《小兔叽的报恩记》 第一章 通往四方神殿的长梯,一共是一万三千阶。 白落落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实属是因为这是她第四万次来到这了。 白落落平生没什么大志向,只想着当天上的小仙官,得以见着四万年前曾救过自己一命的云霄神君,可偏生这一届的天帝不知怎么看上了人间的科举制,吧啦吧啦着就将天戒改了又改,才有了如今飞升仙神就必须从四方神殿这里考核上去的规定,于是白落落就老老实实在洞里修炼了三万年够上报名的尾巴才来到四方神殿,结果拿着她报名贴的小仙厮却晃了晃脑袋,说她尘世的恩情未报,仙资是够了,仙缘却还是欠了些,白落落听了以后两眼一瞪,她那位恩人可是位高贵的嫡仙,她连天都上不了,更何况还恩呢? 于是白落落之后的四万年就每天都来这四方神殿数阶梯,混熟了一干小仙厮,虽有悲悯她的遭遇,却也没谁有法子让它上天见一面云霄神君还恩的。 “小兔叽,你今日又来了?”今年守在长梯脚下十万年的老槐树精也飞升仙神了,白落落虽然难过自己没能有这样的运气,却还是挤出一张笑脸去祝贺老槐树精:“槐爷爷,你什么时候上天呀?” 这话听着格外像是在骂人,但白落落却一直没有运气能听到这句话。 “今夜就走。”老槐树精瞟了一眼左右,然后撑着拐杖走到白落落身侧,朝着她的耳边轻语:“小兔叽别泄气,爷爷有法子助你。” 白落落听了以后可谓是两眼放光,立即死死抓住老槐树精的手热泪盈眶:“是什么法子?爷爷若告知我,那今后我就将爷爷当祖宗一般,日夜供奉着神像。” “如今你的恩人是九重天的神君,他于你是凡尘的恩,除非是这神君又入世历劫,否则你便是踩烂这台阶也是无济于事的。”老槐树精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自然是要停下喘喘的,于是白落落又见他长长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顺道:“但也是没什么法子,你只需在凡间再遇个恩人瞒天过海,自然就能入的了四方神殿,只是这样的法子损身,所以这飞升之时便会比旁人多一道天劫……” 白落落当时也没听完老槐树精后面的话,只知道这个法子能让她有机会飞升,自然是蹦蹦跳跳的就跑到尘世里找恩人去了。 可白落落在山下的小镇晃悠了三天,也没有碰着能让她在尘世瞒天过海的恩人。 于是第四天的白落落,爆发了。 她这一次怀着满肚子的怨气去往四方大殿,就算当不成小仙官,她也要先将这脑残的机制给骂上一骂才解气。 白落落一路想着自己能够用上的词,也就没注意前方来了个人,两人就脑门一撞,生生的就将对方撞晕了过去,还没等白落落蹲下身去看来人,就不知又从哪儿冲出个人抱着她的一条腿哀嚎,白落落一蹙眉,她活的这样久头一回下山居然就被两个凡人赤裸裸的赖上身,眼看围着人越来越多,白落落有口难辩,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明明是你们故意撞着这位姐姐,我亲眼见着了,这姐姐是无辜的。”白落落侧脸去看说话的小公子,这一看,白落落的眼睛就瞪大了。 人间有句怎么说来着? 好像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今这小公子可谓就是那朵夺舍人命的牡丹花,白落落就想做那被夺舍的风流鬼,只是这小公子太小了些,白落落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未免太过禽兽,不对,它本就是个兔子精,禽不禽兽,又有什么问题呢? “又是你!”原本抱着白落落腿的人一脸的气急败坏,明显是被小公子坏了很多次好事,白落落看众人的目光一一都不再注意自己,立即使了个法术,原本那晕倒的人忽然弹了起来,直呼好烫,抱腿的人眼见露了馅,急忙拉着装晕的跑出人群,白落落捂着嘴笑,眼睛却是瞥着那位俊俏...哦不,那位仗义的小公子。 “小公子叫什么名字?”白落落自然不会放跑这么个报恩的好机会,谁知这小公子却是个不图恩的人,摇了摇头道:“阿爹说了,举手之劳是不足挂齿的。” “要挂齿的要挂齿的。”白落落十分真诚的看着小公子:“你说什么我都能答应你的。” 听了这话小公子才歪着头认真想了想,白落落一点一点挪到小公子的身旁,也跟着歪着头一脸的谄媚:“金银珠宝,还是功名利禄?” “我想要我阿娘活过来。”小公子说完后白落落就咂舌了,她只是个小妖怪,可打不过幽冥的人,可现在大话偏偏又说出口了,只好摸了摸鼻子:“除了这个,你还想要什么?” “我只想要我的阿娘。”小公子说着说着两眼一红,白落落这下可就慌了,只好哄着:“要得要得,不就是个阿娘吗.....” 白落落带着小公子到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从地上拔下一朵花幻出一个容貌娇艳的女子,小公子倒也不害怕,只是越发的眼神低迷:“我阿娘不长这样。” “那是怎样的?高矮胖瘦我总是要知道的。”白落落撑着下巴蹲下,小公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把扯住白落落:“阿爹房中还有阿娘的画像。” 小公子的阿爹诚然没有告诉他不能轻易带陌生人回家的道理,白落落被他拉着一路晃晃悠悠的走,等停下来才发生面前居然是官府,白落落顿时一惊,甩开了小公子往后大退一步:“你将我带到这来作甚,我刚入世还未伤过人命,我可是个好.....” “祈生。”“阿爹!”小公子基本算是跳到白落落身后的,白落落跟着转身,这一次的白落落,用实际证明牡丹花下死这句话,毕竟她一抬手,鼻子流血了。 “姐姐这是怎么了?”小公子被人抱在怀里还不忘看向她,此时白落落颇有些窘迫,只好擦了擦鼻子尬笑:“天热,真是太热了。” 此时刚刚入秋,一阵凉风刮过,冻得白落落打了个哆嗦。 “姑娘.....”“白落落,有幸有幸。”白落落刚想去握住那双玉手,结果人家侧身走开,白尴尬了自己。 “阿爹,姐姐可以帮我找回阿娘的。”小公子挽着男子的脖颈,男子听了后挑眉颇为戒备的看向白落落:“不曾想姑娘还有这等起死回生的本事?” “阿爹,你把画像给姐姐看一眼可好?就一眼。”小公子撒娇的时候可爱到白落落都想冲上去吧唧一口,白白嫩嫩的,越看越像自己山洞外种的那三亩地萝卜。 “好。”男子将小公子放下,这才走向白落落,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厌恶,嘴巴却说出无比动听的话:“姑娘,可要去府衙里看看?” “自然......”白落落是个眼尖的,男子明显是防备着她的,小孩子骗骗还可以,这大人却是不行的,当着他面用法术,只怕是要被他拿捏住寻个法子就要将直接抓起来交给修仙的天师了。 “姐姐今日还有事,明日再来,明日再来。”白落落是她们这一届的兔子精中跑的最快的,所以刚说完这话,人就跑了没影了。 可是回到洞穴里的白落落回想今日发生的事,又觉着委实丢了个大好的机会,她转头去看挂在石墙上的画像,那九重天上的云霄神君,可是还在等着她报恩的。 先不管这是不是白落落的自作多情,可至少现在白落落就是这么觉着的。 于是想着想着就到了大半夜,白落落不死心的偷偷爬了官府的墙,溜进了小公子说的卧房,只是到了晚上的白落落眼神着实不好,幸亏将睡在床榻上的人施法睡死了,否则照她这样磕磕碰碰,是个人都会被吵醒。 “找到了!”白落落有些兴奋的低呼,没想到这小公子的阿爹如此痴情,竟将这话藏的这样隐蔽,白落落一点一滴卷开画,刚卷到脸的时候脖子处就多了一把剑:“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落落可不敢转头,只是她觉得很奇怪,明明自己是施了法术的,他怎么还能醒过来。 “我...我....”“说!”这剑架在脖子上还有些凉意,白落落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我只是想圆了那小公子的梦......” “荒唐。”“呀,小公子你怎么来了。”眼见着剑就要划破自己的脖子,白落落惊呼一声,男子果真迟疑了一下,白落落趁机击开他,卷起画像就冲出正房,男子立即追上,每一剑都是带足了杀意,白落落不曾想如此可爱的小公子会有个这么不好惹的爹,白落落又不能伤了他,只好招招小心翼翼的避开,结果那小公子不知道从哪里揉着眼睛冒出来,白落落要是避开了这个小公子的爹可就要伤了自家亲儿子,那真真就是人间悲剧,白落落只好拉开画轴转圈绕住长剑,控制了剑刺的力道,男子将剑一挑,画就四分五裂的碎了满地,剑尖就停到了离白落落脖子一毫米的地方。 “阿爹...这是怎么了?”小公子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刚刚性命攸关一瞬间,白落落朝男子哼了一声挑眉,往后一退转身满脸慈爱:“祈生,过来。” “阿娘!”小公子睡眼朦胧到四目清明就只是一瞬间,冲过来扑到白落落怀里死死的环住她的腰,她摸了摸小公子的头发十分满意这声称呼,于是转脸看向男子,男子眼眸一沉,显然是猜想到了她的身份了。 不过妖怪怎么了,妖怪也分好妖坏妖,她白落落,就是天上地下最好最好的妖怪了。 白落落满意的摸了摸鼻子,挑衅的看一眼男子,幸亏刚才打开画轴时看了一眼小公子娘亲的长相,一张面皮幻术,骗骗小公子,绰绰有余了。 第二章 小公子姓赵名祈生,听说是生下来时差点没活下来的缘故,才起了这么个名字,小公子的爹赵清风,这名字就更好理解了,当官的,两袖清风。 “姐姐果真没骗人。”小公子已经缠着白落落两天一夜了,说什么也不愿意撒开她,不过这样也好,让赵清风只能在一旁眼神攻击。 “如今阿娘回来了,所以那位姐姐是不是就还了你的恩情了?”白落落在气死人不偿命这一条上可谓发挥的是淋淋尽致,只是付出的代价就是双脚麻木,毕竟这小公子愣是压着他的腿两天了。 “只要阿娘回来了,自然就是的。”“祈生,你先回去。”赵清风明显已经是忍无可忍了,却还是要端着慈父的面容去待小公子:“我与她有事要谈。” 小公子还是很听赵清风的话,点点头从白落落身上爬下来,然后再万分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直到走出房门后,赵清风才恢复他原本的凶神恶煞:“你这妖怪,接近祈生想做什么?” “哎,我说赵公子,我们妖怪也是有名字的。”白落落诚然不喜欢赵清风这样说话的方式,捶了捶腿幻回自己的容貌:“我叫白落落,我只是过来报恩的,如今报完了,我就会走的。” “小萝卜说想要他的阿娘,我如今给了他一个阿娘,放心,我不多留,我等会儿就走。”白落落可不想和赵清风再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现在就想早早的去四方神殿,飞升,当仙官,见神君。 赵清风见白落落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一时也不再那么的咄咄逼人:“一时而来的希望,倒不如从未有过。” 白落落可不懂这个道理,她摆摆手喝掉旁边的茶兴高采烈:“好了,等会儿帮我给小萝卜带句话,姐姐我走了,以后当了仙官再回来找他。” 说完这句话白落落就没了影子,这是白落落第一次这么高兴,可她刚走上殿,就又被书写名册的小仙厮给拦住了,这一次小仙厮先是蹙眉,然后面色无比难堪:“你这名册,怎么会变成这样?” 白落落凑近了去看,上面竟不知何时若隐若现着一句伤及人命,这可是莫大的冤枉啊,她若真伤了人命,就算瞒天过海报了恩,可别说九重天,就连人间的修道者都不会留她了。 “我不曾啊?”白落落脸苍白的是真的和她原型的毛色一样,小仙厮只好施法查明,这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知道因为白落落忽然的离开,那赵小公子与他阿爹哭着喊着要阿娘,结果就昏死了过去,如今半死不活的吊着命,可不就是自己做的孽么? “若这小娃娃死了,你日后可就飞升不了了。”小仙厮也是心疼的,毕竟白落落这数万年来,谁不知道她的辛酸? “要想还这个恩,还是要守着这小娃娃寿终正寝才行。”小仙厮继续安慰她:“这数万年你都等过来了,凡人不过区区数十载,也就认了罢。” 白落落的心仿佛从最高处跌落下来,也许是太过伤心难过,左眼不知怎么竟落了一滴泪。 小仙厮这话说的的确没错,她数万年都过来了,怎么能因为一个小娃娃坏了自己的命数呢? 想通了的白落落火急火燎的赶回官府,赵清风明显没有想到她还会回来,白落落将灵力输送到小公子身体里,许是小公子病重,赵清风也没有轻举妄动,还好白落落回来的及时,小公子缓缓的醒来,就见白落落趴在床榻边上喘气。 “阿娘......”小公子揽住白落落的脖子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地动鬼神,白落落也就差没别勒岔气了。 “祈生乖,先松开我,我与你阿爹有事要商讨。”“我不要,我只要我的阿娘。”小公子应当有是经历了一次失而复得的缘故,所以格外的小心翼翼,连同他爹都不待见了,白落落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宽慰:“你相信我,等会儿醒来,你还是能看到我的。” “真的?”小公子缓缓松开白落落,见白落落点点头,这才乖乖的躺回去,但是闭了一下又立马睁开,白落落朝他笑了笑,小公子才心安的闭眼休息。 “出来,我有事与你谈。”白落落起身,赵清风跟在她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愣神。 “第一,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是回来报恩的。第二,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又回来了,因为我从现在必须守着小萝卜到他死。第三,我真的是个好妖怪。”白落落摊手,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所以白落落不过消失了一小会儿,人间却已经是五天,想来这五天为了照顾小公子赵清风定没好好休息过,肿着眼直视着白落落,然后忽然大步上前,吓得白落落往后一步,而赵清风却是两手一搭,深深朝她一拜:“多谢。” 明明是因她而惹出的事端,如今却被赵清风如此大礼,自然是有点受之有愧,立马跟着弯下腰去扶起赵清风:“我只想着报恩飞升,却不曾考虑小萝卜,应该我说句‘对不起’才是。” 赵清风起身挺直了腰杆,眼中是无比的伤怀:“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他是如此的想她。祈生跟着我从都城到幽州,受苦了。” 白落落本就受不得什么美色,更何况没了锐刺的赵清风,简直让白落落抵挡不住。 “小萝卜的娘,是怎么死的?”“奸人所害。”赵清风平日里一定是个藏得住事的人,不然不会谈起这四个字的时候,面上还是如此的云淡风轻。 “我会守着你们死的。”诚然这话说的又不动听,可白落落却说的无比真诚,以至于赵清风愣了好久才轻笑出声:“好,我信你。” 谁能想到五天前还拔刀相见的两人如今会成为这番光景,白落落白在人间捡一儿子和夫君,真真是,报恩惹出的一出好戏啊。 “阿娘没骗人。”小公子不知何时偷偷下床出来了,白落落将他抱起朝赵清风笑了笑:“自然没骗你,我日后天天陪着你。” 第三章 白落落最近又有了新的烦心事。 她白捡来的好儿子,见白落落与赵清风日日分房而眠,阿爹也从未对外说阿娘回来了,于是越发觉着是阿爹阿娘不和睦,因此哭闹了好几回,惹得白落落那叫一个眼昏头胀,于是等到第七日赵清风从堂前回来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的在饭桌上一拍筷子,两眼一瞪:“赵清风,今晚我要和你睡在一块。” 小公子听了欢喜不已,连连拍手:“好好好,祈生也要和阿爹阿娘一起睡。”赵清风面不改色的勺了一个肉丸放在小公子的碗里,没有正面回答:“食不言。” 白落落明显看到赵清风的耳朵红了。 到了晚上,赵清风真的就亲自过来卷着白落落的被褥去了正房,白落落跟着身后,心里念叨了一万句“云霄神君”,她虽贪图美色,可是那九重天上的云霄神君,才是她真正日后要追寻的人,所以一定要坚守住初心,免得等会儿自己霸王硬上弓才是。 但是白落落还是想多了,她和赵清风之间,可还躺着个小公子的。 白落落翻来覆去的就睡不着了,美色在旁,她却一个也动不了,堪堪比不能吃萝卜还要折磨妖些。 “赵清风,你要不再睡进来些,我这还宽敞......” “赵清风,挺热的吧,要不你再脱几件衣裳?” “赵清风...”“寝不语。” 这大概是白落落头一回没睡个好觉,赵清风明明被他扰了一晚上,醒来的时候居然还能如从神清气朗,真真是羡煞白落落。 小公子还小,所以睡得也是很香,白落落扒拉了一下小公子的手指,小公子喃喃了一声又将自己缩了起来,白落落觉得有趣极了,正想进行下一步动作时却被赵清风唤起:“今日李府麟儿满月,让贺叔准备好贺礼,我忙完公事就来后院。” “好。”白落落闭上眼应了一声,不想赵清风却没了动静,白落落只好睁眼认真应道:“我知道了。” “你同我一块去。”赵清风说完这句话就走出了房,这一下白落落可是真的睡不着了,她一个活了数万年的妖怪,哪里会很什么人间的交际,立即梳洗起来去找赵清风说的贺叔,这么一来二去的竟花了大半日,等赵清风回来时白落落就趴在桌上补觉,赵清风蹙眉推了推白落落,白落落擦了擦口水迷迷糊糊抬头,就见眼前站着个俊俏郎,想也没多想的撑着桌子起身往眼前人身上一趴,口里还喃喃道:“你怎么来我梦里了?” “白落落。”赵清风是真的很难在白落落面前维持住他的君子模样,于是将白落落一提又坐回原地:“贺礼呢?” 说到这个白落落顿时就清醒了不少,立即点点头:“贺叔,贺叔准备好了。” “你啊......”赵清风摇摇头,原来做妖怪还能做成白落落这样的,他可真是见着了。 “赵清风,一个满月席,你带着小萝卜去就好了,平白要牵扯我作甚?”白落落打了个哈欠伸懒腰:“你大可不必在意他的,小孩子,闹闹脾气也就过去了。” “祈生如今,是爱撒娇了些。”赵清风眉目都是慈爱,白落落不知怎么,一时之间竟有些嫉妒起来这个早逝的女人了。 “走啦走啦。”白落落撑着起身,连连打着哈欠往外走,眼神一个不注意,差点就撞到了门上,幸亏赵清风伸手的快,手挡在了白落落的额头处,撞上的也只是一块白嫩的肉。 “小心些。”这样的赵清风白落落可受不了,顿时逃一般的走出了府,一路上小公子都很不安分,一会儿要坐在她腿上,一会儿又要爬到赵清风身上撒娇,白落落揉揉额额心,初初见小公子时,明明像极了赵清风如今的儒雅模样,怎生自己来了以后,小公子倒一天比一天闹腾了。 “祈生。”赵清风闭眼小憩,一开口马车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阿娘。”白落落可经不得小公子这样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于是端着一颗慈母新把小公子抱起坐在腿上好生哄着:“你阿爹要好好休息,不要吵闹了。” “嗯,阿爹昨夜同阿娘睡,定是累着了。”小公子可不知道什么叫虎狼之词,白落落瞥了一眼赵清风,果不其然,那耳尖红的像是块血玉翡翠。 “到了。”马车停了下来,外面贺喜之声不绝,白落落喜欢热闹,早早的就把头伸了出去看,赵清风先行下了马车,将手伸着,白落落从车窗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道:“不必扶着我了,我能下来。” “祈生。”赵清风唤了一声小公子,白落落显然又自作多情了,不由憨憨一笑,待赵清风抱着小公子下了车才缓缓出来,结果赵清风手还笔直的伸着,这次白落落可不敢多想了,许是赵清风伸久了,伸习惯罢了。 白落落还在想着赵清风抽的哪门子疯,赵清风却一把将她揽下车,小公子捂着眼笑的比蜜还甜,白落落离赵清风很近,近到有点喘不上气了。 “这不是赵大人吗?哎,小公子倒是越发圆润了。”一个穿的像个火红野山鸡的人堆着满脸的肉谄媚的走过来朝赵清风拘礼,又看了一眼白落落,顿时神色一亮:“这是赵大人的.....” “家中妻室。”赵清风紧紧握着白落落的手,白落落也握紧他的手微微一抬,狠狠的白了一眼野山鸡,可那野山鸡委实不知好歹,还觉着这是美人在暗送秋波,还示意的点点头,朝她不怀好意的眨眨眼,若不是碍于这是在凡间,白落落定要打得他牙掉三颗。 “王夫人。”赵清风刚说出这三个字,野山鸡面色顿时惨白,转脸朝着身后的妇人赔笑:“夫人怎么来了?” 王夫人显然没空搭理他,反而细细的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白落落,像极了看狐狸精的眼神:“赵大人何时又娶了亲?”“我是这小公子的阿娘,嫡亲的阿娘。”白落落可不喜欢这人,句句带刺,那王夫人听了以后一挑眉:“哦?不是说赵大人的夫人,早些年就逝世了么?” 小公子在外人面前还是有礼,将他阿爹的模样学了个七八分,先是站在白落落朝王夫人一拜,然后才一字一句的说道:“我阿娘一直都是活着的。” “不过是外人的传言罢了,夫人身子不适,便一直在都城养着病,不曾来幽州罢了。”赵清风似乎有意解释,白落落这才想起来小公子前些日子闹的别扭,说不上什么滋味,但也不是太好受。 王夫人狐疑的又看了几眼白落落,白落落扯了扯嘴角敷衍的朝她笑笑,又伪装的咳嗽了几声,这才让王夫人点点头:“原是如此,只是那外界传言太盛,竟将个大活人说死了,未免不太吉利,好妹妹你且放宽心修养,身子好了才能享福不是?” 这王夫人态度转变的可谓是天差地别,为了配合她这样的悲悯白落落只好又咳了几声往赵清风身上“柔弱”一靠,两眼泪汪汪还扯出了块丝帕捂住半张脸:“自然是要养好的,祈生还这样小,妹妹我那舍得就这么扔下他不是?” 赵清风斜眼看她,白落落被挡住的那半张脸笑的都快要抽搐了。 第四章 白落落不知道,原来这李府还有个貌美如花的李小姐。 她杏眼一睁,仿佛想用眼神把白落落从赵清风身边拉走,白落落一哼,又靠近了赵清风往他身上蹭蹭,气的那李府小姐脸涨的通红,扒拉着席上的饭菜郁郁寡欢。 “阿娘,这是你喜欢的螃蟹。”小公子很懂事的把他阿爹给他挑仔细的螃蟹放到自己碗里,可白落落终归不是他阿娘,也不是很喜欢吃螃蟹,于是就将螃蟹又夹到赵清风的碗里,顺手还夹走了赵清风碗里的两块白萝卜片。 “妹妹与赵大人可真是举案齐眉啊,生下的小公子也格外懂事。”坐在一旁的王夫人捂着嘴笑,一边还用眼神示意王大人夹菜,白落落顺势又往赵清风身上靠近了些,狠狠点了两下头:“自然自然。” 一眨眼,赵清风碗里最后两片萝卜也没了影子。 “哎呀,今日这主角可算来了。”王夫人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白落落还不知道到底来了个什么东西的时候王夫人就已经扯着她家的大人往前凑,原来是李府的奶娘抱着小娃娃走来了,白落落可不喜欢这么皱巴巴的奶娃娃,于是侧身去逗弄小公子:“祈生小时候定长的没有这么丑。” “胡言乱语。”赵清风将她推起来,白落落嘟囔着:“怎生,就因为那李府小姐长的好看,你就不许我说她府里的小娃娃丑?” 这显然是两回事,可白落落就是喜欢把这两回事混为一谈,于是小公子左看一眼白落落,右看一眼赵清风,再一脸诚恳的握住白落落的手:“阿娘,你不要吃醋,那李府的姐姐再好,也不及阿娘的十分之一。” 白落落听了很受用,刚想夸夸小公子嘴甜,那不知好歹的李府小姐却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停在赵清风桌前:“涟漪自医馆一别就许久不见大人,不知大人身子可好些了?” “夫君自有我照料,不劳烦李小姐上心了。”白落落也端着酒杯往她的杯子上一碰,甚至将“夫君”这两字咬的格外重些,所幸赵清风还是个正人君子,起身将白落落的酒杯拿过来微微一递:“夫人不甚饮酒。” 白落落看着那李府小姐的眼睛缓缓变的通红,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白落落满意的坐下,又夹了两筷子菜放在了赵清风的碗里,然后摸了摸小公子的头语重心长的说道:“祈生啊,日后长大了可要像你阿爹这样为人处世,知不知道?” 小公子点点头,那李府小姐就捂着面跑了。 “赵清风,你长的真是招摇。”见那李府小姐跑远了白落落就狠狠的揪了一把赵清风,赵清风也不唤疼,只是缓缓坐下收回笑脸:“彼此彼此。” 赵清风指的,就是那位不知好歹的王大人。 “小萝卜的娘死了以后,你当真一直没有想过再娶?”玩归玩闹归闹,白落落还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是声音压低了去问赵清风,赵清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里有些落寞,也没有回答白落落的话,自顾自的饮下一杯酒,白落落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些不痛快了。 那个女人若还活着,依着赵清风的性子,她定是美满幸福的过完一生。 “真是好没意思。”白落落打个哈欠掩饰自己的情绪,赵清风似乎也不喜欢这样的酒宴,起身走到白落落的一旁抱起祈生:“那便回去。” “你不怕得罪这李家?”白落落有点震惊的抬头,赵清风却一脸的云淡风轻:“若说得罪,刚刚就已将李家得罪个干净了。” 白落落后来才知道,这李府一直想把自己家的女儿塞到赵清风的怀里结个亲家,在官场上多个帮手,却不想宴席当日赵清风故意拉着自己大摇大摆这么一回,多少丢了他们的面子,自然要被李府的人给记上这么一仇了。 又过了三月,学堂开课,小公子也到了读书的年纪,于是赵清风就派了小厮带去学院,白落落自然是舍不得,好说也是养了数月的萝卜小公子,这一去书院又是数月,怕是久久难见,于是离别时塞了好些小公子平日里喜欢的物件和小吃让小厮带着,又怕路上出什么意外,前天夜里甚至偷偷拔了自己一根胡须施了灵力用香囊裹着让小公子贴身佩戴,小公子见她如此伤心也跟着生出一股伤感之意,反观赵清风,自打派了小厮以后就没了人影,也没有亲自送送小公子,弄得亲爹不像亲爹,假娘却胜亲娘。 “祈生会日日写信给阿娘的。”临走时小公子就含着泪说了这么一句话,白落落就将这句话记到了晚上赵清风回来,等到了饭桌上才昂首挺胸的戳了一块大白菜放口里嚼了两三口:“小萝卜走的时候说只写信给我。” “食不言。”赵清风还是一贯的臭毛病,白落落这会子还正得意,自然不接受这一泼冷水,又哼了一声:“果然孩子都同阿娘亲一些,做阿爹的忙着仕途,哪里顾得了这么多。” “你终归不是他的阿娘。”赵清风这一番话将白落落的兴致击得一败涂地,是啊,她本就不是小公子的阿娘,不过当了数月的人,就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自然......”白落落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连咽了几口气才顺过来:“是啊,我不是他阿娘,他阿娘怎么会是一只妖怪,赵清风你是不是天天看我演着一副慈母的模样都觉着厌烦呢?” “你...”“你也不用厌烦,等日后我报了这恩情到了天上当仙官,你便再也不用见着我了。”白落落把筷子一放,也不管赵清风究竟还想说什么话,自顾自就跑了出去,其实白落落也不想跑,只是她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会听到赵清风更多让自己听着伤心难过的词。 跑出来的白落落还没有过一盏茶凉的时间就开始后悔,毕竟跑的急了些也没有备些银两,如今也是立秋,晚上的幽州格外冷一些,白落落这么一晃一晃的走着,就像极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姑娘可是迷路了?”白落落围着这条街已经来来回回走了七圈以后终于来了个热心人询问,白落落兴致低落,若换做平日眼前多了个可人儿搭话,那自然是要好好的占一占便宜,可今日的白落落刚一抬头,眼泪就落下来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因为赵清风的一句话,她会难过成这个模样。 “姑娘。”男子从袖中掏出一块白帕,右下角还用金丝线绣着个湛,白落落觉着这金丝线定值几个钱,刚想接下却有一道力将自己往后一拉,白落落一侧脸,赵清风那张菩萨脸就出现了。 “内人不识路,想必刚刚叨扰了高候。”赵清风说是叨扰,眼里却无半分的谢意,像是厌恶极了此人,男子低头一笑,将白帕收回:“赵大人还是和以前一样,顽固不化。” “还不知好歹。”白落落低喃了一声,却不想这个高候是个耳尖的,顿时笑出了声看向两人:“不想赵大人也这般不讨夫人喜欢。” 白落落不喜欢高候这样说赵清风,秉承着我可以骂赵清风他人却不行的理白落落伶牙俐齿便开怼:“夫君很讨我喜欢,非常讨我喜欢,所以不知高候是否也讨得自家妻妾的喜欢?” 高候听了也不怒,反倒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着摇摇头就走了。 “赵清风,你出来寻我?”白落落这样直白的看着赵清风,赵清风也就直白的看着她:“当真迷路了?” 白落落看着赵清风另外一只手提着的小兔灯,剩下的那一口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好顺势点点头,赵清风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叹什么,只是不知何时握住了她的手,两人影子拉的很长,脚步一致的走完了这一条街。 赵府的大门,就是这条街的尽头。 第五章 白落落失眠了。 以前的她满脑子都是云霄神君,可现在的她满脑子都是赵清风那张脸。 白落落想一定是赵清风牵着自己走的时候小兔灯太好看,才导致自己记了一夜睡不着,抱着这样的思想,白落落就把那盏小兔灯放在了卧室最不起眼的角落。 白落落原本想着日后要躲着点赵清风,却不想赵清风就在这会儿出了事,贺叔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赵清风被都城来的巡抚关进了狱牢,说是贪污了银子,白落落真真不知是谁说得出这样的大话,若真论世上有谁做官做得两袖清风的,他赵清风第二,没谁能称得上是第一。 “夫人可要救救大人啊!”贺叔一大把年纪哭的一把鼻滴一把泪,白落落告诉自己绝对不是因为心疼赵清风才出面的,她只是觉得贺叔哭得实在是太可怜了,小公子也不能没有爹了而已。 “这事不能传到书院去,我现在去看看赵清风,你守在家里,守住了,谁来也不让进。”白落落从椅子上算是跳起来的,顺手还拿了两个枣飞奔去了狱牢,巡抚白落落没瞧着,只有两个干瘪瘪的守卫恶狠狠的把她拦在了牢房外。 “我是来看我家大人的。”白落落也没有硬闯的意思,可那个守卫却因为她这一句话将一把将她推开一脸凶狠:“不管你是谁,没有令牌就不能进。” 这守卫看着瘦巴巴的,推起人来倒是用劲,白落落一个不慎,就踏空了一脚,圆滚滚的就从阶梯上滚了下来,擦破了皮倒没什么事,重点是可不能伤着这张脸,毕竟这张脸可比白落落的脸要讨赵清风喜欢些。 “不让进就不让进,你说就好了,我又不会硬闯。”白落落爬起来瞪了守卫一眼,一瘸一拐的走到角落,白落落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妖怪,既然明的路走不通,那她就只好用法术进去了。 白落落施法隐身进了狱牢,不仅看到了赵清风还看到了那娇媚可人的李府小姐。 白落落暗暗骂着守卫是个势利眼,没有令牌就不让进,难不成这李府小姐就有了令牌不成? 白落落刚刚骂完,就看到那李府小姐眼泪汪汪的递给赵清风一块令牌,也不知同他说了什么,赵清风背过身去,那李府小姐就又捂着面哭唧唧的走了。 李府小姐前脚刚走,白落落后脚就走了上去,赵清风大抵以为是那李府小姐不死心,连带着声音都变得有些冷酷无情:“四小姐一番心意,清风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什么?”白落落可以想象自己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赵清风回过身讶异的看着白落落,白落落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不能接受什么?” “你怎么受伤了?”赵清风这样说,白落落这才觉着伤口格外疼痛,于是捂着受伤的手臂眼泪汪汪:“我受了伤来看你,你还同那李府小姐拉拉扯扯不清不楚。” 这是赵清风第一次这样笑,或宠溺或无奈,让白落落失神,白落落想,自己或许真的中了那兔子灯的术法,不可自拔了。 “你当真是只活了许久的妖怪?”赵清风轻轻叹了一声,缓缓伸手,放在了白落落的头上:“我若真的……日后祈生……” 赵清风此举像极了托孤,白落落一咬牙,将赵清风的手拍开:“你不能出事,你若出事,小萝卜一定会很难过,他若因此死了,我这恩就报不成,报不成也就飞升不了九重天,所以你不能出事。” 赵清风眸子深了许些,直视着白落落:“你如此想当仙神?” 白落落自然是想的,她有个敬佩的神君还在九重天上等她,她每天每夜都在想,可赵清风看着她问她,她却犹豫了。 “究竟是谁在诬陷你?”白落落没法回答赵清风这个问题,就开始反问起了赵清风,赵清风没有得到答案,神情越发的冷漠:“我的确是贪污了朝廷的银子。” 白落落两眼一瞪,差点是一口气没有缓上来,她一直以为的正人君子说出这样的话,未免让人难以接受。 “赵清风。”白落落缓了缓,眼神无比坚定的握住了间隔两人的铁杆:“我会救你的。” 就算他赵清风承认了贪污受贿,她白落落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否认了赵清风的为人。 赵清风,他是一个两袖清风的父母官,也是白落落在人间的归宿。 “三年前幽州大旱,朝廷拨款赈灾的粮饷迟迟未到,此时外朝正巧进贡了一批丝绸珠宝经过此处……”赵清风靠着铁杆眼神看向牢房外,这个故事不长,白落落憋着一口气听完了以后忍不可忍的怒道:“真真是天高皇帝远,官官相护,如此克扣,最后却害你受苦。” “赵清风,我不会让你死的。”白落落一跺脚就没了影,赵清风只有一条命,由不得她耽误任何一刻。 白落落不喜欢李府小姐,可她还是急匆匆的去找了李涟漪,那李府小姐正坐在窗边垂泪,看到白落落时吃了一惊,立即擦干泪隔着窗与白落落四目相瞪:“你来做甚,难不成是知道了他不愿娶我,所以前来看我笑话?” 白落落先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如今既然李府小姐说了,白落落还当真抱臂看起了笑话:“你明知赵清风有了妻室,却还要眼巴巴的凑过去,就算我不看你笑话,他人看去了,你也是个笑话。” “你……”李涟漪是个饱读诗书的女子,哪里争执得过白落落这个老妖怪,顿时眼泪又止不住的落下,看的白落落都生出了怜悯:“赵清风嘴毒得狠,你若真跟了他,只怕日日都要落泪了。” “我来这可不是看你哭的,你可知来幽州的巡抚大人如今住在何处?”白落落挑眉,李涟漪摇摇头道:“我哪能知道这些……” “李府小姐。”白落落这眉又挑高了一些:“你若无什么筹码,又怎会去狱牢?” “赵清风不想娶你,你就真的眼睁睁的看着他死?”白落落说到最后声音都冷了几个府,李涟漪死死咬着下唇,良久才一转头:“你知道了巡抚大人在何处又如何,你区区一个妇人,如何救得了他。” “若赵清风娶了你便可得救,那赵清风就不是赵清风。”白落落话音刚落,李涟漪紧接着就道:“城南的梨居别院,阿爹今夜便同巡抚大人在那谈事。” 第六章 巡抚大人似乎早就猜想到白落落会出现,早早的就让人守在别院外的小路,白落落刚一出现,就被这群人五花大绑给抬上了别院。 白落落被直挺挺的扔到了地上,做妖做到她这个份上,当真是丢尽了老妖精脸。 “许久不见啊赵夫人。”白落落一抬头,高侯那张狐狸脸就出现在眼前,白落落做妖的时候讨厌狐狸,做人的时候还是讨厌狐狸,但这张狐狸脸长得委实让人讨厌不起来,所以白落落也跟着回道:“是啊许久不见,既然如此,你何不先放了我再叙旧?” “赵夫人深夜来访,若被外人瞧了去,只怕是说不清了。”高侯显然没有松绑的意思,昂首就坐在了上位,白落落躺在地上翻了个白眼,别院偏僻,若非她腿脚麻利,只怕是到明日清晨都来不了这个地方。 “你故意抓了赵清风。”白落落没见到高侯前其实都想好怎么去演一折苦情戏,她先是一跪然后抱着巡抚大人的腿哀嚎,总归是要演出一副痛定思痛真真冤枉的模样,可如今见着这巡抚大人是高侯,白落落可就没有这心思了,按照赵清风待他的态度,想来也就不是个什么好人。 “证据确凿,赵夫人这样污蔑朝廷命官…”高侯抬手往自己脖子假装割来割去:“可是要杀头的。” 白落落下意识的缩回脖子,想着要不要使用法术迷惑了高侯,好让他直接就放了赵清风,正琢磨着,高侯却不知何时蹲在了她面前,眼神格外的精明:“赵清风盗用贡品不假,我哪一点冤枉了他?他当朝廷是什么地方,容得下他独独一人当君子,都降职到了幽州当个小小县令,却还不知圆滑处世,不知自古君子,哪一个不是惨死。” 白落落其实觉得高侯说的没错,老槐树精也经常同她说,若事事为了他人打算,那就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事外。 “真正贪污纳垢的人不惩治,为百姓着想的却落得人头落地,这就是你所说的朝廷?”白落落用蛮力撑着起身,眼神无比坚定:“若世上人人都只考量自身利益,那读圣贤书,岂非就无用了?” 尽管他们说的都没错,可若赵清风在此,一定也会说出这一番话。 高侯缓缓起身背过身去,这时来了下人松绑,白落落被捆得久了,四肢还有些麻木,只好保持着原状继续问道:“赵清风的确有过,可功过相抵却罪不至死,你若真要取他的命,倒不如取了我的命。” 白落落可没有情深义重的意思,只是她觉着自己毕竟是个妖怪,人间的断头台又不是九重天的诛仙台,掉了脑袋装回来就是,而赵清风就不行,他只有一个小头,一刀砍了就一命呜呼了。 “我何曾说过要他死了?”高侯像是叹了一口气:“是他自己将自己关了进去罢了。” 白落落这会子有些迷茫了,敢情赵清风是自己找死? “用这法子来威逼朝廷给一个说法,也就只有他赵清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高侯背着手,再次转过身来时之前的精明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又成了白落落第一次见他的神情:“赵清风为人无趣,眼光却是不错。” 一码归一码,既然他夸了自己,白落落暂时就没有那么讨厌高侯了,连带着多看几眼都觉得格外顺眼了不少。 “你既无意伤害赵清风,为何又要派人埋伏我?”白落落眼珠子一转,高侯笑了一声,颇有些看好戏的意思:“我也觉着奇怪,你区区一个柔弱女子,怎么到了赵清风口中就变得要小心防备,我与他演这一番戏,他反倒格外担心起我来……唉,这还没说完,赵夫人怎么就走了呢?” 白落落要是继续往下听,她还真怕自己忍不住跑回狱牢让赵清风领悟什么叫生命的真谛。 白落落回到府衙时就看到全府上下的都提着个灯笼守在里面,现在这戏还没演足,她也不能在此时砸了赵清风的场子,只好装作悲痛欲绝的模样强忍着一口怒气走回了卧房。 于是夜里睡觉的时候白落落在心底把赵清风从古至今骂了个遍,而在狱牢的赵清风也因此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第二日,狱牢没有传来消息,白落落先是在房间里偷偷抹了好大一个洋葱才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哭的梨花带雨。 第三日,狱牢依旧没有消息,白落落又在众人的视线里端了尊菩萨回来日日跪拜。 第四日,坐不住的李府小姐找上门来,又捣鼓着嫁给赵清风让自家爹爹帮忙相救,然后被白落落提着扫帚泼妇般的赶出门而告终。 第五日,狱牢内传来消息,说是赵清风畏罪自杀了。 白落落大清早的听到这消息有些没反应过来,再后来就听到有人说巡抚大人出门就被人打伤在地,估计是数月也下不来床了。 白落落去狱牢领尸体的时候穿的格外素静,蒙着白布的赵清风次往日让人觉着亲近了不少,一旁的贺叔不停的掉眼泪,白落落红着眼塞了些银子给狱守,才转头吩咐贺叔去采办后事该用的棺材白绸。 赵清风丧礼当日一向痴情的李府小姐也没出现,听说是知道了赵清风的死讯就哭晕了过去,一直靠着汤药吊命,反倒与赵清风并不亲近的王大人前来凭吊,白落落跪在一旁低着头烧纸钱,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王大人,他口里念念有词,还没等他念叨完一阵风吹过,他手里的香竟被这风给吹断落地,王大人顿时惊慌失措往后一仰就摔在了地上,连连向四处磕头:“是他们逼我的,你若不死,我便要死了,你若觉着冤屈就同阎王爷说去找尚书大人报仇,莫莫要寻上我……” 白绸一落,赵清风就同头手都裹着白纱的高侯站在一块,白落落也将剩余的洋葱扔出去起身,若再演几天哭戏,她这双眼睛就真的要被这洋葱熏瞎了。 “侯…侯爷……”王大人这会可算是面如死灰,顿时心下一横,跪地叩拜:“这,这都是尚书大人的主意,他怕赵大人牵扯去三年前的旧案,便逼着下官下毒谋害赵大人,这当年的事可与下官无关啦侯爷……” 一个大男人哭成这个样子当真难看,高侯一蹙眉呵道:“这话留着说给陛下听罢,来人,将他先带下去好生看管,莫让有心之人下手脚。” 被打成这副模样还能如此有气势,白落落在这一点还是挺佩服高侯的。 “原来你不是叫高侯,而是个侯爷啊。”白落落上前顺势往高侯绑着纱布的手一拍,疼得高侯瞬间呲牙咧嘴的看着赵清风一字一句挤出来:“你家夫人果真如你所言,下手狠毒,绝不是个柔弱女子。” “自然。”赵清风将白落落挡在身后往前一拘:“之后的事,还麻烦高侯……” 赵清风不是故意卖关子,而且白落落忽然在背后揪住他的肉,疼得有些说不出话来罢了。 “懂得懂得。”高侯眯眼一笑:“你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讨喜,不过娶的这个夫人,倒是与你相反。” “高侯若无其他事,还请早些离开幽州,多耽误一刻,就多给了他人一份下手的机会。”赵清风又一拘,高侯只好点头领着外面的守卫离开了赵府,白落落见人走了,顿时火冒三丈的往赵清风的棺木上一坐:“赵清风,若是他们耐下心没有露出马脚,你就会死的知不知道?” “我知道。” “知道你还……” “祈生和赵府有你,我很安心。” 白落落本来都想好了怎么同赵清风闹脾气,却被这一句话惹得方寸大乱,捂着心口跑了个没影。 赵清风这人,真是撩人不自知啊。 第七章 高侯走的那日赵清风不知中了什么魔障,带着白落落去了百里之外的荒山,一路上白落落跟在赵清风身后上气不接下气,而赵清风也就一甩袖气定神闲的继续往前走,估摸了走到了黄昏落日,赵清风才停下来道:“我们该回去了。” “不是说要去荒山看风景么?”白落落弯着腰狠狠喘了一口气,赵清风依旧面不改色的与白落落擦肩往回走:“都是荒山了,能有什么风景。” “赵清风!”白落落这才知道赵清风摆了自己一道,起身指着他咬牙切齿:“你不要仗着自己好看我就不会......”赵清风忽然蹲下来,这一蹲,就蹲得白落落起初的气势一下子落了下来。 “我还是很生气的。”被赵清风背着的白落落顺手折下了路边的芦苇晃了晃,赵清风似乎很怕痒,芦苇每次扫过他的脖子时都会缩一下,白落落见状立马朝赵清风的脖子吹气,吹一下赵清风就停下来一会儿,如此回来了几次赵清风终于开口:“小心摔了。” “赵清风,以后能不能不要再瞒着我去做危险的事了。”白落落听了以后老实的趴在了赵清风的后背上,似乎还能赵清风平稳的心跳声,赵清风“嗯”了一声又继续背着白落落往前走,接下来的一路两人出奇一致的沉默,待到半夜,赵清风才背着白落落到了幽州城。 今夜的幽州和往常不同,万家灯明将一条路照的分外明亮,街道四周走出提着各种灯笼的人,脸上带着的是敬畏是诚服,白落落这时才有些明白赵清风为何非要用性命相赌去博来一个答案。 “那王大人被关押去了都城,会死吗?”白落落身为一只兔子精,自然还是有些兔死狐悲的意思,毕竟那王夫人不是个坏人,她只是眼光不好,嫁错了人。 “他若能指认了当年贪污粮饷的尚书,自然有人愿意替他求情。”赵清风将白落落放了下来,朝着众人:“回去吧,幽州的委屈,陛下终归是看到了。” 众人不动,最后缓缓跪下,深深一拜。 “你若不走,他们也不会走的。”白落落扯了扯赵清风的袖子,赵清风摇摇头,不知是否因为这灯太过耀眼,映衬得赵清风甚是温柔。 白落落看着赵清风的背影,明明瘦弱得常服都撑不起来,却给人一种十分安心的感觉,她下意识的去追上赵清风的脚步,在众人的跪拜下,齐肩走回了府邸。 “赵清风,等你死了以后一定会功德圆满飞升仙神,说不定日后在天上,你我还能再见。”一想到日后还有缘再见赵清风,白落落不由捂着嘴偷乐,乐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劲,她这样想飞升,为了原本是云霄神君才对。 “我先回房了。”还没等赵清风说话,白落落先跑进了府邸,立即回房将自己用被窝裹住,或许她只是见到了赵清风好的一面,仅仅因为这些好而忘记人的本性,是最不理智的行为。 她白落落来到这里,不过是来还小公子的恩罢了。 白落落还在重新建立自己思想的时候门就被推开了,白落落跳下来掀开被,就看到站在月色下被一阵清风吹起了几缕发丝的赵清风。 “你...”“这是卧房。”赵清风合上门上床榻一气呵成,白落落这才反应过来赵清风的意思,毕竟睡在这间房太久了,导致她下意思的过来了,白落落看着合眼的赵清风吞了一大口,最后还是放弃理智的躺在了一旁,顺带还往赵清风这边多挪了几分。 九重天上的云霄神君啊,这样的美色当前,她就小小变心一回,应当不为过吧? “赵清风,小萝卜的阿娘,到底是被谁所害?”白落落还没等赵清风开口就先抢了下来:“我知道寝不语,可是你不说,我睡不着。” 赵清风像是叹了一口气,却还是闭着眼:“是我。” 那时的赵清风刚入朝堂为官,颇得赏识,五年间惩治贪官污吏不在少数,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尚书宋廉,宋廉一点也没有人如其名,因为有个女儿在后宫得陛下宠爱,所以私下买官卖官,朝堂之中无人敢言,可偏偏赵清风上书弹劾,这事传到了宋廉的耳里,竟偷偷调换了奏折,陛下看了奏折以后龙颜大怒,将赵清风左迁幽州,说是左迁,其实不过是流放,那时的幽州算是荒无人烟之地,途中也多有悍匪,小公子的阿娘因为体弱,一直被赵清风养在了别院算得上与世隔绝,却不知从何得到了赵清风贬官左迁的消息,一时气血攻心,连赵清风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断气了。 那时守在她的身边的,只有一个还不曾满月的祈生和乳娘,这一晃而过也就十年,十年之中,迫害、算计、暗杀,宋廉可谓是想尽了法子除掉赵清风,可这些大概都比不过心爱之人是因为自己的过错而死的折磨。 这十年,赵清风只怕过的很煎熬。 “赵清风,就算她还活着,一定也不会怨你的。”白落落忽然起身俯视着赵清风,赵清风睁眼,眸里混乱:“凉。” 白落落一吸鼻,又乖乖的躺下了。 “赵清风,你夫人,原本叫什么名字?”白落落忽然发现自己从未听到赵清风提到过小公子娘亲的名字,赵清风喃喃了几个字,白落落有些没听清,便往外挪了挪凑近了听,原来赵清风喃喃的那几个字,是“落娘”。 白落落忽然觉着自己改个名字也没有什么关系的,白落娘,恩,也很好听不是? “还真的有些冷了。”白落落终于还是蹭到了赵清风的身旁,心满意足的闭眼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幽州迎来了冬日的第一场雪,推开门就见到裹着厚厚衣裳的仆人在打扫着庭院的积雪,可白落落并不觉得冷,甚至心里还有些暖洋洋的,连笑容里都带着几分春日艳阳的感觉。 “冷。”赵清风披了一块裘衣在白落落身上,白落落靠着门看着天空飘飘扬扬的细雪格兴奋的拉住赵清风的手臂:“赵清风你看,下雪了!” “真好看。”白落落走出门伸手去接落雪,细雪刚接触手心就被融成了水,白落落冻红着脸反头去看赵清风,赵清风就半倚在门边,眉眼都是笑意。 “真好看。”白落落弯了弯眉眼,这一回,却是看向赵清风的。 第八章 听贺叔说幽州今年的雪下的比往年要迟一些,好在赵清风早早的让人做了冬衣,白落落因念着书院的小公子怕冷,于是同贺叔说了一声就带了几身过冬的衣裳去了书院,书院路途遥远,白落落施法也用了大半个时辰,到书院的时候正巧放堂,白落落远远的就瞧见了一身红衣裳的小公子,这身还是小公子走的时候白落落亲自上衣料铺订做的,许是书院的饭食不错,小公子如今看着圆润了不少,越发就像个地里头白白嫩嫩的萝卜了。 “阿娘!”小公子也是眼尖,雀跃的从远处跑来,白落落见地面都是积雪生怕小公子摔着,不由心急呼喊:“阿弥陀佛,你可小心些,这地面湿滑,你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走过来就好。” 小公子哪里听得了这么多,等白落落刚说完小公子就抱住了她,使劲的在怀里蹭了蹭:“阿娘怎么来了?” “当然是想祈生了。”白落落揉揉小公子的头轻轻拉开他蹲了下来:“数月不见,我们祈生越发好看了。”“阿娘又胡说了。”祈生的小手握住了白落落,转身朝着身后说道:“客卿兄,这就是我阿娘。” 白落落这才发现祈生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长得倒是格外秀气,少年先是同她弯腰一拘礼,而后起身才道:“祈生经常提起伯母,今日见了,果真如祈生所说,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阿娘,这离幽州甚远,你怎么孤身一人就来了?”祈生也许是觉得白落落的手有些凉,于是捧起来哈了几口气揣在心窝处,白落落一时竟有些晃神,若祈生知道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阿娘,是否还是如此对待呢? 白落落又开始嫉妒那个早早离世的女子了。 “我不冷的,喏,这是新做的冬衣,赵清风眼光不好,颜色总是素素的,还是花红柳绿的好看。”白落落抽回手将背着的包袱取下来递给小公子,小公子许是真冻着了,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阿娘说好看,就一定是好看的。” “阿娘可要进去瞧瞧书院,今日夫子也在,阿娘还可以问问祈生的功课如何。”祈生将包袱抱在怀里,满脸上都写着期盼,想来是学的不错,特意想听听她的夸奖,白落落岂能不知小公子的心思,自然是点点头应下,祈生见状立即拉着白落落往书院走,一旁的客卿便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眼神却是一直盯着祈生,担忧的抿着唇。 白落落这还是头一回来到人间的书院,四周零零散散都站着人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念念有词,祈生则一一指着介绍这是谁,白落落这些个人的脸到没记住几个,反倒把他们嘴里不停念叨的诗句给记住了。 “谢师兄,夫子呢?”祈生拉着白落落去问了一个正在打扫积雪的学子,这人先是抬头眯了眯眼睛看了好久才道:“原来是祈生啊,你这是要找夫子?可不赶巧,夫子前脚走了,还是师娘过来接的呢,你身旁这是……” 他又眯着眼睛凑近了白落落,等看清楚了以后往后大退了一步面容失色:“这是哪家的小姐走错了地儿,这里可是书院不是绣楼。” “谢师兄,这是我阿娘,可不是闺阁里的小姐。”祈生有些恼怒的将白落落挡在身后,少年得知自己失礼,顿时放下扫帚深深一拜:“是子衡眼拙,还望令慈莫要怪罪。” “你这小孩,眼神虽不好,嘴却是甜的。”白落落全然当她是在夸奖这张脸,少年却误会了意思,脸羞得通红,拿起扫帚借着要去其他地方打扫的理由就溜了,祈生没带着白落落见着夫子,一时有些郁郁寡欢,白落落可见不得小公子这委屈的小模样,心下一横摸了摸小公子的头:“今日我就去山下的小镇先住下,等明日你下了早课,我就上来见夫子可好?” “当真?”小公子抬头眼神里充满憧憬,白落落点点头十分认真:“还会给你带小兔子模样的糕点。” “好!那祈生送阿娘去山下小镇上先住下一日,然后再回书院休息。”小公子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有些重心不稳,身旁的客卿就伸手扶了一下他:“如今下了雪,下山的路并不好走,不如我同你一块送伯母下山如何?” 白落落左眼瞧了一下小公子,右眼瞧了一下客卿,这哪里是在担心自己好不好走,只怕是担心小公子摔着才是真。 这客卿喜欢小公子倒是情有可原,毕竟小公子长得也是人见人爱,性子更是讨喜,初初她不也是一眼相中了才赖上人家弄得如今不得不报完恩才能飞升的不是? 想到这白落落不由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意思,于是伸手拍了拍客卿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如此甚好,甚好。” 甚好你个乖乖隆地咚。 白落落是施了法术来的,哪里知道下山路是这么的难走,小公子有客卿护着,一路上走的算是平平稳稳,白落落可就没这么好运了,来之前穿的薄靴早就被渗进来的积雪打湿了一半,可两人就在眼前晃悠,白落落又不好直接施展法术,愣是打着哆嗦走下山,等下了山到了客栈才发现自己出门的急,居然连银两都没带上,只好眼巴巴的看着祈生:“你身上可带了银子?” “有的,阿娘的银子可是用完了?”祈生用怀里取出一个钱袋递给白落落,客卿在一旁看着,一张秀气的脸似乎抽搐了两下,大抵是没想到天下还有这样不靠谱的娘亲,那客栈的掌柜自然也没有想到会看到这一幕,于是吞了吞口水才道:“夫人若一时没有银子,写下个欠条过些日子送来就好。” “欠负他人钱,蹄穿始惆怅。”小公子将银两递给了掌柜摇摇头:“这是夫子教过的。” “阿娘,祈生明日下了早课就在书院门外等你。”小公子付了银两又将剩下的钱财全部都塞给了白落落,临走时还一步三回头,生怕一眨眼白落落就消失不见了,客卿在一旁就静静的跟着,眼神半分也没有离开过祈生。 白落落将这银子窝在手心里,当真是沉甸甸的。 “养儿防老,养儿防老啊。”白落落把银子往怀里一放,跟着客栈的小厮上楼去了厢房,嘴里还一搭一搭的念着书院里听来的几句诗词。 辟尔为德,俾臧俾嘉。淑慎尔止,不愆于仪。不僭不贼,鲜不为则。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啊。 第九章 白落落到了半夜身子忽冷忽热委实睡得不安,于是翻了个身起来倒了杯茶喝,这还没喝一口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顺带还手滑打碎了个杯子。 白落落晕倒后迷迷糊糊似乎回到数万年前自己还是只小兔子精的时候,那时的白落落被一只冬日出来觅食的野狼叼在嘴里一晃一晃都快凉透了,却不想从天而降了个仙神,一剑就伤了野狼,野狼嗜血,松口扔下白落落就与之相搏,白落落眼皮一落,再然后醒来的时候自己受伤的地方就被包扎好了,野狼的尸体围着白落落,似乎是怕她会被雪冻死,白落落凭着记忆将仙神的脸画了下来,从此以后就挂在洞穴里日夜供奉着,后来白落落才知道,自己供奉万年的仙神就是九重天上赫赫有名的云霄神君。 从此以后白落落人生就有了三件大事,吃萝卜,修仙神和看九重天上云霄神君的画像。 白落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迷糊了多久,反正醒来后的白落落第一眼就看到趴在床榻旁的赵清风和小公子。 “赵清风……”白落落嘶哑着嗓子开口,赵清风睡意浅,眯了眯眼睛睁开,见到白落落清醒了也不曾多问,起身去到了一杯清水递过来,白落落半撑着身子饮下,待嗓子舒适些才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伤寒。”赵清风低头看了一眼还趴在床榻边的小公子,先是弯腰将他抱起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将门合上:“你睡了三日,祈生便在这守了你三日。” 白落落头一回知道原来妖精还能染上凡人的病,也没有想到伤寒会是如此的厉害,竟使得她昏昏沉沉了三日未醒,白落落可不想落下什么毛病,立即施法调息身子,赵清风也不多问,只是自觉的坐在了茶桌边也倒了一杯清水饮下,一柱香的时间白落落就出了一身虚汗,抬头就见赵清风撑着头休憩,白落落不过眨了一下眼的功夫,赵清风就醒了过来直盯盯的看着她,白落落便故作娇弱往床杆上轻轻一靠想减轻赵清风的生气程度,顺带着还咳嗽了几声:“赵清风,我本来是答应小萝卜去见夫子,想着左右不过是多待了一日,哪知这雪湿了鞋袜,还会让妖精生大病,当真不是贪玩。” “幽州做鞋的师傅手艺委实不好。”赵清风似乎并没有怪白落落擅自来书院,反倒是在关心她:“可还要饮水?” “赵清风,你不生气?”白落落见赵清风并没有同她计较的意思顿时来了精神直直立起了身体,赵清风蹙眉轻斥:“你只需不那么娇柔做作就好。” 白落落笑了笑,笑完又有些遗憾:“本想着还给小萝卜做兔子糕,那糕点模样做出来很好看,小萝卜看了一定会很喜欢的。” “身子好些了?”白落落点点头,赵清风微微整理了翻起来衣角起身:“这客栈的后厨还有些做糕点的材料。” 白落落还没问赵清风怎么知道这些就不得不起来跟紧了赵清风的步伐,赵清风似乎对这个客栈很熟悉,后厨也如赵清风所说剩些可做糕点的面粉,种种疑惑刚压在心里,伙房的小厮就朝赵清风走了过来:“赵大人又来熬药?” “呀,原是赵夫人醒了。”小厮先是朝白落落作揖才喜笑颜开的对赵清风言语:“赵夫人病愈,也不枉费赵大人亲自熬药的苦心。” “借这伙房一用。”赵清风掏出一吊铜板递给小厮,小厮心满意足的接下就离开了,这时也并不是朝食哺食,伙房自然就只剩下了两个人,白落落便一点一点靠近赵清风扯了扯他的衣袖:“你说小萝卜守了我三日,那你呢赵清风,是不是也守了三日?” “再晚些祈生就醒了。”赵清风偏生性子如此,即使红了耳朵也不愿说句实话,白落落心领神会自然也就不再追问,虽说是白落落想做糕点给小公子尝尝,但这全程她不过是打了个下手,赵清风也许是太瘦了,手指骨节分明,但揉起面团却一点也不含糊,白落落就站在一旁撑着下巴看着赵清风:“都说君子远庖厨,赵清风你这模样若被他人看了去,私底下指不定要说你有辱斯文。” “水。”赵清风没搭理白落落的戏谑,白落落识趣的往面团里掺了少许清水,等一切就绪了赵清风才擦了擦手抬头:“兔子糕,我不会捏。” 白落落噗呲笑了一声,刚想上手就被赵清风拉住,一时白落落的指尖都在颤栗,还没等她说话,赵清风就扯着她往水盆里洗手:“脏。” “赵清风你真是……”白落落委实没办法对赵清风凶一点,毕竟赵清风如今哪怕只是一垂睫,都会让她乱了方寸。 白落落捏糕点的时候赵清风就在一旁学着做,不过学了两三个就做出了精髓,两人不知不觉就这么捏了整整两笼,小公子食量不大,赵清风不喜甜食,于是白落落就事先吃了一整笼,等真正上盘的时候就只剩下五六个,白落落便打了个饱嗝捂着肚子愤然:“肉啊肉,真真不是我想让你们长大的,要怪就怪赵清风,可不能怪我贪吃。” 听到白落落的话,赵清风抿了抿唇,弯了弯眉眼。 小公子应当真的是累了,这一睡就睡到黄昏落日,白落落怕糕点凉了就一直用灵力护着,若在以前白落落可是将灵力看的格外重要,如今却为了一盘小小的糕点去损耗了自己的修为,若被一些妖精知道,定会觉得白落落的脑子又不好使了。 刚睡醒的小公子第一眼见到白落落的时候就红了眼眶,又见白落落手里捧着兔子糕点猝不及防的就大哭了起来,白落落顿时手足无措的看向赵清风,赵清风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公子才止住了哭声哽咽道:“祈生不要见夫子,不要糕点了,祈生只要阿娘日后身体安康,无灾无难。” 白落落忽然觉得心口酸楚,越发端着一颗亲娘的心柔声道:“当真不要这糕点了?”小公子吸鼻坚定的摇头,白落落挑眉便转头对赵清风说道:“祈生既不吃,却又不可浪费,那不如你我吃了如何?” 赵清风点头,眉眼都是温柔:“即使如此,也好。” 小公子肿着眼睛看着两人,小模样甚是委屈,白落落眯着眼笑着轻轻揪了一下他脸哄道:“好祈生,你爹爹是逗你呢,喏,你快趁热尝尝,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小公子缓缓拿起一块糕点左右瞧了瞧,眼睛里有了欢喜:“当真是栩栩如生。”白落落昂首傲然:“当然,这可是我亲手捏出来的。”“可这一只怎么......”小公子看向白落落盘子另外一只耷拉着脑袋的兔子糕,白落落只好咬着唇辩解:“这是你爹爹做的。” 小公子疑惑的看着赵清风,赵清风便上前将那模样不佳的兔子糕拿起尝了一口,白落落挑了一只眉,赵清风就含着笑轻语:“的确如此。” 白落落笑的都快把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就靠着这一道缝,白落落将赵清风的温柔尽收眼中,再也无法忘怀。 第十章 白落落本想着再在小镇上多呆几日,可赵清风却接到了衙门来的书信,吩咐了几句小公子学业上的事就备了马车回幽州,白落落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会让平日里面不改色的赵清风有了愁云满面的神色,于是与小公子告别后才上了马车询问赵清风:“这是出了什么大事要这么匆忙的回去?” 赵清风将手里的书信直接递给了白落落,白落落解下展开书信就看上面写着“王匡已死,速回幽州”八个大字,白落落眼皮一跳将书信收了起来:“天子脚下都能行这般事,这宋廉当真是一手遮天了。” “赵清风......”白落落刚想安慰一番赵清风,马车却忽然剧烈摇晃了起来,一把利刃刺入,赵清风眼神犀利将白落落拉入怀里,白落落数万年头一回被人这样护着,不由觉着赵清风小瞧了自己,便嘴里念了个诀将刺向的利刃一一挡在圈外,然后起身扯着赵清风跳窗而出,果不其然原本的马夫已不知去了哪条黄泉路,几个悬在马车上的杀手见两人逃了出来一一跳下追了过来,白落落可不敢在凡间惹上人命,便反身拉着赵清风逃跑,见后面的人穷追不舍索性就捏了诀隐身蹲在了一块石头后,待追杀的人无功而返而才收了法诀满意的拍了拍赵清风的肩:“赵清风,你可不要小瞧我……” 一剑猝不及防刺向了白落落的右肩,疼得她面部抽搐了许久,赵清风睁眼有一丝惊慌扶住倒过来的白落落,眉头一紧,徒手夺了来人的剑,反身一剑封喉,许是赵清风温文尔雅的一面见多了,竟忘了他本就不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 “你要杀他就看清楚再杀,何苦无端要多余刺我一剑。”白落落捂着伤口朝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叹息,再松手伤口就已痊愈,赵清风扔剑蹲下身去查看尸体,而白落落近日灵力使用得太多,显然还是有些吃不消的,便坐地调息,两人这竹林里耽搁了一柱香的功夫,赵清风眉头拧在一块才起身言语:“你我换成水路回幽州,否则这一路还不知有多少的暗杀。” 白落落虽修道法,但委实也做不到带个大活人瞬移回到幽州,只好点头同意,可这是赵清风又摇了摇头:“如今连逢大雪,这水路只怕也走不了了。” “他们要追杀你,你便换个模样,不就追杀不了了?”白落落当即说到做到,转身就施了障眼法改头换面,赵清风顿时成了风姿绰约的美人,白落落乐得弯腰大笑,赵清风强忍着怒气呵斥:“胡闹!” 白落落努嘴,别过头强忍住笑意才咳嗽两声:“这怎么能算胡闹,谁会想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赵大人会是个女子?” “走吧赵小姐,这里可是荒郊野岭,晚了是会有狼的。”白落落拉着赵清风继续赶路,嘴角都藏不住乐意。 白落落的嘴跟在寺庙开了光一样,天刚一黑狼嚎声就从四面传来,惊得白落落一蹦缩在了赵清风的身后,好在这些野狼贵在识趣,虽叫唤个不停也没一个现影的,两人约莫又走了半个时辰,天色越发深了下来,野狼也不再叫唤,赵清风就找了个山洞拾了几根木头生火,白落落刚坐下就开始犯困,便慢慢挪到了赵清风旁边靠着他打盹,赵清风侧脸看了一眼白落落,眼神似乎是透过她的这张脸在看另外一个人。 不知是赵清风身上的味道太好闻还是真的太困了,白落落今夜睡得是格外香甜,醒来时火堆还在烧,想来是赵清风一夜未眠照看着,白落落便起身升了个懒腰扭动脖子低头去看赵清风:“这冰天雪地的,也不知会不会有猎户上山……” “来人了。”赵清风眼神盯着山洞外,握紧了手里的火棍,白落落跟着也气势汹汹的盯着洞外,时刻准备拉着赵清风跑路。 “爹爹,这里有两个姐姐!”进来的是个小孩,圆滚滚的,赵清风神色渐渐温和,白落落也收回自己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小孩从洞外拉进来一个男人,男人的眼神从白落落看向赵清风,这一看就愣了神,赵清风一抬头,男人顿时红着脸挠头:“两位姑娘怎么露宿在这里?” “我们姐妹是去幽州寻亲的,路遇盗匪,不得不在此寻了个避身之所。”白落落以往听书总能听到这些个桥段,如今使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那书上是怎么说来着?唔,好像还需两眼含泪抽泣来着。 “不知公子可是居住在荒山附近的人家,可否行个方便领我们下山?”白落落见男人暗地里一直瞥着赵清风,于是就将赵清风挡在身后捂面故作哽咽:“公子若不愿帮这个忙,我们姐妹二人就只能在这荒山自求多福了。” “好,好,好。”男人回过神来连连说了三个“好”字,白落落转身扶着赵清风起身,面色不悦低语:“我就应该将你变成个丑八怪才对。” 说归说,白落落却没有真正将赵清风变成一个丑八怪。 而男人原本是这山下的大夫,姓许,妻室早早病逝独留了个孩儿,于是开了个医馆每日都会上山采摘药材治病为生,白落落正悲悯着这似曾相识的故事,就见许大夫左手牵着小孩右手还总想着去搀扶赵清风,途中更是有意的去与赵清风攀谈,白落落觉得这个许大夫有时间一定要医治医治自己的眼睛,赵清风一直木着一张脸并不搭理,白落落知道赵清风这是在与她生气,可小孩天性单纯,只觉着眼前的这位姐姐好看,心里自然想亲近几分,便伸手拉住了赵清风一脸真诚:“姐姐,我阿爹身世清白,虽娶过一门亲,却不妨碍他是个可以付托终生的好人家。” “阿迎!”许大夫这下可不光是一张脸羞得通红,白落落见赵清风的脸色越来越沉,顿时眼皮三跳,果不其然刚下了山与两人道别,赵清风就拉着白落落到了一个角落将她困住,埋头低语:“白落落,玩够了?” 赵清风难得如此生气,白落落可不敢多加招惹,毕竟赵清风性子像块臭石头,便只好收回幻术,口里低喃:“谁让你长得招摇......” 赵清风那脸越发黑得像乌云,白落落识趣闭口不语,示弱的扯了扯赵清风的衣袖:“我饿了赵清风。”赵清风松开背过身去叹了一口气,白落落知道赵清风对自己心软,便厚着脸有转到赵清风身前可怜巴巴的又扯了扯赵清风的衣袖:“赵清风......”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白落落一直用着小公子娘亲的脸与赵清风相处了数月,难免会让赵清风分不清楚她到底是谁,她白落落自己不也快忘了原本就是来凡间数十年报恩情的么? “我不饿了,先回幽州再说。”白落落松开了赵清风往前走,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赵清风毕竟只是她修仙路上遇到的一个肉体凡胎,他会老会死会轮回忘尽前尘,而她白落落却是要飞升仙神去见自己心心念念数万年的云霄神君,他们俩只因小公子结了一世凡尘缘,本就不该当真才对。 “既然饿了,就吃了再赶路。”赵清风伸手扯住白落落,白落落下意识的停下脚步回头去看赵清风,他不过弯了眉眼,世上竟没有了可以再入眼的景色。 第十一章 酒饱饭足,白落落就将之前的那一点点不愉快全部都抛之脑后了。 赵清风用最后仅剩的钱买了一辆马车,两人幻化成父女的模样,顺顺利利的用了三日进了幽州城,这前脚刚踏进门,后脚就有人跟上门往两人身前一挡,兔子最经不得吓,于是白落落就直接是蹦起双手挂到了赵清风的身上,赵清风被勒的猝不其防,顿时脸呛的通红,连连咳嗽:“四小姐怎么来了?” 白落落见来的是李涟漪,原本想松开赵清风的手捆的就越紧了,然后才眯着眼笑问:“是啊,我与夫君前脚刚进府,李府小姐后脚就跟了上,难不成是日夜守在门外等着?” 李涟漪面色微怒,却还是能维持着她那大家闺秀的模样:“家父特意让涟漪来请大人过府,有事相商。” “她怎么还惦记你呢?”白落落面上含笑,微微捂唇语速里快且低沉:“赵清风你若敢去你就死定了。” “等我回来。”赵清风显然没把白落落的话放下心里,只是拍了拍她的后背,拍得她怒气四起:“我也要跟着去!” “家父邀了赵大人一人。”李涟漪把“一人”咬字格外重,白落落听后松开赵清风理理衣角露出礼貌的笑容:“我与大人,夫妻一体。” “若去了,便要一直等我到半夜了。”赵清风说完白落落就只在意到“半夜”两字,孤男寡女的,保不齐那李涟漪有什么不好的心思,白落落自然就把头点的犹如一个拨浪鼓:“要等的要等的,你是我心尖尖上的肉,等个万年都是可以的。” 反正能够气到李涟漪,等到赵清风头发白了都没事。 白落落显然想的还是简单了,赵清风自打进了李府就被婢女请去了正室,独留下李涟漪和白落落坐在偏院四目相对,这不赵清风刚走,李涟漪就指着墙上的一幅书画暗有所指:“赵大人曾夸我这书画笔精妙墨,不知常伴大人左右的姐姐,书画如何?” “自然比不得李小姐,能把几根韭菜画的如此传神。”白落落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书画饮了大口清茶,李涟漪听到夸赞后不喜反怒:“我好意同你品鉴,你却如此辱我佳作?” 白落落委实不知自己那句话说错了,便又认真的又看了一遍墙上的书画,但不管上看下看,这的确就是韭菜,白落落不由摇摇头,果真这大家闺秀,性子都让人猜不透。 “粗鄙妇人。”李涟漪哼了一声不再同她说话,白落落自然求之不得,两人就这么你不看我也不看你的喝茶,谁知这茶水喝多了白落落便有了三急之一,可她刚一起身就被李涟漪挡住:“大人与家父有事相商,你区区一个妇人,在这待着就好。” “我……”白落落刚一开口就看到远处而来的赵清风,顿时喜上眉梢的招手大喊:“赵清风,我在这!” 赵清风往前走一步,白落落就摆一次手,直到赵清风走到面前的时候才垂下手:“是要回去了吗?” “有劳了。”赵清风先是同李涟漪道谢,才点点头回答白落落:“我们回府。” 白落落顺势挽住赵清风的手朝李涟漪做了一个鬼脸,李涟漪似乎想说什么,但碍于情面却只是低头道:“那涟漪就在此送大人了。” 白落落真觉着李涟漪是一个很别扭的人,明明眼睛里都要溢出来喜欢,却还是要维持住她的矜持,也许这凡间的喜欢和她们做妖精的不一样,讲究的是个委婉,想着想着白落落半路上就松开了赵清风的手,两眼眨来眨去的看着赵清风:“那落落就在此……” 赵清风眉头一皱,白落落就知道事情不简单,果然不出意料赵清风脚下一停:“娇柔做作,不可取。” “怎生她李府小姐做起来就是知书达礼?”白落落说话的时候总觉得嘴角酸酸的,还带着很大一股醋味。 赵清风又摇头,白落落只好捂着她的肚子先去解决她的三急之一。 回来时赵清风总时不时的看一眼白落落,她只好哼了一声:“有什么好疑惑的,你们人有三急,我们妖精就不能有了么?” “叶子。”赵清风伸手从白落落脑袋上拿下一片树叶,动作干净利落,只有衣袖微微碰到了她的脸颊。 “赵清风,你喜欢那李府小姐吗?”白落落问完后就想掐死前一刻的自己,若赵清风说喜欢,她是不是还要替他三书六聘去求娶人家? “不喜欢。”赵清风没有丝毫的犹豫,这点让白落落十分满意,以至于她生出了错觉继续问道:“那我呢?” “到了。”赵清风话音刚落,府内就传来白落落炖萝卜的香味,她一拍掌跃欢快的进门大喊:“贺叔,我们回来了!” 她白落落真是爱死贺叔独特炖萝卜的手法,她整整吃了两大碗都不觉着饱,可正当她想再添一碗的时候却被赵清风拦了下来,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最后白落落败下阵下放筷:“赵清风,小时候你一定不怎么讨人喜欢。” “伤胃。”赵清风示意贺叔将剩下的哺食撤下,白落落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食物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自己眼前,敢怒不敢言。 “待开春,我便要去都城赴任官职。”赵清风冷不丁说了一句话,成功的将白落落的思绪拉了回来,白落落睁大了眼睛反问:“今日那李府小姐的爹爹找你,就是谈此事?” “那都城不是有个只手遮天的宋廉么,你若去了不是送死?你可不能死,你若死了小萝卜就要伤心,他若一伤心没了命,我上了四方神殿都说不清楚的。”白落落终于是忘了她的炖萝卜,赵清风眉眼一低,声音低沉:“你只是要报恩,就留下在幽州守着祈生,有你在,祈生会好好活着。” 赵清风其实早就做了最好的安排,就在幽州独自一人去面对都城的种种,可白落落不知怎么的,竟下意识的摇头反驳:“你若要去都城,那我便也要跟着去。” “为何?于你有恩的只是祈生一人。”赵清风今日也有些奇怪,白落落一时回答不上,因为你是祈生的阿爹?可这明显与她的报恩没有什么关系的。 “因为你是赵清风。”白落落眼神坚定,看的赵清风一时都愣在了原地。 白落落或许还不明白什么叫做动心,但她知道,因为有赵清风,所以才会心动。 第十一章 夜里白落落缩在赵清风边上一直没合眼,心里一直捣鼓着之前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的说出那样一句话。 “赵清风。”白落落轻轻的叫唤了一声,赵清风没应,白落落就小心翼翼的爬起来穿上鞋子出门,到了门外朝着月亮双手合十轻喃:“神君啊神君,你救了我我自然是要以身相许的,但我只是贪图贪图赵清风的美色,定不是心悦他的。” 不知半夜里哪来的乌云,直接就遮住了月亮,白落落只好左右都拜拜:“我若有半句谎言,必将永生永世都吃不着萝卜!” “就只有萝卜?”这声音似乎是从天上传来的,白落落惊得抬头,面色慌忙:“不知是哪路仙神显灵,小妖胡言乱语胡言乱语,切莫当真。” “果真是个兔子精,胆子经不得吓。”树上蹦哒跳下来一个东西,白落落嗅了嗅,一股狐狸的妖气让她脸色惨白,连连后退施法护住自己:“我是要修仙神的妖精,是有仙缘的,你若吃了我会招来天劫的。” “我不吃你。”狐妖眯着眼打量了她一番才露出獠牙:“我只是要你的元灵一用。” 白落落大惊失色,她不过是一时心动不知所措才出来洗刷自己的罪恶感,却也不至于代价是要了自己这条命吧。 不待白落落反应过来,狐妖伸手打破白落落的法障,显然修为法力高于她,白落落侧身避开,又怕伤及旁人只好引着狐妖去了府外,狐妖下手狠戾,白落落力不能敌被划伤了几道口子,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白落落一边想着逃跑的法子一边还要作势与狐妖同归于尽,这才刚想着办法,却见着赵清风不知何时跑了出来,衣衫不整连鞋都只穿了一只,那狐妖见白落落心神恍惚趁机一掌击中了她的心口,震得她直接呕血连连后退,赵清风神情像是失而复得的宝贝又丢了一般跑过来扶住白落落,白落落心里虽灼热伤的厉害,却还要安慰赵清风扯出一个笑脸:“赵清风你怎么醒了?” “人?”狐妖似乎很厌恶凡人,眼中带着讽意高高在上的看着赵清风:“区区凡人脆弱无能,倒不如随她一同死在我手里。” “你要元灵,我给你便是。”白落落知晓自己的本事,便踉跄一步往前伸手挡住赵清风:“但你若伤他半分,我便毁了元灵,你也得不偿失。” “做了妖,还一个两个都傻在凡人的身上,真是愚蠢至极。”狐妖像是想起了谁,幻化狐爪攻向白落落,白落落立在原地不敢动弹,赵清风肉体凡胎,若受了这么一下,自然就活不下去了。 可赵清风总是喜欢小瞧她。 “赵清风!”白落落眼睁睁的看着赵清风将她扯入怀护着受下这一张,狐爪划破了他的后背,血染了狐妖的掌心,疼得他直接露出了原型,龇牙咧嘴看了一眼赵清风和白落落,竟就这么落荒而逃。 “赵清风……”白落落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清风的头倒在她的肩上,像是睡过去了一般没了生息。 白落落从不知道原来妖精也会流泪,也会心如刀割万念俱灰。 “你不会死的……不会的……”白落落喃喃着推起赵清风,但赵清风就如一摊水,软软的又搭在她身上。 “聚灵…对,聚灵……”白落落用自己毕生所修的灵力护住了赵清风的肉身,但她本就受了伤,这样强硬运灵自然是伤到了根本,顿时就显露了原型,赵清风就这么倒在了大街上,白落落只好一蹦一蹦的跳到府外用头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大门,直到撞的头破血流才有了声响,开门的正是贺叔,他看到白落落那一下老眼都不再浑浊:“明日炖了这兔子肉与夫人吃,她定高兴坏了。” 白落落一呲牙,她能高兴?只怕真炖了她贺叔明日就见不到所谓的夫人了。 白落落咬了一口贺叔的裤脚又一蹦一跳的引他去赵清风倒下的地方,贺叔定是卯足了劲想抓了她炖兔子肉,平日里的老寒腿都利索起来,追得白落落反倒有些喘不上气了。 “大人!”贺叔见到倒在地上的赵清风惊慌不已,哪里还管什么兔子肉,急忙扶起赵清风大喊:“快来人,大人晕倒了!” 白落落缩在角落看着府内渐渐亮起了烛火,大大小小的仆人急急忙忙的跑出来抬着赵清风进了府,待府门一合,白落落才头也不回的往四方神殿赶。 她那一些修为,不过只能护住赵清风三四日,若灵散了,赵清风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当白落落这样遍体鳞伤的出现在四方神殿时着实将守殿的小仙官吓得不清,顿时蹲下身来询问:“你这是报了什么样的恩情,受了这样重的伤?” “劳烦仙官带句话,我要见一面槐树爷爷。”白落落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殿里的小仙官点点头将手放在她的伤处:“这数万年来你为了飞升吃的苦,殿里的仙官都看在眼里,自然也是心疼的,但我也要劝你一句,若无缘九重天,这人间逍遥,也是自在。” 伤口一点一点愈合,白落落又恢复了人形,便立即跪下一拜:“仙官悲悯,但我要救一人,他若能活,落落便再也不求飞升九重。” 仙官摇摇头,一眨眼就没了身影。 “我们的小兔叽可是报完恩了?”老槐树精打了个哈欠忽然出现,白落落急忙起身握住他的手:“槐爷爷,赵清风,赵清风他要死了……” “一个凡人,自然是有生老病死的。”老槐树精眼睛一合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小兔叽,你若真想飞升仙神,就不能贪恋凡尘。” “我…”白落落一顿,眼泪鼻涕就流在一块:“我不想当神仙了,我只想救赵清风。” “当真想好了?”老槐树精缓缓睁眼,语重心长:“凡人的生命不过区区数十载,为了凡人,不值得。” “他值得。”白落落握紧了老槐树精的手,犹如眼前的人就是赵清风:“他就是我在人间最值得的存在。” “可怜我的小兔叽了。”老槐树精是真的喜欢她,伸手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早知如此爷爷就不该想这么个法子给你,你且带我去赵府,爷爷帮你。” 白落落在老槐树精的怀里大哭,不知到底是哭自己无缘九重天上的云霄神君,还是哭赵清风的一腔孤勇。 第十二章 老槐树精到底是成了仙神的,一口气提着白落落转眼就到了赵府,府里因丢了夫人而赵清风又昏迷不醒早就乱成了一锅粥,老槐树精与白落落隐身在一旁看着来看诊的大夫,来一个走一个,都摇着头说“时日不多”,白落落红着眼去握赵清风手,赵清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手指一动,睫毛微颤,却还是没有睁开眼。 “九尾狐……”老槐树精闭眼一嗅脸色大变:“这可是只修行了十万年的仙狐,怎会伤及人命自损道行?” “他要取我元灵,赵清风为了护我才受了一掌。”白落落吸鼻哽咽,老槐树精听后又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他要你的元灵做甚,又不可助修行……难不成他是要用元灵去修复谁的灵识?” “小兔叽,你让开些。”老槐树精伸出枝干,白落落起身往后退,枝干将赵清风层层包裹,发出浅绿的光芒,白落落握紧了拳,手心不停的冒着冷汗。 “他……”老槐树精忽然收回枝干,白落落眼神微微有些光芒,却因老槐树精的欲言又止变得黯然无光:“连槐爷爷你也救不了赵清风……” “小兔叽,他没有事。”老槐树精神色凝重:“可按理说中了仙狐一掌定是伤了五脏六肺,他却只是一时承受不住没了生息假死几日,伤口也已愈合,爷爷是怕他非普通的凡人,你若多与他有瓜葛,终有一日会伤着自己。”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白落落这时可顾不得老槐树精的担忧,只要赵清风还没死,她就不怕之后发生的事。 “他自然没事,可你这小兔叽不救,却是熬不过几日,还不将那聚灵术收起来,等着灵力耗尽?”老槐树精一手握住白落落,这是她才觉着全身疼痛哀嚎出声:“槐爷爷,这是什么治疗法子这样疼?” 老槐树精没理会白落落的哀嚎,待绿光散开白落落才觉着神清气爽,顿时雀跃的挽住老槐树精的手:“好爷爷,等你回去我就立马在家里供奉你的香火。” “你可是只忘恩负义的小兔叽,爷爷可不会再信你了。”老槐树精颤颤悠悠摆手:“你快消了隐身术回府,晚了这小子就要一具棺木活生生的下葬了。” 白落落点头立马转身到了府门外显露人形,大步冲进了正房,此时贺叔正垂泪一边吩咐着下人去买具棺材回来,见着白落落又喜又忧的颤悠着走过来跪下:“夫人可算是回来了,大人,大人他......” “都先回去,赵清风这事不可张扬出去。”白落落扶起贺叔,眼神看向床榻上的赵清风:“我自有法子救他。” 贺叔不知道白落落能有什么法子,只当她是悲伤过度,叹息了一声领着下人与大夫离开,白落落松了一口气,走到床边蹲下探了探赵清风的鼻息,微弱只剩下一口气,她不由还是担心问道:“槐爷爷,他当真只是假死几日?” “你这小兔叽,爷爷何曾骗过你?”老槐树精也幻出真身,拿着手里的木杖轻轻敲了一下白落落的头:“这时星君怕是醒了,爷爷也要回九重天了。” “槐爷爷,等赵清风好了,我定会给你修庙供奉香火的,绝不骗人。”白落落以前的确是只不懂人情的兔子,可赵清风说过,他们读书人都是信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老槐树精笑了笑转身离开,白落落趴在床榻旁握住赵清风的手,又看着赵清风的眉眼,眼中带泪却还是含笑:“赵清风,我若飞升不了仙神了,你便也不许功德圆满死后魂归九重,你一定要轮回转世,等着我一世一世的来寻你。” 白落落忽然就明白了,那些飞升的念想只与因云霄神君年少的一眼惊艳而起,而赵清风不同,这是她日久便可为她付之生死的人,也是她愿放下数万年执念的人。 白落落想着,等赵清风醒过来,她一定要知道赵清风没能说出来的答案。 只要赵清风也心悦她,就算守到小公子死名册上的尘缘已了,她也不愿去四方神殿飞升,只要他心悦她,就算是九重天上云霄神君的恩情,她也愿违背良心的欠着。 白落落就这么趴到了两日,府衙内的事一一都暂且交给了贺叔与师爷,第三日的时候贺叔还是偷偷的买来了棺木,师爷也贴了讣告,幽州城不少百姓跪在了府衙外,白落落可不想赵清风这么糊里糊涂的下葬了,便连夜带着赵清风的尸身去了自己以前修炼的洞穴,半年多未归,洞穴外的一亩三分地萝卜早早的就死光了,但洞穴里云霄神君的画因白落落曾施下的法术保存得很好,只是画轴处积了不少灰尘,白落落将赵清风背到石床上放下,才起身去扫掉了灰尘一拜:“落落无缘去报恩,若这恩情欠着亏损了道行,落落也是可以受下的。” 白落落又守了赵清风三日,可依旧未见有半分转醒的迹象,白落落顿时有些心慌意乱,毕竟老槐树精走的时候可没有说赵清风这一假死到底是需要假死多久的。 所幸第四日的时候赵清风终于有了薄弱的鼻息,白落落这才安下心来继续照看着,第五日白落落一睁眼就看到赵清风扶着石壁站在画像旁,白落落惊喜不已的跑过去扶住赵清风:“你可算醒了赵清风。” “这是何人?”按照常理醒过来的人第一眼首先应当会问自己身在何处,毕竟白落落都想好了词如何介绍自己的洞穴,却不料赵清风这样一问,白落落一时语塞:“这...这是.......” “罢了。”赵清风推开白落落的手扶着石壁又坐回到石床上,毕竟体弱,才走了这么一段路就已经脸色发白,白落落总归不能骗赵清风,只好走到他面前低语:“那是云霄神君,我想飞升仙神,就是为了去九重天还他的恩情?” “如何还?”赵清风没有抬头,白落落舔了舔嘴皮没敢应答,她以前那心思若被赵清风知道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赵清风,我以前是贪慕着云霄神君......”白落落刚说完,赵清风抬眼,那眼神就跟刀子似的划在她脸上:“你想着飞升,原是因为贪慕。” 白落落连连摇头,赵清风却句句带刺:“你无需同我说这些,我所求不过祈生好,你所求也不过报恩飞升,两全其美罢了。” “我是喜欢过神君,可赵清风你呢,不也娶过小萝卜的阿娘?”白落落原本不是想说这样的话,可赵清风的模样委实让妖生气:“赵清风,你这醋味是为我白落落,还是为了我幻术后的落娘?” 赵清风眼神里的情绪白落落看不明白,只觉得他是在犹豫,顿时背过身去红了眼眶:“赵清风,你分得清我和她吗?” “赵清风,我白落落敢说心悦你,喜欢你,你又可敢回应我?”白落落良久没能听到赵清风说话,便呲牙狠下决心转身朝着赵清风的脸吧唧了一口,赵清风眼睛瞪得像个圆月,白落落抱着最后的决心呼了一口气:“赵清风我不管你之前有多喜欢小萝卜的阿娘但我白落落不是谁的替身我喜欢你不要求你也喜欢我但你说不喜欢我我也不会纠缠你反正下一世我可以提前寻你让你喜欢我所以赵清风你无论如何最后还是只能喜欢我。” 白落落一口气说完所有就有些气喘了,反正说都说了也不在意丢下面子再亲一口赵清风,她刚俯下身意图不轨赵清风就按着她的头,吻在了唇上。 这下白落落呆了,她不过是想占个便宜,怎么就变成了赵清风在啃自己了? 第十三章 “你可愿再嫁与我一次。”赵清风冷不丁说句这样的话,白落落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她可不记得自己何时嫁过给赵清风,转而一想他定是又想起落娘了,不由心生醋味:“赵清风我说我是白落落,你看着我的这张脸,我和你画上的那个落娘不一样。” “好。”赵清风像是舒了一口气:“那你可愿嫁与我为妻?” “那你死了以后若真的功德圆满,能不能还是选择投胎转世让我去寻你?”白落落眨眨眼,赵清风轻笑,白落落就当他是答应了。 “赵清风,你真的喜欢我?”白落落有些不安:“不是因为我会护着祈生,也不是因为我能变成落娘的模样,仅仅只是因为我是白落落,所以才喜欢我?” “是。”赵清风的答案,才是白落落最安心的良药。 “等你再好一些我们就立马回去,之前他们贺叔都打算一具棺木送你下葬了,我不得已将你偷出了府,只怕这事会在幽州城传个遍,惊动了书院的小萝卜。”白落落这才开始担忧起来小萝卜,赵清风“嗯”了一声,缓缓伸手触摸到她的眉心,白落落一个激灵,朝着赵清风莞尔。 “不记得也好......”赵清风又在喃喃这些奇怪的话,可他的模样温润如玉,白落落想着,自己这个恩报的还是没有吃亏,美色当前,自得一生逍遥快活。 想着想着白落落就和赵清风在洞穴里又待了整整三日才回到了幽州,这时的府衙门外挂满了白灯笼,来来往往还有不少拜祭的人,白落落在角落哭笑不得的摇摇赵清风的手:“若你这时忽然出现在堂前,怕是堪比恶鬼出门了。” “后门。”赵清风握紧白落落的手牵着她离开,这才刚到后门就见小公子穿着丧服一人坐在门边上,可怜巴巴的端着一叠兔子糕,白落落如此假娘成了继母,自然将小公子又高看了几分,顿时心疼的松开赵清风跑上前:“小祈生......” 小公子一抬头就被白落落抱个满怀,一叠兔子糕全洒在了地上,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赵清风一步一步走来,直到看到地上的影子才抽泣:“爹爹!” 赵清风弯腰将小公子从白落落的怀里抱起,可他身子还未痊愈,不由咳嗽了几声,白落落急忙起身去拍他的后背:“你若抱不动,便由我来抱着。” 祈生听了立即朝白落落伸手,白落落哪会抱小孩,只是将祈生往怀里一接,让祈生自个儿挂在脖子上,想来书院的伙食的确不错,祈生也是沉甸甸的,不过是抱进门,白落落就已经是出了一身虚汗。 “阿娘可是累了?”小公子用袖子替白落落擦汗,白落落连忙摇摇头抱紧了小公子:“不累,我可是抱起过你阿爹的人呢。” 白落落可没说谎,当时赵清风假死全身都坚硬了,她自然只能抱着他一路偷跑回洞穴,只是后来实在没劲才用绳子捆着背在身后,这事赵清风自然不知晓,所以眼神都是在疑问白落落何时抱起过他,白落落得意的挑眉,又打趣怀里的小公子:“这几日来祭拜的是不是有那位李府的小姐?” “嗯,她说爹爹死了,阿娘你便跑了。”小公子揉了揉眼睛分外委屈:“我说阿娘一定是去找姐姐救阿爹了,可他们都不信祈生。” “祈生乖,你去把贺叔寻来。”白落落缓缓放下小公子,小公子双脚落地点头就跑,跑到一半又停住跑回来小心翼翼的牵住白落落和赵清风的手:“爹娘的手是暖的,祈生没有做梦。” 白落落顿时有些自责,刚想说些什么小公子就松开两人的说跑去找贺叔,赵清风伸手握住了她,沉道:“若带他一同去了都城,日后经历的就远远不止这一些。” 赵清风一向疼爱小公子,可自从他醒来以后也的确没有过问担忧过,原来是想着让小公子提前适应日后会发生的意外,白落落点点头,下意识的也握紧了赵清风的手。 赵清风的手真的很暖,暖的白落落觉得这个冬日里都格外温和。 府衙的讣告收回,撤下了灯笼和装有衣冠的棺木,赵清风又成了堂前高风亮节的幽州县令。 赵清风起死回生的事一时之间传的神乎其神,白落落便让贺叔找了个说书人过来,从白日说到了黄昏,第二日幽州城便无人不知赵大人的妻室是如何不惜背负骂名带着他去求神药,这添油加醋传到赵清风耳里时,就完全成了白落落一片痴心感动上苍的故事。 白落落还特意替老槐树精立了座小庙,说这便是显灵的仙神,一时之间庙里香火不断,白落落满意的点头,她这会可真的是说到做到了。 唯一让白落落觉得不满意的,就是那李府小姐难缠,就连赵清风升了官回都城,她便也跟着她与赵清风一同调任都城的爹爹一起去都城,知道这事的白落落赌气连啃了六个萝卜,到最后打嗝都是一股子酸臭的萝卜味。 “赵清风,我现在很生气。”白落落叉着腰出现在书房,而赵清风这时正在教小公子练字,便嘱咐了小公子:“行的正坐的端,练字如此,为人也如此。” “那阿娘呢?”小公子拿着笔看着气势汹汹的白落落问赵清风,赵清风笑语:“夫妻一体,只需一人端正,便也是另一人的端正。” 小公子晃着头似懂非懂,白落落却懂了,于是赵清风的这一番情话激动得白落落直接打了个嗝,赵清风嘱咐了小公子几句才弯着眉眼走过来:“再生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来糟蹋。” “赵清风,我不喜欢她。”白落落伸手晃了晃赵清风的衣袖:“要不,我们不与那李大人一块走可好?” “好。”赵清风如今可谓是白落落说什么应什么,白落落满意的拉着赵清风出门,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朝着赵清风的脸吧唧了一大口,赵清风眸子里都是白落落雀跃的模样,便也学着白落落的模样,咧嘴笑了。 第十四章 这是白落落第一次在人间过春节,以前老槐树精也告诉过白落落在人间有这么一个节日,说是要同亲人团圆在一起,但老槐树精却没告诉白落落还要吃饺子,所以对于贺叔捏出来的饺子白落落觉得新奇极了,于是强行拖着赵清风一同去学包饺子,贺叔知道白落落喜欢吃素,便嘱咐下人包素馅,赵清风看着这一幕便朝着白落落低语:“贺叔倒是真喜欢你。” “赵清风你也是真的喜欢我。”白落落厚颜无耻跟上这么一句,说完还觉得不够便又加了一句:“小萝卜也喜欢我。” 可李府小姐就不喜欢白落落了,大过节的还亲自送了一盒亲手做的饺子,美其名是受李大人所托,白落落听着都牙痒痒,于是那一盘饺子一个也没落到赵清风嘴里,全都留在了她肚子里和胃打架。 “愿岁岁有今朝。”白落落在席上举着一小杯酒说着贺叔教他的吉祥话,赵清风便也举杯轻轻碰了一下:“年年有今日。” 小公子在一旁直捂着眼,嘴里不知小声嘀咕些什么话。 到了就寝的时候小公子不知为何执意要同贺叔睡,临走时还十分认真的看了一眼白落落,白落落迷惑的看向赵清风,赵清风也怪怪的,无端就红了耳尖。 那一夜白落落睡得很不踏实,毕竟赵清风不让她挨着自己睡了。 “赵清风,你是怎么认识小萝卜阿娘的?”白落落不让挨着话就多了些,赵清风翻了个身,与白落落四目相对:“青梅竹马。” “赵清风,如果我在你同她青梅竹马的时候出现,你会喜欢我吗?”白落落试探着问一下,虽然答案不会是自己想的一般,可是她问了,也就放下了。 “会。”赵清风眨了一下眼,瞳孔睁大:“以前会,现在也会。” 外面炮竹声响,白落落趁机缩到了赵清风的怀里,果然是暖暖的,赵清风抖了一下,半眯着眼格外魅惑:“你真的要待在我怀里?” “真的,比什么都真。”白落落说完把头也窝在了赵清风怀里,白落落后来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赵清风一翻身,白落落就真的一晚上也没睡着了。 原来贺叔夹给赵清风的饺子,是酒。 白落落第二日醒来就咬了赵清风手腕一口,疼得赵清风眉头一紧,白落落松口后留下一排牙印,她看了看自己的作品是格外满意:“赵清风,你可要清醒的看着我,我是白落落。” “白落落。”赵清风手指抚过她的眉眼,神情温柔:“是你,一直都是你。” 白落落哼了一声又把自己的头窝在了赵清风的怀里,脸颊还有些发烫。 在人间度过的第一年,有赵清风,有小公子,有贺叔,有赵府大大小小的奴仆,这就是白落落在人间最开心的记忆。 金梅在春日到来之前悄悄的就盛开在了幽州城里,调任的圣旨也送到了府衙,白落落当妖精的,自然不知道迁移的定义是什么,于是只好交给贺叔张罗着,自己整日里不是黏着赵清风就是带着小公子满院子跑,赵清风也真的等到李府举家离开幽州城才同百姓告别,临走时还有百姓送物资,白落落接下了一些小食,赵清风便让贺叔接一样就按价钱给银子,一路上白落落靠着这些小食明显安静了不少,小公子坐在白落落怀里仰视着她狼吞虎咽掉下来的残渣欲言又止,赵清风本是靠着车壁小憩,奈何白落落的声响实在太大,只好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小公子:“祈生,过来。” 小公子如同得救的坐到了赵清风的身边,然后小心翼翼的在赵清风耳朵旁低语:“爹爹你不是说吃要吃的规矩么?” “她没有这个规矩。”赵清风这时又闭上眼轻语:“祈生有。” “爹爹偏心。”小公子倒在赵清风身上郁闷不已,原来爹爹所有的规矩,只是特意说给他的。 马车走了大半个月终于到了都城,白落落喜欢新鲜玩样,刚到客栈就拉着小公子要出去,赵清风要入宫谢恩,只好让贺叔派几个眼尖的家仆跟紧两人,可白落落毕竟是只兔子精,带着小公子东瞧一下西逛一下,就将那几个家仆绕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于是小公子便牵紧了她的手生怕走丢了,这时不知前方发生了什么,一群人便冲了过来,直接就将两人冲散,等人群散开哪里还有小公子的影子,白落落顿时心急如焚,满街喊着小公子的名字,这一找就找到了天黑,大街上的人渐渐稀少,白落落生为一只妖精,很没骨气的就蹲在了河畔边哽咽。 弄丢了小公子,赵清风一定是会恨透了自己,毕竟那是落娘唯一留下的孩子啊。 “阿娘,阿娘你在哪啊……”小公子的声音渐渐传来,似乎不止小公子,还有贺叔的,赵清风的…… “我丢人了赵清风……”白落落哭丧着脸跑着抱住了赵清风,举着灯笼在身后的奴仆都笑出了声,连往日里不会笑话白落落的贺叔都摇头无奈,谁能想到一家主母,丢了孩子迷了路,最后还是小公子自己回了家,带着众人来寻迷路的白落落。 “我以为小萝卜丢了,我以为……”白落落正委屈着,肚子就很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响声,这会子真的是丢人丢到九重天了。 “你啊……”赵清风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格外温柔:“就算真的找不到祈生,你也该回来同我商量才是。” 小公子提着灯笼歪着头,像极了一个不得宠的弃妃。 “好了,我们先回去。”赵清风伸手擦拭着白落落的眼泪,左手拉着小公子右手牵着抽泣的白落落,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家仆,在这无人的街道上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客栈。 “赵清风,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小公子真的被我弄丢了,你会不会恨透了我然后就不要我了?”白落落睡在赵清风身旁时眼睛还有些红肿,赵清风将她揽入怀,像是对待一块珍宝:“丢了一个宝物,又怎会拿另一个宝物撒气?” 白落落吸鼻,良久才安心的睡去了。 于是第二日都城里都说有位大人的妻室不谙世事,丢了自家的小公子,最后还是被自家的小公子寻回了家的趣事。 似乎这位大人,就是新上任的刑部尚书赵清风。 第十五章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所以赵清风就真的连续待在刑部三天不曾归家。 “祈生,我们偷偷去看你爹爹好不好?”白落落坐在凳子上晃脚,小公子缓缓蹙眉小模样像极了赵清风:“娘亲,刑部旁人是进不去的。” “你是赵清风的儿,我是赵清风的妻,不是旁人。”白落落一蹦,觉着自己说的妙极了,便不顾小公子满脸的担忧拉着他就跑出了客栈,好在贺叔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早早的就守在楼下拦住了白落落,平日里慈祥的模样都多了几分严厉:“夫人又要带着小公子去何处?大人可是交代了,在府邸未收拾完住进去前,夫人是不许随便出门的。” 小公子跟着连连点头,急忙就拉着白落落又回到了客房。 所幸今夜赵清风是回来了,身上还穿着官服,神色也有些乏困,白落落知道赵清风这是真的累了,便也不去吵闹赵清风了,带着小公子隔了个屏风在外打了个地铺睡下,小公子睡时安安静静,倒是白落落喜欢踢被子,小公子生怕白落落因此又伤寒患病,便几次三番的醒来替白落落盖好被褥。 到了半夜白落落似乎安静了不少,小公子疑惑的睁眼,却看到赵清风不知何时也睡到了地铺上,白落落整个人都在赵清风怀里,自然也就没办法动弹了。 “嘘…”赵清风微微摇头,小公子僵硬的翻身背向两人,神情写满了难以置信,一会儿又含着笑睡过去了,梦里还是爹娘陪着他一起在空地上放风筝。 白落落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洗漱完下楼就看到赵清风同贺叔在说话,白落落揉揉眼睛生怕自己是在做梦,直到赵清风朝她招手,白落落才飞奔过去扑到赵清风怀里:“赵清风,你不在的这几日我都快闷死了。” “今日刑部无事,等会儿搬了客栈去府邸,便带你上街可好?”赵清风摸摸白落落的头安慰道,白落落点点头松开了赵清风,赵清风转头吩咐贺叔:“今日就不必等我们回来一同飧事了。” “啊…好,好。”贺叔耳朵越发不灵敏了,白落落看着他竖耳聆听的模样觉着到时候一定要问老槐树精要些药丹治一治贺叔的毛病,毕竟贺叔在人间可是对她很好的人,这是赵清风说过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赵清风以前住的府邸虽比幽州的大一些,但太久未有人打扫,如今虽让家仆整理了几日,可院里都是的空地大多都是死去的绿植,池中也只有枯死的荷叶,白落落便盘算着院前的那块空地可以种些萝卜,于是指着长廊的那块地问赵清风:“这块地我们能种萝卜吗?” “娘亲,夫子说长廊旁种的都是四君子,没有人会种萝卜的。”小公子刚说完就见赵清风一脸的盘算不由叹了一口气,想来自家爹爹现在只怕连种几颗萝卜都已经规划了。 “这,这里可以种葡萄,到了夏天了一边乘凉一边摘下来吃了。”白落落往里走又看到了一个凉亭,小公子这会子已经放弃纠正白落落,毕竟自家娘亲,行事怎会有错呢? “这池子还是种荷花,要有莲藕的那种,平日里还可以做藕汤呢。” “还有这,还有这……” 白落落这架势,活脱脱将一个刑部尚书府弄成了一个田园乐。 “这是祈生的房间。”赵清风在白落落开口前插了句话,白落落点点头学着老槐树精思索的模样摸了摸下巴:“那就种兰花。” 小公子最喜欢的,就是兰花了。 等白落落规划好府邸里的空地已是黄昏落日,正是都城快夜市的时候,白落落左手牵着赵清风右手牵着小公子,远远看着就是一家其乐融融的模样。 “今日街上怎么这样热闹?”白落落饶有趣味的看着街上叫卖的商贩,小公子正想说话又被赵清风捷足先登:“今日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 白落落点点头,难怪前面的龙王庙来来往往这么多人。 “这灯笼是兔子!”白落落轻轻捏了一下小公子的手:“祈生想要吗?” 小公子顺势点点头,不一会儿赵清风就掏了银子,两人一人手里就多了一盏兔子灯晃来晃去。 “这可不是新上任的赵大人吗?”高侯眼睛含着笑走过来,白落落下意识的缩在了赵清风身后,可赵清风这身板哪里挡得住高侯那双狐狸眼,顿时被抓了个现行:“赵夫人这是在蹲谁,莫不是躲本侯?” 他明显是故意的,白落落扯了扯赵清风衣袖,赵清风就握住了她的手回笑:“都城繁华广阔,却也能在此遇见高侯。” 赵清风不喜高侯,是个明眼人都能知道,可高侯却还是要同赵清风套近乎:“赵大人可真是无情,这才不过数月,就忘了你我一同结盟之谊。” 白落落不知道赵清风与高侯何时结了盟,想了想便看了一眼赵清风,不得不说这高侯也是好本事,几句话就能让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赵清风神色有了几分微怒。 “刑部事多,可赵大人也别忘了曾承诺本侯的事。”高侯上前拍肩,赵清风抬眼看着他,缓缓一笑:“自然不会。” 高侯又怀着他那狐狸笑离开,白落落便追问赵清风:“你答应了他什么事,莫不是要献身?” “这个词不是这么用。”赵清风那虚假的笑意缓缓撕开露出真正的柔和:“清风答应之事,不违人伦,不违道法,不违本心。” “那会有危险吗?”白落落还有担心,她知道赵清风想报仇,可她也不想赵清风因为报仇就连自己的命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会,有你,就不会。”赵清风这话有几个意思,但不管是哪一个,他都没有说错。 有她在,他不会让他出事。 有她在,他也不会去做危险的事。 白落落可不想这一世还没有尝够情爱的滋味就需要去等赵清风转世投胎的下一世再续前缘。 “爹爹娘亲,祈生还在呢…”被忽略的小公子又是一脸的委屈,白落落可抱不起现在的小公子哄了,赵清风便弯腰单手抱着小公子,又伸出右手牵住白落落,小公子乐开了花,白落落跟着也笑出了声。 人间繁华,她白落落终归还是俗气的贪慕了凡尘。 第十六章 白落落夜里正黏着赵清风耳语,细碎的脚步声让白落落竖起来耳朵,然后朝赵清风捏了一下赵清风的手示意,赵清风缓缓起身取下了墙上挂的剑挡在床榻前,白落落嗅了嗅瞳孔一缩:“坏了,又是那个狐妖。” 这狐妖也真是锲而不舍,上次没能夺取她的元灵,这会居然还跟到了都城。 “赵清风,你快……”蔡军觉话音未落,一只绯色狐狸就破门被击入室内,声响虽大,却有人早已划了结界,似乎并不想惊动他人。 “妖孽!”白袍加身,袖角还绣着银蓝相间的水纹,白落落认得这个水纹,四方神殿的小仙官袖角都有的,可此人仙气环身,显然不是什么小仙官,白落落绞尽脑汁回想,此人模样好像与四方神殿供着的那尊桐梧仙道的石像十分相似,莫不是? “九八零一一六号灵妖,见过桐梧仙道。”白落落一激灵从床榻上爬起跳过狐妖十分激动得握住了桐梧仙道的手,赵清风眼睛一眯,握紧了剑柄。 “原来是追一只修道的小兔子。”仙道朝白落落一笑,赵清风那眼睛就快眯成一条缝了。 “白落落。”赵清风唤了一声,白落落才恋恋不舍摸了摸桐梧仙道的手又跳过狐妖回到赵清风身边,毕竟这是活久见的仙神,她白落落自然要多蹭蹭一些福气才是。 “你本仙狐,为何要入魔道?”桐梧仙道惋惜的看着被定在地上的妖狐,狐妖呲牙咧嘴似乎愤愤难平,不过被使了定身术,再挣扎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我今日便带你回四方神殿,闭门悔过。”梧桐仙道变化出一个铃铛,白落落瞅了一眼,想来那铃铛锁着不少妖魔鬼怪的魂魄,若非用仙气压着,只怕里面的怨气都能伤人。 “赵清风你快到我身后来。”赵清风不知又在犯什么劲,尽管白落落用力一拉,赵清风纹丝未动。 “我有何错!”妖狐忽然幻出人形吼出这么一句,一阵清烟,地上就只剩下一截断了的狐狸尾巴。 断尾保命,看得白落落打了个哆嗦。 桐梧仙道拾起地上的断尾神色忧心忡忡,挥手将室内一切恢复如初才走向赵清风,抬手便要施忘闻咒,赵清风却眼皮一抬,冷声道:“清风想问道长一句话?” 桐梧仙道手定在半空中,赵清风缓缓抬头看向他:“那狐妖为何一直缠着她不放。” “修灵至今还未飞升的妖,凡间少有。”桐梧仙道别有深意的看了白落落:“若甘心落入俗世,为仙者,需剔除生来仙根,为妖者,需舍弃所修灵体。” 白落落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赵清风,她是贪慕俗世,可若要放弃数万年来修得得灵体,她的确不舍。 毕竟白落落,委实没有骨气去做一个没有法术的妖精。 “多谢。”赵清风闭眼,忘闻咒便印在了他的额心。 桐梧仙道临走时还同白落落说一句话,白落落听了后半夜一直守着赵清风没能睡着,第二日自然就顶着两个眼袋,赵清风醒来果然忘了昨夜的事,只是被白落落的模样吓得欲言又止。 白落落开天荒头一回催着赵清风去刑部,赵清风蹙眉看了她一眼,还把手放在她的额上:“今日这是怎么了?” “赵清风,我……”白落落咬着嘴唇想了想又改口:“我等你回来。” 白落落说谎了,赵清风刚出门,她就带着小公子出门,小公子问过几次白落落这次又要带他去何处玩白落落都不曾搭理,直至走到了都城的城门边上才蹲下来一本正经的问小公子:“我与你爹爹,你会选谁?” “娘亲…”小公子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最后变成迷茫:“娘亲是又想离开爹爹和祈生么?” “好祈生,我怎会离开你呢,我这不是带着你一起走么?”白落落认真的拍着小公子的肩哄道:“你爹爹与我八字不合,不宜在一块。” “娘亲你胡说。”小公子往后一退,眼泪吧唧一下掉了一下:“爹爹与娘亲,是天底下最宜在一块的人。” “祈生,你若要同你爹爹在一块,你可以回去,可我还是要走的。”白落落忍着眼睛的酸痛缓缓起身,小公子可怜巴巴的走过来抓住她的裙边:“阿娘不要不要祈生和爹爹,祈生日后会听话的,阿娘……” “我不是阿娘!”白落落狠心推开小公子,小公子连连后退晃悠了几下,连眼泪都忘了留瞪大了眼睛看着白落落露出自己真实的模样,白落落低头喘了一口气:“我只是骗你的,你个小萝卜头,你娘亲…早就没了。” 小公子呼吸急促,白落落便提前施了法术护住他的心脉,往后一退指着回去的路:“我带不走你,你便回去与你爹爹好好在一块,若有一日你爹爹出了事,你便去找藏在你爹爹书房右边第四个格子一个香囊,烧了它我就会出现。” “娘亲……”小公子很难接受眼前的一切,可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落落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城门,毕竟眼前这个人,的确不是他的阿娘。 “再见小萝卜。”白落落轻喃擦眼,她是真的喜欢小公子,也是真的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儿疼。 可她终归不是个凡人,不是小公子的亲阿娘。 白落落缓缓昂首大步离开,走时也没有一句话是留给赵清风的。 她太害怕自己的不舍,只要谈及赵清风三个字,她就已经会舍不得离开了。 —哪怕今日降伏了那妖畜,也不能保证日后不会有其他居心不良的妖存在,你灵力尚浅,而此人毕竟只是个凡人,护不住的。 白落落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远,只是桐梧仙道的这句话一直在她脑海里晃来晃去,晃的她心尖尖都疼。 她也许不怕舍弃所谓的灵体,但她害怕再失去赵清风一次了。 白落落一直觉着情爱之事只有甜味,如今情到深处,就如同整个身子掉入了苦潭,连张口都觉着舌尖苦涩。 “真是,报的什么恩呐。”白落落抬头看了一眼天,阳光刺目,一闭眼就落了泪。 第十七章 白落落知道赵清风一定会去洞穴找他,于是白落落就一直躲在洞外看着赵清风将洞穴翻了个底朝天。 白落落不知道那天赵清风究竟在洞穴里待了多久,只知道最后赵清风离开的时候是一瘸一拐的。 之后赵清风每天都会来洞穴待上一个时辰,然后自顾自的说话,有时候会说今日刑部又有什么难破的案子,有时也会说贺叔又新发明了什么菜式,有时还会说小公子又新学了什么诗。 他句句不提白落落,却句句都与白落落相关。 “赵清风……”白落落很多时候都想好好的去抱一抱赵清风,一个人睡的床,真的又大又冷,她已经不习惯了。 再后来赵清风就不再来了,白落落等了三日,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是觉着空落落的,似乎缺失了什么东西。 于是白落落就憋不住了,偷偷的换了模样下山,在一个能看到赵府的茶馆里坐下,一直坐到了黄昏落日,才看到一顶轿子晃晃悠悠的停在了赵府门口。 纤纤玉手,杏眼如珠。 这哪是什么赵清风,明明就是那死缠着赵清风不放的李府四小姐。 白落落差点就从茶座上跳起来,转眼又觉着自己委实胡闹,她如今算是赵清风的什么人,就算赵清风日后娶的是李府二三四五六七小姐,她也无权过问不是? “那不是李府小姐,怎么乘的是刑部尚书的官轿?”有人似乎比白落落还是多管闲事些,一边喝着茶一边还打趣的接茬:“听说是大理寺最近遇上了棘手的案子,而这大理寺丞便是李府小姐的爹,这李府小姐与那尚书大人又有些情谊,便连着几日都去了刑部求着帮忙呢。” “啧啧,我可是听说那尚书大人的夫人就是被这李府小姐给气走的。” “这又是什么说法?”“这啊,这李府小姐与尚书大人两情相悦,而那尚书夫人却是个妒妇,不许纳妾,结果那尚书大人便金屋藏娇,可不将这尚书夫人气走了?” “哎王兄,这事你可说错了,那尚书大人可不是与这李府小姐两情相悦,我曾在一个馄饨摊上见过尚书大人身旁的那个女子,一眼看去姿色平平不及这李府小姐,但那尚书大人可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连那馄饨都是吹冷了送到口里吃的。” “那这尚书大人可真是好本事,家里一个,这李府小姐一个,外头竟还藏着一个。” …… 白落落听着这以讹传讹的话翻了个白眼,但经他们这么一说白落落到记起来这么有一回事了,当时赵清风任职前半夜白落落闹着要吃馄饨,赵清风就带着她悄悄出了门,寻了许久才在城东找到了一个馄饨摊点一碗清汤馄饨,刚出锅的馄饨很烫,赵清风就一个一个吹冷了喂她吃,若非是因为这样的赵清风,白落落又怎么心动到不能自拔。 若赵清风真有那些人说的在外勾三搭四的本事,她早早的就把他丢那狐妖肚子里裹腹了,哪里还需要吃这样的相思苦。 白落落又瞥了一眼几人的打扮,原来这都城的书生,才是真正的俗不可耐。 “话说那大理寺究竟出了什么事,还需要求到刑部来?”