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英雄传》 第一章 水上僵尸 阴霾的天空,呈现出一片郁悒的铅灰色,西北风起自空空的远方,既劲且急,却吹不下一粒雪花来,从天空到地上,反倒是一片干啦啦的寒意浓,浓得天要裂开来,连人们的灰青脸蛋也似要被撕裂开来一般—— 原是江南十月小阳春的天气。 今年的十月冷得有些怪,也冷得人缩手缩脚地不敢出门。 远在苏州城西方大约十里地的枫桥,临江幽隐处如世外的寒山寺后面客室中,一个四方铜火炉,炉子上面有个“沙沙”响的茶壶,炭火把一室寒意驱尽,也把茶壶中的泉水烧开来,有个沙弥正举着一个景德镇细瓷大肚子茶壶,冲开一壶上好的龙井,桌面上,两双细得几乎透明的茶杯便分放在两个人的面前。 小沙弥把两只茶杯注满茶,恭谨地站在一位老僧身后,低头又望着桌面上的棋盘而面露微笑…… 坐在老僧对面的人,乍看起来准会吓人一跳,一张长得几乎有些畸形大脸面,生了一双铜铃眼,双耳垂肩,大蒜鼻子下面一张大鲤鱼嘴巴,他那腮帮子上有如猪鬃般虬须大胡子如漆墨,没有什么地方看着顺眼!好看的也只有那么一口晶莹如贝的牙齿吧! 此刻—— 老僧微垂灰眉,面含微笑,而对面的虬须大汉却正独自深思熟虑而又举棋不定呢! 就在这时冷风阵阵吹得窗格子“吱吱”响。 寒山寺前面的几株五叶巨松“嗖嗖”摇曳声中,寒山寺正殿大门外却传来擂鼓似的拍门声,站在老僧身后的沙弥不等老僧吩咐,便立刻走出客室,边跑边高声道:“来啦!” 于是,寒山寺的大门“呀”地一声被沙弥拉开来,小沙弥怕吃到门外的冷风,便用左手捂住嘴巴,翻着大眼看过去,只见这人的大半个脸全包在一块灰巾中,一身劲装,上身还披了一件紧麻衣,满面看来只有两只大眼在生动地眨巴不停,一见小沙弥开门来,立即慌急地问:“请问小师父,老龙帮飞龙堂堂主莫爷在吗?” 小沙弥边点着头,疑惑地问:“你是……” 那人一边搓搓手,一边把灰巾拉下来:“湖岸漂来一艘船,那只小船上躺着两个人,好像是老龙帮的人,全死了呢!” 小沙弥一听有人死了,是出了人命的大事,立刻回身往大殿后面跑去。他一进客室,发觉壮似释迦尊者的黑大个子,正轻松至极,满身洒脱,愉快地端起茶杯来,微笑地看着师父动脑筋呢。 这时见小沙弥飞快地闯进来,不由侧面望去:“悟空,什么事?” 有点猴相的小沙弥哈着大气,来到桌前,他似是怕打扰师父棋路,小声但却沉重地道:“外面有人来说,你们帮里漂来一艘小划子,上面躺着两个人都没了气。” 黑汉一听,“呼”地一下子站起身来,正要往外走去,不料正在沉思的老和尚,冷冷一笑说:“可是投子认输了?” “谁说我输了,帮里有人死了,我得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完了我还会来的。” 老和尚摇着头,道:“走出此室,就算承认自己输了,我老和尚绝不勉强,莫施主你好生想想再决定!” 黑汉想了想拉过椅子又坐下来。 然而,老和尚却更慢了,一步棋想了又想,似落子又不落的样子,直把个“鬼见愁”莫云急得几乎把棋盘掀翻,只见他抓耳挠腮,浓眉压住眼睫毛,两只脚尽在地上跺,就在他这种急躁中,下了四五子,边城已尽失,双方人马在中央大战,不一会儿,老和尚中盘大胜,莫云满盘皆输,气得双手在棋盘上猛一阵搅和,起身就走,边走边道:“我不服!” 老和尚哈哈笑道:“不服,咱们再下,保证你还输!” 莫云回头,站在门边道:“你可是趁我心中有事?” 老和尚,轻点着头道:“一个有修为的人,愈在情况不利的时候,愈见其冷静,愈是紧急的时候,愈见其有条不紊。立马造桥,极易出错,喜怒不形于色者,老成持重,如今江岸有贵帮小船,船上又有死人,横山距此数十里水面,你又何必急躁一时,不如慢慢走去,还可筹思对策。” “鬼见愁”莫云呵呵一笑,道:“未习棋艺先练性,是你们出家人的做法,我莫云却是借着下棋磨炼性子,比起大师来,还是略逊一筹,哈……” 大笑着,大踏步直往寺外走去。 身后面,老和尚一笑道:“借着哈哈笑声,岂能掩饰自己的急躁?那从脚步声中便可知道。” 小沙弥在莫云后面,但到了寺门外,却已不见送信的人。 莫云不由问:“人呢?” 小沙弥眼溜圆地转动不停,且往远处望着:“刚才还在呢。” “鬼见愁”莫云在想,这送信的人一定不是太湖老龙帮的人,否则他不会、也不敢这么撂下话来立刻走人。 但正因为不是老龙帮的人,莫云立刻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其一:“这人怎会知道自己在寒山寺同智上大师下棋?” 其二:“江边也有老龙帮的船在,何以船上没人去处理?” “鬼见愁”莫云匆匆赶到江边,只见远处几株枯枝老柳树下面正围了不少人在议论纷纷,指手画脚。 莫云拨开众人往小划船上看去,不由一惊,他颤抖着高声吼道:“兄弟!” 高大粗壮的身子一跃落在船上,船不过两丈五,莫云跃到船上,小船只是稍有晃动。 船上躺的人青布短棉袄上面血红一片,半张脸同船板上的一滩半干不干的血粘和在一起,双目凸出嘴马张大,右手五指死命地抓住一块船板,那情形是死不瞑目而又带着满腹不平,离开这令人倒尽胃口而莫名其妙得离谱的人世间。 这人后面,是一个摇橹的,双手尚紧抓住橹把一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青脸蛋贴在胸前,早断气了。 两个人全是“老龙帮”的人那是一点也错不了的,因为在这两个死人中,有一个竟是“鬼见愁”莫云的换帖兄弟“浪里白条”凌风。 “鬼见愁”莫云与“浪里白条”凌风,二人世代在太湖为邻,光就是上几代留下的老房子,不知已翻修过多少次了,等到莫云与凌风,从二人搅和泥巴,直到光屁股在太湖游水,没有一天离开过,这种连谁身上几根汗毛都清楚的玩伴,就算不是亲兄弟,但与亲兄弟又有何异? 如今突然看到凌风死在面前,莫云的大扁脸直晃荡,因为他以为这一定是在做梦呢。 一手托起凌风伤处,伤口只有一处,但却是致命的左胸贯穿后背,只不知是由前向后刺入,还是由后向前刺穿,因为两个血洞一般大小。 再看摇橹人,全身无伤,但筋骨已断,那与脑袋搬家无啥区别,只不过多了外皮相连而已。 这是一件十分离奇的惨案,是谁下的手? 怎么又会漂到寒山寺附近,那么凑巧地就有人跑到寒山寺找到自己,而传讯的人却不等自己走出寺来,就消失不见,为什么?难道…… 太多的症结无法解开,诸多疑问难想得通。 本来世上就有许多令人想不通的事还在不断发生,然而正因为令人想像不到,所以一般人一旦遇上,必先是一阵冲动,而冲动的结果则是误人歧途,这就是所谓“当局者迷”的道理了。 如今莫云就是这样,他在看了凌风二人惨死状况之后,一个云里上跃,人早已落在岸上,围观众人见他气势汹汹,不少人急忙散去。 莫云正要伸手抓人呢,早听得远处驶来的双桅船上有人高声道:“莫堂主,属下等赶来了。” 莫云举首望去,见是飞龙堂的快船,立刻转身岸边,大手一挥,高声道:“快靠过来!” 双桅快船半帆下落,只一个左满舵,相当技巧地摆在岸边上,莫云跃上快船,立刻指挥手下把小船系在快船尾部,扬起双帆驶向湖心而去。 莫云这时在快船尾部掌舵的船边,他双目尽赤,双手叉腰,直直地望着拖在尾部的小船。 他不相信凌风那么快地就离开人间,他才三十过七天,英年早逝,人生大不幸,更何况他在年初才有了个胖小子。他这一死,往后弟妹可怎么个活下去啊! 莫云原本大半个时辰都在沉思,突然似雷般地暴喝道:“冯七!” 就在莫云身后面,一个四十上下的壮汉,双手挽在腋下,嘴巴原本闭得紧紧的,这时忙恭谨应道:“属下冯七就在堂主身边侍候着呢!” 莫云并未回头,因为他如今思维极乱,根本未注意到冯七早在他身后站着。 “鬼见愁”莫云冷然道:“我在寒山寺下棋,你们全到哪儿去了?” 冯七忙回道:“回堂主的话,属下遵照堂主吩咐,把咱们这艘快船停靠在柳堤岸一直未敢稍动。以后有人传说这里死了咱们老龙帮的人,这才马上把船驶过来,正看到堂主在小船上,想不到竟然凌爷会死在船上。” 他一顿之后,又道:“这可是谋杀,咱们一定要把凶手揪出来呀!” “鬼见愁”莫云牙齿咬得“格崩”响:“这是早晚的事,娘的,早晚我会把这王八蛋揪出来替凌兄弟报仇!” 太湖柳岸渐渐地落入水丝下面,余下的只是烟波浩渺。 一望无际的淡绿湖水,那么冷淡地卷着小小波浪,水天一线中呈现着灰惨惨而又毫无生气的色调。 严冬的太湖上总是有着令人无可奈何的哀伤与阴寒…… 僵站在船尾的“鬼见愁”莫云,鼻孔中两股白气,像人家做饭时候从烟囱冒出来的白烟。 只是他所冒的烟不连贯,但却十分有力。 迎面吹刮过来的西北风,虽然有着像刀割般的刺痛,但他却像是无丝毫感觉般的,胸脯挺得笔直如葱,他金刚怒目,义愤形之于色,屏气凝神,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太湖本是江南平原中心,湖泊处处,不但附近峰峦叠嶂,而且是山中有湖,湖中有山,古人有涛为证:“青为洞庭山,白是太湖水,苍茫远郊树,悠忽不相似。” 在这太湖的灵山秀水中,曾孕育出无数英雄儿女,令人长怀不已。 太湖中湖山岛屿十多处,其中以东洞庭、西洞庭最是引人人胜。 此三处水石之胜,天然胜境,被人称为洞天福地,自不为过。 那东西洞庭与马迹山隔湖遥对,除了洞庭与马迹山之外,另有两处湖中大山,一为西山,另一即是横山。 横山在太湖西北,也是老龙帮的根据地。 老龙帮帮主“海底龙王”狄振海,统领着近百艘大小船只,就在这浩瀚的太湖中讨生活,手下人几近千人。 只是这两年狄振海年事已高,正准备把肩上重担传给儿子狄化龙,所以平日里已很少自己走出横山老龙帮。 这时暮色灰暗。 老帮主在总堂两大高手“大海狮”展鹏飞与“浪里毒蛇”靳大成的陪同下,走在湖边见远处一艘双桅快船鼓浪驶来,船后尚拖着一艘小船。 狄振海自语道:“这是咱们的船嘛!” 靳大成当即应道:“从前桅长条旗上看,应是飞龙堂莫堂主的船。” 狄振海道:“这种时候他不在飞龙堂,却赶到总堂干什么!” 这时双桅船已绕过一片芦苇,绕向一道石堤往湾中驶来。 狄振海三人到了岸边,早见双桅快船已摆靠岸边,船上人正在拖拉后面小船。 这时全船见帮主亲临,莫云当先率领全船十二名手下,全都恭身施礼:“帮主金安!” “海底龙王”狄振海摆摆手,问道:“这时赶来总堂,可有什么大事?飞龙堂难道就不能解决吗?” “鬼见愁”莫云大板脸上更见乌黑,铜铃眼中泪水已在滚动,单膝在船板上跪下来,哑声应道:“凌风死了,咱们的好兄弟死了啊!” 同时,扭身指着船边靠的小船。 狄振海“啊”一声,人已扑到船边,只见小船上真的死了两人,其中一人可不正是“浪里白条”凌风。 狄振海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鬼见愁”莫云的粗胡须不停抖动,鲤鱼嘴巴咧向腮帮子两边,嘶哑着声音,道:“昨日属下离开飞龙堂的时候,凌风还在飞龙堂,早上过不久,他却被人谋害,一只小船把他二人漂到寒山寺附近岸边来,我这才先把两人尸体送回总堂,得先让弟妹知道这事啊!” 原来所有老龙帮的眷属全都住在横山,接受总堂照顾,对于船上人而言,这样会使得他们安心不少。 狄振海见凌风惨死小船,当即对莫云道:“小船留下来,后事由我处理,你马上去查清这件事,依我狄某想,太湖水面上还找不出敢于同我老龙帮作对的人。” 莫云忙道:“我想见了凌家弟妹以后,马上去调查!” 狄振海不悦地说道:“事情未见端倪,就算见了凌家弟妹,也只是陪着流些眼泪。除此之外,她若追问丈夫死因,你又拿什么话来搪塞,倒不如早些去把凶手揪出来要紧!” “鬼见愁”莫云当即点头道:“属下这就走,弟妹面前还望帮主多加劝慰节哀!” 天突然黑下来,乌云像一条黑色床单,把原本灰惨惨的太湖,密密地掩盖起来。 这时天色已晚,是当莫云的双桅快船驶出石堤岸的时候,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波涛声,脆响在两舷,却激荡着每个人心中浓浓的哀伤,宛如细诉无尽的血腥事迹。 太湖老龙帮的飞虎堂设在太湖西山。 那儿本是个渔村,面东有座靠船小码头,湾里泊的船,除了几艘渔民的以外,余下的全是老龙帮飞虎堂的船。 莫云的船夜晚离开横山,天亮时才回到西山,天上已开始飘落雪花,天真地被冻裂了。 冯七把船顺当地靠上岸,附近几艘船上的飞龙帮众,全站在船上遥遥地高声问好,接着又问: “飞龙堂,可有急事?” “鬼见愁”莫云面色僵硬,顶着雪花,道:“跟我来!” 一个大汉一怔,望望跟在莫云身后的冯七,只听冯七仅仅也只说出三个字:“出事了!” 三个大汉走地有声,转眼之间走入一道院门,迎面大厅廊下,一块惹眼的金字匾上,苍劲有力地写着“飞龙堂”三个大字。 大厅两边长长的两排厢房。因外面下雪,两边厢房中正有不少人在闲嗑牙呢。 “鬼见愁”莫云登上大厅台阶,立刻暴喝一声:“全都出来!” 下雪天不会打雷,但莫云的吼声比打雷还要响。 他才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上,大厅廊前与廊上已挤满了三十多人。 这时莫云手下两员大将,冯七与石涛二人也各自以半个屁股坐在莫云两边,跟大伙一样,就等莫云开腔了。 莫云突地一拍太师椅,沉声道:“凌副堂主被人害了,你们知道吗?” 石涛同凌风私交也不错,突听此言,大吃一惊,旋即忿然站起身来,道:“凌副堂主好端端的怎么会被害死呢,莫堂主你何不把话细说一遍!” 立刻,大厅前一帮人等也议论纷纷,但谁也不清楚凌副堂主出事了。 但听莫云沉喝道:“我到寒山寺,走时凌副堂主还在,难道你们不知凌副堂主何时离开的?你们全躲到哪里去了?嗯!” 半天谁也接不上一句。 那天谁也未曾看到凌副常主离开这西山飞龙堂。 原因很简单,因为天冷大伙全躲在屋子里摆上龙门阵,还有些竟然赌上了。 平日里大伙在这太湖水面上押货运粮送客,全是辛苦买卖。 如今天寒水更寒,生意又清淡,全窝在堂口歇着呢,如果有生意,莫云也不会坐船去寒山寺找智一上大师下棋了。 一阵僵窒的沉默后,石涛道:“那日天冷,只怕大伙在屋里没有注意,不如找到湾里去问问船上手下人,看他们可曾看到凌副堂主行踪的!” 莫云一听,点头道:“那么就快去问问。” 突听冯七冷冷道:“以我看来,凌副堂主的死,必与宝丰那边的‘虎头蜂’雷鸣天那帮家伙有关。” 莫云愤然道:“雷鸣天只不过湖边小镇一个地头蛇,我不信他敢动咱们老龙帮的人,除非他姓雷的不打算在宝丰混下去。” 冯七摇摇头,道:“过去姓雷的是不敢,可是最近他花银子收买了两个杀手,听说武功着实不错。” 莫云“啊”了一声,道:“一个包娼包赌的角色,又能干出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来。” 说着又对石涛道:“快去问来,如果真与宝丰姓雷的扯上干系,今天咱们就去收拾那群王八蛋!” 石涛抱拳敬礼,大踏步走出老龙帮的飞龙堂,匆匆赶往岸边。 莫云立刻吩咐全飞龙堂的人,取下青色头巾,完全换成黑色,他要在这飞龙堂举丧三日,为他的换帖弟兄“浪里白条”凌风祭奠。 同时把西山天佛寺里几个和尚也请到飞龙堂诵经,西山老龙帮飞龙堂充满一股哀伤气氛,哪像是生气蓬勃的一群水上好汉! 也只是一盏茶功夫,早见石涛领着一个年轻渔郎模样汉子走进来:“回堂主的话,这人是第三支押运手,他说前日他看到凌副堂主出去的。” 莫云铜铃眼一瞪,沉声问道:“说说看,你是如何看到凌副堂主的!” 只见那人走前三步,先是一礼,缓缓道:“前天一早,小时在船边洗米准备做饭,抬头看西山峰腰处有一人在走动,细看之下,见是凌副堂主。 还以为副堂主早起练功呢,不料没有多久,副堂主已来到湾岸边,随手招来一个小船,急急地摇向东北方去了,这以后就没有再见到副堂主回来。” 石涛当即道:“堂主,由西山往东北方向,那么不正是去宝丰吗,属下以为这事一定同雷鸣天有关系!” “鬼见愁”莫云那个大蒜鼻子几乎凑到眼皮下,寸长黑毛的两手臂突然叉在腰上,狠声道:“冯七,马上准备快船,我同老石二人去宝丰,你好生守着飞龙堂,把各船人员集中,未得到通知,谁也不能离开飞龙堂一步。” 冯七忙道:“堂主坐了一夜船,何不先歇一阵吃过东西再走,再说外面又在下雪呢!” 莫云道:“凌兄弟被人害了,我莫云还能睡得安稳?还能吃得下东西?不要说外面下雪,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要顶着刀芒上宝丰,你快去准备吧!” 望着冯七走去,莫云沉声道:“副堂主的能耐,我是一清二楚,能害死他的人,必非等闲之辈,在这烟波浩渺方圆八百里的太湖,我莫云还真不相信有谁竟能杀得了他。” 石涛咬牙道:“堂主,只等咱们到宝丰找到姓雷的,就不难问出个水落石出来了。” 莫云“呼”地一声站起身来,反手在腰间扶了一把他那惯用的飞龙索,沉喝一声:“走!” 大踏步往大厅外面走去,石涛跟在莫云身后。 二人到了西山渔港岸边,冯七已在侍候着,这时上前抱拳道:“堂主,船已备妥,属下倒也想跟去宝丰呢。” 莫云摇头道:“飞龙堂不能无人照顾,我走后,你快把副堂主灵位立起来,把天佛寺所有老少和尚全请来,你们在堂口超渡亡魂,我在宝丰找凶手,三两天也许就会转来的!” 于是—— 又是那艘双桅快船,载着十二名老龙帮的人,当在莫云与石涛二人上了船,立刻收缆扬帆,缓缓驰向大雪纷飞的湖面上,朝着东北方驶去。 先是雨雪,然后是雪珠子,如今却成了鹅毛大雪片,更似棉花般悠悠荡荡地从空中飘落,西北风反倒是小了。 大雪花柔柔地落在人身上,也落在这艘双桅快船上,只短暂地停留一阵,然后又无声地积压在那里,既不溶化,也不飞去。 如同在人们心中堆压的郁闷,令人有着无可奈何感。 坐在中舱中的“鬼见愁”莫云,双手捧着五斤一坛陈年绍兴,凑在嘴边像喝凉水般“咕嘟嘟”地,一口气喝了一斤多,这才一抹嘴巴,又把酒递给对面坐的的石涛。 望着石涛仰起脖子灌酒,“鬼见愁”莫云用力地满脸胡茬子“沙沙”响,一口白齿全露在嘴巴外,直等到石涛把酒坛又递过来。 莫云才狠声,道:“石涛,你仔细想想看,在这太湖沿岸,水上也好地上也罢,有谁会是凌风仇家,非要他的命方甘心的!” 石涛拭着嘴巴上的酒渍,斜眼望向船板上铺的老棉被,沉思有顷地道:“要我想,一时我也想不出来,只不过凌副堂主喜欢找女人,这事我知道。” “鬼见愁”莫云狠狠放下酒坛子,抱怨地道:“为了这事,我不知劝过他多少次,叫他少往野女人窝里跑。横山他那位媳妇,对他多体贴,每个月他回横山住几天,弟妹给他侍候得无微不至,临走的时候还抱着他那个小不点送上船边,谁看了都羡慕。可是他一离开横山,立刻往宝丰跑,有时候我真想捶他一顿,替我那位横山住的弟妹出出气。可是他总是说,人各有嗜好,大哥喜欢下棋,不也是一种嗜好? 只不过一个是上流嗜好,一个是下流嗜好,如此不同而已!他那种调侃模样,全像他小时候光屁股湖边跑,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莫云想起凌风小时候来。 突然间他那宽厚的臂向后靠去,斜躺在隔舱壁上面,喘出一口混浊的酒气,微闭上双目,想起前日小划船上的凌兄弟,难道是因女人而惨死在太湖水面上? 小船上的凌风,双目凸出,面色泛紫带灰地粘在血堆里,那异乎寻常张着的大嘴巴勾画出的不仅仅是对死亡的不甘心。 而且说明他是满腹疑云重重地离开这丑陋的人世。 那么这个谋害他的是人究竟是何人? 为什么要下此毒手? 深思中,突听一旁的石涛又道:“有件事情,我不知当不当讲?” “鬼见愁”莫云那双铜铃眼突然睁开,真似突然有人戳了他一刀似的,道:“你说,什么事还有不敢讲的!” 石涛道:“咱们老龙帮大公子,他那个大舅子白习,听人说喜欢上赌坊。” 莫云缓缓又闭上眼睛,道:“这时候那还有心情提姓白的。” 石涛忙又道:“话可不能不说,姓白的搞裙带关系,抱住粗腿不放,跑到咱们老龙帮里来管钱粮。堂主你想,管钱粮的人喜欢赌,这事不大好吧!” 莫云大鲤鱼嘴巴微动,似是莫不关心地道:“姓白的虽是大公子的大舅子,他也没有那胆量动用帮里银两。 咱们帮主三天两头地往库里走动,姓白的不会不知道的。” 突然石涛冷笑,道:“可是就有人发现姓白的在宝丰一家赌坊输掉不少呢!” 莫云一咧嘴,道:“昆山白家也是有钱大户,姓白的输得再多,那也准是他们家里的,咱们何必瞎操这心事!” 于是—— 石涛沉默了。 而沉默的结果,是他双手端起酒坛子,一口气把坛里酒全喝光,拉了一张棉被往身上一搭,闭起眼来听船边的水花声…… 于是—— 二人就在这舱中睡着了,直到船在一道柳堤岸边泊住,有人叩舱板门,才把二人唤醒。 这时就听舱外面一人道:“启禀堂主,宝丰到了,只是天快黑了,雪又下得大,要不要等一夜……” 外面那人话还未完,舱门“唰”地一声被打开来,“鬼见愁” 莫云首先挤出舱门外,石涛也紧紧地跟出来…… 这时二人酒意全消,外面寒意正浓,不由得令二人打了个哆嗦。 莫云披上连帽斗篷,石涛把个斗笠戴在头上,就听莫云对一群手下吩咐道:“弄些酒菜,大家在舱里候着,如果酒不够大伙吃,找人到镇上去搬,只是不可乱跑,不定何时就得开船呢!” 于是斗篷往身上一裹,大步往不远的镇上走去。 从枫桥寒山寺顺着太湖岸往北二十多里处,有一个原本是太湖岸最大渔村。 却因那地方有条官道可通上海,所以渐渐地形成了个小市镇。 要知太湖虾可是桌上佳肴,从宝丰赶着运往上海或金陵的太湖鱼虾,在此地天天有市场。 不过同这些大地方扯上关系,必然有一定的副产品,那就是娼与赌。 宝丰没有城。 只是沿着官道两边接连一里半的一条街道。 街上除了鱼货粮行外,也有几家京广杂货店。 只是有两处地方,一是庭院深深的酒家妓院,另一是杀气腾腾如临大敌的赌坊,一静一动,搅和得宝丰这个小镇上一片乌烟瘴气,热闹不足,邪气有余。 莫云与石涛二人从岸边绕过两条柳岸,走人宝丰小镇的时候,阴暗的天空中有如沉重的即将压下来的大铅块,令人有着窒息感。 如果不是屋顶上,树枝桠上一层皑皑雪花,有谁会相信这就是人世间? 不把这种既黑暗又冷酷的情景当成无情无义而又毫无温暖可言的地狱,那才怪呢! 莫云自认长得像鬼,所以他一向对女人保持距离,免遭白眼。 因为他十分明白,天底下真正喜欢他这长相的,除了已经被害的凌风之外,大概也只有寒山寺里那个老禅师智上了。 凌风喜欢自己,那么是因为二人从小在一起撒尿和泥巴长大的,三十年未曾分开过。 至于智上禅师喜欢自己这副尊容,那也有原因。 因为智上禅房壁上挂的那副释迦尊者画像,几乎就是自己的模样。 抹去挂在胡须上的雪花,莫云高声问一旁的石涛,道:“咱们先找家店铺住下来吧!” 石涛手一摆,道:“跟我来!” 就在街西头第五家,石涛带着莫云登上三层石阶。 一张像棉被般的厚布帘子掀开来,屋里面一片烟雾,带着一股十全杂味的暖流,直逼二人身上。 石涛与莫云二人走人,只见七八张桌子上全坐满了人,每张桌上面全是酒壶,有两桌还在猜拳行酒令呢。 这时突见进来两个巨汉,其中一人有如活钟馗,立刻引起众人注意。 酒保眼尖嘴巴巧,一看来的是老龙帮飞龙堂主“鬼见愁”莫云,早笑着迎上前来,弯腰点头直搓手道:“莫爷、石爷驾到,大雪天行船辛苦,快请里面坐!” 石涛低声道:“可有雅厢?” 小二忙又笑道:“特别雅厢现已有人,如果二位爷愿意,小子这就把酒菜送到房间去,怎么样?” “鬼见愁”脚步未停,只简单地说道:“带领我们去看看房间。” 小二紧走几步,正碰上这家掌柜从二门进来。 掌柜的一看来了个大瘟神鬼见愁,不敢怠慢,忙对小二吩咐道:“我带莫爷到后客房,你快些送来一盆炭火。” 这家酒馆掌柜不过四十来岁,生得一副肥头大耳福态样,只见他那酷似两个发面馒头的胖手背,就知他啥模样。 光油油的脸蛋上,稀疏的两撇小胡子,他那两撮胡子加起来还没有莫云一个指头背上的毛多呢。 胖掌柜把二人领进一间雅致客房。 只见这房间内一切设备一应齐全,家具全是红木,漆得可真光亮,有一张双人床,上面叠了三张老棉被。 莫云先在桌边坐下,摆手叫石涛坐在右手,这才对胖掌柜道:“五斤一坛的陈年绍兴,有什么好莱,先准备几样。” 胖掌柜当即献媚地笑道:“我这儿还酱了些山鸡野鸭,莫爷要是对胃口,我就叫他们切一盘来,另外再来两个热炒,怎么样?” 正说着,小二已把火盆端进来,立刻放在桌下面。 于是掌柜的遂吩咐一应吃的且叫小二尽快送上。 胖掌柜双目迷成一条线,正要告辞,却被石涛一把拉住,道:“掌柜的,你也坐下来!” 胖掌柜一怔,道:“石爷你有何事?” 石涛点点头道:“正有大事要问你。” “大事?”胖掌柜迷着的双眼突然成了杏仁目,惊问:“什么大事?这些天宝丰镇上很平静呢!” 石涛道:“是吗?” 胖掌柜道:“如今已是隆冬季节,客商又少,大部分生意全停下来,就等着个把月就要过年了,哪会有什么大事的!” 莫云这时沉声道:“那么我来问你,死了人算不算是大事?” 胖掌柜一惊,忙道:“死人了?” 石涛也冷冷地接道:“而且死的是我们老龙帮凌副堂主,你说这该是不是一桩大事呢?” 胖掌柜更是惊吓得一脸灰白,低低地道:“会是凌副堂主?他不是好端端的嘛,我记得前几天他还在我这儿喝酒呢!” 莫云一把抓住胖掌柜衣领,沉喝道:“前几天又是哪一天?” 胖掌柜忙回道:“大概是前天过午以后吧!” 石涛与莫云对望一眼,觉着事情已有些眉目了,石涛示意莫云放开抓胖掌柜的大手。 石涛又轻拍着胖掌柜,道:“莫堂主一时性急,不会吓着你吧!” 胖掌柜尴尬一笑道:“大家全是喝太湖水生活的,莫爷因凌爷的去世,难免急怒攻心,这是常情嘛!” 石涛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小二捧着一个黑漆大木盘匆匆地走进来,酒菜齐全地全摆在桌面上。 胖掌柜立刻起身为二人斟酒,且把小二又支开,这才缓缓道:“大约是大前天过午一个多时辰,凌爷一个人走进店来。 那时候外面干啦啦地刮着西北风,天气冷嗖嗖的,可就是没有下雪,那个时候我在柜台后面坐着。 凌爷边吃着酒,好像一脸不解的样子,直朝着头顶翻白眼,什么事情使得凌爷那么个样子,当时我也不敢问……” 胖掌柜正说着,莫云突然问:“当时就他一人?” 胖掌柜点点头,道:“就他一人,过去他偶尔还把后街那位姓柳的姑娘带来吃酒,可是这一次他没有,而且吃酒中途,重重地丢下一块银子,调头又走出门去,好像是怒容满的面样子呢!” 石涛问道:“这以后呢?” 胖掌柜苦笑一声道:“外面寒风大,以后就未见凌爷来过,刚才听莫爷说凌爷死了,我朱胖子还真不敢相信呢!” 只听“鬼见愁”莫云道:“说不定是为了那姓柳的娘们儿!” 石涛也自语地道:“争风吃醋吗?” 于是,莫云摆摆手,对胖掌柜道:“口风紧一些,你去吧!” 胖掌柜手撩起布帘往外看了一阵,这才又坐石涛身边,面露忿慨地道:“听说是两个山东响马,论个头又粗又壮,大手大脚大嘴巴,白吃白喝带骂人,谁要找他们算酒账,只一句话,找雷爷要去!” 胖掌柜咬咬牙,又道:“这两天听说二人跟在雷鸣天身边,不知在嘀咕些啥名堂,不过,总是不会干什么好事吧!” 石涛一笑,道:“行了,你可以去了,我们今晚可能就在你这儿住下了,不过晚一点还得出去一趟呢!” 胖掌柜哈哈一笑,道:“全听莫爷石爷吩咐,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下来。” 说完,胖掌柜轻手轻脚、点头又哈腰地小心退出房外面。 只见他迎着冷风雪花,尚未抹去额上的汗水,那些汗水绝不是热出来的,应该说是吓得憋出来的。 因为莫云在太湖水面上,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飞龙堂的威信,全是这位“鬼见愁”莫爷树立起来的! 山鸡野鸭的香味浓,陈年绍兴的酒味醇。 然而莫云与石涛像灌苦药一般,既不细嚼慢咽,也不举杯品尝,而是形同嚼蜡喝苦药般,“叮零当啷”转眼间扫了个精光! 天上的雪更大了,雪花只要落挂在睫毛上,就会挡住半双眼的视线,行走在雪地里,似乎西北风在怒吼。 只是幽幽回响在天空中,回响在无尽的原野与湖面上,也回响在人们哀伤的心中,宛如细诉一段衷曲,那是一段血腥的前奏曲吧! 沿着宝丰这条积雪半尺厚、窄狭又矮陋的小街,莫云与石涛二人来到街东一个小巷。 不过几十丈远,已到了宝丰后街。 大地在银雪的掩映中,呈现一片惨灰色。 这里来了生人,连几只躲在暗角的野狗,也懒得叫地把个狗身半圈成圆圈卧在墙角。 顺着胖掌柜说的地方,石涛指着一家矮院门,道:“堂主,大概就是这一家吧!” 莫云对着那扇紧闭的门看了又看,点着头道:“不错,是有些像,矮院门里面三间小瓦房,院子里有棵梅树可不是正傲寒地开着小花呢!” 石涛小声问道:“只知道这娘们儿姓柳,什么名字倒不知呢!” 莫云道:“咱们是来找凶手为凌风报仇的,管她叫什么!” 莫云话刚说完,突然院内房子里一声惊叫,那尖叫声,犹似来自苍穹,也似来自幽灵世界一般,听来是那么的遥远……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章 龙颠凤倒 莫云把头一摆,丈五高的院墙,二人探身一跃而过,落在地上,可并不比落下的雪花更重。 二人落在院子里,先是见到院角有个小水井,腊梅盛开的梅树却在墙的另一面,三间小瓦屋里,只有左面一间有灯光露出来,这时偶尔还听得见声音。 石涛当先落在窗外面,一指点破窗上白纸,就着纸洞往里面看,不由得“呸”地一声,立刻退在一边让莫云低头往里面瞧。 莫云那铜铃眼翻了几下,全身还真一哆嗦,有一股无名火往上冒,看到屋里有两个人,一个正好是一个表现出色的饿鬼样,另一个却是两条粉腿腾空弹,现出绝不轻启玉门关的抗拒样,光景可不正是“落花恐急而流水无情”! 原来一件棉袍子把女的连头带上身全包起来,女的粉裤已被扒落。 再看那男的,一手顶住欲起的女子,右手却急急地在脱自己棉裤,那条丝带已把女的连手捆起来。 如果不是为了攀巫山洒云雨,包不准女的双腿也会被那个硕大粗壮的男的拴牢。 “朋友,你消消火吧,别尽搞那种一厢情愿的污糟事了,那有什么意思嘛。” 莫云外面沉声说呢,屋子里那大汉似是真的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似的。 只见他抽开丝带,系好裤子,两只鼻孔吼声连连骂道:“外面什么人,竟敢来扫你丁爷的兴头!” 不一会间,只见中间木门启开。 一个彪形大汉大踏步冲出屋来,雪花纷纷中,大汉忍不住仰天打了个喷嚏。 当即看到面前两个人,论个头同自己差不多,只是其中一人长相令人不敢恭维,只见他戟指莫云喝道:“娘的,你是啥地方冒出来的七爷八爷,敢情是想早点死了,好再换穿一张人皮!” 莫云冷冷道:“朋友,人家娘们儿不愿意,你却要霸王硬上弓,敢情是在强戏民妇吧!” 石涛也道:“王八蛋,你知道那女人是谁的粉头,猫儿吃腥也得看看地方,合着你是挟个鸟闯天下,豁上干了!” 就在这时候,门里面红影一闪。 一个极其俏丽、身段婀娜多姿的女子,边摆着一头秀发,盘着一双小脚走出来,先以粉巾挥着雪花。 只见她往那大汉身前一站,望着对面莫云,双肩一耸,以巾捂面,惊道:“哦!你们是谁呀,这副样子好吓人呢!” 石涛怒道:“先别问我们是谁,你只说这个王八蛋又是谁?” 没等女的回话,那个大个子早吼道:“老子是谁你还不知道?去问雷鸣天去!” 嘿嘿一声笑,莫云道:“听口气就知道是姓雷的请的两个杀手,大雪天莫爷没空去问雷鸣天,只是你不该到这里来!” 大个子大怒,道:“这事可新鲜,老子同相好在热呼呢,要说谁该来谁不该来,大概不该来的是你二人吧!” “呸!”石涛怒道:“你那种架式叫热呼,娘的,只怕是烧火棍一头热吧,把人家娘儿弄得直喊叫,还不要脸地说是热呼?” 那大个子一声狮吼,猛抬大步,举起拳交互挽了个拳花,猛旋身一个侧踢…… 大雪纷纷下,寒风耳边刮,迎面的莫云想不到说话之间对方暴踢而来,不及躲闪中就听“叭”的一声,一只右脚大脚板正扫在莫云的右肩胸间,于是莫云横里一个踉跄,正好撞在石涛怀中。 “嗖”的一声,石涛拔出砍刀,却被莫云拦住,只听莫云对石涛道:“退一边去,好生守护着她。” 莫云双肩晃动,大毛手十指一伸一缩,缓缓地摆出架式,右肩进前,双拳护胸,朝大个子逼去…… 突然间,大个子又是一个旋踢,一团黑影朝着莫云脸上端去,那真是一招神奇的暴踢华山,力道之猛,当真是出人意料。 飞龙索就在这时候抖然像天外飞来的捆仙绳般的,就在莫云错肩打横偏让中,乌黑发亮的牛筋渗着铜丝的飞龙索,已牢牢地套在大汉的腿脖上面。 就在莫云双手抽抬间,大汉闷哼一声,推金山倒玉柱般地和身砸在雪地上,激起一溜雪花纷飞。 莫云撂倒大汉,双手正要用力搅断大汉足踝,不料突见门口的红衣女子哭叫着冲过来,一下子投入大汉怀里,那种亲热的关怀备至,那种心痛与安慰的样子,令莫云与石涛二人大感意外。 大感意外自然也是大吃一惊,眼看着有一股粘糊糊的血已自大汉脚脖处往外冒,但莫云不得不停下手来,因为这女人一定有问题,否则就是自己有问题。 石涛早已大怒道:“原来你是个水性杨花女子,只怪我们凌爷瞎了眼!” 莫云也狠声骂道:“臭娘们,我兄弟才死不过三天,你就变了心,真是可恨!” 跌坐在地上的大汉,怒目忍痛说道:“丁大爷不准你们骂她,她与丁大爷相好,管你们何事,要你们来管,你们管得了吗? “丁大爷就是喜欢这种辣椒女子,李三姐也正高兴我这种猛虎架式,二人所好相同,却不料今日竟被你二人破坏好事,这事咱们算是没完没了,等着瞧吧!” 莫云忙解开飞龙索,迷惘地看着一旁愣住的石涛。 石涛轻声问女的道:“他说你叫李三姐,可是真的?” 李三姐泪眼婆娑地道:“是啊!我是李三姐,你们是……” 莫云一听,气呼呼地道:“错了错了,咱们全弄错了!” 突听大汉道:“只是你两个小子今晚错得离谱,只怕得把你们这鬼人怪命错掉。不错,老子就是雷当家请来的,你今伤了丁爷,至少也得报上个字号吧!” 莫云怒道:“事情尚未弄清楚,你小子先给老子一脚,错在你,如果你想找回面子,就到西山飞龙堂去找吧!” 石涛也面无表情地对扑在姓丁身上的李三姐道:“快扶他回房内包扎伤处,如果二人兴头未尽,意犹正浓,何妨继续你二人那种你抓我咬、欲死欲仙的特殊享受。” 石涛说完,立刻与莫云二人越墙而去,身后面就听姓丁的大个子狂怒地骂道:“王八蛋,你们等着挨宰吧!” 劲急的一阵西北风,久久未吹散姓丁的吼声,只是跃过墙外面的莫云与石涛二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已快二更天了,莫云与石涛二人有些垂头丧气地回到客店中。 天黑得快,入睡得早,只是酒馆胖掌柜与一个小二却围着个火炉子在取暖。当然,如果不是在等人,二人只怕早已钻进热被窝睡下了。 胖掌柜等的人当然是太湖老龙帮飞龙堂主“鬼见愁”莫云与石涛二人,如果换成别人,顶多由小二一人等着也就够了。 冒着冷风顶着雪,莫云与石涛二人再也不愿去找姓柳的女人了,如果再碰上刚才那种场面,那该多令人尴尬。 来到酒馆前,二人登上台阶,先是抖落一身雪花,石涛这才去拍门。 厅上坐的掌柜见二人回来,忙笑着迎上前去:“好大的一场雪,莫爷石爷可曾找到那位姓柳的女人?” 莫云鼻孔冷哼一声,只是刚才的一幕,他又如何说得出口呢。 一旁的石涛早说道:“地方不对人也没找到,先拿酒来吧!” 拉开凳子,二人对面坐下来,掌柜的亲去抱来一坛陈年绍兴,小二却从灶上端出一盘卤味。 莫云与石涛二人先灌下几杯酒。 石涛道:“掌柜的,刚才你说的那个姓柳女子住的地方,可是后街不远有个小院子的?” 胖掌柜笑道:“是啊!” 石涛又问道:“可是院子里有棵梅树?” “是啊!” 石涛憋住一肚子气,冷笑地又道:“院子一边还有个水井吧?” 突听胖掌柜摇手,道:“不不不!柳姑娘住的那个院子里没有井,石爷可别闯错门户呀,有井的那一家可千万去不得的!” 石涛咬牙道:“既是有这么一家去不得,刚才你为何不说明白,害得爷们白跑一趟!” 胖掌柜一听,惊慌失措地道:“石爷,找的人有姓,拍门叫人不犯忌,姓柳的姑娘也就住在有井的那家巷子往里走三家就是了,同样院子里也种了一棵腊梅树呢!” 石涛望了一眼莫云,未再开口,心里一股无名火,就在胖掌柜的解说中慢慢消失掉。 当然,说来说去还是姓李那女人一声浪叫,叫出一场祸事来。 大概是未找到人,先就同雷鸣天两个大杀手结了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梁子来,能不令人大叫倒八辈子霉。 这一夜莫云在这家没有招牌的酒馆客房中,睡得可真够辛苦。 因为“浪里白条”凌风算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自小二人就粘糊在一起,直到跟着狄爷在这太湖中打天下,风风浪浪地过日子,刀枪血腥中讨生活。 如今他竟是那么不明不白地被人谋害掉,扑朔迷离地留下一团迷雾,一时间又要从哪里去着手寻找那暗中阴狠的凶手? 虽然,大床边上放了一盆炭火。虽然身上压了两床老棉被。只听“鬼见愁”莫云的如雷鼾声,却在天将亮的时候才发出来。 大概是他在大床上辗转反侧的想起前日寒山寺的智上禅师的话,他才慢慢地静下心来。 也只有这时候,他才认真体会出什么是“定、静、安、虑、得”的道理。 小二推门送进一铜盆热脸水,才把莫云与石涛二人惊醒来,外面的雪渐渐小了。 小二边在瓷壶中沏茶,边笑道:“今天腊月初五,一大早所有住店客人全走了,约摸着赶回家乡过腊八的。” “鬼见愁”莫云对小二道:“我那艘船停靠在柳堤岸,前桅挂了一个长条旗,旗上绣的飞龙,你去告诉掌柜,切个大冷盘,连带搬十坛老酒送上船。” 小二连声应“是”,匆匆往前面走去。 于是,莫云与石涛二人随意地吃了些东西,这才又走出酒馆来。 虽说房子上全是一片白雪,但经过掌柜昨晚解说,二人这才顺利地找到后街去的小巷。 走过李三姐院门外的时候,发觉里面静悄悄的,可能李三姐与姓丁的二人一个“忍痛”,一个“疯狂”,正拥被而眠吧。 从李三姐院门往里巷走过笫三家,只见也是一道丈五高的院墙,院子里可不也栽有一棵梅树,如今正是一树雪花压梅花呢。 石涛上前敲门,屋子里一个老妈妈声音,道:“是凌爷吗?想着你也该来了!” 门外的莫云一哆嗦,石涛正回头望呢。 大门已被打开,只见院门小檐下,一位五旬老妈妈,惊奇地望着石涛,又看看台阶下的莫云,道“原来不是凌爷,你们要找谁呀!” 石涛一脸僵硬,道:“请问柳姑娘在不在家?” 老太婆一听来人要找自己女儿,脸一沉,道:“找我女儿干什么?” 石涛忙道:“老妈妈,我们是……” 老太婆不等石涛把话说完,立刻冷冷地道:“我女儿过去在酒馆唱小曲,可是如今她是有主的人了,这一向她不出大门一步,二位要听小曲,到酒馆去吧!” 说着双手又要关门。 石涛忙又笑道:“你误会了,我们不听小曲,有急事要见柳姑娘呢!” 老太婆道:“男人家找女人竟然找到家里来,准没好事,你们再不走,我可要喊叫了!” 莫云立刻高声道:“难道我那凌弟没有提过我莫云吗?” 门口老太婆一听台阶下面的黑汉自称莫云,不由得睁开一双满布蛛丝纹的老眼,惊喜地道:“你就是老龙帮飞龙堂主莫云莫爷?凌爷常提到你,直说你是当今太湖水上英雄,只是他怕被你骂,所以一直不敢把你带来我家。今日你大驾亲临,真是稀客,二位快请进来坐!” 一面迎客,一边向里面高声叫道:“依依!依依!凌爷常提到的那位莫爷来了呢,你快出来迎接呀!” 一个小小院子,墙角有一棵正绽开着美而艳的梅花树,院子另一边,绕来一条小溪流,旁边放了几块大石头,大石头上面如今一层白雪,溪水游走不断,莫云似乎看到水面下凌风的人影…… 就在他心情沉重中,迎面出现一位十分俏丽的女子。 论年纪只不过二十出头一点点,她正杏目圆睁,俏嘴角微扬,桃腮微红地迎出屋外。 她那种风情万种,我见犹怜的样子,连天上的雪也暂时不下,唯恐雪粒会伤害到她似的。 石涛抖去身上雪花,对柳依依道:“姑娘,我们是飞龙帮的,这位是我们堂主莫爷!” 柳依依深施一礼,忙请客人人屋中,老妈妈忙去灶上准备东西去了。 小瓦屋不大,两暗一明,却是被住的人收拾得明窗几净,纤尘不染,就连屋中放的铜火盆也被迭拭得似黄金般铮光发亮。 掀起上面绿的大牡丹花厚布门帘子,莫云与石涛二人对于柳依依的第一个印象是良好的。 因为当二人坐在她对面的时候,柳依依那双会说话的眼神,已经在问二人的来意了,她不需要去动嘴巴,也许柳依依真的懂得“沉默是金”的道理吧。 有人说北国济南的泉水煮的茶好喝,南方绍兴东门的泉水酿的酒驰名,然而太湖岸的泉水烹的茶水也不错。 当老妈妈把香茶为二人递上时,室内立刻有着清香味,几样精致的糕点,只看一眼就知道好吃。 石涛望望莫云,莫云却怔怔地望着对面坐的柳依依…… 柳依依却大方地请二人喝茶,而使得莫云与石涛二人看不出面前这位美艳绝伦的女子会与凌弟的死亡有关。 缓缓地放下茶杯,莫云尽量柔和地问:“姑娘同我那凌兄弟相处多久了?” 先是轻启樱唇,淡淡一笑,露出一口同门外雪花足可媲美的贝齿。 柳依依并未开口,却听坐在柳依依身边的老妈妈笑道:“已经半年多了,依依跟上凌爷,是看凌爷是个正人君子,莫爷你是知道的,这年头正人君子难求,恶人却到处都有!” 莫云一叹,道:“可是我那凌弟已有妻子,还有个一岁大的儿子呢,这些难道你们会不知道?” 老妈妈轻点头道:“这事我们当初全知道,只是要从头说,怕会耽误莫爷时间吧!” 她一顿之间,又道:“这件事情还是被莫爷知道了,莫爷要为住在横山的凌爷妻子讨公道,我母女二人没话说的!” 有道是事从根由起,水打远处流,为了找寻凌弟的死因,自然是要把事情弄个清楚的。 也就在这一念之间,莫云淡然一笑,道:“今日来此,十分鲁莽,正是没事,想听听你们过去的一段往事。” 于是柳依依的笑意突然间消失了,代之的却是一脸迷惘与哀伤。 柳妈妈深长地一叹,双目内陷,一脸皱纹,条条显得更加明显,先是清了一下喉咙,这才道出一段往事来…… 今年,太湖岸的炎炎夏日来得特别早,火伞高涨的日子里,人们过得可真辛苦,尤其一身瘟病的柳长春,既怕热,只是为了生活,仍然得领着女儿依依,每晚到几处酒馆为客人唱小曲,讨取些小费生活。 辛酸的日子过一天有如过一年那样难混,柳长春终于病倒在床上,而使得柳家三口立刻陷入困境。 就在一场雷雨后,宝丰街北头的雷家大门外,柳依依独自一人上了雷家那九层青石台阶,伸手在铜环上轻轻叩。 朱漆大门早应声而开,里面雷家下人见是酒馆卖唱的柳依依,不由咧嘴道:“是柳姑娘,快请进来!” “我找雷爷有话说。” 柳依依看看院子对面的大厅上,雷鸣天正与几个手下在举杯畅饮呢。 有个小伙计,在大厅一边,手中拉着一根绳子,只见他一紧一松,而使得大厅梁上高挂的一张如席的板子左右晃荡,撩起屋内阵阵凉风。 柳依依才刚刚来到大厅前面的走廊边,大厅上的雷鸣天已放下酒杯哈哈笑着走过来:“太湖一阵风,送来一美人,宝丰花魁女,似从天上来。” 柳依依启唇轻声,道:“雷爷在说笑了!” 一把拉住柳依依那温柔若绵的细手,雷鸣天打雷似地对几个桌上客人道:“各位,你们可知道杭州女美娇,苏州女美柔,可是柔成什么样,此女身上可找出答案来!” 这说着,边对一旁的下人吩咐道:“快加把坐椅给柳姑娘坐!” 一张椅子就放在雷鸣天身边,美人在侧,雷鸣天更是畅饮起来。 而使得柳依依把来的目的也无法启齿,直到天将黑的时候,酒席已散,柳依依才说出自己的目的:“雷爷,我答应你的条件,可是我得先收取些银子,因为我爹他……” 雷鸣天一笑,捋着山羊胡子,道:“你爹不是一口拒绝了吗?怎么啦,老头子突然想开了。其实他早就该想开的,自己一身病,活在世上能有几天好活的,偏就那么死心眼。人活着就是为了银子,因为有了银子就能过好日子,几十岁的人怎么这一点也想不通!” 柳依依哀凄地道:“不早了,雷爷要是答应,那就换给些银子,我出来很久了,我爹还等我替他买药呢!” 雷鸣天站起来,一手托起柳依依的下颚,嘿嘿笑道:“也好,我给你三天时间,去侍候你爹,只等他的病有了起色,你就到我这儿来。” 柳依依点点头,道:“多谢雷爷。” 雷鸣天愉快地吩咐下人,马上取十两银子交给柳依依,望着柳依依婀娜多姿的背影,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当天晚上柳依依回到家里,十两银子足够她替病中老父买药,另外她又办了些吃的,替老父补补身子。 却不料就在当天晚上,柳长春在得知女儿答应雷鸣天的条件以后,气得打翻药碗,摔烂一堆吃的,张口吐出半斗血来。 直把柳依依与她妈二人吓得直求饶,柳依依且答应不再去雷鸣天家,并答应设法把银子退还。 虽然如此,柳长春的病更加严重了。 三天过后,从雷府来了位师爷,听说这个师爷是昆山人叫马良的,他是奉命要带柳依依的。 因为雷鸣天正准备领着柳依依去上海,观看他在上海高昌庙造的一艘巨舫。 未来柳依依就要在这艘巨舫中生活,当然还有不少其他女娇娃。 有一天巨舫驶来苏州太湖堤岸,巨舫中美女成群,在那笙鼓琴音中,女美环侍下,悠悠地做太湖七日游。 那种情调该是多么旖旎,多么诗意,当真是天上人间已无轩轾了。 不料这位马师爷到了柳家,发觉这位宝丰第一美女已变卦,直正筹银子退还呢,再问细由,心中已明白是因为柳依依父亲柳长春的反对,遂匆匆返回雷府,把情形禀告雷鸣天知道。 当时雷鸣天十分震怒,但在这位师爷的献计中,反倒哈哈笑了…… 从雷府到柳家并不远,雷鸣天遂点头命马师爷去办,他自己就坐在大厅上等消息。 只不过半个时辰,马师爷已领着柳依依同柳妈妈二人到了雷府,雷鸣天立刻热诚款待:“二位请坐,柳大娘喜欢喝什么?参茶还是白木耳茶?依依姑娘呢?你喜欢什么?” 柳氏母女二人未走进大厅,只是站在门边央求道:“我爹还是不答应,雷爷的银子半天我会送还的!” 雷鸣天呵呵一笑,道:“十两银子算得了什么,依依姑娘又何需挂齿,二位请进来坐,只需听雷某稍加解说……” 柳氏母女走入雷府大厅,就着门边椅子坐下来。 只听雷鸣天笑道:“其实雷某早知道依依姑娘是位好姑娘,雷某只想把依依姑娘的歌声,带进我那艘新建造的画舫中,那要比每晚跟在柳老爹后面穿街走巷卖唱强多了,绝没有把依依姑娘当成我雷某那个怀春院的女人看待。” 柳大妈忙祈求道:“就算雷爷是好意,如今她爹不答应,谁说也没法子,只求雷爷高抬贵手,一半天我们就把十两银子送还的!” 哈哈一笑,雷鸣天道:“雷某说过,十两银子不算什么,只当我雷某帮忙你们吧!只是我可惜依依姑娘的才貌,如果她能在我那艘巨舫上驻唱,当真为太湖山水生色不少呢!” 柳大娘心想,宝丰人全知道雷鸣天这个人称“虎头蜂”的招惹不得,今日一见觉得他并非传言那般凶恶,不由改变一些过去想法,缓缓站起身来,道:“既然雷爷这般爽快答应,我们柳家真是感激不尽,我老婆子回去也好对她爹交代了。” 雷鸣天忙笑道:“二位何不吃完参茶再走?” 柳依依这才淡笑道:“谢谢雷爷。” 母女二人走出雷府,雷鸣天站在大厅廊上嘿嘿笑。 他的那种只应阴司有,人间哪会听得到的奸笑中,自语如蚁地从牙缝中挤发几个他自己才听得到的字:“雷鸣天的银子也是你们动得了的!” 就在柳依依扶着老母回到家中时候,二人正兴高采烈地走入内室中,柳依依更是喜孜孜地要对老父述说呢。 突然她怔住了。 因为柳长春的眼睛直不楞登地瞪得奇大无比。 二十年来,柳依依从未见老父的双目会那般大,大得好怕人,凝凝地望向上方,好像要看透屋顶一般。 柳大妈早飞扑过去,哭倒在老伴的身上。 柳依依更是痛哭失声而呼天抢地! 柳长春的后事完全由雷爷出面办理。 因为柳长春早就病得奄奄一息了,死对于他,那是早晚的事,谁还有闲功夫来过问一个久病将死人的死因? 在雷鸣天而言,替柳家的丧事办完,也该办“喜”事了。 于是马良被雷鸣天找来:“柳家的这件事你办得很好,不过口风可要紧一些,我可不想到衙门同人打官司的。” 马良鼠眼一迷,像面片般的大舌头翻动道:“雷爷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咱们的人全都是动手不动口的好样人物。” 雷鸣天微微一笑,又道:“那就出个主意,如何能把柳依依带到上海去,我敢说只要她看了那艘正在建造的巨舫,一定会高兴的。” 鼠目只是一阵转动,马良已抚掌笑道:“这事好办,雷爷只要摆上一桌酒席,属下去把柳姑娘请来,当着众客人面前,认依依姑娘当自己的干女儿,自然她会安心顺从的!” 雷鸣天大笑,道:“娘的,你们这些干师爷的人,鬼点子可真不少哇!” 马良躬身献媚地笑道:“为雷爷献计,是属下的荣幸!” 雷鸣天大乐道:“好!就由你去办吧!” 马良就在刚一过午,已把应请的人名单送交在雷鸣天的手上,只是其中一人,雷鸣天觉着不太合适,名单上的那人就是昆山白羽。 雷鸣天认识白羽,也是由马良牵的线。 因为他与白羽全是昆山人,马良知道白羽的武功不错,只是生来好赌,于是他把白羽拉到宝丰来。 以后听说白羽在横山老龙寨担当掌管钱粮的重任,就更加把白羽当成知心好友,经常捎信叫白羽来宝丰。 雷鸣天指着名单,道:“白羽这小子是老龙帮的,我一向对老龙帮敬鬼神而远之,何况他如今又是龙帮管钱粮的,依我看应该同这白羽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马良笑道:“雷爷,属下把白羽列上名单,绝非因为他与属下是同乡,而是他在老龙帮的职务,一个掌管上千人银粮的人,不正是咱们赌房要争取的对象吗? “姓白的不但昆山家中有银子,而且也是个一掷千金不皱眉的人,咱们只是在桌面上加上一双碗筷,已足以使姓白的乐陶陶的了。” 雷鸣天一笑,道:“你既然这般说,那么就由得你了!” 那真是一桌丰富的山珍海味全有的酒席。 柳依依为了答谢雷鸣天的帮助,这天也刻意地打扮,原是要在酒席筵前为雷爷的客人高唱苏州小调呢。 只是当她到了雷府以后,竟然被当成了千金小姐般招待得无微不至。 于是—— 酒席在大厅上摆下了,连柳依依也被请在席上,而使得她顿感局促不安起来。 被邀请在酒席上的,除了老龙帮少帮主狄化龙舅子白羽外,另外是雷鸣天的四位高手,还有三人是宝丰地方的知名仕绅。 酒席筵上,白羽发现柳依依那股子可人意,不由得骂自己,每到宝丰就知道往雷爷的如意赌坊去,竟不知宝丰地方竟有如此貌美的姑娘。 白羽原是有妻室的人,但就因为有妻室,才能对于美女如柳依依者,更容易倾心爱慕,于是美酒佳肴对他已是乏味得如同嚼蜡。 只有双眼,却尽放在婉约多姿而又玉洁冰清的柳依依身上,几已到了华容婀娜,令我忘食的地步。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 坐在下手的师爷马良,突然笑哈哈地对几位宾客说:你们看,柳姑娘同我们雷爷坐在一起,像不像父女啊?” 雷鸣天早呵呵笑道:“我倒真想收柳姑娘做我雷某人的义女呢,只是不知道人家柳姑娘的意思了。” 柳依依心中猜到这次被请的用意何在。 在众宾客鼓掌中,柳依依款款起身施礼道:“柳依依是个苦命人,只怕会替雷爷带来不利,再说认干爹之事,终得先回禀家母一声,过两天柳依依会给雷爷一个满意答复的。” 这时对面坐的白羽遂欢愉地道:“柳姑娘说得对,这是大事,应该先禀明你妈知道的。” 柳依依的几句欲受还拒说词,加上白羽的支持,打消了原本即席认干女儿的美梦,雷鸣天有些悻悻然,连师爷马良也觉得后悔不该把这位昆山同乡请来。 酒席草草结束以后,柳依依回家了。 老龙帮的白羽却在雷府赖着不走。 马良与雷鸣天就在大厅上陪着白羽喝茶闲聊…… “白爷可是看上我们雷爷未来的干女儿了吧!” 马良这么试探地一问,不料白羽面不改色地呵呵笑了起来,就以这么一阵笑,巧妙地算是承认下来了。 就在白羽离开雷府以后,雷鸣天一拍桌子戟指马良道:“主意是你出的,也是你把事情弄砸的,一开始我就觉得不该把姓白的请来,可是你……” 马良一听,先是一怔,随即哈哈笑起来,道:“雷爷,请来白羽,那是给雷爷请来一位财神老爷呀!” 雷鸣天冷哼一声道:“你这话怎讲?” 马良趋前低声道:“雷爷,如今咱们只不过在柳依依身上用了十两银子,可是来了白羽以后,咱们就可以搬成堆黄金了,雷爷你说这有什么不好的!” 雷鸣天目注马良道:“你可是想利用柳依依去迷惑那姓白的?” 马良摇头道:“不!咱们干脆答应把柳依依送给他。” 雷鸣天怒道:“要我把宝丰第一美人送给姓白的,那么我将开业的巨舫造成以后,由谁能把远近大商巨贾诱到太湖做七日游?” 马良笑道:“只要白羽常到宝丰来,咱们赌坊就有进账,再说横山老龙帮是个多金大帮,只要咱们用些心智把姓白的套牢,还怕他不整块金砖送过来不成?” 雷鸣天一听大乐,笑指马良,道:“真有你的,咱们就照计而行!” 这真是人们常说的:“一样的米面,各人的手段!” 不过雷鸣天对于马良多少还得防着点,当然是有原因的。 因为白羽与马良,总归是昆山同乡,有道是人不亲土亲,土不亲故乡人,万一马良来个吃曹操饭,办刘备的事,吃亏的可是自己! 于是他派手下大将丁站暗中注意马师爷的行动。 第二天一早,马师爷在宝丰街道上正遇到白羽。 只见白羽手摇一柄扇,穿一身西湖绸短衣衫,轻松利落,态度潇洒地从如意赌房出来。 “白老弟,敢问昨夜在赌坊过的如何,手气还不错吧!” 白羽耸肩道:“输光了,要不然我还会这时候走出来?” 马良笑道:“赌桌上输银的人,八成会走桃花运,要我马良看,白老弟真的要走桃花运了!” 白羽猛抬手,一把扣住马良手腕,而使得马良一惊。 因为以他马良的武功,竟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扣住手腕而未曾躲得过,当知白羽武功定在自己之上。 心念间,当下堆出一脸笑意,道:“白老弟,你不信?” 只听白羽笑道:“别管我信不信,你只告诉我,柳家那个美娇娃住在什么地方?” 马良一笑,道:“如果你真喜欢柳姑娘,白老弟,一切全包在我身上,但事成之后,你拿什么来谢我?” 白羽毫不考虑地道:“黄金一百两,如何?” 马良一听,早笑得合不拢嘴巴,道:“走,今天先带你去柳姑娘家,大家先见见面,完了我替你跑腿办事。” 于是—— 两个人,两个昆山老乡,互攀肩头哈哈笑了。 后街柳家,自从柳长春不明不白地死后,已是笼罩在一片惨云愁雾中,尤其柳依依从雷府回来后,她把雷爷要收他为干女儿的事,仔细对老母说了一遍…… 老太太大为反对,因为像雷鸣天那种地头恶霸,绝不会平白无故去收个干女儿的,如果他真要行善,天底下的孤儿孤女多的是,他为何不收? 不过母女二人为这事,一时间也拿不准对付雷鸣天的的方法,正在家中发愁呢,不料马师爷领着白羽走来。 炎热夏天,屋子里有些热,柳大妈搬了椅子请二人在院子梅树下面坐,柳依依为白羽、马良二人送来凉茶。 白羽一见柳依依未施脂粉,朴素装扮,又是一种惹人遐思样。 尤其柳依依那两道秋波,含情脉脉的样子实令人销魂荡魄,而使得他的双目似被粘在柳依依身上一般,一时间难移半寸来。 马良立刻为之介绍,并恳切地对柳氏母女道:“昨日酒席上,我只不过一句戏言,一定害得柳姑娘难以应付吧。” 柳大妈立刻笑道:“我母女二人福薄命薄,不敢高攀,还望师爷在雷爷面前多美言几句。” 柳依依站在柳妈身后,也立刻道:“我们借雷爷的十两银子,三两日一定会送还的!” 马师爷忙摇手道:“那晚姑娘在酒席上遇到贵人了,不要说你们借的银子不用还,往后的日子,也不用愁了。” 柳大妈道:“师爷是说……” 马良一指白羽,对柳家母女二人道:“呶!我说的贵人就是这位白爷,你们可知道白爷是干什么的?” 望着柳氏母女吃惊样子,马师爷又笑道:“白爷是我们昆山名门之后,老龙帮少帮主内兄,现掌管老龙帮上千人的银粮,如今白爷只对我们雷爷打了个招呼,你们的事,全由白爷给挡下来了。” 柳氏母女二人忙走到白羽面前施礼不迭,直把个白羽捧得是飘飘欲仙而忘了自己还是寄人篱下呢。” 他必须要回去,因为他答应要给马良黄金百两,同时他还要在柳氏母女面前有所表现。 只是事情的发展却又出乎人的意料之外,那何止是扑朔迷离,简直就是有些离谱嘛!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三章 追命令牌 雷罩中秋月,雨打上元灯。 晴天不曾去,直待雨淋头。 对于老龙帮钱粮管理白羽而言,可能比之中秋无月,上元湿灯还有过之。 因为他在三天过后,在横山老龙帮发放帮众饷银与按月出粮完毕,一个人喜冲冲地又到了宝丰镇上。 只是他并未去找马良,而是把马良约到酒馆来,两个人在酒馆的雅厢中畅饮起来。 三杯酒下肚,马良已笑指白羽道:“白老弟,你今请我吃酒,八成是谢媒酒吧!” “咕”的一声,紧接着就听白羽笑道:“一锭整一百两,你收着吧!” 雅厢中马良惊喜道:“哇!白老弟,你可真大方,随便就是一百两黄金,我马良一头撞到财神爷了!” 边饮边看着马良那股子贪婪样,白羽淡然地道:“财算鸟毛,用完再找,马兄可知我的意思吧!” 马良忙收起黄金,笑道:“我懂,我懂!哈……” 二人得意至极,也得意得忘形,于是引起酒馆外面一个三十来岁年轻人的注意,只听他自言自语地道:“这声音不是白管事吗,他在干什么?” 年轻人边自语着边走人这家酒馆来,迎面胖掌柜正要出口招呼呢,早被年轻人出手止住…… 就在紧临雅厢一角,年轻人坐下来,他要听听白管事在同什么人打交道…… 雅厢中马良笑对白羽道:“来,马良敬白老弟一杯,打从现在起,咱们不但是昆山小同乡,也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白羽也笑道:“该不会是看在我送你百两黄金份上,才同我白羽称兄道弟吧。” 马良急辩道:“过去咱们是各为其主,互不交往,如今却是志同道合,至于说这百两黄金,算是我马良贪财了,哈……” 不一会儿间,白羽起身对马良道:“马兄,你我这时不便一同出去,怕的是遇见老龙帮中人,那会引起误会的,我先走一步,你慢慢喝一会儿!” 马良忙问:“要不要我再陪白老兄走一趟柳家?” 白羽忙道:“不不不,我得赶着办些东西送去呢!” 白色绿花的门帘掀起来了。 白羽潇洒地迈着大步走出这家酒馆。 他实在太过大意,因为飞龙堂副堂主就在雅厢外的一副桌椅前,他竟会没有注意到。 原来那年轻大汉就是飞龙堂副主“浪里白条”凌风。 他冷笑地望着白羽走去的背影,心想:“娘的,什么事情竟然出手就是百两黄金谢人,今日既遇上,少不得弄个明白。” 心念间,只见他一掀雅厢布帘,人已欠身进去。 马良正要起身呢,早被凌风一把按住肩头,有一股磐石重的力量,硬把马良又按在椅子上。 “怎么样,这就要走吗,不陪我喝一杯?” 马良还真吃一惊,心想这不是瘟神爷到了吗? 马良故做轻松一笑,道:“原来是凌副堂主驾到,快请坐下来,让我马良先敬副堂主一杯!” 不料凌风却隔着桌面,暴伸右手,道:“拿来!” 马良一怔,道:“副堂主你这是……” 面无表情,豹目含威,鼻端下两个鼻孔直抖动,“浪里白条”凌风冷冷道:“你装糊涂?” 马良笑道:“还请副堂主明说。” 沉声有如巨石坠地,凌风一字字地道:“白羽刚才给你的百两黄金。” 马良惊道:“副堂主如何知道的?” 凌风冷笑道:“如果要解释,那也只有一句话,算你们倒霉!” 马良突然沉下脸来道:“姓凌的,老龙帮横行太湖数十年,所以能几立不摇,多少还得守着些江湖规矩,毒辣阴狠中还掺杂了仁义礼信。如今我是同白羽白管事私人交道,这与贵帮扯不上关系。你今突然横插一手,以为自己的大腿粗,一心要压我们这地方上混吃喝的小人物了!” 嘿嘿一阵冷笑,凌风大手伸得直,口中仍缓缓而有力地直逼过去:“姓马的,你在雷鸣天身旁滴溜转地出馊主意,是个什么货色,我凌风一清二楚,至于同老龙帮扯上关系,只要我看了你怀里的黄金,就明白了,拿出来!” 马良心中十分清楚,黄金上面打造的标记,一条苍龙,一条栩栩如生的苍龙,当然是老龙帮的黄金,这时如果拿出来,不用说什么全完了。 心念及此,不由一挺胸,道:“如果我不拿出来,凌副帮主可要用强?” 冷笑中,凌风道:“用强只是对顽劣之徒的最后手段,要狠也要看对象,至于你马师爷……” 凌风突然拾起一双筷子,道:“如有必要,我会把这两双筷子分别送进你两双眼睛里,你琢磨着吧!” 马良突然像个泄气皮球,萎顿地靠在椅子上。 心想,只怕到口的鸭子,连鸭骨头全煮烂的鸭子,竟然真的就要飞了呢,真他妈倒霉! 只是马良是渎过几天书的人,如今当上师爷,急智还是高人一等。 他在情急之下,立刻计上心头,缓缓低声道:“凌副堂主,在我马良未交出金子以前,我得把话先说在前面,至少我要你凌副堂主明白,这百两黄金是怎么会送到我这里的……” 凌风自然要听。 于是,他随手提起酒壶为马良斟满,然后自己就着白羽的酒杯,举杯对马良道:“来干一杯,你压压惊!” 一杯酒喝下肚,马良抹抹小胡子,这才低声道:“说也奇怪,宝丰地面上谁不知道老龙帮的白管事白爷是个嗜赌如命的人,每个月他至少有十天是在如意赌坊过的。可是自从前几天他在雷府见到一位姑娘后,人全变了。我马良知道白爷昆山有家室,只是他见了那个姑娘后,像是看到天上仙女一样,这才央我代他跑腿。如今事已办成,他只是感恩回报而已!” 凌风未开口,马良又道:“如果这事是你凌副堂主,我马良绝不惊奇,因为凌副堂主常去照顾雷爷的怀春院,且又与那儿的姑娘稔熟。虽然你凌副堂主只是去同姑娘们嘻闹一场而从不真刀真枪地干,至少你是喜欢姑娘的,如今却是白管事要找那姑娘,岂不令人费解?” 凌风冷笑道:“那一定是这位姑娘长的模样俏了。” 马良忙道:“何止是俏,你听人说过两句文绉绉的话吗?” 凌风道:“哪两句?” 马良摇头晃脑地道:“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他一顿之后,又道:“以我看来,足可以称之为国色天香。” 凌风一怔,道:“真有那么美?” 马良道:“如果不是这般花容月貌,岂能轻易取得白管事百两黄金之赐!” 凌风轻点点头,道:“这女子是何人,住在哪里?” 马良把握机会,方献媚一笑道:“凌副堂主可有意思?那么可得早些去,晚了怕白管事捷足先登呢!” 马良正欲起身,凌风早示意道:“你只告诉我女的住在什么地方,姓什么?我会去找。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你二人之间的私事,老龙帮自不会过问,不过,我还是要看看这百两黄金,你取出来吧!” 马良说了半天,黄金仍要取出,心中真是急怒交进。 只是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同姓凌的交手,有道是光棍不吃眼前亏,今天认栽,他日总会设法找回来的。 他一念及此,十分干脆地把一锭百两黄金取出来,往桌上一放,道:“凌副堂主,你看吧!” 一把抓起那黄得十分惹眼而又可爱诱人的黄金,凌风只看一眼,已是怒不可遏,道:“娘的,你是个瞎子,这锭黄金上面明明刻着一条龙,你也敢这般大方地收下了?嗯!” 凌风突地暴伸右手,一把揪住马良衣领,恶狠狠地道:“老龙帮兄弟们惨淡经营,才能挣上百两黄金,单就飞龙堂五六百人而言,只怕也得折腾上月。娘的,你二人一个这般大方地出手就是一百两,另一个却又是来者不拒地照单全收,只此一桩,老子就该把你撕了丢入太湖喂王八。” 马良忙摇手道:“凌副堂主,你高抬贵手,算我马良一时糊涂,兄弟们走道辛苦,我也常同咱们雷爷提起,尽量地给老龙帮兄弟们方便。如今这档子中,原不是我马良开口要,全是白管事故示大方而已,既然凌副堂主出面,干脆黄金我退还,算是白白替白管事服务,如何?” 凌风黄金入怀,狠狠地一瞪眼,起身就走。 马良犹似中邪一般,歪歪斜斜掀帘走出雅厢来,胖掌柜忙上前扶,还以为马师爷不胜酒力呢。 也就在这时候,店小二笑对马良道:“师爷,你该付银子了,一共是八钱!” 马良猛回头,骂道:“我给你个鸟,去找老龙帮白管事要去!” 胖掌柜狠狠地松开扶着马师爷肩膀的手,回身不顾而去,几乎使马师爷一头栽在店门外。 “浪里白条”凌风离开酒馆,半腹气愤,半腹好奇地顺着长街走进一条小巷,他连问三家,才找到柳依依的家门,却听得院里白管事正在哈哈笑呢。 凌风是个铁汉,这时他也不敲门,伸手推开院门,早见白管事与柳家母女二人坐在一棵梅树下面,彼此还谈得相当开心。 凌风一进到院子里,大步直逼近白羽身前,满面怒容地指着白羽道:“走!咱们回横山去!” 白羽一惊,但他自认是老帮主的亲戚,又是老龙帮管事,论地位不比姓凌的小半截,何况又是当着柳氏母女的面,更不能显得自己低下。 忽地一声站起身来,白羽道:“凌副堂主,你这般来势汹汹,似是兴师问罪样子,可有什么事吗?” 凌风冷冷道:“等咱们到了帮主面前自会有你听的!” 柳大妈忙劝道:“这位爷,白爷可是个好人呀!” 猛回头,凌风真的怔住了。 因为柳依依那般的眼神,那般的芙蓉桃腮,何止是国色天香,心中不由暗骂马良,因为马良酒馆中所言此女之美,尚不及十分之一。 柳依依没有说话。 但她的大眼圆溜地眨那么一下,凌风就会神不守舍地一阵心跳,似这种绝色佳人,天底下谁还够资格来与其绸缪缱绻? 若论及与她云雨巫山,只怕世上难找匹配,包括我凌风在内了。 就在凌风目瞪口呆而又手足无措时候,白羽早又笑道:“凌副堂主,有什么指教的,何不当面说个明白?” 猛回头,凌风冷冷地又恢复严厉的眼神,道:“你真想知道为什么吗?” 白羽面色一僵,道:“看凌副堂主样子,像是我白羽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干脆你直说吧!” 凌风突然自怀中摸出那锭上面龙纹的百两黄金,道:“你对于这黄金做何解释?” 白羽陡然一惊,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凌风冷笑道:“这要问你自己了!” 白羽怒道:“我怎么知道?” 仰天打个哈哈,凌风道:“酒馆中不是你给马良那个专耍嘴皮的百两黄金吗?”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白羽道:“姓马的真不是东西,他竟想挑起咱们老龙帮内部不和,看我饶得了他!” 凌风轻摇着头道:“姓马的不是驴,放着黄澄澄的金子不要,却要捅马蜂窝,老实说,你二人雅厢一席谈,却全都入了我耳中。人证物证,只望你敢做敢当,监守自盗在帮里可是死罪,你有妹子说项,或会免去一死的!” 柳大妈忙跪下来,道:“副堂主,这位白爷确是位好人,你就饶了他吧!” 白羽突然仰天笑道:“副堂主,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你愿意,我就把事情细说从头,如何?” 于是,柳依依忙回屋里又搬来一张椅子,款款送到凌风身前,她那种娇柔而又妩媚动作,天底下谁能拒绝呢! 明显地身不由主,凌风坐了下来。 白羽这才缓缓对凌风道:“我早知道副堂主常走向秦楼楚馆访名花,寻幽兰,风流而不淫。如今你何不仔细看看柳姑娘,似她这般柔情似水,貌若天仙美人儿,怎可被那姓雷的设计诱骗到他正在建造的水上春宫中让那世俗粗卑人糟踏?” 凌风面色凝重地望着白羽…… 白羽却又道:“副堂主该知道,我白某只热衷赌桌,至于女人,你副堂主何曾见我进出过怀春院。” 他一顿之后,又道:“所以我以重金买下姓马的,这才救下柳姑娘来,至于黄金,也只是我白某暂借,昆山白家不缺这点黄金的,更何况帮主每月都要查看库的!” 白羽至情合理,一遍话说下来,凌风反觉得白羽是在行侠仗义,自己反倒错怪他了。 凌风也是个直性汉子,当即一笑,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到要替白兄遮盖遮盖了!” 柳大妈抚掌笑道:“二位原都是侠义好人,且请坐者,我同女儿为二位弄些酒菜来!” 不料白羽突然站起身来,道:“弄些酒菜是应该的,只是我得赶着回去呢,这里从今天起,白某是再也不会来了。只盼望副堂主常来看看她们母女,听曲说词,柳姑娘比之怀春院的姑娘可高明多了。”说着就要走去…… “浪里白条”凌风忙道:“白兄等等!” 白羽已走至院门边闻言猛回头道:“副堂主还有什么事?” 凌风托起亮澄澄闪闪发光的金砖,道:“你不把这金块带回去?” 白羽微微一笑,道:“你留着,如果我再把这块金砖带回横山,岂不成了监守自盗,我要以我们白家昆山的黄金归还,你等着瞧就是了。” 凌风一笑,当即道:“好,只是你向姓马的带句话,这里是我凌风常来的地方,换句话说已成我凌风第二个家了。叫他同他的主子雷混混招呼一声,少来打柳家姑娘主意,惹恼了我,后果他们会想得到的!” 白羽点点头,道:“他们如果再找来,不要说你凌副堂主不答应,连我白羽也不放过他们的,除非他们与太湖老龙帮为敌,可是他们没这个胆!” 说完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望着白羽走去,凌风反倒不好意思,只是他已当着柳依依的面,撂下话来要照顾她们母女的,这往后只怕得常来走动了。 当然这也是“浪里白条”凌风心甘情愿的。 因为柳依依长得像一朵百看不厌、愈看愈好看的花,她那苏州小调,软软的喃语,听得人直如全身骨酥如麻…… 于是,凌风真的成了柳家的座上常客,也是惟一的座上客。 白羽却真的没有再来过,连马良白白损失百两黄金也没有再提过…… 原来白羽离开柳家以后,心中十分不自在地来到如意赌坊,不料马良也在,白羽在前怒喝道:“你是怎么搞的,竟然被姓凌的撞见,你真该死!” 马良急道:“不提了,咱们在雅厢谈话,姓凌的早跟去了,起初我还以为是你白羽在弄鬼呢!” 白羽皱眉道:“娘的,这就叫有福害腿,无福害嘴,如今姓凌的突然从半路杀来,对咱们来说,分明是鬼,还得当他是神呢!” 马良苦笑道:“我替白管事叫屈,也替你白老弟不平,这算什么嘛,同是老龙帮的人,干什么要受他的气!” 白羽道:“谁也不会受谁的气,至少他姓凌的是在为我妹子家里在卖命,犯不着同他正面豁上干!” 马良立即改口道:“对!白老弟是君子,知道忍一时之气保百年身的道理所在,我马良打心眼里佩服!” 突然一声吓人的冷笑,白羽双目含威冷笑道:“我不是君子,老实说我比真正的阴险小人还要狠十分,往后你会知道,姓凌的喜欢女人,我却喜欢他的……哈……” 马良脊梁凉嗖嗖的,也随着笑道:“白老弟,可真有你的!” 马良心中十分明白,对于一个掌管银粮库的人而言,一旦生起盗心,那可是容易至极地手到金来,只是他误会了。 当下马良对白羽道:“今天咱们二人算是走背运,桃花运不来没关系,赌场一定会得意的,来,咱们赌上一阵去去霉!” 白羽轻声道:“身上带钱不多,只能小赌了!” 马良一拍胸脯,道:“不要忘了有我呢!只管干,多少全有我的,白老弟可不要忘了,如今赌坊可是雷爷开设的唷!” 伸手轻拍着马良的背,白羽道:“老乡,你可真够交情,也肯帮忙老乡,你既然有初一,我白某必有十五,有好处以后绝少不了你的!” 于是,两个昆山小同乡,哈哈笑着挤入人群中了…… 从此以后,百两重一块的金砖,没几天就会被白羽送进如意赌坊一整块! 不过事也奇怪,因为老龙帮的老帮主,依然是每个月都要去库中查账,碎银不算,但金砖却数得仔细,却是未曾发现有一块缺少! 因为连宝丰地头蛇雷鸣天也被埋在大鼓里。 每次金砖搬进雷府,雷鸣天总是呵呵笑上一阵子。 他觉得横山老龙帮的库银,正细水长流般往他的库里流呢。 至于为什么每次白羽的金砖换银子,输上一半就歇手,这又是什么原因,他却不闻不问,也许乐错头了吧。 门外的寒风尽在呜呜叫刮着,雪花成了碎粒,像撒下一把盐粒般地击打得窗格“沙沙”响。 柳依依把半年来同凌风认识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半晌,坐在柳氏母女对面的“鬼见愁”莫云未再出声,连石涛也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因为面前这位依依姑娘诚挚的语声,每句话每个字都叫人深信不疑。 原来凌弟的红粉知已竟是这般的貌若仙女,才气横溢的佳人。 看样子他们之间真的是泛滥之情未越过一个“礼”字,倒是十分难得,不得不为过去自己曾责备过凌弟而感到内疚。 于是“鬼见愁”那鬃毛般的一脸胡子开始抖动一阵,铜铃眼直逼柳依依,道:“打从今天起,我那凌弟再也不会来了!” 柳依依一惊,忙问道:“为什么?我们没有拒绝他来呀,再说我们也没有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为何不来呢?” 莫云眨巴着铜铃眼,似是要把眼眶中似泉泪水挤压回去,但还是落下来,滴在他的胡茬子,犹似珍珠,哑着声音,道: “已经三天多了,难道你们没有听说?” 柳大妈道:“我同依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凌爷来了才去开门的,外面发生什么事,如何会知道。” 石涛这才对柳家母女道:“我们凌副堂主死了,是被人害死在小船上的。” 柳依依先是瞪大一双眼睛,旋即“哇”一声哭倒在惊慌莫名、手足无措柳大妈怀里…… 柳依依双肩耸动,抽噎不停地道:“为什么?为什么好人总是先死呢?” 这时莫云在猛吸几口气以后,缓缓对柳依依道:“凌弟去了,死是不能复生的,但我们活着的人却要对活着的人理出个是非曲直出来,让活的人心安气平,也要让死去的人,瞑目九泉,柳姑娘你懂吧!” 抹着泪水,柳依依点头道:“莫爷,我懂,柳依依虽是弱女子,却也有替凌爷找出凶手的心愿,以报凌爷知遇之恩!” 莫云一拍大腿,道:“好!有姑娘这句话,我莫云也替我那凌弟高兴。” 便自身上摸出十两银子,塞在柳大妈手上,又道:“你们母女二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担,往后还得活下去的,留着慢慢用,按月我会派人送些银子来的!” 于是,“鬼见愁”莫云与石涛二人立即起身告辞。 二人走出柳家,才走出宝丰北街,远远看到雷鸣天的九层青石台阶大门楼。 莫云正想上去,不料迎面来了一个灰巾包头,灰棉衣裤汉子,正是太湖老龙帮的人。 只见这人冲着莫云施礼道:“小人刚从横山来,有事要向堂主禀报!” 莫云一怔,道:“什么事?” 那人抬头道:“帮主要在明日为凌副堂主下葬,帮主知道莫堂主与凌副堂主的交情,所以特命小的前来告知一声,如果莫堂主回横山,那得马上去了。” “鬼见愁”莫云道:“为什么这么急,又不是炎夏,尸体放久了会臭,如今可是大雪天,有什么好急的,我这里正在找凶手呢!” 只听那人忙道:“帮主说就快过年了,帮里还得准备过年,至于找出凶手的事,帮主只等年一过,要亲自出马呢!” 莫云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先赶回横山再说。” 于是,三人一齐到了柳堤岸,双桅快船上的十二名飞龙堂弟兄,见堂主回来,忙出舱迎接,不少人手中还拿着酒瓶呢。 莫云与石涛上得船来,石涛早高声道:“解缆,扬帆回横山去!” 说完跟着莫云也进入中舱中去了。 于是—— 老龙帮飞龙堂的双桅快船,缓缓驶向太湖中心。 前桅杆上绣着飞龙的长条旗子,在桅顶发出“嘟嘟”响声,犹似击在莫云的心窝。 自己离开西山飞龙堂,原本以为可以把凶手揪出来,然而却是大谬不然地弄得一头雾水而归,看来要找出凶手,还真是不太容易。 太湖的水在寒风的吹送中,一波波击在船舷上,撩起阵阵水花声,片片雪花,落在身上,旋即又被吹去。 几个壮汉,双手套着棉手套拉扯着帆绳,箭一般地把双桅快船向横山驶去。 萎坐在舱中的“鬼见愁”莫云,不时地拍着自己的大脑袋,偶尔他会问一句:“石涛,你看凶手会是姓雷的人干的?” 石涛总是回答,道:“很难说!” 而石涛已经这么说了五六遍了,莫云还是偶尔地又问上一句。 如果这时候石涛肯定地说一定是,那么保不准莫云会命船回头去,直找姓雷的要凶手。 从宝丰小镇驶过西山,快船到横山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船驶过一大片芦苇,沿着一条石堤泊在横山湾里。 莫云与石涛二人急急地登岸,直奔后山凌风家里。 三间瓦房,两暗一明,凌风的灵柩就停在中央一间。 灵柩前面有张上面铺着白布的小供桌,桌下面还正烧着冥纸,轻轻的泣声起自灵柩后面,更显得凄凉。 莫云一脚踏进屋里,迎面老龙帮管事白羽走来,低声道:“莫堂主终于还是赶到了,我还正担心呢!” 莫云一怔,道:“担心?你担什么心!” 白羽道:“帮主把庙里和尚请来,已经连诵了三天经,除了今日是下葬好日子外,只等到来年二月才有日子送葬。我知道凌副堂主同莫堂主的交情,所以连夜派人往西山送信,你们兄弟一场,总得看着凌副堂主最后遗容吧!” 莫云点点头道:“原来是你派的送信人,而非帮主啊!” 白羽道:“把莫堂主召回帮里,那是我的主意,派人却是帮主派的,如今算是适时赶回来,你先歇着,再有个把时辰就要出殡了。” 就在这时,突然灵柩后面跑着出来一个少妇,一岁大的一个小男孩子,全身披麻,面无表情地爬在后面。 莫云鼻子一酸,忙在棺前拈香跪拜,石涛跟着莫云也拜了下去…… “兄弟,莫大哥只要有一口气在,必将害死你的凶手揪出来,你英灵不远,当知莫大哥的心……” 突然,少妇匍伏地上嚎啕大哭,凌风那个小儿子,却嘟着小嘴直叫妈! 情景是令人心酸的,凌风那么年轻,就丢下孤儿寡妇,死人不知,活人何堪。 不一会儿间,“海底龙王”狄振海领着儿子狄化龙与老龙帮两大高手“大海狮”展鹏飞、“浪里毒蛇”靳大成、青龙堂堂主“飞鹰”白虹,一齐来到后山凌风家中。 在一群和尚的诵经中,“海底龙王”狄振海灰白的须眉耸动,亲自主祭一番,且对凌风的妻子着意地安慰。 于是,灵柩看着就要上钉了,突然间,莫云叫道:“等等!” 所有的人全都一怔。 却见莫云走上前去,缓缓推开棺盖。 他双目含泪,直直地望了凌风一会儿,又掀起凌风寿衣,把那细细的伤口看了又摸,这才缓缓又把棺盖合上。 横山老龙帮那一排排灰瓦面房舍,建筑在一个相当平坦的山凹里,深深的竹林荒树里,一堆堆嵯峨怪石攀崖附壁地露出一副怪模样。 就在这些怪石一旁,青石板铺设的山道上,老龙帮帮主率领帮众直往老龙帮擎天堂中走去。 就在一阵梆子响声中,年已六旬的“海底龙王”狄振海大步走在擎天堂中央的虎皮太师椅上坐下来。 他在接受几个手下大将参拜后,这才对右手边坐的莫云道:“凌风离奇死去,最伤心的我知道是你。可是凡事要三思而行,咱们老龙帮势力遍及整个太湖,岂是那小小宝丰一个地头蛇敢与我们做对抗衡?再说凌风是死在湖面小船上,虽说距离宝丰小镇较近,但沿着太湖的四大城镇你也该多加访查。再说太湖中时而有水寇出没,难保不是他们所为吧!” “鬼见愁”莫云点头道:“帮主说的也是,只是属下已从小船上仔细查看,并未发现有打斗痕迹,显然凌副堂主死在被人偷袭!” 狄振海轻点着头,回头问另一面坐的“青龙堂”堂主“飞鹰”白虹道:“那边你派人去暗中查访,一有消息,马上报来。” 突听下手坐白羽激昂地道:“禀帮主,属下愿到无锡打探,因为那地方我熟悉!” 狄振海道:“听说你送给宝丰姓雷的不少银子,可有这回事?” 白羽忙道:“属下喜欢去如意赌坊玩两把是有的,如果说送给姓雷的不少银子,未免言过其实,帮主是知道的,白羽的银子可是光明的!” 狄振海冷哼一声,道:“既然你愿去无锡查探,我给你五天时间,有没有消息,五天后你都得赶回来,你知道就要过年了。” 白羽当即连连答应不迭。 哑着声音,“鬼见愁”莫云向狄振海道:“禀帮主,属下想在这过年前后,买卖清淡季节,告假一月,准备只身无挂地去把那凶手揪出来,至于飞龙堂的事务,就由冯七、石涛二人暂代。” 狄振海大不以为然地道:“老龙帮死了副堂主凌风,你以为我做帮主的心中不急不气?咱们老龙帮人的血又岂是白流的!就在凌风死后第二天一早,我已派出兄弟四处查访,只是一时还未得到回报,连你们找上姓柳的姑娘我也全知道呢!” “鬼见愁”莫云一惊,道:“帮主以为姓柳的母女二人如何?” 狄振海道:“够得上可怜了,因为她那病体恹恹老父被害死的时候,咱们的人正赶到那巷里不久,就在一声惨叫中,有个黑衣人从柳家院子里跑出来!” 莫云惊怒交进道:“这人一定与凌副堂主的死有关,他是谁?” 狄振海道:“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派出的人回来说,那黑衣人走得慌张,他跟在黑衣人后面竟未被发现。” 莫云道:“这么说来,咱们人一定知道黑衣人落脚地方了?” 狄振海点头道“不错,黑衣人一直走人宝丰小街北端的雷鸣天家中。” 莫云不解地道:“雷鸣天为何要派人害死柳长春?” 狄振海一捋灰胡,双目精芒暴射如电,冷冷道:“目的只有一个,姓雷的要柳长春的女儿。因为柳长春活着是个最大障碍,他绝不会让他的女儿坏了柳家门风,如果柳长春一死,雷鸣天只要略施小计,柳氏母女岂能逃过他的魔掌!” 莫云怒骂,道:“姓雷的真不是人!” 这时凌风妻子领着儿子来到擎天堂上,只见她双目红胀,跪倒地上泣道:“帮主,你要为我丈夫报仇啊!”说罢大哭起来…… 莫云忙上前搀扶道:“弟妹,我说过,只要莫云有一口气在,早晚我会把凶手送到你面前的!” 狄振海也叹道:“回去歇着吧,这几日也真够你苦的了!至于追查凶手,我们这不正在商议吗?” 不料凌风妻子却道:“横山是令人难住下去了,我同儿子今天就回无锡娘家去,什么时候找到凶手,你们再差人告知我。” 说罢,竟拉着小儿子起身扬长而去。 莫云当场愣住,狄振海也摇头叹气。 早又见白羽忙起身施礼道:“既然凌大嫂要回无锡,正好由属下护送,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狄振海道:“也好,你封一百两银子带给她母子,唉!就要过年了,偏就遇见这种惨事。” 莫云见白羽抽身而去,当即又对狄振海坚决地道:“禀帮主,凌副堂主死得不明不白,莫云寝食难安,还望帮主给假一月,莫云将沿着太湖四周稽查,飞龙堂中事情,石涛、冯七足可代理!” 狄振海仍不以为然地道:“访查由下面人去办,抽丝剥茧再由大家研商,何须丢下飞龙堂一众,独走江湖寻仇!” 不料莫云见狄振海对于凌风的死,表现得并不积极,心中已是不顺,如今又说自己不顾帮众,不识大体。 当即自怀中摸出老龙帮飞龙堂令牌,双手高举,单膝跪地,口中厉烈地高声道:“飞龙堂堂主莫云,为替凌兄弟寻找仇人,宁可辞去飞龙堂堂主,尚乞帮主与众兄弟原谅我!” 说完,恭敬地把令牌放在擎天堂正面大桌上供的龙王神位前面,又见三叩首后,这才对怒容满面的狄振海也深施一礼,回身大踏步走去。 后面,石涛也要跟去。 不料被莫云阻住,道:“我今已不是老龙帮的人,而你还要协同冯七把飞龙堂掌管好呢!” 说完也不管擎天堂上一群群豪错愕,竟大踏步冲下山去! 青龙堂主“飞鹰”白虹正要上前劝,早被狄振海伸手制止,狄振海缓缓地对众人道:“莫堂主误会老夫了,他哪里知道前天我就为了这事,把儿子化龙派出去了,难道我还不急,心中不气!” 望着消失在竹林荒树间的莫云,狄振海又道:“莫堂主义土也,为朋友头可断,这种人我岂能过分责怪他,就叫他自己去寻查吧。不论在何种情况下,咱们都还视他是老龙帮的一分子,他如遇什么难处,大伙全得帮一把。因为他虽是离帮而去,但他做的事却还是为了老龙帮的威严。” 于是,飞龙堂的令牌,当即由石涛跪接下来,当天就回转西山去了。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四章 第一狠汉 莫云离开横山,独驾一艘单帆船,直向东驶来,回望渐渐消失的横山,不由感觉一身轻松。 因为无事一身轻,他就能有足够时间去追查凶手。 同时他又觉得老龙帮帮主“海底龙王”狄振海已是人老雄心小,有些怕事的模样,尽是关心着过年的事,着实令人泄气。 湖面上的北风劲急,灰蒙蒙的天空,有如要塌下来一般地令人连吸气也觉有些闷闷地难受。 虽然雪不下了,可是湖面上却掀起不小浪头,掀得小船上下颠簸不已。 坐在小船上的“鬼见愁”莫云,一手拉着帆绳,一手掌着舵,脑筋里却在起伏如波浪…… 如今能够同他商量大事的,大概也只有一个人了,那个人自然就是枫桥寒山寺的老僧智上禅师。 于是,小船就在莫云的一念之间,驰向枫桥而去。 月落乌啼,霜花缥缈,最是触人心怀。 如今寒风雪雨,姑苏渔火已不可见,寒山夜色只把顿感孤独的“鬼见愁”莫云一人诱到了寒山寺中。 莫云叫开寒山寺门,小沙弥悟空猴样地笑道:“师父今早还在叨念施主呢,晚上施主就大驾光临了。” 莫云哈哈一笑,道:“今晚我不走了,寺里可有什么吃的喝的……” 小沙弥边走边回头笑道:“素斋就好了,我再给莫施主热壶酒。” 莫云道:“好,你去弄吧,我自己找你师父去。” 莫云才到后禅室,智上老禅师已呵呵笑着站在门口道:“走路脚步慌乱,说话底气不足,再见你这眉宇之间隐含有杀机,心中必然有难解的结吧?” 莫云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喘息有声地道:“禅师,我已离开老龙帮了!” 智上吃一惊,道:“在这方圆八百里太湖中,老龙帮势力庞大,堪称第一大帮,施主又是力量雄厚傲视群雄的飞龙堂主,怎能轻言离开二字!” 莫云道:“事实我已交出令牌,离开横山,我甚至连西山飞龙堂也未曾回去呢!” 智上点头道:“莫施主向不打诳,必有令施主难以化解难处,能说给贫僧听吗?” 莫云大鲤嘴巴咧开有半尺宽,鼻孔中冷哼连连道:“老龙帮狄帮主似已雄风不在了!” 智上禅师不解地道:“这话从何说起,就老衲所知,狄振海愈老愈见稳重,显见其修为愈见高深了呢!” 微微一顿,又道:“难道与那日贵帮中死于船上两人有关?” 莫云咬牙道:“大师可知那日死的两人中,有一人是我的生死与共的兄弟凌风吗?” 智上惊道:“怎么会是凌副堂主,若论身手,凌副堂主已是一流高手人物,怎会轻易被人害死!” 莫云怒道:“船上没有打斗迹象,定是被偷袭的,只不知被偷袭时候,究竟还有没有他人在场!偷袭他的人会是谁?” 智上禅师道:“既有这么多的疑点,施主又何苦离帮而去?” 莫云道:“有许多事情,真是一言难尽,狄帮主已派人暗中调查,但我觉得那不够积极,如今凌兄弟大仇不报,又过个什么年什么节的!” “所以你要一人进行调查了?” “不错。” 禅师缓缓在室中蹁起步来,同时又说道:“施主准备如何下手?” 莫云道:“所以我赶来寒山寺请教大师来了。” 回身站在莫云面前,智上正容道:“既然问计于老衲,那就说出你这几日所见所闻,或能替施主归纳出一条可行的路出来!” 就在此时,小沙弥已端着盘子进来,斋饭之外,还有一壶暖酒。 于是智上对莫云道:“咱们边吃边谈吧!” 莫云哪里吃得下,只把一壶酒喝干,才把这几日所遇以及宝丰小镇发生的事,对智上禅师细说一遍…… 不料智上听罢,当即丢下碗筷,对莫云道:“丢下一切杂念,来!咱们下棋。” 莫云道:“这时下棋,我岂不要盘盘皆输!” 智上笑道:“要想赢棋,那得静下心来。” 莫云摇头道:“既知要输,我何不省省力气。” 智上冷冷道:“连下棋你都难定下心来,何言为凌副堂主报仇,你应该知道一点,如今敌人是在暗中,而你却在明处。一切行事,必得特别谨慎,否则不但无法报仇,且还会招致杀身之祸,而谨慎的不二法门,则首重冷静。” 便指着小沙弥端出的棋盘,又道:“来吧!下两盘棋再说!” 莫云一惊,知道老禅师借下棋来缓和自己急躁性子,不由点头道:“好吧!且下盘棋看看!” 高灯挑亮中,莫云与智上二人一上来即短兵相接,黑白交替作殊死战…… 不一会儿间,智上微笑着开始步步为营,间或趁隙捣虚,慢慢地由相持不下成了一方攻城夺池,一方负隅顽抗,终于就在莫云浴血苦战中,已知走入困战之境。 于是,莫云一声苦笑,弃子投降,自语道:“我就知道非输不可了!” 智上禅师道:“如果再下,你必然还是输,不过你们江湖是非,老衲不愿过问,但听你刚才的话,这个凶恶之徒必是个凶残狡猾之人,对付这种敌人,切记不能冲动!” 当晚莫云就住在枫桥寒山寺。 只是他一夜可没睡好,想起自己一怒离开老龙帮,不就是智上大师说的,凡事不要冲动吗。 然而凌风的死,自己又怎能不争不冲动?偏偏这个阴险的人又躲在暗中。 天似乎是在放晴,因为金色阳光自稀薄的云层中洒下来,屋檐下的冰柱子开始在滴水了。 距离吃午饭尚有半个时辰。 莫云辞别智上大师离开枫桥,登上了自己那艘单桅小船,缓缓驶向太湖,他希望能在太湖发现什么。 也许凌风是死在太湖某一个小岛水寇之下也说不定。 因为船行太湖,别以为碰上的全是渔民或做买卖的,也许某些渔民就是水寇乔装巧扮的。 只是莫云在湖上折腾一天,什么也没有发现,他甚至连条小船也未遇上。 于是莫云调转船头,朝着宝丰驶去。天黑的时候,他已返船靠岸。 