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杀恩仇录》 第一章 神秘之客 江湖上发生血案,本就是一件平常的事情! 这世上哪一天不死许多人?然而若论残忍,便什么样的血案也比不过太祥府与顺天府交界地方的梅花山庄大血案来得惊心动魄,因为那是一件灭门大血案,一夜之间梅花山庄七十二口老老小小死得一个不剩。 鲜血从正厅流向院子里,尸体几乎一堆堆的叠在一起,鸡犬不留,正是这个写照。 大血案发生之初,不只是两府官家吃惊,江湖上谁不胆颤,然而迹象显示,这大血案一定是梅花庄大仇家所为,而梅花山庄庄主“千面太岁”柯方达乃黑道枭霸,他的仇家太多了,一时之间也无从查起。 这件血案一拖快三年,两府不能落案,便把七十二具尸体封锁在梅花山庄各房内——案破死人方才人土为安,这是办案规矩。 三年已过去了,这件大血案好像石沉大海似的无声无息了,江湖上黑白两道原也暗中插手追查,却也无从查起,何况能一举血洗梅花山庄的人物,一定大有来头。 许多当初热心的人,或因时间的过去便也淡忘了。 不过,一直主持正义的人还有。 真正在暗中奔波追查的人也不少,这些默默而行之士,才是真正侠义人物。 而且江湖上还真有不少这种人物。 大山边一条弯曲得像蜷卧着一条巨蟒似的山道上,在秋风的呼啸中,偶尔掀起黄叶片片飞舞,秋阳洒下一片彩霞金黄,却也掩不住山中那股子萧瑟,光景就如同那个迂回行走的人一样。 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人,深陷的眼眶透着疲乏的意韵,尖挺的鼻准不偏的向前挺直,嘴唇紧抿着,形成唇角微向下垂的一条稍弯线条,他的腮腭上长满了虚虚的胡茬子,直不楞的一对耳朵薄似刀片,一袭泛白的青衫,一只破边的软靴,看上去竟是如此消沉、潦倒,仿佛厌倦了他那挣扎的人生。 一个人在潦倒的时候,很难叫人看出他的年纪,如果一个四十岁的人,精神焕发,神采奕奕,乍一看也许以为他二十几,相反的,一个无精打采的人,也许就会被人看成五六十岁老头儿。 这个人的年纪有多大?一时间真难令人判断出来。 瘦瘦的身材,由于消瘦,便也显得他硕长了。 秋风卷起的黄叶,有时候刮上他的身,有一片叶子还夹在他那蓬乱的发间,他竟然懒得伸手去拂。 穿过一片荒林,山坳里炊烟自两间茅屋后面袅袅升起来,茅屋前面用石砌的一座平台,有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子正在注视着对面山道,因为山道上正有个人往他这里走过来——这时候不应该有外人来,天都黄昏了。 小男孩没有喊叫,他一直盯着来人,直到那瘦兮兮的人快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忽然回头奔向茅屋里! 他大声叫喊:“娘,有人来了。” 紧接着,茅屋门口闪出个女人,平台下面,那病秧秧的瘦子注视着这个带点惊吓的女人,他的双眸中陡然闪过一抹光彩,他惊讶着这女人的美艳——这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她眉目如画,肌肤似雪,周身呈现出眩目的冷洁神韵,那种深沉的诱人气质,虽然她是一身粗布罗衣,却更显得那么超然脱俗! 唔,这才真是美人呐。 女子擦拭着双手水渍,柔柔的道:“先生,你是……” 声音脆柔,宛如出谷黄莺。 斜刺里冲出一条小花狗对准瘦汉咬去,却被小男孩一把抱住。 瘦汉未注意小狗,他忙着抱拳,道:“大嫂子,附近没村镇,今晚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女人看看天色,点点头,道:“没什么,只是荒山没有好招待的,你请坐,孩子他爹也快回来了。” 小男孩立刻奔进屋子里,搬出一张木椅子,瘦汉点头笑笑,还伸手摸摸男孩的头。 瘦汉刚坐下来,他忽然双目直视对面山岭,有个黑衣汉子正自大步走下山,他指着黑衣汉子对女人,道:“回来了,那人是孩子的爹吧?” 他的话声甫落,那小男孩已尖声叫着往对面山上奔去,小花狗跑得更快,它跑在小男孩的前面。 远处传来欢笑声,远处也传来狗叫。 小男孩被黑衣人抱在臂弯里,黑衣人的肩上还挑着一担东西。 女人又从屋里走出来,她笑着站在平台边。 她未曾叫喊,但却挂满了笑意在娇美的脸上。 这是一个快乐的小家庭,也是令人羡慕的家。 黑衣汉子走上平台放下小男孩,又把挑的东西放下来,那女人已笑道:“阿壮,这位先生今晚在我们这儿住一宿,就等你回来吃饭了。” 黑衣汉子,唔,皮肤酱黑,双目如炬,宽肩蜂腰,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 瘦汉起身抱拳,道:“在下皇甫山,打扰了。” 黑汉哈哈笑道:“没什么,只是荒山中没什么好招待的,怠慢了。” 他粗声对那女人又道:“有什么吃的,全搬出来吧。” 瘦汉道:“谢谢。” 他对黑汉再一次抱拳,道:“请问兄台贵姓?” 黑汉搬来一张椅子坐下来,道:“姓石,我叫石壮。” 皇甫山道:“石兄弟,看到你这一家三口在山野中过着快活日子,真令人羡慕。” 石壮坦然笑笑,道:“我石壮与世无争,日子是苦了点,却也没什么烦恼,唉!” 皇甫山愣了一下。 石壮无烦恼,他又为何叹气? 皇甫山不加追问,因为追问别人烦恼的事总是伤感情,石壮不说,他又何必多问? 二人在一张粗糙的木桌边坐下来,那俏丽的女人已端来个大木盘子,五张粗面饼还有一把大蒜头,一碗青菜外带一大碗肉汤。 石壮指着妻子,道:“我老婆叫水仙,跟我吃苦七八年了,哈,她从不抱怨。” 水仙浅浅笑笑,撕了一块面饼塞在娃儿手上。 石壮指着娃儿笑着对皇甫山又道:“我的儿子叫石秀,不过我可不想他将来上梁山,哈……” 说话粗犷又豪壮,皇甫山便也跟着笑起来。 月色从窗外洒进一片银白,茅屋中油灯已熄,灰暗中却传来水仙的声音,道:“你带往镇上的毛皮一件也没有卖出去。” 石壮的声音,道:“我也没有买回来你要的东西。” 水仙道:“东西没人要?” 石壮道:“不是没人要,是没有人敢买。” 水仙道:“一定是姓关的找你麻烦。” 石壮道:“白马镇的人都怕他。” 水仙道:“阿壮,白马镇五十里,除了白马镇之外我们还能到什么地方卖?” 石壮道:“地方是有,得多走两百里。” 水仙叹口气,道:“唉,姓关的为什么要逼我们?” 石壮道:“多走两百地就需两天多,一去一回五天整,我实在不放心你们母子俩。” 水仙不开口了,石壮说的不错,荒山中只有她母子二人,实在是令人担心事。 空气中有着窒息感,半晌,石壮重重的道:“不如明天一早我们一家三口往清风镇,路程虽然远了些,但可以令我放心不少。” 水仙道:“秀儿才七岁,他走得了那么远的路?” 石壮道:“我可以挑,秀儿走不动的时候我挑他走。” 水仙道:“你已挑了一担毛皮……” 石壮笑了…… 他未再多说什么,但空气却似是松散多了。 天亮了,水仙拉开房门走出来的时候,她发现皇甫山站在平台上,正想走着过来。 水仙尚未开口,皇甫山已抱拳笑道:“早,我想同石兄弟说两句话。” 水仙仍未开口,但石壮已哈哈笑着从房内走出来。 石壮在扣衣扣,隐隐然露出胸前两块突起肌肉,他走近皇甫山,道:“早,皇甫兄,有什么话对我说?” 水仙已走向灶房,她要尽快做吃的。 皇甫山伸手拉住石壮,道:“你需要有个伙计,石兄弟,我愿意帮你干点活。” 石壮哈哈大笑,道:“皇甫兄,你是否在吃我石壮豆腐?你看我是雇得起伙计的人?” 皇甫山道:“我只想在你这儿住几天,我不能白吃。” 石壮道:“家中存粮不多,我便老实告诉皇甫兄,今天我一家人就要往清风镇走,若要回来,那是五六天以后的事了。” 皇甫山道:“去清风镇做什么?” 石壮道:“我的一担毛皮要脱手,眼看着冬天就到了,我得准备东西过冬呀!” 皇甫山道:“为何不去白马镇?” 石壮面色—寒,道:“昨日我就是从白马镇回来。” 皇甫山道:“为什么没有出手。” 石壮道:“所以我们一家去清风镇。” 笑笑,皇甫山道:“石兄弟如果信得过皇甫山,今天我去白马镇,我一定可以把毛皮脱手。” 石壮怔了一下,道:“皇甫兄,你要替我去卖毛皮?” 皇甫山道:“我是你伙计呀!” 石壮坦然一笑,道:“皇甫兄,你在夜里听到我同水仙说的话了。” 皇甫山道:“我不否认。” 石壮道:“你想帮我?” 皇甫山道:“我只想为你干活儿。” 石壮道:“白马镇上有个二阎王,他养了一群恶汉似虎狼。皇甫兄,人在江湖眼要亮,我劝你尽快走他乡,何必惹祸殃。” 皇甫山笑笑,道:“我只卖毛皮,我不惹祸殃,如果石兄弟信得过我皇甫山,你开个清单需要的东西我会替你买回来。” 石壮愣了半晌,他迟迟的未开口,直不楞地看着皇甫山,倒是灶房里水仙开口,道:“吃饭了。” 皇甫山未动,他低声对石壮道:“石兄弟,你不能永远带着孩子老婆往清风镇去吧?往清风镇中途要过苍鹰山,阿秀又那么小……” 石壮猛一震,咬咬牙,道:“皇甫兄,你说动我了。” 皇甫山哈哈笑起来…… 那是一种爽朗的大笑,那笑声不是令他本人高兴才发出的笑,而是为了欣慰石壮!有时候一声畅笑就会令人感到欣慰,石壮此刻就感到安慰无比。 朝阳斜照,山道上一条瘦长人影,皇甫山挑着一担毛皮大步往前走,他还回头看看身后的山岭上——那儿站着石秀与他的小花狗,正痴痴的远望过来。 石壮没有来,他抽空在劈柴——冬天快到了,他必需劈许多木柴放置到房檐下。 水仙坐在门口石阶上,她轻声对石壮,道:“五张狼皮三张豹皮还有一张虎皮,狐皮七件,这些足够我们活到明年春天了……” 石壮不开口,他用力劈着柴。 水仙又道:“那张虎皮本来给阿秀铺的,昨日你没有拿去卖,今天你却……” 石壮放下斧头,拭着汗水,道:“我知道你不放心,可是我放心,皇甫山绝不是骗子。” 水仙没再开口,因为她相信丈夫,她更爱丈夫,石壮如果相信皇甫山,她为什么不相信? 白马镇四周没有城墙垛子,实际上白马镇只是个小市集,当年这儿马贩子最多,这些年贩马的不来了,但小镇百多户人家却已在这儿扎了根。 山城小镇官家鞭长莫及,“二阎王”关大魁便自立为王,有人传说,关大魁是少林俗家弟子,加上他手下两员大将都是道上有名有姓人物,小镇上谁还惹得起? “叫天鹰”丁不悔与“野兔子”马通天就是为关大魁办事,平日里这二人与关大魁形影不离,就好像哥三一条心,做起买卖来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丁不悔与马通天就得看关大魁的眼色行事了。 关大魁除了有几个厉害的手下,他还与“快乐堡”搭上线,他与“快乐堡”总管“大刀片子”王化南有交情,姓王的是个狠角色,有人见他一口气杀了七个人,刀身上竟然不带一滴血。 关大魁有姓王的做靠山,便也觉得自己威风八面,至少他在白马镇上跺跺脚,白马镇百来户人家就会吓一跳,他若是站在那条弯曲得像条蛇的小街上吼一声,我的乖乖,家家户户就不敢把门儿开。 皇甫山挑着扁担挑子迂回的走在白马镇的小街上,他开口吆喝着:“毛皮,毛皮,虎豹狼狐样样俱全,做大褂的有狐皮,铺床垫的虎豹狼皮,买上一件过严冬,舒服啊。” 他很幸运,也很会卖,他的喊叫与模样就好像他根本是个卖皮件的单帮客,快到正午时候他已担着空担子走进小镇南面的“王记酒铺”。 “王记酒铺”兼卖饺子,唔,饺子凑酒,吃喝都有。 皇甫山把扁担挑子放在门边,笑容满面的对伙计道:“四两烧酒,饺子五十个。” 等到伙计往后面灶房走,皇甫山这才发现屋子里面有一桌人,其中有个豹头环眼大汉正在看着自己。 皇甫山并未在意,他伸手拢拢头发,他很想对那人笑笑,但见那人面皮抽动,便转过头来,这时店里的伙计正走过来,一手上端着冒热气的饺子,另一手提着一壶酒。 皇甫山帮着把饺子接下来,便听那伙计笑问:“客官,你是外地来的吧?很陌生。” 皇甫山道:“白马镇我也头一回来。” 伙计道:“你老兄一定走了不少路。” 皇甫山干了一杯酒,道:“路不远,五十里。” 伙计道:“才五十里路,你那些毛皮……” 皇甫山笑笑,道:“帮朋友来卖的。” 那伙计立刻伸手捂住嘴巴,他还转头看向里面的那张大桌子上,却见一个壮汉大步跨到皇甫山身边。 伙计面色泛灰,扭头走进二门边,他好像还在打哆嗦。 皇甫山仍然吃着饺子,他已经吃了十几个,他还喝了几杯烧酒,他好像根本未发觉身边站了一个人。 他又要喝酒了,他举起酒杯,但却被人抓住手腕。 皇甫山抬头笑笑,道:“兄台,你这是……” 壮汉粗声道:“朋友,你卖了一担毛皮?” 皇甫山笑容满面,道:“你晚了,我已经卖完了。” 壮汉也笑,只是他的笑会叫人起鸡皮疙瘩,他抓住皇甫山的手腕更紧,沉声道:“石壮那小子托你来卖的?” 皇甫山摇头,道:“我是他的伙计。” 大桌上,那位豹头环眼黑大个子已招手,道:“丁不悔,把这小子拎过来,让我问问他。” 壮汉举手揪起皇甫山,就好像他拎着一条死狗一样,揪在大桌边,他还沉声对皇甫山,道:“小子,关大爷面前你要小心了。” 皇甫山忙点头,道:“我不会说谎话。” 那黑大个子,不错,正是“二阎王”关大魁。 姓关的真轻松,先举杯喝了一口酒,道:“石壮不来,他叫你来,小子,你果然把毛皮卖完了。” 皇甫山道:“我吃了饭就准备办些东西回去了。” 姓关的一声大笑,道:“你什么也买不到。” 皇甫山道:“我花银子买东西。” 关大魁嘿嘿笑,道:“再多的银子也买不到东西。”他那对豹眼斜看向身边瘦子,只见瘦子起身便往外走。 皇甫山转头看着那人走上小街,他无奈地叹口气。 关大魁道:“小子,你一共卖了多少银子?” 皇甫山道:“一百两银子还不到。” 关大魁道:“算你卖了一百两,拿出五十两来。” 皇甫山怔了一下,道:“为什么?” 他的话刚出口,丁不悔劈手一嘴巴打上皇甫山的脸,便听得好清脆的一声“叭”。 皇甫山未有丝毫晃动,丁不悔却直甩手,面上边流露出痛苦之色。 关大魁沉吼,道:“我告诉你为什么,小子,这是关大爷的地头上,你小子敢在我的地盘上赚银子,孝敬的银子少不了,拿出来。” 皇甫山道:“关大爷,我是伙计做不了主。” 另一怒汉站起身,抬起右足就踢过来,“嘭!”正踢在皇甫山的后腿弯,光景是要皇甫山双膝跪下来! 皇甫山并未跪下来,他甚至还未曾稍动一下。 怒汉动了,他捂着右足只喊痛,就好像他那一脚不是踢在人身上,而是踢在石头上。 关大魁豹目厉芒进射,唬的一声拍桌而起,吼道:“小子,你原来是会家子。” 皇甫山叹息,道:“我听不懂你的话。” 关大魁冷笑,道:“你马上就懂了。” 关大魁闪掠在一边,他对身旁两个怒汉吩咐:“圈紧了,给我打。” 皇甫山立刻摇手,道:“关大爷,打不得呀。” 关大魁叱道:“你怕了?” 皇甫山道:“我怕打烂店里东西谁赔?” 关大魁冷哼如虎,道:“打!” 一壮,一瘦,壮的就是“叫天鹰”丁不悔,瘦的正是“野兔子”马通天。 丁不悔的脚早就不痛了,他与马通天打了个眼色,便立刻抓起一张凳子砸在一张空桌上,“叭”的一声凳子断裂,他已拿着一只破凳木腿打向皇甫山,野兔子在另一边,他双拳力挽,一记“黑虎掏心”也打过去。 皇甫山头一偏,但身不动,就在“叮咚”声中,他无奈地道:“你们打吧。” 丁不悔的椅子腿好一阵打,他很想打在皇甫山的头上,但好几次也未打中皇甫山的头,接着,他很想一拳捣砸在皇甫山的下阴处,可是他的拳却都击在皇甫山的大腿上。 皇甫山未出手,他却满面无奈的在摇头。 他还叹惜的道:“够了吧,再打下去就残废了。” 就在他的话声刚落,忽见马通天双臂下垂,面上开始流冷汗,他再也抬不起双臂,他痛得吸大气。 丁不悔双肩耸动,发出哎呀一声叫,他的双腿跌下地,那双臂就好像不是他自己的。 “二阎王”关大魁发动了。 空气中发出裂帛似的声音,好一把寒光四射的尖刀已到皇甫山的眼皮下。 双肩倒仰,皇甫山终于出手了!只一出手便扣住关大魁握刀的右腕,顺势一甩,便见关大魁的身子打着旋转往店门口撞出去。 关大魁人在旋动,但他还能发号施令地大叫:“杀!” 另外四个大汉早已拔出尖刀,闻言正要举刀杀,却见皇甫山对他们露齿一笑——笑得四个大汉猛一愣。 有时候轻描淡写的一笑也会叫人吃一惊。 皇甫山此时的笑就比一把利刀还叫人哆嗦。 门外传来“咚”的一声响,关大魁已开口:“奶奶的,你是何方神圣!”他跌倒又爬起,扭着屁股又冲进来。 皇甫山又对他笑笑,走到自己桌前。 他未坐下来,但却端起盘子吃光自己的饺子,他也喝光壶中酒,抛下一块碎银子便往外走。 他走的很轻松,就好像刚才未发生什么事似的。 “站住!”关大魁的声音如狮吼。 皇甫山又回头笑笑,道:“还没打够?” 关大魁厉声,道:“小子,咱们没完没了。” 皇甫山道:“我并未还手打人呀。” 关大魁冷哼,道:“小子,白马镇你什么也买不到手,不信你去试一试。” 皇甫山双目一厉,旋即看到刚才出去的大汉奔回来。 大汉得意的对关大魁道:“老大,遵你的吩咐,他们都知道了!”他还斜目不屑的看着皇甫山。 皇甫山依然微笑着。 关大魁却得意的冷笑,道:“你小子什么也买不到。” 皇甫山道:“我相信,所以我不准备买什么了。” 关大魁龇牙咧嘴的道:“要买东西就叫石壮亲自来。” 皇甫山道:“我会把你的话转告我的老板的。” 关大魁怔了一下,道:“石壮那小子真是你老板?” 皇甫山道:“我吃他的饭,我为他办事。” 关大魁沉声道:“那就叫你的老板来吧。” 皇甫山未再多说话,他仍然笑笑,笑得那么自然,他还冲着店里所有的人点点头,就好像同老友们道别似的,回转身走上小街。 他根本不去买什么东西,因为他相信关大魁的话,小镇上不会有一家会把东西卖给他。 他挑着空担走出小镇,一直往大山里走。 皇甫山把银子数着放在桌子上的时候,石壮与水仙夫妻二人没有笑意,石秀抱紧小花狗坐在门口石头上也没有现出高兴的样子。 石壮一家并不是因为皇甫山未买到他们需要的东西而不痛快,而是关大魁指名要石壮前去,才使他们忧心忡忡。 皇甫山坐在椅子上,他淡淡的道:“石兄弟,把需要的东西列个清单,明天我一个人再去。” 石壮重重的道:“不必了,我去!” 皇甫山摇摇头,道:“石兄弟,你与我不同,有妻有儿靠你一个人,不过……我不明白,姓关的为什么找你麻烦?总有个原因吧?” 石壮道:“姓关的要我为他跑一趟省城,我不答应,所以他找我麻烦。” 皇甫山道:“姓关的有的是人,他为什么一定要你替他跑腿办事?” 石壮道:“不知道,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水仙忧戚的道:“省城七百里,我们又是住在荒山里。” 石壮在咬牙,他没有开口。 皇甫山道:“石兄弟,再答应我一次,你别去白马镇,我一定把东西买回来。” 石壮道:“皇甫兄,你为什么如此做?我心难安呀。” 笑笑,皇甫山道:“我吃了你的饭,又受到你一家热情招待,如果不为你做点什么,我心才难安呢。” 石壮关切的道:“皇甫兄,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皇甫山道:“请说。” 石壮道:“别同姓关的起冲突,他们人多势众,我惹不起他们。” 皇甫山道:“你也躲不起。” 石壮道:“怎么说?” 皇甫山道:“姓关的对你有目的,他的目的未达,早晚不会放过你。” 石壮道:“王法何在?” 笑笑,皇甫山道:“白马镇上关大魁就是王法。” 石壮不开口了,皇甫山的话不差,关大魁就是把白马镇当成他自己的——他说了算数。 然而,无论如何石壮还是答应皇甫山再去白马镇了。 皇甫山一大早就走了,他走的时候茅屋里面石壮一家还未起来。 他没有向石壮拿银子,因为他并不打算再回来,他也相信这一次定能把事情解决,要买什么,石壮尽可以独自去办了。 他走得十分艰辛,就像他来时一样步履沉重。 他站在对面山腰处回过头,那茅屋灰苍苍中却住了一个小小的幸福家庭。 他为这一家人祝福,武林中的杀戮血腥,没有幸福可言,江湖中的阴狠奸诈,换来的是心惊胆颤,只有这里,石壮一家三口才真正过着平静的日子。 皇甫山好羡慕,当他发觉这里住着一家与世无争的人,尚且有人不放过他们的时候,他便决心要为这一家人做些什么。 他发觉关大魁不简单,关大魁身后必然有个为他撑腰的厉害人物,他要把这人引出来,因为他要石壮以后的日子过得更平静。 此刻,他迂回于白马镇的小街上,他奇怪,已快近午了,为什么小镇上的大门没有一家开的? 皇甫山左右看,便也立刻发觉家家门后都有人,偷窥的眼珠子清晰的自门缝中露出来。 笑笑,皇甫山总是那样笑——不论他忧郁或无奈,不论他高兴或愉快,他永远是那么的浅浅一笑。 有时候他这种笑也会叫人心寒。 他带着一脸笑容走进“王家酒馆”,因为这一条弯曲的小街上也只有“王家酒馆”的门开着。 酒馆门口还站着个大汉,就好像怕他认错了路,特别站个人在外面似的。 皇甫山走进酒馆里,他仍然坐在昨天他喝酒时候的桌子边。他伸手向伙计招手,道:“四两烧酒,五十个羊肉饺子。” 又见那大桌边,关大魁挺胸起立,却被一个虬髯大汉一手按住。 很快的,小二把皇甫山的四两烧酒送上桌,把五十个羊肉饺子也端上来了。 皇甫山发觉屋子里大桌边只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二阎王”关大魁,几次欲起却被那虬髯大汉按住。 昨日的几个人都不在,皇甫山以为他们怕了——既然打不过,又何必来送死? 酒喝完,羊肉饺子也吃了四十个,皇甫山摸出一锭银子往桌上放,道:“伙计,算帐。” 突然,大桌上的虬髯大汉开口了。 他的声音像破锣,比驴叫也差不多,道:“这顿酒饭我请客。” 小二本来就没出来,闻言更不会出来。 皇甫山又是那么笑笑,不客气地收起银子。 就在这时候,“二阎王”关大魁倒握着他那把泛青色尖刀站在皇甫山面前,他面上肌肉紧绷绷的发红光,黑面上两只眼睛似虎狼,沉声道:“小子,石壮为什么不来?” 皇甫山道:“买几样东西我这个伙计还办得了,用不到我的老板亲自来!” 关大魁嘿嘿笑,道:“只怕你一件东西也买不回去。” 皇甫山道:“是你叫他们关门的?” 关大魁得意的道:“白马镇都听我的。” 皇甫山道:“姓关的,你为什么同我的老板过不去?他得罪你了?” 关大魁冷冷道:“石壮那小子不上路。” 皇甫山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老板替你往省城送东西?你有的是人。”关大魁嘿嘿冷笑,道:“你真想知道内情?” 皇甫山道:“我一定要知道。” 突兀间,关大魁一跃而上,桌椅未动,身形闪掠,看上去好像数条人影往一个地方集中似的,人影儿便也带着数把泛青色尖刀往一个地方切过去,孰真孰幻,却是令人无从辨识。光景关大魁的看家本领“幻刃十八杀”抖出来了。 皇甫山仍然那么的一笑,笑意昂扬中右手却快得宛如要追回逝去的千百年流光,又似在流星群中捡拾那最炫目的宝石似的,他手一伸,半空中关大魁一声怪叫,整个身子猛的蜷曲,重重坠跌在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一溜鲜血直喷。 鲜血有其独特的气息,这种气息不只是感受上令人不快,情绪上也令人激荡。 然而,此一时刻却没有人不快与激荡,皇甫山没有,那坐在大桌边上虬髯大汉更没有。 虬髯大汉不但未激动,他还拍手喝采:“好,好一招摘星手,着实少见。” 皇甫山淡淡的道:“你的人怕是活不成了,你难道不应该过去看看他?” 虬髯大汉淡然至极的道:“为什么?” 皇甫山道:“因为你是他邀来助拳的,也可以说你是受雇于他。” 虬髯大汉摇着头,道:“你错了,认真说来,关大魁还得听命于我。” 皇甫山双目一亮,道:“就算他是你部下,你仍然应该过去看看他。” 虬髯大汉道:“不必了,那一声撞墙,我便知道他活不成,对于一个濒死的人,探看与否均属虚伪也没必要,因为形式上的关切绝不能改变事实,有道是‘将军难免阵上亡’,关大魁死得其所。” 皇甫山又是那么一笑,道:“这论调却也新鲜。” 虬髯大汉冷冷道:“不新鲜,朋友,这种论调最平实,我们都一样对死亡无奈,但对造成死亡的因果却可以加以补救或讨回一定的代价,关大魁不会白死。” 皇甫山道:“姓关的本可以不死,如果你先他而出手,他现在仍然活着。” 虬髯大汉道:“我说过,关大魁的本事层面比我低,他这是一种尽忠的表现,我不拦他。” 他顿了一下又道:“唯一令我叹惜的,是关大魁的运气不佳,就如同你一样,朋友,你亦免不了要看造化。” 皇甫山又是那么一笑。 他这一回笑得更好看,两只眼睛还暴露出祥和的光芒,就好像同个老朋友在话家常。笑着,他垂下双手,道:“我只相信实力,命运与造化只是俗人的无奈说词,朋友,你不是要为姓关的讨回些什么吗?我在等你了,你还犹豫什么?” 大方桌“唬”的一声顶在墙上,屋子里宽敞多了。 虬髯大汉不像关大魁那样出手快如风,他与关大魁的战法更相反,不但不扑击,更一步一步的直逼皇甫山。 走至中途,才见他反背找出一把二尺长半尺宽的薄刃怪刀。 皇甫山双眉一挑,道:“你就是‘大刀片子’王化南?” 宽刀斜指地面,虬髯抖动着,王化南嘿然一声,道:“朋友,你猜对了,可也知道的太晚了!” 皇甫山又现出微笑,道:“难怪姓关的耀武扬威,敢情他背后有你这位大刀片子在撑腰。” 王化南的右足斜出半步,斜出的同时,宽刃刀的刀势抖起如一片极光,狂飙回荡,气势如虹,就好像他驾驭着大片流云也似的罩上敌人。 皇甫山的身子飘动如行云流水,他只是在刀锋的边缘半侧面,右手已伸向刀芒中,立刻,一溜的刃芒消失殆尽,虚幻的刀芒成了实体,而实体却又被两只泛着金光的指头死死的,牢牢的夹住,任是王化南用力也抽不回他那把十分霸道的刀。 就在刀芒消失中,“大刀片子”王化南才发出一声惊呼,道:“金手指……你……是……啊!” 金光疾如流星般闪过王化南的咽喉,便也撩起一溜鲜血飞溅,王化南的话就是没说完,他便倒在关大魁的身边,他未看皇甫山,但眼神中有着忿怒,他把忿怒的眼神转而看向关大魁,仿佛在报怨姓关的,为什么会招惹上这么个杀手。 皇甫山把右手食、中二指在王化南的身上擦拭着,便在他的擦拭中,那金黄之色也慢慢的褪去。 淡淡的喘了一口气,皇甫山举步走向小街,小街上仍然没有人,家家户户仍然关着门,他有些无奈何的摇摇头,转身往北而去。 他走的十分艰辛,他很想再回到石壮住的地方,他也羡慕石壮一家过的日子,然而,他又不想带给石壮麻烦,所以他往北走。 然而,就在小街北头,他忽然停住,他猛回身,发现不远处有个孩子跟着他。 皇甫山笑了,他看见石秀抱着小花狗紧张的跟着他。 笑笑,皇甫山疾走回去,他双手抚住石秀,道:“阿秀,你怎么来了?” 石秀腼腆的道:“我是跟你来的。” 皇甫山道:“没对你爹娘说一声?” 石秀道:“说了他们就不会叫我来了。” 皇甫山看看天色,道:“阿秀,你一定还不曾吃东西,走,我们买些东西你吃,叔叔送你同去。” 阿秀笑了,他真的不希望皇甫山离开他们。 小孩子最是崇拜英雄。 阿秀就把皇甫山当英雄。 白马镇上的店铺仍然关着门,但王家酒馆却不敢不把东西卖给皇甫山。 皇甫山几乎快要把酒馆中的卤味买光,他还装了一袋二锅头,但当他取银子的时候,意外的,王掌柜出来了,他抖颤着双手不要钱,满面感激之色溢于言表。 王掌柜不多说话,他就是不收皇甫山的钱。 两个伙计在抬尸体,皇甫山低头看一眼,他又露出个令人莫测的笑意。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章 祸起抱不平 石秀好高兴,他跟在皇甫山身后走,小花狗便也跟着跑。 他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七岁大的孩子,他也没离开过荒山中的家,这次还是头一回。 皇甫山心中明白,石壮若是发现儿子不见,夫妻二人必然惊慌失措,大山里到什么地方去寻找儿子? 其实,石壮夫妻根本没有机会去找儿子,相反的,对于儿子石秀的不在,他夫妻反倒放心不少,因为他住的地方正来了一批不速客。 所谓不速客,有大半他都认识,五个人之中除了那青绸年轻人外,其余四人都知道,敢情正是白马镇赶来的“野兔子”马通天,“叫天鹰”丁不悔与另外两个劲装背刀大汉。“叫天鹰”丁不悔当先跃上茅屋则面的平台上,他那粗壮的身子半横着迎上惊怒交加的石壮。 水仙面色泛灰的半躲在石壮身后面。 丁不悔面现不屑一顾地指石壮,道:“姓石的,你怎么不去白马镇?” 石壮看着身穿青绸的年轻人,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人,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了。 过了一会,石壮才向丁不悔,道:“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倒是要请教,你们这是做什么来的?” 水仙也大着胆子,道:“你们不能欺人欺上门吧?” 青绸年轻人满面惊艳之色,他那一只眼睛就是不离开水仙的身上。 他一出现就盯着水仙。 丁不悔冷冷道:“你的帮手又去白马镇上了?嘿嘿,这一去就不回头,那小子永远也不会回头了,哈……” “野兔子”马通天那干瘦的脸上露出个残酷的笑,道:“有王总管侍候着,那小子不被分尸才怪。” 石壮怒叱,道:“你们要怎样?” 丁不悔冷兮兮的道:“你小子精明得像个猴,你就是不上钩,双方如今干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马回子抽出尖刀冷冷道:“你挨刀吧,姓石的。” 石壮吼道:“就因为我没答应替你们往省城走一趟?” 丁不悔道:“干脆,敞开窗子说亮话,什么叫你送东西,只不过借个机会做掉你,嘿……” 石壮猛不丁吃一惊,他万万也想不到会有人要坑他。 他更想不到住在深山与世无争,竟还会有人要他的命。 暴退一大步,石壮把水仙挤进茅屋,他已吼道:“为什么?为什么呀?” 突闻那青绸衫年轻人冷沉的道:“姓石的,你太可恶了,也太不知怜香惜玉,你把这么标致的美人儿毫不珍视的藏住在荒山破茅屋子里。” 他仍然看向茅屋内,又道:“她应该住在高贵的华屋,享受着山珍海味,更应受到众星拱月般的赞美,而不是被你这种粗人任意糟蹋在此地。” 水仙已尖声叱道:“一派胡言,不知羞耻……” 年轻人不以为然的道:“你们看看,就算她发怒也是令人心神摇曳,太可爱了。” 石壮大怒,吼道:“好小子,老子终于明白了,原来把主意打到我妻子头上来了,可恶呀。” 他顺手抓起墙边扁担,恶狠狠的对准年轻人打过去。 年轻人似乎不把扁担放在眼里,他只是把左手提的带鞘长剑猛一撩,石壮的身子便一头截向丁不悔四人的中间,还几乎跌倒在地上。 年轻人只淡淡的道:“他是你们的了。” 换句话说,屋子里的女人是他的了。 这意思不用解释,年轻人已用行动说明了。 他仍然倒提着长剑,举步跨进屋子里。 水仙尖声道:“出去!”却换来年轻人一声哈哈大笑。 这时候石壮发了疯,他豁命干上了。 石壮双手紧握扁担,愤怒的双目几乎喷出火焰。 他曾用扁担打过狼群,他现在就把四个围攻他的人当成野狼。 桑木扁担兜起劲风呼啸,石壮不要命的横扫竖砸,他也暴出双足前后旋踢,一时间丁不悔与马通天四人被逼得不敢接近。 虽然丁不悔四人不敢接近,但他们却又十分笃定,丁不悔还嗤嗤笑,道:“姓石的,你发泼吧,你应该尽清的发泄,如换是我,也同你一样不要命,不过事实胜于雄辩,你今天是死定了。” 马通天也接道:“女人是祸水一点不假,谁叫你讨个如花美娇娘,找倒楣嘛。” 另外两个大汉便跟着嗤嗤笑起来…… 石壮一抡狂打,黑脸变成青颜色,他暗中力贯双臂,桑木扁担指向丁不悔,忽然猛往身后抽,后面扑近的大汉尖刀未扫中石壮的后颈,肚皮上已挨了一记狠打! “啊!” 大汉捂着肚皮往后撞去,一跤跌坐在石头上。 石壮侧身往茅屋冲,一边,丁不悔尖刀疾刺,口中冷冷道:“往哪里走!” 石壮横着扁担打上去,丁不悔嘿然一声:“厉害!” 便在这时候,“野兔子”马通天已挥刀挡在门口,显然阻断了石壮的去路。 坐在地上的大汉猛孤丁挥刀挨上,肚皮挨了一扁担似乎把他打出火气了,冷芒带啸,直往石壮胸口推去,口中厉吼如虎,道:“你奶奶的。” 便在他的吼声中,尖刀撩起一股鲜血,石壮横臂以扁担未挡住刺来一刀,左上臂被刺半尺长一道血口子,就在石壮挨刀同时,他已奋起右足正踢中大汉的两腿间小肚下,那地方最脆弱,大汉怎能吃得消,一声哎唷便出口,已弯腰握肩蜷曲在地上——他的尖刀也丢了。 丁不悔狂叫,道:“杀!” 另一大汉已抱刀卷向石壮,石壮不会腾空,他的轻功是三流的,他弯腰扫出一扁担,不料那大汉就是要他如此。 竖刀张臂,大汉已夹住石壮的扁担。 石壮一见扁担被挟,情急之下猛踢右足,“叭”的一声踢得大汉就地滚。 石壮虽然夺回扁担,但大腿上又被切开一道血口。 有道是:能狼难敌众犬,好汉架不住人多。 石壮没有超人的武功,如此打下去,最后他非死不可。 于是,石壮不拼命了,他背贴着墙抓紧扁担左右抡,一时间又把丁不悔三人挡在外面。 便在这时候,茅屋里传出一声尖吭的厉叫——那显然是水仙发出来的声音。 石壮全身如火烧,他狂吼道:“水仙!水仙!” 马通天冷笑,道:“去救你的水仙呀,姓石的,你怎么不往屋里冲了?” “啊!”屋内又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是一声哈哈大笑,显然是身着青绸衣的年轻人发出来的。 丁不悔也大笑,道:“石壮,你这丈夫是怎么当的?老婆同别人上了床,你怎么靠在墙边不吭声?”石壮愤怒得龇牙咧嘴,突然他发疯也似的向丁不悔扑击过去,他只冲了三大步便被三人围在中央。 石壮上当了,他明知丁不悔要他离开墙壁,但他还是往前冲,因为他要往屋里扑进去。 这次再被围上,马回子第一个出手扑杀,尖刀贴着扁担滑至中途,他的左手已抓住扁担,丁不悔便在这时候鬼魅也似的掠过石壮,便也闻得一声凄号,石壮臂挟扁担跌跌撞撞往三丈外的石堆上摔跌过去,鲜血溅在石堆上就好像一朵朵红色的小花。 茅屋中走出那个面含厉笑的青绸衫青年人,他的臂弯里挟着水仙——水仙已是蓬头散发衣衫不整,她没有动颤,看上去好像昏了过去。 那青衫年轻人冷视着外面几人,他也看看石堆上流血不动的石壮,立刻大步往山道上走去。 丁不悔看看茅屋,冷冷对那大汉吩咐,道:“放火!” 马回子也道:“快,少堡主走远了。” 那大汉冲进茅屋里,很快找到火种子,他好像放火能手,那么轻松的燃起熊熊烈火,刹时间,山谷中发出噼噼啪啪声,便也引起一股子浓烟冲天而起。 皇甫山再也想不到他在镇上打老虎,老虎却在深山正伤人。 他与石秀登上一道盘山小道上,忽见深山中浓烟直冲云霄,他怔住了。 他想起前日在王家酒馆中关大魁的几个手下。 他暗暗咬牙咯咯响,且把背的石秀放下来,道:“阿秀,你慢慢走回家,叔叔先去找你爹。” 他不等石秀多问,立刻腾身而起,就像山上忽现的一朵云彩,那么神速的飞奔而去。 现在,皇甫山登上最后一道山壁,他发现远处几条人影在移动,走在这些人前面的,好像还挟着一个人。 这些人距离火场已有一里远了,皇甫山想起石壮,他也想起水仙,他动怒了。 迎着奔来的人,皇甫山面露十分厌恶的样子,冷然的站在山道上。 到了这时候他已不急躁了——大火几乎吞噬整个茅屋,救已不及,未见石壮的人影,大概己凶多吉少,眼前余下的便是为石壮一家讨回些什么。 疾走中的青绸年轻人正欲往山上走,忽然迎面有人拦路,稍愣之下,见是个枯瘦憔悴汉子,他冷然一哂,直视着对面站的人。 便在这时候,丁不悔与马通天已奔出了,他二人的后面,一个大汉背着另一个奄奄一息的大汉走来。 丁不悔发现是皇甫山挡住他们去路,立刻大声道:“少堡主,就是这小子,这小子横插一腿。” 年轻人上下看看皇甫山,叱道:“哪条线上的?” 皇甫山面色如纸,他不回答年轻人的话,却指着年轻人臂弯里的水仙,道:“把人放下!” 年轻人忽然嗤嗤笑,道:“凭你?” 皇甫山沉声如狮,道:“把人放下。” 年轻人似是想起什么来了,他眨眨不屑的双眼,道:“你从白马镇来?” 皇甫山道:“不错。”年轻人怔怔的又道:“你没遇上关大魁与王总管?” 皇甫山道:“他们两个已经不是人了。” 年轻人道:“怎么说?” 皇甫山道:“他们两人已经是鬼了。” 年轻人立刻把挟住的水仙抛在山道边,咬牙,道:“你杀了他二人?” 皇甫山道:“他二人找死,就像你们几个人一样。” 年轻人表情僵木了一下,道:“你朋友要替石壮出头?这原不关你的事。” 皇甫山道:“关不关我的事已不关紧要,重要的是你所制造的血腥,你要为这场血腥负责。” 年轻人勉强一笑,道:“听说你已练就铜筋铁骨不怕挨打,是吗?” 淡淡的,皇甫山转而看向丁不悔与马通天二人,双目中厉芒一闪而逝,道:“我了解喜欢打人的人,我更可怜他们,我本来可以躲过的,可是我不屑于躲,因为我根本没有把他们当人看。” 丁不悔怒叱,道:“玉少爷,这小子拐弯骂人。” 马通天也吼道:“他连玉公子你也骂进去了。” 年轻人有些火大了:“你想怎么样?” 皇甫山道:“我觉得事情不是这么单纯,所以我要搞清楚事情内幕。” 年轻人凶性突发的道:“好,我告诉你……”他指着地上昏迷的水仙,又道:“她本住在快乐堡附近,原已是我的女人,因为她爹收了我的聘银,不料三天工夫,她就失踪了,而且一去无消息,半月前我的人才发觉她住在大山里,唔……算算已有七八年之久了。” 皇甫山猛一怔,他转头看向地上的水仙,发觉水仙在微微动颤。 抬头,双目厉芒直视年轻人,皇甫山道:“你们之间有婚约?” 年轻人重重的点着头,道:“可以这么说?” 皇甫山强调的道:“她是你未婚妻?” 年轻人不耐烦的大声道:“是的。” 突然间,水仙尖声大叫,道:“你胡说,谁是你未婚妻子?”她醒过来了,便也撑地而起。 便在这时候,山道上石秀大声叫着:“娘!”石秀飞奔过来,就好像迷途羔羊般投入水仙怀里! “啊!我可怜的孩子……”水仙泪水直流,石秀伸手去抹掉水仙的泪,他也哭了。 年轻人冷笑连声,道:“一百两银子为聘礼,这还是假的吗?” 水仙甩动一头乱发,匆忙的扣着上衣,叱道:“谁要你的一百两银子,是你抛下银子就走,你恶霸。” 年轻人嗤嗤冷笑,道:“我不抢人,我出银子,怎可说是恶霸?” 水仙尖声道:“谁不知道当时你已有三房妻妾,你是个有名的大色魔!” 皇甫山瘦瘦的面皮在抖颤,他仍然未开口。 突然,石秀大叫:“爹,我爹呢?” 水仙立刻看向茅屋——茅屋一片火海,她立刻指着茅屋位哭着:“阿壮,阿壮……” 马通天吃吃笑道:“早死了,跟玉少爷回去吧。” 丁不悔也接道:“跟了玉少爷,你吃香喝辣穿金戴玉,比你在荒山要好得天上地下大不同了,更何况……”他看看皇甫山,嘿嘿然又道:“只要你抛弃过去想想未来,只那么轻轻点个头,此地就会化干戈为玉帛了,嘿。” 水仙气得全身哆嗦,大声叫着抱起石秀,就往那大火正烈的茅屋奔去。 年轻人横身又伸手,他要抓住水仙,然而他只伸了一半距离,发觉前面竟然站着皇甫山。 他神色凶狠而又厉烈的道:“让开!” 皇甫山道:“我发觉恶霸二字你当之无愧,你也很暴戾,你的为害江湖似是根深蒂固难以渡化了。” 年轻人阴险的道:“别在我的面前倚老,你这套少唬人,我不吃你这一唬。” 皇甫山道:“对于无药可救的人,我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不叫他做人——我叫他做鬼。” 说完,鄙夷的笑笑,年轻人道:“就凭你?” 皇甫山平静的道:“我的话从未落空过。” “嗤”了一声,年轻人道:“这一次你一定落空。” 皇甫山道:“我会给我自己证明。” 年轻人道:“尽管你已杀了‘二阎王’与‘大刀片子’二人,但你还没有能力击杀我,好歹也要看彼此的运气了。” 皇甫山静静的道:“你以为——你行吗?” 年轻人尖锐的道:“不一定,但你也并非定可胜我,生死之分,不只在于你已杀了我的人,而我对我自己的本事,极有信心,眼前我更要加强这份信心。” 皇甫山道:“垂死挣扎永远是一副可怜相,你的表面桀傲仍然掩不住你内心的恐惧,而这种傲慢显然是被宠坏了的人时常有的表现,江湖上就有不少你这号人物。” 年轻人咬牙切齿,道:“何妨告诉你,我就算败了,无论怎么败法,你都难有生望。” 皇甫山道:“听口气,晤,你颇有来头了!” 年轻人傲岸的道:“‘栖凤山’‘快乐堡’的少堡主,‘玉公子’戈玉河就是我。” 皇甫山冷冷道:“你的这块招牌也只能在快乐堡的地头上吃得开兜得转,遇上我,你一样得变鬼。” 戈玉河大声叱道:“疯子,白痴,你在自寻死路,好,好,本公子会成全你的!” 皇甫山道:“你已被宠坏到无可救药了。” 戈玉河指皇甫山,道:“你却也免不了尝试一下我这‘无可救药’的手段!” 丁不悔吼道:“少堡主,不用再对这不长眼睛的家伙哕嗦了,下手除掉才是正经。” 马通天跟着吼,道:“这小子竟然不买‘快乐堡’的账,宰了他。” 戈玉河便在这时稍退半步,他的左手微抬,道:“给我杀!” 显然他要丁不悔与马通天出手,程序上好像就是如此,丁不悔就带着些色厉内荏的低吼:“马兄,你我两边兜,好歹不能砸了少堡主的威严。” 果然“叫天鹰”,丁不悔到了拼命的时候,发出来的声音就如同天上的老鹰叫。 老鹰在叫是有目的的,鹰叫可以惊动地上的猎物逃跑,使猎物容易被老鹰发现而扑击。 丁不悔在搏杀敌人之前,他的叫声就吓人,但这一次他的吼叫带着抖颤。 两把尖刀在灰苍里闪动着寒光,带着破空的锐啸,自两个方向又快又狠的疾刺又劈,皇甫山左手轻拨,半旋身自丁不悔的身边旋过,那么稳当的又站在马通天的右后方,那身法之快,宛如他根本未动,却已见丁不悔与马回子二人双双并站在一起,两个人对张着大嘴吸大气,直到二人之间的鲜血往下滴方才往地上倒去。 “咚!”山道上躺下两个人,丁不悔的尖刀就像马回子捅入他肚皮里的尖刀一样深——深及刀把。 戈玉河的心腔猛一收,沿着背脊他感觉有一股寒意,他那握着长剑的手,突然间充满了汗水,他已惶悚了。 突然间他体会到被杀的意念,挨刀总不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这种想法他从未曾有过,因为过去他只知道叫别人死,然而现在他却有了这种感觉。 这难道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微微的僵窒,悠悠的怔忡,戈玉河却不能丧失既有的优越心态,舔一舔干燥的双唇,沉沉的道:“来吧,不就是我们两个人了吗?” 皇甫山道:“你依然毫无悔意。” 戈玉河怪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你真把本少堡主当成是纸糊的老虎不够戳?” 皇甫山道:“那好,你拔剑吧。” “呛!”莹莹剑芒,华光四射,戈玉河怒吼道:“我已受够你了……” 他的话声在空中盘旋,他的人便也开始绕着皇甫山转,而且越转越快,越快越向皇甫山接近,也越看不清他的形象,却见冷芒毕溅,仿佛一座滚动的银球。 这正是“快乐堡”堡主“泣血涡流”戈长江的独门绝学,这种剑势的精要之处在于飞速的旋动眩惑敌人,形势上就好似深海中的漩涡一般。 一个人被卷进漩涡里,这个人一定活不成。 如果这人被卷入充满剑气的涡流中,也必然血肉横飞。 戈玉河咬牙进力,在飞旋的影像收缩中,驾驭着的冷电忽然凝结成一道匹练罩向敌人。 皇甫山曲膝弓背两手分张,上身几乎与下肢分开,形象上似乎被肢解了似的,然而就在戈玉河四十八剑一口气用尽,皇甫山又稳稳的站在那里。 他淡淡的道:“不错,有你这一手剑法,足以令你横着肩膀为恶一方。” 忿怒得几乎发狂,戈玉河冲天腾起,却在身形下压的刹那,全身立刻旋转如龙卷风也似的夹着纵横洒溢剑光刃芒,兜头罩向敌人。 皇甫山就在敌人的剑芒罩来同时暴起一丈有余,快得似幽灵般的在空中稍顿又升一丈——他好像闪过敌人的利剑,人已落在三丈外,他连回头看一眼也没有。 他直往茅屋那面走——边走边把右手食中二指上的鲜血用一条布子擦拭! 那当然是戈玉河的血。 戈玉河以剑拄地,他不想立刻倒下去。 他尚且扭转上身想看一看他的敌人。 他也想说上两句话,然而,他什么也说不出口——一个人的喉管被拉断又捏碎喉结,这个人当然说不出话。 戈玉河至死不瞑目,因为他至死还不知道他是死在何人手中。 他更想不到死的人会是他,他根本不把敌人放在眼里,一个即将死在他剑下的人,他又何必知道这人的来历? 他曾杀过许多他不知道来历的人,因为他认为他不屑于知道这些将死之人的来历。 “咚!” 戈玉河终于倒在血泊里——死人是不会永远站着的。 石壮还有一口气,他只是流了太多的血。 他本来身子壮硕,有两刀本是在要害地方,却被骨头挡住——他一共挨了九刀。 此刻,皇甫山背着石壮往前走,水仙拉着石秀紧张的跟在后面! 皇甫山对水仙道:“有那一袋吃的,足够我们走到我那老友住处,你放心,只要见到我那老友,石兄弟就不会有问题。” 水仙摸摸背上的包袱,那是皇甫山从白马镇上王家酒铺带回来的卤味——里面还有几张大饼,王掌柜一个子儿也没收。 皇甫山背着石壮走,看起来他并不感到吃力,从他那稳健的步伐上看,就知道他十分轻松。 皇甫山的心情并不轻松,他还带点紧张。 他只要紧张便立刻回过头对着焦虑欲哭的水仙,露出个不大自然的微笑。 他只是那么微微一笑,他想以微笑去安慰跟在他身后的母子二人,虽然他知道他的微笑十分不自然,但他也只能那么表现。 石壮似乎有流不完的血,因为皇甫山仍然觉着背上湿漉漉的——那是汗水,但也是石壮身上的鲜血。 虽然石壮仍然流着血,但这对于皇甫山而言也是一种好兆头,因为只要石壮仍在流血,石壮的心便仍然在伸缩,只要他有一口气未断,他就有救。 伸出焦干的舌头,皇甫山偏头看看天上的太阳,阳光如火焰般照得人直发昏,他担心水仙母子二人如何能受得了日晒奔波。 他停下脚步回转身,水仙已快步迎上来,道:“皇甫先生,你歇歇吧。” 皇甫山道:“不能停,石家嫂子,我只是担心你母子二人。” 他转头示意东方,又道:“还有五十里路,我想快点把石兄弟送到我的老友住处。” 水仙拉住石秀,情急的摸摸石壮,道:“不要为我母子担心,我们不觉累。” 皇甫山道:“已经走了七十里,你们……” 石秀道:“叔叔,我真的不累。” 露出个十分难看的微笑,皇甫山道:“石家嫂子,从这条路一直往东走,中间只有一条岔道,切记在岔道地方走左面的那一条,你们母子慢慢走,我也好快一点把石兄弟送到我那老友地方。” 水仙道:“皇甫先生,你那老友住在什么地方?” 皇甫山道:“金树坡。” 水仙道:“金树坡是个城镇,我听阿秀他爹说过。” 点着头,皇甫山道:“不错,我的老友就住在那里。” 水仙道:“好吧,皇甫先生,我母子随后就赶到。” 皇甫山转身疾走。 他走得像飞,他那双足转动得就好像没有动一样,刹时间失去踪影。 水仙与石秀俱都怔住了——人,那有如此快的?何况身上还背着人。皇甫山就走的如飞,水仙拉住石秀也急忙追去,但母子二人只奔出不到三里地,便已失去皇甫山的影踪。 天已黄昏,路上行人已稀,皇甫山背着个血人似的石壮,发足奔进金树坡那个三丈八尺高的土城门,便也引起不少人的议论。 皇甫山放缓脚步,后颈上似还有着石壮的微弱出气,便不由得不佩服石壮的身子骨健朗。 如果流血的换成皇甫山,也许早就完蛋。 皇甫山内心也是这么想。 城内已开始点灯了,土街的右面两间门面的廊檐下,有个秀才似的酸中年人,坐在一张长板凳上,他看上去真似酸秀才——一身粗布蓝长衫,头发上拴着一根蓝布带,左手托着两粒钢丸,右手悠闲的持着山羊短胡子,笑嘻嘻的看着对街一家棺材店。 可真巧,棺材店的门口也坐着一个人——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这女人就是下巴尖了一点,那五官长的可端正,如果仔细看,还会发觉这女人很美。 女人皮肤特别美,这女人的皮肤特别白。 女人也看着对街的中年人,只是她目露凶芒,一副恶婆娘姿态。 美的女人如果面露不善,有时候也会吓死人,这女人不但面露恶相,她还口吐恶言:“医死人,你他娘的别每天坐在你门前气老娘,你叫老娘倒店?休想,哼!” “医死人”,并不是把人医死,如果以为卞不疑是位江湖大夫,那就大错特错了。梁州府方圆五百里,都知道金树坡“长安堂”大夫“医死人”卞不疑。 卞不疑的医道之高,会叫人吓一跳,他医活不少断了气的人。 一个人能把死人也治活,这个人的医术足比华陀。 卞不疑就不高兴有人把他比做华陀在世,他以为华陀的医术虽好,但华陀是个笨蛋。如果华陀不笨,怎么会叫曹操把头宰掉? 就这件事有人问卞不疑,如果当时是他替曹操医治头痛病,他如何下手? 卞不疑笑笑,道:“简单啦,先用药把老曹迷倒,动手术开他的头,何必多言?” 有人又问他:“万一手术失败呢?” 卞不疑又笑,道:“反正医不好也是死,拉老曹垫背不也很好?” 说也奇怪,从此以后所有当大夫的,都先叫病人立字据,医死你小子他不偿命。 不过卞不疑可并未医死过人,他有时只是叹气。 他叹惜对面的“万寿棺材店”王寡妇,当初王寡妇的丈夫同卞不疑闹别扭,大病小病不找卞大夫医,因为姓卞的几乎砸了他的棺材店生意——明明死人也被他医活,你说气人不气人。 姓王的死了,棺材店并未关门大吉,棺材店仍由王寡妇主事,只要看到对面的“长安堂”药铺门口的卞不疑,王寡妇就会出言开骂。 卞不疑不骂,他只是笑…… 也有人送来金匾致谢,卞不疑一概不收,什么“华陀再世”,“扁鹊重生”,“医术超群”,这些字匾他一个也不收,倒是有个已经躺进棺材的病人,他把那人从棺材里救活,那棺材又不能退回去,他收下了那副棺材。 卞不疑把棺材竖立在药铺门口,他叫伙计把棺材底去掉,便棺材盖子也劈柴当火烧掉了。 从此以后,如果有人来医病,就得从没底的棺材穿越过去再进药铺。 卞不疑对看病的说:“这叫死里逃生。” 病人是死里逃生了,可是对门的“万寿棺材店”便也门可罗雀了。 谁不想死里逃生?没有人以为自己活腻了,因此,看病的都从那个没底棺材穿越过去,当初有人不习惯,久了,便会引起看病的哈哈一笑。 病人如果发笑,有时候比吃药还好得快! 卞不疑还有个怪毛病,病的越重,他收的银子越少,有时候对于快断气的人,他医好以后连半纹银子也不取,病重的人多可怜,眼看着就要化为一堆灰烬的人,怎忍心再收他的银子? 当然也有例外的,病家如果有财有势,他可绝对不放松,他会来一个狮子大开口,一次就够他十年用不完。 他的这种作风就惹人厌,当然惹那有财有势的人厌恶,不过卞不疑不在乎,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脱,有钱又怎样?有势又如何?能长命吗?能长生不老吗?如果有财有势不是人,那便另当别论了。 卞不疑就是这样作风,比时下的大夫就不同,时下的大夫那管这么多,小病医成大病,然后再来个狮子大开口,要银子比拿刀抢人还凶,可也好,遇上有财势的他们反而不敢要了。 卞不疑就看不起这种大夫,他还骂这种大夫是“狗养的”,就像他暗自骂对面的王寡妇一样。 掌灯了,坐在檐下的卞不疑站起身来准备回屋子里,他的左掌仍然不停的旋着两粒铁蛋,右手却指指竖立在廊下的无底棺材。 他摸着棺材还回头看——他看对面的王寡妇,他发觉王寡妇已回身往棺材店内走,便用力敲着无底棺材。 “嘭嘭嘭嘭”,响声果然把王寡妇引回头来看。 卞不疑很高兴,他露齿一笑,却也气得王寡妇一顿脚,瞪大眼珠子看过来。 也许卞不疑就喜欢逗逗王寡妇。 他经常这样逗王寡妇,只要王寡妇一生气,卞不疑就会很高兴,至于为什么?这其中一定有原因,只是还不为别人所注意罢了。 别人以为卞不疑只是喜欢吃王寡妇豆腐,其实并不是那么单纯。 皇甫山就知道卞不疑不会去逗弄一个寡妇。 现在,皇甫山来了。 皇甫山还背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石壮来了。 皇甫山的出现连王寡妇也看到了。 王寡妇不回店了,她大步走到长安药铺门口。 她不等卞不疑开口,便先伸手在石壮的鼻孔摸了一下,再看看石壮中刀部位,便笑对皇甫山道:“先生,对面我开的棺材店,三寸厚的樟木一副才二十两银子,你要更好的也不缺,红木的三层厚漆,福寿的也还有一副,每副只收你三十两,当然,薄板的五两银子一副,我看这人是你好兄弟,你不会用口薄板的吧?” 卞不疑叱道:“去,去,拉生意不捡地方,竟拉到我的地方来。” 皇甫山只轻哼一声,背着石壮便穿过无底棺材,大踏步把石壮背过去,又走进长安药铺内。 卞不疑跟着走进屋子里,“砰”的一声关上门。 外面的天色已黑了,王寡妇悻悻的又走回棺材店,她不关门,半扇门敞开着。 很明显,她认为今夜一定有生意,她等着把棺材卖给皇甫山了。 “长安药铺”的门关得很紧,二门后的客厢中,皇甫山刚把石壮的身子平放在木榻上,卞不疑便立刻问道:“兄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皇甫山指着木榻上的石壮,边拭着汗水,道:“卞兄,快,先把这人救活,他不能死。” 卞不疑把耳朵贴在石壮心口仔细听,眨着一双眼睛紧闭嘴,然后又用力压了几下石壮的胸口,匆忙的取来一杯水药为石壮灌下喉,他才吁了一口气。 皇甫山已急问,道:“能活吗?” 卞不疑道:“这小子身子骨太好了,你又封了他几处要穴,断了他心肺的扩张,没有叫他那惟一的一口元气散掉,他死不了啦!” 皇甫山取回卞不疑手上瓷瓶摇了几下,道:“还有多少?你大概用了一半了。” 卞不疑笑笑,道:“非它不能救人命,兄弟,这两年可把对面的王寡妇气疯了。” 皇甫山笑道:“她还等我去买她的棺材呢,哈。” 卞不疑开始为石壮敷伤药。 石壮挨了几刀,一个人能挨几刀不死,这个人的命一定大,石壮也流了不少鲜血,他已满面灰苍苍的,黑面膛上好像蒙上一层灰似的眼皮也睁不开了。 卞不疑已开口问皇甫山,道:“事情可有眉目了?” 皇甫山道:“我还未走到地头上。” 卞不疑道:“你先说,这人是怎么挨的刀,谁会如此对他下手?” 皇甫山闻言,不由“啊”了一声,道:“倒忘了一件重要事情了。” 卞不疑道:“什么事?” 皇甫山已开始住门外走,他回过头,道:“别问那么多,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卞不疑道:“你要出去?” 皇甫山道:“病人要人侍候,我把他老婆儿子接来。” 卞不疑怔了一下,道:“他还有孩子老婆?” 笑笑,皇甫山道:“他比你我的日子过得都快乐。” 卞不疑看看石壮,冷冷道:“他一定有钱又有势。” 皇甫山淡淡道:“快乐不是有钱有势人的专利品,穷人一样也会笑,而且笑起来毫无杂念。” 卞不疑道:“这小子是不是……” “他穷,但很快乐,他们一家三口住在荒山中,过的可是无忧愁的快乐日子。” 卞不疑道:“无忧愁会挨刀?” 皇甫山道:“你不惹人人惹你。” 他顿了一下,又道:“别问那么多,你快救人,我去接他老婆孩子。” 皇甫山匆忙的走出“长安药铺”,他转身往城门走,但就这时候,王寡妇站在棺材店门口直招手,道:“先生,人死了吧?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买口棺材挖坑埋掉,我知道那人死定了,我才没关门,方便顾客嘛。” 皇甫山笑笑,道:“怕是令老板娘失望了。” 他转头走向城门,身后面,王寡妇又开骂了。 皇甫山顺着来时候的路又走回头,他当然是去迎接水仙与石秀二人。 天都黑了,母子二人走夜路多危险。 皇甫山走得十分急,他一直走到岔路上,却仍然未曾看到水仙母子二人。 皇甫山本来已准备好一肚皮的安慰话,也是水仙与石秀二人渴望听到的——石壮有救了。 然而,岔路上却又不见水仙母子人影。 皇甫山翘首远望,黑暗中恶山如魔,荒林藏满了厉鬼似的,他什么也没看到。 直觉里,皇甫山感觉不对劲,水仙母子二人出事了。 心念间,皇甫山拔足往山道上奔去,他还不时的大声喊叫,直到他又奔到石壮一家住的地方。 火早已熄了,两大间茅屋已成焦灰,残垣破壁景象十分凄凉,皇甫山想着石壮一家人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竟然也会沦落到如此凄惨地步,便不由得咬牙切齿! 皇甫山本来有事待办,卞不疑就曾问他事情办得如何,但皇甫山又不得不管石壮一家人。 如果此刻叫他抛弃石壮一家不管,他这一辈子也会不快活。 皇甫山不回“金树坡”,他相信石壮一定会救活过来,卞不疑就救过不少断了气的病人。 皇甫山折往白马镇,他以为去白马镇也许会打听出水仙母子二人的下落。 认真算一算,石壮住的地方距离金树坡足有两百多里远,皇甫山情急之下又自绕回白马镇,便也奔了快三百里,他到白马镇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是带着一身疲累,双目通红的走进“王家酒馆”。 王掌柜见是皇甫山,猛一看吓一跳,他惊讶的走上前,关怀备至的小声问:“先生,你奔走一夜吧?你的身上还有……有血。” 皇甫山知道身上的血是石壮的,他点点头,道:“弄些吃的,再替我弄间房,今天我不走了。” 皇甫山果然不走了,他在白马镇住了两天还没打算走,他每天在白马镇那条小街上穷晃荡,小街上的人一见是皇甫山,再也没有人躲他了——还有人向他点头打招呼,就好像他们是皇甫山的老朋友。 中午,皇甫山拉张椅子坐在王家酒铺的柜台边,他仍然是四两烧酒加上五十个羊肉水饺,看上去他好清闲,也很自在。 然而,皇甫山的心中可混乱,他几乎憋得要敞开喉咙大声吼了。 他心中暗自怒吼:“可恶,为什么还不出现?” 就在焦躁不安中,他一口气喝干四两烧酒,也一连吞吃四十多个羊肉水饺,正打算站起身来回房去,突然间他双目一亮。 他心中好激动,他不走了。 便在他双目低垂故示不见的时候,有个青衫汉子走进王家酒馆来。 青衫汉子站在皇甫山桌边不动了。 皇甫山仍然未把眼光移上青衫汉子,但他心中可明白,这人正是那天背扶着另一伤者逃离搏杀现场的人。 皇甫山清楚记得,那天他搏杀了丁不悔与马通天,也杀了“快乐堡”的戈少堡主。 他未追杀两个汉子,他以为杀了主凶就够了,何必赶尽杀绝? 这是他一念之仁,也许错就出在他这一念之仁上了。 青衫汉子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点颤抖,肯定心中害怕什么——皇甫山的那种冷峻就足以令他吓一跳。 皇甫山抬头对青衫汉子笑笑。 他的笑一直是那种令人莫测高深的笑意,有时候笑得令人不自在。 青衫汉子这时候就不自在,他面色泛白的也回个笑。 这两个人谁也不应该笑,皇甫山不该笑,青衫汉子更不该笑,但是二人却笑了! 青衫汉子半哆嗦的道:“朋友,我不是来打架的……” 皇甫山仍在笑,低声道:“因为你不是傻子。” 青衫汉子又道:“我只是来送口信。” 皇甫山道:“说吧,我不是在听着吗?” 青衫汉子道:“西边有个白马坡,朋友,我们堡主在候教了。” 皇甫山点点头,道:“戈长江?” 青衫汉子道:“戈堡主。” 皇甫山道:“为他儿子报仇,好,带路。” 青衫汉子回身便走,皇甫山立刻抛下一块银子便走出酒铺。 绕到白马镇外面,果然有一条土路通西边。 秋阳下有一朵乌云在流动,却没有皇甫山走的快,青衫汉子不是走,他小跑着往一道山坡上走。 山坡上有林子,山坡上也长满了荒草,就在山坡下面,皇甫山站住了。 青衫汉子已指着山坡上面对皇甫山道:“朋友,上去吧,我们堡主就在上面。” 皇甫山鼻子耸动,他平淡地道:“带路!” 青衫汉子愣然道:“已经到了,你自己上吧,朋友,我自知打你不过,我躲得过!” 皇甫山仍然两个字:“带路!” 青衫汉子粗声道:“朋友,我奉命只带你到此为止,我只听命我家堡主。” 皇甫山仍然微笑,道:“带路!”他的左手已在他的话声中握住青衫汉子右腕门。 未挣脱皇甫山抓牢的手,青衫汉子急的大叫:“你这是做什么?” 皇甫山笑指山坡,道:“见到你家堡主以后你再走吧。” 青衫汉子的面色更见灰青,但皇甫山却仍然微笑。 他的微笑不能给予青衫汉子以安慰,皇甫山已半拉半推的挟持着青衫汉子往山坡上走。 白马坡一边相当陡峭,坡上的茅草半人高,秋风呼啸着刮得山上枯叶直摇! 先是一大堆枯树叶子遮盖在坡道上,树枝也交叉着散落在斜坡上,数十丈高的斜坡,皇甫山挟持青衣汉子才登上一半路,猛孤丁青衣汉子全身用力挣,却又被皇甫山狠狠的抓牢。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三章 初试锋芒 皇甫山正要开口,突然足下踏空,那青衣汉子斜着身子去推皇甫山,却被皇甫山藉下坠之势奋力将青衣汉子反臂推过去,他反而借势往上弹升。 于是,青衣汉子全身落在厚厚的枝叶上,便也发出哗啦一声响。 皇甫山扭腰挺胸刚站在半丈远处,便看见地上枯叶发出“嗖嗖嗖嗖”连串劲射击,那青衫汉子的凄厉惨叫,便随着这一阵“嗖”声传遍白马坡。 两丈半方圆的陷阱露出来了。 那上层铺设的枝叶因为青衣汉子的下坠而落下陷阱的时候,皇甫山已看见青衣汉子的身体歪躺在五支插地尖矛上面,陷阱中四下里设置的弩箭,由于一条皮带的被压而射出一批箭雨。 鲜血正顺着几支尖矛杆往下流,皇甫山冷冷的露出个不屑的微笑,他看看附近,也看看山坡上。 山坡上正威猛的站着一个锦袍长髯怒汉。 皇甫山双臂箕张,拔空而起,他不落山道而单足点在山石上,几个起落便到了山坡上。 他也直挺挺的站在那锦袍大汉前面。 皇甫山头不转动,他只以眼的余光便把白马坡上看了个大概。 白马坡上有个长满草坪的场子,倒也是留马的好地方! 左面一座草棚子,棚顶有个大洞,沿着坡顶四周有几株大树,皇甫山只看到这些就够了。 此刻—— 对面站着的锦袍大汉仍然在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瘦汉,他那如虎的双目,发出冷厉不屑之色,面皮的肌肉抽动不已,仿佛在为些什么叫屈似的,口中发出哼声。 皇甫山不开口,他仍然含着微笑,那么平淡的等着对面雄岸的锦袍长髯大汉的开口。 他那一副潦倒的模样,从他那两只半露不露的干瘪双手就看得出来——那一只只有在贫苦之人才有的两手,看上去几乎不见肉。 半长不短的稀疏草胡半掩着一张薄嘴巴,却也叫人觉得皇甫山有着一种神秘。 终于,锦袍老者开口了,他的口气就好像君临天下似的威严:“叫什么名字?” 皇甫山笑笑,道:“重要吗?” 锦袍老者重重的道:“当然重要,老夫要知道你的身份,能一举击杀我儿的人一定不简单,而你……” 他又上下看看皇甫山,道:“你这副潦倒样子,不够资格同我儿子过招,但你却杀了我儿子。” 皇甫山抱拳,道:“这么说来,你就是戈堡主了?” 他再一次抱拳又道:“替戈堡主制造痛苦,在下实感罪过。” “快乐堡主”戈长江沉声叱道:“你也替你自己制造了麻烦,当知杀人偿命,何况你杀的又是我戈长江的独子……”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带着忿怒的颤抖。 皇甫山淡淡的道:“堡主,你的话在下十分同意,杀人偿命,走到天涯也是定律,不过你我江湖行,当知比杀人更为我辈不耻的是什么。”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僵硬的又道:“你的儿子阴谋杀人父子夺人老婆,更放火烧人房子,这又怎么说?” 戈长江嘿嘿笑得如夜鸟般,道:“这件事不是你说的那么单纯,八年前老夫就已经知道有这回事;女方收了我儿子的聘礼,不到三天人跑了,最近我儿找到那女人,他只是教训她一家人,他未杀人,而你……” 皇甫山道:“如果不是遇上我,石壮一家人全完了,包括一个七岁大娃儿在内……”戈长江怒叱道:“你是谁?” 皇甫山道:“在下皇甫山,石壮家的伙计!” 戈长江一瞪眼,道:“一个乡下人的伙计?” 皇甫山道:“我吃石壮的饭。” 皇甫山还微微笑起来,仿佛他干石壮的伙计是一件十分令他满意事似的。 戈长江忿怒了。 他几乎就忘了身份的怒骂,道:“娘的,我儿怎会死在一个默默无名的小人之手,真冤呀!” 皇甫山道:“你说的不错,你儿子死的很冤枉,他本来前程似锦,未来的快乐堡主,领袖一方的霸主,只可惜他没有受到良好的照顾,谆谆的教导,反倒是蛮横一方,为害乡里,仗势欺压善良,做出人神共愤之事,他当然死的不值,也死的冤枉。” 戈长江大怒,吼声如雷,道:“你小子嚣张吧,你出言教训起老夫来了,你不撒尿照照自己那副德性,你凭什么在老夫面前如此放肆,也太大胆了。” 皇甫山仍然在微笑,他一直保持这种微笑:道:“我敢来,是因为我以为大堡主是位明理的人,不过……” 戈长江怒道:“不过怎样?” 皇甫山道:“我现在明白,便也有着失望,因为我发觉快乐堡主的快乐只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戈长江指着皇甫山吼道:“你太无礼了。” 皇甫山道:“不是我无礼,是你,大堡主,你才真正的无礼。” 戈长江吼道:“杀了老夫独子,还说老夫无礼?” 皇甫山道:“是你派人约我来此吧?” 戈长江道:“不错。”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不想在白马镇上杀人。” 皇甫山道:“你约我,却又要我往陷阱中跳,大堡主,你这是什么话?” 戈长江嘿嘿冷笑,道:“可惜未能要了你的命。” 淡淡一笑,皇甫山道:“我之所以未落入陷阱,是因为我还不打算死,大堡主,你应该明白一件事情。” 戈长江道:“老夫最明白的一件事情,就是你小子今天死定了。” 皇甫山缓缓摇着头,道:“我却并不那么想,大堡主,我在白马镇坐等两天之久,为的就是一件事情。” 戈长江仰天哈哈笑,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皇甫山不微笑了,他变得一片冷漠,道:“大堡主,是你把石壮老婆儿子掳去了?” 戈长江道:“非如此便不足以把你小子引到此地来。” 皇甫山道:“我已经站在你面前了,戈大堡主。” 戈长江吼道:“老夫在想,我要如何分你的尸,点你的天灯。” 皇甫山道:“大堡主,我认为,凭你个人怕很难达成你这个心愿。” 戈长江忿怒的道:“这一点我很清楚,你能一举在两个地方搏杀他们那么几个高手,你一定凭藉着什么,但是,你应该明白我有决心去完成它。” 低喟一声,皇甫山把目光移向四处,四周的草丛中幢幢的人影,宛如幽灵鬼魅般,悄无声息飘然出现。 皇甫山那惯有的微笑又出现了。 他面对着戈长江也是那么微微笑,便在这时候,两边抄过来的人大约有六七人之多。 皇甫山看着这些人,叹息的道:“戈大堡主,这些人不像是快乐堡的人吧?” 戈长江得意的道:“你错了,他们都是本堡主各路角头,嘿嘿嘿,可要老夫为你一一介绍吗?” 皇甫山微微笑,道:“倒要认识一下。” 戈长江指着右手第一人。 那人身材高大,脸膛朱赤,手上提着一根三尺长粗皮鞭,就在这大汉身后,皇甫山发觉还有四个粗壮人物,他们手中也握着卷成圆圈的乌皮鞭,个个粗髯如戟,金刚怒目,直视着皇甫山。 戈长江已冷沉的道:“大西北有个飞沙镇,镇上‘西北骡马栈房’的金掌柜金不换就是他。” 皇甫山双眉一扬,道:“‘飞蹄神鞭’金不换。” 大汉金不换粗声抖着虬髯哈哈笑,道:“果然人的名儿树的影,我不认识你小子,你倒知道老子的名儿,哈……”皇甫山又是那么微微笑,那模样就好像他也同意金不换的话似的。戈长江的左面,是个五旬左右的精瘦人物,面孔焦黄起皱,宛似风干橘皮,两撇鼠须勾起两片薄唇,他那双眼神却也展示出世故的深沉与老练。 戈长江已冷沉的道:“这一位乃清风镇‘和气当铺’朝奉梁心。” 皇甫山立刻上下看着梁心,道:“原来阁下就是‘生死当’梁心。” 皇甫山如此说,使戈长江也觉得意。 梁心更得意的笑道:“只要这人值银子,老夫一样收当,朋友,你可要把命送到我那‘和气当铺’来?” 皇甫山道:“这么说来,封新年的闺女封小情已被你流当卖到青楼了?” 梁心仰天哈哈笑,道:“我赚的不多,一百几十两银子而已。” 皇甫山又露出他那特有的微笑。 戈长江指着对面一人。 那是一位矮胖如缸的中年人,双肩顶着一颗红光满面的秃头,五官细小而又挤迫的生长在脸上,宛似被捏在一起似的,这人背负着手,挺着肚皮站在那里,看上去实在滑稽异样。 戈长江已沉声,道:“太祥府四通钱庄掌柜张耀。” 皇甫山神色一变,道:“钱通神张耀。” “钱通神”张耀声音十分尖细的道:“小名小姓不值朋友一是。” 皇甫山道:“久闻阁下二十四支金钱镖,例无虚发,多少道上人闻之丧胆。” 张耀淡淡的道:“我不能虚发,因为我的金钱镖太贵重了,尔看。” 他忽然伸出左掌,左掌五指问挟着金光闪闪的四支金钱镖,他得意的又道:“支支皆都是纯金打造,朋友,每一支足重一两,嘿……” 皇甫山道:“你连杀人武器上也表现出钱庄大老板的派头来了。” 戈长江指着三丈外的中等身材汉子,那人一身蓝长衫,上身套着黑马褂,双袖翻卷,十分利落样子。 皇甫山见这人稍顺眼,他正上下打量此人,只见此人笑眯眯的摸着山羊胡子。 戈长江道:“八道沟子满升粮行大掌柜田丰。” 皇甫山双眉一皱,道:“阁下就是‘快活斗’田丰?” 田丰嗤嗤笑道:“不错。” 戈长江又对侧面一人道:“这位是太祥府万寿材棺材店老板赵胆。” 皇甫山立刻面对姓赵的,道:“赵活埋就是你?” 赵胆耸肩嘿嘿笑,道:“朋友,你可露脸了,‘栖凤山’方圆六百里内的几位大豪,你一次全认识了。” “飞蹄神鞭”金不换面皮一紧,道:“也是你朋友最后一次见到。”皇甫山仍然那副笑意挂脸上。 他从一开始就那副笑,就算他皱眉的时候也是那副笑容,他好像再也不会把面皮变个样子。 戈长江突然厉声,道:“由于你,小子,迫使老夫用飞鸽连夜把我的人召回来。” 皇甫山开口了。 他开口就是叱责戈长江,声音却并不高吭,因为他还是一副笑容。 带着笑容叱责对方,又怎能声色俱厉? 但他的左手却又指着戈长江,道:“戈大堡主,你有这么多称霸一方的枭霸,又何必在山坡上设下陷阱?岂不有失身份,也多此一举。” 戈长江叱道:“能不费力就除掉你这凶顽之徒,岂不更合老夫心意?” 皇甫山道:“这也难怪你能坐霸一方,纵子为恶,你手下收留着这么多位一流黑道杀手。” 他环视四周,又道:“俱都是一方枭霸,却忽然成了各地方掌柜老板,使在下不得不佩服戈大堡主的手段高招,快乐堡果然快乐!” 戈长江移出两步,走到金不换身侧,道:“金老弟,我以为先抽这小子一顿鞭子,然后我们剥他的皮。” 这等于是要金不换先出手。 “飞蹄神鞭”金不换抖着手中三尺黑鞭叭叭响,他还嘿嘿笑,道:“当家的,金不换不会令当家的失望。” 戈长江右手一扔,场中央便只剩下金不换与他带来的四名大汉。 只见金不换双肩稍横,左手连挥,便见身后四名大汉已抖开手中长鞭,身影闪动中,已是四个方向把皇甫山围在正中央。 这种架式十分明显,四条粗长鞭就要往皇甫山身上招呼了。 皇甫山仍然那副微笑样子,道:“江湖例律,本就是以牙还牙,如果以法理评论,便不会发生偏袒护短,仗势欺压善良了,看来,人心人性果是难以公正无私的……” 戈长江沉声道:“小子,休忘了死在你手下的乃是我的独子,他也是快乐堡未来的继承者,更何况我也是人,有人的弱点,我自然无法忍受丧子之痛,道理是非,已不在我行动的思考之内了。” 皇甫山道:“我知道这是一场难以避免的流血豁命的事,因为我本就是来找那掳走石壮老婆儿子的人。” 他环视四周,又道:“虽然这是一场血腥搏杀,但我仍然向抛弃是非曲直中的大堡主要求一件事情。” 戈长江嘿嘿然,道:“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要求什么?” 皇甫山道:“天底下没有人知道一定会赌赢的人,我也对我自己抱着不少信心,大堡主,就如同你现在抱定我必死的信心是一样。” 金不换已沉吼,道:“你也太哕嗦了。” 皇甫山道:“虽然哕嗦,但对双方都好。” 戈长江冷冷道:“除了把你的狗命留下,小子,你还有什么要求?” 皇甫山微笑,道:“大堡主请划定比斗几回合,甚至来个围杀,如果本人幸赢一招半式,还请大堡主立刻放回石壮老婆儿子。” 戈长江仰天一声枭笑,道:“不知死之将至,天真得令人发笑的东西。” 他用手一指金不换,道:“给我猛抽一顿,先叫这小子吃几鞭。” 皇甫山也忿怒了。 他厉声吼,道:“戈长江,何不干脆一下,杀人或被杀,但求干净利落。” 看情形,皇甫山好像不愿意挨皮鞭。 戈长江就以为皇甫山怕挨皮鞭抽打。 金不换却语调不善的道:“朋友,对于你悟透生死的人,我有一种出自内心的敬意,这也表示你的意境业已升华到无远弗屈的出尘地步,这种人江湖上不多见,朋友,你是少有的。” 皇甫山道:“一定会叫各位看到。” 这句话原是他在必胜信念下的一句话,却不料金不换听过以后把意思想歪了。 双方即将交手,而把敌人的话意想差,乃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金不换手托三尺皮鞭,道:“你这话有意思,朋友,你是说我们会以众凌寡了?” 皇甫山坦然的道:“从各位现身的那一刻开始,我便不指望着各位会按江湖规矩来,更说得确切点,自从我前来赴会,便不指望着戈大堡主会对在于单打独挑、决一死战,如果这样,戈大堡主自可以找上白马镇上,当着一镇的人前面,风风光光的为儿子报仇了。” 这话既尖酸又挖苦,戈长江气的脸泛白。 他怒声叱道:“打!” 出手了。 只不过金不换未出手,他闪掠在三丈外。 他还伸出左手搔着满面胡茬子。 出手的是四个挥长鞭怒汉。 他四人早就不耐烦了,只一出手,便见空中游龙也似的发出噼噼啪啪声。 空中闪动如幻的四条鞭影并未立即往敌人身上送去,但四个大汉的脚步却走的快,他们盘腿横走如同出洞巨蟹,面上挂着冷酷的笑,那突击就好像狐狸叫! 皇甫山也笑,只是他并未笑出声。 他也不动,甚至身子也未转动半步,但他的双目却在眼眶中不停的上下左右旋转。 空气中有窒息感,围在四周的人也觉出那股子窒息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于是—— 空中的吼声如雷——四个人齐声大吼,便也抖落一片蛇影如电,那么凶狠厉烈的卷向皇甫山。 “屏息如寂”一变而为“山摇地动”,皇甫山的身子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动作,他的左手已握住卷向脖子的皮鞭,手腕便旋抖如风,那么巧妙的把抽打向头顶的鞭梢斜缠住,便也随之平飞三尺躲过下盘双鞭缠腿之危。 他的身子,看上去就好像被两条皮鞭带起半空似的,但就在下面两条皮鞭抽空刹那间,皇甫山发出清脆的叱声,飞过两个粗汉的中间。 于是,“啊”声骤起,皇甫山的左右双掌已往自己身上抹擦着鲜血。 鲜血当然是两个粗汉的,因为两个粗汉已旋动着无法自己的躯体往外撞去。 皇甫山并未多看一眼,他已飞向另外两个粗汉。 他从两条皮鞭中间飞过去,玩鞭的未圆手,但鞭梢却快得出奇的回卷过来。 皇甫山闻风辨位,他的左掌已抓住那人的头发,回收,推进,“叭”的一声响,鞭梢打在粗汉脸上,便也抽出一条血印来! 右手只在那人喉间一错,皇甫山立刻把那人推向另一汉,但他的人却闪在那被推粗汉前面,因为最后一条皮鞭正卷过来。 果然,最后一鞭打中第三人的背上,没有回应,因为那人已经喉结碎了。 皇甫山未叫第四个人闪出三步,便暴伸右手扫过那人的脖子。 他的金手指这时候更见金黄灿烂,便在这金色闪耀中,一道鲜血自那人的脖子上喷出来。 他的金手指比刀还厉害。 皇甫山的身子尚未稳住,斜刺里,“飞蹄神鞭”金不换已到了他身侧三尺远。 三尺黑鞭变成一条直线似的,鞭梢指向皇甫山眉心,金不换厉吼如虎,道:“死吧!” 皇甫山头一偏,敌人的鞭梢差一寸未沾上脸——姓金的手法真快。 横移的身子虚晃,皇甫山右手淬翻,他已抓到敌人的黑鞭,但却也抓出一道冷芒飞溅。 金不换就是要皇甫山抓住他的鞭身,皇甫山也抓牢了敌人的鞭身,左手食、中二指已抬至胸前,眼看着就要扫过金不换的脖子,然而,极光却在皇甫山的中盘流窜。 原来那是一把十分锐利的尖刀,刀就藏在三尺黑鞭的把手内。 意念在心中出现,那只是电光火石一现。 生机也是电光一现,皇甫山反应之快,几乎令人难以想象。 附近围着的几人都以为金不换这一招必然得手。 戈长江就冷冷在发笑。 皇甫山发出嘿然声,扫向敌人脖子的双指疾往下扫,上身后仰中,一连七个倒翻筋斗。 他带着鲜血往后翻——这一次他带的是自己左侧大腿上流出来的血,半尺长的破裤管处,刹时间一片殷红。 沙沙沙声带着嗖嗖嗖的狂飙声,金不换的刀芒就在皇甫山的身后半尺远爆发着,也那么凌厉的喷洒着。 皇甫山就是闪躲敌人这路追杀才不停的暴翻身。 就在他第八个筋斗中,皇甫山的身子在空中打了个旋,看上去他好像藉着旋转而稍作停滞,便也现出三个红影,是虚是实,谁也没看清,因为那时间太短暂,短促得几乎只是眨眼之间。 “飞蹄神鞭”金不换三十二刀尚未完全洒出来,皇甫山已落在他的右后方,身法之妙,难以言喻。 高手对搏,论的就是制敌机先。 皇甫山一招失算,几乎完蛋,他拼命的把劣势又扭转回来,便立刻冷静地站在那里。 他并不立刻发动,他也不去看大腿的刀伤,只微笑着看向震怒旋身的金不换。 金不换沉声,道:“好滑头,真狡诈!” 皇甫山道:“这话应该我说,姓金的,你把尖刀暗藏在鞭把内,能说不阴险狡诈?” 金不换重重的道:“只可惜没有破开你的肚皮。” 皇甫山道:“你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了。” 金不换忽然嗤嗤笑道:“这话也应该由金大爷口中说出来。” 他真快,语音仍在,七十二刀连成七十二条纵横交织的芒雨流电,狂卷急泄。 金光如日,便在皇甫山振臂贯力挥洒中悠而化作一条金色小蛇似的,奇快无比的反兜上去。 没有声音发出来,就在金光的游动中,漫天的极光突然消失,那把握在金不换手中的短尖刀,却死死地被皇甫山的两根金光灿灿手指牢牢夹住。 这时候金不换方才惊叫,道:“金手指!” 他的话甫出口,皇甫山仍然微笑的抖然左手疾往金不换的脖子上扫去。 吼叫着,金不换抛刀撒手左手疾往上挡。 他的反应够快——皇甫山就认为金不换的反应极佳。 左手食中二指未扫上敌人脖子,却也在敌人脸上留下一条比刀割还深的血口子。 金不换的右边面皮几乎被撕下一大块,他的牙齿和着鲜血外溢着。 金手指也切过他暴抬的手臂,手臂上也出现一道三寸血口,金不换痛的身体狂旋,最后一跤跌在五丈外。 皇甫山未追杀,他看着金不换痛的直叫喊,却也放弃追杀的机会。 皇甫山本来是不放过姓金的,然而当他发觉“生死当”梁心跃在他的面前时候,他微笑了。 他面对着这位清风镇上“和气当铺”的朝奉,道:“梁老板,你不会像那位姓金的一样那么经不起挨吧?” 呵呵笑着,“生死当”梁心右手一支铁算盘抖得哗哗啦啦暴响,道:“好小子,原来‘金手指’竟然是你这么个不起眼的穷酸,太令人出乎意外了。” 皇甫山道:“不必意外,当你躺下去的时候也不要意外,因为江湖上的意外事情太多了,太多的意外便也不算什么意外了。” 嘿嘿一声怪笑,瘦干的面上一阵抽动,梁心道:“刚才听你提及封新年的丫头封小情,小子,姓封的是你什么人?” 皇甫山道:“姓封的与我非亲非故。” 梁心沉声道:“既然你们非亲非故,你小子提姓封的做什么?” 皇甫山道:“梁老板,你真想知道吗?” 梁心摇晃着铁算盘,道:“你长话短说。” 皇甫山道:“清风镇东南方有个梅山吧。” 梁心道:“不错,七十里外是有个地方叫梅山。” 皇甫山道:“不久以前封新年那老儿就吊死在梅山柳树林。” 梁心道:“与老子何干?” 皇甫山道:“与你有关,姓梁的。” 梁心道:“怎么说?” 皇甫山道:“封新年把女儿当在你那‘和气当铺’里,他立刻回家卖房产,一个月期限他只超过一天半,你竟把他女儿封小情卖到妓女院,你……” 梁心淡淡的道:“我不能白养一个人,我按规矩干。” 皇甫山道:“封新年得知女儿被你卖到妓女院,他气的跑到柳树林上吊,他老婆告诉我此事以后,便也一头撞死在柳树下。姓梁的,你又作何感想?” 梁心嗤嗤笑道:“要怪该怪封老头,谁叫他喜欢去大家乐?他活该。” 皇甫山一怔,道:“什么大家乐?” 梁心吃吃又笑,道:“东去三百五十里,有个仓州府,东街上开了一家大赌坊,赌坊的名字叫‘大家乐’,你小子孤陋寡闻,竟然不知道名震江湖的大家乐大赌坊。” 他顿了一下,又道:“封老头赶着五大车的粮食去仓州,他还真赚了不少银子,可是姓封的有个小毛病,他喜欢赌几把,他去了‘大家乐赌坊’,嘿……他输了个乌蛋精光,照说他可以罢手了,哈,他不认输,他去几家粮行借支不少银子,一夜之间全输光了。” 皇甫山道:“所以他把女儿当在你当铺里。” 梁心道:“只有我的当铺才收当人,尤其是漂亮女人。” 皇甫山道:“看起来你像做好事,实际你做的缺德事,你害死一家三口人!” 粱心沉声道:“小子,你是什么东西,你死到临头还敢在此教训人?” 皇甫山微微笑起来。 他又是笑得令人莫测高深。 梁心高举在头顶的铁算盘,发出哗哗啦啦响,清脆的算盘子儿撞击声,声声配合着他那一步一坑的脚步,侧着上身双目如豹目似的旋绕着纹风不动的皇甫山。 他边移动着,沉声道:“小子,你千万要小心,因为我出手十分快,快得你必然无从招架。” 皇甫山仍然微笑——他一直就是那个表情,久了,便也令人觉得他充满了神秘。 这时候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他应该在四面楚歌中凝神肃静,他却露出微笑。 微笑是博得对方好感的表示,然而皇甫山此刻的微笑却令他的敌人厌恶。 戈长江就咒骂着:“娘的,还笑得出来。” 梁心便在戈长江的咒骂声中发动了。 果然快,快得就好像他根本未动一样,但他的人已闪晃在敌人面前三尺远。 铁算盘出手就是十八砸,便在一轮巧打中,粱心的铁算盘突然发出铮的一声,算盘的边架、弹张开来,立刻又是三十七次旋杀,那一截弹出的算盘边架,就是一把怪异的尖刀。 皇甫山金指点拨,双目却盯在一盘算盘上。 果然,当梁心一阵攻杀无功之后,忽然一个暴旋身,便见漫天黑星子直往敌人周身罩去,一排排一颗颗的算盘子儿,就如同天空突然出现一群蝗虫似的发出咻咻锐啸。 皇甫山宛如空中游龙,婉转腾飞于三大片黑星中间,双掌快逾闪电似的拍击着一拨拨袭到的算盘子儿。 就在他七个筋斗刚落地,便见梁心那支算盘骨架打横疾抡。二十四支骨架上串联珠子的盘骨,宛如神箭似的一支接一支的射向敌人。 皇甫山想不到敌人的算盘如此绝妙,他不能再空翻,他往后疾闪,也暴退不迭,双手却也不停的拨着。 他还得注意一边几个敌人——几个正等着要他命的大敌,戈长江就站在他的右后方。 “噌!” 一支骨架斜穿进他的左小臂,所幸那是最后一支。 但梁心却在此时猛抖着只有算盘架的粗干,却被他抖得宛如一把利刀——一把三尺长的利刀,猛往敌人胸口戳过去。 皇甫山忿怒了。 但他仍然未失去他那应有的微笑。 一支算盘子儿小支架,比强弩还猛烈的射向梁心——那正是皇甫山从小臂上找出来的。 同样的一声“噌”,小支架已穿进梁心的左目,几乎穿有一寸深,直不楞的盯在他的干瘦面孔上,鲜血立刻随着他那一声厉叫往外迸流。 那把由算盘变成的利刀,便也被皇甫山一掌拍落。 皇甫山也未再追杀梁心,他横起左臂吸吮着流出来的鲜血,“噗”的一口吐在地上。 刹时间,“快活斗”田丰与“钱通神”张耀二人扑过来,张耀的手掌上摊开着亮晶晶的纯金飞镖。 那正是名符其实的“金钱镖”! 有人把黄金打造成杀人的飞镖,这个人一定很有钱。 张耀就很有钱,“太祥府”四通钱庄的大掌柜,当然有钱。 戈长江更有钱,因为这一切都属于他的。 张耀未开口,但“快活斗”田丰却冷沉的道:“朋友,你使我们损失不赀,就为了你自以为行侠仗义,使我们不只在血和肉的形体上受到痛苦,更重要的是那些看不到却又十分重要的声誉与威望。” 他的话很实在,不错,声誉自尊所铸造的唯我形象,那才是江湖人物所最重视不过的。 有许多人一生混迹江湖,抛头颅洒热血,所追求的并不绝对是金钱,他们追寻的是望重一方的声誉。 皇甫山淡淡的道:“我很抱歉,也很难过,但主动的并不是我,如果戈大堡主释放石壮老婆儿子,这种杀戮便可避免。” 嘿嘿冷笑着,张耀道:“你怎么不说,你当初不插手,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皇甫山道:“世上有许多事情……张掌柜,那都不是我们所乐意做的……可是我们却又不能不做……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张耀道:“不错,我们都明白,但收场却不尽相同,朋友,你仍免不了血溅五步。” 那面,戈长江一把伤药强按在梁心的左目上,他还忿怒的直视过来。 皇甫山淡然的道:“田掌柜,当我插手这件事的时候,我便不去多想流血掉肉的事情,我从不为我所做的事感到后悔,我只想尽快的达到目的。” 便在这时候,“赵活埋”赵胆也走过来了。 这位太祥府万寿材老店的大掌柜,直不楞的僵硬着他那几乎同死人差不多的干黄瘦面,嘿嘿然,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出手利落,下手毒辣,比之老夫想象中的人物,你朋友可露脸多了。” 皇甫山道:“因为我与你们一样,只有一条命。” 赵胆道:“是的,每个人都有一条命,如果每个人都像猫似的九条命,他娘的,我的万寿材棺材店早关门大吉了,嘿……” 皇甫山道:“金树坡也有一家万寿材棺材店,如果我猜的不差,你们应是一家人吧?” 赵胆嗤嗤笑了。 皇甫山立刻回报以微笑。 赵胆见皇甫山微笑,便立刻收住笑,道:“栖凤山方圆五六百地,万寿材棺材店共有九家之多,朋友,棺材店的生意不用愁,天底下哪天都会死几个人,就如同你朋友是一样,能说不死吗?”。 一边,田丰沉声道:“你小子只怕连个棺材也弄不到手,因为你即将被剁成肉酱了。” 皇甫山微笑,道:“我猜得到我的结局,各位,刚才你们不出手,是因为骡队都有他们的杀法,别人插不上手,就好像那位开当铺的梁朝奉一样,他的算盘子儿也是漫天撒下,不容别人帮衬,而你们……” 半天只冷笑的“钱通神”张耀开口了。 他那矮胖的身子猛一抖,脸蛋笑得弥勒佛似的,道:“你很聪明,也很机灵,你果然猜对了,只可惜有点时不我与的晚了,你以为你还能逃过我三人合力围杀?” 皇甫山微笑依旧,道:“我尽力而为,三位,我是个从不向命运低头的人,当然,一个不向命运低头的人,更不会向他的敌人低头,三位,我在候教了。” 张耀的动作之快,就好像地面上突然弹起一只皮球,他的身形只在原处一晃,影子成层似的已到了敌人左侧,一只金光闪闪的“金钱镖”,比流星还要快十倍的打出手。 皇甫山的右侧“赵活埋”赵胆手中握着一根二尺长大凿子——那是制造棺材所必需的主要工具,也恶狠狠的对准敌人腰眼捅过去! “快活斗”田丰正面往上冲,出手便是十七刀怒劈。 皇甫山原本挺立若鼎,但就在三面敌人的兵又几乎就要上身的刹那间,突然一声厉吼,便在他的狂吼中,那双半掩在双袖下面的双掌几乎变成两只套着金色手套似的,淬翻如电,一片金光便以他的身体为中心,仿佛洒出一片金阳又爆炸成点点光芒流闪在周身上下,便也使得空气在撕裂在尖啸,忽然里,近身的三条人影便也纷纷倒窜。 于是,四个人已形成原来对峙局面,对于刚才那快逾雷电的一击,就好像根本未发生过似的。 没有激动,更未见任何人出击。 张耀的手中夹着两枚金钱镖高举过顶,他那一只如狼似虎的眼神,直不楞的盯着皇甫山的双掌——那几乎叫人难以相信的一对“金掌”。 此刻,三面敌人都在打量着皇甫山的一只金掌,从手腕直到手指尖处,由淡而浓,越近手指,金光便越浓,而皇甫山却面色尽白,白得就好像贴了一层白纸似的那么僵冷与淡漠。 陈旧得泛白的青衫在微微飘扬,皇甫山的表情却那么一片木然,木然得有些怕人的样子。 蓦地,张耀一声尖叱,身子拔空三丈高,只是他却并未出手打出一对金钱镖。 斜刺里,田丰平飞而起,他双手力握尖刀,猛往敌人肚皮捅上去。 同一时间,赵胆却又落地而上,钢凿子便往敌人的双足一阵敲击。 其实这三人几乎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在同一时间,分取敌人上中下三路,如果不是久经联手,又如何能在不言不语中合作得如此巧妙? 皇甫山动了—— 他的身形突然斜偏,但见他的腰身一俯,双掌上下翻飞中,人已闪掠在张耀落身一侧,便也躲过双足被刺之危。 他的人只一落地,一对金掌立刻撒出两束金芒——左掌在击落头上两枚金钱镖之后,右掌已切过张耀的右肩上,立刻一片碎衣碎肉,痛的张耀往侧旋去。 皇甫山的右掌未停,余力切过扑上来的赵胆,一大片头皮连着头巾与长发夹着一片血雨纷纷四散飘落。 就在田丰拦腰一刀扫向皇甫山的右胯上同时,他的左手便也扣向敌人的脖子。 田丰反应十分快捷。 开粮行的人反应均属一流的,田丰就十分狡猾——他见金光扑面,不再回刀杀,却把头一低,但他还是逃不过皇甫山那巧妙的一抓。 皇甫山的金指挟中田丰的鼻子,只那么一撩之间,田丰顿觉面皮一凉——当鲜血飞溅的同时,他回手摸上面皮,立刻大叫一声:“我的鼻子!” 是的,他的鼻子没有了,留下两只血洞,便也立刻痛的他大叫起来…… “噌噌!” 两只金钱镖便在此时嵌上皇甫山那旋动的后背。 皇甫山不停止闪动的身子,他立刻一旋,便也躲过随之而来的五枚金钱镖。 张耀的右手无力动,但他却以左手打出金钱镖,他是瞄准了敌人背面打出的。 他果然打中皇甫山。 但皇甫山也知道张耀不只打出两枚,如果张耀右手也能发镖,皇甫山就惨了…… 挟着一溜血雨,皇甫山七个筋斗怒翻,双手金指指向斜身暴闪的“钱通神”张耀,他咬牙切齿,一心要捏碎姓张的喉结。 斜刺里,一片冷焰如西天极光似的切闪过来。 那是一把剑,只有利剑才会发出那种吓人的寒光。 皇甫山知道“泣血剑”戈长江出手了。 那不只是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而且也带着窒人的极光成为一道无坚不摧的光束直罩过来。 于是,皇甫山那扑击的身形抖然斜掠,极光就在他的面前半尺处一闪而过。 不错,戈长江出手了。 他抖动着一撮长髯,虎吼道:“畜牲,老夫把你估计错了。” 皇甫山落地旋过身——他背上仍然嵌着两支金钱镖,但他仍然不为所动,就好像没事人似的。 淡淡的,皇甫山依旧微微笑。 他身受几处伤而仍然笑得出来,不得不令人惊讶他那忍耐功夫! 皇甫山的忍耐功夫就是一流的。 一个杀人的杀手,他必需练就会挨刀。 如果要杀人,自己便要学着被人杀,别以为还有人会学被人杀,这乃是一项武学高境界,就好像皇甫山不怕挨打似一样,他早就练就一身铜筋铁骨。 他虽然不怕打,但刀枪还是难以忍受,所以他又必需学着挨刀! 会挨刀的人,这个人就不会死得快。 皇甫山就会挨刀,如今只有背上的两枚金钱镖令他有点不自在。 皇甫山庄严而微笑的道:“把敌人估计错误,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戈长江道:“虽然危险,但为时尚不太晚,小子,你仍然逃不出老夫的手掌。” 皇甫山道:“那要交手以后方才知道。” 戈长江道:“你马上就会知道。” 皇甫山不开口了。 他把双手垂下,便也更见双手澄黄如金。 他也注视着敌人,他发觉戈长江双手抱剑,宝相庄严,有着一副十分尊贵的模样。 用剑者如达到至高境界,就是那种模样。 戈长江的剑身未动,但他的双肘平张,他已开始在原地旋转。 那身法也奇怪,他旋转着壮硕的身子便立刻有如龙卷风也似的幻化成一团激荡强猛的影像,挟带着精芒进溅,冷焰闪掣,使四周的空气也将与他的身形化为一体了。 于是,戈长江那几乎消失的躯体移动了。 推动他移动的身子,犹似被强劲的旋身推动着似的,开始向敌人围着团团转。 皇甫山不为所动,虽然他明白,戈长江的这一手“泣血漩流”又比他的儿子戈玉河高出很多,但他业已有过一次经验,所不同的是他如今身上几处伤口在流血,而戈长江又比他儿子高明许多。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四章 生死之间 空气中有着裂帛声,一溜溜森冷的刃光便组合成一束束刺目的弧圈,由大圈而紧缩成小圈,螺旋式的往中央一点缠绕着,就在那弧圈只不过一丈方圆的时候,人们几乎看不到戈长江那粗壮的影像,灰蒙蒙惨凄凄的风雷声,全泛着沁人骨肉的阴寒。 于是,皇甫山那屹立如山的躯体忽然腾空而起,他的身形只是在空中使了一招“燕子倒穿帘”,看上去只不过一丈有余,便忽然抖起两团金光冲入漩人的涡流的剑海中,就在一片炫闪烁亮的光华挟着金光闪闪里,一蓬蓬的鲜血也同时飞扬洒抛,便也发觉三截断剑弹向附近,两条人影悠忽分开,却在分开的刹那间,旋又交合。 这次的交合实乃身不由己。 皇甫山的双臂与左肩正自往外流血,他的旧衫也已片片飘舞——身不由己的撞向敌人,便也抓落一把胡子连着一片血肉。 胡子是戈长江的,当然连在胡子上的血肉也是戈长江的,他幸运,虽然他脖子上与前胸被皇甫山的金手指扫中,而且也正自在冒血,但他还是躲过皇甫山致命的碎喉一击,虽然他的长剑被皇甫山折断,但在他抛弃断剑,身子无法站定的刹那间,剑把一端半尺不到的剑却又切过皇甫山的左肩头。 于是,戈长江猛然身子一挺,踉踉跄跄的暴退几步,他的双手狂烈的捣在胸口上,鲜血自他的指缝外溢,鲜血也自他那几乎没皮肉的下巴往下滴流。 狭长瘦削的面孔上染着鲜血,皇甫山的面皮肌肉扭曲不已,他的身上几处血口子渗溢着殷红的鲜血,当真是一片血糊淋漓。 他没有使身子摇晃,但就在他挺起胸膛的时候,一团黑影已当头罩下来,在那黑影前面,“品”字形的三支金钱镖已到了皇甫山的面门。 “钱通神”张耀二次出手了,他这次好像势在必得,因为三支金钱镖后面,他的双手各又握着一支;那是等候皇甫山再退闪的时候出手的——果然狠毒无匹。 皇甫山忿怒的一瞪眼,双掌拼力连拍,身子却往外疾闪半丈。 他果然拍落袭来的三支金钱镖,但他的行动却仍在敌人的意料之中。 就在皇甫山快要站定身子时候,敌人已发出嘿嘿冷笑。 那笑声如果发自敌人不动的时候,也只是令人心中不悦而已,但如果发自行动中的敌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皇甫山就知道敌人这种笑声是胜利的表示,他几乎不敢稍停的一个大转身,一点金星已“蹭”的一声打中在他的左耳下方! 张耀便在这时候双脚往地面落去。 皇甫山发疯也似的侧卷而上,他的左手上撩,右手金指下切如刀,“沙”的一声清响,张耀发出一声嚎叫,便见他抖着右足往斜刺里闪躲。 他的一截裤管裂开了,比刀划开的血口还宽的一条小腿,几乎可见森森白骨外露。 皇甫山仍然未追杀,他正急促的,也是痛苦的喘着气,全身不时兴起一阵痉挛。 他好像真的余力已尽,再也抬不起双臂了,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他的双掌上看出来——他的双掌金光正自慢慢消失,如果他有再战之力,他的金光便不会消失。 几个受伤的敌人也看出来了。 戈长江虽然伤得严重,但他的面上却有了厉笑。 梁心,赵胆,田丰都发觉了,所以他们又在重整旗鼓,准备带伤再给予敌人以迎头痛击,也是致命一击。 能动的都在移动,也仍形成包围圈! 皇甫山双目视地,他不能走,石家嫂子与石秀二人的影子正在他的脑海里移动着,石壮怎么样了?他必须救出石家母子二人,他更要对石壮有交待,如果石壮被“医死人”卞不疑救活,他一定会问及老婆儿子。 双方最后一击就要展开了。 突然间,山坡下发出骨哩窿咚声,一辆马车奔驰上山坡来。车辕上是个女子,长鞭发出噼啪声,那么巧又准的冲到场中央。 车上面装着一口棺材,棺材没盖子,棺材也没底儿。 女子把马车停在皇甫山面前,口中发出啧啧声,道:“阿山哥,可要小玉儿替你杀了他们几个人?” 皇甫山猛一怔,他未开口,但戈长江几个人都吃一惊,这女子如果同这小子是一伙,她的武功一定也不弱,眼前几人都带伤,而且还伤的不轻,如何是这女子对手? 皇甫山开口了,他摇摇头,道:“我的事你不用管。” 小玉儿道:“好,我总是听你的,不管就不管,可是你总得先把伤治好吧,走,去治伤。” 她飞身落在皇甫山身边,双手架住他的臂,忽的一声,便把皇甫山放进无底棺材里。 长鞭空中连挥,小玉儿坐在车上对戈长江几人,道:“回去吧,快把伤治好了再干。” 戈长江心中一松,这也正是他所想的。 他实在不想同这女子交手。 当然,如果他没有受伤,他就不会放过他们。 望着飞驰下山坡的马车,戈长江忿怒的道:“我不会再叫你活多久的,小子,你还未救出你要救的人,老夫不怕你不来。” 山坡上风仍然在凄凄的吹送着。 风中也充满了血腥,血腥中有着无奈。 形势上双方都不会罢手——皇甫山不会,戈长江更不会,他如果不杀皇甫山,他连睡觉也会怒醒。 忿怒得睡不着的人,这个人的心中一定积压着一团火,戈长江心中就是一团烈火在燃烧。 马车疾驰出三十里,赶大车的小玉儿未回头,她却把大车停在大路边! 马鞭子插在车辕上,小玉儿伸手取出一包伤药来! 