终于有人问起了正经事,白落落看了此人一眼,眉目间竟有几分与赵清风相似明显,就连这气度都与之前的人不同,也不知怎会与他们坐在一桌上喝茶。 “嘘…我听人说,是因为都城里最近出了个食人心的妖精!”有人故意压低了声音,白落落只好施法去听,结果不一会儿就有人大笑差点没把白落落给震聋了。 “王兄你这可是在胡说,这世间哪有什么妖怪,庭韫你可信?”穿着青衣的男子想去拍素衣少年的肩,结果少年不着痕迹的躲开一笑,眼神就正好与白落落对上,白落落一慌端起茶杯一饮,烫得她冷抽了一口气。 “你们不信便罢了,只是夜晚也小心些不要出门,这大理寺的案子,哪个不是最后闹出了大动静才会被我们这等平凡百姓知晓。” 白落落眼神一眯,将银子往桌上一放喊了一声结账就想走,结果却被伙计拦了下来看了一眼桌上的几个铜板:“姑娘你这钱可不够啊。” “一杯茶,能要几两银子不成?”白落落舔舔嘴皮,的确就是平日里喝的茶,也没什么差别。 “姑娘这不足的茶钱,我来付。”素衣少年从腰间取下一个钱袋,白落落摆手制止:“家夫曾说过无恩不受禄,公子这钱就不必给了,这个给你,可够了?” 白落落可不知道此人打的什么心思,毕竟这凡间可不是什么出门遇贵人的地方,就连赵清风与她初见时都带有防备,而眼前这个面若桃花的少年却伸手相助,白落落委实是不信的。 于是白落落将袖子里的一锭银子抛给了伙计大步离开,那素衣少年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眸里还带着几分深意。 “庭韫,这有夫之妇远观就可。”有人打趣,少年脸上才又出现那人畜无害的笑:“我是真心想帮她来着。” 几人大笑,又开始扯着其他的事说了起来。 白落落此时已经到了大理寺外,远远的就嗅到了那熟悉的狐妖气味,白落落便顺着这气味就找到了义庄,刚入内却没想到正巧与赵清风撞了个满怀,所幸她施了隐身咒,赵清风不过只是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却不知为何还是停下了脚步。 “赵大人?”一个蒙着面的人唤了一声,赵清风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来人递给他一块蒙面的白布:“尸体腐烂的太快,这气味会冲着大人。” “多谢。”赵清风接下也蒙上了脸,白落落贪恋的看着赵清风的模样,几日不见他似乎又瘦了不少,肤色都成了病态的白。 “这些人出了无心没有其他外伤,大人,莫不真的是妖怪作祟?”赵清风身旁的人神色紧张,赵清风仔细看着躺在棺材里的几具尸体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他身旁的人担忧道:“大理寺破不了的案子,那宰相大人如今却要怪罪到刑部头上,明显就是公报私仇。” 白落落点点头,这不仅是公报私仇,这根本就是巴不得赵清风出事,赵清风自从来到了都城一直都没有出现过白落落想象过的那种场景,只怕就是因为与赵清风有交易的高侯在护着赵清风,如今暗地里失败了,转而又明面上借由此事去为难,当真是打了一副好算盘。 “妖……”赵清风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只是嘴里一直喃喃这个字。 白落落握紧了拳头,赵清风他办不了的事,也是时候由她来做了。 否则一直口口声声说着会保护他的自己,当真就只是成了说说而已了。 第十八章 白落落一直等到赵清风离开义庄以后才显露人形去查看尸体,那气味果真如赵清风身旁的人所说,刺鼻不已,白落落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适应过来,一共七具尸体一一都没了心脏,可这些人分明是先被吸走了精魄而亡,白落落有些不明白狐妖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去挖了这些死人的心。 若不是活生生从人的身体挖出来的心,与妖精而言起不到什么作用,白落落委实这狐妖究竟想要做什么,只好先去四方神殿寻老槐树精,正不巧殿里只剩下些守殿的小仙厮,小仙厮告知白落落今日是九重天太子青蘅君出关的日子,四方六合的仙神都前去祝贺了,就连四方神殿里的小仙官都不例外,白落落心里不仅嘀咕起来,这太子殿下出关,竟比凡间几条人命还要重大,当真是金贵。 小仙厮没有上九重天的本事,白落落可等不到殿里的小仙官回来递口信给老槐树精,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若等到那个时候,只怕赵清风的坟上草都有一丈高了。 那狐妖断了尾,自然还需要不少的精魄,白落落便先行住在了都城的客栈里,到了晚上才出去晃悠,都城繁华不比幽州,此时大街上人来人往,来来回回走的守卫也比往常多了一倍。 白落落晃悠了很多圈最后还是晃悠到了赵府门口,好巧不巧就见着那李府小姐死死握住赵清风的手两眼含情脉脉,赵清风这厮居然也没像往常一样拒绝,白落落躲在石像后咬牙切齿,后背忽然被拍了一下,白落落惊呼出声,回头一看竟是白日里的那个素衣少年,赵清风耳尖,听到这边有动静立马回头,白落落只好拉着少年举着地上的树枝蹲下,少年眉眼含笑:“姑娘的夫君可知道姑娘关天化日在刑部尚书家的门口偷看尚书大人?” “你这小孩……”白落落一瞪,少年眉眼一弯笑得更开怀了:“小生谢温,字庭韫,亦是弱冠之年。” “你……”“姑娘为什么蹲在这?”白落落正想好好的教一教少年什么叫尊老,头顶就响起白落落此时最不想听见的声音,白落落面部一阵抽搐,连忙扔下树枝挽住少年的手挡住脸掐着嗓子说道:“公子又找到奴家了,奴家随公子回去便是了。” “谢温。”白落落从未听过赵清风用这种语气去叫唤人的名字,便抬头看了一眼,赵清风神情冷漠的像冬日里的寒冰,反倒少年起身恭敬朝他一拜笑靥如花:“先生,多年未见,先生竟还记得庭韫。” “走。”赵清风似乎与他多说一个字都觉着浪费,白落落下意识往旁走了一步,那李府小姐也追了上来,先是看了一眼白落落才转视线一愣,毕竟看到了少年与赵清风有相似的容颜,自然也是要诧异一会的。 “先生还是记恨庭韫啊。”少年现在在白落落就是个笑面虎,笑里藏刀:“只是庭韫处处学的,可是先生曾经的言传身教呐。” 白落落看到赵清风的手都握紧,她自然不知道两人之前有什么恩怨,只是赵清风与她太过熟悉,此时若暴露了自己,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是白费了,白落落只好在两人的气势下寻个角逃离,却被少年一只手逮住:“姑娘又要逃到哪里去,刚刚不是还说了要随在下回去么?” “哈…哈……”白落落此时真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人直接当成萝卜种子给埋土里,赵清风也盯着她,盯得白落落心里发毛,甚至还觉得赵清风是不是已经认出了她。 “大人,大人出了大事了……”好在此时有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赵清风这才收回视线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西街…西街的巷子里又多了具尸体…只是这次……”此人脸色忽然惨白,扶着石像呕吐了半晌才拍着胸口起身:“只是这次的尸体与往常不同,竟是被活生生剥了皮惨死的,那模样被不少人瞧了去,此时只怕已是瞒不住城中的人了。” “先生,麻烦来了。”少年笑着强行拉走了白落落,白落落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赵清风一点一点的离开自己的视线,少年拉着她一路走,白落落忍无可忍的大力甩开他往回跑,少年挑眉看着自己的手,哼了一声背着手也跟了上去。 “这竟是活生生的被剥皮……” “莫不是真的有妖精…” “前几日也有人无故没了消息,难不成也是死了?” …… 西街外围着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白落落头疼的揉着额角,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这次她并没有闻到狐妖的气味,白落落蹙眉挤了进去,此时尸体已被白布盖上,或许就是这事与狐妖并无关系,有人只是想这事闹大,想把大理寺和刑部都放在风口浪尖处不得安生。 而唯一想这样做的,就是那宰相大人宋廉了。 “天啊……王兄…王兄……”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一个人倒在了地上,一闪而过的妖气,白落落立即冲出人群追了上去,狐妖敏捷,几次都差点逃了过去,白落落幻出原型穷追不舍,兔子追杀狐狸,万年来她真是头一条。 “找死!”狐妖一呵,反身一击,可他到底是受了重伤,白落落避开施法将前方的路堵住,狐妖重重的撞在结界上掉落在地现出人形,白落落脚尖掉地也恢复人形施咒想将狐妖困住,狐妖咳血冷笑:“好个小兔子,为了人间的情郎,就不知死活了。” 结界碎开,狐妖一掌拍在了白落落的肩上,白落落重重挨了一掌,咬唇又施法一博,若不趁他受伤取了性命,日后她便真的没有机会杀了他。 白落落拍损道行善心了数万年,这是头一回起了杀心。 那狐妖这些日子吸食了精魄,两人打了两败俱伤谁也没也讨着好处,白落落吐了一口血又撑着起来法斗,狐妖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兔子精真的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只好一边躲闪一边说道:“你如此为他,他却有了新欢,当真值得?” 白落落没有回答,幻出一把利刃只插入了狐妖的腹中,狐妖的利爪同时也刺入了她的心口,两人同时倒下,白落落死死地拉住狐妖,口中念诀将自己与狐妖困住后才喘了一口气:“我为的不只是他,还有他想为的人。” “你和她一样,都是病了的妖精。”狐妖收手翻身仰天大笑,可笑了没几声就闭上了眼。 白落落深深呼了几口气,她此时必须醒着,缓缓抬手幻出一只萤火虫:“去,把赵清风带过来,他能交差了。” 萤火虫一闪一闪的飞走,白落落的眼皮也越来越沉,她似乎看到了赵清风在向她走来,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赵清风。 第十九章 这是白落落第一次看到落娘。 赵清风的书画栩栩如生,却也是画出了八分的落娘,白落落看着落娘靠在竹室的窗边翻阅着手里的书籍,下意识去学着她的手势,温婉贤淑,蕙质兰心,说的便是落娘了。 白落落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是在做梦还是死了,她伸手捏自己,半分痛觉也没有。 白落落摇头苦笑,抬头就看到赵清风提着一个食盒走来,她看着他穿过自己的身子,看着他小心翼翼从食盒里端出糕点,看着他摸着她的头,看着他唤了她一声,妹妹。 等等,妹妹? 白落落生怕自己是听错了连忙穿入竹室,赵清风还弯着眉眼同落娘说道:“在等些日子,哥哥就可以请最好的大夫给你看病了。” “宋大人他……”落娘口中的宋大人白落落不敢去猜想,若猜对了,那这样的神情,明明就是相思。 赵清风垂睫未语,显然不仅仅只是兄妹之情。 白落落这就有凌乱了,落娘是赵清风的妹妹,而她又喜欢赵清风的死敌,若如此那小公子又是怎么来的? 白落落正剪不断理还乱,画面一转,白落落又处在了庭院中,赵清风上半身赤裸的跪在院里,一个男人坐在庭中喝着茶,眼皮一抬,赵清风身旁的奴仆拿着板子眼都不眨的打了二十下,赵清风一声不吭,只是脸色发白一直冒着冷汗。 “可知错?”男子放下茶杯起身走来,赵清风闭口不言,男子冷笑着蹲下看着他:“别忘了,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日后也只能是我宋家在朝中推波助澜的一只手。” 白落落捂着心口有些喘不上气,她一直对赵清风所说的故事深信不疑,但赵清风对她,究竟才说了几分真话? “你喜欢这个?”庭院消失,白落落又立在大街上看着赵清风举着兔子灯,在一旁的正是落娘,此时的落娘不知为何成了哑巴,白落落看着她比着手势,那笑容仿佛是另外一个人,白落落很熟悉很熟悉,却说不上来的一个人。 “杀了她。”白落落又看到赵清风与那个男人在暗处言语:“你应该知道孰重孰轻。” 赵清风佝着腰,没有反驳。 这不是白落落认识的赵清风,无论是对落娘,还是对这个男人,这都是白落落认识的赵清风,她所知道的赵清风,应当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是个为国为民的清官,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去放弃自己喜欢的人。 “放箭!”那天的大雪,也抵不过漫天的火箭。 白落落看着竹屋燃起来的火光映照得赵清风的脸都红了,他握着拳,冷漠的命令着,杀死了他口口声声爱着的那个落娘。 孰重孰轻,权重她轻。 白落落忽然觉得屋子里的那个女人格外可怜,一声婴儿的啼哭似乎唤醒了赵清风,他摇摇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白落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惺惺作态,杀伐决断的是他,兔死狐悲的,也是他。 “落娘—”赵清风疯了一样的冲进去火场,白落落刚想跟着进去,人就失去了重心,两眼一睁,原来只是个梦。 这个梦太过真实,以至于一睁眼看到赵清风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给了他一掌。 “骗子。”白落落也撒过大大小小的谎,但像赵清风这样的,白落落从未有过。 “醒来就好。”赵清风坐在床榻边将她紧紧抱入怀里,白落落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对落娘一样对她虚情假意,甚至还带着落娘委屈与愤怒,狠狠的咬在了他的肩。 赵清风吃痛的松开她似有不解,白落落捂着心口的难受撑着看着他问:“赵清风,小公子的娘是你亲手杀的,是你!” 赵清风的瞳孔一点点的放大,白落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伤心难过,究竟是因为赵清风骗了她还是因为梦中落娘的惨死,白落落不得而知。 “不是我。”赵清风事到如今还能如此冷静的否认,白落落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赵清风,以至于他的那些阴暗出现时,白落落才真实感受到人心叵测这四个字。 “我看到了。”白落落死死地盯着他,此时似乎她就是那个冤死的落娘:“她一个弱女子,竟值得数百人出手,赵清风,你说落娘死后会不会怨恨你?” “白落落。”赵清风似笑非笑:“你说呢?” “不会,死也不会。”白落落想起身,身子却疼得她倒下,赵清风紧张的凑过来查看她的伤势,白落落用力推开他眉头紧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一定会出手帮你,你猜准了我舍不得你出事,是我自己愚笨,如今我帮你带狐妖去邀功要你的名与利,但我只要小萝卜和我离开都城。” “留在一个仇人的身边,便是对落娘最大的侮辱。”白落落的恨意从眼神里露出来,赵清风深深呼了一口气,按着白落落直视着他的双眼:“你恨我?” “你这话,应该去地下问问落娘才是。”白落落不耻,赵清风却固执的又问了一遍:“你当真恨我?” 白落落那个字脱口就要说出来的时候,看着赵清风这双眼睛,却卡在了嗓子处,憋不出来。 赵清风永远都是这样,眼神干净的像个稚子,可他的心思,就妖都看不透。 “赵清风,我是喜欢你,可我,不是什么都不懂得妖精。”白落落只是失望,她认认真真爱过的人,不仅骗了她,还骗了所有人。 两袖清风,却还是为了权利。 “你要信我。”赵清风还是算准了她,白落落憋气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不要沉溺在赵清风的柔情里,可赵清风的神情又是这样认真:“只有你会信我。” 白落落闭眼长叹了一口气,赵清风实在是太聪明,他已经牢牢的抓住了她的弱点,白落落只好轻语:“你若说不是你,我信。” 自欺欺人,是最好的办法。 “不是我。”赵清风说完又道:“亦也是我。” 白落落缓缓睁开眼,赵清风那双眼中,自始自终,只有她一个人。 第二十章 白落落没有再继续追问,赵清风也有意闭口不提,两人之间存了一根刺,白落落再也没有办法用以前的目光去看待赵清风,赵清风知道白落落刻意疏远,但每日还是坚持过来同白落落说说话,白落落待在客栈养伤很少搭理他,自打被九尾狐给伤了心口,她便时常会梦到落娘看书的模样,所以很多的时候白落落就会学着落娘的模样捧着一本书靠在窗边一页一页的翻过。 “祈生长高了。”赵清风喝了一口茶停了一会儿,白落落手一顿,轻轻的“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祈生很想你。”赵清风起身走到白落落的面前停下:“我亦是。” 白落落放下书,直视赵清风:“小萝卜究竟是落娘和谁的孩子。” 赵清风指着自己,白落落知道凡间是有个道德人伦,自然不信:“落娘与你是兄妹,怎么会……” “落娘患有心疾,与我一般自幼被弃,我与她一同被收养,便以兄妹相称。”赵清风反问白落落:“我还记得多少?” 赵清风这问题很奇怪,这只是白落落梦境看的事,赵清风却觉着这就是她记忆里与生带来的一样。 “赵清风,现在是我问你,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收养你们的,可是宋廉?” “是。” “所以你就一直在宋廉手下做事?” “是。” “一旦你做错了事,就要受鞭笞之刑?” “是。” “我看到,你冲进去了。”白落落抬眼:“你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她死,为何又要冲进去救她?” 赵清风沉默了良久,白落落耐不住性子问道:“为什么不回答?” “你只让我回答你是与不是。”赵清风这时候和她咬文嚼字,白落落深深呼了一口气强压着自己的怒气:“那你现在说,为什么。” “眼见非实。”赵清风脸色又是那该死撩人的笑容:“你这样问我,便是信我。” 白落落看着他的笑,那毕竟只是她的梦,因为一个梦境去疏远自己心爱的人,白落落委实做不到。 “赵清风,我不能和你回去。”白落落还记着桐梧仙道说的话,不管赵清风真实的一面究竟是什么模样,她白落落喜欢的就是赵清风,他好也好,他坏也罢,那都是她舍不得伤害的人。 所以自己才会那样怨恨,不仅仅是因为落娘,更多的应该是想借着这个怨让自己狠下心来与赵清风断绝关系罢了。 “好。”赵清风没有挽留她,只是慢慢收了笑:“只是日后若再遇见谢温,你要躲的越远越好。” “赵清风你究竟是怎么认出我来的?”白落落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赵清风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靠这里。” “谢温行事狠戾,你要小心。”赵清风刚说完,一支箭嗖的一下刺过来,赵清风下意识的将白落落护在怀里,好在箭只是划破了衣裳,白落落缓过神来一把推开他生气不已:“我说了你不要小瞧我,你若是死了,既无颜面去见落娘,又对不起活在世上的我。” 白落落还没有发觉自己像极了闹别扭的小姑娘,赵清风点了头才上前把刺在墙上的箭拔下,箭上刻着字,白落落去凑近了看,脸色就一块青一块白。 “那狐妖被我用法术困着,怎么可能逃的出来……”“我与你说过,小心谢温。”赵清风将箭一把折断拉着白落落:“你随我来。” 白落落就这么被赵清风拉扯了一路,等走着走着白落落忽然发现这条路格外眼熟,是梦里的那个通往竹屋的小路。 “你既不想回府,那就待在这里哪也不要去。”赵清风难得有这样紧张的神色,白落落伸手握住赵清风牵着她的那只手停了下来:“我与你一起去面对。” “不用。”赵清风拉不动做了决定的白落落,只好叹气:“你为何总是如此?” “赵清风,你别忘了,我是妖啊。”白落落莞尔,赵清风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女子,也是这般弯着眉眼同他笑。 后来,他就失去这个爱笑的女子。 赵清风拗不过白落落,最终还是带着她一同去了刑部。 “有人破了我的法术。”白落落四下查看关押狐妖的地方,果不其然,在墙角有烧过符纸的痕迹。 “有谁来过这里?”白落落拍拍手起身去看赵清风,赵清风摸着锁链沉思:“谢温。” “他怎会……”“他原本是道士之子。”赵清风是真的不愿意多提及这个人,白落落扬眉有些乐:“我倒是头一回听说道士还能娶亲生子的,只怕那道观可容不下他吧。” “落娘救了他。”赵清风握紧了锁链,白落落看赵清风的神情不对自然不会不知趣的再问下去,伸手幻出一只灵蝶轻语:“去,找到他。” “赵清风,刑部一共有多少人?”白落落看着灵蝶飞走,赵清风放下锁链抬眼:“能用之人一百九。” “赵清风,那九尾狐有放不下的执念,想来这时便是以赴死的心去完成它了。”白落落眼神诚恳:“若我跟着去劝不了他自然又要动手大打一场,他虽受了重创,可我也只能困住它,届时你就带着那一百九十人围剿,也不用怕会伤着我,你可明白?” 白落落真诚的脸上就差写上“舍己”两个字,赵清风看着她,白落落就把自己的嘴角又撑起来几分,生怕赵清风看出来自己心里的那一点点小九九。 “好啊。”赵清风也真诚的点点头,白落落瞬间变脸,往前走时还故意重重的撞了一下赵清风,赵清风捂着自己被撞的地方反手将白落落牵住:“我同你一起劝。” “赵清风你知不知道刚刚你差点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白落落可没有撒谎,她是真的想知道自己与他的前途相比,是不是也和落娘一样不足轻重。 还好,她遇见的是现在的赵清风。 尽管那是他意气风发恰少年,却不懂权利冰冷,人情珍贵的道理。 第二十一章 赵清风托人带了一封信给高候,随后就与白落落跟着灵蝶的方向一直走出了都城,白落落一直挡在赵清风的身前,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生怕会落入狐妖的诡计之中。 “寺庙?”白落落看着灵蝶停在一座破落的寺庙面前蹙眉,此处灵气环绕绝,如今的九尾狐早就堕入魔道,这样的地方于他而言可并不是什么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你这小兔子,还真是穷追不舍。”狐妖显形靠在庙里的石像旁,这石像是一个女子的模样,白落落咂嘴,一个石像就可以如此绝色,若是真人,又不知好看成什么模样了。 “你想取我元灵,可是为了救这个石像里封印的女子?”白落落停在庙外不敢轻举妄动,她连赵清风的心思都猜不透,更何况传说中诡计最多的狐狸。 “一个凡人,居然也敢跟来?”狐妖越过白落落去看赵清风,赵清风握剑冷语:“杀人偿命。” “好一个杀人偿命。”狐妖仰头大笑,笑到后面连连咳嗽:“妖如此,那九重天的仙神杀人,又当如何?” “赵清风,他怕是要魔魇了。”白落落小声嘀咕,狐妖此时一团黑气绕身从石像上跳下来,走向来的每一步都有犹如地狱罗刹的哀嚎声,白落落连忙封住赵清风的耳识捂住自己的耳朵,她原以为九尾狐受了重伤,却不想他的法力如此高深莫测,白落落见狐妖越来越近,立马举起赵清风的手抬指划破,以血为咒,那些黑气就自动消散开来。 “他果真怕你的血。”白落落虽不明白为何如此,但至少有了法子制服九尾狐,狐妖却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不顾血咒划伤了他的皮肤穿过白落落瞬移到赵清风的面前:“她心口有伤,你可知道?” 话音刚落,白落落便觉着心口处犹如万只利爪划过,顿时松开了赵清风的手疼的直接跪地,赵清风见状一剑挥向狐妖,狐妖如烟雾一消及散,又出现在石像旁大笑:“我许你做了一个梦,你却看不透现实,身为一只灵妖,却一心一意帮着凡人做事,真是可笑。” 白落落一点也不觉得好笑,赵清风半跪着将她抱在怀里,眼睛死死的盯着狐妖连带着声音都格外清冷:“解咒。” “十三万年前,我也是这般求过九重天。”狐妖眼中似乎有泪光,白落落喘着气痛苦的抬头,强忍着心口的难受一字一句道:“她既被封印在此,神识依在,见你如此为她却还是愿意留在这个石像之中,只怕是她自己不愿活过来罢了。” “胡说!”狐妖眉心冒着黑火,白落落咳嗽了两声低语:“赵清风,他如今神志已乱,我拖住他,你出去将人带进来,我自有办法困住他...赵清风你要做什么!” “解咒。”赵清风不顾白落落的叮嘱,小心翼翼的放下她起身拔剑,狐妖眼睛一眯:“凡人可杀不了妖。” “赵清风你回来!”白落落撕心裂肺吼叫,心口的疼痛让她蜷缩,赵清风低头看了她一眼,提剑冲进了寺庙,狐妖闪身轻蔑:“你既找死,我便随了你的愿。” 赵清风一剑刺向狐妖,狐妖念诀护身,却不想赵清风的剑划破了他的黑气,直接划伤他的脸颊,狐妖吃痛后退几步,赵清风滴血的手握在剑刃上,狐妖眉头一皱,眼中狠戾:“你究竟是什么人?” “解咒。”赵清风的剑尖都刺中他的眉心,狐妖轻笑:“你若杀我,她必死无疑。” 赵清风的剑停在半空中,白落落正疼得想骂娘的时候桐梧仙道从天而降,一剑就刺中了狐妖,白落落因此也疼得五脏六肺都要呕吐出来,赵清风见状将剑反值桐梧仙道,长剑拔出,狐妖咳血往后退靠在了石像下,抬头贪恋的看了一眼石像,白落落不曾想有一日自己能看到仙神和人打架,若不是痛得起不了身,她定是要拉着小公子喝茶嗑瓜子的看赵清风和仙道对打。 “他不能死。”赵清风固执的时候谁也劝不住,桐梧仙道不愿伤人,也瞧不上凡人的武功,只是不想眼前这个人竟逼得他都要使出几分仙法,眼见着狐妖爬上了石像,桐梧仙道也顾不得其他,竟使出了仙锁捆住了赵清风,趁机便要收了狐妖,狐妖此时竟献出了自己的元灵,捏在手中,脸上分不清是哭还是笑的大喊:“阿阮,我让他们,都陪着你。” 元灵一捏既碎,光芒将整个破庙包围,赵清风不知何时竟冲破了仙锁冲上前护住了白落落,白落落窝在他怀里露出了原型,眼前一片虚无,直接就陷入了黑暗。 这是无边幻境,以己生生世世,换的一个幻境长存。 白落落可不想赵清风因为九尾狐的执念也被生生世世锁在幻境里,她清醒后心口处的痛觉消失只留下了几道爪痕,白落落不知道此时是落入了谁的幻境,大雪白茫茫一片,冷的她直打哆嗦。 “姑娘,行行好把姑娘。”白落落趁着自己还没冻死前正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想走出这雪山,结果半道上却被个抱着奶娃娃的老妪拦下,白落落哪里帮得了她,入了幻境,就算是九重天的仙神都使不出法术,只好面露难色:“我身上也没有银子,不如你随我一同下山可好?” 白落落还没听到个“好”字,老妪剩下的那一口气就没上来,倒在雪地里了。 奶娃娃摔在雪里直哭,白落落左右为难,可终归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哪怕只是个幻境,她也难以违背良心。 “你这娃娃,可欠了我一条命了。”白落落将奶娃娃抱起,小娃娃依偎在她怀里立马就没有再哭,反倒还咧开嘴咯咯笑,白落落也跟着笑了起来,雪山漫漫无边无际,白落落也不知道抱着小娃娃走了多久,她委实忘了自己方向感极弱,再第四次回到起点的时候白落落终于才反应过来,自己走不出去,原来是因为迷路的道理的。 奶娃娃可不知道这些,依旧还在她怀里没心没肺的咯咯笑,笑得白落落只能叹了一口气哀嚎,她是真没有想到自己最后居然会冻死在别人的幻境之中,真是说到幽冥司里都委实觉着冤枉啊。 第二十二章 白落落冻的两眼都开始迷糊了,怀里的奶娃娃也开始昏睡,白落落便紧紧的抱着小娃娃继续走,顺道还在心里骂了一顿这个梦境的主人。 天不遂人愿,白落落越想早点走出这个鬼地方,却越发的走不出去,直到冻晕前白落落还在想,自己怎么会有一个爱迷路的臭毛病。 白落落不知道已经究竟睡了多久,反正醒来的时候自己就被人包裹的像个粽子一样躺在床上了。 “不想死就别说话了。”这幻境的人脾气不好,见白落落想起身就瞪了她一眼,白落落舔舔嘴皮,冲着这暴脾气,她白落落自然,只能听话的躺着不动了。 “那是你的孩子?”这人指着躺在另一个床榻上的奶娃娃语气温柔了不少,白落落摇不了头只好咧嘴挤出一个字:“不……” “难怪如此狠心,差点将一个活生生孩子闷死。”这个人面部表情变化的可谓是快,白落落很佩服这人的天马行空的,才一会儿白落落就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了。 白落落强忍着身体的剧痛撑着起身说明了自己是如何被迫救下奶娃娃,又是如何迷失在大雪里,他停下捣药的手耐心的听着,听完后才露出一个欠打的表情:“原是个路痴,自己都照料不好自己,还想着救他人。” 白落落白眼一翻,好说还是需要在人家这里养病,自然不能太表露自己的嫌弃,只好谄媚的笑:“公子叫什么名字?” “怎生救了你,就想着以身相许?”这人说话委实讨厌,白落落也不想与他再多说,直接躺下一闭,去梦她的赵清风了。 白落落这一养就养了数月,待到能够活动筋骨的时候终于也和少年偶尔能说上几句话了,少年名字起的很好听,姓宋,名轩,颇有气宇轩昂的意思,若他平日里脾气再好一些,白落落也不至于一看到宋轩就想到“公夜叉”这三个字。 “说过多少次了,这柴火不要堆积在这里,容易绊倒病人。”宋轩又在院子里大喊大叫,白落落捂着耳朵想睡个安稳觉都做不到。 “还有你。”宋轩冲进来扯起白落落恶狠狠的犹如一个烟花巷逼良为娼的老鸨:“白吃白喝了这么久,还偷懒睡到现在?” “那小娃娃也白吃白喝呢。”白落落打了个哈欠,宋轩脾气虽臭但并不妨碍他是个大好人:“那小娃娃牙口都没长齐,你以为和你一样,一日就能吃三碗饭?” 白落落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被怼得无言以对,只好起身:“砍柴烧水打杂我都行,等我付够了药钱我就会走的。” 宋轩听到白落落这样说居然愣了一下,别过头去闷声:“谁需要你做这些。” “以身相许可不行,我夫君还等我去寻他呢。”数月相处,白落落知道宋轩只是嘴巴毒了些,可是心地却是好的,自然不会同她计较这些,只是小娃娃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白落落才一直逗留在此处罢了。 “你……”宋轩脸一红想反驳,有药童急急忙忙的跑来耳语了几句话,宋轩脸色一变,白落落可没见过宋轩这样的神情,像极了被正室在外抓包了一般。 后来白落落才知道是宋轩的哥哥来了,白落落只知道宋轩有钱,却不知道宋轩是这样的家财万贯,爹爹为商富甲一方,有个哥哥掌管家政,宋轩自然乐的其所来了这个小山庄做起了他的救世名医了, 如今说是宋轩的爹爹生了重病,担忧自家小儿子的婚事,所以这才让他哥哥上山过来押着他回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一门亲事。 “我不回去。”宋轩脖子一伸从茶室闹到了院中,白落落抱着奶娃娃走出来本想看看热闹,谁知宋轩一把拉过她挺直了腰杆:“我早已娶妻生子,大哥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婚事吧。” “哦?”男子眉眼如星,一双眸子生得是格外好看,白落落认得他,他虽比梦里的模样年轻了些,但是却也没有改变多大。 “姑娘当真是阿轩的妻子?”男子挑眉盯得白落落发毛,白落落被宋轩扯了扯衣角轻语:“你若应下了你欠我救命的银子就不算你的了。” 白落落可不是想着银子不银子的事,而是男子双手背在身后气势压人:“在下宋廉,阿轩长兄,如姑娘真是阿轩的妻室,自可也唤我一声,大哥。” 白落落骂了好一阵子幻境的主人,却不想原来这就是赵清风的幻境。 那留在宋廉的身旁,自然也就可以寻找到赵清风了不是? “大哥好!”白落落这一声喊的惊天地泣鬼神,抱着奶娃娃两眼一睁就泪眼汪汪:“大哥垂怜,快快带郎君与奴回府把,奴一人受苦但也无妨,只是这孩子……” 白落落当真是感谢写这些折子戏的人,什么样的白莲花模样白落落都是可以手到擒来的。 “好。”宋廉一脸的请君入瓮,显然她并不相信白落落这廉价的演技,自然是想着带入府看她玩的是什么把戏。 “演戏归演戏,演成这样就是你的不对了。”宋轩事后一直捶头顿足,但还是被宋廉带着家仆数十人强行用了顶轿子接回了府。 白落落入府的时候扣了扣府门,那上面居然贴的是金箔,当真是有钱到没处可使了。 宋府老爷子听到小儿子不仅成了亲还带了个孙子回来,那真是喜笑颜开无药而愈,欢天喜地的大摆筵席将他们请了回来,逢人就抱着小娃娃说这是自家孙子,嗯,看的白落落都觉着对不起这个老人家了。 “你到底玩的什么把戏?”宋轩拉着白落落到了角落里脸色不大好,白落落拍拍他的肩安慰:“你不用想太多,过些日子我会同你爹爹说明白的。” “阿轩。”宋廉不知何时出现,吓得宋轩身子一抖连忙抱住白落落:“你不许乱走,我等会儿找不到你了。” 宋廉看了一眼白落落,那眼神就像看一个戏子在演着一出拙劣的剧。 白落落拍了拍宋轩,嘴角一弯,既然看透了她,却还是留下她带到这里来,当真,也是小瞧了她。 第二十三章 宋府的老爷子喜欢这忽然就冒出来的孙子,爱屋及乌自然对待白落落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白落落待在宋府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赵清风的幻境里这么都是宋府的记忆。 “我爹说,要给你一个明媒正娶的身份。”宋轩当不了救世的医师,整日待在宋府无所事事就喜欢与白落落拌嘴,今日一本正经的说话倒让白落落有些不适应了。 白落落撒撒小慌可以,假戏真做,还是在赵清风的幻境里给他一片绿色,于是连忙摇头拒绝:“不行的,我有夫君的。” 宋轩眼神里说不出的情绪,白落落知道宋轩的心意,便挑明了道:“我如今待在这里就是等我夫君,他日后一定会来这里的。” “你夫君……叫什么名字?”宋轩停顿了一下有些闷闷不乐,白落落昂头挺胸:“赵清风,意思是一生做官磊落,两袖清风。” 宋轩听后带了几分讽刺的笑了笑:“官场里的人真正能有几分光明磊落,就你眼神不好,你说你等着你夫君,那为何是你等着,却不是他来寻你?” 白落落一时语塞,她总不能告诉宋轩赵清风不是不来寻他而且这里就是他的幻境,而你就是赵清风幻境里的故人? “会来的。”这是白落落必须要走下去的路,毕竟这里是赵清风的幻境,若不能破除他心里的魔障,这个幻境就会一直存在,白落落就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白落落原本想着自己可能要在这幻境等到宋廉把赵清风找来,谁知转眼就听到府里的下人说小娃娃的名字取好了,还是宋轩亲自同宋府老爷子取的,姓宋名清风,意思一生清风峻节,善恶分明。 白落落听闻后抢走了下人打扫用的扫帚火急火燎的就去找宋轩讨个说法,那时宋轩正在与宋廉谈事,见着一脸杀气的白落落居然还腆着脸皮笑道:“不过几个时辰未见,夫人就如此念叨我?” 白落落委实觉得宋轩是真真正正的欠收拾,当不了心上人的夫君,就要当心上人夫君的爹爹,也亏的是他,才想得出这样的损人法子。 “弟妹这是何意?”宋廉也是明知故问,两人一个刁钻一个腹黑,当真是实实在在的亲兄弟。 “动家法。”白落落是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也不顾宋廉还在,举起扫帚就追着宋轩满屋子跑,宋廉似乎没想到白落落会如此作为,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只愣愣的看着自家弟弟被白落落追到角落里暴打了一顿。 自打奶娃娃被起了这么一个名,白落落就这么无端的做了赵清风的阿娘了。 白落落只好强行安慰自己,到底是姓宋,说不定并不是赵清风,可白落落越是这样安慰自己,就越发觉着奶娃娃的模样像极了赵清风。 宋轩后来还美其名说这是替她不值,说白了就是宋轩就是想当一当赵清风的爹罢了。 真道是有情人终成母子了。 白落落虽气的牙痒痒,但好歹也知道了赵清风就是奶娃娃,自然是事事顺着奶娃娃,如此也在宋府太平的过了三个月,宋廉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为难她,可能也是因为忌惮着宋廉的为人,白落落自然是能带着小赵清风能躲开宋廉多远就躲多远,井水不犯河水的,他宋廉也没办法平白无故的去为难她。 虽说白落落已经知道了奶娃娃就是赵清风,可是依旧还是不知道赵清风的魔障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从宋清风改名到了赵清风,为什么宋廉会那样的对待他,为什么在狐妖给自己下的梦境之中,从始至终白落落都没有见到宋轩这个人一眼。 太多太多的迷缠得白落落焦头烂额,更何况没了法术,她如今也同一个会老会死的凡人无异。 白落落心思都在这些上面,自然就顾不上宋府里的事,还是有一日宋轩觉得心烦拖着她喝酒白落落才知道宋廉居然去了官场当起了一个小官,朝廷看不起商人,宋廉在官场自然也不会被人待见,宋轩看着都觉着憋屈,也与宋廉闹过不愉快,却还是改变不了宋廉想入朝为官的心。 白落落听后也闷了一口酒,白落落知道今日宋廉会有一番作为,可是这样的作为却会伤及赵清风,自私心作祟的白落落鬼使神差借着酒劲去找宋廉,宋廉见着她先是一惊,一瞬间又收回了自己的诧异客气有礼:“弟妹怎么来了?” “你。”白落落手一指,晃晃悠悠的左右摇摆:“不许做官。” “弟妹喝醉了。”“我说!”白落落上前一把揪住宋廉的衣角凶巴巴的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许做官。” “为何?”宋廉眸子深沉,白落落咋舌,待捋清楚了思路才打了个嗝:“因为对其他人不好。” 宋廉似乎说了什么话,白落落脑子晕乎乎的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于是两眼一闭身子往前一倾,恍惚中似乎是被人抱着走了一路,再醒来的时候白落落回忆起昨夜的事不由打了个激灵,都说喝酒误事喝酒误事,白落落现在是真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了。 所幸宋廉误会了白落落所指的其他人,依旧还是去上了他的早朝,回来时还带了一个金项圈送给了宋轩,说是给小赵清风的礼物,白落落摸不清楚宋廉这是何意,宋廉也没等白落落摸清楚她的心思就传来了被刺伤的消息,听说是有前朝旧部不满当今圣上,于是在圣上游历民间的时候就动了杀心,幸好这是宋廉就头一个冲了上去挨了一刀,命没丢,官也重新升了上去,白落落甚至怀疑那个杀人是不是就是宋廉买通过的,依照宋廉的为人,这样的事未尝也不是不可能。 可宋轩却十分担心自家大哥,硬拖着白落落一块去看宋廉,白落落委实不愿但又抹不开情面,只好随着宋轩一同去了宋廉的院子,宋廉正在养伤,穿着也比平时要素雅,白落落恍惚觉着看到了赵清风,便狠狠了揉了揉眼睛,她的赵清风还是个奶娃娃,这个人,只是日后一手遮天的宰相宋廉而已。 第二十四章 “大哥。”宋轩上前第一件事就是替宋廉把脉,宋廉不知道为何有些疏远他,手一避,反而伸向了白落落:“你过来。” 白落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疑的挪步到宋廉身旁,宋廉低声耳语:“你怎么在这里?” 白落落瞳孔睁大,激动得直接握住了宋廉的手,宋轩在一旁将白落落直接拉开,青白着脸开口:“大哥伤势未愈,你小心些。” 白落落觉得宋轩有些小题大做,她就算将宋廉的手,不,就算将赵清风的手握得再紧,这也同他身上的伤没有什么关系的。 “赵……你身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白落落一想到眼前的人会是赵清风,顿时担心的绕着一圈查看,宋轩也不明白原本与宋廉并不亲近的白落落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的关怀备至,似乎若不是他还在这里,白落落就会把宋廉衣服扒下来再看一遍一样。 “先回去吧。”宋廉端着架子的样子让白落落强忍着笑意应了下来,宋轩深深看了一眼宋廉,便跟上白落落的步伐走了,白落落走路蹦蹦跳跳的心情格外愉悦,这是宋轩头一回看到她喜笑颜开的模样,明明这是件好事,但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总是有些不安,于是加快步伐拉住了白落落,见白落落喜上眉梢的模样忍不住刻薄道:“不是说要等你夫君么,为何又无端要去招惹我大哥,你明知我与你如今的关系……” “我与你是假装的夫妻,我知道我知道的。”白落落拍拍宋轩的手又一蹦一跳的走了,现在宋轩哪怕是直接说白落落招蜂引蝶她白落落也会笑着拍着他说“是的是的”,毕竟知道赵清风不是那个小屁孩,自然是天高气爽好心情了。 白落落知道半夜赵清风肯定会过来找她,于是早早的捣鼓了自己的这张脸,等门一开就一蹦蹦到赵清风的怀里委屈巴巴:“赵清风你知不知道我还以为自己当了你的娘了,我还想要是等到你长大,我岂不是就要老死在这幻境里了?” “那的确是我。”赵清风抱着白落落到了椅子上才将她放了下来,许是用着宋廉的身子,赵清风也不愿意白落落多亲近自己:“这里是我的幻境?” “我也觉着奇怪,赵清风你心里的魔障究竟是什么呢?”白落落撑着下巴有些不解:“为什么你会入了宋廉的身体里面?” 赵清风总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白落落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一点,于是闷闷不乐的趴着嘀咕:“我如今好说也算你半个娘亲不是?” “是啊,不过一会儿不见,你就成了他人的夫人了。”赵清风说这话酸溜溜的,白落落哼了一声也学着他的模样不做声,赵清风知道白落落在同她生闷气,伸手便揉了揉她的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既然是我的幻境,我便知道心结在哪,便也能破了魔障。” “我知道。”白落落眨眼有些担忧,就是因为如此,她才想与赵清风一同面对:“可你如今不是一个人,我与你是夫妻,事事应当是一起承担才是。” 赵清风的神情一愣,转而又释怀一笑:“我以为你会因为落娘而一直记恨着我。” 白落落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不适,但她更愿意去相信赵清风一定是真真正正的喜欢着落娘的,也更愿意去相信赵清风不会真正的伤害落娘。 “你如今应该也知道,我原本是姓宋。”赵清风回忆着往事,大致白落落也是知道了一些,只是与幻境不同,宋轩是在雪地里捡的赵清风,后收养一同带回了宋府,据赵清风所言,再过一年,宋轩就会因病而亡,因此赵清风被宋廉照料,成为日后宋府暗地里放在朝廷的一颗棋子。 “你的心结难道是因为宋轩?”白落落蹙着眉头,若真是如此,那宋轩就不能病死了,依着宋轩的性子,他断然是不会允许宋廉将赵清风作为一枚棋子摆动的。 “嘘。”赵清风眼睛一眯,加上这是宋廉的身子,若非白落落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只怕她也会误认为这个人真的就是宋廉。 白落落这才发现,赵清风骨子里其实还是遗留了宋廉的狠戾。 “白落落。”门外忽然响起宋轩的声音,白落落不知道为什么宋轩这个时候会过来,便压低了嗓子回道:“你怎么来了?” “我大哥是有婚约在身的。”宋轩莫名其妙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白落落尴尬的笑了笑,赵清风似乎对宋轩带有很大的尊重,说起他来连语气都有些温柔:“义父曾经幼时曾心悦过一个女子,但那女子因得了重病无人可以医治便早早的消香玉陨,所以后来才隐居了深山学医救人。” “可他从未说过这事,莫不是你的心结里下意识的便不希望他会经历这样的痛苦,所以我才会莫名其妙留在了宋府当起了少夫人?”白落落越想越有道理,赵清风也没有否认,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好:“我并不知会发生这样的事。” “赵清风啊,你真是……”白落落又气又恼,但是赵清风也说的没错,这毕竟是他的心结,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心结也会成为幻境将他们困在这里呢? 到了半夜赵清风才离开,白落落一宿没能睡好,第二日天一亮就去找了宋轩,宋轩也是吓了一跳,还来不及问怎么回事就被白落落拉着出了府到了街上连去了好几个医馆把脉,宋轩被白落落的举动弄的一头雾水,按道理说真要看大夫也是他大哥才对,可白落落似乎觉着他比他大哥病的更严重,心里虽疑惑,但看着白落落这样劳心劳肺的,宋轩心里竟还是生出几分异样的心思。 “日后每隔上十天你便找大夫给自己把把脉,知不知道?”白落落叉着腰,宋轩一乐:“我本就是个大夫。” “大夫难自医。”白落落说完就又拉着宋轩去了另外一家医馆把脉,宋轩永远都记得那天阳光明媚,照的白落落的脸也是明媚如阳。 第二十五章 等白落落拉着宋轩在城里转了一圈已经是午时了,回府的时候正巧就看到宋廉被下人搀扶着出来,白落落立马就撒开宋轩跑了过去小心翼翼的也去扶着宋廉,宋廉似乎有些惊讶,抬头看了一眼白落落,见白落落眉眼的担忧不假,挪挪唇倒也什么都没说。 宋轩的神情不大好,但眼前的人毕竟是他大哥,便忍着怒气挤开了白落落,白落落也很没眼神劲的抱怨:“你挤我做甚?” “男女有别,弟妹不懂,你也应当教教她。”宋廉一开口白落落心颤了一下,这语气分明就不该是赵清风的语气,于是立马连连退开几步让着宋轩:“来,你来。” 宋轩不知道白落落怎么忽然之间转变的这么快,还来不及疑惑,白落落就撒开腿跑得没影了。 回到房的白落落委实没明白昨天还好端端的赵清风今天怎么又变成了宋廉,她才与赵清风腻歪不过几个时辰,这个滋味还没缓过劲来,真真是磨人呐。 白落落还是有些不死心,大口灌了几口茶压压惊又走出了房门去宋廉的院子偷偷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谁知道就看到院子里正有个女子捧着个食盒在石凳上坐立难安,那个女子脸蛋圆圆的像个团子,身形娇小可人,是白落落最喜欢的模样,于是蹲在一旁看着她起身在门外踌躇,白落落听说过宋廉有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能孤身一人来到宋廉院子,想来这个女子就是那个三书六聘定了亲的沈湘云了。 “好看吗?”“好看,你看她,心里一定想着宋廉那个人……”白落落一抬头,宋廉弯着眉眼,白落落受惊一屁股就做到了地上,结果不巧那处刚好有个石头,这一坐就坐坏了白落落的屁股,血顿时溢了出来,白落落可没见过这样的场景,顿时捂着屁股哀嚎:“完了完了,这屁股怕是要坏了。” 宋廉见状立马将白落落抱起,这时那沈姑娘也正巧就瞧见了这一幕,抿着唇是格外委屈,但也没有上前一步来质问宋廉这是怎么回事,白落落屁股受伤的消息不一会儿传遍了宋府,宋轩黑着一张脸给她看诊,白落落自然不能让宋轩来治,宋轩只能骂骂咧咧的去让下人买药,又吩咐了婢女替她擦拭伤口,白落落没想到会这样疼,一直哼哼哼到了晚上,宋轩就一直守在屏风外,宋廉将白落落送回房早早的就走了,白落落想着他应是去与那沈姑娘解释解释,谁知道到了半夜宋廉却过来了,宋轩也没想到此时大哥会来这,顿时问道:“大哥可有事找落落?” 白落落听宋轩这样叫自己忍不住抖了抖,平日里他可是明面上都喊她“白胖团”的人,今夜却装起了亲密,真是比唱戏的演得还要好些。 “我来看看她。”白落落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这肯定是赵清风,激动得忘记自己有伤在身,直接起身坐在了床边疼得直咧嘴:“我没事的,真没事。” 宋轩听到声就知道白落落肯定是坐到伤口了,绕过屏风进来就是一顿教训:“你这是找死了不是,找死也当远一些,非要一直躺在床上才心甘情愿。” 白落落直呵呵的傻乐,任由宋轩在一旁叫骂,眼神就紧紧的盯着屏风外的人,毕竟只要赵清风在,就算此时天塌下来了,她白落落也是不会怕的。 “我真的很好。”白落落显然是想说给赵清风听的,宋轩说话虽然难听,却是小心翼翼的扶着白落落趴下,冷着脸:“谁管你好不好的。” “好生休息。”赵清风在屏风外轻轻说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白落落知道赵清风肯定还是担心自己,便想着支开宋轩:“你也回去吧,你在这守着我睡不着。” 宋轩替她捂好了腹部的被子“嗯”了一声也离开了,不过一盏茶时间,赵清风果真就翻了窗进来,白落落还来不及开口赵清风就掀开蒙着药布去看伤口,白落落不知怎么的脸竟红了,虽说眼前的人是赵清风,可身子用的还是宋廉的,白落落便有些忸怩:“赵清风,我真的挺好的。” “而且这是幻境,你不必担心我,但是你,白日里似乎就又成了宋廉。”白落落趴久了也有些难受,于是微微侧着身又道:“我今日带着宋轩看遍了城中的大夫,他如今身体安康,怎么一年后就会得了重病?” “为了就宋廉。”赵清风将药布又盖在了白落落的伤处,坐在床榻旁摸着她的脸:“若义父能活,或许真的可以破除这个幻境。” “再过几日,落娘就来了。”赵清风的神色郁郁,白落落舔了舔嘴皮试探:“赵清风,你会不会因为落娘,而不愿出这个幻境?” “这个幻境可以随着人的心境改变,若是……”白落落横下心还是说出了口:“若是你想要落娘活下去,你也可以在这个幻境之中改变这一切,小赵清风就可以与落娘长相厮守,我也可以一直在宋府守着你。” “又在说胡话了。”白落落以为赵清风好说也会思考一会儿,却不想直接是拒绝了她:“你我都还活着,区区幻境,怎能困住你我。” “赵清风,那是落娘。”白落落有些不肯定,她无法知道自己和落娘在赵清风的心里究竟谁更胜一筹,所以才会这样一遍一遍去试探,果真是碰了情爱的妖,行为处事都变得束手束脚小心翼翼起来。 “白落落。”赵清风的眼中似乎万物都不存在,只有她一人:“你能出现,我很开心。” 白落落抿唇,眼睛有些湿润。 她是真的喜欢赵清风,喜欢到都不敢去相信赵清风会将她放在心尖尖上,会说一句“你能出现,我很开心”的话。 白落落因为这一句话睡了一个好觉,甚至还在梦里看到了落娘,落娘站在远方朝她笑,笑着笑着就成了白落落的模样。 第二十六章 白落落在床上整整躺了七日,伤口愈合长了新肉白落落就在床上待不住了,立马就下了床到处蹦哒,期间还去看了一趟小赵清风,如今长大了些,咿咿呀呀会说些话,粉雕玉琢的,白落落便想到了小公子,如今她和赵清风都被困在这里,也不知道小公子在都城怎么样了。 “伤好了?”白落落没想到宋廉也会来到这里,如今是大白天,宋廉自然就不是她的赵清风,白落落也就疏远了些:“好些了,只是不要同宋轩说我下床了,不然他又要唠叨我好一阵子了。” “你同阿轩,当真感情很好。”白落落和宋轩的关系那简直就是明面上的打闹,也不知道宋廉从哪里得来的这么不靠谱的感悟。 “你这装扮,是要上朝?”白落落看到宋廉穿着的是一身官服,就又嬉笑:“如此我能不能藏在你的官轿里出去玩?” 白落落本也没想到宋廉会同意,所以话里也没几分真意,反倒宋廉点了点头:“你若想出去,那便随我一同走,如此就算被发现了,阿轩也不会责怪你。” 白落落瞅了瞅太阳,今天也没打从南边升起,怎么宋廉就有这么一副好心肠了? 白落落头一回坐在官轿里出了宋府,宋廉将她送到了都城最繁华的长街又留下了一袋银子嘱咐道:“晡时一刻便在这等我,莫要贪玩。” 若非是知道宋廉白日里的不是赵清风,白落落都快怀疑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宋廉了。 不过银子在手,白落落一溜烟的就寻着香气去找美食了,因为受了伤的缘故连连喝药,白落落平日里打个嗝都是一股子苦味,好不容易出来了一趟,白落落便是敞开了肚皮吃吃喝喝,不过一会儿那袋银子就空了一半,酒饱饭足后白落落打了个嗝便开始当初晃悠,这一晃就不知道怎么晃进了一条烟花巷,巷子里的男人女人不少,女人胭脂味都快呛得白落落喘不过气来,但这气味也不能阻挡男人进去看这些莺莺燕燕歌舞升平,白落落微微蹙着眉头想走出去,却不想被人拦下,此人身上一股酒气,白落落捂着鼻子后退,男人便戏谑的踉跄跟上:“这位妹妹是哪家勾栏里的女子?” 白落落此时没有法术,却还是有一身蛮力的,逮着男子伸过来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男子吃痛就要去抓白落落,白落落毕竟是只兔子精,一溜烟就跑进了旁边的勾栏里,男子也不愿吃亏,叫骂着追了进去,白落落跑的快,男子也追着追着没了影,只好无功而返,嘴里还嘟囔着若捉着白落落定是要捆起来教训,白落落蹲在角落里听着都忍不住发毛。 “这一份薄礼,还望宋大人能替奴家的哥哥寻一个出路。”白落落耳尖,小心翼翼的挪到门边贴紧去听,果真里面便传来了宋廉的声音:“既是玉奴姑娘所求之事,在下自会如姑娘所愿。” 听到这话白落落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个院里委屈巴巴的沈姑娘了。 “无耻。”白落落小声嘀咕,但这本就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她只是觉着沈姑娘眼神不好,区区三书六聘就被一个伪君子骗到了手。 屋内的声音忽然小声了不少,白落落只好又往门边挪,一不留神门居然开了,她便圆滚滚就一头栽了进去跪在了宋廉面前。 “这是?”白落落看到一双鞋停在了宋廉脚旁,缓缓抬头,女子面容娇柔,眸子里却似有着坚韧。 “弟妹。”宋廉蹙眉弯腰扶起白落落,呵斥道:“你可知这里是何处?” “勾栏。”白落落忍不住讽语:“原以为大哥身穿官服是去宫里,却不想来了这,也不知那沈家的姑娘知道了,眼泪又要掉上几天了。” “胡闹。”宋廉似乎被白落落戳中了不堪,神色也越发严肃:“你先离开这。” 白落落看着宋廉身旁的女子,尽管含着笑,眼神却犀利了起来,白落落不想惹祸上身,自然也就哼了一声装作气恼:“走便走,只是你在外面金屋藏娇,也不要被宋轩知道了,他那样敬仰你,别坏了他的信仰。” 白落落下楼的时候门便合上了,她皱着眉头走出了勾栏,宋廉何许人,如今正是风口浪尖,穿着一身官服来勾栏,岂不是在毁坏自己的名声? 白落落一直蹲在一旁,想着想着就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这时宋廉穿着官服格外醒目的从大门走了出来,白落落便偷偷的跟在宋廉身后看他到底意欲何为,宋廉在这条烟花巷绕来绕去,直到走出了烟花巷到了一个破落的房子在才停了下来。 “还要跟我跟多久?”宋廉声音冷冽,白落落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扯谎:“我若是说自己找不到出去的路,大哥可信?” “今日所见,不要与阿轩提及一个字,你说的很对,不要坏了他的信仰。”宋廉推开门,白落落便听到一个娃娃的哭声,急忙加紧步伐跟了上去,只看到一个妇人抱着刚出生的小孩朝宋廉一拜,而简陋的木板上还躺着个吊着半口气的女子,宋廉冷眼看着,朝妇人使了一个眼神,女子就被妇人用手活活得给闷死了。 白落落当妖当了数万年,生老病死也见惯了,但是这种光天化日之下就害命的还是让她眼皮跳了跳,小娃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大声的哭了起来,白落落明显看到宋廉的手一抖,却还是走到妇人身旁,伸手用布严严实实围住了小娃娃。 宋廉这是要她们都活不了。 白落落一下就想到了赵清风与她说的话,可若真是落娘,只要她在这幻境里死去,是不是…… 白落落狠狠揪了自己一把,那可是小公子的娘亲啊,哪怕就是幻境,自己也不能有这样歹毒的心思。 “宋廉,这只是一个刚出生孩子。”白落落看着木板上刚刚咽气的女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直视他:“我虽不知道你为何要杀了她们,但是一个人手上若沾染了太多的血腥,就算报应不在自己的身上,也终有一日会祸及亲人的。” “把她交给我,你要做什么我不会过问,也不会提一个字,我只想留下这个孩子一命。”白落落的眼神让宋廉恍若觉着自己是第一次认识她,亦或者只是他从来也不知道白落落真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罢了。 第二十七章 “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啊白落落,怎么,你就这么容易捡着孩子?”宋轩意料之中的暴跳如雷,小娃娃就窝在白落落的怀里直哭,白落落哄着她,挑眉又看了一眼宋轩:“这本就是捡来的,你若不喜欢,我扔了就是,只是不知道如今刚刚回春不久,这小娃娃会不会就这么冻死在外边了。” “给我。”宋轩臭着一张脸从白落落怀里抢过孩子:“她这是饿了。” 白落落深知宋轩心肠不坏,便叉着腰笑语:“等我走了,我定要给你寻个好姑娘。” “你很好。”宋轩手一停,白落落也就笑不出来了。 “宋轩。”“我走了。”宋轩抱着孩子背影有些孤寂,白落落垂睫,这到底只是赵清风的幻境,无端牵扯出这些事,不是她所愿意的。 宋轩也不知同宋老爷子说了什么,小娃娃就被留在了宋府同小赵清风一同养着,只是没人起个名字,白落落夜里带着赵清风去看过一回,赵清风也只是逗了逗她,眼神里似乎只有宠溺,却无半分爱意。 白日里赵清风就又成了避而远之的宋廉,但宋府的两兄弟好像一起商量过似的,宋廉避着白落落,宋轩也避着白落落,白落落觉着这样也好,便整日里守着两个奶娃娃长大,小赵清风如今会在地上爬了,很多时候都喜欢爬到白落落腿上去睡觉,小赵清风喜欢黏着她,白落落自然乐得其中,白天同小赵清风玩,夜里同大赵清风闹,这在宋府待上一日又一日也不觉着无趣。 白落落也是从赵清风口中得知了落娘的身世,那个叫玉奴的女子并非是什么烟花巷的女子,而是官宦家的小姐,家中有一个不争气的哥哥,欺压百姓强取豪夺样样都会,可若只是如此便也就罢了,谁知不长眼看中了一个烟花巷里的女子,而那女子原本有个心上人,于是就成了勾栏里一个卖艺不卖身的淸倌儿,但玉奴的哥哥却用计将女子囚禁在了自己府中霸王硬上弓,这一困就困了两年,两年里那女子的心上人奋发图强中了状元,才华横溢得了圣上的垂青,大殿上状元郎便要求个王法,玉奴的哥哥因此才被关押入了牢,因为一个勾栏里的女子丢了面,自然就玉奴一家便成了都城的笑话,玉奴便想着命人取了女子的性命瞒天过海救下自家的哥哥,但女子此时已怀有身孕还趁乱逃出了府,没辙了的玉奴这才想到了如今正的盛宠的宋廉,至于为何宋廉会邀她去那勾栏里谈事,也就无人得知了。 “真是可怜。”白落落戳了戳落娘白白嫩嫩的脸轻叹,说完又忍不住摇头,她又站在什么角度去可怜落娘呢? 白落落数着手指头,赵清风说过宋轩命不久矣,只要护住了宋轩的这一条命,赵清风的命运就不会重蹈覆辙,落娘也就不会惨死,幻境自然而然也就会碎了。 “你在想什么?”宋轩的脸忽然出现在面前,白落落下意识往后一仰抱着小赵清风坐在了地上,宋轩被白落落的窘样逗乐:“上拜天地下拜父母,你这若往前一跪,我可就受不起了。” “你怎么来了?”白落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屁股最近怎么这么不走运,伸手将小赵清风交给乳娘让她带着两个小娃娃离开这里才揉着屁股起身:“我本也有事同你说的。” “待爹的寿辰一过,大哥就要将沈湘云迎进门了。”宋轩特意过来告诉白落落这个消息,可白落落脸上不仅没有半分失落还异常兴奋的瞪大了眼:“那我也可以去看吗?” 白落落没经历过人间的婚嫁,她本就是糊里糊涂当了赵清风的夫人,如今有缘,自然要多瞧上几分热闹才行。 “你,不喜欢大哥?”宋轩看着白落落,白落落认真的点头:“我只喜欢我夫君。” 宋轩长长呼了一口气,又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在嘲讽着自己。 “宋轩,喜欢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白落落不知不觉学起了赵清风的语气:“我同我夫君生死与共,所以我能接受他的好,他的坏,反之他也不会因为任何事弃我而去。” “你觉着我会死那死缠烂打之辈,你既明说了,我也不会多加纠缠,也会帮你去寻夫君的。”宋轩拿得起放得下,白落落也识趣转移换题:“寿辰要吃寿面,不如亲手做个寿面送给宋老爷当寿礼?” “你倒是会省银子。”宋轩又恢复他那刻薄的模样:“就算是假装的少夫人,也当装得像些才是。我来着便是找你随我一同出府去挑贺礼的。” 白落落被宋轩拉着就走,一路上两人欢声笑语,惹得下人都忍不住都多瞅了两眼,白落落似乎又回到刚刚认识宋轩的时候,他依旧是那个山上面冷心热的毒舌大夫,自己也依旧是他赖吃赖喝的一个病人。 宋轩虽说是替宋老爷子挑贺礼,可回来的时候满手提着的反倒是白落落喜欢吃的东西,宋轩一边唠叨一边递给白落落一串糖葫芦,一脚刚踩进门就看到宋廉笔直的站在院子里,宋廉转身一直看着傻乐的白落落,那眼神里多出来的东西让宋轩心一紧,连忙拉住了白落落使眼色:“今日玩累了,快回去歇息。” 白落落被宋轩这么用力一拉,手里的糖葫芦就掉到了地上,但碍于宋廉一直盯着她看着,白落落也只好故作贤惠的去拿下宋轩手里提着的纸包:“你这是累了,来,我提着就好了。” 两人这模样在宋廉眼中自然是恩爱不已,背地里白落落却用着只能宋轩的听得到的声音轻语:“那串糖葫芦我就只吃了一个,等会你要赔给我。” “大哥可有什么事要说?”宋轩故意抓住白落落的手不放,宋廉便看着两人的手也没说什么转身就离开,宋轩这才叹了一口气松开白落落:“日后离大哥远一点,莫让他误会了什么。” 白落落眼睛一眯,点了点头。 她自然不会轻易去接触宋廉,宋廉是什么人,白落落知道的或许比宋轩还要多。 第二十八章 都城里的花还在含苞待放,但转眼却已经到了宋老爷子的寿辰,如今宋府有个在官场平步青云的宋廉,自然来巴结的人不在少数,眼见着真的都快要把门槛踏破了,白落落身为女眷自然也要抱着小赵清风站在宋轩旁边含笑迎接,一会儿功夫脸就笑得僵硬了起来,宋轩伸手将小赵清风抱到自己的怀里轻语:“若觉得累了就先去后院休息一会。” “不了,我若这时候走了,岂不是不懂礼数?”白落落继续挤着一张笑脸咬牙:“我只是有些饿了。” 白落落的肚子此时也很配合叫了一声,宋轩忍不住笑出了声,惹得远处的宋廉都看了过来,白落落下意识的躲在宋轩的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角:“宋轩,要不我装个病?” 宋轩也发现了宋廉的眼神太过炙热,他怎么会不懂宋廉究竟在想什么,待送入了一批宾客后便寻了个理由带着白落落回了厢房,临走时还嘱咐白落落好生待着,白落落应下后泡了壶茶就吃起了点心,不一会儿就听到了炮竹声响,想来是宾客齐了,此时门外也响起了敲门声,白落落以为是宋轩来唤他过去,推开门却不想会是宋廉。 “阿轩说你身子不适。”宋廉因为落娘的事一直避开着白落落,如今不知道怎么反而事事都盯上了她,白落落往后微微一退拉远了两人的距离:“无碍。” “你究竟是何人?”宋廉步步紧逼死死扣住白落落的手:“为何要与阿轩假扮夫妻,为何一定要来宋府,又为何时而对我示好时而疏远。” 白落落被问得哑口无言,若非是因为夜里宋廉就成了赵清风,她都想上前咬宋廉一口了,毕竟兔子急了,也是真的会咬人的。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宋廉忽然蒙住了白落落的眼睛:“为什么只要看到我,你眼中就要有这样厌恶的神色?” 白落落觉得宋廉一定是误会了,她只是忌惮他,但还谈不上厌恶这两个字的。 “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留着你。”宋廉真是喜怒无常,刚刚还是情深万丈的语气,如今又似乎恨不得将白落落碎尸万段一样,白落落还来及开口就被宋廉掐着脖子连连后退靠在了墙上,白落落如今到底同一个凡人无差,两只手都掰不开宋廉掐在脖子上的一只手,眼前又是一片黑暗,白落落身上顿时出了冷汗,若真死在这幻境里,那在现世的她可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赵....赵...清风......”白落落扒拉着墙喘气都喘不上来了,她深知宋廉心狠手辣,自然也小心防备过,若非赵清风的缘故,她只怕此生都不想和宋廉扯上什么关系,如今可好,平白惹了一身桃花,还是朵夺命的桃花。 眼前忽然一片光亮,掐在脖子上的手也松开了,白落落只看到宋廉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就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我在。” “赵清风......”白落落揽住赵清风的脖子死劲的蹭,眼泪鼻涕就全蹭在了赵清风的肩上:“你若再醒来晚一些,我就要被宋廉掐死了。” “有我在,再也不会了。”赵清风似乎比白落落还害怕,白落落忽然想起这可是白日,赵清风忽然用了宋廉的身子也不知会如何,连忙拉开赵清风吸了一口气左右看:“你这样强行入身可觉得哪里不适?” “你受伤了。”赵清风碰到白落落的脖子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样大的力气当什么文官,应当去考个武状元才是。” “赵清风你快离开这,若被人瞧见了又是闲言碎语了。”白落落将赵清风推出了门,自己去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块丝巾围住了脖子,赵清风在门外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不一会儿就有婢女过来唤白落落,白落落跟着婢女去了正院,宋轩看着白落落这一番打扮朝她耳语:“你这装病也装的真实,将自己裹得就剩个脸了。” 白落落惨白着脸没有否认,眼睛却看向了赵清风朝他示意自己已无大碍,宋府正院高朋满座都等着宋老爷子前来,可家仆去了三回,也都没见着宋老爷子。 “那是——”有人指向了正院旁的一处小池惊呼,池中浮起来的,可不正是今日寿辰的主人宋老爷子? 原本的欢歌笑语此时都乱了套,待将宋老爷子打捞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气了,宋轩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伏在尸体上大哭,看的白落落鼻子都发酸。 宋老爷子虽与白落落之间所见不多,但也是对白落落也极好的,白落落在这里待了六月有余,事事巨细宋老爷子都吩咐过下人要照着她的喜好来,所以白落落在府中也是自由,白落落本还想着晚上私下一定要给宋老爷子煮一碗长寿面送过去,如今一会儿不见,就已经是天人永隔。 哪怕这只是个幻境,白落落却真实的感受到了悲伤。 赵清风鲜少会将情绪放在脸上,于是只是上前蹲下拍了拍宋轩的肩,到了夜里宋府的灯笼开始换了颜色,宾客也一一回去换了素衣过来祭拜,好好的一场喜宴成了丧事,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 宋轩跪在棺木旁一直没有说话,赵清风跪在另外一边,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白落落在一旁不知道自己究竟磕了多少次头,直到半夜宋府陆陆续续才没了人,这时灵堂只剩下了三人,宋轩便撑着起身,踉跄着抓住了赵清风的衣领吼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如今那并不是宋廉,白落落自然不会让赵清风吃这个亏,跪久了起身也是踉跄着上前拉开宋轩,宋轩红着眼推开了白落落还是紧紧拽着赵清风:“我宋轩,敬你,信你,却不懂你,不懂大哥都过了十二年还不能忘记仇恨,可那是我们的爹啊,那是养育我们长大的爹啊......” 赵清风似乎知道些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白落落知道赵清风的为难,既然用了宋廉的身子,自然就要承担宋廉做下的事。 “既然大哥这样恨,那为何不连同我的命,一起取了?”宋轩缓缓松开赵清风,笑的格外凄凉的离开了灵堂。 “后来他的确取了。”赵清风握紧了拳,白落落伸手握住他,眼神里都是担忧。 她不知道赵清风还有多少事瞒着他,他总是喜欢小瞧她,现实是,幻境亦是。 第二十九章 宋轩这一回是自己一个人做在院子里喝闷酒,白落落去的时候宋轩就已经瘫在地上了,此时虽然回暖,但坐在地面上还是冷的让人直打哆嗦,宋轩转头看了一眼白落落轻笑了一下:“你这是怕我想不开会去跳池子?” “宋轩。”白落落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脖子,伤处似乎还隐隐作痛:“你与宋廉虽为兄弟相处多年,可你当真熟知了他的为人?” “我以为你会劝我,却不知你会说出这番话。”宋轩用手垫着头撑起来一些看着月亮眼神孤寂:“我与大哥是一母同胞,他不会害我。” 白落落此时真的想扒开宋廉的外皮让宋轩看个真切,可宋轩还是被眼前的假象迷惑:“大哥只是,记恨爹曾对娘赶尽杀绝罢了。” “你相信这世上有妖吗?”宋轩忽然这么一问,问的白落落恨不得点头就和他说自己就是个妖精,又怎么会不信这话? “爹娘也曾是恩爱如斯羡煞旁人,可是后来娘亲不知怎么就开始茹毛饮血,爹将娘锁在了府中多年将此事瞒了下来,那时我与大哥还年幼,只以为娘亲是病了,直至一日上元节,娘亲逃出了府,大哥与我当街看到了娘亲显形杀了人。”宋轩的回忆似乎有些什么是他不愿面对的,于是闭上了眼轻语:“再后来,就有道士说娘亲这是被妖附上了身,若不处以火刑比殃及旁人,行刑的前大哥跪了一夜,也没能求爹心软下来。” “甚至爹还将娘的尸身,挫骨扬灰。”宋轩眼角有泪,白落落也闷了一口酒:“宋老爷是个好人,却也薄情了些。” “也许并不是大哥,也许真的是......”宋轩太敬仰宋廉,就连他真正的一面,他都不愿意去相信,白落落不知道怎么去劝解,只好也抬头看着月亮:“你若信他,那是与不是,都没有什么关系。” “地上凉,回去睡吧。”白落落起身拍拍衣裳,晃了晃酒壶一口闷了进去,夜里凉风习习,白落落忍不住裹紧了衣裳回房,刚点上蜡烛就看到赵清风坐在桌边看着自己的手沉思,白落落打了个酒嗝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看着他:“赵清风,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还是你根本就不信我?” “你与落娘的事,你不说,你与宋府的关系,你不说,事到如今了,你还是不说。”白落落捂着心口处反问:“赵清风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还疼吗?”赵清风扯下白落落脖子上纱去看伤处,白落落忽然发现赵清风和宋廉实在是太像了,只不过如今的赵清风多了棱角,将自己所有的阴暗团团护住压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罢了。 “赵清风,我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如今只要你好。”白落落眨眼,泪滴落在赵清风手上,赵清风手一颤,似乎更加坚定了什么伸手擦拭白落落的眼角:“等出了这幻境,我便把一切都告知你,绝不隐瞒。” “绝不隐瞒?”白落落红着眼睛看着赵清风,见赵清风点了点头才收回眼泪挑眉抓住他的手:“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赵清风知道白落落这是又使了苦肉计,只好掐着她的脸摇头:“你这又是从哪本书上学来的法子?” “按照以前你定要说我,娇柔做作,不可取。”白落落乐呵呵的揉脸,入了这幻境一回,她与赵清风之间的间隙反倒就没了。 “赵清风,宋老爷当真是宋廉……”白落落见赵清风点头,不由又回想起宋廉想亲手掐死自己的场景:“心狠手辣,这也不愧是他了。” “他杀父杀兄杀妻,一手将我推上仕途助他一臂之力。”赵清风语气虽是云淡风轻,但是眼神里却多掺杂了些东西:“可也是他,留了我十五年。” “宋轩不是病死的?”白落落一愣又重复赵清风所说的话:“杀父杀兄杀妻...难不成他最后连那弱不禁风的沈家姑娘都舍得下手?” “我那时不过刚满一岁,很多事也是后来才得知。所以许多事我不与你说,也是怕你搅进来。”赵清风低眉,看的白落落心口一疼。 “夫妻一体。”白落落渐渐笑逐颜开去掩饰自己的担忧:“等我们走出了这幻境,你也娶我一回可好?” “好。”赵清风目光犹如秋月,白落落似乎很多年前就经历过这一幕般,眼前的人成了少年时的赵清风,也是眉目含笑的模样,同她说了一个“好”字。 白落落这一夜睡得不安稳,只要一闭眼她就会想到那漫天卷地的大火,想到落娘一点一点的在火中化为灰烬。 白落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能看到落娘,也许是因为赵清风的缘故,白落落甚至不敢去面对落娘,那原本是属于她的一切,如今只因为成了一抔黄土,就一一被她抢了去,白落落多多少少都是心虚的。 于是一夜都没睡好的白落落第二天醒来脖子就落枕了,一直歪着脖子穿上了孝服,赵清风同她说了宋廉杀父杀兄杀妻,那自然宋轩就不是普普通通的病死了,白落落正想着就看到有人请大夫进门,这一问才知道是宋轩昨夜里受了凉患了咳嗽,白落落歪着头跟了上去,远远的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白落落加快了步伐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抬头一见是宋廉白落落下意识就捂着脖子避开,宋廉如今也不再去伪装他那宋府嫡子该有的行为举止,直接拦下白落落拉着她就走,白落落挣脱不开只能随着他的意走,她可不想平白无故又被掐上一回了。 宋廉拉住白落落走的时候,一路上也无人敢抬头多看一眼。 “日后不必去看他了。”宋廉停在了白落落的房门外,白落落冷冷哼了一声,如今宋老爷子去了,他果真连那一点点的兄弟之情都装不下去了。 “我说过,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宋廉语气里虽带着怒意,却也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动手了。 “宋廉,我一点也不讨厌你。”白落落趁他失神时甩手挣脱开:“只是觉着你,很可怜。” “甚至被你喜欢上,也都是可怜人。”白落落激怒人可是一把好手,果不其然宋廉伸手一掌,却又停了一下留在白落落的脸上:“即是如此,那你就来做这可怜人。” 宋廉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白落落揉着自己脖子笑了笑,也不知这番话被那个一直跟着宋廉的奴仆听去了几分,添油加醋的传回去,只怕那沈家姑娘也要坐不住了。 第三十章 果不其然,一直不曾登门的沈家姑娘夜里乘坐了马车就来到了宋府,夜里的宋廉已经成了赵清风,两人自然配合演了一出好戏,这沈家姑娘火急火燎的刚入府,就看到自己未来的夫君同他那弟妹卿卿我我,看得沈家姑娘眼泪汪汪的就冲上来指着两人恼道:“我敬你为君子,你却做出这样违背你我誓言之事,宋廉,你当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赵清风不语,只是揽紧了白落落的腰,白落落肉眼都能瞧见她的身子都在抖,沈家姑娘也是敢爱敢恨之人,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摔在了地上:“既如此,你我便随了这定情的玉佩,一刀两断。” 沈家姑娘走的时候天上开始下起了细雨,衬得她的背影格外凄凉。 “夫人好演技。”赵清风松开白落落朝她一拘,白落落也回身一拘:“夫君亦是。” 宋府宋廉与白落落之间的流言蜚语不过一夜就传遍了都城,第二日沈家果真如期过来退了婚,宋廉自然是糊里糊涂收了退婚书,甚至也不知怎么一夜自己就成了凉薄负心人,没了沈家的支撑,一月未到,宋廉就在朝中被人连连打压,接连几日回来时都黑着一张脸,白落落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舒心痛快,白天宋廉依旧命人将白落落死死看住,夜里白落落就同赵清风算计如何彻底将这个身体的主人逼入绝地无法逆盘而起,只怕宋廉到死都不曾想到,最后居然是他害了他自己。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赵清风写了一封信让白落落匿名送到了状元府,这第二天状元郎就带着人来宋府吵着闹着要“杀人偿命”,宋廉自顾不暇上下奔走得焦头烂额,白落落也就趁机溜进了宋轩的院子,宋轩如今虚弱了许多,披了件衣裳就坐在窗口边吹冷风,白落落连忙拉着他就走,宋轩就如块木头,僵硬的推开了白落落:“你若当真心悦大哥,也是好的。” “宋轩,你先随我离开这里,我自会同你说清楚这一切。”白落落并不敢贸然说出真相,但事到如今,总归是要骗一骗宋轩的:“你不是想做悬壶济世的大夫么,只要离开了宋府,你就算要做个土匪,也可以的。” 诚然白落落这样劝人是不对的,但你要说她哪里说的不对,却又指不出来。 “我不能走。”宋轩捂着胸口长长咳嗽,本应当只是着了凉,如今倒像是病入膏肓:“大哥如今只有我一个亲人了。” 若非赵清风昨夜所托让她带着宋轩今日一定要离开这里,此时白落落也是真想拿个铁锤敲开宋轩的头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玩样。 “不走便不走。”白落落退了一步:“那你随我随我躲上一日总行?” 宋轩看着白落落,最后居然笑了出来:“原本答应帮你寻夫君的,如今怕是不行了。” “宋轩。”白落落看出宋轩的意图,只好横下心来:“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宋廉,利欲熏心,他又怎会留下什么都知道的你?” “我知道。”宋轩又咳嗽了几声,脸上竟因此多了几分红润:“我是大夫,又怎会不知那日日端来的药里多了什么。” 白落落看着宋轩神色有一丝动摇,他是这样的敬仰着宋廉,哪怕宋廉真的是要他的命,可他还是愿意守着这样的敬佩,到死也没有半分的恨意。 “傻子……”白落落带不走宋轩,赵清风一直以来都恨着宋廉,因为宋轩,因为落娘,因为他们的心甘情愿,赵清风明明知道这些,却同她一字未提。 白落落离开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赵清风的心结一直都不是宋轩,他的心结从始至终都是宋廉。 故意告诉她要护住宋轩,又故意支开她,可谓是将她骗得团团转了。 她活了数万年,头一个骗过她的,还是四方神殿一个小仙厮。 那时白落落还是个小妖精,得知如今有了个仙官考核后屁颠屁颠的就去了四方神殿,半路上遇到个小仙厮,同白落落说若要去报名便要一阶梯一阶梯的磕头上去才行,等白落落真的磕了一万三千阶上了神殿才知道那小仙厮不过见她是个低等的精怪才故意糊弄了她一番,为此回去了白落落气的三天都没有吃一根萝卜,打心底下了誓言日后绝不再被骗上半分,如今可好,他赵清风轻轻松松的几句话,她白落落就言听计从的乖乖入套了。 “废物。”白落落刚走到正院就看到宋廉踹倒了跪在地上的人,宋廉似乎还有些不解气,背着手来回走就看到白落落,眼神里多了几分狠戾:“你怎么出来了,去找阿轩了?” 白落落心里正存的气,看到宋廉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我看他做什么,都是个活不长的人了……” “呵,你倒是无情。”宋廉自然听得懂白落落的指桑骂槐,又回想这几个月发生的种种脸上竟缓缓带了几分笑意:“我倒是忘了,这宋府不仅有个假少夫人,还有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白落落挑眉,宋廉这时才想着拿孩子来威胁,想来这一阵子的麻烦真的让他自顾不暇了。 “宋大人在说什么胡话,宋府哪有什么孩子和少夫人。”白落落一步一步走近他莞尔:“倒是那状元郎今日喜得一子一女,宋大人过些日子可要去祝贺才是,喏,我这记性可不好,忘了状元郎同宋大人,水火不容了。” 白落落捂着唇麻利往后一退,宋廉的手也就落了空,白落落虽然还恼着赵清风,但这也不妨碍她继续伶牙俐齿惹得宋廉不痛快,白落落笑弯了腰,宋廉看着白落落这夸张的举动反而转怒为笑:“是啊,这宋府哪有什么少夫人,我宋廉的妻,自然是这宋府的当家夫人才是。” “你说呢,夫人?”宋廉嘴角一弯,十足像是一头危险的猛兽,白落落深知一个道理,若想知道一个人想做什么,首先就要接近这个人身边的人,所以她既然想知道赵清风究竟要做什么,那宋廉离她越近,反倒是越有利。 白落落弯了眉眼,既然赵清风敢使计诓骗她,那她偏生就不如他的意,她白落落倒是真的要让赵清风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夫妻一体了。 第三十一章 白落落被锁在房中啃了第三盘瓜果,一直在想着赵清风心里究竟打的什么算盘,白落落看不懂赵清风的所作所为,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赵清风的举动一定是危及生命,所以才不愿将她拉扯进来。 白落落想着想着出了神,直到手里的瓜果掉到地上才回过神来,她如今已经被关了一整天,赵清风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过来,想必是已经去做他想做的事了。 因吃多了瓜果到了夜里白落落也睡不着,点着灯就坐了一宿。她以前活着的时候就只想着吃萝卜,修仙神,然后偶尔仰慕仰慕云霄神君,不过是来凡尘一遭遇到了个真正的心上人,平白就扯出了这么多的阴谋诡计。 到了白天白落落渐渐有了睡意,可那一丁点的睡意不一会儿就被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扰走,白落落下床将耳朵贴在门上,结果门忽然被打开,白落落没站稳就摔在了地上,守门的家仆听到动静原以为是白落落又想逃走,这才开门查看,白落落趴在地上抬头讪笑:“你想不想吃瓜?” “喏,一个够吗?”白落落起身拿起一块瓜果从上来用身子压住门,守门的家仆原本是防备着要合上门,见白落落只是真诚的递过来一块瓜果也不好再冷着脸,于是只摇了摇头也没有再动手合门,白落落就紧接着又递了一块:“呐,两块够了吧?你也不用防着我,我只是一个人待着有些无趣罢了。” 守门的家仆一听便左右看了看,见院子外守着的人并没有往这里看才接了下来,白落落这才将彻底的亮出了手里的东西:“会玩骰子吗?” 宋府的外头有人敲锣打鼓,宋府的里头就有白落落吆三喝六。 “这外头究竟是谁在敲锣打鼓呢?”白落落眼珠子一转,将骰子一放又转移换题:“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还不是那状元郎呗。”原本是看守白落落的下人一个接一个蹲在门外下注,白落落就蹲在里头收铜板:“那状元郎在外敲锣打鼓的难不成想吵死宋廉不成……唉,这次可要加注才行。” “一锭银子……”白落落看着一只手放下银子的时候眼皮一跳,果真抬头就见宋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这赌注加的可满意?” “买大买小?”白落落摇着骰盅看着宋廉,宋廉扬唇也盯紧了白落落的双眼:“我们换个东西赌,如何?” “就赌过了今夜,有谁还能活着。”白落落的骰子掉落一地,宋廉看着白落落的模样笑了出来:“怎么,不敢?” “小赌怡情,见好就收。”白落落尽力掩饰住自己的慌乱,将银子又抛还给了宋廉,宋廉将银子收入怀中微微瞥了一眼身旁噤若寒蝉的家仆们冷语:“还在这做甚,等着赢这银子不成?” 宋廉一脚踏进室内合上了门,白落落背对着宋廉干咳了一声,然后挤出一脸的笑意才反过身来:“宋大人不去想着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事儿,反倒来寻我的麻烦了。” 宋廉的眼神犹如利刃,盯得白落落毛骨悚然:“你可知道,若我死了,宋府就倒了。” “宋大人在说什么胡话,就凭您这心思,百年老店倒了您宋大人还站着呢。”白落落扒拉着装着瓜果的盘子去躲避宋廉的目光,她如今性命珍贵,可不想去惹得宋廉又掐自己一回了。 “还在伶牙俐齿。”宋廉居然也不恼,反倒坐下来心平气和与白落落说道:“我宋廉一生所求所做之事,无愧于心,更不会后悔。” 白落落虽然知道宋廉没什么良心,但是也没想到宋廉不仅没良心还如此没有对自我的认知。 “宋大人可真是,光明磊落啊。”白落落忍不住鼓掌讽刺:“所以宋大人的无愧于心,也包括了自己的弟弟?” “你是想说我不顾手足之情?”宋廉的脸上渐渐露出了恨意:“论学识论天赋,我才是样样拔尖的那一个,却因我为救母亲杀了一个书童就成了恶,而他为了所谓的大义亲手将母亲的性命拱手于人,便是善?”宋廉那笑容里半分苦涩半分孤寂:“你可要去问他,这十年未曾回府,究竟是真的想悬壶济世还是有愧于心?” 白落落委实没想到宋廉会与她说这些,似乎面前的这个人只是一个要不着糖的小孩在哭诉自己的委屈。 “我入朝为官,要的就是站在云巅之上,无人再可评判我所做之事究竟是对是错。”宋廉野心勃勃,可白落落竟觉得这样的他,还有些可怜。 “宋廉。”白落落咬着唇还是说了出来:“善恶两面人人皆有,只是有人会避恶扬善,而有人却在这恶中再也走不出来。” “我已经走不出来了,江玉奴为保住她的那个草包长兄,已经认了罪状拖我一同下水,那外头敲锣打鼓的可不就是新科状元送我宋廉的丧乐?只怕过了今夜,他就要趾高气扬拿着圣旨进来了。”宋廉缓缓起身抬起自己的双手反复看着:“只是可惜了我这双握笔的手,不过是想多搬来一个平步青云的脚下石,却不想竟被这块石头弄脏了手。” 白落落这才发现宋廉的反常,于是噌的一下起身手碰倒了盘子,宋廉眯着眼睛,像极了那只法力高强的狐妖。 “我宋廉的生死由不得让人来左右,就算高高在上的天子也不行,所以我想了个法子,只是这个法子我用起来实在害怕,所以你说,我是拉着你去用这个法子好,还是阿轩?” 宋廉渐渐逼近白落落,白落落立马捡起地上碎瓷划破了他的手臂,宋廉捂着手臂,血从他的指缝间溢出,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头,眉目间的柔情让白落落仿佛以为眼前的人是赵清风:“我受伤时你对我的关心,可是真的?” 白落落双手握紧了碎瓷指着宋廉,她原本也想骗骗宋廉,可是宋廉的眼神却使她鬼使神差的摇了头:“是我认错了人。” 宋廉先是轻轻的笑了一声,然后才大笑着红了眼眶:“真是可怜,只因从未被善待,就被这认错的关怀动了心,真是可怜至极!” 宋廉似乎累了,瘫坐在了凳子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去找阿轩,再晚一些,那药就送过去了。” 白落落迟疑的垂下手,慢慢的走了两步,见宋廉真的没有动静才大步跑了出来,回过头见宋廉正捡起地上的碎瓷放在手腕,白落落一咬牙就反身跑了回来一脚踢走了宋廉手里的碎瓷,劲用大了些,宋廉的手就撞到了桌子的边缘,想来是真的疼,宋廉的五官都拧在了一块。 “宋廉,你一直都在被善待,却浑然不知。”白落落此时觉得自己就是那高悬于天的明月,将宋廉那一双看不清好坏的眼睛照亮:“宋轩若死了,这世人才是真正的没有真心待你之人了。” 第三十二章 白落落腿虽不长,拉着个宋廉却跑的飞快。 白落落刚推开门,就看到宋轩端着个碗发愣,白落落连忙抢过碗看:“你这是饿了多久,连喝药都不剩药渣?” “大哥。”宋轩越过白落落去看宋廉,脸色苍白,此时的宋廉已经褪去了他那一身锐刺,神色反倒比宋轩还要疲倦:“喝了?” 宋轩似乎想笑,但是一咳嗽,那憋出来的笑比哭还要难看。 “大哥曾说过,你我一母同胞……”宋轩起身缓缓走了过来,每一步都是格外的用力:“断然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坏了你我之间的情谊。” 宋廉的眼神透露出一种酸楚,白落落虽然知道面前只是幻境中的两个人,但是这样去直接面临生死,她也无法不动容。 “我的大哥,是一个志气远大的君子。”宋轩走到了宋廉的面前死死的拽住了宋廉的手,眼神里都是恳求:“而不是此生机关算尽,将那些说不清楚的恩恩怨怨放在心里一辈子。” “那时娘亲她一心求死,你救她,等于害了她,也害了你自己。”宋轩一只手捂着唇咳嗽,一只手还是死死地握住宋廉:“你是宋府的嫡子,落不得半点话柄与旁人,有些事大哥不能做,那便我来,去了阴曹地府,也是我宋轩弃母不顾,大哥只是,为母报仇。” 白落落看着宋轩的手一点点的松开,血从他的嘴角溢出,身子如断了线的皮影人,先是跪在了宋廉的面前,最后才倒在了地上。 宋廉双目无神的看着原本宋轩站在的地方,看了许久才移了视线去看脚下,嘴角像是笑,又像是哭。 “宋廉。”白落落不喜欢哭,所以只是揉了揉眼睛蹲下扶起倒在地上的宋轩在怀里:“我不懂你们为什么总是喜欢恨来恨去,宋老爷和宋轩,难道不是你的亲人么?” “你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会疼,他们死了,你难道会不难过?”白落落说着说着竟有些心口不适,不由也咳嗽了几声:“宋廉,孤家寡人的权利与地位,又有何意义?” “离开这。”宋廉背过身去,白落落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他的声音格外疲惫:“自今日起,带着阿轩再也不要回来,宋府,有我一个人撑着便足够了。” “你……”白落落这才发现怀里的人呼吸平稳,就只是睡着了罢了。 “我宋廉,既走上了这条路便无惧生死,有何须让人陪着。”宋廉侧着脸,白落落忽然就想起了赵清风,是啊,他狠戾无情,却独独留了赵清风十几年,大抵是在赵清风身上,看到了自己年少的影子。 “宋廉……”白落落还想说什么,可宋廉已经走了。 也许赵清风恨着的那个人,也并不是个坏人。 宋廉他一直,就没想过伤害宋轩把。所以这世间的善恶,究竟又有谁能说的清楚呢? 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终于是停了下来,宋廉安排的很好,早早的就让人守在后门领着他俩离开这里,白落落停在马车旁看着宋府,一咬牙还是跑了回去。 宋廉不能死,夜里的宋廉,那是赵清风啊。 可白落落永远都是这样晚了一步,等她到了宋府前门的时候,那状元郎已经宣读了圣旨,宋廉跪在地上,深深的磕一个头。 “赵清风!”白落落试探着大喊了一声,宋廉缓缓抬头,那是属于赵清风的笑容。 是啊,赵清风是何人,白落落见他的第一眼起,不就是落了下风么? 扮演一个宋廉,一个相处多年的宋廉,得心应手。 只有她白落落,从始至终都没有看透真相。 宋廉怎么会认输,又怎么会放了宋轩? 不过去赵清风的演技高超,谁也无法想到那具身体里的灵魂早就已经被占了去,所以赵清风只是偶尔控制不住宋廉,所以宋廉伤了自己的时候他才会是那副神色。 那状元郎一定是恨极了宋廉,握着圣旨提剑就刺向了他的心口,赵清风这是活生生的用自己拖着宋廉去死。 他恨他,竟到了连幻境之中都不愿放过。 白落落喊不出去,她只是感觉自己被定在了原地,一切都定格在那一刻,然后碎成一地。 所谓无边幻境,若身死于此,那活在世上的人也就再也醒不过来。 “赵清风!”白落落睁开眼,活生生的咳出了一口血。 她抬起头,就是赵清风那一张长相招摇的脸。 “终于醒过来了……”白落落懵懵懂懂的被赵清风抱在怀里,只有一双眼睛可以看到外面,这里还是那座破庙,桐梧仙道立在一旁眼神复杂,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也没有挤出一个字。 白落落这才知道,那九尾狐虽散尽元灵,却独独只是将她拉进了无边幻境。 梧桐仙道修炼十几万年有仙灵护体自然耗损了些道行,可赵清风区区一个凡胎肉体,居然也能避开幻境,反倒她白落落,自言要修炼飞升仙神,却落入幻境久久出不来。 “真是,太丢脸了。”白落落哀嚎了一声,整个人都窝在了赵清风的怀里。 “无碍,家丑不外扬。”赵清风摸着白落落的头发,语气都是笑意。 “多谢道长。”赵清风一边宽慰白落落一边道谢,桐梧仙道微微点头,施法从白落落的体内取出九尾狐最后散落的一缕元灵收入腰间佩戴的银囊中,立于庙里的石像那双眼睛最后居然缓缓的合上,桐梧仙道朝石像一拜,转身就离开了。 “回去吧。”赵清风松开白落落,那眼神里是白落落放不下逃不开的喜欢。 从始至终所谓的幻境,其实都是白落落在介怀,介怀不曾经历过赵清风的过去,介怀落娘的一切,而幻境中的赵清风,也在她与落娘之间,在他的过去之间,给了白落落一个真正的答案。 她早就躲不开他了。 “好。”白落落揽住赵清风的脖子,狠狠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在幻境里你为何要装作宋廉的模样去诓骗我?”一码归一码,改找的麻烦,她白落落还是不会落下的。 赵清风没有回答她,只是将她拦腰抱起:“回去以后夫人要打要罚,为夫绝不反抗。” 第三十三章 大理寺结案,只说是凶手伏法,半个字也没有提到狐妖。 怪力乱神之说,于民心百害无一利。 “赵清风,小萝卜知道我不是落娘。”白落落到了府门外就有些踌躇了,拉着赵清风的袖子不敢再往里走。 赵清风握紧了白落落的手,然后用力一拖,白落落就这么直接给拖了进去。 如今白落落用的是自己这张脸,一路上的家仆自然会新奇自家大人新带回来的女子,就连贺叔也早早的杵着根扫帚守在正院面色不善的盯着她,可等白落落走近了贺叔脸上的不善却减了不少,大抵是觉着白落落并没有长着一张狐媚脸,反倒是一眼平平无奇,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娘亲……”祈生先是从贺叔背后冒出了一个头,贺叔听到这一声叫唤不免觉着小公子这是委曲求全的认下白落落这个后娘,于是就将小公子死死地护在身后瞪着白落落:“小少爷认错人了,这可不是什么夫人。” 虽说贺叔平日里都是一脸的慈祥,如今对待起外人来,那往日慈祥的面容也就成了凶神恶煞的模样了。 “祈生乖。”白落落蹲下身朝小公子笑,试探的张开双手,小公子许是真的想念白落落,也不曾有一丝的犹豫,直接冲进了白落落的怀里委屈:“你就是我娘亲。” 贺叔看到这一幕似乎很痛心疾首,毕竟他又怎会想到以前的那个夫人同现在的白落落会是一个人呢? “贺叔,做些萝卜糕吧。”赵清风看了白落落一眼,就连带着眉眼都是柔情:“她喜欢吃这些。” 贺叔叹了一口气,那神色忧伤的都可以写下一本苦折子戏:“夫人原本最喜欢吃我做的萝卜糕。” 真是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贺叔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一幕不由又想起那位失踪得无影无踪的夫人,忍着满心的酸楚摇着头就离开了。 “赵清风,贺叔一定很难过了。”白落落双手揉着小公子的脸自己又抬起头侧身去看赵清风:“你说若贺叔知道我是个妖怪,他还会给我做萝卜糕吃吗?” 赵清风没有回答白落落,只是到了夜里贺叔明显不像白天那般针对白落落了,反倒是和善了起来,不仅做了白落落最喜欢吃的萝卜糕,还炖了一锅香喷喷的萝卜玉米汤。 “你真同贺叔说我是个妖怪?”白落落不知道赵清风到底同贺叔说了什么才会有如此转变,赵清风抿了一口汤又成了他那死板的性子转头看着白落落:“食不言。” 白落落戳着碗里的萝卜哼了一声,又夹了一块肉放到了小公子的碗里:“我们祈生日后长大了,一定要懂得怜香惜玉才行。” 祈生点了点头,又将凳子移近了白落落,小心翼翼将手搭在了白落落的手上似乎想说什么,白落落就弯下头去听,小公子这才揽住了她的脖子撒娇:“祈生日后会很听话,所以娘亲不能再丢下祈生了。” “小公子这一声真心唤出来的娘亲,我听了很开心。”白落落摸着小公子的头低眉:“我虽不是你的亲娘,但是小公子愿意接纳,那我与小公子就是真正的母子,自然是不能丢下小公子你的。” 小公子红着鼻子往白落落身上蹭,蹭了许久才抬头泪眼汪汪的问道:“那娘亲日后若有了孩子,也会疼着祈生吗?” 白落落被问的不知不觉的红了脸,所幸这时赵清风终于是喝完了碗里的汤,顺手就将小公子抱到了自己的怀里,用着最一本正经的脸说道:“祈生想知道?” 小公子认真的点头,赵清风就歪着头看着白落落,像极了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这兔子遇见了狐狸,自然是会被吃了个干干净净,所以白落落那一夜就没能睡个好觉了。 等白落落再睡醒的时候就已经日上三竿,这时候贺叔早就已经带着小公子去了太学,赵清风也早早去了刑部,白落落本还想再睡个回笼觉,就听到家仆说是李府的四小姐过来了。 说到那李府四小姐,不必想定是偷偷又哭上了一夜,原本以为走了个粗鄙夫人,却不想才隔了一阵子,她那心仪已久的赵大人就不知又从哪里带回来了个女子,她若不瞧上一眼,自然是难以心安的。 白落落出来时,李府小姐先是眉眼一挑,最后又垂睫落寞,还未说一字,就自个儿在心上上演了一出大戏。 “姑娘是…赵大人的…”“夫人。”白落落坐下喝了一口茶,那李府小姐的脸涨的通红,她原本以为是什么绝色的女子才使得赵清风舍她取远,若真是什么绝色女子她反倒是输的心服口服,可眼前这人,显然是配不上她心里的那个赵大人。 “姑娘可知道这赵府只有一位夫人?”李府小姐强忍着不悦端起了茶杯也饮了一口,原以为这话里有话的意思能让眼前的女子知难而退,却不想她双眼一眨,格外真诚的看着她:“原来李府小姐是知道赵府里还有一位夫人啊。” “姑娘这是何意?”李府小姐捏着手咬着唇,明明是她先挑起的事端,如今反倒是落了下风一样。 “四小姐不懂?”白落落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看的李府小姐直接低下了头:“若姑娘愿意……” “我不愿意。”白落落挑眉轻笑,李府小姐仿佛就像是看到了那个屡次让自己难看的赵夫人,一时手脚都不知该如何自处,端着茶杯的手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赵清风只能是我一人的赵清风。”白落落指着自己,又指了指李府小姐:“你,没份儿。” “你……”李府小姐那小脸被羞得那叫一个五颜六色,其实白落落觉着李府小姐要是不惦记着赵清风,那也是一个水灵灵的美人,可是她偏生就惦记着赵清风,导致白落落不管从那个角度去看她,都觉得是格外的讨人厌。 “四小姐,人贵自知。”白落落放下茶杯真心实意的劝道:“赵清风喜欢谁不喜欢谁那都是他的选择,谁也改变不了,讨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人欢心,自然绞尽脑汁也是无用的。” “你何必如此刻薄于我。”李府小姐放下茶杯起身,那哭了一夜的眼睛还未消肿,就又开始掉起眼泪:“你今日辱我,有一日我必会偿还于你。” 看着李府小姐那转身离去的背影白落落有些头疼,凡人呐,真是一根筋。 若赵清风也不喜欢她,她……她忽然就有些理解那讨人嫌的李府小姐了。 第三十四章 白落落正发神,此时却有人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白落落捂着被敲的地方抬头,就见老槐树精放下手里的木杖捋着白须唤她:“小兔叽,爷爷可来看你了。” “槐爷爷!”白落落直接是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老槐树精点点头笑语:“这次去四方神殿,又是要求爷爷什么事?” 白落落踱步扶着老槐树精坐下,自己就将这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老槐树精一直点头,到了最后白落落说得口干舌燥,老槐树精就端起旁边的茶递给了白落落:“爷爷倒是知道了一些。” “那石像封印的是上古十尾天狐,这妖狐取修道的元灵便是想修复她的神识。”老槐树精看了一眼白落落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悯:“只可怜我们的小兔叽,平日里修行认真,奈何这天资……” “槐爷爷不是去祝贺那九重天太子殿下出关,怎生这么早就回来了?”听到老槐树精如此数落白落落自然是要转移话题,老槐树精上了道,也不再去说白落落的修为:“原本是去了,谁知太子殿下出关时受了反噬,如今就在青蘅殿里养着伤,除了天君谁也见不着他。” 白落落晃头,她对这太子殿下的事可并不关心,只是巴巴的看着老槐树精问了一句:“那槐爷爷可见着云霄神君?” “我们小兔叽这是还惦记着天上的云霄神君?”老槐树精老眼一睁:“若真如此,那便等那小公子寿终正寝了,你就随爷爷一同去四方神殿飞升。” 白落落连连摇头,她此番询问,不过是出于对神君的敬仰,如今她满心都是赵清风,哪里还会惦记着云霄神君,可那位九重天的贵人虽可能不再记得曾在凡间救了只小兔子,可她白落落还是不能忘的。 “槐爷爷,我如今才明白,只羡鸳鸯不羡仙是何意了。”白落落莞尔,那眉眼都有着被赵清风宠溺出来的温柔缱眷。 “罢了罢了。”老槐树精自知多说无益,又拿起木杖轻轻敲了一下白落落的头:“若无这凡人,这小兔叽只怕还不知人情冷暖,也不会给老身修庙供奉。” 白落落挑眉硬着头皮否认:“槐爷爷胡说,就算没有赵清风,我也是会好生供奉爷爷的。” “有人来了。”老槐树精一转身就没了身影,白落落不知道此时还有谁会找上门来,于是转头时满脸的疑虑,万万没想到会是高候高湛,白落落便放下茶杯出门迎接:“高候怎么来了?” “姑娘认识在下?”高候一愣,那一双狐狸眼就挑了一下,他自然也听说了一向惧内敬妻的赵清风正大光明的带了个女子回府,只是不曾想这个女子姿色竟比不得原本的赵夫人,那自然就是手段心计胜人一筹了。 “自然是认识的。”白落落自知失言,便开始故作阿谀奉承的恭维起来:“就凭着高侯这通天的气派,谁又会不识呢?” “姑娘为人倒比你家大人要圆滑。”高侯话里褒贬参半,倒是眼神里微微透露了一丝丝的厌恶。 白落落也不必要去招惹高侯的欢心,挑眉又笑:“那就望高侯在朝堂中多多护着我家大人了。” 高侯点头,又四下查看,似乎是在寻谁,白落落也随着他的眼神左右看:“赵清风不在这儿,你若寻他也该去才是。” 白落落真真的看到了高候朝自己假笑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他来这只怕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只是信不过眼前这个不熟识的她罢了。 “高候可喜欢吃糕点?”白落落有意不为难高候的面子:“不如先坐下吃些兔子糕?” 高候深深的看了一眼她,这次倒不像刚才那般鄙夷不屑了。 白落落亲自下厨做了一些兔子糕,高候也没见过这样的食物,便捏起了一个观赏起来,白落落气充志骄的昂头,语气里也带这几分傲娇:“我家小公子可喜欢我做的兔子糕。” “倒不是华有其表。”高候咬了一口,眉头松开了不少,白落落得了夸奖自然愉悦,那头就又往上抬了几分:“那是自然。” “这些留给小公子。”白落落特意多做了一些,留下的一盘就唤来家仆拿了下去,高候见白落落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宠爱不由心下有一丝疑惑,面上却还是维持着那份有礼的笑容,高候这一坐就坐了一个时辰,白落落撑着下巴有些无趣,便忍不住起了玩心:“高候眼中的赵夫人,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说起这赵夫人......”高候故作深沉一顿,然后才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知书达理,温文尔雅......” “噗......”听到高候如此违心的说出这番话白落落那是真的憋不住笑,不曾想这高侯撒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好,好,很好。”白落落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乐呵呵的笑:“还有呢?” 高侯见白落落神色并无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羞怒,反倒还有几分洋洋自得的意思不由皱起了眉头,这赵清风取回来的夫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人奇怪了。 “娘亲!”不知不觉两人竟等到了小公子从太学回来,贺叔这才刚领着小公子踏进门,小公子就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黏着白落落,白落落立马起身抱住了冲过来的小公子乐:“今日我们家小公子又学了些什么圣人言?” “今日监学教习了尔雅。”小公子先是回答了白落落的话,才拉着白落落的手歪头故作玄乎:“娘亲猜我今日在太学遇见了谁?” “谁?”白落落配合着也歪着头问,小公子这才露出半颗牙齿笑:“是客卿兄。” 白落落微微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的点头:“原是我们小公子的同门呐。” “咳……”被忽略的高侯忍不住发出些声响去打断这母子情深的画面,小公子这才发现白落落身后还有一个人,便整理了衣冠朝高侯一拜,还不曾言语就听到外头的马脚声,父子俩这一前一后的,倒像是约好了一样。 “高侯。”赵清风一进来就将走到白落落的身前朝高侯一拘,低头时白落落恍惚是看到了赵清风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 白落落不由得担心起高侯来,赵清风明面上是个古板的谦谦君子,可这背地里诓骗起人来,那真真也是毫无人性。 毫无人性呐! 第三十五章 高候与赵清风已经去了书房整整两个时辰了。 这两个时辰白落落就蹲在书房外去看刚土里刚发芽的土豆苗,想着等这地里头的土豆长成了究竟是做成醋溜还是酸辣得好,等到高候与赵清风出来的时候白落落才起身跑了过来,高候显然没想到白落落会在外面蹲了这么久,忍不住问道:“你这腿当真不疼?” 白落落可是跪着上过四方神殿的妖,这些时辰自然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可她总归不能同高候说这些,赵清风此时便上前一步解围:“高候若无他事,还望早些离开才是。” “赵清风,你当真是无情啊。”高候暧昧一笑,笑得白落落都忍不住重新开始思量两人的关系了。 “可是饿了?”赵清风伸手擦拭白落落的嘴角,白落落这才发觉自己刚刚想入了神流了口水,于是点点头回道:“赵清风,你说这外面种的土豆熟了以后是做成醋溜的好,还是酸辣的好?” “想知道?”赵清风握住了白落落的手,完全是忘了身旁还有一个人:“那我们便去尝尝。” 高侯看着两人这番恩爱不由得对赵清风嗤之以鼻,这才走了没多久就被抢走了夫君,当真是可怜了那位伶牙俐齿的赵夫人啊。 白落落知道高侯心里想些什么,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同赵清风去酒楼吃东西,这高侯还要厚着脸皮跟了上来,于是一路上盯着高侯,生怕他在盘算着什么坏主意。 “这不是尚书大人么?”这才刚下了马车,就有人眼巴巴的凑了上来恭维:“又带着赵夫人……小人眼拙了。” 小厮见赵清风扶下来的女子并不是以前的赵夫人,自然觉得是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诚惶诚恐的低下了头,白落落看着他这模样不免好笑,便佯装生气指着赵清风怒语:“好啊赵大人,你竟还带着她人来过这里……” “落落。”赵清风显然知道白落落受不了他这柔情似水的一面,不过唤了一声,白落落就软了下来:“你好说也配合我演完才是啊。” 赵清风摇摇头,轻轻点了一下白落落的鼻尖:“若胡闹完了,就吃不到想吃的东西了。” 赵清风这话不假,这家酒楼里的菜肴每日就做那么几份,以前白落落就爱拉着赵清风来这,每每来晚了,就只能守在门外闻里头传来的香气了。 白落落进去后熟练的点起了菜名,高侯本想再打量一番白落落,却看到赵清风眸里冷光,只好笑了笑,也跟着点了几样做罢。 “赵清风,还是酸辣的好。”白落落吃了第三碗饭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赵清风点点头应和:“夫人说的极是。” “高侯可吃尽兴了?”白落落摸着肚子反问高侯,高侯猝不及防的被这么一问,竟开口得有些结巴:“好…不…” “那高侯怎生还不回去,这时只怕家中的妻室也该等急了。”白落落言语上句句逼近,高侯岂能被个女子步步紧逼,于是立即恢复了神色放下竹筷:“承蒙款待自然尽心,只是不知赵大人,何时才能随我去赴宴?” 高侯有句话说错了,这不是款待,这只是他一厢情愿蹭吃蹭喝而已。 “赴宴?”白落落看向赵清风,赵清风也并不隐瞒:“赴宴故人。” “要见何人?”“宰相宋廉。” “要去何地见?”“勾栏之地。” 高侯显然是憋着笑在看戏,白落落的脸色不知道是变了几个颜色才挤出了一个笑脸:“早些回来。” 白落落维持着这个笑容送走了两人,才气得狠狠踩了一脚地面。 赵清风如今真是越来越长本事了,赵清风要去勾栏见宋廉,白落落知道肯定会闹着一同去,所以一路上才带着个高侯,敢情她又被美男计吸引成了个铁憨憨。 “赵大人当真是绝情呐。”高侯回头看了一眼在路边生气跺脚的白落落不忍打趣赵清风,赵清风背着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她本柔弱,又何必拉进阴谋诡计之中。” 高候可听不得“柔弱”两字,上一次听到赵清风这么形容人的时候,那位赵夫人就打得他伤筋动骨一百天了。 勾栏本是乌烟瘴气之地,可今日一条烟花巷却被侍卫把守着,只有古琴声扬起,勾挑之间都是杀气。 勾栏里红纱漫绕,本属妖艳,却因为这琴声变得格外诡异起来。 “宋相好雅致。”高侯试探出声,琴音落,宋廉这才缓缓走了出来,赵清风看着宋廉渐渐走近,眸子冷冽,手也暗暗的握紧了衣袖。 “高侯可真是慧眼识珠,本相栽培了十五年的人,不过几句话就划入了自己的阵营。”宋廉眉目见已有了岁月的沧桑,一双眸子却不改曾经的锐气:“风儿,今日你可知是什么日子?” 赵清风抬眼看着宋廉,脸上也不知是什么神色,只是声音冰冷:“义父生辰。” “你倒还记得。”宋廉嘴角弯起身,眼神嗜血:“你素来孝廉,如今义父一人在地下孤寂已久,你要何时才去阴曹地府陪着他?” “杀人偿命,这是清风为官之道。”赵清风凌厉的看着宋廉,如今这气氛剑拔弩弓,高侯缓缓而笑往前一步:“你我皆是陛下的臣子,谋的是陛下之事,如今太子已定,哪有什么阵营可言?” “侯爷这话,是在说本相不谋陛下之事?”宋廉也不做掩饰,冷冷发笑:“本相若执意辅佐成王殿下,是不是就成了乱臣贼子?” “咳……”高侯握拳轻咳,此时气氛又恢复如初,三人各站一方,谁也没动一下。 良久竟传来了丝竹声,舞姬登台,脚腕处的铃铛做响,这舞姬定也是个新手,可是连鼓点一个也没踩上。 “这不是……”高侯仔细去看,台上哪里是什么舞姬,根本就是那赵清风新带进家门的女子,赵清风脸上一僵,似乎觉得白落落真的跳的有些惨不忍睹,直接揉起了眉头,宋廉见两人神色异样的盯着台上的女子便缓缓反身去看,女子一颦一笑都是朝着赵清风,一入多年前一般,眼神无他。 “是你……”宋廉轻喃,那眸子里竟多了几分年少的悸动。 白落落可来不及去看三人的神色,只是依旧去跳着这错漏百出的舞,依旧是,一个鼓点也没踩上。 