就在宝丰北街第五家朱胖子的酒馆里,莫云发觉酒馆生意清淡,这时应是晚饭时间,喝酒客人也只有五成。 朱掌柜见莫云一人前来,早迎上去道:“莫爷来了,快请坐!” 莫云大黑脸一抖,环视店中一遍,这才找了一处暗角桌头坐下来,道:“随便弄些吃的喝的吧!” 胖掌柜遂吩咐弄来暖酒一壶,酱肉一盘,两个热炒,外带一大碗白晶晶的大米饭。 莫云边吃边要胖掌柜坐下来,问道:“宝丰可有什么消息?我是说有没有凌风的事?” 胖掌柜摇着头,道:“没有,也没见人们提起过,只是有一件事……” 举杯中途,莫云那双铜铃眼一瞪,直逼向朱掌柜,不用开口说话,胖掌柜也看得出莫云在等他说下去。 于是上身一倾,把个白胖脸几乎是放在桌面,低低地道:“雷府那个姓马的师爷,刚才同雷鸣天那两个杀手到这里来喝酒,其中一人腿有些瘸……” 莫云当然知道那瘸腿的人是自己的杰作,但他仍然面无表情地等着胖掌柜说下去。 朱胖子拿眼四下溜,然后把声音放得更低,道:“听他们在商量着要去找姓柳的母女呢!” 莫云一听,不由怒骂道:“狗娘养的!” 只见他咕嘟嘟把一壶酒全灌下肚,三口两口扒完一碗大米饭,放下一块银子,出门而去。 身后面,朱胖子暗想,怕要干上了。 莫云走出朱胖子的酒馆,踩着地上泥雪,大踏步直往这宝丰后街走去。 柳依依的家他是来过的,只是当他才走到柳家的院门前,就听院子里马师爷道:“柳大娘,你可要想明白些,有一天你家姑娘出了名,那就是你柳家时来运转之时,到了那时候,你女儿穿金戴银不说,让你吃香喝辣的,再也不用发愁日子难过了。” 就听柳大妈央告道:“马爷,我们自认识白爷,后又认识凌爷,你就高抬贵手吧!” 院子里传来马良的冷笑声,道:“呸!姓凌的死了,你们知道吗?这叫人在人情在,我姓马的自是不去招惹姓凌的,如今人死人情亡,我姓马的还怕他个鸟。” 院门口莫云双拳握得十指格崩响,光景是要冲进去拼命呢。 只在他抬腿登台阶的时候,突然间,耳边似是响起一阵低语:“最冲动的时候,也是最需要冷静的时候!” 智上大师的话不错,自己正应该冷静下来,也许还可以听出些端倪出来。 竭力静下欲爆炸的心,莫云侧身往院门一靠,就听院内柳大妈道:“你们不要忘了,凌爷虽死,还有一位莫爷在呢,难道你们怕凌爷,就不怕莫爷?” 姓马的突然哈哈大笑道:“我亲爱的柳大妈,我马良不说份大概还不知道,如今有人传来话,姓莫的那个鬼八怪已经被老龙帮给赶出横山了,他呀,如今成了个落单的野狗了呢。” 突听柳依依道:“我不信,莫爷是个铁铮的好汉,也是老龙帮飞龙堂堂主,似那种金刚怒目、拔山盖世的英雄,老龙帮怎会把他赶走,我不信!” 姓马的沉声道:“你不信也得信,因为这消息今日才由老龙帮来的人传出来的,要不然我们怎么会知道。” 突然间,一个粗声如雷的声音道:“我的伟大师爷呀,你哪里那么多闲功夫在这儿闲磨牙,回去吧!” 马良一怔,道:“回去?我得把柳姑娘请回雷府呀!” 只听那粗声重重地一哼,道:“我说叫你回去,你就回去!” 马良争道:“柳姑娘呢?” 呵呵一笑,粗声突然压低道:“自然是由我‘捣塌天’来伺候了!” 马良更急,道:“不不不,雷爷已同客人说定了,而且价码也敲定了,你半路插一腿让雷爷如何向人家交待!” 门外的莫云咬得一口细牙格格响,如果不是智上提醒自己,只怕早已冲进去杀起来了…… 就在莫云强忍一肚子怒火中,那粗声又道:“马师爷,我问你,我同丁大雷二人来到这小小宝丰镇上,没几天你就给他拉摆个李三姐,弄得我每次看他二人那种虎狼样,心里头就痒酥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柳姑娘,你做师爷的就该在雷爷面前说一声,总不能厚彼薄此地尽叫我褚彪长夜孤眠吧!” 马师爷高声道:“褚爷,这就是你不对了,当初是你不愿意,你不是说雷爷有个怀春院,每天你尽找新鲜的,如今你怎么全变卦了!” 褚彪怒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趁着柳大姑娘没有主儿,我这是顺理成章地接收哇,哈……” 马师爷还想说什么,突听另一人道:“老褚啊,你可得小心些,姓莫的那个鬼八怪手底下可硬得狠呢!” 褚彪仰天一笑,道:“丁大雷,你是不是受了点伤就龟缩了,姓莫的现在已经不是老龙帮的人了,就算他找来,又能把我鸟给咬了?” 边说着,又对马师爷道:“你们走吧!” 嘿嘿一阵笑,丁大雷道:“好,我到李三姐那儿去,马师爷你一人回去吧,不过记住对雷爷说一声,柳姑娘已是褚爷的人了,叫他少打柳姑娘的主意。” 两个山东响马,当然是一鼻孔出气的。 如果这时候马良再说什么,那他就不够格当师爷,因为谁也不愿在这两个山东大汉面前找挨骂。 于是,马良顺水推舟地道:“好,我在雷爷面前说些好听的,至于成不成,那得看你同柳姑娘的缘份了。” 突然院子里起了一阵哈哈笑,马师爷随着丁大雷走出柳家来,大门就在二人走出后,砰地一声又关起来了,关门的当然是“捣塌天”褚彪。 褚彪冷冷地道:“你敢喊叫?把你当成丈母娘侍奉你,你只一叫喊,老子一拳就叫你见阎王!” 柳大娘高声喝道:“你们真是无法无天,难道就不怕我喊叫?” 柳氏母女二人急退人房中,刚把门闩拴上,褚彪只伸手一推,两扇门嘭地一下子全撞开来。 柳依依急叫一声:“妈!” 褚彪已伸手往柳依依抓去。 “娘的老皮,她要是你小子的亲妹妹呢!” 褚彪正在忘我的时候,突听这插入心肺的一句话,不由吃一惊,猛然间,当门站了一个黑不溜溜、相貌威猛而奇的大个子。 只见这个有如钟馗老爷的大汉,双手叉腰,铜铃眼直逼“捣塌天”褚彪,冷冷地从鼻孔直哼哼…… “娘的,你大概就是那个被老龙帮赶出来的莫云吧?” “鬼见愁”莫云早跃身在梅树下面暗影中。 他可想得周全,与其三对一,何不采取有利机会,一个一个地收拾,这样自己也好从容应付。 如今三走其二,只有一个姓褚的,这种大好时机,莫云自是不肯放过了。 “嘿……” 好长的一声干笑,莫云道:“你小子猜对了,莫大爷是离开了老龙帮,只是你想不想知道莫大爷为什么要离开老龙帮?” 褚彪也是个有名的凶汉,闻言大怒,骂道:“老子管你为什么离开老龙帮,只是你姓莫的不该在这时候来扫褚爷的兴。” 莫云冷然一笑,道:“非是莫大爷不该来,而是你小子走霉运,敢情这世上还有当霸王女婿的?” 褚彪怒道:“关你啥子事?” 一声冷笑,莫云道:“这就叫做贼心虚,放屁的脸红,可是我说到你,心窝了吧?” “捣塌天”褚彪一听,再看看躲到一角的柳氏母女二人,不由得双拳交互一抱,撩起一阵“呼呼”拳风,端的是威猛绝伦,大喝一声,直欺而上。 “鬼见愁”莫云“嘿”然一声,横肘上隔,边侧身退后一丈,褚彪以为莫云是被击退,但他哪里知道莫云是怕在屋中伤了柳家母女呢! 这时褚彪挽起满天拳影,一上来就是十八拳,同时间又踢出九腿,兀自抢攻直捣,毫不放松。 莫云在一阵抵挡中,突然一个大旋身,那么粗壮的身子,竟然如同鬼魅一般,就在他的双肩晃动中,飞龙索极其巧妙地已握在手中,他不等褚彪会过意来,整个身子已闪在褚彪的左后方。 于是褚彪的一记“风雷穿洞”才由左侧捣向身后,已觉脖子一麻,不由伸手去拉扯,然而已是晚了一步。 只见莫云双手紧抓飞龙索,臀部向后猛顶,直把个褚彪顶了个过户甩,“咚”的又是一声,紧接着“咯”的又是一声,褚彪那颗人头几乎掉下来。 “叭”的一声,飞龙索自褚彪那断颈中抽出来,“呸”地吐了一口唾沫,莫云对地上的死尸骂道:“该死的东西!” 这时柳氏母女急忙走出来,见褚彪已死,柳母道:“莫爷,你救了我母女二人,真不知该如何谢你。”莫云说:“不必谢,只把这尸体弄走,地上血迹就由你们清除掉,如果有人问起,只说被我莫云约走就行了!” 柳依依款步走到莫云面前,道:“莫爷真是一位侠客!” 看了一眼柳依依,莫云道:“你自己可得小心了,人长得太美,也是一项缺憾!” 柳依依低下头去,莫云立刻拖起褚彪尸体,大踏步走出柳家,后面柳妈忙把大门关上。 这天夜里,柳家母女可真睡不安稳,一夕数惊地只怕附近住在李三姐家那个姓丁的找来呢。 天亮了,这日的阳光更见可爱,小巷中,马师爷呵呵笑着在拍柳家的大门。 马师爷在门口欢愉地道:“褚爷真有办法,一夜之间全变了样,光景真成了一家人,谁在叫门也听不出来,哈……” 大门就在马师爷的笑声中拉开来。 马师爷晃肩走进来,道:“褚爷呢,我得告诉你好消息,雷爷答应你了,只是在雷爷的巨舫造好以后,柳姑娘还是要……” 马师爷已经走入屋中了,而且也看到了柳依依,但却未看到褚彪本人,心知有异,话才一半就住口,转脸问道:“咦,褚爷他人呢?” 柳大妈随后进来,道:“昨晚就走了。” 马良一惊,道:“走了?他走哪儿?” 柳大妈道:“昨晚马爷走了不久,老龙帮的莫爷来到我这儿,他二人才说了几句说,褚爷就跟莫爷出去了。” 马良一愣,旋即惊道:“我的妈呀,怎么那么巧。” 柳大妈道:“当时二人几乎在我家对杀,还是莫爷说的,褚彪才跟着走了。” 马良一变面色,道:“你这个老湖涂,褚彪被姓莫的约出去,自然是去玩命的,你为何不快些去告知丁爷知道呢?” 柳大妈道:“我怎么知道丁爷在哪里呀!再说当时天黑,我母女早吓成一堆了,谁还敢往外面走去。” 马良怒极,伸手给她一个大嘴巴子,道:“褚爷这时还未曾出现,难保不被姓莫的杀死。我可警告你,褚爷同丁爷二人可是焦孟不离的,如果褚爷有什么三长两短,小心丁爷就不会饶你们!” 说着狠狠回身走出屋来。 马良必须要及早找到丁大雷,这档子事可不能有差错,否则连雷爷那儿都不好交代。 因为雷爷从北方请来这丁、褚两大高手,正准备把二人派在他正赶造的花船巨舫上去呢。 船尚未好,人已死掉,雷爷岂有不火的道理。 李三姐的家门,只不过就在柳家旁隔几道院子,马良正准备推开李三姐家的大门,不料门是虚掩的。 马良急急地来到李三姐的精致瓦屋外面,刚要开口,突然间愣住了。 真的愣住了。 因为屋子里怎么会传出那种声音来呢? “呜……” 马良急忙找地方往里看,一时间又找不到,只得摸到窗前面。 那扇纸糊的窗子,不久前被石涛戳个洞,如今才被李三姐糊上,不料马良又在那个补洞上一点。 他把眼睛凑上去看,由不得他不热血沸腾,心跳出口…… 只见—— 一张老棉被反把个丁大雷连头蒙捆起来,从肚皮下面,却又是一丝不挂,他那两只大毛腿,一足还带着伤呢,却是左蹬右踢似在挣扎,那“呜呜”之声,就是由他口中发出来的。 另一面仅围着一块红兜肚的李三姐,却压在棉被上面直喝骂:“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配合着他的骂声,不时地伸手擂打,偶尔还拔丁大雷身上最长的黑毛,直把个丁大雷折腾得美死活来。 窗外的马良只晓得丁大雷与李三姐二人打得火热,但却不知道二人竟火热得这般地轰轰烈烈,大出人之所料,不由得大叹奇景不止! 他心中在想,这种景致可真是难得一见,反正褚彪一夜未见消息,再等上一阵又有何不可呢。 心念间,忙又屏气细看,几乎吓了一跳。 也不知丁大雷怎么脱身的,就是他一抖上身,反把李三姐摔在床里,床铺上“咚”的一声大震。 李三姐却“格格”笑起来…… 于是,好大一张棉被,只把二人全裹在里面…… 终于,那张老棉被犹似太湖边的波浪般,很协调自然地闪动起来,直把个窗外的马师爷看得口吐白沫,几乎晕倒在窗外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室内丁大雷一声“啊!”又听李三姐嘻嘻笑起来。 这种事怎么能再看下去,马良急忙退到院门下,故意高声叫道:“丁爷起来了吗?” 早听得屋子里丁大雷应道:“是师爷吧!你可来的巧极,也真是时候!” 马师爷道:“扰你丁爷好梦了。” 只听丁大雷道:“褚彪呢,他是不是也陶醉在柳姑娘那温柔之乡、销魂之地,而不知日上三竿了。” 马师爷争道:“大事不好了,丁爷快起来吧!” 丁大雷道:“什么事值得你鸡毛喊叫的?” 马良话才落,屋子里一阵抖簌声。 不一会间,丁大雷提着裤子跃出屋外,只见他边系着腰带,边怒声道:“你说褚彪出事了?” 马师爷先望望屋里,这才对丁大雷道:“昨晚咱们走后,莫云也找上柳家,正碰上褚爷,二人当时就一齐离去,直到现在还没有褚爷消息呢。” 丁大雷一听,惊怒交进地道:“为何昨晚不来告诉我,需知姓莫的手段十分毒辣,只怕褚彪要吃亏呀!” 马师爷道:“我也才得知消息,这就赶着过来告诉丁爷的。” 这时李三姐笑站在门口,对马良笑道:“师爷请进来吧,我给师爷弄莲子稀粥吃!” 马师爷心想,算了吧,就你二人刚才那一幕,足够马大爷肚涨三日的。 不过这时他也只得笑笑,道:“我同丁爷有急事,改天吧。” 丁大雷腿肚上掖了一把尖刀,老棉袍在身上一兜,拦腰一根粗布带子,立刻对马良道:“快走!” 二人走出李三姐的家门,丁大雷要往柳家走,却被马良一把拉住,道:“她母女二人不知道褚爷同姓莫的去了哪里,问也是白问,不如快些回去告诉雷爷知道。” 丁大雷一顿之间,这才急往街上走去。 就在宝丰街北头,二人急急地蹬上九层高台阶,朱漆大门已被下人推开来。 丁大雷挺胸扬头,走地有声地从回廊到了大厅上,雷鸣天正在看如意赌坊的账本呢。 这时见丁大雷与师爷二人匆匆走进来,先是一怔,随即道:“看你二人模样,可有什么事吗?褚彪呢?” 紧走几步,师爷到了雷鸣天桌前面,道:“东家,似乎不好了!” 雷鸣天愣然道:“什么呀?怎么没头没脑地这么一句话。” 丁大雷很干脆,当即道:“昨晚褚彪落了单,被老龙帮那个莫云约出去,到现在还未见他的人呢!” 雷鸣天不由一惊,道:“我早就同你二人提过,初到此地,先识环境,想吃想玩,宝丰街上尽有,何苦去招惹老龙帮的人?不是我姓雷的怕事,要知咱们的目的并不是一定要找人拼命,只在把对方口袋银子弄出来。老龙帮的人在这宝丰地面上,玩赌找女人,照样得花银子,没有必要同他们玩狠的,如今你们看,先是你丁大雷受伤,再就是褚彪生死不明。” 丁大雷怒道:“那晚我未曾玩真的,才吃亏上当,再要碰上,就不会那么便宜他了。” 一声冷笑,雷鸣天道:“莫云是太湖第一条好汉,也是第一条狠汉,只望你以后碰上他多加小心就是了,别来个壮志未酬身先死,那就太划不来了!” 当然,雷鸣天所指的是他的巨舫未到,两个新到的高手就被人做掉。 丁大雷自然听得出来,不由冷笑道:“就算不拼,现在已正面干上了,我同褚彪是干什么的,雷爷一定很清楚,如果我二人给雷爷塌台,你放心,一骑快马我去搬兵去,姓莫的再狠,他也得扯横!” 雷鸣天道:“好,有你这句就成了。” 一面对一旁的师爷马良道:“马上派人四出打探,一有褚彪消息,立刻回报!” 这时雷鸣天的一个杀手走来,师爷当即道:“佟大柱子,跟我们一起去找褚爷去!” 那佟大柱子是个打渔出身,只因生得十分魁伟,又学了几招武功,这才被雷鸣天收买为心腹,平日里多时是在如意赌坊走动,如今正是来送赌坊账本的。 三个人走出雷府,师爷对佟大柱子道:“昨晚到现在,你那里可看到褚爷吗?” 佟大柱子摇摇头,道:“没见着,要问去找魏长风去,他或许知道。” 马良道:“往日也许魏长风知道,可是这一回褚彪不会去怀春院的,因为昨晚褚爷去了柳姑娘家。” 佟大柱子走在丁大雷身后,闻言笑道:“也许褚爷在柳家碰了壁,一气之下又回怀春院也是有可能的!” 马师爷猛停住脚,回身乐道:“对呀!也许他是吃了姓莫的苦头,这才未再回柳家,而是住在怀春院了呢!” 连丁大雷也点头道:“嗯,有此可能,咱们到怀春院去找。” 宝丰的怀春院,也是雷鸣天进账最多的一处。 虽说姑娘不过二十个,可是到了旺季,雷鸣天会远去上海招募一批娘子军为他效命赚银子。 如今快过年了,大冷的天,谁还有心情往这儿跑,正是淡季,有一半姑娘回家乡去了,所以院里相当冷清。 马师爷三人来的时候,看大门的老秦还在大门后面小屋里偎着棉被没起来呢,一听来了师爷,老秦急忙披起棉袍走来开门。 马良站在门边,只往院里看了一眼,问老秦:“褚爷呢?” 老秦一叹,道:“师爷,这是怎么了,半夜里小虹找我要褚爷,如今一大早你老也来问我要褚爷,褚爷没有来,我怎么知道褚爷在哪儿。” 马良骂道:“我只问你褚爷在不在,你他娘瞎扯淡一大串,真是不折不扣的王八蛋!” 老秦不但不恼,反笑道:“师爷骂得对,不过归根一句话,褚爷没有到这儿来,不信你去问褚爷的相好小虹去。” “哦呸”师爷吐了一口痰,骂道:“我去找那个压不烂的骚浪货,只听她那鼻涕一般的话,我就全身起鸡皮疙瘩。” 说着,对身后的丁大雷道:“咱们岸边找去,也许在那儿能找到什么。” 三人才下得怀春院的台阶,不料有个年轻人从街头跑过来,那人是赌坊伙计,佟大柱早高声道:“老八,那么急惊风地干什么?” 年轻伙计早高声指着远处道:“大柱子快来呀!大事不好了!”只是当他看到师爷与丁大雷后,突然伸手把嘴巴捂起来。 马良看出端倪,立刻走到年轻人面前,道:“说,你可看到什么了!?” 年轻伙计望望佟大柱子,只听佟大柱子道:“师爷问话,你还不快说!” 年轻伙计这才期期艾艾地道:“柳堤岸漂过来一具尸体。” 丁大雷一把抓住年轻伙计衣领,直把那伙计双脚提得悬空乱弹,丁大雷豹眼逼视道:“什么样的尸体!” 年轻伙计道:“好像是褚爷的,不过我没看清楚!” 丁大雷大喝一声,直把伙计摔出三丈外,“哎呀”之声自三人后面传来,显然那年轻伙计被摔得不轻。 就在师爷的率领下,三人找到柳堤岸,那根本不用费事,因为岸边上正有十多人围着观看呢。 三人一到岸边,丁大雷踩着地上雪泥,弯下身子,一把把褚彪的尸体拖上岸来,丁大雷只要看看褚彪脖根上的伤就知道是谁下的手,只听他指天骂地,直骂到莫云十八代老祖宗,尚自骂不绝口…… 马良细看褚彪伤势,那几乎同吊死的伤口差不多,只是褚彪没有伸出半尺舌头罢了。 这里距离如意赌坊最近,师爷急叫佟大柱子:“快去叫兄弟们弄口棺材来,尸体不宜在此久停!” 佟大住子领命而去。 丁大雷愤怒地对师爷道:“你找人殡葬褚彪,待我去找那姓莫的王八蛋去!” 马良一听,摇头道:“如今莫云这么一来,事情会冲着雷爷来了,一切得听雷爷的安排了。” 丁大雷怒道:“姓马的,你可是觉着我丁大雷那‘踹破地’的字号是吓唬人的?” 马良道:“我没那个意思,只是到了这个节骨眼,总得以大局为重吧。” 丁大雷气得直跺脚,道:“走,咱们找雷爷去!” 马良一笑,道:“忍着点,要知姓莫的敢于下手,他一定有他的计谋,咱们不能一错再错地错下去呀!” 半路上,丁大雷碰到一辆单马拖了一具棺木,黑漆铮亮的,由不得一阵兔死狐悲之感。 二人才上得高台阶,雷鸣天已在丁冲、张涛二人的陪同下走出来,这时见丁大雷愤怒地走上来,立刻道:“找到了吗?” 马良点头道:“找到了!” 冷冷的犹似阴司来的人般,雷鸣天道:“那一定是死了!” 突然丁大雷吼道:“雷爷,咱们要替褚彪报仇啊!” 雷鸣天望望宝丰这条大街,心中在想:这条街是我雷某人的金山银矿,只要没有威胁到我的宝藏,我为什么要去找人拼命?不要说死个响马褚彪,就算加上你丁大雷,也不值得我去找姓莫的拼命。 然而,心中想的虽是真,却不能口吐真言来。 只见他拍着胸脯,大义凛然道:“丁兄弟且忍着,如果我不把姓莫的做了,往后又如何能再在这宝丰混下去?你放心,只等摸清姓莫的底子,找到他窝藏的所在,必定一举搏杀此獠,为褚兄弟报仇,更为丁兄弟出气!” 马良随声附和道:“对!还是东家说的对,姓莫的可是在这太湖土生土长的,总得先把他的落脚地方找出来,然后再看他有没有同伙,才能妥筹良策对付。” 于是,雷鸣天回身走向大厅上,他的一群手下也跟着进去。 雷鸣天坐下来,马上吩咐师爷马良道:“褚彪弟死了,咱们除了为他报仇外,褚兄弟的后事就由你负责办。要办得气派,办得隆重,把附近寺庙的和尚全请来,念上三天金刚经,也算是咱们尽了心意了。” 马良忙应道:“东家想得真周到,褚爷地下有知,一定感激不尽。” 只是一旁的丁大雷怒形于色,双目尽赤色,他怎么也想不到横行山东道上多年,到后来竟会断魂在太湖畔。 ※※※※※※ 且说莫云趁黑夜把褚彪的尸体拖到太湖岸,奋力一掷,水花四溅中,褚彪的尸体已被抛入水中。 莫云连多看一眼也没有,回头就走,一个时辰后,他到了寒山寺。 叫开寺门,莫云未再惊动智上大师,一个人来到客室,拉过一张被子就睡下来,而且不久就鼾声大作…… 走到窗外的智上大师本欲敲门,闻得鼾声,只微微一笑又回禅房去了。 只是当第二天过午不久,宝丰那边有人来,要找智上同他的徒弟二人去宝丰为死人超渡呢。 但智上大师在得知死者是雷鸣天的杀手褚彪以后,已知是怎么回事,当下推说身体不适,拒绝前往。 就在这日过午不久,莫云收拾妥当,立刻又走出寒山寺,直往宝丰而去。 莫云可真会找空档,凑热闹,因为这时候雷鸣天正率领着他的众门徒为褚彪的丧事忙呢。 他却是一摇三摆地来到朱胖子的酒馆中,还大模大样地专找个靠门边近的桌头坐下来。 三样小菜,一壶暖酒,莫云边望着街上,真似在等什么人似的,然而天晓得他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朱掌柜心里明白,又不定谁要遭殃! 其实雷鸣天心里有数,如今莫云摇身一变成了独行杀手,就算想找老龙帮讲理,也是无法做到,一报还一报,只有找姓莫的,可是姓莫的不是豆腐做的软汉,要想摆倒姓莫的,真还得动一番手脚。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五章 赌妻押女 “鬼见愁”莫云就在朱掌柜的酒馆当门方桌上,模样轻松地,喝着酒,浓眉压着粗眼毛,偶尔望向街心。 却是泥雪的街道上时而掀起一股冷风,给人的景象是荒凉与无奈的感触。 莫云的一壶酒才喝了一半,突然间,酒馆门口就像是塞来一堵墙似地站了个大个子。 只看他那种架式,龇牙咧嘴,出气如牛,双手叉腰,牙齿咬得格崩响,就知道是来者不善。 朱掌柜几乎是弯着腰迎上去,同时笑团团道:“丁爷来了,你请里面坐。” 朱掌柜热络地迎上前。 突然大个子暴伸右手,按住朱掌柜的大脑袋向一边推去,口中冷冷地道:“滚你娘的,去!” 那真是一口山东土语。 朱掌柜被姓丁的这么一推,“蹬蹬蹬”一连倒退四五步,要不是莫云横里一把抓得牢,只怕要得摔个半死不活。 不料姓丁的戟指朱掌柜道:“滚一边去,碍了丁大爷的事就烧了你的房子!” 来人正是丁大雷。 原来他刚从街巷李三姐处走出来不久,迎面正遇到雷府一个下人,立刻告诉他姓莫的正一个人在朱胖子酒馆喝酒呢。 丁大雷一听,立刻虎吼一声,急急地赶来朱家酒馆,好像还真怕莫云溜走似的。 大踏步走到莫云桌前,丁大雷怒气不息,伸手去掀莫云那张桌子。 然而莫云只是一声冷笑,双手分别按在桌子两边,那样子看来成了四只手全在桌面上似的。 只是莫云的手向下按,而丁大雷的双手是向上掀…… 就在一阵僵持中,突然“嘭”的一声,那么厚的一张木桌子竟然碎成一片片了…… 桌上的酒菜洒了一地。 六七个酒客怕溅上一身脏,早顺着边溜出酒馆外,算是白吃一顿。 就在桌碎同时,莫云暴抬一足踢去,丁大雷不得不奋力后跃,躲闪那要命的一足。 于是,莫云冷冷地道:“你大概就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吧!” 丁大雷戟指莫云,骂道:“奶奶熊,褚彪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把他活活勒死在太湖里!” 莫云冷冷一笑道:“姓丁的,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吗,而且是一句十分无奈但却相当流行的江湖话。” 丁大雷道“什么话你说!” 莫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比方说你姓丁的,虽说是姓褚的好兄弟,只是当你在姓褚的死去以后,如能理智地抽身走人,谁也不会拦你,然而你却不能像摇尾巴狗,却放着自己的小命不要找了来,这就是你无法自制的最明显实例。再说江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横取豪夺,一朝豁上干,人刀一条心,你姓丁的绝不会同大爷玩那点到为止的假客气吧!” 丁大雷怒道:“虽然是弱肉强食,可也不能赶尽杀绝,虽说是横取豪夺,总也得看清对象。褚彪同我丁大雷南征北战已二十春,就如同你小子同姓凌的合穿一条裤子是一般。你能丢开老龙帮为姓凌的找凶手,难道我姓丁的放着你这王八蛋在面前就不闻不问?娘的,真要是这样,丁大爷不如一头撞进女人怀里去吃奶算了!” 莫云嘿然笑道:“你够得上义薄云天,称得起慷慨激昂,你今是要为姓丁的报仇,我则要逼出杀害凌风的凶手。不过要是你姓丁的够义气,何不同莫大爷一般地当众宣布脱离雷鸣天,也好无牵挂地同莫大爷放手一拼!” 丁大雷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至为简单,你并不真的是在为姓褚的报仇,而是想在雷鸣天那地头蛇前逞能耐,更想在这宝丰地面立足,难道你能否认?” 丁大雷怒骂道:“放你妈的屁,你这是在扯淡!” 莫云的呼吸略显粗浊,但他在猛吸一口气后,又平静下来。 他像在撩发一头毒蛇般,冷然又道:“没有人这时候再闲扯淡,我只是把你心中真正深藏的目的,公诸于世,让人知道你姓丁的并非真正是一位义薄云天之人,如此而已。” 丁大雷怒道:“胡说八道!” 莫云突然喝道:“何必胡说八道,全由你二人平日所为就可见一般,你二人自从姓雷的请来之后,白吃白喝白嫖之外,还准备帮着姓雷的把势力伸向太湖,姓雷的要在太湖弄个船上酒家,不正是要你二人去替他押船吗?以你们这种专门搞七捻八的恶棍,那是标准的自私自利,如果你们能讲义气,那才叫天晓得。” 就在莫云话声才落,丁大雷突然一个暴旋,又见他一脚踹向莫云胸前。 侧身横移五尺,丁大雷的右足就在莫云胸前半尺处溜过,带起“呼”的一声响,却听莫云冷笑,道:“敢情足伤已愈又忘了痛?” 丁大雷冷哼一声,不等莫云自腰间抽取飞龙索,身子像一阵旋风般,两只足交互奋踢如电,也撩起阵阵劲风,端的是威猛绝伦。 莫云在一阵躲闪中,突然一掌掀起附近一张桌子,直向旋身狂踢的丁大雷砸去。 半空中,“叭”的一声脆响,酒馆内立刻满是碎木片飞舞,那张方木桌子竟被丁大雷踢得粉碎。 也就在此时,莫云已抽出飞龙索。 那金黄的五尺长飞龙索,只不过小指那般粗细,但其韧性好,虽刀剑也难挥断。 半空中,莫云几乎头碰上横梁,只见他双手互握飞龙索两端,笔直地向丁大雷扑去。就在双方接触的同时,丁大雷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把既尖又细的筷形尖刀,银芒激闪如电中。 只见漫天飞影中,直如夜空中突然出现的一颗晶莹闪亮的陨星,它划破长窆,冲出黑暗,那么无畏无惧地奔向毁灭之途。 是的,那正是丁大雷手中在交替十八踢中,突然探身斜肩、右手推出的尺半尖刀! 一个自上下击,另一人斜刺里向上推送,双方皆以全力一拼,眼看还真的是两败俱伤局面,血腥眼看就要出现。 那些躲在附近的人们,胆小的已捂起眼来…… 莫云那魁梧的身体猝然在空中斜出。 就在这斜出半尺间隔里,他那原本是套向丁大雷脖了上的索绳,就在他的胸前以难以相信的速度,绕缠向即将沾胸的尖刀。 身子却借着索绳的缠绕间,巨大的肩头,犹如巨石般直撞入丁大雷的怀里,他应变之迅速,令人叫绝,攻守有方,当真是高人一等。 于是就听“咔”的一声脆响…… 就在这声脆响的同时,更挟着一声闷雷似的轰声,只见丁大雷那高大的身躯,就如断线的风筝般,直撞向右面柜台。 紧接着“哗啦啦”一阵响声里,半人高的柜台被撞倒,柜台上的几坛酒碎在地上…… 血水和着酒,立刻搅和着流了一地。 丁大雷的左手,正托住断腕喷血的右手,口中不断地“咝咝”叫着,他一脸煞白,豹目直逼视着矗立在店中央的莫云,冷冷地,嘴角极力上仰中,半天才冷冷地道:“穿胸的滋味如何?” “鬼见愁”莫云冷目下视着自己胸前的一双断手。 那是丁大雷的右手,而右手紧握在尖刀的把手上,但尖刀却是被自己的索绳缠着,一端却真地插入自己的胸前。 血,热呼呼地正在流,顺着破衣洞处向外流…… 就在丁大雷的话声中,莫云索绳用力一弹间,尖刀已自莫云身前拔出来,不过莫云并未倒下去,且走地有声地直逼到丁大雷的身前站住。 他铜铃眼怒瞪如炬,下视着满脸惊悸的丁大雷,道:“一双断手,又如何能把锋利的尖刀送进别人的胸膛,你说是吧?” 只见他飞龙索一抖,握在尖刀把上的断手落在丁大雷的面前,但那把尺半长的尖刀却仍然压在飞龙索的绕缠中,尽在空中晃荡…… 唇在抖动,抖动中既歙合又张开,丁大雷直视着莫云,竭力说道:“你……你……是怎么……” 莫云知道丁大雷在说什么,他缓缓地自胸前兜袋中摸出几锭银子,其中一锭上面,明显地有着尖刀痕迹。 也就在那么一滑一挡之间,莫云虽然仍被尖刀刺伤,但丁大雷的断腕已对莫云构不成任何威胁。 甚至连丁大雷的大踏门户,莫云也及时奋力地撞过去。 莫云淡然地,却也冷酷地对惊怒交进、迷惘有如白痴的丁大雷道:“有时候致命的地方不一定就会叫人死。因为人们知道什么地方要命,就全力地去保护他,比方说我就是把银袋放在胸前,至少它替我阻挡了穿心一刀吧!” 丁大雷眼睛张大,喉咙格格响地道:“王八蛋,算你命大,你下手吧!” 莫云飞龙索稍弹之下,尖刀上跳三尺,半空中莫云接在手中。 先是他仔细地在这把尖刀上看了又看,突然间一咬牙,怒道:“滚!滚得越远越好!” 丁大雷却不领这个情地回骂道:“姓莫的,你杀了老子,你看丁大爷会不会皱眉头!” 莫云冷然道:“我不杀你,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丁大雷怒道:“管你为什么,老子只不领你这份情!” 莫云收起飞龙索,只是把个尖刀扔向地上丁大雷的鼻尖处,咬着牙道:“以你小子的作为,没有一点不该杀的,在这蛮荒的湖边小镇上,杀了你有如杀一头疯狗,那没什么大不了的,官家不会为你们这种行为如同打家劫舍的强盗跑腿办案的,你小子知道吗?相反的,官家还希望你们这种人早点死,地方上才得太平!” 他一顿之后又道:“你惟一让莫大爷下不了手的,却是你也是在为你那姓褚的同道报仇,你总算还沾那么一点‘义气’,你知道吗?” 丁大雷破口骂道:“奶奶熊,算你狠,早晚老子还是会找回来的,等着瞧吧!” 说着,只见他奋力一转身,大踏步冲出酒馆外,血还在嘀嘀嗒嗒地往地上滴呢。 丁大雷走了,莫云高声叫道:“掌柜的!” 朱胖子的胖脸蛋惨白如纸,闻叫声早从二门跑进来,道:“莫爷你叫我?” 莫云道:“给我个房间。” 胖掌柜忙道:“莫爷,你这边请!” 跟在胖掌柜身后面,莫云边走边对朱胖子道:“店里打坏多少家具,连客人吃的未付账,一应损失结算清楚。” 胖掌柜忙回道:“就算损失再多,也不能要莫爷你赔呀!” 莫云觉声道:“哪个说我要赔你!” 朱胖子一怔,道:“莫爷的意思……” “找雷鸣天去要!” 朱胖子摇头道:“莫爷在开玩笑,我要是去找雷鸣天那个虎头蜂去要,不就等于是戳虎头蜂窝嘛。再说‘找雷鸣天去要’的这句话我听的可不少,只是我连个子也不敢去要呢!” 走入一间房中,那是莫云曾同石涛二人住过的。 莫云对朱胖子道:“叫小二送来一壶滚水,干净毛巾送来一条。” 胖掌柜应着往外走,莫云及时叫住,又道:“算一算有多少损失,包括那两个畜牲在此吃喝的全算上,找雷鸣天去要,对姓雷的说,这是我莫云的主意!” 胖掌柜苦笑道:“再说吧,莫爷总得先把伤势包扎好呀。” 不一会间,小二端来一盆热水,干净毛巾两条,甚至还有一条白布带子,伤药也送来了。 莫云一看,对朱胖子笑笑,道:“其实我只是受了点皮肉之伤,原本我可以躲过去的,只是我要证明一件事情,否则,姓丁的还伤不了我。” 朱掌柜殷勤地在一旁帮着,莫云很快地褪下上衣,只见左胸上已是血红一片,也许莫云那看似黑猪毛般的前胸真的是皮粗肉厚,那么尖利的刀,竟然未戳进去。 热水洗去血迹,露出伤口似筷子插的一般,伤药未往上面敷,莫云只是在伤口处不停抚摸…… 当然,朱胖子是不会知道,这时候莫云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伤口拨弄个没完没了…… 深深地吁了一口气,莫云才急急地把伤药敷上去,又用带子缠紧,穿好衣服,边骂道:“操那娘,白挨一刀,竟然不是的!” 这是一句毫无头脑的话,朱胖子自是不懂,当然更不好问。 因为莫云必定有原因地去故意挨上这一刀,那么这一刀一定十分重要,他要想证明什么呢? 一切收拾妥当,莫云把尖刀看了又看,交在朱胖子手中,缓声对朱胖子道:“照我的话去把一切损失算好,带着这把尖刀,一齐送上雷鸣天的家里,他要是不答应,回头告诉我。” 朱胖子这时才明白,并非是自己愿不愿意要人赔偿,而是非找雷鸣天赔损失,否则惹恼了莫云,保不准就得先吃亏。 转念间,朱胖子一狠心,道:“好,莫爷要替朱胖子出气,朱胖子如再孬种,岂能对得起莫爷,没话说,我这就派人去要!” 莫云见朱胖子一走,立刻关起房门,可真够潇洒的,他竟倒头就睡,不久就呼呼鼾声传出屋外。 丁大雷头昏脑胀,跌跌撞撞地直奔向雷鸣天的家。 九层台阶他才登上一半,大门内雷鸣天已当先走出来,见了丁大雷这副断腕的狼狈样,不由冷冷一哼,道:“姓丁的,你竟然往我雷某人脸上抹灰上颜色,事先我已经告诉你再三,要顾全大局,合着你自认了得,非要找姓莫的拼命,我雷鸣天在这太湖岸能同老龙帮一批杀胚胡搅蛮缠地打交道,自有我的一套。只想船未造好,任你同姓褚的在宝丰地面上玩个痛快,想不到你们晕了头,尽给我雷某制造麻烦!” 他看丁大雷面呈灰青,口张得无法合拢,右手断腕处尚自淌血不止,不由怒道:“白养你二人一个多月,你既不听我的,我还要你做甚。马师爷!” 一旁的马良忙趋前,道:“东家!” 雷鸣天沉下脸来,道:“找人替他包扎伤势,完了取十两银子叫他滚!” 丁大雷早就憋不住了,闻言大吼一声,道:“雷鸣天,你这个地痞无赖,你看丁大爷受了断腕之伤成了残废,立刻就翻脸不认人,奶奶熊真是现世,老子用不着你替我找人治伤,更不会要你的十两银,咱们走着瞧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又走下台阶,快步而去。 马良却在雷鸣天一旁冷笑道:“八成是找李三姐去了,就不知李三姐看了他这副怪模样,会不会再同他‘阳台打斗’了。” 马良的话一完,台阶上的六七个凶汉全哈哈大笑起来…… 雷鸣天率众人走出雷家大门,原是有人来报,说丁爷要同莫云在朱胖子酒馆干起来了。 雷鸣天正感不高兴呢,不料一旁马良道:“这是大好机会,雷爷何不前去一看,如果丁爷干掉姓莫的更好,万一两败俱伤,咱们也好及时出手,把姓莫的收拾掉。 再说姓莫的已非老龙帮中人,而且我们也是师出有名,因为姓莫的总还是杀了褚爷伤了丁爷呀!” 雷鸣天一听,还真想了一阵子,就在他举棋不定中,马良又道:“除去莫云那个‘鬼见愁’,往后老龙帮的人也不会在宝丰地面上过分嚣张了!” 于是,雷鸣天一点头,道:“好,咱们先去看看,看我的眼色行事。” 雷鸣天正领着他的一班杀手走出大门,就见丁大雷重伤奔上台阶来,那真像是一盆冷水泼头,而使得雷鸣天怒不可遏。 于是,雷鸣天冷语加恶言,对于已是渣滓的丁大雷,好一阵羞辱。 忽然朱胖子店中的小二走到了跟前,雷鸣天是认得这小二的,虽说身份不同,但宝丰地方不大,谁是干啥的,各人心里全明白。 如今朱胖子酒馆来了个小二,这正是令雷鸣天等人最高兴的事,因为只要问问这小二,刚才的事就会一清二楚,犹似现场目睹一般。 马良笑问小二道:“你手上拿的什么?” 小二打开布包,骇然竟是丁大雷的尖刀,只见小二双手递向近前的师爷,道:“这是丁爷的东西,却是莫爷要小的送还的。” 马良笑接过来,道:“姓莫的可曾受伤?重不重?” 小二道:“莫爷胸前皮肉之伤,吃饱喝足后在店后睡下了。” 马良与雷鸣天等皆露出失望的样子,一顿之后,马良又问小二道:“听你这么说,姓莫的就在你们那儿住下了。” 小二点头,道:“好像没有走的打算!” 突听雷鸣天怒骂道:“操他娘,他是要同我雷鸣天泡了!” 马良冷冷一声奸笑,道:“这没关系,反正咱们又没有害死姓凌的,怕他什么?” 雷鸣天道:“话是不错,可是姓莫的要是在宝丰长住下去我心里总不舒服,要知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马良道:“咱们总还是有办法对付姓莫的。” 便对小二道:“你回去吧!” 只见小二面露尴尬,双手直摇嘴巴咕哝,就是没有挤出半乍话来。 雷鸣天怒道:“操那娘,你敢情是想讨些赏钱吗?” 小二急忙摇手,道:“不不不,我不要小费!” 马良走到小二面前,逼视着惊魂不定的小二道:“把肚皮里想说的,快掏出来!” 小二咽了口唾沫,这才慢吞吞而又语不成章地说道:“是欠……银呀!” 马良一怔,道:“你说什么?” 小二期期艾艾道:“是这样的,府上的两位爷,啊!就是褚爷与丁爷二位,这一个多月来,一共在我们小酒馆吃了近百两银子,每次吃完,只说是‘找雷鸣天去要’,如今一个死了,一个重伤,大概没人再去吃喝了,所以……” 雷鸣天大怒,骂道:“娘的,一个多月就花了近百两银子,他二人是怎么吃的,比我宅子里数十口人还花得多!” 突听小二又道:“还有刚才我们店中砸破的桌椅杯盘,两张桌子一张是丁爷压碎的,另一张是丁爷一脚踢碎的,一共算算是十二两银子,我们掌柜说,念在大家都是宝丰人,全部取一百两银子算了。” 雷鸣天大骂道:“真他娘活见鬼,放着姓莫的不踢,却偏偏把桌子踢烂,这算什么嘛!” 马良却对小二冷笑道:“回去告诉朱胖子,如果他想要银子,就叫他自己来拿,娘的,我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来取!” 小二苦着脸道:“本来我们掌柜是不敢要,忍下来算了,可是……可是……偏就是……” 马良怒道:“说呀!” 小二退后一步,大概是提防挨耳刮似的,道:“是莫爷不答应,他一定要掌柜的要这笔银子。” 小二话一说完,雷鸣天早跳起脚来骂道:“姓莫的混账东西,他以为他是谁,竟敢明着找到雷大爷的头上来了。 “有道是恶龙也不压地头蛇,他连这点道理也不懂,好!咱们给他来个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马良忙道:“要想对付姓莫的,咱们得妥筹良谋,东家千万要忍这一时之气!” “怎么个忍法,难道把百两银子送给朱胖子?” 只见马良小声对雷鸣天道:“今日暂送百两银子,算是缓急,等我们撂倒姓莫的,还怕朱胖子不乖乖再把银子送还?” 雷鸣天点点头,道:“好,就依你的。” 就在当天晚上,雷鸣天派师爷携带二百两银子来到朱胖子酒馆。 朱胖子见马良到来,立刻笑脸相迎。 马师爷道:“莫爷还在吗?” 朱胖子早笑指后面,道:“正准备出来喝酒呢!” 马师爷点头道:“好,你准备几样莱,暖壶酒送到莫爷房里来,我陪莫爷喝酒。” 朱胖子立刻吩咐店小二准备,自己却领着马良来到莫云住的房间里。 莫云见是雷鸣天的狗头师爷,两个大蒜鼻孔“呼呼”有声,大毛脸一皱,道:“又有什么么鬼点子要使出来了?” 马良哈哈一笑道:“莫爷你在说笑,今晚来找莫爷,全是雷、莫爷的吩咐,马良才来的。” 莫云傲慢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马良随手人怀,掏出两包银子往桌上一放,道:“莫爷,这里是两百两银子,一百两是你莫爷说的,做为褚丁两个蠢材在朱家酒馆的赊欠与赔偿。” 同时把一包百两银子往朱胖子怀里一塞,又道:“掌柜的,你点收一下,看够是不够!” 朱胖子像是托了一堆烫手山芋般,两手直哆嗦道:“这……这……” 莫云早沉声道:“别这个那个了,是你的你就收下来,那准没错!” 马良也笑道:“莫爷说得对,这本来就是你的嘛!” 就见朱胖子忙打躬道:“朱胖子贪财了!谢谢!” 不一会间,就见小二已把酒菜送来,莫云不解道:“这是谁叫的?” 马良忙笑道:“莫爷,且容我马良陪莫爷喝一杯,有件事情想请莫爷琢磨呢。” 莫云看看马良,又看朱胖子,稍加思忖,当即点头道:“好吧,且听你心眼中又有些什么鬼玩意。” 马良对朱胖子道:“前面招呼着,别叫人来打扰。” 朱胖子答应着走去…… 就着一张小方桌,马良殷勤地为莫云斟上一碗酒,自己也斟满,当即又把手举起,道:“莫爷,我敬你!” 莫云面上露出慑人的笑意,大鲤鱼嘴巴咧开有半尺宽,冷冷地道:“先别喝这酒,先说你想干什么?” 马良放下碗,道:“莫爷,如今你是一腔热血,身担千钧重的一个‘义’字,一心一意要为凌爷报仇。可是大家谁不知道凌爷是被人在太湖水面上害死的。有件事你莫爷一定不知道,那就是雷爷的势力只在宝丰,而且也只到太湖边上,我马良拍胸脯拿性命担保,凌爷的死与我们雷爷毫无关连……” 莫云怒道:“世上尽是欲盖弥彰之事,与姓雷的有没有关系,那得我找出证明以后才能决定,不是你三言两语就完事的。” 马良点头道:“是是,莫爷说的一点不错,所以我今天代表雷爷前来同莫爷你相谈。” 莫云道:“什么事,何事好谈的?” 马良这才微微一笑,道:“莫爷,自从知道你离开老龙帮以后,老实说最关心你莫爷的就是我们东家。雷爷曾不止一次地对我提起莫爷,他说你们都是从小一起喝太湖水长大的,长大以后,莫爷你在水上讨生活,雷爷在宝丰混饭吃,如今听说你离开老龙帮,雷爷还真替莫爷难过呢。” 莫云冷哼道:“娘的,他会替我难过?那么太湖的水岂不要干了?” 马良道:“莫爷,我可是说的实在话呀!” 同时把一包银子,推向莫云面前,又道:“这是雷爷怕莫爷手头不便,礼对百两银子再说年也快到了,不论莫爷天涯追凶,或是过年,全都得用银子,所以这百两银子还请莫爷收下来吧。” 莫云哈哈大笑,道:“雷鸣天的银子掷地有声,一个铜子都会是花在刀口上,他会那么大方地送给我一百两银子?就连他答应赔还朱掌柜百两银子,我莫云都有些不大相信呢。” 马良哈哈一笑,道:“事实上雷爷不但照莫爷的意思赔偿了朱掌柜百两银子,而且也送上百两银子给莫爷壮行囊,这总不会是假的吧。” 莫云心想,雷鸣天用了这么一个鬼眼师爷,尽给他出馊主意,正不知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对于面前这百两银子,自己不收,那才叫傻蛋,因为他绝不会把这些银子送给穷人的。 转念间,莫云一把抓起桌上银子,笑道:“既然你师爷这般说,我莫云勉为其难地照单收下了,回去告诉雷鸣天,说我莫云谢了!” 马师爷捋着短胡大悦,当下又为莫云斟酒,同时说道:“凌爷的死,着实伤透莫爷的心,当然雷爷也够难过的。莫爷你想想,凌爷与你,平日虽不与雷爷交往,但大家过日子混生活,井水河水两不犯。更何况凌爷过去在未认识柳姑娘以前,也是我们欢迎的常客,说句莫爷你生气的话,雷爷把他的常客,全都认为财神爷,莫爷你想想,雷爷既然把凌爷当成财神爷,他怎么会杀害财神爷的?” 莫云冷笑道:“难道不是为了柳姑娘?” 马良哈哈一笑道:“柳姑娘是长得美,在宝丰数她最美,就算是苏州城只怕也找不出几人来。然而柳姑娘并非一般姑娘可比,一时间她难以答应雷爷的要求,再说雷爷在上海造的巨舫,那得明春才能驶来太湖,有的是时间去找其他美女。而柳姑娘已同凌爷粘在一起,雷爷自是不会去同凌爷为敌的,这一点我敢向莫爷保证的。” 莫云冷道:“前夜我见那褚丁两个响马还盘算柳姑娘,难道这会是假的?” 马良忙道:“那是凌爷死后,才又动起对柳姑娘的念头来,如今知道你莫爷在照顾着柳家母女,莫爷放心,打从现在起,再也不会有人找上柳家去了。” 莫云冷冷一哼,道:“这样最好,也唯有这样,你才能活在这花花世上。” 马良一笑,道:“莫爷说的对,人总是要识时务的。” 莫云在几碗酒灌下肚以后,铜铃眼突然一转,寒森森地逼视着马良,道:“你今送我百两银子,又请我吃酒,且又一阵解说,端的令我怀疑。如果莫云猜得不错,你那肚子里一定还有零碎藏着未说出来,干脆些别再婆婆妈妈了,直说吧。” 马良呵呵一笑道:“真是大场面出来的人物,一眼就把我马良来意看透,好,既然莫爷这般干脆,我就直说吧。” 忙着又替莫云斟满酒,马良缓缓道:“百两黄金,莫爷可愿接受?” 莫云吃一惊,道:“百两黄金?干什么?敢情是买我的命吧!” 马良轻摇摇头道:“雷爷绝不会要莫爷的命,只是想请莫爷帮忙,如此而已。” 莫云笑得满口细牙全露出来,道:“这大概是普天下最大的忙了,要不然那个只进不出的雷鸣天,他会把上百两黄金送给我莫云?” 马良又笑道:“事实就是这样,只要莫爷一点头,马良立刻回去取百两黄金送上。” 莫云脸色一整变道:“好,你且说来听听看。” 马良这才一声干咳,就着桌面低声道:“莫爷,事情是这样的,雷爷自北方经人推介,才把褚彪与丁大雷二人请来,准备着由他二人明年开春就上雷爷的巨舫。莫爷你知道,雷爷是要在太湖水面上开一家水上酒家,把太湖四周名胜景致,让金陵或上海那些有钱人知道的。说起来也可以繁荣咱们地方,大家都有好处。哪里知道褚彪同丁大雷二人有武无德,事情未做,就先替雷爷惹出一身麻烦。所以雷爷对他二人的下场,并不难过,倒是雷爷突然想到莫爷,比之褚、丁二人,那可强得太多了,所以雷爷的意思,是想如果……” 莫云冷冷一哼道:“可是想由我做他的打手,等着上他那新造的巨舫吧。” 马良笑道:“有个新名词,是上海人说的……” 莫云皱眉道:“什么新名词?” 马良道:“顾问,莫爷听说过顾问这个名词没有?” “什么叫顾问?” 马良哈哈一笑,自以为是地道:“顾名思义,既顾又问呀!” 莫云一笑,道:“这么说来,雷鸣天想要我当一名顾问了?” 马良点头道:“不错,顾问可是不定的,权力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将来莫爷只要往巨舫上住下来,整个巨舫你说了算数……干脆我直说吧,巨舫等于是你的了。” 莫云咧嘴一笑,道:“雷鸣天真的会对我莫云这般照顾?” 马良唇干舌不焦地又道:“当然这电有其一定的原因,先决条件,是莫爷对太湖十分熟悉。哪里能行船,何处可靠舟,那里有浅滩,什么地方有暗礁,还有那沿岸风景,湖中十岛,哪一样莫爷不知道?只此一桩,就足够了。当然以莫爷的武功,太湖第一条好汉,这种人才,就算雷爷打着灯笼,只怕也难以再找到了的。” 莫云一笑,先提壶为马良斟一碗酒,这才笑道:“马师爷,舌瓣莲花不过如此,你与那苏秦张仪所差无几,一番说词,倒真令人感动不已。” 马良道:“完全为莫爷着想呢。” 莫云心中在想,尔等真是瞎了眼,竟想要你莫大爷与你们同流合污…… 进而一想,他们的巨舫尚未造成,自己何不暂时答应,慢慢查访那杀害凌弟的凶手。 心念间,莫云缓缓道:“既然你师爷这么说,且容我考虑一天.明日此时你我在此碰面,到时候我答复你就是了。” 马良想不到会得到莫云的这般回答,他原是拟定两个方案,一是拉摆莫云,利用莫云,如果不成,再使出第二个方案,那就是暗杀或毒杀! 如今莫云这般一说,马良大喜,当即又同莫云干了几碗酒,这才匆匆离去,他要把这好消息尽快地向雷鸣天去报告。 马良如果真的拉过莫云,他在雷鸣天面前,就更见炙手可热了,那对于他要办的事也就更顺利了。 莫云在马良走后,当即站起身来,却见朱胖子匆匆走进来,苴:“莫爷,你看雷鸣天的银子我敢收吗?” 莫云道:“为什么不敢收?只管收着。” 同时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道:“我出去一下,这是酒银。” 胖掌柜忙道:“不不,我怎么还要收莫爷的银子呢!” “应该的就收下,我可不喜欢白吃白喝的!” 说罢起身走出朱家酒店。 胖掌柜跟在后面,道:“莫爷,天都这么晚了,你该歇着了吧。” 莫云回头一笑,道:“对我来说,这时候正该忙的时候,今晚我暂时不回来住了,你们甭等我了。” 朱胖子点头道:“莫爷凡事小心啊!” 莫云走远了,他又要去哪里呢?手里提着百两银子,准备干啥呢?大概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 寒风凄凄中,“鬼见愁”莫云又来到了枫桥的寒山寺,由于“虎头蜂”雷鸣天的表现,而使得莫云真的迷惘了。 因为如果雷鸣天是谋害凌风的凶手,他又如何会出高价把自己收买在他身边,万一自己发现他就是谋害凌风的凶手,他一定会知道后果的,那么表面上看起来,雷鸣天并非是凶手,他甚至与此案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但如果不是姓雷的,那又会是谁呢? “鬼见愁”莫云真的陷入五里雾中了,于是他不得不找个可以商量的人,合着琢磨琢磨了。 当然,这时候他可以找的人也只有枫桥寒山寺里的老僧智上大师了。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六章 神秘高僧 二更已过,莫云叫开寒山寺的庙门,开门的却是智上大师。 原来智上每晚三更前,必独自一人在庙院中打几趟太极拳,这天晚上也才比画了一趟,莫云就来了。 “半夜前来,莫施主必有事情吧!” “事情有些不大对劲,想来想去我就来了。”莫云说着,跟在智上大师身后,二人来到后面禅房中。 智笑问道:“说说看,可有什么想不通的。” 莫云就把这两天发生在宝丰的事,详细地对智上禅师说了一遍…… 智上大师抚须沉思有顷,缓缓地道:“目前情形看来,莫施主应稍作收敛,然后以不变应万变。” 莫云不解地道:“大师的意思是要我答应姓雷的了。” 智上大师笑道:“蛇洞怎么能藏龙,狗窝如何卧虎,老衲的意思只是要你暂时答应,以此可以稳住姓雷的对你暗下毒手。等到你有一天找到凶手,如果与姓雷的无关,人仍然可以封金挂印地拂袖而去,这对你是绝对有利的。” 莫云点头道:“我懂了,只等明日我先收下他那百两黄金再说,不定我会先赶着换个地方再打探,再说也快要过年了,我还得赶往无锡去看看我那凌弟媳妇同那个可怜的孩子呢。” 智上点点头,道:“无锡去看看是应该的,孤儿寡母可真是够可怜的。” 当天夜里,莫云就在寒山寺住下来,只是到了第二天,他因心中有事,天一亮就走了。 “鬼见愁”莫云赶到宝丰,距离午时尚有一个时辰,他大摇大摆地来到朱胖子酒馆,迎面却碰见狄化龙走进来,遂抱拳道: “莫兄别来无恙。” 莫云一声苦笑,道:“还好,少帮主何事赶来此地?” 狄化龙看看左右,这才低声对莫云道:“找个静的地方再谈。” 莫云道:“还是去我房里吧。” 朱胖子退出房来的时候,还特意对莫云与狄化龙二人道: “二位慢慢谈,我叫灶上给二位弄几样下酒菜来。” 房门关上了,莫云立刻拉住狄化龙道:“少帮主一定是来找我的了,可有杀害凌风的消息?” 狄化龙道:“莫堂主别急,我不说莫堂主一定不知道,从无锡沿着太湖岸直到苏州,九个地方我们共派出十八名精明的人去打探,直到现在没有回报,却得知你同姓雷的那个地头蛇正面干上了,我怕你一人吃亏,所以赶来了。” 莫云心中透着感激道:“多谢少帮主关怀,只是姓雷的还不放在莫某心上,如今暴风已过,正要与姓雷的斗智呢!” 狄化龙道:“话不能这么说,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再说你只一个人,好汉还架不住群殴呢!” 莫云哈哈一笑,道:“姓雷的绝不只是想当什么地头蛇,他这条蛇正想要成精呢!” 狄化龙大眼一翻,道:“成精?他想干什么?” 莫云道:“姓雷的如今要多赚金银,于是他在上海赶造了一条豪华的巨舫,准备行驶在太湖沿岸,招徕顾客大商游太湖呢!当然他在这艘巨舫上面设有美女,也布下赌局,一次游湖约七日。少帮主你想想,老龙帮不是也有租船游湖吗,他姓雷的是在抢咱们生意吗?” 狄化龙听莫云仍称咱们,心中暗喜,且又知道雷鸣天要在太湖中行驶巨舫,不由笑道:“姓雷的真要把势力横张到水面上,咱们首先就包下他的巨舫,来他个游向老龙宫,叫他去水昌找他的巨舫去,哈……” 不料莫云道:“万一我在那艘巨舫上当了姓雷的保镖呢?” 狄化龙不由呵呵笑起来,道:“你绝不会替姓雷的卖命的,因为你是莫云,是太湖第一条好汉,姓雷的算什么东西。” 莫云微笑道:“事实上我今晚就要收取姓雷的百两黄金定钱呢。” 狄化龙这才吃惊地道:“难道你……变了?” 莫云道:“本来人各有志,有时不得不随环境而改变初衷。” 狄化龙突然怒道:“你可是觉得老龙帮对不起你?” 莫云道:“并非对不住我莫云,而是对不住凌副堂主。” 狄化龙道:“你错了,凌副堂主出事后,帮主已命我负责追查此事,我已多天未回横山去了,直到听到你同姓雷的干上,才由昆山赶来的。” 莫云愁苦地道:“原来少帮主坐镇在昆山岳父家。” 狄化龙道:“如今既知莫兄要往坑里跳,还好我来得早,及时拉你一把,叨不要投靠姓雷的。” 莫云却道:“我意已定,少帮主就别管我了。” 狄化龙对于莫云这种突然话到中途又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由迷惘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在他一怔之后,突然站起身来,怒道:“莫云,老龙帮可没有亏待你,尚且仍把你当成老龙帮中人看待。哪想到你也经不起百两黄金诱惑,甘心弃一世英名,真是叫人可惜可怜!” 说完,转身就走。 莫云未起身挽留,他甚至连扭头看也没有,只是苦笑连连,似是一肚子苦水无法吐出来一般。 房门拉开来,只见小二就站在房门口,他见狄化龙怒冲冲地要走出房外,忙笑道:“少帮主怎么这就要走呢?酒菜全好了呢。” 不料狄化龙只是“哼”了一声,大踏步走去。 小二忙又走进屋子里来,边把几样菜与一壶酒放在桌上,边问道:“少帮主怎么了?” 莫云冷冷一笑道:“没什么,话不投机半句多,如此而已。” 小二正要走出门,莫云突然道:“去把马师爷找来,一个人吃酒多无聊,你该知道,一人不吃酒,二人不来赌,三人不上床的道理。” 小二拍手笑道:“对对对,我这就找师爷去。” 高兴地走出去。 望着小二走去的身影,莫云冷笑道:“操那娘,你小子早站到门外面,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原来莫云与狄化龙正说话,莫云发现有人走来。 他知道一定是小二送酒菜的,然而声音就在门口停下来,显然那人正在偷听二人对话呢。 莫云心想,八成一定是被姓马的收买了,于是立刻改变态度,直把个狄化龙气走。 大脚杯子高高地放在桌边上,莫云一副悠闲的样子斜靠着椅子前后直晃荡,那种自在样子,谁会想他有一肚子苦水吐不出来呢? 过没多久,房门外走进来师爷马良。 只听他哈哈笑着来到桌前面,道:“我这才由如意赌坊出来,就碰上小二叫唤,原来是莫爷在此摆下盛筵要请我吃酒呢,敢不快来吗!哈……” 莫云把大脚拖下地,伸手一让,道:“盛筵不算盛筵,盛情倒是真的,我这个人讲求的是,别人有初一,我就有十五,一还一报,睡得才安心。” 说着举起酒壶替马良斟满酒,直把个师爷那双鼠目胖成一条缝,搓着手,笑道:“莫爷,怎么也想不到咱们会成一家人,来,我先干为敬!” 说着,举起手中杯子一饮而尽。 莫云心想,小二若不告诉他,姓马的会高兴得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转念间,不由得哈哈一笑,道:“往后得师爷拉着些了。” 马良道:“莫爷可别这么说,往后我马良还得莫爷拉拔呢,要知雷爷若有莫爷相助,超过十个褚彪、丁大雷的。” 莫云一笑,举杯道:“来,我们干一杯!” 马良其实早就得知莫云回到宝丰来了,只不知莫云夜里住哪里,他正在惑疑呢,朱胖子酒馆的小二就找来了。 于是小二就把莫云与狄化龙二人后段对话全说出来,马良一高兴,三脚两步就赶来了。 这时莫云同马良二人直吃到过午。 马良才对莫云道:“莫爷,你只管安心歇着,我这就回转雷府去,你知道雷爷要是听到这好消息,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莫云笑道:“全看师爷的了。” 马良走了,莫云早命小二把杯盘收去,关起房门,倒在床上就睡,他是要安静地睡上一阵子。 因为他忽然发觉,玩点子、动脑筋,比对杀对砍地玩命还要令人吃力,而他又是个不善动心眼的人,自然更感吃力了。 莫云这一睡,直睡到夕阳滚在湖面上,远远望去,湖上的水绿绿一方,就像放了个火面盆,一溜地照得湖面金星闪…… 也就在这时候,马师爷早笑呵呵地走来。 他拍开房门,只见莫云伸了个大懒腰,大鲤鱼嘴巴张得可真大,只怕能塞进个大拳头。 马良趋前笑道:“莫爷,你洗把脸,去去瞌睡虫,我有好消息呢。” 莫云把手在大毛脸上一阵揉搓,同时道:“行了,我这就算是洗过脸了,有什么好消息,你就说出来吧。” 马良忙笑道:“今晚雷爷在府中摆下盛筵,着意地要请莫爷去喝一杯呢,我这是来请驾的。” 莫云一听,嘿嘿一笑,道:“不会摆下鸿门宴吧?” 马良忙笑道:“莫爷,你这是说哪里话来,你不知道,雷爷现在有多高兴呢。” 莫云一点头,道:“好,今晚我就去叨扰雷爷一顿。娘的,他不记前嫌,我莫云难道还小家子气不成!” 马良拍手道:“对对对,莫爷想开来,一切就好办了,哈哈……” 于是马师爷带路,二人走出朱胖子酒馆,直往宝丰街北头的雷鸣天那座大宅子走去。 莫云来到九层青石台阶,大门楼下面,雷鸣天已哈哈笑着率领他的一帮杀手迎出来。 只见雷鸣天一身紫红马褂长袍,脖子上狐尾翻毛宽领,在他那马褂第一个扣子上拉了双条闪光发亮的金链子,直连到褂挂左上面的口袋里。据说这是雷鸣天到上海以后向洋人买的怀表,挺值钱的。 抚摸着修剪整齐的山羊胡子,雷鸣天热烈地拉着莫云那粗壮的手臂,哈哈笑道:“莫兄,你我心仪已久,直到今日才有缘欢聚,怎不令人高兴!哈……” 莫云一抱拳道:“雷兄,过去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蒙你雷兄抬爱,莫云厚起面皮就来了,哈……” 这晚雷鸣天最是高兴,因为莫云当众答应,只等雷鸣天的新造巨舫到了太湖,莫云就会以顾问身份常住在巨舫上面,为雷鸣天坐镇,到时候雷鸣天的势力必将直逼太湖横山的老龙帮。 就在酒筵结束不久,雷鸣天与师爷马良二人把莫云请至雷鸣天的内室,雷鸣天当即取过一个红盒子,里面整块的一锭黄澄澄金砖,由师爷亲交给莫云。 莫云一看那黄金上面刻着一条栩栩如生苍龙,五爪暴伸,龙目怒视苍穹,可不正是他在飞龙堂时候老龙帮的帮旗上面所绣的。 莫云一怔,当即道:“这不是老龙帮库中黄金吗?怎么雷兄也有?” 雷鸣天哈哈一笑,道:“这种金砖我雷某也不止是一块,当然更不是从老龙帮的金库偷盗而来。说起来,那是老龙帮有个如同财神爷的白管事,他喜欢到如意赌坊玩几把,那种出手之大方,眉头也不皱一下的作风,连我雷鸣天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听说白管事家在昆山,家中很有些银子呢。” 莫云冷哼一声,道:“既然家中有银子,为何还要挪用老龙帮库银?以我看这里面一定有问题,雷兄不可不防!” 雷鸣天笑道:“雷某只担心姓白的不来,我雷鸣天不偷不抢,还需要防什么?” 莫云道:“如果老龙帮以失窃库金为名,找到你这里来,到时候雷兄可就麻烦大了。” 雷鸣天哈哈大笑,道:“如意赌坊不少赌客,每次全看到姓白的把金砖掷向赌桌,天秤上足百两,一分一丝不少,那些人皆是雷某的证人。 老龙帮中人再凶狠,总也得有个理由吧,要找就该找姓白的,既开赌坊,雷某只看中来人的荷包,至于金钱来路,关我何事,与我何干?” 莫云附合着一笑,百两黄金揣入怀里,这才起身道:“雷兄,一句话,只等你的巨舫到了太湖,莫云第一个上去,你这顾问一职,我莫云当定了。” 马师爷道:“莫爷如今已是自己人了,何不住在此地呢?” 莫云一笑,道:“不!我还有事要办呢。” 雷鸣天道:“莫兄准备在哪里落脚?” 莫云想了又想,缓缓道:“有事就在朱胖子的酒馆中找我,不在就把话交待朱掌柜,他会转告我的。” 突又听雷鸣天道:“那就告诉朱胖子,房饭银子叫他来向我要。” 莫云一笑,道:“我是顿顿掏银子,天天算房钱,为了一顿饭,哪能由他们天天顿顿地找雷兄麻烦,算了吧,这点银子我莫云还出得起的,哈……” 莫云的话中多少带了些挖苦人的意味,但雷鸣天与马良全当不懂地打了个哈哈…… 莫云离开雷府,只是转了个弯,已到了柳依依家的大门口,他叫开大门,门是柳大妈开的,她见是莫云到来,忙请莫云到屋里来坐。 柳依依上前见过礼,忙着替莫云倒茶。 柳大妈笑道:“莫爷这时候来,可有什么事吗?” 莫云从怀中取出五十两银子,道:“如今凌兄弟被人害死,我还未找出凶手何人呢,眼看着就快要过年了,你们孤寡两人也够苦了,这些银子留着吧,只怕得一阵子我不能来看你们了。” 正说着,突然莫云发现供桌上面竟有两个牌位,不由走过去看,因为柳依依的老父死去,也只有一个牌位,如今…… 莫云怔住了,他发现左面的牌位上竟然是凌风的,不由一阵心酸,滴下几滴眼泪…… 托起衣袖,抹去眼泪,莫云道:“姑娘,可真难为你了!” 柳依依凄然地道:“莫爷,凌风有你这位兄长,他算没有白来这世上一趟,因为他一定相信莫爷会替他报仇的。” 柳大妈也难过地道:“凌爷人真好,他是个诚实不欺的君子,唉!好人难道真的不长命吗?” 莫云深长地吸了口气,然后摸着胸口,因为那儿的伤口还未好呢,有些痛,他皱了一下眉头,这才想起什么似地问道:“这两天离这儿不远的李三姐家里,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吗?” 柳大妈道:“过午不久,有匹快马在李家门口停着,不久以后,就见姓丁的大个子,披了一件披风骑马走了,不知是往什么地方去的。那姓丁的好像受伤不轻呢。” 莫云一笑,道:“时辰不早,我也该走了。” 于是柳氏母女把莫云送出大门。 柳依依在莫云走出大门数丈远,忽然她快步追了上去,温柔似水地低声道:“莫爷,你是位好人。” 莫云回头双目大张,她发现柳依依语出诚心,态度柔美,那种玉洁冰清中表现的心灵性巧,很是令他感动。不由得露齿一笑,道:“回去吧,门要关牢些。” 说罢,回身大步走去。 莫云回到朱胖子酒馆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 他在临睡之前,特别告诉朱掌柜,替他准备五坛绍兴酒,酱牛肉卤菜之类,也备个十斤,赶着一早送上他停在堤岸的单桅小船上。 朱胖子当即答应,忙命灶上连夜把一应吃的收拾好,绝不能误了莫爷的大事。 就在第二天一早,天上又见灰云出现的时候,“鬼见愁”莫云独自驾着小舟,驶向太湖中而去。 谁也不知道他心中想些什么? 当然,更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莫云驶了不过十里水程,西北风又在湖面上怒吼了,随之浪花卷起点点碎浪,哗啦啦击向船舷来…… 然而风越大,帆船的速度更见快速,六七十里水程,天才向晚,莫云已驶近横山,他的船尚未接近那大片芦苇,迎面一艘快船驶过来,狄化龙带着总堂两大高手,展鹏飞与靳大成二人拦住莫云去路:“姓莫的,你已投靠宝丰雷鸣天,今日赶来横山干什么?而今老龙帮已没有像你这种见钱眼开的不义之人,你还有脸回来!” 双桅快船的展鹏飞也高声道:“莫兄,少帮主回来讲,我们都不相信,见是你驶船回横山,所以我同靳兄也来问问清楚,可是当真有这事?” 莫云先是看看双桅船上的七个手下帮众,这才把少帮主与靳展二人全叫到自己小船上面,又缓缓驶向远处…… “大海狮”展鹏飞肥胖粗壮的身子,端坐在船尾莫云一边,面无表情地道:“莫兄意欲何为?” 莫云拉下帆,这才在小船的漂荡中缓缓说道:“我总觉得,杀害凌兄弟的凶手,多少与雷鸣天有关。前日我与少帮主在朱家酒馆中正谈论中,突然发现门外有人在听,这才改变态度,几句话把少帮主气走。如今总算打入雷鸣天的圈子里,我答应在他的新建巨舫上面当一名顾问。” 狄化龙这才笑道:“原来如此,是我当时粗心,倒是错怪莫堂主了。” “浪里毒蛇”靳大成皱眉道:“什么叫顾问呀!比之你的飞龙堂主是大是小?” 莫云道:“这玩意好像是个新名词,一定是雷鸣天那个虎头蜂在上海学来的,他说在巨舫上面,我说了就算数,大小事情全凭我一句话了。” 展鹏飞道:“再怎么说,也是一条船,比之你那飞龙堂来还是差那么一大截呢。” 莫云笑道:“我管他什么顾问的,你们想我莫云会同他雷鸣天合穿一条裤子?娘的,门都没有。我这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事情真与姓雷的扯不上千系,我莫云封金挂印,一走了之!哈……” 于是,四个人全捧腹大笑起来,不怕西北风进肚子里,还是张大着嘴巴大笑…… 就在一阵笑声中,莫云对狄化龙道:“打从现在起,各位把我当成雷鸣天的人看待,甚至宝丰街头相遇,不妨指着我莫云的蒜鼻子,骂我祖宗十八代,我也厚着面皮低头而过,绝不会同各位玩命。” 狄化龙道:“我派去宜兴那面的人回来,他们说那面根本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呢。” 靳大成道:“天黑了,回横山去吧。” 莫云摇摇头,缓缓自怀中摸出个小木盒子,那里面正是雷鸣天送给他的百两金砖:“少帮主可认识?” 狄化龙接过手来细看,不由惊奇道:“这是老龙帮库银,莫堂主是从哪里得来的?” 莫云冷笑道:“这就是雷鸣天送给我的聘金。” 狄化龙忙又问道:“雷鸣天如何会有老龙帮库中金砖?” 莫云冷冷道:“那要去问少帮主内兄白管事了。” 狄化龙忿然道:“白羽掌管银粮,他敢监守自盗?” 展鹏飞道:“这事不难查得出来的,回去问问白管事就成了。” 狄化龙怒道:“白羽他妹子对于她这位兄长,一向不曾说些什么,可是我早耳闻他喜欢往宝丰雷鸣天的赌坊走动,想不到他竟然大胆地动起咱们的辛苦血汗钱来,真是可恶。” 莫云忙道:“这事应不难查得出来,只是不能直接告诉白羽,如要人赃俱获,得暗中进行才是。” 展鹏飞道:“莫堂主说的是,咱们先暗中留心白羽行动。” 于是,莫云又扯起帆来,把三人送回那艘双桅快船上。 莫云又把金砖留在身上,他对狄化龙道:“要过年了,我得往无锡去看看凌弟妹与小侄子。” 狄化龙道:“白羽要回昆山,老帮主已派他带了些银子送到她家了,大概白羽也快回来了吧。” 莫云一抱拳,道:“请代莫云问候老帮主金安。” 就在凄风的夜里,莫云的单桅小船航向太湖西北方的无锡天尚未亮,他的小船已近岸。 看看天色,莫云先自喝了几碗酒,倒在舱中睡下,准备天亮的时候上岸。 有一条通往太湖的大河,自无锡南面向东,形成了个小渔港,不少船只停在这里。 天还正洒着轻飘飘的小雪花呢。 就在莫云那艘船的附近,已经有了人声,那是一阵女人的叮咛声,有个船夫正在船上叨叨不休。 莫云就在舱的小窗向外望,心中吃了一惊,那不正是白管事吗? 就听白管事轻拍着一个少妇的肩头,笑道:“回去吧,往后的日子还长呢!” 说罢,回身跳落船上,只见船上老龙帮的人三四个,举篙把船顶离岸,慢慢扯起帆来,直往太湖驶去。 船上白羽还不停地在挥手呢。 莫云再细看岸上那装扮俏丽的女子,不由更加惊怒交进,因为那不正是凌弟妹吗? 她怎么会同白羽又扯上这般亲热关系? 就算是白羽代替老龙帮为她送些银子,也不该冒着寒天直把个白羽送到岸边来呀。 于是,莫云对于这位凌弟妹有了无法解开的疑问,这件事又得他费脑筋了…… 莫云不动声色的,赶到凌弟妹的家里,他的突如其来,真的令他这位弟妹不及提防而有些尴尬。 因为她的丈夫凌风才死不久,她却是打扮得如此艳丽,那又如何像是文君新寡的人应有的模样。 这与她在横山时候相比,简直令莫云难以相信,她就是凌弟妹。 莫云有一肚子的痛苦,却又不便说出口来,只把个一岁大的孩子抱在怀中,英雄泪洒了出来…… 但小侄儿不懂事,只把一双胖嘟嘟小手,尽在莫云的大胡子上面抓扯不已,时而格格地笑起来,却更令莫云痛心不已。 原本他要把那块金砖留下来的,如今他打消了原本来无锡的意愿,他留了五十两银子,连杯茶也不吃就走了。 临走,他只对这位弟妹说了一句话:“好生把孩子照顾好,这是凌兄弟的骨血啊!” 就在腊月二十三过午不久,莫云正在枫桥寒山寺内同智上师对弈的时候,小沙弥匆匆地走进禅房中:“莫施主,有人在找你了!” 莫云正在思落子何处呢,闻言抬头道:“什么人在找我?” 小沙弥悟空道:“他说姓石。” 莫云笑道:“也只有石涛知道我常来这里,你去叫他进来吧。” 小沙弥转身走出去,过不多久,石涛已走入禅房来,笑道:“堂主果然在此地。” 拉过一张椅子,莫云叫石涛在一边坐下来,智上禅师笑道:“石施主的棋艺如何?要不要下一盘?” 石涛忙摇手道:“这玩艺我看不懂,一盘下来全是黑白子,多看一眼就会头晕,算了,还是你同我们堂主享受吧。” 莫云却笑问石涛,道:“快过年了,你找我做什么?” 石涛道:“有两件事,我是非找你不可。” 莫云道:“你说吧。” 石涛遂低声道:“这么多天了,堂主也该回西山去,全飞龙堂兄弟都在盼着堂主回去同大伙一起过年呢。” 莫云摇头道:“我如今已是花雷鸣天银子过日子的人了,怎么还能再回西山?我不成了骑墙人,或是脚踏两头船的窝囊废了。” 石涛早笑道:“跟了堂主这么多年,属下还会不知道堂主的为人,算了,别在属下人面前演戏了。” 莫云道:“别提这事,你还有另一桩事,是什么?” 石涛望望智上禅师,莫云早笑道:“说吧,大师是自己人呢。” 石涛这才低声又道:“那晚你去横山,当晚你走后,少帮主即回到总堂把事情报告老帮主。第二天过午老帮主看白管事由无锡回来,立刻又到库中查账,少帮主说库银全在,一点不少,特地设法找到你,看是怎么一回事呢。” 莫云一听,大感困惑不解地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姓白的在金子入库之前就动了手脚不成?” 智上大师突然自语道:“白羽如果不是个大傻瓜,他必然是个极为难缠奸险人物,一个善用头脑坑人的阴谋者。” “大师的意思是……” 智上大师点头道:“也是一条线索,值得在他身上去下手查一查的。” 莫云遂对石涛道:“回去以后,派几个兄弟溜到昆山去,看看白羽那边的家,究竟是在做什么的!” 一顿之后,莫云又道:“回去西山告诉兄弟们,在我未回去以前,拿我当叛将看待,我不会怪他们的。” 于是石涛起身告辞道:“堂主,我走了,回去我派人去昆山打探,必要时候我会自己去的。” 莫云把石涛送出寺门时候,就在大殿前面那一丈五尺高的大香炉跟前,莫云对石涛道:“你不用去昆山,我记得你去过无锡凌副堂主的岳家,那地方你还知道吧?” 石涛点头道:“知道,而且也不只去过一回呢,有两次我还同凌副堂主一起到他岳家吃过酒才回船呢。” 莫云点头道:“那就好,我要你亲自去一趟无锡,只暗中监视着,尤其是白羽一到无锡,你就给盯牢,且记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不要出面,只要把看到的回来告诉我就成了。” 石涛皱眉道:“你是怀疑他们……那是不可能的吧。” 莫云只淡然道:“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只有一件事情就可以证明,有人说天衣无缝,即使真是无缝天衣,也会有阴影可寻,正所谓天理是不可欺,天道在人心,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石涛点头道:“好,反正近来大家忙着过年,帮里堂里没有买卖,我把人派两个去昆山,我自己就在无锡住下来,没有事情便罢,如果姓白的敢欺上凌副堂主的岳家,看我饶得了他。” 莫云微微一笑道:“别忘了,我只叫你去监视,并未叫你出手,要知那会要打草惊蛇,坏了我的大事呢。” 石涛遂点点头道:“保不准我会忍不住出手的。” “你一定得忍住,不过到现在我也只是稍有怀疑,真心不希望成为事实,那会令死去的凌兄弟更加难堪呢。” 于是,石涛也叹口气,伸手拉拉衣领,冒着雪花顶着风走了。 他也带走了一肚子愁,因为莫云的交待中,也把凌副堂主的妻子扯进去,事情就棘手了。 然而他哪里会知道,莫云并非是空穴来风,而是亲目所睹呢。 送走石涛,莫云不久也离开枫桥的寒山寺。 临走,莫云告诉老禅师,道:“三五天里,怕不能再来了,我得留在宝丰,只等过完年,再来同禅师下棋。” 智上禅师笑道:“一个有智慧的人,他有十只眼睛,因为他用智慧把视野拓宽,才能去洞悉他所面临的考验。老衲希望你也是个智者。” 哈哈一笑,莫云道:“我虽非智者,但也是尽量在学个智者,要不然我莫云在无锡的时候,已经收拾他们了。” 智上笑道:“由你的表现上看,未来你是赢家,这可预言的,我把棋盘摆着,随时等你来过过棋瘾。”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七章 钱滚钱中 莫云走到柳堤岸,登上小船,缓缓地驶回宝丰来,他在船上想了很多,觉得智上禅师的话实在充满玄机。 不过自己要应付的,全是些阴狠小人,对付这种人,自己不能走错一步,一步之错,也会酿成遗恨终身。 莫云到了宝丰,天上的雪也下得大了。 一地的白雪,好像一家人外出,把一应家具全用白布单子覆盖起来似的,屋顶街上树枝间,全被一片白雪遮盖。 莫云还未走进朱胖子酒馆,已是头上身上全被雪花粉妆得像个会走动的雪人似的。 抓起厚布帘子,莫云进到酒馆里,身子一阵抖动,把身上雪花抖下半斤来,转眼雪化成水,流了一地。 朱胖子笑着走来,道:“莫爷你可回来了!” 莫云一怔,道:“怎么啦,听口气好像你有事要找我?” 朱胖子边陪着莫云往后面房中走去,边笑得如同寒山东厢那座笑弥勒似地,道:“可不是我有事,而是雷爷那边派人来找莫爷,已经来了三四趟了呢。” 莫云走进自己房里,冷笑道:“雷鸣天找我干什么,他那艘巨舫尚未造好呢,难道怕我卷逃他那百两黄金不成!” 莫云话才说完,突然外面高声道:“谁敢如此无礼说莫爷卷逃,首先我就不会饶他的!” 房门开处,只见马师爷呵呵笑着走进来…… 莫云笑道:“马师爷的人,耳灵、眼尖、鼻灵,当然嘴巴更是要高人一等,师爷就是这种全才之人呢。” 于是屋里三人全笑了起来…… 马师爷吩咐朱掌柜,快备些酒菜,他要与莫爷喝几杯,朱胖子立刻笑着走去。 莫云坐在椅子上搓着冰冷的大手,笑问道:“马师爷,听掌柜的说,雷兄那边有人来找我?” 马师爷点点头笑道:“不错,是雷爷要找莫爷。” 莫云道:“这时候找我干什么?” 马师爷一笑,缓缓道:“事情是这样的,上海那面来人说,雷爷造的巨大花船,一过了腊月二十三,造船的人全回家过年去了,竖横要等到过了年十五才开工,他们说不会误了三月底交船期。只是雷爷想在年前去看看那巨舫造得如何了,就这一半天就要去上海黄浦江高昌庙去看看。雷爷想到莫爷,因为莫爷将来就要在那船上生活的,他想同莫爷一起去,所以才派人来找莫爷的。” 莫云一听,呵呵一笑道:“这几年听说上海那面来了不少洋人,把个上海大渔村整理得热闹非凡,正想去瞧瞧呢。” 于是,马师爷与莫云:二人就在房间里举杯畅饮,马师爷把莫云可真是捧上了天。 而莫云却是强颜应付,因为他心中埋的是一棵复仇的种子,这时候他绝对是欢笑不出来的。 这场雪下得并不久,第一天过午就停了,而且一把金阳,已自云缝里洒落一地,谁都会知道,天要放晴了。 就在这天晚上,马良又来到朱胖子的酒馆里。 他找到莫云的房间里,却发现莫云双手在玩弄一根五尺长的金黄色绳子,像玩把戏一样而使得马师爷大开眼界。 只见莫云那根金黄绳子竟神奇般地在他拉扯中,中间突然会露出一段细而韧性极大的金丝,柔软如线,如果绕缠在人身上,只要一握,立刻见骨。 而莫云见马良进来,双手交互一拉,中间一段金丝又被覆遮起来,成了一根不太显明又与一般绳子毫无分别的绳索来。 马师爷打了个哆嗦。 因为他知道那玩意儿就是莫云的成名兵器:“飞龙索”,别看只是一根绳子,那要比一把钢刀还要令人胆寒! 莫云收起飞龙索,笑道:“马师爷如今来此,可是通知我去上海的?” 马师爷一笑,道:“不错,雷爷看天已放晴,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去的,顺便还带了一批黄金去,那是付人家造船费的款子。” 莫云道:“坐船走吴淞江呢,还是由陆上走官道?” 马良道:“原本想坐船,只是雷爷嫌船太慢,所以改为骑马。” 莫云当即道:“明日一早,我会准时前去雷府的。” 马良一听,笑哈哈地道:“好,咱们明日见,我还要去张罗,今日不能陪莫爷喝酒了。” 说完起身告辞而去。 第二天一早,莫云走出朱胖子酒馆,一个人来到街北雷府,这时雷府大台阶下面,已拴了五匹快马,连鞍子全配好,就等着上路呢。 莫云刚上到九层台阶上面,雷鸣天已率领一群人等走出大门来,见莫云已到,不由哈哈笑道:“正准备去叫你呢,你却及时赶来了。” 莫云也打个哈哈,道:“答应去的,怎么能说了不算。” 这时莫云细看,只见雷鸣天的四大杀手全来了,只是上马的,除了雷鸣天与马良之外尚有丁冲、张涛二人。 有一个方形包袱,牢牢地拴在雷鸣天坐骑后面,莫云自然知道,那必是雷鸣天的造船费。 五骑快马,扬起一溜雪泥,疾速地往上海驰去,两百里不到的路程,过午不久就赶到了。 上海那些街道上,不少地方还是泥巴掩脚面,脏水坑到处都是。 只是有几处地方,盖了四方形房子,而使得莫云大感新奇,因为中国人住的是有屋脊屋子,洋人住的全是四方屋顶。 不要说莫云奇怪,就连来过上海几次的雷鸣天,心中也在盘算,总有一天他会在宝丰地面上也盖一栋洋楼住。 一班人到了高昌庙黄埔江岸,原本是丁丁当当十分热闹的造船厂,这时候静得有些慑人。 只在船厂附近,雷鸣天等到了一处大宅子前面,五人才刚刚下马,院子里好大一只狼狗窜到门边来咬人。 如果不是一条铁链拴的牢,一准会冲上来把人当点心啃呢。 狗叫声早把大厅上人叫出来,一看是苏州宝丰地方来的雷鸣天,大厅上立刻走出一位八字胡的中年人来。 这人一身缎面锦衣,长辫子梳得光可照人,手上不是什么烟袋,而是一只琥珀鼻烟壶。 造船的见到船东来,那是衣食父母上门,自然要热诚招待,当即就在大厅摆下盛筵招待雷鸣天五人。 经过雷鸣天的介绍,莫云才知道建造巨舫的姓温,在上海造船界甚享盛名的人物。 雷鸣天五人在姓温的热诚招待下,在上海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姓温的领着五人来到黄埔岸边的船坞,好大的船架在上面,是一艘庞然大客船,只见大船上有两只大桅杆。 从船面向上看,三层客房,间间全有窗户透光,甲板上一间大通舱,安装着美观椅子桌子。 姓温的说,一次可乘三百人游太湖,锦锻红面帆已在赶造,既轻且又吃风,船行湖面,一定十分平稳。 “鬼见愁”莫云头一回见到这么大船。 不由在心中琢磨,如果太湖有这么一艘游船,太湖旅游的生意,只怕老龙帮连边也别想摸了。 其实这时候已是竞争时代来临。 但莫云哪会知道这些,他只是觉得雷鸣天这条地头蛇,正要行云成精升天装龙了,不由得暗中替横山老龙帮着急。 五块金砖,整整五百两黄金,雷鸣天当众在大厅上交割给姓温的,且又再三要姓温的加快赶造。 因为来年春天,不少游客会到太湖游山玩水,那可是银子回笼投资回本的旺季。 当即姓温的点头答应,这时雷鸣天得意地对莫云道:“莫兄见了这巨舫,觉得如何呢?” 莫云笑道:“雷兄大手笔,实令人惊喜,这船要驶在太湖,看上去就像是湖中漂着一座楼房,准会招徕众多游客的。” 雷鸣天高兴地大笑道:“有莫兄这句话,我雷鸣天算是金子没有白花,哈……” 莫云望着五块金砖,眼睛都是直的,因为每一块金砖上全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苍龙,全是老龙帮库中存金。 最令莫云惊奇的是老龙帮中并未失金。 除了知道必是白羽在黄金未入库之前动了手脚之外,莫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理解的理由来。 雷鸣天五人就在姓温的造船老板盛情款待以后,过午就离开上海,赶回宝丰镇。 莫云人到宝丰,立刻回到朱胖子酒馆,时候已是二更天了。 朱胖子一边迎着莫云,一边笑道:“莫爷辛苦了,有件事不知莫爷爱不爱听。” 推开房门进入房间中,莫云边问道:“是什么事情,你说吧。” 朱胖子这才低声道:“老龙帮白管事又来了,老实一句话,我见白管事在如意赌坊整块黄金地输给雷鸣天,心中着实不是滋味呢。” 莫云冷笑道:“姓白的走了没有?” “听说再有两天就过年了,他这是回昆山前顺道一赌的,只怕还在赌呢!” 莫云突然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 宝丰街北住着雷鸣天,南街头他却有了两家只赚不赔的买卖,一个是“怀春香院”,另一个就是“如意赌坊”。 常言道,有钱的人滚雪球,没钱的人喝凉风,这话可真是一点也不假,如今宝丰这地面上,就属雷鸣天最有银子。 昧心钱也好,黑心银子也罢,反正他如今就在这种钱滚钱中,就如同滚雪球似地又要弄个水上酒家。 当然他的水上酒家早精心设计好了的,那可并非只带着游人做太湖七日游,主要他还在船上安排有女人与赌。 七日之内要不把游人的腰包掏空,雷鸣天自己曾拍着胸脯说:“就算我雷鸣天没本事。” 莫云也曾听雷鸣天这般自豪地说过。 当时莫云曾想过,如果全天下的人都像他莫云一样,既不沾赌,也不玩女人,那么像雷鸣天这种人,大概只有干强盗了。 莫云想着,人已来到宝丰南街头上的如意赌坊门前,黑漆漆的小街上,只有两盏大纱灯在点亮着。 一盏是如意赌坊门口檐前挂的红灯,灯形状像个大南瓜,另一盏挂在如意赌坊错对面的怀春香院,那只灯像个酒壶,却是绿颜色。 如今已是二更天,再加上快过年了,谁还有兴致往怀春香院去折腾,所以除了附近几条野狗外,王八们全都躲在屋子里烤火取暖去了。 莫云登上如意赌坊台阶,先把右手袖口往自己的脸上一捂正好捂去半个大扁毛脸,那样子在冬天人们常这样子在外走动为的是挡挡西北风。 推开大门,只见一座大厅上像处在浓雾里一般,屋子里热呼呼的,仔细看正好五个大赌台面。莫云只刚走两步,迎面一个大个子走来:“朋友,屋子里暖和,用不着把脸捂住的!” 莫云铜铃眼一瞪,怒道:“捂不捂要看老子高兴,要你多管?” 莫云依然没有把手放下来,因为他可认识当面这个大个子正是雷鸣天的手下大将佟大柱子。 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来到如意赌坊,所以才捂住半个脸。 佟大柱子冷冷一笑,道:“朋友,你要是贵客来临,我们也好特别招待呀。” 莫云道:“不必了,我只是随意进来看看,也许赌两把就走人。” 佟大柱子眉头一皱,道:“你好像是……” 莫云冷冷道:“别管我是准,总之我不会来搅场子就是了。” 佟大柱子偏身一让,莫云直走到中央那张大圆桌前面,这张桌子围的人最多,至少二十几人。 桌面上放的非金即银,五两一个的银锭最多,也有小块碎银子,一两一个金元宝,再看却是赌那一翻两瞪眼的小牌九。 莫云仔细看,却未曾发现白羽的影子。 于是他又溜到另外几张方桌前面,却发现赌的是掀宝赌单双的,掷点子的,只是莫云并未发现白羽。 不由得四下张望,也就在他放下捂在脸上的袖管时候,身后突然听佟大柱笑道:“原来真是莫爷,刚才我就在猜你是谁,三句话说完我就知道了,哈哈,果然是莫爷驾到!” 他一顿又道:“你不是去上海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莫云一笑,大胡子一捋,道:“刚回来,想到这儿瞧瞧,不预备惊动你们的,不料总还是被佟兄弟看出来了。” 佟大柱子低声道:“莫爷你是不是也想玩几把,不过这些粗笨的玩意没哈意思,如果莫爷想玩,我领莫爷去个地方,不过我得把话说在前面,因为咱们这是自己人嘛。” 莫云道:“你说吧。” 佟大柱子笑着耳浯道:“不论输赢,莫爷玩几回就收手,输多少我会再送还莫爷的,赢了自然莫爷带走就是。” 莫云呵呵一笑,道:“敢情好,包赢不输嘛。” 佟大柱子陪笑道:“自己人嘛。” 莫云就在佟大柱子的领引下,走人大厅后面。 只见这里是另一种气象,一座小花园,竟然有条水柱子从一座假山上面往外面喷水而透着一股子新鲜。 这时正看到一个身穿绣花绿色棉袍女子,双手端着个大木盘子,上面放了几只景德镇瓷碗,热气腾腾地不知装的什么好吃的,正往一间大厢房中走去呢。 那女子先到门边,口中只低唤一声,大厢门应手而开。 灯光下莫云看得真切,只见里面掀门帘开门的也是一个美女,不由得看了一眼佟大柱子,却见佟大柱子露齿一笑。 掀起帘子推开门,佟大柱子让过莫云,笑道:“莫爷你进去吧,我还要到前面照顾呢。” 走进这间大厢房中,莫云简直怔住了。 他实在弄不清楚,世上真有人把大个金元宝像石头般地随手往台面上放着,目光却专注到一个圆盘子上滚动的钢球。 莫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玩意,正面台边,至少围了十几人,长方台子就被这些人围了大半。 另外却是几个婀娜多姿的美女,小绵羊似地偎在几个相当体面的赌客前面。 没有人去注意莫云,当然正在赌兴浓的白羽也没注意到。 莫云站到白羽身后,他面无表情地望着一粒钢球在圆盘中滚动,他实在看不懂是什么玩意,也许这也是从上海引过来的新赌具吧。 只是半个时辰不到,就见白羽伸手入怀中,摸出一个布包来,重重地往台面上一放,道:“换银子来!” 就听一个手持长竿中年人高声唱道:“换!” 不一会间,一个美女走到白羽面前,从台面上取过那个布包,打开来,只见黄澄澄的一块金砖,在悬挂的灯光照射下,发出诱人烂灿的金光! 那原本高贵的金光,却在这种罪恶之地,诱发出人们对它的贪婪与野心来。 那美女双手托起金砖,回身走去,莫云看得真切,那正是老龙帮的金砖,不知白羽是用何种手段盗取来。 莫云正想伸手呢,突然他想到了何不静观其变。 因为如果这时候出手,难免不会引起雷鸣天手下人的注意,再说如今自己也算是雷鸣天的人了,怎可扯自己人后腿? 心念间,莫云眼巴巴看着那美女把一块金砖双手托走而未曾出手去拦。 就在这时候,另外两名美女,送进来参汤,分送给屋内各客人面前,有的接过去,有的只伸手拧了一把美女的嫩脸蛋,哈哈一笑,等于是喝过了。 白羽旋身去接参汤,猛然见释迦尊者般的“鬼见愁”莫云,就站在他的身后面,不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干啦啦地一声苦笑道:“原来是莫堂主也来了,新鲜!” 莫云冷冷道:“别再叫我堂主,我现在是顾问,你懂吧。” 白羽也冷然道:“更新鲜,顾问是干什么的,难不成是替雷鸣天顾赌场问银库的顾问吧。” 莫云傲慢道:“别管我替雷爷顾的什么问,对于你这种豪赌,倒是令我莫云大吃一惊!” 白羽冷笑道:“别在我面前雷爷雷爷地叫得这般亲热,你姓莫的才吃了姓雷的几碗干饭,转眼之间就把老龙帮忘得一干二净!” 莫云道:“姓白的,你别在莫大爷面前耍嘴皮子,说的尽是仁义道德话,做的却是男盗女娼事!” 白羽一拍台面,怒喝道:“姓莫的,你可要搞清楚,弄明白,如今我可是老龙帮的白管事,而你,只不过是宝丰地头上一个小小打手而已,如今白大爷是来捧姓雷的场子,难不成你还要把姓雷的衣食父母赶走不成!” 就在此时,佟大柱子已陪着那换银子美女急步走来,一袋银锭子,美女提不动,全由佟大柱子扛进来。 这时佟大柱子怕事情闹大,忙把银子往白羽面前一放,一把拖住莫云道:“莫爷,咱们换个地方,我请莫爷喝酒去!” 冲着白羽冷然一笑,莫云已被佟大柱子拖出这间大厢房,就听大厢房中的白羽骂道:“什么玩意儿!” 百两金子折换千两银子,这天晚上白羽又输了一半,天快亮的时候,他提了五百两银子,缓缓走出宝丰的如意赌坊。 就在如意赌坊隔壁的董家栈房里,白羽叫小二牵出坐骑来,光景是输了五百两银子,这时候正要赶着回家去过年了。 不疾不徐的,白羽朝着往昆山的官道驰去,那官道有一段是沿着太湖岸边向北伸去的,白羽脸露微笑,不时地还会笑出声来……那绝不像是个赌输的人应有的反应。 就在他得意至极而几乎忘我的时候,官道前面却站了个大黑汉,白羽只看一了眼,已经知道是谁了。 白羽心中一狠,暗骂一声:“该死的黑炭头!” 骂声中,他施力一挟马腹,只见怒马四蹄狂翻,御风驾雾似地向前冲去…… 莫云想不到白羽会来这一手。 眼看着怒马已奔至面前,他不及躲闪,暴喝一声,狂跃而起,平地拔起两丈高,那马连人就在他的足下驰过。 莫云闪过怒马,奋力下抓,没有抓住白羽,但那怒马长尾却被莫云双手抓住不放。 莫云抓住马尾,稍一使力,那马突然上扬前蹄,一声长鸣不能前冲,打横里倒去。 