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残剑侣》 第一章 未婚妻失踪 浮云在天际舒展,还带着一丝丝雨意。 绿油油的大草原,随风起伏,有如碧波,远远瞧去,像是无边无岸,直个到天的尽头一般。 晌午时分。由银川驰出三匹长程健马,清脆的蹄声,敲击在山道上,如同一阵急骤的密雷。 最前面的马匹之上,是一位丰神洒脱的蓝衫少年,看起来他虽是满身风尘,依然掩不住一股自然流露的超特气质。 蓝衫少年的身后,紧跟着一个虎目燕额,虬髯绕腮的威猛老人,黑黝黝的大烟锅,在不住断的冒着热气,这位老人家的烟瘾似乎大得出奇。 最后一骑,驮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这双风尘仆仆的老少,似乎经过了一段遥远的旅程。忽地,车辚马啸,烟云急滚,一队劲装疾服的大汉,由贺兰山麓迎面狂驰而来。 八骑骏马,挤着一辆双辕马车,这般声势,在西北是极为少见的。 他们来势极速,晃眼已距离蓝衫少年一箭之地,由于道路不宽,蓝衫少年只好立马路侧,让他们先行过去。 山道原本是凸凹不平的,再加上颇为劲疾的山风,使得车帘一荡,竟被劲风掀了起来。 此时马车相距蓝衫少年极为接近,那虽是匆匆一瞥,车内的景物,他仍能一贤无余。 那是一名少女,身着紫衣,长发披拂,娇美的粉颊恍如天边皓月,在散发着夺目的光辉。 而且那美丽的娇面,看来是那么熟悉。 蓝衫少年竟忍不住而纵声呼唤道:“孟家妹子” 在如此接近的距离,紫衣少女应该听到他的呼唤的,不错,她那美丽的明眸转动了,投过来一片惊喜而十分错愕的眼色,但她面色木讷,安坐如故,连手指也没有抬动一下。 直待车帘开而复盖,马车呼啸着擦身而过,车中的少女,依然没有其他的反应。他想喊,但像突然之间人扼住了咽喉似的,双唇大张,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马车像一阵轻烟,晃眼便在他视线中消失,他仍像木雕泥塑一般,还在这里呆呆的凝望着。 “公子。” 蓝衫少年“啊”了一声,回头向虬髯老者道:“什么事?范大叔。” “那马车之内,是孟家姑娘么?” “也许是,也许不是,咱们到达孟府,一切自会明了。” “哦!是,不过,孟家姑娘美如天仙,难怪公子要魂牵梦系了。” 蓝衫少年道:“不要说了,范大叔,咱们还是紧赶一程吧!” 对车中少女,蓝衣少年确是难以忘怀,不过适才那一瞥太过短促了,他无法确定那少女是不是他魂牵梦系之人。 他们继续赶路,当晚在山区寄宿,翌晨天刚破亮,便向贺兰山西麓的定远营赶了去。 定远营是唐代所置,历代王朝,都派有一位将军驻守,蒙族阿拉善旗扎萨克和硕亲王也驻扎本城,所以蒙人又称它为王爷城。 定远营的西北,是著名的阿拉善大草原,每当风和日丽之际,草原上就会洋溢着白云高,流水长,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妙歌声。 古城的景色,草原的雄伟,是值得令人向往的,但蓝衫少年却毫无欣赏之意。他催赶着坐骑,一直奔向延福寺侧一幢雄伟的建筑。 朱门紧闭,四野无声,这幢气象万千的屋宇,静得有点出奇。 蓝衫少年跳下坐骑,向那朱漆双扉看了一眼,然后将鞭绳交给虬髯老者道:“范大叔待会我再来叫你。” 虬髯老者道:“小老儿理会得。” 蓝衫少年赶上台阶,伸手向门上的铜环叩去,铜环撞击木门,发出清脆的音响,他立候良久,依然毫无声息。 定远将军的后裔,在塞外也是一个知名人物,纵然不是婢仆如云。最起码不会连一个应门的五尺之僮也没有,现在叩门无人睬理,蓝衫少年自然大为诧异。 他暗提真力,功凝右臂,手掌紧贴门闩之处一震,那对沉重的双扉,已然应手而开。 跨进门槛,他首先发出一声轻咳,然后震吭高呼道:“张大叔……张大叔……” 呼声在空洞的庭院中回荡着,足足等了一杯热茶,依然见不到半丝人迹。 蓝衫少年益感诧异暗付:“张大叔在孟府做门房已有十年以上,此老十分负责,连他也不在,岂不令人难解!” 院中花木扶疏,整洁有致,一条白石小径,一直通向大厅,大厅之内,更是阵设毫华,古色古香,可见屋主人不是等闲人物。 但厅堂之内,依然静悄悄的找不出一点人影,那出奇的清冷,使他感到十分不安。 是孟府之人全都去了内院?还是因事外出?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不相信偌大一片庄院,就没有一个留守之人。 他定了一下心神,再度纵声呼叫着:“里面有人么?” 声浪四达,几乎屋瓦皆鸣,他立候半晌,依然毫无反应。 这是一桩十分奇特,而大反常态之事,除非孟府遇到什么意外,否则,眼前的现象,就令人难以理解。 因此,他星目流转,在四周仔细查看着。 忽地,他双目一直,紧紧盯着大厅上方一张设有座垫的大椅。 一方宽有二指,长约三尺的纸条,平平整整的放在那坐蛰之上。纸条上似乎还书写着一些字迹,看情形,可能是本庄主人的留言。因而,他足尖一点,迳向那坐垫奔去。 他跨出未及五步,忽感劲力嘶风,疾逾闪电,向他脑后袭了过来。 他大吃一惊,来不及作任何思考,身形猛的一侧,向右方倒了下去,同时右肩着地,一翻八尺,在间不容发之际,逃过了一次意外的劫难。 “夺夺”几声脆响,椅背上已嵌入三支淬毒强弩,尾端红色的羽毛,还在不停颤抖。 他弹身而起,怒喝的回音,似乎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存在。他神色一呆,不由对着那张椅背发起愣来。 最后,他发现毒弩系预置屋梁之上,只要踩着椅前的方砖,毒弩就会自行发射。显然,这是一个恶毒的陷阱,但是谁设的陷阱?这个陷阱,又是准备陷害何人?他思忖半晌,无法获得解答,因而向门外呼叫道:“范大叔……” 虬髯老者应声奔入,讶然道:“公子,怎么啦?” 蓝衫少年道:“大厦千间,杳无一人,屋梁之上,还会放射毒弩,这座庄院似乎太过离奇!” 虬髯老者愕然道:“公子受惊了?” 蓝衫少年道:“没有什么.请范大叔将椅垫上纸条拿来瞧瞧。” 虬髯老者取过纸条。目光一看道:“公子,此人好生可恶!” 蓝衫少年见那三寸纸条,只写着四草字,“算你命大。”不由面色一变道:“孟伯伯父女只怕遇到麻烦了,咱们再分头找找。” 虬髯老者应了声,他们就分向两侧走廊闪身奔入,但回廊百转,依旧杳无人迹,而且那深庭广院之中,似乎还带一股侵人的寒气。 最后,他们在内院重行会合,蓝衫少年瞧着虬髯老者道:“怎样?” 虬髯老者摇摇头道:“没有。” 蓝衫少年向内厅看了一眼,迳向那虚掩着的镂花厅门缓缓走去。 虬髯老者赶上一步道:“公子,让小老儿去。” 荔夫人“啊”一声道:“孟家姑娘?你们是怎样失散的?” 冷瑶光道:“晚辈前往孟府探亲不遇,却瞧到一辆由八人护侍的双辕马车,车中人好像是孟家妹子……” 荔夫人摇摇头道:“八名护车大汉一辆双辕马车,如果他们当真进入天残谷,这将是本派一件极重大之事。媸儿,弄点东西给大哥吃,娘去去就来。” 荔夫人退出石室,索媸也跟着站了起来,道:“大哥,你坐一下,我替你去弄吃的。” 冷瑶光道:“不要麻烦了,我还不饿。” 索媸道:“娘说要我给你弄吃的,要是不弄,她又会说我不懂礼貌了。” 一声轻笑,这位天真无邪的姑娘便已闪出石室,留下冷瑶光对着那灿烂夺目的宝珠默默呆坐着。 片刻之后,索媸去而复返,她捧着一个粗大的竹筒,及一双粗长的竹筷,轻轻地放在冷瑶光的面前,道:“大哥快吃,饿坏了可不是好玩的。” 面对这套奇特的餐具,冷瑶光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不必再吃,他就已倒了胃口。但眼前一张迷人的娇面,正无限关切的与他默默相对,虽然瞧不见她的眼色,那期待的神情,仍然可以一眼瞧出。最难消受美人恩,眼前摆的是毒药,他也应该喝它两口。因此,他不再迟疑捧起竹筒,拿着那又粗劣的竹筷,一口气就将竹筒中的食物倒进肚子裹去了。 索媸嫣然一笑道:“还好吃么?要不要再来一筒?” “嗯!好……好吃……但……咳!我不饿了。” “好吃就再来一筒,干嘛要婆婆妈妈的。” 索媸很快的又捧着一筒回来,并抛给他一记醉人的娇笑道:“大哥,先猜猜是什么做的,猜着我才给你。” 萍水相逢,怎能这般说法,冷瑶光虽然明知对方胸无城府,依然为之神色一呆。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章 误入天残谷 索媸轻笑一声又道:“不要着急,大哥,猜不出来我还是会给你吃的。” 冷瑶光原本是不急,让索媸这么一说,他是真有点急起来了。他不是因为猜不出来担心索媸不给他吃,而是索媸的说话,令他有点啼笑皆非。 如果他不知道索媸所处的环境,他是无法容忍的,为了得不到一碗食物而着急,岂不成了一个毫无知识的白痴! 但索媸是生长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的幽谷之内的,这位美丽的姑娘胸头像片白云,看她那纯洁的笑容,真诚的神态,纵有满腔怒火,又怎能发得出来。 因此,冷瑶光微微一笑道:“我猜出来了。” 索媸:“啊”了一声,将竹筒送到冷瑶光的面前道:“我知道大哥会猜出来的,快吃吧!吃完了我再给你添。” 冷瑶光连忙摇手道:“这一筒就可能塞到喉咙上来了,纵然想吃,也没有地方装它了。” 索媸嫣然一笑,就在冷瑶光的对面坐了下来。她将双时放于桌面之上,用手掌托着粉颊,向冷瑶光呆呆的凝视着。石桌原本不宽,她这一笑面相对,当真鼻息可闻。荒谷之内,自然没有胭脂花粉,但索媸的体内却散发出一种醉人的幽香。 这是少女特有的体香,也只有此种香味才最为迷人,何况她是那么娇艳,全身上下每一寸都放射着耀眼的光芒。 食色性也,面对如此迷人的美色,冷瑶光那时还顾得竹筒中的食物!他像小孩子发现了一件新奇的玩物,看看她的粉臂,瞧瞧她的面颊,目光流转,连眼皮也不肯眨动一下。 索媸道:“你怎么啦?快吃嘛!” 冷瑶光面色一红道:“好的,我吃……” 他开始食用竹简中食物,但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索媸,所谓心无二用,他自然会再度食而不知其味!索媸对竹筒中的食物,似乎颇为自豪,在絮絮不停为冷瑶光解说:“咱们的箪儿粥,是用草莓、松子、花菇,加上小米做成的。做起来可不简单,先要将松子、花菇晒干,到了结草莓的的时候,就将草莓摘下来放入地窖,拌上蜜糖封起来,一百天以后,就可以煮来食用了。” 冷瑶光闻言一怔,暗忖:“估不到这般双目皆盲之人,在生活上还如此讲究,不过那箪儿粥的料之中,有几种必是来自外界,可见天残谷并非完全与世隔绝。” 他在思忖之中,口裹却在漫应着,索媸的声音是那么婉转悦耳,静静欣赏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一个时辰之后,荔夫人回到石室,她摇摇头道:“老身查过了,并没有孟家姑娘或任何外人进入本谷,那辆马车,可能改道他驶了。” 冷瑶光眉峰一皱感到十分失望,按说荔夫人是不会骗他的,但他曾经仔细瞧过轮迹,并无转往他处的痕迹,如果当真进入本谷,似乎难以令人置信。 荔夫人似已察觉他心有所疑,遂微微一笑道:“五老因少侠在谷内失踪,已命令本派高手,展开全面搜查,纵然是一只飞鸟,也难以隐蔽形迹。孟姑娘如果当真没有入谷,迟早总会发觉的。” 冷瑶光道:“前辈说的是。” 荔夫人忽地面色一肃道:“五老尊重亡夫。对老身母女颇为优待,但少侠躲避的废洞,可以进入老身的母女的住处,此间迟早难免要受到搜查……” 冷瑶光道:“既然如此,晚辈还是及早离开,以免前辈受到株连。” 荔夫人一叹道:“五老轮流亲守谷口要离开谈何容易。” 冷瑶光道:“形势所迫,晚辈也只好冒险一试了。” 荔夫人道:“五老功力何等深厚,少侠千万不可冒险。” 冷瑶光道:“谢谢前辈关怀,但晚辈绝不能坐以待毙。” 荔夫人道:“依老身看来,唯一的方法,是请少侠学习本派的内功。” 冷瑶光道:“学习贵派的内功,就能抵拦五老么?” 荔夫人道:“不,只是骗过五老听觉而已。” 冷瑶光道:“前辈是说学会贵派的内功之后,五老在听觉上就难以分辨?” 荔夫人道:“我想是的。” 冷瑶光道:“请恕晚辈愚鲁……” 荔夫人道:“本派之人对听觉特别敏锐……” 冷瑶光道:“晚辈知道。” 荔夫人道:“动作、呼吸是听觉的两大凭藉。” 冷瑶光道:“贵派之人,动作、呼吸必然不同于他人了?” 荔夫人道:“动作、呼吸只有因功力深浅而有所不同,并无派别上之差异。” 冷瑶光道:“如此说来,晚辈就难以理解了。” 荔夫人笑道:“如有两人同居一室,让人听来只有一人呼吸之听,少侠认为有没有此项可能?” 冷瑶光道:“其中一人可以暂时屏住呼吸。” 荔夫人道:“要是时间过长呢?” 冷瑶光道:“那就难免要露出破绽。” 荔夫人道:“不错,但那两人呼吸之时,如果轻重缓急,完全一致,他人就无纵分辨了。” 冷瑶光道:“这与学习贵派内功有关么?” 荔夫人道:“要在置身危境,心情紧张之时,两人的呼吸仍能配合得天衣无缝,除了学习同一内功之人,就难以达到如此境界。” 冷瑶光道:“晚辈明白了。” 荔夫人道:“少侠注意,老身这就传授本门心法。” 于是,荔夫人开始传授天残派的心法,她不厌其详的反复讲解,直到冷瑶光完全领悟为止。 然后,荔夫人缓缓立起道:“明天再继续练习,少侠歇息吧!” 荔夫人叫他歇息,并未告诉他什么地方,送走荔夫人以后,他向安坐桌前的索媸道:“姑娘……” 索媸道:“什么事?” 冷瑶光道:“在下到什么地方歇息,请姑娘指点一下。” 索媸道:“就是这里。” 冷瑶光道:“那么姑娘请便,咱们明儿见。” 索媸道:“你歇息就是,我不会打扰你的。” 冷瑶光一怔道:“姑娘还是回房去吧!有话咱们明儿再说。” 索媸噗哧一笑道:“你要喧宾夺主了,这就是我的房间,你叫我回到哪里去?” 冷瑶愕然,道:“这怎么行,咱们怎能……咳……” 冷瑶光道:“可否委屈姑娘一下……” 索媸道:“不要紧,你到床上睡吧,我在此处打坐就行。” 冷瑶光道:“在下之意,是请姑娘去与令堂同房……” 索媸道:“我娘说过,咱们母女必须住在自己的房里,如果五老一旦前来搜查,咱们才能相机应付。” 这位姑娘天纯洁,对男女有别毫无顾虑之心,但冷瑶光却为难起来。 然而,石室只有两间,他总不能与荔夫人同房吧!因而暗暗吁出一口长气道:“那么……姑娘去床上歇息,让在下在此处打坐运功。” 索媸道:“不行,娘会说我不懂礼貌的。” 冷瑶光费尽了唇舌,索媸只是不肯,在无可奈何之中,这双萍水相逢的男女,只好各自一石凳上打坐起来。 一晃三天,石室中的床榻形同虚设,他们两人就这么相对调息,如此一来,冷瑶光倒是得益不浅,天残派的内功心法,他已能动用自如。 在当天落日含山之际,荔夫人匆匆奔了进来,道:“少侠对本门心法已有若干成就?” 冷瑶光道:“略有小成。” 荔夫人道:“一、二日之间,五老即将率领本派高手,向天残府展开搜查,从现在开始,无论起居坐卧,少侠都要与媸儿的呼吸配合。” 语音一顿,接道:“你们坐到床上去,现在就开始练习。” 荔夫人微微一笑道:“你们相隔如此之远,纵然能够将呼吸练得丝丝入扣,还是可以听出是两个不同之人,媸儿,向你大哥坐近一点。” 索应了一声,向冷瑶光移近了半尺。 荔夫人道:“再近一点。” 索媸又移过去约莫五寸。 荔夫人微一怒意道:“靠着大哥,不准留下空隙!” 索媸愕然道:“娘……” 荔夫人道:“怎么,他会吃人?” 索媸道:“不是,但我……” 荔夫人“哼”了一声道:“你们不只是坐着,也要睡着练习,而且不论坐卧,都要紧紧的依靠在一起,不管你习不习惯,都要照娘的话去做!” 要两个陌生男女一室相对。已经够尴尬的了,还要他们紧依偎着,确是有点令人难以接受。 因此,冷瑶光抗声道:“前辈太过强人所难了,晚辈疑难从命。” 冷瑶光不仅大声抗辩,还“呼”的一声站了起来,使这个尴尬的场面,几乎变得难以收拾。 荔夫人叹息一声道:“少侠误会了,这是情势所逼,必须如此,并非老身强人所难……” 语音微一顿,接道:“咱们面对的,是功力超绝,听觉异于常人的天残五老,你们纵能使呼吸练得十分配合,只要两人距离稍远还是会被察觉的。” 她吁了一口长气,又道:“咱们修习上乘武功之人,最要紧的是定力,只要胸无邪念,何妨袒裎相处,你说对么?少侠!” 冷瑶光脸色一红道:“前辈教训的是。” 荔夫人道:“你们自己练习吧!我不打扰了。” 荔夫人退出石室,顺手为他们掩上石门,就连那颗照明的灯也带走了,使整个石室陷入黑暗与沉寂之中。 良久……索媸轻轻道:“大哥……” 冷瑶光道:“什么事?” 索媸道:“我娘的话很有道理……” 冷瑶光道:“是的。” 索媸道:“咱们的时间……” 冷瑶光道:“嗯……” 索媸道:“那你就不要再站着了。” 站着终非了局,何况荔夫人说的不错,一个悠习上乘武功之人,最要紧的就是定力,此时虽是孤男寡女,并没有当真袒裎相对,靠近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他走到床前,缓缓坐了下来。 他是坐下来了,但距离还在一尺以上,与刚才相比,只怕更加远了几分。 又是一阵沉默,索媸终于忍不住道:“大哥,咱们能够靠近一点么?” 冷瑶光道:“可以。” 冷瑶光这一声“可以”,如同发一道口令,他俩一齐动作,双方往空间一凑,“噗”的一声轻响,肩碰肩,意外的来了一记碰撞。 对异性,他们十人敏感,惊呼还没有出口,“呼”的一声,又像电一般的分了开来。 半晌,索媸一声娇笑道:“原来你也是怕我的!” 冷瑶光一怔道:“谁说我怕你了?” 索媸道:“碰到我就逃,那不是怕么?” 冷瑶不光道:“自然不是” 索媸道:“那是讨厌我?” 冷瑶光道:“也不是。” 索媸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冷瑶光道:“我也说不上来。” 索媸道:“为了练习呼吸,咱们还得靠近点儿,对不对?大哥。” 冷瑶光道:“对。” 他们一寸一分的往中中间凑,终于再度肩并肩的靠了起来。 练习呼吸配合,自然要用听觉,但他们在官能运用上发生了错误,竟然用起嗅觉来了。 这也难怪他们,蜜蜂嗅到花粉,苍蝇闻到腥,他们会身不由已的被诱过来的,因为这是天性使然。此时他们不仅已将嗅觉发挥得淋漓尽致,几乎心猿意马,跳跳欲动,总算还好,他们到底武功颇有素养,还有几分克制自己的定力。 良久,索媸悠悠一叹道:“我听外公说,谷外面的女人,身上常常藏着一些发香的东西……” 冷瑶光“啊”了一声道:“原来你身上的香味,是你外公带给你的。” 索媸道:“没有呀!外公是一个大男人而且双目不便,他怎么会给我买香料呢?” 冷瑶光道:“那你刚才说……” 索媸道:“我是说想不到大哥身上也藏有发香的东西,并且有点令人晕晕欲醉。” 冷瑶光一呆道:“真的吗?” 索媸道:“大哥不要忘了,天残谷中的人,听觉、嗅觉全都高人一等。” 冷瑶光道:“但我确实没有,外面的女人也不是每个人都使用胭脂花粉的。” 冷瑶光道:“我知道了,那一定是……咳……咳……咳……” 索媸道:“一定是什么?” 冷瑶光呐呐半晌道:“一定是……咳,以后我再告诉你,时候不早了,咱们开始练习吧!” 索媸道:“好,咱们先用本门内功心法调匀真气,你跟着我的呼吸试试。” 这种练习,可以说是空前的创举,一开始自然会感到困难,因为男人的呼吸比较粗壮,在配合上就会发生格格难入的现象,好在他们辅以天残门的内功心示,时间稍久,便已大见成效,一连两日,他们无论是立是坐,都能做到良好的配合。 当晚,荔夫人又匆匆奔来道:“媸儿,快与冷少侠睡到床上去,五老就要来查房间了。” 索媸一惊道:“真的,娘?” 荔夫人不悦道:“孩子,娘还会骗你么?” 索媸道:“为什么要睡到床上去呢?咱人坐着还不是一样么?” 荔夫人道:“自然不一样了,如果外公叫你过去问话,冷少侠也有跟着过去么?” 索媸道:“我睡在床上,外公不一样可以叫我过去?” 荔夫人道:“娘会告诉外公,说你有点不太舒服,如此一来,外公就不会叫你过去了。” 在无可奈何之中,他们只好睡到床上去了,而且要身体相偎头儿相并,两个人紧紧的缠在一齐。 这是一项十分艰巨的考验,稍一不慎,冷瑶光固然要立遭横祸在严厉谷规之下,荔夫人母女也将要落得一个悲惨的结局。 因而,他们在最初接触的刹那之间,两人全都心跳神促,身躯一震,但经默运内功,就能立即镇静下来。 荔夫人感到极为满意她悄声嘱咐道:“记住,这是咱们生死关头,千万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此时通道之中,已传来十分轻微的脚步之声,荔夫人略作迟疑,终于迎了上去。 江湖之中,固然无奇不有,但像冷瑶光这样的遭遇,可以说是举世罕闻。 他在经历着一个奇特的考验,而这项考验蕴藏着无比的危机。但他的处境,又是那么风流,那么绮丽,当美人在抱,温香满怀之际,那如兰似麝的细细幽香,所带给他的逃逗,是难以抗拒的,因此,他的呼吸渐走粗重,以致无法与索媸相配合。 索媸神色一怔悄悄道:“大哥,你怎么啦?” 一股羞惭之色掠过冷瑶光的在颊,他吁了一口长气道:“没有什么,我只是……咳。” 索媸微微一笑道:“不要怕,外公他们对我十分爱护,我想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冷瑶光道:“我不是害怕,只是有点……” 索媸道:“来了,快跟着我呼吸。” 冷瑶光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一面按天残心法调匀真气,随着索媸缓缓呼吸。 足音已近,及门而止,他们既没有踏进石室,也没有转身离去,那般天残门的高手,就这么静悄悄的停立着。显然,他们是在运用天残派的特殊听觉,对石室作别开生面的搜查。 时间像蜗牛,爬得十分缓慢,一盏热茶不到的时间,冷瑶光好似熬过了一年那么长短,他的手心、额头,全都渗出了汗水。 待得足音远去,他再也忍受不住了,腰部一挺,就待跳起身形。 两条粉臂,像蛇一般的缠了上来,一头蓬松的秀发,带着迷人的幽香,轻轻的投到胸膛上,同时索媸一声欢愉的娇笑道:“真吓死人了……” 在这般情形之下,冷瑶光只好打消起身之意,他抚着索媸的秀发道:“你不是叫我不要害怕吗?你怎么也怕起来了?” 索媸道:“我本来是不怕的,不知怎么又怕起来了,如果不是想到你在我的身边,我准会吓得大叫起来。” 冷瑶光哈哈大笑道:“这么说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索媸道:“好的,我明天给你弄箪儿粥,让你吃个够,好么?” 冷瑶光道:“不好。” 索媸道:“你不是喜欢吃么?” 冷瑶光道:“但我现在要吃。” 索媸道:“好吧,我去弄。” 冷瑶光道:“你不必去了。” 索媸一怔,道:“为什么?你不是现在就要吃吗?” 冷瑶光道:“我已经饱了。” 索媸道:“大哥真会说笑说,还没有吃,怎么就饱了呢?” 冷瑶光道:“这叫做秀色可餐,你这么美丽,我怎能不饱。” 索媸日处荒山,与一群瞎子为伍,在如此环境之下,自然谈不上什么教育了,因此,她对冷瑶光之言大为诧异,螓首一抬,道:“你说什么?我不懂。” 冷瑶光暗暗一叹,道:“我是说因为你太美丽,使我忘了饥饿了。” 索媸呆了一呆道:“大哥……” 冷瑶光道:“什么事?” 索媸道:“我当真美丽么?” 冷瑶光道:“是的,你实在美丽。” 索媸道:“比你那位孟家妹子呢?” 冷瑶光估不到索媸会如此一问,一时之间倒难以作答。 索媸悠悠一叹道:“我自然比不上她了,我的眼……” 这位天真无邪,纯洁得像一张白纸的姑娘,竟然珠泪暗弹,哽咽着悲泣起来。 冷瑶光急忙捧着她的螓首道:“不要哭,媸儿,哭会损害你的美丽的。” 冷瑶光道:“春花秋月,你们各有所长,其实,一个女孩子的美,最重要的是德行,外表的美丽,并不十分重要。” 索媸似懂不懂的“嗯”了一声道:“咱俩不谈这些了,睡吧!” 冷瑶光道:“你自顾去睡好了,我已经习惯于打坐……” 索媸道:“不,一个人总不能一辈子打坐,以五老那般深厚的功力,他们还是需要睡眠的。” 她说话之间,两条粉臂已然收了回去,虽然她还是紧紧依偎着他,但已鼻息均匀的渐入梦乡了。 身旁香息阵阵,冷瑶光却始终难以入眠。 他必须追寻那辆神秘的马车,对未婚妻子的失踪,弄个水落石出。 但大丈夫千金一诺,他绝不能失信于荔夫人。 那么,他此后在流浪江湖之时,就必须带着一个不明世事,并办有着缺憾的姑娘了,而这位姑娘,必然会为他造成若干难以想像的困扰。 更重要的,是索媸的出处问题,按荔夫人之意.只要带她出谷,她可以不计名位。 然而,他的未婚妻子孟双虹会同意么?而且他与索媸这般亲昵,外表看来形同双宿双飞,自己纵然问心无愧,只怕也难以洗脱未娶妻先纳妾的浪子之名。 来个移花接木,为索媸介绍一个丈夫也是摆脱此项烦恼的方法之一。 可是既须索媸本人愿意,还得找到一个量大如海,不以他们过分亲密为嫌的人才行。 他想的很多,却找不出一条完善可行的道路,以就这么迷迷朦朦的过去了。 一晃五天,天残谷的搜查总算告了一个段落,虽然天残五老及若干高手还在严密注意之中,一般天残门下都松了下来。 这一天早餐之后,冷瑶光提出了一项要求。 “媸儿,我想出去走走。” 索媸道:“我知道你闷得很,待会儿我去告诉娘。” 冷瑶光道:“为什么要告诉你娘呢?我们随便走走她也要管么?” 索媸道:“这有两种原因,第一、谷裹在搜查未获之后,可能还留着一些桩卡及禁区,咱们不明究裹,很容易惹来麻烦,第二,我平时在谷中往来,除了我娘同我一道,就是我独自来往,要是被人听出咱们是两个人,一旦查问起来,咱们岂不露出了马脚。” 冷瑶光大为错愕道:“如此说来,我在你们天残谷中,不是弄得寸步难行了!” 索媸道:“不要着急,我娘会有办法的。” 她要冷瑶光稍待,立即出房将荔夫人找来,道:“娘,大哥要出去走走,你看行么?” 荔夫人道:“要出谷可以,到谷中走走不是行的。” 冷瑶光道:“前辈是怕泄漏贵派的机密?” 荔夫人道:“本谷没有机密,要是有,媸儿也无所不知,老身连媸儿都给你了,还有什么要瞒你的。” 冷瑶光道:“谢谢前辈,但……” 荔夫人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一顿接道:“如果你要出谷,可以由你背着媸儿,你们呼吸相同,听脚步声也只是一人,纵有什么问题,可由媸儿出声应付,至于在谷中漫步就不同了,你怎能应付查问之人呢?” 冷瑶光暗付:“荔夫人老谋深算,原来对出谷已有周详的计划,而且这项计划堪称空前绝后,不论天残门下的听觉如何敏锐,也难以由呼吸、脚步声中查出破绽。但在出谷之前,自己必须对天残谷作一番查看,只要马车进入山谷,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的。”因此,他咳了一声道:“晚辈对轮迹在谷口消失之事,依然难以忘怀……” 荔夫人微现不满之色道:“你是不相信老身了?” 冷瑶光道:“晚辈不敢,只是在某种情形之下,目视确能优于听闻,晚辈想作一番查看。” 荔夫人道:“如此说来,老身倒不便再劝阻你了。” 冷瑶光道:“此外,晚辈还有一点意见,不知前辈是否认为可行……” 荔夫人道:“你说说看。” 冷瑶光道:“一双同行之人,如果脚步起落,能够配合得分秒不差……” 荔夫人微微一笑道:“任何一种人为的配合,绝难做到分秒不差,你们所练的呼吸也不例外。” 冷瑶光道:“只要能够瞒过别人的听觉,稍差似也无妨。” 荔夫人道:“除了呼吸之外,任何一种配合的动作,均无法逃过天残谷高手的听觉。” 冷瑶光道:“此话怎讲?” 荔夫人道:“就以两人同行来说吧!他们起步落脚之间,纵然配合得十分一致,其实还是有少许差别的,如果以目光簿焉,将难以辨别他们有什么差异,但本派高手在十步之内就能分出他们是几人行。” 冷瑶光不解道:“何以只有呼吸无法辨别?” 荔夫人道:“呼吸纵然微有长短,不比足错落容易辨别,因为呼吸是一种微弱的动作。” 冷瑶光长长一叹道:“看来晚辈是陷入一种难以自拔的诡异处境之中了。” 荔夫人道:“少侠,不要灰心,这样吧,你不妨背着媸儿到谷中瞧瞧,熟练一下配合的行动也是好的。” 索媸道:“咱们有什么特别注意之处么?” 荔夫人道:“除了圣德堂及菜根香,其他各处均与往常一样。” 索媸由石壁之内,取出一条黑纱递给冷瑶光道:“大哥朦上这个,可以避免盲砧的光芒……” 于是,他背上索媸,跨出石室,经过一条曲折的通道,一直走出那暗无天日的天残石府。新鲜的空气,耀目的阳光,使他精神为之一爽,但面对这片诡异的山谷,他又兴起一股悚然不安的感觉。索媸将樱唇贴着他的耳根道:“你要去那儿?” 冷瑶光道:“谷口!” 索媸道:“谷口由五老轮流看守,除非万不得已还是避免去谷口的好。” 冷瑶光道:“我要察看车轮的痕迹,必须由谷口着手。” 索媸道:“马车如是当真进入谷中,右面山坳是必经之道,咱们还是到那儿去瞧瞧吧!” 冷瑶光见右面那个山坳,正是当日与天残五老相遇之处,由峡道进入天残腹地,那是必须经过的一道险关。远远瞧去,山坳之上,人影浮动,似有不少防守之人,因而摇摇头道:“那里有人防守,会不会是五老?” 索媸道:“听娘说,五老是在谷口,不过咱们最好离山坳远一点,惊动了他们,多少总会惹来一些麻烦的。” 冷瑶光沿着山坳附近向谷中察看,走遍全谷,没有发现半点可疑之处。 沿途碰到不少天残门下,纵然擦肩而过,也是一言不发,盲人无法识别对方,也就省去见面打招呼世俗礼节,如此一来,倒给了冷瑶光不少方便。 最后,在一片枫林之前,他停了下来,枫棒前端地面之上,有一条吸引他注意力的浅浅痕迹。 索媸道:“有什么不对么?” 冷瑶光道“地上有一条浅薄的痕迹,一直通往枫林。” 索媸道:“你认为是车轮所留下来的?” 冷瑶光道:“颇有可能。” 索媸道:“那是只是一条浅沟!” 冷瑶光道:“不错,但咱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 索媸道:“不可能的,枫林之内,是供奉本门历代祖宗的圣德堂,也是本谷唯一的禁地,除了每年春、秋二祭,五老也不容擅自进入。” 冷瑶光沉默半晌道:“媸儿……” 索媸道:“什么事?” 冷瑶光道:“你回去吧!” 索媸一怔道:“我回去,你呢?” 冷瑶光道:“我去瞧瞧!” 索媸道:“大哥,你不能再考虑考虑?” 冷瑶光道:“我考虑过了,只有禁地才是最安全的藏身之处。” 索媸道:“不要冒险,大哥,圣德堂是不能亵渎的。” 索媸道:“沈爷爷是本门五老之一,也是本门现任的掌门,纵然他想进去,也得经五老会议通过。大哥,我原谅你,但却无能为力。” 冷瑶光道:“那你就装做不知道好了!” 索媸道:“圣德堂戒备森严,担任巡查的全是本门的精锐,我纵然不管,你还是闯不进去的。” 冷瑶光道:“不到黄河心不死,我总要试上一试。” 索媸悠悠一叹道:“我娘将我给了你,你要找死,我只好不活了,走吧!” 冷瑶光道:“有这么严重么?” 索媸樱唇一噘道:“违反本门戒规之人,重者处死,轻的罚到菜根香做苦工,擅闯圣德堂应该属于重的一种,只要被逮住,那里会有活命!” 冷瑶光道:“那么你还是回去吧!我不想你跟我一起死。” 索媸道:“为什么要我回去呢!你是不要我了?” 冷瑶光道:“不是!媸儿,这是我的事,你不应该冒这个险。” 索媸“哼”了一声道:“除非你不要我,你冒险跟我冒险还有分别么?走吧!大哥。” 冷瑶光略作踌躇,终于一横心放步奔入枫林。 索媸的目力只有六成,加上蒙了一层黑纱,还得打一点折扣,但她内力精堪,视力并不亚于一般人。林中小径密如蛛纲,简直与八阵图没有什么两样,他们转来转去走了顿饭之久,看直线不过才十丈远近。 冷瑶光脚步一停道:“媸儿,这次咱们没有走错吧?” 索媸道:“没有呀!咱们走的十分正确。” 冷瑶光道:“我有点不明白……” 索媸道:“什么不明白?” 冷瑶光道:“贵派同门都是双目不能视物?” 索媸道“不错,除了我,别无例外。” 冷瑶光道:“那他们在这般错综复杂的上径上,是怎样走法的?” 索媸道:“你可曾看到每隔三丈的树干之上,就有一个小小的圆洞么?” 冷瑶光道:“那就是是贵同门用以识别记号?” 索媸道:“当然啦!” 冷瑶光一哼道:“他们双目皆盲,怎能瞧到这些小洞?” 索媸嘻嘻一笑道:“你猜…” 冷瑶光道:“我猜不出……” 索媸道:“看你十分聪明,原来笨得可以。” 冷瑶光道:“我本来就笨,谁说我聪明了。” 索媸道:“你不要生气,我是说着玩的。” 语音一顿,接道:“盲人的生活有很多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譬如这种小洞吧!它的作用是传音,并不是用以识别……” 冷瑶光道:“我还是有点不明白。” 索媸道:“每一个小洞之内,都有一块薄薄的铜片,一旦受到外力的撞击,它就人发出十分锐耳的声音……” 冷瑶光“啊”了一声道:“我明白了,贵同门以掌力遥击那小洞,使洞内铜片发出鸟叫之声。” 索媸道:“对了,不过必须掌力可达三丈的高手,还要经过长时间的练习才行。” 冷瑶光长长一叹道:“贵同门藉铜片传音以辨认路途,不明内情之人,绝难察觉那些小洞的妙用。此种设计,实在巧妙无比。” 他说话之间,脚下一点也没有闲着,因为他已不必索媸指点,沿着挖着小洞的树干,放步一阵急驰,不到片刻,他们巴深入百余丈。索媸悄声道:“圣德堂就在二十丈外,咱们小心一点。” 冷瑶光放慢了脚上,尽可能不使脚下发出音响,同时提足全身功力,缓缓向前跨去,走出未及几丈,索媸又轻轻道:“大哥,你放我下来!” 冷瑶光道:“那样行么?” 索媸道:“此时此地,咱们谁都不能被人发现,自然用不着这洋了。” 冷瑶光以为有理,也就将索媸放了下来,道:“此处看不看得到圣德堂?” 冷瑶光道:“你不是说只……” 索媸道:“是的!此地距圣德堂只有十丈距离,挡住了咱们的视线?” 冷瑶光道:“前面那颗古魄,高出群树很多,咱们跳登树上,视力必可及远。” 索媸道:“好!但要仔细一些。” 他们像两缕轻烟,一齐跳上前面的那橡古槐,选了一枝未被枝叶遮住的树桠隐住身躯,再向前面瞧去。在前方峭壁插天,是一具猿猱难升的奇险之地,削壁之间裂开一缝隙之处,有四名怀抱长刀,面目狰狞的大汉静立着,看他们那沉默的神态,就知道这四人的身手极为不俗。 索媸向那四人一看,不由娇躯一震道:“是他……”由索媸的神态推想,她不仅认识那四名守卫者,而且对他们还有点畏怯之意。 冷瑶光道:“你认识他们?” 索媸道:“他们都是本门派的高手,我自然认识他们,并且其中一人功力超卓,是本派掌门继任人选。” 冷瑶光道:“是哪一个?” 索媸道:“就是靠近石隙的那个矮子,你别看他长相鬼恶,在本谷之中,除了五老,就数他功力最高了!” 冷瑶光道:“不要害怕,咱们小心一点走就是。” 索媸道:“咱们还是回去吧,圣德堂你已经瞧见了,此处不可能隐藏外人的。” 冷瑶光见此处戒备如此森严,而且刚才经过的枫林,也无法容许车辆通过,遂同意离开此地,再去别处搜查,他们正待纵身跳下,那削壁缝隙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大震,四名天残门下闻声一惊,身形晃处,一齐奔入缝隙。 冷瑶光心头一动道:“索媸儿,你有没有进入里面瞧瞧过?” 索媸道:“没有,每年春秋祭祖,只有掌门及五老参加。” 冷瑶光道:“走!咱们进去开开眼界。” 不由索媸说,拉着她的手腕就向石壁狂奔。几个起落。便已进入那条神秘的缝隙。 奔入不久及五丈,冷瑶光发现石壁上有一条仅堪容人的凹槽。他拉着索媸贴于凹槽之内,道:“让他们出去以后,咱们再走。” 片刻之后,四名守卫者鱼贯走出。其中一人道:“咱们应该到山顶上查查,为什么一年之内,竟有两次陨石跌落。” 其余三人都大表赞同,他们谈谈说说,由冷瑶光二人身前走出缝隙之外。 冷瑶光牵着索媸,两人屏息静气,向里面悄悄进入,经过跌落陨石之处,再前进十余丈,便已走完裂隙,进入一个经人工整修过的通道。 由于光线无法射入,通道之内极为昏暗,索媸从怀中取出宝珠,藉着珠光的照射,他们才得顺利的前进。通道十分曲折,斜斜向上延伸,顿饭时间,才到达一排相连的三间石室。 第一间石室的中央放着一张石桌,石桌四周是八个石口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们瞧了一眼,再奔向第二间石室,到达闭着的石门之前,冷瑶光倒有点后悔起来。 显然,这座山洞之中,不可能有人隐藏,那么他们擅自闯入,就有点不太应该。 任何一个门派,都有他不愿外人知晓的秘密,探入隐私,是一桩十分失礼的行为,因而事到临头,他有点欲前又却起来。 索媸知道他的心情,握着他的手轻轻摇撼着道:“既然来了,咱们就应该拜拜祖宗。推门吧!大哥。” 索媸如此一说,他倒不好再迟疑了,举手轻轻一推,石门应手而开。 他们举步跨入,目光一看,立时感到整个石室,充满着庄严恐怖的气氛。迎面是一个庞大的长形石桌,像楼梯似的斜斜上升,一直碰到石顶。 石桌上陈列的不是神主牌,也不是祖宗的骨灰,而是白骨森森的骷髅人头。 将人头当神主来作供奉,似乎有点太过残忍,但在天残门中来说,就有点无可厚非了。 冷瑶光随着索媸拜了一拜,就匆匆退了出来。他们轻轻关上石门,再去瞧看第三间,这间石室也是双门紧闭,冷瑶伸但掌一推,它竟是纹风不动: 他掌上逐渐加重内力,依然像蜻蜒撼石柱一般。这样一来,倒引起了他的兴趣,在一阵仔细查看之后,发现这间石室的开启,还装有极为隐秘的机关。终于被他们找到了。 压按钮,将石门打了开来。 石室的陈设琳琅满目,有金银,有珠宝,有字画,有古玩,而且一件件都是非凡品,是一极端珍贵的收藏。 冷瑶光欣赏良久道:“贵派的祖宗不仅十分富豪,还是极为风雅之士。” 索媸哽咽着道:“也许是天意吧,大哥,我有点不太舒服,咱们……” 她正说早点离开,却被冷瑶光一声惊意打断,因而樱唇一撅道:“你又发现了什么?” 冷瑶光道:“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发现,我这才知道一贵派对圣镣塑知此重视的原因。” 他说话之间,递给一个颇为沉重的铁盒。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三章 学得天残功 索媸打开铁盒,见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绢册,绢册上龙飞舞般的写着四个草字:“天残武库。” 她取出那本绢册随手一翻,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很多蝇头小楷,还配着一些十分生动的图画。 这本图文并茂的武学宝典,一种极端诡异的武林绝学,可惜天残派选择了这个布满盲砧的绝谷,使得门下弟子双目皆盲,对本派绝世武学无法作深入研究。 天残武库,他们虽然无法利用,却又不忍将它毁弃,才以严厉的门规,森严的戒备,地圣德堂加以保护。 索媸目能视物,但从来没有见过书本,她翻了一阵递给冷瑶光道:“这是一本书吧?” “我不识字,不知道上面说的是什么,我想可能与本派必有关联。” 冷瑶光道:“不错,这是一本武功秘笈,书名叫天残武库。” 索媸道:“那一定是本派祖宗遗留下来的,大哥,你看看上面载的是些什么武功?” 冷瑶光道:“对不起,媸儿,我不能看。” 索媸道:“为什么不能看呢?” 冷瑶光道:“这个……咳……我……我以后再告诉你。” 索媸道:“你一定也不识字了,不要难过,大哥,我不是也不识字么?” 冷瑶光道:“我不是不识字,而是不能看别派的武功。” 索媸神色一愣道:“你们外面的人真奇怪,不过,我想你一定有道理的。好啦!不看就不看,咱们还是放回原处吧!” 冷瑶光将天残武库放回原处,他还未回过头来,身后忽然响起石门开关之声,及回头一看,石门依然敝开着,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迹,再向室中打量,连索媸也不见了,难道刚才是她出去不成? 但他们进入此室,并未关上石门,索媸纵然出去,绝不会先闭门再开门去费那些不必要的手脚。 而且石门是在右侧,那开关之声却来自身后,显然,这座石室之中,必然另有暗门。 他先定下心神,向身后石壁仔细打量,查看半晌,终于瞧出一点端倪。 这座石室之中,四壁都镶着光华夺目的宝石,身后石壁自然也不例外,但有一串白色宝石,排列得极为工整,每一颗宝石之间,有一条细线连缀着,像是悬挂起来的一列串珠。 冷瑶光走近石壁才看出那条细线原来是一条缝隙,那么这条缝隙,必然是一处石室的暗门了。 最令他诧异的是遍整个石壁,找不出开启暗门之处,如果那缝隙当真是一道暗门,索媸是怎样开启的呢? 要是索媸没有进入这道暗门,她绝不会丢下他独自离去的,也许她误触机关,走进另一石室之内了。 冷瑶光作了上述的判断,他就再度寻找启暗门的方法,最后他在那白色宝石上,获得了正确的解答。 当他按下一颗白色宝石之后,呼的一声,一块长方形的石壁,迅速的向一侧缩了进去,他不再迟疑,一脚便跨进那道暗门。 他猜的不错,索媸果然是误触机关,进到了这间神秘的石室。当冷瑶光一脚跨入之这际,她正发出一声欢呼,并像乳燕投怀般的奔了过来! “快出去,大哥,否则……” 她焦急的呼叫着,并想抓着冷瑶光夺门而出,可惜她语声未落,那暗门又自动的关了起来。 她绝望的一声长叹,说道:“大哥,是我害了你……” 冷瑶光道:“不要急,索媸,究竟是怎么回事?” 索媸道:“我见那宝石有点奇特,用手一摸,竟然了出现一道暗门。唉!我本想躲起来逗逗你,那知一脚踏入,暗门便自动关闭……” 冷瑶光道:“你应该叫我呀!” 索媸樱唇一撇道:“还说呢!差点叫破了喉咙。” 冷瑶光微微一笑道:“你不会在石壁之上寻找?室内总会有关启的暗钮。” 索媸道:“我还没有找到你就来了。” 冷瑶光道:“现在我左你右,咱们再去试试。” 这间石室黑如幽冥,一点光线也没有,要找到一个小小的按钮,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他们由上到下,一寸一寸的往前移,摸遍了每一个地方,所得来的只是一片失望。 索媸牵着冷瑶光的手,倚着石壁坐了下来,道:“大哥,咱们只怕出不去了!” 冷瑶光道:“看来是这样的。” 索媸道:“那怎么办呢?咱们纵然不闷死。也会饿死的。” 冷瑶光道:“一饮一喝,莫非前定,这也许是上苍的安排吧!” 索媸默然半晌,才叹息道:“死一定是很难过的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忍受下来。” 冷瑶光道:“你怕死么?” 索媸道:“怕,不过想到你也要死,我就不必怕了。” 冷瑶光“咳”了一声,他们就相对沉默起来。 他们知道这个暗门必须由外面开启,如是真个有人从外面找开暗门,那开门之人,自然会是天残门下,那么他们擅闯圣德堂,同样难以活命,出去与否终归是死,倒不如安安静静死在这石室之中。 一段漫长的时间,在沉闷中过去了,索媸似乎精神一振道:“大哥,你在想些什么?” 冷瑶光道:“没有,等死还有什么好想的。” 索媸道:“那么我唱首歌给你听听,好么?” 冷瑶光道:“好的,你唱吧!” 索媸清了一下嗓门,唱道:“月儿真美丽,比不上姑娘的那一撇柳叶眉。桃花红、牡丹娇,比不上姑娘的脸儿那么俏,只可恨东风姑,霜雪残,硬使俏姊儿历尽了人间的坎坷,哎哟哟……姑娘的命儿薄如纸,到头到牛衣对泣,因为她嫁了一无懒子。” 冷瑶光鼓掌叫好道:“唱得真好,是谁教你的?” 索媸道:“是我娘教的,她当年随着我爹闯江湖的时候学来的。” 冷瑶光“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索媸道:“你还要不要听?” 冷瑶光道:“好的。” 索媸道:“我会的不多,只怕难以打发这漫长的时间,咱们还是换个方法来解闷吧!” 冷瑶光道:“那么咱们来讲故事,你一个,我一个……” 索媸道:“也不好。” 冷瑶光道:“你说怎么办吧!” 索媸道:“你刚才摸过那石壁了?” 冷瑶光道:“不错。” 索媸道:“石壁之上刻有很多的线条……” 冷瑶光道:“是的” 索媸道:“你不认为有点奇怪?” 冷瑶光道:“也许……” 索媸道:“我想那是本门祖宗因为后人双目皆盲,所以将武功留在石壁上……” 冷瑶光淡淡道:“有此可能。” 索媸道:“那不会错的,因为我试过,它与本派心法大致吻合。” 冷瑶光“唔”了一声,索媸接道:“它像是内功,又像是剑法,不论是什么,总是一项十分高深的武学。” 冷瑶光道:“就算是吧!这有什么相干?” 索媸道:“咱们打一个赌,看谁先学会那项武功。” 冷瑶光摇摇头道:“偷学别人的武功,是不道德的行为,你学吧,我不能奉陪。” 索媸“咳”了一声道:“咱们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道不道德的?不要死心眼了,大哥,除了这样,咱们怎能打发那无聊的时光?” 冷瑶光暗忖道:“这话不错,一个将死之人,纵然学会了别人的武功,也难有施展机会,这与不学又有什么两样?” 索媸道:“你说赌什么?” 冷瑶光道:“让我想想看……这样吧!谁输了就让对方亲一下。” 于是,他们开始在石壁之上摸索,两人的心神,也全部投到那线条之上了。 冷瑶光顺着那些线条往摸,体内的真气也在开始运转,那线条果然是与天残内功心法十分吻合,他这么随着线条运功,有着如鱼就水,全身舒畅的感觉。 忽地,那奔窜流转的真气猛的一滞,再也发不出来了,就像一条汩汩不断的畅流水清,突然被人抛进来一块巨石,使那急涌而来的流水受到阻碍而无法宣泄,形成一种溃堤横溢的危机。他如果不能尽快的除去那股阻力,真气走上岔路,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冷汗从分的发际鬓角,甚至全身每一毛也孔中窜了出来,他那健壮的身体,也像筛糠似的在簌簌的抖个不停。 危机迫在眉睫,他仍然心神不乱,他知道此时此地,除了自救,将难以求助于人。 一个濒陷走火入魔的人,自救的可能是十分渺茫,但他仍以无比的毅力,将一条沉重的右臂缓缓举了起来。 他挺着食、中二指,尽力划出一招,这一招正是石壁上线条所指的招式。 “轰”的一声巨震,石粉纷纷坠落,他这两指一划,竟宛如风雷迸发,连石室都要震塌似的。 索媸被这突然一震惊得跳了起来,她瞅着冷瑶光道:“你发脾气了?大哥,是不是那武功太过困难?” 冷瑶光道:“这确是一项冠盖武林,空前绝后的奇学,但我并没有发脾气。” 索媸“啊”了一声道:“那你是学会这项武功?恭喜你!” 冷瑶光道:“此等旷代绝学,岂能一学就会,我只稍有所得而已。” 索媸大喜道:“真的,快告诉我。” 冷瑶光道:“第一点你是知道的,这确是一套内功心法于剑招融为一体的旷代绝学,我适才不信剑术能够融于内功心法之中,几乎陷入走火入魔的绝境……” 索媸道:“你不要紧吧?大哥。” 冷瑶光微微一关道:“我不是好好的么?自然不要紧了。” 索媸道:“后来你终于相信了?” 冷瑶光道:“是的,而且发现将前五招剑术以内力运转,至第六招再挥剑攻敌,那一剑之威,有如雷霆万钧一般,不是一个血肉之躯所能承受。” 索媸道:“我那面壁上的线条,与你的大为不同……” 冷瑶光“哦”了一声道:“那是怎样的?” 索媸道:“那是一套极端阴柔的剑法,剑出无声,但都是攻敌必救,使我惑然难解的是每逢双数,如二、四、六等,似乎不宜出手,纵然勉强出招,也是弯弯扭扭的,一点力量也没有。” 冷瑶光心中动道:“这只怕是一套双剑联壁的剑,逢倒双数,你只以内功运转,可能会增强剑招的威力,来,咱俩再练习试试。” 这一交谈,他们已把握到这套剑术的要诀,再沿线条摸索,自然会事半功倍了。 时光如流水,三天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过去了,他们忘了饥疲也忘了危险的处境,又是沉浸在那神奇的武学之中。 第四天索媸再也忍受不住了,她停止了练习,无力的呼唤道:“大哥……” 冷瑶光道:“什么啦?媸儿。” 索媸道:“我饿了……” 冷瑶光叹息一声道:“死神已经找上咱们,看来不必费心力了。” 索媸托着她那颗宝珠道:“咱们找一找,也许能找到一线生机。” 他们被饥饿所迫,不得不放弃那项惊神泣鬼的武学,生命可贵的,当务之急,是如何逃出这个绝地。 结果他们失望了,这间石室的墙壁浑然一体,连一丝缝隙也找不出。 这是一个十分沉重的打击,冷瑶光灰心极了,他们纵然练到至高无上的武学又有什么用呢?除了鬼神,谁能不食人间烟火? 就在此时,传来媸儿的娇呼。 “你来看,这是什么?” 冷瑶光扭头一看,见索媸手中握着一只亮晶晶的红色瓷瓶,她身前石壁之上,则开了一个五尺长短的凹槽,还有一个长形铁匣,在那凹槽之内。 冷瑶光走到索媸的身前,向凹槽内一阵摸索,除了那只沉重的铁匣,凹槽之内并没有开启石门机关。 他意兴兰珊的打开铁匣,见是两柄黑色的长剑,平平整整的放在铁匣之内。他信手取出一支,手握剑把轻轻一抽,一片寒光立即夺鞘而出。 他略一挥动,只见晶芒暴长,远达五尺,那森森剑芒,映得他须眉皆赤。 索媸悠悠一叹道:“大哥,这好像是一对名剑嘛!” 冷瑶光道:“不错,确是一对武林罕见的名剑。” 索媸道:“可惜我不会剑术,要不留下一柄该有多好!” 冷瑶光道:“这石壁之上,分明是一套旷古绝今的上乘剑法,留下这套剑法之人,必然是贵派的祖先。贵派五老何以摒弃剑法去修习那外门兵刃,实在是一件令人难以理解之事。” 索媸道:“本派自五老以下,没有人学过剑法,也许他们没有发现这间石室吧!” 冷瑶光道:“也有可能,但成分十分微小。” 索媸道:“咱们不必想这些了,你既然是用剑的,这双名剑你就留下来。” 冷瑶光道:“我只用一柄,多了一柄毫无用途,我看还是咱们两人分用吧!” 索媸道:“但我不会剑术……” 冷瑶光道:“石壁之上,不是刻着一套剑法么?咱们如能出此间,你就是一位剑术名家了。” 索媸欢呼一声道:“真的么?大哥。” 冷瑶光道:“自然是真的了,只可惜咱们这一对剑术名家,已到了日暮穷途……” 索媸道:“不管怎样,能够当一个时辰的剑术名家也是好的。” 她将手中的瓷瓶交给冷瑶光,抽出另一柄长剑,在兴奋的满室挥舞。 冷瑶光微微一笑,转向手中的瓷瓶瞧去,他觉得这个瓷瓶十分可爱,用手轻轻一摇,里面还发出响声。 他旋开瓶盖凑近鼻尖一闻,感到一股香味沁入心脾,精神为之一振。 他伸出手掌,倒出瓶中之物,见是六粒龙眼大小的丹丸,在发着极为诱人的异香。 更奇怪的,是那股异香,竟刺激起他的食欲,他实在难以忍耐,捡起一粒丹丸就向口内投去。 丹丸入口,变为暖洋洋津液,顺着喉管,一直注流了下去。 这象是观音菩萨的杨技水,只要那么一点,他的饥饿便荡然无存。 这是一项难以思忖的奇迹,他微微一愣,随即扬声呼唤道:“媸儿快来……” 索媸收起长剑奔过来道:“什么事?大哥。” 冷瑶光递给她一粒丹丸道:“你吃下去试试。” 索媸接过丹丸吃下,道:“奇怪,这颗小药丸,比吃了粥还要饱。” 冷瑶光道:“这六粒丹丸,能够维持咱们段时间的生命,咱们先将石壁上的剑法会,再寻找出困之策。” 索媸道:“好!”石室之中立即岑寂下来。 他们将全部心力,再度投到那些线条之上,眨眨眼,就已经过去了十日。 当他们服食第二粒丹丸之后,便各自在石壁之前坐了下来,他们垂眉合目,像两个入定的尼僧,只是手捏剑诀,在虚空之中划着,面色之上,却是一片肃穆。 又是三天过去了,冷瑶光首先睁开眼皮,他向索媸脸上一瞧了一眼,目光就转到她的手势。 逐渐的,他被索媸的手势吸引了,目注神凝,浑然忘我,也伸出手臂跟着挥舞起来。 约莫两下时辰,索媸那庄严的粉颊之上,显出一片笑意,她一跳而起,纵声娇呼道:“大哥,我会了……” 冷瑶光道:“恭喜你,媸儿,从现在起,你就是剑术名家了。” 索媸道:“剑术名家我倒不要希罕,只是我要跟你比划比划。” 冷瑶光道:“为什么呢?媸儿。” 索媸道:“你忘了咱们打赌了?不比划怎能知道你会了没有!” 冷瑶光道:“咱们学的剑法是不一样的,纵然比划,你也无法测知我有没有学会。” 索媸一怔道:“此话当真?” 冷瑶光道:“自然是真的了,我刚才还跟着你的手势练了两个时辰。” 索媸“啊”了一声道:“那是说两石壁之上,是两种不同的剑法,而且你比我先会,还偷学了我的剑法?” 冷瑶光笑笑道:“大概是这是这样的。” 索媸道:“你占了便宜,我不干。” 冷瑶光道:“我可不是有心偷学你的剑法。” 索媸道:“你总是偷学了,为了公平起见,应该将你的剑法教我。” 冷瑶光道:“我会教你的,不过现在不行。” 索媸道:“为什么?” 冷瑶光道:“难道你真的不想出去了?” 索媸道:“我当然想出去了,可是咱们已经找过两次了。” 冷瑶光道:“你不要忘了咱们有两支削铁如泥的宝剑,还学会了威力惊人的剑术!” 索媸道:“你是要以宝剑攻穿石壁?” 冷瑶光道:“在无可奈何之中,咱们何妨一试。” 索媸同意冷瑶光的办法,他们先以剑柄敲击石壁,找出单薄之处,然后默运玄功,双剑联壁,向石壁一剑攻出。 剑芒所至,石粉纷飞,厚达尺许的石壁,竟被他们击穿了一个大洞,这一剑之威,实在骇人听闻。 跨出那间暗室,冷瑶光吁出一口大气道:“咱们当真是两次为人了,此处不可久留,还是快点离开吧!”但一阵音响,必已惊动守洞之人。 冷瑶光牵着索媸,以极快的动作,将第三间石门关上,他俩屏息静气,紧贴着室门旁而立。 来人在逐室搜果,不久,第三间石室终于被推开了。冷瑶光是想等候守洞者进入室内之后,他们再悄悄溜出。但进来的只有两个,他们如果贸然出去,可能会碰到另外两名守洞之人。 以冷瑶光与索媸目前的功力,自然不会将守洞者放在心上,只是他不想动武,因为一旦惊动全谷,他俩功力再高,也难与天残五老为敌。 这是一个进退失据的处境,冷瑶光难免不为焦急,正在此时,一名搜查者忽然大叫起来,因为他发现了被冷瑶光两人击破的石壁,因而出声惊呼。 这一下不仅将另一搜查者引去,在室外的两人也闻声奔入。 机不可失,不管外面是否还有防守之他不得不冒险一试,因而他轻轻一带索媸,就蹑手蹑脚的溜出了石室。一直奔出圣德堂都未碰到人迹,可见此地守卫者为四人。 他们刚刚奔进树林,头顶上已响起射箭之声,索媸脚上一停道:“大哥快背着我,如是遇到闻警前来之人,你千万不要了声。” 冷瑶光依言背起索媸,沿来路一阵急奔,驰出未及一半,已碰到两起来人。为免麻烦起见,他都是事先藏身树后,总算他功力不凡,两次都没有被人发现。 枫林过了一大半,已经遥遥见到天光,只要再过片刻,他俩就可以闯出这危险的处境。 但…… “谁?站住” 一棵树干之后,转出一个面目鬼恶、身材矮胖的盲人,他盲目翻滚,双掌护胸面向冷瑶光,作出一种待机进扑之状。 冷瑶光心间一懔,应声停下了脚步,他见拦路者正是目前守护圣德堂,被索媸誉为除了天残五老,是本谷第一高手的那人,他不敢妄自行动,并澄神定虑,将呼吸与索媸作紧密的配合。 索媸也估不到此人竟暗藏树后,使他俩无法于事先发觉,“啊”了一声道:“原来是英大哥,你几乎吓了我一跳。” 此人名荔英,是五老之一荔维的独子,他不仅在小一辈中功力最高,论机智也堪称超越常人,单看他藏身树后,静待来人的一点,就知道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索媸的回答,使他大感意外,他微一错愕道:“怎么是你?媸妹子,你到此地来作什么?” 索媸道:“我原想去草根香,因为听到警讯所以跑了进来。” 荔英“咳”了一声道:“就算听到警讯,你也不该进来的!不要怪我直言,媸妹子,我是为你好。” 索媸道:“谢谢你,英大哥,我一时不察,几乎犯了门规。” 荔英道:“你已经犯了门规而且你这么匆匆奔出,又是为什么?” 索媸樱唇一噘道:“我因为想到不该进来,自然要匆匆奔出来了。” 荔英嘿嘿一笑道:“是么?媸妹子。” 索媸冷冷道:“你是小相信我了?” 荔英道:“我愿意相信,但却不能作主。” 索媸怒一声道:“你想怎样?” 荔英盲目一转,不怀好意的奸笑一声道:“我爹以前向你娘提过亲,你娘虽然没有答应,我还是喜欢你的……” 索媸“哼”了一声道:“谁跟你说这?对不起,我可要走了。” 荔英捭手一拦道:“慢点,媸妹子,咱们最好说个明白,否则……嘿嘿……” 索媸道:“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荔英道:“媸妹子,你是聪明的,知我放你过去,会遭到多大的风险……” 索媸道:“你是我的大哥,自然要对我担待一点了。” 荔英冷冷一哼道:“咱们天残谷中,谁都有亲属关系,只凭大哥二字,嘿嘿……” 索媸道:“那要凭什么?” 荔英道:“夫妻,除了夫妻同命,对不起……” 索媸面色一寒道:“办不到,我不能嫁给你。” 荔英盲目一瞪道:“好,跟我走。” 索媸道:“脚长在我的腿上,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荔英道:“你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只好得罪了!” 此人话音甫落,掌出如风,猝然抓向冷瑶光的肩头,出手之疾,认位之准,比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冷瑶光早已对他作严密戒备,掌势绕起,他已斜飘五尺。 荔英“噫”了一声,道:“原来媸妹子身手如此之高,难怪会不将大哥放在心上了!不过大哥还要领教,注意了。” 一语未落,弹身急进,双掌一左一右,分向冷瑶光的两肋猛插。索媸有两条粉臂抱住冷瑶光的双肩,她的螓首则放在冷瑶光的肩头上,她可以说话却无法出手应敌。 