她举着伤药笑对躺在棺材中的皇甫山,道:“阿山哥,坐起来吧,我替你敷伤药!” 皇甫山撑着吃力的坐起来,喘着一口大气,道:“小玉儿,你怎么赶来了?” 小玉儿道:“你应该猜得到的。” 皇甫山道:“是‘医死人’叫你来的?” 小玉儿翻开皇甫山上衣,她口中发出一阵“赜啧”声,道: “阿山哥,你真会挨刀,还有你背上的金钱镖……唔……是纯金的。” 皇甫山道:“一支足有一两重,拿去送给卞不疑,算是我的医药费。” 小玉儿道:“卞大哥不会收你的医药费,他也把那个黑汉救活了。” 小玉儿口中的黑汉,当然是石壮。 这本是好消息,但皇甫山心中一哆嗦。 他重重的道:“石壮被救活了,是石壮告诉卞不疑,我同‘快乐堡’少堡主干上了。” 小玉儿点着头,道:“所以卞大哥立刻找上我,他叫我火速连夜赶往白马镇,唔……几经打探,才知道你们在那个山坡上大对决,还好,你……” 皇甫山道:“还好我没有死,是吗?” 小玉儿道:“你死了我怎么办?还有……‘奇怪童子’怎么办?” 皇甫山道:“奇怪童子我已经两个月未见他了,你知道他还规矩吧?” 小玉儿道:“规矩,而且还想看你呐。” 她拍拍皇甫山,又道:“上身一共五处伤,都已经上了药。” 皇甫山微微笑——他这时候发笑就另是一番味道。 小玉儿看着就喜欢。 挥挥手,小玉儿道:“起来,把裤子脱下来。” 皇甫山一怔,道:“不可以!” 小玉儿笑道:“因为我是女人?嘻……” 皇甫山道:“我自己来。” 小玉儿笑道:“后胯上的伤口还真不小,你怎么能上药?还是我来吧,你怕什么?” 皇甫山道:“我心难安。” 小玉儿巧笑,道:“我心安就好了,阿山哥,脱吧,你可别误了时间,你知道我的本事不大,我打不过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人。” 笑笑,皇甫山道:“我知道你打得过那几个恶霸,但他们也不会再追来。” 小玉儿点着头,道:“他们都受了伤。” 皇甫山道:“而且还伤的不轻。” 小玉儿道:“阿山哥,你脱吧,上好药我们快赶路。” 皇甫山道:“上好药我不打算走了” 一怔,小玉儿道:“你非走不可,你伤得这么重,卞大哥如果见你未回去,他一定会骂我,我还不想挨骂,卞大哥的棺材也要尽快送回去。” 皇甫山道:“回去,我怎向石壮交待?” 小玉儿道:“可也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更艰巨。” 皇甫山道:“我知道,我一直未忘记我们的任务。” 小玉儿动手了。 她双手拉下皇甫山的裤腰,已发觉皇甫山两处伤口还在流着血。 皇甫山转过身子,他有着无奈的任由小玉儿替他擦拭伤口,又敷上刀伤药。 当小玉儿把皇甫山的伤处包扎好,便也累得汗珠子往下流。 她来去拭汗水,却用眼睛看着斜身躺下的皇甫山。 皇甫山的右手伸直,轻柔的替小玉儿抹去额上汗水。 他的手本来是杀人用的,只有在杀人的时候,他的双手十指便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然而此时却又大不相同,手掌在小玉儿的面上是那么的温柔,就好像一只十八岁大姑娘的玉手一样,使得小玉儿忙用手按住他的手。 小玉儿就是希望这样——她秀发斜垂,美眸盼兮,那薄而俏的嘴唇便也微微在动。 浅紫色的上衣,粉红色的长裤,一根黄缎带子扎在腰上,她是那么的俏丽又脱俗,只有她腰上插的一根老藤棍,令她看起来有些不相衬。 皇甫山抽回手,道:“走吧,小玉儿!” 小玉儿却大方的笑道:“你不吃些东西?” 皇甫山道:“我吃不下。” 小玉儿道:“那就先喝几口水吧。” 她把个水袋递过来,皇甫山立刻连喝几口。 于是,马车又动了,马车是驰往“金树坡”,石壮就在“金树坡”“医死人”卞不疑的药铺里。 石壮醒来不见皇甫山,更没有看到水仙与石秀儿,他知道一切全完了。 他被杀的时候,水仙已被戈玉河挟持而去,如今他只想看到皇甫山,因为只有皇甫山才能为他报仇。 石壮还不知道儿子就同皇甫山在一起。 他更不知道儿子与水仙母子二人,已被“快乐堡”追来的杀手掳走。 对于他应死而未死的遭遇,石壮反而不放在心上了。 马车驰进“金树坡”镇上时候,皇甫山已睡得十分浓,他是被长安堂对面的棺材店寡妇骂人声叫骂醒的。 皇甫山睁开眼睛的时候并非双目齐睁,他只微微睁开一只眼睛! 他看见王寡妇指着棺材中的皇甫山怒对屋檐下微笑不已的卞不疑,道:“这个人满身是血又伤痕累累,老娘不信你还能救得了。” 卞不疑笑道:“王寡妇别诈唬,你怎么不看看那口棺材没有底儿,又怎不想想我卞老大专门医死人,你等着,我如果救不了这个人,娘的屁,我关门大吉。” 王寡妇咒骂,道:“老娘早晚看你关门大吉,呸,气死我了!” 卞不疑哈哈笑,他看着王寡妇走回“万寿材棺材店”,立刻伸双手托起棺材中的皇甫山。 皇甫山未动,他只小声问:“卞不疑,石壮好了?” 卞不疑道:“你怀疑我的医术?” 皇甫山道:“我相信你的本事。” 卞不疑把皇甫山抱进屋,身后面,小玉儿已把店门忙关紧。 小玉儿低声,道:“卞大哥,这一回阿山哥伤的真不轻,差一点没命。” 卞不疑把皇甫山放在一张大炕上,另一面,石壮正睡得十分香。 皇甫山看看石壮,小声道:“他身子骨好,恢复得快!” 卞不疑仔细查看着皇甫山的全身,他笑笑,道:“阿山,你很会挨刀。” 皇甫山道:“挨刀也是一门大学问。” 小玉儿笑道:“你在什么地方学挨刀?” 皇甫山道:“当我学习武功的那天,就已经学着挨刀了,否则……” 卞不疑道:“会挨刀的人也最会杀人!” 皇甫山道:“不过这一回我未下重手,我探出‘栖凤山快乐堡’不简单,可能同我们的任务有关连。” 卞不疑神情一紧,道:“真的?” 皇甫山道:“快乐堡方圆七百地,戈长江设下许多分堂。” 小玉儿看看卞不疑。 皇甫山又道:“对面的王寡妇也不简单,她的店也是属于戈长江的。” 卞不疑道:“我也有感觉,那女人很泼辣。” 皇甫山道:“王寡妇的棺材店只是太祥府‘赵活埋’开的一个分店!” 卞不疑惊讶的道:“赵活埋?” 石壮是被附近几只大公鸡吵醒的,他睡在后窗下,几只老公鸡撕破喉咙也似的看谁叫的声音大。 皇甫山未被吵醒,他睡得十分熟,这证明卞不疑的伤药很管用。 皇甫山虽然会挨刀,但他却也流了许多血,他需要的就是大睡几天。 石壮身子吃力地动了一下,灰蒙蒙的客房中,他发觉身边附近躺了个人,斜着头看过去,便不由得一阵惊喜,但见皇甫山睡的香甜,便强忍住心中激动,因为石壮也发觉皇甫山的耳根下受了伤。 其实皇甫山身上的刀伤与镖伤比石壮挨的还要多。 石壮伸手去拉皇甫山——他想摸一下皇甫山的手,但他却摸到皇甫山手臂上缠的药布,他吃惊的强撑起上身,只一看便又无力地平躺下去。 石壮自言自语:“皇甫兄为我一家人吃苦头了。” 石壮能够活过来,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却不料竟然活过来。 他在微弱的初醒时候,便呼叫他的妻子与儿子石秀,卞不疑立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石壮断断续续的说出家中遭遇,更把“快乐堡”戈玉河找上门的事说了一遍。 卞不疑当然很生气,只骂了几句便为石壮重新上药医治,石壮便又昏沉沉的闭起服睛。初时,卞不疑还不以为意,但过了一天仍不见皇甫山转回来,他心中有了疙瘩,因为戈长江是个大豪,别是皇甫山去接石壮老婆儿子时候双方撞上了吧。 又过了一夜,卞不疑存不住气了,他匆忙的到后院,也匆忙的放出一只鸽子。 两个时辰不到,小玉儿赶着马车来了。 小玉儿的马车刚停在“长安药铺”门外面,卞不疑已抱起竖在门口的无底棺材放上马车。 卞不疑只对小玉儿说了几句话,便立刻回到屋子里。 小玉儿没有多问,她紧皱着眉头赶马车,她还不时的回头看看大车上的无底棺材,又摸摸怀中的一瓶刀伤药。 她还不时的自言自语:“阿山哥,你可不能出事呀,你的脾气就是喜欢管闲事,天下闲事那么多,你管得了吗?晤,我不要用这棺材,我不要看到你死。” 她面皮上也不时有变化,当马车进入白马镇的时候,正碰上“王记酒馆”掌柜焦急的站在门口来回走。 小玉儿就是问了王掌柜以后,才匆匆的赶着马车去了镇西白马坡。 小玉儿刚刚看到皇甫山被几个流血大汉围住,皇甫山流的血更多。 小玉儿很听皇甫山的话,皇甫山不叫她出手,她绝对不出手,她抱起皇甫山便跳往车,匆忙的驾车便走。 她心中十分明白,皇甫山一定伤得很重,一个伤重的人是要尽快医治的,更何况“金树坡”又在三百里外。 小玉儿把皇甫山送到“金树坡”的时候,便发觉皇甫山因流血过多而有些昏迷的样子,她可真的急了,直到卞不疑把皇甫山全身的伤口处理好,她才松了一口气。 皇甫山醒来了。 他不是被石壮叫醒的,他是被小玉儿一阵抚摸而醒过来的。 小玉儿天刚亮就走进客厢中,她很关心皇甫山,她伸手摸着皇甫山的背。 皇甫山的背上中了两枚金钱镖,如今伤口上敷着一块药布,“钱通神”张耀的纯金打造金钱镖十分犀利,若是换了一般人,中上一枚就活不成。 皇甫山睁开眼,他发觉是小玉儿,笑笑,道:“怎么起的那么早?” 小玉儿看看另一边的石壮,见石壮闭着眼睛。 石壮自从小玉儿走进来,便立刻闭上眼睛,因为他知道这女子一定是来看皇甫山的。小玉儿以为石壮未醒,遂低声对皇甫山道:“我怎么能睡得好?阿山哥,你觉着怎么样?” 皇甫山道:“别忘了,卞不疑的名号叫‘医死人’,死人他都医得活,何况我未死。” 小玉儿宽心的笑笑,道:“阿山哥,当时见你被他们包围,我真想出手,可是……” 笑笑,皇甫山道:“如果出手,一定坏了大事,我要在他们几人身上找出我们所想知道的。” 小玉儿道:“可能吗?” 皇甫山道:“我想一定有可能。” 小玉儿道:“我们找了三年没头绪,唉!” 皇甫山道:“等我身子骨好了,也把她母子二人找到以后,我们立刻进行。” 小玉儿道:“你帮这人找老婆孩子,可也相当危险,戈长江不是省油灯。” 皇甫山重重的道:“姓戈的已承认石家嫂子同娃儿二人是被他掳去,我相信他还暂时不会加害……” 突然,石壮吼叫,道:“皇甫兄,你说什么?水仙同秀儿已经……咳……” 皇甫山与小玉儿同吃一惊。 小玉儿忙按住石壮,道:“别冲动,养伤要紧。” 皇甫山道:“石兄弟,你醒了。” 喘息不已,石壮呕出一口乌血,他那原本似虎目般的眼神,犹似蒙上一层云雾般失神。 撑着欲仰起上身,但却又无力的倒下去,石壮急的额上冒冷汗,道:“皇甫兄,你快说,我那……可怜的水仙,可怜的……孩子……” 皇甫山道:“石兄弟,你稍安勿躁,目前我虽不能确定她母子二人被掳在何处,但她母子决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且等……” 石壮咬牙切齿,道:“不,且等我的伤……好了……我……自己找上‘快乐堡’,姓戈的……” 皇甫山道:“石兄弟,把担子放在我肩上,你只管把身子先养好,冲动是愚蠢的行为,做无谓牺牲于事无补,记住,弟妹同阿秀少不了你。” 石壮道:“可是,我一个大男人,连自己老婆孩子也保护不了,我……” 皇甫山道:“那是因为敌人太凶残,你一人之力非他们对手。” 石壮道:“皇甫兄,你已为我石壮两肋插刀,更洒了热血,我怎好再拖累你。” 皇甫山道:“其实我应该谢你,石兄弟,由于你这码子事,倒叫我们苦找三年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 石壮道:“什么事情?” 小玉儿立刻笑笑,道:“养伤吧,话说的已经太多了,对身子不好的。” 皇甫山道:“石兄弟,放心吧,且让我们静下心来,先把身子养好,要办事也得等我们能站起来。” 石壮不开口了。 小玉儿轻声失笑,道:“二位睡一会,我去看卞大夫起来没有。” 皇甫山道:“小玉儿,你去告诉卞不疑,我不想在这儿躺太久,我给他三天时间。” 小玉儿俏笑,道:“哟,哪有病人限期大夫医病的,天下少有。” 皇甫山道:“三天之后,我一定要走。” 小玉儿无奈的道:“好吧,我把你的不讲理要求去告诉我们的‘医死人’!” 小玉儿走了,她扭着腰肢走到客房门口,还回眸一笑,道:“阿山哥,我求你一件事!” 皇甫山道:“什么事?” 小玉儿道:“别叫卞大夫赶我走,我在这儿侍候你,即使只三天也好。” 皇甫山道:“如果不妨碍我们要办的事,我不反对你留三天。” 小玉儿道:“这是你说的。” 皇甫山道:“也要卞不疑同意。” 小玉儿一笑,道:“等等,我把吃的为你们送过来,吃饱了再睡觉!” 真殷勤,皇甫山早就知道小玉儿总想跟在他身边。 他也知道小玉儿并不一定指望着变成他的老婆,就好像小雀儿一样,小雀儿也想跟着皇甫山。 小雀儿今年十九岁,她比小玉儿小一岁,她们都是“百灵岗”于大奶奶的人。 皇甫山也是于大奶奶的人。 武林中并没有人知道“百灵岗”,但如果武林中发生什么大事情,“百灵岗”便会立刻知道。 三年前,江湖上发生一件大血案,太祥府与顺天府交界处的梅花山庄,一夜之间庄上七十二口男女老少尽被人杀死,当时梅花山庄正面大厅内流的血,好像条小溪似的直流到正门口汇聚成一个三尺方圆的血潭。 梅花山庄庄主,“千面太岁”柯方达,年事不高,但退隐江湖已整整十年,却想不到会遭到惨祸。 这件血案十分干净利落,谁也找不出凶手何人,更何况梅花山庄原来就有七名武师,却也未留下点滴可供追查的线索。 江湖上也有主持正义之人,不少道上兄弟拍胸脯要找出凶手,但久了,便也把这件事情淡了下来。 于大奶奶没淡忘。 于大奶奶也没有拍胸脯,但她是一位固执老人,暗中加紧追查这件血案。 江湖上知道于大奶奶这个人的太少了。 江湖上更不会有人知道,于大奶奶还在血案发生三年后仍然在暗中追查。 皇甫山已经两年十个月未回“百灵岗”了,皇甫山也有两年多未向于大奶奶报告什么。 他知道大奶奶身边还有两个丫头,这二人正是小玉儿与小雀儿。 “医死人”卞不疑也是于大奶奶的人,为了梅花山庄大血案,于大奶奶也把卞不疑支离开。 卞不疑就来到“金树坡”,因为卞不疑发现了什么,那次他真的冒了大险。 现在,卞不疑又想冒一次险。 他见小玉儿从客房中走出来,便向小玉儿招手,道:“你跟我来。” 小玉儿道:“阿山哥他们醒来了,要吃东西了。” 卞不疑道:“且等等再送吃的过去。” 小玉儿跟着卞不疑走进一问内房,卞不疑已笑问道:“小玉儿,你怕不怕鬼?” 小玉儿猛一愣,道:“鬼在那儿?” 卞不疑笑笑,道:“我这儿当然没有鬼。” 小玉儿道:“说实话,我心里是有点怕鬼。” 卞不疑道:“那就算了,你回去吧。” 小玉儿忙摇头,道:“我要留下来。” 卞不疑道:“你留下来做什么?” 小玉儿道:“我要侍候阿山哥。” 卞不疑道:“阿山不用人侍候。” 小玉儿苦兮兮的道:“就因为我怕鬼你就赶我走?” 卞不疑道:“小雀儿的胆子大,她一定不怕鬼。” 小玉儿急问,道:“你怎知道小雀儿不怕鬼?” 卞不疑道:“我知道小雀儿进过梅花山庄,而且还是半夜里进去!” 小玉儿笑道:“那次去了三个人,她当然不会怕,阿山哥在她身边,她什么也不怕。” 卞不疑道:“你还是回去吧,我找小雀儿来。” 小玉儿道:“如果你不赶我走,我就不怕鬼。” 卞不疑嗤嗤笑,道:“小丫头,你会后悔的。” 小玉儿道:“只要能陪在阿山哥身边,我就永远也不会后悔。” 卞不疑笑道:“你真的那么喜欢皇甫山?” 小玉儿道:“我不否认。” 卞不疑道:“我却知道皇甫山对你与小雀儿如同兄妹一般。” 小玉儿道:“我们从小就被大奶奶收养在身边。” 卞不疑道:“皇甫山今年……已经……” 他屈指在算皇甫山的年龄,小玉儿已笑道:“阿山哥今年二十七,如果算到今天,他应该二十七岁零三个月十一天。” 卞不疑大笑,道:“真有你的,你可算得有心人了。” 小玉儿道:“小雀儿比我记的还仔细,她连皇甫山身上几颗痣也知道。” 卞不疑道:“你两个人都喜欢皇甫山?” 小玉儿道:“我早就承认了。” 真大方,小玉儿说的十分自然,使卞不疑也为她的语气而感动。 卞不疑知道皇甫山是不会同小玉儿有什么结果的,皇甫山也与小雀儿不会有结果,因为皇甫山把她二人视如小妹妹看待。 卞不疑暗中叹口气,他看着小玉儿,道:“皇甫山在白马坡上发觉一件大事,我想趁他养伤的时候去证实一下,你同我去。” 小玉儿道:“去哪儿?” 卞不疑道:“梅花山庄。” 小玉儿俏目一厉,道:“梅花山庄?” 卞不疑道:“不错,名符其实的鬼地方。” 小玉儿道:“别说是去梅花山庄,就算梅花山庄方圆五里内,都是阴气逼人,鬼影儿摇晃,三年来没听说谁敢再走近一步……我……” 卞不疑道:“你怕了?” 小玉儿道:“我不否认。” 卞不疑道:“那你就回去吧。” 小玉儿道:“我回百灵岗,你就找小雀儿?” 卞不疑道:“不错。” 他一顿又道:“我不但找小雀儿,还要她在我这儿陪皇甫山,直到皇甫山能行动。” 笑笑,小玉儿道:“倒是忘了告诉你,卞大夫,阿山哥叫我告诉你,三天之后他就要走了。” 卞不疑冷冷,道:“十天能走就算不错了。” 小玉儿道:“姓石的黑汉就等不及。” 卞不疑道:“姓石的少说也要半个月。” 小玉儿道:“可是……阿山哥一定要走。” 卞不疑道:“他走不了,等我把计划告诉他以后,他就不会再走了。” 小玉儿笑了…… 她笑起来果然十分好看,两唇边上好像挂着两个梨涡,那细细的贝齿还发着闪光,可爱极了。 卞不疑就觉得小玉儿十分可爱。 他也觉得小雀儿好看,尤其是小雀儿的两只大眼睛,眨动起来就好像会说话。 眼睛会说话的女子,一定会迷人。 小玉儿道:“你可以先告诉我吗?” 卞不疑道:“不行,如果告诉你,怕你就不敢去了。” 猛孤丁,小玉儿一挺胸,道:“卞大夫,你别把小玉儿隔着门缝看扁了,梅花山庄我去定了。” 卞不疑道:“你不反悔?” 小玉儿道:“绝不反悔。” 卞不疑抚髯笑道:“就知道爱情力量大过一切,唔,小玉儿,我为你叫屈呀。” 小玉儿眨眨眼睛,道:“什么意思?” 卞不疑道:“皇甫山那小子如果知道,不知内心是个什么感受了。” 小玉儿道:“我要他快乐,别无他图。” 卞不疑道:“这件事你如果能完成,皇甫山那小子一定快乐。” 小玉儿道:“你还没细说进入梅花山庄干什么事,找东西吗?” 卞不疑道:“看棺材!” 一惊,小玉儿道:“棺材有什么好看的?” 卞不疑道:“我们不但看棺材,必要时候还得装装厉鬼什么的。” 小玉儿道:“还要装鬼呀!” 卞不疑笑嘻嘻的道:“是有道理的。” 小玉儿道:“装鬼会有什么道理?” 卞不疑道:“小玉儿,我从来不相信世上有鬼,你相信吗?” 小玉儿道:“我只信一半。” 卞不疑道:“什么叫只信一半?” 小玉儿道:“世上若是没有鬼,当初怎么传开的?世上若是有鬼,我怎么没见过?” 卞不疑笑笑,道:“所以我叫你必要时候装鬼,如果你遇上真鬼出现,鬼见鬼你便不用再怕鬼,如果你遇上假鬼,正可以吓死装鬼的人。” 小玉儿嗤嗤笑起来了…… “长安药铺”门口竖立的那口棺材,底部已封起来了。 棺材不但把底部钉上,便棺材正面也贴了一张便条,上面写着:“大夫不在,病人莫来。” 这意思很明显,“长安药铺”的卞大夫出门去了,如果谁来看病,就是白走一趟,棺材底部钉上,更表示死人是不会“死里逃生”了。 棺材竖立在当门口,“长安药铺”的大门也关上了,但“长安药铺”后客厢里,仍然住着皇甫山与石壮,两个伙计伺候着二人,卞不疑十分放心! 小玉儿也放心,因为那两个伙计也是于大奶奶派来的人,他们都是于大奶奶的人。 十年前,梅花山庄雄霸江湖一方,“千面太岁”柯方达在黑白两道算得是屈指有数人物,柯方达五十封刀,十年后竟然遭到灭门大祸,谁也不敢相信,但事实胜于雄辩,梅花山庄确实在一夜之间被杀得鸡犬不留。 令人惊讶的乃是大血案发生之后,四方参与追查凶手的人竟然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这一晃就是三年。 时间似乎把这件大血案冲淡了。 各路追查凶手的人早已不闻风声,梅花山庄方圆十里之内,也几乎不见人迹,因为…… 另一风声传出来,梅花山庄闹鬼,从二更天到五更,梅花山庄鬼声啾啾,阴风阵阵,偶尔一声凄厉尖叫,光景谁也不会再踏入梅花山庄了。 初冬的大山里,奔来两条人影,这二人大胆,竟然直奔梅花山庄。 月牙儿忽隐忽现,团团乌云飞向南,便也把这二人的身形隐约的显露个大概。 天气有点凉,霜也落得早,刚过二更天就把地上洒了一层白,只见前面身材较高的人对身后一挥手,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如果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后悔。” 这声音是个女子,当然是小玉儿。 卞不疑十分高兴的道:“爱情的力量真大。” 小玉儿道:“我喜欢阿山哥。” 卞不疑道:“如果这件事有眉目,老夫当你们介绍人,我叫皇甫山娶你当老婆。” 小玉儿并未高兴,她有些忧怨的样子。 因为她十分明白,她在皇甫山的心中只是个小妹妹,就好像皇甫山把小雀儿当妹妹是一样。 她更明白,如果想把妹妹当成爱人,那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转变。 轻声叹口气,小玉儿道:“我只要阿山哥喜欢我,我就高兴了。” 卞不疑道:“更好办,我知道皇甫山现在就喜欢你。” 小玉儿道:“他现在也喜欢小雀儿。” 卞不疑怔了一下,便又闻得小玉儿,道:“阿山哥把我们当妹妹看待。” 卞不疑立刻低声笑,道:“我明白了,哈,小玉儿,你想叫皇甫山对你发生另一种喜欢,哈……” 小玉儿道:“谁能为我去改变阿山哥的思想?” 卞不疑道:“我能。” 小玉儿道:“所以我跟你前来梅花山庄,我一切听你的安排。” 卞不疑道:“你也来对了。” 小玉儿指着一片松竹林子,道:“梅花山庄就快到了,卞大夫,你叫我做什么事呀?” 卞不疑打开准备好的包袱,他把两件衣物抛在小玉儿手上,道:“我们先打扮成鬼。” 小玉儿道:“人不当,当鬼。” 卞不疑道:“小玉儿,你知道世上什么东西最可怕?” 小玉儿道:“鬼,我现在就有点怕鬼。” 卞不疑道:“大错特错。” 小玉儿道:“怎么说?你以为还有比鬼更可怕的东西?是什么?” 卞不疑道:“人,世上最可怕的是人。” 他语气坚定,声音悲壮,似乎他早已恨透了人的样子,虽然他也是人。 小玉儿道:“为什么人最可怕?” 卞不疑道:“很简单,因为人有一颗善变的心,你永远也猜不透一个人的心,唔,人心难测呀!” 小玉儿道:“就因为人心难测你便觉得人可怕?” 卞不疑道:“就因为人心难测人才阴险狡诈。” 小玉儿道:“为什么不往好处想?” 卞不疑道:“小玉儿,你可知道人们常说‘人心叵测’,‘人心不古’,‘人言可畏’,‘人面兽心’,几乃‘人欲横流’这些话吗?除了这些之外,我还以为应该说‘人心最毒’。” 小玉儿嗤嗤笑,道:“卞大夫,休得一竹竿打翻一船人,你不是‘医死人’吗?” 卞不疑道:“我不医恶人。” 小玉儿没开口,她看着前面一排老梅树林,梅树深处隐隐可见飞檐重叠,楼阁成层,便不由得心中猛一紧。 卞不疑道:“小玉儿,怕了?” 小玉儿道:“我不否认。” 卞不疑道:“那就把你的爱情火花燃烧起来吧,它会给你无比力量的。” 小玉儿道:“可惜眼前是你卞大夫,如果是阿山哥,我一定不会怕。” 卞不疑笑笑,道:“快装扮好了我们进庄去!” 小玉儿发觉卞不疑抖乱一头长发,双袖半垂地下,一把黑灰抹上脸,果然像个鬼。鬼真是那么难看吗? 小玉儿心中就不以为然,鬼的脸上一片煞白,绝对不会有血的——死人怎么会带血?小玉儿只把长发覆在面上,卞不疑道:“小玉儿,我教你如何装鬼。” 小玉儿道:“你见过鬼?” 卞不疑道:“听说过。” 小玉儿道:“要怎样装扮?” 卞不疑道:“鬼是不会出声的,死人没有气,声从哪里来?所以你装鬼千万别出声。” 小玉儿道:“鬼声啾啾又怎么解释?” 卞不疑道:“发出声音的鬼一定是装的,活人装鬼就会故弄玄虚。” 小玉儿点点头,道:“似乎有点道理。” 卞不疑道:“当然有道理。” 小玉儿低声笑道:“卞大夫,你对鬼也有研究。” 卞不疑道:“我对人更有研究。” 他顿了一下,又道:“小玉儿,鬼也不会把一只手平伸出去跳着走,鬼只是个玄幻的影子鬼是没有实体的。” 小玉儿道:“僵尸就是实体。” 笑笑,卞不疑道:“这你就不懂了,小玉儿,僵尸只是未下葬的尸体的无相反应,属于身体内的一种神秘痉挛,也只那么颤动一下而已,什么追人害人,无稽之谈。” 小玉儿道:“卞大夫,你要我怎么装鬼呀?” 卞不疑道:“看我的。” 他话声甫落,周身一僵便绕着一棵大树飞了一圈,那身法之妙,就好像他根本未动一样。 小玉儿道:“蜻蜓点水?” 卞不疑收住身子,道:“不错,但要提足一口气,切莫双腿分开来。” 小玉儿笑道:“双腿分开就会被人看出破绽了。” 卞不疑道:“小玉儿,我们分开进庄去,你从前面走,我绕后庄去。” 小玉儿道:“为什么不一齐进庄?” 卞不疑道:“小玉儿,你应该明白,我们不是来拜庄,我们是来查看什么的,分开好办事。” 小玉儿顿顿脚,道:“好吧,我豁出去了。” 卞不疑笑笑,道:“你没有什么危险,你快要得到皇甫山了,哈……” 小玉儿道:“大奶奶面前你可要为我解说了。” 卞不疑道:“放心,大奶奶派你来,她老人家就是把你交给我了。” 卞不疑望着小玉儿“飞”向林子外,看她那身法真会叫人吓一跳。 小玉儿就像个矗立的幻影,看不见有所动作,但她却飞一般的到了梅花山庄的庄门前。 小玉儿双腿不弯,但卞不疑知道小玉儿的双脚尖点地如母鸡食米粒,可快得根。 小玉儿就是以双足尖急连点地的到了庄门前,她不动,但一双眼珠子却动得在眼眶里团团打转。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五章 人鬼鏖战 三年了,梅花庄的门楣已剥蚀得斑痕累累,门板上还有着明显的刀痕,大门上一把大锁也好像生了锈。 大门两边的石狮子,有一只狮头被铁器砸烂一半,台阶共七层,上面似乎长了几株青草,这明显的表示这儿已经久未来人了。 小玉儿转到围墙边,弹身便上了围墙,迎面一阵阴风吹得她一哆嗦。 小玉儿咬咬牙,暗自思忖:“我是鬼,怕谁呀。” 她跃落在院子里,虽然她尽量把身子放轻,地上仍然发出“沙”的一声响。 “鬼是虚无飘渺的,是无声无息的。”卞大夫早就提醒小玉儿了。 然而地上落满了枯叶,地上也长满了枯草。 小玉儿侧目看向迎面正厅,她也看向两迈回廊,夜风吹来,有两扇窗子发出吱呀吱呀响。 如果此刻皇甫山在她身边,她一定会尖叫着投入皇甫山的怀抱里,不论她是真怕或是装的。 女人有时候也会藉着害怕而向她的情人撒娇一番,只可惜皇甫山不在,小玉儿也无从撒娇。 弹身登上厅门右侧,有一扇落地长门似是虚掩着,小玉儿轻轻推那门,她没推得开。 于是,她绕到发声的窗子外,伸头看向屋子里,朦胧中她几乎叫出声音来。 只见大厅上整齐的排列着几十口棺材,条桌上摆着几十个神牌,两盏巨灯不发光,阴霉之气冲出来,令人闻之欲呕。 小玉儿如果要向第二道大院走,她就必需穿过这座大厅绕向一座大屏风。 轻推着一扇落地生花门,那门发出吱呀一声响,便也惊得两只狸猫往外冲去。 小玉儿几乎叫出来。 她不能叫,她仍然展开轻功上身不动,“匆”的穿越过几十口棺材,她到了屏风边。 侧面看过去,大厅后面一道大院,雕栏上似已有破损,花圃中杂草满盈,最叫小玉儿不舒服的便是一股子令人难以忍受的怪味道。 轻轻弹出大厅,小玉儿往回廊厢房移动着,就在厢房门口,小玉儿心头猛一沉,只见厢房中一排棺材停放着,少说也有十几口。 小玉儿想到自己如今扮成鬼,便不由得胆子一壮,就像一阵风似的,小玉儿又卷进了第二间大厅中,这座大厅两边有耳房,但大厅上仍然放了十几口棺材! 小玉儿刚刚飞到二大厅后面,忽见最后那座大厅上人影儿闪晃,她刚要学鬼跳,便见那黑影推动一口大棺材,发出沙沙轻响。 小玉儿仔细看,不由想笑,因为那推棺材的人正是卞不疑。 小玉儿想吓一吓卞不疑,便不出声的往那大厅廊上跳去,她的身法轻飘飘。 卞不疑果然正在推动棺材,他把一口棺材盖子推开一半,伸头看向棺材内,便不由得愣了一下。 小玉儿便在这时到了他面前,不等小玉儿停住,卞不疑道:“别装了,小玉儿。” 小玉儿轻声笑道:“你知道是我?” 卞不疑道:“你登上第二进大厅我便看到你了。” 小玉儿道:“所以你放心大胆的推开这口棺材了。” 卞不疑道:“你来看这棺材内。” 小玉儿道:“死人有什么好看?” 卞不疑道:“棺材里没有人。” 小玉儿愣然,道:“死人呢?”她俯头看向下面,果然是一口空棺材。 卞不疑“摇头晃脑”的敲着脑袋,道:“这可就怪事了,还有人来偷死人?” 小玉儿道:“谁要死人干什么?” 卞不疑道:“有时候死人比活人的用处还要大。” 小玉儿道:“没听说过。” 卞不疑道:“现在,你不但听说过,也亲眼看到了。” 小玉儿道:“我只看到一口死人棺材,并未发现尸体有什么用处。” 卞不疑道:“别多说了,且让我看看这些棺木的造法,我就是要看清这些棺木如何制造,才赶来的,想不到此一趟换来成果丰硕无比!” 小玉儿道:“你看了棺材中无人。” 卞不疑又沉默了。 他在沉思着,且自语的道:“三年之久,棺材中的人可能物化,但骨头呢?” 灰暗中,他双手不停的在那口棺材上又摸又敲,小玉儿低声道:“卞大夫,你在弄什么鬼?” 卞大夫道:“你就会知道的,别开口。” 小玉儿有了卞不疑在身边,她的胆子更大了。 她指着另一口棺材,道:“再打开一口看看。” 卞大夫道:“你推开来吧。” 小玉儿用力搬着棺材盖,“咔”的一声推开了。 她急忙的低头看,不由吃惊,道:“也是空的呀。” 卞不疑冷冷道:“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小玉儿道:“我也相信有文章!” 他走过来看着那口空棺材,低声道:“梅花庄庄主‘千面太岁’柯方达,我也曾见过他的人三两次,当年见他的时候只觉得此人目中神光锐利,易容之术高绝,想也想不到他会被人杀得鸡犬不留,至今悬案未了。” 小玉儿道:“大奶奶有时候就觉得这件事情不可能会发生,她老人家总以为柯庄主还活在世上。” 卞不疑道:“这究竟是何人下的毒手?” 小玉儿道:“我们忙了三年没头绪,今夜竟发觉棺材是空的。” 卞不疑道:“这是一次好的开始,我们不久就会找出残害柯庄主一家满门的凶手了。” 轻摇膀头,小玉儿道:“不简单,我看我们是自来了,不会那么容易的。” 便在这时候,前面传来轻轻的步履声,卞不疑看看四下,立刻对小玉儿道:“进棺材里,快。” 小玉儿一怔,道:“装死人?” 卞不疑道:“我们本来是装鬼的。” 两个人各进一口棺材,匆忙的把棺材盖合起来。 就在二人刚刚把棺盖盖好,只听得步履声已近,有个粗重声音,道:“妈的,老八他们办事不力,一个时辰只挖了七个坑。” 另一人道:“白大头,今晚咱们埋几个?” 姓白的边走边道:“大掌柜伤的真不轻,这一阵子前前后后死了不少人,掌柜交待,一定要凑够十五口才行。” 另一声音传来,道:“三口麻袋满着装,今晚装上六个就够了。” 好像进来三个人,这三人就在这后厅上掀棺盖,发出沙沙声,也传来低低咒骂。 不旋踵间,便听得沉重的脚步声往外走去。 躺在棺材中的卞不疑,轻轻推开棺盖看,大厅上黑洞洞的不见人。 “小玉儿……小玉儿。” “卞大夫,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玉儿伸起头来问卞大夫,满面狐疑不解! 卞不疑道:“这件事有点古怪。” 他跳出棺材,又道:“咱们追出去看一看,这些人到底什么来路。” 小玉几也跳到棺材外,她四下看一遍,大厅上有股子腥臭味,敢情是些腐尸上发出来的。 卞不疑与小玉儿鬼模鬼样的绕到庄门外,远处一片荒林中人影儿幢幢在移动,大约数一数,总有个七八人。 卞不疑低声对小玉儿,道:“都是黑衣大汉。” 小玉儿道:“也都蒙着脸。” 卞不疑道:“看,有人扛着东西进林子去了。” 小玉儿道:“不是东西,是腐尸。” 卞不疑道:“他们要埋棺材中的腐尸,为什么不同棺材一齐埋?” 小玉儿道:“好叫人奇怪。” 二人正在远处低低说着话,密林中突然传来喝叱声,道:“张八,快点挖,四更天还得往回赶。” 另一粗汉顶叱,道:“挖,我们当然知道挖快点,可是他奶奶的这地下都是石头蛋,挖了半天才一尺半。” 那姓白的叫白大头,他闻言粗声道:“娘的屁,叫你们进去包尸体,你们都怕鬼出现,一心要在这儿挖,如今尸体包出来,屁的鬼出现。” 挖地声带着碰撞石头声,偶尔一声咒骂,卞不疑真想不透这些人是哪里派来的。 便在这时候,远处突然传来马车声,看样子马车还真不少,总有个四五辆之多。 小玉儿机警的拉住卞不疑,道:“卞大夫,来了一群赶车的!” 卞不疑道:“快,我们快回到后大厅上去。” 小玉儿心神不宁的跟着卞不疑往梅花庄后面跑,二人匆忙的又绕向后庄墙头下! 远处已闻得一人高声吼,道:“白大头、张八,你们都弄妥了没有?” 荒林中传来张八的粗声,道:“是齐管事吗?就快好了,不会误事的。” 姓齐的已怒骂,道:“娘的屁,自从大总管去世,你们这些饭桶们混吃混喝不办事,就这么一点儿碎事情,弄了两夜都没弄好,真要我修理你们呀。” 林中传来白大头声音,道:“齐管事,我们这儿分工合作,尸体全弄出来了,就等往土坑中埋了。” 外面,姓齐的大吼,道:“要埋深,不能叫人看出来,完了快来帮忙搬运了。” 荒林中挖的真起劲,有几个人还发出哼呀咳的用力挖地声。 姓齐的对五辆车上赶大车的汉子们吩咐:“粗麻绳,杠子顶,东西上车就回程。” 有个伙计问道:“大管事,咱们车运旧棺材,大白天怎么敢在大路上行?” 姓齐的沉声骂,道:“你是猪呀,不会用一块大布盖起来?” 赶车的有些不服气,道:“一辆车上装三口,那有那么大的布,总会露出一些的。” 姓齐的怒道:“我们不在路上停,快马加鞭赶回程,大路上谁会拦住大车问?吃撑了?” 赶大车的不开口了,另外四人也不再多言的坐在车边望着荒树林。 他们没有进梅花山庄内,几个人真怕遇到鬼。 姓齐的也没有进去,他故示大胆的抬头看看大庄门,他真想表示一下大胆。 夜风吹得树叶哗哗响,初冬天气冷嗖嗖,姓齐的打了个哆嗦又走下台阶来。 他是头儿,他如果在几个下人面前现出胆小的样子,那是对自己制造笑话。 他心中十分明白,所以他仍然一副挺胸凸肚的神气样子,背的砍刀也仍然背在背后。 很快的,荒林中奔出十个人,为首的蒙面黑衣大汉冲着姓齐的一抱拳,道:“齐管事,都好了。” 姓齐的指着荒林子,道:“看不出一丝痕迹吗?” 那人立刻应道:“尸埋一丈深,上面还铺上一层枯树叶,等到来年冬去春到地上草发青,凭谁也不知道地下面埋了十二具白骨尸。” 姓齐的手一挥,道:“带路,我们进去。” 那人忙指着身边一人,道:“尸体是白大头四个人包出来的,我们六个人没进去,叫白大头带路。” 一旁,姓白的嗤嗤冷笑,道:“你别分得那么清楚,我说张八,你干脆说你怕鬼就是了。” 姓张的一瞪眼,道:“谁说我怕鬼,要比胆子大,你小子差远了。” 白大头哈哈笑,道:“行,过两天咱们比比谁的胆子大,他奶奶的,我亲眼见过吊死鬼甩舌头。” 张八冷冷道:“老子也见过没头鬼伸手要小钱。” 齐管事沉声道:“你二人就走在前面吧,天亮一亮你们的胆子有多大。” 张八大步往庄门走,白大头忙道:“我们翻墙头,不走大门。” 齐管事道:“翻墙头,谁说的?” 白大头道:“当初也是大管事你交待的,要我们翻墙进到庄子里,如今……” 齐管事怒叱,道:“真是个猪,我问你,你抬着棺材怎么翻墙头?” 白大头一愣,道:“对呀。” 齐管事道:“且把大锁弄开来,事完我们再锁上。” 这一行人一共十六个,打开庄门就往里面行。 齐管事走在正中央,他也最聪明。 江湖上能干上大管事的人都有点小聪明,齐长征就有用不完的小聪明。 齐长征就不会学“大刀片子”王化南,他只在“泣血剑”戈长江面前献殷勤。 齐长征当上“快乐堡”的大管事也不只凭他的小聪明,江湖上人称“白河十三刀”的人就是他。 不错,这些人正是从“快乐堡”赶来的。 这一行绕过走廊穿过两座大厅跨上厅门敞开的三扇落地雕花门,只见迎门一排棺材。 一行人停下来,齐管事面色看不清,但见他那块蒙面中在颤抖不已。 俄顷,齐管事大声,道:“黑狗血桃木剑都准备好了没有?” 有个赶大车的忙道:“不好了,我忘在大车上了。” 齐管事怒叱,道:“狗东西?鬼出现怎么办?” 那大汉不敢一个人往庄前走回去,哈着腰对齐管事,道:“齐爷,咱们走进来这么久,并未遇到什么鬼,一定是齐爷你的福大命大鬼也怕,厉鬼们早就躲起来了。” 齐管事道:“敢情这节骨眼上你拍马屁。” 那大汉道:“真心话。” 齐管事道:“罚你走在最前面,赶快把棺材搬出去,上了车趁黑赶回去。” 人多胆子大,走在前面也不怕,那大汉侧身向白大头,道:“搬那几口棺材,你快快说。” 白大头指前指后的道:“前面一排十二口,后边靠边的三口,一共是十五口,你可别搬错了。” 赶大车的表现出勇者的模样,举手一挥大声,道:“哥子们,随我来。” 他好像变成领队的了。 齐管事没有听他的,仍然站在门外面。 于是,一口一口的棺材往外面搬,一直搬到正中间两口,这时候正是白大头同两个大汉在搬动。 白大头双手插在棺材底,他沉声要前面的两人齐用力,一面沉肩哈腰叫声:“起!” 那棺材只动了半尺高,前面大汉已叫道:“不对劲,这口棺材特别重。” 厅门口,齐管事怒道:“什么特别重,莫非搬了几口就没劲了?” 白大头道:“我也觉着不是味,难道……” 他把托棺材底的双手抽出来,正遇见张八又回来搬另二口,白大头便问道:“还要搬几口子” 张八道:“就是这最后两口了。” 张八与另外四个人已分站在另一棺材四周,四个人不开口,用力去托那口棺材,张八口中叫:“起!” 四个大汉发出吭叱声,张八已叫道:“他奶奶的,这一口棺材用的什么木料,怎么这样重?” 四个人直起身,旋即又把棺材放下来。 张八问白大头,道:“这棺材里的死人都弄走了?” 白大头道:“装进大麻袋里埋掉了。” 齐管事已不耐的道:“快啦,抬到庄外上车了。” 张八道:“重也不能重这么多,别是……” 白大头道:“枣木就比樟木重得多。” 张八道:“算啦,这里的人没有装进枣木棺材中,就算是那‘千面太岁’……” 齐管事怒叱,道:“耍的什么嘴,还不快点搬。” 就在这时候,白大头有点不相信的道:“重也不会重那么多,难道里面的尸体……” 他用力稍推棺木盖,灰蒙蒙中,只见是一只大脚丫子冲上来,不由得一声惊呼,道:“里面有尸体!”另外三个大汉立刻齐动手,“咔”的一声便把棺盖掀开来,几个人立刻齐瞪眼。 “咻!” 大厅之上猛一暗,棺材中发出“啾”的一声尖叫,便见那尸体已弹升两丈高,直不愣的又落在棺材上。 “鬼!” 也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喊,道:“我的妈呀,快逃。” 便在这时候,另一棺材也被推开了,不等四个大汉低头看,一团黑影飞上天。 认定是厉鬼,人是不会飞的,那一头长发竟然比他的身子还长几寸,长发飘散开来,就彷佛大厅上突然出现一朵乌七八黑的流云。 “啾!啾!” 那尸体还在空中发出鬼叫声,吓的这十几个黑衣蒙面大汉立刻抱头鼠窜,有几个走在人后面,真恨爹娘少给他们生了两条腿一般。 十几个黑衣大汉挤挤推推的奔到庄门外,却发现齐长征早已站在大车前。 原来齐管事跑的比谁都要快。 十几个人跑在大车边,一齐回头看向庄里面,只见两团黑乎乎的影子飞冲天,上了房,几个飘飘荡荡便消失在山峰问。齐管事开口了。 他手指十几个黑衣大汉叱道:“胆小如鼠不如人,你们一个个都没出息。” 张八大着胆子,道:“齐爷,你跑在我们大伙最前面,你老……也……” “叭!” 齐管事火大了,他哇哇叫,也是在壮胆,道:“混账王八蛋,我问你,我留在里面做什么?难道说两口棺材叫大爷我一个人搬?” 张八捂着嘴边未开口,他不想再挨耳光。 白大头道:“记得先搬出那两口棺材的,为什么里面还有怪物?” “叭!” 白大头也挨了一嘴巴,打的他张牙咧嘴想开口。 齐管事已叱道:“糊涂王入蛋,你是叫鬼迷了心窍了?明明里面还有死人,你还说里面没有尸,难道说里面的尸体是天上掉下来的?” 白大头也不开口,他们心中都明白,多开口准挨揍,别看大管事也怕鬼,大管事的刀法可不弱,如果惹恼了他,辛辣的手段他可施得出。 齐管事回头看,有三个大汉弯着腰,不由得叱道:“你们三个怎么了?难道被鬼吓破了胆不成?” 三个大汉直摇头,双手捂在屁股后。 张八挨了打,他的鼻子也真尖,皱着眉头,道:“娘的皮,尿骚味加屎臭,打从什么地方飘来的?” 月黑风高霜满天,山风鬼火吓死人,有个大汉一声叫,道:“我的乖,你怎么尿裤子了呀!还有你……” 三个大汉直摇头,原来三人拉了一裤子稀屎。 胆子被吓破的人,多半是就会不由自己的拉在裤子里,这三人就被吓破了胆。 齐管事忿怒的一跺脚,道:“来时我们也备下了黑狗血与桃木剑,你们为何不使用,娘的皮,是哪个该死的在保管?” 有个粗汉忙取过来,道:“齐爷,呶,罐子里装的黑狗血,还有一把桃木剑。” 齐管事用手指庄里面,道:“拿着,你走在最前面,你们快把那两口棺材一齐抬出来,完了大伙立刻催动大车赶回程。” 那大汉一哆嗦,道:“还要进去呀?” 齐管事怒道:“不把两口棺材抬出来,你掏腰包去买两口棺材?” 张八指着三个拉稀屎的道:“你们三个吓的如此凄惨,也就别进去了,在这儿陪着齐爷吧。” 张八真会说话,这正是齐管事想说的。 如果大伙都进去,齐管事一个人留在庄外面,休以为车上堆的是空棺,那玩意就是空的也吓人,何况里面都装过人,再加上刚才“鬼”出现,齐管事心中还真害怕。 摆摆手,齐管事道:“快去搬吧,他们三个别去了,娘的,等回去以后,我还得找道士来替他三人收收魂了。” 这一群“快乐堡”来的人,出门时就已经知道,干这种事是不能点上灯球火把明着干,天不亮就得赶大车在三十里外,否则被人发现那还了得。 “快乐堡”的人为什么叫人来抬棺材,这件事实在叫人弄不清! 一行人又颤颤惊惊的摸进梅花山庄内,一路走到后面大厅外。 张八说:“哥子们,大伙都不许随便离开,人多势众,再遇上那东西我们抽刀杀。” 白大头道:“别忘了,张八呀,你还要同我比一比谁的胆子大呢。我看算了吧。” 张八道:“你怕了?” 一笑,干干的一声笑,白大头道:“我怕?嘿……谁怕了?” 张八道:“不怕?那好,你也不用黑狗血,我也抛下桃木剑,咱们俩一齐去掀着那两口棺材看。” 白大头道:“老子走在你前面,看一看是不是你的胆子比我的还大。” 白大头比张八高一筹,他一人先往大厅内走。 张八急忙大跨步,三两下已走在白大头前面。 两个人争着往前走,旋即到了两口棺材前。 后面紧紧的跟着十一个黑衣蒙面汉,分开来到了棺材前,这些大汉从黑暗中看向棺材中,便不由得一声乱叫。 刹时间,棺材中弹起两具尸体来。 那尸体是脚朝上头在下,一弹就是两丈高,尸体的双足就好像带着钩一般,就那样倒挂在梁上面。 有具尸体长发垂下来,飘呀飘的真好看。 张八第一个吓破胆,他挤着人群往外跑。 他还大声叫:“鬼!” 当然是“鬼”,人又怎么会倒挂在大梁上? 白大头就以为一定是鬼,他几乎叫出“妈呀”了。 这一行大汉进来的慢,跑出庄门可快多了。 张八一路跑一路叫:“黑狗血也不管用,桃木剑管他娘的什么用。” 白大头推着前面的人,叱道:“他娘的,这又不是上前线你们跑的慢,这是在逃命呀,快。” 迎面,齐管事忿怒的叱道:“你们几个真混蛋,怎么又空着手出来了?” 张八道:“别提了,齐爷呀,那两口棺材又躺着两具尸,还没抬,两具尸体就弹上了梁。” 白大头忙接道:“是倒挂在大梁上的呀。” 齐长征指着后山,道:“明明看见两个鬼影子上了后山坡,怎会又有两具尸?” 张八道:“这就是人怕鬼的地方。” 白大头回头问:“这一回都不错,没人尿裤子。” 齐长征愣了一下,道:“歪嘴屁股——真邪门呀。” 张八道:“齐爷,我出个主意你琢磨琢磨看如何?” 齐长征道:“说!” 张八道:“找个老道来先超渡,然后……” 张八未说完,齐长征已叱道:“你混帐王八蛋,我问你,里面死的是你爷还是你爹?是你老娘亲姐姐?超他娘的什么渡?别忘了咱们这是干的见不得人的事。” 张八忙捂住口,他不开口了。 白大头道:“齐爷,我们这该怎么办?总不能在这儿等天明吧?” 姓齐的一咬牙,伸手找出砍刀来,道:“拔刀,你们跟我走进去,再要碰见那东西,我们大伙叫着杀。” 张八道:“杀就杀为什么还要喊叫。” 齐长征道:“你懂个屁,这叫声威,大伙叫出击,便也立刻阳气大胜,鬼自然就吓跑了。” 姓齐的一边往里走,他还一边抡刀虚空杀,就好像他前面站着无数敌人似的。 于是,这一批人又走进梅花山庄内。 齐管事领着大汉们小心翼翼的绕过前面两进大厅堂,穿过大屏风来到后厅廊。 这些人同齐长征一样,抡动着手中砍刀左一刀右一劈,刀芒发出“咻咻”声,确也增加不少胆量。 一行人停在大厅外,谁也没有再进去。 齐管事当然不会进去,他不是来抬棺材的。 张八不说自己胆子大了,他拿眼睛看向厅里面停的棺材不开口。 这时候谁开口谁就是傻子。 白大头更没有开口,他也不提谁的胆子大了,他把砍刀竖在胸前,一副金刚怒目样——但那是装出来的。 齐管事打量一阵,他站在廊上大声,道:“阴司的妖魔鬼怪听着,齐大爷奉命来取弊材,识相的别出来,有机会爷们会烧上几个纸钱给各位,如果还想吓爷们,那就休怪爷们动刀了。” 一边,白大头忽然加一句,道:“再吓人老子放火烧你们。” 齐管事叱道:“想死不是?放火烧自己财路呀。” 自大头自知失言,忙又退后一大步。 齐管事怒道:“你往那儿退?大爷话已撂下,鬼怪退走了,还不快进去抬?” 白大头伸头看看大厅内的大梁,大梁上什么也没有。 刚才挂的两具尸早不见了。 张八道:“这就进去抬呀。” 齐管事道:“还等什么?” 张八手一挥,道:“大伙托齐爷的福,进去抬了。” 他与白大头并肩走进大厅上。 两个人各走向一具棺材旁,两个人也一齐看向棺材内,便不由得收起刀来,道:“果然里面没有尸了。” 二人异口同声如此说,便也令齐长征一高兴。 十个大汉一窝蜂,立刻把两具空棺材抬起来。 齐管事道:“今天夜里真邪门。” 张八已抬着棺材出了大厅,他还回头笑道:“大管事,我们都忘了一件事。” 齐管事走在两具棺材中间,道:“忘了什么事?” 张八得意的道:“常言道得好,好人怕鬼,鬼怕恶人,我们来时一团和气,所以鬼不怕,我们一路用刀砍,娘的皮,鬼就不敢再出现了,哈……” 齐管事一瞪眼,道:“他娘的,你说我们是恶人?” 张八立刻闭紧嘴巴。 他忘了“言多必失”这句话了。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六章 专医死人 齐管事砍刀虚空砍不停,就好像他在练刀法。 他当然不会在此刻舞刀法,他在壮胆,虽然他不同意张八说的“鬼怕恶人”,他更不承认自己是“恶人”,但他内心中却也以为“鬼怕恶人”这句话。 齐管事一面挥刀一边叫:“赶快抬,抬到庄外上大车,天亮前还得赶到三十里外。” 黑衣蒙面大汉们齐动手,抗起两具空棺就往外走。 齐管事走在两具棺材中间——他还顾左右而看上面,真怕有鬼再出现。 这一行人抬着棺材往外走,比进来的时候还要快,几乎就是小跑步式的往外奔。 两具棺材堆在大车上,五辆大车十五具,正巧每车装了三具棺材。 齐管事还在几辆大车前数一数……一二三四……十五,他才点点头,道:“走!” 这些人折腾大半夜,却拉着十五具空棺材走了,这光景实在叫人想不通。 爬伏在前面大厅屋脊后的卞不疑就在皱眉头,他真的有些迷糊了。 一侧,匐在脊边的小玉儿低声道:“卞大夫,这些人为什么把空棺材运走?” 卞不疑道:“不知道。” 小玉儿道:“一定有什么可怕的阴谋。” 卞不疑道:“小玉儿,这些人不管有什么阴谋,均不足以可怕,倒是刚才那两人,才是真正令人忧惧的。” 小玉儿仰望背后山坡,低声道:“那两人的身法已至登峰造极,真不知什么来路。” 原来棺材中第一次跃出的黑影并非是卞不疑与小玉儿。 当卞不疑与小玉儿正要从荒林中重回梅花山庄后大厅的时候,斜刺里两团人影儿在庄厅中一飞冲天。 卞不疑眼一亮,拉住小玉儿躲在院墙边。 小玉儿也发现了,她在卞不疑耳边细语:“好快的身法,看……” 卞不疑忙伸手捂住小玉儿的嘴,他直摇头。 等到两团黑影飞人大厅内,卞不疑才对小玉儿,道:“高手出现,不能随便开口说话,小心露了行藏。” 小玉儿道:“我们不能进去了。” 卞不疑道:“我们暗中看光景,倒要弄清楚这两批人是干什么的。” 小玉儿突然道:“有人来了。” 卞不疑极目看过去,见是原来几个背腐尸的人又走进后院来了。 这时候小玉儿与卞不疑更不会动了。 他二人还仔细的在暗中察看着。 就在后厅廊上几个黑衣大汉议论一阵后,便见有人走进大厅中,不旋踵间,这些黑衣人发一声喊:“鬼!” 旋即往庄门外逃去。 两团黑影已自飞上大厅顶脊,未见振臂便如同两团云雾般直往后山掠去,身法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暗中,卞不疑就低声惊叹不已。 小玉儿已对卞大夫,道:“好快的身法。” 卞不疑道:“幽灵的身法当然快。” 小玉儿道:“他们是人。” 卞不疑道:“你确定?” 小玉儿道:“你说的,是鬼不伸手,移动不站地,他们飞行带风声,当然是人。” 卞不疑低声笑道:“不错,他们是人,只不过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与目的罢了。” 小玉儿道:“这二人有问题,我们要不要此时进去大厅上看一看?” 卞不疑伸头看看庄前面,见那些黑衣人正自议论纷纷,便点头,道:“这些人都胆小如鼠,一时间怕是不敢再回到后厅来,我们进去查查看,到底这梅花山庄上有些什么蹊跷。” 二人一商量,立刻趁机闪掠进后厅上。 大厅内一片死寂,被抬出的棺材留下了很大的空间,第一排的左面尚有两具空棺——也是卞不疑与小玉儿曾经躺进去的空棺。 这二人都胆大,他们在厅上四处找。 小玉儿还推开两边内房往里看。 不过半盏热茶时间,外面忽又传来人声。 声音当然是齐长征率领着那些黑衣人发出来的。 空气中还有利剑破风声,那是黑衣人们虚空挥刀所发出来的。 卞不疑与小玉儿很想从大厅后面躲起来,但后厅门早已被钉死。 于是,卞不疑与小玉儿急忙躲进那两口空棺材中。 二人刚躺下,张八与白大头二人已哆哆嗦嗦的走进大厅上,不料二人刚刚推开棺盖,便发现棺内“尸体”弹起来,头下足上的倒挂在大梁上。 这些黑衣人一声惊叫,一个个又拔腿就往前面逃。 齐管事就等在庄门边,他同几个拉在裤子上的大汉守在大车边,见张八与白大头几人逃出来,不由大骂几人无用的东西。 于是,几个人在齐长征的再次亲率下,舞着砍刀又走入庄内去! 这一回他们很幸运,果然把两口空棺材抬出来了。 赶大车的挥动着长鞭,半夜三更上了路,五辆大车驮着十五口空棺材赶回去了。 此刻,卞不疑对小玉儿道:“小玉儿,事情有变化,我的计划要改变了。” 小玉儿道:“如何变?” 卞不疑道:“我这次是为了探查棺材的构造才来的,梅花山庄大血案,我以为棺材有问题,想不到半途上会有人出现。” 小玉儿道:“卞大夫,你是说刚才那两个黑衣人?” 卞不疑道:“不错,我想摸清对方来路。” 小玉儿道:“人家早翻上山坡走了。” 卞不疑道:“他们一定还会来。” 小玉儿道:“那批棺材呢?” 卞不疑道:“所以我要你留下来,等我回来。” 小玉儿道:“我一个人留在此地?” 卞不疑道:“你怕鬼?” 小玉儿道:“万一真有鬼……” 卞不疑笑道:“简单,你装鬼吓鬼。” 小玉儿道:“你呢?你去哪儿?” 卞不疑道:“我追踪那批黑衣人,他们是‘快乐堡’来的,戈长江在弄诡了。” 小玉儿道:“我要在此等多久?” 卞不疑道:“一直等我回来。” 小玉儿道:“你若三天不回来……” 卞不疑道:“你就等我三天。” 小玉儿道:“卞大夫,你可否听我一句话?” 卞不疑道:“你说来我听听。” 小玉儿道:“你去追踪那批黑衣人,我回‘金树坡’你的‘长安药铺’,等我侍候阿山哥伤好了,我们再一起赶来‘梅花山庄’,你看好不好?” 卞不疑摇头,道:“我看不好。” 小玉儿有些失望的道:“为什么不好,我很想去侍候阿山哥,这也是好机会,平常我知道阿山哥是不会叫人侍候他的。” 卞不疑当然明白小玉儿的话中含义,皇甫山受伤,也就是小玉儿争取好感的时机,因为小玉儿爱皇甫山。 小雀儿也深爱着皇甫山,如果小雀儿知道皇甫山受伤,怕是早就赶到金树坡了。 小玉儿当然想早早回到金树坡,卞不疑心中更明白,但大奶奶交办的正事更重要,卞不疑只得硬起心肠,道:“小玉儿,你若回去金树坡,很可能把一条极好的线索失掉了,儿女情长慢慢来,要事耽误可就划不来,你千万公私分明白。” 小玉儿叹口气,道:“好吧,我只好听你的了。” 卞不疑道:“白天你在山林中躲起来,夜间掩进庄子里,如果有人来,千万别出来,我们只要消息。” 小玉儿道:“卞大夫,希望你早早转回来,装鬼的滋味实在叫人不自在。” 卞不疑道:“你勉为其难吧,这件案子大奶奶一直关怀,有许多事情你不明白。” 小玉儿道:“卞大夫,天都快亮了,我看你快点去追那批黑衣人吧。” 卞大夫看看天色,道:“真的天快亮了,你快找个地方睡觉吧,哈……休忘了,白天鬼都躲起来了。” 小玉儿道:“卞大夫,你真把我当成鬼呀。” 卞大夫一笑,他转身便往大道上奔去! 小玉儿怔了一会儿,便穿进一片老林子里! 她真的需要好好睡上一觉了。 五辆大车奔驰着,车上驮的什么,谁也不知道,因为大车上均盖着一张黄澄澄的大油布。 赶车的挥鞭直奔,车上面坐的大汉有一半闭着眼。 这些人均露出疲惫不堪模样。 令人奇怪的是大车经过几处小市镇也不停下来,大汉们坐在油布上啃干粮。 大车不停,后面暗中跟踪的卞不疑便也只得跟着跑,一跑便是一整天。 卞不疑真想追上去问一问,怎么连拉车的马匹也不休息休息呀。 他当然不会追上去问,他仍然跟在大车后面行。 他心中还在想,梅花山庄出现的两个人会是谁? 卞不疑也悬挂着金树坡,皇甫山的伤如果稍好一点,他一定会不辞而别。 他知道皇甫山的任务也是梅花山庄大血案,他们都是为了柯方达一家命案而来的。 这一阵子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趋势,不少江湖人物就往这一带移动着。 卞不疑就觉得有些紧张,尤其是出现那两个黑影之后,他的心中更加紧张。 便在他边走边沉思中,前面传来吆喝声,道:“停车了,好生睡上一觉,五更天赶路。” 这是齐管事的声音,这时候卞不疑也听出是姓齐的声音来了! 他暗自笑笑,思忖着:“人不累马也累了,老夫不信你们不休息。” 套在大车上的马匹解下了套索,一匹匹牵在林子边,地上枯草有的是,足够这些马匹啃的了。 张八在分送干粮,他满嘴的咒骂,道:“娘的皮,不就是‘赵活埋’出的馊主意,害得大伙受惊吓。” 他抓了一把大饼递向三个稀屎拉在裤子上的大汉,只见三人翻白眼,没有一个伸手接——三个人无力的摇着头,光景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了。 张八黑夜中未看清三人阿面,他嘿嘿冷笑,道:“干什么,装歪种不是,咱们如今早就离开梅花山庄几十里了,还在哆嗦呀。” 三个人仍然未开口,敢情真的在打哆嗦。 张八一看三人仍然不开口,发火了。 他用脚踢踢三个人,道:“拿去,吃吧!没出息。” 三个人有气无力的摇摇头,有个面上光溜溜的年轻大汉,道:“病……了。” 张八闻言吃一惊,道:“谁病了?” 他的话出口,三个这才“哎呀”出声。 张八伸手在三个人的面上摸了一下,不由大叫,道:“我的妈,好烫呀。” 那面,齐管事闻言走过来,他看看三个黑衣大汉,不由冷笑,道:“娘的,吓出稀屎够丢人的了,竟还被吓出病来了,像话吗?” 三个大汉直哆嗦,便头也低下了。 张八叹口气,道:“吃不下就别吃,喝几口水吧。” 猛孤丁靠近传来一声吼,道:“不能喝水。” “白河十三刀”齐长征立刻找出砍刀,道:“谁?” 大路一边,缓缓走出一人。 这个人来的突然,张八与白大头也握刀准备杀。 齐管事怕鬼不怕人,他第一个迎上去,沉声道:“阁下是谁?” 那人诚心诚意的道:“我是个大夫,只因为在此休息,被你们吵醒,发觉你们有人生病……这才……” 张八立刻收起刀,笑道:“娘的,这年头干大夫的幸运了,走到天边也饿不着,有人的地方就能赚银子。” 那人,不错,正是“医死人”卞不疑。 他大方的坦然一笑,道:“也不尽然,有时候我看病就不要钱。” 齐长征也把刀收起来,他在打量着卞不疑。 白大头道:“大夫,我这儿有三个拉稀发烧的,你看看他们是什么病?” 卞不疑低头仔细看,他又伸手去摸三个人。 他摸了半天不开口,他直摇头。 齐长征已不耐烦的道:“娘的,混世大夫,江湖上你们这些大夫老子看多了,不知道,是吗?” 卞不疑抬起头来,道:“我说了你们可别以为我是胡说八道。” 张八道:“你说,他三人害的什么病?” 卞不疑再一次低头看三个大汉,不由吃惊的立刻自袋中取出个小瓷瓶。 他的动作真快,一把药丸抛进自己嘴巴里。 他这动作令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齐长征道:“喂,药是病人吃的,你怎么把药放入自己嘴巴里!” 卞不疑道:“因为我不想死。” 白大头沉声道:“什么意思?” 卞不疑道:“他们三个人是破了胆,八成遇上什么妖怪之类吓出来的病。” 齐长征猛一愣,他直视着卞不疑不开口。 张八又开腔了。 他最爱多嘴,这时候他笑道:“准,真准。” 卞不疑又道:“他三个好像又得了瘟疫症。” 他此言一出,围看着的大汉们立刻往旁闪掠,光景就好像看到鬼一样。 他们在梅花山庄就以为看到鬼了。 齐长征一把揪住卞不疑,道:“你再说清楚。” 卞不疑道:“好像是瘟疫,我还不敢确定。” 齐长征道:“要怎样你才能确定?” 卞不疑道:“得等上半天才知道。” 齐长征道:“再有半天我们已经到家了。” 卞不疑道:“幸亏你们没到家,带着瘟疫回家,只怕所有的人都得死翘翘。” 白大头道:“怎么办?这一回可惨了。” 卞不疑道:“希望他们得的不是瘟疫。” 张八道:“刚才你猜他们是吓破胆,你猜对了,他们就是吓破胆了。” 卞不疑道:“怎又染上瘟疫的?” 张八道:“动了尸……” “叭!” 齐长征狠狠打了张八一嘴巴,叱道:“就是你的话最多,小心我割了你舌头!” 张八立刻闪在人后面,他真后悔自己爱说话。 齐长征转而问卞不疑,道:“大夫,眼前应该怎么办?” 卞不疑道:“等他三人断了气,一把火烧了他们。” 三个发烧大汉猛一惊,都想起来揍卞大夫。 卞不疑立刻又道:“当然,先要等上半天才知道。” 齐长征道:“有救吗?” 卞不疑道:“我尽力而为,希望只是一般小病。” 白大头道:“我们不能等着受传染,我们……” 他这话也是齐长征想说的。 白大头就比张八聪明,逢迎拍马,张八就比白大头差上一大截。 重重的点点头,齐长征道:“大夫,我把我这三人交给你,你尽力为他三人医治,我们还有要事赶回去。” 卞大夫道:“你们不管他三人了?” 齐长征道:“为了大伙,我壮士断腕。” 卞大夫道:“万一他们不是瘟疫……” 齐长征道:“更好,他们自行回去。” 卞大夫道:“你倒轻松,我却为了什么?” 齐长征道:“你把他三人医好,他三人自会带你去取银子。” 卞大夫道:“万一他三人死了呢?” 齐长征冷冷道:“你一纹银子也别想要。” 卞大夫道:“怎么说?” 齐长征道:“你把人医死了,还想要银子?没找你偿命已经不错了。” 一愣,卞大夫道:“我可以不管吗?我现在就走。” 齐长征扶了一下砍刀,模样是扶刀,实际上是警告卞不疑他带着刀。 卞不疑立刻明白姓齐的目的是威胁他。 齐长征已重重的道:“别人见死不救,也许因为不通岐黄医道,你老兄是大夫,怎可见死不救?” 卞不疑道:“算我倒霉,我尽力施为。” 齐长征满意的点点头,道:“大夫,你偏劳了。” 他不等卞不疑再多言,立刻吩咐套车上道。 齐长征心中明白,瘟疫不是普通病,谁碰上一定活不成,等在这儿找倒霉,不如先走人。 张八与白大头就相信卞不疑的话,三个弟兄一定得的瘟疫,因为三个人都是搬运腐尸的人。 既然知道三人得了瘟疫,两个人哪还敢留下来,便也随着齐管事的吩咐,催促着大汉们套车上路。 虽然未睡一觉,累的个个伸脖子活脱龟孙子似的,可也没有一个人报怨的,累总比死好多了。 没有人愿意得瘟疫,刹时间五辆大车上道了,齐管事临去对卞大夫道:“大夫,我可是把三条命交在你老兄手上了,万事拜托了。” 卞大夫不开口,他回头看着三个歪在树下的大汉。 三个大汉没叫喊,自从闻得卞大夫说他三人得了瘟疫,对于齐管事抛下他三人的事,便也不放在心上了。 五辆大车走的快,刹时间消失在远方。 卞不疑取出一个小瓷瓶,他对三个大汉,道:“快服下,我尽力救你们。” 三个大汉真听话,一齐张嘴巴。 卞不疑把药抛入三人口中,他自言自语,道:“今晚舍命陪君子,希望老天别要你们的命,老夫的命就保住了。” 有个大汉吞下药,喘着气,道:“大夫,谢……谢。” 卞大夫没开口,他在暗思忖。 他也在心中冷笑:“怕你们不说。” 他要三人说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那大汉似是病的最轻,他喘着大气,道:“大夫,你是好人。” 卞大夫淡淡的道:“少开口,养精神吧。” 另一大汉开口了,他吸着大气,道:“大……夫,这……药真……管用……我觉着好多了。” 卞大夫心中在笑:“你们只是吓破了胆拉稀在裤子上,哪里是什么瘟疫。” 他缓步走近三人,道:“误打误撞变成对症下药了,哈,算我们大伙幸运。” 那大汉猛抬头,道:“我们死不了啦。” 卞大夫道:“遇见我你们才死不了的。” 三个大汉齐点头,三个人齐开口,道:“谢谢……” 卞大夫道:“朋友,我好像闻到尸臭味,难道你们大车上运的是死尸?” 三个大汉机警的互相看,卞不疑道:“要是运死尸,你们就麻烦了。” 有个大汉忙辩说:“是空棺,不是死尸。” 卞不疑当然知道是空棺材,他还曾两次躺进空棺材中。 故示吃惊模样,卞不疑道:“空棺怎会有尸臭味?” 那大汉先是看看另外两个人,道:“大夫救了我们的命,我们怎忍心骗他?” 另一大汉道:“大夫是好人。” 那大汉十分神秘的对卞不疑,道:“大夫,我们把话告诉你,你千万别对他人言。” 卞不疑道:“什么秘密?要是紧要就别说。” 那大汉道:“说了你才明白呀。” 卞不疑道:“好吧,你的诚心感动了我,我听着。” 那大汉放低声音,道:“我们是‘快乐堡’的人,这一回奉命前往‘梅花山庄’去,为的是搬运几口棺材。” 卞不疑道:“梅花山庄?那地方有棺材?” 那大汉道:“梅花山庄有几十口棺材。” 卞不疑道:“梅花山庄制造棺材?” 大汉嗤嗤笑,道:“太祥府方圆七百地,只有一家制造棺材。” 卞不疑道:“哪一家?” 大汉道:“太祥府大街上只有一家‘万寿材棺材老店’那是总店,另外还有九家分店。” 卞不疑当然知道这些,他药店对门就开了一家万寿材棺材店。 干干一笑,卞不疑道:“那些店都是谁开的?” 大汉道:“总掌柜是赵胆赵爷,东家可就是我们‘快乐堡’主戈老爷子了。” 卞不疑故意叱道:“兄弟,你养精神,我也累了,救了你们,反拿我开心不是?” 大汉道:“这是实话呀。” 卞不疑道:“你们堡主开了那么多棺材店,他又驮运棺材干什么?” 大汉道:“我不说你老兄当然不知道。” 卞不疑道:“你说了可别叫我更糊涂。” 大汉道:“只因为我们最近死了十多人,一时间赶做不及那么多棺材,这才……” 卞不疑知道“快乐堡”死了不少人,前后加起来,是有十多个。 他故意惊奇的道:“怎会死了那么多人,又怎会知道梅花山庄上有棺材……” 大汉的精神好多了。 他本来就不是染患瘟疫,他只是吓破胆子。 这时候大汉直起身来,道:“怎么不知道,梅花山庄所有的棺材都是由我们附近分店运去的。” 卞不疑道:“能出这个主意的人,一定很聪明。” 大汉无奈的道:“出这馊主意的就是我们那位即将接掌快乐堡大总管一职的齐大管事。” 卞不疑道:“你们的堡主当然会赏识他。” 大汉道:“那可不,一口棺材至少五十两银子,这次运回十二口,算一算就是七百五十两银子,这数目虽不算多,穷人够活三年没问题。” 卞不疑心中不是滋味,想不到追了这么多的冤枉路却是这么一回事。 他弹弹身上灰尘,道:“天一亮,你们三个就可以走路了,我不陪你们了。” 三个大汉齐挺身,直不楞的不开口。 卞不疑走了几步又回头,道:“看病银子每人十两,回去告诉姓齐的,有空我会去取的。” 三个大汉仍然不开口,他们都站起身。 卞不疑道:“对了,我应该自我介绍一番。” 他又走回三人面前,道:“在下姓卞,我叫卞不疑,我的药铺开在‘金树坡’,各位有空欢迎你们去坐。” 他又哈哈一声笑,道:“别人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医死人’,哈……” 一个大汉道:“你医死人?你把人医死?” 卞不疑摇头,道:“错了,我不是把人医死,江湖大夫才把人医死,我是医死了的人,就如同各位快死的人,我几粒药你们就不死了,哈……” 突闻另一大汉道:“金树坡不是住着王寡妇吗,那个娘们还同齐……” 卞不疑道:“棺材店的王寡妇?可好,她最清楚我,各位一问便知。” 他不等三人再问,立刻回头就走。 卞不疑走的真快,刹时间无影无踪。 看来,他好像真的走了。 其实是他又在故弄玄虚。 就在卞不疑走后不到半盏茶功夫,三个大汉一齐大叫起来……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只见三个大汉就在树林边蹲在地上喊叫着肚子痛。 三个人捂住肚子地上滚,头上冒出汗珠子,那模样就好像肚内五脏在翻滚。 一个大汉还狂叫:“卞大夫……卞大夫……快救命呀!” 另一大汉接道:“早……走……远了。” 不料就在这时候,暗影中匆忙走出一个人来,这个人正是卞大夫。 三个大汉一见卞大夫又走回来,一个个弓腰捂住肚皮直喊叫!卞大夫道:“你们三人真幸运,我本来是走了,走了不远我要拉屎,拉了一半闻你们叫我,晤,又怎么了?” 一个大汉道:“我们三个肚子痛,痛的不得了。” 卞大夫道:“头痛是鬼捏的,肚子痛是屎憋的,拉屎就会好了!” 那大汉头上直流汗,道:“肚子早就拉空了。” 他说的不错,在梅花山庄的时候就拉了一裤子稀,这时候早就拉不出来了。 卞大夫双手一摊,道:“肚子干痛会要命,十指发麻活不长,你们危险了。” 另一大汉忙拉住卞不疑,道:“大……大夫,你号称‘医死人’,我们尚未死,你快……快……救命……吧。” 卞不疑无奈的道:“我救死人的药已经不多了,那药得来不易,而且……” 三个大汉围住卞不疑,三个人痛得难开口。 卞不疑道:“怎么办,你们又没银子……” 一个大汉道:“卞大夫,我们以后会送去金树坡的。” 卞不疑道:“且容我想一想。” 他来回走了几趟,突然道:“有件事情我想弄清楚,如果你们告诉我,银子我也不要了,你们马上就不会肚子痛了。” 三个大汉齐点头,道:“你问吧。” 卞大夫道:“前几天我医了一个受伤的,听那人说,他的老婆儿子被你们快乐堡的人掳走了,这码子事可是真的吗?” 三个大汉一瞪眼,其中一人沉声道:“卞……大夫,你问这事干什么?” 卞不疑道:“是人都好奇,我比一般人更好奇,所以我想知道。” 那大汉顿了一下,道:“你同那人什么关系?” 卞不疑道:“就同你们与我的关系一样。” 那大汉道:“卞……大夫……别问吧……这事。” 卞大夫沉声道:“你们可别后悔。” 大汉愣然,道:“大夫你……” 卞大夫袖子一甩,道:“你们肚子痛吧。” 他真的大步走了,三个大汉捂住肚子直叫喊! 一个大汉看上去似是卯上了,他大声叫:“大夫你回来,我告诉你知道。” 卞不疑又走回来了。 他心中可乐坏了,嘴也乐歪了。 他大模大样的站在三人面前,道:“说吧,我很好奇,我会仔细听。” 大汉道:“快乐堡是关着一对母子。” 卞不疑故意问道:“姓什么的?” 这一问,就表示他与那母子没关系。 果然,三个大汉放下心,一个大汉道:“听说他们母子二人姓石。” 卞不疑道:“为什么不把他们杀掉?也免得再多事。” 他的话十分妙,对方一定会上他的当。 果然,那大汉道:“这母子二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丈夫。” 另一个大汉接道:“还有更重要的呐。” 卞不疑道:“是什么事更重要?” 那大汉道:“有个家伙叫皇甫山,他是姓石的伙计,这皇甫山的本事大,一心要救姓石的母子俩,嘿……我们撒下天罗和地网,等着那小子去上当了。” 卞不疑道:“这个叫什么皇甫山的也太不自量力了,他一个人敢同快乐堡做对。” 那大汉道:“前天堡主与几位角头合力未得手,姓皇甫的被个女子救走了,约莫着他还会再来,嘿……” 卞不疑道:“老鼠舔猫鼻梁骨——找死。” 那大汉道:“大夫,都告诉你了,快救救我们吧。” 卞不疑道:“我还想知道快乐堡撒下什么样的网,要捉拿姓皇甫的小子。” 大汉似很得意的道:“只要那小子一出现,他再也逃不了。” 卞不疑道:“什么样的方法捉拿那小子呀?” 大汉道:“就在快乐堡的后堡外有个绝谷地,我们堡主就在那里摆下‘九宫大迷阵’,草棚下一只大铁笼子,那母子二人就锁在铁笼里,迷阵中十只恶狗在等着,嘿嘿……母子二人就吃的狗食活命。” 卞不疑心中忿怒,双目中凶芒毕露。 那大汉没看见,仍然得意的道:“大夫,你还想知道什么?问完了快救我们呀。” 卞不疑道:“你们知道不知道,快乐堡与梅花山庄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 那个大汉立刻猛摇头,道:“不知道,不知道。” 卞不疑道:“我不勉强你们。” 他伸手对一个大汉道:“先替你医治。” 那大汉立刻挺直身子迎上卞不疑。 卞不疑笑嘻嘻的伸手在那大汉后颈上抚了一下,便见大汉一瞪眼。 卞不疑道:“好多了吧?” 那大汉头上在冒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卞不疑出手真快,立刻又在另外两个大汉的后颈抚了一下。 三个大汉都直了眼,三个大汉都说不出话。 卞不疑转身就走。 他只走了七八步,身后面便闻得“咚咚咚”三声响。 卞不疑不回头看,因为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他出手神准,单掌抚过大汉们的玉枕穴,更切过天庭,当然活不成了。 卞不疑回身便往“梅花山庄”方向奔回去,他心中虽然带着失望,却也知道两件事情。 其一,他发现“快乐堡”的人进入“梅花山庄”只是为了偷盗棺材,戈长江竟然会派人抢死人棺木,如果此事传扬江湖,只怕没人会相信。 当然,最主要的因素乃是戈长江垄断了大祥府的棺材店——他开了九家棺材店。 一个开了九家棺材店的人,怎可能会去盗棺材? 戈长江就以为别人是不会相信他会命人去偷死人棺材,这也叫人出乎意外。 其二,卞不疑无意间得知“快乐堡”摆下“九宫大迷阵”,石壮老婆与儿子就关在阵中的铁笼中。 卞不疑这一次可真替皇甫山发愁了,因为他最明白皇甫山的为人。 皇甫山插手管的事,他会一管到底,就算“快乐堡”是龙潭虎穴,皇甫山也会毫不犹豫的勇往直前。 卞不疑想到皇甫山,便不由得自怨自艾,道:“皇甫山呀,皇甫山,你可千万要等我回去呀。” 过山风像扫把一样卷刮得枯叶发出凄凉的响声,滚飘的枯叶也刮在迷蒙的小玉儿脸上,小玉儿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天早就黑了。 她整整衣衫,扶一扶背后插在腰带上的老藤棍,缓步往“梅花山庄”走过去。 小玉儿仍然一副冷冷的女鬼模样。 卞不疑说的对,只有装鬼才不怕鬼,就好像人遇见人是一样,谁怕谁? 就在距离“梅花山庄”不到半里远处,小玉儿开始弹着往前飞,那模样就好像空中轻飘飘的飘着一朵云。 越过庄院高墙,小玉儿落在走廊上,她记得卞大夫的交待,夜间一定要藏身在“梅花山庄”内。 她现在就在找藏身地方。 绕过走廊,小玉儿推开第一道院的厢房门,迎面一股阴冷的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哆嗦。 小玉儿心中有点怕,因为她并不是鬼。 轻轻走进厢房中,一排七口棺材,她心中奇怪,为什么这些棺材不下葬,偏偏摆在屋子里。 小玉儿想起前一夜在后大厅上,她与卞大夫推开两口棺材,发现里面是空的,突然间传来脚步声,她便与卞大夫二人立刻躺进去。 此刻—— 小玉儿伸手摸着棺材,她不知道这厢房中七口棺材会不会也是空的? 棺材封得很严密,小玉儿推了一下未推动,她转向里面走去。 她走得很小心,小心得无声无息,她那长发有大半覆盖在她那稍带苍白的面孔上。 她已走到最后一口棺材旁,那棺材看来特别大,但棺材盖子却似乎并未盖得很严密。 小玉儿尚未伸手推,忽然间有声音传出来。 小玉儿吃惊的退一步,猛孤丁一声尖啸,紧接着喀喇喇一声暴响,便只见棺材盖飞起三尺高。 小玉儿一声尖叫未出口,棺材中滚出一团黑影来。 黑影滚翻出棺材的刹那间,“轰”的一声棺材盖又合上去,厢房里一个长发披面全身净白的长舌厉鬼已往小玉儿扑跳过去。 小玉儿未叫出口,小玉儿立刻想起卞不疑的话:“真鬼无声,真鬼只是一团影子。” 她见厉鬼扑过来,立刻展开轻功绕着棺材转,那身法几乎与厉鬼的差不多。 于是,两团人影儿就绕着厢房中的棺材好一阵追逐。 两个人都不愿走出厢房,小玉儿越来胆越大,她要装鬼吓对方了。 小玉儿忽然不逃避了,她把头发猛一甩,回身便暴出双手猛往厉鬼抓过去。 小玉儿突然的回扑,反而令那厉鬼吃一惊,两只鬼爪抓了个空,小玉儿的两手十指已触到对方的面。 厉鬼发出啾的一声,倒翻个筋斗往后闪,他躲过小玉儿迎面一抓。 小玉儿的胆子更大了,她不出声,但她却向鬼追过去,指风“咝咝”不离厉鬼身边半尺远。 “啾!啾!” 厉鬼发出凄叫声,也发出衣袂飘飘声。 小玉儿心中在想:“卞大夫真有研究,这家伙一定是人,他绝不是厉鬼。” 念头在她的心中电转,她打定主意要把这家伙留住。 当然,最好她能反把这家伙吓昏过去。 小玉儿追得更急了。 她一直不出击,因为卞大夫说过,鬼是不会发声的。 冷风嗖嗖压下来,二道院的厢房门突然出现一团黑影,只见黑影飘上房,流云也似的往庄后山坡逸去。 黑影飘向山坡的时候,小玉儿方才飞身站在屋顶上,她不追了,因为她自知那人的轻功比自己高明。 小玉儿也不再往庄院内去了,她急快的把身形掩藏在房脊一边,静静的注视着四周。 她想起与卞大夫看到的两团人影,觉得刚才那人的身法像极了那夜看到的人影。 小玉儿很有耐心,她一动也不动的斜卧在屋面上,她相信一定还会有人潜进来。她仰望天空,弯弯的月亮好像在飘动。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七章 一片痴情 月亮当然不会飘动,月亮下面的乌云在动,乌云像飞一般的往东方飞,把那看上去有些孤零零的一缕凉月儿遮掩得忽隐忽现。 半个时辰不到,天上似乎更暗了,小玉儿四下观看,突然面孔有点凉,她伸手一摸,原来下雨了。 顺着屋脊走到右面,小玉儿正要飞身落人走廊上,不料斜刺里两团人影飞落在第一进大厅屋面上。 小玉儿真庆幸,因为她正巧把身子藏在屋脊另一面,她的头只露出一半在看。 她发觉这两条人影真够快,只两个起落便落在厢房上,两个黑影均披着长发,全身不见动,但行走却似飞,正是卞大夫所言——鬼的动作就是这样。 小玉儿暗自吃一惊,难道这黑影真是鬼? 就在两团黑影绕过二道院边厢房飞向后院的时候,小玉儿立刻暗中追踪过去。 她绝对想不到“梅花山庄”血案发生三年后,仍然有人与大奶奶一样的暗中潜来此地。 不错,于大奶奶一心要把这章大血案弄个水落石出,当然也有人会暗中在侦察这件令江湖人大吃一惊的大血案。 “梅花山庄”庄主“千面太岁”柯方达,乃是江湖巨霸,更是一方巨擎,却突然在一夜之间被人杀得鸡犬不留,“梅花山庄”上下一共七十二口之众,是谁如此狠毒? 在这宗大血案未查个水落石出之前,七十二口棺材就无法入土为安——命案不落,棺不入土。 三年了,前一年江湖上不少正义之士出面追查,第二年便黑道人物也加入追查,不料第三年却冷淡下来,再也听不到有谁出面追查这血案。 有人说时间冲淡一切,然而,于大奶奶却未罢手,“百灵岗”几乎就是武林中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但“百灵岗”上却住着于大奶奶。 一位受人尊敬的人物,不论他住在什么地方,永远都会受人尊敬。 于大奶奶就受到武林中人的尊敬。 武林中也没有人知道于大奶奶的武功有多高,多深,但于大奶奶却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人。“百灵岗”的人从不在江湖上走动,但自从“梅花山庄”大血案发生之后,于大奶奶便主动的暗中派出人。 于大奶奶虽然派出“百灵岗”的人追查血案主凶,但三年下来仍然一无消息。 卞不疑就是百灵岗于大奶奶的人,小玉儿与皇甫山都是大奶奶身边的人。 此刻,小玉儿暗中注视着前面两团黑影,只见那黑影已往第三进大院中飘落下去。 小玉儿吃惊的思忖着:“这两个人一定不与刚才那人同伙,那人的身法要比此二人高出一筹,这二人是另一批,他们会是往?” 她一面想着,随之也掠到第三进大院中,闪身跃上大厅前帮,小玉儿伸头往里面看,不料她什么也没看见。 她心中一哆嗦,难道这二人不是人? 急忙静神聆听,小玉儿实在吃一惊,她再也不敢稍动一下了。 大厅内,刮起一阵冷风,细雨在院子里飘着,大厅上怎会吹出这股子风? 小玉儿缓缓移动身子,侧过头再看向大厅中,只见后边的一房大窗被打开了,原来那阵冷风是由后面吹来的。 小玉儿希望看到那两个人,但她怎么也看不见。 好奇心令她发狠心,她想起卞大夫的话:“鬼吓鬼,谁怕谁?把自己当成鬼,就不会怕鬼了。” 小玉儿就以为卞大夫的话有道理,这世上恶人遇恶人,谁怕谁? 猛的一错身,小玉儿转而进入大厅上。 就在小玉儿刚刚站定,突然一股锐风袭来。 平身而闪,小玉儿反手一掌拍迎上去,两股锐风中途相撞发出“嗤”的一声脆响,便闻得一声冷沉的声音,道:“装鬼吓人,嘿……” 那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小玉儿立刻往外掠,因为她发觉对方掌力浑厚,何况还有另外一人。 不料她刚掠到门背后,斜刺里一声冷哼,道:“想逃?命留下来。” 小玉儿这才发觉另外一人躲在左边门后面,敢情厅上二人早已发觉她了。 塌腰横移,老藤棍便在这时拔在手中,小玉儿挥腕十七棍,一片棍影打过去,便闻得大厅上一阵叮咚声——那人的相杖正迎着小玉儿打出的藤棍,双方这一交上手,大厅上三条黑影飞旋不停,劲风呼啸中,似已看出那二人面孔。 那是两个女人面孔,两个女人均使的棍拐,长发披肩的使拐女人看来年纪足有六十多,另一人顶多三十左右,一根乌黑棍子不过二尺半,舞起来好像一座棍山似的那么凌厉可怕。 小玉儿飞跃在大厅的棺材之间,只要受到两人夹击,她便立刻往另一个方向闪。 便在双方返扑中,那年长的老太太沉声道:“今夜一定要把你这丫头留下,倒要弄清楚你是何来历。” 她边说边加紧抽打,小玉儿就是不开口,但她却知道自己也被对方认出来了。 老藤棍疾转如电,棍身平臂便发出“哟哟”锐芒,已闻得敌人大吼:“快退!” 两团人影左右闪,小玉儿已穿门而出。 原来她的棍子底部藏着一蓬梅花针,却也立刻被敌人认出来,只此一点,便知敌人不简单。 小玉儿展开身法穿房越脊,一路往一片荒林中奔去。 就在她刚进荒林回头看,只见两团人影往对面山坡上疾若流星般飞去。 小玉儿顿感奇怪不已,敌人为什么不追她,反而往反方向奔去,这又是什么原因? 她愣住了,她实在想不通其中原因。 小玉儿心中思忖,如果这时候卞大夫在,最好是皇甫山在,那该多好?小玉儿想到皇甫山,便不由得跌坐在一棵大树下,双手支起腮帮子沉思起来。 小玉儿坐在大树下睡觉了,她睡得好香好熟,因为东升的太阳也未把她照醒,她是被人推醒的。 推醒她的人正是卞不疑,小玉儿揉揉双眼看,立刻弹起身来。 卞不疑道:“一定昨夜累了吧?可有什么发现?” 小玉儿道:“梅花山庄果然有问题。” 卞不疑道:“怎么说?” 小玉儿道:“昨夜有两个女人进入梅花山庄,她们装扮成鬼,可是我却·眼发现她们是人。” 卞不疑道:“她们一样也发现你是人。” 重重的点点头,小玉儿道:“老太婆出手就是‘风雷十八拐’打过来!” 卞不疑惊讶的道:“你没看错?” 小玉儿道:“我若看错早没命了。” 卞不疑道:“另一人又是谁?” 小玉儿道:“比那老的年轻多了,手持一根煞威棍,舞得个风雨不透,逼的我使出一蓬梅花针。” 卞不疑吃一惊,道:“你伤了她们?” 小玉儿道:“敌我尚未分明,我把她们惊走了。” 她顿了一下,见卞不疑在深思,便又道:“她们很识货,一眼便知我打出的梅花针。” 卞不疑道:“她们没有再战,因为她们也还未弄清你是敌是友。”小玉儿道:“我先撤,她们也没有追我,她们的身法就好像那夜我们发现的两人一样快。” 卞不疑道:“难道是她母女二人?” 小玉儿道:“你知道她们是谁?” 卞不疑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对母女就是‘天山怪妪’母女二人。” 小玉儿道:“我没听说过。” 卞不疑道:“你当然没听说过,十年前纵横江湖的欧阳玉环,谁见了她就头痛,这几年未再闻她的行动,不料却在这梅花山庄上出现,怪事。” 小玉儿道:“卞大夫,我想回去了。” 卞不疑道:“想见皇甫山?” 小玉儿道:“我不否认,我关心阿山哥的伤。” 卞不疑道:“其实我就是来叫你回去的。” 小玉儿急忙拢拢秀发,她实在不想扮鬼,她真想一下子便飞到皇甫山面前。 卞不疑又道:“我是来追查棺材的,想不到所有的棺材均是一个字号出来的,与我门口的那具无底棺材一样,都是万寿材棺材店的东西。” 小玉儿道:“你追查棺材为什么?” 卞不疑道:“想从棺材的制造上找出一点大血案的蛛丝马迹——不过现在我们有了更大的发现,梅花山庄在这三年中一定有人暗中进出。” 小玉儿道:“我们这几天就发现三批。” 卞不疑道:“原来不只是大奶奶起疑,我们必须立刻赶回去。” 小玉儿道:“我也发觉来的人武功都高,我二人实在难以应付。” 卞不疑道:“皇甫山偏偏又节外生枝受了伤。” 小玉儿道:“阿山哥就是个热心肠的人,他要是不把闲事管好,他是不会罢手的。” 卞不疑道:“他总要听大奶奶的话吧?我请大奶奶拦住他,梅花山庄的事体大。” 小玉儿未开口,她知道皇甫山会听大奶奶的话。 她们都听大奶奶的指使,他们也都是大奶奶派出来的人,为了追查梅花山庄这件大血案,大奶奶派出的人均是一流高手。 皇甫山就是顶而尖的高手。 石壮伤得极重,皇甫山第三天就能坐起来了,但石壮却不能,石壮能活就已是奇迹了。 皇甫山就是在石壮熟睡中悄然离去,因为他知道石壮是个烈性子,为了老婆孩子,他会不顾一切的。 皇甫山走了,他离开金树坡的“长安药铺”,却也急坏了两个年轻伙计。 如果皇甫山走时能告诉两个伙计,这时候他就走不了,因为两个伙计也是从“百灵岗”派来的人。 皇甫山就知道两个伙计身份,所以他暗地里“溜”了。 卞不疑就知道皇甫山会在三天以后会溜,所以他在走时还特别对两个伙计叮咛,要看准皇甫山等他回来。 现在,卞不疑回来了。 小玉儿还未走进门,便开始呼叫皇甫山,但当她迎面看到两个伙计的模样,便立刻怔怔的道:“阿山哥他……” 一个年轻伙计无奈何的道:“半夜里不见了。” 卞不疑伸出手指算日子,他沉沉的道:“算一算他一共住了四天半,皇甫山真混蛋!” 小玉儿道:“人都走了你还骂他。” 卞不疑道:“我还要揍他,小玉儿,他身上的伤少说也得十来天,要救人也得自己有本钱,这点道理也不懂,他岂不混蛋。” 小玉儿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卞不疑道:“我也不知道。” 小玉儿道:“你撒娇,你故意说不知道。” 卞不疑道:“我只知道小子危险了。” 小玉儿吃惊的道:“卞大夫,你是说阿山哥去‘快乐堡’救石家母子二人?” 卞不疑道:“他绝不会找上‘梅花山庄’,救不出石家母子,皇甫山这小子是不会罢手的。” 小玉儿闻言立刻又往外面跑,她边跑边叫道:“我去帮助阿山哥,卞大夫,烦你告诉大奶奶。” 人影儿腾空起,呼的一声拦在小玉儿前面,卞不疑已沉声,道:“站住!” 小玉儿道:“你拦不住我的。” 卞不疑道:“你也混蛋了?” 小玉儿道:“阿山哥单人匹马闯虎穴,我不放心。” 卞不疑道:“我更不放心,我还知道‘快乐堡’摆下了‘九宫大迷阵’,阵中间一只大铁笼,十只恶狗也在里面,皇甫山如果困在阵里面,他一定会被狗咬死。” 小玉儿急得直跺脚,道:“你既知道,为什么还拦住不叫我走?” 卞不疑道:“我不是不急,急有什么用?我更非不走,你得等我一齐走。” 小玉儿道:“你还要干什么?” 卞不疑道:“我先看看石壮的伤,替他再上些药。你知道,万一石壮完了,我们就算救回那一双母子,岂不仍然悲惨?” 小玉儿闻言也同意卞大夫的话,如果石壮死了,皇甫山一定遗憾一辈子。 其实卞大夫心中也急躁,皇甫山当然要比石壮一家人还重要,皇甫山如果出事,于大奶奶面前他就无法交待。 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而离开“百灵岗”。 就为了“梅花山庄”大血案,他们已暗中查访近三年,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线索,卞大夫当然急躁。卞大夫的急躁,可以从他为石壮换药便明白——他只把石壮三处要害的伤换药,而且手法奇快,只不过半盏热茶时光便完事。 他不要石壮开口说话,因为石壮想要说的话他都知道,一旦叫石壮打开话匣子,那绝非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卞不疑也不敢把石壮老婆儿子,困在“快乐堡”九宫大迷阵中铁笼之事说给石壮听。 石壮还需要静养,他不能再受大刺激。 卞不疑与小玉儿奔出“长安药铺”大门,不料大门两边各站着两个彪形大汉。 四个大汉并肩站,只把一口无底棺材挡在中央。 从无底棺材望向街上,台阶下站着王寡妇,在她身边也站着一个人,这人看上去四十多岁,面上灰惨惨的好像刚刚大病一场。 卞不疑就看出这人像僵尸。 那人并不去注意卞大夫,他只盯着小玉儿。 就在小玉儿站在大门下不由棺材中往外走,那人已开口沉声,道:“丫头,老夫好像见过你。” 小玉儿淡淡的道:“你见了漂亮的姑娘都是这句话吧。” 那人神色一厉,道:“你是不是去过白马坡?” 小玉儿也吃一惊,想起救回阿山哥的时候十分匆忙,当时就没去注意坡上的敌人,难道这人…… 她十分精灵,她不回答那人的话,她侧面问卞大夫,道:“这人说我去过白马坡,你说我去过没有?” 卞大夫笑笑,道:“我知道你去过很多地方,就是未曾去过白马坡,这家伙想同你搭讪,无非见你很好看,想吃你的豆腐,无聊。” 他二人一拉一唱,台阶下的王寡妇开了腔,道:“医死人,你抢老娘生意,我今天要修理你。” 卞大夫道:“你找这些人要揍我?” 王寡妇道:“也叫你这狗东西知道‘万寿材棺材店’不是好惹的。” 卞大夫道:“王寡妇,你这又是何苦?认真说起来,你我二家本是一个系列的,我这里医不好的人,你那里生意就上门,我把死人医好是积阴德,你把死人装棺材送西天,更是修好,你又何必找我麻烦?” 王寡妇狠声道:“老小子今天口气变了,莫非怕挨揍,是吗?平日里你的嘻笑讽骂哪里去了?” 她走前一步戟指无底棺材,又道:“这是你的招牌杰作,‘金树坡’的人都知道这儿一口无底棺材,嘿嘿嘿,你今天就由这无底棺材走出来吧!” 卞不疑道:“我以为一旦从这棺材走出去,你们一定会把棺材底儿钉起来!” 他看到两边四个怒汉,其中两个抱着一个棺材底,另两个手中拿的是钉锤! 王寡妇嗤嗤冷笑,道:“你小子再也用不着这口无底棺材了,也许……嘿……也许你今天就得同此棺材永相厮守了。” 卞不疑道:“王寡妇,你这又是何必?平日里你在对门高声骂,我这里只是笑笑不开口,怎么的?今天竟然要我的命呀。” 王寡妇道:“你怕死?” 卞不疑道:“不是怕死,我死了,以后再有快死的人谁医呀?” 突闻那灰面汉子沉声道:“你死了,棺材店的生意就顺当了。” 卞不疑道:“阁下是何方高人?” 突闻得大门右面一个黑汉吼道:“不长眼睛的东西,竟然连我们大当家赵大爷也不识得,井底之蛙。” 卞不疑仍然站在大门下,他还不想从棺材中穿过去,因为一旦穿过去,便将是一场好厮杀。 卞大夫不想动手,金树坡的人都知道卞大夫的医术高明,可并未有人知道他会打架! 卞大夫还不能同这些人打架,他一直以为自己掩护的很妙,他不能为这些人打架! 他现在知道对面站在王寡妇身边的灰面大汉姓赵,他正在仔细想这人是何方神圣,突然左面一个大汉吼叱,道:“王八蛋,你怎么还不走出来?” 右面大汉对那人道:“张八,拉他一把。” 叫张八的吼道:“白大头,你叫什么,大掌柜在,哪有我们开的腔?” 小玉儿想笑,她差一点笑出声,原来这二人又在此地出现了。 张八与白大头二人本是盗棺材的人,那夜“白河十三刀”齐长征率领他们十几个前往“梅花山庄”盗棺材,就是张八与白大头领的班! 原来张八与白大头二人是“万寿材棺材老店”的大伙计,“快乐堡”需要棺材,当然由棺材店抽调伙计来协助,如何开棺,他二人最内行! 这二人如今又出现在“金树坡”,小玉儿就不觉得奇怪,她只注意着台阶下的灰面大汉。 她感觉那人也正在打量着她…… 王寡妇得意的尖声,道:“姓卞的,你不会永远不走出店吧?” 卞不疑道:“事实上我得尽快走出门,我要去救人。” 王寡妇道:“救你自己吧。” 突然,灰面大汉沉吼,道:“老夫想起来了,你这臭丫头就是在白马坡救走那小子的人,你骗不了老子。” 小玉儿道:“朋友,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灰面汉咒骂,道:“你放屁。” 小玉儿道:“我见你们双方杀得血肉横飞,惟恐出人命方才出手的,我又没帮那一方,你们应该谢我才是,为何反而骂人?” 灰面大汉冷冷叱道:“少在老夫面前油嘴滑舌,那小子可正在药铺里?” 他身子一偏,一柄二尺利凿已握在手中。 药铺后面没有皇甫山,但却住着石壮,石壮也是个关键人物,万一被“快乐堡”的人知道,必是另一场是非。 卞不疑立刻对小玉儿,道:“看样子我不能同你去救你的那位朋友了,我真怕挨打。” 小玉儿当然明白卞不疑的意思,但她却故意的道:“你会医病还怕挨打?” 卞不疑道:“会医病的人最怕挨打了。” 小玉儿道:“这是为什么?” 卞不疑道:“因为呀,因为救人的时候看那受伤的人掉肉流血,痛苦挣扎得多了,便心中产生害怕,我是不想同那些人一样,我不去了。如果你要救的人死了,就上对面棺材店买口棺材,也算尽了你救人之心,就算那人是你朋友,能为老朋友送终,仁至义尽,你了无遗憾了。” 迎面的灰面大汉沉声道:“小丫头,你要救的人一定是那天你在白马坡救走的人,他应该早已死在我们手中的,都是你这丫头多事。” 他顿了一下,又道:“他在哪里?” 小玉儿道:“我不告诉你。” 左面的白大头吼道:“丫头,你知道我们赵掌柜的外号叫什么?” 小玉儿道:“不知道。” 白大头未开口,嘴巴快的张八接上了。 迎逢的事情张八是不落人后的,当然,遇到拍马屁更是他第一。 吼着大毛嘴,张八道:“赵活埋就是我家大掌柜。” 卞不疑早就猜着灰面大汉叫赵胆。 赵胆冷冷道:“丫头,带赵大爷去找那小子,我可以饶过这狗大夫一次不死。” 卞不疑道:“姑娘,你帮帮忙,带他们走吧,恕老夫不能伸手了。” 小玉儿道:“我给了你十两银子怎么说?你拿了银子不治病,你……” 卞大夫心中不愉快,小玉儿竟然在这节骨眼上狠狠的敲他竹杠,这算什么? 心里不愉快,表面还得装愉快。 他伸手入怀,立刻摸出两锭银子,道:“十两银子我不要,姑娘多原谅。” 卞大夫回头走回屋子里,小玉儿愣然站着不开口,五两重的银锭共两个,她掂了一下揣入怀中。 台阶下面,赵胆对王寡妇,道:“你且先回去,等我们先宰了那小子,再回来找这狗大夫。” 王寡妇轻声,道:“赵爷,你快回来哟!”媚眼儿眯成一条缝,声音儿变得像鸟儿唱,女人变的可真快。 赵胆见王寡妇走回店,他对四个大汉吩咐:“过来,叫这丫头带路。” 张八与白大头纷往台阶走上来,另两个大汉也把工具扛到对门棺材店,敢情要去找皇甫山了。 小玉儿一脸无奈何的道:“我如果不带你们去,你们一定不会答应放我走。” 突然间,王寡妇去而复返,她戟指小玉儿,道:“老娘记起来了,那天就是这丫头送来个半死不活一身血糊淋漓汉子,敢情就是……” 小玉儿暗中吃一惊,卞大夫也在屋中吃一惊。 “赵活埋”双目猛一翻,道:“是吗?” 小玉儿道:“不错,那人就是我送来的,他流了很多血,如今虚弱得开不了口,我这是请大夫过去瞧瞧的,如果他医不好,他的这口无底棺材我准备砸掉的……” 赵胆闻言一声笑,道:“果然是那小子,丫头,你快带赵大爷去找那小子。” 小玉儿道:“好吧,希望你们别杀人,可也别找我麻烦,我最怕血腥了。” 张八与白大头真怕小玉儿逃走,二人一边一个围住小玉儿,一路走出“金树坡”。 小玉儿右手握着老藤棍,一路走还不住的敲打着左手心发出“叭叭”声,她轻声问赵胆,道:“要说你赵爷真有办法。” 赵胆大步走在前面,他不回头,只冷冷道:“怎么说?” 小玉儿道:“太祥府方圆七百地,只有一家‘万寿棺材店’,赵大爷,你一共开几家?” 赵活埋得意的道:“三县七乡八镇,老夫一共九家棺材店。” 小玉儿道:“能把生意做成独门,赵大爷真行。” 嘿嘿一声笑,赵胆道:“也还可以。” 小玉儿道:“是呀,天底下哪天不死人?就好比‘梅花山庄’吧,一下子死了七十多口人,每人一口棺材,赵大爷就发上一笔小财。” 猛孤丁回过头,赵胆沉声道:“你也知道‘梅花山庄’大血案?” 小玉儿道:“江湖上谁不知道?” 赵胆道:“你怎么知道的?” 小玉儿道:“道听途说。” 赵胆叱道:“小心惹祸。” 小玉儿道:“我这已经惹祸上身了。” 赵胆冷哼一声,道:“你是何人门下?” 小玉儿看看前面一个大草坡,有个牧童在放牛,便淡淡的道:“别问我是谁人门下,我看大事不好了。” 赵胆道:“丫头,少来花招,赵大爷见多了。” 小玉儿道:“我的话你们不相信?”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八章 风云骤变 赵胆举首四下环视,草坡上除了一个牧童三只牛以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张八同白大头使眼色,立刻又把小玉儿圈起来。 另外两个大汉已自腰间抽出刀来了。 小玉儿咯咯笑道:“你们要杀我?” 赵胆沉声道:“交出那小子,你就活命了。” 小玉儿道:“我要是交不出来,你们不会放我走,是不是?” 白大头眨着一只豹目在思忖,张八却先他开口了。 他只要觉得情况不对劲,便会立刻当仁不让的说出来,他跨前一步,道:“大掌柜,我们上这女人当了。” 赵胆道:“怎么说?” 张八道:“那小子一定藏在药铺里,她故意把我们支使在这儿,我们上她的当了。” 赵胆顿觉可恶,用手指着小玉儿,道:“臭丫头,你若敢欺骗你家赵大爷,你今天死定了!” 二尺长利凿拔在手,赵活埋要动手了。 小玉儿道:“我说的‘不好’,是因为我忘了向大夫取药了,大夫没有来,我应该向大夫拿些药来的。” 赵胆道:“别浪费金钱了,那小子用不着药了。” 小玉儿道:“万一你们杀他不过,我岂不还得往‘金树坡’走一趟?” 赵胆怔了一下,道:“你不是说那小子伤的极重?” 小玉儿道:“本来是爬不起来的,但经过大夫治后,他好多了!” 赵胆立刻想起白马坡一场搏杀,皇甫山的表现实在吓人,当家的“泣血剑”法也没有摆平那小子,便不由得沉声,道:“丫头,刚才你还说那小子起不来,此刻怎的又说他好多了?” 张八又接道:“就算那小子好多了,我们有五人,照样把他活埋掉。” 赵胆的外号叫赵活埋,那是道上朋友知道他开了九家棺材店,有几回快死的人未断气,就被他的人装进棺材里,加上他曾经在七年前与人约斗在太祥府外的土地岗上,一场恶拼被他一口气打死五个人,奇怪的是第二天五具尸体不见了,以后被人传说五个人是被他活埋了。 于是,赵胆便搏了个赵活埋的名号。 赵活埋不反对别人叫他“赵活埋”,无论如何,别人听了“赵活埋”三字总是会吓一跳。 江湖上本就有许多人希望别人怕他,赵胆就是这种人。 名声再是可怕,却也离不开实力。 赵胆对于皇甫山的实力就打心眼里害怕,此刻闻得张八之言,他虽然未动手,却恶狠狠的瞪了张八一眼。 张八一哆嗦,忙退后一大步,他仍然围住小玉儿。 张八怕赵胆,但张八不怕小玉儿,小玉儿长的美,张八只要大臂一伸,小玉儿非叫他抓碎不可。 赵胆沉声对小玉儿,道:“那小子藏在什么地方?” 小玉儿道:“你们一定要找到他?” 赵胆怒道:“废话。” 小玉儿道:“老实说,我也在找他呐。” 