就在“咚”地一声中,马上的白羽打了一个空心跟斗,闪立在官道一边,莫云却早已双手叉腰,冷笑连连地站在正要翻身而起的怒马后面。 白羽大怒,骂道:“姓莫的,你一大早拦住白大爷的去路,想怎么样?” 莫云鲤鱼大嘴咧得好长,扁着大嘴抖着胡子道:“有件事情弄不懂,得在你白管事面前领教!” 白羽暴喝道:“白爷没时间同你这种忘恩负义人哕嗦!” 莫云冷冷道:“你是拒绝我了?” “不屑于同你合污!” 莫云踏前一步,道:“如果我用强呢?” 白羽尖声嘿嘿一笑:“与我白管事为敌,就是同老龙帮为敌,姓莫的,你好生琢磨吧!” 莫云道:“莫云做事就是不善琢磨,太湖这地方是莫云生根地方,老龙帮如果要找我,他们随时可以来的。” 白羽多少有些气馁地道:“说吧,你有什么事要请教白大爷的。” 莫云淡淡一笑:“嗯!这才像话,只要你照实回答,刚才你怒马撞人之事,莫云也自认了。” 白羽不耐烦地说道:“废话少说,快问吧!” 莫云突然铜铃眼一瞪,沉声道:“我问你,你在雷鸣天的如意赌坊输了不少金砖,那上面的标记却全是老龙帮的库金,你是如何弄到手的?” 白羽怒道:“老子用老龙帮库金,老龙帮的人不问,而你已是外人,请问这关你何事,要你多管,敢情你喝雷鸣天的马尿喝多了吧!” 莫云强忍一肚子怒火道:“莫说是闲事一桩,却勾起莫云的一片好奇,赶来问,应不为过吧!” 白羽鼻子一哼,光滑油亮的面孔一僵,道:“有时候难得糊涂,却能长命百岁,相反的,一个人好奇心太过火,难免会招致杀身之祸!” 莫云一会间,突然仰天哈哈大笑。 他那声震九霄的笑声,直把路旁柳树上的白雪,一把把地震落下来,几只寒鸦早振翅惊飞上半天空。 大嘴巴突然一合,莫云冷冷地道:“伟大的白管事,过去我似乎看错你了,因为你的这番说词,绝不像是个凡人口气,你越是这么说,我越要弄明白,这些金砖你是如何弄到手的。” 白羽道:“如果我不说呢?” 莫云缓缓抽出飞龙索,道:“除非你能胜得过我!” 白羽一见莫云抽出飞龙索,心中冷笑。 但他转念间,觉得制胜不定有把握,遂笑道:“好了好了,莫堂主我白羽认栽了,咱们原是吃老龙帮饭的人,再怎么说了不该在此自相残杀。再说我妹子也是老龙帮少帮主夫人,怎么说也不应该在此对砍对杀的,莫堂主你说呢?” 莫云心想:“娘的,变得可真快呀!” 遂把飞龙索挽在右手腕,淡然笑道:“那就告诉我,你是如何把金砖弄到手的?” 清了清喉咙,白羽道:“莫堂主该知道,昆山白家可是家大业大,也不缺这点金砖,每次我从横山回转昆山,总是在库中登记借支一块。完了我由昆山回横山时候,把剩的银子合着再远购一块金砖送回去,如此而已,莫堂主这够清楚了吧。” 莫云皱眉搔胡,缓缓地道:“这就怪了,我也糊涂了。” 白羽笑道:“莫堂主有话只管问,完了我得赶着回昆山呢许多事情,等我回去张罗呢。” 莫云道:“我在奇怪,你怎么会把老龙帮图案刻上金砖的?” 白羽哈哈一笑,道:“莫堂主不要忘了,我白羽是干什么的,那个苍龙图案,也是我白羽设计的。每三个月,帮中集够一定数量的金块,老帮主过了秤,我就送出去塑造,这对我来混应该不会太难吧?” 于是莫云哑然了。 白羽缓缓拉住马僵,翻身坐在马鞍上,笑道:“原来是为了这点小事,却害得莫堂主废寝忘食地赶来动问,莫堂主要是昨晚开门见山地直问,也不会有这些小小误会了……” 他一顿之后又笑道:“不过刚才莫堂主的一招龙腾虎跃,着实令我白羽佩服的。” 莫云也道:“倒是白管事刚才的云里翻,十分干净利落,原来白管事还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呀!” 一抹恶毒的眼神,一掠而自白羽的目芒中消去。 白羽摇头道:“那是神来一招,如果在平时叫我再演一遍,只怕我连怎么做动作,也不知从何下手呢。” 就在莫云冷笑中,白羽一调马头,道:“莫堂主,过完年我再犯了赌瘾时候,一定到宝丰找你好好喝一杯,我不敢再耽误你寻找凶手的时间,后会有期了。” 说完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直把个莫云愣在当场,半天张不开嘴巴来。 冷风吹来,也只把莫云脸上的胡子掀起来,他轻轻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是我莫云太愚了,就是这个家伙太精灵了,怎么三两句话就把一肚皮的疑问席卷而去。”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八章 单身求证 缓缓地迈着大步回到朱胖子酒馆里,随意地吃了些酒,和衣倒在床上,折腾了一夜,总得合起眼来睡一阵子。 然而凌风的模样突然尽在迷蒙中冲着他落泪,而使得莫云不止一次地睁开眼坐起来…… 于是,另一个夜晚到来了,莫云想,明日就是年三十了,自己为了证实一件事,只得往柳依依家中走一趟。 当即,他叫朱胖子弄些礼物,自己提了就赶往柳家。 莫云叫开门,发觉柳依依正在那收拾屋子,显然准备过年了,便道:“抽个空赶过来看看你们。” 柳依依道:“我们也知道莫爷单身一人,如不嫌弃,我同妈很欢迎莫爷同我们一起过年呢。” 一边柔声地说着,双手已捧了一杯茶放在莫云面前。 莫云点头笑道:“像我这种长相,人见人怕,我还是独自在朱胖子酒馆喝喝酒好些。” 不料柳依依就坐在莫云对面,笑道:“莫爷在说笑了,在我们眼里,莫爷比谁都善良,一个人的外表,是不足以衡量一个人的好恶,莫爷可千万不要以世俗的眼光看我啊!” 话声中多少含了些俏皮,而使得莫云深受感动。 三十年了,他一直怕着女人,因为他那个活钟馗样,深怕被人奚落,尤其是女人更使他受不了。 如今一旦听柳依依这么说,使他顿感自己过去那种“利刀割体疮犹合,言语刺人吃不消”的想法,有了修正的必要! 对于柳依依的“玉言一句三冬暖”,莫云眼中透着暖意,只见他干咳一声,道:“今日我来,除了看看你母女之外,我想索看一件东西。” 边说着,他掏出一个布包来,缓缓打开,于是,又见一屋子金光闪闪。 柳依依道:“原来莫爷也有这么一块金砖呢。” 莫云道:“记得姑娘说过,凌弟也有一块同样金砖放在此地?” 柳依依道:“不错,是有这么一块,现在由我妈收藏着呢。” 一旁的柳大妈遂起身道:“这是凌爷的东西,太贵重了,原是要送还凌夫人的,我这就去取来吧。” 莫云没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不一会间,柳大妈双手捧着一个绒布包,放在桌上。 莫云打开一看,不由一怔,他把两块金砖仔细对照,发现金砖上面的苍龙毫无差异之处。 就在一阵沉思过后,莫云又把金砖包起来,交给柳大妈道:“凌兄弟要把这块金砖留下来,那是送给你们的,就用不到再送给凌弟媳了,真要有必要,我会把这块送去的。” 柳依依道:“金子有价,人命无价,如果凌爷能活着,柳依依即使每日淡粥两餐,也心甘情愿的了。” 莫云长叹一声,道:“也许我为这些黄金的事,忽略了凌兄弟的大仇,如今看来有些误入歧途样子,只是我总觉得这些黄金有问题,还望柳姑娘多替我想想。” 柳依依道:“这些天来,我也在想一桩解不开的事呢。” 莫云急问道:“什么事?” 柳依依黯然一叹道:“就是我爹的死因,莫爷你是知道的,我爹得了肺病,可是一时间不会那么快就死去。更何况那么巧,在我母女二人出门半个时辰就死去,莫爷你想,这件事可真令人费解。” 莫云道:“你怀疑有人中途谋害令尊?” 柳依依道:“难道没有可能?” 一阵沉思之后,莫云道:“好,我去顺便替你查一下,如果真是有人下手谋害了你爹,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柳依依忙起身跪在莫云面前道:“柳依依先谢谢莫爷了!” 莫云忙伸手扶住柳依依,只是柳依依却坚持要拜,莫云大手握住柳依依的柔软双臂,直到二人画面相对…… 莫云那双大手,似是被吸住一般,一时间未曾放下来,柳依依却双目晶光似春阳般,洒落在莫云的大脸上。 当真是:一个目露涕零热泪,感戴上天!另一个同声相应,济弱扶贫!何异推襟送袍,何止关怀备至,简直有似已到声气相通了。 也许柳依依没有躲闪的关系,才给予莫云以胆量,否则莫云必放手不迭的。 就在二人四目相投中,柳依依缓缓低下头来。 莫云这才忙丢开手,退后一步又坐了下来,黑面膛上有些期期然透着热呼呼的感受。 柳依依坐下来,沉痛地道:“如果莫爷能为柳依依查出真相且能找出凶手,柳依依必将衔环以报,绝不食言!” 莫云心中一震,忙道:“姑娘且不要这么说,能为姑娘做点事,也是对凌兄弟的一项交代,因为令尊之死,多少与凌弟扯上关系的。” 柳大妈这时却端上一碗丰年朝酒,送在莫云面前,道:“莫爷趁热吃吧。” 要知这丰年朝酒最是补养身子,也是当地一种待客佳肴,四荤四素用温火煮烂,然后煨上陈年绍兴炖上一阵子,早晚一碗,去寒补身。 莫云见这一碗丰年朝酒,心中更是暖洋洋的,心中由不得顿生想法,如果这是自己的家,那该有多好。 莫云这时也不客气,端起碗来,鲤鱼嘴巴只几口,就把一碗丰年朝酒喝下肚,口中不由赞道:“比饭馆做得可好吃多了。” 柳依依笑道:“我妈很会做几样苏州名点,只要莫爷喜欢,我们很欢迎你常来。” 于是,莫云带着一身温馨与满足,走出柳依依家,他在小巷中站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是叫他明白的,则是凌风兄弟的眼光。 怪不得凌兄弟每次离开西山飞龙堂,多一半的时间是往宝丰走动,原来这儿有位凌兄弟真正的红粉知已啊。 莫云回到朱胖子酒馆的时候,发觉朱胖子酒馆中客人没有少,反倒是更加忙碌起来,两个小二忙里忙外,一个清洗,另一个同灶上大厨师在做各种糕点。 朱胖子一家老小在另一院子里也在忙得叮咚响,从灯亮上看,大概动员全家老小在忙呢。 朱胖子见莫云回来,笑道:“往年要过年,我这儿客人全早回乡了,今年可好,莫爷难得在我这儿住着,如今全在准备着呢,总得叫莫爷像是在自己家过年一般,你说是吧?” 莫云笑道:“可别为我忙活,也许三十晚上我往他处去了呢。” 朱胖子忙道:“年三十还要出去?莫爷别怪我朱胖子要硬拦了。” 莫云回头道:“再说吧,我得去歇着了,你自去忙吧。” 朱胖子突走前两步,道:“有件事情我倒忘了告诉莫爷了。” 莫云停下脚步,问道:“什么事情?” 朱胖子道:“有个小沙弥来这里,他对我说要找一位莫爷,我想一定是找你的,叫他等,他却嫌天太晚了,只说把话带到他就没事了,所以他回去了。” 莫云知道必是寒山寺的悟空,当即点头道:“我先睡一觉,天亮的时候,你找人叫我一声。” 朱胖子点头答应,望着莫云关上房门,这才回身走去。 第二天一早,莫云被小二叫起来,看看天色,忙走到柳堤岸边,坐上船扬起帆,朝机智桥驶去,一个多时辰,他已来到寒山寺。 小沙弥悟空还在寺外张望呢,见莫云走来,忙趋前笑道: “莫施主你真是大忙人,师父命我找你,宝丰朱家酒馆却扑了个空,还好你总算赶来了!” 莫云哈哈一笑道:“大师找我必然有事,快带我去!” 不料寺门台阶上,智上已站出来,呵呵一笑,道:“几天未见,莫施主能告诉老衲,上海可好玩吗?” 莫云抱拳笑道:“上海原本是个大渔村,如今正有不少洋人在盖洋楼,怪模怪样,如此而已,有什么好玩的!” 智上禅师边笑边与莫云直走入寺后禅房中。 莫云着急问道:“老禅连夜着悟空到宝丰找我,可有什么大事?是不是有了什么消息?” 智上禅师这才缓缓道:“昨日腊月二十九,上午来了三个人他们说是宝丰雷爷的人,大方地丢下十两银子,却撂下话来,要赶着年三十半夜子时烧第一炉香火,不准别人烧香在前。当时老衲没有答应,只对他们说,年节上香,全凭一片赤诚,哪有用银子行贿的。唉!不料三个人全变了脸,其中一人把老衲衣领抓住,口中沉喝:他已经杀过人了,再加上一个老和尚也无所谓……我问他杀过谁?一边把那人的手拨开,不料三个恶言骂道:如不让他们烧头一炉香,今年这个年准叫寒山寺不得安宁!” 智上禅师长叹一声又道:“如在往日,老衲只一笑而已,但想起莫施主正在寻找凶手,那人又自称杀过人。老衲在想,远近也只有凌施主一桩命案,应该问出个结果,但三人不说,老衲难以逼问,当时只得拿话挑逗他们三人:‘如想上第一炉香可以,十两银子不要,三位得露上一手。’不料三人哈哈大笑,立刻把老衲围在中央。” 智上微微一笑,莫云惊愣交进,咬牙道:“可恶!” 智上道:“三个人的默契不错,只是哪会放在老衲眼中,只那么两个照面,三个人全被老衲摔在地上。” 莫云忙问道:“老禅师把人放走了?” 智上点点头,旋即又道:“我放了他们三人,只是却在那个口说大话的面上点了一指,正点在那人顶门下方,老衲料他必在今日顶门下面起个紫色疙瘩。” 莫云听罢,不由一喜,道:“老禅师真是有心人了!” 智上皱眉道:“我在想,从他们三人的武功上看,又不像是对凌施主下手之人,因为他们绝没有这种能耐。” 莫云冷笑道:“难道他们不会暗施偷袭?” 智上遂点头道:“也只有此一途,还说得过去。” 莫云当即起身道:“老禅师,我得尽快赶回去,免得过年人全不见,再找就难了!” 智上点头道:“正应及早去找,过完年他头上的疙瘩就消失了。” 莫云离开枫桥,坐上自己那艘小船,急急地又驶回宝丰小镇来,正赶上吃中饭,可是他并未坐下来。 倒令朱胖子有些不解,但也不好问,只迫切地对莫云道,“莫爷,我们等你回来吃年夜饭哟!” 莫云道:“我回房里收拾一下,得空我会赶回来,如果没来得及,切记不用等我。” 只是一阵子功夫,莫云从自己房中走出来,他并未多说什么,出得店门,朝着北边走去了。 而北方正是雷鸣天的大宅子,当然他是去找凶手的。 也许真的是天网恢恢。 或者是阴错阳“不”差吧。 因为,天下就有那么巧的事。 就在莫云正举步往台阶上上去的时候,这般凑巧地就见马师爷匆匆自大门里走出来,在他的后面,正有两个人,其中一人头上缠了一块布条,正面鼓了个肉疤,那不是智上禅师“做的记号”还会是什么。 马师爷抚掌笑道:“来的好,也来的巧,朱胖子那儿我就不用去请你莫爷了。” 莫云望望头上有疤的人,却对马师爷道:“找我?有事吗?” 马良又笑道:“当然有事啦。” 莫云一怔道:“快过年了,雷爷那边还有什么事?” 呵呵一笑,马良道:“大伙跟着雷爷辛苦了一年,今晚雷爷特别摆下五桌盛筵,所有雷爷手下的人,全都有份,当然莫爷是主要的座上客,莫爷你说这是不是大喜事。” 莫云一声笑,道:“既然雷爷传下话来,我莫云自是一定赶来,准在落日前,我登门叨扰雷爷一杯酒,不过……” 马良道:“雷爷还要我去请别人,莫爷还有什么事?” 莫云道:“我正有件事情,需要个人手帮一把,这才赶来找你师爷的。” 马良呵呵笑道:“莫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什么帮一把,你直接吩咐吧。” 两只大毛手直搓,莫云干笑一声,道:“师爷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 边指着头缠白布的汉子,道:“你跟我走,去帮我办点事情。” 说罢,回身就走,而使得马师爷只得对那人点点头。 急步跟在莫云身后,那汉子看上去还是精神抖擞,年轻轻的看来不过二十出头样子,便在莫云后边道:“莫爷有事,小的自当效力,往后还得莫爷多多提拔呢。” 莫云未出声,那年轻人巴结地急走两步,又道:“将来莫爷当上巨舫顾问,小的很想跟着莫爷呢。” 莫云回头一笑,道:“好小子,你倒是很会把握机会嘛。” 年轻人笑笑,道:“全凭你莫爷栽培了。” 莫云道:“我这不是要栽培你吗?哈……” 不料年轻人道:“我就知道莫爷是个热心肠人,所以我就高高兴兴地跟来了。” 莫云这时看看天色,大概过午不过半个时辰。 望着柳堤那面,正停靠着他的小船,于是他手一指道:“跟我上船去!” 只见那人表现十分积极地马上跑过去。 柳树根上解开缆绳,施力地拉过小船,直等莫云跳上船,他才跟着跳上去,忙又把缆绳收起来,跟着又举篙顶岸,动作十分熟练。 莫云冷然笑道:“你好像行船老手嘛。” 年轻人道:“生在太湖岸,看也看多了。” 缓缓地扬起帆来,年轻人问道:“莫爷,咱们这是往那儿去?” 莫云突然冷冷地道:“想跟着我办事,只能照话办事,不许多问,你要跟我,就得记住这些规矩。” 年轻人忙道:“是是是!往后我不再多问就是了。” 小船就在莫云的掌舵下,驶向烟波浩渺太湖中,回头望去宝丰已在水线下面了。 莫云突然叫道:“落帆!” 年轻人一怔,但不敢多问,立刻把帆落下来。 小船开始在湖中碎浪上摇晃,莫云招手叫年轻人道:“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 年轻人笑道:“二十整。” 莫云冷冷一哼道:“杀过人没有?” 年轻人一惊,忙道:“莫爷你……” 莫云戟指年轻人道:“把你头上带子取下来。” 年轻人期期艾艾道:“莫爷,你这是要干什么?” 莫云忽喝道:“取下来!” 年轻人惊愣地一哆嗦,道:“莫爷可是要替寒山寺的老和尚出气?可是我已经伤在老和尚手中了,再说我们也是奉师爷的命令行事呀!” 莫云冷哼道:“这么说来你就是去过寒山寺的三人中一人了?” 年轻人点点头。 莫云当即逼问道:“那么你也不久前曾杀过人了?” 年轻人忙道:“莫爷,你可千万别误会,雷府上下谁都知道莫爷离开老龙帮,为的是要替凌风凌爷报仇,可是莫爷看我方大仁会是杀害凌爷的人吗?我哪一点像?又哪一点敢?” 莫云铜铃眼一翻,怒道:“娘的,我可没有逼你,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缓缓地,莫云自腰间抽出飞龙索来,一长身,熊立似地站了起来,吓的年轻人跌坐在船板上。 莫云道:“你说你叫方大仁?” 年轻人点头不迭…… “我看你不如叫方不仁还恰当些。” 说着飞龙索一抖,眼看就要下手了。 方大仁忙摇手道:“莫爷你等等,你等等呀!” 听声音似要哭出来一般,而使得莫云“哦呸”一声,吐了一口痰,道:“那么你说,凌风是谁杀的?” 方大仁哭道:“莫爷,我不知道啊!” 莫云踹去一脚,几乎把方大仁踢落湖中。 莫云冷冷道:“你口口声声杀了人,你说你杀了谁?如果合理合情,我今天就饶了你,晚上你照样过你的快乐新年。” 方大仁哭丧地道:“莫爷,事情是这样的,半年前雷爷就想说动柳家姑娘,总想让柳姑娘她爹答应将来能在雷爷的新船上专唱苏州小曲,想不到柳老爹坚决不答应,后来还是师爷生的妙计,先把柳家母女骗到雷府,我就趁她母女不在时候,溜进柳家,就把个病体恹恹的柳老爹用枕头活活闷死,然后又溜出来,我说的杀人就是这回事啊!” 莫云一听咬牙道:“小王八蛋,你今年才二十岁,就那么狠心杀人,这要是以后你翅膀硬了,骨架粗了,别人就别活了!” 方大仁忙摇手道:“莫爷,你是知道的,像我这种三流打手等于是雷爷胯下之驹,师爷的马前卒,一切全凭他们一句话行事,完全是身不由已呀!” 莫云觉得有些失望,只是因为这次又没有同凌兄弟之死因扯上关系。 转念一想,不由稍稍安慰,因为柳依依才托自己代她访查父亲死因呢,不料竟然这么顺利地找到凶手。 莫云把方大仁一把抓起来,一连两个大嘴巴,只打得方大仁一口血水,吐出两颗牙齿,又是反手一掌,方大仁已昏死过去。 莫云在船上找了一根绳子,趁方大仁还未醒来捆上。 大概今天是年三十,所以柳堤岸十分静,附近连个人影也没有。 莫云独自走下船来,快步走向宝丰后街,小巷中莫云找到柳家来。 柳依依见莫云到来,十分高兴,还以为莫云是要来同她们一起过年呢。 莫云面无表情地道:“柳姑娘,这件事可真令我作难,如今是要过年了,真怕说出来又引起你母女二人伤感。” 柳依依妙目圆睁,缓缓坐在椅子上,道:“什么事情,总是要说明白的,伤感对我们来说,似是与我们的生活永远结合在一起,已是司空见惯,也是十分习惯了。” 莫云突然作了个决定,道:“这么办,如今天未落雪,风也不大,我带你去看一个人。” 柳依依点点头,立刻回内屋取了一件披风,当即跟着莫云走出后街小巷中。 二人匆匆赶到柳堤岸,又一同登上莫云小船。 这时方大仁已醒转来,见莫云把柳姑娘找来,心知今日难活,不由得扭动身子跪在船板上,冲着柳姑娘直叩头…… 柳姑娘惊道:“莫爷,你看他这是干什么?” 莫云突然大喝道:“小子,把刚才说的话再对柳姑娘说一遍!” 方大仁哪敢不说,只是说完以后,直求柳姑娘饶他的命,他愿做牛做马全行,只要别要他的命。 柳依依惊怒交进,沉声戟指方大仁道:“我爹病成那样子,你竟还狠心下手杀害他,你究竟是长的人心还是狼心!” 说罢掩面哭起来…… 莫云大喝一声,一把抓起萎顿在船板上的方大仁,大骂道:“小王八蛋,你真可恶!” 劈手又是两个嘴巴,只打得方大仁眼冒金星,告饶不迭。 用力丢下方大仁,莫云立刻解下缆绳,又把小船驶向湖中,柳依依坐在一旁哭泣不已,方大仁却不住地跪在柳依依面前求饶…… 看看小船已离岸五六里远,望望宝丰,只是水线上一道模糊水影。 莫云这才走至方大仁身前,冷哼道:“小子,莫大爷送你去水晶宫!” 只见他奋起双臂,已把方大仁高举过顶,大概是要把方大仁投入湖中。 且不说方大仁全身被捆,单就几近结冻的湖水,也会把人冻。死。 方大仁被举起来,不由大喊救命不已。 就见莫云挫腰塌肩,正要用力把方大仁掷出去时候,不料柳依依却拦住道:“莫爷,你等等!” 莫云一怔,不解道:“等!柳姑娘你还要问……” 柳依依道:“饶了他吧!就是杀了他,我爹还是活不过来的,算了!” 莫云一怔,道:“姑娘,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怎可随便饶他!” 柳依依一叹,道:“他也只是个听人使唤的可怜虫,真正凶手,不正是那姓马的师爷吗,他几次三番谋害我们,不能把一切罪过算在这人一人身上,算了!” 莫云施力把方大仁抛在船板上。 莫云戟指方大仁道:“你小子听到没有,你杀了柳姑娘父亲,人家反倒放你一条生路,你如果尚有半点人性,从此痛改前非才是!” 方大仁强忍一身伤痛,爬滚到柳依依脚前,哀求道:“姑娘,我方大仁狗都不如,打从今天起,我方大仁立志做个好人,为了使姑娘相信,宝丰那地方我再也不去了,这就上岸去投奔他乡。” 莫云冷笑,道:“王八蛋,你在耍嘴皮是不是,你是不是看柳姑娘心地善良,放你一条生路,你就原形又现了?” 方大仁忙道:“莫爷你一定要相信,柳姑娘这种以德报怨,我方大仁不是不知好歹呀。” 柳依依凄苦地道:“你还年轻,应该珍惜生命来之不易,杀人越货,欺善撞骗的事,总没有好下场的。今日放你,只望你能重新做人,家父虽死九泉,该也不会怨我未替他报仇了。” 莫云道:“姑娘这是一定要放他生路一条了?” 柳依依点头道:“莫爷,我该感谢你呢。” 莫云道:“姑娘,你可别这么说,莫云如今在替我那凌兄弟做事,如果他还在这污浊的世上,他能不管吗。” 柳依依凄凄然又落下泪来…… 莫云指着滚在船板上的方大仁道:“姑娘既然放他一条生路也算他命大,我今送他去个地方,如果他真的痛改前非,自然作罢,否则他仍将被石沉太湖喂鱼虾的!” 方大仁一听,忙回道:“莫爷你尽管放心,随便莫爷送我到哪里,方大仁绝不辜负柳姑娘一片菩萨心肠。” 莫云遂对柳依依道:“为了我行事安全,咱们就把这小子送到西山去吧,只要到了那里,他就算是插翅也难飞了。” 柳依依点头道:“莫爷,你怎么打算都好。” 于是,莫云抬头四下一看,认准方向,这才调转船头,朝着西山驶去…… 寒风凛烈地的扫过湖面,掀起一波波的湖水向南面滚去,也溜过莫云驾的小船,不时地撩起几个水珠子到船上。 滚躺在船中央的方大仁,不时地以羞愧眼神望向坐在莫云一边的柳依依,他发现柳依依那么含情脉脉的两道秋波不时地落在莫云的身上。 然而再看莫云,他那种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的英雄气慨,着实令人望之生畏,怪不得人们叫他“鬼见愁”! 方大仁心里更明白,像莫云这种金刚怒目人物,也必然是一粕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的。 今日如果不是遇柳姑娘被自己所撩动她的菩萨心肠放了自己,不定已作这太湖波臣了。 已经行驶了一半路程,然而天色却已慢慢昏暗下来,光景是另一场大雪就要下来了。 突然间,莫云发现右方远处正有一条快船驶来,看来船方向,显然是驶向西山的。 那么此船不是飞龙堂的,也必然是西山渔村的船,不论是哪里的,只要是西山的船,莫云就一定认识。 于是,莫云把船侧偏,迎头向来船拦去…… 也许湖面上太静了,放眼四望,也只有这么两艘船,所以对方也发现莫云的船,立刻迎着驶来。 渐渐地,莫云面露微笑,指给柳依依看道:“是老龙帮飞龙堂的船,这样咱们就不用去西山了。” 柳依依笑道:“原来莫爷是要把这人送去西山呢,倒是个好地方。” 莫云道:“不是姑娘一句话放了他,咱们也不会冒着寒风在湖面上受冻了。” 柳依依眨着大眼道:“算是莫爷行了一桩善事。” 莫云瞪了一眼方大仁,道:“对于这种人,莫云只要遇上,绝不会饶恕,少说也要在他身上做个记号,如今他小子的命,是姑娘给他的,算是他祖上有德。” 不一会间,迎面那船已驶近,远远的船上已有人高声大叫道:“是堂主吗,敢情是回西山同大伙一起过年的吧?” 就在对方二人欢叫中,两船在湖面上靠在一起。 只见两个穿青棉衣头戴斗帽的老龙帮兄弟,双双跳到莫云小船上来,见方大仁被捆在船上,还以为莫云抓住杀凌风的凶手了呢。 不由得怒骂方大仁道:“原来是这小子杀害凌副堂主的,可恶啊!”边举拳就要打去。 莫云忙拦道:“凌副堂主不是他杀的,我把他交给你二人把他带回西山,对冯七说,好好看管住。他要是对飞龙堂忠心,就把他收留在飞龙堂,否则弄个石头,把他沉入太湖喂鱼虾!” 两个飞龙堂兄弟忙收住手,听莫云说罢,忙又把方大仁拖上自己船上,其中一人忙又走到莫云前面,施礼道:“堂主,回去吧,兄弟们全记挂你呢。” 莫云黯然一叹道:“我会回去的,只是不在这时候。” 那人忙又道:“堂主,我二人是奉命到昆山去查探白管事,是石爷派我二人去的。” 莫云精神一振,道:“可曾打听出什么来着?” 那人这才缓缓道:“昆山原本是有一条官道,一头通上海,另一端可通金陵,应该是有住的地方。然而想不到所有的几家客店全要关门不做生意了,没办法之下,我二人也只得暂回西山,等过了初五再去呢!” 莫云道:“你二人去了几天,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消息?” 那人忙道:“昨日傍晚,我二人正自昆山镇走出来,突然发现白管事骑马赶来……” 那人话在中途打住,人却凑向莫云面前不到一尺远,又接道:“堂主,你可知道,昆山有条街上,好像是一条金子街,开金店打造银器的,少说也有二十家呢!” 莫云一怔道:“这些同白管事有什么关系?” 那人笑道:“白管事到了昆山,走入一家最大金店中,那家店主人见了白管事,那副恭敬样,就只差没有趴地下叩头了。却见白管事伸手取出一个布包交在那店主手中,然后又自店主手中换过另一布包,远远的我二人看得真切,布包大小颜色全一般,白管事接过来,话不多说,立刻回他昆山西郊的白家庄去了。” 莫云思索半天,却是想不透,只得自语道:“只是要过年了,他在金店打造些首饰什么的。” 就在一顿之后,又对那人道:“过完年立刻再赶回昆山,白家庄外你二人给我盯牢,最好也往金店中去摸摸底。” 那人忙又问:“堂主真的不回飞龙堂吗,众家兄弟们全念叨堂主呢。” 莫云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替我给大伙敬杯酒。” 只见二人眼睛湿湿的,跳回自己船上,不断地扬起手来,而使得莫云有些鼻酸。 莫云把船调转头,对着宝丰驶去,边对柳依依道:“只怕要到半夜咱们才能到宝丰,姑娘快去小舱里睡下来,船到了我再叫你。” 柳依依没有往船中的小舱中去睡,她望望湖面,灰蒙蒙有些凄惨惨得怕人,看看天,更是乌嘟嘟北风怒吼。 轻轻地移了她那柔若绵的身子,紧紧地依靠在莫云的肩下。 且更伸出葱样的双手十指,环抱住莫云那粗壮的左臂,情切切,意绵绵地把个莫云偎得全身直冒火,差一点没有冒出火花来。 柳依依的心境十分平静,她双目望向湖面,似在欣赏船头破开的浪花,口中低低道:“我不睡,我要在这儿陪着莫爷,因为我发觉太湖的夜景突然多彩多姿起来,怒吼的夜空似在伴奏悦耳的乐声,一波波的浪花,犹似云裳彩带,而莫爷就像是一尊天神,能坐在天神一旁,我突然觉得那不只是幸运,更充满了安全感……” 柳依依吐气如兰,自湖面反射上来的寒风,把浓浓的兰香,直送入莫云那是可以放人大拇指头的大蒜鼻孔中,而令莫云不停地猛吸气。 莫云是个英雄人物,而且更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物,他的那副长相,连他自己都不愿低头往湖面对看。 因为那会连他自己也吓一跳,那张大板脸,拖着两片腮帮子,上面却又长满了似猪鬃般的粗毛。 两只白多黑少的铜铃般大眼睛,只一瞪就会叫人哆嗦,鲤鱼大嘴巴,只稍向两边咧去,就有半尺长。 当然,莫云也知道自己那口贝齿,长得既细小又白皙,闪闪发光最是令自己欣赏,可惜自己不善表示,一口美齿难得让人欣赏……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九章 红粉依人 如今,柳依依这般地看得起自己,由不得他不偏低头来对柳依依露齿一笑,道:“姑娘,你能这么说,那可是看得起我莫云,老实一句话,往日我看到女子,自己总是躲得远远的,姑娘,你猜怎么样?” 柳依依抬头,笑意昂扬,款款多情地道:“一定怕羞了。” 哈哈一笑,莫云道:“大男人我怕什么羞,只是怕人说‘遇见鬼’呀,哈……” 柳依依没有笑,只淡然地道:“那是世俗眼光,再说莫爷怎能自比鬼怪,需知鬼怪是害人的,莫爷却是太湖第一好汉,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莫云感动道:“姑娘,怪不得凌兄弟视你为红粉知己,他真的没看错人,但他能……” 柳依依衰凄地道:“可惜凌爷已有妻室,我们只能见见面,倾吐心中所愿而已,相交半年,而止乎礼,大概只有莫爷相信了。” 莫云道:“凌兄弟为人我知道,他绝不会对姑娘动粗的,因为他也要顾着自己的妻儿呀。” 柳依依低声道:“可是有件事至今我没有说出来。” 莫云左手突然搂住柳依依那娉婷似柳般的腰肢,问道:“是什么话,你何妨说出来。” 柳依依道:“我说了莫爷可不要生气啊。” 莫云一笑,道:“就算你这时候吐我一脸,我也笑哈哈地任其自干的,怎还会生你的气呢。” 浅浅一笑,柳依依道:“自从认识凌爷以后,凌爷经常在我面前说莫爷如何英雄豪杰,足可以南州冠冕,称龙一方,且又说莫爷清高绝俗,刚毅木讷,只是我问及莫爷长的什么样,凌爷也只说与他同年纪而已。直到前些时见到莫爷,才知凌爷为何不把莫爷带上我家的道理,原来凌爷是怕莫爷吓倒我呢。” 莫云笑道:“就算他带我到你家,我若知道是去与你会面自己是不会自取其辱地答应前去的。” 柳依依格格一笑,道:“哪知道我见过莫爷两次后,发觉莫爷不同与一般草莽英雄,你那坦荡的胸怀,磊落的风格,很令我欣赏呢。” 几句话而使得莫云如饮十斤陈年绍兴般,晕乎地直用大眼瞅向臂弯中的柳依依…… 这不是自我陶醉地做黄昏梦吧? 这不是柳依依在上洋劲地调侃自己吧? 小船“嗖嗖”地往前驶,莫云却打心眼里希望船速慢下来,甚至永远也走不到,那该有多好。 其实莫云年已三十,从来未曾想去接近女人,他甚至把闲情放在棋艺上去,而不愿去找终身伴侣,只因自己长的像鬼。 如今突然身畔偎了个柳依依,而且是宝丰地方的花魁女,第一美人儿,又怎不令他深埋在十八层地底下的情火,狂奔而爆裂开来…… 于是,他丢下了舵。 于是,他又落了帆。 就在这灰蒙蒙的太湖中,突然间船边的水声小了,那击打在船边的哗哗水声,渐渐地,渐渐地小了…… 只是当水声小的的候,小船却并不平静。 坐在船尾的莫云,把柳依依搂得更是紧,搂得更实在,就怕怀里软如棉花的柳依依被风吹散、吹走似的。 柳依依微迷起双眼,伸出一手去抚摸莫云那满脸胡茬子,而使得莫云真想开口把柳依依吞吃下去。 暴伸巨灵掌,莫云把柳依依依托起来,只走了三四步,就是船中间的矮舱,舱里面船板很光滑,还有一张老棉被,应够二人热呼的。 柳依依双手紧紧攀住莫云的脖子,把个头脸紧贴在莫云的胸间,依依靠靠地任莫云把他抱向矮舱里。 老棉被铺在舱板上,似牛般的莫云,却拥抱着小绵羊般的柳依依,一堆干柴,眼看着就要一堆烈火般地燃烧起来了…… 舱门缓缓在合,而发了沙沙响声…… 就在舱门即将合上的刹那间,突然间一股冷嗖的冷风,呼地一声直吹入舱中,也吹得莫云一个冷颤,犹似一盆凉水浇头。 立刻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我莫云堂堂七尺之躯,大丈夫岂肯如此对待一个弱女?这不是乘人之危吗? 有道是:善恶不同途,冰炭不同炉。 如果我莫云今晚在这太湖上糟塌了人家清白身,往后又有何面目面对飞龙掌兄弟,更何况还未报得凌兄弟大仇。 还有那枫桥寒山寺也将无颜再去了。 莫云一念及此,“叭”的一声又推开舱门,长身而起。 他已走出大舱外,反身又把舱门合上,道:“柳姑娘,你好好歇着,船上未曾准备吃的,咱们得快些赶回宝丰,今夜能赶到你家过年最好。” 莫云福至心灵地找到这一篇说词,早听柳依依在舱中道:“莫爷这么好,我会听莫爷话的。” 莫云哑声音,喘着大气道:“柳姑娘,今晚你带给我莫云的,已经够多了,真的多得让我有生之年回味无穷,你的似水柔情,我会珍惜的,只是……只是……” 莫云未说出口,却听柳依依道“我知道,是因为凌爷的大仇,我是在想,只等凌爷大仇得报,柳依依愿跟随莫爷走天涯。” 莫云哑着声音道:“姑娘,有句话我得先说明白,姑娘你……” 柳依依道:“莫爷,你说呀!” 莫云已扯起风帆,且又稳住舵把船定好方向,这才道:“我替姑娘父亲报仇,那也是无意之间遇上的,柳姑娘可千万别存有感恩图报之心,那样会令你痛苦一辈子的,因为……” 柳依依想拉开舱门,但莫云立即道:“外面风大,你歇着,这样我会叫船快些驶呢。” 柳依依再拉开舱门,却问道:“莫爷,你说因为什么?” 老半晌,莫云才道:“因为我自知生得容貌‘惊’人,实在不敢有一丝对姑娘的妄想!” 柳依依笑道:“莫爷千万别这么说,我柳依依虽是弱女子,却没有世俗眼光,在我的眼中,莫爷就是个令人崇敬的完人,你心肠好,有胆识,足使我这弱女子产生安全感,其余的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莫云第一次听到这种听起来绝非阿谀的话,心中着实升起一缕意念,那是他过去从未曾有过的意念。 他觉得自己的长相也许正是男人中的男人,有什么令他烦恼呢?过去的那种自卑感,一刹间一扫而空…… 于是,莫云把胸膛挺得好高,舵也更稳了…… 于是,雪花白天空飘下来,他连动也不动,唯恐把舱中歇着的柳依依惊醒。 拖在后肩的帽子拉起来,小船顶着雪花阵阵,朝着宝丰驶去。 如果不是莫云自小生长在太湖,今晚这个大年三十夜,只怕他与柳依依二人,便得在太湖迷途了。 约摸着已是三更过了,因为远处黑漆的水线处,突然亮起火花点点,那不是人们在迎接新的一年所燃放的鞭炮吗。从此起彼灭的火光中,莫云已认准方向,直把小船驶到宝丰附近的柳堤岸边停下来。 鞭炮声把舱中睡的柳依依吵醒过来,她拉开舱门,发觉一船白雪,连莫云肩上也全是白雪。 于是她急急地走出来,忙着帮莫云挥去身上雪花。 莫云笑道:“睡得还好吧?莫云实在想不通自己好在什么地方?”不由咧嘴又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家去。” 就在这时候,远处灰蒙蒙地方,他们见一条小船,从黑暗的岸旁边缓缓向北边驰去…… 这会是谁在这年三十的三更半夜里,驾舟遨游太湖? 莫云低头看看偎在身边的柳依依,心中在想,如果不是依依姑娘,自己真要追上去看个究竟。 他正在想,柳岸上一条人影,急快地绕过来,正是向他这边绕过来。 莫云对柳依依低声道:“有人来了。” 不料柳依依柔声道:“我看到了,好像是马师爷。” 莫云双目精光炯炯,看到马师爷走来,不由冷笑道:“正是年三十夜,他跑到岸边来干什么?” 柳依依轻声道:“黑天干事,不会是好事,他是个十足小人!” 莫云点点头道:“冲着姑娘这句话,就让我去教训他几句!” 柳依依忙道:“骂他几句,对他不痛不痒,反倒得罪他,有道是,能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君子争义,小人汜恨,以马师爷这种人,那是阴险中的小人,何必去得罪他呢。” 黑夜中,马师爷低头行走来得快,直到双方相距三丈远,他才猛抬头,发现柳树旁有两个人。 右手怀中一摸,本能地要掏家伙,却发现是“鬼见愁”莫云。 由不得心中一哆嗦:“哟!原来是莫爷呀,二更前我还亲自去找莫爷呢,却原来同柳姑娘湖堤漫步,大雪天的,可别热过了头反而会着凉呀。” 莫云道:“别瞎扯了,你找我干什么!” 马良道:“莫爷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今晚年三十,雷爷在府内大厅设下筵席,可就只缺少你这么一个贵人了。” 莫云道:“我说过我有事不能去的。” 他一顿之后又道:“过午你给我派的那年轻人,回去了吧?” 莫云这是反咬一口,当然目的在推卸责任,其实方大仁早就被送到西山了。 马良一听,摇头道:“对了,我怎么一直未看到方大仁,那小子,他娘的一准是去玩赌了,一到过年,几个小王八蛋全走得没人没影,叫他们办事,还得四下找呢。” 莫云指指马良背上的小包袱道:“师爷,你背的什么?” 马良退了一步,道:“雷爷的东西,刚刚由人送来,如今就要送回去了。” 莫云紧逼盯人地问:“是什么贵重东西,非要师爷一个人前来取拿?” 马良笑道:“我不是说过吗,几个我能使唤的全溜了,不得已这才自己来拿的。” 他似是从莫云的眼神中,突然看到凌风影子,还真的心中震,急忙顾左右而言他地又道:“莫爷,容我马良说一句不算唐突的话,什么时候喝你二位喜酒啊?” 大概也只有这句话令莫云受用…… 也只有这句话使得柳依依再露出娇媚一笑…… 马良一眼就看得出,二人似已有了感情,忙又接道:“干脆,二位的事情由我负责,马良办喜事可是老手,一定给二位办得有声有色,喜气洋洋,当然还得体面十足、轰轰烈烈的……” 他尚未说完,莫云已摇手,道:“要办喜事,那得等我办完一桩大事以后再论。” 马良笑道:“可是要抓到凶手?我说莫爷,办喜事同抓谋害凌爷凶手,那可是两码子事,不能混为一谈的!” 不料柳依依却低声道:“师爷,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办喜事,一定会请你师爷帮忙的,只是这时候师爷既有要事,我们不敢耽误,你请吧。” 马良心想,你他娘的这是撵我走,我马良还有不明白的,不过你赶得我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有些感激,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心念间,马良当即笑道:“是是,我倒忘了,雷爷还在等我呢。” 马良一错身自二人身边跨过去,却不料莫云突然伸手在马良背上一摸。 东西太重了,马良走得急,竟然没有发觉莫云已在包袱上摸了那么一下。 望着师爷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街道上,莫云冷笑连连…… 柳依依问道:“他背的什么?” 莫云道:“金砖。” 为什么马良会在年三十夜,跑到太湖岸背金砖? 他与太湖上的那艘神秘小船有关系吗? 这么多金砖,雷鸣天自己能放心马良一人来取? 这一切全都是谜,如果能解得开,大概不是莫云这种硬汉所能为的,就算一旁偎在身边的柳依依,也是蛾眉深锁,一时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二人一阵对望中,莫云道:“雪越下越大了,我得先送你回去。” 柳依依点点头,低声道:“偎着莫爷,我真的一点也不冷。” 说着双目含笑地举头望望莫云那大把胡茬子,面上露出满足的样子。 这时候宝丰那条小街上,已是鞭炮屑铺满一地。 大雪天街上已无人,但每家檐下都挂起宫灯,欢笑自屋子里传到屋外面,听得柳依依心中一紧。 因为她想起家中老母一个人还在等着呢,如今已是三更过,妈不定急成什么样子了。 莫云见柳依依突然加快脚步,自然明白她的心意,立即迈开步走去,他大臂搂住柳依依,几乎使得柳依依双脚离地。 转眼来到后街家门前,只见柳大妈一人裹着一件旧披风,尚在呆呆地眺望着呢。 柳依依忙跑上去一把抱住老娘道:“妈,你怎么站在门口呢?快回去吧!” 柳大妈见是莫云送女儿回来,不由得点头道:“见是你二人,妈就放心了。” 柳依依回手拖住莫云道:“回家来吧。” 莫云心中一热,“回家来”三个字几乎令他落泪。 柳依依那柔和而乞求的声音,犹似倾心吐胆,充满甜情蜜意,而使得原本要回身走去的莫云,缓缓又转过身来。 柳大妈颤抖着身子也道:“莫爷,什么时候了,还能到什么地方去呢,进屋里吧,年夜饭咱们一齐吃。” 莫云充满着感激道:“好吧,我就叨扰一顿。” 说着迈步向院内走去。 柳依依忙对母亲说道:“妈同莫爷回屋去,我去灶上弄一桌年夜饭,莫爷难得同咱们一起过年,再说……” 她看了一眼莫云,心中本想说出莫云替咱们报了仇的事。 只是她觉得这时候不太妥当,因为老母一听父亲是被人害死的,必然又是一阵伤心,那是可想而知的事。 于是柳依依款款走向侧间灶房去了。 莫云随同柳大妈走入屋子里,见条凳上正中间,二座神位上正供着柳依依老父柳长春与凌风的神位,由不得他不先向前跪拜一番,而使得柳大妈一声长叹。 这天夜里,莫云吃到了柳依依亲手做的菜肴,比之酒馆中的又自不同,令莫云赞不绝口,酒也喝了不少。 就在天快亮的时候,莫云才离开柳家,独自一人转回朱胖子酒馆来。 这时候正是年初一早上,朱家酒馆还关着门,因为熬了一夜,全都睡下了,莫云把门叫开。 朱胖子一见忙道:“莫爷,你这是去了哪里一晚上,我们等你到三更呢。” 莫云笑笑,道:“我说过,你们不用等我的。” 他边走边又道:“掌柜的,恭喜你发财!” 朱胖子忙笑应道:“大家发财!” 跟在莫云后面朱胖子又道:“莫爷你歇着,我叫人给你送年糕朝酒吃。” 莫云忙道:“不用了,我才装满一肚皮,正要睡上一觉,别叫人来吵我就行了。” 朱胖子笑道:“行,等午时再叫莫爷起来喝年酒。” 莫云未置可否,他进入房门,回身把朱胖子关在门外,侧身就倒在床上,满面含笑地睡起来…… 不时地他会嘿然一声笑,因为他想起温柔娇媚、蛾眉云鬓的柳依依! 柳依依给了他过去所不敢想的,当然最重要的是给他以勇气,去接受女性的温柔,如果不是为了凌兄弟的大仇未报,如果柳依依不是凌兄弟的知音,昨晚他莫云就勇敢地摘仙桃、偷禁果、攀巫山、行云雨了。 莫云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香甜,直到快中午,他才被朱胖子叫起来。 就在后院朱胖子家里面,莫云被让坐在首席,除了朱胖子家人外,还有两个伙计,坐了满满一桌子。 只是酒才两巡,菜上三味,突然间,马师爷气败坏地从外面走来。 “莫爷,莫爷,原来你在这儿呀,我找到柳家,发现你不在才匆忙地来到这儿,还好,你总算被我找到了。” 放下手中酒杯,朱胖子忙拉过椅子请师爷坐,却被马良拒绝了。 莫云道:“我已经在朱掌柜这儿吃起来了,烦师爷回去同雷爷说一声,不用等我了。” 马良道:“莫爷,快回雷府吧,雷爷受伤了!” 莫云一怔,道:“大过年的,你说什么?” 马良急道:“快跟我走吧,雷爷叫我找你呢。” 莫云没有动,只淡淡地道:“先说说看,雷鸣天是怎么受伤的。” 马良无奈,只好看看朱家一家老小,才慢声道:“莫爷,我们都想不到的事,竟然也会发生了,何止是雷爷一人受伤,连手下佟大柱子同魏长风全受伤了呢!” 莫云不耐烦地道:“我只问他们是怎么受伤的,再说这不是正过年吗,怎么同人拼起来了,真是不捡时辰,怨得了谁?” 马良忙又道:“是这样的,昨晚吃年夜晚,雷爷酒喝多了,回房一睡就是四更天,往年他总是要赶往寒山寺烧那第一炉香,为的是来年事事如意发大财。 可是这一回他起得晚了,等到他同魏长风与佟大柱子赶到寒山寺的时候,那儿早已人山人海。不用说第一炉香,就是上百炉香也已有人烧过,雷爷一气,一把抓住寒山寺那个老和尚,拖出寺外面,准备一顿好揍呢,那时候天在下雪,香客们全在寺里,外面没有人,就在几棵五叶松下面,雷爷先是质问为何不等他,然后出手就要打,却不料那个老和尚也不知使的什么招术,直把个雷爷甩出三丈外的雪地上。” 莫云一笑,道:“狗急跳墙,猴急上房,老和尚这是被逼的。” 马良哭丧着又道:“才真叫怪事呢?当时佟大柱双拳一错,刚扑近老和尚,哪知老和尚根本没动,双手一推,佟大柱子像个大生冬瓜般也滚出数丈外。 于是魏长风与雷爷三人合力围向老和尚,不料老和尚一用僧袍,只几下子,三个人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莫云一皱眉,心想,智上真是有一套,自己认识他那么久,竟然不知他是个高人,还以为他只是会打几套太极拳什么的。 接着又听马师爷道:“莫爷,你就别在这儿吃了,快跟我走吧,也许雷爷要请你去寒山寺为他报仇呢。” 莫云一听,道:“师爷,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只等雷鸣天的巨舫到了太湖,我就去当他的顾问,除此之外,别无附带,这时候要我去寒山寺帮他修理一个出家人,我莫云是不会干的,你回去,如果想说些好听的,就说宝丰镇上没有找到我莫云,想要说不好听的,干脆你就说我莫云不干!” 马师爷直搓手,道:“莫爷,你可不委曲一下子,要知道你若真能替雷爷出气,那以后你在雷爷心中,份量可就大不同了。” 莫云冷冷道:“马师爷,今日过年,可别找挨骂,你最好走吧!” 马良无奈,只得摇摇头,回身走出去。 朱胖子关好门,回身对莫云道:“想不到寒山寺的老和尚还真有本事,竟然把宝丰的‘虎头蜂’雷鸣天打败。” 莫云笑道:“智上大师,有道高僧,他只是把雷鸣天三人击退,如果换了别人,雷鸣天三人不死也得重伤,那还有脸回来找人拼命。” 由于莫云的拒绝,雷鸣天就算想找上枫桥寒山寺去报仇,也只得强忍下这口气。 因为他发觉他的一群手下打手,没有一个本事比他强,找去也是白找,吃亏的还是自己。 雷鸣天的开新春未曾烧到第一炉香,心中真正不是滋味,觉得似是诸多不如意事,全会在今春要发生似的。 尤其对于莫云的拒绝,更加心中痛恨,当然马良也在雷鸣天耳跟下授计:“能用则用之,不能用则杀之,以除心腹大敌。” 雷鸣天当然知道马良的意思,只是他不明白,马良为何先把莫云拉络过来,如今却又说出这些话来。 也许这就是干师爷应有的表现吧,因为至少他还是在替他的主子分心担忧的呢。 也许雷鸣天真的未曾烧到新年第一炉香的关系,才年过初八,麻烦就找到他的头上来了。 这天,雷鸣天刚刚从如意赌坊回来,为的是打从过年开始,赌坊的进账能十分可观,一高兴他就去遛一趟。 这才刚刚踏上他那九层青石台阶第五层,从远处的官道上,有飞马奔驰,擂得地上有如滚雷般轰隆隆响,使得雷鸣天停住脚步仰脸望过去。 他那双豹目,就在他半尺长山羊胡的抖动中,炯炯地发出冷冽的目芒,口中不由咦了一声。 于是,一阵马蹄声就在他的台阶前面停下来,马上原来竟是从上海高昌庙赶来的造船老板。 当姓温的老板还在马背上,雷鸣天早哈哈笑着迎下台阶来。 姓温的下得马来,他身后的几个彪形大汉也扶扶背上钢刀翻身下马。 雷鸣天高声道:“恭喜发财,贵客临门,快请厅上坐。” 不料姓温的冷冷道:“是谁发财?” 说着向后一招手,道:“把东西带上。” 雷鸣天一怔,道:“温老板你这是……” 姓温的“哦呸”一声,怒道:“到你屋里再说去!” 雷鸣天惊怒交进道:“也好,看你来意不善,我倒要看看你是中了什么邪,吃了什么熊心豹胆,敢大年下来触雷某霉头!” 不料跟在温老板后面的四个大汉,齐对雷鸣天怒目相向,直把个雷鸣天弄得丈二金刚摸不到头。 不过雷鸣天在进入大门的时候,早暗示手下人,快去如意赌坊与怀春香院把人马调回来。 就在大厅中,雷鸣天与温老板刚一坐定,就听温老板怒声吼道:“操那娘的,你好大胆子,竟敢啃天啃地啃过界,猪嘴巴啃到上海温大爷头上了!” 雷鸣天一怔,怒道:“喂!喂!温老板,你有话得说清楚敢情我要你替我造船没给银子呀!怎么惹得你大年下跑来骂人,要知道就算是强龙,也不斗地头蛇,你搞搞清楚,这里不是上海,这里可是宝丰,苏州宝丰呀!” 不料温老板气得直翻白眼,道:“狗屁,你姓雷的那够得上称地头蛇?你是纯粹瘪三、王八蛋、混帐东西、无赖汉、大驼子……” 雷鸣天大怒,一拍桌子喝道:“够了,姓温的,你可是吃醉酒了,跑到宝丰来耍酒疯吗?” 温老板更怒道:“今天到现在,我还连口水也没有喝呢,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雷鸣天双手一摊,道:“什么事情该怎么办,你还没说,就是一顿臭骂。” 姓温的一摆手,道:“拿过来!” 就见一个大汉,怒目直视雷鸣天,双手把个包袱送到温老板面前。 一旁的雷鸣天只觉得包袱好重,就是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些么东西,不由得瞪大一双眼睛看…… 温老板双手去解包袱,鼻孔中出气有声,双手抓了半天没有把包袱解开,敢情里面东西太重,把个打结地方扭得过紧,一时间没有打开。 只见温老板恶狠狠地道:“过来打开包袱!” 于是又见那大汉走到桌前,只是他并未去解包袱,只双手往死结上一抓,“唰”的一声,那个死结竟然被他扯断在手中,而令雷鸣天一怔,心想这人手力真大。 包袱摊开来,刹时间一屋子金光灿烂,令人目眩…… 雷鸣天更是睁大眼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温老板冷笑道:“这可是你送给我的造船费?” 雷鸣天拿起一块细看再看,沉声道:“怎么啦,可是秤上不够?这明明不正是五百两嘛!” 温老板猛拍桌子,怒道:“姓雷的,你还给我装糊涂!” 雷鸣天“呼”的一声站起来,戟指温老板道:“好个上海小瘪三,竟然跑到我雷某地头上撒野,这可是大过年,你得把话说清楚,否则今天饶不了你。” 温老板鼻头一抽,嘴一撇,怒道:“好,既然你一定要我明着点破,那我就告诉你,姓雷的,你给我送去的这些金砖,全是假的,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雷鸣天一怔,立刻双手托住金砖,道:“会是假的?” 温老板冷笑一声,道:“你该用牙齿啃一口,要不然用刀子刮刮,也就知道是不是假的了!”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十章 八个杀手 就在雷鸣天几乎欲哭无泪时候,马师爷已领着佟大柱子、魏长风、张涛、丁冲四人,以及另外七八个雷鸣天的打手,一窝蜂似地冲进来。 马师一进到大厅上,雷鸣天一把抓住他,道:“马师爷,老龙帮这些金块全是假的!” 马师爷一愣,道:“这怎么会假的呢?” 说着,伸手接过一块,就用嘴巴咬了一下,却未见异样。 另一面佟大柱子自腰里抽出一把匕首来,马师爷只是在上面用力刮了几下,不料金砖里面成了铅灰色。 马师爷立刻把雷鸣天拉到一边,他低声对雷鸣天道:“东家这件事有得琢磨的。” 雷鸣天怒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琢磨的!” 马师爷望了桌边怒气未消的温老板一眼,道:“像这种重铅外面镀金的本领,大概也只有上海人才干得出来。” 雷鸣天一愣,道:“你是说咱们的金子是真的,如今他们再把假的塑造出来,想欺咱们这小地方人了?” 马师爷点头,道:“绝对有此可能!” 雷鸣天不由一咬牙,鼻孔重重哼一声,反身到了桌前面,只见他大手一挥,口中骂道:“王八蛋,啃吃到雷大爷头上来了!” 立刻,桌上五块假金砖全被他扫落地上。 温老板挺身而起,戟指雷鸣天道:“你说什么?” 雷鸣天道:“银钱当面点清,过后两不麻烦,如今你找到宝丰来,假金砖不是你姓温的假造?” 温老板气得脸色铁青,怒吼道:“好个泼皮,当真耍起无赖了。”便把手一挥,道:“给我杀!” “咻”声中,温老板带来的四个人,钢刀已拔在手中,温老板移开一丈,其中一个大汉,猝然长身上扑。 钢刀后圈倏而自下上撩,狠劈雷鸣天筋骨,刀风狂飚有如平地突现气漩,端的相当凌厉。 雷鸣天不及拿出兵刃,伸左腿,出右脚,极快地勾出他坐的太师椅,斜抛上迎,人却就势倒退一边。 于是就在一溜冷焰般的猝闪中,“叭”的一声,一把红木太师椅,生被撩劈成两半。 就在此时,雷鸣天手下大将佟大柱子,已冲过来,正挡住大汉的二次挥刀,立刻间,两个人对杀对砍起来…… 温老板的另外三个杀手,看来都有几手,只把雷鸣天另外三个大将挡在大厅廊下与大院子里。 八个杀手捉对厮杀。 马师爷可真精灵,不知何时他已溜到雷鸣天身边,一根手杖已递在雷鸣天手上,那是一只看上去不过三尺半长手杖。 但雷鸣天拿到手中,不由冷冷地望向贴墙站着的温老板。 一面双手在手杖两端一旋,“咔”的一声,手杖中分为二,每节顶端露出阗尺长双刃尖刺,尖刺上发着青蓝色光华眩闪闪人眼。 雷鸣天冷冷地一步步逼向温老板。 豹目怒睁,双肩耸动,口中厉骂道:“娘的,大年下你来触老子霉头,今天叫你扯横在宝丰,叫你小子来得去不得!” 温老板冷笑声中,“唰”的一声,已自腰间抽出一条蛇皮鞭来,只见他随手一抖,大厅上好似有人放了一个大炮,响声还真吓人一跳。 温老板一手挽起长衫下摆在腰带上,右手一领长鞭,迎着雷鸣天抽去。 雷鸣天想不到温老板也是练家子,就只是一招之间,雷鸣天已知温老板绝不比他带来的四个人弱。 那只挥动的蛇皮鞭,倏忽之间,多么神妙,多么阴损地朝着他的面上抽来,不!应该说是抽向雷鸣天的脑子! 双刃尖刺上撩下拔,雷鸣天塌肩挺进,那么大个身子,直向温老板怀里撞去,大概是要肉搏似的,直接而上。 温老板紧闭嘴巴,鼻管沉声“哼”了一声,上身暴提,人已越过桌面,他身子尚未落地,右手蛇皮鞭连看也不看地抖手抽向身后。 雷鸣天双刃尖刺横挑,就在鞭梢缠住左手尖同时,身随鞭走,一弹腿也由桌面越过去。 右手尖刺,挟着流星般寒芒一点,笔直地捅向温老板的腰眼。 冷哼一声,温老板扭身侧躲中,鞭把上“咔”地一声,竟露出一柄匕首,紧接着“叮当”响声中,正把雷鸣天那即将贴身的尖刺荡开。 雷鸣天一惊,心想这老小子那只蛇皮鞭上玩意儿还真古怪呢。 就在雷鸣天再次扑上的时候,不料空中龙飞似的鞭尾梢“咻”地一声回卷如电,一声脆响中,雷鸣天的右耳已着了一鞭鲜血崩流中,痛得雷鸣天“啊”了一声。 也就在此时,佟大柱子与那大汉二人原本纠缠对杀,也许入场二人用力已久,力气放尽,所以成了尽在刀刃上碰击,已没有招式可言。 不一会间,佟大柱子双手抱刀正准备活劈对方呢,再也料不到对方却一刀掷来…… 就在佟大柱子竖刀横拦中,突又听得那大汉“哦——”,张开双臂,塌肩冲上,直把个佟大柱子抱了个结实。 佟大柱子与这大汉二人身段粗细全差不多。 论狠劲,全都一样,大个子这么一抱住佟大柱子,而使得佟大柱子高举的刀左劈不着,右砍不到。 佟大柱子一咬牙,抛去钢刀,双手也抓紧对方肩头,两个人立刻成了个脸贴脸,如同胶漆般地扭缠在一起…… 突然间,雷鸣天暴喝一声,道:“大伙围起来杀!” 就在他的话声中,远远站着的马师爷高声对围在厅外院中四周的二十几个手下喝道:“听到没有,东家叫你们围上去杀呀!” “杀!” “杀!” 立刻间,原本是一对一的局面,如今成了群殴群杀! 温老板一看,不由破口大骂道:“雷鸣天,你要不要脸,竟然倚多取胜!” 雷鸣天强忍着右耳刺痛,嘿嘿冷笑,道:“娘的,对付你这上海小瘪三,管什么倚多为胜,难不成老子放着大队人马武力不用,却放单同你们干,老子又不是驴!” 边又提高声音道:“伙计们,给我往要害地方下刀,可别放走一个!” 雷鸣天似是豁上了! 马良却在暗中直拍手。 而雷鸣天的前厅一前庭院中,一时间刀光霍霍,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刀声中,此起彼落的惨叫声,听之令人毛骨悚然,喝骂与血花飞溅中,转眼间地上已躺了四五人,其中就有一人是温老板带来的杀手。 这时候大门外突然又拥进十几个雷鸣天手下,他们一见这种场面,二话不问,发出一声喊叫也冲入院中杀起来…… 最令人哭笑不得,是同佟大柱子搂缠一起的大汉,两个人已躺在地上,甚至已从大厅翻滚到厅外廊上。 佟大柱子似是情急之下,狠狠地一口咬掉对方半只耳朵。 却不料那大汉毫不示弱地一口咬破佟大柱子的左颊,一嘴黑须,连血粘在大汉嘴巴上…… 于是二人面上全是鲜血,但却没有人叫出声来,四五个围在二人四周的汉子,举着刀就是无法下手。 因为大汉与佟大柱子翻滚不停,就怕误伤了佟大柱子。 雷鸣天与温老板的缠斗中,突见四五个雷鸣天手下,发出一声喊叫,准备承受温老板皮鞭抽身之痛,也要把温老板先拖翻在地呢。 五个汉子蜂拥而上,刀棒中一阵脆响连连,温老板旱地拔葱而起的同时,五个雷鸣天手下,当场有一人翻滚在地,另一人抛刀捂面,不辨东西地乱撞而去…… 只是温老板的右腿上,半尺长的血槽,早已染红半条裤子。 雷鸣天夜枭似地长笑一声,双刃尖刺一挽,直冲而上,那正是挡住温老板去路的要害,温老板要想冲入院中,那得先要由他双刃尖刺下通过。 温老板一看情势,自己受伤,四个杀手已躺下一个,另外三个全在浴血拼命呢,只气的厉喝一声,道:“住手!” 雷鸣天破口骂道:“什么东西,你要杀就杀,你说住手就住手,娘的,不分出个结果来,休想走出我雷府大门一步!” 温老板的喝声,正把砍杀中的人叫住,而雷鸣天的一段说词,却又令他的手下举刀欲砍。 温老板怒指雷鸣天道:“雷混混,你这是在地头上,看来也不过这几个人,如果我温某人领着我那上面造船工赶来,你自问有能耐挡住我的人吗?” 雷鸣天冷笑道:“至少今天是老子占上风,先做了你再说。” 温老板咬牙道:“姓雷的,你自信能拦住我们吗,只要有一人冲出去,必将率领我的人马,重杀到宝丰来,那时候必将连你一家大小全杀光,你可要好生琢磨了。” 雷鸣天一怔,心想自己家小全在后面,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是一场大祸事,如今既然自己稍占上风,这也正是最佳筹码,何不见好收场。 心念间,当即冷笑道:“姓温的,你别他娘癞蛤蟆打哈欠,尽吹大气,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以为老子就这三十几人?告诉你算了,我的人回去过年去了,要是我一声紧急令,一百两百地马上赶到,你不信试试看。” 几句话还真令姓温的一怔,不由放低声音道:“今日我姓温的原本顶着个‘理’字来,合着你这般的无赖一耍,难不成那批假金砖真不是你雷鸣天的了?” 雷鸣天大怒,道:“放屁,那些金砖全是太湖横山老龙帮库里的,要找也该去找老龙帮才是!” 温老板面色僵硬地道:“怨有头,债有主,我凭什么去找老龙帮,要找也该由你去找,关姓温的鸟事。” 突然,马师爷从横里走出来,只见他低声对雷鸣天说了几句,而使得雷鸣天点头道:“嗯,实有此可能,不能错,可能就是这小子在弄鬼!” 马师爷道:“以属下看,温老板既不像是来吃我们的人,那么那小子一定在暗中玩了咱们。” 雷鸣天窝囊道:“今天咱们这一仗可真杀得冤!” 马师爷点着头,缓缓走近温老板,道:“温老板,杀来杀去双方算是把事情杀明白了。” 温老板满面怒容道:“什么意思?” 马师爷道:“就事论事,金砖既不是你造假仿冒来讹诈雷爷,也不是雷爷弄些假的蒙骗温老板。而是那个送来金砖的人在弄鬼,这事情你放心,雷爷一定会有交待的!” 温老板一听遂点头道:“早这么说,又怎能皂白不分地杀了个两败俱伤。” 雷鸣天干笑一声,道:“冲动!冲动!” 一面对马师爷道:“快把镇上张大夫请来,娘的,这下子他可要大赚一笔了!” 马良一听,立刻分派两人去请回生堂的张大夫,又叫人把伤的人抬进客厢中等候治疗。温老板一共五人,全都伤得不轻。 其中二人左脚筋被一刀砍断,滚在地上一直未爬起来,这时也由雷鸣天手下抬入客室中。 温老板腿伤流了不少血。 就在双方罢战中,佟大柱子与那个死缠大汉,二人成了关公脸,双双萎坐地上面对面地直喘大气。 这天宝丰镇上的张大夫,一直忙到上灯的时候,他才忙完,收了五十两银子,笑迷迷地走出雷府。 送他出大门的马师爷还一直地叮咛张大夫,这两天可要常来替受伤的换药,别再出门走亲戚了。 张大夫才下了第一层青石台阶,一手提药箱,一手捋着八字胡,回头对马师爷低声道:“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可别对旁人说哟!” 看着大夫神秘兮兮的,早引起马良好奇,忙问道:“什么事?” 张大夫往门里面望了一眼,这才又小声道:“枫桥寒山寺的神可真灵,大年三十夜我就是同我老婆二人赶去烧的第一炉香,才几天功夫,我就大把银子地赚进腰包,你说灵不灵?” 马师爷一听,尴尬地一笑,道:“赚得多故然好,最要紧的是能守得住,你知道吧。” 张大夫一怔,这才发现自己在同谁打交道,忙点头哈腰急步走回家去。 雷鸣天只是伤了右耳,稍加敷药也就没事了。 如今事情既经说明,温老板也答应巨舫仍为雷鸣天造,只是金砖的事一定要弄清楚。 雷鸣天当然答应尽早把事情查清楚,一定要给温老板一个明确交待。 雷鸣天见温老板等五人全都挂彩受伤,一时间又不能再骑马回上海,只有热诚地把五人留在府中。 雷鸣天也真大方,算得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物,他竟在大厅上摆下酒席,款待温老板,把酒方欢,绝口不提对杀对砍之事。 温老板就在雷鸣天的招待下,住了三天,五个的伤势见好转的时候,这才辞别雷鸣天,上马回上海而去。来时那种山摇地动的马蹄声,如今变成开水锅里下饺子,劈哩叭啦,当然五个人的伤势有得养的。 因为其中二人脚筋被砍断,只怕残废已成定局。 送走了温老板,雷鸣天把马师爷找到自己的书房里来,他指着桌上的假金砖,道:“这怎么办,你说吧!” 马良道:“还有几块呢,东家何不一齐拿出来验验看呢。” 雷鸣天道:“对对对,我倒气忘了呢。” 边起身向内走去,不一会间,双手又托了四块同样金砖出来。 马师爷道:“如果这四块金砖也是假的,那么咱们就可以确定是被姓白的坑了咱们,当然,如果这四块是真的,我敢说一定温老板没存好心。” 雷鸣天点头道:“你这话十分有道理,咱们快查验。” 马师爷又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道,抓过一块金砖,他只是稍稍刮了几下,由不得不惊叫道:“完了,全是假的呀!” 雷鸣天当即痛心疾首骂道:“他娘的老皮,姓白的这个王八蛋真不是东西,他怎么会想出这种绝子绝孙的计谋来坑我雷鸣天呀,看我饶得了他小子才叫怪呢。” 马良更咬牙道:“我想起来了,每次姓白的只输一半,另外一半就兑换成银子,提了就走。娘的,他这是连吃带拿,说穿了咱们变成了大输家呀!” 雷鸣天更怒,直把个桌子敲得咚咚响,道:“走,咱们驾船找上横山老龙帮去!” 马良忙拦住道:“东家千万不可,那横山老龙帮中,咱们一个也惹不起,如果找去,万一海底龙王护短,他随便栽咱们一桩,说是咱们弄些假的去讹诈他的白管事,就像温老板同咱们一样地对杀起来,东家,到了那时又该怎么办呢?” 像个瘪气皮球,雷鸣天颓废地跌坐在椅子上,喘气道:“给谁都不能平白损失这么大吧。”马良道:“我们当然不会损失什么,而且还得一定找回来的。” 雷鸣天精神一振,道:“师爷,你可有什么妙计?” 马师爷哈哈一笑道:“要对付白羽这王八蛋,目前只有一人可以。” 雷鸣天道:“是谁?” 马良得意地一笑,道:“就是咱们的顾问呀!” 立刻,雷鸣天一脸笑意地道:“对呀,我怎么会把莫云给忘了。” 马良道:“莫云就住在朱胖子酒馆,这些天他可往柳姑娘家跑得勤快呢。” 雷鸣天皱眉道:“师爷,要你看,‘鬼见愁’这小子人不会吃曹操饭、办刘备事吧。” 马良稍思忖间,笑道:“至少目前我们还看不出姓莫的有这种行动,要知他被人称为太湖第一好汉,总不能说话不算数,搬砖头砸自己脚丫子的。” 雷鸣天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是,不过你有什么方法去叫莫云找上白羽的?再说莫云已脱离老龙帮,白羽如果不听莫云嚷嚷,那又该如何?” “东家不要忘了,白羽可是老龙帮掌管钱粮的呀!” 雷鸣天一拍大腿,道:“对,只要咱们把莫云叫来,一切事情说给他听,不定他会去横山掀姓白的底牌呢!” 马良微微笑,而且笑意发自内心。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十一章 手下留情 当然马良的内心中也许笑得更起劲,不是吗?白羽这一次准脱不了干系,光景等他稍加安排,就够白羽吃不完兜着走的了。 马良思忖透着得意,得意中引发出内心的微笑,半响,突听雷鸣天道:“师爷,你在想什么?” 马良反倒一惊,忙又笑道:“没有什么,只是在琢靡如何向莫云去讲呢!” “难道有问题?年初一叫他去一趟枫桥寒山寺,他不答应说什么只答应舫上当我雷鸣天顾问,要我看这次只怕他还是不答应的。” 马良道:“不妨事,东家只管放心,我自有办法叫他出马的。” 雷鸣天急道:“既然师爷有办法叫莫云出马,那就快去呀。” 马良忙起身道:“东家你歇着,只等我的好消息了。”说罢,急步走出雷府来…… 马师爷出门先看天色,这几天全是大晴天,连过年前后大地上的积雪也全溶化成水而流入太湖了。 青石阶上的马师爷只稍稍端整衣衫,立即下台阶直往朱胖子的酒馆行来。 初春的和熙阳光是可爱的,醉人的,因而人们多走出产外来,目的是沐浴在阳光中,晒去一身冬霉味。 朱胖子的酒馆过了初五就开市了。 由于天气好转,酒馆生意还真不坏,有许多游寒山寺的人,全都顺道来宝丰一游,这时候老龙帮飞虎堂的五艘太湖游船,也在柳堤岸招揽生意。 他们是大船,一条船总得聚个二三十人才开船扬帆湖中游,游程一天,晚上岸边一靠,算是一程。 至于附近的渔村小船,也只能供远来游客小游太湖了。 每年过节期间,老龙帮青龙堂的船负责太湖西边吴兴至宜兴的生意,飞龙堂的船则是苏州无锡间的生意。 如今飞龙堂的“鬼见愁”为了凌风被谋杀事,连过年都在宝丰,飞龙堂的游船也只有冯七在负责调度。 莫云并不想往青龙堂那面去,当然他个中明白,凌风与太湖西岸少来往,不可能与那面的人有过节。 他的死是死在太湖东岸的,也因此莫云认定凌风是死在这一方绝对不会错的,不是吗,他就是死在小船上,而小船又是漂到桥附近堤岸的。 雷府的马师爷走进朱胖子酒馆的时候,酒馆内座位上有一半是从外地来游玩的,只是其中有个他的眼线。 那人正是年前同方大仁去寒山寺被智上大师击退的年轻汉子,他见马师爷进来,早迎上去,笑道:“师爷你这边来坐。” 马良看看正在忙的朱掌柜,点点头跟那年轻人坐下来:“小于,这几天怎么未曾看到方大仁,他人呢?” 叫小于的年轻人一皱眉,边替师爷斟上酒,边道:“说起来也真怪,从过年到现在也不知方大仁那小子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边说着,小于还摸口袋,又道:“呶,师爷你看,连他的过年分的花红,全放在我这儿呢。” 马师爷遂又低声问:“可看到莫云没有?” 小于往二门望了一眼,摇摇头,道:“我没有看见。” 朱胖子正帮着端出两大壶酒来,看到马师爷在座不由走过来欠欠身子,道:“师爷,你开春得意,雷爷他们全好了吧?这个年他们过的可真辛苦啊!” 马师爷忙回应道:“霉运已过,财运高照,要知道雷爷发财宝丰地方上全沾光,就等雷爷那艘巨舫一到,地方上就会繁盛了。” 朱胖子笑道:“师爷说的是,大伙正拭目以待呢。” 朱胖子正欲离去,马师爷遂低声问:“莫爷在吧?我是来找他的。” 朱胖子摇摇头,道:“昨晚就走了,到现在未曾回来呢。” 马良一怔,道:“他曾去了哪里?” 朱胖子笑道:“何不去柳姑娘家看看去,也许他会在柳姑娘家。” 马良点点头,起身就走出酒馆来。 马师爷才刚刚走进后街那条巷子,迎面却碰到李三姐,只见李三姐看上去还是那般的狐媚样,她一手叉腰,一手拦住马师爷,冷笑道:“姓马的,你们以为丁大雷是好欺侮的,告诉你他就要找回来了,倒看你们如何应付。” 马师爷冷冷一笑道:“我的小亲亲,你省省劲吧,姓丁的断了一手,已是个残废,他还能兴什么风又能做什么浪的,只怕他连应付你的本事也要大打折扣了呢!哈……” 李三姐怒骂道:“嚼烂舌根的,你不得好死!” 马良“哦呸”一声:“大过年的遇你这骚狐狸,真霉气!” 马师爷匆匆来到柳依依家大门口,才叩了两下门,柳依依已经在里面应道:“来了!” 不旋踵间,门被打开来,只是柳依依那满面笑颜却突然冷却在那儿,半天她才道:“是你呀。” 柳依依心中明白,马师爷也是她的杀父仇人,可怜的是老父虽然是死在方大仁之手,但却是马师爷这个阴险小人设下的毒计,只可惜莫云不在,否则这时候正是最佳报仇时机,莫爷一定有办法的。 马师爷呵呵一笑道:“柳姑娘过年好啊!” 柳依依未曾回答,露出一副不欢迎表情出来。 再说雷府一场血战,宝丰人全知道这档子事,不少人暗中拍手笑,当然柳家母女二人就是这样。 马师爷知道柳依依如今有了莫云这座靠山,当然不敢得罪,忙又笑道:“我是来找莫爷的,他在不在?” 柳依依摇头道:“莫爷不在,从初一到现在,莫爷才来过一次。” 马良心中不是滋味,到现在他才体会到,自己不该走进这条巷子的。 先是李三姐火辣辣的讽骂,如今又遇上柳依依这般的冷冰冰相对,敢情枫桥寒山寺的头炉香火真的那么灵验? 心念间,马师爷只点点头,道:“莫爷不在,我得往别处去找找,因为雷爷那边还有要紧的事等他去商议呢!” 马良才回身,柳依依已把大门“嘭”地一声关起来,尤其那拉门闩的声音,像是在马良心窝拧了一把似的。 马良离开小巷,带着一肚皮窝囊,回到雷府,他心中十分明白,不定雷鸣天又要发脾气了。 天上的薄云,被落霞镶上一层金边,幽幽荡荡地朝着东南飘过来,那是天要放晴的象征。 金边浮云盖在太湖上,也遮盖在满帆行驰湖面上的一艘单桅帆船,船上的虬髯黑汉,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不停地问掌舵的另一汉子:“石涛,你看他们会不会还在一起,我要撕了这一对狗男女。” 不错,掌舵的正是飞龙堂石涛,他由莫云派往无锡,暗中注意白羽与凌风妻子二人行动的,如今有了消息。 白羽竞住在凌风妻子家中,他这才赶着到宝丰向莫云报告,莫云岂能放过机会,当即连夜乘船,赶往无锡。 石涛当然无法肯定,谁敢保证白羽不会当天转回横山老龙帮呢! 于是,每次莫云焦急地问他,他的回答总是那么一句既简单又不负责任的话:“咱们尽快赶去,或能兜住姓白的。” 船在湖面上破浪疾驶,石涛却对莫云道:“堂主,要你看,白羽会是杀害凌爷的凶手吧。” 莫云想了又想,道:“一个月来,我在宝丰想了又想,我实在想不出有谁敢下手杀凌兄弟,雷鸣天他没哪个胆,只有自己人才会下得了手。” 石涛道:“堂主是说白管事?” 莫云冷冷道:“有两桩事,合凑一起,不得不叫我怀疑姓白的。” 石涛一怔,道:“哪两桩事值得堂主怀疑。” 莫云咬牙怒道:“其一,我发觉他们之间一定有情感,要不然白羽不会把个大男人的手揽在凌弟妹的肩上,其二,你知道姓白的武功也不俗,老龙帮极少有人知道姓白的会武功吧!” 他微微一顿,又道:“这世上本就有不少帮野男人杀害自己丈夫的女人,所以我在琢磨,凌兄弟可能就是死在白羽之手,因为凌兄弟也不知白羽会武功,他在不防之下被杀,难道不可能吗?” 石涛点点头,道:“如果真是这样,姓白的可就太狠心了,他应该想到他是老龙帮帮主的儿女亲戚,他这么一来,他妹妹又如何处置呢!” 这天夜里,船行太湖上。 由于风向转成东南风,所以满帆以后,船驶得特别快,三更时候,石涛再三劝莫云到舱内歇息,船到无锡南面,他会叫起他来的。 然而莫云就是合不起眼来,一味地遥望无锡方向。 “堂主,你总得要先静下心来睡上一觉,不吃不喝短时可以,如不睡觉,那可是有损身体的。” 过了一阵后,莫云才低头爬进矮舱里睡下来,他心里也知道,不定还得同姓白的过几招,精神不可是要吃亏的。 然而,他却睡不安枕,不一会儿就会高声问石涛:“到了没有?” 而石涛总是回说:“还早呢!” 遥遥地,看到了些微灯光。 这时已是冷风吹去一天残云,夜空如洗中,半个烧饼似的月光洒落一湖银色,寒星在空荡荡的天上眨巴着,正说明人间的可爱一面。 终于小船在通往无锡的河道南口停下来,石涛把船拢靠上岸的时候,发觉莫云睡熟在舱中。 如果换在平时,他绝不会去叫醒的,因为此时还未天亮,五更才刚刚开始呢。 然而事情可是不能耽误,叫晚了保不准就得挨堂主一顿臭骂。 “堂主,咱们到了!” 莫云揉揉双眼,忙爬出舱外来,先是看看天色,当下对石涛道:“你不用去,就在船上候着。” 石涛本想说什么,莫云早已跃上岸,朝着一个黑影的村庄走去…… 无锡南面的唐庄,附近有条内河道,可以由无锡直通北面江阴,而江阴就在长江岸。 唐庄地方不大,相距无锡不过数里之遥,这里住了十几户人家,人丁单薄的唐小雯家,就住在唐庄西头。 唐小雯自嫁凌风以后,住在太湖横山,如今凌风一死,她在年前就搬回无锡唐庄来了。 唐小雯的家是两进大宅院,莫云来过几次。 大门外有棵皂角树,树下面有两个被屁股磨得精光锃亮的大石头,只要看到这些,正面大门就是唐小雯家了。 莫云到了树下面,心中却也充满了矛盾。 他真心希望不要让他撞上什么,除了顾及凌兄弟名声外,还有那个如今已是算两岁的小侄儿了。 如果不幸而“撞”中,自己又该如何处置呢? 莫云心中有着疙瘩,脚步似是拖着重铅一般的有着太多的沉重感! 就在院门前边,他还真的一阵犹豫…… 于是他想起小船上死不瞑目的兄弟。 他那张大着嘴巴,犹似满肚子话说不出来的惨相,立刻令莫云热血沸腾。 就见他深深地猛吸一口气,双肩闪晃中,人已跃到两丈高的墙里面。 前院西厢之侧,窗户内透出微弱灯光,在这即将天亮前的最黑暗时刻中,虽灯光不亮,却也十分引人注意。 莫云闪身走到窗下,已听得厢房中声音:“羽哥,咱们这么偷偷摸摸在一起,我真担心……” “担心什么?可是怕被‘鬼见愁’那鬼小子遇上?” “万一遇上总是不好的!” “姓莫的正在宝丰晕头转向替他凌兄弟报仇呢,再说他已脱离老龙帮,当上雷混混的什么顾问的,娘的,放着大堂主不干,跑去干那玩意,他凭什么敢来管白大爷的事!” 只听唐小雯又道:“你明日天亮就要走了,以后少往宝丰跑,碰上莫云,总是不好。” 白羽冷笑,道:“你放心,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河水两不犯,愿意的话打个招呼,不愿意就装不认识,他又能把我白羽如何!” 唐小雯一叹,道:“唉!跟你在一起,我不知道是对是错!” 白羽却“咦咦唔唔”地道:“百分之百的对,一点也没错!” 于是,就听唐小雯深长地“啊”了一声。 莫云早已按捺不住心头火,走到厢门,一拳捣开厢门,大声吼道:“真是一双不知耻狗男女,快快滚出来受死吧!” 莫云的吼声刚停,厢房中唐小雯突然惊叫道:“是莫大哥呀!” 紧接着青影闪晃中,白羽已跃落院子里。 面对冷漠愤怒的莫云,白羽道:“姓莫的,你这时候闯来唐家,目的是什么?” 莫云戟指白羽道:“姓白的,莫云看在你同狄帮主是亲戚,上次没有为难你。不料你竟在此勾搭文君新寡的凌弟妹,你真不是个东西,今日被莫爷撞上,你还有何话说!” 白羽铁青着脸,道:“姓莫的,别人怕你,我白羽可不在乎,年前你说我偷盗老龙帮金砖我已经强忍下一口怨气不与你计较。如今你竟盯上白大爷的梢,成心找白爷麻烦,我问你,你是什么东西,也来管白爷的闲事!” 莫云嘿嘿一阵冷笑,道:“天底下太多女人,你为何不去找?如果你是找别的女人,就算有人要我管这种烂污事,我莫云也不屑于一顾。然而你找的是唐小雯,不幸她才刚死去丈夫,更不幸的是她丈夫又被人谋害,姓白的,这事我能不管吗!” 白羽跺着脚道:“好,好,姓莫的,我老实告诉你,去年夏天,宝丰的花魁女是马良介绍我的,而我也花用了百两黄金为谢礼。合着姓凌的半路杀出来,他夺了柳依依,又拿去我谢师爷的百两金砖,当时我念在大家同吃老龙帮饭的关系,我退让,我龟缩,可是后来我发现凌云的妻子唐小雯更温柔,更可人。而凌风却有空就往宝丰跑,柳依依那里一住数天而不回横山,他这是冷落娇妻,尽去找柳姑娘,不是冷落娇妻又是什么。也许这就是报应,他自我手中夺走柳依依,却给我接近小雯的机会,如果我们两情相悦有罪,那么这罪就应该由凌风承担,因为是他一手造成的!” 莫云咬咬牙道:“你昆山不是也有老婆吗,难道你就不怕冷落她吗?如果她也来个琵琶别抱呢!” 一顿,莫云双手叉腰,又道:“最不应该的,是你竟然在凌风生前就勾引他老婆,显然凌风之死,与你姓白的脱不了干系。” 白羽突然吼叫道:“姓莫的,白大爷做事从不后悔,就如同每次我在宝丰如意赌坊输银子,再多也从不后悔是一样的,我敢担当,因为我有理由,你要替死去的凌风找我算账,我接着。 但有一件事情,你绝不能血口喷人,那就是凌风之死,与我白羽一点也扯不上关系的。” 莫云心中一震,但他旋即嘿嘿一笑,道:“凌风之死,是否与你有关,那不是凭你一句活就能洗刷你清白的,凌风是死在无防备之下,以那种暗施毒手杀人的恶魔,他怎么会承认杀人呢!” 白羽怒道:“难道你想是我白羽杀人了?” 莫云冷冰冰地道:“姓白的,我越看你越不顺眼,你早应该知道,凌风只是从你手中夺去一个不相干的女子,柳姑娘又不是你结发妻子,你却勾他的妻子作为报复。有道是朋友妻不可欺,何况凌兄弟也是老龙帮有头脸人物,与你姓白的吃一个大锅饭人。显见你罔顾伦常,不知羞耻,不存道义而又目无余子,这种人与禽兽何异,今日既然被我兜上,姓白的,你认命吧!” 不等莫云伸手抽取他那飞龙索,蓦地里,白羽袍袖一抖之间,身形已暴旋欺进,右手电闪中,一柄眩目的短剑,快不可防地猛挥而上,出招之狠,用招之毒,那已是超越人的想像之外。 飞龙索就在莫云塌腹斜肩中,已绕缠上面门半尺相距的短剑。 不料白羽似是豁上了,他不但不急抽回短剑,反而戳力挺进,狠狠地朝着莫云喉管处插去! 就在莫云意念集中,力量集中地对付那把短剑同时,白羽的左手中,神奇地又是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自下面向莫云小腹部捅去,阴狠毒辣,兼而有之。 飞龙索就在莫云全身后仰中正要施力的时候,莫云双目余光中,下面的银芒已快要贴上袍襟。 急切间,莫云松左手,右手飞龙索急抽向下,同时双脚跟拼力后蹬,就在一声“咝”中,莫云的棉袍被裂破半尺长,飞龙索抽打在白羽的左手腕中,差一些没有击落白羽左手匕首。 于是,莫云怒目金刚般地沉声道:“姓白的,你果然阴损恶毒!” 白羽不等莫云话完,右手短剑交叉连挥不断,口中凛冽地道:“今天一战,有你没我!” 就在这时,莫云那粗壮高大身躯有如陀螺般一阵暴旋,突然间有似向心力般的,出现在白羽右后方,飞龙索就在此时已套入白羽的脖子…… 于是飞龙索在莫云的互拉中,中间的金线又露了出来。 痛!痛得连气也难以喘出口来,而使得白羽自然而又本能地抛去双手短刀,施力地向喉间去抓已将入肉的飞龙索…… 莫云只需左肘顶上白羽腰间,白羽就得有掉头之灾! 猛可里,从黑影中穿出唐小雯,他一把抱住莫云那粗壮的右腿,狂嚎连连道:“莫大哥,莫大哥!你手下留情啊!” 莫云一窒,他想不到唐小雯竟会在这时候出来。 而且还是及时地要救白羽,由不得他不恼怒,一手握住的飞龙索“咝”的一下子又收回手中。 白羽却一个踉跄,打横跌出两丈外,被一座假山挡住,只见他双手扶地直喘气,一条绕血槽,好象还正在淌血呢。 唐小雯一见,忙反身扑过去,一身鲜艳罗衣不顾,拿两手长袖直替白羽擦拭,看得莫云心如刀割…… 莫云真不敢相信面前这女人就是唐小雯,就是他兄弟凌风的妻子,因为如果她是的话,如今她应该是全身缟素,哀伤逾恒而又悲不自胜的。 可惜的是她竟是一身鲜艳的缎装,她是在哀伤,只是为白羽哀伤而已。 莫云气得直颤抖,怒指唐小雯道:“唐小雯,凌风生前哪一点对不住你,你却给他回报一顶绿头巾,你真叫我失望!” 唐小雯一脸泪痕地道:“不是我对不住凌风,是他先对不住我,他为什么丢下我母子二人独往宝丰去会情人?他拿我这做妻子的算什么,我是人,是个有血有肉,也充满七情六欲的人啊!” 莫云一僵,旋即沉声道:“凌兄弟只是逢场作戏,说不得真的呀!” 唐小雯尖声吭道:“那绝不是逢场作戏、我见过那位柳姑娘,他长的模样儿比我美得太多,何况又是个姑娘!” 莫云一惊,“你到过宝丰?” “不错,是我带她去的,就在我带她去看了以后,我们才彼此相爱相关怀的!”白羽似已喘过气来。 莫云怒道:“你真阴毒,竟然暗中把她带往宝丰。” 唐小雯又道:“凌风喜欢同女人嬉闹我是知道的,但那是在宝丰的怀春香院,那里姑娘是妓女,绝不会影响我同凌风感情。但依依不同,她是个真正尤物,男人是无法拒绝她那天生魅力的,就连我们女人见了,也要多看她几眼的。” 莫云对唐小文这几名话有着同感,柳依依的可人,就算他这条铁汉,也甘心在她的裙下“粉身碎骨”。 莫云这时冷冷地道:“弟妹,你错看凌兄弟了,你也上了姓白的当了。因为凌兄弟还是爱你的,要不然,他与柳姑娘半年交往,而柳姑娘仍然是白璧无瑕,干净之身。” 突听白羽冷笑道:“姓莫的,她是否白璧,你如何知道?” 沉声道:“这些话全是柳姑娘亲口所说,难道会假?” 他一顿又道:“而你,为了泄恨报复,花言巧语地坏了凌弟媳名节,你真该死!” 唐小雯怕莫云再起杀心,连忙扑跪在莫云面前,道:“大哥,是我不好,不能全怪白管事的,如果能够给大哥消气,小妹情愿代白管事死在当场!” 莫云一听更怒,道:“你真是不知好歹,更不明事理,枉费我一番口舌,既然你二人这般令人恶心,我莫云就成全你们吧!” 于是飞龙索只一闪之间,已向唐小雯的颈上套去。 “姓莫的,我跟你拼了!”白羽凄厉地飞扑而来,身形晃动,完全是拼命招式! 就在此时,大厢房里一声小孩尖叫声传出来。 那声音来得可真是时候,而使得莫云忙又把飞龙索抽回来,同时暴抬左足,“叭”地一声,又把扑来的白羽踢出一丈外。 莫云听小孩的哭声,直如巨槌击顶,那不正是凌风的骨血吗,今日如果杀了这么一对可耻男女,凌风的孩子怎么办? 于是,莫云真的犹豫了。 唐小雯立刻冲进厢屋里去。 莫云怒指地上白羽道:“姓白的,今天我不杀你,但并不表示我从此放过你了,因为我还在找杀害凌风凶手,如果有一天证明你是杀害凌风或参与杀害凌风之人,我仍然会取你性命的!” 白羽怒道:“你查好了,姓白的真金不怕火炼!” 厢房中的孩子不哭了,不旋踵间,唐小雯抱着个小男孩从屋中走出来。 唐小雯的右奶头正塞在小孩嘴巴里:“大哥,我是对不起凌风,可是如果说凌风之死与白管事有关,我绝对不信,否则,连我也不会饶过白管事的。” 事情到了这时候,莫云还有何话说? 缓缓地,莫云来到唐小雯面前,望着圆眼滴溜转动的小孩,那额头、双眼、口鼻,仿佛他看到了凌风的影子。 于是他哑着声音,酸着鼻尖,道:“可怜的孩子啊!” 抓一抓小手,莫云伸手胸前,掏出几锭银子,塞在小孩子的衣裳中,沉声道:“我不管你同姓白的搞七捻八,可是不能亏待这孩子,否则,我绝不轻饶你们!” 唐小雯忙道:“孩子是我命根子,我怎能亏待自己孩子?” 然而唐小雯的话有一半莫云没有听见,因为莫云在英雄泪即将洒满怀的时候,他已是急不及待地越墙而去…… 夜空够静了。 只是半圆月已无力地挂在西天,因为东方在冒出鱼肚白。 太湖水面那微皱的波纹中,不时地显现出凌风那稍胖的面孔,有笑、有俏皮、也有恼怒。 每一张面幻的出现,都随着萎顿在船头,凝望着水面的莫云心情变化而变化。 石涛在船尾掌舵拉帆,见莫云这般凄苦地坐在船上,心中着实不忍,摇头叹道:“堂主,你处理得对,只要他们能把凌副堂主后人养大成人,你也就对副堂主有了交待,倒是全心去找杀害凌副堂主的凶手要紧。” 沉沉地一叹,莫云道:“凌风在世,我不知劝过他多少次,什么事总得适可而止,自己横山那个家才最重要。偏是他十分放心,更说唐小雯知书达理,不会对他的作为有怨言的,岂不知不叫的狗才咬人,终于还是惹出这种令人可耻的事来。” 单桅快船靠岸的时候,莫云对石涛道:“昆山那边一有消息,你就赶快来告诉我,最好你也去昆山那边看看,姓白的在昆山是有名望,可是他的那些金砖又是从哪里来的?天长日久,就算他家有座金山,也会被这败家子淘空的。” 石涛道:“也好,我就针对姓白的金子着手去查。” 于是,莫云登岸走了。 石涛也把船驰离柳堤岸边。 天色已是将黑了。 莫云人才刚刚走出不远,早见枫桥来的小沙弥悟空,迎面;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还没走到宝丰街呢,却已碰到莫施主了!” 莫云笑道:“悟空,什么事来找我。” 小沙弥悟空嘻嘻一笑,道:“师父叫我来找莫施主的,可能是找施主下棋吧!” 莫云忙道:“好!你先回去禀告师父,等我办完人生三件俗不可耐的俗事以后,我马上赶去寒山寺。只是这些天寺里一定香火盛,怎么啦,这两天清静了?” 悟空一笑,道:“是清静多了,只是我得知道莫施主要办哪三件俗事,师父问我,我也好回应呀。” 莫云一笑,道:“这三件令人无可奈何的俗事,就算是你们出家人,也一样不能缺的。” 小沙弥悟空,“哦”了一声,道:“究竟什么事呀?” “吃饭,睡觉,拉屎!哈……” 望着莫云走向镇上的背影,小沙弥悟空自言自语道:“饭要吃得饱还要好,觉沉睡得稳也要舒坦,当然屎也要拉得痛快,莫爷说得对,凭谁也不能三缺一,嘻!” 莫云才走进朱胖子酒馆,当门桌上,马师爷早高声道:“我的莫大老爷,你这几天究竟到什么地方修行去了,找得我好苦啊!” 莫云冷漠地哼了一声道:“找我干什么,可是上海那艘巨舫要造好了,要我这顾问上船?” 马师爷哭丧地道:“再要找不到你,雷爷的船没有了,莫爷约顾问也别干了。” 莫云一皱眉,道:“这话什么意思?” 莫云当然不知道雷鸣天已经同上海温老板,为了假金砖事,干了一场,连雷鸣天手下撂了那么些人,莫云还未知呢。 一把拉住莫云,马师爷道:“快跟我走,咱们去见雷爷去。” 莫云忙道:“一夜未睡,我得睡一觉吧,上午到现在,天都黑了,总得要塞饱肚皮吧,你这样拉我去,难保不走到半道躺下去的,有什么话,你还是明日一早来,就当你没有找到我一样,暂且回去。” 马师爷哪里肯走,忙道:“到雷爷那里,要什么吃的全有,只把事情说完,你莫爷要是还能躺下来呼呼大睡,我马良第一个算服了你。” 莫云一听,不由引起他的好奇。 原本他是不去雷鸣天那里的,只要支走马良,他填饱肚皮就睡,准备天不亮就赶往枫桥寒山寺呢。 如今听马师爷这么一说,遂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得去雷鸣天那里瞧瞧呢。” 马师爷面色凝重地道:“这事对你一说,我马良包准你再也难合上眼睛,不信咱们这就走。” 跟在马良身后,莫云不解地问:“马师爷,你倒是先露个口风,究竟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令你这般地神经兮兮的。” 马师爷道:“到了雷爷面前,莫爷总会明白的。” 莫云问不出名堂,心中琢磨,这群王八蛋又不知道在玩什么花样了,莫不是想坑害我吧。 心念间,不由得伸手摸摸腰里的飞龙索,猛吸一口气,大步登上雷府前面九层青石台阶。 从回廊走去,边厢中有受伤的人,宝丰街上回生堂张大夫正笑着为受伤的人换药呢。 莫云一怔,他是认识张大夫的,他医术高明,但却视银如命。 对于一个受伤的人,只看一眼,他就定下价码,慢慢医治伤好的时候,也是收足价银之时。 如今雷鸣天伤了近十名手下,几天功夫,已被张大夫弄去百两银子,银子入了张大夫口袋,他即使是在为伤者换药,也是笑口常开。 如果有人问他,伤的人那般痛苦,他怎么还笑得出来,张大夫准会说他的笑是对病者的一种安慰,算是职业上的笑容。 