她见荔英的攻势这般狂烈,急附着冷瑶光耳根悄声道:“咱们必须制他,否则脱身只怕不易。” 冷瑶光点点头,身形半旋,避开荔英的右手,左掌食、中二指一骈,迳向对方的左手脉门划去。 荔英左臂一缩,翻掌就抓,右掌以惊雷制电之势,猛点冷瑶光的双目。 此人变招换式,疾愈飙风,而且对他所爱之人出手都是这般毒辣瞎子拼上了命,实在令人有点胆寒。 转眼二十招,直固是惊险百出,冷瑶光虽然未呈败象,但也打和惊心不已。 荔英也因久战无功而心性大躁,当冷瑶光一掌拍来之际,他趁机一个旋身就想转到对方的身后。 当他轻过瑶光的身侧时,正好与索媸的纤足近在咫尺,这是千载一时的良机,她岂肯轻轻放过,于是一脚踢在荔英的少阳穴上,这位天残谷中的高手,冷不防有此一着,口中一声闷哼,便已跌仆八尺以外。 冷瑶光顾不得荔英的死活,放腿一阵狂奔,也许是吉人天相吧!终于被他们平安的闯出了枫林。 此时全谷震动,两队天残弟子,像风一般的向枫林卷了来。 冷瑶光奔到削壁之下,将索媸放下来道:“媸儿,咱们怎么办?” 索媸道:“刚才入林的两队同门,是由四老索统、五老荔维率领,他们前往圣德堂,必会发现荔英,如果他说出是被我所伤,天残谷中咱闪就难有容身之地了。” 冷瑶光道:“趁他们慌乱之际,咱们逃出去吧!” 索媸道:“不,我离不开我娘。” 冷瑶光道:“你娘不是要你跟我走么?咱们离开天残谷是她老人家同意的。” 索媸道:“我知道,但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她老家虽然同意,却有点放心不下了。” 冷瑶光急道:“你不怕荔英向五老报告么?一旦五老要将你按门规处置,你娘不是更伤心了!” 索媸道:“这样吧!咱们先一齐去找我娘,要娘同咱们一道离开。” 冷瑶光无可奈何,只好再背着索媸奔向她居住的天残石府。 他们奔出未及一半,荔夫人已迎面驰来,索媸急传音道:“娘,我在这儿。” 荔夫人循声迎上他们道:“冷少侠?是不是你们闯进圣德堂去了?” 冷瑶光接道:“是的,我对不起前辈……” 荔夫人道:“不要紧,只要没有当场被捕……” 索媸道:“可是咱们碰到了荔英……” 荔夫人愕然道:“你跟他说话了?” 索媸道:“说过了,咱们还打了一架,被我一脚踢中他的少阳穴……” 荔夫人道:“你们在什么地方打架的?” 索媸道:“枫林——” 接着,她就将进入圣德堂以后种种经过,向荔夫人和盘托出。 荔夫人惊愕半晌道:“这个祸闯的可大了,从今以后你们将是天残一派的生死敌,而且……唉……” 索媸面色一变道:“娘,咱们快逃……” 荔夫人长长一叹道:“自圣德堂传出警记谷口已由二、三两老布成百残大阵,除了肋生双翅,任谁也难有出谷之能!” 冷瑶光道:“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不如由晚辈与媸姑娘双剑合壁,到谷口试上一试。” 荔夫人面色一沉道:“不行!你们双剑联壁,固然不妨一试,但你考虑过它的代价么?唉!你已经是老身的女婿了,老身不能容许你们乱杀本门弟子,也不能让本门之人对你有半点伤害……” 冷瑶光神一呆,按荔夫人的说法,他与天残谷是不能兵戎相见的,而且其曲在我,能够如此,他自然求之不得。 但天残门下愿意放过他么?如是天残弟子当真将他看做生死之敌,荔夫人能够力挽狂澜,让他安全离去么? 一个上代掌门的未亡人,有没有这份力量,他不能不有着不安和怀疑。 然而荔夫人不容他提出疑问,仅仅低叱一声:“走!”转身一跳,迳沿枫林一侧,放步疾驰而去。 在这般情势之下,冷瑶光别无选择,他只好跟在荔夫人的身后,向一片龟崖之间狂奔。 约莫顿饭时间,到达一个悬崖之前,荔夫人脚步一停道:“老身寻找药物,曾经到这片悬崖之下,但因地势十分险峻,所以没有远出查看。不管能不能由此处逃出裕外,总算是个较以安全所在。” 索媸问道:“娘是要我与大哥到崖下避一避风头?” 荔夫人道:“不,你们寻找出路,立刻离开本谷。” 索媸道:“娘,咱们一起走吧!女儿不能离开娘……” 荔夫人道:“女孩子终归要嫁人的,你怎能老跟娘呢?跟你大哥去吧!他不会虐待你的。” 索媸道:“我不见了,他们会找你的,娘,咱们一起走吧!” 荔夫人道:“放心吧!媸儿,对你的失踪,娘自有应付的办法。何况娘老了,不愿再入江湖,你去吧!” 她“咳”了一声,接道:“这里有一根枯藤,可以直达崖底,到底后向右走五百三十步,有一个用藤蔓掩着的山洞,洞中有娘当年随你爹闯江湖带回来的衣服、银两。十九年了,娘总算心机没有白用。” 索媸鼻头一酸,眼泪像串珠似的滚了下来,她哽咽着道:“娘,你为什么不能跟咱们一起走呢?你不是对外面十分向往吗?” 荔夫人道:“我一个瞎老婆子,向往有什么用?而且你爹的坟墓在此地,我不能丢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索媸道:“我也不能丢下娘,我不走了。” 荔夫人怒叱道:“不听娘的话就是不孝,何况你不走对擅闯圣德堂之事,娘就无不推托,听娘的话,走吧……” 人间最为凄惨之事,莫过于生离死别,也只有这种场面,最能扣人心弦,赚人热泪,现在冷瑶光身陷其境,他的难过就可想而知了。 因此,他长长一叹道:“晚辈有一个想法,不知前辈能否同意。” 荔夫人道:“你有什么意见?” 冷瑶光道:“这一切都是由晚辈而起,如果晚辈挺身认罪,前辈母女就不必分离了。” 荔夫人毅然道:“你错了,媸儿离开本谷,老身十年前就已下定了决心,而且你纵然包揽一切,媸儿依然难脱擅闯禁地,出手伤人之罪,更要紧的事,是如此一来,老身母女私通外敌之罪,将百口莫辩了。” 荔夫人之言,使得冷瑶光目瞪口呆,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荔夫人微微一笑道:“老身来日无多,你们用不着顾虑我,走吧!希望你能善待媸儿。” 此时索媸已泣不成声,她跪于崖边,抱着荔夫人的腿,孺慕之情,令人难以卒观。 荔夫人道:“冷瑶光今是你唯一的亲人,你要听他的话。” 索媸道:“我知道,娘。” 荔夫人道:“这悬崖之上,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快走吧!” 于是索媸及冷瑶光向荔夫人拜了三拜,就沿着一条枯腾,坠到一片榛莽取生,幽暗无比的山谷。 到这山谷,他们是安全了,但望着那条迎风飘溢的枯藤,却令人有着咫尺天涯之感,索媸呆呆地靠着那片绝壁.泪洒衣襟,像一个失魂落魄之人一样。 冷瑶光牵着她的手道:“这座山谷之中,可能藏有很多野兽、蛇虫,咱们纵然不能及早出谷,也应该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安身之处。” 索瑶光先是一呆,后来想到天残谷内鸟兽绝迹,这位天真的姑娘,十余年来,从未踏出谷中半步,也就不以为怪了。 他“咳”了一声,道:“野兽是身上长着毛,生有四条脚的东西,他们不会武功,但力大爪尖,有的还会吃人。” 索媸“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的,那蛇、虫必定也会吃人了?” 冷瑶光道:“蛇虫会咬人,但深山大林的蛇,虫多数是有毒的,所以咱们不能不多加小心。” 索媸一叹道:“想不到天残谷外,也是这般险恶!” 冷瑶光道:“不要怕,媸儿,咱们有武功,有智慧,任何险恶都会安然度过的。” 他牵着索媸,按荔夫人所示,终于找到了那个山洞,但洞口已被荒草掩盖,只见到一个小小的窄缝,索媸正想用手去拔,冷瑶光一把拉着她道:“等一等,让我来。” 他拔出长剑,向掩洞荒草一剑劈去,荒草随剑四飞,同时窜出一条凶猛无比的金钱豹,像箭一般的逸荒而去。 索媸大吃一惊,一头钻到冷瑶光的怀里,以手搂着他雄壮的胸膛,小身子在不停的颤抖着。 冷瑶光哈哈一笑道:“你做什么?媸儿。” 索媸道:“我怕嘛!” 冷瑶光道:“咱们要用武力和智慧来面对一切,怕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索媸抬起螓首,讪讪的道:“是的,大哥。” 冷瑶光笑了笑,挽着她走进山洞,他们在枯枝乱草之中,找到一只木箱,荔大人说箱里有衣服,也有银两,对他们来来行走江湖,将是一个大的帮助。 以其索媸那份喜悦、笑容一直就没有收敛过,她看看长衫,瞧瞧披褂,再试试五颜辨认色的长裙,几乎欢喜得台不上嘴来。 倏地,她一把抓着胸衣,双手用力一扯,她那件由两块布连缀起来的怪装,已像败叶般的飘了下来,她对女孩子最珍贵,最神秘的胴体,在一个大男人之前,未作丝毫保留,但她出人意表的动作,却使冷瑶光大吃一惊。 对珍贵、神秘,而双极端美好的事物,没有人不愿意多看两眼的,何况,对男性的诱惑是那么强大! 然而,冷瑶光却只是匆匆一看,便已收回目光,道:“媸儿,你作什么?” 索媸道:“我要换衣服呀,你看穿那一件较好?” 冷瑶光道:“你不该这样的……” 索媸一怔道:“为什么?这不是我娘留给我的么?” 冷瑶光道:“是你娘留给你穿的,但女孩子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脱衣服,要嘛人家就会……咳!说你不懂礼貌了。” 索媸道:“你是我的大哥也不行么?” 冷瑶光道:“我自然不会怪你,但你应该养成良好的习惯。” 索媸道:“对不起,大哥,我以后再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脱衣服了。” 冷瑶光道:“你去捡一件吧,我到外面去瞧瞧。” 他转身出洞外,缓缓吁出一口长气,良久,洞中传来一甜娇呼道:“大哥快来……” 冷瑶光不知道索媸发生了什么问题,足尖一点,便已弹身入洞,入目光向她一看,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索媸身上穿上了一件短衫,下面着的一件红色长裙,当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她这一改扮,不仅令人耳目一新,而且摇曳生姿,显出她那绝俗的风华。 冷瑶光笑的自然不是这些,而那短衫长裙之上出现了一些令人不得不笑的裂痕。 肩上裂开一条缝隙,右胸现出一个大洞,酥肩菽乳,都像关不住的春光,一齐露了出来。 她下面穿的曳地长裙却大大小小破了几十个窟窿裙腰与裙身几乎脱了节,柳腰丰臀,也露于布片之外。 冷瑶光这一笑,更使她慌了手脚,她想用手遮盖,但以破处太多,不知从何盖起。最后一跺脚道:“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娘去。” 冷瑶光面色一整,握着她的玉腕道:“对不起,媸儿,我不是有心的。” 索媸沉默半昨道:“这些衣服都破了,你看怎么办呢?” 冷瑶光道:“山洞中湿气很大,一放十多年,那有不坏之理?不过,这算不了什么,咱们有银子,待出山后再买吧!” 索媸无可奈何,只好穿上她原来的服装,好在木箱中金银不少,盛金银的蛟皮襄并未损坏,否则问题就更多了。 红日西斜,寒气侵肌,他们这一耽搁,暮色已经罩了这座山谷,冷瑶光决定不走了,他用石那个堵着洞口,两人依偎着度过一宵。翌晨,他们携着银两,走出山洞,去寻找出谷之路,沿途披荆斩棘,费了不少手脚,在日落之前,终于翻上了一座山顶。 但纵目四望,见到的是群山起伏,无边无际,似乎除了山,天地间别无他物。 索媸黛眉一皱道:“除了山还是山,看来咱们只怕一辈子也走不了去了!” 冷瑶光道:“不会的,咱们向着南方走,一定会到达中原的。” 索媸道:“中原就是洛阳么?” 冷瑶光道:“古时以周代王室及汉族诸侯封地,称为中,现在除了边疆都是中原,洛阳只是中原的一个城市而已。” 索媸道:“中原一定比我们的天残谷还要大了,但不知有没有野兽、蛇、虫?” 冷瑶光知道一时之间难以说,只是漫应道:“有人居住之处,很少有野兽、蛇、虫的。”一顿接道:“媸儿,咱们是安全的离开天残谷了。” 索媸道:“是呀,但不知道五老还要不要找咱们?” 冷瑶光道:“海阔天空,世间如此之大,他们纵然要找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不过……” 索媸道:“不过怎样?” 冷瑶光道:“我对那谷口轮迹,以及枫林边的凹痕,依然难以忘怀。” 索媸道:“谷口轮迹,实在难以理解,到于枫林边的凹痕,我倒有一个解释。” 冷瑶光“啊”了一声道:“你说,那是什么?” 索媸道:“那凹痕中仍一条,而且窄又浅,就我看,那是谷中同门在练习武功之时所留的。” 冷瑶光道:“练习什么武功,会在地上留下凹痕?” 索媸道:“本派武功以云笈以施展,故将一峰所学,全部融会于云笈七笈杖法之中。此项威力绝伦的杖法,练习起来十分不易,初之人,常会手不应心,在地面划上一下,是极为常见之事。” 冷瑶光道:“原来如此,你何不早说?” 索媸道:“早说有什么用,不到圣德堂瞧瞧,你会死心么?” 冷瑶光不安的道:“这都是我害了你……” 索媸道:“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嗨!大哥,你闻闻,这是什么味道?” 冷瑶光用力嗅了一下,发觉由身侧树林之内,飘来一股淡淡的肉香,因而精神一振道:“是肉香,必是有人抓着野兽用火烤来吃。走,咱们去瞧瞧。” 索媸道:“野兽还能烤来吃么?” 冷瑶光道:“当然可以,只怕比你们的箪儿粥还要好吃一点。” 他们跟着香味找到一块大石之前,果然见到一堆熊熊烈火之上,架着一只重约二十余斤的山猪,火堆之旁,蹲着一个身着长衫,头戴风帽,脸上堆着厚厚肥肉的中年商人模样的人物。 此时,他们相隔不足十丈,肉香四溢,惹得冷瑶光馋涎欲滴,他牵着索媸,踏前几步道:“兄台请了?” “什么事?” 那人的语气不仅冷冰冰的,连头也没有抬动一下,似乎他早已知道来了外人,而任是何等之人,他也不屑正眼一顾似的。 冷瑶光仍和声道:“咱们误入荒山,数日未曾饮食……” “嗯……” “兄台那山猪之肉,数量颇多……” “嗯……” “兄台一人,只怕食用不完……” 那人猛一抬头,怒叱一声道:“你有完没完?我食用不完关你什么事?” 他这一抬头,冷瑶光才看清他的长相,纵然以脑满肠肥四字,也无法涵盖他那副尊容。 低眉细眼,朝天小鼻,加上一张小小的薄唇,全部嵌在一堆肥肉之中,说话之时,肥肉在上上下下不停的抖动,也许他不觉得怎样,但瞧看之人。却感到难过已极。 冷瑶光双目一垂道:“兄台说的是,咱们不过想……咳,咳,与兄台打个商量。” “你是想嘴上抹石灰,白吃?嘿嘿……阁下不妨到江湖上访一访。看文某是怎样的一号人物!” 冷瑶光一怔道:“原来是断路财神文前辈,冷某失敬了。” 此人贪财好货,积财如山,虽然富甲一方,仍难改他贪财的本性,而且只要被他发现某人拥有财物,必然千方百计,弄得别人生路断绝而后已。冷瑶光知道他是断路财神,连饥饿也忘到九霄云外去。那知索媸却接口道:“咱们有银子,不会白吃你的。” 断路财神精神大振,双眼一眯,向冷瑶光手上的蛟皮袋深深瞧了一眼,然后纵声狂笑道:“小姑娘快人快语,来,你先尝一点,品评一下文某烧烤的绝招。” 索媸道:“大哥,你去尝尝……” 冷瑶光摇头道:“我不想尝了。咱们走吧!” 索媸愕然道:“你不是饿了么?咱们银了这么多,换一点吃吃有什么要紧?” 断路财神道:“说的是,钱财是身外之物,小兄弟何必跟自己的肚皮过不去!” 冷瑶光冷哼了一声道:“阁下既然这般说法,咱们倒不得不谈谈这项交易了。” 断路财神道:“文某向来童叟无欺,绝不人占小兄弟你的便宜的,不过本山百里之中内难以找到一个人迹。你们纵能猎得野兽,没有火种也是白费,这些……咳,我只是提醒你一点儿。” 冷瑶光道:“谢谢好意,那么兄台就开一个价吧!” 断路财神对冷瑶光不称他前辈并不以为忤,只是嘻嘻一笑道:“你们两人要饱餐一顿,少了五斤只怕不成,这样吧!咱们相逢也是有缘,五斤山猪肉换你那只蛟皮袋吧!” 一只蛟皮袋,是他们全部所有,断路财神的凶狠,果然人如其名。 索媸第一个不肯答允,她还要买衣服呢!全部换了猪肉,她不是没有指望了! 估不到冷瑶光,却微微一笑道:“好的,咱们算是成交了。但兄台是成了名的人物,总得让在下占个先着。” 断路财神道:“可以,你要如何占先?说吧!” 冷瑶光道:“兄台先将五斤猪肉交给咱们,在下再交给兄台这只皮袋。” 断路财神声:“好”伸指一划,像切豆腐一般的割下一截后腿,用手掂了一掂,交给冷瑶光道:“最少有五斤二两,又让你们占了便宜了。” 冷瑶光摘下几片树叶包着腿肉,然后交给索媸,再将蛟皮袋中的金银倾倒胸衣之内,紧了一紧腰带,顺手一抖,将蛟皮袋掷给断路财神道:“咱们两不相欠,再见了。” 断路财神抓着那只空袋,勃然大怒道:“姓冷的,你是找碴来了!” 冷瑶光道:“咱们是按约定交易,阁下何出此言?” 断路财神嘿嘿一阵冷笑道:“放下你怀中的金银,咱们万事皆休,否则……嘿嘿,文某要叫你来时有路,去时无门!” 冷瑶光心知碰到这位断路财神,绝不是言语所能解决的,因而拔出肩头长剑,冷冷道:“要在下怀中的金银不难,阁下先要亮个三招两式,让咱们瞧瞧。” 断路财神怒哼一声道:“好吧!文某超度你就是。” 他语言甫落,双袖一抖,两点银芒像流星划空一般,迳向冷瑶光当胸奔来。 冷瑶光健腕一振,长剑涌起两股晶芒,迎向断路财神的自光,剑气嘶风如吼,去势强劲已极。 但断路财神一吐即收,身形斜踏,双袖再抖,银芒像两条有灵性的神龙,腾挪闪击,快速得令人难以捉摸。冷瑶光使尽浑身解数,才勉强维持不败之局。索媸在一旁看得大吃了惊,她一声娇叱,撺剑扑了上来。天残谷武功诡异,出手攻敌的招式,全都狠毒无比,断路财神虽是一个成名人物,碰上他们双剑联壁,绝难对付得好去。但索媸一剑挥出,那阴森森的剑气,竟直奔冷瑶光的后心。 冷瑶光作梦也想不到索媸会向自己下手的。如非反应够快,这一剑那里还有活命! 断路财神也为之神色一呆,当他看到冷瑶光那副狼狈之态,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得很,小妞儿,再上来一剑。” 索媸刚才一剑挥出,分明是劈向断路财神的,为什么会转到的后心,她自己也大惑不解了。 可是这一急,当真非同小可,她一声惊呼,道:“大哥,我不是有意的……” 冷瑶光也不相信她是有意的,但天残谷中那些皆盲之人单凭听风辨位,也能准确无比,索媸还有六成视力,并已去掉蒙眼的黑纱,如果说她还赶不上一个全盲之人,实在难以令人置信。 因此,冷瑶光淡淡道:“我不怪你,不过这位断路财神是一个恶人,他想抢光咱们的钱,还在挑拔是非,你去宰了他吧!” 索媸道:“好的,我这就去宰他,你替我看着点儿。”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四章 联手显神功 索媸将长剑向怀中一抱,回头对断路财神道:“你叫我杀我的大哥,果然不是一个好人,现在大哥叫我宰你,你要注意了。” 断路财神双手一摇道:“慢一点,姑娘,当真是你的大哥么?” 索媸遭:“不错,他自然是我的大哥。” 断路财神道:“那你就犯了逆伦之罪了,你的大哥是不饶你的。” 索媸道:“我不是有心,大哥不会怪我的,你准备好了没有?我要出招了。” 断路财神哼了一声道:“你既然这般执迷不悟,文某只好替姓冷的执行你逆伦之罪了,出招吧!姑娘。” 索媸不再答话,长剑一抡,带起一股慑人心魄的寒风,那阴森森凛冽的剑气,迳向断路财神的右肩扫去。 她出剑轻捷,威势不凡,确是剑术名家的风范。但令人诧异难解的,是她剑锋所指之处,距离断路财神的右肩少说也有两尺,不仅冷瑶光看得目瞪口呆,连断路财神也有点不知所去。 一招无功,她挥剑再击,一连使出三招,相差都是同样的距离。她愕然停下来,螓首低垂,走到冷瑶光的身前道:“大哥,你骗了我了……” 冷瑶光一愣道:“我骗了你么?媸儿。” 索媸道:“我连剑都不会用,你还说我是剑术名家,那不是骗我么?” 冷瑶光道:“我没有骗你,不过我想你是太紧张的缘故,你歇着吧!待我跟姓文的谈谈。” 冷瑶光踏前几步,对断路财神道:“断路财神,咱们能够谈谈么?” 断路财神道:“当然可以,你要谈些什么?” 冷瑶光道:“自然是咱们的交易了。” 断路财神道:“你想怎样?” 冷瑶光道:“咱们不白吃你的山猪肉,但出价必须合理。” 断路财神怒哼一声道:“合理?哼,你们天残门下,几时讲过合理。” 冷瑶光道:“我不是天残门下,请不要误会。” 断路财神道:“原来你是做工的,咱们好像素昧平生!” 冷瑶光道:“咱们确是初见的,但我并不是做工的。” 断路财神面色一变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冷瑶光道:“在下姓冷,名瑶光,一个武林中的末学后进。” 断路财神道:“天堂有路你不走,你为什么偏偏要跑到天残谷来!” 冷瑶光道:“这么说,你也是由天残谷中逃出来的了?”断路财神道:“你说你逃出天残谷了?” 冷瑶光道:“是的,我昨天才由天残谷逃出来的。” 断路财神哈哈一阵狂笑道:“我往常听人说什么痴人说梦说,今天才当真见一痴人说梦话之人。” 冷瑶光一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断路财神面色一肃道:“你分明还在天残谷中,却硬说已经逃出天残谷了,这不是痴人说梦?” 冷瑶光心头一懔,但仍摇摇头道:“在下只知道断路财神视钱如命,原来还是一个善于危言耸听之人!” 断路财神“哼”了一声道:“文某说的是事实,信不信只好由你了。” 冷瑶光道:“那么阁下也是天残谷的阶下囚了,可是阁下的双目……” 断路财神道:“不错,我正是天残谷的阶下囚,我的双目自然已跟你一样。” 冷瑶光道:“阁下既是双目示盲,何以困守绝地,而不找脱困之策?” 断路财神勃然大怒道:“我双目未盲?只有你才是瞎子?哼!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断路财神这一大发怒火,冷瑶光倒真固有点莫名其妙起来,此时索媸走上前来道:“大哥,他真的是瞎子,咱们只怕还在天残绝谷中!” 冷瑶光道:“此话当真?” 索媸道:“可能是的。” 冷瑶光道:“你娘跟你是在天残谷中长大的,难道你们对本谷的环境竟是这么陌生?” 索媸悠悠一叹道:“一个双目皆盲之人,自然不愿随便乱走,何况本谷每一地区,都有人专司防守。我娘是一个妇道人,如果不是为了采药,只怕连咱们垂藤而下的那片悬崖也不会发现。” 冷瑶光道:“眼前就是广大的山区,我不相信咱们还被困在天残谷中,媸儿,咱们走。” 断路财神嘿嘿一阵冷笑道:“要走没有那样便宜!” 冷瑶光道:“怎样,你要替天残谷卖命?” 断路财神道:“最少我不能白丢五斤猪肉。” 冷瑶光道:“阁下如果所言属实,金钱对你已经失去作用了。” 断路财神叹息一声道:“咱们落到这般瞎子的手中,金钱确已失去它的价值,不过,就算你行行好,还是给我一点吧!断路财神竟然囊空如洗,这不是一个绝大的讽刺?” 冷瑶光料想不到这一位断路财神落到了这般境地,还这么喜爱金钱,他不便让这位财神爷过分失望,遂掏出一块银锭掷给他道:“接住!” 然后牵着索媸的手,向对面山麓放足狂奔。蓦地,他脚下一滞,道:“媸儿,那位断路财神没有期骗咱们。” 是的,断路财神确实没有骗他们,跟前的绝涧,就是最好的说明。绝涧逾十丈,深不可测,除了飞鸟,任何人也能以凌空飞渡。 索媸道:“怎么办呢?大哥,咱们沿着这条绝涧找找看。” 冷瑶光道:“断路财神对此处地形比咱们熟悉,咱们还是先向他请教一下。” 索媸道:“好的。” 他们返回山头,只见断路财神正在把玩那银锭,他听一脚步之声,迅速将银锭放入怀中,像收藏一件异常珍贵的宝物,显得慎重已极,然后眼皮一翻,道:“失望了么?老弟。” 此人满脸肥肉,一双小眼被挤成一条细缝此时双眼一翻,冷瑶光才看出他眼眶之内,只剩下两个黑的窟窿,不由歉然道:“文大侠说的不错,咱们确实尚未脱出天残谷的范围。” 断路财神道:“天残谷鸟兽绝迹,但附近山岭之上,盛产山猪,五老唯恐菜根香遭受损害,才命武功较高之人在此防守,我就那防守者之一。” 冷瑶光道:“文大侠对附近地区,必然查看过了?” 断路财神道:“只要有一线出路,谁又愿意在此等死!” 冷瑶光道:“那条绝涧,是环绕着整个天残谷的么?” 断路财神道:“不,由你们刚才发现之处,向左右作圆形延伸,两端地势逐渐升高,至谷口会合,已形成万仞绝壁了,纵然绝涧消失,你们同样难以飞渡!” 冷瑶光道:“看来除了硬闯谷口,咱们只怕难有生路。” 断路财神道:“天残五老功力何等深厚,依我看,你还是认命了吧!” 冷瑶光道:“谢谢文大侠关怀,在下还想试上一试。” 断路财神道:“人各有志,我不便拦阻于你,由右侧下去便是菜根香,你们走吧!” 冷瑶光双拳微拱,便与索媸向右侧急奔,还未到达山麓,已然瞧见一片规模庞大的山田及菜园。 那片田园之中,正有二十余人在挥汗工作,手持竹棒及长刀的天残弟子,在把守着路口要道,防守之严,如临大敌一般。 他俩观察所及,实在想不出一个完善之策,路口要道全被把守,要想通过菜根香而不被发现,看情况,只怕绝无可能。 索媸长长一叹道:“大哥,怎么办?” 冷瑶光道:“不要急,媸儿,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总可以想一个办法的。” 索媸道:“荔英不知道死了没有,如果说出咱们擅闯圣德堂之事,天残谷内咱们将寸步难行。” 冷瑶光向那些工作者瞧了一阵道:“不要想的太多,咱们还是想办法通过莱根香再说。 你看那些在田里工作的,是不是并未失去武功?” 索媸道:“是的,但那有什么用呢?纵然他们肯听咱们的话,难道还能瞒得过本谷之人?” 冷瑶光道:“我只是要在他们之间造成混乱,咱们浑水摸鱼,也许可以朦混过去。” 索媸认为不妨一试,他们就转身提气,沿山边直趋山田。 山田种的是小米,约有十余人在作清除野草的工作。 冷瑶光悄悄走到他们左边,拾起一块小石,向一名工人的臀部弹去。 “哎哟,朱老三,你他妈的发疯无缘无故打老子作什么?” 臀部挨了一记的工人跳起来破口大骂,他身后约莫三尺左右的一名工人也跟着吼叫了起来。 “姓陈的,你瞎了狗眼,难道连心也瞎了?老子几时揍你小了!” 不待那位朱老三把话说完,冷瑶光屈指再弹,另一粒石子正撞在朱老三的额头之上,这两名误闯天残谷,只落得双目残废,整天做苦工的江湖汉子,原来就是像蕴藏满腔怒火,冷瑶同光为他们点着愤怒的火头,那能不一发就变为燎原之势。 这两人一交上手,只打得尘土四溅,天残弟子固然立被引来,其余的工人也经冷瑶光以同样的手不而引起一场混战。 二十几个亡命之徒大打出手,立将菜根香各路口要道的天残门下卷入混战之中,浑水摸摸鱼,获得了成功冷、索两人也就顺利的通过一道隘口,进入天残谷的腹地。 索媸挨着冷瑶光轻松的一笑道:“大哥这一招真绝,只是那些做工的人就有得苦头吃了。” 冷瑶光道:“情非得已,我对他们也感到十分歉疚。” 索瑶光:“现在咱们就直奔谷口么?” 冷瑶光道:“那就要碰碰运气了,你看前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天残谷已变为一只铁桶,只怕连苍蝇也难以飞入!” 索媸道:“咱们是自投罗纲了,我真有点替娘担心。” 冷瑶光道:“只要咱们不被抓着,她老人家不会怎样的,咱们沿着山边走,跟我来。” 他们前进约莫一箭之地,已然接近守卫森严之处,那里不仅桩卡严密,还有一队巡行的武士,除了化成轻烟,要通过势必比登天还难。 但索媸却对冷瑶光深具信心,她拉着他的臂膀道:“快想办法嘛!大哥。” 冷瑶光略作沉思道:“这般巡逻的武士,通常是什么时换班?” 索媸道:“可能要到天黑。” 冷瑶光道:“那么咱们就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也好填填咱们的饥肠,待他们换班之时,咱们再设法跟着他们。” 索媸不明白冷瑶光要如何跟法,不过她认为他总是对的,因此,她将冷瑶光带到一座堆杂物的山洞之中。 山洞很浅,但很广阔,堆的是农作用具,全洞可以一目了,然,冷瑶光找到较为隐蔽的一角坐下,将由断路财神那里弄来的山猪肉,与索媸两饱餐了一顿。 阳光逐渐倾斜,山洞中笼罩着一片黑暗,冷瑶光正想出洞瞧瞧,忽然传来一股急骤的脚步之声。 他俩大吃一惊,立即拔出肩头长剑,暗凝功力,对来人作严密戒备。 脚步之声在洞前停止,其中一人道:“来,大妹子,咱们就在这儿吧!” 另一人骄滴滴的道:“行么?不怕被巡逻队撞到?” “咱们的搜查队已来这儿搜查几次了,巡逻队不会来了。” “好吧……” 那两人显出是一男一女,他们相偕走了进来,冷瑶光运足目力,瞧出一个粗壮,一个娇柔,果然是一双来此偷情的男女。 他们在距离冷索两人约莫五丈外,并肩坐了下来,男的环臂一搂,女的趁势倒了过去,一幅惊心动魄的秘战,也就开始一幕一幕的上演。 首先他们去掉障碍之物,回复到原始的本来,然后,男的以探幽寻胜者的姿态,挥动着双掌,游走于高山流水之间。 女的似乎无法忍受那种挑逗,她在颤抖,在呻呤,身体像蛇一般的扭动着,鼻中在发着勾魂摄魄的咿晤之声。 这是难得一见的精彩演出,但观战者却心惊肉跳如坐针毯,尤以索媸几乎惊吓得叫出声来。 她紧紧依偎在冷瑶光的怀中,面红耳赤,心头像小鹿般的乱撞连呼吸也极不自然。 天残门下的听觉大都极端敏锐,如果那对男女不是密锣紧鼓的热烈上演,索媸那粗重的呼吸之声,准得露出马脚。 冷瑶光急忙传音道:“沉着气,媸儿,别让他们发现咱们。” 一个情实初开的少女,怎能忍受这等折磨?她明知一被对方发觉,将导致一场奇祸,但食色天性,她实在无法摒拒那迷人的诱惑。 何况冷瑶光是她依托之人,长相又是那般英俊,男性的热力,已使她溶化了,她根本听不到冷瑶光在说些什么。 冷瑶光无可奈何,只好以亲吻着她的樱唇,左臂环抱着她软绵绵的娇躯,右掌注真力,在她少阴心经的极泉穴上轻轻拍了一掌。 索媸娇躯一震,不由自主的“唔”了一声,如非冷瑶光堵着她的樱唇,这一声轻唔就可能闯出大祸。 好在她清醒了,呼吸也逐渐恢复正常,但她双目轻合,两条粉臂紧紧勾着冷瑶光,那张香馥馥的樱唇,就像有着无穷的吸力,冷瑶光怎么也甩她不脱。 终于,好战收场了,剩下的,是一阵阵喘息之声。 良久…… “咱们该走了吧!蛮牛。” “忙什么?再聊会儿。” 听口吻,那位名叫蛮牛的男似乎意犹未盖。 “天天见面,有什么好聊的?” “那可太多了,就拿最近几天来说吧!聊个三天两夜,也不见得会聊得完。” 那女的像是精神一振道:“不错,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那个人难道会什么邪法不成?” “那可难说得很,要不咱们翻遍全谷,为什么找不出来。” “当然是真的,荔英为了拦阻他,几乎送了一命。” “英大哥真倒霉,他怎会碰到那个煞星的?” “他负责守护圣德堂,那儿出了事,他自然要赶去查看了。” “我去找他两次,维爷爷都不让我见他,他的伤一定十分沉重的了。” “并不太重,再过两三天,大概就可以行动。” “哦!他说了些什么?问起过我么?” “哼!我知道你就对他念念不忘……” “蛮牛,你讲不讲理,我跟他是兄妹,问问不应该么?” “你不要生气,我是闹着玩的,其实英大哥很伤心,所以他不愿多说。” “他为什么伤心?” “除了五老,他是本派第一高手,现在败在别人手中,他还能不伤心么?” “唉!我也替他难过……” “更要紧的,是明天日出之后,咱们组成一个追缉队到谷外追查,五老原本要派他的,如此一为来,他就失掉了一次出谷的机会了。” “这真是可惜,蛮牛,明天出谷有你的份么?” “那还用说。” “我托你一件事好吗?” “帮我弄一瓶香油。” “香油?要香油做什么?” “那你就不用管了。” “好的,我给你弄。” “谢谢你咱们走吧!” 他们相偕着走出洞去,一路之上还在调笑不已,瞎子作乐,竟是这般放肆。 冷瑶光轻推开索媸,吁出一口长气道:“这两入似乎……唉!太过分了。” 索媸道:“人家并不知道咱们在这儿,何况这也是一件十分平常之事……” 冷瑶光闻言一愕,暗忖:“男女苟合,被认为是一桩十分平常之事,而此等惊人之言,又出自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之口,天残谷的一般知识,由此可见一班了。” 他并无斥责及轻视之意,只好轻咳一声道:“媸儿……” “什么事?大哥。” “我有几句话想告诉你。” “说吧,我会听你的话。” “男女的结合,要正正当当的,像他们刚才的行为,会被人们指责和排斥的。” “哦!怎样才算正正当当?” “凭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才是正当结合,一个人要重视自己身体,不能与别人随便乱来的。” “我知道了,大哥。” 冷瑶光挽着索媸的粉臂道:“做人的道理很多,以后我慢慢的教你,咱们走吧!” 索媸道:“咱们现在就出谷么?” 冷瑶光道:“听适才那两人的谈话,荔英对你伤他之事,并未照实说出,不管他是什么用意,对咱们总是有利的,我想咱们还是扮作一个人到谷口试试。” 索媸道:“我想到一个办法,你看行不行。” 冷瑶光道:“说说看。” 索媸道:“明天不是有一些人要出谷么?咱们何不跟在他们身后。” 冷瑶光沉思半晌道:“守谷的人可能听人数不符,不过总不失是一个好办法。但咱们这一晚怎么打发?” 索媸道:“找娘去,荔英既然没有说出我去过圣德堂,大概不会有什么危险。” 冷瑶光同意索媸的意见,他背着她顺利的通过所有的桩卡,一直奔回荔夫人的住处,天残石府。 在距离荔夫人住处三丈远近,猛然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叱喝:“什么人?” 索媸由冷瑶光的背上一跳而下,她像投怀乳燕一般,向石室飘了进去,道:“娘,是媸儿……” 她俩像一双久别重逢母女,哽咽着拥抱起来,良久,荔夫人才捧起索媸的粉颊道:“为什么你们又回来呢?那地方出不去么?” 索媸道:“是的,娘,除了谷口,任何地主都是绝路。” 荔夫人道:“荔英没有说你,我想他是要利用这一点来要协你的,此地绝不可留,走,娘护送你们出谷。” 索媸道:“不,娘犯不着冒险,咱们已经有了出谷的办法。” 荔夫人道:“什么办法?” 索媸道“大哥,你说给娘听。” 冷瑶光就将明晨跟随追缉队出谷的计划向荔夫人说出,荔夫人道:“这是一个大胆的尝试,也可能是一个最理想的办法。好啦!媸儿,去弄点东西来跟你大哥两人吃,咱们再慢慢的研究。” 饭后,荔夫人给他们一项重要提示,她认为追缉队集合的地点,可能是在天残石府右前方的练武场上,她叫冷索两人与日出之前,提早到那里守候。 最重要的,是在追缉队出发之际,要以敏捷的身法插入他们行列,插入之处,最好是人数的一半。 荔夫人交代完毕,索媸又提出一点意见道:“娘,我有点害怕……” 荔夫人道:“不要怕,你们会安全通过的。” 索媸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荔夫人道:“那你怕什么呢?” 索媸道:“我跟大哥出去了一趟,才知道什么也不懂……” 荔夫人一叹道:“天残谷与世隔绝,咱们自然都变作毫无知识的野人了,这不要紧的,你可以跟你大哥慢慢的学。” 索媸道:“娘,你跟咱们一道去吧,娘不在我实在放心不下……” 荔夫人道:“你这孩子,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老了,也离不开天残谷,不要多说了,跟你大哥回房吧!” 索媸螓首一垂道:“娘,你知道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 荔夫人道:“我听你爹说过,好像是指男女的结合,要经过父母的命令,媒人的说合,你提这个作什么?” 索媸道:“那我跟大哥就不能算作正当的结合了?” 荔夫人道:“谁说的?你爹去世了,娘就代表了你的父母,至于媒人嘛,咱们不需要别人帮助说合,自然就用不着媒人之言了。怎么,是你大哥不愿意?” 索媸道:“不是的……” 荔夫人道:“那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她语音略停,继道:“瑶光……” 冷瑶光道:“前辈有什么吩咐?” 荔夫人道:“你还叫我前辈么?” 冷瑶光道:“老母在堂,晚辈不敢作主,不情之处,尚请前辈见谅!” 荔夫人默然良久道:“应该如此,老身不怪你,反正老身将媸儿交给你,你要怎样便怎样吧!” 冷瑶光将取自圣德堂的宝剑撤下道:“这把宝剑是贵派祖先的遗物,晚辈想交还给前辈。” 荔夫人道:“媸儿跟你走出,老身再拾得宝剑,对五老将难以自圆其说,你们还是带走吧!本派没有人学习剑术,留在天残谷也是无用。” 冷瑶光道:“圣德堂第三间暗室之内,在壁上所刻的一套旷古绝今的上乘剑法,贵派何以无人学习剑术,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荔夫人道:“也许没有人知道那间暗室吧!老身居住本谷数十年,就从未踏进圣德堂一步。” 冷瑶光道:“天残武学精深奇奥,贵派不能继承祖先遗留的罕世绝艺,实在是一件令人惋惜之事。” 荔夫人长叹一声道:“早年曾昕媸儿的外公说,咱们祖先当年以一套二晖玄紫剑法,及掌中两柄玄云紫盖神剑,争得武林第一高手的盛誉。咱们这些不肖的后人,却落得这般田地,将来身死九泉,也无颜见祖宗与地下……” 冷瑶光道:“前辈不必难过,晚辈与媸儿可能已获得二晖玄紫剑法,及玄云紫盖神剑,目前既无法交还贵派,他日当将神剑绝招设法归还,使贵派能继承先人道统,为武林再放异彩。” 荔夫人道:“你能如此存心,老身非常感激,时间不早了,你们歇息去吧!” 冷瑶光与索媸别过荔夫人回到索媸的卧室,索媸向石凳上一坐,手托香腮,一言不发,神色上显得一片落寞。 冷瑶光有点过意不去,讪讪的道:“睡吧,咱们明天还要闯难关,现在应该养养精神。” 索媸道:“你睡你的,我就在这儿坐好了。” 冷瑶光道:“怎么,你不陪我睡了么?” 索媸心头一喜.但又摇摇头道:“你不喜欢我,陪你睡有什么用?” 冷瑶光牵着她的玉手道:“你听我说,媸儿,我不是不喜欢你,是为了做子女的应该尊重自己的长辈,你不是也要听你娘的话么?我要先告诉我娘,难道有什么不对?” 索媸面色一红道:“你说的对,我错怪你了。” 冷瑶光道:“那么咱们就睡吧!来。” 翌日凌晨,荔夫人就将他俩叫了起来,她授给他们每人一个包裹,并逼着他们饱餐了一顿箪儿粥,这才领头直走石府右前方的石坪之上。 索媸依依难舍,荔夫人却不容她开口说话这位即将离巢孤儿,眼泪就一直没有干过。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追缉队组织分子,已纷纷前来集合,由一名身材高大,年约三旬的瞎子担任指挥,他先呼叫每一个人的姓名,然后“咳”了一声道:“沈伯伯认为闯进本谷的敌人,可能还在谷中,但以那小贼十分狡猾,一旦被他溜出谷外,也许就追赶不及。咱们是在谷口附近的要道防守。并分人搜查附近地区,你们都明白了吧!” 追缉队一共二十五人,在一声暴诺之后,就抢着奔向谷口。他们并没有列队而行,倒给予冷瑶光不少的方便。他早已背起索媸,此时不敢丝毫怠慢,足尖一点,便已跟在一群瞎子之后,向谷口奔去。 由天残石府直到那条约两里的狭道,没有遭到半点阻碍,但为山九仞,几乎功亏一篑,在距离谷口约莫三丈之处,他们遇到了意外的危险。 天残五老之二的索绍、荔维,正手横奇门兵刃拦阻追缉队的去路。 索绍向追缉队叱一声道:“站着,报名后才准备通过。” 追缉队应声止步,顺着奔来的次序开始报名,冷瑶光所立之处,是第九名的位置。 报名通过,这一手够绝,天残二老已提足一身功力,只要一个不对,不难煞手立施。 芳踪从未出谷半步的索媸,几曾见过如此惊人的场面,她伏在冷瑶光背上的娇躯,竟像筛糠似的颤抖起来。 冷瑶光急传音道:“不要怕,媸儿,你这么一抖,可能会送掉咱闪两条小命的!” 索媸也传音说道:“我怕嘛!大哥,我们回去吧!” 冷瑶光道:“回去更是自走绝路,快沉着气,是死是活,咱们也要闯他一关。” 此时第八名已通过,快步奔向谷口,冷瑶光跟上两步,沉声道:“弟子荔完……” 他一身功力已提有限,说话之间,弹身猛窜,刷的一声,便已窜出谷口,向南方儿狂驰而去。 天残二老亲守谷口,要追缉队报名而过。也不过是聊备万一而已。他们早已断定那位闯进谷中的人,决定没有混进追缉队公然出谷的胆量。 因而,当冷瑶光报出弟子荔完之时,他们不由一呆,因为荔姓弟子之中,并无荔完其人,听口音,也有一陌生的感觉。 接着,他们是想叫着荔完加以盘问,也许他是口齿不清,以致在的听觉上造成了错误。 但冷瑶光那一弹身急窜,他们才明白了,那种快如流矢划空的身法,在天残子弟之中,实在不易多见。 荔维首先一声暴叱:“拦阻他……”天残二老同时暴起直追,天残谷口响起了一片叱喝之声。 只是冷瑶光已逃出他们的听觉之外,大地苍芒,海阔天空,天残门下要想捉他,何异水中捞月,大海觅针! 但天残五老认为冷瑶光带给他们难以洗涤的侮辱,纵然付出任何代价,也誓必将他擒返天残谷活祭他们的祖宗,于是,这一个与世隔绝的诡异门派,也就将全派人力,投入江湖之中了,天色如晦,狂风在怒吼着,这不过才是仲秋季节,伊金霍洛草原上已带着浓厚的雪意。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侵袭着两个瑟缩的躯体,他们在一块大石之后紧紧的拥抱着,以彼此的热力,来抗拒深沉的奇寒。 当夜尽天明之际,索媸离开了冷瑶光的怀抱,明艳的粉颊上,还带着一份迷人的娇羞,她掠了一下发际的乱发,向着冷瑶光嫣然一笑道:“大哥,快起来看,好美哟!” 冷瑶光向她打量了一番道:“嗯!不错,芙蓉其面,秋水为神,实在美极了。” 索媸“咳”了一声道:“你在说些什么?我是叫你看那红盘子嘛!” 冷瑶光身形一挺道:“什么红盘子?在哪儿?” 索媸指着刚刚升起的太阳道:“就是它,我娘说的,中原的人称它为太阳,咱们老祖宗因为这红红的,圆圆的,就叫它作红盘子。” 冷瑶光哑然一笑道:“它果然像个红盘子,不过贵派之人既然瞧它不到,这面红盘子,在天残谷也就失去了作用了。” 索媸道:“才不呢!咱们谷中之人,对红盘子十分喜爱,他们凭着皮肤的感受,就知道当天有没有红盘子,以及它行走位置。” 冷瑶光一叹道:“人类不愧为万物之灵,不过,当今之世,能够听觉、嗅觉、触觉作这般高度发挥的,也中仍天残一派独步天下了。” 索媸道:“你不要乱编绯,咱们天残谷中可不有独脚走路的人。” 冷瑶光闻言一怔,终于想到索媸是指独步天下,误为独脚走路之人,因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了。 索媸愕然道:“你怎么啦?大哥。” 冷瑶光先忍不住笑声,向在侧一指道:“你看那是什么?” 索媸道:“不知道,我正要问你呢!” 冷瑶光道:“是蒙古包,蒙古人住的地方。” 索媸双目大张道:“你说那是住人的房屋?咱们去瞧瞧好么?” 冷瑶光道:“你这身装束太过惹眼,如果天残门下追赶前来,一经探询,咱们行迹就暴露了。” 索媸道:“不错,五老一定会追赶咱们的,大哥,快去找蒙古人买些衣服来换吧!” 冷瑶光道:“好的,我一会儿就回来。” 片刻之后。冷瑶光带来一个衣包,男女衣着,一应俱全,他自己也打扮成蒙古人的模样。 索媸换上了蒙古人服装,一头散乱的秀发,用一块头巾束了起来,容光焕发,显得风华杰代。 她的腰部,系上了一条彩色腰带,线腰一握,摇曳生姿,像一株风中弱柳,令人一目之下,就会生出我见犹怜的感觉。 她对这身装十分满意,但仍询问冷瑶光道:“大哥,你看怎样?” 冷瑶光由衷的赞赏着道:“好极了,媸儿,不过……” 索媸一呆道:“怎么啦?大哥,你为何要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不对么?” 冷瑶光道:“没有什么,我向蒙古人买了一袋羊奶,咱们吃点干粮就赶路吧!” 其实冷瑶光是有感触的,他只是不便说出来而已。试想像索媸这么一个女人,不明人情,不知世故,纯洁得像一张白纸,虽然她的双眼只有六成视力,但人们不曾注意这一缺陷的,因为她太美了,美得有点出奇。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过分美会惹来天钻,何况江湖之上,是那么复杂,一旦碰到坏人,谁也不敢担保会发生怎样的一种后果呢! 这些顾虑,他不便说出,纵然说出来,索媸也不会懂,只好憋在心头。喝完羊奶,就一个劲儿的低头急走。 四海茫茫,何处是儿家?他到底要走到那里去呢?他不说,索媸也不问,因为她娘说过,出了天残谷,冷瑶光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信任他,自然就不必问了。 三天以后。他们到达了东胜至榆林的官道。连日仆仆风尘,可以说身心两疲,既上官道,冷瑶光就想找个地方好好的歇息歇息。 红减淖,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市镇,他们在三元楼客站订了两人房间,然后要了几样菜,一壶洒,在慢慢的享用着。 这条入关要道,行旅十分之多,此时正当晚餐时分,三楼已上了八成座,笑谈的声浪,也充塞着这座酒楼。但那喧嚷之声,忽然静了下来,楼中食客的目光,一齐向门前投去。 冷瑶光正在低斟浅酌,与索媸间聊着,人声忽然一敛,面色也立即变得一片惨白。 楼门之外,是五名装束怪异的瞎子,他们每人背着一个包裹,手握竹棒,向客站鱼贯走了进来。 令人咳异的,是除了他们只用两块布缝缀的服装,还有一股动人心弱的暴戾之气,他们还未踏进大门,客站之内已弥漫着一股凌厉的杀机。 最震咳的要算索媸了,她周身颤抖,目蕴泪光,几乎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最后,她于忍不住悄声道:“他们来了,大哥,咱们快逃……” 他们自然是天残门下了,这个与世隔绝的门派,果然投入了江湖,而且与冷索两人不期而遇。 逃,终非善策,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岂不是自露行藏? 冷瑶光略作恩忖,毅然道:“咱们不能逃。” 索媸道:“不逃就得与他们打斗,咱们虽然不怕,但可能会将五老引来。” 冷瑶光道:“不会的,这只是一种巧遇,他们并没有发现咱们。” 冷瑶光说的不错,那五名天残门下,已经围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他们要了一些饮食,在狼吞虎咽的据案大嚼。 索媸长长一吁道:“咱们怎么办?我还是惊慌得很。” 冷瑶光道:“不要怕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咱们再作决定。” 此时五名天残门下,已经填饱了肚皮,其中的一人向店伙道:“伙计,我想请问你一件事……” 店伙道:“客官有什么事?” “咱们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 “冷瑶光!” “冷瑶光?对不起,小的没听说过。” “他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小店往来客官,年轻男子何止千万。” 另一天残门下道:“你是中原人氏。” 店伙道:“对不起,客官,你要找的人,小的实在不知道。” 天残门下如此问法,自然难以获得满意的答案,因为他们既不知道冷瑶光的高矮胖瘦,居住何处,而冷瑶光又不是一个家传户晓的人物,他们如此找法,自然难以获得结果了! 但最先发问的天残门下在遣走店伙计之后,道:“咱们纵然翻转中原每一块地皮,要也将冷瑶光擒回天残谷去,各位不要灰心,咱们走吧!” 这五名残门下走了,但他们刚才的对话,却使冷瑶光冷汗直流。 他们如果当真这般锲而不舍,终有一天会找到洛阳去的,洛阳冷家,是一具名门望族,如此一来,冷氏一门就可能要遭到一次空前的劫难了。 他凭窗遥望,瞅着天残门下逐渐消失的身影,胸腹之间,却像压上了一块重铅。 当前形势十分显明,天残派是不会放过他的,那么他应该及早赶回家,与老母筹商对策才是。 然而他迢迢千里,冒险犯难,为的是什么?要他放弃追查那辆马车,他实在心有不甘。 最后,他作了一个决定,先返洛阳,沿途顺便察访不管能否获得线索,总要返家禀告老母,对天残派对他之事预作安排,饭后,他叫来店伙,道:“小二哥,此地可以买到马匹么?” 店伙道:“有有,咱们这儿的马匹,全是蒙古纯种,客官一定会满意的,要不要小的带客官去瞧瞧?” 冷瑶光道:“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他俩随着店伙,找马贩挑选了两匹健马,叫伙记先牵回去加喂饲料,顺便在街间成衣店为索媸选了一套衣裙,然后回店安歇。 冷瑶光定的两个房间,一板之隔,与索媸分房而居,他调息以后就解农就寝,但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自然,天残谷诞离奇的遭遇,无一不是罕见罕闻的,但在此以前,他并没有寝不成眠的现象。今晚有点特殊,似乎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有一股不太舒适的感觉。 最使他不安的还是呼吸,以一个内功精湛的练武之人来说。是不应该对呼吸有不妥的现象的,然而他此时却感到呼吸之际,像是缺少一点什么。 夜是宁静的,边疆小镇的夜晚,更是静得难以听到鸡鸣犬吠之声。但邻室之中,床板垤不在不停的发出吱呀的声响。 显然,那位离巢孤儿,与他犯了同样的毛病,直到半夜,他们的不安还在继续着。终于,一股悠悠地、怯怯的声浪。 由邻室传了过来,道:“大哥……” “什么事?媸儿。” “我睡不着……” “是想你的娘了?” “不是的……” “那是为了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 “那就再试着睡吧!” “不,大哥,我想……” “你想怎样?” “我想跟你聊聊……” 索媸的请求,在冷瑶光的内心造成一种矛盾,因为他已有未婚妻子,纵然索媸不计名位,她还生得天仙一般美丽。 可是冷瑶光并不是一个好色之徒,他带她逃出天残谷,自始迄今,就没有存着占有的心意,但连日来患难相共,耳发厮磨,他们之间早已情愫暗生了。 打从天残谷起,他与索媸就是朝朝暮暮,寸步不离,虽然他们是清白的,但他们那形影不离的亲密情形,是任何一对夫妇都难与比拟的,此时要他拒绝索媸的要求,他实在难以硬下心肠,也无法就出口来。 那令人动心的声浪,又由邻室传过来道:“让我过来吧,我不会打扰你的,大哥。” 冷瑶光轻轻一叹道:“过来吧,媸儿,房间没有闩” “呼”的一声,咿呀一响,两条粉臂便已加了上来,四片嘴唇,像吸铁一般的吸在一起。他们交缠着、挤拍着,不让他们之间,留下半分空隙。 他们奔放的情感,像火山爆发一般,他们无力控制自己,只好任由它去自然的发展了。 良久,冷瑶光轻轻推开索媸道:“你不是说不会打扰我的么?为什么又来打扰我了?” 索媸轻俏的一笑道:“谁说我打扰你了?这只是……只是给你吃……” “给我吃什么?媸儿。” “秀色呀!你不是说秀色可餐么?” 冷瑶光一声长笑,健臂一紧,他们再度交缠在一起了,经过这么分而复合,冷瑶光才发觉他呼吸之际,感到缺少的是什么。 由于他与索媸练习呼吸配台,已达到息息相关,难以分离的地步,当他想到索媸就在邻室,而又听不到她的呼吸之声,他就产生一种极不自然的感觉,像是缺少了一点什么。 当然.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没有了索媸,冷瑶光还是会生活下去的,这只是说明他们已情根深种,牢不可分而已。 翌晨,冷瑶光在结清店钱之时,向店伙道:“伙记,你可曾见到一辆马车经过?” 冷瑶光道:“可是一辆双辕马车,另有八名护车之人?” 店伙“啊”了一声道:“客官是问那辆双辕马车?他们正是住在小店,大约是一个月前经过此地。” 冷瑶光道:“那你见到车中之人,她可是一位身着紫衣的姑娘?” 店伙道:“不错,那位紫衣姑娘生得十分美丽,但脸色惨自,好像在生病似的。” 冷瑶光道:“你听到那紫衣姑娘说过什么吗?” 店伙道:“没有,紫衣姑娘除了离开小店之时,再也没有走出房间一步。” 冷瑶光道:“他们去了何处?” 店伙道:“他们沿着这道而行,好像关内了。” 冷瑶光知道店伙所知有限,不过就这样,他已感到颇为满足,于是,他谢过店伙,与索媸联骑南下,迳向榆林进发。 红减淖距榆林只有三五天有路程,快马加鞭两天可到达,他们已经走了三天,还没看到榆林的影儿,要问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慢,说起来只怕会笑破别人的肚皮。 原来索媸不仅没有骑过马,要是被她单独碰到马匹她可能会认为它是一个吃人的怪物。经过冷瑶光向她解说,并且骑上去向她示范,她勉强相信了,可是她对那陌生的庞然大物,始终有着一份怯惧之意。 在离开红减淖不久,她上的马儿,忽然一声昂首长嘶,这一声极端平常的马嘶,在索媸听来,恍如一记晴天霹雳,她一声惊呼,娇躯猛的拔,便已离鞍飞了起来,待马跑出五六步,她才飘落官道之上,冷瑶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急忙一勒马鞭,将坐骑勒得打了一个转,才硬生生的停了下来,他跳下坐骑,奔到索媸身旁道:“看你吓得这个样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索媸忸怩的笑道:“它刚才那一叫,好吓人……” 冷瑶光哈哈一笑道:“就是为了这个?” 索媸樱唇一噘道:“人家差点儿魂都吓下掉了,这还不够?” 冷瑶光面色一正道:“我跟你说过,马儿生性纯良,是人们养来专供乘坐的,它除了后脚会踢,别无伤人的能耐,可能你把鞭绳勒得太紧,它不舒服才叫了出来。” 索媸道:“就算是那样吧!但咱们不是也有脚么?为什么一定要骑马呢?” 冷瑶光道:“马儿走长途比人快,骑着它还可少点体力,咱们还要穿过个陕西省,你快上马吧!” 索媸怯生生的上了马,总是感到弯弯扭扭的不敢放手急驰。冷瑶光为了照顾她,因而走得十分缓慢,到达榆关,已是离开红减淖后的第六日了。 榆关即山海关,为长城极东尽处,此外雄关耸峙,地当要险,有天下第一关的称谓。 过关不远就是榆关镇,是一个龙蛇混集的边地重要镇集,冷瑶光在镇上的山海居客站落店,他将马交给店伙,挽着索媸就和店内走去。 索媸忽然碰他一下,说道:“大哥,他们也来了。” 冷瑶光扭头一看,只见五名天残门下,正围坐在店中靠里面的角落之处,但他们绝不是在红减淖所遇的那一批,而且其中还有一个与他曾有一面之雅的荔英在内。 他心头暗暗一悚,悄声向索媸道:“荔英会听了你的声音,你千万不能言什么。” 此时荔英正和店伙询问知不知道冷瑶光,店伙答不知道,冷瑶光已在他们数尺之处的桌面坐了下来,他一面向另一店伙要洒菜,一面将注意力投向那五名天残弟子。 荔英的探询未得要领,他似乎怒恼已极,掌中竹棒向下一顿,地面跟着响起一声大震。此人一身功力确属不凡,他这一棒下去,只见碎石纷飞。声势吓人已极。 “好功夫你们是要找冷瑶光么?” 冷瑶光循声瞧去,见说话之人是年约三旬,一身短的瘦小得像一个猴儿的人物,他身旁还有一下莫五旬上下,麻面吊眼,身材高大的老人。 像猴儿似的中年汉子话甫落,荔英已接口道:“不错,咱们是要找姓冷的,老兄可否提示一二呢?” 那猴形之人道:“可以,不过……” “不过怎样?” “你可知道冷瑶光是谁?” “不知道。” “你们对他毫无所知?” “是的。” “那就奇怪了,你能说出寻找姓冷的原因么?” “这个……咳,对不起,我不能说。” “哦,你不能说,我也只好不说了。” “唉!老兄,小弟限于门规,请你多多担待。” “原来如此,那我不问你就是,不过要我告诉你姓冷的底细可以,你必须答允我一个和件。” “只要我能办到,要我的人头都成。” 那猴形之人道:“好,本晚三更,咱们在榆林湾见。”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五章 赶到渔河堡 这时,他们买卖获得协议,冷瑶光也匆匆吃完了饮食,他传音对索媸说道:“走,咱们回房里去吧!” 进到房中,闩上了房门,冷瑶光才眉头一皱道:“媸儿你先歇着,我要出去一会儿。” 索媸道:“是放心不下那个猴儿么?” 冷瑶光道:“是的,我不能让他到榆林湾去。” 索媸道:“他认识你么?” 冷瑶光道:“我想他不认识,否则他纵然不便当面指出,也不会将天残门下的约定,让我听到了。” 索媸道:“你不让他到榆林湾去,他会听你的么?” 冷瑶光道:“我想先礼后兵,好说无效,只得各凭武功了。” 索媸道:“我也去。” 冷瑶光道:“你要去了,即使好说不成,我也对付得了的。” 索媸道:“不,大哥,不是我不听你的,你别忘了他们是两个人啊!我的武虽然及不上你,总可以替你绊着一个嘛!” 冷瑶光道:“好吧!咱们走。” 他们走出房外,直走食堂,冷瑶光目光左右一掠,发现天残门下及那瘦小猴形之人全然不见,他暗暗一惊,急向店伙询问道:“伙记,适才坐在那边的两位客人那儿去了?” 店伙道:“客官是说身材瘦不的客人么?” 冷瑶光道:“是的。” 店伙道:“走了,他们没有住小店。” 