赵胆闻言不由怒吼,道:“臭丫头,你胆敢摆你赵大爷的道,我宰了你。” 张八又开口了,他对赵活埋道:“大掌柜,你老一边看热闹,我们四个足够了。” 赵胆大吼,道:“我不要她死得快,我要活埋。” 白大头道:“绝不叫大掌柜失望。” 张八也沉声,道:“叫他们两个去挖坑,白大头,我二人两边夹杀。” 另外二人闻得张八之言,立刻往一边去挖坑,真要活埋人了。 小玉儿吃吃笑,道:“哟,真要名符其实的活埋人呐,何必呢?” 赵胆已吼道:“张八,你们还不快动手?完了再进金树坡去找那王八蛋去。” 白大头当先发难,一把砍刀指向天,呼的劈向小玉儿的脸,这人出手不知怜香惜玉,果然是开棺材店的人。 棺材店老板家中坐,笑呵呵,心中盘算着,今天怎么不多死几个,世上为什么那么多老不死的老家伙。 王寡妇就每天这么想着,只不过她没说出口罢了。 所有关棺材店老板都不会说出口。 张八说出口了,他永远把话说溜嘴,道:“活埋了你这臭丫头,再杀进那间药店里,娘的皮这世上活人多,死人少,糟蹋粮食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吼声犹在,砍刀已交叉砍出十一刀,刀刃带着锐啸,可也一刀未砍中小玉儿。 小玉儿只脚未离地,但她的腰肢扭得妙,看上去就好像她在跳扭扭舞似的。 然而,小玉儿的老藤棍可舞得疾,她还笑,道:“你们两个真可恶,梅花山庄偷棺材,今天还要活埋我,只可惜本姑娘不是一般人,你们吃苦头吧。” 她“吧”字出口,老藤棍那么神奇的发出“嘭嘭嘭嘭”连声脆响,便见张八与白大头二人抛刀抱着头,身子打旋往外转,两个人头上在流血,二人的头上也起了大包。 张八旋在三丈之外,躺在草地上就没起来,他哼呀哼的沉闷着叫不出来,就好像快死的一只猪。白大头撞上一块大石头,倒在地上眨着眼,他想说话,有好多好多话要说,可也一个字叫不出口,他甚至也站不起来了。 赵活埋忿怒的直逼上去,道:“到此刻老子明白了。” 小玉儿习惯的以老藤棍打着自己手掌心,道:“赵老板,你明白什么呀?” 赵胆怒道:“你同那个小子是一伙的,老子早应想到这一点。” 小玉儿笑道:“你想到的太晚了。” 赵胆重重的道:“不晚,丫头,你虽然打倒我两个伙计,但我相信你仍然逃不过赵大爷之手。” 小玉儿道:“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叫‘逃’,因为我只看到不少打不过我的人从我手底下逃。” 赵胆叱道:“小小年纪,学会吹牛。” 小玉儿道:“如若不相信,你出手便知道了。” 赵胆心中思忖,看这丫头一副笃定样子,可能真有几手绝活,自己千万要小心了。 他果然很小心,他不急躁出手。 赵胆只缓缓的在小玉儿身边移动——他横走七步,旋即又侧退七步,那把二尺凿子又芒,迎着日光发出冷厉的寒芒。 寒芒闪烁在小玉儿的双腿上,倒也令小玉儿不耐烦的叱道:“喂,你到底快出手呀,别是‘天桥把式’,光说不练吧?” 便在这时候,赵活埋出手了。 他的身法真奇怪,扑地一路翻滚着,呼呼噜噜的滚向敌人身边,便也洒出一片冷焰激流他曾与“钱通神”张耀几人联手搏杀皇甫山,当时也是用的这一招。 赵胆遇上强敌时候就是用这一招击敌,他发现小玉儿也是强者,他在受伤初愈之后,绝不敢大意。 小玉儿的笑声就好像从天上传下来一样,她在敌人和身滚来的时候便一飞冲天! 摸不清敌人招式,闪躲是最恰当的。 她在空中连翻五个空心筋斗,无巧不巧的落在一个挖士坑大汉身边,那大汉才刚挖不到半尺深,见小玉儿飞过来,便横刀直砍过去。 老藤棍点在刀身上,小玉儿出右足正踢在大汉的肚皮上,小玉儿笑道:“埋你自己吧。” 果然,那大汉直不楞的躺倒在土坑里。 另一大汉一刀砍空,小玉儿的棍子已敲在他的鼻子上,只打得大汉鲜血流出一大把,哇哇叫着往草坡下跑。 赵胆便在这时候追杀上来了。 他火大了,还开口怒骂:“奶奶的,老子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利凿出手疾挑横切,姓赵的豁上了。 小玉儿面色一寒,道:“大老板,我的肉是天鹅肉,你永远也别想吃得到。” 她顿了一下,又道:“癞蛤蟆什么时候吃到天鹅肉的?别做梦了。” 赵胆大怒,牙齿咬得咯中嘣响,他不开口了,二尺利凿平举,猛往敌人胸口刺过去,利凿走至中途,寒光斗然爆散开二十多条闪掣的冷电,纵横的交织成极光一片那么凌厉的射弹喷飞,而棍影却在此时奇快的凝成经天浑厚的屏障,便也闻得好一阵丁当之声刺入耳膜。 小玉儿发声清叱,她的人旋转似陀螺,快疾的闪过一道刃芒,便闻得“咚”的一声闷响,于是,赵胆猛然身子一偏,踉踉跄跄的歪出七八步,左手已捂在后颈上,双目似在喷火。小玉儿缓缓旋过身子,道:“大掌柜这一招实在躲的高明,否则……” 赵胆粗声,道:“臭丫头,你想羞辱赵大爷。” 小玉儿道:“我赞美你那偏头横肩的一闪,如是换了常人,我那一招‘凤点头’准敲在你的头顶上。” 赵胆真想再杀,但他试着挺直身子,发觉脖子好像被人扭伤了筋似的不自在。 他很聪明,他乃一方枭霸,枭霸人物不一定全凭武功,察言观色,忖度利害更重要。 赵胆就明白这一点,他冷冷道:“丫头,你果然同那小子一路的,但你休得意太早,当知有一对母子尚在我们手中,除非……” 他用双目去注意小玉儿的反应,他发觉小玉儿并不对他的话感到急躁。 小玉儿已笑道:“原来你们都是‘快乐堡’的人,戈长江才是你们顶头上司。” 赵胆道:“太祥府方圆七百地都是戈大堡主势力范围,丫头,你知道自己惹祸了吧?” 小玉儿道:“已经惹上了,管他呢。” 赵胆道:“我劝你们光棍些,今日之事赵大爷不提,你走吧。” 小玉儿笑道:“好哇,打赢的是我,你却大方的放我走,你也不害臊。” 赵胆道:“你要怎样?” 小玉儿道:“我要活埋人。” 赵胆道:“你要把你家赵大爷埋在土里面?” 小玉儿道:“怎么,不可以?” 赵胆道:“我们被你打成这样,你还不满足?你……你的心肠太毒了。” 小玉儿道:“你还想吃我肉呢。” 赵胆大叫:“我没胃口了。” 于是,小玉儿不笑了。 小玉儿突然不笑了,她的面色变得好难看。 美貌的女子翻起脸来要比丑陋的女人还吓人,小玉儿这时候的双目像喷火,她缓缓走向赵胆面前,沉声道:“赵大老板,有件事情我得事先提醒你。” 赵胆怒目相看,道:“什么事情?” 小玉儿道:“江湖上往往女人比男人狠毒许多。” 赵胆道:“在你面前,赵大爷承认你这句话。” 小玉儿道:“你知道我比男人还要狠?” 赵胆道:“江湖上跑的女人都一样狠,如果她们不够狠,便到处被男人压。” 两次回话,话中带刺,小玉儿真的火大了。 老藤棍突然出手,“嘭”的一声敲在赵胆右肘上,别看那地方要不了命,可也令赵胆“啊”的一声大叫,道:“休在赵大爷身上证明你比男人狠。” 小玉儿就在赵胆的吼叫中突然反臂疾点赵胆右足面,她出手十分神准,正点中赵胆的解穴,那地方如果不听使唤,整只脚就无法运转。 赵胆抖着右足大骂:“臭丫头,你果然比男人狠十分,你给赵大爷制造痛苦……” 小玉儿冷笑着转身就走。 她轻灵至极的走到张八与白大头二人面前,道:“二位的头还痛吗?” 张八二人坐在地上没起来,二人仍然在抚摸着头,见小玉儿走到面前来,张八大叫:“痛死了!” 小玉儿笑笑,道:“可想充英雄再挨几棍子?” 张八道:“王八蛋愿意挨棍子。” 小玉儿道:“也不充好汉了?” 白大头怕张八不会说话,立刻接道:“我们不是英雄好汉,我们是万寿材棺材店的大伙计。” 小玉儿指指另外两个大汉,道:“你们四个快挖坑,谁若不愿意,我先敲他一百棍。” 张八苦兮兮的道:“一棍子就叫人吃不消,谁能挨你一百棍。” 小玉儿叱道:“怕挨就快动手。” 白大头道:“挖几个坑?” 小玉儿回眸看看赵胆,道:“一个深坑。” 张八道:“挖坑做什么?” 小玉儿叱道:“再要罗嗦吃我一棍子。” 她扬起手中老藤棍,吓的张八四人忙动手。 四个人用砍刀在地上挖,草坡上早已吓跑那个放牛的少年人,三只老牛就跟着少年人翻过山坡不见了。 这少年人实在够聪明,他知道刀剑无眼恶人混蛋,一旦双方杀红了眼,他就会遭池鱼之殃,这种热闹少看为妙。 小玉儿见张八四人在挖坑,她又走到赵胆面前,道:“赵老板,你开的是棺材店。” 赵胆怒道:“你明知故问。” 小玉儿一笑,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赵胆瞪眼,道:“怎么说?” 小玉儿道:“我的意思是你的外号叫赵活埋,活埋的人怎会用棺材?” 赵胆道:“赵大爷只卖棺材。” 小玉儿道:“今天我不买棺材,我只活埋人。” 赵胆道:“你好狠的心,你也活埋人,谁?” 小玉儿老藤棍指向赵胆,道:“你,赵老板,我要你尝尝被活埋的滋味。” 赵胆大怒,叱道:“臭丫头,赵大爷与你何仇何恨,你把我们修理得如此凄惨,还要活埋你家赵大爷,你……你!” 小玉儿道:“老实说,你们倚多为胜,围杀我阿山哥一个人,我正要找上你们几个,想不到你先送上门,老小子,你认了吧。” 赵胆愤怒的吼道:“原本是胜利在握,偏就被你这丫头中途插手,双方都受了伤,我们还死了人,要说谁吃亏,吃亏的人是我们,你找我报的什么仇?” 小玉儿道:“看样子你很怕死?” 赵胆道:“糊涂蛋才不想活。” 小玉儿道:“只可惜你已活不成了。” 赵胆道:“臭丫头,你叫他们四个为我挖坑?” 小玉儿道:“才明白。” 赵胆道:“好狠心呐,老子头一回看到女人也要活埋人的,你是头一个。” 小玉儿道:“也是你此生看到的最后一个。” 小玉儿转身看看挖坑的四个人,点点头,道:“坑深五尺埋死人,够了,够了。” 张八几人抹去汗水苦兮兮,小玉儿道:“过来,把你们大掌柜拖进坑。” 四个人都没动,白大头已无奈何的道:“姑娘,我们吃的是老板的饭,此刻怎能下毒手,天地之间义最大,我四人不想当小人,你……” 张八接道:“打死我也不拖大掌柜。” 笑笑,小玉儿对赵胆,道:“想不到你倒还会带人,你的手下人够义气,难能可贵。” 赵胆厉烈的道:“老子挖心带部下,他们为我拼性命。” 小玉儿道:“我成全他们,我自己动手。” 低身一把揪住赵胆,她竟然像提一只大灰狼似的便往土坑边走去。 赵胆就是无法出手——他全身已不听使唤。 眼看着小玉儿就要把赵胆抛向土坑里了,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叫:“等等。” 小玉儿猛一怔,她回头看过去。 赵胆与张八几人也齐齐看向山坡一边,他们以为来了自己人,心中不由猝然一动。 小玉儿抛下赵胆,飞一般的迎过去。 她那动作就好像一只听话的小猫,投向来人的怀抱。 小玉儿边跑边欢叫:“阿山哥,是你呀。” 来人仍然一副落魄样,他那青虚虚的黑胡茬子就好像一团泼上去的黑墨,深陷的双目发出慑人的光芒,瘦而高的身子更见单薄了。 不错,皇甫山来了。 小玉儿几乎把身子扑进皇甫山的怀里。 她被皇甫山伸手拉住左臂,仰面笑道:“阿山哥,总算找到你了,你怎么又回来了?卞大夫同我正要去找你,你一定是去‘快乐堡’救人去了,是吗?” 皇甫山道:“你问了这么多,我怎么回答你?” 小玉儿道:“我正要逗弄赵活埋,逼他说出‘快乐堡’的‘九宫大迷阵’破解方法,你却在此时出现。” 她言下之意,还有些报怨皇甫山不该此时出现。 皇甫山边走边道:“我以为你真要活埋人。” 那面,赵胆一见皇甫山出现,几乎气结的对张八几人,道:“完了,对头仇人来到了。” 白大头道:“不就这么个病秧秧的瘦鬼。” 赵胆叱道:“你知道个屁,这小子比那丫头的本事还大十分,他双手运足功力,十指便成黄澄澄的金手指,刀枪难挡。” 张八几人闻言,一个个傻了眼,只见皇甫山与小玉儿已走到土坑前。 不等小玉儿开口,赵胆先发言,道:“丫头,我的话对吧,你的这位仁兄并未怎么样,我们倒是死伤累累。” 小玉儿一瞪眼,皇甫山已冷笑,道:“开棺材店的大老板,找到金树坡来了。” 赵胆沉声,道:“谁找你呀!金树坡有老子开的分店,赵大爷业务考察来了。” 一笑,皇甫山道:“又怎么在这草坡上打起来了?” 赵胆指着小玉儿,道:“这丫头骗老子。” 他看看皇甫山又道:“她说你就在这附近……” 他发觉说的话不对劲,立刻住口不言。 皇甫山道:“她没骗你,我不是站在你面前吗?” 他走前一步,又道:“找我干什么?” 赵胆一瞪眼,道:“你多此一问。” 皇甫山道:“想杀我?” 赵胆道:“赵大爷不放过杀你的机会。” 小玉儿忿怒的道:“死到临头还嘴硬。” 皇甫山道:“我们不杀他,小玉儿,放了他们。” 赵胆立刻愣住了。 他再也不敢相信皇甫山会放人,这种胜券在手的事情若是他,他就不会轻言放人。 然而皇甫山却说放他们走。 张八又开口了,他笑得十分不自然的道:“大家本无仇,只因为王寡妇气不过,这才惹出风波,我们只因同她对门的长安药铺有过节,不过……” 赵胆怒叱如雷,道:“张八,你多话。” 原来赵胆已从王寡妇口中得知皇甫山与卞大夫有交情,所以赵胆才找上门,如今处在挨宰地步,张八之言无意叫人难堪。 小玉儿果然忿怒了,她又举起老藤棍要出手。 皇甫山手一拦,道:“走吧,我们还有正事办。” 小玉儿道:“岂不太便宜他们了?” 皇甫山已回身往草坡下走去,他轻轻的道:“放了他们吧,别误了正经事!” 小玉儿立刻追上去,她还回头冷冷的道:“太便宜了、下次别叫本姑娘遇上。” 望着皇甫山与小玉儿去的方向,赵胆重重的道:“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白大头走近赵胆,关心的道:“大掌柜伤得如何?可要他们背你回镇上?” 赵胆道:“弄根棍子,我不要人扶。” 五个人走的真吃力,一路走回“万寿材棺材店”,王寡妇吃一惊,不用问,这些人吃了人家拳头了。 她把赵胆扶进自己住的房间,又是揉又是搓,她还哀声叹气的咒骂对面卞大夫,只不过赵胆累的闭上眼,慢吞吞的睡着了。 皇甫山与小玉儿一路奔出二十里,前面大树下站着一个人,小玉儿立刻知道那人正是卞大夫。 皇甫山迎上去,道:“卞大夫,及时把她叫回来了。” 卞不疑对小玉儿,道:“叫你把他们支开,怎么一去就不回来,幸好皇甫山折回来了,要不然……” 小玉儿道:“我正想逼问姓赵的,‘快乐堡’的九宫大迷阵怎么破,阿山哥却突然出现了。” 卞不疑道:“问也是白问,姓赵的绝对不会说,就算他说了也是骗人的,谁敢轻易攻进阵中?” 皇甫山道:“我就是发觉怪异,才匆匆回来找你们打个商量” 卞不疑不由得对皇甫山大加称赞,道:“皇甫山,这一次你学乖了,竟然不再莽撞了,大出我意料之外。” 笑笑,皇甫山道:“有些事情是莽撞不得的,二位,你们知道我发现什么了?” 卞不疑道:“一定是‘九宫大迷阵’,‘泣血剑’戈长江在‘快乐堡’摆下了一个以恶狗为主攻的大阵,皇甫山,你说是不是?” 皇甫山吃惊的道:“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的?” 卞不疑与小玉儿已得意的笑起来。 皇甫山道:“难道二位也暗中潜往‘快乐堡’了?” 小玉儿道:“阿山哥,我们没去‘快乐堡’,我们去了‘梅花山庄’,而且……” 卞不疑道:“我们也发现有人暗中在梅花山庄活动。” 皇甫山吃惊,道:“你们也在梅花山庄得知,戈长江在快乐堡设下九宫大迷阵?” 卞不疑道:“不错,所以我们为你担心,便暂时放下追查梅花山庄之事,赶回来找你,而你……” 小玉儿接道:“而你却在伤未痊愈下竟然赶往‘快乐堡’真叫人担心死了。” 皇甫山道:“一年多未去梅花山庄那个摆满棺材停满尸的鬼地方了,想不到三年后才发现有人暗中进出梅花山庄,如果这些人就是当年凶手人物,他们也真够沉得住气的狠角色了。” 卞不疑道:“先说说你在快乐堡发现什么怪现象?竟然把‘金手指’的你也吓回头了。” 皇甫山淡淡的道:“我必须找你商量,卞大夫,江湖上有许多事情是不能不信邪的,有道是‘偏方治大病,怪招要人命’,我救人但不打算上恶当,因为……” 小玉儿道:“因为你还没忘记大奶奶叫你办的事。” 皇甫山道:“不错,我如果死在别的事务上,就在大奶奶面前说不过去。” 皇甫山看看天色,他蹲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道:“你们仔细看,快乐堡的堡门外是一条小河,河面上并着两道大石桥,一桥桥栏为龙头,另一桥栏为虎头,取名日龙虎石桥。” 卞不疑道:“真排场,什么玩意。” 皇甫山接道:“快乐堡内两条大道,均自四道大厅外绕向后堡,巨大的院墙三丈高,看上去好像城墙似的一直延伸到后山坡悬崖下,有个大场子就在后面大厅边,卞大夫,你猜我发现什么了?” 卞不疑道:“九宫大迷阵。” 皇甫山道:“九宫大迷阵是你说的,当时我却并不知道什么阵,因为我只看到场上吊着一个大铁笼,铁笼中正是石壮的妻子与儿子。” 小玉儿道:“真可怜。” 皇甫山道:“围绕着大铁笼的是十只恶犬,奇怪的是这些恶犬模样儿好像山中大野狼,一只只就在距离铁笼三丈远处蹲坐着,狗头朝外,狗舌外垂,不动不叫,可也没有一个人影儿在现场,但我却知道附近一定埋伏着人!” 小玉儿道:“不就是十只恶犬吗?怕什么?” 皇甫山道:“我当然不怕恶犬,但令人奇怪的事情却叫我不能不加以思考!” 卞不疑道:“一定是令你大吃一惊的怪事了。” 皇甫山道:“不错,我登上高墙,面对三头恶犬,奇怪,三头恶犬好像根本不看我一眼,悠闲的仍然一动不动,更别说见了人就咬又叫了。” 卞不疑一瞪眼,道:“果然奇怪。” 皇甫山道:“更奇怪的是半圆月光下,铁笼中躺卧着石壮妻子与儿子,我运声低沉,以传音人密之功叫她,竟然毫无反应,还以为她母子死了,立刻大声叫她,相隔不过五六丈远,竟然他们会听不见。” 卞不疑道:“难道你未惊动快乐堡的人马?” 皇甫山道:“应该惊动他们了,但却很静,静得连我自己的呼气声也听得清。” 小玉儿眨眨眼睛,道:“我看姓戈的在弄鬼了。” 卞不疑道:“他已经在弄鬼了。” 皇甫山道:“我不盲进,我方打算。” 卞不疑道:“这才是高手作风,有时候智慧比武功更重要,皇甫山,你比往日成熟多了。” 一声音笑,皇甫山道:“我也急坏了。” 小玉儿伸手拉住皇甫山,道:“阿山哥,我们不是赶来了吗?我帮你!” 皇甫山道:“不敢劳驾,小玉儿,没有大奶奶吩咐,你还是快回‘百灵岗’吧!” 小玉儿俏嘴一嘟,道:“宁愿挨骂也要帮你,阿山哥,你赶不走我了。” 皇甫山道:“我只是回来找卞大夫商量,谈到动手杀人,我不叫你们任何人出手。” 卞不疑道:“我也不能帮你?” 轻摇着头,皇甫山道:“卞大夫,你们还是去追查梅花山庄大血案去,别忘了我们已查了三年没消息,好不容易你们才发现有人踪出现,怎可前来助我?” 卞不疑道:“急也不在乎这一两天,皇甫山,大奶奶面前我担待。” 皇甫山道:“我只请你出主意。” 卞不疑道:“且容我多想想。” 小玉儿道:“想什么,我们三人联手,就不信救不出两个人。” 皇甫山道:“小玉儿,我都不急躁,你急躁什么?且听卞大夫的主意。” 小玉儿嘟起俏嘴,道:“我不喜欢你这种口吻对我说话,不像是情人,倒是个大哥哥叱小妹。” 皇甫山道:“从小我就把你当妹妹,就像我对小雀儿也是一样。” 小玉儿道:“如今长大了,我们都长大了。” 皇甫山道:“长大也一样,有什么不同的?” 小玉儿几乎想哭,突闻得卞不疑,道:“皇甫山,狗的长处是什么?” 皇甫山道:“狗鼻子最灵光。” 卞不疑道:“狗的弱点是什么?” 皇甫山道:“狗腿怕挨打。” 卞不疑道:“我有对付十只恶犬的方法了。” 皇甫山道:“狗好对付,人最难缠,我只担心那隐藏在暗中不露面的人。” 卞不疑道:“你不踏入阵中,人是不会露面的。” 小玉儿道:“阿山哥,我出个主意你琢磨。” 皇甫山道:“你出什么主意?还是快回‘百灵岗’吧。” 小玉儿道:“又赶我,也不听我的什么主意。” 卞不疑道:“也许小玉儿有惊人之作,快说。” 皇甫山拍拍小玉儿的香肩,那表情多少带点关怀之意,却也不带任何男女情感在内,他轻声道:“你说,你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小玉儿道:“午间狗最懒,半夜狗翻天,十只恶狗一到正午,一定提不起精神,我们正午攻阵,收拾了恶犬你救人。” 皇甫山道:“我说过,恶犬不足为忧。” 小玉儿道:“我还未说完呢。” 她看了卞大夫一眼,对皇甫山道:“你一人冲进阵中,我与卞大夫隐在暗处,如果快乐堡有什么埋伏,他们只注意对付你,而未注意我二人,事情就好办了。” 卞不疑道:“我以为主意虽好,还是攻在半夜,月黑风高,干起来我们方便,恶狗由我用药物对付。” 皇甫山道:“说了半天你二人好像一定要去‘快乐堡’一行了。” 小玉儿道:“去定了。” 卞不疑道:“皇甫山,小时候我们常吵架,如今大了,你可别找挨骂,少哕嗦,我们赶往快乐堡。” 皇甫山道:“别提小时候,我们还打过架。” 小玉儿笑起来了。 她小时候见他们打过架,还把她吓哭了。 卞不疑转身往西北方向走。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九章 九宫大迷阵 西北方就是去“快乐堡”的路。 卞不疑边走边对皇甫山道:“你从明处往阵中杀,我这里送你一包药粉,如果有狗扑上来,送它一把迷魂粉。” 皇甫山接过卞不疑的药粉,道:“管用吗?” 卞不疑道:“我不但医死人,也会整恶犬。” 原来他在得知九宫大迷阵中有十只恶犬以后,回到“长安药铺”就配制这些迷药。 江湖上有许多迷药不但迷人,也会迷畜牲。 卞不疑就深知此道。 于大奶奶手下有许多奇人异士,大半是于大奶奶因材施教而调教出来的。 卞不疑的智慧在药理,皇甫山的冷静宜习武,他们就是于大奶奶手下高手。 卞不疑边走边对皇甫山道:“我预感你不一定能走近那只铁笼,所以我想选择月亮可以看到的夜晚进阵。” 皇甫山道:“这是为什么?” 卞不疑道:“可以辨识方向,万一迷失阵中,便可抬头看月亮。” 皇甫山道:“也有道理。” 小玉儿道:“卞大夫,我干什么?” 卞不疑道:“放火!” 小玉儿道:“只放火?大材小用。” 卞不疑道:“不是叫你烧房子,我派你绕着快乐堡的后院场子四周抛掷火把,切记火把往恶狗地方掷。” 小玉儿道:“这又是为什么?” 卞不疑道:“我说清楚你自然明白。” 他停下脚来不走了,十分严肃的对小玉儿与皇甫山,道:“你把火把掷向阵中,但要留个缺口,那地方便是皇甫山往外冲出的生路,知道吗?” 小玉儿笑了。 她看看皇甫山,道:“大夫变成军师了。” 皇甫山道:“我不想伤人,只想救出石壮妻儿。” 卞不疑道:“大铁笼上了锁,你怎么开?” 皇甫山冷笑道:“什么样的大锁也逃不过我金手指一把捏。” 卞不疑笑道:“倒忘了你的绝艺金手指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到时候如果不对劲,听我口哨一齐退出!” 皇甫山道:“你就等着吹口哨?你在暗中做什么?” 卞不疑道:“我在暗中活动,用处大了,这得临场才能知道。” 小玉儿道:“卞大夫,你叫我抛火把,我什么时候开始抛?” 卞不疑道:“你等皇甫山把那对母子二人救出铁笼以后再抛。” 小玉儿道:“为什么等那么久?” 卞不疑道:“九宫大迷阵,一定是进去容易出来难,如果不在他救出人的时候抛火把,一定会引来大批埋伏的人,我们麻烦可就大了。” 皇甫山道:“原来先暗中摸进去呀。” 卞不疑道:“我们不会明着叫阵,皇甫山,这就叫做偷袭,别忘了,敌人的九宫大迷阵随时在等君入瓮了。” 笑笑,皇甫山道:“真要有什么死伤,戈长江就别想过太平日子了!” 卞不疑道:“姓戈的已经捶胸顿足而又迫不及待的等着吃你的肉了,你杀了他的独子戈玉河,他会有什么太平日子好过?他玩命了。” 小玉儿道:“他活该。” 卞不疑道:“戈玉河死了,但快乐堡却不会罢休。” 皇甫山道:“也使我知道太祥府方圆七百里姓戈的势力,那足以令戈玉河横行霸道了。” 小玉儿道:“便也把戈玉河的小命送掉!” 灰苍苍的“栖凤山”下,刚刚开放的一片片梅花树林相映中,一条发出潺潺流水的小河,绕过一片高墙顺流向山的另一面,站在一座并立的“龙虎石桥”上望过去,灰蒙蒙的一排排飞檐重叠,楼阁相接,那堡墙青石砌就,雄伟似城堡一般,唔,果然十分壮观。 半圆月从栖凤山上斜射过一片银光,便也照在几个夜行人的身上。 不错,皇甫山、卞不疑与小玉儿三人已站在石桥一端看过来了。 两条碎石大道分开来绕向栖凤山下面,堡墙就在大道边十分方正的连接着绕向四面,那座天堡门足有三层楼高,楼椽上挂的风铃儿,丁当丁当的三里外也能听得到。 于是,石桥上飞起一条人影儿,那人影十分快捷,转眼之间便消失在黑暗中。 紧接着,又见一条人影飞起,却直向堡的正门而去,身法之快,宛如幽灵。 黑影一直飞落在“快乐堡”堡楼下方停住,他好像不走了,而且还厉声大叫:“喂,快叫戈长江出来答话。” 这是明着叫阵,叫声十分雄壮。 便在这时候,石桥上最后一条人影已往快乐堡后面直扑过去。 堡楼上面,突然伸出两盏明灯垂下来,立刻有人在堡楼上喝问:“什么人在下面鸡猫子喊叫的。” 那黑影手指堡楼上,吼道:“老子找戈长江,你们还不快进去通报,晚了老子杀进去,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堡楼上,五个大汉火大了,有个怒汉怪叫,道:“奶奶的,那有半夜找上门来的,你是个疯子。” 那黑影怪吼连连,道:“还我的‘棺屋’来,可恶啊!” 这句话立刻发生功效,堡楼上五个大汉齐瞪眼。 中间怒汉吼道:“他娘的,你是人是鬼?” 黑影一蹦两丈高,直不楞的怪声叫,道:“还老子的‘棺屋’来呀,你们这群缺德的……” 堡楼上已有人叫道:“八成是鬼上门,快去通报堡主知道。” 堡楼前面,那黑影绕着圆圈怪声叫,谁也不知道他是人还是鬼。 黑暗中,只有一人在窃笑,而且笑弯了腰。 这人正是小玉儿,她见卞不疑在堡楼下面装鬼叫,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小玉儿等到堡楼上出现大批人,她才溜往堡后面。 她不能在这儿帮着卞大夫装鬼,她的任务是往“九宫大迷阵”中抛火把。 她现在已跃上堡墙,直往后面飞去。 这时候,“快乐堡”前面可热闹了。 “泣血剑”戈长江大马金刀的站在一堆人中间,他受的伤已好了,身边还站着“生死当”梁心,“快活斗”田丰,“钱通神”张耀与“飞蹄金鞭”金不换,梁心左眼戴着眼罩。 如果再仔细看,“白河十三刀”齐长征也站在人堆中。 自从齐管事运回十五口棺材之后,便被戈长江升为总管,接替已死多日的“大刀片子”王化南的职务。 此刻,戈长江大声吩咐:“把灯往下面垂两丈,倒要看看鬼模样。” 两盏灯往下垂,只见下面那黑影尖声怪叫,长发飘飘,面目黄焦,不见五官,只闻叫喊:“还我的‘棺屋’来。” 棺屋当然是棺材,戈长江命人在梅花山庄偷盗棺材,这主意也是齐长征出的! 当时,如果要从几家棺材分店运回十五口棺木,时间与花费上均不如去梅花山庄偷运,既省事又省钱,戈长江就对齐管事大加称赞,称赞得齐长征飘飘然。 今夜可惨了,戈长江见“鬼”上门,不由斜眼看向齐总管,他双目中有怨忿,冷冷地道:“齐总管!” 齐长征忙应,道:“堡主。” 齐长征心中发慌,下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戈长江道:“尸体埋得深不深?” 齐长征道:“尸体下埋一丈八尺深,超过一丈就永不会翻身作怪,这家伙怎会找上门?” 戈长江道:“一定是你们偷懒,坑挖的不够深,我们又无法找来和尚道士去超渡,厉鬼当然会找上门。” 一边,“生死当”高举铁算盘发出哗哗啦啦响,道:“娘的屁,赵活埋正巧不在,要不然赵活埋一定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厉鬼!” “钱通神”张耀道:“梁兄,你我下去会一会,是人是鬼我们不难弄得清。” “生死当”梁心,道:“张兄,你出主意吧。” 张耀道:“我二人守得城堡,绝不与那家伙正面交手,我们用暗器招呼,如何?” 梁心点点头,道:“你的主意我同意,如果不对劲,我们再回头跑。”他受伤的左目才刚不痛。 戈长江关心的道:“二位贤弟重伤初愈,千万要多加小心了,但觉苗头不对,立刻叫一声,我们在上面支援。” 齐长征立刻又献上计谋来,道:“堡主,令手下人立刻准备两盆黑狗血,如果厉鬼追上来,迎头叫他现原形。” 不待戈长江吩咐,早有三个大汉下得堡楼去宰杀黑狗去了——黑毛皮的狗也算倒霉! 戈长江对梁心道:“认准了下重手,记住,鬼怕恶人,千万别被鬼唬住。” 戈长江也知道鬼怕恶人这句话,他却不知道“恶人背后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翘翘”。 江湖上能把“恶”字发挥得淋漓尽致的人物,这个人物就是一方枭霸。 戈长江自己就是太祥府境内恶霸。 梁心高举着算盘发出清脆响声,大步往堡门走来,响声不止是为他壮胆,也给他身后的张耀壮胆。 两个人就在堡门拉关的同时闪到堡门外。 梁心腾身而起三丈高,半空中厉吼如虎,道:“是鬼是人先吃老子几粒子儿。” 就在梁心打出五粒精铜算盘子儿同时,张耀的金钱镖已到了黑影侧半尺地。 他不开口,出手就是一镖。 那黑影真绝妙,空中滚动十七次脚不沾地,头发甩动,转眼打落一地暗器! 于是,梁心大声叫:“这家伙不是鬼,他是人。” 张耀道:“梁兄怎么看出来了?” 粱心道:“这家伙有呼吸,衣衫飘飘带风声,鬼是幽灵哪会有这些反应?” 张耀大叫如雷,道:“妈的,扮鬼吓人,你死定了。” 便在这时,堡楼上面,戈长江一声怪叫便一个筋斗落下堡门外,长剑怒指长发披面身形刚落定的黑影,叱道:“朋友,露出本来面目,别扮鬼了。” 那黑影仰天尖声笑,道:“梅花山庄盗走装着死人棺材的这回事不假吧?” 戈长江伸手拦住梁心与张耀二人再出手,他阴险的露出个冷笑,道:“朋友,哪条道上的?” 黑影嘿嘿笑道:“江湖道上的。” 戈长江逼近一步,只觉得对方的面孔灰惨惨。 卞不疑用药抹在脸上,他自然认不出是谁来。 戈长江道:“朋友与梅花山庄大血案有什么牵扯?” 黑影冷冷道:“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 戈长江道:“老实话,‘梅花山庄’与我‘快乐堡’之间,多多少少还有些交情,朋友,你潜入血案现场莫非有什么企图?” 冷冷的,黑影道:“今夜是我来为那些暴尸土坑的冤魂向你讨回公道,并非谈论梅花山庄大血案。姓戈的,你也太可恶了,也太小家子气了,自己堡内死了人,而且又开了九家棺材店,竟然向死人夺取棺材,传扬江湖,你还有脸吗?” 嘿嘿一声冷笑,戈长江道:“朋友,你今夜实在不该前来扮鬼!” 黑影长衫一甩,道:“我早就应该来了。” 戈长江道:“怕是你来得去不得。” 黑影道:“你们杀不了我!” 戈长江道:“你马上就会知道。” 黑影道:“就算你能留住我,梅花山庄还有别的人已经知道你盗棺材这码子事了。” 戈长江闻言双目喷火,他大吼一声,道:“齐总管,过来!” 齐长征早就到了堡门下,堡上的人都下来了。 齐长征闻得堡主叫,立刻奔上前,道:“堡主,这家伙一派胡言。” 戈长江冷沉的道:“你不是说没有人会知道吗?” 齐长征道:“鬼才知道。” 黑影立刻粗声道:“我就知道。” 齐长征又怒又惊的道:“原来两个厉鬼是你扮的呀,可恶,那另外一人呢?” 戈长江忿怒的叱道:“齐总管,怎么没听你说遇上鬼的事?那三个死在半道上的人莫非中邪得瘟疫了?” 原来三个被卞不疑杀死的黑衣大汉死在半道上,齐长征第三天才派人去寻找,发现三人都死了。 齐长征对戈长江报告,说那三人中了瘟疫,当时戈长江还以为齐长征处理得当,没有把三人带回快乐堡。 如果把三个传染瘟疫的人带回堡里,快乐堡就变成死人堡了——瘟疫谁不怕? 此刻,戈长江几乎出手要揍齐长征,他忿怒的道:“你办的好事!” 黑影突然又道:“老实说,梅花山庄上还有另外两批人,大堡主,你做这事太不漂亮了,只怕早已传遍江湖了,哈……” 齐长征怒声,道:“你胡说,也就只有两个鬼影子从棺材中跳出来,吓得我三个手下破了胆。” 戈长江更火,他骂道:“原来三人是吓死的,狗奴才,你太不可原谅了。” 戈长江话甫落,齐长征出手了。 齐长征心中早想定了,要想挽回堡主信任,此时最佳行动便是搏杀那黑影人物。 他的动作真快,一声“杀”中,人已到了黑影头顶,砍刀暴斩,一抡便是二十一刀杀向二十一个方位。 黑影一声怪笑,身法移动就像一只不倒翁,头偏肩晃的刹时间一片刀芒中间掠到近河岸。 齐长征火大了,他双手抱刀滚动身法,十二刀一口气推出,就好像他在催动一个刀轮般凶残地狂叫着。 不错,齐长征的成名绝活“白河十三刀”出手了! 黑影晃动间,叫得一声:“厉害!”忽然退身向外跃,但他人在空中看似闪躲敌人的刀劈,不料中途腰身一挺,双足自上而下,神奇的往敌人面门踢去。 “嘭!” 黑影的双足正踢在齐长征的面上,砍出的刀尚未抽回,齐长征大叫一声往后便倒。 梁心与张耀双双迎上前去,那梁心身未站定,五粒钢子儿已出手。 黑影闪身往斜掠,口中发出厉笑声。 张耀高声吩咐,道:“过去几个人,堵住大石桥,今天不能叫这小子逃走掉。” 戈长江大手一挥,道:“把后院地道中的弓箭手调来一半,今夜非把这小子宰了不可。” 黑影闻言,心中一动。 卞大夫想起皇甫山未往“九宫大迷阵”中扑,皇甫山也算幸运,如果他不幸陷在迷阵中,暗中藏的弓箭手就叫他变成刺猬,何况还有十只难缠的恶犬。 卞大夫也在想,为什么后院里面还没有动静? 戈长江这时也闪在石桥迈,他堵住黑影人的退路,光景等着宰入了。 张耀的纯金金钱镖出手便是两枚,他同梁心配合得十分巧妙,就好像在白马坡上对付皇甫山是一样。 只可惜这一回遇上了卞不疑,平日里卞大夫的长衫是卷起来的,此一刻两只长袖伸展开来足有二尺长,卞不疑的内力不亚于皇甫山,长袖上运足劲力可以裂碑碎石。 初时梁心的算盘子就是被卞不疑用袖挥落于无形,只是黑夜间,他们未看清楚。 卞不疑厉吼如狮,业已抖起两只长袖迎挥,金光黑点,刹时又被打落在地。 “快活斗”田丰大叫,道:“我来!” 不料,“快乐堡”后面突然锣声大震,隐隐传来人声与狗叫。 戈长江闻言怒道:“娘的,别是上当了!” 齐长征已忍痛爬起来,道:“堡主,我回后面查看,堡主你放宽心!” 戈长江道:“你的伤!” 齐长征心中一乐,戈长江这句话给他安慰不少,面皮上被踢得血肉分家,痛苦得眼泪鼻涕流出来,但戈长江的话比良药还令他舒服。 齐长征金刚怒目的道:“为快乐堡,在下粉身碎骨,义无反顾,为堡主效命,两肋插刀也甘心。” 戈长江重重的点点头,道:“快去快回来通报。” 齐长征腾身而起,带着几个黑衣大汉便往堡后扑去,这时候他的精神可来了。 齐长征走了,戈长江便对田丰道:“田老弟,你且退下,容我来领教这位朋友绝学。” 江湖上能以铁袖功击落暗器之人不多,戈长江就看不出这人是谁,但他知道田丰不一定胜得了他,堡后面又在示警,自己出场,尽早解决此人。 “泣血剑”戈长江打定主意速战速决,出剑便是他的绝活——“泣血漩流”! 他的身法就在他的话声甫落,便绕着卞不疑一路飞漩,劲风呼呼响,剑气射如电,只三个周圈后,他的身子已接近到敌人身边三尺地,便也抖出如涡流漩穴般的一天剑光。 卞不疑大吼一声拔空而起三丈余,抖动的双袖如翼,噗噜噜脱出一片剑幕而旋向石桥飞去,他口中大叫:“真玩命呀,对不起,失陪了。” 他的话就在空中飘荡着,他的人已从几个守桥大汉头上越过,身法之妙,大出戈长江所料。 最令戈长江意外的,乃是敌人不接招反而往河的另一面逸去,难道堡后面发生的事故与此人无关? 戈长江心中想着而身子却未停,因为他不能放走此人,“梅花山庄”盗棺之事绝不能传扬江湖。 猝然挟着一团剑气,戈长江抖动长髯大吼,道:“朋友,你还想走吗?” 他在追赶的时候,石桥上的几个大汉已挥刀往卞不疑追杀过去,而戈长江却又从这些人的头上越过,他衣衫飘动,威猛如天神一般。 卞不疑连回头看也没看,甩动两只大袖往前飞,刹时间就是七八里,他一横身便进入大片林子里。 戈长江当先追到林边,他犹豫了一阵子方才发现七八个堡里兄弟们追上来。 戈长江冷哼一声,道:“此人不除,终是心头大患!” 几个黑衣大汉未敢回话,只是举刀要往林中冲。 戈长江道:“我们走!” 他正要转往“快乐堡”走,突又闻得林中传来卞不疑的声音,道:“大堡主胆小如鼠,梅花山庄盗棺可是一件大丑闻,嘿……” 戈长江双足猛一顿,“呼”的一声穿进林子里,他直往发声处杀过去。 果然,大树一旁一团黑影,戈长江火大了,青红剑芒如流星,出手便把那团黑影罩住,一抡劈刺,方才发觉只是一截矮树,树身上覆了一层枯草。 戈长江忿怒的聆听着,他不出声,把大气也憋着。 林深处,声音又传来,道:“装死人的棺材也偷盗,快乐堡也干下灭门的丢人事,姓戈的,你完了。” 戈长江几乎发疯,他大声吼,道:“都进林子来,给我搜!” 八个黑衣大汉闻言不怠慢,举刀就往林中冲! 八个人形成大半圆,圈紧了往发声的地方围! 戈长江站在林中不动,双目却在滴溜溜的转,就在这月黑风高的半夜里,荒林中不时发出几声怪异的叫。 戈长江与八个黑衣大汉便也随着暗中的声音而奔波冲杀,快乐堡的事倒被他忘掉了。 戈长江并非真的不管堡后示警,他觉得先收拾这个人最重要,梅花山庄盗棺之事绝不能传扬江湖,而堡后面,他布下了天罗地网,“九宫大迷阵”加上他那精心的布置,江湖上他不相信有谁能破他的阵。 戈长江十分笃定,他以为只要皇甫山敢于进阵中救人,他便有把握捉住皇甫山。 戈长江早就准备好了,他要为儿子戈玉河报仇,如何肢解仇人,戈长江心中早想定了。 “九宫大迷阵”果然令皇甫山不敢贸然冲进去救人。 他在高墙上呼叫石秀,那孩子似是迷糊了,水仙也只是四下茫然看着。 大铁笼高挂在木架下,一个草棚相当干净的罩着那只大铁笼,笼子里的下面放了一只木盆,里面尚有未吃完的残肴。 四周十只恶犬身边也放着同样木盆,显然水仙同石秀二人吃的东西也是狗吃的。 皇甫山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发觉了,他也忿怒了。 此刻,他又站在高墙上,他想同水仙母子打招呼,要他们准备逃出。 然而相距五丈远却听不到声音。 地上的狗也未叫,难道狗也闻不出生人已来到了? 皇甫山四下看了几眼,他听卞大夫之言,举首看看天上的月亮。 看月亮是认准固定方位,必要时可以逃出来。 皇甫山双手暗中运功,黑夜里他的双手发出金闪闪的黄光,就好像他双手是金做的。 相隔铁笼不过五丈余,皇甫山空翻筋斗连三圈,“唿”的一声落在草棚边,双目厉射中,他暴伸手抓住铁笼大锁,口中已低沉,道:“石家嫂子,我来了!” 石秀已叫道:“叔叔,我知道你会来救我们的。” “咔!” 好大的钢锁竟被皇甫山一把扭开,便在这时,草棚上发出“哗”的一声响,一片灰影罩下来,同一时间里,那铁笼也发出“呼啜”一声响,立刻下沉在地穴中。 皇甫山半身在棚子外,当他闻得棚上声音,便旋身到棚子一侧,罩下来的竟然是一片带着倒刺的巨网。 皇甫山本想扑到地穴,但地穴上的洞口已被巨网罩住,棚子上面的警号长鸣,刹时间“快乐堡”警锣响起来,附近传来奔跑声。 皇甫山猛回头,发觉眼前一片灰暗,忙举首,天上的月亮已不见了。 斜刺里有一物扑过来,皇甫山忙使个金蝉脱壳闪出一丈远,才发现一头恶犬自颈边掠过,差几寸未被咬中。 皇甫山发觉恶犬进入一片灰雾里,不再扑咬,正感到奇怪,突然闻得“嗖嗖嗖嗖”之声,他立刻知道这是箭矢射过来了,忙挺腰平飞,横里闪出三丈外。 不料他刚刚落地,一头恶犬张开血盆大口扑上来。 皇甫山金手指疾拍又点,那恶犬似受过极好训练,身子一扭便转入一片灰雾中。 皇甫山又是一怔,忽又闻得“哩”声传来,逼得皇甫山又往斜刺里暴闪不迭。 皇甫山又躲过一簇箭雨,刚又站定,尚未喘口气,忽见一头恶犬扑上来。 这些恶犬真可恶,它们只对准敌人的脖子咬,而且只咬一口就不见了。 皇甫山总是闪过恶犬扑咬以后,就会发现一簇箭雨射过来,如此下去,准会把人活活累死。 沿着棚子看过去,那铁笼早已不见了。 皇甫山本想往一个方向腾空飞出去,又担心万一落在敌人陷阱就完了。 隐隐然好像锣声仍在敲,那声音听起来就好像在五里外那么远。 当然不会有五里远,只因为皇甫山落入九宫大迷阵中,此刻看什么物体都似一种幻觉,便听声音也似隔道墙。 又是一轮闪展躲避,皇甫山发觉那棚子好像渐渐在移动,棚子移动得很奇怪,竟然是绕着圈子在移动。 这又是另一种幻觉,也是皇甫山的迷失本性,他有点头昏脑胀了。 忽然间,四面八方尽是恶犬狂叫。 那些恶犬本来不叫的,但这时候一齐狂叫起来了。 皇甫山全身戒备,果然一群恶犬向他围扑上来,一只只恶犬变了脸,狗眼发出火焰来,闪闪发光的狗牙,冷森森的咬过来。 皇甫山立刻腾空而起三丈高,只见下面十只恶犬抬头跳,凶残的向他咬。 便在这时候四面八方的弓箭射过来了! 一声清啸,皇甫山空中拧腰连着翻,双手且又一阵打又抓,一批批箭雨竟没有一只中上身。 落地打出抓来的箭,生生把两头恶犬扎死在面前。 便在这时候,忽见一团火光在阵中出现,那火光十分有序的往阵中落,皇甫山便随着落入的火把转移着身子。 果然,有一处火把的距离大,皇甫山大吼一声,挥身而起,三个筋斗便出了阵。 于是,他这才发觉高墙上站着小玉儿。 附近有人叫,附近也有狗叫声,皇甫山看看场子上,只有八只恶犬正团团转,四处在找敌人。 抬头看向天空,半圆月正在往西移,他觉得这九宫大迷阵真是不可思议,就好像传说中的白莲教法术。 一把拉住小玉儿,皇甫山道:“快走!” 两个人一路奔出“快乐堡”大高墙,越过那条小河,匆匆的隐入林子里。 二人刚刚站定,突闻一声冷冷地道:“知道厉害了吧?” 小玉儿立刻叫道:“卞大夫!” 皇甫山已累的喘大气,道:“卞不疑,你去哪儿了?” 卞不疑也在喘大气,看上去他比皇甫山还累。 他果然累坏了。 原来卞不疑把戈长江等引入七八里外的荒林中,自己却又急急忙忙的赶回快乐堡。 卞不疑发现快乐堡正在调集人马,又发现四个地方隐藏着弓箭手,交叉射向一片灰雾中,便知道皇甫山已被困在迷阵中。 于是,卞不疑抓过一把碎石当暗器,他好一阵抛打,生生把那些弓箭手打得不敢再抬头。 皇甫山平安出阵,就因为没有箭射来,否则,小玉儿也不会那么准确的抛出火把了。 卞不疑指着一片密林对皇甫山道:“走,我们进入密林中好生打个商量。” 皇甫山道:“卞大夫,我以为不必再行商量,趁着敌人以为我们逃走,反杀进快乐堡,戈长江一时还回不来,正是下手好时机。” 小玉儿道:“阿山哥的主意我同意,谁耐烦去破他们的九宫大迷阵。” 卞不疑想了想,道:“戈长江率人在七八里外,但快乐堡内还有不少高手在,请问二位,我们如何杀进去?” 皇甫山道:“这件事本来不用二位插手的,可是……” 小玉儿道:“我们已经插手了。” 卞不疑道:“尽快办完此事,还得去办我们正事,皇甫山,时不我与,你有什么好主意?” 皇甫山道:“卞大夫,你与小玉儿分成两路,一个在‘快乐堡’前门挑战,另一位从堡后扑进去,万不得已,我们不轻易杀人。” 小玉儿拉住皇甫山,关怀的道:“阿山哥,你呢?” 皇甫山道:“我去救人。” 小玉儿道:“阿山哥,我想出个主意,你听一听如何?” 皇甫山道:“你说。” 小玉儿道:“卞大夫在堡前挑战,我在快乐堡放火烧,你去救人就轻松了。” 皇甫山想了一下,道:“杀人又放火,大奶奶会骂人的,你想到没有?” 小玉儿嘴一嘟,道:“我们不说谁知道!” 卞不疑道:“事急从权,我赞成小玉儿的方法,就放火烧吧。” 皇甫山道:“这段梁子结定了,戈长江也是狠角色,他一定拼老命!” 卞不疑道:“自从你宰了他那宝贝独子之后,便早就玩老命了。” 小玉儿道:“姓戈的召回几处角头,就已经表明他要拼命了。” 皇甫山重重的点点头,道:“不错,姓戈的卯上了,我们也不含糊,卞大夫,我们下手吧。” 小玉儿十分关心地对皇甫山道:“阿山哥,你千万要小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可以贸然直扑那座草棚!” 皇甫山道:“把火烧起来,你就快去支援卞大夫,我们得手以后,仍然回到此地。” 卞不疑望望天空,道:“四更天快过去了,走。” 他“走”字出口,当先往快乐堡正面堡门扑去。 小玉儿也不怠慢,斜刺里便往快乐堡左面飞掠,一支火折子已取在手中。 皇甫山见二人分头往快乐堡扑,便立刻绕出林子转向快乐堡后堡墙下面。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章 虎口脱身 皇甫山绕上堡墙往里面看去,不由怔了一下,只见那片广场上仍然分别蹲坐着十只恶犬,死的两只不见了,大棚下面也仍然吊挂着那只大铁笼,当然,石壮妻儿也仍然倒卧在铁笼中。 这一次,皇甫山不急于出手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戈长江摆下的“九宫大迷阵”带着邪门,人一旦走入阵中便似进入五里雾中。 水仙与石秀被囚在阵中,他们便对外界的一切全不知晓,也听不到。 皇甫山也知道阵中的大草棚下面有机关,想要救出水仙母子二人,必须先破机关。他站在墙头上不动了,他仔细四下观看,十只恶狗仍然在下面。 便也明白场内的九宫大迷阵又恢复原状了。 冷冷的,皇甫山又落在墙外面,随手抓了一把石头便又隐在高墙下。 不旋踵间,“快乐堡”前面发出一阵喊叫声,刚上任两天的总管齐长征声音最高吭。 “白河十三刀”齐长征曾在堡前面对戈长江发过誓,两肋插刀甘为堡主效命,他率人扑到堡后面,正遇上小玉儿与皇甫山飞身出了高墙往山林中逃去。 齐长征知道今夜的“快乐堡”不快乐,来了高人穷搅和,自己身为大总管,一个不小心就完蛋。 齐长征当时就吩咐大伙重新排九宫大迷阵,自己率领人马四处搜巡,所幸“生死当”梁心,“快活斗”田丰,“钱通神”张耀,甚至受伤较重的“飞蹄神鞭”金不换都已来到前面大厅上。 这些“快乐堡”的角头们就在堡主率人追出以后,与几名堡中武师等候在大厅上,“医死人”卞不疑大步走过石桥来到“快乐堡”前面,他尚未站定,便闻得堡内有人大声喊叫:“赶快禀知总管,那个敌人又来了!” 就这一声叫喊,大厅上的人全听到了,“生死当”梁心当先一惊。 “快活斗”田丰双眉一紧,道:“难道堡主会……” “钱通神”张耀沉声道:“走,且迎上去会一会这狗娘生的。” 几个人刚走到大厅廊上,便见齐长征率人奔过来,大砍刀扛在肩头上,振臂一挥吼道:“开门!” 两扇堡门拉开一扇,齐长征当先冲出去,他发觉果然是三更时分来的那个人。 那人——当然是卞大夫。 卞大夫微微笑着站在那里,齐长征可火大了,三更天他装鬼出现,自己在堡主面前差一点完蛋,若非自己及时来上一个自我表现,说不定就会吃堡主一剑。 此刻,齐长征手指卞不疑,叱道:“小子,你到底是何用心?上半夜你装鬼要棺材,下半夜你明敞着找上门,娘的,还有我们堡主呢?” 哈哈一笑,卞不疑道:“你们堡主呀,我知道他们几个人大概还在林子里捉迷藏吧!” 随后而来的田丰已沉声,道:“齐总管,千万别再上他的当,这家伙与后面阵中出现的人定是一伙。” 梁心抖着手中算盘,道:“人未救出他又出现了。” “钱通神”张耀举着两枚金光闪闪的金钱镖,吼道:“再次送上门,朋友,你休想再走了。” 卞不疑哈哈一声怪笑,道:“诸位难道忘了一句话?‘来者不怕,怕者不来’,在下就是来向各位讨教的。” 他的笑声很奇怪,尖尖的声音冲霄天! 齐长征就听的一怔——这哪是笑,简直就是叫。 其实这是一声信号,也只有两个人知道——当然是皇甫山与小玉儿二人知道。 梁心与张耀当先出手了。 这二人心中实在不服输,三更时分交上手,卞不疑以铁袖功击落二人暗器,这二人原是暗器名家,江湖上能脱出这二人联手的人实在不多,如今二次碰上,张耀出手就是两只金钱镖。 梁心更狠,算盘推近敌人身前不足一丈远,一溜黑星子已弹射飞出! 卞不疑大叫一声:“不要脸!”左手长袖绕身挥出,右袖变成一股锐风猛着煽,这一招“欲迎还拒”,果然把两个敌人的暗器扫落在地。 三个人刚刚旋身再出手,忽然间二道大院有女人叫:“失火了,失火了呀!” 这是快乐堡内院发出的呼叫声,齐长征立刻知道不妙了,抬头看,火苗子刚刚冒出头,堡墙上的大汉们也在叫:“是第二道厢房失火了。” 梁心扑击的身形往侧落,张耀也不出手了,卞不疑见二人中途撒招,笑笑,道:“各位可要救火?那就请吧,我不拦你们。” 梁心大怒,咒骂道:“娘的屁,一定是你的合伙人放的火。” 卞不疑道:“我不敢肯定,不过我那个伙计的怪点子多,谁惹上他谁吃亏。” 火苗子已冲上天,齐长征大叫:“分一批人去救火。” 卞不疑道:“依我看,你们都得去救火,我改在明天夜里再来。” 张耀叱道:“你走不了的,小子。” 卞不疑道:“谁说我要走,我找地方睡觉去了。” 他的话声就好像在空中飘,但他的人已往堡墙上跃,这举动倒令在场诸人吃一惊。 找地方睡觉竟然往堡内跑,这个人是不是疯子? 田丰第一个大声叫:“哪里走!” 但卞不疑不开口,身影儿消失在堡墙上。 他身法之快,果然令快乐堡的几个角头吃一惊。 就在这些人往堡内冲进去的时候,堡内的右面马棚也冒出火光来,三十多匹怒马嘶叫不已,有不少跃出马槽来,一群马匹立刻乱起来。 皇甫山出手了。 他伏在墙头上打出手中石子,他掷的十分快,也相当的狠,石头打中在恶狗头上,刹时间十只恶犬被他打死一大半。 皇甫山左右看,他实在看不出那些弓箭手藏在什么地方,卞不疑未说清楚,他只得一咬牙,抓起一支粗木杆子便往那大棚子边奔过去,皇甫山跃至中途立刻木杆撑起,拧腰一个倒翻,人已落在棚外,隐隐然只见笼中锁扣住水仙母子二人。 大铜锁又换了一把,那面网子又在棚顶上,皇甫山立刻把木杆子伸垫在铁笼下面,便毫不犹豫的跃进大棚中,他的右手已运足十二成功力,那黄澄澄的金手掌紧紧的扣牢大铜锁。 皇甫山吐气未开声,但闻大锁“咔”的一声断裂,铁笼忽然往下沉去,却已被那根木杆挡住。 铁笼不下沉,上面的铁钩大网便也只落了一半。 原来铁笼下沉与大网罩下,机关均连在那把大铜锁上面,只要铜锁被打开,那卡在锁上的小栓子便立刻松掉,带动一根绳索松开,便立刻使铁笼下沉而巨网罩下来。 皇甫山伸手铁笼中,一把拉住水仙往外拖,他还伸手去拉石秀。 灰蒙蒙中,一道冷电激流那么凌厉至极的自铁笼中暴闪,闪向皇甫山的脖子。 这时候皇甫山正准备侧身背起水仙,另一手臂又要挟牢石秀往外冲,他早就设计好了。 然而,水仙非水仙,当然石秀也非石秀,一把尖刀已沾上皇甫山的脖子了。 好个皇甫山,他抓住石秀的左手忽然往上撞去,仰上身出右足踢向支着铁笼的木杆子。 “咻!” “啊!” “啊!” 皇甫山带着一溜鲜血往侧闪,掠向大棚子外。 那个大铁笼却因为支住的木杆被踢掉而又落在坑中,大网也罩了下来。 这真是出乎皇甫山意料之外。 连着脖子到胸前,皇甫山挨的一刀真不轻,忙着用手按住伤处,皇甫山暴翻如飞猿般上了高墙,机关发动便也引来四方交叉射来的弩矢如雨,皇甫山早已落在高墙外了。 就在皇甫山往斜刺里奔,迎面一条黑影飞过来,那黑影吃惊地叫道:“阿山哥,你受伤了!” 是小玉儿,皇甫山不开口,他示意小玉儿赶快走。 于是,卞不疑出现了。 他阻住皇甫山与小玉儿,道:“救的人呢?” 小玉儿道:“卞大夫,阿山哥受伤了。” 卞大夫灰暗中看了皇甫山的伤势,惊异的道:“这个人一心想要你的命,可惜只差两分没切断你的大血脉。” 小玉儿道:“阿山哥流了许多血,卞大夫,你赶快替他治一治呀!” 卞大夫道:“走,林子里去,这地方被你一把火燃得如同白昼。” 三个人转入一片林子里,远处,“快乐堡”传来吼骂声,卞不疑笑了。 小玉儿道:“你还笑得出来,阿山哥的伤。” 卞大夫匆匆为皇甫山治着刀伤,边笑道:“刚才我听到戈长江的咒骂声,哈……他才回来,倒令我好笑……” 皇甫山的伤包扎好了,卞不疑能“医死人”,他当然更会“医活人”,皇甫山这点伤在他看来小事一件。 他问皇甫山,道:“你是怎么挨一刀的?” 皇甫山道:“我上当了!” 卞不疑道:“废话,不上当怎么挨刀?” 小玉儿道:“也怪我,接应太慢了。” 皇甫山道:“这不能怪你,是那铁宠中关的不是水仙与石秀,他们换了人……” 卞不疑道:“如此又在夜间,实在危险。” 皇甫山道:“可惜那女人太过急躁,她应该等我把她背在背上再出手,我就死定了。” 小玉儿道:“你看那女人有多大年纪?” 皇甫山道:“我没看清楚,但她绝对是个女人。” 卞不疑道:“快乐堡经我们这么一闹,戈长江那老小子一定火大了。” 小玉儿道:“这还用说。” 皇甫山道:“自从他死了儿子以后就火大了。” 卞不疑道:“我有个建议,希望二位同意。” 皇甫山道:“什么建议?” 卞不疑道:“救人的事情暂且放下一边,我们去梅花山庄办正事,几个月没向大奶奶报告了。” 皇甫山不开口了,他心中有疙瘩,怎么去向石壮交待? 小玉儿知道皇甫山的个性,立刻接道:“我也有个生意,说出来两位听听。” 卞不疑道:“你也有什么主意?” 小玉儿道:“咱们赶往清风镇,找家旅店先住下来,然后我去‘和气当铺’谈生意!” 皇甫山道:“谈什么生意?” 笑笑,小玉儿道:“到时候你二位就知道了!” 轻摇摇头,皇甫山道:“要整梁心,还不到时候,倒不如二位先去清风镇,我随后就到。” 小玉儿道:“去清风镇也是叫你把伤养好,你怎么不去?” 卞不疑道:“你大概舍不得离开此地,敢情同快乐堡泡上了!” 皇甫山道:“我不放心水仙母子,我要证明他母子二人没有遇害,否则我仍然与姓戈的没完没了。” 小玉儿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皇甫山道:“别忘了大奶奶交办之事。” 卞不疑道:“小玉儿,我们前往清风镇,我们找‘生死当’的麻烦,只要消息送来快乐堡,姓梁的一定坐立不安,他非立即赶回清风镇不可。” 小玉儿接道:“也是策略,分散戈长江的力量。” 皇甫山道:“这样最好,我暂时找地方歇着,这点伤还不碍事!” 于是,卞不疑与小玉儿天刚亮便赶往清风镇。 这二人走的匆匆,一路上却谈笑风生,因为卞不疑出的主意比小玉儿的主意还绝妙。 小玉儿闻得卞不疑的话便只有哈哈大笑的份。 皇甫山并未离开“栖凤山”,“快乐堡”就在“栖凤山”下。 皇甫山很会隐藏自己,他找了一处悬崖,悬崖上一株盘根老松,皇甫山就横躺在松树上睡下。 十丈高的悬崖自然没有人往上攀,老松树横枝密得宛似撑起一把大伞,走在下面的人是看不见上面有人的。 妙的是皇甫山卧在树枝间,尚可以望见五里内的一切状况。 快乐堡的大堡门便隐约可见。 皇甫山露齿一笑,怏怏的闭起眼睛。 一时间皇甫山是无法睡着的,他闭起眼睛想事情。 他想着要如何才能救出水仙母子二人。 他首先要知道水仙母子二人是否已被杀害,因为第二次冲人“九宫大迷阵”中,铁笼中竟然是个女杀手。 当七彩阳光穿人松树而射上皇甫山的面孔时候,皇甫山才疲倦地睡了。 皇甫山想不出绝妙的救人方法,便一直横躺在悬崖上不下来,腰里带的一块酱肉也吃光了,这一天,皇甫山就烦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找人拼命。 他虽然不下来,却也对他受的伤大有益处,痛苦几乎已消失,他准备明天一早找上快乐堡,必要时他不惜出手杀人。 他不再打算去闯那座“九宫大迷阵”了。 皇甫山准备以武功要人,他便必须先有充分的休息,心念既定,反倒安心的沉睡了。 皇甫山在树上几乎待了两天没下来,就在他遥望向快乐堡的对候,忽见从快乐堡奔出三骑。 健马奔驰如风,刹时去得无影无踪。 皇甫山当然不知道快乐堡驰出来的三人是谁,但在心理上却感到舒服,无论如何快乐堡在实力上会减少一些。 抬头看看天色,皇甫山正欲举步往“快乐堡”走去——这一回他明敞着去要人。 他也准备杀人,如果戈长江仍不放人,皇甫山便决心杀入快乐堡。 就在他刚走近那条小河边,远处只见一个大汉扛着一根扁担往快乐堡走去。 那人走得十分威猛,就算前面一堵墙,他也会把墙撞倒似的,这个人会是谁?皇甫山极目望过去,太远了他看不清楚。 石桥那面,飞快的奔过两个黑衣大汉,两个大汉举着砍刀在空中抡动着,却见扛扁担的大汉一阵指手画脚,引得两个黑衣大汉举刀就砍。 扁担指天打地又拦腰疾扫,竟把两个黑衣大汉打得直往堡门那面退,不旋踵间,从堡内奔出七八个怒汉,为首的一人冲着握扁担的大汉直打量,旋即哈哈大笑…… 皇甫山走得慢,因为他还未看清楚握扁担的大汉是何许人也。 快乐堡那面传来一声雷吼,道:“抓活的,娘的屁,送上门来了。” 八个黑衣大汉分两批,紧紧围住握扁担大汉杀起来——四个人交叉出刀,另外四个随后上,握扁担大汉猛如虎,只可惜虎落平阳被犬欺。 远远望去,握扁担大汉双臂奋力左右打,一时间就好像群狼围猛虎。 皇甫山就替这人担心事,因为他看出那人武功平常,只不过一身蛮力而已,时间一久,不被人杀死也会累死在当场。 倒是为首一人双手叉腰哈哈笑,他那笑声充满了得意,也充满了自信。 笑声也令皇甫山吃一惊,这个人的中气足,武功定然不差,那握扁担的要倒霉了。 皇甫山刚想到此,只见握扁担的已被逼得退到那狂笑大汉身前。 大汉未出刀,皇甫山看得很清楚。 那大汉只收住笑,身子稍偏,暴出左脚,“嘭”的一击踢得握扁担大汉一个踏跳,几乎跌倒在地。 握扁担大汉高举扁担厉声吼:“我石壮同你们拼了!” 一句话皇甫山只听得“石壮”二字,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再也想不到石壮竟然会找到“快乐堡”。 皇甫山当然不会知道水仙当年就住在快乐堡附近,自从戈玉河逼婚之后,水仙便暗地里跟着石壮潜住在大山里,不料七八年后,水仙竟然又被“快乐堡”的人看到。 原本单纯一件事情,不料“快乐堡”的“玉公子”戈玉河财大气粗势大压人,率人找上大山里。 皇甫山不吃姓戈的那一套,他杀了戈玉河。 此刻,皇甫山闻得那扛扁担的大汉是石壮,惊讶得振臂腾空而起,十一个空心筋斗连着翻,呼呼噜噜落在石桥上,紧接着他厉喝,道:“住手!” 正在围杀那大汉的一共八个黑衣人,一边站着“白河十三刀”齐长征,这些人闻得一声吼,立刻回过身来看,有个大汉已叫起来:“这家伙是前夜闯九宫大迷阵的人,赶快禀报堡主爷知道。” 齐长征闻言一声吼,抡着砍刀迎上来,道:“你奶奶的,正愁找不到你小子,送上门来了。” 石壮——那大汉果然是石壮,他的上身湿淋淋的,那不只是汗水,也有血,他那黑面孔已变得一片灰白色,就好像有人在他面上撒了一层灰。 石壮不该来,他也知道不该来,但刚烈的人往往血性汉子,生命到了应该抛掷的时候,便会毫不迟疑的舍生! 石壮就是想到老婆孩子,他也想到皇甫山,他以为皇甫山只是一个人,皇甫山都会为一个不相干的穷人玩命,他石壮岂会贪生? 石壮就是想到这些,方才不顾身上仍然未愈的伤,而奔来“快乐堡”。 他本来是找戈长江拼命的,然而他连几个堡丁也打不过,他正觉得死在这些人手中,实在死的不够壮烈,也有些窝囊。 当皇甫山出现的时候,石壮奋起扁担狂抡,人已迎向飞跃过来的皇甫山。 皇甫山伸手推开奔来的石壮,右手并指疾点齐长征劈来一刀,口中厉声:“快走!” 石壮道:“兄弟,你没事……” 皇甫山出手逼退齐长征,冷冷道:“你若不快走,你就有事了!” 石壮道:“我要找姓戈的要我的妻儿!” 皇甫山道:“如果你也被姓戈的抓去,你一家死得更快,快走!” 齐长征忿怒的大声吼,道:“把姓石的圈紧了杀!” 皇甫山的双手十指变得黄澄澄宛如西天霞光,他见八个大汉围上来,立刻对石壮吼叱,道:“还不快走,你老婆孩子可在盼你去救他们呢!” 石壮已退至石桥上,道:“我就是来救他们的!” 皇甫山道:“你是来送死!” 他大吼如雷,运起双掌杀向敌人。 齐长征一连八刀砍空,右腕忽然一阵刺痛,大砍刀再也握不住,“当”的一声落在地。 他抖着右腕看,皮肉掉了一大块,他吃惊了,皇甫山手中没兵刃,中上一家伙比挨一刀还厉害。 齐长征跳到圈外大声叫:“围紧了狠宰,派人快去通报堡主知道!” 皇甫山见八个黑衣大汉围上来,一声洒然长笑,身子盘空疾旋,便闻得几声“哎呀”! 几把砍刀已落,八个大汉往四下里暴退不迭。 皇甫山回身就走,他看上去是走,但那比跑还要快,他也抓牢石壮走。 石壮是身不由己的往前跑,他边跑边回头看,快乐堡那面好像奔出十几个人出来。 皇甫山发足狂“走”,一口气就是二十里。 他心中十分明白,戈长江一旦出来,自己当然不惧他们人多,但自己却也无法保护石壮,最令人担心的,乃是戈长江抓到石壮以后,是不会要石壮活着的。 当年就因为水仙被石壮带走,才有今天他独子被杀的事,戈长江当然不会放过石壮。 疾走中的皇甫山,发现石壮身上在流血,沉声道:“你伤的严重,为何赶来快乐堡?” 石壮道:“我要水仙知道,她丈夫不是怕死的,我也要阿秀明白,他爹也是一条汉子,我更不忍见你为我一家拼命。” 皇甫山道:“我已经为你在拼命了,石兄,你应该知道戈长江在太祥府的势力,而你……” 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皇甫山惊怒的道:“竟然追来了,哼!” 石壮道:“我好像又拖累你了。” 皇甫山道:“你很幸运!” 石壮道:“我们一家人幸运的遇上兄弟。” 皇甫山道:“我的意思是你今天遇上我,因为我本也打算去清风镇的,可是……” 石壮道:“你若去了清风镇,我只有血洒快乐堡了!” 皇甫山就是这意思,小玉儿当时还不高兴皇甫山不答应一齐去清风镇。 他拉着石壮往山道上跑,石壮被他拉着,犹似双脚不是自己的,轻飘飘的往前奔。 皇甫山道:“马蹄声好像分了家,他们在三岔路上分三批,我们往山上走。” 石壮回头看,他什么也看不见,他甚至连声音也未听见,但他相信皇甫山的话。 二人穿过一片山林,皇甫山认准方向往北走,虽然山道崎岖,却也安全多了。 皇甫山松开石壮的手,道:“马蹄声远去了,我们往北走是对的。” 石壮道:“兄弟,自从你离开以后,我再也难以成眠,我只在卞大夫药铺后面又睡了三天。” 皇甫山道:“那两个伙计不办事,竟然会放你走掉!” 一声微笑,石壮道:“不是他们放我走,我骗过他二人,半夜里走了。” 皇甫山道:“卞大夫不在,门口的无底棺材已把底儿钉上,你大概是从后面翻墙的吧?” 石壮道:“不错,我偷翻墙走脱的。” 皇甫山与石壮二人走了一整天,整天都在大山里,就在西天彩霞将消失的时候,远处一片梅花林子出现。 皇甫山怔了一下,急忙奔上山顶上看过去,便不由得惊讶的道:“怎么会呢?” 石壮顺着皇甫山的视线看过去,隐约看到一片房舍——那明明是一片庄院。 他低声问皇甫山,道:“兄弟,这是什么地方?” 皇甫山道:“梅花山庄。” 石壮也一怔,道:“久闻梅花山庄住着一位江湖大豪,叫‘千面太岁’的,我们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皇甫山道:“我们穿山越岭走近路,比走大路快一半,真奇怪,我并不打算来此梅花山庄……” 石壮道:“已经来了,何不进庄去讨些吃的借住一宿,明日再走!” 皇甫山面无表情的道:“梅花山庄没有人。” 吃一惊,石壮道:“那么一大片庄院会没有人?” 皇甫山道:“人都死绝了,如今里面放的都是未下葬的棺材!” 石壮闻言全身一怔,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皇甫山道:“三年了,这桩江湖大血案至今还是悬案,谁也不知道何人下此毒手。” 石壮道:“果然江湖恩怨扯不清,弄上身来就没命,太可怕了!” 皇甫山道:“你怕鬼吗?” 石壮又是一怔!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一章 巧施美人计 皇甫山指向“梅花山庄”,道:“今夜我们与鬼为伍。” 石壮道:“兄弟的意思是今夜住在梅花山庄?” 皇甫山道:“不错,就算快乐堡三路人马搜找,他们也不会找上这里来!” 石壮道:“兄弟,我知道自己本事不济,这次找上快乐堡只打算见水仙与阿秀一面,一家人能死在一起我也甘心了,可是……” 皇甫山道:“还没有绝望到那种地步,石兄,阿秀母子二人暂时还不会有危险。” 石壮道:“他们母子还好吧?” 皇甫山道:“我如果说他母子二人好,显然我在欺骗你,但说不好,也不会坏到哪里,他母子二人被囚在一只大铁笼子里与狗同食,不能自由……” 石壮眦目欲裂,双手握拳道:“我可怜的水仙,可怜的孩子……” 皇甫山道:“你我身上都带伤,姓戈的抓不到我,他是不会对阿秀母子二人下手,所以我们暂且在此歇息养伤,然后再想对策。” 石壮咬牙切齿,道:“这是什么世界!” 一声苦笑,皇甫山道:“这就是无风三尺浪的江湖,也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兄弟,所以我十分羡慕你那山中日子。” 石壮沉痛的道:“还是有人找上门来。” 这是无奈的感慨,也是痛苦的泣诉,石壮的日子苦了些,但却也十分平静。 与世无争的日子当然平静,然而江湖上想过平静的日子,就好像伸手想摘取天空的月亮似的,难啊! 皇甫山引着石壮绕过一道斜坡往“梅花山庄”走去,这里对皇甫山而言并不陌生,他在前两年已来过三次,只因为是白天来,他什么也未曾发现。 梅花山庄上密封的一具具棺材共有七十二具之多,有一回皇甫山曾打开一具查验,里面装着半腐臭的尸体之外,什么线索也没有。 这一次就不同了,因为他听卞不疑与小玉儿说,曾经两次发现有人在山庄上装鬼出没,也以为与快乐堡有关连,岂料快乐堡的人只是盗走棺材而已。 皇甫山与石壮绕到梅花山庄右前方的一大片梅花树林中,冬梅初开,五颜六色,引来不少蜜蜂,虽然天就快黑了,这些蜂儿仍然穿梭飞舞。 石壮低声道:“兄弟,这里种了不少梅花树。” 皇甫山道:“梅花山庄当然种着许多梅花!”他又指指附近,道:“围绕着梅花山庄,一共种植五片梅树,正巧是梅花五瓣,柯方达一家酷爱梅花。” 石壮道:“可惜一家人惨死在恶人手中!” 皇甫山道:“令人惊讶的是,谁也不知道这件大血案是那人下的毒手。” 石壮道:“当然是柯方达的仇家下的毒手!” 皇甫山道:“柯方达人称‘千面太岁’,易容之术天下无双,他也是江湖一霸。” 石壮道:“江湖一霸之人,这个人一定树立了不少仇家,枭霸的天下总是以鲜血争得的。” 皇甫山道:“柯方达是有不少仇家,梅花山庄一夜之间被杀七十二口之事传扬江湖,当时就有不少柯方达的仇家奔来查看。” 他顿了一下,又道:“当然也有柯方达的朋友赶来,买棺盛殓,就是柯方达的师兄‘西河黑虎’帅天浩出钱买办的,这件事我是亲眼所见。” 石壮道:“这件大血案已经三年,尚未水落石出,只怕很难破案了。” 皇甫山道:“姓柯的当年与‘龙门堡’结仇最深,提起来只是为了一条小河的水。” 皇甫山未再仔细说下去,因为二人已来到“梅花山庄”的庄门前。 石壮道:“兄弟,今夜我们进去?” 皇甫山道:“不到里面,只在大门边的门楼问,我们俩睡在门楼里。” 皇甫山抬头看,灰蒙蒙中只见两扇大门上着大铜锁,看上去一片阴森之气。 他心中思忖,小玉儿也真胆大,一个人竟然潜进后庄院,她还装鬼,果然艺高人胆大。 皇甫山本欲开锁而入,但当他刚伸手便又缩回,他向石壮问道:“我们翻墙进去!” 梅花山庄两边种了大片梅花树,二人攀树越墙落在第一进大院里,皇甫山看看正面大厅,直觉得阴森森冷飕飕有一种令人毛发耸立之感! 石壮未开口,他有些难以置信——这么一幢大宅院,难道屋子里放置的都是棺材? 他跟在皇甫山身后来到门房边,见门房的门虚掩着,有个小窗子,隐约可见里面一张大木板床。 皇甫山推门走进去,这才看到门房内还有一张桌子两张凳子,有个尘土封面的灯台,一张旧棉被有一半垂在地上发出霉味来。 皇甫山拉起旧棉被,笑笑道:“天冷,有张旧被子比没有好多了。” 石壮早累了,从怀中摸出半块厚饼,道:“兄弟,我这儿还有半块厚饼,垫垫肚子吧!” 二人坐在床上,旧棉被盖上半截身,皇甫山早饿了,本想这时出去找些吃的,见石壮还有饼,便也不打算再走出去了。 二人谁也未开口,吃完了厚饼便斜在床上睡着了。 狂奔一天,就算皇甫山也感到吃不消,更何况二人都带着伤。 窗外面的月色突然暗了,皇甫山是被窗格子发出的“哗啦哗啦”声音吵醒的。 皇甫山并未稍动,他只微微睁开眼。 他的眼珠子在动,然而他什么也没看到。 慢慢挺直身子,伸手摸胸脯上的刀伤——那是他二次去救水仙母子时,几乎被铁笼中那女人一刀桶死却被他及时躲过的一刀。 伤口尚未结痂,皇甫山仍然有些痛。 此刻,他轻轻移近窗户向大院中窥看,不由双眉一紧,外面天真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起风了,只怕今年这第一场大雪就要下了!”皇甫山心中思忖着。 他也很忧虑,如果下大雪,最可怜的莫过于水仙母子二人了。 果然,窗外西北风劲吹不断中,点点雪粒随风洒下来,细微的响声倍增一分凄凉。 皇甫山看看熟睡中的石壮,无限感慨的摇摇头。 就在这时候,忽然两团白影在远处一闪而逝,看那方向,好像就在大厅后面。 皇甫山并不冲动,他挺直身子斜视着外面,几乎有一盏热茶功夫未再有任何动静,他以为也许刚才是错觉。 皇甫山抖抖棉被正要躺下来,忽然间大院里一团白影出现,那影子只一弹身便跃在大厅上面。 这一次皇甫山看得很清楚,那绝不是自己的幻觉——他还捏捏自己大腿,有些痛,这证明自己并非在做梦。 看看熟睡中的石壮,皇甫山下床来了。 就是这么一会儿,外面已开始大雪纷飞了,大院子里刹时一片白茫茫,就好像有人在地上蒙上一层白被单子似的! 皇甫山抬头看向外面,发现那一团白影正在大厅的屋檐上,看上去就好像一缕幽灵。 皇甫山极目看着,那长长的秀发被劲风吹得平伸三尺远,如果不是那一缕秀发,乍一看几乎叫人无法分辨出上面站着的是什么东西,因为那一团白影已与白雪化作一片白茫茫、灰惨惨的影像了。 皇甫山仍然不为所动,他很沉着。 冷静的杀手就是在紧要关头,表现出超人的沉着。 皇甫山不只是冷静,他甚至面带微笑,因为他也想到小玉儿的话。 小玉儿就在这里发现两批人出现,他以为这白影不是鬼,也许就是小玉儿发现的两批人中的一批人。 皇甫山心念至此,他便更不稍动了——那团白影未动,他就不会动。 皇甫山虽然不动,但他却早已运功双掌,他的十指发出金黄色,因为他要一击而中。 外面的风更大了,皑皑白雪斜飞向窗子上,寒冷的风令皇甫山一哆嗦,他猛吸一口气。 便在这时候,空中隐隐飘来悠扬的乐声,忽高忽低的乐声仿佛自遥远的穹苍传过来,令皇甫山大吃一惊,他忙看向空中。 空中什么也没有,灰蒙蒙的在下着大雪。 皇甫山再看向大厅檐上面,便不由得猛吃一惊,他自言自语:“难道真有鬼?” 厅檐上的白影眨眼之间消失不见,皇甫山全身不自在,他伸手摸摸面上的鸡皮疙瘩,却又闻得一片乐声悠扬。 咬咬牙,皇甫山轻悄悄的拉开门房的门侧身走出去,正面大厅上一片漆黑。 皇甫山知道大厅上放置着许多棺材,其中就有“千面太岁”柯方达的尸棺,当然也有何方达的妻妾在内,因为早两年皇甫山就暗中来过此地,他也暗中察看柯方达的那口棺材,柯方达的半张面尽是碎肉。 大院中已是白雪覆地,屋顶上压下的西北风更见尖锐刮面,但皇甫山此刻却热血沸腾。 当皇甫山穿过偏厢回廊来到二大院的时候,呜呜的劲风中乐声更见悠扬。 皇甫山拔身而起,他跃上厢房顶,于是他发觉一团白影正在一片梅树林不停的穿梭飞跃,那乐声仿佛就在这附近悠悠的飘扬着。 这又是什么光景? 皇甫山掩住自己身形,双目如炬直逼过去,忽然间,那团白影匐伏在一片碎石间不动了,白影不动,黑发下垂,皇甫山发觉是个女的,那身段就长的修长轻盈。 斜刺里出现一顶白色软轿,由两个大脚女人抬着轿,另一个白衣女子在前引道,风驰电掣般转到这片梅林边,前面的白衣女子“咦”了一声,她不动了。 那女子不动,抬轿的便也停下来不走了。 “这些都是人,绝不会是鬼。” 皇甫山心中这么想着,但他仍然不动。 他以为那团白影应是这些抬轿一伙的。 忽然间,轿前面那白影开口了:“是哪个宫里溜出来的姑娘?” 这句话当然不是对皇甫山说的,那显然是对碎石堆上的白影说的。 石堆上的白影没有回答,但却轻飘飘的往软轿走过来,她走得十分轻,就好像双足不沾地。 软轿前的女子又叱道:“问你是哪个宫里姑娘,怎么不回答?” 白影子开口了,她的声音如黄莺叫,真好听,细细的声音,道:“你看我是哪一宫的姑娘?” 轿前那姑娘突然拔空而起,人在空中发出尖声,道:“你不是我们的人,你是谁?” 石堆上的白影飘然在大雪纷飞中,就在空中那姑娘利刀杀到的瞬间,突然双袖迎挥,便闻得“当”的一声,旋即在一片星芒中分开来。 手握利刀的姑娘“咦”了一声,道:“果然不是我们桃花宫的人,你到底是谁?” 那白影见问,仍然冷冷道:“先别问我是谁?倒要先知道桃花宫是什么门派!” 利刀戟指石堆上姑娘,身形二次扑杀,人在空中才发话道:“拿下你,怕你不说。” 两团人影这次在空中相遇,便也引发出一轮丁丁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奇怪的是并未看见石堆上那位姑娘用的什么兵器。 两团白影在空中翻着筋斗落在地,便又听得轿前的姑娘尖声大叫:“围杀,死活不论!” 这话显然是对两个抬软轿女子吩咐的。 本来据守在轿边的两个女子,便立刻自腰间抽出尖刀围过去。 石堆上的姑娘冷冷地道:“这梅花山庄大血案终于有了消息,你们都是桃花宫的人。” 三个女人再也不开口了,她们果然恶向胆边生,龇牙咧嘴的挥刀就杀。 石堆上的姑娘并不退闪,双袖暴抡迎上去,这次再交手,四团白影形成走马灯似的穿梭追杀在这大风雪中。 远处,皇甫山极目看着这场搏闹,他不能出现,因为他打算看一看这几个姑娘的来路。 他也听到“桃花官”三字,但他却想不出江湖上什么时候出现个“桃花宫”。 此刻,皇甫山看的真切,石堆上的姑娘身手犀利,动作巧绝,但围杀她的三个女人也不弱,刀光霍霍中,三个人的杀法十分细腻。 粗野的杀招不一定是高手,武功高绝的人就把出刀艺术化,细腻的刀法就是一种艺术。 江湖上一流杀手的刀法就是武功的艺术化。 皇甫山正自观看,忽然有个女人冷冷地道:“十招之内碎你的尸!” 这话十分粗野,但皇甫山相信她的话,因为石堆上的姑娘有两次拔空却又被两个女人追上空中逼下来。 就在那姑娘被逼落地的同时,突闻得她高声,道:“阿山哥,你还不出手!” 皇甫山大吃一惊。 他再也想不到自己与石壮潜来梅花山庄上会有人发现他们二人。 他更想不到石堆上的姑娘会是…… “小雀儿!” 皇甫山口中叨念着,人已飞掠过去。 三个围杀的女人闻得敌人呼叫,还以为她是欺骗人,不料果见一团黑影飞来。 有个刚刚错身而退的女人挥动尖刀迎上来,口中厉喝:“什么人!” 皇甫山不开口,他出手如电比电还快——左掌拨偏刺来尖刀,右手金指已送上那女人的脖子。 皇甫山出手就要命。 如果要取敌人的命,突如其来的一招最易得手。 皇甫山果然得手,金手指带起一片血雨,那女人连叫一声也没有就躺在地上了。 另外两个女子猛一惊,有个女子撮唇尖声响,不料她才发出两长声,忽然间两个女子同时发出“啊”声,便双双倒卧在血泊里。 皇甫山不打算再杀人,他要抓活的,因为他想知道桃花宫在什么地方。 他想起刚才那悠扬的乐声,便也相信桃花宫必然就在桃花山庄附近。 皇甫山见两个女人倒下地,忙扑上去问道:“姑娘,姑娘!” 两个女人早已断了气,皇甫山有些无奈何。 石堆上的姑娘走过来了。 不错,大雪纷飞中皇甫山一眼看出正是“百灵岗”来的小雀儿。 “小雀儿,你怎么来了?” “我已来过不下十次了。” “是大奶奶叫你来的?” “不叫我来我就吵,大奶奶最疼我。” “大奶奶也疼小玉儿。” 小雀儿撇撇俏嘴,道:“她人呢?怎么只见你同个受伤黑汉来此?” 皇甫山道:“小玉儿跟着卞大夫二人去清风镇了。” 小雀儿道:“他们二人在一起,谁遇上谁倒霉。” 皇甫山道:“你不以为我们应该找找四周?” 小雀儿道:“四周一定还有敌人,这两个女人不是我们下手杀的。” 皇甫山放眼四下看,他除了直视那顶软轿外,双手发出黄澄澄的金光。 他以为杀死两个女人的人,一定是轿中坐的人。 小雀儿也如此想,她翻转一个女人的身子,伸手在那女人流血的额头上摸。 很快的,她找出一件奇形暗器——状似虎牙。 小雀儿没见过这种暗器。 皇甫山更没见过,江湖上只怕很少有人见过这种暗器。 皇甫山把暗器上面带着脑浆血水擦拭掉,小心的揣入怀中。 他示意那顶软轿,小雀儿随之点点头。 两个人并肩站起身,缓缓往软轿逼近。 皇甫山流露出关怀的伸手拦住小雀儿,道:“你别动,我过去。” 小雀儿道:“阿山哥,我去,你别去!” 皇甫山道:“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马上赶你走。” 小雀儿道:“好嘛,你小心了。” 皇甫山全身戒备,一步步逼近那顶软轿附近,他冷冷的道:“游戏也该结束了,朋友,可以露露面了!”岂料软轿中没有反应,这倒出人意料之外。 皇甫山却认为那软轿中有人,因为他发现软轿的时候,软轿闪呀闪的十分沉重。 于是,皇甫山又逼近一步,道:“朋友,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自己出来吧。” 软轿仍然无反应,寒风吹得轿幔嘟嘟响,大雪已漫到轿底上了。 皇甫山忿怒了,他正欲扑上去掀轿幔,便闻得小雀儿,道:“阿山哥,千万别急躁。” 皇甫山道:“你有什么办法叫此人走出轿子来?” 小雀儿道:“简单啦,弄块大石头砸过去,还怕他不走出来?” 皇甫山摇摇头,道:“软轿中不知是什么,万……” 小雀儿道:“绝对不是我们的人。” 皇甫山道:“你怎么会知道?” 小雀儿道:“桃花宫的人是不会把敌人抬在轿上的,那奇形暗器也杀他们自己的人,想来他们一定十分残忍。” 她顿了一下,又道:“对自己人也残忍的人,岂会把敌人抬在肩头上?” 这话倒也有理。 皇甫山就轻点着头。 小雀儿道:“所以我以为弄个大石头砸过去,就好像我们小时候一样,你用石头砸在百灵岗后的水潭,一心想砸死潭中小鱼啊二样……” 皇甫山道:“这节骨眼还想小时候。” 小雀儿道:“小时候最有意思,我希望我们永远也长不大。” 皇甫山道:“可是我们都长大了。” 他拦住小雀儿,低声道:“不能用石头砸,我怀疑,如果轿中是桃花宫的人,他应该早就出来了。” 小雀儿道:“怎么说?” 皇甫山道:“你想一想,如果轿中坐的是桃花宫的人,见我们杀了他的人,又怎会不出手?” 小雀儿道:“抬轿的死绝了,谁替他抬轿?” 皇甫山道:“不错,因此我以为轿中不一定就是桃花宫的人。” 小雀儿也迷惘了,她睁大一只明亮的大眼睛看向五丈远处的软轿! 皇甫山突然发动了。 他的动作就像平地刮起一团黑风一样,“咻”的一声已越过那顶软轿上面,轻飘飘的又落在轿的另一面。 皇甫山的手上握着一大块轿顶布,软轿就在他身子刚站定,便“呼咚”一声倒在地! 雪在飘,人却吃惊不已。 皇甫山吃一惊,小雀儿奔上前更是吃一大惊。 皇甫山“咦”了一声极目看,只见轿中蜷卧着一个用绳子捆绑得像个肉粽的女人。 那一定是女人,只有女人才有那么娇秀的身段,也只有女人才有那么一头长发。 她不但是女人,也必定是个美女,因为雪白,那女人的皮肤似乎比雪还白。 小雀儿奔上去,她翻转女人仔细看,便不由得惊叹一声,道:“好美的女人!” 皇甫山一愣之间也低头看——他还抛掉手中抓的那块轿顶布。 皇甫山一看不由跳起来,道:“怎么是你?” 小雀儿立刻沉下脸来,怒道:“你们认识?” 皇甫山忙去松绳子,道:“认识!” 小雀儿更不高兴的道:“认识很久了?” 皇甫山发觉女的口被塞住,他伸手扯出一块布,道:“不算太久。” 小雀儿双手握拳,道:“难怪你只把小玉儿和我当妹妹看待,原来你心中早已……” 她竟在大雪中流泪了。 皇甫山叱道:“你在说什么?” 小雀儿道:“这女人……” 皇甫山道:“她叫水仙,她的丈夫正在庄门楼下面的门房中睡着,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女人最是善变,而且变得非常快。 小雀儿立刻把悲泪化为喜极而泣,她伸手就去扶水仙。 她还带泪的笑道:“阿山哥,别生气,回去我给你弄好吃的。” 皇甫山冷冷道:“这儿不是百灵岗。” 那女人,不错,正是水仙——石壮的老婆。 水仙仍然昏迷不醒,就算雪花盖面,她还是未被冻醒过来。 她好像被人点了穴。 皇甫山一把托起水仙就往梅花山庄的门房奔去。 小雀儿紧紧的随在后面,她再也不开口了。 皇甫山一脚踢开门房的门,石壮立刻坐直身子,他沉声道:“什么人!” 皇甫山道:“石兄,是我,你看嫂夫人!” 石壮立刻揉揉眼睛,道:“你说什么?”他伸出双手接过皇甫山送过来的女人。 小雀儿也进来了,她露出十分安慰的笑。 皇甫山果然没骗她,那美女人的丈夫就在她眼前。 门房内不够宽敞,小雀儿紧紧贴着皇甫山,她很满意眼前,她把皇甫山的身子当成火炉子,那么令她温暖。 石壮在灰暗中摇晃着怀中的水仙,旋即伸手猛打自己的脸。 皇甫山一把抓牢石壮的一手,沉声道:“石兄,你这是为什么?” 石壮虎目见泪,道:“兄弟,我要证明是不是我在做梦,我不敢相信……” 皇甫山道:“你不是在做梦,这是事实!” 石壮这才低头大叫:“水仙,水仙,你醒醒。” 小雀儿道:“她被人点了穴,你叫不醒的。” 石壮这才发觉皇甫山身边还有个姑娘。 他以为水仙是这姑娘救出来的,立刻对小雀儿点头,道:“谢谢姑娘救了我这可怜的妻子。” 小雀儿道:“也是我阿山哥出手,无意中救了她。” 皇甫山道:“容我看看,她被点的穴道……” 不料皇甫山摸过水仙几处要穴之后,叹口气,道:“她不是被点穴,她中了迷魂之类的毒。” 小雀儿道:“我去弄些冷水来。” 皇甫山道:“没用,如果冷水可以弄醒她,刚才大雪落在她脸上的时候就醒过来了。” 石壮急急的道:“那可怎么办?” 皇甫山道:“卞大夫在此就好办了。” 小雀儿道:“你不是说卞大夫同小玉儿去了清风镇?” 皇甫山道:“他们是去了清风镇。” 石壮道:“兄弟,我那可怜的阿秀呢?” 皇甫山愣然不知回答。 小雀儿道:“谁是阿秀?” 皇甫山道:“阿秀是他们的儿子,七岁大,就因为救她母子二人,我把大奶奶交付的事暂放一边。” 小雀儿顿足,道:“后悔没有抓个活的逼问一下,也许就知道那孩子的下落了。” 皇甫山道:“我们没有机会抓活的,我发现这地方大有问题。” 石壮道:“兄弟,我们怎么办?” 皇甫山道:“马上走!” 小雀儿道:“去哪里?” 皇甫山已接过水仙背起来,道:“去清风镇,我们找卞大夫去,这里的一切太也蹊跷了。” 小雀儿道:“为什么不由我去找来卞大夫?” 皇甫山道:“我发觉此地危机重重,我又受伤未愈,难以应付大批敌人。” 石壮惊异的道:“会有大批敌人?谁?” 皇甫山道:“桃花宫,桃花宫一定就在这附近,如果我们不马上离开,敌人就会想法子消灭我们。” 小雀儿道:“你是怎么知道?” 皇甫山道:“桃花宫的人为了掩护本身,便不惜杀死他们自己人!” 小雀儿道:“也许那两个女人是死在别人之手。” 皇甫山已大步往外走,道:“不可能,杀死他们的人一定是桃花宫的人。” 小雀儿不开口了,她紧紧跟在皇甫山身后,石壮似是精神好多了,拄着扁担,道:“兄弟,累了叫一声,我还背得动。” 皇甫山没回答,他走得十分稳健,也走得很快。 石壮跟在他后面走得就很吃力。 卞大夫把一块紫色头巾包着头发,小玉儿苦兮兮的贴着身子走在他后面,两个人好像饿了三天没吃饭。 其实他二人刚刚才从“清风迎客”饭店走出来。 他们一走出“清风迎客店”就赶往大街上惟一的一家当铺,二人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一直走到那两大间门面黑漆大门前的七层大台阶上。 清风镇的“和气当铺”就在此。 这时候“和气当铺”的老朝奉“生死当”梁心不在,但梁心的两个得力助手“黑心”老石与“血口”鲁大在当铺中主持业务。卞不疑与小玉儿尚未走完七层台阶,便已闻得当铺中传来阵阵噼哩叭啦声。 那清脆的声音十分响亮,卞不疑就暗中对小玉儿,道:“拨算盘子儿的指力已至炉火纯青。” 小玉儿眨眨大眼睛,道:“绝不会是‘生死当’梁心,他还在‘快乐堡’。” 锦缎上绣着赤红四个大字“和气当铺”。四个字叠起来就有一扇大门那么高。 大门是敞开了的,门楣上就挂着这四个大字,便也把大门里面遮掩得什么也看不见。 卞不疑伸手掀开门帘子,发现好大一个屏风,姓梁的真风雅,屏风前面放着几盆花。 因为是冬天,当然是五颜六色的大菊花。 小玉儿就觉得这些花很好看,可惜放在当铺里。 有人上门当东西,心情当然是苦涩的,谁还有心情去赏花? 卞不疑就装作没看见,他满面发愁的拉着小玉儿到比他还高一个头的柜台前。 小玉儿很会做作,她故意忸怩作态的摇晃着双肩,她还低着头,一副可怜欲哭的样子。 最聪明的女人便也最善于利用泪水,因为泪水也是上天赋与她们的另一种武器。 当然,这种武器是专门对付男人的。 最愚笨的女人却最容易发怒,她们忘了柳眉倒竖最是减少她们的美丽。 女强人也最容易发怒,因为她们以为比男人高明,却不知她们已不知不觉的伤害到自己的幸福。 小玉儿就不会这样。 她见了皇甫山的时候总是表现得好温柔! 小玉儿现在来到“和气当铺”,她面对着柜台后的四只大眼睛,表现得那么楚楚可怜! 她还以袖拭泪,默默不出一声。 一个浓眉大眼黑汉,大圆脸几乎从小窗洞挤出来,厚厚的猪唇微启,问道:“当什么?” 卞不疑道:“我已身无长物了!” 那人粗声又问:“没东西当?你们进来干啥?” 卞不疑苦瓜脸一扬,欲语还止,他回头看看拭泪的小玉儿…… 黑汉浓眉一紧,叱道:“怎不说话?” 卞不疑道:“闻得贵当铺可以当人,是吗?” 另一大嘴巴汉子已嘿嘿笑,道:“那得看当的是什么样的人。” 窗洞的浓眉大汉接道:“小孩子不收当,老头老妇不收当,伤残之人不收当,最重要的是不收男人,你们……” 他那双铜铃眼直逼小玉儿,却发现小玉儿垂首拭泪。 卞不疑道:“小女今年二十岁,只因为……” 大汉立刻接道:“别多解释,来当的人都有一肚子苦水,我们听多了,叫你姑娘抬起头来吧。” 另一大汉道:“庸俗不堪的姑娘也不要。” 卞不疑回头对小玉儿,道:“孩子,委曲你了,且在此地住三天,爹去筹钱,你抬头叫他们看一看。” 小玉儿摇头不抬,双手捂着面。 卞不疑道:“只怪爹好赌钱,‘大家乐赌坊’爹再也不去了,孩子,你原谅爹吧!” 柜台后面,两个大汉嗤嗤笑,光景好像在看热闹。 小玉儿以袖拭去泪,她缓缓抬起头,小玉儿的模样本来就俏,这时候她还故意的眨着一双含泪大眼睛,那鼻子的抽动,俏唇的吻合,白嫩得如花瓣的面颊上酒涡一隐一现,可把两个大汉看傻了眼。 卞不疑就暗暗为小玉儿的出色表现喝彩。 柳腰轻摆,小玉儿还忸怩作态。 卞不疑道:“我女儿可是黄花大闺女,只因为我在‘大家乐赌坊’输了银子一百两,没办法才来当我的女儿,三天后我一定来赎回我女儿。” 柜台后的圆面大汉立刻笑得露出满口黄板牙,道:“先生,你一共输了一百两银子?” 卞不疑道:“不错。” 大汉又道:“你也只当一百两银子?” 卞不疑道:“不错。” 另一血盆大嘴巴大汉道:“那‘大家乐大赌坊’本在仓州府东街上,你怎么跑来此地当女儿子” 卞不疑也知道“大家乐大赌坊”在仓州府东大街上,他更知道开赌坊的是“黑豹子”左顺心。 皇甫山也知道这家赌坊,为了查访梅花山庄大血案,两年前皇甫山就到过那家赌坊。 黑道哥们最喜欢混在那种地方,江湖上有什么天大的消息,那地方也会最先知道。 卞不疑只是随口一句话,想不到大嘴巴汉子也知道“大家乐大赌坊”。 卞不疑这时候叹口气,道:“本在仓州府办年货,不幸连运货马草也输掉,我把女儿暂当此地,立刻赶回仓州办货,回头再来赎回我女儿。” 浓眉大汉道:“我知道了,你把年货先运回家,然后取银来赎人。” 卞不疑点点头,道:“我就是这意思。二位,你们看看我女儿,可以吗?” 那大汉又笑道:“先生,开当铺本就是予人方便的事业,你今当一百两银子不算多,我给你当二百两银子,你看怎么样?” 卞不疑眼一瞪,他知道这是个陷阱,但他是来叫这家当铺倒霉的,当然也就不怕什么陷阱了。 他露出不解的问道:“有人当一百,你们答应五十也就不错了,怎么反而加一百?” 大汉吃吃笑,眼睛瞟向小玉儿,道:“一方面你的姑娘长的俏,再方面,你可以去仓州府还账再办货,多的银子再去赌坊捞捞本,也许你运气转好,把输的又赢回来。” 另一大汉也道:“利息少算,每天只要二十两,先生,你占便宜了吧?” 卞不疑伸出指头算一算,道:“二百两银子,一天利钱二十两,三天就是六十两……” 大汉道:“三天期限一到,你只拿二百六十两银子,你女儿一根头发也不会少的跟你走。” 卞不疑道:“利息太多了吧?” 两个大汉齐瞪眼,那大嘴巴汉子伸头看向小玉儿,道:“三天我们还得管吃住,你怎么不合计一下?” 卞不疑道:“好吧,三天六十两利钱,我认了!” 他回身拍拍小玉儿,道:“孩子,你在此地委曲三两天,三天后我们坐车回家去。” 卞不疑还伸出衣袖去替小玉儿拭泪。 小玉儿对卞不疑的表演也暗自佩服,但她可知道卞大夫的双袖中暗缀着金丝边,金丝绣在袖里面足有半尺宽——那就是卞大夫的兵器。 小玉儿也不示弱,她也有表现。 她双手拉住卞大夫,哭道:“爹,我不要留下来,我要回家。” 卞不疑道:“孩子,是爹不好,爹荒唐,你就在这儿委曲三天吧!” 一张纸,一支笔,匆匆的自小窗口塞出来,浓眉大汉已笑道:“先生,看看上面写的,同意了就在上面画押。” 卞不疑双手发抖,他接过那张纸,上面写的他只看了一眼就在咬牙。 他不再往下看了,举笔就在上面画了个大十字。 另一大汉也真快,匆忙的推出四个大银元宝,道:“一锭五十两,四个就是四五二百两,你先生收下。” 随着他的话,算盘子儿又响起来了。 卞不疑颤抖的双手接过两百两银子,木然的看着一个伙计走出来。 那伙计对小玉儿真礼貌,他伸手一让,道:“姑娘,后面洗把脸吃饭吧,且住三天没关系。” 小玉儿见卞不疑拭泪往外走,立刻叫了一声爹,道:“你三天一定来接我呀。” 卞不疑道:“我可怜的孩子,你放宽心,你在此地该吃尽着吃,该睡就大睡,三天之后爹一定来。” 小玉儿道:“大家乐玩得我父女好凄惨,别再去赌了,好不好?” 卞不疑点着头,道:“爹一定听你的,孩子,就算再去赌也只这一回了。” 他话声落,转身就往外走,小玉儿气的直跺脚。 当铺里,两个大汉哈哈笑,浓眉大汉对大嘴巴汉子,道:“鲁大,这就叫狗改不了吃屎。” 姓鲁的点着头,他不回答,立刻回身走进去。 不大一会,他手中提了个酒瓶子。 他对浓眉大汉,道:“老石,倒忘了送那位先生吃酒了。” 老石面皮一紧,道:“送他酒吃我不反对,快去吧。” 鲁大追出大门,卞不疑已走到台阶下。 “先生,等一等。” 卞不疑苦相毕露的道:“还有什么事?” 鲁大已把个酒瓶递上去,道:“送先生吃杯酒,大冷的天走在路上,酒人口挡饥挡寒又挡渴。” 卞不疑忙接过来,笑道:“你们这家当铺都是好人,我老人家很放心。” 他走了,走向清风镇外的大道上。 鲁大仍然站在台阶上未回当铺,他那血喷大口中正喷出一条白色的云雾,天变了。 卞不疑走出清风镇,伸手摸怀中的二百两银子觉着有些重,压的口袋往下坠,二百两银子就是十多斤?如果一个人省着花用,足够一年还用不完。 卞不疑走了五六里,发觉天空乌云密布,他也发觉身后好像跟了个人。 冷冷一笑,正来到一棵老松树下面。 卞不疑不走了,他伸手取出酒瓶子,右手旋开瓶盖,好一股酒气扑鼻,便不由得张口喝酒已入口,但卞不疑没有咽下喉,他双眉紧皱又把酒吐出来了。 卞不疑自言自语:“这酒不大对劲。” 便在这时候,远处果然出现一条人影往这边走来。 卞不疑立刻把一瓶酒倾倒在附近地上,他便头一偏,歪倒在地——他不动了。 果然,那条人影奔到老松树下面,只见他两手叉腰仰天笑,满面肥肉打哆嗦,笑的真过瘾。 笑着,这胖子一脚踢得卞不疑面朝上,发觉卞不疑口吐鲜血翻白眼,便立刻伸手从卞不疑怀中掏出那四锭银元宝,临回身,还对卞不疑张口吐口水,道:“别去‘大家乐大赌坊’了,去阎王爷面前报到吧,嘿……” 卞不疑等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坐直身子。 他当然没有死,但他很会装死。 伸手抹去嘴角的血——那是他自己咬破嘴唇流的血,他朝那酒瓶子看一眼,道:“老子差一点上儿的当。” 天黑了,卞不疑走进清风镇,他并未再去“和气当铺”,他早与小玉儿商议好了,自然不用替小玉儿操心事。 他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下来。 卞不疑连小客栈的大门也不出去,清风镇上三条街,有两条大街最热闹,然而卞不疑就是拥被而眠,不到吃饭他不起床。 江湖上武功到了一定境界时候,可以一睡七天不下床,一旦有事,三天三夜不合眼。 卞不疑就是在养精蓄锐,准备大干一场。 就在第二天过午不久,街道上传来马蹄声,卞不疑刚吃饱饭正准备再回房中大睡,突闻蹄声不由得转头看向大街心,他笑了…… 那是得意的笑,也是不由自主的笑,因为他发觉两匹健马上有个大人物,正是“和气当铺”老朝奉梁心。 卞不疑心中想:“姓梁的从‘快乐堡’赶回来了。” 梁心从“快乐堡”赶回来,也是小玉儿出的怪点子,她要把快乐堡的力量分散开。 梁心果然赶回来了,而且是连夜赶回来。 梁心赶回清风镇,卞不疑就不能安睡了,他心中在思忖着——那夜装鬼大闹“快乐堡”。 不知道姓梁的几个人认出是他们干的不是,如果姓梁的认出小玉儿,事情就不大对劲了。 卞不疑为小玉儿担心事,便要了一壶酒再坐下来。 浅斟低饮,卞不疑坐在小客栈的大窗边,那地方正好看到街心上。 大街上几只灯光,灰蒙蒙的大部分已关上店门了,卞不疑正准备出门往“和气当铺”那条街上走,突然有个人影自当铺前的大台阶上奔下来,卞不疑立刻往暗角转,却发现那人直往镇北奔去,走得十分匆忙。 卞不疑很想潜入“和气当铺”后院,看一看小玉儿的吃住怎么样,但此刻还不到二更天。 卞不疑就打算在半夜三更摸进当铺去——他去装鬼。 他被人用毒酒毒死在大树下,正可以装厉鬼去吓吓当铺那些人。 他正在当铺附近徘徊着,突然间,街北转来一顶轿子,两个大汉抬着一顶软轿奔来,前面一人正是刚刚走向街北的汉子。 软轿直奔入当铺里,卞不疑大吃一惊,莫非小玉儿有问题? 卞不疑摸摸内衣袋,里面装的是银票,他在想,必要时进去赎人,改变计划再商量。 就在卞不疑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问“和气当铺”的大门被人关上了,只见那顶软轿匆忙的抬向大街上,旋即只见梁心提着个大算盘跟在软轿后面。 只有梁心一个人跟在轿后面,姓粱的竟然马也不骑就走了。 软轿中是什么人?卞不疑又是一阵狐疑。 卞不疑的脑筋最灵活,但这时候他却双眉打结想不通,为什么梁心押着一顶软轿走出清风镇? 他本想暗中跟上去,又担心小玉儿还在当铺中。 就在他一阵思忖之后,便举步往“和气当铺”走去。 他走得十分吃力,就好像是个老年人,就算伸手拍门,也拍得十分轻,他也开口:“开……门……” 当铺夜间不开门,但门内有人问:“什么人?” 卞不疑道:“我来赎回我女儿的。” 当铺发出惊呼声。 有个粗声大吼,道:“有鬼!” 又是一阵慌乱,卞不疑在门外,道:“开门啦!” 门内传来鲁大声音,道:“是人,是鬼?” 门外的卞不疑道:“哪来的鬼,我是人啦。” 大门拉开了,鲁大身后一个大胖子迟迟的道:“你……你不是……死了?” 卞不疑道:“你害死我了?” 胖子忙摇头,道:“我没害死你,我看你死在大树下,你还口流鲜血。” 卞不疑走进门,道:“我不是好好的?” “黑心老石”这时候发现卞不疑果然是人不是鬼,忙笑笑,道:“你老兄可曾喝了我送你的那瓶酒?” 卞不疑道:“别提你的那瓶酒了,我有了银子先去吃喝一顿,酒喝了三斤多,可就没舍得喝你送我的那一瓶,走到大树下我走不动了,觉着头昏脑胀,不知怎的就倒在地上了,等我醒来,才发觉酒瓶破了,银子也不知被那个天打雷劈王八操的摸走了。” 胖子听了,阔面色一紧,鲁大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黑心老石”道:“先生,你银子丢了怎么赎人?” 卞不疑道:“今天一大早,我便往家乡跑,半路上遇见我的老亲家,他把银子借给我。” 他伸手取出三百两银票,放在柜台上,又道:“找回我四十两,把我女儿还我。” 鲁大哈哈一声笑,道:“先生,你女儿不在当铺里。” 卞不疑抓回三百两银票,道:“她在哪里?” 鲁大先是看了“黑心老石”一眼,道:“她被送到镇北头第一家,我这就带你去找她。” 卞不疑露出十分急躁的表情,道:“快,我要连夜带我女儿回家乡,唔,我可怜的孩子。” 鲁大立刻大步往外走,老石后面也跟上,“和气当铺”的大门立刻砰的一声又关上。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二章 仙人迷路草 卞不疑装的可真像,一路走一路问,道:“我的女儿还好吧?” 鲁大道:“吃得饱睡得着,她当然好!” 