第三十六章 白落落有一搭没一搭的跳着,使用着惑魂术去操控着外面守卫的心智,无论是天上的仙神还是凡尘的妖怪其实都是不可随意使用术法干扰尘世,白落落这便是自损,等跳完了这不在鼓点上的舞后白落落缓了一口气,台下的赵清风已经是无可奈何,白落落并不想真正插手赵清风的事,她只是想确保赵清风的安全罢了。 “落娘。”宋廉这一声唤得白落落直接打了个激灵,于是从台上下场走到了宋廉的面前福礼:“宋相认错人了,奴家是赵大人未过门的新夫人,白落落。” “又在胡闹。”赵清风的语气里没有责备,白落落起身与宋廉擦肩而过到他身旁:“我醋味大,容不得自家夫君一个人来着勾栏之地赴约。” “竟不知赵大人身旁竟有如此多的红颜知己。”声音由远至近,少年眉间还有着赵清风的影子,宋廉微微侧脸,少年就停在了宋廉身旁轻轻耳语,宋廉脸色忽变,先是看了一眼白落落才又恢复了神色:“好个未过门的新夫人。” 白落落幻境之中虽见过宋廉,可万万不像这般使人害怕,眼前的这个人白落落的每根神经都在告诉她远离。 “最近这都城倒是多了许多的妖魔鬼怪。”谢温那笑里三分寒意,一点点的走近白落落:“姑娘,可要小心。” “子不语怪力乱神。”赵清风与谢温站在一块时白落落像看到了一面镜子立在两人中间,谢温站在黑暗处,赵清风站在光明里,无论是身后的宋廉微微一推还是身前的谢温轻轻一拉,赵清风都会直接坠入黑暗之中,无人可救。 “坏事做尽才怕半夜敲门声。”白落落上前牵住了赵清风的手,她虽无缘赵清风的曾经,可她却在经历着赵清风的现在,她这只兔子精自然就要好好护着她的赵清风才是。 “庭韫。”宋廉似乎有些不悦,语气带着些威吓,谢温眼神一瞥,似笑非笑的退到了宋廉的身旁一拜:“庭韫知错了。” 这语气倒不像真的知错了,颇有几分撒娇的意思在里头,白落落抬头看着赵清风,想着若赵清风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只怕是会让她骨头都软了去。 “不会。”赵清风明显知道白落落在想什么,白落落瘪嘴轻哼:“狐狸眼说的真对,你呐,真是绝情。” 高侯讪讪而笑:“白姑娘说的狐狸眼,可是指本候?” “呐,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白落落反头挑眉,高侯一时又落了下风,摇摇头笑了笑,眼神却越发犀利了起来。 “回去吧,本相今日只是想见一见故人。”宋廉伸手去摸自己的鬓角,如今已过三十年,他自然是不复年少的模样了。 “是。”谢温拘礼起身,走时还不忘朝白落落眨了一下眼睛,白落落作为回礼自然也做了一个挖眼的动作,然后才拉紧着赵清风的手一脸的警惕靠着。 “白姑娘,你可愿意过来听本相说一句话?”宋廉眼神里多了几分柔软,白落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赵清风,赵清风缓缓松开了她的手,白落落这才走到了宋廉的面前,宋廉伸手似乎想摸她的脸,白落落就往旁侧开身,宋廉的手就落了空。 “有话说话,别动手。”白落落双手交叉一缩,惹得宋廉连连发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白落落有些糊涂了,她与宋廉不过是在幻境中有过牵扯,怎么到了现实中她和他好像缘分不浅似的。 “相爷要和我说什么?”白落落放下手看着他,宋廉只是淡淡一笑:“我不会伤害他。” 像是来自很久以前的一句承诺,白落落不知道怎么,鼻子居然有些发酸了。 “你也不必,使用法术了。”宋廉也许知道了很多白落落的事,甚至还有一些是连白落落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高侯可愿与本相打一个赌?”宋廉眼神里的光芒又起,让人转移不了视线:“赌这梁国的江山,究竟更适合谁来登顶。” “宋相说笑了。”高侯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往前一递:“本候今日只是来送宋相一个生辰贺礼罢了。” 白落落感受到了锦盒里的灵力,心底竟有几分不详,赵清风低着头,白落落看不清他的神色,甚至在这摇曳的烛火下,白落落还看不清赵清风的身影。 “即使如此,那本相可要多谢侯爷忍痛割爱了。”宋廉似乎很需要这锦盒里的东西,直接是自己过来接下,白落落蹙眉,赵清风这时却抬头看向了宋廉:“可有悔?” 白落落明显看到了宋廉颤了一下。 直到宋廉离开这勾栏,白落落都没有听到宋廉的回答。 “赵清风,我说过你不要再有事瞒着我。”白落落忽然变得一本正经,高侯识趣的拍了拍赵清风的肩膀大步的离开,生怕是殃及池鱼,赵清风眼中却只些失神:“他想来悔了。” “赵清风……”白落落还没说完,赵清风就忽然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落落。” 赵清风声音软软的,果然听得人的骨头都是酥麻酥麻。 “我知你会来。”赵清风在白落落耳边轻语:“只是有些事你本不需知道。” “赵清风你就是个呆子。”白落落狠狠的踩了赵清风的脚一下,黑着脸跑出了勾栏。 赵清风什么都好,就是事事都不爱与她说清楚,她是妖,她甚至可以施法让赵清风说实话,可她不能这么做,因为信任,因为尊重,可赵清风此举,就是在不信任,不尊重她。 “赵清风你就是个臭呆子!”白落落跑出来后还有些不解气,站在桥上大喊了一声,这一喊就喊得桥下一个停靠在岸边的船里掀开了帘,白落落呆呆的看着走出来的人,哦不,应是呆呆的看着曾经她日思夜寐的云霄神君从船里走了出来。 “许久未见,小兔子。”云霄神君身后背着一把剑,白落落咽了一口口水,她不过是叫骂了一声赵清风,竟还能把仙神叫骂出来? 白落落伸手去揉眼睛,无论她怎么去揉,那桥下站着的,的的确确就是那位九重天高高在上的云霄神君啊! 第三十七章 白落落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疼得五官都有些抽搐了。 “神…神…神君……”白落落说不清楚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曾经思慕了数万年的仙神如今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瞬间想到居然不是跑过去,而且在想若赵清风看见这一幕是不是会吃味。 “听说你一直想飞升仙神报本君的恩情?”云霄神君一步一步走来,时间停滞,水未流风未动,白落落舔了舔嘴皮点了点头,云霄神君不过是垂了一下睫,白落落心尖竟跟着晃了一下,这毕竟仰慕的仙神,又怎能不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牵扯了神经? “你当真是云霄神君?”白落落迟疑着移了一小步,不曾想云霄神君竟主动伸来了手:“过来。” 白落落犹豫了良久,才缓缓后退摇了摇头:“神君,我不能过去,我家夫君还等着我会回去呢。” 云霄神君的手缓缓收回,水流风亦动,桥下人来人往,白落落不敢眨眼,云霄神君低头一笑,低喃了一声,白落落隐隐约约只听到了一个“赌”字,心里不由嘀咕,这尘世凡人爱打赌,怎么连同着天上的仙神也开始沾染上这个字了。 “当真不想飞升?”云霄神君看着白落落认真的点了两个头:“神君曾救过我,于我是有恩,可我夫君待我一心,也亦是于我有义,神君的恩情我自不会忘,只是如今我只想与夫君白头偕老,可日后神君若有难,落落哪怕以命相抵也都是无怨无悔。” “倒是只知恩图报的兔子妖。”云霄神君挥袖,看着湖边停靠的船轻笑:“本君还会再来寻你,若那时你放弃了如今的执念,本君自会助你飞升。” 白落落也看向那条小船,微风轻轻刮过,露出来的一角看到了半个身影,那模样像极了赵清风,白落落还想再看清楚些,可那船就连同着云霄神君直接消失不见了。 “娘亲怎么一人在这,可是爹爹又惹你生气了?”小公子不知何时出现,手里还捧着不少卷轴,白落落顺手接下抱住卷轴替小公子解压:“这是去了哪儿?” “再过些日子就是爹爹的生辰了,所以祈生就去东市买了些画卷,想着做幅四季图给爹爹。”小公子如今长大了些,自然是越发的眉清目秀,眉飞色舞之间都是少年的朝气,惹得白落落都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揉揉小公子的脸嗔叹:“也不知我们的小公子日后对自己的夫人是不是也能如此的用心呢?” “娘亲……”小公子脸一红,白落落也不再打趣他,只是一手抱着卷轴一手牵住了小公子手走往了回家的路。 “输了。”云霄神君坐在锦衣男子的身旁自顾自倒了一杯酒,男子侧着脸,手微微握杯,身上的仙气竟惹得灵蝶环绕:“本殿,输不了。” “殿下此事若成了,这小兔子又该当如何?”云霄神君放下酒杯扬眉,男子面色却无异:“若真有仙资,便就在天宫当个仙官吧。” 云霄神君微微摇头而笑,饮酒入喉,这是他第二次喝人间的酒,初尝时甘甜,如今再饮,竟觉得苦涩异常。 “殿下可知幽冥有一种名曰忘川的酒。”云霄神君似乎想到了什么,那笑容里也夹杂了几分苦涩:“是专门酿给凡尘渡劫归来的仙神。” “区区一滴血,能扰本殿几分心思。”男子的脸一点一点的转过来,那正是赵清风的模样,只是少了些温和,多了些冷情。 白落落和小公子刚到府外,就看到赵清风在院中舞剑,这是白落落头一回正正经经的赵清风,他身子薄弱,却文可提笔舞可弄剑,他既从黑暗而来,自然是想守护住他的光明,白落落虽懂得这个道理,却不愿去理解赵清风的所作所为。 “爹爹!”小公子拉着白落落跑了进来,赵清风将剑一收,似乎两人之间并未发生任何的不悦:“夜里风大。” 白落落不语,拉着小公子先回了房,待安顿好小公子够才又回到了前院,此时赵清风正在擦拭着剑柄,眸子的有遮不住锐气。 “赵清风,我们妖怪喜欢直来直往,学不会你们凡人的拐弯抹角。”白落落一顿,又长长吸了一口气才开口:“我虽不知你为何事事瞒我,但你既与我心意相通,便不该一次又一次的欺我,你若当真是为了我,倒不如今夜便说明白,是为了我何事,我不想有一日当真离开了,也是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 赵清风听进去了多少白落落不知道,只是说到“离开”两个字的时候赵清风的手挺住了,将长剑放在了石桌上,缓缓转过身来,神色竟有些伤色:“清风所愿之事,便是你一生无忧。” “赵清风,我今日见着云霄神君了。”白落落咬咬牙强硬的说出口:“我虽不是为了报你的恩情而来,却也是因你的情义而留,我白落落活了数万年,不是什么单纯愚昧的妖,我能同你一起面对日后的苦难,甚至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而不是藏在你身后,做什么美娇娘。” “好。”赵清风伸手将白落落落下的碎发捋了上去又摸了摸她的额角:“为夫立誓,这是最后一次。” “待朝中太子殿下地位稳固,你与我便回幽州,可好?”赵清风眼神里的温柔不假,他对她的敢情一直都是真的,但是他的话,白落落却只敢信了三分。 “那宋廉呢?”白落落直视着赵清风,赵清风缓缓落下手轻语:“死。” “那你与高侯究竟做了何交易?”“我助他一同推新王为太子,他助我取宋廉的性命。” 白落落眨眼缓缓握住了赵清风的手,语气里都带有几分怜悯:“你当真恨宋廉?” 恨那个养育了自己整整十五年的人? “这非私仇。”赵清风的眸里清澈,白落落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赵清风的场景,谦谦君子,如琢如玉:“赵清风,我等你。” “等你做了你的大事,我们就回幽州。”眼前的赵清风是堂堂七尺男儿,他有他的抱负和大义,这也是白落落在很久以后才明白的道理。 第三十八章 白落落一连几日都心慌难安,所幸刑部近日无事,赵清风便日夜守在白落落的身旁,只是偶尔高侯会来府里坐坐,但一坐就会是大半日,两人时常一交谈就会忘了白落落的存在,言语之间句句都是朝中局势,以前高侯还有意避开白落落,后来发现白落落真的是个没心眼的,也就随便白落落靠在一旁打盹,今日白落落也像往常一般打盹,却听到高侯问到了赵清风生辰之事,于是睡意全无,虽是眯着眼睛耳朵却是竖起仔细听。 “那日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她也该有个正正经经名分才是。”赵清风所指的那个“她”自然是白落落,可高侯却有些担忧:“你夫人如今毫无音讯,可转眼你就娶了她人,未免落人口实。” “既无亏心,何谈口实。”赵清风看了一眼白落落的方向垂眼:“此事我自会妥善处理。” “本候原不信鬼神之说。”高侯一笑,却如春日寒风逼人:“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赵大人这位未过门的夫人,便是妖呢?” 白落落这个盹一下子就打不下去了,睁开了眼嘻嘻笑问:“赵清风,你今日又要带我去城中哪家的酒楼品新肴?” “不知……”“不行,不可,不愿意。”高侯刚开口,白落落就直接三连拒绝了。 毕竟每每一到这个时候,他高侯开口,就是要蹭吃蹭喝了。 “白姑娘倒是真不待见本候啊。”高侯无奈的摇头:“即是如此,本候也不叨扰了。” 高侯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了一下,反过头似笑非笑的看向白落落:“赵夫人?” “嗯?”白落落下意识的应下,赵清风听后眉头一挑,然后转向看着高侯,高侯却只是转身乐悠悠的走了。 “赵清风,你说要不要施法……”“无碍。”赵清风看着高侯远去的背影扬唇:“多些把柄在手,总归安心些。” 白落落会意,高侯此人非敌非友,只因利益而处,若无些把柄在手,只怕也会对赵清风设有防线。 “如今太子初立,朝中局势自有两派,成王自有宋廉支撑虎视眈眈,可太子虽年幼,却有帝王之谋,审视夺度,自然此时要攀附高侯的权势。”赵清风一顿,似乎害怕说多了白落落会听不懂:“所以,宋廉若是倒了,高侯想反,便是轻而易举。” “那为何还要与他同谋?”白落落聚精会神的听着赵清风所说的话又问:“两虎相争必有伤忙,莫非你是想……” “今日吃果脯可好?”赵清风打断了白落落的猜测,可白落落这时自然也明了了一些,于是跺脚起身:“要甜一些的才行。” “好。”赵清风说到做到,这城南的果脯肉果真是甜到粘牙。 “再买些回去给小萝卜。”白落落又让小贩包了一小袋,这才刚看向赵清风,赵清风就已经掏了钱袋付铜板了。 “小心!”赵清风将白落落拉进了怀里,白落落一跳,一个人竟直直的从天上摔了下来,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委实不好看。 这人刚躺下,不一会儿就四面八方跑来的侍卫就将这个小摊给围得水泄不通,躺在地上的女子揉着脸爬了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拍了拍灰指着小摊上的高墙怒语:“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高墙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女子还是喋喋不休的骂着,白落落依在赵清风的怀里将这些词一个一个记下,甚至已经盘算好了下一次怎么用这些话怼得高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公…公…公主……”这时一个身形小巧的女子挤了进来,气喘吁吁小脸蛋也通红,还在叫骂的女子看到她时立马闭嘴老实了不少,白落落看着她这模样实属想笑,于是就将脸窝在了赵清风的怀里,身子笑得是一抽一抽的。 “阿奴,我若说我只是上去看看风景,你可信?”被唤作“阿奴”的女子一本正经的摇头:“这是是梁国,不是大漠,公主应当事事得体才是。” “你在偷笑?”女子本想狡辩,却忽然转身指向了白落落,然后手指又缓缓上移指着赵清风:“我认得你。” 白落落这下可不敢笑了,毕竟赵清风这张脸委实招摇,这些个小桃花她自然要好好修剪修剪才是。 “公主。”阿奴上前按下女子的手,然后才朝赵清风微微拘礼:“公主初到都城,事有冒犯,还望尚书大人见谅。” 此人虽娇小,这由内而外的气势却是压迫人的。 甚至话中也是明面恭维实际告诫,赵清风不过一个刑部尚书,又怎能去怪罪千金之躯的公主,左右不过是想告诉赵清风今日所见之事不可外传罢了。 “公主年幼,不过贪玩些,怎谈得上冒犯二字。”赵清风面不改色,只是缓缓松开了白落落:“今日清风不过与夫人上街买些果脯,我大梁多美味,公主若是喜欢,自可在都城中多加走走才是。” 小公主的心思可不在这,只是狐疑的看了几眼白落落,轻声嘀咕道:“怎么还有兔子妖?” 白落落一呲牙,万万不曾想到这个公主居然还有一双慧眼。 “公主若再不回去,只怕殿下知道了,少不了又要抄写经书了。”阿奴说完后小公主的脸色大变,揉着自己的脸哀嚎跑了出去:“惨了惨了,那个死鱼脸一定又要找借口罚我了……” 阿奴又是一拜,才领着侍卫急冲冲的追了上去。 “真是可爱。”白落落扔了一块果脯放在口里吧咂吧咂嘴,歪着头看着赵清风:“比起那李府的小姐,这小公主可真是讨人喜欢。” “若无意外,那便是日后的太子妃。”赵清风一开口,白落落那颗兴师问罪的心就破碎了。 “那真是,越看越喜欢了。”白落落笑眯了眼,太子妃好,若是太子妃,那就做不了赵清风新开的小桃花了。 白落落左想右想,越发觉得这小公主是乖巧可人的一个美人了。 “走吧。”赵清风又牵住她的手,手心的温度使人安心。 “不是出来买果脯的么?”白落落摇摇手里拿着的果脯,赵清风却浅笑摇头:“今日,是去看你的凤冠霞帔。” 白落落一愣,而后才激动得直接跳起来挂在了赵清风的身上。 他若真说到做到,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的给她一个婚事了。 第三十九章 赵清风不知又与高侯说了些什么,白落落转眼就成了高侯不知从哪来的远房表妹,如今有了身份,自然也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女子,这朝上朝下对赵清风的闲言闲语碍于高侯的权势不得不少了许多,委实让白落落真实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审时度势了。 “你莫不是将自己卖给高侯来娶我?”白落落在赵清风身旁打趣,赵清风也是配合,直接起身微微一拜:“那日后还望夫人,能将为夫赎回去才是。” 白落落一乐,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到了未时裁缝铺的伙计送来了凤冠霞帔,白落落如视珍宝的接下,这是她数万年来头一回嫁人,自然是事事新奇,赵清风与她说了许多的凡夫俗礼,这本是极其无趣之事,但从赵清风的口中说了出来竟生趣了许多。 “明日我会送你去高侯府上住上一日。”赵清风剥了一片橘子往白落落口里塞,白落落一眼甜得一双眼眯成了月牙:“好,都听你的。” 于是白落落第二天就带着自己的凤冠霞帔去了候府,高侯不在府中,迎接白落落的是个瘦弱的女子,面色蜡黄,时不时还带着咳嗽,女子被人搀扶着挪步过来,白落落下了马车见女子委实咳的难受,便悄悄施了法让女子舒坦一些,女子这才停了咳嗽走到白落落面前,声音温和:“白姑娘,一路舟车劳度,先进来喝杯热茶才是。” 其实赵府离候府不过一柱香远,但为了掩人耳目才上了马车围着城中到处走了几圈,身为高侯的表妹自然也该知书达礼一些,于是白落落挤出一脸的笑意上前握住了女子的手询问:“这可是嫂嫂,哥哥可是时常在信里提及嫂嫂呢。” 女子脸上像是多了一朵火烧云,烧的脸颊绯红:“他当真时常提及我?” 白落落认真的点了点头,可等进了府后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只是老侯爷生前给高侯收入府的养女,高侯与她并无私情自然不愿收纳入房,只是留了女子在府中住下,高侯虽与她无夫妻之实,但是这侯爷府却人人都敬她为夫人,想来这些年在候府也是操劳,才落下了一身的疾病。 “我也只是这府中的客人,白姑娘日后唤我碧云就可。”女子坐下后喘了几口气,看的白落落都忍不住跟着喘:“高侯没有寻过大夫?” “自幼带的病罢了,侯爷于碧云已是仁至义尽,碧云感恩戴德,不求身体安康,只求侯爷能让碧云时常守在身旁照料左右就可。”碧云姑娘说话时眸子里都有着神采,白落落知道这是明明白白的一种喜欢,只可惜高侯此人多疑,委实难以托付终身。 “侯爷回来了。”碧云姑娘眼睛一直盯着府门,白落落不折不扣的佩服她的耳力,于是起身扶起了她轻笑:“那我扶着你过去看看。” 碧云姑娘颔首,白落落手扶着她,暗地里又渡了些灵力,与赵清风待的久了,她竟也学来了悲悯之心。 高侯先下了马车,接着又小心翼翼的从马车里扶下来了一个女子,碧云姑娘见状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垂睫轻轻叹了一口气,竟松开了白落落的手撑着走了过去一拜:“侯爷今日又带着玲珑公主去西市见了什么新奇物件?” “今日去了官窑,你看,这就是高湛捏出来的杯子,竟比我的还要难看些。”小公主先是从袖中掏出了两个茶杯,的确是一个比一个要不堪入目,后发现白落落竟也在,眼睛一亮,将杯子往碧云姑娘手里一塞就跑了过来:“兔子姑娘,我又见着你了。” 白落落喜欢小公主的天真活泼,自然也是满脸笑意:“小公主今日倒不是从墙上摔下来的了。” “那都是……”小公主欲言而止,似乎想起了什么,捂着嘴喃喃着就又走回了高侯身旁。 “公主见过…表妹?”高侯挤出这两个字,白落落也非常配合的歪头一笑,笑得高侯都忍不住寒颤。 “你爹爹可有说过你很烦人,怎么我认识谁不认识谁都要与你交代清楚?”小公主怼天怼地,怼得白落落越发觉得她顺眼。 “玲珑公主应是累了。”碧云姑娘解围,小公主点头应道:“你们大梁的都城巷子太多,走来走去的确是累人。” “阿音。”碧云姑娘唤了一声,一个婢女就从府中走了出来,恭恭敬敬的低着头,碧云姑娘这才牵着小公主的手嘱咐:“先带着公主下去休憩,一个时辰再唤醒来喝点羹汤。” 婢女应下,带着小公主先走了,小公主经过白落落身旁时还眨了一下眼,白落落忍俊不禁,等小公主走了高侯轻声斥责碧云姑娘:“你何苦出来,若受了凉,又该喝上好一阵的药。” 碧云姑娘摇摇头,那笑容里竟有几分暖意:“让侯爷担忧,是碧云的不是。” 以退为进。 白落落摸着下巴看戏,原以为只是一个病恹恹的女子,如今看来,能待在高侯身边数年,又怎会是个简简单单的病根子。 “表哥。”白落落正看着戏,高侯此时却抬起来头,白落落立马收回自己那副神色一脸的娇弱:“许久未见,落落很是想念啊。” 高侯嘴角上扬,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停在了白落落的面前:“表哥亦是,若非是因为赵大人,只怕表妹也不会来这了。” 两人你来我往虚情假意,落在碧云姑娘眼里,偏生又成了另外一番风景。 黄昏落日时碧云姑娘便吩咐了下人准备好了哺食,四人同桌食材清淡,白落落食之无味,吃了几筷子就停了一下,寻了个借口早早回了厢房,小公主竟也跟了过来,眼巴巴的要同她说说话,这门才刚关上,小公主就坐了下来一本正经的问着白落落:“你们当妖精的,是不是都会法术?” 白落落知道她不过是好奇并无其他心思,便也认认真真的回答:“自然会,只是我想问公主一个问题,公主可要如实回答我。” 小公主点头,白落落就逼近俯视着她:“公主这双眼睛,究竟是谁的?” 小公主一愣,抬手摸着自己的眼皮,眉头微微一皱:“我也不知,只是阿爹告诉我,说是因为得了长生天的庇护,才治好了我的眼疾,还使我开了慧眼。” 白落落盯着她,这小公主也真是个实在人,一会儿功夫,就半分都不保留自己的底细了。 “所以兔子姑娘,你打的过妖精么?”小公主抬眼,白落落往后一退咳嗽了一声:“你这是要打谁?” “东宫太子,高承瀛。”小公主眨巴眨巴眼,那眨得白落落的心也跟着是晃来晃去,好不刺激。 第四十章 “你是说,那太子竟是个狼妖?”白落落大惊失色,小公主急急忙忙捂住她的嘴嘘声:“你小声些,那个死鱼脸他耳尖,若是听到了指不定会怎么捉弄我。” 小公主看着年幼,手劲却大,捂得白落落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能帮我打他吗?”小公主松开白落落眼神格外的委屈:“他缠了我整整三个月了。” 小公主撑着下巴很是苦恼的说起了她的辛酸史,她甚至还说起了自己是如何一点一点的被拐到大梁来,白落落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想不到一个小公主竟被一个狼妖给看对了眼,只可惜这小公主情窍未开,哪里懂得这狼妖的心思呢? 只是说到这当朝太子是个狼妖,白落落便想到了赵清风,赵清风入朝为官,想的就是匡扶正义,太子是未来的天子,若太子并非是太子,依着赵清风的性子,只怕是暗地里又要与这狼妖杠上了。 “只是。你吓吓他就好,不必伤他。”小公主见白落落眼中多了几分戾气下意识的就握住了她的手恳求:“他虽是妖怪,可妖也分好坏,他只是喜欢捉弄我,并没有真正伤害过谁。” 白落落“啧”了一声,摸着下巴装作很是为难的模样:“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当真确定那太子就是狼妖?” “我以长生天起誓,若有半句谎言,就永生都回不了北凉。”小公主面色凝重,白落落拉下她的手打趣:“你这誓言许得未免有趣,你如今来了大梁,自然日后也是回不去了。” “是啊,我是来和亲的。”小公主低头格外失落,白落落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可你委实可爱,明日你带我入宫,我去看看你所说的狼妖,若我打的过,我自会帮你,可若我打不过……” 白落落一顿,又“啧”了一下:“你就只好委曲求全,留在这狼妖身边听使唤了。” 小公主苦脸,逗的白落落直乐。 到了第二日清晨,小公主就巴巴的拉着白落落上了马车,高侯不敢得罪小公主,自然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落落离开,白落落知道高侯一定又觉得她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于是朝他点头示意,高侯这才收回他那告诫的眼神,堆着一脸的笑意送两人离开了候府。 白落落头一回来到皇宫,于是掀开车帘去看宫里的景色,小公主却在一旁愁云满色,想来她是很不愿意回到这个皇宫的。 “我,我闻到他的气味了。”小公主紧张的扯住了白落落的衣袖,白落落也嗅了嗅,她身为兔子精都没有闻到什么气味,想来是这小公主每日太过担忧,才会一入皇宫就变得神经兮兮了。 “别怕。”白落落将自己的衣袖从小公主的手里抽了出来,宽慰道:“他若真要做什么,你今日也无法带我入宫了。” 小公主或许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于是正经端坐,脸上也是毅然赴死的模样,白落落哭笑不得,只好闭着眼看着车壁小憩。 “到了。”小公主呼了一口气,掀开车帘先行下了马车,白落落紧随其后,小公主绕来绕去绕到了东宫,先是深深呼了一口气,才站在门外叉着腰大喊:“我段玲珑回来了!” 白落落显然没想到小公主就这么站在东宫门外大喊大叫,惊得一耸肩,这时殿门缓缓推开,里面就正襟危坐着个少年,眉眼里都是威严。 还没等白落落反应过来,小公主就拉着白落落走了进来,殿里只有两个守门的婢女,见小公主进来了,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就合上门离开,小公主还没说话,坐在上面的太子就冷着脸开口:“这次是十二个时辰。” “高承瀛,我可不怕你。”小公主把白落落往前一推,自己则往后一退:“兔子姑娘,上!” 白落落一僵,这语气乍一听,还以为小公主是要训狗呢。 “你又在胡闹什么?”太子盛怒,身上也并未有什么妖气,白落落有些疑惑的反头去看小公主,小公主也是一脸的迷糊:“今日怎么又换了人似的?” 白落落想了想,许是这太子并没有什么问题,那狐妖不过是偶尔占据了太子肉身来捉弄这小公主罢了。 “蛮荒之地,不过尔尔。”太子哼了一声,小公主听了却是直接炸了起来:“你大梁虽是好,却比不得我凉国广阔,豪情男儿。” “段玲珑!”“高承瀛!” 两个人相视,白落落往后挪了挪,这种犹如小儿拌嘴,她可不想掺和进来。 “你是她请来的?”白落落刚退了出来,靠在殿门上的人嗤笑出声,白落落一转头,此人一身妖气,眸子灰蒙蒙一片,是个毫无生气的死人。 小公主说他是个死鱼脸,倒是符合。 “我这人喜欢明哲保身,你既不是那太子,我自然也不想得罪同类。”白落落双手抱着自己往后一退眯着眼笑:“更何况狼妖,可是很喜欢吃兔子肉的。” “她拿了我一双眼睛。”狼妖冷着一张脸,白落落连连点头:“那的确是冤有头债有主了。” 狼妖眼珠一转,扯着才白落落往旁一站隐身,这时小公主气冲冲的的打开殿门跑了出来,不知是不是错觉,这狼眼嘴角居然带着几分笑意。 “你……哎呦!”小公主刚想回头再说什么,左旁就扔了一个果子砸中了她的头,小公主捂着头一下子就没了之前的气势汹汹,反而缩头缩脚的四下查看,白落落笑了笑轻语:“取一双眼睛,与你而言轻而易举,又何苦还要捉弄与她。” 狼妖哼了一声,转身就没了影子。 白落落不由摇头,一个心窍未开,一个桀骜不驯,真真倒是一桩孽缘了。 小公主哀嚎了一声捂着头就跑了,白落落这才消了隐身术出现按住了小公主的肩膀,小公主受惊往下一蹲,可见这狼妖是真的不太会讨女子欢喜。 “小公主。”白落落挑眉:“不要怕,我已经见过那狼妖了。” 小公主缓缓抬头,泪眼婆娑的,委实我见犹怜,难过是惹得那狼妖,心不自禁了。 第四十一章 白落落正想着怎么同小公主说清楚这个缘由,奈何小公主一见着她就死死地抱住大哭,白落落只好先安慰她一番才道:“你若真害怕那狼妖,你就等我几日,我去替你寻……” 白落落一想到那张脸声音又低了些:“寻几张符纸来,他并非是什么小妖小怪,我与他斗,只怕也不讨好。” 更何况,那狼妖也并非是什么太子,那自然与赵清风也没有了什么关系,白落落虽喜欢这小公主,可自身还是更愿明哲保身,毕竟她如今可不是什么自由自在修仙的妖精,她身边有赵清风,有小公子,有贺叔,有整个赵府,无缘无故去得罪一个狼妖,真真是不大划算的。 “当真?”小公主红着眼,白落落诚恳的点头,去四方神殿讨些符纸罢了,这些个情面她却还是有的。 小公主哽咽着拉着白落落回自己的宫殿,白落落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叫阿奴的女子跪在殿外,小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才抹了抹眼睛松开白落落跑了上去,也不知说了什么,阿奴竟直接叩拜不起,小公主绕着她撒娇,到底是个小孩子,阿奴又怎么真的生得起气来,只好起身愁容满面的轻叹:“公主如今与殿下不合,日后又如何能举案齐眉?” 小公主低着头听训,又似想起了什么抬头指着白落落笑:“阿奴,这是我在这交的第一个朋友。” 阿奴顺着去看白落落,眼中带着打量,白落落主动示好走了过来,阿奴跪地又是一拜:“公主顽劣,还望姑娘多多担待些。” 白落落岂敢受这样的礼,只好立即扶起阿奴否认:“能得公主垂青,这是落落的福分。” 小公主看腻了这些繁文缛节,便不耐烦的打断两人:“阿奴,她和梁国的人不一样。” 白落落点点头,很是满意小公主说得这番话。 可阿奴眼神里还是有着担忧,在这梁国里,她对小公主却是真心实意的。 小公主拉着白落落进殿,一路受人叩拜,等到了内殿小公主将宫婢一一推了出去,紧紧合上大门才将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光着脚到处踩:“这梁国的鞋子穿着委实不舒服,你要不要也脱下来踩踩?” 白落落摇头看了一眼门,所谓隔墙有耳,只怕这小公主日夜的行踪都瞒不过宫里的眼睛。 “其实呢,我一点也不讨厌高宸瀛。”等白落落转眼时小公主就已经四仰八叉瘫坐在地上,白落落上前跟着坐在她身旁问道:“你喜欢他?” “你们妖精,都这么会识人心么?”小公主捂着心口往后一缩,白落落委实不用动用灵力去做这些个无用之事,就小公主这个眼神,活脱脱就差把“喜欢”两字刻在眸子里了。 “可他好像不喜欢我。”小公主又失落的撑着往后一仰:“因为那个妖精作怪,我与他的关系一直不好。” 白落落听着这语气,忍不住反问:“那狼妖时常附在太子的身上,你当真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小公主显然没想到白落落会这么问,想也没想的摇头:“我自然是喜欢高宸瀛的,谁会去无端喜欢一只妖呢?” “我也是妖。”白落落看着小公主,她虽有口无心,可不知为何白落落竟一时想到了赵清风,小公主“啊”了一声连连道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天快黑了,我也要回去了。”白落落起身整理衣裳,小公主却抱住了她的大腿不撒手:“我当真不是故意的,阿奴也总说我时常说错话,我……” “我若不回去,怎么去拿符纸?”白落落蹲下身揉了揉她的头,小公主将信将疑的松开她,白落落刚推开门,小公主还不忘在她背后喊:“我真的不会故意的!” 白落落摆摆手示意无事就出了殿,守着殿外的阿奴立马迎了上来领着白落落出宫,半路上阿奴忽然开口轻语:“奴婢第一次见到公主的时候,她才不到一岁。” “公主幼年曾为了救人,背后留下了一道伤疤。”阿奴一顿,缓缓停下了步伐:“公主救他,也仅仅只是因为他送了公主一块玉珏。” “姑娘聪慧,应当知道奴婢为何与姑娘说这些往事。”阿奴直视着白落落,似乎想将她一眼看穿,白落落睁大眼让她看了个清楚明白:“我可没什么玉珏能送给公主。” 阿奴怔住,不一会儿又释然而笑:“是奴婢多言了,姑娘还请随我从这边出宫才是。” 白落落临时时阿奴还重重的朝她一拜,拜得白落落上马车都崴了一脚。 皇宫离侯爷府隔着三座坊,等马车到了侯爷府,这天色也就真的是暗下来了。 “回来了?”白落落这才刚从侧门入府,一群提着灯笼的家仆就走过来散开,高侯就从中间慢悠悠的走出来,白落落也慢悠悠的点了两个头:“高侯看样子,很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公主找我有何事。” “为兄只是担心表妹,口不择言,得罪了他人。”高侯双手握住放在身前,白落落也假笑的学着高侯的模样握手在前:“表妹这嘴若长在表兄的脸上,才是真正的,不讨公主喜欢。” 高侯脸色阴了下来,白落落从一旁的家仆手里拿过一盏灯笼哼着小曲一晃一晃的走着,伶牙俐齿嘛,她白落落可是从小公主那学了不少词,日后只怕高侯这脸色,要一日比一日阴沉了。 想到这,白落落回去的步伐就又轻快了不少。 白落落不喜欢将事拖着,所以当夜就去了四方神殿求来了几张符纸,如今神殿的小仙官也得知了白落落要嫁人的消息,在白落落走的时候还送了些灵药,白落落本还想将自己的名册取来,只是掌管名册的仙官不在,白落落只好留了话说下次再来,等取了这名册销毁,白落落这条飞升的路就真真正正的放弃了。 白落落其实一开始也没有下这么大的决心,是赵清风的举止让她不再犹豫,就连真正见着了云霄神君,白落落也没了曾经那份悸动。 当夜白落落是枕着那些灵药和纸符睡的,白落落还做了个梦,在梦里她穿上了凤冠霞帔风风光光的出了嫁,赵清风眉眼含着笑,就像是一轮刚升起的月亮,清清冷冷就照亮了一个人的心房。 第四十二章 第二日太阳刚刚升起,赵清风就送来了聘礼,婚期就定在两日后的生辰之日,期间小公主来过一次,只是这一次得了太子殿下的恩准,所以来的时候是浩浩荡荡几十人,白落落将符纸放在香囊里给了小公主,小公主欢天喜地的接下,这符纸其实也伤不了狼妖,只是让他无法再靠近小公主罢了。 “小公主且记住,这符纸用来防身即可,万万不可用作它法,你可明白?”白落落叮嘱着,看到小公主重重的点头才放心下来:“这两个,一个是给你的,一个是给殿下的。” 小公主握紧了香囊藏在了怀里,然后才拉着白落落的手:“阿奴说你要成亲了,可高宸瀛不让我去,所以到时候我只能偷偷的过来看了。” 白落落言笑:“好,但是贺礼我可是还要收的。” 小公主点点头,自己就直接赖在了白落落的身上:“那你陪我出去亲自挑一挑自己喜欢东西如何?” 小公主好不容易出来这一趟,自然是想着玩乐,白落落顺着她出了府,长街繁华,小公主便买了一堆的小玩样,白落落忽然发现若赵清风不在身旁,她竟照顾人的那一个了。 “你看这个……”小公主正拿着一串珠子,却看到白落落现在原地未动,顺着她的眼神去看,那可不是刑部尚书赵大人么,咦,身旁怎么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子? “小公主,你听过墙角吗?”小公主看着白落落咬牙挤出这几个字后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就被白落落拉着蹲在了不远处偷听了。 小公主听着赵大人喊了一声“四小姐”,喊得白落落眉毛都快和眼睛挤在一块了。 “男女授受不亲,赵清风不能再往前一步了。”白落落死死盯着赵清风的手,赵清风没去触碰李府小姐,可这李府小姐却伸手死死抓住了赵清风,巧目盼兮,脉脉含情。 所幸赵清风是推开了李府小姐的手,否则这时只怕白落落已经是提着手里的物件砸过去了。 “还望大人收下涟漪的这份心意。”李府小姐并未死缠烂打,松开时赵清风的手里就多了个绣着花纹的金钱袋,见赵清风又欲递还给自己,李府小姐眼睛里也多了几分落寞:“就当是,涟漪送给大人生辰与新婚的贺礼了。” “真是可怜。”小公主在一旁叹了一声,叹得白落落心尖尖都颤了颤。 赵清风不再推脱,将金钱袋收入袖中,李府小姐颔首,被身旁的丫鬟搀扶着就走向了街旁的马车,上马车前还一步三回头,白落落摇摇头,她虽痴情,却比不得赵清风的那一番心意。 “已经走了。”赵清风虽没有回头,但白落落还是老老实实的拉着小公主起身,赵清风这才转过身来,却不是斥责而是反问:“侯府待得可还习惯?” 白落落还真的认真歪着头想了想才答道:“侯府的饭菜食之无味,不如自家的色香味俱全。” “好。”赵清风又看向了小公主弯腰一拜:“夫人顽劣,公主勿事事应她所求。” 小公主看了一眼白落落,见白落落点头自己也就跟着点头咳嗽一声:“唔......我定会好好看管你家夫人的。” 赵清风起身深深的看了一眼白落落就走了,这一眼包含了太多的情绪,白落落有些看不明白赵清风此时又在想什么,挪唇欲语,可赵清风此时却已经在人群之中,白落落看到的只是他单薄的背影了。 “赵大人知道你是妖?”小公主扯了扯白落落的衣角,白落落因赵清风的那一眼看得心情低落,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作答了。 “小公主,若你看不懂一个人的时候,前方的路就是一片黑暗,让人不敢往前一步。”白落落忽然拉住小公主的手语重心长,小公主听得一知半解,还想文问清楚个所以然来,白落落就松开她的手去看摊上的小玩样了。 两人一逛也逛了大半个时辰,刚回去的就有婢女催促着小公主回宫,小公主上撵时还依依不舍与白落落约了下次相见的日子,白落落知道小公主出宫一趟不易,不忍让小公主一时失了念想,于是应答了下来,碧云姑娘知道小公主要走,拖着自己病恹恹的身子也过来相送,白落落见她实在辛苦,便将四方神殿小仙官赠与自己的灵药给了她,白落落只说是养身的药丸让她好生服用,碧云姑娘让身旁搀扶着自己的丫鬟接下,自己连连道谢,送走了公主后又晃晃悠悠的回房,似乎身旁若没了那个丫鬟,自己就是要倒地爬着回去了。 高候今日回来的有些晚,听说了小公主趁着他离府后才来过,那脸上原本的笑意都减少了几分,碧云姑娘在一旁看着眼睛里也少了几分光亮,白落落在一旁吃着葡萄看戏,这些他人的恩爱情仇是是非非,她自然是要少插手为妙。 夜里高候房里的灯未灭,一直就这么燃到了清晨鸡鸣,只是这一夜不知发生了何事,一向温和的碧云姑娘砸碎了手腕的玉镯,气急攻心就又病倒在床了。 “是你给了她符纸?”白落落正起来梳妆,镜子里就多了一张狼脸,白落落眉头一跳将木梳放下盯着铜镜:“这个小公主,我很喜欢。“ “你若要取她的眼睛,我自然不会阻拦,可你利用太子肉身,我却不能不拦。”白落落翻脸,狼妖的爪子从她脸侧划过,却也没有伤她分毫。 “她如此惧你是妖,又如何会懂你心意。”白落落深知狼妖并非狠绝,自然话中也不多加遮掩:“我若是你,定放手让她与太子殿下白头偕老,常护身旁,赐她一生无忧。” “可你也是妖。”狼妖瞥着挂着的衣裳收手,白落落莞尔一笑,竟心生几分愉悦:“可我夫君不惧怕我,还愿十里红妆聘我为妇,以愿终老。” 狼妖哼了一声,似乎并不相信白落落所说的话:“我也有恩与人,可人却负我疑我害我,你说,这又当如何?” 白落落握着发丝,她看着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原不必求这符纸。”狼妖冷脸,白落落竟觉得他脸上甚至有几分伤情:“既然是妖,又怎会贪慕人心。” 风吹开了门,白落落手一松,也吹散了她的长发。 第四十三章 两日之期已到,白落落穿上了大红嫁衣,碧云姑娘病重,便是高候送她出嫁,白落落披着盖头看着脚下的路,那日狼妖的话还在她脑中回响,白落落闭眼晃头让自己忘记这些话,赵清风是何许人,他既知自己是妖,却生死不弃,她又怎能因为一席话,而去疑他。 白落落缓缓睁眼握上了自己手腕系着的红绳,绳子贬值着她的青丝,有人说靠着这带着青丝红绳,哪怕经过幽冥,饮过忘川之水,来世两人还会再续前缘,白落落将自己半生的修为都施法在这根红绳上,等赵清风掀开盖头,她就要将这根红绳牢牢的系住赵清风,用自己的仙缘为注,续上永生永世的姻缘。 白落落刚被喜娘扶着走出门,忽然一下四周寂静了下来,白落落迟疑的将喜帕扯下,就看到云霄神君从天而降,众人被定格在原地,就连街边那炸开的炮竹也停滞在了半空。 “这是本君送与你的贺礼。”云霄神君手一转,手中就幻出了一根青玉钗:“此钗可助你飞升仙神。” 白落落握紧喜帕往后一退,云霄神君知道她定是要拒绝,直接就将发钗施法戴在了她的发髻上,青玉一戴,过往种种竟一一浮现,白落落捂着头连连后退,脚后跟绊在了门槛上,人就直接后仰摔在了地上。 这些记忆,都是属于一个人。 ——赵清风。 赵清风知道落娘一直活着,活在宋廉密室内的冰棺里,成为一个不老不死十年之久的活死人。 以妖心为药,以妖血为引,还娇容,复死人。 所以那日宋廉所求的东西,便是狐妖的心,而她就是仅缺的引。 从初见她的那一刻,赵清风就已经下了一盘局请君入瓮。 “假象,都是假象......”白落落拔下青玉钗狠狠的摔在地上,青玉钗一摔即碎,却又一瞬又合:“赵清风不会如此对我。” “真是一只可怜的小兔子。”云霄神君叹了一口气,挥袖一转,四周竟化成白烟,独留下两人在这虚空之中。 “你看这是什么?”云霄神君拨开一片烟雾,景象渐渐清晰,冰棺中的人渐渐睁开眼,守在一旁的宋廉有了神色,朝着身旁的谢温而语:“传信与赵清风,让他速速动手。” 白落落瘫坐在地自嘲轻笑,眼神里也失了原本的光亮,云霄神君眸中似有不忍,这样的神情,像极了多年前的那个人。 “他说过,我若信他,便为真。”白落落起身,眸里越发坚定起来,云霄神君并未想到白落落会如此说,竟有些发愣,白落落低头摸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轻语:“还望神君送我回去,莫要误了良辰吉日。” “不悔?”“不悔。” 白落落缓缓抬头,画面竟又回到了侯府,炮竹声响,她还是盖着喜帕被喜娘搀扶着踏出了门。 喜桥从侯府抬到赵府,白落落一路上都是握着自己手腕的红绳。 “新娘子入府!”喜娘满脸喜色的掀开轿帘,里头却一个人也没有,喜娘大惊失色,刚想惊呼,却发现白落落已经掀开了盖头独自走进了赵府,宾客不知这是何意,一一让开了道,白落落走到堂前,赵清风正好走了出来,两人相视,白落落朝他莞尔:“赵清风,迎亲的轿子太慢,所以我就先来嫁给你了。” 赵清风很适合红色,衬得他的肤色亮白如雪,旁人莫及。 “这......”有人在一旁轻叹着“于理不合”,七嘴八舌,扰得白落落头疼。 “我...”白落落还想再说,身后却传来一阵刺痛,白落落缓缓转身,那竟是活生生的落娘。 落娘两眼空洞,手上沾染了血后往后一仰,白落落想伸手去拉住她,却被人一把推开在地,白落落抿着唇看着赵清风将落娘挽在怀里,鼻子渐渐有些发酸。 “赵清风,你怎么总是喜欢诓骗我呢?”白落落用力拔出了身后的匕首,撑着起身晃悠了一下:“你若早早说她缺我这药引,而小萝卜那么想要阿娘,我为了报恩飞升自会给她,你又何苦非要诓骗我的真心呢?” “谢温!”人群中有女子喊了一声,白落落顺着声音就看到了李府小姐,她刚说完,原本却刺中的地方如蝼蚁吞噬,白落落捂着后背疼得跪地,赵清风居高临下,白落落似乎见过这个场景,就像只是隔了一个前世。 谢温走来,口里念念有声。 ——这是除妖术。 白落落时而显现妖型,众人大惊,那李府小姐却似完全不害怕,甚至眯着一双眼睛说了几个字。 果真是个记仇的小女子。 “够了。”赵清风将落娘交到谢温的怀里,白落落的痛意渐渐消失,她便看着赵清风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然后蹲下来将她散下来的发挽了上去:“她是我妻。” “赵清风,别再如此对我了。”白落落喘着声说出这几个字,她委实不知道赵清风的甜言蜜语背后还有算计。 “她是妖!”李府小姐冲了过来指着白落落,她大抵觉得赵清风是被蒙蔽了,可赵清风早早的就知道了这些,自然是不会理会,反倒是搀扶起了白落落护在怀里:“我曾教你的东西,你学的很好。” 谢温低眉,身子竟颤抖了一下。 “当初既下定了决心,如今又何苦执念一具尸身。”赵清风抱紧了白落落,又看着她说道:“你是我最中意的学生,应当知道我是何意。” “先生。”谢温竟跪地一拜,似乎他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这一句赞赏。 “赵清风。”白落落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些哽咽:“你不曾想害我,是不是?” 赵清风手一僵,算是否认了。 白落落笑了一声,轻轻推开了赵清风,在人群中去寻小公子的下落,小公子被贺叔捂着嘴死死地拽住,眼中惊恐,白落落走了过来,贺叔竟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小公子挣脱开后跑了过来扑倒在白落落的怀里,带着哭音大喊了一声:“你们不要伤害我娘亲……” 白落落一酸,原以为小公子也会惧怕,可如今就算是落娘出现了,小公子也是担忧着她,真心实意的喊着她“娘亲”。 “我们的祈生,终于可以有娘亲了。”白落落摸着他的头,眼神一变,用力扯开手腕的红绳,红绳划过一道口子,赵清风眼神里终于有了害怕,上前想阻拦,白落落推开小公子往后一退,以血为引,落娘的面色越发红润,缓缓便有了人的气息。 “赵清风,我是真的喜欢你啊。”白落落眼睛一闭,她原本不过只是想瞒天过海报个恩情,却不知这恩情报的,实在是代价惨重啊。 第四十四章 白落落这一生只怕都想不到自己“死”的时候会成为一盘香喷喷的烤兔子。 当日的宾客回想起来当时的场景,也直说赵府娶来的那个妖怪当众施法自焚,烧得那兔子肉的香味都绕着赵府三日不绝。 “槐爷爷,我这疼。”白落落躺在四方神殿的床榻上哎呦直叫唤,所幸当日得云霄神君相救,否则她就真的被烧得透透的了。 云霄神君将白落落安置在了四方神殿,又从星君那借来了老槐树精去照料白落落,明明是白落落欠了债的大恩人,如今反倒要为她的事来尽心。 老槐树精瞅了一眼趴着的白落落摇头:“小兔叽,你如今要不就随了云霄神君,报了恩情早早飞升?” 白落落的那几声叫唤渐渐没了声,老槐树精一低头,才发现白落落这是又打起了瞌睡,所谓朽木不可雕也,如果白落落便就是这块无法雕刻的木头。 等老槐树叹了一口气离开时,白落落才缓缓睁开眼,她看着手腕处留下了疤痕讽笑,这细细的痕迹时刻都在提醒着白落落自己这一遭过得有多么的惨痛,也许此时的赵清风会因为她的“死”而伤心难过,但是曾经的赵清风也的的确确的算计了她。 白落落甚至不敢想,若一开始没有那狐妖的出现,是不是赵清风要的,就是她的心。 四方神殿是个养伤的好地方,不过三日白落落就又变得活泼乱跳,只是再也没有提过“赵清风”这个三个字了。 “小仙官。”白落落蹲在书写名册的仙官身旁去看走上阶梯的各种精怪,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你说怎么都是报恩飞升的,偏生就我曲折些?” “往往这最后这一道看似却简单考核,却使得大部分的妖都没能撑到神殿。”小仙官也是见惯了这些场面,拿着金笔一划,就又是一个名字发起了微光,由此天上便又多了一个仙神。 “你如今得神君庇护,只需圆满了他的恩情,自然还是可以飞升,也不必多承受一道天劫了。”小仙官翻阅到白落落的名册,册子上若隐若现着“赵祈生”三个字,小仙官的确是在为她思量,白落落点点头“嗯”了一声,小公子如今有了亲娘,赵清风也有了思思念念的人,她也算尘缘恩了,何苦还执念于这个触景伤情的凡间。 “小仙官,我日后还会回来神殿看望你的。”白落落刷的一下起身握住小仙官的手深深一语,小仙官抽回手假意不耐烦的挥了挥:“都来了四万多年了,你若再不走,只怕是打击其他妖精的积极性了。” 白落落知道小仙官面冷心热,于是点头提着裙子就去找老槐树精,谁知路上正巧就撞到了云霄神君,神君被白落落猝不及防的一撞撞的面色一抽,捂着心口直咳:“本君如今算是明白什么叫‘小兔乱撞’了。” 白落落很想告诉神君这个词原不应是这么个用法,但想了想还是改了话:“神君学识渊博,这个词用得真是恰到好处。。” 云霄神君知道白落落这是睁眼说瞎话,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你急匆匆的是要寻本君不曾?” “神君可有什么未能完成的心愿,兔叽虽小,办事却是灵活的。”白落落露出自己的八颗牙齿笑,神君便将手往后一放,“啧”了一声才道:“本君的确有事需要借你的手来办?” 白落落听得尾巴都露出来晃悠,神君将手往前一伸,便又是那一根青玉钗:“我需要你用它插进赵清风的心口。” 白落落尾巴不摇了,脸也跟着塌了下来。 “其实不做仙神也是极好的。”白落落讪笑,转身欲走,却被神君唤住:“你随我去一趟九重天,便知我是何意。” 九重天是何地,走一遭也是不枉此生,白落落立即回头走到神君身前作了一个揖:“还望神君带路。” 神君带路,白落落一路上也是体验了一回狐假虎威的感觉了。 “进去吧。”神君停在一个殿前,白落落疑惑的看着他问:“神君不一同进去?” 神君将她往殿内一推,却没看着进殿前还有一道高高的门槛,白落落就直接绊着这门槛圆滚滚的滚了进去,期间有女子笑了一声,却不知何故立即就噤声了。 “扶。”仅仅一个字,白落落就被数十个仙娥挤着过来扶了起来。 白落落揉着膝盖去看出声的人,尽管这厮背对着白落落,白落落却清楚明白的知道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赵清风,很好玩吗?”白落落忍无可忍的冲上殿揪住此人的后领一拉,奈何此人纹丝不动,众仙娥大惊失色的跪地,白落落还是紧紧拽着此人的后领往侧面挪了挪,这的确是赵清风的模样,身形面容都相差无异,可这气息却不同,白落落咽下一口气撒手往后退,这时此人才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她:“宋云霄可曾与你说你今日要见的是谁?” 白落落愣愣的摇头,此人脸上找不到一丁点的温度,只是冷着一张脸开口:“九重天太子殿下,青蘅君。” 白落落脚一崴,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赵清风,不过是本殿一滴神血所成。”太子殿下用着赵清风的脸说话时当真是格外的别扭,赵清风说话总是会含着些如沐春风的笑,可眼前这位传说中的太子殿下,连呼口气白落落都要瑟瑟发抖一阵。 “你与赵清风的过往,也不过只是本殿的一场凡劫。”太子殿下眸子里有着白落落的脸,却不曾有过一丝的温度:“如今也是时候让他历劫过来了。” “殿下,他如今是人。”白落落还是和以前一样听不得旁人嘴里有对赵清风半分的轻视,太子殿下眼皮似乎抬了一下,忽然就猛烈的咳嗽,仙娥一一跪着居然也没有上前,似乎有意让白落落去搀扶,白落落没动,太子殿下却说话了:“过来。” 白落落刚往前,太子殿下就直接倒在了她的怀里。 殿内的仙娥一下子撤得没影,看的白落落瞠目结舌,自家的殿下,就这么不管了? “哎!”白落落唤了一声抖了一下,太子殿下这才咳嗽了一声缓缓睁开眼:“你若不去做此事,本殿与赵清风,都会死。” “仙神哪有……喂……”又没等白落落说完,太子殿下就真真的晕了过去。 第四十五章 “神君所说,当真?”白落落手里握住青玉钗,见云霄神殿重重的点了头才将青玉钗握紧了些。 那时太子殿下晕倒,云霄神君以神力相渡,待太子殿下苏醒后白落落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为继下任天君之位太子殿下需下凡历经八苦,但偏偏那时太子殿下刚平了西海祸事受了伤,只得想了个瞒天过海的法子,用自身的一滴神血所化凡胎弃入轮回台,由此受八世之劫,如今劫满归期,神血却一直存在赵清风的体内,因为太子殿下受了反噬,这才有了个好晕倒的毛病。 然而仙神不便插手凡人命数,这才将取回神血的事落在了白落落的头上。 “你将此钗插入他的心口,此钗只取他心头的那滴神血,断然是不会伤及他的性命。”神君话音刚落,就瞅着白落落拿着青玉钗往自己心口处刺了一下,青玉钗入体即化,白落落这才拔了出来插入发中,神君欲言又止,三番两次后终是忍不住:“若本君是骗你,刚才你就死了。” 白落落干笑了两声,事到如今还是担忧赵清风的生死,的确说出来也有些可笑了。 “你且记住,此事若成,你便可飞升了。”云霄神君言辞恳切,白落落原本也不是为了飞升,只是那太子殿下醒来就说自己的命格与赵清风挂钩,若他因神血未归而受损,那在人间赵清风,多半就是活不了。 “好。”白落落说完这个字,那支青玉钗就发起了微弱的光芒。 所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春去夏来,大梁已过是五年。 德明十六年,太子继位,封已故的太子妃为元贤皇后,空置后宫,废丞相,释兵权,重整三司,是为贤皇。 “祈生,你这可是又要去祭拜尊慈?” “你与他说什么话,你不知这赵府的往事么,他们呐,可都是妖。” “季兄,如今赵太傅亲办了妖慎司,你我皆是问心无愧之人,又何惧这妖魔鬼怪之说,更何况你我与祈生皆为同门学子,季兄此番话,未免无理了些。” “呵,不过是仗着自家的权势罢了,说到底,他那母亲,可不就是个妖怪?” “哎,客卿兄,好端端的你怎么动起手来了!” 打闹声打乱了太学府原本读着圣贤之书的太平,赵祈生冷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闹剧,只是抱紧了手里的罐子走出了太学府,贺叔如今年迈行动不便,接送他的便成了以前照顾过白落落的家仆,家仆驾着马车轻车熟路的去了竹屋,如今的赵府颇受隆恩,远不再是五年前的光景,甚至赵府还建立了妖慎司,头一个将妖怪摆上台面,文武百官最初时极力反对,不过一年朝野上下又极力称赞,中间究竟是何缘由,便只有一些大臣家的夫人能够说得清楚了。 “爹。”赵祈生下了马车踩着泥泞走向那个站在墓前背影,弯腰将罐子放下看着墓碑上写的字抿嘴一笑:“我如今也学会了怎么去做阿娘喜欢的兔子糕了。” “好。”赵清风没有回过头,不过五年,他竟像是老了十岁。 “今日听学监所言,西凉送来文书要送公主来和亲,陛下却似乎有意想将这公主赐给谢相。”赵祈生打开罐子香气扑鼻,引得蝴蝶都打了转停在了边缘。 “知道了。”赵清风还是未动,赵祈生只好起身朝着墓碑三拜,三拜后才转身离开了此处。 “廊前的萝卜,凉亭的葡萄,池中的莲藕,贺叔都让家仆照料得很好,等你回来,随时都吃得上。” “如今妖慎司逐渐被百姓所接纳,人妖共存,你若回来了,还可去管理这妖慎司。” “只是,你何时才回来?” 秋风过,无人答,只有一个身影,在这秋风之中,显得格外萧瑟。 腊月初三,梁国大雪,传说中的西凉公主乘坐着马车缓缓而来,陛下有意派谢相迎接,谢相因此特意去深山竹屋请出了赵太傅,听说这一请还请了整整三个月,如今两人站在一块,不知引得多少城中女子过来一观俊颜。 “陛下此意,也是恩赐。”赵清风轻语,眼神却还是看着远方缓缓而来的阵仗。 “这恩赐,不如给先生好了。”谢温脸上笑吟吟的,赵清风侧脸看着他,谢温那些笑意就只能尬在了脸上。 车辇停下,一双手伸出,只是轻轻掀开一角,赵清风却已经愣在了原地。 “西凉公主叫什么名字?”赵清风甚至都觉着自己呼吸都有些不顺,谢温满脸疑虑:“西凉名是阿菟叽,汉名却是不知。” 赵清风痴笑起来,谢温不知何故,还来不及询问,赵清风就已经笑着迎了上去:“公主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去本傅府中歇脚,如何?” 谢温这是五年来,头一回看赵清风笑。 五年前自那个女子死后,赵清风性情大变,不言苟笑处事果断,就连同自己合手除掉宋廉时,都不曾有过一丝的犹豫。 这些年赵清风办事规矩,甚得皇恩,若非他的礼让,自己也坐不上如今的丞相之位。 可今日的赵清风,未免是太过失礼了。 “好。”马车里的公主声音像极了一个人,谢温想了许久都不曾想起来。 等赵清风骑上马带着人马送公主去自己府上时谢温还在想,这声音脆声声的,听着像是一只兔子。 “赵太傅,似乎很喜欢带女子回府。”马车里的声音带着讥笑,赵清风骑着马并未反驳,反而温和问道:“你可要常常府里种出来的萝卜?” “萝卜?”马车里的声音一顿,又笑了一声:“赵太傅的待客之道真是有趣,本公主虽来自西凉,却不是什么蛮荒之地,用这样的糟糠之物来迎客,传出去怕是要笑话你们大梁小气。” 赵清风面不改色,反倒是越发的温和起来:“那是吾妻所植。” 马车里的声音渐渐就没了。 “到了。”赵清风声音轻柔,却只有鼾声回应,赵清风下马掀开了车帘,女子的睡姿很是不雅,嘴角还留着水渍。 赵清风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全然不顾忌礼法的将女子拦腰抱起下马车,女子这时惊醒,还未开口,赵清风就已经将她放了下来。 “公主,我们到了。”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赵清风这笑得,就差没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了。 第四十六章 白落落看着赵清风笑得是情真意切,嘴角渐渐就弯了下来。 云霄神君找了司命星君让白落落借着西凉公主的身份来到了大梁,临行前神君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诫白落落无论如何都不可再留恋赵清风,白落落听得是格外认真,毕竟是死了心的,她又怎会再随意动心? “放肆。”白落落直接拔出身旁守卫的剑搁在赵清风的脖子上,赵清风到了这时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大抵是觉着她不会对他真下狠手,白落落便将长剑往里靠,赵清风的脖子就划出了一道血痕。 “爹!”一声惊呼,府里跑出了一个少年,白落落瞅着这个少年跑近,原不过五年光景,小公子竟已经长成了个大人了。 赵祈生第一眼看到白落落的时候着实一惊,张唇欲语的那个字却卡在了嗓子眼,眼前的这人女子就算相貌再相似,却绝对不再是那只会在雪天给自己送衣裳的小妖怪娘亲。 那只小妖怪娘亲,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自己阿爹的。 “再多看本公主一眼,本公主就让他们挖了你的眼睛。”白落落将长剑往地上一扔,将一个自小被娇生惯养小公主的形象演绎的生动形象。 白落落入府前的第一眼就看到那廊边刺眼的萝卜叶,若那时她还能活在赵清风的甜言蜜语之中,只怕此时会开开心心的找贺叔研究各式各样的萝卜做法了。 “真丑。”白落落转头朝着身后的赵清风嗤笑:“赵太傅,本公主见不得这些庸俗之物,不如就挖了如何?” “这是母亲生前之物。”赵清风还没有说什么,赵祈生就已经忍受不住冲上前说理,白落落虽对赵清风冷嘲热讽,但是对小公子却无法狠心,只得借口身子不适转移了话题,赵清风将她安置在别院,夜里赵府不知何故亮起了灯笼,府中井然有序的忙了起来,白落落派守卫去打听,这才知道是府中最年老的总管走了,白落落那一夜一直没睡好觉,迷迷糊糊总是能听到贺叔叫自己吃萝卜糕的声音。 “吃不到了......”白落落把脸窝在被褥里,小声的哽咽了起来。 这世上待她如女儿的人,最终也是离开了。 第二日白落落顶着一双红通通的桃子眼入了宫,她如今是西凉的公主,该有的礼数却是不能少的。 “阿菟叽拜见陛下,愿陛下永得长生天眷顾,与西凉永世交好。”白落落念叨着云霄神君教着自己的话一字一句说出来,皇位上坐的人比白落落头一回见他是多了些老练,就连同神色都不似曾经,当年也不过因为小公主才匆匆一瞥,那场婚事太子殿下也还在来的路上,更何况宋廉一倒,真正记得白落落模样的也就只剩下谢温和赵清风,所以这皇帝见到白落落自然也没有什么惊讶,只是几句话敷衍了过来,这时白落落让身边的婢女递上了文书,皇帝原本蹙着的眉头看完这本文书后一下就松开了,连连大笑:“原来西凉王是想替公主在朝中寻个王侯结亲,如此甚好,甚好。” 那神情,简直就像是远离了莫大的麻烦一样。 “自元氏病逝后高侯镇守边关三年,寡人也的确是要赐门婚事于他,不如……” 白落落正听着皇帝要给她寻高侯做配偶,那脸上都是掉了几个色了。 “阿菟叽要嫁就嫁这大梁顶尖的男儿,不劳陛下指婚。”白落落跪地一叩,扎实的把额头在了地面。 白落落此举无非是以下犯上,可皇帝喜怒无常,也不怪罪反倒是应了她的要求,得了圣上口谕白落落时欢天喜地的出了宫,她本就是来取个神血,若平白沾染上姻缘,岂不是又在她飞升的路上砸了块石头? 白落落正坐上马车回赵府,谁知驾车的马车昨夜与人赌了一夜,一时眯了眼,竟生生与别人的马车撞上了,白落落事先施法护住了自己,倒也没有就这么滚出去。 可对面马车里的却只是个凡人,自然是自己摔了出来,白落落刚挑起帘子想看对方强势如何,却直接就看到了李府小姐那张讨妖厌的脸。 “怎生这都没有摔死她呢?”白落落将帘子一放,闷着气坐回了原地。 李涟漪是个有眼力劲的,瞅着眼前的马车是从皇宫而来,立马拉紧了身旁要发声的丫鬟,反倒自己认起错来:“不知府中车奴是否冲撞贵人?” “若是冲撞了,你当如何?”白落落扳着手指玩,李涟漪听着这声音格外耳熟,一时竟想起了那个活活被烧死的妖怪,忍不住寒颤,下意识就握紧了丫鬟的手臂:“你……你究竟是谁?” “你说我是谁?”白落落起了玩意,也不立即出去,反倒待在里头打起了心理战术。 “我们走,我们走……”李涟漪抖着起身,一瘸一拐的被扶着上马车,这时白落落却掀开了车帘唤住了她:“姑娘,你当真不知我是谁?” 李涟漪咬着牙僵硬的扭着头看过来,见着白落落这张脸时又直直的往后倒下了,原本不过是崴脚,现在只怕是骨头也错位了。 “阿菟叽,西凉来的和亲公主。”白落落笑容可掬,李涟漪受不得这样的刺激,竟直接两眼一闭,昏死了过去。 白落落自觉着无趣,又放下帘子吩咐着马夫架马离去,原本不过是个胆小的黄毛丫头,她之前怎么就会被这个李府小姐给算计了呢? 白落落这样想着,竟有些惆怅了。 果真妖仙鬼都是碰不得情爱,这东西一碰,就算是天神都会有个软肋。 马夫提起了精神,一路平平稳稳到了赵府,此时赵府正在操办着贺叔的身后事,白落落很想去看看他,但如今她只能扮演个不讨喜的西凉公主,憋着心里的难过让人将廊外的一亩三分地萝卜给挖的干干净净。 果真不一会儿赵清风就寻来了,倒没有白落落想象中大发雷霆,只是注视着白落落问:“你就这么不喜欢它?” 赵清风这个“它”十分有歧义,让白落落不知他到底是在指自己还是在指那片遭殃的萝卜。 “赵太傅,本公主说过,会挖了那萝卜的。”白落落扬眉,她是喜欢赵清风,但是还没喜欢到能原谅在一开始就算计自己这条命的人。 赵清风,骗不了她一生,便只是骗了她一阵子。 若非是这一阵子的虚情假意被拆穿,她又怎会重拾飞升之心,说来说去,他赵清风,可不就是他的恩人呐。 挖心之痛的恩人呐。 第四十七章 李府的四小姐自从摔了一跤后听说就染了怪病,整日吵着闹着要回去,至于到底要回哪去,却是没有人听得懂的。 白落落听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一惊,她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这李府小姐,却不想自己这样脸居然还能把她吓魔怔。 “今日安康。”白落落正倚在窗边想着李府小姐的事,赵清风不知何时忽然窜了出来,如今的赵清风比以前聒噪,每日都要与她说一句“安康”,其实像白落落这样的妖怪,就算真的生了什么大病,除了身子上难受些,却也不会真像凡人一样病死。 就像那时她都自焚成一盘馋香隔壁小孩儿的兔子肉才救下来的落娘,不过一年就又莫名其妙的病死了。 所以说赵清风一开始又为什么要折腾这一回呢? 白落落伸手想把窗户关上,赵清风却直接用手挡住直愣愣的看着她:“你可要随我一同去看看她?” 白落落这一次回来原本就是想秉着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的原则,可瞅一眼自己讨厌之人如今的窘迫,那这个屁事略微还是有些香喷喷的。 “你们别过来!” “小姐,这可是湖啊,跳不得跳不得!” 白落落随着赵清风才刚入赵府,就听到府里人杂七杂八的尖叫声,还没等看清楚李涟漪的模样,就听到“咚”的一声,人就投进湖里了。 “你不救?”白落落有些诧异,赵清风却背着手毫无冲上前的意识:“公主忘了,清风不会凫水。” 白落落脸一臭,叉着腰大摇大摆的就走上前去看近况,所幸那群家仆中有人跳了下来将李涟漪早早的捞了起来,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无生命之忧,见李涟漪缓缓的睁开眼,白落落就蹲着凑近了去看她,李涟漪那双眸子犹如见到了什么鬼魅一般,撑着起身将白落落推开,白落落哪会想到平日里柔柔弱弱的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不甚就直接坠入了湖里,白落落正想着施法护住自己,结果自己刚刚掉进来就瞄到有人跟着跳了下来,白落落看着赵清风游向自己的时候,心里越发觉得赵清风就是披着君子的皮说着小人的话。 “你不是说你不会凫水?”白落落被赵清风扯上了岸后讥笑了一声,赵清风还是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的确不会。” “你可知道推公主下水,是谋害之罪?”白落落捋着头发的水漫不经心的说道,李涟漪听完两眼一瞪,直接跳了起来:“你们究竟是哪个剧组的,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当真疯了?”白落落咧嘴,早知道这李府小姐是如此胆小的,早早的把她吓疯自己岂不是自己就不会被暗算了? 白落落看了一眼赵清风,嘴角一弯,直接一把将他推到了李涟漪的怀里,赵清风是学过武的,自然是侧身就躲开了,可不曾想李涟漪见赵清风过来时就犹如被狗咬了一口,直接蹦到了一旁,两人还是直接撞了个满怀,白落落眉头一皱,如今这李府小姐,可能真的时疯了。 “四小姐。”赵清不着痕迹的往后一退:“李大人很是担忧你。” 李涟漪听到这个词时一愣,捂着头摇来摇去摇得白落落眼睛都疼,正打算阻止李涟漪的举动,她自己却直接往下一倒,又晕了过去了。 “真是可怜见的。”白落落啧啧两声,赵清风却目不转视的盯着她,想来是想找她推得那一把的麻烦,白落落因此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赵太傅可饿了,也不知你们大梁的事物,可比得过西凉?” 其实这本就是白落落找来的措辞,赵清风却当了真,连这晕倒的李府小姐也不管了,带着她就直接去了白落落以前最喜欢的酒楼吃菜了。 只是这酒楼已经换了东家,就连伙计也不认得白落落了,倒是赵清风他们却很是熟识,刚进来就热情的迎了过来:“太傅今日怎么亲自过来取食了,还是老三样?” “今日就在这吃。”赵清风不言苟笑的模样,让白落落一下子就想到九重天上那位冷冰冰的太子殿下了。 那位殿下啊,啧啧,可真是…… 白落落心里刚想着,接着就打了个颤,这毕竟是天上的青蘅君,妄自非议,只怕是要被记上一笔了。 赵清风带着白落落上了二楼的雅间,端上来的都是白落落昔日爱吃的食物,白落落拿着筷子挑了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这人呐,你在的时候,缠着他要来他也不肯,等自己不在了,又要装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了。 “吾妻所爱,公主可以尝尝。”赵清风看着白落落的时候眉眼里都是柔和,白落落时常因为这些个柔和而在想,那时的赵清风也喜欢这样看自己,但是大多只怕是装出来的假象。 “太咸。” “太甜。” “太腻。” …… “你这夫人,口味着实不佳,只怕眼光也跟着口味一样不好。”白落落这挑三拣四的模样若是被酒楼里的庖厨看到,只怕早就是要暴跳如雷的过来说理了。 “本公主还听说,太傅那位新娶的夫人,是个妖啊。”白落落将筷子往桌上一扔,寻思着用怎样的表情才能让赵清风看得不痛快:“太傅还逼得那只妖,活生生的就被烧死了。” “太傅莫不是克妻,克死了一个又一个?”白落落眯着眼睛,语气不自觉的带了几分问罪的意思,赵清风夹了一口土豆丝塞到口里咀嚼了几下咽了进去才语:“食不言。” “还寝不语。”白落落翻了个白眼,赵清风的手一顿,白落落反应过来,恨不得当即就抽自己两个大耳光,接起来赵清风的话来,她怎么总是这么的顺口呢? “看来公主也很喜欢我们中原的成语。”赵清风明显就知道白落落根本不是什么西凉的公主,却还是随着她的意演下去,白落落因此越发的不痛快,起身欲走,赵清风也没有起身,只是等白落落走到了门边才出口唤住了她。 “公主可愿随清风去一个地方?”赵清风的筷子落下了。白落落手扶着门边未动:“去哪。” “竹屋,吾妻之墓。” 第四十八章 因昨日夜里下了场雨的缘故,这去往竹屋的路便湿滑难走,白落落一摇一晃的跟在赵清风的身后,甚至同样是走路,赵清风只是鞋子边缘有些泥泞,白落落却是脏了裙角。 “来。”赵清风忽然蹲下,白落落一愣,眼睛有些发酸,以前她生气的时候,赵清风也是这样蹲下来背她,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喜欢赵清风,却也不能再喜欢赵清风。 “都说这男女授受不亲,太傅往日读的那些圣贤书,怕是吞进了狗肚子里了。”白落落擦身走过,不着痕迹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去竹屋的这条路不长,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竹屋外很干净,明显是有人经常在这边打扫。 “真可怜。”白落落只怕是第一个活着看着自己衣冠冢的,她这一声悲悯,也无非是在叹息自己。 “清风曾有一妻,名曰落娘。”赵清风偏生不合时宜的提起了这个名字,白落落沉默了下来,眼神里都有些失落。 “她也是妖。”赵清风这话明显在胡说,那落娘的身上,可是半分妖气都没有的。 “我曾受计伤了她,自她死后,便将尸身留在了宋府。” “而后你又遇到了一只妖,她化作了落娘的模样与你经历过生死,而你却算计了她。”白落落委实没功夫听赵清风和她唠嗑自己以往的情事,便直接出言讽刺,赵清风听后淡然一笑,反倒颔首:“所以清风等着她回来寻仇。” 白落落暗暗哼了一声,他到真是有自知之明,她如今回来,可不就是找他算账的? “走吧。” “又去哪儿啊!” “去见一个故人。” 白落落看着赵清风潇洒的背影啐了一口,真真就是个孽缘。 这次走的有些远,白落落揉着发酸的腿跟着,赵清风倒是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这时白落落就会傲娇的挺直了背瞪他,等赵清风再转过去的时候白落落手里就多了那根青玉钗了。 如今两人独处,赵清风又不对她设防,若这时取了神血,不免是最好的时机。 白落落正盘算着等赵清风下一次回头的时候就直接捅进去了,结果这时赵清风却停了一下,白落落定眼一看,前方正有户冒着炊烟的农家,男子的穿着素衣砍菜,女子就蹲在菜园子里摘菜,两人时不时喊话交流,赵清风这时忽然回头,白落落急忙将手背在了身后将青玉钗收了起来,舔了舔嘴皮问:“你带我来这里作甚?” “白落落。”赵清风忽然就不装了,反倒一本正经的问她:“现在可饿了?” “赵清风你有病!”白落落心跳不止,指着赵清风骂了一句就要跑,结果赵清风一扯,看着瘦弱的一个人,力气竟出奇的大些,你直接强行就把白落落给架在了肩上。 “赵清风你个龟孙!”白落落总算是用上了小公主以前叫骂用的词,赵清风听了以后眉头微微一皱,竟拍了她一下反驳:“粗鲁之言。” “赵清风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砍了你的头,不是,我还要砍了你全家的头!” “你不舍。” 赵清风扛着她走到了农家时才放了下来,白落落憋了长长一口气踩了赵清风一脚,赵清风脸抽了一下,却也没有影响什么风度。 “风儿来了。”万万不曾想那个砍柴的男子竟会是曾在朝堂上只手遮天的宋廉,如今的他褪去了官场的圆滑,整个人都有些和蔼可亲了。 “今日可多煮了写饭食?”宋廉询问着菜园里的女子,白落落看着菜园里的女子缓缓起身,那口张开了就有些合不上了。 这女子,竟是落娘。 白落落这下有些混乱了,可赵清风却像没事人一样朝落娘点头示意:“半月未见,身子可好些了?” 落娘莞尔,宋廉也跟着弯了眉眼。 这一顿饭吃的白落落满腹疑问,宋廉和落娘明明也知道白落落早就烧死了,如今出现,却也多加询问,等吃完了宋廉才放下筷子看着赵清风:“庭韫如何?” “每逢九月初六,避食一日,斋戒三月。”赵清风规规矩矩的也放下了碗筷,导致白落落原本还想在扒拉两口的手不得不也停了下来。 “他倒是有心。”宋廉握住了落娘的手缓缓一笑:“太子不能留我,你虽是私下偷梁换柱,可到底也是瞒了他,等我走了以后,便与他说清楚此事,他也无需终生都活在这愧疚之中。” “是。”赵清风颔首,宋廉这才看向白落落,却也不是质问什么,而且说了声,多谢。 多谢什么呢? 多谢她自我牺牲成全落娘还是多谢她成全了赵清风? 白落落不明白他们的三角关系,赵清风明明是喜欢落娘的,如今又为何是落娘与宋廉会在一块,赵清风也明明是厌恶宋廉的,可如今又是为何要他一命还对他恭恭敬敬? 其实这些与白落落已经没了关系,她越是掺合进来,就越是扰乱了她的心思。 “走了。”白落落打了个哈欠起身就走,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反头看着三人:“你这句多谢我受之不起,我是来自西凉的公主,可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倒霉妖怪。” 就一句轻描淡写的感恩,她委实原谅不起来以前他们对自己的算计。 如今临近冬日,天早早的就暗了下来,白落落一向路痴,好在赵清风一直跟在身后提醒着她方向,说来也有趣,来时一直是她步履艰难的跟着身后,如今往回走,倒是反过赵清风跟在身后了。 真是像极了他俩这段孽缘。 “白落落。”赵清风忽然出声,白落落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 “我赵清风这一生只娶过你一人。”赵清风的声音被这夜里的风搅成一团,白落落嗤笑了一声,你可听听,赵清风又在信口胡说诓骗了她了。 “二十年前,我便与你相识了。”赵清风的神色仿佛回到了十五少年的时候,意气风发,迷乱了白落落的一双眼。 白落落甚至有些恍惚,就像自己真的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见过赵清风了。 又或者,在数万年前的一天,她也是见过他的。 只是她,不记得了。 第四十九章 那日赵清风的话还没说,举着灯笼的守卫就出现了,说是妖慎司说了什么问题,然后直接拖着赵清风就跑得没影了。 所幸赵清风留了个守卫带白落落回去,否则只怕是天亮了,白落落也还在这山里瞎晃悠。 “小兔叽。”云霄神君如今也喜欢跟着老槐树精这样叫她,白落落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一拜:“神君安康,神君安福。” “若本君不来,只怕你这只兔叽,就要忘了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事了。”云霄神君笑容一收,神情严肃,白落落自然也不再嬉皮笑脸,捂着心口重重的点了两个头:“天地良心,神君与殿下交代的事,落落怎会忘了?” “如今殿下遭受反噬时日不多,你要速速取来神血,否则他日只怕赵清风也活不下来。”云霄神君说完就没了身影,白落落咬咬牙,便撑了一夜没睡着。 第二日白落落就听说赵清风留在了妖慎司一夜不曾回来。 “公主今日安康。”赵清风不在,赵祈生就学着他爹爹的模样过来问候,想来就是听了赵清风的吩咐,可白落落到底是当过这孩子的娘,见着如此低眉顺眼的小公子免不得心尖尖都要疼上一疼,于是挥手别过脸硬着心肠冷语:“安康,很是安康,你莫要在这里打扰我清闲。” 赵祈生起身,如释重负的走了。 白落落寻着给自己寻夫君的理由出府,这一寻就寻到了妖慎司,白落落还未进去就听到里面一阵哀嚎,白落落心一紧,到底还是担忧着赵清风,直愣愣的就冲了进去,谁知进去就见着一个男子躲在赵清风身后直哭,白落落与赵清风四目相对,场面一度是十分的尴尬。 “大人,我要休了她!”男子一把鼻涕一把辛酸泪,这时一个女子凭空出现,手里还提着一把长剑:“吴大生,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男子伸长了脖子以赵清风为挡剑的靶子:“你这泼妇,我现在就要休了你。” “你!”女子气急败坏的就砍了过来,赵清风也不躲,白落落惊慌不已,下意识的就冲上前施法一挡,女子被震开倒地,男子眼中似有不忍,却还是没移半步去查看女子的强势。 “你果真不舍。”赵清风说这话实在是欠嗖嗖,白落落一恼,重重的推开赵清风,面上阴晴不定。 “吴大生,我为了你连飞升的名册都毁了,如今你居然还要休了我?”女子眼眶含着泪,语气却还是要强,原以为这是一出负心薄情郎的折子戏,却不想男子竟比女子还要委屈,卷着自己的衣袖哭诉:“你,你日日喊打喊杀,稍有不如意轻辄辱骂,动辄拳脚相向,我堂堂七尺男儿,又岂能受如此之辱?” 白落落看着这一出闹剧脸上抽搐了一下,明明都是妖怪,怎么还闹起了凡人的脾气,若这种情形落在以往,大不了就是你扯我一块皮我咬你你一块肉,自此以后各自安好永不相见,怎么还扯出休妻的这一套俗礼来了? “好,好,好!”女子将剑往男子的方向一扔,男子抱头蹲下,那剑就直直的插在了梁柱上,想来是用足了力气,这房梁上都跟着掉了些瓦片下来。 “你区区一个小妖,要休也是轮到我休你!”女子强忍着自己的委屈吼了一声,然后撑着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到了赵清风的面前一跪:“大人,今日我便与他如今恩断义绝,自此,何况蘼芜绿,空山不见人。” “鹄妖?”白落落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思索了小会儿才朝着男子喊道:“她刚刚那一剑当真是留了情面了。” 鹄妖专情,一生只许一个配偶,但若这配偶有一日要离去,这鹄妖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都是要砍了这配偶的头颅风干了供着的。 “好。”赵清风转身就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婚书递给了女子:“还了这婚书之后,你与他便再无关联。” 女子不过瞅了一眼庚帖,那婚书就直接化作了灰烬散落了一地。 “你这到底是妖慎司,还是官媒?”女子走后白落落才数落起赵清风:“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更何况是灵妖成婚,你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给了婚书?” “清风知错了。”赵清风哪里是知错了,那嘴角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还有你啊。”白落落正生着赵清风的气没地发,便指着男子指桑骂槐:“你自认识她起便应当知晓鹄妖的脾性,爱之深责之切,你若未曾做错过什么,她又怎会如你所说像个凡人泼妇?” 男子听了后一愣,红着眼眶淡然一笑:“若不如此,她又怎会舍得飞升仙神?” 白落落怒火大减,原以为男子是个负心郎,却不想男子幻出了一本名册,扔到赵清风手中苦笑:“劳大人费心了,我那夫人性子暴躁,到时这妖慎司我自会修葺一新。” 赵清风将名册又收入袖中,白落落瞅着他这个宽大的袖子心里暗自嘀咕,别看着赵清风这是高高瘦瘦的,私底下藏起东西来,倒是一打一打的。 “自以为是的对她好,或许她并不需要。”白落落闷着声音说了一句,男子抬头,眸子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吴大生!”女子忽然从天而降,赵清风拉住白落落就抱在怀里,明显就是借机吃她几两豆腐,毕竟那女子掉下来的地方明明离他们还远得很。 “大人,你……”“我打不过妖。”赵清风把白落落抱得死死的,白落落窝在他怀里摸摸掏出了青玉钗,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只要取完神血,她就再也不用同赵清风牵扯出这种孽缘扰得心肝肝疼。 “我……”这青玉钗离赵清风的心口就差一指宽了,结果赵清风这时却又把她松开了。 原来是小公子来了。 “父亲。”赵祈生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下意识的就握紧了拳头,爹爹虽被这个女子的面容所惑,但是他却不会。 “谢相寻你有事相商。”赵祈生暗暗瞥了一眼白落落,赵清风颔首,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大步就走了出去,只是擦肩而过时,还留了一句话给白落落罢了。 “公主尊贵,应当配王侯将相。”赵祈生见赵清风走远了才寓意深长的说了这句话,白落落倒吸了一口气,好嘛,好嘛,她以前那个可爱天真的小萝卜公子,如今到把他爹爹满身的臭脾性给学上了。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了。 第五十章 谢温也不知和赵清风说了些什么,反正回来后的赵清风面上的神情虽没有什么起伏,但是眸子里却比往常多了些什么东西,至于这多出来的是什么,白落落瞅了半天都没能瞅出来。 “你可知道圣上要给你赐婚?”赵清风的语气就像要把白落落生吞活剥了一样,白落落这才看出来赵清风那眸子里多出来的究竟是什么,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呢,等等,什么兴师问罪,她与赵清风早就恩断义绝了,他又拿着哪门子的身份过来兴师问罪? “本公主原本就是来和亲的,太傅竟不知?”白落落故作惊状,赵清风便拉住白落落,眸子深邃,盯得白落落都有些发毛。 “好。”赵清风忽然一笑,比原本那神情还要吓人。 “那清风便祝公主,能寻一个好夫婿了。”赵清风松开白落落,那长袍一甩,甩的白落落都有些发懵了。 “又一个失心疯了……”白落落摇着头看着赵清风离开后,心里暗自骂着皇帝实在是不守信用,不是都说皇帝是最一言九鼎么,既答应了她自寻夫君,怎么又开始寻思着玩赐婚了? 罢了罢了,赐就赐吧,只是被赐婚的那个人着实就倒霉了。 白落落这才刚说到失心疯,那边失心疯的李涟漪就已经偷偷的跑出了府了。 “呸。”李涟漪朝着李府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这个破地方困了她整整半月有余,她是谁啊,她可是堂堂二十二世纪职业女性,莫名其妙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还莫名其妙的整日要受到一个灵魂的压迫,这具身子原本对不起的人,凭什么让她来偿还? 李涟漪正吐槽着上天不开眼,心底那个声音又悠悠的响起,她烦闷的哀嚎了一声,踩了一脚长嚎:“什么白落落黑落落的,你要寻她做什么你自己去,整日整日的缠着我做什么?” 牢骚归牢骚,心口那痛楚李涟漪却是受不了的,这具身体的主人一直叫着闹着要见“白落落”,若不如她的意,只怕自己就要痛死了。 所以管它是白落落还是黑落落,今日她定要寻到这个人,让这具身体的主人老老实实的不再叫嚣。 “你说谁来寻我?”白落落正嗑着瓜子消磨时光,听到家仆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差点没把牙给磕着。 “喂,你就是白落落?”李涟漪也不知是怎么冲进来的,白落落一歪头指着自己:“你不怕我了?” 李涟漪莫名颤抖了两下,强忍着哆嗦一字一句说道:“不是我要见你,是她要见你。” 白落落见她一会儿摇手一会儿指着自己委实不明白,但是对于她自己本就没什么耐心,便招手唤来了守卫:“喏,快将她赶出去,本公主见着心烦。” “我……”李涟漪着急不已,见守卫过来,竟出手抵抗,白落落蹙着眉头看着她的招式,显然不像是什么中原武术,奇奇怪怪的,竟打的守卫连连败退。 白落落也是熟知李涟漪脾性的,看着这情形心里越发觉得古怪,便抬手让守卫停了下来,咳嗽了一声呵道:“都退下,你留下。” 李涟漪收手,将落在身前的长发一把甩到身后,她可是学了二十年的防身术,就这些个花拳绣腿,再来五个都不成问题。 “喏,你说不是你要来寻我的?”白落落弯着眉眼瞧着是十分的和蔼可亲,李涟漪连连点头:“是,是这李涟漪要我来寻你的,我若不来她总是搅得我心疼,也扰得我脑袋疼。” “你是妖?”白落落努力嗅了嗅,也没嗅出李涟漪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我是人,来自未来,未来你知道吗,就是一个不用书信,不用马车,没有男尊女卑的世界。”李涟漪眉飞色舞的同白落落讲解了起来,白落落听了一知半解,却也大概清楚了其中缘由。 这李府小姐当日被白落落吓得魂飞魄散,所以眼前这个女子的魂魄才得以融入她的体内,只是这李府小姐或许觉着自己死的过于冤枉,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缠着不肯魂归幽冥。 “你可知她为何要寻我?”白落落眯着眼,她如今可是不敢随意相信她人的话,就算眼瞧着再柔弱的人,这使计让谢温杀自己的时候,那可谓也是心狠手辣呢。 “我哪知道,她整日都在像嚎丧一样,只是嚎着你的名字。”李涟漪丝毫不客气的从白落落旁边放着的碟子里抓了一手的瓜子嗑了起来,白落落和颜悦色的看着她扬唇:“她之前伙同如今的谢相,背地里施法除我,我与她,可是血海深仇呐。” “咳咳……姑娘你好,姑娘再见。”李涟漪将瓜子一扔,直接转身就想跑,白落落捏诀使了定身术,李涟漪就哭丧着脸被定在离门一脚的地方。 “冤有头债有主,即是她害了你,你去寻她,我…我就是个不小心穿越过来的小透明,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可好?”李涟漪那两行眼泪哗哗的就流了下来,不是都说穿越过来的都会有女主光环么,怎生她就如此倒霉碰到了这样的事? “我是妖,专吃人的妖。”白落落瞬移到李涟漪的面前舔了舔嘴皮,这下她的脸色都开始泛青,闭着眼直接哀嚎:“你若真要吃,那就先打晕了我再吃,太疼了我受不住。” “噗……”白落落打了个响指,李涟漪这时身体重心不稳,直直的就倒在了地上,白落落虽讨厌李府小姐曾经做的事,但眼前这个人说得也的确没错,冤有头债有主,既然这李府小姐已经被吓死了,那她也偿还了她对不起自己的那份债了。 “大佬!”白落落正抬脚,却发现不知何时李涟漪竟直接抱着她的大腿不肯撒手,白落落吸了一口气,直接吓唬起来:“你再如此,我就真的吃了你。” “你不会。”李涟漪笑得那叫一个明媚,白落落嗤笑了一声,赵清风觉得她不舍,这李涟漪也觉得她不会,怎么,是她长的太像个好人了不成? 白落落挥手施法,李涟漪顿时就不见了身影,赵清风对付不了,李涟漪她还治不了了? 先扔她回李府好好的呆着,若下次再来烦她,她就真的咬她一口让她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吃人了。 还有赵清风,终有一日她也要捅他一钗子,否则她白落落,就不算是个妖怪。 第五十一章 大雪如期而至,这是白落落第二次看到人间的雪,只是这一回身旁已经没了赵清风。 “公主,李府的四小姐又来了。” “不见,若她再强行闯进来,就算把腿打折了也要给我轰出去。” 白落落靠在门边揉揉眉心,自从上次将李涟漪扔回了李府以后她便日日寻上门来抱大腿,真真就是抱着白落落大腿的那种。 “公主……”侍女话还未说完,白落落便已经不耐烦的蹙眉:“又闯进来了?” “是太后寿宴,圣上便下了旨意请公主去宫中参加宴会。”侍女唯唯诺诺的低头轻语,白落落“嗯”了一声转头继续看着天上缓缓飘下来的雪,等这场雪过去,也许自己就再也见不到这人间美景了。 白落落出门的时候还看到李涟漪搓着手坐在门边哈气,她轻轻瞥了一眼,李涟漪就哆嗦着走了过来打了一个喷嚏:“我,我能跟着你吗?” “随你。”白落落没什么心情多加搭理,可李涟漪却很是不识趣的喜笑颜开跟在白落落身后上了马车,上来后还十分不客气的埋怨起来:“妖不是都会法术么,你怎生不直接飞过去?” “我很喜欢吃聒噪的人。”白落落眯着眼一笑,李涟漪果真就沉默了不少。 “白落落。”李涟漪忽然抬头,眸里清澈:“她对你一直都很愧疚。” “真是稀奇。”白落落抿嘴一笑,也未问个缘由,这时马车正巧停了下,白落落掀开车窗看了一眼才接着又说道:“等会儿我会让车夫送你回李府,我不管你究竟是不是李涟漪,但是你却要时刻记得我不是白落落。” “可……”李涟漪见白落落的神情严肃,只好顺势应了下来:“可是能不能不要将我给送回去?” “这腿是长在你自己身上。”白落落丢下一句话就下了马车,也许是因为如今一心只想着飞升的缘故,白落落也不是那么的讨厌李涟漪了。 这太后寿宴比白落落想得要寒颤一些,就像只是随意寻了个借口把白落落接到宫里来罢了,毕竟哪有太后过寿,只有三人的道理。 “瀛儿。”太后开口打破了这个僵局,然后演技十分拙劣的捂着心口哀嚎:“母后这心疾又犯,就由皇帝好好陪着公主吃完这个宴席了。” “是。”皇帝也不拆穿,只是等太后走了以后才叹了一口气也走了,留下白落落一人和一桌子的饭菜,她虽然能吃,但也不至于吃得了这么多,于是只好也走了出去,不曾想远远的就瞧见皇帝被人拦住,想来是太后下了令,白落落转身变成了个侍婢的模样垂眉含胸的走了过去,期间似乎还听到皇帝的三连拒绝,大抵就是不愿意将白落落这个西凉公主纳入后宫,白落落不由感叹这皇帝也是个痴情人,当年小公主天真可爱,只是可惜没能活到现在,否则她应当是很幸福的当着她的元贤皇后,宠冠后宫。 白落落施法出了宫,宫外李涟漪还抱着马车的车轮一直坐在雪地里,似乎很怕白落落命马车送她回去,白落落轻轻叹了一口气,只好走过来蹲下看着她:“你这样坐在雪中,第二日定是要伤寒的。” “我来这,我谁也不认识,我只是觉着你格外亲切,李涟漪以前害过你,却也是被他人所骗,是谢温说你蛊惑了赵清风,她才会将符咒放在了金钱袋里,但她并不知谢温本意是要除了你。”李涟漪明明都冻得嘴唇都有些发紫,但说话却还是十分的利索,白落落摇摇头无奈的笑了一声,伸手放在了李涟漪的额心,她的脸便红润起来,白落落牵着她起身,拍了拍她身上的雪轻叹:“她既然死了,我又和她算什么账呢?” “不,不行的。”李涟漪瞪大了眼格外紧张:“你若不原谅她,她就总是到了夜里直哭,不是在我梦里就是在我心底,我当是烦得厉害,其实我也并不是替她求什么情,毕竟她的的确确是害过你的。” “我知道。”白落落握紧了她的手:“甚至我还知道,若人生前做了坏事不能被原谅,那么死后便只能就在忘川河底,受百世之苦才能转世。” “这个她可没说啊……”李涟漪怂了一下鼻子又反手握紧了白落落:“那你还是继续记恨着,让她留在那什么忘川里面才是。” 白落落摇了摇头,扶着李涟漪上了马车,刚吩咐完马车回赵府,转手就又将李涟漪施法直接送回了李府。 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是赵清风曾教过给她的一句话。 她从生至死都记着。 从皇宫回赵府的这一条路并不远,所以白落落刚下了马车,这场雪就刚好停了一下。 “吁~”马蹄声停,白落落转身就看到下马后行色匆匆走向自己的赵清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赵清风却一把将她揽入怀里,这一举动无疑让众人都呆在了原地,连白落落都忍不住倒吸了几口冷气。 “圣上已下旨赐婚。”赵清风的嘴贴着白落落的耳朵,说话喷出来的热气惹得白落落忍不住缩了一下,赵清风却很是害怕她会逃走,死死地抱着不肯撒手,白落落苦笑了一声,就算如今的赵清风真的很喜欢她,她也不敢再留下来相信这份喜欢了。 毕竟这份喜欢,比不过落娘的命,比不过小公子的人,比不过他对这个大梁的忠诚。 “你,终于名正言顺的嫁给我了。”赵清风贪恋的蹭着她的脖颈,白落落在他的怀里犹如是块稀世珍宝,白落落甚至在想,是不是赵清风也死过一次,才会变得如此的珍惜起她来。 “太傅认错了,我是西凉的公主,不是白落落。”白落落强行推开赵清风,面上比这寒雪还要冰冷,赵清风却伸手摸着她的头发,两人隔的很近,白落落甚至能看到赵清风眼中的自己,明明已经溃不成军,却还要伪装得像个出征的战士。 “只要是你,我赵清风就娶。”赵清风眨了一下眼,白落落的心口就落了一拍。 就连常带在身上的青玉钗也忘了拿出来捅在他心口上,赵清风,真真就是她飞升路上的一块硬邦邦的臭石头。 拿不起,又放不下。 第五十二章 赵清风的赐婚,是跪在雪地里求了两个时辰求来的。 那时赵清风在朝堂上跪下来恳求赐婚,有人替自己解决这么大一个麻烦皇帝自然是乐意,二话没说就打算下旨成全此事,但是谁知这传到了太后耳朵里,于是亲自来到殿上拦住了皇帝的圣旨,赵清风固执执拗,自然是直接从朝堂上走了出去跪在了殿外,太后这一看不好收场,才急急忙忙寻了个借口以皇帝的名义邀白落落进宫,想用寿宴将白落落与皇帝凑在一块让赵清风死了这个心,只是太后唯一没想到的是白落落不知何时溜了出去,而赵清风毕竟是一路辅佐皇帝的老臣,一直跪在大殿外也着实不像样,又在皇帝再三的劝说下才不得不允了婚事,甚至因此还气的两三天都没有再吃一口自己平日最喜欢的一口酥了。 白落落忽喜忽悲,喜得是赵清风心中真的有她悲得是赵清风的心意委实太晚了。 “赵清风。”白落落叫了一声,猛地拉起赵清风手咬了一口,赵清风疼得蹙眉,却也没有甩开的意思。 “我不嫁你。”白落落咬完后像是泄了一份气,赵清风却还是喜上眉梢的反驳她:“这是圣旨,是君恩。” “若我就是白落落,你又有何资格娶我?”白落落松开赵清风的手指着他的心口满脸冰霜:“杀她的虽是旁人,诛心的,却是你啊赵清风。” 白落落质问得赵清风一言不发,毕竟赵清风这次,根本就没有办法反驳她的任何一个字。 为了救落娘,一开始就已经在算计,就算日后情根深种,他护过她,却也推开过她。 白落落不是个傻妖,她可以被赵清风骗,但前提是这样的骗不会伤害到她,而不是一开始就算计她这一条命的诓骗。 所以白落落可以原谅李府的四小姐,也可以原谅除妖心切的谢温,却唯独赵清风,是白落落喜欢也不愿原谅的人。 “我来这不是与你续什么前世之缘,我就是要你看着这张脸,日夜都记着自己曾做过的事,我也要让你,永永远远的都活在自己的愧疚之中。” “所以我不是你的白落落,我是西凉公主阿菟叽,你也应当知道若我不想,就算来十个皇帝的圣旨,我也可以不答应。”白落落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其实是有些喘的,但是气势既然来了就只能一鼓作气的提上去,因此白落落转身一脚踩进府的时候也是十分的干净利落,赵清风也许真的是被白落落这一番话给说到了心坎处,也不曾追上来,就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白落落远去,只是膝盖处的水渍似乎还在述说着赵清风的不容易。 “嫁,当然要嫁。”白落落夜里召唤来了云霄神君,可今日神君似乎喝了些酒,来的时候都是都是一晃一晃的,白落落很久以前就听四方神殿上的小仙官说过云霄神君是九重天活的最久的仙神,还同第一任先天神共平过四海八荒,经历了九重天四代天君的更替,是九重天上的一代战神,所以白落落这也是头一回原来曾经的战神也会酒量不好,云霄神君来了以后就是拉着白落落一会儿叫着“阿阮”一会儿叫着“阿离”,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白落落想着若明日云霄神君清醒后还记得此事,自己是不是极有可能会被灭口? “神君?”白落落试探的叫了一声,云霄神君便打了个酒嗝往旁一坐,闭着眼小憩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虽然还是醉醺醺的,但是好说知道了眼前的人是谁,于是指着白落落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明日便答应出嫁,在赵清风娶了你后的洞房花烛夜,再把这青玉钗插入他的心口取回神血,岂不快哉?” “神君所言极是。”白落落点点头,心里却已经盘算了等会儿直接施法溜进赵清风的厢房直接捅他一钗子,白落落原本一直不下手,其实大部分原因就是想让赵清风看着她这张脸难受些日子来解解气,但是又要自己去嫁给赵清风,白落落却是不想的,她不是赵清风,不会给了希望再将人推入绝境之中,不过是一滴神血,委实没必要再去嫁赵清风一次了。 “你必须嫁。”云霄神君又打了个酒嗝,激动得是直接拍桌而起,吓得白落落一个激灵:“你若不想与他再也何牵扯,就该用最残酷的手段让他死了心。” 白落落想来想去都觉得云霄神君说得很有道理,可云霄神君这时自己又犯起浑来,撑着身子直嚷:“阿阮,我将你封印了这样久,等日后你若出来了,就不要再来寻我了。” 白落落听得一愣一愣的,甚至觉得云霄神君叫得这个名字是格外的耳熟,似乎自己是在哪里听过,但是想了许久也没有个结果,后来云霄神君又拉着白落落说了许多话,说到后来白落落都摸清楚了前因后果,无非是云霄神君曾在人间历劫时负了一个姑娘,只是那姑娘却也不是寻常人,因为大闹过九重天受了万年雷刑后又被关了凡间整整三十万年,白落落咋舌,若换成自己,只怕被关上一个月已然就受不了了。 云霄神君说着说着就睡着了,然后人就慢慢消失,白落落摇头悲悯,原以为仙神是活得最是逍遥自在,却不知在这逍遥自在的背后,也是从她人的尸骨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半夜雪又下了起来,白落落就坐在窗边看了一夜的雪,第二天就红着眼睛去敲赵清风门,白落落只是敲了一下门就开了,赵清风似乎也是一夜未睡,看着面容有些沧桑,白落落忽然觉得赵清风似乎老了不少,鼻子微微有些发酸,下意识的就伸手触碰到了赵清风的鬓角:“赵清风,我那时都恨不得你随我一同死。” “只是白落落,怎么舍得去伤害赵清风呢。” 也许是清晨的雾气作祟,白落落的眼前渐渐模糊,赵清风的这张脸也被分成三四个模样,等赵清风伸手擦了一下她的眼睛,白落落的眼泪就直接掉了下来,眼前也还是只有一个赵清风。 “最后一次了。”白落落缓缓靠近赵清风揽住了他的腰,自己则靠在了他的怀里一字一句说道:“这是你欠我的亲事。” 第五十三章 如今正临近科举院试,赵祈生从一月前便入了贡院,对于赵清风的再娶之事也是隔了三日才从得知,因此赵祈生匆匆忙忙的就要出贡院,谁知半路上却被客卿拦下,赵祈生红着眼睛生硬的开口:“她不是我娘。” “明日就是院试,你我所读圣贤书便可派上用场,你如今若走了,便进不来这贡院,错过这次科举,下次又不知该等到何时。”客卿死死地抓住赵祈生的手臂,赵祈生用力推开客卿指着贡院的门怒不可遏:“若有一日我阿娘回来瞧见父亲找了一个与她模样神似的女子,依着她的性子定是又要将自己藏起来,父亲糊涂,我却不是,我若真有才学,区区一次科举,又能挡我什么路!” 见赵祈生是下定了决心要闯出去,客卿只好让出一条道,等赵祈生背着他要走向贡院大门的时候才拿了一根木根硬生生打晕了赵祈生拖了回去,白落落坐在贡院的墙头忍不住拍手,小时候瞧着是个润玉公子,这长大了行事作风当真是干净利落。 这样的小公子,白落落当真是能将他摸头摸秃了去。 赵祈生昏昏沉沉的做了一个梦,梦里还有人给他做了一大盒的兔子糕。 “阿娘……”赵祈生惊醒,竟发现自己紧紧拽着一个人的手,这个人趴在床榻边上留着口水睡着,赵祈生下意识的拽紧了一些,女子眨了眨眼醒了过来,看着他打了个哈欠:“我们的小公子当真是累了,这一睡就睡到了现在。” “阿娘……”赵祈生将白落落一把拉在怀里死死抱住,白落落叹了一口气拍着他的背安抚:“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可是陆大诗人说过的。” 白落落只知道上半句,却不知这下半句还写了“只是未到伤心处”,如今的赵祈生,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失失得得,已经到了最伤心的点上了。 “娘亲快回赵府,不然等父亲娶了那嚣张跋扈西凉公主可就晚了!”赵祈生到这个时候还记挂着这个事,白落落眉眼一弯,指着自己莞尔:“可我就是那嚣张跋扈的西凉公主啊。” 赵祈生瞬间松开白落落,眼睛那瞪的就像天上挂了两轮十六的月亮。 “我们的小公子眼睛长得好看,就是眼神和我一样,不大好使。”白落落用另一只手摸着赵祈生的头摇头叹息:“你说说,这些年赵清风都是怎么教你的,原本讨喜的小公子,都会背地里骂人了。” 赵祈生仿佛只能看到白落落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毕竟这样大的转变,他自然是一时无法接受的。 “喏,明日就是科举了,等你院试完回来,阿娘就给你做兔子糕吃。”等白落落笑眯眯的说完话赵祈生才回过神来,左右打量了一番才笑出了声:“糊涂,真是糊涂。” “娘亲。”赵祈生收笑凝视,似乎害怕白落落又说了一个谎话哄他:“等祈生回去,当真会有兔子糕?” “当真,自然当真,比金银珠宝都要真。”白落落含着笑哄着赵祈生,就像回到了多年前,失而复得不愿撒手的时候。 赵祈生睡得很安稳,白落落端详着他的脸,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兔子糕会有,可她却不会留。 就如云霄神君所说,就算她如今不忍取神血飞升,也必须去做此事,否则不仅无法飞升成仙神,也会害得赵清风因太子青蘅君的反噬而亡。 若赵清风早些喜欢上她该多好,那么她也不会如此心灰意冷的当这药引子死一回,那么她与赵清风的这五年里,应当早就成亲生子,和其他的人一样日日守在贡院外等着自家孩儿科举出来。 “等成了仙官,娘亲会日日去烦着司命君给我们的小公子一个最好最好的命数册。”白落落施法渡灵在了赵祈生的额心,等日后她不在他身边了,这一缕灵力也可护他这一生的周全了。 临走时白落落还回头看了一眼睡姿规矩的赵祈生,许是当娘放久了,也有一个娘该有的操心与担忧,白落落其实知道只要赵清风还在,祈生这一生就都是岁岁平安年年无忧的,所以云霄神君让她来做这事,无疑是给了白落落最好的选择。 “岁岁平安,年年无忧。”白落落留下这句话就施法离去,回到赵府时就看到赵清风只一人单披了一件外衣提着灯笼站在府门外,赵清风素来怕冷,一向是会将自己昏得严严实实,这一会子竟不知发得什疯,一动不动就站在那,似乎是在等人归来。 “我可能不想还没进门就得知自己的夫君就被冻死了。”白落落上前嗔斥,赵清风眸子里在看到白落落的那一刻便像是涌进来一段光亮,瞬间活跃:“你还是回来了。” “怎么,我若不回来,你就一直在这等着不成?” “是。” 赵清风苍白着脸一本正经的回答,白落落的心跳又落了一拍,只得哼声来掩饰自己的失态,赵清风很聪明,他什么都看得明白,看得通透,所以与这样的人相处,委实容易陷进去。 “我去看了小萝卜头。”白落落将赵清风的手揣入怀中,冰凉得是她打了一个哆嗦,所幸这双手不一会儿就被暖得有些温度,赵清风嘴角边都是笑意,白落落就这样看着他的笑,不知不觉也跟着弯了嘴角。 “赵清风,你就不怕我是回来报仇的?”白落落眨眼,眼睛里藏着情绪,赵清风靠近了白落落,拉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若你拿走了这一条命,我便只有来世继续寻你做夫人了。” “人死了是要走过黄泉路,喝下忘川水,渡过忘川水,通过奈何桥才可转世,等到了那时,你就不记得我了。”白落落看着赵清风,踮脚就亲在了他的唇上,灯笼坠地一灭,赵清风揽着她的腰回应,两人缠绵情深,白落落甚至想着若能再多停留在今夜半刻都是好的,可她再也不能贪恋这样的感情,她若要救他,便只能是伤他。 “赵清风,你娶了我日后就不能娶她人,你要时刻都记着我,死也要记着我。”白落落似乎流了眼泪,赵清风伸手轻拭,动作温柔到像是只是在抚摸着她的脸。 “好,就算饮了忘川的水,我都会记得你。”赵清风的眼睛比万物还要光亮,白落落就是因为这样的光亮,才会情不自禁,情不自已,情非得已。 赵清风,就是她的一缕光。 第五十四章 今年的寒冬似乎久了些,如今贺叔走了,赵清风就亲自包了饺子给白落落,而赵祈生住在贡院外人不可探访,可这到底是冬至,白落落就提着食盒想着送饺子过去让赵祈生尝尝,白落落施法进去贡院,正巧这时赵祈生在背着书,白落落就倚在窗边偷偷看着,等赵祈生背完,白落落才推开门进来,只是不曾想门边还站着个人,长得有些眼熟,白落落抿着唇想了许久才拍了一下头指着他说:“你是那客卿小公子。” “伯母。”客卿双手一拘,手里还握着一卷《大学》,白落落将食盒放在了桌上满意的点头:“我们的小公子平日里,应当也是你操过心的。” 客卿听了以后不知为何脸红了一下,白落落自然不会多问他们这些的少年心事,于是拍拍手也不多留,只是嘱咐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而李涟漪时常也会赖在赵府,赵清风自然不知其中的缘故,白落落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留她一起吃个饭,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让李涟漪自个儿在那乐此不疲的说着自己那个世界故事,云霄神君自上次醉酒后也再也没有来找过白落落,白落落便主动去了四方神殿一回,毕竟这九重天可不是她想上就能上的,递了口信白落落才安了心过完了这个应当会是她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年。 “我今日刚刚来的时候恰巧撞见了那个谢温,他不知与你家赵清风吵了些什么,黑着脸就走出来了,啧啧,可将我吓得哟……”李涟漪手里捧着个暖炉坐在白落落旁边闲聊,白落落见她一直说个没完就直接抓了一把瓜子递过去,可李涟漪显然是会错了意,接过瓜子反而是说得更起劲,似乎谈及谢温她就有鄙夷不完的话题:“也不我说他,对他人跟个笑面虎似的,一瞧见我就恨不得把鼻子朝到天上去,是,这李涟漪以前是做过错事,但她也不坏啊,若不是受他蛊惑,人家可还好好当着自己的四小姐呢。” “哎,我可是听说了,这谢温知道你家赵清风要娶你的时候,可是朝堂上唯一一个跳出来反对的,莫不是对你家……啧啧,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李涟漪那笑得完全不像是在谴责,反倒是别有深意,白落落知道她定又是在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伸手打了一下她的头轻斥:“他如今好说也是朝中的丞相,你如此妄议,小心隔墙有耳。” “我还怕他不成,何况还是一个盗版呆子。”李涟漪这一骂就连带着把赵清风也骂了进去,毕竟谢温是赵清风一手练出来的徒弟,自然行事作风像极了他,可谢温也因此最是听不得他人将自己与赵清风做比较,因此才会投入宋廉门下事事争个高低,如此要强也不过是想得到赵清风的承认与夸奖,想想也是个可怜人。 “四小姐如今倒不喜欢诗词歌赋了。”赵清风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李涟漪一惊,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去,白落落无辜的睁大了眼看着李涟漪示意自己也不知赵清风怎么会来,李涟漪干笑了两声起身作势整理了两下衣裳就直接一溜烟的跑了,见她如此窘迫白落落忍不住捂着嘴乐,赵清风看着她笑了顿时眉眼舒展:“李府这边的请帖你可要亲自送去?” “你和谢温可是因为我而争执?”白落落既不反对也不赞同,只是转了个话题,赵清风也没回答,反而牛头不对马嘴说起了谢温的往事:“落娘是从人牙子手里将他买来的,那时他才十岁,聪明伶俐,很受落娘的喜欢,我将他收下赐字庭韫,教他读书写字,过了三年他才头一回谈及自己的身世。” “谢温出身道观,因此自幼便受人冷落,所幸父母和睦,一起搬离了道观隐居在了深山,谁知在谢温八岁那时的月圆当夜道观出了岔子,因此妖魅横行,他爹曾因修道得罪过不少的妖怪,其中有一狼妖寻仇,谢温的父母双双惨死,谢温流落街头,后又被人牙子骗了去,期间吃过不少苦,于是对妖魔之物甚为痛恨。” “所以也是他给你出了这个救落娘的法子?”白落落暗暗又在谢温头上记了一笔,赵清风望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直接莫名其妙的接了一句:“我这一生,只喜欢过你。” 白落落一愣,听后又觉得有些发笑:“那落娘呢?” “若我说你就是落娘呢。”赵清风的眼睛太过于真挚,以至于白落落很难去怀疑这句话的真伪。 “其中缘由我自会与你说清楚……” “赵清风。” 白落落下意识的阻止赵清风接下来所说的话,她害怕他会再次影响她飞升的决心,更害怕因此下不了手而害了赵清风。 “过往种种,我都信你。”白落落从骨子里都透出着温情,赵清风咽了一口气,最终也只是舒了出来抱住了她不语。 她是不是落娘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神血必须取,她也会因此飞升别无选择。 白落落看着外面的积雪忍不住悲切,原来凡间的冬日,也不过是转眼刹那。 初春依寒,大梁三年一次的科举会试终于是开始了,会试连考三日,最后一日白落落早早的就拉着赵清风去了贡院外等着,赵清风临走前还带了一个食盒,白落落想着等祈生考完出来吃也是挺好,谁知在马车上坐了不到半日白落落肚子就开始叫嚣,赵清风就打开食盒从里面拿了一盒酥饼递给她吃,这酥饼才刚吃完又剥好了一个橘子递过来,显然这个食盒仅仅只是为她准备的,白落落摸着自己的肚子打了一个满意的嗝,这时才想起来还要贡院考试的赵祈生,暗暗戳了一下赵清风的腰嘀咕:“等小萝卜头出来,定会觉得你格外偏心。” “他自幼便知。”赵清风这个回答可谓无情,亲爹亲到这个份上的,赵清风也真真是百里挑一了。 “若我真是落娘,知道你如此不心疼孩儿,定是要责怪你的。”白落落笑语,赵清风不语只是从袖中拿出手巾握住她的手小心擦拭,白落落看着他的侧脸,长睫分明,眸中的柔情就像是沙漠里的一团流沙,死死的拉着她的目光沉溺下去。 第五十五章 赵祈生一出考场就瞧见了自家的马车,欢欢喜喜的就直接冲了出去,跟在一旁的客卿伸手想拦,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说出口,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赵祈生走远,手停在半空叹了一口气,转而垂下手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角,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再抬头时已是昂首提胸的走向自己的归家之路。 “娘亲!”赵祈生掀开车帘的满脸笑容在见到赵清风的那一刻凝固,似乎并未想到赵清风也会来此,果然赵清风见到赵祈生如此举动顿时严肃了起来:“于理不合。” 赵清风的臭脾性就是爱讲究这些个俗礼,白落落也不知道祈生究竟是何处于理不合,于是捏了一下赵清风的手在一旁干咳压着嗓子说话:“你快收起这一套,难不成让小萝卜头在外磕上三个头才叫礼数,你不心疼我还心疼。” 赵清风看了一眼白落落,那眼神就柔了下来:“夫人所言,皆是对的。” 赵祈生嘴角抽了两下,最终还是憋不住笑了起来,白落落满意的点头,果真这才是那个讨喜小公子该有的模样呐。 白落落伸手示意赵祈生拉着上来,赵祈生刚想握住赵清风却一把将她的手执住拉回:“会受寒。” 如今正是二月回暖,这得以见得赵清风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是日益见长了。 “回去吧。”赵清风反倒拉着白落落下了马车,赵祈生明明是憋着一口气想追问,最后却还是恭恭敬敬的上了马车回去了。 “你瞅瞅,好生生的小公子,如今被你教成什么样子了。”白落落指着赵清风数落起来,赵清风连连点头,白落落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了多少,反正她越是生气,赵清风反倒是笑意更深。 “你随我来。”这时赵清风反倒是不管他的那些“于理不合”了,拉着白落落就在贡院外跑了起来,街上无不注目,赵清风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白落落会意一笑,笑着笑着,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如今祈生已然科举,离他们的婚期也是将近了。 “赵清风……” “到了。” 赵清风停在了一个胭脂铺外,白落落不解的看着他,赵清风却难得脸红了:“我素日叫你不爱装扮,不知你究竟喜不喜欢这胭脂水粉,便想着有一起带着你来,亲自挑选。” 白落落眼睛里进了虫,下意识的就落了泪。 “那我买多了,你可不能心疼银子。”见白落落伸手就要揉眼,赵清风就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去吹她的眼睛,动作轻柔,像是在呵护自己来之不易的珍宝。 “你若喜欢,这家店铺也是可以买下来的。”赵清风语气可不像是在开玩笑,白落落往后一仰眯着眼笑:“就算你是买下的,只怕明日朝堂上就有人要参你这个太傅强抢豪夺了。” “朝真暮伪何人辨,古往今来底事无。”赵清风说完就牵着白落落走了进去,这店铺的东家是个颇有风情的女子,那眼睛自打赵清风进来那刻起就没有转移过,于是白落落就死死地依在赵清风的边上娇柔做作,赵清风以前不喜她这番模样,如今居然不仅能够忍受下来,竟还随她一同演起戏来,看得那东家将自己手里的绢帕都饶了好几圈。 “这盒脂粉,香味倒是不错。”白落落拿起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木盒打开,东家连着瞅了好几眼才开口:“夫人,这盒脂粉虽是个上等货,但里头掺了芍药,来往的小姐夫人都不喜这个名字,这才摆在那角落积灰,夫人要不再看看别的脂粉?” 芍药,又称将离草,寓意的确不好。 “就这个吧。”白落落想着这应当是赵清风送自己的最后一份礼物了,日后到了天上时不时看着这盒脂粉,也是可以睹物思人的。 赵清风付了银两,又牵着白落落去了妖慎司,不曾想遇到了谢温,谢温站在妖慎司外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白落落猜想他如此痛恨妖怪,心里保不齐是在想如何拆了这个地方,把那些个妖怪都一网打尽。 “庭韫。”赵清风一开口就叫的如此亲密,听得白落落都有些吃味,仔细想想,赵清风似乎每次叫她都是连名带姓的。 “先生……”谢温见着白落落的时候脸黑了一大圈,白落落自然也是闷着气,虽说日后当了仙神也要学着大度一些,可好说谢温才是真正背后算计自己的人,相对于李涟漪,白落落应当是更仇视才对。 “师母。”谢温这么一叫,叫得白落落那原本一百的气多少削减了九十九,剩下那一分再被他一跪,就跪得什么都不剩了。 “先生曾说妖分好坏,庭韫愚昧,竟一直未能领悟这个道理。”谢温一反常态,白落落清醒后还是防备着的,毕竟这个少年前一秒可能还叫着你“姑娘”,下一秒就能使唤她人给“姑娘”捅刀子了。 “月音不愿见我,还请先生能让我进妖慎司寻回她。”谢温深深一拜,白落落多少也猜的出其中缘由,大抵就和那戏折子里说的一样,男方做了什么伤透女子之心的事,如今知错,又反过头来追寻罢了。 “教错了你,是为师失责。”赵清风松开白落落竟也跪了下去,白落落看着这情形是一愣一愣的,师徒两人双双跪拜,倒像她是个外人,两人对着天地夫妻对拜。 “月音是吧?”白落落一转身,再回来时身旁就多了个女子。 “月音……”谢温激动得直接起身,女子却往白落落身后缩,想来是受了不少委屈,连声音都是软软无力:“我虽无法选择我的出身,却能选择我的出处,谢公子的府邸容不下月音,月音日后自会待在这妖慎司里,不会再去招惹公子。” “我……”谢温急得满脸通红,白落落看着很是解气,果真是做了对不起她人之事,便总会有个人千里迢迢的过来折磨这个做错事的人,李府的小姐如是,谢温如是,就连赵清风,也如是。 “喏,这一面见完了。”白落落一挥手又将女子送了回去,拉着赵清风蹦蹦跳跳的进了妖慎司,留谢温一人在外苦闷不已。 “原来是来送请帖的。”白落落看着请帖从赵清风的袖子里一本一本掏出来时时越发的在意起来,甚至还扯着袖子看了看。 “想着你是妖,那他们便也算是你的亲人。”赵清风眉眼一弯,白落落就忍不住直接在赵清风脸颊上亲了一口。 逛完这么一圈白落落自然是走不动了,便耍赖要赵清风背着回府邸,于是这一背就背到了天黑,刚到府外门一开,白落落就失了神。 这是所有的家仆都拿着一盏兔子灯齐齐站成一排,赵祈生举着唯一一个破旧的兔子灯走开递给了赵清风,赵清风放下白落落接下,白落落认得这盏灯,这是很多年前被她放置在角落的那一盏。 “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赵清风将灯递给白落落,白落落看着灯却想落荒而逃,它在动摇她的心,它在摇摆她的决定。 “怎么哭了?”赵清风刚伸手白落落就往后一缩,直接擦了擦接下兔子灯:“大抵是灯火晃了眼睛。” 白落落牵住赵清风的手,这大概会是她永生永世都无法忘怀的一幕。 第五十六章 这是白落落第二次嫁给赵清风。 如果说第一次是憧憬到失望透顶,那么如今,就是狠心决然,义无反顾。 “公主这一妆扮起来,到真是国色天香呐。”喜娘在一旁夸赏,白落落听了浅浅一笑,铜镜中的女子眉眼藏着浅愁,容貌也不似喜娘所说的那般,不过是平庸之姿罢了。 这次没有迎花桥,白落落直接是从赵府里面搀扶出去的,大抵是因为私心,在听到赵清风声音的那一刻起白落落就将原本都握在手里的青玉钗又收了回去。 “求娶心切,便少了些礼数,勿要怪罪。”赵清风轻语,白落落动了动喉咙,缓缓才挤出两个字:“我知。” 这大概是头一回妖与人共同所见得婚事,白落落握住赵清风的手走着,每一步都像是要把它刻在心底一样。 “一拜天地。” 这天地,不容许她再贪慕凡尘了。 “二拜高堂。” 这没有的高堂,该向谁述说这份姻缘。 “夫妻对拜。” 这一拜,是补偿对这份感情的遗憾。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赵清风的声音都带着喜悦,白落落伸手扯下喜帕,眼神中是赵清风明媚的脸。 “恩爱两不疑。”白落落含着泪说出这句话,哽咽着又道:“赵清风,你欠了我很多,所以,你不能忘了我,要永远都记得我。” 赵清风的笑有一丝凝固,但神色依旧,看着这情形赵祈生坐在席旁有一丝不安,毕竟幼时也是这番爹娘对峙,然后一死一伤。 “你要做什么?”见赵祈生起身一旁的李涟漪急忙拉住他,指着两人轻语:“你听不出来这是夫妻情趣么?” 昨天夜里白落落特意过来交代过李涟漪,所以她是深深记得白落落交代自己的事,见赵祈生不听,李涟漪就直接掏出一张符纸贴在了赵祈生的背上,这一下赵祈生果真是老实了不少,直接呆滞的坐了下来,李涟漪朝着白落落做了一个手势就放心的朝着宴席上的饭菜下手,其他人都看着两人,李涟漪便是吃的更为痛快。 “赵清风,我终于嫁给你了。”白落落露出自己招牌式的笑容才缓解了气氛,赵清风这时也不顾什么礼法,直接将白落落抱在怀里,白落落依在他的怀中,手里滑出了青玉钗,然后聚灵,硬生生的将青玉钗碎成了两段。 她成不了仙神,仙神,没有七情六欲,没有贪慕凡尘俗世,没有心心念念都放不下的人。 “不要!”有人惊呼,等白落落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握着青玉钗插在了赵清风的心口,赵清风被定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眼中似痛似爱,却唯独没有恨。 “我明明已经……”白落落松手往后踉跄一步,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上的云霄神君,他手里牵着一条长长的线,那根线直接连着自己的心口,不管她如何挣扎,也只有这一个命运。 就算她想好放弃妖身护住赵清风的命数,就算她想只用这一世与赵清风相守,到头来,也不过是成了他人手里提线的傀儡,取神血,飞仙神,死生不见。 “落娘……”赵清风抬手,却在离自己一毫之隔的地方垂了下去,直接跪地在她面前。 玉钗泣血,有青龙而出,直上九霄,雨倾盆而下。 “赵清风,赵清风……”白落落回神跪下捧起赵清风的脸,青玉钗融入他的体内,所幸只是取回神血,性命无害,白落落瘫坐在地一直抱着赵清风唤着他的名字,结界外围着不少人,直到谢温出现结界才被打开,可这时就只有赵清风一人倒在雨中,白落落却没了身影。 “回来了?”青蘅君半倚着,云霄神君从怀里掏出一只昏睡的小兔子看着他,青蘅君眉眼一低:“犹豫不决,几次三番坏本君大事,你却将她带了回来?” “殿下,她本就是无辜牵扯进来罢了。”云霄神君叹了一口气又道:“殿下,曾经的天后娘娘,不也是无辜牵扯么?” 青蘅君眸中终于有一丝波动,冷冷哼了一声:“扔去神殿由仙厮看管,不要再让她去凡间乱本君命数。” “留在殿下座下,想来更为合适。”云霄神君将小兔子放下,轻叹:“管四方神殿白桐仙道是莫问川夫人的旧友,不会帮衬着殿下的。” “哼,不过一个半人半仙……”青蘅君的恨意一点点的涌上心头,却也只是抿紧了唇,强制压着自己的怒意。 “殿下所托之事已办妥,我所求之事,也望殿下一一做到。”云霄神君到底辈分上比青蘅君大些,更何况又是上古的仙神,青蘅君就算是九重天的太子殿下也需给几分薄面,自然点头应答:“这是自然。” “只是为了一个犯了大错的妖,值得么?”青蘅君生来就是贵人,是九重天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是未来接任掌管四海八荒的天君,自然是不懂云霄神君为了一个十尾天狐如此煞费苦心,甚至更看不上他眼中拥有的那份凡俗人情。 云霄神君没有回答,转了个身就走了。 青蘅君看着地上躺着的小兔子眼中毫无怜惜,一挥衣袖就躺在了踏上,不曾想却翻来覆去心口难安,就像是有什么人在牵扯着他的内心,青蘅君的眉宇间因此多了几分厌恶,一个卑贱的蝼蚁,既是他的一滴神血,竟还妄想着牵扯住他的心思。 “的确该死。”青蘅君轻语,咳嗽了几声撑着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地上的小兔子,缓缓弯腰将她抱起放在榻上与自己同眠,这个动作格外熟悉,青蘅君自然是知道赵清风与白落落在凡间的一切,只是他可以是赵清风,而赵清风却不能是他。 区区一个自己的影子,一个替自己历劫的影子,如今却使得自己不得不用这样的法子破劫重生,一次一次,还都是因为一个女子。 “罢了,留你一命。”青蘅君忽然想起数万年前的一天,他的母亲也是这般抱着父君说出这番话。 带着不舍,带着眷恋与犹豫。 但他不会走向母亲的路,不会走向一条可悲的路。 第五十七章 “赵清风!”白落落聪噩梦中惊醒,一转头就看到赵清风睡在自己的身旁,不由舒了一口气伸手揽住他的脖颈蹭了蹭:“还好只是个梦。” “放肆。”一声轻呵让白落落直接是从床榻上蹦起来,睁开眼的青蘅君漠然看着她,白落落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直接是滚下了床榻跪了下来:“小妖不知是青蘅君……” “你……”青蘅君动了动喉咙,最后语气竟缓和了下来:“你可知罪?” 白落落抿嘴,半晌也不出声,原本面上毫无波澜的青蘅君反倒蹙眉催促:“你竟不知?” “我知。”白落落抬头,眸子里的情绪使得青蘅君都不仅一愣:“只是虽有罪,但无错。” “是太子殿下错了。”白落落握紧拳,指甲都陷入了肉里:“一错,错在瞒天过海;二错,错在翻脸无情弃车保帅;三错,错在轻贱她人火中取栗,像殿下这样的仙神,根本不懂何为对错。” 白落落话音刚落,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着脖子提到了半空中,白落落呛得脸通红也不求饶,反倒是挤出来词说道:“太子殿下,赵清风他是人。” 他不是你的一个傀儡,遇险可挡,遇难可弃。 “滚出去。”青蘅君起身一挥手,白落落就直接破门被甩了出去,显然这位太子殿下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下手更是没有轻重,白落落原本就因赵清风的事心神受了重创,如今被这么一扔,直接就扔得咳出了血,站在殿外一旁的仙婢都噤若寒蝉,眼巴巴的看着白落落强撑着起身,素衣染血格外醒目,更何况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妖从太子殿下的宫中出来更是惹得一路有仙官议论纷纷,而白落落只是漫无目的踉跄着往前走,只觉得耳旁是格外聒噪,于是停了下来喘了一口气,这时不知是谁拍了一下白落落的肩,白落落迟疑的转身,似乎看到了五六个老槐树精。 “小兔叽啊,你这是怎么了?”老槐树精看着白落落如今的模样轻怜疼惜,白落落还傻乎乎的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乐语:“槐爷爷,你说我都取了神血了,怎么还不飞升仙神呢,若不飞升,我日后还想着念着他该怎么办?” “我亲手伤了他,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呢……” 白落落喃喃着,最后往后一仰,直接就没了知觉。 白落落在闭眼前似乎还看到了抱着小公子的赵清风向自己走来,两人都伸出自己的手,等着她归家。 可是伤了赵清风的她,回不去了。 “唉,你说这好端端的西凉公主,怎生就病死了呢?” “谁知呢,只是听说并不是病死的,而且刺伤了赵太傅后无影无踪了。” “嘘……这圣上可是下旨严令讨论此事,你俩是想人头不保么?” “哪能呐,我可是还想着同那赵府的少爷一般高中会元呢,不过说起这赵府的少爷当真也是可怜……” 酒楼里有人小声议论,听到一声轻咳后就无人再语了。 “你本不必如此。”赵祈生苦笑了一下,坐在对面的客卿摸着腰间的玉佩抬了一下头:“你今日又去请大夫了?” “只是抓了几副药,父亲卧榻在床,却还是讳疾忌医。”赵祈生低眉,又笑了笑:“他在等她。” “那你呢?”客卿的目光太过炽热,赵祈生别开眼看着酒楼下面的人轻语:“她永远都是我的娘亲。” 司命盘一收,眼前的一幕就化作了一盘散沙消失不见。 “小兔叽,爷爷带你来看了。”老槐树精扶着白落落心疼不已,可白落落却还是闭着眼没有回应。 “怎么回事?”老槐树精身后走出青蘅君,在一旁的司命知趣的退下,老槐树精支支吾吾才开口说道:“这伤太重了些……” 司命盘微摇,青蘅君面上虽风轻云淡,但明显是恼怒了。 恼怒什么呢? 恼怒自己刚下了手就会后悔,还是恼怒自己一路跟了上去,或者是恼怒白落落竟因为伤了他的一个影子,而没了求生的欲? “退下。”青蘅君将白落落拉入自己的怀里,老槐树精虽是担忧却碍于尊卑不得不拘礼离去,走时还满脸愁容的看了一眼白落落,却被青蘅君一个眼神就直接收回了目光走出了司命殿。 “本君命你活。”青蘅君瞳孔一聚,手放在白落落的额间,一朵青莲涌现,白落落眼皮动了一下,青蘅君这才收了手,脸色顿时苍白了一些,抱着白落落缓缓跪坐在地,白落落的气息平稳后青蘅君才将手放在了她的眉眼上,明明是平凡之姿,竟也会让他转移不开目光,自己的一滴神血,最后还是惹乱了他的心神。 “殿下,这个赌可是输了?”云霄神君忽然出现,青蘅君眉眼一抬竟有杀意,云霄神君却只是提着一壶酒走了过来停在他的身后,然后伸手摇了摇手里的酒壶:“我知殿下一直不喜欢幽冥的东西,可是这酒啊,还是幽冥的香。” 青蘅君抱着白落落只是转了一下头,脚上没有任何表情,活脱脱的就像一具尸体。 “殿下刚出生时,我也是抱过的。”云霄神君也没有一个神君该有的模样,反而直接坐在地上将酒壶递了过去:“那时的小殿下总是爱笑,天后娘娘也总夸小殿下笑起来犹如清风徐过,所以才会起名清风二字。” “如若天后娘娘还在,想来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殿下。”云霄神君见青蘅君不接,便直接放下饮了一口自己的酒又道:“殿下若真是疼惜她,不如就让她这般死了也好。” “若本君偏要她活呢?”青蘅君抱起白落落,走时有意的踢翻了酒壶,云霄神君失笑,声音也冷了下来:“殿下这般行事,当真是违背天后娘娘生前的规矩。” “宋云霄,本君是日后的天地共主。”青蘅君留下这句话就抱着白落落走出司命殿,云霄神君讽笑摇头,又饮了一大口酒:“什么人呐,神啊,落在个情字上,就是输。” “都是输啊。”司命殿内回响着这句话,似悲叹,似自嘲。 第五十八章 白落落醒来的时候浑身疼得直接是大喘了一口气,等习惯了这疼才撑着起了身,这地方很是眼熟,等白落落刚把这地想明白了青蘅君也就进来了,白落落与他四目相视,然后直接往后一倒,就打算装死混过去。 “你还想再挨一掌?”青蘅君坐在床榻边,神情上竟多了些柔和,白落落半眯着眼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人,见青蘅君伸手白落落又赶紧闭上了眼,却不料青蘅君只是替她捂好了被褥轻语:“那便再睡一会。” “等睡好了,本君带你去见一见赵清风。”万万没想到青蘅君会说出这句话,白落落直接睁开眼也不顾身上的疼痛抓住了他的衣角急语:“赵清风,赵清风的伤可好些了?” 青蘅君轻哼了一声,将衣角从她手中拉了出来:“这时倒有了生气,你就这样喜欢他?” 白落落看着青蘅君,若非是那眸子里的潜藏的东西,想来她也很难分清两人。 “取回神血他便无用,只有这一世,就是得知如此,你还是喜欢他?”青蘅君就如同魔障了一般执念于这个问题,白落落愣了愣反问:“一世?” “他因本君而生,如今已然渡劫,取回神血,自然无需再轮回转世。”青蘅君盯着白落落的脸,似乎想在她的脸上看到一点点的松懈,却不知白落落抬头越发坚定:“若我愿换这一世,殿下可允?” “如今我并未飞升仙神,可以见得所谓飞升不过是殿下让云霄神君过来诓骗我的借口,既非仙神,便无需留在这九重天。”白落落说着说着后背拔得越发挺直,青蘅君深深一眼转身,似有似无的叹息:“好。” 白落落瞪大了眼,原以为青蘅君至少会降罪,却不料最后居然还会放她归尘。 说是可以得见赵清风的白落落也不管身上的难受撑着要下凡,青蘅君看着她这副模样手暗暗握紧了一下,最后还是松开背手:“跟紧。” 白落落点头加快了步伐,只是每走一步都会疼的拧一下眉头,青蘅君动了动手指,白落落的痛楚便减弱了不少。 青蘅君与白落落隐身入凡,站在赵府门外的白落落再三踌躇,青蘅君见不得她如此耽误时辰,直接一扯,就扯进了府中。 “这是......”白落落看着赵清风身旁的女子往后一退,青蘅君伸手挡住她,也看着女子而语:“说是得了一场大病,忘了不少人。” “所以殿下才带着我来这,是想让我死心?”白落落脸色发白,她看着赵清风将衣裳披在了女子的身上,看着他将新买的玉簪插入女子的发髻,看着他笑容里的柔情密意,捂着心口缓缓蹲了下来:“是不是取了神血,他也不会记得我了?” “殿下与他其实很像,都喜欢诓骗。”白落落消了隐身术出现在两人面前,女子一愣,有些心虚的躲在赵清风的身后,赵清风连忙哄着女子,看向白落落时是深深寒意:“你是何人?” “我啊,我是赵清风你明媒正娶的夫人。”白落落摸了摸鼻子笑,刚上前一步,女子却冲了出来将白落落推了一把,白落落看着女子嗤笑:“用着她人的皮囊,可还舒心?” 女子哆嗦了一下,强撑着自己与白落落对视,白落落看着这张脸忍不住伸手去摸:“呐,不过与我长得一样,你怎生就会看错了呢?” 白落落手一划女子的脸上就多了三道血痕,见女子受了伤赵清风竟直接过来拍了白落落一掌,其实这一掌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只是偏生出手的是赵清风,以至于白落落觉得这一掌都会是蚀骨的痛。 “妖物!”赵清风一声怒呵,白落落揉了揉被拍的肩仔细看着他,这还是赵清风,却已经不是她的赵清风。 她的赵清风,已经被她亲手用一支青玉钗杀了,如今活着的,只是一个忘了她的躯壳。 “走了。”白落落甚至觉得肩膀隐隐作痛,痛过了她身上所有的伤。 “要去何处?”青蘅君一直等着,见白落落走了过来立即出手拉住了她,白落落咧嘴无声的笑:“若殿下日后成了天君,一定要废了这破规矩才行。“ “也不知有多少和我一样倒霉的小妖怪,原本不过是想报个恩情,最终却落得这么个下场。”白落落长长叹了一口气,再抬头时已是满脸笑颜:“我要回我的山洞当我的小妖怪了,就不去折腾赵清风这个老骨头了。” “一个影子,杀了即可。”青蘅君的手渐渐握紧了白落落的手腕,白落落挑眉,似笑非笑:“殿下为了让我同您这般薄凉,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弃了自己安插的棋?” “别再折腾他了。”白落落说完这句话眼眶发红:“就最后一世了,殿下也不能让他随着自己的心意而活?” 青蘅君的手缓缓松开垂了下来,一挥袖,赵府消散,两人所处的凡间变成了司命殿,刚才所发生的的一切也只不过是一个幻境。 “何时瞧出来的。”青蘅君的神情立马冷若冰霜,白落落指着自己的心扬唇:“就算殿下变出七八个赵清风,我也瞧得出来。” “我刚刚配合殿下,演得可是情真意切?”白落落擦眼,语气挑衅:“只是没能如殿下所愿杀了那个女子,让殿下失望了。” “我一个小妖何德何能得了殿下的垂青,需要殿下借用我的手取回神血?”白落落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所以殿下既然如愿取回了神血,又何苦不放过他呢?” 青蘅君的眉眼松动,有什么异样从心口裂开,这是神血归位了。 白落落还想再说什么,一本名册忽然浮现,在空中碎开发出微弱的金光,青蘅君的脸被这些微光映照得格外温和,白落落甚至在这一刻仿佛见到了赵清风,那个永远都将她护在身后的赵清风。 “新妖飞升,入仙。” 青蘅君伸手将金光散去,白落落这才回过神去探自己的元灵,果真是褪去了妖性,完全成了仙。 “本君从不诓骗谁。”青蘅君眸里都多了几分柔和:“日后便留在本君的殿中,做个仙使。” “本君亦如你所愿,让他在凡尘好好度过自己的这一世。”青蘅君抬手一落,白落落身上的仙气更甚,白落落不知该喜该悲,折腾了这么久,折腾了个尘缘已断命数已定,而她只能跪下说一句,多谢殿下。 第五十九章 这是白落落飞升仙神第一日的第四十八次被青蘅君使唤着端茶递水了。 白落落着实不明白,怎么还有仙神能当成她这个模样的。 “殿下是不是有意为难落落?”在第五十次的时候白落落终于是忍无可忍的将茶杯往青蘅君的书案上一摆,青蘅君不着痕迹移开了茶杯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是。” 白落落当天就在心底骂了这位私心极重的太子殿下。 所幸白落落还能去司命殿用司命盘看一看赵清风,大病一场的赵清风又瘦了不少,时常是坐在白落落的院子里愣神,白落落就这么看着赵清风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的坐着,就连在一旁的司命星君也忍不住叹息是个痴情人。 “书呆子。”白落落轻斥了一声,眼睛又酸了起来。 “仙使,这是殿下来了。”司命星君瞅了一眼殿外连忙收起了司命盘,白落落刚转身,青蘅君那张脸就像是直接是撞进了她眼中,让她缓不过劲来。 “殿下又缺什么了?”白落落吸了一口气又是一脸笑颜,青蘅君临动了动唇,最终却只是背过身去:“你既这样喜欢司命殿,不如日日待在司命这儿如何?” 白落落自然是百般乐意,只是这司命星君却煞白了脸跪下,白落落只得跟着赔笑安抚着傲娇不已的青蘅君:“留在殿下身旁做个仙使,已是落落的福分了。” 青蘅君听了以后果真脸色舒缓了不少,幻出了一本折子在白落落的面前缓缓而语:“你将这卷折子送去给云霄神君,他自会明白本君的意思。” 白落落恭恭敬敬的伸手接下,等青蘅君走了以后司命星君才擦了擦额间的汗看着白落落:“殿下对仙使可谓是亲近。” 白落落瘪了一下嘴,转手将折子递给他:“这样的亲近不如给星君罢了,落落可不想受着。” 星君连连摆手,那刚擦的汗就又流了下来。 白落落也不再打趣他,拿着折子就出了司命殿,既然得知赵清风还好生活着,她就已是心安。 “小兔叽来了啊。”云霄神君似乎又喝了不少酒,白落落以前总觉着神君是衣袂飘飘,如果真正接触了,才知道这天上的仙神与地方的凡人无异,只是他们长生不死,运气差些的,就是渡劫未过就在了凡尘之中罢了。 “殿下让落落交给神君。”白落落把折子一递,云霄神君伸手一挥,那折子就自己展开,白落落转过身去没多看,这毕竟是青蘅君与云霄神君之间的私事,个中缘由自己知晓了太多也是无异。 “啧,这殿下与你这小兔叽待久了,竟也知晓通些情面了。”折子一落,云霄神君就又踉踉跄跄的走了。 走时嘴里还嘟囔着“阿阮”,白落落忽然就想起来很久以前那个九尾狐妖也是这般唤过这个名字。 后来白落落才知道云霄神君原本也有一个心上人,最后却被他亲手封印了三十万年。 白落落知道此事后甚至还在想,对自己心上人都能下得了手的云霄神君,为何偏偏会从狼口中救下素不相识的自己? “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青蘅君一贯是看不下去白落落这愣神的模样,拿着折子一敲,就打断了白落落所有的思绪。 “殿下有过喜欢的女子吗?”白落落揉着头下意识的问了这么一句,谁知青蘅君竟因为这一句疑惑生生一整天都没有再使唤白落落了。 白落落自然乐得清闲,又屁颠屁颠的去了司命殿,司命星君一见着她就知道白落落是要过来看看赵清风的,于是也不多问直接就打开了司命盘,盘中显示的是张灯结彩的赵府,所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如今的赵祈生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白落落看着赵祈生穿着一身喜服迎进了新妇,赵清风就抱着白落落的牌位坐在高堂之上,白落落伸手触碰了一下司命盘,却只是伸了出去,什么也没碰着。 赵清风是人,会老,会死,白落落不过只是在天上待了半月,赵清风便已经白了头发,苍老不已。 赵清风的后半生都是安安稳稳度日,守着赵祈生走进了官场,守着赵祈生造福百姓,守着赵祈生娶妻生子,守到最后,赵清风也要走了。 白落落看着赵清风临死前都是拽紧了自己的排位,心口酸涩,这一世的亏欠到了如今已经是算不清楚了,赵清风能够寿终正寝,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星君会喝酒吗?”白落落转眼看着司命星君,司命星君犹豫了小会儿就从自己的内阁里捧出了一坛酒,闻着很是香甜,白落落贪杯多喝了一些,醉意上来以后终于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她也想陪着赵清风过完最后这一世,可她更怕自己若凡尘去招惹赵清风,青蘅君就会连让她这样远远看一眼的资格都要收回。 白落落忽然发现这做仙神远远比做妖精要难多了。 “赵清风……”白落落半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人,酒喝多了竟有了幻觉,只是赵清风为什么要生气的看着自己呢,嘴里还说着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云霄神君果真说得没错,这酒,真是好东西……”白落落握着酒杯打了个嗝就往后一仰,不得不说这幻境当真是真实,就连落在人怀里也是温暖至极的。 “赵清风,你真的记了我一生……”白落落说着说着小声的哽咽了起来:“我也有私心,我宁可你孤身一人,也不愿见着你再喜欢上别人,合合满满的子孙满堂。” “赵清风,你会不会怪我……”白落落正犯恶心,于是弯腰作呕,弄脏了一身好看的衣裳。 “日后再饮酒,重罚。”声音冷冷的,不像是赵清风。 白落落神情恍惚的抬头,嗯,这张脸明明就是赵清风。 “赵清风,我们牵着祈生去回去找贺叔做兔子糕可好?”白落落脸上是最真挚的笑容,似乎这一下真的就回到了还在幽州的时候。 “喜欢兔子糕?”声音缓缓柔化,白落落伸手掐了一下赵清风的脸,又把自己窝在了他的怀里喃喃:“你做的兔子糕比我的好看,你送我的兔子灯也很好看,我喜欢好看的东西,也喜欢赵清风你。” “肤浅。”声音又冷冰冰了起来,白落落还想再说什么,结果酒意越发上头,自己就这么直接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抱着自己走了一路,最后还同自己说了些什么话,声音缓缓的,就犹如人间三月的春风。 第六十章 白落落醒来的时候可谓是头痛欲裂,刚下床榻就有仙婢来请,说是青蘅君今日要去闭关七日,点名道姓指了她,白落落知晓青蘅君就是将她当做了一个可以任意使唤的老妈子,于是梳洗了一番赶去了太子殿,青蘅君今日换了一身衣裳,白落落乍一看还以为是赵清风来到了九重天上,下意识的多看了两眼,青蘅君一抬眼,白落落就低眉顺眼的老实本分了。 “本君听说你会做兔子糕。”青蘅君似乎并不在意白落落这样放肆,语气里甚至还多了几分得意:“很喜欢这衣裳?” 白落落连连摇头,毕竟这青蘅君喜怒无常,她可不想惹恼了他让自己不好过。 青蘅君见白落落如此谨慎,果不其然脸色又沉了下来,将折子一放,起身就走,白落落疾步跟上,可这青蘅君就似有意捉弄她一般,只要白落落步伐快一些自己就慢步下来,若白落落步伐慢一些自己又大步往前,惹得白落落每每都会差一点撞到他的后背,幸亏白落落是只反应敏捷的兔子精,就算青蘅君故意为难,白落落也没有真正失礼的迎头一撞。 白落落是没有撞到青蘅君,但有个软糯糯的小仙童却是直接扑进了青蘅君的怀里,白落落隔的近,甚至能看到青蘅君的衣裳都跟着抖了一下。 “抱…抱…”小仙童说话含糊,青蘅君往后退一步,小仙童就直接摔倒了地上,顿时疼得直接哭了起来,白落落到底是当过娘亲的,立马蹲下哄着小仙童,小仙童止了哭声却还是眼巴巴的伸手看着青蘅君,青蘅君眉头皱得都快成一个大大的“川”字,连连退了好几步,小仙童见状又哭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还喃喃着要“抱抱”。 “阿麟!”这时一个女子冲了上来,眉目都是担忧,见着小仙童无恙才舒了一口气同白落落道谢,青蘅君见到女子的时候眸里里多了痛恨,冷语:“你们华胥女子,一贯就是这么行事?” 女子一愣,将小仙童抱了起来直视青蘅君:“九重天如此瞧不上华胥,不如就将神女之心归还于我如何?” 青蘅君抬手,明显是想让女子知道出言不逊的下场,这时忽然出现一人握住了青蘅君抬起的手,将女子与小仙童都护在了身后:“还望殿下手下留情。” “这里可是九重天。”男子将青蘅君的手按了下来,青蘅君的脸色一变,最后还是恢复了往常那副无情无欲的脸看着蹲在地上的白落落:“还不走?” 白落落明显能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起身就跟上了青蘅君,离开时一手抱着小仙童一手拉着男子手的女子还同她机灵古怪的眨了一下右眼,白落落忍不住笑了一声,青蘅君侧眼,吓得白落落连忙收起笑意也学着青蘅君满脸冰霜的模样走了起来。 “你可知这九重天为何一直以后没有天后娘娘。”青蘅君的声音很小,小到白落落差点以为只是自己的幻听。 “若不是因为幽冥这位的娘亲,她也不会死。”青蘅君说得东西白落落都不是很懂,可是她也要装作听懂的样子点点头应答:“所以刚刚那位是幽冥的仙神?” “本君……”青蘅君后面还说了些白落落没有听清楚,只是觉得如今就连一个背影,都是能够看出他的悲凉。 闭关之处是太华山上的一个洞府,听说这原本是西灵帝君所居之地,而洞府外的杏花树下有两个衣冠冢,青蘅君经过时在衣冠冢前站了许久,白落落忍着满腹的疑问跟着站在一旁,原以为青蘅君不会同她解释,却不想青蘅君却忽然开口:“这是水神之墓。” “那另一个呢?”白落落看着青蘅君,青蘅君良久不语,白落落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这是我娘。”青蘅君头一回这样自称,白落落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脖子,生怕青蘅君告诉自己这么多是打算等会儿取了她这条命。 “你这命,本君可不稀罕。”青蘅君伸手敲了一下白落落的头,眸里也难得可贵多了点笑意。 所谓闭关,在白落落眼中那可是滴水不进专注打坐,而这位太子殿下明显就是寻了个借口下凡偷闲,不是去河边坐着喝茶就是在树下赏花,生生的让白落落都觉得自己良心有愧,白白拿着仙使的身份跟在青蘅君身后无所事事得过且过。 “兔子糕。”青蘅君忽然又想着要吃兔子糕,可这洞府哪里有这些凡间的食材可以做糕点,白落落只好去太华山下买食材,原本还想趁机去一趟赵府,可青蘅君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强行跟在身旁盯着白落落买回食材乖乖的回到山上,青蘅君就在一旁看着白落落赌着气做完了一蒸笼含着苦参的兔子糕,然后一个也没吃,端到了衣冠冢前放了一夜。 这糕点本是为了捉弄青蘅君,自然是无意供奉,惹得白落落只好大半夜偷偷跪在坟前道歉,跪得第二日双膝是一青一紫,而真正的主谋却还能云淡风轻的坐着喝茶。 “喏。”青蘅君一挥袖,一叠栩栩如生的兔子糕就放在石桌上,白落落不解的看了一眼青蘅君,委实难以相信这会他是送给自己的。 “无毒。”青蘅君又喝了一口茶,见白落落还是不动,自己便捏起一个咬了一口,白落落这才迟疑的走到桌边也拿了一个兔子糕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着实比自己做的要好吃些。 “陛下还带了厨子过来?”白落落连着又吃了一个,顺带还坐在了青蘅君的对面。 青蘅君挑眉,缓缓放下茶杯看着白落落:“这儿除了你和本君,还有何人?” 白落落吃得正欢,听到这句话立马就噎得直接咳嗽了起来。 吃着九重天太子殿下亲手做的东西,这样的福分担下来,怕是要折损她不少道行了。 “殿下再不喜欢我,也不该用这样的法子损我道行啊。”白落落将糕点强行咽了下去欲哭无泪,青蘅君似乎很喜欢看到白落落这副模样,嘴角竟缓缓上扬:“本君喜欢……” “损得你少些道行。”青蘅君这断句断得很巧妙,白落落气得喘气,又默默在心底咒骂了这个记仇的青蘅君。 第六十一章 白落落头一回知道,原来仙神一旦耍起小心眼来,那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白落落一向觉着青蘅君只是喜欢冷着一张脸而已,如今真正伺候起来,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究竟是有多么多的臭脾性。 “添茶。”声音不大,却惊得在一旁打瞌睡的白落落一个踉跄,青蘅君轻笑出声,连侧脸都不似以前那般冷峻。 白落落添茶倒水,青蘅君就拿着笔在一旁写字,白落落以前也见过赵清风这般模样,像是把什么事都放下,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俩共存。 “这个字如何?”青蘅君将纸推了过来,白落落一愣神,直接说道:“赵清风,这是个落字啊。” 青蘅君手一顿,这纸就直接化成了灰烬。 白落落自知失言连忙跪下,哪知跪下时打翻了还冒着热气的茶壶,热水直接倒在了白落落的整只右臂上,白落落不敢直接唤疼,只得冷抽了一口气将头深深埋在臂下。 青蘅君一向不喜白落落提到赵清风三个字,更把赵清风视为一个被自己舍弃的影子,如今白落落直面将他当做了赵清风,便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不疼?”青蘅君的手刚碰到白落落的右臂就已经疼得她说不出话来,青蘅君似乎又叹了一口气,轻飘飘的,让白落落都觉得自己又在幻听了。 “他已经死了。”青蘅君专注着用术法治疗白落落的伤处,连自己也没有发觉眸子里多了些疼惜。 “我知道。”白落落咬着唇憋了一口气:“殿下能如了我的愿让赵清风寿终正寝,安安稳稳的渡完这一世,我自然是感恩殿下的。” “可赵清风说到做到记了我一生,我又怎能因为他不在了,就忘了他呢。”白落落笑得有些勉强,眼眶也渐渐红了:“所以求殿下,让我去见一见赵清风,就见一眼他的墓碑……” “好。”青蘅君松手,白落落的右臂已然是无恙。 “愣着做甚?”青蘅君瞥了一眼白落落,白落落也不顾身上还残留着茶叶连忙起身,青蘅君伸手将她一扯,不过一瞬就到了赵清风的墓前。 “我回来了。”白落落一开口就已然哽咽,青蘅君不屑她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背着手转身就往竹屋里走,白落落见青蘅君走了更是松了一口气,于是缓缓的蹲在了墓碑前轻语:“我让你记了我一生,你当真也是君子一言,不曾背弃。” “我看到祈生娶了妻,是为温婉娴静的好姑娘。” “我还去司命那看了他的运数,青出于蓝胜于蓝,日后这成就可不比你少。” “我知道你给我立了牌位,是想着我日后哪怕成仙了也能找到归家的路,只是可惜了,我一直也没能回去瞧瞧你。” “赵清风,你这一世,过得真是起起落落了。” 白落落吸了吸鼻子,而后又摸着赵清风的墓碑笑语:“早知道我去非要报这个恩做什么,如今做了仙神,反倒比以前多了不少规矩。” 白落落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琐事,青蘅君就在屋里朝着这边远远的看着,胸口处又是那若有若无的痛楚。 这个毛病自打神血归位后就犯上了,以至于自己才会鬼使神差的答应了白落落来到这里。 “殿下后悔了?”云霄神君神出鬼没,可这会青蘅君也没有似往常那般防备,反倒真的像是承认了这句话。 “殿下当初把自己的悲悯与爱舍弃入世轮回渡劫,如何收了回来,自然也会拥有这些情绪。”云霄神君也看了一眼窗外似笑非笑:“若有一日她知晓了一切,想必会直接随了他去,殿下这个赌,无论如何都是输。” “她永远都不会知晓。”青蘅君眸里满是凉意:“更何况本君才是真正的赵清风,那墓中的,不过是因本君而生的替身。” “可这只小兔叽,爱的是那墓中的人而非殿下。”云霄神君的话似乎正戳在青蘅君的心口上,以至于青蘅君脸色一僵,生硬不已:“本君,才是赵清风。” 往往越没有把握的东西,越是会去多次重复来换一个肯定。 “那,就愿殿下,当真可以得偿所愿了。”云霄神君笑了一声:“只是殿下如今,又是谁啊?” 青蘅君忽然心慌,转过身去,云霄神君却已经没了身影,只有一面铜镜直直的照着他的这张脸。 “殿下?”竹门被推开,白落落还红肿着眼睛,可脸上明显带上了心愿了结的笑意:“殿下今日可还要吃兔子糕?” “白落落。”这是青蘅君第一次这样叫唤她。 白落落一哆嗦,自己刚刚都那样小声在赵清风的坟前嘀咕坏话了,竟也能被听见了? “原来那盒胭脂,寓意是将离。”青蘅君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属于赵清风才有的温润。 “赵……赵……”白落落喃喃的说不出话来,毕竟她是亲眼在司命盘看着赵清风身死,也悄悄地的让老槐树精去幽冥打听过赵清风的魂魄,的确是如青蘅君所说就此一世,又怎会忽然附在了青蘅君的身上?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青蘅君伸手过来,白落落不做举动,见白落落迟疑,青蘅君便一步一步走向前,死死地将她拥入了怀里。 “夫人,等久了。”这明明还是青蘅君的声音,可白落落却从中感受了赵清风的柔情蜜意。 “赵清风……”白落落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这一哭可谓是哭了一盏茶的功夫,直到最后白落落就这么哭着迷迷糊糊的睡在了这个想念了许久的怀里。 铜镜中依旧还是两个人的身影,只是青蘅君回头再看时,眉间已无了阴戾。 “赵清风……”怀里的人又喃了一声,像是做了一个美梦,嘴角都含着浅笑,青蘅君伸手抚摸她的嘴角,揽腰抱起放在了竹床上,俯下身去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眉间。 “我在。”青蘅君缓缓坐在竹床握住了白落落的手,像是贪慕着不可多得的东西放在了脸侧。 心口的痛楚减少,反倒成了一种异样。 酸涩之中,却有着一丝不可多得的甘甜。 第六十二章 “青蘅君是你,赵清风亦也是你。”白落落坐在院外的石桌听着赵清风淡淡的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原来是因为赵清风最后一缕执魂留在了竹屋,才得以在青蘅君来此之后回到元身之上,所以这青蘅君才有了赵清风的思想,可白落落委实不知该将眼前的这位仙神当做是青蘅君还是赵清风了。 “你若回到了九重天,就只能是太子殿下。”白落落咽了一口气,赵清风却只是宽慰她:“那你我便不回九重天。” 说归说,但白落落却深知此事绝对是不可能的。 青蘅君作为未来接任天君之位的殿下,如今赵清风占了这具身子,若真随了她留在了凡间,一旦被那位天君知晓了,只怕赵清风这一缕执魂是会不留余地的被硬生生抽取出来。 “赵清风,你应当也知晓了自己究竟是谁。”白落落一顿,抿着唇又道:“我想同你留在这儿,可你如今不仅仅只是我的赵清风。” “好。”赵清风伸手戳了一下白落落的鼻尖,那眸子里的宠溺都快要漫了出来。 于是本该闭关七日的青蘅君在第五日时就回到了九重天上,回来时还少了一个一同下凡的仙使。 青蘅君说是让着仙使留在了凡尘历练些日子,这自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久而久之也就没有谁谈及此事了。 只是从这以后,青蘅君就鲜少出殿了,常常都是将自己闭门在殿不让叨扰。 “唔……怎生这哪家的仙门生子,也有折子递过来让你看的?”白落落撑着下巴看着赵清风书桌旁一叠又一叠的折子,赵清风一向待事认真,自然是每份折子都在细看,白落落自觉乏味,就去了竹屋外晒太阳,今日阳光温和,晒得白落落忍不住幻回了原型打起了瞌睡,睡也不知有多久,恍恍惚惚感觉到一只手在抚摸自己的头,白落落睁开眼,云霄神君那双眸子就与她对上,白落落顿时幻回人形往后一缩:“今日神君不喝酒了?” 云霄神君左眉一挑:“你这小兔叽,本君在你眼中当真是个酒鬼不成?” 白落落将嘴往后一努,诚然是没有否认。 “殿下呢?”云霄神君起身就要往竹屋里走,白落落转念一想如今的青蘅君全然已是赵清风,按照云霄神君的心思自然会看穿,不由立马挡在了门前嬉皮笑脸:“殿下不是在九重天的太子殿中么?” “若真的在殿中,又怎会不带上你这只小兔叽折腾取乐?”连云霄神君都看得出来白落落平日里被青蘅君是在故意欺负,白落落只得扶额搜刮脑袋想个什么借口支开云霄神君,竹门这次忽然开了,白落落就直接往后仰进了赵清风的怀里。 “殿下?”云霄神君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幕,白落落连忙离开赵清风的怀里从他开门的手臂下钻到他的身旁故作矜持,赵清风轻轻看了一眼,神情竟同往日的青蘅君无异:“何事?” “穷桑有异,恐有妖魔作祟。”云霄神君侧身去看白落落:“天君来请殿下一同商议此事。” “穷桑?”赵清风的神情明显有异,白落落也知其中缘由,这些日子赵清风同他说过青蘅君的往事,他与幽冥的司主是同父异母所生,幼年时的青蘅君亲眼见着天后魂飞魄散,至于个中缘由也未详说,白落落从赵清风的神情倒也猜出了五六分,多半也是和幽冥司主的那个娘亲有关,而这个幽冥司主的娘亲,便是穷桑的神女。 “莫问川一同随往。”云霄神君明显是想看个热闹,白落落当真就到了一个词,叫为老不尊。 云霄神君活得虽久,模样却是九重天最出挑的一个仙神。 “好。”赵清风将白落落往后一扯,“吱”的一声就把门给直接合上了。 “宋云霄,很好看?”赵清风那吃味的性子如今越发严重了,可白落落眉飞眼笑爱极了他这副神色,直接往赵清风身上一跳,挂住了赵清风的脖子啄了两下他的侧脸:“不好看,非常不好看,我家赵大人,才是这世上举世无双的公子郎。” 赵清风一愣,脸忽然泛红,难得羞涩了。 之后赵清风这一走就是半年,所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白落落扳着手指头算日子,想来这事是又有些严重了。 白落落又不禁担忧起来,赵清风到底不是青蘅君,如今又与这些个熟识的仙神相处半日,若一时不慎被察觉出来,赵清风就真的会死得透透的了。 白落落这样想着,夜里就梦到青蘅君提着赵清风给扔下了诛仙台。 白落落惊醒,睁眼就看到了赵清风。 “怎么出了这么多虚汗?”赵清风坐在竹榻旁用手抚着她的额头,白落落急喘起身死死地将赵清风环住,她已经眼睁睁失去过赵清风一次了,如今的她当真才明白失而复得,得而复失,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梦到,你有死了。”白落落很多时候都不大讲究说话的艺术,赵清风解言而笑:“你整日都想着我死?” 白落落破泣为笑,渐渐松开赵清风:“我可不想活生生的守上数万年的寡。” “若我如今是青蘅君,你可也会担忧?”赵清风的笑缓缓沉下来,白落落脸上一僵,半晌也未能开口。 她只因生平不做恶事有了仙缘,可她到底是由妖成得仙,拥有着七情六欲,也是自私自利。 所以在知道赵清风回来的那一刻,她完全没有一丝丝的考虑到青蘅君,哪怕有,也只是庆幸与兔死狐悲。 “若此时你不是赵清风,我不会。”白落落这样的说法未免薄情,可是她自从喜欢赵清风的那一刻起,其他人于自己而言,远远是敌不过赵清风的。 更何况,是在她失去一次以后的赵清风。 “你啊……”赵清风的这一声似乎在叹息什么,可他的眸子里依旧还是有着笑意:“你可要随我一同去穷桑?” “要。”白落落急忙点头,生怕慢了一会儿赵清风就会反悔。 “此去穷桑恐有危险,这个你拿着。”赵清风掏出一串铃铛戴在了白落落的手腕处,白落落摇了摇,声音甚是悦耳。 “这是天后生前赠予她人之物,如今我便收了回来。”赵清风握住白落落的手,字字都是嘱咐:“若我不在你身旁,可用此物自保。” 赵清风想来是不放心她一人在此,所以哪怕此行凶险,也还是要将她带在身旁。 白落落,一直就是赵清风死生都要护着的心上人。 第六十三章 后半夜白落落倒是没有做梦了,多少也是因为赵清风就睡在了她的身旁。 第二日白落落醒得格外早,还将自己打扮成一个男子的模样,以至于赵清风醒来看到白落落时都愣了好一阵子。 “我看那些戏文都是这么写的。”白落落拍着自己的胸脯手做剑指往上一扬:“待我男扮女装跟君随,安又知我是雌雄。” “为夫可未有断袖之癖。”赵清风如今拥有了青蘅君的身子,法术自然是在白落落之上,不过是抬了一下指尖,白落落这幸幸苦苦早起打扮一番的模样就换了下来。 “赵清风!”白落落跳到竹榻上将赵清风按在身下,四目相视,赵清风顺势亲了上来,两人顿时滚作一团,白落落怕痒自然是服输,只得连连求饶:“好好好,我不扮还不成了?” 赵清风松开白落落,耳朵根子却是红得要滴血似的。 “女子配娥眉。”白落落起身坐在赵清风身旁幻出一根石黛递给赵清风:“喏,你可要画好了。” 赵清风往下一低接下:“应夫人所言,女子配峨眉。” 赵清风的手很巧,画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比白落落的好看。 “是谁在外面?”白落落警惕起身,赵清风按住了她的手看着窗外:“幽冥。” 白落落因赵清风的原因多多少少也不喜欢幽冥,可没想到一开门就被个小仙童抱住了双腿:“抱……抱……” “阿麟。”女子将小仙童拉开神色温柔:“宋云霄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越发喜欢教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白落落看着女子说出自己日思夜想的话不由瞪大了眼睛,小仙童被女子扯开后正想哭,被直接被法术封了声音,只得可怜巴巴的仰头看着女子,女子故作无辜:“呐,这定是你爹爹施法了。” 胡说八道,胡言乱语,胡…… 原谅白落落委实是想不到什么成语形容这一幕了。 “原来他讨回这幽冥铃,是要送给你啊。”女子眼尖握住了白落落的手,一副看透所有的神情:“想不到平日里薄情的太子殿下,竟也会痴情于人。” “不劳费心。”赵清风不知何时站在了白落落的身后,女子将小仙童抱起仰头:“我本就一贯不喜欢你们这些九重天上的仙神,自然无需费这份心。” 白落落想如今若是青蘅君站在这,自己都要替这女子捏把汗。 “莫问川已先去了穷桑,有些事,还需他自行处置。”女子说完就要走,可小仙童死活伸手想让赵清风抱一抱,白落落看了一眼赵清风,赵清风迟疑了小会儿,还是伸手轻轻牵上了小仙童的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赵清风似乎像完成了数万年的愿望一样舒了一口气。 “走吧。”赵清风在女子还在震惊之中立马送开了手,拉着白落落侧身走过:“这四海八荒的事,还由不得他来自行处置。” “霸气啊赵清风。”赵清风拉着白落落走远了以后才小声嘀咕,赵清风停下,不知为何,白落落竟觉得自己是认错了人。 “我亦是青蘅君。”赵清风转过身来,依旧是那个会悲悯他人的赵清风。 白落落握紧了赵清风的手,他如今承担的,远不是在凡尘当个父母官那般了。 这是白落落第一次来到穷桑,初初听这个名字前白落落还以为是什么穷乡僻壤极恶之地,却不想是个山清水秀的桃花源。 “这么好个地方,怎生都无人居住?”白落落跟在赵清风身旁左顾右盼,赵清风伸手将白落落的脑袋按在身后轻语:“此处封印了冤魂,莫要沾染了怨气。” 白落落自然是非常听赵清风的话,因此也老实了不少,赵清风带着她沿河一路走到穷桑深处,一个男子背手站在河边沉思,见赵清风来了以后也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幽冥近日来了不少水猴子,都是被引入了这河中而亡。” “河中有妖祟在此久居,我与他斗法时不慎被他所逃,如今顺着这河水只怕是去了人间。”男子面上有一丝忧色,赵清风不语,又拉着白落落施着仙术顺着河流一路查看,赵清风生前忧国忧民,如今成了青蘅君,倒还是件好事。 “这……”赵清风与白落落从空中而落,此处的小镇刚刚经历了烧了一场大火,可谓是面目全非。 白落落刚走一步,就踩碎了一样东西,白落落抬脚去看,依稀可见是块烧得焦黑酥透了的骨头。 “出来。”赵清风伸手,一只九节鞭幻出往地面上一抽,白落落连忙将此处立下结界后往旁站开,远远看着赵清风,有些失神。 白落落恍惚觉着,这一刻的赵清风,就是九重天上那个太子殿下青蘅君。 地面开始剧烈抖动,裂开一条缝隙,赵清风侧身躲过,缝隙越裂越大,从中出来了一个庞然大物,白落落暗暗握住自己的手腕,她能做的,就是不成为赵清风的负累。 这是一只妖兽,长着一只眼睛,嘴中还流淌着鲜血,想来吃了不少这个小镇上的人。 赵清风挥着九节鞭抽在了妖兽的眼睛上,疼得它长啸了一声,白落落紧紧捂住双耳,用着蛮力站在原地不动。 “开!”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结界外,施法强行打开了结界,赵清风只得空瞥了一眼,就将九节鞭绕住了妖兽的脖颈,男子顺势立咒封印,妖兽哀嚎挣扎,九节鞭忽然收回,妖兽一掌就击中了男子的胸口。 白落落嘴一张,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赵清风,是故意的。 男子倒地受伤咳血,赵清风飞至白落落的身旁将她一扯,用九节鞭划破结界飞出,白落落回头还能看到妖兽一掌击向男子的头。 “赵清风!”落地后白落落用力一退推,转身就要往回走,赵清风伸手拉住,却白落落甩开。 “你要他死。”白落落怒不可遏:“我认识的赵清风,手段光明磊落,绝不会暗自使计落井下石。” 若此时是青蘅君做出此事白落落也许还不会如此气恼,可赵清风不同,白落落认识的赵清风,是就算再痛恨宋廉,也会偷梁换柱留他一命,而不是在最危险的时候放弃他人的性命。 “你究竟是赵清风,还是青蘅君?”白落落留下这一句就飞了回去,赵清风站在原地看着白落落飞远,死死捂着心口,眼神越渐冰冷起来。 第六十四章 白落落原以为男子会落败,却不想她刚入结界,男子已经提剑斩下了妖兽伤它的那只手爪。 “你这小仙,不怕死么?”男子显然没有想到白落落会回来,白落落眼神一定,落在男子身旁备战:“自然是怕的,可我不能让他做违背良心之事。” “你倒待他真心,只是可惜了……”男子提剑一挡,将将剑往手上一划就冲了过去:“封闭五识,摇晃幽冥铃乱它心智!” 白落落听后立即封闭五识,单手摇晃铃铛施咒,男子趁机将长剑刺入妖兽心口,妖兽倒地,惊起地上大片灰尘。 白落落摇晃幽冥铃走近,将妖兽的祟气收纳,男子收剑而立走来,这时妖兽忽然起来,踩地挥爪,顿时面前是灰蒙蒙的一片,两人处于灰雾之中互不见身影,只有白落落摇着铃铛的声音还在。 “小心!”男子斩开灰雾,可已然是来不及了,白落落眼睁睁看着妖兽血盆大口朝自己咬来,白落落施法结出一个屏障挡住,却不想妖兽忽然长出一只手爪来绕开屏障想直接掏了白落落的心。 “破!”九节鞭一挥缠住手爪,用力一扯,飞出来的血喷洒在了白落落的侧脸上。 “回来了?”男子嘴角一弯,似乎也有些半信半疑。 “过来。”赵清风挥袖将白落落往后一扯,自己则挥着九节鞭将妖兽直接劈成两段。 “咳……”幽冥铃发着微光反噬其主,白落落弯腰咳嗽,委实是不知道这么个破玩样纠结是谁做出来的。 “走。”赵清风沉着脸色将白落落揽腰抱起,男子玩味的看着这一幕,也没有跟了上来。 “赵清风……”白落落知道他这是生气了,可白落落却有些不知道赵清风是气她不顾自身安危还是气她坏了一箭双雕的计谋。 赵清风听到白落落语气里似有疑虑,脚下一停便将白落落放了下来,伸手擦拭着白落落脸上的血迹轻叹:“莫问川曾在四万岁就独自斩杀过上古妖兽,如今一个祟兽,伤不了他。” “那何苦……”“我如今,亦是青蘅君。”赵清风的情绪白落落读不懂,她甚至有些不敢去读懂。 之后白落落一言不发的跟在赵清风身后回到了竹屋,白落落也不知道自己会生这样的闷气,明明之前还恩恩爱爱的两人,如今竟因为一个让人,闹得不欢而散。 “赵清风,我想去看看小萝卜头。”白落落最先败下阵来,可赵清风却不愿意接这个茬,坐在书桌旁看着折子也不抬头:“他本不是亲生的,又需得你担忧些什么?” 这远不是赵清风会说出来的话。 “我出去走走。”白落落起身推门,一脚踏出去后又停住:“赵清风,那盒用凤尾花做的胭脂很好闻。” 赵清风抬头,思索了片刻缓缓才点了头:“我记得,是很好闻。” 白落落“嗯”了一声,头也没回的走了。 白落落去了云霄神君的神府,果不其然云霄神君今日又喝了不少酒,白落落刚一出现,一个酒嗝就是迎面而来,白落落扶额,万万不曾想这个德行的仙神,居然会被她挂在洞中思慕了数万年之久。 “有什么法子,可是让殿下寻不到我的仙气?”白落落晃了晃云霄神君,也不顾什么忤逆尊卑,云霄神君被白落落这么一晃直接是晃的晕头转向的往地上一瘫:“殿下又欺负你了不成?” “我想回凡间一趟。”白落落说完云霄神君这酒就被惊得半醒了,直盯着白落落说道:“你入凡间做甚?” “瞅一眼我家的小公子。”白落落模样诚恳,却不料云霄神君连连摇头:“你尘缘已断,若再入凡尘,是要损上千年道行的。” “神君不大会骗人。”白落落跟着坐在地上看着云霄神君:“你若有赵清风说谎的本事,我许就信了。” “为何忽然想要躲着青蘅君?”云霄神君半眯着眼睛,眸子还是掩不住精光。 “神君若帮了落落这一次,我自有办法将封印在那尊神像里头的天狐前辈救出来。”白落落尽管态度诚恳,可云霄神君哪怕喝醉了酒思绪却还是转动得挺快:“如今的青蘅君都不过只能使她魂魄不散,你区区一个小妖怪,能有什么法子?” “神君若信,落落就有法子。”白落落抬眼,云霄神君一愣,往地上一拍起身:“你这只小兔叽,可要知道,本君从不做亏本的卖卖。” “去!”云霄神君往白落落身上一挥,半醉半醒:“一个时辰,本君只可敛去你身上气息一个时辰。” 白落落转了个身跪地叩谢,接着捏着个诀就没了身影。 她该怎样形容眼前的这一幕。 赵祈生死了。 赵府没有白落落在司命盘所见的子孙满堂,承欢膝下,就连如今灵堂守着棺木,只有一个老人。 “回来了?”老人开口,声音嘶哑:“伯母可还记得客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落落手摸棺木的边缘,脚下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客卿缓缓道来,说出来的故事远远和白落落所见到的完全是两个模样。 赵清风死的很痛苦。 自那根青玉钗入体后赵清风气血两空,经历了蚀骨之痛整整一个月后才亡,都留下祈生一人守着赵府,秉承父志,辅佐了两代君王,三日前犯了旧疾,就再也没能醒过来。 “怎么会,怎么会……”白落落喃喃,客卿如今年迈,不过三步路却已经是气喘不已:“伯母为了飞升仙神杀夫遗子,当真是绝情绝义。” “可怜二人,空空等了一生……”客卿猛烈的咳嗽,用力捶着心口才缓过劲来:“伯母如今是忽敢愧疚回来了,只可惜……” 白落落愣坐良久,她委实不知,为何无论是人是仙,都喜欢将她诓骗来诓骗去。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离开的赵府,恍恍惚惚之中,白落落似乎还能听到赵清风和赵祈生的声音。 “神君。”白落落回来时正好是一个时辰,她刚入了云霄神君的神府,青蘅君就出现将她死死扯住,白落落看着他的脸,低头用力的咬在了他的手腕处,青蘅君吃痛撒手,恼怒不已:“你又在闹什么性子?” “你不是赵清风。”白落落步步后退,指着青蘅君吼出声来:“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小兔叽……”云霄神君这会子酒已经醒了,暗自恼悔,只见白落落泪中带笑:“我以前是欠过神君恩情的,如今还给神君,至于殿下,你我无冤无仇无恩无恨,也该放了我才是。” “你要做什么……”青蘅君眸里难得害怕,白落落伸手抽出自己的元灵,疼得脸色雪白:“之前那九尾狐心心念念要取走我这元灵,想来是可以救神君相救的那位前辈……” “本君命你停下!”青蘅君下意识来抢夺,却快不过白落落一捏,元灵碎成星星点点的光落入凡尘,云霄神君的脸上,一时竟不知是喜是悲。 第六十五章 白落落终究没能随着赵清风一同嗝屁。 青蘅君以自身神灵相护,强行将白落落从死旁拉了回来。 白落落这会,是被困在天宫了。 “神君来了?”白落落嗓子有些嘶哑,眯着眼睛看着从门外进来的人:“这买卖神君做亏了。” “殿下的确是赵清风,却又不是赵清风。”云霄神君坐在白落落身旁,指尖微叩:“殿下要渡的是八苦,而这八苦自然是需要一个人来做这个劫。” “所以是我?”白落落扯了扯嘴角,讥笑出声:“赵清风已经死了,我于殿下而言早就没了利用价值,神君却还要帮着他留我?” “小兔叽,你与殿下自有命数,本君无能为力。”云霄神君神色复杂:“你若愿意,殿下便还是那个赵清风。” “神君可知道,在凡尘时我为何要修道?”白落落看着云霄神君的神色,显然是不记得了:“神君本是救过我的,我亦也倾慕过神君,所以才想着飞升仙神来报恩,甚至不惜用了槐爷爷说得那个瞒天过海的法子,才会与赵清风有了瓜葛,是赵清风让我明白什么才是喜欢,什么才是大义。” “我欠了神君的,我还了。”白落落垂睫:“如今神君不是我的恩人,不必再劝了。” “赵清风是赵清风,青蘅君就是青蘅君,谁也不是谁的影子。” 白落落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她喜欢的,只是那个凡尘里悲悯大爱的赵清风。 那个赵清风,是会为了替黎民百姓争一个公平而不顾自己的安危使计逼得圣上都要彻查冤案,会为了白落落以命入幻将她救出来,会为了心中大义偷梁换柱救下宋廉,他啊,是这天上地上最腐朽固执的一个两袖清风的清官君子。 “你竟心怡过本君?”显然云霄神君这个点放的不是很对,白落落脸色僵了一下:“我这眼神着实看不准,也许当日救我的,不是神君你。” 至于是谁,白落落已经不想再去深寻了。 “你这小兔叽……”云霄神君轻笑,叩了叩桌子:“我劝不了你,但有个人,却能劝。” 白落落委实没想到云霄神君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赵清风已经死了,可诚然那赵祈生还是活着的。”云霄神君一划,门便朝着白落落打开:“殿下将他转世在了一个宦官世家,你若是死了,殿下一时气恼,为难于他该如何?” “神君这是威胁?”“这是劝诫。” 云霄神君已然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更何况,赵清风的魂魄的确是在殿下身体里,只是没有寻到法子可以苏醒复活。” 白落落眼中的光一点点的燃起来,却又害怕这又是他们的谎言,咬着牙别过头去:“青蘅君又想做什么,光明正大的来便是,神君无需帮着他再来诓骗我。” “本君为何要诓你?”云霄神君看来真的是活的太久了,记性也不大好,上次他也是这般说过,然后白落落就被控着捅了赵清风,这一捅,才将赵清风给捅死的。 “我与殿下本就是一场交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若有一日我寻着了法子,自会告诉你。”云霄神君起身要走,白落落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唤住了他:“神君为何要帮我?” “本君只是觉着,你这一腔孤勇的决心,很像她。”云霄神君停步侧脸:“只是她的心上人,是个不折不扣无情无义的仙神。” 白落落似乎看到了神君眼中,还带有无尽的悔恨。 自见过云霄神君一面后白落落便事事安分,甚至真的就留在了青蘅殿当起了自己这个仙使。 青蘅君偶会唤她侍奉左右,白落落也是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虽是一言不发,却也好过了之前的针锋相对。 青蘅君待她却是一日胜过一日,还会去凡间给她带一些小玩样解闷,有一次甚至还特意去了以前白落落最喜欢吃的那家酒楼带回了她最喜欢吃的饭菜,白落落为此还纠结了半日,倒不是为了别的,而且觉着这家酒楼百年不倒,着实是有本事。 “太子殿下可在?”白落落正打着盹,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便醒了过来,女子含眼而笑:“仙使可行个方便去唤一声青蘅君?” “方便,自然方便。”白落落起身就往殿里跑,跑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怎么来到天上,她还能遇到这样讨妖厌的李府小姐的脸? “匆匆忙忙的做甚。”青蘅君见到白落落时出口虽是斥责,可声音却未免太柔了些,白落落往地下一跪,语气里都带了几分不悦:“有仙子来寻殿下。” 白落落这几分不悦与青蘅君并无关系,可他显然是误会了,仿佛是在解释什么:“她原是水神一族,是这九重天的涟漪仙姬,因念一些情分,才随着本君的一滴神血一同入了凡尘渡劫。” 白落落抿着唇,心里默默又记上了几分。 等她找到了复活赵清风的法子,一定,一定是要藏着不让这什么涟漪仙姬瞧见,否则和在凡尘要死要活当一朵烂桃花,她可是招架不住的。 “殿下莫让仙姬等急了才是。”白落落大大方方的样子使得青蘅君眉头一皱:“据本君所见,此事若在凡间,你可是要大吵大闹让他不得安宁。” “他是我夫君,而殿下不是。”白落落如今越发喜欢刺人,多少是因为青蘅君假扮过赵清风骗了她在凡间数年的真情,骗得她日后若真见到赵清风,都要暗自愧疚不已。 青蘅君面上一冷,也不顾白落落还跪着,直接大步的就走出去,身上那股寒意都可逼得他人退避三舍了。 白落落见青蘅君出了殿不由舒了一口气,连忙捏诀施法去了云霄神君的神府,这是这次去的不巧,并未见着云霄神君,反倒是遇到了一同斩杀妖兽的那个男子。 “是你?”男子见着白落落“啧”了一下:“你就不怕青蘅君知道了,责罚你私下出殿?” “你是幽冥的司主对不对?”白落落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拉住了他的手臂:“你可有法子将他人魂魄苏醒取出来复活?” 男子受惊,急忙推开白落落拍了拍自己的衣袖:“你站远点说,我家夫人脾气不好,打起人来还是挺疼的。” “求司主,赐我一个法子。”白落落直接跪地,深深一拜:“我的夫君,他还活着。” 第六十六章 显然幽冥司主这个神号,果真就只是个神号。 男子先是让白落落说清了前因后果,后又跑回了一趟幽冥,才告诉了白落落一个线索,而这个线索,便只有天宫中的神书有记载,而这掌管神书的,偏生就是青蘅君。 “不如你求求青蘅君?”男子看样子很喜欢看热闹,交叉着手一脸笑意:“我见他如今,也是通情达理了不少,说不定你以死相逼,他就同意帮你了呢?” 白落落长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就回了青蘅殿。 白落落不是没有偷偷去看过神书,甚至那些个法子,她都是用过的,然而都是无用功。 “你去了何处?”白落落不想刚回来就见着沉着一张脸的青蘅君,下意识的想避开,去被青蘅君用定身术定在了原地。 “又去见宋云霄?”青蘅君眸子里都是敌意,白落落咽了一口气:“我虽是殿下手下的一个仙使,却也有行动自由的权利,殿下如今,连这个也要剥夺回去不成?” “殿下还有何事吩咐,若无事就该放了落落回去,若被其他仙神瞧见,殿下只怕会被诟病以权谋私。” “你似乎很喜欢他。”青蘅君走到白落落身前掐住了她的脸:“你不是号称对赵清风至死不渝的么,如今连宋云霄都可以亲近,却独独本君不行?” 白落落被她掐的脸生疼,只得皱着一张脸开口:“神君如今,可是用赵清风的身份来管教我?” 青蘅君顿时松了手。 白落落已然是知道如何最快的惹怒他。 定身术收回,白落落晃了晃,就见青蘅君留下个背影走了。 云霄神君这些日子同白落落说过青蘅君的身世,白落落虽悲悯同情,却还是无法苟同他的所作所为。 “今日殿下不知为何大发雷霆,将身旁伺候的仙娥尽数都罚去了下界,就连这殿外的守卫都是换了又换。” 白落落与青蘅君才分开不过一柱香的功夫,这殿里的仙娥便一一遭了殃。 白落落琢磨不透青蘅君的心思,若说他是喜欢,可这份喜欢也未免太过专横了些,若说他只是厌恶自己心怡赵清风,可这份厌恶却被他拿来利用,白落落委实不知该如何描述这样复杂的青蘅君。 到了夜里白落落照常溜了出来,只是这次青蘅君就站在白落落房外,手里还端着一叠兔子糕。 “尝尝。”青蘅君远不似之前那般戾气,白落落连忙把门一合,靠着门边拍着胸脯大喘一口气,这好端端的青蘅君,大半夜学着赵清风,她这样的心,可承受不来。 但青蘅君似乎还学上了瘾,眼巴巴的使尽了手段对她好,好得这九重天上顿时都知晓了太子殿下青蘅君,中意上了自家殿里一个相貌平平的小仙使,顿时不知多少仙娥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这赵清风同青蘅君本不就是一个人么,要不你还是从了青蘅君罢。”白落落这日刚到神符云霄神君就看热闹般的说出这句话,说得白落落顿时火冒三丈,踏地三脚:“神君若再说这话,我就同青蘅君说中意神君,求嫁心切。” 云霄神君摆手瞅着白落落:“你如今可是九重天最大的麻烦,你若是将我害招了,谁替你去寻法子救赵清风?” 白落落将嘴一瘪,只能落败:“那神君今日可有法子了?” “有。”云霄神君一顿,故意想看看白落落心急的模样,白落落缓缓挤出一个笑脸,然后默默朝云霄神君晃了晃幽冥铃,颇有一点“鱼死网破”的意思。 “以怨报德小人也。”云霄神君伸出手指朝白落落晃了晃:“我如今可是背着青蘅君在帮你啊小兔叽。” 白落落这会子,当真是没了脾气了,顺带还舔着脸皮嬉笑:“是是是,神君是这天上地下最好的神君,哪神君可能说一下是什么法子?” “首先,要找到赵清风的尸身。”云霄神君这话同放出来的响屁当真是无差,白落落动了一下嘴角,转身就打算回去继续翻阅神书,毕竟赵清风虽是神血而成,可到底是肉体凡胎,死了以后黄土一捧,再过这凡间百年,别说是尸身了,只怕是棺木都是寻不着的。 白落落此生憾事,便是不曾在赵清风去世前见着他一面,所以白落落才会一直对青蘅君有着心结,若非是他用尽了法子将她骗住,她又怎会活在一个赵清风寿终正寝的美梦里。 哪怕他身上有着赵清风的一缕魂魄,她也不可能再将他错认成赵清风。 “青蘅君早在竹屋设下过结界,那坟墓中的尸身,只怕也未腐蚀,若非如此,也不会留下这一缕魂魄了。”云霄神君难得正经了一会儿,白落落眼神一凛,握紧了拳头:“神君的意思是,青蘅君一直护着赵清风的尸身?” “情这一字,从不由心。”云霄神君撑着下巴打量起白落落:“原先本君同青蘅君打过一个赌,你可知赌的是什么?” “赵清风虽是殿下的一滴神血所成,却有着殿下的仁心,所以这神血归位,殿下自然而然不再是冷冰冰的一具神身,七情六欲最扰心智,殿下如今,已然成了赵清风。” 白落落挪唇,还是摇了摇头。 云霄神君这话不对。 哪怕青蘅君如今处处都像极了赵清风,可是骨子里却还是冰冷如初,就算有一日真的成了赵清风,也不是白落落想要的那个心上人。 他终归还是这九重天上的太子殿下青蘅君。 “或者你去求求殿下,也许这殿下一心软,就成全你与赵清风呢?”云霄神君抱臂一笑:“我同他打的那个赌,赌的就是他这仁慈之心。” “殿下,原本也不是个性子薄凉的神。” 这一叹,叹得白落落心尖尖都跟着晃了晃。 白落落不敢去赌,青蘅君如此厌恶赵清风,又怎会帮着她复活赵清风? 白落落怀着这个心事从云霄神府回了青蘅殿,回来的时候青蘅君也不在殿中,不知为何,白落落竟心生出一种不详之感。 “殿下今日,被天君请了去。”守在宫中的仙娥低着头,似乎多看白落落一眼都会给自己带来祸事:“刚刚天君派仙娥传了话来,说是要请仙使也过去。” 白落落舔了舔嘴皮,这下子终于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都觉得心神不宁了。 第六十七章 云霄神君曾与白落落谈及过天君,在白落落所听来的话中,天君是个喜怒无常心思深沉的天神,甚至这天宫中不能提及的天后娘娘,也是被算计死在了他的手里。 然后白落落显然是自作多情了,天君虽唤了她前去,却不过是让她站在殿外候着,白落落呲了一下牙,显然是十分失望。 她如今可是巴不得天君将她给送下凡尘。 “仙使竟也在这。”涟漪仙姬如今这样温柔白落落可是受不了的,抽了一下脸也跟着说道:“仙姬不也是在这么?” 涟漪仙姬的笑凝固住,显然她还是记得在凡尘的一切,语气里也多了些愧疚之意:“我原本不是有意想害你,凡尘之事不由心,所以之前种种,我也日日传给了那个女子,想着望你能原谅我所做之事。” “原谅?”白落落挑了一下眉头:“若仙姬真觉着亏欠,不如帮我一个忙如何?” 涟漪仙姬疑惑不已,白落落挪步到她耳边轻语:“依仙姬姿色,迷惑住殿下,可能行?” 涟漪仙姬脸色一红,却也没反驳。 “仙姬且说愿不愿意帮上这个忙?”白落落月牙般的眼一弯,笑得是十分的不怀好意。 涟漪仙姬缓缓点了一下头,虽知白落落这番是有些算计的意思,可她亦心中是有着青蘅君的,若这算计能成她好事,自然也是未尝不可。 “过来。”青蘅君不知何时出来,正见着白落落在与涟漪仙姬窃窃私语,顿时不悦,白落落听到青蘅君的声音朝涟漪仙姬眨了一下右眼屁颠屁颠的走向了青蘅君,青蘅君瞅着白落落讽刺:“你原本在凡尘,不是厌极了她?” 白落落之所以在凡间的时候格外厌恶那个李府小姐,多大是因为赵清风的关系,毕竟这是一朵死乞白赖的桃花,可如今涟漪仙姬不同,她喜欢的是青蘅君,又不是她的赵清风,更没有死缠烂打不依不饶,白落落自然没必要去厌恶她,不由下意识“啧”了一声,青蘅君眉头一皱,白落落又立马装成一脸厌恶的模样点头:“厌恶,自然是厌恶的。” 青蘅君听了以后似乎很受用,连连点了两个头,昂了一下下巴就继续往前走了。 “你可知父神为何要唤你来?”青蘅君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白落落往前一撞,撞得越发的心绪不宁。 “父神,让本君做了一个选择。”青蘅君眼中不知是何情绪,只是看得白落落有些心惊胆战得:“父神许本君娶你为妃。” 白落落咽了一口气强撑着让自己站在原地不动,这个传说中的天君也未免,未免太好说话了。 一个堂堂的天宫太子,竟随随便便的就可以娶了一个不明身份的小妖,也不知道这天君是那根筋不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为侧妃。”青蘅君这话一说白落落才觉得这个天君微微正常了些,也许是白落落的神情太过清淡,这傲娇的青蘅君又开始犯起脾气:“你不气恼?” 白落落委实不知道自己应该气恼什么。 就算天君做出任何的决定,又与她白落落有何干系,她若不嫁,难不成这堂堂天君还能逼着她不成? “父神让本君,同时娶了涟漪仙姬。”青蘅君眸里的那种情绪白落落终于是读懂了,那是迫不得已的悲伤。 “那,便恭喜殿下了。”白落落双手一合,身子一弯,刚弯到一半却被青蘅君反身一扯入怀,白落落正在挣扎,青蘅君却又把她定在了原地。 “赵清风不会回来了。”青蘅君的语气里都多了一些悲凉:“本君,才是赵清风。” 白落落垂睫,一言不发。 “你为何非要执着于那个凡人,他不过就是本君一滴神血所成,和本君相比,微不足道。” “你为何从始至终都不愿多看本君一眼……” 白落落一颤,似乎这几句话都刺入了她的心口。 青蘅君什么都好,可唯独他就是青蘅君。 “那殿下,是否可以为了我,不娶她人?”白落落被使了定身术一动不动,只是说话的时候呼了几口气:“又是否能为了我,不要这九重天的太子之位?” 青蘅君没能回答白落落。 “赵清风却是可以。” “哪怕在幽州命悬一线,他也不愿意娶了那位李府四小姐自保,甚至想着放弃一切与我隐居,这样的赵清风,殿下可能告诉我,他有何比不上你?” 白落落句句用尽了力气,她忽然觉得这个怀抱越来越冷,冷得她都要打上了两个哆嗦。 第六十八章 竹屋被青蘅君施法护着,数百年来倒是一点也未改变过。 白落落一身素衣跪在赵清风的坟前烧着纸钱,她知道赵清风用不上这些,可是白落落就是不想赵清风死后会比别人少些什么。 白落落就这么跪着,直到最后有人唤了自己一声,白落落才缓缓起身转过神来。 “殿下今日怎生换了素衣裳?”打扫的小仙娥撑着扫帚不解的看着太子殿下满脸喜色的模样,身旁一同打扫妃小仙娥轻轻推了推她摇头:“你可小声些,擅自议论,可是要被罚出九重天的。” “那殿里的仙使,怎生就不受罚呢?” “那位仙使啊……听说在凡间的时候,曾是殿下的夫人。” “那真是好福气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而她们口里那位好福气的仙使,已经等着青蘅君的归来。 “来了?”白落落备了酒坐在竹屋外,看着青蘅君穿着赵清风生前最爱的衣裳向自己走来,白落落眼一搭,生疼。 “殿下可愿同我小酌几杯?”白落落举起酒杯往前一递,眉目都柔和了不少。 青蘅君一愣,似乎没想到白落落今日会如此的随和,褪去了往日的锐刺,倒是和他记忆中凡尘里的那个模样想似了。 “殿下究竟喜欢落落什么呢?”白落落见青蘅君接下酒杯坐了下来后先是自顾自饮了一杯才又敬他道:“殿下不知,落落也不知。” “但殿下这份心意,落落却是感受得到。” “这些日子以来,殿下的所作所为落落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所以这一杯,是敬殿下的。” 白落落一杯下腹,青蘅君深深看了白落落一眼,也是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也是敬殿下。” “敬殿下让落落得以在凡尘遇见赵清风,得此夫君,是落落一生之幸。” “而这第三杯,还是敬殿下。” “敬殿下可以让落落了了凡尘心愿,自此以后,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连连三杯下腹,白落落脸色顿时泛起了微红。 “只是落落还有最后一事相求。”白落落放下酒杯,缓缓抬头看着青蘅君:“殿下,可能解了禁术,让落落再看赵清风最后一眼。” “非看不可?” “非看不可。” 青蘅君反手一挥,赵清风的坟墓处泛着光,白落落眼中逐渐有些光亮,青蘅君看着一缕光亮,心中不知为何,竟是悲喜交加。 “多谢。”白落落起身走向坟处,青蘅君看着白落落抚摸着棺木,最后也只是轻轻俯身趴在了上面。 青蘅君拿起酒壶,直接一饮而尽。 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幽冥会有一种名曰忘川的酒了。 白落落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有将发髻上别着的木兰花往里推了一下,才深呼了一口气离开了此处。 “殿下,等我片刻。”白落落朝青蘅君一拜,直接走近了竹屋,合上门是,正巧与青蘅君四目相视,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白落落甚至在想,若她更早遇见的是青蘅君,是不是就不会饱受相思之苦。 可白落落还是将竹门合上,毕竟这世上,没有这么多的若是,但是却真实有一个赵清风。 “接下的事,有劳仙姬了。”白落落侧脸看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微语,涟漪仙姬摇了摇唇,用力点了一下头。 门推,涟漪仙姬已经缓缓走了出去。 那酒,是从幽冥求来的,最能扰人心思,醉人心绪。 白落落看着青蘅君将涟漪仙姬拉入怀中,用力将脸别了过去,然后从袖中掏出了一枚崆峒印,这是幽冥司主给他的神物,如今里头存的,便是赵清风的肉身。 这般左右算计,等青蘅君醒来,白落落已然是将他得罪了个干干净净。 可白落落顾不得这么多了。 白落落将崆峒印握住,连忙赶去了云霄神府,云霄神君也早已等候多时,见白落落来了急忙伸手索要:“快将崆峒印拿来,此事瞒不了殿下多久。” 白落落从袖中取出崆峒印,云霄神君连忙念咒,一具尸身现行,正是赵清风的模样。 “只怕日后殿下成了天君,本君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云霄神君似叹非叹,竟还有七分打趣,白落落抬眼看着云霄神君,已是满眼通红:“落落不会让神君做什么亏本的买卖,待救活了赵清风,落落自会拿自己的元灵唤醒天狐前辈。” “得了吧。”云霄神君一乐,拍了一下白落落的头:“就你这区区修为,本君已是要身归混沌的神,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白落落低头,她已经经历了太多人的生死,如今这九重天唯一愿帮自己的神,却也过不长久了。 “四海归,八荒势,取之生魂,起死回生。” 云霄神君将神力一渡,顿时天色巨变,白落落护法在旁,不过一柱香的功夫,白落落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殿下怕是要来了。”云霄神君法力一收,眉头紧锁,将赵清风的尸身又收回崆峒印中:“带去幽冥,莫问川自会帮你,本君还可替你挡一会儿时辰。” 白落落来不及拜谢,带着崆峒印又急忙离开了神府。 白落落前脚刚走,后脚青蘅君就沉着一张脸出现了。 “她呢。”青蘅君压着嗓子,云霄神君一歪头,摇了摇头:“天后娘娘,从来就不爱为人所难,殿下为何步步紧逼呢?” “她呢!”青蘅君抽鞭一挥,神府一晃,云霄神君神情逐渐严肃:“殿下,这是非要逼死她不可么?” 青蘅君握紧了九节鞭,云霄神君伸手幻出长剑一指:“殿下是我亲手练出来的,如今,便让我来会一会殿下吧。” 天色暗沉,似有大雨将至。 白落落刚到幽冥,幽冥司主就带着白落落去了忘川,直接就将崆峒印沉入了忘川水中。 “你倒是有本事。”幽冥司主看着白落落满意的撑下下巴:“颇有我曾经诓人的风范。” “莫问川,又在胡言乱语教坏她人。”幽冥司主是个惧内的,这才刚说完,头就挨了一掌,顿时就喏喏无言了。 “姑娘,来了这,青蘅君不会胡来。”女子话音刚落,忘川河就炸了。 “他娘的!”女子还是温柔的模样,只是一开口的气势简直是极大反差。 “本君,是不是太任由你胡闹了。” 忘川河上立着一身素衣,白落落僵硬的站在原地,她甚至不敢多动一下,生怕青蘅君一个“不小心”,就可以毁了崆峒印中她最后的希望。 “赵清风?”冷冷一笑,崆峒印就捏碎在了手中。 “不要!”白落落嗓子处一股腥热,原来是咳出了血。 血一滴一滴的滴在忘川河中,顿时盛开朵朵红莲,白落落眼睁睁的看着赵清风尸身坠入河中,顿时腐蚀得一干二净。 她最后的一缕希望,灭了。 第六十九章 白落落做了一个梦,梦里赵清风挽着她的发,叫了她一声,落娘。 “醒了?” 白落落睁开眼,眼前的人不是赵清风,她也不是落娘。 “殿下,为何一定要苦苦相逼?”白落落一开口声音沙哑,青蘅君递来一杯茶,白落落将头别开,可青蘅君却死死地按着她的头,强行将茶水灌了进去。 白落落呛得连连咳嗽,青蘅君也只是拂去了自己手指上的水渍,冷冷开口:“你以为区区障眼法,便能诓得了本君?” “三日后,你只能是本君的侧妃。”青蘅君按住白落落的身子,眸里多了些戾气:“若你再敢如此,本君就会像毁掉赵清风一般,毁了那个小萝卜一样的孩子。” “包括宋云霄,包括幽冥。” 青蘅君不会说谎话,白落落捏着被褥,然后认命般的躺了下去。 她不能拖累他人了。 赵清风,已经没有希望了。 “殿下求的,不过是个不服输罢了。”白落落闭上眼,眼角温润:“殿下从始至终,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何得不到人心。” “本君,不需要这种同情而来的东西。”青蘅君起身,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你既累了,便好生休息,不要再给本君出任何的乱子。” 白落落讽笑了一声,只听到门开门合的声音才缓缓抬起了头。 接下的这三日,白落落一直被困在了青蘅殿不得外出一步,直至一身嫁衣送来,白落落才得以见到几个仙娥,只是她们都埋头不语,显然是得了青蘅君的令不能与白落落亲近。 “我如今,倒成了洪水猛兽。”白落落叹了一口气,抚摸着这九重天的嫁衣,手感轻柔,却难比她嫁给赵清风的嫁衣。 白落落捧着嫁衣坐在铜镜前发愣,她忽然发现镜中的这个人,憔悴不堪,再也没了曾经的笑颜。 “胭脂……胭脂……”白落落将嫁衣往地上一扔,跌跌撞撞的就去寻那盒赵清风生前送她的胭脂,她一直都放在床头,如今为何却找不着了。 “你在寻这个?”青蘅君忽然出现,手里还拿着那个胭脂盒,白落落眼中泛光,可刚往前一步,青蘅君的手就往侧一动,胭脂盒直接掉落,胭脂也散落一地。 “为什么,为什么……”白落落跪坐在地想将胭脂合在一起,却只是弄得满身都沾染了红色,却无法再将它们融合在一起。 “白落落!”青蘅君用力一扯,胭脂的粉末扬起,将两人的神色都搅和成一团,谁也看不清楚什么。 “本君才是赵清风,本君才是!” “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卑贱的蝼蚁,有什么资格同本君争。” 这是青蘅君头一次如此失态。 白落落看着他,犹如看着这个卑微不已的可怜人。 “殿下无爱。”白落落如同一具被提线的傀儡,只是动了动唇,眼睛里却没有任何东西。 “殿下无爱。”白落落重复了一遍,缓缓抬头看着青蘅君,青蘅君手一松,白落落就直接坐在了地上。 白落落此番,也不过是趁一时口舌之快。 她还是被逼着穿上了嫁衣,坐在这青蘅殿中,等着这位无上高贵的太子殿下许她荣宠。 “小兔叽!” 白落落抬头,竟是老槐树精。 “槐爷爷……”白落落往前抱住老槐树精忍不住大哭起来,老槐树精拍了拍的背轻叹:“那时若知赵清风就是殿下的神血,爷爷是决然不会让你再待在他身边的。” 白落落摇了摇头,她若早得知赵清风的身世,只会更加坚定的留在赵清风的身边,哪怕拼了自己的性命也不会让任何人伤了他去。 生同寝死同穴,他们夫妻一体,谁也不会弃了谁。 “走吧孩子。”老槐树精往白落落头上一敲,白落落就直接晕倒在了老槐树精的怀里。 等再醒来时,白落落已经躺在了竹屋里。 “神君……”白落落一慌,起身连忙扯住自己第一眼看到的云霄神君:“槐爷爷呢,槐爷爷呢?” “这小兔叽,究竟是修了什么运气,连本君如此也愿帮你一把。”云霄神君没有回答白落落,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将手摊开,一杯酒便出现在掌心:“这酒可掩住你的道行,从此以后天上地下,无人再可寻着你。” “槐爷爷……”白落落垂头,再抬头时已是决然:“我记得神书中曾有记载,九重天供奉的神心,可回到回到过去,重启命数。” “这个法子,是有天谴。”云霄神君将酒一递,显然不愿白落落走这一遭险棋:“更何况你如今若回了九重天,只会被青蘅君藏在青蘅殿中,再无自由可言。” “神君,我如今,还怕什么天谴呢?”白落落将酒杯一接,直接饮尽:“我此番行为,与神君毫无关系。” “啧,本君堂堂战神,会怕这些?”云霄神君不屑,挥手将白落落化作身边贴身的小仙官:“你既下定了决心,本君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做一个成人之美的神君。” 白落落含泪,她欠的这些个恩情,今生怕是还不尽了。 白落落刚虽云霄神君上了九重天,就见到青蘅君守在天门处迎着往来的仙神,白落落捏紧了衣裳低着头跟在云霄神君身后,经过青蘅君时还是会下意识的打了个抖。 “等等。”青蘅君一开口白落落就停住了步伐,云霄神君眼神一眯,语气里也多了些冷漠:“我如今是替娘娘来看看殿下究竟是怎样的强人所难。” 青蘅君身子一紧,便没再上前半步。 “走。”云霄神君开口大步往前,白落落紧随其后,到了神殿时才将白落落拉至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嘱咐:“此番有违天道,本君只能帮你到这,万事小心。” “多谢。”白落落刚要走,却被云霄神君又扯住了衣裳:“本君,本不该与殿下拿你做赌。” 白落落释怀一笑,转头就奔去了供奉神心之地。 她谁也不怨,谁也不恨,她只是想好好回到那个单纯想就在赵清风身旁报小公子恩情的时候。 她想好好待在他身旁,守着他,不离不弃。 第七十章 九重天所供奉的神心又重重天兵把守,白落落虽到了殿外,却也难再往前一步。 所幸她是饮了那杯将她所有气息都掩住了的酒,所以鬼鬼祟祟的待在外面,也无人可以察觉。 今日青蘅君接连娶妃,这看守的天兵自然比往日要少一些,白落落待在外面看准了两班换守的时候换作原型偷溜了进去,一入殿内白落落便伸手不见五指,两耳间只能听到女子哭泣的声音,可仔细去听后却又不似悲伤,反倒是女子喜极而泣的声音。 “你是何人?”女子的声音柔柔的,白落落听过这个声音,像极了幽冥司主的那位夫人。 白落落往地上一跪,委实说她近日双膝真真是跪了不少仙神了。 “你是何人……”声音是从神心里传来的,白落落缓缓抬头,原本黑暗的殿内顿时发出幽光,白落落看着这一幕不仅犯了难,这谁知道殿内被守着的,居然会有数十颗神心。 “负心……” “痴情……” 数十颗神心都发出了声音,扰得白落落耳朵生疼,白落落立即封闭了五识才得以清净片刻。 听不到神心的声音,白落落才得以起身去查看,神书所记载,天界之所以仙神不用轮回历劫都是因供奉穷桑神心,而这穷桑神心原本是断过一回,才导致青蘅君这一代的仙神不得不下凡历劫重登仙神之位。 “神书记载……”白落落伸手去触碰其中一颗神心,刚触摸到的那一刻,神心的光芒便渐渐弱去,黯淡无光。 “白落落!” 这是谁的声音…… 白落落本想反头去看,却不想原本黯淡无光的神心忽然发出一阵异光,直接将整个神殿团团裹住,白落落被光芒刺着了双眼,本想用手去挡,脚下却没有了支撑,顿时身子失重直接往下倾倒,白落落只觉得自己的是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了地上,恍惚中,自己身下还砸着了个人。 白落落疼得良久才翻了个身,直接是从人肉垫子的身上滚了下去。 女子睁开眼看了白落落一眼,然后别过头呕血,直接就这么给晕了过去。 白落落刚想伸手,却发现自己如今居然恢复了原型,仅仅只是一个拥有四个爪子的小兔子。 “呜……”白落落一开口就是呜呜叫,原本想细看一眼女子,刚往前蹦一步就被一阵脚步声给惊着,直接是缩到了角落里待着,毕竟她可是一个不小心,就能成为一盘香喷喷的烤兔子肉。 白落落看着一行人将女子拖下了床,女子摔在地上,白落落这才看清了女子的模样,顿时一惊,难不成,她当真就这么误打误撞的回到过去了? 只是这未免也回得太早了些,这个时候,正是落娘与赵清风情投意合的时候。 “晦气。”其中一人哼了一声,直接就这么拖着落娘走了,白落落蹦蹦跳跳的跟在后面,正跳的起劲呢,却不想其中一人撒脚往后一踹,直接是踹在白落落的脑门上,将白落落踹的两眼星花,直接倒在了房中。 “咳……”白落落晕乎乎的被呛醒,眨了眨眼,屋檐大火,浓烟滚滚,烧得白落落欲哭无泪。 “落娘……”有人闯了进来将她揽腰抱起,白落落恍恍惚惚的,只觉着这个人是格外的熟悉。 “赵清风……” “是我。” 白落落安心的窝在这个怀里,终于是可以昏睡过去了。 白落落这一觉睡得久,再醒来的时候便只剩下一片黑暗。 “赵清风!”白落落心口一紧,生怕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却不想竹门推开,拿着灯烛的赵清风满脸倦色轻语:“可是梦魇了?” 白落落呼吸一滞,这的确是赵清风,是他心心念念的赵清风。 “赵清风!”白落落激动得直接从床上跑下来抱住了赵清风,赵清风手里的灯烛直接掉在地上,满室又恢复了原本的黑暗。 “有哥哥在,不会有人伤害你。”赵清风这辈分叫得白落落直接撒手,直愣愣的看着赵清风:“你是我的谁?” 赵清风眼睛一眯,不着痕迹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你不认识我?” “我……我自然是认识你的。”白落落一紧张就咬着了自己的舌头,疼得面部一抽,赵清风却伸手往白落落的脖子上一劈,劈得白落落剩下的话就全部咽在了自己的肚子了。 白落落就这样又睡到了清晨,醒来时自己就被五花大绑在床上,坐在床边的赵清风还盯着她的脸,盯得白落落直接是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你不是落娘……”赵清风掐住白落落的脸左晃一下右晃一下,眉头皱得更深:“你为何会同落娘一模一样?” “我……”白落落张嘴,可她看到赵清风眼里的杀意时便止住了全盘托出的想法,毕竟在现在的赵清风眼前,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不明身份之人。 “哥哥。”白落落一瞬间就泪眼汪汪,赵清风眸里已经还是戒备,白落落便撒娇唤疼:“哥哥你快松绳,我身子麻了……” 赵清风虽是怀疑,但还是松了绳子让白落落得以喘口气:“我饿了。” 解决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用吃饭堵住嘴。 赵清风显然很是疼爱落娘,就算白落落浑身疑点,不过是服了个软,赵清风就将她捧在手心里护着,还请了大夫过来整治,白落落原本想施个法术让这大夫找个失心疯的理由糊弄过去,谁知白落落一抬手,别说法术了,就连这浑身的力气都是软绵绵的,大夫狐疑的看着白落落,白落落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晃了晃手。 “小姐这是经历大火后伤了心智,怕是一时半会都好不了。”大夫那笔刷刷一写,净是些名贵的药材,可赵清风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直接就掏出了银两给了出去,倒是白落落觉着心疼不已,毕竟她原本也只是想装个病蒙混过去罢了。 “赵清风,我叫落落。”白落落大口吞了一块菜梗,趁机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去,赵清风又夹菜到白落落碗里,似乎不曾听到白落落所说之话。 第七十一章 白落落来了这三日,借着落娘的身份留在赵清风倒也摸清楚了些底细,如今正在宋轩逝世的第十四个年头,按照赵清风曾同她说的那番话,想来再过上一年,赵清风就要因为落娘之事同宋廉断绝关系了。 “赵清风!”白落落正坐在窗边想着这些事,赵清风就提着食盒走过来,白落落推开门雀跃的跑了过去抱住了赵清风腰:“你若再不来,我就要想死你了。” 这显然是一句赤裸裸的情话,但赵清风却将这当做了这是一个妹妹在同自己的哥哥撒娇,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温和不已:“哥哥知道你这是觉着整日待在这里无趣,待过了这一阵子,哥哥就带你离开这里。” “那我们就去幽州。”白落落想着今后的种种便挽住了赵清风的手臂,赵清风眉头一紧,却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最终还是松了眉眼应答:“你若喜欢,自然是好的。” 白落落仰着头要笑,这时却有人推门而入,白落落回首一看,此人正是宋廉,对于年轻时候的宋廉白落落可谓是在幻境里知晓了他的脾性,喜怒无常,如今自己来到这里没有法术,就如同在那个幻境里一般,是一块砧板上的肉。 “亚夫。”赵清风先是将白落落往身后一拉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宋廉看了一眼赵清风,又看了一眼白落落,最后视线才停留在白落落拉住赵清风的这个手上。 “近日多有懈怠,罚。”宋廉一来就说出让白落落听着格外不爽的话,她如今爱惜赵清风,护犊子的心可谓是到了极致,自然是朝着宋廉直接出言不逊:“都说子不教父子过,教不严师之惰,宋大人若要罚赵清风,是不是应当先罚自己?” “落娘。”赵清风扯了一下白落落,神情里都是担忧,毕竟白落落在他眼中,可是一个失了心智的妹妹。 可宋廉却是不知这些,自然看着白落落的眼里都多了些不可置信。 “瞅什么瞅。”白落落硬着头皮又怼了一句,怼得宋廉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些。 “清风知错。”白落落心里原本还想了不少词,结果赵清风却直接跪了下去,跪得白落落只能软了下来,跟着跪下:“我也知错了。” “你做错了什么?”宋廉不依不饶,白落落头也没抬,耷拉着脑袋:“错在耽搁了赵清风,才让你罚了他。” 不知是否是错觉,白落落仿佛听到赵清风轻笑了一声。 “在你口中,我竟成了个十恶不赦之人。”宋廉一哼,语气却柔了下来:“闹够了也该回去,这外面的大夫能比得上朝中的御医?” 赵清风似乎并不情愿白落落回去,白落落看了一眼赵清风的神情抬头想要拒绝,宋廉却是一脸你若拒绝就要讨罚的神情,惹得白落落只能埋头接受,一路回去的时候白落落还拽着赵清风的衣角,生怕慢一点就会弄丢了他似。 “夫君……”刚到府门外就有一女子迎来,白落落躲在赵清风背后侧身瞅了一眼,那女子白落落在幻境中也是见过的,正是让她看得屁股受过伤的沈姑娘。 沈姑娘见到白落落探出的头时脸色一白,只怕若没了身旁的婢女搀扶,自己就要直接倒在地上了。 “赵清风,她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落娘的事?”白落落躲在赵清风身后嗤笑了一声,赵清风居然也没有说白落落“胡闹”,所以见得这沈姑娘平日里待落娘可谓是不好的。 “她身子不好,你怎生就让她出了府?”宋廉果然喜欢动不动就责怪她人,刚刚这番话一说,表面是维护了白落落,背地里却是将三人都责怪了个遍。 白落落忍不住哼了一声,越发是不喜欢这个宋廉了。 第七十二章 白落落以前见沈姑娘时只觉得她粉嫩嫩的格外讨喜,如今再看这沈姑娘的种种行为,不免觉得物是人非,可白落落来这里毕竟不是为了来感叹岁月过迁的,于是第二日刚醒来就去寻赵清风,结果满府绕了一个遍,也没有见到赵清风的影子。 “夫君去了朝堂。”白落落没见着赵清风,却撞见了这个与自己并不友好的沈姑娘,沈姑娘瞅着白落落也不笑,木着一张脸开口:“果真如同你娘一般,是个勾栏里的狐媚。” 白落落也不怒,只是盯得沈姑娘发毛:“你这般言语,若被宋廉听去了,只怕会越发惹得他厌烦。” 沈姑娘似乎也没想到白落落会牙尖嘴利的回怼,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满脸通红,唔,这样看就更看个苹果了。 “落娘,不得无礼。”白落落听到身后的声音眉眼一转,喜形于色的反身跑到了赵清风的身边:“你去了哪,我刚刚寻了你好久。” 语气里带些娇嗔,赵清风朝她一笑,宛若清风徐来。 “前些日子寺庙走水,落娘受了伤便失了心智。”赵清风待这沈姑娘恭敬之中还有疏远,这沈姑娘也是有趣,听到这番话后嘴角都掩不住幸灾乐祸:“原是如此,那便好好待在府中养伤才是。” “是。”赵清风如今这卑躬屈膝的模样看得白落落都有些心肝肝疼,白落落所认识的赵清风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呐,如今为了落娘,却心甘情愿被束缚在这宋府之中。 沈姑娘临走时还深深看了白落落一眼,那一眼包含的东西太多,白落落也没能分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若我不在你身旁,万事小心。”赵清风起身将白落落脸侧的发丝绕到而后,眼神里有太多的的无可奈何:“你可要见见庭韫?” 白落落摇头,反倒死死拉着赵清风的手:“我谁也不见,我就想整日赖着你。” 白落落自然是在说情话,赵清风别过脸复杂的看着她,似乎像是透过她在看这句话里的真伪。 “好。”赵清风伸手,还是揉了一下白落落的头。 虽说是两人独处,却也不过是在宋府的书房里待着,可白落落也不吵不闹,也是静静的趴在一旁看着研磨写字的赵清风。 她如此缠着赵清风,许多时候都是也只是想将两人耽误的那几个年头补回来。 “你以前很是喜欢围着亚父去问书籍中的道理。”赵清风忽然抬头,白落落头一歪,差点没将脖子给崴着。 “唔……因为以前的落娘不喜欢赵清风,可我喜欢赵清风。”赵清风如今听惯了白落落的“胡言乱语”,如今也不似之前那般会红脸,反倒问起白落落:“当真?” “当真,比什么都真,比真金白银还要真。”白落落往前一趴,赵清风就放下手里的笔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翼:“那你究竟是谁呢?” 白落落露出自己的兔牙笑吟吟:“我是落落啊。” “落落啊……”赵清风显然还是把她所说的话当做了她脑子不好使,白落落也不解释,毕竟她可是要待在赵清风身旁改了他的命数,若直言自己是一只妖,只怕赵清风立马就会让谢温那个白眼狼收了自己。 “明日就是义父的忌辰,你身子不好,便留在府中可好?” 人的话里结尾若带有一个疑问,那么明显就是有商量的余地,于是白落落立马把头左一摇右一晃的反对:“那宋廉的夫人整日里都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同她待在一个屋檐下,不好,很是不好。” “她……”赵清风语气忽然就沉了下去:“你如今疏远了亚父,她自然不会为难于你。” 如今的赵清风待宋廉尊敬不已,一口一个“亚父”唤得白落落气闷不已,于是赌气问道:“那若我同你亚父一同掉入湖里,你先救谁?” 白落落这个问题诚然是问得很好,毕竟数百年后,还可以成为一个难解的问题。 “清风,不会凫水。”赵清风又将笔拿起来,堵得白落落都不知道该不该生气。 但赵清风是义无反顾跳过湖里救过她的,所以白落落暂且就当做赵清风选择的是自己,大人不计赵清风过,她自然就原谅了赵清风这错误的回答。 白落落看着赵清风疾笔奋书的模样忍不住痴痴发笑,笑得赵清风反倒静不下心来看着她道:“为何笑?” “因为看见了你啊。”白落落顺口一答,赵清风的手就一个不稳,整张宣纸算是废了。 两人就这么在书房里待到了黄昏落日,此时正是宋廉下朝回府的时候,宋廉一脚刚踩进来,就听到了白落落的笑声,远远望去,就是两人从书房里走出来的场景。 那样的笑容,宋廉从未见过。 “亚父。”赵清风先是看到了宋廉,那笑意立马就收了回去,白落落就跟在赵清风身后不情不愿的福礼,宋廉看了她一眼脸上倒也没什么情绪:“今日学了什么?” “习了一首诗。”赵清风说完宋廉才看向他问道:“何诗?” “少读诗书陋汉唐,莫年身世寄农桑。骑驴两脚欲到地,爱酒一樽常在旁。老去形容虽变改,醉来意气尚轩昂。太行王屋何由动,堪笑愚公不自量。”赵清风将每个字都念出来的时候听着便有些凄凉之意,宋廉笑了一声,直视着赵清风:“风儿如今,怕是委屈在这府里了。” “今年科举,便去吧。”宋廉将衣袖一挥卷住背在身后,赵清风如今年少意气风发的时候,自然许多事都是藏不住的,可赵清风欢喜,她白落落自然也是欢喜,等赵清风出了这宋府,她便要彻底的改变赵清风的命数。 如今她成了落娘,就绝对不会赵清风再孤身一人过了十年光阴。 “赵清风,你今后一定是个两袖清风的父母官。”白落落握住了赵清风的手,眼神真诚且坚定。 “我陪着你。” 白落落的这句话就是一道雷声,惊得宋廉脸色阴沉。 第七十三章 (求首订!!!) 自打上次白落落当众说出那番话后宋廉有意无意的便同赵清风形影不离起来,哪怕白落落去看一眼赵清风,那不隔三步就必定会有宋廉的身影。 所以白落落正蹦蹦跳跳的拿着亲手做的去看赵清风的时候,推开门就瞅见了赵清风正坐在宋廉身旁给他递茶。 白落落一想到赵清风都没有这样对待过她,那心里的不悦自然就直接写在了脸上,一脚入门走到了赵清风身旁用食盒轻轻往旁推了推,赵清风抬头看着白落落,白落落就直接坐在了赵清风的身旁。 “给你。”白落落将食盒往赵清风怀里用力一推,赵清风不解的看着白落落,想来是不知道白落落为何会如此生气。 “风儿。”宋廉一唤,赵清风就拿着食盒放在一旁应答:“亚父有何事吩咐?” “将这书信送去城南的破庙,自有人会接应。”宋廉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白落落立马抬头:“我随你一同去。” “你不必去。”宋廉端起一杯茶饮下,赵清风自然是听从他的安排,暗暗轻轻拍了一下白落落的手以示安抚,拿起书信起身拘了一个礼便走了。 白落落起身想跟上去,却不想宋廉伸脚踩住了她的裙角,白落落直接就这么一坐,坐得屁股都发疼。 “喝茶。”宋廉将脚收了回去,白落落只得趴在桌上用手抠着桌角暗自鄙夷宋廉的举动。 “生气?”宋廉放杯的动作很轻,却在立于桌面时用足了力气。 “你以前从未与我闹过脾气。”宋廉指腹摸着茶杯的边缘,似乎连杯边的一缕余温也不愿放过:“你送来信,我看了。” 白落落诚然不知道是什么信,自然也没搭理,可宋廉却误以为白落落还在气恼,语气也柔了下来:“落娘,沈家的势力我还弃不了,而你,我更是放不下。” 白落落抬头咋舌,宋廉这话里的意思,可不是两人你有情我有意,但落娘今后却是赵清风的妻,难不成她如今成了落娘,便已是改变了命运? 可这番想着,白落落不由越发厌恶起宋廉来,明明就是既耽误了落娘,又耽误了这沈家小姐,可从他口里说出来,竟是百般不由己,事事不由人。 “你如今回来性格大变,可是气我一意孤行将你送去寺庙修养五年?” “落娘,你是唯一懂我之人,我如今在朝中权势未稳,沈家不可得罪,只得寻此法将你护在身后。” 宋廉那副深情款款委实叫白落落呼口气都是难受,甚至替落娘不值起来,她来时曾见落娘被人拖走,如今也是生死未明,照宋廉的意思,只怕寺庙的那场火便与这沈家是脱不了干系,可至于她为何忽然成了落娘的模样,这便还是个未解的谜。 “宋大人,你我可不熟。”白落落拍桌起身,扯了扯衣裙:“以前的落娘或许是体谅你的不得已,可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万万容忍不了你的不得已。” “好生对待沈姑娘,你已经对不起一个落娘了。” 白落落顺手拿回食盒回了自己的小院,一眼都没有多瞧宋廉。 如今当务之急,理应是赵清风的命数和落娘的下落。 至于这宋廉,就应当哪儿凉快哪儿晾着去。 白落落一口气坐在院子里吃完了食盒里所有的糕点,连手指上的残渣都吃了个干干净净,只是不曾想如今自己的肚子跟不上食欲,顿时腹胀难受,只得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消食。 “姑娘,主母请你前去静室。”白落落正全神贯注盯着自己的影子一脚一步走着,冷不丁被这么叫唤了一声顿时打了个激灵抬头:“你刚才说了什么?” 婢女将头一埋,便又重复了一遍:“主母请姑娘前去静室。” “不去。”白落落可不会自讨无趣,那沈姑娘本就将落娘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自己贸然前去,按照戏折子写的,少不了是什么刻薄对待,如今自己又没了法术,所谓能避一劫是一劫,只要自己不单独与这沈姑娘相处,自然就会是无灾无难的。 “姑娘还是不要为难奴婢了。”婢女直接跪下叩拜,白落落往后退了三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你这番来,不是我在为难你,而且你家主子在为难你。” 婢女抬头早就是泪眼汪汪,白落落见不得这模样,只得将她扶了起来:“你家主子为何让我去静室?” 婢女摇摇头,白落落只好看了一眼天色,赵清风来回少说应需一个时辰,就算去了静室,不稍片刻赵清风就会回来,只要有赵清风在,这沈姑娘自然也无法对自己做什么坏事。 盘算好所有的白落落这才点头应下:“那你便带我去静室,只是要走慢些,我积食了。” 婢女连连点头,那模样甚是憨厚可爱,白落落揉揉小腹跟着婢女走出了小院,婢女脚下的步伐也应了她的要求缓缓前行,等走到了静室,白落落的肚子倒也舒服了不少。 “合门。” 这人才刚进去,沈姑娘就呵了一声,这时不知是谁在背后推了白落落一把,白落落直接绊脚趴在了地上,等麻溜的爬起来时身后的门就已经关上了。 “大师,这就是我府中的邪物。”沈姑娘不知道又是闹得哪一出,还在静室里摆了法坛,白落落抽了一下嘴角,只是往前走了一步,这沈姑娘就直接端起法坛的一盆所谓的符水倒了她一身,而做法的老道士嘴里念念有词,白落落一个字也没听懂,但是这模样显然就是在做法除妖。 “这可不是妖魔鬼怪……”老道士也是有些功力的,见自己念叨了半天白落落也无痛无痒便掐指一算,可这沈姑娘却是不信,青着一张脸开口:“她定是邪物,大师你快快收了她,这人我是亲眼瞧着她死的……” 白落落将搭下来的头发往上一捋,冷眼一望,原以为这沈姑娘只是嫉妒,却不想心底是这般的狠毒。 “这……”老道士有些为难,毕竟眼前的的确确就是个人。 “亲眼瞧见?”白落落轻哼了一声:“原来是你下得手啊。” 沈姑娘自知失言,也不顾什么主母仪态,拿起放在法坛上的剑就想要刺过来,可这沈姑娘毕竟久居闺阁娇女,哪里能提起这做法的青铜剑,这才刚拿起来走上三步,就已经手软的将剑落在了地上。 “笨死了。”白落落嗤笑了一声,跑上前将剑从地上夺走指着沈姑娘:“看准了,剑,是这么拿的。” 第七十四章 (二更) 沈姑娘见白落落拿着剑时脸上神色宛若冰霜,显然是动了真怒,而这剑就架在自己脖子上更是不敢动弹,白落落也无意伤她,便将剑一收直接扔给了老道士,转身开门,却不想赵清风与她撞个正着,白落落捂着头往后一退,赵清风一贯都是指顾从容,可现在匆匆而来,连衣衫都划破了一道。 “赵清风......”白落落弱弱一躺入怀,用力蹭蹭这不可多得的豆腐委屈不已:“我浑身冷得厉害。” 这判若两人的模样委实让室内的人都要打个哆嗦。 赵清风听到白落落唤冷立即抱紧了些,白落落计谋得逞,嘴角都开始控制不住往上扬,矫揉做作又如何,手到擒来,那就是本色出演。 可人往往不能太得意,微风拂过,白落落立马哆嗦得咳嗽了几声。 “我们回去。”见白落落咳嗽赵清风立马将白落落抱起小跑离开,那神情紧张不已,白落落不由下意识的问道:“赵清风,你担心的就是以前的落娘,还是现在的落娘?” 赵清风没有回答,也许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赵清风一脚踢轻踹开了门,将白落落往床榻一放转头就吩咐起院里的下人:“先去煮一碗将姜汤来。” “赵清风,我若不是落娘,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白落落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清风,赵清风似乎叹了一口气,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了白落落的身上:“又在胡言乱语了。” “赵清风,我.......”白落落脱口而出就要全盘交代,谁知宋廉这个又宽又长的银河却在此时出现,白落落只好收住咳嗽了两声掩饰了过去。 宋廉只是看了一眼白落落又出了去,白落落深知宋廉此人的脾性,若无他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沈姑娘断然不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对待落娘,只可怜落娘,一直以为认为的心上人,也不不过是个权衡利弊的商人罢了。 “我去请大夫。”赵清风转身要走,却被白落落死死拽住在原地:“赵清风,我其实是你未来的夫人。” 赵清风轻笑了一声,大抵又把白落落的话当做戏言了。 “我不是落娘,我是落落,是你,是你赵清风未来的夫人。”白落落猛吸了一口气,与其装作她人不如做回自己,就算赵清风一时不接受,也好过现在的关系:“我从未来而来,是要同你成亲,相守一生的。” 赵清风的笑缓缓消失,眉头也紧皱了起来,白落落咬牙将自己来这的所见所闻全盘托出,赵清风良久未语,满室顿时处于一片寂静之中。 赵清风将白落落的手拉了下来,白落落的胸口不由发闷,这毕竟是十多年的赵清风,这时的他,曾满心都是落娘,而不是她白落落。 “先请大夫。”赵清风扬唇,比那盛开的牡丹还要好看。 白落落看着赵清风走远,裹着衣衫欢喜的往旁一躺,如今赵清风这样回答他,就是信了她。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赵清风便领着大夫来诊治,因喝了姜汤的缘故白落落精神倒也不差,大夫开了几服药便离去,赵清风跟着走出去时白落落还眼巴巴的望着,生怕赵清风这一走,就直接走没影了。 “看什么呢?”赵清风合上门走了进来,白落落笑嘻嘻的眯着眼:“在看你啊。” “你当真不是落娘?”赵清风正正经经的坐在床榻旁,白落落用力点头:“我不是,我是白落落,我原本同你情投意合,却不想阴差阳错,你命丧黄泉,我便扭转天命来了这寻你。” “你不是人?”这话头一下听委实有点骂人的意思了,白落落缓了缓才点头:“我也不知为何忽然就成了落娘的模样,至于落娘去了何处,我也是不知。” 白落落从沈姑娘的话里其实也能猜出个大概,落娘多半早已遭遇不测,可若这番说了,赵清风毕竟就会记下这笔账,若提早与宋府翻脸,只会让赵清风更早的身处险境之中。 “不知去了何处......”