冷瑶光道:“走了多久?是到那边去了?” 店伙道:“刚刚走,大概是向东吧!” 冷瑶光道谢一声,与索媸奔向店门,向东街放步急追,追过半条街,终于发现一高一矮两条人影,在关面边谈边走。 冷瑶光心中一喜,立即赶上几步道:“朋友慢走——” 那两人闻声止步,但未回过头来,那较高之人冷冷道:“你是叫咱们兄弟么?” 冷瑶光道:“不错。” “什么事?说吧!” “在下对两位有一点不情之请……” “哦!说说看。”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事不关已,两位何必多管他人闲事!” “你是来教训咱们兄弟的了?” “不敢,在下只是奉劝两位而已。” “要是咱们不答允呢?” “在下不希望各走极端。” “那是说咱们不答允,你就要动强了?” “如果迫不得已,在下只得尽力而为……” “好,咱们兄弟正要领教。” 这两人也真个够狂,语音一落,向街头放步急驰,自始至终就没有回头来瞧看一下。 距街头约莫半里,有一座不毛小丘,那两人在一小丘猛一旋身,身材较高的一个冷叱一声道:“划下道儿吧!朋友。” 他们这一旋身,冷瑶光不由大为错愕,因为他已瞧出两人虽是一高一矮,但绝不是他所要找之人。 这个比漏闯的可大了,无故向人挑衅,固然会惹来一场是非,更要紧的是走失了那猴形之人,岂不忱误了大事! 怪只怪这两人的身材、服色,与客店所见那两人完全一样,所不同的只是面容而已。 就他们的面貌看来,也不是两个良善之辈,高的掀鼻暴眼,满脸横肉,一副凶巴巴的神色。 矮的细眼小鼻脸上挤不出半丝笑意,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阴阳怪气。 不管别人怎样,错误总是冷瑶光造成的,因此,他双拳一抱;道:“对不起,小弟识错人了,请两位多担待。” 那矮的阴森森的“哼”了一声,道:“就是这么简单?” 冷瑶光道:“这实在是一件阴错阳差之事,因为两们背影与小弟所找之人太像了。” 高的伸手一探,由背上撤一条莽鞭,口中一声暴叱:“那有这么多的废话,接招!” 话落招出,鞭影嘶风,迳向冷瑶光迎头猛击。 冷瑶光足尖一点,倒退五尺,仍心平气和的拱手一揖道:“事出无心,万望两位见谅。” 那人莽鞭一抡,抖出一声巨响,仰天一阵狂笑道:“小子,你在找碴之前,怎么不打昕打听?惹到九峰山的爷们,有得你乐子了。” 冷瑶光心头一震道:“原来是九峰山的朋友,小弟实在太过鲁莽了,请回复贵山主,一待小弟事了,自当登门谢罪。” 身形矮小之人接道:“好大的口气!你知道爷们是谁?” 这两人说起话来不仅出言无状,那份骄狂之色,也令人难以忍受,冷瑶光不欲轻树强敌,也急欲寻找那猴形之人,因而强抑怒火道:“小弟已经向两位一再道过歉意了,贵山主名重武林,九嶷门下,也应该有点容人之量。” 高个子怒吼一声,就待挥鞭扑击,矮的伸手一拦道:“慢一点,老二,这小子适才只是说出山主名重武林,似乎没有将咱们兄弟放在心上?” 高的道:“确实可恶,待我一鞭送他回老家算了!” 矮的道:“他也许还不知道咱们兄弟是谁,这叫做不知者不罪。” 高的道:“那你就告诉他吧!” 矮的道:“好的。” 语音一顿,扭头对冷瑶光道:“你当真不认时认识咱们兄弟么?小子。” 冷瑶光道:“两位可能是大有名气之人,可惜小弟初入江湖,见识极为有限。” 矮的道:“原来如此,老二,还是你告诉他们吧!” 高的道:“那小子能够远来关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我就不相信连九嶷双无常郎氏兄弟大名都不知道!” 矮的“哼”了一声,道:“说的是喂,小子,还要装傻吗?” 冷瑶光愕然道:“两位原来就是九嶷双无常,小弟当真失敬了。” 九嶷双无常,老大是矮的那个,我叫郎鸽,老二身材较高,名叫郎原,他们不仅长相不同,性格也是大异其趣,唯一相同之处,就是生性残忍,将杀人当作家常便饭一般。 冷瑶光的恭维,自然无法使他们满意,郎原不待他将话说完,已经莽鞭一挥道:“你该明白了吧!姓冷的,碰上朗氏兄弟,算你走上了好运。” 九嶷双无常凶名久着,惹上了这两名凶人,这场误会势将难以善了,在无可奈何之中,冷瑶光只好将获自天残谷的玄云神拿到手中,但郎原那句姓冷的,却使他疑云大起,他将长剑一抱,道:“咱们好像素未谋面?两位怎能够知道在下的姓氏?” 郎原哈哈一阵大笑道:“这就只能怪你小子的命太长了,天残谷还整你不死……” 郎鸽沉声叱喝道:“老二,少废话,趁早打发他上路吧!” 郎原道声好,单劈一振,一连挥出三鞭,三招虽有前后,冷瑶光却感觉得到头、肩、胸腹之处,同时受到威胁,足见此人对鞭法的造诣,已具有深度的火候。 由适才郎原的语气之中,冷瑶光已听出他误闯天残谷绝不会只是两道轮迹的引导那单纯,也许打从离开洛阳起,就一步步,走入别人布置的陷阱之中,天残谷不过是陷阱的一环而已。 现在这位鲁莽大汉于无意中露出了端倪,冷瑶光自然放他不过,但此人鞭法精奇,是一个极为强悍的对手,要制服他,只怕极为不易。 他展开家传灵山剑法,庄严古朴气势雄伟,出手三招,便将郎原的莽鞭完全封回去。 九嶷双无常一生走南闯北,会过不少成名高手,一般人在与郎氏兄弟过招之时,固然要对九嶷山主惦记几分,除了生死关头,绝不敢对他们施下杀手。另一方面也是这一双无常的功力确也不凡,因而他们走遍大江南北,可以说无往不利。 现在他们遇到冷瑶光,是海天双杰的嫡亲传人,一套灵山剑法,堪称宇内绝学,因而他这条葬鞭的威力,也就难以发挥了。 一个成名江湖的高手,这个跟头实是栽不起的,像郎原这等穷凶极恶的剽悍之徒,更忍不下这口窝囊气,他狂吼一声,鞭身贯注到十成功力,劲风所及,如同巨斧开山,向冷瑶光展开一阵疯狂的攻击。 灵山剑法庄严雄伟,正气磅礴,如是两个同等功力之人相搏,无人能胜过灵山剑示一招半式。可是它的缺点,是确正无奇,如果双方的功力相差太多,就无法藉奇诡变化以制胜对方了。 现在冷瑶光正遭遇到如此情形,他虽然身具独步武林的剑法,却无力接下郎原莽鞭涌过来的如山暗劲,几个照面之下,他便已气喘心跳,欲振无力了。 一旁观战的索媸看得大为焦急,她摘下一截刚尺长短的树枝,奔上前来娇叱一声道:“大个子,你好不害羞?再这么着,我可要讲理了。” 她说得不仅词不达意,乍听起来,简直令人有点莫名所以,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不过她那四射的艳光,却有一股熔人的力量,而且语音娇柔,此黄鹂还要胜过几分。缘郎原那么剽悍的凶人,也长鞭一收,吱的跳了开来。 索媸对郎原的收招后退,感到十分满意,她伸手一掠发际的长发,扬着玫瑰花瓣似的脸蛋,娇媚的轻笑一声,道:“原来你还是一个讲理的人,对不起,我适才错怪你了。” 郎原受宠若惊似的“啊啊”连声道:“不要紧的,只要姑娘不介意,咳,咳……” 索媸道:“那就谢谢你啦,咱们走吧!” 这个胸无城府的姑娘,以为就是这么简单,她扯着冷瑶光的衣袖,就待离开那山丘。 冷瑶光道:“这两位朋友不会让咱们走的,而且我也还有事要向他们请教。” 索媸双目大张,她对冷瑶光的答,似乎大感意外,她回头向郎氏兄弟一看,这九嶷双无常,仍采包围之势。她悠悠一叹道:“我真的弄不明白,你们究竟为了什么?” 冷瑶光无暇对她详细解说,但当前的环境,却藏着一个险恶的阴谋,与无比的危机,他不能不让索娥提高警觉而有所防范,因而淡淡一笑道:“我以后再告诉你,现在咱们的处境十分凶险,快撤出你的紫盖神剑准备自卫。” 索媸粉颊一变道:“真的么?大哥” 冷瑶光道:“自然是真了,大哥几时骗过你了?” 索媸道:“你不要替我担心,我用根树枝,比宝剑还要顺手,一点。” 冷瑶光知道天残派的云笈七节村法,是武林无双绝学,也就没有坚持要她用剑,然后面色一整,对九嶷双无常道:“光棍眼里揉沙子,事已到此,两位何不说明来意?” 郎鸽阴沉沉的一哼道:“这就奇了,找碴的是你,咱们有什么来意去意的?” 冷瑶光剑眉一扬道:“如此说来,咱们必须各走极端了,只是在下有一点难以理解之处,九嶷山主虽然一向袒护部属,仍不失为一个维护正义,领袖群伦的一代人杰。今日之事,两位是受命于贵山主么?” 郎原“哼”了一声接道:“废话,咱们自然……” 郎鸽扭头轻声叱喝道:“住口,你胡说些什么?” 冷瑶光哈哈一笑道:“两位也算是江湖之中的一号人物了,怎么连说话也畏尾起来?要怕事就回家抱孩子去吧!刀尖舔血之事,对两位似乎不大适宜!” 郎原暴吼一声道:“小子居然敢于侮辱郎氏兄弟,你大概活得不耐烦了!” 郎鸽摆摆手制住郎原的行动,然后双后一拢摆了一个令人怎么看都不会顺眼的姿态.双眼向上一翻,以冷碍发抖的声浪道:“咱们兄弟最会怜香惜玉,原本要放那小妞儿一马的,你小子这一追根究底,对不起,咱们只好收起怜香惜硅之心了,老二,你去收拾那个妞儿,这小子由我来对付。” 别看郎高马大,凶犯得像一匹野兽,他对这位瘦小的兄长,可不敢有半点违拗,郎鸽语音绕落,他便莽鞭一抖道:“来,小妞儿,大爷陪你玩玩。” 冷瑶光心知郎原的一条鞭,确有独到的造诣他以家传灵山剑法,尚迫得落在下风,索媸毫无打斗经验,怎能是那位凶人的对手。 他足尖一点,便待迎向郎原,但一股凌厉无比的劲风,忽地迎胸撞到,力道之强,有如天河倒泻一般。 他心头一懔,不得不将前地改为倒窜,所幸他反应够央,否则,只要他伸掌一接,准得会当堂挂彩。 自然,出手栏阻的定是郎鸽了,此人身高不满五尺,瘦小得像一个孩子,估不到他那一身功力,竟有如此吓人的成就。 冷瑶光“哼”了一声,对今日之战,他有一个新的发现,由于双方功力相差了一大截,庄严正大的灵山剑法,将难以发挥它的威力,要赢得这场搏斗,势非借重天残派的二睡玄紫剑法不可。于是,他暗中一提真力,按照天残心法运转起来。 一招,他按照石壁上刻的招式,在真力上储蓄了一招的力道,手臂微微一颤,并未真个使出。 二招、招、三招、四招,一声暴叱,势如风雷迸发,他的全部真力由第五招劲射而出。 只见晶芒暴涨,势如长虹经天,玄云神剑的剑气,挟山崩地塌之势而出。 郎鸽纵横四海,以追风掌力及截穴断脉手法称誉江湖由适才冷瑶光与郎原搏斗的情形,而论,他自信十招之内,准能将冷瑶光收拾下来。 然而,他只使出了一招,就遭到冷瑶光挥剑反击,而且这一剑之威,无与伦比,纵然是铁打的金刚,也会被那无紧不摧的剑气震得支离破碎,因此,他在一愕之后,立即弹身图逃。 可惜他太过自信了,压根儿就没有落败的想法,纵然他反应够快,功力不凡,依旧慢了半分,而这半分的迟疑,竟为他带来生不如死,抱敢终生的遗憾,实在是他始料所未及的。 他不过刚刚跳起身形,玄云神剑的晶芒,山由他的足踝横扫而过。 一阵锥心蚀骨的剧痛,使他真力尽泄,像狼嗅般的哀鸣划过长空,这位横行江湖的恶客终于吧答一声摔了下来。 冷瑶光一剑伤敌,也为索媸解了窘困,因为在郎鸽出手拦阻的同时,郧原也挥鞭扑了过去,莽鞭挟着凌大陆威势,立将索媸卷入鞭影之中。 索媸也娇叱一声,展开了天残绝学“云笈七节杖法”,她那娇小的身躯,被一截树枝裹和风寸不透,郎原合尽浑身解数,依然对她无可奈何。 不过有一点令人难解的,是索媸像是在独自表演,她防守得固然十分严密,但进攻却没有丝毫效力。 天残武学,不仅别走蹊径,诡异得令难以想像,而每出一招,无不是攻入关节要害,尽极毒辣之能,云笈技法,更是出手必然伤人,是天残派中最为狠毒的一种武功。 但索媸似乎心存厚道,手下留情,她攻击的招式,大都划空而过,距离郎原起码还有两尺。 郎原终究是识货的,他知道只在碰到那截树枝,不死也要伤残,因此莽鞭抖得大响,总不敢过于接近,他是想以深厚的功力作持久缠斗,只要索媸真力难继,终将难以逃过他为毒手。 郎鸽那声惨呼,使他们愕然停下手来,当郎原看清那滚地哀嚎之人,就是他的兄长之时,一声虎吼,便已扑了过去。 他运指如风,替郎鸽止住了急涌而出的血水,单臂一抄,迅速将伤者挟在肋下,双目向冷瑶光一瞪,道:“姓冷的,九嶷山跟你没有完,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语音甫落,莽鞭疾振,一股你山岳般的压力,将冷瑶光迫得倒退五尺,在一声惨厉的长啸之中,他如闪电般的落荒而去。 冷瑶光无法在一时之间提足二晖玄紫剑法的前四招功力,眼睁睁瞧着郎原安然逃逸,他却难有拦阻之力。 半晌,他浩然一叹道:“废掉一个九嶷无常,洛阳冷家之人,将陷于寝食难安之境了。” 索媸缓缓向他走过来,道:“大哥,你没有什么吧?” 冷瑶光道:“我很好,只是……唉!没有留下他们,将会带来无穷后患……” 索媸螓首一垂道:“那是我不好……” 冷瑶光道:“不要难过,媸儿,你并没有什么不对。” “不,是因为我功力太差,才让他们逃出手去的。” “你那云笈七节杖法,不是极具火候么?能够抵挡那名凶人,你的功力已经够好的了。” “可是,我使尽杖法的中绝学,连人家的衣争也沾不到.看来本派这点武功,在中原当真是微不足道的了。” “你错了,媸儿,郎氏兄弟的修为,比咱们都要高得很多,我能斩断郎鸽的双脚,用的是天残门中听剑法。” “那是因为你的功力高过我的缘故,你不用本派剑法,也会得到同样的结果的。” “不可能的,你没有看到我与郎原搏斗么?” “为什么不可能?那矮子的武功本来就比大个子为差。” 冷瑶光道:“你与那子交过手,只是凭他那瘦小的身材猜想罢了!” “你如果以貌取人,那就大错特错了,那矮子的一套追风掌,一截穴断脉手法,在江湖中极具盛誉,我与大个子要把力战百招,跟矮子只怕五十分别也难以招架下来。” 索媸道:“你骗人,那矮子的双脚不是你断的么?” “这就是天残武学的神秘了,我如果不使用二晖紫剑法,后果将难以想像。” “如此说来,是我太笨了。” “不,依我猜想,其中必然另有原因,也许你对外界环境不太习惯吧!” “不必担忧,媸儿,咱们会找出原因的,走吧!此地已不可再停留,咱们还得连夜赶路。” 对冷瑶光,索媸是千依百顺的,他们回到客站,算清店钱并准备了一点干粮食水,双骑得得,便一起投入黯暗的夜色之中。由榆关至绥德全是山道,驰行约莫两个时辰,旧德堡已经遥遥在望了。 此时月色晦暗,视界十分模糊,黑暗的程度,比天残谷好不了多少。 前面是一度隘口,密林森森,浓荫泻地,连坐下的马匹也对这漆黑的山道举步踟蹰起来了。 索媸一提马鞭,驰着几步道:“大哥,此地十分险恶让我走在前头吧!” 天残弟子应付黑暗,具有超越常人的能力,索媸要领头,冷瑶光自然同意。 他们缓缓驰过隘口,三股劲风带着刺耳的锐啸,忽由隘口向他们袭到,来势之疾,有发星驰电掣一般。 此时索媸的身边,除了一柄紫神剑,别无防身之物,她反臂拔剑,振腕拒敌,几乎是一气呵成,叮叮当当的三声脆响,三支暗器已然一齐震飞。 冷瑶光心头一动,说道:“媸儿,我找到原因了。” 索媸一怔道:“你找到了什么原因?” 冷瑶光道:“自然是你的武功了,你不认为黑暗对你较为习惯?” 索媸道:“准是这么回事,大哥,咱们再到前面山口试试。” 冷瑶光道:“到山口试什么?” 索媸道:“试我的武功嘛,那山口之上,埋伏着很多敌人呢!” 冷瑶光道:“不,敌暗我明,咱们不能冒这个险,我想离天亮也不远了,咱们还是在树林中歇一会儿吧!” 索媸温良柔顺,并不是一个好杀之人,她虽然想试试武功,究竟是不是要在黑暗之中使出才能有效,仍听从冷瑶光的兜转坐骑,进入左近的森林之内他们将马匹系好,冷瑶光面色一整道:“媸儿,这批敌人阴险已极,待会动手之时,绝不能存下慈悲心肠。” 索媸一怔道:“你说待会动手?” 冷瑶光微微一笑道:“你以为山口上的敌人会放过咱们么?” 索媸道:“他们当真要来,那就县好拿他们试试我的武功了。” 冷瑶光道:“你尽管痛施煞手,我到对面路边去等待,专门收拾你手下的漏纲之鱼。” 索媸道:“好的。” 他们刚刚准备妥当,山口主面已传出一阵急骤的脚步之声,由复杂的点头音推断,最少只怕也在二、三十人。 他们对黑暗似乎也有所顾忌,足音及林而止,未再向林间深入。 半晌,一个洪亮的嗓门道:“祝兄,请带十个人由左面入林,翁前辈带十人由右侧入林,只要找到姓冷的,死活不论。” 一个苍老的口音道:“此时星月无光,林中自然更为黑暗,咱们贸然入林,可能会遭到那小子的暗算。” 另一人道:“不错,郎氏兄弟都会毁在他的手里,咱们实在应该谨慎一些。” 洪亮的嗓音哈哈一阵狂笑,道:“他不过是一个笼中之鸟,网中之鱼了,只要他发出一点声响,咱们就一起向他招呼,兄弟就不相信奈何他不了。” 他们一谈话,索媸句句都听得很真切,面对如此众多,而又心肠狠毒的敌人,她倒有点儿恐慌起来。 她想呼叫冷瑶光,没有她的大哥在身旁,她像是六神无主,少掉了依靠一般。 不过她知道绝不能呼叫,否则不仅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连冷瑶光也卖给敌人了,她甘愿受到危险,也不能让冷瑶光遭遇到强敌的围攻。因而她定了下心神,提足真力,严阵以待! 林边传来沙沙之声,敌人果然已分三路入林,按她所处的位置正当她祝的左边一路。 足声渐渐接近了,民间着呼吸,藏匿在一棵大树之后,待最后一名走过,她才飘身而出,粉臂轻抬,一剑点在对方脑后的对口穴上。 对口穴是人体三十六大穴之一,索媸凭呼吸判断对方对口穴的部位,出手奇准无比。 一剑点中那人气血立沁,虽然他张大了口,却半声也喊叫不出,然后她一把抓着死者的衣领,轻轻放于身边的草地之上。 她照方抓药,一个一个的收拾,一连杀掉了六人,前行者还朦然不知。 索媸有生以来,连蚂蚁也没有杀过一只,现在---口气杀掉六个雄赳赳的大汉,她那只嫩似的纤纤玉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但我不杀我,人必杀我,这些全她冷大哥的仇家.她不得不狠下心肠,继续的杀戮下去。 但她出手之际,依然止不住手腕的颤抖,这一剑虽是刺中了,只是部位上却有了偏差,因而那人临死之前,发出了一声痛极的哀嚎。 这般敌人,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高手,那声哀嚎刚刚出3口,剩下四人已如声斯应的四散开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三支金钱镖、两柄飞刀,由由左劲击而来,认位之准如同目睹。 “噗噗”几声脆呼,五件暗器全都击中了目标,但那只是一棵树,他们所要攻击的敌人,却像幽灵般的忽然消失。 夜风凄厉,草木鸣咽,置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林之中,难免会有风声鹤唳之感。 他们五官并用,在黑暗中静静的呆立着,只要有人发出半点音响,可能立即遭受无情的攻击。 这是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静寂,死亡的恐怖在袭击着他们的神经。 地狱的滋味必然十分难受的,但这片莽莽林.经地狱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他们的血液在加速流转,呼吸也逐渐粗重起来,这般纵横武林的高手,已然到达难以忍耐的程度了。 一声悠悠地、轻轻的、似怜悯,而义无可奈保的叹息,传入一名高手的耳鼓,他像遭到焦雷轰顶一般,汗毛根根竖起来。 此人一身修为倒也不凡,在如此情景之下,他仍能辨别方位,一刀劈出,为了壮壮胆量,还同时发出一声怒吼。 可是他那声怒吼并没有当真发出,只是喉管中“咯”的一响.他便已倒了下去。 那“咯”的一响十分怪异,任是何等豪勇之人,也会为之魂胆皆惊,而难以自持的。 于是,剩下的三人一起狂呼着扑了过来,他们挥动着掌中的兵刃跌跌撞撞的盲目般行杀。 他们无法找到索媸,却引来另外两队搜林的同伴,黑暗中敌我礁分,加上三名几近疯狂之人盲目乱杀,一场惭愧的混战在密林中热烈的演着。 索媸悠悠叹息一声,悄悄退那地狱般的树林,她缓缓吁了一口长气,才向林外传音呼唤道:“大哥……” 冷瑶光闻声奔来道:“怎样了?媸儿?” 索媸轻轻依偎到冷瑶光的身前道:“我杀了他们八个人……” 冷瑶光道:“那他们还在跟谁厮杀?” 索媸道:“他们自己。” 冷瑶光“啊”了一声,几乎忍不住纵声大笑起来。 索媸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走吧!大哥,我有点不太舒服。” 冷瑶光心知这位心地善良的姑娘,难以忍受眼胶这残酷的场面,他虽然急于抓到一名活口,以解开陷阱之密。但还是放弃了他的意图,挽着索媸的粉臂,悄悄向隘口奔去。为了掩蔽行迹,连马匹也弃置不管了。 经归德堡,他们没有停歇,赶到鱼河堡已是辰初时分。 吃过早点,他们在客站要了一个房间闭门调息,当精神恢复之后,立即购买两匹坐骑匆匆就道,当真是食不甘味,坐不暖席,仆仆风尘,一直向洛阳奔去。 他们穿过大半个陕西省内,长安在望,并未碰到天残门下,及九嶷山的部属,冷瑶光的心情,也感到轻松了。 在一个风雪满天,蓦色苍茫的傍晚,他们到达长安以北的高陵。千里跋涉,人马皆疲,索媸那艳丽的娇面之上,显得清瘦几分,冷瑶光向她瞧了一眼,无限怜惜的道:“媸儿,这一路上苦你了,今晚我们在此地好好的歇歇。” 索媸娇柔的一笑道:“不要担心,大哥,这点苦算不了什么。” 冷瑶光在横街之上,找到一家渭川老站,匆匆饭罢,他俩便闭门安歇。这一对少年,都是身具上乘功力之人,午夜梦回,已然疲乏尽去。 冷瑶光在将醒未醒之际,酥麻之感,忽由鼻端传来,他本能的伸手一捞,原来是索媸的一绺秀发。 “哎哟!你怎么啦!为什么要抓我一把?” 原来冷瑶光那伸手一捞,不仅将索媸由梦中惊醒,那一捞之力,还相当沉重,索媸的眼泪也痛得流了出来。 冷瑶光歉然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索媸道:“我想你不会是故意的,八成的在梦中跟别人打架。” 冷瑶光哈哈一笑道:“不错,正是跟别人打。” 索媸道:“跟谁?” 冷瑶光道:“你” 索媸道:“跟我,那你就扯我的头发了?” 冷媸道:“扯头发,是跟女人打架的最好办法!” 索媸道:“你欺负我,我要告……” 冷瑶光捧起她的粉颊轻轻一吻道:“我怎么舍得欺负你,是你的头发钻到我的鼻子里去了,我才挥手一捞,……唉!对不起,我是无意的。” 索媸道:“我不会怪你的,不过,我们天残谷里的男子,总是喜欢欺负女人,外面的男人也是这样么?” 冷瑶光道:“外面的男人也欺负文人,但需要受到伦理道德上的约束。” 索媸道:“什么叫伦理道德?” 冷瑶光道:“这个……唉!说起来太多了,以后我慢慢告诉你。” 索媸道:“你先说一点不行么?就拿我们来说吧!” 冷瑶光道:“我们怎样?” 索媸道:“做妻子的对丈夫应该怎样?你说说看。” 冷瑶光道:“丈夫爱护妻子,妻子尊敬丈夫,如此而已。” 索媸道:“就这样么?譬如……譬如……” 冷瑶光道:“譬如什么啦?媸儿。” 索媸樱唇一撇道:“你就没有将我当做你的妻子,我知道。” 冷瑶光心头暗暗一懔,他发现这位天残谷中的姑娘,心智十分之高,虽然她不明世故思想却有为细密,对这样一位姑娘,今后千万不能大意。 他“咳”了一声道:“媸儿男女之间,除了夫妻,是不容许同榻而眠的,我们现在这样,已经算得是夫妻了。” 自然夫妻之间,除了同床共枕,还要实行夫妇的义务,同偕鱼水之欢的。 索媸艳冠当代,美绝天人,如果说冷瑶光不愿与她真个消魂,那实在是违心之论。 然而,冷瑶光就是这么固执,在没有禀告老母,及举行正当仪式之前,他不愿草率从事。 但索媸却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是要你娘的命……” 冷瑶光一愕道:“什么?我要我娘的命?” 索媸道:“你是说过要父母之命么?你没有了爹,自然要你娘的命了,这有什么不对?” 冷瑶光如非顾虑惊动邻室的旅客,几乎纵声狂笑焉,他终于忍住道:“你说的对,男女结合是人生的一件大事,我们是应该禀告我娘的。” 索媸道:“如果你娘不答允呢?” 冷瑶光闻言一呆,半晌,才安慰索媸道:“我娘十分慈祥,她不会不答允的,不要想的太多了,睡吧!” 索媸“嗯”了一声,果然柔顺的重入梦乡,但冷瑶光却思绪如潮,说什么也难以入梦。 因为索媸一句你娘如果不答应呢?实在大有可能。 冷瑶光的母亲,是一个规行矩步,一丝不苟之人,个性之强,有时固执得令人难以想像,她如果知道冷瑶光与索媸联骑,同床相宿,他俩的婚事就非吹了不可,单只停妻再娶,她老人家就未必答允,而索媸还是一个双目有着缺陷,又全然不明世故之人。 思绪太多。他干脆坐起来运功调息,醒来之时,已然红日映窗了。 凌晨他们由高陵出发,经长安,过潼关。 冷瑶光的家,是在洛阳以南背倚香山,面临伊水,是一个景物发画,形势天成的所在地。 冷家庄聚族而居,老老少少不下三百余人,但冷瑶光家中的人口却极为简单,除了七名男女仆了,就是他们母子两个。 他们刚进村口,就被一群小孩围了起来…… “快来看,瑶光叔叔回来了……” “嗨,还带来一个婶子呢!快告诉大娘去。” 有几个小孩叫嚷着飞奔而去,片刻之后,老佣人范玉庭兴奋的迎了上来:“恭喜你,公子,你终于将孟姑娘接回来了,老夫人昨日还在……” 范玉庭口沫横飞,他对小主人能找回孟家姑娘,实在兴奋已极。 但,当他奔到冷瑶光的身前,他那未尽之言,不得不咽了下去,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位姑娘,并不是孟府千会.于是,他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位姑娘……” 冷瑶光尴尬的笑道:“范大叔不要急,待会见到我娘咱们再谈。” 范玉庭道:“是,老夫人正在堂上等待.公子请!” 冷府门庭广大,在关洛一带,是一个极具声威的阀阅世家,冷瑶不带着心情紧张的索媸,一直奔向后堂。 后堂之上,立着一名头挽宫髻,身着轻袭的中年美妇,她那一双风目,正含着两泡泪水,一张小巧的樱唇之旁,堆集着一片慈祥的笑意,凤目神光闪闪,紧盯着急驰而来的冷索二人。 “娘……” 冷瑶光奔前几步,双膝一屈便已跪了下来,星目之中,也涌出一片莹晶的泪水。母慈子孝,是人伦之常,这一动人的画面,索媸却是有生以来所仅见。 在一阵手足无措之后,她认为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她也跪拜了下去。跟大哥学总不会错的。因此,她走前两步,叫一声:“娘”双膝一屈。在冷瑶光的左侧拜下去。 她跪拜之时,正当冷瑶光起身之际,她的双膝还未着地,柳腰微挺“呼”的一声就站了起来。 她这几下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冷瑶光母子刚刚一怔,她已完成了一切动作。 冷夫人目光如电,先向她打量了一眼,才回头对冷瑶光说道:“这位就是孟家姑娘么?” 冷夫人的语气虽不严厉,但令人听起来,却不怒而威,还有几分冰冷的成分。 这自然是索媸那一声娘,以及她那弹身而起的动作所造成的。 在冷夫人之意,如果她是孟家的双虹姑娘,也就是冷瑶光未过门的妻子,夫妻同礼,是应该叫娘的,但必须成亲之后,才能如此称胃,在叫娘却是早了一点,也显得有点轻佻。 最令冷夫人不满的,是她那一蹦而起的粗野动作,孟家虽也侧身武林,总是缨世家,怎么会一点教养也没有! 冷夫人的不满,冷瑶光当然明白,他十分不安的呐呐道:“娘,她不是虹妹……” 冷夫人面色一变道:“那是说你没有追上那辆马车了!她是谁?” 冷瑶光道:“她叫索媸,是天残弟子……” 冷夫人在椅中,此时“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双目炯炯向索媸重行打量一阵道:“姑娘是由天残谷来的?” 索媸恭顺的答道:“是的,娘。” 冷夫人冷冷道:“咱们非亲非故,姑娘不可对老身如此称呼。” 语音一顿,接道:“听说天残门下,都是双目皆盲之人,姑娘双目仍然能够视物,必然别有隐情了?” 索媸道:“是我娘暗中用药替我洗的,我娘说我能我六成视力。” 冷夫人啊了地声道:“姑娘陪伴小儿回到冷家庄,老身十分感激,只是寒舍人丁单薄,无法屈留姑娘的芳驾,不情之处。尚请原谅。” 索媸对冷夫人之言有些无法听懂,但知道冷家庄不能留她是明白的。 一个背叛本派,私逃出谷的少女,冷瑶光就是她的依靠之人了。现在冷家庄不能留她,岂不如同高楼失足,绝崖殒身,连三魂六魄也吓出躯体之外了,因而她无助的哀呼一声道:“大哥……” 冷瑶光急向冷夫人道:“娘……” 冷夫人叱喝一声道:“不许你多言。” 身形一转,对范玉庭道:“包三十两白银送索姑娘出庄,未得我的允许,瑶光不得离开本庄半步。” 冷夫人断然处置,不容许冷瑶光有置喙余地,索媸固然口瞪口呆,震吓万状,冷瑶光也惊愕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待范玉庭虎目一垂道:“那是于事无补的。” 冷瑶光道:“索姑娘母女对我有救命之恩,咱们怎能让一个无知少女飘零江湖……” 范玉庭一叹道:“公子说的是,但老奴却无力相助!” 冷瑶光道:“这样吧!请你将索姑娘带到雪婶婶家暂住,待我求准娘,再接她回来。” 范玉庭道:“遵命,索姑娘请跟我来。” 索媸泪眼模糊的执着瑶光的手道:“大哥,求你不要丢掉我……” 冷瑶光道:“放心吧,媸儿,我不会丢掉你,你先住到雪婶婶家去,我求准娘,就人会接你回来。” 索媸道:“在你娘没有准之前,你还会来看我么?” 冷瑶光道:“会的,你安心住在那儿好了。” 索媸依依难舍,经范玉庭一再催请,才一步一回头的随着他离开冷府。 冷瑶光目送索媸的背影,感到十分难过,对一个纯洁的少女负心,岂是大丈夫所当为,但母命严厉,为人子的又焉能令慈母伤心! 当然,他的苦衷,可以向老母解说,不过他知道在老母盛怒之下,将难有进言的可能。 他像木雕泥塑般呆立着,良久,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道:“吃饭了,公子。” 听声音,他知道唤他的是老夫人的侍婢遏云,但愁绪满怀,那有容纳饮食的空隙,因而淡淡的道:“谢谢你,我不饿。” 遏云道:“千里奔波,那有不饿之理,不要跟肚皮过不去了,去吃吧!公子。” 以母亲的两名侍婢,冷瑶光实在开罪不起,她们不仅都有一身惊人的武功,而且心智灵慧,深获乃母喜爱,因而强颜一笑道:“是肚皮跟我过不,你怎能冤枉好人?” 遏云面色一怔道:“是老夫人叫小婢给公子准备饮食的,公子如是不吃,那岂不是跟老夫人赌气了!” 冷瑶光微微一愕道:“好厉害的丫头,不过我一个人吃,实在没有胃口,你能陪我一会儿么?” 遏云道:“这是小婢的荣幸,请吧!公子。” 饭食摆在冷瑶光的书房,只四菜一汤,却是件件精致,还是他平至素喜爱的菜肴…… 遏云替他盛好了饭,就立在桌旁相陪,冷瑶光要她坐下,一面吃着饭,一面思考他的措词,半晌,目光一抬道:“遏云,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遏云微微一怔道:“要我帮忙?” 冷瑶光道:“是的。” 遏云道:“公子不要忘了,我只是一个婢女,只怕会辜负你的托付。” 冷瑶光道:“你办得到的。” 遏云道:“那就请吩咐吧!” 冷瑶光叹息一声道:“冷家庄祸在眉睫,娘却不肯听我解释……” 遏云一惊,忙问道:“真的么?什么人敢到冷家庄来撒野?” 冷瑶光道:“天残派,可能还有九嶷山主。” 遏云道:“是那位索媸姑娘引来的?” 冷瑶光道:“不,她只是救了我,并协助我逃出天残谷而已!” 遏云道:“公子能不能将经过向小婢解说一二?使小婢增长一点见识。” 冷瑶光道:“当然可以。”于是,他将发现车迹,及进入天残谷的经过对遏云加以叙述,并将九嶷山的部属沿途挑战之事,也一告知遏云。 遏云大为恐慌道:“天残谷神秘怪诞,江湖之中任何一门派也不敢招惹,公子不仅与天残谷结了难解之仇,连那狂妄自大,以天下第一人自居的九嶷山主也结下了梁子,这个祸只怕惹的太大了!” 冷瑶光道:“所以我必须告诉娘,也好预作防范。” 遏云道:“你慢慢吃,我去禀告老夫人。” 她转身奔了书房,在站外身形一拧道:“公子要我帮忙的就是这个么?” 冷瑶光道:“不错。” 遏云不再迟疑,立即奔进上房,将冷瑶光的遭遇,向老夫人和盘托出。 冷夫人愕然道:“有这等事,快将士大爷、杰大爷请来,咱们得赶紧研究一下。” 遏云应声奔出,立即请来两名五旬左右的壮汉,一个面色清秀,身材颀长的名叫冷彦士,另一个身材较矮,但极为健壮的是冷彦佶,他们是冷瑶光父亲的堂弟,是冷家庄上出类拔萃的人物。 在后堂,他们双拳一抱说道:“参见大嫂。” 冷夫人道:“叔叔请坐,遏支云,叫公子来。” 冷瑶光应召至后堂,见过了母亲及两位叔叔,才在一侧坐了下来。 冷夫人道:“你将到定远营以迄回到洛阳的一切经过,详细的禀告两位叔叔。” 冷瑶光将所经的一切,再为三位尊长叙述一遍,说完后,冷夫人道:“两位叔叔有什么高见?” 冷彦士道:“小弟有点浅见,提供大嫂参考。” 冷夫人道:“四弟请讲。” 冷彦士道:“定远营孟氏父女,一身修为极为不凡,不可能未经打斗就遭毒手的。” 冷夫人点点头道:“实情确是如此。” 冷彦士道:“那咱们不妨暂作几上假定,第一、孟氏父女因需远出,故将家人遣散,孟府一切变故,都是前来寻仇之人所设,第二、孟氏父女为避仇家,才布简单机关,以掩入耳目,第三,孟大侠外出未归,孟双虹则遭到仇家的掳劫,孟府所设的机关及手拼成的杀字,是仇家留待孟大侠的,纵然无法伤到,也可以使他丧心夺志,受到心理上的打击。” 冷彦佶道:“四哥,这三项假定,似以第三项最为可能。” 冷夫人也同意冷彦佶的看法,最佩服的还是冷瑶光,他这位四叔的见解,几乎比他亲身经历的还要考虑周详,无怪人家都称他为冷氏门中智囊了。 对于天残谷,冷彦士肯定的评语是“嫁祸”二字,证诸九嶷双无常所露的口风,此点似已无可置凝,但冷瑶光仍以怀疑的口吻道:“那谷口的轮迹,四叔如何看法?” 冷彦士道:“这太简单了,抬走马车,抹掉足迹,不正是你所见到的情形么?” 冷瑶光“咳”了一声道:“侄儿当时如能想到此点,就不会惹来天残谷这个强敌了。” 冷彦士道:“你以为那嫁祸之人就会放过你么?你逃出了天残谷,就碰到九嶷山主的寻找,这不是最好的说明?” 冷夫人眉峰一皱道:“四弟,你看这几件事端,是不是都有关联。” 冷彦士道:“依小弟推想,可能这几件事,都是一项阴谋中的一个环节,只是这项阴谋及主持人,咱们无法明了而已!” 冷彦佶道:“四哥不怀疑那九嶷山主?” 冷彦士道:“九嶷山的属下,既与瑶光挑明寻仇,必非阴谋主持之人,姓水的只怕也是受到奸人的利用。” 冷夫人道:“单凭这两处强敌,咱们也将穷于应付,那阴谋主持之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冷彦佶道:“咱们不妨就冷姓仇家之中推测,可能会找出一点头绪。” 冷彦佶的见解:不为无理,但经他们详细研判,实在找不出肯有如此分量之人,最后只好摆在边,先商定目前抵御敌人来犯的战守之策。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六章 冷府门规严 冷氏门中,具有一流高手功力的,计有十一人,包括冷夫人,及彦士、彦佶在内。 二流高手三十七人,三流以下的武士约莫六十余人。 合计起来,可以执干戈,卫乡里的大致为一百二十之数。 这班人平时都有编组的,冷家庄如同一个钢铁组织,抵御外敌,他们足有一战之力。 但天残谷、九嶷山,都不能与一般江湖门派相比因此,他们拟定了一个防守计划,作长期战斗的准备。 此时冷府之中,只剩下冷瑶光母子,冷夫人忽地面色一寒道:“瑶儿……” 冷瑶光道:“娘有什么教训?” 冷夫人严肃的道:“教训?哼,你还愿听娘的教训?” 冷瑶光惶然道:“娘,瑶儿不敢……” 冷夫人面色数变,两行热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冷瑶光见状大惊,忽然双膝一屈,跪于冷夫人的身前道:“瑶儿错了,娘尽管施以家法,千万不能气坏了身子。” 冷夫人叱喝一声道:“你如是当真怕娘生气,就不会做出遗羞家门之事了。” 冷瑶光道:“娘,瑶儿受娘多年教导,怎敢……” 冷夫人她喝道:“你还敢强嘴!” 冷瑶光道:“瑶儿该死,娘,我只是说明……” 冷夫人道:“不必你说明,娘已十分明白,我问你,你那柄玄云剑是那儿来的?你从小娘就告诉过你,非礼勿动,不是咱们的东西,掉到脚边也不能捡它起来,你却擅入天列残谷派的圣德堂,取走别人的祖传神剑,此种行动,与盗匪有什么两样?你说,你听娘的教诲没有?你还能算做冷氏的子孙么?” 冷夫人声色俱厉,对她惟一的爱子,予以沉痛的叱责,但义正词厉,每字都是铿锵有声。 冷瑶光的头越垂越低了,他再也没有向他娘瞧一眼的勇气。 其实使剑之人,碰一名剑就会自然生一种喜爱之心的,何况他与索媸全仗这对名剑才能破壁而出。 这是理由,但难于为别人所接受窝盗之名,也就无从否定了。 使父母蒙羞,家声坠毁,他当真是冷氏门中不肖的子孙了,除了一死他还有什么面目再见世人。 于是,他悲嘶一声道:“请娘恕瑶儿不孝,未能报答娘的养育之恩……”话声甫落,右臂突抬,食、中二指一骈,迳和喉结大穴点去。 儿女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怜天下父母心,任是何等铁石心肠之人,对子女,同样俱有山无其高,海无其深的爱意。 冷瑶光没有兄弟姊妹,就只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加上父亲故去,只剩下他们一双母子相依为命。 冷夫人眼见惟一的爱子要自裁之意,内心的痛苦,比冷瑶光还要胜过几分。 尽管如此,她并没有阻止冷瑶光自裁之意,身形一拧,迳向卧室缓缓踱去,蓦地…… 一条庞大的人影,像怒潮一般自在外涌入,身形还在丈外,一缕指风已点在冷瑶光右臂曲池穴上。 跟着人影急闪,范玉庭像疯虎般的扑进厅堂,“噗”的一声,他在冷瑶光的身后跪了下来。冷夫人身形一转,冷冷道:“你想怎样?” 范玉庭老泪纵横的哀声道:“老怒该死,但求老夫人饶过小主人。” 冷夫人风目一睁道:“你知道他做了些什么?有子不肖,不如无子。你的请求老身无法同意。” 范玉庭道:“小主人纵然有罪,但也罪不至死,何况取剑之时,既有天残弟子在场,事后也曾交还该派前任掌门夫人,足证小主人并无据有之心,望主母格外开恩,曲予谅解……” 冷夫人一叹道:“母子连心,我何尝愿意他走上绝路。但他为冷家庄带来灭门之祸,不如此我怎能对得起冷氏门中的数百老弱。” 范玉庭道:“就小主人的遭遇看来,这是仇家处心积虑所布的陷阱。小主人的不测,岂不是正中仇家的计算!那么小主人的自裁谢罪,只是亲者痛,仇者快而已。对冷家庄的数百老弱,并没有半分利益。” 冷夫人道:“你说的也许是对,便却无法为孽子洗脱窝盗之嫌……” 范玉庭须眉皆张,大声道:“老主人一生奔走江湖,做下难以数计的救孤恤寡之事。到头来他的独生子要被迫自裁祖宗的血脉因此而断,主母如此固执已见你能对得起主人么?” 冷夫人的面色遽变,怒喝一声道:“范玉庭,你是在教训老身了?” 范玉庭以头触地,砰然有声虎目迸裂,眼解流出了鲜红的血水,但这位忠义的老汉,说起话来依然声如雷霆,他抹了一把眼泪,朗声道:“老奴不敢,只要主母赦过小主人,老奴甘愿领受犯主之罪。” 范玉庭语音甫落,两条人形像风一般的卷了进来,他们奔进后堂便已跪拜于地,两人齐声道:“强敌蓄意寻衅,咱们不能自乱阵脚,千万请大嫂赦过瑶儿。” 冷夫人向那两人一看,长长叹息一声道:“四弟、九弟请起,愚嫂怎敢克当。” 原来两人竟是彦士、彦佶,他俩获得遏云的通报,才匆匆奔来营救,冷夫人再固执,也不能不买这两位堂弟的情面,严厉的面色,也就大为缓和。 冷彦士道:“大嫂,你是答允咱们兄弟的请求了?” 冷夫人头向冷瑶光叱道:“孽子还不快扶起两位叔叔!” 范玉庭首先欢呼一声,屈指一弹,解开冷瑶光的穴道,同时一跳而起,协助他的小主人扶起彦士兄弟并向冷夫人躬身一揖道:“敬谢主母不罪之恩。” 冷夫人哼了一声道:“限你跟着瑶儿戴罪立功,否则两罪俱罚,老身决不绕过你们主仆。” 范玉庭道:“老奴尊命。” 接着冷瑶光谢过两位叔及母亲,才侍立一旁,敬聆训诲。 冷夫人眉峰一皱道:“瑶儿取走天残派的祖传神剑,还带走他们门中的叛徒,一旦他们找来,这将如何是好?” 冷彦士道:“为今之计,咱们只好一概否认。” 冷夫人默然半晌道:“也只好如此了。” 语音一顿转向范玉庭道:“那位索姑娘已经打发走了么?” 范玉庭不敢说出真相,但这位老人家数十年来,就从业没有对主人夫妇说过半句谎言,因而一时间,感到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冷夫人双目一瞪道:“你怎么啦!难道没有照我的话做?” 范玉庭硬着头皮道:“送是送走了,但那位姑娘说,为了救助小主人,她们母女已冒了生命的危险,现在她是一个孤女,人海茫茫,主母要她离开她不敢违拗,但在无路可走之是她可能去而复返……” 冷彦佶道:“她如是真固去而复返,咱们只收留好,不管怎么,她对瑶儿总有救命之恩。” 冷夫人叹了一声道:“此事以后再说,咱们准备的如何了?” 冷彦士道:“四周已布上竹笈勾纲,任是何等轻功之人,也难越雷池半步,庄门设置了石炮及诸葛连珠弩,纵有千军万马,也休相先进咱闪的庄门。” 冷夫人道:“很好,不过,任何前来寻务之人,咱们都要先礼后兵,实非万不得已,不可任意伤人。” 冷彦佶道:“这个大嫂放心,种们不会随意伤人的。” 冷夫人道:“你们去吧,我要歇息一下。” 冷彦士带着瑶光主仆退出后堂,四人默默的向庄门走着,半晌,冷彦士叹口气道:“当年大哥纵横江湖,领袖武林,数十年来,冷家庄都是执天下武林的牛耳,只要说话带有洛阳口音,任谁也得赏三分情面。估不到大哥去世不久,咱们就遭到如此的危难!” 冷彦佶道:“不要说大哥了,说是咱们兄弟加起来也赶不上大嫂的一半,后继无人,自然要落得这般景况了。” 冷彦士道:“不错,提起姑射双娇,可是跺跺脚江湖震动的人物,咱们大嫂目前的功力,似乎更甚当年……” 冷彦佶点点头,回顾冷瑶光道:“你看天残五老能胜你娘么?” 冷瑶光道:“侄儿与天残五老交过一次手,但以功力悬殊,无法测忖对方的深浅,不敢以蠡测海,妄作评论。” 他们说话之间,已然走近庄门,遥见一名壮汉远远狂奔而来,冷彦佶应声呼道:“过来,咱们有话问你。” 那名壮汉名叫冷枫,是冷家庄二流高手之一,他见是冷颅士兄弟,立即奔过来道:“侄儿参见四叔、九叔。” 冷彦士道:“不要多礼,庄外有什么事么?” 冷枫道:“庄外来了一男一女,要见瑶光兄弟。” 冷彦士面色一正道:“这点微不足道之事,也值得如此欠惊小怪!” 冷枫道:“因为他们硬闯庄门,侄儿等几乎拦他不住。” 冷产士道:“有这等事?走,咱们去瞧瞧。” 他们奔出庄门,果见一男一女,并立在一箭之外,他们的身前,散落着一些石块,原来这双闯庄寻人的男女,已然尝到了石炮的威力。 冷产士见多识广,会过当今武林的不少高人,但当他与那男子目光一触,不由机伶伶连打两个寒噤。 此人的长相算不得怎样凶暴,方面大眼,海口浓眉,可以说是一个英雄式的人物。但他那双目之内,却蕴藏着一股凌厉无比的煞光,只要瞧他一眼,就像跑进冰窑之中,三万六干根毛孔,都要吸收令人战栗的寒气似的。 他那魁梧的身体,挺立着像一座铁塔,身形不算十分高大,却会令瞧他之人有着自卑之感。 他的腰际上挂着一柄古色斑斑斓的长刀,配着一身洁匀的劲装,更显得人物英挺,气势不凡。 右侧是一名服色鲜红的女郎,腰际也挂着一柄长刀,红自相映,看来十分触目。 这位女郎生得杏眼桃腮,身材窈窕,应该是一个极为出色的美人。但她那张粉颊之上,怎么也找不出半点表情,就像一个造型美丽而毫无表情的雕像,令人看来有一种不太舒适的感觉。 冷彦士走遍长江大河,见识不为不广,却想不出这双男女的来历。 他们年龄不大,约莫二十出头,年轻一代的江湖高手,还没有听到有这么两个出众的人物。 看他俩腰际的长刀,必然属于同一门派,但数遍当代使刀之人,找不出一个与他们相同的式样。 打量半晌,冷彦士才抱拳一拱道:“在下冷彦士,是本庄庄主的堂弟……” 白衣少年唔了一声道:“知道了。” 回答极为简短,傲气却十分凌人,冷家庄的老少四人,全都为之面色一变。 冷彦士依然忍着怒火道:“两位怎样称呼?” 白衣少年道:“蒙骜、黄瑜。” 冷彦士道:“两位大驾宠临,必是有什么指教的了?” 那位名叫蒙骜的自衣少年目不一转,向冷光冷冷一瞥道:“找人。” 冷彦士道:“找谁?” “冷瑶光。” “你们是素识?” “不!” “阁下既然找他,总该有过一面半面的。” “不!” 此人不仅说起话来十分难听,而且连一个字都不肯多说,那份傲态,实在有点过火。 冷彦士微现怒意道:“阁下此举不嫌冒昧?” 蒙骜冷哼一声道:“废话!” 冷彦杰再也忍耐不住,“呛”的一声,拔出肩头长剑道:“你是存心找碴来的,来,咱们比划比划。” 蒙骜双目一睁,右手缓缓握住刀把,一股凌厉的杀气,在他那一握之间进射而出。显然,此人不仅具有一身难以忖测的功力,只要一刀挥出,必然石破天惊。 冷彦士急向冷彦杰伸手一拦道:“九弟,不可鲁莽,咱们必须问过瑶儿。” 冷彦杰也为蒙骜的气势气慑,闻言退后两步道:“瑶儿,你认识这位朋友?” 冷瑶光道:“侄儿与这位朋友素昧平生,但他指名我人,必然事出有因。” 语音一顿,回头对蒙骜道:“说吧!朋友,冷瑶光就是在下。” 蒙骜道:“咱们有一事相商……” 冷瑶光道:“什么事?” 蒙骜道:“向你借用一物。” 冷瑶光道:“冷家庄虽非富有,还不致令过路求助之人失望。” 蒙骜冷冷道:“咱们师兄妹岂是求助之人,冷兄说话最好小心一些。” 冷瑶光愕然道:“那你要借什么?” 蒙骜道:“二晖玄紫剑集。” 冷瑶光心头一栗道:“你找错对象了,冷氏门中习的是灵山剑法。” 蒙骜身旁的红衣少女黄瑜忽地樱唇一撇遭:“灵山剑法算是什么东西?哼!” 冷瑶光见黄瑜出语惊人,而说话之时,两眼翻天对冷氏群雄,似一副不屑一顾的神色。 他心中十分震怒,但对这双神秘的男女,决不敢称存轻视,故而淡淡一笑,道:“贤兄妹的师门,必是当代武林的绝世高人了?” 蒙骜道:“可以那么说。” 冷瑶光道:“能够让在下长点儿见识么?” 蒙骜道:“你还不配!” 冷瑶光剑眉一掀道:“阁下太过分了,须知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的。” 蒙骜道:“哪有那么多废话,你倒是借是不借?” 冷瑶光怒哼一声道:“在下没有二晖玄紫剑集,纵然有,也不会借给像阁下这等狂妄之人。” 蒙骜忽地退后一步,手握刀把,冷冷道:“拔剑!” 话已经说绝了,除了诉睹一战,已然别无选择。但冷瑶光情愿力拼天残五老,却不愿与此人对上一招。 在一般情形来说,一个连死都不怕之人,人世之间他是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如果你将“死”与“跟蒙骜过招”让那绝不怕死之人选择,他准会选择前者,而放弃跟蒙骜过招。 这话也许有人不信,说穿了其实简单得很。因为人生自古谁无死?三尺孤坟一坯黄土,千百年来,无人可以避免,一个自然到达人生终点之人,是不会恐懔的。 一个待决之囚的心情就大为不同了,他无时无刻都在被刽子手那迎头一刀的恐懔折磨着,当他踏上法场之时,精神已经整个崩溃了。 自然,蒙骜并非刽子手,与他过招之人也不是待决之囚。但只要他伸手握上刀柄,与他过招的人,就会在他那无比的煞气下,而有着待决之囚的感觉。 现在势成骑虎,冷瑶光明知是跳火坑,他也不得不跳下去,而且他知道只要蒙骜的长刀出鞘,那一刀之威,将如江河溃堤。他纵然功力再高,也将难以抗拒。除非像对付九嶷双无常一样,冷瑶光能够储蓄二晖玄紫剑法的前招功力。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蒙骜已摆出一副气涌山河的攻击态势,只要冷瑶光拔剑,蒙骜的刀势必会闪电攻出。 在无可奈何之下,冷瑶光只得暗暗提聚功力,双目凝视着对方的刀把,右臂一翻,缓缓向着肩头伸去。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一声朗朗娇呼,突地遥遥传来。 “大哥……等一等……我来啦……” 娇音甫落,人影疾闪,一位瑶台仙姬的绝色女郎,像轻烟似的飘了过来。 樱唇一噘,娇躯倾斜,她没有瞧看在场任何人一眼,就依偎于冷瑶光的身侧道:“你不来看我,是要跟别人打架么?大哥。” 这位姑娘,自然是来自天残谷的索媸了。否则一个大姑娘,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往男人身上偎偎擦擦的。 她如此一来,冷瑶光的这一架暂时是打不成了。但他的一张俊脸,却变成了红面关公,情形实在尴尬已极。 他轻轻的推开了索媸,道:“媸儿,你站开一些。” 索媸道:“你当真还要打架么?那他们一定是坏人了。” 冷瑶光道:“不管他们是什么人.你只要站开一点就是。” 索媸道:“不,我要帮你。” 冷瑶光还未答言,一声阴沉的轻哼,已自身后响起,道:“取出你的兵刃吧!姑娘。” 索媸螓首一抬,向蒙骜瞥了一眼道:“你是在跟我说话么?” 蒙骜道:“姑娘既要帮那姓冷的,在下只好向姑娘请教了。” 索媸道:“你不问问我是谁么?” 蒙骜道:“正要请教。” 冷瑶光见索媸居然要与蒙骜通名道姓,如果让对方知道她就是天残弟子,岂不更增加无窍是非.因而咳了一声道:“媸儿,你不要这样……” 索媸微笑接道:“放心吧!大哥,我没有忘记你告诉我的礼节……” 原来她与蒙骜通名道姓,是为了人与人之间应有的礼节,冷瑶光曾教导于她,但她在此情景之下,他难免有点啼笑皆非。 蒙骜已不耐烦道:“说吧!姑娘,在下已洗耳恭听。” 索媸道:“我叫索媸,是从天残谷来的……” 冷瑶光暗道一声:“糟了”,怕她说什么,她偏偏说它出来,这才叫做在劫难逃! 哪知那冷傲凌人的蒙骜,在微微一怔之后,竟纵声狂笑起来,但他那惊人的笑声十分短暂,跟着浓哼一声道:“索媸姑娘太小看蒙某了咱们不必拖延时间,还是在手底下分个高下吧!” 冷瑶光暗中吁出一口长气,他知道蒙骜是不信索媸之言。本来嘛,天残一派,没有一个目能视物之人,只要知道天残派的人,也同时知道这是天残派最大的特点,索媸目能视物,无怪蒙骜不肯相信了。 好在索媸秉性温柔,不愿与对方强辩,她走向庄门之侧,取下一根四尺长短的竹棍,用手掂了一掂,回到蒙骜身前五尺之处道:“你先动手吧!” 蒙骜面色一寒道:“你就用这个么?” 索媸道:“不错……” 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你等一等,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说话之间,她由怀中取出一条黑手帕,先将竹棍放置地上,再用手帕蒙着双眼,在脑后系了起来,然后随手一探,取起地上的竹棍,棍端前伸,摆出一个十分奇特的姿势。 蒙骜愕然道:“你这是做什么?” 索媸道:“跟你打架呀!” 蒙骜道:“姑娘为什么要蒙上双目?” 索媸道:“你当真笨得可以,难道你就不知道天残门下打架是不用双眼的么?” 蒙骜勃然大怒,他认为索媸此举,是对他意存轻视,因而一片骇人的杀机骤然迸发。 这位登门寻衅之人,果然非比等闲,他口中一声暴叱,刀光一闪,已像疾雷划空一般劈了出去。 这一刀不仅带有无可比拟的凶霸之气,速度之快,也恍如电光石火。 在场观战的五人,无一不是身具上乘武功,但没有人能瞧出蒙骜那一刀是何时出手,以及如何出手的。如此霸道快捷的刀法,他们真可是大大开了一次眼界。 所谓事不开心,开心则乱,为了索媸的安危,冷瑶光竟然惊呼出声。 他以极度不安的心情,向索媸适才立身之处瞧去,当他瞧到了索媸,又几乎高兴得呼叫起来。 索媸退后了几步,衣袂飘飘,依然在那里迎风挺立,只是她掌中的竹棍短了约莫五寸,除此之外,决无任何损失。 这几乎是一项奇迹,在场观战的五人,都深深的感到适才蒙骜那一刀,可算得武林罕见,纵然走遍天下,只怕也难以找到能够接下他那一招之人。索媸以竹棍敌实力,居然无损,这岂不是一件异数。 蒙骜脸卜的煞光更盛了,他踏着沉稳的步伐,前连跨五步。 “接招。” 刀光再闪,势如风雷进发,这一刀之威,比上一招似乎还要历烈几分。 结果索媸再退五步,她的竹棍又少了一截,依样与第一招丝毫难分。 一声厉吼,蒙骜展出了压箱的本领,这一刀足可使风云变色。 索媸连续几个踉跄,她终于站稳了脚步,只是她掌中的竹棍只剩不足一尺,冷汗涔涔,娇躯也在轻轻颤抖。 显然,索媸纵未受伤,只怕已无再战之能,蒙骜如是再来一刀,这位美丽的姑娘必难幸免。因此,冷瑶光拔出了肩头长剑,晃身一跃,扑到了索媸的身前。 他轻轻扶着索媸的粉臂,柔声道:“怎样了?媸儿。” 索媸悠悠一叹道:“我很好,大哥,只是……唉,我太没有用了……” 索媸没有受伤,冷瑶光的心情定了下来,他身形一转。 睹目叱喝道:“出招吧!姓蒙的。” 他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情,作着慷慨赴义的打算。哪知蒙骜竟然长刀入鞘,淡淡道:“咱们后会有期……” 身形陡地一转,与那红衣女郎黄瑜,双双破空而去。 没有人移动一下身形,他们都被这一意外的转变弄得发起呆来。乍脱劫难之人,心头上是难免有着空白之感的。 忽地…… “唉……” 索媸叹息一声,解下她蒙眼的黑帕,然后甩掉剩下的竹棍,一纵身,迳自扑入冷瑶光的怀抱,螓首向他雄伟的胸膛一贴,呜呜的啜泣起来。 冷瑶光急捧起她粉颊一瞧,只见那张宜嗔宜喜的甜甜脸蛋,竟然苍白的如同白纸,不由大吃一惊道:“媸儿,你受了内伤了?” 索媸哽咽着道:“没有……” 冷瑶光道:“那你为什么哭呢?” 索媸道:“我就是要哭嘛!大哥,你不要怪我。” 冷瑶光叹口气道:“你要哭就哭吧!我不会怪你的。” 冷瑶光智慧极高。他自然体会到索媸的心情,试想当蒙骜的长刀劈出之时,连旁观者都心神震荡,如临深渊,身当锋芒之人感受,应该可想而知。 如果不是天残派的云集七签杖法神妙无方,以及天残派的感官、听觉俱有过人之能,索媸岂止竹棍被削而已。 哭是最好的发泄,但索媸只哭了几声就停了下来,她伸手掠了一下紊乱的秀发,向右侧一块大石撇撇嘴道:“唱戏的已经收场了,你还躲在那儿做什么?” 冷瑶光心知索媸的发现决不会错,但与庄门近在咫尺之处,竟然潜伏着敌人,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他正拟出声唱问,那大石之后僧衣飘飘,已经跃出一名年约六旬的年老僧人。 “阿弥陀佛,女施主好功力,老衲总算开了一次眼界。” 这名老僧长相十分奇特,衣着也大异常僧,他的前额突出,像一个没有把的葫芦,脸上的五官都挤在长长的颈部,形象突兀已极。 他的背部有一个极大的驼峰,令人无法瞧到他的脚部。 最令人诧异的,是他行起路来,僧袍鼓风,像一个大桶滚过来一般。一点也看不出他是在走路。 对这么一个形象怪异的和尚,冷彦士兄弟的神态,却显出一片敬畏之色,他们双双抱拳一揖道:“大师好,是什么风将你吹来的?” 驼僧哈哈一阵大笑道:“能够吹得动贫僧的风自然小不了,走!咱们先去喝两盅再说吧!” 这位驼僧酒肉不禁,是少林门下的一名叛陡,说他是叛徒,似乎严重了一点。他不过因为喜爱酒、肉,被赶出少林而已,不过他的辈分颇高,是少林寺现代掌门十宏禅师的师叔,一身功力也超凡拔俗,在当代武林之中,堪称是一个顶尖的人物。 冷彦士兄弟恭迎驼僧入庄,但对索媸却感到难以处置,带她入庄嘛,冷夫人八成不会愿意,不带她呢?似乎有负人家解围之德。 驼僧已然看出冷彦士的心意,他面色一整道:“怎么啦?冷施主,是对这位姑娘不欢迎?” 冷彦士尴尬的一笑道:“这位姑娘姓索,敝嫂曾经令她离开本庄的。” 驼僧道:“那可得因时而异,冷家庄名震武林,岂能做出令人不齿的以怨报德之事!” 冷彦士咳了一声道:“大师言重了,可是其中另有隐情……” 驼僧哼一声道:“贫僧能够知道那隐情么?” 冷彦士道:“大师与先兄折节相交,情逾骨肉,冷家庄何隐情,也不敢不告诉大师……” 驼僧面色一霄道:“贫僧口不择言,施主不要见怪。” 冷彦士道:“大师不过是关心冷家庄罢了,彦士怎能这么不知好歹。” 面对这位古道热肠的当代异人,冷彦士还真的不敢丝毫隐瞒。他长话短说,将冷瑶肖远赴塞外的一切遭遇,向驼僧一一陈述,冷瑶光也藉机向这位先父的方外至友顶礼参拜。 驼僧道:“原来事出有因,自今以后,冷家庄将难有宁日了。” 冷彦士面色一变道:“此话怎讲?” 驼僧微微一笑道:“不要急,老四,咱们先喝两杯再说不迟。” 这位游戏风尘的武林异人,有时说起话来,一点也不像出家人。冷彦士只得连声道好,将驼僧及索媸一并请进庄来。 他们在客房落坐以后,冷彦士吩咐备酒,驼僧摇摇头道:“贫僧此时又像是鲠骨在喉,不吐不快,老四,还是先请令嫂出来吧!” 冷彦士心知事非寻常,立命冷瑶光将冷夫人请来客房。 驼僧起身相迎道:“久违了!弟妹你好。” 冷夫人裣衽一礼道:“谢谢广师兄,小妹贱体粗安。” 驼僧法号广济,冷彦超夫妇本索都以广师兄相称。待冷夫人就座后,驼僧才向索媸一指道:“对这位姑娘之事,贫僧有一不情之请。” 冷夫人道:“广师兄有话尽管说,小妹没有不遵从之理。” 驼僧道:“听老四适才所言,索姑娘对瑶侄有过救命之恩……” 冷夫人道:“是的。” 驼僧道:“适才血刀门下登门寻查,索姑娘曾为冷家庄挽救一次劫难。” 冷夫人愕然道:“师兄是说血刀门又死灰复燃了?” 