看到老龙帮飞龙堂主莫云站在门口,张大夫忙走前道:“原来是莫爷,你一向发财。” 莫云冷笑,道:“哪有大夫发财,看你忙的样子,敢情又弄了不少银子吧!怎么啦,可是烧了好香了。” 张大夫讪汕一笑,道:“枫桥寒山寺我今年是烧的头炉香只是这几天忙得没过好年,再说宝丰这地方就我一家回生堂,就算想歇下来,总也不能见死不救,有伤不医吧!” 莫云道:“用些好药,叫伤者早愈,你就算积德了。” 说完回头就走。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十二章 谜中之谜 马师爷与莫云二人进了大厅,正见雷鸣天手拄铁杖,从二屏后走进大厅,一见马师爷领着莫云走进来,不由得痛心疾首地道:“莫兄,你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呀,总算是把你找来了,快些下来说活。” 马师爷忙道:“雷爷,莫爷从中午到天黑,还未吃东西呢。” 雷鸣天遂高声吩咐,马上摆,一席上好酒席,大家边吃边商谈。 莫云见雷鸣天耳朵受伤还真不轻,手中铁杖放靠在身边一张大椅子上,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连雷兄也受了伤。” 雷鸣天一声长叹,道:“莫兄,我被人耍了,这件事你一定得替我出面呀。” 莫云道:“究竟什么事,总得先说明白呀!” 马师爷遂缓缓道:“是这样的,年前咱们不是送了五百两金子到上海温老板家吗,船咱们也看了,就等过年以后,新船驶来太湖,莫爷就要上船当顾问了,谁知前几天温老板突然把咱们送去的五块金砖又送回来,说是假金砖,双方一言不合,这才对杀起来,结果弄得两败俱伤……” 莫云一听,铜铃眼暴睁,道:“金砖会是假的?” 雷鸣天怒道:“不错,我看过,也验过,全是在铅块上染了那么一层金汁,如果不是溶化开来,谁也难以看得出来。” 莫云道:“难道不是温老板他们动了手脚?” 雷鸣天摇摇头,道:“初时我也是这般说的,才同姓温的干起来。后经稍加解释,加上姓温的五人全伤在当场,所以双方才暂时歇手不杀,但事情却未解决,上海方面如果得不到满意回应,他们会领更多人找来的。” 马师爷又接道:“姓温的人走后,我们东家马上又把存的另外四块取出来看,不料也全是假的。这么一来,证明上海温老板那里确也是受害者。” 莫云冷笑道:“金砖上有老龙帮的标记,如果不是姓温的动手脚,那么只有一途可寻,就是老龙帮的白管事了。” 马良拍手道:“对对对,这就是东家急于找莫爷来商量原因了。” 莫云冷漠地一笑,道:“这事何需找我,拿着假金砖直接找上横山去,还怕姓白的抵赖不成?” 雷鸣天摇头道:“莫爷该知道,老龙帮狄帮主十分护短,况且姓白的又是狄振海亲戚。” 马师爷也忙接道:“姓白的在我们这儿输了金子,那是他私人事,我们师出无名,老龙帮我们又惹不起。再说姓白的连莫爷也不放在眼里,我们找去也是无可奈何!” 莫云一听,冷笑连连,道:“你们都没有办法,找我来又有何用,再说他又不是把金子输在我手上,我要找去,岂不是更叫姓白的一顿抢白,何况我已不是老龙帮的人了。” 马师爷道:“莫爷的话果然不假,但上海那艘巨舫等于是为莫爷建造的,有一天巨舫行驶在太湖,有得莫爷威风的。如今中途出了这事,多少还是与莫爷有关,就算我们东家搬请莫爷出面,难道莫爷还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酒席很快地摆在大厅上,雷鸣天当即先敬莫云三大杯,同时也恳切地道:“莫兄如果出马,雷鸣天必定重谢。” 莫云早已饿极,如今也不客气,先把肚皮塞饱再说。 直到莫云吃了个酒醉饭饱,这才对马良与雷鸣天道:“这事我得去查一查,一有消息,一定来告诉雷兄的。” 雷鸣天见莫云答应,心中十分高兴,当即又着人封了五十两银子,道:“莫兄你收着,如今还在过年,算是兄弟给的万事如意红包。” 莫云也不客气,收起五十两银子,起身抱拳道:“雷兄你等消息,我这就往横山去一趟。” 雷鸣天亲自把莫云送出门外,望着莫云远去,这才又对身边满面笑意的马师爷道:“你去一下,看看莫云是不是拿钱办事,或是拿钱不办事,我还真担心这个‘鬼见愁’来个吃孙喝孙不谢孙,那才叫人窝囊呢。” 马师爷突然换了一副冷笑面孔,道:“东家不要忘了,如今莫云这家伙可是正落单呢,他要是对咱们不仁咱们就给他不义,只凭东一句话,我就有办法收拾他!” 雷鸣天心中一怔,但他却摇头道:“莫云我一定要收为己用,这种人一旦对谁效命,他一定会赤胆忠心,鞠躬尽瘁,绝不会阳奉阴违,当那铢求无厌的小人。” 马师爷心中犹似中了一击,面上有些赧赧然样子。 莫云本不答应,然而他却在一念之间,反倒爽快地答应到横山一行,原因有两个,其一:如果白羽能弄出假金砖难保他不监守自盗,也许他狠下心肠,把老龙帮的库金全弄成假的,又有谁会知道? 其二:白羽为何把老龙帮的标志刻下,且又同样地造了些金砖,他居心叵测,令人生疑,实有严查的必要。 莫云匆匆来到朱胖子酒馆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 他径直走入自己房中,首先取出马师爷送给自己的那块百两金砖,那是雷鸣天要聘他当顾问的。 就着灯下,莫云张口狠狠咬了一下,没有咬出什么名堂,于是,他抽出腰间飞龙索,只见他稍加绕缠,用力一拉,金砖上面立现出一条“灰”印痕迹,那可是明显的铅印,由不得他不惊怒交迸。 莫云心中暗想,果然白羽有嫌疑,难道你雷鸣天是个省泊灯? 难道就不是你雷鸣天故弄玄虚地造了这些假金砖以老龙帮那金字标志,招摇撞骗? 但当莫云想及凌风之死,立刻警觉地一窒,心想,难道这与凌风有关连? 他这种突发奇想,不由得令他一惊。 随之,他决定自己先睡一觉,赶着明日一早,自己非要去一趟老龙帮一趟,把事情弄弄明白。 如今自己也有一块假金砖,不是白羽的,就是雷鸣天的,这应该不难找出真主儿来的。 于是,莫云收起那块从师爷那儿接过来的假金砖,心中起伏不定,直到三更过后,他才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朱胖子送来一大盘苏州桂花年糕,大碗朝酒,莫云也不客气,胡乱把肚子吃饱,立刻往镇外走去。 可真是巧,马师爷正独自站在如意赌坊大门台阶上,见莫云向镇外走,忙上前招呼。 莫云见师爷,立即道:“我这就去横山找姓白的,不过有件事情,我得要同师爷谈明白。” 马师爷道:“莫爷有话,只管吩咐下来,我马良一准照办!” 莫云一笑,道:“从你手上接的那块金砖,也是假的,如今我就以这块金砖去找白羽,等回来时候,我再把金砖交还你,如果雷鸣天有诚意,他该给我换成银子,你说呢!” 马良立刻道:“这是应该的,我这就去同雷爷说去。” 莫云一横手,立刻向着镇外柳堤岸走去…… 马良望着莫云走去的背影,由不得不打从心里笑出来,远处看,还以为师爷冷得直哆嗦呢。 只是,莫云走到堤岸边,他没有马上登小船扬帆而往太湖横山,因为他觉得应该先到枫桥寒山寺去。 昨晚自己答应悟空的,说是今日会去,如今往枫桥绕过去,也多走不了多少路。 心念间,他把他那艘单桅快船变了个方向,朝着几里外的枫桥驶去…… 莫云未立即去横山,马师爷更未立即回雷鸣天那儿去报告,因为他突然想起一桩事来,那是一桩他必需要查明白的事。 如果要真是白羽造假金砖,那么这件事他就必须要弄个清清楚楚,否则,姓白的可能就会因此而脱去造假金砖之嫌,事情就棘手了! 匆匆地,也是忙忙地,马师爷埋头奔宝丰后街小巷来,他几乎是双脚离地,御风驾云地急赶。 因此,他在猛地转入那条小巷的时候,“嗵”的一声,把个女子撞倒在地,那女子提的一篮子供品香纸,也撒了一地。 “啊哟,你这人怎么不长眼睛呀!” 直到那女人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地看清是马师爷之后,不由破口骂道:“原来是你呀,可恶啊!” 马师爷见是李三姐,连忙就地捡拾东西,笑道:“原来是三姐,我正要去给你拜年呢,走得快了,真对不住,摔痛了吧?” 李三姐更怒道:“你别在我面前放‘臭’屁,丁大雷要是在年三十你们就来我家拜年了,今天正月初几?都快十五了,还来拜年,可是拜你娘的晚年吧!” 说着,一把夺过篮子,气冲冲地往外就走。 马师爷当真是触了个大霉头,只是他却一声冷笑,自言自语道:“早晚我叫你知道大爷的厉害!” 巷口这一幕闹剧,早被站在巷子里面的柳大妈看了个真切,嘻嘻笑着走回院子里,立刻告诉女儿依依。 柳依依立刻道:“姓马的不是东西,如果女儿猜得不错,他必然会到咱们家来,等他来时,你什么话也不要说,一切由女儿来应付。” 柳大妈正点着头,大门已有人在叩了:“柳姑娘在家吧?” 没有回应,但柳大妈却开了大门。 马师爷又是一脸欢笑,道:“我来拜个晚年,贤母女过年好!” 院子里的柳依依站在梅树下,她既不让坐,也不走过来,只是冷冷道:“马师爷,你是大忙人,怎么有空往我家跑,一定有事吧,何不直说呢!” 马师爷抚掌笑道:“哈,真有你的,姑娘真是玉洁冰清,聪明过人,只照个面,全把人肚子几条蛔虫都能数得出来。” 马师爷神秘兮兮地来到柳依依面前,笑道:“姑娘家中坐可会听说宝丰地方出了大事?” 柳依依一惊,道:“什么大事?” 马师爷道:“看吧,我不说你还被蒙在鼓里呢!” 一旁的柳大妈急问道:“发生什么大事,师爷就快说吧!” 柳依依却摇手道:“如果同我们无关,天大的事我们也不愿意听。” 马师爷哈哈一笑,道:“姑娘说对了,正与姑娘你们有关呢!” 柳依依这才一惊,道:“请师爷快说吧!” 马师爷反倒回头看看屋子里,明显地,他是想进屋去再细说,不料柳氏母女仍然站在梅树下没有动。 当然,在柳依依想来,怎么可能把个坑害自己亲人的仇人请回屋中呢。 马师爷当然不知道柳依依已经知道自己是坑害她父亲之人,只是在一顿之后,他见柳氏母女没有请他坐的意思,也就干笑一声,道:“今日一早,莫爷回横山去了。” 柳依依听说与莫爷也有关系,连忙问:“莫爷回横山何事?” 马师爷道:“老龙帮的白管事,仿造一批假金砖,他坑了我们雷爷。如今使得我们同上海姓温的对杀一场,伤了许多兄弟,连雷爷也受伤不轻,难道你们还没听说过?” 柳依依道:“姓白的玩诈,坑了雷爷,这关我们什么事?” 马师爷鼠目精芒凌厉地逼视着柳依依道:“怎么没有关系?凌爷生前不是也拿了姓白的一块金砖吗?难道凌爷又把那块带回老龙帮去了?” 柳大妈立刻道:“啊!马师爷说的金砖……” 柳依依立刻岔开,道:“凌爷拿的金砖我们看见过,只是当天他就拿回老龙帮去了,并未放在我家!” 鼠目精芒缓缓收敛,代之而起的,是一声哈哈,马师爷笑道:“既然是这样,我就不打扰了,我原是一番好意地来告诉你们,如果在你们这儿,我想取出与雷爷的假金砖一起,找上横山老龙帮,也好给你们换回真的金砖来,要知道百两金砖可是个大数目啊。” 柳大妈又想开口,柳依依忙又道:“那得谢谢师爷一番好意,只是金砖确不在我家里。” 于是马师爷走了,带着差强人意的心情走去,如果金砖不在柳家,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姓白的,你认了吧。 莫云走入枫桥寒山寺,只见小沙弥正在院子里打扫。 过年期间,寺庙特别热闹,寒山寺更是不断地迎送远近香客与游人,这两天才清静下来。 智上见莫云走来,立刻呵呵抚须笑道:“想不到过年期间反倒看不见你的人影,今日我们可以好生下几盘棋了。” 莫云摇头,道:“今日没空下棋,我得赶着办一桩大事去。” 智上大师道:“可是与凌施主的死有关?” 莫云走入禅房中坐下来,缓缓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正是那块金光闪闪的金砖。 只见他双手托给智上大师,道:“这是雷鸣天送给我的见面礼,只可惜是假的。” 智上接过细看,从飞龙索割破处,清楚地看到内中包的灰铅,不由摇头道:“仿造得确实不错,谁也看不出这金砖会是假的,尤其上面还刻着老龙帮的标志。” 莫云道:“为了此事,我才在去横山之前,先到大师这里来,想听听大师的看法。” 智上大师缓缓地在禅房中蹀踱个来回,这才问道:“如果说这些金砖是白管事假造,在情字上说不过去的。” 莫云道:“为什么?白羽在昆山有家最大的金子铺,他要是造假,应不难吧,何况每个月他总是回昆山数次,不是他动手脚又是谁?” 智上大师摇摇头道:“我说的情是指他是狄家亲戚,如果他在这上面动手脚,一旦事发,连他的妹妹也难以在狄家住下去了。” 莫云道:“为了谋夺老龙帮库金,他还会管那么多!” 智上道:“这事应该不难证明,莫施主只需找上老龙帮去,先查对库存金砖,然后每块金砖查验,如证明是假的,姓白的自难脱干系。” 莫云点点头,接过假金砖,道:“我准备暗中上横山,直接找老龙帮主言明,大师以为如何?” 智上点点头道:“这样最好,在事情未经证明以前,最好不要诬指,那会结仇的!” 说着,智上大师突又接道:“二十年前,江南出了一个武林大骗子,人称‘金手大王’石中宝,以这种以假乱真手法,还真似姓石的手笔。” 莫云精神一振,道:“金手大王,好像没听说过呀!” 智上大师哈哈一笑道:“二十年前你才多大?十来岁吧!哈……” 莫云就在智上大师的哈哈笑中,走出枫桥寒山寺,他径直到了柳堤岸边上了船。 望向远处,太湖一片金星闪动,春阳已撒落在微波上,令人周身暖洋洋的。 东南风从左后面吹来,也吹满莫云的帆。 小船船头有些稍微颠动,附近渔舟点点,在这烟波浩渺的太湖上,应该是游玩季节。 如果这时候莫云身边坐着柳依依,那该是多么有诗情画意呀! 莫云望着远方,他似乎又看到了凌风的影子。 不由得使他心中一阵绞痛,如果这次能证明白羽也坑了老龙帮,那么凌风多一半就是死在他手中。 为了唐小雯,为了金砖,二者加起来,已足够他谋害凌风性命了。 天晚的时候,莫云已赶到了横山,他驾船驶过大片芦苇,沿着小湾把船靠泊在岸边,早有老龙帮的人上前招呼,莫云只点点头,径直走向老龙帮的总堂口。 守在堂口的弟兄见是莫堂主,立刻代为通报,狄振海正与“飞鹰”白虹、“大海狮”展鹏飞、“浪里毒蛇”靳大成、儿子狄化龙几个人在大厅上商议开春以后各地生意,见莫云来到,全都一怔,以为他找到凶手了。 狄振海指一指平日里莫云常坐的一张椅子,那椅子如今还在空着:“你那张椅子,没人够格往上坐,你就认着吧!” 莫云也不多说,施礼以后,就在那张椅子上坐下来:“帮主,我今天赶来,实有一重大事情要向帮主报告。” 狄振海望望在坐各人,莫云立刻会意,道:“没关系,在座皆可以听,但在事情未明朗前,还望各位多担待一二。” 狄振海抚须点头道:“你就说吧!” 莫云边说边从怀中摸出布包:“本来这件事我早该来禀报的,只是我以为找凶手要紧,所以就搁下了。如今发觉凶手可能与此有关,这才急急赶来的。” 莫云把布包打开,不由得使狄振海大吃一惊:“你是哪里弄得的?这可是老龙帮库金啊!” 莫云冷笑道:“可惜是假的!” “假的?”在座几人齐声惊叫。 “怎会是假的?” 狄振海仔细看,这才发现上面铅灰色一道槽,不由怒叱一声,道:“这是谁这么大胆,如果这金砖在外流通,岂不坏了我们老龙帮的信誉。” 莫云道:“已经流到上海了!” 狄振海大怒,道:“可恶!莫云你说是谁这么大胆子,敢仿造我老龙帮标志在外撞骗!” 莫云却淡然道:“帮主一定要按下怒火,免得打草惊蛇。” 狄振海猛吸一口气,道:“好,你快快说,这是谁的阴谋。” 于是,莫云就把假金砖事,从头至尾,详细地说了一遍。 临完,他特别道:“帮主还是先检查库金,如果有假,足以为证,否则,白管事就无罪。” 狄振海早气得吹胡子瞪眼,怒吼道:“他有罪,单就仿冒老龙帮标志,他就罪无可赦!” 狄振海“呼”地一声站起来,道:“库里的金银是老龙帮全体的金银,白羽如果敢动分毫,我绝饶不了他。” 狄化龙道:“爹!” 不料狄振海道:“你不要再多说,走,我们全到金库里去!” 就在横山半腰处有一所庄院,老龙帮的银粮库全在那,白羽也住在那所庄院里。 狄振海怒气不息地来到门外面,有几个老龙帮弟兄正在台阶前说笑话呢,一见帮主等人都面色泛青地走来,全都退立一旁,恭身施礼。 狄振海沉声道:“白管事呢?” 一个年轻汉子道:“白管事回来住了一晚上,如今又走了!” 狄振海怒哼一声,自己由腰里取出钥匙。 于是一群人等到了一处屋子外面,狄振海命手下人在门外把牢,自己开了门上大铜锁,领着一群人走入屋内。 只见屋中间一张桌子,狄振海从桌上取过帐册,只把库存金砖仔细核对,然后打开两对铁箱子。 只见金光闪闪,一室黄光如电芒般,令人目为之眩,铁箱内的金砖足有上百块。 狄振海道:“你们都动手,看看两铁箱金砖有没有假的。” 就见狄化龙等各自取出箱中金砖来,并取出尖刃在金砖上面割刮不停…… 半个时辰不到,两箱金砖全都检查一遍,却没有一块是假。 不由令狄化龙喘了一口大气:“爹,咱们误会白管事了,他是咱们亲戚,绝不会监守自盗的,要不然,他怎对得起他妹子!” 众人走出屋外,锁好库门。 狄振海自言自语,道:“金子是由昆山白家那家金子铺塑成的龙形图案,白羽没有动咱们老龙帮金砖,只是他为何用咱们老龙帮标志另外铸造!” 狄化龙道:“爹的意思是说白哥利用咱们标志制造些假金砖?” 狄振海道:“难道不是他?” 莫云这时也道:“我已派人去昆山查看,也许这几天就会有回报。” 狄振海回到大厅上立即做了决定,他免去白羽管事之职,由儿子接替。 于是莫云辞了狄振海等人,离了横山,他离开老龙帮,因为他的目的只是证明老龙帮的库金是否被调包。 如今既然证明白羽无辜,他连白羽与唐小雯之间的事也懒得再提,匆匆登上小船,直驰向宝丰来。 事情发展是令他沮丧的,因为如果白羽是造了假金砖,那么极有可能是因为凌风发现这项秘密而遭白羽所害。 然而白羽却并不是造假金砖之人,虽然狄帮主也猜想白羽可能利用老龙帮标志在外撞骗。 但莫云却不这想想,原因很简单,因为白羽在昆山的家是个有钱大户,昆山最大的银铺还是他们白家开的,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那么,凌风之死,又陷于胶着,只等石涛从昆山回来,看看他怎么说了。 莫云到了宝丰,原本是要去枫桥寒山寺的,但他没有,却在心烦意乱中,到了柳依依家里来,已是大清早了。 柳依依见是莫云到来,当即高兴地亲为莫云做早饭,柳大妈也帮着女儿拾掇着,反倒令莫云过意不去,但心头却是热热的。 吃着早饭,莫云道:“这几天可有人来到这里没有?” 柳依依含笑道:“倒是莫爷提起来,反倒使我想起一桩事来。” 莫云道:“什么事?” 柳依依道:“可曾记得我给莫爷看过的那块金砖?” 提起金砖,莫云立刻放下饭碗,道:“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柳依依闻说,急忙回到睡房中取出一个布包来,只见她双手交到莫云手上,道:“莫爷你看。” 莫云接过金砖,立刻取出飞龙索,就在他绕缠猛力抽拉下,金砖依旧闪闪发光,不由得令他点头道:“这块金砖是真的,这更证明金砖被假造的不是白羽,而是另有其人。” 柳依依道:“日前雷府马师爷前来,他要索取这块金砖,说这是假的,要拿回去找老龙帮的白管事呢。 是我说金砖不在我们家,凌风也没有把金砖留下来,他才笑着走了。” 莫云突然沉声道:“这个鬼东西,凌风自他手中取过来的金砖是真的,那必是他尚没有机会换。 而他交给我的金砖却是假的,这明明是姓雷的玩诈!” 说着长身而起,大步往屋外走去。 柳依依忙追上去道:“莫爷,你这是上哪儿?” “找姓雷的去。” “可是你只一个人,他们人多……” 莫云不等柳依依说完,当即一声冷笑,道:“姓雷的那帮人根本不入流,我没把他们放在眼中,倒是我要找姓雷的问清楚他要不要再在这宝丰混下去!” 柳依依双手攀住莫云一臂,亲切地望着莫云道:“莫爷,千万小心!” “我会的!” 莫云离开依依的家,才刚刚走到宝丰街上,突然间,只听远处喝骂之声传来,举头望过去,那地方应该是如意赌坊附近。 莫云想,说不定是赌客与赌坊的人干起来了。 他就往街北走去。 他要去问问雷鸣天,这假金砖的事他如何交待。 如果雷鸣天想拿他莫云当驴,像对付上海温老板一样,来个死不认账,自己当面就要他现出原形来。 心念间,他渐渐看清楚,打架的可不正是在如意赌坊门口,不但在赌坊门口,而且是两个杀一个。 莫云再望向赌坊大门口,只见马师爷双手叉腰,小胡子往前翘,鼠目暴闪如电地喝骂呢。 莫云见了马师爷,心中有气难捺,正准备推开人潮过去,不料突见三个对杀对砍人中,竟是白管事。 这时白管事左臂滴血,长发辫衔在口中,一张白面透青,额上汗珠雨般落下,而使得莫云知道,白羽这是受伤关系。 再看围杀白羽二人,正是面上被咬去一块肉如今也才刚刚结疤的佟大柱子与丁冲二人。 那丁冲虽然年近五十,却仍然一副威猛样子,双手握着三尺钢鞭,好一阵狂劈猛砸。莫云知道白羽的武功,对付面前二人,一对一也许过得去,一对二就捉襟见肘,当真成了双拳难敌四手之势。 推开众人,莫云暴喝一声:“住手!”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十三章 暂避锋芒 这一声犹似平地一个焦雷,而焦雷也起得是时候。 只见白羽就在这声喝中,一屁股跌出两丈外,大概是力已放尽,抖然歇手,竟连站也站不稳了。 马师爷及时地到了莫云身前,戟指白羽,道:“莫爷来得正好,姓白的又在玩假,一块金砖,经过我们相验,可不正是假的,大柱子找他理论,他却死不认账,还出手伤人。” 莫云冷冷一笑,缓缓走到白羽面前,道:“白管事,你伤得如何?” 白羽怒视莫云,冷笑道:“姓莫的,你想给白大爷来个落井下石?!” 莫云摇头道:“啧啧啧,这世上最可怜的人,莫过于自认聪明的人,不幸你就是这种人!” 白羽怒道:“你在抢白我?” 摇摇头,莫云道:“不是抢白,是可怜你!” 白羽“呼”的一声自地上站起来,莫云又见白羽手中那把短剑与左手那支匕首。 却听白羽道:“别以为白大爷力量放尽,如果你姓莫的要动手,白大爷照样可以同你交上三五十个回合!” 突然间,莫云大怒,道:“该死的东西,” 就在他的怒喝中,白羽只觉眼前黑影闪动,双手尚未举起来呢,就觉双腕一紧,犹似箍了一道铁圈,而使得双手一松,定神一看,莫云已站在右前方丈远地方只是冷冷地僵持着…… 从莫云鼻孔中传出沉重的“哼”声,白羽见自己的刀剑已落入莫云手中。 “你……你……你竟趁人之危……” 莫云把刀投掷地上,缓转身而对马师爷佟大柱子与丁冲三人道:“白管事的金砖全是真的!” 他斩钉截铁声音,听得马师爷三人一怔。 马师爷吭声道:“莫爷,你可不能吃曹操饭办刘备事呀!需知白羽那些假金砖已经把雷爷坑惨了,我们就等他再来,才当场抓到他的。” 丁冲也冷冷道:“莫爷,自你投靠雷爷,雷爷只一个见面礼就是一块金砖,可算待你不薄,如今姓白的啃吃到咱们头上来,你却来个翻脸不认人地帮起姓白的来了,莫不成你是假意脱离老龙帮不成?” 佟大柱子也怒道:“姓莫的,别人把你说是太湖一条龙,又说是太湖第一条好汉,可是我佟大柱子从你的作为上,怎么看也不像,这年头唬人的事一箩筐,唬人的人一大堆,我看你就像唬字牌的人物。” 莫云冷冷一笑,道:“马师爷,这两个狗熊放屁不臭,我要找雷鸣天,大家今日当面把话扯清楚!” 马师爷一怔,心想,莫云必是由老龙帮回来发现了什么,找雷鸣天只怕尚不是时候。 心念间,冷然一哼,道:“姓莫的,你真叫我马良寒心,江湖上有个规矩,拿人钱财予人消灾。 想不到你拿了雷爷的银子,却一直不帮雷爷办事,如今竟然反帮起姓白的,你……你太过分了!” 莫云怒吼道:“你说什么?” 随入怀掏出那块金砖来,抖手一掷,抛在地上,又道:“这是姓雷的给莫大爷的假金砖,告诉他什么样的顾问我也不干了,让他另请高明!” 马师爷冷笑道:“娘的,我把你当个人物看,金花银花净捡好的往你头上戴,你却尽装屎壳郎,顾问不干没什么,只是姓白的拿假金砖坑了我们,这码子事该怎么说!” 莫云正要回骂,白羽却怒吼道:“姓白的不是下三滥,每次在如意赌坊输了银子,全都是足赤黄金折算,哪想到你们这群王八蛋,把老子的黄金取回去,只一转眼间,又拿出同样一块,说是我用假黄金坑害你们,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莫云忙问道:“白管事,你是说你的那块金砖被他们取回去以后,才又说你是用假金砖的?” 白羽点点头,道:“不错,是这样子的。” 莫云急又问:“当时你交给谁了?” 白羽戟指马师爷道:“给他,是他取回去的,只那么一会儿,他走出来说我那金砖是假的。” 猛回头,莫云冷笑连连,沉声骂道:“操那娘,老龙帮库金是真的,连凌风从你手中夺回的金砖也是真的,只有经过你手的金砖全变成假的,事实摆在眼前,不是你老小子弄鬼,就是雷鸣天那个王八蛋使诈,你还有什么话说?” 马师爷暴跳如雷道:“胡说八道,还要反咬一口,姓莫的你可要搞清楚,白羽他可能不会坑害老龙帮,因他是狄帮主亲戚,但你能保证他不会用假金砖来坑害我们雷爷?” 白羽怒气不息,面色气得铁青,道:“放屁,你把姓白的当成什么人!” 莫云道:“凌风那日自你手中夺回的金砖可是真的吧,他为何不用假的欺骗你?” 马师爷道:“谁知道那块金砖是真是假?” 莫云立刻道:“是真的,是我亲自检验过的!” 马师爷立刻想到柳依依,他知道柳依依骗了他,鼠目中立刻露出一股子恶毒眼神…… 却又听莫云对白羽道:“白管事,你可敢当众进入如意赌坊搜查?” 白羽道:“搜查?” 莫云道:“对!搜查,咱们看看他们这如意赌坊中究竟藏了多少假金砖!” 白羽双肩耸动,精神一振,高亢地道:“莫堂主,你这种不念旧恶,就事论事的英雄行径,实在令我白羽感动,就等这事一完,白羽就把这条命交给你莫堂主了。” 突听马师爷哈哈一笑,道:“怎么的,反咬一口还死死不松口,好,你们既然没有把雷爷放在眼里,我们绝不能让你两个人得逞,要想拆如意赌坊是吧,那得先把我们的人撂倒。” “咝”的一声,莫云的飞龙索已握在手中,他龙行虎步,金刚怒目,杀气腾腾而又威风凛凛地朝着如意赌坊大门走去…… 佟大柱子突然冷喝一声,抡动砍刀,直欺而上。 粼粼的波影中,爆出窒人的“咻”声,高大的身影,更带起氕漩狂飚,端的威猛绝伦。 “飞龙索”在空中柔柔地抖动,快得半个眨眼功夫,飞龙索在一声脆响中,两端已握在莫云手中。 佟大柱子的砍刀尚未落下,已见他抛刀捂面,哀哀叫着: “我的眼睛呀!” 佟大柱子绝想不到莫云会在飞龙索的抖动中,索端会击打在他的右眼,火辣辣地一阵锥心痛疼,令他不辨方向地穿过人群跑去…… 马师爷大吃一惊,一挥手,道:“大伙杀!” 就在丁冲抡动钢鞭暴旋斜进中,如意赌坊六个手下,发一声喊,跟着丁冲杀来…… 莫云一见,冷哼一声,对白羽道:“看牢马良这王八蛋,绝不能让他逃走,这几个杂碎由我一人打发!” 白羽早应道:“莫堂主尽管杀,姓马的逃不了!” 这时丁冲举钢鞭迎头砸来。 莫云猛地一甩双肩,飞龙索已挽住丁冲握鞭手臂。 不料丁冲也是狠角色,他在右臂一阵刺痛中,暴踢五脚,左手更捣出三拳,企图挽救右臂。 然而他再也想不到,莫云竟未施力绞断他的右臂,一个侧翻,莫云那粗壮高大的身子,已把丁冲扭向地上倒去。 眼着丁冲踢脚落空,拳捣不中,就要匍匐地上。 莫云就在这时,双手紧抓飞龙索,挺腰暴伸双臂向下,身子犹似陀螺般地扭施起来…… 于是丁冲的一双脚也离开地面,他那个身子,已与飞龙索连成一气,随着莫云的转动…… 跟在丁冲后面的六个握刀汉子,一见丁冲如此受制,一时间无法下手,只有在丁冲的身子近身时候,忙不迭地跃躲闪。 也只是三五圈旋转。 莫云猛然松掉飞龙索一端,就听“呼”地一声,丁冲那粗壮的身子已被抛出五丈外,还连滚三滚才停住。 他右手的钢铡鞭已不知去向,一条右臂未断。 那是因为莫云未把飞龙索外层收拢,虽然如此,丁冲的右臂已是血糊一片,令人惨不忍睹! 六个汉子见丁冲摔伤在地,大喊着围杀过来。 莫云已登上如意赌坊台阶,如今见六人杀到,又是嘿然冷笑,飞龙索劈啪声中,全抽打在近身三人的脸上。 且见他暴抬双足,左踢右踹,六个人哪会是他对手,早被他踢倒在地,有两个能跑的,直往雷鸣天家中跑去。 一路上还在呼喝着:“姓莫的,你别走,我们找雷爷去!” 也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得如意赌场内一声惨烈无比的尖叫声传来,听声音,那不正是白羽的吗? 不错,那一定是白羽的声音。 如果发出这种声音的人,还能有救的话,那必然是他的祖上积了阴德。 莫云咬牙狮吼一声,直往如意赌坊中冲去。 他是来过一次的,前厅上的财台依旧,只是空无一人,急奔向内间,却看到几个女侍躲在一隅。 莫云像抓小鸡似的,一把提起个女的,喝道:“人呢?” 那女的被吓得面色如纸道:“谁呀?” 莫云抖着手,直把女的腰肢几乎抖断,怒道:“马师爷同白羽二人。” 那女的喘着气,道:“后院,后院!” 一面用手往后面指。 莫云抛下女的,一晃身,人已穿出屋子来。 真的如同幽灵似的,莫云出后屋,面前一道圆门,往后就是一个小院,小院北边是灶房柴房,南面是茅坑,有条小水沟在那儿通过。 莫云到了后院,早看见白羽痛苦不堪地跌坐在地上,双手尽在捂着肚子,鲜红发亮的血,正自他左腹向外冒…… 白羽见莫云赶来,忙喘着大气道:“莫堂主救我!” 莫云道:“马良呢?” 白羽已是冷汗尽出地道:“跳墙走了,唉!我太大意了,原来姓马的武功也很了得,我上了他当了!” 莫云本想追赶马良,但白羽伤势严重,不马上救治,必然是死路一条! 心念间,他奋起双手,抱起白羽,大踏步走出如意赌坊,朝着小镇上的回生堂药铺走去。 大老远,莫云就见张大夫双手充在袖管里,满面笑嘻嘻地望着,见莫云抱个淌血的走来,不由笑道:“莫爷,谢你了!” 莫云一怔,道:“谢我什么?” 边往回生堂内走。 张大夫挽着衣袖,边在桌上取药箱,道:“谢你为我制造伤患呀!” 莫云见张大夫早已把药箱备好,心中暗叫可恶! 但他知道张大夫医道高明,又是地方上惟一的大夫,不便开口骂,只说道:“棺材店老板与你们这些郎中全一样,一个是恨人不死光,你们恨人不生病,如今我把白管事交给你,救活了,凭你开价要,死了我找你算账!” 莫云正要回身去追马师爷,张大夫忙道:“你等等!” 莫云道:“干什么?” 张大夫一把剪刀来得快,一下子把白羽上衣剪开来,边对莫云道:“我得看看他的伤势如何?如果没有救,那是牛棺材店的生意。” 牛家棺材店,可不正是回生堂对面嘛。 原来牛张两家在这宝丰是世代不来往,别看是对门居,因为牛家棺材店老板常对人说,姓张的挡他财路呢! 这时张大夫一把粉药上在白羽的伤口处按揉,不旋踵间,张大夫呼了口气,道:“好险哪!如果是刀刃通过,白管事的大肠就算完了,他命不该,只是……只是……” 莫云低头看,边道:“银子不会少给你的,快治吧!” 突然,莫云那铜铃眼瞪如牛眼,鲤鱼嘴裂到耳根下,咬牙怒道:“王八蛋,原来是他呀!” 他“呀”字出口,人已跃出屋外面,也不管街上人们正在议论,飞扑往雷鸣天住处…… 他这里走得急,雷鸣天那边的人也不慢,两下里就在大街上碰上面。 雷鸣天见莫云冲来,不由得怒喝道:“姓莫的,我雷鸣天哪一点对不住你,怎么年还未过完,你就在我雷鸣天脸上抹灰,你当真看我雷某人脸上贴了个孙,尽着你揉,随你高兴捏!” 莫云双手叉腰,道:“姓雷的,你真不是东西,到现在我才弄明白。凌风是死在马良手中,而马良又是你的师爷,假金砖也是你弄的,却装成个被害人,你……” 雷鸣天狂叫连连,道:“放你妈的屁,我什么时候指使马良杀凌风?我为什么要杀凌风?再说那些假金砖,我也是上海温老板找来,才知道的呀!” 嘿嘿一声笑,莫云道:“这太简单了,你快把师爷拎出来,一问自然明白。” 雷鸣天道:“师爷不是在如意赌坊吗?” 莫云向雷鸣天脸上指道:“姓雷的,马良又施偷袭,重伤白管事,他人却跑了,不是跑回你那里,他还会跑去哪里?” 雷鸣天急道:“马良确实没有回到我那里,不信你去找!” 突然,莫云道:“为了证实一件事情,姓雷的,你肯一同去如意赌坊验看你藏在那里的金砖吗?” 雷鸣天道:“你说什么?我会把我的藏金留在那儿?笑话,敢情我开设赌局,还准备赔银子呀?” 莫云点头道:“好,咱们去赌坊看看,今日白管事的一块真金砖如何又变成假的了!” 雷鸣天看看身边七八个手下,又对张涛、魏长风二人道: “难道马师爷真的在中间弄鬼?他敢吗?” 于是一行人又来到如意赌坊,雷鸣天见自己手下伤了多人,不由怒视莫云一眼,心中在盘算,如何找回来呢。 如意赌坊近后间的东厢,是如意赌坊藏金所在,平常这里有管账的,如今管账的也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雷鸣天打开各柜子,只见全是银子,不料正准备叫莫云进来看的时候,突然发现账册下面压着一个布包,忙打开来看,由不得他不吃一惊,只见两块金砖放在一起。 雷鸣天一把抓在手上,他仔细看了又看,遂伸手把张涛手上钢刀取过来,只在这两块金砖上面各劈了两下。 莫云低头看,不由叫道:“一个是真,一个是假,姓雷的,你怎怎么说!” 雷鸣天双手抖颤,口中大喝,道:“把马良老贼给我抓来!” 一面激动地又对莫云道:“莫兄,你等着瞧,看我不剥姓马的皮,抽他的筋才叫怪呢。” 莫云怒道:“如今底牌已掀,姓雷的,你是个大输家,你绝对没有抓姓马的本钱,再说,姓马的狗命已是我的了。” 说着,回身起步朝外走去。 雷鸣天高声道:“莫兄,顾问一职,你还干是不干!” 莫云的声音,酷似来自九霄云外地应道:“你另请高明吧!” 莫云这时心想,凶手已现,我还当你什么顾问的,去你娘的“顾问”。 莫云奔出如意赌坊,他心中已然十分明白。 马良绝不会再回雷鸣天的家,那么他当然也不会躲上怀春香院,因为连雷鸣天如今也在找他呢! 莫云先是绕出宝丰镇外,放眼四下观看,哪里有马师爷人影,向人打听,也没有人看到。 急急地又奔到柳堤岸边,莫云这才想起三十半夜自己与柳依依太湖返回,发现马师爷半夜三更自堤岸提着布包走来。 只可惜那时不知道姓马的就是凶手,也是制造假黄金的人,否则那时候就不会放过他了。 只是后悔,与事无补,莫云忙跳上船,驰向附近水域,总想发现什么,只可惜湖面帆影点点,总不能一艘艘靠过去问,一时间莫云没有主意…… 在他一挂帆行驶中,不觉驶近宝带桥附近,这里小船更多,往苏州那面望去,正是: 一江烟水照清岚, 两岸人家接画檐! 这些地方,显然更无法找到逃走的马良。 莫云真是后悔万分,心想,还是快回宝丰去详细地问问白羽,也许更能知道一些有关马良的事来! 莫云调转船头,急急得又驰回宝丰。 这时候他已是急得心火高涨,大踏步又来到回生堂,却发现只有白羽一人正躺在一张长凳上,一脸的痛苦样子,张大夫却已不在。 不旋踵间,一个伙计端着一个小碗自后面走进来。 莫云沉声道:“大夫呢?” 那伙计边把一碗药汤往白羽口中一勺勺地灌,边应道:“大夫被雷爷请去了,他那边有些老伤还未好呢,如今又添了新伤,可真把我们东家乐坏了。” 莫云一怔,道:“你说什么?” 那伙计自知失言,忙又道:“小的是说差一些把我们大夫累坏了!” 莫云骂道:“娘的,欺世医术,敲诈痛苦病人银子,也不怕男盗女娼遭天谴!” 也就在这时候,白羽似已清醒过来,只听他衰弱地哑着声音道:“莫……莫……堂主!” 莫云低头望着白羽,道:“你醒过来了,如果要不了命,那就忍着点,有我在这里守着,姓雷的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白羽道:“我……我相烦……莫堂主送……送我回昆山去!” 莫云道:“你伤成这样,怎能沿途颠簸,还是等张大夫来问问清楚,他说能走,咱们再走不迟!” 白羽急道:“不,张大夫死要银子没关系,只怕晚了会叫马良那个东西逃走呢!” 莫云道:“你知道姓马的逃往哪里?” 白羽点点头道:“他……他一定逃回昆山去了!” 莫云一听,当即道:“你歇着,我去一趟昆山。” 白羽急叫道:“莫……堂主,昆山你不熟,非得我同你去不成!” 莫云想了一想,道:“就要过元宵节了,我出去找找看,能不能弄一辆马车来,要不然那就只好坐筏子了。” 原来有条河可通吴淞江,而吴淞江就在昆山南面。 二人正在说着,不料张大夫自外面走进来:“莫爷回来了,你可把雷鸣天几个手下弄惨了,我这时赶着回来再拿药呢!” 莫云道:“我替你制造赚银子机会,你拿什么谢我?” 张大夫毫不思考地笑道:“只等你莫爷受了伤,我减半收费就是啦!” 莫云“呸”了一口,道:“你娘的,年还没过去,你就咒我!” 突听白羽道:“莫堂主,别同这死要银子的闲扯淡,快找车子吧!” 张大夫一听,忙道:“找车子?怎么你想走哇!可是不要命了。” 莫云道:“他要同我上昆山去。” 张大夫一指头点在白羽面上,道:“你看你这一身伤,臂上一刀不说,腹上这一家伙几乎弄破肠子。你若这时离开,保证你走不到中途就完蛋了,听不听在你,我还得赶着去雷府替人治伤呢!” 说完拿了一大包药,匆匆走出门去。 莫云这才对白羽道:“张大夫的医术我信得过,我还是在他这儿歇着,等我从昆山回来吧!” 白羽喘气甚急,一顿之后,说道:“昆山天宝银楼,先找到金师傅,他会告诉你一切的。” 莫云道:“金师傅也知道马师爷?” 白羽道:“金师傅在昆山是打造银器道饰名家,好像听他说见过姓马的。” 莫云一听,不再多问,回身走出回生药铺。 于是,就见一匹快马,四蹄翻飞直往昆山驰去。 江南的春阳是可爱的。 直把个大地烘出片片绿意,尤其是柳树上鼓出来的碎绿芽,正说明柳树出芽,风雪回家,大概不会再下雪了。 莫云奔出一半路程,这时正来到一个渡口,一艘半大不算小的渡船,正拴在岸边一棵老柳树下面。 船头上坐了一个白须老者,一手托起一支旱烟袋,正“吧叽吧叽”地吞云吐雾,船尾一个老太婆,满面鸡皮皱纹,华发全包在一个黑布包里,对着一个炉子猛扇火,炉子上一双瓦罐在冒出十分香浓的烟,但不知她在炖些什么。 莫云下得马来,高声道:“过河了!” 渡船上老者早哈哈笑道:“来了!” 只见他匆匆收起烟袋,船头上解去缆绳,把船摇近岸来,莫云缓缓把马牵上船,船小的关系,人与马只能并立在船中央。 小船刚刚离岸,摇船老者笑道:“你大概就是老龙帮飞龙堂主莫爷吧!” 莫云点头道:“你认识我?” 呵呵一笑,老者高声对老太婆道:“听见了吧,是莫堂主大驾到了呢!” 只听老太婆扁嘴笑道:“真是稀客。” 这时老者又道:“莫堂主可是为雷鸣天那批假金砖事在奔波?” 莫云一惊,浓眉一皱,道:“你怎么知道?” 老者头上白发耸动,笑意昂扬道:“不少客人到此传说的,只是……” 莫云急又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这些金砖不该落入雷鸣天之手,姓雷的把宝丰当成他的金山银山,还要利用金砖在上海打造一艘巨舫,莫堂主可曾想过,巨舫一到太湖,又要多少女子被他弄上舫中当他的摇钱树,听说他还要在巨舫上开设赌局,这全是害人玩意儿,他被人谋去金砖应是合该他倒霉,莫堂主何苦为这种人出力呢!” 莫云道:“老人说得对,只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两个老的互望一眼。 老者又问:“能告诉我,什么隐情?” 莫云道:“如果只为金砖,我才不会往昆山跑呢。” “那是什么?” 莫云咬牙道:“我这是要追捕杀害我兄弟的凶手。” 老者一惊,道:“你兄弟是谁?准又是凶手?” 望望快近岸边,莫云沉声道:“我兄弟就是凌风,也是飞龙堂副堂主,而杀他的,却是万万想不到的雷鸣天师爷马良那个鬼东西。” 摇船老者一脸僵硬,老太婆也是一哆嗦。 就在这时候,突见岸上远处又奔来三个人,莫云举头看,可不正是石涛领着两个手下奔来。 莫云一见遂高声道:“石涛,昆山可有什么消息?” 石涛三人站到岸边,道:“堂主,白管事是清白的,我们也找到昆山天宝银楼的金师傅,他把详细情形也告诉我了。” 莫云忙又问:“一路上可曾碰见雷鸣天的那个师爷马良?” 石涛三人俱不约而同摇摇头。 于是莫云登上岸来,马也到岸上,且随手掷了一块银子。 船上老者遂又对石涛三人道:“三位要不要过河呀?” 莫云道:“你等等!” 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眼睛一亮,因为他发觉船尾老太婆拉袖管去掀瓦罐盖子,好粗的一双金镯子就戴在她的手腕上。 这时石涛也望望渡船,这才又对莫云道:“堂主,昆山就别去了,还是回宝丰找凶手要紧。” 莫云道:“凶手已经被我发现了。” 石涛三人精神一紧,道:“谁?” 目露精芒,双手握拳,莫云沉道:“马良那个狗才!” 石涛一怔,道:“会是他?” 莫云怒道:“错不了,一定是他!” 石涛稍顿又问:“堂主如何这般肯定?” 莫云有些黯然地道:“白羽的伤口,我当时一再认看,既看得清,也认得准,不料白羽的伤口正同凌副堂主的伤口,如出一辙。似那种兵刃,天下使用的人并不多,而白羽就是在不防之下被马良所乘,难道凌风不是马良所害?” 石涛道:“对,抓到马良再说!” 另一人也道:“堂主就不必再跑昆山了,咱们还是回去合力抓马良那个小子去。” 于是四人一骑又上了渡船,老船家又把几人摇过河来,两个老者,木然地并肩船上,望着四人一骑又缓缓向宝丰而去。 白须老者突然沉声喝道:“给我爬出来!” 只见靠后舱板下面,一个人缓缓翻身爬起来,正是马师爷。 却听得老太婆跌足道:“姓莫的丑八怪命真大,我正要下手毒杀他呢,偏偏又来了三个该死的,真是可惜,这么好的机会。” 突又听马良道:“爹,咱们不能在这儿耽下去了,换换码头吧!” 老者怒道:“看你的出息劲,就这么一个姓莫的你就怕了,老实说他还不在我‘金手大王’石中宝的眼里呢!” 原来此人正是江湖上大骗子,也是大杀手石中宝,马良根本不姓马,他叫石良,也是石中宝的惟一儿子。 这时石良忙又道:“爹,话可不能这么说,太湖老龙帮势力大,帮中高手如云,他们可不比雷鸣天那帮三流货色,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要紧!” 石中宝怒道:“都四十好几的人了,长年跟在我身边,胆子越来越小,真是没出息。” 石良道:“那莫云武功,儿子实在没有把握!” 石中宝道:“能把姓凌的做了,就不怕姓莫的,再要来,就不用你动手,全看我老人家的!”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十四章 不速之人 突然间,一声闷雷般的哈哈狂笑,就在岸上附近一排粗大梆树间传过来,而使得船上三人一震。 石家爷子对望一眼,石中宝突然冷冷道:“别他娘的弄神弄鬼的,丑八怪你出来吧!” 柳树间青影闪动中,莫云已双手叉腰地站在岸边上。 只见他铜铃眼逼着船上马良,嘿嘿冷笑,道:“想不到你小子头发灰了一半,父母竟然全在。既然父母全在,上天算是很照顾你了,不料你却阴损狠毒,骗金杀人。” 突然他命令似地喝道:“你还不上岸来受死!” 石中宝皱眉,道:“王八蛋,你怎么又回头来了!” 他话未说完,柳林间又走出石涛三人。 其中石涛早哈哈一笑,道:“差一点当面错过,姓石的,你在昆山不是开了一家最小的银铺吗?叫什么凤翔银楼吧!” “你是听谁说的?” “昆山最大一家天宝银楼大师傅金大师傅说的呀!” 石中宝怒道:“多嘴的金八,看我饶得了他!” 莫云突然冷冷一笑,道:“饶不饶金八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绝对看不到明日太阳,姓石的,你懂吗?” 原来莫云四人走出一段路,莫云问及昆山情形,石涛就把昆山马良家的最小金铺说了一遍。 且说马良家的金铺有两个伙计,主其事的是马良父母,这一切全是金师傅对他说的。 莫云又问及马良竟会有父母在,不觉触及河岸船上的两个老人来…… 首先他觉得两个老人不似摇船为生。 只看他们在后船炖吃的可知一般,加上老太婆手腕上那么粗的镯子,更非一般船妇戴得起的。 也就在他的这一念间,马上回身又扑近岸边,微风正把石家父子的对话,传进莫云耳中。 有如鹰落大地,更似飞豹跳涧,小船上老者就在暴喝声中,连翻两个空心跟斗,人已落在岸边莫云对面。 只见他怒目横眉,气勇如山手握旱烟袋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对我老人家大不敬!” 莫云“呸”地一声,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一个江湖下三滥大骗子!” 石宝仰天哈哈尖笑,道:“听我那不成材的儿子说,你有一根神出鬼没、变化多端的飞龙索?” 莫云冷冷道:“你可是怕了!” 说着右手缓缓抽出一根黄软索。 石中宝一见,先是一怔,道:“嗯,是一根刀剑难断的好绳子,只不知……” 早又听莫云道:“绳子好,用绳的人手法更妙,不信,你马上就会知道的。” 就在这时,突又见老太婆与石良二人也双双跃到岸上来,石良手中握了一尺半长上面尽是倒钩刺的尖钢棒,而使得莫云一怔。 因为马良如今既变成石良,手中兵刃为何也变了? 如果他要是以此带钩钢刺对白管事下手,那么白羽的肚肠准会被这玩意儿钩出肚皮外。 心念间,莫云怒问:“你杀凌风与白羽的家伙呢?娘的这时候你该露出凶器才是。” 石良尖笑一声,恶狠狠地道:“姓莫的,你别管石爷用什么兵器,只是你不该苦苦追来。这叫做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撞进来,这片柳岸边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了。” 马良变石良,连说话的口气也全变了,哪像是雷府师爷马良口吻,简直就是个杀人喝血,专门作别人的恶魔。 莫云突然又冷静下来。 因为他发觉石家三人一定有绝活,尤其是石中宝这老家伙刚才腾跃中已见其老而弥坚,不是好对付角色。 寒山寺智上大师说得对,人越处在紧要关头,就得更要冷静。 于是莫云晃动着大脑袋笑道:“人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娘的,你才离开宝丰半日,竟变得真叫人不认识了,你可真会假装那种窝囊废师爷啊!” 石良冷冷道:“我们的目的,只是雷鸣天的金砖,为了金砖,即使窝囊些也是值得的。” 莫云突然冷凛地逼问道:“既然只为金砖,为何暗杀凌风?” 一阵令人心悸的嘿嘿冷笑后,突听石中宝捋须道:“只有一句话可以奉告。” “什么话?” 石中宝道:“姓凌的不该挡人财路!” 莫云怒道:“凌风挡你们财路?我不信!” 石良也高声道:“不信也得信。” 他清了一下喉咙,缓而有力地又道:“我先说个女人你听听,而这个女人就是如今同你姓莫的相好,她就是柳依依。” 莫云道:“你提她干什么?” 冷冷一哼,石良道:“有道是事从根由起,水打远处流,姓凌的在我们这一行规中,那是早该死的东西,因为他那种自以为是英雄行径中,正挡了我们财路。” 莫云咬牙怒道:“娘的,你小子长话短说,完了莫爷送你们见阎王!” 石良轻摇着头道:“一朝豁上干,不定谁生谁死呢。” 说着他往前又跨一大步,道:“半年多前,我把柳依依介绍给白羽,为的是拴住白羽这个败家子。只要他常来宝丰,身上多一半就揣有金砖,那是我们最喜欢的东西。不料姓凌的横插一脚,先是夺去白羽正欲收为知心的柳依依,然后又把白羽送我的金砖夺走。只是当时为了大局,我石良咽下这口气,总以为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呢,不料有一天……” 石良稍一顿,又道:“那是个干冷的日子,太湖水面的寒风刺面,我同我爹在湖面上会面,主要的是……” 石良回望石中宝一眼。 不料石中宝厉声道:“已经到了这时候,还怕什么,你只管说。” 石良这才一挺胸,道:“那日我在湖面上与我爹会面,只是把雷鸣天库藏金砖送给我爹,然后取回我爹制造的假金砖……” 莫云、石涛等人咬牙切齿。 石涛骂道:“姓石的怎么会生出你们这种后代,真是可恶!” 冷然一笑,石良又道:“就在太湖水面上,突然见一艘船过来,我们避之不及,这才发觉船上竟是白管事。他见我在湖面上,又是这种天气了,不由一怔,于是我只得诓说湖上找人未遇,正准备回宝丰呢,就在一阵哈哈中,白管事先走了,可是紧接着又见一艘小船驶过来,那小船来得可快,原来船上只有两个人。而两个人俱并肩船尾,合力摇橹不停,一晃之间,小船上的人我已认出来,竟然就是凌风。他把小船紧靠在我爹这艘船边,满面怒容地叫快过去,当时我只得跳过船去,凌风见了我,伸手就要东西,而使我大感意外,原来他竟以为白羽同我串通,在偷取老龙帮库中金砖呢。只是我再三解释,他死也不信,且要过船来搜。姓莫的,你该想得到,我爹船上既有真金砖,也有假金砖且全有老龙帮的标记,我们会让他搜吗?” 石中宝突然厉笑一声,道:“老夫何许人,岂能由他一个后生小子穷吆喝,哈哈,当时我提布包,落在他那小船之上,双手托给姓凌的小子,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我老人家是要他命的人呢。竟敢面对我儿子骂不绝口,且又低头去解布包。娘的,他被我儿子一阵奉承迷了心,不实的抬举乱了性弄得洋洋自得而不知命在俄顷。其实你们都错了,姓凌的是死在我手,就在他快要扯开布包的时候,我就一飞镖,送了他的命。我知道他是死不甘心的,他那种模样就表明了。嗯,还有另一个,他还想喊叫呢,也被我一把捏断他的喉管,说起来可真是干净利落,哈……” 莫云这时才弄清楚。 原来事情曲曲折折的是这么一回事,那么姓雷的那个虎头蜂,也是被人利用的可怜虫了。 石涛指着石中宝,道:“你该快有七十了吧,这么大年纪,你要那么多金子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用金砖行贿阴司,也好让你留在世上多玩些人不成!” 石中宝怒骂,道:“后生小辈,你懂个屁,石中宝称‘金手大王’,在我眼中,人不可一日无金。那种金光灿灿,耀眼生辉的金块,摸之光溜,取之更见霞光万道,老夫以为,那是日月之精华,大地之光辉,你们看!” 突然间,石中宝撩起棉袍前摆,日光与金光成了一片金色彩霞。 那两寸长一寸宽的金片,串成一件披甲,就穿在石中宝的身上,而使得莫云、石涛等四人俱都大吃一惊! 石中宝得意地道:“其实这件金甲也没有多少金子,只不过三十二斤重,等到一定数量,我会造个五十斤重的护顶拖肩金帽,那才令人畅快呢,哈……” 莫云心想,这老怪身穿三十二斤重金甲,仍能空中连翻两个空心跟斗,可见他的武功了得。 心念间,他伸手横摆,对石涛三人道:“我把石良同老太婆交给三人,这个老怪由我收拾。” 边缓缓取出飞龙索…… “噌”地一声,石中宝手中细杆旱烟袋的烟嘴,极快地被他拔下来,却露出一段精芒毕露的尖而斜的烟管。 只见他右手把这犹似精钢打造的烟袋杆,笔直地竖在面前,缺牙的大嘴扁得快要合成一线。 莫云缓缓游走,点着头,道:“原来是一双精钢打造的旱烟袋!” 石中宝冷哼一声,白胡子一抖,道:“是白金打造的,金手大王除了黄金、乌金、白金、黑金之外,从不收什么破铜烂铁!” 就在他这声落同时,突然暴长身起,快不可言地扑向游走的莫云。 真的是一经发动,全体皆动。 因为石良已抡起他那根倒刺的尖刺,直冲上石涛,老太婆也挥刀向两个飞龙堂手下杀过去。 一时间,河岸上刀光剑影,耀目慑人,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莫云飞龙索盘空飞舞,可直可柔,配合着他那怪异身法,一上来已猛抽打数下在石中宝的背上。 只是石中宝连哼也不哼一声,直如没人一般,手中尖如针的白金旱烟袋敲打刺戳,尽往莫云身上招呼。 也就在此时,突听石涛“啊”了一声,一个身子滴溜转地打横倒去。 但是他又厉骂一声,左手护住肚皮,右手砍刀疯狂般地又迎上去,一边高声骂道:“王八蛋,原来你袖管里还藏有飞镖!” 莫云后跃两丈,放眼望,只见石涛左腹流血不止。 而石良的左手上正挂着一根钢链,链子一端,尺长的一根细镖,那正是刺杀凌风与白羽的凶器。 不由得令他也想到,可能石中宝也有这种暗器,因为刚才他还在说凌风是死在他手中的。 心念间,猛回头,只见石中宝已和身扑杀过来…… 飞龙索怪异地抽送向空中下击的石中宝面门,莫云一个大旋身,左手狂抓空中飞龙索一端,双臂连力,正套向石中宝的臂上。 他不等石中宝双脚落地,一声暴喝,直把飞龙索合力向空中抖去。 也就在这时候,一溜血雨已自石中宝的右肩洒下来。 艳丽的阳光中艳丽的血雨,然而石中宝却厉笑似夜枭般,听之令人毛骨悚然,笑声中,他那左手狂甩如电,突见寒星划空而来,而使得莫云一窒! 原本他也联想到石中宝可能也有石良的那种暗器,只是这个意念尚未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呢,同型的暗器已到了他的太阳穴边。 那真是间不容发的一刻,莫云双手用劲,身子失去重心,连转头躲的机会也没有。 于是,莫云挺颈扬面,张大嘴巴,准备以牙去咬呢。 却不料石中宝的链子钢镖既劲且急,“扑”的一声,已自莫云的左颊穿入,生生被击落两颗大牙。 就在钢镖被带回的瞬间,还撕去莫云那连着黑须的一块面皮肉下来。 有如怒龙投海般,莫云狂叫一声,一个大旋身,暴踢双腿连环,一连踢出八腿,直把个石中宝踢得满面流血,面目全非,来不及重新出手,生生被莫云踹人河中。 也只是那么“扑通”一声,石中宝连冒个头的机会也没有,就沉入寒冷刺骨的水中…… 想想他身上不只是三十二斤黄金,要想浮到水面,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石中宝落入水中的同时,石涛已被石良逼近岸边,而石涛肚子在淌血,右手砍刀已无力再抡,只有力挡横阻的份,眼看就要被迫下河了。 莫云一脸是血,他可没有打断牙齿和血吞,冲上去,对准石良,狂喷一口血水在石良身上,骂道:“操那娘,今日送你全家见阎王。” 莫云这么一说,石良这才发觉老爹不见,急忙一个暴退,高声对远处对杀对砍的老娘叫喊,老太婆一听,狂号如鬼嗥般连蹦带跳地落在小船上面,只见她抓起一根长篙,尽往河中插,口中高声叫道:“阿宝!阿宝!” 莫云正要冲上船去,脚步刚动,石良的右手倒钩尖刺与左手链子钢镖,分上下直往莫云身上追去。 刺镖掠空劲射,狠而又疾,令人心寒。 莫云咒骂一声,飞龙索上下弹抖。 先绕倒钩刺棒,再压下面的链子镖,一阵劲急的回绕,狂烈地绞合力道,一下子把石良的两种兵器扭结在一起。 莫云的飞龙索就在石良两种兵刃扭绞中,突然上弹如电,莫云只是虚空一抓,那么巧妙地已套上了石良的脖根。 于是莫云不等石良反应过来,双手施力,飞龙索的中间又见金丝出现,当石良那颗人头落下地的时候,他那双手尚自虚空乱刺不停! 这时莫云忙命另外二人,快替石涛包扎伤势。 他一翻身,正要扑上船上呢,却发现船上的老太婆,尤似痴了一般,举篙尽在河中戳个不休。 她那种歇斯底里、又像快要虚脱般的样子,着实令人心寒,甚至他儿子石良的死,她也连看都不看一眼。 莫云摇摇头,准备去看石涛伤势,却突然听得一声尖笑,接着,“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莫云忙回头看,船上已没有老太婆的影子。 这真是一场惨烈的拼斗。 莫云命人到船上看有什么伤药没有,找了半天,却是些吃的东西,再就是几块真假全有的金砖。 莫云强忍着嘴痛,把金砖收拾起来,又命两人把石涛扶到马上,一行四人忙着赶回宝丰来! 一路上,莫云可真是流了不少血,如果不是他身子骨壮硕,只怕光血也把他流躺在半道上。 四个人进入宝丰时候,又快二更天了。 莫云四人一经来到回生堂,张大夫打着哈欠走出来。 见莫云左颊一个血洞,大胡子上尽是血糊一片,不由笑道:“莫堂主,你这伤可真是不轻,谁这么狠心,简直是在要你死嘛!” 说着,又见两个老龙帮人抬着一个伤者进来,忙进过去细看,道:“这同白管事的伤差不多嘛。” 莫云怒道:“快治吧,你别尽在这耍嘴皮子。” 张大夫笑道:“莫堂主,你千万别动气,要知医理上说,外伤动气伤口裂,内伤动气不放屁,全都有害无益,再说我已经有言在先,你莫堂主这般地照顾我,你的诊费我只收一半。” 莫云真想一脚踹过去,又怕一脚把张大夫踢死,只得怒目而视。 然而张大夫却似不见一般,在伙计的掌灯下,先取过温水,替莫云洗擦伤口,然后敷药包扎。 且深深地摇摇头,叹着气,道:“莫堂主,不是我夸你,你那一口细牙,连娘们都比你不过,既白又细的,着实不赖,怎么会叫人捣下两颗大牙来,唉,着实太可惜了。” 莫云就在张大夫的伤药敷上后,痛苦立刻大减,心里还真佩服这爱财郎中的医术高明。 就在莫云的伤包扎好以后,莫云忙问道:“带我去见白管事!” 张大夫摇摇头,只顾为石涛看伤,而使得莫云大吃一惊地忙又问道:“张大夫,你是说白羽他……” 张大夫仍然摇摇头,道:“你的伤比白管事的要幸运多了。” 莫云一听,一把抓住张大夫,喝问道:“白羽死了?” 张大夫皱眉道:“谁说的?” 莫云一指张大夫道:“那他人呢?” 不料张大夫一变脸色,道:“如果能救的人,绝不会从我手中死掉,要是不能救,我连多看一眼也不用,你问白羽呀,他过午已被狄少帮主带回横山去了呢?” 莫云一听,还真有些虚脱地跌坐在大椅子上,喘着大气,面色铁青,当真是一肚子窝囊。 只听他喘着气,以手抚着面颊伤处,道:“张大夫你等等!” 张大夫道:“莫堂主,你歇着吧,嘴上一个大洞洞,还是少说两句,我得赶着去雷府呢。” 莫云突然站起来,怒道:“等我问完话,你再走不迟,二更天了,你还要去。” 张大夫见莫云发火,心里还真一惊,点头道:“好好,你问吧。” 莫云道:“你再看看石涛的伤如何,可比白羽的轻?” 张大夫道:“石涛肚皮肥油多,他没有被人捅进肚子里,只是被带下一块肉来,当然比白管事的轻许多。” 莫云一听,心中一宽,当即对张大夫道:“快把你的药包上一大包,我们马上要走!” 张大夫稍加思忖,道:“也好,我给你们包五十两银子伤药先带回去用,应该可以够了。” 莫云冷冷道:“还未曾看到药呢,你却先开出价码来了!” 突听张大夫对伙计道:“刀伤药十天份,收银二十五两,这事你该会做的,我得赶着去雷府了。” 张大夫又要走,莫云道:“不是五十两吗,怎么又成二十五两银子呢?” 张大夫哈哈一笑,大方地道:“莫堂主怎么忘了呢,我说过如果莫堂主受伤,医疗费用我减半,五十两自然只收你二十五两了。” 莫云心中甚不是滋味,道:“光景我还得谢你了。” 张大夫人已走出店外面,闻言笑道:“免了!” 就在张大夫走去不久,莫云已把石涛等三人送往船上。 他甚至连朱家酒馆也没有去,只把马匹往朱胖子那儿寄放,人就真奔枫桥寒山寺而去。 如今他的小船已由石涛三人带回西山,莫云原本是要往柳依依家去的,可是他突然觉得自己面上受伤。 如今变得鬼上加鬼,更不好面对柳姑娘,倒不如去枫桥寒山寺,因为智上大师绝不会计较这些的。 宝丰相距枫桥二十里,从陆上走去,且要跨越两次河道,走到寒山寺的时候已是四更天了。 莫云的擂门声,没有吵醒小沙弥悟空,倒把智上大师叫醒,智上大师道:“匆匆来到寺门,都四更天了,外面何人?” 莫云道:“吵醒大师了,莫云真过意不去!” 智上大师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莫施主,这时候赶来寒山寺,可有要事?总不会只为了下几盘棋吧?” 寒山寺的大门打开来,智上先是大吃一惊。 莫云也不多说,闪身走入寺中,智上又把寺门拴上,问道:“莫施主,你怎么受的伤?” 莫云沉声一叹,道:“一场血战,我总算替凌兄弟报了大仇!” 于是,二人匆匆来到禅房中,莫云就把河岸渡口搏杀石中宝父子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智上大师听得十分动容,就在他一阵沉默后,遂缓缓地叹口气,道:“记得我曾对你说过,二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个嗜金大骗子,同时也是个大杀手。想不到石中宝这老头儿还活着,而且还伙同他的儿子,把雷鸣天搜刮撞骗的金砖,来一个金蝉脱壳,哈哈,如果雷鸣天不是以金造船,只怕到现在大家还被蒙在鼓里呢!” 莫云:“谁会相信马良竟是石中宝的儿子,要说这马师爷也装扮得实在太像了!” 智上禅师道:“世上本有许多聪明才智高人一等的人,这种人不是大好,就是大坏,不幸马师爷……啊不,石良就是后者!” ※※※※※※ 正月十五玩花灯。 正月十六收年景。 这两天宝丰地方十分平静,甚至于雷鸣天的如意赌坊与怀春香院,也全都关上门来。 只是雷鸣天把两个地方的门户关起来,可并不是为了过这最后两天年。 而是他的手下大将伤了几个,对于坑他的马师爷,他也把所有的人分派出去找,却连个影子也没有找到。 找不到马良并不紧要,要紧的是答应上海温老板,要尽早把事情查明,把金砖送去。 别看就那么一条犹似洋楼高的巨舫,如果找不到马良,如果追不回金砖,难保雷鸣天不破产! 雷鸣天派出的人有一半还未回来。 尤其丁冲他可能是带伤领人找上昆山去的,虽然莫云伤了他一条右臂,他还是咬牙忍痛地非追到马良不可。 因为在雷鸣天眼中,最是看重丁冲,所以雷鸣天暗中还特别命丁冲,平时要多注意师爷行动。 如今出了这种漏子,叫他如何向雷鸣天交待。 另外,雷鸣天的手下大将,镇守如意赌坊的佟大柱子,被莫云以飞龙索扫瞎右眼,经张大夫治疗后,这两天还躺在床上哎呀呢。 雷鸣天年未过好,心中有说不出的不是滋味,难道就因为寒山寺大年三十夜未烧上头炉香,就如此倒霉。 春风吹醒大地万物,当然也吹醒人们,一年之计在于春,该是干活了。 这日正是十七。 宝丰街上又有了另一番热闹景象,货船渔舟,纷由四方集聚而来,这些原是同往年一样,并不能引起人们特别注意。 不过在快要正午的时候,热闹的宝丰街上,突然一阵马蹄声,带来了莫名其妙的一阵紧张气氛。 如同过年时候一阵鼓声,却突然间静止在雷鸣天那九层大台阶前面,如果数一数骑马人数,正好是十二个。 细看这些汉子,一个个膀润腰圆,神情冷漠,如同一群瘟神般令那些想多看他们一眼的人,全都一哆嗦。 于是,紧张的气氛中便包含了萧杀。 站在雷鸣天门口把守的两个汉子居高往下面一望,除了一个认识,其余的全都是陌生人。 虽说只有一人认得,可也足以吓得他们急往内跑,同时高声道:“雷爷!雷爷!不好了!” 雷鸣天正在大厅上唉声叹气,养晦待时呢。 闻得叫声,还真是一惊,心想,自己家中坐,也会煞星找上门,真他娘尽是霉运?可能是上海温老板领人马又杀来了。 心念间,雷鸣天才来到大厅正门边,两个守门的早跑到他跟前,气急败坏,一人手指门外,道:“丁大雷!丁大雷!” 雷鸣天一怔,道:“你说丁大雷来了。” 手下人才点着头,大门里,丁大雷已粗声哈哈冷笑道:“雷鸣天,你还认得丁某人吗?” 雷鸣天望过去,只见丁大雷断腕处如今装了一双牛皮套,顶端处一双闪闪发光的叉型钢钩,足有半尺长,那玩意还真像蝎子毒尾一样,令人心寒。 紧跟在丁大雷身边的,却是个六旬老者,一头不黄不白的头发,连他那一嘴半尺长的大胡子也有些土黄色。 一双有如蚕豆鼻子上边,却生了一双鹰眼,穿了一身紫袍,把他那粗壮高大身躯裹得十分紧密,只是肩下却夹了一把雨伞。 另一人就跟在夹伞的后面,粗壮稍胖,身材不高,乍看起来像个冬瓜头,大半个脑袋没头发,只在后脑勺拖了个猪尾巴似的小发辫,这人后脑里,却插了一根双节棍,胸脯随着肚皮挺得相当高。 再向后面望,却只见进来两个大汉,全都是背着大砍刀,一副凶神恶煞样。 雷鸣天心中吃惊,也颇为头痛,他知道如今自己的处境,绝不能得罪这帮响马出身的江湖杀手,武林强梁。 雷鸣天哈哈一笑,道:“我正在叨念你丁老兄呢,想不到你真地来了,既来之则安之,快请大厅上坐!” 丁大雷也不客气,领着四人直人大厅中。 五个人尽捡椅子舒服的坐,雷鸣天心中着实不是滋味。 丁大雷望望空荡荡的大厅,沉声道:“你的那个狗头军师呢?” 雷鸣天忿怒地道:“丁兄,你就甭提了,我正在派人四下找他呢,我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方消心中怨气。” 丁大雷戟指敬陪末座的雷鸣天,怒容满面道:“姓雷的,你可是怕我宰你师爷,故意拿话敷衍搪塞?” 雷鸣天忙笑道:“我雷鸣天这个跟头栽大啦,当然,我不说你是不会知道的。” 他一顿之后,当即高声道:“来人!” 只见院中走来两人,雷鸣天当即吩咐:“备一桌上好酒席,酒窑里搬一罐陈年花雕。” 丁大雷冷冷道:“我们来了十二人,你一桌就想打发!” 雷鸣天一惊,忙问站在门外尚未离去的下人,道:“门外还有客人,为何不领进来,快去!” 说完又吩咐备下酒席。 雷鸣天交待完,这才站起身来抱拳道:“丁兄,总得替兄弟引见引见吧。” 提说引见,丁大雷这才站起来,指着雷鸣天怒声道:“我操你这个地头蛇、土混,今日我们来,一是要姓马的好看,二是要向你姓雷的讨回公道,我同褚彪二人,可是应你重聘而来为你出力的,可是,事情尚未开始,一个死掉我也手伤,你姓雷的要是个人物,就该领着你的手下,为我二人报仇。娘的,你却以为我已没有利用价值,十两银子就要打发我丁某走路。姓雷的,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来,我等吃饱喝足后,一把火烧了你这个老窝,娘的,你够格认识面前两个老人家?” 雷鸣天一声苦笑,正要开口,就见又走入七个大汉,没一个比自己矮的,心中着实有些嘀咕,忙起身让七人靠墙一桌子上坐下来。 这时雷鸣天表情生硬,哭笑不得地道:“丁兄你冤枉我了,当初我把你同褚兄请来,吃喝玩乐备得齐,雷某拍胸脯敢说,比之三日小宴,五日大宴,绝不稍有逊色,何况丁兄走后,我还特别交待马师爷那个狗东西,多多照顾李三姐呢。” 丁大雷一哆嗦,忙问:“如今李三姐呢?” 雷鸣天忙道:“丁兄放心,李三姐好得很,只是每日尽在盼望丁兄赶回来宝丰呢。” 提起李三姐,丁大雷面色还真缓和不少。 雷鸣天笑道:“要不要我找人去把李三姐请来?” 丁大雷道:“你还未曾说清楚呢。” 雷鸣天稍顿,又道:“丁兄,你是知道的,在这太湖岸,若论实力,谁也比不过老龙帮,而我雷鸣天也只是宝丰小地方一个稍露头脸之人,有什么力量敢同横山老龙帮一拼?再说我雷鸣天算是瞎了眼睛,请了个阴狠小人马良当师爷,他把我赚来的金砖调了包,弄些假金砖换去我的真金砖,前天才发现是他动的手脚,这两天我连受伤的人也派出去抓他呢。” 他一顿又道:“丁兄,如今我雷鸣天正处在流年不利,上海温老板拿着假金砖找来,双方还对杀砍一阵。” 说着手抚耳朵接道:“我这耳伤也才刚好没几天。” 丁大雷冷笑,道:“这么说来,你那艘巨舫还要不要了?” 雷鸣天深长一叹,道:“找不到姓马的狗才,只怕无力购买了。” 突听正中坐的黄发老者道:“丁大雷,这么说来,姓雷的也算被人坑惨了,这里面如果没有一个姓马的,也就不会弄出这些摘七捻三的乱碎事,如今只等找到姓马的再说。” 另一个冬瓜头点点头,道:“大寨主说得对,咱们这次来,主要的是要会会老龙帮,娘的,我庞老十已是迫不及待地要会会老龙帮的那些鱼兵虾将。” 雷鸣天一听“大寨主”三字,心中着实一惊。 心想,原本是山东响马,如今全成了山大王,看来要想打发这些人,一时间还真筹不出什么良策。 于是,两桌酒席全摆在大厅上,地窑中又搬出两坛陈年花雕,雷鸣天小心地招待这帮山寇。 酒吃一半,雷鸣天起身举杯对黄发老者,道:“后生末学雷鸣天,敬大寨主一杯!” 黄发老者点点头,道:“你还算知进退,识好歹,对于你慢怠我老三的事,算是免了。” 说完喝干杯中酒。 丁大雷这才对雷鸣天道:“鼓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如今你雷兄一番解释,还算差强人意。我来介绍,这上面坐的,是我们四个结拜的大哥,也是长山飞云寨寨主,人称‘火鹤’黄风黄老爷子,另一位是我们结拜二哥‘赛弥陀’庞老十,对面两位,一位是欧阳风另一位是李大光,也是长山好汉,至于另一桌上七位,全是长山头目。” 他一顿又道:“我等这次到来,你该心里有数,怎么个做法,姓雷的,你可要好生琢磨。” 雷鸣天忙道:“是是是,当然雷某人知道,各位为了替死去的盟弟报仇,更为了给丁兄泄恨,总得先收拾那个如今已落单的莫云,不过丁兄是知道的,那个‘鬼见愁’莫云可是争强好胜,桀骜不驯,要想放倒此人,怕也不是件容易事。” 重重地放下酒杯,那个叫李大光的冷哼连连…… 雷鸣天望去,只见他身材高壮,皮肤粗黑,青衫宽大,一副孔武有力架式。 突听“火鹤”黄风道:“生死笔,你可是有话说?” “生死笔”李大光怒道:“他娘的什么鬼见愁,只待照上面,看我怎么收拾他!” 嘿嘿一声透心凉的冷笑,“火鹤”黄风对雷鸣天道:“我们从九百里外兼程赶来,实不愿在此久留,不过在未做了姓莫的之前,只怕还得在你这儿住上一阵子了。” 雷鸣天忙抱拳道:“寨主说哪里话,住在我这儿,那是雷某脸上光彩,老实说,老龙帮在太湖的气焰也太嚣张了,今借贵寨主力量,煞一煞他们那股子嚣张,我所愿也。” 雷鸣天虽然这般说着,心里却着实不是滋味。 为了早早打发这群煞星,惟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两个人,一个是莫云,另一个当然是师爷马良。 然而,雷鸣天又如何知道师爷马良是石良,而石良早已死掉。 当天下午,雷鸣天把他能用的人全部遣出去,大家尽快地分头去找莫云与马良二人。 石涛驾着莫云单桅船直往横山老龙帮而去。 因为他们三个人同莫云在渡口同石中宝一家三口搏杀的结果,也算胜得差强人意。 而且一袋子真真假假金砖,确实得及时送上横山,当然石涛也得请求帮主,找人早日把莫云再召回飞龙堂。 因为莫云已替凌副堂主报了大仇,如今新春已到,百业开市,老龙帮的船又该在这太湖上活动了,从无锡到苏州的这一段水域,那是被老龙帮视为黄金线呢。 小船驶进一片芦草,靠上湖湾堤岸边,石涛特别交待手下二人在船上候着,他一人提了布包就赶往老龙帮总堂。 只是他才刚刚走过一片竹林,似乎听到女子哭声传来,石涛一怔,站住脚仔细听,早听得一声吼:“我走!” 石涛一怔,心想那不是白管事的声音嘛!他怎么会在这儿住呢,他应该住在总堂后面的钱粮库才是呀。 边想着,石涛绕过竹林,只见是一片小院子,红墙灰瓦,桃李争春,景色实在不错。 石涛尚未走到院门边,远处已有人叫道:“来的可是飞龙堂石涛石头目!” 石涛见那人竟是少帮主狄化龙,立刻上前见礼。 狄化龙道:“看你匆匆赶来,可有重大事情?莫云不是派你去昆山了,有什么发现?” 石涛忙道:“属下正是奉莫堂主命,有重大事情回来总堂报告的。” 狄化龙一听,拉着石涛又走入屋子里,却发现白羽躺在一张床上,对面坐着白羽的妹子,也是狄化龙的妻子—— 白凤。 石涛当即对三人道:“我有好消息带来!” 狄化龙道:“快说,究竟是什么好消息?” 白羽也仰起头来,问:“可是抓到姓马的人了?” 石涛笑道:“何止是抓到姓马的,老实说马师爷根本不姓马,他姓石,同我石涛是本家。” 狄化龙望望白羽,道:“他不是你昆山小同乡吗,怎么你会不知道?” 白羽苦涩地一笑,道:“他自称是我小同乡,我能去查吗,没必要啊!” 石涛把臂上挂的布包取来下,放在桌上,又道:“这里是追回来的金砖,其中九块是真的,两块是假的,少帮主你请过目。” 白凤走过来,细看一阵,回头对白羽道:“哥,你也太过分了,咱们家是有些金块,可是你也不能这般地招摇,难道你真想当一名败家子?” 白羽怒道:“是吗?我是不是败家子,金师傅最清楚,每次我输到一半的时候,立刻以高比价折成银子,然后回昆山交给金师傅,由他再把银子打造成各种首饰送往上海卖给洋人或东洋人。不但把我输的捞回,而且有赚,你该知道咱们天宝银楼金师傅的手艺吧。” 白凤道:“再怎么说,你总是把金子输掉了,这次还差一些没有被杀死,如果不是莫堂主……” 白羽突然叫道:“妹子你别再说了,我知道我欠莫堂主一份还不完的人情,只等我能动的时候,我会去找他,再说老龙帮我也算是离开了,你就别再为我这做哥哥的操心了。” 白凤一叹,道:“妹子只希望你以后别再赌了。” 狄化龙这才问石涛,道:“莫堂主是如何找到姓马的?” 石涛道:“这事说来也凑巧,原来石良就躲在往昆山去的一艘渡船上,那渡船上的一对老夫妇就是石良的父母。石良他爹就是当年江湖上的‘金手大盗’石中宝。原来莫爷已坐了船往昆山去呢,正巧遇上我同两个兄弟从昆山回来,莫爷知道石良没有逃回昆山,这才又同我三人过河,于是……” 石涛仔细把渡口大战,且得知凌副堂主就是死在石中宝父子手中之事,述说一遍。 狄化龙一听,这才点头道:“怪不得总堂派往各地暗探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想不到凶手真的就在宝丰,更想不到的,凶手竟然是冒称马师爷的石良。” 白凤冷冷地道:“这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她一顿,又道:“哥,桌上这些金砖,即使非老龙帮中库金,也非是你输掉的金砖。照理,莫堂主替你报了仇,更替你洗了嫌,这些金砖全是他夺回来的,你打算如何处置?” 白羽手捂伤口,叹口气道:“妹子的话不错,金砖已不是我们的,当然也不是老龙帮的,它应该是属于莫云的东西,只等我稍能走动,我会把这些金砖送给莫堂主的。” 白羽伸手拉住狄化龙的手又道:“妹夫,我答应回去立刻毁掉老龙帮的标志,真是虚荣心害了我,总以为用老龙帮标志,可以面子十足呢,想不到惹来一场祸事。” 狄化龙笑着安慰道:“好生养息,等伤好了再走,以后欢迎你常来横山。” 说完又对石涛道:“石兄弟歇着,等我把事情上禀以后,大概得劳你把飞龙堂的飞龙令牌送给莫堂主,他也该赶快回到西山去了,过了年各路买卖马上要到了呢。” 石涛一听,自然高兴,当即辞退离去! 老龙帮帮主,得知莫云破了假金案,且又为凌风报了仇,心中自是高兴,遂立刻把飞龙令牌交由儿子转交石涛,且一再告诉,要莫云快回西山去。 这消息传遍横山,老龙帮的人无不高兴,大家以为总算是风平浪静,就等着做买卖了呢。 然而事情却并非老龙帮人想像那样顺当。 因为,就在石涛兴高采烈地带着飞龙令牌赶往宝丰的时候,莫云真地处在危机四伏中,那几乎真的要了这位“鬼见愁”的命! 冷空繁星点点,一大半全眨巴着大眼睛,沿着太湖湖岸,莫云脸上扎着伤口,一个人独自往宝丰走。 在枫桥寒山寺歇了两天一夜,就在张大夫的治疗中,还真痛苦大减,如今有两件事,他必须要去宝丰。 一件是他要找张大夫换药,黑面皮上一个血洞,如果不及时换药,粗胡子也粘到肉里面了。 另一件他要赶着去把事情告诉柳依依,凌风的大仇已报,凶手就是那巧扮师爷的马良。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十五章 山寇助阵 莫云到了宝丰,发觉宝丰街上这时候比往年有些不太一样,空气中充满萧杀之气,人们的面上似乎缺少笑意。 二更天还未到呢,街上有一半店已关起门来,使得莫云心里犯嘀咕。 推开张大夫那家回生堂药铺,只见张大夫正在招呼伙计用一个铁槽在研药,见莫云进来,面色一惊,急忙伸手拉过莫云,一边还伸头外面看。 “砰”地一声,张大夫关起店门,急急对莫云,道:“莫爷呀,你怎么这般大意!” 莫云一愣,道:“我这不是赶来换药了吗?” 张大夫摇头道:“换药不要紧,找个地方躲起来才重要呢。” 莫云一怔:“躲起来?娘的,你听到什么了,看到什么了,非要我莫云去当那缩头乌龟?” 张大夫跺脚道:“我不说,你自是不知道,说出来准吓你一大跳,别看你是太湖一条龙,可是你现在是落了单,又是受伤在身,就算你身子是囫囵的,只怕也挡不住一阵围杀呀!” 莫云冷冷道:“张大夫,你在咕囔些什么,干脆,快把你心里要说的,尽早挤出来,也免得你憋得慌,我急得不耐烦。” 张大夫轻哼了一声,道:“昨午雷府来了一帮人,你猜他们是谁?” “谁?” “长山十二大盗。” 莫云摇头道:“长山十二大盗?我没听说过!” 张大夫道:“过去我也没听说过,如今我可是亲眼看过,一个个长得像山熊,没一个比你弱,而且其中一人你一定认识。” 莫云双眉一挑,道:“啊,是谁?” 张大夫道:“丁大雷,那个自称‘踹破地’的丁大雷。” 莫云一笑,道:“说了半天,原来是丁大雷搬了救兵二次找来,哈……” 张大夫道:“别笑了我的莫爷,你可千万别小看他们。他们中有个黄发老者,被人称为寨主,他那种架式,我看得出来,比那丁大雷可厉害多了。你如今有伤在身,最好听我劝,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莫云摇摇头,道:“只等你快替我换好药,完了我还要去办件事,至于你的这番心意,我先谢了。” 张大夫摇摇头,咕囔道:“受伤有我张大夫,如果死了,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莫云哈哈一笑,道:“就算我真被他们做了,你放心,我会给你制造几个伤重的,叫你狠敲他们银子。” 从回生堂走出来,已是二更天了。 莫云顺着大街转入巷中,他走到李三姐家门口,还真地停下来看了又看,心想,难保姓丁的不在李三姐家。 只是这时候他却不愿惹事,总得先到柳依依家中再说。 莫云正要走去,可真巧,突然听得李三姐的屋子里有人哈哈狂笑起来,那不是丁大雷的声音。 莫云还真地一怔,丁大雷呢?他会不会在此呢?屋中又是何人? 一种好奇心,这时候谁都免不了,而莫云更是深具好奇中的好奇,一探究竟,势在必行。 莫云左右见没有人,正要腾身而起,一探究竟呢,不料夜空中好长一声凄厉惨叫:“不!” 莫云不用猜,就知道是柳依依的叫声。 那是一种摧肝裂胆的叫声。 也是令莫云已离地的身子,中途不得不拧腰斜穿的原因。 莫云跃到柳家门外,哪还有时间叫门,弹身一跃,人已落在院子里,飞龙索已握在手中。 但他尚未跃到房门外,烛亮中,只见窗上人影摇曳闪晃不定,一个令莫云怒不可遏的声音传过来:“奶奶的,比李三姐还要够味道,嘿嘿嘿嘿!” 不料莫云正要冲进去,突然另一声音,道:“老丁,你怎么在死人面前穷折腾,换个房间,去隔壁那间如何?” 原来正是丁大雷,突听他尖笑一声道:“二哥,你看她这上身细皮白肉,奶子活像两个煮熟的大汤圆,又白又软,可够惹人垂涎的……” 莫云大怒咬着牙齿,和身撞窗子而去…… “砰!”那是令人难以相信的突兀其来声音,使得屋中三人,不!是四个人吃惊不已。 那是除了丁大雷之外,还有另一个北方大汉,他正是长山飞云寨二寨主,“赛弥陀”庞老十。 莫云冲进柳依依与她娘的睡房中,已见柳依依的上身被剥掉放一旁,整个人斜爬大床一边。 丁大雷正一手抓着柳依依的裤带,光景是要强奸呢,因为丁大雷的衣衫扣子已全解开了。 只是令莫云痛心的,就是柳依依已是紧闭双目,满面泪痕雨打桃花似的,已是奄奄一息,失去知觉。 没有等丁大雷会过意来,莫云已和身而上。 就在丁大雷不自由地举起右手钢叉上挡的同时,飞龙索已绕着丁大雷的脖根圈去。 从丁大雷的反应中,一旁的“赛弥陀”庞老十已知道来者何等急速地,庞老十的双节棍‘哗啦’一声,已在手中,口中大喝一声:“招打!” 莫云双手紧抓飞龙索,丁大雷的右手钢叉正要回扫,已感喉管处一阵刺痛,双目金芒才闪一息,而使他未曾叫出口已似身处地狱。 只是丁大雷在人头落地时候,似乎听到一声裂骨脆响,他知道那是莫云身上发出来的,只是他希望那一声发自莫云的头顶上,那么,他的结拜二哥庞老十算是替他报了仇也雪了恨了。 的确,就在丁大雷的人头被莫云的飞索绕缠落地的同时,是有一声清脆的骨折声,只是那不是莫云身上发出来的。 原来莫云认得准,踹得狠,他上身尽管在招呼丁大雷,眼中余光却注意在那粗壮胖子身上。 就在庞老十双节棍棍走中途,莫云已横里暴踹一脚,正踹哼庞老十的右肋骨上,那声脆响,八成是庞老十断骨声音。 庞老石的双棍击空,右臂已是难以抬起,双节棍交在左手。 他见这个钟馗爷似的黑汉,一上来就把丁大雷的头摘掉,知道就是丁大雷说的莫云,只怪自己也伤了右肋骨,如果这时放手一搏,必步丁大雷后尘。 心念间,他人已从破窗中闪出去。 莫云救人要紧,也不追赶,忙先用衣服帮柳依依穿上。 又见床角柳大妈一动不动地窝在那里,忙走过去细看。 却见柳大妈脖子上一道血印,鲜血已自那里流出一滩,柳大妈的双手,兀自抓着床单一角,满脸地透着无奈。 莫云把柳大妈尸体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这才把斜躺地上的柳依依叫醒过来。 柳依依睁开眼睛,看莫云关怀备至地站在自己身边,由不得一声尖叫,道:“妈!” 和身扑在床上痛哭起来…… 莫云安慰道:“姑娘,我已把姓丁的杀了,你来看!” 柳依依哭道:“妈,你死了,女儿怎么办啊!” 凭谁处在这种情况下,都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但却无法强忍住不放悲声,有道是:“一条树根三条枝,枯了树根死了枝。” 如今柳大妈一死,柳依依又能倚靠谁呢? 莫云跺跺脚,骂道:“雷鸣天那个王八蛋,全是他找来的恶棍,娘的,我去找他去了!” 莫云正要冲出屋去,柳依依却及时回过身来,泪眼婆娑地道:“莫爷,你千万不能去!” 这时柳依依才发觉,原来莫爷也是带着伤来的,不由起身走到莫云面前,道:“莫爷,你受伤了!” 莫云鲤鱼嘴横裂半尺,义形于色地道:“我这点伤不要紧,倒是此地不宜久留,大妈的尸体暂留在此,我送你去个地方,只等你安全了,我再找那些王八蛋去!” 莫云原本是找雷鸣天的,可是他突然想起张大夫说,雷鸣天那里来了十二个杀手,再看看当前情况,他觉得柳依依绝不能再耽误下去,必须立刻找个安全地方。 人一到了这时候,即使不坚强也得硬撑着。 这时候绝不能打空拳,说空话,因为这节骨眼上,打空拳不只是费力,说空话不但是费神,而且更于事无补。 于是,柳依依一咬牙,道:“莫爷,我跟你走!” 一手拉住柳依依,莫云才走出屋来,院门口,却见两个大汉挡住去路。 淡淡的月影下,莫云早见其中一人,可不正是刚才那个手持双节棍的胖子,他那个大光头上还闪闪发着光,犹似一条猪尾巴发辫子,尽在脑后晃荡不已。 “大哥,就是这小子!” 肩下夹着一把雨伞,“火鹤”黄风冷冷地踏前一步,道:“你就是姓莫的吧?” 莫云面无表情地道:“是又怎样?” 黄风嘿嘿笑,比哭差不了多少:“我那兄弟褚彪可是你杀的?” “不错!” “有仇?” “没仇!” 黄风咬咬嘴唇,又道:“听说刚才你又把我兄弟丁大雷也做了?” “不错!” “有恨?” “没有!” 突然黄风破口骂道:“既无仇又无恨,奶奶的,你为何要了他们命?” 莫云冷冷道:“他们是与我无仇无恨,但他们的德行可耻行为可杀,而且是足够令人人得而诛之地可杀!” 于是,黄风耸肩大笑,道:“哈!好!真他娘的豪气冲天。” 他一顿又道:“老子正在同李三姐‘打铁’呢,听说来了你小子,直觉得你小子来的不是时候,敢情是阴司小鬼等不及要带你走了!” 莫云怒道:“原来竟是一丘之貉,全不是什么好东西!” “火鹤”黄风一抖肩后黄发,厉喝道:“你住嘴,你一个行将就死的人,也敢在黄爷面前穷吆喝、乱诈唬。” 话声中,左手抓住雨伞,交替着往右手互握不断,脚下游走,倒八字步,前移两步,横止三步,慢慢向莫云身边游……看起来好像走的是梅花步。 莫云低声对柳依依道:“快站到屋檐下!” 就在柳依依退走同时,黄风魁梧的身形猝然斜冲而上。 一柄雨伞,看上去比之平常的雨伞还要不惹眼得粗糙难看,似一根粗棒般,在黄风的冲势兜中,猝然狂风回飞如气漩,空气中激荡着呼啸刮面劲风而使得莫云顿感四周尽是未张开的雨伞。 论气势,论功力,面前这个黄发老儿是比他三个拜弟要高明多了。 突兀间,莫云一跃腾空,半空中,飞龙索暴弹如满天流星,清脆地敲打在犹似无数雨伞的脚下。 然后他在空中拧腰斜扑,直向庞老十击去。 原来庞老十要利用莫云不能照顾柳依依的时候,来个挟持人质。 双节棍暴起如电,迎头直击而上,不料莫云暴伸左手,硬抓硬抢,右手飞龙索弹抽如天外长虹。 莫云未曾一把抓住双节棍,但他那飞龙索已火炮般爆裂一声,正抽在庞老十的眼睛上。 于是一声尖号如狼嗥,庞老十一手捂眼,双节棍虚空乱打不停…… 身后面,莫云听风辨位,已知黄发老头袭来。 错肩斜闪似幽灵,暴旋身他已看到黄发老者的雨伞墨云般地滚动而来,气势磅礴,端的不可忽视。 莫云暴喝一声,双手紧握飞龙索,奋力迎上击打雨伞,他要试试这老儿,究竟在这雨伞上有些什么能耐。 一声“嘭”,紧接着雨伞上弹三尺。 莫云把握这一线机会,贴身而上,右手飞龙索抖弹抽击中,双脚连环踢出十七腿而不稍歇,直逼得黄风连躲闪不迭。 一路退躲中,黄风还能开口大叫:“老二,点子硬,快去招呼他们来,今天绝不能放过这小子!” 莫云以为抽瞎庞老十双目,如今才知道也只抽瞎一目,因为庞老十仍能辨清方向,走出柳家院子大门。 黄风数击不中,心中却盘算,只等众人赶来,姓莫的就成了瓮中鳖。 然而莫云可不这么想,因为他根本不去想,他绝对不能傻到等对方的援军赶来。 一声大喝,莫云笔直地往黄风身上撞去,光景似是要同归于尽样子,只是就在黄风错步闪让开时候,飞龙索神奇的抖弹中,一端飞绕向黄风的后颈…… 黄风左手雨伞挥打落空,忙伸手去抓,不料飞龙索却疾快绝伦地缠绕上黄风的左臂。 莫云暴抬左手,立刻抓住另一端,奋力绞拉中,黄风一声狂叫。 紧接着,莫云也沉重地闷哼一声,就听“扑通”一声,黄风已随着那断臂,跌倒地上,痛昏过去。 莫云却手抚胸腹,满面痛苦表情。 原来就在黄风断臂刹那间,突然启动雨伞。 “嗖嗖”一连数击中,从雨伞中弹出六把飞刀来。 其中两把插在莫云的胸腹,另一把贴着左胯飞去,带下一片皮肉。 所幸黄风并未双手运力施出伞中飞刀,否则莫云还真的不堪设想。 躲在檐下的柳依依,忙冲上前来扶住莫云,道:“莫爷你受伤了。” 莫云勉强露齿一笑,道:“快走!” 莫云一语提醒柳依依,两个人并肩磨蹭着,走出柳依依的家门。 柳依依却从反方向往后巷走去,她知道那儿有条小路可通柳堤岸边,只要能逃到船上,大概也就没事了。 远处有着脚步的奔跑声。 远处也正在敲打三更。 莫云腹伤似乎不轻,血还在他捂住伤口的指缝中往外流个不停。 柳依依想哭,却又是咬着牙闷不哼声。 二人一路赶到柳堤岸,发现停靠了七八艘船,但是却都是寂静无人。 莫云勉力望去,竟没有老龙帮的船,正在这时候,远处湖面上,一艘单桅船驰过来,而使得莫云一喜,因为那可不正是他的小船。 只是当他看到船上只有石涛一人的时候,心中也感失望,如果这时候老龙帮中有人来,而且是总堂的人物,那该有多好。 小船急快地靠上岸边,石涛见莫云捂着腹部,忙上去扶,且把柳依依也扶上船。 石涛正要去看莫云伤势,莫云却道:“你那左腹伤势如何了?” 石涛道:“张大夫的药灵,如今才两三天,似乎全好了。” 突然间,远处黑暗中,一阵脚步声传来。 柳依依道:“是他们追来了!” 石涛伸脚一点岸边,小船已在三丈外,只听莫云道:“扬帆!” 石涛连忙把单帆拉起来,小船已在十丈外了。 柳依依喘了一口气,道:“你们看,那十多个恶徒,在岸边指手画脚呢!” 莫云抬头看去,不由一皱眉,道:“他们可能找快船来追赶了。” 石涛冷笑道:“咱们在水面上,还怕他个鸟!” 莫云道:“若在平时,我们不怕,可是你看看,你的伤未好,我却也是重伤淌血,再加上柳姑娘一个女流,我们是百分之百的要惨败!” 不旋踵间,就见一艘单桅快船正缓缓离岸,可不正是要追过来了。 莫云稍一思考,当即道:“驰往枫桥去!” 枫桥,那是往寒山寺而去。 这种麻烦是他绝对不愿意带给智上大师的,但他不去找智上大师,半夜三更,叫他去找谁呢。 于是,小船向北调头,顶风直往枫桥驶去。 望之,不过一里之遥的双桅快船,也随之调头追过来,光景是跟定莫云这艘小船了! 夜半的太湖水面,原本是恬静的,偶见远处帆影渔火,犹似天上人间。 然而今夜在这太湖之滨的宝丰附近,却充满了杀气腾腾的血腥味! 莫云脸上的伤口尚未愈合,如今胸腹又被飞刀所伤,尚自流血不止,一旁的柳依依,忙着替莫云擦拭,早忘了自己丧母之痛。 小船在莫云的指引下,匆匆地贴靠岸边。 莫云心中明白,自己就算能在寒山寺躲避,那也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只怕不会太久,同时石涛也是有伤在身,一旦豁上干,结果不难想像。 