赵清风喃喃,白落落干咳了一声,赵清风便抬头轻抚她的背:“明知她无好意,你为何还要前去?” “为了让你心疼心疼。”白落落半句不离赵清风,赵清风颇为无奈,只得看着她:“你啊......” 就像明知眼前的人不是落娘,他也的的确确是心疼了。 白落落一笑,然而这代价就是连续喝了七日的药,而赵清风自从听了这前因后果,待白落落也越发有礼起来,就连白落落往前一步,赵清风都要连退四步才行。 而沈姑娘那边却不知为何忽然生了场大病,白落落因赵清风的原因还去看过一眼,那沈姑娘的脸色苍白躺在床榻上,就犹如一个从忘川河水里爬出来的鬼魅。 “赵清风?”白落落一眼就看到了赵清风,可赵清风却低着头匆匆的就走了出去,白落落不甘心的跟上去,半路却被人扯住,白落落不耐烦的回头,正与宋廉就四目相视上了。 “等我。”宋廉莫名其妙留下这句话就走了,白落落哪里会去等他,直接是加快了步伐去寻赵清风,正巧是赶上赵清风合上门,白落落大步一跑伸手抱住了门:“你为何要躲着我?” “赵清风,你喜欢我的。”白落落一向脸皮厚,被一眼拆穿的赵清风脸色却不好看:“在外人眼中,你依旧是落娘。” 是他赵清风的妹妹。 “那又如何,我中意你你喜欢我,又关乎他人什么事。”白落落死死抱着门瞪着赵清风,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最后赵清风还是服了软:“你啊......” 每每赵清风这样一叹,叹得白落落魂都要颤一颤。 赵清风拉着白落落进屋,门一合,就将白落落抱在了怀里。 白落落眨眼仰视着他:“你的确是喜欢我的。” “心悦心兮。”赵清风是文人,说出来的话也比白落落的一句“喜欢”动听,白落落踮脚在赵清风的脸上亲了一下:“喏,这是证据。 顶点 第七十五章 沈姑娘的病情是越来越严重,而宋廉待白落落的态度也是越发的明显,不是今日送些物件就是明日亲自提着吃食来看望,全然是忘了自己还有一个病重的夫人。 “真是配不上落娘。”白落落咬着牙把玩着宋廉白日里送的一樽琉璃,可这话白落落浦却不曾在赵清风耳边嘀咕过,毕竟如今的赵清风待宋廉可是如父尊敬,就算自己说给赵清风听,赵清风也不会对宋廉有颇词。 “落娘。”白落落正满心都在嘀咕宋廉的为人,就听到宋廉开口叫唤以及推开门的声音,白落落赶紧爬回榻上装睡,可到底慢了一步,白落落正上上榻,宋廉就已经进来了,以至于这个场面是一度窘迫, “哈……我,我见这被褥没折好……”白落落讪笑一声,低下头格外懊恼自己为何不躺在床榻上一整日不醒来。 “再过三日。”宋廉上前一步抱住了白落落:“三日就好。” 白落落忽然就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 “你下毒?”白落落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或许是真的喜欢落娘,可是这份喜欢肮脏不堪,倒不如从未有过。 宋廉松开白落落:“待她死后,你我便无需顾虑。” “顾虑?”白落落蹙眉:“难不成没了这沈姑娘,就没有别的什么李姑娘王姑娘?” 宋廉一向不喜于色,到在这落娘却是真的从未想过遮掩,喜怒哀乐尽写在脸上,可白落落想不明白,落娘怎生会看上这样的一个人。 “宋大人是赵清风的亚父,自然也是我的亚父,这样的感情有违人伦,还望亚父早日醒悟才是。”白落落这番说辞明显双标,毕竟对待赵清风,她可是直接上手占起了便宜。 宋廉似乎没想到白落落会这样的决绝,眼神一冷:“你如今,倒是越发的亲近风儿。” 白落落不想落娘的事牵扯到赵清风的身上,立马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可宋廉越是见她维护赵清风脸色就越差,直接是摔门走了出去,这动静自然是传到了重病的沈姑娘耳里,气急攻心,便直接是昏迷了过去。 白落落心想若再待在宋府只怕也是于事无补,于是夜里就偷偷去寻了赵清风,可赵清风也不在房中,白落落心下一紧,于是出了院子寻找,这才刚入正院就听到鞭笞的声音,白落落捂着嘴挪步躲在暗处偷看,这一幕她原也是见过的,在那个九尾狐所施法的幻境之中,也是这样的月夜,赤裸着上身的赵清风跪在院中接受着家仆的鞭笞,而宋廉就坐在亭中喝茶,眼皮未抬。 “你可知你如今是在与谁作对?”宋廉缓缓放下茶杯:“落娘不姓赵,你应当知晓这些道理。” 白落落显然不觉着宋廉因吃醋而去责罚赵清风,此人太会权衡弊利,赵清风与他而言是最忠心耿耿的一枚棋,因为一个女子而失了棋子的用处,这不是宋廉会做出的事。 “有落娘在手,许玉自然会忠心与成王。”宋廉的眼神里只是有权利的渴望:“可如今落娘却有二心,而这二心更是因你而起。” “你可知错?”宋廉看向赵清风,可赵清风只是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宋廉微微抬一下指尖,家仆就动手又鞭笞了二十下。 “我许你入朝为官,不是许你自作主张。”宋廉冷哼了一声,赵清风缓缓展开掌心一拜:“还望亚父,手下留情。” “你既曾因阿轩姓过一个宋字,便不要辜负了这个宋字。既为棋,就要学会用之,舍之,弃之。”宋廉明显说得就是教坏人的歪理,白落落轻轻呸了一声,所幸赵清风挺直了腰杆否认:“她不是棋。” 宋廉端茶一饮,眼睛一眯,家仆会意,这次下手便更重,直接抽得赵清风后背出了血。 “可知错?”宋廉放下茶杯起身走来,赵清风唇色发白闭口不言,宋廉便冷笑着蹲了下来看着他:“别忘了,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日后也只能是我宋家在朝中推波助澜的一只手。” 宋廉从家仆手中夺下鞭子亲自上阵,不过一鞭子,赵清风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白落落急忙跑了出去,宋廉大抵也没想到白落落会来此,于是这第二鞭就生生的落在了白落落的身上。 “赵清风,醒醒……”白落落顾不上疼抱着赵清风在怀里,宋廉放下鞭子似乎想上前来,却被白落落的眼神震住在原地:“落娘早就死了,被你一次又一次的束手旁观给害死了。” “你在说什么?”宋廉的眼神里复杂不已,白落落笑里讽刺不已:“怎么,若不信,就去问问你那个夫人,落娘是不是早早的就死在那个寺庙里。” 怀里的人轻轻动了一下,白落落的神情也缓了下来不再咄咄逼人:“我并非是落娘,由不得你去当做棋子,你若为难,我也有我鱼死网破的法子。” 白落落用力一抱,强撑着带着赵清风离开了这里。 赵清风伤势并不算严重,可是跪久了受了凉,额头发烫,宋廉铁了的心要赵清风吃一点苦头,白落落想出门请个大夫都被看守府门的家仆给拦了回来,白落落只得用冷水浸湿了帕子敷在赵清风额头上,到了半夜赵清风烧得有些糊涂,嘴里总是喃喃着“对你不起”四个字,这些年赵清风对宋廉所做之事理应也是知晓八九分,却还是任由落娘对宋廉死心塌地,所以知道了落娘已故的消息,自然会自责不已。 白落落没有理由替落娘去原谅谁,甚至也无法开口去安慰赵清风,毕竟她并不知晓命丧黄泉的落娘究竟有没有怨恨二人。 白落落就这么守了赵清风整整一夜,第二日赵清风醒来时神色恍惚,白落落叹了一口气趴在他身旁:“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落娘她,当真死了?”赵清风的嗓子有些干涩,白落落沉默片刻才起身看着他:“我来的时候见她咳出的血色乌黑,显然是中了毒,后来有人前来带走她,我便想跟去知晓一二,却不知为何就成了她的模样被你救了回来。” “死了……”赵清风合眼,白落落知道,赵清风这是害怕落泪。 顶点 第七十六章 赵清风借口修养闭门不出,白落落便接连吃了几日的闭门羹,宋廉自白落落那一番话后也是整日将自己锁在房门之中,反倒是沈姑娘昏迷三日后竟缓缓苏醒了过来,自此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不是烧香拜佛就是参悟佛经,整个宋府的气氛顿时不由诡异了起来。 白落落正是不知所措之时忽然就有婢女送了一封书信来,还不等白落落看清她的面容,婢女就已经麻溜的走了出去。 ——吾兄亲启。 白落落忍着自己强拆的心一路奔向了赵清风所居住的偏院,连连拍门:“赵清风,你先开开门,我同你有事说。” 赵清风不应,白落落越发着急,只能往后倒退了几步,用了蛮力一脚踹开了门,室内水雾缭绕,白落落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屏风后朦胧的身影揉鼻,想来是刚刚太过于用劲,白落落这会子竟觉得有些热血上头。 赵清风这一声叹得很长,声音里也是无奈:“还不将门先扶起来。” 白落落咽了一口点头去扶门,等再回过头来的时候赵清风已经穿上了衣裳,只是披散着湿漉漉头发,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出水芙蓉,对了,就是出水芙蓉!”白落落一拍掌,可她毕竟只是只小妖怪,只因结识了赵清风后才读了不少诗书,自然是无法说出“浮兰芳满,色涨桃花然”这样的话来。 “落娘想来还活着。”白落落贪恋美色,可这正经事自然也还记着,便将揣在怀里的书信拿了出来递给赵清风,赵清风接下看了一眼白落落,白落落便背过身去赌着气:“你如今拆开,我背过身去便是,这一路我可也是未偷看的。” 白落落正气着,衣裳却被人扯了两下,白落落转过头去,就见到赵清风弯着一双眉眼:“我若不对你避而不见,这几日只怕见我换药时的伤口都要哭上” “你不要以为说了这些就……”腰间被人环住,鼻尖还能闻到出浴的清香。 白落落最是禁不起服软,偏生这个服软的还是赵清风。 “如今你倒不顾忌你的礼法了?”白落落话里是嗔怪之意,自然面上会有些娇态,赵清风将她扶着转过身来,伸手摸着她的眉眼:“这是落娘派人送来的信,她所遇歹人,所幸被人所救,如今伤好,才写来了这封信。” “你说与我听做甚。”白落落嘴上还是强硬着,可心里早就是暖绵绵的,赵清风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一笑,就笑得白落落越发没了气。 毕竟她来这,本就不是同赵清风置气的。 “既知她平安就好。”赵清风松开白落落,将信收入袖中:“原本想着今日去寻你,如今你正来了也好。” “今日正是上元节,想来你会喜欢。”赵清风言语间自有一番风骨,白落落便瞧得有些痴了,仿佛这并不是年仅十五的少年郎,而是那个十年后只属于白落落的赵清风。 “所以你这大白天沐浴,是为了同我去上元节?”白落落那笑得似乎要扯到眉梢上去才罢休,赵清风却诚然不知自己的话里究竟是怎样的撩拨,依旧还是正经着一张脸说道:“身上的药味颇重,怕你不喜。” “怎样的赵清风我都喜欢,只要你是赵清风。”白落落用力一抱,抱得大病初愈的赵清风憋着咳嗽笑了笑。 “等等……”白落落忽然松开赵清风就往跑,跑得急了还险些摔着,赵清风忧心不已,可白落落头也没回的只喊:“女为悦己者容!” 回去后白落落简直是将衣裳翻了个遍还在眉心贴了花钿才出门,赵清风一直在院外等着,可两人衣裳却是有趣,赵清风一贯素雅却换了一身海棠红,白落落喜欢花里胡哨却穿上了素雅的艾青色,白落落不由笑了一声:“好个女为悦己者容啊。” “过来。”赵清风手一伸,白落落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跑过去牵住了。 两人并未从正门出府,而且瞧瞧的寻了个侧门偷溜了出去,白落落最是清楚赵清风如今的处境,倒也是闭口不谈,只是堆着满脸的笑意紧紧牵着赵清风的手。 上元节有趣的东西不少,可白落落更喜欢多看几眼赵清风,眼睛里若能写出诗来,白落落只怕已经是写了不少长篇佳作。 “月老祠。”赵清风停了步伐,与白落落对视了一眼才牵着她入内,前来月老祠的男女不少,可像他俩这般成双成对的却是不对,白落落不信上苍,毕竟就是因为九重天上的那位青蘅君,才使得赵清风连死都死无其所。 白落落随着赵清风上了一炷香,又在树上系了红布条,赵清风的字清秀飘逸,在这数百条的红布条中十分显目。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白落落的眸子被这灯火照亮,两人的手十指交叉紧紧握住,似乎就想要印证这句话。 出了月老祠白落落便看到了路边有位买灯笼的老人手里正在折着一盏灯,白落落看得有些出神,赵清风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你喜欢这个?” 白落落也不曾点头,赵清风便已经掏了银子买下了老人手里刚折好的兔子灯。 白落落看着赵清风含着笑向自己走来,立在原地的她朝他招手示意,白落落笑着笑着,嘴角就凝固了。 兔子灯还在赵清风手中一晃一晃,晃得白落落恍然大悟。 “赵清风……”白落落握住了赵清风的手,身子都有些颤抖:“我都明白了……” “赵清风,你的确是只喜欢我一人。”白落落喃喃着,她为了改变命运才扭转时空来此,却不知原来这一切,早就冥冥之中只有安排。 甚至她原以为自己是最爱的那一个人,却不知赵清风的爱意远远比她还要深远。 原来他一直在说真话,只是她糊里糊涂,从未明白。 可是若她真的就是自己曾经所见的“落娘”,那后面的一切,是不是仅仅只是重蹈覆辙? 想到这白落落不仅抖得越发厉害,连忙松开了赵清风,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恐惧。 “我在。”赵清风伸手握住了白落落,他的手永远都是这么暖,暖得白落落都不忍松开。 “我在……”赵清风一遍又一遍,就像施了一个术法,困住了白落落的所有害怕与无助。 顶点 第七十七章 赵清风虽不知白落落为何忽然会如此慌张,可也没有多加过问,白落落暗自握紧了赵清风的手,埋着头一言不发。 白落落一路出神,牵着赵清风就往长街中间走去,也不曾注意过往的行人,生生的就与一个戴着幕篱的女子相撞,白落落往后退了三步撞在了赵清风的怀里,女子却是直接摔到在地,人群中冲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孩童将女子扶了起来,神色之中尽是担忧。 “庭韫。”赵清风唤了一声,孩童居然颤了一下才慌张抬头看着他:“先生怎么出府了?” 白落落看着还是幼年的谢温不由惋惜他日后的所作所为,他身旁的女子轻轻咳嗽了一声,赵清风的眉头竟缓缓蹙了起来:“落娘?” 谢温的手暗自握拳,白落落以前并未看出谢温对落娘的心思,如今真正回到他们的过往,终于是明白为何与自己无冤无仇的谢温会骗着李府小姐联手想要自己当个药引子救回落娘了。 他也是心仪落娘的。 琴棋书画,温文有礼,心思纯良,这样的一个女子,怎生不惹人怜爱呢? “哥哥。”落娘的声音很缓,缓的像弹出泛音的木琴。 “来。”赵清风不知何时又牵上了白落落的手,领着三人一同去了一家茶肆,茶肆的掌柜似乎认识赵清风,见着赵清风以后立即带着四人上楼寻了个安静之地便退下,女子这时才缓缓取下了幕篱,模样同白落落曾见过的那副画像并无差别,只是眼神里却比那副画多了几分温婉。 “姑娘同我,为何如此相似?”落娘第一眼就看着白落落,白落落挪唇,却被赵清风转移了话题:“信中所言,你受了伤。” “是谢温所救。”落娘果真不再追问,眉目里都浅浅的温和之意,白落落不由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眉梢,果真只是皮相相似。 所以赵清风,一开始也是因为这皮相才喜欢的她不是? “哥哥日后在宋府,万事小心。”落娘握住了衣角,神情里也多了份决绝:“哥哥所行之事,哪怕伤及落娘,落娘也不会有何怨言。” 听听,听听人家这话。 白落落咬着牙扪心自问自己是否愿意做出这样的选择,曾经都犹豫过舍弃飞升与赵清风长相厮守,而落娘却只是决绝的告知赵清风就算做了任何伤害自己的事都是可以谅解。 “可还记得竹室的路?”赵清风倒了一杯清茶捧在手心里,落娘莞尔一笑:“自然是记得,那可是哥哥幼时带落娘逃离时的避难之所。” 好嘛好嘛,原来这竹屋也是两人的记忆。 白落落越发嫌弃自己如今的吃味,刚低下头,赵清风却放下了热茶在桌下握住了白落落的手:“庭韫,将落娘送去竹室,才是周全。” 话里有话,赵清风无非是在指责谢温救下落娘后自作主张藏着她而不告知,白落落却是明白谢温的私心,若真的可以藏着自己喜欢的人,白落落恨不得将赵清风日日藏着不被日后的命数所害。 “庭韫知错。”谢温跪坐着还要一拘,白落落瞥着他的余光,那是深深的渴望,若将这种渴望放大,就是野心。 谢温虽奉赵清风为师,却不甘于后,尽管日后一泯恩仇,却不妨碍他这个人是本身天生反骨的事实。 若提早防之,或许对赵清风而言是件好事。 “赵清风,你亲自去送,才是周全。”白落落有意挑衅谢温,谢温眼中一抹冷光,小小年纪就已经有如此心计,难怪日后会与宋廉合谋害得赵清风左迁幽州,受十年之苦。 赵清风微微思索片刻面色为难,想来是担心宋廉的眼线,白落落轻笑一声:“你莫不忘了身旁还有何人?” 一盏茶凉,茶肆分道扬镳,此处偏僻,只能靠着白落落手里的兔子灯照亮前方的路,两人步伐缓缓,赵清风的声音轻柔:“你与庭韫今日不过一见,为何会咄咄逼人?” “赵清风,我是从未来而来,若我说日后他会加害于你,你可还要当他传道受业解惑的先生?”白落落脚下一停,她看不清赵清风此时的神情,只知他是笑了。 “圣贤之书,从未有过为一己之私埋没他的才华的道理。”赵清风如今就是一个固执的呆子,对比起来,日后的赵清风简直就是通情达理,虽是言语迂腐,可只要是白落落所说之事,哪有不听之理,可这个十多年前的赵清风,明知宋廉心性险恶,明知谢温天生反骨,却还是简直信奉他的圣贤之道,简直就是迂腐至极。 “好,好,是我小人。”白落落气恼一推加快步伐往前走,走得急了便踩到了一个小坑,左脚直接就崴得不能动弹。 赵清风急忙上前搀扶,白落落忍痛拂开:“你去管你的落娘,管你的亚父,管你的徒弟,我这样的小人,哪里受得起你赵圣贤的关心。” 白落落越想越是委屈,说到最后声音里都带着哽咽,赵清风轻叹伸手捧着她的脸:“你明知我并非是此意,又何苦说出这番话来?” “你不明白......”白落落眼泪终于是忍不住流了下来,如今的赵清风,不曾经历过任何的失去之苦,自然不懂白落落的心,可白落落不同,她经历了太多关于赵清风的起起落落,自然再也不愿将这最后一缕希望都失去了。 “来。”赵清风擦拭着白落落的眼泪后背着她蹲了下去,这样的举动不由让白落落想到以前赵清风也是惹她生了气,可不管是十多年前的赵清风还是十多年后的赵清风,哄人的法子真是如出一辙,一直没有什么长进。 “我只是脚疼了。”白落落往赵清风后背一倒,挽住了赵清风的脖颈,赵清风又笑了一声,只是这次多了些欢意:“好。” 赵清风起身时比较缓,似乎害怕动作稍大一些就会伤着白落落,白落落举着兔子灯照路,小巷本是不长,可赵清风也是有意走得缓慢,兔子灯一晃一晃,将两人的影子都晃得要重叠在一起,白落落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扭转命数救回赵清风,其实哪怕不能,就算死在这过往里,何曾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她的那个赵清风,已经连尸骨都沉在了忘川河中,再也无了厮守的可能。 顶点 第七十八章 两人从后门回府,宋廉却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亚父。”赵清风放下白落落一拜,宋廉的脸掩在暗处,气氛顿时压抑,白落落扶着赵清风也跟着低下头,这时宋廉才缓缓开了口:“可曾尽兴?” 白落落原以为宋廉又要怪罪赵清风,却不想说完这句话后只是解下自己的斗袯披在了白落落身上,这几日无人得知宋廉究竟想了些什么,白落落往后一缩,却被宋廉死死抓住手臂:“天凉。” 白落落看着宋廉这举动,不免觉着宋廉如今是想打着自欺欺人的目的将她当做落娘来对待了。 “罢了。”宋廉系好斗袯后松开白落落,转身又缓缓走了,背影孤寂,也许宋廉自己都不知从何时开始,落娘就已不是他手里的一枚棋了。 “赵清风,你如今就在这,真好。”白落落伸手握住了赵清风,忽然的感慨让赵清风有些不解,可他这番不解与白落落而言,却是再好不过。 未历风霜,犹是少年。 “脚。”赵清风言简意赅,又抱起白落落直接走向了小院,赵清风的手指骨节分明,白落落一直盯着给自己揉脚的这只手,哪怕在寒冬腊月,赵清风的手也是暖的。 “赵清风,若你日后入朝为官,可不可以不与宋廉为敌?”白落落抿着唇,虽知赵清风的性子是嫉恶如仇固执古板,可若不多加提醒,她委实不知自己的逆天而为究竟是好是坏。 “好。”赵清风专心致志的将药膏揉散在白落落的脚上,白落落不曾想赵清风竟如此好说话,不由一愣反问:“为何不疑我如此言语?” “你一哭,我心疼。”难得赵清风会说出这样的话,白落落先前的那些气顿时烟消云散,眸子里也多了些笑意:“那日后我便不哭,日日望着你笑。” “好。”赵清风抬头,将白落落这句话认了真。 白落落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也许是因为鼻间还残留着赵清风的气味。 第二日醒来白落落就想着要去同赵清风商量落娘的事,却不想刚把门打开,就看到了沈姑娘站在门外等候多时。 大病初愈的沈姑娘肌肤消瘦,所以显得那双眼睛是又黑又圆,对视一眼不免都有些心慌意乱。 “我想同你说说话。”沈姑娘声音沙哑,见白落落不答语气也慌张了起来:“我……我不会为难于你……” 白落落不怕她为难,却怕她故作这番可怜模样,让她忍不下心来拒绝。 “你的身世他从未与你说过,我今日来,便是与你说这些。”沈姑娘咳嗽了两声瞅着屋内:“你我俩人屋里说话。” 沈姑娘伸手一扯,就拉着白落落进屋合门,一气呵成。 “这是你娘生前的遗物。”沈姑娘从怀里掏出一个玉坠塞到白落落的手里:“十五年前,你娘便已经死了。” “你娘本是勾栏里的清倌儿,当年得了许家大少爷的垂青,被困在许府里两年未出,你娘原本也有一位心上人,寒川苦读中了新科状元,将此事闹上了朝堂上,许家的小姐为了息事宁人,便去求了宋廉痛下杀手。” “可宋廉却将你留了下来带回宋府,因此埋下隐患,得罪了以太子为首的新科状元,后来,他便娶了我。” “我虽知他为权利,可我仍旧想着他或许是有一点点的喜欢我。” “可是我错了。” “他借用我沈府的手除去了新科状元,攀上了成王,如今还想着将我沈氏一族除去。” “他如今留着你,何曾不也是因为你是许玉之女,如今我沈家还未倒下,他便又要攀上许家,这样的人,你可还要留在他身边?” 白落落很是敬佩这沈姑娘吊着一口气都能说这样多的话,这些事于她而言早早就知道了七八分,所以也无讶异,沈姑娘见她神色无异,自嘲而笑:“我话已至此,你自有判夺。” “若我要你沈家日后护着赵清风,你可愿意?”白落落沉吟片刻又语:“如此,我倒有法子让宋廉再无野心,与你长相厮守。” 沈姑娘同她说了这样多,明里暗里,其实都是因为放不下宋廉罢了。 她不是成人之美,只是权衡利弊。 “你竟舍得……”沈姑娘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你当真有法子让他放下野心,再也不离我左右?” “有。”白落落一顿,想起落娘的那张脸:“连仙神都有弱点,更何况是肉体凡胎的人。” 宋廉棋差一招,就是在这落娘身上,他爱落娘,远远是爱过了他的权势,这样对比起来,眼前的这位沈姑娘便越发可怜。 “你……”白落落原本是想说出几句安慰话,却不想一开口就直接呕出了血,心口顿时绞痛不已,眼前的人消散,自己仿佛就又回到了供奉神心的殿里。 “不知死活!”这是青蘅君的声音。 白落落咬唇摇晃手中的幽冥铃,企图与这召回术相抗衡,这幽冥铃是损敌一千自伤三百嗜主的东西,白落落下了决心将灵力聚集,术法断,白落落眼前的神殿又消失不见,直接是倒在了地上。 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三日。 白落落刚睁眼动了动手指,身旁就有人递了热茶来,白落落下意识的呡了一口,热茶入腹,白落落倒也清醒了不少。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白落落一把被人揽入怀里,这明显不是赵清风,白落落挣扎了一会儿,宋廉便立即松开她着急不已:“可是弄疼了?” “赵清风……”白落落说完就又狠狠咳嗽了一声,宋廉也不怒,反倒是害怕白落落生气一般急忙解释:“他很好,我不伤他,不伤他。” 白落落不知道自己昏迷的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宋廉一向冷静,如今这番模样,倒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失了心智。 “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宋廉伸手又将她抱住,白落落心下一慌,顿时就想到了那个性情温婉的落娘。 能让宋廉如此失态的,大抵是落娘出了事,若落娘出了事,只怕赵清风…… 白落落一把推开宋廉下榻,匆匆忙忙的就跑了出去,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赵清风了。 第七十九章 处处不见赵清风,所以白落落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就是竹屋。 白落落跑去竹屋时,那里早已是一片狼藉,赵清风神色疲倦的坐在竹屋外的石阶上,身旁还摆放着一柄长剑。 “赵清风......”白落落上前一步,赵清风握住剑柄起身直接刺中了她的肩,如今的她同凡人无异,这一剑入骨,怎生不疼? “你终究是妖。”赵清风缓缓抬头,看着白落落时眼里都是恨意:“妖无人性。” 白落落不知赵清风为何要出手伤自己,她怔怔的看着他,委屈的直接落泪:“赵清风,我疼......” 赵清风眉间微微一跳,将用力握住剑柄往里刺了一下,这次白落落是真的疼出了眼泪。 “走!”赵清风将剑拔出扔在地上,白落落捂着伤口佝偻着身躯,她不过是昏迷了几日,为何这一切就变得完全不同了? 究竟是哪儿出了差错? “赵清风,我......”白落落上前一步,赵清风却不愿与她多交涉,入室将竹门一合,两个就这么被隔开,白落落想将此事弄个清楚明白,自然是不会这样糊里糊涂的离开,也不顾伤口只是拍门呼喊,可赵清风是铁了心的不愿意理会她,白落落想来想去便绕到了竹屋后,伤口隐隐作痛,白落落却也顾不得这么多,直接爬到了竹屋上,踢开稻草使劲的踹,不曾想一脚就踹出了缝隙,赵清风抬头看着这一幕,两人对视,甚是尴尬。 “你为何要伤我?”白落落气势上不能输,赵清风垂下头不理,白落落就又用力一踹,这一次是直接踹掉了整块竹子,成了一个大洞。 “你不知?”赵清风声音很平,反倒听得白落落胸闷不已:“我为何会知?你又知我这些日子发生了何事,我一醒便来找你,你却不问缘由无端刺我一剑......” 赵清风不动,白落落狠心直接就从这个大洞跳了下去,动静过大,赵清风这才抬头看着白落落直接就这么砸在了地上,白落落哎呦哎呦的唤疼,赵清风握着拳头还是硬着心不愿多看她一眼。 “你若是误解了我,这一错,就会错上一生。”白落落疼的起不了身,竹屋虽不高,可她到底是受了伤的,于是只能躺在地上看着赵清风,赵清风似乎也被白落落这句话说通,松开手转身过来扶起了白落落坐在竹榻上,翻身又去寻药,白落落靠着竹榻轻轻垂睫叹了一口气:“我认识的那个赵清风,无论如何都不会亲自做出伤害我之事。” 赵清风不语只是先行止住了白落落的血,替她涂药包扎,良久才缓缓开口:“我亲眼所见,你害死了落娘。” “胡说!”白落落一动,这刚包扎好的伤口便又溢出了血:“我明明这些日子都昏迷在宋府,你难不成不知此事?” 白落落睁大了眼睛想让赵清风能够看出自己的真挚,毕竟这样的黑锅她若是背上了,岂不和赵清风就成了一场虐恋情深了? 她白落落可没这个兴致。 “眼见非实啊赵清风。”白落落终于是明白那时的赵清风与自己说这番话的心情了。 赵清风还是信了她的话,将当日所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当日赵清风亲自送落娘来到竹屋,两人正是一番寒暄,不想有暗卫早早守在此处,因此赵清风带着落娘不得不重寻避身之地,而就在此时赵清风遇到了白落落,为护落娘只得先调虎离山,赵清风让白落落先行带着落娘离去,自己则引着暗卫去了宋府,却不曾想又在宋府见着了没了气息的落娘。 “是谢温告知你落娘是被妖吸取了精魄所致?”白落落冷哼了一声:“赵清风,你就这么信你的这个好徒儿?” “事出蹊跷。”赵清风一顿,看着白落落,神情里尽是纠结:“我本不信。” “可夜里你却显露妖身欲伤亚父,我追你出府,也是你亲口承认吸取了落娘的精魄,这些,你也不知?” 赵清风的话让白落落冷不丁颤抖了一下,甚至不由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若真是她伤了落娘,那么她与赵清风之间便是隔了一条人命,难以修复。 可细想这些事又觉着太不对劲,白落落来这时无缘无故成了一个肉体凡胎,甚至还莫名其妙成了落娘的模样,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本折子戏,白落落越想越是毛发悚然,难不成事到如今她不过还是在青蘅君的掌握之中,所谓逆天而行,也仅仅只是她所认为? “这也是你所伤。”赵清风露出手臂,那俨然就是狼爪所伤,可她是只兔子精,这明显就是不对了。 “我真是......”白落落一拍脑门:“想来是这妖幻做了落娘的模样,赵清风你且记住你今日可是欠了我一剑的。” 所以她日后捅了赵清风一钗,当真是一报还一报了。 但白落落与这狼妖无冤无仇的,为何他要做这样的事,白落落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伸手握住了赵清风一本正经:“赵清风,你莫不是用自己这样脸在外招惹了一朵桃花,所以那狼妖记恨我,才会做出这样的陷害之事?” 白落落不愧是看过不少戏文且“学识渊博”的妖,不由想着若将这事再往后放大,啧啧,当真就是一出爱而不得的大戏啊。 “当真不是你?”赵清风半信半疑,白落落直接拍着胸脯肯定道:“自然不是,若是我,就让我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白落落原本是想说出永生永世不得与赵清风相见的话来,可想一想这誓言太过重了些,还是拿自己撒气来得好些。 “伤你的是只残忍嗜血的狼妖,你面前的这个,就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兔叽。”白落落抿唇故作可怜,赵清风的脸上的神色终于是松动,只是眼神里还是伤意:“若非我执意让她远离宋府......” “若她不远离宋府,终有一日也会被宋廉利用得一干二净。”白落落冷冷哼了一声,又想起沈姑娘的话语气越发刻薄:“赵清风,你敬他多年养育之情,可他不过是将你当做一枚可以稳固权势的棋。” “有些人终有一日,你还会再见。” 第八十章 三日前,都城宋府,正是月黑风高夜,守着后门的家仆跺着脚哈气,如今才过完上元节并未开春,半夜自然是寒风阵阵,配着这三声敲门,莫不叫人毛骨悚然。 “谢少爷怎生来了?”开门得家仆瞅着谢温一脸惊讶:“可是有急事要寻少爷?” 谢温一脚入门,神情与往日完全不同:“我是来寻,宋大人。” 守门的家仆也不知到底是这夜里太过寒冷还是谢温的神情太过寒凉,忍不住打了了哆嗦:“大人今日早早就睡下了……” “你且领我前去,宋大人自不会责怪你。”谢温打断了家仆的絮絮叨叨,守门的家仆顿时语塞,又见谢温气势夺人,竟不得不应了下来,领着谢温便往正院走。 “大人?”守门的家仆小心翼翼的拍了拍门,灯烛满室,虽未露面,开口却已然是威严:“何事。” 守门的家仆舔了舔嘴皮将身子又弯了一截:“谢温少爷来了,说是与大人有事相商。” 室内寂静,守门的家仆便一直维持着作揖的姿势。 “进来。” 声音不大,却让守门的家仆不免捏了一把汗推开了门:“谢少爷请。” 谢温颔首,人刚进去便反手将门合上,守门的家仆搓了搓手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生怕晚上一步就连自己这种小人物都会牵扯出什么掉脑袋的大事。 “你来此,风儿可知?”宋廉披着衣裳抱着暖炉坐在榻上,谢温咬牙一跪:“求大人,给谢温一条生路。” “哦?”宋廉挑眉:“我是如何将你逼上绝路了?” “小姐还活着。”谢温暗暗握紧了拳:“望大人能将小姐接回宋府。” “你暗藏落娘之事,又知我是否饶得过你呢?” “庭韫自以为,大人最是惜才。” 宋廉看着眼前这个孩童缓缓扬唇,他教出来的棋子养的徒儿,当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在心思城府上,赵清风是远不如这谢温。 “许氏一门萧条,小姐如今是许玉唯一的子嗣,得小姐在手,许玉自会替成王在许惠妃面前美言几句,于大人而言,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谢温眸中毫无波澜,就连同说这话时也是面无表情。 “只是还望大人,手下留情。” “留谁的情。” “吾师,赵清风。” 外头妖风作祟,守门的家仆不由又打了个哆嗦,转头就瞧见谢温走来,便眼疾手快的开了门:“天黑路滑,谢少爷还要一路缓些。” “多谢。”谢温虽是年幼,可这身气派全然不像是一个八九岁孩童。 守门的家仆看着谢温走远连连摇头,自家少爷教出来的徒弟,当真是没得话说。 “喏,少爷怎生就出来了?” 谢温刚走了不到十步就有个女童不知从哪个角落蹦了出来,谢温眼神一柔:“月音,若我日后不是我,该如何?” “不管少爷日后如何,月音都会待在少爷身边,侍奉左右。”女童稚嫩,笑起来也毫无城府,谢温不由跟着笑了起来:“好,如此甚好。”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父母双亡,要靠怜惜度日的可怜人。 那个人能做到的,他谢温同样不输他。 “呵,真是个不听管教的丫头。”坐在树梢上的男子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轻哼了一声,转身就瞬移去了一个客栈内穿墙而入,女子点烛,正是落娘的模样。 “本尊已经许了你一月的命。”男子露出尖牙,落娘面上并未慌乱,只是浅浅笑道:“劳烦让我再见他一面,我自会将公子留在我体内的东西还回去。” “呵,若非得了本尊的丹灵,只怕那日你就已经早早的被毒死在寺庙之中。”男子面带狠戾,只是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他原本,就不是穷凶恶煞的妖怪。 说来也是趣闻,他本被一群道士追杀暗藏寺庙避难,女子心善,用自己身躯藏了他的丹灵以化妖气,谁知身中剧毒毒发身亡,被人拖去弃尸荒山,可因丹灵稳住精魄的原因活了回来,而他如今,满了了她将死的心愿要回这丹灵。 “那女子也是妖?”落娘到了一杯热茶递给男子,男子虽是满脸不屑却还是接在了手中:“身上并无妖气,但也不是人,说不定,是飞升的仙神。” “也好,哥哥想来,是喜欢她的。”落娘又笑了一声:“若有人这般喜欢宋大人,也就好了。” “你说那宋廉?”男子鄙夷:“真不知道你们凡人的这些讲究。” “不知才好。”落娘将茶杯握紧,神情郁郁:“若有一日明白了,才知生死不过一瞬。” “因他喜,便是活。” “因他悲,便是死。” “他为善,事事皆是大义。” “他为恶,万物皆可不仁。” “只可惜人间自悲欢,事事古难全。” 男子不知为何听着这番话竟不由握紧了茶杯,似乎句句戳心,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撕碎裂开。 这个东西在很多年后他在遇到那个人后才明白,是情这一字。 “公子要回这丹灵后,还望将这封信留给他。”落娘起身从枕下取出一份信笺递给男子,男子接下,也不曾问她这个“他”到底指的是谁。 “天快亮了。”落娘看了外面的颜色莞尔,那样的笑,是看透生死,什么也没有留恋。 男子转身幻做了落娘的模样冷语:“你且在这,我随你这个哥哥,你自行去见一见这个宋廉一面。” “多谢。”落娘一拜,男子转头走出房门,落娘长长咳嗽了里几声,捂着心口瘫坐在地。 就算没有毒药,她只怕也是活不长。 她何曾甘心过,可是这毒啊,偏生就是她心尖尖上的人送来的。 她与他,本就是这世间最不能容忍的一段情愫,他也未能为她不娶旁人,甚至到了最后,权势与她,他还是放弃了她。 她何曾不恨啊。 可是到头来,至死还想着要再见他一面,真真,缘来缘去,他都是她命里的劫。 若她能早出现十五年,也许,就不会这般苦楚了。 顶点 第八十一章 “赵清风,我伤口疼。”白落落又哀嚎了一声,守在一旁的赵清风闷声喂药,白落落笑着一口一口的喝下,似乎就算是赵清风往里头投毒,她白落落也要笑着一张脸喝完这碗药。 “赵清风,日后不能再伤我了,你若将我伤透了,你就没有我了。”白落落打趣赵清风,赵清风握紧了碗,竟生了歉意:“此事你若怨我,也是对的。” “我……”白落落一顿,伸手将捧住了赵清风的脸:“我才舍不得,你就是我心尖尖的一块肉,你虽不明白感受,可我却是疼的。” 白落落这单形容并未掺假,想当初知赵清风死讯时她也未露半分悲伤,只是酒后吐真言,难受得说不出滋味。 一个人是去了挚爱,悲伤到了极点,那一刻是哭不出来的。 “待我这伤痊愈了,便一同随你去找谢温,此事他定知一二。”白落落虽不正经,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是出奇的冷静,也许是待在赵清风身旁久了,便将他那几分气势也学来了。 “不必去寻他了。”赵清风将最后一勺药喂到白落落嘴边:“庭韫派人送了封信来。” 赵清风虽没有谈及信中的内容,只是神情上白落落却也能看出一二。 只是赵清风越是在意谢温,白落落就是越是吃味,以前也不过是几株小桃花,可如今连个奶娃娃都可以在赵清风留一块地,怎生不让人胡思乱想。 “又在胡想些什么。”赵清风轻斥,白落落将药喝下吐了吐舌头:“落娘尸身还在宋府,你可是要将她取回来安葬。” “不必了,她能这样待在他身边,也是好的。”赵清风忽然这样明事理起来白落落差点就要拜个上苍感恩不已,毕竟她都已经想好怎么去帮赵清风将落娘的尸身夺回来了。 “赵清风,人心头上一把刀,便是个忍字,你若能把宋廉的这把刀悬在心上,终有一日,便可借着这把刀,让自己摆脱宋府控制。” “你心中抱负,远远是不会当一枚长久的棋。” 白落落太明白这时的赵清风,一开始的他,虽不喜宋廉野心,却因落娘也是想用两全之法,可宋廉又怎会甘心自己多年悉心教导,一朝就与自己为敌,自然处处紧逼,事到如今,赵清风也不必周旋了。 落娘死了,死在了她最好的年华,如今这里,只有一个白落落了。 “我也是落娘。”白落落握住了赵清风的手轻语:“只属于赵清风你的落娘。” 赵清风苦笑了一声,他以前何曾不也是心动过,可缘分之事从来都是半点不由人。 “无论你要做什么事,我若能帮你,自然会毫无保留的助你一臂之力。”白落落这样的眼神,赵清风是第一次见。 奋不顾身,不算利弊。 “宋廉为了稳固住许玉定不会将落娘的死讯透露半分,如今便是你带我去见许玉的最好时机,利用这许玉,从而让自己在朝中得一方势力。”白落落这个法子很好,好到赵清风都不由犹豫起来。 他又怎生不知呢? “好。”赵清风点头,白落落看着他眸子里的伤色不由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处,赵清风自然明白了若无权势在手,便是任人鱼肉的道理,就像是落娘之事,赵清风就算是想了法子将她护起来,也抵挡不过数百暗卫。 这就是权势。 可赵清风还是不愿意利用白落落,用幕篱将白落落遮住,将她带在身旁,只是为了心安。 许府远不待见这么个宋府养子,可赵清风却递了一封书信去,不过片刻就有人来迎,赵清风握住了白落落的手走进许府,许府长廊甚多,曲曲折折弯弯绕绕,走得白落落头晕脑胀才停了下来。 “竟是你要来见我?”男子的声音甚是好听,白落落毕恭毕敬的站在赵清风身后,虽看不清两人的神情,却知此时就已经是在争锋相对了。 “清风今日来,是同国公爷做一次买卖。” “区区竖子,不足尔尔。” 在白落落幻境中所知的这个许家少爷可是草包形象,如今在这现实中,说起话来竟是气势夺人,威风凛凛。 “幼鹰展翅,也可翱翔九天。” “国之重本,在君在臣在民,国公爷为臣,清风为民,所谋之事都是为国,既如此,国公爷愿助清风,便是助国。” “好个赵氏小儿,自言国主,难不成也要学你那亚父一般,狼子野心?” “清风所读圣贤之书,惟愿步入官场谋民生之事。” 赵清风一板一眼,缓缓的就跪了下来,白落落见状跟在身旁跪地,只能见着许与的长靴停在了两人面前。 “信中所言不虚。” 良久一声笑,白落落背后竟生生的有了一层薄汗。 “请。” 许玉似乎想邀赵清风室内而谈,白落落下意识的就握住了赵清风的手,赵清风轻轻拍了一下,语气微柔:“毋须担忧。” 白落落只得松手放着赵清风离开自己。 白落落不是第一次在外等着赵清风,只是失去了赵清风太多次,如今的白落落已经是诚惶诚恐了。 所幸这次并未等太久,白落落坐在石阶上正仰头数着第三千七百五十八片树叶时那扇门就开了。 “真是茂盛。”白落落拍了一把树干走了过去,赵清风朝着室内一拜,手里还多了一个东西。 “自今日起便要同我风餐露宿了。”赵清风轻笑,笑声里却有太多的无奈。 若非逼不得已,宋府何曾不是个好地方。 “那你可将我养好了,你可是刺了我一剑的,若不将我养好了,便无人与你风餐露宿了。”白落落发现自己越发脸皮厚了,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脸皮厚,她也是厚着了赵清风,也不曾厚着旁人。 “等我……”赵清风没说完最后的那句话,可白落落却不知为何心却慢了一拍。 赵清风留下的那句话,她知道的。 “好。”白落落等得起,她都等了这么久了,又怕什么呢? 更何况赵清风远远比她等得更久,她就是落娘,他心心念念的那个落娘,他等了她,整整十年。 还好,她出现了。 第八十二章 “少爷!”月音一蹦一跳的捧着汤药跑了过来,等真正跑到了谢温面前,这汤药也快洒掉了一半。 “她死了……”谢温狠狠咳嗽了一声,月音将药碗往桌边一放,也不曾放稳就跑了过来,药碗重心不足,直接摔碎在地,这剩下的一半药这样就没了。 “少爷!”月音扶起谢温满脸忧色:“怎么咳血了?” 谢温宛若没有听到一般又喃喃自语:“她死了……” 月音咬牙:“少爷,我知……” 门外三声响,有人来。 “赵先生?”月音下意识的就将谢温护在身后,似乎怕极了眼前之人。 “先生来了?”谢温抬眼看向赵清风,眸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先生多谋,如今来,可是要让庭韫一命还一命?” “为何要去见宋廉。”赵清风往前走一步,月音就越发眼神犀利,反倒是谢温一脸淡淡:“我岂知,她会遇妖。” “妖”这个字似乎伤人,月音脸上一僵,却还是维持着那份警惕:“少爷并非有意,只是同赵先生一般,想护着她罢了。” “难道我便护不住?”赵清风呵了一声,月音下意识的抖了抖,却还是没有让开分毫:“赵先生,莫要为难少爷,他不过不能像您这般,活得任意妄为。” 月音显然不懂“任意妄为”这四个字真正的意思,谢温轻轻摆手,眉目沧桑:“你先下去,先生还能见庭韫,想来并不是同庭韫争个对错。” “可是……” “下去!” 月音极少被这么吼过,直冲冲的就跑了出去,出去时还不忘撞一下赵清风解气。 “先生问庭韫为何要去,不如想想庭韫为何要不去。”谢温一笑,那眸子尽是算计之意:“先生曾说成大事者不谋于众,如今庭韫要成就这大事,而先生日后,于庭韫而言就是众人。” “若非小姐相救,又得宋大人提拔,让先生教习庭韫,只怕依着先生的性子,像庭韫这样身份卑贱之人,只怕先生连正眼都不带瞧一下,庭韫此言,可有错?” “先生若怪庭韫算计,不如怪自己言传身教,先生如今,不也是在算计着宋大人么?” 谢温又咳了几声,赵清风看着地上的药碗,眼神里透露一丝怜悯:“为师原以为你只是妄自菲薄,如今听你这一席话,竟不知你有如此大恨。” “我为何不恨!”谢温激动不已,直接半个身子都滚在了地上:“我不过比你晚出现了六年,不过六年,都城就只知你这贤才赵清风,又何人能看到过我!” “论才学,论谋算,我何曾低于你,可为何世人就只看得到你赵清风,这满朝文武是,宋大人是,就连小姐,也是……” 赵清风看着他这又哭又笑的模样缓缓蹙眉:“你若看不到自身,又有谁看得到你?” “呵,我的赵清风,赵恩师,你真是在宋府里养得太好,远不知这暗潮涌动的决斗,你以为自己与那些装腔作势的文人有什么区别,难道在你心底,就瞧得上我么?” 谢温眼里的恨意似要烧出来,那是他六岁时初见落娘,明明只是娇小的女子,却还能用身躯护在他身前同那个穷凶恶煞的人牙子辩论,她将他买了回来,见他颇有才华却并未待他如奴仆,反而求了宋廉,将一座闲置的院子给了他居住,也成了府里被人尊敬的假少爷。 可是宋府里面,已经有了一位才华横溢,精通诗书的真少爷了。 谢温第一次见赵清风时是在府中宴席上,他坐的偏远,身上的衣裳再素静也遮不住他身上的气质,时不时会有人来攀谈,他原本是沾沾自喜,可是当赵清风一脚踏入门的那一刻起他身上的光辉就一扫而去,自惭形秽。 他看着哪个娇小可人的女子与他亲近,看着他摸着她的头送礼,他甚至才开始恍然大悟,为何那一日,这个女子会在这样多的奴隶中瞧见了自己。 他不过是沾了这位真少爷的光。 若非这样相似的容貌,那位女子又怎会救下她,许他荣华,许他富贵。 “哥哥,那孩子天资聪敏,加以调教,定是良才。”女子弯着眉眼,处处都是恰到好处的温和,可是她却从未朝自己这般笑过,她看着自己时,总会带着怜悯,那样的怜悯只会让他越发的自惭形秽。 “你叫什么名字?” “谢温。” “依然一笑作春温,好名。”男子说罢就离去,方不过十二的年纪,满脸却已是年少的意气风发。 “原来是个家仆。”人群中不知是谁轻言了一句,就如绵绵细针直接插在了他的心口上。 后来,他就成了宋府的门中客,拜师,赵清风。 他能得此机缘,自然是要对赵清风感恩戴德,感激零涕,他沉下心来跟着他学了整整两年,却还是只将他的才华学来了六分。 “青润奇峰名韫玉,温其质并琼瑶,这个韫字极妙。”这个女子谈及赵清风新取的“庭韫”二字时赞不绝口,谢温想了想,当夜就寻了赵清风要去这两字为自己的字。 自此,谢温,字庭韫。 “哥哥若与庭韫一块出去,只怕无人会觉着是师徒,反倒像极了亲兄弟。”女子又这样夸,夸得他偶尔看着镜中的自己也都想着有一日也能三人并肩出府。 他原本厌恶极了自己这样脸,可是他又不得不仰仗着这张脸在宋府里活下去。 他原以为自己这般努力,终有一日也会有出头之日,可是只因为赵清风的一句话,自己便要被罚禁足在院中整整半月。 可他不过去同府里那些轻贱他的幕僚争一个道理罢了。 “你啊,明知哥哥最不喜你不懂容忍二字。”女子虽是怪他,却还是提了他最喜欢的栗子糕来看望,同行的,还有赵清风。 “可知错?”赵清风看着他,看得他不得不低头认错。 可他到底错在了哪里,哪怕他打伤的那个人是朝中的权势,却不过是要替自己争上一口气。 “庭韫此人,心机太甚。”这是临走时赵清风与女子太院外所说的话,他待在他身旁整整两年,却不过是一句,心机太甚。 顶点 第八十三章 番外(都城太子的阿娘小剧场) 近日南国胡人来犯,边关战事吃紧,坊间的女子也各逃各处,娘亲也带着我从南国逃至了大梁都城,路上在躲胡人时弄丢了平日里卖艺的琵琶,娘亲虽心疼,但到底还是命要紧,等到了大梁边关时娘亲就生了病,来这逃难的人很多,都拦着不让进城门,娘亲这病就只能耽搁,我尝试过很多种办法逃进城里可一一都以失败告终,眼见着城外尸骨累累,我越发焦虑,直至一日有一马车从城中出来,我见那马车四角挂着玉便猜想着乘坐之人应是显贵,于是赌了一把去拦,马车倒是停了下来,但我也着实挨了马夫的一鞭子。 “不长眼的东西,冲撞了贵人可不要命了?”马夫凶神恶煞的,我跪地连连磕了几个响头:“求公子救救奴的阿娘,公子是显贵之身,动动手指就能留一条活路,求求公子…” 马车里的人没反应,那马夫顿时下来又是一鞭子,我疼得呲牙咧嘴,抬头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马夫,他忽然见到鬼魅一般摔倒在地,我生下来便有一只异瞳,因这异瞳我自小就被坊间的姑娘们远离,不许我抬头以视,说是我所见皆是不详,但阿娘将我护的很好,也没有让坊间的姑娘欺负了去,这样也平平安安的活到了十二岁。 这时一只手缓缓挑开车帘,正中间坐着的是个带着半张玉面闭眼小憩的少年,挑帘之人坐在侧面,剑眉如星,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朝少年耳语,少年这才缓缓睁眼与我四目相视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他不像是在质问,反而觉着我就该知道他是谁,坊间的姑娘不喜我相视,这样的少年自然更是不喜,于是我立即垂睫磕头:“奴岂能随意识得公子你这样高贵之人。”“是个机灵的丫头。”他随即从身下卸下一块木牌扔了下来:“拿着它进城自有人招待你,只是今日我有恩于你,你若有心还恩,七日后便来这等我回来。” 我连连磕头握紧木牌,马夫颤颤悠悠的看了我一眼才驾马离去,我背着阿娘靠着这个木牌进了城,还被守城的官兵带去了医馆治病,大夫对我很是恭敬,还将我们安排在了医馆的偏院,似乎这个木牌的主人拥有着不得了的本事,人人都敬仰着他,转眼就到了七日之诺,我早早去了城门等候,守城的官兵又换了新的人,但依旧还是识得我腰间挂的木牌,见着我都是恭恭敬敬的,我抚摸着木牌心中无限安稳,我这一等就等三个时辰,看着守城的官兵换了一轮又一轮,看着城外难民成群聚集又离开,我等的那个玉面少年还是没有归来。 今日天色不好,不一会儿下起了小雨,这时城外终于来了一辆马车,玉片相互撞击,发出的声响格外好听,只是这马夫换了人,官兵也不细查分分绕道,我见那马车丝毫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不由心急的追上去:“公子——” 马车忽然停下,我也定在了原地,我看着少年被搀扶下来,身旁的人替他撑着伞随着一步一步像我走近,我以为他要说什么,却不想他只是递给了我一方锦帕:“你本可以不来。”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信守承诺,眉眼含笑,我没有接下锦帕反而跪在雨中伏地颔首,不敢抬头再多看他一眼,这样云端的人物,本就不是我该贪慕的。 “你叫什么名字?”“玉娘,阿娘说坊里的人喜欢听这样的好名字。”我舔了舔嘴皮,有些觉着自己多嘴了,毕竟他不过只是问了问我名字,并不是想知道原因。 “地面湿冷。”他似乎没有觉着我絮叨,反而半蹲着伸手,他的衣角沾湿,我指尖摩挲,却还是没有勇气去握住他的手,只是又将身子折低了些:“公子救了奴与阿娘,这恩情,奴会报的。” “你可知当日我为何救你?”他缓缓起身,声音越发低沉:“曾有一个女子也有一只异瞳,而后,她便成了翱翔九天的凤。” “你若报恩,就要帮我将这只凤的双翼折断,替代她让她跌落泥泞,无人可救。”他说完忽然天空中一声响雷,我下意识的抬头,正好看到了他眼中深深的恨意,这本不该出现在他这样一个人的身上的。 “公子所言,奴日后,定能做到。”我深深一叩,叩的是眼前的“月光”,叩的是今后的生计,我实在是太早明白了活下去的重要性,所以不管这是一缕明亮还是无尽火焰,我都会跳下去,活下去。 “你可识得汉字?”“识得,奴的阿娘…是汉人。”这一回他是亲手搀扶起了我,雨水顺着发丝滴落,他不过是举手拿开我两鬓的须发,身旁的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将伞递向了我俩,反而自己淋在了雨里。 “刘钰。”他在我手心写下这个字,我点了点,揣紧了小手喏喏:“奴竟冲撞了公子的名讳,这个‘玉’字日后我便不叫了。”他见我如此谨慎眉间忽然有些舒展,这时雨似乎要停了,街上开始来来往往有些人,他身旁的男子环视四周才低声唤道:“君子,该回去了。” “奴......待奴安顿好阿娘,奴便......”“无妨,你自可照看你阿娘,我若有用你之时,自会让陆玖来寻你。”他咳嗽了一声,身旁的男子收伞扶着他回到马车上,我看着他的手指骨节分明,这样的手,连坊间最美的娇娘都不曾有的。 我看着马车渐渐远离视线,不由握紧了拳,回去时阿娘刚喝了药歇下,睡着时眉头都是紧蹙着,她这一生凄苦,所遇都非良人,为了我被迫入了坊中弹唱为生,她总告诉我阿爹有一日会回来,抱着这虚妄浑浑噩噩的过着一生。 而我这一生,绝对不会像她一样,做个长嘘短叹的女子,我要如那公子所言,成那可以翱翔九天的凤,可以将她人踩在泥泞之中,不得翻身。 顶点 第八十四章 白落落知道赵清风去寻了谢温,便安生的待在竹屋等着赵清风回来,谁知等到了夜里,赵清风没等到,却等来了一场祸事。 白落落认得眼前这个人,更准确的说,是妖。 “你这眼神瞅着我,倒像是相熟识一般。”男子也不拘礼,直接坐下来吃着盘子里摆着的果子,白落落眼珠子一转,直接跪在地上嘤嘤作泣起来:“公子若是要取财,这儿是家徒四壁,公子若要劫色,奴家是娇弱之人,也只能以死明志了。” 男子如今面上还有些情绪,也不像白落落当年在皇宫外见他的那副死鱼脸模样:“我既不劫财,亦不劫色,我只是想来瞧瞧你,究竟是人是妖。” 诚然白落落是只妖怪,但也是只得道飞升的妖怪,也不能对着他托盘而出,于是眼珠一转,做出那盛开的白莲般的柔弱出来:“公子这是在说什么胡话,这世间怎生会有妖呢?” “呵。”男子轻笑一声,直接伸手就掐住了白落落的脖子,白落落委实难受,挣扎了两下见对方并无杀意也就瘫了下来,男子一松手,白落落才喘了几口气咳嗽了起来。 “果真是借了我这丹灵之气,才掩了你身上的气息。”男子就差面上没写着“恍然大悟”四个字,白落落心里盘算着自己如今并无法力,眼前之人自己自然是打不过的,正想着,男子的眼神就盯上了白落落手上的那串幽冥铃:“哟,你竟是幽冥的人?” “公子若与幽冥有仇,我便与这幽冥是毫无关系的。”白落落深深明白“狗腿子”三个字,男子一笑,眉眼舒展:“你可听说过四海八荒第一大帝姬赵丹歌?” 她自然听过的,那可是青蘅君的生母,曾经的天后娘娘。 “这幽冥铃中便锁着她一缕神魂。”男子说得白落落觉得面前是有一个大瓜等着自己去啃,可男子却是故意吊着她的胃口转移了话题:“不如你说说,这幽冥铃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你当真只是凡妖?”白落落自知装不下去,反倒先问起他来,男子又拿起一个果子往口里一扔,含糊不清的就开口:“到也不算是,我原本是帝姬儿时的一个坐骑。” “帝姬幼时最喜欢坐在我身上满山野的乱晃。”男子的眼神由喜到悲不过一瞬:“原以为入了天宫便能永保平安顺遂,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呢,男子又不说了。 白落落恨不得是撬开他的嘴把这些挠心的东西听完,可是男子却自顾自又说道:“我这丹灵,还是帝姬赐的呢。” “所以说,你这幽冥铃究竟是从何得来的?” 白落落沉吟,最终还是开了口:“你可直到知道,神心之术?” “逆天改命?”男子这会子不吃果子了,改成了张大口吞空气了。 “我原本也是妖,修炼万年不过想飞升仙神,却与赵清风结了缘生了情,谁知他竟是青蘅君的一滴神血所转世,渡劫后身死,我便想回到过去,哪怕改不了命数,也要与他同生共死一回才行。” “我见过你,日后你还喜欢作弄一个小姑娘。” 白落落说得有些长,便喝了口茶水缓了缓,男子轻哼了一声:“为情所困,乃是凡人所为。” “在这个时候,青蘅君在闭关之中,若一举能将两人命数更改,便是最好的法子。” “所以你这幽冥铃,是青蘅君送与你的?”男子还是很执着白落落手上的这串幽冥铃,委实让白落落觉着他不像是狼妖,倒像是固执的苍猊兽。 “他诓骗了多次,我如今,却是不想见他。”白落落叹了一口气,堂堂九重天伤的太子殿下对她如此青睐,当真不知到底算不算得上是有福气。 “殿下,定有苦衷。”男子似乎很是了解青蘅君:“自帝姬身归混沌后,殿下在那天宫之上,已是很难立足了,若再不为自己谋划,倒真的不如那个穷桑之女生出来的半人半仙了。” 男子有瞅了一眼白落落手上的幽冥铃,伸手施法覆在其上,面色刚一变,白落落就拍桌而起:“他可以有他的苦衷,却不该利用旁人,并且是一而再,再而三。” 白落落越说越激动,又是狠狠王桌上一拍,拍得幽冥铃晃来晃去发出声音,男子施法一定,领从幽冥铃中击出一个身影直接砸在了竹壁上,白落落定眼一看,这砸上去的,可不就是云霄神君么? “神……神……神……神君???”白落落咽了一口气,下意识的左右环顾,生怕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又蹦出一个青蘅君来。 “你这小兔叽……”云霄神君咳了好久才从坑里走了出来,白落落连忙去扶:“神君怎生也来了?” “若非本君移形换影入了你这幽冥铃里,只怕那日就要被青蘅君一鞭子抽得神魂俱散了。”云霄神君说得很是轻巧,白落落却也能想到当日的情形,云霄神君为了让她可以救回赵清风会去拦青蘅君,只是不曾想云霄神君竟也会不敌青蘅君。 “那日你潜入神殿触碰神心,导致封印被解,如今神心已无光辉,只怕那些九重天的仙神,是不会放过你的。”云霄神君坐下又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为了替你争些时辰,本君这把老命差点是赔上了。” “你这条老命早就该赔上了。”男子忽然冷笑,云霄神君头也不抬,语气却多了几分嘲讽:“许久不见,还是这般不知礼数。” “就你知道。”男子如同一个孩童在置气,云霄神君抬头一看,男子神情顿时委屈:“宋云霄,你曾答应带我去看一眼帝姬的。” “帝姬葬在太华山,又有天君的结界,你我岂能随意进出?”云霄神君眉间多了几分宠溺,这宠溺看得白落落忍不住暗自猜着两人的关系,于是不知怎的猜着猜着白落落就有些脸红,云霄神君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善:“本君听说,红烧兔子头甚是美味……” “哈…哈…哈……”白落落干笑三声,立即一秒正经的奉茶:“天干物燥,兔子头不好,神君先喝些茶水解解热。” 第八十五章 云霄神君毕竟是困在幽冥铃中太久,神体受损,不过同两人说了片刻话脸色就苍白了起来,男子立即施法,脸上也凝重了起来。 “你为何只剩下一成神力?”男子完全是忽略了房中还有一人,眼巴巴就握上了云霄神君的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云霄神君先是看了白落落一眼,然后才缓缓开了口:“如今只怕殿下是要入魔了。” 这是白落落今天啃的第二个大瓜了。 往往没飞升的妖堕入魔道原是情有可原,可仙神若入了魔道,那可就成了六界所不耻了,更何况这位要入魔的,还是九重天上的太子殿下。 “可有法子?”男子一叹:“原以为帝姬以身入混沌便是了结了这一次,如今……” “小兔叽,你可知本君原本与殿下打的那个赌是什么?”云霄神君这会子终于是想起了身旁还有一个白落落,白落落摇头看着他,云霄神君才接着说道:“殿下将神血渡劫轮回,要的就是清掉神血中的魔气,如今却提早将神血收回,便是有五成的可能入魔,而本君赌的,就是这五成的可能。” “殿下若无私心自可无事,可若有了私心,那五成便可成了十成。” 云霄神君接下来所说的话,就是白落落啃的第三个大瓜了。 “本君帮你,也是私心,为了就是怕你殿下将那五成入魔尽消。” “殿下生母是太华山的大帝姬,可这大帝姬却有魔族血脉,为护九州六界,帝姬身死混沌,可这魔族之气却还是留在了殿下体内,为了驱逐出去,不得已才用了这个渡劫的法子,让你将青玉钗插入赵清风体内,也不过是想最后净化着魔族之气罢了。” “你一直不肯下手,本君才施法控制了你,只是不曾想此时的殿下朝已经有了私心,在那青玉钗伤动了手脚,才导致了赵清风惨死。” “我知你要逆天改命,便在殿外拦下殿下后寄于幽冥铃中随你来此,只是不曾想着幽冥铃实在强大,竟生生的困住了我的神力,反倒叫得不偿失。” 白落落听着听着忽然就听明白了,云霄神君这种老狐狸,原来又是将她当做箭靶子了。 不过说到底,他诚然也是帮了她的,功过相抵,白落落也无法怨恨起来,毕竟这个云霄神君对她来说,也是她曾经偷偷思慕过的仙神。 “所以神君是想要做什么?”白落落眼睛一眯,眯得只剩一条缝盯着他:“神君定是毁不了神血的。” “若是神君毁得了,青蘅君便不会让这滴神血轮回渡劫了。” 云霄神君嘴一张,那自来就是笑意三分:“那神血里有殿下的善,有殿下的义,若能今早用这善义将魔气化解,自然也就不会有其他糟心之事。” “本君与你一般,逆天改命。” 白落落眼一瞪,将云霄神君刚端起来的茶夺了过来:“神君好谋算,又让我一人背锅,自己倒是顺势就办起自己的事了。” “咳……本君,你说本君好说也是个老仙神,哪能……咳……”云霄神君故意咳嗽两声,面上却依旧是脸不红心不跳:“若非本君施法相助,你又怎生能靠着这张脸入宋府?” 白落落百思不解的问题今日是一同想明白了,只是…… “要不你如今将我换回去?”白落落终归是不喜欢顶着别人的脸,可云霄神君却连连摇头:“如今不是时候。” “何意?” “赵清风曾有十年风霜,这十年风霜才导致了那魔气久久不散,你如今还可以靠着这张脸替他改了命数,若是你自己的脸,只怕连宋府大门都进不去。” “神君,劳烦您垂怜,说句人话。” “简单点,就是你这不是普通的遮眼法,我如今神力只剩下一成,换不回来。” …… 白落落从来没有这么想暴击一个神君的头。 “阿离,你护在她身边。”云霄神君的这个这个“她”自然是指白落落,白落落听着这个名字耳熟,忍不住就问道:“你可有个叫阿阮的姐姐?” “你居然还同旁人提过她。”男子冷哼了一声,眼睛里却是湿润:“就算你有苦衷身不由己,却仍旧是对不起她的。” “本君,只对得起六界苍生。”云霄神君是受过情伤的,其实往往只有受过情伤的仙神在许多事上会看的更透彻,白落落忍不住想问问自己,若是没有遇见赵清风,只怕她飞升后,第一个见着云霄神君,也不过是一场缘误。 “可是,我终归不能留个男子在家里。”白落落砸吧了一声,云霄神君一笑:“这事简单。” 天色暗沉下去,赵清风这时才提着灯笼回来。 “怎生会有只狗?”赵清风看在屋外守门的犬轻轻蹙眉,正打算牵走怕吓着屋里的人,门就在此时打开,白落落满脸笑意的就冲上去抱住了赵清风:“赵清风,你若再不回去,我就要去击鼓寻你了。” “毋须担忧。”赵清风拍着她的背,转而又看向那只犬:“你从何出寻来的?” “嗯……大抵是迷了路,养着吧。”白落落往赵清风身上使劲蹭了蹭,狗的眼神都忍不住透露出遗弃鄙夷之色了。 “进来。”白落落又牵着赵清风进屋,竹榻上还躺着个小娃娃,不哭不闹,只是瞪大着眼睛看着赵清风。 “我啊,很是会捡娃娃。”白落落不由想起自己在幻境时自己还当过赵清风的娘亲,顿时一乐:“要不你给他当爹,我给他当娘可好?” 白落落这番话说得外面的狗子都忍不住嗷嗷了两声,听着竟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也是可怜之人。”赵清风将小娃娃抱起,小娃娃眼珠子乌黑发亮的,白落落在赵清风身后朝小娃娃做了一个鬼脸,这便宜她占得可谓是开心极了。 一个小妖怪个凡人当了一个神君的娘,这若将这些个事写出来卖,只怕是售罄一空,戏文唱出来,也是座无虚席。 “白落落!”神君传声,白落落挑眉充耳不闻,谁让这神君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过他呢。 小小折辱,也算是了了自己心口里的那口气儿。 “为何频频发笑?” “因为有你啊赵清风。” 顶点 第八十六章 这几日赵清风外出的次数越来越多,白落落因得了云霄神君和阿离的帮助便跟踪起赵清风来,阿离虽然很鄙夷白落落的做法,但是办起事来却不含糊,左右嗅了一圈就左手拎起白落落右手抱着云霄神君就寻到了赵清风所在之处,白落落被放下后忍不住拍手叫绝:“你们狼族竟比犬兽的鼻子还要灵敏。” “那是自然。”若此时阿离露出原型,只怕尾巴都是要翘上天的。 “她这是变着法子在骂你呢。”云霄神君嘀咕了一句,白落落便恶狠狠的瞪着他:“神君如今就算成了个奶娃娃,这话居然还能说得如此利索,不如丢掉人群里,被人当做妖怪求道士收了去。” “甚好。”阿离点头作势就要将云霄神君扔出去,白落落连忙将神君抱入自己怀里:“我虽知你是个缺心眼,但诚然不知你缺心眼缺到了这个份上。” 白落落甚至有些怀疑日后她所遇到的那个木着一张脸的狼妖究竟是不是眼前的阿离了,若真是他,那日后他定是吃了自己缺心眼的亏才导致心神麻痹的。 “嘘……”阿离耳朵一动,扯着白落落就躲在了树后。 赵清风刚从太子府门出来,门内就有人递了本折子,赵清风神色安然的接下放在袖中,压低了身躯拜别了门内的人。 “魔气还压着。”云霄神君轻声开口:“此时的殿下正在九重天上闭关,你我只能趁此机会了结了此事。” “神君又想使唤我去伤赵清风?”白落落声音一冷,手直接掐住了云霄神君如今细嫩不已的脖子:“若是这般,那我还是尽早将神君送出神心之术。”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都说蛇蝎心肠,不曾想你这只兔子的心肠竟比这蛇蝎还黑。”云霄神君如今成了个奶娃娃,脾气也臭了不少,白落落也没大兴致同他拌嘴,只是忧心忡忡去偷看赵清风:“若解了这魔气,是不是青蘅君就不必要了赵清风的命?” “青蘅君要赵清风的命却是为了你这只小兔叽,原本只需让赵清风不懂红尘一碗忘情水灌进去自此六根清净即可,可你想要同这个凡人长相厮守,便只有让他提早消了这魔气才可,就算日后殿下出关,因赵清风的动情而动情生了私心,也不会入了魔道。” 显然云霄神君啪啦了这些话白落落听得还是有些云里雾里,但好说白落落知晓这个魔气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不由低头看着怀里的云霄神君问:“那这魔气可会侵噬赵清风的元身?” “若逆天改命,你我皆不知日后若发生之事。”云霄神君面上做不出什么情绪,只得木着一张脸开口:“再过四月就该是赵清风赴任仕途为官与宋廉针锋相对,宋廉得成王相助献女入宫,此女魅惑君王使得原本就不受宠的太子在宫中举步维艰,自然无法保得赵清风的安全,便由了宋廉一手遮天一本折子就将赵清风贬去了幽州,受了十年之苦。” “这宋廉何来的女儿?” “他养的日子可不止赵清风一人。” “神君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这啊,这是我让司命写的命数……你如此瞪我也无用,本君的确不知那司命喜欢写曲曲折折之事,原本本君是要个团圆美好的结果,可这司命却将这故事的过程添油加醋,所以才成了赵清风这般坎坷不已的人生。” 白落落哼了一声气,又歪头去看赵清风了。 如此不靠谱的神君,居然会是九重天上曾经不可一世的战神。 “有妖气。”云霄神君眉头一皱,口里念念有诀,刚把这妖怪用法术困住绑了过来,自己就沉沉的昏睡过去了。 “乖乖……”这只妖怪长得着实袖珍,不过巴掌大,见了白落落都捂着脸在瑟瑟发抖。 “月音?”阿离看了一眼白落落连忙抱着妖怪就走,白落落啧啧了两声看着怀里的云霄神君不由叹息,可这行叹息完,身后就有人唤了她的名字,白落落回头一看,赵清风连眼角都带着笑意:“总觉着你来了,果真是你。” 白落落讪笑,装作生气:“我还以为你成了负心郎,日扔下我孤儿寡母,日日出来寻小桃花,不成想这小桃花未免太不同了些,还是朵雄的。” “太子岂能由你随意取笑?”赵清风轻呵,白落落知晓他现在这臭脾性,自然也不真同他恼,难得也是正经了一回:“你可是下定了决心要同宋廉决裂?” “如今还不是时候。”赵清风提及宋廉眉头便又皱成一团,这毕竟是他尊称了十五年“亚父”的人,白落落自然能明白赵清风这又敬又恨的心。 “赵清风,若你真要去做这些事,我会帮你的。”白落落莞尔,那笑意正入他眼。 “哥哥你别拦着我。”小妖怪在阿离的手中并不安生,阿离寻了个僻静之处才将她放下了,小妖怪幻回人型,正是月音的模样。 “你又要做什么蠢事!”阿离呵斥,月音红着眼低下头:“我只是瞧不得少爷如此痛苦罢了。” “你当那是何人?”阿离一脸的烂泥扶不上墙的气恼:“那是九重天青蘅君的渡劫神血,你若伤了他,岂不是得罪了九重天这位太子殿下?” “更何况如今那个凡人身旁有宋云霄相助,你要寻死不成?” “还是你要学阿姐那般杀了凡人,沾染血债,堕入魔道,被封印三十万年不见天日?” 月音被说的头越发垂得更低,只得伸手去扯阿离:“哥哥,我……我也是受了蛊惑……” “是镜子里有人同我说话,让我杀了这赵清风,如此才是解了少爷的心结。”月音的声音越来越小,阿离扯住她的手犀利不已:“你是说,镜子?” “我……我也不知怎生就有了这样的心思……”月音委屈得自然都要哭了出来,阿离看着这模样也狠不下心来责怪,松了她的手叹气:“为了个凡人,你竟也会受这样的控制,真是愚笨,没有半分学到阿姐的性子。” 月音憋红了脸抬头看着阿离,语气也带着哭音:“学得阿姐的性子,和她一样生不如死么?” 阿离眸子一聚,一时竟不知从何言语。 “是啊,学她做什么呢……” 顶点 第八十七章 “竟有这样的事?!”云霄神君声音大了些,幸亏夜里山中蝉多,也声音也未吵醒竹屋里睡着了的赵清风。 阿离坐在石凳上将事一五一十的说完,听得白落落眼皮都跳了三跳。 “如此只怕这魔气已然是可以自行出体了,本君以前也是在九重天时时关注着,竟也没发现这些。”云霄神君如今竟能做出痛定思痛模样来了,可白落落却觉着他这几分模样大抵是在痛着自己平日里太过贪杯才误了事罢了。 “要不……”云霄神君又想着拿赵清风做文章,白落落忍不住将云霄神君往石桌上一放,怒气冲冲:“不成,若神君想在这伤了赵清风,我定拼死也要拦着的。” “他的确无辜。”阿离将云霄神君又抱到自己怀里看着白落落:“他如今神力不足,伤不了赵清风的,你且放心。” “若他要伤了这赵清风,我也会帮你。” “为何?”白落落脸色一变裹紧了衣裳:“喏,以身相许可是不行的。” …… 阿离眼白都快翻到眼皮上去了,白落落只得正经端坐:“三个臭皮匠也顶得个诸葛亮,魔气罢了,只要没入青蘅君的身,难道还愁灭不了得。” “本君一贯是欣赏你这番自信。”云霄神君咯咯发笑犹如一只老狐狸:“这魔气虽来自魔族却非六界之物,连形都不曾有,何谈消灭?” “如今的法子只能靠着赵清风将这魔气消化,你要与他长相厮守,本君要这苍生太平,既是本君出的法子结下来的果子,也不由旁人吃这番苦果,罢了,接下来本君出谋划策,早早的将这苦果给它摘了。” “甚好。”阿离合掌,白落落却不免忧心,毕竟相处久了才知道这神君究竟是如何的不靠谱,就好比这才说了要出谋划策,眼一闭就又睡了过去。 “甚好,甚好。”阿离又一拍掌,拍的白落落忍不住仰天长叹自己这些究竟都算个什么事。 白落落因为忧心一夜都未睡好,醒来时见赵清风又没了身影连忙摇醒了云霄神君,云霄神君却是一脸的不慌不忙:“无碍,本君在他身上施了个术法,哪怕忽然暴毙而亡也能从幽冥那拉回来。” 诚然云霄神君就是个嘴臭的仙神,这刚说完赵清风暴毙而亡,这额心就浮现了红火。 “糟了。”云霄神君一个眼神示意阿离就拎着两个人转身就到了现场,赵清风躺在血泊之中看得白落落心惊肉颤的跑过来,所幸还有气息,再仔细看竟不是赵清风的血,白落落寻着这血迹去看,不由捂嘴:“这是……这是……” “这心魔扰人心智,只怕这人,也是赵清风伤的。”云霄神君念诀施法将此处恢复原状,阿离将躺在地上的人移形去了别处,施法将三人又带回到了竹屋外,白落落扶着赵清风进屋好生安置,坐在竹榻旁伸手摸着赵清风脸轻语:“我原想着逆天改命与他长相厮守,可到头来却不知这样与他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若他得知自己做了这些事,只怕会受不住。”白落落长长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抱着云霄神君杵在门旁的阿离:“若宋廉死了,或许赵清风,就好过了。” “宋廉死了……” 一串符咒而出击中白落落的心口,顿时让白落落痛得神志清明:“我刚刚,中了蛊惑?” “本君还是小瞧了。”云霄神君如今本不好动用神力,却还是撑着施咒入了赵清风体内,阿离在一旁相助,强行使得赵清风周围的魔气都困在了体内。 “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带着他深居山林之中永不过问凡尘。” 白落落何曾不知这个道理,她想的最好的逆天改命的法子,便是躲。 她也想带着他躲在这竹屋里相守,可是赵清风,他不是圈养在笼子的雀,他有他的抱负,有他的才华,若被困在此,这一生只怕都难以心安。 “神君可知我曾看到过这一切。”白落落脸色凝重,看着赵清风时眸中却是情深:“我看到过他送给落娘兔子灯,看着他与落娘曾在这竹屋里相伴,看着他如此卑躬屈膝的深藏宋府,看着他如何一步一步的走到日后,看着他如何亲眼见着宋廉火烧了落娘。” “我曾也以为他与她情深义重是我望不能及的,可当我知道曾经所见一切的落娘是自己时,就已经知道时候的结局了。” “什么神心之术,不过是顺应天势,叫人死心罢了。” “就算真能逆天改命,也不过是一场浩劫。” 白落落来的这些日子,早已经就想明白,她只是唯一能做的,就是同如今的赵清风一同走下去,死在这神心之术里。 “胡说。”云霄神君呵斥:“区区魔气就叫你死了心了,本君所知的那个兔叽是一己之力也要求得心上人平安,哪怕得罪殿下也要想尽法子复活赵清风,就算最后这希望一而再再而三的磨去,也不惜用神心来此,岂能为了一个相隔十年之久所遇的心上人就失了斗志?” “若此时赵清风活着来此,你可还会选这十多年前的他?”云霄神君这一番话说得太有理,连自己都忍不住拍手叫绝,白落落抿着唇不语,只是缓缓将头低了下去。 她爱赵清风,的的确确爱着,不管日后是十年前的赵清风,还是十年后的赵清风。 可若真有一日出现云霄神君所说的那一幕,她的确是会选择跟着日后的赵清风走。 她只是失去了赵清风太多次,如今出现了一缕光,便让她抓住不愿撒手,可她也知道,如今眼前的赵清风,不是那个满心满意都是她的人。 他的抱负,他的一展宏图,都是容不下有半点杂心的。 “神君,让我,再陪陪他吧。”白落落抬头是已然做好了决断,阿离看着白落落,挪唇欲语,最后还是抱着云霄神君走了出去。 “她很似阿姐。”阿离坐在院外看着翠竹喃喃,云霄神君良久才语:“若是阿阮,她是会架着把刀逼着人从了她。” “阿阮她,毕竟是待在帝姬身旁耳熏目染过的。” 阿离仰天叹气:“我刚想了想,这的确会是阿姐做出来的事,她的确还是与阿姐不同的。” 第八十八章 “死了?”女子声音尖锐,身旁的婢女正奉茶挡住了她的模样,杯子砸地,惊得跪地的人都唯唯诺诺低下了头。 “夫人莫气坏了身子。”婢女低着头又重新奉上一杯茶,后退半步,正是沈湘云在发着脾气捂着心口急喘:“得了这些银两,竟找来了这些个蠢货。” “夫人……”婢女凑上前朝女子耳语,沈湘云手托香腮,眉毛轻挑:“死状惊人?” “听回来的人说,那身子都被咬去了大半,虽托了人说是遭受狼群所致,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那是人的牙印。” “好啊,他果真......”沈湘云拍桌起身,脸上浮现笑意,门一开,沈湘云的笑意就凝固在了脸上。 “夫君怎生来了?”沈湘云示意婢女领着跪地的下人离开,却不想宋廉直接让家仆围住了屋外,沈湘云脸色一僵,自知已然是瞒不下去,便直接跪地:“妾时日不多,如今自然是想替夫君解决些不打紧的麻烦,夫君哪怕责怪,妾也不后悔差遣了刺客去追杀赵清风。” “那赵清风分明就不是普通人,以前忠于夫君,那这不普通便是有益,可如今这赵清风心生反意,留着只怕是有大祸啊。” 沈湘云一拜,脸上尽是决然之色。 “我不曾怪你。”宋廉扶着她起身,那眸里笑意似乎都要将沈湘云的魂魄给吸了进去,沈湘云一痴,忽然就想起那年的池边少年郎。 也是这般笑着,笑得她不过见了一面就开始日夜难眠。 父亲劝她远离宋廉,可她偏生不信,他信誓旦旦的与她海誓山盟过,又怎会像父亲所说的那般,只是要借助家中在朝廷的权势平步青云。 可父亲终归是疼她的,眼见她以死相逼,自然是狠不下心来让她与宋廉恩断义绝,父亲恩准了婚事,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她欢欢喜喜的嫁入了宋府,红烛一夜,便从沈家的姑娘成了宋府的主母。 “夫君可会一生待我好?” “你是我的妻。” 她日日这般问着宋廉,宋廉也这般不厌其烦的回答。 宋廉待她委实很好,但这样好却有些不明所以的疏远,她原本以为宋廉的性子便是如此,可直到那日她去了偏院,才知道宋廉也会这般毫无城府发自肺腑的一展笑颜。 听下人说,让宋廉这般笑的女子,叫做落娘。 左看右看俱可人,欲选娇娘倩谁柬。 尽管宋廉对外称这是府里养着的义女,可只有她沈湘云明白,宋廉养着的人太多,而真正上有名有份的,独独只有赵清风与落娘两人。 可赵清风只是宋廉手里捏住的一枚棋子,但是这落娘,他却从未提及半个字。 于是她费尽了心力甚至不惜动用的娘家的势力才探出这个落娘的真实来历,原来不过是烟花巷里出来的女儿,许玉不得外说的私生女,得到这样的消息,暂时是安抚了她的心。 只要这个女子也是宋廉为了青云直上的棋子,她沈湘云,便什么都不会在乎,甚至愿意为了助他一臂之力,有一日去承担这样薄情负义的名声。 然而不过七日,派去查过落娘身世的暗卫便一一死了个干净。 她忽然觉着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便是一把温柔刀,终有一日是会害了宋廉,所以她用娘家的势力逼着宋廉不得不送走落娘,她有私心,断然留不得宋廉,于是又派了人半路暗杀,谁知竟误伤了赵清风,然而赵清风不过一夜竟从山崖下又回了来,浑身上下并没有半分伤痕,只是私下用此事警告了她一回,因此才得了落娘五年的安生。 若是落娘能一生都留在寺庙自然是好的,可是宋廉却动起了心思,这五年宋廉明里暗里都开始针对起沈家来,她虽知父亲的确是做了些不大好听的营生,可宋廉此番作为,却是坐实了当年父亲同她说的话。 “夫君,当真会一生都待我好?” 这一回,宋廉没有回她。 她知道宋廉是在怨她当年狠下毒手,可是也是他自己逼着她一步一步走成如今这个自己都厌恶的模样。 谁不知当年的沈府小姐才貌双绝,性子温良,可不过几年光阴,她就变成了善妒狠恶的宋夫人。 她必须除了落娘。 一盘糕点,借用宋廉的名义送了去,那女子死心吃下,以防万一甚至还让人烧了寺庙将尸体拖了出去扔入荒山,原以为她这次是再无活命的可能,却不成想又跟着赵清风回府。 能这般死里逃生的,除了妖怪,还有什么人呢? 沈湘云轻轻叹了一声,她谋划半生全是为了宋廉,可事到如今,他宁可留着那具尸身,宁可留着那个妖物,也不愿多与自己厮守片刻,甚至还想着,拿走她这一条薄命。 “你身子薄弱。”宋廉握住沈湘云的手,笑意越发深了:“自然容易听信旁言,将这婢女拖出去,杖毙吧。” 语气淡淡,倒像是两人只是在唠嗑一些家常便饭。 “阿兀是妾的陪嫁丫鬟,夫君......” “夫人一向,都是蕙质兰心,如今怎么就如此蛮横?” 宋廉又握紧了些,疼得沈湘云面上苦色,婢女忽然大笑了几声,眸里一团黑气一消而散就只直接倒在了地上。 “这是......”沈湘云站立不稳,眼睁睁的看着地上的女子一点一点的肉身腐烂,最后只剩下一具白骨。 “大人。”谢温缓缓从门侧走了进来,手里还有一张符纸,宋廉回头看了他一眼:“刚刚这是什么?” “这是专喜食人负面情绪的怨鬼,如今已经被吸入了这纸中,只需贴在冰棺外,自然可保小姐肉身不腐。”谢温将符纸奉上,宋廉甩开沈湘云的手如获至宝的接下揣在心口:“有法子就好。” “你想要什么,我自然会如你的愿。”宋廉急匆匆的拿着符纸离去,沈湘云看着他这样的神色不由嗤笑:“你不是赵清风的学子么,如今也学了你这先生,叛恩师?” “赵清风许是妖物,夫君他......” “他是人也好,非人也罢,若与大人为敌,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宋夫人好生在府中休养便可,日后也不必劳神它事。”谢温眼里藏不住恨意,说到底这沈湘云也并非善类,若非是她,落娘又怎会落得如今这番下场。 顶点 第八十九章 番外(小祈生的娘之后面的坑小剧场) 荆芥前些日子做了个梦,梦里有头神兽说是要吃了她,醒来后她同墨青狸哭诉了许久梦里那个没公德心的神兽,墨青狸似乎有些身体抱恙,听到她骂那头神兽时总会咳嗽很多声。 再后来荆芥做梦就梦不到那头神兽了,梦里就全都是墨青狸各种不可描述了。 荆芥想了想,那个梦里欺负她的仙神日后肯定是讨不到小娘子的。 荆芥第一不喜欢的是梦里那个坏仙神,第二不喜欢的就是那两个总来找墨青狸喝酒的醉鬼。 荆芥最喜欢看的,就是其中一个的小娘子跑过来拽着他的耳朵给扯回去家法伺候,那小娘子之前她见过几面,后来熟了才晓得是叫花灵。 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可自己却不知在哪里听过。 花灵小娘子有一阵子同醉鬼住在了九天山,荆芥那时才知道花灵小娘子是怀了小宝宝,脾性大得厉害,她总能见到醉鬼同花灵小娘子轻声细语的说话,偶尔还能见到醉鬼笨手笨脚的给花灵小娘子熬鱼汤,荆芥也想墨青狸这样待自己,于是她跑过去问墨青狸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怀小宝宝扯着他的耳朵叫嚣,可墨青狸听到这话只是被呛了许久也没告诉她何时能够怀上小宝宝。 她又跑去问了花灵小娘子,花灵小娘子嗯哼许久揉了揉眉心满脸纠结才同她说:“这些事你还小,再大些...咳...你...自然是懂了。” 荆芥不知道花灵小娘子还有这么忸怩的一面,在她身旁的醉鬼却一把抱过她在她嘴巴上啄了两啄同她道:“喏,看明白了没有?后面还是一些,你将眼睛睁大些看。” 后来荆芥是睁大了眼睛看着醉鬼被花灵小娘子揍得哭爹喊娘。 荆芥点点头,全是懂了。 荆芥又跑了回来,那时墨青狸正在捣药,荆芥回忆着醉鬼的做法,跑上前在墨青狸的嘴巴上也啄了两啄。 墨青狸那个捣药的罐子就这么摔的稀巴碎。 “是谁教你这样的。”墨青狸像是有些生气,荆芥立马就给一五一十的给交代了,她是怕墨青狸生气的,他一生气自己就吃不了他做的桃花鱼了。 “你若不喜欢...”“我很喜欢。”墨青狸抱着她,荆芥感觉到自己心跳快得厉害,后来荆芥才知道,这个叫做情爱。 花灵小娘子只在九天山待了三个月,说是胎儿安全了便同醉鬼回了家,荆芥有些舍不得,墨青狸却告诉她,等花灵小娘子生了,就带她去见她。 荆芥很是开心,她还从来没有离开九天山的。 荆芥碧玉年华的时候,花灵小娘子生了个宝宝,墨青狸带着他去了一个地方,有些阴凉,墨青狸给她裹了一件裘衣,花灵小娘子的小宝宝生的很是皱巴巴,荆芥惆怅了许久,她想不通为何两个好看的人会有这样丑的宝宝,墨青狸告诉她她小时候也是这番模样后,荆芥便更加惆怅了。 荆芥又大了几岁,墨青狸说是要娶亲了。荆芥迷迷糊糊的就这么嫁给了墨青狸,也懂得了那时花灵小娘子为何会有那样的忸怩。 自从嫁给了墨青狸,荆芥又开始梦到了那个说要吃她的神兽,荆芥在梦里难过了许久,毕竟那个神兽幻成人形时是和墨青狸一样的模子。 荆芥后来又发了几日高烧迷迷糊糊将这个梦做得完整,才晓得自己为何明明很喜欢墨青狸,明明自己再嚣张,心里还是怕着他的。 墨青狸不是凡人,荆芥一直都知道。 可她不知道,自己一直是脱离了凡尘的活死人。 这一梦初醒,荆芥就不愿同墨青狸在一起了。 她想离开九天山,可她还没有踏出三里路,就被墨青狸扯着衣领给带了回来。 墨青狸这次不是生气,他只是把她困在了这里。 “你是不是...还想吃了我?”荆芥以为自己能忍住的,可是她还是很难过的哭了。 墨青狸没有回答她,只是抹掉了她的眼泪。 荆芥的梦里,那个和墨青狸模样一般无二的仙神,她哭着在地上哀求着他放过她,可最后是还是他亲手杀了她饮其血嚼其骨,如若她现在不爱他,那么她只是害怕,可如今,她难过他对她的好,只是养着一块肉。 “她到底是想起来了。”荆芥缩在被窝里,墨青狸想必是以为她睡着了,可他不知她开始害怕夜晚,她每每一闭眼,都能身历其境一般那个场面。 “我先前给你的这个转生法子,只是续命,你们之前的恩恩怨怨,若是想忘,也是可行的。”醉鬼声音格外正经,荆芥都觉得不像同一个人。 “我原先并不知,她是个功德圆满待飞升的妖。”荆芥紧紧拽着心口的衣服,有些难受。 “我错杀她一命,自然要还她一命,许她来世凡间肉身,陪她一世情缘,可如今是我自私了些,为妖时不懂与她长生,如今成了凡人有了生老病死却让你用续命术来让她陪着我永生,她如今,怕是日日受着梦靥之苦。” “前世命数,她既然有个杀劫未能渡,你那时便不该忍不下心瞒天过海用人身来续她一命, 你若想将她留在身边,不如此时毁了她,再造 她一世,也未尝不可。” 荆芥捂着自己半张脸,指间渗下的是泪珠。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荆芥匆匆擦了眼泪紧紧闭着眼,只感觉他的手在擦拭自己的眼角,他晓得她在装睡,可荆芥无法去面对墨青狸,更何况在她心中,墨青狸自然是想杀了她又造一个对他一心一意的荆芥。 第二日清晨荆芥整理好了包袱,她思索一夜觉着自己还是要离开,这一世她想好好活着,她不想成为一个傀儡,一世又一世忘记又想起,她是他的妻,可她也是她自己。 荆芥料定了墨青狸会在山脚下堵她,她甚至还准备了利器要争个自由,可墨青狸只是将一个蓝玉石项链扔在她面前,他说,里面藏着她的一魄,她要走,也要完整的离开。 荆芥将项链握的紧紧的,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九天山。 她不要什么长生,她只想和他厮守,可他编织了一个厮守的谎言,一切犹如黄粱美梦,而她是梦醒之人。 荆芥走时回过头,墨青狸没有目送,他捏个诀就走的什么都不剩。 “你要走?”抱着娃娃的花灵小娘子忽然出现,荆芥想着夜里墨青狸同莫问川说的话觉得花灵小娘子也是被骗过便一时生出万分同仇敌忾,拉着花灵小娘子的手说道:“你那醉**君不是什么好人,你同我一块走,莫要再被骗了。” 花灵小娘子愣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还是弯腰的那种,笑足了才一本正经看着她道:“他是骗了我,却也是骗了我一生同他真心相待,可若他真的死了,想必如今我也会随了他去。” “你说这骗,是好是坏?”花灵小娘子哄着怀里的小娃娃又道:“我很久以前就认得你,风生兽半脑可使人多活五百年,他一直用自己半脑为药引强行使得你活了许久,可你到底是肉体凡身,莫问川用幽冥的法子让你转世为人锁你一魄而长生,他骗你,却是想生生世世都是你夫君,莫问川曾与我说过,你原本是妖,瞒了身份却成了风生兽的妻,你当时岂非不也是骗了他?那时天地初定,自然是有疑于你,他从了第一任天神的命令杀了你,这些事他不与你说,是觉着你会恨他无情,可你若真是恨他,刚才又怎会回首望那一眼。” 荆芥看着面前的女子,久久不能言语。 花灵小娘子继续哄着怀里的小娃娃,小娃娃咯咯发笑,荆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着初初,她也是这般羡慕花灵小娘子,一直想给墨青狸生个孩子,她甚至还想好了名字,若是男娃娃就叫墨华,若是女娃娃就叫墨代。 她想让心上人的孩子,一个风华,一个绝代。 荆芥握项链的手一松,蓝玉石落在地上,有着微弱的光芒。 “今日可巧,竟是你来拉着我喝酒。”莫问川摇了摇手里的折扇,还不知自家娘子差丢丢就让人给拐跑。 “我非是无欲无求的仙神,她是我的欲望,我的所求,毁了她,犹如毁了我自己。”墨青狸从来不喜饮烈酒,烈酒太过灼心,他受不得这疼。 “荆芥她,若是想离开九天山,我自然会还被困在这里的最后一魄,她不愿与我长生,那就给她想要的凡尘轮回。”墨青狸喝的有些迷糊,恍惚中感觉一个人走近了他,捧着他的脸十分虔诚:“你是想要个女娃娃还是男娃娃,但女娃娃还是不能太像我,不太好看。” 墨青狸伸手去摸她的脸,紧紧的将她拥在怀里喃喃:“幸好,幸好。” 荆芥嗅着他身上的酒香蹬了一眼莫问川,莫问川放下手里折扇去接花灵小娘子,嘴里还唠叨着凡间哪家的酒楼里出了新菜肴,那酒楼名字有些俗气,听着像个青楼,花灵小娘子含着笑听着,然后就将小娃娃放在他怀里再将他狠狠揍了一顿,荆芥很多年后才明白,世上平凡夫妻,越是这般打闹,便越是恩爱两不疑。 墨青狸酒醒后抱着荆芥足足有半个时辰,荆芥自那时便觉得,自己这一世是要被墨青狸骗定了。 荆芥缩在墨青狸怀里,他骗了她几世,那她便要,赖上他长生永世。 第九十章 竹屋外狗叫三声,扰得白落落心神大乱,手一晃,就将研好的石磨打翻在地。 “怎生心神不宁的?”赵清风看着白落落,白落落只能掩饰而笑:“约莫是这半夜狗叫,太过吓人了些,我先出去看看那小娃娃醒了没。” 白落落刚要跑出去,赵清风伸手扯住了她,白落落慌张不已生怕赵清风是看出了什么,谁知赵清风只是擦拭着她脸上的被溅着的墨渍:“你就算担心也要慢些跑过去,若摔着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白落落抿唇一笑,赵清风一松手她便还是急冲冲的跑了出去。 “你啊……”赵清风又是这样说话,说得白落落半分甜半分涩。 “阿离,我们走。”白落落回头看了一眼,恢复人形的阿离施法结界,与白落落两人走入云霄神君所住的竹室,云霄神君如今也能维持一阵子人形,看到两人时便语:“那魔气的气息在赵清风体内大减,似乎分身了去了别处,我今日寻着气息去看,竟有人将魔气锁在符纸中借着要去施展禁术。” “赵清风受伤原本就让这魔气占了便宜,如今分身若是吸取了太多的浊气,只怕日后是控制不住。” 云霄神君一脸愁色,阿离忍不住哼了一声:“都说你们仙神最有本事,天地混沌初开后,不过同魔族大战了一回,如今连这点魔气都降不住了?” 阿离不知轻重,白落落却是知晓其中的为难,当年大战,上古陪同天神平定混沌后留下来的仙神也不过只有云霄神君一人,青蘅君入魔连云霄神君都束手无措,甚至不得不也来了这过往之中要同她一起违反天规逆天改命,想来这魔气并非轻易就可以封印得了的。 “若控制不住,赵清风会如何?”白落落难得理解起来云霄神君,可尽管如此,白落落却还是害怕此事会牵扯住赵清风,她没有什么大本事,但是在护犊子这件事,还是和赵清风如出一撤。 “魔气吞噬了赵清风,四海八荒便又是一场浩劫。” “有什么法子?” “毁了那符纸。” 白落落觉得应当不会这样简单。 “那神君为何不亲自撕了它去?” 云霄神君脸忽然一红一白,语气也快了不少:“本君这是降大任于你也……” “神君如今法力竟这般低弱了啊。”白落落笑得不怀好意,连带着阿离都有些毛骨悚然了。 “我可以毁了那符纸,只是也要神君……”白落落笑得越发得意,云霄神君不由低头咳嗽了几声:“本君与你少说也是有些恩情在的……” 夜里灯灭,又只有几声狗叫了。 第二日清晨赵清风并未出门,说是邀了太子来此商议大事,白落落点头识趣的抱住孩子牵着狗子待在竹室里闭门不出,可门刚一合上,转眼三人就在了都城的大街上。 “将这信送给宋夫人,她自然会帮我们。”白落落将信塞到阿离怀里,抱着还是奶娃娃模样的云霄神君晃了晃:“等会儿还要劳烦神君憋屈,叫我几声娘亲了。” 云霄神君尽管整张脸上都这些不愿意,但这大街上人来人来,他委实也不好忽然从一个奶娃娃变成一个大娃娃,更何况这种变幻之术,也是浪费神力之事。 “哎呦,这肘子配上这如意菜当真是肥而不腻啊。” “啧啧,这云糕也是,入口即化。” 白落落一手抱着云霄神君一手吃得正欢,偏生白落落就坐在这最引人注目的进门档口,云霄神君也只能闻着香味,怒而不语了。 他难得这样被戏弄,当年阿阮鬼马精灵的总爱惹他恼,可他竟无法像现在这般沉住气,当真是,活得太久了。 “你家赵清风身上可没这么多的银子任你这般吃吃喝喝。”云霄神君传声入耳,白落落一挑眉耳朵一动:“呐,送银子的人这不就过来了。” 白落落抱着云霄神君转身微微屈膝:“宋夫人安。” 沈湘云死死的看着她,然后又移着视线往下盯着白落落抱着的这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娃。 “人多眼杂,宋夫人,还请随我来。”白落落转身大步往楼上走,顺带还不忘叮嘱:“都记在宋夫人的账上。” 沈湘云捏着手里的绣帕咬牙切齿的丢了锭银子出去,环顾四周便跟紧了白落落的步伐上了楼。 “既有雅间,为何不早早的上来?” “若上来了,我还怎么朝神君你,秀这一番吃食?” 白落落忽然发笑,惹得身后的沈湘云目光也是越发狠戾。 “这当真是夫君的子嗣?”明人不说暗话,沈湘云这番点题明确,白落落自然也不会同她绕来绕去:“当真是,十足十的真,你若不信,自可去问问宋廉。” “狐媚。”沈湘云哪怕再是个大家闺秀也经不起这样的打击,伸手一掌挥得白落落立即是避开了,沈湘云这一掌落了空,惯性的就往前一个踉跄,白落落歪着头一本正经的开始起自己的胡说八道:“狐媚?狐媚的可不是我。” “你若真要打,也去打被宋廉藏着的那个落娘才是。” “我此番来寻夫人,自然同夫人是同仇敌忾的,你我都是心上人都心怡她人的可怜人,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白落落两眼一垂,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 “若是夫人能带我去见一面落娘,那我自然能让这孩子一生都不会出现在宋廉的面前。” “你明知她已死,为何又多此一举要见这个死人一面?” “我要让她死了,尸身也需听这个孩子唤我一声娘亲。” “我要让她死了,也不得留个全尸。” “难道宋夫人就不想,不用自己动手,就有人完完全全的毁了落娘?” 白落落那狠毒的模样倒叫沈湘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毕竟白落落还是落娘的模样,而落娘平日里都是岁月静好的样子,哪里会有这些丑陋不堪? “娘……娘……”怀里奶娃娃哼哼唧唧,叫得沈湘云的心都软了几分。 她曾经,也是有过孩子的。 只是运气不好,不过在腹中活了三个月,就没了气息了。 “我带你入府。”沈湘云眼眶一红,只能拿着绣帕擦拭:“只是从今以后,你要带着这小畜生,再也不要出现在都城了。” “是是是,我自会带着这小畜生再也远走高飞。”白落落笑得那叫一个荡漾,只是怀里奶娃娃的脸是每叫一次“小畜生”就黑了几分。 顶点 第九十一章 沈湘云让白落落跟着马车从后门入府,如今的宋府里面空无一人,好像是一个无人居住的弃宅一般。 “血气。”云霄神君传声,白落落不由心慌,所幸此事不曾告知赵清风,若是赵清风知晓如今宋廉所做之事,只怕早就成了这血气之一了。 只是难得这沈姑娘还能好生的活在宋府里,宋廉哪怕是为了落娘再痴狂,也不会痴狂到丢弃名利。 “你也不什么普通人,我便不同你绕弯子,如今谢温不知在做什么术法,惹得夫君日夜不休的守在这偏院里。”沈湘云走至偏院,眉头一皱:“就连同府里的下人,也是一一被赶出了府邸。” “当真是赶出去的?”白落落冷不丁在沈湘云身后冒出一句话,沈湘云手一滞,脸上掩过一丝异色:“都是些不听话的仆人罢了。” “我已寻了人将谢温引出府,夫君自有我拦着,只是你接下来要做什么皆与我无关,若被发现,我也不会替你多言。” 白落落扬眉一笑:“若出了事,我也不会牵连你宋夫人。” 得了这句话沈湘云才算是心安理得的走进了偏院,也不知同宋廉说了一些什么,两人就这样走出了院子,白落落趁机溜了进去,云霄神君也恢复了原本的身形:“此处有禁制,专克仙神之气,阿离能牵制住谢温一时,可那沈湘云并非可以托付之人,所以你需速去速回,我会在此为你立下结界。” 白落落点头,她是喝了那隐息的酒,自然气息同凡人无异,刚推门而入就觉着腥味难闻,只是这儿并无其他,必然是有暗道,白落落对着墙壁左击右敲,不想这机关巧妙,竟是藏在地面的角落之处,白落落将地面摆着的瓷瓶移开,暗门一开,那股血腥味就要将人淹没了一样,白落落顺手拿着一只火折子入内,微弱光亮撑着走到了最里头,不过一眼,连她做妖数万年见惯了生死都不由扶着墙干呕起来。 那是怎样的场景啊。 数百具断臂残骸堆积早已腐烂不堪入目,而被这些尸骨围着的便是一个血池,血池中心便是一具冰棺,白落落忍着这呛鼻的气味走了进去,可她刚走进去一步就听到外面的云霄神君传声而来的一句“不可入内”。 诚然这句话说的太慢,白落落已经被血池里生出来得数百只手缠住了身子。 “果真啊。”这虽是沈湘云的声音,可走出来的沈湘云脸上却是一团黑气:“我本不知有什么法子将你引来同她一起死了,不想,你自个儿却要来寻死了。” 五日前,宋府。 “夫君,要我死?”沈湘云瘫坐在地,自白日里告诫后她便被禁足在了正院不得外出,可尽管如此,她却以为宋廉只是气她自作主张罢了,却不想夜里宋廉就让人送来了一碗毒糕。 “夫君!夫君!妾一心为你啊!” 门就算拍得当当作响,也无人应答。 沈湘云靠着门边苦笑着拿起一块糕点,正欲食,糕点却忽然被吸至了铜镜旁。 “这般就死了?” 一下子是男子的嘲笑声,一下子又是女子的哭泣声,扰得人头晕脑胀。 “你……你……你是谁……”沈湘云从头发取下发钗朝着空中左右划,姿态颇为有趣,惹得那声音大笑:“我是谁?我是你啊沈湘云。” 声音魅惑,引得她起身去看,铜镜中的女子眉眼上挑,是她,又不是她。 “你可曾心甘?” “不怨?” “不悔?” “不恨?” 句句戳心,沈湘云两眼一闭,死死捏着掌心。 她何曾心甘,又怎生不怨不悔不恨,既是有人负她的,那她就要将所有的亏欠一一都拿回来。 她沈湘云,绝不能死。 “去寻谢温,他可以帮你。” 门一开,守在外头得奴仆一一倒下就没了气息。 “要变天了啊。”月音搓手又多添了些炭火进去,春去秋来,谢温近来咳嗽得越发严重,就连施了法术也并未奏效。 “是谁在敲门?”屏风里的谢温轻语,月音不由竖起耳朵听:“少爷怕是听错了,外头哪有人敲门?” 话音刚落,门就被一阵大风给吹开了。 月音不由疑惑,她明明是关好了门的。 “谢温。”女子的声音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罗刹,月音嗅出其中不妙,刚想开口却被谢温止住了话头:“月音,你回屋休息。” “少爷……” “若有事,我自会唤你。” 月音知晓谢温的脾性,只得先行退下,女子入室瞅了一眼火盆:“还未过秋,竟不知你身子就这般脆弱了。” “你竟用了她的身子。”谢温咳嗽了一声:“我原以为,你更喜欢宋廉。” “用谁的都行,不过是凡人的皮囊。”女子坐在火盆边隔着屏风又语:“说到底本尊还需谢谢你当年解开了锁妖塔的禁制……” 谢温咳嗽得越发厉害,女子嘴角就笑得更甚:“怎么,你是忘了自己是如何害死了爹娘?” “不如本尊替你想想,也是这样的月夜,整个道观都被血洗一空,那场面真叫本尊格外喜欢。” “你就是来同我说这些的?”谢温撑着起身,女子摇头又笑:“本尊是要帮你,救回那可怜的小女子。” 谢温一怔,言语之间也多了些迟疑:“无需,无需你插手……” “本尊喜欢你们凡人的一句知恩图报,你既帮本尊骗了那宋廉以符纸养身,本尊也该回你这个礼。” “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要的只是那个小女子,而本尊要的,是九重天。” …… 沈湘云还在笑,可白落落被手裹得只剩下鼻子和眼睛,委实没法子跟着笑。 “宋云霄这个老毛驴,竟还想用你的手毁了本尊,真是愚昧。”沈湘云挥手,只听到外面一声惨叫,就再无了声息。 “谢温。”沈湘云又叫唤了一声,白落落眼睁睁看着谢温走了出来,他眸里尽管是千万个不情愿,却还是低头念念有声,是噬魂咒。 “本尊,才是这四海八荒,真正的主人!” 顶点 第九十二章 白落落差点以为自己要是在嗝屁在这了。 当然是差点。 “真是废啊。”阿离徒手撕开了数只缠绕在白落落身上的手,拎着白落落直接跳出了暗室,白落落呼吸到了空气也不管这气味究竟有多难闻,连连大口喘气,生怕喘慢一口自己都要咯噔一下去了幽冥见黄泉。 “云霄神君呢?”白落落趴在墙壁上还在担忧着自己的这位半个恩人,阿离冷哼了一声嘲讽:“他堂堂的天界战神,岂能出什么大事?” “尔等小儿。”沈湘云的声音纤细,可加上这样的语气难免让人忍俊不禁,白落落很不给面子趴墙笑得一抽一抽,于是那团黑气直接是涌上了沈湘云的头:“多来一个送死的罢了。” “一打一不行,那一打二呢?”白落落来这里可不是为了送死的,于是往后大步一退:“谢温,阿离,打他!” 谢温的噬魂咒一顿,血池里的手融为一体,成了一只庞然大物的血手,转而攻向沈湘云,阿离白了一眼白落落也施展法术相助谢温,沈湘云的身子极弱,魔气借着沈湘云的身子不过是同两人斗了三个回合就已经面热,白落落并无灵力,只得先行躲在一旁自保为上。 “区区两个小儿就能奈何本尊了?” “加上本君如何?” 暗室忽然被炸开一个大洞,日照暗室,顿时听到男女交织在一起哀嚎之声,白落落捂着耳朵缩成一团,抬头看着云霄神君是格外华丽丽的从天而降。 “臭屁。”阿离与白落落异口同声鄙夷。 “宋云霄?你竟无事!”沈湘云弯着身子气喘,眼睛血红不已,云霄神君拔剑一指:“若没有这等障眼法,你又怎会舍得离去赵清风的肉身?” “老狐狸。”沈湘云不怒反笑,三打一委实是在以多欺少,可白落落在一旁看得却是津津有味。 “那位天君害得她神形俱灭,你如今却还要帮着他?” 这个她指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尽管当年之事已成了天宫秘闻不可再谈,可天后娘娘之死,却是都有耳闻的。 “你因娘娘而生,如今娘娘死了,你也同她一起去吧。” 这是白落落头一回看到这样正经的云霄神君,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仙神的冷情,出手果断,不过一招,就直接砍断了血池,血水流出,没了血气供奉的魔气在沈湘云体内乱窜,沈湘云时而痛苦时而狂笑,连白落落看了都忍不住心惊胆战。 “落娘!” 此处本该设有结界,可不知为何宋廉竟闯了进来,直接跑进了血池里抱紧了冰棺:“落娘,落娘……” 还没等他叫第三声,就已经被一团黑气掐住了脖子提到了半空之中。 “凡人真是爱添乱。”阿离嘴上是嫌弃,可已然是撤了术法,谢温也缓缓停了下来,血手倒在地上,直接化成一滩血水流了出去。 “宋云霄,本尊不会死,她也不会让本尊死,本尊就是她,本尊要同她一起站在这天宫之上俯视众生。”沈湘云指着天,那神情融合了爱恨,竟叫人一时会忘了眼前究竟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你不是她,娘娘慈悲,你却嗜血,屠害生灵!”阿离怒吼,眸里也带着少许的泪水:“当年便是你害得阿姐,便是你……” “我?”沈湘云歪头一笑,模样甚是纯良:“本尊从不威逼他人,若非是自己心中有鬼,又怎会受本君所制!” “更何况害得她被封印整整三十万年的人,可是这位战神啊。” 笑声越来越诡异,宋廉吊在空中也不知是死是活,白落落虽厌恶宋廉,可说到底他于赵清风是有养育之恩,赵清风日后都能原谅他,如今自然更是不愿意伤害宋廉的。 “阿蘅……” “阿蘅……” “阿蘅……” 声音像是从手腕的幽冥铃中传出,白落落抬手去看,一个不慎竟两眼一黑魂魄入内倒在了地上。 睁开眼,她竟看了一个女子站在远处,身姿纤细,撑着一身华服。 “墙头马上遥相顾。” 女子低喃着,白落落看不清她的容貌竟模模糊糊的看着也觉得样貌非凡,见她背部轻颤,忍不住上前问道:“你可是在哭啊?” “一见知君既断肠。” 女子不理会,只是又轻喃了一声,不知怎么白落落竟跟着心疼了起来:“你莫哭,你一哭,我就也想哭了。” 白落落再往前走,女子的容貌渐渐清晰了不少。 “我见过你的,我见过……” 白落落话还没说完,眼前一切又消失不见,眼前又只有一串发着微光的幽冥铃。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既断肠。”白落落忽然喊出这句话,众人皆惊,就连云霄神君的面上都是异色,白落落死死地盯着沈湘云脸上的那团黑气言语:“娘娘至死都是爱着天君的。” “你胡说!”沈湘云大吼一声往后一退,半空中的宋廉也直接摔在了地上咳血,白落落不依不饶的往前走:“你因娘娘而生,借着娘娘的名声在此生事,却不知娘娘此生究竟所求什么,你怨天君,怨这四海八荒无情无义,可你手上的怨魂,又比他人少么?” “娘娘以自身封印魔族,要的就是这四海八荒安稳,要的就是天君神权永固。” “天君虽不是个好夫君,却是个好的天地共主,娘娘没有爱错人,只是爱不得罢了。” 一字一句,说得白落落两眼朦胧。 白落落忽然就明白了为何芸芸众生,偏生就她会同青蘅君扯上了关系。 她也是见过天后娘娘的。 “不!”沈湘云忽然魔气大盛,将众人一击倒地,那宋廉直接是撞在了冰棺之上,只怕是再来这么一下,就要命丧黄泉了。 “夫……夫君……”见宋廉伤情至此沈湘云终于是恢复了点神志,控制着自己的身子哀嚎:“你……你竟伤了他……” “本尊替你杀了这负心郎,又有何不可?” “我不许……我不许……” 沈湘云如今已是人格分裂,白落落见状将幽冥铃脱下扔给了云霄神君大喊:“趁此机会快收了他!” 云霄神君一剑点在幽冥铃上,光芒裹着沈湘云,魔气出体引入铃中,幽冥铃落地,只听到铛的一声,这才刚入秋的都城,便下雪了。 第九十三章 “青蘅君!” “青蘅君!” “青蘅君!” 天宫里的仙娥都追在小仙童的身后,小仙童跑得快,早早的就入殿冲到了女子怀中:“母神,她们又来逼儿臣读书了。” 女子一笑,眉目里竟是柔和:“那风儿日后就天天跑到母神这来躲着,同母神一起养着这几只兔子如何?” “儿臣不喜欢兔子,儿臣只喜欢母神和父神。” “……” 白落落晃了晃脑袋体力不支的撑在地上坐着,低着头轻语:“我看到她了。” “谁?”云霄神君将地上的幽冥铃拾起,白落落一笑,眼睛里直接是落了泪:“天后娘娘,可真是好看。” “这什么禁制果然都是不靠谱的。”云霄神君一叹:“当年娘娘为保水族一脉,便将你的元灵放在兔身放至凡尘,因此才断了你与殿下的红线,若非要帮殿下渡此一劫,本君也不愿将你牵扯进来。” “我娘亲,她也很好看。”白落落一笑,笑里尽是苦楚:“方月瑯,光洁如月,华美如玉。” “是我水族,欠了娘娘……”白落落哭泣不已,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妖怪,如今却不想有一日自己原本竟是仙神的后代。 “前人们的恩怨,同你们这些后辈无关。”云霄神君将幽冥铃放在白落落手中,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若算辈分,我且是你伯父。” 白落落抬头,哭得是越发厉害了。 谁能想到初初她竟还对她的这个伯父心有遐想? “落娘她……”谢温忽然走来打断了白落落的哭声,云霄神君抬手,冰棺里竟传来了声响,原本趴在冰棺旁的宋廉撑着起身,欣喜若狂:“活了,活了……” 谢温看着这一幕,只是笑了一声低着头走了出去。 白落落想,此时谢温,只怕是比宋廉更要喜欢落娘。 “月音是个好姑娘。”白落落擦着眼泪吸着鼻涕:“日后你会明白的。” 谢温深深白落落一眼,以礼一拜:“姑娘的恩情,没齿难忘。” 白落落一乐,忍不住皮了一下:“没齿难忘不必,只需记得日后若是见着我,可要记得替我付个茶水钱。” 谢温又是一拜,挥袖走了出去,见他走后白落落才狠狠拍了拍脑门:“原来那时他便是因我这句话……啧……真是……” “神君啊,你说这什么神心之术,当真是可行的?” 白落落眼巴巴的看着云霄神君,可云霄神君却没有点头回应。 白落落看着紧紧抱着落娘的宋廉不由一笑:“约莫是有的,你看,这落娘不是还活着么?” 白落落想,经此一事,只怕宋廉已无争权夺利之心,赵清风也无需再同宋廉针锋相对,如此说来,魔气已除,那么赵清风,自然也就不必再受命数之苦了。 “罢了罢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白落落起身就要离开,才不过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唤自己。 “小兔叽。”云霄神君忽然叫住白落落:“你可还要回去?” “自然是要回去的。” “本君所指的,可不是这。” 白落落脚下一停,良久才回头莞尔:“赵清风若见不着我,是要担心的。” “小兔叽……” “我就做完这一盘兔子糕。” 话已至此,云霄神君也不再多言,只是目送着白落落离开了这里。 “你也要走?”阿离转身看着宋廉,宋廉挑眉:“我就算是走了,你也是见得到本君的。” “日后再见,只是还能这般心平气和就好。” 雪下得越来越大,似乎有意要将这里的血腥一一掩藏得干干净净。 “赵清风。”白落落推开门,太子想来是刚走不就,茶水还冒着热气,白落落忽然冲进去抱住了赵清风,头狠狠的在赵清风的怀里蹭着:“赵清风,下雪了。” “今日是怎么了?”赵清风哭笑不得,只得先抱紧了白落落:“如今不过入秋,竟就下起雪来了?” “赵清风,我想每年都同你看四季变化。” 白落落将脸窝在赵清风的怀里,眼中早已是一片湿润。 她喜欢赵清风,无论是十多年前的赵清风,还是十多年后的赵清风。 可是她逆天改命,要的只是赵清风平安如意。 “赵清风,今日我给你做兔子糕吃。”白落落撒手,强忍着难过笑得开怀:“你要记住,日后那个……” 白落落终归是没有说出口。 赵清风何等聪明,只要她说出这一句饱含深意的话,他自然就能让她说出所有真正要说的话。 “日后你也要学着,做给我吃才是。” 白落落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赵清风轻笑,摇了摇头目送。 白落落还是没能让赵清风尝一口她做的兔子糕,她才刚蹦蹦跳跳出了门,就直接是倒在了雪地之中。 幽冥铃里而出的一缕黑气在白落落的手腕处生长成一条黑线,白落落刚想言语,神志却直接从身子里褪去,眼皮一沉,就昏睡了过去。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昏睡的第几次了,这是这次白落落觉着自己都要将一生都睡过去了。 “赵清风……”赵清风趴在身旁没有气息,白落落心口一紧,刚撑着起身又被人按了下去:“无碍,只是施了术法让他昏睡过去罢了。” “云霄神君……”白落落下意识的将手缩进了被褥,云霄神君冷冷瞥了一眼:“藏什么,藏着就无事了?” “你说说它,可真是缠人。”事到如今白落落只能心态放宽,可云霄神君眉头却皱成一个:“本君在你昏睡时试了各种法子都无法将它引出来,如今最好的法子,便借神血消尽这魔气了。” “可会伤了他?”白落落低头看着昏睡的赵清风不由轻语:“若是会伤了他,神君不如直接用最坏的法子消除这魔气。” “同归于尽。”云霄神君诚然告知这个法子,那么定当神血之事会让赵清风身处险境,白落落思索片刻便点头:“那劳烦神君赶紧刺死我了事。” “自有人会出手,届时本君会让你的魂魄离体,回至原本的时空里去。” “既可在这坦然消失又可不着痕迹的回去,如此偷梁换柱,可是本君最拿手的法子。” 第九十四章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椤佛,春天了。”我闭着眼倚在窗边,椤佛“嗯”了一声又继续说:“那个女人一直站在楼下,有几天了。” “哦?”我揉揉眼睛,有些疼。 “请她上来吧,怠慢了客人总归不好。”我听到木板的声响缓缓又道:“替我焚香。” 椤佛没有应答,但鼻间的香味我是闻到了。 犀角香。 “七姑娘,好久不见。”女人坐在对面,我缓缓睁开眼,她那一身衣裳还和我初见她是一样的款式。 “是很久了。”犀角香俞浓,女人的模样便越渐清晰。 “七姑娘还和从前一样,喜欢这种香。”女人轻嗅了一下又道:“这香味浓郁了些,比不上家家乡的琼花。” “夏先生种的花你可去看了?”我听着外面的声音觉得有些吵闹,摸索着合上了窗,坐在了茶桌旁倒了杯茶递给她,她接下,没有喝。 “这地方有些陌生,我只认得你这里了。”女人指着自己的头:“七姑娘,我这里总会疼。” “疼?”我轻笑,又道:“喝了这茶,我给你讲个故事。你便不会疼了。” 她将信将疑的喝下,我又闭上了眼,缓缓而言。 一。 民国十二年,坊间有个戏班子是出了名的,经常是把票卖到座无虚席。 “听说今日来听戏的可是刚立了功的督军大人呢。” “督军大人可是个传奇人物。” “那又如何,不过是个空有武力的莽夫罢了。”女子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这话一说完便有人打趣:“是啊,郁馥姑娘喜欢的是满腹经纶的男子,就像,就像坊里的夏先生。” 一向牙尖嘴利的人就被这么一句话给戏弄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你们又在胡闹了。”男子从后门进来,一群人便一哄而散,她就站在原地羞红了脸。 “夏先生。”她是很讨厌这样柔柔弱弱的模样,可偏生遇见这么一个人,一个让自己无论何如都没法成为一个尖酸刻薄的样。 夏濡,夏濡,夏濡。 她心口就像是要把这两个字一笔一划写出来一样。 “听说浮茶楼的琼花开了,你可愿同去?”他那一弯眉一扯唇的样子让她有些痴,她很想知道这样一个人心里,以前是住过一个怎样的女子。 “七姑娘可在?”郁馥抬头问,夏濡摇摇头笑:“七姑娘今日可不会在楼里,今日应是椤佛看着生意。” 一提起这个名字郁馥忍不住掩面轻笑:“这小姑娘到是可爱,除了七姑娘也不见和她人多说半个字,若非七姑娘年轻,真会以为这小姑娘是她女儿。” “你啊……”这语气有些宠溺的味道,郁馥很喜欢听他用这样的调调,这样就会让她觉得夏濡待她与坊里别的姑娘不同。 “郁馥,该你唱了。” “哎,来了。”她一边应下一边又对夏濡说:“唱完戏,我们就去看琼花。” 这场折子戏,是郁馥唱的最好的一次,那笑颜都透过了浓浓的妆面,将这戏唱的活灵活现。 可她终究还是没能同他一同去看琼花了,下了台就有人来请她,说是督军相邀,这在外人眼中是莫大的福气,可在郁馥眼中只觉得这比噩梦还要可怕。 督军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相反还是一表人才,请她入府也不过是想再让她唱首折子戏,郁馥唱的小心翼翼,督军喝了口茶就让她停了下来。 “你很怕我?”督军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郁馥只能摇摇头,正巧就瞥到了摆在侧边的瓶子里插的几株琼花,一时口快便道:“大人也爱琼花?” “这是家乡的花。听坊主说你来着江苏?”督军总归有个笑的模样,郁馥这才放下心回答:“郁馥幼时只是在江苏被人收养,并非是江苏人。” 督军似乎还想说着什么,可这时却被人打扰,来人凑近他耳语,郁馥低着头,暗地里也在打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请进来。”督军这个“请”字让郁馥微微有些吃惊,这个地方可没见有谁可以担得起这个字的。 “夏先生。”督军起身毕恭毕敬,郁馥听到这个称呼有些吃惊,缓缓抬头,果真是夏濡。 “十年不见,你出息了不少。”夏濡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督军请他入了上座才说道:“若无先生教导,萧肃也无今日地位。” “我听人说,你请了个戏子过来。”夏濡这才去看郁馥,郁馥想出声,却见夏濡摇头,就闭口不言。 “我听说她来自扬州,便想着会不会同先生是旧识。”督军看向郁馥,郁馥被这样的眼神吓得把头埋得更低。 “你眼神越发好了。”夏濡饮了一口茶水又继续说:“七年前我收养了个孩子,你怕也是知道了。” “夏先生说笑了,这世上有谁比得上先生这番足智多谋呢。”郁馥听着督军这话表面上虽是夸奖,可暗地里不知藏了多少冷箭。 “夏先生,萧肃在城西买了栋别院很是精致,不知……夏先生可愿笑纳?” “这是你一份好意,我又怎会拒绝。”夏濡又看向郁馥,督军这才笑语:“既然如此,郁馥姑娘便随着夏先生一同住进去如何?” “如此,甚好。” 这句话让郁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这口气哪是那么容易就出完的呢。 待出了督军府,夏濡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夏先生……”郁馥咬着唇就没了下文,夏濡还是继续往前走,郁馥就下意识扯住他的袖子,最终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夏先生,你要骂就骂出来吧,打也行,憋着难受。” 夏濡真的就抬手,不过只是摸摸她的头,叹了口气道:“我还是喜欢你小时候跟在身后叫‘夏哥哥’的样子。” “你不生气了?”郁馥眼中还含着泪,夏濡就袖子去擦,边擦边道:“有何气?他本意便是冲着我来的,你不过是受了牵连罢了。” “可……可先生明明是可以不用来的。”郁馥虽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只是她觉得如果他为她冒险,那就是件很不值得的事。 “傻郁馥。”夏濡抬头看着天色,轻喃:“只是可惜日后怕再是不能去浮茶楼喝茶看琼花了。” 郁馥知道夏濡这样做的原因,夏濡本身就是个善良的人,万万是不愿再连累她人的。 “那,那我们自己种一株。”郁馥尽量让自己笑的真真切切,夏濡也笑,却只是淡淡的扯了扯嘴角。 督军送的别院的确不错,住进来的第一天夏濡就在院中种了一颗琼花树的种子,郁馥看着那一小块地方很是欢喜的对着它说话,夏濡就在旁边看着她虔诚的对着种子自言自语。 那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至少在很多年后,郁馥还能记得夏濡对种子浇水的模样。 如果,如果没有被他人打扰的话,郁馥很希望就这样一辈子了。 “先生要给督军做事了吗?”郁馥不能像夏濡一样淡定渡日,她也看不下督军每天借着下棋的借口来找夏濡,可夏濡就这么好脾气的问她:“你这是看不起?” 郁馥埋头没有回答,夏濡就摸摸她的头说:“再过段时间树就长成了。”郁馥憋了许久才闷声:“夏先生,你跟了督军,就是跟了国民党。” “郁馥,这世上不只是有讨厌和喜欢就行的。”夏濡眸中是连郁馥都看不懂的情绪,只是她知道,夏濡这一步还是踏出去了。 这样郁馥见夏濡的日子就少了,偶尔夏濡回来也是一身酒气,扶着那棵快长成的琼花树似要把胃都吐出来,郁馥心疼这样的夏濡,可是她却无能为力去拯救这样的夏濡。 三月二十是夏濡的生辰,郁馥早早的就去城北买夏濡最喜欢吃的团子糕,谁知在回来的路上遇上了督军,郁馥暗道倒霉,却还是不得不的低眉顺眼的说:“督军大人。” “夏先生似乎很喜欢你。”督军的眼神让郁馥觉得诡异,就像是正妻看丈夫从外面买来的小妾一般。 “夏先生对人一向都是很好。” “确实如此。”这声笑消失后郁馥抬头,督军就已经上了车走了。 回到别院就看见夏濡坐在院中看着琼花树喃语,郁馥走近了才听清,夏濡说的是“琼花快开了”。 “再过一个月,琼花是要开了。”郁馥坐在他旁边,放下买来的糕点,夏濡这才缓缓转过头来,眼神有些呆滞。 “等到琼花开了……”“我杀人了。”夏濡说完这句话后郁馥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夏濡又继续道:“督军说,想听你唱戏。” “然后呢?”夏濡的沉默让郁馥觉得悲凉,她从来不想为难他,从他把她从地狱里救活的那天起,他就是她内心的佛,谁会去为难一尊佛呢。 “日后郁馥不在身边了,先生记得……”郁馥深深呼了一口气才继续说:“记得时常添衣,先生身体不好也不要多喝酒,还有,琼花开的那天,望先生写封信告知郁馥。” 夏濡握着拳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郁馥觉得这样也好,她不想看到夏濡任何的难过。 郁馥离开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留恋,连回头也没有。这一夜,郁馥没有回来。 “只怕无情种,何愁有断缘。你两人呵,把别离生死同磨炼,打破情关开真面,前因后果随缘现。觉会合寻常犹浅,偏您相逢,在这团圆宫殿?”郁馥缓缓唱着这首《长生殿》,指尖微转,唱尽杨贵妃与李隆基的爱别离求不得。 督军手指扣打着玻璃桌面,合着这个拍子整首曲子都变得诡异。 “夏先生来了。”这一句话让郁馥唱错了调,督军微微蹙眉,郁馥便停了下来。 夏濡越发瘦弱了些,面色苍白,郁馥别过头强行让自己不看他,只听到夏濡咳嗽了一声,可这一声却足以牵动郁馥每一根心弦。 “郁馥,倒杯花果茶给先生。”督军的话让郁馥必须面对一个现实,郁馥有些麻木的转过来,倒茶的手都有些颤抖。 “再唱首戏给先生听罢。”郁馥知道怎样把眼泪憋回肚里,也知道怎么在台上更获得人喜欢,这本就是戏子最擅长的把戏,她又怎么能忘。 她再也不用穿些朴素的衣裳了,那些小姐名媛的旗袍洋装也不再是难得的,甚至与夏濡都要称她一句——夫人。 督军给她在租界买了栋别墅,给她佣人给她雍容华贵,可郁馥想着,如果夏濡哪天要带她走,除了她养的画眉鸟,她是什么也不想带走的。 但也不过是想想罢了,毕竟搬进来后郁馥就再也没见过夏濡了,谈及联系,也是半年前送了封信告知她花开了,信中还有一株干枯的琼花,被她收在盒里不曾蒙了灰。 郁馥很多个晚上都会做梦,梦到回到七年前初见夏濡的那个晚上,他递给她一个馒头,给父母双亡的她一个家,那个家里有一个牌位,上面刻着的是爱妻夏沐之墓,郁馥以前总听夏濡说那上面刻着是他最重要的人,郁馥哪天晚上梦到的就是夏濡又再刻牌位,只是这次刻的是她,夏郁馥,从夫姓的郁馥。 郁馥的梦很圆满,她嫁给了他,是老死,可每次从梦中醒来,枕边人都从来不曾是他。 一年冬至,夏濡被督军关进了牢里,城中风言风语,有人说夏濡是为了给亡妻报仇,又有人说夏濡暗地里跟了共产党,可谁是谁非郁馥是一点都不想知道,她只想他一生平安。 郁馥特地跑去求督军,督军就这么掐着她的下巴恶狠狠的道:“夏濡他该死。” 没有谁喜欢被人背叛,更何况是掌握生死大权的人。 郁馥看着督军,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最终才缓缓问:“夏濡如果该死,那么督军呢?” 显然他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 “督军曾是夏濡的学生,如今却要杀了往日恩师,不忠;督军苟且先生妻室,私定终生,不孝;私奔之日督军背信弃义,留一个柔弱女子承担骂名,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义,督军更该死。”郁馥知道督军定会给她一耳光,可这脸上的疼比不上心里的疼,郁馥起身捂着唇笑语:“督军大人莫气,你若就这番简单的死了,怎对得起郁馥那早些年被督军害死的亲人?” “督军恨夏濡,不过是因为是他当年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也便是你的爱人。”郁馥轻揉自己红肿的侧脸眼神有些凌厉的看着督军:“只是督军你,何尝不也是递上毒药的那一个人?夏濡是有名望之人,做了他的妻子却红杏出墙,就算夏濡不去要了她的命,悠悠众口也不会让她活着。并且,你当夏濡不知这奸夫是谁么?” “住口!” “夏濡从未杀过人,杀人的都是你,你才最该死,可你怎么就不死呢。”郁馥上前用指甲划伤督军的脸,被赶进来的人控制住,督军捂着伤口的样子有些恐怖。 郁馥终于见到夏濡了,牢里阴湿,夏濡就被人绑在铁架上,身上到处可见的都是伤痕。 “夏先生可真是教的好。”督军盯着郁馥,而夏濡看到她时是哀恸。 “来人,把先生放下来。”督军从腰间掏出把枪放在地面道:“先生一向忠心耿耿,怎会背叛学生,学生已查明,谋害学生的便是郁馥,先生该如何抉择,先生心里该清楚。” 督军这招使的很好,郁馥想保夏濡一命,而他却能让夏濡这一命留得一生遗憾。 牢门被关,只留下他们二人。已经许久许久,不曾如此了。 “夏先生。”郁馥捡起地上的枪递给夏濡莞尔,夏濡垂着头良久才道:“杀了我。” 郁馥摇摇头,十分平静:“从你把我送给督军那日起我就知道你会报仇,你爱她,自然就会恨他。你恨他,自然就会想杀了他,所以说,我死了以后,你却还能留在他身边,不是更好么?” “夏濡,如果从一开始你就不曾想牵连到我,是不会把我送过去的。”郁馥握着他的手将抢抵住自己的太阳穴又道:“既然从一开始就想好拿我当挡箭牌,就不该现在心软。” 这次牢中静了很久,郁馥闭着眼,听到机板扣动的声音,然后。 “然后,嘭——”女子对着自己做了一个手势,我恍惚中看到她眼中有泪,可是,一个不肯转世的灵魂,是没有眼泪的。 “我死了?”女子捂着脸,我伸手拉开她的手一字一句说:“苏氏郁馥,死于民国十五年,这就是你的记忆,这杯茶叫往生。能让你记起生前的事。” “那夏濡呢。”“现在离民国十五年有九十年。” 女子抬头痴痴而笑:“都死了,可我连一句喜欢的话都不曾告诉他。就连约好的一起看花,也不曾有过。” “你不愿投胎转世,便有人托我来送你一程。”我从袖中摸索着,最终掏出一块血帕。 “苏氏郁馥,今生无缘,来生不愿。”我念着上面的字,她显然是不知道自己写过这么几句话,我又道:“我还有一个故事,是关于——夏濡。” “夏先生?”女子眼角是荧光之色,我轻微咳嗽了一声,捂着唇:“要报仇的,从来不是夏濡。” “你胡说!” “那么,你在害怕什么?”我抬头仰视拍桌而起的她又道:“民国十五年枪杀案,买凶杀人那日,你身后跟着的,是夏濡。” 我饮下面前的茶,苦入心扉:“夏濡临死的那日,我去看过他。” 女子的手缓缓捏成一个圆,我看着她那容颜依旧的模样有些叹息:“夏濡只留了四个字。” “无悔是缘。” “无…悔……无悔是缘。” 我终于听到她的哭声,茶香淡淡,似乎飘到了从前。 顶点 第九十五章 从前。 “七姑娘,你这茶可又苦了些。” “无非是心苦。” 夏濡放下茶杯从侧脸去看院中的琼花树摇摇头:“那孩子性情倔得狠,和她姐姐一样,是个性情中人。” “夏先生不愧是个教书先生,比常人看得透彻。”焚香的手停住,夏濡起身抚平衣角:“七姑娘,那孩子比阿沫更记仇。” “成都苏家,如今怕只留下了这么个女娃娃。” “她既是苏沫唯一的阿妹,收养了她,自然是应该照料她的。” 夏濡离开时经过琼花树,捡了一朵落在地上的花放在手中:“阿沫生前很喜欢这种花。” 远远离去的背影里,藏着不知多少心事。 “夏哥哥你可回来了。”夏濡远远的就看到那个扎着长辫子的女孩在门外的笑脸,夏濡有些发愣,这个孩子始终不过十岁。 夏濡缓缓走近揉着她的头问:“馥儿最喜欢谁?” “夏哥哥。” “那最讨厌呢?” “……还是夏哥哥。” 夏濡忽然就想起第一次遇见郁馥的时候,一身脏兮兮的模样出现在夏府门前看着苏沫被他灌毒药的场景,以及她撕心裂肺的那句“阿姊”。 夏濡后来才知道成都发生了屠杀案,苏家就只逃出了这么个女娃娃。到了扬州寻亲,却看见自己唯一存活的亲人死在自己的手下。 “馥儿,好好活着。”夏濡放下手,看着埋着头的郁馥又道:“你姐姐的事,是我懦弱了。” 如果不曾懦弱,夏濡想着,他会带着苏沫离开夏府,抛开祖训让苏沫找到她爱的人。 民国七年,夏濡带着郁馥离开了扬州,去了往日好友的戏班子里当了个说书先生,也许是为了弥补一份愧疚,也许是为了一份遗憾。 三年后,郁馥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再也不会再他身旁撒娇要糖葫芦吃,也开始毕恭毕敬的和坊里的姑娘一样称他一句——夏先生。 夏濡夜里睡眠极浅,院中唱的折子戏声音虽低,可夏濡还是听的很是真切,那是郁馥的声音。夏濡披着件外衣出了房门,走到院中就见郁馥将一脸的笑堆在脸上,妩媚妖娆。 “夏先生,他来了。”郁馥缓缓收手,抚着额头的碎发又道:“阿姊生前想做的事,现在我替她来完成。” 夏濡有些不认识面前的人了,那个孩子还是长大了,可他不能让她手染了鲜血,他欠了苏沫,和萧肃一起欠下的,不应该让她来收债。 萧肃的的确确变了不少,待人处事再也不会莽撞,如若苏沫是在此时与他相恋,无论如何都不会落得以前那个结局。 那日郁馥被带去了督军府,夏濡就知道一切没了回头路。夏濡想带着郁馥远离一切是是非非,可渡佛难入魔易,郁馥就这样带着他那一份亏欠复仇,夏濡赶到督军府带她回家,夏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哪怕是知道苏沫背叛,夏濡都从未如此生气过。 “先生,你打我吧。”郁馥脸上是倔强,倔强的让夏濡想起了两年前。 两年前夏濡第一次打了郁馥,就是那一巴掌,打得郁馥再也没唤过他一句“夏哥哥”。 夏濡忽然就明白何为因果,如今他入了这是非之中,自然是很难脱身,他却想逃,可越是逃不掉。 郁馥杀了人,那夜她一身血迹慌慌张张的拖着个人入房里,夏濡看着郁馥出来时月光照的她脸都是苍白。 死的是萧肃身边的人,第二日就出了公告要捉拿真凶,那一日正是夏濡二十七岁的生日,他就这样去了督军府,萧肃只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夏濡就送了过去。 郁馥走时很难过,可夏濡知道,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这个结果,对她来讲,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最安全。对夏濡来讲,他就是在命赌郁馥不会去杀萧肃,因为他亲手送去的人伤了萧肃,他就会死。 春去秋来,夏濡再也没有见过郁馥,有一日生了病,夏濡就记起许多年前那个孩子端着药碗的模样,他有些控制不了这份想念,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去找她。夏濡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跑去督军府说一些无关紧要事,原因却只是为了远远见她一面。 夏濡没有想到思念会成毒,毒到他不愿相信郁馥会买凶去杀萧肃,夏濡被带到地牢严刑拷问时还在想,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他没有想到萧肃会带着郁馥来,扔在地上的那把枪,就像是十多年前的那碗毒药,逼着他做出一个选择。他看着她拿起枪放在她手中握紧朝着自己的太阳穴,扬起嘴角的笑还和以前一样美好。 “夏濡,你欠她的,也该还了。” 枪声响,握着他手的人倒在他的怀中,还是那个笑容,知晓一切得胜的笑容。 苏沫死的那日看着他时也是这样的笑,是绝望,是悲哀。萧肃之所以那么恨他,是因为他是真正爱过苏沫,苏沫与萧肃发乎情止乎礼,只是变了心。 私奔那日苏沫失了约,因为她无法带着两个人的生命和萧肃浪迹天涯,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萧肃离开扬州后私奔的事就传开,族里为了不让丑闻丢了家族脸面,逼着苏沫喝了堕胎药,苏沫求过夏濡,甚至发誓两人绝不曾做过苟且之事,夏濡不是不信,是不知从哪里信。 可是无论如何苏沫的确对不起他夏濡,就算清白仍在两人做的也是有损颜面的事,夏濡不想害死苏沫,只是碍于家族脸面,他不得不让这个孩子死去。可苏沫是何等烈女子,堕胎药里被她偷放了砒霜,用她的死敲醒了夏濡。 这段往事,被夏濡当成了内心最不愿想起的秘密,可这个秘密还是被她知晓,她用了最好的手法报复了他当年的软弱无能和冷漠无情。 夏濡下意识想把这个逐渐冰冷的身体抱回原来的体温,他不停的去蹭她的脸,胭脂香味沾了满身,他用手去捂住她的手,袖中一张丝绢就这样掉落出来,夏濡展开看,那些字就像符咒,困住了他的心他的魂。 郁馥死后,夏濡被萧肃囚禁在了别院,不过三个月,最终病逝。 茶杯被盖上,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我起身而语:“你没有做错过什么。” “七姑娘,我恍惚中记得你说的这一切,可又觉得不真切。”女子捂着头蹙眉,又道:“夏先生不是坏人。” “你觉着,我为何要说这样一个故事?”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冰凉刺骨:“这就是你的记忆,最真实的记忆,你躲避九十年的记忆。”“不要说了——”她挥开我的手撑着木桌喘气:“他是个好人。” “郁馥,你不曾过亏欠夏濡。” 一滴泪,灵魂的眼泪。 灵魂一旦没有足以支撑它留在人世的痴念,就该离开了。 “七姑娘,我能看看琼花再离开吗?”“随你。”我又朝着楼下喊:“椤佛,再添些香。” “多谢。” 我看着她一步一步的离开,背影有些单薄。 “香断了。”椤佛走近时身上还带着一些香味,我揉揉眉心问:“院中的琼花开得比往年晚了些。” “还是有一两株。喏,今天你骗人了。”椤佛伸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我捂着额苦笑:“她可不是人。” 民国十五年九月,我带着椤佛去过别院,那时夏濡有些像只抽去水分的干尸,他从床上支撑着起身:“七姑娘来了。” “我来接你走了。”椤佛为我披了一件白色狐裘,我拍拍她的手她便识趣的退出去将门关上。 “原来我快死了。只可惜……”夏濡捂着唇不停的咳嗽,面上多了一点红润:“只可惜,还不曾同她一块看过琼花。” “我去过督军府周围,都不曾有她的魂魄。如今怕是早已错过了轮回。”我走到床边停住又道:“你该离开了。” “七姑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想求你件事。”夏濡侧脸去看窗外说道:“如果哪一日看到她,记得让她早些走。” “夏先生莫不是忘了我有眼疾?” “七姑娘有没有遇到过奈何不得的人?她既然知道她所希望知道的事,无论对错,在我眼中,都是对的。” “先生既然想护她一世,何苦要如此互相折磨。”我最不愿见世间痴男怨女,可偏生夏濡却就是如此一个生性内敛的人。 “馥儿只有这么一个阿姊,理应不该在她心中是个不洁之人。”夏濡从枕下那出一张丝绢递于我:“那就把她所认为的成为真正的真相。” “她若恨你呢?” “总比待在这世间游荡好。” 我接下丝绢,那手就慢慢垂了下去。 “椤佛,回去吧。”门被推开,椤佛上前扶着我问:“苏沫真的是无辜的吗?可这明明……” “你又在偷听。”我轻捏了一把她的脸,摇摇头道:“你可知何为无悔是缘?” 这一生,我最不曾后悔的,就是遇见你。 过了这么久,我还是记得很清楚夏濡说着最后一句话的神情。 人生不过几十年,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相如何并不重要。而是,你要的是怎样的真相。”人走茶凉,不过就是这么个道理。 “一个两个,都是痴字。”椤佛的声音甜丝丝的,反倒说出了另一番风味:“只是骗人,不好。” “椤佛,你永远不必骗人,也永远不需要说谎。”我正准备下楼椤佛却唤住我道:“你走慢点,楼梯阴暗你看不见。” 这一声倒让我记起来我原来是看不见的,能看见灵魂的眼睛,却看不见真正存在的人。 我摸着眼睛莞尔:“陪我去院里看看花吧。” “哪有瞎子看花的。”椤佛一边抱怨一边扶着我下楼,楼下的光亮照进眼中,仿佛回到当年那个下午,那个人一身素衣弯腰捡起地上的花放在鼻间闻说:“馥儿说,阿沫生前很喜欢这种花。可我知道,喜欢琼花的,只有馥儿。” 光亮渐渐暗去,眼前一切最终成为无尽黑暗。只愿那两个灵魂走了黄泉路喝了孟婆汤后还能闻香而来寻到这个地方同看四月琼花。 “椤佛,我昨夜做了个梦,梦里的我死了,然后无尽轮回。” “只可惜,我活了这么久,早已没了轮回。” 顶点 第九十六章 “醒了?”赵清风眯着眼起身,白落落忍不住伸手摸住了他的脸:“赵清风,我刚刚梦着我死了,而你太难过,就随着我去了。” “可我不想你随着我去。” “赵清风,若有一日我真的死了,你一定不要随着我去,你等着我,终有一会我是会回来的。” 白落落说得诚恳,赵清风一时竟真的跟着点了点头。 “等着我……”白落落说完这句话,往后一仰就又睡了过来。 白落落在梦里似乎又看到了天后娘娘,只是这次天后娘娘似乎在朝着她笑,可是她再走近一些,那笑着的人似乎又是她的娘亲。 “我的落儿长大了。” “娘亲……” 白落落再往前走,一切又消失不见,而自己居然是被捆仙咒定着,她努力挣扎了一下,捆仙咒竟一下收了回来,云霄神君转身而现,眸里尽是担忧:“这魔气在你身子里倒是嚣张,竟想着借着你的身子去伤害人命,所幸本君及时赶来,不然你那小郎君可早就没了命了。” “多谢神君。”白落落苍白着脸虚弱不已:“还请神君再帮落落带个口信给宋廉,赵清风虽不喜他作为,可到底是知恩图报的,他会听宋廉的话。” “当真是下定决心了?” “如若不然,我害怕有一日我会害了赵清风。” 白落落两眼一闭,初初她修炼得道总觉得凡人最是弱小薄命,所以处处在赵清风面前好强,她总说是报恩,却无端惹出了一堆麻烦,事后也是赵清风将她护在身后,她欠他的,实在是太多了。 “赵清风来了。”神君转身没了影,门一开,白落落撑着起身看着进门的赵清风笑语:“赵清风,我睡了几日?” “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赵清风难得不笑,冷着一张脸,可白落落却还是将自己的笑死撑着在脸上:“你觉着我应当有什么要喃着你?” “赵清风,我是妖啊。” 白落落笑着笑着就有些笑不出来了,缓缓的就静了下来:“赵清风,妖最喜欢的,就是蛊惑人心。” “又在胡说。”赵清风显然是不想听白落落继续说下去,可赵清风缓缓的笑了,白落落却已经冷了下来:“我玩够了。” “赵清风,我不过是贪慕你的皮相,你只是个凡人,同你在一起久了损了我的道行,如今我想活命,便要弃你于不顾了。” 白落落双脚踩地起身勾着赵清风的下颚又道:“可我实在是太喜欢你这皮相了,而那谢温又与你相似,更有些灵气在身,不如换着去魅惑他,反正这张脸,你们都很喜欢。”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赵清风直视着白落落,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白落落松手错开他的眼神往前走:“小公子郎,我都骗你了,你怎生还不知好歹呢?快回去瞧瞧你那亚父吧,用自己的性命开始血盟大誓,只怕是活不久了。” 赵清风听到白落落提及宋廉,顿时就冲了出来,可到了竹门外又定住反身:“等我回来。” “我为何要等你回来。”白落落伸手掐住了赵清风脖颈,力度用得大,赵清风眼眶都是红的,白落落冷笑三声:“啧,我对你的确是有些余情未了,想来想去还是杀了你制成傀儡留在身旁更好。” 赵清风的眸中从原来的平静到诧异又转回平静,起起伏伏,是一段感情从生至死的一瞬间。 “妖孽!” 一击即中,白落落顿时松开了赵清风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定眼一看,居然是桐梧仙道,白落落咬牙往后一退,却并未想着躲闪,任由桐梧仙道一剑刺来,却不想赵清风却以肉身去挡,一剑入肩,赵清风正要说些什么,云霄神君就从白落落的身子里弹了出来一手劈晕了他,见赵清风倒地白落落急忙扶在怀中,桐梧仙道没想到云霄神君竟也在此处,直接将剑一收单膝跪地:“神君为何在此,还要为一个害人的妖物出面?” “你们四方神殿出来的弟子真是越来越愚笨了。”云霄神君怼人的功夫了得,桐梧仙道虽不悦云霄神君这番说辞,却也是敢怒不敢言,直接埋下头:“神君莫恼,四方神殿里只是弟子愚笨些罢了,更何况弟子也是寻着魔气而来……” “你寻了到她身上的魔气了?”云霄神君指着白落落面带笑容:“这丫头算起来可是本君的亲侄女,而本君一向护内不讲理,哪怕她身上有魔气,那也是本君来处理此事,由不得外人插手。” “可……” “本君就是徇私枉法,你又待如何?” 白落落忽然觉着云霄神君的这个仙神名号定是真的,否则像他这样的脾气,只怕六界之中都有不少人是想弄死他的。 “你既来了,就顺道将这人送去城中的宋府。” 云霄神君似乎很不喜欢四方神殿,就连命令起人来都是趾高气扬的,白落落扯了扯他的衣裳,云霄神君反头呵斥:“扯什么扯,难道还怕区区一个四方神殿不成?” “怕……是不怕,可诚然神君你将这话说出来,那就是不对了。”白落落笑里带着些讨好之意,桐梧仙道看着这一幕简直是气闷到要捶胸顿足,然而他却只能听从云霄神君的话带着晕倒的赵清风离开了竹室,白落落见两人离去才跪了下来叩谢:“多谢神君助我一臂之力。” “殿下一向聪颖,而这赵清风到底也是殿下的神血所成,微微推敲就知道你并非此意,若他不愿与你恩断意绝,你又该当如何?” “他会的。”白落落吸了吸鼻子,声音嗡嗡:“我已经见过那一幕了。” 九尾狐曾让她所见幻境,也是在这样的雪中,一把大火,将竹屋烧了个一干二净。 白落落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可她的的确确将赵清风的命数扭转了回来。 没有了魔气,赵清风于青蘅君而言就再无命数的联系,甚至从今以后,赵清风就再也无需成为他人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了。 “赵清风,他一定会的。” 顶点 第九十七章 入秋的大雪,这是百年来头一回的怪事。 有人说,是因为宋府出了四大怪事。 第一怪,怪在有人起死回生。 第二怪,怪在主母离奇身亡。 第三怪,怪在府中奴仆一一还乡归田。 第四怪,就怪在这宋府养子赵清风的身上。 听说这宋府养子赵清风,一向重视礼法,竟在自己养母不过去世不足半月,就要从外面迎来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一时之间城中议论纷纷,饭后闲谈也是这宋府的四大怪事。 于是就有说人,这宋府,怕是招惹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而这闲谈中不干净的东西,正坐在院外的亭中捧着和暖炉在赏雪。 “真是个呆子啊。”白落落说着说着就朦胧了眼睛,眼前的云霄神君也出现了五六个模样:“罢了,他一向古板固执,只是又要劳烦神君陪我演出戏了。” “怎生本君结识你以后,就成了个唱戏的戏子了?”云霄神君虽是打趣,言语中却不乏心疼之意。 “那可真是难为神君了。”白落落一歪头,眼泪就顺着落下来了。 连连三日大雪,山中路滑,赵清风却还是带着他的八抬大桥过来了,白落落站在雪地里看着他一身赤红有些痴了,赵清风一向不知道自己的撩人之处,他太适合这样的红,红得如幽冥的火莲让人根本就移不开眼睛。 “不死心,竟要娶我?”白落落将暖炉往怀里收的更紧:“你若真想娶我,第二日一人前来,你我就在这里拜个天地,过时不候。” 赵清风想都没想就带着这八抬大轿又回了去。 第二日雪下得更大了些,可赵清风依旧是赶上了良辰吉日,白落落笑着去迎他,对着四海八荒拜了天地行了大礼,只是两人尽管都是笑着一张脸,却是各自都是在心怀鬼胎。 “赵清风,妖是要吃人的。”白落落一推门,竹屋里竟是没了生气的男子,赵清风脸终于是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死死的握住了白落落的手:“为何要如此?!” “我不想死。”白落落一脸无害:“他们不死,我就要因为你的一意孤行而死。” “谢温给你的符水,是想让你在成婚之日混在酒里给我灌下去,如何我便同个凡人无异,即可让我褪去妖性,又可救人性命,一举两得。” “只是你打这样的好盘算,又算出了我是否愿意放弃一身修为同你做个凡人?” “就因为你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偏要依着你么?” 白落落反手又将赵清风死死执住,赵清风的脸色越来越差,到底是年幼,白落落的连连的逼问就将他说的语塞,再也无法言语。 “日后我每过一天都会杀人吸取精魄,赵清风,你根本就拦不住我。”白落落用力一甩,扯下身上喜服,直接走进了竹屋将赵清风一人留在了雪地之中。 “魔气,庭韫说你身上有魔气。”赵清风在门外说话,白落落扶着门,生怕自己的哭声会传了出去。 “你我既成了亲,我便不会弃你于不顾。” “你若不愿成一个凡人,我便会另寻它法,管它魔气也好妖气也罢,你只是我赵清风的妻。” 白落落死死捂着嘴,赵清风何等聪明,就像云霄神君所说,她根本就瞒不住他,可是她从一开始,便没想着要瞒住他。 “是时候了。”白落落擦拭着眼泪抬头看着竹屋内的幻境消失成为云霄神君的模样:“神君,是不是逆天改命后离开这里,他日后便同我再也不会有任何的牵扯?” “命数一改,包括殿下,也不会有任何的牵扯,日后的赵清风,就只是赵清风了。”云霄神君不言苟笑的模样很是正经,可正经不过一刻云霄神君便乐道:“你且放心,回去后你可是要等着天君惩罚的,莫说赵清风了,日后殿下都同你没有什么牵扯了,这姻缘线,可谓是断了。” “如此也好。”白落落扯了扯唇,笑了。 之后风雨无阻赵清风都会来竹屋见一面白落落,哪怕赵清风许多时候见着的也只是一块竹门。 “哥哥回来了?”落娘撑着伞去接刚到府外的赵清风,眸子里透露出欣喜之色:“今日大人寻了个道士,说是有法子救那位姑娘。” 赵清风眸中情绪一动,也不顾落娘的步伐缓慢,直接是大步入府,此时宋廉正坐在正院中与人交谈,见着赵清风不由轻叹:“劳烦道长再将那话说与我这义子听。” “那姑娘魔气盛重,已是无力回天了。”道士看着赵清风眉毛往前一挑:“若是公子真想救救这位姑娘,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何意?” “以狗血为引,刷在那竹屋四处,将那姑娘活活烧死在里头。” “然后贫道将姑娘的魂魄取出,再寻个肉身放入,公子看这样如何?” 赵清风缓缓握紧了拳抬着眼皮看着道士:“有几成把握。” “四成,可若公子不用这个法子,那么这位姑娘,就连一成都活不了,若因这魔气祸害凡间,只怕到时候……” “若放入妖身之中,又有几成。” “依旧是四成,只是妖身,要加钱。” 赵清风似乎下不定这个决心,宋廉起身朝道士道谢后才拉着赵清风走到了暗处轻呵:“为了一己之私,你要学我这般不成?” “风儿,你终归是我最得意的孩子。” “杀了她。”宋廉的手搭在了赵清风的手上,神情严厉:“你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赵清风挺直的背缓缓佝偻了下去,顿时像是苍白了几十岁一般。 “清风不知。”赵清风缓缓抬头:“亚父都不知孰轻孰重,清风又怎会知晓此事。” “不过四成,清风不愿。” 宋廉一愣,可看着外头缓缓而来的落娘时,竟也垂下睫,默许了赵清风的话。 道士背手蹙眉看着两人,摇摇头叹息着就走了出去。 “不可能……”白落落听着回来的云霄神君将此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她明明是亲眼看着赵清风妥协默许宋廉动手,怎么如今竟是直接拒绝了? “怕是这逆天改命,也逆转了往事。”云霄神君一叹抬头哀嚎:“看来只得本君出手,损些道行害你性命了。” 顶点 第九十八章 青春上篇(今天忽然感悟了青春,与剧情无关) 序.【流年似水,我低头寻找丢失的东西,原来,我丢失了我自己。】 我以为我仅仅是老了,却没想到我是废了。 青春就像是个江湖杀手,扼杀了我飞扬的心。 mr.秦是个极没主见的胖子,总是听隔壁mrs.尹那无限创新的整人法子。只可惜,实行还未有两天,便被人打破这祖制似的规矩。mr.秦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隔壁的mrs.尹是理科男团,而我们这是文科女生,一哭二闹三上吊,任你十八般武艺也无法任意行动。 mr.秦又一个很大的优点,格外健忘。今日说其实我很民主,明日搬出不着边际的条理时又会说你们必须无条件服从。 活脱脱一个革命前的地主。 也自从他颁布关于教室内不许充电的新条令后,我们便和他开始了游击战,只怕长征叔叔看见了也只能叹服不止。 许多大小不一的头押入题海时,我只能浑浑噩噩的像一个在世不久的老人计算着自己仅存的时间,我觉得这样挺混蛋的,但我也乐意这样混蛋下去。草草了事的岁月,流年似水,我低头寻找丢失的东西,原来,我丢失了我自己。 一.【我开始认为课堂才是青春的坟墓,葬送了小时代,又来追悼高中得青木年华。】 或许是幸灾乐祸,百忙之中个个跑到操场看着初一那群小屁孩像向日葵般对着太阳绽放的脸,军训的岁月就如同被迫上了战场,无论躺着还是趴着,个个最后都要中上几枪,黑不溜秋。 天气转凉得快,高一届凉快的晒在雨里,青葱小白杨似的摇曳,我裹紧了衣服,上课偷看七堇年的书,无关爱情,又似爱情,每每都可以冲击到灵魂。 mr.秦像幽灵一样飘忽不定,琴子友离了我隔几座春秋,mr.秦总习惯于眺望天涯尽头的课桌,我不知他是否在得瑟自己的视力极佳。只是我知道,在mr.秦来之前要搬出个学习的姿势,以备他的望穿秋水。 琴子友发明了360度无死角把玩手机,无论mr.秦站在任何角度,以他仅1.65的个子是绝对难以看到她以最舒适的方法玩着手机里的俄罗斯方块。我继续一页一页流水似的翻过《被窝是青春的坟墓》,有些困意,我开始认为课堂才是青春的坟墓,葬送了小时代,又来追悼高中得青木年华。 催眠曲摇了一会儿突然停住,讲台上的小唐突然义勇填膺的大吼:“quittersneverwinandwinnersneverquit(放弃者决不会成功,成功者决不会放弃)。” 其实我们都是放弃者,把美好的时光全给了大学,口里念着“goodgoodstudy,daydayup.”可没几个人能做到心无杂念,更无怨念。 “真是该死的青春。” 我揉着太阳穴,突然觉得灯光都暗了,镜子里倒映着我的身影,她在喧嚣,不甘,寂寞,孤独。 二.【他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他会做我青春的过客。】 叠叠试卷中有对错是非题,它明辨是非,却不可以用来测试我是否还要沉沦在无休止的脑海中的对错。食堂添了新生,拥挤不堪,我们排着长队消耗了太多的时间,了断转头,牛奶面包变成了三餐。 寝室寂如坟墓,偶尔诈尸几个,接着又归于寂静。 谈及梦想,个个沧桑的不得了。 有人说无梦,有的还没摸清个方向,临床隔壁有人来了句:“去他妈的梦想,去他妈的大学,老娘都快抑郁了。” 她吼出了多少人的心声,即使这样,我还是听到她嘤嘤哭泣。 知道有人问起我,我别过头,不语,默默的改了签名。 ——青春,你把我抛弃,你让我流泪。 我是有梦的,琴子友曾说她想奔去武汉,试试人肉蒸笼的感觉,我笑她,她又转过来问我:“林夕,你的大学呢?” 我说还在去浙江的路上,不知道会不会半路流产。 她也笑,说,妞,以后我当导演,你当编导,咱们一起歌颂我们的青春,就叫《我的初三大四》。 初三是个怎样的模样,我早已记不太清,独独灭绝(当时老班老气横秋,扫荡了整个初中的无限恋爱),我一直都无法忘掉, 手机震动,洛阳来了信息。 ——哭多了,就不好看了。 我有些愣,他原来还是这样,关注我的一举一动。 ——不好看就不好看,大不了一辈子不嫁。 这本是我的心里话,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死后火葬,撒入大海,就再无此番的束缚了。 来生再做天上永不陨落的星,看着世间几家欢喜几家愁。 良久,我以为他已经放弃与我沟通,正准备午睡时,他便又来了信息,仅仅四个字,却让我能铭记一生。 ——我想你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的矫情,回复一句千古不变的对答,像是敷衍万物苍生的神。 ——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姑娘。 洛阳有自己的自尊,我知道他会不了了之。 ——天凉了,别着凉了。 他不知道,我嗓子早哑了。 他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他会做我青春的过客。 ——嗯,午安。 ——午安。 三.【这个时代拥有的小恋爱极为珍贵,不允许敷衍而高贵,游戏不得,坚持不下,便只能放手。】 会考结束,该死的物化生被我们扔的一干二净,像一个仪式,再见了以前可以让我们求不得求死不能的门科。 琴子友约我一起去了ktv,撕心裂肺的歌冲击着耳膜,下午过得很快,耳膜里残余 “良辰美景奈何天”的歌词,当《致青春》上演的火热时,我们只能苟延残喘着报送名额的人数是否够数。 晚自习有些闹腾,mr.秦由于裁员关系而闹得几次都未能来上课,mr.秦的裁员是学校想减掉我们这个所谓重点班的人数,我始终认为他并非是舍得我们,所以洛阳说我是一个sensitivegirl(敏感的女孩)。 对于mr.秦,我这种性格显然是冷落他的热情,毕竟我们就是票子,走一个少一叠,任谁谁也是一万个舍不得。 什么β,γ,什么《滕王阁序》《陈情表》,什么why,where,when.统统就如饺子碎,一下锅,全可以融成米糊糊,分不清哪是哪。 黑板的倒计时不再是“离高考还有xx天”,“放假”俩硕大的字立于眼前,直到铃响,才发现课本一字未动。 指腹偷偷溜走时间,我所想见的少年不再出现在我面前,也许是去了别的姑娘临近的窗。 他永远不知道,这个时代拥有的小恋爱极为珍贵,不允许敷衍和高傲,游戏不得,坚持不下,便只能放手。 我偷偷打了他电话,在声响三秒后立马挂掉,dear,你知道我多希望你回我的电话,问我是否想你了,只一个电话,我便可放下我的懦弱,来接受你的怀抱。 只可惜,我常亮一天的手机被强制关机,他也未来电话。 一天一天,直到寒冬临近,我便再也找不到他了。 手机里的号码被我一一删尽,就如心被放空,容不下洛阳,也纳不了他。 顶点 第九十九章 青春下篇(今天忽然感悟了青春,与剧情无关) 四.【我突然感到悲伤,这么容易,就葬送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时光匆匆,我们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界中隔离,琴子友开始努力奔着她的武汉,偶尔画几幅素描画,称为课余消遣。 我开始寻找我十二岁时写作的稿子打算全部寄出投稿,偶尔也上网查查浙江大学得分数,扳着手指天算着自己的进学率。 邻居女孩同我一届,日日补东补西,也许是补出了毛病,猛然趁她母亲不注意便从六楼飞跃下去,如枯蝶,想要长睡不醒。 她倒没死成,只是双脚骨了折,不幸中的万幸,我去看她时,表情平淡,完全无法想象她曾那样胆大过。 她说快被抑郁了,想割腕,怕疼,想吃药,医生不给乱开,没法子便想以这种方式了解一生,没想到落到如今这样的惨状。 她有些勉强的笑,问我是否想写青春的稿子,我剥了橘子放在她手心,故意无所谓的回答是。 把我写进去吧,至少我还存活过。 她脸色苍白,恳求着我,如临死的老人交代着自己所嘱咐的财富。 我说好,她又与我聊了许多,字里词间存在着沮丧,我又想起我只向mr.秦请了半天假,告辞离去时,我发现她眺望窗外景色的侧脸很美。 她终究还是放弃了求生,她母亲做了所有的防范措施,却还难以阻止她的心枯萎死去。 她用医院的针头一下一下的划破手腕,半夜谁也没听到她喊一声疼。 我突然感到悲伤,这么轻易就葬送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五.【我们多么易老】 母亲工作开始繁忙,由于寝室热水并不像它所宣传的那样24小时供应后,她便让我独自租房到了校外。 一个人待在房里是阴森恐怖的,有时与琴子友相眠,聊天聊到凌晨几点,睡意全无,往脸上拍几下凉水,眼袋毁了一天的好心情。 琴子友房里有了几张武汉大学的素描画,我曾要求过让她画人,她耸肩,表示画艺不精,无可奈何,我手机里也多了几张浙江大学的照片,我们终究还是会分离。 洛阳来了电话,哑着嗓子问我要考哪,我说浙江,他不语,我知道他想考南京,他问我,可不可以陪我一起考。 我说了不用,不用,我不太孤独。 他说好,以后再见。 天蒙蒙亮,我与琴子友抽起了初中曾爱的“520”,烟火中,我明显看到对方的眼中有泪。一根一根,燃到了天明。 我们多么易老,小孩们也开始不叫我们“大姐姐”,小礼貌的来句“阿姨好”,抚脸,一片沧桑泪。 mrs.秦无为而治,穿梭楼层之间的他依旧没有瘦下来。班上的情侣无意中又死去了不少,个个都发愤在了书里,谁说失恋的女人会懒惰,此番明显,失恋人群都开始用寂寞的书本来阻塞孤独的灵魂。 飞火流星的时节,处处都是藿香正气水的味道。 mrs.秦说三天放假好好复习,送完一届又一届。 我们豪气万分的大吼着向前走,书本散落四地,如拾不起的青春。 六.【散了,淡了,忘了】 我想应是结束了,试卷的名字有些刺眼,考场“沙沙”的试卷声层出不穷,气温下降得快,夏天的风吹来湿润了眼眶。 考完最后一场时,琴子友和我将课桌里的书本叠成了小山,没有问对方对成绩的把握,教室里缓缓进来了人,脸色多多少少是兴奋,mrs.秦说了许多感人流泪的话,我们喧闹着让他来一首歌,mrs.秦唱着“滚滚长江流”,也是在说“人无百红日。” 手机震动,洛阳来了电话。 一个短信,又掐断了他的电话。 ——你终究是会飞向更远的天空。我束不住你,一直都是。 是那个我已快淡忘的少年发来的短信。 班长买了啤酒,一杯子小酒喝不醉人,口里唱出的歌穿透了这个校园。 ——林夕,我会永远在南京等你。 洛阳。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谁把它丢在风里。“ mrs.秦拍手的时候很萌,是个可爱灵活的胖子。书本捧在怀里,唱着一遍一遍的老歌下楼,高一学生奇怪探出头来看着我们的癫狂,或许是不懂我们是有多哀伤。 琴子友在分离时递过一张纸,一张我与她笑脸盈盈的画,我想我是哭了,天空灰暗,遮住了我寻找方向的视线。 无论是mrs.秦,还是琴子友,洛阳以及那个dear的少年,一一都已消失不见,我不甘的青春还是落幕了。 青春于你我的那些年,还是散了,淡了,又忘了。 bestfriend,我们已散了。 洛阳,我们已淡了。 dear少年,我们,忘了。 青春散场,观众席已不残留下任何人。 七.【赠给依旧热爱一切的你】 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日子呢,它不风和日丽,也不艳阳高照。 今天,大雨,狂风,雷霆。 至于为什么忽然想着把这一段插进来呢,准确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小兔叽这本书需要缓一下剧情,第二个就是和一个朋友谈及了抑郁症的这个话题。 然后就想着我曾经真实见过的这个女孩,所以才写下这个故事。 虽然这是我的故事,却也是添油加醋升华后的故事。 所以今天的这篇故事,不太好。 这个故事说到这里,我只是想让大家明白,无论你有多悲伤,这世上比自身难过的人要多得多,你要靠自己走出来,悲伤在晚上,醒来以后你还是元气满满的你。 虽然这样去劝解抑郁的人其实是没有什么用的,我真的是深有体会。 毕竟我也曾站在落地窗外想过得到一个解脱。 其实抑郁也会怕死,只是活着太过于痛苦罢了,才会义无反顾的离开这个现实世界。 我想说或许上苍它并不公平,可若是有一缕光亮,只要你愿意多看一眼,那就是希望。 这是这本书里最压抑的部分,之后的我不会写这些东西,我想给大家看最美好的我。 毕竟日后,我们都是元气满满而又可爱的人啊。 愿大家的青春都不会经历我故事那个女孩所遭遇的一切。 愿大家,人生都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再次感叹,活着真的很美好,对生有希望,真好。 顶点 第一百章 “毒药,白绫三尺,匕首,人间自尽三件套。”云霄神君将这三样摆在盘中一一朝着白落落展示,白落落扶着额头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忍不住反问:“神君平日里都是看了些什么东西?” “活得久了,总要找些东西消遣不是?”云霄神君拿起白绫递给了白落落:“这个法子好,还能留个全尸。” “神君明知我本意就是不想让赵清风难过,还拿着这些东西消遣我。”白落落撑着下巴哀愁:“再简单些,撞墙死了就行,我是求得了一个解脱,可赵清风呢?” 云霄神君一笑:“本君早早就递了信去,依着赵清风的性子,定是以大局为重。” “是啊。”白落落长长叹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手腕的黑线轻笑:“我总是将他想成了日后的赵清风了。” 所以那场大雪还是如约而至。 “等会儿宋廉就要烧了这竹屋了。”白落落隔窗看着外面的雪释怀,她来此一遭,虽不能同赵清风长相厮守,却改了命数不必遭受苦难,显然这笔买卖是成功的。 可白落落就这么在窗边坐着等到了半夜,也没有什么百箭齐发而起大火。 “只有我。”月色下一片银装素裹,有人撑着伞走来,手上摇摇晃晃的还是一展掉了个耳朵的兔子灯。 白落落吓得直接是放下窗户拍了拍心口,自己不过坐在这里半日,竟还生出了幻觉。 “你我是结发夫妻。”幻觉不仅说话,还轻轻的拍了门,拍出的响声让白落落心尖尖都要跟着颤三下。 “落落。” 这是赵清风这么久以来头一回唤了她的名字。 “我不是凡人。” “我知道。” “我来这,原只是为了逆天改命,并未奢望同你长相厮守。” “我知道。” 白落落缓缓走到门边将手抚上去轻语:“你就算事事都知道又如何,身染魔气,万万是不能存世的。” “赵清风,我活不了了。” 门外顿时没了声响,白落落不由捏了一下鼻子,迟疑的将门打开,还没等白落落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被赵清风死死的抱在怀里,白落落忍不住耸了一下鼻子闷声细语:“赵清风,若是凡事你再狠心一些,我就不会这么舍不得你了。” “可我如今心愿已了,我自有我的赵清风在等我回去,他可以是你,可你却不能是他。” 赵清风的身子一僵,白落落便往后退了大步凝视着他的眼睛:“我的赵清风,他还在等我回家。” “为什么非要是我。”赵清风生气时反倒是面上毫无表情,白落落抿唇一笑,昂着头倔强:“我来这,本就是为了救我的夫君,若你不愿发生这样的事,日后再见着那个朝你笑的女子时,就一剑挥情,决然离去。” “好,好,好......”赵清风往后退了几步扶着门咳嗽,白落落咬着牙不愿松懈半分,直到赵清风决绝背过身去,白落落才模糊了眼眶。 赵清风还是一如既往的呆傻。 她怎生可能会不爱他,无论是什么时候的他,她白落落都是爱着的。 “走了?” 白落落转身就看到抱着个奶娃娃的云霄神君,顿时连眼泪都忘记擦去诧异不已:“神君何时在此多了个子嗣?” “旧友之子,可缓魔气。” “神君莫不是让我吃了他?” 白落落话音刚落,头顶就挨了云霄神君一掌,力道恰好,打得白落落直接捂头不语了。 “这孩子是上古神兽的遗孤,一直被养在神殿中,身有灵气,可压制住魔气。” “神君说的委实晚了些,赵清风已经走了。” 白落落此时当时不知是该喜该悲,只是瞅着奶娃娃有些萎靡不振:“神君无需费心了,哪怕没有这魔气,我也会随神君回去。” “神君私了放了我而回去,就算青蘅君脱险,天君也会加以怪罪神君。” “能看着他好,我已然知足了。” “只是这娃娃……”白落落一滞,忽然又似想起什么一般捂嘴含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是我的小祈生啊……” 一只长箭刺破窗纸而入,瞬间点燃了室内。 “愚昧。” 有人笑了一声,白落落慌乱抬手,手腕的黑线竟消失不见了。 “好个调虎离山。”云霄神君面上一冷,将奶娃娃往白落落怀里一塞追着这缕魔气就转身出去了,奶娃娃眼巴巴的看着白落落咯咯哒的笑,白落落便用手指逗弄:“小公子啊,日后莫要学赵清风那个样子,见着路边好看的姐姐,定要早些将她认出来才是。” “只是兜兜转转这么一圈却是什么也没改变,我委实不服啊……” 百箭发,大火燃,竹梁一断,一声哭叫响彻云霄。 神心光芒重现,整个大殿顿时亮堂了起来。 “你,当真是不想活了?”青蘅君沉着一张脸现在殿中心,白落落咳嗽了几声,拍了拍衣裳上的灰烬努力挤出一张笑脸:“原来是殿下在此护法,难怪落落忙了一圈,竟还是一无所获。” “咳…咳……倒是有的。”云霄神君伤痕累累的从神女之心的结界中出来,先是看了一眼青蘅君,才转过来同白落落说道:“殿下道行虽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可到底是管不了神心之事,你且看看,这是不是赵清风?” 云霄神君手往空中一画,镜中正是一个幼子在私塾习书的场景。 “宋云霄。”青蘅君握紧了九节鞭,可云霄神君却还是嬉皮笑脸的走了过去:“殿下这身上的魔气荡然无存,可不正是天君所想要的,又何苦再为难这个与殿下已经毫无瓜葛的凡人呢?” “若本君责罚于你,反倒落得个薄凉名声,宋云霄,好胆量啊。”青蘅君将九节鞭往地面一抽,直接是将地面抽出一条缝隙出来,可见若是抽在人身上,只怕是早就分尸两段了。 “宋云霄,可你暗自怂恿本君座下仙使动用神心,也该罚。” 青蘅君将九节鞭收入腰中,白落落见状便跪了下来叩拜:“此事只是我一人所为,神君不过是去阻拦于我,还望殿下明察秋毫。” “按你的意思,本君是在以权谋私?” 白落落将头埋得更低,她似乎听到青蘅君在叹息什么,可是她委实是不敢抬头多看他一眼的。 说到底,上一辈的恩怨算下来,她也是欠了他的。 “请殿下,治我一罪。” 顶点 第一百零一章 “请殿下,治我一罪。” 白落落话音刚落,刚有天兵前来,青蘅君转身将两人挡在身后沉眸看向众人:“本君座下仙使,自有本君监管。” “还望殿下不要为难,此番,是天君要见仙使一面。” 白落落缓缓抬头,青蘅君其实许多时候是很像赵清风,护内不讲理,骨子里都透露出一股子孤寂的意思,只是赵清风,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事去妥协,而青蘅君,他会。 白落落以为自己至少是会被捆着去天君,却不想这些个天兵很是有礼,直接是用架着她一路扛到了正殿,到了正殿直接是将白落落往门口一扔,白落落滚了三四圈才定可以下来,抬头一看,唔,这九重天怎么还有这等美人? “你也是被天君当做红颜祸水扛过来的?” 美人不答,白落落又滚了一圈才起身又问:“那天君怎生这样狠心,竟连你这样的美人都要同我这般遭罪?” 美人含笑,白落落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你莫怕,等会儿你藏在我身后,我是因为招惹了殿下才来到这,这儿除了天君就没谁大过他了,所以你躲在我身后,是可以避免一些祸事的。” “你倒真有她几分性子。” 美人开口,只是这声音…… “他们都唤本神,天君。” 白落落脚一软,直接是跪在了地上不能动弹。 “天君真是……真是一表人才如花似玉啊……”白落落抽抽的发笑,传言天君都是喜怒无常的,更何况她生母之死也是同他脱不了干系,她可是怕极了他的手段。 “本神一向是厌恶水神一族,可你如今是只小兔叽,本神也就不追究此事了。” 天君说这话的时候尽管眉目含笑格外和蔼,可白落落却觉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只得跟着赔笑:“天君慈悲,容落落一命。” “不是本神慈悲。”天君忽然就不笑了,神情里也多了几分悲凉:“只是她若知道我如此无情无义,日后入了混沌,我怕她不愿见我。” 天君对自己的称呼改得突然,白落落知道他是在指谁,可心底却不由觉着他或许兔死狐悲了些。 当初活生生逼死她的,除了这位天君,还能有谁呢? “你同宋云霄解了青蘅君身上的魔气,这是大功一件,至于神心之事,本神不会追问。” “你依旧还是青蘅君的侧妃。” 天君显然是向着青蘅君的,甚至还有些疼爱他,若是真的像传闻所说爱极了那位穷桑女子,又怎会让幽冥的司主无名无份的过了这么多年。 “落落不愿。”白落落直视着天君,这是白落落见过最好看的一双眸子,可是却深不见底,让人不知这眸的背后究竟藏着多少的算计。 “强扭的瓜可不甜,曾经的天后娘娘,可不就是这样。”白落落还是忍不住奚落天君,尽管他长得绝色,却也遮挡不住他那颗肮脏不已的心。 “你可知,这是在忤逆本神。” 轻声细语一句话,都带着莫大的气势压得白落落喘不过气来。 “落落不愿。” “好个不愿。” 天君脸上再也找不出一丝笑意,微微只是动了动手指:“来人,送去寒冰地狱,永世不得放出来。” 白落落听过这个地方,她以前听老槐树精说起的时候都会颤抖,如今真正要被幽禁在里头了,反倒是没那么害怕了。 “父神。”青蘅君忽然闯了进来跪下,微微瞥了一眼白落落:“她于我有恩,父神不可这般罚她。” “你若有一日可以坐上天地共主这个位置,你才可以定夺本神今日份决定。” 天君发起脾气来比青蘅君还要藏得住,白落落往地上一磕头:“谢天君,落落领罚。” “殿下。”白落落伸直了腰杆起着身转头看向青蘅君,眸里是释怀的笑:“殿下愿意放赵清风一马,落落便已是感恩了。” “落落会在寒冰地狱,日日给殿下祈福。” “为何不愿。”青蘅君伸手扯住白落落,可白落落却将他的手一点一点的拉扯了下来:“因为殿下,不是赵清风。” “而殿下永远也不明白,只是他开心,我就开心的道理。” 白落落走得决然,只听说那天青蘅君是在正殿里跪了整整一日。 “哟,白姑娘来了。”幽冥司主朝着天兵昂首示意,天兵也就会意的放下白落落往前一步拘礼:“这是天君的意思是,这位仙使犯了大错,日后是要关在寒冰地狱之中不得入世,” 可幽冥敲锣打鼓的显然不像是来迎接犯人的,幽冥司主的夫人则欢喜将她从天兵手里拉扯至身旁:“你于我的恩人有着大恩情,日后在幽冥由我罩着你,这般也是还了个人情了。” “可……” “夫人说的极是。” 天兵见两人这一唱一和只得摇头离去,白落落顺势就挽住了幽冥司主夫人的手臂笑语:“我如今算是明白初初为何司主要出这一份帮落落了。” “小祈生能得你照顾,我很是感激。”幽冥司主的夫人面上也少了几分笑意多了些正色:“这小子运气不好,父亲偏生是个风生兽,救了个人间的薄情寡义之徒才落得日后的下场,见他如今在人间几世轮回都过得极好,这些事也不必说与他知道了。” “不过这儿罚人出了寒冰地狱就没了地儿么?”正经不过三刻,幽冥司主的夫人就开始鄙夷起九重天来:“当初那地方我也是待过的,真真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有个什么趣味。” “花灵。”幽冥司主在一旁揉揉眉心颇为无奈:“日后这话莫要再说了。” “就许你这般罚过我,不许我旧事重提?”幽冥司主的夫人两眼一瞪,那幽冥司主立即就服了软:“许,都许。” 白落落看着他俩这样恩爱,心中自然是羡慕的。 可是她同赵清风,已是无缘了。 寒冰地狱其实并没有老槐树精说得那般可怕,只是偶尔冷得让白落落会常常想到赵清风那个温暖如春的怀抱。 幽冥司很是关照她,虽不可外出却也不曾亏待过什么,偶尔得闲还会领着她从寒冰地狱里出来打马吊,幽冥司主的夫人总是赢钱,而日日输钱的也不是幽冥司主,反倒是忘川最不爱说话的摆渡人,所以白落落时常就会觉得这对夫妇就是变着法子在克扣摆渡人的薪水。 但是碍于许多时候白落落也是靠着这摆渡人赢了不少钱,所以这番同流合污,她做的当真是快活。 可在这越快活,白落落就越会想到赵清风。 轮回转世,早就将她忘得一干二净的赵清风。 顶点 第一百零二章 忘川的摆渡人叫做阿渡,由于憨厚老实,所以经常受到幽**妇的“压迫”,可许多时候阿渡却很喜欢这种“压迫”,对待白落落更是尊敬有礼,后来白落落从幽冥司主的夫人的口中才得知,这小公子的生母,原本是这阿渡的心上人。 女子兜兜转转嫁给了上古风生兽,后来殉情而亡,沉默寡言的阿渡也就越发话少,所以幽**妇才时常拉着阿渡打马吊,但许多时候白落落却觉得这夫妇将就是狼狈为奸的要赚尽阿渡的银子。 “阿渡,你见过赵清风吗?”阿渡今日欠了白落落八枚铜钱,白落落就将这八枚铜钱换成了游忘川的船费,阿渡在船头划船没有答话,白落落就趴在船旁去看忘川河底的怨魂自言自语:“听说在幽冥待久了却不愿离去的魂魄最后就会沉在这忘川河底,成为怨气,你说赵清风若知道我在这,是不是也会不愿离去?” “可是他如今转世轮回,已然是不记得我了。” 忘川河底的冤魂似乎也感受到了白落落的悲切,咕噜咕噜几声就沉了下去,河面就倒映出白落落这张愁苦不堪的面容。 “多谢。”阿渡说的话不多,一开口就是道谢,白落落翻身又躺在船上仰望这头顶的一片黑暗拧眉而笑:“你无需谢我,我本也是因私心才同小公子结了缘,更何况以前司命星君也是说过,日后他每一世都会过得平安顺遂长乐无忧。” “以前槐爷爷同我说过有因必有果,反之亦然。”白落落想着赵清风曾说的与落娘的种种,不由感叹:“就像我未入神心时总是懵懂赵清风所言所举,如今细细想来,我让他等了十年之久,所以他每一日都要在告诉我他的这十年之苦,只是我明白得太晚,如今大彻大悟,却已经换我在承受爱别离求不得的苦痛了。” “若是有心,终有再见之日。”阿渡用力一划,白落落抬起手扯着他的衣角:“阿渡你这句话不对,有心无力也是一种无能为力,我是被天君下了令关在寒冰地狱,如今能坐在船上这样晃悠已然不错,若真去见了赵清风,只怕我俩就都没活路了。” “有心,必有力。”阿渡忽然停了下来,反身格外诚恳:“司主曾用神血灌溉了三万年才救回了花灵,此事也是有违天君之意。” 白落落数了数,这次阿渡一共是说了三十三个字,当真是难为他了。 “闲着也是无趣,阿渡你可会讲故事?”白落落起身正襟危坐,阿渡握紧了桨柄沉吟:“姑娘要听谁的故事。” “幽冥,小公子,阿渡你自己,我都想听听。”白落落歪头眸中一点狡黠:“今日我倒是想看看,你能说出多少个字出来。” 阿渡看着白落落,看得白落落却不由觉得自己颇有些为难他了。 “这原本都是一个故事,不过是长嘘短叹四字罢了。” 白落落差点以为阿渡这一句话就将这一切结束了。 “那还是天地混沌初开之时......” 天地混沌初开,天神携众仙神平定魔族之乱,天界大胜,天神以自身之血成就四海,用自己四肢成就八荒,所以为固四海八荒之心,当时还是太子殿下的天君被迫娶了西灵帝君之女丹歌,后殿下继位天君留情于穷桑神女华胥曲,浩浩荡荡的带回九重天,天后丹歌因此事与天君恩断义绝回至太华山,却不知何故又重回了九重天,此后便死在了后来的天魔大战之中,留下了如今的殿下青蘅君。 天后死后不久,华胥曲便因神心之事被迫自尽,只独留了如今的司主莫问川,那时司主还是掌管仙神飞升名册的上生神君,而青蘅君与莫问川一向不合,因花灵为华胥一族便此借之事发难,司主便舍弃了神位到了幽冥守着这数万年,逆天改命,才使得与花灵长相厮守。 “阿渡,这个故事你说错了。” “天君他,一定是喜欢过娘娘的。” “事事都是真假掺半,阿渡所言的,是姑娘该知道的,不言的,是姑娘也无需多提的。” 阿渡说司主逆天改命,也是凭借了风生兽的相助。 风生兽原名墨青狸,也是陪同过天神初开混沌共战魔族,可风生兽却在六界平定后再无消息,阿渡后来才知道,一切都是源于曾陪在他身旁摆渡的那个小妖入了凡尘。 小妖仰慕风生兽的大名,藏于凡身同风生兽征战,却在魔族大败后露出了身份,因为风生兽得天神之命亲手杀了这个小妖,明里是断情绝义寡薄无情,暗里却是偷梁换柱将小妖的魂魄留在了凡人之身,才得以旧缘重续。 “这么说,自古能在天神手下混口饭吃的,都是极有本事的。” “姑娘可还要听下去?” “听,自然是要听的。” 可这小妖并非普通的妖类,她本是魔族一脉,若是能永久留在幽冥原本也不必遭受蚀骨之苦,只是听闻当时还是殿下的天君娶亲丹歌,气急败坏的想去凭借一己之力阻拦此事,却不想因此遇见了风生兽,暗生情绪回到了幽冥,之后便借着一个转世凡胎的魂魄入世,阿渡知道若是小妖愿意一生都留在风生兽身旁本也是一件美事,可是小妖还是去招惹了已是天后娘娘的丹歌帝姬,因此才遭致杀身之祸,虽偷梁换柱得以保全一命,却还是在最后为了丹歌帝姬,同风生兽一同死在了天魔大战之中。 “阿渡,你哭了。” “姑娘看错了。” 小妖留下一子,云霄神君因同风生兽有过交情便将其遗孤送去了四方神殿养着,可四方神殿却不容带有异样灵气的孩子,因此才送去了凡间,留在了神血赵清风的身旁压制魔气。 “再后来就是姑娘逆天改命,将这魔气早早的除去,那孩子也无需自幼多病,平安顺遂长乐无忧。” 白落落已经数不清阿渡说了多少字了,只是白落落想着过了这一日,只怕阿渡又会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只字不言了。 “所以姑娘若是真有心,就要坚定下去。”阿渡的脸遮的严实,可白落落仿佛觉得他是在笑。 “阿渡,明日马吊我会故意输给你几个铜板的。”白落落缓缓弯着眉眼,就如多年以前,还未入世一般的纯真。 第一百零三章 白落落说到做到,第二日四人马吊的时候,白落落就真的故意输了整整十个铜板过去了。 “昨日青蘅君来了,当真是位稀客,若不是借了你的面子,只怕这位青蘅君啊,是一步都不会踏入幽冥的。”幽冥司主的夫人同青蘅君之间本就是有些芥蒂的,说起话来眸中都藏不住厌恶:“小兔叽,日后你就藏在这儿,日日都要急得这青蘅君抓耳挠腮才行。” “说笑了。”白落落撑着下巴看着她收钱的模样:“殿下喜欢我,不过是因为赵清风的缘故罢了。” “赌一两银子。”幽冥司主的夫人拿出一两银子放白落落眼前一放:“就赌这青蘅君同你,是动了真心。” 白落落不知为何就想到了云霄神君。 初初云霄神君与青蘅君打赌,应当也是向这般随意吧。 可是人心最是经不起打赌的。 “我先回去了。”见白落落兴致低了下来幽冥司主的夫人也就暗暗将银两收了回去喏喏而言:“是我失态了,你早些回去休息也好。” 白落落并没有生谁的气,她只是忽然觉着在这些仙神眼中有些事同他们而言不过就是一场赌局。 赵清风也喜欢赌,他拿命赌了几回,只是这一次,他输了。 毕竟赵清风从生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枚棋子,若是白落落不出现,他只会永无止尽的这么轮回下去,直到一日有缘能遇到渡劫之人,再重蹈这样的覆辙,去完成青蘅君的这个赌。 可青蘅君诚然也是输了,这一场棋,其实谁也没赢。 “落落。” 有人在叫她,白落落回头,刹那间以为站在那里的就是他的赵清风。 可赵清风不喜欢穿这样花里胡哨的颜色。 “青蘅君。”白落落低眉拘礼,青蘅君往前想要扶她一把却被白落落不着痕迹的避开:“青蘅君大婚之日被落落擅自动用神女之心而搅了局,还望青蘅君可以帮落落带给涟漪仙姬一句抱歉。” “就因为此事,你便不愿接纳本君。”青蘅君眉目里多了几分哀愁,其实白落落更喜欢他威严一些,毕竟这样她就不会想到了赵清风。 “殿下错了。” “就算没有仙姬,落落也不愿意。” 白落落如今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连带着目光都有些沧桑:“当初殿下若能放赵清风一马,落落自然是愿永生都侍奉在殿下左右。” “是殿下自己不愿。” “是殿下让赵清风非死不可。” “这一切,都是殿下亲自步下的棋局,如今棋已至此,又怎可悔棋?” “殿下,可以是如今的太子,可以是日后的天君,却绝不是落落的赵清风。” 白落落一字一句的说到最后才扬唇而笑:“幽冥这很好,委实是好过了天宫这心机沉浮的地方。” 青蘅君深深的看着白落落,似乎要将她一眼望穿,可白落落实在是太过真诚,眸子里在说完这些话以后干净得像个稚子。 “本君,会等你。” 青蘅君同赵清风一般固执,用力将白落落扯入怀里,也不顾白落落的挣扎死死地抱住:“本君,等你。” 白落落听着四个字,心尖莫名一颤。 很多时候白落落都想着骗自己青蘅君就是赵清风,可是直到最后她也没有成功将自己糊弄过去,可这四个字,却让她顿时恍惚起来。 等她回过神来,青蘅君已然是走远了。 白落落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果然还是以前一样色心不改,若是赵清风见着这一幕,只怕不知又会吃上几缸陈醋了。 “姑娘今日来得早些。”守着寒冰地狱的小鬼挑开结界迎着白落落进去,委实不像是在对个犯人。 “多谢。”白落落朝他颔首道谢,寒冰地狱很冷,冷得白落落只剩下一颗心是暖洋洋的。 幽冥司主的夫人其实并没有想过真的将她关进寒冰地狱受苦,可是白落落却是自己求着进去,借着这寒冰之苦,日日来麻痹自己的离别之痛。 她委实不敢想象赵清风每世的娶妻生子,她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却又害怕知晓着他的一切。 真是矛盾至极。 白落落闭眼躺在冰面上打哆嗦,这个时候她就会回想着赵清风的温度,似乎想着想着,赵清风就从未离开过一般。 “姑娘,今日便到这吧。”小鬼在结界外劝,这儿往往待上半柱香就已经可以伤至仙神委实的灵根神体,白落落却像不要命似的躺在里头,小鬼不由心急又唤:“姑娘莫要待久了,若伤重了只怕司主又要恼了。” “好。”白落落笑了一声,像她这般受罚还被赶着出去的,只怕是第一人了。 “姑娘下次可要数着数进去才行。”小鬼将结界挑开放出白落落,面上还有些后怕:“姑娘是升了仙的,这寒冰地狱专克的就是仙神,姑娘既然还有奢望,也该有些活着的意志才行。” “果真你们幽冥,最是爱讲道理了。”白落落惨白着一张脸打了个哆嗦,睫毛上还挂着雪霜:“若天君所知晓我不曾日日受罚,一遭怪罪下来,只怕是幽冥司主也是护不住的。” 白落落太深知这些道理了。 九重天的仙神,从来就不会有什么慈悲之心。 哪怕是云霄神君,也是权衡利弊后才帮着她,只是可惜了一心一意为着她的老槐树精。 “槐爷爷啊,转世以后,可别再遇见像我这样的麻烦精了……”白落落长嘘短叹了一声,晃了晃脑袋哼着个不明所以的小曲才离开了这里。 “真是个怪人……”小鬼放下结界看着白落落的背影摇头轻叹,又继续守着常年毫无变化的寒冰地狱不再言语。 白落落如今住的地方是原先幽冥司主夫人的住处,外头种了好些朵水晶兰,阿麟有时就会躲在里头睡觉,惹得幽冥司主的夫人每每打完马吊都要来此处找回自己这个无人看管的小团子,今日白落落回的早,正巧阿麟晃晃悠悠的就撞在了她的身上,手上还捏着一朵幽冥花憨憨的笑:“送……送……” “叔…叔…叔父……”阿麟笑得越开心,白落落心里就越是难过。 “小团子,团成团,捏一捏,泡一泡。”白落落蹲下来拧了拧阿麟鼻子缓缓跟着笑,笑到最后,眼睛都疼了。 第一百零四章 白落落逗弄了一会儿阿麟就抱着他送回来了幽冥殿,走的时候闲来无趣又去了奈何桥处看那些往生的魂魄。 奈何桥有生桥与死桥两处,两处隔的又近,可白落落却看得出来路过黄泉时的哪些魂魄走的是生桥,哪些魂魄走的就是死桥。 “白姑娘今日又在这等人?”今日奈何桥上的魂魄不多,所以一向忙碌于灌汤的孟婆都有时间同白落落唠嗑,白落落点了点又赶紧摇头:“我来这只是闲着无趣罢了。” 可孟婆却是个热心肠的,挽着白落落就指着桥上的魂魄问:“你等的那位公子郎,走的是生桥还是死桥?” 白落落刚张口,孟婆就将她往旁一扯随手指着生桥旁一个抱着桥柱的魂魄说道:“莫不是这位俊俏郎?听说也是在等自己的心上人,才抱着桥柱不愿撒手的。” “还有这位将自己沉在湖里的,也是在等着自己那位还活在世上的夫人呢!” “还有这位......” 诚然孟婆这些年来也是身兼数职的,牵起姻缘线来竟比九重天的月老还是认真,于是白落落忍俊不禁打趣:“若我真有人要等,婆婆也可替我将此人寻来?” “只要来了幽冥……” “青蘅君的神血转世也可?” 这会子孟婆倒是沉默下来了。 白落落忍不住又笑:“我同婆婆打趣呢。” 赵清风想来是怨她的,明知她飞升成仙,又怎会留在这里苦苦等待不愿转世。 “白姑娘何不就从了太子殿下呢?”孟婆语重心长,白落落却听了太多这样的话,一时也没了心反驳,只是低下了头踩着地,孟婆见她不语,也不再多加缠着她,抬头叉腰指着前方便吼:“哪来的小鬼,走个死桥都要插队!” 白落落讪讪而笑看着孟婆走向奈何桥,又踩了两脚土才转身离去。 “伯母安好?” 声音温润如玉,白落落远远的看着他向自己走来,笑容也缓缓垂了下来。 “小客卿真是越发标致了。”白落落眯着眼伸手拍着他的头,客卿弯腰拘礼,也许两人想出久了总会有些相似,所以客卿连嘴角笑意都像极了小公子。 “伯母怎生在此处?”客卿待她有礼,白落落自然也是端着一颗长辈的心回道:“闲来无事,便来此处逛逛,你可是要去转世投胎?” “我在等他。”客卿眉眼微弯,白落落咬了一下唇角:“等久了,你可就走不了。” “若走得了,又怎会记得伯母。” 白落落抬头,眸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自客卿刚才叫唤她时,她便已经猜到了这个可能。 若是像赵清风这般转世轮回后再来幽冥,记得的只有一世,前尘却早已忘怀,所以她故意这番说辞,也不过是想劝着他早些离开这。 “为何会等了这样久?” “他从未入过幽冥。” 白落落握紧了拳头,生怕自己心中的猜想又成了真。 “我同他,是生生错过了。”客卿眸里苦楚:“就连至死也不同与他说……” 到底说什么呢,客卿却没有给出个答案。 白落落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心中无比悲凉,一句“错过”,不知是含有多少的心酸苦楚。 “可要去喝杯热茶?” “既是伯母款待,自是不敢推辞。” 白落落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了回去。 这一路上白落落问了许多,客卿便答了许多,只是白落落问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那些真正她在乎的,她却不愿知道一丁点的消息。 “这茶还是阿渡没了钱拿来抵押给我的。”白落落到了一杯热茶,香气四溢,客卿双手接下一嗅,赞不绝口:“确实是上品,这应当不是凡间的茶。” “这是阿渡亲手种的。”白落落将茶杯一放:“就是那位日日摇船渡过忘川的摆渡人。” “祈生老年时也在自己院外种了一亩茶叶。”客卿看着白落落时总是温和中带着一些咄咄逼人:“他说伯母最喜欢在府内种些实用的东西。” “他一生未娶,说是这媒妁之言,应当是父母之命。” “连死后,都想着要见伯母一面。” 客卿弯嘴:“所以客卿才想问问,这些年,伯母安好?” 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上也并不觉得疼,白落落只是僵硬的将手放下日日握住:“我……离了我才好,这样才好……” “伯母真是,一如既往,自私自利。” 所谓温柔亦成刀,刀刀逼人命,白落落埋着头,将伪装出来的那几分笑意也不曾留下。 “若是伯母真有心,不如去瞧瞧他,心藏遗憾,哪怕轮回转世多回,依旧也会在午夜梦回之时,莫名长叹。” “客卿话已至此,便无需多留了。” 人走茶未凉,白落落瞅着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忽然就落了泪。 她自然是有心,可她的苦楚,又赋予谁人说。 天君是何人,太子殿下又是何人,她不过是曾经罪孽之后而转世的小妖,又能替自己去做什么主。 反而她不去想不去见,才是真正可了他们活路。 天君当日何曾不就是这个意思。 天君是宠溺青蘅君的,既然她不愿跟从青蘅君,那也不可去跟了旁人双宿双栖打了青蘅君的脸面,所以天君才将她罚到幽冥司来,既是恩赐,又是告诫。 青蘅君也许有着慈悲,而天君不会有。 当年的那些事,她也记得一些的。 白落落的生母曾经也是为了天君鞍前马后过,可最后不也闹得一个身首异处,满族尽灭么? 白落落甚至不敢想象日后若是天君知晓了水神一脉还有人借着妖身活着飞仙,她究竟会遭受怎样的折磨。 天君的恨,是这六界之中令人最怕的东西。 白落落又喝了一口茶,入口微涩,只有回香。 以前她总是烦恼自己是只小小的兔子精,然后如今她又恨不得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兔子精。 何其矛盾。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白落落自嘲,握紧了杯子狠狠摔碎在了地上。 她这一遭,真是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都尝了个遍啊。 顶点 第一百零五章 白落落骂骂嘞嘞的睡了一个并不安稳的觉,睡到半梦半醒的时候就被人推了起来,诚然白落落火大,还未看清楚人样就一掌就挥了过去,打的人是哎呦唤疼:“你这小兔叽,竟连亲伯父都要打?” 白落落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了云霄神君,连忙上前去查看他脸上的五道红印:“神君你瞧瞧,我这打的可谓是十分工整。” “你……罢了,本君有急事寻你上天。”云霄神君也不同白落落恼,牵着她就要走,不想外头却被幽冥司主的夫人所拦住,云霄神君只是看了她一眼,一向嚣张跋扈的幽冥司主的夫人竟服软往旁一撤,小声的朝着白落落而语:“他于我有恩,我奈何不了他。” “他不会伤我的。”白落落握紧了云霄神君的手,忽然想起当初第一眼见到他时的亲切,原来左右不过是血缘的关系,可是她却因此误会了数万年,同赵清风牵扯出了一段姻缘。 “若再慢些,本君也护不住你了。”云霄神君急切不已,白落落自然也是知道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便不再多言随着云霄神君上了九重天,此事九重天的南门外跪着不少仙神,白落落垂着头跟在云霄神君身后从南门走到了正殿,越走心里越发是忐忑起来,生怕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忧心之事在今日来临了。 “别怕。”云霄神君停步伸手扒开白落落落在脸颊上的头发轻语:“本君会护着你。” 白落落这颗心忽然就放了下来。 一直以来,她都是有人疼惜的。 无论是老槐树精,赵清风,还是现在的云霄神君,她都是被人护在身后成长的。 只是她,身在福中不知福罢了。 “去吧。”云霄神君将她往殿里一推,和以前一般,让她又绊到了殿外的门槛,圆滚滚的滚进了殿里。 她与天君的几次见面,当真都是没有什么好印象。 “你很聪明。”天君背着手站在,白落落没敢起身,只是爬着跪在地上,听着他继续言语:“若你借着同幽冥的恩情就逃了出去同那个凡人厮守,本神的的确确是会给他一条死路。” “可如今即使你没有这番做过,本神,也不许他活了。” 白落落顿时面若死灰。 “求…求天君……”白落落控制不住的颤抖着,瞅瞅啊,这是多么可笑,她千辛万苦用神女之心而得来的机会,在这天地共主的眼中,改变一个结局就是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求?”天君转身,眼中竟有一丝悲切:“本神的孩子,又该向谁求?” “殿下……他……”白落落虽是害怕,却还是强行用指甲陷进肉里让自己镇定下来:“殿下他可是出了事?” “本神只有他了。”天君此时只像一个年迈的父亲,他踱步走来弯腰俯视着白落落:“宋云霄以为借着除了魔气的功劳,就让本神没有法子治你的罪么?” “他以为,他是谁。” 天君一怒,外面的云彩都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白落落大气也不敢不喘一声,只是叩拜在地:“殿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像极了他的母亲。”天君眸里有些浑浊:“若是她还在,只是要怪我,她要怪我……” 天君喃喃自语,显然青蘅君已成了最后压垮他的那根草。 “天君凝神!”云霄神君入殿一指,用神力控制住天君,白落落跪坐在地,良久天君才缓了神志叹息:“本神,怕是要身归了。” “可是本神的孩儿却为了你,为了你去神女殿,差点没了性命。” 天君长长一叹:“见他如今昏睡不醒,本神又如何能身归混沌。” 白落落的心口忽然隐隐作痛,恍惚之中似乎听到了赵清风在唤她的名字。 “我有法子救他。”白落落起身,也不顾其他,直接就跑出了正殿。 “落落。” “落落。” “落落。” 赵清风的声音忽高忽低忽大忽小,白落落捂着心口跑到了青蘅殿,赵清风的声音才缓缓消失不见。 “你来了……”涟漪仙姬哭肿了眼迎了出来,在凡尘时她对她何其刁难,如今回到了这九重天上,却变得大方有礼,甚至还握紧了她的手哀求:“若…若是能救殿下,我也不做他的太子妃了,殿下喜欢你,我……我离去便是,只要殿下能醒过来……” 白落落讨厌过那个李府四小姐,却怜惜眼前的这位天宫太子妃。 她明明,也是个好姑娘。 “劳烦太子妃带落落去见见殿下。”白落落反而握紧了涟漪仙姬,涟漪仙姬只是愣了一下就带着她走进了内殿,青蘅君躺在软榻上毫无生气,白落落看了许久,莫名就流了眼泪。 白落落刚走近青蘅君涟漪仙姬便识趣的领着内殿里的仙婢退了下去,白落落蹲在了青蘅君的身旁轻语:“殿下,这是何苦啊。” 她同他,不过就是因赵清风而起的姻缘。 又或者说,她同他,不过是多了一个赵清风。 “神君真是步步为棋,若是我救了殿下,想来天君就算是知晓了我的身份,也无从对我下手。” 白落落伸手,却还是停在了半空之中。 她的这些怜悯,并不是好事。 “殿下可知道我究竟是谁?” “我的生母,名为方月瑯,我水神一族,皆因殿下的生母而亡。” “死心塌地而去,本就是怨不得谁,只是殿下若知晓当年之事,一向看重天后娘娘的殿下,日后又能待我几分真心?” “我只想要一个赵清风,殿下,为何就不许呢?” 白落落将手放在了青蘅君的额心,那禁术原本是她生母所写,专克天君之气,所以能救他的,也只有水神一脉。 “殿下,何苦如此呢……”白落落又叹了这一句话,闭眼将灵力汇于掌心之中,她不知道青蘅君醒了以后会如何,可是她却知道青蘅君若死,天君便会迁怒于旁人,莫说赵清风,只是云霄神君,也要受此责罚。 她这个麻烦精,已经连累太多人了。 “若是殿下知道这一切,醒来后还是固执如初,那么落落,会伴在殿下左右,断情绝爱,再无私心。” 顶点 第一百零六章 “殿下…殿下如何了?”白落落刚走出殿涟漪仙姬就迎了上来,白落落看着她含泪的模样不由想起凡尘种种,忍不住笑了一声:“太子妃曾经与落落在凡间可谓是水火不容,如今却......” 白落落本是一句无意感叹,涟漪仙姬却顿时脸色发白的跪了下去:“凡尘种种是我对不起仙使,可这一切同殿下无关,皆因我私心作祟......” “哪怕这一切同殿下有关,落落也会以命相救。”白落落扶着涟漪仙姬起身,眉宇之间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他可是这九重天的太子殿下,我有法子却不相救,岂不是自讨死路?” “太子妃待殿下情深,终有一日会得好果。”白落落朝她一拜,拜的就是她这一腔情意。 若是她得知赵清风心属她人,定然是做不出涟漪仙姬的这边大度,所以这会子,她是诚心诚意的在敬佩她。 “我如今要去面见天君,还望仙姬好生以灵力护住殿下。” 白落落从未有一日像今日这般心中坦荡,步伐轻盈,就像前方等着她的不是天君,而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赵清风。 “天君。”白落落刚到殿外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水神一族白落落,前来请罪。” 殿内无人应答,白落落就一直跪在外面,直到门开,云霄神君才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将她扶了起来:“从今以后,不必再提此事了。” “这本是他们的恩恩怨怨,本就不该将你牵扯进来。”云霄神君握紧了她的手腕:“更何况本君只剩你这一个血亲。” “你娘亲本是无意写下此书,如今却成了你的救命符,能解神女咒的除了你并无旁人,殿下何其聪慧,又怎会不知这禁术背后之事,你可曾想过这原本就是殿下为了护你故意而为之?” “凡事何必如此执着。” 云霄神君也是这般劝她,可白落落却低头浅浅的笑了。 “神君可知为何这九重天的仙神都孤身一人?”白落落抬头凝视,眸中真切:“皆因为神君这一句话,放下心中执念,所以无爱。” “若是殿下所想所求,我自然我从拒绝,我诚然可以断情绝爱的留在殿下左右,却永不忘怀与赵清风的一切。” 白落落似乎能感受得到云霄神君的颤抖。 “你这小兔叽啊......”云霄神君这一声长叹,叹到白落落不忍就想到赵清风时常对自己那句无可奈何的“你啊”。 “本君原本还从幽冥那为你讨了一壶酒来,如今看样是用不着了。”云霄神君松开白落落揉着她的头轻语:“你真是秉承了本君这不争气胞弟的臭脾性了。” “若有机会,还望神君能带落落去见一见他们的仙神冢。”白落落抿唇:“殿下等会怕是要醒了,我这青蘅殿的仙使也该回去了。” “日后只望神君能够看在落落的情面上,对赵清风多加照顾。” “若能有缘,就让小公子同赵清风在转世轮回之中见上一面,了却前世遗憾。” “还有在幽冥里不能离去的客卿,还望神君能够让他重回尘世再续前缘。” “还有神君.....万事安好。” “落落,走了。” 此番一别,断情绝爱,前尘往事,再无关联。 白落落每往青蘅殿的方向走一步,就逼着自己忘记曾在凡尘中的点点滴滴,百般无可奈何,这是天命,她无权忤逆。 “仙使。”守在青蘅殿外的仙婢待她尊敬,白落落却受不起这样的尊敬,回礼道:“殿下可有醒来?” “太子妃见殿下醒来,刚去了正殿寻仙使。” 白落落点头,闭眼吸了一大口气才沉着步子走入殿推开了门。 “回来了?”青蘅君的声音很缓,白落落正眼相看,眸里一片平静:“殿下明知自己用神女之心逆天改命会中神女咒,这番不就是逼着天君请我回到这九重天上么?” “本君不会伤害赵清风,也会给你一个名分。” “殿下给得了,落落却不一定承受得起。” 白落落知晓青蘅君的心意,可是缘分这事偏生就是强求不来,众人劝她勿要执着,可白落落深知青蘅君喜欢的不过是赵清风喜欢的那个白落落,而非本心,只是时间长了,连青蘅君自己都混淆罢了。 “殿下刚醒,落落就不多加叨扰了。”白落落很是有礼的跪下一拜,刚转身却被青蘅君握住了手:“留下来。” 若换做以前,白落落只是甩开他气势汹汹的离去,可如今白落落却会回头听话的坐在了青蘅君的软塌旁。 “殿下困了便睡下,落落会一直在这。” 见她如此听话青蘅君先是眉头一皱,然后才躺下看着白落落,手是紧握着白落落,连眼睛都不愿眨一下。 “殿下待落落之心,落落明白。” “从今以后,落落自会伴在殿下左右,直至殿下厌烦为止。” 言以至此,青蘅君才闭眼缓缓睡了去。 “莫要怨我......” 白落落充耳不闻,只是握紧了拳。 青蘅君也许是真的倦了,睡容如同稚子,可谁又能想到这样的面容背后又继承了天君多少的喜怒无常呢。 白落落就这么陪在青蘅君身旁整整两个时辰,等青蘅君一睁眼白落落就的笑意就涌上了眉头:“殿下可要吃些什么......” 青蘅君的眼睛自从睁开以后就不曾离开白落落,白落落只得将笑意得出来更深:“落落忘了,殿下是神体,辟谷方为修养之道。” “兔子糕。” 白落落听到这三个字时睫毛不经意的一颤,然后才动了动自己的手笑语:“殿下这般握着落落,落落是做不了兔子糕的。” “本君同你一起。” “殿下若有此兴致,自然是好的。” 白落落笑的脸都有些疼。 可这九重天上哪有这些做糕点的东西,当青蘅君吩咐让仙婢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一个一个都是大眼瞪小眼,齐刷刷的跪了满殿。 “殿下也是为难她们了。”见青蘅君低眉,白落落便在一旁轻语:“身处在这九重天上,又怎会有这些凡物,不如喝些丹汤……” “那便去凡间。”青蘅君说完这句话下意识的看向白落落,白落落却神色无异:“那便让仙婢下凡带些回来。” 青蘅君的眸中似有光芒,白落落避开含笑朝着仙婢开口:“殿下只是一时兴起想吃些凡间俗品,无需害怕。” “本君并非一时兴起。” 一语双关,白落落的笑意终于是少了几分了。 顶点 第一百零七章 青蘅殿里的仙婢从凡尘回来时还多带了串糖葫芦,说是青蘅君的嘱咐,可白落落已经过了爱吃甜食的年岁,却还是将这一串糖葫芦吃了个干干净净。 听话一些,浑浑噩噩的这日子也就过去了,她委实不必为难自己。 “可还喜欢?”青蘅君看着白落落手里光秃秃的糖葫芦棍子果然扬眉笑了,白落落将棍子往殿外种着仙树的土里一插:“殿下喜欢,落落便喜欢。” 这听着很像一句情话,可青蘅君却并不受用白落落的这句情话,沉着一张脸就走了。 白落落看着青蘅君离去摇了摇头,撸起袖子就去做兔子糕,也许是手艺生疏了,做出来的兔子糕并不成型,青蘅君吃了一口就眉头紧蹙的看向白落落:“咸。” 白落落也去尝了一块,果真是咸到舌头发涩。 “我再去重新做一盘……” “不必了。” 白落落原以为青蘅君的这个不必是不吃了,却不想是自己亲自做了一盘兔子糕出来,活灵活现,两个对比起来,白落落这盘兔子糕可谓是惨不忍睹目不忍视。 “尝尝。” 青蘅君的眼神像极了献宝的孩子,白落落吃了糖葫芦胃里本就腻味,却还是强行吞了一整块兔子糕下去称赞:“殿下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不是俗品。” 这一次白落落的马屁拍的很好,青蘅君唇角一扬,笑意虽浅,可白落落知晓他这才是真的笑了。 青蘅君笑意不过一瞬,见有仙婢入内神色一敛:“何事入内?” “是太子妃遣奴婢前来,问殿下今日可安好。” 青蘅君看了一眼白落落,见她神色安然,语气里便多了些不悦:“若无它事,不必来问。” 青蘅君这喜怒无常的性子同天君无异,仙婢听了这话顿时跪了下来噤若寒蝉,原不过是带句话,却如此小心谨慎,这与如今的她是何曾相似。 “太子妃...太子妃还请仙使偏殿一聚。”仙婢面如土色,一张娇美的面容也是减色,白落落见青蘅君眉间是越发不悦,便转身拘礼将仙婢挡在身后:“本就同太子妃有约,是落落忘了此事。” 青蘅君并不问此事的真假,竟点了头任由白落落这样糊弄过去。 “劳烦带路了。”白落落扶着仙婢起身缓缓走出殿,到了门口竟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与青蘅君对视,种种情绪,逼得白落落再也潜藏不住自己的心。 她尝试着接受大家所希望的一切,可是独独没有尝试着忘却自己的本心。 赵清风这三个字已经是刻在了她的心头,死后也要带入混沌无法丢弃。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掩藏得很好,可青蘅君的那一眼,明显是看透了一切。 可他还是执意将她留在身旁,陪着她演着这一出戏。 “仙使来了。”涟漪仙姬正捧着一碗丹汤,见白落落来了直接是一口饮下起身:“听闻殿下今日兴致大起做了兔子糕,便想寻你来问问这兔子糕的味道如何。” 看着涟漪仙姬那眸子里的期许白落落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这月老一定是个喜欢乱牵姻缘线的滑头。 “罢了......”涟漪仙姬忽然一叹,垂睫轻语:“殿下娶我,本就委屈了,我与殿下既非佳偶,这样纠缠下去,只会让殿下厌烦于我。” “太子妃这是......” “我与殿下未有此缘分,倒不如放了殿下,只望仙使日后能常伴殿下左右,解其忧思。” 坦然一笑,若非眸中真挚,只怕旁人听着这番话又会是别的意思了。 涟漪仙姬同白落落说了许多往事,谈及青蘅君时涟漪仙姬眸里总是含着笑意,只是这笑意之中还潜藏着浅浅的伤情。 “初初认识殿下,便是在降伏北海水兽的时候,那时殿下受了伤被父君抱入府中救治,明明受伤的是殿下,可见我躲在父君身后害怕得紧,便一直安慰我说不疼。” “流了那样多的血,一条手臂差点被咬断,怎生会不疼呢。” “我原以为殿下天生威严,却不知他也是性子温和,待我更是周到,知晓我心属于他,哪怕无意于我,也只是护着我的脸面离去,哪怕如今我嫁到了青蘅殿为妃,殿下虽不喜,也并未亏待过我。” 记忆总会是有差错,就像涟漪仙姬谈及的青蘅君,她记得他的种种好,却唯独不愿去相信青蘅君的权衡利弊。 他娶了她,何曾不像极了曾经的天君娶了天后娘娘的一幕。 仙神所谓的无情无欲,为得只是天族的神权。 “自是当了殿下一阵子的太子妃,我已然知足。” “我爱慕殿下,愿陪着他轮回转世,只是可惜了,殿下眼里终归是无我。” 涟漪仙姬说这些话时的神情,白落落在梦里都还能清楚的记得。 第二日就有仙婢说涟漪仙姬自请同青蘅君义绝,回了自己的神府。 仙婢私下议论纷纷,不知怎么就说起了曾经的天后娘娘。 曾经的天后娘娘,如今的涟漪仙姬,都是一旦做了决定,敢爱敢恨,拿得起又放得下的。 “她今日走时,劝了本君一句话,你可愿听听?”青蘅君抬头看着在一旁整理书籍的白落落,其实这种话多半只是一个试探,白落落眼皮也不抬只是将手里的书籍摆正:“殿下若想说,落落便听着。” “如今就算本君娶你为妃,你也是这番听从?” 白落落死死地握住书籍,咬着牙没有回答。 “罢了。”青蘅君手一抬,将白落落揽入怀中按着她趴在了自己的双腿上:“终有一日,本君会让你心甘情愿。” 白落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青蘅君如今的举动,只是她本就是只兔子精,温顺一贯是她信手拈来的本事。 “你如今愿意留下,哪怕就这一时,也是好的。” “长久在本君身侧,也是好的。” “也是好的……” 白落落闭眼任由青蘅君抚摸着自己的长发,也许是麻木得太久,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性子了。 她记忆力的那个白落落,不过是四方神殿下那个固执数万年的小妖怪。 而如今的白落落,是懂得委曲求全温顺听话掌管青蘅殿的仙使。 她早就不是她了。 顶点 第一百零八章 近几日青蘅君总是梦魇,白落落到了夜里便常常守在一旁侍奉左右,也不敢闭眼小憩,半夜听到青蘅君唤了几声白落落睡意更是全无,直接走入内殿小声询问:“殿下可是醒了?” 青蘅君不答,白落落便靠近了软榻想看青蘅君似乎睡醒,谁知青蘅君却忽然就抬手拽住了白落落的手。 “母神……” “我冷……” 青蘅君将自己缩成一团,白落落微微将手一动青蘅君就拽得更紧,嘴里喃喃:“母神,我冷……” “我冷……” 青蘅君不停的哆嗦,白落落空闲的手施法渡气,可就算热的出汗,青蘅君还是喃喃着一句“我冷”。 “殿下?”白落落见他面色越发不好,将手用力一抽施法,青蘅君缓缓醒来,见白落落在身侧不过一瞬就神色无异:“可有惊着?” 白落落摇头,可是抽出来的手还在隐隐作痛。 “手。”青蘅君看着白落落,白落落将手一伸并不遮掩,毕竟越是遮遮掩掩,反倒显得她娇气。 “可疼?”青蘅君将白落落的手握在掌心:“罢了,只怕是这双手废了,你也不会同本君哼一声疼。” “如今还早,殿下还可再睡会儿。”白落落低头看着青蘅君的侧脸,青蘅君似乎知道白落落在想什么,头也不抬便道:“本君以让司命写好了他的命数,自不会有所亏待。” “是殿下慈悲。” “本君只是为了你。” 白落落眸子里不知是何情绪,缓缓开口:“殿下,当真想娶我?” “落落,愿意嫁与殿下。” 青蘅君手滞住,只是长睫动了一下。 “本君可当你是一时……” “今日所言,无一字虚言。” 白落落将手又抽了回去一拜:“殿下先行歇下,落落退了。” “等等。” 白落落脚下一停,良久才听到青蘅君又语:“明日随本君去一趟太华山。” “是。” 青蘅君看着白落落离开自己的视线,捂着自己的心口讽笑。 他这一生,本就求不得真心。 不求她能心属自己几分,但求她可伴自己永世。 只愿是不离不弃,如此就好。 白落落站在殿门外长长叹了一口气,只有这样的顺从,才能真正保住赵清风。 青蘅君可以不逼她,可天君只给了她这一条路。 “赵清风啊……” 这想来是白落落最后唤这个名字了。 她就这么在殿门外站了后半夜,等青蘅君一醒才随着仙婢一同入内服侍,青蘅君自打白落落入殿便不曾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去,等仙婢替他穿上了外衫后直接是牵住了白落落的手笑语:“日后不必如此素净,你原就不喜这样的颜色。” 青蘅君鲜少这样笑,自有仙婢看呆了眼,白落落轻笑一声,看着青蘅君时眼中也是柔和:“这般便好。” 青蘅君的笑意越深,那些个仙婢就跟着不自觉弯了嘴角。 若换作以前的白落落,见着赵清风笑得这般招蜂引蝶,只怕是要将他嘴缝起来的。 可是这并不是赵清风。 青蘅君去太华山的一路上都是紧紧牵着白落落的手,引得不是仙神相视,途中还遇到了云霄神君,云霄神君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了摇头走了。 “母神曾与父神义绝,却为了所谓的苍生,又回到了这令她厌恶不已九重天上。” “九重天的仙神都说母神原本同水神是情投意合。” 青蘅君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里多了一些感触,白落落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是多了几分悲凉。 天上地上不管是仙神还是精怪都说天后娘娘同水神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深意重,却不知天后娘娘待天君,才是一往情深,墙头马上。 “为护苍生,这魔气,也是母神渡于本君神血之中。” “无爱无忧固无怖,这是母神最后留与本君的话。” “殿下,为何要同落落说这些往事。” 白落落将眼神一瞥,青蘅君便坐在了树下看向天后娘娘与水神的衣冠冢:“本君待你,是真心实意。” “本君只要你常伴于侧,有一分真心罢了。” 长嗟短叹,不过四字,却已然可以形容一个人所有的无奈与悲切。 “本君,是有私心。” “是本君,在青玉钗中施法夺他性命。” “是本君,毁他真身,断他精魄。” “亦是本君,逼迫你如今不得不待在身侧。” 白落落的眸中波澜起伏,最后却一一死死的被理智所压制住。 “无妨石佛本无心,只愿胥山常在眼。” 字字珠玑,不过同她道明了一个道理。 青蘅君要的,只是长久。 只是恰巧这个长久之人是她白落落罢了。 自太华山走了一遭以后,青蘅君便亲自去见了天君,求来了白落落正妃之位的名分。 此事在九重天上掀起轩然大波浪,涟漪仙姬还派人送了封信来,信中并无她意,只是提及青蘅君时纸上还有断墨的痕迹。 “小兔叽。” 云霄神君今日穿的喜庆,红艳艳的惹眼,急冲冲的上来就敲着她的头:“你如今又在做些什么盘算?” “我如今,是真心实意的要嫁给殿下。” 白落落说完云霄神君的脸色就僵了好一阵子。 “你莫不是摔坏了头,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云霄神君说这话时让白落落不由莞尔:“我原以为神君,会觉得我终于是开了窍,却不想神君却觉着我是摔坏了脑子。” “本君……”云霄神君一叹:“你若是真心便也罢,可你这番,只是在麻木自己。” “神君可知若我不这样做,天君会如何?” “青蘅君可以学着赵清风做一个君子,可天君却不会。” “天君爱惜青蘅君,自然不会让他为了一个女子,丢了太子殿下的尊严。” 白落落揉了揉自己被敲的头看着云霄神君:“我嫁与殿下,本就是个皆大欢喜的事。” “殿下欢喜,天君便就欢喜,天君欢喜,赵清风就可以欢喜,赵清风欢喜,我便欢喜。” “我只要他好,旁人,我顾不着了。” 白落落何其自私自利,可她不是曾经的天后娘娘,可以大公无私到为了旁人牺牲自己,也不是如今的涟漪仙姬,可以舍弃自己所爱之人,她要的,只是她想要的。 而她想要的,只有这一个法子。 “还望神君日后,不必再见了。” 第一百零九章 无关剧情小番外 今天阴天,偏冷,是一个穿着卫衣揉揉手臂还能过去的气候。 我是耿然然,二十一岁的耿然然。 首先耿然然要道歉,因为写这篇故事的原因,是因为今天并不知道小兔叽还写些什么东西。 今天聊到友情,忽然就想到了大学时代的生活。 那个时候的耿然然还没有习惯性的失眠,她只有一群爱晚上修仙的室友。 耿然然处在这样的大学寝室,觉得上苍很是优待她的。 毕竟她曾经高中所经历的事,是足以让她崩溃到夜里跑出去在长廊里吹着冷风缩着小声的哽咽。 耿然然十七岁离家去了大学的城市,她没有父母送行,可她不害怕,她拥有了新的生活新的自己,她的一切都开始步入正轨,她有很多的朋友,她有一群很好的室友,她的父母开始化敌为友…… 十七岁的耿然然在大学时代的寝室里遇到难得化妆出门的老顾,学逗唱的老靳爷,精致的珠珠女孩小汪丫。 但耿然然最早认识的是老顾,那时候的老顾电话里的声音很温柔,于是那时十七岁的耿然然就这么上了老顾这艘声控的贼船,一去不复返。 而老靳爷第一个认识是十七岁的耿然然,她说那时的耿然然很温柔的问好给了水果,老靳爷说当时她很怕室友冷漠不好相处,耿然然闷在心里没告诉老靳爷,其实她也是怕的。 可幸好,都没有。 平安无事的大学,相亲又相爱。 甚至耿然然十八岁因为急性肠胃炎进了医院,室友大冬天的晚上送她去医院,一直陪着她照顾她,一个一个的问她好不好怎么样,耿然然清醒后让室友回去,可室友只关心没吃晚上吊水的耿然然然后去带着她爱吃的皮蛋瘦肉粥给她,耿然然头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可真是美好啊。 没有争吵,没有冷漠,甚至会一起在寝室里一起各种作妖,那时的耿然然简直是爱死了这种生活。 耿然然叫她们老顾老靳爷,却叫汪丫是小汪丫。 因为小汪丫是寝室低一届的学妹,小汪丫是大二才进来打破了这种三人的局面,而小汪丫第一次来寝室的时候耿然然内心是有些抗拒的,耿然然不喜欢这种被打破,可十九岁的耿然然和十八岁的耿然然不一样,一年变化,寝室是四朵姐妹花。 寝室有个共同的生日,但每次大家都会记不住,兴致若来便又会出去吃个蛋糕把今天又定为寝室的生日,耿然然觉得很有趣,因为大家每年都有很多很多可以聚在一起出去吃吃喝喝。 在小汪丫没来之前老顾、老靳爷和耿然然干过很多蠢事,比如心血来潮去买票去看一个里面扔满人民币却贴着禁止扔钱的马王堆汉墓,结果因为太小原地转了十圈也不过是过了十分多钟的几人只能无聊到步行走过四个区,成为好友运动里的几大榜首;又比如因为想去吃梅溪湖的臭豆腐却因为初来乍到不知道地铁不能直达而转了一圈又一圈才坐上公交车百转千回到了目的地,回来因为太累同时没有注意站台而坐过了五站,然后只能11点还在外面一路高歌互相打闹的以我们学校的二区“埃菲尔铁塔”为目标保证不迷路走回了寝室,再次登上了运动榜首;又或者是因为听说了别人的学校里有好吃的烤鸭硬生生在放学后天黑黑要下雨的情况下还倔强的去坐公交过去,结果竟然能坐上了反方向的公交车五十分钟后才发现自己离目的地越来越像越来越远,等真正坐公交到那里时已经是天黑无人,也只能在外面遥远一望这个别人家封闭式学校的食堂,然后又傻乎乎的因为偏僻打不到车从而又走了许久,后来接单的滴滴师傅听到大家聊天的内容时也笑了许久才说,年轻真好。 耿然然回忆起这些的时候,总能也把自己惹笑,今天的老顾、老靳爷、小汪丫和耿然然又去寻找附近不熟路的美食,因为百度地图的一个小小bug又引来了四人猪哄般的笑声,耿然然看着大家,又捂捂肚子,原来笑是真的能把肚子笑疼的。 珍馐美味,酒饱饭足。 老靳爷和小汪丫先回了寝室,老顾就陪着耿然然去药店买药吃,这时耿然然忽然想起她们原本是可以在前一站下车就能不用返回走冤枉路,老顾就一本正经的看着耿然然说,因为我们傻啊。 耿然然愣了两秒,然后两人一起爆笑不止。 是的,我们都是傻瓜。 可我们一起犯的傻,想来今后,余生,都是欢喜不已的记忆。 老顾,老靳爷,小汪丫,耿然然。 四个不同性格,却有同样的执着同样的傻。 耿然然很爱这群小傻瓜。 何其幸运,让我在大学这段时光里,还能结识你们。 我是耿然然,二十一岁的耿然然。 我想,我会记得她们直到老了以后还能晃晃悠悠说着这些故事。 有一个可爱的姑娘,她是小汪丫。 有一个善良的姑娘,她是老顾。 有一个帅气的姑娘,她是老靳爷。 还有一个姑娘,内心深处对这个世界充满美好的耿然然。 尽管过去多年,耿然然想来也不会忘记大学的种种经历。 她爱着她们,犹如她们也在爱着她一样。 而你也一样,二十一岁的耿然然希望她这样的快乐和幸福,你也能拥有。 我是耿然然,二十一岁的耿然然。 爱笑,爱着醒来的每一天。 怕死,怕着深夜入睡的每一天。 码着娇柔做作的,感叹着浮世万千。 十七岁的耿然然年轻,二十一岁的耿然然心肌缺血,十七岁的耿然然脸上光洁,二十一岁的耿盼盼学会了保养,十七岁的耿然然会喝奶茶,二十一岁的耿然然会泡枸杞。 可唯一不变的,只是这个爱笑的灵魂。 有着爱,有着被爱,活下去,就要活得尽兴。 也许过了十年以后再谈及感情,我或许还是会想到那三个爱笑的女孩。 或许到死,到灵魂走向尽头,我还是记得她们说的那句,你好,耿然然。 第一百一十章 从太华山回来后天君便传了青蘅君去了正殿,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就有仙婢领着旨意过来说了封妃之事,白落落无悲无喜,只是坐在了殿外的石阶上等着青蘅君归来。 “地上凉。”青蘅君归来时眉目含笑,白落落跟着也笑:“殿下忘了,九重天从未有过冷暖。” 这话中歧义,谁也不当面刺破。 婚期定在了七日后,六界尽知,显然是青蘅君的意思。 如今的天君自知时日无多,对待青蘅君也是千依百顺,青蘅君携白落落去拜见时还会提及以前的天后娘娘,青蘅君就在一旁听着,天君说着说着就会忽然笑起来,然后就会喃喃着天后娘娘的名字,青蘅君这时就会带着白落落出去,神色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牵着白落落的那只手有些冰凉。 到了第三日幽冥的司主去见了天君,幽冥司主的夫人便来了青蘅殿找白落落谈心,不过说是谈心,背地里却拉着白落落和殿里的仙娥打起了马吊,无意中谈及白落落与青蘅君的婚事,面上无不惋惜:“原以为你愿意受苦便是决然不愿接受青蘅君,却不想如今还是放下了执念,我虽不喜青蘅君这个脾性,可他若待你是一心一意的好,也是件佳事。” 白落落听得晃神,就又输了幽冥司主的夫人不少银子。 仙神不大敛财,毕竟这钱财与他们都是身外之物,可幽冥司主的夫人不同,她是白落落见得活得最真实的一个神。 “怕是青蘅君要回来了,我也先走了,若被他瞧见我在这,只怕脸色又要不好了。” 幽冥司主的夫人伸手一挥就将桌上的东西换成了杯盏,转身一晃就没了身影。 门开,青蘅君面上并无异色,只是看着白落落又环视了一圈:“刚走?” “殿下不恼?” “输了多少。” 青蘅君眉眼里都有着白落落一眼就看得出来的深情,她转而笑了笑:“殿下倒是知晓幽**人的脾性。” 青蘅君哼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下去白落落识趣也是闭口不提,也许是这气氛或许压抑,青蘅君才又开口说道:“你若喜欢,常邀她来此处走走也好。” 白落落挪唇,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应下。 白落落以前待在赵清风身边时并不理解度日如年的意思,如今这七日,却将她熬得憔悴不已。 她已经习惯了在这九重天上夜里无法闭眼的感觉了。 白落落这一生嫁了很多次,只是这一次,再无以后了。 她披上了鲜红嫁衣,描眉含唇,身旁的仙婢各个都觉着她有福分,毕竟镜子里的这个人不过就是凡品之姿。 “殿下已在外等候多时。” 仙娥扶着白落落走出青蘅君,将她的手交付到了青蘅君的掌心,青蘅君的掌心温度依旧很凉,凉得白落落下意识就缩了一下手。 “此时哪怕你悔了,本君也不会让你走了。” 青蘅君的眼神只是看着远方,白落落也随着他的视线去看:“所以殿下,要牵紧落落了。” 去正殿的这一条路,是白落落走得最长的一次。 “天君在上,彼受恩泽。” 在正殿的仙神很多,有些白落落熟识,有些白落落从未见过,只是他们都在笑,然而这笑里却不知有几分的真心实意。 青蘅君端了一杯酒让一旁的仙娥送去给了天君,白落落看着天君拿在手中许久,最后浅浅的笑了一下,一饮而尽。 杯落,青蘅君的笑意才一点点的褪去。 “北帝何在!” 有人起身,天兵现,将这正殿围得是水泄不通。 云霄神君握紧了酒杯不动,见白落落在青蘅君身后,便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妄动。 “本君今日,便要替母神,向父神讨一个说法。” 青蘅君手里幻出了九节鞭,坐在殿上的天君捂着心口咳嗽,那杯酒里是施了法术的。 可一向颇有城府的天君,又怎会看不出来而喝了下去? “你果真像极了你的母亲。”天君一顿,撑着起身从殿上一步一步走了下来:“你要替她,讨一个什么说法?” “是本神寡义弑父的说法,还是本神薄情害妻的说法?” 话音刚落,原本围着正殿的天兵又被外围了一圈,并在天君的面前立下一道结界,白落落顿时就想到了瓮中捉鳖关门打狗这八个字。 然而这八个字形容得并不恰当,毕竟这鳖和狗,也是算她一份的。 “莫问川,你还要等到何时!” 青蘅君一挥长鞭幽冥司主就从天而降出现,手持长剑,划破了天君面前的一道结界。 “天君恩泽,我今日来,也是为我那死去的母亲,讨一个说法的。”幽冥司主握紧剑柄,同青蘅君同立,一向水火不容的两人如今并肩作战,当真是奇闻。 “荒缪。” 可天君到底是天君。 父子自相残杀一向都是悲剧,所以三神争斗时云霄神君眼疾手快就将白落落拉在了身后护着,不让她受其牵扯。 “神君是否也在其中插了一手?”白落落轻语,云霄神君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你需要知晓这些,不管事后如何,本君都会保你。” 白落落笑了笑,这正殿无一个仙神出手相助,只怕都是在自保为上,又或者都是在背后插了一手的人。 当年天后之事,穷桑之事,在这九重天上,早就是各怀鬼胎了。 天君忽然咳血,青蘅君的九节鞭狠狠的抽在了他的手上,血染长鞭,将天君的整只手臂都死死缠住。 “来了……” 云霄神君一语,混沌开,传说中的天后娘娘竟从混沌中走了出来,那是怎样绝色的女子啊,白落落不由看痴,当年她的母亲如此嫉恨,想必也是有些道理可言的。 “丹歌……” 白落落没想到第一个出声的会是天君,他似乎想抬手去触碰这个不可亵渎的女子,可是九节鞭却将他的手死死拽住,天后娘娘缓缓睁眼,她看了一圈的仙神,最后还是将视线定在了天君的身上。 “你怎生,就老了……” 她只是叹了一声,就烟消云散了。 “丹歌!” 白落落看着天君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就吐血倒在了殿中心。 幽冥司主上前蹲下在他身边很久,白落落看不见他的神情,却知道他是哭了。 “你终归只是记得她,而负了我母亲。” 他远比青蘅君要可怜。 天君无情,却给了天后娘娘爱,给了青蘅君宠,可他的母亲得到的却是欺瞒,而他自身便是一再打压。 青蘅君俯视着这一幕,这一刻,他像极了曾经的天君。 顶点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君身亡,青蘅君继下一任天君,幽冥司主重回九重天为上生神君,幽冥归于北帝之手,云霄神君为八荒之帝,而白落落便被禁足在了青蘅殿内。 “若姑娘愿意,依旧还是殿下的妃。” “殿下于落落,并无真心。” 白落落眯着眼看着这几日唯一来见自己的涟漪仙姬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仙姬当真是爱极了殿下,哪怕殿下利用,算计,也是毫无怨言的留在身侧。” “可我不行。” “殿下不是我心属之人,若连这真心都是假的,又何苦彼此纠缠不清。” 白落落昂着头,眼里有了光。 “仙姬既然真心待殿下,就不该再有这样的想法。” 白落落起身走向涟漪仙姬握住了她的手:“我只求仙姬,让我再见殿下一面。” 青蘅君知晓她不是真心,所以将她困在这里,当做了一个宠物,可她不愿做一个宠物。 涟漪仙姬眸里复杂,最后还是点头应下了。 白落落在殿中坐整整三日,才在夜里等来了青蘅君。 他穿着赵清风最爱的衣裳出现,恍惚刹那之间,不过只是一场梦。 “天君。” 白落落很是清醒,可青蘅君却要做着这梦里的人,连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温润:“竹屋甚好,日后你便住在那里。” “天君,是要换一个地方囚禁么?”白落落直视着他,青蘅君背手,眼神里毫无波澜:“本神可以待你一如从前一般。” “北帝疼惜涟漪仙姬,而天君睿智善于谋略,又怎会愿意得罪北帝,来对落落一如从前?” “或者天君是要效仿曾经的先天神不成?” 白落落字字属实,这属实得都是在激怒青蘅君,可青蘅君并不恼,甚至伸手还将她抱在怀里。 “本君,要神权,亦要你。” 这话就如同人间的江山美人,可白落落却当不得美人二字。 “若是北帝知晓了我的身份,天君可还会说出这番话?” 青蘅君身子一滞,缓缓的就松开了白落落。 她是水神一族的最后一脉,她的生母是害死天后娘娘的一招黑手,她的父君曾与魔族有过勾当,这样的后世,根本就在这九重天上活不下去。 “天君,已然做了选择。”白落落往后一退跪下深深一拜:“多谢天君,赐死。” 青蘅君离去时,白落落还是维持着这个姿势跪到了天明。 而后天君降旨,将白落落的身世公之于众,斩杀在了诛仙台上。 听说当日云霄帝君前来求情动了真怒,却还是被天君请了回去,事后一人去了诛仙台待了许久,离去时,有仙娥说看到天君的眼角有泪。 再过了七日,白落落这三个字就再无仙神提起过。 后北帝之女涟漪仙姬再入天宫,成了新任的天后娘娘。 “天君不悔?”涟漪仙姬站在青蘅君身旁替他宽衣解带,青蘅君不语,似乎是笑了,又似乎只是在悲切。 九重天之上再无白落落,而这凡尘,却又多了一个叫白落落的小妖怪。 白落落从未觉得人间是如此的亲切。 也未曾想青蘅君会放手偷梁换柱让她离开天宫。 她诚然是死了,可是她又真正的活了。 甚至在死时借着神女之心她还看到了往昔。 那是在狼妖口中的她。 云霄神君当时并未认出她来,只是恰巧有人路过,怕伤及旁人,才一剑刺死了狼妖。 而这路过的人,便是神血转世的赵清风。 那是赵清风的第一世。 他见路旁的兔子受了伤,又怕她被其他动物吃了去便放在了狼妖身旁去寻草药,等他回来时那只小兔子已经就没了身影。 白落落因为此事误认了云霄神君数万年之久,可原来她一直要报恩的人,就在她身旁。 “姑娘行行好吧……”有人递了碗来,可白落落摸遍了全身上下也没找出一个铜板。 “姑娘,有些穷。”行乞之人说出这番话时露出格外鄙夷的眼神就要离去,却在转身时被人拦下给了一枚铜板:“拿着这个铜板去镇国公府,自有人会给你一份差事,既然是四肢健全的男儿,又怎能如此不知进取。” 白落落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人,下意识的伸手就扯住了他的衣袖:“小公子,你……” “姑娘自重。”少年将衣袖一扯连退三步,见白落落还要上前直接是拔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姑娘若再往前一步,这刀便不是只搭在姑娘的脖子上了。” 白落落眨了眨眼,这眼前的人的的确确是她的小萝卜头没错,只是这转世轮回久了,脾性倒是变了不少。 白落落举手后退,小公子这才收剑走到了一个马车旁,马车里的人伸手挑开车帘,那张脸,正是白落落日思夜想的赵清风。 她愣在原地看着马车离去才回过神来,她原本只是来这人间走一遭,却把想遇见的人,都给撞着了。 “镇国公府啊……” 白落落念叨了几下,欢欢喜喜的就去寻这个镇国公府的所在地。 如今已是大厉朝,大厉朝的人所谓的一柱香之远,当真是走得白落落是怀疑这香的长度是不是上了九重天。 “你是何人!”白落落这才刚靠近镇国公府就被人拦了下来,白落落眼珠子一转顿时满脸笑意:“我是来当丫鬟的。” 此人听了是直接拔剑指着她喊:“来人啊,将这个女子绑了送去官府。” 白落落就这么莫名其妙五花大绑捆进了牢房,在和牢房里的人唠嗑了三天后白落落才知道这镇国公府的丫鬟都是从皇宫中选出来的,往往这么没脑子往前冲的,不是杀手就是暗卫,所以她才会这么不明不白的送进了牢房。 “那赵侯爷虽是身子不好,但征战沙场,却是能一人抵千军啊。” 有人夸赞,白落落眼珠子又是一转,握紧了牢房门大喊:“我有法子医治侯爷!我有法子!” 牢房之中自然无人理会白落落,可当白落落将牢房里原本还吊着一口气的犯人救回来时,狱守瞪大了眼将这事禀告了上去,三日后,白落落才光明正大的从牢房走出进了镇国公府。 这一次,她是吃定了赵清风,再也不会撒手了。 顶点 第一百一十二章 镇国公府里戒备森严,白落落光走进去以后就受了三次搜身五次盘问,等到了心疲力疾之时才到了赵清风所住的正院外,正院外还守着一个中年男子,像极了贺叔年轻时候的模样。 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白落落,也许是因为长相的缘故男子眼神虽不善可白落落仍旧就着亲切,于是就朝他咧嘴笑,男子一怔别过头去不语,婢女这才请了她进去,尽管进了院子,可两人之间还是隔了一扇门。 “听说,姑娘的医术可以起死回生。” 淡淡一语,的的确确是赵清风的声音。 “看病是要望闻问切,这隔着一扇门,我哪怕有这本事,也施展不出来。”白落落大喊,眼巴巴的瞅着这扇门,不稍一会有人推门而出,正是一脸稚气未脱的小公子。 “姑娘请进。”小公子低头一邀,白落落连忙提起裙子跑了进去,一眼便看到了屏门里的那个人,白落落强忍住自己心里的雀跃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走近:“侯爷这病,应是相思。” 屏风里的人不语,只是轻微咳嗽了两声算是回答了。 “相思应用相思解。”白落落又往前走了一步,这回屏风里的人终于是起身了,走了一步又定在了屏风的边缘处若隐若现:“姑娘可有法子?” “姑娘姑娘的叫这就生疏了。”白落落对待赵清风一向都是没皮没脸的,所以直接是绕过屏风与他四目相视:“若侯爷想,我便就是这药引子。” 赵清风的眸子很是好看,就连里面的几分玩味笑意都能让人沉溺其中。 “祈生。”赵清风唤了一声,门外的少年立马冲了进来就把剑架在了白落落的脖子上,白落落脸一抽,讪讪笑了一声:“侯爷若是不想,我再想想别的法子来勾搭......” “府中的确缺一个管事的女子。”赵清风轻语,眉间更是温柔,白落落很是想点头赞同赵清风这样的思想,可碍于这剑还架在自己脖子上,白落落只得眨眼示意这个“重担”自己是可以担任的。 镇国公府里的确缺的是一个管事的女子,而不是一个管事的夫人。 于是自作多情的白落落就这么成了镇国公府里的女管事。 待了三月有余,还是一个日日忙碌在外无缘得见赵清风的女管事。 早知道她还不如混这个医师的身份待在府里,至少每日还能见一见赵清风。 “姐姐怎生又在这叹气呢?”府里最小的婢女玲珑很喜欢黏着白落落,就连白落落喘气声重了些都要过来过问一句,更何况是这长长一叹。 “你说赵清风.......”白落落刚开口就被玲珑捂住了嘴急道:“姐姐又在作死,侯爷的名讳岂是我们能唤的,若被贺叔听了去只怕是要罚板子的。” 白落落吱吱呜呜了几声玲珑才放手,埋着头轻语:“我见姐姐亲切,有些话不得不与姐姐说个明白,侯爷自幼患有病疾,太妃疼惜,早早的就替侯爷许过一门亲事,就算姐姐喜欢侯爷,却也无法越过这尊卑贵贱的。” “亲事?”白落落讶异出声,不过一会儿又低声笑语:“是啊,我怎生就忘了他也是轮回多世早就同自己姻缘两断的人了。” “姐姐又在嘀咕什么?”玲珑将耳朵凑近了过来,白落落只得摇头笑:“我只是叹息侯爷英年早婚了些。” 若是他真的有了自己的姻缘,白落落一时竟没了主意。 她曾经觉得不管是凡间的李府四小姐还是天上的涟漪仙姬可怜,如今这爱而不得落在自己身上,当真就是一报还一报了。 白落落知晓这个消息后恹恹了些日子,到了冬日时直接是抱病不出,直接缩在自己的房间里思考人生了。 抱病的这些日子玲珑倒是时常来同她说话,贺叔也会让人送药过来,就连小公子都会刀子嘴豆腐心的吩咐白落落注意身子,可独独赵清风,是一句话也不曾有过。 毕竟如今的她,不过就是他府中一个不起眼还来历不明的小丫鬟。 “姐姐?”白落落正在哀叹之事就听到玲珑在外敲门,于是闷声应了一句,玲珑才推门而入:“姐姐你瞧瞧这刚开的红梅,可是好看?” 白落落可没得心情去看着红梅白梅的,只是裹着被褥看着门外问:“可是下雪了?” “是呢,昨夜下了一夜,虽是不大,早上也是积了薄薄一层的。”玲珑笑的时候总爱眯着眼,同白落落以前认识的那个小公主倒是一模一样。 白落落双脚踏地裹着裘衣走了出去,外面果真是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只有点点梅花红。 “玲珑。” “姐姐唤我何事?” 话音刚落,一团雪就砸在了玲珑的身上。 “姐姐!” 玲珑气急败坏踩脚也从地上拿起一团雪扔向了白落落,白落落侧身一闪,正巧就打在了端药而来的贺叔头上,贺叔吹胡子瞪眼,两人自知不妙,连忙跑出了小院,谁知又撞上了小公子,小公子不像贺叔那般稳重,见白落落将自己撞到摔在了雪地里顿时是抓起一团雪扔在了白落落身上,许是郁郁太久,如今多了两人同她胡闹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三人扔雪时常误伤他人,于是原本只是三人玩乐,如今却成了府中的乐场,原本死气沉沉的镇国公府也在此时多了些笑声。 “看我这致命一击!”白落落将雪用力一扔,小公子转世后身手极好,一跃上墙,这雪也就砸在了赵清风的肩上。 当真是致命一击。 满院的奴仆一一跪了下来,就连白落落也被玲珑眼疾手快的扯着跪了下去。 “侯爷。”小公子从墙上一跃而下,见赵清风面色不知何意顿时埋下头乖乖的站在了他的身后:“如今刚下了雪,侯爷怎生会来这偏院?” “喜欢玩雪?”赵清风这句话明显不是在与小公子说,毕竟那眼睛可是死死地盯着白落落的。 白落落连忙低头咽了一口小声嘀咕了一句,再抬眼面前这处雪地就多了一双绣着云纹的鞋。 “若真喜欢,不如就将我房外的雪扫个干净。” 虽听不出喜怒,可白落落却知道赵清风是在罚自己的不知礼数。 她咬着牙不语,毕竟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会让她任意妄为了。 顶点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赵清风就是有意在刁难她。 白落落也是在扫了第五遍院子后才回过神来。 “可还喜欢玩雪?” 白落落正握着扫帚坐在长廊生闷气,赵清风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白落落下意识的委屈不已的朝赵清风娇嗔:“我手冷。” 赵清风身旁的小公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白落落,白落落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并不是以前的那个赵清风,顿时起身拿着扫帚一拜:“侯爷安好,侯爷再会。” “既然知道冷了,便进去暖暖身子。”赵清风看了她发红的手转身走回了屋子,白落落先是一愣,而后才扔了扫帚屁颠屁颠的追了上去,赵清风的房中很暖,白落落围在炭炉旁瞅着在一旁坐着的赵清风,不由心里感叹了一句“美色在侧”。 “祈生,去取茶来。”赵清风转头吩咐小公子,小公子低头“喏”了一声就退了出去,房里没了人,白落落看赵清风的眼神就更是赤裸裸了。 “可好了?”赵清风没头没尾的这句话让白落落摸不清头脑,不由反问了一句:“我自然是好的,我每日都很好。” 赵清风似乎笑了一声,可白落落却并未从他脸上看出半分的笑意。 “为何要装病。” 白落落呲牙咧嘴,这才明白赵清风刚刚问自己的那句话究竟是何意了。 “侯爷,可有喜欢的人?”白落落小心翼翼的试探,赵清风与她相视,似乎看出了她的那些害怕,并未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若是有,我也不会放手。”白落落咧嘴一笑,半眯着眼像是要把赵清风的模样都藏在眼中:“我对侯爷,志在必得。” “竟不知羞。”赵清风一贯的腐朽轮回了几世都不曾丢弃过,可白落落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他,也许是房中太过燥热,赵清风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红润。 “明日来书房,整理书籍。”赵清风咳嗽了一声,白落落眼睛里都是光亮:“可是能时常见着你?” 赵清风又不答,白落落顿时就明白了“此时无声胜有声”这句话。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白落落因为赵清风的这个“此时无声胜有声”,足足是挑了一夜的衣裳。 “若这是落娘的那张脸可就好了。”白落落对着镜子揉着自己这张并不出众的脸轻叹了一声,毕竟落娘的那张脸,就连她都是喜欢的。 白落落洗刷完毕欢欢喜喜的去了书房等着,来得早了些白落落就坐在长廊边赏雪,也不知等了多久,就看到一个披着红色裘衣的身影缓缓走来,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堪比那夺人眼的红梅。 “为何不入房中。”待人影走近,白落落才起身一笑:“因为我想等等你。” 赵清风看着眼前的女子,眸里不知是何情绪,最后还是将眼神别开:“推门。” 白落落听话的将门一推,赵清风走进去后狠狠咳嗽了两声,白落落这才发现书房里因藏书的缘故并未防止炭炉,于是关门时捏指施法,室内顿时犹如还春,赵清风似乎自然感受到了这一切,却也并无觉得奇怪,只是取下了裘衣放置一旁,弯着身子拿起了一卷书册就言:“这是一首《潜别离》。” 因同赵清风分离多回,所以白落落很是不喜欢别离二字,于是将这书册夺入手中:“侯爷日后多看些别的诗书,这书不好。” “不得哭,潜别离。 不得语,暗相思。 两心之外无人知。 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春断连理枝。 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 惟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赵清风缓缓道尽这首《潜别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看了一眼白落落,白落落挪唇,可不过一会儿赵清风就又去拿起了别的诗书读了起来,白落落不由觉得自己又自作多情了一回。 白落落拿起那卷书册将它放置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赵清风看着她的举动,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今日便整理到这。”赵清风将裘衣拿起又披在了身上,白落落见他要走连忙就跟了上去还给自己找了一个极好的借口:“下雪路滑,侯爷身旁无人侍奉左右,便由我扶着回去可好?” 赵清风没有拒绝,白落落立马就摸上了赵清风的手光明正大的吃起了豆腐。 “这不是搀扶。” “啊……这样更稳。” 白落落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是一日比一日厉害了。 “你啊……” 这一叹,叹得白落落直接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赵清风居高临下的看着白落落,朝着她就伸出了自己的手。 虽然这一下摔得很疼,可见赵清风这样的玉手在自己面前,那疼也不疼,立马是握紧了起身,可这起身太急,白落落刚摔着的脚如今就直接是扭伤了。 “疼疼疼……”白落落面上一抽,直接是缩进了赵清风的怀里,赵清风身子一滞,然后才微微推开了白落落,可白落落两眼一红,又栽进了他的怀里委屈:“赵清风我是真的疼。” 赵清风拧了一下眉头,却还是伸手擦拭了白落落的眼角:“你若平时安分些,又怎会受伤?” 虽是怪责,可言语之中也是关切。 “赵清风,我走不动路了。”白落落诚然是在撒谎,毕竟区区扭伤,她只需施个小小法术便可治愈了。 她无非就是想知道赵清风的心意。 然而赵清风很没良心的就要走,白落落见状连忙扯住了他的衣角哀嚎:“侯爷莫不是要见死不救?” “不过是扭伤了脚。”赵清风说这话时毫无疼惜,白落落不由松手埋头气馁:“罢了罢了,你如今……如今也不是他。” 声音到了后面极弱,赵清风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缓缓的就蹲在了白落落的身前。 “地上凉。” 赵清风淡淡开口,白落落抬头一愣,连忙揽住了他的脖颈,窝在他的后背喜极而泣的轻语:“你果真……” 果真,他的心里还是有她的。 无论轮回几世,赵清风都不曾忘记那份潜藏于心的喜欢。 可白落落终归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顶点 第一百一十四章 白落落借着脚伤未愈时常就会赖在赵清风身旁一睹芳容,小公子见不得白落落这垂涎欲滴的模样,每每都要挡在赵清风的面前朝她做鬼脸,白落落也不恼,还同他一起做鬼脸笑,这样匪夷所思的笑常常会让小公子摸不清头脑,所以经常嘴里会嘀咕着白落落是个脑子不好的女人。 这一世的小公子诚然不像前世那般温文尔雅,反倒赵清风的性子是一点也不曾改变过。 “祈生。”赵清风将书卷一放看了过来,白落落来不及移开视线只能同他撞上一眼憨笑的去往炉子中添炭,小公子又白了她一眼才屁颠屁颠的走了过去依在赵清风身旁问:“侯爷可有什么事要吩咐?” “上次的茶可取来了?”赵清风手搭在书卷上没有抬头,小公子听后挠了挠头窘迫不已:“侯爷说的茶早些不就送去宫里了么?” 赵清风缓缓抬眼,小公子还是不解其意,白落落不由得意的拿着木条戳了一下炭火笑:“我想侯爷是要找借口同我共处一室。” “呸。”小公子朝着白落落啐了一口,可转眼间赵清风的神色无异,心里不由起了一分疑虑,可碍于情面还是硬着低头应答:“想来还是有些的,我这就取来。” 转身离去时还不忘再瞪一眼白落落。 “侯爷当真是这么想的?”白落落仰头看着赵清风,赵清风不答,反倒问她:“脚伤可痊愈了?” 白落落笑了两声,有意迂回:“能走上几步,但还是疼的。” “既是如此,便在室内养好了再出门,近日不必侍奉了。”赵清风显然是误会了白落落的意思,吓得白落落连忙起身跺了几脚否认三连:“我不用,我没有,我很好。” 赵清风这回笑意很是明显,白落落看着看着就不由跟着弯了眉眼。 “赵清风,你笑起来真是好看。”白落落说完赵清风的笑意就消失不见,愁得她恨不得将自己这嘴直接给封了起来。 “若无事,便将西边的院子收拾出来。”赵清风又将书卷拿了起来,白落落一眼就瞥到了上面写着《潜别离》三个字,顿时垂头丧气:“可是有谁要来?” 赵清风显然并不想回答她的这一个问题,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是白落落的奢侈。 白落落虽然颓,但是颓得依旧还是充满志气,直至玲珑夜里与她谈心,她才知道那西苑收拾出来住的人是谁。 那位与赵清风有着一旨圣婚的女子,从边关回来了。 “姐姐莫要伤心,我定是支持姐姐与侯爷的。”玲珑眼睛里放光,白落落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哼:“前些日子你可不还说着身份有别,怎么如今却换了个人一般?” “身份这事……”玲珑哼唧了半天也没把后面的话哼唧出来,白落落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就不再追问了。 三日后那女子入府,府中人人在外迎接,赵清风身子不好,便坐在房内等着,白落落站在门外心不在焉的往府里看,甚至想着若两人真是心意相通,自己又该身处何地。 “若若小姐来了。”人群中不知有谁喊了一声,身后便有人往前冲,白落落本就心不在焉,毫无防备的被这么一撞差点就摔倒了地上,所幸玲珑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否则人刚下马车,白落落就要五体投地朝这个若若小姐行个大礼了。 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带着幕离看不清面容,只是身形与白落落颇为相似,顿时让白落落就想起了落娘这个人。 只是眼前人若是落娘,她不免怀疑自己来这一遭,定是云霄神君逼着司命瞎写了一本命数折子玩。 “多年未见,不知表兄身子可好些了?”女子的声音并不像落娘,娇媚得反而更像是那位李府的四小姐。 可那位李府的四小姐,早就回到了九重天上,这时只怕是成了天后娘娘的,断然是不会出现在凡间。 可无论这是谁,同白落落而言都不是见好事。 “侯爷一直等着小姐呢。”贺叔倒是很喜欢她,眼巴巴的就迎了上去,女子笑了一声,被身旁的婢女搀扶着走入了府,众人都跟了上去,唯独白落落慢了一节,还在原地愣神。 “你可瞧瞧什么叫做大家闺秀。”小公子经过白落落时酸溜溜的说了这么一句,白落落好说也是当过他娘的,唔,这话说出来诚然像是在骂人,所以白落落直接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哼声:“你若再胳膊肘往外拐,日后我便不疼你了。” 小公子摸着头犹如撞了鬼一般惊慌失措的跑开,就连一旁的玲珑都不由瞪大了双眼:“姐姐这是怎么了,若不知道的,还以为祈生是姐姐在外生的孩子呢。” “也许前生我的的确确就是他的娘亲。” 白落落将手往身后一背,一晃一晃的就走进了府里。 因为未来的侯爷夫人入府,府中自然是开始忙上忙下,反而她这个管事落得个清闲,捧着个暖炉就坐在自己院子外赏雪嗑瓜子。 “姐姐怎么还坐在这儿?”玲珑慌慌张张的跑来,白落落便将瓜子抓了一些递给她:“何事啊?” “是侯爷找你呢。”玲珑虽是慌乱,可这一手瓜子却还是要吃的,于是接下来紧紧握住:“找遍了府中,却不知姐姐是在自己院子里闲情逸致的赏雪呢。” “好端端的找我做甚。”白落落面不改色继续半躺着:“侯爷不是同他那个青梅竹马待在一起,我若去了,只怕是会闹事的。” “姐姐又在胡说了。” “我可不是胡说。” 白落落将瓜子一放,抬头看着玲珑格外真诚:“我若是真的见着他俩恩恩爱爱的模样,只怕是忍不住拆了这个地方的。” “眼不见心不烦。” 白落落捧着暖炉起身就要往房内走,谁知玲珑却忽然死死蹲下抱住了她的大腿哀语:“姐姐哪怕真的要去闹事,也要出现才行,刚刚下人们都在找姐姐,只怕如今姐姐若不出现,侯爷怕是要恼的。” 白落落挑了一下眉头转头看着玲珑:“去便去,正好侯爷身子不好,你且回去回话,就说我特意熬了一剂良药给他。” 玲珑呆呆的看着白落落,那眸子里都是深深的怀疑。 顶点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白落落端来的这碗药格外刺鼻,闻着都要退避三舍,一路上自然是无人靠近过问,等端进了正院时小公子连忙捏着鼻子问:“这是何人内急?” 白落落不答,依旧将这碗药端了进去,不曾想里面那位若若小姐并不在,只有赵清风一人坐在软榻上,似乎有意在等她过来。 “这便是你熬的药?”赵清风这一眼看得白落落格外心虚,可仍旧还是装出了一副盛世名医的模样:“自然,良药苦口,侯爷应当是知晓的。” “侯爷不要喝。”小公子捏着鼻子挡在身前,瞅着白落落端着的这碗黑咕隆咚的东西忍不住作呕:“这药吃了下去怕是要闹肚子的。” “你端过来。”赵清风并未有所迟疑,小公子还想拦,却听到赵清风咳嗽了两声后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了房门,走时还很贴心的合上了门。 白落落端着药碗走近往前一递,赵清风抬手接下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一饮而尽,只留了些药渣子将碗放在了一旁。 白落落瞅了赵清风几眼,才心满意足的挺直了腰杆。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害人的药,对调养身体也有好处,只是这药中添了一味灵草,若喝了下去是什么真话都会说出来的。 “你可还记得我?”白落落眼中真挚,一步一步紧逼,见赵清风都挪唇了时心里就是波涛起伏,谁知他竟伸手一揽,将白落落直接是扯入了怀中,低头双唇相碰,白落落口中就多了一些苦涩之味。 赵清风居然将这药如数喂到了她的嘴里。 白落落来不及吐出来,赵清风就往她背上一拍,拍得她直接是一口呛住,将这些药直接是咽了进去。 “赵清风你……”白落落连忙捂住嘴生怕自己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赵清风扬唇,眸中尽是捉弄之意:“你,这是醋了?” “我……”白落落打了一个嗝,还是没能捂住自己这张嘴:“我的的确确是醋味了。” “我来了这,就是想同你长相厮守的。” “我见不得你和别人好,可你若是真心,我也能这般受下去。” “赵清风,你可曾还记得我半分啊?” 室内寂静良久,再后来就是白落落捂着嘴跑出了正院。 玲珑后来同白落落说当日这话不仅是侯爷听到了,而且门外守着的人也听到了,所以白落落这番真心实意的告白,弄得是人尽皆知。 “真是……”白落落长长叹了一声,所幸她脸皮厚,只是将被褥一盖,一觉就睡到了天明。 再后来,她就又成了那个忙里忙外的女管事,见不着赵清风,也见不着那个若若小姐。 就连府里的下人都不敢同她多说些什么话,可谓是清净了。 “姐姐不是喜欢侯爷么,怎么就日日在这待着了?”玲珑倒比她这个局中人还要着急,时不时就在白落落耳边嘀咕这些话,让白落落甚至不忍心同她说一些气馁的话来。 “你可知那若若小姐回来是做甚的?” 白落落将手里的下人名册放下,玲珑眼神躲闪,显然也是知道的。 “不必瞒着了,他俩情投意合的,我何苦又要去掺这一脚。” “若赵清风真喜欢我,当日就不会说出那番话了。” 白落落眼前一片朦胧,似乎又回到了那日,赵清风抬眼,浅浅的同她说了一句:“此乃良配。” 不过四字,却能将白落落这满腔热血都化作了灰烬。 她喜欢他不假,可是这份喜欢却也是要在两厢情愿的情况下才是良配。 白落落想了许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赵清风轮回转世以后会真心实意的爱上她人。 她原以为这样的喜欢,是轮回多世都不会忘怀的。 可她错了。 “那小姐既然回来是来同他成亲的,我自然就该祝他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姐姐你哭了……” 玲珑慌张的给白落落擦眼泪,可白落落转头一抹又是一张笑魇如花的脸:“我不哭,成亲是件好事,我怎生就会哭?” 她白落落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如今不过去眼睁睁的看着他子孙满堂罢了,不过是,爱别离,求不得罢了。 玲珑似乎长大了一些,朝着白落落叹了一口气,就愁云满面的离去了。 再后来,镇国公府张灯结彩,说是过了这个春节,府中就有喜事了。 白落落领着月银听着府中婢女嬉笑,摇了摇头晃着脑袋就拿着这些月银出去买酒喝了。 凡间的酒虽不必九重天的佳酿,却也是能麻痹人心的好东西。 “姐姐今日又是这般醉醺醺的回来,若非夜里是我在守着侧门,只怕姐姐是要被罚的。”玲珑听着敲门声连忙开门将白落落扶了进去,白落落指着玲珑就咯咯笑:“我曾受过幽冥的寒冰地狱,还怕这凡间的杖责?” “姐姐这是又在说什么胡话……”玲珑直觉着白落落又在胡言乱语,于是白落落晃晃悠悠的走了两步就笑:“小玲珑啊,若你真心实意喜欢上了一个人,千万,千万跟紧了他,若是一不留神,或许是会伤了他,落得……落得像我这般田地……” 白落落一弯腰,就往池中吐了不少脏东西。 “姐姐……”玲珑刚上前,就看到不远处竟站着赵侯爷,吓得脸色顿时惨白跪地,可赵侯爷似乎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见他走来玲珑又是心慌又是害怕,可白落落还在池边呕吐,玲珑只得闭眼接受责罚,却不想久久未有人说话,等她再睁眼的时候赵侯爷的手就在白落落的背上轻轻拍着,甚至那眼睛里都是藏不住的疼爱。 可这时的白落落已经是吐得不省人事了,玲珑刚想起身去扶,却见平日里走三步路都要喘上半天气的侯爷直接是将白落落抱起在了怀里。 “今夜之事,无需多言。”赵侯爷语气很缓,缓得玲珑都觉得自己刚刚像是做了一个梦。 她看着赵侯爷抱着白落落走远,使劲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脸。 “傻姑娘。” 石子扔在了她的头上,玲珑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站在墙上朝她笑得男子。 月色下,那笑容也是格外的醉人。 顶点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落落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疼,脖子上枕着一只手,一转身就是赵清风的这张勾人的脸。 “我冷......”白落落喃喃了一声就往赵清风怀里钻,迷迷糊糊继续说道:“赵清风,我昨夜梦到你成了什么狗屁侯爷,还要娶什么小姐,这可不行,小萝卜头只能有我这一个娘亲。” 赵清风没有回答白落落,白落落就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撒娇:“赵清风,你不许娶别的女子,梦里也不许。” 白落落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声惊呼吓得直接哆嗦着瞪大了眼。 “侯爷这是......”惊呼过后的声音倒是小了一些,白落落缓缓也醒了神,只是如今她缠着赵清风的身子有不舍放手,只得继续装迷糊:“赵清风,刚刚可是有人在说话?” 赵清风挑了一下眉眼,落在白落落无非是勾魂得紧。 “无人。”赵清风将她的头一按,按得白落落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侯爷......”有些轻喃了一声,赵清风抬手挥了挥,来人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再睡会儿。”赵清风的手放在白落落的身上,让白落落一度怀疑他俩究竟是谁在装糊涂。 可人在眼前,若不啃上两口,委实是对不起这秀色可餐的豆腐。 于是白落落付之行动,用力在赵清风脸上亲了两口,见赵清风并不恼,白落落就越发放肆,直接反身将赵清风压在身下贴着他的心口半眯着眼说道:“我昨夜还梦着,你说此生有我一生足以。” 赵清风的眸子里很是复杂,最后还是紧紧的抱住了白落落,似乎稍微松一些,白落落就会消失了一般。 也许是赵清风的怀里太过温暖,也许是这一幕太是难得,所以白落落最后只是眯了一下眼,再次醒来时房中既无烛火,也无赵清风。 “姐姐醒了?”玲珑推门而入,脸上红扑扑的像个果果:“姐姐可还头疼?” 白落落裹着被褥探出一个头看着玲珑:“可有人来过这儿?” 玲珑脸越发红了起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连连摇头:“不,不曾有人来......” 玲珑绕着手指,脑子里又是月色下那个男子拉着自己坐在树上说话的模样。 玲珑本是心虚自己夜里私会的事,可这话落在白落落又成了误解:“那便是我做梦了......” 不过这梦做得当真是很符合白落落的心意,她喜欢。 “玲珑想吃兔子糕吗?”白落落下床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玲珑连忙在她身上披了一件衣裳:“姐姐兴致来了就好,只是虽在房内,也该注意些冷暖。” 白落落哈了一口气,搓手就裹着衣裳去准备做兔子糕的食材,玲珑就帮忙着在房门外搭了一个小小的灶台,烤着火看着白落落忙上忙下,弄的自己是一身白乎乎的面粉。 “姐姐捏的,当真是兔子?” “啧,你这孩子,这是个形式,形式知道吗。” 白落落撑着下巴和玲珑蹲在灶台边都是眼巴巴的看着,等冒了气白落落腾起就是揭盖将一笼兔子糕端了出来,热气腾腾的,甚香。 “姐姐当初真的是个医女?”玲珑吃了一些兔子糕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白落落耸了一下鼻子将手里的兔子糕一口咬下去:“赵清风本就没有什么病。” 她来的第一天就看出来了,否则又怎会在府里胡闹而不曾担心过赵清风的身子。 她只是不明白赵清风为何要装病罢了。 “姐姐心灵手巧,玲珑喜欢姐姐。”玲珑又吃了一口,这时门口忽然出现的赵侯爷差点没让她自己被一块兔子糕给噎死了。 “侯爷怎么来了?”白落落想着诚然那只是她的一个梦,自然同自己眼前这个快要成亲的赵清风要拉开些关系,语气不免生疏了起来:“侯爷这时不应去陪陪那位远道而来的若若小姐么?” 这话原本也没说错什么,只是赵清风的脸色却沉了下来,玲珑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可白落落仍旧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吃着兔子糕,惹得赵清风一背手,疾步的就离开了。 “姐姐不是喜欢侯爷么,怎生还将侯爷气走了,莫不是姐姐已经有了别的意中人?” “小玲珑,我很喜欢赵清风。” “那姐姐为何......” “可他的喜欢,不是我了。” 白落落长长一叹,也许等赵清风成了婚,她就会一人回到自己曾经修炼之地,直到他死才会再见一面。 若他不心属于她,她就这般守着他这一世就好。 白落落诚然没法见着赵清风同他人恩爱长久子孙满堂承欢膝下,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在这一世及时止损,再等着赵清风的来世轮回,若来世不行,那么她就再等,等到总有一世,她白落落入了他的眼,成为他的那句“良配”。 “可是...侯爷也是喜欢姐姐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玲珑小心翼翼的看着白落落的神色将白落落醉酒那夜的事一一说了出来,白落落手里的兔子糕滑落在地,看得玲珑心肝肝都疼。 “不是梦...不是梦......”白落落起身就去追赵清风,留下玲珑一人可怜兮兮的吃着自己手里剩下的最后一个兔子糕。 “很喜欢吃?”有人忽然出现往玲珑头上一敲,玲珑哀嚎了一声转头一瞪:“阿离,你若再捉弄我,我就...我就.......” “你就如何?”容颜露出在灯烛下,正是曾经的狼妖阿离。 “我就轻薄于你。”玲珑大口将兔子糕往嘴里塞,鼓着脸就挂在了阿离的身上:“你被我轻薄,你就只能从了我。” 玲珑的眸子里单纯,未改丝毫。 阿离笑了一声蹭着她的脸:“我只被你轻薄。” 眸子里的神情,像是跨越百世,让玲珑莫名就红了眼眶。 “怎生哭了?” 阿离一只手抱着玲珑,一只手擦拭着她的眼角,可玲珑见他如此更是委屈:“我刚刚可是做错了事?” 阿离这才明白玲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委屈,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白落落跑出去的方向嗤笑:“行事任意妄为,也该让她被敲打敲打。” “你认得姐姐?” “一个故人。” 顶点 第一百一十七章 白落落头一回觉得自己愧对于兔子精三个字,她个四足动物,居然没能追上赵清风这个两条腿的人。 “你来这作甚。”小公子守在院外将白落落拦着,白落落正是心急,直接挥手施法就打落了他的剑冲了进去,小公子被这法术愣住,脸色苍白的看着跑进了的白落落,口里喃喃:“这是...这是......” 这不是凡人。 “赵清风,我......”白落落推开门就见着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赵清风和那位若若小姐。 可这若若小姐背对着白落落,只是轻轻朝赵清风笑了一声:“侯爷若有它事,若若离去便是。” “不必。”赵清风直视着白落落,眸里一潭死水,白落落还想再往前一步,却被冲进来的小公子用剑刺穿里的肩。 “侯爷,她是妖。”小公子面上担忧,拔剑转身横在两人面前:“你若再往前一步,别怪我不顾往日情分。” 伤口虽疼,可这凡间武器又怎能伤得了她,抬手一挥,那伤口便自己愈合了。 “我虽不是人,却也不是妖。”白落落手握住了指着自己的剑尖,凝视着小公子:“前世伤了你,今世果真都是要还的。” “你这孩子啊......”白落落将剑一折,一柄剑顿时就只剩下了一个剑柄:“真是白疼了。” 小公子瞳孔睁大往后一退,似乎怕极了白落落,却又不自觉的心疼,面上神情复杂,只得转头先看向了赵清风。 “出去。” 冷冷一句,白落落的笑也凝固在了脸上。 “出去。” 赵清风随手拿起一本书册,直接击中了白落落的额头,这本于她更是轻轻一击,可是那神情的厌恶,却让她有着蚀骨之痛。 “赵清风......”白落落唤了一句,咬着唇转头就走了出去。 她原以为这番同赵清风会有一个好结果,这一世,她独独忘了他不爱她。 天大地大,出去了这里,她竟无了容身之处,白落落晃荡在城中,衣裳单薄,惹得行人一一目视。 夜色渐渐沉了一下来,围着镇国公府外绕了十几圈的白落落终于是累了。 那里面住着的,已经不是曾经会出门寻她的赵清风了。 “小兔叽。” 白落落转头,云霄帝君裹得像个团子一样的就出现在她眼中。 “真暖啊......”白落落围着炭炉看着云霄帝君:“神君怎么来这儿,还有处这样大的宅子。” “等人。”云霄帝君不喜欢多说自己的过往,白落落也不追问,只是将自己窝在手臂里郁郁不乐:“赵清风要同她人成亲了。” 云霄帝君脸上并无惊讶,白落落不由抬头看着他问:“神君不奇怪?” “本君如今是帝君,怎会大惊小坏,更何况这司命薄,还是本君亲手写的。”云霄帝君那一脸得意瞧得白落落起身就要去打,却不想云霄帝君挑眉一乐:“你要怪也该怪天君才是,那时他正瞧着本君在写,若不兜兜转转一些,怕是天君就要亲自执笔了。” “只是那赵清风轮回多世,却并未忘记过任何一点事。” 云霄帝君一脸看好戏的神色,白落落良久才轻轻哼了一声,笑里也多了几分凉意:“帝君是说,赵清风就是有意,有意在做戏。” 外面雪越下越大,似乎都要将一国都掩盖下去。 乍暖还寒的两月,正是镇国公府娶亲的日子。 “我想姐姐了。”玲珑小声的嘀咕了一声,却被身旁的婢女推了一把告诫:“莫再提这个人了,你瞧瞧如今的镇国公府,还有谁敢提及她?” “可......” “嘘,祈护卫来了。” 提到祈生时玲珑忍不住哼了一声:“管他是谁,姐姐曾待他那样好,还不是被他一剑……” “玲珑……” 婢女又推了一下她,玲珑这才停止了自己的牢骚。 祈生听觉灵敏,自然脸上一僵,却要咬唇大步的就走了过去。 自白落落走后,他时常会梦到她,有时候是朝自己笑,有时候是抱着他买灯笼,他自幼无父无母,这个梦里,白落落就像是她的娘亲。 他原本不信什么前世今生,可那些梦未免太过真实,甚至有些时候他都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前世真的同白落落有什么牵扯。 “祈生。”赵清风唤了他一声,祈生这才回过神将捧来的喜服往前一放,暗暗偷看着赵清风的神色:“侯爷当真要娶她?” 赵清风未曾抬头,只是眸中波动:“自然要的。” “可……”祈生眼眶一红,他是被赵清风捡来的,自幼待在他身边,又怎会不知他的心意。 外面锣鼓声天,赵清风已经身穿了喜服去了府门外迎客。 新妇被喜娘搀扶着走了出来,赵清风的笑意越发深,步步走近,最后握上了喜绸,牵引着新妇拜堂成亲。 “一拜天地。” 这一拜还没说完,白落落就冲天而降扯下一块红绸卷着赵清风就拖出了喜堂。 “赵清风,你总爱诓骗我。”白落落将赵清风裹得像个蚕蛹,可赵清风仍旧还能明月清风的笑着:“这是恼了?” “不仅是恼了,我还要毁了你这门婚事。”白落落哼了一声,用力一拉红绸,赵清风就直接是落在了她的怀里:“我今日,是来劫亲的。” “我寻你,寻不着。” 赵清风一开口就让白落落有种落入他网的感觉,不由眉头一皱:“怎么,你这一世不是要躲着我,同我恩断义绝么,赵清风,事到如今,你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赵清风看着白落落,一点一点的笑了。 笑得肆意,笑得不明所以。 “你……你就算用美人计,我…我也是要……” 白落落被赵清风笑得心慌意乱,顿时自乱手脚松手往后一退,红绸落地,赵清风踩着它步步紧逼:“你要如何?” 白落落哑口无言。 她的确不能奈何赵清风什么。 “侯爷,我装不下去了。”新妇将盖头一掀,居然是小公子的模样。 “寻你久了,便想了这个法子。” 赵清风将手一伸,白落落却连连往后退。 “赵清风,我不陪你玩了。”白落落头一别,转身昂着头就走了出去。 她的喜欢总是毫无保留的展示给了赵清风,所以赵清风才会将她捏在手里诓骗,白落落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会觉得怒不可遏。 顶点 第一百一十八章 相传这世上有一种前世今生,除去月老的红线树外能主宰的,便是九司的三生石。 月老的红线树,是注定的姻缘。 而九司的三生石,是窥瞻的天机。 凡人诗句中约定的三生石上定三世在九司中却是尽知的烂姻缘,只因为三生石上书写的尽是这一世的不完整从而想去求来个来世,付之的是今世的命。 前世,今生,我都没能和我的心上人好好的在一块,这让我很难过,我想求得来生,用我这一世的命所求。 我放下了所有,了结了心中所念。 我想,我是时候回幽冥了。 司主他若还在,大概是要很痛心我这一番不知好歹了。 我抱着寻死的心回幽冥,却被他人一掌给打回了凡尘。 我迷迷糊糊瞧清楚了前面的青衣男子后怔了怔,这一掌许是下手重了,心尖尖上都有些疼。 “莫问川这小子,倒真是料事如神。”他挑了挑眉又道:“我跟在你身后这段日子,也不知芥儿如何了。” “……司主……他……”我委实不敢再问下去了,我明明知道的结果,是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莫问川半年前,来九天山找过我。”风生兽挥了挥衣袖走到我面前:“莫问川的半颗神心,你用了几万年,如今终归是完整了。他先前欠你的,到底还是还清了。” 我忽然起身上前紧紧扯住他的袖角,忍不住的颤抖:“他们说…他死了,可…可……他的尸身呢……” “几万年前镜胭那丫头没能伤到你的重要之处而只是毁了你的肉身,于是莫问川当年生生挖了自身的半颗神心护你这半颗破损灵心又以自身神血灌溉守了你整整三万年才复活了你,莫问川没有了肉身,却也同你之前般算不得死了,他只是活你这里。”风生兽指了指自己心口又道:“莫问川那日找我喝到了半夜,走时说从此以后,他会让你恨不得念不得忘不得。我有时觉得这小子委实心机深沉,他一向自负得狠,如今却败在这世间情爱之上,真是趣事。” 我听了这话,心口有些发闷,大概这颗心也感受到了主人当时有多难过。 司主总觉着我一直以来敬畏他是因为他可以时刻捏死我才会有一副谄媚狗腿模样,可我一直不曾告诉他,我真真为的,是那年最初化成人形时,他捂着流血的心口朝我笑靥,翩翩少年,一眼就能成为敬仰一生一世的人。 在我只顾着凡世情爱之时,这个我原本想着敬仰一生一世的人,如今却被我抛之脑后,生死不知。 幽冥花,水晶幽兰,雌雄同株,生有两心,却从来没人知道,这有一心,是他人用活生生的心补上的。 “你来,是有法子救他的,对是不对?”我拽得有些紧,连带着他都不得不蹲下了身:“他同你当年不同,你可知莫问川逆天而为改了你的命数后是受了雷霆之刑,本就神形受损,而后为了你那小和尚解束心劫又用了全身的修为,哪能还有你那样的好运气留得下一缕气息。” 我想着如今的自己一定是十分的没骨气,便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往前走,风生兽立即挡在我面前:“你听了这样的话,竟没有半分难过的?” 他这话说的不对,我已经经历过了初初的最难过,如今比来,只是难过不比最初罢了。 “我只是想求三生石,给我一个来世不负不误。” “用莫问川给你换来的命去求?”风生兽这时不知为何却怒了:“真是,你俩这档子麻烦事怕是天上的月老都看不下去,我说的是他活不下去,却没说他是死的干干净净。” 我盯着风生兽,看着他打了个冷颤才悠悠道:“你先前,是不是想看我难过得痛哭流涕才想告诉我这些事?” “……” 他咳嗽了声扯出一抹尴笑:“我哪能如此做呢,传出去岂非是有欺负后辈之嫌?咳……这莫问川好说也是个活了几十万年的仙神,尽管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也是活该,咳…你这眼神莫要再凶了……半年前莫问川从我这拿走了崆峒印将他自身的一缕神魄存于印中,只是这一缕神魄到底是失去了肉身守护,也不知受损成什么模样,如今活不活的下去,却是不知道了。” “崆峒印……”我喃喃许久,往事全然浮现脑海,我看向莲山的方向猛然回神欲上莲山,风生兽扯住了我的手腕,终于是看到了我满眼含泪的模样。 “莫问川若知晓你如今这番模样,哪怕是真的活不过来了,也是知足的。” “若他那一缕神魄还在,便来九天山寻我。” 他缓缓松手捏了个诀就消失了,我却是连灵力都忘了用,跌跌撞撞的跑上了莲山山顶,我看着甄婵的坟墓落了泪,那块我随手给了她人的崆峒印,如今却成了他的救命符,若是我早知道,早知道,哪怕是用自己的命换,我也不会如此轻易给了甄婵。 挖坟这种事有损阴德,可我偏生还忍不住边挖边笑出了声,我原以为今生会错过的人,我原以为我会恨上一生念上一世欢喜不已的人,他还能活着,我顾不得太多,我只知道他还能活着。 挖到最后,我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使劲扒拉了上面的尘土,崆峒印被一段红绫捆着发着微弱的红光,我认得这段红绫,这是我前世与他断下姻缘后埋在红线树下的红绫。 我没有看到甄婵的棺木,也没有看到她的尸身,这块坟墓下,只有崆峒印和我前世所断的红绫,我摸着崆峒印,感受着关于司主最微弱的神魄。 我的心上人,我真正的心上人啊,你可听得到我的心声,我用前世的误今世的负盼你醒来偿还我一生的欢喜,我不怨不恨不念,我只想同你一世不离,一世不弃。 我真正的心上人啊,你可知如今就是这一点点的神魄气息,却能支撑起我满心的期盼你还在我身旁。 我将崆峒印紧紧的抱在胸口,恍惚间就犹如抱着的是在沉睡的司主。 我将那段红绫又埋在了土中恢复了甄婵的坟墓,御云而行至九天山脚爬上了半山腰找到了当初风生兽所居之处,当年的那个女子早已不在,守在风生兽身边的是个小女孩,眉目清秀,瞧见我后推醒了正倚在门边打盹的风生兽:“墨青狸你快醒醒,这儿有个受伤的姑娘。” 这小女孩全然是推得很开心,还来回晃了晃这个曾同神征服四海八荒的上古神兽,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他睁了睁眼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快的出现,我将怀里护得好好的崆峒印递到他面前,他的眼神看着我受伤的双臂良久才道:“你这一身伤若被他见着,我怕是好久都不得太平。” “芥儿。” “墨青狸,身为一个长大后要嫁给你的人,你必须要称呼我娘子,你如果记不住,等我再大些我就会打掉你的牙。”小女孩说话倒是有趣,风生兽笑笑摸摸小女孩的头:“你先将她的伤口处理回,可好?” 小女孩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美色,羞红了脸拖着我就走,我担忧的盯着崆峒印,风生兽进屋挥手关门,没由得我再说上半句话。 “你……”小女孩在给我上药时上下打量了我许久才道:“我怎生觉着你长得很面熟呢?” “你叫荆芥。”我将衣袖放下遮住白纱,眼神看着窗外:“长大后,莫要学医了。” “你怎生知道……”小女孩颇为羞涩的擦了擦脸上的汗:“墨青狸也说我医术不好。” “可我想同他一块悬壶济世。”她眸子里都像是写着喜欢,我忽然就想到多年以前我也同彼岸花说过,我想同司主永远在一块。 那时的我,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模样呢。 “我要快快长大,等我长大了,我就给他当小娘子,在这九天山上过完一生。”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话语里,我轻笑,可又不知为何心生悲凉。 我若能愿意守在幽冥,我若能在他身侧,我若不贪恋凡尘红尘,我若能早些明白自己心意,我若能……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伤口疼啊……”她有些惊慌,我抹了抹眼泪莞尔:“我是想着等我心上人醒来了我也能给他当小娘子,有些欢喜而泣了。” 她眨了眨眼,似懂非懂。 这一等,就是七天。 第八日我守在院外看着房门缓缓打开,一身素衣勾勒着青竹,望着我而语:“他能活。” 我终于放下了所有的不安,眸中含泪,缓缓而笑。 顶点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站在门外有些踌躇,风生兽侧身而过:“他这一魄所幸是居于崆峒印中,倒也不曾受损多少,但却也只能维持神形不灭,若明日他还不曾醒来,即便是活了,也同死去是差不多的。” “多谢。”我抿紧了唇,一步一步走向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人,缓缓蹲下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哪怕明日他无法醒来,只要他活着,这便是希望。” “丫头。”风生兽挪挪唇,又摇了摇头:“罢了,我这里有坛好酒,你若想喝,便来院中。” 我握着司主有些冰凉的手放在脸侧,风生兽也不再多语,轻轻叹了一口气便离开了。 “等你醒来,我们回幽冥。”我吸了一口气,沉声又语:“我原先那样贪恋着凡尘,总觉着凡尘里有我所想要的东西,现如今想来,大抵只是前世的执念,那时你是我凡间的夫君,一世贪恋万世不忘,今世你总觉着是欠了我前世的桃花债,既然觉着欠了,就该醒过来才是。” 我开始涩声,带着无尽的祈求:“莫问川,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不信,你总喜欢诓我的,你若死了,就再也没有能让我记恨不得的人了。还好,你还活着,只要你醒来,只要你醒来,受前世所劫今世之难我也要同你在一块了,天定的姻缘又如何,你既已逆天而为赐我永世平安,我便愿守万年孤寂等你归来。” 我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谁曾想有一日,那个前世我不敢高攀的人今世却能成为我日后的天地,我絮絮叨叨的在他耳边说着所有的故事,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同司主,遇得巧是情投意合,遇得早些或晚些,不过是一场劫难罢了。 前世情缘遇到得太早,今世情缘又懂得太晚。从头至尾的这场劫难里,他将我救了出来,却搭进去了自己。 他甘之如饴。 明明无缘,明明无牵。这一段姻缘,夹杂了太多的不可能,才成为如今的可能。 一早一晚,才使得这情爱无比难得。 这番的顿悟让我悲喜交加,这些年我满心的欢喜都给了他人,误了司主的好,误了玄机的缘,误了自身的多年。 司主还是一贯的好看,我缓缓附身吻在他的眉间,合眼落泪。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这一夜,从未有过的漫长。 院中挂上了几盏荷花灯笼,将这都恍惚夜照亮有了人情味。 “丫头,我这有个故事,你听是不听?”风生兽坐在院中老槐树树枝上唤我,我将司主的被褥掩好出门抬头看着他,他扔了坛酒我接入怀中一饮,苦涩难言。 “莫问川的娘是个凡人,你可知道?”我点点头,他便又道:“其实是个凡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偏生莫问川的娘,姓的是华胥氏。” “那时的天神历劫归来原本是想将他娘带回九重天,可你也知道,那些九重天上的老不死,不知有多少是因为天地初始之事心中不愿承认的愧疚从而忌惮华胥一族的,莫问川的娘被众神强行要求挖取华胥灵心来换的他们的不生不灭,可他们到底是打错了算盘,莫问川的娘,虽是华胥族人,却并非华胥神女。” “于是怒急了的那群老东西逼着莫问川的娘背叛华胥一族,莫问川的娘不从,未果,自刎而亡。而莫问川那时大概,只有这么大。”风生兽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我坐在石阶上撑着下巴继续听着,听着这些司主从来不与人说的事。 “而后,天神托我护他儿女的周全,我带着他俩回了穷桑,遇见了这么小的你。”风生兽又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他划了很大一圈,颔首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比喻。 “你大抵是不记得这些事了,那时候你还长的皱巴巴的,恩,有些丑。” 我刚饮的一口酒忍不住喷了些,咳嗽了许久直视着树上的人有些杀气。 “莫问川这小子那段日子活的连我都甚是害怕,一个孩子,却是满身的戾气,可少时你可没少欺负他,哎,那时候,你娘最爱干的事就是拿着一根擀杖追着你满山头的打,哎呦,那场面……” “你娘格外护着莫问川,少时你很是吃味,只因为没人同你讲过,你娘和莫问川的娘是双生子,而双生子乃是大忌,莫问川的娘自愿离开穷桑将神女灵心给了你娘,而后莫问川十万岁成年之时,你娘便将那颗灵心给了莫问川。莫问川因此才有了神血,得以回到了九重天。” “莫问川说,终有一日,他会让华胥一族能够光明正大的存活在这天地之间。” “可你娘因这双生子的缘故,灵心有损,支撑不得莫问川的神身,那时我便想到了――你。” “只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莫问川这小子会对你动了真情。只怕那时他自己也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他有他的报复,容不得任何偏差,华胥一族被灭之事是鬼君而为,莫问川知晓时为时已晚,那时也是这样的夜晚,他同云霄就这么醉在我这小院里,口里喃喃的都是你会恨着他之类的醉话。” “明日他若醒了,就莫要再把自己的心意给错了,若他明天不醒,你便回幽冥去喝一杯忘川水将这些事都忘的干干净净。”风生兽这话显然是有人交代了的,我死死的盯着他而语:“他这次,又诓了我一番,是么?” 风生兽像是被酒呛得厉害,我回首看着床上的人放下酒坛抱膝轻语:“这一次,他诓我也好骗我也罢,我只要他醒过来。” “他不让我回幽冥,是怕自己醒不来不愿耽误我,可他既然敢用命赌我心意,就要有胜算活下去才是。”我缓缓起身,却听得风生兽一声长叹:“他所有的胜算压的都是你,而他自己的命,胜算压的是上苍。” 我抹脸,冰凉不已。 司主压输了。 上苍不愿垂怜,第二日,他没有醒。 风生兽同我说,若司主未醒,就要按着他之前留下的话,让我去幽冥饮一杯忘川水,我坐在司主床边摇摇头,今世,我不会再忘了他了。 我带着司主回了幽冥,阿渡坐在阴川河旁不曾问我归来为何,他只问我,阿灵,你可后悔? 我说,不悔。 万世孤寂又如何,我本就是一朵幽灵花,归属之地便是幽冥,情爱更是难求,如今这番明明白白的心意,我已是心满意足。 我每日都会带着司主去我们曾在幽冥走过的每一段路,云霄神君偶尔前来与我说些话,他说莫问川到底是不同他,愿意去用这样自损的法子来把自家没良心的心上人给拉了回来,云霄神君说这话时眸里似乎有泪,当年的十尾天狐,到底还是成了他一生的遗憾。 所幸,我同司主都是厚脸皮的人,到头来还是能够相守。 只要还能相守,这样的等待又能如何。 四万年后阿渡渡来了一个旧友,我在奈何桥头见到他时他已经饮下了一碗孟婆汤,他回首看了我一眼恍惚了许久走了过来,伸手到半空有停住放下,问道:“你长的这样好看,也是要往生的魂魄?” 我笑而不答,他皱皱眉便不再多说走上了奈何桥,到了桥中时又停下回头,我却已不再原地。 “我还想,问你愿不愿同我一块往生。”他喃喃而语,我躲在阿渡身后,揉了揉眼睛。 阿渡揉了揉我的头发,我莞尔:“你今日可有时间渡我去忘川,我想同司主看一看忘川河水。” 阿渡点了点头,我反身走时红裙扫了一地尘埃, 来世,我不会让你遇见了。 你是良人,却非我的良人。 愿你来世,自有佳人在侧,红袖添香。 我渐渐开始喜欢幽冥的孤寂,它的冷清让我每日都不会忘与司主的分毫,甚至时时提醒着我,我这一生,我的天与地,都在幽冥,都在这个还不曾醒来的人身上。 我在幽冥的一块地上种了很多的幽灵花,我想着,等他醒来了,我一定要在花丛间对他笑靥如花。 于是我每天都会有一段时辰带着司主来这一方花圃,一张睡椅,我不厌其烦的种着幽灵花,挖土浇灌,可是七万年过去了,幽灵花转开为败败而开,他还是没有醒来。 “请问施主,这里可是阴川?”眉心红痣,双手合十。 我从泥土中一身狼狈的起来,少年笑颜如初,我愣了许久才擦了擦脸指着一个方向:“这是幽冥,你再往前些,就是阴川了。” 他十指合着佛珠,挪唇欲语。 “贫僧与施主,是否有缘见过?”他还是问出了口,我抿唇将手上的泥土擦在了裙侧,良久才摇了摇头。 他许是觉得自己失礼,一拜又语:“贫僧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觉着施主有些面熟,想来是前尘故人。” “即是故人,那便不用再记得了。”又蹲了下去去打理种植的幽灵花,只听到细碎的衣服摩擦声,我紧紧握着地上的泥土,听到他轻轻说了一句:“贫僧三藏,谢施主指路。” ――小和尚,如果我给你取名,一定取个藏字。因为日后,你定能心怀苍生,一个能心怀苍生的人定能将这四海八荒保藏得好好的。 ――花灵,若真保藏你所说的,就该把过往都藏着了 步伐声音渐渐远去,我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 一藏,过往红尘不再牵。 二藏,情深缘法不再念。 三藏,佛法苍生不再负。 我缓缓起身,却被人从身后拥住,凉凉一个身躯,让我不敢动弹半分。 “我竟不知,自己还能被醋醒。”声音带着些轻佻,我缓缓转身,满眼含泪。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个声音总在说,等我醒来,就会给我当小娘子。”我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脸,这张曾经毫无血色冰凉刺骨的脸,终于有了他的回温。 “我如今醒来了,只是不知这小娘子……”我附上身狠狠的吻在了他的唇上,唇上的温度让我不停的打着哆嗦,我贪恋着这样的感觉。 而后他按着的我头用力吻了回来,我迷迷糊糊的承受,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松开我眉眼带笑:“温香软玉,倒是值得。” “只是不知,我怀里的女子,你可愿意如此一生。” “你醒了,我便是要给你当小娘子的。” 含泪带笑,万年等待,不负姻缘。 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回到几十万年前,告诉那个叫华胥灵的女子,告诉那个叫莫问川的上生神君,如果遇到那个故意写错你运薄的男子,如果遇到那个咬了你一口的女子,你一定要将你的心意全部透露给他,你一定要将你满心的欢喜万分交给她,因为有一朵叫花灵的水晶幽兰,她舍不得让一个叫莫问川的幽冥司主用自己三万年的神血和一颗神心换得他的沉睡万年,即便最后醒了,即便最后姻缘不误,可她,舍不得。 她错了太久,错的那些日子,她只想和他,永世不负。 第一百二十章 神君说三百年后我有了名号就带我回一趟穷桑看阿娘,如今第三百年我成了九重天上的华升仙使后神君又晃了晃头告诉我,他下凡历劫的时辰到了。 我颇为怀疑的打量了他许久,看着神君这赴死的模样我才点点头道:“神君,你若真被镜胭仙姬在凡间……咳,那什么了,也是要认了的。” 神君捏了捏手里的酒杯面若桃花,盯得我背后发凉。 “小阿灵,你竟如此为本君担忧,不如本君历劫这段日子你便化作个婢女陪在身边替本君防着那镜胭丫头如何?”神君那杯子捏得变了形,酒也洒了一地,我咳嗽了声尴尬笑道:“那镜胭仙姬对神君一片真心,神君若是收了自然也未尝不可,更何况无端拆人姻缘是要折损仙德……” “你过来。”神君勾了勾自己的小手,我一步一步的往外挪,摇摇头笑得更勉强了:“…但神君竟然说了,阿灵自然是要陪同的…自然……” 神君这会子定是又有了醺意,才会这样温柔得将我扯入怀里蹭了蹭脸颊:“小阿灵可喜欢本君?” 我被神君蹭得有些说不清的感觉,可我知道我心里是挺喜欢神君这样做的。 “这天上地下,哪有不喜欢神君的女子。”我这话不知是哪里恭维得不对,惹得神君将我死死拥在怀里动弹不得:“你可知晓我初见你时,你就不喜欢我,你……” 神君这话只说了一半,我才知道神君这番话是和我没什么关系,于是我那一颗说不清的心顿时有些窝火,用力的推了推神君的脸有些恼:“神君这下子是将阿灵认错成哪个新看上的仙娥,才将这样的痴心话神君说错了人。” 神君的脸被我推挤在一块,难为他还能笑得出声:“小阿灵可是醋了?” 神君这话有些不对,我一向不喜欢吃醋的,我喜欢吃酱。 “你到底是忘了。”神君又将我的手握住,手腕上有一道月牙疤痕,我那颗心猛的一颤,猛的想起幼时与人大打一架的场景,那时我被揍的鼻孔流血还不忘死死咬下了同我打架那人手上的一块肉,那块肉的伤口的位置,同神君现在伤口的位置,一模一样。 我顿时面如土色,试探的开口问道:“神君这疤痕……长得可真是好看。” “本君七万岁时见你时,你可比现在勇猛得多。”我看着神君这不经意的模样立即捂着头哀嚎:“阿灵头疼,头疼……” “小阿灵可知这飞升簿子,本君只写错过一次。”神君的手里又是一盏新酒杯,隔着我浅浅饮了一口:“而这一次,自然是本君故意写错的。” 我想着此刻我的脸色定是难看,否则神君不会笑得像个妖精。 “阿灵当年不懂事冲撞了神君,神君莫要计较。”这数百年我将圆滑这两字学了个通透,可显然神君不买这个圆滑的账蹩了我一眼:“本君很是计较。” “神君大人大量……” “本君肚量小的厉害。” 我哭丧着脸哀声:“神君想让阿灵如何?” “防狼。”神君这回倒把我松开了,没给我半分反应的机会就直直的倒在了地上,我揉着发疼的腰格外狼狈的抬头看着神君苍凉不已:“神君,我这样挡了镜胭仙姬的大好机会,日后可还如何好好呆在这九重天上?” “这同本君有何干系?”神君甩了甩自己大红长袖起身,我心里暗暗碎了几口,我以前只觉得神君只是脾性臭,如今看来,就连这爱记仇的小心眼也多。 神君下凡历劫的消息不过一会儿功夫就传遍了九重天,历劫当日镜胭仙姬是眼巴巴的过来相送,眼里不藏不住笑意,我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神君走时偏偏还瞅了我一眼,眼里如同带了把刀,我这哆嗦又接着颤了颤。 天神待神君很是不凡,那司命簿上写的极好,生是帝王相死后美名扬,只是这姻缘不好,一生不曾娶亲,月老偷偷同我说天神也是在随神君的愿,我想了想天神即是这样怕亏待了神君,自然也不用我再下凡陪着神君,可月老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悄声走到我身后嘀咕:“神君走时嘱咐了小仙,仙使若不随同一块儿下凡,等日后仙使历劫时这姻缘会是神君亲自来写。” 我随之抖了抖扯出了极为难看的笑容看着神君一脚踏入轮回台去经历凡间数十年劫难,待众神一一散去后我立即扯住了月老哀声:“偷偷下凡本就犯了天规,现如今还要去掺和着神君的历劫,那镜胭仙姬犯了事有鬼君撑腰,可阿灵区区一个仙使,届时这事暴露,可是要受雷刑啊。” 月老很是同情的拍了拍我的手轻语:“神君嘱咐了小仙让仙使防着镜胭仙姬下凡硬改姻缘,仙使若是不去,待神君回来定是要找小仙的麻烦。” 我瞅了瞅月老这模样,横下心来:“左右都是麻烦,上仙多担待。” 我提着裙子跑的十分麻溜,待月老反应过来时我早就没了影子。 我就这么窝在上生殿里躲了月老十四日,第十五日月老趁着我熟睡时偷偷摸摸翻了上生殿的墙连夜将我用姻缘绳捆着带到了轮回台,月老往我怀里塞了本册子,说是让我好生记着上面的时辰,我那时还是睡眼朦胧就被月老给这么一脚从轮回台侧给踹了下去,下手动作半点配不上他那满怀愧色的模样,我瞪大了眼就这么从天而降摔到了地面上,一声巨响,摔得五脏六腑都疼。 姻缘绳自动解开,我指着天哀嚎,却也不得不认命的掏出那本册子看。 神君这辈子生是帝王相死后美名扬,唯一的劫也不过说是神君弱冠之年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奈何这女子命薄不过十年就香消玉殒,神君伤心不得就出了家了此一生,可这样的桃花劫委实是对神君的胃口。 我冷不丁寒颤,这便是说我要一直防着镜胭仙姬在神君二十岁的时候硬成为那朵桃花债,直到神君死去方可才能回到九重天上。 顶点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叫什么历劫,不过凡间几日游罢了。” 想想这位神君往日里的作风,我又忍不住将册子扔到地上踩上两脚,神君这哪里是来历劫的,若仙神世世有这样顺心,我委实巴不得多多来几次。 我找到神君时正逢上神君十五岁加冠寿辰,整个王朝普天同庆,我蹲在皇宫院里的树上撑着脸看着神君被一群人围着的样子有些不甘,同样是历劫,怎生还有神可以历劫成这个样子的。 那些个最后历劫未能回的仙神,哪个不就是因为这劫渡得太揪心才如此,我甚至听过有仙娥私下讨论,当年那云霄神君历劫回来,可不就将半条命都给陪了进去? 我就这样在这树上蹲到了傍晚,看着神君舒坦不已的日子后忽然顿悟,我既然来到了凡间,为何不回穷桑看一看阿娘,这时皇宫里的神君正吃着他的美味佳肴,我想神君现在左右不过是个凡人,大抵是不晓得我私下做了些什么事,更何况神君虽说让我在凡间为婢去防着镜胭仙姬的图谋不轨,却也没说我要何时去防,只要最后这镜胭仙姬强行不了神君,我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诺言不是。 于是我咬咬牙,屁颠屁颠的捏了个诀回了穷桑。 我回去时阿娘正在点着油灯缝衣服,见着我时手里那根针是直接落在了地上。 “阿娘……”我眼睛顿时湿润的奔过去,阿娘伸手,十分熟稔的捏住了我的耳朵大吼:“你这死丫头,放着好好的仙神不当回来作甚?” “疼疼疼,阿娘……”我抽了口冷死,实在没想到阿娘下手是这样重:“我是随神君下来历劫的。” 阿娘显然没信我,可我爱极了阿娘这个模样,直接蹲下挽住她的腰撒娇:“灵儿想阿娘了。” “你……”阿娘的松了手抹了抹眼睛轻叹:“你来这,神君可晓得?” “晓得的晓得的。”我心里暗暗向上苍道歉,阿娘抚了抚我的头声音有些温柔:“饿不饿?” “饿。”我在阿娘的腰上蹭来蹭去,有些闷声:“阿娘,你今年几千岁了?” 阿娘没有回我,只是将我拉开拍了拍我的头起身去为我做吃食,我揉了揉眼睛,恍惚看到阿娘的白发。 阿娘做的面汤还是一贯的好吃,吃完回房后窝在被褥里嗅着阳光的味道有些难过,神君曾同我说过,在九重天上不能和任何仙神说自己是华胥一族的人,就连莫水仙神女也说不得,若阿娘晓得她一直看重的华胥一族在九重天上被看成羞耻该是怎样的伤心,阿娘一生都敬仰着天,可这天从来不曾对阿娘温柔以待。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半夜醒来时我去看了阿娘一眼还是离开了,我害怕被天界知晓我是华胥族人而降罪整个穷桑,神君一直以为我不懂,其实我懂的,天界的仙神,一向没有什么悲悯心。 回到皇宫时神君已经睡下,我蹲在一旁看着神君的睡颜伸手捏了捏,神君在天上特别爱捏我的脸,这会子我捏了回去,的确手感不错。 可我没想到神君会有个半夜梦醒的习惯,四目相对,我还捏着神君的脸。 我惊吓不已的收手跪地叩拜求饶:“阿灵…阿灵一时情不自禁,神君莫怪神君莫怪……” 神君睁着他那一双魅眼迷迷糊糊的看着我,我这会子才想起神君现在是个凡人,顿时起身整理衣裳捂面咳嗽了声尴尬不已:“咳……小太子做梦了,来,将眼睛闭上。” 我伸手去遮神君的眼却反被他执住手一脸真诚道:“你是哪家的小姐,长得这样好看?” 这神君哪怕下了凡消了记忆还没忘那纨绔不已的性子,我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欲语又顿,转念一想,现如今神君是个凡人,而我却是个仙使,这样欺负神君的大好机会,我怎生可浪费,于是我又咳嗽了两声才缓缓弯下腰来露出温婉可人的模样盯着他:“我当真长得好看?” “嗯。”神君现在这样子十分讨喜,我转脸成了一副血脸妖怪的样子又问:“这样也好看?” 神君懵懂的往后一缩,我见状十分满意的拍手起身换回自己的脸:“你记住,日后凡事都要听我的话,不要让他人知晓我的存在,否则我就吃了你。” 神君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摸摸下巴,可把自己得意得不得了。 神君成为凡人时很是听话,也很是多话,每到晚上就爱同我说一大顿的话,我有些也听着,偶尔听烦了就不会理会,神君就会扯住我躺在床上生闷气,若神君回了九重天晓得自己在凡间这般没出息只怕同我少不了丢脸,可一年又一年,我反倒喜欢神君同我丢脸的样子。 五年后,神君即位,成为一代帝王,那日神君喝了不少酒,我躲在暗处观察着四周,殿内歌舞升平,一白衣女子舞姿婀娜妩媚,神君满眼看着白衣女子,白衣女子眉眼全是情意,我盯着白衣女子哀叹,镜胭仙姬果然痴情,还真想着来硬生生掺和一脚,可怜了我,既得罪镜胭仙姬还触犯天规。 我施法破了镜胭仙姬的媚法,神君顿时不再看向她,这时一个舞姬忽然扭伤了脚摔在台上,全然将神君的视线吸引了过去,想来这女子才是神君这命里的桃花劫,如今神君姻缘已定,镜胭仙姬若再硬改就是逆天而行,想必镜胭仙姬再任性也不敢惹恼天神,我拍了拍心口,恰巧就同镜胭仙姬那将人看的毛骨悚然的视线对上。 我立马别过头装作毫无关系的模样哼着小曲,哼着哼着我忽然没了声,那个端坐在大殿角落的人也看着我弯着眉眼,我喃喃着两个字,有些迷茫。 小安,小安。 那个说我笑若桃花要娶我当小娘子的小安,过了四百年,他还好好的活着。 我一直觉得神君这场劫太过顺心,却不知当年神君的一场劫,将所有人都伤的遍体鳞伤,姻缘大错。 顶点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功成身退,才到殿外就是一道厉气,我避开后镜胭仙姬露出仙身提着把剑恶狠狠的盯着我痛声:“区区一个仙使,竟如此不知死活。” “仙姬言重,小仙也不过是听从了神君吩咐下来的事罢了。”我自然懂得服软,镜胭仙姬听完后反倒红了眼:“你胡说,莫问川不会这样躲我……定是,定是你这小仙使妒忌,妒忌我同神君之间有姻缘。” 我摇摇头看着镜胭仙姬这痴情模样忍不住哀叹,神君年年都会招惹些桃花,却没有谁可以像镜胭仙姬这样不依不饶,反倒让神君避之若浼,实属人才也。 镜胭仙姬喃喃自语了几声就提剑一副要将我扒皮抽筋的样子冲了过来,而我哪里受得起她的仙气,直直就被撞了出去,倒地前我还想着神君历劫未归不曾给我记上功劳,这样被打死了委实大亏,不由得强撑着起身往后退了大步撞在一个怀里,我反脸,是小安。 小安口中喃喃着像是法诀一类的话,金光将镜胭仙姬团团围住动弹不得,我揉了揉了腰揽着小安的肩朝镜胭仙姬抬了抬头:“莫要伤了她,在天上我打不过她。” 小安停了下来,镜胭仙姬又瞪了我一眼,我实属不知她为何这样爱瞪来瞪去的不嫌眼疼,我撑着笑受下,她这才气短的捏着仙诀没了影。 “你怎生还活着?”我这话或许有些看不出惊喜,小安的眉跳了三跳才揉着我的头轻笑:“师父说我是金蝉身,与佛有缘。” 我这才注意小安现在头上光溜溜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忍不住叹:“你以前那头发很好看的。” “他们说,你飞升仙神。”小安忽然抓住我的手,这个姿态有些尴然:“我想着,如若我不能同你长生,死后轮回就会忘了你。” “咳……”这几百年我从神君懂得了些情''爱之事,大抵是比往昔懂了小安的心思,可就是分得清这些,才不像往昔那样将姻缘看轻,小安那手滚烫,我缓缓抽了出来又咳嗽了声:“咳……年少无知,那些话,你莫要认真。” “好。”小安的神情不变,反倒我有些想着自己这番话是否伤了他这心:“小安,这姻缘天定,若红线树上我的红绫连着你,这缘分自然是断不了的,所以你也莫要难过,说不定,说不定你那红绫牵着的姑娘要比我好上百倍呢?” 小安扯了扯嘴角,没能有个笑脸。 我后来才知道,入了佛门的人,这辈子的姻缘算是断了。 小安临走时同我说,他见我一面看我过得很好后很是安心,日后天界再见,就是陌生人。 我实属不知道为何小安要说这样的话,那话里似乎还有些难过。 我寻思着现在是神君与那朵桃花两情相悦的日子,大抵要该风花雪月不可描述一番,而我若回了宫殿岂不是自讨没趣,想来想去我便找了棵树躺在了树枝上过了一夜,第二日醒来时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还打了一个寒颤。 我捏着隐身诀在皇宫里游荡,算了算时辰神君这会子也该醒了才慢悠悠的回了王宫,只是想不到打开门时神君黑着脸在摔东西,亏得我眼疾手快才接下那个值不少银子的花瓶。 “昨夜你去哪里了。”神君死死的盯着我的动作,我只好将那花瓶放在了一旁捂面咳嗽了声有些羞涩:“昨夜我若在这,是有些不方便。” “怎么个不方便法?”神君走近了些我便问到他身上有股胭脂香,脑子里更是香艳,不得不涨红了整张脸:“这个……” 神君猛的将我扯住,扯我整个人都晃了晃才能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就看着他一脸火冒三丈的样子,我还来不及问便被神君一把扯到了床榻边给直接甩了上去,神君现在这个压住我的样子在天上我看过书本子形容过,就是登徒浪子。 “那个人是谁。”神君像是想将我融为他的骨血,死死的压在我的身上,我楞了半晌才晓得他说的是小安,想着神君在人间这会子是把我当祖宗信任着不由只好拍了拍他的背轻语:“那是我旧日相识,你莫要怕,我会守着你直到寿终正寝。” 若不守到那个时候,到时候你老死后回了天上,可不要脱下我一层皮。 “花灵。”神君缓缓起身眉头不展的用手摸着我的脸喃喃:“你可喜欢我?” 这一下问我的胆战心惊,不知如何作答。 “可我喜欢你。”神君低头吻在我的眉心,犹如迎面挥来了一大棒子,直直的把我抡晕过去了。 我懵懵懂懂的看着他吻着我脸上的每一处,看着他淡定的扒开我的衣裳,看着他俯下身来在我耳边询问着我可行的话,那时我想着,月老将我强行扔下来时塞的那本册子上面写着的话,一定全是唬我的。 若不是,我怎生会觉着,神君这一世,我才是那朵他在凡间爱的死去活来的桃花。 若不是,我怎生心甘情愿,守着他在凡尘一世。 若不是,我怎生想着,与他能够有凡尘一世姻缘,便就足够。 那一时,我终于晓得为何神君那么多的桃花,镜胭仙姬一眼就能讨厌我,大抵是因为,我那些潜藏不可为之的心思,终究没能躲过她的双眼。 再后来神君继位新王之位,群臣像找了新寄托般满天给神君找王后,神君为此愁容满面了很久,每每这时我总会看这他这样发呆很久,神君大抵不知道,我喜欢他这样的忧愁。 在九重天上,神君是不会为了哪个女子而将她人拒之千里之外,算来除了镜胭仙姬其他人都是来者不拒,神君这样不喜欢镜胭仙姬也不过是因为觉得自己好说也是同镜胭仙姬是叔侄辈分,可在凡间,神君是可以为了一个女子空置后宫,可以为了一个女子而愁,我忽然想着,若是神君一直就这样,该有多好。 可凡人不过数十载生命,我若逆天而行,是大劫。 顶点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二月初七。”神君忽然伸手拔开我额前的碎发用着正儿八经腔同我说话:“那时你便嫁于我当王后,可好?” 我看着他眸里的款款情深不由自主的靠在他怀里,有些贪恋的闭着眼:“若我说你是天上的神君而此番下界不过是来受劫的,只是如今我想同你在这凡尘生生世世轮回,因此你便回不了天上,你可愿意?” “你若会陪着我,有何不可。”他的气息平稳,我抬头,只见神君伸手戳着我的鼻翼轻笑:“更何况,我怎生会是天上的神君?” “你是。”我认真的看着神君,神君却是别过脸去看着别处:“若真如此,我便不愿轮回。” 我明明知道结果会如此,却还是落寞了许久。神君终究是神君,哪怕他入了凡尘忘了所有,可他心中都放不下这一方他阿娘用命换来神位的执念。 “若是轮回,我怕会忘了你。”浅浅情意,惊动了树枝上的花苞,这初春的第一朵桃花,终于是开了。 那时我到底是初尝情''爱,总为了这么一句话就能将心掏出来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让他看到,我总想着日后哪怕神君回归神位,依着在凡间的一世情分,他定不会怪罪我乱了他的簿运,就算,就算神君了了尘缘,我还是在他身旁可以守着他,沧海桑田,我都能守着他。 二月初七,帝王娶后。 而这个王朝的王后,单字一个灵。 神君说,阿灵,我要给你一个锦绣江山,让你这一生都能受得万人敬仰。 我不懂这锦绣江山对我意义,但我知道神君在凡尘待我的每一分都是真真切切没有半分虚假。 神君在凡间是个很好的君王,我甚至想过,若神君就是一个凡人,我与他是否就可以相守生生世世。 五年后神君彻底解了后宫,引得群臣皆骂我是个蛊惑君王妖后,我觉得这话不对,我不是什么妖怪,我不过是个不会老不会死的仙神罢了。 第八年小安随着他师父功德圆满去了佛界,小安走时曾来看过我,那时我头上满是金钗,小安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小安最后同我说切莫贪恋凡尘,我晓得他是一番好意,可我回不了头。 我喜欢神君,从第一眼开始,懵懵懂懂,情窦初开。 第十年,按照簿运所写,我是该香消玉殒的。可我却还是活蹦乱跳的在神君身边过着在九重天不敢想的日子,我喜欢人间的他每夜都会紧紧抱着我睡,我喜欢人间的他让我懒懒躺在他怀里看着他批阅奏章的认真模样,我喜欢人间的他闲时拥着我在王宫最高楼看着日落夕阳,我这样喜欢他,怎么会舍得死去。 我到底还是逆天而为,甚至将月老都惊动了下来,我苦苦哀求了许久,月老才叹了口气同我说道:“仙使这番做,就不怕神君回到九重天上后怪罪仙使?”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不怕他怪罪,我怕他回到九重天上后就同我再无干系了。 “神君此时簿运已改,大抵是因为仙使的姻缘红绫同人间的神君已经系于一块才会如此,只是神君这一世尘缘不渡,便会生世受轮回之苦。”月老轻叹十分悲悯:“仙使自身可明白,九重天上的神君与凡间的神君不同?凡间的神君哪怕如今待仙使再怎样情深义重,一旦归位,凡尘种种就是过往。即使如此,仙使何苦求这一世姻缘。” “阿灵明白。”我扒弄着腰间的金丝垂睫而语:“也晓得待神君归位定会怪罪于阿灵,可阿灵喜欢神君,神君也喜欢阿灵。” “仙使执意如此。小仙也不能多说,只是神君这劫本是姻缘劫,如今仙使让神君姻缘圆满,届时无劫可渡,必有反噬。”月老抖了抖木杖上的红绫捏了个诀就没了身影,我缓缓抬头,满脸泪痕。 不过一年,神君忽然染上恶疾每逢雨夜就全身酸痒被挠的全是血痕生不如死,整个王朝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有一日神君强行撑着带着我去了王宫最高的阁楼上看了日出,那一日他同我了许多话,从日出到日落,他一直都在说话,似乎要将一生道尽。 神君说,他从来不相信我是什么吃人的妖怪,这世间的妖怪,不会长得这么好看。 神君还说,若真有轮回,来世还要娶我为妻。 我听着听着,神君就伸手去摸我的脸,他的最后一句话是,阿灵,不要忘了我。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死亡,似乎将我的整颗心都掏空,这时我才明白,何为强求不得。 因为我的执念,如今全都反噬在他的身上。我不过想求个长相厮守,最终却要害得他带着这样的痛苦生世轮回。 上生神君未能渡劫从而自损轮回尘世的事最终还是惊动了九重天上的天神,天神亲自下凡责罚,抽去了我四根灵根六道仙体,我疼的脸色发白颤着手捧上自己硬生生挖出来的半颗心递给天神——当年华胥氏能有神籍,并不是因为镇压妖界有功,而且华胥氏一族的灵心有奇效。 华胥灵心,只有华胥氏一脉相传,而那时的神也并不是所谓的可以长生不老,只是因为神女献上自己的灵心才会使得仙神不死不灭,无伤无痛。 然而这样的灵心,祸福相依。世人只知华胥神女是因为恋上凡人而被削神籍,却不知是天界忌惮神女的灵心不归于天界。如今这九重天的仙神之所以要靠轮回渡劫才可回天界重成仙神,便是因为天界没了灵心所致。然这是天界才知道的秘密,也是华胥一族不愿提及的秘密。 天神带着这灵心临走时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不懂他眸里的情绪,我只知道这一世我来过,我有一个夫君,他让我不要忘了他。 三日后上生神君归位,众神朝拜,我窝在上生殿里养伤,心口空落落的,有些发疼。 没有谁提及凡尘的一切,这些大抵是天神的意思,神君还是九重天上的神君,依旧是那个四海八荒到处招惹仙娥的风流浪子,到头来,倒是他忘了。 顶点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跑到月老那里躲了神君整整七日,毕竟去了凡间一趟伤情得厉害,可又想着神君那时待我是情深,这时我若与神君相见,反倒将那一腔凡尘执念放不下。 “本君可不曾听说月老这儿有什么稀罕事。”我正躺在红线树上发神,被这话一惊就直挺挺的摔了下来,神君就背着手缓缓走过来蹲下看着我这狼狈样皮笑肉不笑:“本君还以为这是月老殿的小仙使,仔细瞧原来是本君殿里的花升仙使?” 我一手扶着腰一手撑着爬起来,也不敢拿正眼看神君,只好低头瞅着神君那一抹红的衣角。 神君伸手捏着我脸痛得我呲牙不得不抬头直视,正好是神君言笑晏晏的模样,痴痴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神君真是好看,好看到骨子里都把人看酥。” 平日''神君是很喜欢她人这样恭维他的,可今日''神君却忽然松手拉下脸来呵斥:“你以为说些这样的话,本君就会轻饶你的罪么?” 这话听得我打了个激灵,不由得大退了半步撞在了红线树干上,劲用得大了,有些疼。 “凡尘间的事本君都不同你计较,但你若再自作聪明就休怪本君无情。”神君又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还想在这待到几时,误了花神飞升时期你可担待的起?” 神君甩了甩袖子步子一深一浅的走了,月老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朝着我而语:“神君此番招了缘劫反噬,本该是轮回凡间,如今见神君这模样,竟无半分反噬的痕迹。” “那自然是神君命好。”我扶额微垂睫,月老深深的打量了我番摇了摇手里的木杖轻叹:“仙使这番在人间逆天而为的事天君替你藏着已是格外开恩,如今回了九重天上,仙使就应放下了。” “阿灵。。。”我缓缓抬头看着前方:“自然是知道的。” 他是九重天上的上生神君,不是我在凡间的夫君。 我知道。 “花升仙使。”月老伸手递给了我一段红绫:“仙使这红绫因凡间那场劫如今彻底是断了个干净,日后这世间姻缘怕是再也续不上了。” 我摸着自己的红绫忍不住大哭,将这些天掩藏住的所有心酸与难过都哭在这一条红绫上,走时我将红绫埋在了红线树下,临走时月老说觉得对我很是愧疚,可这事,的的确确怨不得他。 回了上生殿,神君依旧是那个爱变着法子欺负我的神君,我也还是那个在这九重天上当一个兢兢业业小小仙使的我。 十二花神飞升名单在即,我忙碌得有事连上生殿都不曾回,偶尔有一日见到小安,那时他跟在佛祖身后经过上生殿,佛祖的光圈衬得他像个白的不得了的白面馒头。 小安看到我时愣了愣,又同佛祖说了些话便走了过来朝我一拜,这一拜吓得我往后退了大步惊语:“。。。佛界都要这样子拜人么?” 小安被我这话惹得一笑,转而放下手道:“这些个虚礼,我的确不该同你使。” “小安。”我抿了抿唇还是没能忍住:“佛真的可以四大皆空么?” 小安眸一沉,没有回答。 “若真的可以,还收不收女弟子?”我挤着满脸的笑揉眼睛,越揉却越酸了。 “你可知何为拈花一笑。”小安伸手抹去我眼角的泪,我摇摇头,小安又摸着我脸轻笑:“佛祖前些日子问我何为拈花一笑,我却是明白的,只是不想懂。” “花灵,若有一日你想离开这九重天,我带你走。”小安眼中柔情融着我的眉眼,让人竟觉着有些失神,身后这时忽然传来凉凉之声:“佛界的弟子如今是越发的六根不清净,连本君殿里的仙使都敢随意招惹。” 我一直都晓得神君的脾性,听着这声音神君大抵是有些怒了,不由急忙轻语:“你先走,日后有机会再述。” 小安深深的朝我身后看了一眼,这一眼让我后背发凉,所幸小安知我难处,只朝我微微而笑转身就走也不再逗留,我呼了一口气才堆起满脸狗腿笑颜转身低头行礼:“神君今日怎有时间回上生殿?” “你似乎并不欢喜本君回来?”神君那一贯的傲娇性子又给使了出来,我想着神君这会子如此不喜欢小安,依着神君的性子小安日后定少不了些麻烦,不由抬头一脸真诚:“阿灵见着神君回来哪能不欢喜,简直是欢喜得不得了。只是刚刚遇到了个小弟子,他问我何为拈花一笑。阿灵思来想去不得其意,神君可明白?” 神君冷冷哼了声没回话回殿,我自觉的也不再说话跟在身后,神君步伐急而快,我跟在身后由不得也加快了步伐,神君又忽然止步,幸得我反应及时,才没有撞到神君的后背上。 神君转身与我四目相对,我懵懵懂懂的看着他,神君伸手狠狠捏着我的脸,疼的我不听叫唤这才没有冷着一张脸笑了,我原本有些子的怒意这会子却半分都没有了,只是痴痴看着神君,恍惚回到了凡间他还是我夫君时的场景,迷迷糊糊竟伸手去握住他的手轻喃:“你说你不会忘记我的,你。。。还记得对不对?” “放肆!”神君冷呵甩开我的手,惊得我立即回神跪地:“阿灵一时魔怔,望神君宽恕阿灵。” 神君脸沉得若乌云,半晌才道:“不要再跟着本君。” 我缓缓抬头看着他越走越远,眼前的到底还是九重天上的长生神君,远远是我招惹不得的人物。 而我真正喜欢的那个人,只不过是凡尘俗世里他的一个影子。 自打那日后,神君便成了云霄神君殿里的常客,两人常常对饮到半夜就地而席,也不四海八荒的到处招惹女仙娥,如此又是七八日不见仙影,十二花神飞升之日正逢神君醉得最起之时,竟将一位花神遗漏,我立即改了名单添了一位水仙,这才不乱了大事,待飞升结束神君走路已是一摇一摆,我虽知神君如今是对我避之不及,可我还是上前扶住快要摔倒的神君,神君侧脸看着我良久才扯着嘴角轻笑:“小阿灵,你可讨厌本君?” “阿灵岂敢。”我低眉,神君却又自嘲而笑:“只是岂敢罢了。” “本君果真是砸了自己的脚。”神君说完忽然揽住我的头抱在怀里,我惊得不敢乱动,神君满身酒香,竟有些让我贪恋。 顶点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阿灵,不要恨我。”神君的头搭在我的脖颈处,喷出的热气有些让我发痒,神君最后只喃喃着这一句话,竟让我听的有些眼睛疼。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神君那句话的意思,那日我正翻阅着飞升簿子,小安忽然出现拉着我走,打翻了砚台,我挣扎着甩开了小安,小安却反脸一反常态的隐忍着怒气:“华胥灵,你还想被骗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小安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小安拖着我出了大殿,殿外神君一袭红衣,手里还有个玉面玲珑的酒壶。 “又是你。”神君饮了一口酒转脸有看着我:“小阿灵,过来。” 小安将我藏在身后冷冷盯着神君像是防着神君要对我做一些坏事般凉声:“我今日才知上生殿的上生神君为人如此不择手段,硬生生改了人的姻缘,如今还想着用勾结魔界的借口屠尽华胥族人!” 我听着小安的每个字,认认真真,直到最后的华胥族人四字。 我顿时想到了我阿娘。 “灵儿,这一世你我本该活在凡尘为一世恩爱夫妻,若不是他改了你我命数怎么断了相牵的红绫,若不是他强牵你凡尘一世孽缘你又怎会心甘情愿给了他灵心,若不是他你华胥一族怎会被安上勾结魔界的罪名而要受灭族之灾!”小安指着神君瞋目切齿,我脑中一哄,有些身形不稳的后退扶着殿门,我抬头看着神君,那时他的模样有些模糊,是眼中的泪在作祟:“可是真的?” “你若待在本君身边,本君可保你一命。”神君没有丝毫的愧疚之色,他没有回答,却又回答了。 我撑着一步一步走向他,每一步都像经过以往种种,直到最后停在他面前,回归至今。 “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我。”我看着他眼里的无情无欲扯出一抹笑:“我还记得你说过,你愿陪着我生世轮回。” “我以为神君将这些都给忘了,却都是记得的。” “原来,这些不过是神君写出来的一手好折戏。”一抹笑最后冻结在嘴角,冰凉无比:“阿灵既然是华胥后人,自然不能贪生怕死,所幸神君那一手折戏里阿灵爱上的不是九重天上的上生神君莫问川,而是人界一心一意为了阿灵的凡人夫君。” 大抵是错觉,神君眼里有些伤色。 “小安,我们回家。”我垂睫,神君的酒壶摔碎在地,成一缕冰烟。 脖颈被神君狠狠掐住,我不知道他眼里的爱恨来于何处,我只知道我现在不能死,我要回凡间找我的阿娘,我不要在这九重天上当一个无情无义长生不死不灭的仙神。 小安打不过神君,他不过一掌,便将他击打在地不能动弹,我死死的抠他掐住我脖颈的左手,抠的指甲缝里都是血,神君的眸里是哀意:“留下,本君给你一条活路。” “我。。。要。。。回家!”用力一挣,神君竟被我震开咳嗽出了血,像是受了重伤,我却也顾不得他如何,只是一瘸一拐的走向小安扶起他也不曾多瞧神君一眼:“我华胥族人无愧天地,天界若想让我华胥一族死,我华胥族人自然不会多言,只是无需用如此的罪名当做借口来羞辱我整族。” “神君若对我还有半分的情意所在,那便让我走。”小安紧紧握住我的手,神君的声音忽冷:“本君给了你灵根仙体,你若走,也该留下些什么。” 我扶着小安慢慢走到神君身边,低眉轻语:“四根灵根六道仙体,我早就留下了。若神君想要我这独留的仙魂,见过阿娘后我自当奉上。” 衣袖轻触,微微感觉到神君轻颤。 我懵懵懂懂来到这九重天,又伤痕累累的离开,带着一身情伤回到穷桑,亲眼看着血掩满山。 “阿娘——”我在这遍地横尸的穷桑来来回回的寻找阿娘,想着哪怕是尸身也该好好安葬,小安一脸悲悯,似乎见不得我如此模样一个一个的翻着地上的尸体满手鲜血,跪地将我按在怀里轻诉:“阿灵,不要再看了。” “阿娘不在这里,不在这里。”我喃喃着,缓缓发出一声嘶吼:“阿娘——” 这一声,似乎贯穿了天地。 我在穷桑山上找寻了四个时辰,终于在穷桑河边找到了阿娘的尸身,那时她嘴角还挂着笑,想必阿娘死前也没有怨恨天界,这个华胥一族愚忠的天,狠心的天。 我用了三天的时间将华胥一百三十人全部都好生安葬,小安陪着我磕了响头,他说,阿灵,佛说普度众生,却渡不过你一劫,即是如此,那我陪你渡。 小安愿放下佛同我一起红尘万丈,可我的红绫线早就被我亲手埋在了红线树下,这一世如同空门姻缘必是凄苦,我无法像阿娘一样不去怨恨天,她爱着天界而我不是,我只爱着她,爱着华胥。 天界和华胥究竟又怎样的恩恩怨怨我不想了解,我只想他们都能活上万年,寿终正寝。 “小安,如若那红绫不改,你我本该在这穷桑过一生。”我坐在阿娘坟前看着满天繁星,小安坐在我身旁将我揽入怀没有多言,我缩在他怀里憋着满心难过:“我要回去。” 小安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我早已暗中施法定住了他,他的心跳有些急促,我松开他转身摸着阿娘坟上的黄土垂睫落泪:“我即是华胥后人,自然不能贪生怕死,我要回九重天同天界要个道理,我华胥一族,不是勾结魔族的叛徒,不是天界的羞耻,不是卑微的蝼蚁。” “若我能活着回来,我同你相守一生。若不能,这一生欠你的,我用来世偿还。”我缓缓起身:“小安,你的佛没有错,他只是一时遗漏了。” 不是佛不能普度于我,而是我自身不愿普度。 既然天不怜悯,那便与天论。 天不遂人愿,那便与天争。 天不作美,那便与天亡。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欠我华胥的,该还。 神君欠我的,该还。 月老那一句亏欠,我受下了。 的的确确,十分亏欠。 顶点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回到九重天时,正遇上镜胭仙姬,她挽了挽耳角碎发看着我耳边戴着的白花不知是何情绪:“我原先也是妒忌你,可如今见你得了个如此下场,却觉着异常可怜。” “仙姬果真是好心肠。”我此时并不想同她多有牵扯不清,镜胭仙姬大抵是会错了我的意,觉着我对她不甚尊敬,伸手拦了我的去路冷呵:“华胥灵,你如今不过是天君手下留情余留的叛族后人,还当自己是上生殿里的仙使不成?” “让开。”镜胭仙姬这番着实是自己要和我过不去,狠狠地推了我一把又道:“你若想去找上生神君念旧情,但也未免太将自己看重了些,他心里有真有半分对你有情,哪能为了天界而去诓你那一颗华胥灵心?” 我抬头瞧着她眉眼都带着轻笑,看着着实不甚讨喜,我抿唇又发出一声笑:“我这番的确是贪生怕死来找上生神君念旧情,仙姬又能如何?” “你……不知羞耻!”我侧身躲了这一耳光,镜胭仙姬又欲上前同我拉扯,我颇不耐烦的用一道灵力将她打在地上,她也未想我会如此下手,一时不妨竟被我打伤狠狠咳嗽了声,我微微看了她一眼便提脚走向上生殿的方向,我原本想着要好生寻一番莫问川,却不料他似乎早有预判般坐在殿檐上晃着手里的琉璃酒壶,哼着一段小曲,格外逍遥自在。 我瞧在眼里,他这样子自然满满的春风得意。 “你来了?”他倒是看见了我,华丽丽的从殿檐上滚下来,一身红衣像团火,在我眼中不停来回。 神君自然是不会滚在地上,抵不过就是摆个花架子,在你认为他会摔成几瓣时再潇洒的站在地面笔直而又潇洒。 “我的心呢。”我握紧了拳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多是可恨,明明犯了错的人是他,到头来畏畏缩缩的却成了我。 “你的心,在这。”他这回身上没有酒香,他清醒得狠,可他却拥着我说道:“小阿灵,你心还在本君这,是也不是?” “神君好生说笑,阿灵是叛族之后,哪里敢高攀得了堂堂的上生神君,日后这四海八荒的天君。”我冷嘲热讽的用力的推了他,他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劲,竟一动也不动:“小阿灵,本君若说想同你在一起,你可愿意?” “神君,阿灵没有心给你诓了。”我手里幻出一把短刃,还不曾伤他便被神君用手执住刃柄,他眸里说不清的怨与愁:“这次,本君没有诓你。” “神君这话说的真是好听,你是觉着,我就这番喜欢你,喜欢到半分理智都不曾留?”我冷冷的哼了哼有到:“神君这次若真的没有骗阿灵,便将阿灵那颗华胥灵心还来,我如今只有半心,是没有真心来让神君再次诓骗。” “华胥灵心,还不了你。”神君将短刃缓缓刺入自己心口,神色却十分泠然:“你若要讨个清楚明白,本君来还。” 我眼睁睁的看着短刃刺入他的心口时竟整个心也跟着颤抖,我只要在用力一些,在用力一些短刃就能将他整颗心都刺穿,可到头来我却只能哆嗦着松开手用灵力捂着他的伤口治伤,他何其好手段,自然是晓得我无论如何也是狠不下心杀他,他这个做法赢得无可厚非。 “舍不得?”他白了脸看着我这模样又笑:“本君也想杀了你,却又何其舍不得。” “偏偏又是这舍不得,让我更厌恶。”神君依旧是神君,伤得这般严重还是傲视我道:“你若愿留下,你是便君后,上生神君唯一的君后。” 我看着满手的鲜血淋漓还是有些难受,他的伤口已无大碍,我将手不停地在身上擦拭,用得劲大破了皮,反倒将一身衣裳也给弄得满是血。 “神君这高高在上的爱,阿灵受不起。”我瞧着他脸上的神色而笑:“你们这天界的仙神,一向不将这情爱看重,可阿灵是凡人,不是你们这些可随意掌握人生死的仙神。” “若阿灵说已同魔族勾结,此时魔族怕是早已上了九重天,神君可还想同阿灵……”我想这时我神色定是可怕:“神君君后,四海八荒?” 神君应是不信,还欲上前一步,此时天色暗沉,九重天魔气四盛,神君的神色终于有些骇人,死死的扣住我的脖颈呵道:“你竟敢勾结魔族?!” “我…华胥一族……既然担了……咳……担了这个罪名,自然…自然是不能白白……咳咳……白白担了的。”我被他掐得有些难受,眼睛红肿:“天界让我华胥一族…白白受了冤名,我便让整个……整个天界一同陪葬。” 神君忽然松了手,我瘫倒在地看着他,他蹙着眉又呵:“你以为,陪葬的仅仅是整个天界不成?” 神君到底是没有下狠手,他提着那个玲珑酒壶幻影去九重天宫,我迷迷糊糊有些想起来,那个酒壶是很多万年前我送他的生辰礼物。 那上面还画着一张张牙舞爪的脸。 这一战,天界不会输。 在埋葬华胥族人时我曾故意放出了一个九重天上的那颗华胥灵心并非只可供天界仙神使用,若他人得之六界归一的狗屁消息,这消息自然是要给魔界之人给听到,而后小安带我又去见了佛祖,求下了个相助天界,再偷偷求见了天君告知了此事,瓮中捉鳖,魔族哪有不败之理。 我于神君,是情之所钟。 可神君于我,却是血海深仇。 我不能为了情之所钟放下恨,也不能为血海深仇放下爱。左思右想,便是让他亲手杀了我。 如此解脱,于我而言可换来无爱无恨。 于他而言,却是万年之痛。 若他对我真有真心,我要让他一生都痛都怨,这是我对他的恨,不可报的恨。 若他对我无意,我也要他一世都记得曾辜负了一个满心都是他的女子,这是我对他的爱,不可得的爱。 这世上,没有谁的心是可以经历过多次伤害的。 这世上,也没有谁可以谈得上没有半分私心的。 顶点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这便是我的私心。 可我却不曾算出他没有对我下最后的狠手,一个从头将你骗到尾的人最后却因为舍不得没有入你这私心的圈套,反倒落得一身自在,我的的确确不知道该悲该喜。 这一战天界大胜,魔族全族被灭,不留一人。天界在狠心这事上,果真从来都没有算错过。 这应该就是是我一直以来如此讨厌天界的原因。 尽管天界的仙神明明都知道这场大战最后的英雄是谁,可也不过都是眼睁睁看着我被压到九重天宫里跪地受罚,天君是最明白的,毕竟天界不能有一个用下三滥手段对付他人的颜面,这下三滥的手段需要一个人背着,而这个人自然是我便最好不过。 我听着天君在上面说着云里雾里的道理,最后不过是一句我勾结魔族后良心发现又来告知天界天界仙神英勇无畏才得到现在这个局面,听着让我这个明白前因后果的人都忍不住赞叹真是一手胡编乱邹的好手段啊。 想来这天君的的确确不适合当天君,他实属应当下凡当个说书先生。 “你可认罪?”天君也许是心虚得厉害,连这几个字说起来都有些晃悠,我看着神君神情有些疲惫,手背上还有一道伤口点点头:“认,勾结魔族只有我一人,同我华胥一族毫无关系。” “此事并未查明,岂可听她胡言乱语。”神君整个人都将我挡住,我这时才瞧见他这一身红衣沾了不少血,我以前总觉得神君穿红衣好看,却不想有一日沾了血会是如此的可怕。 “我会护着你。不要怕,我会护着你。”神君从未如此温柔的同我说话,他不是那个凡人神君,他是真正的神君。 “勾结魔族者,轮回十世,受十世凄苦,而后魂飞魄散。”我狠狠的磕在地面上:“天罚不可少,华胥灵,认罚。” “我陪你。”声音温和如玉,小安不知何时出现走到我身旁跪下道:“我陪你十世。” “玄安,金蝉之身难求。你能弃佛门,佛门却不能弃你。”佛祖怜悯,自然舍不得爱徒,可小安却执我手而轻磕:“弟子心有佛法亦有情根,若不能做到拈花一笑,何来佛门。” “罢,虽是缘法,却是佛门。”佛祖留下这一句便离开,不愿多见他往日得意弟子一面。 “你可后悔?”我看着小安,小安摇摇头,眉宇间是怠色:“我若命中皈依,自然会回归佛门。若不是,十世够矣。” 神君的神色很是伤情。 “你对我,可还有真心?”神君这话当着所有人面给问了出来,实属让天君的处境都有些难堪,我摇摇头,看着神君最后由痴而狂道:“神君忘了,阿灵的心正供奉着九重天的仙神,早就不曾有了。” 这一席话将神君伤得一个字都不能再语。 小安不似我罪名颇重,又顾及佛界,所以天界左右不过是让他下凡历劫十世,小安是正正经经的从天界的历劫台下去的,而我不同,我是轮回受罪。 轮回台在九司阴川,那有一条黄泉路,路边有彼岸花开。 押送的仙神都是不愿进九司的,这里厉气太重易伤仙体,结果最后送我上路的居然是镜胭仙姬。 她的气色不好,一路上都沉脸,明明死的是我,却像死的是她一般。 “华胥灵。”她忽然停了下来,在这萧瑟的黄泉路上,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竟然是死,为何还有十世。”她伸手放在我的脸上,面目有些狰狞:“他日莫问川当了天君,你若还活在人世,便永远没有我一袭之地。” 镜胭仙姬这思维很是跳跃,神君虽放浪形骸,可之前心中却没有留下任何女子,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华胥妖华胥仙华胥鬼的出现成为神君那一眼相中的人,更何况我同神君早已无可能。 “你这张脸,可真是好看。”镜胭仙姬的手滑到我心口处停住:“你这颗心,也的确诱人。” 镜胭仙姬的手硬生生的插入了我的心口,我以前很怕死,可如今一颗心都被人握着时却不知为何觉得解脱,轻轻一下,便震碎的四分五裂。 这颗心,彻底可以休息了。 “花灵——”这声音,是神君的。 我看着他奔到我面前来将我抱住,他看镜胭仙姬的眼神,是杀意。 他的确差点杀了她,连连大招将镜胭仙姬逼得无处可逃,甚至打断了轮回台的四方柱子,轮回台一塌惊扰了鬼君,那时镜胭仙姬已是半死之身,鬼君好生求饶,我心口有些疼,死死的扯住了他的手,神君拥着我顿时戾气全消,鬼君见机带着仙姬逃之夭夭,我不停地吐血,大片大片,神君用尽全身仙气护我,可谁说知,无心之人,何谈活命。 “是本君错了。”这是我头一次看见神君流泪, 如今的神君终于是明白了世间情·爱,可是真的太晚了。 “本君不该红线改命,不该坏了你的姻缘毁了你的命,本君错了。不要死,不要……”神君抹着我嘴边的血,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君说出这样的话的确是很没有面子的,我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可神君会错了意,觉着我心里还是厌恶着他:“你只要活着,你同他百世姻缘又如何,你不喜我又如何,只要你活着……” 神君紧紧将我拥在怀里,我有些失力,原是自身竟在慢慢消失,想来镜胭仙姬是下了重手,连副尸骨都不愿给我留下。 可我实属不该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我心心念念的人的那个人如今哭的像个孩子,没有心的我有些疼。 “花灵…花灵…喜欢……”我的声音很小,油尽灯枯之时,我连心中之事都说不出来。 我喜欢一个穿红衣爱喝酒的男子。 我喜欢的这个人是九重天上的上生神君,世人敬仰万人拜,他叫莫问川,凡间他是我的夫君,天界他是我的心上人。 可我什么也说不了,直到消失时我独独留下的,只有一滴眼泪。 落在他的手心中,过往今世,全全融于一起。 顶点 第一百二十八章 相传这世上有一种前世今生,除去月老的红线树外能主宰的,便是九司的三生石。 月老的红线树,是注定的姻缘。 而九司的三生石,是窥瞻的天机。 凡人诗句中约定的三生石上定三世在九司中却是尽知的烂姻缘,只因为三生石上书写的尽是这一世的不完整从而想去求来个来世,付之的是今世的命。 前世,今生,我都没能和我的心上人好好的在一块,这让我很难过,我想求得来生,用我这一世的命所求。 我放下了所有,了结了心中所念。 我想,我是时候回幽冥了。 司主他若还在,大概是要很痛心我这一番不知好歹了。 我抱着寻死的心回幽冥,却被他人一掌给打回了凡尘。 我迷迷糊糊瞧清楚了前面的青衣男子后怔了怔,这一掌许是下手重了,心尖尖上都有些疼。 “莫问川这小子,倒真是料事如神。”他挑了挑眉又道:“我跟在你身后这段日子,也不知芥儿如何了。” “…司主…他……”我委实不敢再问下去了,我明明知道的结果,是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莫问川半年前,来九天山找过我。”风生兽挥了挥衣袖走到我面前:“莫问川的半颗神心,你用了几万年,如今终归是完整了。他先前欠你的,到底还是还清了。” 我忽然起身上前紧紧扯住他的袖角,忍不住的颤抖:“他们说…他死了,可…可……他的尸身呢?” “几万年前镜胭那丫头没能伤到你的重要之处而只是毁了你的肉身,于是莫问川当年生生挖了自身的半颗神心护你这半颗破损灵心又以自身神血灌溉守了你整整三万年才复活了你,莫问川没有了肉身,却也同你之前般算不得死了,他只是活你这里。”风生兽指了指自己心口又道:“莫问川那日找我喝到了半夜,走时说从此以后,他会让你恨不得念不得忘不得。我有时觉得这小子委实心机深沉,他一向自负得狠,如今却败在这世间情爱之上,真是趣事。” 我听了这话,心口有些发闷,大概这颗心也感受到了主人当时有多难过。 司主总觉着我一直以来敬畏他是因为他可以时刻捏死我才会有一副谄媚狗腿模样,可我一直不曾告诉他,我真真为的,是那年最初化成人形时,他捂着流血的心口朝我笑靥,翩翩少年,一眼就能成为敬仰一生一世的人。 在我只顾着凡世情爱之时,这个我原本想着敬仰一生一世的人,如今却被我抛之脑后,生死不知。 幽冥花,水晶幽兰,雌雄同株,生有两心,却从来没人知道,这有一心,是他人用活生生的心补上的。 “你来,是有法子救他的,对是不对?”我拽得有些紧,连带着他都不得不蹲下了身:“他同你当年不同,你可知莫问川逆天而为改了你的命数后是受了雷霆之刑,本就神形受损,而后为了你那小和尚解束心劫又用了全身的修为,哪能还有你那样的好运气留得下一缕气息。” 我想着如今的自己一定是十分的没骨气,便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往前走,风生兽立即挡在我面前:“你听了这样的话,竟没有半分难过的?” 他这话说的不对,我已经经历过了初初的最难过,如今比来,只是难过不比最初罢了。 “我只是想求三生石,给我一个来世不负不误。”“用莫问川给你换来的命去求?”风生兽这时不知为何却怒了:“真是,你俩这档子麻烦事怕是天上的月老都看不下去,我说的是他活不下去,却没说他是死的干干净净。” 我盯着风生兽,看着他打了个冷颤才悠悠道:“你先前,是不是想看我难过得痛哭流涕才想告诉我这些事?” “……” 他咳嗽了声扯出一抹尴笑:“我哪能如此做呢,传出去岂非是有欺负后辈之嫌?咳…这莫问川好说也是个活了几十万年的仙神,尽管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也是活该,咳…你这眼神莫要再凶了……半年前莫问川从我这拿走了崆峒印将他自身的一缕神魄存于印中,只是这一缕神魄到底是失去了肉身守护,也不知受损成什么模样,如今活不活的下去,却是不知道了。” “崆峒印……”我喃喃许久,往事全然浮现脑海,我看向莲山的方向猛然回神欲上莲山,风生兽扯住了我的手腕,终于是看到了我满眼含泪的模样。 “莫问川若知晓你如今这番模样,哪怕是真的活不过来了,也是知足的。” “若他那一缕神魄还在,便来九天山寻我。” 他缓缓松手捏了个诀就消失了,我却是连灵力都忘了用,跌跌撞撞的跑上了莲山山顶,我看着甄婵的坟墓落了泪,那块我随手给了她人的崆峒印,如今却成了他的救命符,若是我早知道,早知道,哪怕是用自己的命换,我也不会如此轻易给了甄婵。 挖坟这种事有损阴德,可我偏生还忍不住边挖边笑出了声,我原以为今生会错过的人,我原以为我会恨上一生念上一世欢喜不已的人,他还能活着,我顾不得太多,我只知道他还能活着。 挖到最后,我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使劲扒拉了上面的尘土,崆峒印被一段红绫捆着发着微弱的红光,我认得这段红绫,这是我前世与他断下姻缘后埋在红线树下的红绫。 我没有看到甄婵的棺木,也没有看到她的尸身,这块坟墓下,只有崆峒印和我前世所断的红绫,我摸着崆峒印,感受着关于司主最微弱的神魄。 我的心上人,我真正的心上人啊,你可听得到我的心声,我用前世的误今世的负盼你醒来偿还我一生的欢喜,我不怨不恨不念,我只想同你一世不离,一世不弃。 我真正的心上人啊,你可知如今就是这一点点的神魄气息,却能支撑起我满心的期盼你还在我身旁。 我将崆峒印紧紧的抱在胸口,恍惚间就犹如抱着的是在沉睡的司主。 我将那段红绫又埋在了土中恢复了甄婵的坟墓,御云而行至九天山脚爬上了半山腰找到了当初风生兽所居之处,当年的那个女子早已不在,守在风生兽身边的是个小女孩,眉目清秀,瞧见我后推醒了正倚在门边打盹的风生兽:“墨青狸你快醒醒,这儿有个受伤的姑娘。” 这小女孩全然是推得很开心,还来回晃了晃这个曾同神征服四海八荒的上古神兽,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他睁了睁眼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快的出现,我将怀里护得好好的崆峒印递到他面前,他的眼神看着我受伤的双臂良久才道:“你这一身伤若被他见着,我怕是好久都不得太平。” “芥儿。”“墨青狸,身为一个长大后要嫁给你的人,你必须要称呼我娘子,你如果记不住,等我再大些我就会打掉你的牙。”小女孩说话倒是有趣,风生兽笑笑摸摸小女孩的头:“你先将她的伤口处理回,可好?” 小女孩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美色,羞红了脸拖着我就走,我担忧的盯着崆峒印,风生兽进屋挥手关门,没由得我再说上半句话。 “你……”小女孩在给我上药时上下打量了我许久才道:“我怎生觉着你长得很面熟呢?” “你叫荆芥。”我将衣袖放下遮住白纱,眼神看着窗外:“长大后,莫要学医了。” “你怎生知道?”小女孩颇为羞涩的擦了擦脸上的汗:“墨青狸也说我医术不好。” “可我想同他一块悬壶济世。”她眸子里都像是写着喜欢,我忽然就想到多年以前我也同彼岸花说过,我想同司主永远在一块。 那时的我,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模样呢。 “我要快快长大,等我长大了,我就给他当小娘子,在这九天山上过完一生。”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话语里,我轻笑,可又不知为何心生悲凉。 我若能愿意守在幽冥,我若能在他身侧,我若不贪恋凡尘红尘,我若能早些明白自己心意,我若能……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伤口疼?”她有些惊慌,我抹了抹眼泪莞尔:“我是想着等我心上人醒来了我也能给他当小娘子,有些欢喜而泣了。” 她眨了眨眼,似懂非懂。 这一等,就是七天。 第八日我守在院外看着房门缓缓打开,一身素衣勾勒着青竹,望着我而语:“他能活。” 我终于放下了所有的不安,眸中含泪,缓缓而笑。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站在门外有些踌躇,风生兽侧身而过:“他这一魄所幸是居于崆峒印中,倒也不曾受损多少,但却也只能维持神形不灭,若明日他还不曾醒来,即便是活了,也同死去是差不多的。” “多谢。”我抿紧了唇,一步一步走向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人,缓缓蹲下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哪怕明日他无法醒来,只要他活着,这便是希望。” “丫头。”风生兽挪挪唇,又摇了摇头:“罢了,我这里有坛好酒,你若想喝,便来院中。” 我握着司主有些冰凉的手放在脸侧,风生兽也不再多语,轻轻叹了一口气便离开了。 “等你醒来,我们回幽冥。”我吸了一口气,沉声又语:“我原先那样贪恋着凡尘,总觉着凡尘里有我所想要的东西,现如今想来,大抵只是前世的执念,那时你是我凡间的夫君,一世贪恋万世不忘,今世你总觉着是欠了我前世的桃花债,既然觉着欠了,就该醒过来才是。” 我开始涩声,带着无尽的祈求:“莫问川,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不信,你总喜欢诓我的,你若死了,就再也没有能让我记恨不得的人了。还好,你还活着,只要你醒来,只要你醒来,受前世所劫今世之难我也要同你在一块了,天定的姻缘又如何,你既已逆天而为赐我永世平安,我便愿守万年孤寂等你归来。” 我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谁曾想有一日,那个前世我不敢高攀的人今世却能成为我日后的天地,我絮絮叨叨的在他耳边说着所有的故事,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同司主,遇得巧是情投意合,遇得早些或晚些,不过是一场劫难罢了。 前世情缘遇到得太早,今世情缘又懂得太晚。从头至尾的这场劫难里,他将我救了出来,却搭进去了自己。 他甘之如饴。 明明无缘,明明无牵。这一段姻缘,夹杂了太多的不可能,才成为如今的可能。 一早一晚,才使得这情爱无比难得。 这番的顿悟让我悲喜交加,这些年我满心的欢喜都给了他人,误了司主的好,误了玄机的缘,误了自身的多年。 司主还是一贯的好看,我缓缓附身吻在他的眉间,合眼落泪。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这一夜,从未有过的漫长。 