驼僧一叹道:“当年鬼影血刀,在江湖之中,掀起一场令人难以忘怀的血腥惨祸,估不到事隔二二十年,再度旧事重演。” 冷夫人道:“这当真是祸不单行了,但冷家庄与血刀门下素无恩怨!” 驼僧道:“这就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 冷夫人道:“冷家庄并非豪门,难道他看中灵山剑集不成?” 驼僧道:“灵山剑集虽为一代绝艺,但非生死玄关已通之人,难以发挥它的威力……” 冷夫人道:“这个小妹就无从猜付了。” 驼僧道:“传说瑶侄获得天残派中的二晖玄紫剑集,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冷夫人双目倏睁,回头向冷瑶光叱喝道:“你说……” 冷瑶光道:“天残派中确有此一剑法,但系刻于石壁之上,侄儿与索姑娘被困石室之际,曾摸索石壁略有所得,由于时间有限,并未得窥全貌。” 驼僧诧然道:“天残剑法,失传已达百年,竟然被你在石壁之上发现,岂非异数!但该派弟子,素以杖法饮誉江湖。难道他们竟没有发觉石壁之上的本门绝艺?” 冷瑶光道:“据说天残门下无一使剑之人,那顶石刻剑术,他们可能尚未发现。” 冷夫人怒叱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不明白偷习别派武功,是一件可耻的行为?” 索媸忍不住接道:“冷夫人弄错了,这可不能怪我大哥。” 冷夫人眉峰一扬道:“谁是你大哥?” 索媸道:“冷瑶光呀!是我娘要我叫他做大哥的,我娘还说,出了天残谷,大哥是我惟一的亲人了……” 驼僧宣声佛号道:“此女不明世理,但却真纯可爱,希望弟妹能对她加以容忍。” 冷夫人道:“谨遵师兄吩咐。”悠悠一叹,接道:“冷家庄已陷入一个错综复杂的陷阱之中,对目前及过去情况,小妹不得不多求了解。” 驼僧道:“弟妹说的是,目前与过去大都有所关联,你不妨就胸中所疑提出来咱们研究研究。” 冷夫人命侍立身后的遏云取来酒菜,请驼僧坐首席,自己就主位,彦士兄弟、瑶光、索媸在左右两侧相陪。 酒过三巡,冷夫人才对索媸道:“索姑娘适才说学习贵派剑法,不能责怪瑶光?” 索媸道:“自然不能怪他,那时咱们身在绝地,没有存着活命的打算,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我才要求大哥跟我打赌……” 冷夫人道:“打赌?” 索媸道:“是呀!看谁先学会嘛!” 冷夫人道:“论情纵可原,论理却不该。” 驼僧道:“这个算不得什么,弟妹不必放在心上。” 冷夫人咳了一声道:“广师兄对孟府所发生的变故,有怎样一种看法?” 驼僧道:“孟叔泉生性淡泊,素好黄老之学,他经年都在深山习道,不可能与人结下如此严重的仇恨。” 冷夫人道:“广师兄是说孟府的变故,是冲着咱们而来的了?” 驼僧道:“贫僧确是这般看法。” 冷夫人道:“他们为何不直接对付咱们……” 驼僧道:“冷家庄名噪武林,岂是轻易对付得了的。” 冷夫人道:“瑶儿远涉塞外,不正是他们下手的良机?” 驼僧道:“他们可能志不在此——” 冷夫人道:“怎么说?” 驼僧道;“叫冷家庄走上毁灭之路,成为武林的公敌,不是更能令仇家满意?” 冷夫人心神一震道:“瑶儿在孟府所见一切,以及那辆神秘的马车,都是为了咱们而故布的疑兵了?” 驼僧道:“大概是这样的。” 冷夫人道:“他们以马车的轮踪将瑶儿诱往天残谷,那又是什么诡计?” 驼僧道:“使冷家庄的少庄主陷身天残谷,变为一个双目失明之人……” 冷夫人骇然良久道:“那人的心机,实在太过狠毒了。”一顿,接道:“瑶儿才到榆关,就碰上九嶷双无常将瑶儿诱往荒野,意欲杀害,小妹对此事有点难以理解之处……” 驼僧道:“要杀害瑶侄,早该下手,何必要在榆关,是么?” 冷夫人道:“是的。” 驼僧道:“九嶷双无常对此点已露出口风,他说天残谷既整瑶侄不死,他们只得自己动手了。” 冷夫人道:“九嶷山与榆关相隔何止千里,他们怎能及时发觉瑶儿已逃出天残谷,并派九嶷双无常这等一流高手在榆关相候?” 驼僧道:“依贫僧猜忖,对方将瑶侄诱入天残谷之后,必然在该谷附近布置了眼线,九嶷双无常可能原本就是驻守榆关,甚至他们就是引诱瑶侄进入天残谷的负责之人。” 冷夫人道:“那么九嶷水山主,也就是那阴谋主持之人了?” 陀僧道:“此点贫僧不敢妄下断语,按说九嶷水山主是咱们侠义道中之人,似不会做出上等邪恶之事的。而且他既以阴谋对付冷家庄,怎能让郎氏兄弟暴露身分?” 冷夫人道:“不错,可惜瑶儿对那般拦截之人,未能套问一点原委。” 驼僧道:“那是没有用的,弟妹无须后悔,咱们以后俟机问问水山主就是,现在还是打点精神应付目前吧!” 冷夫人道:“自先夫过世之后,冷家庄即不问江湖是非,目前江湖现势,及对敝庄不利的谣言,小妹毫无所知……” 驼僧一叹道:“彦超去世,使武林中的安定力量遽然消失,近来江湖之上,出现一批神秘人物,他们暗中联络具有野心的门派,意欲形成一股称霸武林的势力。因而暗潮汹涌,势如风雨欲来。另外就是血刀门了,别看蒙骜只有师兄妹两人,他们足迹所至,凶案迭起,丧生在他们血刀之下的各派高手,已然不在少数。” 冷夫人道:“广师兄知道除了蒙骜师兄妹,还有向敝庄寻查之人么?” 驼僧道:“谣言既已传开,寻查者将会接踵而至。目前最严重的当属天残门下,贫僧已遇到两批天残弟子,都在查询瑶侄的住址,他们早晚会寻来的。” 冷夫人错愕半晌道:“是祸躲不过,躲过不是祸,冷家庄只好听天由命了。” 驼僧道:“被天残派找上之人,往往弄得除死方休,弟妹千万不可大意!” 冷夫人道:“谢谢广师兄,小妹会小心的。” 当晚,冷夫人召集体庄十名一流高手,举行一次紧急会议。 这十名高手之中的冷明、冷伟、蒲秉权,是老一辈的人物。冷彦士、冷彦佶、冷彦开、冷彦滔、温训、耿橘、荀巨卿,与冷夫人是同一辈分。 这般人都有一身独到的武功,在江湖上的名头,也不弱于各大门派的一代掌门。他们曾经追随冷彦超夫妇行道江湖,目前冷彦超虽已谢世,对于当年以姑射双娇风靡武林的冷夫人司马婉如,他们依然奉如神明,不敢稍存不敬之心。 会议是在秘室举行,与会的十一名武林高手,全是一片沉重之色。 冷夫人目光转,向与会的每人瞧了一眼道:“三年以来,冷家庄已不问江湖是非了,但有些江湖朋友却放咱们不过!” 语音一顿,回顾冷彦士道:“四弟,请将瑶儿所经一切,再作一次扼要的陈述。” 冷彦士道了一声遵命,随即将冷瑶光前往定远营,以及日间所遭遇的一切事故,作了一次有系统的报告。 冷夫人接道:“瑶儿所经一切,看来十分玄虚,有些地方还难作合理的解释,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她语音一顿,没有往下再说,但一双神光若电的风目,却向大座之人扫了过去,目光之内,有着一丝征询之色。 敬陪末座的耿橘,是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汉子,由他一脸精干之色推断,此人的武功机智,必然不在冷彦士之下,他咳了一声,道:“小弟有一点肤浅之见……” 冷夫人道;“橘兄弟不必客套,有语但说。” 耿橘道:“瑶侄是跌进仇家的陷阱之中了,咱们冷家庄只怕要面临一次严重的考验。” 冷夫人道:“不错,仇家不仅对付瑶儿,可能还要毁灭冷家庄,看来咱们是不得不被迫重入江湖了。” 冷伟奋然道:“老夫正有脾肉复生之感,正好藉此与鬼崽子们周旋、周旋。” 冷夫人一叹道:“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咱们还不知道仇家是谁?冷家庄就先要应付天残派、九嶷山、血刀门下以及还不知道的挑衅之人……” 蒲秉权淡淡道:“纵然天下武林齐集冷家庄,咱们也不能皱一下眉头。庄主夫人尽管放心,水里、火里,咱们随时听候指使。” 冷夫人道:“能得权老如此支持,侄媳十分感激。”然后,这位庄主夫人,下达了两道命令,她指派耿橘率领二十名弟子,负责敌情侦察工作。本庄防御,由冷彦士、苟巨卿全权负责。 夜色深沉了,鹅毛似的雪花,为冷家庄披上一件银色的外衣。 雪景是美丽的,但这片雪景之下,却刁斗森严,笼照着一股紧张而严肃的气息。 在庄主府邸的西厢,烛影摇红,似乎有人在秉烛待旦。 在庄院的另一角落,一条纤细人影,正闪闪缩缩的驰行着,她像是想避开巡行之人,因而有点躲躲藏藏,半晌,她来到西厢,直奔那烛影摇红之处。 她踌躇良久,终于走近窗前,低声呼唤着。 “大哥……” “噫,是媸儿?” “是的,大哥,让我进来嘛!” “这……” “咳,大哥,我是有话要对你说……” “明天不行么?今晚……娘知道要生气的。” “我知道,大哥,但我非来不可。” “有这么要紧?” “是的,大哥,我要离开此处去找他们去。” “你说什么?媸儿。” 显然,索媸语出惊人,房中的冷瑶光为之错愕不已。他顾不得母亲的惩戒,迅速将房门扯了开来。 “呼”的一声,人影带着风雪,向房中一涌而进,银烛的火光一阵晃摇,房中立即陷入一片黑暗。 索媸关上了房门,娇躯一转,已投入冷光的怀抱,两股热泪,也由双目中夺眶而出。 冷瑶光轻轻扶摸着她的脸颊,道:“媸儿,你适才说些什么?” “我要去找他们……” “谁?” “自然是本派的人了。” “为什么呢?是故土难忘,想回到你娘的身边去么?” “不是的……” “究竟为了什么?快跟大哥说。” “日间那位驼子公公不是说他们要找来了么?我想要为你们冷家庄化解这个误会,只有我挺身而出…-” “你认为他们会听你的?” “我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他们当然会信。” “你错了,媸儿,他们会将你处以私通外敌之罪,对本序还是不会放过的。” “那……咱们还给他们玄云紫盖双剑呢?” “那就会增加侮蔑天残祖宗,窍盗天残神物的两项罪名了。” “这样说来,咱们是无路可走了!” 冷瑶光长长一叹道:“有,只是……” “说嘛!大哥,只要能替冷家庄化解危难,小妹万死不辞。” “谢谢你,媸儿,但……” “怎么啦!大哥,你怎么婆婆妈妈起来了。” “此事非同小可,我不得不作深长考虑。” “你再考虑,天一亮我就走不成了。” “不要急,媸儿,本庄防守极为严密,要出庄也得等待日间借故了才离去。” “好吧!你先说说咱们应该怎么办?” 冷瑶光道:“天残派找的是咱们,九嶷山找的也是咱们,血刀门志在二晖玄紫剑集,所要找的更是咱们了。” 索媸“啊”了一声道:“不错,如果咱们两人一起投入江湖,他们就不会再找冷家庄了。” 冷瑶光微微一笑道:“媸儿果然聪明。” 索媸微作沉思道:“你娘会放你走么?” 冷瑶光道:“我娘不会,但为了冷家庄的安危,只好欺骗她老人家一次。” 索媸道:“这样不好。” 冷瑶光一怔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索媸道:“没有,但你娘似乎不喜欢我,这样一来,你娘会更不喜欢我的。” 冷瑶光想不到这个初涉世事的姑娘,会说出这等话来,他慨叹道:“我娘处事方正,自然不会同意咱们如此往来,虽然咱们是清白的,但在一般世人眼中,却认为咱们是桑间濮上的邪恶行为……” 索媸道:“咱们就是咱们,何必要看别人的脸色,何况我娘将我交给你,她也没有要别人同意。” 冷瑶光心知对“礼教”二字也难以向她解释明白,遂笑笑道:“你说的对,其实我也离不开你……” 索媸道:“谁说不是,打从咱们练习呼吸起,没有你在一道,我就怎样也睡不着。” 冷瑶光道:“那么现在就睡一会儿,天亮以后我再叫你。” 索媸道:“你真的带我一道走?” 冷瑶光道:“自然是真的了。” 索媸道:“你娘不喜欢我怎么办?” 冷瑶光道:“你不是说咱们就是咱们,何必看别人的脸色么?” 索媸欢呼一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冷瑶光笑笑道:“是我说的,你放心睡吧!” 索媸似乎认为一切问题,均已迎刃而解,遂安心入睡了。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七章 追杀冷瑶光 翌晨,冷瑶光写下一封留呈冷夫人的书信,说明不得不离庄的理由,然后与索媸收拾了应用之物,再由马棚中牵出两匹骏马,以送索媸为名,迳行离庄狂驰而去。 在洛阳,他们只是稍作停留,立即沿着关洛大道,联骑迳奔郑州。 郑州是山区与平原物资的集散之地,交通、商业均极发达,为了引开仇家,转移他们的视线,冷瑶光故意招摇过市,在最豪华的市都酒楼与索媸共进午餐。 在酒足饭饱之后,冷瑶光假装一个失手,将饭桌掀倒在地下,杯盘破碎之声,引得全楼瞩目。 三名店伙果然闻声奔了过来,其中一名道:“客官,这该怎么说……” 冷瑶光冷哼了一声道:“该怎么说你就说吧!砸了你这座酒楼,洛阳冷家庄的少庄主也会担待下来的。” 这当真是人要名、树要皮,洛阳冷家庄,在中原一带,可以说家喻户晓,砸了一桌杯盘,实在算不得什么。 此时入业之中,挤进来一名手持旱烟杆,留着山羊胡的长袍老者,他首先喝退伙计,才向冷瑶光抱拳一揖道:“小老儿芮发,是这儿的掌柜,伙计无知,请冷少庄主多多包涵。” 冷瑶光微微一笑道:“是我的错,掌柜的不必客套。”他说话之间,已由怀中掏出一枚重约五两的银锭,随手递给那长衫老者道:“够了么?掌柜的。” 长衫老者接过银锭道:“够了,够了,其实少庄主宠临敝楼,咱们已然万分荣幸了,砸了一点东西,怎能要少庄主赔钱呢!” 冷瑶光哈哈一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砸了东西自然要赔的,掌柜的就不必客气了。” 一顿,又接道:“咱们要去许昌,不知怎样走法?” 掌柜的道:“少庄主由此向南走,出阜民门,经东凤村就上了大道了。那儿有两条路,右面到郭店,左面到谢庄,远近差不了多少,只是郭店为山道,比较难走了点。” 冷瑶光道:“还是山道清静一点,谢谢你!掌柜的。” 离开帝都楼,冷瑶光果然按照掌柜的指点,取山道直奔郭店。 索媸抬头向懒洋洋的落日瞧了一眼道:“已经要天黑了,咱们还能赶到郭店么?” 冷瑶光道:“郭店离此不近。要赶到只怕也是三更以后了。” 索媸樱唇一撇道:“你这个人真够怪的,明知赶不到郭店,为什么不在郑州歇息?” 冷瑶光道:“咱们是为着什么来的?要歇息,冷家庄不是比郑州客店还要舒适?” 索媸“啊”了一声道:“原来你是在引诱敌人,但你怎能知道他们一定会来?” 冷瑶光道:“我报出了身分,说明了所经过的路程,你还担心他们不来么?” 索媸道:“那可糟了,你为什么不早说?” 冷瑶光一呆道:“什么糟了?” 索媸道:“此地都是些弯弯曲曲的松树,连一根合手的棒子都找不到,要赤手空拳对付敌人,岂不是糟了。” 冷瑶光道:“你不是背着宝剑么?天残派的二晖玄紫剑法,是当代武林的一项绝响,连血刀门下都生心攘夺,你为什么要弃而不用呢?” 索媸咳了一声道:“我不会用剑,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次……咳,几乎刺伤了你,所以我再也不敢用剑了。” 冷瑶光面色一正道:“媸儿,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不是你不会用剑,而是另有原因。而且那原因你已经找出来了,你为什么还这么没有信心?” 索媸道:“你是要我用剑时也蒙上双眼?” 冷瑶光道:“不错,你要是用剑,那血刀门的蒙骜就占不到便宜了。” 索媸道:“这样说来,那天对付蒙骜我不该出手的。” 冷瑶光道:“这是怎么说?” 索媸道:“你不是也学会了二晖玄紫剑法么?你的功力比我还高,自然不会怕那蒙骜了。” 冷瑶光苦涩地一笑道:“你说错了,我正是怕他,我想任是何等功力之人,也会被他那股慑人心魂的凶煞之气所震慑的。” 索媸道:“那人的刀势确是凌厉,不过你说的也过于离谱了。” 冷瑶光道:“并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当日在场之人,没有一个不是慑于他那股煞气,而斗志丧失的……” 索媸摇摇头道:“你说的也许对,我与他过招之时,也有一股恐慌的感觉。那只是觉得对方压力太强,剑法有点难以施展而已。” 冷瑶光道:“这就是了,想想看,你蒙着双眼,尚且感到如此惊人的压力,那目睹他得煞之气的人们,焉得不心悸神夺,魂胆皆惊?” 索媸道:“好吧!再遇到向咱们生事之人,我就用剑试试。不过我还是要准备一根棍棒,对付蒙骜那么凶恶之人,只用宝剑,我实在没有把握。” 此时朔风凛冽,冰雪载道,他们身负上乘武功,依然有点衣不胜寒之感,坐下的马匹,更是举步踟蹰了。 幸得遇到一个十多户居民的小镇,冷瑶光叫开一家小食店,直向店主情商,总算获得一个寄宿之处。 翌晨阳光普照,是一个大晴天。 早餐后,他俩迎风披襟,再向郭店缓缓驰行。 索媸忽地扭头一笑道:“大哥,只怕被你猜中了。” 冷瑶少微一凝神,只听到蹄声得得,密如骤雨,来人最少在十名以上,如果当真是向他寻查之人,敌众我寡,倒不能丝毫大意。 右前方一箭之地,有一片黑压压的密林,冷瑶光领先奔到密林之前,道:“媸儿,咱们如是不敌,就逃入林中,向西方进入山区,郭店是咱们会合之处,一旦彼此失散,就往郭店重聚。” 索媸应道:“好的,但愿咱们能够敌得过来人才好。” 他们刚刚藏好坐骑,只见十二名劲装骑士已然卷地而来。密林虽已离开官道,但仍在来人视线之内,那批人略作迟疑,迳自冲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名年约四旬的劲装大汉,他左边面颊上有一道鲜明的刀疤,长相因而显得极为狞恶。 另外十一骑,全是一些横眉竖眼,神态粗犷的人物,他们驰近密林,便将冷、索二人围了起来。 索媸拔出玄紫神剑,低声道:“大哥,你站开一点。” 冷瑶光道:“为什么?” 索媸道:“我怕误伤了你。” 冷瑶光道:“你只要蒙起双眼,不会再出岔子的。” 她取出一条黑帕,将双眼蒙了起来,然后长剑一挺,娇叱一声道:“谁先来?” 包围他们的十二名大汉,不知道他俩在弄什么玄虚,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出手攻击。 索媸听到他们全无动静,以为他们怕了自己,遂面色一寒道:“怕了么?那你们就回去吧!只要你们愿意做好人,我会劝大哥饶恕你们的。” 面上有刀疤的大汉,忽地仰天一阵狂笑道:“小妞儿,如果你不是发疯,必然是在做梦,告诉你吧!十二亡命客专会降妖捉怪,你纵然扮成母夜叉,不献出二晖玄紫剑集,爷们还是饶你不得。” 索媸并不知道十二亡命客是何许人物,一旁戒备的冷瑶光却心头一震,他知道十二亡命客是十二个名震武林的煞星。他们不仅功力惊人,而且不论是对付一人或对付一百人,同样的是十二人联手攻击,任是妇女老弱,也从来不留活口。今天碰到这般凶神恶煞,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因而微咳一声道:“十二亡命客果然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只是咱们像是素无恩怨……” 刀大汉嘿嘿一笑道:“爷们纵横江湖,杀人何止近千,跟十二亡命客讲什么江湖过节,嘿嘿……你小子实在太过不知死活了。” 冷瑶光淡淡道:“照阁下这般说法,咱们倒无须浪费时间了,不过在下有一点不明之处,以十二亡命客在江湖上的身分,该不会不敢言明吧?” 刀疤大汉哼了一声道:“姓冷的,在爷们面前耍花枪,你是打错了主意。” 冷瑶光道:“那是说见面不如闻名,十二亡命客并不是传言中敢作敢为的好汉了。” 刀疤大汉怒叱一声道:“你问吧!任是何等重大之事,咱们兄弟都会告诉你的,不过咱们决不做蚀本的生意,待会你姓冷的可得付出一点利息。” 冷瑶光道:“很好,请同各位寻找冷某,是谁出的主意?” 刀疤大汉狂笑一声道:“谁能指使十二亡命客?姓冷的,你还在做梦吧?” 冷瑶光道:“你们怎么知道冷某获得二晖玄紫剑集?总会有人告诉你们的吧!” 刀疤大汉道:“你要知道那告诉之人?” 冷瑶光道:“不错。” 刀疤大汉阴沉沉一哼道:“白日梦,你待会就可以见到他了。” 冷瑶光一怔道:“白日梦?这个名字,倒是怪得可以,他对你们传话之后,就被你们杀死了,是吗?” 刀疤大汉哈哈一笑道:“你说对了,为了不让他再告诉别人,咱们不得不赏他一刀。” 冷瑶光冷冷道:“那位白日梦是那一门派的高人?” 刀疤大汉道:“此人无门无派,子然一身,你要找他只好到鬼门关上去找了。” 费了不少唇舌,得来的是一片失望,冷瑶光这口怨气可大了,他回头对索媸道:“媸儿,这几位朋友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咱们切不可稍存慈悲之心。” 索媸道:“我知道了,让他们来吧!” 刀疤大汉道:“别忙,你要是献出了二晖玄紫剑集,咱们还可以商量商量。” 冷瑶光道:“来传是非者,便是是非人。那白日梦八成就是二晖玄紫剑集的获得者,各位要获得该项剑集,还是去找白日梦吧!” 刀疤大汉怒吼一声道:“好小子,大爷不杀你一千刀,实在难以解除心头之恨。兄弟们!咱们上。” 刀疤大汉首先扑向冷瑶光,其余十一人分成两队,以六比一的绝优势,向冷、索二人展开狂野的攻击。 刀疤大汉是十二亡命客之首,一身功力,也远超过其余十一人,一对一,冷瑶光或可勉强支撑百十来招,以一敌六,他就慌了手脚了。 最初他使的是冷氏祖传的灵山剑法,不足十招,他已接连受到两次创伤,在如此情形之下,他不得不藉重二晖玄紫剑法了。 于是,一声厉叱,剑势突变,长剑挥洒之间,宛如骤雨忽降,“噗噗”两记剑锋切肉之声,两个庞大的躯体已带着血雨飞了出去。 六去其二,冷瑶光精神大振,长剑指东打西,招招均是杀着,对方虽然仍旧占有四比一的优势,但已手忙脚乱,全无章法了。 胜拳在握,冷瑶光定下心来,他抽空向索媸一瞥,不由大为骇然。 江湖上杀伐之事,冷瑶光见的不少,但像索媸出手这么狠毒,实在是武林罕见。 在索媸的左侧躺着一名失去六阳的魁首,及一名开肠破肚的躯体,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见。她的身后倒着一名大汉,喉头正汩汩不断的冒着鲜血,是被她一剑穿喉刺死的。 她右侧不远之处,是一只连着肩头的长臂,那长臂的手中还握着一柄铜刀,那人的身体却在五尺以外。显然,他被索媸一剑连肩劈落,再逃出数步才倒了下去。 围攻她的六人已有四名毙命,剩下的两个已吓得面无人色。 这两人并肩立在她身前约莫六远近,是一副欲前又却的神色。他们估不到这位蒙着双眼的美丽姑娘,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武林杀星,只要他们向她攻出一招,必会招来极端惨烈的杀身之祸。因而这两名剑下余生的亡命客,再也不敢出手尝试了。 自然,十二亡命客,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除去这几名煞星,可以说是为江湖积了一点功德。 但冷瑶光终觉心中有所不忍,他一剑迫开四名围攻者,冷冷道:“还要动手么?各位。” 刀疤大汉恨恨地将铜刀往地下一掷道:“咱们认栽,姓冷的,你动手吧!” 冷瑶光淡淡道:“这是你们自己找死,可不能怨咱们心狠手辣,不过冷某不愿赶尽杀绝,你们走吧!” 刀疤大汉微微一怔道:“你当真放过咱们?” 冷瑶光道:“快走吧!要是冷某改变了主意,你们再想走也来不及了。” 刀疤大汉拾起铜刀道:“好,阁下今日之肠,咱们兄弟将永志不忘……” 冷瑶光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冷某有事要先走一步,此间善后,就只好偏劳各位了。” 他俩牵出马匹,再度联骑上道,约莫一个时辰,便已到达郭店。 此地是一个山镇,由于贯通郑州、许昌之间,商业尚称繁荣。 冷瑶光想在镇上打一个尖,但一进镇口,便碰到一桩奇事。 镇上人潮汹涌,已经有点异于寻常,而那人潮之中,竟有半数以上是武林人物。 这般江湖豪客,大都带着礼物拥向镇东,似乎是参加某一喜庆之事。 在一个山区小镇,竟能广集如此众多的武林中人,那喜庆之家,必然是一个武林高人的了。 冷瑶光自然不会凑那份热闹,他带着索媸迳自走向一间饭馆,但他忽地脚下一滞,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索媸愕然问道:“怎么啦!大哥,有什么不对么?” 冷瑶光道:“你看右角坐的是谁……” 索媸“啊”了一声道:“是断路财神,他怎能逃出天残谷的?” 冷瑶光道:“天残门都出谷来找咱们了,他自然可以藉机逃出。” 索媸道:“咱们去问问他好么?” 冷瑶光道:“好的。” 走到断路财神的桌前,冷瑶光“咳”了一声道:“咱们能借个地方么?” 断路财神一怔道:“你是在跟老夫说话?” 冷瑶光道:“是的,因为除了前辈这张桌子,别处已座无虚席。” 断路财神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来,老夫可要善价而估了。” 冷瑶光道:“咱们也算是故人了,前辈何必斤斤计较!” 断路财神盲目一翻道:“你是谁?” 冷瑶光道:“前辈是贵人多忘事,曾几何时,就忘了吃山猪肉的朋友。” 断路财神惊“啊”了一声,道:“是你,那小丫头呢?” 索媸道:“我在这儿,前辈要说什么?” 断路财神道:“没有什么,我是怕这小子没有良心罢了。如是甩掉了你,纵然给老夫黄金万两,老夫也不会让他坐在这儿的,现在老夫只好破例一次,让你们免费占用一次。” 冷瑶光道:“前辈既然这么慷慨,晚辈倒不便故作矫情了。来,坐下吧!媸儿,咱们陪文前辈聊聊。” 他俩向店伙要了酒菜,冷瑶光才“咳”了一声道:“恭喜前辈离开天残谷,咱们应该庆祝三杯。” 断路财神道:“少来这一套,小子,赚便宜的是你,应该庆祝的也是你。这一顿酒菜固然要你作东,老夫还有一个消息,想向你换一点银子。” 冷瑶光道:“作东没有问题,银子只要晚辈有,多少都没有关系。至于前辈的消息嘛,还是另找雇主吧!” 断路财神道:“好小子,你是不相信老夫了?老夫如果找到孟叔泉,就是问他要十万两银子,他也不敢哼出一个不字。” 冷瑶光暗暗一惊道:“晚辈怎敢不信,只是事不关己,就难免……咳……” 断路财神道:“既然如此,老夫倒不便勉强了。好啦!酒饭已足,咱们就此别过。” 冷瑶光急道:“慢一点,文前辈,孟家与晚辈为通家之好,有关孟家的消息,晚辈总该知道一点。” 断路财神哈哈一笑道:“这是说你愿意作老夫的雇主了?” 冷瑶光道:“这个……咳,只要晚辈能力所及,一定会叫前辈满意。” 断路财神道:“好,拿来!” 冷瑶光一怔道:“拿什么来?前辈。” 断路财神盲目一瞪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你小子还敢跟老夫装算!” 冷瑶光一呆道:“前辈是要十万……” 断路财神道:“不错,老夫作价卖一向公平交易,老少无欺,对你小子自然也不能例外。” 冷瑶光道:“晚辈出门在外,哪里有十万两银子,前辈能不能通融一下?” 断路财神道:“现钱交易,赊欠免谈。这是老夫做生意的信条,不过咱们总算是同过患难的朋友,你既然没有十万两现金,老夫只好打破数十年来坚守不移的信条,为你通融、通融。” 冷瑶光道:“谢谢前辈……” 断路财神立起身来道:“此处说话不便,咱们走。” 冷瑶光立即付过酒菜钱,与索媸随着断路财神来到客房之中,这位驰誉江湖的财神,住的竟是一间狭隘肮脏的陋室,除了一榻、一桌、一凳,已然别无长物。 断路财神先关上房门,才回头道:“小子,你偷了人家祖传的绝艺,还拐走人家的闺女,你知道将会为江湖上带来怎样的一种后果?” 冷瑶光估不到断路财神会有此一问,不觉呐呐半晌道:“事出无心,晚辈并非有意如此……” 断路财神道:“不管你是不是有意,武林黑、自两道的朋友,都不会放过于你。” 冷瑶光剑眉一轩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如是存心找碴,冷某一概接着就是了。” 断路财神道:“原来你已练成天残绝技了,这当真是一件可喜之事。不过,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你老弟又焉能担保藏龙卧虎的武林之中,不出现能克制天残绝学之人?” 冷瑶光道:“前辈误会了,晚辈并没有练成天残绝艺,更没有轻视任何武林同道之心。但解释既难以为那般志在得宝之人所采纳,一切只得委诸天命了。” 断路财神面色一肃,沉声道:“天残五老释放一切被困谷中之人,并声言你擅闯圣德堂,窍盗该派的祖传宝剑及秘集。老夫亲耳听来,难道这还会有假?” 冷瑶光长长一叹道:“咱们不谈这些,还是说说前辈的条件吧!” 断路财神冷冷道:“老夫的条件,正与天残集有关,你既然不愿承认,咱们也就难以谈出结果来了。” 冷瑶光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前辈如此坚持,晚辈只好放弃那项交易。” 断路财神略作思忖道:“老夫一生之中,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一个人,也许咱们当真有缘,老夫就相信你一次吧!”一顿又接道:“海天双杰之一的冷彦超,就是令尊?” 冷瑶光道:“不错。” 断路财神道:“江湖传说你与那孟家姑娘,曾经指腹为婚?” 冷瑶光道:“是的。” 断路财神道:“那你远涉塞外,是探望孟氏父女了?” 冷瑶光道:“晚辈跋涉万里,却与那孟家父女缘悭一面……” 断路财神道:“能不能让老夫知道其中一点内情?” 冷瑶光道:“这与前辈要说的消息有关么?” 断路财神道:“我想是的。” 冷瑶光考虑良久,终于将定远营所见一切,及追踪那神秘马车之事,为他作了一次扼要的叙述。 断路财神奋然道:“如此说来,那姓石的又在作孽了。” 冷瑶光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前辈。” 断路财神道:“你知道惜花帝君么?” 冷瑶光道:“晚辈曾经听到江湖上传说,此人好色如命,他那牡丹堡中,佳丽三千,全是人间绝色……” 断路财神道:“而且他搜求天下佳丽,纵色远在海色天涯,也难以逃过他的掌握。” 冷瑶光一怔道:“前辈是指……” 断路财神道:“你追寻的那辆马车,不是有八名护车大汉?他们就是牡丹堡在的护花八使……” 冷瑶光大喜道:“前辈一定知道牡丹堡的昕在地了?” 断路财神道:“老夫当然知道,并且听说孟家姑娘正要被选为花后呢!” 冷瑶光急道:“前辈……” 断路财神道:“咱们虽是有缘,总不能坏了老夫的名头,你说是吗?” 冷瑶光立即解下包裹,将所有黄金、白银一齐奉上道:“晚辈尽其所有,敬请前辈笑纳。” 断路财神哼了一声道:“咱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小子再对老夫使花招,就有点不够朋友了。” 冷瑶光道:“晚辈已然身无长物,前辈还待怎样?” 断路财神冷冷道:“那妞儿的包裹之中,分明还有黄金十五锭。怎么样,你是欺负老夫双目失明不成?” 冷瑶光错愕良久道:“前辈对金钱的辨识,实在令晚辈折服。不过,那十五锭黄金是索姑娘所有,晚辈实在无权动用。” 索媸接口道:“大哥,你干嘛对我生分起来了?我的东西不跟你的一样么?” 冷瑶光被这位不明世故的姑娘,弄得啼笑皆非,他正想对断路财神有所解释,那视钱如命的盲目老人,已经哈哈大笑起来,道:“听到了么?小子,你应该知道,对老夫耍花招将是一件十分愚蠢之事。” 冷瑶光道:“那黄金确非晚辈所有,纵然索姑娘愿意慷慨解囊,前辈总不能让一个女儿家囊空如洗,流落街头……” 断路财神道:“对不起,让你们留下一文半分,老夫就是砸了招牌。今后江湖之中,就没有断路财神这一字号了。” 冷瑶光勃然大怒,但又无可奈何,良久,才浩然一叹道:“那十五锭黄金,可以全部献给前辈,但晚辈有一不情之情,希望前辈能够接纳……” 断路财神道:“说说看。” 冷瑶光道:“晚辈前往牡丹堡,带着索姑娘十分不便……” 断路财神道:“不错,牡丹堡高手如云比龙潭虎穴没有什么两样。最可怕的还是那惜花帝君对女人的鉴别之能,不论怎样掩藏本来面目,只要被他远远瞧看一眼,无不妍丑立辨。” 冷瑶光道:“因此,晚辈想将索姑娘暂时托付前辈……” 断路财神大摇其头道:“你是要老夫替你背包袱了?对不起,歉难照办。” 冷瑶光道:“索姑娘秉性温柔,善解人意,前辈有她作伴,在日常生活中当可方便不少。” 断路财神哼了一声道:“你是在怨老夫么?两个瞎子在一起,还会有什么方便的。” 冷瑶光道:“原来前辈还不知道索姑娘是天残谷中,惟一目能视物之人。” 断路财神似不信道:“有这等事?” 冷瑶光道:“如果不是这样,她的生母就不会要晚辈带她出来了。” 断路财神道:“老夫可以同意,但咱们必须说个明白。” 冷瑶光道:“前辈有什么指示?” 断路财神道:“她吃饭、穿衣等一切花费,老夫要记下帐来,咱们再见面之时,你必须偿还老夫的债务。” 冷瑶光道:“好的,晚辈记下了。” 索媸悠悠道:“大哥,你当真要丢下我么?” 冷瑶光道:“大哥怎会丢下你,这只是暂时离别罢了。” 索媸道:“你人单势孤,我有点放心不下。” 冷瑶光道:“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 索媸道:“可是,我……却不会照顾自己。大哥,我要跟你去……” 冷瑶光道:“媸儿,你已经是大人了,大人应该自己照顾自己。” 索媸道:“我知道,大哥,我……太笨了,不过我会好好地跟你学的。” 冷瑶光道:“咱们不谈这些了,你还是跟文前辈待些日了吧!待我办好牡丹堡的事,就会到文前辈这儿找你。” 索媸道:“那么咱们先在此地歇一夜再说,好么?” 歇一夜不算什么,但那孟双虹如是当真落在惜花帝君的手中,这一夜嘛,就可能造成遗恨千古的憾事。救人如救火,他怎能浪费一夜的宝贵时光! 但索媸那怯生生、羞答答的神态,真叫我见犹怜,纵然心如铁石,也很难拒绝这么一个柔似春水、洁如白莲的女孩子的要求,因此他呆立着,半晌出声不得。 索媸再度悠悠一叹道:“不要发愁,大哥,我在这儿等你就是,你一天不来我等你一天,一年不来我等你一年。只是……你别忘了我……” 没有含蓄,没有做作,几句平凡的语气之中,却有着无可比拟的真情。 冷瑶光再也忍不住了,健臂一伸,温香入怀,不管有没有第三者在座,他们两人竟毫无顾忌的紧紧拥抱起来。 良久…… “大哥……” “嗯……” “你是答允咱们在此住一夜了?” “不,我不能答允。” “唉!无论你怎样决定,我都会听你的。那么,你走吧!” “我要走的,但你得跟着我。” “真的?大哥,你没有骗我吧?” “我没有骗你,只是我还不知道牡丹堡在哪里,还得向文前辈打探明白。” 他用手臂环抱着索媸的纤腰,扭头向默坐榻上的断路财神道:“前辈……” 断路财神道:“我听到了。” 冷瑶光道:“前辈能否指示那牡丹堡座落的所在?” 断路财神一哼道:“你也长了一张嘴的,难道你就不会问么?” 冷瑶光道:“晚辈自然会问,但怕的是打草惊蛇。” 断路财神道:“人家牡丹堡主正做六十大寿,祝寿的武林朋友多如过江之鲫,问问牡丹堡有什么要紧。” 冷瑶光道:“这么说,牡丹堡就在这郭店的东端了?” 断路财神道:“谁说不是?不过,我想索家小妞儿,可能还长得不错,你带着她去,得要小心一点。” 冷瑶光道:“多谢指教。” 断路财神由怀中掏出两张人皮面具道:“你们两人已成为众矢之的,就这么前往牡丹堡,无异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如果戴上这两张精致的面具,嘿嘿!龙潭虎穴就变成康庄大道了。” 冷瑶光道:“前辈深谋远虑,晚辈十分佩服。这两张而具,能否赐借一用?” 断路财神冷哼一声道:“别做梦了,小子,断路财神几曾做过赔钱的买卖?” 冷瑶光道:“但晚辈已身无分文……” 断路财神道:“这个不打紧,你只要承认欠老夫黄金二千两,并于百日之内归还就是了。” 冷瑶光愕然道:“黄金二千两?是不是贵了一点?” 断路财神一哼道:“二千两黄金购买两条小命,在老夫看来,走遍天下,再也找不到如此便宜之事。” 冷瑶光道:“咱们总算有一点交情了,价钱方面能否公道一点?” 断路财神双目一翻道:“你不要打错了主意,老夫作买卖一向是六亲不认的。” 冷瑶光思忖良久,认为除了这两张人皮面具,来掩去本来面目,实在别无他法。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点头承认道:“晚辈接受了,但如果身遭不测……” 断路财神将人皮面具向冷瑶光手中一塞道:“放心吧!小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洛阳冷家岂是赖债之人。” 冷瑶光苦笑一声,不用与这位视钱如命的盲目老人争辩,他检视那两张人皮面具,只见一个浓眉大眼,虬髯绕腮,年约四旬的壮汉。另一个则是眉目清秀,年约三旬的书生模样的人物。 他先为索媸装扮,小妞儿摇身一变,竟然风度翩翩,仪表不俗。他自己也刻意改扮,变成一个粗俗的汉子,这才辞过了断路财神,出店门直趋镇东而去。 出镇不久,踅入一条宽广的箭道,箭道之上,行人络绎不绝。看情形,全是到牡丹堡的祝寿之人,跟着别人走,倒免去了问路的麻烦。 但冷瑶光忽地“啊”了一声道:“糟了,咱们身无长物,用什么去祝寿?” 索媸接口道:“我身上还有一颗珠子,你看行么?” 冷瑶光大喜道:“行,只是太过贵重了一点。” 索媸道:“只要行就好,管他贵不贵重。” 索媸将宝珠交给冷瑶光,两人并肩一阵疾驰,不久便发现一座雄伟的建筑物。 那是一幢宫殿式的建筑,四周围着高达两丈的石城,除了前后两个堡门可以通行,这座牡丹堡真是密得像铁桶一般。 堡门之外,摆着两张长桌,上置文房四宝,以备贺客留名。 另有八名怀抱长刀的武士,分守堡门两侧。两名身着长衫的老者,在抱拳含笑,迎接着前来的贺客。 冷瑶光向堡门瞧了一眼道:“媸儿,从此刻起,咱们是亲兄弟,我叫云杰,你名云英。咱们是一对孤儿,蒙师父收养传艺,目前奉师命到江湖历练,其他就不必多说了。” 索媸道:“咱们的师父是谁呢?做弟子的总不会连师父都不知道吧!” 冷瑶光道:“如有别人询问,你就说家师隐居盘谷,是一个不问世事的无名老人。” 索媸道:“我知道了。” 他俩随着其他贺客在留名处留下姓名,即被迎入城堡,堡中屋宇连亘,大厦千间,一队队劲装武士,在不断的往来巡行,欢乐中不忘戒备。这位惜花帝君,确然决非等闲。 在一间十分宽敞的寿堂中,他们呈献了寿礼,收礼的是一名年逾四旬的矮胖子。他目射异光,向冷、索二人一瞥道:“恕兄弟眼拙,两位兄台是怎样称呼?” 冷瑶光道:“愚兄弟云杰、云英,武林中的末学后进。” 矮胖子哈哈一笑道:“兄弟路遥,现居本堡左相之职。”一顿接道:“两位送礼如此之重,是与敝堡另有渊源了?” 冷瑶光道:“愚兄弟与贵堡主素昧平生,只是崇拜高人,妄图攀龙附凤,图个进身之阶而已。” 路遥哈哈一笑道:“两位如此看重敝堡主,兄弟定为两位转达。” 冷瑶光道:“小弟先行谢过。” 左相路遥,显然是一位颇有分量的人物,由于他与冷瑶光谈话较多,这双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立被来宾所重视。 来宾之中不少黑、自两道的高人,最能引起冷瑶光注意的,是少林知客心明大师,及血刀门的蒙骜师兄妹。这一正、一邪两大门派都来参与祝寿,可见惜花帝君的确不凡。 寿期还有两天,除了几位身分特殊的贺客,没有见到牡丹堡的主人。 晚餐之时,冷、索二人,正好与蒙骜、黄瑜师兄妹编在一桌。席间没有主人,是由百叶帮主共三化的首徒任天宠坐主位,可见百叶帮与牡丹堡,交非泛泛。 任天宠丰姿秀美,是一位八面玲珑的典型江湖人物,席间有了他倒也轻松不少。 客座首席是一位艳丽若花的黄衣女郎。看年龄,只怕二十还没有出头,但她每一寸地方,都显出一股成熟的美,而且举手股足之际,无不风骚入骨。全厅数百双目光,几乎被她一齐吸了过来。 经任天宠的介绍,冷瑶光才知道她名叫云裳,但师承出身,任天宠则只字未提。 江湖之中,龙蛇混杂,由于人们的品流不一,常会发生一些令人意想不到之事。冷瑶光这一桌八人,就是江湖的缩影,他们言谈之时,就加了一份小心。 酒过三巡,云裳忽地伸出纤纤玉手,掠了一下额角的长发,未语先笑,向冷瑶光送了一记秋波,道:“贤昆仲也姓云,这倒是巧得很,也许咱们正是一家人呢!” 冷瑶光淡淡一笑,道:“愚兄弟是被师门收养的孤儿,对个人身世毫无所知,云姑娘如此抬爱,咱们实在高攀不起。” 云裳道:“原来如此,那么我给你一个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采纳?” 冷瑶光道:“云姑娘有什么指教?” 云裳冷声道:“在当今武林之中,姓云的,无一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也姓云,似乎有点儿不妥。” 冷瑶光面色一变道:“姑娘之意,是说咱们兄弟不配姓云了?” 云裳道:“实情确是如此,你们兄弟不妨改变一个姓氏。” 冷瑶光微现怒意道:“姓氏是父母赋予,岂能随意改变,姑娘如此说法,似乎太以过分。” 云裳冷哼一声,道:“我是为你们好,听不听我不勉强。” 冷瑶光正拟推杯而起,任天宠急伸手一拦道:“云姑娘不过是说笑罢了,贤昆仲万不要介意。来,兄弟敬云兄一杯,权当替云姑娘陪个不是。” 那两眼翻天,冷傲凌人的血刀门下黄瑜哼了一声道:“本姑娘走遍三山三岭,就没有听到过姓云的有什么上得抬盘的人物。这位大哥姓不姓云有什么要紧?” 云裳粉颊一变,道:“你是血刀门下?” 黄瑜道:“不错。” 云裳道:“走!咱们试试谁上不得抬盘。” 任天宠见状大急,一面打恭作揖,向双方劝慰,一面派人报知本堡的主人,事情闹大了,他可担待不起。 正当云裳与黄瑜剑拔弩张,各不相下之时,厅上传来一片高呼:“花后驾到……” 惊动了本堡的女主人,双方争论只好暂停动武之意,他们随着众人的日光,一起投目瞧去。 在一阵环环“叮当”声中,拥来五名宫装丽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着宫装,头挽宫髻的美妇,她那身打扮不仅华贵无比,神态之间。也显出一副帝王后妃般的高贵气质。 这位牡丹花后,在众人族拥之下,莲步姗姗走到冷瑶光等那张桌前。她目光流转,向他们逐一打量一遍,才瓠兮半露,微微一笑道:“各位都是本堡的贵宾,如有什么简慢之处,尚请原谅一二。” 语音一顿,接道:“如果各位之间有什么误会之处,也请看在拙夫的薄面,暂且放在一边,好么?两位小妹子。” 她最后直接问上云裳、黄瑜两位当事人,在别人家中作客生事,她们再不讲理,也有点不是滋味。因而同时赧然一笑,道:“对不起,我们是闹着玩的。” 花后笑了笑。道:“那么你们多喝两杯,我失陪了。” 一场风波虽已烟消云散,那位傲气不让须眉的黄瑜姑娘,却与冷瑶光拉上了交谊。她一扫冷傲之色,以同情的目光,温柔的口吻,向冷瑶光道:“你叫云杰么?” 冷瑶光微微一愕道:“是的。” 对这位曾经在冷家庄生事的血刀门下,冷瑶光并没有半分好感。虽然她适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认为那不过是她狂傲性格的另一表现而已。如果说她会对陌生之人生出同情之心,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她此时的同情,八成是表功,要受惠者歌功颂德,感激零涕罢了,因而他的神态表现得极为冷漠。 黄瑜对他那冷漠的神态,并无责怪之意。她再度关切的询问道:“杰大哥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吧?江湖之上,是一个强者为尊的地方,老实人会吃亏的。” 云裳觉得黄瑜之言十分刺耳,她正待反唇相讥,冷瑶光已然立起身来,道:“姑娘金玉之言,在下当永铭心里,时间已晚,在下就此告退。”他向在座各位拳一拱,迳与索媸退出厅外。 此时明月当空,清辉无限,已是初鼓时分。堡中接待之人,立将他俩引导至一间精舍之内,道过晚安后自去。 冷瑶光关好窗门,眉岭一皱道:“媸儿,你看那位云裳姑娘怎样?” 索媸道:“她很美……” 冷瑶光道:“我不是说这个。” 索媸道:“那你是说什么呢?” 冷瑶光道:“她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姑娘,竟被推坐首席,而且那位百叶帮的大弟子,还对她颇为忌惮……” 索媸道:“是这样的么?我怎么一点也没有瞧出?” 冷瑶光道:“江湖之上,波谲云诡,咱们既然出身在江湖,你以后对于一切事物,应该多留心一些。” 索媸道:“是的,大哥。” 冷瑶光一叹道:“这座牡丹堡中,情况十分复杂,咱们营救孟姑娘之事,只怕难以乐观。” 索媸道:“那位黄姑娘好像对你颇有好感,咱们人单势孤,何不求她相助咱们一臂之力?” 冷瑶光道:“她何尝是对我们有什么好感,不过是表现她比咱们高明而已。”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八章 神秘黄衫女 索媸道:“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不过试试倒也无妨。” 冷瑶光道:“血刀门中,大都是秉性残酷之人,免得惹火烧身,还是不试也罢。” 索媸道:“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冷瑶光道:“你在房中歇息吧!我出去探查一下,以防万一。” 索媸道:“这座牡丹堡中,防守十分严密,你去查探,人家发现了可不是好玩的。” 冷瑶光道:“咱们必须查出孟姑娘被囚禁的所在,纵然冒险,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索媸道:“我随你去,必要时也有个照应。” 他俩推开后窗,跃到一片草木阴森的园林之内,藉树林的掩蔽,向后进房屋一阵疾驰。 但驰出未两丈,冷瑶光忽然停了下来,并立即传音对索媸道:“此处有人潜伏,咱们装作来找黄姑娘的。” 语声一顿,又提高嗓门道:“都是你疑神疑鬼,黄姑娘在哪儿?” 索媸道:“我分明看到的,大概她回去了。” 冷瑶光道:“那就算了,咱们也回去吧!” 索媸道:“大哥也真是的,你既然喜欢人家,就应该有点耐心。” 冷瑶光道:“你不要瞎说,咱们与黄姑娘才初次见面,你如此说法,她听到了会生气的,夜深了,回去睡觉吧!” 这一段对话,说明了冷瑶光因为喜欢黄瑜,才在发现人影三时前来寻找,纵使当真有人潜伏,也不会发生什么误会。 但他俩刚刚转过身去,忽然一声轻哼,由他们身后响起。冷瑶光及索媸扭头一瞥,见一位身材婀娜的黄衣女郎,缓缓由丈外的树荫下走出。 索媸“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你!” 黄衣女郎道:“很失望,是么?” 语声一顿,以不屑的神色向冷瑶光撇撇嘴道:“姓黄的丫头虽然算不得什么,但阁下喜欢她却有点不配。人贵自知,阁下太过不知天高地厚了。” 冷瑶光自从发现隐身树后的竟是那神秘莫测的云裳时,就知道多少会有点麻烦的。但想不到此女舌尖嘴利,说起话来竟这般难听,不由面色一变道:“在下喜欢的并不是你,何必管这么多闲事。” 云裳粉颊一寒,纤足一点,跃近八尺,右臂一抖,一记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已迎胸向冷瑶光击来。 冷瑶光见此女不仅出语尖刻,出手竟然如此威猛,在满腔怒火之下,他也存心要与她别别苗头。口中一声暗叱,也一掌敬了回去。 “波”的一声轻响,冷瑶光击出的掌力,竟被云裳所震散,他几乎连念头也未转,足尖一点,便已横跃五尺。 他的反应够快,总算侥幸避过了云裳掌力的锋头。但仍然一个踉跄,一头撞在一棵树身之上。 他的时运不济,树身上一个断枝,正巧划开了他的面具,连脸皮也受到轻伤,鲜红的血水,顺颊流了下来。 冷瑶光的一身功力,虽无法列入一流高手,但也不致这么不济,可见云裳的武功,实在深不可测,已然达到超凡入圣的境地。因而他忘了面颊的疼痛,双目炯炯地凝视着这位神秘的黄衣姑娘,向她呆呆的发起怔来。 一声轻哼,云裳樱唇一撇道:“摘下你的人皮面具,让我瞧瞧你究竟是谁?” 冷瑶光淡淡道:“姑娘功力惊人,在下自认不敌。但士可杀不可辱,姑娘吩咐在下,歉难从命。” 云裳道:“我知道你不会的,因为你还没有吃够苦头!” 话声一落,纤掌再抖,这一掌来得不仅无声无息,快得只怕电光石火还要逊色三分了。在这等神奇的掌力,冷瑶光不止是还手无力,连逃避也没有可能,因而他那庞大的身躯,被掌力兜了起来,“吧答”一声,竟然摔出一丈以外。 他一弹即起,并顺手拔出了玄云神剑,以庄严沉稳的步法,向云裳昂然走去。 适才这一摔并不重,他知道是云裳手下留情。这位神秘的姑娘,只是要迫他摘下人皮面具而己,并没有取他性命之心。但大丈夫宁折不弯,说什么他也要竭尽所能的斗她一斗。 蓦地一声娇叱,索媸后发先至,挺剑向云裳冲了过去,可惜她冲出去未及五步,已被云裳遥遥一指点中肩井穴,便木雕泥塑一般的定在那儿。 此时冷瑶光已够上了距离,右臂一颤,一剑挥了出去。 他用的是二晖玄紫剑法,出手之际,也丝毫不留余地,剑锋直刺云裳的咽喉,真是毒辣已极。 对这招凶猛无比的剑法,云裳视若无睹,直待剑锋距离喉头不过分寸之间,她才柳腰轻折,头部便避了开去。 一剑无功,第二招、第三招,连续攻出,他一连攻出八剑,几乎是一气呵成,声势之猛,堪称武林仅见。 但八剑之后,他再也攻不下去了,而且他发现了一件十分骇人的怪事,因而目瞪口呆,傻愣愣的向云裳瞧看着。 原来云裳的那一握柳腰,竟像一条韧性极强的弹簧,向着任何方位转折,无不俯仰由心。她双脚没有移动半分,便将冷瑶光凶猛的八招攻势轻轻避去。 二晖玄紫剑法是人间绝艺,玄云神剑吹毛立断,是一件前古神兵,再加上冷瑶光那气涌河山的连续八剑,依然无法占到云裳的一丝衣角,再斗下去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冷瑶光停止了进攻,事情并不能算完。云裳轻蔑的笑声,又刺进了他的耳朵。 “还不摘下来么?阁下。” “不!” 冷瑶光的回答不仅是脱口而出,而且斩钉截铁,根本没有磋商的余地,不要说已经取得绝对优势的云裳了,连穴道被制的索媸也为之神色一怔。 云裳面色数变,最后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如何硬法,接招!” 话声甫落,纤掌猝发,冷瑶光还没有想出如何来抵挡她这一记掌力,身躯已倒到一丈以外。 这一次云裳已用了七成真力,冷瑶光虽然负伤不重,撑得可不算太轻,左肘擦伤,牙龈也撞出了血水。 他没有哼出一声,便弹身跃了起来,然后将长剑归鞘,挺胸迎向云裳。 “嘭”的…声,他再度被云裳击倒,但同样弹身而起;毫无怯懔的迎向敌人。 如此周而复始,冷瑶光已伤痕被体,他想拼命一战,可惜他无法接近敌人。 只能被打而不能还击敌人,一开始他就注定了失败的命运。可是自始迄今,他就没有皱一下眉头,技不如人可以,只要一息尚存,决不认败服输的。 这种场面,不仅惨烈无比,而且豪壮得惊人。最初索媸不敢出声劝阻,此时她热血沸腾,再也忍耐不住了。当冷瑶光再度爬起之时,她纵声娇呼道:“云姐姐,你这样是不公平的……” 云裳一怔道:“啊!原来你是女扮男装。哼!我哪一点不公平了?你说。” 索媸道:“打架应该是你来我往的,现在只有你打他,他不能打你,自然不公平了。” 云裳哼了一声道:“谁叫他不打我的?他打不着我是他的功夫不济,这可怪我不得。” 索媸道:“你明明知道他打不过你,但你还是不断的打他,这不成为仗势欺人了。” 云裳道:“谁叫他不摘下面具来的?他要是听我的吩咐摘下面具,我不是就不打他了么?” 索媸道:“他不愿摘,你代他摘下来就是。” 云裳哼了一声道:“本姑娘做事,一向不愿强人所难,我要他摘下面具,他就非得自己摘下来不可。” 这位姑娘霸道得离了谱,反而说她一向不愿强人所难。天下的法律,好像是她规定的一般。索媸为了息事宁人,遂劝慰冷瑶光道:“大哥,你就摘下来吧!让她瞧瞧再戴上不是一样么?” 冷瑶光怒叱一声道:“住口,冷某堂堂七尺之躯,岂能受这个妖女的支使!” 索媸打从认识冷瑶光以来,从未见他发过脾气,冷瑶光那一声怒叱,她急得眼泪也涌了出来,嗫嚅半晌,才委委屈屈的道:“大哥,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云裳更是气得面颊铁青,纤裳一抬,掌心立即涌起一片白蒙蒙的烟雾。只要她一掌推出,冷瑶光焉有命在! 这位生性怪异的神秘姑娘,杀个把人,比吃饭、穿衣还要方便。可是她那高高举起的纤掌,竟又无力的垂下来了。 索媸趁机咳了一声道:“姐姐,他不愿意,放过他吧!你不是说你不愿强人所难么?” 云裳樱唇一撇道:“我就不信这个邪……” 但她接着摇摇头,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以她这身骇人听闻的功力,走遍天下,可以说无往不利,要是说她还有什么难以称心如意中,那就是她的为所欲为的性格,今天第一次遭到了挫折。 半晌,她目光一转,道:“小妹子,你们当真姓云么?” 索媸道:“我叫索媸,我大哥名叫冷瑶光。” 云裳似乎松了一口气道:“这还算好,否则我决不会放过你们。” 索媸道:“为什么呢?你不是也姓云?” 云裳道:“咱们不谈这些了,你愿意帮帮我的忙么?” 索媸道:“只要我办得到的,当然可以。” 云裳道:“我要你替我摘你大哥的面具……” 索媸道:“好是好。但我动弹不得。” 云裳曲指连弹,她不仅于指顾之间,解开了索媸的穴道,还同时将冷瑶光的穴道封闭了起来,以冷、索二人那般身手,就像木头人一般的任人摆布。 索媸缓缓走到冷瑶光的身前道:“大哥,原谅我,咱们还有正事待办,何必要呕这无谓闲气。” 是的,小不忍则乱大谋。冷瑶光实在没有再呕闲气的必要,何况既不是他自己摘下面具,而穴道被制,不愿意也无可奈何。只好双目一闭,任恁索媸去展示他的庐山真面目了。 索媸替他摘下面具,再退到一边道:“你瞧吧!这就是我的大哥。” 这似乎是一道耀眼的阳光,忽然由云端露出。云裳微微一瞥,便有双目难睁之感。 那张面颊,不仅是那么英俊,而面颊上每一寸地方,都有一股强烈的傲气,它充分的表现出他超乎常人的独特性格,并具有对女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她像在欣赏一件十分名贵的心爱之物,面色也由阴沉而开朗,终于现出了令人心动的笑意。 良久,她忽地娇躯一旋,纤足一点,像一股轻烟,眨眼已飘临树梢之上,没有人知道她的行动何以这般突然。但她要离去,却是无可置疑的。 索媸急纵声道:“云姐姐,你慢点走好么?” 云裳卓立树梢,迎风起伏,闻叫淡淡道:“有什么事?” 索媸道:“我大哥的穴道还没有解开呢!” 云裳道:“这是普通的点穴手法,你只要在他第六、七两根椎骨之间拍上一掌就是。” 索媸道:“我还有一件事想求求姐姐。” 云裳道:“什么事?” 索媸道:“咱们要救一个人,姐姐能否相助一臂之力?” 云裳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索媸一叹道:“咱们人单势孤,原本只是前来碰碰运气的,唉!这牡丹堡不啻龙潭虎穴,姐姐不愿帮助,咱们不会怪你的。” 云裳身形忽地一旋,像一片落叶般轻轻跃立索媸的身前道:“当今之世……哼,除了你那又臭又硬的大哥,还没有我云裳难以办到之事。要救谁?说吧!” 索媸道:“我大哥的世妹孟双虹,被人用马车劫走,听说是被牡丹堡主劫来要选作花后……” 云裳道:“我知道了,你们回去等着吧!” 语声还袅袅可闻,这位姑娘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见,其功力之高。实在已达天人之境。 索媸拍开冷瑶光的穴道,扶摸着他身上的伤痕道:“大哥,快回去!我给你敷药,云姐姐也太狠了。” 冷瑶光长长一叹道:“咱们技不如人,愚兄,唉……” 索媸道:“不要灰心,武功是练出来的,咱们今后勤练一点就是了。” 冷瑶光心知除非另获奇遇,纵然练白了头,也难与像云裳这等高手争一日之长短。但他不便说出,只是咳了一声道:“人心难测,你不该将咱们来此的目的向陌生之人说出。那云裳如是出卖咱们,咱们就别想生离这牡丹堡了。” 索媸娇躯一震道:“那就糟了,大哥,咱们跟去瞧瞧。” 冷瑶光道:“那是没有用的,事已至此,咱们只有听天由命了。” 回到住所,索媸细心的为冷瑶光敷上疗伤药物,他们不过才刚刚整理就绪,门外已传来几记剥啄之声。 冷瑶光神色一愣道:“谁?” “是我,云裳。” 索媸闻言大喜,立即奔过去打开房门。只见除了云裳之外,还有一位红裳绿裙,长发披肩的妙龄女郎。 云裳向立身床前的冷瑶光道:“人是来了,但不是你们要找的孟姑娘。” 冷瑶光向跟在云裳身后的那位女郎一瞥,不由大失所望云裳面色一正道:“我为你们办到了,至于她不是孟姑娘,那可不关我的事。” 她语声一顿,回头对那位姑娘道:“你向他们两位说个明白。” 那女郎对冷瑶光裣衽一礼道:“小女子宛星星见过大侠。” 