莫云深知如今自己手上捏着汗,希望全在智上大师一人身上,要想起死回生,转乾坤,必得有救兵赶来,那么救兵…… 心念间,莫云忙对石涛道:“上了岸,你找个地方藏起来,只等追我的人马过去,你马上上船赶回西山讨救兵,至于横山总堂那边,另派去人禀告,你去传递消息,只怕来不及了。” 石涛道:“堂主,我陪你一起,死也死在一块!” 莫云怒道:“死在这群山寇手中有什么价值?快照我的吩咐做。” 石涛点头道:“属下遵命!” 说着缓缓自怀中摸出飞龙令,又道:“堂主,这是帮主要我带给堂主的。” 莫云面色凝重,单膝一跪,接过飞龙令牌,铜铃眼中隐见泪光。 只听他长长一叹,道:“这两个月,犹似走失孤儿,形单影双,寻找仇人,宿风餐露,受尽风寒之苦,惟一收获,是使我善恶更加分明!” 三个人上岸不久,莫云在柳依依扶持下,沿着柳堤,匆匆奔向寒山寺而去…… 石涛一跃,攀到一棵柳树上,遥望过去,双桅快船已贴岸靠上。 夜色蒙蒙中,只见奔过五条人影,来得将近,树上的石涛看得真切,最前面的一人可不正是雷鸣天手下大将魏长风。 后面四人却全不认识,大概就是堂主说的什么山寇吧。 看上去这五个人有如出山猛虎一般,举着手中明晃晃兵刃,朝前追去,光景是要围劈莫云了。 寒山寺的庙门,被擂开的时候,仍然是智上大师来开的门。 他见到莫云那种狼狈样子,把玩笑话从嘴边又咽下去,惊看着莫云与柳依依二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莫云喘着气,道:“雷鸣天勾结长山山寇,被我弄死一个,伤了两个,如今他们又追来了,大师可有妙计退兵?” 莫云也不多说,急忙与柳依依二人走入寺中而去。 魏长风领着四个长山山寇,正是“生死笔”李大光与“铁臂猿”欧阳风,另外二人则是长山两个头目。 原本有七个头目,只是半夜三更天,另外五个不知溜到什么地方去了。 连守在怀春院的魏长风,也找不到另外五人,只好由魏长风陪着他们四个人追来了。 魏长风五人追到寒山寺外几棵五叶老松树下面,却看到寺门半掩,一个灰须老僧正在那儿虚无缥缈地比画拳脚。 魏长风见是寒山寺老僧,由不得他不大发脾气,早跨步上前喝道:“全是你这老秃驴,三十晚上没有让雷爷烧上头炉香火。才惹出这么一大堆窝囊的血腥事来,真是可恶!” 智上呵呵一笑,道:“你这位施主,可知行善如登、行恶如崩的道理。有道是志穷烧香求指引,命穷薄福想发财,佛求一炉香,并不问先来后到,诚在人心中,多行善事必有福。雷施主就算天天一炉早香,如果尽干些神人共愤的事,老僧认为必睡不安,食难咽……” 突然一声怒骂,道:“奶奶的,谁耐烦听你罗嗦!” 智上大师举头满面含笑看,见是一个手持二尺半长尖笔大汉,青衫一袭,挺胸凸肚,显得十分孔武有力。 魏长风怒道:“你看到老龙帮姓莫的那个王八蛋没有?还有个女的同在一起。” 智上大师点头,道:“看到了。” “生死笔”李大元喝道:“他们人呢?” 智上大师含笑道:“在寺中呢。” “铁臂猿”欧长风仰天哈哈笑道:“老和尚,你很诚实,诚实得十分可爱,也正因为你的诚实不欺,所以你保住了自己一条老命!” 魏长风也道:“在这方圆一里内,也只有这么个寒山寺,姓莫的当然同那女子躲进寺里去了。” “生死笔”举笔一挥,道:“走,杀进去!” 不料智上大师僧袍摆动,跃退上台阶,笑道:“各位施主,佛门净地,不可骤见血腥,各位要杀人,贫僧不拦阻,但必须要在寒山寺外!” 魏长风突地冷笑道:“老和尚,你以为如今几个也是年前的三个窝囊废,尽让你三脚猫地随意往地上摔?” 魏长风说的当然是年三十那天方大仁三个来到寒山寺,那时候方大仁是要定下雷鸣天当晚烧第一炉香。 不料发生冲突而被智上大师赶走,但他可不提雷鸣天后来也被智上击退的事。 不料魏长风话落,就听“生死笔”李大光“啊”了一声,冷冷一笑,道:“就这么个皮包骨似的老和尚,还有那么点能耐?” 大喝一声:“闪开!” 李大光生死笔高举过顶,八字脚一脚朝右前方,另一脚又滑向左前方,身子挺得比头上的生死笔还要直,光景就像是高山上立起行走的大黑熊。 智上大师既不退让,也不躲闪,满面含笑,紧闭嘴巴。 如果这时候是白天,一定会看到他的两边太阳穴上,鼓起的肉包,那就像两边各贴了半个蛋似的溜圆。 暴喝声中,擎天一柱从天降,挟带着窒人的“咻”声,飞瀑般地砸向智上大师,笔走中途,突然疾推猛送。 打算就在这一刹之间,就要智上大师躺在寺门口呢。 双脚犹似钉在地上,智上站在第一层台阶上不稍移动半步,然而他的上身却横变九十度,双肩打横中,生死笔贴着他的僧衣滑过去。 有道是:险中又险,方显才能! 智上大师不等李大光抽笔,暴伸左掌,一把握住生死笔,以快得无与伦比的速度,稍带即向台下拨掷出去…… “嘭”的一声,李大光那么大的身躯,重重地跌出两丈外,一时间没有爬起来。 不过李大光心里有数,如果刚才老和尚不是反向送,而是顺势推,自己可能已脑浆崩流在台阶上了。 他虽是如此想,可心存凶狠,口中骂道:“老秃驴,你今天死定了!” 他李大光尚未爬起来,智上大师也还面含笑意,“铁臂猿”欧阳风双拳抡动,一声长吼,直欺而上。 细看他双拳又变化不停,忽拳忽掌,似钩似锥,端的令人吃惊不已。 智上面上笑意一僵,僧袍长袖迎着击来双拳一抖。 右手就在宽袖中抓住欧阳风右拳,侧身前推,而使得欧阳风拿桩不稳,双脚交错不停地跌出三丈外。 一个鲤鱼打挺,欧阳风又从地上爬起来,“唰”的一声,链子爪已抓在于中,欧阳风厉声骂道:“娘的老皮,老子今晚非喝你的脑浆不行!” “咻!咻!”那是一飞爪在空中抡转的声音…… “沙!沙!”那是欧阳风踩地着力的声音…… 然而,站在第一层阶上的智上大师,仍然是一脸笑意,只是他那灰惨惨长眉下的双目,更见精光打闪,森森发出慑人的威仪! 于是,一声暴喝如巨炮般,欧阳风的链子爪已自智上大师的左上方挟着啸声击来。 没有移动半步,提身子却后移尺牛,链子爪就在智上大师面前,已被抓牢,没等欧阳风反应过来,就听:“嘭”的一声,盘舞的铁链已被抖断。 智上大师含笑依旧,且把手中钢爪掷在地上,道:“你们要杀谁,我管不着,但此地佛门圣地,绝不能允许你们在此杀戮,你们走吧!” 不料魏长风怒道:“你敢同宝丰雷爷做对!” 智上大师一笑,道:“施主说哪里话来,出家人六根已净,不同谁做对不做对,如果寺中是雷施主,贫僧还是要这样的,因为普渡众生的佛门,怎可有血腥出现?” 这时东方已见鱼肚白,烟波的太湖上起了一层白雾,“生死笔”李大光恶狠狠地戟指智上大师,道:“好,老子们不进你寺里杀人,但却绝对不放过躲在你寺里两人,俺们在此守着,看他两个能躲多久!” 欧阳风也怒道:“奶奶的,这个老和尚有点邪门,他尽拿咱们的力量回敬给咱们,这又是什么武功?” 李大光道:“别说了,咱们守住寺门口,魏兄快回去,最好把雷鸣天也找来,人多好办事,到时候一举冲进寺里去,就不怕这老和尚使怪招了。” 魏长风一听,道:“好!你们好生守着,我去搬兵。” 智上望着魏长风走去,不由笑笑道:“施主,回头是岸啊!” 魏长风猛回头,却只看到闪闪发光的“寒山寺”三个大字,冷冷一笑,他走得更加快了。 智上取过一个蒲团,当门坐了下来,双手扶膝,双眉低垂;似是老僧入定,不再看门口的四人了…… 魏长风急急地来到柳堤岸,却发现岸边一条船也没有,他心中嘀咕,口中大骂:“操那娘,船呢?” 放眼湖面,哪里还有什么船,就连莫云来时的小船,也不见了。 原来当魏长风领着李大光等人,追往寒山寺的时候,石涛急忙从树上爬下来,他跑到岸边,见那双桅船竟是西山渔户的快船。 这时双桅船上的人看到石涛,忙问刚才雇船的人是干什么的?石涛就把雷鸣天约的山寇说了一遍…… 双桅船上的人发觉是雷鸣天的人,已是后悔,又听是追老龙帮飞龙堂莫堂主,更是又惊又怒。 就在石涛的指示下,立刻连带石涛的小船,驶往西山而去…… 如今魏长风赶来,岸边无船,如走陆上,二十里走到宝丰,再找人赶来,又是二十里,等到了寒山寺,只怕得过午了。 魏长风就在一阵犹豫中,立刻放开双脚往宝丰赶去,心中那股子恼怒,就别提了。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十六章 新仇旧恨 西山双桅快船与石涛单桅船,急急地驶回太湖西山,太阳东升的时候,西山半山上的天佛寺已可望见。 两船相隔一里多,双桅快船先靠岸,不用石涛招呼,渔船上的人早奔向西山飞龙堂。 飞龙堂如今正集了近百人在广场前,冯七正在分派工作呢,一见是渔港的渔人跑来,早问道:“什么事,这般慌张?” 那渔人高声道:“不好了,莫堂主被雷鸣天约来的一批山寇盯上,如今正困在枫桥寒山寺呢!” 冯七一听大怒,道:“操那娘,雷鸣天是啥子东西,竟敢同我们老龙帮做对,跟我走,咱们去修理他去!” 这时飞龙堂大小头目近百人,大伙一声吆喝,各人抄起钢刀,一路到了渔港,全都上了三艘双桅快船上。 早见石涛也驾舟驶进西山渔港。 冯七忙上前问,石涛高声道:“你们快赶往枫桥寒山寺,晚了怕堂主要吃大亏了,他已受伤很重呢!” 冯七高声道:“堂主受伤很重,你为何溜回来?” 石涛道:“我也受了伤,是堂主要我赶往总堂去的,顺道来招呼你们快去呀!” 冯七遂高声道:“知道了,你快赶去总堂,我们也要驶上枫桥去了。” 于是三艘双桅大船,相继驶出西山渔港。 魏长风赶回宝丰的时候,太阳已快当头了。 他急急赶到雷鸣天那里,正碰上宝丰回生堂张大大在替“火鹤”黄风包扎医治断臂,一旁还有个庞老十也在骂不绝口。 因为他受的目伤与佟大柱子的完全一样,所以二人就坐在一起,只等张大大上药疔冶了。 雷鸣天见魏长风进来,当即问道:“半夜你们一伙追杀出去,怎么到现在只你一人回来,他们那些人呢?” 魏长风道:“东家,谁也想不到枫桥寒山寺那个老和尚,真是可恶至极,我们追赶莫云,一路到了寒山寺。明明知道莫云与柳家那个丫头躲进寺里,可是寒山寺那个老和尚当门一站,硬是不让我们进!” 突然,“火鹤”黄风骂道:“你们都是些死人,老和尚不让进,你们就听他的不进去了。姓莫的中了我的“铁伞刀雨”不死也要重伤,给你们制造宰杀他的机会,你们却恁般的乖,听个老和尚的!”雷鸣天也怒道:“操那娘,寒山寺那个老和尚也太可恶,午前他没有答应我烧头炉香,害得我到现在还在倒霉。老子找他算账,他连老子也不放在眼里,我正要设法再去整他!” 魏长风道:“老和尚可古怪呢,李兄与欧阳兄全用上家伙,可是就是撂不倒那个老和尚,反倒吃了不少亏。” 雷鸣天一怔,道:“老和尚真有那么大本事?连动上家伙也不成?” 魏长风道:“说也奇怪,老和尚并未伤人,只是守着寺门不让我们的人进去,如今我们已把寒山寺堵住出路,我这是回来搬救兵的,东家要不要再亲自出马?” 雷鸣天怒容满面道:“快去把咱们的人全召集起来,大家杀上寒山寺,老子非得把那个老秃驴赶走不行。” 躺在大椅子上的黄风,也高声道:“我的人全由你带去,不杀姓莫的,誓不甘休!” 雷鸣天当即换穿一身紧身短扎打扮,三尺手杖握在手中。 他那个可折成两把尖刀的手杖,尽在砖地上敲得“叮叮”响,不时地往外面望望,口中直叫骂:“王八蛋们全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来!”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雷鸣天的人马已聚了四十多人,连黄风的五个头日算上,正好是五十整。 雷鸣天就在大厅廊檐下,高声道:“养兵千口,用在一时,平日里大伙跟着我雷鸣天有吃有喝,如今该是出力气的时候。我不说你们也清楚,咱们在宝丰混日子,不时地还得受老龙帮人的气。好不容易有机会,收拾姓莫的,不料寒山寺那个老和尚,竟然横插一腿,不把我雷大爷放在跟里。今天我亲自带领大家,杀上山寺去,到时候听我一声令下,往上冲的,回来我有赏,准要是像个夹尾巴狗回头跑,我的尖刀准送进他肚子里!” 说着,把他手上三尺手杖一阵挥动。 于是,横行在宝丰的这群恶煞,跟在雷鸣天身后,走出了宝丰小镇,一个个趾高气扬,一副威风十足样子。 午后不过一个时辰光景,雷鸣天已领着人马杀到了枫桥寒山寺。 这时寺门外大树下,“生死笔”李大光与“铁臂猿”欧阳风以及另外两个长山寨头目,四个人正轮流地骂不绝口…… 再看寒山寺寺门口,智上大师似把四个人的辱骂当歌听一般,光头不动,灰须不抖,满面含笑,一副老僧入定样子,光景可不正是同四个恶煞泡上了! 就在这时候,雷鸣天已领着人马杀过来,智上大师闻声睁目望过去,由不得不一皱眉,缓缓站起身来。 雷鸣天右手持杖,怒点向智上大师,喝道:“老和尚,从过年到如今,你为何尽给我过不去。三十夜的头炉香,你没有要我烧上,害得我流年不利,尽碰上倒霉事,如今我们要收拾姓莫的,用他的血腥,冲冲邪,去去毒。你又在中间横插一腿,敢情你还没有六根干净,莫非要叫雷大爷来个血洗寒山寺不成!” 智上微微一笑,道:“雷施主把话说拧了,老衲只是不愿见到血腥,才阻住各位进寺,还望雷施主多体谅!” 雷鸣天冷喝一声,道:“也好,我答应你不在寒山寺内杀人,你叫姓莫的出来,要不然由我令人进去抓他出来也行。” 智上大师摇头,道:“出家人不能见死不救,再说雷施主总得要‘不看僧面看佛面’,最好免除这次杀戮。” 雷鸣天尚未开口,只听李大光与欧阳风二人早分站在雷鸣天左右高声骂道:“这老和尚好可恶,非得先教训教训他!” 雷鸣天双手握杖,只一扭动中,杖分两截,“咔”的一声,手杖已成两把各半尺长的双刃尖刀。 只听他厉声道:“老和尚,对于你这种固执,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可爱之处,反倒使你血溅五步,命丧当场!” 寺外面围的五十人,一个个高声喝叫,要说他们仗人多在虚张声势,那就全错了,因为一个个扬刀欲冲,没有一个显得自己是孬种。 突然间,雷鸣天腰身一挺,双手高举手中尖刀,大喝一声,直冲而上,锋利的尖刀,幻起的星芒,尤似寒星奔驰于苍穹一般,当头疾刺智上大师面门前胸。 猝遭攻击,智上大师上身后仰,僧袍大袖抖动中,一串佛珠骤然挥出如飞天蜈蚣般,迎着雷鸣天的尖刀左右缠手。 就在他后仰的身形挺立同时,左手暴伸,看上去只是拂了雷鸣天肩头一下。 就在这一拂中,雷鸣天那高大的身形,已在身不由己地一个暴旋,“蹭蹭蹭”的又退回原地。 早听得智上大师道:“雷施主,你该回头了,要知你同山寇为伍,自己就是山寇,难道这点道理你也不懂?” 雷鸣天怒道:“放屁,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既未明抢强掠,又未曾杀人放火,今日他们是帮我雷鸣天出口冤气。你今只一人也想硬把是非身上揽,你也该知道,好汉架不住人多,一个跳蚤顶不起一个卧单。我劝你识时务些快退一边去,惹恼了雷大爷,我一声令下,是问你能挡住几个?” 智上大师含笑道:“尽力而为,不过有句丑话,老衲要说在当面,必要时老衲会出手较重。虽不要命,也会叫他痛上个十天半月的,雷施主,你可要好生琢磨了!” 雷鸣天心里明白,这个老和尚绝不是在吹牛唬人,自己可是见过方大仁那小子头上起的疙瘩,且又亲自领教过。 雷鸣天正在咬牙沉思,一旁的李大光一挺生死笔,伙同欧阳风,二人一冲而上,另外的长山五个头目,也一声喝,举刀往寺门下冲过去! 老和尚不曾躲避,更未腾挪。 只待生死笔的笔尖快要沾身的时候,猝见他一把抓住笔尖一端,双目睛芒暴闪如电,举手就势一个抡转,生死笔已被智上大师夺在手中。 紧接着,他暴伸左掌,不握反推,就听李大光闷哼一声,整个身子往冲杀过来的五个头目撞去。 再看欺身而上的欧阳风,却一动不动地挺身站在智上大师面前,一副乖乖的样子,细看之下,光景是那支被夺在智上手中的生死笔,笔尖森森发光的贴点在欧阳风的咽喉。 而使得欧阳风一脸煞白,双目打闪急眨不停的道:“你……你……你为何不杀了我?” 智上大师道:“老衲说过,佛门净地,不可杀人。” 缓缓地抛去点在欧阳风咽喉的生死笔,智上大师依旧笑容满:面,道:“你们该走了!” 不料欧阳风刚转身一半,突然大喝一声,齐张双臂,狠狠地向智上大师合抱而去,他出招突然,劲势强猛,生生要把智上紧搂在怀模样。 冷笑中,带着“咝”声。 智上一招“拂花问柳”,双掌击上合抱而来的双腕,且就在这快得令人眼花的同时,金刚指一下子点在欧阳风的顶门。 “啊!”是欧阳风倒退时发出来的声音,他那个粗壮的身子,直退跌到五个冲上来头目们的怀里。 好大一个青疤,渐渐地在欧阳风顶上出现,而使得欧阳风破口骂了一句:“他妈的!” 突然间,雷鸣天高声喝道:“长山的哥儿们,你们在这儿辛苦些,同这个老不死的老秃驴纠缠着。我带着人从寺后面攻进去,娘的,他要是‘分身有术’,今天雷大爷就服了他,二话不说,马上领兵回宝丰!” 雷鸣天这么一声叫,还真令智上大师头痛,既不能冲杀,又是分身乏术,真要让雷鸣天冲进寺里,莫云怕真要完命了。 也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柳堤岸上,尤似蚂蚁抢窝般,一下子冲上来百名以上太湖好汉。 一个个举着刀往寒山寺这边冲杀过来,望过去,一个个青衣灰裤,日光下刀芒闪动,气势上如同钱塘怒潮,滚滚而来! 跟在雷鸣天身后的魏长风与张涛二人,急忙对雷鸣天道:“雷爷,是老龙帮的人杀来了。” 四十来个雷鸣天手下,骤然看到这么多凶神恶煞般的持刀汉子杀过来,早惊得站在当场。 雷鸣天道:“奇怪了,老龙帮怎么会知道的?” 魏长风道:“想必是夜里那条船上人去通风报信了。” 雷鸣天一咬牙,道:“走!咱们先迎上去,看我手势再杀。” 不旋踵间,双方人马中途相遇,来人可不正是西山飞龙堂的人马,领军的,正是飞龙堂头目冯七。 雷鸣天一见老龙帮来了百多人,只是领军的只有冯七一人,不由心中似吃了颗定心丸,只见他大踏步走上前去,伸手一拦,道:“来的可是老龙帮兄弟?” 冯七一见雷鸣天就有气,不由得大怒,道:“谁同你这小地方混混称兄道弟,你是什么东西!” “虎头蜂”雷鸣天嘿嘿冷笑,道:“冯七,别仗着人多穷吆喝,单打独斗,你绝不是雷大爷的对手!” 冯七也不含糊,当下冷哼道:“操那娘,一朝豁出去,那还会论斤计两,撂倒人者算完事,老子准备十个人拼你一个!” 雷鸣天绝对明白,老龙帮的人,帮主是条龙,他们就个个全是龙,一朝拼上干,全都不要命,再说自己可没有寒山寺那个老和尚的本事。 心念间,雷鸣天缓口气,又道:“且不说双方怎么个拼斗,如今我们可是与你们老龙帮扯不上什么干系,你们师出无名,而我们却是在找那老龙帮的叛逆‘鬼见愁’莫云报仇雪恨。” 冯七仰天打个哈哈道:“莫云他绝不是老龙帮叛逆,如果飞龙堂主莫爷是叛逆,他就不配是太湖龙,更不够格被称太湖第一好汉。” 雷鸣天一震,道:“可是莫云千真万确地脱离了老龙帮呀!” 冯七呵呵笑道:“那是他在为凌副堂主寻找凶手,如今凶手已伏诛,飞龙堂的令牌已交回莫爷手中,他当然还是老龙帮堂主。” 雷鸣天更惊,道:“你说莫云已找到凶手,那凶手是谁?” 冯七几乎一口唾沫吐上雷鸣天的脸,只见他笑容突敛,一副冷冰冰地喝道:“还不就是你那个马师爷!” 雷鸣天与众人听了冯七的话,全都露出不信的样子,雷鸣天更是满面狐疑,道:“这怎么可能?我还正派人在找他呢!” 冯七更怒,道:“你算了吧!姓雷的,你可知道马良何许人也?” 他重重地“嗯”了一声,又道:“他不姓马,他姓石,叫石良,是‘金手大王’石中宝的儿子!” 雷鸣天急又问:“如今石良他人呢?” “早被莫爷给杀了!” 突然,雷鸣天跺脚高声骂道:“姓石的王八蛋真不是东西,他可把我坑惨了!” 冯七当即道:“姓雷的,你们把莫爷怎么样了?” 雷鸣天突然道:“虽然莫云杀了石良,我的金砖也一定被莫云夺走,如今我更不能轻易放走姓莫的了。” 冯七大怒:“敢情说了半天,你还是要金不要命啊!” 雷鸣天道:“只要莫云答应交出金砖,今天我就放他一马。” 冯七大怒,举刀高声叫道:“杀!” “杀!” 声音是雄壮的,气势更是威猛…… 就在这雄壮声音,威猛的气势中,双方人马相互对砍对杀起来…… 新仇与旧恨,由于老龙帮在太湖势力,而使得雷鸣天的人,心中早有不平。 “不平则鸣”,如今正是金铁交“鸣”,漫天的喝骂,泣血的哀号,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明媚的湖光山色,烟波浩瀚的太湖,绝不该出现血光刀影,然而一朝动上手,谁还管他那么多,杀完了事! 雷鸣天说的没有错,冯七真不是他的对手,一上来冯七就被雷鸣天右手尖刀捅上右臂。 只是冯七没有叫一声,右手钢刀拦腰横斩,却被雷鸣天闪身躲过。 张口在伤口处啄了一口血,冯七怒目逼视着雷鸣天,沉声道:“给我转起来杀!” 七八个老龙帮汉子,发一声喊,举刀杀上去。 雷鸣天左挡右拦,双腿暴踢,还真被他踹倒两个。 冯七稍喘又上,大砍刀暴斩如电,却被魏长风给拦住。 于是冯七又与魏长风二人对杀对砍起来。 也就在双方杀到忘我之境时候,突然间,远处数条人影,飞奔而来…… 似打雷,也似放大炮,就听一人狂喝道:“住手!” 那真是一语震惊场中人,谁的吼声这般大。 众人望过去,只见一个紫袍老者,长髯飘胸,国字脸上堆满寒霜,大踏步地走来。 老者的后面,四个精壮大汉,可不正是老龙帮主狄振海同他的儿子狄化龙,青龙堂主“飞鹰”白虹,“大海狮”展鹏飞,“浪里毒蛇”靳大成几人赶来了。 雷鸣天心里明白,来的几个煞星,自己一个也惹不起,看样子今日这个局面万难收拾了。 “海底龙王”狄振海一到现场,老龙帮的众人齐声问好。 冯七手捂伤口,近前见礼。 狄振海道:“莫堂主呢?” 冯七道:“大概还在寒山寺里吧!” 狄振海对展鹏飞与靳大成二人道:“你二人去看看!” 展、靳二人忙腾身扑向寒山寺,狄振海这才冷冷地逼视向雷鸣天,道:“雷鸣天,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先是想尽门道,搜刮我老龙帮人的口袋,我懒得同你计较,睁一只眼闭闭一只眼地让你在宝丰地头上混下去。不料你竟敢同老龙帮明着真刀实枪地干上一了,你是不是想要我把你捆在石头上,叫你石沉太湖?” 雷鸣天听得一哆嗦,但他当着自己人的面,不愿过分装孬狗熊。 只见他踏前一步,双手…一抱拳,道:“狄帮主,老龙帮在这太湖地面上,是个呼风唤雨的大门派。讲的是道理,论的是义气,脱了这两大件,那就是邪帮邪派,就不值人们尊敬了,我雷某人吃着这碗江湖饭,不过人在江湖,我就不得不依江湖规矩讨生活。老龙帮有老龙帮捞钱的方法,我也有我的生财之道,大家各自营生,井水河水,本没有瓜葛。你们说我雷某人净搞些下三滥买卖,走邪门捞黑心银子,可是那是官家所许,再说我雷某也得花大把银子做本,没偷没抢,为什么要受你们人的欺凌!” 狄振海冷笑一声,道:“真是歪理一大堆,还振振有词地大言不惭,你这种混淆黑白的陈腔滥调,尽早收起来,让我问你,马师爷可是你的人?” 雷鸣天一怔,只得点头道:“不错,过去他是我的师爷,只是那也只能怪我用人不当,上了姓石的当!” 狄振海道:“上当不上当那是你的事,可是你总不能不承认他是打着替你办事的招牌,暗中谋杀了凌风吧,还有白羽的金砖风波,几乎令白羽难脱干系而有口难辩,这些你能脱去责任吗?” 雷鸣天抗声道:“连我也是被害人呀,再说莫云已脱离老龙帮,他杀伤我那么些人,难道叫我不闻不问!” 狄振海冷哼一声,道:“雷鸣天,你私通山寇,已是罪大恶极,如今竟领着人杀到寒山寺,正所谓神人共愤,你还想闻什么,又敢问什么。 “放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可任你走,一是领着你这批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混混,夹起尾巴滚回宝丰。另一条路是你这‘虎头蜂’不服输,那就趁早在此地杀出个结果来,两条路随你挑,尽你捡,姓雷的,你开口吧!” 雷鸣天嘿嘿一声笑,道:“狄大帮主,你这是大鱼吃小鱼的架式,可是你却没有想到我这条小鱼连个虾皮也没得吃。今日我原想豁上一拼的,只是跟我闯道的这般好兄弟,我雷鸣天就不能不为他们着想,明摆着杀你不过,又何必搭上我这些兄弟的命,不过,在我领人退走前,有句话我得说在前面。” 狄振海道:“说吧!” 雷鸣天深吸一口气,道:“狄帮主,在你眼里,我雷某人是宝丰地面上一个小混混,但不管我雷某人干什么营生,总也是将本求利,更是愿者上钩的买卖,保守些说,比之强取豪夺,下手抢劫来得高尚得多,再说贵帮凌风之死,如今证明与我雷某无关!” 他向后,看看自己的人,大概又伤了十几个,心中忽然想到张大夫,心想,又不知要被他敲去多少银子。 一咬牙,又接口道:“今天雷鸣天认栽,不过老龙帮的人也该弄清楚,雷某的容忍总也是有限,须知狗急跳墙,猴急上房,下面话我也就不说了……” 狄振海冷冷高声,道:“让道,叫他们走路!” 一群阻住雷鸣天一帮人退路的老龙帮众,刹时让出一条人巷。 不料就在这时,寒山寺那面,“生死笔”李大光与“铁臂猿”欧阳风二人领着五个长山头目,一个个鼻青脸肿,垂头丧气地走过来。 雷鸣天见了李大光,冷然一哼,道:“回到宝丰,各位马上回长山去!” 李大光怒道:“你赶爷们走?” 雷鸣天毫不客气,道:“赢了你们是爷,如今打输了,那就是孙子,我雷鸣天绝不会把银子花在孙子们的身上!” 说完领着他的人径回宝丰而去。 望着雷鸣天一众人远去,老龙帮狄帮主一叹,道:“真是小人作风!” 莫云这次伤得可真不轻。 小沙弥悟空替他在肚皮上药的时候,也不禁摇头不止。 他那张大板脸上的伤还未合口,肚皮上又一刀,胸脯上也中了一刀,几处伤合起来,莫云大概流了一盆血。 柳依依死了老母,莫云不能起来帮她料理丧事,但狄振海却派他的儿子,领着冯七手下飞龙堂十个弟兄,帮着料理了柳大妈后事。 莫云离开枫桥寒山寺的时候,那已经是第五日了。 一大早,老龙帮飞龙堂的两员大将——冯七与石涛二人,带着人亲自来接他们的堂主,飞龙堂的三桅大船,就停在太湖岸柳堤边。 寒山寺的智上大师送莫云到了寺门外,凹着缺牙大嘴,呵呵笑道:“否极泰来,别忘到寒山寺来下两盘棋哟。” 莫云也笑道:“不但要来领教大师棋艺,也要学几手大师武功绝学呢!” 莫云被搀扶上飞龙堂的大船,他刚刚进入中舱,突然间,莫云眼睛一亮,半天说不出话来…… “莫爷!我……” 铜铃眼中有泪滚,莫云哑着声音,道:“姑娘,瘦多了!” 坐在舱中的女子,可不正是玉惨花愁的柳依依,只见她身旁放了个包裹,桃腮微晕,默默含情地望着莫云。 大船驶向太湖西山,柳依依紧紧地依偎着莫云,船头上冯七笑对石涛道:“看样子,我们飞龙堂也该好好办喜事了。” 石涛向舱里面斜看一眼,笑道:“你的话令我同感,不过想办成此事怕也不容易。” 冯七瞪着一双大眼睛,道:“谁说的?你没看两个人那种苦尽甘来的亲热劲儿,只差个拜花堂了。” 突然间,舱内传出来一声吼道:“冯七!” 船头上冯七吃一惊,忙应道:“属下在!” 莫云粗声道:“把船调个头!” 于是—— 冯七走近舱门,先是笑着看了柳姑娘一服,道:“堂主请吩咐!” “鬼见愁”莫云道:“开‘小枫桥’!” 冯七一怔,道:“堂主这时候去小枫桥做甚?该是先回堂口养伤才要紧,要去小枫桥也不急在一时……” 莫云沉声道:“你跟着我办事,什么时候学得这般罗嗦?” 冯七不敢多说,便立刻应道:“是、是,船开小枫桥!” 仰起身来,冯七高声道:“回舵西南方驶,小枫桥啦!” 三桅快船猛地一个四十五度转向,双帆鼓涨,船身一抖,舱中的柳依依“哎哟”一声便又在莫云的怀里!到小枫桥她父母坟前叩头烧化纸钱是她提出的要求。 “鬼见愁”莫云,再一次搂抱住柳依依,勉强一声笑,道:“柳姑娘,我陪你去你父母坟前叩个头,向二位老人家告个罪,只等我的伤势好转,才来向二老烧纸银。” 柳依依浅浅一笑,凄凉地道:“往后,我是个孤女,一切便全靠莫爷安排了!” 莫云扶正柳依依,自己端正一下,道:“柳姑娘,自从我那亲如兄弟般的副堂主凌风被姓马的害死以后,开始我怀疑你与白羽二人。从那时候,有一段日子里,我差一点没有杀了白羽,后来我才明白,这里面另有文章,如今总算是雨过天晴,白羽也回昆山去了,只是却害得你无依无靠,我莫云当然是义不容辞地要照顾你,不过……” 说着,他伸手搓摸着自己的那张吓人的大团面上胡茬子。 是的,这些天住在寒山寺里养伤,面皮上面有伤,别说是刮刮胡子,就是洗把面也不方便,当然也就更难看了。 不料,柳依依善解人意,她见莫云不再说下去,便立刻扭身仰面,伸出葱也似的嫩手抚摸着莫云的面皮。 她双目露出关怀,俏嘴一牵,凄苦地笑笑,道:“莫爷,我说过,凌风是好人,白爷的为人也豪爽,我为他能有你这么一位义气的兄长而高兴,世道险恶,我只是个弱女子,能够结识莫爷,我幸运!” 莫云淡淡地摇摇头,道:“柳姑娘,你看我长的这副德性,普天之下也只有三个人喜欢我,哈!大概也只有三个人,仅有的三个人!” 柳依依双眉上挑,道:“是哪三个?” 莫云一声苦笑,道:“我的父母,唉,他们都已作古,如今也只有一人了!” 柳依依高兴地道:“那人一定是我!” 摇摇头,莫云道:“不,这个人是枫桥寒山寺里的智上大师。” 他一顿又道:“而智上喜欢我的原因,有一半是我陪他下下棋解解闷,另一半大概是我有些像他房里挂的那张释迦尊者画像吧。哈……” 莫云笑得不自然,倒有三分像是哭。 柳依依缓缓把头贴上莫云肩头,喃喃地道:“莫爷,喜欢你人的尚有我柳依依,那夜太湖水上我两个人在小船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决心要……要……要成你的人!” 莫云一怔,双手扶正柳依依的肩头,道:“柳姑娘,你……你这话……” 柳依依面色突然十分庄重的道:“是我心里要说的话,莫爷!” 莫云摇摇头,道:“我不能接受!” 柳依依眨着惊异的眼睛,道:“为什么?是我不配?唉!” 莫云重重地道:“我不配,柳姑娘,我不能接受!” 柳依依双目见泪地道:“我不懂,莫爷,我只是一个女人啊!” 莫云低声婉言地道:“柳姑娘,照顾你,我是义不容辞,挟恩图报,是我莫云不屑于为的,千万不要以为我对你有恩施惠,便一心以身相许为报。” 柳依依眨着大眼,桃腮微红地道:“莫爷,你领会错我的意思了。” 莫云重重地道:“我……” 柳依依立刻接道:“莫爷,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莫云面无表情地道:“柳姑娘,我太了解自己了。普天下长相似我这般丑陋的男人,如想过得快乐,便需有自知之明,此生想讨老婆,那是自寻烦恼,我不奢想!” 柳依依轻摇着头,道:“莫爷,外表真地那么重要吗?” 莫云点点头,道:“总也要看得过去吧?而我……我不想惹人笑骂‘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所以……” 柳依依笑了,她笑得宛似花枝乱颤…… 半晌,她止住笑,道:“莫爷,柳依依不怕惹得一身牛粪,你又怕什么?” 她一顿,又道:“我不想太多说话,只有一件事我必须说出来……” 莫云立刻注视着柳依依,道:“什么事情?” 柳依依十分严肃地道:“我不是时下世俗的女子,莫爷,你那赤胆忠心,侠义为本的精神,表明你真是真正的男子汉。似我这般的弱女子,能够嫁给你,才是我的幸运!” 莫云叹口气,摇着头道:“多少女子遇到我掩面而过,而你却……” 柳依依笑道:“我是个注重内在而不管外表的女子,我与一般女人不同。” 莫云也笑道:“是不同,不过,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舱外面传来冯七的声音,道:“堂主,小枫桥快到了。” 莫云扶着柳依依走出舱来,遥望向岸边,附近有个小土坡,坡上面紊乱的坟墓,顿时令人感觉有股子凄凉之意。 站在莫云身边的柳依依已开始双肩耸动地抽噎起来…… 莫云紧紧地搂住柳依依双肩,低沉地道:“柳姑娘,你要节哀……” 话声中,他突然沉声对船头的冯七道:“小七,船上备有冥纸香烛吗?” 冯七立刻应道:“回禀堂主,船上香烛冥纸平时备的有,我进后舱去找出来。” 莫云点点头,他本来知道,船行水面,香烛冥纸是不少了的。 不论是开船前,回航途中,总得在水面上祷告一番,更会烧些纸钱在湖上,无非是祈求个平安。 莫云见冯七往后舱走,便又吩咐,道:“多拿银纸备用。” 冯七从舱里捧出一大包金银冥纸走出来,三桅快船已落下帆,石涛正自吆喝着把大船往石堤边上拢靠过去。 莫云面皮与肚子上的伤已好了一半,他伸手接过冯七手上的布包,扶着柳依依上了岸,石涛高声道:“堂主,我们在此等候,要不要派兄弟跟去侍候?” 冯七立刻笑道:“石涛,堂主跟柳姑娘去上坟,派人跟去干什么?你真是驴!” 说着,便冲石涛使眼色… 石涛立刻会过意地呵呵笑……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十七章 浪里毒蛇 莫云回头吩咐,道:“在此等候,柳姑娘上过坟,我们立刻把船驰回堂口。” 冯七与石涛二人送至船边,石涛抱拳道:“堂主,两座坟都在坡那面,沿着岸边走小路……” 柳依依回眸一笑,道:“谢谢石爷,我知道路。” 莫云提着布包走在柳依依身后。 岸边几株垂柳迎风摇曳生姿,与款款而走的柳依依相互辉映,美丽的景色里,莫云自觉多了一个自己。 绕过小路登上半坡,柳依依已痛哭失声的奔向两座新坟,两个月内,先后失去父母,对于一个姑娘而言,打击也太大了—— 莫云不言劝,他让柳依依尽情地痛哭—— 是的,这时候除了哭以外,她又能为死去的父母做些什么? 莫云打开布包,取出火,细心地燃上香烛。 这才对几乎昏过去的柳依依劝道:“柳姑娘,你来烧银纸吧,但愿你父母地下有知,多多保佑你的平安!” 哭湿了衣袖的柳依依,悲痛的焚化着银纸。 “鬼见愁”莫云就站在她的身后面,他心情沉重,面色难看,想着宝丰的雷鸣天,便不停地错着钢牙…… 突然,柳依依跪向她父亲的坟前面,重重地道:“爹,你与妈相继惨死,姓雷的仍然在宝丰横行,女儿无力找去报仇,今日在你与娘的坟前许下心愿,此生非莫爷不嫁,相信这也是爹娘的意思!” 说完,地当即又叩了三个响头。 这是一种变相的起誓,看得莫云一惊,如果自己答应娶柳依依为妻,虽然意外惊喜,却也要担负着为她父母报仇责任。 莫云正自惊愣,柳依依已站起身走近前,她泪人儿似地露出苦涩的笑,道:“莫爷,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愿了吧!” 莫云点点头,道:“寒山寺逼退了‘虎头蜂’,我相信他是不会善罢甘休,柳姑娘,为你,我会找机会替你报仇,但若说为了报仇而痛苦的嫁给我,这件事……” 柳依依伸手堵住莫云的大毛嘴巴,道:“我意已决,且又在父母坟前许下的诺言,难道你就不了解……” 莫云重重地道:“这就是姑娘一定要来坟前的目的?” 柳依依点着头,道:“是的,我要莫爷亲自听到我的誓言!” 莫云面色凝重地道:“你的目的是为了替父母报仇?” 柳依依歉然地道:“我有这个意思,但如果莫爷不伸手,我还是要嫁给你,因为我已在父母面前把这件事说定了。” 莫云一声叹,道:“柳姑娘,且容我考虑一阵子,如何?” 柳依依点点头,道:“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任何一方也勉强不得,我会等,等到你答应的那一天!” 莫云真不敢多看一眼柳依依,他扭身跪在坟前叩了个头,沉重地说道:“柳老,你二老放百二十个心,我莫云自会照顾依依姑娘,你们可以含笑九泉了!” 站起身,莫云怔怔地说道:“姑娘的意思是什么?” 柳依依立刻又道:“两件事情令他二老无法瞑目,其一,恶霸雷鸣天未除;其二,你尚未答应这门亲事。莫爷,有此两件事,他们二老又如何含笑九泉?” 莫云这时才体会出柳姑娘实在是外柔内刚,是一位十分执着的女子—— 也许是一位奇女子吧。 莫云无奈地叹口气道:“我们回船吧,先送你回我飞龙堂口,你一定要容我思考几天。” 柳依依轻柔地说道:“当然,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当着父母坟前,厚颜说出此话,也希望莫爷别看轻我。” 莫云正色地道:“柳姑娘,是我不配,怎会轻视你?我们回船吧。” 柳依依温柔地依着莫云往岸边走来,三桅大船上面,冯七已笑对船头上的石涛,道:“看看,两个人甜蜜得糖人似的。” 石涛却摇摇头,道:“小七哥,你还看不出来堂主那股子枯井不波的模样,倒像是大哥在拉把小妹子,这哪像是一对情人?” 冯七也似乎看出来了,便怔怔的道:“这算什么嘛?难道人家如花如玉似的大姑娘,还配不上堂主那副张飞样?” 石涛笑笑,道:“慢慢来,堂主绝非是莽男子,他会点头的。” 三桅快船驰向太湖西山,那儿正是“老龙帮”飞龙堂的堂口,大船就在西山东面靠上岸,十几个飞龙堂兄弟已迎上大船。 莫云与柳依依走下大船,正有个弟兄走上前来,嘻嘻地向莫云禀报,道:“禀告堂主,白爷一大早便赶来探望你了。” 莫云一怔,道:“哪个白爷?” 那位头挽青巾的兄弟,笑道:“就是总舵的白管事,白羽白爷!” 莫云又是一怔,道:“白羽?他不是回昆山家去了?他来我这儿做甚?” 突然,石涛遥指向一道石堤上面,道:“堂主,白羽来了!” 是的,白羽向这儿走来了,莫云也看见了—— 此刻,远处传来哈哈笑声,白羽左手提着蓝绸长袍下摆,拾级而下,边走边笑道:“我在横山,听说莫堂主在枫桥寒山寺那面受了伤,消息令人吃一惊,等到我那妹夫回去,才知道莫堂主在寒山寺养伤,想想你也该好了,特地赶来西山见你,哈!果然你今天回来了——” 莫云连声道:“白兄弟,你来看我,莫云心中感激,咱们回屋子里说话去。” 白羽迎上莫云这才惊奇地看到莫云身后尚有个俏丽脱俗、美而清秀的柳依依,不由又笑道:“原来柳姑娘也来了!” 柳依依低声道:“白爷!” 白羽也是一声叹,道:“柳姑娘,可也真苦了你了。” 柳依依黯然神伤地道:“我的命苦。” 白羽心中在想,红颜本薄命,天也不佑红颜。当初是我常去你父女卖唱地方照顾你,后又被凌风中途插一手,谁遇上你,都将惹得一身霉气,注定会倒大楣,我白羽几乎被莫云杀掉,凌风被姓马的暗中在小船上捅死,如今你又沾到莫云,才几天,莫云几乎脱层皮。 这时莫云面对白羽,道:“白兄弟,有话我们上面去说,看得出你找我必然有事要我办。” 白羽一声哈哈,道:“不错,一来是问候,二来是有事情相商。” 前面一个小广场,“老龙帮”飞龙堂弟兄们,这时齐集在场子上,见莫云缓缓走来,齐声高呼:“堂主好!” 莫云望望三十多名弟兄,挥挥手,道:“这些天也辛苦大家了!” 回头,莫云对石涛与冯七二人吩咐道:“这个年我在外面奔波着为副堂主报仇,没有回来同大伙一起过,心里有着疙瘩,今日正好白爷也来了,叫厨房杀头牛,开几坛老酒,弄几桌好菜大伙晕晕。” 石涛立刻高声道:“遵命!” 飞龙堂的三排矮瓦房,中央一座不算大的正厅,那便是堂口。 莫云登上台阶,回头看看远处,太湖上烟波浩渺,帆影点点。 这无尽的天然美景,是那么的可爱,如今自己又是死里重生,不觉对这大好景色更产生了留恋—— 正面供奉的龙王爷,金身重塑,便立刻走到供案桌前面拈香叩首。 柳依依与白羽二人也跟着跪拜,那种诚意的庄严,令柳依依心中感动不已。 就在一张巨大的方桌边坐下来,莫云对柳依依道:“柳姑娘累了吧,我命人给你清除一间净室,你就先去歇着……” 柳依依立刻摇头,道:“莫爷的伤尚未好,倒是应该及早歇着了。” 白羽笑道:“如果莫堂主的伤很重,我便等莫堂主先歇上一阵子,反正也不急在一时。” 莫云立刻摇摇手,道:“四五天歇一下来,我已好多了,白兄弟有什么事情,且先说出来。” 白羽看看柳依依,又看看莫云笑道:“莫堂主,白羽自从辞了老龙帮的管事回到了昆山,这个年过下来,却想了很多,觉得莫堂主不愧侠义中人,太湖第一条好汉!” 莫云淡淡一笑,道:“白兄弟不会是为了说这些才入太湖的吧?” 白羽一笑道:“当然不是。” 一顿,又道:“我去了一趟上海,也遇到了造船温老板。” 莫云淡然道:“我些并不关我的事。” 白羽面含微笑的道:“当然有关系,我一说,莫堂主便知道了。” 莫云瞪着一双虎目,道:“唉,究竟什么事与我有关?” 白羽笑笑道:“提起这件事来,莫堂主一定知道,上海温老板为雷鸣天造了一条三层巨舫,姓雷的被马师爷骗惨了,一时他拿不出银子,那条船也一直没下水,温老板问我,是不是可以同我的妹夫商量,把船卖给老龙帮。因为那条船是平底不能行大海,只宜在湖面,我当时便决定自己买下来,所用的银子,便是莫堂主为我送回的金砖,当然,不足之数我又凑了一些,大船就在这几天便拖来太湖了!” 莫云叹道:“那种三层大船又不能快驶,也不过水面一间大屋子,没什么用处……” 白羽摇头笑起来道:“莫堂主这就说错了,如今上海渐渐人多起来了,除了东洋人,一些红头发蓝眼睛的西洋人也来了不少。他们最喜游山玩水,莫堂主你看,苏州古迹无数,太湖秀丽多姿,这些都是引人人胜的本钱。我们在宝丰设下码头,把巨舫停在那儿,每十天在太湖游历各地一次,载着游客,游山玩水。这种旅游中赚银子的生意,不正可以着手干上一番?” 莫云想了想,道:“花下大把银子买得的巨舫,万一只有小猫两三双,难道也要开船?” 白羽哈哈一笑,道:“莫堂主放百二十个心,这年头干活的人不多,游山玩水的人可不少,放心,赔不了账的!” 莫云哈哈一声大笑,道:“赔不赔与我何干,哈……” 白羽面色一正,道:“这就是我来的真正目的!” 白羽清了一下喉咙立刻又道:“我买巨舫拖回太湖,那么大的船,一次可供三百多人乘坐,睡觉的房间也有四十个,想来想去,也只有莫堂主我信得过。因为,你自小便在这浩翰的太湖中长大,如今又是‘老龙帮’‘飞龙堂’堂主,这船长一职,便非你莫堂主莫属了!” “哈”莫云一声笑,道:“原来是要我为你驾船呀!” 白羽笑笑,道:“用不着你亲自动手,那船上两舷各有十二双桨,船头与船尾各有巨桅一双,三丈长的船舵是由两个人合着把。莫堂主只要站在船上发号施令便成了!” 莫云惊异道:“这么大的巨舫?在太湖倒是少见了!” 白羽得意道:“所以我找上了莫堂主,船长一职,非你莫属了!” 莫云摇摇头,道:“白兄弟千万别忘了,我是老龙帮的堂主,身在帮里,一切便由不得自己。” 白羽一笑道:所以我先去了横山,也把此事向老帮主言明,老帮主也觉得你是个相当合适人选。” 莫云怔了一下,道:“我去当船长,飞龙堂怎么办?” 白羽笑笑,道:“我们都想过了,老龙帮兄弟们,平日在太湖讨生活,岸上奔走为人运货,船上拼命各处扬帆,所赚也只有限的银子,我今把这艘巨舫交在莫堂主手上,你也可以调派兄弟上船操作,赚了银子,我们大家分红,赔了银子一切算我的,莫堂主,余下的便看你的了!” 莫云思忖一下,道:“白兄弟,我知道你的心意,你给兄弟们找外快,也等于在回报,我若不答应,便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也好,且容我回去一趟总舵,当面向老帮主请示一番,顺利的话,三两天我给你回音。” 白羽摇摇头道:“我早已在老帮主面前说定了,巨舫又快到宝丰,你要请示,怕来不及调派人手了。” 莫云笑道:“你知道我是听命行事,总得有总舵的命令,这里你放心,有石涛、冯七二人去张罗人手,只要老帮主一句话,我马上率人登船。” 白羽停了一下,道:“莫堂主的伤……” 莫云道:“莫关紧要,我皮粗肉厚,这点伤还难不倒我。” 外面,忽见十几个青衣大汉,各人手捧木盘碗筷匆匆地走进正厅。 莫云对白羽道:“吃完酒,我便走一趟横山,快的话,明日午时便赶回来了。” 一边,柳依依道:“可是,莫爷身上的伤……” 莫云笑笑,道:“这是白兄弟的一片好心,也是替兄弟们多赚些外快的事情,我便再苦些,也是甘之如饴。” 白羽立刻点头,道:“好,我陪莫堂主再走一趟横山。” 此刻,西山的飞龙堂一片热闹声,莫云打起精神,接受弟兄们的敬酒,白羽也成受欢迎的贵客。 柳依依看着这些平日在太湖水上讨生活的好汉们,如此的爽朗豪情,又见莫云深受兄弟们爱戴,心中十分激动不已。 她不时地望了白羽一眼,面上现出感激。 也许酒喝多了,白羽忽然举杯站起来,高声道:“莫堂主,容白羽斗胆说句心里话,如何?” 莫云愣然地点着头,道:“白兄弟有话请讲!” 白羽望了柳依依一眼,道:“柳姑娘,希望你听了以后,千万别反对,更别气我多口才是。” 柳依依眨着眼睛,道:“白爷,我不会生气的!” 白羽放下手中酒杯,道:“如今柳姑娘已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往后的生活顿成问题,我白羽不才……” 柳依依突然站起身道:“白爷,我已经有所决定了,白爷你就省省吧。” 白羽一怔,道:“我是说……” 柳依依以为白羽想接自己去昆山,那将是对他造成近水楼台的机会,自己存放在心中报仇之事,又怎么办? 心念及此,便立刻又道:“白爷,我说过,我已经有了决定。” 白羽酒气十足地道:“柳姑娘,你总得听我把话说完了你再说吧。” 莫云突然面色紧张道:“白兄弟,当着兄弟们的面前,我希望你千万要尊重柳姑娘的面子。” 白羽侧头一笑,道:“莫堂主,你难道也不想听听?” 莫云只要想起凌风的妻子那件事,便对白羽产生不快,这时候真怕他又打柳依依的主意。 但经白羽一说,便拉下脸来点点头,道:“你说吧!” 白羽望了柳依依一眼,笑笑,道:“柳姑娘无依无靠,莫堂主孤家寡人,如果柳姑娘聪明,应该答应我这位多口之人,就嫁给莫堂主,也好叫白羽做个现成媒人!” 他突然大吼一声又道:“兄弟们,你们可同意我的话?” 立刻正厅里外齐声欢声呼叫起来…… 莫云怔怔地对白羽道:“白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柳依依却相当大方地走向白羽,低头向白羽看了一眼,浅浅地笑道:“柳依依感谢白爷成全!” 白羽双目一亮,哈哈大笑,道:“你答应了?” 莫云一看,立刻对一旁的石涛道:“快请柳姑娘先回房歇着,你们这群爱起哄的小子们,真可恶!” 白羽望着柳依依走去,立刻笑对莫云道:“莫堂主,我在老龙帮干过管事,有一天你同依依姑娘行大礼,我一定为你张罗得体面十足,热闹有余,叫你莫堂主一辈子回味无穷。” 莫云却淡淡地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们喝酒!” 这天,西山老龙帮飞龙堂充满了一片喜气。 石涛与冯七二人上下张罗,众兄弟不醉不离去。 湾里守船的人也挤上堂口凑热闹。 二更天,莫云与白羽二人乘船往横山,二人上得船来便蒙头大睡。 双桅快船就在天刚亮的时候,远远已看到横山。 白羽爬出舱外伸了个懒腰,有个兄弟要叫醒莫云却被白羽拦住,道:“别把莫堂主吵醒,受了伤的人应该多休息。” 说着,他轻摇摇头又道:“老龙帮这些帆船怕是跟不上时代了。” 半个时辰后,双桅快船已靠上岸,白羽这才把莫云叫醒。 莫云低头爬出舱外,望望横山半山峰的一片高屋宇,感慨地说道:“又回到总堂了,我莫云有着再世之感。” 就在这时候,迎面走来一人,莫云立刻高声道:“白兄,你也来了!” 那人青面豹目,身材粗壮,一双浓眉如墨,正是老龙帮青龙堂主“飞鹰”白虹。 粗声哈哈大笑,白虹快步迎上前去,道:“莫堂主,这个年可苦了你自己了,兄弟干瞪眼就是帮不上你的忙,他娘的,不就是宝丰那个地头蛇吗?” 莫云一声干笑,道:“雷鸣天从寒山寺退走,我知道他咽不下这口气,我莫云也不是省油灯,白兄,热闹的还在后头呢!” 白羽笑着道:“宜兴的买卖还不错吧?” 白虹看看白羽一眼,道:“我这次远从宜兴赶来,便是为了一桩买卖。娘的,数目太大了,我这个堂主做不了主,只得连夜回总舵请示,正好我们一齐进见!” 莫云怔怔道:“什么样的买卖连你也做不了主?” 白羽也问道:“是不是超过千两银子?” 白虹重重地点点头,道:“万两以上之数!” 莫云双眉一扬,“什么样的生意,如此大手笔?” 白虹望望四周,又看看靠在岸边帆影,道:“人家是北面的大商贾,单就宜兴原土细瓷茶具便订了五千套、一百坛宜兴老酒,每坛一百斤,另外尚有苏州购的五百匹绸缎,加起来价码超过万两银子!” 莫云重重地点头,道:“还不止这个数!” 白羽缓缓地道:“这些东西只怕一条船装不下吧?” 白虹摇摇头,道:“问题出在这位商贾怕行船危险,一心想走旱路,莫兄,你知道吧,宜兴有家镖局子,他们把持着旱路,水路由我们走,如果这位商贾要走旱路,娘的皮,这笔生意不是泡汤了?” 莫云点头,道:“是很棘手。” 此刻,山上传来一阵梆子声。 白虹笑道:“我们正好赶上总舵吃早饭。” 果然,三人赶到中央正大厅上的时候,“海底龙王”狄振海与“大海狮”展鹏飞、“浪里毒蛇”靳大成三人正往正厅走来。 长廊上,狄振海命手下两位堂主与白羽三人走来,立刻问道:“什么事情,连夜赶回总舵?” 展鹏飞道:“二位堂主也辛苦一夜,不如我们进去,边吃边说话。” 一张大方桌上,几个人吃着早饭,从宜兴来的白虹,便把运送货物之事说了一遍—— 半晌,狄振海未开口,他却又问莫云:“你的伤还未愈,连夜赶来,莫非是为了白羽那条巨舫的事?” 莫云点点头道:“总得先向当家的请示了才行动。” 狄振海轻点着头,道:“前日白羽已同我说过,这是好事,你如果愿意,调派一部分兄弟跟你一齐上船。飞龙堂的买卖并不耽误,这件事我同意!” 白羽笑道:“莫堂主,这一下你该放心了吧!” 莫云也是一笑,道:“为了给兄弟们找些外快,我有什么好说的?” 白羽放下碗筷,笑道:“好,事情就这么敲定了,三五天,我便去上海找温老板把手续办妥,莫堂主到时候把船驶回太湖就成了!” 莫云忧虑地道:“白兄弟,真有人会吃撑了没事干,坐上巨舫在太湖晃荡?” 白羽笑起来,道:“莫堂主,我不是说过吗!赚了银子大家分红,赔了银子算我的,你操什么心?” 莫云有些讪讪地道:“话不是这么说,你出银子我办事,看你赔钱我难受,白兄弟,那么大的船,一个月开销可不是小数目啊!” 白羽淡淡地道:“好叫你心里有个数,我也在上海设个‘游玩太湖社’,有人会到各处活动,一个月在这太湖行船三趟,就有赚不赔!” 莫云这才笑起来,道:“好家伙,你的心眼可真灵活。” 狄振海突然问白虹,道:“白堂主,如果你接下这批货,有能力护送到地头?” “飞鹰”白虹重重地说道:“能!” 狄振海又问莫云:“莫堂主,你的伤势怎么样?要紧吗?” 莫云一笑道:“多谢当家的关怀,一方面莫云的底子厚,加上宝丰回生堂那个死要银子的张大夫医道高明,如今已是十之八九地好了。” 狄振海思忖一下,道:“既如此,白虹就接下那批货吧!” “飞鹰”白虹立刻道:“货主要求走旱路,岂不与惠安镖局起冲突?” 狄振海嘿嘿笑道:“我虽然老了,但并不迂腐,把货照样搬上船,先由太湖驶向无锡上岸,改走旱路。当然,我们也可以由无锡走运河到长江,从彼岸走旱路,不出海货主也同意,然后再把货套车北运广庆,惠安镖局便无话可说了。” 众人立刻点头,白虹笑道:“帮主想得周到,我立刻赶回宜兴。” 狄振海面对莫云道:“莫堂主,宜兴这趟买卖数目太大,我相当担心,虽说青龙堂那边尚有副堂主罗长庚他们几个,但从宜兴到广庆路有千里,我想你在上巨舫以前,何妨同白堂主一行,也好叫我放心一些。” 莫云望望白羽,道:“当家的吩咐,白兄弟要顺延几日了。” 白羽点点头,道:“不急,我等你,不过,我会叫温老板先把船弄到太湖,飞龙堂可要派人先上去了。” 莫云点头,道:“这没问题,一切就这么说定了。” 白虹起身走近莫云,道:“莫堂主,你去张罗上船人事,两天后我们在无锡码头边碰面,不见不散。” 莫云向狄振海抱拳道:“属下这就要回西山去了。” 白羽也起身道:“我也该走了。” 这次,老龙帮帮主狄振海亲自送两位堂主到岸边,他十分慎重的对白虹道:“如果人手不足,你可及早安排了。” 一笑,白虹道:“有莫堂主同行,可抵百人,当家的尽管放宽心。” 无锡南面的唐庄,相去无锡镇数里,莫云提前半日赶来,为的就是要看看凌风的儿子。 走进唐庄往两端,那不算高大的两进大宅子,莫云自上次与白羽在此交过手搏过命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 现在,他人站在那皂角树下面,双目直视着院子大门而心中沉痛不已! 凌风死得惨,留下孤儿寡母,唐小雯却又同白羽火热在一起,想起来心中就抽痛。 莫云正要去敲门,一个老婆子开门走出来。 唐小雯正抱着娃儿跟到大门口,她看莫云站在门外,先是一怔,旋即笑笑,道:“大哥来了,快请进来吧。” 莫云伸手接过娃儿,英雄泪几乎又流出来。 忙着伸手入怀,取出个大红包,便塞在娃儿的衣袋里,道:“忙着为凌兄弟报仇,过年就没来看你母子,弟妹这个年过的可好?” 唐小雯回眸一笑,道:“还算过得去,白羽来过一次,他告诉我凶手是雷鸣天手下的马师爷,起初我还不相信,真是出乎意外。” 就在客堂上,莫云抱着娃儿不放,他沉重的道:“白羽对这孩子可好吧?” 唐小雯点点头,道:“白羽是个热心的人,他待小虎子就像自己孩子一般,大哥放心,如果白羽不喜欢小虎,他就休想上我家门。” 点点头,莫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唐小雯领着莫云来到凌风的灵位前面,莫云拈香拜了下去,道:“兄弟,为兄替你报了仇。黑心肝的马良同他师爷也都死了,天网恢恢,他们也没有好下场,凌风老弟,你就瞑目吧。” 一边,唐小雯已经哭泣起来…… 莫云叩了头站起身,沉声道:“弟妹,我们坐下来说话。” 唐小雯拭着泪,道:“大哥,你抱抱小虎,我给你烫壶酒去。” 莫云伸手拦住,道:“不用,我得马上赶到码头上,总舵这次派我协助青龙堂办件差事,耽误不得,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唐小雯只得坐下来—— 莫云逗弄着怀中小虎,道:“白羽对你还好?” 唐小雯一听,面无表情的道:“过去白爷找我,有些含着报复的心,不瞒大哥,便我唐小雯也是有着这样的心,凌风找外面女人,抛下我母女在一边,这叫谁也难以忍受,可是,自从知道姑娘并未与凌风苟且,他们只是风尘知己,朋友而已,我才觉着惭愧,反倒是我对不起凌风了。” 莫云叹口气,道:“柳姑娘确是个正派姑娘。” 唐小雯抹了一下泪眼,又道:“白羽也是一样,过去他是在报复,现在,他真的关心我母子,有时候他不来,却又派人送些银子,年后他才来了一次,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了。” 莫云面无表情的道:“大妹子,我有句心里话要当面向你说清楚。” 唐小雯眨着大眼睛,道:“大哥,我听你的。” 莫云重重的点了一下头,道:“我不管你同白羽之间的事情,因为我管不着,也不想去管。便是你愿意跟白羽回昆山去住我也不管,我心里明白,你也够凄凉可怜,白羽却是个热心的人,不过……” 他望望抱着的孩子,目中见泪的又道:“孩子是凌风的骨血,他这一辈子都得姓凌,弟妹呀,也算老哥求你吧。” 唐小雯立刻坚定的道:“大哥,我不会嫁给白爷,他已经有了妻儿,放心吧,我同小虎这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 莫云站起身来,重重的施了一礼,道:“我替凌兄弟谢谢你了。” 唐小雯忽然掩面大哭…… 莫云立刻把小虎递过去,道:“只要弟妹决心不嫁,你们母子的生活老龙帮不会坐视的,我会按月派人把银子送来。” 说着,便自怀中摸出四锭银子,道:“我身边带的不多,二十两银子你收着,该给自己买点什么的,千万别苦了自己。” 唐小雯接过银子,正要拜下去,莫云已回身大步走去,于是,她急急的抱着孩子追出去,莫云已走得远了。 两艘三桅大船驶到无锡,莫云立刻知道是青龙堂的大船到了,他绕到堤边上了船,果然,青龙堂主“飞鹰”白虹已捻着小胡子走出舱来。 跟在他身后面的尚有副堂主“六手福星”罗长庚,青龙堂的两大高手“野狐”石叫天与“怒僵尸”王二邪二人。 “鬼见愁”莫云哈哈笑着迎上去。 “飞鹰”白虹已高声道:“东西装船慢了半日,倒叫莫堂主久等了。”一笑,莫云道:“没等多久,只不过两个时辰不到。” “飞鹰”白虹看两条船已靠好,便引着莫云来到另一船上,道:“莫堂主,快跟我去见见货主。” 莫云跟着跃上另一船,舱中坐着个身着大褂的瘦汉子,眨望过去,谁也看不出是个腰缠万金的人物—— 衣衫陈旧,骨瘦如柴,没戴帽子,宛似风干的鸭子,双手青筋外露,几乎脱皮而出。 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一旦看去,便似两双猫眼那般的明亮—— “飞鹰”白虹已高声哈哈道:“陶掌柜,我给你引荐个人!” 姓陶的起身笑道:“各位辛苦,请坐!” 白虹指着莫云道:“陶掌柜,这位是我‘老龙帮’飞龙堂堂主—— 莫云莫堂主!” 莫云笑着抱拳道:“在下莫云!” 陶掌柜笑笑,道:“仰仗各位了!” 白虹这才问陶掌柜,道:“我们是在此雇车上路?还是等过了江再雇骡车?” 陶掌柜正自犹豫,莫云笑笑,道:“以我看不如等大船过了运河到江对岸再雇车的好。” 陶掌柜眨着一双精明的眼睛,道:“你的理由是……” 莫云笑笑,道:“我们若是在此雇车,车到江边又要上船,倒不如我们直接运到江那边再雇,也免得搬上搬下,省却不少麻烦,你说是吧?” 陶掌柜瘦瘠瘠的面上一松,点头道:“船只要不出大海,我便很放心,你们就开船吧。” 于是,两艘大船就在当天进入运河。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十八章 死里逃生 两艘快船在第三天一大早便驶过运河过江到了靖江码头靠了岸,陶掌柜没有下船,“飞鹰”白虹与“鬼见愁”莫云二人陪着他在船上喝酒,雇车的事情,便由“六手福星”罗长庚率人去张罗了。 当天过午,罗长庚共计雇了十辆双骡大车,两船的货把车子塞得满满的,另外又请了十个赶大车的,算算这批人也有近五十人。 于是,顺着官道往北驶,除了陶掌柜一人躺在最后一辆篷车内之外,余下的全跟着车队走。 于是,这批太湖水面上的好汉变成了保镖人物。 “飞鹰”白虹说的对,只要把货连进广庆城,拿了银子就上路,管他是运货的还是保镖。 车声辘辘,黄土飞扬,遥望向远方,只见一座高山横在前面,这时走在前面的赶车大汉“吁”的一声停下车来。 “飞鹰”白虹立刻快步走到前面,道:“车把式,怎的不走了?” 那赶车的指着前面高山,道:“爷,前面山上有强人,你最好派人去打点打点,我们才会平安地过山。” “飞鹰”白虹哈哈一笑,道:“车把式没弄错吧,如果须要向那伙人打点,他娘的,陶掌柜也就不需要我们陪他上路了。” 车把式愣愣的道:“原来是保镖的……” 白虹笑笑,道:“我们不是保镖的,兄弟们在太湖沿岸替人送货,混口饭吃,只是这一趟比较远,没法子,总不能把送上门的生意往外推吧。” 这时莫云也走过来,道:“车把式,上路吧,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赶大车,有我们来应付。” 车把式见莫云像锤馗,白虹也是青面大汉,知道这些人物都是道上义士,便咬咬牙,道:“好吧,只要能过了长山飞云寨的地盘,便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了。” “鬼见愁”莫云双目一厉,一把拉着车辕,沉声道:“你说什么?” 车把式惊异的道:“我没说什么呀。” 莫云指着前面高山,道:“你说长山飞云寨地盘……” 车把式点着头,道:“不错,前面就是长山,飞云寨就在‘老虎崖’附近的半山上。” 莫云一听,心中还真的嘀咕起来…… 他心中想起来宝丰镇上雷鸣天高价聘来的两个打手,一个丁大雷,另一个叫褚彪,这二人皆是长山响马,却已死在自己之手。 寒山寺外一场拼杀,长山的人物铩羽而去,这才不出一个月,双方又将碰上面了。 于是,他把这事情告诉“飞鹰”白虹。 白虹冷沉地道:“如此说来,好像是免不了一场搏斗了。” 莫云重重地道:“他们的头儿叫黄风,人称‘火鹤’,善使一把铁骨伞,伞内有飞刀,这老儿已断了一臂,不知如今怎么样了。另外便是李大光与欧阳风二人,武功也还不错,如今既然知道是他们的地盘,我们是应该先合计应付之道!” 白虹点点头,道:“莫兄既然清楚这些人物,你就着手调派我们的人吧。” 莫云摇摇头,道:“不用,白堂主只要派人守牢马车,他们这几个一出现,便由我一人去对付。” 白虹立刻摇头,道:“这怎么可以?要你一人对付他们几人,不妥吧?” 莫云遥望向层峦叠嶂的长山,冷冷地道:“我不担心这几个人,倒是担心他们的人万一太多,加上山路我们不熟,便要吃大亏了。” 白虹点点头,道:“是不可不防了。” 莫云立刻把十个车把式叫到面前,他严重地道:“前面长山那批强人我认识,你们且不用担心。” 有个车把式高兴地道:“既然认识,便是朋友,好极了。” 莫云干笑一声,道:“你误会了,我同他们动过刀,交过手,而且也杀了他们两个头目……” 他话未完,几个车把式立刻嚷起来。 其中一人更叫道:“操他娘,这可好,咱们送上门了,爷,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要杀你去,我们可不奉陪。” 莫云沉声冷笑,道:“别怕,山寨的头目我不会放在眼里,你们只管赶车走。如果有什么情况,你们便把车子尽量的集中起来,动刀拼命便是我们的事,用不到你们出手。” 第一辆车把式叹口气,道:“原是希望花点小钱买个平安,可好,你同他们有仇在先,便再多的银子,怕也免谈了。” 不料就在这时候,陶掌柜走过来,道:“快走吧,只要能过长山,车资便加一倍。” 几个车把式对望一眼,有几个且又点点头。 于是,十辆马车便立刻又扬鞭,莫云陪着陶掌柜坐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沿着官道,渐渐接近一片丘陵地,有几片荒树林子,不规则地散落在官道两边。 十辆马车正“鼓哩隆咚”地过了一条小河。 每辆车上的东西都用油布掩盖着,走在前面的,正是青面豹目的“飞鹰”白虹。 三十六名太湖兄弟,背上插着一支闪闪的分水刺,腰上一把牛角尖刀,白芒鞋青衫裤,分成两行护着十辆货车。 此刻,货车正进入山道,一片片矮树林子便沿着山道两边往高处延伸。 突起的山风,吹刮得树梢呼啸不已,绕崖峭壁,有几处宛似刀切似的露出一付峥嵘可怕的样子。 突然—— 就在半山大弯道地方,路中央地面上摆了一张破方桌子。 南瓜似的一个大茶壶搁在桌面上,茶壶一边尚放了一对杆子,有个彪形大汉,双手挽在两肩,正龇牙咧嘴嘿嘿冷笑不已…… 走在前面的“飞鹰”白虹,立刻明白这是人家要买路银子,便举手高声呼叫道:“停!” 十辆大车紧连着停在路中央,白虹大踏步迎上前去,他伸手在桌面上举起杯子,高举过顶扬了一下,遂又轻轻的双手放下杆子。 这才抱拳大声道:“道上同源,吃的是卖命饭,借路过去回程一定前往拜山。” 不料那大汉抱拳过顶,高声道:“道上同源,有饭大家吃,借路可以,银子把壶塞满。” 白虹立刻明白,对方是不卖交情,再看那个大茶壶,真要用银子寨满,没有一千两也要五百银两。 不由得嘿然一声,咧嘴沉声:“朋友,不谈交情也要论义,难道……” 白虹话声未完,大汉高举双手,燃一支响箭上了半天空,只见前后与山崖上,刹时出现近百灰衣大汉。 正面斜坡上一人高声道:“大狗熊,问他们是哪条线上的?” 大汉立刻沉声道:“朋友,哪条道上的?” 白虹实在不愿意说出是“太湖老龙帮”的,因为,莫云便曾经在枫桥寒山寺杀过长山的头目。 更且他们的老大也被废了一臂,对方如果知道是老龙帮,这场厮杀便免不了有得拼了。 笑笑,白虹指着车辆,道:“我们远从宜兴来的,车上除了宜兴老酒与土产瓷壶以外,也只有些绸缎。” 大汉立刻高声对山坡上叫道:“从宜兴来的!” 山坡上面,忽然传来一声雷轰:“放他们走。” 路上站的大汉一怔,旋即拉开破桌子,伸手一让,道:“各位,请吧!” 白虹心中狐疑,但脸上仍然一松,立刻抱拳,喝道:“谢啦!”接着便大手一挥,道:“走了。” 十辆大车顺序往山道上驶去。 “飞鹰”白虹直待十辆车子全自身边过去,这才走近大汉身边,举手便塞了十两银子,道:“朋友,你辛苦了,这点银子收下,买酒不醉,吃饭不饱,聊算一杯茶资吧。” 大汉咧嘴一声嘿嘿,也不客气地塞入怀里。 白虹跟上最后一辆车子,篷车里面已传来莫云的声音:“白堂主,要兄弟们千万小心了。” 白虹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地道:“我也觉着不会如此容易过关,操他娘,难道里面尚有什么蹊跷之处?” 莫云立刻又道:“‘火鹤’黄风那批人物我最清楚,他们绝非什么省油灯,白堂主往前面照顾,后面由我把守。” 白虹往前面走,边对弟兄们暗暗示警—— 就在这时候,后面大弯道处突然喝声大震,近百名灰衣大汉举刀往这面追杀过来。 坐在篷车内的莫云,掀起一角看去,心中也是一惊。 白虹刚刚走到前面,见后面传来喊杀之声,立刻招呼赶车的往前面疾驶,自己便立刻高声道:“青龙堂兄弟们,准备拼杀!” 明晃的分水刺已拔在手中,青衫芒鞋奔行在大车两边,老龙帮弟兄们毫不紊乱的守紧着自己的岗位。 一连又冲出三里远,悬崖上突然一阵滚木礌石打下来,白虹冷叱一声,双手紧紧抓牢两匹怒马。 把第一辆大车生生稳住,举头望过去,只见又是几十个灰衣大汉正往下面扑来。 白虹大叫一声,道:“兄弟们,力量集中!” 青衫大汉们闻言,便立刻往车队前面跑,白虹冷冷地站在路中央,青面含威,一对短戟已分握在手中。 便在这时候,迎面断崖上站着一个黄发老者,一条右臂衣袖随风飘抖,光景右臂已断了。 左手把一双铁骨伞扛在左肩上,嘿嘿一阵狂笑,道:“娘的老皮,闻得你们从宜兴来,又见你们手上的家伙,立刻使我想起来太湖的老龙帮,鳖娃儿们送上门来了,哈……” 紧站在这断臂老者身边的有五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人咧着大嘴巴笑道:“当家的,这他娘的还不到两个月吧,老龙帮的人会踏上咱们地盘上来了。” 另一粗汉便嘿嘿冷笑道:“想起咱们走宝丰那段日子,奶奶的,眼皮子底下是老龙帮的人,他们那股子倔劲,娘的老皮,看了我就不舒服。” “飞鹰”白虹一声冷笑,道:“你是‘火鹤’黄风?” 老者一声枭笑,道:“不错,老夫正是黄风!” 白虹立刻又道:“黄风你别弄错了,太湖虽然离此五百里地,但你如果敢与老龙帮为敌,你必然讨不了便宜……” 白虹话未说完,黄风已大怒,骂道:“去你娘的老龙帮,在太湖是你们天下,来到长山,那得随黄大爷的拨弄。” 他一顿,又道:“黄大爷问你,你是老龙帮哪个堂的?” 白虹沉声道:“宜兴青龙堂堂主白虹便是在下。” 黄风忿怒的骂道:“可惜,可惜,怎么没把那个丑恶的王八蛋莫云给诱来,也好报此断臂之仇。” 那夜黄风与李大姐正在热呼,闻得打斗,才知丁大雷已死,但与莫云打了起来,被莫云的飞龙索断去右臂,后又被雷鸣天轰出宝丰,这仇他当然不会忘记。 一边,一个灰衣大汉抡着砍刀,沉声道:“当家的,先宰了这批王八蛋,老龙帮必不甘休。说不定下次就会把姓莫的派过来,那时候我们再碎了姓莫的,为当家泄恨,为丁、褚二位报仇!” 便在这时候,后面近百灰大汉已围住了十辆大车,第一辆车上的车把式已抖着双手,叫道:“怎么办,怎么办?” 猛的沉声,车边的“怒僵尸”王二邪喝道:“你乱叫什么?娘的,好办得很,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我劝你稍安勿躁,一旦交上手,你们跟着我们一起杀!” 便在这时候,最后一辆篷车内坐的陶掌柜,突然一声尖吼,道:“救命啊!” 叫声里,只他一冲而出跳下篷车,左闪右躲,往山坡下面狂跑。 坐在车中的莫云正自暗中掀起篷布一角往外面窥探。 突听得陶掌柜尖叫声,回身又见陶掌柜跳下了车,他伸手一把未曾抓住,便也跳下车来。 不料正遇上“铁臂猿”欧阳风与“生死笔”李大光二人斜刺里扑过来。 李大光舞着生死笔狂叫道:“王八蛋,姓莫的躲在车里面。” 欧阳风尖叫道:“去个人先把逃走的那老家伙给我砍了。” 莫云一人落地,见陶掌柜往来路逃去,此时又被李大光与欧阳风二人拦住去路,遂大吼一声,道:“白堂主,我们杀!” 白虹听得莫云声音,立刻高声道:“我们已别无选择,杀!” 前面断崖上面,黄风怪叫,道:“姓莫的命是我的,李大光、欧阳风,你们给我圈紧了狠杀。” “飞鹰”白虹长啸如虎,他尖吭的抖着青面大吼:“老龙帮兄弟们,给我杀!” 一片震动天地的喊杀声立时便像漫山的野火铺地展开来。 分水刺眩人眼,大砍刀似林,三十六名青衫大汉,加上十名赶大车的,老龙帮的人便不要命的狠干起来。 腾身掠向后面的黄风,从人头上扑向莫云,大黄伞暴砸十七次,人已在李大光与欧阳风中间。 莫云冷冷移步侧旋,金刚怒目地一声断喝,道:“狗娘养的,原来你早知道爷们是太湖老龙帮了。” 铁骨伞横在胸前,黄风狂笑一声,道:“便直说何妨?从你们这群鱼鳖虾蟹装货上车那天,黄大爷就知道了,如今是张开布袋口,要你们往里面钻,姓莫的,娘的老皮,你也有今天?” 搏杀已经展开,飞云寨的灰衣大汉一开始便把老龙帮青龙堂的人围起来狂杀。 但是,这批太湖好汉们也是精挑细选的硬汉,敌人来势猛,他们也是锐不可挡,凶悍有加。 这三十六名兄弟,分别在“野狐”石叫天与“怒僵尸”王二邪分左右指挥之下,攻守有据,出手有方,拼力护住十辆大货车,就是不离三丈之地。 跟在黄风身边的五个大汉,就在黄风扑向莫云的时候,发一声喊,便把白虹与“六手福星”罗长庚二人围了起来。 这五个人仍是长山飞云寨的五个头目。 年前也曾去过太湖岸的宝丰,吃雷鸣天一顿喝叱又回到长山来,他们也曾发誓,早晚也要去收拾雷鸣天这头“虎头蜂”。 “飞龙索”握在手中,莫云面对黄风、李大光、欧阳风三人,面色铁青地道:“黄风,你别得意太早。更别危言恫吓,想把我们一下子收入口袋,你是在作梦,莫大爷不吃你这一套,相反的,倒要提醒你一句真心话,也是实话。” 黄风冷沉地叱道:“什么话?” 莫云大毛脸上大鼻头一嗡,道:“你的左臂,也是惟一的一条左臂,莫大爷在想,如果一个人一旦失去双臂,往下他该怎么活下去?” “火鹤”黄风甩动一头黄发,狂吼道:“操你亲老娘,老子那晚上一时不察方着了你的道。你以为黄大爷是纸糊的?还是泥捏的?大话出口也不怕闪了儿的舌头!” 沉声一笑,莫云道:“姓莫的,你洗耳听着,过不多久你就知道我的话是不是在吹牛。” 黄风忿怒的目现血光,他狠狠地道:“何用一会儿?现在我就要你知道是不是在吹牛了,我叫你领会到真正的‘血肉横飞’是个什么情景,又是个什么味道。” 一边,“铁臂猿”大臂一抖,链子爪发出哗啦响的沉声切齿道:“当家的,干吧!” “生死笔”李大光左手瓣指,右手举着一支金笔过顶,厉烈地大声喝道:“姓莫的狗贼,你给我死吧!” 双方这一番叫骂,早令不少听到的太湖儿郎们群情激愤,怒火烧头,不少人已开始边骂边干。 于是,更见惨烈的拼斗向四下里延伸。 便在这时,李大光拔身而起,生死笔照上面便是三十七次穿射激点,空气中发出“咝咻”之声不绝于耳。 另一面,欧阳风的链子爪“哗”的一声盘空劲旋,银芒激荡,宛似半空中出现的银蛇,照着敌人的头上吐去。 莫云大吼一声如平地旱雷,他那高大的粗躯旋闪如幽灵一现,看上去他似是未动,实际上他早已在人们的目力直视下闪挪无数次,只见他左掌巧妙地拍打拨挡,右手的飞龙索却又不即出手。 抖然间,黄风在此时发动了,铁骨伞抡击狂砸中,突然大喝一声一“着”! 只见伞影下两把飞刀进射而出,直取敌人胸腹。 “飞龙索”便在此时闪耀出金灿灿的光芒,空中但闻“叮叮”两声,那么精确巧妙地把劲射来的两把飞刀抽打得飞上了半空中。 黄风心头一震,但口中仍然暴喝道:“姓莫的,你是在做垂死挣扎,也正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说儿!” 莫云冷哼一声,道:“莫大爷头可断,血可流,就是不听唬,倒是要看看今天是谁剥了谁?” “生死笔”李大光侧面一个翻滚,好一招“鲤跃龙门”,“唬”的便到了莫云的身前三尺地,“生死笔”冷芒暴如电,“呼”的便送上敌人的小腹。 莫云暗喝一声彩,姓李的身法也还高明,竟然躲过他的右足倒踹而闪进来。 心念间,大嘴巴一紧,猛的反力道回闪如电,右手“飞龙索”暴抽疾撩,但闻脆一声“叭”,光掠过李大光的面皮,立时鲜血四溅,李大光已狂嚎着往外旋出去,他口中发出那种怪叫声还真吓人:“啊!我的眼珠子哟!” 是的,那种如被人捏碎的眼珠子所产生的疼痛,宛似锥骨刺心,便再狠的角色,也抗不住狂叫出口…… 同一时间,莫云刚刚站定的身形,半空中飞闪不已的链爪,却“唬叭”一声,击中他的左肩头上,“嘶”的一声,一块皮肉连着碎衣被带上了半空。 莫云心中为自己庆幸,因为那一爪如果再高半尺,自己的一张脸怕要完了。 那面,“火鹤”黄风尖叫道:“欧阳风干得好,下回往他脑壳上砸!” 大旋身,闪出两丈外,欧阳风狂吼,道:“当家的,你再给他几飞刀,欧阳风一定能抓开这王八蛋的脑壳。” 黄风更重重地道:“你只要抓开这狗东西的大毛头,我便立刻吞食他的脑浆。” 他“浆”字出口,“唬”的张开铁骨伞,打着旋转便往敌人的头上罩过去,同时间四把飞刀已劲射而出。 但见银星激闪,似电光,又似流星曳空而来。 莫云愤怒地拔空而起,“飞龙索”宛似穿针引线般闪过足下发出雷电般的光影,四把飞刀已被他巧妙地抽飞向半空中。 不等巨伞回旋,左足疾点向旋转的伞顶,“呼”的一个空中倒翻,正遇上欧阳风的链子爪劲飞而来。 莫云咬牙咯崩响,倒翻的身子怪异在空中停时,左手已快不可言地抓住链子爪的爪身。 几乎是同时落地,“铁臂猿”欧阳风已双臂运力往怀里猛抽,他号称“铁臂猿”,双臂力量可举巨鼎,这一带回的力量何止千斤! 莫云左臂奋力争夺,不料那条链子十分坚硬,就在这时,他忽然顺着敌人回抽力量,“呼”的一声往敌人撞去。 欧阳风见莫云撞过来,心中暗自欢喜,不等敌人撞上身,右手腰中已拔出短刀,笔直地点向莫云咽喉。 虎目暴睁如电,莫云左手抓的飞爪疾挥,身形已落在敌人右后方,“飞龙索”便在此时像一条金蛇似的绕上欧阳风的脖子。 欧阳风知道厉害,猛的扭身狂挥短刀。 然而,莫云就是要他这样,只见他右手抓住“飞龙索”两端,左手运掌如风,“叭”的一下子便砍在欧阳风握刀右腕,就在尖刀落地的刹那间,他的右膝已顶上了欧阳风那粗壮的腰眼。 双手运力,“飞龙索”的金芒疾闪,“切”的一声,便见好大一颗人头弹飞上了半天空。 鲜血宛似突然出现一道血泉,直往空中狂喷标射。 就在人头落地的时候,莫云奋起左足踢去,口中大喝,道:“王八操的,你吃人脑吧!” “呼”的人头从黄风的头顶越过,情况的变化是如此的迅速,也只是几个照面,李大光重伤,欧阳风人头落地。 黄风狂怒的大吼,道:“我活剥你这头凶残的狼!” 两个人猝接倏开,一闪又进,黄风便以他的那把铁骨伞独臂与莫云拼起来了。 另一面,长山飞云寨的五个头目与“飞鹰”白虹,“六手福星”罗长庚二人穿梭似的交互冲杀。 另有七八个灰衣大汉不时的接近二人,连砍几下子便闪身跃开,一时间气得白虹呀呀怪叫不已! 在这时候,艰苦守在十辆大车边的三十六名老龙帮青龙堂兄剃门,已被敌人分别隔开来。 “野狐”石叫天狂叫道:“集中,集中!” 但这时候已是各自为政,宛似扯着人的肝肠在颤,刺耳惊心已极,那些倒下去的,有灰衣人,也有青衫汉,凄厉的叫声却依然此起彼落。 老龙帮这里,石叫天与王二邪二人浴血拼杀,但飞云寨方面的人马足,占尽了优势,那形同潮水般的扑击,像狂涛,又似巨浪,一波倒下去,又是另一波上来,端的是不要命的卯上了。 就在这时候,被莫云抽瞎了一目的“生死笔”李大光,左手捂住敷在左目上的药,人已站在断崖上大叫:“夺车!兄弟们,先把马匹解开赶走,再把大车推倒,动手啊!” 旋即围在白虹四周的七八个灰衣人往大车处杀过去。 十个赶车的见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山寇冲过来,立刻有几个挥动手中皮鞭便抽打,却被乱刀砍下车来,余下的七个便抱头往林中窜去。 于是,就见又冲过来十几个灰衣大汉,匆忙地把马缰绳砍断,拉着马便往林中走,光景是连马也全照单收下了。 山道传来“轰隆”声,十辆车刹时全被推翻在道旁的草窝里,白虹一见,仇怒的大叫,道:“老子同你们拼了!” 双短戟分向两个方向,白虹便在喝骂声里腾空而起,短戟刺挑,未落地,已交互刺出三十六次。 刚刚推大车的五个灰衣大汉,齐声号叫着往四下里撞跌出去,鲜血尚在飞洒中,斜刺里一个头目挥刀随尾杀到。 白虹一个闪跃,左手短戟横挑,右手短戟已捅进这位头目的小肚子里。 他似是恨透了,短戟不即拔出,却右手腕猛的一阵扭翻,斜肩回抽,老天爷!短戟上面钩挂着一大截肠子足有丈长,一端还在那位仁兄的肚子里面。 好一声狂嚎惨叫,使得四山回荡不已。 短戟上的肠子尚未甩脱,三个头目分成三个方向围上来,白虹大喝一声,抡动挂着肠腑的短戟迎击过去。 一阵金铁撞击中,白虹“吭叱”一声,左后背上着实挨了一刀,鲜血立刻往外飞溅,使他的左臂也几乎抬不起来了。 苦就苦在人太多,认真算来,几乎就是五对一之比,更何况又是在敌人的地头上,一时间除了拼命便也只有卯上了。 与黄风正拼得难分难解的莫云,左肩上火辣辣的,也湿叽叽的,这时见被自己抽瞎一目的李大光,站在断崖上指挥起来,不由得大怒。 又见大货车一辆辆掀翻,更是心焦气躁,那面传来白虹的叫骂声,便知道白堂主也已受了伤。 于是,他心中已在琢磨,想要在这一仗中胜利,怕是很难了。 因为自己方面的弟兄虽然仍在拼命,但敌人太多了,便是敌人不动,任自己下手去杀,也会手脚发酸,难以下手。 便在莫云一念及此,忽然石叫天大叫道:“二邪,你挺住呀!” 白虹也叫道:“罗长庚,别管我了,快去看二邪怎么了?” 莫云狂吼一声,拔空三丈高下,空中一连就是三个空心筋斗,直往白虹那面飞跃过去,口中大叫,道:“白堂主,我来断后,我们的人快撤!” 白虹狂吼道:“莫兄你率领他们退,白虹死而后已!” 莫云沉声重重地道:“谁说的?白堂主,这时候一定要稳住自己,别忘了还有十几名兄弟尚在拼命。” 白虹舞着双短戟,披着血衣叫道:“我要身先士卒,我要以身作则,兄弟们拼命我岂甘人后?莫堂主,杀!” 莫云立刻扑上前,道:“白兄,把你的担子交给我,一切后果责任莫云一担挑,你一定要听我的。” 白虹大叫道“莫堂主,东西丢了,货主不知去向,我唯有一死,以明忠烈!” 莫云怒叱,道:“你死了于事何益?增一个冤魂,如果这时退走,我们仍有可为!” 白虹咬咬牙,道:“车毁人亡东西丢了,我们还有什么可为的?” 莫云立刻道:“有,且速退!” 于是,白虹腾身而起,半空中他狂叫道:“青龙堂兄弟们,撤!” 就在他的叫声出口,“火鹤”黄风已紧追而来,黄风更是狂笑,道:“狗娘养的,你们还想逃?” 断崖上面,李大光更是尖声大叫:“往谷口追,快拦住他们啦,你们是饭桶?” “飞龙索”电闪般地迎着七八个灰衣大汉一阵猛抽,有四个已抛刀捂面狂嚎着跳跌出去。 铁骨伞便在这时罩上了莫云。 黄风已枭叫道:“姓莫的,留下命来!” 一声雷鸣,莫云道:“什么东西?” 于是—— 黄风的铁骨伞倏张又合,忽合又张,二十四支伞骨尖刀螺旋似地猛往敌人旋罩。 莫云目光冷酷,肌肉紧绷,他随着铁伞旋转侧翻,飞龙索绕空飘动不即抽下来。 其实莫云有打算,一旦机会到来,他要一击而中,乱杀急进,没得倒给敌人机会。 此刻,喊杀之声往山下面移去,白虹负伤走在前面,十一名青龙堂兄弟护守在四周,王二邪与石叫天合着副堂主“六手福星”罗长庚边退边杀,杀了又退,四个长山飞云寨头目,更是一步不退地随尾追杀。 斜刺里,一把金钱镖像飞蝗似地打向扑近的几名灰衣大汉,几声“哎呀”,罗长庚已大叫道:“操你娘,老子有的是金钱镖不怕死的就追来吧!” 说着,举手扬起来,几个追赶的灰衣大汉立刻便往两边闪去。 罗长庚一声冷笑,回头便走。 那面,已有人高呼大叫:“别追那些王八蛋了,且合力把这姓莫的撂倒,替丁大雷他们报仇呀!” 呼叫声如打雷,四个头目与大批灰衣大汉便抛去白虹,回头便往莫云这面杀过来。 呼叫之声正出自“生死笔”李大光之口。 莫云见太湖兄弟们已在一里外快要出谷口了,他猛孤丁一声暴喝,身子往左旋转两匝,忽的右足猛踢敌人铁骨伞中,“叭”地一声,只见他那高大的身子像推金山倒玉柱般地压向侧身劲旋的敌人,飞龙索在这时往敌人项上套去。 “火鹤”黄风惊怒交加地暴喝一声,铁骨伞“轰”的张开来,二十四把锋利的尖刀暴旋如银芒极光。 不料莫云只是虚晃一招,就在敌人张伞的刹那间,飞龙索变绕为抽,“叭”的一声打中黄风握伞的左臂。 他的人已翻身腾空而起,空中一边便是七个空心筋斗往谷口奔去。 断崖上的李大光狂骂道:“姓莫的,有种你别跑,你个王八操的!” 黄风左臂挨了一下,几乎无法握住铁骨伞,他忿怒的原地跺脚,骂道:“娘的老皮,姓莫的忒也狡猾!” 迎面,四个头目举刀欲拦莫云,不料莫云虎啸厉吼着腾空而起,人在空中,飞龙索闪掣在身下面,宛如墨云中一缕闪电。 照面间,已有一个头目与七名灰衣大汉抱头往外跌出去。 莫云拔地再起,又是七个空心筋斗,人已在十丈外,灰衣大汉们虚喊一阵,看看敌人已越走越远,便立刻又匆匆地折回来。 站在被推翻的大车前面,“火鹤”黄风先是一阵狂笑,他指着围上来的灰衣大汉们高声道:“娘的老皮,说来说去,还是我师兄的计谋高,这下子可叫老龙帮栽个大筋斗,哈……” 缓缓从断崖走下来,李大光捂住一目,沉重地道:“当家的,计谋是好计谋,可也美中不足,欧阳风死了,便我也瞎一目,兄弟们死伤三十多,这……” 黄风冷冷地道:“大光,咱们这是干的什么买卖?嗯?” 李大光一怔,道:“当然是没本生意!” 黄风咬咬牙,道:“这不就结了,说得文明些,咱们干的是没本生意,实则就是刀口子上舐血的日子。看穿生死尽早找地方去当缩头乌龟,娘的,将军难免阵上亡,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死了就是解脱,有什么可叹的?” 李大光怔怔地指着自己一目,道:“当家的说得是,可是属下伤了一目,不死不活,这罪可大了!” 黄风叱道:“没出息,我在宝丰断去右臂,你听我说过一句泄气话没有?想办法再找回来呀,如果我们今天把姓莫的摆平,他娘的,我们不是赚了吗?” 李大光没话可说,立刻指着三个头目吼道:“把人手分派一下,伤的人背回寨子里,另外快把这些东西运上山寨。” 黄风立刻高声道:“你们不要忘了,宜兴老酒,天下有名,这些酒可是为犒赏大伙喝的,尽快先抬回山寨去,大伙痛饮三日!” 他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阵欢呼之声响彻云霄而四山回鸣不已…… 太湖老龙帮青龙堂堂主“飞鹰”白虹负伤率众退到了江边,两艘老龙帮的大船正靠在岸边,船上见堂主等狼狈样,知道出了事。 白虹上得船上,立刻吩咐开船,他重重地道:“横山总舵,我要当面向老当家请罪。” 莫云肩头被抓一爪,如今已无大碍,他坐在白虹对面,浓眉紧皱,声音粗重地道:“这件事情一定有蹊跷。” 白虹叹口气,道:“有什么好怀疑?中途遇强盗,我们把运的东西全失了,如此而已!” 莫云摇摇头,道:“双方开打的时候,我曾亲眼看到陶掌柜下得狂奔往荒林子里,后面又追去几个灰衣强盗,当时我就想—— 这一下陶掌柜完了!” 莫云咬咬牙,道:“这件事怕有得扯不清了。” 白虹道:“此话怎讲?” 莫云重重地道:“这件事可由两方面讲!” 白虹立刻睁大眼睛,青面绷得紧紧地道:“哪两方面?” 莫云伸出小棒槌也似的手指头,点着舱板,道:“其一,我们假定陶掌柜被杀死在荒林子里,他的家属必定先找上宜兴青龙堂,我们除了赔东西之外,还得出银子理赔陶掌柜的命。” 白虹听得目瞪口呆。 莫云遂又敲着舱板“叮叮”响,接道:“其二,陶掌柜命大,他逃得性命,但他又不甘损失的找到宜兴。甚至雇船找上横山,我们便只有赔他损失,二话也不能说!” 白虹咬牙欲碎地道:“操他娘,这都是长山那批王八蛋们不是东西……” 莫云思忖一阵子,道:“我在怀疑,陶掌柜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路,如果走海上去广庆,又怎么遇上这批仇家?” 白虹摇摇头,道:“莫堂主多虑了,要知海上除了风浪,深海也有海盗出没,陆上当然风险少多了。” 莫云仍然不以为然地道:“难道他不知长山有盗?” 白虹一声苦笑,道:“所以他找上我们老龙帮,太湖方圆谁不知道老龙帮的这块硬底子招牌?” 莫云沉重地道:“白堂主,万一陶掌柜没有死,他也不再去宜兴找我们,你看这件事又算什么?” 一愣,白虹忽然一笑,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莫云轻摇摇头,道:“天下有许多不可能的事,但却又变成了可能,白兄,事情往往会出人意料的。” 此刻,有个兄弟走进来,这人手上提着热水,又拿了伤药布带子。 白虹伤得不轻,他是伤在左后肩,皮肉翻绽,肩胛骨隐隐外露,比之莫云左肩上的伤是重多了。 那人的手法熟练,敷药包扎帮清洗,半个时辰便把二人的伤弄妥。 又是一天过去了。 白虹除了叹气之外,连大舱门也不出去,直到大船进入太湖,他才以带罪之身,怔怔地站在船头上。 远处,水泉上面出现一道山影,那便是横山——“老龙帮”的总舵两艘大船尚未靠岸,岸上面,“老龙帮”的少帮主狄化龙已匆匆地迎上前! 大船拢靠石堤岸边,白虹与莫云当先跳下大船。 白虹在岸上回头对罗长庚,道:“受伤的兄弟送上岸,余下的便在船上躺着,等我回来再行动!” 罗长庚重重地点点头,道:“可要我跟堂主一起去见当家的?” 白虹摇摇手,道:“什么大罪,由我一人承当,你就不用来了。” 狄化龙立刻问道:“发生事情了?” 白虹抱拳,道:“少帮主,兄弟们这次死伤二十五人,只回来了十一人,所幸我与白堂主只受了些伤,青龙掌罗副堂主与两位头目也都全身而回。” 狄化龙惊奇的道:“我爹刚刚还同展叔在大厅说话,我们快去!”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十九章 失手镖客 三个人匆匆上得横山半坡上,穿过小广场的时候,正厅内的狄振海已猛的站起身来,道:“他们怎么回来了?” 狄振海当先走出正厅,“大海狮”展鹏飞与“浪里毒蛇”靳大成紧跟着走出来。 白虹已大踏步冲上石阶前面单膝跪地,高声道:“属下不力,运的货物中途被劫,白虹特来请罪!” 狄振海苍白的大胡子猛孤丁一抖,沉声道:“起来,进来说话!” 狄振海当先又走进大厅。 莫云扶起白虹,道:“进去之后,由我先向当家的说明。” “飞鹰”白虹重重地道:“不,莫堂主,我没有与死难的二十多名兄弟共死,就是一桩大罪。更何况东西已失,按帮规我也难逃失职之责。” 他忿忿地咬牙又道:“莫堂主,我……” 二人走人大厅里,按照平日各人的座位坐下来,“海底龙王”狄振海面色寒寒地道:“说吧,白堂主,从头到尾把事情说一遍!” “飞鹰”白虹那张青灰色的面皮一紧,当即抱拳施礼,道: “回当家的话,货在宜兴装船,按价码我们抽一成,两艘大船装满,合计银子一万八千两,当时我们先收一半共计九百两,现放在宜兴青龙堂,余下的九百两银子货到广庆收款。两天后船过无锡入江,就在江对岸雇车十辆上路,不料车行长山,才知道那里是‘火鹤’黄风地盘。那黄风同他的手下曾在寒山寺受辱,黄风老儿又被莫堂主断去一臂,仇人见面,双方便打了起来……” 于是,白虹便把拼杀的情形详细地说了一遍。 “海底龙王”狄振海沉重地道:“怎会这般巧合,偏偏走在飞云寨地盘上。” 莫云立刻抱拳,道:“回当家的话,这件事情必有蹊跷,属下以为,我们有待与姓黄的一拼,不必总舵支援,只须青龙掌与飞龙堂弟兄出击,便足以捣毁长山贼寇。” 狄振海咬咬牙,忿然地道:“我要亲自出马,倒要看看姓冀的怎么作怪?” 狄振海咬咬牙,道:“爹年事已高,不宜走远路,还是由孩儿代为走一趟,姓黄的跳梁小丑,不堪一击,我相信……” 莫云笑笑——淡淡的,道:“便少帮主也不必出击,这件事莫云心中正自盘算,其中必然大有文章。”狄振海点着头,道:“莫堂主与寒山寺那位老和尚交往已久,什么事情便也另有一种想法,好,你且说出你的见解来。” 莫云缓缓地道:“首先我们按兵不动,且等上个三五十来天,看看陶掌柜会不会找上宜兴青龙堂……” 不料莫云话未完,狄振海已怒道:“陶掌柜来不来也是一样老龙帮的招牌要紧,我饶不了长山那批王八蛋!” 