卞不疑心中可在骂:“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卞爷人称‘医死人’,可照样也宰人,想动卞爷的主意,儿等还差一大截!” 老石的浓眉在打结,他想不通事情怎会那么巧,人刚走他就赶来了。 鲁大也在心中嘀咕,这家伙好像不是傻瓜蛋,黑夜里跟着两个大汉往野地里钻,难道他不怕…… 卞不疑当然不惧怕,他走的似乎十分吃力,心中可在哈哈大笑不已。 三人走到镇北头,果然第一家的大门紧关着,卞不疑立刻发觉这是一座空宅院,台阶上还长出荒草来。 卞不疑装作不知道,他跟着鲁大二人走进去,迎面一阵阴风拂面,三个人钻在门后面。 卞不疑火大了,他指着鲁大二人吼:“这是什么鬼地方,怎把我女儿弄在此地来?太过分了。” 大嗤嗤冷笑起来。 老石横身把大门又关起来,一把尖刀已拔在手中。 卞不疑退后一大步,惊怒交加,道:“你们要杀人?” 鲁大道:“是你不长眼睛送上门。” 他屈膝弯腰,腿肚上抽出尖刀来,又嘿嘿冷笑,道:“老小子,我派胖子跟着你,怎么没看你进酒馆,你小子大概闻出那瓶酒不对劲,装着中毒吧!” 卞不疑以为刚才自己编的一套瞒过对方了,岂料还是被知道,不过既然知道自己说谎,为何还把自己引来此地?这大概只有一个理由——他二人以为吃定我卞不疑了。 笑了—— 想通这一点,卞不疑立刻笑起来…… 鲁大冷沉的道:“挨宰之前你还笑得出来?” 卞不疑道:“我不挨刀,二位,挨刀的怕是你两个,如果不相信,尽管出手!” 老石一瞪眼,吼道:“娘的老屁,爷们可不是唬大的,似你这号人物,老子一指头就戳你一个大窟窿!” 鲁大厉笑,道:“对于你老小子临危不乱的功夫,老子十分佩服,但不知当你流血掉肉的时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可怜相。” 卞不疑道:“二位,我们之间无仇恨,我只想把我的女儿赎回去,你们何必一定对我动刀子?” 鲁大嘿嘿道:“看吧,又他娘的软了,怕挨刀是吗?” 卞不疑道:“二位,动刀总是一件太伤感情的事,我以为二位只要把我女儿还我,一切都好说!” 老石怒叱,道:“你自己保命吧,老小子。” 卞不疑道:“我死不足惜,可我女儿……” 鲁大道:“你女儿我们收下了,吃香喝辣她这一辈子也享不尽,你操他娘的什么心?” 卞不疑道:“我是她老子,我总得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吧?二位……” 鲁大道:“老实说,我们也不知道她上什么地方了!” 卞不疑心中不舒服,问到正题上,对方不知情,光景得用些手段了。 他一挺胸,吼道:“什么?你们竞不知道我女儿去什么地方?还我女儿来。” 老石的尖刀发出“咻”声,冷焰在卞不疑的面前闪过,只差半寸没抹上他的脖子。 卞不疑左手上托,半旋身疾推,便闻得“当”的一声响,尖刀撞上鲁大劈来的利刀上。 不等鲁大与老石站稳身子,卞不疑双袖猛一抖,便也抖得两团黑影撞在地上滚出三丈外,鲁大抖着手腕频频呼痛,他还大骂:“他奶奶,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石真不幸,他的头撞上一道青石阶,鲜血流得就像淋血雨似的昏头转向在地上摸。 摸什么?老石还在摸他的尖刀,因为刀是他的胆。 江湖上不少汉子,一刀在手就好像他就是二大王。 想起梁心亲押的软轿,卞不疑要速战速决了。 他在鲁大的骂声未落,右袖猛然一挥,那鲁大的半个脑袋已不知去向。 鲁大的脑袋碎一半,老石才看见,不由得伸手再摸一把面上的鲜血,吓的一动也不动。 卞不疑已站在他面前,道:“痛吗?” 老石反而聪明了,他迟迟的道:“你说痛就痛!” 这是什么回话?他被吓傻了。 笑笑,卞不疑道:“我说一定很痛。” 老石忙点头,道:“是很痛。” 卞不疑道:“我看你还不够痛。” 老石又点头,道:“我不很痛。” 卞不疑道:“你的表现令我满意,我不想如同那家伙一样的收拾你。” 老石忙点头,道:“谢谢。” 卞不疑道:“我问你,我女儿被送去哪里了?” 老石面色变得就像染缸中刚出来的一样——他本来头上在流着血,半晌,才喘息的道:“这件事我实在不知道,有时候即便掌柜只怕也不知内情。” 卞不疑惊讶的道:“姓梁的也不知道?” 老石惊道:“你认识我们梁掌柜?你……” 卞不疑道:“别问那么多,我问你,我女儿送往的地方你是真的不知道?” 老石猛摇头,道:“真的不知道,打死我也不知道。” 卞不疑道:“你们把我女儿送到不知名地方,又在中途搜走我的银子二百两,这账又该怎么算?” 老石道:“我回去马上再把银子送你。” 卞不疑道:“送我多少银子?” 老石道:“不就是二百两?” 卡不疑道:“那是老夫当女儿的银子,如今女儿不见了,我不只是那个数目了!” 老石吐出一口血水,道:“老兄,你要多少?” 卞不疑道:“两千两银子。” 老石道:“两千两银子你扛得动?” 卞不疑道:“银票再多也拿得走。” 老石道:“那也得等梁掌柜回来,我是伙计可做不了主呀!” 卞不疑道:“既然你做不了主,老夫自己上门拿,你就死吧。” 他的右袖横抖一半,老石已叫道:“我拿,我拿,我给你两千两银子。” 卞不疑冷冷地道:“犯贱是吗?走!” 老石拼力撑起身子,黑暗中他还看了地上鲁大一眼。半个头不见了,比刀砍的还残忍,那张大血嘴巴张的可真大,一只拳头也能塞进去。 半弯着腰往外走,清风镇上不见人,这地方一到天黑就很少有人走出门! 卞不疑押着“黑心老石”走进“和气当铺”的大门,正遇上那胖伙计迎上来,胖伙计猛然吃一惊,不料老石劈手就是一巴掌,打得胖伙计肉腮帮直哆嗦。 老石已叱道:“都是你办的好事,叫你暗中跟上去,大好的机会你抛弃,我不揍你才怪。” 胖子一头雾水未开口,直待卞不疑嗤嗤笑着走进来,他才恍然大悟! 如果在大树下弄个石头砸死他,这时候…… 卞不疑已笑对胖子,道:“你切莫后悔听他的,你如果在大树下对老子下毒手,只怕你早就死在那儿了。” 老石不开口了,因为他也相信卞不疑的话。 卞不疑把头发拢在脑后面,伸手对老石道:“可以拿来了吧?” “黑心老石”忙低头哈腰,道:“爷,你请里面坐,我立刻进去取来!” 卞不疑不进去,他就钻在那个高柜台下,冷冷道:“已经动刀流了血,还有什么客气的,取银子吧。” 黑心老石不再多说,立刻走进屋子里,七拼八揍的大小银票一大把,他小心翼翼的放在桌面上又数了好几遍,这才送到柜台上,道:“爷,这些全是你的了,两千两一个镚子也不少。” 卞不疑一把抓过来,匆匆塞入口袋里,他并不高兴,掩面反倒是哭起来,道:“我可怜的女儿呀。” 卞不疑是哭着走下七层大石阶,那哭声听起来着实叫人同情,不过他却一滴泪也未曾落下来。 装哭的人是不容易落泪的——唱戏是不会真的落泪。 卞不疑就是装哭,他装哭是有目的的,他的目的就是叫“和气当铺”的人都相信小玉儿真的是他女儿。 弄来二千两银票,卞不疑出了清风镇就哈哈大笑不已,他觉得银子如此好赚,着实叫人快活。 他的笑声刚落,暗地里传来一声叫:“卞不疑!” 卞不疑吃一惊,谁在叫他? 他往黑暗中仔细瞧,他什么也没发现。 “谁?”卞不疑沉声问。 黑暗中有人发话,道:“有钱了是吗?老朋友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卞不疑已笑道:“皇甫山,是你呀,你在哪儿?” 皇甫山的声音他当然听得出来。 不错,皇甫山从卞不疑的身后走出来,道:“我就在你身后面。” 卞不疑吃惊的猛旋身,那张脸几乎碰上皇甫山。 他惊讶的道:“你怎么来的?” 皇甫山道:“当然是走来的。” 卞不疑道:“你一个人?” 皇甫山道:“四个人。” 卞不疑吃惊的四下看,道:“人呢?” 皇甫山道:“三里外有座山神庙,他三人就歇在山神庙,我进清风镇上找你们。卞大夫,小玉儿怎么不见了?你却在梁心的当铺弄银子。” 卞不疑一瞪眼,道:“皇甫山真高竿,怎么我没有看见,弄了银子两千两,你难道也想分一半?” 摇摇头,皇甫山道:“你的银子我不要,今夜请我们大伙吃一餐!” 卞不疑道:“小事一件。” 皇甫山道:“在大吃大喝之前我还有一件重要事情,非要你大力鼎助不可。” 卞不疑道:“你一定遇上棘手难题了。” 皇甫山道:“我没学过岐黄之术,你却是百灵岗上有名的大夫。” 卞不疑道:“说吧,皇甫山,到底是什么令你也无法办到的麻烦事。” 皇甫山指一指大山边,道:“跟我去了你就会知道。” 卞不疑遑走边问:“皇甫山,你来的也正巧。” 皇甫山道:“怎么说?” 卞不疑道:“你既然看见我在当铺敲银子,也应该看到有一顶软轿从清风镇出去吧?” 皇甫山心头一愣,他与小雀儿在梅花山庄相遇,二人又遇上一顶软轿,轿中出人意料的坐着水仙,今又闻得卞不疑说软轿,当然也就十分注意。 他瞪着两眼,道:“什么样的软轿?” 卞不疑道:“什么样的软轿不重要,要紧的是‘生死当’亲自押送,而轿中装着小玉儿。” 卞不疑见皇甫山吃惊的样子,遂又问:“看到了吗?” 皇甫山道:“我们走山道,没遇上什么软轿,倒是我与小雀儿在梅花山庄附近的梅树林中遇上一顶白色软轿,抬轿的是大脚女人,俱都一身武功。” 卞不疑道:“交手没有?” 皇甫山道:“我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我救出软轿中女人,她就是石壮的妻子水仙。” 卞不疑吃惊的道:“水仙不是被囚在快乐堡?她怎又被抬去梅花山庄?” 皇甫山道:“我还告诉你,石壮也来了,他几乎死在快乐堡,幸亏遇上我。” 卞不疑道:“他真的豁出去了!” 皇甫山道:“快走,他们三人就在前面山神庙中歇着,水仙可是我一路背来的。” 他没有提起自己也受了伤,皇甫山只为别人想。 除了一腔热血之外,皇甫山既不求名也不图利。 但皇甫山内心深处却是愉快的。 江湖上真正能为他人而奔波的人,这个人才真正感到快乐! 皇甫山的快乐深埋在内心中,任谁也不会从他的言行中发觉,因为他不是一个显形于外的人,永远是一副落魄而又偏偏的模样。 落魄似的带着卞不疑走进那座孤零零的山神庙,皇甫山已迎着焦急的小雀儿,道:“他夫妻怎么样了?” 小雀儿先是吃一惊,她对卞不疑,道:“卞大夫,快来,就等你了!” 一张破神桌边,石壮抱着水仙在发呆。 夫妻分散在血淋淋的刀光之中,又相见在痛苦的难以互诉衷情里,光景十分凄惨。 石壮是个很坚强的人,这时候也变得石雕般的呆痴。 他在见到卞大夫走进来的时候,好像在梦中似的张口说不出话来。 伸手拍拍石壮,卞不疑道:“你实在不该私自离开我的长安药铺,你的伤。” 他接过水仙,发觉有些口水流出来,卞不疑真内行,他取了水仙口中的口水先是在鼻尖闻了一下,旋即送到自己舌尖尝一尝。 他只是用舌尖舔了一下,便立刻点头,道:“她中了‘仙人迷路草’,中的人如做大梦,梦的尽是些旖旎美妙的男女间快乐事,你们若是仔细看,她的嘴角带着笑……” 他把水仙的脸托起来,皇甫山立刻发觉水仙好像在微微笑。 小雀儿道:“卞大夫,你是怎么知道了的?” 卞不疑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想捞过界?” 小雀儿道:“我没本事学大夫,谁要抢你饭碗!” 皇甫山道:“卞大夫别瞎扯,快救人啦!” 卞不疑道:“我们立刻走,今夜住在清风镇。” 皇甫山道:“我们都住清风镇?” 卞不疑道:“我是说今夜他夫妻二人往在清风镇上。” 小雀儿道:“总得先把水仙救醒过来吧?” 卞不疑道:“救她不用药!” 他顿了一下,又道:“迷魂药有两种救法,一种是用冷水泼,另一种就是喝烈酒!” 小雀儿道:“中了‘仙人迷路草’的人,就得喝酒才会醒过来?没听说过!” 卞不疑道:“你现在就听说了,而且你也马上就会知道我的解毒方法多么妙。” 他伸手翻着水仙的眼睛——那双美眸微瞌仿佛假寐似的,果然美人眸。 卞不疑又道:“当她喝几口烈酒醒过来的时候,她就好像是个荡妇一样,这不要紧,我给她再服一粒清心丹就会没事了。” 皇甫山道:“卞大夫,既然如此,我们赶快走,别忘了小玉儿已被人弄进软轿中,原是要她去探路的,可不能也叫她中了‘仙人迷路草’就惨了。” 卞不疑领着一行人奔进清风镇,敲开“清风客栈”的大门,伙计发觉来了五个人,其中一个被抱着,立刻领着走人一间大客房。 卞不疑道:“先送来一斤烧酒,快!” 伙计不明白的道:“光是喝酒不吃菜?” 小雀儿道:“酒先送上来,然后再送来你们最好的菜!” 果然,那伙计先把一斤烧酒送上来,只见卞不疑取过酒壶,伸出食中二指夹住水仙的脖子,便见水仙把嘴微微张开来! 真是绝妙,一杯烧酒已缓缓流入水仙嘴巴里,然后在卞不疑的一紧一松的捏拿下,水仙已喝了下去。 小二已把一应吃的送上桌,他笑问皇甫山,道:“爷,还要客房吗?” 皇甫山道:“就要这一间,他们夫妻二人住。” 便在小二刚刚退出不久,只见水仙粉臂一张,嘤咛一声张开双眸,果然…… 水仙双唇艳红,双颊如霞,惺忪着一双俏目痴痴的望着众人。 反臂松开秀发,她还准备去解罗衫了。 烈酒令她骚热难耐,而且还叫口渴。 她也似乎忘掉身边的石壮存在,一双火目直逼皇甫山。 卞不疑道:“果然中了‘仙人迷路草’毒,迷失本性而变得性饥渴的样子。” 水仙缓缓走向皇甫山,急得皇甫山大叫:“卞不疑,你快救她呀。” 卞不疑匆忙取出一粒清心丹,快不可言的塞入水仙口中,伸手一掌拍在水仙玉枕穴上。 又是一声嘤咛,水仙再次昏迷了。 石壮伤心的抱住水仙,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他几乎就要哭出声了。 石壮心中在想:“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大山里与世无争,日子虽苦,可是也很愉快,如今弄成这般光景,老天真是瞎眼!” 卞不疑道:“不要紧张,半个时辰以后,她就会醒过来了。” 石壮悲痛的道:“她若醒来不见阿秀,一定发疯。” 卞不疑道:“石壮,你是男子汉,我不拿话安慰你,天塌了还有王八蛋们去顶着,你尽管安心在此等,我们自会去把你儿子弄回来!” 皇甫山道:“石兄,皇甫山绝不会中途撒手不管,嫂子醒来好生安慰!” 卞不疑道:“石壮,水仙醒过来,你就对她说‘是儿不死,是财不散’,叫她安心。” 石壮点头,道:“各位为我石壮仁至义尽,事到如今我一定听各位安排!” 皇甫山相当满意石壮的话,重重的点点头,道:“石兄,你等我们回来!” 小雀儿闻得小玉儿被藏在软轿中以后,早已心如热锅蚂蚁,此刻人已往桌边坐下来,道:“赶快吃饱了上路!” 卞不疑与皇甫山便各拉张椅子坐下来,三个人也不叫石壮一齐吃,匆匆的便把肚皮填饱。 卞不疑从身边取出一把银票塞入石壮手中,道:“石壮,两千两银票送给你,我赴汤蹈火不带这么多银子!” 石壮吃惊的道:“你送我这么多银子?” 卞不疑淡淡一笑,道:“且等我们救回你的儿子以后,你一家找个好地方安居下来,这些银子足够你一家平平安安的过个十年八年了!” 石壮反而不拭泪了,他双目中一片严肃,他真的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像皇甫山与卞大夫这种大侠客的人物! 果然大恩不言谢,石壮就是一个“谢”字也说不出口! 他直直的望着皇甫山三人匆匆连夜走出“清风客栈”,半晌,才自言自语:“真侠客也!” 皇甫山与卞不疑并肩走在前面,小雀儿紧跟在二人身后走,三个人边走边商量! 卞不疑道:“很奇怪,是谁把水仙抬往梅花山庄?目的又是什么?” 皇甫山道:“这问题很简单,当然是快乐堡,水仙原是囚在快乐堡!” 卞不疑道:“快乐堡在梅花山庄盗棺材,戈长江不承认与梅花山庄大血案有关连,但他却把水仙往梅花山庄送,皇甫山,你以为姓戈的什么目的?” 皇甫山道:“总不会为了把水仙藏在那个鬼庄上吧?” 小雀儿道:“快乐堡有的是藏人地方,怎会往两百里外的梅花山庄藏人?不可能。” 卞不疑道:“我也以为不可能!” 皇甫山道:“江湖上有许多看来不可能的事情,结果却发生了!” 卞不疑道:“我以为梅花山庄有问题。” 皇甫山道:“梅花山庄是有问题,因为我在那儿发觉到有音乐声,三名大脚女人有两个中了怪暗器。” 卞不疑伸手,道:“暗器呢?拿出来我瞧瞧。” 皇甫山自怀中取出两只似虎牙状的暗器,道:“江湖上没听过,有用这种暗器的人。” 卞不疑接在手掌上仔细看,又在鼻尖上闻了闻,他皱起眉头,道:“有毒。” 小雀儿忙问:“什么毒?” 卞不疑道:“非草木提炼之毒,也非五毒身上之毒,以我在岐黄术上经验,极可能是尸体上的剧毒。” 皇甫山惊讶的道:“尸毒?” 卞不疑道:“尸体腐烂化为脓血就成毒水,如果再配上砒霜提炼,便是剧毒,打造的暗器浸此毒水,如中在要害地方,立死无疑。” 小雀儿道:“太玄了,危言耸听!” 卞不疑道:“只是猜测,也许……大奶奶会知道。” 皇甫山道:“我们去救小玉儿,哪有时间回百灵岗?” 卞不疑道:“一具尸体的腐烂,至少也得半年之久,只不知我猜的对不对,但我敢说这镖绝非一般毒药浸泡而成。” 三人奔出五十多里外,山坡上皇甫山忽然停住不走了,他往两边看! 小雀儿道:“阿山哥,你看什么?” 皇甫山道:“我以为赶去梅花山庄,还不如前往‘快乐堡’!” 卞不疑道:“你说个理由来,我琢磨琢磨!” 皇甫山道:“我们既然知道小玉儿是由梁心押走,也不一定就是马上送往梅花山庄附近什么宫的,我们应该先去快乐堡。” 卞不疑道:“你仍然在打算先救出那小孩子?” 皇甫山道:“阿秀没有他妈在身边,一定很可怜!” 小雀儿道:“我最了解阿山哥,他如果不把人救出来,再办别的事就没精神。” 皇甫山并不否认这一点,他同小玉儿小雀儿一齐在百灵岗长大,谁的脾气什么样,彼此之间最清楚。 卞不疑也知道皇甫山的作风,他与皇甫山在一起办事也不是这_次。 笑笑,卞不疑道:“上回你救人,差一点没把命送掉,你还不死心?” 皇甫山道:“你希望我死了心?” 卞不疑道:“你如果死了心,你就不是皇甫山,我不希望你是别人,小雀儿更不希望。” 他回头对小雀儿又道:“我的话你同意吧?” 小雀儿已笑起来…… 皇甫山道:“如此说来,你们都同意我的话了?” 小雀儿道:“我们跟你去快乐堡!” 卞不疑道:“这一次我们想个绝妙方法,所幸我们无意间已把水仙救出来了。” 皇甫山道:“卞大夫,你的头脑最灵光,什么法子你快快想吧!” 卞不疑道:“快乐堡已经有防备,戈长江早就火大了,咱们烧了他的房,他等着剥你的皮了。” 笑笑,皇甫山道:“他剥不了我的皮。” 小雀儿道:“除非先把我小雀儿杀掉,否则,戈长江休想动我阿山哥一根汗毛!” 卞不疑哈哈笑道:“皇甫山,你倒霉了。” 皇甫山道:“我不感觉要倒霉,我好得很。” 卞不疑道:“你走桃花运,能说不倒霉?” 皇甫山道:“妹妹关心兄长,这不能算是桃花运,你胡乱讲!” 小雀儿道:“我本来是阿山哥妹子嘛!” 卞不疑回过头来笑,道:“小雀儿,你比小玉儿差多了,因为小玉儿就不愿意当皇甫山妹妹,她要当皇甫山情妹,而你却……” 他又笑了一下,道:“这样最好,你们三人都没烦恼了,哈哈……” 小雀儿忙问道:“我三人有什么烦恼?” 卞不疑道:“本来,你同小玉儿都喜欢皇甫山,使得皇甫山只得一视同仁的把你二人当妹妹,但经你刚才一说,你愿意当皇甫山的妹妹,小玉儿当情妹,如此一来,皇甫山就不会再苦恼,也好一心一意的去爱小玉儿了,小玉儿自也得到皇甫山的爱,你退出了,你也完了,哈……” 小雀儿嘟着嘴,道:“谁说我完了?谁说我算了?谁说我退出了?卞大夫,你该知道我小雀儿也是择‘情’固执的人,怎肯在情场上让‘贤’?” 卞不疑拍拍皇甫山的肩,笑道:“你完了,你去烦恼吧,皇甫山!” 皇甫山道:“我为什么要烦恼?” 卞不疑道:“惹上女人永远是件烦恼的事,何况你又惹上两个女人。” 皇甫山笑道:“我才不会烦恼,因为我会永远把她二人当成是亲妹妹一般呵护,她们不会变成我的……我的……我的妻子不会是她们,何况我并未打算娶老婆。” 卞不疑回头看看小雀儿。 小雀儿的脸都变了——变得煞白。 卞不疑以为小雀儿是气的,但小雀儿却是伤心的还欲伸手去拭眼睛。 卞不疑道:“皇甫山,你不打算娶老婆?” 皇甫山道:“我不打算去坑人!” 卞不疑道:“什么话?” 皇甫山道:“江湖前辈的话!” 卞不疑道:“胡说,江湖前辈还会叫人不讨老婆?” 皇甫山道:“前辈们当然不会叫人不讨老婆,但前辈们那些血淋淋的榜样,却令我不敢着想讨老婆。” 卞不疑终于明白了。 他点点头,道:“是的,杀手难为,便讨老婆的权利也免谈了,何必拖累老婆孩子?那才真的比挨刀还痛苦,我就至今未打算娶个老婆!” 小雀儿抗议的道:“江湖上的人都像你们两个,那女人就嫁不出去了!” 卞不疑道:“谁说嫁不出去?不就有人在抢女人吗?而且抢的是美俏女子。” 小雀儿知道卞大夫说的是梅花山庄软轿藏女人的事,便冷冷道:“小玉儿不知怎么样了。”三人一路说笑,不知不觉的到了一座小山坡上,皇甫山道:“过此山坡就是快乐堡。” 卞不疑道:“太阳尚未落下山,我们先吃饭。” 皇甫山道:“吃饱了再睡一觉。” 小雀儿道:“半夜里抖足精神大闹快乐堡。” 卞不疑叫小雀儿打开小布包,里面包的都是些好吃的,小雀儿捡了一块肘子肉送给皇甫山,笑道:“你的身子瘦,多吃些肉。” 卞不疑笑道:“再是体贴也打不动枯井不波的皇甫山,小雀儿,我吃酱牛肉。” 三个人坐在草坡上吃着,皇甫山有些食难下咽,因为他想起了大荒山。 他想着那天走到石壮的家,一家三口过的多惬意,阿秀那孩子也真乖,稚子之心令人喜欢。 那天自己在白马镇上除霸,阿秀竟然暗中跟去白马镇,若非送阿秀回荒山家中,石壮一家人真的完了! 皇甫山痛苦的搓着双手,习惯的闭着嘴巴,模样儿透着一副苦涩与无奈。 江湖上不少人生活在苦涩里。 江湖上也有不少人活在无奈中。 如果要想把日子过得舒适,就必须把脚丫子踩在别人头顶上,江湖上的枭霸就是踩着别人的头过日子。 如果想领袖武林,就必须在血里打滚,当然,鲜血是从别人身上流出来的。 皇甫山就以为戈长江在别人血里制造自己韵欢乐,因为戈长江的双脚也踩在别人头上。 然而,皇甫山可不会知道也有人踩在戈长江的头上,那个人才是个大魔头! 如果皇甫山知道还有个人物在戈长江背后呼风唤雨,皇甫山一定为戈长江叫屈。 这世上有不少人好像高高在上的站在人头上。 这种人也以为自己已是人上人了,得意之情往往不能自己,但却有不少这种人的头顶上还站着一个拿鞭子驱使他的人物。 这号人物的生活一定过得苦涩。 这种人也最多无奈,有时候连个人下人也不如! 戈长江就是这种人,但戈长江却也有自己的实力——太祥府他的势力道上人就知道属第一。 不少人都避着戈长江,唯恐会惹火烧身。 但也有不怕他的人,这人就是皇甫山。 如今不但皇甫山赶来了,小雀儿与卞不疑也来了。 天黑好办事,江湖上很多事情都是在夜晚进行! 江湖上见不得人的事情大都在半夜三更天才动手! 然而,皇甫山干的事并非见不得人,他必须要在夜晚进行,因为他不能单凭一己力量冲进“快乐堡”,上百口的人他不能斩尽杀绝,他的目的只要能救出石秀! 此刻,卞不疑就拉住皇甫山的手不放他走。 小雀儿道:“三更天还未到,且等月照头。” 此刻,地面上一层寒霜,便如挂的天上月亮也好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般的好干净。 遥望向“快乐堡”大片房院,不见一点火光,只有堡楼窗户露出一点红光。 卞不疑真会睡,而且闭上眼就微微鼾声,皇甫山却心情不宁,他在担心要如何才能找到阿秀。 皇甫山更害怕阿秀被戈长江杀死,果真如此,他实在无法去安慰石壮夫妻二人。 小雀儿依偎着皇甫山,一头秀发就披在皇甫山的胸前,她还轻声安慰皇甫山,道:“阿山哥,我们一定可以救出石壮儿子的,你放心!” 皇甫山不开口,因为他如果不救出阿秀,他这一辈子也过的不舒服。 一个人的生活中有个抹之不掉的疙瘩存在心中,这个人就十分不痛快。 皇甫山伸手搂住小雀儿的肩头,只那么紧了一下便无下文,但小雀儿已相当满足了。 小雀儿就以为自己比小玉儿幸运,如果此刻皇甫山搂着小玉儿,小雀儿一定吃醋,虽然他们都是一起在“百灵岗”于大奶奶身边长大的人,却早已在为情字暗中较劲了! 小雀儿不开口了,她在享受着皇甫山这紧紧的搂肩,而且搂得很紧。 其实,皇甫山并非对小雀儿特别眷顾,而是他想到了阿秀,想到那天抱着阿秀从白马镇回大荒山,他就是用力的搂着阿秀! 皇甫山此刻就想到,再要找到阿秀,他一定不会再叫阿秀被人抓走,他要抱紧他,抱紧她…… “啊!” 是小雀儿的叫声,小雀儿叫道:“阿山哥,你搂得快把我的肩搂碎了!” 皇甫山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他赧然一笑,道:“小雀儿,我是无心的。” 小雀儿道:“我不会怪你,阿山哥,你抱住我令我有安全感,我喜欢。” 皇甫山道:“我在想阿秀,我也担心小玉儿,不知他二人究竟怎么样了。” 小雀儿道:“希望小玉儿也在‘快乐堡’,我们来一个一举两得!” 轻声无奈的叹口气,皇甫山道:“别太低估戈长江这个黑道枭雄,他实在不简单!” 小雀儿道:“阿山哥,以你看小玉儿会不会有危险?” 皇甫山道:“我担心小玉儿会不会也中了卞大夫说的‘仙人迷路草’,卞大夫说中了那种草的人尽想些男女苟合之事,太可怕了!” 小雀儿道:“也太残忍了,小玉儿果真那样,我会杀尽快乐堡的人,那个开恶当铺的梁心我也饶不了他。” 皇甫山道:“杀人乃最后手段,我只想尽快把他二人救出来!” 他看看天色,遂又伸出一脚踢着沉睡的卞不疑,道:“卞大夫,起来,起来!”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三章 引蛇出洞 卞不疑伸个大懒腰,张口打个大哈欠,道:“时辰也差不多了。” 小雀儿道:“你真好睡,不怕把时辰睡过头!” 卞不疑站起身来笑笑,道:“我放心得很,因为我知道皇甫山的本性,他救人心切,是睡不稳的。” 这话令皇甫山啼笑皆非,他知道卞大夫的心眼儿最多,百灵岗的名大夫,大奶奶最欣赏的人,他实在当之无愧,也因此,大奶奶把他安插在“金树坡”的长安药店。 于大奶奶的人早知道长安堂对面的棺材店出的棺材有问题,特别要卞大夫多留意,但却也想不到太祥府所有的棺材店却出自一家——万寿棺材店。 此刻,卞不疑指着远处的“快乐堡”对皇甫山,道:“皇甫山,你作何打算?” 皇甫山道:“主意由你出,下手由我来。” 卞不疑道:“在我们未进堡之前,你二人各服一粒祛毒丹。” 小雀儿道:“这是为什么?” 卞不疑道:“我们已经知道敌人有‘仙人迷路草’,那是一种轻烟带香味的毒草,闻上一下就会迷失本性,我不想你二人之中任何一人再上当!” 皇甫山道:“然后呢,快说呀!” 卞不疑道:“别急,需知天躁有雨,人躁有祸,先服下这粒丹,我再告诉你!” 小雀儿与皇甫山各服一粒祛毒丹,卞不疑不例外的也吞下一粒,这才轻声,道:“皇甫山,你打前站摸进快乐堡里面,我与小雀儿在后支援!” 他想了一下,又道:“如果救出娃儿,你只管走,我与小雀儿为你断后。” 皇甫山道:“万一他们发现我打了起来?” 卞不疑道:“我与小雀儿就在快乐堡穷搅和,必要时少不得来一个杀人放火了!” 小雀儿道:“这也是我想的。” 皇甫山道:“如果我不小心中了他们机关?” 小雀儿道:“我更杀人了,杀得他们非放你出来不可。” 卞不疑道:“你以为快乐堡的人都是纸糊的?你一人有多大力量?” 皇甫山道:“我如果中了机关,你二人立刻回百灵岗,见了大奶奶,就说我对不起她老人家!” 卞不疑道:“这是什么话,丢下你不管了?” 小雀儿道:“阿山哥,你若壮烈,我便不惜牺牲!” 卞不疑叱道:“尚未同敌人接触,先说不吉利的话,你二人每人吐三口口水!” 皇甫山道:“干什么?” 卞不疑道:“除霉气,吐!” 皇甫山与小玉儿各自吐三口口水,便也引得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带着紧张的心情与轻松的外表,卞不疑三人往“快乐堡”走去,三个人就差没有齐声高歌。 三人刚刚绕到龙虎石桥边,快乐堡那面,隐隐传来尖叫声,这声音听得三人一怔。 石桥一端坐了四个黑衣大汉在闲聊天。 皇甫山低声对卞不疑道:“抓个汉子来逼问,不失为好计谋!” 卞不疑道:“你以为他们会对你说实话?” 皇甫山道:“不吐实情有他苦头吃!” 卞不疑道:“不战而能救人的惟一方法就是暗中出手救人,血腥能免则免。” 皇甫山道:“这是大奶奶的口吻。” 卞不疑道:“大奶奶只要我们查明‘梅花山庄大血案’,并未叫我们节外生枝。” 皇甫山道:“是我拖累你三人了!” 卞不疑道:“潜习武功所为何来,不外强身与行侠义,那事遇上我,我卞不疑也会插手管一管。” 小雀儿道:“这是什么时候,说些不相干的话!” 卞不疑道:“你二人且等着,看我的。” 皇甫山与小雀儿知道卞不疑主意多,便不开口了。 卞不疑忽然迂迂走上大石桥,他走到桥中央,桥那面的四个黑衣大汉还未发现。 “嗨!老乡,这儿可是叫‘快乐堡’的?” 四个大汉真快,拎刀走过来,刹时间围住卞不疑,有个大汉的刀已架在卞不疑的脖子上,叱道:“半夜三更天你从哪里来?” 卞不疑道:“四位大哥,我是个走方郎中,专为乡下人看病的,不论是五痨七伤,跌打损伤,内伤外伤,吐血断肠,风湿感冒,我都治,走了一天不见人烟,误打误撞的到了贵宝地。” 砍刀压在卞不疑脖子上,那大汉冷叱,道:“好小子,真会耍嘴皮,耍嘴皮的郎中是蒙古大夫,你有什么证明你是个走方郎中?” 卞不疑道:“我带了不少药就是证明,各位不信你们看,我的身上可不带刀!” 有个大汉道:“你带的是什么药?” 卞不疑立刻取出五只瓷瓶,他旋开瓶盖,道:“我这些药你们只闻一闻就精神百倍,三天可以不打瞌睡。” 大汉收起刀,笑道:“且叫俺当面试来。” 大汉在鼻喘闻了一阵子,直吸大气,道:“好香,好香!” 另外三个大汉闻言,也抢过来闻。 卞不疑道:“怎么样,我没骗各位吧?” 三个黑衣大汉满面笑…… 笑着笑着直了眼,便砍刀也落在地上了。 卞不疑笑道:“哪有人三天不睡觉的,睡个三天还差不多,四位老乡,睡吧,我老兄也不必为你们唱催眠曲了!” 他伸手一挥,暗影中的皇甫山与小雀儿立刻奔过来。 小雀儿笑道:“卞大夫,真有办法!” 卞不疑道:“这种手段我很少用,他们在小玉儿身上用,咱们为何不用?” 一根巨竹四丈半,高高的立在“快乐堡”的后面场中央,那地方的大草棚不见了,就在棚中央地方竖着这么一根巨竹。 皇甫山当先来到堡墙下。 皇甫山是在那尖号的哭声中来到的。 那哭叫声偶尔喊叫得令人酸鼻! “妈——你在哪儿呀!” 皇甫山猛抬头,他看的刺目欲裂,全身血脉紧张,几乎就要气炸心肺。 只见竹竿顶上倒吊着一个衣着单薄的孩子。 那当然是石秀,石壮与水仙的儿子。 “呜……”的哭声,声声敲打在皇甫山的心坎中,孩子何辜,如此整人。 皇甫山正要不顾一切的往里面跃,后面的卞不疑一把拉住不放手,道:“别冲动!” 皇甫山道:“我不是圣人!” 卞不疑道:“我也不是圣人!” 皇甫山低声道:“戈长江太残忍了,这么冷的夜晚,他把个娃儿吊在半空中,他………” 卞不疑道:“别忘了,他的独子是你杀死的。” 小雀儿道:“怎么办?救的人就在上面。” 卞不疑道:“皇甫山,你听我的准没错。” 皇甫山道:“你吩咐!” 卞不疑道:“你的金手掌比刀还厉害,但不知能否劈断这根足有碗口大小的巨竹?” 皇甫山道:“我会全力施为!” 卞不疑道:“有没有把握?” 皇甫山道:“至少可以劈倒。” 卞不疑道:“够了,你把巨竹往我们这面倒,记住,你只能把竹劈断,立刻往外退,尽全力退,绝不能稍有半点时间停留!” 皇甫山道:“‘快乐堡’的弓箭手最多。” 卞不疑道:“不错,我们却不想你变成刺猬!” 小雀儿道:“竹子倒在我们这一边,我的锁龙环就会救走娃儿。” 皇甫山举首探看一下堡内,他回头往下暗暗点点头,忽然张臂而起,幽灵般的飞入场中央,出手以十二成功力,金光闪闪的巨灵掌奋力劈中那根巨竹。 “咔!” 巨竹自底部往一边弯倒,皇甫山便在巨竹倒的同时,拔空而起往另一方向掠去,便也引来无数支箭雨射过来! 皇甫山引开射来的箭,小雀儿与卞不疑已跃入场边,只因为巨竹还有一丈多未搭上堡墙,巨竹上的娃儿却在叫:“妈!你在哪里,呜……” 对面,皇甫山不见了,他躲过所有射向他的箭。 小雀儿适时与卞不疑配合,锁龙环上暗藏的利刃,那么准确的切断捆绑娃儿的绳子,小雀儿立刻把娃儿抛向墙边的卞不疑,道:“接好,我们退!” 卞不疑接住抛来的娃儿,却发现没有箭射来,就在他心念中,立刻把接过来的娃儿抛出堡墙外,倒令腾身在空中的小雀儿大吃一惊,道:“你要把他摔死?” 便在她的叫声中,二人同时落在堡墙外。 于是,快乐堡中响起锣声不断,黑压压的人头到处躜动,大叫道:“快……” 卞不疑落在地上,他并不伸手去扶抱娃儿,他也拦住小雀儿。 不料那娃儿却发出一声哈哈笑,道:“你这个家伙真可恶,差一点没摔死我!” 卞不疑冷冷道:“果然不是阿秀。” 那娃儿站起来,身高不过两尺半,他还瘦瘦的。 他双手叉腰,道:“江湖上有你这副头脑精细的人还真不多见,你是怎么发觉的?” 冷冷的,卞不疑道:“第一,弓箭手不往这面射,如果你是那娃儿,弓箭手是不会轻易叫人把你救走的!” 他想看矮人面貌,又道:“第二,当我的同伙把你抛向我的时候,我发觉你身上带着短刀,而你的嘴巴上粗胡子也刺痛了我的手,更重要的一点是你吐出来的酒气味甚浓,你绝对不是我们要救的娃儿。” 矮子大为佩服的拍着手,道:“你的机智与见识,比你的功夫还吓人,江湖上怎么没听说过?” 卞不疑道:“我是无名小卒!” 矮子捧腹大笑,道:“你若是无名小卒,我们还吃什么?朋友,亮亮招牌吧!” 此刻,快乐堡中纷纷叫声传出来,灯球火把到处闪耀。 卞不疑摇头,道:“我可真的只是无名小卒,只那么隔墙抛没把你摔伤,就知道你一定是江湖传言的‘侏儒小子’谭平,有人说你喜欢往女人裤裆里钻,今夜没法看你表演了,我们后会有期!” 不料,谭平嗤嗤笑着对小雀儿,道:“你这同伴长的美,我就钻钻给你看!” 好一把明晃晃的尺半尖刀,随着他那矮小的身子,平贴地面直往小雀儿身下卷袭过去! 小雀儿早已怒到极点,见谭平杀向不要脸的所在,脸都气白了。 小雀儿故意左腿侧分,看上去就好像要侏儒谭平往她的胯下面钻,但她的锁龙环却早已像蜈蚣钩似的张开来,就在谭平的身子刚到,尖刀疾杀的刹那间,便闻得“咔”的一声脆响,一把尖刀已被锁龙环卡断,小雀儿的左手拳头疾打,便也打得谭平鼻青眼肿,“猴”的一声怪叫已跃在堡墙上面,那动作就好像一头猴子般快疾。 “锁龙环。”谭平很识货。 小雀儿沉声道:“下次碰上我把你的头锁掉!” 谭平尖叫道:“怎么美姑娘的心如此狠毒,美姑娘,你叫什么名?” 小雀儿冷冷道:“我姓姑,叫奶奶!” 快乐堡不能留,她说了这句话后便立刻追卞大夫去了。 皇甫山从黑暗中迎向卞不疑,后面,小雀儿已追上来,道:“真想杀了那矮子!” 皇甫山道:“怎么样了?” 卞不疑道:“矮子矮丑八怪,我们遇上谭平了。” 皇甫山道:“阿秀呢?你们救的人呢?” 小雀儿气忿的道:“别提了,气死我了!” 皇甫山道:“谭平是个侏儒,也是个色魔,但他不是二位对手,到底怎么了?” 卞不疑道:“竹竿上拴的不是阿秀那孩子,拴的是谭平那小子,我差一点挨他一刀。” 皇甫山咬牙切齿,道:“卞大夫,你们走吧,我要用我的法子对付戈长江。”卞不疑道:“你要当常山赵子龙,千军万马一人闯?” 皇甫山道:“凭实力救阿秀!” 小雀儿道:“我不同意。” 卞不疑道:“我也不同意,两票对一票,少数服从多数,多数尊重少数!” 皇甫山道:“这本是我揽的事,你这话什么意思?” 卞不疑笑笑,道:“首先说明一点,你的事我二人已经插手管了,当然你的事就是我二人的事,既然成为我们三人的事,就得三人商量,别忘了,三个臭皮匠赛一个诸葛亮,皇甫山,诸葛亮不笨吧!” 皇甫山道:“我们已经上过两次当了,万一有一次不幸,如何是好?何如正面一搏。” 卞不疑道:“你错了,戈长江一心要活捉你,他当然会无所不用其极,他曾与你交过手,如果再正面拼,我相信他必有更厉害的人物出现。” 小雀儿道:“快乐堡就出现这小矮子谭平!” 皇甫山道:“时间上已不容再拖延下去,我担心那孩子的安危已成问题。” 卞不疑道:“戈长江对我们玩阴施诈,我们来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阴险对阴险,看咱们谁整过谁!” 小雀儿拍手笑道:“卞大夫足比诸葛亮,快快想一个出来,咱们也去整戈长江。” 三个人躲在“快乐堡”的后山崖凹处商量,皇甫山一直不开口,他只是想着阿秀那孩子。 小雀儿也不开口,因为皇甫山的脸上在忧愁…… 她很想劝皇甫山,但她知道此刻说话会惹皇甫山不高兴,她不要皇甫山不快乐。 卞不疑也未开口,他低头坐在一个石头上敲脑袋——要设想个坑人的计谋,也得花上好一阵安排! 三个人遥望向下面林中的快乐堡谁也未开口。 突然间,山崖顶上有了脚步声,皇甫山立刻示意小雀儿与卞不疑。 三个竖起耳朵听,果然是人的脚步声! 就在三人屏息静听中,上面传来人声:“戈兄,那一男一女真厉害,差一点连我也完蛋,不过……” 另一声音,道:“谭兄,我还是感谢你!” 皇甫山咬牙切齿低声道:“是戈长江!” 卞不疑一把抓牢皇甫山直摇头,他实在怕皇甫山冲动。 小雀儿也拉住皇甫山不放手。 上面又传来谭平的声音,道:“戈兄,我发现那个女的真不赖,设法弄过来!” 小雀儿也火大了,她正要往上冲,反被卞不疑抓牢! 卞不疑紧张了,因为他右手抓牢皇甫山,左手又抓住小雀儿,他还猛摇头! 上面,谭平道:“魏嬷嬷与海棠秋蝉死的怪,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以后你要多加小心了。” 戈长江的声音传来,道:“谭兄,请上禀一声,我已暗中派人打探了,水仙那贱人一旦露面,我立刻加以搏杀,绝不留活口!” 谭平沉声,道:“怎可屠杀美女?抓到了尽快送去,天底下有谁能知道解她中的迷魂毒?” 戈长江忙应道:“就依谭兄,捉到了立刻通知过去。” 停了一会,戈长江又道:“梁心送来的美女有问题,我发觉好像在白马坡那赶大车救走皇甫山的女子。” 谭平道:“再是厉害的人,只要中了我们的毒,便什么也不知道了,时间越久,她便越发的不知道自己是何人,准备好了就送到交接地方去。” 戈长江道:“就这么说定了,谭兄走好!” 上面传来谭平的话,道:“那皇甫山三人也要查明他们来路,不过今夜他们已逃远了,有机会活捉最好不过!”于是,上面传来脚步声,想是人已分手走了。 皇甫山气忿的问卞不疑:“为什么拉住我不放手?” 卞不疑松开皇甫山,也放掉小雀儿,他相当愉快的道:“我如果放你们上去一搏,又怎会知道戈长江的头上还有个人在控制他?” 皇甫山道:“我不管谁控制他,我们只要救出阿秀与小玉儿!” 卞不疑道:“我以为戈长江与谭平之间不简单,说不定与‘梅花山庄大血案’有关连。” 小雀儿道:“你是聪明过度!” 卞不疑道:“你们不是在梅花山庄附近救回水仙吗?为什么不在别的地方?” 皇甫山道:“卞不疑,你倒是想出办法来没有?” 卞不疑道:“早就想出来了!” 皇甫山立刻贴近卞不疑坐下来,道:“快说!” 卞不疑看看小雀儿,笑笑,道:“小雀儿,以后你要多加小心了,千万别被人捉了去!” 小雀儿道:“小玉儿是被你送进当铺的,小玉儿如果出什么事,看你怎向大奶奶交待!” 小玉儿自从进得当铺,至今未露面,果然被“生死当”梁心送来“快乐堡”了! 卞不疑在说出他的计谋之前,首先对皇甫山与小雀儿二人叮咛:“我们在快乐堡只救阿秀那孩子,绝对不能出手去救小玉儿,切记切记!” 小雀儿道:“为什么?” 皇甫山也不以为然的道:“如果能救,当然出手!” 卞不疑猛摇头,道:“千万救不得,小玉儿不会有事的,由于她的被捉,我们也许会找出有关梅花山庄大血案的线索。” 皇甫山道:“有时候我对大奶奶的想法也感到奇怪,梅花山庄庄主‘千面太岁’柯方达并非是什么刚正之人,黑道上的名声倒响亮,更是枭雄一个,前两年还有人出面追查凶手,这一年来,早已无人再提此事,大奶奶却不放弃,这又是为什么!” 卞不疑道:“正义二字,如此而已!” 小雀儿道:“怎么说?” 卞不疑道:“伸张正义,并非要划界分明,黑白道上均识正义为真理,别以为柯方达是黑道人物,如果能在他身上推出一些足以警惕武林之事,就会是一件惊世之举!” 皇甫山道:“也好,我们就只救阿秀!” 他顿了一下,又道:“万一阿秀已经死掉,我绝饶不了戈长江!” 卞不疑道:“阿秀是戈长江的饵,一时间应该还不会被杀死!” 小雀儿道:“戈长江死了独生子,他已凶性大发,我倒替阿秀担心!” 皇甫山道:“卞不疑,快说呀,你的方法是什么?” 卞不疑道:“快乐堡十里外有座乌鸦山,山坡上光秃秃的,前天下的大雪刚溶化,上面又是水又是泥,我们约戈长江在乌鸦山坡前大决战,到时候他一定会去!” 小雀儿道:“也一定会带很多高手去!” 皇甫山道:“什么时候?” 卞不疑道:“落日大决闹,不去就是狗!” 皇甫山摩拳擦掌,道:“好,就这么干吧!” 小雀儿道:“远离快乐堡,就不怕戈长江再弄诈!” 卞不疑笑道:“你们两个都是糊涂蛋!” 皇甫山道:“你骂我们俩!” 卞不疑道:“我说你二人糊涂蛋,谁叫你们去作战?” 小雀儿道:“不是去乌鸦山坡决战吗?” 卞不疑道:“那是骗骗戈长江,他去,我们可不去,等戈长江调走他的人马,我三人天一黑就往快乐堡内杀进去,见一个不能杀,见两个更不能杀,捉个活的逼问他,找到阿秀就回头……” 他笑笑,搔搔胡子,又道:“简单几句话,用不着我再解说吧?” 小雀儿笑道:“调虎离山之计。” 皇甫山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卞不疑道:“不错,恶人是他娘生的,咱们也是娘生的,吃亏上当并非好人专利,也叫那老小子尝尝。” 太阳光落向西山下,阴影子照上乌鸦坡,光秃秃的几株老松树,可也真怪,果然不少乌鸦在聒噪不休! 这地方也有几处山头,可就是不见一只乌鸦飞过去,远方的大山叫“栖凤山”,乌鸦更是不飞去的。 因为那儿的快乐堡有人专门射乌鸦,传言中,山上飞来一对凤凰鸟可爱极了,却受到一群乌鸦追袭,于是,快乐堡的人射走了乌鸦,那对凤凰便永远住在大山中! 果然乌鸦难与凤凰配——戈长江就讨厌乌鸦叫。 现在—— 栖风山下的快乐堡正面河对岸,龙虎石桥边来了一个人,这人持着胡子走到石桥上,他不走了。 迎面跑来四个大汉,其中一人问道:“干什么的?” 那人笑道:“我来送个信,你们去通报!” 大汉冷沉的道:“送什么信?” 那人仍然笑着,道:“这几天快乐堡不快乐,有人来胡闹,是吗?” 大汉倒拎的砍刀顺正手,顿了一下刀身,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人嗤嗤笑,道:“因为我就是来闹得你们鸡犬不宁的人呀……” 四个大汉吃一惊,立刻往上冲。 那人——敢情正是卞不疑,他忙摇手,道:“休动家伙,你们若是光棍,就别吃眼前亏。” 四个人都聪明,谁也不冲了。 有个大汉道:“前晚是不是你动手脚弄倒四个值班的?” 卞不疑道:“我看他四个人累,叫他们睡大觉!” 另一大汉叱道:“到现在四个人还未醒过来!” 卞不疑是叫四个守桥的闻了他的迷药,那药他很清楚,只一闻,三天不起床! 笑笑,卞不疑道:“再过一天都会醒来的,放心吧!” 黑衣大汉忙招呼另外三人把鼻子捏住,道:“喂,你想干什么?” 卞不疑道:“快去传个信,我们三人在十里外的乌鸦坡约斗你们的戈大堡主。他要是够种,自认是个人物,就大摇大摆的前去赴约,我们不见不散;他若是孬种,他妈的,就是那‘万人迷妓院’里生出来的杂种!” 黑大汉一瞪眼,见卞不疑转身就走,忽然托起手中砍刀来,却闻得卞不疑,道:“想活命就别偷袭。” 黑大汉果然不敢把刀砍下,猛回头,他大声吼:“快,快进堡内禀报堡主知道!” 卞不疑与皇甫山并肩站在林子里,两个人未开口说话,小雀儿却急躁的问:“卞大夫,戈长江也是一头老狐狸,他会上你的当吗?” 卞不疑道:“八成会上我的当,不信你们等着。” 小雀儿道:“等,已经半个时辰了。” 皇甫山道:“姓戈的一定会巧安排,他不轻易上当。” 卞不疑道:“一个叫别人上当的人,总是怕自己上大当,我以为戈长江的不出堡有名堂。” 皇甫山与小雀儿当然不知道卞不疑所指何言,卞不疑持髯沉思不语,双目直视那道龙虎石桥。 忽然,他一拍巴掌微微笑,那是得意的微笑。 皇甫山就看出卞不疑一定又想到什么妙招了。 小雀儿道:“卞大夫,要是戈长江不上当,我们是否再大闹快乐堡?” 卞不疑道:“我们已经来闹了,而且不只是一次!” 他手一挥,又道:“走,我们掩藏在大道边。” 皇甫山道:“这里不是很隐密吗?” 卞不疑道:“单只隐密是不行的,我们还得看清敌人的真面目。” 他又笑笑,道:“娘的屁,戈长江在同咱们斗智了,嗯,一定不会错。” 皇甫山道:“斗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卞不疑道:“斗智你都不懂,皇甫山,你的武功是一流的,但心机智慧你还差得多,但你当记住,武功高的人不一定能活得长久,智慧高的人却能站在别人头顶上,你知道站在别人头顶上的人是什么样人物?” 小雀儿道:“当然是欺侮人的恶霸!” 卞不疑摇头,道:“站在别人头上的人是人上人,这种人往往比武功高的人活的长久!” 皇甫山道:“大奶奶就这么对我说过。” 卞不疑道:“快跟我来,我们躲在大路边!” 通往快乐堡的大道边有不少荒草石堆,躲几个人太容易了,更何况是夜晚! 卞不疑三人躲在大道边一处凹地,头顶上还有一大堆枯黄芦苇,那垂下来的白茸茸芦花就好像九十岁老人的大把白胡子! 寒夜不好过,小雀儿就感到有些冷飕飕的,她双手在口边哈哈气,道:“我看戈长江不来了!” 不料她的话刚说完,忽闻快乐堡那面传来急骤马蹄声,皇甫山全身一紧,道:“戈长江来了!” 卞不疑道:“低头,你们看仔细,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我以为这批人不一定会是。” 铁蹄声雷滚般的,刹时间从三人藏的地方越过,尘土飞扬在夜空里,便也闻得马上的黑衣大汉发出吼叱声不断! 卞不疑抚髯嗤嗤笑,道:“果然被我料中!” 小雀儿道:“一共八名黑衣人。” 皇甫山道:“这里面没有戈长江,便是他的几名角头人物也未出现!” 卞不疑道:“戈长江怕上当,所以他仍然在堡内!” 小雀儿道:“他怕上了你的调虎离山之计。” 皇甫山重重的道:“也只有正面搏杀了,我们直扑正面,大家明着干!” 卞不疑笑笑,道:“稍安勿躁,睡个小觉。” 他倚着一片杂草闭上眼睛睡了。 这时候他还能睡觉,倒也令皇甫山佩服,小雀儿低声直唠叨:“你还睡觉?” 卞不疑不开口,已发出轻微鼾声! 皇甫山当然睡不着,他坐在卞不疑一旁想心事! 他在想着阿秀那孩子,自己小时候就是那模样,其实每个人小时候的样子都差不多。 阿秀是水仙的宝贝,这孩子如今不知是死是活,万一有个不幸…… 皇甫山不敢再往下多想,他心中憋着一股子闷气,不时的搓着双手。 小雀儿很注意皇甫山的一举一动,她知道皇甫山的个性,如果皇甫山要做的事,他便一定会做得很好,就如同大奶奶告诉皇甫山,如果他想学会“金手指功”,就必须在高山寒潭湿岩洞过三个冬,火焰山洞住三夏。当寒潭结冰的时候,他必须双手把冰握化,火洞喷出焰浆时,出掌击落近身的火,秘籍带在身边练,苦练三年不能中途间断! 皇甫山能吃苦,而且吃常人不能吃的苦。 他的身子看起来单薄消瘦,但他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经过千锤百炼!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卞不疑张开眼睛,道:“差不多了,该发生的也应该发生了,总不能光吃绿豆不放屁吧!” 小雀儿道:“卞大夫,我以为你的八卦不灵了。” 卞不疑道:“你二人等着瞧,戈长江这老狐狸就要出洞来了!” 皇甫山道:“万一要是不出来呢?” 卞不疑道:“如果刚才去乌鸦坡的人不回头,我敢说戈长江一定会出现。” 皇甫山道:“你可不可以说明白些?” 卞不疑道:“你们听着,戈长江怕上当,他先派出人去赴约。那些人如果不回头,必然是遇上我们了,但事实上他们并未遇见我们在乌鸦坡!” 卞不疑顿了一下,又道:“那些人如果赶回来,证明我们并未在乌鸦坡,戈长江当然不会走出来,如果那些黑衣人不回来,戈长江会立刻率人前往,因为他以为我们去了乌鸦坡!” 皇甫山道:“乌鸦坡距此十几里,快马也不过一个时辰就来回一趟,我们的时候不多了。” 卞不疑道:“戈长江的时间也不多,他应该出来了!” 皇甫山一怔间,微笑道:“有动静了!” 小雀儿笑道:“又是马蹄声!” 卞不疑道:“而且是从快乐堡那个方向来的!” 不旋踵间,只见一批黑衣大汉拍马疾驰而过,为首大汉长髯飘飘,敢情正是“泣血剑”戈长江。 跟在戈长江后面的,也还是他的几个角头人物,不过在这些人物之间还有个女人。 皇甫山未见过那女人,卞不疑也不认得她是谁,不过那女人手中提的一条乌黑棒倒是十分惹眼。 女人玩棒的不多,江湖上很少人见过。 这时候时间才真是比金子还重要! 卞不疑就明白,万一戈长江这批人中途与第一批人相会,两批人回来的速度一定比去时更快。 他跳出石堆就往快乐堡那面跑,边跑边还叫:“皇甫山,快呀,时不我予,千万记住该怎么做就得怎么做,万一戈长江回过头来,我们只有退走了。” 皇甫山道:“万一姓戈的回来,只有硬拼了!” 卞不疑道:“怕是大奶奶不同意,我们的正事才要紧,你别闹别扭。” 小雀儿道:“卞大夫,我们如何下手?” 卞不疑道:“随机应变,尽快弄出那娃儿!” 三个人飞一般的越过小河,幽灵也似的上了堡墙。 附近突然传来一声吼,道:“别以为敌人在乌鸦坡你们就打瞌睡,弓箭手,加强戒备,小心你们的脑袋!” 皇甫山低声对卞不疑,道:“这人叫齐长征,人称‘白河十三刀’的就是此人。” 卞不疑道:“这家伙怕鬼,胆子小!” 他手一指,从暗中潜向第二进大厅上,他知道戈长江的内眷都住在那间大厅里。 这时候天气冷,天冷的时候年纪大的人睡不稳,大厅内有个老太太声音,道:“艳秋丫头,快起来把炭火升一升,老奶奶一身冰冷呐……咳……”黑暗中,只见厢房内转出个丫头正披着衣衫往大厅中走,边应道:“来了,来了,老奶奶!” 卞不疑示意小雀儿,低声道:“下手!” 小雀儿道:“叫我去杀一个老太婆?” 卞不疑道:“去怎么做还要我说?” 皇甫山道:“卞大夫,此非大丈夫行径!” 卞不疑道:“我又没叫小雀儿杀人!” 就在那个叫艳秋的丫头端着一盆炭火走向大厅,小雀儿已迎上去笑道:“姑娘,你去睡吧,我来侍候老奶奶!” 艳秋丫头吓一跳,火盆几乎落掉,惊问:“你是谁?” 小雀儿道:“我是新来的呀!” 艳秋丫头突然把火盆往小雀儿掷过去,却被小雀儿伸手接住。但就在小雀儿往大厅上走进时,艳秋丫头已大叫道:“有刺客!” 小雀儿回身一掌未打中艳秋丫头,空中响起一阵劲啸,一根乌杖已当头打下来。 乌杖来势相当威猛,大厅门下已闪动着一团黑影,苍老的声音传来,叱道:“我老婆子正要为我的小孙儿报仇,你们送上门来了!” 不用说,正是戈玉河的奶奶出手了,这太出人意料之外了,卞不疑就大吃一惊! 小雀儿手中火盆抛向艳秋丫头,锁龙环已迎上那根大铁杖。 “嘭!” 火盆未砸中艳秋丫头,却砸在大院的石砖地上,老太太的铁杖已到了小雀儿的头顶上。 小雀儿一声冷笑平地起,水蛇也似的穿入一片杖影中,真快,锁龙环咔的一声张开来,那么巧妙的扣锁住老太太的脖子上! 小雀儿未收紧锁龙环,她只在老太太耳边细语:“老太太,别动了,动一动脑袋就掉了。” 老太太的铁杖斜指半空未再动,她甚至头也不能扭的道:“丫头,你是何人门下?” 小雀儿笑道:“此刻哪有功夫自我介绍。老太太,我借你的身子一用了!” 老太太叱道:“这是什么话?” 小雀儿道:“我可并未杀你孙子,我只想救出那个可怜的娃儿!” 老太太道:“什么娃儿?” 笑笑,小雀儿道:“你们掳来母子二人,那孩子仍然在你们快乐堡。” 便在这时候,前面一批黑衣大汉冲进二院来,为首一人正是“白河十三刀”齐长征,大厅门下,他发现一个女子手握金环扣在老太太的脖子上,就好像蜈蚣毒牙要咬断老太太的脖子似的,便不由得怒吼,道:“臭丫头,快放了我们老奶奶!” 七个弓箭手,八个端枪的,还有五个举着刀,当然,齐长征手中的砍刀举得最高! 小雀儿笑呵呵的道:“各位爷们干嘛呀?万一吓着老太太的玉体,你们哪个担待?” 齐长征怒吼如虎,道:“你想干什么?” 小雀儿道:“放了那孩子,我不伤你们任何一个人!” 齐长征怒道:“那得等我们堡主回来!” 小雀儿道:“那就叫戈长江为他娘办丧事吧!” 她的右手猛一旋,老太太还真的一瞪眼! 其实小雀儿只是把锁笼环紧一紧,环中的利刃仍未动,她不打算要老太太的命! 但齐长征可紧张了,他大叫一声:“等一等!” 小雀儿道:“不等,我不打算等戈长江回来,哼,他也许回不来了!” 她也会找机会唬一唬人! 江湖上就有不少人把个“唬”字玩弄得淋漓尽致,便也令这号人物无往不利。 江湖上也有不少人容易被唬住,齐长征此刻就猛一愣,道:“臭丫头,你唬人!” 小雀儿道:“你可以不听唬,却不能不相信事实。” 老太太的脸色变了,她变得好难看。 齐长征还以为是被锁龙环勒的,便厉声,道:“臭丫头,你要把我们老奶奶勒死!” 小雀儿却知道是老太太气的,但她却利用齐长征这句话。道:“放了那孩子!” 齐长征道:“只怕那娃儿已经进到狗肚子里了!” 小雀儿怒道:“你们竟然把个小娃儿抛入狗穴中了?太可恶了!” 齐长征道:“这也是刚才不久的事,堡主临去吩咐的,怪你们太不自量力!” 小雀儿道:“狗穴在那里?” 齐长征道:“放了我们老奶奶,我领你去。” 小雀儿冷笑道:“老太太会陪我去的!”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四章 侏儒小子 “快乐堡”后面养了许多恶犬,戈长江是用来布阵的,他的“九宫大迷阵”中就必须有十头恶犬。 现在,小雀儿押定戈老太太来到一处小山洞穴边,已闻得洞穴中发出狗的呜声不断! 戈长江养的恶犬足有二十多头之多,他每天命人送一次食料,时间是在天黑时分,恶犬在这时候吃饱,如果夜里需要它们布阵,便不会被敌人用食物所诱! 隔着一道铁栅,小雀儿往黑洞穴中叫喊:“阿秀,阿秀!你还好吗?” 小雀儿的叫喊却引来群犬的争相狂叫,也引得齐长征得意的道:“早就吃到狗肚子里了。” 小雀儿道:“如果阿秀死掉,你们就替老太太收尸吧!” 戈老太太一瞪眼,道:“你敢!” 齐长征道:“且用火把看一看,真要死掉,你就算杀了我们老奶奶也没有用!” 小雀儿沉声道:“快取火把来!” 齐长征接过一支火把走进洞穴,只见他一声惊呼,道:“好小子,他在狗洞中睡着了!” 小雀儿大喜,道:“恭喜你呀,老太太,你死不了啦!” 老太太仍然不开口,只是鼻孔连连哼不停。 齐长征命人打开铁栅门,喂狗的人走进去,暗角处抱起地上的小娃儿,还啧啧称奇的道:“娘的,这个娃儿命真大,狗都不吃他!” 齐长征见那娃儿被抱出恶狗洞,立刻对小雀儿道:“抱着这娃儿,你们走吧!” 火把照射下,小雀儿仔细看着娃儿! 她这一次当然会加倍小心,因为她上一次几乎被侏儒谭平得手! “咔”的一声响,锁龙环脱开戈老太太的脖子,小雀儿左臂一振,已将那娃儿抛在空中直往暗影中飞去。 她这一动作立刻引起在场之人惊讶! 齐长征就不懂,小雀儿为什么要把娃儿摔死? 他们本来就要在小雀儿抱起娃儿时候围攻的,但小雀儿突然的怪异举动,使得他们愣然不解。 就这么一瞬间,小雀儿已腾身而起飞上屋脊,只一声尖笑,便没入黑暗中不见。 齐长征发足奔向娃儿跌落地方,但他什么也没找到——娃儿不见了,却听得戈老太太道:“还找什么,来人早已把那孩子救走了!” 齐长征立刻大声吩咐:“快侍候老奶奶回屋里,你们这一群饭桶!” 他此时如果不骂别人是饭桶,就表现不出自己是个人物,有许多大人物就会骂别人饭桶,这样才能显得他们更高人一筹。 踩在别人头上大吼的人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筹。 在这些黑衣人面前,齐长征就高人一筹。 十五个戈长江的内眷一齐奔来了,她们簇拥着面色苍白的戈老太太,一路又骂又安慰的走进二道大厅里。 老太太刚刚在二道大厅上吃着燕窝参汤压惊,快乐堡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戈长江率人疾驰回来了。 于是,戈长江火大了! 于是,齐长征被戈大堡主骂得狗血淋头。 当然,戈长江也骂齐长征是大饭桶。 皇甫山从暗中接过小雀儿抛过来的孩子,这一次他先看孩子是不是阿秀。因为他们上一回来救阿秀,卞不疑接到由巨竹上倒下来的却是“侏儒小子”谭平,卞不疑差一点没挨一刀。 皇甫山很激动,因为那张清秀的小面孔正是阿秀! 此刻阿秀未醒过来,他满面泪痕,一身的灰土还带着狗臭味! 一个人与那么多恶狗关在一起,身上当然有狗味! 三个人飞一般的出了快乐堡,也飞一般的冲进一片大荒树林子里。 小雀儿发觉后面无追兵,笑道:“阿山哥,别跑了,且看看这孩子伤的怎么样。” 卞不疑探手摸着阿秀鼻子,道:“有气。” 皇甫山把阿秀抱在怀中,急切的道:“怎么还不醒过来,莫非中了什么毒?” 卞不疑道:“他不会中什么毒,皇甫山,你想想,戈长江把他抛入狗洞穴,自然不会用毒,他还得为他的恶犬想想。” 小雀儿道:“他也许头被打昏了。” 卞不疑双手托起阿秀的头,摸了个仔细,道:“这孩子没挨过打,他的头好端端的……” 皇甫山道:“那他为何还不醒过来?卞不疑,你快快想个办法呀!” 卞不疑抓过阿秀一只手,立刻并指搭上阿秀腕脉,半晌,他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是累坏了!” 皇甫山道:“怎么说?” 卞不疑道:“以我想来,这孩子被抛进恶狗穴,一群恶犬对他吠,一时间可能狗还对他没胃口,可是孩子却拼命哭喊大叫。时间一久便昏沉沉的睡着了!” 皇甫山点点头,道:“这倒是可能,记得有一年我在寒潭苦练功,练到四更天睡着了,这一睡就是十二个时辰未醒来,等到有人推我起来,还以为快五更天,不料听那人提说已是第二天夜的五更天,我也立刻觉着肚子饿……晤……阿秀一定是累坏了!” 小雀儿道:“这孩子真可怜,这么小就遭受如此打击,看起来快乐堡的恶狗比快乐堡的人好多了,没有把阿秀吃掉!” 卞不疑道:“如果我推测不差,快乐堡的恶狗只在戈长江布下的‘九宫大迷阵’中咬人,阿秀又是孩子,有许多恶犬是不会向小孩扑咬的。” 皇甫山道:“快想法子叫孩子醒过来!” 卞不疑道:“不必了,我们背着他走!” 石壮的伤好多了! 自从水仙被救回来以后,他的伤好得特别快,夫妻二人住在清风客栈就未曾走出过房门外。 皇甫山成了他一家大恩人,石壮更对卞不疑由衷感激,因为卞不疑不但把他从死神手中夺回来,且又送了他两千两银票! 石壮就以为自己否极泰来了。 皇甫山抱着阿秀走进客栈的时候,石壮与水仙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水仙哭叫着接过阿秀。 她的哭声也把沉睡中的阿秀叫醒。 阿秀醒过来,石壮也不哭了,他拉住皇甫山的手,道:“兄弟,你救了我一家人,我……” 皇甫山笑笑,道:“我自愿的,石兄,我恭喜你一家又团聚一起了!” 水仙抱着阿秀,对皇甫山道:“皇甫兄弟,我们一辈子忘不了你!” 石壮看看阿秀,见他并未受到什么伤害,便拉过身边,指着皇甫山,道:“阿秀,去替你爹娘向你皇甫叔叔磕三个响头,我们无以为报!” 卞不疑叱道:“庸俗,少来这一套!” 小雀儿已拉住阿秀,笑道:“免了,免了,我阿山哥也不喜欢你磕头!” 阿秀没坚持,他怔怔的看着皇甫山,他心中在想着白马镇,也想着那天皇甫山在快乐堡几乎被人网住的事。 皇甫山道:“石兄,你们如何打算?” 石壮坚定的道:“清风镇距离我住的大山两百地,我们打算仍然回大山里去!” 皇甫山道:“我却以为你们暂时不能去,再有几天就快周年了,你那里已烧成灰烬,不如先去百灵岗暂住,过了年再决定。而且阿秀如果有缘,得大奶奶喜欢,他就会得到大奶奶的真传,学得一身好本事!” 石壮道:“兄弟,你的话很合我的意,这个世界真混帐,你不惹人人找上门,天理何在,没本事就得挨宰,我同意阿秀去学本事!” 水仙道:“皇甫兄弟,百灵岗在什么地方?” 皇甫山道:“我叫小雀儿送你们去,且在清风镇住一天,明日一早雇个车!” 小雀儿道:“阿山哥,你撵我?小玉儿还没救回来!” 皇甫山道:“小雀儿,你可以随时再来,重要的是这儿发生的一切,你必须向大奶奶报告!” 小雀儿鼓起腮帮子,道:“阿山哥,你总是有理由支使我,好嘛!” 卞不疑笑道:“小雀儿,我们这是要去梅花山庄,你若有兴趣,快回来装鬼吧!” 小雀儿心中当然明白皇甫山为什么要她带领石壮一家三口去百灵岗,皇甫山除了要小雀儿向大奶奶报告梅花山庄有了动静以外,更重要的是要她保护石壮一家三口人,因为太祥府七百里地皆是戈长江的地盘,石壮的伤未好,万一遇上快乐堡的人,石壮一家就完了! 水仙对于皇甫山有说不出的感激! 她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当她上大车的时候只能双目进射出令人难忘的眼神! 那是一种扣人心扉的眸芒,有时候一个人只被那么看一眼,就会一辈子不忘,皇甫山第一次在荒山中看到水仙的时候,水仙以衣拭着湿湿的双手,眼光流露的眸芒就令皇甫山一辈子不忘! 那种眼神会叫人为她做任何事而不求半点回报,那种深邃中带着温柔的眸芒,大概只有仙女才有! 此刻,皇甫山又看到水仙那种眸芒,他只看一眼便转过头去。 皇甫山不是不想看,他甚至看上三天三夜也不会看厌,但他却别转头看向石壮,在他的内心深处,却又很想永远看着水仙那种眼神。 这世上有许多美女,不过美女也有差别,譬如气质、风度、谈吐、身材、美丽,但真正的美女是会扣人心弦的。不少美女只是外表长的美,看久了便也不觉得什么,但水仙不是那种女人! 皇甫山就以为水仙是位值得男人为她拼命的人。 大车已经驰出清风镇了,卞不疑笑问皇甫山,道:“皇甫山,你已经对石壮一家尽了力,该办正经事了。” 皇甫山道:“我办的都是正经事,当我发觉戈长江命人盗棺之后,我更以为自己在办正事。” 卞不疑道:“你也该为小玉儿想想了。” 皇甫山道:“我会全力以赴,卞不疑,你应该知道我的作风,自小我们在一起和泥巴,谁有什么想法,彼此都很清楚!” 卞不疑笑道:“我比你大九岁,可是你小时候不听我的,到今天你还直呼我的名!” 笑笑,皇甫山道:“你也一样,如果你叫我阿山弟,那才令我不舒服呢!” 卞不疑哈哈一声笑,道:“皇甫山,你以为小玉儿的性命会不会有危险?” 皇甫山道:“是你把小玉儿送进当铺的,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小玉儿被“和气当铺”的“生死当”梁心连夜送出清风镇,卞不疑也狠狠的敲了“和气当铺”一笔银,这时候他坐在桌边不出声。 皇甫山也不开口,因为他知道卞不疑在思索什么。 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卞不疑道:“他娘的,我突然觉得不大对劲了!” 他似是自语的又道:“我是猴舔蒜坛子越舔越不是滋味,小玉儿……” 皇甫山也跟着紧张的道:“怎么说?” 卞不疑道:“我想起‘侏儒小子’谭平,有人说姓谭的是个大色狼,小玉儿落入他手中,一定……” 皇甫山戟指卞不疑,道:“怎不早说,小玉儿出事你我的过错可大了!” 卞不疑道:“其实这件事我应该早就想到的,就是因为要救石壮一家人,如今石壮一家救出来了,再仔细一想,才发觉小玉儿不妙了。” 皇甫山急道:“怎么说?” 卞不疑道:“当我们救回水仙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梅花山庄附近有问题,而且水仙也是美人儿,想来那地方一定弄了不少美女。” 皇甫山急急的道:“如此小玉儿真的不妙了。” 卞不疑道:“皇甫山,我们走!” 皇甫山道:“去哪里?” 卞不疑道:“去梁心的当铺。” 皇甫山道:“当铺的人又怎会知道?不如找上快乐堡,直接向戈长江要人去。” 卞不疑道:“当铺的人也许不会知道内情,表面上的一些蛛丝马迹也许他们知道一点,休忘了,他们的掌柜是‘生死当’梁心。” 皇甫山想了想,道:“和气当铺就在镇上,我们去去也耽误不了多少时光,走!” 清风镇上的“和气当铺”这两天一直关着门,当铺的朝奉梁心不在,前几天大伙计又死了一个,如今只有“黑心老石”一个人主事,为了保平安,黑心老石就命伙计关起大门。 他要等梁心回来,那天夜里在镇北头的空宅内,鲁大死的惨,赎当的人不起眼,武功可也不简单,两只袖子猛一抖,比两把利刀还吓人。 那晚自己若不是见风就转舵,如今早已进了鬼门关。 坐在一张四方桌子边,“黑心老石”喝闷酒! 喝闷酒的人都会有一肚皮心事,“黑心老石”自不例外! 想着“血口鲁大”在世的时候,只要梁掌柜出门,和气当铺就是二人天下,吃点喝点自不在话下,有时候二人高了兴,弄两个姑娘逗一逗——多开心! 想到这地方,“黑心老石”不由得举杯一声干笑,张口一饮而尽! “黑心老石”已有八分醉意了。 喝闷酒的人也最容易醉,“黑心老石”举着酒杯往对桌一扬,道:“鲁……大……干!” “我不是鲁大,老兄,你看清楚我是谁!” “黑心老石”打个酒噎一瞪眼,忽然重重的放下酒杯站起身来。 他先是晃晃大脑袋戟指对面,道:“怎么会是你?” 那人冷冷道:“怎么不是我?” “黑心老石”道:“已经赔你银子两千两,掌柜不在家,我正在发愁如何交待,你怎么又找上门?你……你他娘敢情吃定我老石了。” 那人正是卞不疑,他一把揪住黑心老石,沉声道:“你知道老子今晚找你做什么?” 黑心老石吃一惊,便酒也醒了一半,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卞不疑道:“不是我怎么进来的,是我们。” 黑心老石头一抬,这才发觉卞不疑身后面还站着一个瘦大个儿。 他发现瘦子嘴巴闭得紧,两道眉毛插入鬓,两只眼睛像星星,这种人的武功一定深!。 黑心老石迟迟的道:“对……对,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卞不疑道:“我们翻墙进来的。” 黑心老石道:“老兄,你先松松手行不行,你知道我打你不过,别这样,有话好说!” 卞不疑猛的一松手,“嘭”的一掌打断桌角,沉声道:“你叫黑心老石,是吧?” “黑心老石”道:“老兄,你绝对不是为了证实我的名字而来吧!” 卞不疑道:“你废话,我问你,我的女儿呢?” “黑心老石”一瞪眼,道:“哎!怎么还提你女儿?不是已经赔你银子两千两了吗?” 卞不疑回身指着面无表情的皇甫山,道:“我女儿的哥哥找来了,你赔两千两银子是给我的,我这个爹不再追究了,可是我女儿的哥却不依,所以我带着他来了。” “黑心老石”忿怒不已的道:“这件事两千两银子已经摆平,怎可以再来索讨,这算什么理?” 皇甫山伸出一根指头快不可言喻的扫过“黑心老石”的左臂,便也扫出一溜鲜血! “黑心老石”吃一惊,也忘了痛。 他实在没见过,有人用指头一扫竟然会连衣袖血肉扫烂,骇人听闻呐。 皇甫山戟指“黑心老石”鼻尖,沉声道:“我的妹子呢?梁心把她送到什么地方了?” “黑心老石”道:“我实在不知道,否则,我又怎会赔你爹白银两千两!” 他真的以为卞不疑是皇甫山的爹,乐得卞不疑笑哈哈,可皇甫山心中不是味! 皇甫山一脚踩在凳子上,沉声道:“你赔我爹白银两千两,他可以不再追究,我这一关你怎么说?” 黑心老石大叫,道:“江湖上哪有这一说?我今天再赔你两千两白银,过两天你们再来一个,天爷,我就算有一座银山也不够你们讹诈的!” “叭!” 黑心老石被皇甫山一掌打得歪了嘴,道:“你打我?” 皇甫山伸手摸着黑心老石臂上的鲜血,道:“你错了,我不是来打人,我来杀人!” 黑心老石的武功本不弱,可是他清楚眼前两个人他一个也打不过。 但黑心老石的心眼多,他以为耍心眼他不一定会吃亏,说不定还能赢! 开当铺的人,头脑都是一流的,谁见过笨蛋开当铺? “黑心老石”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暗自冷冷一笑,表面上却哭丧着脸,道:“二位,能不能不杀人?” 皇甫山道:“那就告诉我们,你们把我妹子送往哪里去了!” “黑心老石”无奈的摊着两手,道:“我实在不知道,二位,我老实告诉二位,掌柜干的许多事情我们当伙计的都不知呀!” 卞不疑道:“你们当铺收美女,目的何在?” “黑心老石”道:“美女容易脱手,谁要老太婆。” 皇甫山冷冷道:“既然你不说,那就死吧!” “黑心老石”道:“不是我不说,我是不知道。” 他见皇甫山再一次扬起手来,便头一偏,又道:“别杀我,我送你一件宝!” 皇甫山道:“你要送我什么宝?” “黑心老石”道:“是我们掌柜收藏的宝贝,一只龙角,可珍贵呀!” 卞不疑全身一震,道:“龙角?” “黑心老石”道:“你们不杀我,我就把龙角送你们。” 卞不疑道:“你把龙角送我们,掌柜回来怎交待?” “黑心老石”道:“我就说被人抢了。” 卞不疑道:“你大概只有这么应付了!” 他抬抬手又道:“拿来吧,且看什么样的龙角。” 皇甫山未开口,他心中明白,卞不疑从小就喜欢岐黄之术,他研究怪物或熬炼丹丸,乃至废寝忘食;想那龙角必然也是极为珍贵的药材,否则,卞不疑是不会任这小子独自进入内房的。 卞不疑心中就是这么想,他更不怕“黑心老石”会逃跑,清风镇上的和气当铺是大字号。 “黑心老石”果然没跑,匆匆的双手捧出个红绒布面盒子,看上去盒子不过一尺长、半尺宽,一把亮光光的铜锁在上面,木盒接缝处也镶着铜条,想是十分珍贵的东西放在盒子里面。 “黑心老石”把盒子放在桌面上,道:“这里面放的就是龙角,二位,我没钥匙,掌柜才有。” 皇甫山伸出手指猛一扭,便闻得“咔”的一声响,铜锁立刻应声而开。 “黑心老石”立刻用手按住盒子,道:“二位,你们拿走吧,到别的地方去开关看,这里实在不方便,后面伙计看得见,我不好讲呀!” 卞不疑从“黑心老石”的眸芒中发现可疑,但他却想不出有什么地方令他可疑得不舒服。 也许这就是人的第六感觉吧。 卞不疑这时候就是第六感觉令他想不通。 皇甫山道:“这里面就是你说的龙角?” “黑心老石”道:“不错,二位拿去一观便知。” 皇甫山双手托起盒子,他还凑近灯光看了又看。 卞不疑道:“皇甫山,我心中不舒坦。” 皇甫山道:“怎么了?” 卞不疑道:“这小子为什么不叫我们当面看?我心中想,他一定是动了手脚。” “黑心老石”吃一惊,心中暗骂卞不疑是狐狸精。 狐狸精不一定就是风骚女人的专有名词,男人精灵也叫狐狸精,因为狐狸也有公的。 皇甫山道:“东西已拿在手中,怕他什么阴谋?” 卞不疑道:“他把龙角取走,弄个假的放在里面,等到梁心找他要,他说被我们抢走了,其实是他借机私吞,我们替他背黑锅!” “黑心老石”喘了一口大气,道:“二位太多心了,我保证盒里是龙角。” 卞不疑道:“你拿什么保证?” “黑心老石”道:“我以性命做保证,二位如果发现是假,回来拎我老石的脑袋!” 卞不疑点点头,道:“且相信你这一回。” 皇甫山双手托住盒子,道:“走,找地方去看一看。” “黑心老石”还故意伸头往后面看,道:“二位,三更天了,后面伙计未醒来,你们快走吧!” 卞不疑正欲转身走,忽然停下脚来。 他的动作令皇甫山也愣了一下。 “黑心老石”立刻又催道:“快走呀,二位!” 卞不疑却指着一张供桌,道:“你们当铺还供奉神?” “黑心老石”道:“我们供奉张飞三老爷。” 卞不疑道:“人言张飞卖肉——人硬货软,怎会……” “黑心老石”笑道:“你老说对了,任何东西送上我们这里来都得贬七分,再硬的货也变软了。” 皇甫山道:“只有你们的人硬,像张飞!” 笑笑,黑心老石道:“开当铺的心都差不多。” 卞不疑走近供桌,只见那副对联写的绝妙:“真当假当认清东西不上当,假当真当亲娘老子也一样。” 这副对联上面还有个横批:“货看当面”。 皇甫山发现张飞像黑如墨,上面一层灰土染长须,少说也有三年未擦拭了。 卞不疑念着“货看当面”,便不由得回头看向皇甫山手中的盒子。 盒上的锁已被皇甫山扭开了,只需抽出断锁就可以看清里面的“龙角”,这中间又能浪费多少时间? 卞不疑心头又一紧,他的双目在黑心老石的脸上游移不定,就好像要看穿老石的心一样。 这原本是刹那间的事,卞不疑的疑心产生了动作。 他指着墙上贴的四个大字,道:“货看当面,我们自也不例外,皇甫山,打开看一看。” 皇甫山把盒子又放回桌面上,黑心老石用双手按紧,道:“开不得呀,二位爷!” 卞不疑向皇甫山施以眼色。 皇甫山对于卞不疑的动作当然很了然,立刻冷笑着闪在黑心老石身后面。 卞不疑指着桌面,道:“小子,快快打开吧,货看当面,我们也不上当。” 他说的不错,上当就是吃亏,任何人也不喜欢上当。 江湖上只有缺银子的人上当铺,明知道是去上当,那绝非是开的方便之门,但却仍然甘心去上当。 如今卞不疑犯了疑心病,他以为那个盒子有问题,如果他与皇甫山中了姓石的鬼计,上大当,岂不阴沟翻大船。 他是个轻易不吃亏的人。 皇甫山对于卞不疑这一点最清楚。 二人在百灵岗学艺的时候,卞不疑最喜欢听大奶奶几位前辈谈论江湖是非。 年轻人都喜欢听讲故事,只不过卞不疑听的多也记的最多罢了! 一个人装满一肚皮江湖是非,这个人行走江湖就不会容易上当。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五章 诱色当铺 “黑心老石”双手仍然按在盒子上,道:“二位,你们拿了‘龙角’快走吧,要不然。” 卞不疑道:“小子,你只掀开一点点,且让我二人看一看,这又费不了多少时间。” “黑心老石”急的额上滴汗水,他早已酒醒了。 他的声音也变了,变得粗声乞求的样子,道:“我石胖子给二位叩头了!” 皇甫山道:“石胖子,你有阴谋!” 卞不疑冷冷道:“我早看出来了,所以我非要他自己打开来,当面认清。” “黑心老石”苦兮兮的半晌,忽然双目一扬流露出两道凶残的厉芒,道:“二位既然不相信,来来来,我这就打开给二位看一看。” 他左掌托起盒子,把开的一边转向皇甫山与卞不疑二人,又道:“靠近一些,二位不是要看清楚吗?” 他的右手已去掀盖了,便在这时候,卞不疑大叫一声:“快闪开!” 就在他的叫声里,只闻得咝咝之声不绝于耳,那紫水晶似的如雨细芒,也不知有多少支射过二人的头顶消失在黑影里。 就在二人吃惊中,“黑心老石”发出“啊”的一声,那只盒子已自他的手中落在地上。 “黑心老石”直在地上翻白眼,皇甫山与卞不疑二人忿怒的扑过去。 卞不疑一把抓住老石,叱道:“你找死!” “黑心老石”惨然一笑,道:“你太精……了!” 卞不疑道:“是你太笨了!” 皇甫山道:“这是什么暗器?他怎会反而打中自己?” 卞不疑也不懂,他直视着老石不开口。 “黑心老石”道:“这是我……们……掌柜三年前带……回来的……东西,只听梁掌柜说,这是一件十分……霸道……的暗器,特别要我保管……掌柜也不懂开启之法,不明白的人随便开启,非死……无疑……” 卞不疑立刻拉起“黑心老石”的衣衫,只见一排三支细如牛毛,紫光闪闪的细针,正扎中他的胸口上方。 “黑心老石”又道:“本想咱们同归于尽,可是……我……” 卞不疑立刻取出一粒白色丹丸投入“黑心老石”口中,道:“我知道你不想死!” 老石吞人丹丸,道:“怕是你救不了我了!” 卞不疑出手真快,三支牛毛细针已被他找出来,横手一把尖刀切在中针地方,他用力往外挤乌血。 皇甫山道:“你糊涂了!你为什么要救他?” 卞不疑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他。” 皇甫山当然知道,卞不疑救人是不分敌我的,而且他对于必死的人,更会卖力气去救。 卞不疑就是喜欢救那快死的人,否则他就不叫“医死人”。 “黑心老石”本来喉头在打结。 一个将死的人,如果有了喉头打结现象,这个人就快脱屎尿而失禁了。 人如果失禁,必死无异! 卞不疑就在老石快要喉打结的时候救了他。 “黑心老石”迷惘的道:“你……救了……我!” 卞不疑道:“因为我是好人。” 皇甫山道:“救他,对于我们有何助?” 卞不疑道:“也是回报,皇甫山你回头看一看,刚才他如果手腕往下一抡,我二人身上中的一定比他的还要多上好几倍,可是他并未曾……” 皇甫山已发觉身后的墙上大片紫光出现。 他只是冷冷一笑,道:“卞不疑,我看不是这样,你只是想救死人,展现你的医道才华。” “黑心老石”不开口,他闭上眼睛在打算。 皇甫山又道:“姓石的本就被我二人逼急了,他打算大伙死一块,谁也别想活,他以为我二人早已中了这些毒刺针,更何况他因不会使用而中了三支,你却把他当成老实人,你糊涂!” 卞不疑笑笑,道:“我怎会把他当成老实人?他若老实也不会取来这鬼玩意坑人了。” 皇甫山道:“说来道去,你还是在表现你是一位超绝的大夫,你的外号‘医死人’。” “黑心老石”猛一瞪眼,道:“原来……你们是金树坡的……长安药店……” 卞不疑面色一寒,道:“我就是‘医死人’卞大夫!”。 老石满面感激的道:“我老石死不了啦,卞大夫,你果然妙手回春!” 卞不疑取过盒子看,只见盒子里果然是一个八寸长五寸宽的金色龙角形东西,盒子上连着机簧,另有两个暗道,只有使用的人才知道如何去操纵,因为在这盒子张开带动龙角前端升起的同时,便是三十多个扇形的小孔洞,紫色针刺便是由孔中射出来的。 皇甫山道:“果然霸道。” 卞不疑道:“‘生死当’梁心也不敢启开。” 皇甫山道:“因为他也不会用。” 卞不疑道:“想不起此物何人所用!” 皇甫山道:“也许大奶奶……” 他没有说下去,回头低看“黑心老石”。 “黑心老石”并未开口,他还把眼睛闭着,但他却把二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卞不疑当然知道“黑心老石”在听他二人的谈话。 他走近“黑心老石”,笑道:“石胖子,你的命是我救的吧?” “黑心老石”道:“如果我活了,你便是我的救命恩人。” 卞不疑道:“你知不知道梁心的上面是受何人控制?” “黑心老石”摇头,道:“我们掌柜独来独往。” 卞不疑道:“我便告诉你,梁心是‘快乐堡’的人,他受制于戈长江!” “黑心老石”道:“你这话当真?” 卞不疑道:“看来你果然知道的不多。” “黑心老石”道:“我知道的全说了。” 卞不疑道:“有一件事情你不应该知道!” 一怔,“黑心老石”道:“什么事情?” 卞不疑道:“你不该知道我是金树坡的卞大夫。” “黑心老石”道:“我本来不知道,可是……” 卞不疑道:“江湖上的人就是如此,凭谁都想多知道一些事情,这当然出自好奇心,谁也明白江湖中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太平。石胖子,我的话你懂吗?” “黑心老石”道:“我虽然知道你是有名的金树坡卞大夫,我把我的嘴巴封紧,我不对人说!” 笑笑,卞不疑道:“你当然不会对人说,因为一个死了的人是不会开口的。” 他的手法真快,只一个半旋身,便见“黑心老石”双目凸出在眼眶外,直不楞的死在地上了。 皇甫山看的真切,卞不疑在转身的时候,顺势在墙上找出一支紫色刺针! 如今那根刺针正插在“黑心老石”的眉心,比用龙角射的劲道还大,还准。 卞不疑拿起“龙角”,且又拔了十几根紫色针刺。 皇甫山道:“还要这玩意做什么?” 卞不疑道:“皇甫山。穷理致知,这点道理你该懂吧?何况还未弄清楚这玩意的来历。” 皇甫山道:“你打算回去百灵岗?” 卞不疑道:“回去挨骂?” 皇甫山道:“这什么话!” 卞不疑道:“你怎么忘了,小玉儿的下落不明,我回百灵岗怎么向大奶奶交待?” 皇甫山点点头,道:“这话倒是不错,小玉儿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我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卞不疑道:“走,我们设法去救小玉儿!” 皇甫山道:“我以为我二人什么地方也别去,就住在这当铺里。” 卞不疑嗤嗤笑,道:“干什么?当梁心的伙计?” 皇甫山道:“也可以。” 卞不疑道:“干就干,且等梁心转回来。” 皇甫山与卞不疑决心在清风镇上的“和气当铺”里等候“生死当”梁心,因为梁心押走了小玉儿。 如果二人不把小玉儿救出来,不但无法向于大奶奶交待,就是“梅花山庄大血案”的追查上也有不少困难。 于大奶奶命小玉儿到金树坡协助卞不疑,就是这个缘故,小雀儿暗中潜往梅花山庄,也是为了配合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行动。 如今小玉儿被梁心暗中送走,大出卞不疑意料之外。 卞不疑以为凭小玉儿的武功,梁心绝对不是小玉儿的对手,于是他才将计就计,等小玉儿把梁心要去的地方摸清楚,小玉儿自然会转回来,岂料在救回水仙以后,发觉水仙中了“仙人迷路草”,卞不疑这才紧张了。 如果小玉儿中了“仙人迷路草”,她被人送到什么地方也不会知道,而且还会任人摆布。 美丽的姑娘如果任人摆布,是件十分危险的事! 皇甫山如今就急的团团转! 他转到当铺后面,因为他实在吃不下东西,甚至二门内的箱柜中放置的各种典当古董,他也懒得看一眼。 皇甫山忽然想起当铺里应该还有一个伙计在。 胖子老石的酒菜不就是有伙计侍候的? 想起还有一个人,皇甫山立刻大步奔向后面,他什么人也没找到,却发现后门虚掩着。 “跑了!”皇甫山自言自语着。 那伙计当然要逃,鲁大死了,黑心老石也死在柜台后面,伙计当然会逃走。 皇甫山走回前面的时候,发觉卞不疑已经把黑心老石的尸体平放在一张木板床上,他正用一张大棉被把老石的尸体裹起来。 卞不疑见皇甫山回来,立刻对皇甫山笑笑,道:“一件事情两人做,这叫分工合作,是不是?” 皇甫山道:“有话直说。” 卞不疑道:“我把尸体包起来,由你抛到北头那家无人住的大宅子里去。”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知道有个伙计逃了,否则也用不到麻烦你老弟了。” 皇甫山道:“卞不疑,你以为我们应该在此地等多久?” 卞不疑道:“等到梁心回来。” 皇甫山道:“这当铺的大门……” 卞不疑笑道:“照常营业。” 皇甫山笑笑,道:“我二人哪一个是当朝奉的材料?” 卞不疑指着自己的鼻尖,道:“当然是在下敝人我。” 皇甫山道:“如此我便是伙计了?” 卞不疑道:“所以你现在听我的。” 皇甫山道:“如何听你的?” 卞不疑道:“你现在就把这具讨厌的尸体背走,皇甫山,这就是伙计的工作。” 笑笑,皇甫山道:“只要能救回小玉儿,就算真的干伙计,我皇甫山也干了。” “喷啧喷!”卞不疑沉笑,道:“小玉儿听了不乐死才怪,皇甫山,你心里喜欢小玉儿,对吧?” 皇甫山道:“小玉儿与小雀儿我都一样喜欢,我把她二人当妹妹。” 卞不疑道:“你是爱她在心口难开,算了,快把尸体背起走吧!” 清风镇上的“和气当铺”大门口,皇甫山以伙计模样在打扫着大门外。 他本来就瘦兮兮的一副无奈样子,打扫起地来更加叫人以为他就是个伙计。 卞不疑站在屋里就发觉皇甫山一副落魄样。 他很想笑出声,但见皇甫山一本正经,便也笑不出声来了,因为他知道皇甫山只要答应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得十分认真。 皇甫山就是为了救石壮一家,流血掉肉也无怨言。 就在皇甫山提着扫把刚回身,台阶下来了一个人——一个虬髯怒汉。 虬髯怒汉粗声叫:“喂,伙计!” 皇甫山回过头,笑的几乎弯了腰,道:“客官,你有何指教?” 虬髯大汉肩上扛着一把大砍刀,挺胸凸肚的道:“我要当东西。” 皇甫山伸手让,道:“请!请进门!” 虬髯大汉举步往大门走,那把特号大砍刀已托在他的双手。 卞不疑早看见了,他心想,还真有生意上门。 皇甫山还替虬髯大汉掀起挡门的布帘子,哈着腰,笑嘻嘻,仿佛侍候皇帝爷。 虬髯大汉进得门来,重重的把大砍刀横放在几乎一丈高的柜台上,吼道:“当!” 卞不疑隔着窗口笑道:“老兄,你要当这把刀?” 虬髯大汉沉声道:“不错,正是这把我的吃饭家伙!” 卞不疑道:“江湖行走,刀不离手,既是吃饭家伙,还是换件别的当吧!” 虬髯大汉一瞪眼,沉声道:“除了这把刀,老子只有一身粗衣裳,脱了岂不变成妖精。” 皇甫山已笑道:“真穷!” 虬髯大汉吼道:“上当铺来的人都穷。” 卞不疑取了那把重逾三十斤重的大砍刀,只看了一下刀把,便笑道:“你老兄要当多少?” 虬髯大汉道:“一百两银子!” 卞不疑在窗内直摇头。 虬髯大汉一急,拍窗瞪眼,道:“八十两怎么样?” 卞不疑仍然在摇头。 他还自言自语:“英雄末路真凄凉,一钱难死英雄汉,唔……这刀……” 虬髯大汉忿怒的道:“到底你给我多少钱?” 卞不疑取出两个大银锭,连着大砍刀一齐推出窗子外,道:“我收了你的刀,再把刀借给你,银子二百两,你可以回西凉了。” 虬髯大汉惊异地低头看进去,粗声道:“怎知在下是西凉人?” 他的口气温和多了,粗胡茬子在柜台边磨擦得沙沙响。 卞不疑道:“刀把上刻着‘刀魂’二字,江湖上人称‘刀魂’的人物,只有西凉的卜夫,你老兄……” 不料虬髯大汉取了银子不取刀,大步回头就走,他还沉声怪叫:“妈的,开当铺的人真不简单,江湖上的人物都知道。卜某三天之后来赎刀。” 果然是西凉刀魂卜夫。 卜夫,卜夫,果然不富,一个人的名字起错,也会一辈子走霉运,卜夫这几天正在走霉运。 皇甫山拉把椅子坐在柜台边,他笑问卞不疑,道:“卜夫这人是个粗汉。” 卞不疑道:“也是个血性汉子。” 皇甫山道:“所以你给了他二百两银子。” 卞不疑道:“反正这是梁心的黑心银子,我为什么要替他省?” 皇甫山道:“看起来你准备叫梁心破产了。” 卞不疑道:“也是在整戈长江。” 皇甫山道:“干上三天,和气当铺非关门不可。” 卞不疑道:“那样,梁心回来得更快。” 两个人相对一笑,闲着没事就喝着酒,鸭翅鸭脚咸水豆,花生油炸豆腐干,吃不饱可也饿不着。 就在卜夫离去不久,当铺外面忽然来了父女二人,那男的长得像个猴,瘦兮兮的弯着腰,女的姑娘长得美,只是满面愁容的用力扶着她老爹。 皇甫山忙迎上去开那半扇门,女的冲他腼腆点点头。 皇甫山道:“二位请进!” 卞不疑隔着小窗看,心头一紧,这不是“病神偷”尤三郎吗?怎么变成这模样? 柜台比这父女二人还高半个头,那老者直咳嗽,还咳的一声吐出一堆黄浓痰。 皇甫山看的鼻子一抽,他没开口。 卞不疑道:“二位当点什么?” 那美姑娘道:“我爹病了,我们住在‘清风客栈’,银子手头不方便,所以……” 卞不疑道:“当什么?” 美姑娘道:“听说你们当铺也当人,所以……” 卞不疑道:“你们要当哪一个?” 窗外面的父女二人齐瞪眼,那姑娘道:“你们只收美女是吗?你看我……够不够……条件?” 她低下了头,长发侧面垂,还真逗人爱。 皇甫山就觉着这姑娘美,如果梁心在,他一定会笑开怀,立刻银子送出来。 银子由卞不疑推出来了,一共是二百两。 姑娘道:“我在你们这儿住三天,三天之后我爹病好了就来赎我回去了。” 卞不疑道:“你陪你爹回客栈,不用住在这儿了。” 父女二人又抬头看,那瘦老者道:“你不怕我们跑掉了不还你钱?” 卞不疑道:“我猜你们不会跑,拿去治病吧。” 就在父女二人刚转身,卞不疑叫道:“等一等。” 瘦老者冷冷道:“你后悔了?” 卞不疑在里面摇摇头,道:“别误会,我也学了几天医术,容我替你看一看,手伸进来。” 瘦老者道:“开当铺的兼看病,捞过界了吧!” 卞不疑笑笑,道:“不收银子!” 瘦老者姑且一试的把手伸进小窗内,卞不疑是医界高人,只一搭上脉,便笑道:“好汉经不起三拉,你老兄大概拉了半个月的肚子了。” 瘦老者大为惊服,道:“我的乖,你半点也没猜错,我老头子是拉了半个月肚子,差一点没把肠子拉出来。” 一粒药丸递出来,卞不疑道:“吃了这粒药,回去睡一天,起来之后大吃一顿,你会好的。” 瘦老头接过药丸立刻吞下去,道:“娘的,人言‘和气当铺’不和气,怎么我看都是好样的。” 那姑娘笑道:“传言是虚,眼见才是真!” 卞不疑笑容可掬的点点头,道:“回去吧,你们如果没银子还给我,也就算了。” 病老者双目一亮,道:“你这哪是开当铺,根本就是大善堂,叫人心发慌!” 皇甫山道:“别发慌,运气来了城墙也不能挡。” 病老者一愣,道:“伙计,你是说我走运?” 皇甫山道:“当铺也有行善时,我们打从今天起,三天帮助人,你们是第二人,走吧。” 病老人父女怎知皇甫山与卞不疑是在“和气当铺”抄梁心的家,挖他的根? 卞不疑早就打定主意了。 他的主意就是把梁心存在当铺的银子花个精光。 银子不是自己的,出手的时候当然大方。 “和气当铺”换了人,当铺的作风也变了,这年头人都喜欢占便宜,而占便宜当然是要银子,如果有人施给银子,没有人不赶着走在人前头。 江湖上有两种事情传的最快。 一种是出了人命案,命案越凄惨,传言也越快,就好像三年前梅花山庄大血案,不但惊动整个武林,也惊动了官府,只因为梅花山庄处在三不管地界,官府也知道是江湖仇杀,于是就来个一推六二五。 另一种便是发财的事情,只要提起发财,没有人不精神百倍! 如果做高官的人比穷人还可怜,只怕谁也不愿意去当官,尤其是当大官。 如果开当铺的不为钱,开当铺的人就是疯子。 疯子是不会知道金钱之可爱的人,你如果送给疯子一锭金元宝,说不定他会当暗器打死你。 如今“和气当铺”出了疯子,住在清风客栈的人就议论纷纷,有人就说开当铺的人疯了。 疯子既然不识银子为何物,疯子的银子一定很好骗。于是,这一天清风镇上的“和气当铺”来了许多当东西的,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忙坏了。 他二人忙着搬银子,这时候就有人在清风镇上说风凉话,一首打油诗说道:“上当铺的跑得快,什么东西都要得,当十两给一百,你说奇怪不奇怪。” 就这样,“和气当铺”三天不到关了门。 当铺里没银子了,当然要关门。 关起门来喝着酒,皇甫山大喘气的道:“这三天真累人,单只点数银子都来不及!” 卞不疑道:“过路财神有时候比真的财神爷要苦。” 皇甫山道:“什么叫过路财神!” 卞不疑道:“只数钞票,自己不要。” 皇甫山道:“如此而言,江湖上就有不少过路财神。” 二人正在低斟浅饮,门外面有人在敲门。 皇甫山不开门,他在屋内道:“当铺歇业了,朋友,改天再来吧!” 门外面传来女子声音,道:“我是来致谢的,开开门可以吗?” 卞不疑示意皇甫山,他仍然喝着酒。 皇甫山打开店门,只见是前天陪同一个瘦老头来的那位姑娘! 他点点头,道:“姑娘,有何指教?” 姑娘俏目一亮,错身走进店中,笑笑,道:“我是来致谢的,我爹以为应该当面道谢,但他老人家只叫我来。” 皇甫山道:“区区一点银子何用道谢,姑娘回去吧!” 卞不疑道:“你爹装病有一套,还真像!” 那姑娘猛一怔,道:“掌柜的,你说我爹装病?” 卞不疑道:“他的病好了吗?我以为他根本没病。” 姑娘看着卞不疑,面上吃惊的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笑笑,卞不疑道:“从他的脉象上看,脉象跳的有力量,节奏顺畅不疾不徐,他又未发烧……” 姑娘道:“我爹拉肚子!” 卞不疑仰天大笑起来…… 他的笑使皇甫山也感到奇怪,面现不解。 卞不疑站起来,他走近那姑娘,又道:“那天我就发觉你爹火力旺,我给他服了一粒松散肚皮的顺肠丸,他如果真拉肚,而且已经拉了三天,你早就来找我拼命了,因为那粒药丸是叫人拉肚子的。” 姑娘闻言一瞪眼,道:“难怪当天我爹拉的很舒坦,他本来三五天才上一次茅坑,唔……原来是这样!” 卞不疑道:“所以我说你爹是装的病,他一定有目的。” 姑娘笑了。 她笑起来更好看,她虽然脸上没酒窝,但顶门的眉心有颗美人痣,那一口白牙可真白,白得发光。 皇甫山看的神情一紧,这姑娘笑起来花枝乱颤也似的,可真大方。 美丽的姑娘再加上大方,是很引人注意的。 眼前这位姑娘就叫皇甫山看的红了脸。 姑娘掩口一声笑,道:“听说你二位本不是这家当铺的人。是吗?” 卞不疑笑道:“过去不是,现在是。” 姑娘道:“二位知不知道我父女是何人?” 卞不疑道:“江湖中人应是八九不离十。” 姑娘道:“我们姓尤!” 卞不疑立刻全身一震,道:“你爹可是叫‘病神偷’尤三郎?” 姑娘点点头,道:“我叫尤二姐。”皇甫山道:“你们打算来踩路,然后下手当铺的金银。” 尤二姐点点头,笑笑,道:“你们的作风,令我父女下不了手。” 卞不疑道:“如果你爹把你当了,你们的下一步是什么?” 尤二姐道:“当铺留不住我,等我暗中溜掉,我爹就会前来大大的敲他一笔,也是给这家当铺一个教训。” 卞不疑道:“你知道这家当铺原是何人的?” 尤二姐道:“‘生死当’梁心开的。” 点点头,卞不疑道:“你爹尤三郎不一定打得过‘生死当’梁心,你父女二人也不是他对手。” 尤二姐冷笑道:“我们还有一个人!” 皇甫山道:“谁?” “我!”只见一个虬髯大汉横着肩膀走进来。 卞不疑立刻认出来。 皇甫山当然也认出来,道:“是你,‘西凉刀魂’卜夫!” 尤二姐已拉住卜夫,道:“卜叔,你来赎回你的刀?” 卞不疑又是一声大笑,立刻取了卜夫的特号大砍刀,道:“原来你们要整梁心,那好,我们都是同路人。” 皇甫山道:“且请进来坐,说一说你们为什么也要整梁心?” 尤二姐看看卜夫,见卜夫在摇头,便笑笑,道:“算了,大家的目的殊途同归,也算梁心要倒霉。” 她说完回身往外走,卜夫带着他的大砍刀紧紧的跟在尤二姐身后。 卞不疑不拦人,皇甫山不开口,看着二人走出门。 卞不疑想了半晌,突然眼一亮,道:“我想起来了!” 皇甫山道:“你又想起什么了?” 卞不疑道:“皇甫山,你也是个糊涂蛋。” 皇甫山无奈的道:“小时候你比我大,你一直喜欢骂我糊涂蛋,如今人都长大了,你还不改口!” 卞不疑道:“当然,这一回我也糊涂蛋!” 皇甫山道:“怎么说?” 卞不疑道:“我们是干什么来的?” 皇甫山道:“当然是为了救小玉儿,我们等梁心!” 卞不疑道:“不错,我们是在等梁心,而且梁心也一定快回来了!” 皇甫山道:“只要照上面,立刻逼他交出小玉儿。” 卞不疑道:“如今改变了,我的计划改了。” 皇甫山道:“你一定有了更绝妙的方法。” 卞不疑笑道:“那是当然,不但绝妙,而且实用。” 皇甫山道:“你可以说明白吗?” 卞不疑道:“皇甫山,你觉得病神偷的女儿长的怎么样?” 皇甫山道:“很美,也很大方。” 伸手一拍大腿,卞不疑道:“走,我们找尤三郎去。” 皇甫山道:“找尤三郎干什么?” 卞不疑道:“尤三郎不是要当他的女儿尤二姐吗?我们找他商量。” 皇甫山笑了! 他总是很含蓄的一笑,嘴不张的看着卞不疑,那样子就好像他看穿了卞不疑的腹内机关似的。 卞不疑道:“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皇甫山道:“你要尤二姐当在此地,我们暗中盯牢他,只要找到地方,小玉儿也救出来了!” 卞不疑笑道:“皇甫山,你进步多了,你不是糊涂蛋了,我以后要改口叫你聪明人了。” 皇甫山道:“在你面前我无法聪明,走吧,我们这就去找尤三郎!”卞不疑走到大门口,他忽然又回头走进去! 皇甫山道:“走了出去又回头,你可是又要留……” 只见卞不疑在账桌上取出一支笔,摊开一张大白纸,写道:“鲁大老石卷款潜逃了。” 皇甫山笑道:“你的字还写得真不赖!” 卞不疑道:“我的字不好看,可是很值钱,就好像有些人长得帅,可是一个穷光蛋大草包,有的人其貌不扬,就有那么多的人叫他爷,其实他才二十几。” 皇甫山道:“牛吃稻草鸭吃谷,只因生的命不同。”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的字是不好看,我是说写的这句话很够劲,梁心一定会大骂鲁大老石二人黑心肝。” 卞不疑道:“如此一来,梁心就不会怀疑有人抄了他的当铺。” 皇甫山道:“如此一来,尤三郎来当女儿更顺利了。” 二人说着便并肩走出当铺大门。 事情可真有那么巧,就在皇甫山与卞不疑走向街北的“清风客栈”时候,梁心已大步走到“和气当铺”台阶下。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附近的人窃窃私议。 没人上前对他讲。 江湖上不少人不与开当铺的人来往,说他们是刮骨熬油能手,吃肉不吐骨头。 