冷瑶光道:“宛姑娘太客套了,大侠二字冷某担当不起。” 宛星星道:“两位要知道什么?” 冷瑶光道:“宛姑娘可知道一个名叫孟双虹之人?” 宛星星道:“据小女子所知,牡丹堡中并无此人。” 冷瑶光道:“宛姑娘必是牡丹堡未来花后?” 宛星星道:“小女子承堡主宠召,以护花八使由潼关接来,是否能应选花后,迄今尚无所闻。” 冷瑶光道:“对不起。在下误听人言,将姑娘当做孟双虹,孟姑娘既不在此,在下这就告辞了,姑娘请。” 宛星星裣衽一礼,然后退出房去,云裳向她的背影瞥了一眼,回头对冷瑶光道:“我与宛家妹子颇有渊源,才能请她前来解释你的疑虑。此间已无恋之处,你们何不就此离开呢?” 冷瑶光道:“在下留此确已无益,但惜花帝君是武林前辈,在下既来拜寿,怎能不辞而别!” 云裳冷冷道:“你的人皮面具已经损坏了,难道你要人家发现你乔装改扮不成!” 冷瑶光闻言一怔,暗忖:“云裳说得不错,乔装拜寿难免会给人一种心存鬼蜮之感,如不及早离开,可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麻烦。” 于是,他双拳一拱道:“敬谢姑娘指教,咱们就此作别。” 云裳由怀中掏出几页素笺交给索媸道:“小妹子,这是姐姐的一点小玩意,但比你们的那些花拳绣腿似乎高明几分,拿去好好的学学,免得再在江湖之上丢人现眼。” 索媸接过了云裳的素笺,但对她那几近识讥的言语则大为错愕。 冷瑶光哼了一声道:“咱们虽是学艺不精,还不致向人摇尾乞怜,盛意心领,姑娘的绝艺请收回去吧!” 云裳面色微变道:“我拿出去的东西,一经出手,就得计算它的盈利。学不学在你,下次见面,你就得付出利息。” 语音甫落,身形疾晃,只不过一闪之间,云裳的娇躯便像轻烟般的消失。 索媸错愕良久,道:“大哥,这几张纸,怎么办?” 冷瑶光道:“丢掉它!” 索媸道:“是云姐姐交给我的,咱们怎能随便抛弃!” 冷瑶光道:“难道你要接受耻辱,学习她的武功?” 索媸道:“咱们纵然不学,也不能将它丢弃,还是留着交还她好啦!” 冷瑶光道:“好吧!快收拾一下,咱们走。” 离开牡丹堡,已经是更鼓三传了,前途茫茫,祸福难知。 再加上身无分文,冷瑶光的心情,自然显得沉重无比。 他们沿官道直趋新郑,走出不足十里,天色已经大亮了。 在一棵大树之前,索媸慵懒的坐了下来,道:“大哥,我走不动了,咱们歇息一下好么?” 一个练武之人,行走五十里就走不动了,这是令人难以置信之事。不过冷瑶光知道她是饿了,因为他自己也饥火焚心,混身都提不起劲儿的感觉。 他怜惜的向索媸瞧了一眼,挨着她坐下来道:“忍耐点儿,待会到前面咱们再想办法找吃的。” 索媸螓首一侧,轻轻依在冷瑶光的肩头之上,秀目微合,俏脸上现出一股甜甜的笑意道:“你别急,大哥,我不饿。只是……有一点儿不大舒适。” 冷瑶光轻轻抚摸着她的柔荑,长长一叹道:“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你从来没有过一句怨恨之言。媸儿,你太善良了。” 索媸道:“不,跟着你才快乐呢!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冷瑶光环臂一搂,索媸“嗯”了一声,娇躯就趁势倒了下来。他们不必再作解释,无言胜有言,这是最好的安慰。 冷瑶光伸手摘下她的面具,去掉了她包着长发的头巾,道:“不要再戴这个东西了,我喜欢看你的面颊。” 索媸娇媚的一笑道:“只要你喜欢,我都会依从你的,要不要我换上女装?” 冷瑶光道:“好的,你到树林里面去换吧!” 索媸刚刚换好衣衫,一阵马蹄之声,已由新郑方向遥遥传来。来骑十分骤急,刹那之间,两名劲装骑士,便已擦身而过。 但那双劲装骑士忽地惊“噫”一声,猛地运劲一勒马缰,竟将那双狂驰的健马硬生生扭回头来。 他们跃下坐骑,直趋冷瑶光的身前道:“朋友可是姓冷?” 冷瑶光见这两名中等身材的大汉,满脸精干之色,看神情,八成都是久走江湖的人物。那么天残剑集的传说,这两人,必然早有所闻了。现在狭路相遇,难免又是一场是非,但事情已经挤到头上,想不承认也不行,只好硬着头皮道:“两位是淮?” 这两人约莫四十上下的年龄,其中一人道:“咱们姓方,冷朋友如果到过南昌,也许对咱们兄弟有过耳闻。” 冷瑶光微微一笑道:“双英镖局的局主及总镖头,名满大江南北的龙虎双英。两位的大名,在下早已如雷贯耳了,但不知两位找冷某有什么指教?” 方龙哈哈一笑道:“敝局这点虚名,怎能与冷家庄相提并论。不过树大招风,而且江湖之上对少侠还有一项……咳,咳,十分不利的流言。” 此人说话之时,一双锐利的目光,不断瞟向冷、索二人身后的长剑,不必说明,冷瑶光已经知道那流言是什么了。 他故作不解的淡淡一笑道:“有这等事?看来在下当真是孤陋寡闻得很。” 方虎哼了一声道:“光杆眼里不揉沙子,冷少侠将咱们兄弟当做何等之人?” 冷瑶光道:“两位不要误会,在下所言确属实情,要不两位就直接告诉在下,岂不免了许多无谓的口舌。” 方龙道:“听说少侠独闯天残谷,获得该派失传百年的天残剑集……” 冷瑶光道:“这就是两位所说的流言了?” 方龙道:“不错,天残剑集是武林绝响,任何练武之人,无不想一睹为快。” 冷瑶光道:“原来如此,可惜两位来迟了一步。” 方氏兄弟同时一呆道:“此话怎讲?” 冷瑶光道:“在下来自牡丹堡,曾向惜花帝祝寿……” 方氏兄弟又是一怔,试想惜花帝君是何等人物,冷瑶光既到牡丹堡,他能让这位冷家庄的少庄主带着天残剑集离去么? 冷瑶光见计已得逞,遂咳了一声道:“两位也是去拜寿吧?咱们后会有期了。” 他正待转身离开,方虎横身一拦道:“且慢。” 冷瑶光道:“方总镖头还有什么指教?” 方虎道:“你当真去过牡丹堡?” 冷瑶光冷冷道:“阁下是问天残剑集是否仍在兄弟身上了?” 方虎哈哈一笑道:“冷少庄主果然心思敏捷,方某十分钦佩……” 冷瑶光道:“多承夸奖,两位如是不信兄弟之言,不妨去问一问云裳姑娘。” 方虎心头一震道:“云裳姑娘?你是说那位绝情……” 方龙沉声道:“二弟,住口。” 这双名满江湖的龙虎双英,似乎遇到一桩极端恐怖的惊人之事。他们适才汹汹来势已一扫而光,代之而来的,是无比的惊慌与战栗。 冷瑶光见方氏兄弟如此惊慌,不由大为弦惑。看来那位云裳姑娘不仅身世神秘,只怕还是一个大有来历之人。 可惜方虎说出“绝情”二字,自己无从据以推测,只好淡淡一笑道:“两位如果别无他事,在下就此告辞。” 方氏兄弟同时抱拳一拱道:“耽误少侠行程,愚兄弟深为歉疚,少侠请。” 冷瑶光道:“那么咱们就后会有期了。” 他向龙虎双英拱手一礼,随即带着索媸沿官道放步急驰,奔行里许,忽地撇开官道,进入山区,索媸诧然不解道:“大哥,咱们为什么跑到这荒山之中呢?你不是要引开到冷家庄生事之人,及寻找孟姑娘么?” 冷瑶光道:“引开生事之人,咱们已经达到目的。拿龙虎双英向咱们找碴情形推想,咱们此举,已获得满意的成功,至于寻找孟姑娘,唉!以咱们这点武功,怎能与天下武林为敌……” 索媸悠悠道:“大哥是要埋名隐姓.逃避强敌了?” 冷瑶光豪放的一笑道:“冷某岂是畏难苟安,避仇遁世之人,只是深山大泽之中,每多隐有异人,咱们纵然无法找到名师,也可在无人打扰的清静环境中勤练武技,增强功力……” 索媸道:“不错,一山还有一山高,咱们这点武功,实在太过不济。” 于是,他们猎取野兽山果充饥,由伏牛山转到桐柏山区,最后在大复山之南的逖谷居住下来。 此地谷暖地幽,入春之时,桃李粉开,四十里中香占衣诀。谷中一溪横流,激石跳珠,另有无数小禽,翠羽群飞,鸣耳悦目。景物之美,不啻神仙境地。 他俩依业结茅,作为栖息之所。日常除了猎取饮食之外,即将全部的心力,投入武功之中。 他俩交换个人武功,才发觉他们所习的二晖玄紫剑法,只是残篇断简,必须将二人所学揉合使用,一招刚猛,一招阴森,才成为一套完整的武林绝响。一招极刚,一招至柔,走遍天下,也难以找到如此怪异的剑法,他们练习起来,也就遭到不少困难。而且如非内力达炉火纯青,绝难于一招刚猛的剑法之后,突变而为柔若春水的招式。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一年之后,他们的武技大增,不仅获得二晖玄紫剑法的神髓,两人双剑联壁,更是神妙无方。冷瑶光并能于指顾之间,聚集一、三、五、七、九,五招刚阳剑术功力一并发出。 寒暑再易,春到人间,他们定居逖谷整整一年又两个月了,他们曾经商讨出谷,但未决定行期。 在一个晴朗的清晨,冷瑶光离谷去寻找食物,当他猎得几只山鸡及野果回到逖谷之时,却已失去索媸的踪迹。 他找遍全谷,但芳踪渺杳,再检查索媸的衣物及兵刃,已然同时不见。 看情形索媸是不辞而别了,他却难以相信。 他俩食宿与共,双宿双飞,虽未真个消魂,情爱之深,更甚于一般夫妇。 何况索媸的性格是那么真纯,是那么柔顺,她爱冷瑶光比她的生命还要重几分。如果说她不堪清苦,甚或移情别恋,都是绝无可能之事。 然而.事实胜过雄辩,冷瑶光不得不在心灰意冷之下.离开了这个值得留恋的幽谷。 出谷向东,信步而行,整天滴水未沾.他还无休止之意、第三天才略进饮食,但他的面颊之上,已显出几分憔悴的神情。 在夜幕降临之际,他还在乱山之中蹒跚的独行着。最后他发现了一座山神庙,一阵急骤的山雨,也同时倾簸而来。 他奔向那座山神庙,希望能够聊风避雨。但当他接近之时,却发觉那山神庙中竟然灯光摇曳…… 荒山破庙之中,竟有居住之人,他虽然急欲避雨,也不得不加上一份小心。因此,他微一提气,像狂风下的一片落叶,向那山神庙轻轻飘去。 山神庙是到达了。但他像突然之间,由悬崖的绝顶坠下深渊,三魂七魄一齐脱离他的躯壳一般。 这也难怪,如果怀疑变为事实,而又被他亲目所见,这确是一记沉重的打击。 自然,那打击是来自山神庙门,还是一声娇滴滴的呼唤:“蒙哥哥……”所造成的。 这是多么熟悉的声音,在往昔,索媸不是这样呼叫他的么? 不错,那呼唤者正是索媸,只是改变了呼唤的对象而已。 更便冷瑶光难以忍受的,是索媸螓首斜依,靠在那血刀门下蒙骜的肩头之上,亲爱之情,比他与索媸的相处,并无半点逊色。 “好一个人尽可夫,厚颜无耻的贱人!” 冷瑶光忍不住一声喝骂,跟着弹身一跃,去势若风。他将满腔怒火,发泄在双足之上,这一阵狂奔,快得如同星驰电掣。 “大哥……等等我……你听我说……” 索媸的呼声,由风雨中遥遥传来,几乎两个时辰,才不再听到她的呼唤。 冷瑶光依然没有停歇,奔行的速度也没有丝毫缓慢,直到风停雨歇,大地重光,他才在路边坐了下来。原来他一夜狂奔,已然到达信阳附近。 此时他蓬首垢面,满身泥泞,落魄得像一个花子一般。 精神、肉体,更是两皆疲乏,心情上有着难以言宣的苦闷。 这是贯通豫、鄂两省的官道,大清早行人已然不少,对这般为生活忙碌的旅客,是无法提起他睁眼一瞥的兴趣的。 但一阵十分刺耳的车辚、马啸之声,却使他精神为之一振,这当然不可能就是他千里追踪的神秘马车,只不过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当他睁眼向来路一瞥,他无法自己跳了起来。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双辕马车,八名护车大汉,不正是贺兰山下的一般情景? 他不再迟疑,挺身一跃,便已拦住那马车的去路。 他这一现身阻路,来得十分突然,所幸车把式身手不凡,口中一声吆喝,右腕用力一带,两匹奋蹄狂驰的健马,前蹄一扬,倒挫几步,终于停了下来。 八名护车大汉见状一惊,一阵暴叱声中,四名护着马车,四名围向冷瑶光的两侧,其中一名豹头环眼,臂缠长鞭的大汉,似是八名护车的首脑。他一领马缰,冲至冷瑶光的身前道:“你要找死么?朋友。” 冷瑶光哈哈一阵狂笑道:“不错,尊驾不妨试试。” 豹头大汉振腕一抖,鞭“刷”的一声,由臂上散了开来,鞭梢带着劲风,横扫冷瑶光的面颊,来势之猛,有如巨蟒腾人一剑穿喉,做了他天残绝学第一个牺牲者。他星目环扫,向七名护车大汉冷冷道:“在下不愿杀人,但望各位能够与在下合作。” 其中一人道:“你要怎样?” 冷瑶光道:“十分简单,只要尊驾挑开车帘。” 那名大汉面色一变道:“你知道车中是何等之人?” 冷瑶光道:“不知道,所以在下要瞧看一下。” 那名大汉哼了一声道:“牡丹堡威镇中州,阁下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冷瑶光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你们必是护花八使了?” 那大汉道:“护花八使何等功力,岂能像咱们这般不济。” 冷瑶光道:“听尊驾的口吻,牡丹堡必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了。唉!一个人一生不能做出半分错误之事,杀了牡丹堡的人,今后只怕寝食难安。” 那大汉道:“你说对了,不论你避到天涯海角,牡丹堡一样不放过你。” 冷瑶光道:“那么在下只得将错就错,委屈各位一下了。” 那名大汉想:再到弄巧反拙,牡丹堡的威名,反为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他的面色刚刚一变,估不到马车的车帘突然自行挑起来。 七名护车大汉,连同冷瑶光,八双讶异的目光,一齐投向车内。 车厢之内,红毯铺地,还设有一张虎皮交椅。论陈设,是够豪华的,但却杳无人踪。 冷瑶光收回目光,向适才说话的大汉一瞥道:“人呢?” 那大汉道:“人?咱们赶的原来就是一辆空车,自然没有什么人了。” 冷瑶光哼了一声道:“你认为我会相信?” 那大汉道:“阁下恁什么不信?” 冷瑶光道:“那车帘是谁挑起来的?” 此时微风不扬,连树叶都没颤动一下,那车帘决无自动掀开之理,因而当车帘挑起之时,七名护车大汉同时现出了惊骇之色。现在冷瑶光如此一问,他们自然张口结舌,难以解说了。 但…… “是我。” 这一声回答来的太过突然,七名护车大汉及那位高踞车辕的车把式,全都为之心头一震,如果不是朗朗乾坤,他们会认为碰到了鬼魂。 冷瑶光向发话之处一瞥,见是一名身着红衣,面色冰冷的姑娘,正站在马车顶之上,显然,适才挑开车帘,必然是这位红衣姑娘的杰作。 他冷冷一哼道:“原来是你……” 红衣姑娘道:“叫他们走吧!我有话跟你说。” 冷瑶光淡淡道:“对不起,在下无暇奉陪。” 红衣姑娘道:“你是在拒绝我么?” 冷瑶光道:“你说对了。” 红衣姑娘面色一寒,旋又叹息一声道:“一人作事一人当,你连我也恨上了?” 冷瑶光道:“物以类聚,麻雀窝里还会跑出凤凰来不成!” 红衣姑娘勃然大怒,纤掌一伸,缓缓向悬挂腰际的刀把握去,一股骇人的凶煞之气,已由她周身迸射而出。 坐于车辕上的车把式骇然一声惊呼,像亡命的滚下车去。七名护车大汉也心胆皆裂,丢下马车,迳自纵骑而逃。 冷瑶光见状一栗,他原以为红衣姑娘黄瑜虽属血刀门下,终为一个女流,女人受先天限制,再凶也应该比男人温柔得多。但事实恰巧相反,拿黄瑜与蒙骜相比,这位美如娇花,冷比冰山的姑娘,才算获得血刀门的真传。 面对血刀门的真正传人,他不敢丝毫大意,暗中一提真气,二晖玄紫剑法的前五招纯刚功力,已然凝聚在那轻轻颤动的剑锋之上。 双方的弓弦扯满了,只要随意一放,不难胜负立判。 他们兀立如山,两双精光闪烁的目光,向对方一瞬不瞬的凝视着。时间在缓缓溜走,但他们谁也没有抱先出手之意。 他们那气涌河山的凌人气势是武林罕见的,两端道路之上聚集了不少行人,但却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喘出一口大气。 终于黄瑜松开了刀把,秀目四掠,冷冷道:“为免惊世骇俗,咱们换个场所。” 语音甫落,红影如电,这位血刀门的传人,已往北方急驰而去。 冷瑶光哼了一声,毫无迟疑的追了下去。他胸头蕴藏了太多的怒火,要对血刀门下尽情的发泄。 信阳以北,是大别山区、黄瑜驰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出顶,她在一棵古松树下停了下来。 面对起伏连绵的山峦,她悠悠一声长叹,道:“你当真这么恨我么?” 追到她身后的冷瑶光微微一呆,道:“不错,任何血刀门下,在下都饶他不得。” 黄瑜道:“就是为那天残盲女?” 冷瑶光道:“你们登门寻查于先,横刀夺爱于后。只要还有二寸气在,冷某焉能不报此仇?” 冷瑶光道:“一剑分生死,何必浪费嚼舌。” 黄瑜哼了一声道:“我知道这一年以来,你们功力大进,但以阁下目前的造诣,似乎还没有击败黄瑜之能。” 冷瑶光道:“多说无益,咱们何不试试。” 黄瑜咳了一声道:“你真是死心眼,天下女人多得是,为什么要念念不忘那个盲女?” 冷瑶光哼了一声道:“血刀门下,大都是冷血动物,相识满天下,知心有凡人,这两句你懂么?” 黄瑜猛一旋身,她那面颊上的冰山,像是在刹那之间溶解了。双目炯炯,射出两缕热辣辣的火焰,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你太误解血刀门下了。” 冷瑶光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姑娘定是一位热情之人了!” 黄瑜道:“那要看对方是否值得我相爱……” 冷瑶光道:“在下呢?黄姑娘认为如何?” 红云上颊,娇羞无限,这位以凶煞驰名天下的血刀传人,竟然羞赧的垂下头去。她以纤纤玉手抚弄着她的衣角,现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儿女之态。 “哈哈……” 一阵震天狂笑,冷瑶光扑了上去,他一把搂过了黄瑜的娇躯,手口并用,施以无情的轻薄。 他确是无情的,对这位血刀门下,压根儿就没有半分爱意。但那风雨之后,山神庙内的情景,使他无法忘怀,他要报复,因而展开了一连串的疯狂行动。 男女之间,只能适可而止。如是冲破了某一藩篱,就会如同江河溃堤,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再加上黄瑜那丰满的胴体,处处都散发着迷人的魔力。 他像是一个陷身泥潭之人,不得不愈隐愈深,而达到无法皇制的境地。 他挟着黄瑜的娇躯,驰进一片密林,“嘶嘶”一阵裂帛之声,黄瑜成了一个身无寸缕的女神塑像。 大别山的春天,来得是那么骤急…… 春去也,落英缤纷,山林之内,剩下的是斑斑落红…… 当热情于平淡,冷瑶光发觉自己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错事。但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他已聚九州之铁,铸成大错了,于是,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怎么,后悔了?” 黄瑜那温柔的双手,依然紧紧的搂着他,责问之中,并没有减退她那火辣辣的热力。 她说的不错,冷瑶光确是后悔了,他幼承庭训,饱读诗书,怎能对一个才只见过两次面的女郎,做出桑间濮上之行! 然而,那斑斑落红,证明她怀中的女郎并不是一个荡妇淫娃,堂堂大丈夫,岂能始乱终弃,做一个负心之人。因而,他咳了一声道:“不,我只是替你难过。” “哦,但我却获得人生巅峰的欢乐。” “咳,我不是指这个……” “那你是指什么?” “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处境?” “嗯,天残派、牡丹堡,确是两个令人头痛的强敌,但咱们还不致应付不了。” “何止天残派、牡丹堡,天下虽大,将难以找到咱们的客身之处……” “不,瑶哥哥,你在桐柏山一年习艺,江湖现势,已经不同往昔了。” “哦。怎么不同?” “龙虎双英传言江湖,说那什么天残剑集。已由你献作惜花帝君的寿礼,牡丹堡已作了你的代罪羔羊。” 冷瑶光哈哈一笑道:“当日一句相戏之言,估不到竟然达到移祸江东之计……” 黄瑜道:“你先不要高兴,惜花帝君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告知天下各派,声言是你嫁祸之计,并发动全力寻找于你,我与蒙师兄找到逖谷,就是应惜花帝君之请。” 冷瑶光道:“那他一旦找到咱们,我还不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黄瑜道:“你一定要承认么?石三绝恁着武功、土木之学,加上风流自命,号为三绝。实则牡丹堡中藏污纳垢,是一个十足的武林魔头,叫他背背黑锅,不是大快人心之事?” 冷瑶光道:“是福、是祸,待以后再说吧!不过,我还是替你感到不值!” 黄瑜道:“这也许就叫做缘分吧!那次在你们庄门之前,我一见到你,就有一种情难自禁的感觉。咳,一个女孩子,当她决定将自己交给别人之时,她已经下定生死与共的决心了!” 冷瑶光想不到自己快意一逞,竟得到如此的结果,他感慨良久,轻轻抚摸沾着他身上的泥污的胴体道:“咱们这一身污秽应该找地方清洁一下了,否则,让别人说你是叫化婆岂不罪过。” 一顿接道:“适才我拦阻马车之时,你就认出我来了么?” 黄瑜微微一笑道:“由桐柏山神庙起,我就在你的身后追蹑着……” 冷瑶光愕然道:“蒙骜知道么?” 黄瑜道:“他被索媸美色所迷,哪里还记得我这个师妹。” 冷瑶光道:“你为什么要在我拦截马车之时现身呢?那辆马车有什么可疑之处不成?” 黄瑜道:“石三绝为了将你引出,以同样十余辆马车,分散在中原各地行驶,你现身拦车,正中了他的计算。好在那些护车者还认你不出,为免使你露出马脚,所以我才出来驱散他们。” 冷瑶光一叹道:“想不到其中竟有如此多的变化,而且……唉……” 黄瑜道:“看你吞吞吐吐的,而且怎么啦?” 冷瑶光道:“打从我远赴塞外,以迄目前为止,所遭遇的每一事故,好像都是互有关联,丝丝入扣似的。天残派、牡丹堡,固然是两个可怕的敌人,那位瞧不见的阴谋者,才使我最为担忧。” 黄瑜错愕良久道:“原来你的处境,竟然这般险恶,不过武林各派,在未澄清天残剑集问题之前,尚不致向你下手,咱们目前的敌人,只有天残派、牡丹堡二处,恁咱们的身手,他们还奈何咱们不得。” 冷瑶光奋然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走,咱们先到信阳去好好的亭受一番。” 晌午时分,他们赶到了信阳,冷瑶光在双义客站要了一间上房,两人痛痛快快的洗了一个热水澡,几盘时菜,一壶老酒,将满腹愁肠,一身疲劳,一股脑甩到一边去了。 一双初通人道的男女,是不会放过每一刻机会的。虽然是大白天,他们仍然在火辣辣的轻怜密爱着,直到夜幕降临,他们还没有离房之意。 就在此时,一股熟悉的声浪,飘入冷瑶光的耳鼓。 “掌柜的,有房间么?” “有,有,女客官是一个人?” “是的。” “好,请女客官随小的去瞧瞧。” “好的。” 脚步之声跟着响起,无巧不成书,他们一直来到冷瑶光的邻房。 “还满意吗?女客官。” “可以。” “那么我去跟女客官沏茶来。” “别忙,掌柜的,我请问你一件事。” “别客气,有事尽管吩咐。” “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姓冷的客人?” “姓冷的?没有。” “他穿着蓝衫,背上背着一柄宝剑,约莫二十上下,是一个十分俊俏的少年。” “哦,他们是两个人么?” “不,是一个人。” “这个……咳,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以后小的替女客官留心就是。” “谢谢你,掌柜的,请你晚送点吃的来……还有,除了大哥,你不要告诉别人说我住在此地。” “大哥?大哥是谁?” “就是我适才问的那个姓冷的。” “我知道了,女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 掌柜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邻室又传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邻室的一段对话,冷瑶光激动得几乎叫喊出声。他终于轻轻一叹,将激动的心情强行忍了下来。 黄瑜悄声道:“是她?” 冷瑶光道:“嗯……” 黄瑜道:“她似乎摆脱我那师兄了。” 冷瑶光道:“有此可能。” 黄瑜道:“那么她爱的还是你。” 冷瑶光道:“咱们不谈这些了,明日还要起个早……” 黄瑜道:“咱们到哪儿?” 冷瑶光道:“我想游游黄鹤仙人的遗迹,到武汉三镇作一次畅游。” 冷瑶光语音未落,店外已传来一声浓哼。 “客官是要住店么?” “哼,不住店是来向你请安不成?” “不敢,客官请进。” “我问你……” “客官请吩咐。” “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姓索的单身女客人?” “这个……请问客官贵姓?” “是我问你?还是你在问我?” “咳,小的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哼!小心大爷宰了你。” “啊,啊,客官不要生气,因为那位女客人曾经吩咐小的……” “小废话,带我去。” “是,是。” 冷瑶光伸手一按床沿,就待腾身跃起,黄瑜急搂着他道:“不要心急,那位索姑娘已经走了。” 冷瑶光道:“你怎么知道?” 黄瑜道:“你如果静下心情,必能听得到邻室后窗开阖之声。” 黄瑜说得不错,邻室喝骂之声,使她的猜忖获得证实。 “你敢欺骇大爷,必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的不敢,客官请看桌上还留着没有吃完的菜、饭,就知道小的之言确属实情。” 后窗再度开阖,掌柜的吁出了一口长气。 邻室的纷扰终于静止了,冷瑶光却陷入痛苦的深渊。 他受荔夫人之托,对索媸,他有照顾她的责任。何况,任由一个无知少女浪迹天涯,在良心上,他也难以忍受自我的谴责。 山神庙的往事,并不能证明是索媸的过失,她不明白世道险恶,自然容易坠入别人的陷阱。 现在她摆脱了蒙骜,天涯海角在寻找自己,如果真让她再度受到伤害,当真要遗恨千古了。 思忖至此,他无法再享受黄瑜的温馨了,身形一挺,便已跃了起来。 他匆匆结束一下,顺手打开房门,适见一条人影,由门前疾掠而过。 “媸儿,等一等,我是冷瑶光……” 也许是索媸去而复返,为免当面错过,他忍不住纵声呼唤。 那人影如响斯应的停下了脚步,跟着几个纵跃.便已回到他手身前。但当他向来人一瞥,有如上记晴空焦雷,心头忍不住一阵狂震。 原来那是一位乱发蓬飞,双目皆盲的老人。所谓冤家路窄,他这一喊,竟将天残五老之人的索统叫了回来。 盲目一翻.索统沉声怒叱道:“姓冷的,你将媸儿怎么样了?” 冷瑶光躬身作揖道:“晚辈冷瑶光,见过前辈。” 索统怒喝道:“少来这一套,我问你媸儿呢?” 冷瑶光道:“媸儿适才还在此地的,她为了避免血刀门下蒙骜的纠缠,已经离此他往了。” 索统道:“到哪儿去了?” 冷瑶光道:“晚辈正要寻找,想不到竟碰到前辈。” 索统道:“你应该想得到的,天残派与你势不两立,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总有一天会找到你的。” 冷瑶光道:“晚辈罪该万死,但以事出无心,尚请前辈赐给晚辈一个赎罪的机会。” 索统狂吼一声道:“少废话,接招。” 话声甫落,振腕疾挥,他那枘奇门兵刃已挟着锐啸迎头砸来。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九章 惹来武林争 对天残一派,冷瑶光抱着无穷的歉疚,索统这一招痛击,说什么他也不敢还手,只是飘身任斜走,将那一招避让过去。 但天残五老,功力何等深厚,一招走空,跟踪急上。那柄奇门兵刃,依然如影随形的直奔他的天灵。 他由索媸那里习过天残武功,索统功力虽高,按说他仍能从容逃避的。 可是索统一连几招攻势,都是他前所未见的。固然索统的招式上像有少许云笈七签杖法,但手法及威力,则与那杖法大有差异。 这是天残派的另一项绝艺,威力之强,云及七签杖法几乎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索统数十年的精湛修为,冷瑶为简直没有还手的余地,纵然尽力闪避,只怕也难以逃过索统的毒手了。 一晃十招,冷瑶光的身法已然大不如前。看情形,不必再用十招,他可能要丧身在索统的奇门兵刃之下。 旁观的黄瑜见状大急,立即手握刀把,踏前数步道:“住手!” 她这一声娇叱,有如疾雷划空,以索统那超凡的能耐,仍然心头一惊,应声跳了开来。 “你是谁?对天残派架梁生事,你应该知道是怎样的一种后果。” 索统由适才那一声叱喝,知道这位女郎是一个十分棘手的劲敌。因而想动以利害,迫她不要插手这件是非。 黄瑜哼了一声道:“你是在威胁我么?” 索统道:“老夫对你何必威胁,只是说真相而已。” 黄瑜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却不能不管。” 索统道:“姑娘必是路见不平,认为老夫欺负他了?” 黄瑜道:“不是么?” 索统道:“当然不是了,因为他擅闯本派禁地,窃取本派祖传神物。单凭此点,本派已饶他不得……” 黄瑜道:“他还诱拐索媸,使贵派蒙受极大的耻辱?” 索统道:“是的,因此请姑娘置身事外。” 黄瑜道:“他事出无心,也愿意交还贵派的祖传神剑,冤家宜解不宜结,希望前辈能原谅他一次。” 索统盲目一翻道:“不行。” 他那“不行”二字,说得斩钉截铁,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黄瑜咳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咱们只好诉诸武力了。” 索统道:“事不关己,姑娘何必惹祸上身!” 黄瑜道:“就是因为与我太有关联了,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瞧着我的丈夫被别人屠杀。” 索统闻言一怔,道:“那咱们就不必浪费唇舌了,你出招吧!” 黄瑜道:“血刀门下,刀不虚发,注意了。” “了”字才落,晶芒急闪,“当”的一声巨震,索统已连退三步。这位名震武林的天残五老之一,额头上已了汗水,而且面色惨白,身如筛糠。显然,适才一招相接,索统业已竭尽全力,还落了一个“败”字。 以天残五老之尊,一招硬拼,竟是如此一个结局。这不仅大出索统意料之外,连冷瑶光也呆呆的发起怔来。 良久,索统忽地身形倒纵,掠空而起,一言未发,迳自投入暗夜之中。冷瑶光原想交还玄云神剑,估不到他竟倏然而去。 黄瑜伸手拂了一下她那鲜红如火的衣衫。回头对冷瑶光嫣然一笑道:“碰到这个老怪物,真叫人有点扫兴。” 冷瑶光长长一叹道:“一着之失,满盘皆输。今夜……真叫人不敢想象。” 黄瑶挽着他的手臂,缓缓回到房中,道:“不要灰心,咱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是么?” 她语音未落,面色忽变,急伸手拾起桌上一张大红拜贴道:“咱们怠慢客人了,你瞧瞧。” 冷瑶光接过拜贴一瞥,只见上面写道:“本晚三更,在老虎背恭候侠驾。” 署名是南豪拜三字。 冷瑶光茫然道:“南豪是何许人物?” 黄瑶道:“名满天南的铁衫帮,在南七省具有极为雄厚的潜力,南豪就是铁衫帮的帮主。” 冷瑶光道:“又是一个难以招惹的强敌……” 黄瑶道:“南豪名头虽响,武功并不比天残五老高明,我想咱们还不致应付不了。” 冷瑶光道:“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此时距离三更已然不久,咱们先找店伙问一下老虎背的位置。” 他们找着店伙,问明老虎背在信阳以北约莫十余里处。两个收拾了一下,迳向老虎背奔去。 在一座土坡之前,有一名身着劲装的大汉相候,他问明了冷瑶光的姓名,将他俩带到一片矮林之前。 此时万里无云,银河在天,夜色十分清朗,冷瑶光远远瞧着,便已发现林前空地之上,立着二十余名跨刀、佩剑的武林人物。 到达那批人身前八尺之处,冷瑶光停下脚步道:“在下冷瑶光,请问哪一位是南豪大侠?” 一名身材颀长,穿着儒衫的中年汉子,踏前两步道:“敝帮主临时有事禾能前来,使兄弟佟持中向两位表示一点歉意。” 冷瑶光淡淡道:“冷某与贵帮素不相识,今蒙宠召,不知有什么指示?” 佟持中道:“指示倒不敢当,敝帮……咳,想向冷少侠打个商议。” 冷瑶光道:“是要天残剑集?” 佟持中道:“不错,还有玄云神剑,敝帮主也想见识见识。” 冷瑶光向四周掠了一眼道:“看情形,各位是志在必得的了。” 佟持中道:“咱们愿意付出一点代价,咳,人生在世,贪图的不过是一个‘利’字而已。冷少侠如果诚心割爱,咱们愿以黄金百两,使两位享受一生安逸。” 冷瑶光道:“黄金百两,颇有诱人之力。不过,对天残剑集及玄云神剑来说。似乎少了一点。” 佟持中道:“冷少侠不妨开个价,让咱们考虑一下。” 冷瑶光道:“我可以开一个价,只怕阁下难以同意。” 佟持中道:“不要紧,冷少侠说说看。” 冷瑶光道:“只要铁衫帮献出南豪及阁下你的人头,天残剑集、玄云神剑,咱们可以商议商议。” 佟持中哈哈一阵狂笑道:“这么说来,冷少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冷瑶光道:“那要看阁下手底下如何了?” 佟持中双手一抖,取出两支铁笔道:“尊驾既不见棺材不掉泪,佟某只好得罪了。弟兄们上!好好招呼他两位。” 在佟持中铁笔一摆之际,二十余名大汉一齐拥了上来。 剑光刀影疾攻而上,冷、黄二人立陷重围之中。 铁衫帮攻击的重点是冷瑶光,这群人中的高手,全部向他集中了起来。 最使冷瑶光头痛的,还是那位佟持中,他的一双铁笔不仅使得出神入化,出手的招式,更是毒辣已极。 冷瑶光暗暗叹息一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般人与自己素昧平生。为了想获天残武学,就不惜做出以众凌寡的违背江湖道义之事,对这些无理可喻之人,就不得不痛下煞手了。” 拿定了痛惩强敌的主意,他出手也就毫不留情,口中一声长啸,一剑斜划而出。 这一剑有如烈日当空,强烈的光芒直刺敌人的双目,铁衫帮众方自一怔之间,已有三名腹部中剑,惨叫着倒了下去。 一剑克敌,冷瑶光雄心大振,急缩腕飘身,长剑再吐。 但这一招剑式却软绵绵的瞧不出丝毫力道,如果与上一招威猛绝伦的招式相比,实在难以使人相信。 铁衫帮众见状一喜,暗忖:“程咬金的能耐只有三斧头,这位姓冷的敢情只会一招,是一个虎头蛇尾的家伙。”因而一声叱喝,刀光剑影由四面八方攻了过来。 他们扑近三尺,便遇到一股阴森冷冽的剑气,当前数人机伶伶直打寒噤,像是陡然之间跌进冰窖一般。 这般人久走江湖,见识不为不广,但没有一个人见识这等怪事。他们方自一怔之间,咽喉已传来一阵剧痛,五名彪形大汉,连一声未出,便已剑下横尸。 这是什么剑法?不仅怪异得令人防不胜防,而招式之毒辣,也叫人打从心坎儿里直冒寒气。 于是。形势急转直下,以众凌寡的场面,变为冷瑶光控制全局。 杀人并不是一件赏心乐事。冷瑶光更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不过此时他却逸兴遄飞,玄云神剑挥洒自如,一阵横扫直击,铁衫帮众迫得走投无路。 原因是他出道至今,所碰到的心意尽是一些武林高手,海天双杰的后嗣,显得是那么平庸。 现在他纵横弛骋,尽情追杀,将胸头的怨气,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当他追奔逐北之际,一声轻笑忽由外飘来。他心头一惊,立即停步向笑声之处瞧去。 “噫!瑜妹妹,你怎么这等悠闲?” 原来那声轻笑是黄瑜所发,她斜倚树干,手掠秀发,粉颊含着娇笑,一副神情自若之色。对冷瑶光舍死忘生的拼斗,像在隔岸观火一般,无怪冷瑶光有所不满了。 黄瑜微微一笑道:“打架要有对手,没有对手。不悠闲一下怎么办?好啦!你现在歇着吧,剩下的由我收拾就是。” 攻冷瑶光的铁衫帮众,尚有七人之多,他们原是分散逃逸的,此时已在十丈之外聚了起来。 黄瑜语音甫落,娇躯拔空直起,像一匹行空的天马,一闪之间,便已拦住了那七人的去路。 那七人之中,以佟持中为其中的佼佼者,他们一见黄瑜的声势,便知道大势难逃。不过慷慨就死,终是人所难能,因而,佟持中抱拳一拱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咱们既已认栽,女侠又何必赶尽杀绝!” 黄瑜冷哼一声道:“这话要问你们了,咱们夫妇与铁衫帮素无过节,各位为了贪图天残武学,就不惜做出以众凌寡、丧尽天良之事。如果咱们落在尔等手中,嘿嘿,试问各位能够让咱们夫妇留得活命么?废话少说,要活命的就卖点力气吧!” 话已经说绝了,除了死中求活,此外别无生路。因此,佟持中向其余六人一使眼色,铁笔急吐,迳袭黄瑜左右期门二穴。 其余六人亦刀枪亲击;纵身猛扑,六件兵刃,全向黄瑜致命之处招呼。 这七人的功力颇为不俗,此时临危拼命,如同七只发了狂病的疯虎。 但黄瑜刀光一闪,即有人仆倒下去。“刷刷”七刀,不多不少摆平了对方七人。 血刀门下,果然刀刀见血。当今之世,除了像天残五老那等绝顶高手,很少有人能够完整的逃出。 冷瑶光再扭头向黄瑜适才拼斗之处一瞥,不由打从尽底冒出一股寒意,无怪她说打架没有对手,原来包围她的十余人,全部刀下亡魂,五步伏尸。 “太残忍了,瑜妹妹,今后咱们手底下要保留几分……” 谁不是父母所养?面对二十余具死状惨烈的尸体,冷瑶光感到说不出的难过。他不便责备黄瑜,只是劝她今后手底下留情几分。 黄瑜樱唇一撇道:“你明明知道我是血刀门下,这些话岂不是白说。” 冷瑶光道:“怎么,血刀门下,当真要刀刀见血么?” 黄瑜道:“你可是有点不信?” 冷瑶光道:“我见过蒙骜与媸儿的搏斗,也瞧到你与天残五老之一的索统相拼。血刀门刀刀见血之说,似乎传言过甚……” 黄瑜淡淡一笑道:“血刀门另有两项规定,与刀刀见血也同样流传江湖……” 冷瑶光道:“那是我太孤陋寡闻了,你说说看。” 黄瑜道:“一是三招之内无法伤到对方,除了对方反击,就立即罢手。另一项如同我与索统之战,对方一触即逃,自然不得不算对罢论。其实这两项规定,可以用两句话概括,就是能接下血刀攻势者可免一死,否则血刀出手,五步横尸。” 冷瑶光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如非万不得已,咱们绝不宜伤人生命。” 黄瑜道:“好啦!我听你的就是。” 当晚,他们依然返回双义客栈,翌晨天刚破晓时,便双骑并辔,迳向武汉迸发,当夜色苍茫之时,他们赶到了柳林。 落店之后,冷瑶光神色凝重的道:“瑜妹妹,你可发觉有什么不对?” 黄瑜白他一眼道:“还说呢!要不是怕你不高兴,我就每人赏他一刀了。” 冷瑶光道:“这般人阴魂不散似的,整天缀着咱们。明天要经过鸡公山及武胜关两处隘要,一场厮杀只怕难以避免。” 黄瑜道:“他们缀着咱们,自然没有存着什么好心,明天如果当真遇上,你可不能禁止我杀人。” 冷瑶光道:“血刀门好在只有你们兄妹,否则只怕会天下大乱了。” 黄瑜神色一黯道:“家父早年曾遇到一件痛心之事,因而选徒极严。现在除了二师兄蒙骜,就只有一个大师兄崔六三在侍奉他老人家。名震武林的血刀门,眼看人材凋零,江河日下……” 冷瑶光劝慰道:“不要难过,我想你两们师兄都已获得令尊的真传,血刀门不会就此没落的。” 黄瑜道:“但愿如此。” 柳林一夜,倒是十分安静,其晨上道,也未发现追踪之人.他们知道这不是对方放弃了向他们追缀,而是已然到达对方预定攻击的地头。 新店镇,是登临鸡公山的起点,武胜关也遥遥在望。此时艳阳当空,万里一碧,冷、黄二人驰进镇口,正是打尖的晌午时分。 冷瑶光找到一间饭铺,一脚踏入,警兆立生。他与黄瑜互相瞧了一眼,依然若无其事的选了一个临窗的座位,然后向店伙要来酒菜,两人慢慢的饮着。 这间饭铺之内,原本是喧嚣盈耳的。但此时却四座无声。除了心脏的跳动,静得有点出奇。 在一阵岑寂之后,终于响起了一声粗犷的豪笑,一个身材魁梧,背插单刀的大汉,像铁塔般站了起来。 他目光四掠,向在座之人扫了一眼,最后投向冷瑶光道:“阁下是冷少庄主吧?” “兄弟铁衫帮之南豪,想替冷少庄主介绍几位高人。” “不必。” 南豪南色一变,道:“在座之人无一不是名满湖海的人物,冷少庄主这般态度,不嫌狂妄了一点。” 冷瑶光道:“尊驾看不顺眼,不妨划下道来。” 南豪哈哈一笑道:“冷少庄主果然是快人快语。好,咱们在镇外等候侠驾。” 这间饭铺的食客,几乎全部都站了起来,约略计算一下,怕不有五十余名之多,论人数已然不能相比,而且其中还有几位是名震当代一流高手。 头可断,志不可屈。这点阵仗,在冷瑶光的性格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他与黄瑜随着南豪等来到一片山地之上,神色之间,显得安详无比。 对方人群之中,走出一位瘦长干瘪的老者,他双目炯炯,向冷瑶光颔首一笑道:“日前冷少侠宠临敝堡,老夫竟未能一睹少侠的风采,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俗。” 冷瑶光道:“不敢当,前辈怎么称呼?” 瘦长老者道:“少侠是贵人多忘事,牡丹堡的右相申六公就是老夫。” 冷瑶光道:“原来是牡丹堡中的高人,在下实在眼拙得很。”语音一顿,接道:“其实咱们大可不必浪费时间,前辈划下道来就是。” 申六公道:“老夫奉命寻找少侠,只是为了解释点疑问……” 冷瑶光道:“什么疑问?” 申六公道:“第一、少侠前来敝堡祝寿,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第二、少侠传言江湖,声称以天残剑集作为对敝堡主的贺礼,此话是否当真?” 冷瑶光道:“一鹿在野,群雄相逐,在下隐瞒打藏,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至于江湖传言在下以天残剑集作为贺礼之事,在下本无该项剑集,自然纯属空穴来风了。” 铁衫帮主南豪哈哈一阵大笑道:“好一个空穴来风,可惜阁下于杀人之时,太过粗心大意了。” 冷瑶光道:“南帮主此话怎讲?” 南豪怒哼一声道:“本帮二十余名兄弟,在阁下利剑屠杀之下,没有一人能够生还。经南某检查伤势,有部分本帮弟子是一剑穿喉致命。据南某所知,冷家庄灵山剑法,决无此等歹毒的招式。” 冷瑶光道:“在下承天残门下索姑娘教了一点武式,在以寡敌众人之时,倒也可以派上用场。” 南豪道:“那是说阁下的天残剑法,并非来自天残剑集了?” 冷瑶光道:“不错。” 南豪面色一寒道:“你认为咱们会相信信?” 冷瑶光道:“实情确是如此,信不信只好由你了。” 南豪道:“为了本帮弟子的血仇,兄弟确难从命……” 申六公面色微变,但又展颜一笑道:“估不到南帮主竟然如此固执,这样吧!咱们在拿下他之后,先让南兄搜搜他的身上,如若真有天残剑集,南兄尽可取去。” 南豪略作思忖,沉声说道:“兄弟却不是如此想法……” 申六公不悦道:“牡丹堡对南兄已经百般迁就了,希望咱们不要伤了和气。” 南豪嘿嘿一笑道:“申兄是在威胁我了!哼,铁衫帮能够纵横江湖,也不是怕事之辈。” 这两人越说越僵,意思上的距离,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武人解决纷争,自然要诉诸武力。因此,申六公纵袖中取出一只链子铜锤,道:“铁衫混元大阵,是一项轰动武林的惊世之学,兄弟要不领教一下,岂不是遗憾终身。” 南豪仰天一阵狂笑道:“说的是,牡丹堡誉满八荒,武学盖世,面对如此高人,兄弟焉能当面错过。” 申六公不再答话,铜锤一摆,迳扑南豪,他身后十余名大汉,也同时闯进铁衫混元大阵之内。 冷瑶光向顾黄瑜,哑然一笑道:“咱们成了骨头……” 黄瑜道:“不错,两只狗争得打起来了。” 冷瑶道:“还有一帮人在虎视眈眈对咱们监视着,此时还是不动的好。” 黄瑜说得不错,另有十几个身着灰衫,上面绣着百叶的大汉,并未卷入狗咬的场面。冷瑶光只要身形一动,可能立即遭到他们的拦截,而那两帮恶狗也会放弃互斗,来联手对付他的。 冷瑶光同意黄瑜的见解,他微微一笑道:“瑜妹妹有没有独力对付那般人的把握?” 黄瑜道:“在场的两帮、一堡,以百叶帮最为软弱,他们领头的只是一个姓张的堂主,要收拾他们,还不致有什么困难。” 冷瑶光道:“那你就先将他们收拾下来,待会咱们才好对付这两帮恶人。” 黄瑜应了一声,缓步迫向百叶帮众之前道:“张堂主,咱们能不能聊聊?” 这位堂主名叫张资,跟黄瑜有过数面之缘。他迎上两步,抱拳一拱道:“黄姑娘有什么吩咐?” 黄瑜道:“堂主太客气了,我只是想知道贵帮跟着他们两伙,究竟是什么用意?” 张资“啊”了一声道:“姑娘问的是这个,俗语说:不吃锅里饭,不到锅边站。咱们自然是……咳,想开开眼界了。” 黄瑜道:“百叶帮也想获得天残武学?” 张资道:“那也不是……” 黄瑜道:“总该有一个原因吧?” 张资道:“当然,咱们帮主认为天残武学过于歹毒,如能取得该项秘集将它封存或毁弃,对武林同道,也算是尽了一分心力。” 黄瑜樱唇一撇道:“好堂皇的理由,可惜你们的心机白费了。” 张资道:“怎么说?” 黄瑜道:“很简单,因为咱们并没有什么天残剑集。” 张资一愕道:“姑娘说咱们?” 黄瑜道:“是啊!” 张资道:“黄姑娘是在说笑话了,血刀门怎会与冷家庄扯上关系?” 黄瑜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冷瑶光是我的丈夫,我自然要称呼咱们了。” 张资愕然道:“此话当真?” 黄瑜道:“你认为我在开玩笑么?一个女孩子如果随便指认一个人是她的丈夫,那才是天大的笑话。”语音一顿,忽地面色一寒道:“顾念咱们曾有数面之缘,带着你手下的人走吧!” 张资摇摇头道:“对不起,黄姑娘,在下无法从命。” 黄瑜冷冷道:“好,拔剑吧!” 她说话之际,右手已握着刀把,美丽的粉颊,在刹那之间,便已凝成一座冰山。双目之中,更是煞光凌厉,像一个掌握人们生死的凶神,令人一目之下,就有不寒而栗之感。 张资心头暗栗,单凭黄瑜那付先声夺人的气势。他自知决非这位血刀门下之敌。 不过她既是冷瑶光的妻子,擒获黄瑜,就如同获得一半天残剑集,她既然送上门来。自己怎能就此放弃。 于是,这位百叶帮的堂主,也就用了一点心机。他知道血刀门下,刀刀见血,快如闪电,但决不抢先出手对付尚未撤出兵刃之人。因此,他微微一笑道:“姑娘艺业通玄,在下自认不敌……” 黄瑜冷冷道:“那么我再给你一次逃命机会。” 张资道:“帮规严厉,在下不敢!” 黄瑜怒叱一声道:“你要怎样?” 张资道:“与姑娘单打独斗是不公平的,姑娘不介意……” 黄瑜哼一声道:“废话少说,你们一齐上吧!” 张资道:“恭敬不如从命。咱们上!擅自后退者按帮规处置。” 在十余名彪形大汉挺身扑攻之时,张资反而退了下来,他遥立三丈之外,对百叶帮众的攻势予以指点,让他们觅虚寻隙,节节进逼,对付武功高强之人,这实在是一个十分有效的战法。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血刀门下,刀如闪电,人似游龙,任何战法,也抵不住她快刀一击。 鲜血四洒,肢体横飞,只不过片刻之间,百叶帮众连同堂主张资,全部伏尸荒野,无一幸存。 黄瑜插回长刀,缓缓走回冷瑶光的身前道:“绊脚石没有了,咱们还等什么?” 冷瑶光道:“牡丹堡及铁衫帮可没有真的拼命,看情形,咱们还等什么?” 黄瑜向牡丹堡与铁衫帮搏斗之处一瞥道:“他们哪里是拼命,简直是在作阵法练习。” 黄瑜语音绕落,铁衫混元大阵忽然停了下来。申六公及南豪双双步出阵外,四目流转,扫向黄瑜,神色之间,显得凝重无比。 黄瑜哼了一声道:“瞧什么?哼!姑奶奶最瞧不起的是故弄玄虚。口是心非之人。” 南豪道:“咱么怎样故弄玄虚,口是心非了?冷夫人说话最好客气一些。” 黄瑜道:“你们分明是要练习阵法配合,来对付咱们夫妇,偏偏要以意见不合而动手相拼的姿态来愚弄咱们。估不到阁下身为一帮帮主,也会做出为人不齿之事!” 南豪哼了一声道:“这只能怨你太过心狠手辣,你将百叶帮的朋友赶尽杀绝,咱们如果真斗两败俱伤,只怕就要步上百叶帮的后尘了。” 黄瑜道:“于是你们就由分而合,再度联手对付咱们夫妇?” 南豪道:“形势如此,还得请冷夫人原谅。” 黄瑜一叹道:“咱们要是拿不出天残剑集呢?难道你们当真要不顾江湖道义,做出杀鸡取卵之事么?何况根本无卵可取,帮主何不加以三思!” 申六公道:“冷夫人之言,似有几分可信,不过贤孟梁如要真个洗脱关系,只怕还得前往敝堡一行。” 南豪哼了一声道:“对不起,兄弟不能同意。” 申六公道:“这样吧!咱们问问冷少侠夫妇愿不愿跟咱们合作,以后的事,咱们再慢慢研究。” 南豪道:“看来只有这样,冷少侠怎么说?” 冷瑶光道:“咱们很愿意跟各位合作,但不知这‘合作’二字应该怎样解释?” 南豪转首瞅着申六公说道:“申兄。还是你解释吧……” 申六公道:“螳臂不能当车,是十分自然之事。冷少侠是聪明人,何必要老夫多费唇舌?” 冷瑶光剑眉一掀,仰天一阵狂笑道:“螳臂当车,未必决无可能,阁下太过自信了。” 申六公面色一变道:“冷少侠如此固执,当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成?” 黄瑜手握刀把,娇叱一声道:“哪有这么多的废话,你就罚罚试试!” 申六公向南豪使了一下眼色,男豪哼了一声道:“能够领教血刀门的武功,也算得不虚此行,摆阵!” 铁衫帮这三十名弟子,是该帮千中选一的高手,也是全帮精华所聚。他们不仅各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并以铁衫混元大阵而驰誉武林。 他们身如螺旋,捷逾飙风,以黄、冷为中心,摆下铁衫帮的镇山阵法。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章 牡丹堡争强 但刀光连闪,虹影经天,铁衫混元大阵还未发动攻势,已有五名帮从倒了下去。 黄瑜的粉颊布满煞光,那分威慑群伦的冷冽之色,简直令人不敢逼视。 她那慑人心魄的宝刀,依然静悄悄的插在刀鞘之内,没有人看清她是怎样出手,如何收刀。不明究里的人,决难相信那五名横尸暴毙的铁衫弟子,会是这位冰山似的美人所杀。 铁衫帮主南豪红了眼,这是他闯荡江湖以来,所遭受的奇耻大辱。如果不能将冷瑶光夫妇收拾下来,铁衫帮将要一蹶不振,除名江湖了。 一声在怒吼,铁衫混元大阵发动了惊人的攻势,黑雾弥漫,劲风像怒潮般疾袭而来。它的攻势是连绵不断,无休无止的,威势之强,较适才对付牡丹堡几乎超越百倍以上。 黄瑜的宝刀虽利,但无法伤到对方的一丝衣角,铁衫帮众成了一个整体,也变作了一片黑烟。 在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旋转之后,一片刀光猛向冷、黄二人袭来。 那是一座刀山,挟着难以抗拒的压力卷地而来。 它拥聚了数十人的功力猝然疾袭,除了逃避,任是何等功力之人,也无法承当它一记猛击。 一阵令人心悸的金战交鸣,冷、黄二人硬接了铁衫混元大阵的一招强攻。他们只感到胸腹之间血气翻腾,被那强劲的刀风撞得连退数步。 他们受了内伤,所幸兵刃尚未脱手。但这一招硬接,他们的危机更是逼近了一步,只要再拼两招,他们就可能丧失再战之能。 于是,冷、黄二人不敢再拼,他们尽可能寻找空隙,想闯出这个威力惊人的怪阵。 但黑雾弥空,铁衫盖地,除了放弃抵抗,任凭宰割,想出阵,绝无可能。 他们成了网中鱼,笼中兽。虽然他们还在拼的挣扎,落败遭擒。已成了铁定的事实。 在这般千钧一发之际,两条娇若游龙的人影,一先一后由山坡下急驰而来。前面是一个长发披肩的青衣少女,掌中持着一柄宝光夺目的长剑,她在铁衫混元大阵之前停下脚步,取出一条黑帕蒙着她的双眼,然后一声娇叱,迳向铁补助混元大阵闯去。这位女郎孤身闯阵,可说大胆至极,她还用黑帕蒙着双眼,岂不是自寻死路。 然而她剑锋所至,惨嚎随起,她虽然蒙着双眼,却是剑无虚发。 她身后追踪而来的是一位白衣少年,他挥舞着一柄长刀,协助青衣女郎,对铁衫帮众展开无情的屠杀。 这么一来,铁衫混元大阵阵法大乱,整体瓦解了,变成了一个各自为战的局面。 铁衫帮门下虽然功力不弱,但对付这两少年男女却相形见绌了。在刀刀见血,剑无虚发的情形下,他们不仅伤亡惨重,连斗志也受到可打击,只要冷瑶光愿意杀下去,他们只怕无人能够幸免。 但…… “住手!”在冷瑶光一声叱喝,双方应声停下手来,他冷冷一哼,面向南豪道:“对不起,南帮主,咱们一时收手不住,还要请阁下担待点儿。” 南豪怒哼一声道:“南某认输,但铁衫帮只要一息尚存,誓必报复今日之仇。” 冷瑶光道:“只要南帮主有兴趣,在下随时奉陪。不过在下有一句忠告,不知南帮主听是不听?” 南豪道:“你是要教训我么?” 冷瑶光道:“不,我只是说在下决无天残剑集,江湖传言,不可轻信。” 南豪一哼道:“此话当真?” 冷瑶光道:“在如此情形之下,冷某何必骗你。” 南豪道:“好,咱们后会有期。” 冷瑶光目送南豪扶伤带死,匆匆离开山坡,才回顾申六公道:“咱们怎么办?” 申六公道:“首先,老朽对少侠的超凡成就,表示一点祝贺之意……” 冷瑶光道:“花拳绣腿,不值方家一顾,前辈不必拐弯抹角,还是直接了当的说明尊意吧!” 申六公道:“既然如此,老朽就不再客套。” 冷瑶光道:“晚辈在洗耳恭听。” 申六公道:“一个成大功,立大业之人,并不是恁恃匹夫之勇。霸王败于乌江,就是前车人鉴……” 冷瑶光道:“前辈说的是。” 申六公道:“以少侠目前的功力,足可与当代一流高手争一日之短长。但要与天下武林为敌,那就有点愚不可及了。” 冷瑶光道:“晚辈并无争胜之心,怎会与天下武林为敌?” 申六公道:“天残剑集是武林绝技,少侠身怀剑集,怎会不惹来武林纷争?” 冷瑶光道:“晚辈确无该项剑集,前辈不可误信人言。” 申六公道:“那么少侠适才所使的剑法,当真是习自索姑娘了?” 冷瑶光道:“不错。” 申六公哈哈一笑道:“就是老朽看来,索姑娘剑术虽是不凡,但尚不足为少侠之师。” 冷瑶光道:“晚辈说的是实事,信不信只好任由前辈了。” 申六公道:“好吧!这些话咱们先不谈,但少侠嫁祸本堡,究是用心何在?” 冷瑶光道:“前辈误会了,晚辈几会说过如此话来?” 申六公道:“龙虎双英已被咱们请往牡丹堡,敝堡主也请少侠屈驾到堡中一行,只要少侠当众说明真相,敝堡对少侠决不留难……” 冷瑶光略作思忖道:“好,请前辈回覆贵上,三月之内,晚辈当亲赴贵堡。” 申六公心知无法勉强冷瑶光与他同行,只得抱拳一拱道:“少侠千金一诺,老朽届时定恭候侠。” 冷瑶光也抱拳相送道:“前辈好走。” 申六公的身影刚刚消失,那位眼黑帕的青衣姑娘已一声娇呼,向冷瑶光扑过来道:“大哥,你让我找得好苦。” 听口吻,这位青衣姑娘自然是索媸了,追踪她前来的自衣少的也就是黄瑜的师兄蒙骜了。 当日在逖谷,蒙骜师兄妹受牡丹堡惜花帝君之托搜擒冷瑶光,蒙骜找索媸,他自然不肯放过。他要黄瑜继续寻找,自己却将索媸骗到山神庙,要让冷瑶光去自投罗网。想不到由于索媸的表现使得冷瑶光一怒而去。这虽然造成一场误会,蒙骜却真的爱上了这个纯洁天真的姑娘。 他们一路追逐,现在总算找到了冷瑶光,连他的师妹黄瑜也在这儿。蒙骜的个性十分躁急,还未等冷瑶光回答索媸,他已迫不及待的道:“师妹,你怎么跟他一道的呢?” 黄瑜道:“怎么,这有什么不对?” 蒙骜道:“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黄瑜道:“我听得到,你说吧!” 这位艳若桃李、冷如冰霜的黄瑜,一向对人都是冷颜相向的,因而江湖朋友也就赠送她一个雅号“冰山美人”。 现在黄瑜的冰山溶解了,她轻频浅笑,像一株解语的娇花,紧紧依偎在冷瑶光的身侧。 蒙骜不仅大为诧异,更升起一股熊熊怒火。他浓哼一声,踏前两步,右手握向刀柄,一股凌人的煞气同时进射丽出,道:“姓冷的,拔剑!” 不待冷瑶光有所表示,黄瑜已娇叱一声道:“咱们师兄妹拼上一场,也可让江湖朋友开开眼界,拔刀!”这位娇花般的丽人,刹那之间,煞光横溢,双目圆睁,喷出两股凌厉的杀光,那股凶煞之状,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蒙骜心头一震,他迅速松掉握着刀把的右手,连连打恭作揖道:“小兄不敢,不过……咳,师妹如此作法,小兄百思莫解……” 黄瑜冷冷道:“没有要你了解的必要,你带着索姑娘走吧!” 索媸冷冷道:“不,我为什么要跟他走?” 黄瑜不屑的撇撇嘴道:“为什么你应该知道,难道你要我把你们在山神朝的亲热情形当众宣布出来?” 蒙骜恍然大悟道:“师妹原来是为了这个。其实……咳,小兄与索姑娘并没有怎样越礼,而且打从山神庙起,今天才再度相遇……” 黄瑜轻蔑的哼了一声道:“要怎样才算越礼?嗯,袒裎相见,真是消魂?” 索媸悠悠一叹道:“我只是在蒙大侠的身上靠了一下,以前我时常靠着大哥的。我就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对。” 黄瑜怒叱一声道:“简直是厚颜无耻,真亏你还有勇气把它说出来。” 