院中挂上了几盏荷花灯笼,将这都恍惚夜照亮有了人情味。 “丫头,我这有个故事,你听是不听?”风生兽坐在院中老槐树树枝上唤我,我将司主的被褥掩好出门抬头看着他,他扔了坛酒我接入怀中一饮,苦涩难言。 “莫问川的娘是个凡人,你可知道?”我点点头,他便又道:“其实是个凡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偏生莫问川的娘,姓的是华胥氏。” “那时的天神历劫归来原本是想将他娘带回九重天,可你也知道,那些九重天上的老不死,不知有多少是因为天地初始之事心中不愿承认的愧疚从而忌惮华胥一族的,莫问川的娘被众神强行要求挖取华胥灵心来换的他们的不生不灭,可他们到底是打错了算盘,莫问川的娘,虽是华胥族人,却并非华胥神女。” “于是怒急了的那群老东西逼着莫问川的娘背叛华胥一族,莫问川的娘不从,未果,自刎而亡。而莫问川那时大概,只有这么大。”风生兽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我坐在石阶上撑着下巴继续听着,听着这些司主从来不与人说的事。 “而后,天神托我护他儿女的周全,我带着他俩回了穷桑,遇见了这么小的你。”风生兽又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他划了很大一圈,颔首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比喻。 “你大抵是不记得这些事了,那时候你还长的皱巴巴的,恩,有些丑。” 我刚饮的一口酒忍不住喷了些,咳嗽了许久直视着树上的人有些杀气。 “莫问川这小子那段日子活的连我都甚是害怕,一个孩子,却是满身的戾气,可少时你可没少欺负他,哎,那时候,你娘最爱干的事就是拿着一根擀杖追着你满山头的打,哎呦,那场面。。。” “你娘格外护着莫问川,少时你很是吃味,只因为没人同你讲过,你娘和莫问川的娘是双生子,而双生子乃是大忌,莫问川的娘自愿离开穷桑将神女灵心给了你娘,而后莫问川十万岁成年之时,你娘便将那颗灵心给了莫问川。莫问川因此才有了神血,得以回到了九重天。” “莫问川说,终有一日,他会让华胥一族能够光明正大的存活在这天地之间。” “可你娘因这双生子的缘故,灵心有损,支撑不得莫问川的神身,那时我便想到了――你。” “只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莫问川这小子会对你动了真情。只怕那时他自己也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他有他的报复,容不得任何偏差,华胥一族被灭之事是鬼君而为,莫问川知晓时为时已晚,那时也是这样的夜晚,他同云霄就这么醉在我这小院里,口里喃喃的都是你会恨着他之类的醉话。” “明日他若醒了,就莫要再把自己的心意给错了,若他明天不醒,你便回幽冥去喝一杯忘川水将这些事都忘的干干净净。”风生兽这话显然是有人交代了的,我死死的盯着他而语:“他这次,又诓了我一番,是么?” 风生兽像是被酒呛得厉害,我回首看着床上的人放下酒坛抱膝轻语:“这一次,他诓我也好骗我也罢,我只要他醒过来。” “他不让我回幽冥,是怕自己醒不来不愿耽误我,可他既然敢用命赌我心意,就要有胜算活下去才是。”我缓缓起身,却听得风生兽一声长叹:“他所有的胜算压的都是你,而他自己的命,胜算压的是上苍。” 我抹脸,冰凉不已。 司主压输了。 上苍不愿垂怜,第二日,他没有醒。 风生兽同我说,若司主未醒,就要按着他之前留下的话,让我去幽冥饮一杯忘川水,我坐在司主床边摇摇头,今世,我不会再忘了他了。 我带着司主回了幽冥,阿渡坐在阴川河旁不曾问我归来为何,他只问我,阿灵,你可后悔? 我说,不悔。 万世孤寂又如何,我本就是一朵幽灵花,归属之地便是幽冥,情爱更是难求,如今这番明明白白的心意,我已是心满意足。 我每日都会带着司主去我们曾在幽冥走过的每一段路,云霄神君偶尔前来与我说些话,他说莫问川到底是不同他,愿意去用这样自损的法子来把自家没良心的心上人给拉了回来,云霄神君说这话时眸里似乎有泪,当年的十尾天狐,到底还是成了他一生的遗憾。 所幸,我同司主都是厚脸皮的人,到头来还是能够相守。 只要还能相守,这样的等待又能如何。 四万年后阿渡渡来了一个旧友,我在奈何桥头见到他时他已经饮下了一碗孟婆汤,他回首看了我一眼恍惚了许久走了过来,伸手到半空有停住放下,问道:“你长的这样好看,也是要往生的魂魄?” 我笑而不答,他皱皱眉便不再多说走上了奈何桥,到了桥中时又停下回头,我却已不再原地。 “我还想,问你愿不愿同我一块往生。”他喃喃而语,我躲在阿渡身后,揉了揉眼睛。 “这一世,他是王。”阿渡揉了揉我的头发,我莞尔:“你今日可有时间渡我去忘川,我想同司主看一看忘川河水。” 阿渡点了点头,我反身走时红裙扫了一地尘埃, 来世,我不会让你遇见了。 你是良人,却非我的良人。 愿你来世,自有佳人在侧,红袖添香。 我渐渐开始喜欢幽冥的孤寂,它的冷清让我每日都不会忘与司主的分毫,甚至时时提醒着我,我这一生,我的天与地,都在幽冥,都在这个还不曾醒来的人身上。 我在幽冥的一块地上种了很多的幽灵花,我想着,等他醒来了,我一定要在花丛间对他笑靥如花。 于是我每天都会有一段时辰带着司主来这一方花圃,一张睡椅,我不厌其烦的种着幽灵花,挖土浇灌,可是七万年过去了,幽灵花转开为败败而开,他还是没有醒来。 “请问施主,这里可是阴川?”眉心红痣,双手合十。 我从泥土中一身狼狈的起来,少年笑颜如初,我愣了许久才擦了擦脸指着一个方向:“这是幽冥,你再往前些,就是阴川了。” 他十指合着佛珠,挪唇欲语。 “贫僧与施主,是否有缘见过?”他还是问出了口,我抿唇将手上的泥土擦在了裙侧,良久才摇了摇头。 他许是觉得自己失礼,一拜又语:“贫僧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觉着施主有些面熟,想来是前尘故人。” “即是故人,那便不用再记得了。”又蹲了下去去打理种植的幽灵花,只听到细碎的衣服摩擦声,我紧紧握着地上的泥土,听到他轻轻说了一句:“贫僧三藏,谢施主指路。” ――小和尚,如果我给你取名,一定取个藏字。因为日后,你定能心怀苍生,一个能心怀苍生的人定能将这四海八荒保藏得好好的。 ――花灵,若真保藏你所说的,就该把过往都藏着了 步伐声音渐渐远去,我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 一藏,过往红尘不再牵。 二藏,情深缘法不再念。 三藏,佛法苍生不再负。 我缓缓起身,却被人从身后拥住,凉凉一个身躯,让我不敢动弹半分。 “我竟不知,自己还能被醋醒。”声音带着些轻佻,我缓缓转身,满眼含泪。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个声音总在说,等我醒来,就会给我当小娘子。”我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脸,这张曾经毫无血色冰凉刺骨的脸,终于有了他的回温。 “我如今醒来了,只是不知这小娘子……”我附上身狠狠的吻在了他的唇上,唇上的温度让我不停的打着哆嗦,我贪恋着这样的感觉。 而后他按着的我头用力吻了回来,我迷迷糊糊的承受,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松开我眉眼带笑:“温香软玉,倒是值得。” “只是不知,我怀里的女子,你可愿意如此一生。” “你醒了,我便是要给你当小娘子的。” 含泪带笑,万年等待,不负姻缘。 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回到几十万年前,告诉那个叫华胥灵的女子,告诉那个叫莫问川的上生神君,如果遇到那个故意写错你运薄的男子,如果遇到那个咬了你一口的女子,你一定要将你的心意全部透露给他,你一定要将你满心的欢喜万分交给她,因为有一朵叫花灵的水晶幽兰,她舍不得让一个叫莫问川的幽冥司主用自己三万年的神血和一颗神心换得他的沉睡万年,即便最后醒了,即便最后姻缘不误,可她,舍不得。 她错了太久,错的那些日子,她只想和他,永世不负。 第一百三十章 相传这世上有一种前世今生,除去月老的红线树外能主宰的,便是九司的三生石。 月老的红线树,是注定的姻缘。 而九司的三生石,是窥瞻的天机。 凡人诗句中约定的三生石上定三世在九司中却是尽知的烂姻缘,只因为三生石上书写的尽是这一世的不完整从而想去求来个来世,付之的是今世的命。 前世,今生,我都没能和我的心上人好好的在一块,这让我很难过,我想求得来生,用我这一世的命所求。 我放下了所有,了结了心中所念。 我想,我是时候回幽冥了。 司主他若还在,大概是要很痛心我这一番不知好歹了。 我抱着寻死的心回幽冥,却被他人一掌给打回了凡尘。 我迷迷糊糊瞧清楚了前面的青衣男子后怔了怔,这一掌许是下手重了,心尖尖上都有些疼。 “莫问川这小子,倒真是料事如神。”他挑了挑眉又道:“我跟在你身后这段日子,也不知芥儿如何了。” “…司主…他……”我委实不敢再问下去了,我明明知道的结果,是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莫问川半年前,来九天山找过我。”风生兽挥了挥衣袖走到我面前:“莫问川的半颗神心,你用了几万年,如今终归是完整了。他先前欠你的,到底还是还清了。” 我忽然起身上前紧紧扯住他的袖角,忍不住的颤抖:“他们说…他死了,可…可……他的尸身呢?” “几万年前镜胭那丫头没能伤到你的重要之处而只是毁了你的肉身,于是莫问川当年生生挖了自身的半颗神心护你这半颗破损灵心又以自身神血灌溉守了你整整三万年才复活了你,莫问川没有了肉身,却也同你之前般算不得死了,他只是活你这里。”风生兽指了指自己心口又道:“莫问川那日找我喝到了半夜,走时说从此以后,他会让你恨不得念不得忘不得。我有时觉得这小子委实心机深沉,他一向自负得狠,如今却败在这世间情爱之上,真是趣事。” 我听了这话,心口有些发闷,大概这颗心也感受到了主人当时有多难过。 司主总觉着我一直以来敬畏他是因为他可以时刻捏死我才会有一副谄媚狗腿模样,可我一直不曾告诉他,我真真为的,是那年最初化成人形时,他捂着流血的心口朝我笑靥,翩翩少年,一眼就能成为敬仰一生一世的人。 在我只顾着凡世情爱之时,这个我原本想着敬仰一生一世的人,如今却被我抛之脑后,生死不知。 幽冥花,水晶幽兰,雌雄同株,生有两心,却从来没人知道,这有一心,是他人用活生生的心补上的。 “你来,是有法子救他的,对是不对?”我拽得有些紧,连带着他都不得不蹲下了身:“他同你当年不同,你可知莫问川逆天而为改了你的命数后是受了雷霆之刑,本就神形受损,而后为了你那小和尚解束心劫又用了全身的修为,哪能还有你那样的好运气留得下一缕气息。” 我想着如今的自己一定是十分的没骨气,便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往前走,风生兽立即挡在我面前:“你听了这样的话,竟没有半分难过的?” 他这话说的不对,我已经经历过了初初的最难过,如今比来,只是难过不比最初罢了。 “我只是想求三生石,给我一个来世不负不误。”“用莫问川给你换来的命去求?”风生兽这时不知为何却怒了:“真是,你俩这档子麻烦事怕是天上的月老都看不下去,我说的是他活不下去,却没说他是死的干干净净。” 我盯着风生兽,看着他打了个冷颤才悠悠道:“你先前,是不是想看我难过得痛哭流涕才想告诉我这些事?” “……” 他咳嗽了声扯出一抹尴笑:“我哪能如此做呢,传出去岂非是有欺负后辈之嫌?咳…这莫问川好说也是个活了几十万年的仙神,尽管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也是活该,咳…你这眼神莫要再凶了……半年前莫问川从我这拿走了崆峒印将他自身的一缕神魄存于印中,只是这一缕神魄到底是失去了肉身守护,也不知受损成什么模样,如今活不活的下去,却是不知道了。” “崆峒印……”我喃喃许久,往事全然浮现脑海,我看向莲山的方向猛然回神欲上莲山,风生兽扯住了我的手腕,终于是看到了我满眼含泪的模样。 “莫问川若知晓你如今这番模样,哪怕是真的活不过来了,也是知足的。” “若他那一缕神魄还在,便来九天山寻我。” 他缓缓松手捏了个诀就消失了,我却是连灵力都忘了用,跌跌撞撞的跑上了莲山山顶,我看着甄婵的坟墓落了泪,那块我随手给了她人的崆峒印,如今却成了他的救命符,若是我早知道,早知道,哪怕是用自己的命换,我也不会如此轻易给了甄婵。 挖坟这种事有损阴德,可我偏生还忍不住边挖边笑出了声,我原以为今生会错过的人,我原以为我会恨上一生念上一世欢喜不已的人,他还能活着,我顾不得太多,我只知道他还能活着。 挖到最后,我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使劲扒拉了上面的尘土,崆峒印被一段红绫捆着发着微弱的红光,我认得这段红绫,这是我前世与他断下姻缘后埋在红线树下的红绫。 我没有看到甄婵的棺木,也没有看到她的尸身,这块坟墓下,只有崆峒印和我前世所断的红绫,我摸着崆峒印,感受着关于司主最微弱的神魄。 我的心上人,我真正的心上人啊,你可听得到我的心声,我用前世的误今世的负盼你醒来偿还我一生的欢喜,我不怨不恨不念,我只想同你一世不离,一世不弃。 我真正的心上人啊,你可知如今就是这一点点的神魄气息,却能支撑起我满心的期盼你还在我身旁。 我将崆峒印紧紧的抱在胸口,恍惚间就犹如抱着的是在沉睡的司主。 我将那段红绫又埋在了土中恢复了甄婵的坟墓,御云而行至九天山脚爬上了半山腰找到了当初风生兽所居之处,当年的那个女子早已不在,守在风生兽身边的是个小女孩,眉目清秀,瞧见我后推醒了正倚在门边打盹的风生兽:“墨青狸你快醒醒,这儿有个受伤的姑娘。” 这小女孩全然是推得很开心,还来回晃了晃这个曾同神征服四海八荒的上古神兽,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他睁了睁眼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快的出现,我将怀里护得好好的崆峒印递到他面前,他的眼神看着我受伤的双臂良久才道:“你这一身伤若被他见着,我怕是好久都不得太平。” “芥儿。”“墨青狸,身为一个长大后要嫁给你的人,你必须要称呼我娘子,你如果记不住,等我再大些我就会打掉你的牙。”小女孩说话倒是有趣,风生兽笑笑摸摸小女孩的头:“你先将她的伤口处理回,可好?” 小女孩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美色,羞红了脸拖着我就走,我担忧的盯着崆峒印,风生兽进屋挥手关门,没由得我再说上半句话。 “你……”小女孩在给我上药时上下打量了我许久才道:“我怎生觉着你长得很面熟呢?” “你叫荆芥。”我将衣袖放下遮住白纱,眼神看着窗外:“长大后,莫要学医了。” “你怎生知道?”小女孩颇为羞涩的擦了擦脸上的汗:“墨青狸也说我医术不好。” “可我想同他一块悬壶济世。”她眸子里都像是写着喜欢,我忽然就想到多年以前我也同彼岸花说过,我想同司主永远在一块。 那时的我,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模样呢。 “我要快快长大,等我长大了,我就给他当小娘子,在这九天山上过完一生。”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话语里,我轻笑,可又不知为何心生悲凉。 我若能愿意守在幽冥,我若能在他身侧,我若不贪恋凡尘红尘,我若能早些明白自己心意,我若能……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伤口疼?”她有些惊慌,我抹了抹眼泪莞尔:“我是想着等我心上人醒来了我也能给他当小娘子,有些欢喜而泣了。” 她眨了眨眼,似懂非懂。 这一等,就是七天。 第八日我守在院外看着房门缓缓打开,一身素衣勾勒着青竹,望着我而语:“他能活。” 我终于放下了所有的不安,眸中含泪,缓缓而笑。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站在门外有些踌躇,风生兽侧身而过:“他这一魄所幸是居于崆峒印中,倒也不曾受损多少,但却也只能维持神形不灭,若明日他还不曾醒来,即便是活了,也同死去是差不多的。” “多谢。”我抿紧了唇,一步一步走向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人,缓缓蹲下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哪怕明日他无法醒来,只要他活着,这便是希望。” “丫头。”风生兽挪挪唇,又摇了摇头:“罢了,我这里有坛好酒,你若想喝,便来院中。” 我握着司主有些冰凉的手放在脸侧,风生兽也不再多语,轻轻叹了一口气便离开了。 “等你醒来,我们回幽冥。”我吸了一口气,沉声又语:“我原先那样贪恋着凡尘,总觉着凡尘里有我所想要的东西,现如今想来,大抵只是前世的执念,那时你是我凡间的夫君,一世贪恋万世不忘,今世你总觉着是欠了我前世的桃花债,既然觉着欠了,就该醒过来才是。” 我开始涩声,带着无尽的祈求:“莫问川,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不信,你总喜欢诓我的,你若死了,就再也没有能让我记恨不得的人了。还好,你还活着,只要你醒来,只要你醒来,受前世所劫今世之难我也要同你在一块了,天定的姻缘又如何,你既已逆天而为赐我永世平安,我便愿守万年孤寂等你归来。” 我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谁曾想有一日,那个前世我不敢高攀的人今世却能成为我日后的天地,我絮絮叨叨的在他耳边说着所有的故事,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同司主,遇得巧是情投意合,遇得早些或晚些,不过是一场劫难罢了。 前世情缘遇到得太早,今世情缘又懂得太晚。从头至尾的这场劫难里,他将我救了出来,却搭进去了自己。 他甘之如饴。 明明无缘,明明无牵。这一段姻缘,夹杂了太多的不可能,才成为如今的可能。 一早一晚,才使得这情爱无比难得。 这番的顿悟让我悲喜交加,这些年我满心的欢喜都给了他人,误了司主的好,误了玄机的缘,误了自身的多年。 司主还是一贯的好看,我缓缓附身吻在他的眉间,合眼落泪。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这一夜,从未有过的漫长。 院中挂上了几盏荷花灯笼,将这都恍惚夜照亮有了人情味。 “丫头,我这有个故事,你听是不听?”风生兽坐在院中老槐树树枝上唤我,我将司主的被褥掩好出门抬头看着他,他扔了坛酒我接入怀中一饮,苦涩难言。 “莫问川的娘是个凡人,你可知道?”我点点头,他便又道:“其实是个凡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偏生莫问川的娘,姓的是华胥氏。” “那时的天神历劫归来原本是想将他娘带回九重天,可你也知道,那些九重天上的老不死,不知有多少是因为天地初始之事心中不愿承认的愧疚从而忌惮华胥一族的,莫问川的娘被众神强行要求挖取华胥灵心来换的他们的不生不灭,可他们到底是打错了算盘,莫问川的娘,虽是华胥族人,却并非华胥神女。” “于是怒急了的那群老东西逼着莫问川的娘背叛华胥一族,莫问川的娘不从,未果,自刎而亡。而莫问川那时大概,只有这么大。”风生兽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我坐在石阶上撑着下巴继续听着,听着这些司主从来不与人说的事。 “而后,天神托我护他儿女的周全,我带着他俩回了穷桑,遇见了这么小的你。”风生兽又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他划了很大一圈,颔首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比喻。 “你大抵是不记得这些事了,那时候你还长的皱巴巴的,恩,有些丑。” 我刚饮的一口酒忍不住喷了些,咳嗽了许久直视着树上的人有些杀气。 “莫问川这小子那段日子活的连我都甚是害怕,一个孩子,却是满身的戾气,可少时你可没少欺负他,哎,那时候,你娘最爱干的事就是拿着一根擀杖追着你满山头的打,哎呦,那场面。。。” “你娘格外护着莫问川,少时你很是吃味,只因为没人同你讲过,你娘和莫问川的娘是双生子,而双生子乃是大忌,莫问川的娘自愿离开穷桑将神女灵心给了你娘,而后莫问川十万岁成年之时,你娘便将那颗灵心给了莫问川。莫问川因此才有了神血,得以回到了九重天。” “莫问川说,终有一日,他会让华胥一族能够光明正大的存活在这天地之间。” “可你娘因这双生子的缘故,灵心有损,支撑不得莫问川的神身,那时我便想到了――你。” “只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莫问川这小子会对你动了真情。只怕那时他自己也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他有他的报复,容不得任何偏差,华胥一族被灭之事是鬼君而为,莫问川知晓时为时已晚,那时也是这样的夜晚,他同云霄就这么醉在我这小院里,口里喃喃的都是你会恨着他之类的醉话。” “明日他若醒了,就莫要再把自己的心意给错了,若他明天不醒,你便回幽冥去喝一杯忘川水将这些事都忘的干干净净。”风生兽这话显然是有人交代了的,我死死的盯着他而语:“他这次,又诓了我一番,是么?” 风生兽像是被酒呛得厉害,我回首看着床上的人放下酒坛抱膝轻语:“这一次,他诓我也好骗我也罢,我只要他醒过来。” “他不让我回幽冥,是怕自己醒不来不愿耽误我,可他既然敢用命赌我心意,就要有胜算活下去才是。”我缓缓起身,却听得风生兽一声长叹:“他所有的胜算压的都是你,而他自己的命,胜算压的是上苍。” 我抹脸,冰凉不已。 司主压输了。 上苍不愿垂怜,第二日,他没有醒。 风生兽同我说,若司主未醒,就要按着他之前留下的话,让我去幽冥饮一杯忘川水,我坐在司主床边摇摇头,今世,我不会再忘了他了。 我带着司主回了幽冥,阿渡坐在阴川河旁不曾问我归来为何,他只问我,阿灵,你可后悔? 我说,不悔。 万世孤寂又如何,我本就是一朵幽灵花,归属之地便是幽冥,情爱更是难求,如今这番明明白白的心意,我已是心满意足。 我每日都会带着司主去我们曾在幽冥走过的每一段路,云霄神君偶尔前来与我说些话,他说莫问川到底是不同他,愿意去用这样自损的法子来把自家没良心的心上人给拉了回来,云霄神君说这话时眸里似乎有泪,当年的十尾天狐,到底还是成了他一生的遗憾。 所幸,我同司主都是厚脸皮的人,到头来还是能够相守。 只要还能相守,这样的等待又能如何。 四万年后阿渡渡来了一个旧友,我在奈何桥头见到他时他已经饮下了一碗孟婆汤,他回首看了我一眼恍惚了许久走了过来,伸手到半空有停住放下,问道:“你长的这样好看,也是要往生的魂魄?” 我笑而不答,他皱皱眉便不再多说走上了奈何桥,到了桥中时又停下回头,我却已不再原地。 “我还想,问你愿不愿同我一块往生。”他喃喃而语,我躲在阿渡身后,揉了揉眼睛。 “这一世,他是王。”阿渡揉了揉我的头发,我莞尔:“你今日可有时间渡我去忘川,我想同司主看一看忘川河水。” 阿渡点了点头,我反身走时红裙扫了一地尘埃, 来世,我不会让你遇见了。 你是良人,却非我的良人。 愿你来世,自有佳人在侧,红袖添香。 我渐渐开始喜欢幽冥的孤寂,它的冷清让我每日都不会忘与司主的分毫,甚至时时提醒着我,我这一生,我的天与地,都在幽冥,都在这个还不曾醒来的人身上。 我在幽冥的一块地上种了很多的幽灵花,我想着,等他醒来了,我一定要在花丛间对他笑靥如花。 于是我每天都会有一段时辰带着司主来这一方花圃,一张睡椅,我不厌其烦的种着幽灵花,挖土浇灌,可是七万年过去了,幽灵花转开为败败而开,他还是没有醒来。 “请问施主,这里可是阴川?”眉心红痣,双手合十。 我从泥土中一身狼狈的起来,少年笑颜如初,我愣了许久才擦了擦脸指着一个方向:“这是幽冥,你再往前些,就是阴川了。” 他十指合着佛珠,挪唇欲语。 “贫僧与施主,是否有缘见过?”他还是问出了口,我抿唇将手上的泥土擦在了裙侧,良久才摇了摇头。 他许是觉得自己失礼,一拜又语:“贫僧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觉着施主有些面熟,想来是前尘故人。” “即是故人,那便不用再记得了。”又蹲了下去去打理种植的幽灵花,只听到细碎的衣服摩擦声,我紧紧握着地上的泥土,听到他轻轻说了一句:“贫僧三藏,谢施主指路。” ――小和尚,如果我给你取名,一定取个藏字。因为日后,你定能心怀苍生,一个能心怀苍生的人定能将这四海八荒保藏得好好的。 ――花灵,若真保藏你所说的,就该把过往都藏着了 步伐声音渐渐远去,我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 一藏,过往红尘不再牵。 二藏,情深缘法不再念。 三藏,佛法苍生不再负。 我缓缓起身,却被人从身后拥住,凉凉一个身躯,让我不敢动弹半分。 “我竟不知,自己还能被醋醒。”声音带着些轻佻,我缓缓转身,满眼含泪。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个声音总在说,等我醒来,就会给我当小娘子。”我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脸,这张曾经毫无血色冰凉刺骨的脸,终于有了他的回温。 “我如今醒来了,只是不知这小娘子……”我附上身狠狠的吻在了他的唇上,唇上的温度让我不停的打着哆嗦,我贪恋着这样的感觉。 而后他按着的我头用力吻了回来,我迷迷糊糊的承受,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松开我眉眼带笑:“温香软玉,倒是值得。” “只是不知,我怀里的女子,你可愿意如此一生。” “你醒了,我便是要给你当小娘子的。” 含泪带笑,万年等待,不负姻缘。 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回到几十万年前,告诉那个叫华胥灵的女子,告诉那个叫莫问川的上生神君,如果遇到那个故意写错你运薄的男子,如果遇到那个咬了你一口的女子,你一定要将你的心意全部透露给他,你一定要将你满心的欢喜万分交给她,因为有一朵叫花灵的水晶幽兰,她舍不得让一个叫莫问川的幽冥司主用自己三万年的神血和一颗神心换得他的沉睡万年,即便最后醒了,即便最后姻缘不误,可她,舍不得。 她错了太久,错的那些日子,她只想和他,永世不负。 第一百三十二章 白落落啃着萝卜听完幽冥司主的夫人说的这一番感人肺腑的故事,又眨了眨眼看着倚在门外的云霄帝君问:“帝君就这样嫌弃我?我不过吃了帝君几筐萝卜,竟还要劳烦帝君将花灵夫人从幽冥扯到这来同我说故事?” “你这兔叽。”幽冥司主的夫人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拍了白落落的头,唉声叹气:“我同你说这些,是告知你不要为了一时的置气,而错过了你心心念念的这个人。” 白落落又啃了一口萝卜,眯着眼不说话了。 她不是在生赵清风的气,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弱点实在是被赵清风捏得太死了,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却还是让她像个戏子一样演戏折腾,白落落不知道赵清风究竟在想什么,只是他总喜欢诓她,诓得白落落都不知道赵清风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我今日再多问一句。”白落落啃完最后两口才抬头看着两人:“这数万年来,是幽冥司一直在帮衬着赵清风,而所谓轮回转世,也不过是帝君你为了瞒住九重天的眼睛。” 云霄神君与幽冥司主的夫人相对视,白落落心下了然,拍手起身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一回赵清风诓我,只是在气我曾经弃他而去。” “我知晓夫人的本意。”白落落停在幽冥司主的夫人面前用力握拳:“可夫人心里,当真一点也不介怀过去种种?” 幽冥司主的夫人脸一白,缓缓的就低了头。 怎生会不介怀呢? 白落落听她说过去种种时,明明是可以看到幽冥司主夫人眼里的难过的。 只是失去过心爱之人,才会将这些难过看得举无轻重。 “赵清风还在门外等着?”白落落又看向云霄帝君,云霄帝君面上为难,似乎觉得白落落这番平静的模样有些可怕,语气也比平日里多了些柔和:“本君劝过,只是赵清风性子倔,已经在外面等了几日了。” 云霄神君话音刚落,白落落就已经走到府门处开了门。 赵清风笔直的站在外面一动不动的看着白落落,眼神里种种情绪都有,看得白落落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既知不易,为何还要做出一番不认识我的姿态,还...还要......” “为夫知错。” “你不要以为这番模样,我就......” “还请责罚。” 赵清风手一伸,小公子不知从哪里就冒了出来就往赵清风手里放了一根荆条,赵清风往前一递,吃准了她的不忍心。 “在这等得太久,怕夫人又要离去,便想着让夫人心疼心疼我。”赵清风将身躯又是一弯,白落落伸手就将荆条夺了过来,还没等她下手小公子就凑了上去挡在身前,泪眼汪汪的看着白落落:“祈生不知侯爷究竟犯了何错,可侯爷自幼身子就弱,如今在外等了这样几天,只怕是受不得这一荆条下去的。” 白落落将荆条一扔,摆头又走了回去,赵清风起身看着白落落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却是缓缓起来,转头就看着祈生轻语:“回去准备些萝卜,她爱吃这些。” 祈生不懂这些情啊爱啊,只是觉得两人真真是别扭,一个眼巴巴的就是下不来台,一个就是步步紧逼使人不得不去正视自己。 祈生临走时还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在外头笑靥如花的侯爷,明明这笑容里面的人根本就看不见,也不知这时施展美色究竟有什么用,若刚出来时就这般勾心的笑,不早就把人给笑得迷回了府吗? 让祈生更想不到的,就是到了夜里自家侯爷真的就带着白落落回来了。 “姐姐。”玲珑格外激动的跑了过去抱住了白落落,白落落揉着她的头笑,祈生想着自己曾刺伤过白落落,自然是无颜往前凑,见眼前一幕和和美美的,不由转头就走了出去,也不知走了自己走了多远,等周围都静了下来祈生才敢揉揉眼睛,他在意侯爷,却也是在意白落落的。 可是知晓白落落并非凡人时,他只是下意识的就去保护了侯爷。 他无父无母,若非侯爷,他只怕早早的就冻死在了外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白落落的声音不大,却惊得小公子直接弹跳了一下,面色诧异,脸上还挂着几滴委屈泪。 “哭什么呢,莫不是我回来,你不高兴?”白落落眉一挑,用衣袖蹭着小公子的眼角,秉承着她的那颗老母亲的心又道:“你若真是不高兴,我回去便是。” 白落落转身佯装要走,小公子连忙扯住白落落的衣衫,怯生生的看着白落落:“你…我……” “你别走,侯爷喜欢你,祈生…祈生也喜欢你。” 小公子说完脸一红,撒开腿就跑了,白落落瞅着他乱慌而逃的身影一乐,回头就朝着院子外笑:“怎么这一世,教出个别扭的孩子了。” 赵清风缓缓从院门外走进来,也是左眉一挑,双手一拘:“为夫管教不慎,还望夫人,重罚。” 白落落哼了一声,赵清风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玩吃软不吃硬的把戏,否则又怎会算准了他只要往云霄帝君府门外站上几宿,再装模作样的请罚,自己就一定会转头跟着回来呢。 她呀,这生生世世,就是被赵清风吃死了在嘴了,莫说要逃,自己不硬赶着上去就已然是不错了。 “夫人让我等着,不过等了几世,为夫便怕了。”赵清风难得露出这样的神色,再一伸手,白落落就不知不觉的入了他的怀里:“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婚事,可如何是好?” “她啊。”赵清风一笑,笑得白落落就知道赵清风定又是画了套将她套住了。 后来白落落才知道,赵清风哪有什么自幼的婚事,不过是应付朝中的一个借口,否则这些年早早的就会被媒婆踩烂了门槛,哪里还等得到她白落落悠哉悠哉的回来。 而那个应付朝中的女子,便是转世轮回多次的落娘,样貌虽未改,只是这声音性子变了不少,明面上装作是未来的侯夫人,可实际上早早的在边关就嫁了人,若非白落落回了凡尘,只怕这落娘也不会千里迢迢回来陪着赵清风演这一出戏了。 尽管白落落知道了这些,却还是在夜里想着想着生了闷气,于是半梦半醒就咬了赵清风一口解气,听镇国公府的人说,第二日侯爷那手腕上,就多了道牙印,而这侯夫人的脖子啊,就更是,朵朵红痕,不言而喻了。 顶点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听说镇国公府的侯爷,曾经也是威震过边关的,可如今,竟惧内惧到了夜里侯夫人生了气,就独坐凉亭整整坐三天两夜了。 “好端端的侯爷怎么又惹着夫人了?”祈生打了喷嚏揉鼻子,赵清风眉眼一弯,看着祈生就笑:“你年幼,无需知道这些。” 祈生面上一抽,他可不想知道自家侯爷的这些事,然后夜里连床都睡不着,独坐凉亭对影成三人。 “可探出来了?”祈生刚走出去就被玲珑扯了过去,祈生两手一摊,眼皮一番:“姐姐若真想知道这些,怎生不自个儿去问夫人?” “你……”玲珑面上一红,戳着祈生的脑袋就细语:“我这不是刚去寺庙里求了生子的法子,只是不知夫人同侯爷是不是因为这个事才生的矛盾……” 祈生瞪大了眼睛看着玲珑:“姐姐莫不是夜里去听了墙角……唔……” “你小声些……”玲珑的脸越发红了,想着夜里偷听到的那些直接松开了祈生捂着脸就跑了。 祈生摸不着头脑,只是想着自家侯爷一向正直,究竟是夜里说了怎样的话,才惹得玲珑这脸红得都没地儿遮。 “昨夜听了不少?”玲珑跑着跑着便撞在了阿离的身上,阿离顺势将她抱在怀里,眯着眼看她:“我竟不知,小公主是这番不知羞。” 玲珑一直觉着阿离叫她的时候更像是在叫另一个人,于是抬头就问:“你一直叫我小公主,究竟是为何?” 阿离不答,只是抱紧了她,玲珑心中虽有不安,但想着平日里阿离待自己的种种,更何况还是她救命的恩人,若过多追问,反倒伤人伤己。 “我原以为你会继续追问下去。”玲珑想着息事宁人,可阿离却自己想要说明这些事。 “若我是妖,你可还愿同我在一起?” 阿离的眼神真挚,让玲珑心跳都慢了一拍。 “姐姐也是妖,可侯爷待她依旧很好。” “那你待我如何?” “如侯爷待姐姐一般,一如既往。” 阿离眼中不知是何情绪,只是抱紧了玲珑。 “我前世可曾是见过你的?” 院子里没有回声,只是相互贴紧的心口处,一跳一跳,声音格外清楚。 “我前世可曾是见过你的?” 祈生刚出门想去静静心就撞上了人,被撞的是位明眸皓齿的少年,见着他失礼了也不恼,反倒自己不自觉的就说出了这句话。 “若是见过,公子当如何?”少年将手中扇子一合,双手一拘:“在下客偲礼,字卿。” 祈生脑中不知穿过了什么,下意识的就伸手握住了眼前的少年:“你……客卿……” “我,是客卿。” 少年一笑,恍若隔世。 “吾妻柔弱,自不会做出什么有辱斯文之事。” 正月初九宫宴,这是赵清风独坐凉亭之事过去的第三日,每每有人提及此事赵清风便要说出这句话,有殿下打趣要送赵清风美姬,这话音还未落,那位侯夫人就顶着一身华服美冠走了过来,不过眉毛一挑,那位说笑的殿下就软了腿被人扶着走回了自己的席位。 “原以为夫人还要同我置气。”赵清风手缓缓握住了白落落,白落落一瞪,暗暗就掐着赵清风轻语:“赵清风,你平日里桃花可真是旺盛呐。” “与夫人,也算是彼此彼此。”赵清风皮笑肉不笑,白落落知晓他是在吃味,这话委实就要从一年前说起了。 这原本也不算什么大事,两人自和好后便挑了个良辰吉日成婚,只是成婚当日赵清风却在路边被人劫了去,听说那日好巧不巧这城外土匪头子的大小姐入城玩,这一眼就相中了穿着一身喜服骑马迎亲的赵清风,知晓此事的白落落自然是不能忍的,提着云霄帝君就要去拆了这个土匪窝窝,谁知道刚去的时候赵清风就凭借着他的口舌将这一窝土匪给劝得一一从了良,这好不容易成了婚事,谁知过了一年,那土匪窝窝就做上了生意富甲一方,于是这土匪窝窝的小姐特意千里迢迢的赶了过来,还以大半身家为聘礼,说是要将赵清风给抢回去,气得白落落要去同这位土匪窝窝出来的小姐领悟一下生命的真谛,可赵清风却将她拦了下来,也不知那日同这位小姐说了什么,反正是一日私会,回来时身上还有着胭脂香,白落落这才半夜将赵清风赶了出去独坐凉亭。 然而这事也就是小女儿心态,闹闹别扭也就过去了,不成想第二天青蘅君竟来了府里,所幸也是半夜出现不曾惊着她人,可赵清风那时正坐在凉亭里,一瞅青蘅君眼神就低迷了下去,虽说两人并未说上一句话,可青蘅君临走时看白落落那一眼,就看得赵清风又往凉亭里坐了一夜。 可事先明明是赵清风理亏在先,白落落自然不愿低头,于是任由赵清风这番演着,自己就躺在床上蒙头大睡。 “我带她去看了你最喜欢的戏,吃了你最喜欢的菜肴,走了你最喜欢的小路。”赵清风轻语,眉梢上都是柔情似水:“只需这些,她便懂了。” “回来时,我买了胭脂,以前送的那盒名字不好。” 白落落原本握住赵清风的手便多了一个小盒子,白落落轻轻握着,低头浅浅笑了笑。 “他是仙神,若要带走你,这可如何是好……” 赵清风轻轻一叹,叹得白落落心尖尖都是一颤。 “赵清风……” “除了你,谁也带不走我。” 白落落莞尔,两人隔着一个小盒子执手,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相守,她离不开他的。 白落落明白赵清风的患得患失,他是个凡人,若是仙神强求,他斗不过。 可他更是个男人。 所以才会轮回转世,才会苦苦等候,等到如今,才等到这一世相守。 缘起时不过是跌跌撞撞的情绪,如今情根深种,谁也离不开谁了。 “赵清风,无论今生,来世,我都会在你左右,你啊,可是我的,情深意重的恩人呐。” 赵清风不知白落落的话是何意,白落落便往他肩上一靠,空中烟火盛开,这一年的雪,她终于又可以同他一起观赏了。 顶点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从前有位赵清风(番外篇一 每日小记) 大厉朝德元七年冬,镇国公府申时。 书房内有笔沾墨,赵清风挽袖,在纸上落笔: 今日吾妻,依旧是性子柔弱温和,亲手在府院里摘了一株小苗,手托香腮日日浇水以盼,模样煞为可爱。 谁知夜里霜降,小苗焉焉,吾妻捶胸顿足,为此吾第二夜偷偷换之,吾妻见小苗又起,与吾交谈之时眉目有喜,言过暖春之后,小苗成型,再过三月尔尔,必有果实。 吾妻言此,眉飞色舞,模样煞为可爱。 可谁知祈生一招不慎,又在夜里一脚踩死了小苗,吾妻又是捶胸顿足,为此吾又夜里换苗,却撞着了与人花前月下的玲珑,吾顿时明了,甚为欣慰,这番日后,吾妻便无需再担忧她的婚事了。 小苗又活,吾妻掩面感慨,虽话里多半无个正形,可那模样,真是煞为可爱。 “侯爷又在写些什么呢?”祈生端着茶水走了进来,赵清风将书桌上的信纸缓缓卷了起来放入身后第二个格子之中,这才转身看着他轻语:“昨夜可读了诗书?” 祈生咧嘴一笑,小跑到赵清风身旁:“侯夫人说了,诗书若是读多了,人便会笨拙迂腐。” 赵清风一愣,转而又笑道:“若是夫人所言,自然字字都是对的,你却年幼,无需去信这些话。” 祈生呲了一声,揉着双臂就走了出去。 “哟,你可真是将我那侄女儿看得珍贵。”宋云霄现身坐在软榻上看着赵清风身后的第二个格子,撑着下巴就问:“你说我教你的这个法子,是不是好使?” 赵清风报以笑容,朝着宋云霄就是一拘礼:“多谢仙神助晚辈之举。” 宋云霄捏着下巴笑,格外像只得了志的狐狸。 前世。 青玉钗入体,赵清风时常会疼得浑身抽搐,赵祈生守在外面心急如焚,寻遍了医师也是无益,连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等过了一月,赵清风就是这般疼死了过去。 赵清风在身死的前一夜,便遇见了宋云霄。 那时候的宋云霄还只是神君,巴巴得说了许多白落落的事,赵清风听得很是认真,哪怕身上如万蚁蚀骨,赵清风也是眼巴巴的看着云霄,每个字都要心里复述一遍才算是心安。 “她并不知这青玉钗会伤你自此,可你若不死,与殿下无益。” “你身为殿下的神血转世,潜藏魔气,若不这般做,这魔气没得法子解。” 赵清风心怀大义,也心怀天下,可他更心怀的,是白落落。 赵清风很久前就见过白落落,只是她来时跌跌撞撞,用着同落娘一般的脸,不知是何意要留在他身旁,他自然知道这些,不过是将计就计的防备着,直至情动,直至到那一场大火。 他从未见过她真实的模样,只能做下一幅画来聊表相思,那是落娘的脸,却不是落娘的眼神。 再见时她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明白,可他却等了她十年。 赵清风很多时候也会在想眼前的这个女子,究竟是在真糊涂,还是在假糊涂,所以他才时常喜欢诓骗她,明明只是捡来的孩子,明明是是表亲的血缘,明明是爱到了极致,他却还是要将这些一一做了个温柔乡的套,将她入情后捆在身旁,再也逃离不掉。 “你若死了,本君自有法子将那丫头给你带回来。” “为何要助我。” “不巧,那丫头,正是我侄女儿。” 赵清风看着宋云霄,这就是白落落画里的男子,哪怕成了他口中的血亲,也抵不住赵清风心里的妒忌。 是的,是妒忌。 他等了她十年,她却什么也不记得,甚至还思慕了他人,他不是个清心寡欲的人,也不是什么明月清风的人,自然是会吃味,可那又如何,他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所以仙神这是让我赌?” 赵清风咳嗽了一声,白落落捅的那一下并不重,比起十多年的那一场大火而言,他如今,可比白落落要舒坦得多。 那时的他,终归是没能再最后还去信她。 “本君只做买卖。” “好。” 一句话,晨曦起,赵清风的身子就凉透了。 那日赵祈生哭的咳了血,宋云霄在九重天上施法,才将白落落施在赵祈生身上的咒法加深些,由此才使得赵祈生能寿终正寝,无病无忧。 赵清风死后,不渡忘川河,不走黄泉路,不上奈何桥,魂魄困在了崆峒印中,谁知青蘅君毁了赵清风的真身,连同那崆峒印都沉在了忘川河里,所幸宋云霄早一步将他的魂魄取了出来,才使得他死里逃生了一会。 宋云霄以后将他的魂魄放在了白落落的心尖处,看着她面对这九重天上的不公,看着她重回过往,解了他十年疑惑,甚至看着她差点嫁与他人,所幸才得了机会重回凡尘。 这时宋云霄才将他的魂魄取了出来,成了这镇国公府的侯爷。 这一世他骁勇善战,运筹帷幄,要得就是有朝一日,能以己身,对命运不公。 哪怕他只是个凡人。 他等了她太久,久到他也会害怕,害怕白落落最后会同那位九重天的太子殿下相守,所幸,他终于是将她等了回来。 宋云霄同他的做的这个买卖,很是值当。 不过是一世之命,换万事安稳。 “赵清风,那小苗今日又被玲珑这丫头给踩焉了。”白落落火急火燎的冲进书房,哀嚎不已:“我不过想种些番薯吃,怎生就这样命途多舛?” 赵清风看着白落落这捶胸顿足的模样不由摇摇头,只怕今夜,他这个所谓的侯爷,又要偷偷翻墙去买小苗回来半夜种植了。 可这会卖番薯小苗的店家没了货,赵清风只能拿了新的小苗翻墙回了府。 这次的小苗终于是活过了这个冬天,又过了三月,在白落落悉心照料之下,那小苗开花结果,守着它的白落落脸上的笑也跨了下去,指着这颗开花结果的小苗就往后一跳:“他娘的乖乖,你是番薯啊,怎么还能结出个南瓜?!” 赵清风那时正在书房继续写着他的每日小记,隔着窗看着白落落瞠目结舌的模样,落笔就在纸上写着: 今日吾妻,仍是性子柔弱温和,煞为可爱。 顶点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从前有位赵清风(番外二 前世) 赵清风本是前朝吏部尚书的遗孤,自兵变后逃出生天便沦落街头,差点就死在了荒山,也许是得了贵人相助,再醒来就迷迷糊糊的改姓换份,然后就成了宋府的养子宋清风。 “今日新做的果子,哥哥可要常常?” 落娘同他一般也是被收养的孩子,若说得难听些,就是宋廉日后的棋子。 这宋府里大多数人都是阳奉阴违,两个孩子自然就这么相依相偎着长大,虽无血亲,却甚过血亲。 落娘常年被禁于府内不得外出,所以她所求之事宋廉一一都会答应,赵清风以前也是敬畏过他,直至为人亲厚的宋轩逝世。 宋轩死时还不忘将他交待给宋廉,宋廉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兄弟二人眼中多多少少都藏着一些秘密。 后来赵清风就明白了这个秘密,一边是于他有救命之恩的义父,一边是于他有着养育之恩的亚父,赵清风不知道如何去选,甚至也没得去选。 再后来长大了些,他重回自己的姓氏,宋廉也无意遮掩他的身份,谁都知晓宋廉在养一把刀,而这把刀,就是他赵清风。 自幼生长于荆棘之中,自然是渴望着阳光,而落娘就是这不可多得的一束光。 可这束光后来就被送去了寺庙。 他也时常会去探望,说些宋廉的近况让落娘安心,这五年来从未间断过,可就是宋廉让他去办事的七日后,就有人传来消息,说是庙里大火,落娘孤身一人,没能逃出来。 他快马加鞭的赶了回去,那烧秃了的庙早就被人搜罗了一圈,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眠不休的寻了三日,终于在一处残檐下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落娘。 可醒来的并不是落娘,他太熟悉落娘的眼神,熟悉她的每个举动,可不知为何,他竟无法使用往日的手段去对待眼前的人。 无关这张神似的脸,无关这并无异样的声音。 他将她五花大绑带了回去,而她不过撒娇唤了句哥哥,他便鬼使神差的就松了绳子。 她又说她饿,大夫说她是因伤忘事,这本不是件好事,可她却深深呼了一口气,这些情绪他一个都没落下,可他却还是吩咐了下人去准备了吃食。 他待在宋廉身边经历了太多的人心冷暖,也许眼前的人不过又是他人安插过来的一枚棋子罢了。 “赵清风,我叫落落。” 她郑重其名,他却不由自主的痴了一阵,回过神来,只见那眼神里尽是些初入此处跌跌撞撞的懵懂。 再后来,再后来她就时常会黏着他,虽然做的糕点并不美味,却也让他魂牵梦萦,每日都会开始念着这些并不美味的食材。 渐渐的,他发现她并不喜欢这个地方,他开始第一次产生一种焦虑,不知不觉,他竟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想带她离开这,他不是棋子,他是赵清风,是她口里时常念叨的赵清风。 “那我们便去幽州。” 他看着她弯着眉眼不由蹙眉,幽州是何等蛮荒之地,他不知她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地方,可她这般说了,他竟也安心了。 他从未向今日这般有了渴望之事,他想摆脱宋廉,摆脱宋府,这些年来他暗地里与太子府多有往来,若宋廉若支持的成王倒台,他还可以借着太子妃这条线保下宋府,这原本只是一招险棋,如今却成了他的逆风翻盘的机会。 他仍旧可以在宋廉面前维持住自己的假面,直至有朝一日,终于可以成就他的抱负。 他要这世间黑白分明,要这世间有公道存在,要这世间再无贪官污吏,他要的,就是一身官袍,两袖清风。 可他如今,还放心不下她。 她虽不是落娘,却有着落娘的身份,沈湘云善妒,大火之事与她亦有关键,所以他并未想将她带回府中,可他如今的势力不足以同宋廉的眼线相抗衡,迫不得已,他还是带着她回了府。 不过几个时辰,那沈湘云就送了碗毒汤过去,宋廉曾夸他沉着自如,可今时今日,他慌慌张张的就跑了过去,所幸那碗汤砸碎在了地上。 “手滑了一下。” 她又朝他笑,笑得人畜无害。 “赵清风?” 她的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又忽然抱住了他喃语:“若是被定住了,那我便要趁机好好轻薄轻薄。” “胡闹。” 他也不知为何就恼了,甚至想着她是不是同他人也说过这番话,行事熟练,真叫人不吃味。 她一脸的不解,让他不得不找了个借口遮掩过去,而她又是这么朝着她笑:“好的哥哥。” 她浑然不知这样的笑,是扯着他内心深处的弦。 回到宋府她的行事作风更为露骨,十二个时辰,除了夜里安寝,她都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似乎是害怕他会离开一般。 一日兴起他便拿落娘的往事来逼得她哑口无言的模样,她支支吾吾的半晌,惹得他心尖尖都跟颤了颤。 “唔……因为以前的落娘不喜欢赵清风,而我喜欢赵清风。” 她撑着腮,眼神里没有丝毫的伪装。 “当真?” “当真,比什么都真,比真金白银还要真。” 他看着她,差点就将他心里的事脱口而出。 可他不能说,知道得越多,反而将她陷入险境,他舍不得。 “那你究竟是谁呢?” 他刮着她的鼻翼,她就露出自己的牙齿笑:“我是落落啊。” “落落啊……” 他喃喃着她的名字,到了夜里甚至还梦到有人一直在唤这个名字。 梦里有个女子总是朝他笑,笑得憨态可掬,笑得毫无城府。 那不是落娘的脸,那个女子的眼睛和现在的这个落娘,一模一样。 “你是谁啊……” 他缓缓伸手,那个女子就如水中的一个倒影,一触即碎。 “落落,我是落落啊。” 女子笑声琳琅,梦中惊醒,下意识的竟去了她的院子。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翻了人的窗子。 她睡得香甜,嘴里还喃喃着他的名字。 “我…我……” 他凑近了去听,她便翻了个身又继续喃喃。 “萝卜……” 她想吃萝卜了。 他无可奈何摇摇头,转头要走时,她又说了一句话。 她说,赵清风,我们回家。 他一个不慎,差点翻窗摔了下去。 原来也有人,想带他回家。 顶点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从前有处四方殿(番外三 关于神殿的来源) 姬孤前些日子又开始做梦,梦见阿姐拿着九节鞭在他背上抽了四十下。 姬孤之每每回想这个梦,总会惆怅良久。 姬孤原本不姓姬,而姓姞,颇年幼,还未取字,便叫做姞。 姞姓是姬家的一脉旁支,说彻底点就是姬家日后的下属,姬氏虽不像姬家有名有望,但到底还是有姬氏庇护,所以在四方殿里还是颇得照护,姞孤五岁时被阿姐从涂豳带到南赡来贺姬氏长子姬拂九岁生辰,姬氏弟子许多,一一拿着把长剑舞来舞去,阿姐告诉姞孤这叫做修道,还指着一个弟子腰带上绣的云纹告诫姞孤:“这是流萤云纹是分了颜色,色泽越浅,越是有地位,若见着了银色的流萤云纹,你便要跪下喊一声师祖。” 姞孤没答话,而是看着远处的一座大殿,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阿姐告诉姞孤那地方他是不能去的,姞孤听了点头,阿姐还说了很多,听着姞孤有些不耐烦。 而后姞孤就趁着阿姐不注意偷偷溜进了四方大殿,里面全是清一色的白衣少年,躲在殿上屏风后的姞孤一张脸都没看仔细,唯一记得就是门外走进来的少年,眸子颜色像极了涂豳处处种满的流萤花。 姞孤这一看就恍了神,哐当就将藏身的屏风推到在众人面前。 “这是?”最先出声的是个白胡子老者,姞孤虽不认识这人是谁,但认得此人腰间系带上银色的流萤云纹,阿姐总告诫姞孤要懂得规矩,于是姞孤就老老实实从地上爬起一拜:“涂豳姞氏姞孤,拜见师祖。” 姞孤偷偷瞥了一眼少年,少年感受到姞孤的视线,微微侧脸看向姞孤,姞孤便朝他做了个鬼脸。 少年收回视线,朝师祖一拜,然后才立身走到姞孤身旁,连声音都是一股子冷清之意:“罚。” 于是姞孤就这么被人姬氏弟子架着拖到了大殿外,阿姐知晓后赶来亲自动用自己的九节鞭整整抽了姞怜后背四十下。 阿姐下了重手,打完以后姞孤高烧不退,病中哭喊着要回涂豳,阿姐也只能带着他连夜回了去,自此姞孤便不喜丘苏,后来又知晓那日罚他的便是姬氏长子姬拂,对姬氏子弟就越发没了好感。 门外忽然响起三下叩门声,打乱了姬孤的回忆,他缓缓起身开门,门外站着姬氏目前修道之资最佳的门中弟子姬恒,姬孤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姬拂让你来的?” “璧之君让我带一句话。”姬恒待姬孤十分有礼,毕竟自小是待在姬拂身旁,连带着眉眼都同姬拂有一丝相似,姬孤看久了越发有些气短,哼了一声:“什么话?” “明日是姞涟前辈忌辰,璧之君有事在身,不能陪同您前去了。”“谁需要他来陪。”姬孤将门狠狠的合上,就和十年前阿姐合上门一样的用劲。 他这个姬姓,是姬氏给他的一道恩赐,用姞氏上下四百三十人之命换来的恩赐。 在姞孤的记忆里,娘亲就是一副画像,阿爹就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身为涂豳姞氏家主,却从来不管门中之事,后来阿爹得了病在姞怜两岁的时候便去了,阿姐长他不过五岁,便担起了门主之任,为防被其他世家所欺,便不得不依靠姬氏,才使得涂豳姞氏虽是由一个孩子掌门,却能在四方殿中不被小视。 阿姐何其优秀啊,九岁便使得一手好九节鞭,多少不知好歹之人死于一个九岁女娃娃的九节鞭里,十二岁修为便远远超过了同龄之人,十四岁修得天道,比四方殿姬氏师祖鳯绛尊和六合阁姚氏鈺沅尊少年时还要出色,自此四方殿六合阁谁不知涂豳姬氏姞涟,天道丹元,夺魂九节。 可就是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子,却永久的活在了她的十四岁。 六合阁里原本封着的一个妖物数十年,不料破了符印逃脱,这妖物本是吸食人的怨色为生,无形无状,当年便是九宫姚氏鈺沅尊用自己肉身为引,降伏后殒命,阁中弟子而后将它锁在了六合阁之中,设下七十九道符印,却不知怎么就逃了出来,六合阁因此险些被灭,前来四方殿求救,四方殿出手相援,可这妖物多年来吸食了鈺沅尊残余的神道丹元,就连鳯绛尊也难以再次封印,只得两败俱伤,妖物暂退,鳯绛尊死前曾让姬氏上下弟子以体内丹元暂压,护住众生,死前说了清灭的法子,这法子八大世家皆都知晓,可口口声声说着仁义道德天下为重的人,最后还是犹豫了。 阿姐没有告诉姞孤如今的人间是怎样的地狱,可姞孤知道,涂豳连永开不败的流萤花都谢了,那外面又该是怎样的残骸白骨。 涂豳四季如春从不下雪,姞孤却在那一年见到了鹅毛大雪,将满地凋谢的流萤花都掩埋了。 涂豳有一句话,涂豳雪,姬氏血。 姞涟是他唯一的亲人,可也是涂豳姞氏的家主,修的是正义道,做的是苍生事。 姞孤都懂。 姞涟以涂豳姞氏为祭,为彻底清灭妖物。姞孤也穿的十分体面,想着既然是同阿姐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也不能折了涂豳姬氏的面子。 姞涟来看他时,他正背着身在念叨死前准备说的一番豪言壮语。 “阿孤。”阿姐腰间有代表丘苏姬氏的流萤云纹,浅蓝色,是阿姐修来天道后姬氏师祖亲自赐的。 他想着阿姐肯定有许多话要同他说,却没料到只是前来给他梳了个头,只是这次,还冠了发。 “阿姐……”姞孤的声音有些发抖,可是阿姐只握住了他的手语重心长:“阿孤,你可怨阿姐?” “不怨。”姞孤摇摇头,信誓旦旦。 “我们涂豳姞氏,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阿姐将他的手又握紧了几分:“你可怨阿姐?” “不怨。”阿姐又问一遍,姞孤想着阿姐定是不信自己,越发诚恳的回答,于他而言,既然是阿姐的选择,那么生死一起,又有何惧。 “阿姐原本想着,待涂豳日益强大后,在你束发之礼时,也会有四方众人前来祝贺。”阿姐摸着姞孤的头,眼中是疼惜:“可惜,阿姐见不到了。” “这么早替你冠发,不要怨阿姐。”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待姞孤反应过来时,身体已被一道术法锁住。 “阿姐!你快放开我,我要同你一起……”“你要活着!”阿姐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怒吼一声后又似乎有些精疲力尽:“我真是管够你了。” “就因为你比我小,就因为我是你姐姐……”阿姐一只手撑着额半仰着头:“你有什么资格同我一起?” “阿姐!”姞孤面色慌乱,只见阿姐取下别在腰间的九节鞭扔在他面前,面上已没了之前的伤神:“我累了,管够了。” 阿姐转身走的时候,姞孤忽然才发现这个身影是如此的娇弱。 眼前的这个人,也不过才十四岁。 “我也是姞氏中一人,自然也该血祭!”姞怜说完,阿姐的手便定在门上。 “你不是。”门开,外面一眼看去都是积雪。 “从今以后,你便是南赡姬氏,姬孤。” 门哐的一声合上,这一合,便是最后一面。 身上的术法自动解开时,姞孤疯一样的推门跑出去,却被人拽住在门口。 “不用去了。”时隔四年,姞孤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姬拂,他用力甩不开他的手,姞怜看着他这一双眸子,解愤似的咬住了他的手,眼泪混着口里的血腥味,让姞孤这一生都没能忘记。 姞涟自刎在涂豳山巅之上,同门中四百三十人以血为祭,换四方六合之安稳。 姞孤被姬拂带回了南赡,从今以后,这世上再也没了涂豳姞氏。 留下的只是一个关于那个红衣女子视死如归自刎而亡的故事。 姬拂十五岁束发,十一岁的姞孤跟着也束发,姬拂二十岁弱冠赐字璧之,十六岁的姞孤也跟着冠发赐字子兀,似乎姬拂做什么,他姬孤就必须跟着做什么。 赐了姬姓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成了他人的下属。 他在南赡待了十年,这十年姬拂事事与他过不去,让他一再怀疑姬拂要他待在自己身边,就是用来找茬的。 姬孤合上门以后往床上一倒,这一夜没有梦到阿姐,反倒梦到了当年姬拂是如何单手将他从涂豳扛回了南赡。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从前有处四方殿(番外三 关于神殿的来源) 第二日姬孤醒的早,仔仔细细的梳妆了一番,先用一根发带束发,又用了银冠给冠住,镜中的少年挑眉,姬拂这些年虽不大爱搭理他,可也的的确确在这十年里把他养的是白白嫩嫩的。 “子兀前辈可醒了?”门外的声音打断了姬孤臭美的心,起身应了一声,推开门便见姬拂白衣胜雪笔直的站在门外。 “你不是说……”姬孤看着眼前的人一愣,姬拂身旁捧着剑的少年哼了一声有些不屑:“璧之君为了陪你去拜祭姞涟前辈,昨儿夜里就跑去墨家庄除魔,连夜又赶了回来……” “姬钰。”姬拂开口,虽面上无悲无喜,但声音却有些冷:“无寒崖思过。” “是。”姬钰知晓姬拂这是不喜他失礼,便毕恭毕敬朝姬孤一拜:“是姬钰失礼了。” 姬孤瘪嘴,伸手将发带甩到身后,自顾自往前走,姬拂就跟在身后,一句不言。 许多时候姬孤都会觉得姬拂就是个不言苟笑的哑巴。 姞涟因是自刎以血而启的寄主,所以死的时候连个尸体都没有留下,姬孤就将她留下的九节鞭做了个衣冠冢,被姬拂葬在了丘苏故人山上。 每年祭辰姬拂都会陪着他去拜祭姞涟,姬拂话很少,导致姬孤很多时候就会忘记身边还有个人存在。 姬孤忽然停下脚步,回首就见身后只有姬拂一人了。 “姬璧之。”“按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哥哥。”姬拂盯着姬孤头上发带上的图案眉头微皱,姬孤原以为他要说一番大道理,却不料姬拂只是伸手将他的衣角折好,姬孤将衣角折上去,哼了一声:“我哪里有你这样金贵的哥哥。” 姬孤说完转身又继续往前走,姬拂事事都喜欢规整,左右分明,就连流萤云纹都要绣个对称才称心满意,可他偏生就喜欢让他不称心,不满意。 待走到姞涟的衣冠冢时已是正午,阳光刺眼,姬孤就半眯着眼坐在了姞涟的衣冠冢前。 “这是乌梅糖,你以前很是爱吃,我便做了一罐子放在房中,做的不好,吃着有些牙酸。”姬孤仿佛忘了还有姬拂在一旁,自顾自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放在墓碑前,姬拂看着他的举动,知趣的走开了。 “喏,这是姬敛那老头在四方殿上赐给我流萤云纹,也是浅蓝色,我将它裁了做成发带,可好看?”姬孤伸手往后扯了扯自己的发带:“你若在世,定要气我如此不争气,至今修为连一个姬钰这个小子都比不上。” 姬孤嗤笑了一声,姬拂微微看了一眼,垂睫摸着自己腰间的云纹,又将眉头皱紧了些。 姬孤说了很多,却没唤一句阿姐。 姞涟生前已经很累了,他不想她死后,还要在底下担忧他这个没有出息的弟弟。 “走了。”姬孤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灰,经过姬拂时便听到轻轻的一句“对不起”。 姬孤莫名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才反应过来姬拂这句“对不起”是对姞涟说的。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的,他们涂豳姞氏可以为了姬氏死,而他这个苟活于世的,自然一条命也是轻贱的很。 “那时我并不知……”姬拂难得说这样的话,姬孤微愣,扬唇:“自愿的,又需要你知道什么。” 姬敛那总会拿姬拂和他来教育后辈子弟,只不过一个是淇澳君子,一个是撒谎成性。 姬孤刚来南赡时,其实也不是这样的。 他何曾不是翩翩少年郎,却因为了救姬拂,掉进那寒冰刺骨的噬咒中丢了道行。 姬拂这样对他忍耐照顾,大抵也就是为了还当年的恩罢了。 “走了。”姬孤弯腰顺手折了一根草衔在嘴里,哼着一个不成调的小曲儿背手靠头往前走,姬拂又摸了摸自己的云纹,才大步走到姬孤身旁,禁步一响,姬拂又慢了脚步,看着姬孤一点一点的离自己越来越远。 回来以后姬敛派弟子前来叫姬孤去敛室,姬孤看了一眼姬拂,眼珠子快速的转了一圈:“好哥哥,你同我一块去。” 姬拂虽没答话,却还是走向了敛室的方向,姬孤跟在他身后,一路受人礼拜,难免会想到狐假虎威这个成语。 “来的正好!”刚一推门,室内就甩出一道长长的鞭子,姬拂侧身避开,又将姬孤也拉在一旁挡在身后。 姬孤想幸亏开门的是姬拂,若是自己,只怕这一鞭子下去自己身上又要多一道疤了。 室内走出一个人,明明长的是眉清目秀,偏生整张脸又因为气恼紧紧皱在一起,姬孤从姬拂身后走出,歪着身子一拜:“姬敛师叔唤子兀来,可又是子兀犯了什么错?” “你到知道是犯了错。”姬敛哼了一声颇为恨铁不成钢:“谁许你偷偷下山去降祟的?” “父亲。”姬拂上步挡在姬孤身旁也是一拜,姬敛面上也和蔼了些:“你不必替他求情,他若只是去降祟也就罢了,但他却以她人性命祭祟,用这样的恶毒的法子,岂非毁了我姬氏一门的清誉?” 说着说着姬敛又瞪了一眼姬孤,姬孤扬眉:“师叔在说什么胡话,我可听不懂。” “你!”姬敛周围出现寒气,还没等姬敛出手,姬拂便反身拽住姬孤跪在了地上,姬拂面色沉重:“姬子兀。” 姬拂往往这样唤他,想来是真怒了。 “姬璧之。”姬孤看着他,良久才道:“你也这样想我?” 姬拂眼中似乎闪过什么东西,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若说没有,我信。” 姬孤舔了舔嘴皮,却对着姬拂这一双眸子半晌也撒不出一个谎。 “是。”姬孤别过脸,对这样没骨气的自己颇有些恼火。 “好,很好。”姬敛反手从袖中一抽,长鞭落地,姬孤咬紧了牙关看着这条鞭子,缓缓的跪在了地上。 他姬氏一族惯用九节长鞭,每每姬敛教训他时,便用这鞭,替的姞氏一门的所有亡灵教他规矩。 这一鞭,生生的落下,却打在了姬拂的身上。 姬孤抬头看着姬拂的背影,又似想到了什么,低头无声的扬唇,略有些封闭。 “父亲,姞涟前辈生前将他托付于我姬氏,便是我姬氏中人,璧之身为姬氏长子,未能管好家室中人,此一错;身为姬氏长兄未能教导好子兀,此又一错,这罚,璧之应领。”姬拂脸色不变,姬敛摇头叹息了一声,收回长鞭,黑着脸回了去,见姬敛走了,姬孤立马坐地哀嚎:“姬拂,我疼。” “鞭子,不曾打到你身上。”“这打在你身,痛在我心啊。”姬孤油嘴滑舌惯了,姬拂便背过身去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听到一声:“即使如此,日后若想下山,便要记着这痛。” 姬孤挑眉无声笑了笑,明明是受不了这样的撩拨,却还要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真叫人,喜欢不起来啊。 顶点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从前有处四方殿(番外三 关于神殿的来源) “即使如此,日后若想下山,便要记着这痛。” 这痛姬孤不仅不曾记着,还在姬拂说完这句话的第二日又偷偷摸摸的下了山去降祟,这一回,一去便不复返了。 再后来就是姬钰告知姬拂,偷偷下山降祟的姬孤前辈,不知深浅下手没有轻重,遭了妖祟噬骨,只留下了一条发带就没了性命。 “璧之君......”姬钰小心翼翼的看着姬拂的神色,而姬拂只是握紧了发带,至此闭门一月不出,再后来四方殿里发出了光,说是璧之君一招修仙得道,破了情劫。 渡劫飞升后那扇姬拂自己紧闭一月门,缓缓的就开了。 姬拂一青丝变白发,仙风道骨,可这样夺目的姬拂,眼里却是无光的。 没人敢将此事想到姬孤的身上,毕竟这样的情,不仅是四方殿容不下,就连这殿外世俗,也是不能许的。 “你说这璧之君......” “嘘!” 四方殿有弟子小声议论,姬钰瞥了一眼,那些个弟子也就安静了下来。 可只有安静却是不够的。 因多年来八大世家只姬拂一人飞升成神,所以这四方殿自然而然就成了世家之首,统一了四方殿与六合阁,成就四方六合的四方神殿。 于是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只为有朝一日能同姬拂这般,拥有仙神之力。 姬氏以拥有姬拂为傲,那些个陈年往事渐渐的就没有谁会记起了,可姬钰却知道,那位将云纹作发带的前辈,时时刻刻都是在姬拂的心底深处的。 “姬钰。” 房里传出来的声音犹如天籁,姬钰低头走进门旁,就听到里面又语:“拿些乌梅糖来。” 姬拂原本是最不喜吃这种酸甜之食的,可自从姬孤死后的十年里,尽管仙神辟谷不食,可姬拂却每日都要含上一枚乌梅糖,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何,于是猜测这是什么新修炼的门道,可姬钰却知道,姬孤前辈生前,很是会做乌梅糖。 姬钰正捧着一盒乌梅糖走着,却被弟子慌慌张张的撞着撒了一地,不由皱了眉头:“哪怕出了事也不该如此莽莽撞撞,这不丢了身份?” 姬钰原不是这样死板之人,姬孤在时他还会与他怼嘴两句,姬孤走了,这原本的四方殿如今的四方神殿就没了让他有斗志的前辈了。 “师兄,这山下…山下有吃人的妖怪!” 弟子脸色惨白,握紧了剑柄,姬钰正在细问,他却连连后退几步,再开口时一股寒气直出,好端端的人就眼睁睁成了一座冰雕。 姬钰脸色一沉,拔剑而起,殿外弟子也一一防守,只听到几声笑声,这常年四季如春的四方神殿,竟下起了鹅毛大雪。 那笑声很是耳熟,姬钰想了想许久都不曾想起来在哪里听过。 姬钰心慌意乱,转头就发现姬拂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仰望着天,眸里也多了些波澜。 那笑声越发放肆起来,可姬拂的眼睛里却多出了一些东西,姬钰忽然身子一震,这笑声,可不就是姬孤的? “好哥哥,真是许久不见。” 黑影入殿,姬孤舔食着指尖的血朝着众人一笑:“我今日来,只是想要一个人的命。” 姬钰下意识的就挡在了姬拂的身前,姬孤见状低头浅笑,笑得桀骜,笑得诡异。 “回来了。”姬拂似乎每一步都未曾踩在地上,一黑一白,犹如太极两仪,又犹如地狱魍魉。 一恶,一善。 “我只要姬敛这一条命。”姬孤黑气缠身,没有人知道这十年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只是此番光景,必定就是入了魔。 “为何如此。”姬拂脸上很少有什么神色,可见着姬孤如此居然也会慌乱:“过来。” 姬孤这回不笑了,眯着眼格外阴沉:“怎么,这是又想着什么法子害我呢?” 姬钰深感此事不妙,眼前的一幕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姬拂飞升成仙神踏出门的那一日。 姬氏一族人都守在殿门外,为首的姬敛更是眉眼带笑的迎上前:“如今算是成了。” 姬拂不喜,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众人,那一眼,姬孤读出了悲凉。 再后来这十年姬拂便闭门不出,哪怕气得姬敛是吹胡子瞪眼病倒在床也不去瞧上一眼,想着过往种种,姬钰的心里也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难不成当年姬孤前辈的死,同姬敛祖师爷有着什么关系不成? “过来!”姬拂似乎恼了,可姬孤却挥手就将一个弟子掐在了手里:“姬壁之,如今你也要与我为敌不成?” “当年用我姞氏满门之血去除魔气,如今又用我身躯换你渡劫飞升,怎么你姬氏一族的命是命,而我,便不是了么?” 大笑了几声,那弟子就这么活生生的被掐死了在姬孤的手里。 姬拂脸色越来越难看,最终还是拔出了剑,立下了法阵,姬孤嗜血,眼珠里都是红血丝,一招便破了法阵,打架凡人避退,姬钰领着殿内弟子退避三舍观战,数百个回合下来已是天昏地暗,姬拂划出结界,似乎有意要去隐瞒九重天的仙神,姬钰握紧了剑,姬拂此举,无非是在一手遮天。 可九重天哪是这么好隐瞒的,风卷云涌,传说的风生兽从天而降,不过一掌,就将这结界给划出了一道口子。 “魔祟?”风生兽幻化人形,姬拂眼神一冷,竟然反手将剑击向了风生兽,不知是不是错觉,姬钰似乎看到姬孤嘴角有着笑意。 那笑意,和曾经的他一般无二。 “既飞升,还如此行径。”风生兽避开,并不想与姬拂有什么过多的牵扯,天神对他看重,风生兽自然也要考虑良多,只是施法捆住了姬孤,还没等风生兽下手,姬拂又一剑挡了过来,风生兽刚侧身避开,这一剑就直接刺入了姬孤的心口。 魔气顺着剑气消散殆尽,姬孤的身子也从空中直接砸在了地上。 “痴儿。”风生兽叹了一句便离去,天地又重回原本的模样,姬拂握着剑,那张脸上,似乎有泪的。 自那日一战后,姬拂也离开了四方神殿,姬钰接手,后自天神平定四海有功八荒后因功封神,因四方神殿灭魔祟有功,自此就成了飞升仙神之地。 “可那时师祖爷爷不已经因病而亡了么?” 年幼的小仙童眨着眼不解,已经年迈的姬钰摸着他的头不语,当年之事,也许只是姬孤的求死之路,这中间种种,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白桐觉着,姬拂仙道这些年,一定是在找他。” “师父,您说呢?” 姬钰想起那个曾经自己瞧不上的前辈忽然发笑,蹲下来握住小仙童的手道:“壁之君,会找到他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从前有位客卿兄(番外四 梦回) 祈生近日总在做梦,梦里一会儿是什么神殿,一会儿又成了什么赵府,再后来这一切就成了那日他在街上所遇到的那个人的脸。 醒来时一身虚汗,连着几日都心不在焉,有一次若不是玲珑在旁提醒,祈生这一脚就差点踏进了荷花池里。 “你近几日是被招了魂不成?”玲珑嘀咕了一声,祈生抬头,慌里慌张的就跑了出去。 这一次他在大街上又见到了客卿。 客卿就站在树下看着他,眼神里格外温和,待他走近了,他才掏出一方白帕递给他:“我知你想问什么。” 白帕上绣了一个兀字,旁边还有一些云纹,同他梦里一般,祈生不由后退了几步指着他:“你……我……我认得你。” “你自然是认得我。”客卿伸手握住了他:“前世,今生,来世,你都会认得我。” 画面一转,眼前竟成了一个树林,他与客卿同站在一个黑洞前,可他却不是他,客卿也不是客卿。 黑洞冲了过来,他下意识的就推开了客卿,自己掉进了这个黑咕隆咚的地方,疼得他倒地打滚。 再醒来,就有人号着他的脉说道行全无。 “对不起。” 他看着客卿低头时红肿的眼睛,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是有些难过的。 他听到有人叫他,姬孤,姬子兀。 画面又转,祈生看到那个梦里的姬拂同他说着:“即使如此,日后若想下山,便要记着这痛。” 此时的祈生看着那个叫姬孤的少年郎不屈得昂头摆手,仗着南赡上下无人不知姬拂护着他的心,所以并没把姬敛的话放在心里,于是到了半夜又偷偷的从房间里溜出去从后山离开四方殿,只是这一次不凑巧,刚到后山就见一个身影直直的立在月色下,姬孤一扶额只能认命返回,却听到姬拂开口说道:“既想走,又回去做什么。” “不回去,等着你明日拿家规罚我不成?”姬孤哼了一声靠在树边,姬拂护着他,却也不碍着姬拂亲自动手去罚他。 “走。”姬拂一只手背在身后,缓缓往前走,那是下山的路。 姬孤歪着头想了想,笑了一声就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偶尔姬拂走快了些,可两人间的距离最后却从未变过。 “姬拂?” “何事。” 姬拂一向很耐心,就像现在这里,姬孤只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就没了下文。 “姬璧之?”姬孤来了兴致,隔了一会儿就又唤起了他的名字,这一回姬拂没答话,反倒停了下来侧脸看他:“与我同路,很无趣?” 祈生明显看到姬拂的脸抽搐了一下,他不是觉着无趣,只是少年心事,埋的太深,不愿与人说起罢了。 再后来,再后来祈生就看到原本应该同姬孤在一起的姬拂被召回了四方殿,留下姬孤一人降伏妖祟,这本不是什么难事,可这妖祟却说自己是被姬敛故意放出来取他性命的,祈生眼前一片湿润,看着那个少年郎心甘情愿的倒在了地上,尸骨无存,只留下了一根发带系在树枝上。 发带一晃,已经到了一个人的手中,背影孤寂,祈生往前一步,正是姬拂的脸。 他的青丝从头到尾而白,将发带握紧放在心口,蜷缩在地,所谓飞升,不过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心死神在罢了。 “日后,不必再见了。” 祈生看到姬拂冷冰冰的朝着眼前的中年男子而语,男子气急攻心吐血,自此养病在床,不过三月就病逝,姬拂已是仙神自然会早早知晓这个消息,可他只是将发带缠绕在了手腕处,似乎这个消息于他而言是举足轻重的。 可祈生却知他自男子日后就独坐在殿里七日未曾合眼,他如今已然成了一个无悲无喜无恨无怨的仙神。 “姬拂愿以这仙神,换一世之守。” 姬拂静坐在殿,然后一点一点的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画面又转,已是人间万年,他揉揉眼,看着一个女子将他抱在怀里,那个女子模样他并未见过,只是这神态却像极了白落落。 “小公子可不能学你家爹爹,迂腐,迂腐得很。”女子抱着他笑,缓缓的那张脸又变成了白落落的模样,撒开着他的手吼:“我不是你阿娘!我只是骗你的,你个小萝卜头,你娘亲…早就没了。” 尽管她的神态凶神恶煞,可那眼眶里已然是泪水。 祈生低头,一滴泪就落在了手背上。 再抬头时就是他跪在了灵堂里,客卿陪同,神色忧愁,欲言又止。 再后来,客卿陪着他从生至死,从年少到年迈,死前他还抱着一块牌位,等着那个他唤过阿娘的人回来。 “等你这一世,真是等辛苦了。” 年老白发的客卿摸着他的棺木,尽管双目浑浊,可仍旧是维持住了他的那一份神态:“守着你娇妻在侧,有人承欢膝下,也当是一种责罚了。” 祈生缓缓走上前,他想宽慰这样的客卿,可是他挥手,却只是从他的身子里穿了过去。 “换这一世,足矣。” 祈生眼睁睁的看着客卿倒在了棺木旁,烟雾一晃,又重回到了人来人在的大街之上,那方白帕被他捏在手里,缓缓抬头,已是满脸泪水:“我…记得…我都记得……” “等久了。” 客卿伸手触碰到了祈生的脸,眉眼里都是笑:“不久,你过来了就好。” 两个就这么站在树下,远处的白落落啃着一块瓜果用肩耸推了一下赵清风:“我诚然才是当月老的料子。” 赵清风没看这些,只是擦着白落落嘴角的残渍弯着眉问:“今日还想吃些什么?” “唔……佛手海参、炸烹儿、炒芡子米、奶汤、翅子汤、三丝汤、熏斑鸠、卤斑鸠、海白米、烩腰丁儿、火烧茨菰、炸鹿尾儿、焖鱼头、拌皮渣儿、氽肥肠儿、炸紫盖儿、鸡丝豆苗、十二台菜、汤羊、鹿肉、驼峰、鹿大哈、插根儿、炸花件儿,清拌粉皮儿、炝莴笋、烹芽韭、木樨菜。” “你这是从哪学来的报菜名。”赵清风摇头将白落落的鼻翼一刮:“你一向食素,当真要吃鹿肉驼峰焖鱼头?” 白落落想着那血淋淋的一幕不由摇头:“我下次不学那酒楼的小厮了,赵清风,我们回去吃藕汤可好?” “你啊……”赵清风一叹,两人十指紧扣,晃晃悠悠的就往镇国公府走。 她笑,他也笑。 顶点 第一百四十章 君生我未生(无关剧情小番外) 一。 徐清洛说,他是在清河镇清河边捡到我的,可每次我疑惑的去问,我为什么叫清缘却不叫清河的时候清洛就揉着我的头说:“因为,你我相遇本就是缘分。” 徐清洛人如其名,是个很无聊很无聊很无聊还清心寡欲的大夫。不过徐清洛身子也不怎么好,每年都少不了喝些药,我想着徐清洛之所以成为了大夫,大概是因为喝药喝的多了,也就得出了个心得。但徐清洛很多时候不像个大夫,他更应该像是个道士。因为只有和尚和道士,才会和徐清洛一样,心里除了天下苍生,就容不下情爱二字。日日总会见着镇里的姑娘寻着生病的借口上山来,有些会提着食盒,有些绣些衣裳荷包送来,还有些更是直接表明心意送些定情信物,徐清洛也不回应,偶尔会收下食盒里的小吃,却也是进了我的腹中,镇上便不知何时说起了他爱甜食,于是那些个姑娘日日送,只可惜送吃的到底是刘家小姐还是吴家姑娘,徐清洛都是不清楚的,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却总让那些姑娘魂牵梦绕的放不下。 其实徐清洛以前是有个心上人的,我听镇上的人说过,以前徐清洛喜欢的那个人是清河镇出了名的美人,只是这名讳却没谁敢当面说出来,这个美人,毕竟如今成了当今圣上独宠的妃子。 我很是不以为然。 镇上人说吴家姑娘是个美人,可我见过,不过配上个清秀二字,所以足以说明清河镇的人眼光都不见得怎么好,不过镇上的书生方景定是眼光极佳的人,他曾说过我比镇上的姑娘都好看,这话让我很是喜欢,心里对他也是喜爱的很,不会同于别人那样在看病多收三枚铜板,方景每每来看病,也会带着好玩好吃的给我,只是我很奇怪,上天为什么总让要方景这样的好人时不时的生病。 徐清洛看病以前是不收钱的,不过待到我会说话时我就开始了收钱看病的规矩,那时候我方还是流口水的年纪,就会喃喃“徐,徐,药,要,银,银子”的话,所以到现在镇上的人还说徐清洛收的那徒弟是个精明丫头,然而徐清洛就总会说“医者父母心”阻止我收钱的狗屁理论,所以我很是怀疑徐清洛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有饿死的。嗯,大概是捡到我收了我这么个好徒弟才会到现在还能开开心心的给人看病。 徐清洛人傻,可医术实属不错,都说他华佗在世,其实我觉得吧,徐清洛不过生的晚了些,不然与那华佗没半两银子的关系。徐清洛,我这师父,是天下无双的。 二。 大雪将至,山路不好走,徐清洛就下了山住在了以前老宅里,老宅里积了不少灰尘,徐清洛就带着我清理,一身青衫弄的很是脏乱,徐清洛清理的很开心,他还说:“缘儿你看,我可算是帮上你忙了?”我心里是很想让他老人家歇歇,毕竟最后这脏衣服也还是让我洗来着,可见着他那么开心的笑,我也被迷的七荤八素的说“是啊是啊,师父最是厉害了。” 徐清洛听着我这么说,更加欢喜的用衣袖去擦铜镜,让我恨不得自己给自己抽两耳光子,果真还是方景说的对,美人都是不长脑子的。不过呢,我定是除外的。 “快到腊八了啊。”徐清洛忽然这么说,我到有些不开心了:“对,你又老一岁啦。”徐清洛就又跟着说:“是啊,缘儿,我倒又老了一岁。师父应算与你爹一般大了。” 徐清洛一点也不知道,他不过才是二十五的年纪,不过只比我大了十岁罢了。只可惜,徐清洛的话语总会让我觉得,这十岁差了一个生死轮回的距离。 “才不是呢,哪有只大那么一点点的爹呢。这应该啊……”我看着他,许久才继续说:“若真算来,该是兄妹。” “缘儿很会说话。”徐清洛用他那脏兮兮的袖子去擦我脸上的灰,离得那么近,近到我足以看清他睫上的尘埃。 “若是医术也能如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好。”徐清洛终归还是把我当做个孩子,当做他医术的传承人。 趁着他背过身去我狠狠的去揉眼睛,一定是进了灰尘,才会酸疼不已。 徐清洛,我的师父,就是这个世上最笨最笨,比医术不精的清缘,还要笨很多。 我很讨厌冬天,因为雪,因为冷,因为还有腊八这个节日。 徐清洛生辰这日有不少人来访,有贵客,有乞丐,有倾心于他的女子,有一心纳入旗下的伯乐,送来的礼一一都是用了心思挑来的,徐清洛除了薄酒以待,一视同仁以外,送来的礼都未曾收下,我就在他旁边打着哈欠看着他温文尔雅,然后再送客,送完一轮接一轮,我便想着每年要送的长寿面偷偷去了厨房,或许是真乏了,久而久之上眼皮就和下眼皮打起了架,我找了个角落偷偷小憩,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已是半夜,面熬干成了糊糊,有些惨不忍睹的感觉,偏生这时听到徐清洛在说:“我当你是去哪偷懒,原来是在这儿。今年这面,我怕是吃不成了。” 我反身时,徐清洛竟就于我面对面,我下意识的后退,腰抵在了厨灶上,吃痛了一声,徐清洛眯着眼说:“你何时胆如此小了?” 我尴尬的笑,却发现徐清洛今日是喝了酒的,正想问怎么喝了酒时徐清洛就说:“今日方景来了。” 我自然欢喜的问:“他可是来给你送礼的?”或许是我太过欢喜,徐清洛的脸色有些怪异,盯了我许久才道:“是来送礼的。” 我心下觉得方景不仅是个眼光好的人,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也不枉我少了他那么多个三枚铜板。 “日后,怕也是吃不成了。” 我抬头时,徐清洛就已经一摇一摆的走了。 这事落在我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为何,见徐清洛话语日见少了以后,我竟就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了。 顶点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君生我未生(无关剧情小番外) 三。 冬天还未过完,徐清洛便收拾了东西上山了,留下了一封信,还留下了我。 我实在是不明白信中那句“方景是个好夫君”的话,这方景是个好夫君,与我有和干系?哪怕他是全天下女子的好夫君,又与我清缘何干? 我上山时,徐清洛正在捣药,捣一下停一下的,侧脸好看的很,我靠近他的时候,他身上的药草香很熟悉。 “徐清洛。”我尽量让自己平静呢去问他:“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徐清洛没有动,更像是滞住了一般,室内安静,并且太过安静。 “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我想这个时候,他只要一反脸,就一定能看到我眼睛是红肿的。 “是。” 这是我十五年以来,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冷漠的声音,记忆里的徐清洛,温文尔雅,如玉君子,如琢如磨,而不是冷冷清清的说,是。 “就算不要我了,也不能,随便的就把我扔给别人。徐清洛,你不可以这样。你也不能……” “我是你师父。”徐清洛还是没有反身,镇上的人都骗人,他们说徐清洛待清缘那丫头很好,好的绝无仅有,可是,这样待我好的人,不要我了。突如其来的,就不要了。 “徐清洛,你真要我跟着方景?”我低沉着声,毕竟哭音是不好听的。徐清洛没有说话,我想走进他一些,便听到徐清洛说:“你走。我不要你了。” “方景是个好归宿。”这是我下山时,徐清洛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下山后我连夜高烧不断,方景照顾了我三天三夜,醒来后他就笑着说:“我没有想到,你会喜欢你师父。” 连方景都能感觉到的事,徐清洛却一直不知晓,不知道也好,他大概是容不下一个有违卫道人伦的徒弟待在自己身边十五年的。 “初春,科举就开始了。”方景看着我,嘴边还是含着笑:“待我金榜题名,便回来娶你,可好?” 烛火摇曳,室内的影子也跟着摇曳,只是室内静的可怕。 四。 徐清洛再也没有下过山,我依旧住在他那座老宅里,方景上京考试时来看过我一次,那日他穿了身红衣裳,衬得人面桃花的,十分灼眼,于他拜别时灼的眼泪都落了下来。 后来听说徐清洛新身边多了个女子,长的和他以前的心上人一样,镇上便有人说,徐清洛怕是要成亲了。 他们说的很对,徐清洛这次,怕是要成亲了。我曾经不止一两次偷偷上山看到他和那个女子恩恩爱爱的模样,那个女子,让我寻不出一点点的缺点,这样好的女子,的确是很配他。 没出半年,便有人说徐清洛要成亲了,镇上有不少伤心的姑娘,而我,只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被徐清洛扔掉的人。 徐清洛成亲那日,许是上天也见我难过,倾盆大雨,山路路滑难走,那日除了我,无一人有上山之意。 雨下的大,我想我大概是一路摔的很狼狈,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表情是很惊讶的。 “我…我…我是来,贺喜的。”我的笑容很是真切,徐清洛递来了一方白帕,声音里无悲无喜:“多谢。”我没有去接那方白帕,憋了许久的委屈就这么哭了出来:“徐清洛,你凭什么,在扔下我以后,就娶了别人。” 我哭的眼泪鼻涕一块出来,一把将白帕抢了过来去抹干净脸,在徐清洛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抽泣道:“要娶,也要娶我这样的。脸皮厚的,以后才能做一些你不能做的事。” 我又把抹了眼泪鼻涕的白帕扔在他身上,就这么一个举动,自己倒把自己惹哭了:“你日后衣服脏了,我也不给你洗了。” “还有你啊,徐清洛就是个呆子,我以后不给他做的事,现在都归你了,你们现在不要拜堂,等我走远了就好。”那女子显示是没有想到徐清洛的徒弟是个这么蛮横的丫头,我想着现在脸也丢尽了,是时候跑路了,转个身就往山下跑,脚一滑就从山上摔到山脚,苍天一点也不可怜失意的人,这一摔,便摔伤了腿,待到第二日才被上山的樵夫遇见,见我还是昏迷又把我送上了山,于是我一醒来,就见到徐清洛那张不凡的脸。 “我…我昨夜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尴尬的把自己缩在被里,徐清洛伸手把被子扯下来露出我的脸问:“是哪一句呢?” “想来,缘儿不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徐清洛的手有些凉,放在我额头上的时候,我却觉得这个温度比艳阳还要温暖。 “可你说,你不要我了。”这句话伤人至深,我到现在,问他时还有些害怕他冷冷一句“是”。可这次徐清洛却那么温柔的说:“有一个敢说的起师父的徒弟,我怎么敢不要。” 也许是摔到的地方有些疼,眼泪就这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只要他还要我,无论他能不能知道我喜欢他,只要在他身边,就已经很好了。 哪怕他娶了别的女子,那怕是他一辈子的徒弟,也无所谓了。 毕竟徐清洛,生平就是个大傻瓜,比一直喜欢他的徐清缘,还要傻上一千倍,一万倍。 可我的担心只是多余了。 徐清洛要娶的那个女子第二日就下了山,听说是要与她心上人长相厮守了去。 我也是后来才晓得那女子原是徐清洛老情人的远房表妹,不过是求了徐清洛演了招欲擒故纵的把戏,徐清洛看在他那原先老情人的面上以及自身那番菩萨心肠自然是会答应,如今想来,若我当日对徐清洛失望,离开了清河镇,或许这段缘分,是会断了的。也许我前生是个大善人,才修的今世不会断开的缘分。 “徐清洛。” “你叫我?” “徐清洛。” “嗯?” “徐清洛。我不给你当徒弟了好不好?” 我把药端给他喝,认真的不像话。 徐清洛先是楞了一下,接而问道:“你不想要我了?” 我把头立马摇得和个拨浪鼓似得:“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不当你徒弟,给你当娘子好不好?” 顶点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君生我未生(无关剧情小番外) 三。 冬天还未过完,徐清洛便收拾了东西上山了,留下了一封信,还留下了我。 我实在是不明白信中那句“方景是个好夫君”的话,这方景是个好夫君,与我有和干系?哪怕他是全天下女子的好夫君,又与我清缘何干? 我上山时,徐清洛正在捣药,捣一下停一下的,侧脸好看的很,我靠近他的时候,他身上的药草香很熟悉。 “徐清洛。”我尽量让自己平静呢去问他:“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徐清洛没有动,更像是滞住了一般,室内安静,并且太过安静。 “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我想这个时候,他只要一反脸,就一定能看到我眼睛是红肿的。 “是。” 这是我十五年以来,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冷漠的声音,记忆里的徐清洛,温文尔雅,如玉君子,如琢如磨,而不是冷冷清清的说,是。 “就算不要我了,也不能,随便的就把我扔给别人。徐清洛,你不可以这样。你也不能……” “我是你师父。”徐清洛还是没有反身,镇上的人都骗人,他们说徐清洛待清缘那丫头很好,好的绝无仅有,可是,这样待我好的人,不要我了。突如其来的,就不要了。 “徐清洛,你真要我跟着方景?”我低沉着声,毕竟哭音是不好听的。徐清洛没有说话,我想走进他一些,便听到徐清洛说:“你走。我不要你了。” “方景是个好归宿。”这是我下山时,徐清洛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下山后我连夜高烧不断,方景照顾了我三天三夜,醒来后他就笑着说:“我没有想到,你会喜欢你师父。” 连方景都能感觉到的事,徐清洛却一直不知晓,不知道也好,他大概是容不下一个有违卫道人伦的徒弟待在自己身边十五年的。 “初春,科举就开始了。”方景看着我,嘴边还是含着笑:“待我金榜题名,便回来娶你,可好?” 烛火摇曳,室内的影子也跟着摇曳,只是室内静的可怕。 四。 徐清洛再也没有下过山,我依旧住在他那座老宅里,方景上京考试时来看过我一次,那日他穿了身红衣裳,衬得人面桃花的,十分灼眼,于他拜别时灼的眼泪都落了下来。 后来听说徐清洛新身边多了个女子,长的和他以前的心上人一样,镇上便有人说,徐清洛怕是要成亲了。 他们说的很对,徐清洛这次,怕是要成亲了。我曾经不止一两次偷偷上山看到他和那个女子恩恩爱爱的模样,那个女子,让我寻不出一点点的缺点,这样好的女子,的确是很配他。 没出半年,便有人说徐清洛要成亲了,镇上有不少伤心的姑娘,而我,只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被徐清洛扔掉的人。 徐清洛成亲那日,许是上天也见我难过,倾盆大雨,山路路滑难走,那日除了我,无一人有上山之意。 雨下的大,我想我大概是一路摔的很狼狈,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表情是很惊讶的。 “我…我…我是来,贺喜的。”我的笑容很是真切,徐清洛递来了一方白帕,声音里无悲无喜:“多谢。”我没有去接那方白帕,憋了许久的委屈就这么哭了出来:“徐清洛,你凭什么,在扔下我以后,就娶了别人。” 我哭的眼泪鼻涕一块出来,一把将白帕抢了过来去抹干净脸,在徐清洛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抽泣道:“要娶,也要娶我这样的。脸皮厚的,以后才能做一些你不能做的事。” 我又把抹了眼泪鼻涕的白帕扔在他身上,就这么一个举动,自己倒把自己惹哭了:“你日后衣服脏了,我也不给你洗了。” “还有你啊,徐清洛就是个呆子,我以后不给他做的事,现在都归你了,你们现在不要拜堂,等我走远了就好。”那女子显示是没有想到徐清洛的徒弟是个这么蛮横的丫头,我想着现在脸也丢尽了,是时候跑路了,转个身就往山下跑,脚一滑就从山上摔到山脚,苍天一点也不可怜失意的人,这一摔,便摔伤了腿,待到第二日才被上山的樵夫遇见,见我还是昏迷又把我送上了山,于是我一醒来,就见到徐清洛那张不凡的脸。 “我…我昨夜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尴尬的把自己缩在被里,徐清洛伸手把被子扯下来露出我的脸问:“是哪一句呢?” “想来,缘儿不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徐清洛的手有些凉,放在我额头上的时候,我却觉得这个温度比艳阳还要温暖。 “可你说,你不要我了。”这句话伤人至深,我到现在,问他时还有些害怕他冷冷一句“是”。可这次徐清洛却那么温柔的说:“有一个敢说的起师父的徒弟,我怎么敢不要。” 也许是摔到的地方有些疼,眼泪就这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只要他还要我,无论他能不能知道我喜欢他,只要在他身边,就已经很好了。 哪怕他娶了别的女子,那怕是他一辈子的徒弟,也无所谓了。 毕竟徐清洛,生平就是个大傻瓜,比一直喜欢他的徐清缘,还要傻上一千倍,一万倍。 可我的担心只是多余了。 徐清洛要娶的那个女子第二日就下了山,听说是要与她心上人长相厮守了去。 我也是后来才晓得那女子原是徐清洛老情人的远房表妹,不过是求了徐清洛演了招欲擒故纵的把戏,徐清洛看在他那原先老情人的面上以及自身那番菩萨心肠自然是会答应,如今想来,若我当日对徐清洛失望,离开了清河镇,或许这段缘分,是会断了的。也许我前生是个大善人,才修的今世不会断开的缘分。 “徐清洛。” “你叫我?” “徐清洛。” “嗯?” “徐清洛。我不给你当徒弟了好不好?” 我把药端给他喝,认真的不像话。 徐清洛先是楞了一下,接而问道:“你不想要我了?” 我把头立马摇得和个拨浪鼓似得:“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不当你徒弟,给你当娘子好不好?” 顶点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君生我未生(无关剧情小番外) 六。 镇上没有比徐清洛更好的大夫了,连他也治不好的病,我除了守在他身边,别无他法。我忽然很讨厌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自己,如果,如果我能听他的话多学些医书,也许,我就可以救他了。 徐清洛醒来的时候正是半夜,刚好就和我四目相对。他哑着嗓子说想吃镇下的芙蓉糕,我就红着眼睛就往山下跑,大半夜卖芙蓉糕的掌柜以为见着了鬼,尖叫了许久才认出我是谁,直拍着心口问:“这时不好好的在山上,来这作甚?” “徐。。我师父病了,想吃你家的芙蓉糕。”我啪嗒啪嗒两滴眼泪就下来了,掌柜的见我难过便叹道:“你倒是有这份心,既是徐大夫想吃,我便做几份让你带上去,你先坐下等着,也别哭了,徐大夫这病定会好的。”掌柜这番话让我觉得很是贴心,以前觉得他长的很是讨厌,总会比别人多收他几枚钱,我心下想他以后再上山看病,我就不多收他钱了。 “缘儿。”门外的人眉眼多了几分世故圆滑,可容颜依旧未改半分。 “我听说,徐清洛快死了。”他走了进来,我立马吼道:“方景,全天下的人都死了徐清洛也不会死的!”方景显然是没想到他眼中那个一直细声细语的姑娘会这么失态,笑了一声:“你果真很喜欢徐清洛,只可惜,师徒相恋,有悖卫道人伦。徐清洛在镇上的人眼中,可是圣人。”方景走的更近了些,在我耳边又轻语:“你想让他身败名裂吗?” “缘丫头,芙蓉。。。这不是方状元吗?”掌柜的正好做了芙蓉糕来,我如解脱般接下芙蓉糕放下钱就跑,一路上方景得话就像是种在心里的种子,发芽开花,然后蔓延到我身体的每个地方,刺的我遍体鳞伤。 我捏紧了手里的包裹着糕点的油纸不停的跑,跑回房时徐清洛已经睡着,容颜安详,就像,死人一样。 徐清洛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短则一两日,长则七八夜,甚至能让我清楚的感觉到,徐清洛和方景说的一样,就快死了。 徐清洛今日气色很好,醒来后就要我搀扶着他出门去吹风,这个时候的徐清洛,比往常要忧愁善感的多。 “听说方景回来有半年了。”徐清洛的侧脸是很好看的,像是看透了生老病死。 “那日,方景来,说要娶你。”徐清洛嘴角的笑多带讽意,我扶着他的手颤动了很久,徐清洛又说:“所以我想着就赶你走,至少,方景会给你个好未来。” “徐清洛,你娶我好不好。”我凝视着他的脸,轻声:“你说过,我再大些就可以和你说这番话了。我今年,十七了。”徐清洛的脸上红润了许多,他微微侧脸对我说:“好。” 那一个字,犹如满天星辰,照亮整个夜空。 我依偎着徐清洛的时候,方景那些话,还在我耳边回响。就像才对我说了不久一样。 七。 正如方景所言,镇上的人风言风语,上山看病的人也少了些,徐清洛的身子却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他说,娶了我以后,就会隐居山林,这样,就没有人可以再议论我们了。 方景也来找过我,那日他送来了一卷医术,我谢着收下,方景临走时说,他喝不了我的喜酒了,再过两日,他就回京任职了。圣上好意,还御赐了一段好姻缘。 方景什么都好,可唯独,他是方景,他和徐清洛不一样。 方景走的那日,徐清洛陪我下了山,远远的,就看见方景上了马车在众人拥护中离开了。 “不后悔?”徐清洛的手依旧很凉,我努力拽紧了想将自己的温度传递,徐清洛笑了一声:“我可不能和方景一样,陪得了你一生一世。可惜每年生辰许的愿没能成真,不然能多陪你十年。”我忽然就朦胧了双眼,我一直觉得徐清洛傻,细想来,最傻的是我才对。我知道徐清洛想说什么,从小我就知道,他是活不过三十岁的。 九月初九,是个大吉万事皆宜的日子,都说女子成亲时是最美的,我想,我这一生最美的样子,能被自己喜欢的人看见就好。 我们以苍天为证大地为媒,九月九是个好时节,满山都开满了花,徐清洛说,缘儿,我们成亲了。 是啊,成亲了。我的愿望,怕是可以了结了。 方景给我的那卷医术,有救治徐清洛的法子。 是换心。以命抵命的法子。 我想,就算我死了,我还是可以活着的,毕竟我的心,是在自己爱的人身体里。 “缘儿,你怎么哭了?”徐清洛的手抚摸过我的脸,我扯出笑脸:“我这是高兴。” 因为,你可以好好的活着,带着我的心脏,一生一世。 我在合欢酒中下了迷药,只要他沉睡了,他哪怕日后再难过,也会活下去。 只是我没想到,喝下酒后,昏迷的是我。昏迷时,我听到徐清洛在说,缘儿,这世上,不是只有牺牲,还有舍得。 我不知道,徐清洛早就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事,我也不知道,我的酒杯里,有忘忧散。 忘忧忘忧,前尘往事,皆被忘怀。 八。 他说,他是我的夫君。 他说,我们的姻缘是圣上的恩赐。 他说,我的名字,叫做清缘,是圣上宠妃的远亲表妹。 他还说,他叫方景。 可我不认识他,但所有人都是这样说,我叫清缘,是妆妃的远亲,我还有个夫君,叫方景,是朝中的一品大臣。 一年,两年,三年,整整三年,他待我,的的确确很好。我想,或许他说的,就是真的。可是这样一个对我好的人,和梦里那个人,却不一样。 那个人说,是。 那个人说,好。 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那么冷声的说“是”,也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会欢喜的说“好”。但我知道,我一定是认得他的。 “清河镇,是我的家乡吗?”有一日我这样问方景,方景就在练字时写错了笔画。 “我想回去了。”方景没有再写下去,放下笔回我的话:“那就回去。” 方景带我去了清河镇,路上遇上大雪,到时已是傍晚,便在镇边的农舍整顿歇下,农舍里的男子接待我们时身旁还有个小丫头,伸手就要银子,长的很是水灵,方景给了一锭银子后便开心的朝男子说:“大哥哥你看。”男子竟是宠溺的表情,这个表情,格外熟悉。 这夜我做了个梦,梦里是一个小姑娘,她对我说,师父是世上最笨的人了。她还说,徐清缘最喜欢,最喜欢。。。还没说完,我就醒了。醒来时正听见那小女孩在念诗,听的我不由落了泪。想来,这是一首好诗。 方景陪我在清河镇待了几日,离开时正逢腊八,便听到有人说山上的徐大夫前日死了,有人叹息,这么谪仙似的人,竟连三十岁都没活过。 我听着也觉得可惜,脸上有些凉,一摸才发现是流了泪,方景这时扶我上了马车,他的样子,很是悲伤难过。 离开清河镇时,莫名的想起那夜小女孩念的诗,那夜小女孩一字一句的念: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顶点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从前有位青蘅君(番外五 幼时) 六。 镇上没有比徐清洛更好的大夫了,连他也治不好的病,我除了守在他身边,别无他法。我忽然很讨厌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自己,如果,如果我能听他的话多学些医书,也许,我就可以救他了。 徐清洛醒来的时候正是半夜,刚好就和我四目相对。他哑着嗓子说想吃镇下的芙蓉糕,我就红着眼睛就往山下跑,大半夜卖芙蓉糕的掌柜以为见着了鬼,尖叫了许久才认出我是谁,直拍着心口问:“这时不好好的在山上,来这作甚?” “徐……我师父病了,想吃你家的芙蓉糕。”我啪嗒啪嗒两滴眼泪就下来了,掌柜的见我难过便叹道:“你倒是有这份心,既是徐大夫想吃,我便做几份让你带上去,你先坐下等着,也别哭了,徐大夫这病定会好的。” 掌柜这番话让我觉得很是贴心,以前觉得他长的很是讨厌,总会比别人多收他几枚钱,我心下想他以后再上山看病,我就不多收他钱了。 “缘儿。”门外的人眉眼多了几分世故圆滑,可容颜依旧未改半分。 “我听说,徐清洛快死了。”他走了进来,我立马吼道:“方景,全天下的人都死了徐清洛也不会死的!” 方景显然是没想到他眼中那个一直细声细语的姑娘会这么失态,笑了一声:“你果真很喜欢徐清洛,只可惜,师徒相恋,有悖卫道人伦。徐清洛在镇上的人眼中,可是圣人。”方景走的更近了些,在我耳边又轻语:“你想让他身败名裂吗?” “缘丫头,芙蓉……这不是方状元吗?”掌柜的正好做了芙蓉糕来,我如解脱般接下芙蓉糕放下钱就跑,一路上方景得话就像是种在心里的种子,发芽开花,然后蔓延到我身体的每个地方,刺的我遍体鳞伤。 我捏紧了手里的包裹着糕点的油纸不停的跑,跑回房时徐清洛已经睡着,容颜安详,就像,死人一样。 徐清洛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短则一两日,长则七八夜,甚至能让我清楚的感觉到,徐清洛和方景说的一样,就快死了。 徐清洛今日气色很好,醒来后就要我搀扶着他出门去吹风,这个时候的徐清洛,比往常要忧愁善感的多。 “听说方景回来有半年了。”徐清洛的侧脸是很好看的,像是看透了生老病死。 “那日,方景来,说要娶你。”徐清洛嘴角的笑多带讽意,我扶着他的手颤动了很久,徐清洛又说:“所以我想着就赶你走,至少,方景会给你个好未来。” “徐清洛,你娶我好不好。”我凝视着他的脸,轻声:“你说过,我再大些就可以和你说这番话了。我今年,十七了。” 徐清洛的脸上红润了许多,他微微侧脸对我说:“好。” 那一个字,犹如满天星辰,照亮整个夜空。 我依偎着徐清洛的时候,方景那些话,还在我耳边回响。就像才对我说了不久一样。 七。 正如方景所言,镇上的人风言风语,上山看病的人也少了些,徐清洛的身子却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他说,娶了我以后,就会隐居山林,这样,就没有人可以再议论我们了。 方景也来找过我,那日他送来了一卷医术,我谢着收下,方景临走时说,他喝不了我的喜酒了,再过两日,他就回京任职了。 圣上好意,还御赐了一段好姻缘。 方景什么都好,可唯独,他是方景,他和徐清洛不一样。 方景走的那日,徐清洛陪我下了山,远远的,就看见方景上了马车在众人拥护中离开了。 “不后悔?”徐清洛的手依旧很凉,我努力拽紧了想将自己的温度传递,徐清洛笑了一声:“我可不能和方景一样,陪得了你一生一世。可惜每年生辰许的愿没能成真,不然能多陪你十年。”我忽然就朦胧了双眼,我一直觉得徐清洛傻,细想来,最傻的是我才对。我知道徐清洛想说什么,从小我就知道,他是活不过三十岁的。 九月初九,是个大吉万事皆宜的日子,都说女子成亲时是最美的,我想,我这一生最美的样子,能被自己喜欢的人看见就好。 我们以苍天为证大地为媒,九月九是个好时节,满山都开满了花,徐清洛说,缘儿,我们成亲了。 是啊,成亲了。我的愿望,怕是可以了结了。 方景给我的那卷医术,有救治徐清洛的法子。 是换心。以命抵命的法子。 我想,就算我死了,我还是可以活着的,毕竟我的心,是在自己爱的人身体里。 “缘儿,你怎么哭了?”徐清洛的手抚摸过我的脸,我扯出笑脸:“我这是高兴。” 因为,你可以好好的活着,带着我的心脏,一生一世。 我在合欢酒中下了迷药,只要他沉睡了,他哪怕日后再难过,也会活下去。 只是我没想到,喝下酒后,昏迷的是我。昏迷时,我听到徐清洛在说,缘儿,这世上,不是只有牺牲,还有舍得。 我不知道,徐清洛早就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事,我也不知道,我的酒杯里,有忘忧散。 忘忧忘忧,前尘往事,皆被忘怀。 八。 他说,他是我的夫君。 他说,我们的姻缘是圣上的恩赐。 他说,我的名字,叫做清缘,是圣上宠妃的远亲表妹。 他还说,他叫方景。 可我不认识他,但所有人都是这样说,我叫清缘,是妆妃的远亲,我还有个夫君,叫方景,是朝中的一品大臣。 一年,两年,三年,整整三年,他待我,的的确确很好。我想,或许他说的,就是真的。可是这样一个对我好的人,和梦里那个人,却不一样。 那个人说,是。 那个人说,好。 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那么冷声的说“是”,也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会欢喜的说“好”。但我知道,我一定是认得他的。 “清河镇,是我的家乡吗?”有一日我这样问方景,方景就在练字时写错了笔画。 “我想回去了。”方景没有再写下去,放下笔回我的话:“那就回去。” 方景带我去了清河镇,路上遇上大雪,到时已是傍晚,便在镇边的农舍整顿歇下,农舍里的男子接待我们时身旁还有个小丫头,伸手就要银子,长的很是水灵,方景给了一锭银子后便开心的朝男子说:“大哥哥你看。” 男子竟是宠溺的表情,这个表情,格外熟悉。 这夜我做了个梦,梦里是一个小姑娘,她对我说,师父是世上最笨的人了。她还说,徐清缘最喜欢,最喜欢…… 还没说完,我就醒了。 醒来时正听见那小女孩在念诗,听的我不由落了泪。想来,这是一首好诗。 方景陪我在清河镇待了几日,离开时正逢腊八,便听到有人说山上的徐大夫前日死了,有人叹息,这么谪仙似的人,竟连三十岁都没活过。 我听着也觉得可惜,脸上有些凉,一摸才发现是流了泪,方景这时扶我上了马车,他的样子,很是悲伤难过。 离开清河镇时,莫名的想起那夜小女孩念的诗,那夜小女孩一字一句的念: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从前有位青蘅君(番外五 幼时)【大结局】 因神血入世他便在太华山闭关,唯一能见得就是宋云霄,他原以为自己赌赢了,却还是棋差一招,那滴神血总归有心,甚至动了心,不惜以自身肉体护了他的心意之人,使得自己遭受反噬,宋云霄见状护他心脉,因此次受伤青蘅君便有了收回神血的心思,毕竟他从不需要不听话的棋子。 宋云霄却劝他此时执意收回神血,那个人的心思,就连他都是控住不住的。 青蘅君不以为然。 只是他的一滴神血而成的影子,又怎能乱得了他半分的心思。 所以他同宋云霄打了一个赌,然而这个赌,他原以为自己是赢了。 他让那个女子亲手杀了他的影子,明明知道那个女子必定下不去手,可他却还是想看看这样的场面。 女子的迟疑使他气恼,甚至让他起了杀心。 可他终归没能下得去这个手,神血归位,那个人的心意缠上了他,缠得他整日无法喘息,他压抑着自己的心,可他还是爱上了那个女子。 源于本心。 他忽然明白了父神曾经那种求不得的痛苦。 “赵清风!” 她朝着自己笑的那一刻,他竟会开始沉迷于这个人的身份。 他输了,输的一败涂地,输的偏执固执。 他原以为女子也会爱上他,可她爱的,却是那个卑微不值一提的凡人,哪怕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哪怕他的身份高高在上,在女子的心中,也不敌那个凡人的任何一点。 他借着这个身份做起了曾经自己从不敢奢望之事,他忽然有点羡慕起这个凡人,他拥有的,远远是他得不到的。 可若能这样永生永世,他愿意这样羡慕,愿意这样的欺瞒,可他忘了,那个女子,她不愿意这般活着,她清醒的离开了他,甚至将他俩划分得干干净净。 她对他好一些,他就会失去了该有的理智,他喝了他最不爱的酒,只因为这是她亲手端来的东西。 她一杯又一杯的陪着他喝了下去,不过转眼一瞬,就对他百般讨好起来,可他又怎会受这样的计谋,他推开了幻成那个女子模样的涟漪仙姬,毁了那个女子最爱之人的肉身,同当年他父神所做之事,如出一辙。 他要娶她,所以妥协在了父神的安排下,可她却选择拼尽一切离开他。 逆天改命,是犯了天规,父神大怒,他跪在了地上求饶,这是头一回,他朝他低下了头。 女子回来后被罚至了寒冰地狱,可父神并会真的想着放过她,她的身世与母神的过往有关,父神何其在意此事,所以他只能以自身为要挟,逼着父神饶了她一命。 受华胥灵心之伤,唯独水神一族可解。 父神饶了她,他也得到了她的人。 可他要的不是这样一个人,他不愿同父神母神那般万年后成为怨偶,墙头马上又断肠,他明明什么都得到了,又明明什么都没有得到。 而他的父神,他怨恨了数万年的父神,带着他的遗憾,也快要身归混沌了。 所到了以最后,他成全了父神,也成全了女子,他做了一个薄情寡义弑父骗妻的神。 “天君不悔?” 他的天后靠在他的身后这般问着,他心口处酸痛,脸上却是平淡。 直至数万年后待他身归混沌时,他才能将那酸痛化作一个“悔”字说出了口。 他何曾不想困她永生永世,只是他,不想再做第二个父神罢了。 至此一生,唯一记住的,就是那个女主雀跃的向他跑来。 “赵清风!” 女子的脸渐渐模糊,混沌闭,无人在知曾经的太子殿下,后来的天君,还有这三个字的名字。 他终于成了自己的赵清风。 【全文完】 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