笑笑,莫云道:“当然,教训姓黄的那是当然的事,而且也要把我们损失的东西只多不少的再夺回来。等陶掌柜,只是对于事情的研判上有所了解,等到陶掌柜真的出现,我来应付就是了。” 狄振海冷笑道:“怎样应付?只有赔人家,否则,往后咱们老龙帮也别在这太湖揽运东西,回家喝西北风吧!” 莫云面无表情地道:“赔,当然照单赔他,而且半文不少地赔他损失,不过我们除了照赔之外,余下的什么话也别同他说,送他上路就是了。” 狄振海怒道:“莫堂主,你不是白说一场?当然照单赔了!” 莫云望望白虹,道:“白堂主伤得不轻,且由罗副堂主回宜兴坐镇十天,暗中把青龙堂的人马集中。我便也回到西山,准备尽起一百五十名堂下弟兄,十日以后不见陶掌柜出现,便已确定他死于盗寇之手,这时我们便合两堂下近三百兄弟,连夜扑击长山,姓黄的再狠,我也要把他摆平。” 狄振海沉声道:“打铁趁热,何不立刻杀去?偏就要等陶掌柜,这又是为什么?” 莫云摇摇头,道:“难说,属下总以为这里面有蹊跷!” 狄振海望了白虹一眼,沉声道:“你们已经为老龙帮流了血也尽了力,我不责怪你们,就叫罗长庚先回宜兴去,你就在总舵养伤,且等十日,十日之后,大家先在总舵会合,我有话说!” 莫云当即对白虹道:“记住,叫罗副堂主把陶掌柜接送到横山来,我会暗中派冯七盯上他!” 白虹一怔,道:“莫堂主,你以为陶掌柜与黄风是一条线上的?” 莫云双目厉芒一现地道:“难说!” 狄振海怒叱道:“莫云,你怎么连陶掌柜也怀疑起来了,简直就是在胡思乱想!” 莫云起身道:“当家的,真相未大白之前,多方面地考虑,应属必要,属下当然也要看事情的发展了。” 狄振海这才点点头,道:“好吧,且等十日再说!” 于是—— 莫云就在当天乘船回返西山飞龙堂。 “六手福星”罗长庚也赶回宜兴的青龙堂了。 莫云遥望着西山,他忽发奇想,柳姑娘住在西山,自己又要张罗着率领堂下弟子出击长山。 何不把她送到寒山寺去,要求智上大师传授她几招防身本领,这要比她闲住在西山岂不是好? 快船刚拢上岸,迎面石堤上只见白羽笑道:“果然是莫堂主回来了!” 莫云一怔,道:“白兄弟,你怎么也来了?” 白羽笑迎上来,道:“刚到半天,莫堂主,我要改口叫你莫船长了。” 莫云苦笑一声,道:“什么莫船长?” 白羽哈哈笑道:“三层巨舫已靠在宝丰堤岸,就等你上船我们就要择日开船了。” 苦兮兮地一声笑,莫云道:“白老弟,怕不行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白羽一怔,道:“怎么啦,不都已经说好了吗,你怎么中途变卦?” 莫云摇摇头,道:“非是我变卦,而是中途又出了差错,如果你真的要我当什么船长,那得等我个十天半月吧!” 白羽思忖一阵,道:“我想,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好,我等你!” 莫云一笑,道:“柳姑娘在叨念着你,我就不去了。” 莫云急问:“你要去那儿?” 白羽道:“我去横山总舵看大妹子去,等到巨舫在湖面开驶,我准备请她去坐坐。” 莫云立刻叫道:“你等等,我叫冯七同你一齐去。” 白羽摇头,道:“湖面我熟得很,用不到你派人送我。” 莫云摇摇头,道:“非是送你,冯七另有公干。” 白羽指着半坡上,道:“说曹操就到,石涛同冯七二人来了。” 莫云立刻招手,他把冯七拉到一旁,细声地对冯七交待了一番话,只见冯七不停地在点头不已。 于是,一条双桅快船,冯七与白羽二人登船而去。 莫云并未走回飞龙堂去,他叫石涛立刻把柳依依领到石堤岸边来。 柳依依闻得莫云在岸边,早已喜孜孜地跟着石涛到了石堤岸,莫云已迎上前去,笑笑,道:“住在西山还习惯?” 柳依依美眸眨动,俏嘴微翘,道:“比我想像的还要好,我住得惯。” 莫云指着一条小船,道:“上船吧,我送你去个地方。” 柳依依浅笑着走上船。 石涛已走近莫云,道:“可要属下送堂主?” 莫云沉重地道:“三天之内,你快把各路兄弟集中在西山堂口,等候我的命令,有得一场拼杀的。” 石涛愣然地道:“堂主,什么情况!” 莫云已登上小船,回头道:“一时也说不清楚,总之,青龙堂运的一批货被劫了,十天八天我们得联合青龙堂兄弟们出远门了。” 石涛知道事态严重,便立刻抱拳,重重地道:“属下遵命!” 于是,青龙堂运货被劫的事,便立刻传遍西山。 要知“老龙帮”在太湖沿岸势力庞大,押运的东西从未有人敢于中途打劫,下手行抢,“老龙帮”帮主,“海底龙王”狄振海只要在太湖地面上跺跺脚,太湖之水便会翻滚三丈高。 帮众两千多,势力庞大而组织严密,如今竟然会有人劫走老龙帮运的货物,这等于是砸“老龙帮”的招牌,拔“老龙帮”的基石。 小船扬起单帆,柳依依紧紧坐在莫云身边,她关怀地抚着莫云的左肩头上包扎的伤,道:“很痛吧?” 莫云淡淡地道:“这点伤算得了什么?早就不痛了。” 柳依依闻得长山强人劫走“老龙帮”运的货,便露出十分不解的道:“长山有强人,何必一定走长山?” 莫云重重地道:“那是去广庆必经之地,附近又是三不管地界,行旅走那条路就得花银子买路。” 柳依依温柔地轻声道:“莫爷,你带我去哪里?”她仰面笑笑,又道:“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莫爷该不会带我游湖吧?” 莫云低头看着柳依依那清秀脱俗的瓜子脸蛋,笑笑道:“当然不是,不过为了要你惊喜,我暂时不说出来。” 柳依依笑笑,道:“不管你带我去哪里,更不管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是会听你的。” 莫云面色一紧,他心中激荡,暗自思忖,这才真正是个女人中的女人,任何一个男人如果能娶到这样温顺善良的女子,此生何憾! 心念间,他轻声地道:“我要送你去寒山寺!” 柳依依惊奇地道:“莫爷,要我去出家?” 莫云一笑,道:“怎么会呢?寒山寺也又不是姑子庵!” 柳依依立刻接道:“那么,莫爷送我去寒山寺做甚?” 莫云面色正容地道:“我看这世道险恶,恶人好人已很难分得清楚,你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我想你应该学几手防身本事,所以决心送你去找智上大师,他的本事可大着呢!” 柳依依不解地道:“莫爷的本事也大,我就跟你学不也是一样?” 摇摇头,莫云道:“不成,只有跟智上大师,你方能静下心来学到实用的本事。” 柳依依叹口气,道:“还不知道智上大师会不会收我为徒?” 莫云缓缓地道:“我想他应该看我的薄面吧!” 柳依依款款情深地道:“学习武功须要很长一段日子吧?” 笑笑,莫云道:“不是要长时间的苦练,而且一旦学会,更须要朝起苦修,夙夜不懈,当然,也要看一个人的资智是愚钝还是聪慧了。” 猛的仰起面孔,柳依依道:“莫爷看我是愚?还是聪慧?” 莫云忽然一笑,道:“应该是愚笨型吧!” 柳依依俏嘴一翘,美眸斜视地道:“真的吗?” 莫云一本正经地道:“我有根据,可以证明你是笨的一型!” 柳依依“啊”了一声,道:“你有什么根据?” 莫云大毛脸一抖,哈哈笑道:“你看起来兰质蕙心,谈吐时温顺善良,凭你的美貌,何异沉鱼落雁,不料你却偏偏喜欢上一个粗汉,而且这个粗汉长得一如捉鬼的钟馗,又像个活张飞,难道你还不傻?” 柳依依忽然把秀发往后一甩,把个秀面贴上莫云的厚实胸前,低声细语地道:“那么,我宁愿真的是个傻女人吧!” 于是,莫云缓缓地伸手搂住柳依依的细腰肢,大毛脸贴着柳依依的秀发,道:“莫云并非傻子,岂有不动心的?柳姑娘,我只是觉得……觉得太委屈你了!” 柳依依的脸贴得更紧,她轻声道:“莫……莫大哥……”她顿了一下,又道:“我叫你莫大哥,可以吗?” 奠云笑道:“更见亲近了!当然可以!” 柳依依遂又道:“莫大哥,我爹在世的时候常告诉我,知人难,知人心更难,你是个心胸磊落的男儿汉,我不嫁给这样的男人,难道还要嫁给个游手好闲的小白脸?再不就去找个心胸窄狭,性情乖戾的男人?” 奠云伸手托起柳依依的下巴,他直视着柳依依微微闭起来的双眸,低声道:“柳姑娘,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多多考虑一下。” 闭起俏目,柳依依微摇着头,道:“我说过,此生非你不嫁了!” 莫云全身一震,双手汗湿,心头狂跳不已,宛似与人拼杀得气喘如牛也似的,一怔之间,便猛孤丁地把个大毛嘴巴重重地印上柳依依的俏嘴上面。 莫云像一头雄狮般,大嘴巴几乎连柳依依的鼻子也吸吮一半。 柳依依未闪躲,她把脸尽情地往上送,嫩脸尽在毛森森的莫云面上蹭着,口中依唔不已。 双手却相当有力地搂紧了莫云的粗腰,一种原始的力量已尽情地发挥出来…… 是的,莫云也是惊奇于柳依依会有如此大力量,他想想有一回在雪夜的太湖上,柳依依与自己同舟,那次几乎就令柳依依失身,如今…… 小船一张帆,随风往东岸。 小船上面两个人,却变得恍惚地互搂互抱,光景几乎成了一个人。 莫云是个大男人,情之一字,他十分陌生。 因为他平日里就怕提到男女间的事,自己的容貌使自己也不敢恭维,自惭形秽的心理,很难抹掉。 如今经过柳依依的坦然承受,顺势奉迎,加以一再地显示决心,终于莫云坦然了。 此刻,他那有力的左臂弯里,柳依依低声道:“莫大哥,我们都是头一次,我们都还不懂,我担心,有一天我们共携手走入洞房,该怎么办?” 莫云笑道:“唯有这码子事,我不会去问智上大师,哈……” 柳依依也笑起来…… 远处已见枫桥,寒山寺的庙顶已自绿油油的林梢上面露出来。 柳依依端正衣衫,又替莫云拉扯齐整,站起身来指向枫桥,道:“莫大哥,我在寒山寺要住多久?” 莫云笑道:“至少要等我从长山回来,然后看智上大师的意思了。” 小船就在柳堤岸边停下来,莫云把船拴在树根上,便与柳依依往寒山寺走去。 绕过两道堤路,往正东直走,莫云想起过年时候自己被雷鸣天率人围在这里,当时情况十分危急。 雷鸣天那时候是可以毫无顾忌地对自己下手,因为他有足够搏杀自己的理由。 那时候自己宣布脱离老龙帮,更何况又拿了他的银子接受他的“顾问”一职,正所渭吃曹操饭替刘备办事,这在道上也说不过去。 暗然地感叹着,莫云已与柳依依二人到了寒山寺外,正看到小沙弥在院子外面修剪花枝。 莫云尚未开口,小沙弥先是一怔,旋即笑着迎上来,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莫施主快请进,师父这几天正在叨念着莫施主呢!” 匆匆走入寒山寺后庙禅房,智上大师正在闭目打坐,足声把他惊动,双眉一紧,缓缓睁开眼来。 发觉是莫云带着柳姑娘一同走来,便立刻下地迎上前,笑道:“一大早喜鹊儿便在松枝头上叫,原来真的把莫施主给叫来了,哈……” 柳依依忙趋前施礼,道:“柳依依拜见大师!” 智上立刻伸手一扶,道:“不敢,我们坐下来说话。” 小沙弥又提了那只细瓷茶壶,给三人倒上茶,智上大师已笑道:“莫施主一定有事而来,直说吧!” 莫云哈哈地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大师也。” 智上指着柳依依,道:“若非有事,莫施主不会把柳姑娘带来。” 重重地点着头,莫云道:“不错,是有事相求大师。” 智上大师面色凝重地道:“相求?未免言重了。” 莫云指着柳依依,道:“柳姑娘失去父母,孤苦伶仃,如今世道险恶,她一个姑娘家,难免会被人欺侮。我便想到大师的那路太极拳,何妨传她几招,作为防身之用。大师慈悲为怀,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智上望向柳依依,已见柳依依站起身来盈盈地拜下去,面色端整地道:“望师父成全。” 智上大师忙笑道:“说风就是雨,莫施主一提,柳姑娘便要拜师,莫非你们早已商量妥了?” 莫云打个哈哈,道:“如果大师答应,莫云一定让大师过足棋瘾。” 智上大师也笑起来,道:“莫施主,老衲见你额头泛红,语音浓纯,莫非不久要有喜事?” 莫云望望柳依依,道:“若有什么喜事,莫云第一个便奉告大师,眼前大师且点个头,莫云也好立刻走人。” 一怔,智上大师道:“你还有要事待办?” 莫云呷了一口茶,沉重地道:“相当棘手的大事,‘老龙帮’这次栽了个大跟头,宜兴青龙堂的一批货被长山强人劫去了。” 智上大师惊奇地道:“有这种事?凭老龙帮的招牌,他们也敢动手?” 莫云道:“长山强人年前也到过寒山寺,他们天不怕地不怕,更何况我们是到了他们地头上。” 智上大师怔了一下,道:“明知山有虎,何必虎山行,青龙堂应该绕道啊!” 莫云摇摇头,道:“偏就是去广庆的必经之地。” 于是,莫云就把出事的经过,又对智上大师说了一遍…… 半晌,智上大师道:“这里面是有蹊跷,莫施主所言极是。” 莫云咬着牙,道:“所以我先把柳姑娘送到你这儿。” 说着,又从怀里取出十两银子,道:“柳姑娘不能白住在此,这些算是香火钱吧。” 智上大师也坦然地笑道:“既是香火钱,我便不能拒绝,此去长山,倒希望莫施主记住一句话。” 莫云立刻双眉一扬,道:“大师直说。” 智上一笑,道:“一切谋而后动。” 大声哈哈笑起来,莫云道:“我懂,我懂,哈……” 忽见智上大师一声叹息道:“如此重要大事待你去办,想同你厮杀几盘棋,也只好忍下了。” 莫云站起身走近柳依依,道:“寒山寺能叫你住下来,那是天大的面子,柳姑娘,你在此可要好生向大师领教拳艺,却莫辜负大师一片诚意。” 柳依依双眸不眨,直视着莫云,低声道:“莫大哥,你也要事事小心了。” 点点头,莫云道:“我会的。” 智上大师扫目吩咐小沙弥,道:“快把西厢打扫干净,柳姑娘要在寺里住下了。” 小沙弥点点头,笑着便走出禅房。 莫云对智上重重地施一礼,道:“大师,我走了,一切便拜托了。” 就在寒山寺外面,柳依依与智上大师站在石阶上,遥望着远去的莫云。 智上大师低声,道:“看来莫施主对你学武的期望甚厚,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法呢?” 柳依依庄重地道:“大师,我不怕吃苦,莫大哥是一片好心,我怎能令他失望,倒是令大师多费神了。” 点点头,智上大师回身往寺内走,边又道:“学拳之前,必须练气,气顺之后才能练力,所谓拳道即是劲道,在劲道中含着招式,就是拳术,只要你有恒心,便不难练会贯通,导上正途。” 柳依依有一半听不懂,但她还是恭谨地道:“大师教我,柳依依全力以赴,当不令大师失望。” 智上大师指着后院,道:“柳姑娘,往后你便住在后院,除非莫施主到来,否则你只能在后院一地活动,我会教你一套‘太极十八掌’,希望你下苦心去练!” 柳依依面露喜悦地道:“是,弟子遵命!” 莫云当天半夜三更天便又回到了西山“飞龙堂”,他这一趟水路可真令他回味无穷—— 柳依依的投怀送抱,两个人那种热呼,不时地令他笑出声来,人言:傻人有傻福,他娘的,丑人也有艳福。 登上岸,西山一片宁静,莫云刚走到堂口,里面走出个大汉,正是石涛。 石涛见莫云半夜回来,便立刻上前禀道:“堂主,飞龙堂弟兄正在集中,如今船上住了七十二人。便屋子里也已住了三十多,三天之内,所有的人就会集中起来了!” 莫云点点头,道:“很好,明日开始,把回来的弟兄们集中操演。” 石涛立刻道:“操演水战?还是陆战?” 莫云重重地道:“要去对付长山那批王八蛋,当然是练陆战。” 石涛笑道:“对、对,当然练陆战,堂主,你也累了,快歇着,一切我自会去张罗。” 莫云突然望着石涛,道:“石涛,你与冯七都不错,这副堂主一职叫你们谁干?倒难住我了!” 石涛却笑起来…… 一条单桅小船正压着湖面上层层浪花,“叱嚓”不已地往前驶着,船上面除了两个扬帆掌舵的大汉外,中间坐靠着两个人。 干瘦的老者坐在东边,他不停地哀声叹气,半新不旧的缎袍上面有几处撕破,双目睛芒时而现出来。 西面坐着个青衫大汉,他面色凝重,半晌不出一声,但出口便是一句骂:“操那娘的,‘老龙帮’筋斗栽大了,没得倒叫‘惠安镖局’那批人物笑掉大牙。” 东面坐的老者总是叹着气,道:“别提你们老龙帮这块招牌了,当初我要找镖局子的人,你们偏就大吹大擂,说什么老龙帮三个大金字便是一块平安招牌,硬是要我把东西交由你们转运,可好,货被劫了,我的一万五千两银子啊。” 是的,小船是从宜兴驶往太湖横山,船上的老人正是陶掌柜,陪着陶掌柜上横山的,敢情正是“六手福星”罗长庚。 此刻,小船上面的罗长庚忿怒地道:“不就是一万五千两银子?陶掌柜,老龙帮数千之众,广布在太湖各地,不会为了你这点银子砸了招牌又掀翻台面的,你怕我们不认账,或者让你石沉太湖,却先派手下人去惠安镖局去揭我们疮疤,往老龙帮招牌上抹屎,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不料陶掌柜忿怒地道:“我只是一个办货的生意人,一万五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你们把我的货运丢了,我总不能就此罢手,当然我也要多所防备,有道是——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龙帮总舵设在太湖横山,可并非设在宜兴城有王法所在,你能叫我不多加防备?” 冷冷地哼了一声,罗长庚道:“我们把货运去了,你却跑去惠安镖局,什么意思?” 陶掌柜捋着灰须,沉声道:“我的货不办了,我要惠安镖局早做准备,派人替我把一万五千两银子押镖上路。” 他一顿,又道:“当然,等你们把赔的银子还我,惠安的人立刻接办。” 罗长庚嘿嘿冷笑,道:“陶掌柜,你的心眼忒也灵活,如此一来,等于告诉惠安镖局的人,你陶掌柜是跟我上横山,若有个三长两短,自有惠安的人传扬出去,哼……是也不是?” 陶掌柜嘿嘿地笑道:“老弟台,如果这点心思都没有,凭我一个孤老头子,自也不敢八百里外赶办这么多的货。当然,也绝不可能逃过长山贼寇的追杀了。” 罗长庚手心汗湿,他咬咬牙,道:“你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陶掌柜也不客气地道:“凡事,先小人后君子。” 罗长庚咬牙格格响,道:“陶掌柜,老龙帮也在长山死伤二十多兄弟,你却只为银子着想,可恶!” 陶掌柜冷冷道:“生意人讲求的是将本求利,说穿了谁不是为银子拼命?兄弟,货被人劫去,错不在我,你何必在我面前发脾气?有本事去长山找贼子拼命去!哼!” 罗长庚冷笑连声,心中暗想,你等着瞧吧。 两个人僵持着不再说话。 罗长庚恨不得早到横山总舵。 陶掌柜却靠在船边闭目养神,谁也看不出他这时候心中在想些什么? 远处,从水面上升起一团黑青色影子,船头上的青衣大汉对罗长庚道:“副堂主,总舵快到了!” 罗长庚站起身来,手搭凉棚遥望过去,点点头,道:“不错,舵向右偏,右下方风力太强了。” 小船上把舵的立刻把舵往右推,小船便箭也似地直往前面破浪而去。 就在小船刚刚靠上岸,掌舵的青衣大汉起身对罗长庚道: “五天了,不知堂主的伤好了没有?” “六手福星”罗长庚道:“你二人留在小船,我带陶掌柜去总舵。” 陶掌柜一手掀起前衣一角登上岸,他四下里环视了一下,发现这横山地势险恶,沿岸怪石恶滩,只此一只湾可以停船。 山高五百丈,道路弯曲宛似蟒蛇在行,不少青衣大汉在各处行动,这老龙帮果然不可忽视。 单就半山上面的大片亭台楼阁,屋字栉比的雄峙之势,就表明老龙帮雄厚的力量。 “六手福星”罗长庚引着陶掌柜走向老龙帮总舵,沿着山道到了一处广场上,发现百名青衣大汉正在操演。 一个个雄赳赳地舞着钢刀,露出一条右臂,右手衣袖挽在腰带上,只见刀光霍霍,沉喝宛如狮吼,果然展现出大帮派根据地的气魄。 就在“老龙帮”正面大厅上,“老龙帮”总舵把子,“海底龙王”狄振海已迎出来,他歉然地拉着陶掌柜的手,陶掌柜道:“谢谢狄老帮主,那日我是见机得早,跑得快,差一点被他们砍死在荒山野林子里……” 他指指身上破衣洞,又道:“衣服都破了几处。” 狄振海面色凝重地抚须道:“是、是,陶先生快请坐。” 陶掌柜也不客气,就在客位上坐下来。 罗长庚立刻上前施礼,道:“回当家的话,陶掌柜昨夜赶到宜兴,也早已打算好了,他准备请宜兴城惠安镖局再保他上路了。” “海底龙王”狄振海双眉上扬,“唔”了一声道:“陶先生还要路过长山?” 陶掌柜点点头,道:“只要出买路银子,那批强人是不会留难人的,否则谁还会再走那条路?那批王八蛋岂不要喝西北风?” 罗长庚冷冷地望了陶掌柜一眼,道:“回当家的话,属下以为陶掌柜也太不留面子了,他怎可以再找上惠安镖局?这不但掀了我们的招牌,也惹得道上对我们暗中窃笑,太……” 狄振海怒道:“凡事不要尽为自己着想,也要替人家想想,当初是我们要大力运货上路,没得倒把人家的货弄丢,我们已经够丢人的了,还能不让人家起戒心?” 就在这时候,只见“大海狮”展鹏飞,“浪里毒蛇”靳大成,“飞鹰”白虹,三人陪同狄化龙走进大厅来。 白虹立刻走近陶掌柜,道:“能再见到陶掌柜,白某心中落实多了。” 陶掌柜一声苦笑,道:“听到白堂主与狄帮主如此客气关怀,倒叫陶某心中惭愧,因为……因为我是来索赔的,但各位如此一说,倒见陶某不近人情了。” 白虹望向狄振海抚髯笑笑,道:“陶先生言重了,老龙帮不能因为区区一万五千两银子而砸了自己招牌,你但放宽心,老龙帮不但一文不少地把银子赔出来,而且还要平安地护送陶先生回广庆,一切全部花费具都免除,我们白送你一趟!” 陶掌柜猛孤丁一愣,旋即哈哈一笑,道:“狄帮主,我看免了吧,老龙帮明敞着是要同长山贼寇一拼,把我夹在中间搓个没完没了,我虽年近六十,可也还没有一丝想死的念头,算了吧,狄帮主,你饶了我吧,若要找那批王八蛋,你们直接找去吧,我是不会陪你们去厮杀的。” 洪声一笑,狄振海道:“如果老龙帮保你一路平安呢?” 冷哼一声,陶掌柜笑道:“算了吧,宜兴你们揽下我的货,当时也是帮主这般口吻,可好,全完了。” 狄振海面色阴暗,一边,“大海狮”展鹏飞抖着一脸肥肉,道:“这次有展某随行,你还怕什么?” 他重重地哼,又道:“如果你身上掉一根毛,展某就断去一指赔你!” 陶掌柜见姓展的肥胖高大,脖子粗如水桶,这种人力气大,不知武功如何,面上一笑,道:“我还是不同意。” 忽的一声怒吼,“浪里毒蛇”靳大成细长的右手戟指着自己的鼻尖,道:“还有我,我也陪你过长山。” 陶掌柜当然明白,跟在狄振海左右的人必然手底下有那么几下子够瞧的,但他心中另有盘算,仍然摇着头,道:“不,我已决心不同贵帮打交道。” 靳大成一掌拍在桌面上,怒道:“你敢看不起我老龙帮?” 陶掌柜重重地道:“不是看不起,有两件事情,我不能也无法再找你们保我上路。” 狄振海立刻问道:“但请直说!” 陶掌柜环视着大厅各人,缓缓地道:“既然狄帮主见问,陶仁不得不把心里话直说出来。” 他一顿,接道:“首先,我已同惠安镖局的人敲定了,只等我取到银子,他们便派人陪我过长山,至于另一原因,各位,我还是不说出来的好。” 狄振海沉声道:“有什么话你直说无妨,我不会计较的。” “大海狮”展鹏飞也重重地道:“鼓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你说吧。” 陶掌柜思忖一阵子,道:“可是各位逼我说的,我说完之后,各位大量海涵,不会计较吧。” 狄振海冷冷道:“说!” 陶掌柜缓缓地道:“明着,老龙帮理赔了我的损失,但等到你们再送我上路之后,万一中途安下什么玩人毒计,我该死得多冤?那时候宜兴那面谁会知道?便惠安镖局的人也以为我已平安到了广庆,这种事情,我能不防?” 忽然,狄振海洪声大笑起来…… 笑声如雷,震得屋顶簌簌落下尘土…… 便展鹏飞与靳大成二人也大笑起来…… 白虹一掌拍在桌面上,怒叱道:“你简直胡说八道!” 陶掌柜却一副畏缩地道:“是你们要我说的。” 狄振海收住笑,重重地道:“操他娘,你陶先生竟也把我老龙帮当成了盗匪之流,杀人越货之徒!” 陶掌柜忙摇着双手,道:“我可没有这么说!” 白虹戟指陶仁,叱道:“你等于是那么说了!” 突然,狄振海一声暴喝,道:“把钱通神找来!” 陶掌柜目光一厉,旋即萎缩地道:“狄帮主,你要干什么?” 狄振海冷冷道:“放心,老龙帮不会吃掉你!” 不旋踵间,只见一个矮胖子匆匆走进正厅来,那人走近狄振海,施礼道:“帮主,你找我?” 狄振海沉声道:“库房开出一万五千两银票,限在宜兴宝兴钱庄兑换,快去!” 陶掌柜连忙道:“为何不开在广庆兑换,或者开一张通用钱票?” 狄振海冷哼,道:“也叫宜兴的朋友们知道,我老龙帮是提得起放得下的大门派,区区一万五千两银子,还不算什么!” 白虹沉声道:“陶掌柜,你以生意人的眼光,看我们江湖人行事,早晚你会遇上狠角色要了你的老命。” 讪讪一笑,陶掌柜道:“我记住了,不过,各位也多少替陶仁想想,那么多银子不说,还差一点完命,心情上自然有隔世之感,难免心中也就不平了。” 白虹沉声道:“倒要看看惠安镖局怎么保你过长山。” 陶掌柜平淡地道:“镖局子里的人,他们多少会有些办法,什么时候该硬,什么时候要软,他们一定在行,不比贵帮,完全一副青石板上蹭屁股,硬碰硬作风。”白虹怒叱,道:“你说什么?” 陶掌柜十分笃定地道:“不是吧?长山遇劫之前,有个拦路大汉,他仅仅只要你们把他的大茶壶装满银子,便由我们平安过去。可是你们当时不吃他那一套,可好,完了。” 白虹双手一比,叱道:“操那娘,那把大茶壶能装近千两银子,我们收你的运费一成,也不过一千五百两,我能答应吗?” 不料陶掌柜理直气壮地道:“怎不找我商量?我也可以出一半呀!” 白虹闻言,气得面色更加泛青,泛乌。 便在这时候,新上任不久的管事钱通神,双手举着一张刚刚写罢的票走进大厅里。 狄振海面无表情地问道:“可是一万五千两银票?” 钱通神立刻双手呈上去,道:“宜兴宝兴钱庄银票,当家的请过目。” 狄振海接过银票看了一下,对陶掌柜道:“陶先生,这是你的了!”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章 骗钱入宼 陶掌柜接过银票,见上面加盖了许多印戳,左下方注明“限宜兴宝兴钱庄使用”,便笑笑收入怀里。 狄振海却重重地道:“太湖方圆之内给我特别注意,若有‘长山飞云寨’的人物出现,便立刻抓来,他娘的,我虽不派人去找他们拼命,却也不叫他们走来太湖。” 狄化龙忿忿地对陶掌柜,道:“陶先生,你可以走了!” 陶仁笑哈哈地起身抱拳,道:“陶仁心存感激,老龙帮果然提得起放得下,以后南来南边办货,说不准我还会请贵帮协助运送。” 半晌未开口的“六手福星”罗长庚,已咬牙道:“请吧,我原船送你上宜兴。” 于是,陶掌柜跟着罗长庚走了。 狄振海一掌拍在方桌上,怒道:“莫云说的不错,姓陶的有几分令人怀疑。” 白虹怔怔地道:“当家的以为他什么地方可疑?” 狄振海面上肌肉绷得紧紧地道:“你们想想看,如果他是个普通商贾,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找上横山来?更何况他的言谈举止有恃无恐?” “大海狮”展鹏飞缓缓地道:“属下看得仔细,睢不出这姓陶的是否是个练家子。” 狄振海点点头,道:“是的,我一见面便拉他的手,也试不出他是否是个练家子。” “哼”了一声,“浪里毒蛇”靳大成道:“这老小子若非不懂武功,他便是一个相当厉害的高手之流,内功到家,外表斯文有余,这种人才是真正的练家子。” 狄振海重重地道:“我以莫堂主口气,说我老龙帮不打算找长山姓黄的去报仇,且看他派去盯梢的冯七回报了。” “飞鹰”白虹忿忿地道:“当家的,属下这几天已把伤养好,这就准备回宜兴去调动堂下兄弟,准备与飞龙堂兄弟会合,一举杀上长山,至于……” 狄振海伸手拦住,道:“你不用去了,石叫天他们就在这几日会来,他们必须要等姓陶的走出宜兴城才能行动。” 白虹怔怔地道:“这为什么?” 狄振海嘿嘿笑道:“也是莫云的意思,大概不令姓陶的疑心我们去长山报仇吧。” 不料,事情往往出人意料,太湖横山老龙帮的人,这一等便是十天过去了,使老龙帮主狄振海也已按捺不住地在骂人了。 儿子狄化龙也怀疑怎么青龙堂那面连个传话的人也不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当天晚上,宜兴终于来了“怒僵尸”王二邪,他人登上岸,便立刻往总舵大厅走来,正遇狄振海等在大厅上吃晚饭。 白虹重重地放下碗筷,吼道:“怎么一回事?到今天才来!” 王二邪急忙上前禀道:“事情透着邪门,怪事呀!” 狄振海叱道:“什么怪事,快说!” 王二邪忙走近狄振海,小心地道:“回当家的话,姓陶的到了宜兴,便住进了‘惠安镖局’,一万五千两银票交给镖局子里人,他自己却寸步不出‘惠安镖局’大门一步,每日坐在局子里喝茶闲聊天,跟踪的人一连换了二十人,直到昨晚上才弄清楚。” 狄振海浓眉一扬,道:“什么事?” 王二邪立刻沉声道:“姓陶的这次没有赶办什么绸缎瓷壶老酒之类,他托局子里人为他找人订制衣裤三百套,完全有里夹,另外便是布鞋三百双,这些货已装车,明日一早便上路了。” 狄振海等彼此面露不解,白虹怔怔地道:“这些东西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做,为什么一定要在宜兴赶办?” 狄化龙也不解地道:“再说这些东西还值不了千两银子,难道姓陶的……” 狄振海突然冷笑道:“快了,狐狸尾巴快露出来了。” 白虹咬咬唇,道:“除了这些,他就没有买别的东西。” 王二邪摇摇头,道:“没有,姓陶的把银子兑换出来,银子装箱,鞋衣打包,三辆篷车便准备上道了。” 狄振海重重地道:“派谁去跟踪?” 王二邪立刻回道:“回帮主的话,由‘飞龙堂’的冯七暗中跟上了。” 点点头,狄振海道:“不错,这是莫云的安排。” “飞鹰”白虹立刻对王二邪吩咐:“快回宜兴,立刻尽起‘青龙堂’兄弟上船,连夜驶来总舵,准备与‘飞龙堂’兄弟们联手前往长山。” 王二邪神采飞扬地重重抱拳,道:“是,二邪立刻回宜兴。” 他一顿又道:“二邪就不往西山去了,我派跟来的人去告知莫堂主。” 于是,“怒僵尸”王二邪当晚便又赶回宜兴。 于是,西山“飞龙堂”的莫云,在得知消息以后,便独自先行离开了西山,他把联合行动之事完全交付石涛去执行。 因为,他心中一直有个疙瘩,这个令他想不通的疙瘩,便是陶仁为何买那么多的粗布鞋衣? 三辆大篷车一大早便出了宜兴西城门。 第一辆篷车上面插了一支三角镶金边的镖旗,旗面上镶着赤红色的“惠安”二字,十分醒目。 每辆大车在前座上挤拥着三名大汉,另外后面便是三骑快马跟着。 马上三人具都是背插砍刀,左手挽着钢盾,一看便知是“惠安镖局”丁氏三雄。 这趟镖对惠安镖局而言,并不是什么重镖,更何况只是粗布鞋衣,一万三千多两银子暗藏在车子里。 陶掌柜这一路上,可真愉快,他有说有笑,早已忘了长山逃命时候那副狼狈样子了。 “惠安镖局”的丁氏三雄,老大丁百练与老二丁百铣,二人已在惠安干了十几年,老三丁百忍也只是两年前才从北地回来宜兴,同两位兄长聚在一起,不过若论武功,大概要算老三最好。 因为他除了丁家那套“七刀十三斩”刀法之外,又学了北地正宗少林武功“罗汉刀”,不过丁百忍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一天难得听他开口说话。 从宜兴绕过太湖,第三天大车便到了江边,不料大船把三辆篷车刚运过江,陶掌柜已对于百练道:“三位镖师,我想在靖江住上一段日子,再赶办些货,你们‘惠安镖局’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丁百练一怔,忙道:“陶先生,我们不是敲定了,送你到广庆吗,怎可以中途退镖呢?” 陶掌柜淡淡一笑,道:“我不叫你们送了,还不好吗?” 丁百铣忙沉声道:“可以不放心我们?还是以为前去有长山强人?” 丁百练也笑笑,道:“陶先生尽放宽心,惠安的招牌,江湖行便以江湖规矩办事。” 说着,他拍拍自己口袋,又道:“我这里尚带着我们总头的拜帖,什么样的礼数我们也不会马虎,陶先生尽放一百二十个宽心。” 陶仁哈哈大笑,道:“三位切莫误会,镖银折算一成,一千五百两银子我是一个蹦子儿也不少给,回去上禀总镖头,是我临时改变行程,这不关你们惠安镖局的事。” 银子不少给,还少送一程,这种便宜事,丁氏三雄自然也无话可说! 于是,三辆篷车把陶仁送到靖江城外的“江南大客栈”,惠安镖局的人便在当天又折回宜兴去了,望着空车而回的丁氏三雄,陶仁站在客栈外真想仰天大笑三声,不过他并未笑出来,他却把小二叫进房里,道:“找个腿快的人,替我往长山送个信。” 小二惊异地道:“长山有贼寇,谁敢去呀!” 陶仁一声哈哈,道:“有我的书信,他们不会杀人的。” 小二仍然摇摇头,道:“太远了,走路要两天多,怕没人肯去。” 伸手人怀摸出十两银子,陶仁道:“只是去捎个信,这里是十两赏银!” 那小二双眼睁得宛似铜铃般的,道:“十……两?” 陶仁笑笑,道:“不错,可是嫌少?” 小二忙摇手道:“不少,不少,我一个月工钱也不过一两银子,十两干上大半年了。” 陶仁一笑,道:“听口气是你要亲跑一趟了?” 小二连忙笑道:“谁会把这大把银子往外推?客官,你稍等,我去向掌柜的告个假。” 小二匆匆地走了,陶仁独自喝着酒,直待小二又匆匆地走来,他才取出一封信,道:“把信送去长山,说不定回来时候你会坐上大车。” 小二道:“客官,你放心,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大胆地替你走一趟长山。” 当天,小二便匆匆地直奔长山而去。 冯七就住在陶掌柜房间隔壁,他是在宜兴城跟踪到了靖江城,麻袋里面的粗布鞋堆放在陶仁住的房间里。 冯七这时在想,陶仁为什么不即赶路,却在靖江住下来,他究竟在打的什么主意? 得不到确切的证据,冯七便不能回太湖横山报信,不由得心焦气躁,几天无法成眠。 这天正午时分,“江南大客栈”外面突然停了三辆大车,冯七伸头往外看,他连忙又把头缩进来,心情一紧,心口便扑通扑通的狂跳不已。 外面,一个独臂老者,正大步走在十二名灰衣大汉前面,那个传信的小二,正弯腰打躬地道:“爷,就在后客房。” 独臂老者站住,沉声道:“去办一桌上好酒席送过来。” 小二立刻笑着道:“是、是,马上送过去。” 独臂大汉,不错,正是长山飞云寨寨主“火鹤”黄风,如今跟他来的尚有四位大头目!就在二门里,黄风已高声道:“师兄在房里吗?” 门帘掀起,陶仁已哈哈笑道:“想你也该来了。” 只见黄风冲前与陶仁把臂哈哈一阵大笑…… 指着房门,陶仁道:“大伙都进来说话!” 黄风也笑道:“我已吩咐小二,立刻送来酒席,我们大伙好生喝个痛快!” 走进客房里,黄风望着堆放的麻袋,道:“师兄,这是什么?” 陶仁哈哈笑道:“山寨上兄弟们也该添制些新衣新鞋了,我这是替你为大伙制的,一共三百套,够了吧?” 黄风又是一阵哄笑,道:“足够了,每人两套,孩儿们有得乐哈的。” 陶仁又道:“除了衣鞋之外,每人再赏他们十两银子,也算是我对他们的见面礼。” 黄风大乐:“师兄,多年来你在北地独来独往,想不到你会答应上山寨,太好了。” 不错,陶仁一向横行在北地,关洛道的独行大盗便是此位老兄。洛阳城内通宝钱庄一夜之间上下三十一口人全被杀光,便是陶仁的“杰作”,官家查得紧,他便潜来长山,正巧遇上师弟黄风被莫云断去一臂,又被雷鸣天轰出宝丰,一气之下,他便设下这条阴谋诡计,果然令老龙帮吃了哑巴亏。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一章 火破绝阵 酒席已摆上,所有长山来的人物,个个喜孜孜地举杯痛饮,欢笑声传出客房外。 当然,欢笑声也传进了冯七的耳朵里。 认识黄风与他的四个头目,那是在宝丰的事,所以冯七这时候不敢露面,但隔壁的声音他听得清楚。 一阵欢笑之后,黄风突然问道:“师兄,怎不直接把东西送上长山,却落脚在此地,为什么?” 哈哈一声笑,陶仁道:“这你就不懂了,我在这靖江落脚,有两个主要原因,我不说,你当然不会知道。” 黄风一笑,放下酒杯,道:“当然,我们师兄弟快四十年,若动心机,我自信差师兄一大截。” “嗯”了一声,陶仁得意地接道:“其一,我不想叫惠安镖局里人知道我与你们是串通一气,再说广庆我也没有开什么店,要他们保的什么镖?” 他拾起筷子,又道:“其二,我要看看老龙帮狄振海的话是否可靠,他会不会暗中派人攻打长山。” 黄风嘿嘿冷笑,道:“两下里相距五百里,老子不怕老龙帮,他们若敢攻打我飞云寨,看我不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轻摇摇头,陶仁道:“我看老龙帮是有不少高手,真要大举来犯,只怕师弟也够呛的。” 黄风冷笑连声,道:“师兄但放宽心,从谷口到半山,我已设下不少埋伏,他们如果敢来,走不到半山上,便叫他们完蛋。” 突又闻得一人沉声道:“当家的,话是不错,何况又有陶老爷子在山寨,还怕那批鱼鳖虾蟹不成?不来便罢,如若胆敢来犯,除了滚木礌石火攻之外,老虎崖那段断崖他们便休想过得去。” “火鹤”黄风又接着道:“说句真心话,师兄,飞云寨的金交椅子我是诚心要奉给你去坐了。” 陶仁哈哈笑道:“不,那片基业也是你十多年来苦挣下的,我又是个独来独往的人物,想在一个地方住上半年,我便像火烧猴屁般的不自在。” 黄风立刻又笑问:“师兄这次打算住多久?老实说,自从丁大雷与褚彪二人死在宝丰,如今连欧阳风也死了,飞云寨须要有本事的人撑门面,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入伙,师兄……” 陶仁举杯喝了一口酒,笑道:“师弟放心,这次我至少要等到风声平静下来才能离开长山,你不知道,这次案子大了,闻得京里也派出高手赶往洛阳,他娘的老皮,就是不知道这高手是何方神圣,否则,我倒希望斗他一斗。” 黄风笑道:“别斗了,还是长住在长山吧,师兄!” 陶仁半晌,才开口,道:“我在这靖江住了五天,未见有太湖老龙帮的人物出现,大概姓狄的老小子认栽,不找来了。” 黄风重重地道:“不找来两边都好。” 陶仁点点头,道:“酒足饭饱之后,我们立刻上路,这地方龙蛇乱处,你们又是这身打扮,早早离去,免生事端。” 半个时辰之后,“江南大客栈”门口的三辆篷车上路了。 黄风一时高兴,重重地赏了那伙计五两银子,喜得那伙计像是碰上财神爷似地直送出客店外,还高声大谢不已道:“各位爷好走了,一路顺风呐!” 黄风与陶仁等走没多久,冯七也匆匆地往江岸边跑去。 有一条快船却在此时拢上岸,从船上跳下个黑大汉,冯七眼尖,立刻高声大叫:“莫爷,你也来了?” 来的黑大汉正是莫云,他是单独从西山先自赶来。 目的当然是为陶仁而来,因为,他一直觉得姓陶的有问题,只是他说不出来姓陶的究竟有什么问题。 此刻,他见冯七匆匆走来,立刻又跳回自己乘的双桅快船上面,冯七紧紧地跟上船,二人便走到舱里面。 莫云这才重重地道:“别在这些地方大呼小叫,难道不怕长山贼人眼线听了去?” 冯七立刻点着头,道:“堂主说得是,只是事情紧急,属下一见堂主,便不由得一阵兴奋,倒忘了这些。” 莫云冷冷地道:“凡事,越紧急,便越要沉住气,只有冷静,方能应付难关,克服困难,说吧,你遇到什么了?” 冯七指向靖江城,道:“回堂主的话,我奉命暗中盯牢姓陶的,我看我这身巧装打扮,谁也看不出我是老龙帮的人,倒像个……像个穷打渔汉。” 莫云冷哼一声,道:“冯七,这地方你得跟石涛学了,说起话来要干脆,别他娘的拖泥带水,说也说不清楚。” 冯七忙笑道:“是、是,事情是这样的,我跟着‘惠安镖局’的三辆大车到了靖江,姓陶的住到‘江南大客栈’,却把镖局子里的人又支回宜兴去了。” 莫云一愣,道:“他娘的,这又是为什么?” 冯七嘿嘿一笑,道:“为什么?我不说堂主绝对想不到,那姓陶的呀!” 莫云怒道:“冯七,刚才还说你不干脆,你马上又来了。” 冯七立刻又道:“堂主,原来姓陶的是‘火鹤’黄风的师兄呀。” 莫云几乎跳起来,沉声道:“此话当真?” 冯七接着重重地道:“我在他们隔壁住下来,亲耳听到的,黄风对姓陶的十分恭顺,还要把寨主的宝座让给姓陶的呢。” 莫云闻言,怒道:“可恶,原来这是一个狠毒的圈套,姓黄的为了断臂之恨,便由他师兄巧扮客商,狠狠地敲诈了我老龙帮一笔巨款,哼!还是叫我们知道了。” 冯七又道:“姓陶的真会做人,他赶办了三百套衣裤与鞋子送上山寨,要送给长山上的人每人两套,他是在收买他们的心,因为除了这些,还要每人赏十两银子,堂主,你想这姓陶的心眼该有多鬼?” 莫云忿怒地道:“娘的老皮,还不都是我们老龙帮的银子?” 冯七低声问道:“堂主,我们何时攻打长山那帮子狗贼?” 莫云咬咬牙,道:“姓陶的离开宜兴城,我们的人马也该出动了,如此光景,我倒要在此合计合计!” 冯七立刻想到黄风有个头目说的话,便慎重地对莫云禀报,道:“有件要紧的事,倒忘了向堂主报告!” 莫云面上一紧,道:“既是要紧的事,那就快说!” 冯七道:“回堂主的话,属下听他们在说,长山飞云寨也有防备,除了滚木擂石火沙之外,更有许多陷阱,尤其是老虎崖附近的断崖,更是不可贸然经过。” 冷声笑笑,莫云道:“这些本来是他们早已备好了的,不过是为了防阻官兵前去攻打,没什么值得可怕的,只要我们攻击有计划,进退有据,飞云寨便不难一举攻破!” 冯七对于莫云早已五体投地,这时闻言,便精神一振,道:“堂主,我们坐等大伙到来?好杀他娘个落花流水。” 莫云却陷入一片沉思中了。 东面天空中洒下一片金阳,江面上泛起一层耀眼的金星。 金星无声似有声,在人们的心中激荡,血腥中有着一股子缠绵的哀伤,更有着难以平静的忿怒。 现在—— 江面上出现了五艘三桅大船,船由江对岸驶过来,看不出这五艘大船是哪里来的,因为船上并未挂上任何标志。 五艘大船拢上岸,“鬼见愁”莫云与冯七二人已跃上大船去。 中间大舱里,只见“老龙帮”少帮主狄化龙与“大海狮”展鹏飞“浪里毒蛇”靳大成三人坐在里面。 狄化龙见莫云这时候上船来,便立刻招手,道:“莫堂主快坐下来说话。” 莫云走入大舱里,便立刻把冯七在“江南大客栈”跟踪陶仁听见之事,很详细地向狄化龙三人述说了一遍…… “大海狮”展鹏飞臃肿的身子一震,怒骂道:“娘的老皮,我们阴沟里翻船,竟被这姓陶的狠将一军,气死我了!” 狄化龙忙淡淡地道:“展叔不必如此,我们又不识姓陶的,自然会上他的当,不过,我们还是及时找来了。” 莫云又道:“少帮主,攻打长山势在必行,我们应筹得一条万全之计,方可减少我方兄弟死伤!” 就在这时候,“飞鹰”白虹走过来,他见莫云也在,便立刻同道:“莫兄,你可曾发现什么?” 莫云又把话说了一遍。 白虹气得大骂,道:“我们可以从姓陶的购办衣鞋上面,肯定长山飞云寨人马,顶多不过一百多人而已!” 莫云点点头,道:“不错,他们也只有这么多人。” 狄化龙淡淡一笑,道:“我们却来了三百人。” 莫云双眉一扬,道:“不错,我们是多了他们一倍,但我们劳师动众,长途跋涉,他们守在山口,以逸待劳,吃亏的便是我们了。” 白虹沉重地道:“我愿率青龙堂兄弟们直攻王八蛋大寨。” 莫云立刻摇头,道:“万万不可,你还未攻到老虎崖,怕已全军尽殁了。” 狄化龙冷静地道:“莫堂主可有什么妙策?说出来我们合计合计?” 莫云想一阵,道:“花银子雇大车。” “大海狮”展鹏飞反应最快,立刻拍着大腿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了,莫堂主是要我们都坐在大车上,巧扮成运货的,等到贼子围过来,我们便一举杀他个措手不及?” 哄声一笑,莫云道:“不错,我就是这个主意,当然还得少帮主裁示了。” 狄化龙立刻道:“是的,连我也是如此想法,莫堂主,你可以着手派人去办,免得叫那些赶大车的人担惊受怕。” 就在当天夜里,老龙帮的人暗中登上了十五辆大篷车,浩浩荡荡地便往长山方向驶去了。 狄化龙由展鹏飞与靳大成二人陪着坐在最后面的车里面。 莫云与石涛、冯七三人率领着“飞龙堂”的人坐在前面几辆大车里。 “飞鹰”白虹与罗长庚、石叫天、王二邪四人率领着青龙堂下兄弟们坐在中间几辆篷车里。 战术上已经决定,直待双方照上面。 由莫云率“飞龙堂”弟兄们围歼现场敌人,白虹率青龙堂兄弟,便立刻往老虎崖那面攻去,不必留在现场。 第一辆车上面插了一支黄旗,什么意思?大概只有莫云心里有数。 十五辆大篷车一路驶过来,地面上扬起一溜黄土飞扬,便五里外也可以看得见,加上蹄声与车轮滚动,“咕哩隆咚”地早巳惊动几里外的人听得见了。 又是一日过去了。 太湖老龙帮的这批人马已停在相距长山十多里的一处斜坡边。 莫云立刻要大伙在此填饱肚皮,准备厮杀,他便把冯七叫到身边,道:“都照我的话去做了吧?” 冯七笑起来,道:“早就备好了,堂主放心,到时候吧,有得大伙乐哈哈的了!” 莫云点点头,道:“记住,只要那个王八蛋出现,你给我狠宰!” 于是—— 十五辆车又缓缓往前驰去。 沿着小土岗驶了一个多时辰,只见前一道高山,官道便直往山谷中延伸过去,是的,又见长山。 车声隆隆地一辆辆进入山谷,沿着官道一连便是三个转弯。 果然—— 前面的官道中央站了个巨汉,巨汉的面前放了两只大茶壶。 车辕上面,冯七已暗骂:“他娘的老皮,上回一只大茶壶不是?堂主是这样说的吧?” 篷车里面,莫云拉开一缝看过去,冷笑道:“大概见我们车多,怕吃亏,所以弄了两只茶壶。” 冯七低声道:“堂主,我过去了?” 莫云也吩吩,道:“别叫对方看出你带有家伙。” 冯七冷笑声跳下车,立刻往前面大汉走过去,这里,石涛已大声“吁!”把车停下来了。 后面的十五辆大车便也立刻跟着停下。 冯七笑嘻嘻地像是遇上老朋友似的走近大汉身前,重重地一抱拳,道:“请了!” 那巨汉面无表情地也抱拳,道:“请了!” 冯七立刻又道:“道上同源,吃的是卖命饭,借路过去,回程一定前往拜山。” 只见大汉抱拳过顶,高声道:“道上同源,有饭大家吃,借路可以,银子把壶塞满。” 冯七指着两个大如南瓜的大茶壶,愣愣地道:“两个大茶壶都填满银子?” 大汉冷冷地道:“十辆大车一只壶,超过十辆便是两个大茶壶。” 冯七又问:“我们有小茶壶,朋友,你该明白吧。” 笑笑,冯七心中暗骂:“娘的老皮,强盗还谈公道?” 又是一抱拳,冯七道:“好,你且等着,我去拿来。” 大汉不开口,看着冯七回到篷车边,在后面取出一只大茶壶走过来,便不由得沉声道:“王八蛋,你怎么也提了一只茶壶来?敢情还想向爷们索银子?” 冯七取出桌上放的杯子,笑道:“请你喝酒,完了我去拿银子。” 茶杯里黄澄澄满满一杯,冯七递向大汉,又道:“喝吧,朋友,今日且交你这位朋友,他日见面便也好说话。” 大汉接过杯子,沉声道:“银子呢?” 冯七笑笑,指着大汉手中酒杯,道:“你喝完了我立刻去取银子。” 大汉把酒杯放在鼻尖闻了闻,道:“这是什么酒?” 冯七笑道:“雨露花雕,闻起来有些怪,喝入口中是甜的,你喝了便知!” 大汉抖着毛脸,咕嘟便是一大口喝入腹中,他几乎就要呕出来,急又问:“这他娘的是尿。” 冯七立刻笑道:“你没听清楚,我是说这是‘雨露老尿’,全是大鸟洒出来的尿水呀。” “呼”的便见茶杯砸过来,大汉暴怒地骂道:“你个王八操的,叫老子喝了一口尿,我饶不了你。” 冯七嘿然一声,上身侧旋,口中沉喝道:“这句话正是老子要说的。” 话声未落,刃芒已现,冯七抖手便是十七刀,一口气切往大汉。 鲜血“咝咝”漂溅,大汉一手捂住肚皮上的刀口子,右手批背拔出砍刀,怪叫连声地道:“你这猪猡,大概就是老龙帮的人吧?” 冯七大叫:“正是你们的阎王爷来了,龟孙子们纳命来吧。” 大砍刀“咻”的一声暴劈狂砍如电。 冯七一声怪叫:“来得好!” 紧接着,便错步一个劲旋闪过迎面一刀,横身斜肩,右手短刀“扑”的一声便捅进大汉的肚皮里直没入刀把。 好一声凄厉狂嚎,震得四山回鸣不已。 便在这时候,斜刺里冲出一彪灰衣大汉,只见这批灰衣大汉足有四十多人,齐声呐喊着往这面奔杀过来。 冯七一声嘿嘿冷笑,他高举着双臂,狂烈地叫道:“王八蛋们,来吧,冯七大爷已迫不及待了。” 篷车上面的人仍然没有动静,甚至坐在车辕座上的大汉们也是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 冲过来的人群中,为首的一人冯七似乎也在宝丰见过,好像就是五个头目中的一人—— 粗壮如壮牛,脖子上肌肉一块块地连到面皮,显然孔武有力模样。 双方已至且近,冯七振臂一声怪吼,道:“杀!” 杀声刚落,前面七辆篷车中纷纷跃出一彪青衣劲装大汉,其中一个黑铁塔似的丑大汉已敞开喉咙怒吼,道:“给我围杀这些狗娘养的。” 是的,莫云在狂挥双臂中,猛孤丁拔空而起一丈有余,他空中怒转一个空心筋斗,乌云盖顶也似地罩上那个粗壮的头目。 飞龙索凌空闪耀出雷电似的金芒,“叭叭叭”一连便是三声脆响,壮汉已是七刀劈空,自己头脸已鲜血迸溅,面皮被金索抽裂。 就在此时,冯七侧身绕向围来的灰衣人,口中大叫:“包抄!包抄,别放走一个!” 从篷车上面跃下的青色劲装大汉们,闻得冯七呼叫,便立刻发一声喊往两边山坡岩石边绕过去。 一百五十名大汉,刹时间便把四十个灰衣人围在中间。 于是,一片震动天地的喊杀声立时便像漫山的野火铺地卷上来,刀如林,刃眩眼,猛虎也似的“老龙帮”“飞龙堂”弟兄们,几乎就是四个收拾对方一个,冯七更是边杀边指挥着堵截逃窜的灰衣汉。 忿怒的咒骂着,那个高壮的头目也真有种。 他没有退走,更不求救,大砍刀仍然挥斩得虎虎生风,口中骂道:“操你娘,寒山寺被你这狗娘养的逃过一劫,没得倒找上爷门的山寨来撒野,你便有通天本领,今日也休想讨得了便宜!” 莫云也想不到这粗壮的头目竟然也不含糊,鲜血顺着他的面颊流到脖子根,他连眉头也不皱。 明显他敌不过自己,却一点也不打算退走,此时闻言,不由得沉声道:“是否讨得便宜,你马上便知道了。” 此刻—— 另外七辆篷车上面,“老龙帮”“青龙堂”的人马,就在“飞鹰”白虹的一声怒吼里,纷纷跳下车来。 他们没有参与围杀,立刻兵分路,沿着两条山径便往山里面掩过去。 突然间,深山里面传过来一阵阵闷闷沉沉的牛角鸣,那种如怨如泣的鸣声,听起来宛似半夜兽鸣。 莫云仇怒地突然一个大旋身,鬼魅似地绕到了壮汉的右后面。 真快,“飞龙索”那么玄妙地绕上敌人的脖子,“噌”的一声,就在敌人倒握砍刀往身后捕杀的时候,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已弹升三尺高下,“咚”的便落在地上。 鲜血直待壮汉的身子倒在地上,方才一股一股地往外溢出来。 像一条突然冒出的血泉,顷状斜地流了三丈远,血流尽了,尸体的四肢方才不再颤抖了。 莫云根本没有看那尸体,一个头都掉下来的人,是不会再活了。 他也并未参与冯七他们的围剿,一声雷喝,便往深山发声之处扑过去。 最后一辆车上面,狄化龙与“大海狮”展鹏飞“浪里毒蛇”靳大成齐齐跳下车,狄化龙面上冷漠地道:“展叔、靳叔,我们直上山寨去。” 展鹏飞立刻摇头,道:“尚不是时候。” 靳大成也同意地道:“且看这些人解决以后再说。” 人并未出手,冯七果然骠悍,他舞着两把尖刀,一边指挥进退,一边包抄拦杀,几进几出,便见三名灰衣大汉倒在血泊中。 斜刺里,人影晃掠,一个短小精悍的灰衣人已向冯七这边扑杀过来。 这人似乎发觉,不杀冯七只怕今天一个也逃不了被屠杀的命运,欲其全部死绝,何如牺牲自己? 大砍刀便在此时十一刀合为一刀,从四面八方罩上横身跃掠的冯七。 冯七嘴唇紧闭,半声不吭,正待对这来袭的矮子施以痛击,他身后,石涛已猛的兜上去,搂头便是三十一刀杀得那矮子连连后退,石涛已大叫:“冯七,这个王八蛋便由我来送他上路。” 足尖倏旋,人影飞旋。 冯七双尖刀交互狂杀,“咻”声相连不已,鲜血也跟着狂飚,转眼之间又被他摆平四个灰衣汉子。 此刻,来势凶猛,凶悍无已的“老龙帮”“飞龙堂”弟兄们,已把搏杀面扩大,这对于从我的一方更是有利。 对于长山飞云寨的人而言,苦就苦在他们错把这十五辆篷车当成了“货”,以为四十几个足以拦下来人,却绝未想到会是太湖老龙帮的人潜来了。 如今一旦被围杀,其处境是可以想见的。 人数上差得太远,委实要注定吃大亏,能挺得住一时,却难以挺得久,想等山寨上的人赶来支援,怕很难如愿了。 死伤便在一盏茶的辰光里呈现在狄化龙三人的面前。 老龙帮的人也倒下去十几个,但四十多名灰衣人却一个不剩的被乱刀砍死一地,那种斩尽杀绝的场面,大概就是如此吧。 杀戮暂时地停下来了,狄化龙神色严肃地对石涛与冯七二人吩咐:“快把伤者救治,便我方死的兄弟也抬上车,不能叫死的弟兄暴尸外乡。” 石涛重重地一抱拳,道:“属下遵命!” 于是,老龙帮的弟兄们立刻把死的先抬上篷车,更把受伤的就地包扎。 冯七已对石涛道:“你在这儿收拾残局,我率兄弟往上冲,堂主已独自杀过去了。” “大海狮”展鹏飞伸出肥粗大手一拦,道:“冯七,不必急进,免得无谓死伤,你就率人跟着少帮主行事吧。” 冯七立刻施礼,道:“冯七遵命!” 此刻—— “飞鹰”白虹率领着“青龙堂”的弟兄们分成两个方向往山上扑去。 走不到半里,便听得牛角号鸣,四山回应,知道这是盗贼们的警号,白虹立刻高声大叫:“停!” “青龙堂”兄弟们立刻原地不动。 白虹独自腾空而起,身形拔空,一眼望过去,宛似苍鹰展翅飞越山涧般地神奇,“飞鹰”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白虹跃升在山头上遥望向四周,他这才发觉远处约四五里处一座如虎头的危崖,三面被山溪包围。 那虎头也似地断崖附近,并没有房舍,却在虎头中间,正飞也似地跑出一彪人物,光景还真不少。 真待前面的人绕道到了山道下面的山溪边,牛山处的人才走完。 白虹暗骂:“原来这些王八蛋们是住在山洞里了。” 飞鹰白虹看得出神,发觉这些人一旦到了山溪边,便立刻分成三股分往三个山头跑去。 其中有一批灰衣人足有六十多人,绕过一道断崖便往山上跑去! 白虹暗自把山上形势看了个仔细,心中正自冷笑,突然,“哗啦”一声暴响夹着一片锐风来自身后。 白虹半声不吭,蹲矮猝旋,一柄尖刀贴着他耳边擦过,他看也不看,双短戟一横疾旋,“当”“咝”两种反应不同的声音连接响起。 那偷袭者——灰衣大汉的砍刀便飞上了半天空,肚皮上挨了一下狠的,白虹的短戟从这位仁兄的肚皮上斜斜地拔出来时候,他才“嗷……啊!”旋跌下山崖,有一双净光闪亮的牛角号就跌落在白虹的足前。 忿怒地一脚踢飞牛角号,白虹跃下山崖,立刻便把罗长庚、石叫天、王二邪三人叫到面前来。 四个人蹲在地面上,白虹把深山处的形势画在地面上,他细心地为三人解说了一阵子。 “六手福星”罗长庚道:“绕过这面高崖,有五里是险路,但想绕过老虎崖背面,又有山溪阻路,看来只有冒险挺进了。” 白虹咬牙,道:“兵分二路,尽量绕道而行,敌人有再厉害的陷阱,我们不去上当,他们又岂奈我何?” 王二邪也怒道:“已经照上面了,管他什么埋伏,干吧!” 石叫天拍着胸脯,道:“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杀吧!” 就在这时,身后面一里处,狄化龙与“飞龙堂”兄弟们已往这面走来,白虹心情一松,道:“娘的皮,那批贼子已经解决了。” 王二邪立刻叫道:“堂主,‘飞龙堂’已把四十多名敌人解决掉了,我们还捂在这儿装孬不成?杀呀!” 白虹重重地点点头,道:“对,是该往老虎崖杀过去了!” “六手福星”罗长庚振臂高呼,道:“冲啊!” 一人高呼,百人响应,杀声立刻响彻云霄。 一百多名青色劲装大汉,各自举着闪闪发亮的分水刺,挥舞出万道霞光也似地冷芒,流电似的便往山上扑击过去。 仍然是分成两批。 白虹率领着七十余弟兄往左面山壁溜过去。 副堂主“六手福星”罗长庚与石叫天、王二邪三个人率领另一半便往右面绕过去。 前面,忽见一道斜坡上长满了老松树,树林茂密,枝叶繁盛,从外面便很难看到林子里面是些什么风景。 山道就在林边断了,宛似已到尽头。 从左右绕过来的两批人,无法再分成两路,便又在这儿会合一处。 白虹思忖一阵,对王二邪道:“二邪,由你召集十名敢死队,给我往里面冲,先杀开一条通路。” 王二邪立刻回头高声道:“给我站出十名好样的。” 他话声刚落,身后立刻挤挤蹭蹭站出四五十人,王二邪怔怔地道:“我只要十个人,你们全过来干什么?想死可也别急在这时候吧?” 一边,罗长庚沉声道:“退回去吧,留下十个就够了。” 然而未见有人退回去,白虹直不愣地望着这些好兄弟,缓缓地道:“都是我的好兄弟,这么办,谁不拖家带眷,便站出来,这样子拼起命来也无后顾之虑了。” 不料仍有十二人站着不动,白虹拍拍十二人的肩头,对王二邪道:“二邪,我把这十二条人命交给你了,走吧!” 王二邪喜形于色地道:“堂主,你候着,便真的赴汤蹈火,我们也要杀他个有赚不赔。” 他话声落,左手一挥,自己便当先往树林子里面扑进去。 在他的后面,十二个年轻大汉,便也横起分水刺,左手紧握牛角短刀,一个接一个地往林子里冲去。 “飞鹰”白虹等怔怔地站在林子边上,一个个瞪着大眼往林深处瞧。 突然间,林子里面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只听王二邪的声音叫道:“卧倒!卧倒!” 喝叫声里,林中怒矢如飞,交互穿梭般劲射不已。 忽又闻得王二邪叫道:“快退!往林子外退!” 就在他的叫声里,突闻林中“轰嗵”一声大震,王二邪的声音犹似陷入地狱般变得十分遥远了。 林外面,白虹对石叫天道:“快派人进去看看。” 石叫天大吼一声,道:“跟我走!” 当先便往林子里扑进去,他边冲边叫,道:“二邪,好兄弟,你在哪儿?” 声音似乎来自地狱,王二邪有气无力地道:“叫天,我们陷在地洞了。” 闪进几株大树边,石叫天等果然发现地上有个三丈方圆大坑,那坑足有四丈深,下面正看到六七人跌坐坑中。 仔细看,更发现坑底插着片竹签子六七个满身是血的青衫汉子,敢情正是王二邪他们。 爬在坑沿上,石叫天大叫道:“二邪,怎么掉进去的?” 强忍着满身伤,王二邪道:“他娘的老皮,我们冲向前面,忽然一阵箭雨,当时便射倒三个兄弟,我要大家暂退,准备设法再冲,娘的,刚一回头,就跌入这鬼陷坑中了。” 石叫天仰面往前看了一阵,猛孤丁大叫道:“回去个人,拿绳子来救人!” 不料话刚说完,忽然传来一阵“嗖嗖”之声,又是一阵箭雨射来。 石叫天立刻大叫道:“快,躲向树后面!” 他叫声中,身边一人厉嚎,双手掩面大叫:“好呀!” 猛的旋身也跌落坑中。 石叫天一看情势不利,如果把绳子拿来,怕也难以把坑中人救出来,没得倒先把上面的人射翻在地。 林深草密,远处黑影重重,谁也难断前面有多少敌人在暗中埋伏。 石叫天一阵犹豫,“咯嘣”一咬牙,石叫天忽然扑近附近一株不算粗大的树前面,奋起双臂便挥刀往树上一阵乱砍不已…… 于是,又见一簇箭雨劲射而来。 石叫天边闪边砍,口中哼咳不断,双臂更见有力地猛砍,终于,那树被他猛力砍断,“哗啦”一声正压在那坑上面。 石叫天立刻高声叫道:“二邪,你们上来吧!” 不料洞中王二邪传来话,道:“叫天,我的好兄弟,我们谁也无法再能动了,哪个人都被竹签穿透了腿脚,动弹不得呀!”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厉笑,道:“好叫你们这些鳖娃子们知道,这树林子便是你们葬身之地,埋骨之处,保证你们到不了老虎崖便一个个地死绝,哈……” 石叫天大怒,破口怒骂道:“王八操的,有种站出来,大家手底下见真章,别你娘的躲在暗处放冷箭,算什么英雄好汉?” 远处又是一声大笑,道:“你妈的,老龙帮什么东西,王八蛋,你走过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石叫天在低声示意跟在身后的人,道:“快顺着树横下去,先把他们背上来。” 其实,这时候已经有人暗中潜下去,那树几乎把这大坑全部遮掩住,有人顺着树枝滑下去的时候,王二邪几人已把坑底插的竹签拔除掉。 半掩在树后面,石叫天忿怒地又骂:“狗东西,别尽在暗处发狠活,今日不叫你们全部死绝,誓不回太湖,等着挨宰吧,我说儿!” 他号称“野狼”,心机自然机伶,利用骂的时间,替下坑的人制造机会,他更明白,一旦敌人扑近坑边乱放箭,王二邪几人便完了。 就在这时候,只见副堂主罗长庚率领三十多弟兄冲进林子来。 石叫天立刻大叫:“副堂主快躲,龟儿子们放冷箭!” 罗长庚立刻一挥手,后面兄弟们便立刻就地隐蔽,石叫天指着面前陷坑,道:“副堂主,二邪他们掉进去了。” 罗长庚忿怒地看过去,已见几个兄弟背着受伤的往上面爬,这些伤的兄弟,几乎全是伤在双腿。 罗长庚叫道:“快把他们送上车包扎伤处,告诉堂主,暂时别进来,等我的消息。” 此刻,陷入坑里的弟兄们全被救上来了。 王二邪龇牙裂嘴地冒冷汗,他对石叫天道:“要不是你们摸进来,龟孙子们就要乱箭射下去了。” 眼前这群惯于水战的老龙帮兄弟们,对于这座野树林子,敢情还真是一点辙也没有。 罗长庚想不出好办法,便石叫天也只是干着急地破口大骂不已。 是的,敌人已经言明了,前面尚有许多陷坑,也许比陷坑更加恶毒的埋伏,显然每一次必将有死伤。 这是一种明知上当的死亡陷阱,对整个搏杀却毫无意义,既然是无意义,又何必派出敢死队?徒增伤亡而已。 就在一阵僵持中,罗长庚忽然嘿嘿冷冷笑起来…… 一边,树后面的石叫天立刻问道:“副堂主,可有什么破敌妙策?” 罗长庚大手一挥,道:“走,我们退出林子!” 石叫天在立刻一声大叫,道:“走!” 他们来得慢,退得可真快,刹时便退出树林子外面,正看到少帮主狄化龙与“大海狮”展鹏飞及“浪里毒蛇”靳大成三人赶到。 白虹立刻问石叫天,道:“他们怎会伤得如此惨?” 石叫天指着林子,道:“王八蛋们在林子里设下不少埋伏,才第一道便使二邪他们着了道。” 狄化龙重重地道:“白堂主,连‘飞龙堂’的人也来了,你有什么主意?” 不等白虹开口,罗长庚冷兮兮地道:“回少帮主的话,属下想到个釜底抽薪之计。” 白虹精神一振,道:“快说呀!” 罗长庚扬起一条布巾,笑道:“如今风向往西吹,我们站的是上风头……” 不等罗长庚话说完,展鹏飞立刻道:“你要放火烧这片树林子?” 重重地点着头,罗长庚道:“不错,一把火烧他娘的捣蛋精光,什么埋伏也休想加诸我们身上了。” 白虹望着大片野树林子,道:“树木无罪,藏盗有罪,少帮主,为了减轻兄弟们的伤亡,大概也只有此一途了。” 狄化龙点点头,道:“人死不能复生,树死尚可重长,给我放火。” 飞龙堂的人也立刻闪出几人,他们似是早就有备,立取出火种,青龙堂的人已分别堆起几大堆枯树枝。 山中风势强,立刻只见烈焰腾空,浓烟直往野林子里面扑盖过去。 于是,空中响起阵阵劈劈啦啦声音,浓浓的黑烟,炽热的狂火,刹时间大火便吞噬了这片野林子。 火光中传末林中的怒骂声:“快退出林子,往二道坡退,快,他娘的老皮,王八蛋们竟然下狠招烧林子,他奶奶的,快走!” 熊熊大火宛似天火罩顶,藏在林子里足有三十多灰衣大汉,便在两个头目的吆喝声中,拔腿便往坡后面奔。 他们边跑边回头看,风助火势,火助风威,直往坡这边延烧过来,气势真是吓人。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二章 六手福星 火势就在山坡背面慢慢地减小。 老龙帮的人便从冒黑烟的林子里往山坡扑过去,这一进入林子,便立刻发现五处陷坑露出地面。 最后面更有几株大树倒压在小道中央,显然是要把冲过来的敌人一窝砸死当场。 白虹第一个出现在仍在燃烧的林子边。 他举头望远过去,只见近一道山溪边有一斜坡,要往老虎崖后面的“飞云寨”,便必需经过那道斜坡。 狄化龙举目望过去,冷哼一声,道:“你们看,那道斜坡上面一道矮堤,堤后面必有埋伏,只是不知道是些什么狠毒的埋伏。” 忽然,“大海狮”展鹏飞对“浪里毒蛇”靳大成道:“靳兄,我二人这把老骨头也有多年未活动了吧?” 哈哈一声笑,靳大成抚须,道:“超过三年了吧?” 狄化龙立刻笑道:“展叔想活动筋骨我不反对,一切可要多加小心,我陪二位叔叔。” 展鹏飞摇头,道:“不用,不用,你坐镇指挥,别忘了,未来老龙帮还需要你去支撑下去的。” 白虹急忙上前,道:“二位元老,冲锋陷阵是兄弟们的事,二老这……” 洪声一笑,展鹏飞道:“敌前拼命,大家皆是为老龙帮流血,只要对战局有利,谁冲锋,谁陷阵,便无需计较了。” 白虹忙对罗长庚道:“率本堂一半兄弟紧随二老杀敌。” 展鹏飞拦住道:“不,罗副堂主率人到坡下佯攻,我与靳兄另辟他径,但见坡上面打斗声,你们听我的呼声再往坡上面冲杀!” 狄化龙重重地对展、靳二老道:“二位大叔,可千万小心,能杀则杀,自身安危重要,否则……” 靳大成一声大笑,道:“少帮主,这点小埋伏阵算不了什么,比起当年我二人跟老帮主身边水里火里流血掉肉那种大场面,这里又算得了什么?放心吧!” 只见展鹏飞已挽起衣袖,一条链子锤已提在手中。 靳大成右手握着一柄厚背单环金刀,抚须一声笑,道:“展兄,我们走!” “扑噜噜”一声响,展鹏飞当先便往反方向扑过去。 靳大成便随之振臂而起。 两个灰苍苍的老人,身法奇快地便往一处断崖边飞过去,那身法之快,之疾,的确是叫称奇迹,果然,姜是老的辣! 就在这时候,罗长庚振臂大吼道:“兄弟们,跟我杀呀!” “杀!” 于是,一伙青色劲装大汉,齐声呐喊着便往二道坡那面冲过去。 静,静得出奇! 二道坡上野草微动,草动无声似有声,声音被一片喊杀之声所掩盖,带着一股子忧戚与血腥! 尚未冲到山坡边,这次却是处在下风头,突然间,从坡上面飘出大片白石灰,那白石灰一经飘进入眼里,便立刻令人目痛似哭,难以睁开眼来。 罗长庚忿怒地大叫:“快把脸转向后面,闭起眼睛!” 就在他的叫声刚落,山坡上忽然一簇箭雨劲射过来,立刻几声凄厉惨叫,三个大汉已应声撞跌地上。 罗长庚立刻大叫:“退!快退到转弯地方,他娘的老皮,龟孙子也就这么一点本事。” 六十多名青衣大汉们立刻又奔回转弯地方。 再看那二道坡前,地上留着一层白灰,偶尔随风飘起一缕白雾似的粉末。 三个中箭的,有两个已缓缓走过来,俱都是背上挨了一箭箭头尚留在肉里面。 就在一阵稍停之后,罗长庚再一次大吼,道:“冲啊!杀!” 于是,刚停下不久的青衫大汉们,便再一次地往二道坡冲杀过去。 罗长庚走在前面,他沉声叫道:“但见坡上洒下石灰,我们便立刻回头走,娘的老皮,绝不能当他们的箭靶子。” 果然,山坡上一大片石灰洒下来,如云的石灰正往坡下飘,罗长庚便立刻回头跑了。 等到石灰飘到,他们已经又躲到了弯道后面。 于是,石灰在他们的身边飘去,罗长庚立刻高举手中刀,大叫道:“兄弟们,跟我冲呀,杀光这批混帐王八蛋!” 回响的便是漫山遍野的喊杀之声。 不料,这次山坡上已不见石灰洒下来,山坡上面甚至一点声音也没有。 二道坡下面,罗长庚一怔,不知是冲上山坡,还是留在坡下面,他静静地聆听着…… 当然,他是要听听是否有展鹏飞或靳大成二人的喝叫声音,然而,在山坡那面也是毫无动静。 突然,二道坡上传过来叫骂声,道:“操你娘,怎么不往上面杀呀,鳖娃子们!老子们在上面候教了!儿!” 罗长庚不上当,双手叉腰,敞开喉咙回骂:“狗操的,你们今天死定了,四面团团围住,我们瓮中捉鳖,一个也别想逃!” 山坡上面又骂道:“老龙帮龟儿子们,你们烧了前坡,这二道坡与老虎崖可是光秃秃的断崖,要想在这儿使横发狠,奶奶的,你们休想!” 罗长庚哈哈狂笑,道:“逃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早晚龟头会伸出来的,我说儿!” 当双方动口不动手的时候,断崖上面忽然传来一声忿怒的咒骂:“哪儿冒出你们这两个老狗,给我射杀!” 紧接着,便听得两声虎吼,宛似旱天打雷:“杀!” 是展鹏飞的声音,“杀”声刚落,凄厉之声便立刻传过来,凄厉中有了人声:“来人哪,快来救命啊……啊!” 断崖上面已是乱成一片。 二道坡下面,“六手福星”罗长庚立刻大手高举,吼道:“老龙帮兄弟们,冲啊!” “杀……” 杀声便立刻响上了天,又盖过了二道坡,只有一条山径可攀的二道坡,远远望过去就像一条老苍龙般的那么多青衫大汉们,一个接一个地往山上面冲过去! 杀声震天,刀光炫眼,四十多丈高的二道坡顶上面,罗长庚等很快的便冲上坡顶! 只见这二道坡上面,正面用老虎石堆了个矮墙,墙后面堆放了许多滚木礌石与十几草包的白石灰,近三十名灰大汉正围着两个老者厮杀。 不错,两个灰发老者正是展鹏飞与靳大成二人。 原来展、靳二老绕到了一处断崖深涧。 那地方青苔滋长,难以踏足。 于是,展鹏飞与靳大成稍作忖度,便以接力方式,先由展鹏飞跃上三丈处,然后再由靳大成往上面跃去。 中间由展鹏飞借力一送又推,靳大成便到了展鹏飞的头上,如此连着几次借力施为,二老终于攀上断崖,这时候也正是双方对骂之时。 展鹏飞与靳大成二人发觉十个弓箭手之外,另有二十名灰衣大汉正准备着发动滚木礌石,便立刻往弓箭手扑击过去。 二道坡上面的敌人,绝对想不到有人会从那么陡峭的后坡攀上来,一阵喝骂便分别往二老杀过去。 链子锤挥砸如碎石乱飞,但见人头进裂,浆水四溅,“噗哧”“砰叱”之声不绝于耳,此起彼落,一溜溜星光芒漓漓喷血,立刻使得二道坡顶上面,形成一幅又恐怖,又奇异的景象。 单环金刀散发出七彩光芒,光芒中有着赤红的鲜血弹升,靳大成已沉声大吼:“长庚,你们还不赶快交待几个弓箭手?” 是的,仍有六七名弓箭手虎视眈眈地闪跃在外围准备发箭。 罗长庚看得清楚,展老与靳老二人身上犹带着箭,鲜血在二人身上进流,但二老却咬牙力拼不懈。 罗长庚当先往几名弓箭手扑过去,跟在他身后的大汉们,便也一冲而上,直往七名弓箭手杀过去。 弓箭手们只有一次射箭机会,就在一阵盲目劲射之后,便立刻挥弓抗拒。 罗长庚闪过一支怒箭,却闪不过第二支,“嗖”的便中了一箭,左肩胸部间立刻鲜血外溢。 他龇牙咧嘴地骂道:“杀光你们这批王八蛋!” 喝骂声刚落,一把金钱镖平射出手,迎面已有三个弓箭手抛弓凄叫起来。 罗长庚号称“六手福星”,暗器可以击射水中鱼儿。 此刻他已是横了心,跃身猝然偏进,回身往他挥刀砍来的一个灰衣大汉砍刀刚举,两枚金钱镖已死死地嵌入这位仁兄的双目。 双手捂着双目,狂吼怪叫往前便跑,却被矮墙一挡,一个筋斗便栽往斜坡下面去了。 此刻,五十多名老龙帮青色劲装大汉们已全数冲上二道坡顶。 负责把守二道坡的是个头目,这人见敌人已冲上来,心一横,发一声喊,道:“狠宰啊,杀死一个够本,能杀两个有得赚,长山兄弟们,狠杀啊!” 展鹏飞大腿与右肩上面拖带着两支箭,他那肿胀似的胖脸上汗水泛亮,狮目冷冷如电,链子锤上面已被血肉糊得赤红。 闻得这头目狂喊,一声冷笑,猛的一个大旋身,便到了这头目前面,叱道:“展爷爷送你回老家!” 他话声刚落,链子锤迎头直砸,那头目双目喷火,横刀上挡。 就在“叭”的一声暴响里,高大的展鹏飞突然使个身法,粗大的左手已捏住这头目的喉脖子,一声沉喝:“去吧!” 那头目真听话,像长了翅膀似的一飞冲天,打横往后面断崖下落去,一声好长好长的厉嚎声传来—— 一种绝望的凄叫声。 此刻,二道坡顶上鲜血飞溅,血肉横飞。 有几颗人头顺着斜坡往下面滚去,喊杀之声惊天动地,凄厉叫声乱成一团,老天爷,这儿已成了杀人场。 于是,白虹领着另一批兄弟们冲上来了。 “飞鹰”白虹恨透了这批贼寇,一对短戟飞舞着扑击上来。 他已经失去理性,连坐在地上受伤的灰衣汉,他也挥出手中短戟,挑刺得敌人面目全非。 终于,二道坡顶上面又恢复了平静,“飞鹰”白虹见展、靳二老均受了伤,便立刻派人为二老裹伤。 不旋踵间,狄化龙也跃上坡顶,他十分关心展、靳二老的伤,立刻命人扶着展鹏飞与靳大成二老往篷车走去。 石涛与冯七率领着“青龙堂”兄弟们齐集在二道坡下面,狄化龙从二道坡走下来,石涛上前请示,道:“少帮主,是否由我们攻打老虎崖?” 狄化龙望望山溪对岸的老虎崖,道:“且等白堂主下来再决定。” 正在这时候,从二道坡上面,缓缓下来一批伤者,狄化龙面色僵冷,心情沉重,望着这些受伤弟兄,不住地点着头,是嘉许也是慰问。 紧接在后面的,便是九名死亡的弟兄,正由九名大汉背下山来,往篷车上送去。 是的,老龙帮弟兄们英烈千秋,自然要葬在太湖横山的老龙帮墓园,以安忠魂。 “飞鹰”白虹最后一个走下山坡,他沉重地对狄化龙道:“少帮主,兄弟们抛头颅洒热血令人感动,这件事情也正表明了我们老龙帮人人忠肝义胆可照日月。” 狄化龙重重地道:“是的,白堂主,我都看到了,我们老龙帮没有孬种,全都是好样的。” 白虹指着带箭伤的罗长庚,道:“罗副堂主,你去篷车那面歇着,这儿由我同石叫天领着就够了。” 罗长庚立刻猛摇着头,道:“不,我这点伤算什么?” 他拍拍镖袋,又道:“这次我把所有的金钱镖全带来了,才用了几枚就回头,我绝对不干!” 白虹双目一亮,道:“兄弟,有伤就得去歇着,何必称强?” 狄化龙也激动地道:“罗副堂主,你……” “六手福星”罗长庚沉声道:“杀了我也不回头。” 他金刚怒目沉声又道:“拼上这桩生意是我罗长庚,当初要不是我在宜兴城撞上姓陶的老王八蛋,且又上了他的当,兄弟们也不会死伤累累了,少帮主、堂主,你们不用拦我,且给我赎罪机会吧。” 狄化龙拍着几乎落泪的罗长庚,道:“也好,你就跟在我身边,我们往老虎崖冲上去。” 重重地一抱拳,罗长庚道:“长庚遵命!” 鲜血仍然在流,罗长庚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紧紧地站在少帮主狄化龙身侧。 “飞鹰”白虹遥望向老虎崖,缓缓地道:“这时候怎不见莫堂主,有他在也好有个商量。” 石涛忙走上前,道:“是的,我们也在等候堂主,怎会到这时候还不见他的人回来,别是出了什么意外了吧?” 狄化龙紧皱眉头,道:“凭莫堂主机智与经验,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我对他一向有信心。” 白虹重重地道:“不能等了,我们即刻去攻老虎崖!” 狄化龙指着远处老虎崖,道:“老虎崖半崖子上有个大洞,从山溪边‘之’字形地往上走,出道明显,峭壁矗立,正是一人把守,万夫莫敌的天险之地,要想攻上去,难免重大牺牲。” 白虹点点头,道:“虽天险,我们也势在必攻。” 石涛这时上前,道:“少帮主,石涛请缨,愿为先锋!” 狄化龙咬咬牙,道:“这次由我亲率敢死队直攻。” 白虹立刻大力反对地道:“少帮主金枝玉叶,这群贼寇是什么东西?他们不配同少帮主过招。” 石涛也点点头,道:“白堂主的话对,少帮主怎会同这些王八蛋拼命,没得倒污了少帮主的手。” 狄化龙摇摇头,道:“不,为将之道,身先士卒,我总不能看你们拼命我却站在外围不动手。” 白虹急急地道:“话不能这么说,大军指挥,仍然操之在少帮主手中,万一出了岔错,白虹死路一条,少帮主,你要听劝!” 狄化龙重重地摇摇头,他双目直视老虎崖,道:“不,这次我有预感,姓陶的必然就在老虎崖的洞中,我要亲手收拾这个老奸巨滑的老狗!” 白虹忿忿地道:“收拾姓陶的正是属下份内之事,少帮主,且把姓陶的赏给白虹。” 石涛这时走近前面,道:“少帮主一心要身先士卒,实在令人感动。属下以为应先由我与冯七、石叫天三人往断崖上扑过去,我们不走山道,相信必能冲上去。” 罗长庚立刻附和着道:“对,还有我罗长庚,只要扑上山道上面,先痛快地杀他娘个落花流水,少帮主再率兄弟们往上冲杀,便安全多多了。” 白虹点着头,道:“此汁甚好,便由我们五人前往。” 石涛面色一紧,道:“有白堂主一起,足够扫平那批王八蛋们了。” 石涛等五个人皆能窜高跃低,穿房越脊。 白虹当即对狄化龙道:“属下五人打前锋,后面大军推进,便全由少帮主多多偏劳了。” 狄化龙重重地道:“你们也要小心了。” 于是,五条人影,如飞般地往老虎崖那面直扑过去。 狄化龙率领着近三百名的老龙帮弟兄直逼到山溪边,已见白虹五人跨过小木桥到了对岸山崖边。 忽然,半崖上面如雷似地滚下无数巨石,宛似山崩,更似地裂,好一阵尘土滚石,刹时间山溪上面的山道已断为两截。 白虹五人各自闪躲在断崖下面,直待上面落石已停,他猛的沉声大喝:“上!” 喝叫声里,白虹当先往山上飞跃。 冯七与石涛分散开来便往斜刺里跃去,罗长庚与石叫天更不怠慢,掉头上弹,人已在五丈高处。 断崖的中间山道上,忽然出现七八名灰尘衣大汉,每两人抬着一只铁桶,分别站在断崖处。 有个头目低头嘿嘿大声怪叫:“来吧,王八蛋们来吧,这次非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了。” 十几只火把高攀着,就在白如:五人跃至中途,忽然断崖上面洒下一桶黄澄澄的桐油。 紧接着火把燃起一捆捆干柴抛掷在桐油上面,刹时一溜烈火顺着断崖一直燃到山道上…… 那桐油一经燃烧便烈焰腾空,加以油铺山石,更可以阻止敌人从上面走过。 于是,老虎崖的半崖上面传过来一声枭笑,道:“哈……烧死你们这批狗操的!” 白虹忽见火把,又见桐油往下洒泼,便知道敌人要用火,立刻大叫:“往两边闪躲,斜着往上扑!” 狄化龙仰望老虎崖,见从上面直到山溪边的山道,一条火龙也似的熊熊烈火,又见白虹五人正分别往断崖上面冲,立刻高举双臂,大声吼道:“姓陶的,姓黄的,你们听见我的话没有?快走出来说话!” 他声若洪钟,四山回鸣,就在他的喊叫声里,老龙帮近三百弟兄,立刻齐声大叫:“杀!杀!杀!” 狄化龙立刻又高声道:“黄风你们躲着算什么,还是干脆些站出来说话!” 就在这时候,老虎崖的洞口人影闪晃,果然,黄风与陶仁双双并肩站在老虎崖的洞口,那黄风敞开喉咙叫道:“本寨主就站在这里,王八蛋,有屁快放!” 狄化龙沉声高叫,道:“黄风,你同姓陶的谋算我老龙帮,这笔账如何算法?” 黄风哈哈大笑,道:“算你娘的老蛋,有什么好算的?我手下三员大将被你们杀死,我的一条臂折,这笔账又如何算?” 一边,陶仁也大声道:“来的敢情是狄少帮主,怪不得如此盛大的气魄,难道只是为了区区一万多两银子?老龙帮未免小题大作了吧?” 狄化龙怒道:“姓陶的,你言重了,也错会意了,便一两银子,我们也要找上门来。不为别的,只为一个‘理’字,你耍了我们老龙帮,当知‘王八好当气难受’这句话吧!” 黄风怒骂道:“小鳖娃儿,你就是杀到老虎崖下,仍然咬不了大爷的鸟。” 陶仁嘿嘿冷笑,道:“说不准连你这条小命也得留下。” 狄化龙咬牙吼道:“想要我的命可以,那得烦二位下来动手了,单只在山洞里躲着是要不了人命的!” 就在这时候,老虎崖下面五丈处的一道断崖两边,有个头目狂叫道:“堵住,堵住!快放油火烧!” 半崖上,“飞鹰”白虹忽然拔空三丈有余,空中闪跃,宛如怒鹰穿云般一连便是五个空心筋斗,口中厉吼道:“杀光你们这些王八蛋!” 双方短战忽然怒闪如电,人未落地便已交替狂刺怒挑二十七次。 斜刺里,人头飞闪,两个头目已倏然截住了白虹,刚一接触,双方已不要命地狠干成一团。 另一面,老虎崖洞口的黄风,立刻狂吼道:“快把所有桐油洒下去,放火狠烧啊!” 于是,堆在崖边的七八桶桐油,便立刻瀑布也似地往山崖下面倾洒,跟着便是火把抛出。 刹时间整个半山崖子浓烟蔽空,火光熊熊,这时候别说是人,便飞鸟也难以往老虎崖落去。 “飞鹰”白虹与两个头目力拼。 别外六十几名灰衣大汉在推落桐油之后,撒出兵刃便迎击过来,正遇上“六手福星”罗长庚。 “沙啦”一声脆响,两把金钱镖劲射出手,迎面五个灰衣人立刻抛刀捂面,旋跌出去了。 罗长庚已狂吼,道:“老子特来收拾你们这群狗操的!” 喝骂声里,又是一把金钱镖打出,右手已挥刀冲杀人灰衣人群中。 另一面,石叫天与石涛、冯七三人闪过洒下的桐油也跃上断崖,三人如三头猛虎般,一经与敌人照上面,便疯子般地狂杀起来。 半山断崖上面拼杀得如火如荼。 灰衣人虽然多,但却限于地形,无法对白虹五人形成有利的包围之势,反倒是互相撞击,挤成一团。 就在这时候,山溪边狄化龙又高声道:“黄风,你们当真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们拼杀的结果,敢情存心不想活了?” “呸”了一声,黄风在洞口咆哮,道:“老子们头可断,志不能屈,好小子,你们有本事就放马过来,看看谁能活剐了谁?” 狄化龙大怒,高声对身后的老龙帮兄弟们道:“快快用沙扑火,火灭之后,地便也不会滑了,你们便给我冲杀上去!” 于是,近三百名老龙帮兄弟,便立刻各自脱下上衣,每人便在山溪边抱了一包沙石,就在一片喊杀声里,直往断崖冲过去。 果然,那一包包的沙子抛在燃烧的桐油上以后,大火立刻便灭掉,人走在上面也不会滑倒了。 狄化龙振臂大叫,道:“兄弟们,给我冲一上去杀呀!” 顺着“之”字形的山道往上冲,这些来自太湖的好汉们,已发狠心不要命地冲上半崖上。 白虹五人已是浴血奋战,狄化龙只是刚刚冲上去,突闻得上面洞口的黄风大叫:“长山好汉们,快撤进洞中来,保存实力,准备打他娘的一个持久战呀!” 黄风这一声狂叫,守在半山崖上的两个头目当先往上面跑,后面一连便是四五十个灰衣大汉挤上去。 “飞鹰”白虹抹去面上的鲜血,虎目怒睁,青面泛黑,双方短战中他一连追刺翻往上逃走的三个灰衣人。 他口中大喝:“娘的老皮,你们还想逃?” 青衫疾闪,狄化龙腾空而起,金芒一现,他已落在白虹身边,道:“白堂主,我们杀上去,绝不能给他们有喘息的机会。” “飞鹰”白虹咬牙,道:“属下正是此意。” 罗长庚抖手又打出一把金钱镖,叫道:“兄弟们,往山洞扑过去呀!” 狄化龙金刀一领与白虹:二人当先便往老虎崖的洞口扑过去,随之而上的尚有“六手福星”罗长庚。 就在这时候,沿着山道冲上来的太湖儿郎们呐喊着已把半山崖的远处防线挤得满满的了。 原来尚有近六十名的灰衣大汉,立刻陷入青衣大汉们的包围之中。 杀声似来自地狱,凄厉的狂嗥声宛似阴司厉鬼,鲜血溅洒几乎成雨,人肉抛掷随处可见。 二十多名灰衣大汉们,在退无可退之下,生生被砍落在断崖下,一路翻滚着溅起一身桐油与腥赤鲜血。 此刻—— 老虎洞口的五丈方圆内,冷芒激荡,寒光生辉,金霞似的刃芒成束成串,狄化龙已同手握掌轮的陶仁缠围在一起了。 另一面,“飞鹰”白虹搏杀黄风,那黄风以左手持铁骨伞,闪展腾挪于白虹的双戟冷焰之中,兀自攻多守少。 一边,罗长庚手握一把金钱镖掠阵,对于半崖上的喊叫声充耳不闻。 陶仁双手兵刃虽短不过半尺,但双轮套握手掌,每双刀轮上面有半圈镶着三支向一边斜的锋利尖刀。 虽然说兵器一寸短一寸阴,但他的短兵器却又自不同,他不但出手疾,而且左右双手,攻拒之间也占了不少便宜。 陶仁功力之精狠老辣,确是不容轻视。 尤其他看来瘦细臂力却十分强大,出招动作疯狂,看上去完全一派搏命,同归于尽的打法。 他兵器短,自然尽往敌人身前扑,气势上便委实是先声夺人,极富威威慑力量,三十招下来,狄化龙并未占得丝毫便宜。 另一面,白虹带伤同黄风拼杀,就在一连串紧密与急快的相互砍斩中,两人时紧时分,白虹似是耐不住性子了,他厉吼着奋勇再扑,左手短戟尖啸飞刺,右手短戟便颤闪着波波寒芒朝黄风的中宫刺去。 黄风左腕猛抖,铁骨伞“嘭”的一声撑开来,便在撑开的瞬间,二十四支伞骨尖刃暴旋卯一轮浑圆刀月,生生把逼近的白虹逼退两丈。 此刻,断崖上传来阵阵足声,青衣大汉们已开始往老虎洞口上冲上。 当先扑上来的,正是石涛、冯七二人,那石涛已大叫道:“下面全解决了,不就是这两个老东西了吗?” 冯七已厉喝道:“活捉!活捉他娘的老皮,把他两人押回太湖,一块块割下他们身上的肉钓鱼!” 跟在石涛二人身后的人却无法再挤上来,地方太小,不容插足,便石涛也只守在崖边。 狄化龙已尽得乃父金刀真传,这时候在兄弟们面前竟然摆不平一个干巴巴老头儿,便不由得厉吼一声刀法立变。 只见霍霍刀芒成丝,金色寒光如疾风,呼轰之声便不绝于耳,他口中沉喝道:“再接我八八六十四手定堂刀法,老狐狸!” 不料陶仁也不含糊,旋展身法中,冷叱道:“什么样的法宝尽使出来吧,陶大爷照单全收了,儿!” 猝然半蹲,狄化龙左手指地,右手金刀绕头劲力半旋,“咻”声锐啸,金光如电般翩然闪掣。 便在成束的暴闪金芒里,只见陶仁的身子宛似泥鳅般地穿滑游移不定,双手左右击,且口中呼喝有致,全身衣衫鼓涨…… 锋利的金刀突然一掷,旋即再度狂暴地洒出一片金光刃芒,鲜血便随之飞溅四射,就在陶仁冷沉的“哼”声里,更传来一声闷哼! 狄化龙的右胸上方着实被扫得血糊淋漓,而陶仁的左后背上也一刀见骨。 倒退在洞口内,陶仁立刻大叫:“师弟,眼前亏不要吃,快进来!” 话声刚落,黄风铁骨伞“哗啦”一声合起来,猛的回转,六把洋刀劲射而出,他的人已跃洞里面。 于是,洞内传出黄风的声音,道:“老龙帮的王八蛋们,你们给黄大爷听清楚了,早晚我会找上太湖!” 又闻得陶仁的声音,道:“师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退!” 狄化龙胸前受伤,石涛等大惊,立刻扑前扶着,冯七已大叫道:“少帮主,你的伤…………” 狄化龙面无表情地道:“姓陶的老奸巨猾,决不能放他去,快追杀!” 白虹已抢前,重重地道:“少帮主放心,姓陶的走不了,我们把守洞口,不信他能飞上天入了地!” 石涛大叫道:“快来人呀,先替少帮主止血包扎,分一半人马护送少帮主到一边!” 狄化龙撑住身子,道:“我不要紧,我要看着姓陶的授首。” 白虹忙又道:“少帮主尽放宽心,属下一定达成少帮主这个心愿,且请回篷车上休息。” 咬着下唇,狄化龙道:“不用了,我就坐在此地,你们快给我杀!” 白虹对石叫天吩咐,道:“你给我好生守护着少帮主。” 石叫天忙点着头,道:“属下遵命!” 石涛与冯七二人已往老虎洞里面走去。 白虹忙叫道:“等等!” 石涛回头,道:“白堂主,不能尽在外面等,万一另外有出口,我们岂不是要上当了?” 狄化龙也沉声道:“石涛的话正是我心里要说的,你们想想姓陶的刚才负伤退走的话,当知里洞内必然另有出口。” 白虹立刻吼叫道:“青龙堂兄弟们,跟我往洞里面冲呀!” 老虎口三丈方圆,洞深有多长? 白虹率领着于龙堂兄弟百人,一路便往洞中冲进,果真个个舍死忘生,不要命地往里面杀去。 洞壁上的松枝火把刚熄,却又一根根地被燃着。 那老虎洞果然很深,约有四十多丈,就在白虹率人走至一半,突然山摇地动,洞底处传来轰隆大震,前面尘土如云似雾地往这面卷过来…… 白虹立刻回身大叫,道:“快退!快退!” 青龙堂的兄弟们见前面洞塌,便知道上当,又闻堂主呼叫,便立刻回头便跑,等到全跑出洞外,每人已是灰头土脸,宛似地老鼠般的呛咳不已…… 狄化龙沉声道:“怎么回事?” 白虹愤怒地拍着地,狄化龙道:“他娘的,还是被他们逃了!” 白虹立刻指着老虎崖道:“少帮主,我们立刻遍找老虎崖各处,不信他们能逃得脱我们的围截!” “六手福星”罗长庚立刻大吼道:“堂主,我带二十名弟兄往崖子上面去搜!” 石叫天指着崖下面,道:“堂主,此地三面是溪水,只有背后通往山里,我们把弟兄们分散开来往后面搜查,必能找到他们!” 狄化龙突然双目一厉,沉声道:“白堂主,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了!” 白虹忙问道:“少帮主想起什么来了?” 狄化龙指着山洞,道:“长山飞云寨也有近二百人马,他们的人是否就住在这洞中?还有,他们抢走的东西呢?” 白虹立刻大悟,道:“少帮主若是不提,属下倒是忘了,属下只忙着杀敌,却未曾想此一点。” 白虹立刻又道:“且等洞中尘埃落定,你们再进去洞中仔细查看,也许还有另外相连的山洞。” 石涛立刻上前,道:“进洞之事且由我们飞龙堂来做,白堂主还是快率青龙堂兄弟们搜拿姓黄的要紧。” 白虹点点头,道:“也好,我们分开办事,这里就由你们料理了。” 狄化龙又对白虹道:“不可大意,小心设在各处的陷阱。” 白虹点点头,立刻对罗长庚道:“副堂主从左面绕向山崖后面,我率一半人从右面兜,只要遇上,立刻围杀,死活不论!” 一边,石叫天道:“堂主,我要不要也跟去?” 白虹沉声道:“少帮主的安危比什么都要紧,你给我小心侍候了。” 狄化龙忙摇摇手,道:“我虽不便杀敌,自保能力还有,石叫天就别留下来,再说这儿尚有飞龙堂兄弟们在,白堂主就不用为我再操心事了!” 白虹重重地道:“这次是属下把事情办砸了,如果再让少帮主有所闪失,白虹便罪无可赦了。” 狄化龙淡然一笑,道:“事到如今,没人怪你,大伙不都是在为老龙帮流血拼命吗,你但放宽心吧。” 罗长庚已率人往老虎崖后面扑去,石叫天便也跟着白虹往右面冲,两下里各有六十多名轻装大汉们紧紧地随行,刹时间便消失于山崖后。