索媸被黄瑜这一阵辱骂,弄得手足无措,真不知道怎样才好。她洒着焦急的泪水,颤惊向冷瑜光道:“怎么办呢?大哥,我娘将我交给你了,你可不能不管。” 黄瑜还待喝骂,冷瑶光摆摆手道:“蒙大侠,你可知道这位索姑娘的来历?” 蒙鸶道:“她说她来自天残谷,在下却难以相信。” 冷瑶光道:“她确是来自天残谷,是一个不明世故、天真无邪的姑娘。你蒙大侠对这样一个无知的姑娘施以欺骗手段,你不觉得是一桩可耻的行为?” 蒙骜勃然大怒道:“谁说我欺骗她了?姓冷的,你竟敢含血喷人!” 他说话之间,已然手握力把,满脸煞气飞扬,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黄瑜咳了一声道:“算了吧!师兄,只要你问心无愧,我要他不再追究就是。” 蒙骜哼了声道:“好亲密的称呼,他是谁?” 黄瑜淡淡道:“他是冷瑶光,怎么?这称呼有什么不好?” 蒙骜怒喝一声道:“好,姓冷的,蒙某与你势不两立,除了今天还有明天,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语音甫落,身形急晃,像一道经天长虹,向崇山之中狂驰而去。 冷瑶光叹息一声,回顾目瞪口呆的索媸道:“他走了,你不跟他去么?” 索媸道:“我娘是将我交给你的,我为什么要跟他去?” 冷瑶光道:“他很喜欢你……” 索媸道:“我不知道,但我并不喜欢他。” 索媸道:“如果我要你跟他去呢?” 索媸长长一叹道:“我不会跟他去的,如果大哥当真不要我,我只好走最后的一条路了。” 冷瑶光心头一震,暗责自己不应该对一个纯良的姑娘如此相迫。 她无知,但并不愚蠢,只是生活脱离现实的环境而已。 她纯良,不明了世道人心的险恶,荔夫人将她交给自己,那么保护和教导她的责任就不容旁货。如果当真让她走上绝路,不仅对不起荔夫人,在良心上也将要悔恨终生。 于是他咳了一声道:“媸儿,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是你不听我的话,我有点生气罢了。” 索媸道:“我没有不听你的话,不过……咳,我也说不上来。” 冷瑶光道:“你是怎样跑到山神朝去的?” 索媸道:“那日蒙大侠找来,我问他是不是来找大哥,他说大哥摔伤了,叫我带着衣物,跟他去扶大哥找医生疗伤,正好碰到下雨,咱们就在山神朝暂避一下。后来,你就来了……” 冷瑶光道:“以后呢?” 索媸道:“我跟着追出没有追到你,就一直追赶下去。后来发现了你,但蒙大侠也跟来了,我怕他会对你不利,所以一直未敢跟你见面……” 冷瑶光道:“我对你说过,一个人要看重自己的身体……咳,有些话我不便说,以后有了空暇的时候,请瑜姐姐来教你吧!” 黄瑜撇撇嘴道:“我自己都不懂事,怎么能够教人?对不起,这件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冷瑶光闻言一怔,道:“此事以后再说,咱们趁早赶过武圣关,找个地方好好的歇息一下。” 黄瑜道:“不忙,时间还早着呢!咱们先要说个明白。” 冷瑶光道:“什么事要说个明白?” 黄瑜道:“自然是索姑娘了,她跟着你,究竟是什么身分?” 冷瑶光道:“这个……” 黄瑜冷冷道:“身分无法确定,咱们就不能带她同行!” 冷瑶光道:“当初她娘救了我,我答允带她出谷的……” 黄瑜道:“就是这样么?” 冷瑶光道:“她娘也曾提及……,我因为未曾禀告我娘,所以没有说定。” 黄瑜道:“后来你禀告你娘了?” 冷瑶光道:“没有。” 黄瑜道:“我知道了,索姑娘,对不起,咱们不能带你一道走,希望咱们后会有期” 索媸一惊道:“大哥,你真的不要我了?” 黄瑜道:“我不要你,他想要你也不成!” 索媸道:“我没有一个亲人,你们叫我到哪里去呢?” 黄瑜道:“天地如此辽阔,何处不可以立身?跟着咱们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冷瑶光道:“你听我说,瑜妹妹,虽然我跟她没有说定,但我并没有拒绝,何况她是我带出天残谷的,让一个无知少女流落江湖,在道义上是说不过去的。” 黄瑜面色一变道:“那你将我放在哪里?” 索媸道:“我娘叫我不要计较名位,瑜姐姐,只要你不撵走我,叫我做什么事都成。” 经过冷瑶光一再婉言相劝,她竟然安之若素。 问题解决了,他们还是继续前往武汉,准备凭吊黄鹤仙人的遗迹。刚刚驰过武圣关,已是暮色苍苍的时分了。 在山下小镇的客栈中,他们要了两间上房,当就寝之时,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之事。 冷瑶光原想黄、索二女同住一房,另一间由他独居。哪知黄瑜不愿与索媸同房,客栈旅客暴满,又别无房间可租,那么,惟一解决的办法,是黄瑜与冷瑶光同房共宿。 索媸没有怨言,冷瑶光也没有反对,但历史重演,冷瑶光辗转反侧,说什么也难以入梦,再听一板之隔的索媸,同样在唉声叹气,一副痛苦难忍的神情。 如此一来,黄瑜可大光其火了,她“呼”的一声跳了起来,一面穿着衣衫一面冷冷道:“原来你们之间,已然是情深如海,我实在太过不知自爱了。” 不容冷瑶光分辩,她已破窗而出,带着满腔的石火,跑向那苍茫凄迷的夜色之中。冷瑶光呆了一呆,已是芳踪难觅了。冷月当空,景物迷离,人生像当前的夜色,不仅难以窥测,且宁感竟如此之多,冷瑶光投目长空,不由发出一声浩叹。 “唉!大哥,是我不好……” 冷瑶光缓缓拧转身形,就迷朦的月色,捧着索媸的粉颊瞧了一阵道:“这不能怪你,媸儿,你像似瘦了许多……” 索媸秀目中仍挂着泪水,娇靥上却已堆起甜甜的笑意,道:“你也是……” 冷瑶光道:“夜寒露重,咱们进去吧!” 索媸道:“瑜姐姐怎么办?咱们再分头找找她好么?” 冷瑶光道:“不必了,她能了解咱们,不找也会回来,否则找也没有用的。” 回到客房中,索媸使已纵身投入他的怀抱,经过一段时间的小别,他们的情爱,似乎更深了几分,两人如胶似漆的缠绵着,真有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感觉。 武汉是鄂省的首善之区,黄鹤楼前挂着一块长匾,上面横书四个漆金的大字“惟楚有方”。 这天是四月八日,善男信女,都在为浴佛节而忙碌着。 佛寺禅院,固然是人潮汹涌,一般名胜古迹,也挤满了欣赏、恁吊的人群。 让索媸开开眼界,冷瑶光自然要带着她到各处游历一番,走累了,他俩就到黄鹤楼去歇息。 底层卖茶,楼上卖酒,这座驰名字内的古楼,此时也是热闹非凡。 冷瑶光找到了座位,却没有人前来招呼,客人太多,伙计实在忙不过来,就在此时,索媸却忍不住叫了起来,道:“大哥!你看这些人是不是有点古怪?” 冷瑶光目光四掠,并未发觉有什么岔眼之处,遂扭头询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索媸道:“树叶不是到处都有么?这般人眼巴巴的挤到这儿来喝树叶,岂不是有点古怪?” “喝树叶”这实在是千古妙论,但茶叶原本就是树叶,人们为什么从来不提它就是树叶呢? 这是习惯,香片、乌龙等名词,代替了树叶的称谓,索媸此时说出喝树叶,听来反而有一种新鲜的感觉。尤以她的嗓门是那么娇甜,姿色又是那么美艳,因而这喝树叶三子出口,立即全楼瞩目,还暴出一片嘻笑之声。 索媸神色一呆道:“怎么啦!大哥,他们本来是在喝树叶嘛,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冷瑶光尴尬的一笑道:“没有不对,不过我饿了,咱们到楼上买点吃的吧!” 此时此地,冷瑶光实在不便解释,撇开这个尴尬的处境,倒不失为聪明的办法。 楼上更是高朋满座,已无虚席。冷瑶光环视一周,只好失望的退下楼去。 但…… “兄台留步……” 冷瑶光循声一瞥,见是一个身着儒衫,手摇折扇的少年,此人丰姿秀美,俊朗逸俗,他这一立起身来,当真有如鹤立鸡群之概。 索媸首先“嗯”了一声道:“大哥!他不是那姓任的么?” 冷瑶光悄声道:“不错,他正是百叶帮主共三化的首徒任天宠。” 索媸道:“咱们与百叶帮已经结过梁子,最好不要理他。” 任天宠见冷、索二人迟疑不前,又哈哈一笑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两位何必见外!” 冷瑶光暗忖:“牡丹堡以十余辆马车引诱自己,那是不打自招,承认他与孟双虹失踪之秘有关?这位百叶帮主的首徒,当日在牡丹堡代替主人招待宾客,显出他与该堡具有极深的渊源,自己不能放过牡丹堡,未尝不可在这位任天宠的口中获知一点蛛丝马迹。” 打定了主意,这才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咱们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带着索媸,坦然向任天宠立身之处走去,但对这位丰神俊美的百叶首徒,他却暗中深藏戒心。 任天宠肃客就座。招呼伙计添上杯筷,亲势酒壶,为他俩斟上一杯,然后举杯一笑道:“人生虽如萍踪暂聚,也要靠一个缘字,来,为咱们的订交,兄弟敬两位一杯。” 冷瑶光示意索媸一同举杯道:“不敢当,兄弟只怕高攀不上。” 任天宠哈哈一笑道:“小弟阅人千万,还是第一次遇到像兄台如此英武气概之人,也许咱们交浅言深吧,兄台能以姓名见示么?” 冷瑶光淡淡道:“兄弟初入江湖,可以说是武林上的末学后进,纵然说出姓名,与不说没有什么两样。” 任天宠道:“兄台太谦了,来,咱们干杯。” 冷瑶光不愿吐露姓名,就是表示没有跟任天宠订交之意,但此人不仅毫无不豫之色,劝酒敬菜,仍然谈笑风声。 冷瑶光此时大为后悔,因为他既不愿说出姓名,自然无法与任天宠作进一步的攀谈,对探询牡丹堡之事,只好作为罢论了。 那么他与任天宠的相聚,不但毫无意义,还是一个十分尴尬的处境,因而他想略为周旋,就托词告退。 哪知索媸忽地咳了一声道:“任大侠,我想问你一句话!” 冷瑶光闻言一呆,他对任天宠原是故作不识的,索媸这一声任大侠,岂不是暴露了底细?任天宠也是闻言一呆,但迅既哈哈大笑起来。 索媸愕然道:“我说错了吗?任大侠。” 任天宠面色一整道:“姑娘没有说错,兄弟只是认为朋友相交,应该坦诚相处……” 冷瑶光道:“对不起,任大侠,在下隐姓埋名,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任天宠淡淡一笑道:“冷少侠蒙面祝寿于先,栽脏嫁祸于后,纵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怕也难获武林同道的谅解!” 冷瑶光暗中一惊,敢情不止是他认出了任天宠,自己的一切,别人也早已了如指掌,如果不是被毫无心机的索媸叫出一声任大侠,自己岂不蒙在鼓中!接着他苦涩的一笑道:“任大侠责备的是。” 任天宠道:“兄弟性喜排难解纷,不知冷少侠愿不愿说出原因所在?” 冷瑶光道:“江湖朋友误听传言,在下遂变做他们狠取天残剑集的目标,蒙面祝寿,不过为了避免麻烦而已。至于龙虎双英逼问剑集之事,在下只说来自牡丹堡,意欲藉惜花帝君的威名,为在下避免一场无谓的纷争,估不到龙虎双英以讹传讹,竟为牡丹堡造成一项天大的误会,这是在下始料所不及的。” 任天宠道:“少侠前往牡丹堡祝寿,是与惜花帝君有旧?” 冷瑶光道:“素不相识。” 任天宠道:“那么少侠别有用心了” 冷瑶光道:“不错,在下是往寻找一个失踪的人。” 任天宠道:“那失踪之人,是与牡丹堡有关么?” 冷瑶光道:“看似无关,又像确有关连。” 任天宠道:“此话怎讲?” 冷瑶光略作寻思道:“牡丹堡为了追寻在下,曾经利用十余辆马车……” 任天宠道:“不错。” 冷瑶光道:“任丹堡为什么要用马车?又怎知使用马车就能将在下诱出?” 任天宠道:“这个……咳,除了惜花帝君,只怕无人能够作答。” 冷瑶光道:“那么咱们的交谈,也只好就此结束了。” 任天宠哈哈一笑道:“好,撇开公事,咱们私人订交,冷少侠该不会反对吧?” 冷瑶光道:“百叶帮名满江湖,在下实在不敢高攀!” 任天宠道:“那是说冷少侠瞧不起咱们这些江湖末流了!不过冷少侠如果与牡丹堡有什么折冲之处,有了兄弟这个朋友,对将来也许稍有帮忙。” 索媸也劝道:“就跟任大侠交个朋友吧!大哥,我看任大侠人挺好的。” 冷瑶光暗忖:“任天宠如此低声下气,想交自己这个朋友,多半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有安什么好心眼。不过不管他对牡丹堡之事有没有帮助,自己再要拒绝,就显得太没有风度了?” 于是,他微微一一笑道:“任大哥,言重了,小弟同样浪迹江湖,怎敢如此狂妄自大。” 他们干了一杯,任天宠再对索媸道:“姑娘,你适才要问我什么?” 索媸道:“我问你有没有见到八人护送的双辕马车……还有,我不是姑娘。” 回答索媸的问题,并不是什么困难之事,但对那“我一不是姑娘”一语,以任天宠那般智慧超俗、见多识广的人物,也弄得瞠目结舌,如坠五里雾中了。 冷瑶光道:“媸儿,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么不是姑娘了?” 索媸樱唇一噘道:“是我娘说的,嫁了丈夫,就不能再称为姑娘了。” 任天宠说道:“令堂说的对,但不知尊夫是谁?” 索媸指指冷瑶光道:“自然是大哥了,除了他还能嫁谁?” 这位来自天残谷的姑娘,当真天真得可以,她不止在大庭广众之中,否认自己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听她的口吻,好像她天生就应该嫁给冷瑶光,而天下男人之中,也只有冷瑶光,才能做她的丈夫似的。 任天宠心机深沉,他早已瞧出这位姑娘什么也不懂,像白纸一般的纯洁,因而他面色一正道:“原来是弟妹,小兄倒是失礼了。” 一顿,接道:“此地太过聒噪,不如到小兄下处,咱们再作长谈吧!” 由于索媸这么一闹,冷瑶光已然如坐针颤,任天宠提议到他的居处长谈,他自然极为愿意,于是,他们离开了黄鹤楼,由任天宠领头向江边奔去。 他们沿江岸奔向上游,直到一处荒凉的江岸,才发现一艘双桅巨帆。 这艘巨帆正是任天宠落脚的处在,看外表,不过是一艘普通的帆船,但舟中陈设却华丽无比,连四名舟子、两名女侍,也都具有一身不可忽视的武功。 登上帆船,索媸由女侍迎入内舱,冷瑶光与任天宠则在前舱歇息。他们饮着香茗,在愉快的闲聊着。 “大哥……” “什么事?兄弟。” “你与牡丹堡……” “牡丹堡的银杏院主任眉儿是小兄的堂妹。” “是的,牡丹堡分为三宫、六院、十二轩,还有八骏八佶、八护花及左右花相,算得是当代武林首屈一指的最大门派。” “哦,那惜花帝君竟然如此好色!” “不,只能说惜花帝君秉性风流,但风流与下流是截然不同的。” “嗯……” “说来兄弟也许不信,不错,惜花帝君千方百计搜求天下美女,但除三宫主人、三名花后之外,他绝不亲近其他女色。” “唉……” “怎么啦?兄弟,你有什么心事不成?” “是的。” “说给小兄听听。” “孟叔泉世伯父女失踪,孟家妹子是被一辆双辕马车及八名护车大汉掳走……” “那你就疑心是惜花帝君所为了?” “牡丹堡以该项马车引诱小弟,如是惜花帝君没有关系,只怕他自己也无法自圆其说了。” “不要急,兄弟,待我问问舍妹,自可水落石出。” 任天宠语音甫落,忽地面色一变道:“不好,茶中有毒!” 冷瑶光大吃一惊,急运功一试,果然数处穴道,内力无法提聚,片刻之间,他已变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了。 任天宠额际青筋暴露,面颊上挂着痛苦的汗珠,他所中之毒,似乎较冷瑶光还要沉重几分。 这艘巨帆之中。全是百叶帮的门下,在自己座舟之中中毒,这实在太过意外了。 任天宠手按桌缘,沉声怒叱道:“鄢逢春……鄢逢春……出来……” 鄢逢春是这艘船的掌舵,除了任天宠,他有指挥全船之权,但应声奔出的,却是身着白衣,满面煞气的血刀门下蒙骜,这不得不使任天宠及冷瑶光大感意外。 任天宠究竟不愧为百叶帮主的首徒,他明知下毒者敢于公然露面,对方必已掌握全局,但仍冷哼一声道:“血刀门下,竟做出如此卑鄙下流之事,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了!” 蒙骜仰天一阵狂笑道:“用点小小的计谋,这也算不得什么。” 任天宠道:“你知道身在何处么?” 蒙骜道:“知道,我在阁下的座舟。” 任天宠道:“除了咱们,还有本帮六名弟子,阁下纵然艺业惊人,要想收拾他们六人,只怕很难如愿!” 蒙骜道:“阁下妨呼叫他们试试。” 任天宠当真纵声呼叫,却没有一人答言,但意外的索媸却奔了出来。 冷瑶光大喜道:“媸儿,你没有什么吧?” 索媸道:“我很好,但他们全都睡过去了。” 蒙骜一怔,接道:“索姑娘没有喝茶?” 索媸道:“树叶有什么好喝的?他们劝我喝它一口,结果我又吐进水里去了。” 蒙骜手握刀把,冷冷道:“你还是束手就缚吧!一旦我的宝刀出手,你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索媸撇嘴道:“你不放掉我的大哥,后悔的不见得是我。” 蒙骜勃然大怒,喝道:“那你是不想活了,接招!” 血刀门下,真个与众不同,一刀挥出,狂飙陡生,索媸还未拔出长剑,便被震得连退数步。 船舱地方太小,她一退便已来到船头舱面之上,好在她已拔出紫盖神剑,一招软绵绵的剑式,迎向蒙骜进力挥出。 以索媸目前的功力,这一招纵然伤不到蒙骜,最起码也会将他逼退数步,但她剑锋所指,竟然偏向左侧,对迎面扑来的蒙骜,一点也不发生作用。 她固然神色一呆,蒙骜也为之大愕然,这位血刀门下似乎对索媸这一指东打西的招式有了错觉,他嘻嘻一笑道:“不要打了,索姑娘,咱们坐下来谈谈,他们不会磁事的。” 索媸道:“不打也可以,那你就先放了大哥跟任大侠。” 蒙骜道:“你放心,他们死不了的,咱们还是先聊聊。” 索媸道:“有什么好聊的,要聊你也得先放开我的大哥。” 蒙骜一哼道:“你的大哥就如此重要么?难道你忘了,在逖谷的山神庙。咱们谈得多么融洽。” 原来这位血刀门下从山神庙一席倾谈,竟深深的爱上了索媸.此后他一直锲而不舍,追逐在索媸的芳踪之后,无怪他适才与索媸动手,并未发出血刀特有的凶煞之气r。 可惜是剃头的担子,一头热。索媸樱唇一撇,冷冷道:“还要说山神庙,你骗了我,我恨你还来不及呢!咱们还有什么好聊的?” 蒙骜浓眉一挑道:“这可不能怪我,谁叫你在山神庙对我那么亲密的?告诉你。我打从懂事以来,就没有爱过一个女人,现在既然爱上了你,你就非得嫁给我不可!” 自己的妻子,被别人当面求爱,这是任何人也难以忍受的,冷瑶光虽然身受剧毒,功力尽失,仍然一声怒吼,纵身便向蒙骜扑去。 蒙骜“哼”了一声,连头未回,反臂一掌拍出,便将冷瑶光震得一连几个翻滚,如果不是滚向舱门,准会葬身于滚滚江流之中。 索媸大吃一惊,纵身就待扑救,蒙骜横身一拦道:“你不要不知好歹,哼!我哪一点赶不上姓冷韵,你再不答允,我先宰了他给你瞧瞧。” 索媸暗忖:“自己没有蒙上眼睛,功力无法发挥,而且在船上搏斗纵然能够胜他,又怕他拿冷瑶光来威协,倒不如引他上岸较为妥当。” 这位从未涉足江湖的女郎,在形势急迫之下,也懂得使用心机,于是,她咳了一声道:“你当真有话对我说么?” 蒙骜道:“自然是真的,我几时骗过你了?” 索媸心中瞎骂:“混胀东西,第一次你就骗了我,差一点大哥不要我了,还想对我扯谎,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自然,她心裹暗骂,口中不会说它出来,只是娇媚的一笑道:“此处不方便,咱们换个地方说吧!”语音一落,弹身疾起,快得像一缕轻烟,向江岸急驰而去。 蒙骜微微一笑,也跟着跳上江岸,两人一前一后放足狂奔,片刻之间,到达一座密林之前。 蒙骜见索媸停了下来,心头方处一喜,但见索媸的粉颊之上,蒙上了一片黑布,不由诧然道:“你做什么?为什么要将双眼蒙了起来?” 索媸冷哼一声道:“你当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不是对你说过,天残门下对敌之时,是不用双眼的么?” 蒙骜道:“咱们好好的谈谈,又何必动刀动剑呢?” 索媸道:“我本来没有打算跟你动手,是你逼我的!” 蒙骜道:“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在船上对你出手,是怕你救那姓冷的……” 索媸道:“我现在还是要救他,你不给解药,咱们就得好好的打上一架。” 蒙骜道:“那有什么用,打架你不一定能胜过我,解药同样无法取得。” 索媸冷哼一声道:“话不要说得太满,待咱们打过再说。” 不待蒙骜答言,她已一剑攻出,这一招她是蓄势而发,只见暗劲潮涌,剑锋直奔蒙骜的咽喉,出手之快,认位之准,使得蒙骜大吃一惊! 一连三招,蒙骜已然退出八步之多,而且他感到索媸的剑上透出一股软绵绵而又沉重无比的压力,他虽然在尽力避让,但觉寒气侵肌,忍不住连打两个寒噤。 在冷家庄,他领教过索媸的云集七咎杖法,想不到她的剑术比杖法还要凌厉。 迫不得已,他撤出了长刀,口中一声大吼,振腕一招劈出。 他仍然发出那凶煞之气,这一刀的威势,比平日对敌之时大为减弱,不过血刀门的武功,依然令人不容忽视,这一刀之力,仍有风雷迸发之势。 他一面交手,一面高声呼叫道:“索姑娘,你听我说,咱们是朋友。不是敌人,有话咱们好好的商量……” 索媸道:“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对我的大哥下了毒,不交出解药,什么话也是多余的。” 蒙骜道:“我可以交出解药,但你必须答允做我的妻子。” 索媸道:“一个女人能够嫁两个丈夫么?我已经是冷瑶光的妻子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蒙骜一愣道:“此话当真?” 索媸道:“我跟大哥天一起很久了,你应该想得到的。” 蒙骜大为失望,他虽是应付着索媸长剑的功势,出手之际,似乎已失去原有的威力。 高手过招,半点也分心不得,他这一个失神,几乎丧身于索媸的长剑之下,好在索媸蒙着两眼,瞧不到他的神色。 剑势攻出,全恁听风辨位。就这样,只见银芒一闪,剑锋已逼近他的胸口,森森剑气,似已裂肌而入。 蒙骜心头一栗,急将长刀上撩,身形后仰,于千钧姨发之际,避开了致命的要害,但左肩一阵剧痛,已然裂开两寸多长的血口。 “住手!”他厉喝一声,接道:“给你解药,蒙某认栽。” 索媸应声停手道:“你只要交出解药,我不会伤你的。” 蒙骜将一只绿色瓷瓶,交给索媸,道:“索姑娘……” 索媸冷冷道:“我是有丈夫的,你不能叫我姑娘。” 蒙骜咳了一声道:“是的,冷……夫人。” 索媸道:“你要说什么?” 蒙骜道:“我对冷夫人有个请求。” 索媸道:“什么请求?” 蒙骜道:“咱们……咳,咱们今后做……做一个朋友……” 索媸道:“这个我不能做主,必须我大哥答允才行。” 蒙骜道:“那我们就一同回去见冷兄吧!顺便也可告诉他对解药的用法。” 索媸道:“好吧!咱们走。” 血刀门下,以凶煞之名威慑武林,蒙骜此时竟然软弱得像一个常人一样,估不到一个情字,竟有这般惊人的魔力。 他们回到适才泊舟之处,只见到滔滔江水,滚滚沟流,那裹还有那巨帆的踪影!索媸焦急得连跺着纤足道:“船呢?我大哥呢?你说他们到哪儿去了?” 蒙骜也感到极为诧异,他微一凝思道:“咱们先沿着江岸找,也许他们顺流移到下游去了。” 全舟八入,没有一个不是身中剧毒,除了巨帆被水冲走,谁也没有移动之力,因而,他们一直找到武昌,得来的还是一个失望。 索媸像一个失去亲娘的幼童,她瞅着那无语东流的江水,芳心难过已极,如果当真找不到冷瑶光,茫茫前途,她真不知如何自处了。 蒙骜劝慰道:“咱们雇一艘船顺流去找,我不相信那么大的一艘巨帆,咱们会找它不到。” 在当前的处境之下,蒙骜的意见,是唯一可行之策,因此,索媸同意了蒙骜的安排,他们雇了一叶轻舟,立即顺流而下。 江注湍急,快逾奔马,当暮色降临之时,他们已驶出百里之外。 一路之上,索媸都是目不转睛的向江面搜索,往来的般只很多,却没有发现那艘豪华的巨帆。 天黑了,他们无法察看,只好要船家催舟拢岸,就便寻找寄宿之处。 在迎岸一个小镇,他们投入一间客栈,蒙骜的肩头伤势已大为好转,神态上也恢复了那种强悍威猛之色。 踏进店门,他先来一声浓哼,迎上前来的店伙,与他那威棱四射的目光一触,竟然吓得连退两步。 蒙骜哼了一声道:“有房间么?” 店伙哈着腰,连声道:“有,有,大爷,夫人请进。” 蒙骜怒叱道:“什么大爷、夫人的,你敢情在找死!” 店伙哆嗦着道:“是,小的该死。” 蒙骜冷冷道:“带路。” 他们要了两间上房、一桌酒菜,饱食一顿之后,就在小镇住了下来。 血刀门下,大都生性冷酷,蒙骜不仅处处显露出一股凶煞之气,他那狞恶的神态,像要动轨杀人一般,碰到如此一个凶神恶煞,谁还能够不退避三舍! 但他对索媸却一反常态,温谨恭顺,像一个谦谦君子,对她的生活起居,也照顾得无微不至。 翌晨,他们换了一个较大的船只,仍顺流查询,沿江直放,一直到达九江,那艘巨帆像突然消失一般,夜色又要降临了,他们不得不在九江拢岸。 索媸意态萧索,投目江岸,发出一声长叹,道:“蒙大侠,你看咱们还能找到我那大哥么?” 蒙骜道:“海阔天空,江山如此辽阔,找人……咳,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一顿,接道:“在下有几句不当之言,不知冷夫人愿不愿意听?” 索媸道:“你说吧!我如果不愿意听,不听就是。” 蒙骜清了一下嗓门,说道:“冷大侠与夫人之间……” 索媸道:“咱们很好,大哥对我十分爱护。” 蒙骜道:“就在下所知,冷大侠喜爱的当不止夫人一人。” 索媸道:“不错,大哥正在寻找他指腹为婚的妻子,那孟姑娘比我早认识大哥,他自然应该喜欢她了。” 蒙骜道:“令堂如是知道,可能不会赞同冷大侠的行为。” 索媸道:“你猜错了,我娘已经知道,而且还跟大哥说要我不计名位的。” 蒙骜道:“令堂要冷大侠带你出谷,不得不作此承认,如果令堂知道另外有人喜欢大人,她就会改变主意的。” 索媸道:“我娘说话一向算数,何况我也喜欢大哥。” 一个智慧极高的人,常会做出十分愚蠢之事,所谓作茧自缚,蒙骜就是这么一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 他分明知道索媸已是名花有主,并死心塌地喜爱她的丈夫,他却情有独钟,偏偏爱上他不能爱的女人。 现在索媸说得已经够明白的了,但他并无就此罢手之意,他说过,索媸是他的女人,凭他血刀门下,凭他一身所学,如果不能够赢得他所喜爱的女人,岂不辜负师父的培育,枉生天地之间。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他下定决心要跟冷瑶光斗一斗法,现在他占在有利角度,自然半点也不愿放松。 船靠岸了,他首先跳了上去,像奴仆伺主一般,伺候着索媸登岸。 九江是江防要地,也是一个十分繁荣的水陆码头,因而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当索媸登岸之时,正有三名衣着考究,腰配长剑的大汉站在岸边闲聊,索媸那绝俗的姿色,有如彩虹乍现,立即引起他们的注意。 此时江风飕飕,将索媸单薄的衣衫,吹得紧贴于她的胴体之上,柳腰豆臀,饱满胸脯,几皆隐约可见,这三人目光一呆,竟忍不住喝起采来。 这一来,可引起了蒙骜的杀机,他将索媸接上江岸,身形一转,迳向那三人走去。 “拔剑!” 这一声叱喝,如同一记闷雷,那三人心神一变,不由一齐瞧向蒙骜。 瞪一眼十分简单,但他们的目光再也不敢仰视,而且不约而同的退后三步,三张面颊也一齐变了颜色。 蒙骜冷叱一声,又道:“拔剑!” 那三人全是三十左右的青年,其中一人硬着头皮道:“为什么?咱们并未开罪令驾。” 蒙骜怒喝一声道:“当众轻薄妇女,已有取死之道,侮蔑了冷夫人,更是饶你们不得,拔剑!” 这三个人一个名叫铁必通,一个叫做胡莱,另一个名为任洋,别看他们一脸的窝囊相,在当地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蒙骜逼人过甚,他们下不了台,虽然他们明知来人不可轻敌,但自信还不致于让对方讨得便宜,因此,他们一齐拔剑旋身,占上了三面合击的有利方位。 直见刀光急闪,血流五步,这三人一招未出,便已经尸横于地。这个码头往来之人,全都目瞪口呆,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蒙骜还刀归鞘,对那三具惨不忍睹的尸体,瞧也未瞧一眼,神色自若的走到索媸身前道:“饿了吧!冷夫人,此地菜肴十分有名,咱们去尝试一下。” 九江,商业极为发达,但以瓷器最为著名,走到街上到处琳琅满目,美不胜收。他们沿途欣赏了一阵,然后登上了一座名叫“龙宫”的酒楼。 索媸喜爱吃鱼,蒙骜就叫来满桌鱼虾,对索媸他不止殷勤备至,为她一掷千金,他也不会皱皱眉头。 忽地,一阵急骤的脚步之声,龙宫酒楼拥进一群面带悲色的武林人物,为首的是一名双十年华,身着青衣的少妇,她走到蒙骜之前道:“是你杀了我的丈夫?” 蒙骜向她瞧了一眼,道:“尊夫如果就是适才在江边被杀之人,就算你找对了主儿。” 青衣少妇娇叱一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有种的跟姑奶奶走!” 蒙骜掏出一绽银两往桌上一抛,道:“废话,阎王爷几时偿过命了!” 青衣少妇柳眉倒竖,就待当场发作,她身旁一名黑衣老者道:“忍耐一点,咱们还怕他飞上天去不成!” 青衣少妇毒恨的向蒙骜瞪了一眼道:“咱们在十字坡候教,走。” 这般人匆匆而去,但整个龙宫酒楼已然一片骚动,酒客纷纷离席,一起拥往青衣少妇所称的十字坡观战,对青衣少妇这一伙,人们似乎有极大的兴趣。 蒙骜向那些凑热闹的人们瞧了一眼道:“坐船太闷了,藉此疏散一下筋骨也是好的,咱们也走吧!不要让阎王爷等得太久。” 十字坡是一片斜斜的草坪,四周巨树击天,是一个理想的决斗场所,此时人头赞动,观众只怕一千个出头。 青衣少妇已铁青着粉颊严阵以待,她怀中抱着一柄大剪刀,锋刃蓝光闪闪,敢情是一柄淬毒的利器。 一旁的黑衣老者在玩弄着两杖龙虎胆,双目精光如电,向缓步而来的白衣少年蒙骜,冷冷的瞧着。 青衣少妇身后,是十余名抱着诸葛连环弓的大汉,他们手按机簧,引弓待发,使得观战之人,谁都不敢过于接近。 待蒙骜与索媸立定身形,黑衣老者才轻咳一声道:“两位怎样称呼?” 蒙骜冷冷道:“有告诉你们的必要么?” 青衣少妇怒叱道:“咱们好替你做祭文!” 蒙骜嘿嘿一笑道:“这敢情好,有你这样俏娘们做祭文,死了也是值得的。” 青衣少妇不再答话,蓝芒一闪,利剪忽地向蒙骜当胸猛扎,单看出手一招的威势,这位少妇还真个功力不凡。 蒙骜身形后仰,倒退五尺,手握刀把,沉声叱喝道:“大爷虽然不想杀人,你如果当真要找死,嘿嘿……那就只好勉为其难了。” 他的长相原本就是剽悍之中带着几分冷酷,此时手握刀把。一股凶煞之气。陡然绕体而生。青衣少妇与他那威棱四射的目光一触,忍不住一连倒退数步。 黑衣老者久走江湖,已然瞧出蒙骜的来历,他向青衣少妇面色一整道:“玉蝉,你瞧出了这位朋友的出身?” 青衣少妇道:“没有,女儿只知道此人有点邪门……” 黑衣老者道:“血刀门下,刀不虚发,无怪洋儿他们要横尸江干了!” 青衣少妇愕然问道:“爹!你说此人是血刀门下?” 黑衣老者道:“错不了……” 青衣少妇道:“那么,爹……” 黑衣老者摆摆手道:“记住,爹如果遭到了不幸,不准你再替爹及洋儿报仇……” 青衣少妇不禁花容惨变,悲声道:“既然这样,爹……” 黑衣老者道:“不要多说,爹不能叫这位朋友太过失望。再说,难得遇到此等高人,爹也有点见猎心喜。” 语音一顿,扭头对蒙骜道:“拔刀吧!朋友,这两枚龙虎胆就是老夫的兵器。” (以下看不清楚!缺半页) 在人们一声惊呼之后,“噗”的一声,这位黑衣老人终于倒了下去,蒙骜刀光两闪,带走了这位老人的生命。 悲哀笼罩着十字坡,蒙骜却若无其事的伴着索媸回到龙宫酒楼,他要店伙替他们买来两匹骏马,沿江追查的计划未改。只是由水而陆,改换了行程的方式。 在九江,为了一点鸡毛蒜皮之事,他一连杀了四名当地颇有名气之人,为什么必须杀人?被杀的,究竟是怎样的人物?他从来不想。也是从来不问。 由九江上道,旧事不断生演,只要是蒙骜足迹所至,必会留下一片骇人的血腥。 他的生性,冷酷得令人不寒而栗,他不仅动辄杀人,日常生活之中,他的脸色始终停留在肃杀的秋季,对任何人也是不浪费片语只字。 唯一例外的是对索媸,虽然他面色冰冷,行动上却像火一般的炽热,对索媸的生活,他固然体贴入微,只要索媸开心,要龙肝凤胆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为她寻觅的。 这一天,他们到达当涂县的东与山附近,在日色含山之时,他们还没有找到寄宿之处。 此地江岸壁立,山势陡峻,虽然比不上驰名天下的泰山,也算得是一个险峻的所在,在如此荒凉的地区,不仅难以找到镇集,连一个居民也不易找到,直到夜色凄迷,方才在山麓找到一个猎户。 屋主是一个风尘满面的白发老人,他留下蒙、索二人,还供给他们一些食物,胆这位孤独的老猎人,却与蒙骜有点相似,是一个不爱说话的沉默之人。 粗糙的米饭,淡而无味的山鸡,同样引起了蒙骜的食欲,所谓饥不择食,索媸还没有动手,一只山鸡腿已进了他的肚子。 当索媸拿起鸡腿,就口嚼食之际,蒙骜忽地面色一变,一掌拍掉索媸手中的鸡腿道:“吃不得,有毒!” 索媸愕然一怔,道:“那……那你中毒了,蒙大侠……” 一声冷哼,忽由屋外传来道:“不错,他中毒了,你的运气较好,但咱们同样放你不得。” 蒙骜身形陡旋,一脚踢飞柴扉,像狂风般的卷了出去,只见淡月疏星之下,站立着十余名赳赳武夫,九江的那位青衣少妇,赫然出现在那般武夫之中。 蒙骜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你……” 青衣少妇冷冷道:“是我,咱们不共戴天,荆玉蝉必报杀父、杀夫之仇!” 蒙骜仰天一阵狂笑道:“就凭你们?” 荆玉蝉道:“别忘了你已吃下咱们的毒药,识相一点,免得姑奶奶多费手脚。” 蒙骜手握刀把,冷哼一声道:“大爷在毒发之前,准会宰得你们一个不剩,你信是不信?” 他目蕴杀机,缓步进逼,凌厉的凶煞之气,随着他的步伐在不断的加强,如果说他不能杀尽在场之人,那才当真令人不能相信。 一步,两步,他够上了距离,刀光急闪,鲜血横飞,一条人影倒了下去。 惨嚎之声,撕裂了人们的心弦,二十余条大汉,狂吼着扑了上来,刀光剑影,一齐的向蒙骜招呼着。 血刀门下,刀刀见血,蒙骜虽然身中剧毒,仍然刀不虚发,威猛绝伦,片刻之间,已有半数敌人在他的宝刀之下倒了下去。 但剧毒在随着他的刀势蔓延,只要挥出一刀,他必然会增加几分痛苦。 来敌之中,颇有武功、见识两皆不凡之人,而以那冒充猎户的白发老者,及青衣少妇荆玉蝉为个中翘楚。 蒙骜无法伤到这一双老少,这两人却时时在给他严重的威胁,看情形,他纵能杀尽全场中的对手,只要这双老少有一个不死,他就难以全身而退。 最令人骇然的,是他体内的剧毒,似有窜入经脉之势,他的真力在逐渐减低,宝刀的凶煞之气,已然大不如前。 一旁观战的索媸知道她无法袖手了,否则她将失去一个协助她找冷瑶光的伙伴。于是,她蒙上眼,娇呼着扑了上去,一招阴森森的剑式,直取两名大汉的咽喉。 这一剑来得十分突然,速度之快,也恍如电光石火,那两名大汉还没有摸清是怎么回事,一剑穿喉,他们便已仆倒下去。 二晖玄紫剑法,像一片天罗地网,剑芒所至,血雨四飞,招式之毒,比血刀门下似乎毫无逊色之处。 白发老者大吃一惊,他首先丢下蒙骜,挥剑扑了上来,这位看来年逾六旬的老者,功力确属惊人,他一招横击,暗潮如山,索媸那娇小的身躯,竟放震得倒退数步。 这是一个强劲得令人心寒的对手,在江湖之中,应该是声音显赫的一代高人。不过,以索媸目前的功力,她还有应付之能,只是,缠斗对于他们是不利的,一旦蒙骜的毒伤迸发,后果就难以想象了。 蒙骜自然十分明了他的处境,他却无力自救,当索媸出手之后,他的压力减轻了,又遇到浮云掩月,天色变得一片昏暗,他当机立断,打定了撤退的主意。 于是,一刀猛劈,劲风横溢,将荆玉蝉及另两名高手追得连退两步,同时一声厉吼道:“冷夫人,咱们走!” 语音未落,身形倒窜,像一头觅食的夜鹰,向左近的林中一头扑入。 索媸也一招逼退白发老者,跟踪扑入林中,她解下蒙面黑帕,耳、眼并用,追上蒙骜,恁着天残门下的听觉,终于摆脱追蹑着,将蒙骜带入东粱山区。 在一个孤穴之中,她帮助爹骜运功迫毒,虽然未将剧毒迫出体外,总算已能控制毒势,只要不妾用真力,短时间不会发作。 此时,月隐星稀,天色已经接近黎明,索媸向洞外看了一看,眉峰轻皱,悠悠一叹道:“是找害了你,蒙大侠!看来我们只好放弃寻找我大哥了!” 蒙骜即作答,他那略显苍白的面颊之上,却在神色数变,双目精光若电,冷冷的瞧着索媸。 她是一个圣洁的女神,有着人所难及的真诚,与超越常人的胸襟,她是深爱着冷瑶光的,但为了蒙骜的中毒,她宁愿放弃寻找她的史夫……。 世间任何一个巨奸大恶,也都有他善良的一面,蒙骜两手血腥,满身凶煞。但还不是一个奸恶之人。 因此,他缓缓收回目光,发出一声惭愧的叹息,道:“冷夫人……” 索媸道:“你有话要说么?蒙大侠。” “是的……” “说吧!我在听着。” “在下十分惭愧……” 索媸道:“咱们是中了人家的暗算,这个怎能怪得你。” “不,我是说……” “你是后悔不应该对我的丈夫下毒了,唉!大丈丈做事,应该光明磊落,暗中下毒,确实是不应该!” “下毒的不是在下,我只是不该欺骗夫人。” 索媸一呆,道:“你说,对我大哥下毒的不是你?” 蒙骜道:“是的。” “那么,是谁下的毒?” “任天宠。” “唉!一个愚蠢之人,在几次受骗之后,也会学乖一点的,你说是么?蒙大侠。” “冷夫人说得是,但茶中的毒药,确是任天宠所下。” “那任天宠不是同样中了毒么?” “不错。但他已在饮茶之前服下了解药。” “此话当真?” 蒙骜道:“时至今日,在下已无欺骗冷夫人的必要了。” “那任天宠又是为了什么?” “他受惜花帝君之托。” “他是将我大哥掳往牡丹堡去了?” “是的。” “你也是受那惜花君之托么?” “以前是,现在不是。” “你最好说得明白一些。” “唉!在下作茧自缚,竟听从任天宠的摆布,实在……咳,愚不可及。” 索媸默思半晌道:“你还愿去牡丹堡么?” 蒙骜道:“在下很想为贤夫妇略尽棉薄,只是剧毒缠身,力与心违……” 索媸轻轻一叹道:“我无法照顾你,心中颇为不安。” 蒙骜道:“有你这句话,蒙骜虽死憾了,去吧!冷夫人,我还能照顾自己。” 他分出部分银两,说明前往牡丹堡的路途,身形一转,面对石壁调息起来。 这位杀人从来不皱眉的硬汉,表现得十分明朗,在他那冷漠的眼角之上,却已现出一片晶莹的泪光。 索媸终于走了,他眼角的泪水也如江河溃堤,夺眶而出。 在那晨雾凄迷的孤穴之中,跟着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冷夫人,只要我一息尚存,唉……” 一群劲装骑士,此时正在桐柏山区驰骋着。 他们是牡丹堡的银杏院主任眉儿,率领着银杏三蝶,与八佶、八骏,在崎岖的山道上含枚疾走,他们之间,赫然还有冷瑶光及任天宠在内。 当日在武汉江干,索媸与蒙骜远离巨帆,舍死相拼之际,任眉儿率众闯上船来,她说是巧遇,但冷瑶光却成为牡丹堡的阶下之囚。 他们逆流而上,再舍舟登陆,行走的路线,全是荒凉的山区。 任天宠曾为冷瑶光向乃妹求情,兄妹二人作过一次双簧客串。 对一个失去武功之人,这项表演似乎无此必要,他们所以如此,自然是别有居心了。 冷瑶光是惜花帝君全力追拿之人,但任天宠却与牡丹堡渊源极深,据说他是随时可以离去的。只是这位丰神俊美的百叶首徒,似乎颇重道义,他不愿独善其身,表现他是一个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好男儿。 一路之上,他与冷瑶光寸步不离,他们同甘共苦,亲密得胜过同胞兄弟。 在一个天色阴沉的傍晚,他们赶到了桐柏县城,晚餐之后,这一对患难朋友。在独灯之下,闲聊着。在一阵不着边迹的谈笑之后,任天宠忽然扭转了话题,他眉峰一皱,轻声说道:“冷兄弟,我替你担忧……” 冷瑶光道:“大哥忧愁什么?” “咳,兄弟,惜花帝君性情戾,毁过不少成名的高手。” “小弟并成名露脸,我想不会怎样的。” “话不是这么说,他对一般微不足道的武林中人,像蚂蚁般奶蚁般给予无情的杀戮。” “生死有命,大哥何必作杞人之忧?” “咳,兄弟,我实在太关心你了,相交满天下,大哥不能失去你。” “我十分感激大哥这分云情高谊,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忧虑是于事无补的。” “那么,兄弟,你听我说,咱们为什么不设法免祸呢?” “小弟自然愿意免祸,但人为刀阻,我为鱼肉,光想有什么用呢?” 任天宠道:“那也不尽然,如果你当真能够献出天残剑集,恁舍妹的关系,相信惜花帝君定可网开一面的。” “可惜小弟并没有这项剑集。” “咳,兄弟!咱们是刎颈之交了,你难道还信不过大哥?” 冷瑶光道:“小弟怎敢这么不知好歹,实在是江湖误传。” “那么你那套剑术是那里来的,总不会是兄弟家传的吧。” “那套剑术,确是天残武学,但绝不是来自天残剑集。” “你可以将学习经过告诉大哥么?” “不行。” 这不行二字,说得斩钉截铁,只是来自窗外,绝不是出自冷瑶光之口。 任天宠面色一变,单掌一吐,后窗大开,他像一具幽灵,从窗电射而出。 在当今年轻一代之中,任天宠可以说是出类拔萃,是一个顶尖的人物,如今被人欺到窗下还懵然不知,来人身手之高,就有点骇人听闻了。 不过冷瑶光对那不行二字,却心头一喜,因为他太熟悉那声音了。熟悉得凭那短促的声浪,就可以肯定那说话之人是谁。 果然,烛影一晃,室中多了一个婷婷玉立,面带幽怨的黄衫女郎。 她眉儿一扬,樱唇微撇,道:“黄鹤已返,白云悠悠,哼!还玩痛快吗?” 在说玩得痛快的话之前,先来一句诗,说话的语气,显得奇特之极。 冷瑶光微微一笑,说道:“如果玩得痛快,也不会目前这样变成阶下之囚。咳,瑜妹妹,你近况可好?” “好?好你个头,整天跟着你的……(此处缺一句)” “咳,你真是的,为什么不现身相见?要是你跟咱们在一道,恁你的机智,我就不会中别人的暗算了。” 黄瑜嫣然一笑,又撇撇嘴道:“少来这一套,送高帽子我可不领情。” 冷瑶光面色一整道:“任大哥呢?” 黄瑜道:“躺在树荫之下歇息。” 冷瑶光道:“你伤了他了?” 黄瑜哼了一声道:“你的好朋友我怎敢伤他!只不过叫他睡一会儿罢了!”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一章 天降蒙面人 冷瑶光道:“几天不见,你的武功似乎又高明了几分。” 黄瑜撇撇嘴道:“如果偷袭也算高明,咱们就不必苦练武功了。” 冷瑶光道:“任大哥待我情至义尽,希望他不会因此不愉快才好,走,咱们去接他回来。” 黄瑜冷冷哼了一声道:“你当真认为他是好朋友?” 冷瑶光道:“亲身所见,这还假得了?” 黄瑜咳了一声道:“一个人的忠厚也应该有一个限度,否则就变为愚蠢了。” 冷瑶光道:“你怎么啦?今天似乎处处显得不太正常。” 黄瑜道:“眼见我的丈夫被人家玩弄于掌股之上,我还能正常得起来么?” 冷瑶光道:“你瞧到了什么?” 黄瑜道:“瞧到很多,一时也说它不完,要紧的是亲眼瞧到任天宠在茶中下毒,并与蒙师兄串通让他表演苦肉计,这还不够么?” 这不仅够了,冷瑶光还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任天宠的诡计,被黄瑜一一瞧在眼中,他还以为交了一个个推心置腹的朋友呢!当真江湖险恶。 人心诡,细想起来,令人有着不寒而栗之感。 黄瑜微微一笑,接道:“走吧!咱们去找个地方疗伤。” 冷瑶光道:“不,我不能走。” 黄瑜一怔,道:“为什么?你不相信我适才之言?” 冷瑶光道:“我怎会不相信你的话,只是……只是……” 黄瑜樱唇一噘道:“只是对你的任大哥难以忘怀!不要傻了,瑶哥哥,你的毒伤要及早医治,还有,你知道媸妹子怎么样了?你对她,似乎毫不关心似的。” 冷瑶光心头一震道:“媸儿天真无邪,不明白世道人心是怎样的险恶,我对她确是有点放心不下,她怎样了?你知道吗?” 黄瑜道:“你只知道她被蒙师兄骗往长江下游找你去了,为了跟着你.我无法兼顾。” 冷瑶光道:“糟了,她会上你师兄的当的。” 黄瑜道:“这个你放心,蒙师兄纵然喜爱于他,还不会做出伤风败俗之事。” 冷瑶光一叹道:“我原想深入虎穴,对牡丹堡作一次彻底探查的,如此一来,只好先找找媸儿再说。” 黄瑜哼了一声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念念不忘那孟家姑娘,走吧!!傻哥哥,惊动了任眉儿可不是好玩的。” 由各种迹象显示,孟府疑案,牡丹堡涉嫌最大,不过,一个失去武功之人,去闯那龙潭虎穴,纵然惜花帝君不致杀害于他,只怕也难以查出事实的真相,因而,他兵好听从黄瑜的劝告,双双越窗而出。 在一处草丛之中,黄瑜将任天宠提出,道:“搜搜看,他可能藏有解药。” 冷瑶光搜遍任天宠的全身,失望的叹息一声道:“瑜妹妹,解开他的哑穴,我要跟他谈谈。” 黄瑜凌虚一指,震开任天宠哑穴,这位百叶帮首徒,心机当真深沉得吓人,不待冷瑶光冷瑶光责问,他一声轻咳,道:“我不怪你,兄弟,在如此情形之下,任何人也难免会发生怀疑的。” 他说冷瑶光对他怀疑,而他的穴道被黄瑜所制,又被她弃置于草丛,岂不是冷瑶光恩将仇报?可是,他只有安慰,并无半分责备之心,如果黄瑜之言有误,冷瑶光就为丧失人性,全无心肝之人了。因而他淡淡几句不着边际的言语,立即控制了冷瑶光的情绪。 他语声微顿,又淡淡一笑道:“不要急,兄弟,咱们何等交情?这点误会算得了什么呢!” 冷瑶光不胜惶恐的说道:“真对不起,任大哥,也许是小弟误会了!瑜妹妹,快给任大哥的穴道解开。” 黄瑜冷哼一声道:“姓任的,你少来这一套,还要姑奶奶掏出你的底来?” 冷瑶光道:“瑜妹妹,你怎能这样对付任大哥呢!” 黄瑜双目一瞪,说道:“你少管吧!我自有分寸。” 语音一顿,陡地一掌拍出,任天宠身临一阵哆嗦,额头上的冷汗像黄豆般的暴了出来。 这位血刀传人,心肠像铁一般的强,粉颊之上,也冷峻得像一座冰山,她秀眉一挑,道:“告诉你吧!任在宠,那天你与我那不成材的师兄设计害人,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可惜我不知道你们要害的是谁,否则当时我就扭断你的脖子了。” 任天宠长长一叹道:“百叶帮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所行所为,也与道义无亏。在下出此下策,实在情非得已。” 黄瑜道:“咱们要的是解药,对阁下的理由不感兴趣。” 任天宠道:“在下不敢要求姑娘赐给同情,只是为挽救师门厄运,竟落得如此下场,扪心自问,不觉感慨万千而已!” 黄瑜逆血攻心的手法,实在歹毒无比,只不过片刻之间,丰神俊逸的任天宠,已然肌肉扭曲,冷汗透衣,痛苦得三万六千根毛孔都炸了开来。 但此人仍然面色沉毅,言之鉴鉴,说到伤心之处,甚至声泪俱下,如果说他是在表演,那么这位百叶首徒的心机,可以说是深沉如海了。 冷瑶光对此人原本就存有戒心的,老早就认为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有存着什么好心,但一旦与他接触。就有如沐春风之感。以前的疑虑,已然一扫而空,现在身受惨祸,再经黄瑜当面指证,对这位奸险小人,应该如同隔岸观火,十分的清楚了,可是仍被他那精彩的表演所感动,大大的同情起来。 “瑜妹妹,不要这样,只要他拿出解药,咱们就放过他吧!” “怎么?你当真要放过他?” “是的,如果他再犯咱们手裹,随你怎么处置就是。” “哼!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也学起妇人之仁来了!” 黄瑜对冷瑶光的妇人之仁,确是大为不满。但仍然手一挥,解除了对任天宠逆血攻心的惩罚,跟着面色一寒,道:“解药呢?拿来!” 任天宠喘息了一阵,道:“谢谢两位,但……解药……咳,在蒙兄的手上。” 黄瑜勃然大怒,粉臂一挥,狂飙急涌,任天宠被掌力震得滚出数尺,鲜红的血水,由嘴角汩汩滴出。 冷瑶光道:“任兄,解药当真在蒙骜手上?” 任天宠一叹道:“事到如今,在下怎敢欺骗两位。” 冷瑶光道:“阁下下毒,却将解药交给蒙骜,那又是什么道理?” 任天宠道:“这是蒙骜所提的条件,在下不得不从。” 冷瑶光道:“什么条件?” 任天宠道:“他要获得解药,才肯承认是下毒之人……” 冷瑶光道:“为什么你要蒙骜承担下毒之名?” 黄瑶哼了一声接道:“那还不是要你认为他是一个安危与共、推心置腹的朋友,你那天残剑法的来龙去脉,还不一股脑和盘托出?” 冷瑶光一栗道:“不错,差一点我就上当了,还有……蒙为什么要解,是不是别有用心?” 任天宠喃喃半晌道:“这个……在下也不明白。” 黄瑜冷冷道:“你最好明白,否则莫怪我心黑手辣!” 任天宠道:“也许……他是要以冷兄弟的生命威胁索站娘吧!” 冷瑶光心头一震道:“瑜妹妹,咱们快走。” 黄瑜道:“好,但此人饶他不得!” 冷瑶光道:“杀他于事无补,咱们给他一条自新之路吧!” 黄瑜拗不过冷瑶光,终于放过了这个阴险小人。 于是,他们连夜东行,要赶往长江探询索媸及蒙骜的所在。 冷瑶光真力无法提聚,在山道之上驰行,自然感到十分吃力,经过一整天的跋涉,才不过百十里地。 他们在冯家庄借宿一宵,天刚破晓便相偕卜道,但走出不足十里,身后蹄声震耳,已被十余名骑士追了上来。 黄瑜乎握刀把,迎道而立,粉颊之上,涌出一股骇人的杀机,秀目威棱四射,冷冷的盯着来人。 那十余名劲装大汉,全部被黄瑜的威势所慑,面对一个纤纤弱女子,都没有人敢于再跨前一步。 良久,其中一名大汉向同伴使了一下眼色,一声大吼,五名大汉一齐扑了上来。 黄瑜娇叱一声,刀光急闪,血雨纷飞,刹那之间,这片荒山野岭之上,已添了五名惨死的冤魂。 其余几人相顾失色,呼啸一声,竟跳上坐骑,扭头狂驰而去。 黄瑜撇撇嘴,顺手牵来两匹坐骑道:“上马吧!瑶哥哥,任重道远,咱们可得省点气力。” 冷瑶光道:“这般人咱们一个不识,怎么一言不发,见面就往死里招呼?” 黄瑜微微一笑道:“你不认得他们,人家可认得咱们。” 冷瑶光道:“他们逃了几个回去,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黄瑜道:“管他,不怕死的就让他们来吧!” 冷瑶光猜的不错,约莫顿饭时间,蹄声再度响了起来。 黄瑜选择了一个十分有利得的狭口,招呼冷瑶光带头先走。她在那峡口之外迎风而立,等候着疾驰而来的坐骑。 来骑驰近丈外,便一齐停了下来,领头的是牡丹堡的任眉儿,她身后是任天宠、银杏三蝶,在往后几名手下。 “本堡逃犯,黄姑娘则必须立即交出。” 黄瑜道:“谁是贵堡逃犯?” 任眉儿道:“自然是姓冷的了,黄姑娘何必明知故问!” 黄瑜道:“这倒是一件新鲜的事,冷家庄的少庄主,怎么变为堡的逃犯了?” 任眉儿道:“他散布谎言,栽脏嫁祸,小妹已经将他擒获,自不能再让他逃出手去。” 黄瑜道:“原来如此,他当真十分可恶。” 任眉儿道:“黄姑娘,你是同意将他交给小妹了?” 黄瑜道:“对不起,我不能同意。” 任眉儿神色一变道:“黄姑娘当真要帮助外人,不惜与本堡为敌?” 黄瑜冷冷道:“十分抱歉,我总不能不帮助我的丈夫。” 任眉儿道:“黄姑娘如此执迷不悟,小妹只好得罪了,上!” 两名大汉在任眉儿示意之下扑了上去。他们知道这位血刀门下不好惹,一鞭一锏,一上来便使出全力。 但刀光一闪,传来两声惨呼,一招之下,两名功力不弱的大汉身首异处,黄瑜依然手握刀把,卓立原地,像是根本就未动手一般。 任眉儿眉头一皱,她估不到黄瑜的刀法,竟是这般凌厉,柳眉一扬,回头向银杏三蝶叱喝道:“面对如此高人,你们还不前去领教领教!” 银杏三蝶应了一声,点足轻弹,身如彩燕,凌空一个翻滚,分三面曳落黄瑜身前八尺之处,当真点尘不惊,姿态曼妙已极。 黄瑜向她们打量一眼,只见银杏三蝶,全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这般年纪轻轻的毛丫头。竟然身怀上乘武功,就不得不对她们刮目相看了。 立身右首的,面目姣好,身材适中,穿着一身银色的劲装,妩媚之中显现出一股英武之气。 左侧的年纪最小,甜甜的小脸上还带着浓厚的稚气,小身子裹着一袭桃红色的衣衫,真个艳丽已极。 中间的身着黑衣,浓眉大眼,雄赳赳的一派男子气魄,像是银杏三蝶的领袖人物。 她们站好方位,由中间的黑衣姑娘裣衽一礼道:“银杏三蝶见过黄女侠。” 黄瑜哼了一声道:“三侠如此客气,黄瑜担当不起,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吧!” 黑衣姑娘道:“恭敬不如从命,有僭了。” 银杏三蝶似乎早有默契,黑衣姑娘语音甫落,她们同时娇叱一声,寒星如矢分袭黄瑜的天灵、玄玑、腹结三大穴,来势之疾,有如狂飙。 黄瑜见她们攻来的,只是银、红、黑三支蝶形暗器,但劲巧力足,手法诡异,可见银杏三蝶对该项暗器造诣极深。 她手握刀把,目专神注,待蝶形暗器到达三尺以内,才“刷刷”三刀,便将三支暗器劈作六半。 黑衣姑娘喊了一声:“好刀!”纤掌再扬,银、黑、红九支蝶形暗器,再袭黄瑜三处大穴,暗器破风,响起一片锐啸之声。 九蝶同袭,势如骤雨,除了闪避,要破解大是不易。 但狭口是冷瑶光的安危所紧,如果黄瑜被迫离开狭口,冷瑶光就是有落入敌手的可能,因而她明知面临死亡的威协,依然卓立如山。 九蝶瞬息节至,刀光也以疾雷划空之势,“刷刷”的响了起来,不多不少,整整九刀,银杏三蝶的成名暗器,已变为一片片破铜碎铁。 破掉了九蝶同袭,黄瑜已尽了全力,她的粉颊上挂着汗水,唇紧闭着,神色上凝重无比。 银杏三蝶没有继续出手,她们双目大张,显出一片骇异之色。这三位少女的蝶形暗器,堪称独步武林,她们出道以来,还没有人能破解她们九蝶齐施。 银杏三蝶开了眼界,黄玲也碰到了敌手,她们僵持着,空气沉闷得令人有点窒息之感。 半晌,任眉儿咳了一声,道:“血刀门下,当真是刀无虚发,不过,小妹对姐姐,仍有几句忠言奉告……” 黄瑜冷冷道:“说吧!我在洗耳恭听。” 任眉儿道:“令师兄蒙大侠,与本堡建立了极为深厚的友谊,咱们何不划干戈为王帛,作一个道义之交的朋友。” 黄瑜道:“好意心领,咱们高攀不起!” 任盾儿道:“小妹刚才说过,令师兄与本堡交非泛泛,姐姐何必如此见外。” 黄瑜道:“人各有志,敝师吧之事黄瑜不便置喙。” 任眉儿义道:“姐姐,你是决走要与本堡为敌?” 黄瑜道:“黄瑜绝无此心,只是不愿任人宰割而已。” 任眉儿哼了一声道:“牡丹堡高手如云,当今之世,已找不出能与颉颃之人,姐姐冰雪聪明,何必定要自找绝路!” 黄瑜道:“多承指教!” 任眉儿一叹道:“看来小妹是在浪费唇舌了,但愿有后会之期。” 这位银杏院主语音一落,便率领属下狂驰而去。 黄瑜轻吁一口长气,才拧身奔进峡口,在峡口的路上追上了冷瑶光,双骑得得,向前走去。 黄瑜道:“我有一点意见,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冷瑶光道:“你说说看。” 黄瑜道:“我知道安徽北南涡阳县境的石弓山隐身一名神医,任何毒伤,他都能药到病除。” 冷瑶光道:“涡阳距此迢迢千里,如果咱们找不到那位神医,或者他治不好我所中之毒,唉!要是因此而使媸儿受到凌辱,岂不要遗憾终生!”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严重,虽然他俩到达沿江,不见得就找到蒙骜及索媸,黄瑜也不敢承担这份责任,于是她微微一笑道:“你说得对,咱们还是及早赶长江吧!” 但日薄西山,归鸦绕树,他们眼看赶不到桐城了,黄瑜指着山边一处村落道:“瑶哥哥,那儿可能是本地的农家,咱们去借宿一晚好么?” 冷瑶光道:“日色已晚。只好如此了。” 黄瑜一马领先,向那处村落疾驰,冷瑶光离她还有一箭之地,一声惊呼已遥遥传来。 冷瑶光闻声一震,暗忖:“难道在这般穷乡僻坏,也会遇到敌人不成?” 他双腿一磕马腹,跟着驰进村头,日光所及,不由神色一呆。 原来黄瑜遇到一群服装怪异,双目皆盲之人,他们手握竹棒,挡住黄瑜的去路。 这才叫冤家路窄,拦住黄瑜的瞎子,正是倾巢而出,万里追踪捉拿他的天残弟子。 黄瑜见冷瑶光驰到,气虎虎的一哼道:“你看这般瞎朋友好不讲理,不问青红皂白,就围着我动起手来。” 冷瑶光心知天残门下听觉敏锐,不敢说出片语只言,急指着自己的口腔,连连摇手示意,玉面之上,是一片惶急之情。 黄瑜先是一怔,终于猜出了这般盲人的来龙去脉,可是,她适才那句“瞎朋友”,已然犯了他们的大忌,这般天残弟子,已摆出了一副联手进攻的阵势。黄瑜见状一惊,急道:“各位都是武林高人,怎么摆出这等阵仗,来对付我一个妇道人家!” 她这几句话倒是十分有效,天残门下果然没有进攻,其中一人沉声道:“你是谁?” 