当然也有开当铺的人很大方——卞不疑这两天就很大方,他与皇甫山几乎就把“和气当铺”弄干锅。 “生死当”梁心大步走进门——门是虚掩的。 他进门就叫:“老石,鲁大!” 当铺里当然无声音,梁心把个铁算盘抖得哗哗啦啦响,一直走到账桌前,他低头看。 他只看一眼,便忿怒的往后面冲,他在内房中仔细翻,不由得沉声咒骂起来:“真是两个畜牲,看梁大爷抓到你们如何整你们。” 一把便把桌上的纸捏碎,梁心又在房内找银子,不由得顿足大吼,道:“我带你二人在身边已经十七年,吃香喝辣少不了你二人的,为什么卷逃?娘的老屁,当真是想发财想疯了?” 梁心走到大门后,“嘭”的一声关上门,他必须关上门,因为他要清点一切损失,这时候他是不会再接当了。 梁心正在铺子里清点损失,他还关紧二道门,走入内房中,于是,他微微的笑了。 他还自言自语:“还好我平日准备个密窝,要不然我可真惨了……”不料他突然“噫”了一声,道:“我的‘龙角刺’……” 一旦发现“龙角刺”不见,梁心全身冒冷汗,张开嘴巴还打哆嗦——他如今已习惯戴个眼罩了,他成了独眼龙。 便在这时候,门外面有了拍门声。 梁心拉开二门,吼道:“干什么的?”门外面传来苍老声音,道:“当东西来的!” 梁心立刻吼道:“今天不开门,改天来!” 门外面传来姑娘声音,道:“求求你,我们真的遇上困难了,方便一下,好吗?” 梁心闻得姑娘声,双眉一扬,道:“要当什么?” 门外声音,道:“我父女二人困在客栈,腰里盘缠用尽,又无值钱东西可当,闻得你们也收姑娘,所以……” 梁心在屋内冷冷地道:“长的怎么样?” 姑娘道:“五官端正,没少臂缺腿!” “咔”,当铺的门开了,从屋内伸出个头,那人当然是“生死当”梁心。 他只瞄了门外两人一眼,立刻点点头,道:“进来吧!” 进来的是父女二人,男的病怏怏,女的可真美,因为她的一只眼睛还滴溜溜转不停…… 门又关上了,三个人各就各位。 隔着一个高柜台,更隔着一个小窗口,梁心斜着独眼,道:“当多少?” 小窗外面,那姑娘低声腼腆的道:“够我爹治病还客栈的银子,另外再多一点够回家的路费。” 梁心独目直盯那姑娘,道:“到底要多少?” 病怏怏的瘦老人抬头,喘着大气,道:“一百两吧,半月之后我回来赎人。” 梁心再一次看看小窗外面姑娘,道:“姑娘,你走一走路我看看,一百两银子并非小数目。” 姑娘真听话,她在台前走一转,柳腰摆得梁心直点头,且暗暗叫美。 他仍然一副冷面孔,道:“半月利息二十两,你们干不干?” 姑娘道:“利息太多了吧?” 粱心道:“不多,我们开当铺的虽然求的是利,却也是与人方便的事,银钱不重要,助人为乐,当然,你们觉着吃亏我不勉强!” 病老者点点头,道:“已是很公道了,孩子,委曲你在此住半个月吧!” 姑娘流眼泪,串串珠泪还真不少! 如果有人知道他们是谁,准吓你一大跳。 不错,来的正是“病神偷”尤三郎父女二人。 他父女本打算换码头去仓州,突见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到访,那“西凉刀魂”卜夫也在一旁。 卞不疑把小玉儿失踪之事说一遍,尤二姐立刻答应帮这个忙,于是,他父女二人又来了,来的真凑巧,果然被卞不疑料中了。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六章 软轿之谜 梁心在密窝藏宝处取来一百两银子,全是五两一锭的,他隔着小窗推出八十两,自己手上握了四只银锭,道:“利息我先扣下了,下回还我一百两。” 尤三郎双目一厉,他暗自咒骂:“你他娘的老屁。” 尤二姐道:“怎么只给八十两?” 梁心手揉揉左目,道:“我们的规矩,算进不算出,走到天边也一样,姑娘同意就进来吧!” 拭拭泪,拢拢发,尤二姐轻声对她爹道:“同去客栈吧,病好了就赶快回咱们家乡把银子弄了来,你一路可得多保重了。” 姑娘把银子送在老人手中,慢吞吞难分难舍的走进屋子里,只见梁心“嘭”的一声关上门。 当铺的门关上,梁心独目直视尤二姐,看的尤二姐低下头,双手搓衣角。 尤二姐会卖弄,她问梁心道:“当铺里怎么没见有伙计?” 梁心冷冷道:“是老夫识人不深用人不当,他们卷走我不少银子!” 尤二姐心中在发笑,差一点没笑出来。 粱心道:“姑娘,一切手续也免了,你就在这儿住着,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尤二姐道:“我上灶房给你做吃的。” 梁心点点头,笑笑,道:“最好不过,我正饿了。” 尤二姐转身走到后面,梁心立刻又奔进他的那间密室内,只见他匆匆取出一个小铜鹤嘴泉点着上面的烟草,自己用东西在鼻子孔中涂抹几下,便也走向后面去。 梁心从后面走回前面的时候,他的怀中抱着尤二姐! 那尤二姐眯着一双俏目,宛如海棠春睡缎面上一片艳红色,那股子体香令人陶醉。 梁心就直咽口水。 他还自言自语,道:“若非有交待,老夫怎肯放过你,唔,果然美人儿。” 他掀起尤二姐的衣衫,虽不能怎么样,看一看尤二姐那光滑如玉的身子还是不会有人知道。 梁心把尤二姐平放在内室床上,他还伸手抚摸着尤二姐的全身上下——抚摸也会令人陶醉。 梁心就非常陶醉,他几乎流口水。 他也抚摸过小玉儿,当然,经过“和气当铺”的姑娘,没有不被梁心轻薄一番的。 除了梁心不“敢”真刀真枪的“硬”于之外,没有一个逃过他的抚摸,有时候还会被他用口吸吮。 梁心已变成色情狂了,尤其当他被皇甫山弄瞎左眼之后,他更变得像头色魔。 他现在就把一张嘴巴在尤二姐的脚底板吸着。 一般人用嘴去吻女人的嘴或是奶帮子,梁心却喜欢吸吮姑娘的脚底板,他还把尤二姐的脚趾头含在口中吸。 有人就喜欢臭豆腐——过瘾嘛! 梁心过足了色情狂瘾,腰里掖着他的铁算盘,便立刻走出和气当铺的门。 谁也不知道梁心去干什么了。 就在天将黑的时候,只见街北边一顶软轿奔来,软轿直奔“和气当铺”大门,不旋踵问,便见梁心押着那顶软轿走出来。 梁心用大锁把大门锁上,押着软轿便往镇外走。 软轿如飞,看上去就好像一朵彩云在飘浮——往大山里飘走。 梁心走在轿前面,目不斜视的绕向山路。 谁也不会知道梁心把软轿往什么地方带,就算后面暗中跟踪的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也感到十分不解。 卞不疑伸手摸摸怀中的那支“龙角刺”,对皇甫山道:“我们跟踪梁心,可也得把这玩意儿弄清楚,这暗器可以称得上独门中的独门暗器,我以为大奶奶也不一定会知道此物之主原是何人!” 皇甫山道:“我不会想得那么多,卞不疑,你知道我办事总是一件一件的来。” 卞不疑道:“这个我十几年前就知道了,我以为这东西既然从梁心那里得到,说不定对我们有帮助。” 皇甫山突然指向山腰,道:“看,转向山后了。” 卞不疑道:“令人惊奇的是梁心,他如果回来以后,那尤三郎找上他要人怎么办?” 皇甫山道:“那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 卞不疑道:“说不定梁心有恃无恐。” 皇甫山道:“那是一定,否则他必发疯。” 卞不疑道:“他为什么发疯?”皇甫山道:“我们几乎抄了他的当铺,换是平常人,早就发疯了!” 卞不疑道:“但他还是弄了八十两银子送给尤三郎!” 皇甫山道:“所以尤三郎与卜夫二人又去了他的当铺,如果梁心还有藏金,是逃不过尤三郎的手段。” 卞不疑道:“‘病神偷’之名绝非浪得。” 皇甫山道:“我以为尤三郎应该跟踪梁心,他怎会放心自己的女儿……” 卞不疑道:“尤三郎的女儿一定有一套,没有三两下,她不敢上梁山,别看尤二姐长的美,双目中的精湛目芒,便表示她的武功不弱。” 不错,尤三郎很放心他女儿尤二姐,所以他与卜夫二人半夜里越墙进入“和气当铺”里。 当铺的门是特制的,内外锁也与一般人家大不同,当然是为了防盗! 然而对于“病神偷”这号绝顶高手而言,几乎形同虚设,卜夫跟着尤三郎,他对于尤三郎这一手大加赞扬,如果不是三更半夜天,他一定会哈哈大笑。 二人进入当铺里,卜夫把大砍刀往账桌上重重一放,道:“尤兄,看你的了。” 尤三郎笑嘻嘻的道:“不用掘地三尺,尤某就会把姓梁的宝贝弄出来,你等着瞧!” 卜夫当然等着看尤三郎的表现。 那尤三郎几乎变了个人似的,双目炯炯,满面红光,双手十指咯咯响,哪像是个病人样? 不错,一旦到了他动手的时候,便精神百倍,活脱像个从花果山上跃下来的大猴子。 尤三郎真内行,顺着墙边走一趟,他还耸动鼻子,就好像他能闻得出什么地方有宝藏。 卜夫的大砍刀拄在地上,高大的身材不动颤,一只铜铃眼直着看,他还发出嘿嘿笑…… 卜夫不开口,他相信尤三郎的本事,这时候他绝对不会开口说话,那会打扰尤三郎的注意力。 尤三郎的注意力当然是在找寻梁心的藏宝库。 卜夫也清楚,隔行如隔山,如果交手对搏,卜夫是不会落人后的。 这两个月闻得梅花山庄出现幽灵,卜夫第一个就不相信,扛着他那把特号大砍刀就赶来了,半路上遇见“病神偷”父女二人,道上同源,一拍即合,三个人顺道先来到清风镇。 他三人住在清风客栈,闻得“和气当铺”竟然收当姑娘,立刻引起三人兴趣。 如今,“病神偷”的女儿尤二姐已坐上软轿往深山中去了。尤三郎很放心,因为她女儿也不是省油灯,除了歪点子一箩筐外,杀人的功夫也是一流的。 卞不疑出的主意,他要尤二姐去上当铺,皇甫山也在一边游说,希望尤二姐同意卞不疑的主意。 于是,尤三郎带着他女儿上了“和气当铺”。 尤三郎也顺利的“当”了他的女儿。 就因为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已经把和气当铺中存的银子不到三天就折腾光了,而尤三郎当女儿的时候发现梁心又自内室取出一百两银子给八十,他便立刻知道梁心的当铺还藏有不少银子。 于是,他把跟踪女儿的事全权交在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手上,自己与卜夫二人潜入和气当铺里。此刻,尤三郎伸手轻轻弹着一根粗柱子,抬头看,柱子顶在横梁上,便不由得笑起来了。 卜夫站在内室门口问道:“找到了?” 尤三郎道:“快了,如果我的推敲不差,东西就在这横梁上!” 卜夫嗤嗤笑道:“粗梁空荡荡,上面什么也没有。” 尤三郎道:“如果一眼就被人看见,还藏个什么劲?不如放在箱子里算了。” 卜夫道:“老尤,你是说藏在梁里面?” 尤三郎道:“当铺老板叫梁心,他把宝物也藏在梁心中,这是有可能的。” 卜夫点点头,道:“梁心,梁心,唔,有意思,这家伙倒是有心人了。” 尤三郎拔身跃上大横梁,他在上面仔细找。 他什么也没找到,便立刻又用手敲,不由奇怪,道:“两种声音,为何找不到开启地方?” 下面,卜夫道:“你再仔细找,我们有的是时间!” 尤三郎在上面看一遍,道:“内室里竖的这根粗柱子实在不必要,这大梁足有一人环抱,以老夫看,这个柱子有问题!” 卜夫道:“如果柱子有问题,你下来,且容我一刀把柱子劈断。” 尤三郎道:“砍断柱子事小,机关破坏便找不到我们要的东西了。” 他又顺着柱子滑下来,见支柱石蹲是圆的,用脚踢了几下不见动静,尤三郎大感奇怪,谴:“横梁内一定藏有宝,但不知如何才能挖出来!” 卜夫道:“我上去,几刀就把梁砍断。” 尤三郎道:“不行,房子塌了怎么办?” 尤三郎举着灯绕着柱子转,他那一双鼠目更见炯炯光芒迸射,好像要看穿柱子似的。 他左手举灯,双腿盘柱,慢慢旋转身子往上移,就在他快要到上面横梁的时候,他笑了。 卜夫发现尤三郎笑,不由高兴的道:“找到机关了?老尤,果然神……” 他不往下说“偷”字,卜夫的作风粗犷,本不屑于此道行为,只因为梅花山庄大血案,方才与尤三郎结伴,如今这是帮着尤三郎干活,“偷”字出口自己的颜面便无光彩了。 尤三郎笑笑,道:“顶梁的支往一端有活栓,哈哈,江湖上能认出这活栓就是机关的人,怕找不出第二人。” 卜夫道:“容我上去看看。” 他那粗壮的身子腾起,带起一阵劲风,卜夫的左臂已钩住横粱,只见尤三郎伸出右手将那卡住横梁的两个栓卡中一个左右摇动,便闻得“咔”的一声响,果见接紧墙的一端现出一个细缝来。 尤三郎带在身边的利刀是一把钩刀! 尤二姐也有一把钩刀,只不过尤二姐在被抱上软轿的时候,钩刀已被梁心抛掉。 现在,尤三郎就是用他的那把钩刀钩起覆在大梁上的那条细缝。 于是,尤三郎发出一声惊呼,卜夫也看到了。 卜夫的虬髯猛抖,大嘴巴张的僵住了。 就在一盏油灯的反射下,一片金光闪闪出现在一道木槽中迸射出来。 上面,尤三郎哈哈笑道:“卜兄,找只袋子来,黄白俱有,尽是元宝。” 卜夫立刻在四下里找,他找了两个袋子,道:“尤兄,你看够不够?” 尤三郎低头看,不由点头,道:“你一半我一半!” 卜夫道:“你看着办。” 尤二郎伸手在梁窝抓元宝,金元宝银元宝还有一堆翡翠玛瑙珠玉,贵重的首饰也不少。 两只布袋各装了一大半袋子,忽然黄光更盛,令尤三郎吃一惊,下面的卜夫也看见了。 卜夫睁着环眼,道:“什么宝物那么亮光光?” 尤三郎不开口,慢慢的抽出一把金剑出来。 立刻,一片金黄似晚霞,下面的卜夫已惊叫,道:“金剑!” 尤三郎已自梁上跃下地面,他胸前横着那把金光闪闪的金剑,道:“难道这是‘龙门金剑’?” 卜夫道:“龙门堡堡主阴长生的镇堡兵器龙门金剑,卜某曾见过一次,不想这金剑怎会在此出现?” 尤三郎道:“江湖上未曾听说过阴堡主失剑之事,难道这是假的?” 卜夫接过来看了一遍,点头道:“这是真的金剑,尤兄我们是否将此剑物归原主?” 尤三郎道:“我以为在未得到确切证据以前,最好先从梁心那里追问此金剑的来源。” 卜夫道:“你是说怕阴堡主追问起来,发觉我们是盗自梁心的当铺,对我们产生怀疑之心?” 尤三郎道:“我知道‘龙门堡’与‘快乐堡’为了水源问题闹得很不愉快,江湖上都知道这件事由死去的梅花山庄庄主柯方达调解的,如今快乐堡前面的小河流来的水就是从龙门堡那面绕过来的!” 卜夫道:“传言两家讲和,免去一场杀戮。” 尤三郎道:“不知为什么,柯方达却遭到灭门大祸,一庄七十二口全部在一夜之间被杀。” 尤三郎手抚金剑,道:“此剑又在梁心当铺发现,而梁心又是戈长江的角头。” 卜夫道:“搅来搅去,搅得我头昏脑胀,这中间到底是些什么关联,我看还是去一趟龙门,阴长生也是性情中人,值得我们为他跑一趟!” 尤三郎道:“我同意你的说法,不过,先要找到我女儿尤二姐,大家再一齐前往。” 卜夫对尤三郎道:“这金剑无剑鞘,得找块布包起来,我们回客栈等他们回来!” 他二人当然是等尤二姐回来。 卞不疑就曾对尤三郎说过,不出两天,他们一定把他女儿尤二姐送回来。 也不知卞不疑对尤三郎说了些什么话,尤三郎很放心的叫尤二姐进了当铺的门,也叫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跟踪而去。 大山里有了动静,皇甫山精神猛一振,卞不疑已低声对皇甫山,道:“千万别出手,紧紧盯住就行了!”只见一顶雪白软轿,比梁心的那顶软轿飞行得更快,转眼间就越过一道山。 粱心带着他的那顶软轿又回程了,看方向是回清风镇去的! 梁心与他的软轿是从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身边走过的,卞不疑二人隐藏得很好,梁心竟然未发觉。 他以为半夜里走山路是不会有人跟踪的。 他已经送过十多次,每一次他都很平安。 梁心走远了,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立刻往对面山上追去,他们的目的是那顶白色软轿。 就在梅花山庄附近,他们就曾发觉过白色软轿的事,只可惜那三个大脚女子全死了。 这一次二人绝不鲁莽行事,一定要认准软轿的去处,江湖上神秘的事情本来多,但对于这件美女被送入不知名的山中,倒是令人耸听奇闻,何况小玉儿至今下落不明,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小玉儿的失踪,皇甫山最急,当然,卞不疑更急,如果小玉儿真的出事,两个人一定捶胸顿足,生不如死。 两条人影飞一般的到了对面山下,却发现一团白点往一道峡谷中疾走,卞不疑立刻对皇甫山道:“不错,出了这条山谷就是往梅花山庄去的方向。” 皇甫山道:“梅花山庄附近鬼气森森,怎么会往那儿送,难道说梅花山庄有问题?” 卞不疑道:“放置棺材的地方,人们避之唯恐不及,谁还会往鬼地方去?不过有心人就另当别论了。” 皇甫山道:“你是说有人利用那些棺材做掩护?” 卞不疑道:“我只是这么想,因为前两年梅花山庄血案现场一点征兆也没有。” 皇甫山道:“那日还听到领轿的夫人追问什么宫,难道梅花山庄附近还有什么宫殿?” 卞不疑道:“这就是我们必须追踪的主要原因,也许——也许梅花山庄这件悬疑的江湖大血案,就与这什么宫有着牵连。” 突然,皇甫山指着远处,道:“快看,又是一顶白色软轿出现了。” 卞不疑当然也看到了,只见两顶轿子并在一起,转眼间只有一顶白色软轿向谷外飞去,原来的一顶软轿已不知转往何处。 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追到的时候,两个人什么也没有发现。 皇甫山惊讶至极的道:“真是遇到鬼了。” 卞不疑道:“比鬼可怕多了,这是一批极端神秘的人物。依我看,梁心也不一定会知道。” 皇甫山道:“戈长江一定知道。” 卞不疑道:“戈长江自认一方霸主,他永远也不会承认与血案有关。” 皇甫山道:“不承认是一回事,知不知道又是一同事,如果对他有利,姓戈的就会三缄其口。卞不疑,我们绝对不能让这顶小轿再失去踪影!” 卞不疑道:“当然,否则又怎能向‘病神偷’尤三郎交待?” 皇甫山道:“尤三郎会同我们拼命,血案线索未找到,先树立个不相关的敌人。” 卞不疑道:“我以为那‘西凉刀魂’卜夫也不好惹,那家伙膀粗腰圆气力大,一刀砍断一头牛,有人见他杀山寇,就好像闯入西瓜田里砍西瓜,动上刀来十分凶残。” 皇甫山道:“性情刚烈之人,刀法也最狠辣。” 卞不疑与皇甫山暗中跟过三座大山头,远远的,天色好像露出灰白色,五更天了。 突然问,天边一片灰暗中,只见一片庄院,便围绕在庄院四周的梅花,也隐隐可见。 卞不疑道:“皇甫山,绕过那道山沟,就快到梅花山庄了,我们接近!” 远处的白色软轿忽然转入一道沟中,那道山沟十分奇特,转弯抹角在一片古木大树间,等到皇甫山与卞不疑赶到山沟口,只见一片灰苍苍林木挡道。 卞不疑手一挥,便与皇甫山分两边往山沟中扑进去。 不料山沟并不深,几个跟头已到沟底,这时候卞不疑傻眼了。 皇甫山道:“完了,追丢了!” 卞不疑道:“一定还在这道山沟里,我们仔细找!” 二人交叉在山沟中奔驰着,几乎找了两遍仍然不见踪影,这时,忽见远处白影闪晃,皇甫山第一个看见,立刻大声呼叫卞不疑,道:“卞不疑,在那里!” 卞不疑也看见了,不由分说拔腿就往那白影飞奔而去,一面指着前方,道:“皇甫山,那里正是梅花山庄,娘的,果然有问题。” 这二人展开轻功,不沾地似直往梅花山庄追过去,不料二人刚刚奔到,那团白影就不见了。 天色已明,梅花把个梅花山庄点缀得就好像披红挂彩似的好一片美景! 卞不疑追到一棵古树下,他靠着古树直喘气…… 皇甫山道:“卞不疑,尤三郎问你要女儿,你怎么办?” 卞不疑道:“你也有份!” 皇甫山道:“主意是你出的。” 卞不疑用手敲自己的头,他现出十分后悔的样子,道:“我怎么会忘了?我应该告诉那丫头的,我该死。” 皇甫山道:“你在后悔你出的馊主意了?” 卞不疑道:“我出的主意绝对正确,只不过我忘了叫尤二姐提防敌人的毒,你忘了,水仙从快乐堡送去的时候就是先中了‘仙人迷路草’皇甫山,小玉儿也一定是中了敌人的‘仙人迷路草’!” 皇甫山道:“尤二姐必然已经中了‘仙人迷路草’,如此看来,我们只有正面干了。” 卞不疑道:“尚早,尚早,我们虽然知道羊入虎口,但还不知道老虎是谁,如果只抓住中间人,只怕打草惊蛇,你忘了,敌人之凶狠虽自己人也一样下得了手!” 他这话正是那夜在梅花山庄附近救回水仙的时候,敌人为了灭口而以虎牙镖射杀了两个白衣大脚女子的事! 尤其那虎牙镖上带着腐尸剧毒,中镖之人难开口,瞬间即死。 皇甫山以手撑着古树,他顺着树干看上去,道:“卞不疑,我们怎么办?” 他也在喘息,快步追踪一整夜,早就累了。 卞不疑看看梅花山庄四周,五处梅花园子均开着各色梅花,寒风送来阵阵香气,实在是个好地方,只可惜梅花山庄上停放着几十口棺材,而且一停三年无人问。 皇甫山忧愁的道:“卞不疑,我们要不要进入梅花山庄找一找,也许……” 卞不疑道:“庄内都是死人,我们不会发现什么的,我以为……” 他走了几步,四下里看了一遍,又道:“我以为这附近一定有暗道,只不过不容易被人发觉罢了。” 皇甫山道:“我也早料到了,奇怪的是附近并未看到有什么可疑的地道口!” 卞不疑看着远处山峰,道:“也没有山洞口,甚至狼洞也没有。” 他咬着牙,道:“大奶奶说对了,梅花山庄大血案果然不简单,‘千面太岁’柯方达是何许人,他竟然整庄被人屠杀殆尽,这个屠杀他的人会是谁?” 皇甫山道:“柯方达也是江湖一怪,兴风作浪令人头痛的人物,谁会敢招惹他?” 卞不疑道:“这就是大奶奶要我们暗中追查的原因。” 皇甫山道:“也许找到白色软轿出没的地方,这团谜就自然解开了。” 卞不疑从石堆上又走回来,心情气忿的伸手打向古树干上,树干发出“泡泡”响声,不由双眉一扬,抬头看上去,只见这古树足有两围粗,上面只长了稀疏的几枝枯枝,想是隆冬天,树叶落光了! 皇甫山见卞不疑仰望古树发愣,便笑问道:“又发奇想了,卞不疑,你以为这树上有问题?” 卞不疑仍然看着五丈高的树顶,道:“值得上去查探一番。” 皇甫山大笑,道:“卞不疑你有问题,这古树再粗也装不下一顶软轿!” 卞不疑突然拔空而起,中间双手一拍,立刻站在秃树上面,他惊讶的道:“好大的树洞。” 皇甫山随之而上,他也愣了一下,道:“如果身子细小这树干可以藏个人。” 卞不疑道:“只可惜树洞下面看不清楚,树干中间打了个弯,也许这棵树的底部……” 皇甫山道:“算了,别在此地误事了,我们还是去找梁心,向他要人。” 卞不疑道:“如果找到梁心就会逼问出白色软轿的去向,我早就想抓姓梁的了。” 皇甫山道:“眼前除了找梁心之外,怕别无他途了。” 卞不疑道:“我不去找梁心,自然有原因。” 皇甫山道:“是什么原因?” 卞不疑四下仔细看,梅花盛开中飞来一群叽叽喳喳麻雀,使得他心中一动。 有人说,麻雀群不离人,谁在深山中见过麻雀? 他立刻明白这一片梅花园中必然有人迹。 此刻任何一点值得注意的地方,他都会加以推敲,小心的求证。 皇甫山见卞不疑不回答他的话,立刻又问:“卞不疑,我在问你什么原因你不找梁心,你怎不回答?” 卞不疑道:“你也不想想,我们找上梁心,他一定说他不知道,我也相信他不知道,如果我们做掉梁心,这条线就断了,我不希望断掉这条线索。” 皇甫山道:“时间一久,小玉儿就惨了!” 卞不疑道:“还有尤二姐,那姑娘可是‘病神偷’尤三郎的心肝宝贝。” 皇甫山道:“所以你的麻烦大了。” 卞不疑道:“你也一样脱不了关系” 皇甫山道:“走,我们再进梅花山庄去找找看,也许会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寻!” 卞不疑这次不再反对了。 这时候他既然想不出办法,也只有跟定皇甫山走进梅花山庄了。 梅花山庄内仍然荒草满院,若非几株梅花树有序的种植在三个大院里,这里就会与外面的山坡差不多。 天亮了,但梅花山庄仍然是阴森森的有一股慑人味道,那两边厢房的棺材,三座大厅上的停尸,均蒙上一层尘土黑灰,吊灯台面业已剥蚀与腐烂,门窗石地又看不出什么痕迹,着实令人以为这就是幽冥世界。 卞不疑从前庄走到后院,他问皇甫山,道:“皇甫山,‘千面太岁’柯方达在世的时候,是树立了不少强敌,是强敌都想要他的命,以你看他遭这灭门大祸会是哪一家干下的?” 皇甫山站在一具棺材边,道:“这问题我们早在大奶奶面前讨论过了,现在提出来不是有些多余?” 卞不疑道:“这不是三五条人命,老老少少七十二口,我以为我们误入岐途了!” 皇甫山道:“怎么说?” 卞不疑道:“这件血案不可能由一方人下的手,我以为必是多方的人下的!” 皇甫山道:“大奶奶不做此想,大奶奶以为做这种灭门大血案,人数越少越好,因为怕的是事后人多嘴杂,把话说溜嘴,必然招致大祸临头!” 卞不疑拍着棺材,道:“江湖上是是非非,非非是是,是非交替运用的例子太多了,有许多把不可能的事弄来掩护可能发生的事,而且顺利的成功了,这种事情就叫做出人意外,所以我以为梅花山庄大血案,一定有出人意外的现象。” 皇甫山道:“你老兄很会幻想,走吧,找了两遍除了棺材死人之外,就是死人与棺材。” 卞不疑道:“这些棺材若不密封,一定臭气冲天!” 他二人刚走过第三座大厅,忽闻得“滴嗒”一声。 声音虽小,但在这静止如水的大厅上还是十分清楚。 卞不疑立刻回头看过去,不由惊异的道:“奇怪!” 皇甫山也听到了,立刻与卞不疑又走人大厅上,只见一具棺材下面滴着浓水。 地上滴的不多,只不过巴掌那么大一片,每滴一滴,相隔总得一盏热茶之久。 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蹲下来看,卞不疑皱起眉,道:“尸浓,这是含有剧毒的浓水,沾不得!” 卞不疑又道:“人身最毒,故人身也最脆弱,有人走路摔一跤就会伤筋动骨,许多动物从高处摔下来还是毫发不伤。不过,人身之毒有活毒与死毒两种。” 皇甫山鼻子耸动,有一股奇臭味道令他头晕,便站起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卞不疑笑笑,道:“休忘了我醉心岐黄之术。” 皇甫山捏住自己鼻子,道:“什么又叫活毒与死毒?” 卞不疑道:“所谓活毒,就是人活着时候身上排出来的毒,人吃五谷杂粮,还吃牛马猪羊,甚至天上飞的河里游的,有些人还吃墙洞老鼠、山上蛇虫,人吃了这么多大部分不该吃的东西,体内当然聚了不少毒。这些毒如果排出来,还算幸运的多活几天,如果排不出来,必死无疑,所以那些排出来的毒就是活毒!” 皇甫山佩服的道:“有道理,那么你说说,什么又叫做死毒?” 卞不疑指着从棺材中滴下的浓水,道:“人因抗拒不了剧毒而亡,死后毒自腐肉中挤流而出,那就叫死毒,你看这浓水就是死毒,伸手一摸,手就会烂!” 皇甫山道:“这里一定不少尸毒,谁还敢来此地?” 卞不疑道:“我们就来了!” 皇甫山道:“你的意思是别人已经来过了?” 卞不疑道:“而且我们也发现了。” 皇甫山道:“当然,别人也发现我们了。” 卞不疑道:“不错,我料想不久之后,梅花山庄大血案必然会水落石出。” 皇甫山道:“已经三年了,我们找寻三年,至今一点线索也没有!” 卞不疑想了一下,走到大厅后面,他看着荒草中的一口井,便立刻奔过去,低头,他看见水中人影,那当然是皇甫山的影子——皇甫山就站在他身边。 “枯井不波。”皇甫山低声说着。 卞不疑道:“我有预感,这地方一定有人。” 皇甫山道:“这地方只有鬼。” 卞不疑道:“这地方绝对没有鬼。” 皇甫山道:“这世上根本没有鬼,我说的鬼就是隐藏在暗中不出面的人,把自己神秘起来的人有时候比鬼还可怕,恶人在我心中就是鬼!” 卞不疑笑笑,道:“不错,有些骂人的话——鬼儿子,鬼东西,鬼头鬼脑,鬼板眼,死鬼,还有……” 二人边说笑着便又走出梅花山庄。 卞不疑道:“皇甫山,如今怎么办?” 皇甫山道:“小雀儿送水仙一家回百灵岗去了,我以为我们先赶回清风镇,约定卜夫与尤三郎二人,大家人多好办事,你看怎么样?” 卞不疑道:“也是我想的,走,回清风镇去。” “生死当”粱心刚走入“和气当铺”的时候,“病神偷”尤三郎便跟着走进去了。 “病神偷”尤三郎爱女心切,他本来就不相信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的话。 如果卞不疑说的话可靠,为什么梁心从山里回来而不见尤二姐?且皇甫山与卞不疑也未见到。 尤三郎当然不放心自己的女儿,只要看梁心的模样,便知道有些不妙。 卜夫也未拦“病神偷”尤三郎,他在清风客栈喝老酒,因为他相信尤三郎一定能对付一个梁心。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七章 祸不单行 尤三郎推门走入“和气当铺”的时候,发觉梁心在换衣裳,他长得很矮,跳起脚来大声吼:“喂!赎当!赎当!” 梁心伸出头来,才发觉高高的柜台下面站着个矮子。 这个矮子是他不愿意见的人,如果鲁大他们还在,这种小事就用不着他来操心事了。 鲁大与老石二人卷了他的银子跑了。 梁心至今还以为是这样子,心中可恨鲁大与老石二人至极,正准备把消息送进快乐堡,至少叫鲁大与老石二人在太祥府地界之内寸步难行。 小窗后面,梁心笑笑,道:“不是半个月吗?这么快你就来赎你女儿了?” 尤三郎道:“病好了,我要带女儿回家乡了,而且三天的利息我还出得起。” 粱心哈哈一笑,道:“老兄,你别弄错了,利息算定是半个月,那有退利息的规矩?你儿一天也是半月利息,三天也是一样!” 尤三郎道:“真吃人呐!” 笑笑,梁心在柜台上敲着算盘子儿,道:“拿来吧,一百两银子。” 他的手已伸到小窗外,面露得意之色。 尤三郎暗中咬咬牙,伸手入怀取出一百两银子重重的砸在梁心的手掌上,道:“拿去买棺材,还我女儿来。” 梁心想不到这矮子的力气如此大,砸得他手掌有些麻,他以为人生气的时候力量要比平时大。 收回银子,梁心道:“老兄,你等等,我去叫你女儿出来!” 梁心已走到二门,尤三郎心中冷笑。 他也全身戒备,心中思忖一想在老夫面前弄诡,准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不旋踵间,梁心已伸头二门,笑道:“你女儿就来了,老兄,你是进去看看呢?还是进来坐着等?” 尤三郎掀帘而入,沉声道:“老板,我女儿真的在里面?她……” 梁心哈哈笑道:“你自己进去吧,就在二门左边厢房里,去看清楚是不是你女儿。” 尤三郎心中不信邪,大步直入二门,果见左边厢房门关着,便边走边叫:“丫头,我们回去了,爹的病好了!” 厢房里没回声,尤三郎立刻又戒备着,他还伸手去推门,梁心道:“快带你女儿走吧,我这里不管饭。” 尤三郎推门不用手,暴起一脚踢开门,却见厢门是虚掩的,里面未看见人,还以为女儿被困在里面,立即双掌交错而入。 尤三郎一旦走入左厢门,便立刻知道自己上当了。 江湖上翻滚三十年,想不到今天要完蛋。 尤三郎闻到一股烟,便立刻弹身又往外窜,他只奔出一半,迎面掌风扑面,梁心已怪笑,道:“这种小事如今只好老夫出手料理了。” “砰”,尤三郎以掌迎掌,但还是落在厢房中,他已开始迷茫的不知东南西北了! 他仍然出掌,口中厉喝:“打。” 明明眼前是梁心,但一掌打在墙壁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尤三郎只觉得手掌有些痛的慌。 便在这时候,梁心已笑道:“倒也!倒也!” 尤三郎真听话,咕咚一声倒在地,他口中还叫着:“我女儿!” 梁心的笑声似乎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尤三郎就像闯入地狱门一样。 梁心不换衣裳了,趁着天黑,他找了一只大麻袋。 “和气当铺”里有许多这种大麻袋。 当铺里备下这些大麻袋,绝对是物不尽其用,如果能派上用场,一定是另一码子勾当。 如今梁心就“不务正业”,他用麻袋装活人。 也不用绳索,只把尤三郎装进麻袋里,扛起来就往镇外走,路上谁也不知道他袋子里装的是人。 还有人问他粮食价钱要多少。 梁心不回答,他只是笑笑。 尤三郎就好像是个棉花人似的被装进麻袋里。 梁心很开心,他那独目在心情愉快中发出十分令人心悦的光芒。 独眼笑起来有时候更能招致人的好感,也许是基于一份关怀与同情吧。 梁心的一只眼是瞎在皇甫山手中,那是在白马坡一战,他以算盘上的铁骨当暗器,反被皇甫山接个正着便也射人他的左目。 他当然恨透了皇甫山,如果他抓到皇甫山,他会毫不犹豫的挖掉皇甫山双目。 尤三郎好像肉泥一摊的模样,被梁心背到清风镇外面,梁心四下看,见附近路上还有人,便一路往深山中走。 他边走边得意的道:“算一算这已是第十七个了,奶奶的,凑足三十二个,可也真不容易,还要漂亮的,看样子有得等的了。” 他的话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他?梁心自己也不知道。 转过一道大山弯,那山道是往半山上转去的,梁心双手抓住背的麻袋,托起来用力的往石头上摔。 “嘭!” “哼!” 麻袋中还发出闷哼声,哼声没有嘭声大,但足以引来两个人! 这两个人来的真凑巧,其中有一个梁心又恨又怕。 这个人就是皇甫山。 卞不疑对于梁心而言并不陌生。 卞不疑也吓了梁心一跳,因为卞不疑在梁心的心中应该早已变鬼了。 他心中也在想——而且一直在想一件事情,那便是鲁大与老石二人是否因为坑害了卞不疑怕出事而潜逃? 不过后来他往深处一想,觉得又想不通,因为鲁大与老石二人干这种事情已有三年了,他们不会怕事。 江湖上嗜杀人的人往往把杀人当成是在于一桩平常至极的事情,他们以为这世上的人太多了,死几个人有什么关系? 当然,如果有人妨碍他们的事,这个人更应该死! 梁心就以为妨碍他办事的人都该死,眼前的卞不疑就应该死,只不过他身边有个皇甫山。 皇甫山不是好惹的,戈长江都怕三分的人,当然是个厉害得令人头痛的人。 梁心现在就头痛了。 卞不疑笑笑,他指着梁心的麻袋,道:“历史上有个秦始皇,有一段秦始皇摔鳖娃儿的故事流传下来,那是因为秦始皇他妈偷人,偷了人就生个娃儿,那便是龟儿了,掌柜的,你这麻袋中该不会是……” 卞不疑伸手去摸,梁心急忙暴退一大步,他的铁算盘早就握在手中了。 他重重的道:“你没有死?” 卞不疑呵呵笑道:“阎王不要我,小鬼不来拉,我活得好得很!” 皇甫山一直看着那只麻袋,黑夜里他准备下手去抢夺,他只要一出手,也将同时制住梁心。 梁心抖着算盘,道:“你的命真大,竟然没有死。” 卞不疑又是一声笑,道:“我的命太大了,所以你的两个伙汁的命便没有了。” 梁心双眉紧聚,厉声道:“原来鲁大与老石已经被你坑死了。” 卞不疑忙双手摇,道:“不对,不对,你的话有毛病,应该加以纠正。” 梁心高举算盘,叱道:“可恶啊,说!” 卞不疑道:“不是我坑了他二人,是他二人坑杀我,被我一个一个的收拾了。” 他话声刚落,梁心的铁算盘抖然出手,他出手就是四粒铁算盘子儿。 锐风疾又狠,明摆着先收拾卞不疑,因为只要能摆平一个,再相机对付皇甫山。 卞不疑会上这种当? 认真的说,卞不疑的武功不比皇甫山差多少,而他的机智更是粱心所望尘莫及。 眼看着算盘子儿已至面门,黑夜里只见他右袖疾挥,便闻得丁丁当当声,袭来的算盘子儿均被他的铁袖功打得无影无踪! 梁心几乎叫出声,道:“你……” 卞不疑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怎么?” 粱心道:“那夜大闹‘快乐堡’的就是你?” 卞不疑与皇甫山曾追到快乐堡,为的就是去救人,只因为半夜天黑,梁心并未认出是当爹的卞不疑! 那时候卞不疑低头还装病,梁心怎会看得出? 此刻,卞不疑以铁袖功击落暗器手法与那夜在快乐堡石桥附近的相同,梁心立刻认出来了! 梁心震惊的道:“你当女儿的爹是假……你!” 卞不疑道:“开当铺的,还我女儿吧?” 梁心道:“还你女儿?” 卞不疑道:“我就是找你还我女儿的。” 梁心心中暗忖:眼前两人都厉害,自己一个也招惹不得,是光棍,此刻动心眼,除非自己活腻了! 这世上如果有人活腻了,这个人一定是疯子,要不然就是不想与人为伍,也许有人打通思想玄关,看穿了人生的一切,到头来仍然免不了黄土一杯与万物终需归大海的不变真理,才偏偏于人生,干脆了了的一死百了! 梁心不是这种人,他还要活,而且他藏了不少此生用之不竭的宝贝金银! 一个多金的人是不会轻言一死百了的! 他此刻面对着两个令他心寒的人,立刻静下心来,道:“二位,你们赎当应该在我的当铺里,我办完事立刻回镇上,二位先请!” 笑笑,卞不疑道:“你想开溜?” 梁心道:“这是什么话?我的当铺在镇上,跑了和尚跑不了寺,二位放心先行一步。” 皇甫山开口了。 他早就准备出手了,他是个不动心机的人,对于任何事情只要觉得应该出手,他就不会后悔。 他救石壮一家人也是这样,事情成功了,他反倒十分快感,因为这才是侠士之举、义士之风。 他逼近梁心,冷沉的道:“姓梁的,你应该不会忘了你的一只眼睛是如何瞎的吧?” 提起被皇甫山以自己的算盘骨射瞎的左目,那是在白马坡的事情,梁心恨透了皇甫山,他引皇甫山先回镇上,便自信能收拾面前这二人。 独目厉芒毕呈,梁心道:“我怎么会忘记这种永难忘怀刻骨铭心的仇恨?皇甫山,你应该不必问这句话的,因为我不会放弃报仇的任何机会,因为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这世上许多人同我一样,伤口之仇,有谁会忘?” 淡淡的,皇甫山道:“那么,我提醒你,可别再把另一只,也是惟一的一只眼睛弄瞎掉。” 梁心嘿然一声,道:“你在吓唬梁某人?” 皇甫山道:“我是在提醒你。” 粱心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皇甫山道:“这只麻袋中装的是什么?” 梁心道:“与你何干?” 皇甫山道:“与我有关!” 梁心怒道:“放屁,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皇甫山道:“简单,打开一看就知道了。” 粱心道:“只是两只黄鼠狼,打开袋子会逃掉。二位,你们还是先回镇上等我吧!” 皇甫山忽然大笑起来…… 卞不疑也笑,他还笑的全身哆嗦。 这二人就好像突然中了邪一样相互拍肩大声笑。 梁心的心在沉,他这样说不高明! 皇甫山收住笑,道:“梁老板,皇甫山今年二十七,可不是七岁娃儿,如果是两只黄鼠狼,你会半夜三更天为两只黄鼠狼奔荒山?” 卞不疑道:“皇甫山,我猜八成里面是个人。” 皇甫山道:“这个赌我不打,麻袋里也不是装的金和银,当然是个他要害的人。” 梁心暗中一咬牙,双手用力猛一抛,那只麻袋直往空中飞去,显然,麻袋是要往山崖下面抛。 卞不疑不动,但皇甫山动了! 皇甫山一直注视着麻袋,当麻袋被抛向空中的时候,他的身子已腾空而起,就在麻袋直往二十多丈深渊中坠落的时候,皇甫山双手已抓牢麻袋,他借着一种顺势翻转的力量,大吼如雷:“接住!” 下坠的麻袋转坠为平飞,卞不疑伸手刚够拉到麻袋。 灰暗中,只见皇甫山在高空往下坠。 皇甫山的身形在翻筋斗,梁心却在崖上冷冷笑,心中还在骂:“摔死你这王八蛋,老子抽空再去挖你的眼!” 卞不疑并-不吃惊,他接过麻袋放身边。 皇甫山每翻一个筋斗就会上升三尺高,他一路往山沟里翻不停,直到他“咚”的一声落在谷底。 卞不疑在上面问:“皇甫山,摔痛没有?” 下面,皇甫山道:“一跤坐在水坑里,冷飕飕的不舒服,倒是没摔痛!” 梁心伸头看,大吃一惊的道:“少说也有二十几丈深,他没摔死?” 卞不疑道:“学过‘悟空穿云踪’的人会摔死?” 梁心惊得冒出一身冷汗。 寒冬的夜里出汗,多半都是吓出来的。 他伸手抹去额头汗水,道:“朋友,你们到底是哪条线上的?为什么要与我作对?” 卞不疑道:“谁同你做对了?我们是赎我女儿来的。” 粱心道:“哪就请不要插手管我眼前这桩事,朋友,我低头。” 卞不疑道:“低头容易过,是吗?” 粱心道:“江湖之上,那里不是交朋友的?各位如果想在太祥府地界内混生活,我担待了。” 卞不疑道:“皇甫山杀了戈长江的独生子,你也能担待?还有你的一只眼!” 梁心不开口了,他心中在琢磨着。 他想到他收藏的宝贝,那就是“龙角”,如果他把龙角拿出来,他相信这二人活不成。 但他怎知龙角已在卞不疑身上。 便在这时候,皇甫山开口了。 他是从斜坡乱草中腾飞上来的,果然屁股上一片湿湿的令他直拿双手去摸。 卞不疑笑道:“皇甫山,你依然没长进,上一次见你从高楼庄下落,也是屁股先着地。” 皇甫山道:“那座楼足有七丈高,我多翻了个筋斗,这一回天黑,算不准距离。” 梁心惊道:“你们真是一路的人,我……” 卞不疑笑笑,道:“我们还吃的一锅饭长大。” 皇甫山伸手抓过麻袋看,立刻金手指插入麻袋,再结实的麻袋也经不起他的撕裂。 皇甫山的十指比刀还厉害。 “沙!”麻袋立刻破个大洞,里面已滚出一个人——一个病怏怏的矮子,却似已断了气。 卞不疑立刻奔上前去,他一摸矮人鼻子,惊道:“娘的,被他一摔断了气。” 梁心大是放心的道:“实对二位说吧,这家伙潜入我的当铺,你们想他偷到我家了,可好叫我捉住他,我能饶他吗?” 皇甫山道:“所以你要杀了他?” 梁心道:“老夫最恨这种人!” 卞不疑道:“梁老板,你真会摔人,一家伙把人摔得断了气!” 粱心道:“抛下这偷儿,我去把你女儿送还,你们不是赎当吗?那就快走吧。” 卞不疑道:“且容我把人救活再说!” 梁心吃惊的道:“人都死了,怎么救?” 卞不疑道:“梁掌柜,我如果连这人也救不活,岂不是砸了自己招牌?” 粱心独目一翻,道:“你究竟是谁?” 卞不疑道:“江湖上有人叫‘医死人’,那个人就是在下敝人我呀!” 梁心吃惊了。 他暴闪一步,道:“金树坡气死王寡妇丈夫的‘医死人’就是你呀!” 卞不疑指着自己鼻尖,道:“怎么,不可以?” 梁心实在难以相信会在这地方遇上“医死人”卞不疑,他更想不到金树坡的大夫竟然武功奇高得叫人无法相信! 梁心的心中在想——大概深藏不露四字可以用在这姓卞的人身上。 他还是有恃无恐,因为江湖上凭实力,江湖上更凭势力,有实力武功高不一定就能吃四方,但如果有势力,这个人就有办法! 江湖上有办法的人明着说就是有势力,在太祥府境内,“快乐堡”的戈长江势力最大,梁心根本就是戈长江的一位方面大员。 他冷冷的道:“医死人,你露了自己身份,就应该知道后果,你关门吧,小子!” 笑笑,卞不疑道:“关门并不要紧,就算你们把我的药铺放把火烧掉,王八蛋才心痛,倒是命没有了那才是一件叫人难过的事!” 梁心道:“谁的命没有了?” 卞不疑道:“你以为是谁的命没有了?” 他抱起麻袋中的人,那人当然是阴沟里翻船的“病神偷”尤三郎。 梁心心中尚自不相信卞不疑真会把尤三郎救活。 尤三郎闻到“仙人迷路草”,没有偏方加以治疗,任谁也别想把尤三郎治活。 梁心已不愁尤三郎会活了,他只担心卞不疑。 因为卞不疑是个“医死人”的郎中。 卞不疑还在逼他赎女儿,所以他心中一直在咒骂着鲁大与老石,这两个人办事一向干净利落,怎他妈的会叫这家伙活着,太可恶了! 皇甫山道:“走,我们回清风镇上去,你赎回你的女儿再救救这个可怜人。” 卞不疑抱住尤三郎走在前面,梁心跟在他后面,那皇甫山走在最后看守着,他的屁股上好像开个洞似的冷兮兮的。 裤子上当然未开洞,他是落下山沟的时候跌坐在水沟中的,如今风一吹,他好像屁股上开了个大窟窿。 梁心边走边盘算,他的真算盘已经插回腰里面,如果他还拿在手上,他就算在江湖上白混几十年。 打不过敌人,最明显的表示就是收起家伙。 有修养的人最好还流露出一丝微笑——江湖上都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 梁心虽然一只眼睛笑起来很难看,但他还是笑的嘿嘿嘿,道:“大夫,人都死了,何必插手这偷儿?回去赎你的女儿吧!” 卞大夫不回头,只淡淡的道:“我平生有个怪嗜好,说出来也好叫你知道。” 梁心道:“那一定是与众不同的怪嗜好了?” 卞不疑道:“你说对了,我的嗜好是很怪,这世上大概只有我一个!” 梁心似是忘了身陷危机似的,立刻问道:“那好,请你老兄说出来也好叫在下迎合你的怪嗜好,如何?” 这根本就是老朋友闲扯谈,哪像是要玩命? 皇甫山就想笑,因为他心中明白卞不疑的话中意思是什么! 果然,卞不疑道:“我的嗜好就是见不得人死,我把死人医活过来才是我平生最快乐的嗜好!” 粱心道:“果然世上没有你这种嗜好的人,难怪王寡妇的先生被你活活气死!” 卞不疑道:“太祥府‘赵活埋’赵胆的棺材老店,大概这三年就属金树坡的棺材店赔钱。” 梁心道:“你不但医死人,你也杀人!” 卞不疑道:“我只杀那些想害死我的人,黑心老石想害我,所以他死了!” 梁心道:“你也杀了鲁大。” 卞不疑道:“那个家伙呀,他找死!” 梁心道:“江湖上就是这么一回事,人吃人!” 卞不疑道:“我是个不容许别人吃掉我的人,谁要想吃我,那人就得躺进有底的棺材里!” 金树坡长安药铺门口的棺材无底,因为卞大夫会把断了气的人从棺材里漏出来。 现在,卞大夫抱着尤三郎走进“和气当铺”里面。 梁心与皇甫山双双来到柜台后,只见卞不疑的一手已自尤三郎的命门穴拿开来。 他自抱住尤三郎以后,一直以右掌抵在尤三郎的命门上,他边走边运功,那股催心动肝的热力,并不因为他的奔走而稍减分毫,这种功力就异于一般。 尤三郎就在一张大桌面上悠悠然吁了一口气。 有气就是活的,没气当然是死了。 别以为这是废话一句——多余,其实才不是废话,因为卞不疑就是表现在把没气的人弄醒过来。 这世上有多少江湖大夫,他们把有气的人弄得没气出入,尚且加上一句病人膏肓,甚至骂那送来看病的人为什么这么晚才送来! 这世上没有一个大夫说自己是个江湖大夫——谁见过看病的地方有人在自己的墙上挂上一块“江湖大夫”的金匾? 他们挂的都是比华陀赛扁鹊,好像他们是神医! 卞不疑就讨厌别人称他神医,因为他十分清楚,有一天他也会死翘翘,他是人不是神,这世上根本没有神,他只不过多知道一些救人命的方法。 有人把救人命当成个金盆:大病小病开口就要银子,大病花大银,小病花小银。但卞不疑相反,他是大病要小银,小病不要银,因为他的目的是“梅花山庄大血案”。 他与皇甫山为了这件大血案,几乎三年跑断腿! 桌上放的现成烈酒,卞不疑翻开尤三郎的眼皮看了一下,笑道:“中了邪了!” 皇甫山道:“一定是中了邪,因为你在这方面很有经验,我深信不疑!” 卞不疑道:“姓梁的,你用的是什么药,怎么他不醒过来?” 粱心道:“二位,他被摔坏了,只怕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二位又何必为一个小偷而伤脑筋?” 卞不疑道:“如果救他不活,我的女儿也不要了。” 梁心大喜,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卞不疑道:“是我的嗜好,姓梁的,一个人的嗜好有时候可以命不要,你等着瞧!” 梁心拉张椅子坐下来,道:“好吧,我等你表现你的嗜好吧,娟今只不过三更天。” 卞不疑伸手取过酒壶,他又捏住尤三郎的鼻子。 于是,尤三郎的嘴张开了。 如果尤三郎不张嘴,他就会憋死。 卞不疑把烈酒往尤三郎的口中灌,这一灌就是大半碗,真妙,尤三郎还真的咕嘟咕嘟喝。 尤三郎醒过来了,他有点糊里糊涂又莫名其妙的张开一只老鼠眼,他头不转。 卞不疑开口了。 他哈哈笑道:“活了,活了,我把你这病偷儿救活过来了,哈……” 尤三郎猛的一挺腰,他想坐直身子,却突然哎呀一声又躺在桌子上。 他厉芒隐隐的看向卞不疑,道:“你是谁?” 卞不疑吓一跳道:“我是你的救命大恩人……你忘了我是谁?” 尤三郎道:“你怎么会……”他在想…… 他突然转头四下看,他看到梁心在搓着手,于是,他火大了。 尤三郎手指梁心,道:“可恶啊,快快还我女儿来!” 他话一出口,卞不疑也叫起来,道:“我也是要他还我女儿的,这家伙是个坑人精!” 皇甫山一把揪住梁心,左手一探,抽出他腰问的算盘,叱道:“已经两个姑娘了,人呢?” 金手指扬在空中,梁心却冷冷的道:“你如果杀了我,你们永远也休想找到那两个姑娘!” 他顿了一下,又道:“尤三郎,原来你是‘病神偷’尤三郎,真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尤三郎道:“你想不到的事还多呢。” 他又哎呀一声,因为他的腰眼被摔得极重。 卞不疑道:“尤兄,痛在什么地方,容我为你推拿一番,小事一桩!” 卞不疑为尤三郎推拿腰眼,他那根本不是推拿,他是用指头点戳,奇怪的是他只戳了几下,便拍拍尤三郎,道:“你已经好了!” 尤三郎一跃而起,他还扑向梁心抓衣裳,道:“快快还我女儿来!” 梁心对于卞不疑的手法衷心佩服不已,但却也恨透了卞不疑。 他只得涎脸一笑,道:“三位,你们这样拉住我,我又怎能送还你们女儿?” 卞不疑示意皇甫山,道:“松手,在真人面前,他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梁心道:“三位且坐,我进去取件东西,然后我们前去找两位姑娘。” 卞不疑道:“你请便!” 梁心的内房卞不疑与皇甫山去过,尤三郎更进去过,尤三郎还弄走了一把金剑。 他三人只要守在内门边,梁心就无法逃走。 梁心奔进内房里,他什么地方也不去,他上了梁,他心中真高兴,因为他只要上了梁,他便有希望继续活下去,门外的三人死定了。 他虽然不懂得如何能运用得那玩意儿更绝妙,但他自信只要在启开的时候高举过顶,自己就不会死。 他伸手去梁上机关猛一按,又在梁的上面暗窝处伸手摸,他的脸色随着他的不断探摸而变了样——变得扭曲与难看起来。 内门外,卞不疑已叫道:“梁老板,你该不会在里面自杀吧?似你这号人物,我可不打算把你救活。” 便在这时候,房内突然发出“轰”的一声响,皇甫山第一个奔进去,只见屋顶上破了个大洞,他毫不迟疑的也自那屋顶破洞跃出去。 卞不疑打了个手势,与尤三郎二人分前后,立刻自前后门往外面冲。 但就在二人刚冲到门外,遥见屋顶上站着三个人。 卞不疑与尤三郎立刻纷纷上了房,只见一个虬髯大汉正把一把大砍刀架在梁心的肩头上。 虬髯大汉还发出嘿嘿一阵冷笑,那笑声就好像狮虎在吵架发出来的声音。 这世上有许多种笑声,有的笑声是想勾起别人也发笑,因为笑有一种自然的感染力,有一种笑声却令人起鸡皮疙瘩不舒服。 虬髯大汉的笑声就叫梁心不痛快。 他沉声道:“朋友,你当的刀我没收,我是诚心在交你这个朋友,你怎么这时候抽我后腿,什么意思?” 虬髯大汉,不错,正是“西凉刀魂”卜夫! 卜夫在客栈中等尤三郎,左等右等不见尤三郎回来,立刻觉得不太妙,他也是个老江湖,更是西凉第一杀手,他暗中上了屋顶。 可也真是巧,正好遇上梁心自屋顶冒出来,他的那把三十二斤重大砍刀刚好架在粱心的脖子上。 梁心自认倒霉,有时候还真应了那句“祸不单行”的话。 梁心就自认今夜霉星高照,一个应付不好,就会死翘翘。 他看清楚了,今夜来的人,他一个也闹不过。 皇甫山又揪住梁心吼道:“你跑不了啦,大老板!” 梁心不开口,他只苦笑。 他这时候除了苦笑,还能再说什么? 卞不疑走过来,他看看那个屋顶上的洞,笑道:“想逃哇,门都没有!” 当然没门,有门出不去,只好顶开屋顶。 尤三郎手指梁心,道:“你是用什么鬼东西把我弄昏?你把老子背到荒山想摔死,王八操的,你怎么说!” 卜夫沉声道:“好小子,我怎么说等在客栈不见你人回去,原来你差一点完蛋啦。” 梁心只是一味的苦笑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卞不疑道:“他用的是‘仙人迷路草’,中了那股子香喷喷的烟,你会三天三夜不醒转。” 梁心大吃一惊,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卞不疑笑道:“休忘了我是大夫!” 梁心道:“江湖上的大夫很少会知道。” 卞不疑道:“我救死人,而且我还救了不少死了的人!” 梁心吃惊的全身一哆嗦,道:“我不得不承认你了不起,佩服!” 卞不疑道:“老板,我还猜得到你进内屋里是有目的,那目的绝对不是逃跑,而是想坑杀我们三个人!” 梁心更吃一惊,道:“我否认!” 卞不疑道:“我之要戳穿你心中秘密,目的只是要你说实话,我不希望受骗!” 梁心道:“怎么说?” 卞不疑道:“走,我们别站在屋顶上,惊动别人可是不大方便的事!” 皇甫山抓牢梁心,这一行又走人当铺里,卞不疑道:“大老板,你想找出一种叫‘龙角’的暗器,是吗?” 梁心猛孤丁冲起来,双手十指箕张抓向卞不疑,道:“还我的东西!” “嘭!” 卞不疑铁袖暴甩,甩得粱心身子往一边倒,却被皇甫山又抓住。 “病神偷”尤三郎早就火大了! 当他知道自己被梁心装进麻袋背上深山摔死而未死,半路上被皇甫山与卞不疑救下,心中就有一个念头。 当然,那个念头就是出手杀掉梁心。 江湖上的事情总是混淆不清的,但只有一件事情那绝对一清二楚三明白,而且彼此心中雪亮,那便是生与死! 如果有人想要你的命,你便自然也有权利要别人的命,别人打你一拳,你若是仍然笑面迎,你完了,至少江湖这口饭你吃的不会舒坦,所以江湖上讲的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这道理谁也懂,当然梁心更懂,所以当尤三郎伸手打了他一嘴巴的时候,梁心咬牙冷笑,梁心不但冷笑,他还嘿然抹着嘴角溢出的鲜血,道:“算你命大!” 尤三郎何许人,皇帝老子也不怕,他如果怕北京城的皇帝老儿,也不会打赌在金銮宝座上睡一晚了! 如果提起那件事,尤三郎高兴大了! 因为那一年有人在他的面前说——人都是命,命中注定穷你永远也富不起来,老百姓怎敢去坐金銮,要知道皇帝老子的椅子不能沾,坐上去会头昏眼花屁股酸! 尤三郎不信邪,所以他偷偷进了皇宫苑,他竟然在皇帝宝座上睡一晚。 尤三郎与尤二姐父女二人都不信邪,早两年他二人也暗中为“梅花山庄大血案”的事在查访,他们什么也没找到,最近才有人传言梅花山庄鬼出现,这父女二人又立刻从北方赶来了。 因为他父女二人不信邪!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八章 绝世神功 江湖上有许多不信邪的人,“西凉刀魂”卜夫便是其中之一,所以他与尤家父女二人便赶往梅花山庄。 他们还未曾赶到,中途住在清风镇上,尤三郎在清风客栈中三人正喝着酒,有人闲言一句——“和气当铺”也当人,这真是天下奇闻,于是,三个人便行动了。 他们的行动就是拿尤二姐去当,倒要看看“和气当铺”当人的目的是什么。 尤二姐上当了,且尤三郎也差一点完蛋翘。 尤三郎没死掉,梁心就惨了。 梁心挨了十几个嘴巴,当然都是被尤三郎打的。 有皇甫山抓牢梁心,尤三郎打起来就好像在练巴掌。 梁心的牙齿本来就不牢,早被打落七八颗,梁心真难过,牙齿不是算盘子儿,用完了还可以装,那年头掉个牙这一辈子也休想再长了! 尤二郎打的手有点痛,他伸出指头点在梁心的眉心上,吼道:“大掌柜,老子对你真大方。” 梁心已语音不清的道:“你还没打死梁大爷。” 尤三郎冷笑,道:“好家伙,挨打挨出个性来了,你胆敢口称梁大爷,那么老子们又是谁?” 梁心伸手拭去鲜血一大把,冷沉的道:“你们只是死里逃生的一群畜牲。” 卞不疑不怒反笑,道:“姓梁的大掌柜,我懂你的心意,你是在求个速死,你不想活了,是吗?” 尤三郎道:“他休想活!” 梁心看了卞不疑几眼,灯光下,他要仔细看,以前他根本不注意卞不疑的模样,更何况又是在夜间。 他觉得眼前这几个人最属卞不疑是个难以应付的人物,因为卞不疑总是会说出他心中想的。 卞不疑果然又猜中梁心的心中话了。 “生死当”梁心虽然也是个老江湖,但他面对卞不疑心中就怯怯的。 心中只要有怯意,便很容易被自己的表情显露出来,梁心已有惊意,他咬着牙道:“但我却十分明白,你们此刻绝不会杀了我!” 尤三郎道:“那是你说的。” 卜夫已吼声如雷,道:“老子迫不及待的出刀了!” 他的特号大砍刀,重逾三十二斤,单只刀背就有指头那么厚,刃芒就好像月夜之间的长河银带,刀把上缠着豹皮垫,把尾上一个大圆圈坠着尺长的红绸缎! 梁心只看一眼,淡淡的道:“你不敢杀我,因为我正在受到保护!” 卜夫咒骂道:“在场的人都想剥你的皮,狗养的,谁会保护你!” 又是一笑,梁心道:“你如果不相信就出刀吧!” 没有等卜夫出刀,卞不疑已笑了,道:“梁大老板,你并非是受到保护,而是被看管,你应该明白,保护与被看管的待遇是不会相同的。” 梁心道:“至少你们还不敢杀了我。” 卞不疑道:“不错,眼前我们是不会杀你,梁大老板,你如果光棍,就直说吧,我的女儿呢?” 梁心只是嘿嘿笑……他实在不知道! 尤三郎急了,一脚踢在梁心肚皮上,吼道:“奶奶的老屁,谁当女儿谁没命,老小子,快快还我女儿来!” 皇甫山最是担心小玉儿,他那消瘦的面皮上正自不停的抽动着,就好像他那面皮里面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似的,伸手按在梁心的右肩头,道:“梁大老板,我是个不愿看到死伤的人,你应该知道我这句话的意思。” 梁心顿觉肩头一紧,侧面低头便立刻吃一惊,道:“金手指!” 尤三郎与卜夫二人也转头来,果见皇甫山的右掌变得一片金黄色,就好像涂了一层黄金一般耀眼生光! 尤三郎第一个大叫:“果然传言是实,江湖上出现金手指,今夜尤某人开了眼界了。” 梁心道:“那日白马坡一战,老子就好像发现你的手有问题,果然你已练就比刀还厉害的金手指。” 卞不疑道:“既知厉害,就该还我女儿来!” 梁心苦笑,道:“怕是要令各位失望了!” 他此言一出,尤三郎第一个跳起脚来骂,道:“放你妈的屁,你若不立刻还我女儿,老子生啖了你!” 粱心道:“你就算把我碎尸万断也是枉然!” 他看看四个都想要他命的人,又道:“我奉劝各位快离开太祥府地界,也许各位活的久一点!” 卞不疑立刻想到“梅花山庄大血案”。 难道与血案有关吗? 皇甫山不信邪,他冷冷笑笑,道:“梁大老板,有你这句话,我应该宽心不少。” 梁心自觉没语病,他皱起眉头,道:“此话怎讲?” 皇甫山道:“至少你已知道这件事的主使人,梁大老板,我们就是要你说出那幕后主使的人!” 梁心道:“我不知道。” 卞不疑道:“我知道。” 一惊,梁心道:“你知道什么?” 卞不疑道:“我知道背后主使你的人绝对不是‘快乐堡’的戈长江。” 梁心道:“你一定有理由。” 卞不疑道:“当然有理由,梁大老板,我的理由是事实——不争的事实。” 梁心道:“什么事实?” 卞不疑道:“我的所指,是石壮的老婆水仙,那女人长的太美了。这世上的女人长的太美并不是一件好事情,因为这世上的色狼太多了。世上的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人,世上只有真正有智慧的男人才娶丑女人,诸葛亮就是其中之一,所以诸葛亮不但不用戴绿帽子,而且十分放心的在营帐中运筹帷幄!” 他自我笑笑,又道:“当然,更具高度智慧的人连丑老婆也免了,那种人还真不多,在下敝人我就是一个。” 梁心暗骂——你讽刺吧,只要老子逃过今夜,往后有你们瞧的! 卞不疑道:“石壮的女人被暗中运往梅花山庄附近,她很幸运,被我们碰上了……” 皇甫山接道:“也被我们救下了。” 卞不疑道:“所以藏美女的事绝不会是快乐堡的戈长江干的!” 皇甫山道:“干此事的另有其人,梁老板,你一定知道这个人是谁!” 粱心惊讶的道:“是你们救走了水仙?而你却又未上当,娘的,你二人果然有几把刷子。” 笑笑,卞不疑道:“事情已经挑明了,梁大老板,带我们去找我女儿吧!” 尤三郎惊怒交加,道:“奶奶个熊,如果老夫猜的不错,一定有不少姑娘害在你们手上!” 皇甫山想起第二次进入快乐堡救人,差一点被铁笼子里那女人一刀捅死,心中气忿的道:“梁大老板,我的忍耐功夫已至极限了,你打算为你的主子尽忠?还是为你的父母尽孝?” 梁心沉下脸来,道:“什么意思?” 皇甫山道:“至为简单,你若想为你的主子尽忠,我只要手指头稍移半尺,你立刻血溅当场,你什么也没有了,带着一腔为别人而死的愚忠去阴间;你若是尽孝,以为发肤受之父母,不是别人把你养大的,那就多加珍惜,好好保护自己,带我们去见你主人!” 梁心绝想不到皇甫山一副木讷样,竟会说出这番不痛不痒却又充满威胁的活! 他一声音笑,道:“我是有主子,梁某只是太祥府地面上一个角头。各位,我只能带各位去见戈堡主。” 卞不疑冷笑,道:“你在动歪脑筋了。” 尤三郎大吼,道:“你玩花招找错对象了,你在找死!” 卞不疑看看二门里,道:“有件事情我要问问你。” 梁心道:“落在你们手中,我为鱼肉!” 卞不疑道:“我们发觉你带着软轿奔荒山,你把人交给谁了?” 梁心道:“不知道,打死我也不知道。” 卞不疑道:“这就奇怪了,你把姑娘送给人家,竟然不知道对方何人,太不通情理了。” 梁心道:“江湖上不通情理莫名其妙的事情太多了,那个人没遇上过?你偷了我的龙角就叫我莫名其妙,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 尤三郎立刻惊讶的道:“什么龙角?” 卞不疑住口不谈,这时候绝不能提“龙角”之事,他还示意皇甫山。 他示意的眼神立刻就提醒了皇甫山,果然,皇甫山表现出一副莫不关心样。 其实龙角是因黑心老石想坑死皇甫山与卞不疑二人,方才从房间里偷偷拿出来的。 梁心就感奇怪,黑心老石与鲁大几乎是他身上的肉,也是左右手,是不会卷款逃走的,然而,这二人怎么会……这龙角又是…… 梁心想到了,鲁大与黑心老石的死,一定是他们想用龙角害死卞不疑二人,可是卞不疑精的像猴子,他不上当。 梁心的内心替老石叫屈,也暗骂老石是个猪,龙角怎能随便拿出来示人? 其实,在当时黑心老石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什么也会做得出来,梁心这时候在暗中咬牙。 就在卞不疑的话声刚落,梁心已沉声道:“老实说,我是个生意人,不错,我的做法是黑了一点,可人在江湖心要狠,你们不是抄了我的窝,也盗了我的宝,‘龙角’不说,‘金剑’也被你们拿去了!” 他此言一出,换来卜夫对尤三郎的瞪眼,这光景卞不疑最清楚,他立刻双手抱拳,道:“恭喜二位得到江湖上人人羡慕的金剑。” 尤三郎一见不否认,因为这时候他最清楚自己的身份,“病神偷”之名不是浪得的,倒不如大方的承认下来。 果然,卞不疑回身面对皇甫山,那对眼神瞪着看! 皇甫山也不舒坦,有多次机会,怎么会没有找到当铺里藏着金剑,太大意了! 这时候尤三郎也嘎嘎一笑,道:“彼此,彼此!” 卞不疑道:“金剑龙角已是江湖古物,不知流传有几百年了,怎么会在这儿重现,太令人意想不到了!” 粱心道:“你们既然当了银子,又拿了我珍藏的宝物,难道还不够抵你们的女儿?何况你们的女儿又没有死掉,更别说我有多么大的损失了!” 卞不疑道:“梁大老板,我们不是来谈宝,我是来赎我女儿的,你休把活儿扯远了。” 尤三郎的心更巧,也立刻道:“对对对,我在这世界上也只有一个亲人了,那便是我的宝贝女儿尤二姐,姓梁的,你快快还我女儿来!” 梁心大叫,道:“说什么宝贝女儿,那根本就是一回事,是你们起贪心,你们还杀了我的人,我是买卖人,可不是同人比胳臂腿粗细的!” 皇甫山不耐烦的叱道:“先叫你不舒坦!” “啊!”皇甫山好像搭在梁心肩上的手掌并未动,但一边的卞不疑最清楚,金手指的内力已似尖刀般贯入梁心的肩井穴上了! 梁心痛的掉眼泪,偏头看向皇甫山,道:“皇甫山,梁大爷知道打你不过,但你若是个人物,来吧,把你那金手指往老子的头顶戳!” 皇甫山淡淡的道:“时辰还未到,梁大老板,你稍稍活动活动一下肩,要不然你的肩膀就完蛋。” 梁心当然不想残废,一个会武的人,宁死也不愿意当个没用的残废人。 梁心就是这种人物,他也是清风镇上一霸。 在闻得皇甫山的话以后,梁心果然在耸动着肩头…… 于是,皇甫山笑了…… 这本是皇甫山的心机。 皇甫山很少动心机,卞不疑最清楚这一点。 皇甫山运用心机的时候是很自然的,就算老江湖梁心也会上当。 皇甫山叫梁心动动肩,其实是在看梁心是否抱定必死之心,梁心如果想死,便不在乎受到这么一点伤害,他还动的什么肩? 相反的,如果梁心不想死,就会立刻晃动肩头。 其实动与不动肩头并没什么关系。 皇甫山道:“好了,你不会残废了,梁大老板,我们不能在此拖到五更天,带路吧!” 梁心道:“去哪儿?” 皇甫山道:“当然是去找你的主子。” 尤三郎道:“当然是找回我女儿尤二姐。” 卜夫龇牙咧嘴的抖着虬髯出气如牛,道:“你这个缺德带冒烟放屁放在被窝里的狗养的,你不走老子用刀背敲你的头。” 梁心看看卜夫的特号大砍刀,道:“不用刀背敲,大个子,你用刀砍吧。” 他伸长脖子又道:“你往老子的脖根上砍,那地方一根脆骨两条筋,你只一砍就断。” 他回头又看看卞不疑,道:“只要老子一完蛋,你们这一辈子电别见你们的女儿了!” 梁心有恃无恐,他终于说出来了。 卞不疑笑笑,道:“梁大老板,一个活人不简单,爹娘费尽辛苦养活大,‘砰’的一刀就完蛋,那多么的可怜,你只要带我们去见你家主子,什么事情都好办!” 梁心摇摇头,道:“梁大爷只属一个人管,那便是快乐堡的戈爷,至于生意如何做,戈爷从不过问。” 卞不疑道:“这话又是怎么说?” 梁心似乎坦然至极的道:“老实说,戈爷的生意太多了,他哪里能管得了?我们各地分舵,按月把盈余送上,报告一应开支,戈大爷的话最清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叫我们放手干,我在清风镇就放手干!” 卞不疑道:“而且你干的有声有色!” 梁心道:“在你们未出现以前,是不错的。” 卜夫粗声道:“戈长江什么东西,我们找他去。” 粱心怒叱道:“你在西凉是人物,太祥府轮不到你诈唬,什么东西!” 卜夫暴出一脚,梁心连桌带椅滚在地,只不过梁心未叫痛,他还冷冷笑…… 卞不疑道:“可别把他踢死了!” 粱心道:“此情此景,老子心里有数,不过,我是不会带你们走的!” 皇甫山道:“你会很惨!” 梁心道:“梁大爷认了!” 金光眨现,梁心立刻痛的弯下腰,因为皇甫山的金手指疾若金风的扫过他的椎尾! 梁心在冒冷汗,他还瞪着一只大眼! 皇甫山道:“我们把你像做黑心老石一样的做掉,顺着你走过的山道,假扮成你的模样,引出那个接应你的婆子出面,梁老板,你看如何?” 梁心冷汗流不停,他还勉强开口,道:“你真混蛋,不过……你白费功夫了,没有暗号不见人,没有手势没有轿,你们……你们若是不相信,何妨去试试?” 卞不疑就相信梁心的话,他对皇甫山道:“皇甫山,看来我要用个手段了!” 皇甫山道:“你早该用手段了,费了我老半天劲!”他退后一步站在高高的柜台边。 尤三郎直着眼睛看,他心中骇异面前这两个人! 怎么过去在江湖上就没见过这号吓死人的人物? 金手指神功,那只是听人说说而已——谁见过? 至于那个看上去三十好几的中等汉,一副老学究模样,功夫却也令人莫测高深! 这二人到底是何来路? 卜夫也是这般想着,也许这就是深藏而不露。 他二人怎知道,百灵岗的人物都有一身绝学,而百灵岗的人也都深藏不露。 既然知道面前二人武功高,尤三郎只与卜夫二人站在一边瞧,倒要仔细看看卞不疑怎么令梁心说活! 梁心面对卞不疑,笑笑——笑得卜分不自然,道:“老兄,你得了我珍藏的龙角,应该可以满足了!” 卞不疑道:“你的话我赞成,我问你,龙角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梁心道:“朋友,你的问题太多了,又是问你女儿在哪里,又要问‘龙角刺’的来路,老子开当铺,自然得到许多稀奇古怪之物,有什么好问的?” 皇甫山已不耐烦的道:“别再扯了,问他要小玉儿吧!” 皇甫山又看看尤三郎,道:“还有你的女儿尤……她叫尤什么?” 这问话若在平时,尤三郎会骂过去——你管我女儿什么名?你是什么东西。 只因为皇甫山一身落破相,尤三郎自会看不上。 可是现在不一样,皇甫山露了一手“金手指”功夫,就叫尤三郎直点头,如果皇甫山此刻娶他的女儿尤二姐,他会倒贴送上门。 哈哈一笑,尤三郎道:“我的女儿叫尤二姐,尤是尤其好看的尤,二是一二的二,姐是小姐的姐,你朋友看看这名字好不好?” 皇甫山一声笑,道:“名字好,你老介绍的更好,哈……” 尤三郎道:“你喜欢了?” 一怔,皇甫山道:“只可惜我还未曾见过令嫒的面!” 尤三郎闻言跳起来,奔上前一把抓住梁心的衣裳,道:“姓梁的,快还我美丽的女儿来!” 梁心苦兮兮,他当然知道尤二姐长的美,否则他也不会把尤二姐送上山。 卞不疑就在这时候,伸手在梁心的肩头拍了几下子,也不知他是怎么拍的,也许拍在那个穴道上,只拍得梁心全身一哆嗦。 卞不疑开口了,他的话好像具有吸引力似的,对梁心好言安慰,道:“梁大老板,你行行善,我的女儿要吃饭,她已经饿了两三天……” 梁心也跟着木讷的道:“姑娘三天没吃饭!” 卞不疑道:“我女儿真可怜,她娘在家不见她的面,急的发疯又上吊!” 梁心又道:“姑娘真可怜!” 卞不疑道:“人心肉做的,血在心里流,好心的梁老板,带我们去见见,我女儿如今怎么了!” 梁心傻乎乎,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道:“在大山,在大山,姑娘们在大山……” 皇甫山知道卞不疑用的是催眠术,只不过他的催眠术只左右人的心灵与意志。 梁心就中了邪似的任卞不疑摆弄。 尤三郎更吃惊,他以为卞不疑是白莲教——邪门得很,他用肩顶顶一边的卜夫,见卜夫也张大了毛嘴不开口。 这二人今天开眼界了! 有人说:活到老学到老,天下的事真不少,学到你死翘翘也学不好。 这话一点也不差,“病神偷”也是自命不凡的人物,今天他就退守第二线,因为皇甫山与卞不疑二人都比他高招,他有自知之明。 卜夫也有自知之明。,所以他扛着大砍刀走在最后面。 四个人保持距离相去三丈远,跟在木讷的梁心后面往清风镇的外面走。 卞不疑走在梁心后面,低声道:“轿子呢?有了轿子好抬人呐!” 梁心便随着道:“轿子呢?……” 他突然撮唇一声尖锐的口哨声! 这声音来的突然,虽然发自梁心的口中,但卞不疑三人立刻全身戒备。 如今尚未出镇,难道……便在这时候,一顶轿子斜刺里弄过来。 梁心只是看一眼,卞不疑尚未开口,但见轿子错身而过,走得十分匆促。 尤三郎立刻拦住,道:“去哪里?” 抬轿的笑笑,道:“前街有人定下的,我们得赶去了,人家给了三两银子,你看看。” 那人果然取出三两银子来。 就在镇边上,“生死当”梁心不走了,他还席地而坐露出一脸的无奈。 卞不疑第一个发觉不对劲,他低头问梁心,道:“大老板,怎么耍赖不走了?” 梁心看看天,又看看围着他的四个人,道:“走?往哪儿走?” 皇甫山忿怒的道:“你心里难道不明白?当然是去找两个姑娘!” 粱心道:“已经失去寻找两个姑娘的机会了!” 皇甫山咬牙咯咯响,道:“你把话说清楚!” 梁心指着消失在暗中的软轿,道:“你们紧紧的跟着我,那轿子早就吓跑了!” 卞不疑望向黑暗的街巷,道:“那是别人花银子叫的软轿!” 粱心无奈何的摇摇头,道:“那顶轿是我找的,清风镇上也只有那一顶软轿,而且只供我召唤使用,由于你们的跟踪,软轿又折回去了。” 卞不疑道:“走,带我们去找抬轿的去。” 梁心摇着手,道:“找?找谁?到什么地方去找?我老实对四位说,那顶软轿连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如果我需要,只在刚走过的地方打暗号,平日里谁也不知道抬轿的是何人,就算轿子也找不到,软轿架拆散,轿面变被单,谁会知道抬软轿的何许人?” 皇甫山叱道:“你刚才为何不早说?我们自然会出手拦住那顶软轿。” 又是一声苦笑,粱心道:“我还不想死得那么早,就好像我在各位面前低头三分是一样,为的是不想早死。” 卞不疑沉默了。 他之沉默不语,皇甫山最清楚了,所以皇甫山也不再多言的站在一边直瞪眼。 尤三郎怒道:“大老板,凭你也怕两个抬轿的人?” 梁心道:“能够抬着人行走如飞的人,这人的武功一定高,我知道这二人不寻常。” 卞不疑沉沉的看向四方,夜问人静,四下里冷清清,寒月高挂,西北风刮得呼呼响。 他捻着小胡子,道:“这是一批神秘人物!” 皇甫山道:“也是与梅花山庄大血案有关的人!” 他顿了一下,又道:“也许就是这批神秘人物干下的这桩武林大血案!” 卜夫扛着大刀,道:“这家伙一定也与血案有关联。” 他指的当然是梁心,不料梁心挺起身,吼道:“我发誓,梅花山庄大血案与我无关,无头大血案,各位千万别往我的头上栽!” 卞不疑忽然变了脸,一把揪住梁心,叱道:“快说,你究竟把两个姑娘送往哪里了?” 梁心摊着两手,道:“老兄,你是聪明人,直该看得出我的话一句也不假,认真的说,我所知道的也仅仅止于此地而已。” 尤三郎道:“所以你不走了?” 梁心道:“本来如此!” 卞不疑道:“你还领着软轿进荒山,怎说就在此地而以后的事就不知道?” 梁心道:“我不说各位当然不知道,我只管把姑娘送到此地,然后押定轿子跟着往深山,山路怎么走,我一点也不清楚,因为每一次走的不同的路,走过十几趟也没有重复走。各位,我这是心里话,你们应该明白了吧?” 卞不疑心中也奇怪,自己曾在梁心的身上动手脚,那手段与催眠差不多,为什么姓梁的在见过那顶软轿以后便又立刻清醒过来? 卞不疑也是个不信邪的人物。 他如果心中存疑,必将追根究底。 于是,他又走到梁心身边,他仍然以同样手法对梁心的肩头拍了几下,哈哈笑道:“大老板,带我们去深山吧,辛苦一趟如何?” 梁心傻乎乎的不开口了。 他好像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木讷的点点头。 卞不疑像扶持老人似的架起梁心,笑道:“大老板,也真难为你了。” 梁心面无表情,皇甫山在卞不疑耳边低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卞不疑道:“惟一可以解释的,就是梁心的心中产生一种过度的惧怕症,当他见了那顶软轿之后,心中猛然震荡之下便清醒过来,于是,他坐地不走了!” 皇甫山道:“坐在地上就表示他仍然忠于对方。” 卞不疑道:“惟有如此,他才能活命。” 皇甫山道:“所以你刚才四下注意,是在防备有人暗中杀了梁心!” 卞不疑道:“敌人阴狠毒辣,好恶狡诈,我们更应提防被暗算!” 梁心木然的走在前面——他往山中走去。 尤三郎不以为然的道:“卞兄,你支使姓梁的山中行,不是叫大伙走冤枉路?” 笑笑,卞不疑道:“尤兄如果想救你女儿尤二姐,就一起进大山!” 尤三郎道:“刚才他说过,送人人山有不同的山路十多条,你说应该走哪一条?” 笑呵呵的一回头,卞不疑道:“我说山路只一条!” 这话连卜夫也吃一惊,道:“大夫,我卜夫有些糊涂了,你的话……” 卞不疑道:“难得糊涂,糊涂的人有福了,哪像我,脑袋只一个,用起来好像十个也不够,多累。” 尤三郎道:“卞大夫,别逗了,你请明说。” 卞不疑道:“刚才梁大老板是被吓醒过来了,一个清醒的人最会说谎言,谁见过被迷神的人说谎话骗人的?” 尤三郎惊讶的道:“卞大夫,你高招,老偷儿甘拜下风,妙!” 淡淡的,卞不疑道:“别给我戴高帽子,尤兄,我心里比你们还焦急。” 尤三郎道:“彼此,彼此,我们都为自己的女儿在焦急,我那丫头本来是个鬼灵精,可是如今不知怎样了,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不知道她到底怎样了!” 尤三郎当然还不知道卞不疑的女儿会是小玉儿,小玉儿是卞不疑送进“和气当铺”的。 卞不疑心焦,皇甫山更是心焦,别以为皇甫山把小玉儿与小雀儿一视同仁的当成妹妹,如果遇到什么危难,皇甫山一定会为她们玩命。 石壮一家人由小雀儿送回百灵岗去了,皇甫山如今心无旁贷,专门为小玉儿的事下功夫。 此刻,他闻得卞不疑的话便不由得更加焦急起来。 卞不疑当然知道皇甫山很焦急,如果小玉儿出岔,皇甫山真的会玩命。 皇甫山早就把小玉儿与小雀儿当成他的一对好妹子了。 皇甫山嘴巴紧紧的闭着,不时的松动着双手十指,那光景一看就知道他的心很烦躁。 卞不疑就在暗中看到皇甫山的举止。 他走近皇甫山,道:“切记沉住气。” 皇甫山道:“我快火山爆发了。” 卞不疑道:“压压火气,皇甫山,此时绝不能急,梁心一定会带我们到他去过的地方!” 尤三郎走近卞不疑,道:“卞兄,我以为大伙跟着一起去,敌人一定不出面,天黑看不见,我以为大家应分散,你看怎么样?” 卞不疑笑道:“尤兄,敌人根本不会出现,我只是想知道梁大老板在大山中什么地方把人送走,有了地方,也许我们就会发现些蛛丝马迹!” 尤三郎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就没什么顾忌了,我们大伙看牢姓梁的。” 卜夫道:“这件事交给我,他若拔腿逃,我立刻给他一刀!” 皇甫山心中在思忖——如果梁心与你这西凉来的大刀手过招,只怕你不一定打得过“生死当”。 大山中一行人走得快,也不知翻了几个大山头,前面一片五丈余宽的山脊,忽然间,附近传来一声鸟儿尖呜! 半夜里有鸟叫,除了猫头鹰便只有饿得快死的小乌鸦在树间窝里凄鸣,但这鸟声很雄壮,听的人汗毛直竖! 卞不疑就没听过这种鸟叫声。 皇甫山道:“像鬼号!” 尤三郎寻声望过去,黑洞洞的他什么也没看清。 斜刺里,忽见一团白影如流云似的飘过来。 山上本来就有白云在飘流,一团团的带着雾气,人在山上行,就好像踩在云端里。 卞不疑双眉一扬,他发觉飘来的不是白云。 皇甫山已往那团白云迎上去。 那片白团本是方柱形状,但当接近这五个人的时候,白团忽然间散开了——就像风吹散一堆白灰似的直往五个人的头上罩去。 卞不疑大叫一声:“小心!” 他的铁袖交互反甩中人已往侧掠去! 皇甫山的金手指抓了个空,疾往后面倒翻。 尤三郎的钩刀未能钩住那团白影,就地便往一块大石后面躲。 卜夫十七刀一口气狂杀,带出的刃芒如泣,却只听得沙沙之声连着响。 于是那团白影往山中飘去,依稀好像是三个人影儿在那团白影下。 也许那人影儿是密云,只不过谁也来看清楚。 皇甫山就以为那是一团密云,因为那团密云是往山谷中飘下去的,下面万丈深渊,如果有人岂不摔死?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九章 风雷十八拐 尤三郎也在喘气,他与皇甫山一样,以为那是一团白云,表现出惊吓过度之后的不好意思状卜夫却沉声道:“那绝不是云,绝对不是云!” 卞不疑道:“你如何认定那不是云?” 卜夫道:“我的刀遇有阻挡,又锋砍在软东西上,一点力量也着不上,这不是东西是什么?” 尤三郎也在想——他刚才那一下似乎也钩中了什么,只是未曾钩中而已。 卞不疑缓缓走近梁心,道:“大老板,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不躲闪?” 梁心未回答,他甚至木然的动也未动。 卞不疑走过去伸手摸,他不由全身猛一震。 皇甫山道:“他怎么不说话?” 卞不疑道:“你见过死人会说话的?” 尤三郎大叫:“他不能死!” 尤三郎的女儿尤二姐下落不明.梁心如果死掉,他的女儿向谁要? 皇甫山更急,小玉儿已离开多日,梁心是关键人物,如果梁心一死,到哪里去找小玉儿。 梁心早该死,如果不是因为小玉儿与尤二姐,他早就死在清风镇上了。 皇甫山一急,大声叫:“快救他,他不能死!” 卞不疑当然知道梁心不能死,十九根银针匆忙的刺入梁心各穴道中,单梁心的胸口就插入七八根。 也真难为卞不疑,黑天半夜大山上,他竟然认穴那么准,他还一手按住梁心的命门穴。 就在卞不疑吃力的流出汗水中,他喘着气,道:“剧毒顺脉攻心,神仙也难治,这是毒……” 皇甫山见梁心动了一下,急急忙低头大声喊,那声音就仿佛空谷传音似的,道:“大老板,你快说,姑娘送到哪里了?” 梁心在卞不疑催动半僵硬的血脉下,勉强张开独眼睛,他说了三个字——也是叫四个围住他的人大感泄气的话,道:“不……知……道……” 卞不疑连取丹丸的机会也没有,双手尽力催动一股热力往梁心的体内灌注。 他的额上在冒汗水,高山寒意对他似乎不起什么冷的作用,卞不疑还口干舌燥。 皇甫山又在梁心耳边大叫,道:“梁老板,你已将死之人,人死之言最善,你总得说句实话吧?” 梁心又张开独目,却有一股黑黑的血从他的发问流下来,血流之处,皮肤溃烂,光景实在吓人。 梁心忽然挺了一下双肩,他拼命的道:“金木水……火……士……” 尤三郎道:“金木水火土,是五行……” 梁心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又道:“万……飞蝶……” 他吐出最后三字,便只目一厉,死在地上! 卞不疑似是虚脱了,他坐在地上大喘气…… 皇甫山看出卞不疑的身子软巴巴,知道他已用尽气力,这时候他需要调息。 尤三郎对卜夫低声道:“卜兄,你以为梁心是怎么死的?” 卜夫道:“一片乌云罩上来,我没看清楚!” 尤三郎道:“那不是云,我敢保证绝对不是云,如果当时我们不出刀,也许我们也完了。” 皇甫山关心卞不疑,他呆呆的守在卞不疑身边。 他不放心尤三郎与卜夫二人,因为从梁心的谈话中,他知道尤三郎曾盗了他的秘窝——秘窝中的一把金剑已经落在尤三郎手中。 皇甫山也清楚一件事情,那便是尤三郎也知道“龙角刺”已在卞不疑身上,此时此刻,他不敢相信尤三郎与卜夫二人不会趁机出手抢夺。 尤三郎心中确有此念头,但他衡情量势,觉得还是先救自己女儿为重,更何况皇甫山的金手指功早已令他心中不舒服,贸然出手的事情就是莽撞。 尤三郎是江湖老油条,没把握的事情他不干。当然,他心中也有打算,如果他想要龙角,他自会利用他的专长,而他的专长就是“盗”。 卜夫走到梁心身边,他低下头看一眼,立刻吃惊的道:“我的乖,全身变成乌黑色。” 尤三郎道:“这是什么毒呀,真厉害!” 卞不疑开口了。 他的语声铿锵有力,听的尤三郎猛一惊,他不敢相信卞不疑的体力恢复得这么快——吓人嘛! 皇甫山面带微笑的不开口,因为他知道卞不疑的本事,如果梁心不是中了剧毒,梁心是不会死的! 卞不疑人称“医死人”,可是梁心偏偏中的是无法施救的剧蘸,这种毒卞不疑也弄不清是怎么配制的。 “这是含有腐尸的剧毒,并非单纯的尸毒!” 卞不疑说着话,移动身子到梁心的头垂地方,黑夜里他在梁心的头上发问摸索。 他摸索的十分仔细,果然,他用力找出一支暗器,便立刻惊异的叫起来:“又是这种虎牙镖!” 皇甫山道:“而且中在头顶上,卞不疑,脑壳上中这种剧毒无比的虎牙毒镖,你还能叫他说出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实在难为你了!” 卞不疑道:“若是中在别的地方,他会说得更加清楚,只可惜他中在头顶上,算他该死,我们倒霉!” 皇甫山道:“我们倒什么霉?” 卞不疑道:“线索断了还不倒霉?” 尤三郎道:“不是说这姓梁的乃是‘快乐堡’戈长江的一个角头?我们直接去找戈长江,他的角头,当然是替他办事情,找姓戈的应不错。” 卞不疑道:“快乐堡我二人不能去!” 尤三郎冷笑道:“二位怕那戈长江?” 笑笑,卞不疑道:“我们不但不能去,而且也请二位休提找我女儿的事!” 尤三郎不解的看着对面二人,道:“为什么?” 卞不疑道:“我这位兄弟曾杀了戈长江的独子,这个仇永远也解不开,二位如果想去快乐堡,我们这里分道扬镳,不过我这里提醒二位,戈长江如果知道他的角头死掉,二位的麻烦就会上身,要知道,戈长江很护短,他的人是不容别人杀的!” 卜夫沉声,道:“又不是我们杀的!” 卞不疑道:“可是我们把他带来的。” 尤三郎道:“为了我那宝贝女儿,龙潭虎穴也要闯!” 他对卜夫又道:“卜兄,你的意思怎么样?” 卜夫看看卞不疑,又看看皇甫山便重重的点点头,道:“我们走,上快乐堡去!” 这两个人说走就走,刹时间消失在深山云雾里。 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不去快乐堡,因为卞不疑认为戈长江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梅花山庄大血案的发生,戈长江的力量还不够。 江湖上能在一夜之间屠杀七十二口之众的人,这人一定比柯方达更凶残,更何况梅花山庄的人也非泛泛之辈。 小玉儿也不会在快乐堡,因为发现白色软轿的地方是在梅花山庄附近! 水仙虽然是由快乐堡送往梅花山庄附近的秘密地方,但戈长江不一定会知道,知道的人也许是梁心。 也许连梁心也不知道那地方,因为送水仙的软轿是三个武功很高的大脚女人。 快乐堡就没有这种大脚女人。 有了这些理由推敲,卞不疑便对皇甫山道:“皇甫山,我们到梅花山庄去!” 皇甫山本也想去快乐堡的,他为小玉儿在焦急,如果小玉儿有难,他不惜与戈长江决一死战。 他在听了卞不疑不去快乐堡的话后,不高兴的道:“去梅花山庄,装鬼吓人?” 卞不疑站起身来道:“皇甫山,大奶奶最是明白你,大奶奶说你有时候会被正义感冲昏了头,一个头被冲昏的人就是个糊涂蛋!” 皇甫山道:“我却以为你有时候聪明过度!” 笑笑,卞不疑道:“所以我二人凑在一起便天衣无缝而无往不胜利了!” 皇甫山道:“说出你去梅花山庄的理由来!” 卞不疑道:“你也听到梁心临终之言,他说的是……” 皇甫山道:“他说金木水火土,那是五行。” 卞不疑道:“不错,正是五行。” 皇甫山又道:“梁心还提说万飞蝶,这就不知道了。” 卞不疑道:“我以为万飞蝶一定是个人。” 皇甫山道:“而且也是个女人。” 卞不疑道:“江湖上没听过万飞蝶这名字。” 皇甫山道:“江湖上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卞不疑道:“所以我以为去梅花山庄不失为一条正路。” 皇甫山道:“看来小玉儿真的危险了!” 卞不疑道:“我猜想,这个在幕后主使的人物一定是个大淫魔,江湖上实在想不出谁会如此残忍!” 他顿了一下,又道:“这魔头能坑死恶霸柯方达一家满门七十二口人,此人早已失去人性了。” 皇甫山道:“柯方达千面太岁,黑道上的魔头们不少人对他敬鬼神而远之,然而姓柯的遭到灭门惨祸之后,却把这桩大血案变成无头大血案,谁也不知道是哪个干的!” 皇甫山看看天,又道:“好吧,你说去梅花山庄,一定也有道理,我们多备吃的,就在梅花山庄上守株待兔的等人吧!” 卞不疑道:“而且还得连夜赶办!” 皇甫山道:“希望小玉儿别出事!” 皇甫山有些难以忍受了。 他与卞不疑暗中潜伏在梅花山庄,算算日子已有三天了,三天本来不算长,一晃之间便过去,但皇甫山关心的是小玉儿,如果单纯的只是奉于大奶奶之命查探梅花山庄大血案之事,就算等上三月皇甫山也不会烦。 三年都过去了,皇甫山一直未回百灵岗,但此刻却是不一样,小玉儿如果出了事,皇甫山可就难过了! 大白天,他与卞不疑二人挤在附近一个小山洞里,卞不疑很会消磨时候,吃饭睡觉拉屎尿,全部在山洞里解决,除此之外,他还与皇甫山下下棋! 皇甫山的棋艺不精,因为皇甫山的棋艺还是由卞不疑教会的,可是如今皇甫山却杀得卞不疑难以招架。 卞不疑还发火骂人。 棋品不好的人还会摔棋子,卞不疑就差没摔棋。 但卞不疑心中在笑,因为他逗皇甫山高兴。 他如果叫皇甫山输棋,皇甫山一盘也休想赢。 人都具有好胜心,下棋的人更甚,皇甫山也不例外,他赢棋,而且赢的是卞不疑,更令他沾沾自喜而忘了忧。 皇甫山的忧愁当然是小玉儿。 夜里,二人的精神可大了。 白天大睡的人,夜里当然有精神,皇甫山就伏在洞口望着远处的梅花山庄。 天空中有云月儿羞见人,今年第二场大雪好像就要来了,西北风在呼啸,但皇甫山依然看得很远。 他与卞不疑分开来,他守前半夜,后半夜就是卞不疑看守了。 约摸着三更天刚到不久吧,皇甫山不由得“咦”了一声,道:“果然来了!” 卞不疑闭目在养神,闻言立刻爬起身,他挤到洞口拨开荒草,道:“我看看。” 皇甫山指着梅花山庄后面山坡,道:“两团影子在移动,你看看。” 卞不疑未开口,他以行动来表示,“刷”的落在洞口外,手一挥,当先往梅花山庄那面飞奔而去! 皇甫山边走边问:“卞不疑,我们应如何下手?” 他在紧要时候得听卞不疑的,因为他明白卞不疑的智慧是高人一等的。 百灵岗的人都知道卞不疑从小就聪明,一个人在七岁的时候,就能认出山上的上百种野草名字,大概普天下只有卞不疑一人! 普天下也只有一个人的武功与医术称得上天下无双,这个人就是卞不疑。 此刻,他不回头,只轻声的道:“盯上,千万不可贸然出手。” 皇甫山道:“若是再被逃掉,怎么办?” 卞不疑道:“这一回他们逃不掉,我二人分两边包抄过去。” 卞不疑指指左面,皇甫山立刻往左面一片梅花园潜过去,他的动作似山猫,一个弯背就是五丈余。 卞不疑也不进庄,他跃过右面往后掠,一掠就是四五丈,而且一点声音也没有。 两个人一直往梅花山庄后面包过去,只见半山坡上的两团影子,在一阵停顿后中忽然并肩飞向梅花山庄。 这是两个身着灰白色披风的人,从身材上看,应是女人,那一头长发飞舞,在长袖的抖闪下宛似幽灵般落在院墙上。 潜藏在暗中的皇甫山与卞不疑二人,根本不敢稍动,四只眼睛滴溜溜的从梅花树丛中望出来,只见两团影子立刻便消失在庄墙内。 皇甫山立刻扑近庄墙,却被卞不疑斜刺里拉住。 卞不疑低声道:“等一等。” 皇甫山道:“等他们跑了?” 卞不疑道:“这一次他们跑不了,你听我的。” 皇甫山抬头看看高墙,道:“要等多久?” 卞不疑道:“先听动静,认准方向……” 皇甫山不耐的道:“风声这么大,又不知他们去到哪道院子里……” 便在这时候,忽闻一声哭泣传出来。 那声音有些苍老,但卞不疑却认出是女子声。 皇甫山已低声道:“是女人声音,好像……”卞不疑手一扬,道:“轻一点,我们潜进去。” 这正是皇甫山早就要说的话,不待卞不疑再吩咐,皇甫山已越过了墙,从后厅回廊绕向第二进大厅后,卞不疑快不可言喻的挡在皇甫山的前面直摇手。 皇甫山愣然站住不开口。 这时候任何动静都会惊动大厅上的两个人。 卞不疑的嘴巴贴在皇甫山的耳边,小声道:“绝不可贸然出手,更要小心这玩意儿。” 他出示在手掌上的东西,正是从梁心头上拔下来的“虎牙毒刺”。 皇甫山点点头,跟在卞不疑身后跟到长廊上,两个人只一看便愣住了! 卞不疑全身不自在,他的嘴巴也张大了。 皇甫山有点泄气的样子,因为大厅上的情况大出人意料之外了。 卞不疑回身要走,却被皇甫山一把拉住。 皇甫山还冲着他直摇头。 卞不疑也摇头,那意思就好像他不喜欢看见大厅里的两个人一样。 现在,大厅上的中央棺材前面,跪着两个人——当然是两个女人。 卞不疑把双目隔着斑剥的门缝望进去,两个女的在叩头,其中一个女子还低泣着,道:“方达,我带着你的女儿来看你了,你在世的时候虽然只同我住过三天,可我这一生都为你守着,天山离此两千地,我得知你的消息还是倩儿回去说的。唉,你在世的时候也太残暴,终落此下场,但我对你的情份在,二十六年岁月我等待,想不到却是阴阳两分了!” 皇甫山也听到了,他觉得这女人真可怜,也真痴心,柯方达害了她一生,她还千里迢迢来此吊唁,姓柯的地下有知,当愧煞无地自容吧。 那夫人燃起一炷香,伸手插在棺材上,看的卞不疑全身猛一震,这女人的功力真吓人,能把一根香穿人棺材板里,当知功力可怕了。 只见一旁的女子低声,道:“娘,从小未见过爹是什么样,三年后我到这里来,想不到会是这样!” 那女人叹口气,道:“你爹人称千面太岁,黑道上地位崇高,但却也树立了太多仇家,而且没有一个仇家不在算计于他,我虽然是被他骗而失身于他,却并不恨他,惟一叫娘痛心的,就是他一去不回头,就算有了你以后,他也不回天山子母谷……” 那姑娘低声饮泣着,道:“太无情了,妈,我们母女却又过分重感情,冒着这么大的险前来叩祭,实在不值!” 那女人沉声道:“不可说这话,你爹是喜欢风流,但他的武功与易容之术,实乃天下无双,娘不恨他,你更不该恨他!” 那姑娘道:“娘,中原异能之士最多,前年我就遇见一个大夫,那人比我大了些,可是很精悍的!” 庄外面,卞不疑就不舒服。 皇甫山当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一段小插曲。 便在这时候,大厅上,那女人道:“叩个头,我们可以回天山了,为了不惹麻烦,唉,得躲着别被人发现!” 那姑娘道:“爹树敌太多,万一遇上总是麻烦。” 两个女的已站起来了。 那老的还伸手抚摸着棺材,道:“当年你若听我的,留在天山不回转,日子一定过得很舒坦,你也不会惨遭灭门之祸了!” 她似是有所感触的回身问那姑娘,道:“小倩,你是不是很喜欢你说的大夫?” 那姑娘道:“他是个很风趣的人。” 那女人道:“天山边荒,正需要会岐黄之术的人,你如果喜欢他,我们花几天时间去找找看!” 她顿了一下,又道:“那个大夫什么名?” 那姑娘道:“不知道,不过他开个药铺在金树坡!” 卞不疑又要回身走,皇甫山已“咯”的一声想笑出声。 只是“咯”的一声,大厅上正要走出来的母女二人,业已舞动兵刃杀出来! 那女人尚且厉声,道:“来的人物是仇家,我们不留活口,杀!” 那女人使的是一根羊角拐,只一出现便一轮抢攻——她攻打的是卞不疑。 她的招式之猛,卞不疑只有闪躲的份。 老太太出手就是“风雷十八拐”,卞不疑铁袖左右甩,他还往一边闪躲不迭。 他不能对老太太玩真的,因为他认识老太太的女儿。 老太太的女儿叫欧阳小倩,长的野了些,可也很好看,提起她与卞不疑认识,那是在金树坡的事,当时欧阳小倩因为刚入关,她有些水土不服闹肚子,于是就找上长安药铺,卞不疑顺口而言,道:“头痛是鬼捏的,肚子痛屎憋的,来,喝口水去上茅坑,你会立刻好的!” 欧阳小倩喝的不是水,当然是卞不疑的药,不过她也立刻好了。 她很想与卞不疑交朋友,但见卞不疑常与对门的棺材店闹事,也就转回天山了。 如今她对于关内,惟一具有好感的就是卞不疑这个人,当然,卞不疑也知道欧阳小倩的感情,可是他是奉了于大奶奶的命出来暗中查访梅花山庄大血案的,怎能同欧阳小倩谈情爱? 只是再也想不到,今夜会在这血案现场遇上欧阳小倩母女二人,而且她们又对柯方达一番凭吊! 此刻,欧阳小倩迎上皇甫山,她出手就是三十六手煞威棍,黑夜里几乎看不到她的人——一片拐影纵横交错。 皇甫山边挡边笑笑,道:“只有听说棒打薄情郎的,没听过棒打媒人的。” 他这话一出口,卞不疑吃不消的吼道:“皇甫山,你找我麻烦!” 欧阳小倩还以为皇甫山是个纨绔子弟,也许是个好色之徒,正要以千年藤棍飞击,忽闻另一与母亲打的汉子开口,心头不由吃惊,这个人的口音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皇甫山开口了。 他未说话先哈哈笑,道:“老太太打女婿,越打越得意,不过我劝你千万躲着点,老太太好像不客气,挨上一家伙准定爬不起!” 卞不疑忽然腾身而起,他在空中大声道:“皇甫山,烂摊子我留给你了!” 不料,老太太的轻功也了不起,她的拐杖已到了卞不疑的后背不远处。 老太太还冷哼,道:“休想逃走!” 欧阳小倩的棍子虚空连三打,她已闪向一边。 她好像也要追赶似的,突然回身,道:“你们是谁?” 皇甫山道:“我叫皇甫山。” 欧阳小倩道:“没听说过。” 皇甫山道:“西北天山我也没到过。” 欧阳小倩又要打了。 她斜着藤棍四尺半长的指向地,道:“你听见我们的谈话了?” 皇甫山道:“不错,听到你们母女二人每一句话。” 他不会撒谎,如果说谎对他是一种侮辱,尤其在一个姑娘面前。 皇甫山在灰暗的大廊前仔细看,什么样的姑娘会爱上卞不疑? 他发现欧阳小倩长得真不错,大大的眼睛大大的鼻,大大的嘴巴大大的脸,大大的耳朵上带着花,一口细牙好像用漂白粉漂过的一般,黑夜里闪闪发着光,那身衣衫也好看,就好像凤凰展开一半翅似的花红柳绿好陪衬,这大概塞外的美女就是这种打扮吧! 欧阳小倩也暗自的看,皇甫山好像一个穷酸相,但刚才他好像…… 她拄着藤棍在地上,那表示她不再打了。 果然,她问皇甫山,道:“你刚才好像说什么了?” 皇甫山这才发现语言上有问题。 她母女是两千里外来的,那地方的语言与此地的当然不一样,皇甫山此时闻得姑娘问,遂笑笑,道:“姑娘,你好像说过,你在关内喜欢一个人,金树坡开药铺的卞大夫,是吗?” 欧阳小倩道:“我又去过金树坡,他不在,那具棺材还在,不过棺材上了底!” 皇甫山笑笑,道:“如果我告诉你,刚才那人就是你喜欢的卞大夫,你信不信?” 欧阳小倩道:“我不信。” 皇甫山道:“你有不相信的理由?” 欧阳小倩道:“我娘的武功我最清楚,大夫怎能挡得了她的风雷十八拐?” 皇甫山笑起来了! 他走近欧阳小倩,道:“事实上那人就是金树坡的卞大夫,而且如假包换!” 欧阳小倩道:“你们是谁?是我……是柯庄主的仇家?” 她不能这时候承认自己就是柯方达的女儿,因为她是私生女,她不想叫人知道她是私生女。 皇甫山当然明白这一点,因为他早就听到她母女每一句对话了。 