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三章 鬼愁人避 老虎崖的洞口处,直待从洞中吹出一阵凉风,洞中才渐渐又恢复平静。 石涛对冯七道:“小七,我们燃起松枝火把进去,分成两边仔细看,若有可疑地方,便立刻呼叫。” 冯七点点头,道:“不用进去太多兄弟,你我各带十人便够了!” 石涛站在洞口对飞龙堂一百多名弟兄,道:“过来二十名,余下的守在洞中,不可轻举妄动!” 于是,石涛率十人在右,冯七率十人在左,小心翼翼地便举着火把往洞中走去。 石涛不停地用钢刀敲击着石壁,发出铿锵的击石声,真增添了不少恐怖气氛。 冯七攀着火把更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跟在他后面的弟兄,神情紧张,钢刀横在胸前全神贯注往前走。 一边绕过两个弯,前面已是乱石阻路,冯七第一个跳过去,吼骂道:“他娘的老皮,狡兔三窟,果然不在此洞中!” 石涛忿怒地道:“操,这些人物的老巢一定不在这里了。” 二十名轻装大汉木然地四处再找,却仍然只是空找一阵子,什么也没有发现。 冯七忽然叫道:“石兄快看!” 石涛火把往地上一照,道:“不错,这是血!” 冯七点点头,道:“姓黄的未受伤,但姓陶的挨了少帮主一刀,这血一定是姓陶的身上流下来的!” 冯七怔怔地道:“这么说,他们一定是从这里逃走了。” 石涛咬咬牙,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冯七立刻沉声道:“走,我们出去!” 石涛等一行走出老虎洞。 狄化龙立刻问道:“洞中可有什么可疑地方?” 石涛立刻上前,道:“回少帮主的话,姓黄的同姓陶的二人果真从洞中逃掉了。” 狄化龙又眉紧皱地道:“这么说,他们的老巢不在此洞中了?” 冯七便把洞底发现的血迹说了一遍…… 狄化龙冷哼一声,道:“好狡猾的东西,他们必然另有去处。” 石涛道:“少帮主,我们应该扩大战斗面,全山搜索,应该不难发现。” 狄化龙指着山崖子上,道:“且等白堂主他们的消息。” 冯七对石涛道:“我追上去看看。” 说完,便双臂箕张,腾空便上得洞顶上面,他先往山后望去,只见人影憧憧,一直往山腰那面移动着,便也展开身法紧追去。 白虹等人已到了一处突出的山头上面,再往下便是十几丈深的山洞,这时候再看走过来的山头,果然那山形酷似一个仰着而卧的老虎。 冯七摇摇头,道:“少帮主寄望你们了,白堂主可有什么发现?” 白虹咬牙忿怒道:“操那娘的,就这么一忽儿功夫,便不见了,他二人化为一阵风逃了?娘的老皮。” 罗长庚也匆匆地绕过来,他双臂一摊,怪叫道:“娘的,什么也没有发现,怎么办呢?” 白虹的青面正在泛黑,他思忖一阵,道:“走,我们去见少帮主,大家再商议!” 于是,一行又匆匆地回到老虎洞口。 白虹当先向狄化龙道:“少帮主,后山什么也没有发现,姓陶的难道会奇门遁甲之术?还是白莲教的人物?” 狄化龙忿怒地道:“他们逃不了的,如今我们破了老虎崖,姓黄的已成丧家之犬,我不信他还能逃出长山界!” 石涛立刻又道:“我们人多,何不把人马分散,死死地把守各要道,便不难兜上姓黄的二人。” 狄化龙看了四周一眼,道:“我们且回到山那边,看看展、靳二老的意见,再作最后决定!” 白虹咬牙格格响地道:“我不信他们会跑上天去,少帮主,我立刻分派堂下弟兄,各路拦截。” 狄化龙重重地道:“此时且莫再乱阵脚,先回篷车处再说。” 白虹只得与飞龙堂弟兄们会合,大家护着狄化龙与三十多名伤者,一齐从原路折回篷车处。 沿路但见不少灰衣死者,断腕散落,人头一地,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十五辆篷车还停在山道上,二十多名轻装大汉十分小心地在把守着。 狄化龙被扶到篷车的时候,展鹏飞与靳大成二人立刻大惊,吼道:“怎么受的伤?谁干的?” 狄化龙笑笑,道:“二位叔父,这点伤不重,我还挺得了。” 展鹏飞不顾自己身上有伤,立刻走过来,道:“少帮主,自小我看着你长大,几曾见人受过什么委屈?娘的,展叔好心痛啊!” 靳大成更抱怨地道:“你看看,要你不要上前,你就是不听,还说什么为将之道要身先士卒,可好,你……” 白虹吼道:“这都是属下保护不力之罪!” 荒山叠嶂,怪石嶙峋的老虎崖后面深山中,一条人影腾跃如飞一般地顺着绝壁登上了最高峰。 这人粗黑高大,满面虬须,一对铜铃眼炯炯有神,团团的面上一个刀疤,乍看一眼准会吓人一跳。 是的,他便是莫云——“老龙帮”飞龙堂主“鬼见愁”莫云。 就在“老龙帮”大军进入山谷的时候,他便先自往大山中跃去,为的是要登高观看地形,了解敌情。 现在,他站在长山的最高顶,却看到老虎崖前面一片火海,不错,那是在放火烧山。 他再往高峰右侧望过去,只见一片房舍尽是小瓦房,中间有座大厅模样的房屋特别醒目。 深山中怎会有这么一处大宅院? 莫云在山头上观望了一阵,却不见一个人影,心中奇怪,便沿着峭壁跃下来,不料他刚转上个山弯,立刻发现十几个灰衣大汉正往附近溪边道上跑,这些人对莫云并不陌生,显然是飞云寨的人物,再看这十几个灰衣人走的方向,敢情正是往老虎崖那面去的。 莫云隔着山坡荒林子望向对面一片房舍,发现此地十分隐密,相去老虎崖也足有五里多。 于是莫云冷笑了,他心中暗自思忖:“娘的,这儿才是贼人的老窝!” 闪掠着身形,莫云已过了山溪,一道二丈高的木栅挡住了去路,有个灰衣大汉背靠在木栅口上闭目养神,莫云走到他面前,这汉子尚不知道。 莫云冷冷地道:“朋友,你好清闲!” 灰衣大汉猛孤丁睁开眼,立刻惊异地道:“鬼?” 莫云冷笑,道:“你怕了?” 灰衣大汉身子一侧便要往里面冲,莫云一把揪往他的衣裳,沉声道:“黄风呢?” 灰衣汉子遥指前面,道:“寨主……他……” 莫云咬牙道:“不说实话我便扭断你的脖子!” 大汉手无寸铁,一挣未脱,立刻苦兮兮地道:“你……你们是太湖老龙帮的人?” 莫云冷笑一声,道:“不错!” 汉子怪眼一翻,道:“你怎会找来这里?” 莫云不耐地“叭叭”两个嘴巴,叱道:“操你娘的,我问你?快说,黄风在哪儿?” 汉子口角溢血,期期艾艾地道:“寨主爷已赶往老虎崖去了。便管账守粮草的人也刚刚赶往老虎崖,这里只有灶上十个人,我还临时派在这儿守栅门!” 莫云一声嘿嘿,道:“如此说来,这儿就是‘飞云寨’了?” 汉子指着一个广场正面,道:“那大房子屋檐下有个木匾,上面刻的就是‘飞云寨’三个大字,你过去看看便知道了。” 莫云手腕一甩,汉子几乎狗啃屎,他跟着一脚踢在汉子的屁股上,沉声道:“走,带路!” 汉子无奈,暗中咬牙,摸着屁股便走在前面。 二人站在大屋子前面,只见里面排了些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之类兵器。 中央一个大方桌子,屏风上刻了个“义”字,屋檐下方果然有一块上刻的“飞云寨”的木匾。 穿过正厅,后面一边两排小瓦屋。 莫云发现屋内地上铺着干草,旧棉被乱七八糟地堆得满屋子尽是,浓重的浊臭味道传来,令人作呕。 再往后,便是一大间灶房,灶房对面的大房子上了锁。 莫云刚刚走近,从灶房里面走出三个大汉,见莫云与那汉子一起,三人一怔,其中一人喝道:“吕九子,他是谁?” 那汉子立刻往一边退,指着莫云叫道:“他是老龙帮的人!” 姓吕的话声末落,灶房里面立刻冲出六个大汉。 其中一人手上拎着一把大号切菜刀,他大踏步走过来,叱道:“好小子,你是人是鬼?怎么一人也敢找到这儿来,娘的皮,你不要命了?” 莫云只看了这人一眼,突然一脚踢向木门,“嘭”的一声那锁着的木门应声而开。 手持大菜刀汉子怒骂道:“王八蛋,你想干什么?” 菜刀“咻”的便往莫云砍去。 一声冷笑,莫云并不闪躲,“飞龙索”就在右腕力振中“叭”的一声抽在那汉子的握刀右腕。 莫云随手一抽,大汉凄叫如猪,抖着鲜血淋漓几乎见骨的右腕,旋出三丈开外。 莫云一足踩在地上的切菜刀,放眼望向屋子里,不由得又是一声嘿嘿笑,道:“不错,东西尚在,大概宜兴老酒被你们喝掉不少。” 十个大汉便在这时候突然大喝一声,便从四下里抄起劈柴斧头,割草镰刀,挑水扁担,疯一般地往莫云围杀过来。 那个右腕受伤大汉已站在灶房门口狂骂道:“操你亲娘,你个王八蛋今天死定了,你们给我狠宰,给我乱刀砍呐!” 莫云一声大吼,立刻展开身法,如影闪晃,幽灵般地飘忽不定,“飞龙索”抽东打西,口中冷冷地道:“今日先拿你们开刀!” 于是,六七名灰衣大汉便一窝风似地涌上。 光景是全卯上干了。 突然拔空而起,莫云一个空中挺腰,已到了灶房门口,可真玄,也真够利落,那右腕受伤大汉尚不及踢出一脚,脖子便被“飞龙索”绕上。 莫云没有顶出右膝,更未用力拉扯,他双手猛力外送,正迎上打来的扁担,真惨,只听得“叭”的一声,大汉的头上立刻血雨飞溅,他只“啊”了半声便把头歪向一边。 斜刺里长把斧头暴劈而至,莫云双手横送,“吭哧”一声,巨斧正砍在大汉的胸骨上面。 就在持斧大汉一愣之间,莫云突然抛下这死大汉,只一个闪身,“飞龙索”已扣紧了持斧汉子的脖子。 “哟”的一声凄叫,侧面又是一扁担打来,下面更是镰刀旋劈如电。 莫云一足踢向扁担,却把持斧大汉送上镰刀锋口上,“切”的一声,持斧大汉怪叫着抛去手中大斧,鲜血便从他抖颤的双手中洒溅出来。 那个看守栅门汉子,悄无声地捡起地上切菜刀,滚地逼近莫云,切菜刀猛孤丁地便往莫云切过去。 莫云一声厉吼,突然双足倒拔,双臂用力,已将手中大汉压低三尺,“吭哧”一声,切菜刀砍在这人的顶门上。 刀刃嵌在头骨中尚未拔出,莫云的“飞龙索”已把这汉子的脖子绕紧。 汉子大惊,抛去切菜刀,双手便去抓莫云的飞龙索。 不料莫云的“飞龙索”中间金线比之刀刃还可怕,这汉子才碰上,便双手冒出血水。 这时另外六个灰衣人见势不妙,立刻就想逃走。 莫云飞龙索然双手用力一拉,“突”的一声,人头弹上半空,右手肘推倒那汉子。 莫云宛如一头狂狮般拦杀逃跑的六个灰衣大汉,直到最后一人逃到栅门边,刚要跪地求饶,被莫云一脚踢飞三丈高下,一头撞在一堆乱石上,碰得脑浆四溢,气绝而亡。 缓缓地在这座大寨中走了一遍。 莫云冷哼着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大屋子中间的方桌边,宜兴老酒尚装了大半壶放在桌上,他便凑着壶嘴喝了起来。 莫云并不担心老虎崖那面的情况,因为他在高山上面看得清楚,长山贼寇不会超过两百人。 黄风断去一臂,虽然姓陶的可能棘手,但总舵的两位元老也不含糊,攻陷老虎崖应不成问题。 于是,他心情轻松地喝光了大半壶的老酒! 背靠在太师椅子上,莫云微瞌起双目,细细聆听着外面山林中野鸟唱鸣和附近飞瀑清脆的水声。 不由得联想起——如果自己能同柳姑娘二人独居于此,那何异于神仙生活?白天自己入深山行猎,闲来二人携手登高,满目绿意盎然,心中一片宁静,等到柳姑娘再替自己生下一个孩子,两个孩子,三个…… 突然,就在莫云幻想得出神的时候,远处传来呼叫沉骂之声:“吕九子呢,王八蛋你死到哪儿去了?” 声音越来越近,莫云猛孤丁睁开双目,当然,他也又回到了现实—— 惨酷的现实。 莫云没有动,大模大样地坐在太师椅子上。 外面,又是一声怪吼,道:“吕九子,快要灶房送酒莱来!” 忽闻另一声音传来,道:“师弟,你快取伤药来,他奶奶的,背上一刀真不轻,狄化龙这个小子虽然经验不足,武功却不俗,是我小视他了,没得挨了这一刀,霉气!” 是的,黄风与陶仁二人已潜回来了。 忽听得黄风嘿然地道:“他奶奶的老皮,老龙帮大举出动,我们放的眼线竟然会不知道,等那小子回来,我非宰了他不可!” 二人说话间,已走到了大房子檐前。 黄风举头望向屋子里面,不由得一惊,心中暗自思忖,是哪个王八蛋把钟馗老爷的神像抬到他的大房子里来了? 陶仁刚踏进门,立刻全身一震,沉声骂道:“王八蛋,难怪山前看不见你,原来躲在这儿喝起我们的老酒了。” 黄风也看清楚坐在中间太师椅上的是自己断臂大仇家——莫云,不由得惊怒交加,口中狂骂:“操你娘!” 莫云虎目暴睁,并不站起身来,他重重地道:“首先,姓陶的,你说错了,第一,我不是‘躲’在这儿,而是千辛万苦地找来这儿;第二,这宜兴老酒可不是你们的,而是被你们从老龙帮手中骗取来的!” 说着,他冷兮兮地望向陶仁,又道:“陶掌柜,陶先生!” 猛的一掌拍在桌面上吼道:“陶骗子,你竟没有死在老虎崖,流着血跑回来了!” 陶仁的环刀又抓在手上,干瘦的面上肌肉跳动,灰胡子一翘,吼道:“姓莫的,我师弟说你是个狠角色,老夫倒要见识你的绝学,你出来吧!” “火鹤”黄风已狂吼道:“莫云,你这个龟孙子王八蛋,我灶上的人可是你杀的?” 莫云哈哈一笑,道:“除了我,还有谁?你是多此一问!” 黄风跳起脚来骂,道:“操你老祖宗,他们只是做饭的人,你也对他们下得了狠手,一个不留,可恶啊!” 莫云淡然地道:“这里已经用不着他们了,因为连你这位火鹤也将追随他去,还留下他们有何用?” 黄风的铁骨伞一甩,沉声道:“出来,且让我们生死一决!” “呸”,莫云叱道:“黄风,你还不配!” 陶仁嘿嘿冷笑连声,道:“姓莫的,你可要弄清楚,老虎崖那面,你们人多,现在……嘿嘿嘿,你可也只有独自一人!” 莫云沉声道:“我能在此坐等,就没有把你二人放在眼里,姓陶的,我承认你很高招,诓得我们团团转,还要拿你当受害人,不过,我很奇怪,怎么过去我就未曾见过甚至听过你这号人物。” 仰天哈哈大笑,陶仁道:“老子北地做买卖,你小子南方讨生活,彼此天南地北,老死不相往来。这次若非替我师弟报这断臂之仇,谁又会认得你姓莫的是老鸟王八蛋!” 黄风也狂怒地骂道:“狗操的,你还赖在椅子上干什么?还不出来受死?” 莫云沉声喝道:“黄风老儿,一旦我走出此屋,也就是你的死期到了,难道你不珍惜这美好的世界?多留恋一阵子?” 黄风大怒,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出来,看是谁要谁的命!” 莫云双膝微弯,一双大脚顶在大桌边沿上,口中狂吼道:“去!” “轰”的大震,那张大方桌子平飞而起,越过大门,撞落在院子中央! 黄风与陶仁不敢伸手去挡,忙不迭地闪向两边,便在这时候,莫云已跃在桌子后面。 他猛的大旋身,“飞龙索”已握在手中,沉声道:“来吧,别客气,二位还是并肩子齐上吧!” 黄风大言不惭地吼道:“废话,你小子以为会同你讲什么狗屁的江湖道义,武林规矩?” 莫云嘿嘿道:“所以你也只配做个落草为寇的贼!” 哼了哼,陶仁瘦面一紧,怪眼泛赤,血光流闪中狂野地叫道:“我会零碎地剐了你,莫云,你记住我这句话,我要零碎地剐了你!” 莫云不屑地道:“光凭嘴巴是不能证实的。” 狞怖的面孔蓦然歪曲,黄风已以一种特异的阴冷腔调大声地道:“师兄,我们认准了下手,这一次若不宰了这头凶残的恶狼,我们便死在这里!” 陶仁怪叫道:“他死定了!” 几乎没有半丝征兆,黄风与陶仁已分别由两个方向往莫云扑击而上,铁骨伞呼噜着怪风狂打,一连九声劈哩啪啦,他已越过黄风而站在一丈外! 快得就像一抹流光,陶仁便在这时越过刚刚回过身来的黄风,两手环刀已卷动着千层云影飞旋过来。 大喝一声,莫云的“飞龙索”在一片炫目的金焰中狂抽九十八次。 而陶仁也立即猛烈地以掌上双环刀与“飞龙索”迎击拍截,那闪射喷飞的流光异彩中,便传出不高不低的铮铮响声! 黄风已自侧面挥开铁骨伞,二十四支尖刀旋转若流星绕空般撞向敌人。 莫云猛地虎吼一声,大旋身回抽“飞龙索”于一瞬间,“嘭”的一声,一条软索竟然击打得黄风一个踉跄。 尖啸着,陶仁扭曲着面孔,又凶悍地再度冲来。 莫云“飞龙索”抽击如风起云涌,咻嗖咝声不绝于耳的反击向敌人,而陶仁双环怒挥,声势雄浑暴厉,毫不稍让。 三条人影,倏分又合,合而又分,周而复始地一再狂杀,瞬息间已拼围了五十余回合了。 陶仁果然功力精狠老辣,确也不容轻忽。 尤其他背上尚自受了刀伤,却仍然出招疾快,动作疯狂,完全尽情旋为,一派拼命同归于尽打法。 这在气势上便具有先声夺人之势,前五十招,莫云居然未占到便宜! 又是一连串紧密与极快的相互劈斩中,黄风第一个耐不住了。 他厉吼着奋勇冲近,左手铁骨伞倒握,手腕猛抖之间,六把飞刀成前后两个品字形罩向敌人,口中狂厉地大吼道:“碎了你这个王八蛋!” 莫云见黄风倒拿铁骨伞,便知道他要使放暗器,这时沉喝一声:“来得好!” 他不往后闪躲,却平空而起,反落在陶仁的身后面。 太突然了,陶仁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成了敌人的肉屏风。 见飞刀罩来,不及出手袭制敌人,忙不迭一阵狂拍猛拨,十分勉强地把六把飞刀拍落地上。 一个大旋身,陶仁怒骂道:“王八蛋,你好奸诈!” 不料他刚回头,莫云已到了他的头顶,“飞龙索”一招“野龙出云”,“叭”的一声便抽打在他的面皮上。 那种痛苦,比之用刀割还旋出七八步。 黄风已发疯似地扑向莫云,铁骨伞一轮劲旋如风起云涌,搂头罩了上去。 莫云一声冷笑,“飞龙索”贯注一股罡劲力道,宛似一支金钢般的铁箭,“嗖”的一声穿越伞布,“噗”的扎中黄风右眼。 “啊!” 凄厉的狂叫声刚落,黄风已抛伞往外旋跌出去,他的右目已瞎,血在外溢,左手捂了又松,全身一阵颤抖…… 陶仁抹去面上鲜血,便不要命地往上冲过来。 就在这时候,一条人影闪晃之间,却被黄风看到,他立刻狂叫道:“李大光,你还不快来,大家合力收拾姓莫的!” 来人一只眼,正是“生死笔”李大光。 但他并未过来,却在背上背了个包袱。闻言,大声道:“寨主,容属下先走一步了!” 黄风立刻大怒,骂道:“李大光,你他娘的不听我指挥了?你……” 李大光嘿嘿一声道:“要拼命也得看形势,一百五十多名兄弟死光了,长山飞云寨也完了,我李大光这时候还拼的什么命?我是个驴?还是个傻子?” 黄风怒骂道:“李大光,原来你抽冷子潜回来,卷盗大伙财物想逃走了?可恶的狗东西!” 李大光沉声道:“世上谁不为金银拼命?便玩刀子的,其最终目的也还是为了银子,我李大光不傻,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寨主,但愿你长命百岁!” 黄风指着搏斗的莫云,道:“李大光,你难道放过抽瞎你一目的敌人也不报仇,就此遁去不成?” 李大光已到了栅门口,回头一笑,道:“瞎都已经瞎了,报了仇又怎样,瞎了的还是瞎了,没得还要贴上老命不成?” 黄风狂厉地叫骂道:“李大光,过了今日我饶不了你,你这个没心没肝、卑鄙无耻小人,我饶不了你!” 已经走出栅门,李大光回头冷笑,道:“黄寨主,李大光从来不拿自己当什么伟人,否则也不会落草为寇了!哈……” 黄风大吼道:“滚,滚你娘的蛋上去!” “生死笔”李大光的笑声来自荒山的另一面,他似是十分得意地好一阵狂笑,声音震得四山回荡不绝…… 黄风已经喘息过来了。 他左手持着铁骨伞,一步步逼向敌人,那种吓死人的架式,宛似棺材里走出来的冒血活僵尸。 陶仁的背上伤处已见大量出血,莫云已几次抽中他的伤处,只是陶仁似已麻木,便哼也不哼一声! “飞龙索”抖出千百条金芒光影,陶仁的双掌上环刀宛如挥击在一片虚无缥缈的光影之中。 便在这时候,漫天遮日的金芒突然凝成一道坚强的金带,忽的便绕上陶仁的脖子上去! 陶仁大惊失色,右手环刀挑向“飞龙索”,左手环刀便往身后扫击。 然而太迟了——不,是莫云的动作太快了。 只见莫云右膝已顶在陶仁的腰际,“飞龙索”两端刚握在双手,中间那道比刀刃还厉害的金线索已发出彩芒一道。 “噌”的一声,陶仁的人头已弹离肩头,跌落地上! 一个人头落地的人,便再狠也难以旋为了! 此刻,也正是黄风大步走来的时候。 他忿怒地骂道:“姓莫的,你还是个人吗?你杀了我师兄,更杀了我不少兄弟,你……你……” 莫云冷沉地道:“有人性也不落草为寇,姓黄的,你还奢谈人性?” 黄风咬牙如嚼豆地道:“我同你拼了!” 莫云嘿然,道:“你非拼不可,我不会放过你的。” 黄风根本不望一眼地上死的陶仁,他侧身旋步,斜举着铁骨伞,右目滴血流至口角,他却伸出舌头吸舐着,独目如电,肌肉颤抖,大喝一声:“杀!” 这次他是连伞带人撞向莫云!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四章 玉石俱焚 这是一种典型的“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搏命方式,伞身互撞之下,固然敌人虽已适当闪避,但也很容易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根本只想拼命,不再去管敌人的还击,当然也就往敌人下手了! 莫云不愧太湖第一条好汉。 他目光一厉,单足独立,身形平着半旋,黄风已撞了个空,却竟然回身旋伞硬上,同时左足暴踢莫云下盘。 “飞龙索”猛然一抖,击中伞身,回抽中“叭”的一声脆响,实实在在打在敌人的脚背上,痛得黄风“哎唷”一声。 莫云便趁黄风未站隐身子一偏的时候,“飞龙索”神奇地兜上了他的头。 黄风忿怒地倒向自己怀中旋动铁骨伞,而莫云已双手握住了索的两端。 于是,只听得一阵“切切切切”,紧接着便见血肉横飞四溅,老天爷,铁骨伞旋在黄风自己胸臂上带起碎肉块块。 莫云的双小臂上也立刻鲜血喷洒,他却一咬牙,右膝顶上黄风后腰,“咯嘣”一声,黄风的人头也弹飞上半天空,重重地砸落地上。 倒退两丈,莫云吐了一口气,见自己两只小臂伤得并不严重,双目怒睁,就要去追那潜逃的“生死笔”李大光。 莫云最看不起李大光这种寡廉鲜耻作风。 这种人绝不能任他逍遥在世上,何况姓李的又偷盗了不少银子,说不准那就是老龙帮兄弟们的血汗银子! 就在莫云刚刚走出栅门,山对面跑过来二十多汉子,莫云先是一怔,以为是潜逃回来的贼人。 及至到了山边,才见是白虹率人往这边走来,不由得大叫道:“白堂主,莫云在此!” 那面,白虹也叫道:“可看到黄风与陶仁?” 莫云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白虹飞跃到了莫云面前,莫云回头指向场子上的尸体笑道:“呶!全死绝了!” 白虹走近尸体,果然两颗人头正是“火鹤”黄风与陶仁师兄弟二人的,便不由得惊喜地道:“这里果然就是‘飞云寨’了。” 莫云正要问前山情形,忽见一个兄弟手提一个重重的包裹,立刻便问道:“你们可曾碰上那‘生死笔’李大光?我正要去追杀那厮,他拿了不少金银……” 不等莫云说完,白虹也哈哈大笑起来,道:“姓李的已经死了。” 莫云高兴地笑道:“你是怎么遇上他的?” 白虹一声哈哈,道:“我们的弟兄分成四批往老虎崖四方十里之内搜找黄风与陶仁,我是往这个方向搜,正在深山中迷了路,忽然传过来一阵笑声,仔细分辨方向,便找到这边来了。就在一道山头上,可真巧,迎面就碰上了李大光,莫兄,说来还真要谢谢姓李的了,哈……” 莫云指着寨里面,笑道:“兄弟们也都该歇一歇,这儿正是清静之地,快派人去通知一声,我们今日就在此住下了。” 白虹点点头,立刻派十名弟兄分别往老虎崖那面报信,另外十人便走入灶房里做起酒席菜饭。 方圆不过十里内,一个多时辰,老龙帮的人马已齐集到飞云寨。 狄化龙立刻派人清点长山云寨的库房粮仓。 除了从老龙帮骗到手的一万多两银子之外,那飞云寨库存尚不及一万两银子,粮食更是不足三月所需。 难怪山寨上几个头目纷纷潜往苏州“找外快”,而又被雷鸣天轰走。 当天晚上,狄化龙清点两个分堂人马,共死了二十一名弟兄,受伤的三十八人,总算抄了黄风的根,战果还算差强人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龙帮弟兄们便尽情地搬运出飞云寨库存的东西,鱼贯地扛往篷车上,临走一把大火,只烧得满天烈火腾飞,黑烟直冲云霄。 五艘老龙帮大船又沿着运河驰入太湖。 “鬼见愁”莫云心中悬念寒山寺中的柳依依,便在无锡就改搭“老龙帮”“飞龙堂”的双桅快船直驶往枫桥。 莫云在枫桥跳下船,从小路急急走到了寒山寺的后围墙边。 举头先往里面观看,心中不由一震,不由暗暗咬着钢牙道:“好个智上,我拜托你传授柳姑娘几手太极拳法,谁要你如此折腾她的?她吃得消吗?” 原来柳依依被倒吊起双腿,头距地面一尺半,在她的四周排放了面盆大的沙袋不下五十个。 柳依依正辛苦地出掌猛打这些沙袋。可是她一只也未曾把沙袋打翻,面上已是汗水如雨般往下滴洒…… 莫云忿怒地绕到寒山寺大门口,正遇到小沙弥在扫地。 小沙弥见莫云大步走来,忙笑嘻嘻地道:“莫施主来了?我师父这几天正在叨念着你,而且还走到堤岸边打听,可是一个老龙帮的人也找不到,你快请进去吧!” 莫云沉哼一声,便往寺内走去。 小沙弥傻哈哈地道:“好像是火冒三丈嘛!” 莫云绕过正殿来到禅房,正看到智上大师坐在禅床上打坐,他也不打声招呼,一屁股便坐在他平日下棋的椅子上面,兀自金刚怒目地瞪着智上。 智上未开眼,却一声轻笑,道:“敢情在长山吃了败仗?” 莫云突然低声沉喝,道:“大获全胜而归。” 一笑,智上这才走下禅床,道:“大获全胜应该高兴,怎么如此吹胡子瞪眼睛?莫非是冲着我老和尚?” 莫云沉声怒道:“不错,正是冲着你!” 智上淡然地道:“师出何名?” 莫云指着后院,低沉着声音——怕柳依依听到,重重地怒道:“亏你想得出来,你怎么弄些沙袋叫人家纤弱的姑娘家伸手拨打,还把人家倒吊起来,你……你这不是教她‘太极十八掌’,倒像是在虐待她!” 抚须哈哈笑,智上大师道:“莫施主,你这就不对了!” 莫云冷冷道:“我不对?算了吧,我也是练过武的人,练气练力,蹦高跃低,闪展腾挪,劈砍踹踢,哪一样我没有练过,几曾看到你这么整人的?” 智上再笑道:“莫施主也会太极拳?” 一怔,莫云道:“没学过,江北方家太极拳听人说过。” 淡淡一笑,智上道:“你说徐州方成虎,哼,他那点玩意我清楚,唬唬人可以,还上不了台面!” 莫云愣然地道:“他也算一代宗师,怎么……” 智上看着小沙弥送上茶水,这才笑笑,道:“太极以掌,罗汉以拳,太极以柔克刚,柔中含有阴刚,过招出式,阴柔中暗含刚猛,交手之间,意念在敌人出手之先,所以必须先练个人反应与腕力,试想一个花拳绣腿之人,即使能洞烛机先,不能克敌,怎能致胜?” 莫云指着后院,道:“所以你就那般地折腾?” 智上大师哈哈一声笑,道:“倒挂可以让血气下行,力量方能集中,等到她击飞沙袋之后,腕臂之力大增,那时候便可以站在地上拳打足踢沙袋,如能一一踢飞,我便立刻传授她‘太极十八掌’,莫施主,这些全看在你我机缘份上,换个人在我面前堆放一座银山,我还不屑干呢!” 莫云一怔,道:“敢情是我错怪大师了?” 一笑,智上大师道:“不是错怪,是误解!” 莫云指着后院,道:“柳姑娘吃得消?” 智上点点头,道:“她兴致可大着呢,都快一个时辰了。” 莫云面无表情地道:“这些天你就是如此整她?” 摇摇头,智上冷冷道:“你又来了,这不是整人,要知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更何况武功一途除了苦练便只有苦练,一丝取巧也不能。” 莫云重重地点着头,道:“这个我知道,如今我来了,你可以叫她歇一歇吧?” 摇摇头,智上大师道:“不能!” 莫云站起身来,道:“这么办,我去看看她吧!” 智上伸手一拦,道:“不可以,那会打扰她练功。” 莫云颓然坐下来,他忽然瞪大双目,道:“大师,听说你曾在堤岸打听我?” 智上大师点点头,道:“不错,我是急于找你。” 莫云愣然地问:“什么事?” 智上大师缓缓坐在莫云面前,道:“莫施主,说起来这也是件大事情,我想同你打个商量,希望施主千万成全。” 莫云坦然一笑,道:“大师,别说得那么严重,你已六根清静,反求我这六根不净之人,像话吗?” 一声笑,智上大师道:“本来我是不求人的,唯独这件事非求人不可,因为这是机缘,机缘一到不可错过。” 莫云点点头,笑起来,道:“好,你说吧,是什么事?” 指着后面,智上大师道:“柳姑娘,她外柔内刚,意志力强过一个大男人,有决心、有毅力,正是老衲多年来想找的传人,我决心要收她为徒,接我的衣钵。” 莫云忽地站起身来,沉声道:“大师,你要柳姑娘出家?别忘了寒山寺不是尼姑庵,柳姑娘更不会出家,有此念头,趁早打消。” 哈哈一声笑,智上大师道:“你又错会我的意思了。” 莫云抖闪着大脸团,道:“要她接你衣钵,岂不是要她出家?门都没有!” 智上大师一笑,道:“莫施主,我要柳姑娘接我衣钵,只限于我的一身武功,实不相瞒,老衲尚有几手绝学,先人传我,不能终止于我,发扬光大,才是至诚的我武维扬,我发觉柳姑娘十分适合我要找的传人,这才找你商量,难道……” 莫云知道智上大师武功深奥,年前寒山寺前面拒敌,如果没有几手绝学,岂能阻挡住雷鸣天等人的攻进? 不过,自己只是要柳姑娘学几手防身招式,并没有打算要她学得一身本事。 更何况小船之上柳姑娘对自己那种投怀送抱,温柔多情之举,令人不只向往,而且陶醉! 思忖着,莫云又想,凭智上大师的武功,对于柳姑娘而言,也是千载难遇的机会,弃之未免可惜。 智上已笑问道:“莫施主,你怎么说?” 莫云抬起头来望向窗外,道:“我不能做主,这得问问柳姑娘!” 智上大师立刻逼问一句,道:“如果柳姑娘答应呢?” 莫云毫不迟疑的道:“那我绝不会有半点异议!” 智上大师道:“莫施主,老衲看得出你二人有缘,放心,我绝不会拆散你们,不过……” 莫云沉重地低下头,道:“我不配!” 是的,每次想及与柳依依,便觉得自己不配,如今智上大师说出他心里话,便顿感心情沉重起来。 智上轻拍着莫云肩头,笑道:“姻缘道上错搭配,张冠李戴可不少,不过你放心,柳姑娘十分执着,她早把一颗心悬挂在你身上了。” 莫云怔了一下,道:“大师知道了?” 智上大师抚须一笑,道:“我欲收她为徒,当然要明白她所想的,老衲不妨告诉你,柳姑娘闻得我欲收她为徒,传她一身本领,她已立刻答应下来了。” 莫云暗然地道:“那又何需问我?” 智上大师低声道:“柳姑娘却附带着一个条件!” 莫云刚举杯喝茶,闻言怔怔地问:“什么条件?” 智上大师面色庄重地道:“不能妨碍她嫁给你的心愿,此生她非你不嫁,莫施主,你听明白了吗?非你莫嫁!” 莫云全身一震,不自主的:“依依!依依!” 智上大师心中暗自对柳依依产生钦佩之心,便是柳依依的心中充满了悲天悯人的同情之心。 这正是一个武者不能或缺的,莫云救了她,而莫云又是那么的一副尊容,自己若不嫁他,怕此生再也没有女人会嫁给自己的恩公了。 这是一项知恩回报,也是一种同情之心。 知恩与同情,便把人性发挥得淋漓尽至,所以智上找到柳依依为他的衣钵传人,是有道理的。 莫云悄悄离开寒山寺。 他绕向了寒山寺的后院墙,从花墙洞中望过去,只见柳依依仍然汗出如浆,以臂挥打着四周沙袋。 不由心中一阵难过,实在不忍再看下去,黯然一声浩叹,便调头往堤岸边走去。 莫云刚刚跃上船,远处一条快船上面,白羽已高声大叫起来:“莫堂主,我找你找得好苦,总算把你找到了!” 抬头望过去,莫云笑道:“白兄弟,我正要找你去,你却找来了。” 快船在堤岸边靠上,白羽叫道:“莫堂主,你快跟我走!” 莫云一声哈哈,道:“这就要我去当船长了?” 白羽点头,道:“不错,三层大画舫就停在宝丰,你总得先过去仔细推敲一番,到底要多少人,你便也好回西山去调派了。” 莫云跃上白羽的船,那条快船便立刻又离岸直往宝丰方向驶过去。 白羽坐在莫云身边,笑道:“我在横山不见你人影子,就知道你到寒山寺来了,哈!果不其然,真叫我兜上了。” 莫云一声叹,道:“不来寒山寺还好,这一来,便心中有个疙瘩似的!” 一怔,白羽道:“总不会是柳姑娘变了心吧?” 虎日一瞪,莫云道:“柳姑娘不是那种人,我是觉得不应该叫一个弱女子去学武功,没得倒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 白羽笑起来,道:“原来你在心痛心上人了,哈……” 就在这时,莫云猛的站起来,他指着远处水上,道:“那是什么?” 白羽得意地道:“我们的画舫呀!你看它高三层,船头足有三丈高,船孔上悬吊的两只大锚也足有五百斤重,莫堂主,等你上得船上,便知道那两只桅杆有多高了!” 对于白羽的得意,莫云只是笑笑,他淡淡地道:“我担心那么大的船,会有谁吃撑了没事干地坐在船上游荡太湖。” 白羽拍着胸脯,道:“搭客是我的事,你只管定期开船!” 莫云面无表情地道:“这可是你说的,每个月下来赔了账可别怪我!” 白羽笑道:“当然不怪你,等你把人都凑齐,我立刻把客人领上船,不过,有一样我可要提醒你,每日吃的东西,必须由名厨掌灶,你们西山怕没有这种人才!” 莫云道:“这个容易,我会去找朱胖子商量,叫他从酒馆给我介绍个会掌灶的!” 朱胖子便是宝丰开酒馆的掌柜。 过年前莫云便住在朱胖子的酒馆,莫云对于酒馆的几道小菜十分欣赏,这时正需要他去找朱胖子的大厨师帮忙。 此刻,水面船停靠在那艘油漆得五颜六色的三层巨舫边,白羽见莫云惊奇地仰头看,边笑道:“莫堂主,船上有五个温老板的婢女仍住在巨舫上,他们就等你把人找来,便要回上海了。” 莫云跃上巨舫,只见每一层的舷边尚有光可鉴人的走道,净白的栏杆,雕花的门窗,金饰银器,光景比个有钱人家的摆设还阔气! 白羽把莫云领到船长住的房间,只见锦衣绿帐,毛毯铺地,桌椅床铺全是红木雕花漆得铮亮。 莫云哈哈笑道:“这哪是来当船长开大船?这是叫我来享福嘛,他娘的我睡不惯这种地方,还是粗茶淡饭硬床板来得自在。” 白羽笑道:“莫堂主,你别弄错了,你是一船之长,怎好睡木板床?再说那些乘船游湖的客人都是腰包有几个钱的人,你几曾见过叫花子游山玩水?” 莫云指着船上甲板,道:“白老弟你看,这船如此干净,随便拿张棉被往上面一铺,就睡得十分舒坦!” 哈哈一声笑,白羽道:“莫堂主,你别把游船与老龙帮运货船相比,你们那些船只要能躺下来睡便够了。可是这画舫便不一样,客人游玩要玩得开心,玩得舒服,否则,谁愿意花冤银子跑来受活罪?” 莫云淡淡地道:“你解说得很清楚,我听得却很糊涂,因为我还是怀疑哪有那么多有银子的人来太湖来晃荡,一点意思也没有!” 白羽呵呵一声笑,道:“莫堂主,你自小在太湖长大,太湖的美对你而言,那是看得多了,也不出奇了。但对于外地客人,那可是新鲜得不得了,不信你等着瞧吧!” 白羽把莫云又领到客舱中看了一遍。 只见每个小客舱中有两张床铺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盏擦得金光闪闪的吊灯,床铺上铺的可真漂亮,看得莫云直摇头…… 每层的中央尚有个大厅,里面的摆设更是富丽堂皇,比老龙帮的总舵正厅还高贵。 站在巨舫最高层,莫云遥望向烟波浩渺的太湖,他重重地对一边白羽道:“白兄弟,有句话我必须当面说清楚!” 白羽立刻点头,道:“正该如此!” 莫云回头直视白羽,道:“我答应当你的船长,但老龙帮如有事情非我去担当不可,便会先办老龙帮的事情,不论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 白羽坦然地道:“莫堂主,我没有忘记你仍然是老龙帮飞龙堂主!” 莫云重重地点头,道:“既然你白老弟能谅解我,这船长我于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张营运?” 白羽笑道:“日子我已选好了,三月一日启航!” 莫云一怔,道:“尚不足五日?” 白羽道:“不错,三月一日我也要把老帮主请上巨舫来,图个大吉大利!” 莫云点点头,道:“应该如此,我要赶回西山汇集人手了!” 白羽笑问:“你需要多少人?” 莫云立刻如数家珍地道:“每一层五个伙计伺候客人,两个主桅各需五人,掌舵的分三班,一班两个人,打杂跑腿的三人,再加上一个副手,我想三十二个人足够了!” 白羽立刻大方的道:“你召来三十五个人,连你莫堂主在内,我算你们三十六个人的粮食,除了你这位船长每月五十两银子之外,其余的每人每月十两银子,如果是石涛或冯七他们,我便给他二十两一个月,如何?” 莫云惊异地道:“我的乖,你家挖到金山银堆了?比我在老龙帮赚的还要多一倍多!” 哈哈一笑,白羽道:“能花能赚,莫堂主,你回去准备吧,准三月初一开船,我希望你能快把人找来。” 于是,莫云当天便赶回西山的飞龙堂。 时光像流水,但流水有终点,时光却像流水不再回头,然而有多少人把时光比做流水! 莫云就是如此说:“时光真快,像太湖流水,娘的,明天就是三月初一,也不知有没有客人坐船游太湖?” 一边,冯七笑道:“听说白羽在上海揽了一批客人,他们明午一定能赶来上船的。” 莫云搔着大胡子,笑道:“白羽这小子,自从不干老龙帮的管事以后,便经常往上海跑,跑得久了,也就心眼灵活起来,这一回倒要看他的神通了。” 冯七看着手下的人忙着各处清洗,便笑道:“明天一定很热闹。” 莫云立刻问道:“彩球鞭炮,你都准备好了?” 冯七笑嘻嘻地道:“昨日已经备好了,就不用堂主操心事了。” 莫云脸色一寒,叱道:“怎的又忘了,我们这是在船上,你要叫我船长,别堂主堂主的,叫客人听去像什么话?” 冯七自己掌了个嘴巴,道:“该打,我总是忘记。” 莫云又道:“不只是你不能在船上称我堂主,凡在船上工作的人皆要叫我船长,你可要告诉他们。” 冯七忙应道:“都已经说过了,堂……船长!” 一笑,莫云道:“其实船长对我来说,听起来就不舒服,可是,白羽这小子一定要称我船长,娘的,就船长吧!” 冯七笑道:“船长船长,一船之长,我们都得听你的!” 沉默半天,莫云问冯七:“小七,我升石涛为副堂主,留在西山,你不会气我没有提拔你吧?” 冯七立刻正经八百地道:“船长,你应该比我还明白,我同石涛亲如手足,他干我干都一样。老龙帮没亏待我们,便堂主也视我们如亲兄弟,别说是副堂主,便再往上升,我冯七还是冯七。” 点点头,莫云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更加放心了,所以我把你调上船,也算多少对你一些补偿,你可要好好干呀!” 冯七重重地抱拳,道:“凭船长一句话,小七便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莫云猛一瞪眼,叱道:“船尚未开,你就说些不吉利的话,别忘了,咱们这是替人开船,又不是同人拼命,粉的什么身?又碎的什么骨?胡说!” 就在第二天一大早,这艘巨舫上面,从船头连到两只大桅杆,再由桅杆拉到船尾,三角七彩龙旗已飘扬起来。 立刻,这艘停靠在宝丰堤岸的巨舫,便充满了喜气。 两只桅杆上垂下的两挂鞭炮,直到甲板上。 船上的三十多名飞龙堂调来的兄弟们,也都换穿起新的青衫,莫云更请来理发的,把自己的一张脸上修剪得“门面一新”! 于是,从太湖驰过来一艘三桅大船,莫云立刻认出是老龙帮的大船到了。 不错,大船上面走下来的,有“海底龙王”狄振海,儿子狄化龙,便狄化龙妻子—— 白羽的妹子白凤也一齐来了。 本来“大海狮”展鹏飞与“浪里毒蛇”靳大成二老也想来,只是二人受的伤尚未愈。 莫云率众迎在船边,狄振海见这巨舫十分豪华,不由得对白凤笑道:“你这位哥哥真行,弄了这么艘漂亮的大船,要是住家在上面,该是绝大享受!” 白凤也笑道:“媳妇听说这船原是雷鸣天在上海定做的,他被手下马师爷坑了一下狠的,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却被我哥哥买过来了。” 莫云引着老帮主等一行,在巨舫上面看了一遍。 此刻,冯七走来,禀道:“回船长的话,吉时已到!” 莫云立刻吩咐,道:“吉时已到,马上放炮,准备开船了。” 冯七随走近莫云,道:“船长,客人尚未见有一个来,我们……” 莫云沉声道:“吉时一过不再,还是立刻放炮!” 冯七闻言,回头便走出第一层正厅,口中大叫:“放炮了!” 立刻,巨舫上面一阵鞭炮声响彻云霄。 鞭炮声惊动附近宝丰街上的人,便立刻拥过来三四百男女老少聚集在堤岸上观看。 炮声刚落,便见一批人匆匆自宝丰街头转过来。 莫云站在高处,还以为是游客赶来了,便笑对冯七,道:“娘的,白羽真有办法,真的找来一批游山玩水人。” 冯七眼尖,立刻摇头道:“船长,来的不是游湖人,全是宝丰街上的混混!” 莫云面色一僵,沉声道:“雷鸣天?” 冯七点点头,道:“不错,走在前面的正是宝丰的‘虎头蜂’!操!” 不错,雷鸣天来了! 自从这艘巨舫靠在宝丰以后,如今变成了白羽所有,每次,气得他大骂马良十八代老祖宗! 马师爷已死,雷鸣天除了恶言咒骂,也只有徒呼奈何。 现在,他从人众到了岸边,仰望着高处的莫云,面无表情,一派的冷漠。 跟在雷鸣天身边的,尚有他的一干帮手底下人物。 最明显的有三个人,一个是佟大柱子,另一人是主持如意赌方的丁冲,站在雷鸣天身后的,便是怀春院的管事魏长风。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五章 死生有命 “虎头蜂”雷鸣天双手挽在两肋,他冷视着巨舫,嘴巴紧闭,口角上挑,嘿嘿连声地冷笑不已。 忽然有人高声叫道:“这么大个船,怎么一个游湖的客人也没有?” 话声刚落,立刻传来一阵哄然大笑…… 雷鸣天的笑声更大,而且是连声大笑不已…… 莫云忿怒地望了冯七一眼,道:“操那娘,‘虎头蜂’是在找挨打了!” 冯七立刻低声道:“船长,我们要忍耐,老帮主在,千万使不得!” 就在这时候,岸上忽又有人叫道:“喂,这么花的大船坐一天要多少银子?” 莫云望过去,只见是雷鸣天身边一个红面小胡子汉子,这人穿了一件夹衫,头戴方巾,露出一副精明透顶的眼珠子,哈哈地笑道…… 冯七立刻走近莫云,低声道:“船长,那个小胡子是雷鸣天新近从上海请来的师爷,这人听说是姓卞,叫卞心,人很精明……” 莫云冷冷地道:“娘的,雷鸣天身边少不了个替他出点子的!” 就在这时候,姓卞的又叫道:“喂,这么大的船,没人乘坐多可惜呀,要是只有小猫两三只,船上的人只有喝西北风了。” 莫云错着钢牙不吭声…… 冯七的脸也全变了色! 突然,从船上大厅走出个兄弟,他高声对莫云道:“禀船长,老帮主心情愉快,要包下巨舫游湖,出的赏银是五百两,可以开船了!” 这人声大,岸上的人全都听得见。 雷鸣天忽的仰天大笑,道:“可好,肥水不落外人田,没有客人游湖没得倒自己的人出面捧场子,哈……” 雷鸣天笑,他的手下一群人也跟着笑…… 于是,引得其他的人也笑起来了…… 莫云“唬”的大步往船边走,他耸动着鼻子,鲤鱼似的大嘴巴合不住地紧握着双拳。 冯七没有拦住,莫云已纵落到岸上,雷鸣天立刻一惊,便直不愣地望着莫云,道:“你想干什么?” 冷沉的暴喝一声,莫云叱道:“不欢迎你们来瞧热闹,滚!” 雷鸣天冷冷地道:“天下人走天下路,这儿又不是老龙帮私产,谁也管不着这一段!” 莫云嘿嘿一声怪笑道:“雷鸣天,便江湖老油条,也会见人说人话,见鬼便说鬼话,而你却是个人鬼不分的恶霸!” 雷鸣天胸一挺,沉声道:“你又是什么东西?当初你还答应当我的顾问,这才几天?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呸”,莫云叱道:“什么东西,姓雷的,你只配开赌场开窑子,干那下五门的营生,也配老子给你当顾问?” 雷鸣天错着牙,怒道:“今天要看看有几个游湖的人上船,姓莫的,你想怎么样?” 莫云全身骨节暴响,眼看着就要出手,忽见船上老帮主狄振海高声道:“莫船长,我们开船游湖了!” 雷鸣天忙双手抱拳,道:“狄帮主金安!” 狄振海却连看他一眼也没有地又回转大厅上。 雷鸣天脸一红,报以一声冷哼,心中暗自咒骂不已。 莫云沉声道:“雷鸣天,我还是那句老话,你只配开个小赌馆,弄个小妓院,赚些肮脏银子,哼!” 莫云刚走上船,尚未大叫解缆,远处传来一阵呼叫声,只见陆上七辆大篷车往这面驶来,另外有三艘大船,也从运河那面驶过来。 白羽已高声大叫道:“午时三刻已到,我们准时赶来了。” 这两批人马一到,便岸上所有的人俱都大吃一惊,只见从篷车上面下来不少男女,还有几个孩子,光景是全家出游来了。 这些人足有三百多,人人穿得阔气,个个一派斯文。 莫云立刻大叫:“冯七!” 冯七傻眼了,闻叫,立刻大声道:“船长,冯七在!” 莫云立刻叫道:“快快燃放一串鞭炮,欢迎客人登船!” 那冯七大笑着燃放着鞭炮,且放炮的人把炮点在岸上雷鸣天的头顶,气得雷鸣天大骂:“操那娘!” 莫云是船长,立刻走近船边,诚挚地欢迎客人上船,这些从上海来的客人,见莫云的模样宛似释迦尊者,有些竟然笑起来。 白羽最后一个登上船。 莫云上前迎住,道:“总算及时赶到!” 白羽笑道:“我自己的生意,怎会不按时?” 莫云问:“游湖十日,每人要他们多少银子?” 白羽斜目望向附近吃惊的雷鸣天,故意大声地道:“游湖十日,大人十两银子,小孩子减半,银子我已经全部收了,你可要好生招待客人!” 莫云虎目一瞪,道:“好家伙,你已经收了三千多两银子?” 淡淡的,白羽道:“三千多两银子一人出当然是太多了,可是分由三百多人出,便不值得惊奇。我准备一月游湖两次,船上也休息几日做为整补,莫船长,你不反对吧?” 莫云望着附近面色泛青的雷鸣天,立刻大笑道:“兄弟,一切你说了算,我还有什么反对的,走,我上去开船了!” 莫云上得船顶层。 白羽也走去见狄振海与妹子白凤。 那莫云先从上面顶层看伙计们一个个把客人带到住的客房,立刻命厨房准备酒饭,自己便大声吩咐:“解缆!” 巨舫岸边的粗麻绳子便立刻解开来。 莫云见风势往南,便吩咐后桅拉半帆,只见巨舫船一偏,立刻滑向湖中。 于是,巨舫便像一座水上巨厦,任凭船往湖中缓缓驶去。 岸上,雷鸣天还闻得莫云的笑声传来。 “虎头蜂”雷鸣天忿怒地走回宝丰,就在宝丰街头第五家,他站在青石台阶上,忿怒地挥舞着双手,吼道:“气死我也!” 他吼叫着走进大门,后面,师爷卞心与佟大柱子几人谁也没有开口,丁冲也是低着头,魏长风知道当家的心情不佳,走到街上便转回“怀春院”去了。 雷鸣天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吼道:“那条船本来是我雷鸣天的!” 卞心也听过是受了一位马师爷的害,便忿怒地道:“姓马的这畜牲,既食君禄,心生二志,娘的,这种人禽兽不如!” 他是在骂马良,当然也是自己表明心志,不要叫人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干师爷的都不是东西。 雷鸣天重重地踩着脚步在大厅上来回踱,走地有声,不时大骂马良害了他。 佟大柱子一拳砸在手掌心,沉声道:“马良这狐狸,他跟着当家都快十年了,谁会想到他是这么个害人精!” 猛孤丁一声怒吼,雷鸣天道:“我雷鸣天咽不下这口气!” 卞心立刻迎上前低声有力地道:“东家且放宽心,这件事我们不用急,以属下看,莫云带着这批人游湖也只是一次两次,试想哪里会有那么多吃闲饭的没事人尽来坐着船游湖呢?” 佟大柱子也同意地点点头,道:“卞师爷说的不错,哪里会有那么多闲人?新鲜热闹一过去,只怕他们就惨了!” 雷鸣天怔了一下,道:“到时候只有小猫两三只,看他们如何再开船!” 雷鸣天嘿嘿冷笑,道:“卞师爷,你给我留意这件事情,随时向我报告!” 卞心忙点头,道:“是、是,属下记住了。” 白羽并未跟随巨舫游湖,当天他便又转回上海。 于是因这个大渔村逐渐热闹起来的上海,说得文明点那是人文荟萃,如果套句江湖话,该是龙蛇杂处、牛鬼蛇神各显神通的地方。 白羽可真是心眼灵活,他弄了一辆大马车,车上敲打锣鼓,车的两面挂上太湖十大美景,更介绍一些太湖好吃特产,后面画了一张三层巨舫。 于是,订舱位游太湖的人便立刻找上门来,登记收定银,很快地便又是三百多人! 就在莫云扬帆太湖十日归来,巨舫靠岸才歇了一天,满满的一船人又要出游了。 二次巨舫游太湖,那些游过太湖的,个个满意而归,不少人传下话来,下次还要再来。 卞心把这事向雷鸣天报告,气得“虎头蜂”火冒三丈,他错牙有声地道:“可恶!” 佟大柱子忿怒地道:“人争一口气,佛要一炉香,东家,我们咽不下这口鸟气!” 雷鸣天沉声道:“咽不下也得咽,谁要我瞎了眼似地找了个可恶的马良来当我的狗头军师,没得倒坑得我如此惨。” 卞心忽然一拍掌,叫起来,道:“有了,有了……” 雷鸣天双眉一扬,道:“有什么?你快说!” 卞心立刻满面笑容地道:“首先,我们也去订造一艘巨舫……” 他话未说完,雷鸣天冷哼地道:“千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 卞心笑笑,道:“当然,要赚大钱便得有大投资,只要造上一艘巨舫,我有办法比他们的更赚银子!” 雷鸣天面皮一紧,浓眉皱在一起,道:“说!” 卞心随又道:“我们有了巨舫,立刻把上面特别布置,如意赌坊移到上面,更把怀春院的姑娘挑上十个八个也住上去,当然更要布置个大酒间,东翁,你想想,我们的生意移上太湖,行船时候有酒、有女人、有赌,靠了岸送客人上岸游玩一番,属下保证,不出几次,我们的银子便滚滚而来了!” 雷鸣天忽的开颜大笑,道:“不错,不错,我怎的就没有想到?” 佟大柱子也欢叫道:“真是好办法,与莫云作对,过瘾!” 雷鸣天立刻吩咐卞心,道:“你走一趟上海,把温老板请过来,我要同他详谈。” 卞心笑笑,道:“有了船还不行,总得有开船的人。” 雷鸣天重重地道:“我绝不用太湖老龙帮的那批王八蛋,年前找莫云当我的顾问,娘的,到头来才知道他一心在为凌风报仇,暗地里摆了我一道。” 卞心一笑,道:“如果东翁没有适合的人,属下便在上海滩上招募一批会开船的人,只等巨舫造好拖来太湖,就由那批人上船工作。” 雷鸣天思忖一下,点头道:“也好,这件事便由你去张罗。” 卞心闻得雷鸣天吩咐,当天使赶到一上海。 他很快地找到了黄埔江边造船的温老板,更在附近带了一批黑衣大汉回到宝丰。 再一次走入宝丰街头第五家,雷鸣天已闻报迎接出来。 温老板笑呵呵地抱拳,道:“雷兄见召,温某便立刻赶来了,哈……” 他笑得极不自然,宛似被人逼着他笑。 雷鸣天打声哈哈,道:“温老板,让我们忘却年前那些不愉快的误会,重新建立起我们之间牢不可破的友谊。” 温老板笑笑,道:“雷兄的话也正是温某心中要说的!” 卞心立刻又指着一个矮胖得宛似只水桶黑面汉子,对雷鸣天道:“东翁也请见见这二位。” 说着,便指向台阶下面的黑面矮壮汉,道:“这位是展若雄,另一位叫楚天刚,二位原本在海上讨生活,不幸他们的大船遇风沉了,便带着一批手下暂住在吴淞,闻得东翁这边欠人手,他们匣答应来了。” 雷鸣天面无表情地道:“会开船吗?” 矮壮的展若雄粗声哈哈笑道:“大海行船二十年,怎么不会开船?” 站在雷鸣天身后的佟大柱子低声道:“当家的,且请大伙进大厅细谈,温老板站在这儿也不太好看。” 雷鸣天立刻对佟大柱子吩咐,道:“且先带这位展兄弟同他的人去厢房,弄两桌酒菜请他们先喝着,等我同温老板把事情敲定,便过来。” 佟大柱子领着展若雄二十二人走向厢房,雷鸣天便与温老板走人大厅里。 师爷卞心跟着走入大厅,雷鸣天对老板开门见山地道:“温老板,你马上给我造一艘比白羽的那一艘更豪华漂亮的巨舫,而且越快越好。” 哈哈一笑,温老板抚摸着灰须,道:“再快也要半年,造船可不是一句话说了便完事。” 雷鸣天急切地道:“太慢了,太慢了,三个月怎么样?” 温老板摇摇头,道:“不行,最快也得五个月。” 卞心缓缓的道:“温老板,如果连夜赶造呢?” 温老板思忖一下,道:“也得四个月!” 雷鸣天接道:“四个月便四个月,价码方面……” 温老板立刻取出一张图来,平整地铺在桌面上,指着设计图,对雷鸣天道:“这张图便是白羽买去的画舫,价码你知道,如果雷兄仍要这种设计,价银我不涨,仍要黄金一千两。” 错着钢牙,雷鸣天道:“温老板,你就不能再少一点?不管怎么说,一回生,一回熟,三回是朋友,便白羽的那条舫也是由我这儿开始的,你就不能打个折?” 温老板无奈何地道:“上回那码子事情,我知道你是受害人,所以这次我来,除了对你表示慰问,便决心不涨价,如果要打折,我就难办了。” 雷鸣天心中暗骂:你不打个折,反倒卖交情,上海来的人真难缠,娘的,老子认了。 他重重地点点头,道:“好,你等着,我先给你取五十两黄金为定金,你回去便开工。” 如今掌管金银不再交他人之手,雷鸣天自己干了。 当即把五十两黄金点交给温老板,雷鸣天道:“温老板,一千两黄金已是我压箱底的财产,宝丰混了二十多年,全部积蓄在这儿了。” 温老板接过五十两,笑道:“黄金放箱子里永远不会翻身,没准成了黄金奴隶,何不拿出来活动一番,过不了多久便是两千三千两了。” 雷鸣天笑笑,道:“那就借你的金口玉言了。” 送走温老板,雷鸣天与卞心二人走入厢房。 只见佟大柱子正与展若雄举杯碰饮,两个桌子挤着黑衣大汉,个个面貌冷酷,双目如电。 见雷鸣天走来,齐声叫道:“雷当家好。” 雷鸣天有些轻飘飘地忙点头笑道:“各位开怀畅饮,我要同你们头儿谈谈!” 展若雄忽地站起身来,笑道:“雷当家有事尽管吩咐。” 雷鸣天伸手一让,道:“请到大厅说话。” 跟雷鸣天走入大厅的尚有个高大汉子,这人下巴有个乌黑刀疤,不用咧嘴,就会叫人以为他在咬牙。 展若雄对雷鸣天道:“他叫楚天刚,楚老弟的陆上功夫扎实,便水下功夫也是一等的好!” 雷鸣天想起长山那批响马,心中就不是味道,这时只淡淡地道:“我请各位是来替我驾船,可不是同人拼命,只要赚进银子,少不了各位的好处。” 展若雄立刻点头,道:“当然,当然,雷当家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办!” 雷鸣天这才又问道:“你们去过太湖?” 展若雄一怔,道:“倒是没有。” 雷鸣天沉思不语半天,卞师爷道:“东翁,这件事并不难,过两天我们雇艘快船,由他们坐着去太湖,要他们各处都走走,把地形摸熟悉,巨舫一到,便没有问题了。” 雷鸣天沉重地道:“千两黄金造的船,如果不小心驾驶,出了纰漏我雷鸣天便真的完了。” 展若雄嘿嘿笑道:“雷当家尽放宽心,要知我展若雄大海驶船多年,若非我那条船老旧,又遇上狂风吹刮一天一夜,也不会赤裸地来到宝丰,太湖在展某眼里不过是个大水坑,没什么险不险的!” 雷鸣天思忖一阵,对卞师爷道:“雇个快船交由展老弟驾驶,由他们跟着巨舫的路线走上几次,我想应该是可以了。” 卞师爷点头,道:“造的巨舫尚须四个月,这段时间便由他们在湖上住着,等到船造好,太湖十景他们也尽熟悉了。” ※※※※※※ 这是第三趟了,莫云强忍着不到寒山寺去看柳依依,但心中却十分地惦念着。 巨舫在湖面上移动着,拖曳的水纹中宛似有个倩影在向自己招呼,那一颦一笑,不正是柳依依吗? 莫云心中在暗思忖,柳依依不知道被智上大师折腾成什么样了? 就在巨舫拢上岸,莫云对冯七交待道:“你送客人下船,我去寒山寺。” 冯七笑道:“船长,你早该去探望柳姑娘了。” 莫云无奈地道:“一个月了吧,我是该看看她了。” 莫云不等客人走下船,自己便匆匆走向岸边,一艘老龙帮快船正停靠在那里,莫云跳下船,立刻吩咐:“到枫桥。” 船上人见是莫堂主,立刻扬帆解缆,快船调头,便直往寒山寺那面驶去。 夕阳洒落道道霞光,从一片巨松间穿过?那成束的彩芒,宛似把寒山寺网在一片极光之中,绵密庄严,气氛万千! 莫云又绕到了寒山寺后面,只见一条人影在院子里移动,移动在虚幻地闪跃里。 凑近墙边,莫云从花洞中望进去,不由得冷沉地暗哼一声:“这老和尚,他在弄的什么鬼?” 只是,莫云并未移动身子,他静静地在往里面看,静静地。 夕阳余辉里,只见院子里面,柳依依汗流浃背从一个沙堆往另一个沙堆跳来跳去,就在两个沙堆背面,各竖起一根木杆,距离三丈远,两支木杆上端连着一根绳子,柳依依要在跳跃沙堆之间,伸手去摸绳子! 莫云只见那绳子距离地面两丈高,若是自己,当然轻易摸到,而且也能翻个筋斗越过绳索。 然柳依依却难了,她是个姑娘呀! “咯嘣”咬着牙,莫云大步直往寺门走去。 他心中忿怒,暗中盘算——免了,也不用学这老和尚的太极拳了,有自己在,柳依依何用再练武? 寺门没有关,莫云便一直地走进寒山寺里,正遇见一个沙弥往禅房走,那小沙弥见莫云走来,笑道:“我师父刚去后院了。” 莫云点点头便折往后面。 小沙弥上前一拦,道:“莫施主不能去!” 莫云一怔,沉声道:“为什么?” 小沙弥嘻嘻笑道:“师父特别交待我,谁都不许到后院打扰柳姑娘,尤其是莫施主。” 莫云忿怒地一瞪眼,道:“胡说,这是什么话?” 小沙弥忙又笑道:“莫施主,我师父交待,你要想见柳姑娘,且等三个月之后再来,清回吧,莫施主!” 莫云紧握双拳,咬牙道:“你师父在弄什么鬼?我等柳姑娘不练功的时候再见她也不可以?” 小沙弥露齿一笑,道:“我师父说的,心如止水,方能专心练功,心存杂念,事倍而功半,莫施主,这些话你一定懂!” 莫云像个泄气皮球,跺跺脚回头便走。 一辆轻便马车,缓缓地驶到了岸边的“巨舫”附近,白羽匆匆地跳下马车,他立刻对船上的冯七叫道:“冯七,下来两个人把金匾抬上去!” 冯七望着一块红底金字大匾,立刻与另一兄弟走一下船,问道:“东家,什么金匾?” 白羽笑道:“第一次游湖时候,狄帮主曾说过这船像是龙宫一般,当时我便决定把船起个名字。狄老帮主说像龙宫,我便命人雕了这块匾—— ‘太湖龙宫’,你看怎么样?不错吧?” 冯七哈哈笑道:“东家,昨晚船长闷闷地走回来,至今还关在自己房里面,便早饭也没有起来,我看……” 白羽怔了一下道:“明日客人已要到了,今日得把这金字招牌挂起来,你去准备鞭炮,选个时辰把金匾挂在船头第三层上面,我去看看船长。” 白羽刚登上船,莫云已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什么时候客人到?” 白羽打声哈哈,道:“看样子你恨不得马上要开船了!” 莫云指着冯七抬上来的金匾,问道:“那是什么?” 白羽笑容满面地道:“船名字,你一看必然喜欢!” 莫云走上前去,抖着大团脸,念道:“太湖龙宫!”他嘿嘿大笑道:“名字很好听,可是龙宫是在水底,未免……” 白羽哈哈大笑,道:“是谁规定龙宫一定在水底下?我就偏把龙宫移在水面上,哈……” 莫云对冯七道:“船上备有鞭炮?快取出来!” 冯七点头道:“神案桌上面放的有,船长换衣上香,我命人放鞭炮,这命名挂匾之事便由我去办。” 白羽又对莫云道:“命名挂匾完了以后,也该给大伙发放这个月的工钱了,你找人把车上的箱子替我抬到上层大厅上。” 莫云只是笑了一下,道:“好吧,我找人去抬箱子,完了,我们一同去上香。” 于是,鞭炮声再一次把这艘巨舫——“太湖龙宫”,掀起一片热闹喜气,因为鞭炮声刚落,上层的正厅上,五两一锭的白花花银堆了一桌面。莫云的月薪是五十两,冯七也有二十两,其余每人是十两银子,不料薪水之外,更是各加一倍。 白羽相当高兴地对大伙道:“加发的是红利,我出银子大伙出力,赚了银子我不能独享,那会遭天谴,令你好景不长,所以我加发各位一倍银子!” 白羽此言一出,莫云第一个拍着白羽的肩头,道:“白兄弟,真有你的,我莫云服了你。” 白羽笑笑,道:“有船长这句话就够了。” 冯七立刻举着双手,笑道:“东家,我代表大伙谢你了!” 莫云立刻当众宣布,道:“今晚你们到宝丰镇上快活快活,三更天都得赶回来,明日客人就要到了。” 一声欢呼,众兄弟们嘻嘻哈哈地便下船去了。 白羽要赶回上海,他向莫云道:“船长,你同柳姑娘的事……” 莫云面色一紧,咬咬牙,道:“别提了,提起来我就火!” 白羽一怔,道:“怎么啦?柳姑娘变心了?” 白羽咬咬唇,又道:“连柳姑娘这样的女人也会变心,娘的,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叫人难以摸到!” 猛摇摇头,莫云道:“这事我没有向你提过,并非柳姑娘会变心!” 他一顿,又道:“其实柳姑娘真的要变心,我也并不气她,因为她与我二人长得都极端,她是极端的美,我却又是极端的丑,两个人本来不相配,只是……唉!” 白羽一怔,道:“很少听你叹气,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于是,莫云就把柳姑娘习武之事,详细地对白羽说了一遍,且又叹道:“是我害得柳姑娘吃苦头,真该死!” 不料白羽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 莫云怒道:“有什么值得好笑的?” 白羽仍然笑着道:“你是关心过度,当局者迷!” 莫云迷惘地道:“我当然关心,却并不是当局者迷!” 白羽摇摇头,道:“女人心我最清楚……” 莫云冷哼一声未开口,心中暗想,你白羽这句我信得过,否则凌风老婆唐小雯怎会又投入你怀里? 白羽缓缓地解释说道:“依我看,柳姑娘不怕吃苦跟着寒山寺老和尚苦练功夫,她至少有两个目的!” 莫云立刻沉声道:“只有一个目的,我要她学几招防身功夫……” 白羽摇摇头,道:“也许初时是这样吧。” 他低声有力地又道:“你说,是哪两项重要原因?” 白羽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第一项就是为了你!” 白羽望着发愣的莫云,又道:“你是太湖第一条好汉,是个武者,柳姑娘一心要跟着你,但又怕拖累你,所以她也要修得一身好本事,也好他日成为你有力帮手,这一点,难道你未曾想得到?” 莫云双目一亮,沉重地道:“用心良苦,我莫云何幸?真是这样,我便更觉心中不安了。” 白羽笑道:“这才是真的名副其实的艳福,唉!” 莫云一怔,道:“你叹的什么气?” 白羽轻摇摇头,道:“牛吃稻草鸭吃谷,各人生的命不同,想当初是我白羽结识柳姑娘,论外表,我白羽哪一点不比你差,娘的,我却抓不住美人心!” 莫云也干笑道:“打个不好听的比喻,这叫做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吧!”他又低声问道:“那第二个原因又是为什么?” 白羽思忖一下,道:“我问你,柳姑娘的父母是怎样死的?” 莫云立刻回道:“她爹死在马师爷之手,母亲是被山贼所害,这件事好令柳姑娘痛伤心一阵子!” 白羽又问道:“马师爷是谁的人?” 莫云道:“当然是雷鸣天的人,替雷鸣天办事了。” 白羽又问道:道:“山寇响马又是谁请来的?” 莫云双眉一挑,道:“雷鸣天!” 白羽这才笑道:“这不就结了,柳姑娘心中的真正仇人便是雷鸣天,为了要报父母惨死大仇,便决心习武,准备要找雷鸣天一拼,她这是一份孝心,难道莫兄看不出来?” 于是,莫云怔住了…… 白羽笑笑,道:“明白这一层原因,还望你别常去打扰她才好!” 莫云缓缓地道:“我不但不去打扰她,且要暗中助她一臂,柳姑娘真是个孝义兼备的奇女子!” 白羽匆匆地走了。 莫云一个人跌坐在大厅里,直到有人从镇上回来,他才走回船长室。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六章 石破天惊 又是一阵鞭炮声…… 停靠在宝丰岸边的“太湖龙宫”巨舫开航了! 这次已是第四次太湖游。 满船的游客,好奇地站在船边两舷,观看这烟波浩渺、海天一色的太湖风光,欢喜叫嚣之声此起彼落,巨舫便载着一船的欢笑声驶向湖心。 一条三桅大船,不近不远地跟踪在巨舫后面。 太湖之中本来就有不少帆船,有成群结队而驶,有独船穿梭而过,只是那艘跟在巨舫后面的大船,却一连跟了六七天之久。 虽然如此,却也并未引起巨舫上面莫云的注意。 这日傍晚船到了明月湾泊碇,那明月湾为太湖西洞庭幽胜之处,湾形如初月,而受月最早,夜来徐风阵阵湖水荡荡,果然美景良辰,令人舒畅。 二更天不到,跟踪的三桅大船也到了明月湾。 船上面,不错,正是雷鸣天的卞师爷从上海雇来的一批人物,为首的二人正是黑又胖的展若雄与高大的楚天刚。 三桅大船上面没有燃上灯,二十二个黑色衫裤大汉们齐坐在沿面上观看着灯火辉煌、笑声不断传来的“太湖龙宫”巨舫。 不停地嘿嘿笑…… 笑声发自高壮的楚天刚之口! 展若雄却沉声道:“稳住点,老二,别露了骨现了形,他们不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且先等着把这太湖摸熟以后,要不要下手,得看情况了。” 搓着泛红的大嘴巴,楚天刚冷冷地道:“老大,咱们是干什么吃的?难道真要给姓雷的在这太湖开船度日?操!” 黑面上肥厚的脸团一抖,展若雄道:“且看一个月赚多少银子,再说咱们的船沉了,不弄只大船又怎么能回去?” 楚天刚回头沉声道:“快拿酒来,大伙且都晕晕!” 于是,一人一碗酒,坐在船边喝起来…… 楚天刚抹去嘴巴上酒渍,又道:“老大,别忘了岛上存的东西,真要洗手不干,大伙也没有必要替姓雷的干下去,五十名兄弟死了三十个,岛上那批东西也足够兄弟们这辈子用不尽的了。” 展若雄点着头。 原来这批人物是闽浙沿海的强盗,著名的“海夜叉”便是展若雄,这人原曾出过家,在莆田少林寺学过十年武艺,不料武艺学成,却看不破七情六欲的十丈红尘,于是便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展若雄有一回坐船遇盗,同盗首厮杀起来。 盗首不敌,眼看就要死在展若雄的钢刀之下,然而展若雄并未下手杀死盗首,反而收起钢刀,自报姓名。 于是盗首便慷慨地拥立展若雄为老大,自己屈居第二,这人便是“松门水怪”楚天刚。 此刻,有个黑衣大汉低沉地道:“二位当家的,咱们沿着太湖兜圈子也实在没意思,且容属下潜过去查看一番,看那上面是否都是肥羊。” 展若雄嘿嘿一笑,道:“看看可以,且莫被人发现了。” 那大汉笑着剥去衣衫,道:“放心吧,当家的!” 他话声刚落,“嘟”的一声便潜入水中不见了。 两船相距三十丈,楚天刚沉声道:“娘的皮,如果把这巨舫掠到大海上,那才叫人打心眼里快活,嘿……” 展若雄却摇摇头,道:“这种船只能在湖面游,不能在海上驶,别说它是平底船,便三层高的船身也经不起大风吹!” 半个时辰不到,船边水花抖然一声响,黑衣大汉已自水中跃上船。 大汉正自喘着大气,楚天刚已沉声道:“怎么样,看到什么了?” 大汉压着声音,道:“娘的,那巨舫上面全是有银子的人,都二更天了,他们还挤在大厅里喝着快活酒,我猜他们口袋一定都带了不少银子。” 楚天刚咬着下唇,道:“像他们这种游湖十天,每人至少要带上十两以上银子,如今船上三百多人,合计也有三千多两呀!” 有几个黑衣大汉猛然呼了一声口哨。 展若雄道:“你们想现原形了?” 楚天刚嘿嘿又笑起来,道:“这里明月湾,湖水有多深?” 全身尽湿的大汉立刻道:“那船吃水一丈二,大概水深两丈五吧!” 展若雄重重地道:“不行,这儿是老龙帮地盘,就算我们得手,怕也逃不出太湖!” 有个大汉又道:“闻得这巨舫上的行船人便是老龙帮的一位堂主,功夫还相当了得!” 楚天刚冷笑连声道:“老大,怎的一场大风把你的胆子也吹跑了,太湖与大海能比吗?别忘了这是在水面上,若论水上功夫,兄弟们全都是一等的!” 展若雄重重地道:“我知道面前是一只肥羊,可是……” 楚天刚立刻又道:“别可是了,眼前是只肥羊,不吃白不吃!” 思忖一阵,展若雄道:“明抢不易,暗掠倒有待商榷!” 楚天刚立刻问道:“老大心中可想到下手方法?” 面无表情,展若雄道:“我先问你们,这条巨舫的船底,有没有海底门?” 楚天刚笑起来,他咧着大嘴巴,道:“我懂了,你是想把船弄沉再下手,对不对?” 点点头,展若雄道:“就是这意思,我们只要把船弄沉在湖底,大伙潜入沉船中心平气和地搜银子,谁又会知道是咱们干的?” 楚天刚嘿然一声站身来,吼道:“别管这巨舫有没有海底门,兄弟们合力挖船底,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把船底弄他娘个大窟隆。” 展若雄沉声道:“你有把握?” 楚天刚立刻拍着胸脯,道:“老大不用前往,我带领十二个兄弟潜去,分成两拨下水动手,完了,我们回来看热闹!” 楚天刚立刻选了十二人。 大伙脱去外衫,三月湖水仍然凉,每个人喝了三斤老酒,腰插双刃尖刀,左手套上护手爪,便顺着船边溜到了水里去…… 展若雄与另外八名黑衣大汉静静地守在船边。 对于弟兄们地水下功夫,展若雄相当自信,无数次海上搏杀,从船上杀到大海里,兄弟们仍然安全的回到船上。 而海上狂风巨浪吞噬了大船,二十名兄弟仍然一同游上岸来,眼前是在太湖,便更难不倒他们! 是的,楚天刚与十二名弟兄从水面下到了“太湖龙宫”的船边,一个个顺着船边换了一口气。 发现这艘巨舫上面还是热闹非凡,光景是上海来的客人,难得游一次太湖,高兴得觉也不睡了! 楚天刚示意十二名大汉往船底潜去,船中央,他们没有找到海底门,便一不作二不休地用尖刀往船底挖起来了…… 这些仁兄们真有经验,他们先剥裂油漆,找出合缝,一片片地把木板削破,十二人轮流下水干活儿,左右两批人一齐下手削。 楚天刚在水中监视着,也不停地动手帮着削。 “太湖龙宫”上面的游客们欣赏了明月湾的湖上月色,一个个尽兴地回到了客舱里。 巨舫上面,冯七从上到下仔细地查看一遍,例行地向莫云报告:“一切正常!” 莫云站在最上层,他环视着四周湖面,附近泊了不少大船,这些船多一半是捕鱼虾的船。 于是,他静静地遥望着中天的明月,心中一阵涟漪——如果柳依依在船上,二人坐在这“太湖龙宫”品茗赏月,那该有多好? 一阵遐思,一声浩叹,莫云走回船长室睡下了…… 睡梦中,他似乎在做一个奇异的美梦——与柳依依携手并坐在小舟上面,那小舟晃呀晃地把二人挤蹭做一堆,柳依依尖声地大笑起来……… 那不是尖声大笑,而是尖声大叫:“船漏水了!救命啊!” 莫云便是从这个美梦中被吵醒过来了。 “船怎会漏水?”他虎吼着刚走出船长室,迎面,冯七已跃到面前,急切地道:“船长,不好了,船底漏水了!” 莫云闻言,立刻往船下层跑,就在下层中央一块四尺见方的厚木板地方。 莫云刚刚掀起木板,湖水便立刻漂溅得满身湿透,不由虎吼一声,道:“冯七!” 冯七吃一惊地应道:“船长!” 莫云怪叫道:“这个漏洞不小,船未碰上礁石,又未搁浅在石头上,怎么会漏水?” 冯七立刻回道:“一定是温老板造的船有问题!” “太湖龙宫”已开始倾斜。 莫云狂叫着:“快叫客人们往上层甲板走去,明月湾水深两丈三,只要站在第三层,便不会被淹死!” 三个兄弟跑来,其中一人叫道:“船长,我们三个人下船去水里看看,是怎么漏的………” 莫云沉声道:“快上去吧,叫客人们别惊慌,等船稳住了再说!” 他拍拍三个兄弟肩头,道:“眼前尚不能下水,没得倒被沉船给压在湖底就惨了!” “太湖龙宫”是平底船,船底舱安放了不少压船石,此时一旦进水,半个时辰不到便沉下去了……… 三百多游客,惊魂刚定,一齐挤坐在第三层顶端,不少人已吓得大哭起来……… 莫云望着那块几乎被湖水淹没的红底金字匾额,重重地道:“偏就这次航船挂了这么一块招牌,我就说嘛,龙宫是在水下面的,白羽这小子偏不信邪,可好,‘太湖龙宫’沉下湖底,能说这不是邪门?” 冯七走近前去,低声小心地问:“派个人下水看看,到底毛病出在那里?我们也好回去有个交待!” 莫云点点头,道:“上面黑乎乎的,下面一定也瞧不清楚,且等天亮以后,你立刻派人下去仔细看!” 冯七立刻往船尾走去,边大叫着——“坐下来别再动,小心船翻身!” 遥望着“太湖龙宫”沉在水底,月光下,展若雄乐不可支地道:“操那娘,老二他们得手了!” 有个大汉咧嘴笑道:“头儿船上坐着,我们八人也过去,沉在水下舱里,一定有不少银子!” 猛一抡大手,展若雄道:“小心别叫人看到了,口袋塞满便立刻回来,早早离开这里,也免得惹麻烦!” 扑通连声响,八个大汉立刻跃入湖水里! 大船上面,展若雄笑得直拍手…… 四更天刚过一半,“松门水怪”齐天刚已率领着二十名弟兄游回大船。 展若雄立刻就要拔锚开船,楚天刚却拦住,笑道:“老大,这时候我们走人,必定引起‘太湖龙宫’上面人的疑心,走不得!” 展若雄笑笑,道:“老二,你又有什么怪点子?” 楚天刚咧着大嘴,笑道:“老大,这次我们搜得不少银子,大家把银子藏好,且等我们穿上干衣,马上把船驶过去!” 展若雄怪眼一翻,道:“为什么把船驶过去?” 楚天刚笑道:“救人哪!” 展若雄嘿嘿一声笑,道:“老二,真有你的,如此一来,我们自然便脱掉嫌疑,而且还落个救人于危难!” 于是,就在东方刚冒鱼肚白,展若雄的三桅大船已升起半帆,缓缓地驶近“太湖龙宫”。 “太湖龙宫”上面,已传来呼叫救命之声,众游客齐齐高举双手,要大船靠过去救人。 站在船头上,展若雄大声吼叫,道:“你们的船怎么沉下水了?有人受伤没有?” 莫云站在船边大声道:“朋友,你们的船可有空,先把我的客人送回宝丰,多少银子不计!” 展若雄回道:“别提银子,救人于水上是行船人的义务,只是我这大船只能上个六七十人,多的人要别的船来帮你了!” 莫云感激地重重抱拳施礼,道:“好,朋友,大恩不言谢,我在宝丰摆酒!” 不旋踵间,有条老龙帮的快船过来,莫云立刻叫那快船在附近寻找老龙帮大船驶来救人。 展若雄的三桅大船上面,刹时上满八十人,从船尾到船头坐的人宛似挤沙丁鱼般,一点空间也没有! 莫云拍着展若雄的肩头,喜形于色地道:“展兄真够意思!” 他指着几条驶走的风船,又道:“你看那些船,不闻不问地一走了之,比之展兄来,他们太欠缺人味了!” 展若雄笑起来,道:“莫兄如此说,令展某汗颜,我们宝丰见!” 于是,展若雄的三桅大船扬起帆,匆匆地驶往宝丰。 莫云在当天中午,才把困在船顶的游客送上老龙帮的大船,一齐送回宝丰。 游客走了,莫云并未离开“太湖龙宫”,一大早冯七便领着人下水去查看,不料破的地方被压在湖底,再从船舱下去,也只是青泥掩着破洞,伸手去拨,湖水立刻混成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莫云交待冯七,叫白羽快来明月湾,最好也叫白羽把上海的温老板叫来,温老板是造船的,他一定能看出其中蹊跷。 三桅大船把近八十名游客送上宝丰码头,不少游客对展若雄等称谢不已。 展若雄哈哈笑着走上岸。 楚天刚立刻又低声道:“老大,我们还可以再捞一笔外快!” 牛蛋眼一瞪,“海夜叉”展若雄嘿嘿道:“弄了不少银子,你还不够?” 楚天刚笑道:“天底下谁会嫌银子多了?” 展若雄沉声道:“你说说看,如何再捞一票?” 楚天刚先看了四周一眼,才又细声细气地道:“老大,可曾记得东家吗?他可是恨透了姓莫的,更恨这条‘太湖龙宫’是他的,却又被别人弄走,如果我们把弄沉‘太湖龙宫’之事向他一提,你想他会怎样?” 仰天一声大笑,展若雄道:“对,雷鸣天一定高兴,少说他也会送个一二百两银子给大伙花花!” 楚天刚立刻又道:“这件事由我说,老大,你看我的!” 二人率领着二十名弟兄回到宝丰。 楚天刚与展若雄二人刚刚登上台阶,大门里面,卞师爷正往外面走,展若雄立刻笑道:“东家可在?” 卞师爷一怔,道:“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楚天刚大笑,道:“我们有好消息,哈……” 卞师爷忙伸手一让,道:“东家在大厅上,我领你们过去。” 雷鸣天已在大厅廊上叫道:“什么事,快进来说话!” 跟着卞师爷走人大厅,楚天刚已抱拳笑道:“东家,我们替东家办了一件称心如意的事。” 雷鸣天惊异地道:“有什么称心如意事?老龙帮骑在我雷某人的脖子上撒尿,我处心积虑弄到的巨舫正替别人赚银子,你们还能为我制造什么称心如意的事?” 哈哈一声笑,楚天刚道:“如果我们兄弟为了替东家出这口怨气,拼着性命不要,把那条巨舫弄沉,东家以为如何?” 不料雷鸣天冷哼,道:“别忘了,‘太湖龙宫’上面的船长是莫云,他不但是老龙帮堂主,也是太湖第一条好汉,你们斗不过的!” 楚天刚笑笑,道:“俗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可以暗中下手吧!” 双眉一挑,雷鸣天沉声道:“好,如果你们能把巨舫弄沉,又不牵连上我雷某人,事成之后我有赏!” 展若雄立刻问道:“赏多少?” 先是一瞪眼,雷鸣天道:“两百两纹银,如何?” 于是,楚天刚与展若雄二人相对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候,佟大柱子从外面跑进来,他大声吼道:“东家,可好了,哈……” 雷鸣天精神一振,大声道:“大柱子,什么事可好了?” 佟大柱子大笑,道:“莫云那凶残的王八蛋,这一回他可惨了!” 见佟大柱子喘息不已,雷鸣天缓缓道:“你说吧,‘鬼见愁’遇上什么烦了?”他一顿又道:“说完了我还有要事要向展、楚二人交待!” 楚天刚立刻笑道:“东家不用交待了,佟兄要向你说的事,正是我们已经替东翁办好了的事情。” 雷鸣天惊异得跳起来,道:“你们……” 展若雄立刻伸手一拦,道:“这件事绝不能传入他人耳朵眼里!” 哈哈一声笑,雷鸣天道:“在这大厅之上的人,都是我雷鸣天的心腹,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佟大柱子已喘过气来,他满面幸灾乐祸的笑容,道:“白羽的‘太湖龙宫’沉了,沉在明月湾那儿,哈……” 雷鸣天一把拉住展若雄一手,他看了半天,忽然仰天哈哈狂笑…… 笑声震得门窗嘟嘟响…… 笑声震得屋顶尘土落下来…… 于是,展若雄也大笑,楚天刚却得意地欣赏着别人的狂笑姿态。 有时候笑也会累人,雷鸣天已笑得喘不过气来,他重重地喘息道:“操那娘,许久没有如此开怀大笑了,哈!” 卞师爷擦拭着笑出来的泪水,道:“楚老弟,巨舫沉了,他们的游客大概死了不少人,这可够白羽赔人家的了。” 摇摇头,楚天刚道:“一个也没死,便连个受伤的也没有!” 卞师爷一怔,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船上住了三层游客!” 楚天刚便仔细地把“太湖龙宫”弄沉之事,说了一遍…… 展若雄且加添一套拍马屁的话,道:“闻得那船原是东翁的,不论怎么说,都令兄弟们替东翁不平,又见姓莫的丑汉如此嚣张,不可一世,我弟兄们偏要逗逗他,哼,这也只是个小小教训!” 雷鸣天大乐,竖起大姆指对卞师爷,道:“还是你比马良那小子高招,娘的,马良替我请来一群山寇,忙未帮上,反倒弄得我灰头土脸!” 他立刻起身,笑道:“我给你们拿赏银去,两百两银子我花的值得,哈……” 展若雄低声问卞师爷,道:“师爷,我们的船造得如何了?” 卞师爷抚着短发笑道:“很快,外壳已好,日夜建造,不会再要三月了!” 雷鸣天很快取出二百两银子交给展若雄,道:“分给兄弟们花用,你二位我另外重赏,船未拖来太湖之前,就跟在我身边办事吧!” 展若雄与楚天刚二人忙抱拳施礼,称谢不已。 一艘快船,风驶电掣似地直往明月湾驶去,白羽在船上问一边的冯七,道:“你给我细说,毛病出在什么地方?” 冯七忙趋前,道:“毛病?根本没有毛病,二更天过后我还全船上下检看一遍,便船长也惯例地各处看了一遍,什么毛病也没有,全船就像平时一般的安静。” 猛摇着头,白羽道:“一定有什么症兆,好生生的一条船,怎会无缘无故,风平浪静中沉下水底?我不信!” 冯七忙回道:“东家,便我们也不相信,所以船长要你同温老板来,而你却是一个人赶来!” 白羽气恼地道:“我一定要先找出原因,才能叫温老板赔偿!” 冯七无奈地道:“如果真要找出原因,大概在开船前东家送上船的那块金字招牌‘太湖龙宫’了!” 白羽叱道:“什么意思?” 冯七一声苦笑,道:“所谓龙宫,都是在水底之下,哪有龙宫在水面上的?可好,龙宫真的到水底下了!” 白羽忿怒地道:“放屁,谁规定龙宫一定在水底?” 冯七理直气壮地道:“都是这么说的嘛!” 白羽一拳砸在掌心上,怒道:“眼看再有一趟游湖,我的本钱就捞回来了,偏就天不从人愿,娘的皮!” 快船赶到明月湾,白羽只见莫云一人困坐在最上层的甲板上面,他忿怒地便跳过去爬上船顶,冷冷道:“这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莫云面无表情而又沮丧地道:“那得等温老板赶来查看才能知道!” “如果是船身有毛病,我要姓温的赔!” 莫云冷然一声叹,道:“这次大难,没有死伤已经是不幸中大幸了!” 冯七也接口道:“等到船再捞起来,清洗一番还是可以行驶的!” 莫云苦笑道:“船也弄沉了,我们哪还有脸再干下去?回西山吧!” 西山是老龙帮飞龙堂所在,莫云的地盘。 不料白羽大怒,道:“你这是什么话?船是我的,船沉了我并未赶你们走路,你却说这泄气话,像话吗?” 莫云怔了一下,道:“你要怎样?” 白羽“咯嘣”一咬牙。 白羽的声音铿锵有力,他重重地道:“别叫这件事情把我们打倒,船虽然沉在明月湾,仍然可以捞起来,拖到岸边补上一补,还是能在湖面行驶,如果你调头回西山,此生便是你最大的憾事。” 莫云忿然地道:“遗憾便遗憾吧,我无可奈何!” 白羽冷笑连声,道:“莫兄,船沉了,我可并未责怪你,损失的是我白羽,并非是你莫云,道义上你也不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白羽指着足下沉船,道:“它是怎么沉的,难道你就不弄个清楚?” 于是,莫云愣住了,他忿然地点头道:“是的,我应该弄个明白!” 白羽这才笑笑,道:“莫堂主,别把这件事拦在心上,且等温老板赶来之后再说!”他一顿又道:“不论船是怎么沉的,太湖旅游这件事我还是要办下去的!” 莫云双目一暗,道:“你还要干?” 白羽重重地点头,道:“当然,我是个不容易被打倒的人,莫兄,难道你是个容易被打倒的人?” 莫云冷冷道:“我虽不容易被打倒,但此事之后,也没脸再干下去了!” 白羽鼻孔冷哼,道:“谁说的?只要白羽有船在太湖,船长非你莫属!” 莫云一怔,道:“你还要我干?我……” 白羽面色一缓,道:“不要再多说了,我相信这次事件是偶发的,过不在你,我们把意志集中起来,先查明这件事再说!” 莫云点点头,道:“好吧,在温老板未来之前,我绝不离开此船!” 白羽这才又问道:“船底怎么破的?难道真看不出来?” 莫云迷惘之色溢于言表,他咬咬牙,道:“船底陷在泥里两尺深,船里船外难查看,除了等温老板把船弄浮起来!” 白羽望着自己命名的“太湖龙宫”,如今只有上层舱房的一半露在水面上,正被那一波波的碎浪不停地扑击,心中那股忿怒一阵阵袭来。 莫云这时又对白羽道:“倒希望温老板尽快的赶来。” 白羽思忖一阵,道:“这件事须得我亲自走一趟,娘的,他曾当面告过我船体保用三年,还不到三个月……” 于是,白羽匆匆的走了。 莫云遥望着明月湾,正发出一声狮吼。 一艘装璜得十分豪华的巨舫正在船坞中赶造,白羽赶到的时候,正遇上温老板带领着“虎头蜂”雷鸣天各处观看,跟在二人身后的除了卞师爷之外便是“海夜叉”展若雄与楚天刚二人。 雷鸣天第一个看到白羽,他站在船边哈哈笑道:“白羽兄怎么来了?可是赚了银子之后还想再赶造另一艘?” 白羽冷冷地道:“姓雷的,那是我的事,何用你操心?” 温老板已迎上前来,笑道:“白老弟,你这时赶来有何重要大事?” 白羽望了雷鸣天四人之后,示意温老板进屋子里再说,自己当先往附近的屋子走去。温老板向雷鸣天点点头,也立刻跟上去! 刚走进屋内,白羽便猛地回头,几乎与温老板碰在一起,他沉声冷冷地道:“你给我造的船沉了!” 温老板一怔,旋即笑道:“别开玩笑了!” 白羽立刻又道:“没有开玩笑,船沉明月湾,不信你去看!” 温老板双目一紧,道:“怎么沉的?” 白羽忿怒地道:“那得要问你了,温老板!” 温老板面色一僵,道:“船不是我开的,我怎么知道?” 白羽也冷厉地道:“船未碰上礁石,又未遇上大风它就是在全船入寝之后不声不响地沉了,温老板,我不找你,又去找谁?” 猛摇着头,温老板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白羽冷笑,道:“有没有可能,不是凭嘴说!” 温老板嘴角一牵,冷冷道:“好,我立刻跟你走一趟明月湾,看一看到底是怎么会发生这种怪事!” 白羽指着船坞中的巨船,问道:“怎么,雷鸣天看我赚了银子眼红?也造了一条?” 点点头,温老板道:“同样价钱,我也给他造了一条!” 白羽冷笑,道:“娘的,这个虎头蜂真同我斗上了!” 于是,温老板送走兴高采烈的雷鸣天一行,便率领了十二名手下人跟着白羽走了。 快船沿着运河,第二天便赶到了沉船的地方明月湾。 莫云见温老板率人前来,立刻把当晚发生的事细说了一遍。 温老板拍着自己胸脯,道:“我造船三十年,从未发生这种怪事!” 莫云重重地道:“这里除了左右两岸边五丈内有礁岩,水下面都是烂泥巴,不信你派人下去看。” 温老板立刻吩咐带来的弟兄们,快下船底去查看。 十二个壮汉跃入水中,六个人从外面看,另外六人从舱里潜下去! 不料外面的六人上来之后直摇头,便舱里人浮上来也是莫奈何地对温老板,道:“若是碰上礁石,船底应该裂开,可是并未看到裂缝!” 莫云怒道:“要是碰上礁石,我早就发现了,还用在此地装糊涂?” 温老板想了一阵子,问道:“太湖可有潮水” 莫云立刻应道:“太湖有运河与黄浦江相连,有一点潮水,那是在每天早晚两个时辰。” 温老板皱着眉,又问:“一年之中,哪天的潮水最低?” 莫云想了一阵子,道:“下个月初一吧!” 温老板道:“好,五月初一我带着东西来吧! 不过,赶来之前,你们先派人尽量把船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减轻船的重量,到时候我便有法子把船浮起来。” 莫云点点头,道:“这事情好办,我们这就说定了。” 于是,温老板率人又走了。 白羽对莫云道:“距离五月尚早,你也该去看看柳姑娘了。” 一声苦兮兮的笑,莫云道:“白兄弟,我已经说过,事情没弄明白,我是不会离开的,你走吧!” 白羽又道:“你也不回西山?” 莫云摇摇头,道:“西山有石涛在,我很放心!” 于是,白羽便又折回宝丰去了。 一条快船停靠在宝丰码头,冯七独自一人走向山上,不料迎面走来两个黑衣大汉,二人一高一矮,但生得粗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冯七先是一怔,旋即哈哈一声笑,便迎上前去,道:“二位也在宝丰,太巧了!” 矮胖的汉子笑道:“你是……” 冯七立刻笑起来,道:“不认得我了?那夜二位见义勇为,帮助我们把船上客人送回宝丰,难道……” 矮汉子哈哈大笑,道:“原来是那么一回事,我们早就忘了,哈……” 冯七坚起大拇指,赞道:“助人不欲人知,真侠义之士,走,我今请二位喝一杯,聊表谢意!” 这二人正是“海夜叉”展若雄与“松门水怪”楚天刚。 楚天刚嘿嘿一笑,道:“那多不好意思!” 冯七诚意地道:“二位不赏光,冯七才没面子。走吧!” 三个人走进朱胖子酒馆,冯七立刻捡好吃的叫了一桌子,今天不喝老酒,改喝花雕—— 陈年花雕五斤。 冯七举杯连敬展若雄与楚天刚二人三大杯,这才指着自己鼻尖道:“我叫冯七,老龙帮飞龙堂的人,二位往后有什么用得着小弟的,一句话就成了!” 哈哈一声笑,展若雄道:“能够同老龙帮攀上交情,那是我兄弟的福份。” 他指着楚天刚又道:“他姓楚,叫天刚,我叫展若雄,往后的日子还望冯兄多照顾了。” 冯七重重抱拳,道:“那是应该的,来,我们干!” 五斤花雕下了四斤半,冯七这才笑问道:“二位仁兄在什么地方高就?” 展若雄放下酒杯,道:“等着替人开船,小差事!” 冯七笑道:“能请到二位办事的人,这人一定很有眼光!” 楚天刚心中早已明白雷鸣天与老龙帮人不和的事,这时闻言,一声笑,道:“不错,我们东家是有眼光,不久便也有一艘豪华巨舫行驶在太湖了。” 冯七一惊,道:“原来二位是替‘虎头蜂’雷鸣天做事了?” 点点头,楚天刚轻松地道:“不错,雷爷便是我们东翁。” 冯七的热情便立刻变得冷兮兮的,他淡然地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冯七可不想扫了二位的兴头,姓雷的是个什么样人物,过不多久,二位便会明白!”他举起酒杯,又道:“来,我最后再敬二位一杯,以后有缘,我们再相会。” 冯七的话十分明显,今日喝酒到此为止,恕不再奉陪。 楚天刚与展若雄二人当即一饮而干,十分识趣地站起身来,抱拳,道:“谢冯兄的酒,我们也该走了。” 冯七望着二人走出朱胖子酒馆,突见在巨舫上当大厨的老王跑过来,他沉声道:“这二人早晚在雷鸣天家出进,只看那副长相,我老王就觉着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 冯七冷沉地道:“人不可貌相,我们船长不也长得很丑吗?” 老王不服气地道:“他们怎配同船长比?” 朱掌柜走过来,笑问冯七,道:“莫堂主还在沉船上?” 