黄瑜道:“我叫黄瑜。” 那名天残弟子道:“黄瑜?没有听过,你跑到咱们这儿来做什么?” 黄瑜道:“过路嘛!天黑了,咱们总该找一个寄宿之处。” 那人道:“还有一个是谁?” 黄瑜道:“是我的丈夫。” 那人道:“嗯!你的丈夫叫什么?他怎么不说话呢?” 黄瑜道:“我的丈夫叫黄光,他有病,嗓子哑了,咱们是到酮城找医生去的,你怎么问个不停,干嘛像审贼似的!” 那人哼了一声道:“像审贼似的?哼!八成你们不是什么好人。走,跟我去见咱们的掌门。” 冷瑶光心头一凛,连连向黄瑜摇手,黄瑜也久闻天残五老是当代几个绝顶高手之一,去见他们的掌门,等于去闯鬼门关一样。因而咳了一声道:“这位大哥,你听我说,我跟我丈夫是山上的猎户,虽然习过几手庄嫁把式,可从来没有入过江湖,对什么掌门、什么帮主,咱们……咳,实在有点害怕。只求你让咱们找个聊避风雨的地方歇一晚,咱们天亮就走,不会打扰你们的。” 那人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惜的是我不能作主。” 黄瑜道:“既然这样,咱们只好走了。” 那人嘿嘿一阵冷笑道:“走?那可不成……” 黄瑜道:“怎么?咱们留也不成,走也不成,难道你们这是皇宫内院?” 那人道:“咱们不是皇宫大内,但有本派的规矩,既然你们来了,就只好委屈一下。” 黄瑜与冷瑶光互瞧了一眼,都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事到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将马匹寄于树林之中,随着那位天残派到了驻地。 冷瑶光踏入一撞木屋的,举目一看,发现一名丑恶的盲目老者。 这位盲目老者,正是天残五老之一,当日在天残谷中几乎丧生在这位老者的奇门兵刃之下。 盲目老者的身侧,待立着四名天残弟子,看他们高高鼓起的太阳穴,就知道都是内外兼修的绝顶高手。 此时引导他俩前来的那名天残弟子,向前两步,禀告道:“荔菲参见掌门?” 盲目老者一哼道:“这两位是什么人?” 荔菲道:“猎户黄光,是他的妻子王瑜。” 盲目老者道:“为什么带来见我?” 荔菲道:“他们前来借宿,弟子不敢作主。” 盲目老者“啊”了一声,双目一阵翻动,半晌,才沉声道:“黄光,你识得老夫么?” 黄瑜道:“老人家,拙夫嗓门有病,无法回答,请你多多原谅。” 盲目老者道:“是当真的么?叫他上来让老夫试试。” 冷瑶少暗暗一凛,他虽然不知道盲目老者要如何试法,但却明白天残五老均有超越常人之能,如果试出他曾经习过上乘武功,或恁嗅觉查出他就是天残派所要寻找之人,这片萧条的农村,也就是他埋骨之地了。 黄瑜也瞧出了眼前的危机,因而大声道:“咱们前来借宿,并没有碍着你们什么。我丈夫是一个有病在身之人,老人家为什么要吓唬他?” 盲目老者微微一呆道:“你敢顶撞老夫,胆量倒是不小,你知道老夫是什么人么?” 黄瑜道:“咱们不是江濒中人,怎能知道你是什么人!” 盲目老者冷冷一哼,道:“你一定知道天残派了?” 黄瑜道:“天残派?这个名称到是别致得很,可惜咱们只知道天天打猎,就没有昕过这么一个门派。” 盲目老者道:“老夫姓索名纨,就是天残派的掌门,对老夫说话,你最好小心一些!” 黄瑜故作一惊道:“掌门必定是一位大官吧?可是咱们夫妇并没有犯法。” 索纨叱喝一声道:“老夫不是大官,却能叫你生死两难,少废话,叫你丈夫上来吧!” 黄瑜粉颊一寒,她心知说什么也脱不了眼前这一难关,于是目蕴杀光,手握刀把,扭头瞧着冷瑶光,只要他点点头,她就会带着他冲出村去。 冷瑶光摇摇头,示意黄瑜不可妄动,在目前形势之下,黄瑜功力虽高,仍难是索纨之敌。他武功尽失,任何一个天残弟子,都会轻易的将他擒拿起来,明明是一条绝路,何必去霹这个险,因而他以目光向黄瑜作了一个暗示,然后洒开大步,向索纨昂然行去。 存索纨身前五步之处,他冷静停了下来,面对这个天残五老之首,他显得无半点慌乱之色。 索纨盲目一翻,道:“伸出手来让我试试。” 冷瑶光毫不迟缝的伸出手,索纨五指如钩,以难以思议的速度,一把扣住他的腕脉。一股强猛的劲力,由他的腕脉透入体内,但一发即收,索纨已然缩回手去。 冷瑶光暗道一声好险,他知道索纨是试探他是否身具武功,因为任何一个习武之人,当外力透入之际,必会自生反应。但冷瑶光无法提聚真力,索纨送来的暗劲,丝毫未遇抵抗,这说明冷瑶光绝不是一个习武之人。 其实只要索纨多试一下,就可能发觉冷瑶光有几处穴道被封,他只是受了伤,仍是一个身具武功的武林人物。 经过试验,索纨似已不再怀疑,他乃命荔菲替他们找个地方安歇,并要他们在天亮之后,立刻离开本村。 在一间陋室之中,冷瑶光与黄瑜相对而坐,他长长一吁道:“咱们虽是度过了一次难关,但说话仍须小心,因为天残门下还是放心不下,房外就有两个人在监视着咱们。” 在如此境况之下,他俩不敢多谈,两人沉默了一阵,便相拥着倒向一张木榻。 约莫半盏热茶之后,远远传来一阵脚步之声,不到片刻,房外已响起一个沙哑的嗓门道:“英大哥带来讯息,他发现媸妹子了。” 此人嗓门虽是沙哑,由于距离颇近,冷瑶光听得字字入耳。他与房外两名监视者同时一呆,而且“呼”的一声,便已跳了起来。 黄瑜急忙握着他的手道:“不要紧张,听清楚了咱们再没法离开也不迟。” 他俩说话之间,门外已传来问答之声,其中一人道:“真的?媸妹子在哪儿?” “当然是真的,英大哥发现的还会有假。” “到底在哪里发现的呢?” “合肥的郊外,她向西走,像是奔向河南。” “就只她一个人?” “不错,英大哥连日跟踪.就是没有发现那姓冷的混帐小子。” “那么英大哥带她回来就是了,何必还巴巴的向掌门请示!” “媸妹子目前的武功,已经大大的不同往昔,带她回来可没有那么容易。” “哦!英大哥跟她交过手了?” “没有,是她与别人动手,英大哥在暗中察觉的。” “哼!我就不信英大哥还赢她不了!” “咳!你知道什么,英大哥对媸妹子寝食难忘,你说他下得了毒手么?” “那就难怪了,掌门怎么说?” “掌门已派不悔、江泉两位大哥,赶往合肥,媸妹子纵然功力再高,也难挡本门三大高手联合击。” “那么,媸妹子就……” “不要再替别人担忧了,还是想想你的大妹子吧!” 说完之后,那位报信的走了,门外的二人仍在互相讨论着,冷瑶光没有心情再听下去,他指指后窗,要黄瑜带他由那儿逃出。 黄瑜螓首微颔,立即轻轻将后窗打开,她先跳到窗外,再将冷瑶光接出,好在那两名监视着对他俩并不重视,他们十分小心的动作,终于逃出房外。 屋后杂草丛生,景象极为荒凉,对他们逃亡倒是极为有利。 他们不敢走村头,由山坡之上绕着走,起走落脚之同。 不敢发出半点声息,因而行走的速度极为缓慢。 到合肥、到桐城,都应向北走,他们的方向没有拿准,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走到东方发白,还在乱山之中打转。 黄瑜见冷瑶光汗流披面,张着嘴一个劲的直喘气,她怜惜的挽着他的臂膀道:“瑶哥哥,咱们已经脱离危险了,那些瞎子不会找到咱们的,山道难行得很,还是歇一会儿吧!” 冷瑶光倚着一棵大树坐下道:“咱们的时运太坏了,荒村借宿,也会碰到对头!” 黄瑜道:“说也奇怪,天残派怎会住到那个荒村去的?” 冷瑶光道:“他们是一群瞎子,为免惊世骇俗,自然应该住到荒村野岭,而且那儿离桐城、合肥、安废都不远,选择那儿作天残派的临时总舵,也恰当不过了。” 黄瑜道:“适才那人说媸妹妹在合费附近出观,她似乎已经脱离我那师兄的掌握了,但她为什么要去河南呢?” 冷瑶光道:“也许她要到洛阳去找我吧!唉,她所经之处.全是牡丹堡的势力范围,我……我真有点……” 黄瑜道:“瑶哥哥,不要担心,咱们及早赶上她就是。” 黄瑜提了一只野兔,两人吃了一顿丰富的早餐,再上道之时,已经天色大明了。 晌午之前,他们已越过桐城,走上官道,但驰出不足十里,又遇上一桩十分岔眼之事。 前面一箭之地,是一个狭仄的隘口,隘口之前,有一座茶亭,来往旅客,多半在此处歇息一下。 但此时那茶亭内,坐满了横眉竖眼的武林人物,隘口及茶亭对面的空地之上,也三五成群,坐着不少劲装疾服的大汉。冷瑶光举目一瞥,就知道又是一场难以避免的麻烦,他扭头淡淡一笑道:“瑜妹妹,咱们回头行么?” 黄瑜道:“太迟了,也许不是对付咱们,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走过去试试。” 冷瑶光说道:“好,丑媳妇难免要见公婆,咱们走!” 他们刚刚走近茶亭,三名大汉一横身便已拦住他们的去路,冷瑶光哼了一声道:“怎么,是要买路钱么?” “冷少侠言重了,牡丹堡还不致做出拦路剪径之事。” 娇声朗朗,茶亭中走出一名云鬟雾鬓、俏艳绝俗的丽人,冷瑶光循声一瞥,发现这位丽人,正是牡丹堡主新选的花后宛星星,此女不仅娇艳若昔,较往日更增加几分妩媚。 冷瑶光道:“原来是宛姑娘,这倒真是幸会得很。” 宛星星嫣然一笑道:“当真是幸会,因为咱们等候少侠已经三日了,少侠如果别无他事,咱们就此起程吧!” 冷瑶光“啊”了一声道:“如此说来,冷某已是牡丹堡的囊中之物!” 宛星星道:“咱们帝君诚意相请,少侠似乎不应推却。” 冷瑶光道:“可惜在下另有要事,不得不有方尊命。” 适才拦路的三名大汉之一怒叱一声道:“姓冷的,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是自讨苦吃。” 冷瑶光哼了一声道:“你不妨罚酒试试。” 那名大汉哈哈一阵狂笑道:“你想吓唬我么?哼!大爷早就知道你已失去武功了。” 黄瑜怒喝道:“你就想捡便宜,是么?不过你先要通过本姑娘这一关再说。” 黄瑜柳眉倒竖,凤目圆睁,纤手握着刀把,放射出一股凌厉的杀气,那名大汉与她目光一触,竟忍不住倒退数步。 宛星星缓缓走到黄瑜的身前道:“黄姑娘,我不太明白,今师兄协助咱们,你为何与牡丹堡作对来了?” 黄瑜道:“花后说笑话了,咱们路过此间,并没有碍着牡丹堡什么,率众拦路的是贵堡,怎么对咱们反打一把?” 宛星星道:“黄姑娘不要误会,咱们帝君要找的只是冷少侠,怎敢拦阻姑娘的芳驾。” 黄瑜道:“花后可知道,冷瑶光是我的什么人么?” 宛星星道:“我想不过是朋友罢了,论关系,自然不如与本堡之深。” 黄瑜道:“你猜错了,冷瑶光是我的丈夫。” 宛星星面色一沉道:“此话当真?” 黄瑜冷冷道:“一点不假,难道贵堡的银杏院主没有向花后禀告明白?” 宛星星道:“看来咱们只好各恁武功了。” 黄瑜道:“不错,你们划下道来吧!” 宛星星道:“在动手之前,我必须说个明白,咱们帝君对冷少侠势在必得,一旦兵戎相见,就不会按照什么江湖过节……” 黄瑜柳眉一挑道:“你们是想倚多为胜?” 宛星星冷冷道:“是的,黄姑娘如果愿意退出这场是非之地。咱们看在令师兄的份上,绝不对你留难。” 黄瑜撇撇嘴道:“好意心领。” 宛星星哼了一声,纤足一点,倒退八尺,跟着玉手一挥,适才阻路的三名大汉已挺刀扑了上来。 黄瑜要冷瑶光紧靠身后,长刀一挥,一片刀光电奔而出,三具尸体没倒下去,她已还刀入鞘,像根本没有动手一般。 血刀传人,果然刀不虚发,尤以在这等敌众我寡的不利局面之下,她出手更是不留丝毫余地,刀光一闪,五步横死,牡丹堡的门下,全为之骇然失色。 宛星星再一挥手,另五人同时弹身疾扑,牡丹堡增加了两名高手,并不能扭转他们溅血横死的命运,惨嚎飘荡之际,那些人已狂喷鲜血倒了下去。 宛星星怒叱一声,道:“好毒辣的丫头,一齐上。” 在宛星星怒叱之下,一场惨烈的斯杀展了开来,牡丹堡的武士,身手均极不凡,他们前仆后继,往返冲杀,冷瑶光夫妇,被疯狂的人潮所淹没。 黄瑜粉臂疾挥,刀刀见血,敌人像乱草一般,一排排的仆倒下去。 但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个时辰之后,黄瑜的刀势已大不如前,因为她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尽力保护冷瑶比的安全,由于真力消耗过多。处境就愈形险恶。 她带着冷瑶光缓缓移动,经过几次力拼,终于遇到一片峭壁之下。 减去后颐之忧,形势大见好转.“刷刷”几刀挥出,当先扑来的几名敌人,已惨叫着倒了下去。 血刀门的刀法之凌厉,实在是武林罕见,围攻她的牡丹堡属下,无一不耸然动容,他们的攻势遭到了挫折,因而停顿下来。 黄瑜吁出一口气,她藉机作了一番调息,然后嫣然一笑,回头对冷瑶光道:“不要紧吧?瑶哥哥。” 冷瑶光道:“我很好,只是连累你了,使我难以心安。” 黄瑶樱唇一噘道:“你说话才奇怪呢!咱们是夫妻,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冷瑶光叹息一声道:“那位宛花后,看不出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人物,她还没有出手,咱们的前途只怕未可乐观。” 黄瑜也知道宛星星可能是一个可怕的劲敌。她已存心待宛星星出手之时全力以赴,擒贼先擒王,只要伤了宛星星,出困必然有望。 可惜事与愿违,不仅宛星星并未出手,而且还增加了不少实力坚强的敌人。 一群为数近百的劲装大汉,由东端小道急驰而来,为首的是一个面貌清癯、身形矮小的老者。他们来势十分迅速,眨眼之间,已经驰临斗场。 宛星星面色微微一变,她命令所属对冷瑶光夫妇仍作严密包围,柳腰轻折,迎向清癯老一礼道:“原来是百叶帮帮主,宛星星这相有礼了。” 百叶帮帮主共三化,是当代武林几个绝顶高手之一,对宛星星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妇,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因而冷冷一哼道:“老夫有事待办,姑娘让开一些。” 宛星星道:“大道宽得很,帮主请吧!” 共三化变目陡睁,射出两缕冷电般的眼神,道:“不错,大道很宽,但除了本帮门下,闲人不得在大道之上立足。” 宛星星微微一哂道:“共帮主是选择此地开山立柜来了?” 共三化冷冷道:“废话!” 宛星星面色一沉,道:“对不起,咱们绝难从命!” 共三化怒喝一声道:“找死!”话落招出,五缕指风带起慑人的锐啸,迳射宛星星身前五大要穴。 这位百叶帮主,功力果非等闲,这随手一招,竟具有石破天惊之势。宛星星撇撇嘴,粉臂一抬,玉手轻挥,共三化那骇人听闻的指力,像石沉大海消失得踪影皆无。 共三化神色一怔,他再也想不到像宛星星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绮年少妇,竟有如此惊人的功力。他右臂一举,正待挥掌猛击,宛星星却摇手笑道:“牡丹堡与贵堡素无过节,帮主何不稍留余地?” 共三化愕然道:“怎么,宛姑娘是惜花帝君的属下?” 宛星星道:“贱妾忝居敝堡海棠花后之职。” 共三化面色一霄,跟着哈哈一阵大笑:“原来是牡丹锈的海棠花后。老夫实在……咳,太过鲁莽了。” 宛星星道:“贱妾少在江湖之上行走,帮主自然难以相识。” 共三化目光向四散的残肢断腿,与斑斑血渍瞥一眼,道:“牡丹堡碰到棘手之人了,要不要老夫相助一臂之力?” 宛星星道:“谢谢帮主关怀,不过,咱们还有应付之力。” 共三化道:“宛姑娘将老朽当做外人了,但不知对方是哪条道上的高人?” 宛星星道:“冷瑶光流言中伤,使本堡蒙受不白之冤,贱妾受帝君之命,正合力缉命此人。” 共三化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冷瑶光,无怪贵属下伤亡得如此之重……” 共三化语音未落,道旁树丛之中忽地驰出十余名手持竹杖的盲人,他心头一凛,未竟之言也就咽了回去。 这群盲人一直奔到共三化及宛星星身前丈外之处,才一齐停了下来,为首的是一个面目狞恶的老者,他盲目一扬.道:“老夫索纫纨,是天残派的现任掌门……” 共三化“啊”了一声道:“幸会,幸会,索掌门有什么指教?” 索纨道:“不敢当,咱们只是向两位有一点请求。” 共三化道:“索掌门不必客气,说出来咱们商量商量。” 索纨道:“冷瑶光与敝派仇深似海……” 共三化道:“在下已有耳闻。” 索纨道:“本派倾全力。对此人志在必得。” 共三化道:“贱妾对索掌门十分同情,但冷瑶光造谣中伤本堡于前,竟行凶于后,贱妾遵奉本堡帝君之命,不惜任何代价,必须擒获此人。” 索纨道:“冷瑶光在开罪贵堡之前,本派已在全力缉拿。” 宛星星道:“那是贵派之事,贱妾不便置喙。” 索纨道:“老朽是说咱们虽然同样在捉拿姓冷的,总该分个先后缓急,只要姑娘高抬贵手,天残派负责洗刷贵堡的清白就是。” 宛星星道:“这个……事涉本堡威望,贱妾只怕难以做主。” 共三化一笑接道:“说得是,牡丹堡望重武林,怎能忍受姓冷的恶意侮蔑!依老朽之见……” 索纨见宛星星语气已缓和,只要再加解说,争夺冷瑶光之事,就可能获得解决,想不到共三化会来上这么一招,他不由大为紧张起来,道:“共兄!天残派虽是很少涉足江湖.但有恩不忘,睚眦必报,共兄如能让本派达成洗雪耻辱的愿望,今后百叶帮只要一纸相告,不论水里、火里,天残派誓必全力以赴。” 共三化闻言一呆,当然,他适才突然插上几句,确是存有挑拨之意。俗语说不吃锅里饭,不靠锅边站,他劳师动众,亲涉风霜,为的就是天残派失传近百年的绝代武学。 冷瑶光落入牡丹堡惜花帝君的手中,凭情面,他还有分得一杯羹的可能。要是落到天残派的手里,那才是寡妇死儿子,没有指望了。 但索纨说得明白,有恩不忘,睚眦必报,除非他不在乎结下天残派这强仇,就只有三缄其口了。 长眉一挑,这位百叶帮的掌门,已然动了杀机,天残派固然不易招惹,以他现有的人力,毁掉在场的十名天残门下,还不是什么困难之事。因而冷冷一哼,道:“惜花帝君号称三绝,武功、道德堪做当代模样,难道阁下不认为他背上攘夺窃取之名,是一桩令人惋惜的事?” 索纨哼了一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惜花帝君是否当真窃夺本派武功,武林中必然有一个公正的看法,何况在下说过,牡丹堡的清誉,天残派愿负洗刷之责。” 共三化哈哈一阵狂笑道:“当真么?索掌门,阁下争夺冷瑶光不是别有居心?” 索纨道:“此话怎讲?” 共三化道:“没有什么,兄弟只是有一种不同的看法而已。” 索纨道:“说说看。” 共三化道:“说是可以,但索掌门不要见怪。” 索纨道:“在下眼盲心不盲,还不致分不出是非好歹。” 共三化哼了一声道:“天残武学,百年前独步武林,艺冠当代……” 索纨道:“不错。” 共三化道:“可惜绝学失传,天残一派,也就日渐式微了。” 索纨咳了一声道:“这是本派沉痛的往事,共兄说它作甚。” 共三化大声道:“一旦天残绝学重现武林,阁下不想再振贵派当年的雄风?” 索纨勃然大怒道:“你说敝派缉拿姓冷的,是为了获得再振当年的雄风?” 共三化冷冷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阁下何必多此一问!” 索纨想不到这位百叶帮主,竟是如此险恶,说来说去,还是落在他的计算之中,因而怒哼一声道:“祖学虽是失传,索某同样可以超度于你,接招!” 天残绝学,别走蹊径,该派虽是绝学失传,索纨这一掌猛击,仍有扣人心弦的威势。 共三化子哼了一声,也以八成功力迎向索纨的来势,双方掌力一触,涌起一股旋转的疾风,沙石草木漫空激射,威力之强,足可使风云失色。 这一掌硬拼,共三化被震得倒退一步,名满江湖的百叶帮主。竟然较索纨逊色三分。 索纨一声暴叱,第二掌跟着递出,“轰”的一声巨响,共三化再遭到挫折。 这两位当代武林的一代宗师,已然打出了真火,共三化取出了一柄精钢打造的柳叶刀,与索纨的追魂杖缠斗起来。 索纨的奇门兵刃追魂杖,是云集七咎杖法,揉合一种经断脉的怪异招式,威力之强,无与伦比,共三化使尽浑身解数,仍然无法占得半点上风。 在如此情势之下,他不得不倚多为胜了。 于是,百叶帮众像蚁群般的拥了上来,十余名天残弟子,立即陷于重围之中。 他们摆出了百残阵,在千军万马中十荡十决,这是一个坚强得无隙可寻的整体,百叶帮人数虽多,对这般天残门下,依然无可奈何。 宛星星向那些混战者瞥了一眼,身形一转,对着冷瑶光及黄瑜缓缓走来,在他们身前八尺之处,她脚下一停,柳眉一轩,冷冷道:“两位看到了么?四海虽然辽阔。你们却难以找到容身之处……” 冷瑶光淡淡道:“不错,江湖上禽兽如此之多,确非在下始料所及。” 宛星星娇面一寒道:“阁下当真至死不悟?” 黄瑜撇撇嘴接道:“不是么?你宛星星不过比禽兽多了一件衣衫而已。” 宛星星怒哼一声,伸手拔出肩间长剑,玉腕一振,莲开并蒂,两朵剑花带着刺目的清芒,真射黄瑜的面门。 黄瑜对这位深藏不露的海棠花后,早已认为是一个可怕的劲敌,但未想到她随手一招,竟有这等惊人的威势,面对平生罕见强敌,她不敢稍存大意,长刀一挥,一片刀光向宛星星的剑花迎了上去。 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她们各自退了一步,血刀传人,首次打破了刀刀见血的往例。 宛星星的剑术不仅造诣极深,内力之强,也使得黄瑜大为惊骇。长刀不停的“刷刷”响着,黄瑜粉颊上的杀机,凌厉得慑人心魂。但她无法攻破宛星星的剑招,她们半斤八两,谁也奈何对方不得。 尘土蔽空。杀声震野,残酷的搏斗,在无休无止的继续进行,洒着血雨的躯体,一条一条的仆倒下去,惨嚎扣人心弦,但无法终止人们的杀机。 这种情况,对势穷力孤的冷瑶光是不利的,黄瑜被宛星星缠上了,他也就失去了保护的凭藉。 果然,两名挥舞着钢叉的大汉,并肩扑了上来,双又带着劲风,刺向他的胸腹。 他一声清叱,玄云剑振腕横削而出,这一招是二晖玄紫剑法中的杀着,应该后发先至,扫向那名大汉的咽喉。但“当”的一声。他的剑势力不从心,被对方的钢叉震得弹了起来,同时一股难以抗拒的暗劲,将他震得跌向三尺之外。 一招之下,便落得如此下场,冷瑶光实在灰心已极,因而他放弃了抵抗,不愿再作无谓的挣扎。 那两名大汉一声狂笑,双叉并举,向着他的双腿猛扎,只要钢又落下,冷瑶光就成为一个废人,纵然留得活命,也难补终天之恨了。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一片凌厉的刀光已急卷而来,两柄钢叉被震得飞出丈外,那两名大汉也被刀光拦腰一扫,分四截飞了出去。 援救冷瑶光的自然是黄瑜了,但她却忽略了自身安危,身形尚来立稳,已被宛星星一指点中,腰际一麻,“噢”的一声摔倒下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目睹黄瑜为救他遭到暗算,冷瑶光竟不能不五内欲焚,他拾起跌落的长剑,迎向急驰而来的三名大汉,一双星目中,射出两缕慑人心魄的怒火。不问生死成败,必须作亡命的一搏。 他发挥了生命的全力,长剑一闪,直贯一名大汉的咽喉,对方倒了下去,他却狂放的大笑起来。 但一阵痛澈心肺的剧疼,使他无法再笑下去了,他腰部中了一棍,再度仆倒下去。不过,他适才那疯虎般的动作,使得宛星星大吃一惊,一个失去武功之人,竟能刺杀一名牡丹堡的高手,如非她亲目所睹,实在难以令人置信。 她嘴角牵起一股残酷的冷笑,向冲向冷瑶光的两名大汉叱喝道:“抓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冷瑶光已被一名由天而降的蒙面人背了起来,宛星星一怔之间,他已去势如箭,消失于隘道狭口之内。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二章 施展灵山剑 煮热的鸭子会飞掉,这口窝囊气,宛星星焉能忍得下来! 她口中一声娇叱,快如激箭升空,凌虚御剑,向峡口之内全力追击。 她刚刚近狭口,一声似有若无的叱喝,好似由虚无缥缈之间传来,道:“少作点孽,回去!” 叱声人耳,一股无可抗拒的压力,已然撞上身来,她像断了线的风筝,无法稳定自己的身形,凌空一阵翻滚,迳向三丈之外摔落。 总算她功力不凡,这一摔,并未使她受到什么伤害。不过,她明白那股压力,是一种罕见罕闻的绝世神功,如非对方手下留情,她不可能像这么毫发无损。 呆立了半晌,她悠悠一声长叹,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此人功力之高,牡丹堡只怕无人能敌!” 此时一名劲装大汉,奔过来抱拳一礼道:“禀花后……” 宛星星道:“什么事?” 那大汉道:“姓冷的失去武功,不可能逃得太远……” 宛星星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大汉道:“黄瑜是他的妻子,她还在咱们的手中……” 宛星星沉着声道:“放了黄姑娘,咱们立即回堡。” 这名大汉,是牡丹堡的总管邢玉龙,论功力,在牡丹堡算得是一流人物,讲权势,除了帝君、花后,就算地位最高。他本想劝宛星星以黄瑜作人质,对冷瑶光继续追缉,估不到宛星星却要他释放黄瑜,立刻回堡。 他神色一愣,道:“为什么呢?花后。” 宛星星冷冷道:“不要问,你放了她就是。” 那玉龙虽是不愿,对宛星星他可开罪不起,只好一掌拍出,震开了黄瑜的穴道。 不待黄险询问,宛星星已裣衽一礼道:“对不起,黄姑娘,适才情非得已……” 黄瑜目光流转,瞧不到冷瑶光的踪迹,一股慑人的杀机,随着她手握刀把之势奔放而出,她踏前两步,冷冷道:“我瑶哥哥呢?你将他怎样了?” 宛星星道:“冷少侠已被人救走……” 黄瑜道:“此话当真?” 宛星星道:“我没有骗黄姑娘的必要。” 黄瑜道:“谁救了他?” 宛星星道:“来人蒙着面孔,无法知道他究竟是谁。但身材纤细,似乎是一个女人,他们由狭口逃逸,速度十分快。” 黄瑜哼了一声道:“来人敢到老虎嘴边拔毛,胆量倒是不小!” 宛星星一叹道:“本堡属下伤亡过半,都是黄姑娘宝刀所赐,唉……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黄瑜微微一凝思道:“好,咱们后会有期。”身形一晃,迳向峡口疾驰而去。 宛星星向仍在缠斗中的百叶帮及天残派瞥了一眼,道:“估不到名利二字,竟是这般害人。邢总管,咱们走!” 舒城位于桐城、合肥之间,是北峡山脉的丘陵地带,县城不大,商业倒还不恶。 城西庆江客栈的后院,风雨盈窗,一灯如豆,淡黄的光芒,在寒风中不断的摇曳,令人一看之下,就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这是一明两暗的独院,被三名客人包了下来,在那灯光摇曳之处,摆着一张方桌,桌上酒肴难陈,他们在享受着丰富的晚餐。 正面坐的,是一个艳丽若仙的黄衣丽人,但她不言不笑,美如春花的粉颊上,带着一股肃杀,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 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一男一女,男的俊朗飘逸,女的美绝尘俗,这般尘寰罕见的少年男女,面颊之上全都蒙着一片愁云惨雾。 半晌,右侧的女郎螓首一抬,道:“云姐姐,解药不灵,你说怎么办呢?” 黄衣女郎轻吁一声道:“估不到那任天宠的心机竟如此之深,他给予蒙骜的解药会是假的!” 语音一顿,接道:“不要急,媸妹子,咱们总会想到办法的。” 左侧的蓝衣少年长长一叹道:“听说涡阳石弓山隐有一位神医,只是千里迢迢,险阻重重,小弟只怕……” 黄衣女郎哼了一声道:“云裳自信一身双剑,傲视江湖,区区千里,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你们却信我不过!” 蓝衣少年道:“云姐言重了,小弟怎敢……” 黄衣女郎道:“我那本小册子呢?难道灵胎九影身法,竟是那么不堪一顾?” 蓝衣少年呆了一呆.回顾右侧的女郎道:“媸儿,你该没有丢掉吧?” 听蓝衣少年的称呼,右侧的女郎是索媸,他自然是冷瑶光了,只有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黄衣女郎云裳,日常笑傲江湖,视武林各派如草芥,现在居然同情冷瑶光,伸手管管他的闲事,倒是一件意想不到之事。 灵胎儿影身法,是佛门无上绝学,冷瑶光虽无患得患失之心,也禁不住而怦然心动,因而向索媸查问当日云裳交给她的那本小册子有没有失落。 索媸由怀中掏出那本绢册交还云裳道:“在这里,云姐。” 云裳接过绢册道:“你习会了么?” 索媸道:“我不识字,想学也不成。” 云裳回顾冷瑶光道:“你呢?海天双杰的传人,不屑学习别派武功?” 冷瑶光咳一声道:“灵胎九影身法是佛门无双绝技,小弟纵然无知,也不会这么不识好歹……” 云裳将绢册丢给他道:“希望你跟媸妹子在五日之内学会,时间不早了,明儿见。” 冷瑶光想说什么,云裳已起身离去,他只好将要说的忍了下来,但玉面之上却是一片不安之色。 索媸道:“大哥,你还是不愿学灵胎九影身法?” 冷瑶光道:“不,我只是认为当务之急,是前往石弓山求医。” 索媸道:“我想云姐姐是认为人的伤势不会转坏,多耽五天,大概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冷瑶光无可奈何,只好殚精竭虑,研习这项佛门的高深武功,经过整整五天,总算没有使云裳失望。 第六天的凌晨,他们由舒城北上,经桃溪镇直越合肥。 当日索媸离开蒙骜后,她认为冷瑶光必被掳往牡丹堡,不管她有无援救之力,鸳鸯同命,她认为是义不独生的。 在合肥近郊她遇到铁衫帮寻衅,击退铁衫帮,天残派又接踵而来,幸遇云裳将荔英等诱往歧途,并带她救出冷瑶光。使她感到惑然的是以云裳之能,同时救出黄瑜,当不致有什么困难,云裳没有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再越合肥,这位心地纯良的姑娘,难免也兴起满腔疑问,她瞧着走在前面的云裳背影,樱唇微动,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冷瑶光向她瞥了一眼道:“你有话要说么?媸儿。” 索媸呐呐半晌道:“没有……我只是对瑜姐姐有点担心……” 云裳哼了一声接道:“她不会有事的,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冷瑶光道:“牡丹堡与蒙骜颇有交情,我想有惊无险……” 冷瑶光语音未落,云裳忽地面色一寒,对道旁一棵枝叶茂密的老槐树叱喝一声道:“下来……” 她叱喝的声音不高,但令人听来不仅如雷贯耳,几乎连头皮都在发炸,这位年岁不大的黄衣姑娘,功力之深,真个骇人听闻。 她这一声娇叱,果然如斯响应的由老槐树之下跳下两名黑衣大汉,他们落地一个踉跄,连踏两步才将脚跟站稳。 云裳冷冷道:“你们是铁衫帮的?” 两名黑衣大汉齐声道:“是的。” 云裳道:“你们潜藏树梢是要对付咱们了?” 黑衣大汉之一道:“小的不敢,咱们只是……咳,在这里歇息一会儿。” 云裳怒叱道:“歇息跑到树梢去了?你们敢情兴趣不浅。哼!说实话,否则别怪我手辣心黑!” 那两名大汉身体一震,牙齿忍不住上下一阵撞击,像是遇到追魂夺命的死神一般,满脸都是惊悸晦之色。 冷瑶光大感讶异,他不明白这两名铁衫帮徒,何以对云裳如此畏惧,杀恶人他并不反对,只是目睹别人那战栗惶悚之状,他却有点于心不忍,因而轻咳一声道:“他们八成是奉了南豪之命,来窥视我的行踪。云姐,放了他们吧!此等小人,犯不着与他生气。” 云裳微微一哂道:“你倒是大方得很!” 语音一顿,扭头对黑衣大汉道:“好吧!冷公子既替你们讲情,算是你们的福分……” 两名铁衫帮徒闻言大喜,一齐一揖到地道:“敬谢姑娘不杀之恩……” 语音未落,身形陡转,就待拔足向荒郊奔去。 云裳哼了一声道:“站住!” 那两人身形一如奉纶音般一齐转过身来,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云裳道:“你们可曾看到犯在我手中之人,有几个逃得活命?” 那两人愕然道:“姑娘是说……” 云裳冷哼一声道:“我说得再也明白不过了,哼!我破例放了你们,难道你们不留点什么给我?” 那两人神色大变,面如死灰,良久,其中一人忽地拔出铜刀,“刷”的劈向左腕,血光一冒,一只活生生的左手,齐腕斩了下来,他额头暴出豆大的冷汗,却没有哼出一声。 另一人也如法泡制,摘下了一只左掌,然后身形急转,踉跄着疾驰而去。 对这双铁衫帮徒血淋淋的表演,云裳似乎不屑一顾,她只是轻蔑的撇了一下唇,便领先放步急奔,在炊烟四起之时,他们赶到了肥西。 翌晨,他们在肥西选购了三匹骏马,经台肥,过蚌埠,渡淮河,直达宿县。 石弓山在宿县以西不足二百里,快马加鞭,一日可达,不过他们长途跋涉,人马都显出疲态,日影刚刚偏西,便在窗县歇了下来。 长生客栈,是宿县规模较大的一个家,他们要了两间上房,略略梳洗一下,就到食堂进餐,时已过午,食客依然不少。他们要了几样菜肴,默默的饮食着。 饭后,冷瑶光瞅着云裳,轻轻一叹,道:“云姐……” 云裳道:“什么事?” 冷瑶光道:“小弟对云裳姐……咳,十分感激……” 云裳淡淡道:“我听你说过了。” 冷瑶光道:“石弓山近在咫尺……” 云裳道:“是不需要我了?” 冷瑶光道:“云姐言重了,小弟怎能那么不近人情……” 云裳道:“嗯,是另有一种说法?” 冷瑶光道:“咱们萍水相逢,承蒙云姐义援手……” 云裳道:“这没有什么,如果你我易地面处,你同样会拔刀相助的。” 冷瑶道:“只是小弟却深感不安!” 云裳道:“大可不必,我不过为了满足好奇心而已。” 冷瑶光一怔道:“满足好奇之心?” 云裳道:“不错,因为我发觉江湖之上,正笼罩着一股诡秘的阴影,你却是那阴影的重点所在。” 冷瑶光呆了一呆道:“云姐说对了,小弟自年前赴塞外探亲开始,就隐入一个极端诡秘的处境之中,此后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一切经过,似乎别人早有安排……” 云裳道:“所以你就不必感激我了,我帮助你不过是为了揭开那神秘的内幕罢了。” 冷瑶光原想辞谢云裳的,如此一来,他倒不便坚持了。 不过,对云裳,冷瑶光绝无好感,因为她那傲视群伦的神态,对堂堂七尺之躯的大男人,实在是一种侮辱,而且她美丽的粉颊之上,始终是一副晚娘的面孔,如果不是顾念她有救命之恩,他早就下逐客令了。 其次,云裳是一个性格执拗,难以相处的人物,她很少说话,但说话就是命令,不容任何不作半点反驳。索媸秉性驯良,倒没有什么不满,冷瑶光却感到仰人鼻息,是一桩难以忍受之事。 云裳不再理会冷瑶光,她叫来店伙,道:“伙计,你知道无德大夫住在哪儿?” 店伙道:“客官是问那查神医么?他住在石弓山镇头一片枣林中,客官到达石弓山一问便知。” 云裳挥手遣走店伙,回头对冷瑶光道:“早点歇息吧!明儿见。” 云裳回房去了,索媸却悠悠一叹道:“云姐姐真是一个奇人,我能有她一半就好了。” 冷瑶光哼了一声,道:“你要像她?哼!最好你还是回天残谷去吧!” 索媸一怔道:“你似乎对她有点不满?” 冷瑶光道:“难道你要我像这么的没有半点骨气?” 索媸道:“云姐姐的脾气是大了一点,但她救了咱们,而且这一路之上,没有她,咱们只怕难以这么顺利的到达。” 冷瑶光一叹道:“是的,咱们欠她的太多了,所谓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涌泉以报,所以我不愿再欠她的了。” 索媸道:“不要固执吧!大哥,欠多欠少还不都是欠,有什么比欠救命之恩还大呢?” 冷瑶光道:“不错,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只是我觉得她太过神秘,无论正邪两道,见了她像是碰到魂索命的鬼魅一般。而咱们对她却丝毫都不了解。” 索媸道:“这有什么要紧,只要她对咱们没有恶意,何必管她是什么出身来历。” 冷瑶光无可奈何,只好以一声叹息,结束了这段谈话。 由宿县至石弓山,他们走了两日才到达。在镇上歇了一夜,次日一早就直奔镇头。 在一片广大的枣林之中,耸立着…幢高大的建筑,深林密青,一屋巍然,如此境界,当真别有情趣。 此时才是晨初时分.求医者已络绎于途,由庄门至枣林,携老扶少的病人,已逾百人之数。 云裳领着冷、索二人,越过那些排队候医者直奔庄门,由于他们服饰华丽,器宇轩昂,他们不守秩序的越规行为,没有人敢哼出一声。 当他们跨进庄门,目光所及,三人全都为之一呆。 原来庄门之内,是一个挂号的所在,也是很少病人能够通过的一道难关。 挂号分做五处,计官、绅、豪、富、民五等,求医之人,须先将自己分类,按个人身分前往挂号。 冷瑶光等落拓江湖,第一个就无法确定自己的身分。 其次是另有一个越级挂号之处,上列五类均可越级挂号,但诊金要按一般挂号的十倍收费。 诊金之高,也骇人听闻,平民诊断一次为二两,每高一类,以五倍计算。以官场之人为例,诊断一次,即需白银十二两,越级挂号,就要一百二十两,除了当真可以买命,谁愿意花掉如此之多的白花花的银子?但求医者竟摩肩接踵,就不得不使他们大感讶异。 另一怪异之处,是贿赂公行,原来这位查神医,每日只看九名病人,多一名出十万两黄金也不看。因而石弓山镇就出了一种新与行业,他们到平民挂号,在取得诊断权利之后,再以三两纹银让给急需求医而未能挂号之人,这般人美其名为“蚤仙”。 在如此情形之下,冷瑶光不由大为失望,他不仅无法确定自己的身分,也无法凑足二百两白银,那么千里求医,只是在浪费时日而已。 他在发愕之时,云裳已向第一等“官”类挂号之处走去,冷瑶光认为这是一种狂妄的行为,他不明白像云裳这般深沉之人,何以会有如此轻率的举动。因此,他不愿跟去瞧看,以避免彼此难堪。 片刻之后,云裳回来了,她扬了一下手中的红色纸条道:“挂妥了,咱们进去吧!” 冷瑶光愕然道:“已付过了诊金?” 云裳道:“诊金先付,是那无德大夫的规定,咱们既来求医,自然也难例外。” 冷瑶光双唇微动,终于将满腹疑虑忍了下来。他不便对云裳盘根究底,却认为这位一脸肃杀之色的姑娘,神秘得使他十分不安。 顺着走廊,他们进入一间宽敞的诊断室,那无德大夫正在为一身材高大、脸色焦黄之人诊病.另有一双中年男女,在一侧默坐相候。 无德大夫,是一个年约六旬之人,此入方面大耳,长髯佛胸,论长相,倒是极为不俗。 约莫半盏热茶,无德大夫为脸色焦黄之人写一纸处方道:“进去服药,我想你不必再来了。” 脸色焦黄之人点点头持着处方跨进一道暗门。 无德大大口光一转,向冷瑶光道:“过来。” 冷瑶光应声立起,道:“大夫是叫我么?” 无德大夫道:“你认为我在叫谁?” 冷瑶光微微一怔,他想不到这位济世活人的一代神医,不仅面无表情.说起话来又那么令人难堪,但为了求他医治毒伤,只好将怒火隐而不发。 经过望、闻、问、切,无德大夫也替他写了一张处方,道:“进去。” 进去二字十分简单,个中含意却极为明白,那脸色焦黄之人不也是进去服药了么?冷瑶光微一迟疑,终于进入那一道祸福难知的暗门之内。 诊断室中的另一双男女,也经过诊断进入暗门,无德大夫立起身形,道:“贵友服药之后在庄门相候,两位可以走了。” 进了暗门的病人,没有一个去而复回,他们是由另一通道走向庄门,应该是一件无可置疑之事,因而云掌及索媸不再迟疑,她们退出诊断室,由原路迳奔庄门。 行经适才挂号之处,云裳心头一栗道:“不好,咱们只怕中了狡计了!” 索媸道:“不错,这些人一个都不见了,可能事有蹊跷。” 她们说话之间,已然奔至庄门,那般携老扶少的求医之人,像忽然在天地之间消失了一般。 一股骇人的杀机,迅速布满云裳的粉颊,她身形一晃,捷逾闪电。以无可比拟的速度,向庄门飞奔而入。索媸起步稍迟,已失去云裳的所在。 “云姐姐,等等我——” 索媸跟踪急追,由挂号之处进入诊断室,再由暗门闯入另一院落,但庭院深深,一片寂静,这座巍峨的大厦,像是根本就无人居住一般。 经过了一阵穿房入户,迦廊百转,索媸已不知身在何处了。她心头一急,忍不住震吭娇呼道:“大哥,云姐姐,你们在哪儿……” 迦音震耳,屋瓦皆鸣,除了她自己,这幢大厦之中,只有她一个活人,最后,她由院中跳上屋面,总算认准方位,脱出了这幢诡异的屋宇。 “怎么办呢?我到哪里去找他们?” 她孤零零的立在阴森的枣林之中,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这位来自天残谷的女郎,还是首次遇到如此旁徨的处境。 她呆立半晌,忽地心头一动道:“大哥当初来到天残谷,不是为了马车的轮迹才找去的么?我为什么不能像他那样去找找呢?” 自然,她要找的不是轮迹,但适才那么多的求医之人,总不会一下子就飞上天,或转到地下去了,只要让她找到一个,就是一条追查的线索。 她下定了决心,立即展开身形,沿着房屋的四周一寸一寸的寻找起来。 终于在屋后枣林之内,发现了凌乱的马迹,她顺着蹄印寻找,一直找到北肥河畔。 蹄印至此而止,像冷瑶光追寻轮迹一样,又是一个很难求得答案的问题。 看蹄印的方向,应该是越向上游,因此,她沿着肥河一阵急奔。 “唉……” 这一声轻叹,来得十分突然,索媸闻声一栗,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向四周瞧瞧,野草遍地,杂柳丛生,景物极为荒凉,大白天,自然不会有什么魔鬼魂出现,但形单影只的索媸,仍然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姑娘,救救我……” 声音不大,但十分清晰,由索媸敏锐的听觉判断,那呼救之声,是来自一堆土丘之后。 既然出声呼救,必是一个负伤之人,不管索媸有没有援救之能,她总不能忍心不管。 在右侧土丘之上,躺着一名身儒衫,丰姿秀美的少年,他右腿之上血渍殷然,还颤巍巍的插着一支飞镖。 索媸向那人面颊一瞥,不由惊呼一声道:“你是任天宠?” 受伤之人长长一叹道:“是的,姑娘,在下正是任天宠。” 索媸樱唇一噘道:“我不能救你。” 任天宠一怔道:“咱们武林中人,路见不平,就该拔刀相助,姑娘为什么不能救在下呢?” 索媸道:“因为你不是好人,所以.我不能救你?” 任天宠一叹道:“怎见得我不是好人?要不,姑娘必然听到对在下不利的谎言了” 索媸道:“是蒙骜对我说的,怎能算做慌言!” 任天宠神色微变.说道:“在下自问对蒙骜不薄,他为什么一再陷害我?唉,那日在汉江之上,姑娘亲眼见到在下与冷兄弟被他下毒的,事实胜过雄辩,姑娘能相信他的片面之言?” 索媸闻言一呆,暗忖:“不错,我不是见到任天宠与大哥同时中毒?蒙骜并自承他是下毒之人,但蒙骜又为什么要骗我呢?” 她江湖经验不多,遇到如此迷离扑朔之事,就像坠入五里雾中,有点手脚无措起来。 任天宠那秀美的面颊之上,露出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狡诈之色,他目光一转,又长长一叹道:“蒙骜狼子野心,对姑娘可能有非分之想,他嫁祸于我,不过想获得姑娘的好感罢了……” 任天宠这几句言语,无异一针见血,正说中索媸的心坎上去了,因而她对任天宠的看法,也就大大的改观,但仍面现疑惑之色道:“你所中之毒解除了么?由哪儿弄来的解毒之药?” 任天宠道:“解除了,但不是从蒙骜那儿弄来的。唉,此人心田如此狠毒,纵然由他交出解药,只怕也不会是真的……” 语言一顿,接道:“姑娘知道菩提子么?在下与冷兄弟所中之毒,除了蒙骜的独门解药,普天之下,就只有菩提子有解除之能……” 索媸大喜道:“任大侠知道哪儿有菩提子?能不能帮我弄来几粒?” 任天宠道:“菩提子是少林寺九世祖采集天下灵药,费时十年所练成,相传迄今,该寺只剩下五粒,在下几缘凑巧,一粒菩提子拾回来一条生命。” 索媸此时已对任天宠疑虑全消,并对获知菩提子能解除冷瑶光中毒之事而大为欣慰,因而咳了一声道:“对不起,任大侠,我适才太过鲁莽了,你伤得怎样?要不要扶你一下?” 任天宠道:“在下遇到一批匪徒……唉,想不到他们倚多为胜,还暗中射了在下一支毒药飞镖。” 索媸一惊道:“又是毒药,那怎么办呢?” 任天宠道:“在下有解飞镖之毒的药物,只是全身瘫软,连敷药的气力也没有了。” 索媸道:“我替你敷吧!解药在哪儿?” 任天宠道:“在腰际豹皮囊中,那么只有劳姑娘了。” 索媸替他取出解药,拔起飞镖,再敷上解药,并用一条手帕人他将伤处裹好,约莫顿饭时闸,药力已然见效,任天宠勉力的站了起来道:“谢谢你,索姑娘。” 索媸道:“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任大侠可曾见到我瑶哥哥及云裳姐姐?” 任天宠道:“怎么?冷兄弟又遇到了,什么麻烦么?” 索媸遂将找无德大夫经过一切,为他详予讲述,然后悠悠地一叹道:“我追踪马迹,马迹却忽然消失,没有找到大哥,我真不知道怎样才好。” 任天宠道:“如此说来,伤我的那批盗匪,正是掳走冷兄弟之人了。” 索媸道:“任大侠见到我大哥了?” 任天宠道:“没有,但他们背着一只布袋,内中好像装着一个人似的。” 索媸道:“他们到哪里去了?蹄印怎样忽然消失了呢?” 任天宠道:“他们过河去了,那里河水不深,骑马可以过去的。” 索媸道:“一定是的,任大侠没有见到云姐姐?” 任天宠道:“没有,也许她追到别处去了呢!” 索媸道:“任大侠,你自己保重,我要去救我的大哥。” 任天宠道:“不要急,索姑娘,在下自信比你多一点江湖经验,追踪敌人,总要方便得多,咱们还是一道走吧!” 索媸道:“你的腿伤未愈,只怕行动不便。” 任天宠道:“镖毒已除,这点伤不要紧的。” 索媸道:“好吧!咱们走。” 任天宠认为那伙强徒,必是前往商邱,为了将养腿伤,他在渔村雇了一艘小船,沿肥河向商邱进发。 几日将养,任天宠腿伤口愈,然后弃舟登岸,于傍晚时分赶到商邱。 这位百叶帮的首徒,不仅丰姿秀美,潇洒飘逸,而且一掷千金无吝色,一副王孙公子的气派。 在商邱,他为索媸购置了不少新衣,带着她征歌逐舞,周旋于红灯绿酒之间。 一个生长于穷山恶谷之中的女孩子,几曾见到过如此奢华的世面,女性如水,索媸难免要忘掉本来,而乐不思蜀。 最初,她还念念不忘寻找冷瑶光,任天宠的答覆是“我已派人去打听了,百叶帮朋友遍天下,有那么多人代咱们追查,你大可不必担心。” 于是,冷瑶光的影子在逐渐淡薄,任天宠那秀美的轮廓,也就印入她纯洁的心灵中了。 月明如镜,夜凉似水,是一个深沉的午夜时分,任天宠挽着索媸的粉臂,走回他们寄居的客栈。 “媸妹子,今晚玩得痛快吗?” “嗯,但……我喝多了,有点……头晕……” 索媸粉颊酡红,娇面生春,那副醉态,更显出她美丽动人。 任天宠不怀好意的哈哈一笑道:“不要紧的,来,我替你按摩一下,包管你……嘿嘿,会得到人生最高乐趣的。” 他伸出禄山之爪,向她那颤动的胸前按去,另一只魔爪则趁机做解除障碍的工作。 一个不明世故,年少无知的女郎,一旦陷入红灯绿酒,纸醉金迷之中,是很难自拔的,因此,她被解除了束缚,毫无保留的展出了她的一切。 瞅着眼前的迷人胴体,任天宠发出一声得意的奸笑,他迅速解除一切,盘弓跳马就待趁机出击。 但,一声轻轻地叹息,由窗外遥遥飘来,它像是午夜钟声,有唤醒迷途者的无比神力。 索媸清醒了,她想到自己是冷瑶光的妻子,然而,她面临的是千钧一发,无可选择的处境…… “嘭”的一声,她使尽全身之力,向任天宠击出一掌,这一掌来得太突然,距离又是如此之近,任天宠无法作任何防犯,便狂喷鲜血的仆倒下去。 索媸匆匆穿上衣衫,由后窗飞身而出,她记起了冷瑶光对她的教导:“一个人应该重视自己的身体。” 现在,她轻视了自己的身体,侮蔑了自己的人格,虽然那一声轻叹,使她悬崖勒马,没有铸成终生之恨,然而,她愧对她的大哥,茫茫前途,她有了无生趣的感觉。 在一阵信步狂奔之后,她发现自己走的竟是一条绝路,雄山阳道,巨川塞途,她仓皇四顾,已不知身在何处了。 她呆立半晌,悠悠一声长叹道:“这样也好,反正我也没有脸面去见大哥了,如果咱们当真有缘,希望来世再见吧!” 她语音甫落,便涌身向悬崖之下跳去。 “阿弥陀佛,施主既已悬崖勒马,何不就此回头向善!” 她的腕脉,被一个出家之人所抓住,她一挣未脱,不由诧异的回头瞧去。 那是一个女人,但头顶上光秃秃的,没有留下一根烦恼丝,她眉目、面颊之间,虽然留着不少历经风霜的良迹,却掩不住一派庄严圣洁,令人肃然起敬的风范。 宽大的缡衣在猎猎作响,她那看似纤弱的身躯,却像金钢拄地一般纹风不动。 以索媸那身不凡的功力,以及超越常人的听觉,竟被人悄然扣到腕脉,毫无挣扎的余地,那么这位出家人的武功,纵不入圣,也当得超凡了。 她不再挣扎,但却极不友善的冷哼一声道:“你是谁?为什么不让我寻死?” 那出家人放开她的手腕,微微一笑道:“贫尼心琮,是与安岭室韦山宝莲庵的住持。” 索媸一怔道:“贫尼心琮?好怪的名字!” 心琮师太宣声佛号道:“好一块未经雕琢的宝玉,贫尼既然遇到,焉能暴殄天物。” 索媸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不懂。” 心琮师太道:“贫尼是出家人的谦称,心琮是贫尼的法号,懂了么?” 索媸道:“那你是出家人了?什么叫做出家人呢?” 心琮师太道:“无相无我,就是出家人,简单的说,出家人就不会有你所遭遇的烦恼了。” 索媸道:“那敢情好,那我就跟你去当出家人吧!” 心琮师太道:“那你不想死了?” 索媸道:“我还想找着我娘及大哥,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心琮师太道:“那么我收你做记名弟子,但不必出家,好么?” 索媸道:“我已经无家可归,只好听你的了。” 于是,这位来自天残谷的一代娇娃,因为远涉关外,而暂别江湖了。 “铁马蒙毡,银花洒泪,春人愁城。笛里番腔,街头战鼓,不是歌声。那堪独坐青灯!想故围,高台明月。辇下风光,山中岁月,海上心情。” 这是南宋诗人剑辰翁具有兴亡之感,暗抱勤王壮志的柳梢青词。在孤灯独照,虫声啾啾的时分,人们的心情,已具有落没之感,再听到这股悲怆的笛声,就更加令人难以自已了。 笛声起自邻室,听笛者正是那时乖命舛,与不幸结了不解之缘的冷瑶光。 在石弓山求医,他中了别人的计算,刚刚踏入暗门,便被点了穴道,在敌入周详的布置下,云裳及索媸被分别引入歧途,他武功既失,外援又断,遂轻易的被人送到牡丹堡来了。 为了天残剑集,惜花帝君不惜威逼利诱,用尽了各种手段,只是冷瑶光软硬不吃,因而成了石牢中的贵宾。 对邻室,有一五寸方圆的小孔,虽然可望而不可及,却可声息互通,但一晃三天,他与邻室那位难友,未作一字交谈。 “唉!公子,咱们坐困愁城,生死同连,你就忍心不交谈一语?” 一股令人骨软神酥的吴侬软语,自邻室飘了过来,语气之中,还带着一股幽怨的成。 “对不起!姑娘,在下没有闲聊的兴趣。”他直接了当把对方的要求予以拒绝,心情的恶劣,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声轻叹,笛声再度响了起来,她吹的是张炎的“月下笛”,笛音婉转,悲伤得更甚于前。 冷瑶光忍不住咳了一声道:“姑娘……” “什么事?公子。” “你能够不吹么?” “公子之命,小妹怎敢不从,只是愁颜相对,度日如年,公子就不想抒发积悒,来打发这无聊的时光?” 此女不仅声如黄莺,而且谈吐不俗,与她闲话积悒,确是打发时光的最好办法。因而微微一笑道:“没有请教姑娘的芳名,实在失礼之至。” “咱们彼此一样,公子无须自责。”一顿接道:“小妹唐琪,是苏州人氏。” “原来是唐姑娘,不知怎的会做牡丹堡的阶下囚?” “唉……”一声悠悠长叹之后接道:“小妹随家父卖艺糊口,不章被惜花帝君看中,他不仅恃强将小妹劫来,家父也遭到他盼毒手,小妹一身无可珍惜,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接着,是一阵哭泣之声,较之子规夜啼、巫峡猿嘶还要凄切几分。 冷瑶光不胜同情道:“估不到姑娘的遭遇,竟是如此的悲惨,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然仇比海深,也只好唤奈何!” 唐琪道:“不,只要小妹留得三寸气在,誓必刃此贼!” 冷瑶光道:“好志气,但愿姑娘能天从人愿。” 唐琪一叹道:“也许小妹是在痴人说梦,只要咱们意志坚毅,锲而不舍,梦想也会变为事实。” 冷瑶光道:“姑娘说得是。” 第一次交谈就此为止,此后,他们隔着五寸小洞,经常闲聊着。 他们由同情而了解,逐渐的彼此信懒而无话不谈。 这项发展是十分自然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唐琪的谈吐与意志,使冷瑶光认为她确非常人。 在另一个烛光摇曳的夜晚,一声娇滴滴的呼唤又传了过来,道:“公子……” “你的武功是怎样丧失的?” “唉……” “是不足为外人道么?” “在下确有一段伤心往事……” “那么公子就不必说了,不过咱们唐家对治疗毒伤,却是获自获自祖传。” “获自祖传?” “是的,而且又是江湖之上,还薄有虚名。” “哦,在下孤陋寡闻,只知道四川唐门,却没有听说过苏州唐家。” “这个……说来公子也许不信,先祖正是出自四川唐门……” “啊!原来如此,在下倒是失敬了。” “先祖当年负气出走,咱们这些不肖子孙……唉,竟落得这般惨状……” “这当真是一件不幸之事,不过,往事多半是不堪回首的,姑娘还是节哀顺变才是。” 愁云惨雾笼罩着这座石牢,这一双萍水相逢的男女,在悲哀中沉默着。 良久,唐琪叹息一声道:“咱们如是自在之身,公子的毒伤,小妹或能略尽棉薄,现在……只好徒唤奈何了。” 冷瑶光道:“谢谢你的好意,就在下所知,咱们除了任人宰割外,将无力挣脱了惜花帝君的魔掌。” 唐琪道:“为什么呢?世界如此之大,何处不可以藏身!” 冷瑶光长长一叹道:“在下中毒及受擒。都是经过别人巧妙安排的,在下纵身霸王之勇、武侯之智,也不得不自蹈陷阱。而牡丹堡势力之强,当代无出其右,世界虽然广大,咱们却难以找到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唐琪骇然道:“那是说惜花帝君的智慧、武功,两皆高绝了?” 冷瑶光道:“这倒并不尽然,惜花帝君的武功也许很高,智慧嘛,在下尚须查证。” 唐琪道:“此话怎讲?” 冷瑶光道:“在下怀疑预布陷阱,将在下玩弄于掌股之上的只怕另有其人。” 唐琪“啊”了一声,半晌,始奋然道:“那么你就俯首贴耳,任人宰割了?” 冷瑶光道:“既失武功,再入笼牢,不愿任人宰割又当如何?” 唐琪道:“事在人为,只要有一线生机,咱们就该努力以赴……” 冷珠光道:“姑娘说得是,但……唉……” 唐琪道:“公子还是不信?” 冷瑶光道:“在下相信,只是成功之望,实在太过渺茫!” 唐琪道:“如果小妹有让咱们脱困之策,并为你解去剧毒,恢复武功,你愿是不愿?” 冷瑶光呆了一呆道:“当真么?姑娘!” 唐琪道:“自然是真的了。” 冷瑶光道:“那么在下唯姑娘之命就是。” 唐琪道:“好,但隔墙有耳,咱们该凑近一点儿。” 他们之间,隔着一面厚厚的石壁,要凑近,也只是那五寸方圆的小孔而已。 当他们将面颊凑近小孔,四目交投,也来了一声诧然的惊噫。 他们并不相识,所见到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既非他乡遇故知。有什么值得惊讶之处? 他们的惊讶,自然是有理由的,原来这一双陌生男女,交谈已有不少时日,却始终缘悭一面。现在在如此接近的距离相见,心情上已经有点紧张,及目光所及,发现对方竟是风光霄月、不同凡俗的人物,一声惊噫也就脱口而出了。 他们迅速离开小孔,唐琪才噗嗤一笑道:“想不到公子还是一个逗人喜爱的美男子。” 不错,冷瑶光确是英俊的,而且别具一种风格,令人一目之下,就瞧出与众迥异,较一般俊美之人截然不同,此种男子,最能令女人倾心。 不过,那位唐姑娘也非常人,以冷瑶光所接触的几个女人而论,索媸秀美入骨,每一寸地方都是上帝的杰作,曾经沧海难为水,有了索媸,天下女人都不屑一顾了。 但黄瑜、云裳二女,也是两个美绝尘俗之人,她们虽然略逊于索媸,还是尘寰罕见的。 这位唐琪姑娘,论美色,应该等而下之,绝难与三女一争长短,只是,她对男子似乎具有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冷瑶光只不过匆匆一瞥,就再也放心不下。如果说冷瑶光是一个逗人喜爱的男子,唐琪就是一个迷人的妖精了。 因此,冷瑶光再度凑近洞口,道:“你说笑话了,茫茫众生,谁还能比姑娘你这般动人?” 唐琪穿的是一身月白色衣裙,镶着翠绿色的荷叶边,柳腰细细,的确是一个天生尤物。 她在冷瑶光目光所及之处,像风车般的来了一个动人的旋转。然后抛给他一记媚笑,纤腰一拧,娇面便已送了上来,道:“真的么?公子,那是说你不嫌弃我了?” 娇面生春,吐气如阑,这般景况,实在令人难以消受,如非隔着一道石壁,冷瑶光非一把将她捞过来不可。总算他还没有忘记现实,玉面一红,呐呐道:“自然是真的,在下何必欺骗姑娘!” 唐琪轻轻一笑道:“只要你不讨厌我就好了,咱们来日方长,还是先脱困要紧。” 冷瑶光道:“不错,姑娘有什么指教,在下正洗耳恭听。” 唐琪道:“距牡丹堡约莫有五十余里之处,有一个极端隐密的山洞,小妹为便于侦察牡丹堡的动静,以便为父报仇,曾在那个山洞之中,储存大量食物……” 冷瑶光道:“姑娘被掳之时,牡丹堡并未察觉山洞所在?” 