他十分平淡的道:“血案三年了,我们认为江湖上发生这种大血案,黑白两道都有责任仔细查个水落石出,我们就是暗中探查的人……” 他顿了一下,又道:“当然,你把我们看成好事之徒,我也不加反对。” 欧阳小倩怔了一下,道:“朋友,我开始相信你所说的话了。” 皇甫山道:“相不相信并不重要,别忘了那个被你娘追赶的人就是卞大夫!” 欧阳小倩眨眨大眼睛并未去追。 她的大眼流露出一种怪异的眸芒,皇甫山一看就知道她有重要的话要问他。 果然,欧阳小倩似是面色一红,道:“你同卞大夫一定是好朋友了?” 皇甫山道:“几乎合穿一条裤子,他身上几根骨头我也数得清。” 欧阳小倩一笑,道:“不用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皇甫山道:“一个锅里同吃饭,一吃便是二十多年!” 欧阳小倩道:“你们也在一起练功?” 皇甫山道:“那当然!” 欧阳小倩半低头的不开口,皇甫山看的嗤嗤笑…… 大厅上摆的是棺材,两边厢房也是棺材,这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欧阳小倩翻动白眼,道:“请告诉我他有几个儿女了?” 皇甫山心中真想笑。 他看着欧阳小倩那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了。 因为他知道欧阳小倩问来问去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她不便直言。 问问卞不疑有几个孩子,便知道卞不疑结婚没有,如果没结婚,卞不疑就不会有孩子了。 皇甫山一本正经的道:“姑娘,卞大夫还是个孤家寡人,这一年他正在到处物色个持家的人,当然是女人!” 欧阳小倩不开口,她的人已跃在半空中。 她去得呵护真够快,快得令皇甫山也吓一跳。 于是,皇甫山想起了有一天半夜,他发现的两团白影。 那两团白影在发觉梅花山庄有人踪以后,便立刻自后面山崖跃走,远远看去就好像飞的一般! 如今欧阳小倩的动作,就与那夜的人是一样,果然来去如幽灵,这种轻功中原少见。 皇甫山当然不能留下来,他跟着也往房上窜,远远的左边一片梅花林,两个人影正打得紧! 皇甫山尚未赶到,便见那二人不打了。 因为二人的一边站了个姑娘,这姑娘正是欧阳小倩。 皇甫山一到,就被卞不疑埋怨,道:“皇甫山,我的麻烦够多了!” 皇甫山笑道:“我的朋友也很少!” 欧阳小倩正在那面同她娘解释,老太太顿拐还不相信,一步步的走过来。 于是,欧阳小倩一声欢叫,道:“是他,我忘不了的他,一点也不错!” 卞不疑道:“你肚子痛了再找我吧。” 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并肩站着,欧阳小倩却睁大双目直视卞不疑,那模样就好像看着墙上挂的一幅画。 老太太顿顿杖对女儿道:“我的宝贝女儿,你怎会看上个长胡子的人,娘看他足有三十多!” 卞不疑立刻接道:“老生今年三十六,也算一半人土人了,老了,老了!” 不料欧阳小倩却又接道:“娘,女儿今年二十六,他只不过大女儿十岁,大十娇,二十宝,他会对我好的呀!” 她说的一般也算实情,女的若比男的小十岁,男人就会娇纵呵护;如果女的小上二十岁,那男的可乐了——老牛啃嫩草,女的变成宝。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章 老牛啃嫩草 皇甫山一边哈哈笑,道:“卞不疑,你还有这么一段见不得人的奇遇,怎不早说?” 卞不疑道:“我的奇遇可多着呢,这只是其中之一而已,皇甫山,我不喜欢谈恋爱,我……” 欧阳老太太面色一寒,怒道:“你为什么要当不出家的野和尚?我女儿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气,你摆什么臭架子?” 欧阳小倩走近卞不疑,道:“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你叫卞不疑,卞大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卞不疑道:“欧阳姑娘,我是一匹野马,我喜欢的是岐黄之术,从未想到要娶老婆。” 欧阳小倩道:“谁替你煮饭烧茶叠棉被?总要有个侍候你的人吧?你也不打算要个儿女了?” 卞不疑心中思忖,这种追男人的方法真实在,不说要嫁给你,只问你生活上的需要——他是需要个人侍候。 问他要不要儿女,他当然也要传宗接代。 皇甫山一旁只是笑,因为他很少看到卞不疑如此难为情的尴尬样。 卞不疑迟疑着不开口,他内心也为欧阳小倩的真情所感动。 他是个十分精明的人,他更明白被人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那比爱一个不爱你的人幸福多了。 欧阳小倩就表示出爱他的心,四目相对,卞不疑流露出的眸芒却是包含着无奈。 欧阳老太太沉声道:“你叫卞不疑。” 卞不疑道:“老太太,我的名字卞不疑。” 欧阳老太太道:“老身叫欧阳玉环。” 卞不疑暗吃一惊,道:“‘天山怪妪’欧阳玉环。” 欧阳玉环哈哈笑,道:“多年未进关内,你还知道我的名号。” 卞不疑道:“老前辈,你……” 欧阳玉环相杖一顿,道:“别叫我老前辈,我是你的丈母娘,叫我岳母大人。” 卞不疑猛一愣,不知如何开口。 皇甫山又是一声大笑,他还笑弯了腰。 欧阳小倩回身叫道:“娘,这怎么可以……” 欧阳玉环道:“为什么不可以,你已爱上了他,他又没结婚,你既没缺胳膊少腿,他也长的不难看,娘今年已经五十多,困住天山二十多年,几乎误了你终身,今天见此人的武功还可以,配上你也不吃亏,孩子,你就跟他去吧,他不像是坏人。” 卞不疑道:“结婚要拜花堂的呀。” 欧阳玉环沉声道:“结婚是你二人的事,拜的什么花堂?我当年遇见小倩她爹,有一半是被强暴的,另一半是我认了,可是柯方达只陪我不到一个月就溜了。” 卞不疑吃惊的道:“他坑了你一生,你还来吊祭他,真多情呀。” 欧阳玉环显现出一本正经的道:“天山儿女最多情,我欧阳家的人更甚,卞不疑,你有福了。” 她不等吃惊的卞不疑说什么,转头对女儿欧阳小倩,道:“他的本事比你大,他一定可以保护你,找了快十年,终于找到一个娘可以放心的人了,你跟他去吧!” 这算什么名堂,自己敲锣自己唱,卞不疑连开腔说话也没机会。 皇甫山却有开口的机会。 他的口气多少带点调侃的道:“卞不疑,你走桃花运了,恭喜呀!” 卞不疑终于开口了。 他无奈何的走向欧阳玉环,道:“老太太……” 他还未往下面说,欧阳玉环已顿杖,叱道:“叫我妈,岳母大人也可以,就是不许叫老太太。” 她的吼声似野豹,欧阳小倩忙上前,道:“娘,小声些,别吓坏卞大哥了。” 欧阳玉环道:“这才多久,你就关心起他了。” 卞不疑道:“欧阳岳母大人,你是个糊涂虫。” 欧阳玉环不但不生气,反倒哈哈笑起来。 欧阳小倩也笑眯眯,她伸手去拉卞不疑。 皇甫山就觉奇怪,怎么挨骂不生气?欧阳玉环笑道:“天山北麓的规矩你也懂呀。” 卞不疑道:“我根本没去过天山。” 欧阳玉环笑道:“那就是天意了。” 卞不疑吃惊又无奈的道:“什么天意?” 欧阳玉环笑嘻嘻的道:“我们那儿有个规矩,女婿岳家骂一架,这桩婚事就成了。” 她上前拍拍卞不疑的肩又笑道:“你刚才骂我一声糊涂虫,我这就回骂你一句小混球,两下一扯平,我的女儿是你的了,哈哈……” 卞不疑哪会想到这些,只见老太太对她女儿道:“孩子,你找武功高过你的你才嫁,要不然就是嫁郎中,你这次不但遇上武功高的人,而且也是个大夫,娘很放心,你跟他去吧,有空回天山看看娘。” 她说完就回头,走了几步又折回来。 她面对欧阳小倩,又道:“做个温柔女人,如果你想把他抓牢。” 欧阳小倩点点头,道:“我不会像娘一样,当年把爹吓跑。” 卞不疑大叫,道:“喂,我还有要事待办呀!” 欧阳玉环道:“我女儿已是你的人了,她会帮你办事情。大男人要提得起放得下,诈唬什么。” 欧阳玉环飞身而去,那模样就好像怕卞不疑会追去拉住她似的。 皇甫山已笑道:“这种好事我就遇不到,卞不疑,请喝喜酒吧。” 卞不疑冷冷道:“你等着,等我结婚那天自会请你喝我的喜酒!”他根本不打算结婚。 欧阳小倩的大辫子往背后一甩,小鸟也似的贴上卞不疑,道:“卞大哥,你知道我妈为什么一定要我马上嫁你?” 卞不疑早就听出原因,只因为这一对母女武功奇高,欧阳玉环要找一个武功人品比她女儿更高的人,但找了十年仍然没有中意人,好不容易遇上了卞不疑。 卞不疑还是只装不知道的摇摇头…… 欧阳小倩道:“江湖上就有人知道我母女二人与那被害的柯方达有关系,姓柯的树了不少敌人,我娘怕我被害,所以才要我嫁个武功高的人。” 卞不疑道:“柯方达是你爹,你怎么也叫他的名字?” 冷冷的,欧阳小倩道:“我不承认柯方达是我爹,姓柯的当年见我娘长得美,他骗了我娘,然后一去不回头,他是个大色狼。” 皇甫山道:“千面太岁柯方达会是个大色狼?” 卞不疑道:“你母女二人已经在柯方达的灵前叩过头,你自然是姓柯的女儿。” 欧阳小倩,道:“我一向听我妈的话,但在我心里是恨姓柯的,因为我妈苦了一辈子!” 卞不疑道:“真是你妈的好女儿。” 皇甫山笑道:“也是你的好妻子!” 欧阳小倩抿嘴一笑,她对于皇甫山大是好感。 卞不疑无精打采的往山中走。 欧阳小倩突然地道:“倒忘了一件事情告诉你们了。” 卞不疑精神一振,站住不走了,他用手按在欧阳小倩的肩头上,道:“小倩,是什么事情?” 欧阳小倩道:“有个地方叫‘快乐堡’,昨夜我们经过那里,发现有人打起来,有个大汉刀法犀利,他杀了不少黑衣人,可是,这两个人终于被擒在后院里,先是被一群恶狗咬得遍体鳞伤,又被囚在一座茅亭的铁笼里,好像要活活饿死那两个人了。” 皇甫山闻言吃一惊,道:“一定是尤三郎与卜夫二人,他们找上戈长江,双方干上了。” 卞不疑道:“尤三郎救女心切,他已拼老命了。” 欧阳小倩道:“我们本来是不知道‘快乐堡’的,就因为我娘要祭柯方达,几次前来都不如意,前天夜里突然发现有人自这附近走动,我们暗中跟踪,不知不觉的跟到了快乐堡,才发现那两个人在打架。” 卞不疑笑了…… 皇甫山道:“表面看来,梅花山庄大血案与戈长江没关系,实则并非那么一回事。” 卞不疑道:“皇甫山,我们有救出尤三郎与卜夫二人的必要。” 皇甫山点点头,道:“我也如是想。” 欧阳小倩道:“我们走,我知道路。” 卞不疑摇头,道:“你不能去!” 便皇甫山也愣然,他大眼瞪小眼未开口。 欧阳小倩道:“你不要我了?” 卞不疑道:“你先回金树坡,住在药铺里等我,小倩呐,我不要自己老婆去冒险,我也不要个不听话的小太太,你是聪明人,当知我心意。” 欧阳小倩不知表现的是什么反应,直觉的甜蜜蜜又酸叽叽,急忙点头,道:“好嘛,好嘛,我听你的。” 皇甫山伸出双臂打哈欠,道:“我累了,今天不走了,找个地方睡一晚。” 卞不疑知道皇甫山在捣他的蛋,便冷冷道:“皇甫山,救人如救火,快呀。” 皇甫山道:“再赶两百地,还是要先歇息,何况你们已经是夫妻,去吧,快乐的洞房一番,天明再走。” 卞不疑怒叱,道:“你这是什么话,皇甫山,你在捉弄我?” 皇甫山道:“吕洞宾被狗咬了,好人难做呀。” 他哈哈笑着转入一道山坡边。 皇甫山找地方睡觉了。 欧阳小倩依着卞不疑,她是那么的温柔,对于皇甫山,她心中真的好感激,卞不疑交的朋友真是大好人。 卞不疑不是木头人,他不能直不楞的往前走,伸出一臂搂住欧阳小倩的柳腰。 不料他这一搂可不得了,好像黄河溃堤了,欧阳小倩一声喘,顺势倒在卞不疑的怀抱里,反手勾住卞不疑的脖子,那张大嘴反而变得小了。 大嘴聚合起来当然会变小,她把聚合的嘴巴往上迎,意思很明显,是要卞不疑低头去亲她。 那时代的亲嘴与现在的大不同,现在的人亲嘴张着嘴,而且恨不得把嘴唇翻过来才过瘾,那时候能把嘴唇往上边,那已经相当开通了。 江湖儿女本开通,欧阳母女更开通,因为当年就是欧阳玉环的保守,惹得柯方达不感兴趣一走了之。 欧阳玉环想通了,女人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必须把女人味赤裸裸的表现出来。 欧阳小倩如今就是这样。 卞不疑平日里哪会想到这些,如今这是奉命暗中追查梅花山庄大血案来的,更何况小玉儿的下落又不明,生死也未卜,怎好在这凶险地方搞男女关系。 可是,卞不疑是个十分正常的大男人,欧阳小倩二十六,早就是个熟透了的苹果,两个人这一抱在一起,卞不疑立刻倒在梅花树林里。 认真的说,卞不疑是被欧阳小倩摔倒在地上的,就在欧阳小倩反手勾住卞不疑的脖子时候,本应来个过肩摔,但卞不疑是她的丈夫,她如果来个过肩摔,准会把卞不疑吓跑掉。 更何况也有些不像话。 欧阳小倩只是足下一勾又推,卞不疑就摔倒在地上。 天气是有点冷,西北风还在刮不停,但二人的头上梅花很捧场,特别冒出阵阵香。 欧阳小倩在暗中发出嘤咛一声叫,以后就没有声音了。若问他二人在干啥,想也会知道。 卞不疑并不因为有了欧阳小倩而高兴,他发愁。 欧阳小倩也发愁,因为卞不疑把小玉儿失踪的事说了一遍以后,她便也跟着发愁了。 更令卞不疑发愁的,是皇甫山不见了。 其实皇甫山昨天夜里就走了。 皇甫山是个很识趣的人,卞不疑有了个令任何人都“莫名其妙”的老婆,而且刚刚凑一起,他怎好夹在中间做些煞风景的事? 事实上卞不疑同欧阳小倩的作风是一样,找不到理想对象,宁可不结婚,如果想找女人,卞不疑十八岁那年就结婚了,皇甫山就记得,那年他不满十岁,有人向大奶奶提亲,对方是个武林世家,只不过那个姑娘喜欢用皮鞭抽打人——尤其是卞不疑登门拜访的时候,发现她叫两个侍女跪在雪地里——大小姐耍威风! 卞不疑回头就走,他甚至连坐一下也没有。 那件事情他记得最清楚,因为对方那女的找上百灵岗,姑娘要打卞不疑。卞不疑也真绝,伸手在地上托起一把马粪对那姑娘说:“你如果找打架,小心我这一把马粪捣在你的脸蛋上。” 姑娘骑马回头就走,卞不疑哈哈笑,皇甫山也笑,那时候小玉儿与小雀儿只不过四五岁那么大,她二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卞不疑一直不结婚,他说过,他一定要找一个爱他的姑娘,如果这一辈子找不到,那是因为他自己不好,也许他的模样讨不到喜欢他的女人,那就认了。 卞不疑很聪明,他知道被爱才有幸福可言,所以他并不强求。 他现在幸福了,因为欧阳小倩正为他仔细的整装系带,也替卞不疑拢着一头乱发,虽然这些事卞不疑自己也会做,而且他每天都做,但享受着由别人做不是更令他愉快吗? 笑着,欧阳小倩道:“你的那个伙伴叫皇……” “皇甫山!” “对了,叫皇甫山的,他好像走了。” 卞不疑道:“皇甫山是个识趣的家伙。” 欧阳小倩道:“你们来到这儿为了什么?” 卞不疑道:“与你母女不同,你们是来祭拜柯方达,我们却是为了武林正义,江湖上出了这件大血案,总得有人出面查个水落石出吧。” 欧阳小倩道:“时间已经三年之久了,不少人查过,可也都放弃了。” 卞不疑笑笑,道:“我们一直未放弃,如此灭门血案,其目的又是什么?” 欧阳小倩道:“柯方达……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叫他一声爹,他只在天山住了一个月,我妈说他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尤其是易容之术天下无双。” 卞不疑道:“江湖上有时候最聪明的人死得也最惨。” 欧阳小倩伸手摘下一枝梅花插在发间——天山女儿最爱花,卞不疑就发觉她很妩媚。 欧阳小倩轻摸着卞不疑的小胡子,笑笑道:“你们一定同我爹很有交情。” 摇着头,卞不疑道:“一点交情也没有,我甚至只见过姓柯的一次面而已。” 欧阳小倩道:“你岂不在此多事?何苦呢?” 卞不疑道:“江湖上有些人是很执着的,只问公理不问对象,许多牺牲了的生命就是为了正义二字。” 欧阳小倩道:“我还是以为无此必要。” 卞不疑道:“柯方达也算是你爹,你怎么不关心?” 淡淡的,欧阳小倩道:“我只有娘,认真的说,我还恨他,能来冒险一祭,我们母女已是仁至义尽了。” 卞不疑叹口气,道:“小倩,皇甫山走了,你跟我回金树坡吧。” 欧阳小倩笑道:“我很高兴去金树坡,我们就是在那儿见第一次面。” 卞不疑道:“我把你送回金树坡,还得赶着到此地。小倩,我不放心你在这儿。” 欧阳小倩嘴一嘟,道:“卞哥,你担心我的武功?” 卞不疑道:“我担心你会遇上鬼。” 他想吓欧阳小倩,也好叫她回金树坡,岂料欧阳小倩嘻嘻笑道:“这里死了不少人,我同娘来过三次却并未发现有鬼呀。” 卞不疑道:“小倩,你可愿意听我的话?” 欧阳小倩道:“这世上我只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我娘,另一个就是我的丈夫你。” 卞不疑喻快的笑笑,道:“小倩,我已离开长安药铺不少日子了,店里乏人当家主事,所以你先回去药铺,过不了多久,我们夫妻就会又在一起了。” 欧阳小倩想了想,道:“我是老板娘了?” 卞不疑道:“那当然了。” 欧阳小倩道:“店里还有什么人?” 卞不疑道:“只有两个伙计,一个叫小张,另一个叫石头。” 欧阳小倩道:“他们怎会相信我是他们老板娘?” 卞不疑道:“你直说自己是老板娘,他二人一定会相信。你想一想,天底下还有大姑娘上门自称老板娘的人?如果有,当然就是真的了。” 欧阳小倩笑着,两手搂住卞不疑把脸贴上去,道:“就知道没嫁错人,还是你的脑筋灵活。” 卞不疑道:“快去吧,告诉石头他二人,没事别出门,门口的棺材竖起来,那是咱们的招牌。” 那个没底棺材,欧阳小倩就从中间走过,闻言她笑道:“医死人是你的作风,卞哥哥,我这就回金树坡了。” 卞不疑道:“一路多加小心。” 欧阳小倩道:“你也一样。” 卞不疑心中甜甜的,他高兴在心底。 如果他要是知道欧阳小倩这一去会出大问题,卞不疑就不会如此高兴了。 皇甫山离开梅花山庄附近,他不想打搅卞不疑的好事,卞不疑今年三十六,连个老婆也没有,好不容易欧阳小倩送上门,他岂能不走? 皇甫山半夜就走了,他往快乐堡方向走去,因为他一方面觉得水仙的那条线索是由快乐堡送往梅花山庄附近的,另一方面他更担心尤三郎与卜夫二人的安危。 尤三郎为了女儿才找上快乐堡,因为梁心是戈长江的一个角头,梁心的事,戈长江应该知道,至少他也应该担负责任。 皇甫山却明白戈长江不好惹,他虽然不怕,但尤三郎绝不是戈长江对手,双方一旦干上,尤三郎与卜夫二人非吃大亏不可。 皇甫山不急于上快乐堡,他只是往快乐堡那个方向走,这条山道他已经走过两次了。 半山坡上一棵盘根老松树,皇甫山攀在树上躺下来,他会心的笑着,边啃着带来的干粮他哑然失笑,觉得卞不疑糊里糊涂的弄了个老婆,这种事情还真稀罕。大奶奶虽不管——大奶奶早就在逼卞不疑找个老婆了,大奶奶也逼着皇甫山讨老婆,于大奶奶甚至叫皇甫山在小玉儿或小雀儿二人之间选一个,可是皇甫山就是借故不答应,他宁愿在外面奔波着。 这种事情使大奶奶也只有叹气。 现在,卞不疑大概是憋不住了,欧阳小倩“投怀送抱”,卞不疑好像“逆来顺受”,皇甫山想着想着又笑了。 “有个人管管卞不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皇甫山正自想着,忽然眼睛一厉,他发现远处半山上有人在打斗。 “唔!三个打一个。” 皇甫山把吃剩一半的干粮又塞进怀中,他心中思忖,这儿距离梅花山庄五十里外,谁会在那儿干起来? 从四个人的相互扑击看,武功都是一流的。 皇甫山抄荒林往对面山坡上飞奔,奔着,便也看清是三人围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的腾身功夫十分了得,总是在快要被三人围住的时候立刻掠出包围圈。 皇甫山一路往山上扑过来,双方相差不过二十多丈远,皇甫山大吃一惊,因为那女子竟然就是欧阳小倩。 皇甫山全身血脉喷张,大吼一声往上冲,不料只见一个大汉手中扬了一下,便见欧阳小情头一偏,那大汉抱起欧阳小倩就往深山奔去。 另外一男一女迎住皇甫山。 皇甫山救人心切,几次未冲过,不由发起狠,沉声道:“真要找死不成?” 两个男女不开口,一个使短戟,另一人用的是尖刀,二人分左右,猛往皇甫山攻过去。 皇甫山大怒,金手指凝聚得双手金光闪亮,一把抓住那持短戟大汉,左手金手指就去锁敌人咽喉。 那女的四十多岁,尖刀疾刺却被皇甫山一掌拍偏,这二人一看苗头不对,抛下兵器又就分道逃。 皇甫山立刻去追那长衫大汉,他一定要问明白对方是些什么人。 他抓住大汉的头发,右膝顶上大汉的后腰,直顶得那大汉肚皮一扬,发出吭叱一声叫。 皇甫山已沉声道:“抓走欧阳姑娘的是谁?” 那人只是翻白眼。 再看他的嘴巴,闭得两唇好像长在一起了。 皇甫山又问:“你不说?哼,我有办法叫你说出来。” 那人终于开口了。 他惨然的道:“朋友,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那就是被你抓住算我倒霉。” 皇甫山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抓欧阳姑娘?” 那大汉嘿嘿笑道:“江湖上任何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总是免不了先死些人,我就是那些死的人。” 皇甫山道:“你如果实言相告,你就死不了!” 那人忽然嗤嗤笑了。 笑的好可怕,因为他笑着笑着忽然一瞪眼,眼眶里会流出血来,而且还是黑血。 他死了,这光景就算卞不疑会医死人,他也无能为力,因为,刹时间这人周身尽墨,好吓人。 皇甫山站起身来,他想再去找那个女人,但他什么也没看见,于是,他往抱着欧阳小倩那人的方向扑过去。 他扑了个空,因为前面是一条死谷,溪水潺潺不好听,仿佛在呜咽。 皇甫山就替卞不疑难过,他也暗骂卞不疑混蛋,才一夜之间的甜蜜,他就把欧阳小倩赶走,真不像话。 皇甫山并未放弃追查欧阳小倩的机会,他在附近到处找,什么地方也不放过,然而,他什么可疑的地方也没有发现。 清水溪流,寒风刺骨,他开始替欧阳小倩担心了。 小玉儿尚未找到,如今再加上欧阳小倩,皇甫山火大了,他低着头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忽然间附近有人叫:“皇甫山,你回来了?” 是卞不疑的声音,皇甫山当然听得出来,皇甫山当然也火了。 他抬头一瞪眼,发觉卞不疑坐在一块石头上,口中衔着一根枯草,那模样显得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 皇甫山忿怒的一抓掀起卞不疑。叱道:“你个浑球,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 显得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 卞不疑道:“皇甫山,你消消气吧。” 皇甫山道:“我火大了,恨不得揍你一顿。” 卞不疑道:“为了我的娇妻欧阳小倩?” 皇甫山道:“你知不知道她被人掳走了?” 卞不疑道:“我知道。” 一怔,皇甫山道:“她娘向你要女儿,你怎么办?” 卞不疑道:“所以我在这儿发愁。” 皇甫山左思右想不对劲,因为这件事发生在几十里外,卞不疑怎么知道了? 他看看卞不疑那呆痴的双目,犹豫的道:“你是怎么会知道的?你又为何不出手援救?” 卞不疑道:“你听过有人说的一句话没有?” 皇甫山道:“什么话?” 卞不疑道:“放长线钓大鱼。” 皇甫山似懂非懂的道:“什么意思?” 卞不疑道:“事情是这样的,江湖上出现这个神秘门派,到底是干什么的,至今我们还不明白。不过,小玉儿,尤二姐,还有差一点消失的水仙,她们都是美人,为了找出这个组织的巢穴,我故意要我那新婚老婆回金树坡,其实我是在放饵,你该知道,我的小倩也长的美,说不定就会把那些人引出来,然后我再暗中跟踪。” 皇甫山这才明白,卞不疑果然有一套,只可惜人没有跟踪到。 他叹口气,道:“卞不疑,你把人追去了。” 卞不疑道:“所以我说你是个够义气的混蛋。” 皇甫山面无表情,怔怔的道:“你这什么话。” 卞不疑道:“我见你去救小倩,知道你为了我,够意思,我高兴,可是你的出现反倒叫敌人匆忙的掳走小倩,便是我追赶也晚了一步。” 皇甫山道:“原来你在暗中追踪。” 卞不疑道:“我追到那棵古老快枯死的大树下,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皇甫山回头看过去,枯老的大树枯枝几根,光秃秃就好像八九十岁该死而又不死的老人一样可怜。 他坐在地上,道:“已经三个姑娘失踪了,怎么办?” 卞不疑道:“我们离开百灵岗,为的是梅花山庄大血案,谁想到发生这些事,令人为难。” 皇甫山道:“梁心说的金木水火土那是什么意思?还有什么万飞蝶……又是什么?” 卞不疑道:“我已经坐在这儿想了半天了,皇甫山,我看咱们钻入牛角尖了。” 皇甫山道:“那该怎么办?” 卞不疑道:“我觉得这梅花山庄必然有问题,皇甫山,只可惜我们人少,如果人多几个。” 皇甫山道:“去把尤三郎他们找来,我们合力在这地方仔细搜。” 卞不疑猛然醒悟过来,道:“对,去把尤三郎他们找来,他的女儿尤二姐绝对不会在快乐堡。” 于是,皇甫山与卞不疑起身就走。 他们当然是往快乐堡。 卞不疑这一次心情沉重,他出的馊点子不灵光,把自己的新婚老婆弄失踪,他怎么会快活? 他昨夜是很快活,欧阳小倩二十六,仍然是个处子,真是难得,如是换了现在,十六岁是处子就不简单了——该立一座处女牌坊了。 卞不疑也是囫囵的,男女关系头一回,昨夜二人搅和半天才成事——真累人,也难为他二人。 现在,卞不疑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发愁之外,一把把眼泪往肚子里吞。 皇甫山很想安慰卞不疑几句话,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因为他也在担心小玉儿。 尤三郎找上“快乐堡”的时候,受到戈长江热烈欢迎,江湖上不认识尤三郎的人很多,因为他们都是无名之辈的小角色,尤三郎的大名,戈长江早就知道,“病神偷”要的东西没有不到手的,就算是颈上人头,如果尤三郎答应别人,那颗人头就会被他像捡石头似的弄到手了。 另外,“西凉刀魂”卜夫也是江湖成名人物,三十二斤重大砍刀,一般人双手也舞不动。 有了这二人投帖拜堡,戈长江当然亲迎,更何况戈长江已打算请尤三郎替他盗取一件“东西”,那是一件他渴求已久的东西——皇甫山的颈上人头。 戈长江招待着尤三郎与卜夫二人,就好像多年相思好不容易见面的老朋友一般,丰盛的酒席当然是少不了的,这种招待反令尤三郎不好意思立刻向戈长江要人。 尤三郎所要的人当然是他的女儿尤二姐,不过在戈长江的热烈招呼下,暂时没有动问。 卜夫更不会开口,卜夫以为戈长江很够意思,对于道上朋友如此热烈招待,他没话好说的。 戈长江见尤三郎与卜夫二人因不含怒面容平静,还以为是顺道拜访,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尤三郎道:“戈堡主叹的什么气,能说出来听听吗?” 戈长江重重的道:“道上出了顽徒,这些日子里我快乐堡快变成悲惨堡了。” 尤三郎道:“戈堡主可否说很明白些?” 戈长江道:“二位远道来,我长话短说,我那个宝贝儿子戈玉河,八年前看上一个大姑娘,当时又不用抢,花了白银一百两,不料女的跑了,八年后发现她在大山里,我儿子带她回来,不料半道上出了个揽闲事的恶棍,那小子凭着功夫好,杀了我的独子还杀了我的人,尤兄,你评评理,道上有这么一说的吗?” 尤三郎道:“那人是何来路?” 戈长江道:“只知道那人叫皇甫山,哼,这家伙好像还有两个同伴,一男,一女。” 尤三郎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卞不疑告诉他的,也告诉卜夫知道。 戈长江又道:“这恶棍武功奇高,几次从老夫手边逃掉,不过,我自信会拿住他的。” 尤三郎道:“戈堡主,可有在下效劳地方?” 戈长江大乐,笑道:“能有尤兄这句话,戈某真是感激不尽,既然尤兄开口,戈某就烦请尤兄出个价吧。” 尤三郎哈哈笑道:“戈堡主是要尤三郎送来皇甫山的颈上人头?” 戈长江道:“正是此意,尤兄,你开个价。” 尤三郎看看卜夫,他发现卜夫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像很久未曾吃过东西似的! 再看看陪坐的几个人,都在注视着他的回答,尤三郎淡淡的笑道:“戈堡主,我所要的代价对我十分重要,对戈兄可说不痛不痒一文不值。” 戈长江道:“尤兄请讲。” 尤三郎道:“先请问戈堡主,清风镇上的梁老板梁心,可是堡主的人?” 重重点着头,戈长江道:“不错,梁心是我的人。” 尤三郎道:“那就好办了,戈堡主,我替你去取皇甫山颈上人头,你把我的女儿尤二姐还我。” 戈长江闻言,猛的吃一惊,道:“怎么说?” 尤三郎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几天前我打梁心当铺的主意,我把女儿送去当,他也收当了,不料你这位手下真可恶,他不知用一种什么东西不知不觉的把老夫弄昏,他将我装入一口大麻袋送到山沟里,他要摔死我,戈堡主,我差一点完蛋翘。” 他很聪明,他此刻不提是谁救他的,那夜正是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救了他。 戈堡主一瞪眼,道:“有这种事?” 尤三郎指着大口吃肉的卜夫,道:“不信你问卜兄。” 卜夫只是点点头,那表示尤三郎说的话是真的。 戈长江问一边的“钱通神”张耀,道:“可能吗?” 张耀道:“和气当铺是收当美姑娘,从来就不会出事。” 尤三郎冷笑,道:“送当的人死掉,当然不会出事。” 张耀一瞪眼,一边的“快活斗”田丰,道:“找来梁心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戈长江点点头,道:“对,立刻派人去把梁心召回来。我要亲自问,如果他收当了尤姑娘,我叫他立刻送回来。什么人的姑娘都可以收,尤兄的怎么可以?” 冷冷的,尤三郎道:“戈堡主,别费神了,姓梁的已经死了。” 他此言一出,一张桌子上跳起八个人,只有卜夫与尤三郎自己没有动。 戈长江忿怒的道:“尤三郎,你们到来我当你们是客人,什么话不好商量,你们竟然杀我的人?” 尤三郎举杯喝口酒,病怏怏的道:“戈大堡主,杀梁心的人不是我们,你想想,他还没交出我女儿,我们怎会对他动刀子?” 这话一点也不错,戈长江几个人对望着,又缓缓的坐下来。 戈长江冷厉的道:“尤兄,是谁杀了粱心?” 尤三郎道:“那日我们捉住梁心,逼他交出我女儿,他带我们人深山,不料突然飘过一片似云的白幕,只那么一溜之间,梁:心就死了,而且是死的全身墨黑,谁知道是谁杀死他的?” 尤三郎说的话,一桌之人听的清楚,但尤三郎却特别注意戈长江的反应。 他发觉戈长江双目一厉,立刻又有些迷惘的低下头。 坐在下手的“白河十三刀”齐长征,道:“听起来怪吓人的,别是胡扯吧。” 尤三郎忿怒的道:“老夫实话实说!” 他一掌拍在桌子上,又道:“戈大堡主,这件生意你做是不;做?” 戈长江道:“如何做法?” 尤三郎道:“当然是你把我女儿还我,我把皇甫山的人头送来!” 戈长江叹口气,道:“叫我到什么地方把你女儿找到?我根本就不知道。” 卜夫抹抹油腻嘴巴,道:“吃饱了,喝足了,够了,够了,尤偷儿,也该动手了。” 原来他低头猛吃,准备吃饱了打一架。 他心中明白,这种事最后一定武力解决。 尤三郎一掌拍在桌子上,道:“梁心可是你的人,他的行为你负责,向你要人自是理所当然的事。” 戈长江也不是好说的,他推桌而起,道:“这是什么话,我出资本他做事,按月送来银子,至于他怎么做,戈某从不过问,你今找上门,原来是找麻烦的。” 尤三郎冷笑,道:“单凭梁心把老子装进麻袋要摔死,你姓戈的就要负全责。” 戈长江怒道:“可是你没死,而梁心却死了。” 尤三郎吼道:“他活该,姓戈的,快快还我女儿来。” 戈长江闪身在桌子另一面,八个人并肩站,隔着桌子对骂起来。 卜夫火大了,只见他大砍刀猛一抬,右足已把个大圆桌踢起来,“嘭喳”一声又发出“咔”的一声暴响,大圆桌上的筷碗飞起来,那张桌子已被他一刀齐中砍成两半。 大厅上顿时乱了起来。 戈长江一声吼道:“杀!”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一章 断流金剑 这时候“飞砂镇”西北骡马栈掌柜“飞蹄神鞭”金不换火大了,挽在腕上的长鞭隔着两丈远便打过来。 尤三郎一个筋斗上了梁,那一鞭差一点没打中他的面,尖刀便在他飞向金不换的时候出手了。 金不换反手十三抽,皮鞭就好像游龙也似的把尤三郎圈在他的皮鞭中。 “叭叭叭叭”连着响,尤三郎的面上出现两道血痕。 他火大了,一个贴地滚,尖刀已送到金不换的面前下腹两尺地,不料金不换冷冷一声笑,鞭把猛往下面压,便也压出冷芒一道,若非尤三郎退的快,右手腕就得齐中断,即使闪过金不换那鞭尾弹出的一刀,尤三郎也把自己的尖刀抛掉。 如此一来,金不换已哈哈大笑起来。 卜夫可不是尤三郎那样,四个人围着他一个杀,卜夫果然刀艺绝妙,刀刀实在,不发虚招,更不要花巧,每一刀看来平常,却没有人敢于硬接。 卜夫也凶狠,他连大厅上的设备一样砍,戈长江的大厅上摆设了不少价值连城的玩物,早被他砍碎一大半。戈长江真的火大了。 尤三郎的钩刀被“飞蹄神鞭”金不换鞭尾突然闪出一把利刀击落,立刻反弹在两丈外。这种距离对一个用长鞭的人而言,正是狂抽猛打的好时机,何况尤三郎的手中已失去了钩刀。 金不换的长鞭疯狂的在空中呼啸着,尤三郎又被打得背上的衣衫破开来。 衣衫既破,皮肉当然也破,尤三郎毫不考虑的自怀中抓出个不足两尺长的布包,抖开来,大厅上一片金光闪耀,就如同他手上握了一支会发光的东西。 那当然不是发光东西,而是一把金剑。 金剑正是得自清风镇上梁心的内屋梁上,尤三郎视同宝一样藏在衣内,如今被逼得不能不拿出来应急。 金光如西极彩霞般杀向再次抽来的皮鞭。 金不换一人对付“病神偷”尤三郎,另外四人围杀一个卜夫,他的面子可大了。 他打得尤三郎几乎丢盔卸甲,更是暗自得意。 他还打算消遣尤三郎,准备慢慢的抽打,至少打得尤三郎面目全非而又死不了,然后再好一阵羞辱。 金不换也想起皇甫山。他至今仍然恨着皇甫山,因为白马坡一战,他几乎被皇甫山的金手指掐死。 他现在又看到金色。 尤三郎的金剑就好像皇甫山的金手指一样发光慑人。 尤三郎见金不换目露厉芒,心中也吃一惊,他想不到这个大胡子在鞭艺上如此出神入化。 尤三郎当然不知道西北骡马栈的大掌柜金不换七岁就在马背上翻滚,一鞭在手,再烈性的野马也会被他驯服,当然,他用鞭打人更是平常事。 尤三郎已经挨了三鞭,三鞭挨在身上却令他痛的如刀割一般。 金剑不稍顿,“咻”的一声迎着再次抽到的皮鞭上,“切”!只见金剑过处,长鞭立断。 尤三郎胆子壮了。 他还发出得意的冷笑声。 金不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长鞭两丈三,比拇指头还要粗,刀剑再是锋利,也会因为韧性而不易被砍断,敌人的金剑…… 金不换也是个不信邪的人,皮鞭断了一截他不收,半旋身又是一招“野龙摇尾”。 “切……切……” 尤三郎的金剑连七切,一直切到金不换的皮鞭只剩下个尺长的把手。 那把上套着尖刀,尤三郎刚才还领教过。 他面对金不换厉声笑道:“赶骡子的,你的威风何在?你挨宰吧,儿。” 金不换的尖刀飞旋,他已忘了敌人的金剑能削断他的皮鞭,当然也能削断他的刀。 果然,闻得“切”的一声脆响,金不换手中短刀已被尤三郎的金剑切为两段。 尤三郎的胆气更壮了。 金不换急忙往大厅外面掠,但他的轻功要比尤三郎的差很多。 如果骑在马上干,尤三郎准吃大亏,如今却在地上杀,尤三郎就比金不换的轻功高。 尤三郎是干的没本生意,干他们这一行的,如果跑的慢,必定干不长,不是被人打死便是被官家抓了去。 尤三郎是神偷,他的轻功是一流的。 金剑暴发出金光,已到了金不换的后颈上,而且金不换也觉出又凉又痛好像再也逃不掉了,便在这时候,戈长江已追到大厅外,长剑横切,正巧拦住尤三郎去路。 戈长江救下金不换,可把金不换吓傻眼了,伸手往后摸一下,一把鲜血令他一哆嗦,他注视着尤三郎手中那把金剑,真不敢相信天下会有那种利器。 尤三郎知道戈长江的本事,“泣血剑”之名江湖上无人不知。 戈长江已对尤三郎手中金剑看了又看,道:“失踪了达十年的‘断流剑’,原来在你手中。” 尤三郎已知此剑削铁如泥,胆子可大了,他嘿嘿冷笑,道: “没有金剑,岂敢闯进你的快乐堡,姓戈的,我女儿今在何处?” 戈长江道:“戈某确实不知你女儿下落,尤三郎,你若想以金剑威胁本人,那你就错了,快乐堡如果留下你们,我敢说你二人绝对走不了。” 尤三郎四下看,两边站满了弓箭手,心中不由有些凉意,道:“戈大堡主,我是来要我女儿的,可不是来打架,你如果有兴趣比划,找个地方我奉陪。” 戈长江冷笑,道:“别打架了,如果我是你,尽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尤三郎道:“我为什么要藏起来?”戈长江道:“断流剑一出现,江湖行走不平安,你当知道这东西的主人是谁吧?” 尤三郎道:“是谁的?” 戈长江道:“龙门堡堡主‘赤龙’阴长生的传家之宝,他若是知道断流剑被你这贼偷盗走,你还想活?” 尤三郎也暗自吃一惊,江湖上盛传龙门堡主嫉恶如仇,动手杀人绝不留活口,他的东西本来被人送人当铺的,自己是由和气当铺盗来,如今担子放在自己肩头上,往后可得多加小心了。 他一念间,冷冷道:“那是以后的事,眼前我得找回我的宝贝女儿。” 戈长江吼道:“你女儿不在本堡,不信你找去。” 此刻,大厅上丁当之声不绝,卜夫还吼骂不绝。齐长征、张耀、田丰与刚自金树坡回来的赵胆,可把卜夫一人杀得哇哇大叫不已。 凭本事,卜夫比四个人中任何一人都高招,但是被人围在大厅上,手脚又施展不开,只气得他大骂不已。 这就叫单狼难敌众犬,好汉架不住人多,武大郎闯进西瓜田,一时间不知道砍杀那一个才是好。 尤三郎便在这时候开口了。 “卜兄,别杀了,我们走。” 大厅上突然静下来。 从正门大步走出气唬唬的卜夫,他的大砍刀又习惯的扛在肩头上。 他边走边回头,不是怕人抽冷子给他一下子,而是忿怒的直视围杀他的四个人,那光景就好像认清他们四个人,有一天再碰上就会要他们的命。 尤三郎走近卜夫,低声道:“我们且相信戈大堡主一次,设法别地方去找二姐。” 二姐当然是尤二姐,卜夫与尤三郎的交情好,两个是比拜把子兄弟还要好,卜夫一向都听尤三郎的。 卜夫粗声道:“姓戈的不承认二姐在此地?” 尤三郎尚未开口,戈长江已沉声道:“二位,戈某以礼相待,如今演变成兵戎相见,实在意外,不过,尤兄的女儿确实不在此地。” 卜夫立刻问道:“不在此地,在哪里?” 戈长江一怔,道:“我怎么知道?” 卜夫回头对尤三郎道:“尤兄,怎么办?” 尤三郎道:“总会有办法的,我们走。” 两个人刚刚走到院子里,戈长江突然又对尤三郎道:“尤兄等等。” 尤三郎回身道:“什么事?”戈长江道:“刚才酒席上戈某提到的事情。” 尤三郎道:“这一架打的我全忘了。” 戈长江一声宏笑,道:“尤兄开玩笑,我是要求尤兄能把皇街山的人头送来,至于什么代价,任由尤兄开出来,只要戈某能办到的,一定奉上。” 尤三郎道:“我不是说过了?只要找回我女儿,皇甫山的人头我就有办法替你弄来。” 戈长江双手一摊,道:“你的女儿戈某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尤兄,你应该看得出来,戈某所言非虚。” 尤三郎淡淡的道:“那就别谈了。” 他又要回身走,但齐长征赶过来了。 齐总管总是不会放弃自我表现的机会。 他的总管一职,就是因为“大刀片子”王化南死后,他处处力求表现而当上的。 江湖就属这号人物最机灵,齐长征就匆忙的走近尤三郎,道:“你等等。” 尤三郎道:“等什么?” 齐长征的砍刀倒提,声声铿锵的道:“你的女儿我负责去找,三天之内我一定可以找到。” 尤三郎大感高兴,他伸手拍拍齐长征的肩头,道:“你老兄是……” 齐长征道:“在下齐长征,快乐堡的总管就是我,也有人送我个外号叫‘白河十三刀’的。” 尤三郎道:“三天你就能找到我女儿?” 齐长征道:“你说说,你女儿她叫什么?” 尤三郎道:“我女儿她叫尤二姐。” 齐长征道:“距离此地七里远,那儿有个老龙潭,三日后的现在,我们在那儿碰面,我把你女儿带去,你把皇甫山的人头送到,你能吗?” 尤三郎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齐长征,道:“你知道我女儿在哪里?” 齐长征道:“现在不知道。” 尤三郎道:“三天时间你怎么会找到?” 齐长征道:“三天之内只要你女儿仍在太祥府地界内,我就有办法替你找回来。” 尤三郎想了想,点点头,道:“希望你能找到我女儿。” 齐长征也重重的点点头,道:“也希望你准时把皇甫山的人头带来。” 尤三郎又看看大厅前一院子的人,冷凛的哼了一声,便与卜夫二人扬长而去。 戈长江火大了。 他戟指齐长征,叱道:“你到什么地方去把他的女儿找到?你不是在为我分心办事,你替我制造麻烦。” 于是,齐长征笑嘻嘻的走近戈长江。 他只在戈长江的耳边一阵嘀咕,只见戈长江先是皱眉头,然后又展眉一声笑,最后指着齐长征,道:“长征,你越来越有头脑了,好好干,就这么干。” 尤三郎与卜夫二人都吃饱了,可也打了一架。 卜夫未受什么伤,只是他被四个武功不弱的人围着杀,力气放了一大半,如今走起路来虚飘飘。 尤三郎比卜夫惨多了,他挨了三皮鞭,如今走在路上还痛得龇牙咧嘴。 他对于那把金剑更加的珍惜了,用布包着,紧紧的塞在怀中。 他甚至连卜夫也不说,因为当时卜夫只能拼命照顾自己,对于金剑,卜夫不放在心上,他以为他的那把三十二斤重大砍刀最称手。 这两个人走出快乐堡,卜夫才问尤三郎,道:“尤兄,好像戈长江真的不知道尤二姐下落。” 尤三郎道:“很难说,姓戈的是个大魔头。” 卜夫道:“戈长江自恃身份,他在厅上不出手,哼。” 尤三郎道:“卜兄,你以为姓齐的话是真是假?” 卜夫道:“我看他吹牛。” 尤三郎道:“何以见得姓齐的在吹牛?” 卜夫道:“你想想,姓齐的只是戈长江的大总管,戈长江为报杀子之仇,不惜任何代价,但也无法替你找到女儿,姓齐的什么东西,他凭恃什么?” 尤三郎道:“也许他的地面广,交游多,或可找到我女儿尤二姐!” 卜夫道:“如此你是相信他了?” 尤三郎道:“我不能放弃任何希望!” 卜夫道:“你真的要盗取皇甫山的项上人头了?” 尤三郎道:“我有此打算!” 卜夫道:“一个皇甫山加上个卞不疑,这二人都不是省油灯,只怕不容易得手!” 尤三郎道:“为了救我女儿,我卯上了!” 卜夫道:“有件事情你应该加以考虑。” 尤三郎道:“卜兄请讲。” 卜夫道:“我看姓齐的是个狐狸精,这种人坑人的点子最多,也最是绝,你得防备着。” 尤三郎点点头,道:“对呀,万一我把皇甫山的人头送去,他弄个姑娘硬说那姑娘叫尤二姐,我岂不是被那家伙摆一道?” 卜夫道:“更令人意外的,乃是我们把皇甫山的人头送去,他们不但没有尤二姐的人,而且埋伏些武功高的人对付我们,到那时我们就惨了。” 尤三郎不开口了,他对于一向不多言的卜夫,大表赞赏,不错,万一上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二人一路沉默不开口,一走又是十几里,前面一道小河湾.河边上一道老柳林。 尤三郎道:“走,我们在树下好生想一想,王八蛋才愿意上恶当。” 卜夫又不开口了,他斜坐在柳树下打盹——睡着了。 尤三郎可睡不着,他在地上一阵乱画。 他也睁着双目看远方,当然,他的脑筋不断的想。 他想着那天尤二姐被抬出清风镇,为什么一去不回头?平日里他自己女儿的本领深具信心,他以为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回来的,想不到一去无音信,自己差一点被梁心用麻袋装起来捧死在大山里,若非皇甫山与卞不疑碰个正着,自己的老命早完了。 想起这件事,尤三郎就作难,皇甫山算是自己救命恩人,自己怎好下手去盗窃他的人头? 他仍然在地上画着,他也想起卞不疑——卞不疑不也在寻找一个姑娘吗? 尤三郎只知道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在找小玉儿,其实现在又加上一个欧阳小倩——卞不疑才一夜夫妻,他的老婆就被他以小聪明当饵弄失踪了。 卞不疑正自懊恼不迭,皇甫山也是无精打采。 尤三郎此刻更是焦急如焚,对于鼾声如雷的卜夫,他连多看一眼也没有。 突然间,沉睡的卜夫一弹而起,还真吓了尤三郎一大跳,他回头问:“怎么了?” 卜夫道:“做了个恶梦,狼来了。” 尤三郎道:“卜兄,别睡了,我想了个主意,你听一听,如果可以行,我们就准备。” 卜夫道:“说来我听听。” 尤三郎道:“事情我安排,三日后我们准时赴约,到时候我们再见机行事。” 卜夫道:“皇甫山的人头呢?” 尤三郎道:“带着去。” 卜夫吃惊的道:“你能切下皇甫山的人头?” 尤三郎嗤嗤笑了。 卜夫就看不出尤三郎为什么会发笑。 尤三郎不但笑,而且捧腹大笑起来。 他笑够了,还伸手拭去突出的眼泪,对卜夫道:“走,找地方住下来,三天之后来赴约。” 快乐堡西北方有个小村镇,卜夫与尤三郎就在镇头一家小客栈住下来,这二人吃住都在一间屋,一住就是两天不出屋,真奇怪,两个人也不觉得憋的慌。 就在第三天刚天亮,尤三郎招呼伙计到屋里,重重的放下一锭银子来,道:“算账,多的替我买头猪。” 那伙计一怔,道:“二位是猪贩子?” 尤三郎道:“别多说,中号的猪快去弄上一头来。” 卜夫已笑了——他明白尤三郎在弄鬼了。 不旋踵间,那伙计果然赶进一头四十多斤重的猪,笑道:“这头猪瘦肉多,吃的饲料上等的,你看怎么样?” 尤三郎道:“替我找块油布来。” 伙计不怠慢,匆忙的找来_块大油布。 那伙计还未问找油布做什么,只见冷芒一闪之间,那头猪连叫也未叫出来,猪头已被尤三郎一刀砍下来。 尤三郎用油布包着猪头,笑对那小二,道:“快把死猪卤起来,等我们回来大吃一顿。” 他提着油布包当先往外走,卜夫跟在后面笑。 两个人出了小村镇,一路往快乐堡方向奔。 不料二人奔了好一阵,迎面走来一个黑衣人,这个人一见尤三郎用油布包着东西,立刻竖起大拇指,道:“尤老爷子,你真行。” 尤三郎道:“你一定是‘快乐堡’的人。” 那人点着头,道:“你说对了,而且是来迎接尤老爷子的。” 尤三郎道:“不是说好在老龙潭附近见面吗?” 黑衣人摇手笑道:“昨日半夜才找到尤二姐,堡主以为在老龙潭太不隆重了,所以改在‘快乐堡’后大院的凉亭里,只要尤老爷子二人一到,立刻可以带回你的小姐了。” 尤三郎喜孜孜的看了卜夫一眼,道:“怎么样,这件事出乎意料了。” 他的意思是没有切下皇甫山的人头,这次再上快乐堡,只怕戈长江不饶人。 卜夫不在意的道:“水到渠不成,只有武力了。” 尤三郎问那黑衣人,道:“我女儿如今什么样?” 那黑衣人立刻回答,道:“小姐有些恍惚,问她什么也不说。” 卜夫突然问道:“尤二姐长的有多高?” 黑衣人愣了一下,伸手比画着,道:“有这么高……不不,有这么高,唔,也许再高一些吧。” 卜夫叱道:“到底有多高?” 他因为心中存疑,所以才要问一句,不料黑衣大汉也油条,就是说不准。 说不准就不能说他在骗人,卜夫也没办法。 尤三郎道:“我女儿穿的是什么衣裳?” 黑衣人吃一惊,万一说错就糟了。 他相当机智,“快乐堡”派出来的人,一定有几招,笨蛋是不会派出来于这种事的。 那黑衣人笑笑,道:“新衣衫,可好看呢,旧的衣衫都不见,只穿新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们见了就知道,不过,你这油布包里可真的是那人的头?” 尤三郎道:“当然是一颗血淋淋的头,朋友,你也别多问,带路前头走吧。” 黑衣人又看看尤三郎用油布包的头,面上现出一片十分愉快的笑。 三个人一路走过龙虎石桥又绕进了快乐堡,只见所有看到他们的人,都是满面微笑的点头弯腰打招呼,仿佛自己的人回堡来了一样,透着一份亲切感。 卜夫就不好意思的忙着一路点头。 尤三郎心中想,快乐堡的人真是一条心,上一回打起来,全堡的人没有不抄家伙的,这次再见面立刻忘了上一回打架的事,这是为什么? 尤三郎哪里会知道,关键就是他手中提的那个油布包,油布包中包的是头。 当然那是猪头,但快乐堡的人却以为那是皇甫山的人头,皇甫山杀了他们少堡主戈玉河,这个仇快乐堡无时无刻忘不了。 如今眼看尤三郎提着人头走进来,大伙以为那当然是皇甫山的人头,因为皇甫山的本事大武功高,连堡主都打他不过,而尤三郎却用另一种手法“偷”来皇甫山的人头,他当然受到快乐堡的欢迎。 快乐堡除了欢迎,也另有一番布置,本来把个坑人的陷阱设在老龙潭,因为“快活斗”田丰的一句话,戈长江才又改在快乐堡的后院里。 田丰以为,老龙潭是荒了些,如果在那儿设下埋伏,尤三郎一定会发觉,因为尤三郎的精明早已闻名江湖。 干上伦字辈的老祖人物,而又能称之谓神的,当然不会是个呆子,江湖上没有人会偷人头——尤三郎就能。 他现在提着个油布包走在黑衣人后面,穿过三道大院来到了后大厅的后廊上,七丈远处一座精致茅棚,戈长江已起身在招呼,道:“尤兄,戈某候驾多时了。” 尤三郎道:“我女儿的人呢?” 戈长江拍手三下,只见从另一边走出个女人,这女人扶着个穿着新衣的女子,款款的走向大茅棚。 尤三郎极目看过去,他还喊叫:“孩子,孩子。” 戈长江哈哈笑道:“一定错不了,尤兄,皇甫山的人头带来了吗?”尤三郎把油布包提得高高的,道:“这就是!” 戈长江笑哈哈的道:“且请进棚来,我们庆贺三大杯,你也可以带你女儿回转西凉了。” 卜夫粗声道:“尤二姐怎么不回答?” 戈长江道:“被人动了手脚,中人暗算,她一时之间神志尚未恢复。” 这句话尤三郎相信,因为尤二姐跟着他行走江湖,风里浪里见识多,如果不是中人暗算,刚才她就飞奔过来了。 他只是与卜夫相视一下,便立刻大步往棚中走过去。 戈长江果然在棚中摆着酒席,好像算准了他会在这时候赶来似的。 卜夫未进茅棚,尤三郎示意他守在茅棚外,一旦见到尤二姐,他父女就往外面冲,卜夫的任务是断后。 油布包放在桌面上,戈长江指着一位侧面女子,道:“快把尤姑娘领过来。” 尤三郎早就注意那姑娘了,就在那姑娘才刚一回身,两把利刃已直刺过来,戈长江一声长笑,抓住油布包已飞出棚子。 他是从另一个方向飞出去的,等到戈长江的人消失不见,从大棚的四面八方立刻窜出十条恶狗来。 尤三郎早已气炸了肺,只一个大旋身,金剑已握在手中,只见金芒回旋如电,立刻削断近身的两把利刃! 两个女人根本不是尤二姐,那双脚丫子,长的比一般男人还要大,两把利刃被削断,两个女人同时一个倒翻就飞出大棚外面,真奇怪,她二人只在空中翻两翻,人就不见了。 一片迷雾中,大棚内的尤三郎还在发呆,忽然头上轰的一声响,一片巨网落下来。 尤三郎想闪也来不及,立刻被网在这网里。 那网上还有不少倒钩刺,人在网中不能动,但尤三郎也是狠角色,他明白,如果戈长江发觉人头是猪头,他自己的人头就保不住了。 他更惊骇,为什么这时候会看不见四周的景象? 尤三郎与卜夫二人绝对想不到,戈长江已发动他的“九宫大迷阵”了,那个刺杀尤三郎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就差之分毫未杀死皇甫山。 尤三郎强忍着皮肉之痛,他更清楚戈长江也在觊觎他手中这把金剑,把会面的地方改在此地,戈长江就是这个企图。 尤三郎的金剑用力削,那网虽然坚牢,怎能挡住宝物的切割,刹那间尤三郎从网中跃出来,但也全身皮肤冒着鲜血,虽不要命,可也叫他痛的龇牙咧嘴。 尤三郎站在大棚内没有冲,他失去了方向。 他也隐约听到狗叫声,那声音就好像来自四五里外,狗叫声巾也有着咒骂声,那是卜夫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来自空谷一般。 尤三郎知道上当了,他大声吼叫:“卜兄。” 没有回音,他的声音何止是隔道墙。 这时候的卜夫可真忙碌,他的那把三十二斤重大砍刀,就在他奔腾闪掠中左砍右杀一点也未停下来。 卜夫每走三五步,就会有一头恶狗向他扑咬过来,令他发火的是这些恶狗体大如小牛,只咬一次就失去了踪影,令他有把握一刀杀死的机会也没有。 卜夫的砍刀可以齐牛腰砍断一条大公牛,这些狗他怎会放在心上?只是恶狗偷袭的方向不一定,杀了半天他一条恶狗也未杀死,还以为只是一条狗。 时间一久,卜夫的力量就小多了,他不知道,他已绕着大棚子转了十七圈,“九宫大迷阵”就是专困他这种人物。 尤三郎在大棚中叫,他叫卜夫的声音越叫越远,其实二人仍然在后院。 就在尤三郎惊骇中,忽然一件东西飞过来,“咚”的一声落在棚内! 尤三郎低头看,可不正是自己提来的油布包。 尤三郎已闻得戈长江好像声音发自天上一般,道:“老偷儿,你敢欺骗老夫,那你就死吧。” 尤三郎大声叫:“戈长江,你也骗得尤某人好苦,你一样不是个君子。” 突闻得哈哈大笑声,戈长江得意的道:“且等你二人累死在我的九宫大迷阵中,金剑就是我的了,哈……” 尤三郎与戈长江的对话,卜夫竟会听不到,真令人奇怪。戈长江是不是白莲教。 尤三郎很聪明,他不轻易踏出大茅棚,他挺身翻到茅棚顶上面,似乎看到一片景象,好大一团雾中,恶狗在奔跑着,有时又看不见,卜夫更未看到,令他心中发急。 尤三郎以为,长此下去,他二人非累死在这阵中不可。 其实,戈长江已准备杀人了,陷入阵中的人,一旦精疲力竭,便是他们进入阵中宰杀敌人的时机。 尤三郎遥望向远方,那方向看过去好像就右十里远,但他心中可明白,那是一种幻象,幻觉与实际是不同的,江湖上的鬼门道可多得很,尤三郎见多了。 他虽然明知道眼前这鬼门道邪门,却也不敢稍有大意,他必需要认清方向,一跃而出高墙外。 尤三郎四周看一遍,他猛吸一口气,光景是要往阵外冲走了,便在这时候,空中发出“嗖嗖嗖”声。 “是弩矢!” 尤三郎立刻发觉前后左右都是箭,很显然,他被阵外的人发现了。 一个筋斗又翻下来,尤三郎已大声叫,道:“戈长江,有话好商量。” 远处传过来戈长江的声音,道:“可以,可以,尤三郎,你先把手中金剑抛过来,我便立刻派人引你二人出阵。” 尤三郎当然不会把手中金剑抛出去。 他也明白,戈长江一直不与他正面一搏,就是惧怕他手的金剑。 但形势上,他又无法可想,便重重的道:“戈长江,你也是太祥府地面上一霸,难道也怕这小小一支金剑?何不大家对面再谈判。” 戈长江冷冷道:“老子已胜券在握,怎会再与你这见不得人的偷儿谈判,能放你一条生路,已经是金剑的面子了—一还有那个快要累倒的卜夫,哼,他支持不久了。” 尤三郎心中那份焦急,真难加以形容,他真后侮自己轻易涉险,女儿又不知怎么样了,万一今天死在快乐堡,谁替自己报仇。 尤三郎在大棚中不开口,他只发愁。 卞不疑更发愁,欧阳小倩已是他的妻子了,他三十六岁才遇上一个深爱他的女人,只一夜温柔便失去踪影,如果传出去,还以为他卞不疑连个老婆都保护不了。 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就没有停,一路直奔快乐堡,皇甫山也.想通了,小玉儿的失踪,一定与水仙是一条线上的阴谋,只要逼问戈长江,就一定会有结果。 虽然皇甫山也知道戈长江一直想杀他,但为了小玉儿,他根本不考虑自己的安危。 这二人一路奔向快乐堡,可真的那么巧,快乐堡的后院里正热闹。 好大的吼声,隔着快乐堡的那条小河也听得见。 “九宫大迷阵”,可以迷惑入阵的人,但对于阵外面,仍然是朗朗乾坤水悠悠。 卞不疑吃惊的站在小河岸。 他聆听着远处的叫喊,双眉紧紧的扭结在一起。 皇甫山道:“卞不疑,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呀。” 卞不疑道:“你以为这是出自何人之口?” 皇甫山道:“我们过了河再接近一些,一定听得更清楚。” 卞不疑道:“石桥那面有人把守着,我们绕向大山后,从侧面转过去。” 皇甫山行动如豹,卞不疑也不慢,两个人行动如飞一般到了那座大山坡后面。 河水比山后宽多了,卞不疑对皇甫山道:“小时候你我曾过一条大河。” 皇甫山笑笑,道:“我们二人都落水里。” 卞不疑道:“当时不过十几岁,当然会落水。” 他匆忙的找来两根枯树枝,河宽二十丈,只见他抖手抛出一根枯枝,人已飞跃而起。 皇甫山不怠慢,人也上了天,一个筋斗落下来,单足刚巧站在那根漂流的枯木上。 卞不疑已抛出第二根枯木,他的人已在半途中。 皇甫山一声大笑,人已腾空五丈高,于是,他在空中连着翻,七个筋斗刚巧落在卞不疑身边。 卞不疑惊讶的道:“皇甫山,你长进多了。” 笑笑,皇甫山道:“自从那年落水以后,我就不断的练,苦练三年九个月,都是在大山里练。” 卞不疑未再多讲,上一回皇甫山由快乐堡的九宫大迷阵中就是用这身法飞跃而出来的。 此刻,这二人又到了快乐堡的后面山坡边,这一回二人听清楚了,也吃惊不小。 原来卜夫被恶狗咬得大骂不休。 本来阵中的恶狗只咬上一口,不论咬中不中,均又闪掠向暗处,不料时问一久,卜夫的刀法慢下来,阵中的恶狗忽然间都出现了。 这些恶狗一旦看到敌人,就好像发了疯似的往上扑咬不休。 疯狗是不会顾及自身死活的,如是刚进阵,这些恶狗早被卜夫大刀砍死了,如今不是那么一回事,卜夫不是吃铁长大的,他也有力气用尽的时候。 于是,十只恶狗一齐上来了。 大棚中,尤三郎就听卜夫大声咒骂着,但他一点也看不见,他更不敢贸然出手,何况他也发觉四周埋伏着弓箭手还真不少。 尤三郎就以为,今天真的要完了。 远处传来戈长江的声音,道:“尤三郎,你如果再不把金剑抛过来,卜夫第一个死在阵中,哈……当然,你是第二个。” 尤三郎不开口,他在动脑筋,他虽然大的聪明没有,小聪明还是有的。 他心中保持着冷静,因为这时候他不能乱了方寸。 他不能叫卜夫一个人对付恶犬,金剑在手,他应该与卜夫合力搏杀恶犬。 他抬头看看大茅棚,迅速的眨眨眼睛便伸手入怀取出火折子! 他又跃上棚柱,立刻放起一把火来。 这动作大出乎意料之外,大棚的火在山风助威之下,立刻熊熊燃烧起来,火光一现,众犬惊慌,恶狗不怕死,恶狗却怕一身狗毛被火烧。 尤三郎立刻发现卜夫就在五丈远处双手抱刀乱砍不休,卜夫已体无完肤,那件他最珍惜的蓝衫,早已变得布条一般飘飞不已。 尤三郎疾奔过去,金剑疾挥,立刻刺死两只恶犬,他刚伸手去拉卜夫,不料卜夫好像已不认识他似的挥刀往他便杀。 尤三郎大叫,道:“卜兄,是我,我们走。” 就在这时候,忽闻戈长江嘿嘿冷笑,道:“想走?下辈子吧。” 他的话声十分高亢,紧接着,便闻得一声吼,又道:“乱箭齐发,不留活的。” 好一阵弩矢如雨射过来,卜夫身上带着七只箭,但他还是挥刀如风,厉烈的如同山神一般。 尤三郎舞动金剑左挡右拦,肩头上还是挨了两箭。 两个人连拔箭的机会也没有,背对背的舞刀剑,尤三郎心中明白,时间一久,两个人非完蛋不可。 大茅棚燃烧起来了,可是并未有人喊救火,因为那地方不会连烧到别的房舍,倒是过山风压下来,反把火苗子吹向拚命舞刀剑的尤三郎与卜夫二人身上,令尤三郎有些灼热感。 便在这种紧张局面中,忽然间附近发出哎呀声不断,密集怒射的弓箭也顿时间少了,便闻得附近有人吼叫:“尤兄卜兄,快往墙外逃走。” 是卞不疑的声音。 皇甫山也来了,他用山石当暗器直打得暗中的弓箭手头破血流。 卞不疑出的主意,上一次卞不疑就是用石头打得一群弓箭手不敢抬头,皇甫山方才安然退出来。 如今场中央的大棚燃烧着,暗中藏的弓箭手在外面看的更加清楚,皇甫山的石头几乎粒粒中的。 卜夫早就醒过来了,尤三郎喊叫他的时候他就清醒了。 尤三郎见有人支援,立刻拉了卜夫双双往那高墙上跃,这两人真狼狈,上到墙头还挨箭。 院内,戈长江怒吼如虎,道:“快,拦住他们。” 快乐堡的人马全出动了。 戈长江飞身当先跃上堡墙,齐长征紧跟后面,田丰、张耀、金不换,还有那重伤刚愈的赵胆,再加上八名武功二流的黑衣怒汉,一堆人直往山坡那面追。 如果说戈长江为了追杀尤三郎.实在大错特错,龙门堡阴长生的金剑才是他追出来的真正目的。 阴长生的金剑在手,天下武林都不敢正眼看他一眼,当年不知有多少人想夺阴长生的两件重宝而丧失性命。 一件是金剑,另一件就是龙角刺。 如今金剑出现,戈长江岂肯放过这种大好机会? 卞不疑与皇甫山一人架扶着一个往深山中驰,他二人心中明白,卜夫与尤三郎身中的箭伤虽然不会要命,但想同戈长江一行追赶的人搏杀,只怕有问题…… 皇甫山扶着卜夫,他边扶边问卜夫,道:“怎么会弄成这般光景,要去快乐堡,何不打个招呼,要知道戈长江不是省油灯。” 卜夫道:“姓戈的好像白莲教,弄个迷魂阵想害死人,老子以后不入阵了。” 后面,尤三郎道:“皇甫老弟,戈长江要我切下你的颈上人头去换我女儿,哼,我不上当。” 皇甫山道:“你有没有打算切下我的人头?” 尤三郎道:“这是什么话,人在江湖义当头,我尤三郎岂肯对救过我的恩人下手?还是人吗?” 卞不疑道:“你是怎么进入快乐堡的?” 尤三郎道:“我弄了一个猪头就去了,可是那个女的装姑娘,根本不是我的女儿尤二姐,奶奶的,差一点上个大当。” 皇甫山道:“戈长江把你二人引进他们‘九宫大迷阵’,就不打算放你们走了。” 尤三郎道:“这是一笔算不清的账,我老偷儿同姓戈的泡上了。” 四个走的真不慢,刹时间到了老龙潭。 卞不疑看看四周,他发现戈长江一批人抄近路围过来了,不由问尤三郎与卜夫二人,道:“动起手来,二位还能应付吗?” 卜夫早把身上中的箭拔掉。 卞不疑取出药来尽快的为二人敷上,道:“箭无毒,箭伤流血不多,幸亏二位未中要害。” 卜夫大骂,道:“奶奶的,老子今天要大开杀戒了。” 尤三郎抖动手中金剑,沉声道:“老子金剑在手,看我怎么宰他们吧。” 那卜夫一身破烂,比个叫花子还难看,西凉刀魂变成了落魄之人,他早就火大了。 四个人一排的站在老龙潭边上,那么金刚怒目的直视着迎面围上来的戈长江一批人。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二章 白幔尸毒 戈长江当先扑到老龙潭边,从他那既惊又怒的脸盘上可以了解他的心情——他的牙齿在咯咯响。 他把怒目从尤三郎转移到皇甫山的身上,然后便闻得“赵活埋”赵胆的粗声骂。 赵胆还用手戟指卞不疑,吼骂:“他奶奶的,你好像是金树坡的开药铺大夫,王寡妇说的模样就是你小子。” 笑笑,卞不疑道:“那你一定趁虚而入王寡妇的卧房,听了王寡妇的细诉了吧。” 卞不疑骂人不带脏字。 赵胆怒骂,道:“放你妈的屁,你在王寡妇对面开药铺,弄个棺材不带底儿,专门救死人,诚心同王寡妇做对。” 卞不疑笑笑,道:“也是同你们万寿材棺材店做对,更说得明白些,也就是同快乐堡泡上了。” 戈长江怒叱道:“什么东西!” 赵胆对戈长江道:“老大;这家伙不简单,两次大闹‘快乐堡’,帮助皇甫山那小子的就是他。” 戈长江虎目一翻,道:“难怪皇甫山这王八蛋会顺利的脱逃,哼,今天老子要来个一网打尽。” 皇甫山冷笑连声,道:“可以,那得戈大堡主凭藉些什么!” 卞不疑也笑道:“这儿可没有你摆设的‘九宫大迷阵’,戈大堡主,生死得凭借各人实力了。” 戈长江冷冷的道:“老子有把握收拾你们。” 尤三郎紧握着金剑,道:“戈长江,你无耻,你的身份应是道上巨霸之流,竟然也设下骗局坑人,不要脸。” 戈长江冷沉的道:“你并未盗来皇甫山的项上人头,你的承诺等于放屁。” 尤三郎道:“姓尤的再是不肯,也不会切下救过我命的人头,姓戈的,我女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要小心你项上的五斤魁首了。” 戈长江心中一怔,尤三郎成了有名的“病神偷”,往后的日子过的一定要小心。 一个人过日子要处处提防别人来割头,这个人的精神压力可大了。 戈长江咬咬牙,道:“老偷儿,你没有任何机会来取老子人头,因为你今天绝不会生离此地。” 卞不疑笑道:“以我看,戈大堡主说出三位失踪姑娘的下落,大家化干戈为玉帛,今日休兵,如何?” 戈长江看看皇甫山,他冷笑得宛如树上寒鸦叫,道:“别说是老子不知道姑娘下落,就算知道,也不可能放你们生离此地。” 卜夫大怒,他站在老龙潭边一直不开口,却在暗中调息,他似乎劲道又来了。 宽厚的双眉猛一横,卜夫怒声道:“来吧,我的儿,且把命运交与上天,看看各人的造化吧。” 大砍刀斜指在地,等着敌人出手了。 卞不疑伸手一拦,他不能白白放弃面对面的机会——他想在戈长江面前弄清楚,因为如今又失踪个姑娘,那便是他的一夜妻子欧阳小倩。 他走前一步,面对戈长江,道:“大堡主,事情似乎并非你所否认的,如果不把事情弄弄清楚,快乐堡一定不会快乐。” 戈长江怒叱,道:“快乐堡不怕你们闹,戈大爷不是怕事的人。” 笑笑,卞不疑道:“大堡主,请回答我的话,说完了咱们再打也不迟。” 戈长江沉声道:“老子有必要回答你的问话?你是什么东西?” 卞不疑面色一寒,道:“大堡主,千万别迷信自己的武力,谁有几两重,彼此很清楚,放心,今天一定不会令大堡主失望。” 卜夫已吼道:“干吧,卞大夫。” 卞不疑道:“开口说话也费力气,我有话要问一问。” 卜夫电知道此刻多拖延对他与尤三郎有便宜。 尤三郎就不开口。 戈长江抖动胡子,道:“你问吧,小子!” 卞不疑道:“先是石壮的妻子水仙,由快乐堡送出去的,大堡主,你要把水仙送到什么地方去?” 嘿嘿一声冷笑,戈长江道:“那个女人虽然美,可也发贱,好日子她不过,偏要住深山,我把她送交梁心处置,如何处置,老子从不过问。” 卞不疑吃惊的道:“照大堡主这么说,梁心在外干的事,大堡主是不负责了?” 戈长江重重的道:“我为什么要负责任?他只要按月送来花红,我还插手过问些什么?” 卞不疑道:“这么说来,另外的两位姑娘大堡主根本就不知道了?” 戈长江道:“什么另外两个姑娘,那是梁心的事,关我何干?” 他一顿,又道:“你在死前也太哕嗦了吧!” 卞不疑忽然冒出一句,道:“那万飞蝶……” 戈长江忽然一声冷笑,道:“那更与老子无关,仓州府的大妓院,嘿……” 够了,戈长江这句话就令卞不疑猛一惊。 原来梁心在临死一句话“万飞蝶”,竟然是仓州一个大妓院。 美女与妓院,便皇甫山与尤三郎也吃一惊。 卞不疑忽然一声长啸,飞身直迎赵胆,双袖疾抖打向敌人的头上。 赵胆早就等不及了,他一发动,侧面的“钱通神”张耀两支金钱镖已飞射而出,照上面就是两打一。 “快活斗”田丰与“飞蹄神鞭”金不换兜牢了尤三郎,这二人似乎打算好了,目的是夺下尤三郎手中的金剑。 尤三郎可以死,但金剑绝不离手,几个照面之后,他便知道敌人的目的——他也是江湖一把大刷子,岂容小觑。 卜夫一人对付八个黑衣大汉,八个人的武功也不弱,但卜夫是个玩刀行家,每出刀,必有斩获,几个回合之后,八个黑衣人已躺下三个半——有一个黑衣人的刀上了天又落入潭中。 最惨烈的莫过于戈长江与皇甫山。 这二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搏杀起来不留情。 尤三郎舞动着手中金剑,这把金剑竟然是江湖中人人眼红的“断流剑”,难怪戈长江一心想要这把剑。 “飞蹄神鞭”金不换的脖子上缠着布巾,那是前日被金剑所伤,当时若非戈长江及时出手,金不换早已断头了。 如今再一次遭遇,金不换仍然舞着长鞭,但他的长鞭绝不轻易落向敌人,正面搏闹就由“快活斗”田丰杀。 尤三郎心中明白,空中的长鞭咻咻响,那是在分他的神,也是抽冷子缠上他的手腕,然后下手夺他的金剑。 田丰的快刀舞得几乎连光影也分辨不清,只不过他的刀总是不与敌人的金剑相撞。 有几次,金不换向田丰施眼色打暗语,但因金不换的半张面疤痕犹在——那是被皇甫山的金手指撕裂的,因而田丰弄不清金不换是什么目的。 尤三郎便在这时候一阵抢攻,居然攻多守少,杀得田丰哇哇叫。 金不换长鞭使了一招“毒蛇进洞”,“咻”的一声自空中直指敌人右腕,便也立刻缠住尤三郎的手,金不换用力猛一拔,光景是要逼使尤三郎发不出力道来。 田丰认得准,尖刀猛一挥,那一刀他用了十二成力道,准备一刀就斩断尤三郎的右小臂就在这紧要关头,尤三郎的金剑疾忙换在左手上,便闻得“呛”的一声响,田丰吓的往后跃,因为他的刀断了。 田丰的刀当然是被尤三郎的金剑削断的,而且尤三郎还并未全力施展,他顺势一剑削上右腕的皮鞭上,登时把用力拉的金不换弄得倒退不迭,几乎一屁股坐在地上。 尤三郎见这光景立刻仰天长啸,他还壮怀激烈的大吼,道:“真是不堪一击,胆敢跑来出丑。” 田丰与金不换打个招呼,二人各自又找出一口短刀来,分左右往尤三郎围上来。三个人这是第三个照面,看吧,尤三郎仗恃金剑占尽了便宜,一遇险招便以金剑狂杀,一时间,金不换与田丰半点便宜也没沾上。 老龙潭的清水变了色,变成赤红片片,有三个黑衣大汉漂浮在水面上不动弹,四脚拉叉的死了。 卜夫的刀法果然高招,八个大汉他杀死一半,另外四个眼最尖,只在四周转着圈,就是不冲上去拼命,卜夫边杀边骂:“狗娘养的,都怕死呀。我为已死的致敬,因为他们不怕死,我为你们这四个狗可耻,因为你们怕死。” 他骂的凶,出刀更凶,四黑衣人站在四个方向不稍动,没有一个因为他的骂而往上冲。 卜夫忽然扛起三十二重的大砍刀,大步往山上走,就好像他要走回家一样的轻松。 四个黑衣人没再包围他,还以为他真的要走了,四个并肩站在一起抬头看,忽然问,卜夫大砍刀平空举,五丈高处倒翻一个筋斗冲下来,真狠,就在他那巨大的身子刚落地,四个黑衣大汉才缓缓的往地上倒下去。 更令人吃惊的,是卜夫并未动,倒下的四具尸体撞到地面的时候,四颗人头才与身子分了家。 那一招是“西凉刀魂”卜夫的看家本领叫做“旋风杀”,江湖上有不少人死于他的这招平空一刀杀之下。 卜夫杀了四个黑衣大汉,他并不高兴,因为他觉得不值,他的绝招应该用在一流高手上,而非这些二流人物。 他不看另外三场搏斗,因为他的力气差不多放尽了。 他本来身上中了箭,若非卞不疑的药妙,他也许杀不了那八个人。 他缓缓的走到老龙潭左面的岩石上,大砍刀放在一边直喘气,附近的搏杀好像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 卞不疑的铁袖功逼得“钱通神”张耀不敢轻易发镖,张耀是个自恃性格的人物,他的金钱镖均是纯金打造,身边二十四枚金钱镖就是二十四两黄金。 赵胆从王寡妇口中知道卞不疑可恶,但他想不到卞不疑的功夫更出人意料之外的高,他那耀眼又光亮的二尺长凿子,一旦被卞不疑的铁袖甩中,总是被打得往一边偏,卞不疑哈哈笑——想起那天在长安药铺前,这小子一副郎中样。 这时候,最吃惊的还是戈长江,因为杀了半天地上死的全是他的人。 齐长征未出手,他紧紧的守在戈长江身边,很明显,他要在戈长江遇险时候再出手,因为那样方才显得他的一片赤胆忠心。 江湖上这种人到处都有,这号人物也最有办法。 皇甫山双掌尽黄,那金色的光芒比金子还亮,戈长江的长剑便在他的忿怒中抱元守一于刹那之问,就在皇甫山双掌变抓为切的时候,忽见戈长江原地飞旋不已,旋转的劲力带动他的身子往四周流荡着。 皇甫山冷冷的收回双掌,他等待着戈长江的杀招——“泣血旋流”。 戈长江的身子劲旋不已,而又绕着敌人打转,那圈子越转越小,直到双方只有丈多远的时候,便闻得啸声刺耳,冷焰激流成层,好一片剑芒进射过来。 皇甫山暴吼如狮,双掌千变万化出无数掌影,那如幻似真的金光,突兀自虚无中凝形——凝形在敌人的刃芒中,然后猝然问又消失,仿佛一声恶魔厉鬼的沮咒。 于是,戈长江的身子一挺,踉踉跄跄的往后退。 他退向潭边尚无法站定,如果不是齐长征及时一把抱住,他一定会跌入潭中。 方又圆的面孔上流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他的胡子已乱,长剑却拄在地上,仔细观看,戈长江的左肩、右胁,也正自往外溢着鲜血,金手指果然似刀。 皇甫山并非完整,他那陈旧的青衫上,明显的有鲜血往外渗透,左肩、右臂、胸下,一片湿漉漉的,可是他还能挺得住,如果齐长征向他扑来,他有信心摆平姓齐的。 不过,皇甫山的面色相当难看,他好像一下子憔悴苍老多了。 戈长江挣扎着直喘大气,全身不时兴起一阵痉挛,粗哑的声音更见低沉,道:“皇甫山,你要好好活着,千万要记住我的这句话。” 皇甫山哈哈笑:“别太自信,戈大堡主,如果有兴趣,现在还可以继续打下去。” 戈长江怒目相视,道:“再一次的挫败并不表示你有超人的武功,皇甫山,我不急于取你的命,但我却告诉你,你的命是我戈长江的。切记,暂时的血肉痛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带给戈大爷精神上的损失。” 皇甫山道:“无论何时何地,戈大堡主,你只需点个头,皇甫山必全力奉陪,绝不会令大堡主半分失望。” 他嘿然一笑,又道:“至于能不能把皇甫山摆平,那并非只凭口说就能达到目的,戈大堡主,你得有所凭藉。” 卞不疑抖出双袖逼退张耀与赵胆,一个腾跃便到了皇甫山面前。 卞不疑并不开口,他冷视着戈长江,道:“容在下接你大堡主几招绝学。” 皇甫山立刻伸手拦,道:“不必,我以为戈大堡主不会再出手了!” 冷冷的沉下泛青面孔,戈长江四下看一眼,八个黑衣人竟然都死在老龙潭,所幸张耀四人与齐长征尚未受到伤害,衡情量势,戈长江对齐长征吩咐道:“派人前来处理尸体,平日里不苦练,临到阵上就挨刀。” 齐长征低头直哈腰。 而戈长江面色十分凶残的面向尤三郎,道:“尤三郎,你手握‘断流’当知后果,你绝对活不久。” 尤三郎淡淡的道:“就算阴长生亲自前来,也得凭本事夺取。” 戈长江仰天一声笑,道:“你等着吧。” 他当先往快乐堡方向走去。 齐长征紧跟在他身后面,张耀、赵胆、金不换与田丰四人,一个个恶狠狠的怒视了皇甫山几人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皇甫山被卞不疑暗中用力拉住,他真怕皇甫山再出手,因为皇甫山的身上仍然在流着血。 尤三郎与卜夫二人也在流血,二人的箭伤也不轻,能应付这一场力拼,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一场无结果的恶斗,就因为戈长江的没有把握而不了了之。卞不疑把皇甫山的伤仔细敷药,他为皇甫山庆幸,因为皇甫山有几处刀伤都在致命要害附近,看起来皇甫山很会挨刀。 会杀人的人并不算高明,会挨刀的人方才是能手,皇甫山就很会挨刀。卞不疑替皇甫山敷好药,笑道:“皇甫山,记得咱们在百灵岗下打泥仗,你总是翘起屁股挨泥巴,你挨刀也一样,把肉厚的地方往敌人刀口上送。” 皇甫山笑笑,道:“我以挨刀的机会换取敌人的命,戈长江比我伤重的多了。” 尤三郎道:“卞兄,我实在担心我的女儿!” 卞不疑道:“我的妻子还有小玉儿。” 尤三郎惊讶的道:“你怎么忽然又多了个老婆。” 卞不疑道:“我糊里糊涂弄个老婆,又糊里糊涂把老婆弄失踪,如今我们在一条船上,大家的心都一样急。” 卜夫粗声道:“戈长江提及断流剑之事,江湖传言此金剑乃是龙门堡堡主‘赤龙’阴长生的宝物,一旦传扬出去,阴长生一定找来,姓阴的武功高绝,万一遇上,尤兄的麻烦可大了。” 一笑,尤三郎道:“宝物虽在我手中,却并非是我盗来的,他再狠,又能把我怎么样?” 卞不疑道:“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姓阴的也许会信,但你却不同,因为你是江湖上的名偷。” 卞不疑又看看皇甫山,道:“看情形戈长江实在并不知道小玉儿她们的下落,这中问一定另有他人,只不过我们尚未兜上。” 皇甫山道:“我仍然以为梅花山庄附近有问题。” 卞不疑道:“我却以为仓州府值得我们去一趟。” 尤三郎道:“粱心提的万飞蝶?那在八百里外,距此太远了吧。” 卜夫道:“我与尤兄在梅花山庄附近暗中注意,你们二位尽快赶往仓州一趟,只要一有消息,就请立刻会合,卞兄以为如何?” 皇甫山道:“大家分头办事,卞不疑,我们立刻赶往仓州,看一看万飞蝶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卞不疑想了一下,道:“就担心白走一趟。” 皇甫山道:“五六天后我们一定会赶回来的。” 卞不疑看看天色,道:“也罢,我们连夜上路。” 尤三郎与卜夫二人转往梅花山庄走,那是因为卞不疑说过,就在梅花山庄附近出现过白色软轿的事,又听过大脚女人提起那一“宫”人的话,引起他的好奇之心。 尤三郎与卜夫赶到梅花山庄附近的一座梅林时候,已经是第二天过午时分了。 天空未落雪,但铅灰色的苍天令人有沉闷之感,卜夫刚坐在一块石头上,便见远处山边一顶白色软轿飞一般的往北面奔去。 “软轿!” 尤三郎也看见了,他精神可大了,一招手,立刻往北面飞驰过去。 卜夫边追边低声道:“千万别出声,看是往什么地方抬,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尤三郎咬牙切齿,道:“梅花山庄人都死绝了,想不到这附近会隐藏着一批神秘人物。” 他有些后悔的又道:“只可惜卞大夫与皇甫山二人不在,他二人见过软轿,也不知是这种软轿不是?” 卜夫道:“盯紧了再计较。” 这二人奔行如飞,转眼之间已追了三十多里,前面已是荒山怪石,枯草盖地,一片凄凉景象。 转过一个大山弯,只见“之”字形的山道展现在前面,那顶神秘软轿已登在山道中央。 尤三郎与卜夫二人在下面闪掠着身形,突然间一团白云也似的白幔飞罩下来。 不带风声,但却十分怪异与迅速,就好像那夜罩上梁心的白云一样。 卜夫看的真切,一个倒翻,人已落向山道下,就在一片白幔罩上尤三郎的刹那间,断流剑疾出如电迎着白幔劈过去。 “咝!” “咻!” 怪声骤响中,尤三郎大叫一声便往一侧倒去,断流剑仍然紧握在他手中不放。 卜夫回身怒杀,只见那白幔已破,悠悠的飘向山谷之中,看不见白幔是如何罩下来的。 尤三郎的全身冷如冰,他的牙齿在打颤,口齿不清的对卜夫道:“快……找卞……大………夫……” 卜夫一看着了慌,也不多问,背了尤三郎便往仓州方向奔去。 尤三郎在卜夫的背上流冷汗,卜夫边跑边问,道:“尤兄,你伤在哪儿?” 尤三郎痛苦的道:“右手背上,我以‘神爪截脉’手法将剧毒隔断在右手上。” 卜夫道:“你既然已把剧毒截在右手背上,何以全身如此冷凉,我好像背了个冰人似的。” 尤三郎牙齿打颤,道:“真不知这是什么毒,但我也似乎发现那似白云一片的白幔下面有人影,一支好白的手要夺我的金剑,哼……他也许被我刺中……” 卜夫背着尤三郎,一路往北方奔,他担心尤三郎会在找不到卞不疑之前就会死亡卜夫以为,尤三郎中的毒必定是与梁心中的虎牙毒镖一样,因为那天夜里梁心也是在突然一片白云似的白幔罩顶后便中毒镖而亡。 他低头看看尤三郎的右手背,真吓人,尤三郎的右手背几乎变成黑漆一片,有点像是要浸过他手腕的模样。 他知道尤三郎全力施为,以“神爪截脉”手法不让剧毒越过右腕。 尤三郎把金剑用布缠着握在左手中,想起那团白云,差一点夺去他的金剑,便也想起戈长江的话,金剑乃断流,龙门堡阴长生的镇堡利器,谁握此物,谁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这才不过两天时间,自己就被人暗算,看来戈长江的话并非唬人。 卜夫又在问尤三郎,道:“尤兄,现在觉得如何?” 不料尤三郎并未回答。 卜夫吃一惊的又问:“尤兄,你觉得如何了?可是剧毒往上移了?” 尤三郎仍然不开口,卜夫反手把尤三郎抱在身前,只见尤三郎双目紧闭,短须无力,面色好像被贴了一层白纸,同个死人毫无分别。 卜夫惊恐的探手摸摸尤三郎鼻端,发觉气息若无,贴耳在尤三郎心口,卜夫发急了,因为尤三郎的心跳与不跳几乎难以分辨。 卜夫大叫一声,道:“尤三郎,你不能死呀。” 但见尤三郎左手仍然死死的握住金剑,卜夫念念的道:“弄个金剑惹祸端,你……” 附近忽然传来人声,道:“喂,果然是你二人,怎么也往仓州去?大家不是说好了的?” 卜夫抬头看,直叫阿弥陀佛。 不错,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走来了。 原来二人一路走的慢,他们并不急于赶到仓州,一路上二人在商量着如何找出梅花山庄附近的秘密宫。 卜夫背着尤三郎是奔跑,虽然已分开一天多,可也在半路上碰见。 卜夫大叫尤三郎的时候,卞不疑与皇甫山刚巧在附近吃干粮,于是,二人寻声找来了。 卜夫拉住卞不疑,道:“快,快救救老偷儿。” 卞不疑早就注意到了,他拉过尤三郎的右手,不由皱眉,道:“这是尸毒,与梁心中的毒是一样的,奇怪,尤兄的反应快,及时截住剧毒内侵,不过,这种尸毒是经过特别提炼,就算尤兄截住剧毒内侵,也只能维持一两天。” 皇甫山道:“快救人呐,光说有什么用。” 卞不疑道:“先服一粒保心丹,我得替他动手术。” 卜夫道:“有效吗?” 卞不疑道:“难说。” 皇甫山道:“别砸了自己的招牌。” 卞不疑不开口,他自腰间抽出一把皮鞘小刀拔在手中,他叫皇甫山升起一堆火来。 卜夫站在一边看,只见卞不疑摸摸尤三郎的心口,道:“心都凉了,也快断气了。” 卜夫道:“我看他已经死了。” 卞不疑把尤三郎的右手背放在火焰上面烧,只听得沙沙响声,尤三郎却不感觉痛。 皇甫山道:“卞不疑,皮肉烧焦了。” 卞不疑不开口,他很细心的烧,一边解释,道:“腐尸生剧毒,属阴性,遇火则化为干阳,火也有吸收作用,阴毒遇上火就会凝聚一起,比用刀切开放毒还绝妙。” 就在他的解说中,忽然尤三郎厉声吼叫如泣:“痛死我也。” 卞不疑已笑道:“有救了,有救了。” 卜夫与皇甫山二人看的目瞪口呆。 只见尤三郎的右手臂已白骨森森不见皮肉,就好像枯骨似的,只有手掌上尚有大半皮肉在。 尤三郎已举手狂抖,频频叫痛。 卞不疑并未敷药,他老兄还用刀在尤三郎的手骨上刮,而且刮得沙沙响。 尤三郎龇牙咧嘴全身抖,卞不疑看了又看,觉得满意以后,方才取出伤药为尤三郎包扎。 他边包扎,问尤三郎,道:“看清白幔中的人了吗?” 尤三郎道:“太突然了,我未看清楚!” 卞不疑道:“尤兄,你不觉得戈长江可疑?” 尤三郎道:“戈长江不是受了伤吗?而且十分严重,不可能会是他吧?” 卞不疑道:“戈长江可以说话吧,你以为他不会把金剑之事告诉别人?” 尤三郎道:“他会告诉何人?还有,那暗器……” 卞不疑道:“你中的也是虎牙毒镖,巧的是中在中指骨节上,所以你没有发现,但虎牙上的剧毒已进入你手背中,就好像剧毒的蛇咬一口似的。” 尤三郎道:“这个人太可怕了。” 卞不疑道:“我以为梅花山庄大血案就是这人做的。” 皇甫山道:“可是我们一直抓不到任何证据。” 卞不疑道:“会的,只要金剑在手,我们就会有机会抓到这个凶手。” 卜夫看看尤三郎的右手背,道:“尤兄,你仍然能保住金剑吗?” 尤三郎道:“我要等着那人找我。” 卞不疑伸手摸摸怀中藏的“龙角”,心中也在嘀咕,难道这龙角也是龙门堡阴长生的镇堡之物?那么阴长生为什么不奔走江湖寻找他失去的宝物? 江湖上传言,“赤龙”阴长生性烈如火,是个刚正不阿的人物,他怎会放弃他的镇堡之宝? 皇甫山道:“卞不疑,你是怎么了?你我心中都明白,戈长江上面有个控制他的人,而且还有个谭平,侏儒小子还假装阿秀,那时候就该抓他们,可是你……” 皇甫山的话正是阿秀被戈长江吊在竹竿上诱皇甫山上当的那回事,竹竿上并非是阿秀。 当时竹竿上吊着谭平,谭平还装阿秀大声叫。 救阿秀的却没上当,小雀儿的锁龙环几乎要了谭平的小矮命。 此刻,皇甫山提起这回事,尤三郎没有力气问,他手背痛的比刀割还痛。 卜夫却粗声,道:“戈长江的上面还有谁?太祥府地界内,谁还会踩在戈长江的头上?” 卞不疑道:“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如果找到此人,也许就能破了梅花山庄的大血案。” 卜夫道:“如果有证据,我们可以传扬江湖,立刻就会引来各大门派的人,到时候戈长江就无法自圆其说了。” 卞不疑道:“就因为戈长江的身分,才令我们必须先取到确切证明,否则便打草惊蛇了。” 皇甫山突然双目一亮,道:“软轿!” 几个人吃一惊,立刻极目望过去,山道上一顶软轿如飞,看方向是往仓州而去。 卞不疑道:“奇怪,这是什么光景?” 皇甫山道:“我们暗中追去。” 卞不疑道:“追是必然的,只不过这软轿来的实在突然,难道敌人布疑阵?” 卜夫道:“我追去拦住看一看。” 卞不疑道:“千万使不得,我们走。”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三章 万人迷妓院 软轿不是白色的,抬轿的也不是大脚女人 那地方山道难行,软轿便很流行,抬轿的是两个大汉,他们抬轿不用手,双肩左右闪,腰一扭就换个肩,走起路来就像跑,比跑还快。 卞不疑追了一阵子,心中在思忖,也许轿中坐着的是普通人。 不过,这条路是往仓州府,顺道前往并不吃什么亏。 皇甫山一路不开口,他心中在想着小玉儿。 尤三郎当然也想他女儿,尤二姐再是精明却也被人送到个不知名的地方,是生是死尚且不知道。 “西凉刀魂”卜夫扛着大砍刀气唬唬的不说话,尤三郎已经能自己走路了,当然他轻松多了。 前面的软轿飞一般的往前走,抬轿的竟然不打尖,他们一边抬轿一边吃东西,便喝水也不停下来。 软轿不停,卞不疑四人当然也不停,他们跟在两里外,跟的近了怕被发现。 其实早就被人发现了,因为那软轿中坐了两个人,一个是绝色美娇娘,另一个就是“侏懦小子”谭平。 卞不疑也想不到软轿中会是“侏儒小子”谭平与一个美人儿,皇甫山就想绕道拦住软轿,却也被卞不疑拦阻住,卞不疑提醒皇甫山,休忘了敌人的凶残,更别忘了梅花园附近死的两个大脚女人——为了灭口,即使是他们自己的人,也会下毒手。 于是,软轿进了仓州府的大城门,一路往东街第四巷内走去。 抬轿的慢多了,进得城以后就不必那么奔跑如飞,那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仓州府城内东街第四巷,只住了一户人家,如果有人提第四巷,不少人就会哈哈笑,因为第四巷是个妓女院,金字招牌并非是大生意人的专门招牌,妓女院也有金字招牌。 “万入迷妓院”五个大金字,每个金字就有人头那么大,深深的刻在一块大铜板上面,白铜上面刻金字,亮光闪闪的比大门檐下挂的两盏大纱灯还亮。 软轿并未在门口停下来。 软轿一直抬进“万人迷妓院”的二门后,第四巷又来了新的美娇娘。 第四巷也挤了不少入,不过这一回跟来看的人很失望,因为软轿没有在门口停,轿中的美人没有人看到。 卞不疑与皇甫山就没有看到软轿中的人,他们只是听别人在议论。 尤三郎与卜夫二人仍然跟在卞不疑与皇甫山后面。 尤三郎很小心他的金剑,他把金剑插在内衣腰带上,右手却用布巾吊在脖子上——他的罪受大了。 四个人走出第四巷,对面街上有座酒楼,卞不疑四个人早就饿了,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四个人谁也不开口,因为酒楼中不少人正在议论纷纷,这些人说的正是第四巷。 第四巷的金字招牌“万人迷”,里面的姑娘都是好样的,仓州府城就有不少好色之徒以此而自豪,“美女如云”四字,那在万人迷妓院是当之无愧。 小二送上一盘脆肠爆花蹄,竹叶青三斤一壶刚放定,卞不疑的一块银子已塞进小二手中,他低声道:“收下吧,怪辛苦的。” 小二惊喜的道:“爷,应该的,出门在外诸多不便,我们能侍候爷,是光荣。” 笑笑,卞不疑道:“第四巷来了新姑娘……” 小二忙又笑道:“第四巷的姑娘没有一个不漂亮,而且个个又温柔。爷,美姑娘再加上温柔又体贴,那才叫男人着迷呢。” 卞不疑道:“这些姑娘都是从哪里找来的?” 小二摇头,道:“没有一个是本地的。” 皇甫山道:“小二哥,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你知道不知道?” 那小二的布巾往肩头搭上,笑道:“这位爷,只要稍有头面的,你请问。” 皇甫山低声道:“此地可有个叫万飞蝶的人?” 小二几乎笑出声,他指向对面第四巷,道:“各位大概是刚来的吧,万大老板就是第四巷当家主事的,各位难道不知道?” 他此言一出,四个人齐瞪眼,想不到梁心临终之言,说的万飞蝶会是仓州妓院大老板。 卞不疑低声又问小二,道:“小二,那万飞蝶是男的还是女的?” 小二以手捂住嘴巴笑,道:“当然是女的,而且是个美得不能再美的女子。” 够了,卞不疑摆手笑道:“小二,你去忙吧。” 小二却收住笑,道:“四位如果打算去见识一番,我小二多一句闲言,敢问四位身边带了多少钱?” 皇甫山道:“这话什么意思?” 小二笑笑,道:“四位一定还不知道,第四巷万人迷妓院的规矩,可要听一听?” 他顿了一下,又笑笑,道:“当然,四位不打算进去,那就不用小子多舌了。” 卞不疑道:“我们入乡问俗,你请说。” 小二弯腰低声,道:“一两银子进大门,二两银子吃杯茶,要见花姑娘,那就要看你出多少银子了。” 笑笑,卞不疑道:“不就是这些吗?三几两银子并不多,但不知这万飞蝶的年纪有多大了?” 小二想了想,道:“我也没见过,不过见的人都直叫美,想来一定长的美了。” 卞不疑拉住皇甫山,道:“皇甫山,你可知道妓院的女子都是可怜人,只不过万人迷妓院的姑娘们长的好看一些,我希望你别上当,我们只是为了万飞蝶而来。” 皇甫山道:“我只担心小玉儿,卞不疑,你什么时候见我拈花惹草?” 笑笑,卞不疑道:“干拉拉而又火气旺盛的年轻人,一旦跳人脂粉阵中,差不多都会目迷十色而忘了自己何许人,我是为你担心!” 皇甫山道:“卞不疑,为你自己担心吧。” 卞不疑对尤三郎与卜夫二人,道:“二位且在客栈中歇着,我与皇甫山先进入万人迷妓院去,且看一看万飞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卜夫道:“必要时把那女人弄出城,我们霸王硬上弓,她若不实情实说,我们取她的命。” 卞不疑道:“不可以,我们不能在仓州城杀人,我们只想认清梁心为什么要说出万飞蝶这个人。” 于是,皇甫山与卞不疑并肩大步往第四巷内走。 二人一直走到巷底的大门楼前,天还未黑,那两盏大纱灯已点起来,便也照得那块铜牌上的金字更加的闪亮似金。 这儿的大门下并非一般大茶壶人物,一张桌边坐着两个俏姑娘,长绢铺在桌子上,文房四宝齐备,任君高兴的写上几个字,便是一首打油诗也可以。 卞不疑走上前,拿起笔来便在黄绢上写道: “万花丛中蝶飞舞,我今前来亲芳泽。” “砰”的一声,十两银子重重的放在桌上。 立刻,有个姑娘站起来,笑道:“先生,你想会会我们老板娘?” 卞不疑道:“可以吗?” 那姑娘笑道:“老板今天有客人在……” 卞不疑立刻又是十两银子取出来。 他明白,那地方只有银子好办事,别看是两个姑娘,单只那种风度,就非一般女子可比。 那姑娘收起银子——好像她应该收下那么多银子似的,笑笑,道:“你请跟我来,容我进去问一问。” 她看看皇甫山,又道:“这位是……” 卞不疑道:“我们一道的。” 那姑娘立刻大笑起来…… 卞不疑道:“好笑吗?” 那姑娘收住笑,道:“怎么不好笑?” 卞不疑道:“我以为这并不可笑。” 那姑娘俏嘴往上一翘,笑道:“客爷,双赌单嫖,这个道理你该知道吧。” 卞不疑尴尬的笑道:“见见你家老板,我们可并不打算真刀真枪的干,你别误会了。” 那姑娘又是一声笑,道:“进得我们万人迷院来的人,开始只是想看看姑娘们,但当见了面,没有不立刻变心的,变得像一只色狼似的。” 皇甫山冷哼不语。 卞不疑却笑道:“真要到了那一步,我的朋友是会让贤的。” 那姑娘又一顿,遂点点头,道:“好吧,你二位先到一间客室等着,我看在银子份上,为二位进去问一声。” 她真诚实,卞不疑就觉得这儿的气氛与一般妓院大不同,而且这儿未见闲杂的人走动,倒像个豪门大院。 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被那姑娘引进一间摆设着古玩玉器名人字画的大客房中,一张红木大桌边刚坐下来,两个看上去只不过十四五岁的姑娘,提茶端盘的走进来。 卞不疑立刻闻到一股上好的铁观音茶味,一个大盘中更放着四色糕点。 如果盘中是花生瓜子,在这种场面上便显得庸俗了。 皇甫山突然觉着这里不是妓女院,因为他有着宾至如归的感觉。 卞不疑不由得伸手取出十两银子放在盘上。 客栈中小二曾言及,吃茶银子要二两,他给十两。 两个姑娘笑笑,弯弯腰就退出了。 皇甫山低声问卞不疑,道:“卞不疑,我们应该在半路上看清楚那顶轿子的,万一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岂不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儿?” 卞不疑道:“不会,我预感这次不会白来,梁心的临终之言值得我们找出那女人!” 二人正在低语,忽闻翠环丁当声,眼前走出个俏得不能再俏的女人。 这女人的年纪有多大,只怕谁也不会知道,因为她的一切都是美过了头。 卞不疑就奇怪世上还有这么美的女人。 皇甫山更吃惊,他以为这女人与那墙上挂的画像美女一模样。 那笑意出自仙女般的嫩脸上,卞不疑不自主的站起来,笑道:“姑娘,你是……” 美人儿浅浅一声笑,抿嘴半掩面的娇又憨态毕露,道:“二位爷,我是来请二位爷的呀,我们万老板刚有空,她请二位过去坐。” 卞不疑看看皇甫山,二人并肩走出客房往里去。 回廊都是雕花栏杆,院子里种满了各色寒冬开的花,当然,梅花最多。 万人迷妓院真够大,卞不疑就觉着有点像是皇宫大内苑,单只沿着一边回廊,就有五段,真奇怪,走了这么多远竟会没有看见人。 皇甫山心中就嘀咕,人都躲到什么地方了? 其实冬天人都躲进房间了。 在这儿,房间里有大火盆,像棉被似的门帘都绣着花,挂着门帘再关上门,声音就不会传扬出来了。 更何况来找姑娘的人找到如意的便关上了门,没有一个叫喊的。 其实,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尚不知道,那便是万人迷妓院的打杂姑娘不只好看,而且也有一身本事。 万飞蝶的本事有多大?没有人见过,不过去年有两个刀客自称山东响马,两个大汉一样壮,手伸出来那指头就像油馍棒一样粗,可是万飞蝶不买账。 那两个响马要闹事,也不知怎么的,叫万飞蝶手一挥之间,便夹着尾巴逃了。 现在,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被引进一座十分精致的大厅上,厅上的摆设又不一样,热烘烘,香喷喷,中间坐着个大美人,那美人冲着二人笑,伸出葱也似的玉手,道:“爷们上门来,就是我万飞蝶衣食父母,快请坐下来,先吃杯暖酒。” 卞不疑很懂规矩,立刻自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笑道:“算是见面礼。” 那美得像仙女般的万飞蝶,笑得一口碎牙都露了出来,道:“哟,爷真大方,在什么地方发财呀。” 卞不疑伸手烤着火,笑道:“做点小买卖,万老板,我们慕名而来,你多指点。” 万飞蝶哈哈一声大笑,道:“这种事情还用指点?天生男女邯会这一套。” 她看看皇甫山似乎有些不喜欢,因为皇甫山一身破烂又病怏怏,好像个穷酸。 欢场的女子最势利,看到穷酸就讨厌。 万飞蝶好像只喜欢卞不疑。 卞不疑却指着皇甫山对万飞蝶道:“万老板,我这位朋友最有钱,头一回上门来,希望你会为他制造快乐。” 万飞蝶眨眨眼,笑道:“真的呀,差一点得罪财神爷,你朋友贵姓大名呀?” 皇甫山笑笑,道:“万老板,我不准备把名儿在你这儿万古流传,通名报姓就免了吧!” 万飞蝶又是嗤嗤一声笑,道:“这是常情,我理解,万一名儿传出去,你的老婆会吃醋。” 卞不疑道:“万老板,今夜我二人不打算走了,你收留我们吗?” 万飞蝶道:“欢迎!” 她忽然拍手连三下,立刻自侧屏后面转出个姑娘来,皇甫山一看变了脸,卞不疑已戟指其中一个姑娘,道:“小玉儿!” 万飞蝶的反应真快,立刻自怀中取出一块手帕来。 