点点头,冯七道:“过两天我就要率领兄弟们赶去明月湾,温老板有办法把船弄起来。” 老王立刻问道:“我也要去?” 冯七点点头,道:“船上的兄弟们都得去。” 于是,冯七匆匆地走了,他觉着这顿酒请得有些窝囊,但也弄明白原来姓展的是雷鸣天的人,这件事如果告知船长,就不知船长会怎么想了?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七章 不打自招 五月初一天刚亮,“太湖龙宫”四周围了七艘大船。 这时太湖的水势最低。 温老板命人把许多浮木先在捆上石头随下水,然后把浮木一根根的拴牢在船的两边。 等到所有上百根巨大浮木拴牢之后,他便命人立刻把浮木上的大石头解落在水中。 果然,巨舫往水面漂起来半丈高下! 莫云一见,立刻命所有的人分成两边往外掏水,温老板更把两边气袋充气,巨舫已稳在水面上了…… 这等于是把破船架在一个浮坞中间,当潮水慢慢升高的时候,四条三桅大船已驾着“太湖龙宫”缓缓地往宝丰移动了。 原本是一天半的水程,驶了三天才靠了岸。 于是,温老板派人与莫云一同下水。 他们潜入水中,这次可看得清楚,只见船底被刀削得乱七八糟,有两个面盆大小的窟隆,湖水就是由两个破洞流进去的。 上得船上,温老板已急急地问道:“下面怎么样了?” 莫云气得脸发白。 有个造船的汉子已对温老板与白羽二人解说,道:“被人用刀子在船底捅了两个大洞,船当然会沉。” 温老板已理直气壮地道:“白兄弟,这与我造的船可没有关系!” 白羽望着一身是水的莫云,道:“他说的是真?” 莫云点点头,道:“不错,是被人在水中动了手脚,娘的,我早该想到这一点了。” 温老板冷冷地道:“没事我们要赶回上海了,我的人还要把另一艘巨舫加工赶造,要不是这就要下水了!” 白羽急拉住温老板,道:“船破了你得尽快给我修,多少银子,少不了你的!” 温老板面无表情地道:“那得拖回上海,在这儿怎么修?” 白羽立刻同意地道:“好,这儿有你的人,你们把船拖走吧!” 就在这时候,“太湖龙宫”上面的人,即匆匆自另外大船上走来。 冯七对莫云道:“船长,这时候船可以上去吧,兄弟们这两个月发的银子还搁在上面,总得拿回来!” 莫云对冯七道:“我房里也放有银子,你便一齐取下来,我们先回西山。” 不料这些上船取银子的兄弟们,一个个惊叫着走出来,冯七更是骂道:“操那娘,银子全不见了!” 莫云也吃一惊,自己守在船上,银子怎会不见?不由得冲上船去查看,便白羽也跟了上去。 莫云几乎气结,兄弟们辛苦两个月,一下子全泡汤,这会是谁干的? 使白羽也是跺脚怒骂不已。 突然面色一暗,莫云道:“白老弟,你看这会是谁如此缺德地下此卑鄙手段?” 白羽毫不迟疑地道:“八成就是雷鸣天!” 莫云大怒,虎目怒睁,道:“可恶的雷鸣天,我饶不了他!” 白羽忙摇手,道:“稳住,稳住,且莫打草惊蛇!” 莫云忿怒地吼道:“我要整得‘虎头蜂’承认为止!” 白羽面色一紧,道:“莫兄,强盗沿街走,无贼不定罪,抓不住姓雷的小辫子,我们奈何他不得。” 莫云沉声道:“你有什么办法?” 白羽低声道:“明里我们张罗修船,暗里加紧查访,总会找到线索,那时候就不怕姓雷的耍无赖!” 莫云重重地点头同意,道:“好,我们就是这么办。” 于是,所有的人全下船回西山去了。 白羽也匆匆地离开宝丰。 温老板当天就把“太湖龙宫”拖回上海去了…… 这天,宝丰街头可真热闹。 从街头第五家的雷鸣天大门口,直到码头上,人群挤撞,鞭炮声不断,一条比“太湖龙宫”还要豪华漂亮的巨舫正停泊在码头上。 雷鸣天当天使把一块金字大匾送到船上,只见也是四个大金字:“太湖天宫”。 雷鸣天故意不用“龙”字,他不同老龙帮扯关系。 今天就要开船,雷鸣天听了卞师父的意见,早在上海弄来不少赌客,要在这“太湖天宫”大干一场! 雷鸣天除了把“如意赌坊”搬上船,便“怀春院”的姑娘也调了二十人在船上侍候客人。 三百床铺住满,宝丰也有不少赌徒跟上船,没有睡的地方没关系,只要能赌就成了。 一辆马车停在“太湖天宫”的船边,白羽轻松地走下来,他身穿天蓝绸缎长衫,缎子裤,微微笑着望向船头的四个大金字! “太湖天宫”。 于是,他哈哈笑起来,心中在想,“太湖龙官”是在水底,这“太湖天宫”是在天上,他娘的,船又如何上天?雷鸣天这王八蛋也想的绝! 就在这时候,卞师爷与佟大柱子陪着雷鸣天来到了码头上,雷鸣天见白羽也在,不由笑道:“白老弟也来凑热闹了?” 白羽淡然一笑,道:“不错,是热闹的地方都会吸引人。” 雷鸣天笑——得意的笑,道:“我这‘太湖天宫’上除了有美女,尚有赌场,湖面上尽兴地游,可也能叫人赌得尽兴,怎么样?你不想上船去同上海来的阔老爷较量一番?” 白羽面色一厉,道:“正有此意!” 雷鸣天大方地对船上面指挥的展若雄道:“我这位白兄弟要游湖,一切招待免费!” 展若雄粗声道:“白爷请上船吧,我们马上要开船了。” 白羽暗中一咬牙,立刻撩起长衫走上船去。 于是,后面传来雷鸣天哈哈大笑声…… 已经走到船上的白羽,闻得雷鸣天的笑声,便不由得回头下望,道:“雷鸣天,我不领你的情,该花的银子我不少给,哼!” 于是,码头上一阵锣鼓吹奏,船上面也扬起一声号鸣,站在船头上的展若雄一声大叫!“解缆绳了!” 码头上面,早有人把缆绳解开抛向船上面。 展若雄又是一声厉叫:“前帆一半,后帆上顶!” 只见前后两支主桅上面挂的金缎帆纷纷拉起来。 这艘“太湖天宫”便缓缓地往湖心驶去…… 卞师爷对雷鸣天道:“东翁,曾几何时,如今太湖行驶的是我们的巨舫,老龙帮再狠,他们也拿我们没法子!” 雷鸣天得意地望着远去的“太湖天宫”,由不得捋须笑起来,一副志得意满地道:“有这巨舫在,使我想起白羽的金砖,只有他才能同上海的阔佬们一较高下,哈……” 佟大柱子突然冒出一句:“看着你起高楼,又见你楼塌了,哈……” 雷鸣天闻言,满身不自在地叱道:“大柱子,你在放的什么臭屁?” 佟大柱子咧嘴笑道:“我是说姓白的!” 雷鸣天大怒,骂道:“真是头猪,什么时候不好说,偏在我们开船不久你冒出这么一句狗臭屁,混帐!” 佟大柱子不敢再说,脖子一缩,便退后一步。 雷鸣天相当迷信,年三十第一炉香未曾烧,至今他还耿耿于怀,佟大柱子虽然讥笑白羽的船沉了,但仍也令雷鸣天不痛快。 正在这时候,远处走出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鬼见愁”莫云! 不等莫云走近,雷鸣天已嘿嘿笑道:“嗯,是莫堂主大驾到了,失迎失迎!” 莫云冷沉地道:“雷鸣天,你做得好事!” 一怔,旋即一声哈哈,雷鸣天道:“当然,如不做好事,哪有大船驶太湖?” 莫云咬牙格嘣响,道:“雷鸣天,别太得意,我早晚会弄出个水落石出,而你……哼……” 雷鸣天知道莫云要说什么,当然那件事他清楚,但他绝不会说出来,坦然一声笑:“莫堂主,我仍然十分赏识你,如果你肯同雷某合作,我愿意聘你当顾问,如何?” 嘿嘿一声笑,莫云道:“你不怕我把你的船开进水底龙宫?” 雷鸣天一笑,道:“那是意外,我也替你难过,真要有那么一天,我雷鸣天也认了!” 莫云突然沉声喝道:“雷鸣天,你是个小人中的小人,等我找出一丝线索来,我绝不轻饶你!” 一边,佟大柱子忽的踏前一步骂道:“莫云,过年的时候你用飞龙索几乎抽瞎老子右眼,镇上张大夫医道高明,总算眼没瞎,今日我们东家一再忍让,你却一路诈唬个没完没了,操那娘,你以为老子们真怕了你?” 莫云冷哼一声,道:“佟大柱子,你是什么东西?雷鸣天豢养的一只狗,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佟大柱子嘿嘿狂笑,道:“自己黑驴,反说猪黑,娘的,你难道不是狄振海的一只凶狗?” 跟在莫云身后的冯七忿怒地欲扑,早被莫云拦住,他沉声道:“佟大柱子,你大概很想为伤眼之恨找回面子了?” 佟大柱子破脸一抖,沉吼道:“早有此意!” 莫云面向雷鸣天,道:“你怎么说?” 雷鸣天双手一摊,道:“如果只为了你二人之间的仇恨,那是你们的事,我就不便插手去管了!” 冷笑一声,莫云道:“可惜我并不准备找人打架!” 佟大柱子桀桀怪叫,道:“姓莫的,你虽不愿这时候打架,我却不忘伤目之恨,你今天走不了的!” 佟大柱子话声刚落,一把钢刀已拔在手上。 冯七沉声骂道:“什么东西,也配同我们堂主动手,冯七陪你走几招!” 莫云沉声道:“退下,佟大柱子找的是我,你们且上船去!” 冯七不敢违抗,只得领着七名弟兄往附近船上走去。 莫云冷冷地面对佟大柱子,道:“佟大柱子,你这雷鸣天的头号狗腿子给我听清楚,甭在这里穷嚷嚷,你以为这地方适宜动刀子见真章?” 佟大柱子怪声吼道:“命都卯上了,还他娘的管什么地方?” 莫云双手下垂,双目炯炯地道:“佟大柱子,你可真是要见了棺材方掉泪,存心要在你主子面前死活地表现一番了?” “呸”了一声,佟大柱子吼道:“老子断头心甘,流血丧命情愿,姓莫的,不论是什么结局,总得拼至最后方知道!” 莫云冷笑一声,道:“可预见的是你必然横在地上。” 佟大柱子双肩耸动,被温老板手下大将咬破的面皮上一阵跳动,嘿然地道:“姓莫的,你有本事就放马过来,看看谁先躺在地上!” 莫云大喝地一声,道:“不用放马过去,我就站在这时,倒要领教你这大狗熊还有什么惊人的绝学!” 半空中人影飞跃,佟大柱子已拔空三丈,大砍刀人未及落下已横暴砍十六刀,口中尚且大喝:“杀!” 一声霹雳起处,莫云左掌拍击如电,右手“飞龙索”已跳跃在空中,身法怪异地直往层层刃中旋进去。 两个人猝接倏开,一闪又进,佟大柱子的大砍刀从暴劈已渐形成小砍,他走地有声,凶残地怒视着敌人。 莫云目光冷酷,肌肉紧绷,他一阵绕闪中,沉声道:“从上次交手至今,你的武功尤未见长进!” 佟大柱子暴喝道:“娘的,你也不见得有什么高明之处!” 突然间,莫云以背对敌人,他冷笑道:“是吗?” 佟大柱子以为机会来了,连开口也免了,双手举刀奋力地斜劈暴砍! 忽然,莫云贴地暴旋,“飞龙索”巧妙地从佟大柱子的刀锋越过,“咻”声未落,脆响已起。 佟大柱子再一次抛刀抚面往外旋跌出去。 莫云闪出三丈外,旋过身来,才听得佟大柱子叫起来:“我的右眼,右眼碎了啊!” 莫云冷冷地道:“你太不爱惜自己了!” 佟大柱子突然双手箕张,疯一般地流着鲜血便往莫云扑击过去。 就在此时,雷鸣天横里一把抓住佟大柱子,几巴掌打得他七荤八素,沉声叱道:“娘的,想拼命不在这时候,快去回生堂找张大夫治伤,别再替我丢人现眼!” 莫云怒道:“雷鸣天,佟大柱子失去一目,你应该负完全责任!” “虎头蜂”雷鸣天大怒,道:“放屁,人是你伤的,老子负什么责任?” 莫云面色寒寒地道:“不错,人是我伤的,但你却可以阻止此事的发生,但你没有,我知道你心存侥幸,其中定有目的!” 雷鸣天忿怒地道:“娘的,人嘴两片皮,有理是你的,佟大柱子找上你为的是要报那伤目之恨,这种事我能拦住吗?” 莫云叱道:“你明知他不是我对手,却不加以拦阻,说穿了还不是私心?” 雷鸣天叱道:“什么私心?” 莫云毫不掩饰地道:“一旦佟大柱子得手,你便失去一个敌人,而这个敌人,正在于方百计地查那破坏‘太湖龙宫’的事,雷鸣天,难道不是?” 雷鸣天忽然大笑,道:“莫云,你休想在雷某口中套出什么,‘太湖龙宫’并非是雷某下的手,但却乐见其沉入水底,哈……” 莫云忿忿地道:“否认并不能抹杀事实,雷鸣天,你好生等着,早晚我会找上门的!” 雷鸣天面色一寒,道:“莫云,别在我面前血口喷人,我不吃你这一套!” 嘿嘿一阵冷哼,莫云道:“是吗?那就等着瞧吧!” 猛的一转身就走,莫云很快地上了船。 雷鸣天咬牙咧嘴,道:“这个丑八怪,我早晚会收拾他!” 卞师爷忙上前,道:“这姓莫的长相凶悍,动起手来像疯虎,这种人不宜同他正面交锋。” 雷鸣天重重地道:“我们回去,生个法子收拾这杂种。” 于是,雷鸣天与卞师爷匆匆地走了。 卞师爷又对雷鸣天,道:“大柱子伤得不轻,东翁要不要去回生堂看看他?” 雷鸣天大怒,道:“大柱子给我丢人现眼,你去看看他就成了。” 卞师爷往镇南头走,雷鸣天独自往北行。 卞师爷刚走到回生堂门口,迎面,魏长风与另两人走来,魏长风急急地道:“大柱子受伤了?” 卞师爷叹口气,道:“被莫云抽瞎一目,流了不少血水。” 魏长风忿怒地骂道:“姓莫的可恶!” 几个人走进回生堂,只见张大夫笑意满面,刀剪齐出,把个佟大柱子折腾得狂哞不已…… 卞师爷急急地问道:“伤得如何?” 张大夫摇摇头,道:“上回受的伤刚好不久,这次又是一家伙,眼珠子碎了,便大罗神仙也没办法,我只能替他把碎的弄出来,敷上药,只要养息一阵子便好了!” 佟大柱子大叫,道:“他娘的老皮,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魏长风安慰地道:“放心吧大柱子,报仇,那是早晚的事。” 莫云上得快船,面无表情地道:“送我去枫桥!” 冯七立刻接道:“那人一定是雷鸣天!” 莫云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不错,就是他雷鸣天!” 冯七思忖一阵,轻声道:“何不生个法子把姓雷的赚上船,我们驶入湖心再逼问他的口供?” 莫云摇摇头,道:“如果容易赚他上船,‘虎头蜂’早就不存在了。” 是的,雷鸣天能在宝丰地面上混了二十多年,也并非全是幸运,他是个该狠便狠得下心肠,该和气便一团和气的有心机的人物。 如果想动他的脑筋,也得先要衡量衡量自己,更何况他身边尚有替他出点子的师爷人物。 已经三个多月了,莫云一直想找上寒山寺去探望柳姑娘。 这时候他心情不愉快,却也难忘寒山寺中的柳依依,于是,他又来到了枫桥的寒山寺。 此刻,过午不久,莫云到了寒山寺后面,只见柳依依仍然在后院晒着太阳。 隔着花砖墙孔,莫云心中一痛。 柳依依晒黑了。 她那种嫩葱也似的双手泛着青黑,除了精神奕奕,莫云再也看不出有哪一点令他快乐的,黯中咬咬牙,莫云心中暗然地想着,怎的这一阵子尽遇上些不痛快的事情? 不由得走到寺前门,只见小沙弥笑迎上来,道:“莫施主,我师父说,你也应该来了。” 莫云双眉一扬,道:“大师准我同柳姑娘见面了?” 小沙弥笑道:“三月已满,柳姑娘也学了一路掌法,休息三天,三天之后就要习练另外一套拳法了。” 莫云刚走到禅房外,智上大师笑迎出来,道:“走,我带你后院去看看柳姑娘。” 莫云抱拳笑道:“全仗大师成全了!” 智上大师道:“我没有看走眼,柳姑娘果然是个有决心的人” 二人走到后院,柳依依见莫云走来,不由一怔,旋即双目见泪,她哑着声音,道:“大哥!” 莫云想哭,但他偏就挤出个笑,道:“依依!你……你吃苦了。” 智上大师一笑,道:“你们谈谈,我前面备茶去。” 莫云未拦智上,他神情肃然地望着柳依依,道:“依依,这种苦你挨得了吗?” 一笑,伸手抹去泪痕,柳依依道:“大哥,别为我操心事,更别替我难过,我能挨得过的,而且,我下决心要练得一身绝世武功!” 莫云笑着握紧柳依依的手,道:“依依,我心痛!真的,我不忍看你如此吃苦。” 柳依依低低地一声浅叫:“大哥!” 随之便靠在莫云的怀里。 于是——就在柳依依投怀送抱紧贴面颊于胸前,莫云便也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紧紧地搂住柳依依的纤腰…… 宛似紧抱住一团柔软的绵絮,莫云低声地道:“依依!依依!” 柳依依的嫩脸贴得更紧了,她有些喘息地道:“大哥,你终于接纳我了,啊!大哥!” 这里是寒山寺,温存地细诉衷情似乎不是最佳之地。 两个心内充满热情的人,便在一阵搂抱中猝然又分开,二人相视,面上是同样的赧然。 柳依依浅浅一笑,道:“大哥,我已学会‘太极十八掌’了!” 莫云双眉一挑,笑道:“恭喜你,依依!” 柳依依摇摇头,道:“学是学会了,却也久缺经验,不知道管什么用?” 莫云哈哈笑道:“过年的时候,智上大师便以这套‘太极十八掌’,阻雷鸣天的人马于寒山寺外,你如勤加习练,必有大成。” 柳依依猛孤丁往后跃退两丈,她神情庄严,面无表情,左掌紧在胸前,右掌藏于身后,冷冷道:“大哥,你出招!” 莫云一愣之下,旋即哈哈笑道:“依依,你只学了三月多,就想同大哥较技?哈哈………别忘了,你大哥学艺二十年,便是我站在此地不动,怕你也撼不动我。” 柳依依冷冷地道:“大哥若是不动,对我便不会构成威胁了。” 莫云心中思忖,依依说的不差,她的太极掌法,一就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不求主动,但求自卫,莫云笑道:“依依,小心了!” 他“了”字出口,双掌一错,掌影中便挟呼轰之声奔雷也似地扑击过去。 柳依依见莫云铁塔般地扑过来,先是一怔,不自觉的便是一招“拂花问柳”,随之便是“老樵指路”。 两招几乎在眨眼之间出手,紧接着便是“急流抓鲤”,巧妙地扣住敌人左腕,一推一送之间,只可惜她的腕力仍欠不够,仅将莫云推偏在一丈外。 这只是瞬间的演变,就在一片掌影猝然消失于无形中,莫云的左腕如被铁箍,心中即惊且喜。 他没有击出右掌拍向依依胸口——以“围魏救赵”的掌法解危,而任凭被依依推出圈外! 柳依依还真怕把莫云推翻在地,见莫云已站定身子,遂走上前笑道:“大哥,你在让我高兴,是吧?” 莫云苦笑,道:“非是大哥让你,而是大师传授你的掌法精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柳依依嘻嘻哈哈地道:“我一定要学得同大哥一般功夫,方肯离开这里!” 莫云心中一紧,却淡淡地道:“依依,我们去见大师。” 不料,柳依依摇摇头,道:“大哥自去,我还要再练一路拳法!” 莫云深深地看了柳依依一眼,重重地点点头,道:“也好,我便不再来打扰你了。” 柳依依缓缓拉住莫云一双手,她情不自禁地把莫云那粗大的手按向自己的脸,低声道:“大哥,我在寒山寺练,心却跟着你无时无刻不离,不过我有个预感!” 莫云立刻问道:“预感?是什么预感?” 衫脓依道:“雷鸣天不会得意太久了,我常看寺内的一副对联,雷鸣天一定会应验在那副对联上!” 莫云笑道:“寺庙里的对联字画,无非劝人为善罢了,寒山寺内的对联更多,你看的是哪副对联?” 柳依依缓缓念道:“行善不昌祖上必有余恙恙尽则昌;行恶不灭祖上必有余德德尽则灭。” 柳依依双目直视天空,宛似也已看到雷鸣天即将遭受报应一般。 莫云正容地道:“警切之说,却也十分有道理,也许……也许……” 他没有说下去,但在心中却激动不已。 为了沉船之事,他正在四处打探,相信这件事必与雷鸣天有关系,一旦查到证据,他第一个就要收拾姓雷的。 于是,莫云来到禅房,只见智上大师已坐棋盘前面,香茗已摆在茶桌上面。 智上见莫云走来,呵呵笑道:“刚才试掌,如果你以一招‘围魏救赵’拍去,老衲以为吃亏的一定是你!” 莫云惊异地道:“大师全看到了。” 智上大师笑笑,道:“当然,我不能不看!” 莫云笑起来,道:“如果我真的以‘围魏救赵’拍向她的胸膛,她将如何解救?” 智上大师道:“她必以‘快刀断流’切向你右腕,一旦切中—— 实际上势必切中,你的手腕便如刀割!” 莫云想起柳依依倒挂踢沙袋之事,遂笑笑,道:“一般武者也许会被切中,但我却在她的掌刃未切到的刹那间,变掌为拳,一招‘怒打南山猛虎’猛拳击她的面门,她非退闪不可!” 捋须哈哈一笑,智上大师道:“她断流的刃掌随之上挑,以一招‘拨云见日’,化解你的猛拳,随之下盘右足斜钩,左掌抚肘,你非跌倒不可!” 莫云一怔,道:“如此我便足踏七星北斗,双掌左右分浪,闪过她的‘横移华山’,她非落空不可!” 莫云指着棋盘,道:“我哪有心情下棋?” 智上大师笑道:“下棋不似喝酒,酒可以解千愁,到后来愁更愁,棋可以解忧,却能把人带人忘我之境,所以下棋有益无害,坐下来吧!” 莫云浓眉一紧,道:“大师,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发愁?” 智上大师笑笑,摇摇头道:“你的大船沉了,这事我早知道了。” 莫云跌坐在椅子一上,道:“船被人从船底弄破沉入水中,我正在找这下毒手的人呢,哪还有心情下棋?” 智上大师笑笑,道:“可记得凌副堂主被害之事?” 莫云重重地道:“刻骨铭心!” 一笑,智上大师道:“当初我就是要施主先静下心来,别一时的冲动,那将把你导入歧途,徒然多走迂回之路,于事无补,倒不如先静下心来,再思良策,岂不是好?” 莫云想起了那段日子,自己同智上下棋,闻得湖上被害死的老龙帮兄弟,那时候便一连输了几盘棋。 如今又是一件悬疑难决之事,想想,也许智上大师的话有道理,便收起心神,抓了一把白子,道:“好,我舍命陪大师!” 于是,禅房里又传出一阵大笑声…… 笑声在寒山寺内荡漾。 笑声也在太湖水上传向四周! “太湖天宫”正在缓缓地驶向湖心,远处隐隐有山影出现,那便是西洞庭山了。 “太湖天宫”的最上层中央大厅里,美女穿梭在群客之间。 有几位客人怀中搂着姑娘,一杯在手,正哈哈笑着欣赏远处湖光山色美景,有一个长桌上面,放置着江南各色名点,随意吃喝,莺燕之声此起彼落。 “太湖天宫”的第二层与最低层的正厅便不同了,从宝丰移上船的如意赌坊,可真齐全。 除了揭宝赌单双之外,三十二张牌九与大小骰子全有——厅内呼六喝七之声不断地传出来。 桌面上的银子堆如山,便黄澄澄的金条也一齐上了桌。 端坐在桌子附近的白羽,他并未参加一份,他曾对妹子白凤起过誓,此生不再赌了,此刻上船,也只是给雷鸣天看的。 一杯在手,白羽缓缓地饮着,心中却在想——是谁给雷鸣天出这种馊主意,妓院赌场全搬到船上来了? 闻得雷鸣天身边的师爷来自上海,嗯,这主意一定就是那个狗头军师出的。 现在,天色已暗,七彩吊灯点缀得这艘“太湖天宫”,远远望之,宛如一座十彩水晶宫。 便在这明月当头,醇酒美人与豪赌的时候,白羽决心要离开这里,如果第二天能赶到明月湾,他便在明月湾下船离去。 嚣闹之声不绝于耳,便想早早睡下,也是难以安静。 白羽端了一杯酒,走向最高处,他尚未站定,突见一条影子闪向前面船头,白羽一怔,心中暗自思忖,这人的身手不俗,他为什么如此匆忙? 心念间,白羽平贴着高处甲板躺下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船头处,只听得一人细声道:“老大,叫人看了真红眼呀!” 白羽极目望向船头,竟然是开船的展若雄与楚天刚二人在对话,相处两天半,白羽发现展若雄的人不简单。 但闻得他曾经助莫云把游客送回宝丰,也就对姓展的不再起什么疑心了,不料这时候…… 船头上面,展若雄低沉地道:“以你看我们能弄个多少肥水?” 楚天刚不加思索地道:“黄白货怕得弄上一麻袋!” 展若雄嘿嘿笑,道:“真有那么多?” 楚天刚哈哈笑道:“老大,你去看看便知道我的话不假!” 展若雄沉声道:“老二,我这船长才当了几天,瘾头尚未过巳,便得下台了,可惜!可惜!” 楚天刚不屑地笑了笑,道:“老大,船长有什么了不起?拿人的薪饷,看人的脸色,仰人鼻息,毫不自在。何如我们横行海上,当我们的大天王、太上老爷来得逍遥自在。” 爬匐在顶层甲板的白羽一惊,心中暗想——我的乖,雷鸣天如今请来的是一群海盗,操那娘,先是山寇,如今又是海贼,一船游客怕要遭殃了! 突又闻得展若雄道:“老二,你去问问兄弟们的意思,就等老大点点头,我就立刻去布置!” 楚天刚的话未说完,有个黑衣大汉匆匆走过来,只见这人在楚天刚面前点点头,便立刻又走人船舱中。 展若雄思忖一阵,道:“老二,我在想,如果我们从此洗手,就在太湖讨生活,岂不是安定?” 楚天刚嘿嘿一声冷笑,道:“有两个主要原因,我们就无法在太湖混下去!” 展若雄双目怒视,道:“哪两个原因会阻止我们回头是岸?” 楚天刚冷冷道:“多年来我们掠得的金银财宝,尚藏匿在海岛荒洞中,就算要洗手不干,大伙分得那些财宝之后,远走内陆,方能过太平日子,这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便是太湖距闽浙海岸太近,万一撞上我们仇家,身份暴露,我们还能再混下去吗?” 重重地点点头,展若雄道:“有理,有理,是不能长久在太湖。” 楚天刚一笑,道:“要动手,今夜便是好时机!” 展若雄立刻又道:“雷鸣天分派来的人物中,那个姓丁的是他的代表,妓女赌场全由他负责任在主持着,我看姓丁的一定不简单,得想法子先把此人摆平。” 楚天刚冷冷地道:“除了丁冲那王八蛋,尚有个姓白的,我以为姓白的也是个棘手人物。” 一笑,展若雄道:“姓白的细皮白肉,必然是个花花公子,我倒是并不担心他。” 白羽在上层听得仔细,不由冷冷地低声笑…… 突然,展若雄站起身来,低沉地道:“通知兄弟们,大家先饱餐一顿,完了听我的命令,今夜就行动!” 楚天刚忙抱拳,道:“老大,我立刻去通知他们!” 楚天刚尚未转过身,展若雄已冷酷地又道:“老二!” 楚天刚忙回头问:“老大尚有何事吩咐?” 像阴司走出的厉鬼,展若雄沉声道:“吊在船尾的小船准备随时放下水!” 楚天刚一怔,道:“老大的意思是………” 展若雄又是冷酷的一笑,道:“完了以后兄弟们立刻上小船,我要放火烧掉这‘太湖天宫’,嘿……” 楚天刚一顿之下,忽然嘿嘿大笑,道:“老大,还是你高招,别像上回,只把船弄沉,没得倒还惹得他人怀疑!” 楚天刚此言一出,白羽几乎扑下去拼命,心中那股子“有”名火已冒三丈高,但他硬是强忍下去。 白羽心中暗骂,王八蛋们,做了坑人之事反倒又卖乖,把游客送回宝丰,谁还会再疑心是你们干的? 操那娘,总算被老子听得去——雷鸣天啊,雷鸣天,我白羽绝饶不了你这只“虎头蜂”!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八章 天宫飞灰 白羽闻得展若雄要放火烧“太湖天宫”,便不由得想笑。 因为自己把“太湖龙宫”金匾送上船,当时心情愉快,哪会想到龙宫是在水底,果然船沉了。 如今雷鸣天把船起名叫“太湖天宫”,展若雄要是一把火把船烧了,也正应了天宫在天上,这船便真的腾云驾雾升天了。 白羽心中暗想:起个船名也不简单,怪不得有人愿意花银子求个大吉大利的名字了! 其实弄沉“太湖龙宫”之事并非雷鸣天授意展若雄等人去干,全是因为展若雄等人贼性难改,见有银子便想下手,只是雷鸣天事后得知罢了。 此刻,楚天刚已消失在舱厅中,白羽心情也跟着开始紧张起来,他四下环视,月夜的太湖水相当的美,只可惜这时候不见有船在附近。 万一姓展的下令放火烧船,三百多条性命便得葬身这无情的湖水中了。 白羽多渴望这时候有老龙帮的大船出现,他站起身来转向下面,正厅上传来妮语之声,红绿相映的厅上,十几个游人身边陪坐美女,气氛有些浪漫,浪漫中传出阵阵轻佻的笑语…… 白羽心想——乐极生悲,就在眼前了。 刚刚走下木梯,白羽隔着粉红色纱窗望进去,这里正挤了不少游客在赌,每一张方桌上边,堆满了银子。 每个人的面孔上都毫无表情,那种偶尔流露出来的贪婪眼神,正表明这个人的原始模样。 白羽对于这些最是清楚,他叹了口气,匆匆地往下走去,附近传来一阵足声。 白羽斜身贴在暗处,只见四个黑衣轻装大汉匆匆地往前面走去。 白羽正欲跟去,附近又是足声传来,必又把身子隐起来,只见又是四个黑衣大汉往船头走去。 白羽心中暗想:自己该怎么办? 忽然间,船尾传来一声水花飞溅声。 白羽回身望去,只见几个黑衣大汉已把船尾小船放到水里,正有个大汉把一只袋子抛上小船。 于是,白羽冷笑起来……… 是的,且等这批海盗动上手,自己便先坐上小船划走。 到那时,看他们还能不能再烧船,如此一来,自己便等于救了全船三百多名游客的性命了。 就在这时候,只见楚天刚率领着十二名黑衣大汉,各人手持双刃尖刀,左手套着护手钢爪,一下子便把上层正厅的大门堵住。 突如其来的变化,立刻吓得十二名姑娘一声尖叫,楚天刚已狂暴地吼道:“谁再出声便砍了他!” 吼声刚落,正厅上立刻鸦雀无声,有个雷鸣天手下亲信立刻走向楚天刚,缓缓地问道:“楚兄,下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楚天刚冷冷地指着木梯处,道:“你看看那面!” 那人手扶门把头伸出去瞧,边问道:“看什……” 他话声未完,楚天刚一声冷嘿,手上尖刀流电似的发出一声窒人的“咻”声,好大一颗人头便从木梯滚下去,“咚”的又是一声响,一个没有头的身子已跌爬在门口,那股子浓浓的鲜血,泉一般地往厅内流去。 又是一声惊叫,十二个姑娘已挤蹭在一起打哆嗦。 楚天刚沉声道:“只要听话,只要合作,我们便不再动刀子杀人,我的话你们可听清楚了吗?” 几乎三十多个游客,便齐齐点着头。 楚天刚咧开大嘴,笑笑,道:“真是明事理,知进退,且又识时务,好!好!” 踏着地上鲜血,楚天刚的尖刀指向正厅一隅,又道:“都到那儿站着!” 连着十二名姑娘,便一齐站到厅后一角。 拉了一张凳子坐下来,楚天刚嘿嘿笑道:“总得先向各位做个介绍!” 他指着自己鼻尖又道:“我,我叫楚天刚,不过别人给我罩上个雅号—— ‘松门水怪’,我们老大叫展若雄,人称‘海夜叉’,这一阵子在雷鸣天手下混日子,哪有爷们纵横七海来的痛快?所以嘛……” 突然有人低惊呼:“原来是海盗呀!” 楚天刚嘿嘿笑道:“不错,不少人是这么叫,不过,今夜在此,楚大爷可要提醒你们,我的话只说一遍,如果有人被我看出虚伪不实,可别怪我一刀送你回老家!” 一个大胆游客,忙笑着走上前,抱拳道:“楚爷有话尽管吩忖,我们一定照办!” 楚天刚重重地点点头,道:“本来我们要把各位一齐送到海岛上囚起来,等你们的家人拿银子来赎,可是后来一想,也挺麻烦,遂决定要各人把身边带来所有值银子的全部自动自发地拿出来,等到各人全都拿出以后,说不准我们再仔细地搜一遍。一旦被爷们搜出尚有值银子的东西,那时候可别怪爷们刀下无情,哼,丑话我可说完了!” 只见楚天刚右手一挥,立刻走出两名黑衣大汉,他们早把备好的两只布袋撑开,走向惊恐的游客们。 于是,众游客连忙掏出随身所有,一把把地抛入布袋里,便十二个姑娘也连随身饰物取了下来。 两个大汉怒视着众游客,面上露出吓人的冷笑,直到全部东西收尽。 楚天刚“呼”的站起身来,沉声道:“你们给我站在这儿,有谁胆敢走出一步,他便是给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一行走出正厅,后面的大汉反手把厅门锁上,楚天刚已到了第二层! 这里可真热闹,六张桌子围满了游客——也是赌客,对于头顶上面发生的事,他们懵然不觉,呼么喝六的正热烈地赌着。 楚天刚先是往下层看了一下,只见船尾处展若雄与两个弟兄把守着出路,另外六个兄弟已堵住前面厅口。 对于两边住舱两端,这时候竟然一个人影子都没有。 楚天刚手一挥,跟着他的十二名大汉便立刻挤进第二层正厅上,一声旱雷般的大喝:“别赌啦!” 原本闹哄哄的正厅上,立刻一片沉寂,众游客足有近百人,一个个惊疑地望着楚天刚。 就在这时候,人群里面走出一个大汉,敢情正是雷鸣天的手下大将丁冲! 浓眉头面上毫无表情,丁冲沉声道:“楚天刚,你要干什么?” 嘿嘿一声怪笑,楚天刚道:“丁冲,你以为爷们要做什么?” 丁冲见挤进来的十二大汉个个手握双刃尖刀,另一手上套着护手爪,便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 但这时候如果不设法拦阻,赌场便完了! 心念间,他沉声道:“楚天刚,你把船长叫来!” 一声冷哼,楚天刚道:“丁冲,要见船长容易,他就在这下面,有话你过来对船长说!” 丁冲全神戒备地走过去,刚往外伸头看,灯光下冷芒猝现,炫灿的锋刃便流电似地闪来。 冷叱一声,丁冲贴着那道极光劲旋,腰里已拔出钢鞭,侧身再旋,十六鞭合成一鞭,猛烈地狂挥猛打。 楚天刚的双刃尖刀挥劈宛似风起浪涌,“咝咻”不已地反袭敌人,而丁冲的钢鞭劈打,声势雄浑暴戾,毫不稍让。 两人就在这正厅门内倏接又退,匆分匆合,互相拼缠,各不稍让,转眼便已二十招过去。 丁冲边杀,口中叱道:“操那娘,雷爷对你们不薄,为何中途谋反?” “呸!”楚天刚厉吼道:“娘的皮,也不打听打听爷们是于什么的,雷鸣天算什么东西?” 话声中,突然一连串密集与快速的相互劈斩,两人再次聚而倏分,丁冲似是耐不住了,他厉吼着奋勇冲扑,钢鞭挥砸如闷雷罩顶,左手便自腰中拔出一把泛蓝匕首,波波寒芒中朝楚天刚卷去。 于是——楚天刚发出原始的厉吼,双刃尖刀劲旋如狂风怒涛,左手的护手爪便猛拍敌人面门,高大的身子却突然一个陀螺似地劲旋。 钢鞭击空,匕首如在虚幻中,丁冲已发现敌人游向右侧,而敌人的迎面一爪,显然是虚晃一招! 不料丁冲既知敌人是虚招,却仍然旋身而上——形势上他似乎非如此不可。 于是,当丁冲的身子尚未及转过身来,左胯便被敌人一脚踢中。 闷哼一声,丁冲身手平飞而起,不过他太不幸了,竟然身撞向三个黑衣劲装大汉身上,只听得丁冲“啊……” 那声音可真怕人,听得厅上近百游客全身哆嗦…… 只见中间的劲装大汉暴伸右足顶上丁冲的身子,“嘿”然一声,把丁冲踢倒在地,灯光下,只见这位仁兄把满是鲜血的双刃尖刀尽在丁冲的身子上擦拭着! 鲜血一股股地往外流,丁冲的身子倒地的时候还拼着一口气往上挺了一下,张着血口道:“你……们!” 楚天刚直直地望着手中尖刀,嘿嘿笑道:“各位,我是个不爱多说话而又相当干脆的人,你们想活命,那得要仔细听我把话说完!” 近百人便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本来是想游太湖尽情地一赌,没想到会遇上这码子凶残的事,光景怕连老命也难保得住了。 楚天刚沉声道:“兄弟们遇上灾难,大风吹沉了爷们的大船,没法子,这才来到太湖边,现在,你们把随身带的所有值银子的全取出来,谁要是藏私,那便是不想活了!” 楚天刚手一挥,两名手提布袋的大汉便站在正厅中央,有个大汉吼道:“你们一个个的往这边走,经过这里把银子抛进袋子里!” 游客赌徒谁敢反抗,只见每人经过提布袋大汉之后,便把身上所有的东西投入布袋里面。 于是,另外一人又在这人身上再细细地搜,直到全部搜完,两只布袋便已装满。 楚天刚点点头,笑道:“银子失去还能再赚,命可就只有一条,我为你们大家深知这个道理而恭贺你们!” 他突然面色一沉,又道:“你们给我听清楚了,正厅大门锁上,谁也不准走出一步,否则的话……嘿……” 他抡了一下手中双刃尖刀,当先走出正厅。 两个背布袋的大汉匆匆走到船尾,立刻便把满满两袋银子送上小船。 展若雄呵呵一声笑,道:“有钱的人最怕死,这趟买卖相当顺利!” 现在,只有两个黑衣劲装大汉困守在小船上。 “海夜叉”展若雄大马金刀地站在船尾,他既不出手去洗劫游客,也不跳下小船,面色凝重地望着四周。 他的心中可在冷冷地发笑——姓白的,展大爷在等你出现了! 是的,展若雄便是在船尾等白羽的出现。 原来他要亲率弟兄们下手全船游客。 但几经同楚天刚商议,觉得白羽来意不善,为了事情进行顺利,决心留在船尾等白羽的出现,当然,白羽不来最好不过! 最下面一层的游客们正如醉如痴地赌着,对于上面两层发生的事尚懵然不觉。 楚天刚一脚踢开大厅的彩门,立刻便雷吼,道:“别赌啦!” 众赌客惊异地望向厅门口,只见十二名劲装大汉已冲进来,他们高举着双刃尖刀,左手挥舞着护手爪,齐齐大声喝叫:“往一边站,快!” 有一壮汉伸手撩起衣袖,冷冷地道:“你们要干什么?” 楚天刚龇牙咧嘴一咬牙,道:“你看爷们是干什么的?” 那壮汉挺胸走上前道:“不就是卞师爷把你们从上海雇来开船的?怎么,想打劫游客?” 楚天刚嘿嘿笑笑,道:“你只有最后一句话说对了,嘿……” 壮汉忿怒地道:“是雷鸣天穷疯了,授意你们如此蛮干?” 楚天刚嘴巴一紧,叱道:“姓雷的不配!” 壮汉身子一横,吼道:“不管怎么样,你们今夜洗劫我们,雷鸣天就得负责任赔偿,操他娘,是他姓雷的瞎眼,没的倒雇了一帮强盗替他行船!” 楚天刚咧开大嘴巴吃吃笑着,对众游客赌徒道:“这位仁兄有种,好样的,对于他的话,你们还有谁同意的?不妨站出来。” 壮汉往身后看,不料竟然没一个敢站出来! 于是,楚天刚吃吃再笑,道:“老兄,你看清楚了?他们都不同意你的说法,因为那将把自己的小命送掉,可不值得哟!” 壮汉挽起双拳,沉声道:“你想怎样?真要杀人?” 楚天刚缓缓从壮汉身边走过,他冷沉地道:“你以为我不敢?” 壮汉刚要挥出双拳,楚天刚那粗壮高大的身子猛可里一个半旋,双刃尖刀宛如极光一现,便听得壮汉“啊……” 声音尖吭刺耳,如鬼嗥,似狼嚎,吓地众赌客直往一隅挤蹭不得已。 楚天刚冷沉地伸出左手,护手爪“叭”的拍向那壮汉的面门,道:“去你娘的!” 一团碎肉连着鲜血正往四下溅洒。 壮汉的身子才与楚天刚把那捅入腹中的双刃尖刀分开来,一股赤漓漓的鲜血,“咝”的便进溅出来。 楚天刚轻松至极地道:“我是个尊敬勇敢的人,这种人有骨气!” 边举起双刃尖刀,伸出舌头便舐上面的鲜血,口中尚发出“叽叽”的响声来,看得众赌客哆嗦。 楚天刚突然沉喝道:“你们给我听清楚,把腰包值银子的东西全放在赌台上,完了我派人一个个的搜,哪人不听话,他就休想回家见亲人!” 他的话声刚落,二十名劲装大汉已齐声狂吼起来:“快!往这边走!” 一百多游客,一个个走近中央赌桌,真听话,便手上拿的鼻烟壶也放下了。 等到全部搜完,又是两只布袋装得满满的。 就在这时候,八个劲装大汉已到了厅门口,其中一人高声叫道:“二当家,我们从上层房间搜到下层来,全部都装在这里了!” 说完拍拍手提的布袋子。 重重地点点头,楚天刚道:“别尽捡银子,也要弄些吃的喝的送上小船!” 另一人已笑道:“已经照着老大的吩咐,送上小船去了。” 猛的回头,楚天刚吼叫一声,道:“你们这些有银子的王八蛋给我听清楚,爷们离开之前,谁要是胆敢走出大厅一步,楚大爷便碎了他!” 船尾那面,“海夜叉”展若雄已高声道:“你们可以上船了,别尽磨蹭个没完没了!” 楚天刚闻言,立刻大吼道:“走!” 这一声“走”字出口,只见六个劲装大汉分成两批往船头跑去,其余的便往小船上面跳,便楚天刚也已上了小船上,几个大汉已握着桨。 船头那面放置了两只火油桶,六名劲装大汉正要去取桶,不料目光下一个人斜刺里扑了过去! 从两面跑来的大汉齐齐一怔间,那人已开口,道:“各位,快走吧!我不挡你们的财路,可也不容你们放火烧船!” 六个大汉已认出这人正是那天最后一个上船的,也是雷鸣天特别交代免费游湖之人。 不错,正是白羽! 他见小船不易夺,已见楚天刚搏杀丁冲,便知道守在船尾的展若雄更不好对付,自己人单势孤,为了救一船人的性命,使只有拼力阻止贼寇烧船了。 六个大汉彼此对望一眼,忽然不约而同地举刀便杀,其中一人狂烈地吼骂,道:“娘的老皮,你是在找死!” 就在六把尖刀围杀,尖刀的寒芒猝现的刹那间,白羽双袖一抖,两把刀展现。 他狂暴地大旋身,尖刀左右飞挥,“哇”的一声,一名黑色大汉标着一溜鲜血旋跌出去了。 另一名扑近的大汉尖刀落空,右手护手爪便猛往白羽面门拍去。 白羽猝然半蹲,双刀暴挥,“咻”声锐啸,极光如电,嚎哞声便像野兽临死前的尖叫,这名大汉的肩背已被切得皮开肉绽。 又是一声旱雷,雷声出自“海夜叉”展若雄之口:“退下!” 另四名劲装大汉忙往两边跃开来。 好吓人的一声嘿嘿笑,展若雄道:“姓白的,老子还以为你躲到老鼠洞了呢!” 白羽冷冷地道:“姓展的,你已经把这条船洗劫一空,白羽并未伸手相拦,怎么的,还要放火烧船?” 展若雄冷兮兮地道:“不错,这船我烧定了,姓白的,你拦得住吗?” 白羽面无表情地道:“我会尽力而为。” 展若雄咧开嘴巴,道:“你是个相当不识时务的狗!” 白羽淡然地道:“也正是我要说的。” 展若雄尖刀平胸,冷冷道:“你实在不该此时插手,姓白的,我为你可惜!” 白羽淡淡地道:“盗亦有道,劫财不要命,要命不劫财,你们既劫财又杀人,我白羽就不能不插手。” 展若雄嘿嘿笑道:“老子烧了雷鸣天的船,等于给你出口气,难道你还要出手相拦?” 白羽一声冷笑,道:“可是船上有三百多游客的性命,再说,我的船可是你们动手弄沉的,难道你不承认?” 忽的仰天哈哈大笑,展若雄道:“不错,是老子们合力弄沉的,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嘿……” 白羽咬牙切齿地道:“我可以放弃找你们报仇雪恨,只要你们放过船上的三百多游客,你们走吧!” 展若雄双目一厉,一声怪叫,道:“你给我躺下吧,儿!” 果然,展若雄的武功精狠老辣,不容忽视。 他在喝声中,双肩不动,便到了白羽身前,左手护手爪暴劈,右手尖刀已交织刺出十七刀。 白羽沉猛地双刀并举,左劈右拦,陡旋身便已完全把敌人的攻势拦阻于外。 不料展若雄边杀边叫:“给我放火,别站在那儿看风景。” 四名大汉便立刻一窝蜂也似地抓起火油桶往船上倾泻。 白羽被展若雄缠逗,无法分身阻拦,急得他狂叫道:“快!快逃命!贼子们要烧船了!” 就在他的吼叫声刚落,三层大厅上的人便凄号着往外面冲来。 于是,船上立刻燃起一片熊熊大火…… 展若雄已哈哈狂笑起来…… 那火油一经点燃,刹时火光熊熊往各处蔓延开来,两个放火大汉尚且狂笑着把火油往厅上泼去。 有几个游客被火油泼中,刚逃出大厅便立刻全身冒火,凄叫着便往湖心跳去。 白羽忿怒地骂道:“真是一批禽兽不如的东西!” 从三层各厅中冲出来的游客们,一个个惊悚惶急,丧喊连天,不知往哪里逃生才安全! 有人已尖叫道:“小船,小船!” 紧接着有人大声狂叫:“小船,快划过来救人呀!” 是的,有一条小船在船的附近。 但小船并没有划过来,却引来一阵哈哈狂笑。 楚天刚正在上面,十几个黑衣劲装大汉,四人操桨,正遥望着船头上,火光中的两条人影。 两个倏合又分,分而又合的人影! 白羽已是披头散发,血脉贲张,两把尖刀生把敌人往一隅逼去! “海夜叉”见两个放火的弟兄也跃入水中向小船游去,不由得意地哈哈笑道:“姓白的,你以为这时候老子会同你拼命?哈……” 白羽双刀交替狂杀,咬牙道:“你也休想走得了,你们更休想逃出这浩翰的太湖!” 展若雄冷哼道:“爷们就是为了从容走出太湖,才放火烧船,姓白的,连你也将随同雷鸣天的这条‘太湖天宫’登天成仙了,哈………” 白羽狂吼着奋力杀上去,口中大喝:“我劈死你这头疯狗!” 展若雄看得清又认得准,他左手半卷,护手爪斜拍出去,右手尖刀打横狂撩,空中立刻响起“咝呛”怪声。 白羽身子右闪,尚未回过头来,展若雄突出左足暴踢,“叭”的一声,踢得白羽飞起三丈高。 一声闷哼,白羽全身不自在,他却已看到展若雄举刀在下面等他落下来,其结果十分明显,等着下那致命的一刀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一刻,白羽挺胸拧腰,左手尖刀衔在口中,猛的一把搂住主桅的一根连在船首的粗绳子,闪了两下使力用双腿夹住。 下面,展若雄一声怪笑道:“你不下来,老子上去送你回老家!” 一团黑影拔空而起,展若雄双刃尖刀已指向绳索上面的白羽杀去。 不等展若雄杀到,白羽挺胸扭腰猛的一个倒翻,人已往船上落去。 展若雄又是一声冷笑,双肩下压,半空中便衔尾追杀过来,白羽错着钢牙,双刀并举,狂风也似地卷了上来。 “狂徒,白大爷便杀不了你,也要拖你一齐上路!” 就在这时候,逃出来的人群中有人大骂:“操那娘的忒也狠毒了,抢了银子还杀人!” 有人更指着船头叫骂道:“船长被人拦住了,我们找他拼命去,操他娘的!” “走!大家拖他一齐死!” 展若雄不是傻子,他在闻得人群叫骂之声,便冷冷地对白羽道:“姓白的.有种跟我到水中打,我们至死方休!” 他的话声刚落,突然拔空倒翻一个筋斗,“扑通”一声便跃入水中! 白羽扑近船边,只见展若雄仰面大叫:“白羽,你若不下来,便是展爷裤裆里那玩意儿!” 白羽正要跳下去,一旁两个游客与雷鸣天的三个弟兄已拉住他,急切地道: “跳不得,这是一群海盗,跳下去就上他们的当!” 不错,自己虽也会水性,如要同这群海盗在水中拼斗,吃亏的必定是自己。 白羽更想到,这批贼子有本事潜入水下把那么厚的船底弄个大洞,当知他们都具有上乘的水下功夫。 右手高举,白羽大喝一声,道:“姓展的,吃我一刀!” “嗖”的便把右手尖刀怒矢般地往展若雄飞射去。 水面上,展若雄但见银芒激射而来,他不敢多留,猛孤丁潜入水中,只听得水面上“嘟”的一声,差半尺未扎中展若雄的头。 可真玄,姓展的直到半里外的小船边方自水中冒出头来。 楚天刚已伸手拉,展若雄挺腰上得小船,回头见“太湖天宫”正火光照天,人影乱舞,不由得哈哈狂笑…… 小船上面,楚天刚等便也跟着大笑不已…… 展若雄看看月色,道:“三更天了吧?这时候太湖很难有船行驶。 我们且往东划去,如遇大船,便先骗过来,然后夺船,如果一切顺利,明晚便可出吴淞回到海上了!” 此刻—— “太湖天宫”上面已乱成一团,大火把整个船几乎吞噬掉。 白羽狂叫着招呼二十多名壮健汉子,把船上的木桶集中起来,不停的提水救火,三百多人全部集中在船头上,只要大火不往船头蔓延,白羽便不担心船会沉入湖中! 游客们的惊慌似已成过去,冷静下来以后,反倒同心合力大家一同救火。 白羽高声大叫:“大家听清楚了,这船不是铁做的,谁见过木头会沉的?放心,只要把火扑灭,天一亮便会有船经过,我保证大家都有救!” 话虽不错,怎奈火势太猛,第三层已开始倒压下来,激起一团团烈火向四下燃烧。 十几只木桶不停地往火上浇着水,直到第二层也塌落,船上已灌了不少湖水,万幸火被控制住了,白羽这才喘了一口气。 原本是豪华的巨舫,此刻只剩一个船壳,所有的游客,个个焦头烂额,无奈地跌坐在破船上面。 一旦静下来,便有人高声大叫:“我们回到宝丰以后,先找姓雷的理论,要他赔!” “不错,姓雷的非赔不可!操那娘,他找的一批人竟都是些土匪强盗!” 突然,有个大汉站起来,叫道:“各位,你们也不想想,你们谁的损失有我们东家的损失大?这条船值千两黄金,一下子便全完了,我们东家又找谁去赔?” 原来这人是雷鸣天派在船上的心腹,他的话刚说完,便听得一阵喊打之声。 有人连忙骂道:“船烧了姓雷的活该,我们才是受了无妄之灾,再要多说,便先打死他!” 白羽喘过气来,沉声道:“你们哪里知道,姓雷的找来这批土匪,先弄沉了我的‘太湖龙宫’,如今又把雷鸣天的‘太湖天宫’烧掉,我相信雷鸣天必然为了想独霸太湖旅游,授意这批家伙干下的,别说你们不放过雷鸣天,我白羽也绝不饶了他。” 突然有一个青装大汉沉声叱道:“白羽,我们东家好心要你来游湖,你却在胡说八道,须知你的船沉了以后我们东家才知道的,你怎说是我们东家授意他们干的,简直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白羽沉声怒喝,道:“好一条忠狗,这是什么时候,还在为雷鸣天说话,惹恼了我,立刻把你碎在这里。” 大汉忿怒哼了一声,便跌坐下来。 时光流逝中,东方已见鱼肚白,不少游客折腾一夜,这时候便是挤靠在一起睡着了。 白羽望着烧成焦黑的“太湖天宫”,心中想起自己的“太湖龙宫”,果然一个沉入水中,一个升上天空。 他一声苦笑,刚刚站直身子,水线上一点帆影往这面驶来,白羽立刻大声道:“有船来了!” 游客们闻得有船驶来,一个个起身望去,果见一条双桅快船往这边驶,不少人已开始挥手呼叫起来。 那船来得且近,白羽一眼看出竟是“鬼见愁”莫云,便立刻狂叫道:“莫兄来的正好,快靠过来!” 原来莫云同智上大师在寒山寺对奕,他心中难以平静,便盘盘皆输,一气之下,起身便离开寒山寺。 他心中忿忿地无处发泄,却又想到雷鸣天的“太湖天宫”。 他不相信驾驶“太湖天宫”的一批人物,虽然那天他们曾出力帮助过自己,但在莫云心中总认为有些不大对劲。 于是,鬼使神差的,他使命两名“飞龙堂”弟兄,把船开入太湖,他要沿着水路看看这批人物是如何地驾着这么大的船在太湖行驶。 天色刚明,莫云忽然发现远处一团黑影,便立刻把船调转头驶过来。 白羽的呼叫,令莫云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操那娘,敢情好,雷鸣天的船真升天了,哈……” 白羽立刻叫道:“莫兄,弄沉我们‘太湖龙宫’的人就是雷鸣天用的这批土匪。” 莫云面色一紧,道:“你说什么?” 白羽等莫云跃上烧焦的船上,便一把拉住莫云,道:“莫兄,楚天刚与展若雄都是海上大盗,他们已经承认弄沉了我们的船,你……” 莫云怒视众游客,道:“人呢?他们人呢?” 白羽急切地道:“逃走了,临去一把火,差一点三百多条性命被活活烧死在湖面上。” 错着钢牙,莫云环视四周一眼,冷沉地道:“他们走不了!” 白羽急急道:“先救这些人上岸要紧!” 莫云重重地点着头,道:“不错,先救人!” 此刻,已有不少游客往莫云的双桅快船上跳。 莫云忙伸手一拦,大声道:“人多船小,不能乱来,各位稍待一时,我负责把各位全部送上岸!” 其中有人高声道:“送我们去宝丰,我们找姓雷的理论去!” 莫云双手连挥,道:“好,就送各位去宝丰,那也得等我招来大船才能接送各位去宝丰,眼前这船太小,不宜运送各位了!” 白羽立刻问道:“可曾带来号角?” 莫云点点头,道:“你也做了老龙帮几年管事,当然知道每条船上都备有号角!” 莫云低头对快船上的弟兄吩咐:“用力吹起号角,招我们帮里的船快驶来!” 只见有个中年大汉,快疾地从舱中取出一只牛角来,那牛角的口处尚套着个铁皮包镶的喇叭口。 这人取在手叫,凑近嘴巴,“呜嘟”地吹奏起来…… 他中气十足,气力威猛,浩翰的湖面上便立刻响起一种凄迷的怪声音! 原来老龙帮在太湖有上千条大小船只,船与船的联络就依靠着号角的吹奏了。 湖面没有阻隔,那声音直往十里外飘去。 大汉双手紧握着号角,不停地变换方向吹。 就在一盏热茶时刻不到,远处已有了回响,也是号角之声,先是一处,接着又是另一个方向回应…… 枯坐在“太湖天宫”的游客们,便立刻欢呼起来…… 不旋踵间,从四面八方都有了反应……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二十九章 多行不义 于是,帆影点点,何止十艘大船,飞一般地往这儿疾驶过来。 莫云一见,便对白羽笑笑,道:“白兄弟,你说姓展的可能往那个方向逃遁?” 白羽思忖一阵子,道:“这很难说,从姓展的当初愚弄我们,便不难看出这批土匪强盗,十分狡猾!” 莫云怒道:“是很狡猾,操那娘,弄沉我的船还要充好人,我怎么当时还说他够义气,想着有一天请他们喝一顿呢!” 就在这时候,从四面八方驶来十三条船,其中七艘是三桅大船。 这些老龙帮大船一条条地紧紧靠在“太湖天宫”两舷,白羽已高声道:“慢慢走,小心落入水里!” 莫云站在高处,对各船吩咐:“你们暂时放下工作,救人要紧,先把游客们送到宝丰去。” 这些船上的人,见是莫堂主吩咐,谁敢说个“不”字,且都热情地把游客接到船上了。 白羽又对莫云道:“莫兄,不能放走姓展的,我同你一齐去追他们。” 莫云稍做思忖,遂对白羽道:“你还是同众游客赶去宝丰,看雷鸣天如何向我们做个交待,我去追他们!” 白羽知道莫云武功高,更是太湖第一条好汉。 但敌人人多,有道是——能狼难敌众犬,好汉架不住人多,一个人追去,不见得就能稳操胜券! 心念之间,他对莫云道:“莫兄,我曾与展若雄交过手,姓展的确实有几下子,若在陆地上,我可能已经着了他的道!” 冷冷一笑,莫云道:“那是你白兄弟,也是姓展的一时幸运。” 白羽立刻又道:“我即使不去,也希望莫兄多带人手!” 遥指向远方,莫云道:“我已决心往东追去,顺路在西山一停,我想立刻来得及追上他们!” 白羽十分放心地点点头,道:“莫兄,我同意你的意见,往东追去是对的!” 莫云见众游客已全部登上三桅大船上面,立刻向白羽更恳切地道:“这些游客们也够倒楣的,原是来游湖,没的倒成了落难之人,你到宝丰,找雷鸣天替大伙出口气,非要姓雷的赔偿损失不可!” 白羽重重地道:“我绝对饶不了姓雷的。” 莫云又指着“太湖天宫”对白羽道:“已经烧成这般模样,白兄弟以为要不要把它拖回宝丰去?” 白羽咬咬牙,道:“这事由姓雷的去张罗,我们用不到去帮他。” “嗯”了一声,莫云道:“我以为拖回宝丰,也让雷鸣天看看他的‘太湖天宫’变得什么样子!” 白羽冷笑道:“雷鸣天一定会抱头痛哭!” 莫云立刻高声对一艘双桅快船上的弟兄吩咐:“把这破船也拖回宝丰去!” 白羽与游客们乘着大船回转宝丰。 莫云早跃上自己的快船往东飞驶,他要追杀展若雄等一行,便得先赶到西山“飞龙堂”。 快船在两个时辰不到,便到了西山,莫云并未下船,他命人把石涛找来,冯七也跟来了。 莫云看到冯七,先是一怔,问:“你不是在外探听沉船的事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冯七忙上前,道:“我在宝丰查了一阵子,还是没有下文,便到寒山寺找堂主,不巧堂主已走,柳姑娘却要见你一面。” 莫云道:“什么事?” 冯七笑道:“柳姑娘不说,属下也不好多问!” 莫云怔怔地道:“会是什么大事?” 冯七哈哈一声,道:“为了找堂主,所以属下便赶回来了。” 莫云突然大团面一抖,沉声道:“你们快上船,我们去追沉我们船的人!” 冯七惊喜地道:“堂主,你已知道弄沉‘太湖龙宫’的人是谁了?” 莫云点点头,道:“不错!” 石涛也问道:“谁下的手?” 莫云错着牙,道:“雷鸣天雇的那批驾船人物,他们已经承认了!” 冯七由不得大声骂道:“操他娘,老子还请那家伙一顿吃喝,没的倒被他当成了冤大头了,可恶!” 两桅快船上面一下子便上来十五个青装大汉。 莫云吩咐道:“除了张帆,两边用桨划,今天一定要追上那批王八蛋们讨回公道。” 于是,从西山驶的双桅快船,便飞一般地往东方疾驶而去,船上不时的传出几声骂声。 ※※※※※※ 咒骂声起自黑暗中的展若雄,他遥指着一条快船,破口怒骂,道:“再不停下来,小心老子杀光你们!” 同样的也是一条双桅快船。 天尚未明,这条双桅快船是由宜兴驶向苏州,船上的人见湖中突然出现一条小划船,仔细看过去,大惊失色。 因为船上的人手握尖刀,一身黑色劲装,显然不是横山“老龙帮”的船,更不是老龙帮的人。 这批人物不就是海外的贼寇?再闻得叫声如雷,双桅快船哪敢接近,便调头往另一方向疾驶。 划着小船的展若雄一伙,见这快船要逃走,便立刻划动四只木桨,拼命衔尾直追。 楚天刚更是边恐吓边怒骂,划船的大汉们也全力猛划,遥遥望过去,宛似草原上一头花豹追老牛。 双帆已张满,湖水发出“哗啦”响声不绝于耳。 船上传过来一个苍老声音,道:“真是遇见鬼了,自从老龙帮雄踞太湖以后,早就没有盗贼出没,这批家伙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另一人紧张地道:“一定是从岸上潜来太湖打劫的贼子。” 苍老的声音又传来,道:“绝对不是岸上贼子,你看他们划船的架式,便一般行船的人也比他们不过。” 突然,划船的大汉齐声怪叫:“唉咳!唉咳!唉咳!” 便在他们的叫声里,那条小船宛似飞起般地从斜刺里,往快船拦过来。 一声惊叫,老者狂烈地大叫:“回舵,快回舵顶风!” 划船上面又传来展若雄的怒骂,道:“他娘的,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再要不落帆,你们全得死绝!” 双桅船上运的是货,货物的一半是宜兴老酒,足有二十多坛。 船上一老三少,惶恐地在湖面上兜着圈子,全凭老者的行船经验,尽力的闪躲追来的划船。 天色已明,双方看得更加清楚。 双桅船上的老者已重重地道:“我没猜错,果然是一批海盗,看来我们今天难逃此一浩劫了!” 有个年轻汉子,道:“大不了放手一拼!” 老者沉声道:“要拼命也得看对象,你同这些杀人喝血的海盗们拼命,没准先死在他们刀下。” 另一个沉不住气地问道:“我数了一下,他们一共二十人,要是被他们追上来,我们便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老者突然又道:“你们三个给我听清楚,万一被他们追上,我们一齐跳水逃命,切莫在这时候逞英雄找上去拼命。” 就在老者的话刚说不久,那小划子已认准快船方向,顶头直撞过来。 在这种情形之下,不论快船往那个方向转,都将逃不出被追上的命运! 果然,就在快船往右猛转的时候,划船已疾快地接近快船的中间。 不待两船接近,展若雄那矮胖的身子忽然拔空而起,空中连翻四个空心筋斗,“唬”的便落上双桅快船。 双刃尖刀高举,一声霹雳起处,他已杀气腾腾地往掌舵的老者杀过去。 那老者抖嗦着一副灰须,大喝一声:“快走!” 一连几声“扑通”,老者当先往水中落去。 有个年轻的却捞起一只竹蒿便往展若雄打去,口中狂骂道:“你娘的老皮!” “唬”的一声,竹蒿抡空,展若雄已幽灵般地闪到他的面前,双刃尖刀没有扫落年轻人的头,护手爪却一掌打在年轻人的脸上。 一声凄厉惨叫,年轻人立刻面目全非。 但他不但不退,反倒一冲上前,抛去竹蒿,便死死地搂抱住敌人的粗腰,发一声喊便往湖中落去! 展若雄有着“阴沟里翻船”之感,但他水性奇佳,功夫独到,一任那年轻人把他往水底下拖去。 直到十几丈深的湖底,他才以左手掐住年轻人的脖子,面露残酷的微笑。 右手尖刀却一边在年轻人的头上片片切割,直到耳朵鼻子全被他削下来,便头皮与面皮也已片片飘在二人四周! 展若雄心中一紧,怎么一个人被切割得这般人样,小子还死死的搂住不放手? 于是,他一咬牙,尖刀猛地又捅入年轻人的眼睛,一股子比湖水还清澈的淡淡血水从这年轻人的眼中流出来…… 猛的拔出尖刀,年轻人的双臂更见搂得紧! 展若雄全身运刀猛抖,却仍不见这年轻人松臂。 反倒觉得更见紧得扭不动,如果再不弄开,光景还真的要同这小子沉尸湖底,替这小子垫了底! 展若雄的尖刀便在他这种意识下从年轻人的左臂挑过,尖刀扎向年轻人的锁骨,他的右手连连上挑,立刻便把年轻人的左臂割下,那左上臂被尖刀挑断,等于拴在展若雄身上的粗绳子被割断! 就在这时候,湖底游过来两个黑衣大汉,见展若雄已脱困,齐齐往水面一指,三个人便立刻从湖底浮到了湖面之上。 附近的船头上,只见楚天刚大声吼叫,道:“老大,伤着哪儿没有?” 展若雄游上船来,冷沉地道:“小王八蛋可恶,已叫老子把也碎在湖底下了。” 楚天刚忙指着远处吼道:“你们看,三个王八蛋又冒出来了,给我追去杀!” 展若雄一看,立刻拦住,道:“别追了,我们还是快离开太湖,别忘了这是横山老龙帮地盘,早走早安心。” 是的,展若雄十分明白,如果派人去捉杀另外三人,兜上半天也不一定捉得住,这些人游得不快,但可以潜入水中走脱,到时候大家水里捉迷藏,谁也奈何不了他们,倒不如赶快驶出太湖为妙! 于是,十八个黑衣大汉,加上楚天刚与展若雄二人,匆匆地吧小船上掠得的财宝搬上这艘双桅快船。 展若雄查看船上运的货,不由得又是一阵哈哈狂笑,道:“操他娘,天助我也!” 楚天刚也大笑,道:“一百只双金华火腿之外,大米还有十麻袋,这宜兴老酒这么多,我的乖,足够我们吃一年!” 双桅大船扬起帆,展若雄辨认了往东的方向便立刻亲自掌舵。 敢情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折腾了一夜,他竟然一点也合不拢眼。 倒是楚天刚,他喝了五斤老酒之后,便直不楞地横在船板上呼呼大睡起来了…… 此刻,日上三竿,太湖面上又见帆影点点,其中一艘双桅快船可真快,除了风吹帆樯之外,两舷各有四双橹辘在不停地摇。 那双桅快船便几乎飞在波上一般的疾驶着,轻风变成劲风从每个人的耳朵边刮过。 莫云闭目坐在船尾。 石涛尚且怒吼着:“施把力,快一点!” 突然,把自己拴在桅杆的汉子指着偏南方向叫道:“湖里面有人哪!” 莫云沉声骂道:“娘的,你说的什么话?湖里面当然有人,我们不是人吧?大惊小怪!” 桅杆上面那汉子忙又解释,道:“堂主,我说的人是掉在水里的人,你看!” 莫云急地的站起身来望过去,已见水面有人往这里连连挥着手,三四月的太湖上,有时候会起一层薄雾,隐隐地只见是三个灰影子往这面吃力地游。 莫云立刻命冯七把快船拨转头迎上去。 刹时间一个苍老的灰发老者已到了船边,三个大汉拖着他拉上船来,另外两年轻的也爬上了船。 那老者一见莫云,立刻近前跪下,尚未开口,莫云一把拉起来,道:“水面上救人是平常的事,老人家不需这样,快歇一歇,我命人给你们弄些吃的……” 突然,老者拭泪,道:“自从你们老龙帮在这太湖开山立寨以后,就从来没有盗匪出现。不料天尚未亮,我的船却碰上一批强盗,他们杀了我老二,连船也抢走了,爷,你要替我做主啊!” 莫云狮目一亮,道:“可是一群身穿黑衣劲装大汉?” 老者忙点点头,道:“其中有个矮胖子,这人本事好厉害,他会飞!” 嘿嘿一声笑,莫云道:“老人家休得说他厉害,我就是专门来收拾他们的,你快告诉我,他们往那个方向溜了?” 老者忙指向东,道:“我看得很清楚,他们往东去的,这时候怕去得很远了吧!” 莫云正要吩咐快追,有个年轻人突然噙泪叫道:“爹,二哥的尸体浮出水面了!” 众人忙又望过去,只见一具浮尸的背露在水面,莫云忙叫把船驶过去! 灰发老者已垂泪大叫道:“我的乖孩子,你死得好惨呀!爹叫你快逃,你怎么就是不听?” 其实这年轻人是看到展若雄飞一般地扑来,为了要爹与大哥三弟从容逃走,他戳力迎拼的。 现在,年轻人的尸体己捞上了船。 只见那颗头已碎成不像人形,白森森的头骨隐隐的外露,左臂已断,此时打捞上来,似乎还在往外溢血。 莫云钢牙猛错,狂吼道:“兄弟们,给我追,便是追到天边,也要宰光这批可恶的畜牲!” 双桅大船更见快速前驶,“老龙帮”“飞龙堂”弟兄,个个面色凝重,双目喷火,心中暗骂不已。 船两舷的摇橹大汉,现在已不约而同地发出“唉咳”声,快船后面拖曳着长长的水纹,引来白鸥几只穿梭般地在上空尖鸣。 海鸥的叫声凄厉,声音在人们心中回荡不已。 莫云便命人取出一张薄被把尸体卷起来放在船尾。 轻轻拍着老者,莫云道:“老人家不用急,少时追上贼子,你们且莫走过去拼杀,我命弟兄在这里保护你们。” 老者重重地点点头,道:“莫堂主,我晓得,但那批恶人十分了得,你们可千万要小心,且莫大意啊!” 轻松地点点头,莫云道:“等着看吧,操他娘的,我叫他们来得去不得!” 就在这时候,前面出现十几条帆船,十几条船的方向不同,也有些是往东驶去的。 莫云忙命快船追上前去查看,却仍不是老者的船。 那老者似乎平静不少,他缓缓地对莫云道:“我的那条运货船,船两面划了两双黑白大船眼,两个桅杆一样高,前面的布帆补了一大块,我一看就知道是不是我的船。” 莫云点点头,道:“那就由你多多劳神了!” 老者立刻对一个年轻人,道:“老三,你爬上桅杆去,只要看到我们的船,便立刻告知爷们。” 两个兄弟分别蹲在死者的两边,这时一个年轻人拭泪走向桅杆,他双腿夹住桅杆爬了三丈高下,不停地四下环视着…… 半个时辰之后,年轻人突然指着前面叫起来:“前面看到岸边了,呶,运河口处就在那儿!” 莫云双眉一紧,急问老者,道:“你们是几时遇上那批恶徒的?” 老者忙回道:“四更将尽,五更未到的时候!” 莫云怔怔地道:“天将破晓之时,如果算算时辰,我们应可追上他们,难道他们已经由运河溜了?” 老者忙又道:“我的船上没有橹辘,他们只有靠帆开行。” 莫云望望天空,道:“不可能,绝不可能,他们一定还在太湖。” 石涛在舵边道:“堂主,他们路径不熟,一定还未走出太湖。” 冯七更是点着头,道:“我也是这般想,王八蛋们一定还在太湖瞎闯乱撞,不知何处是出口了。” 莫云思忖一下,立刻对掌舵的石涛,道:“快,我们到运河口岸去等,我也不相信王八蛋们会飞,会躲!” 楚天刚与展若雄等当然不会飞。 而且,他们也从未想到躲起来。 兴奋的展若雄掌着舵往东方驶,不料三月日头偏南,得往北再得驶十里远。 狠狠地喝着一大碗老酒,展若雄把快船顺着岸边朝北驶,他不住的遥望向远处,太湖的渔帆如林,不少大船结队而驶,景象十分雄伟壮观。 这时候,日头已快中天,楚天刚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走到船尾,笑道:“老大,换班换班,该你去躺一阵子了。” 展若雄摇摇头,道:“我不累,不出大海我睡不稳。” 缓缓地坐在展若雄身边,楚天刚低声道:“老大,我正自心中琢磨……” 侧面看了楚天刚一眼,展若雄道:“你想说什么?” 楚天刚这才缓缓地道:“岛上我们藏了不少财宝吧?” 嘿嘿一声笑,展若雄道:“睡着吃也吃他娘的十辈子。” 楚天刚嘿的一笑,道:“老大,再加上眼前弄来的这些宝物金银,我以为该是洗手不干的时候了!” 展若雄一愣,道:“怎么说?” 楚天刚低声地道:“人家说,夜路走多了一定会遇上鬼,何不这次回到岛上以后,大家分了财宝,找地方去吃香喝辣的过他娘的自在日子去,何必再在这水面上卖老命?” 不料展若雄却重重地点点头,道:“老二,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同意你的主意!” 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嘛……” 楚天刚立刻凑近展若雄嘴边,竖起耳朵低声问:“老大,有话直说!” 先是望望睡得如猪的一群兄弟伙计,展若雄声音如蚊声地在楚天刚耳边道:“要分也只有你我二人去分,你说对不对?” 楚天刚先是一惊,旋即直起身来,拍着展若雄的肩头哈哈大笑,道:“老大,可真有你的,这正是我心中要说的话,不料你老大更高招,竟然一语中的,哈……” 楚天刚大笑…… 展若雄更是笑得前俯后仰,就在这时候,站立在船头的隙望大汉回头高声叫起来,道:“老大,你看,前面一里远处有船进太湖,那儿一定就是运河出口了!” 展若雄与楚天刚忙站直身子望过去。 楚天刚已笑道:“不错,正是运河出口,老大你看,船正在那儿进出,还真不少!” 展若雄得意地笑道:“船越多,对我们越是有利,鱼目而混珠,溜之乎大吉,哈……” 突然,船头上面那汉子高声叫道:“好家伙,有条船驶得真快,往我们这儿来了!” 展若雄笑笑,道:“这时候谁会找上我们?一定是人家有急事,我们都得沉住气,且莫被人看出破绽!” 两船相对驶,速度加一倍,只是迎面来的船可真够快,转眼之间已到了十几丈外。 不错,正是莫云的快船,两船尚未接近,莫云船上已传来叫骂之声:“操他娘,是他们,我还请那个王八蛋在朱胖子酒店喝了一顿陈年花雕,他娘的,想起来就窝囊!” 骂声出自冯七之口,他是请过楚天刚喝过酒,当时他怎会知道弄沉“太湖龙宫”的人就是举杯同他共饮之人? 楚天刚一惊之下,大吼道:“好家伙,那王八蛋也来了!” 楚天刚骂的是莫云,而莫云已金刚怒目地双手叉腰屹立在船头,直待两船贴近,便是一场厮杀。 灰发老者已破口大骂,道:“龟孙子王八蛋们,你们的报应就在眼前了,还我的儿子命来!” 展若雄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这才几个时辰,人家竟然就衔尾追来了,他娘的,这不是好兆头! 两条快船倏合又分,只因双方太快了。 莫云嘿嘿冷笑地吼道:“兄弟们,少时照上面,你们给我狠宰!” 冯七先自拔出分水刺与牛角短刀,不待莫云吩咐,便对兄弟们吼道:“兄弟们,弄沉‘太湖龙宫’的家伙们就在眼前,报仇雪恨的时刻已经到来,抄家伙狠宰这批王八蛋们。” 莫云突然一脚蹬在石涛掌的舵把手上面,便立刻一个横跃,他已大声吼道:“双帆齐落!” “哗啦”一声响,双桅上的帆已齐齐落下来,船头正好对上了敌人的船中央。 两下里相隔三丈,这一急转弯,便敌人也暗暗惊异。 猛孤丁船头撞过来,“海夜叉”展若雄立刻九十度大转弯,却已慢了一步,但闻“轰隆”一声响,船被撞了个洞,船身一偏,几乎就有人翻滚在船板上。 石涛抛去舵,狂吼道:“杀!” 莫云宛如青龙盘云,一个虎步便迎上敌人船上的展若雄。 他沉猛地抖着手中“飞龙索”嘿嘿一声冷笑,道:“操你娘的,原来弄沉老子船的人竟是你们这批王八蛋,太意外了,我还拿你当好人!” 双刃尖刀平胸,展若雄早已知道莫云是太湖第一条好汉,他丝毫不敢大意的,道:“还以为你这老丑是个瞎眼驴,没的倒被你追上来了,真可惜当时我放了姓白的。” 莫云见四下里已拼杀起来,便冷沉地道:“姓展的,你们是放下武器跟我去领罪呢?还是见我动手彼此见真章?” “呸”了一声,展若雄咆哮:“当知老子们头可断,血可流,志不能屈,姓莫的,老子们干的营生是很单纯,一旦干上咱们这买卖,除了勇往直前,此生绝不回头,你有本事就放马过来,看看谁能活剐了谁!”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 第三十章 英雄美女 两船上的人已经缠斗在一起了。 从实际情况看,莫云带来的人,气势上锐不可挡,个个面露忿怒,凶悍无比! 冯七一上来便迎上了楚天刚,他戟指楚天刚便大骂:“操你娘的,你们弄沉了‘太湖龙宫’,宝丰街头还骗了老子一顿吃喝,王八蛋,你们真不是东西!” 嘿嘿一声枭笑,楚天刚厉烈地道:“冯七,那日你请我同我们老大吃了一顿酒,人不亲‘酒’亲,今日照上面,我会看在酒的份上,给你来一个痛快,嘿……” 冯七狂吼着奋力迎上去,口中大喝:“我劈死你这头畜牲!” 便在这时,一声霹雳起处,石涛杀气腾腾地刺死两名黑衣大汉,他身形暴展,腾空而来,大喝道:“我来收拾这猪猡!” “飞龙堂”的两大高手兜紧了楚天刚,刚一接触,三人已不要命地狠干成一团。 斜刺里,一个黑衣劲装大汉,闪过五次分水刺的点扎,疯狂似地往那惊吓得直哆嗦的灰发老人杀去。 他口中连声狂吼怪叫,道:“你娘的老皮,一定是你这老东西指使他们追来的,老子饶不了你。” 猛孤丁一声怪吼:“不要杀我爹!” 只见侧面一个年轻人——灰发老者的大儿子,一冲而前,头顶敌人仰刀右腋,“啊”的一声便接住黑衣大汉落入湖中。 水花四溅尚未落下,两名老龙帮大汉跟着跃入水中。 于是,湖水好一阵翻腾沸扬。 那灰发老者与他的小儿子紧张地直视着湖水。 只见鲜血一股一股地泛上水面来,老者正自垂泪,突然水花分开,年轻人已冲上水面了! 灰发老者忙伸手拉住大儿子,吃力地拖上船。 只见大儿子的右胯边到膝头,裂开一道血槽,急得他忙为儿子包扎,边问道:“那恶人……” 就在这时候,水花腾飞,两个老龙帮兄弟,合力揪住那黑衣大汉冒上水面。 只见两双分水刺“咻”的便从黑衣大汉腹中拔出来,两股鲜血,刹时染红大片湖面。 附近,四名灰衣的老龙帮兄弟围杀两个黑衣大汉,双方各不相让,拼命厮杀,直到逼落水中。 于是,双方又跟到水中厮杀,更从水面潜入水底,光景是分不出胜负不罢休,杀不出结果不住手了。 冯七与石涛二人围杀楚天刚。 船上地方小人又多,不易施展身法,他被冯、石二人兜在船头与桅杆附近杀得哇哇大叫,便腾身往水中跃的机会也没有。 实际上,楚天刚心中也相当清楚。 一旦跃入水中,便只有胜利不许失败,但敌人是太湖老龙帮,既然在水上讨生活,水性当然都不会差。 再说敌人手上握的是分刺与牛角短刀,两种兵刃皆利于水下搏斗,更何况冯七与石涛的武功不弱,其结果吃亏的八成是自己! 楚天刚不往水中跃,绕着桅杆同石、冯二人缠斗,一阵狂杀之后,石涛突然粗声对冯七道:“小七,我替你制造机会,你可要好生掌握,欲报沉船之恨,端看你的反应了。” 冯七忙叫道:“老石,你千别急躁,看看,敌人的也差不多了,耗下去对我们有利,当知‘天躁有雨,人躁有祸’的道理!” 楚天刚突然横了心地猝然偏进,高大健壮的身子直往冯七撞去,口中厉烈地狂喝道:“你死吧,我的儿!” 喝骂声里,他偏进的身形猝然又侧旋,九刀合成一刀,寒电穿射中,冯七的牛角短刀捅杀落空,左肩头血立刻飘溅,但他并未稍退,怒扑的身形不变,右手的分水刺猛烈地前后狂刺十一次。 一阵沙啦啦暴响,楚天刚的双刃尖刀正缠着敌人的分水刺粘缠不放,这种光景倒成了冯七替石涛制造了有利的机会。 于是,石涛屏住呼吸,分水刺隔着桅杆疾刺过去。 楚天刚以为石涛隔在桅杆后,至少他还得横移半尺,只要半尺时间,他便有机会先摆平冯七! 然而同样的时间,却被石涛所掌握,分水刺便在这时候从楚天刚的背后扎进去。 当分水刺的刺尖从楚天刚的肚皮刚冒出来,老天爷,楚天刚的那一声尖嚎,宛如一头挨刀的猪叫声。 楚天刚的双刃尖刀从冯七的头上越过,他再也无力回刀再杀。 而冯七错着钢牙,猛孤丁捅出右手分水刺,“叮”的一声,分水刺从楚天刚的肚皮进去,扎上了桅杆。 于是,又一声厉嚎凄叫,楚天刚龇牙咧嘴喷着血,道:“回…头……无……岸……” 冯七听不懂楚天刚在说些什么,便石涛也是一愣! 其实楚天刚的话只有展若雄知道。 因为二人已商量好了,只待到了荒岛,二人合歼其余手下,便分赃在荒岛上的财宝,隐没于他乡过安逸的日子了,谁知…… 一脚蹬在楚天刚的肚皮上,冯七吃力拔出分水刺,石涛已沉声道:“小七,你的伤……” 冯七连看也没有,厉喝道:“老石,我们杀光这批王八蛋!” 石涛的一声怒吼,道:“杀!别放走一个!” 太湖老龙帮飞龙堂兄弟们闻得石涛吼声,一齐回应着又是一轮狂杀,七个黑衣大汉见苗头不对,便纷纷往湖中跃去,不料飞龙堂弟兄们杀红了眼,也纷纷跃入水中围杀,敢情是一个不留活口。 两条靠在一起的双桅快船上,除了尸体横陈,便只有莫云与展若雄二人在互相追逐,交相扑击! “海夜叉”展若雄出身莆田少林寺,果然功夫扎实,一阵搏杀,莫云仍奈何不了他。 石涛拍拍冯七,道:“你退到老人家身边,我去助堂主一把!” 不料冯七沉喝道:“报沉船之恨是我的心愿,你退后,我去助船长!” 石涛怪眼一翻,叱道:“冯七,如今不是在‘太湖龙宫’,你们已归建,我是副堂主,你敢不听命令?” 冯七一怔,急得直跺脚,吼道:“好小子,你才当几天副堂主,就想拿大帽子压我,我……我……” 石涛沉声,道:“你想怎样?” 冯七怪声大叫:“我不服气……” 石涛冷哼一声,道:“再说不服气,回去严办,退开!” 冯七一跺脚,只得忿忿地退向老者身边,那老者已取出一块布带,亲切地道:“看你伤得不轻,我为你先把伤处包扎好,唉,他可是为你好啊!” 老者指的是石涛,冯七当然知道,但他却忿忿地道:“太不够意思了,兄弟一场,这节骨眼拿大帽子压我,还副堂主呢!” 就在这时候,石涛一声断喝,道:“姓展的王八蛋,就你一个了,你还能挣扎到几时?” 他喝叫声中,迎头直扑而上,那股子悍猛,便莫云也心中暗吃一惊。 双刃尖刀高举疾刺,石涛但觉右臂一麻,心中也惊于对方,竟然把功力运聚在刀身之上。 这是一股子不容忽视的罡劲轻,石涛当然清楚。 双刃尖刀回抽,左手护手爪狂打,“咝”的一声,双刃尖刀扫落石涛一层头皮,鲜血便像巨烛化蜡般地往脖子里流起来。 石涛的牛角匕首倒滑如电,猛孤丁扎上敌人的肩窝,莫云一声狂吼,腾身而上,“飞龙索”已套上展若雄的右臂上方半尺处。 真够快,快得连眼皮子动的时间也不及,便闻得“铮”的一声脆响,好家伙,一条断臂已弹落到水中。 也真够狠的,展若雄连低哼一声也未曾地一个倒栽跟头便跃入水中! 莫云一愣,知道姓展的表面沉得住气,骨子里已慌乱不已,因为一个断臂飘血的人,再落入水中,他能有多少血好流的? 石涛正欲追往水中,莫云一把拉住他,吼道:“你当真要陪这贼子死在湖里?” 石涛一怔,道:“堂主,不能叫这家伙逃了!” 莫云冷笑,道:“他逃不了的!” 就在这时候,只见一个从水中冒上水面的灰衣汉子喘息着便往展若雄落水地方潜游过去。 不料他们找了半个时辰仍未发现,便只得一个个地爬上船来! 莫云查看众兄弟死伤,统计一下来,死了三人,伤了十三个,敌人除了展若雄带伤潜逃外,全部歼灭! 双桅大船又交还灰发老人家,莫云更派出三个兄弟帮老者行船。 从四双口袋里,莫云惊异地看着展若雄劫的金银还真不少,这其中也有从“太湖龙宫”劫得的。 莫云取了百两银子交付老者,也算聊表一番心意。 就在两船即将分开的刹那间,老者低头,不由一声惊叫起来:“这贼子在此!” 原来展若雄也不傻,他在落水以后,便立刻潜向船尾的舵边藏着,手入怀去摸刀伤药,却因湖水,那药早已不能用了。 一条断臂流血不止,时间一长,他便真的昏过去了,只是他虽昏死,一手仍挟着船舵不放。 莫云跃过去一看,不由得冷笑,道:“我知道他逃不掉的!” 突然,灰发老者的小儿子,奋力举起竹篙,吭叱一声竹篙的尖头已扎入展若雄的头壳里,挤出一团模糊的,也是红白难分的血浆! ※※※※※※ 雷鸣天正在大厅上同卞师爷二人喝着银耳燕窝粥,佟大柱子与魏长风二人已匆忙地跑进来。 雷鸣天沉声道:“外头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了,看你二人这副样子!” 佟大柱子指着外面,道:“东翁,大事不好了。” 雷鸣天忿怒地放下细瓷碗,叱道:“跟我多年,什么场面你们没见过?如今竟如此的胆小起来了,说,究竟什么事情?” “不用问他们,问我最清楚!” 听出是白羽的声音,雷鸣天一怔,走到大厅门口,白羽已同二十几个游客走进来。 这些人把大厅围得满满的。 雷鸣天急问白羽:“你们怎么回来了?” 白羽的手指头几乎点上雷鸣天的鼻子,他咬着牙,道:“那得要问你了,娘的,你干的好事!” 雷鸣天大怒,吼道:“白羽,我可是一而再地让你,千万别不知好歹,我还诚意地免费请你游湖,怎么的,不谢谢也就罢了,没的倒回头咬一口,你什么意思?” 白羽好难看的一声冷笑,道:“雷鸣天,你在什么地方请来那批海盗,他们贼性难改,见一船上赌客多金银,便开始打劫,嘿……” 白羽未说下去,因为雷鸣天侧头视着卞师爷。 卞师爷沉声道:“姓白的,你是在胡说八道,展若雄明明是上海驾船人,怎说他们是海盗?” 白羽“呸”的一声,吼道:“我老实对你们说,你的‘太湖天宫’也已经是上天做天宫了,嘿嘿嘿!” 雷鸣天大惊,面色立刻由白泛青地叫道:“白羽,你放火烧了我的‘太湖天宫’,我非同你拼了不可!” 白羽面上肌肉抖颤,叱道:“雷鸣天,你的人弄沉我的‘太湖龙宫’,我正要找你索赔,你倒反咬起我来了!” 他回身指着二十个游客,又重重地叱道:“雷鸣天,你可以问他们,要是再不相信,你的‘太湖天宫’已由老龙帮的船拖到岸边,你自己去一看便知!” 雷鸣天闻言,刚望向众游客,立刻有人叫骂道:“这位白爷的话一些不差,你雇了一群海盗,前夜他们洗劫了我们,还杀了人,临走烧了你的船,一心要把我们三百多人活活烧死在船上,若非这位白爷出力抵挡,而且还受了伤,只怕我们早已魂归于天了!姓雷的,你要赔我们的损失!” 雷鸣天尖声厉吼一声,奋起一掌,打得卞师爷当场昏死过去。 他双拳高举,怪声连连,道:“我要亲手宰了那批王八蛋,啊!我的‘太湖天宫’,我一生的心血哟!” 叫声刚落,他已从人群中跃出大门外,飞一般地往码头上奔去。 魏长风与佟大柱子二人衔尾直追。 后面,白羽与一行游客也一齐往码头跑,他们一定要雷鸣天还他们一个公道。 于是,宝丰街头便立刻又热闹起来。 当然,最开心的要算回生堂的张大夫,他笑呵呵地在药铺子里,等着受伤的人前来送银子去。 同时间,连回生堂对面的棺材铺子掌柜也在暗中念佛,希望能多死几个人。 从老远,雷鸣天便看到他那巨大豪华的“太湖天宫”如今真的焦头烂额地靠在岸边! 就在他刚刚走,湖面上驶来一条快船,莫云已在船头高声大叫道:“雷鸣天,你个王八蛋,看你还能往哪儿逃?” 雷鸣天忿怒地接过手杖,他面对白羽,道:“展若雄那批人呢?” 白羽指着莫云,道:“那得问莫堂主了!” 便在这时候,三百游客已拥上雷鸣天,乱哄哄地叫嚣着,气得雷鸣天几乎发疯! 莫云不等船靠岸,腾身拔空扑来,厉吼道:“收拾贼子,再收拾你这地头蛇,我说过,你这具可恶的东西!” 忿怒地横杖身前,雷鸣天大叫道:“莫云,别人怕你,我雷鸣天可不怕你,今儿我雷鸣天才是真正的受害人!” 莫云怒叱道:“你的人弄沉我的船,只此一桩我就不饶你,你有什么话好说?” 雷鸣天抗声道:“当然有话说,他们弄沉你的船,又不是我授意他们去干的,这笔账怎好算在我头上?” 白羽冷笑起来…… 莫云也是一声嘿嘿,道:“这时候你自然不会承认了!” 雷鸣天一声大吼,道:“我雷鸣天已到了山穷水尽,倾家荡产,卖儿卖女的时候了,他奶奶的,老子便豁上老命,也不听你们嚷嚷,要怎么办,你们看着办好了!” 莫云冷沉地一声怒吼,道:“那就纳命来吧!” 他喝叫声刚落,身形猝闪,“飞龙索”撒出一溜金光,金蛇也似地拍向雷鸣天。 雷鸣天身形一偏,他那支手杖倏然一分为二,两把寒光赛雪似的尖刀已握在手中,削薄的刀刃一平一竖,劲旋着便往敌人杀过去,空气中立刻一片森森冷凛之气在流散溢劲,令人肌肤起栗! 莫云的身子飘起,宛若空中一团灰云而不即落下。 “飞龙索”空中闪动,更像雷雨中闪电,他不即落下,而任由雷鸣天的双刀在足下呼啸而过。 就在莫云的身形在空中侧滚的时候,雷鸣天怒吼道:“大柱子、魏长风你们给我杀!” 雷鸣天叫惯了这句话,此时情况不利,他却依然如此一声大吼。 白羽冷沉地道:“白大爷早在这里等着侍候你们了!” 突然,从岸边跃来两个带伤灰衣大汉,其中一人狂怒地喝叱,道:“还有我们呢,儿!” 白羽一看,见是石涛与冯七二人从船上跃来,那石涛的头上刚扎着布带,便冯七也肩头浸血。 白羽立刻叫道:“好家伙,一定是同那批盗贼拼命时候挂了彩!” 石涛沉声道:“便受了伤,也不把姓雷的这伙家伙放在眼里,白爷且退,我二人送他们上路!” 白羽一笑,道:“二位看,我也有伤在身,三个受伤的合拼他们二人,应该不会落人口实吧?” 佟大柱子已狂怒地旋动大砍刀,道:“杀!” 白羽只余下一柄尖刀——有一支短刀被他抛跃入水中的展若雄而丢到湖底去了。 缓缓的,白羽游走在外围。 石涛已虎吼一声杀向佟大柱子。 另一面,冯七也不闲着,分水刺一招“怒指南山”,已快不可言地杀向魏长风。 这四个人捉对厮杀,白羽却一时往东,一时又向西扑去,给魏长风与佟大柱子不少威胁。 站在远处遥望的众游客与宝丰镇上的人,正围聚在十几丈外议论纷纷,不少游客尚大声吼叫:“打!姓雷的坑我们。” 咬牙横心,雷鸣天心中决定拼了——“太湖天宫”完了,等于毁了他一生心血,又招惹得这么多游客找上门来要拼命,今日似乎只有拼命一途了! 双刀呼呼,人影旋飞,“咻”声与“嗖”声破空,极光森森猛刺,却纷纷被金光抖击得弹升飞跳。 雷鸣天的三十二手大刺已被莫云的“飞龙索”扫抽得消失无形,甚至他奔旋中的身形也几乎站立不稳。 莫云已沉沉地道:“雷鸣天,你大概就只有这几招尚还露脸的绝艺了吧?当上地头蛇,这点功力也差强人意了。” 雷鸣天焦雷般地喝叱道:“再接老子几招试试!” 喝声中,他出招,旋飞,双尖刀连连穿射,势疾劲强。 打眼一看,像是一圈带着芒刺的光环朝四外快速地流滚着冷焰,虚实并用,轮番闪击,隐隐然竟有些风啸涛击狂风猛龙之声。 莫云那高大的身子像是失去重心般,随着一片金光的闪耀而腾跃不已,他看来动作细腻,然而却恁般巧妙地涵括了方圆三丈范围,举手投足间,巧妙地破解了敌人戳刺的刀芒于无形。 骤然愤怒地狂吼,雷鸣天冲天腾起,却在身形掠空的同时又倒射而回,身体急速滚动,挟着纵横洒溢的刀芒,兜头罩向敌人。 莫云就在雷鸣天扑落的同时暴起九尺,那种快得令人们的视线不及追摄,好像他本来就在九尺高空之处—— 也就是雷鸣天的头上。 目标突失,雷鸣天惊慌中努力扭身拧腰,反手双刀齐出四十二次,便往后反卷狂刺,一道金光闪闪的耀眼华光便在这时炫目夺神地闪入寒芒之中。 没有金铁撞击声,但雷鸣天却在一声干净利落的脆响中发自丹田的一声凄厉惨叫。 叫声刚落,他猛的往前半丈,谁也看得见他的脸上出现一道如同刀割的血口子—— 从顶门顺着鼻梁骨而直直的到嘴巴上,鲜血正随着翻的肉往外溢。 雷鸣天的身子刚落地,右手尖刀“嘿”的一声便射而出,箭雨流矢般往莫云射去。 莫云想不到雷鸣天会此时抛掷兵刃,双肩侧甩,尖刀从耳跟下方飞过,雷鸣天已拔空而起。 真是巧合,一条人影正从船上跳下来,半空中雷鸣天看的真切,便不由得嘿嘿冷笑起来…… 雷鸣天弓身弹射,一个筋斗便落在来人面前,右手疾伸已抓住来人的右臂。 衔尾追扑而来的莫云一惊,脱口叫道:“依依!” 是的,来人正是依依,这日大早,智上大师便对柳依依道:“你可以去见见莫堂主了,三天之后可以再来,为师要教你坐禅,至高武学,内功心法,皆须首先坐禅,这三天是要你与莫堂主相聚,以后半年,莫施主不得来打扰你的清修。” 柳依依十分高兴,立刻雇船往西山去,中途他遇上老龙帮的船,便匆匆地赶来了。 柳依依上得岸来,也正是莫云与雷鸣天火拼得难解难分,那雷鸣天面上被抽得皮开肉绽。 柳依依已匆匆下得快船,她几曾与人对杀,一下子便被雷鸣天一把抓住! 莫云沉声怒道:“雷鸣天,你好不要脸,竟然挟持一个弱女子!” 雷鸣天嘿嘿冷笑,道:“权宜之计谈不上要不要脸,近来下人们常说,你同柳姑娘打得火热,是吧?” 莫云沉声道:“混帐!” 雷鸣天咬着牙,道:“鬼见愁,你若逼人太甚,老子就拿她垫棺材底,嘿嘿,有此美女伴我长地眠下,死而何憾?” 莫云叱道:“你想怎样?” 雷鸣天嘿然道:“首先,你叫这些家伙们统统离开宝丰,要知我也是受害之人;其次,你必然已杀了展若雄他们,那么你得把夺回来的银子全部留下来做为我‘太湖天宫’被焚损失,从此老龙帮与我雷鸣天各行其事,各干各的,怎么样?” 莫云冷沉地哼道:“我问你,沉我‘太湖龙宫’之事你怎么说?” 雷鸣天抗声道:“娘的,我也是事后方知!” 莫云大怒,叱道:“你既然知道他们弄沉我的船,你还要用这批人物在太湖水面上坑人,只此一桩就不能饶你!” 雷鸣天抓紧柳依依猛力一推,道:“你敢上前,我就先宰了她!” 突然,莫云面上一缓,淡淡地对柳依依道:“柳姑娘,你可曾记得……” 柳依依面色寒寒地道:“大哥,你说!” 莫云缓缓地道:“右肩用力,出左手,‘老樵指路’,‘拂花问柳’—— ‘急流抓鲤’……” 莫云最后大叫:“快刀断流”!雷鸣天一怔,正要发问,突然双目一暗,柳依依的左手食中二指已直取自己双目。 紧接着,她的左手顺势而下,横切在雷鸣天的右碗上,一声脆响,雷鸣天顿感右臂一麻。 大惊之下,左手尖刀疾挥,正遇上柳依依交掌劈到,“砰”的一声打落雷鸣天左手尖刀。 她已顺势双手抓牢雷鸣天右臂,一把力道旋进雷鸣天的怀里,翘起右臂,一声娇喝:“咳!” 真够快,也真的玄—— 快,是因为柳依依出手连贯,只在刹那之间。 玄——则是她那细小的身子竟然把雷鸣天顶起半空,反手猛的摔下来——“砰,叭”两声合为一声—— 雷鸣天太不走运了。 他竟然被柳依依一个过肩摔,生生把头摔在岸边系船的铁桩上面,立时脑浆迸流,雷鸣天至死还是双目迷惘地望着柳依依。 莫云见柳依依一下子摔死雷鸣天,遂走过去拉着僵在那儿的柳依依,道:“依依,依依,你报得大仇了,我为你恭贺!” 柳依依木然地看了鲜血狂流的雷鸣天一眼,道:“我不是在做梦?” 指着天上,莫云笑道:“你看天上的日头!” 此刻—— 佟大柱子与魏长风正与石涛、冯七、白羽拼杀得绕场疾旋而忘了我是谁,莫云一声厉吼,道:“住手!” 五个人纷纷跳出圈子。 莫云指着地上的雷鸣天,吼道:“姓雷的人已死,你们的靠山已倒,再要耍狠逞强,你们自信能脱得了身?” 佟大柱子与魏长风二人洒着一身鲜血扑近雷鸣天。 佟大柱子高声大叫:“雷爷!” 不旋踵间,佟大柱子与魏长风二人抬起雷鸣天的尸体便往宝丰镇上走去。 白羽走近莫云,沉声道:“你放了他二人?” 莫云淡淡地道:“两个狗腿子,成不了什么气候,由他们去吧!” 白羽急切地问:“你遇上展若雄那批人物了?” 莫云笑道:“不但遇上,而且尽歼于太湖中了!” 白羽高声大笑道:“痛快!真痛快!” 现在,众游客见船主已死,等于替他们消气,也就纷纷离去。 人世间,不论悲剧或喜事,总会有了结的一天,如何地了结,那得由天来决定! 原本是要跟着智上大师学得一身本事的柳依依,她却在雷鸣天死后便不再去寒山寺习武。 这原因只有莫云知道——她的仇人雷鸣天已死! 嫣然一笑,柳依依站在莫云身边。 两个人穿着可真够惹人眼,新郎天蓝绸子马褂,锦缎鞋,头上锦帽,胸前好大一朵红色富贵花。 新郎也低头看了新娘一眼——新娘芙蓉面,姿态美,脉脉含情,桃腮微晕,果然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喜事在老龙帮总舵办理,由“海底龙王”狄振海亲自福证,那阵子够热闹,莫云此生难忘! 谁说这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又不是你嫁人! 听吧,众兄弟们没有一个不赞美歌颂: “英雄美人相得益彰!” 洞房烛夜,闹房的人都退出洞房了,白羽却悄悄地又溜进去,他笑嘻嘻地对一对新人道:“我已经把二位的新居布置得美妙绝伦,就等着二位住在‘太湖龙宫’上了!” 莫云笑呵呵地道:“不会再是‘太湖龙宫’了吧!” 于是,新房中传出一阵哈哈大笑声…… ——全书完—— 武侠屋扫描yaayoo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