然而,卞不疑已大叫,道:“皇甫山,小心这女人的手帕有问题!” 皇甫山已飞越到那个叫小玉儿面前。 小玉儿未稍动,但面上一片木然。 万飞蝶几乎与皇甫山同时跃到小玉儿身边,万飞蝶还故意以手帕甩向皇甫山,叹声道:“爷,她不叫小玉儿,怕是爷认错人了!” 皇甫山不动,他停住呼吸,因为卞不疑的话他听得根清楚。 错身出左掌,皇甫山已扣住小玉儿,叫道:“小玉儿,你不认识我了?” 那美而俏的小玉儿仍然迷惘的未开口。 万飞蝶已冷冷道:“二位不是来寻乐子的吧?” 皇甫山根本不理会万飞蝶的话,他拉着小玉儿直叫喊,道:“小玉儿,小玉儿!” 卞不疑错身挡在万飞蝶身前,冷冷道:“万老板,有个人你一定认识吧?” 万飞蝶扭腰摆臀的抖着手帕往卞不疑的面上,道:“谁呀?” 冷冷的,卞不疑道:“万老板,收起你的‘仙人迷路草’,这玩意儿在我们面前不管用!” 万飞蝶大吃一惊倒退三大步,道:“你们是谁?你说我认识哪一个?” 卞不疑道:“清风镇上开当铺的梁心,万老板,你不会否认吧?” 万飞蝶面孔一僵,道:“梁心死了!” 卞不疑道:“他死在你们自己人手中。” 万飞蝶道:“原来同梁心一起的人是你们。” 卞不疑道:“所以我们找来了,而且也找到我们要找的人。” 万飞蝶忽然仰天尖声笑起来。 卞不疑道:“如是我,我就笑不起来。” 便在这时候,皇甫山已急的抖着小玉儿,道:“小玉儿,你说话呀,你怎么会被他们送来这里?你一定受到不少人侮辱……你……” 卞不疑道:“先带她出去,皇甫山!” 这也正是皇甫山想做的,他伸手去扶小玉儿,不料小玉儿抖然出掌,实实在在打中皇甫山的脸,打得皇甫山面上青一块。 卞不疑也看到皇甫山挨一拳。 在不防备之下挨一拳,皇甫山并不生气,他疾出右掌,抓住小玉儿的右臂,逼使小玉儿无法再出手。 万飞蝶一声叫,道:“你们胆敢来我这里抢人。” 就在她的话声中,大厅后转出七个人来,这七个人都是白净净的汉子,唯有一个人是矮子,而且矮得出奇。 不错,矮子正是“侏儒小子”谭平! 卞不疑嘿然冷笑,道:“谭矮子也在妓女院,可好,这证明…件事情!” 谭平先吃一惊,旋即呵呵尖笑,道:“原来你们摸进仓州府来了,算你们倒霉。” 只见他双手身上摸,两把短刀已握在手中。 万飞蝶立刻问谭平,道:“你认识他二人?” 谭平道:“戈长江的宝贝儿子戈玉河就是死在那瘦子手中的。” 万飞蝶道:“戈玉河被杀,戈长江一定发疯,他就只那么一个宝贝儿子。” 谭平晃着十分不衬的大脑袋,道:“戈长江为了替儿子报仇,他招回各处角头,可是这家伙不是省油灯,双方在白马坡上未分出输赢。那天我去快乐堡,戈长江求我帮助他,可好,主意原本不错,只可惜那家伙像个猴儿精,没有被我一刀捅死。” 想起竹竿上谭平伪装成石秀,差一点未被他一刀捅入肚子里,皇甫山立刻把手中的小玉儿推给卞不疑。 皇甫山转而走向谭平,沉声道:“有道是矮子矮丑八怪,你不但怪而且坏,是个必须离开这世界的人。” 谭平嗤嗤笑道:“上次伪装小孩子,老谭我就自觉有失身份,只因为谭大爷具有搏杀的本领。今天,嘿嘿嘿,你就会知道玩刀的至高境界是什么。” 皇甫山面色平淡的道:“但愿你的言行一致,令在下能见识到刀的艺术是什么!” 谭平大刺剌的道:“你会的,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另外七个面白紧衣大汉,已在谭平的话声中分别堵住前后门,万飞蝶已沉声,道:“要干净利落,别弄坏我这屋子里的家具古玩。” 谭平在移动了。 他那不足两尺半的身子像是在地上弹动一样,两把怪模样的尖刀还相互之间的切磨着发出沙沙声。 皇甫山只淡淡的站在那里——他也提防着万飞蝶,因为万飞蝶手中握着一块“仙人迷路草”手帕! 猛孤丁,谭平的双刀出手了。 两把尖刀就在他的矮身翻进中,宛似两颗流星般射向敌人的头。 皇甫山见谭平竟然双刀掷出,大出所料,立刻发掌拍出,大厅上,谭平的身子已到了皇甫山身前半尺地。 令人惊奇的是谭平手中突然又多了两把尖刀,而且尖刀又是那么快的直往敌人下三路分削而上。 皇甫山原以为谭平只有两把刀,他心中也打定主意,且出掌拍落射来的两把刀,下面准备把谭平当球踢。 如果皇甫山奋力一踢,谭平非被踢出门外不可。 尖刀在皇甫山的双腿前激闪不已,他这才发觉谭平竟然会有四把刀。 更令皇甫山震惊的是身后面突然又多了一个人,一个手中尖刀已指向背心的大汉。 皇甫山大吼一声猛一旋,身后的尖刀贴着他的侧面刺过去,衣袋被捅了个洞,便也令他一把抓住那人的右臂。 “啊!” 皇甫山的金手指比刀还厉害,抓得那人立刻血肉碎溅,整个身子已不由自主的砸在滚地而上的谭平。 谭平的尖刀自那人的肚子与大腿上拔出来。 他也看见皇甫山的双掌,便闻得他一声叫:“金手指!”人已穿窗而出——谭平溜了。 皇甫山本欲追杀,但见卞不疑抓牢小玉儿在挣扎,便回头问卞不疑,道:“小玉儿怎么了?中了什么邪?” 卞不疑道:“我还未查出来,皇甫山,我以为先带走小玉儿,找个地方再细细的观看。” 万飞蝶尖声道:“想带走我的人?那得在老娘面前露两手,我这儿不是任人耍狠的地方!” 卞不疑冷笑,道:“拐了我们的姑娘,你竟然还敢说我们的不是,太岂有此理了。” 万飞蝶冷笑连声,道:“你们才岂有此理,看我院里姑娘美,您二人见面想玩阴,说什么她叫小玉儿,哼,那就请你二人问问她,她若是你们的小玉儿,我万飞蝶用大花轿送她出去,要是她不是你们的小玉儿,你二人今天就得还我一个公道来!” 皇甫山对于叫喊对骂不在行,气的脸红脖子粗。 卞不疑就不一样了,他嘿嘿一声冷笑,道:“万老板,我看你是瞎了眼,谭平是干什么的?如果爷们猜的不错,姓谭的矮子是专门送姑娘的人,我问你,姓谭的今天又送个什么样的姑娘来了?” 万飞蝶吃惊不改颜色,她对吵架很在行。 重重的一跺脚,她大叫:“你管不着。” 有个守正门的大汉一顿手中钢刀,道:“当家的,不就是这两个王八蛋?宰了完事!” 对面也有个白面汉子,道:“对,当家的,你只要抬抬手,我们围紧了杀。” 万飞蝶在犹豫,因为谭平的几句话令她不即决定,因为谭平说戈长江与他的几个角头也未打赢这人,眼前她就没有把握对付。 没把握的事情,万飞蝶是不会干的,就如同做生意一样,赔钱的生意谁愿意干? 地上滚动着个半死不活的人,鲜血染满地面,万飞蝶沉声道:“把他拖出去,能治就快点冶,不能治就弄口棺材抬出城。” 卞不疑已在看着小玉儿的双目。 他是个十分精明的大夫,他更知道小玉儿的眼神。 那一双眼睛实在美,卞不疑看不出小玉儿是中了什么迷魂物,她的神志也好像并未有什么可疑地方。 皇甫山见万飞蝶不再命另外几个大汉扑杀,反而叫人把地上的重伤大汉拖走,以为她知难而罢手,便立刻对卞不疑道:“卞不疑,先离开此地!” 万飞蝶冷笑,道:“我可以让你们走,但我的姑娘你们不能带走!” 皇甫山咬牙忿怒的道:“你的姑娘?我便实对你说,如果小玉儿受到什么治不好的伤害,我会拆了你的房子,万飞蝶,你就……” 他的话只说一半,忽然一团彩影扑面而来。 万飞蝶出手了。 她很会制造出手机会,皇甫山就以为万飞蝶不会出手,但出他意料的是在他分神说话的时候,也在他回头看向小玉儿的时候,万飞蝶就好像个彩蝶似的翩然飞到他的面前来,金簪带着彩带直取皇甫山双目——真狠! 女人出手就夺人双目,这个女人一定毒辣。 但皇甫山也不含糊,他上身稍偏,双脚不移,出手就是“金指锁喉”,食中二指已夹袭来的金簪。 那彩带,皇甫山一直注意万飞蝶身上的零件——自从卞不疑提醒他万飞蝶的“仙人迷路草”以后,他就注意着万飞蝶的双手。 他当然也留意万飞蝶簪上的彩带。 果然,当皇甫山的左手食中二指夹住那支几乎尺长的金簪时候,附在簪上的彩带竟然往皇甫山的脸上卷来,而且也被彩带卷中。 皇甫山根本不为所动,万飞蝶只高兴一半便又变了脸色,她变得有些惊慌与忿怒。 她当然不知道皇甫山与卞不疑二人早就暗中使出“局部龟息大法”,鼻子已用不到吸气。 右手抓住飘上面的彩带,皇甫山抖手扫向万飞蝶的脸上,那一招在他而言只是想痛打万飞蝶一个嘴巴,而且也让他打中。 “啪!” 奇怪的事发生了,万飞蝶的面皮被打飞起一片来,然而却又不见半滴鲜血流出来。 卞不疑就看的大吃一惊。 万飞蝶惊怒交加中就在大厅上一连就是七个筋斗往大厅后面翻去,且口中厉吼:“杀!” 卞不疑在空中接住飘飞的那块万飞蝶脸上的人皮,便只瞄了一眼就笑道:“人皮面具,这是一张非常精致的人皮面具!” 两边的大汉已举刀往皇甫山围上来。 这光景很显然的,他们是在阻挡皇甫山追击他们的万老板。 其实皇甫山对于万飞蝶的遁走并不放在心上,他只关心小玉儿。 他也决心保护小玉儿离开此地。 对于六个大汉的围杀,皇甫山根本就是虚应故事,他举手投足不为已甚,他知道这些人只不过是妓院的一般杀手,只要场面过得去,他不想再杀人。 他沉声对卞不疑,道:“带小玉儿走,这儿我一人足够应付了。” 卞不疑拉着小玉儿往外走,不料小玉儿还不情愿似的在挣扎。 卞不疑以为小玉儿一定迷失了本性,便笑笑,忽然出手点了小玉儿的两处穴道! 卞不疑背起小玉儿就走,他走得很快,直到大门外也未见有人拦阻。 皇甫山见卞不疑把小玉儿背出院外面,他忽然大吼一声,道:“住手!” 六个大汉猛一怔,只见皇甫山抬起一把钢刀握在手中,他的右手夹着刀身,一段段的把钢刀夹断,就好像他握着一把金剪似的,看得六个大汉直瞪眼。 皇甫山抛下刀把,冷冷道:“人要识相,如果想死,我也不是善人。” 他走了,走地有声还带着金刚怒目样子。 六个大汉没有拦,却挤在门边往外看。 外面的天早就黑了。 仓州府城的街上点了不少灯笼,卞不疑把小玉儿背到客栈里,只见卜夫正在喝闷酒,尤三郎躺在床上闭目休养,他那伤了的右手背虽然好多了,但一时间皮肉是长不合的,他把小臂吊挂在脖子上。 卞不疑把个昏迷的小玉儿放在另一张大床边时候,尤三郎与卜夫已跳过来。 卜夫叹道:“姑娘长的真好看,好看的姑娘最危险。” 尤三郎道:“卞大夫,这姑娘是……” 卞不疑道:“这个姑娘我不认识。” 突然,门外传来皇甫山的声音,道:“卞不疑,你胡说,你会不认识小玉儿?” 皇甫山走进来了。 他满面兴奋之色,因为小玉儿终被他找回来了,虽然是从妓院找回来,难免叫人窝囊。 卞不疑道:“幸好,这姑娘不是小玉儿!” 皇甫山双手托起小玉儿的脸,叫道:“小玉儿,小玉儿,她是小玉儿。” 皇甫山伸手拍醒那姑娘的穴道,又叫道:“你是小玉儿,你一定是小玉儿。” 姑娘眨动着眼睛,道:“小玉儿对你那么重要?” 顿了一下,姑娘又道:“小玉儿长的与我一样美?” 卞不疑冷哼一声,道:“姑娘,你还是自己动手吧,如果我动手,一定会伤了你的脸孔!” 皇甫山猛吃一惊,他几乎要跳起来了。 尤三郎也惊讶的道:“她易容了?” 卜夫张大嘴巴不知想说什么话,但他一个字也吐不出口的直摇头! 那美得如同小玉儿的姑娘开口了。 她的话还真好听,就如同小玉儿的声音是一样。 皇甫山就以为她根本是小玉儿。 卞不疑一直注视着姑娘的双眸。 只见姑娘在她的双目边沿小心的挑动着,那粉一般的一张面皮,就开始缓缓的往下撕裂开来。 灯影摇曳中,围在床边的四人一齐惊呼出去,只见小玉儿变成一个极其平庸的女人,这女人看上去足有三十多,也许四十岁。 皇甫山就看的有些不舒服,他叹了一口气。 那女人淡淡的道:“我不是你们要找的小玉儿,但我还是个女人,总不会错。” 卞不疑道:“我如果逼问你是谁把你改扮成我们要找的小玉儿,你一定不会说实话。” 那女人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是被人蒙上眼睛送入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然后他们把我修修改改以后送来此地,如果真要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是个矮子用轿子送我来的,那轿子走了好远好远的路。” 皇甫山叱道:“你这丑女人也装成漂亮姑娘骗客人。” 那女人真不含糊,她好像经过场面的。 她开始大胆的道:“我也是南方勾栏院出身,年轻时候我一样的美,可是年过三十变了样,男人就不喜欢。哼,男人都要年轻漂亮的,等我易了容,变得脸蛋儿既嫩又俏了,男人又拿我当成他们心中的小姑奶奶一样捧我,哼,上了床,盖上被,还不都是一模样,真可笑,那些抱着我的男人在我的耳边直叫我天仙呢,嘻……” 皇甫山泄气的坐在一边不开口。 卞不疑道:“幸好不是小玉儿。” 皇甫山怒拍桌子,道:“怎么办?我们去找万飞蝶,她一定知道这其中的内幕。” 卞不疑道:“这时候万飞蝶一定躲起来了。” 皇甫山道:“她躲起来?” 卞不疑道:“一定,因为你把她一张美丽的面孔撕破了,我如果猜的不错,万飞蝶是个老婆婆。” 皇甫山咬牙咯咯响,道:“是谁能有这种神乎其技的易容之术?太绝了!” 他很失望,好不容易找到小玉儿,却是个易过容的女人装扮的。 卞不疑慢慢吞吞的道:“江湖上若是论起易容之术,有谁能比过梅花山庄庄主‘千面太岁’柯方达?大奶奶就曾说过,柯方达不但易容微妙微肖,他甚至还能缩骨半尺变成个矮子。” 尤三郎道:“所以姓柯的称得上太岁二字!” 卜夫道:“别说了,这个女人怎么办?” 皇甫山想这女人不是小玉儿,忿怒的戟指门外,叱道:“你滚,我不杀你!” 那女人也泼辣,她顿顿脚,道:“是你们把我掳来此地,我又没得罪各位,为什么杀我?” 皇甫山道:“再不走你会后悔的,滚。” 皇甫山真的火了,他已扬起手来要打人了。 女的转身就走,她还回头道:“我真倒霉,这要是再打扮,可就难了。” 尤三郎道:“卞兄,你们不该放走小矮子谭平,他一定知道许多秘密。” 卞不疑道:“尤兄,你的手伤感觉如何?” 尤三郎道:“痛苦减轻多了,卞兄,我以为捉住谭平必能问出一些秘密。” 皇甫山道:“我也如此想,卞不疑,你设个法子,我们捉谭矮子。” 卞不疑想了想,道:“我以为去找万飞蝶去,那个女人知道的秘密一定比谭平的更多。” 尤三郎道:“有道理,易容过的姑娘俱都送来此地万人迷妓院里,这里也一定有许多易容姑娘,万飞蝶也必然知道姑娘是由哪里送来的。” 卜夫扛着大砍刀,道:“走,我们找上妓女院,看一看那些美姑娘是不是都易过容。” 东街第四巷的巷口竖了一块大招牌,万人迷妓院整修内部,三天之内不营业。 妓女院不营业就是不接客,妓院关了门,第四巷立刻冷清清的便灯光也没有。 虽然牌子上写着不营业,但还是从大街上转过来四个人,不错,卞不疑、皇甫山、卜夫与尤三郎四人先后进了第四巷。 四个人不是寻欢来的,营业不营业对他四人不发生作用,因为他四人是来找麻烦的。 当然是找万飞蝶的麻烦。 皇甫山准备好了,如果万飞蝶不说出小玉儿的藏身地方,他准备叫万飞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尤三郎虽然手伤犹痛,为了尤二姐,他忍着痛也来了,他希望能从万飞蝶的口中得知女儿的下落。 四个人进入第四巷,四个人也并肩站在两盏已吹熄的纱灯前。 卞不疑冷冷笑,道:“大门关起来就想阻住咱们?” 皇甫山道:“越墙进去吧。” 卜夫冷沉的道:“何用越墙,咱们来是打架的,何不从大门进去。退开,看我的。” 卜夫大跨步上了青石大台阶,侧身暴出右足踢在厚实的大门上! “咚”的一声,那大门被卜夫踢得飞进院子里。 卞不疑率先走进大门,迎面两个俏姑娘叫道:“喂,还有王法吗?我们今天不接客也不行吗?” 卞不疑伸手向两个姑娘拨过去,忽见两个姑娘分左右闪,便也洒出两道极光。 卞不疑冷哼一声,双袖猛力抖出,便闻得“啊”声中,两个姑娘左右撞在花栏杆上。 大厅上,又见几个大汉堵在大廊上,中间一人面无表情的道:“干什么的,跑来撒野呀。” 暗影中,忽有人高声道:“那不就是刚才来的两个吗?怎的变成四个了。” 皇甫山重重的道:“快叫万飞蝶出来,免得多有死伤。” 中间那人瞪着大眼,道:“我们老板并未得罪各位,师出也得有名吧?” 卞不疑道:“朋友,我们不是来找麻烦,我们只是请教几个问题,希望万老板以实相告。” 那人沉声道:“你们要问什么?” 卞不疑道:“朋友,你能替万老板担待吗?” 那人双肩一横,道:“担待什么?以为你们的胳臂腿粗就想压在人头上?” 皇甫山道:“你如果做不了主,就滚一边去!” 只见那人嘿嘿冷笑,道:“他奶奶的,王八好当气难受,打架是吗?我兄弟们奉陪了。” 刹时间从暗影中围出九个黑巾包头大汉,大门那边站了几个姑娘,姑娘们手中拿着剑,一个个看起来美的同天仙一样,可是一剑在手变了脸,冷兮兮的好难看。 卜夫当即大笑,道:“也好叫你们见识老子的三十二斤重大砍刀的妙杀。” 他的话甫落,黑旋风也似的直往大厅廊上人多地方扫杀过去。 皇甫山未动,卞不疑也不动,他二人环视着四周,希望这时候万飞蝶能出面。 他们的目的就是万飞蝶。 卞不疑就相信卜夫一人足以对付得了九个恶汉。 卜夫的刀声带着风,听起来就好像阵阵西北冷风声,便也闻得不断的惊呼。 九个大汉围着他一个人团团转,没有一个敢上前。 大门边有个姑娘开了口,道:“真是一群饭桶,平日的威风哪里去了?” 这话当然说的是九个大汉,万人迷妓院内养的打手,那是平时应付一般嫖客来捣蛋,今天遇上“西凉刀魂”,有哪一个愿意上前去挨刀?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四章 大家乐赌坊 卞不疑冷冷对院子里堵住大厅门的几个姑娘,道:“叫你们老板娘出来,我们不难为你们。” 他看前后十几个姑娘,这些姑娘都长的美,原是笑脸接客的,现在手中握着剑,都变得凶巴巴的要杀人。 对于卞不疑的话,她们没反应,就好像根本没听到似的瞪视着卞不疑。 皇甫山忿怒的对卞不疑道:“我进去抓她出来,你们在此等着我。” 他的身形暴起暴落,从两个正在围着卜夫的大汉头上掠过,直往厅内冲进去。 五个姑娘齐出剑,这些人怎会是皇甫山的对手,被皇甫山双手只一拍,便把剑击落。 皇甫山不愿打伤姑娘们,美丽的姑娘令他想起小玉儿,小玉儿已失踪很久了,皇甫山急的快发疯。 就在皇甫山刚跨向大厅时候,厅上又冲出三个美姑娘,这三个姑娘也有剑,但只一出手便阻住皇甫山进路。 其中一个身材十分修长的姑娘斜劈一剑,叱道:“退出去!” 皇甫山上身猛一偏,右手拍了个空,心中一震,立刻错步旋掌,金手指如刀切出,口中冷哼,道:“接我一掌,姑娘,小心了。” 不料那姑娘也是一声冷笑,道:“叫你识得厉害。” 她话声中剑法一紧,立刻变得泼风也似的霍霍剑光泉涌而出。 这是什么剑法? 皇甫山就觉得这姑娘的剑法辛辣,比之戈长江的“泣血漩流”而有过之。 皇甫山立刻发觉这个姑娘不简单,她的武功比万飞蝶高多了。 他也立刻收起轻敌之心,这时候另外两个姑娘分别守住二道门,那光景完全一副拼命架式,好像皇甫山若想进二门,那就得从她二人的身上踩过去。 卞不疑便在这时候进来了。 尤三郎也跟着进来,只有卜夫一个人把三十二斤重的大砍刀扛在肩头上,冷观着围他的九个大汉。 堵住大门的姑娘中,有个姑娘急的直跺脚,但就是没有一个大汉往上冲。 屋子里,皇甫山攻击了,他的身法突然一变,一头撞入那片剑芒中,但闻一声撕裂,紧接着又是一声“咔嚓”!便闻得那姑娘“啊”的一声撞出两丈外撞上屏风。 她的长剑被皇甫山金指夹断,但皇甫山的长衫裂开一道口子,差半寸未伤及皮肉。 卞不疑惊讶的道:“姑娘,你这套剑法我好像见过,是不是叫‘虎贲剑法’?” 姑娘撞的腰眼痛,正自紧皱着眉头,闻得卞不疑的话,立刻冷笑,道:“你倒是见多识广!” 卞不疑道:“这是‘西河黑虎’帅天浩的剑法,多年未闻帅天浩的消息了,姓帅的乃是柯方达师兄,梅花山庄大血案发生之后,姓柯的这位师兄竟然失踪了,姑娘既然会帅天浩的剑法,当知帅天浩人在何处吧?” 姑娘回答真干脆,道:“我不知道。” 笑笑,卞不疑道:“我以为至少他应该出面,为他的师弟‘千面太岁’柯方达找出真凶吧?” 姑娘又是冷沉的道:“关我什么事?又关你何干?” 卞不疑一怔,忽闻尤三郎大叫,道:“女儿,我的女儿,你竟然身在妓女院。” 被二门屏风遮住半张面的姑娘,这时候方才被进门来的尤三郎看见。 尤三郎不顾一切的往那姑娘身前扑去,却换来当头一剑劈过来。 尤三郎的右手伤的重,至今还在痛,见自己的女儿一剑刺过来,左手疾拍又退,他直不楞的指着自己鼻尖,大声喊叫:“二姐,我是你爹呀。” 那姑娘冷厉的道:“我是你娘!”说着又是一剑刺来。 尤三郎惊怒至极的奋不顾身侧身而进,不料姑娘的剑忽然回抽,剑锋切向尤三郎的肚子。 卞不疑就在这时候出手了。 他大吼如虎中,左袖甩出,“噗”的一声击偏那姑娘的长剑,右袖已扫在姑娘的后背,便也打得姑娘“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尤三郎大声吼,道:“卞兄,你怎么打伤我的女儿,她落在妓女院,已经够可怜了。” 卞不疑击落姑娘长剑,手一推,道:“尤兄,她一定不是你女儿,你仔细的看吧。” 尤三郎左臂搂住尤二姐,他直叫:“是的,是的,不错,她正是我的女儿尤二姐。” 他还轻拍着姑娘的肩头又道:“孩子,都是那死了的梁心不是东西,姓梁的已死,也算替你报了仇。孩子,唔,我可怜的孩子!” 不料那姑娘喘过气来,忽然出手如电,一掌打得尤三郎几乎摔在地上。 尤三郎“哇”的一口鲜血吐出来。 他没有恨,更没有骂,他拭去嘴巴上的血,要求卞不疑,道:“卞兄,我女儿中了迷药失了魂,你快救救她吧。我活在世上惟一亲人就是我女儿,她若遭到不幸,叫我怎么对得起她娘呀。” 卞不疑不开口了,他只对那姑娘看了看,才对尤三郎道:“尤兄,休忘了小玉儿的事,小玉儿就不是她本人!” 尤三郎好像迷了窍一样直摇头,道:“她一定是我女儿尤二姐,我的女儿我认得!” 卞不疑无奈何的叹口气,道:“好吧,我来想个救你女儿的办法!” 他转而看向皇甫山,卞不疑只向皇甫山点点头。 于是,皇甫山出手了。 他的右掌只在那姑娘的眼前虚晃一招,左手五指快不可言喻的扫过那惊骇姑娘的面皮,便也抓下一块粉白色的柔软东西。 姑娘双手捂着面,尖声叫着往后面跑,转个角便不见了,就这转眼之间,另外两个姑娘也消失不见,使卞不疑也惊讶的一瞪眼。 皇甫山已把手中抓来的柔皮送在尤三郎面前,他重重的道:“尤兄,你看清楚了,这是假的人皮,这个能做出如此佳作的人皮,天下实在想不出是何人的本事,实在令人佩服。” 尤三郎接过人皮仔细看,柔软的皮上没有血水,这证明果然与小玉儿的相同——那个伪装小玉儿的姑娘就是个老妓女。 尤三郎忿怒的吼道:“我女儿呢?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女儿藏起来?” 尤三郎大叫着转向大厅门口,他对卜夫吼叫,道:“卜兄,杀!” 卜夫与尤三郎是一路的,二人也是莫逆之交。尤二姐失踪之后,卜夫也难过,如今闻得尤三郎的吼声,他发出一声洪笑,道:“老子早就按捺不住了!” 就在他的叫声中,大砍刀暴劈如电,斜杀上砍,直往九个大汉冲去! 九个大汉一见姓卜的真正动了肝火杀过来,便也发一声喊围杀而上。 双方只一交上手,卜夫一声狮子吼,“丁当”声中,血肉横飞,三个大汉已被拦腰斩,四个大汉的钢刀上了天,那卜夫只是一刀斩,第二刀还未落下来,六个大汉已纷纷往门外逃。 他们从几个堵门的姑娘身边往外逃,几个姑娘也吓坏了,她们本来以为堵住大门,今天要收拾这四个不要命的人,怎知才一照面,就被人杀死三个在地上。 男的逃,几个姑娘也逃,因为她们也发现她们中间最有本领只管人不接客的帅姑娘也被入杀败而逃。 此刻,卞不疑发觉一众男女都不见了。 卜夫也不追赶逃的人,他扛起大砍刀走进来,苦兮兮的对尤三郎,道:“尤兄,还以为你找到尤二姐了,正要向你道贺,怎么会不是的……” 尤三郎顿足骂道:“都是该死的梁心,不知把我女儿送往什么地方去了。” 皇甫山问卞不疑,道:“卞不疑,人都逃了,我们怎么办?” 卞不疑笑笑,道:“休忘了我们是来找万飞蝶的,找到那老婊子,我们逼她说实话。” 尤三郎重重的道:“对,去找万飞蝶,梁心那家伙临死还提到万飞蝶三字,找她去,奶奶的!” 他因为女儿失踪,早就快急疯了,平日里他太相信自己女儿是个鬼灵精,他把女儿送进“和气当铺”,本来的意思是整一整梁心,因为那有当铺收当人的,而且是收当美人儿! 尤三郎却再也想不到,女儿一去不回头,急的他就如同热锅上蚂蚁似的焦躁不安。 卞不疑提醒尤三郎与卜夫二人,道:“我们去找万飞蝶,二位千万小心那女人的‘仙人迷路草’!” “万人迷妓院”的第五进大院子里,正中间一座小楼,只有一条花道连过来,附近还搭建着小桥流水,梅花满院,这儿不像妓院,倒像个金屋藏娇的好地方。 别看是个二层阁褛,那雕梁画栋门窗上的花式,精致的风铃与彩灯,五颜六色的装设,算得上富丽堂皇。 万飞蝶就是住在这里。 卞不疑四个人一路寻找,一直到了这座小楼前面,他们发现院子中央的阁楼内灯光明亮,隐隐的有着淡淡的烟雾往外面飘散。 卞不疑微微一笑,道:“万飞蝶弄阴谋了。” 尤三郎拔身就要往阁楼冲,却被卞不疑伸手拉住。 卜夫道:“你们在外面等着,由我去杀。” 卞不疑道:“进去就会上当,那些飘出来的烟雾一定含有迷魂,中了就会倒。” 皇甫山道:“还是我进去,我运起‘局部龟息大法’,我不用鼻子呼吸。” 卞不疑道:“你们等我,我自有办法。” 皇甫山当然相信卞不疑有办法,他也相信从阁楼门窗冒出来的烟一定含有毒,说不定就是“仙人迷路草”之类的毒,人一旦闻进鼻孔,进入脑子,非立刻躺下去不可。 尤三郎虽然心中焦急,却也不敢硬往里面去抓人,他与卜夫二人恨的直跺脚。 卞不疑也不知从哪里找来几块软巾,他把软巾弄湿分送给皇甫山三人,道:“湿巾捂住口鼻,我们进去捉那老婊子去。” 他在捂上口鼻的时候,又道:“虽然湿巾捂着口鼻,也不能持久,抓到万飞蝶就往外冲。” 皇甫山道:“那女人如果反抗,我会取她的命!” 卞不疑道:“不可以,我们要找人,就得让万飞蝶活着,我相信万飞蝶一定知道小玉儿与尤二姐,还有……还有……还有我的……小倩……” 他也会伤心,欧阳小倩是他的妻子,被他当饵失了踪,他真是追悔得捶胸顿足。 卞不疑更怕遇上丈母娘,万一被欧阳玉环碰上,知道他托付自己的女儿只一夜夫妻便失踪,欧阳玉环一定会大骂卞不疑是个笨蛋。 卞不疑就是聪明过度才出了这个纰漏。 聪明过度的人,有时候比个笨蛋还笨蛋。 卞不疑就骂自己是猪——猪当然笨了。 如果卞不疑以为他用湿巾蒙住口鼻就没事,他又是聪明过度了。 就在四个人跃进那阁褛的时候,只见一张太师椅子上斜坐着万飞蝶本人。 那一定是万飞蝶,因为万飞蝶的那张易过容的脸仍然清晰的看出被撕破一半。 卞不疑当先站在万飞蝶面前,他只一伸手,便立刻对身后的几个人一挥手,自己当先往外跃。 皇甫山也跟着回身便退。 尤三郎还想上前去抓万飞蝶——他几乎用捂住口鼻的左手去抓,却被卜夫拉了便往屋外窜。 卞不疑没有停下来,他抛去手中湿巾,道:“快把湿巾抛掉,我们上大当了。” 皇甫山与尤三郎卜夫三人都吃惊。 卞不疑道:“赶快跟我回客栈,再慢就迟了。” 这四个人去的真快,他们不走路,飞身上了房,谁也没说话,一路奔回客栈中。 卞不疑落入客栈院子里,高声把小二招来,道:“快快送来皂角水一大盆,慢了我要你脑袋!” 小二已知道面前四人是能人,因为他也看见四个人是从屋顶跳下来。 小二哪敢怠慢,匆匆的端来一盆皂角水。 卞不疑对皇甫山道:“快,用水洗口鼻,他娘的,我们几乎上大当。” 四个人用那盆热气腾腾的皂角水洗着面,尤三郎已惊道:“怎么了?我的口鼻痒的慌。” 于是,皇甫山与卜夫也叫道:“怎么这么痒,好像蚂蚁往肉里钻。” 卞不疑不停的用皂角浇着面,直到感到痒才停下来,他在大喘气。 他的面色也变了,变得灰惨惨的。 皇甫山第一次见卞不疑这么被惊吓的失了常态。 卞不疑对皇甫山三人道:“痒好,痒好,总算有救了,切记不能用手去抓。” 尤三郎就想用手去抓,闻得卞不疑的话,只得住手。 卜夫吼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痒的如此难受。” 卞不疑道:“我也痒的难过,各位,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毒烟吗?” 皇甫山道:“你在百灵岗熟研岐黄,也研究天下百毒,我没搞这些,怎么会知道?” 卞不疑道:“尸骨毒粉渗迷香,身上有湿的地方,一旦染上这种毒烟就会溃烂至骨头露出来。” 他似是惊骇的又道:“我们用湿巾蒙住口鼻,正好中了敌人的毒计,若非我发觉的早,我们四个人的口鼻早烂掉了。” 尤三郎吃惊的道:“真有这种剧毒?” 卜夫也惊道:“万飞蝶这女人真毒!” 卞不疑摇头,道:“万飞蝶已经死了。” 皇甫山道:“你一定在万飞蝶的身上发现可疑之处方才知道危机的!” 卞不疑道:“不错,我发现万飞蝶的口角在溃烂,你们想一想,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她的口角仍然在跳动着溃烂,当然是那毒烟的关系。” 尤三郎道:“可是,如今我们痒的也难受。” 卞不疑道:“我们每个人的体内,都有一种自然抗毒能力,我们觉得痒,就是体内发出的抗毒力,半个时辰过后,痒便会自然消失掉。” 皇甫山道:“万飞蝶怎么会死的?” 卞不疑道:“这又是一件秘密,令我们走入歧途的阴谋,看来,我们的线索又断了。” 皇甫山道:“我记得有个姑娘用的剑法绝非普通,卞不疑,我们捉那姑娘去。” 卞不疑道:“只怕早跑了,你想想,万飞蝶都死了,她还能不逃?” 皇甫山道:“真可惜,竟然为了抓住万飞蝶,反而被那‘侏儒小子’谭平逃掉!” 卞不疑道:“我也在为谭平的逃走而可惜,那矮子名堂多,他一定知道姑娘们的下落。” 尤三郎道:“卞兄,你们还痒不痒?我的好像轻多了。” 卞不疑道:“我说过,痒处只要不去搔,便会自然消失掉,所幸我发觉的早,否则,当我们在屋中呆的久了,出得门来,口鼻便会先变样,因为那毒烟会自湿的地方往肉里面浸,那可惨了!” 尤三郎道:“江湖上谁会弄这种缺德的剧毒坑人?” 卞不疑道:“有许多问题我也解不开,想不通,像这种含有尸骨剧毒的东西,怎会在这‘万人迷妓院’出现!” 皇甫山道:“万飞蝶一定死在自己人手中。” 便在这时候,小二在院子里迎着一个身穿大马褂的汉子笑道:“马爷,你回来了。” 那姓马的鼻子红红的——显然外面风大冻的鼻子红。 腊月初十大雪飞,可是今年的腊月初十没下雪! 虽然未下雪,但入夜外面刮的风像刀子割人似的叫人缩着脖子。 姓马的就把双手插在袖管里,他沉声对那小二,道:“弄盆火来,再提一斤二锅头。” 小二笑道:“马爷一定赢了,我恭喜。” 不料姓马的一瞪眼,叱道:“恭喜个屁,也不知由那里腾出个小矮人,还不到两尺高,那小子真气死人,牌九桌上就他一人赢,我的十八匹马赚的银子全泡汤了。” 小二也缩起脖子,他低着头不开口。 输钱的人火气大,一个不好就会挨嘴巴。 小二疾快往灶房走,他去端火盆去了。 房间里,卞不疑的精神可大了,因为他听到了姓马的话,矮子不足二尺高,那一定是“侏儒小子”谭平。 谭平竟然喜欢赌,这是卞不疑与皇甫山想不到的事。 其实赌是人的天性,也是人的智慧发泄,天底下没有人不知道十赌九输的人,如果十赌九赢王八蛋才愿意冒险去开赌场。 有人说,十赌九输是不错,总还有十赌一赢的机会,他就是那惟一赢的人,因为他自以为智慧高人一等。 其实智慧是假,玩假才是真。 谭平就是玩假的个中老手。 他现在就正坐在赌桌上当庄家。 谭平只要进入“大家乐赌坊”的大门,最中间那张赌牌九的檀木桌子上就是他的,因为在仓州城中,“大家乐赌坊”的东家“黑豹子”左顺心就尊称谭平一声矮爷。 现在,三十二张牌九哗啦啦的被谭平搅和着,别以为谭平的两只小手不怎么样,可巧妙极了,三十二张牌就如同三十二张会听话的玩偶似的,任矮谭平堆砌搬移,看的人都会啧啧称赞不已。 矮子的脑袋比之高大的人要灵光的多。 谭平从“万人迷妓院”奔逃出来以后,他根本未出城,穿街走巷的来到赌坊。 他每次送姑娘来仓州,都会来“大家乐赌坊”弄几个,“黑豹子”左顺心也是一霸,姓左的并非怕谭平,只因为赌坊不远地方有个万飞蝶,而万飞蝶手下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万飞蝶本人也令左顺心着迷不已。 如果左顺心知道那些美姑娘都经过易容之术,他一定会倒胃口,也一定发火。 天底下的男人都喜欢美的姑娘,天底下的男人也最喜欢年轻的美姑娘,如果有人说女人四十一枝花,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孩子他妈。 因为没有几个男人上妓院去找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寻欢又作乐,除非这个男人是个白胡子老儿,否则这个人一定不正常。 左顺心很正常,他喜欢的姑娘都是二十上下的刚来此地的,这一点谭平就能帮上忙。 “黑豹子”左顺心只要看上眼,便会立刻拉着姑娘上大床,可是他同许多姑娘都上过床,然而令他唯一感到遗憾的,乃是姑娘没有一个是处子。 就这回事他私下问过矮子谭平。 谭平说的妙,他送来的姑娘都是经过调教的,侍候客人有一套,上妓院不就是找乐子吗? 前天夜里左顺心就在妓女院,今夜里谭平就来赌坊了,而且好像有点慌慌张张的样子。 谭平是心中不宁,但双手触到三十二张牌九以后,他立刻忘了自己是由妓女院逃出来的。 有些人只要一旦赌上,便会忘了一切烦恼,因为他正在为自己制造新的烦恼——豪赌! 此刻,谭平的牌送出去了,他抬着头直着喉管叫:“下,下,银子少了没意思,下呀!” 猛孤丁他愣住了。 他那本来有些大的嘴巴几乎合不拢了,因为他对面站着一个他实在不想看到的人。 那个人在冲他微微笑,就好像用笑向一个老朋友打招呼似的,那人还捋着短短的胡子。 侏儒谭平不用多看,因为他知道来人不只一个,那个厉害的瘦高个子一定也来了。 围在大桌四周的人却并未发觉谭平的惊慌,赌的人只注意桌面上的三十二张。 谭平对面的人开口了,他还伸出手,笑道:“君子不挡人财路,谭平,你出骰子吧。” 望望桌上堆的银子,谭平抛出手中骰子。 两个骰子稳在桌面上,是个七点,天门先拿。 谭平取牌在手,他连看也未看便把一对牌摊开来了。 两张牌一共四个点——他牌一对。 谭平应该高兴,但他一点也不高兴,甚至双手取过三面赢来的银子,他也不见笑脸。 对面那人开口了。 那人,不错,正是卞不疑。 皇甫山就站在谭平身后面,他与卞不疑都发现谭矮子诈赌,因为谭平的手法太快了,他只在取牌的刹那间,已自桌面上调换过一张地牌。 诈赌的人最注重记忆,尤其是推出的牌如何配法,都必须认得准,别以为洗了牌,庄家的手法却会变戏法。 卞不疑见谭平收拾桌上银子,便笑笑,道:“够了,见好就收,别做得太绝了,留给别人一些花花。谭平,我们可以谈谈了。” 提着一袋银子,谭平忽然站在桌子上。 他站在桌子上才与后面站的皇甫山一样高,这时他才发觉皇甫山就在自己身后面。 谭平开口大声叫:“左老板,有人来搅场子,你开的什么大家乐赌场呀。” 二门后立刻冲过来三个怒汉,其中一人手中握着三节棍,恶狠狠的吼叫,道:“在哪里?那个王八蛋胆上生毛了不是,竟敢到左爷的赌场找茬。” 谭平知道那三个人不管用,他仍然指着卞不疑,道:“就是他们,快叫你们左老板来,你们三个不够瞧。” 卞不疑不为所动,他仍然在微笑…… 皇甫山也在笑,因为谭平的模样很好笑。 如果人要是耍无赖,一定表现出一副不要脸的姿态。 谭平就是在耍不要脸,凭谭平的武功,也足以是二流以上的人物,然而他遇见了皇甫山与卞不疑之后,他只有耍无赖,因为他想不到卞不疑会找到赌场来。 妓院与赌场本是两码子事,好赌的人多一半不找女人,因为不少人以为,走桃花运的人十赌十输。 然而,卞不疑就在他面前,谭平有些无可奈何,他站在桌子上不下来。 “黑豹子”左顺心大步走进赌厅上,他的声音像打雷,道:“哪位道上来的朋友?若是少盘缠只须开开尊口,三五十两银子姓左的立刻双手捧上,哪儿不是交朋友的?” 七张赌桌的客人都在瞪眼四下看,因为谁也没有发现打架的。 桌上的谭平指着卞不疑,叫道:“左老板,快把那人围起来,他找我麻烦!” 他还回过头指着皇甫山又道:“也有他,他们两个人是来搅和的。” 左顺心是个黑大汉,当年在边疆打过仗,也是个不得意的武官,他来到仓州开赌场便也结交不少道上朋友。 谭平就是其中之一。 他站在卞不疑面前,仔细的看了又看,道:“朋友,你好面生。” 卞不疑道:“我不是聪明人,所以我不会赌。” 哈哈一声笑,左顺心再一次看看卞不疑,他实在看不出谭矮子为什么会怕这个不起眼而又极平常的人物。 左顺心当然也明白,江湖上就有许多深藏不露的人物,如果谭矮子也不敢惹的人物,这人一定不好惹。 重重的一抱拳,左顺心对卞不疑道:“朋友,你开个价码,只要不在我这儿搅和场子,仓州大家乐赌坊自开门之日至今还未有人来踢我的台子,这都是道上朋友们看得起我黑豹子,无论如何你高抬贵手。” 卞不疑笑笑,道:“左老板,你真是世面上的高人,你已给足在下的面子,我若在你这儿动手,也就不识抬举了,这么办,你叫姓谭的跟我们走,你这儿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如何?” “黑钓子”左顺心呵呵一笑,道:“朋友,你这话就有失厚道了,谭爷在我这儿,他就是我黑豹子的客,如果在别处,我自不会过问,但在大家乐赌坊,我有保护我客人的义务。” 卞不疑道:“你没有义务,你只有权利,你的权利就是把这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口袋掏干。” 左顺心真够老练的,他不发火,他还笑…… 他的笑也令卞不疑觉着自己的话也许说的太过火了。 左顺心已淡然的道:“我这赌场开了七八年,从未强拉人来赌,姜子牙渭水河边钓鱼,愿者上钩。朋友,也有不少人在我这儿赢走大把银子的。” 他的最后一句话,声音特别大,那当然是叫大厅上七桌赌客们听的。 他也指着谭平,道:“朋友该不会因为谭爷赢了不少银子而生觊觎之心吧?” 卞不疑面色一寒,道:“左老板,如果你想揽事,你一定会后悔!” 左顺心黑面上双目精芒炯炯,声音变得十分冷酷的道:“我这里好话说尽,你那里死不买账,你朋友大概是想露一手,是吗?你出手吧!” 厅上的人五六十,闻得左顺心之言,竟然只往墙边站,没有一个开溜的。 仓州城不少人知道大家乐赌坊老板“黑豹子”左顺心武功奇高,但谁也未曾见过左顺心出手与人较量的,如今机会来了,当然就没有人走了。 便在这时候,卞不疑对皇甫山道:“皇甫山,你的差事来了,左老板想松散一下筋骨,你就过来奉陪吧。” 卞不疑仍然不动,他叫皇甫山出手。 桌子上站的谭平大声道:“左老板,在他们面前你可大意不得呀!” 左顺心笑笑,道:“我们之间并无什么仇怨,大家过过招,彼此心照不宣。” 这又是江湖场面话,其实如果他够狠,武功高过对方的人,他自然又有一套说词。 只可惜皇甫山站在他面前,而皇甫山很严肃,他冷冷的道:“你对你的客人负责,倒也是个有商誉的人物,不过我对你的负责任并不欣赏,左老板,你出招吧。” 他的双掌又是金黄一片,灯光下尚且闪闪发光就好像他套着一只金丝手套。 左顺心就看的吃一惊,武功一途果然浩瀚,有人会把一只手练得金光闪闪,太不可思议了。 左顺心暗中运足力量在右拳上,他看起来在重重的向皇甫山抱拳,却在皇甫山回敬一礼的时候,他的右拳已到了皇甫山的面门,那是一招“猛虎斗恶龙”,识货的人只有全力躲闪,没有还手机会,因为那一拳可攻三路,在认不清拳势之下,很少有人躲得过。 左顺心的武功果然高,只不过他的运气不好,因为他遇上的是皇甫山。 皇甫山没有晃动身子——有什么移动比抬手之间更快?他的左手快得几乎就像没有移动,却及时的抓住左顺心的大拳头。 左顺心的拳头被抓,忽然变掌,掌心上却明显的露出一把寸长的尖锥。 尖锥套在他的中指上,如今手掌平切,扫向皇甫山抓来的金手背。 一声冷哼,皇甫山的腕与肘齐平下沉,右掌快速的扫出,便也挥出一溜鲜血,左顺心托着右腕暴退不迭。 他边退边叫:“杀!” 左老板变了脸,七个大汉已挥刀向皇甫山围上去。 便在这时候,谭平双脚连环踢,桌子上的三十二张牌九当暗器,一个接一个的射向卞不疑。 卞不疑哈哈笑,抖起双袖连连的挥,竟然没有一张牌打中他,一边看的赌客们拍手叫起好来了。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五章 玉雕美人 谭平踢到最后一张牌,人已弹跃而起,直往二门口逃去,他早就打算溜了。 然而他只落在门口半丈远,好亮的一把砍刀劈过来,一个怒汉沉声道:“回去!” 潭平没有停下来,他跃向前门,却发现尤三郎冷兮兮的望着他。 谭平已走投无路了。 便在这时候,听上已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皇甫山的双手尽是鲜血——当然鲜血是五个滚在地上大汉的鲜血。 金手指变成红颜色,大厅上血肉横飞,这不是一般比武,这是在玩命。 一众赌客便在这时往门口挤,谁愿意看这种热闹?只有傻子才愿意凑热闹。 刹时间大家乐变成大家叫,一边叫一边往街上跑,还有人大叫“杀人了”! 一看赌客都走光,矮子谭平大吼一声,道:“别杀了,我跟你们走!” 卞不疑笑笑,道:“早一点光棍,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还伤了不少人。” 谭平走近惊怒不已又痛的抖着流血手掌的左顺心,道:“左老板,你已尽了力,我不能叫你为我拼老命,今日之情容后谢了。” 左顺心不开口,他只重重的点着头,他还看看地上伤的手下人,心中那份懊恼不用提了。 “侏儒小子”谭平走近卞不疑,道:“老兄,请问你几个苦苦追我为的是什么?” 他侧面看看面无表情的皇甫山,又道:“‘快乐堡’的那档子事,我矮子是为朋友而助一臂之力,江湖上有人为朋友两肋插刀,我姓谭的只是装了一次小孩子,就惹得各位一定要追杀我?” “侏儒小子”谭平讲的是那夜他在竹竿上面装成石秀模样,想一举诱杀皇甫山之事。 但卞不疑只淡淡的一笑,伸手一让道:“矮兄,请吧,我们回万人迷妓院如何?” 愣然一瞪眼,谭平道:“干什么?” 门口,卜夫暴吼如打雷,道:“他奶奶的,绝不是叫你这矮子去嫖窑子,叫你走你就走,再若多言,老子一刀劈了你。” 这时候,抖着一手鲜血的“黑豹子”左顺心才看到门口站着个虬髯大汉,最令他吃惊的莫过于大汉肩上扛的那把闪着冷芒的大砍刀。 左顺心吃惊的问谭平,道:“谭兄,那人……” 谭平看了卜夫一眼,道:“那二人我根本不认识,他们硬是找上我,我……矮子真倒霉。” 卜夫已冷凛的道:“老子名叫卜夫。” 一嘴粗胡子未把话说清楚,谭平听扭了,便接道:“你叫不富,你找我敢情想弄几个花花?” 卜夫大怒骂道:“放你妈的屁,我西凉刀魂会向你这矮鬼讹诈银子?” 谭平闻言吃一惊。 左顺心更吃惊,当年他在边关当军吃粮的时候,便听人说过“西凉刀魂”是个血性汉子,刀法犀利又狠,是个动上手不要命的人物,想不到今晚来到大家乐赌坊,所幸刚才未同他交手。 左顺心对谭平低声,道:“谭爷,跟他们去吧,有理天下横行,无理寸步难行,只要谭兄坦荡荡,这几位不会要你难看,我送谭兄。” 明是送客,实在是快把谭平送出门,左顺心虽然堪称地头蛇,可也明白今天来的人不好惹,尽快送走惹祸的人,他可不愿意霉气罩顶。 谭平没话好说,立刻大步往赌坊外面就走。 卞不疑跟着笑道:“谭平,你好比小老鼠出了洞,我就是你心中的大花猫,我劝你千万别打再逃的念头。当然,你也休想动歪脑筋,除非你一举能摆平我们四个人。” 谭平道:“你们四个人我一个也惹不起。” 卞不疑道:“放眼当今,能摆平我们四个人的,怕找不出一个来。” 谭平忽然冷笑不已。 卞不疑就以为谭平心中有秘密,只不过要想叫谭平说出来,怕是要费上一番折腾了。 门是由谭平叫开的。 开门的人仍然是个大姑娘,长的可漂亮,双眸透着机伶的眸芒,见谭平身后面跟着四个人,先是一怔,随即对卞不疑四人,道:“你们还来杀人?老板娘已经死了,里面还在乱糟糟……” 谭平吃一惊,道:“怎么,万大姐死了?” 卞不疑道:“不是我们杀的。” 谭平道:“你们不找上门,万大姐自然也不会死。” 皇甫山就不明白,卞不疑为什么一定要把谭平带来万人迷妓院。 尤三郎也想不通,他直皱眉头。 卜夫是个不用大脑的人,他根本不去想。 卞不疑却笑了。 他笑起来就好像在替人看病时的笑容是一样,那多少带着安慰病人的意思。 现在他以这种笑来安抚谭平的心。 卞不疑十分平静的对谭平,道:“进去吧,进去看看是否你知道是谁杀了万飞蝶。” 卞不疑说完当先往院内走。谭平边走边道:“你们知道绝不是我下的手,找我有什么用?” 卞不疑道:“是因为我们看不出万飞蝶是怎么死的,也许你一看就知道了。” 谭平回答的十分干脆,道:“我根本不知道!” 卞不疑道:“就算你知道你也不敢说出来。” 谭平道:“既然知道,你又何必问我?” 卞不疑又笑了,因为谭平如此回答,便证明他一定知道,至少他也会知道一部分。 他一直往后院走着,就在快要走出最后一座厅房时候,卞不疑抓了一条湿毛巾在手中。 谭平对于卞不疑的动作未深思,五个人已到了那院子中央的阁楼门口! 阁楼内仍然灯火明亮,光景根本无人进去过! 平日里万飞蝶就规定,不经召唤任何人不许进到这大院子来,尤其是这座阁楼,更是不许人随便进来。 就在阁楼门口,卞不疑指向楼内,道:“谭平,你看,万飞蝶万老板已死在椅子上了。” 阁楼中烟氲仍有,且还往外飘散着,谭平怔了一下,道:“万大姐真的死了?” 卞不疑道:“你可以进去看看便知道了。” 谭平有些犹豫,卞不疑已将一条湿巾递过去,道:“用这条湿巾捂住你的口鼻,就不怕毒焖了。” 谭平伸手接过湿巾,果然捂在嘴巴和鼻子上。 卞不疑有些失望的样子,就在谭平奔进阁褛的时候,卞不疑提醒谭平,道:“看了以后就出来,不能多待一刻,切记!” 谭平奔进阁楼里,果然发出一声惊呼,道:“万大姐,你死的好惨,全身皮肉烂完了呀。” 卞不疑已大声叫,道:“谭平,你快出来,晚了就同万飞蝶一样惨。” 谭平不出去,他腾身上阁楼。 卞不疑忙吩咐皇甫山与卜夫尤三郎,四个人分别把守一个方位。 谭平上了阁楼,他不由在阁楼上直跳脚,又不能拉去湿巾,转了个圈又匆忙的奔下来。 谭平未逃走,他走出阁楼来。 他已抛去湿巾,喘口大气,道:“他奶奶的,金银财宝全都没有了。” 他还伸手去抓嘴巴,因为嘴巴有些痒。 卞不疑立刻对谭平道:“千万别用手去抓痒,谭矮子,如果你不想自己的嘴巴鼻子烂掉,烂得就像万飞蝶的一样模样,你尽快弄上一盆皂角水洗,而且还得要快!” 谭平大吃一惊,拔腿就奔进一间大灶房,匆忙的弄了一盆热皂角水洗起来。 卞不疑有些失望的样子。 皇甫山低声道:“卞不疑,你对于谭矮子有些失望,是吗?他也不知道毒烟之中有尸骨毒粉。” 卞不疑道:“我把他带来的目的,就是看看是否他知道尸骨毒粉渗在仙人迷路草中燃烧之事,矮子不知道。” 皇甫山道:“至少可以从矮子身上知道哪个同他联系,我们一步步的往敌人核心追查。” 卞不疑道:“所以我们要加倍小心的保护谭平安全。” 卜夫沉声道:“我恨不得杀了他。” 卞不疑道:“不可以,矮子对我们大有用处。” 便在这时候,谭平惊讶的走出灶房门! 卞不疑十分关切的道:“谭平,要忍耐,千万别去用手抓,过半个时辰就好了!” 谭平收回手,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笑笑,卞不疑道:“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不用湿巾捂住口鼻,便五脏六腑也会烂掉。” 谭平叫了几声没有人应,他沉痛的道:“热热闹闹的万人迷妓院,一下子变得不见一个人,这都是各位的赐与,算他们倒霉!” 卞不疑道:“走吧,谭平,你跟我们出城去。” 谭平道:“万大姐已经死了,我这个与万大姐有交情的朋友能走吗?谁来为万大姐料理后事?江湖上讲的不就是个义字吗?” 卞不疑面色一寒,沉声道:“如果你讲义气,刚才也不会冒生命危险往阁楼上去找宝物了!” 谭平无法否认,他自己在气头上说了出来,不错,当他发觉万飞蝶已死,便立刻想起万飞蝶的藏金,矮子也是人,是人就爱财,有时候矮子比个正常的人更爱银子,谭平就是个喜欢银子的人。 他还到“大家乐赌坊”弄几个,每次赌过,他总会大方的分一份给左顺心,否则,谭平又怎会盘腿坐在桌子上当起推庄的庄家? 此刻,他有着无奈。 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就会觉着无奈,谭平的面部就透着无奈。 他仍然对卞不疑道:“为什么一定拉我出城去?” 卞不疑道:“出城,我们才能保护你!” 又是一声无奈,谭平道:“我需要保护吗?如果各位就此离去,我会心存感激。” 尤三郎已不耐的叱道:“矮子,你未免太哕嗦了吧,真要爷们动手?” 谭平道:“病偷儿,你要杀我?” 尤三郎道:“我不是善人。” 皇甫山道:“快三更天了,走吧,谭矮子。” 谭平摇摇头,道:“好吧,我认了,你们说要去哪里?” 卞不疑道:“出了城再告诉你!” 五个人一路翻出城墙,卞不疑在前面奔的快,可也未曾把谭平抛在后面,皇甫山就觉得谭平算得上是奇人。 一个二尺高的矮子,竟然奔跑起来如飞一般,谭平的武功也是一流的。 左顺心就不敢小觑谭平。 戈长江还请谭平留在快乐堡帮助刺杀皇甫山,如果谭平的武功平常,戈长江是不会把他留下来的。 五个人奔往荒山中,就在一片矮林子里停下来。 卞不疑回头看看,道:“这里很安全!” 谭平道:“也是逼问口供的最佳所在。” 卞不疑笑了。 尤三郎已沉声道:“先捆起来。” 卞不疑伸手拦住,道:“不必,一谭平是个光棍,他跟我们出城,便决心回答我们的问话了。” 谭平道:“我不想受活罪。” 卞不疑又是一声笑,道:“矮的人都聪明,谭平,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谭平道:“你是个大夫,江湖上出了个‘医死人’的大夫就是阁下!” 卞不疑又笑,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谭平道:“你们大闹快乐堡,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卞不疑道:“很好,不过我得先提醒你一句,我医死人是把死的人医活,可是我也会把活的人整死,而且死得很惨。” 谭平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他看起来更矮了,就好像石头上放了个人头,因为谭平的人头很大。 他抬起头来瞪着两个大眼珠子,道:“别唬我了,大夫,你问吧!” 卞不疑道:“你陪着姑娘坐轿上仓州?” 谭平道:“这是我混饭吃的差事!” 卞不疑道:“你经常做这种差事?” 谭平道:“唔,好几年了吧!” 卞不疑道:“你送的姑娘都是绝色美人儿?” 谭平道:“万人迷妓院的姑娘都是绝色姑娘。” 卞不疑道:“却也是经过易容的老妓女。” 谭平淡淡的道:“有什么关系,嫖客们上了床,只看姑娘的脸蛋”。 皇甫山一瞪眼,尤三郎已骂道:“你他妈的说出话来真缺德!” 谭平仍然古井不波的道:“却也是实情!” 卞不疑道:“这些姑娘你是从哪里送来的?” 这才是尤三郎急着知道的。 皇甫山也急,小玉儿至今没消息,他吃饭睡觉都不安心,好不容易在妓院发现小玉儿,却又是个易过容的南方老妓。 尤二姐也是伪装易容的,那么小玉儿与尤二姐,还有个欧阳小倩,她们究竟在什么地方? 卞不疑问的问题正是几个人想知道的。 不料谭平摇摇头,道:“对不起,这个问题我就不知道了。” 卞不疑未发火,皇甫山揪住谭平,叱道:“避重就轻是不?想吃点苦头?” 谭平无奈何的摊开两手——两臂不过一尺长,他苦笑,道:“你就算掐死我也不知道。” 卞不疑道:“皇甫山,放下他,他可能真的不知道。” 皇甫山忿怒的对卞不疑,道:“你信他的鬼话?” 卞不疑道:“慢慢来,我的耐心十分强。” 他又问谭平,道:“那么,这些美姑娘你是怎么碰上的?这一点你总不会也不知道吧?” 谭平道:“我有信息,得到信息,我便前去迎轿子,姑娘已在轿中等我了。” 卞不疑道:“你住在那里?” 谭平道:“我住在梅花山庄北面的半山石洞里,不瞒四位,我的老婆才是个天下第一美女。” 他此言一出,皇甫山四人都吃一惊。 谭平却是相当得意,他笑了起来,仿佛他的老婆真的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 卞不疑道:“你既然有美妻,为什么还要往妓院走动?” 谭平道:“那只是我的职业,姑娘由我送,一路会平安,从未出过纰漏。” 卞不疑道:“看起来,我们四人要到你的洞府去拜访一下了。” 谭平道:“欢迎,我那美得不能再美的娇妻很喜欢客人,因为从来就没有客人去过我们家。” 卞不疑道:“你的家也一定很富丽堂皇了。” 谭平怔了一下,上下看看卞不疑,道:“你老兄是怎么会知道的?” 卞不疑道:“因为你很会弄银子,家中藏着娇妻的人,这个人就十分能干,你就是为娇妻而弄银子,所以你的家也一定很舒适。” 谭平笑起来…… 他笑得十分得意,也几乎忘了身边四个人都是想整他的人物。 卜夫早就想痛揍一顿谭平,如果由他逼问谭平,谭平早就惨了。 “侏儒小子”谭平讲起他的娇妻便立刻高兴的手舞足蹈哈哈大笑。 卞不疑道:“谭平,如果你死了,你的娇妻怎么办?”猛一瞪眼,谭平道:“你们要杀我?” 卞不疑道:“我不能向你保证不杀你,因为你的性命操之在你自己的手上。” 谭平早就笑不出来了。 他眨眨眼,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卞不疑道:“你如果能同我们合作,你的命就保住了。” 谭平道:“我要是不合作,你们就杀我?” 卞不疑道:“希望你是个明白人,谭平,家有娇妻啊。” 谭平叹口气,道:“我别无选择了!” 皇甫山道:“谭平,你与戈长江之间是什么关系?” 谭平看了皇甫山一眼,道:“三年前梅花山庄大血案发生后,不少江湖人物自动出面追查血案凶手,当时我带着娇妻也去了梅花山庄,我们是在那儿认识的,戈堡主乃太祥府地方有名人物,是我高攀!” 皇甫山道:“梅花山庄大血案,你们一定找不到什么线索。” 谭平道:“三年来就没有再听过有人追查血案凶手了。” 卞不疑突然抓住谭平,冷哼连声,道:“那么,石壮的妻子水仙是何人送往梅花山庄附近的?谭平,是生是死就是你这一句话了。” 谭平面无表情,且又十分冷静的道:“奇怪,你们应该去问戈长江,那女人很美,可是我并不知道戈长江如何把她送出快乐堡的呀。” 卞不疑道:“戈长江把这事推在‘生死当’梁心头上,他根本不承认水仙是他派人送走。” 谭平笑笑,道:“梁心不是被害了吗?” 卞不疑道:“所以我们找你,谭平,你最少也知道同对方如何联络,是吧?” 谭平无法否认,因为他有方法同对方联络,只要有了美丽的姑娘,往仓州城送的任务就有人会找上他。 轻轻点点头,谭平道:“不错,是有人同我联络,这一点我不加否认。” 卞不疑哈哈一笑,道:“只这一点,你就不会死了,而且我们还会妥加保护你的安全。” 尤三郎逼近谭平,道:“矮子,你千万记住,莫在我们面前要花招,那是自讨苦吃。” 谭平看看尤三郎,又看看卜夫,很不高兴的道:“容我说句老实话,你二人我一个也不喜欢。” 尤三郎冷笑连声,道:“老子如被你喜欢,一定长得很不雅观。” 谭平也不含糊的道:“病怏怏凄凄惨,你也不好看,嘿嘿……你怎会有那么美的一个女儿。” 尤三郎闻言,一把扣住谭平,道:“你说溜嘴了,小矮子,我女儿呢?快回答我的话。” 谭平毫不惊慌的道:“病老偷儿,你切莫忘了,我曾送一位姑娘到仓州,那个姑娘很美,你不是说那姑娘是你女儿吗?” 卞不疑像提小鸡似的抓住谭平,叱道:“谭矮子,这一次你难圆其说了吧。” 谭平道:“什么意思?” 卞不疑道:“尤三郎认女儿的时候你小子早已从万人迷妓院逃走了,你又怎么知道这件事?” 谭平嗤嗤笑,道:“我是逃走了,可是我发觉你们没有追赶,便又躲在暗处看了一会儿热闹之后,才又去大家乐赌场的。” 卞不疑松下谭平,道:“你他娘真会自圆其说。” 谭平道:“我说过,我不想死得早,家有娇妻还在等我回去呢。各位,你们还有什么问的?” 皇甫山道:“你以为这样我们就放你走?” 谭平道:“当然我不奢望你们放我,你们要抓那个同我取得联络的人。” 卞不疑道:“也是我们惟一的希望,谭平,我们如果抓不到同你联络的人,我们几个都会发疯。” 谭平道:“疯子是会失去理智的。” 卞不疑道:“失去理智的人也一定会杀人,而你将是第一个被杀。” 谭平道:“各位,且到寒舍稍等,也许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卞不疑不只担心小玉儿,他更担心一夜夫妻的欧阳小倩,如果碰到欧阳玉环那可怎么办? 皇甫山早就急坏了,尤三郎还不停的叨念着他的宝贝女儿尤二姐。 几个人闻得谭平的话,卞不疑十分友善的拍拍谭平的背,笑道:“你这句话令我们都十分的高兴,谭平,不论将来我们找的姑娘结果如何,对于你的鼎力相助,我们打从心眼里感激你。” 谭平淡淡的道:“我不要各位感激,只希望以后别再找我谭矮子的麻烦就阿弥陀佛了。” 虽然谭平的话十分诚意,但卞不疑更加小心的提防谭平耍阴险,卞不疑永远也不会把谭平当成朋友,他更把谭平当成个可怕的敌人。 一个人的身边跟了个可怕的敌人,当然要多加小心,处处提防。 谭平心中也很明白,如果对付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只要心眼儿灵活,就有取胜的机会,但如果敌人不但武功高而且又智慧型,这个敌人就不好惹。 谭平就对卞不疑感到头痛——他在“大家乐赌坊”的赌桌上,曾以七十二腿连环踢,那三十二张牌九被他当成暗器射向卞不疑,姓卞的竟然纹风不动只挥动双袖,江湖上能躲过他那绝妙的足踢暗器手法的人,实在不多,然而卞不疑根本不当一回事。 想起这件事,谭平便不得不打消歪脑筋念头,他领着四个他不喜欢的人到了他的家。 谭平的家好像围着竹篱笆,但他的家却在半山上。 有个看不清的大石洞,洞口垂着老山藤,站在下面往上看,足有十丈那么高,这一片山岩十分陡峭,就好像用刀削的一样,谭平抬头尖声叫,他的叫声真难听,如同猫叫春。 声音传人山洞中,立刻有了回应声,上面的声音很美妙,听起来好像画眉鸟。 卞不疑双眉一皱,只见洞口一个穿着十分华丽的小矮人,那个矮人比谭平还矮,如果不是头发垂下来,那简直就像个猴子一般大。 尤三郎就惊讶的暗中叫怪:“世上还有这么矮的人?” 皇甫山也吃一惊,他未开口,只是皱着眉。 有一根绳子垂下来了。 上面的矮女人已尖声道:“我亲爱的,我们有客人上门来了?” 下面,谭平大声道:“准备吃喝的,我的甜心,怕是要累坏你了。” 上面的女人又尖声,道:“只要是你的朋友,累死我也没关系,亲爱的,快叫大伙上来吧。” 卞不疑笑道:“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谭平,我很羡慕你这个温暖的家。” 谭平叹口气,道:“家是很温暖,只可惜少了个儿子,唉,便孙子也耽误了。” 卞不疑对皇甫山道:“皇甫山,你先上。” 皇甫山拉着绳索就往上面攀,匆匆的登上山洞边,于是卞不疑也上去了。 尤三郎对卜夫道:“卜兄,你先上吧。” 卜夫看看谭平,道:“矮子先上。” 谭平一笑,道:“我上就我上,你们怕我逃跑哇。” 他果然拉住绳子往上攀,轻轻松松的到上面。 尤三郎与卜夫二人也跟着攀上山洞口,几个人真的惊异得张口结舌。 谭平的妻子是很矮,可是长的模样真好看,就好像用一尺多长的美玉雕刻出来似的,只是她会说又会笑,比个玉雕的美人还可爱,也逗人喜欢。 谭平果然走近他的美妻面前,双手伸展,便把妻子搂在怀中,那张嘴就亲个没完没了。 他的妻子也不厌烦,迎着谭平的嘴吸吮着,光景二人竟然忘了洞中来的卞不疑四个人。 卞不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他以为谭平一时高兴把他四个人忘记了,便干啦啦的咳了一声。 果然,谭平松开抱着妻子的双手,回过头来抬头笑,道:“四位,你们在我这儿别客气,只当回到自己的家里一样,想吃想喝洞中有的是,不过……天气冷,我洞中的棉被太短了,你们升火吧。” 卞不疑道:“你别管我们,我见洞口堆着干柴,我们升起一堆火,一洞都暖和。” 尤三郎怕上当,急忙在洞中找来许多吃的喝的,他惊讶谭平,竟然准备许多上好的女儿红,卤肉腊味挂满洞。 他也发觉洞中分成三间石室,中间住着谭平夫妻,一边石室堆着一应物品——吃的用的可齐全,另一洞室是做饭的,石砌的大锅灶有两个。 尤三郎心中暗想——这两个矮子真会享受,住在山壁石洞中,风景又美又清静,就好像神仙一般。 皇甫山啃了一块卤肉,便坐在火边沉思——他想念小玉儿,不知小玉儿如今怎么样了。 卞不疑也一样不开口,他烤着火也在想心事,当然他想着欧阳小倩,小倩真是一往情深,她竟然会爱上自己,而又被自己当饵利用,自己如果找不回小倩,那才真的该死一千次。 卜夫抱着三十二斤重的大砍刀睡的呼噜呼噜响,一边的尤三郎可睡不着,虽然他闭着眼睛,可是眼皮却在动。 卞不疑就知道尤三郎在烦躁。 四个人围在石洞口附近的火堆边,却也听着中问石室中传来怪怪的声音。 那当然是谭平夫妻二人发出来的声音。 那声音有些在唱歌,美妙至极了。 卞不疑就不由自主的伸手在大腿上拍着拍子。 皇甫山低声道:“一定是谭平妻子的歌声。” 尤三郎突然冒出一句,道:“淫荡的歌声!” 卞不疑未开口,他只是笑笑。 突然,谭平发出呜呜声,好像狼嗥。 卞不疑一瞪眼便转头看过去,石洞中的中间石门缝好像有金光外泄。 卞不疑真想过去看,又怕人家夫妻在办正事,看见了多恶心。 他看见皇甫山在摇头,皇甫山嘴巴闭得紧,好像心中一肚子的窝囊。 尤三郎就觉着窝囊,他们好不容易捉到“侏儒小子”谭平,想不到此时矮子在洞室中与他的娇妻在寻欢,反倒是几个捉拿他的人守在洞口附近席地坐。 当然,最令四个人心中不高兴的莫过于这一双娇夫妻,行欢作乐还唱歌,露水台上笑哈哈,对于洞中别人根本不放在心上,就好像这石洞中根本就只有他二人一样。 几乎半个时辰过去了,一般而言也应该偃旗息鼓了。 卞不疑就觉得时间上实在太长了,难道矮子得天独厚?他们异于常人? 尤三郎更睡不着了。 他重重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斜着一对冷眼看向中间的石室,低声骂了一句:“他妈的!” 便在这时候,中央石室中忽然传来粗细不同的尖叫声,紧接着便听得噗嗵噗嗵拍打声,谭平还哎呀,哎呀的直喊叫。 卞不疑面皮一紧,他看看皇甫山。 尤三郎道:“不会是乐极生悲二人乐过了头打起架来了吧?” 卞不疑摇摇头,道:“有一种人喜欢挨揍,甚至挨咬,这种人就有被虐待狂,哼,有的更贱,还挨鞭子抽,抽得越狠才越过瘾!” 皇甫山道:“这也是你在药理上研究的?” 卞不疑道:“不用研究,天底下就有不少这种人,说不定这一对矮夫妻就是这种人。” 皇甫山道:“没听过,也没见过。” 卞不疑指指中间石室,道:“可以过去看看,你就会相信我的话不假。” 尤三郎道:“只有矮子才作怪,任他们去乱搞吧。” 卜夫被吵醒了,他豹目怒睁,沉声道:“这是什么声音,害得老子睡不着觉。” 卞不疑笑笑,道:“那对矮夫妻在翻动云雨了,他们还打雷,把你吵醒了。” 卜夫怒道:“奶奶的,今夜洞中有客人,他们还不安分,真他娘的不知耻。” 卞不疑道:“也没什么,这本来是他们的天地,夫妻行周公之礼也是常事,我们管不着。” 卜夫怒道:“可也不能闹得别人不能睡觉吧?” 卞不疑道:“他们乐过火,便也会忘了有我们四人在这石洞之中,卜兄,忍耐吧,他们的歌声也不难听。” 卜夫惊奇的道:“歌声?他们还唱歌?” 卞不疑闭起双目,道:“养精神吧!” 中问石室又传出怪声来,那女的已尖声哭起来。 谭平也是哭,而且哭的好伤心,就算是死了爷娘也不过这种哭法。 卞不疑奇怪了,他皱起眉头不开口。 尤三郎道:“真他妈的绝,喜怒哀乐全套的,这种寻乐也太辛苦了吧?” 卜夫忽的站起身来,大步走向中间石室,只见他暴抬右足踢过去! “嘭!” 石门被他踢开了,可也叫他直往地上吐口水。 卜夫还“呸呸呸”连三呸,骂道:“真他娘的肮脏!” 中间的石门开了,一片金光中,卞不疑几个也看见了,而且看的直摇头。 石门被卜夫踢开,谭平才不哭叫了。 他戟指卜夫,道:“你干什么?” 卜夫怒道:“我干什么,怎不问问你们在于什么?” 谭平坐直身子,道:“这是周公之礼,你也不知道?” 谭平老婆更绝,她问卜夫,道:“你爹妈若是不行周公之礼,你从哪里来的?” 卜夫忿怒的要出手,看看床上两个赤裸裸的矮人,便低骂一声,道:“真他妈矮子怪丑八怪!” 他回身又走到火堆边,只见卞不疑三人闭着眼睛低声笑,而且还装做没看见。 其实三个人早就看见了,卞不疑闭着眼睛,道:“谭平,你夫妻已经快一个时辰了,也该休兵歇息了,养养身子还得帮我们办正事呢。” 他的话令谭平好了些,便闻得谭平叹了一口气,道:“我真是个没用的家伙,每一次都是我先倒下来,令我可爱的娇妻不能过足瘾,我……我……” 卞不疑道:“你只要帮我们找到我们要找的人,这件事我一定令你满意。” 谭平笑了——他的老婆也笑了,两个也不再关门了,拉起锦被又搂住睡,而且马上发出呼噜声。 谭平的老婆鼾声更大,比卜夫的还叫人受不了。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六章 山重水复 江湖上本就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事,如果一个人行走江湖,便会发现许多光怪陆离的趣事,皇甫山直摇头,就以为谭平夫妻二人算得奇人奇事。 四更天以后,山洞中方才真正安静下来。 山中云雾在飘动,山中的风也最冷。 就在几个人沉睡中,忽然洞口传来声声咕咕叫。 谭平弹身而起,也顾不得穿上棉衣,披着上衣就奔到洞口。 卞不疑只装未醒,他却暗中见谭平在藤枝上抓到一只鸽子。 那谭平从鸽子腿上取下一张纸卷,便又把鸽子抛向空中,匆匆的,他展开纸卷。 就在他刚看到纸卷上的字,身后面,卞不疑开口了:“是信鸽?” 谭平猛回身,道:“你……” 笑笑,卞不疑轻松的取过纸卷看,只见纸卷上写了一个字“送”! 一笑,纸卷又塞在谭平手中,卞不疑道:“又召你去送姑娘?” 谭平皱皱眉,道:“才三天.万人迷妓院就又开门了?” 卞不疑道:“你以为这是假的?” 谭平想了想,道:“卞大夫,你们一定要答应我,绝不能露出马脚,你们暗中追踪来人,那个人……那个人……那是个……” 卞不疑道:“大脚女人?” 谭平点头,道:“不错,是个大脚女人,你们暗中跟她,便会知道你们想知道的。” 重重点点头,卞不疑道:“交人地点在什么地方?” 谭平道:“驼背峰后。” 卞不疑道:“那儿距离梅花山庄不过三十余里路。” 谭平道:“不错,可是很少有人去梅花山庄那鬼地方,我就不去。” 卞不疑道:“谭平,去吧,我们会绕道前去驼背峰,你放心,不会把你牵扯上的。” 谭平突然抓住卞不疑衣袖,道:“卞大夫,我已经吃了秤锤铁了心,你只要助我能在我娇妻面前不丢人,是个床上英雄汉,我矮子一定帮你们。” 卞不疑心中大乐,谭平为了想征服他的娇妻,竟然卯上了。 笑笑,卞不疑道:“谭平,你放宽心,我有本事叫你的娇妻喊你好哥哥。” 谭平大笑,伸手抓住卞不疑,摇着,表现出好开心的样子,道:“就这么说定了,大伙吃饱了就走。” 卞不疑拍拍谭平,道:“就这么说定了。” 石洞中大伙都高兴。 谭平第一个下了山洞往北行,那是往驼背峰去的路。 谭平已经走远了,他的娇妻还在洞口叮咛,那种关怀爱怜之情,溢于言表而感动人。 这真是一对天造的标准夫妻。 谁说矮子不快活?皇甫山就觉得这二人过的日子赛神仙,昨夜里那种折腾,如今想来反而觉着他们真会把握他们的人生。 这世上有许多人在浪费他们的人生,更浪费他们的青春,一辈子未讨老婆的人到处都是,比起谭矮子来,那些人看起来正常,他们的心理不正常。 谭矮子走起路来也是挺着胸膛,矮的人都挺着胸膛,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很正常。 他现在就是挺着胸膛走在山道上。 远处就是驼背峰,他已隐隐然看到有个白点在荒林间,那白点就是他要接的软轿。 谭矮子展开轻功往山峰腰奔去,他的身法十分利落,就好像猿猴攀山崖,刹时间已看到那顶白色的软轿。 软轿仍然停放在老地方,这些年谭矮子接人都是在这片荒林子里面。 “侏儒小子”谭平已奔到软轿前面,他看看四周不见人,倒觉着有点奇怪的道:“咦!人呢?” 四周没有人,他以为一定是发现有人在暗中,送姑娘的人暂时躲起来了。 谭平伸手掀起轿帘子,他的人已往轿里钻,每一次他只要坐进轿子里,软轿立刻就会有人抬着下山了。 当然,下山一路奔向仓州的。 然而,这一次谭矮子惨了。 就在他一头往轿中钻的时候,忽然闻得“噌噌”连着响,便闻得好凄厉的一声惨叫。 这叫声当然是从谭平口中发出来的。 叫声比之昨夜谭平同他娇妻二人的声音尖亢多了。 谭平的双手捂着面,倒翻在轿外面。 他不但哇哇大叫,而且还在地上翻滚不休,痛苦之状令人惊骇。 四条人影已自四个方向扑到半山上,为首的正是卞不疑,他伸手抓住谭平翻转身,立刻吓得抛开手。 皇甫山赶上来了。 他立刻问卞不疑:“怎么了?” 卞不疑道:“他中了毒镖!” 皇甫山大吼一声跃上软轿顶,一掠之间金手指已把软轿顶扯下来,便也把软轿扯倒在山坡上。 尤三郎与卜夫二人便在这时候跃上来。 尤三郎见谭矮子在地上翻滚哀号,忙对卞不疑,道:“卞大夫,快救救矮子,他是为我们而遭毒手。” 卞不疑摇摇头,道:“虎牙尸毒镖已打中他的双目,咽头上也中了一支,这人是诚心取他的命。” 尤三郎道:“没救了?” 卞不疑道:“如果虎牙镖无毒,他可以活命,但毒已浸入体内,神仙也难救他。” 谭平突然不叫了,他大声对卞不疑道:“卞大夫,我知道自己完了,求你,快把我送回……家……” 说完,便四肢僵直的吐出一口污气。 谭平死了——而且死得十分惨,他的面皮刹时间泛着乌黑色。 卞不疑看那软轿,虽然已被皇甫山撕去轿顶,但轿子仍然竖立在那里,他十分小心的往轿中查看,只见轿内用牛筋扣紧的机簧已松,那射出毒镖的支架设计得十分精巧,谭平不查,被毒镖射中。 叹了一口气,卞不疑用一块软轿幔子将谭平的身子裹起来,对皇甫山道:“我们把谭平的尸体送回去,我知他的娇妻看了以后一定受不了。” 尤三郎道:“怎么办?惟一的一条线索又断了。” 卜夫道:“是谁如此阴狠毒辣,虎牙镖,尸毒镖,这个人究竟是谁?” 卞不疑道:“也许这个人就是梅花山庄大血案的真正凶手。” 他托着谭平的尸体往山下奔去。 皇甫山道:“我们一定要把谭平的尸体送回去?” 卞不疑边走边道:“做人要厚道,谭平是为我们而死,他可以不死的,就因为我们逼得他走头无路。” 皇甫山道:“卞不疑,你把他的尸体送回去以后,有何打算?” 卞不疑道:“去梅花山庄,我们大家商量个好法子,我以为我们仍然能找出真凶。” 皇甫山道:“去梅花山庄去装鬼?” 卞不疑道:“如果有必要,装鬼也未尝不是办法。” 尤三郎道:“梅花山庄内那么多棺材至今还未曾下葬,难道江湖上就没人出面主持这件事了?” 卞不疑道:“七十二条人命,这是一件惊动江湖的大血案,谁敢站出来担当?” 他这话不错,三年了,梅花山庄血案成谜,不料这几个月突然出现白色软轿之事,紧接着便是几个美丽的姑娘相继失踪。 现在,谭平也死了,卞不疑与皇甫山相当失望,尤三郎与卜夫二人也一样失望。 自从四个人为了寻人聚在一起,就没有一件事情顺利,皇甫山惟一安心的,乃是救回石壮一家人。 小雀儿送走石秀与水仙,他们一家应在百灵岗过平安日子了。 现在,卞不疑托着谭平的尸体来到山崖下面。 四个人刚刚站定,便听得上面传来十分悦耳的声音,道:“你们回来了?我的心上人谭平哥呢?他又押送姑娘去仓州了?” 卞不疑在下面,道:“你的谭平死了,你快将绳子垂下来吧!” 山崖石洞口,谭平的妻子一声尖号,立刻垂下绳子,那绳子上还栓了个竹篓子。 卞不疑把谭平的尸体放在竹篓中,上面的谭平妻子便立刻把绳子往上拉。 卞不疑见竹篓已被拉进洞内,便高声道:“你节哀,我们走了!”洞中传来十分悲哀的啼哭声,皇甫山就听的心头一怔。 这本是一对恩爱的矮夫妻,却突然变成如此悲惨下场,实在叫人酸鼻。 谭平曾经要过他的命,但此刻他却可怜谭平。 尤三郎顿顿脚,道:“走吧,没什么好待的了。” 卞不疑又抬头看看山崖上,上面的绳子不再垂下来,他知道谭平的妻子正在伤心欲绝,便摇摇头回身往山中走去,他想尽快离开此地。 四个人刚刚走出半里远,忽然间从背后的山崖上传来谭平的妻子厉叫声:“等我!” 卞不疑惊讶的回转身看。 皇甫山已问道:“谭平的妻子追来了,她想干什么?” 卜夫沉声道:“她是来报仇的吧?她一定以为是我们逼他丈夫去送死,所以伤心之余便追来了。” 尤三郎点头,道:“卜兄之言不错,我们不可不防。” 卞不疑摇摇头,道:“我以为不可能,因为她应该明白一件事情。” 皇甫山道:“什么事情?” 卞不疑道:“她的丈夫尚且打不过我们之间任何一人,她能吗?何况我们有四个人。” 几个人正自说着,只见谭平的妻子飞一般的到了四个人面前,卞不疑当先迎上去。 卜夫的大砍刀托在手掌上,冷厉的直视着那个既美而又矮得出奇的女侏儒。 谭平的妻子仍然泪水直流,她面对四个人抽噎一阵之后,尖声道:“我的丈夫是被一个可恶的人害死的,我恨他,我要为我丈夫报仇。” 卞不疑道:“你也恨我们,因为是我们逼你的丈夫去接那顶轿子的。” 不料矮小的女人摇头,道:“我不会恨你们,因为是我丈夫答应去的,我丈夫做任何事情我都不反对,他若是不去,你们再加害我丈夫,我自然要恨你们了!” 尤三郎简直就弄不懂这一对矮子夫妻的作风,不由得对这矮女人起了同情之心。 谭平妻子拭着泪,又道:“你们能为我丈夫报仇吗?” 卞不疑与皇甫山立刻走近矮女人,卞不疑迫不及待的道:“你能告诉我们那个害你丈夫的人是谁,他住在什么地方?” 谭平妻子道:“我见过他,而且……” 她看看天,又看看地,这动作令卞不疑十分困惑。 皇甫山就觉得这矮女人似乎心中存在着绝大的隐秘。 谭平妻子叫什么名字? 谭平没有告诉任何人,就好像一般人一样,从来就很少有人会告诉或介绍自己的妻子——我的妻子叫xx的。 谭平在山洞中只叫妻子“我亲爱的。” 谭平妻子忽然仰天一声尖笑。 那笑声与她在山洞中的笑又有大不相同。 是凄厉也是长嗥,有些像母狼的叫声。 卞不疑就听的很不舒服,但他却并不劝阻,因为他是个大夫,他知道那是一种发泄,如果不叫她发泄出来,她一定会发疯。 有些人就是大哭一场以为发泄。 谭平妻子不哭了,她像母狼似的声音拖得很长,之后,只见她双手尽力在自己的面上好一阵揉搓,使她现出十分痛苦的样子。 她又叫,又悲伤,直待她双手离开面皮抬起头来。 于是卞不疑吃惊的几乎晕倒。 皇甫山更是猛孤丁跳起来。 尤三郎与卜夫几乎呆若木雕似的直不愣瞪说不出话来。 原来谭平的妻子变了,她变得十分丑陋,就好像突然间变成个疤痕满面奇丑无比的矮老婆婆。 卞不疑吃惊的张口结舌,因为谭平妻子张口吐出满嘴贝齿——她的嘴巴便也立刻瘪了下去。 她甚至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苍老了——有着粗哑感而失去了原有的美妙声音。这一切的突变,就算卞不疑精通岐黄之术,熟读百医全科,也大感惊讶不已。 谭平妻子嘿嘿冷笑。 她不再哭泣了,反而变得十分冷酷。 她应该变得无情,因为她如今已与厉鬼差不多。 卞不疑十分小心的问道:“你是自我毁容?要知道人人爱美,有些人为了追求美丽而不惜巨资花费,你又何必把自己的容貌毁掉?太可惜了。” 他见谭平的妻子冷笑不已,便又道:“何苦如此?报仇不一定非要自我毁容……” 谭平妻子猛孤丁一瞪眼,道:“难道你不知道‘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 卞不疑道:“就算你一头撞死,谭平还是活不过来!” 谭平妻子瘪瘪嘴巴,道:“爱我的人已经死了,天底下再也没有爱我的人了,谁会喜欢一个三寸丁的女人?更何况我也一直对不起谭平。” 卞不疑道:“我觉得你实在是谭平的好妻子,你给了他无比的快乐,他此生遇上你,应了无遗憾了。” 谭平妻子又想哭,她想到伤心处了。 卞不疑知道皇甫山想开口,暗示他别打岔。 果然,谭平妻子又道:“欺骗一个爱自己的人,我觉得太对不起我的丈夫,因为他一直把我当成小仙女一般,他宠我,爱我,甚至为我而死。” 卞不疑已看出谭平妻子心中有着绝大秘密,所以他不开口问,他要等谭平妻子自己说出来。 也许这项秘密就是他们四个人所追寻的,否则,谭平妻子是不会拼命追来而且又自毁容貌。 果然,谭平妻子跳上一块石头坐下来,她拢拢散乱的头发,道:“我的本来面貌就是这样。” 他此言一出,卞不疑四人大吃一惊。 四个人想起仓州府城东大街第四巷的万人迷妓院,院里面美丽的姑娘们都是些不值银子的老妓女,多一大半是来自南方,她们在经过一番易容之后,都变成了美艳绝伦的俏佳人。 这种以廉价的妓女易容之后又可以高价赚银子,真是绝妙的怪招。 江湖上本就有四十女人一枝花的说法,但那只是有限的几个美人儿,还得多依靠打扮,而且还不能大笑,因为一笑不但不能倾城,反而令人倒胃口,那满面的鱼尾纹就一条条的显露出来了。 男人是不会上妓院找个老妈子的。 然而“万人迷妓女院”的美女们一大半超过三十岁,万飞蝶就已四十多,但她易容后就像个姑娘。 此刻,卞不疑更不开口了。 他还示意皇甫山三人也不要哥口。 谭平妻子接道:“我那美丽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容颜,是一个人为我改扮的。” 卞不疑道:“这个人一定很爱护你。” 冷冷一笑,谭平妻子道:“爱护我就不该杀了我的丈夫谭平。” 卞不疑道:“这个人怎么会杀你丈夫?” 皇甫山终于开口了;他轻声的道:“他为什么要杀你的丈夫。” 谭平妻子道:“一定是那人发现谭平带你们来了,他以为我的丈夫对他不忠心。” 卞不疑叹息的道:“那人应该明白你丈夫身不由己,他怎可遽尔下此毒手?” 谭平妻子道:“所以我要报仇。” 卞不疑道:“我们应该为你效劳,你说,那人是谁?” 谭平妻子道:“我不认识,因为他总是头上套着一个黑漆漆的头罩,叫人看不到他是谁。” 尤三郎跟着脚,道:“等于白说。” 卞不疑道:“那人为你易容,叫你嫁给谭平?” 谭平妻子点着头,道:“不过,谭平也没看过这人,因为同谭平接头的人是个大脚女人。” 又是大脚女人,卞不疑看看皇甫山,只见皇甫山锁着眉头在发愁。 卜夫的眼睛泛红色,显然正在冒火。 谭平妻子又道:“我是被那人送给谭平的,就是在梅花山庄附近。” 卞不疑双眉一挑,道:“梅花山庄?” 谭平妻子道:“大脚女人命我丈夫以后要忠于她,惟一的任务就是把易容过的美姑娘押送到仓州城去。” 卞不疑道:“谭平确实是个适当人选,他的武功也是一流的。” 谭平妻子道:“谭平见了我以后,真的高兴极了,因为我不但美丽,而且也与他的身高差不多,他常以比我高半寸而自豪。” 这句话卞不疑最是理解,因为谭平终于发觉这世上还有个比他还矮半寸的人,而且是个美丽的女人,真是如怀至宝般呵护备至。 如果谭平知道自己美貌如“小”花般的妻子是现在这种丑模样,那个人就永远也不会控制住谭平。 谭平的妻子又道:“谭平爱我,我发觉自己更爱谭平,我对谭平说我只有十九岁,他说他已三十多,可是我知道他的话是真的,我的话却是假的,因为我那年已经三十七岁了。” 卞不疑真的迷惘了…… 一个人能被易容变成个姑娘,也难怪“迷死佛陀”大为盛行,多少女人——尤其是老女人,拼命的去美容,更有七八十岁早已霜白头的男女,想尽方法也吃尽苦头的把白头染成黑的,无非不想老——基本上这些人就骗人,改变年龄还改容,这些人既可怜又骗人。 谭平至死还不知道他老婆比他大得多。 卞不疑道:“如今人的年龄已不重要,倒是容貌依然有人重视,谭平一定为你的容貌而痴狂。” 谭平妻子点点头,道:“我们夜夜寻欢,并且也一定尽兴。” 卞不疑道:“时间上谭平希望更长久,但你们已经超乎常人太多了。” 谭平妻子似乎有些高兴的撇撇嘴,道:“每次他都想要我求饶,我就是不干,久了,他便想别的法子了。” 卞不疑当然不会说出谭平找他帮忙之事。 皇甫山已沉声,道:“我们想捉大脚女人,你能帮忙我们吗?” 谭平妻子点着头,道:“我可以带你们去那个地方,我就是在迷迷糊糊中在那儿遇上谭平的。” 卞不疑道:“那是什么地方?” 谭平妻子道:“梅花山庄附近。” 卞不疑四人本来就是打算去梅花山庄的,闻言,卞不疑道:“希望你能带我们找到那大脚女人,我们一定能为你报仇。” 谭平妻子指向西南方,道:“我就是要带你们去那个地方,不过,你们千万不能大意,万一被他们发觉,连我也活不成了。” 卞不疑道;“你以为我们应如何才不会被发觉?” 谭平妻子想了想,道:“我们正午再赶路。” 卞不疑道:“为什么要在正午赶路?” 谭平妻子道:“正午时分我从未发现过那儿出现过人,倒是半夜常有人出现在梅花山庄上。” 卞不疑吃惊的道:“你也常去梅花山庄?” 谭平妻子道:“有几次,谭平叫我潜到梅花山庄,为的是想知道那顶软轿从什么地方出来,我的人小,很容易躲起来。” 卞不疑道:“你发现什么了?” 谭平妻子道:“真是神出鬼没,那顶软轿好像是无中生有似的一下子便往山林中奔去。” 卞不疑道:“而且还是个大脚女人跟着。” 谭平妻子道:“便抬轿的也是大脚女人。” 卞不疑点点头,道:“我们也发现过那软轿,果然是大脚女人抬轿,她们的身法都是一流的。” 谭平妻子道:“所以我几次都无法追踪看出来,如果是谭平就能追上他们。” 卞不疑道:“谭平的轻功是一流的。” 皇甫山也以为谭平的武功不错,否则护轿一职也不会找上个侏儒。 果然,谭平妻子带领着卞不疑四人赶在正午时分往梅花山庄上赶去。 真是天公不作美,快过新年了,倒又下起大雪来,铅灰色的天空中飘着雪花,西北风好像个大扫把似的把空中地上甚至树枝上的雪花又吹得卷向天空。 山道更难行了,但谭平的妻子跳着走,光景此刻只有仇恨在她的心中燃烧着——那是一股催动她不怕寒冷更不惧风雪的无畏精神。 一个人如果心中充满了仇恨,这个人就快要发疯了,卞不疑就发觉这个侏儒女人在发疯。 大雪与寒风几乎把大地快要吞噬了,山道上的行人就好像奔向无止境的银色幽冥。 就在一段山崖边,卞不疑才发现远处的梅花山庄。 此刻,梅花山庄好像覆上一层白被单似的,冷幽幽,静悄梢的匐伏在山坡前面。 有着一种更加恐怖之感在每个人的心头,这时候只有一个人没有,那就是谭平的妻子。 她的面上已分辨不出是喜是忧,是恨是高兴,因为她的那张脸如今已变得叫人不敢恭维。 跳上一块雪花覆盖的大石头上,谭平的妻子指向梅花山庄,道:“你们看,那就是梅花山庄。” 卞不疑道:“我以为我们明天才能到。” 谭平老婆冷冷道:“这是我常走的一条山道,除了我就不会有人知道,因为我的丈夫死了。” 皇甫山道:“只要能找到大脚女人,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令你失望。” 谭平妻子仰起头来看看皇甫山,点点头,道:“我丈夫曾在那天夜里对我说过你,他说你曾杀了戈长江的儿子戈玉河。” 皇甫山道:“那一次我们放掉你丈夫,因为他装扮成石秀那孩子想诱杀我。” 谭平妻子双目炯炯,道:“你是个真正的杀手。” 皇甫山淡淡的道:“真正的杀手才不常随便出刀,我就不常杀人。” 谭平妻子忽然咯咯的笑了。 她那种笑实在令人莫测高深。 卞不疑就听的一怔,心中起了疑惑,他是个十分机警的人,但有一丝一滴征兆,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他仔细的看着谭平的妻子,也仔细的想着眼前的情况,心中存着一份戒惧感。 于是,谭平的妻子指着梅花山庄西南边,道:“我领着你们去大脚女人出没的地方,那个大脚女人就是在那地方把我交给谭平的。” 尤三郎道:“这么大的雪天,只怕大脚女人不会出来吧,我们总不能就这么干等在这附近。” 卜夫道:“我以为先找个辩衍珐的地方,他奶奶的,天真冷。” 卞不疑道:“我们不能再跟着她走,我们往四下里掩藏起来,且记,看到大脚女人出现,我们从四个方向围上去,绝不能被她逃掉。” 他又对谭平妻子道:“你去吧,我们暗中保护你,但有那大脚女人的影子,你立刻尖声叫。” 谭平妻子又重重的看了四人一眼,忽然涕泪滂沱的哭起来,她边哭边叫着谭平的名字,也缓缓的往梅花山庄西南方绕过去。 卞不疑四个人站立在大风雪中,看着那一尺多高的矮女人摇晃着双肩,蹒跚的走去,渐渐地消失在风雪的远方,卞不疑终于开口了。 他的语气带着忧虑,道:“我发觉这矮婆子心腑极深,是个可怕的人。” 皇甫山道:“应该说是个可怕的敌人。” 卞不疑道:“你也注意到了?” 皇甫山道:“对她,我存着一份戒心。” 一边,卜夫冷冷道:“就那么不足二尺高的小矮女人,嘿……还不够老子一脚踩。” 尤三郎道:“卜兄,小心无大错。” 卞不疑道:“梅花山庄大血案,曾轰动整个江湖,至今血案未破,这地方如今变得很少有人来,不料却出现神秘的大脚女人,我以为血案必然与此人有关。” 尤三郎道:“血案在我的心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尽快找回我的宝贝女儿。” 卞不疑道:“我的新婚才一夜的妻子欧阳小倩也失踪了,还有我们的小玉儿,她已经失踪逾月了。” 提起小玉儿,皇甫山心中就痛苦,他看看卞不疑,因为是卞不疑把小玉儿送进当铺的。 最令皇甫山失望的,乃是当铺的“生死当”梁心,他既然是戈长江的角头,怎会又与那神秘的人物搭上关系。 梁心死了,便也断了线索,怎不叫人失望?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七章 白骨一堆 远处,谭平妻子的身影就好像地上滚动的一只雪球一样那么小了。 卞不疑看看四周,他对尤三郎与卜夫二人道:“二位请往东边绕过去,切记不要失去那小女人的影子,我与皇甫山从西边转山坡,走梅花山庄后山坡过去,大家保持一定距离,必要时相互支援。” 四个人彼此点点头,便冒着大风雪分开来。 真辛苦,有时候为了完成一件事,就必须付出代价,而且往往付出的代价出人意料的昂贵,贵得失去生命。 这世上有什么还能比生命更贵的东西? 一个人如果快要失去生命,就算送他一颗十斤重的大宝石,只怕他也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了。 所以生命是无价的,可贵的,珍惜生命就是珍惜无价之宝。 可是就有人以为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为了自由而两者皆可抛,然而这世上失去自由的人太多了,却很少看到有人一头撞死的。 谭平的妻子就不会一头撞死,她宁愿再变丑,宁愿再回到牢笼失自由! 她如今就往这条路上走,而且走得很快,快得像个飞滚的雪球一样来到那棵大神木半枯不死的老树下面。 谭平的妻子不走了,她靠在大树身上不停地哭着,而且哭得十分凄凉与悲哀,寒风吹散了她的悲声,天地间好像为她这种哭声在掉泪。 天地当然不会落泪,天地之间正在落雪,便在落雪中,好像传来一种声音,那声音令谭平的妻子不再哭了。 她抬头看看上面的那株已有千年的半枯老树,大树上一片叶子也没有,树叶子早就被寒霜催落了,就好像时光催人老是一样,只不过大树会在春到的时候再长出新的叶子,而人却经过寒冬之后便会更近一步走向死亡。 谭平的妻子忽然变个身法,她转而移向大树后,那地方视线不明,一道山崖挡住,不会有人看到她的身形。 却见她像个猴子似的顺着大树往上爬,直待到了大树顶,她忽然不见了。 便在这一瞬间,天空中传来好长一声尖厉的叫声:“啊……啊……” 叫声在空中回荡着,便也引来四个人。 不错,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当先扑到,随之而到的当然是尤三郎与卜夫二人。 卞不疑已绕着大树走一圈,他十分惊讶的道:“怎么忽然之间不见了?” 皇甫山道:“就好像欧阳小倩我的那位新嫂子一样,忽然之间不见了。” 尤三郎道:“难道这儿有地道?” 卞不疑摇头,道:“地上有雪盖着,如果有地道,我们不难发现!” 皇甫山举首看大树,道:“该不会上了树?” 尤三郎道:“树上积雪也朱落,真奇隆!” 皇甫山道:“好端端一个人怎么突然不见了?如是夜问我们还可以为她逃了,如今这是大白天,雪又照的一片银白,她的人会在我们八只眼睛监视下不见了,这未免太令人难以相信了。” 卞不疑转向大树后,他伸手摸着大树干,且用双足在地上踩。 便在这时候,大树上面忽然传来一阵哗啦啦声音,引得四个人举头往上面看。 于是,有着极端的劲啸声自大树身中发出来——一连的黑点,自树皮的小孔中往外射。 这真是难以令人想到的事情。 卜夫第一个大声叫——他的声音带着悲壮:“晤!我的腿!” 他边叫边往外面滚去。 卞不疑的反应够快,但也在左手臂的铁袖甩抖中挨了一镖。 皇甫山早已运起金手指功,只见他连拍带打,丁当声中打落七支暗器。 尤三郎一个大旋身,他真不巧,就在他尚未痊愈的右手背上又中了一支暗器。 一时间四个人伤了三个,四个人已脱出暗器劲射的范围,而卞不疑以最快的手法把左小臂中的毒暗器找出来,找出利刀挖下一块肉。 他喘着大气问皇甫山,道:“你怎么样?” 皇甫山道:“幸运!” 卜夫与尤三郎各自用刀把伤处切下一块肉,大冷的天把三个伤的人折腾得血糊淋漓。 卞不疑举着暗器,道:“又是虎牙尸毒镖,我们的反应快,否则都活不成。” 他为尤三郎与卜夫二人敷药,解毒丹也叫二人各服一粒,他自己也叫皇甫山帮他包扎起来。 便在这时候,大树内发出老鸦似的大笑声。 笑声未已,便闻得树中人得意的道:“你们死吧,你们这些无事生非喜欢多管闲事的人,都死绝吧。” 卞不疑远远的大声叫道:“我们带你来报仇的,为什么对我们下毒手?” 树内的声音,道:“你们为我报什么仇?我在谭平身边只不过是一边鼓励一边监视他的工作,谭平不应该为他自己而忘了工作,他应该死。” 此言一出,卞不疑大声叹口气,道:“原来以前你的一切都是伪装的。” 树中声音,道:“什么叫伪装?江湖上哪个不是在伪装,私底下不少人男盗女娼,你们也休以为自己是侠客,我就以为你们爱管闲事。” 卞不疑道:“原来你就是暗中作怪的那个神秘人了。” 不料大树中传来声音,道:“我不是,但我却公私分明,你们四个该死的东西,可以死了。” 卞不疑道:“倒是令你失望了,因为我们四个人都还活得好好的。” 大树中的声音传来,道:“休想骗姑奶奶出去,我看到你们那种痛苦的表情了。” 卞不疑道:“在这冰天雪地中把身上的肉挖下一块来,总是会叫人痛苦不堪,不过我们却不会中毒镖而死,因为毒镖上的毒尚未进入血肉中就被我们及时挖出来了。” 大树中传来厉吼,道:“我不相信!” 卞不疑道:“你一定要相信,否则你可以出来看。” 他暗示皇甫山,皇甫山也在暗暗点头。 大树中没有声音了,卞不疑立刻又道:“你相信了吧?你在仔细看了我们以后,应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突然,树中传来大声吼:“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果然令人头痛。” 便在这时候,皇甫山一飞冲天,七八丈高的大树,他只在半空中踮个脚,便双手攀住上面枝干。 于是,他低头看向一个树洞。 皇甫山看不清树洞,因为深处太黑了。 他好像看见有个影子在树里面,忽然间,从树洞中往上面射来几支暗镖,皇甫山早有准备。 他在往树上飞跃的时候就已经防备着从树身上射出的暗器。 劲风带啸,皇甫山早已一个筋斗又落在树下面。 他连停也没有,便跃到卞不疑三人身边。 卞不疑道:“我替你捏把冷汗。” 皇甫山道:“树上有个洞,只能容下矮子进去,我好像看到树内有影子。” 皇甫山的话未落,卜夫已按捺不住火爆的性子,大吼一声如雷鸣,双手举着他那三十二斤重的大砍刀直奔向大树而去。 尤三郎大声叫:“卜兄小心。” 果然,卜夫奔至距离大树还有两丈远,三支毒镖已向他射来! “西凉刀魂”卜夫咬牙切齿,双手竖起大砍刀左右疾推,便闻得丁丁当当声,毒镖已被他打飞在地上。 卜夫逼近大树前,立刻双手抱刀就砍,第一刀就砍得两尺深,只闻得大树内一声厉嗥。 那是谭平妻子的声音。 她好像中了卜夫的刀,而卜夫并不停手,一连又是七八刀,忽见大树发出咔喳声。 咔喳声渐渐的大起来,卜夫急忙闪身一边,只见那大树咕咚一声倒下来,砸得一地雪花纷飞。 皇甫山便在这时奔了过来。 卞不疑与尤三郎也到了断树边上。 卜夫喘息着收起大砍刀,他的伤口在大腿上,虽然不妨碍行走,可是经过这一阵狂砍大树,鲜血又流出来了。 皇甫山已惊呼,道:“谭平的妻子死了。” 卞不疑道:“绝不是中了卜夫的刀。” 尤三郎将信将疑的手扶断树看去,他也惊叫,道:“死得真惨。” 卞不疑道:“卜夫的刀砍在树的四五尺高处,而谭平的妻子不足两尺高,她怎会死在卜夫的刀上?” 卜夫也走进前,只见谭平的妻子斜躺在树洞底部,她的脖子有五个黑印。 卞不疑沉重的道:“好毒的掌力,谭平妻子是死在控制他的人手中。” 皇甫山道:“这儿一定有暗道,我们找。” 卞不疑道:“我们永远也找不到,皇甫山,我们又白来一趟了!” 皇甫山道:“我不甘心。” 卞不疑大声道:“不甘心又怎样子?我连老婆都不要了,你又多的什么事?” 尤三郎怒道:“卞大夫,你中邪了?” 卞不疑叱道:“你才中邪了,为了想弄些银子,便不惜把女儿送进当铺,你活该!” 尤三郎忿怒的道:“卞不疑,我揍你。” 卜夫已怒骂,道:“姓卞的,你他妈的说什么?” 卞不疑起身就走,边走边道:“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本人回金树坡了。” 皇甫山上前去抓人,卞不疑走的真够绝,皇甫山总是差半步未能抓住他,气的大声叫:“小玉儿你也不管了?” 卞不疑不回答,一直往前走,雪地上发出沙沙响。 尤三郎与卜夫也在后面骂,卞不疑就是不回答。 皇甫山就觉得奇怪——怎么卞不疑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不近情理的人。 一个连自己老婆也不去管的人,这个人当然无情无义,皇甫山几乎也要骂了。 卞不疑这一走,转眼就是七八里,梅花山庄早就不见了,卞不疑仍然不停步,皇甫山真的火大了。 他沉声叫道:“卞不疑,你若再走,我们绝交。” 猛孤丁,卞不疑回过身来,他笑的几乎弯了腰。 卜夫与尤三郎也追上来了。 卜夫腿上还流着血,他吼道:“姓卞的,他妈的,你还笑得出来。” 卞不疑道:“你们的表演十分逼真,我很高兴。” 尤三郎不解的道:“你发的什么神经?”卞不疑道:“我老实对你们说,当我发觉谭平妻子死状之后,就发觉大树附近有机关了。” 皇甫山道:“我们更应该找那机关入口才是!” 卞不疑道:“找机关入口?你怎不想想我们四人伤了三个,就算找到,怎么敢进去?更令我担心的莫过于敌人的虎牙毒镖,只怕我们还未与敌人照上面,就已经躺在机关中了。” 他此言一出,皇甫山哈哈笑道:“原来是这样,那也用不着说出不愿再找人的话吧?” 卞不疑道:“谁说我要离开?老实对你们说,我准备大家住在梅花山庄上,我之所以说出那些话,旨在叫敌人听到,让敌人以为我们真的离开,我们反而潜回去。” 尤三郎笑了,他拍拍自己受伤的右手,道:“新伤旧伤,我感觉好多了。” 卜夫也粗声笑道:“卞大夫,我刚才骂了你,你……” 卞不疑笑笑,道:“非如此不足以令敌人相信,你的骂是对的,哈……” 卜夫跟着便也哈哈大笑起来。 四个人顶着大雪往前奔,一口气就是三十多里外,皇甫山双手搓着问卞不疑,道:“卞不疑,我们已经远离梅花山庄了,应该可以潜回去了吧。” 卞不疑不回头,他却大声说话。 他不是因为西北风刮的大,而是说给三个跟在他后面的人都能听到。 尤三郎与卜夫还侧着耳朵聆听。 卞不疑大声,道:“就这样的前去梅花山庄?不被冻死也会被饿死。” 这话倒是不错,如果潜回梅花山庄上,必定是十分隐秘,绝不能明着前往,天冷也得忍着而不能在庄子上燃起一堆熊熊大火。 梅花山庄上早就没有存粮,万一呆上几天,岂不饿坏? 皇甫山道:“卞不疑,我看这条路是回头路,是去谭平住的地方,难道你……” 卞不疑道:“不错,我正是带你三人去谭平的山洞,因为这么大的风雪,不知要下到哪一天,我以为那个山洞是最好的避风雪地方。” 尤三郎道:“也是个小小安乐窝。” 卜夫道:“谭平人小鬼大,真会享受,他至死还不知道他的美娇妻是个易过容的丑八怪。” 卞不疑道:“这对于谭平而言,他并没有什么损失,他心中的娇妻永远是美的,也是他深爱的。我们每个活在这世上的人,都免不了最后白骨一堆,是丑是美,那只是十分短暂的数十年岁月,如果你抱着你的娇妻而又想到她将来是一堆白骨的时候,便什么也无所谓了。” 皇甫山道:“人生几十年,争的就是那几十年,卞不疑,你想的也太多太远了!” 一笑,卞不疑道:“超凡入圣的人为永生,我们都是肉眼凡胎,所以我们想眼前。” 他顿了一下,又道:“快到了,大伙少开口,灌一肚皮的冷风会放屁肚子痛。” 他果然不再开口了。 皇甫山也不多说,因为他在深思卞不疑的最后几句话,他想着这世上有几个是超凡入圣的人?又有几人为人们永远怀念而又歌颂?真是太少了。 有人以为人相封将甚至坐上皇帝宝座就会流传千古,有的人却抛弃一切入山求道以为永生,皇甫山却想着那些并不能把一个人的生命塑造得完美与永生,重要的是把握现在。 人的一生转眼数十年,如果连这数十年的生命也不去把握,那就是虚度,终究是白骨一堆。 江湖上白骨一堆到处可见,梅花山庄大血案就是白骨一大堆。 尤三郎也在想着心事,他不愿多想卞不疑的话,因为他觉得卞不疑一定读了不少书,书读的多了,往往就会想些与一般人格格不入的话。 他只想他的女儿尤二姐,如果能找到他的尤二姐,他会立刻与女儿还有好友卜夫三人离开太祥府回西北去,因为他老了,女儿也该找个归宿,一生浪迹江湖是应该找一个落脚地方了。 卜夫可并不想什么,他只等到了谭平的山洞中,先喝上几斤女儿红。 谭平在洞中备了不少女儿红。 谭平每一次从仓州回来,顺轿载着许多他夫妻二人所需要的东西。谭平不但会从万人迷妓院拿到应得的银子,他更会去“大家乐赌场”再多弄几个。 每一回他都是满载而归,只有这一回,谭平怎么也想不到会死在虎牙毒镖上。 山沟里刮下一阵过山风,大团大团的堆雪压下来,几乎已分辨不出山道了,但卞不疑走得很轻松,他甩动双袖走得十分快,就好像他长了两只翅膀一样在陆地飞行。 前面,卞不疑突然停下来,他往四下仔细看,便立刻指着西北方的山崖,道:“谭平真会找地方,那山洞是面朝东南方,冬暖夏凉!” 皇甫山道:“终于找到了。” 卜夫伸手抹去胡子上的落雪,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因为他想到了山洞中放的女儿红。 仓州府的女儿红是有名的好酒,这种落雪天正好遮寒意,坐在火堆边喝酒,那是一种享受。 四个人转眼之间便到了山崖下面。 卞不疑抬头看,不由愣然,道:“各位,好像有人在洞中。” 皇甫山挺起脖子仰起头,道:“似乎有烟冒出来。” 尤三郎道:“我不信还有比我们来的更快的人,卞大夫,说不定谭平老婆在洞中升起的火快灭了。” 卜夫点点头,道:“对,对,对,这么冷的天,她一定会在洞中升火。” 卞不疑没开口,他总是多想,有许多事情是不能以常情或直觉判定的。 皇甫山道:“且容我上去看看,你三位在下面等着,若有情况,我会小心应付。” 卞不疑道:“皇甫山,你习过局部龟息大法,上去的时候你最好不呼吸。” 皇甫山指着上面,道:“你是说那些烟有毒?” 卞不疑道:“我是说谭平中的尸毒虎牙镖,剧毒化作烟雾,便一样叫人不舒服。” 皇甫山惊讶的看看上面洞口,果然一阵一阵烟雾飘出来,只是他不懂烟雾与谭平的脸上中的毒镖有什么关系。 他愣然的问卞不疑,道:“你是说洞中谭平的尸体也被用火烧了?” 卞不疑道:“希望我的推理错了。” 尤三郎道:“你的什么推理?”他也迷惘了,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洞中只是飘出轻烟,会有什么危险。 卞不疑眨着一双精明的眼神,一手摸摸仍然痛的伤处。 他在大树附近中了毒镖时候便以极快手法挖下一块皮肉,此刻冻的又红又肿。 他知道敌人以毒镖在暗中偷袭,这时候他实在也想不通山崖上面会不会又是敌人的疑阵。 但有一点他可以解释,那便是谭平妻子在离洞的时候已打算一去不回头了。 他敢断言,谭平妻子一定知道那些什么“宫”的所在,她把四个人引往梅花山庄附近,就是想一举杀死他们四个人,因为她是那个神秘人物的属下,她嫁给谭平就是一项任务,谭平死了,她不能一个人孤独的住在山洞,她的自我毁容,只不过是争取卞不疑四个人的信任,她如果表现的好,而且一举能杀死卞不疑四个人,她便仍然会受到她主人的信任与好感,而她的容貌也自会再由主人加以美化。 卞不疑十分仔细的说出他的这一想法,皇甫山已深信卞不疑的推理正确。 尤三郎道:“如此说来,上面的烟是大火的余烬了?” 卞不疑道:“我正是如此想,也许上面洞中已是火场焦土一堆,因为谭平妻子若不打算再回来,她便不会留下洞中一切,所以她在我们走后放了一把火,然后追上我们,这正是令我们想不到的事。” 卜夫粗声道:“如此一来,洞中的女儿红也完了。” 尤三郎叹口气,道:“卜兄,你最好别抱希望。” 皇甫山道:“三位在下面等着,在下先上去看看,我们既然来了,在这大雪天里总得上去才知道真相。” 他见那根绳子垂下来,便拉住绳子往上攀。 皇甫山很小心,当他攀到五丈高处,立刻施展出他的“局部龟息大法”,然后又缓缓的往上面攀,但就在他快要到达洞口的时候,突觉手中绳索一松,心中吃一惊,只见一片覆着厚厚一层白雪的老藤往下面落来。 皇甫山大叫一声:“不好!”便暴展双手奋起力量往岩壁上抓去! 他的身子往下滑落两丈多方才定住,那一片老藤已自他的头上往背压下去。 皇甫山未被老藤压落下去,他却把山壁上的雪踢落不少,那么冰冻的山壁,被他运起的金手指生生插入半寸深,他的身子方才定住。 半寸深足能稳住他的身体,那片老藤已哗啦啦带着一堆白雪落在地面上。 大片老藤并未压中下面的卞不疑三人。 他们三人就在皇甫山的一声“不好”中闪向五丈外。 卞不疑吃惊的走上前,他抬头见皇甫山仍然抓紧在山壁上,便高声道:“皇甫山,是怎么一回事?” 皇甫山在上面,道:“我现在上去看看,卞不疑,差一点上个当,这些老藤有问题。” 卞不疑道:“多加小心,皇甫山,莫忘了小玉儿与我的娇妻还有……” 尤三郎立刻接道:“还有我的女儿尤二姐,都需要你的协助。” 皇甫山不开口了,因为他又运起“局部龟息大法”,他停住口鼻子不呼吸。 他移动得很辛苦,因为他每升起两尺高就得以他的金手指往山壁上插着——天寒石冷难着脚,他只好凭藉着手指的力量往上攀。 他终于攀上去了,那么大的风雪,他竟然背上出汗,不喘息的望向下面,卞不疑在向他招手。 皇甫山立刻明白卞不疑的意思,卞不疑要皇甫山注意山洞。 缓缓的走向山洞,皇甫山全身戒备着——他也不敢呼吸,因为山洞中尽是灰烟。 那石洞本来有三间石室,谭平夫妻二人住在中央一间,两边的石室各一间,皇甫山从冒出的轻烟望过去,不由一阵心喜,因为那冒烟的一间正是中间石室中飘出来的,另外在洞道上并未发现左右两间石室中有烟飘出来。 皇甫山敢确定此刻山洞中不会有人在,因为中间的冒烟石室中的室门开着,里面那么多珍贵的东西均已被大火烧毁,而两边的石室门却仍然好端端的关着。 石洞道上有一堆烧烬的火灰,皇甫山知道那是他们四个人夜里围坐的火堆。 只要有地方住,先躲过这场大雪,总是幸运。 皇甫山试着吸了一口气,觉得并未有任何异状,便大胆的往洞中走去。 他先推开左面石洞,只见一应锅灶仍然好端端的,且有两只大缸,里面一定储存着粮食。 皇甫山又转向右面石室,里面果然存放着一应腊味卤肉与酒坛。 皇甫山立刻走到洞口山崖边,他找来一根粗绳子垂下去,高声道:“卞不疑,你们上来吧。” 下面,卞不疑大感奇怪,他见绳子垂下来,便当先往上面攀去! 不旋踵间,三个人相继都攀上石洞口。 这时候外面的风雪更见大了。 卞不疑小心的闻了一下飘出的轻烟,十分困惑的道:“实在叫人不懂,为什么把中间的石室烧掉。” 卞不疑已举步往洞中走去。 卜夫沉声道:“矮子做事,总是反常得叫人猜不透,那婆娘不足两尺高,当然做些叫人莫名其妙的事情。” 卞不疑道:“老藤我已查看过,是被人用刀割断许多枝,而把一根绳子垂下去的,这表明如果有人上来,会被老藤压着摔下去,不被摔死,也会被压死在下面。” 皇甫山道:“割断老藤的人一定是谭平妻子,她是个十分有心机的矮女人。” 尤三郎道:“她本想一举把我们四个人害死在那株千年老树下,她以为那个地方她一定会找来帮手。” 卞不疑接道:“最重要的是她为了表示对她主子的忠心而把我们引到那大树前面,但她如此做法已被她的主子所不谅解,所以她是死在自己的主子之手。” 皇甫山道:“不错,如果当时真能一举杀了我们四人,她也许还能活下去。” 卞不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我们不死,她主子为了地方秘密不被发现,便只有杀了她。” 卜夫道:“可是我们却找不到她主子,而且更不知道她主子是怎么对她下的毒手。” 卞不疑重重的道:“我们会的,只要找到这人,便不难查出一切。” 便在这时候,卜夫已自右面石室中抱出一坛女儿红,大笑,道:“这种鬼天气,正好祛祛寒意。” 卜夫正要往口中灌,卞不疑立刻伸手按住卜夫,道:“等一等!” 卜夫道:“卞大夫,你又发现什么了?” 卞不疑道:“这酒坛的封口是你打开的?” 一愣之下,卜夫道:“不是我,不过,这有什么关系?” 卞不疑道:“先容我试一试。” 只见他自发问抽出一根银针往酒中挥去,等到卞不疑把银针拿出来,卜夫的脸更见苍白了。 他重重的把一坛女儿红往中间石室中掷去,口中暴喝怒骂:“他妈的!” “嘭!”一坛女儿红被他砸得粉碎。 卞不疑看看那几乎发黑的银簪,叹口气,道:“酒中有砒霜,穿肠毒药,服了便会七孔流血而亡。” 皇甫山道:“我们不喝酒,我们吃肉,先升起一堆火来,然后烤干衣裳……” 卞不疑已进入右面石室,他看着一排吊挂的腊肉卤味,却也不敢贸然用口去尝。 他一块块的用银针试着,所幸肉上并未有毒。 山崖上的洞口有许多堆放的干柴,那是谭平准备今年过冬用的。 山洞中酷寒,每天都要在洞中升起一堆火,这时候皇甫山便在石洞中把火升起来,他还支起木架取过铁锅,炖起一锅肉来。 只有皇甫山一人没有受伤,也只有他一人忙进忙出的为大伙张罗吃喝,直忙到天黑以后,方在火堆边躺下来。 皇甫山只要一躺下来,便会想着小玉儿,他不知小玉儿现在如何了。 其实躺在火堆边的另外三人中,也只有卜夫一人睡得安逸,卜夫心无牵挂,当然好睡。 尤三郎想念女儿尤二姐,他实在悔恨,想不到“和气当铺”的梁心会如此奸诈,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卞不疑本来是不大有什么牵挂,他只与皇甫山一样的挂念着小玉儿,然而,自从欧阳玉环把她的女儿欧阳小倩送做堆似的成了他的妻子以后,只新婚一夜,甜头初尝便失踪了,这叫他如何在此时睡得好? 皇甫山发觉卞不疑辗转反侧,便低声问:“卞不疑,你一向足智多谋,深得大奶奶欢心,如今我看你呀,也已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睡不着,是吗?” 卞不疑道:“我已至‘当局者迷’的迷窍中了,皇甫山,我真想回百灵岗去。” 皇甫山猛一挺上身,道:“回去?怎么回去?大奶奶向我们要小玉儿,你怎么办?” 卞不疑道:“大奶奶已经知道了。” 皇甫山道:“那一定是小雀儿回去向大奶奶禀告的。” 卞不疑摸摸袋中的那支龙角。 龙角得自“和平当铺”梁心的私藏,他们也几乎被龙角中的藏针所伤。 龙角的制造十分精密巧妙,卞不疑想不通为什么梁心会有这种霸道的东西。 半晌,皇甫山问卞不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卞不疑道:“皇甫山,我想定了,我们再去梅花山庄一次……你听清楚,仅这一次,如果再找不到一点线索,我们就回转百灵岗,我向大奶奶请罪。” 皇甫山道:“快三年了,我只在过年节的时候回去向大奶奶拜个年,而且只住一夜,我们是出来暗中追查梅花山庄大血案的,我们在尽力。” 他顿了一下,又道:“大奶奶也知道我们在尽力而为,因为大奶奶相信我们。卞不疑,你如果回去向大奶奶请罪,那会令大奶奶失望的。” 卞不疑道:“我……江郎才尽,脑干心碎了。” 皇甫山道:“卞不疑,你少浑蛋,睡吧,明天我们还得办事的。” 尤三郎开口了——他也没睡着。 他重重的叹口气,道:“我更浑蛋,我怎么会那么相信我的女儿有办法?”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八章 易容绝术 新就快到了,但这场大风雪却没有停止的迹象,光景三五天之内还不会放晴。 卞不疑四人在谭平那个相当隐秘的山洞中住了两天半,三个受伤的人差不多伤也养好了。 尤三郎就佩服卞不疑的医术高明。 卞不疑下决心了,他站在洞口望向远方,大雪纷飞中他沉重的道:“走,我们立刻去梅花山庄。” 卜夫大声道:“这么大的风雪天?” 尤三郎道:“山路早被大雪封了,卞大夫,也不急这三两天。” 卞不疑道:“我想通了,要想找出敌人在哪里,我们必须比敌人更神秘,也许老天下的这场大雪就是在暗中帮助我们,我们又为何不善加利用?” 皇甫山道:“卞不疑,只要你不回百灵岗,上刀山下油锅,我一切听你的。” 卞不疑忽然回转身,他招呼皇甫山三人又围在火堆边,道:“敌人的暗器含有尸毒,我问你们,敌人的尸毒是从哪里得的?” 皇甫山惊呼道:“梅花山庄上!” 卞不疑道:“不错,也只有梅花山庄停放的七十二具尸体才有尸毒。” 尤三郎道:“这么说来,那神秘的敌人在利用那些尸毒做暗器了。” 卞不疑道:“暗器只是一种,也许还有更厉害的东西,我以为这人必有野心。” 卜夫道:“既然猜到敌人的阴谋,我们这就去捉他。” 卞不疑道:“我们把洞中吃的全带上,一旦到了梅花山庄,我以为还是藏在棺材中最安全,我们分成四个地方,吃睡都在棺材里!” 尤三郎道:“棺材中的死人怎么办?” 卞不疑道:“把棺材中的死人移入另一口棺材内。” 皇甫山叹口气,道:“又去装鬼,便令我又想起小玉儿了,卞不疑,我们这一次用点心,一定揪住那家伙。” 于是,卞不疑四人又冒着大风雪走了。 梅花山庄好像突然之间消失了。 其实若是站在梅花山庄后山坡望去,一尺多厚的大雪已把整个山庄吞噬掉一般,若不仔细看,几乎只是白皑皑的大雪一片。 那一连三进大院子中,梅花傲然的开放着,虽然大雪落得梅树如披上一件白衣,却仍然风姿绰约随着西北风散发出阵阵香味。 卞不疑就觉得香气迷人,他更觉得此刻正是进入梅花山庄的好时机——天色已黑了。 天黑好躲藏,卞不疑当先自梅花山庄后院墙翻进后院里,他立刻想起快乐堡曾经在后厅上盗走十五口棺材之事,原来这里的棺材都是由太祥府棺材店的“赵活埋”赵胆一家承造的。 太祥府共有九家万寿棺材店,均属赵胆所有,而赵胆又是戈长江的角头。 卞不疑想通了一件事,那便是戈长江一定未参与以腐尸提炼尸毒的事,否则就不会盗棺。 卞不疑分派皇甫山三个人,从前院到二道大院,每人找个比较不易被发现的棺材中躲起来,他自己却来到第三道大院的右厢房。 厢房中停了七口棺材,卞不疑摸到最里面的一口棺材,黑暗中,他把棺材推开,便将棺材中的尸体抱向另一棺材中。 卞不疑用一个木屑垫在棺材盖后面,他就不怕被闷死在里面了! 他很会享受,虽然躺在棺材中,他仍然心平气和的闭目养神! 他还抓出身上一块卤肉咬了一口细嚼慢咽。 一个人同这么多死人在一起,若非下定决心,卯足了胆量,是不会像卞不疑这么轻松的。 江湖上有许多事情就如此,一切只要想通,便也海阔天空而不值得大惊小怪。 皇甫山躺在二道大厅右后面的棺材里,这座大厅上一共停了十八具棺材,皇甫山心中在思忖,这些死的人已经三年了,尸体不是腐烂,而是干掉了。 也许干了以后就变成白骨一堆,有许多棺材掀开来就是白骨一堆。 皇甫山并未深思,他在想着小玉儿,如果能救出小玉儿,他会立刻同卞不疑转回百灵岗他也会要求大奶奶,别再叫小玉儿或小雀儿出来了,女孩子在江湖上走动实在不方便。 尤三郎就在第二进大院的右厢房中,他躺在棺材里暗中不舒服,每个人终有一天都会躺在这棺材中,只有不同的是来早与来迟。然而,尤二姐如今怎么样了?自己这把老骨头若有幸,那就是女儿的一番孝心把自己安然的放进棺材中,可是,女儿如今在什么地方? “病神偷”尤三郎躺在棺中直叹气,实在无法闭上眼。 他还偶尔仔细听听附近,如果说这世上没有鬼那是骗人的话,可是.如果这世上真有鬼,今夜自己就会遇上,因为这儿一点人味也没有。 没有人味的地方,当然是鬼地方。 江湖上就有许多人常骂:“鬼地方!”可见这世上真的有鬼,只不过鬼太精灵,很不容易被人发现。 卜夫找了一口棺材特别大的躺进去,他的个头比皇甫山还高还壮,他是在前院的大厅上。 他的那把三十二斤重大砍刀就抱在他的怀里。 卜夫也带了比别人多一倍的干粮,至少可以供他躺在棺材中吃上三五天。 “西凉刀魂”卜夫从来不多想,他只用刀。 他只要动上刀,便会把所有的精神集中在刀上。 他是个可怕的杀手,他的名字在西凉界内赫赫有名,他同尤三郎父女二人走在一起,也是因为尤三郎有三不偷,尤三郎不偷忠臣义士,不偷善人孝子,更不偷贫寒之家。在西凉,有人出价五百两银子叫他去偷一把刀一那把刀就是“西凉刀魂”的三十二斤重大砍刀,但尤三郎拒绝了,因为他早就知道卜夫是个义士。 后来这件事被卜夫知道了,本来看不起尤三郎父女的,却感到他父女的作风而伸出友谊之手,双方相交一扬,竟然成了莫逆! 此刻,卜夫在棺材中啃着肉干,他闭上眼睛吃,果然“另是一番享受”。 外面泛着灰惨惨的光,大雪下得更大了,这时候西北寒风却突然小多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梅花山庄上一连出现五个影子,五个身穿白衣的人。 这些人伪装得很好,如果他们在雪地站着不动,就很难被人发现他们。 五个白衣人先是站在第一进大厅廊上,他们不开口,只见彼此之间比手画脚一番。 五个人的手中好像提着东西,像壶又像罐,却只有拳头那么大小。 只见其中一人手一挥间,另外四个人已分成两批往大厅与后面分别走去。 只有那挥手之人,冷兮兮的站在大廊上来回的蹀踱,他的模样就是个头目身份。 有两个走进第一进大厅上,两个人匆忙的坐在一具棺材底下,另一人已取过一根尖锐的锥子从棺材底部往里面穿进去。 另一人只是托住那个小罐等在下面,直待拿锥子的人拔出锥子,罐子便立刻插过去。 两个人坐在地上接着腐尸上流出的毒水,直冻得一个家伙直搓手。 尸毒毒液并不多,点点滴滴的流了十几滴。 两个人彼此看看,便指着另一具棺材。 于是,二人又分坐在棺材底部。 拿锥子的人在棺材底部摸,直到他摸中一个小洞,便立刻把尖锥子往洞中插进去。 不料他的尖锥只插进去两寸多深,便突然见那棺材盖子“嘭”的一声飞起来,紧接着一声怒骂:“他奶奶的,你们要扎死老子呀。” 大砍刀暴斩而下,“嗤”的一刀便把个刚刚站起的白衣人砍死在棺材旁。 是卜夫,他腰上几乎被扎个洞。 另一白衣人从棺材底部滚向另一棺材下面,就在他翻身站起来的时候,便也撒出一片极光罩向卜夫。 “西凉刀魂”卜夫不作稍让,大砍刀暴砍如电,“呛啷”一声,白衣人的那片极光顿时消失。 白衣人的身形贴三口棺材往另一棺材下面掠,卜夫的第二刀已到,“咔嚓”一声,棺材盖被砍成两截。 “啾!”白衣人发出鬼叫声已跃到厅外面,卜夫大吼如雷,道:“奶奶的,别装鬼了,老子是钟魁,专门来捉鬼的。” 卜夫当然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白衣人是人不是鬼,是鬼就不会用尖东西在棺材下面戳了。 此刻,站在廊上的白衣人让过自己的人迎上追杀过来的卜夫,他手上不带家伙,但抖手间便是三点黑星打击,幸好卜夫刀宽眼又尖,三声丁当之后,卜夫已咬牙切齿大声骂:“他奶奶的,你有什么厉害的破铜烂铁都来吧,卜夫爷全接了!” 前面这一喊叫,后面便有了声音。 “啾啾”之声顿起,两团白影往前院奔,尤三郎与皇甫山二人紧紧的追过来。 尤三郎已大声道:“卜夫,兜紧了,抓活的。” 皇甫山不开口,举着双手抓向白衣人身上,白衣人吃他一把抓牢,立刻回身一刀杀,皇甫山一声冷笑,回手扣住那白衣人的握刀右腕,便也闻得一声骨头碎裂声——金手指比刀还厉害。 好凄厉的一声尖叫,叫声出口,便闻得皇甫山道:“是个女子。” 忽然间那白衣女子不动了,皇甫山吃一惊,忙低头看,只见一口黑血自那女子口中往外溢。 白衣女子死了,当然是自戕而亡。 尤三郎追的女子不见了,正看到卜夫在同一个白衣人杀在一起,他的金剑拔出来了。 “断流”发出灿烂的光华,便白雪也被照射得发出一片霞芒。 尤三郎大声道:“卜兄,我来收拾他。” 那白衣人见尤三郎手中金剑,似乎吃一惊,立刻拔身而起四丈高,往院墙上飞去。 “回去!” 这声音来得突然,白衣人真听话,一个筋斗又翻回大院的雪地上! 皇甫山的眼最尖,发现两个白衣人正要从一片梅树间往后面溜,他已到了那两个白衣人身边。 皇甫山冷冷不出手,甚至说出的话也温柔多了:“二位,别躲了,我不杀女人。” 两个白衣人猛回头,果然发现一个瘦高的人在后面,一愣之间,皇甫山又道:“别怕,我手上没有刀。” 他还把双手摊开,是没有拿刀——但他的十指与双掌比刀还厉害。 两个白衣人似乎放心多了,只是对望一眼,突然两人疾杀回来,两把锐芒射出冷冷的极光,那么冷酷的往皇甫山的身上捅皇甫山的双手疾合又分,两个白衣人已抖着手腕频频呼痛不已,二人的尖刀早已不见了。 皇甫山一把扭住一个白衣人的左臂反转到后面,另一手去抓另一白衣人。 他怕白衣人会自杀,立刻又道:“我绝不会杀你们,如果有必要,我还会保护你们。” 然而,他的话刚说完,两个白衣人竟然与前面一人一样的不动了。 皇甫山看看二人,发觉是两个女人且正自口吐黑血,不由血脉喷张,几乎要振臂大叫了。 原本跃上高墙欲逃的白衣人,他刚站在墙头上,便迎面抖来一阵劲风,被打下院子里,那是卞不疑的铁袖功。 卜夫与尤三郎再一次围上那人的时候,卞不疑在问皇甫山,道:“他们都死了?” 皇甫山道:“嚼舌而亡又不像,口中流的是黑血。” 卞不疑惊讶的道:“这是什么毒?” 他慢慢在移动,移动向正在与尤三郎卜夫二人力战的那白衣人。 卞不疑也发觉,面前这白衣人的武功要比与皇甫山斗的二人武功似要高多了。 他不能再叫这个白衣人自杀——他在等候着,一旦这白衣人落败,他便立刻出手封住他的穴道。 卞不疑是大夫,他的点穴手法也是一绝。 白衣人并未久战,他在尤三郎的金剑疾削下,快如脱兔的又自卜夫的大砍刀下跃向一片梅树间。 卞不疑大吼如虎,斜刺里便去拦阻,皇甫山也绕上那白衣人必经的一段陡墙去拦截。 却不料白衣人去的方向只是虚幌一招,他真正的逃生之路是在尤三郎追来的方向。 白衣人从梅林中一弹而回,便也打出九粒黑星也似的毒镖。 卜夫大叫:“尤兄小心。” 尤三郎便立刻与卜夫二人往侧躲,白衣人便利用这一空间飞越过三株梅树而落在墙头上。 墙外面正是一片梅树林子,雪花铺地,梅树盛开,只那么一闪之间,白衣人便不见了。 白衣人的白衣衫帮了大忙,他只几个闪掠与提踪便立刻消失不见。 卞不疑皇甫山二人直跺脚,远远的看着那白衣人遁去而无法追上。 尤三郎大声道:“娘的老屁,这家伙像个有毒泥鳅,身法之快,叫人难以想像。” 卜夫道:“我杀了一个,那个逃走的我发现他站在厅廊上,这家伙一定是领班的。” 卞不疑道:“我们听到你的吼声,就知道有情况,推棺盖追出来,已发觉两个白衣人往前跑。” 皇甫山直叫可惜不已。 尤三郎道:“再要抓他们怕更难了。” 卞不疑不开口,他慢慢踱到大厅廊上。 他好像是在避风雪,就在他站定以后,立刻问卜夫,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卜夫反手摸着背,道:“可也真是巧合,我躺在棺材中嚼着肉,忽觉背上猛一痛,急忙把腰一挺,好家伙,一根尖锥子插进来了,我若不是闪的高,那锥子一定会插进我后腰。” 他又摸摸后背,道:“我立刻发觉有人在我的棺材下面弄诈,推开棺盖就出刀,一刀便砍倒一个在里面,另一个逃到大厅外,嘿,正遇上刚才逃走的白衣人。” 卞不疑招呼皇甫山三人把四个白衣女人的尸体拖进大厅廊上,他对尤三郎道:“都是大脚女人,你们仔细看。” 白雪照映中,果然穿着靴子的双脚大如男人的脚丫子,卜夫还伸出自己的脚去比一比,当然还是他的脚丫子大,因为他是个七尺大汉。 卞不疑对三人低声道:“我敢说,这些人都是住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 皇甫山道:“我也知道他们住在这附近,可是我们怎么找不到?”卞不疑道:“这些人并未准备什么吃的,他们只是来此地执行一项令人吃惊的任务。” 卜夫道:“用锥子戳尸体?” 卞不疑道:“他们在戳破尸体,接那流出的尸毒。” 尤三郎道:“然后用尸毒去制造毒镖。” 卞不疑道:“尸毒只是配毒的一种,也是主要的一种,如果各位不相信,我们天明以后仔细看……” 皇甫山道:“卞不疑,以你看,这人是不是梅花山庄大血案凶手?” 卞不疑道:“这就很难说了,也许这儿停着七十二具尸体,便也把那人引到此地来了。” 尤三郎道:“如果尸毒真是这人配制毒镖的材料,这人又会是谁?” 卞不疑道:“梅花山庄庄主‘千面太岁’柯方达一家满门就死在这里,江湖上便再也想不出谁会有此狠毒之心,也许……” 他未再往下说,因为他发觉地上躺的四个白衣人的面皮在起泡,皮肤也在移动。 卞不疑动容了! 皇甫山也发觉了,他几乎弹身而起,因为有一道血水正往他的身边流过来。 卞不疑吃惊的道:“果然与谭平的一样,谭平就是这样死的。” 卜夫沉声道:“又是尸毒,刚才没有捉住那人,实在太可惜了。” 卞不疑道:“看到这种情形,我为小玉儿她们三位担心了,万一她们也受到这种剧毒所控制,那将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皇甫山闻得卞不疑提起小玉儿,心头立刻一沉,双手十指发出五月花炮似的声音,道:“这个神秘的家伙,他到底有什么野心?” 卞不疑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人的野心一定很可怕,他企图以毒来控制武林。” 尤三郎道:“多少年已不曾听过‘武林盟主’四个字了,难道这人企图夺取盟主之位?” 卞不疑道:“武林之尊地位何其崇高,非德高望重之人兼以武功已至登峰造极者方有希望。如果只以武功,甚至阴毒而妄想,只怕就免不了一场杀戮了。” 皇甫山道:“大奶奶从不曾想过什么武林盟主之位,她老人家的武功……” 尤三郎道:“大奶奶是谁?你二位好像提到这位老太太,总是一副十分恭敬的样子。” 卞不疑失笑,道:“我们都是大奶奶照顾长大的。” 尤三郎道:“原来你们都是一家人。” 皇甫山道:“我们住在百灵岗。” 尤三郎吃惊的道:“江湖上传言,百灵岗百神仙,难道你们……” 一笑,卞不疑道:“百灵岗只住有人,尤兄,别多猜了,我们且等天亮之后细查棺材吧。” 没有多久天就亮了。 天不但亮了,便雪也小多了,然而天还是灰蒙蒙的。 冬天落雪天总是一片灰暗色。 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开始行动了。 尤三郎与卜夫背靠背仍然闭目养神,折腾一夜实在应该好好睡一觉了。 卜夫是被尤三郎推醒的——尤三郎发觉响动声,睁眼一看,竟是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正在地上探视着一个铁罐子,他立刻把卜夫推醒。 尤三郎与卜夫走进大厅上,卞不疑弯着腰在查看一具一具棺材底部。 他未开口,便对皇甫山道:“这铁罐是用来装尸毒血水的,这些尸体与厢房中的棺材底部是一样,都被戳穿底部了。” 皇甫山见尤三郎与卜夫走进来,便露出他那惯有的微笑,道:“二位,梅花山庄大血案的线索出现了。” 尤三郎精芒厉然,道:“怎么,二位发现了什么?” 卜夫也沉声道:“这件轰动江湖的灭门血案已三年了,似乎已被人们淡忘,怎么可能……” 皇甫山指着几具棺材,道:“二位可以看看这些棺材底部,早已为人凿穿了洞,他们盗取尸流血水,为的是炼治一种毒镖,也许……” 卞不疑接道:“也许不只毒镖一种。” 尤三郎道:“杀人只是为了盗取尸流血水?” 卜夫摇着头,道:“太玄疑了吧?” 卞不疑道:“一条线索就可以抽丝剥茧,我们找了三年了,终于有了可以推理的线索。” 皇甫山道:“只是一条线索,我们……” 卞不疑道:“我就可以由此一条线索上往深处发觉,皇甫山,我忽然想到这些尸体。” 皇甫山道:“柯方达一家满门的尸体。” 卞不疑道:“由这些尸体上研判,我们可以断定戈长江是否知道这一大血案。” 尤三郎惊异的道:“卞兄以为快乐堡堡主戈长江是此大血案凶手?” 卞不疑道:“至少他知道。” 尤三郎道:“要如何证明?” 卞不疑道:“戈长江的角头赵胆为戈长江出馊主意,前来盗取十五口棺材。” 尤三郎吃惊,道:“有这种事?” 皇甫山道:“表面上看,戈长江可以节省不少银子。” 卞不疑道:“快乐堡的人盗棺材,为什么不在前面厢房中盗取?那里不是更方便吗?为什么跑到后面盗棺?” 他顿了一下,又道:“快乐堡盗走的棺材必然已经在棺材下面凿过洞的,尸体也是干掉了的。” 皇甫山道:“那些已经被抽干了的尸体。” 卞不疑道:“有许多尚未被抽取尸体血水的棺材,里面的尸体一定未干,而且棺材底部仍然完整。” 尤三郎与卜夫二人立刻底头去查看棺材底部,尤三郎已惊异的道:“果然有的有小孔。” 卞不疑道:“我们可以打开两具棺材来对照,那有孔的棺材只怕早已白骨一堆了。” 皇甫山道:“若真如此,我们立刻赶往快乐堡挖那些棺材查验。” 卜夫道:“我们还等什么?开棺吧!” 卞不疑在大厅上低头找了两具棺材,道:“就是这两具,我们打开看看。” 皇甫山用起金手指,“咔嚓”一声掀起那钉牢的棺盖。 另一边,卜夫的大砍刀插入棺盖猛一切。 于是,两口棺材掀开了。 四个人立刻看向棺材内,卞不疑不由得一声惊呼。 皇甫山更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卜夫吃惊中尤三郎已大叫,道:“奇怪呀,怎么面皮还好端端的未破烂,而……” 卜夫正要伸手去摸,早被卞不疑出手拦住,道:“不可以触动。” 卜夫道:“有毒?” 卞不疑道:“那倒不是。” 卜夫道:“卞兄,你有何高见?” 卞不疑伸手去摸着尸体,不由吃惊的道:“已是白骨一堆了,隔着衣衫你们摸,什么肉也没有了,但是尸体的这张面……” 皇甫山道:“这人一定死前易过容了。” 卞不疑掀起尸体上衣,衣下面只有白骨,他再伸手去摸尸体面皮,果然一触即破,他吃惊了。 转身到另一棺材边。 皇甫山与尤三郎卜夫,三人便也跟过来看,只见这尸体仍然只是腐尸,棺材底部尚未凿穿。 卞不疑伸手去摸尸体面皮,只一触,便发觉也是易过容的尸体——他几乎愣住了。 皇甫山道:“卞不疑,这是怎么一回事?” 尤三郎道:“易容本就非平常之事,这些梅花山庄的人为什么会在死前易容?” 卞不疑道:“死前死后实难定论,不过这人的易容术十分巧妙。” 皇甫山道:“卞不疑,你忘了柯方达的外号,人称‘千面太岁’,当然他的人也善于易容之术。” 卞不疑突然双目一亮,道:“我们为什么不去看看柯方达?他是否也易过容?” 尤三郎道:“卞兄,你的线索好像就是这血案的关键,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皇甫山已找到大厅中央,从棺材前面看,便知那是柯方达的棺材。 卞不疑三人也围上来了。 几个人匆忙的打开棺盖看,只见柯方达的尸体十分完整,半张面似乎受过伤,但仍然可以分辨出那人是柯方达。 皇甫山道:“受过伤的面,应不会是易过容的了。” 卞不疑突然出手抓去,便也抓起一张人皮面具。 四个人大吃一惊,因为躺在棺材中的并非是柯方达,而是另外一个人。 这人,唔!面皮已烂,泛着紫色,双目凸出,实在令人难以辨认。 尤三郎却眨着眼睛,道:“他好像一个人。” 卞不疑惊喜的道:“你会认出来?谁?” 尤三郎道:“我在四五年前与我那丫头去过一趟龙门堡,见过龙门堡堡主‘赤龙’阴长生,这人有点像……” 卞不疑有些失望的道:“龙门堡主阴长生活得好端端,怎么会是他?” 尤三郎道:“我只是觉得这人有些像阴堡主。” 皇甫山道:“柯方达哪里去了?” 卞不疑道:“也许就在这些棺材中的某一具之中。” 卜夫道:“难道我们还要每一具棺材找一遍?” 卞不疑看看大厅的棺材,数一数就是二十五。 梅花山庄死了七十二口之众,棺材都未下葬,一具具棺材并未放在地上,而是支在凳子上。 他看看外面,大雪似乎就要停了。 皇甫山不知如何决定,惊动死人总是一件有伤阴德的事情,他不打算每一口棺材都打开。 人已死了三年,尸已腐烂白骨,如果再去打开,就是那股子尸臭味也够呛人的了。 不料,卞不疑突然沉声,道:“开棺,我们一定要找到柯方达的尸体!” 尤三郎道:“卞兄,这里除了盗走十五具棺材,尚有五十七具棺材,难道我们都要打开?” 卞不疑重重的点着头,道:“不但找出柯方达的尸体,更看看是否每一具尸体都经过易容。” 他后面的话引起尤三郎三人的兴趣,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点着头…… 于是,四个人一齐动手开棺,他们从大厅到两边厢房,再由前院开到后院。 三道大院的棺材全都打开过,便也令四人大吃一惊。 他们发现每一具棺材的尸均易过容,这太不可思议了。 令他们吃惊的是柯方达的尸体根本不在这些棺材里。 卞不疑沉重的对皇甫山道:“难道柯方达还活在这个世上?” 皇甫山道:“不可能,如果他还活着,难道不为这些人报仇?休忘了,这些都是他的亲人。” 卞不疑道:“如果这些人不是他的亲人呢?” 尤三郎大叫,道:“卞兄,好大胆的假设。” 卞不疑道:“当然,我会小心求证。” 皇甫山道:“如何求证?我们连找到小玉儿也不曾,还能求证什么?” 卞不疑道:“那个掳去小玉儿的人,一定是真凶,难道你们忘了,谭平的老婆就是易过容的。” 皇甫山道:“卞不疑,你以为那人会是谁?” 卞不疑道:“这人应该是‘千面太岁’柯方达。” 尤三郎道:“不可能,柯方达为何会杀了他自己的人?梅花山庄本就是他的,而且……” 卞不疑冷笑,道:“这些人不一定是柯方达的人,江湖上想成大事的人,往往就会做出叫人难以想像的怪事,我以为柯方达的野心很可怕。” 皇甫山道:“怎么说?” 卞不疑道:“他一定想夺那武林盟主之位,躲在暗中修炼什么阴毒的功夫,一旦完成,也就是江湖血腥又起的时候。” 皇甫山道:“你的推论,令我无法反驳!” 卞不疑摸摸怀中的“龙角”,心中一阵激动,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之内,有两件事情令他想不通。 其一,龙角怎么会在梁心的当铺里? 其二,柯方达会不会就是那个躲在暗中的神秘人物? 至于尤三郎手中的金剑,又是怎么解释?龙门堡的镇堡之物金剑遗失,“赤龙”阴长生会不追查? 这些问题中的问题,令卞不疑大感头痛。 他坐在一角不开口了。 他必须要深思一番。 皇甫山没有再追问,因为他知道卞不疑在动脑筋。这时候,大雪停了,外面的西北风也停了。 尤三郎突然问道:“快过年了吧?唉,只怕今年不能同我那宝贝女儿一起过新年了,她在那儿哟!” 卜夫道:“尤兄,别伤心,我有个预感,尤二姐一定很平安。” 卞不疑突然的道:“柯方达虽然人很奸诈狠毒,却并非是个大色魔,我们失踪的都是美丽姑娘,只有这一点令我想不通。” 尤三郎道:“江湖上有个大色魔,我不说你们也听说过,他就是‘西河黑虎’帅天浩。” 皇甫山道:“西河黑虎……虎牙镖……” 卞不疑猛吃一惊,道:“那帅天浩不是失踪多年了?难道他就是那神秘的家伙?” 四个人一时间难以开口了,卞不疑伸手搔着头发,那种苦思不解的表情,实在令人看了不忍。 皇甫山就劝卞不疑,道:“卞不疑,睡一觉吧,也许睡上一觉你就会想出来了。” 卞不疑想不通他想知道的问题,甚至他四人又在梅花山庄上守株待兔三天半,仍然不见白衣人再出现,这种情况令卞不疑更想不通! 就在四个人吃的已完,卞不疑突然对皇甫山道:“皇甫山,我们回去挨骂吧。” 皇甫山怔了一下,道:“回百灵岗?” 卞不疑道:“问题我想不通,但我们已经有了线索,勉强可以回去向大奶奶交待了。” 皇甫山道:“我不回去,事情未办成,怎么回去?” 他顿了一下,又道:“卞不疑,休忘了小玉儿还有你的新婚妻子欧阳小倩!” 卞不疑道:“皇甫山,我们也没有粮食了,不能在此地呆下去了。” 皇甫山也知道在谭平的洞室弄的吃食已用完,所以他也无法回答卞不疑的话。 卞不疑道:“天亮我们走。” 尤三郎道:“总得再想个办法,去找出白衣人,我实在想我的女儿尤二姐。” 卞不疑忽然坐直身子,道:“梅花山庄死的一定全是外人,此地南方距龙门堡不过七_卜里,中间隔着一座大荒山,不如我们去一趟龙门堡,试探一下阴长生,看那老儿知道不知道这件大血案的点点滴滴。” 尤三郎道:“线索多了,便加以整理,一定可以理出个头绪来。” 皇甫山道:“曾闻梅花山庄与龙门堡有过节,双方还曾对杀对砍过,梅花山庄大血案之后,阴长生见人就拍手叫报应,他高兴已极,他是不会帮助破案的。” 卞不疑道:“大奶奶就曾如此说过。” 皇甫山接道:“大奶奶也曾说过,阴长生是个讲仁义的汉子,他不会赶尽杀绝——所以我从未曾想去龙门堡找阴长生。” 卞不疑道:“这一回我们四个人前去龙门堡,我们借口顺道拜访。” 尤三郎摸一摸怀中金剑,道:“倒要试探着问一问他的镇堡金剑哪里去了。” 卜夫笑道:“金剑不是在你怀中吗?尤兄,你不能多问,因为你的职业关系,实在不适合问别人的宝贝在哪里,是吗?” 他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尤三郎道:“阴长生应该知道我的作风,他不会对我起什么疑心的。” 卞不疑道:“再有一个更次就要天亮了,大家睡吧,白衣人是不会再出现了。” 不料他的话刚落,附近传来“啾啾”之声。 声音好像是两个,又那么尖得有些刺耳。 皇甫山不信有鬼。 他早就把鬼当成了恶人——江湖上不少人咒骂恶人为“鬼东西”。 他的动作很快,未闻风声,便已跃在大厅廊上的巨大柱子后! 他掩护着自己的身子,双目直视院子两边,果然,就在右前方的回廊边上,两团人影如飞般的上了房。 那不是白衣人,皇甫山发现一个稍高的人是一身彩衣,那较矮的好像是土黄色。 二人的动作真快,跃上房顶就往后院飞掠。 皇甫山等到两团人影跃过屋脊,便腾空也上了房。 他心中早已明白,他的地位是堵住两团人影退路。 皇甫山也知道,卞不疑一定从屏风后面潜入后院里。 尤三郎与卜夫二人分从左右厢房外的走廊包抄过去。 他们四个人早就议定好了,只要一旦敌人出现,四个人就形成包围,绝不轻易放走敌人。 他们在这儿已经快四天了。 与死了这么多的尸体共处四天,又是在大雪天,可也真叫四个人窝囊。 此刻,敌人突然出现,四个人精神大了。 两团人影往第二进大厅跃去,只觉得二人的轻功十分高绝,皇甫山真想冷笑出声,因为那两团人影在装鬼。 两团人影落在厅廊上,便立刻跳跃着往里面去,那模样就好像两团幽灵在飘动。 但皇甫山知道那是人,两个都不高的人,尤其那个身穿土黄色短靠头还戴黄皮帽的更矮。 当然,再是矮也没有谭平夫妻二人矮。 就在这二人跃进二道大厅上的时候,皇甫山已堵住在走廊上,他不追进去了。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九章 鹊巢鸠占 卞不疑果然在后面的屏风那里闪出来了。 他一出现就直逼两团人影扑击过去。 卞不疑不开口,他只出手去抓。 尤三郎开口就是骂:“他娘的老屁,老子久候多时了,再出来。” “啾啾……” 又是连声鬼叫…… 那面,卜夫的大砍刀平削如电,他怪声叫骂:“老子剥了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皮。” 他的大砍刀是砍向那个矮黄短靠的人影,刀出的芒锋发出冷冷的锐啸,便见那团黄影已把身子平飞在空中,那么乖巧的躲过卜夫一刀劈。 稍高的一个身穿彩衣,他只闪过尤三郎的金剑便掠在卞不疑身前,隔着两具棺材发出—声“啾”。 不料身后面金光一闪,皇甫山的金手指出手了。 皇甫山没有切那影子的喉,他去抓他的背,而且也抓到了——那影子猛吃一惊回过身,也只叫了一声便投入皇甫山的怀中。 皇甫山抓到那团彩影,却见彩影转而投入怀抱中,他以为对方在施诈,右手金手指已快触及对方咽喉。 皇甫山的“金指锁喉”厉害无匹,不料对方已开口,道:“阿山哥!” 皇甫山立刻听出来了,他也及时收住右手攻势。 他惊讶的道:“小雀儿,怎么会是你?” 不错,来的正是小雀儿! 不但小雀儿来了,而且小雀儿也把皇甫山小兄弟“奇怪童子”也带来了。 “奇怪童子”童三并不是皇甫山的亲兄弟,但二人的感情比亲兄弟还亲,上次皇甫山还问过小玉儿“奇怪童子”童三在百灵岗的情形。 卞不疑开口了。 他大声的道:“别打了,都是自家人。” 小雀儿已对腾跃中的童三叫道:“奇怪童子,快过来,阿山哥在此。” 三个筋斗连一气,童三好快的身法落在皇甫山面前,他回头指着卜夫,道:“那个大个子是谁,他的刀好像比我还重几斤。” 童三今年十二岁,干瘦得就像皮包骨,可是一身轻功了不起,比个猴子还利落。 卞不疑与尤三郎卜夫都围过来了。 卞不疑拍拍童三的头,笑道:“两年未见你这娃儿,怎的还是骨瘦如柴,也不长。” 童三笑笑,道:“我的功夫长进就行了。” 皇甫山道:“你想出来,一定在百灵岗上拼命练。” 小雀儿笑道:“大奶奶考他三级跳,跳完了方才答应叫他来找你们的。” 皇甫山高兴的道:“童三,你通过了,恭喜!” 卜夫粗声问:“什么三级跳?” 卞不疑道:“百灵岗上的规矩,如想下山岗,最少也会保命,所以才有三级跳。” 他拍拍童三,又道:“能躲刀、躲镖、躲追,这三躲就叫三级跳!” 卜夫道:“难怪刚才他从我的刀下溜掉,嘿……” 童三笑道:“你再十刀也砍不着,不过……你的刀很有力量。” 卜夫大笑起来…… 皇甫山道:“小雀儿,你怎么带他到此地来?太危险了,而且我们正打算回百灵岗……” 至少卞不疑打算回去向大奶奶请教几个问题,他准备把这里发现的去请大奶奶决定。 卞不疑忽然对小雀儿道:“你来的正好,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小雀儿很高兴卞不疑这句话,因为她一心想与皇甫山在一起,她在百灵岗把水仙石秀送到就想赶回来了,只不过有个童三缠着要出来。 小雀儿走向卞不疑,道:“卞大夫,你的意思是我早该来了?我是早就要来了,因为我也想着阿山哥。” 当着这么几位,她的话说的很自然,让人听了并不觉着有什么害臊的。 卞不疑道:“早来不见得好,此时来的巧。” 小雀儿道:“怎么巧?” 卞不疑道:“有几件事情得马上请示大奶奶,你来了,就请你立刻赶回去。” 小雀儿闻言,跳着脚反抗,道:“我不去,我成了你们送信送人的公差了,我不干。” 卞不疑伸手拉过小雀儿,他把小雀儿拉到暗处,叽叽喳喳的也不知对小雀儿说了些什么话,最后他还指一指皇甫山。 小雀儿大声高兴的道:“卞大夫,你不会骗我吧?” 卞不疑道:“当然不会。” 他又自怀中取了个包裹,十分小心的交在小雀儿手中,又道:“拿回去请大奶奶看看,记住金剑龙角之事,我们在这里再等几天,也许还会碰上更有利的线索。” 小雀儿也觉事态严重,不再坚持了。 她走近皇甫山面前,道:“阿山哥,我被卞大夫说动了,我又得要赶回百灵岗了。” 皇甫山道:“听卞不疑的话,他总是有道理。” 小雀儿拉拉皇甫山的手,道:“小玉儿还未找到?” 皇甫山道:“还有尤二姐与欧阳姑娘……” 他看看卞不疑,遂又笑道:“对了,倒忘了告诉你们,卞不疑有家室了,他娶了一位如花美娇娃。” 小雀儿笑道:“真的?卞大嫂子人呢?” 皇甫山看看卞不疑,因为他不便说。 卞不疑苦哈哈的道:“与小玉儿一样,夫妻只一夜她就不见了。” “卞大嫂是哪一位?”小雀儿仍然高兴,她拉拉卞不疑,又道:“我回去告诉大奶奶知道。” 卞不疑道:“你别对大奶奶提这事,等我找到了再一齐带回去。” 小雀儿道:“卞大嫂叫什么名字呀?” 卞不疑道:“欧阳玉环女儿,欧阳小倩。” 小雀儿腾身而去,她人在空中嗤嗤笑,道:“欧阳小倩,嘻嘻……” 现在,卞不疑这里又多了个“奇怪童子”童三。 皇甫山问童三,道:“你怕鬼不怕?” “奇怪童子”童三笑问:“什么是鬼?” 皇甫山怔了一下。 尤三郎道:“你连鬼也不知道?” 童三笑笑,道:“我没见过鬼,你见过?” 尤三郎猛一瞪眼,道:“人死了就变成鬼!” 他指着大厅中的棺材,又道:“这里就有不少鬼,娃儿小心了!” 童三道:“阿山哥打得过鬼吧?” 尤三郎道:“鬼不打人,鬼会吓死人!” 童三道:“人死骨一堆,才不会变成鬼,我不信。” 便在这时候,卞不疑突然一拍手,道:“各位,不就是快过新年了?我们何不赶去龙门堡,‘赤龙’阴长生与我也有一面之缘。” 尤三郎道:“你们去吧,我不打算去。” 他怀中有一把金剑,那是龙门堡镇堡之物,如果由他带进龙门堡,一定麻烦大了。 卜夫道:“你不去,我也不去!” 卞不疑当然知道尤三郎的用意,便笑笑,道:“尤兄,你暂时把金剑交给我,等我们离开龙门堡,我立刻再将金剑还你,如何?” 皇甫山道:“我担保!” 卞不疑道:“如今我们必须把力量集中,尤兄,令媛还未找到呀。” 卞不疑总是会搔痒搔在痒处,他提到尤二姐,便立刻见尤三郎取出金剑交在卞不疑手中,道:“看你的了,卞兄,我完全为了我那宝贝女儿。” 他也同意去龙门堡了。 卞不疑道:“既然发现柯方达未死,而这里死的人又不是梅花山庄的人,这件秘密一旦传扬江湖,必然轰动整个武林,从现在开始,我们更加倍小心,步步不能走错,以我推测,凶手应该出现了!” 皇甫山道:“卞不疑,你要什么时候去龙门堡?” 卞不疑道:“立刻走。” 童三立刻问皇甫山,道:“阿山哥,我去不去?你也去吗?” 皇甫山道:“我们一齐去!” 卞不疑道:“不,童三不必去,他留下来!” 皇甫山道:“不可以,童三一点江湖经验也没有,他才十三岁不到。” 卞不疑道:“皇甫山,冲杀搏斗你站前面,运筹帷幄你得听我的。” 他对童三又道:“童三,你留下来,可是切记不要出头,更不许同人打起来,发现什么只须谨记,回来再告诉我们。” 童三道:“我就躲在这大宅子里?” 尤三郎笑道:“你不怕鬼。” 童三道:“我怕人,因为大奶奶常说人比鬼有时候更可怕。” 尤三郎道:“你怕人了?” 童三道:“我也不怕人,人都不怕,鬼更不怕了。” 卞不疑笑笑,道:“童三,好好藏起来,以你的轻功,你不会有问题的。” 皇甫山道:“童三,自己多加小心,我不能留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童三笑道:“阿山哥,请放心,我自会琢磨!” 卞不疑又交待童三几件事以后,趁着天色刚亮,卞不疑四个便匆匆的走了。 龙门堡就在龙门峡口不远处,远处一道大河,从龙门峡转了个大弯,那道弯便叫龙门弯,这儿相距梅花山庄还不到七十里。自从梅花山庄出事以后,龙门堡变了,变得不与江湖上来往,更谢绝一切应酬,“赤龙”阴长生便宣布龙门堡退出江湖。阴长生本人也不在江湖上走动了。 龙门堡对面的大河上本来是一条长木桥,却因阴长生决心与江湖朋友断绝往来而拆了大木桥,于是龙门堡对外交通便是那艘仅有的渡船。 现在,卞不疑四个人就站在河岸的大石头上,那是一段小小石堤,只够靠上渡船。 渡船正靠在石堤边上,但渡船却不往对岸撑,因为卞不疑拿不出龙门堡堡主阴长生的请柬,而明天就是年三十了,龙门堡不留客。 卞不疑觉着奇怪,梅花山庄大血案竟然把阴长生也吓的足不涉江湖了。 阴长生本是好客之士,在卞不疑的印象中,好像阴长生十分豪情。 一个豪情之士怎会突然变得如此消极? 他抱拳对渡船上的两个青袍大汉,道:“二位,请过河转告一声,就说金树坡卞不疑顺道前来拜访。” 有个手持竹篙大汉沉声,道:“走吧,朋友,堡主已三年不见江湖朋友,因为他老人家对江湖朋友失去信心了。” 另一个更干脆的道:“直接了当的说吧,我们堡主已寒心了,什么仁?什么义?都是狗屁。” 卞不疑道:“二位如此对待贵堡主的朋友?” 持竹篙的冷冷道:“三年来我们就是这样拒绝来人进堡去打扰我们堡主清静。” 皇甫山遥望向河对岸的龙门堡,隐约可见堡中飞檐重角,亭台楼阁,此刻屋面与山坡均披着白雪,更显得一片冷艳与萧煞,不由问卞不疑,道:“我们有必要见阴长生吗?” 卞不疑道:“我以为至少可以在阴堡主那里得知些什么,而且……” 他摸摸由尤三郎交过来的金剑,又道:“有两件宝物是他的,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不要了。” 皇甫山道:“别人丢了东西不要,也并不是什么大惊小怪之事。” 卜夫已粗声道:“走吧,卞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自有去处,咱们非得去他的龙门堡不成?” 尤三郎道:“卞兄,如此看来,我们有再商榷的必要。” 卞不疑道:“明日就是年三十了,我们到哪儿过年?” 尤三郎道:“先离开此地再计较。” 卞不疑看看两个青袍大汉模样,那副冷傲样子,真令人心中不舒服。 他本想见阴长生本人,他准备在阴长生身上发现些什么,不料大木桥换成渡船,他们见不到阴长生。 卞不疑转身走,他忽然回头对船上两个大汉,道:“烦转告阴堡主,就说金树坡的卞不疑拜访不遇,我们走了,虽然他不见我们,不过贵堡以后有什么疑难杂症,仍然欢迎他去金树坡找我。” 有个大汉嘿嘿冷笑,道:“罗嗦!” 皇甫山想发作,却被卞不疑拉着不放手。 四个人退出十几里外。 尤三郎道:“总会有办法过河的,我们大家想……” 卞不疑道:“怎么想?这条大河宽有五十丈外,如今又是冬天,有些地方还结了冻,若是下河游过去,只怕游一半就冻成冰人了。” 皇甫山道:“我以为来硬的,我们抢船。” 卞不疑摇头,道:“抢不得,我们还不能同阴长生翻脸,何况我们无端找上门。” 卜夫道:“咱们强过河,见了面再道歉。” 卞不疑想了一下,点点头,道:“不失为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就这么办了。” 他转而对皇甫山又道:“我们不伤人,你出手要有分寸。” 重重的点点头,皇甫山道:“交给我了!” 四个人去而复返,而且走的十分疾,眨眼之间又到了短堤边上。 卞不疑未上船,他笑笑。 两个青袍大汉沉声,道:“又来哕嗦!” 卞不疑道:“不是哕嗦,天都快黑了,我们过河在堡门下住一晚,明日早再走路,也就不用通知阴堡主了。” 持篙大汉只说两个字:“不行!” 另一大汉说的更少,他只说一个字:“滚!” 皇甫山的动作就好像岸边刮起的一一阵风,那人的“滚”字刚出口,他的金手指已点上那人的气海,未等另一人持竹篙打上身,皇甫山只一个侧旋,便将那人一掌击昏。 他果然没有要这两个人的命。 卞不疑道:“皇甫山,你撑船!” 皇甫山道:“记得在百灵岗的时候你的撑船技术比我的高明!” 卞不疑道:“我要在河面上动脑筋,更何况是你把两个撑船的打昏!” 皇甫山干干一笑,抬起竹篙便顶向河底,那船往对岸移动着,尤三郎道:“阴长生如果知道我们强行过河,且又打伤他的人,一定会下逐客令。” 卞不疑道:“我只担心见不到阴长生本人。” 卜夫冷哼一声,道:“他若不见,我们就往他住的地方闯去,看他见不见。” 卞不疑忙向卜夫与尤三郎解释,道:“二位千万要记住,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尤三郎道:“我们已经打昏他的人了。” 卞不疑道:“我们可以解释,我们也道歉,因为我们只是来借住。” 渡船靠上岸边了,奇怪的是岸上已站了三个人,有个中年壮汉已双手抱拳,满面堆笑的对渡船上的卞不疑四人相当有礼貌的道:“四位贵客,大冷的天赶来龙门堡一定有什么要事吧?” 这人不提船上躺的两个人,他甚至连看一眼也没有,就好像渡船上根本没有这两个人的存在。卞不疑抱拳回敬,道:“在下金树坡卞不疑,曾与贵堡主有过一面之缘,这是顺道来向阴堡主拜个早年,别无他事。” 他看看船上躺的两人,又笑笑,道:“这两位兄弟十分尽职,我们只好不敬了。” 他向皇甫山施个眼色,皇甫山当然明白,立刻伸手将两个青袍大汉拍醒。 又是那先前持竹篙的大汉吼起来。 他只吼了一半便看到岸上的壮汉,忙戟指卞不疑对那壮汉道:“他们可恶,霸王硬上弓打昏了我们。” 另一青袍大汉道:“贝总管,他们……” 原来那壮汉姓贝。 姓贝的已沉声叱道:“多一半是你二人不会说话,得罪了人家。” 他又冲着卞不疑四人重重抱拳,道:“上门就是客,四位请随在下来……” 卞不疑心中暗自高兴,只要能进龙门堡,见了阴长生本人,什么事情也好说了。 卞不疑当先下得渡船,他发觉姓贝的不简单,只那双眼神就透着神秘与精明。 他向姓贝的介绍皇甫山、尤三郎与卜夫三人,不料姓贝的只向这三人点点头。 卜夫心中就不舒服,他面色便也变得不悦。 姓贝的把四人带到龙门堡大门后面左侧,那是一大间客房,里面支着两张大木床,老棉被也有四五床。 屋子里还有一张大方桌,姓贝的已吩咐身后两个人去取茶并升起一盆炭火。 姓贝的热情招呼着卞不疑四个人。 卞不疑喝着热茶诚恳的道:“贝总管,请带我们去拜见阴堡主,登门拜望若是不见到主人,那就……” 一笑,贝总管道:“我不说四位当然不知道,我们堡主不但不见客,便堡里的人也很少见,为了过这个年,我进去几次也未见着。” 卞不疑心中不愉快,姓贝的是个老狐狸。 贝总管又吩咐备上一桌好酒菜,他欠欠身又道:“四位,我若带四位进去,我这总管也完了。” 他环视皇甫山尤三郎与卜夫,笑笑,道:“各位只是顺道拜访,我会等到机会把各位前来的事向堡主回禀。” 卞不疑不开口,他在沉思着。 不旋踵间,三个壮汉送来酒菜,姓贝的坐在下首陪着卞不疑四人吃喝。 酒过三巡,姓贝的道:“我们喝酒,不提江湖事,龙门堡已断绝与江湖往来快三年了。” 卞不疑道:“这又是为什么?” 姓贝的沉声道:“梅花山庄大血案,江湖上又有几个拍胸脯出面的?仁义道德在江湖上已是一钱不值了。” 卞不疑道:“久闻梅花山庄与龙门堡不和,且曾动过干戈,而阴堡主却为柯方达抱不平,难得。” 贝总管面无表情的道:“血腥屠杀,我们龙门堡就干不出来,就算仇恨,也不能血洗全庄老小吧。” 卞不疑无从在姓贝的身上看出什么。 皇甫山也觉贝总管的话有道理。 尤三郎一直不开口,他心中可在不高兴,他的名声与卜夫的威名——一个是驰名江湖的“病神偷”,而卜夫又是“西凉刀魂”,岂料姓贝的竟然不知二人为何方神圣。 却又闻得贝总管道:“今夜四位畅饮尽兴,在下尽力陪饮,明天就是年三十了。” 卞不疑道:“年三十大总管一定很忙,却还要陪我们,真不好意思。” 贝总管笑笑,道:“明日一早我亲送四位过河。” 卞不疑又不开口了。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他已无法可想,因为对方以礼相待,自己怎好翻脸? 皇甫山只要一见到卞不疑不开口,就知道他遇上困难,卞不疑需要多考虑。 客房中两张大床,卞不疑与皇甫山睡一张,另一张睡着卜夫与尤三郎。 三更天尤三郎暗中起来上茅房,不料他发觉有人送上个大木桶,拉屎拉尿就在木桶了。 尤三郎眼睛四下看,十几个青袍大汉守在客房四周,没有一个不在走动的。 这情况他立刻告诉卞不疑,不料卞不疑低声道:“我早就发现了,我们一点机会也没有。” 他又对皇甫山道:“皇甫山,我们好像白跑一趟。” 皇甫山道:“其实我以为我们应该在梅花山庄附近寻找,来此地也不一一定会有什么线索。” 卞不疑道:“我如果亮出金剑,不知阴长生会不会见我们。” 皇甫山道:“不可以,阴长生也许因为丢了两件镇堡宝物而决绝于江湖,你若亮出金剑,他以为是我们盗的,一定会打起来!” 卞不疑道:“这可以由尤三郎解释。” 皇甫山笑笑,道:“谁会相信一个老偷儿的话?” 卞不疑不开口了。 于是,好长的冬夜过去了。 就在皇甫山走向房门口的时候,那门已被推开了,贝总管笑呵呵的走进来。 他只笑了一半,便不笑了,因为他见卞不疑躺在床上打哆嗦。 卞不疑面色很难看,显然他生病了。 卞不疑无力的对贝总管,道:“真对不起,在下受了风寒,怕是要连累贝总管了。” 贝总管皱皱眉,他并未说什么,只叫两个大汉快送上早饭。 卞不疑病了,皇甫山在床边急的吃不下饭——他不用多问,因为他知道这是卞不疑的拖延方法。 卜夫与尤三郎就以为卞不疑病的极重。 这一拖就拖到过午,贝总管带着四个人进来了。 他对皇甫山道:“卞兄病得极重,马上得送他去看大夫,软轿已备,各位一齐走吧!” 不由分说,四个大汉齐动手,厚厚的毯子把卞不疑裹起来,抬着就往堡门外走去。 皇甫山不开口,卞不疑装病不死不活,更是不能开口,尤三郎与卜夫只得跟着走出龙门堡。 这一行也上了渡船,这才发觉渡船上已放着一顶软轿,贝总管吩咐四个抬轿的,一路多加小心。 于是渡船往对岸撑去,卞不疑一肚皮的无奈何。 软轿抬着卞不疑,飞一般的往大道上走着,皇甫山看的吃一惊,这抬轿子的人走的可真够快,像飞一般而使得皇甫山想起梅花山庄附近的大脚女人。 抬轿的一口气抬了二十多里远,卞不疑已在上面叫道:“这轿子晃的我头晕脑胀,快放下我。” 抬轿的停下轿,卞不疑已站起身来,他对皇甫山道:“别叫抬轿的人抬了,让他们回去过年吧。” 皇甫山取出一锭银子塞在一个抬轿大汉手上,笑道:“过年了,总碍讨个彩,各位同去喝酒吧。” 四个大汉一高兴,抬着空轿就往回走。 皇甫山道:“卞不疑,你也没辙了吧。” 卞不疑叹口气,道:“姓贝的太精明了!” 尤三郎道:“阴长生更精明!” 便在这时候,远处两团彩影如飞,带起大道上的雪花纷纷,远远看去,就好像平地刮起两股子龙卷风。 那是人,当然不是风,皇甫山已肃然的道:“是大奶奶,大奶奶亲自来了。” 卞不疑弹身而起,与皇甫山双双立刻迎上去。 卜夫与尤三郎闻得江湖人难得一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婆”于大奶奶亲自赶来,便知事态严重,便也跟在卞不疑皇甫山二人身后迎上去。 两团彩影刹时间在四人面前停住,只见小雀儿跟着一位白发红颜神采飞扬的老太太,皇甫山与卞不疑已弯腰施礼不迭。 老太太并未拿着什么拐杖——她两手空空而来。 小雀儿身上背着个小包包,卞不疑一看便知道是他交给小雀儿带回百灵岗的“龙角”。 于大奶奶看看皇甫山身后的“病神偷”与卜夫二人,点点头,微笑地道:“谁言江湖无仁义,你二位不也算得是仁义之士?破血案,也算为江湖做点事情,二位并不落我们之后。” 尤三郎当初只是要整梁心,他可没打算为梅花山庄大血案而出力,他只是被卷进来了。 虽然如此,于大奶奶仍然一番称赞,这种给予的精神支持,令卜夫与尤三郎十分感激。 卜夫道:“大奶奶,我们愿为你的先锋,听你老人家的吩咐。” 笑笑,很慈祥的,于大奶奶道:“我们共同努力。” 她问卞不疑,道:“我连夜赶来,可有什么消息?” 卞不疑十分小心的把一切经过说了一遍。 于大奶奶白发微抖,道:“你们跟我走。” 小雀儿早就挤在皇甫山身边,她只是微微笑。 抬轿的四个大汉还未到河岸边,于大奶奶一行已经风卷残云般上了渡船。 撑船的人一瞪眼,叱道:“你们走了四个,回来六个,干嘛呀,看龙门堡好欺侮?” 于大奶奶沉声道:“撑船!” 两个大汉闻言一哆嗦,好像中了魔,不由自主的拔篙撑船两个人脸也吓白了。 “龙吟打穴”,江湖上除了于大奶奶之外,普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两个船夫就是一个挨了一个“字”,才不敢再罗嗦。 两个人就好像有人在他们胸口上各打了一拳。 渡船很快靠上岸,于大奶奶对小雀儿道:“赏他们一锭银子。” 小雀儿立刻取出一锭银子放在船舱顶,岸上已闻得贝总管声音,道:“各位怎么又来了?难道装病?” 卞不疑不开口。 于大奶奶在,他不敢多言。 皇甫山也不开口,他们不是怕,而是尊敬大奶奶,养育之恩,他们把大奶奶当成他们心中之神。 于大奶奶跃上岸,道:“阴长生阴贤侄可在?带老身进堡。” 贝总管一怔,道:“老太太,你是……” 干大奶奶道:“他可以不见别人,老身他一定会见,你带路!” 贝总管道:“老太太,贝某并不认识你,更未闻堡主提过有你这位长辈,你老……” 于大奶奶道:“带路,老身一切为你担待。” 贝总管面皮一紧,道:“要见我们堡主,老太太,你得在贝某身上留些什么。” 于大奶奶道:“愚蠢!” 贝总管道:“你包涵,贝某职责所在。” 于大奶奶看看皇甫山一眼,道:“两年多未见你回家了,阿山,看你的了。” 皇甫山恭顺的一礼,错身已闪到贝总管面前。 好快,一对短刀并着送上来,贝总管还发出冷笑声。 皇甫山也冷笑,金手指双手疾举,便也那么准确的夹住对方一对短刀,“咔”!虽短刀的断裂声,皇甫山已掠回来。 贝总管怔住了。 他喃喃的道:“江湖中传言的金手指——晤!可怕!” 于大奶奶点点头,道:“很好,伤刀不伤人,我辈江湖人应具备厚道心肠。” 贝总管无奈,人家没有伤到自己,这已证明对方相当宽厚,还有何话可说? 于大奶奶手一伸,对贝总管道:“带路!” 抛掉手中短刀刃把,贝总管立刻往堡中大厅走去,谁也看不出他的面色在变。 他走在最前面,还未到大厅前面台阶,大厅中忽然走出三个大汉,其中一个面色红润的长髯大汉沉下脸来怒视着贝总管叱道:“违抗我的话你知道下场如何?” 贝总管侧身指向身后的人,于大奶奶已开口,道:“阴堡主,难道连老身也不见?” 台阶上的红面大汉愣然一瞪眼,道:“老太太,你是……” 于大奶奶笑笑,道:“忘了也就算了,阴堡主,有件东西你该知道吧?” 台阶上,阴长生左右看看身边二人,只见那二人也是紧紧的皱着眉头,显然二人也在思索着什么。 于大奶奶伸手接过小雀儿送过来的包裹,她提在手上没打开。 于大奶奶又对卞不疑道:“好像小雀儿说有一把金剑?也拿来吧!” 卞不疑不多言,马上把金剑小心的交在于大奶奶手上,便又退后三大步。 金剑还用布包着,于大奶奶双手各举着这两件宝物,十分庄严的对阴长生,道:“这两件宝物你应该知道吧?” 阴长生堆下笑脸,道:“有话请大厅上细说,各位一齐请进。” 于大奶奶道:“不急,先认清这两件宝物再进去不迟。” 阴长生面不动容的道:“请老太太打开来。” 于大奶奶道:“不疑、阿山,你们各打开一件给阴堡主仔细认一认。” 皇甫山取过“龙角”,匆匆的打开布巾,一片金芒闪耀中,令人目迷十色。 卞不疑已把金剑举在手中,他还面色庄严的抖了一下。 阴长生已欢声道:“龙角金剑,终于又回到龙门堡了,老太太,阴长生如何报答你老人家送宝大德?” 阴长生道:“东西是本堡之物,应不会错吧?” 于大奶奶道:“所以老身亲自送上门来了。” 阴长生道:“留下东西,老太太,你开个价吧!” 又是一笑,于大奶奶道:“我的价就是那两句话,只要你说出来就行了。” 阴长生道:“你在怀疑我不是龙门堡主阴长生?” 于大奶奶道:“这话是你说的!” 阴长生看看远处站的贝总管,冷厉的道:“狗东西,还站在那里装狗熊。” 贝总管回身就走,他走得十分神秘…… 于大奶奶满面笑容忽敛,她沉着声音,道:“当年阴泰山说的两句话,可要老身说出来?” 阴长生道:“你请提示!” 于大奶奶道:“金剑出鞘武林当知断流,龙角出现江湖人人丧胆。” 阴长生哈哈笑,道:“原来是这两句话,我父当年的豪语,我听多了,原来老太太想知道这两……” 他的话尚未完,面前人影扑面,就好像突然到上身的一阵风。 阴长生双掌尚未抬起来,于大奶奶已回到原地,她沉声,道:“是你,柯方达!” 卞不疑四人更是大吃一惊。 于大奶奶以“幻影电闪”身法,伸手撕裂“阴长生”的红面,便立刻现出另一张面孔,果然是“千面太岁”柯方达本人。 太出人意料之外了,这不正是鹊窠鸩占吗? 于大奶奶并不感到过分惊讶,她淡淡的道:“梅花山庄庄主柯方达柯庄主,哼,你果然不是阴长生,当年阴泰山的两个儿子,见了老身是何等的恭敬,而你……哼!” 于大奶奶并不立刻动手,她看看柯方达身边二人,又冷然道:“你这里没有一个是龙门堡的人,柯方达,你是用什么手段屠杀了龙门堡那么多的人?” 惊魂甫定,“千面太岁”柯方达已恢复阴冷残酷的表情,道:“老太太,你大概是传言中的‘江湖神婆’于大奶奶吧?” 于大奶奶道:“你总算知道老身的身份了。” 柯方达道:“三十年未闻神婆侠踪,想不到今日在此出现,太意外了!” 于大奶奶道:“也好叫你知道江湖正义仍在,梅花山庄大血案并未因时间已三年而为人淡忘。” 柯方达沉声,道:“你就是得到这两件宝物才发觉出龙门堡出了问题?” 于大奶奶道:“这不是一般宝物,这是两件武林中人人觊觎的兵刃暗器,落在侠义人士之手,它便可以造福武林,落人奸邪之徒手中,江湖便血腥不断了。” 柯方达发出冷笑之声,道:“敢问神婆,这两件东西得自何处?” 于大奶奶道:“这要问你自己了,你在三年前是如何与人联手攻入龙门堡的?” 柯方达道:“神婆,我不会说出我的合伙人,你别费心思了。” 于大奶奶道:“那么你也永远别想知道这两件兵器得自何人之手。” 柯方达忽然发出狂狮般的一声大吼,那吼声直冲云霄,便立刻有一股浓烟随风而来。 卞不疑已高声道:“这是‘仙人迷路草’毒烟,大奶奶我们抢上风头。” 真玄,于大奶奶冷沉的哼声犹在,她的人早已不见,紧接着,一道花坛后面三团黑影被抛上天,头下足上的又摔向台阶前。 凄厉的叫声中,只见三个人手中尚且握着银棒,“仙人迷路草”毒烟就是由银棒管中发出来的。 三人无法施展下落身法,早已头破浆流的死了。 柯方达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于大奶奶仍然不出手,她淡淡的道:“柯方达,你在三年前就是用这种手段对付阴长生吧?” 柯方达似是豁上了,他的眼神中由惊而怒,粗声的道:“老太婆,你猜对了,三年前我率领梅花山庄精英,与龙门堡决斗于梅花山庄北面的五松坡前,姓阴的从不把柯某放在眼中,过去几次决战,双方各凭本事,只有这最后一次,柯某用了点手段……嘿……” 于大奶奶道:“你用‘仙人迷路草’?” 柯方达道:“不错。” 于大奶奶又道:“你把迷倒的人拖入梅花山庄?” 于大奶奶已忿怒了,她紧接着又道:“你在庄上屠杀了阴长生一批斗士,而且也立刻把那些人加以易容,然后又回到龙门堡,鸡犬不留的血洗龙门堡,你又把杀死的人运回梅花山庄,然后就一改而为龙门堡的人,而使得梅花山庄看起来是受害者,是吗?” 柯方达嘿然一声,道:“就好像你看到那一场我一生中最得意杰作似的,果然姜是老的辣!” 于大奶奶道:“江湖上你树了不少敌人,这些敌人没有一个不想取你性命的,你的杰作就是改弦易辙变成另外一个人,然后过着太平无忧的日子。” 柯方达连声冷笑,道:“你又猜对了,我确有这个意思,而且也顺利的得手了!” 于大奶奶道:“你也有失望,因为你没有找到这两件足以令你如虎添翼的宝物!” 柯方达不停的点着头。 柯方达的表现,好像有恃无恐。 于大奶奶就看出柯方达异常的反应,不过,于大奶奶并不放在心上。 卞不疑开口了,他先向大奶奶示意,然后问柯方达,道:“快乐堡的戈长江一定与你沆瀣一气,五松坡必定有他一份。” 柯方达怒道:“不知道。” 卞不疑笑笑,道:“你这句‘不知道’,无异是我说对了,凭你的力量,绝不会对龙门堡有多大的压力。” 柯方达沉声道:“那些人根本不用动刀。” 卞不疑道:“所以戈长江便又率领他的人马退走了。” 柯方达一瞪眼,道:“你是谁?” 一笑,卞不疑道:“我是金树坡开药铺的,柯庄主,你为当时的胜利而冲昏了头!” 柯方达怒叱,道:“怎么说?” 卞不疑道:“戈长江手下的角头个个精明,其中有个开当铺的‘生死当’梁心更是精明,他在戈长江率领他们走后,便一个人匆忙的潜入龙门堡,而且也顺利的盗走这两件宝物。柯庄主,你失算了!” 柯方达忿怒的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卞不疑道:“推论加上赃物是在梁心藏金处找到,柯庄主,谁也会推想得到。” 此刻,站在柯方达右面的黑大汉冷冷对柯方达,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 这黑汉的身法真快,只闪身间,便消失在大厅中。 柯方达一声暴吼,道:“杀!” 这杀声甫起,便见姓贝的举着一支双股叉直冲而来,那角门暗处,两边厢房,转眼之间便是四十多人围杀上来,但见一个个失心疯似的不要命。 于大奶奶已对皇甫山道:“逃走的黑汉交给你了。” 皇甫山精神一振,躬身一礼便跃上了房,果然,远处一团影子已往河岸飞跃而去。 不料他仍然慢了一步,等他追到河岸边,那黑汉已到了河中心。 皇甫山坐在河边等候,忽然自对岸传来两声尖嚎,只见那黑汉已往大道上奔去。 皇甫山遥见那渡船随水往下流,不由忿怒的跺着脚,他知道黑汉已杀了两个渡船的人了! 他眼巴巴的看着渡船往下游漂去,心中急的比热锅上蚂蚁还焦躁,没有渡船不能过河,大冷的天无法下水,皇甫山有些无奈了。 龙门堡内喊杀之声震天价的响,于大奶奶已踩着十几具尸体追赶柯方达。 那个易容成阴长久的汉子,早已同卞不疑杀在一起。 于大奶奶已痛恨这里的每一个人,她在追赶柯方达的同时,已吩咐小雀儿、卞不疑,手下不留情。 二十多个青袍大汉围着卜夫与尤三郎狂砍,卜夫的身上溅满了血——当然都是青袍汉子们身上溅出来的。 尤三郎真会与卜夫配合。 尤三郎的钩刀只一锁住敌人的刀,卜夫的大砍刀便会及时的挥过来。 这是一场殊死战,青袍大汉们好像没有逃的人,一个个发了疯似的狂杀。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三十章 除恶务尽 柯方达当然知道不是于大奶奶的对手,他只有用阴谋,他一路逃进一间内屋里,于大奶奶毫不迟疑的也追进去,却闻得“轰”的一声响,一张大床翻了个身,便也把柯方达翻到床下面。 床下面有个深坑,坑中传来水流声,柯方达不见了。 于大奶奶振臂掀开大床,洞上面是一块大木板,她轻轻推开木板低头看,果然三丈深处有水光反射上来。 于大奶奶火大了,她立刻跃进去,只见洞边挂着一个软网,那显然是接住上面落下的人用的。 走至水边,只见是一条宽不过两丈的水道,想是柯方达从这水道逃了。 于大奶奶又跃上来,一路又来到前厅外,见地上已躺了三十多个青袍大汉,她想叫大伙住手,但当她发觉这些大汉们都变成疯子一般,遂咬咬口中仅有的十几颗牙,出手就去夺刀。 于大奶奶这一出手,刹时间大院中躺了一地人。 于大奶奶想起龙门堡阴长生一家的死状,便更不会手下留情了。 柯方达自暗道的小舟上一路划出来,那是个大山脚下,那儿有个洞口与大河相接连,也是阴泰山当年开凿的一条暗道。 有许多古堡或山庄就有这种暗道。 柯方达的小舟尚未出洞,他已发出嘿嘿冷笑声。 他好像真的逃出来了——我们可以从他的笑声中发觉出他是那么得意。 而且有些得意忘形。 他再也想不到这笑声会引来一个人,这个人正是在河岸边跑来跑去的“金手指”皇甫山。初时,皇甫山也是吃一惊,等到他发现一条小舟在山洞中流出来的时候,他笑了。 就在小舟上的柯方达,面对着山洞背向河岸划着小舟流向洞口外的刹那间,皇甫山已只手攀住小舟,暴吼一声已将小舟连人拉拖上岸。 柯方达就着石堆一跃而起,但见皇甫山冲着他冷笑,而附近只有皇甫山一人,便立刻放心不少。 他面色十分阴毒的道:“金手指皇甫山!” 皇甫山道:“不错。” 柯方达道:“你杀了戈长江的宝贝儿子戈玉河!” 皇甫山道:“不错。” 柯方达道:“你却杀不了我,皇甫山,因为你就是马不停蹄在追找一个姑娘的人,而那个姑娘……” 皇甫山急问道:“她怎么了?” 柯方达得意的道:“她的人没变,但她的心变了,她的人长得很美,所以她不必再变。” 皇甫山道:“你把小玉儿怎么样了?” 柯方达仰天一声大笑,道:“她好极了,也美极了,皇甫山,你爱她吗?哈……” 他笑声犹在,忽然腾空而起,疾若鹰隼投向一片大石后,动作快得令皇甫山也感意外。 但皇甫山却也拔地而起,转向那片大石后掠去。 大石一堆,附近一片不算大的林子,有一半树枝上没有叶子,却不见柯方达的身影。 皇甫山立刻跃上高地,他心中奇怪,难道这片荒野中也有什么秘密所在? 他实在难以相信敌人会在自己眼皮下逃遁。 就在皇甫山四处遥望中,忽见林中有人影一晃,他尚未扑追去,只见一个大脚老婆婆凹着嘴巴走出林子里来。 皇甫山见这大脚女人,也是一怔,不料大脚女人回身指着林子,骂道:“哪里来的冒失鬼,老身正在拉屎,竟然跑到身边来。” 皇甫山闻言,便知一定是柯方达,点点头立刻往林子里冲去——他思忖着,附近地势三面断崖,柯方达只有走那片荒林,然后顺河岸而逃。 皇甫山刚刚奔进林中,他无意间回头一瞥,却不由得心头一紧,只见那大脚老婆婆正双手把岸边的小舟往水中推去,那动作十分粗犷有力。 一念之间,皇甫山想到那老太婆不是老太婆,他是柯方达,因为柯方达人称“千面太岁” “千面太岁”的易容之术江湖上无出其右者。 皇甫山真后侮,自己太大意了,为什么刚才不多加思考?何况敌人易容之后更对自己具有危险性。 他大吼一声拔身而起,他知道一定追不上,但他心有不甘,他不甘心就这样叫柯方达逃走。 眼看着小舟已放入水中,柯方达也哈哈大笑着往小舟上跃去,皇甫山还在二十几丈外。 突然间,河边发出“呼嗵”一声响,只见柯方达没攀上小舟而落入河水中,而河上小舟竟然又上了岸。 皇甫山大喜过望,他心中明白一定是大奶奶赶来了。 不错,是于大奶奶,她正在收她抛出的一根几乎看不到的“捆仙绳”! 皇甫山明白大奶奶平日束在腰上的带子,那是一根七八丈长的天蚕丝所制,连在一端的是个十分好看的“天河玉”雕的龙爪,小船就是被龙爪钩回岸上的。 于大奶奶指着河水中呆立的柯方达,淡淡的道:“柯庄主,老身以为你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唉,太可惜了,你为何一定要做些人神共愤的事呢?” 她摇摇头,又道:“一个聪明绝顶的人,若是侠义江湖,做些真正替天行道之事,一定比一般人做得更加有声有色,但若以绝顶聪明为恶江湖,实在是一件令人可怕的事,不幸你就是这种人!” 柯方达真想一头潜入河水中遁走,但见岸边河水结着冰,水又凉得刺骨,他愣然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上岸,便再也没有逃走机会了。 于大奶奶没有叫皇甫山出手,她十分温和的向水中哆嗦的柯方达,道:“你的作为令老身想起一个人来了!” 柯方达鼻孔冷哼不回话。 于大奶奶道:“柯庄主,当年老身好像记得你有个师兄叫‘西河黑虎’帅天浩,此人喜欢用毒镖伤人,这人的剑法也不错,多年未有他的消息,老身想,你一定与他一起干下这件大血案,是吗?” 柯方达似是卯上了,他低吼道:“随你怎么猜去吧!” 于大奶奶道:“老身以为那帅天浩一定与你在一起,你们屠杀龙门堡的人也是一种阴谋,梅花山庄放着七十二具尸体,尸身上流出的腐水,正是剧毒的好材料,而帅天浩又是此道高手。柯庄主,你们师兄弟二人,一个擅于易容,另一位又擅于炼毒,莫非你们打算夺取武林盟主宝座?还是准备更险恶的阴谋?” 柯方达嘿嘿笑起来…… 皇甫山知道大奶奶的推测都是小雀儿去上禀的,这时候见柯方达的表情,显然已被说中。 柯方达的冷笑,也是一种老羞成怒的表现。 笑声嘎然而止,柯方达突然自身上取出一粒黑色药丸,道:“老太婆,你看老子手中是什么?” 于大奶奶道:“你想自杀?” 柯方达又是一声大笑,道:“柯某人怎会死在他人手上?而你们将仍然找不到失去的人,我的师兄也会为我报仇,你们等着吧,哈……” 他那粒黑色药丸便在他的笑声里塞入口中。 因为他站在河水中,于大奶奶无法下手拦住。 皇甫山也未出手,大奶奶没叫他出手他是不会出手的。 大奶奶本来是想叫皇甫山出手拦,她怕皇甫山上当,因为柯方达是个恶人,如果在他死的时候拖个垫背的,那将令他真正含笑九泉了。 河水在悠悠的往下流,柯方达的身体好像没有动,就好像他被钉牢在水中似的。 先是他的面皮变得黑如墨,然后在寒风的吹动中头发一根根的脱落着,就好像寒霜把树叶一片片的拔落一样。 这光景看的于大奶奶与皇甫山二人均动容不已。 半盏热茶功夫还未到,柯方达的身体又在变——变得往河中软去,最后竟然只剩一张人皮,漂漂悠悠的往河中流去,他的骨头竟然消失了。 太也可怕了,世上竟会有如此毒的毒药,人的骨头也会被毒化掉。 于大奶奶就以为,若非柯方达的人皮被河水冻僵,只怕柯方达的人皮也会化为一滩毒水。 于大奶奶对皇甫山道:“柯方达是个顽恶之徒,阴长生不该与这种人为敌,应该敬鬼神而远之!” 皇甫山不开口,在大奶奶面前他只有顺应。 于大奶奶道:“就知道你会上他的当,所以我匆匆的赶来了,而且也到得很巧!” 皇甫山道:“大奶奶,是阿山无能。” 于大奶奶道:“不是你无能,是太老实。” 江湖上若是老实,就会吃亏。 如果有人说你老实,你就必须提防吃亏上当。 江湖上也有公平,但公平却建立在武力上。 就在这时候,卞不疑、卜夫尤三郎小雀儿也匆匆的赶来了,渡船已失,他们顺着河边绕过来了。 卞不疑见河岸上有只小舟,立刻笑道:“我们尽快过河,我突然想到那个先行逃走的黑大个子。” 于大奶奶道:“那人一定是‘西河黑虎’帅天浩!” 重重的点着头,卞不疑道:“姓帅的一定是来此地与他这位善变的师弟过新年的,如今只怕他已奔向梅花山庄去了。” 于大奶奶立刻对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道:“船小,我们立刻分批过河,由你二人轮流划船。” 卞不疑与皇甫山立刻动手把小舟又推到河里。 六个人匆忙的过了河,卞不疑道:“大奶奶,只怕要走到第二天早上了,你老人家……” 慈祥的一笑,于大奶奶道:“不疑呀,你仍然比阿山的嘴巴甜,阿山只会把话放在心里面。” 她看看皇甫山,又道:“别以为我今年快九十了,今夜就叫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老当益壮!” 快九十的人不拿拐杖,走起夜路来如黑豹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卜夫就以为,于老太太能活二百岁。 于大奶奶奔驰在最前面,小雀儿小心的伺候在她的身后面,小雀儿还不只一次的劝大奶奶停下来歇一歇,于大奶奶理也不理她。 大地一片雪景,大地好像披着一层白纱,清新中有着一种宁静。 晨光透着一份难得的温暖,山中的野鸟在几天的大雪之后也振翅在空中飞翔了,边飞边叫,还真热闹。 上天赋予人们的是如此美境,然而,大山中却似已闻到了血腥! 远处一群骑马的人,这些人缓缓的在移动着。 卞不疑已对大奶奶低声报告:“是快乐堡的人。” 不错,戈长江率领着他的几位角头迎上来了,双方就在一片碎石滩上照上面。 戈长江再也想不到站在他面前的就是江湖上,当年甚负盛名的“神婆”于大奶奶。 他仍然坐在马背上未下来,却伸手指向皇甫山,沉声道:“你果然来了!” 皇甫山不开口,因为大奶奶在这里。 于大奶奶冷然,道:“是帅天浩告诉你的?” 戈长江愣然,道:“你是谁,你说什么?” 于大奶奶道:“别管我是谁,是不是帅天浩告诉你的?” 戈长江道:“本堡主不认识什么帅天浩的。” 于大奶奶冷然一笑,道:“老身便老实告诉你,柯方达已经死了,帅天浩先自逃走,他通知你赶来阻挡我们,是也不是?” 戈长江指向梅花山庄,沉声道:“柯方达已死三年了,梅花山庄血案还未破,你在胡说什么?” 一笑,于大奶奶道:“就你这几句话,老身可以断言你知道梅花山庄大血案,你甚至也参与这桩血案。” 戈长江跃身下马,叱道:“老太婆,你含血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卞不疑上前一步,道:“你要什么证据?柯方达与他师兄帅天浩率领着人马与龙门堡的人决斗在‘五松坡’上的时候,你敢说你们这些人没有前去助阵?” 戈长江愣了一下,道:“谁说的?” 卞不疑道:“不用问,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当你们知道柯方达已在五松坡上解决掉阴长生人马之后,你的角头梁心便立刻离你而去。” 戈长江道:“梁心的当铺生意忙。” 他等于承认五松坡的事他知道。 一笑,卞不疑道:“梁心没有回他的当铺,他去了龙门堡,而且他趁着龙门堡精英尽出,顺利的盗走龙门堡镇堡之物‘金剑龙角’!” 戈长江参与血案,目的也是这两件宝物,闻言全身不自在,自己的心腹会骗自己? 其实,这年头儿子也会骗老子,私心当头,六亲不认的人太多了! 他重重的回头看看一齐来的张耀、田丰、金不换与赵胆几人,猛回头,厉声问卞不疑,道:“我要证据!” 卞不疑与皇甫山二人分别举起龙角与金剑,立刻金光灿烂,令人目迷十色。 卞不疑已开口笑笑,道:“这就是证据,得自梁心当铺的藏宝处。” 戈长江大骂,道:“梁心这畜牲,该死!” 于大奶奶沉声,道:“你更该死,你参与屠杀龙门堡这件大血案,又怎么说?” 戈长江亢声道:“那夜我们赶到五松坡前,柯方达他们已经胜利了,我们根本未出手。” 于大奶奶道:“梅花山庄放置着龙门堡的人,你也不知道?” 戈长江道:“当然知道,阴长生傲视江湖,视戈某为黑道小丑,死有余辜。” 于大奶奶叱道:“就因为这吗?” 戈长江道:“当然,梅花山庄地处太祥府与顺天府界上,有许多生意我们好来往,如棺材定制,粮食供应,转当美女,金银来往交易,甚至马车大轿,都会与我们发生密切关系。” 于大奶奶叱道:“你是利字当头,忘掉仁义。” 戈长江道:“戈某不否认。” 于大奶奶逼问一句,道:“你也知道帅天浩为什么不叫死人入葬之事了?” 戈长江怔了一下道:“本堡主不知道!” 于大奶奶道:“我可以告诉你,帅天浩利用这些尸体流出的腐水在配制一种毒药,一旦成功,你就是他的附庸了,因为姓帅的要登上江湖盟主宝座,他会容你在他身上大赚外快?” 戈长江惊道:“难怪没有穿洞的棺材不许运走。” 他惊讶着又看到了皇甫山,便也立刻忿怒的戟指皇甫山,道:“小子,出来,我们决一死战。” 皇甫山未动,他看看大奶奶。 于大奶奶面色一紧,对正戈长江吼了一声,道:“回去吧!” 戈长江全身如同挨了三拳,他几乎想吐血。 他知道这是对面老太婆的吼声,这老太婆是谁? 不错,于大奶奶又用了一手“龙吟打穴”神功,只不过她把功力从声音中发出,打在戈长江的胸腹间。 她消灭了戈长江七成功力,如果戈长江再坚持与皇甫山决斗,他只能使出平常的三成功力。 戈长江重重的直视着老太太,道:“你……你是谁?” 一直冷冷笑的尤三郎开口了。 他十分得意的道:“戈大堡主,快夹着尾巴回快乐堡去快乐吧,站在你面前的老太太不是别人,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婆’于大奶奶就是她老人家!” 他此言一出,戈长江全身痉挛,他也真会见风转舵,重重的一抱拳,道:“戈某不知侠驾,甚是无礼,老太太,戈某这就回去闭门思过。” 他来得快,退得更快,刹时间率领着他的得力角头疾驰而去。 戈长江心中明白,老太太吼了一声,他就像挨了拳,如果动上手,只怕一招之间就完蛋。 看来皇甫山一定是老太太的徒儿,儿子的仇也只好自认倒霉——忘了吧! 卜夫扛着三十二斤重大砍刀,带路来到大树下,那棵被他砍倒的千年老树,树根以上还有五六尺高,于大奶奶正自四下查看,忽见从树干洞中跃出一个矮子来。 那矮人并不是别人,而是又干又瘦的“奇怪童子”童三本人! 童三奔出以后,便笑着拉住大奶奶,道:“老奶奶,你也来了,真好,真好!” 于大奶奶拍拍童三的头,道:“留在这里几天,可曾发现什么了?” 童三道:“一大早我发现一个大人往这边跑,我便跟来了,可是那人一到这大树前,忽然不见了。” 他又指着大树,道:“老奶奶,那个大树下面有个洞,我本想钻进去的,听到人声,我就又出来了。” 卞不疑一把扣住童三,道:“树根底下还有个洞?” 童三道:“洞不大,你们大人进不去。” 卞不疑道:“快下去,看看有什么机关在里面。” 于大奶奶拍拍童三,道:“可要多加小心了!” 于大奶奶担心童三安危,手扶着断树低头看,忽然树下面传来一声响,有个暗门在里面,原来树外看进去,灰蒙蒙的看不见,如今露出个洞门,已闻得童三在里面叫:“快进来,这里面好宽敞!” 于大奶奶当先往下落,卞不疑、皇甫山紧跟着,后面,小雀儿,卜夫与尤三郎都进去了。 卞不疑发觉大树下面有一半根处砌了一道石墙,墙上面是暗门,难怪大树枯一半。 童三拉着大奶奶往洞中走,不远处已看见一条地道往上斜,中间还有石阶,想是往山坡那面走的。 便在一行人刚刚走了三十几丈远,迎面只见两个大洞,洞口上面一个大字:“金宫。” 皇甫山立刻走近大奶奶身后,低声道:“这地下一共有五个宫,金木水火土。” 于大奶奶冷哼,道.“果然小丑行为,竟然命名为什么宫的,可恶!” 这些人一径进入“金官”,忽然自四面八方围上十二名大脚女人。 这些大脚女人都举着长叉,一个个好像发了疯似的举叉大叫着往上杀来。 从他们的动作上看,每个人武功都不弱,而且粗野。 武功高的人再发疯,更是令人吃一惊。 这时候就算大奶奶不想杀人,她也无法可想,她连开口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因为这些大脚女人好像没有领导的人,她们都是一样的身份。 这些大脚女人根本不开口,满面狰狞,就好像她们面对的是杀父仇人一样,十二柄金色长叉就像十二道刺目光华,那么厉烈的刺上来…… 皇甫山与卞不疑分守在大奶奶左右,二人已迎着敌人的金叉迎上去,但大奶奶双掌疾拍,三支金叉已被她的掌风打得不知去向,三个大脚女人也无力的萎跌在她的脚下,于大奶奶低头看,不由“咦”了一声! 于大奶奶伸手抓起—一个大脚女人头发,她扯下一大片假发——原来这些大脚女人是男人! 天底下男扮女装最不容易的地方就是男人的一双大脚丫子,这些大脚女人均都是男人化装的! 皇甫山击倒两个大脚“男”人,立刻回到大奶奶身边,他也吃惊的道:“难怪了,我看见大脚女人抬轿子走的比男人还快,原来她们都是男人!” 就这几句话功夫,卜夫与尤三郎也把三个大脚女人杀死在洞壁下面,卜夫见十二个大脚女人如此不堪一击,便粗声道:“模样倒是凶狠,过了招方知都是草包。” 卞不疑早已沉声道:“原来都是大男人!” 尤三郎与卜夫这才把三个大脚女人头发扯下来看,卜夫忿怒的骂道:“妈的,都是人妖嘛。” 于大奶奶往洞中看去,神色庄严的道:“那‘西河黑虎’帅天浩定然在里面,他已发动攻势了。” 卞不疑急忙上前,道:“大奶奶,姓帅的炼制毒镖,也用尸毒炼毒气,而且还有‘仙人迷路草’,我们冲进去,一定会上当。” 于大奶奶冷笑,道:“天下什么样的毒均在‘百毒谱’上记载的清楚,‘仙人迷路草’用酒解,难道你忘了?” 卞不疑道:“大奶奶,水仙姑娘就是我用烈酒把她灌醒过来的。” 石壮妻子水仙第一次被软轿抬往梅花山庄时候,是被皇甫山与卞不疑救走的。水仙当时中了“仙人迷路草”也正是卞不疑用烈酒解掉。 于奶奶的双目闪动着神光,回头对小雀儿吩咐:“取我的醒脑丹,每人含一粒在口中。” 卞不疑惊道:“大奶奶,你老人家的宝丹炼之不易,我们把口鼻捂起来就不怕了。” 于大奶奶道:“不疑,你当知道此洞还有很深一段要冲进去,捂住口鼻就会减少功力,含着我的宝丹;你们只管冲杀。” 小雀儿已把于大奶奶平日视为珍宝的“醒脑丹”每人呈上一粒。 宝丹人口,果然清凉芳香,精神大振。 于大奶奶当先往深洞中行去,才走了十丈远,忽然一个宽敞大石洞,洞口果然刻着“木宫”二字,灯火之下十分醒目。 于大奶奶冷哼,道:“妖魔鬼怪,只有在地洞中作怪,武林盟主之位,岂是你们这些跳梁小丑可夺得?” 她大步踏进“木宫”,忽见十二个大脚女人举着老藤编制的盾牌往上冲来,十二个大脚女人半身隐藏在藤盾后面,跃至中途,右手扬出的黑星疾射——他们发的是“虎牙尸毒镖”,就在各人闪掠拨挡中,这些大脚女人忽然又挥刀砍到,十分令人意外。 这原本是一项攻势阵法,毒镖打出,敌人必然闪躲,便在敌人慌乱中,立下杀手,挥刀疾砍。 原本是有把握的阵式,只可惜他们遇上的人没有一个是弱者,单是于大奶奶的长袖疾挥,便将射来的毒镖与杀上来的两个大脚女人挥得倒撞在洞壁上脑浆进裂而亡。 卞不疑抖起双袖直把个大脚女人打得把住藤牌滚出三丈外,那人也算倒霉,正遇上闪掠中的卜夫。 “西凉刀魂”早就火大了,怒哼一声大砍刀已把那人的脑袋砍滚三尺外。 毒镖未伤及敌人,十二名大脚女人早被杀得躺满一地。 那童三与小雀儿紧紧相互守在一起,他二人从未见过杀死这么多人的,如今童三已不感到好玩了——他还有点害怕得手软软的,小雀儿也怕,但她却不能叫大奶奶他们分心,大着胆子与童三走在一起。 于是,前面又出现一个洞口刻着“水宫”的大洞,不料于大奶奶率领着卞不疑六人冲进去以后,水宫洞中竟然无人踪。 卞不疑就大感奇怪,但于大奶奶心中十分明白,她不做稍停的往前直追。 他们很快的穿过“水宫”又穿过无人的“火宫”与“土宫”,前面一片火光照射,只见一座更大山洞,洞口刻着“龙庭”两个大金字。 于大奶奶冷笑,道:“不但想当武林盟主,更想当皇帝,野心未免太大了吧。” 待七人走近洞口,只见满洞灰烟飘飘,五十六名大脚女人,一个个满面怒容,手中拿着长叉砍刀,跃跃欲扑,看上去就好像一群野人似的,张牙舞爪。 中间一座石台,台上站着八名十分秀丽的姑娘,姑娘们身披罗纱,那么冷的天竟然还隐隐看出她们没有穿衣衫,长纱飘飘,便也引起人们的视线直着眼看。 忽然间,一条幔帐掀开来,一个黑大汉双手托着大盆走上那座石台,他双目喷出火似的看向洞口于大奶奶一行,发出冷厉的眸芒。 果然,此人就是从龙门堡逃走的黑汉。 便在黑汉往石台上的金背椅前坐下来,八名美女仰面便向黑汉朝拜。 于是,皇甫山忿怒的大声吼:“小玉儿!” 尤三郎也大叫,道:“宝贝女儿呀,爹来了!” 卞不疑也惊讶的大声吼叫:“小倩,小倩,为丈夫的找你来了。” 不错,八名美女中,小玉儿,尤二姐与欧阳小倩均在其中,只不过她们好像失魂似的不听叫喊。 坐在金背椅上的黑汉,不错,正是梅花山庄庄主“千面太岁”柯方达的师兄“西河黑虎”帅天浩。 只见他左手托起那个巨碗似的盆子,狂笑不已…… 于大奶奶站在洞口不动,她也不叫身后的皇甫山等出手,围在四周的六七名大脚“女人”,显然都是帅天浩的亲信贴身死士。 这些人一脸麻木,目光凶残,也在等着拼命了。 帅天浩笑着,右手戟指于大奶奶,道:“想不到你这老不死的老太婆,竟会亲自出山,太出我意料之外了。” 于大奶奶道:“帅天浩,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果你有悔意,老身放你一条生路!” “生路?”帅天浩大叫,又道:“一条生不如死的路?老太婆,你省省吧,三年前我策划这条妙计的时候,确没算到江湖上还有你这老太婆。杀尽龙门堡老少,也未得到龙角金剑两件宝物,使我一时间只好全力炼制这些尸毒,老太婆,虽然你神婆武功盖世,我谅你也难以抵抗我这闻之便会全身溃烂而亡的腐尸毒烟!” 于大奶奶仍然淡淡的道:“帅天浩,放下你的屠刀吧。” 帅天浩哈哈大笑,道:“就让我们一起死吧,我有八名美女陪葬,又有我的武士同葬,死而何憾,而你们,却也一个休想活命了,哈……” 笑声未已,他的左手已举,立刻就见盆中冒出一股火焰出来。 于大奶奶发动了。 她的身法几乎看不出她有所行动,就在她右手稍抬,口中已低声道:“救那些姑娘们去,快!” 那个“快”字声音甫起,五丈远处,帅天浩发出一声怪叫,右掌已往双目中按去,于大奶奶以幻影闪电,打出她“捆仙绳”,那是一根几乎看不到的银色细致长索,索头上的利爪,已将帅天浩的一对眼珠子抓了出来。 于大奶奶飞身越过一群怒汉头上——看上去都是大脚女人,她已巧妙的接过燃烧中的那个盆子,电射一般的抛向远处的洞道上。 皇甫山与卞不疑,尤三郎与卜夫,四个人各挟着业已麻木不仁的石台上八名姑娘,在于大奶奶与小雀儿童三的掩护之下,匆匆的自山洞中往外奔跑。 于大奶奶来时走在前面,退时走在最后,她发现那些大脚女人没有一个稍动,他们失去了指挥,变得就好像是木头人一样,浓浓的毒烟刮来了,便也把这些大脚女人们刮得全身劈劈啪啪响不已。 远远的,于大奶奶又回头看,地上一堆人皮骨,兀自还在稍动不休,想是连皮骨也将化为乌有了。 八个姑娘分别被挟在四个人的腋下往外冲,于大奶奶心中在焦急,刚才一掷,把那盆毒物掷在来时洞道上,如今只得又往深处奔走。 大约又奔了半里远,方才发现远处一道光亮,山风吹来,便也送来一阵梅花香味。 直待到了光亮处,卞不疑发出一声惊呼,原来这洞口就设在梅花山庄后院的一口大井边,他当先从石阶下奔上院中,不由惊叹着:“柯方达与帅天浩这一对师兄弟果然阴狠狡猾。” 于大奶奶把八个姑娘救醒过来——她的医道比卞不疑还要高明,虽然医道高明,却难以救治姑娘们的心病。 小玉儿就哭倒在于大奶奶的怀里——她吵着要去死。 就好像尤二姐也吵着要死是一样。 欧阳小倩立刻醒来后就要回天山去找她妈妈欧阳玉环,不过卞不疑就是不放她走。 尤三郎当然明白女儿为什么要寻短。 那么美的姑娘,而“西河黑虎”帅天浩又是个阴毒的大色魔,他会不对这些美姑娘们动手——才怪! 于大奶奶对尤三郎道:“你们走吧,带着你的女儿去到一个清静地方,过平静的日子,不是很好吗?” 卜夫点头,道:“尤兄,我赞成于老太太的话,我陪你父女走他乡!” 尤二姐道:“爹,回西凉去吧,女儿忽然觉得不能留爹一人在这可恶的江湖上!” 这父女二人彼此重重的点着头,便立刻与于大奶奶一行分手道别。 卜夫便也哈哈笑着大步跟上去。 于大奶奶拉住小玉儿,道:“我可怜的孩子。” 小玉儿“哇”的一声又哭了,哭得卞不疑低下头,因为是卞不疑把她当到“和气当铺”。 于大奶奶看看皇甫山,她未开口,但皇甫山开口了。 他走向小玉儿,低声道:“小玉儿,嫁给我吧,我会尽力保护你,再也不叫你受半点委屈。” 小玉儿拭着双眸张着嘴巴。 小雀儿的嘴巴更大了。 于大奶奶安慰的点着头。 小玉儿道:“我已经……已经……不,我不够资格!” 皇甫山立刻双臂搂住小玉儿,道:“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吗?除非你已不再喜欢我……我……” 小玉儿道:“你不嫌弃我……” 皇甫山道:“我们一起长大的。” 小雀儿借机叫道:“还有我呀!” 于大奶奶笑笑,道:“小雀儿,你带着她们五位姑娘跟我回百灵岗,我会为你安排个好丈夫的。” 小雀儿的眼圈也红了。 她心中在恨卞不疑,因为卞不疑保证皇甫山是她的,可是……她又在想,为什么自己没有被那可恶的帅天浩抓入地洞中。 她发现卞不疑说尽了好话,欧阳小倩直是哭,便也对卞不疑起了同情之心。 于大奶奶拍拍欧阳小倩,道:“孩子,你妈欧阳玉环老身知道,你可以把你妈一齐带上百灵岗,你只要提起‘神婆’于大奶奶,你妈一定会去的。” 她对卞不疑又道:“去天山侍候丈母娘,做一个好的养老女婿,有空就一同回来看看我。” 卞不疑大受感动,道:“大奶奶,金树坡的药铺……” 于大奶奶笑道:“血案已破,开的什么药铺?” 卞不疑拉着欧阳小倩就叩头,三个响头叩完,又对皇甫山小雀儿,小玉儿,童三挥挥手,一路便出了梅花山庄。 于大奶奶含着微笑看着卞不疑夫妻走远,才又对小玉儿与皇甫山道:“你二人不必回百灵岗,江湖上应该去闯一闯,我很放心你二人的。” 小玉儿又变得活泼了。 姑娘一活泼自然就可爱,何况小玉儿本就生得美。 她走向于大奶奶,低声道:“不能在大奶奶身边伺候你老人家了。” 于大奶奶道:“好好去侍候阿山吧,孩子。” 小玉儿笑道:“会的,大奶奶,我会把阿山哥侍候得很好很好!” 皇甫山与小玉儿终于也走了。 只不过走了半里远,皇甫山便忽然又回头跑。 他跑向于大奶奶身边,道:“大奶奶,石壮一家人可好吧?” 于大奶奶道:“他夫妻很能干,我很喜欢他一家人,那个小石秀也很逗我开心!” 皇甫山放心了——他是救人救到底了。 当他又走回头的时候,他愣住了,因为他发现小玉儿在路边擦眼泪。 “你怎么哭了?” 小玉儿半委屈的道:“我以为你后悔不要我了……” 皇甫山闻言哈哈大笑,便也抱起小玉儿往大路上走去,他可高兴极了。 小玉儿便也一头钻入皇甫山的怀里撒起娇来了!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