唐琪道:“小妹是探堡之时被擒,我想山洞还是安全的。” 冷瑶光道:“咱们纵然安身有地,但怎能出得石牢?” 唐琪微微一笑道:“不要愁,你看我的。” 她退离小孔,向冷瑶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双手捧着小腹,尖声呼叫起来。 她面上挂着笑意,但所发出的娇呼,则婉转哀啼,动人心肺,任是铁石之人,也难以漠然无动于衷。 果然没有多久,石牢外已然传来脚步之声,冷瑶光急避小孔,凝神静听邻室的发展。 石门开启了。但脚步及门而止,那人并未进入,但他似乎忍受不了唐琪的哀鸣,终于跨了进去,并沉声喝问道:“怎样啦?是肚子痛么?来,让大爷给你揉揉……” 揉字还没有说完,已然传来一声闷哼,显然,那名色迷心窃的看守之人已然中了唐琪的计算。 接着,他的牢门也开启了,唐琪像彩燕般飞了进来,她一把搂着冷瑶光,送上两片香馥馥的樱唇,身躯紧迫着他的胸膛,透出一股熔金烁石般的热力。 良久,她螓首微仰,嫣然一笑道:“甜不甜?” 冷瑶光道:“甜?哦,甜,比峰蜜还甜上十分。” 唐琪樱唇一撇道:“要说真心话!走,到咱们的山洞再让你慢慢品尝。” 她牵着冷瑶光驰出石牢,小心翼翼的摸索前进,也许牡丹堡太自恃了,这座声势显赫的龙潭虎穴,守卫倒不怎样严密。 他们逃出了牡丹堡,来到五十里外一个隐秘的山洞。冷瑶光打量了一眼,但见床榻、桌椅一应俱全,不由微感诧异道:“怎么,你将这个山洞当做永远的家了?” 唐琪“啊”了一声道:“这就是女人不同于男人之处。对付像牡丹堡那等强仇,任何事都得作较为长远的打算,你说是吗?公子。” 冷瑶光道:“是,对惜花帝君索仇,果非一蹴可就之事。” 唐琪道:“这些日子,咱们都受了不少委屈,先好好的歇歇,待精神恢复再说,来,陪我睡一会儿。” 一个大姑娘,父死未寒,又是甫脱罗网,竟叫一个刚刚见面的男子陪睡,岂不太有点那个了。 但在冷瑶光看来,这并非太过突然之事,因为他俩风雨同舟,祸福与共,自然不能与陌生之人相比,而且在石牢一墙之隔,也不能算作陌生之人。 更重要的,是唐琪全身上下,都在放射着一股媚力,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实在没有拒绝的勇气。 好在风流可以,下流不行,冷瑶光的双掌得以游遍她全身,唐琪却严守她那最后的一道关头,冷瑶光并非浪子,因而他俩就这么相拥睡去。 翌晨,唐琪为他弄好了早餐,然后请冷瑶光同食,她像一个克尽妇道的妻子,对丈夫照顾得无微不至似的。 饭后,她察看冷瑶光的眼皮及脉理,半晌,才咳了一声道:“好歹毒,若非碰到我,你今生就难有复原之望。” 冷瑶光一惊,道:“那是说你有把握使我复原了?” 唐琪道:“有,但须假以时日。” 冷瑶光剑眉一皱道:“要多久?” 唐琪道:“少在百日,多则一年。” 冷瑶光一叹道:“不能提前么?” 唐琪道:“能够如此,已是万幸了,因为咱们并无足够的药物,也不能出面向市中购卖,一旦被牡丹堡发现咱们,不仅前功尽弃,今后将再也找不到逃走的机会了。” 冷瑶光无可奈何,只好听唐琪的摆布,他们长日无聊,彼此就互相切磋武功。 对一个有着救命之恩,而又以身相侍,亲如妻子的女人,冷瑶光是不会保留的。除了灵胎九影身法,未得云裳同意,他不能传与他人,及天残谷圣德堂的机密他不能擅自说出外。他已尽其所有,未作丝毫隐瞒。 唐琪喜爱武功,唐门内功心法,也有其独到之处。但她除了内功及暗器手法确属不凡外,对一切武功,她还是稀松平常,这也就是他们父女落得卖艺街头的原因了。 为了打发时间,及报答唐琪相救之德,冷瑶光对唐琪倾囊相授,唐琪的武功在日渐增长,身手已属不凡。 不过,她对剑术似乎特殊喜爱,冷氏门中的灵山剑法,还无法填满的欲望,因而冷瑶光又传授她二晖玄紫剑法。 在一次练剑之后,唐琪伸手掠了一下鬃际的乱发,依偎着冷瑶光道:“瑶哥哥,我问你一句话好么?” 冷瑶光道:“可以,小兄知无不言。” 时间是一座熔炉,他们的感情已熔合在一起了,改改称呼,是十分自然之事。 唐琪欣然一笑道:“灵山剑法,是冷氏门中的祖传绝艺,这套二晖玄紫剑法,似乎不是冷氏门中之学?” 冷瑶光道:“不错,二晖玄紫剑法,是另有来处,并非本门所传。” 唐琪道:“你能告诉我是怎么获得的么?” 冷瑶光道:“这个……咳,琪妹妹,小兄十分抱歉……” 唐琪撇着樱唇道:“你是将我当做外人了!” 冷瑶光道:“这怎么会呢!只是小兄实在有所不便。” 唐琪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二晖玄紫剑法,可能就是天残派失传已达百年的天残绝艺,但我奇怪的是天残门下都不会这套剑法,怎么会落到你的手中?” 冷瑶光微微一笑道:“这叫做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世间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半点也无法勉强。” 唐琪搂着他的脖子道:“咱们孤男寡女,一室相处,今后我还能嫁给旁人么?唐琪就是你的妻子了,对妻子说话,还这么不尽不实?”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三章 风雨危楼险 是的,最亲莫若父子,最近莫若夫妻,对最亲最近之人,焉能不尽不实! 不过,冷瑶光对唐琪是有着感恩图报之心,但绝无占有之意,唐琪不仅是自作多情,也有点几近放浪。 只是,天下男儿俱好色,是真英雄自风流,唐琪的姿色不敢说是天下第一,她的妖媚却堪称举世无双。因此,当唐琪怀送抱,软语温存之际,冷瑶光迷惑了,他没有感到她有什么不当之处,几乎认为那是理所当然,那么,他就应该毫无保留而倾尽所有。 于是,他咳了一声道:“琪妹说得是,小兄……咳……” 唐琪心中一喜,一双勾魂摄魄的美目,睁得大大的,娇躯也不由自主的一阵颤动。 她这一抖,是出于心裹头兴奋的自然反应,想不到却因此好梦成空,这应该说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原来冷瑶光在她娇躯一颤之时,忽然想起任天宠来了。 一个推心置腹的良友,害得他几乎万劫不复,纵然是毫无心机之人,也会存有戒意的。何况冷瑶光并不是一个笨拙之人,因而他咳了一声之后,语音倏然而止,下文再也不肯接下去了。 唐琪大感意外,美眸一横,樱唇轻撇,道:“你是怎么啦?老是这么吞吞吐吐的!” 冷瑶光推开唐琪,立起身来仰天吁出一口长气,道:“练好武功才是当务之急,那些无关紧要之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冷瑶光身形一转,缓缓走了开去,如果他能陡然回头一瞥,必会发觉唐琪的眉梢眼角,正笼罩着一股骇人的杀机。 此后,唐琪除了勤练武功,就是对冷瑶光嘘寒问暖,真像一个贤淑的妻子服侍丈夫一般,对天残剑集之事,从此绝口不提。 冷瑶光每日按时服用唐琪的药物,并按本门及天残内功心法寻轻搜穴,冀图打通闭塞的穴道,经过两个月的时间,总算打通了一处穴道,功力约莫可以恢复三成。 在一天的凌晨,唐琪与冷瑶光用完早餐之后,唐琪向他甜甜一笑道:“你疗伤的药物已然用罄,我要去采购一点……” 冷瑶光一怔道:“那怎么成?牡丹堡近在遐迩,爪牙遍地,你一现身,岂不是自投罗网?” 唐琪道:“放心吧!我只要略为改扮一下,他们必然瞧我不出。” 她取出一只皮囊,其中盛有一些易容之物,她在那迷人的粉颊上一阵涂抹,立即变为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冷瑶光大为讶然道:“好手法,当真令人大开眼界。” 唐琪道:“先父浪迹江湖,不愿让唐氏门中丢脸……其实,这点雕虫小技,实在算不得什么。”嫣然一笑,闪身出洞而去。 唐琪离洞后,冷瑶光便做他例行的早课,在他调息醒来之后,唐琪还没有归来,他心中微感不安,因而他走出洞外,小心翼翼的四周瞧瞧。 忽地,一条人影,捷逾飞鸟,“刷”的一声,拦住他的去路,道:“好哇!我找遍了半个河南省,原来你竟躲在这儿纳福……” 冷瑶光举目一瞥,不由大喜道:“云姐姐,是你!” 云裳哼了一声道:“不欢迎,是么?” 冷瑶光道:“差一点想死小弟了,那有不欢迎之理!” 冷瑶光语出内心,绝没有发觉语中有病,待瞧到云裳娇面一沉,他还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差错,好在云裳那不愉之色一闪即过,又换上一副羞答答的神色。 冷瑶光似乎感到眼前一亮,像阴沉沉的天色忽然露出阳光一般,这自然是云裳的羞态太美了,也是十分罕见的。像她这么一个终日面带严霜的人儿,这偶然的羞态,使人感到她毕竟是一个可爱的女性。 冷瑶光一愣之际,云裳的面色又变得一片严肃,柳眉一竖,道:“她是谁?” 冷瑶光一怔道:“她?哦,云姐是说那位唐姑娘么?” 云裳道:“我说的是那个老女人……” 冷瑶光道:“云姐误会了,她并不老……” 云裳怒叱道:“她不老是我老了,哼!” 冷瑶光不明白云裳的火气何以会如此之大,依然婉言解释道:“为了避免耳目,唐姑娘是化了装的。” 云裳道:“你们为什么要住在这山洞之中?” 冷瑶光遂将石弓山被擒的事说出,道:“山洞隐居,实出于无奈,云姐,媸妹子呢?她没有跟姐姐一道么?” 云裳火气稍平,仍冷冷道:“没有,我被人诱往东南,耽误了不少时辰,及明了上当再回身追赶,已经找不到你们。” 语音一顿,接道:“你说那位唐姑娘是四川唐门的后人?” 冷瑶光说道:“不错,她祖父负气出走,寄籍苏州,他们父女,更是遭逢不幸,以致落得卖艺街头。” 云裳冷哼一声道:“你相信了?” 冷瑶光道:“她在石牢中救出小弟,又替我疗伤除毒……” 云裳哼了一声道:“我却猜她是牡丹堡的丹桂花后唐琪,不知你信不信?” 冷瑶光身躯一震道:“此话当真?” 云裳道:“我瞧见她去到牡丹堡,八成不会有什么差错,再说,牡丹堡戒备森严,岂是一个江湖卖艺的与一个失去武功之人能够随意进出的。” 冷瑶光道:“但我的毒伤……” 云裳道:“她替你治好了?” 冷瑶光道:“没有,但已打通一处穴通,功力可以提到三成。” 云裳道:“以两个月的时间,你就不能恁内功打通一处穴道么?她要求了你一些什么?天残谷的一切你都告诉她了?” 冷瑶光神色一变道:“我教给了她本门武功,二晖玄紫剑法,才教给她一半。唉,估不到人心险恶,一至于此,但她以丹桂花后之尊,竟是这么不知羞耻!” 云裳道:“只要有利可图,石三绝能够做出任何无耻之事,牺牲一个爱妾,换取旷代绝艺,在惜花帝君来说,倒是十分便宜之事。” 冷瑶光面色一红道:“小弟与唐琪虽是同居一洞,彼此尚能以礼相守……” 云裳撇撇嘴道:“谁管你这些肮脏事了?现在你是跟我走呢,还是等你那位心上人儿啦?” 冷瑶光尴尬的咳了一声道:“自然是跟姐姐走了,但咱们去何处呢?而且,牡丹堡只怕放咱们不过!” 云裳柳眉一竖道:“咱们去向百叶帮要解药,顺便寻访索媸,我不相信有人能够留下咱们。” 冷瑶光心知这位云姐姐一身功力高不可测,跟着她倒也十分放心,只是他被牡丹堡关人石牢时日不少,但始终没有机会询问黄瑜是否也被擒来,跟云裳走他是愿意的,只是有点对黄瑜放心不下。 因而他呐呐半晌道:“云姐姐……” 云裳道:“你还有事?” 冷瑶光道:“黄瑜不知道是不是也被擒入牡丹堡中……” 云裳道:“你不是从牡堡出来的么?怎么倒问起我来了?” 冷瑶光道:“小弟关在石牢,根本没有查询的机会,何况小弟功力已失,纵然查出,也没有援救之能。” 云裳道:“你现在还不是功力未复么?查出黄瑜在牡丹堡,你又能怎样?” 冷瑶光道:“我是想请云姐姐劳神……” 云裳道:“牡丹堡高手如云,机关遍地,闯堡救人,绝不是一件容易之事,而且黄瑜不见得是被牡丹堡所擒,就算她当真被擒,牡丹堡也不敢将她怎样。” 云裳所言确属实情,冷瑶光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跟着她绕过郭迳向郑州,他们脚程十分快捷,日色还没有偏西,郑州已遥遥在望。 进郑州的南门向东一拐,便是以百年老号召的“天香酒楼”,云裳微微一笑道:“累了吧?咱们进去喝两盅。” 冷瑶光口中呐呐道:“好是好的,但小弟身无分文……” 云裳道:“不要紧,我有。”语音未落,当先向天香楼走去。 百年老店,果然宾客如云,云裳流眸四顾,竟找不到一个适合的地方,她正感为难之际,一声长笑,忽由临窗之处响了起来。 “这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云姑娘,请这边坐。” 此人一声长笑,全楼皆闻,冷瑶光感到耳鼓“嗡”的一声,几乎骇得跳了起来。 对朋友打招呼,竟用上了内家真力,他纵然满脸笑意,多少总带着一点示威的成分,不过由这一声长笑,显出此人功力极深,当代一般高手,绝难望其项背,因而全楼客人一齐向他瞧去。 众人目光一瞥,紧张的心情全都松了下来,因为那人一身儒衫,眉目清秀,十足是一个公子哥儿,虽然衣衫华贵,似乎不是一个平常的土子,但也瞧不出他有半点蛮横霸道的气质。于是,人们的目光一转,又向云裳投了过来。 人们的目光这边瞧瞧,那边看看,像有人在发号司令一样,动作显得十分划一。 这是一个极为有趣的场面,冷瑶光忍不住也随着众人的目光向身旁的云裳瞧去,但一眼瞧出,几乎再也收不回来了,就这么目瞪口呆。足足瞧了半盏热茶之久。 原来云裳那娇面之上,已一扫满面严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而且粉颊生春,眉目皆动,那不止是美得令人忘乎所以,简直是风骚入骨。 冷瑶光记得当日在牡丹堡祝寿之时,他曾经见过此种形象,黄瑜几乎跟她动起武来。对这么一个神秘莫测而又有着两种极端相反性格的姑娘,是十分难以应付的,因而他打定主意,只要功力恢复,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此时一阵银铃似的笑声,打破了酒楼的静寂,云裳缓缓迈动莲步,走向那位儒衫公子道:“这就叫一个缘字,是吗?殷公子。” 殷公子又哈哈一笑道:“只要云姑娘认为是,那就不会错了。” 云裳微微一笑,回头向冷瑶光招招手道:“过来,兄弟,姐姐替你介绍一位朋友。” 冷瑶光应了一声,走到那位殷公子身前抱拳一拱道:“兄台请了……” 殷公子眉峰一挑,冷冷道:“咱们萍水相逢,阁下不必多礼。” 冷瑶光估不到这位看似温文儒雅的公子,竟然这么不懂礼貌,但不看金面看佛面,他既云裳的朋友,倒不便与他一般见识,只是淡淡一笑,道:“领教了。” 云裳撇撇嘴,玉脸轻舒,拉着冷瑶光并排坐于殷公子对面,道:“兄弟,这儿的炸牛排、炒黄鳝最善名,咱们来两斤二锅头用它们佐酒,你看怎样?” 冷瑶光道:“怎样都成,小弟没意见。” 云裳迳自叫来伙计,点了几样可口的菜肴,这才回头对殷公子道:“咱们江湖野人,不便请公子共餐,实在有点对不起。” 殷公子冷哼了一声,道:“云姑娘是不是不欢迎我了?” 云裳道:“咱们借用地方,怎能喧宾夺主,公子如果赏光,咱们姐弟自然欢迎了。” 殷公子目光一转,向冷瑶光投过来一瞥不太友善的眼色道:“贵友是谁?云姑娘怎么不替殷某介绍一下?” 云裳招呼冷瑶光过来之时,是说给他介绍一位朋友,结果她却一字未提,现在殷公子这么一问,她倒不好再装糊涂了。因而笑笑道:“他是我的兄弟云杰,初涉江湖,什么都不懂。公子可得照顾点儿。” 殷公子“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令弟,殷某几乎失敬了。” 此人在平淡之中,另有一股目空一切的傲态,他对瑶光不再投以仇视的目光,但仍有不屑为伍的神色。 冷瑶光也不加理会,只是游目四顾,欣赏长街的景色,忽地,他眉头一皱,道:“姐姐,他们来了。” 云裳顺着冷瑶光的目光一瞥,果见丹桂花后唐琪。率领十二名花女,及八名劲装大汉向天香楼匆匆奔来,她淡淡一笑道:“不要紧的,有殷公子在此,相信他们不敢动咱们一根汗毛。” 殷公子向街上瞧了一眼道:“这般人是云姑娘的仇家?” 云裳道:“是的,牡丹堡名震江湖,咱们姐弟有点招惹不起。” 殷公子轻哼一声,双肩微耸,身形已平空拔了起来,然后双袖轻拂,去势如箭,一晃之间,正好曳落于唐琪的身前。 飞将军从天而降,在唐琪的眼中倒算不得什么稀罕之事,不过那殷公子身如落叶,点尘不惊,唐琪就不得不另眼相看了。她退后三步,向殷公子由脚到头,打量了一眼,道:“功夫跟人一般的俊,当真难得的很。” 殷公子冷冷道:“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 唐琪娇笑一声道:“那是来做什么的?当街调戏妇女,阁下已然触犯了王法,你知道么?” 殷公子道:“你确有几分姿色,不过……嘿嘿,要我调戏嘛,还嫌不配!” 唐琪粉颊一沉道:“你是找碴来了,知道咱们是谁?” 殷公子冷冷道:“知道,你们可是牡丹堡的爪牙?” 唐琪呆了一呆,迅即仰天一阵狂笑道:“当今之世,还有人敢向牡丹堡找碴,这倒新鲜得很!阁下是谁?能亮个字号么?” 殷公子冷冷道:“本公子殷松风,正在教训一下你们这般江湖匪类。” 唐琪面色一寒,向身后十二名花女举手一挥道:“拿下来,死活不论!” 十二名花女一声暴诺,便以轻盈巧快的身法,将殷松风圈了起来。她们每人的鬃际都插着一朵绢制牡丹,映着俏丽的粉脸,婀娜的身材,实在妩媚已极。 可惜这般艳丽的小姑娘,脸上全是骇人的杀机,十二支长剑构成一道强烈的剑幕,像惊涛击岸般,向殷松风展开疯狂的冲击。 别看她们只是十二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这一联手搏击,竟然威力不凡,可见牡丹堡的显赫威名绝非幸致。 冷瑶光剑眉一皱,扭头对云裳道:“姐姐,咱们要不要助他一臂之力?” 云裳道:“你太小看他了,这般牡丹门下,加起来也难挡他抡鞭一击。” 他们说话之际,斗场中果然已经发生剧变,只见殷松风身形一转,右臂虚空一抡,那般气势凌人的花女,像触电一般的一齐停了下来。 除了云裳,没有人知道殷松风那抡臂一挥使的是什么武功,牡丹堡的十二花女何以会一齐震骇得停止进扑? 看热闹的,连同丹桂花后唐琪在内,不知道十二花女遭遇到什么困难,他们双目圆睁,向斗场双方仔细的瞧看着。 蓦地,人从中响起一片惊呼,接着人们伸长脖子,想瞧看一个明白,因而引起一场极为短暂的骚动。 因为,接连发生扣人心弦的怪异之事,人们全都心颤神夺,目瞪口呆,争看的骚动自然的静了下来。 原来人们首先发觉那十二名花女的长发,全部被齐根截落,秀发纷飞,散得满街都是。 其次是她们沿着头顶一圈都在淌着鲜血,但除了飘落的秀发,似乎瞧不出她们受到什么创伤,那么这些滴沥着的鲜血,从何而来,就令人难以理解了。 更使人骇异的,是她们伸手向头顶一摸之时,头皮带着头发,竟一起掉了下去,十二名美如花朵般的小姑娘,除了鬃角及后脑,头顶上已毫发不存,全部变成了光秃秃的尼姑般。 殷松风一招之中毁掉十二名花女,武功之高,实在骇人所闻,但手段的毒辣。也使人打从心底里直冒寒气。 在如此景况之下,唐琪再也凶不起来,她恨恨的一跺脚道:“姓殷的,咱们认栽,但牡丹堡有仇必报,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唐琪拥着十二名受伤的花女走了,长街之上,却留着一片触目惊心的遗迹,殷松风不再向他的杰作瞧看一眼,便若无其事的回到他的座位。 云裳替他斟了一杯酒道:“承蒙代退强敌,小妹敬你一杯。” 殷松风微微一笑道:“这些小事,云姑娘不必挂怀。” 他语音微顿,瞥一冷瑶光一眼道:“云姑娘,如果不介意,咱们何不好好的谈谈。” 云裳道:“对不起,舍弟身中奇毒,急待求医,公子的美意,只好期诸异日了。” 段松风面色微微一沉,道:“令弟中了何种奇毒?也许殷某可以略效微劳。” 云裳道:“小妹也不知道舍弟中的是何种奇毒。而且……咳,草泽贱民,怎敢劳动公子。” 殷松风哼了一声,左臂倏抻,以不可思议的手法,一把扣着冷瑶光的右腕,出手之快,使得冷瑶光面色一变。 不待冷瑶光转念,一股热力已由他手臂侵入,它循着三焦经脉迅速的一转,然后收了回去。 这位武功卓绝的殷公子,似乎是碰到一桩十分为难之事,他沉吟半晌道:“令弟果然身中奇毒,一般所用的解毒药物,只怕难以奏效……” 云裳道:“公子当真高明,看来舍弟遇到救星了。” 殷松风摇摇头道:“殷谋虽略知歧黄,但没有救治令弟之能,不过……” 云裳嫣然一笑,接道:“小妹知道殷公子出身名门,这点毒伤自然难你不倒。” 殷松风道:“家师的菩提子确可治愈令弟的毒伤,且可增加二十年的功力,只是师门至宝太过珍贵,殷某只怕无能为力。” 云裳淡淡道:“殷公子既有困难,咱们自然不便勉强,舍弟毒伤亟待救治,咱们就此作别。” 她掏出一块银锭掷给伙计,身形一转,便与冷瑶光步出天香酒楼。 他们在郑州寄宿一晚,并选购了两匹骏马,翌晨天刚破晓,便双骑并辔,迳向开封府进发。 云裳的脸色此时又回复到一片严肃,眉梢、眼角之间,还隐有一股凌厉的杀机,对这位有着救命之恩的黄衣女郎,冷瑶光总有一股如隔重山的感觉,他们虽然朝夕相处,还是有点莫测高深。 最后。冷瑶光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道:“云姐……” “什么事?” “那殷公子,他……” “你想知道什么?” 冷瑶光道:“譬如……他的出身、他的师承,还有……” “还有他的武功,是么?” “是的。” “你与他素昧平生,问这些做什么?” “没有什么,小弟只是好奇罢了。” “好奇只会招惹麻烦,你还是不问也罢。” 碰了一个钉子,冷瑶光满不是滋味,其实他何止对郡殷公子好奇,对云裳的出身来历,他才真正感到兴趣,只是在她那严肃的神色之下,他不敢启齿而已。 由郑州到白沙,已是晌午时分,他们正要赶到镇上打尖,一阵急骤的蹄声,由他们身后惊天动地而来。 冷瑶光回头一瞥,道:“云姐,好像是那位殷公子。” 云裳道:“不要管他,咱们走。” 他们还未到达镇头,来骑已然极近,那位殷公子扬声呼道:“请等一等,云姑娘。” 人家既已出声招呼,云裳倒不便故作不知了。她勒着坐骑,冷冷道:“殷公子,有何指教?” 殷松风咳了一声道:“昨日之事,松风十分不安……” 云裳道:“不必。” 殷松风道:“贤姐弟欲往何处求医?” 云裳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舍弟之毒,是百叶帮的任天宠所下,咱们只好去问百叶帮求取解药了。” 殷松风道:“百叶帮在剑公岛,此去关山险阻,往返大是不易!” 云裳哼了一声道:“多谢关怀!” 殷松风道:“松风意欲与贤姐弟同行少林一行,不知云姑娘可肯移玉步?” 云裳道:“殷公子改变主意了?” 殷松风道:“对云姑娘之事,松风理当竭尽棉薄,不过,此去能否求得解药,松风不敢预作保证的。” 云裳冷冷道:“殷公子是说,咱们去碰碰运气了?” 殷松风道:“是的。” 云裳樱唇一撇道:“咱们何必浪费时日!” 殷松风道:“纵然求不到解药,对令弟也无大碍,咱们试试倒也不妨。” 云裳微作沉思道:“领略一下嵩山的风光,倒是平生一件快事。” 殷松风道:“云姑娘答允了?” 云裳道:“我同意到少林碰碰机会,不过咱们总得先填饱肚子。” 在白沙镇打过尖,他们再联袂往回头走,当日薄西山,凉风掠水之时,他们又回到了郑州。 在郑州落店,殷松风包下了整个后院,此人不但出手豪阔,举止之间,也另有一种唯我独尊的神态,他对云裳,固然曲意逢迎,对冷瑶光则十分怠慢。 此时的云裳也大改常态,她不仅一举一笑都显得风骚入骨,冷瑶光眼旁观,更发觉这位神秘的姑娘,在发着迷人的媚笑之时,眼中竟隐藏着慑人的杀机。 显然,这双丰神如玉,武功奇高的男女,不仅在勾心斗角,心机之深,也更令人不寒而栗。 江湖之中品流复杂,冷瑶光也见过不少性格特殊之入,但像任天宠,及目前的这一双男女,他实在有点穷于应付,因而他对随着他们求医之事大有悔意。 由郑州至嵩山,约有六日旅程,他们翌晨由郑州出发,赶到荣阳,已是夜幕深垂了。 由荣阳启程,已然进入山区,沿途全是崖峭险道,进行的速度,自然颇为缓慢。 蓦地,殷松风一勒马鞭,回头对云裳说道:“歇一会儿吧!云姑娘,前面有好朋友在看着咱们呢!” 云掌道:“此地是牡丹堡的势力范围,来人八成与郑州之事有关。” 殷松风哈哈一笑道:“是讨债的来了,好得很,打发一下寂寞。倒是一件有益之事。” 他们说话之时,幢幢人影,已由山坳林间驰出,为首的是一位身着宫装,仪态万端的丽人。冷瑶光举目一瞥,便已认出她正是当日在牡丹祝寿之时,为云裳、黄瑜排解纠纷的那位牡丹花后。紧跟着的是左右花相、护花八使,再后面是三十劲装大汉,及三十名鬃角插着绢花的少女。 冷瑶光心头暗栗,他知道牡丹堡的护花八使名震武林,每人都具有一代宗匠的不凡身手,花后及花相的功力,较护花八使还要高明。那殷公子及云裳纵然功力再高,双拳难敌四手,只怕也难以讨得好了。 他患忖之间,牡丹花后已来到云裳身前丈外之处,她微微一笑,裣衽一礼道:“好久不见啦,云妹子近况可好?” 云裳还了一礼道:“谢谢花后关怀,小妹贱体粗安。” 牡丹花后向冷瑶光瞥了一眼道:“这位就是冷公子么?咱们好像面熟得很。” 云裳道:“花后好眼力,只是记错了他的姓名,当日帝君寿辰,他不是曾经以明珠一粒为帝君祝寿么?” 牡丹花后道:“不错,那时他叫云杰,但他那一粒明珠,却为本堡带来无穷恩怨,这件公案,不得不请云公子代为了结!” 不待云裳及冷瑶光答言,她目光一转,瞅着殷松风道:“听说殷公子一身功力武林罕见,看不出年纪轻轻的,竟是一位绝代高人。” 殷松风哈哈一笑道:“殷某只会几下花拳绣腿,怎敢当那绝代高人的谬誉,花后过奖了。” 牡丹花后忽地笑一敛道:“咱们帝君,对虚名十分爱惜,其实这也怪他不得,牡丹堡能有今日,所恁藉的那点得来不易的虚名……” 殷松风冷冷道:“你不必转弯抹角了,要怎样划下道来就是。” 牡丹花后面色一沉道:“我只是不忍不教而诛罢了,你认为能逃出咱们的手法?” 殷松风冷哼了一声,道:“你要不要赌点什么东道?” 牡丹花后道:“可以,你要怎样赌法?” 殷松风道:“护花八使,名震武林,我如果击败他们八人,是否算作获胜?” 牡丹花后道:“护花八使何等人物,阁下如此说法,不嫌太过狂妄了一点?” 殷松风道:“我是问击败了他们算不算获胜,你大可不必节外生枝!” 牡丹花后道:“好,能与他们打成平手,就算你获得胜利,你要赌什么?说吧!” 殷松风冷冷道:“我云妹子还少一个使唤的人,如果我胜得护花八使,你就做云姑娘使唤的丫环吧!” 殷松风语音未落,护花八使已一片暴叱,纵身扑了过来。 牡丹花后娇叱一声道:“回去!” 这八名牡丹堡中的一流高手,在牡丹花后的娇叱声中退了回去。他们虽然恨不得剥了殷松风的皮,却不敢违拗花后的命令。 牡丹花后依然忍怒火,冷冷道:“要是你败了呢?” 殷松风道:“杀刮听便。” 牡丹花后哼了一声,正待挥手令护花八使展开攻击,云裳连忙摇手道:“慢一点,姐姐,以八搏一,似乎不太公平吧?” 牡丹花后道:“这是他自愿如此,怎能说不太公平?” 云裳道:“那就算我一份吧!以二敌八,你们已占尽了便宜。” 殷松风道:“不,云姑娘,咱们已经下了赌注,你千万不要插手,否则,殷松风就变为言而无信的小人了。” (此处缺两页) “……出七根。记住,它只能发射七次,距离不能超过一丈五尺,除了生死关头,最好不要使用。” 牡丹花后粉颊失色道:“云妹子,你是存心与姐过不去了?” 云裳冷冷道:“谁说的?一个人在豺狼当道之时,总不能连一根打狗棒也没有!” 牡丹花后道:“神仙愁是武林禁用的绝毒暗器,妹子将它交给冷公子,不怕引起武林公愤!” 云裳撇撇嘴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牡丹堡几时讲过江湖过节、武林道义了?” 牡丹花后面色一寒道:“愚姐久仰绝情宫武学盖代,妹子,咱们姐妹过几招玩玩。” 云裳道:“姐姐肯赐招,小妹理当奉陪。” 牡丹花后向身后六十名牡丹门下招招手道:“这位冷公子就交给你们了,达不到目的,你们也别想活着回去!” 这位牡丹花后真阴险已极,语音未落,一片晶虹已向云裳卷了过去。彩带带着劲风,出手便是绝着。 云裳哼了一声,反臂一划,剑如雷鸣,“轰”的一声,她身形微微一晃,牡丹花后却已倒退了半步。 一招硬接,牡丹花后竟落了一个下风,这位仅次于惜帝君的一代艳后,不由大为错愕,她一声娇叱,粉臂微挫,彩带像怒龙般向云裳的柳腰卷去。 她们这一交上了手,竟打得难解难分,云裳虽然功力较高一筹,在三五百招之内,也难以分出胜负。 此时斗场之上,除了云裳与牡丹花一对一,冷瑶光及殷松风全处于以少敌众绝对劣势,尤以冷瑶光功力只能提到三成,玄云神剑又失落于牡丹堡中,在三处搏斗中,以他的处境最为险恶。 在无可奈何之时,他展开了灵胎九影身法,身化九影,捷逾轻烟,敌方人数虽多,知同捕风捉影,丝毫也奈何他不得。 忽地,他耳际传来一股蚁语:“快走!兄弟,你留此无益,脱围之后可直越嵩山,姐姐会到少林找你的。” 这是云裳以蚁语传音叫他先行脱离战场,实际情形,他留下确实无益,因此,身形一晃,迳向山林之间扑去。 六十名牡丹堡的门下,竟无法拦阻一个武力只能提到三成之人,不止是丢人现眼,追究责任起来,他们也难作交代,因此一片追拿之声,纷纷向冷瑶光身后疾追。 当真是忙忙如丧家之犬,冷瑶光慌不择路,只是向崇山峻岭之中急急的奔逃,当夕阳西下,雾镇山坠之时,他终于甩掉追缉者而获得安全。 夜色逐渐深沉了,云深不知处,他已迷失了方位,而且山风如剪,寒气侵肌,当雾之急,是找一个聊可藏身之处,如果露宿中宵,他将难以忍受那澈骨的奇寒。 终于,在一片绝壁之下,他找到了一个山洞,拨开掩洞的藤蔓,迳自一头折了进去。 “哼……” 这一声冷哼,像由地下赞出,他头皮一炸,几乎就想逃出洞外,这才叫时衰鬼弄人,荒山野洞之中,怎么会有这么一种怪声? 是山魈木怪,还是孤魂野鬼?不管是什么,碰上了总不是一件幸运之事。不过,怕,并不能解决问题,除死无大难,他倒想弄个明白,因而,他剑眉一扬,也报以一声冷哼。 “噫……” 任是何等豪勇之人,在这般荒凉的暗夜之中,那突然而来的一声冷哼,怕不吓得三魂出窍,连爬带滚的逃出洞去,他居然敢以牙还牙,那能不大出乎冷哼者的意外。于是,又响了一声冷冰冰的惊噫。 冷瑶光似乎豁出去了,他向着惊噫之处道:“噫什么?你是什么变的,出来让小爷瞧瞧。” 这一下,他惹了大祸了,一股无与伦比的暗劲。像铁锤一般的迎胸击来,他连转念的机会也没有,“轰”的一声,已撞向一侧的洞壁之上。 这还算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施展了一下灵胎九影身法,虽然一步还没有施完,总算避过了正面,就这样他仍然闷哼一声便已晕了过去。 良久,他醒来了,前胸、后背还在隐隐作痛,那一撞之力,几乎要去他一条小命。 他吃力的坐了起来,目光四转,想瞧瞧伤他的究竟是什么怪物,但,山洞漆黑,任什么也瞧看不见。 不过他明白这座山洞之中,必然隐有一位武林高人,那冷哼、惊噫之声,总非山魈木怪之类所发,因而胆气一壮,道:“看阁下的身手,必然是一位武林前辈吧!对后生末学出手偷袭,阁下不怕失了你那前辈的身分?” “小子,你倒是横得很!” 冷瑶光猜得不错,那人果然不是什么精灵鬼怪,只是说话的声音十分生硬,听来令人难受已极。 一个人要住到像这等鬼不生蛋的地方,他的遭遇可能是很悲惨的,以冷瑶光本身为例,就是一个最好的说明。因此,他不再出言顶撞,微咳一声道:“对不起,晚辈的怕遇到了精灵鬼怪,才不得不壮壮胆量……” “什么?你骂老夫是精灵鬼怪?” “前辈不要误会,我只是……” “你只是随便骂骂罢了,是么?哼!老夫适才一掌打你不死。你必然有点自命不凡,老夫偏要再赏你两掌试试。”话音甫落,狂飙陡生,一股如山暗劲,再向他迎胸撞来。 这次因为那人事先打了一招呼,冷瑶光自然做好了防备,他迅速立起身形,以灵胎九影身法,将那股惊人的掌力轻轻避了过去。 “嗯,果然有点门道,还有一掌。” 罡风震耳,势如雷鸣,冷瑶光连换三次身法,才将这一招掌风闪避过去,他额头之上,已然透出了汗珠。 这一不可惹起了他的怒火,剑眉一挑,扬声大叫道:“还有什么?要不要再来两掌?” 哪知他语音未落,突感腕脉一紧,竟在悄无声息之间被人一把扣了起来,耳旁同时响起一股险沉沉的声音道:“你是谁?如有半句不实,小心老夫将你立毙掌下!” 洞中光线太过黑暗,冷瑶光无法辨识对方是怎样的一个人物,但他明白处境确属险恶,一语不当,将立即招致杀身之祸。纵然如此,他依然不愿摇尾乞怜,双目向那黑影投下轻蔑的一瞥,跟着冷冷一哼,道:“我嘛,冷瑶光,一个失去武功,穷途末路的小人物,阁下如是杀人的瘾头,冷某并无反对之意。” “什么?你已失去武功?” “信不信由你,同时冷某还有一点声明。” “哦,说说看。” “在下虽然是丧失武功,绝不会向阁下摇尾乞怜。” “小子,你在找死!” 一股无与伦比的内力,随着那人的怒叱撞向他的胸膛,就他的感受,是铁人也会肢离破碎,何况他是一个血肉之躯!但劲风刚刚及体,忽又收了回去,那阴沉沉的声浪又响了起来道:“小子,你当真失去了武功么?” 冷瑶光冷冷道:“我并没有强迫你相信,也无力阻止你杀人,要怎样,悉听尊便,还要唠叨什么!” 宁折不弯,是冷瑶光的个性,要命可以,要他低头,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世间之事就这么离奇,不怕死的人,反而时常会碰到难以想象的奇迹。冷瑶光这一顿顶撞,那人竟一声轻吁,放开了他的腕脉。 “喂!冷瑶光,咱们坐下来聊聊……” “我又不认识你,有什么好聊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小子也太俗气了。” “嗯,有意思,先说你吧!” “说我?说我什么?” “你已经知道我叫冷瑶光了,我却对你全然不解。” “这个……咳,老夫必须对你完全了解,才能说出老夫的一切。” “对不起,在下碍难从命。” “为什么?你信不过老夫?” “在下被人一再暗害,只落得丧失武功,命如巢卵,但一般江湖败类还不放过在下……” “有这等事?” “我何必骗你。” “好吧,老夫先告诉你总该可以吧!” 一声长长叹息,这位古洞怪人接道:“三十年前,某一佛门弟子,奉师命到汪湖之上修积善功,他仗着一身精湛修为,行脚所至,群邪授首,为卫道平魔积下了,不少功德……” 冷瑶光忍不住截口道:“那位佛门弟子,必是一位大有名气之人,他是谁?” “魔僧嘉广。” “魔僧嘉广?在下听说他两手血腥,杀人无数,而且……” “住口!” 这位古洞怪人在一声怒叱之后,又深深地一叹,道:“你说得不错,他不仅是两手血腥,还误犯佛戒。唉,一失足成千古恨,他……竟成了佛门的罪人……” 冷瑶光十分同情的道:“江湖险恶无比,我想那位嘉广大师必是被魔道之人陷害。” 那位古洞怪人忽地纵声一阵狂笑道:“好小子,有你这句话,老夫就不会下地狱了。” 冷瑶光笑,道:“前辈就是那嘉广大师吧?” 古洞怪人道:“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老夫是不是那魔僧嘉广,自己也难分辨了,咳,你呢,为什么会落得这般惨状?” 冷瑶光遂将自己的际遇,向古洞怪人作摘要叙述,那些儿女私情,全部略而不宣,就这样也几乎说了一个时辰。 古洞怪人听完说道:“咱们相逢也是有缘,你按照本门心法运功,待老夫试试,能不能治好你的毒伤。” 闲着也是无聊,冷瑶光遂盘膝趺坐,按本门心法运起功来,那怪人以手抚着他的灵台大穴,一股暖洋洋的劲力,缓缓输入他的体内。 那股力道首先与他仅有三成真力集合,然后逐渐加强,如同一匹脱缰之马,在他经脉中不断的游走。又像一支无坚不摧的铁军,过关斩将,所向无敌,也许也于冲力太过强大了,他浑身颤抖,冷汗浃背,最后“轰”的一声,他竟晕了过去。 约莫半盏热茶之后,他便醒过来了,及运功一试,不仅毒伤尽除,而且,内力泉涌,周身舒泰已极。 他一跳而起,向那怪老人深深一礼道:“大恩不敢言谢,前辈如有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怪老人微微一笑道:“老夫投下了本钱,自然要收点利息的了。不过,你虽然任、督二脉被老夫替你打通,只怕还难以跻身一流高手之林……” 冷瑶光道:“一客不烦二主,前辈何不再赐点什么?” 怪老人道:“你小子倒会找便宜,不过老夫二十年古洞潜修,只习得一掌一指,其他的武功已忘得点滴不存。” 冷瑶光暗忖:“三十年前,魔僧嘉广即横扫武林,任是何等邪派高手,无不被他追得天涯亡命,他二十年潜修只习得一掌一指,这一掌一指岂不骇人听闻?”于是,他再度躬身一揖道:“只要是长者所赐,晚辈无不诚意接纳。” 怪老人道:“好,你注意听着。” 夜莫逐渐隐去,晨曦悄悄的溜了进来,他们光说不练,已耗去了大半夜时光,这两招武学的玄奥就可想而知了。 此时冷瑶光已看清了这位传艺的老人,如非一夜相处,他定会吓得叫出声来。 一头乱草般的长发,盖着大半个面貌,全身枯瘦,难以找到四两肥肉,身上穿的一袭僧袍,又黑又脏,还沾着不少尘土,像是二十年中,他从未移动过一般。 怪老人也在向冷瑶光打量着,他只瞧了一眼,就露出满意的笑容道:“咱们以十日为期,让你练会那一掌一指,你先去找山泉黄精,吃饱咱们再练。” (此处缺两页) 这三人对他解开部分疑团极为重要,因而他不再迟疑,震吭一声长啸,以殒星划空之势向斗场扑去。 范玉庭首先发现是他的小主人,一招震遇郎原,高兴的迎了上来道:“公子,老奴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 冷瑶光丰姿俊朗,超凡拔俗,此时他不仅显得颇为憔悴,那一身蓝衫更是又脏又皱,十足是一个名场落魄,商场失意的孤零零之人。他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家人,焉能不语声哽咽,而老泪纵横了。 冷瑶光也感到十分难过,他握着范玉庭臂膀微一摇撼道:“我很好,范大叔,咱们先打发了这几位朋友再说。” 剑眉一挑,缓缓迫近郎原的身前道:“需要动手么?” 郎原单臂一振,蟒鞭以始皇赶山之势,当头一鞭劈落,他见到冷瑶光,已知道难免一场恶战,伤兄之仇,使他怀恨已久,因而一言不发,就是一记毒招。 冷瑶光手无寸铁,去斗这位凶名久着的莽汉,已使范玉庭大为担心,及见郎原那威猛的当头一击,他忍不住怒吼一声,弹身就待抢救。 但一声阴沉沉的冷笑,人影一闪,那猴形之人已拦住他的去路道:“不要急,范老儿,咱们哥儿俩过几招玩玩。” 范玉庭心头大急,一招“风雨撼孤舟”疾点而出,旱烟锅幻成千万朵银花,像骤雨忽降,猛击猴形人的前胸。 猴形人大吃一惊,他估不到范玉庭的一柄旱烟锅竟然如此威猛,急旋身倒穷,落地一个踉跄,几乎栽倒下去,他凶目乱翻,再也不敢小觑对方了。 迫退猴形之人,范玉庭急待向小主人赴援,但当他向斗场一瞥,虎目之中竟射出两股烛烛奇光。 原来郎原的蟒鞭,招招有如铁锤撼山,恨不得一鞭打烂冷瑶光的脑袋,只是他一连十余鞭,使尽了吃奶的气力,鞭梢发着雷一般的巨响,始终沾不到冷瑶光的衣角。 范玉庭看呆了,他不明白冷瑶光是何种身法,但见蓝衫飘飘。捷如幽灵,像九条人影在蟒鞭之中穿插一般。 郎原更是目眩神摇,气得哇哇大叫,这位不知死活的凶人,最后竟破口大骂起来。 “姓冷的,你要不要脸?有种的就跟你郎爷爷放手一拼,你要再这么一个劲的躲闪,你他妈就是奶娘养的。” “啪”的一声脆响,郎原的左颊之上挨了一记大耳光,门牙虽然未掉,牙齿却活动了起来。 愣小子两眼直冒金星,眼中的凶光较前更甚,他去知道冷瑶光实在不好惹,一副欲前又却的神色,在那里直着嗓门喘气。 冷瑶光向着他微微一笑道:“阁下的蟒鞭确属不凡,可惜还差了那么一点。” 郎原怒喝一声道:“有种的咱们就斗斗,谁要躲就是他妈的……” 适才一记耳光余痛犹存,他不敢再骂了,但手横蟒鞭,严阵以待,看来不见真章,还是个不了之局。 冷瑶光道:“要打可以,咱们得下点赌注。” 郎原道:“好得很,大爷别的不行,讲赌嘛,可是你小子的老祖宗,说吧,怎么个赌法?” 冷瑶光道:“咱们彼此只发一招……” 郎原一怔,道:“什么,一招?一招怎么个打法。” 冷瑶光道:“你用蟒鞭,我用手指,咱们一招分胜负,输了不准耍赖。” 郎原哈哈一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你用了兵刃就是龟儿子。” 冷瑶光道:“冷某顶天立地,岂是心存奸诈的无耻小人。” 郎原道:“好,赌注呢?” 冷瑶光道:“我输了听恁阁下处置,你输了只要回答我的问话就是了,但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行。” 始终冷眼旁观的麻面吊眼老人,此时却跨上两步道:“等一等,郎兄,这件事咱们得好好的研究研究。” 郎原道:“戴兄有什么高见?” 麻面老人道:“你估量着能够赢得了么?” 郎原道:“戴兄,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蟒鞭还抵下过他一根指头?” 麻面老人道:“我是说万一你不能赢怎么办,你适才不是抽了人家十几鞭了么?你可曾碰到姓冷的一根汗毛?” 郎原呐呐道:“这个……咳,纵然我抽不到他,总不能被他一根指头吓倒了吧!” 麻面老人道:“这倒难说得很,当今武林之中,练指力的可不在少数,譬如少林寺的金刚指、五方尊者的一元指,都有击破护身罡气之能。要是郎兄真个输给姓冷的,他问的又是严禁泄漏的机密之事,那时,咳,郎兄就有点进退两难了。” 郎原愕然道:“那咱们怎么办?” 麻面老人道:“以三搏二,咱们胜拳在握,怕什么?” 郎原哈哈一笑道:“说的是,我几乎上了那小子的当了。喂!姓冷的,你听到没有,咱们要三打二,不跟你赌了。” 范玉庭闻言大急道:“公子,你快走,让老奴挡他们一阵。” 冷瑶光道:“不,这三人十分重要,我不能放过他们。” 范玉庭道:“但公子手无寸铁……” 冷瑶光道:“对付这般江湖宵小,用不着费那么大的手嘟,你替我看着点儿,不要让他们逃掉就行。” 他语音未落,弹向疾起,猿臂轻舒,迳向郎原的蟒鞭抓去。 郎原怒叱一声道:“小子找死!”振臂一抖,蟒鞭像灵蛇般飞了起来,鞭梢带着劲风,直奔冷瑶光的腰际。 冷瑶光哈哈一笑道:“你输了,姓郎的。”脚下斜踢,挺指一吐,“崩”的一声,指力不偏不倚的击在郎原的肩井穴上,大个子一招未完,便已有了道儿。 他拾起郎原的蟒鞭,转身向麻面老人冷冷道:“榆关一别,冷某时常想念两位的风采……” 麻面老人道:“冷少侠这般厚爱,咱们兄弟实在有点受宠若惊。” 冷瑶光道:“九嶷山主侠名久着,冷某焉敢对阁下怠慢!” 麻面老者道:“冷少侠误会了,老朽并非九嶷山主的属下。” 冷瑶光“啊”了一声道:“此话当真?阁下是哪一门派的高人?” 麻面老者道:“咱们兄弟大朝不收,小朝不留,哪里谈得上什么门派。” 冷瑶光道:“阁下太过客套了,冷某能够知道阁下的名号么?” 麻面老者道:“无名小卒,说出来有辱尊听,嘿嘿,还是不说也罢!” 冷瑶光面色一沉,道:“要是我一定要阁下说呢?” 麻面老者道:“士可杀不可辱,咱们只好以武力一分高下了。” 冷瑶光道:“很好,请赐招。” 麻面老者由背上取下一柄铁伞,单掌一抖,铁伞一开即阖,吊眼向上一翻,冷冷道:“得罪了。”右臂一挺,铁伞迳奔冷瑶光的前胸,势劲力疾,声势威猛无比。 冷瑶光不敢大意,一闪之间,缠向麻面老者的伞身。脚踏灵胎儿影身法,一闪之间,便已转到对方的身后。 麻面老者确非弱者,他铁伞一吐即收,同时旋身吐臂,铁伞“呼”的一声向身后砸来,避招还击,使得俐落已极。 冷瑶光哼了一声,猛的一吸真气,将一条软鞭挺笔直,接着振腕抖出,竟使出天残门中的云集七徘杖法,“呼”的一声,鞭梢点向麻面老者的咽喉。 这一招不仅轻灵巧快,其玄奥毒辣之处,更是武林罕见。麻面老者大吃一惊,急侧身跳避,挥伞回击,终于技逊一筹,仍被鞭梢点在左肩之上。 “克嚓”一声,麻面老者肩骨尽碎,身形一栽,向地面仆倒下去。 但他右臂一挺,铁伞点到地面之上,身躯藉力一翻,向一侧横跳五尺,同时振腕一抖,铁伞张了开来,伞骨像火花一般向四周进射,来势之疾,有如电光石火。 冷瑶光想不到此人身负重伤,还能如此凶狠,一个不防,几乎伤在麻面老者的伞骨下。 在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他总算逃过了那阵箭雨,可是麻面老者及猴形之人已逃得无影无踪。 范玉庭急忙奔来道:“公子,你没受伤吧?” 冷瑶光道:“没有,只是让他们逃掉了十分可惜。” 范玉庭道:“还留下了一个姓郎的,公子去问问他吧!” 冷瑶光道:“也只好如此了。” 郎原肩井穴被制,依然在那里呆呆的挺立着,胸前插着两根伞骨,鲜血还在滴嗒嗒的淌着,三魂早已出窍去了。 他们主仆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范玉庭才咳了一声道:“这双恶贼,果然阴狠无比,临危逃命,还来个杀人灭口之计。” 冷瑶光道:“范大叔认识他们?” 范玉庭道:“不认识,但由他们的形相及兵刃推测,必是门吊客那两个恶人。” 冷瑶光道:“丧门吊客是什么出身?” 范玉庭道:“他们无门无派,一向独来独往,何以会与姓郎的拉上关系,老奴就无从猜忖了。” 冷瑶光道:“他们既然杀姓郎的灭口,可能已投到九嶷山去了,但欲盖弥彰,咱们一切遭遇,九嶷山主可能就是那阴谋策划之人。” 范玉庭道:“九嶷山主名久着,江湖之中奉为万家生佛,咱们在没有获得真恁实据以前,言语之间最好小心一些。” 冷瑶光道:“范大叔说得是。”一顿接道:“我娘还好吧,大叔到嵩山来做什么?” 范玉庭道:“老夫人很好,只是冷家庄却……” 冷瑶光一栗道:“冷家庄怎样了?快说嘛,范大叔。” 范玉庭道:“打从公子及索姑娘离庄之后,冷家庄确曾清静了一段时日,当时老奴一再请求前来协助公子,但老夫人为了使公子独担危难的苦心得以实现,不许任何人插手公子之事……” 冷瑶光道:“现在呢?冷家庄又遭遇到什么困难了?” 范玉庭道:“那般人无法奈何公子,他们就转移了目标,天残派、铁衫帮、血刀门、牡丹堡、百叶帮,还有几个息隐已久的魔头,现都集中洛阳,冷家庄也就呈现着山雨欲来之势了。” 冷瑶光道:“范大叔,咱们走。” 范玉庭道:“公子是要回庄?那索姑娘呢?” 冷瑶光道:“我与索姑娘私自离庄,本想独当巨任,力挽狂澜,到头来索姑娘中途离散,生死难卜,冷家庄还是免不了风雨危楼之险,在如此情形之下,我除了回庄已别无选择了。” 范玉庭道:“公子说得是,只是老夫人命老求见广大师,要他老人家相助咱们一臂之力。” 冷瑶光道:“广师伯不是在咱们庄上的么?” 范玉庭道:“后来他老人家被少林掌门召回去了。” 冷瑶光一怔道:“广师伯已被少林逐出门墙,他们还要召他作甚?” 范玉庭道:“听说少林掌门已容许他老人家重返少林。” 冷瑶光道:“你是要到少林去找广师伯了?” 范玉庭道:“是的。” 冷瑶少道:“我也是要去少林,咱们一道走。” 范玉庭瞧瞧天色,道:“在日落之前,咱们无法赶到少林了,还是找地方歇息一晚,明早再动身吧!” 冷瑶光道:“好的。” 他们顺山道联袂急驰,终于在十余里外,发现了一间猎户。此时晚霞含山,归鸦绕树,山林晚景,显得出奇的美丽。 范玉庭急走数步,向那低矮的柴扉轻击两下道:“有人么?咱们是借宿的。” “咿呀”一声轻响,柴扉敞了开来,当门而立的,是一个雾鬟云鬃,年方二八的小佳人,她虽然穿着一身荆钗布裙,仍掩不住她那迷人的风姿。 这当真是野花偏有色。村酒醉人心.一个深山猎户之家,竟有如此俏丽的姑娘,冷瑶光主仆焉得不神色一呆。 那姑娘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编贝似的玉齿,伸手一掠长发,道:“两位是迷了路么?请进来歇会儿吧!” 冷瑶光道:“咱们是错过宿处了,想向贵处借宿一宵,不知姑娘能否给予咱们主仆一个方便?” 那姑娘道:“出门之人谁都有个不便,只是咱们猎户人家,没有什么好招待的。” 她笑意盈盈,让冷瑶光主仆走进屋内,娇躯一转,到屋后为他们张罗茶水去了。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四章 佳人踪影无 范玉庭向那姑娘的背影瞥了一眼道:“公子,这间猎户怎么只有她……” 冷瑶光摇手示意,再以傅音道:“此间大有蹊跷,咱们得小心点儿。” 范玉庭也以傅音道:“公子发现了什么?” 冷瑶光道:“此女十指尖尖,皮肤也十分白嫩,猎户人家,怎会有这等娇生惯养之人?” 范玉庭还要说什么,那女郎已托着一只只盘,笑嘻嘻的转了出来,道:“两位先喝杯茶,我再替你们准备晚饭。” 冷瑶光接过茶杯道:“太打扰姑娘了,小生实在过意不去,姑娘的家人呢?怎么不出来让咱们见见?” 那姑娘道:“我爹到外公家去了,娘有病,正在躺着呢!两位歇会儿,我替你们弄点吃的去。” 冷瑶光道:“姑娘别忙,咱们来了半天,还没有请教姑娘贵姓,真有点失礼了。” 那姑娘道:“家父钟铎,小女子名叫良蕙,咱们都是粗人,招待不周之处,公子不要见怪。” 冷瑶光道:“钟姑娘不必客气,据小生看,姑娘有点不像打猎之人!” 钟良蕙嫣然一笑道:“公子观察入微,小女子十分佩服,其实那只是家父母对小女子的娇宠罢了。公子还有什么问题么?” 冷瑶光道:“没有了,姑娘请便。” 钟良蕙离去以后,冷瑶光反而有点过意不去,因为人家说的合情合理,自己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了,因而他端起茶杯就待向口中送去。 范玉庭道:“公子且慢,待老奴先尝尝。” 这位忠义护主的老仆,迅速就杯中呷了一口,待他运功一试,不由神色大变,道:“有毒……” 他虽只呷了一口,但毒性十分强烈,因而一语未竟,便已栽倒下去。 冷瑶光勃然大怒,他一把抓起范玉庭,晃身扑到门外,但见人影幢幢.茅屋四周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他掷掉蟒鞭,以范玉庭的旱烟锅当做兵刃,目光向四周一瞥,冷冷道:“是哪条道上的朋友?冷某在此候教。” 一股银铃般的笑声,由茅屋中朗朗飘出,道:“冷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岁月不见,就忘记老朋友了?” 随着话声,走出一位妖声妖气,媚态撩人的姑娘,正是在牡丹相偕同逃的唐琪,她依然是那身月白色的衣裙,只是鬃际多了一朵绢制桂花。 唐琪身后,跟着两名少女,其中之一,就是那位自称钟良蕙的姑娘。 事实十分显明,冷瑶光主仆再度跌进别人预布的陷阱,看来江湖虽大,他只怕寸步难行了。 这位一再遭受暗算的蓝衫少年,真正动了杀机,他将范玉庭挟在肋下,怒目圆睁,冷叱一声道:“来吧!少爷今天要叫你们来时有路,去时无门,你们不是要找少爷么?还等什么?” 唐琪抛给他一记媚笑道:“哟,你这人倒是横得很,咱们总算有一段并不平凡的交情,何必一见面就吹胡子瞪眼的。” 冷瑶光轻蔑的了一哼道:“丹桂花后是姓石的一房妻室,看你那副丑态,你当真要当众给姓石的戴一顶绿头巾不成!” 唐琪面色微变,迅又咭咭一阵娇笑道:“你弄错了,我叫石琪,惜花帝君是我的哥哥。” 冷瑶光微微一怔道:“反正狐鼠一窝,牡丹堡没有一个有三分人像,我不管你是谁,今天要不交出解药,你就别想活着离开!” 石琪道:“你不要凶好吗?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解我的,要解药我给你,只是我先要问你一个问题。” 冷瑶光道:“你要同什么?” 石琪道:“你所中之毒解了么?” 冷瑶光道:“解了,不信你就试试,我包管一招之中,就追掉你的狗命!” 石琪撇撇嘴道:“你如果当真不念咱们往日的一段交情,我自然会勉力奉陪。不过,本堡的风雷散,除了本堡的独门解药,就只有少林寺的菩提子可治,是哪位老和尚这样大发慈悲?” 冷瑶光道:“你太小看天下之士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到过少林。” 石琪道:“此话当真?” 冷瑶光道:“信不信由你,拿解药来。” 石琪道:“只是一个下人,你又何必这么着急。” 冷瑶光怒叱一声道:“废话少说,你倒是交不交出?” 石琪道:“我说过给你解药,自然会交给你的,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冷瑶光道:“什么条件?” 石琪道:“一个女儿家,她如果以色相示人,你知道她存的是什么打算?” 冷瑶光道:“不知道。” 石琪道:“你当真忘了我了,哼!我石琪得不到的东西,别人就别想得到。” 冷瑶光道:“石三绝有你这样一个妹妹,也丢尽牡丹堡的脸了,告诉你,纵然天下的女人死绝,我也不会娶你的!” 石琪面色大变,跟着娇叱一声道:“给我摘下姓冷的脑袋!” 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战,在石琪娇叱声中展了开来,四周人影像浪潮一般的冲到,刀光剑影,向冷瑶光作无情的痛击。 他展开灵胎九影身法,身化九影,捷如轻烟,千军万马,也无法沾到他一丝衣角,他掌中的旱烟锅,时而二晖玄紫剑法,时而云集七签杖法,有时也以家传灵山剑法来上几招,真个变化万端,神鬼难测。 鲜血在飞洒着,敌一个接着一个的扑倒下去,他往返,威猛得像一个天神,旱烟锅横扫全场,没有人能当他凌厉一击。 他疯狂了,变成了一个两手血腥的杀星,他不停的追奔逐北,横尸盈野,仍无停手之意。 蓦地,他脚下一滞,身不由己的停了下来,因为敌人撤退了,除了遍地遗尸,再也找不出一个活人。 他仰天狂啸着,声如鹤唳,九里毕闻。数年积恨,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 忽地…… “你太狠了,竟不为我稍留余地……” 他以为没有一个活人了,估不到在那树荫之下,竟有人说出这等怨之言,他暴吼一声,点足就向那发声之处扑去。 “站着,你以为我当真怕你不成!” 随着一声娇叱,飞过来一团火光,他还没有摸清楚那是什么玩意,“轰”的一声巨响,火光着地,已炸了一个大坑。 显然,那是一种威力惊人的烈火弹,不是血肉之躯所能抵御的,要不是那发弹之人手下留情,只要掷前五尺,他不死也得重伤,因而他惊愕得停住了身形。 一声轻吁,树荫下走出了三名娇滴滴的女郎,冷瑶光举目一瞥,那不正是牡丹堡的石琪姑娘。 在他身前八尺之处,石琪身形一停,妙目流转,轻轻一叹道:“虽然兄命难违,我并没有害你之意,拿去吧!” 一只白瓷小瓶,冷瑶光茫茫然伸手一接,石琪主婢已经绝尘而去。 他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但他绝不相信石琪会曾什么好心,这不是他多疑。一个陷身险谋之中,处处遭受暗害之人,自然会杯弓蛇影,疑神疑鬼的。 他以少许解药,喂给范玉庭服用,直待范玉庭有了转机,他才加重了药量,将他的忠仆,救醒了过来。 在范玉庭来说,这是一场恶梦,但梦境太可怕了,不仅尸横遍野,他们主仆二人也是满身血污。 他们再回到茅屋,整理了一下衣衫,一切就绪,已经夜色兰珊了。 冷瑶光感到饥火中烧,腹如雷鸣,茅屋中虽然存有食物,他们主仆可不敢用命去尝试,最后他们到山林中找了一些山果,总算将饥火压了下去。 然后,他们藉着朦胧的月光,继续向少木进发,在途中,范玉庭咳了一声道:“公子……” 冷瑶光道:“什么事?范大叔。” 范玉庭道:“那两批人,是专门来对付咱们的么?” 冷瑶光道:“是专对付你的,他们要断绝我们冷家庄的外援,我是适逢其会,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了。” 范玉庭摇头一叹道:“老主人当年行道江湖,救人无算,现在咱们冷家庄倒变做武林的公敌了,这是为了什么?” 冷瑶光道:“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但有人暗中策划以阴谋对付咱们,那是不会错的了。江湖之中,龙蛇混杂,先父救人无算,自然也惩治了不少恶人,那挑动这场是非的,焉知不是先父当年的仇家。” 在他们唏嘘慨叹之中,天色已经接近黎明了,嘹亮的钟声已自晨光中遥遥传来,冷瑶光精神一振,洒开大步,向那驰名宇内,古朴庄严的少林禅寺放足狂奔。 晨初时分,他们已赶到了少林,由于僧侣们在做早课,他们只好在寺门之外相候。 早课完毕之后,一名年约三旬,身材中等的僧人,缓步出寺,向他们主仆打了一个问讯道:“两位施主宠临寒山,是有什么指教么?” 冷瑶光抱拳一礼道:“清晨打扰实在不该,咱们是来拜竭广大师的,能否请大师通报一下?” 中年僧人向冷瑶光打量一眼道:“施主贵姓?找师叔祖有什么事?” 冷瑶光道:“在下冷瑶光,奉命找广大师有事面禀。” 中年僧人道:“施主请进待茶,小僧这就去为施主禀报。” 冷瑶光踏进寺门,在那香烟缭绕,实相庄严的神佛之前,顿觉俗尘尽消,身受一切惨痛,似乎一齐消失,无怪这青灯古佛的佛门j弟子,能够日处深山,豁然忘我了。 他与范玉庭上香礼佛之后,就在一旁坐候,半晌,那名中年僧人去而复返,向着冷瑶光合掌为礼道:“敝叔祖为了答谢我佛,已赴面壁庵静修,让施主往返跋涉,小僧十分过意不去。” 冷瑶光愕然道:“广大师何日可以出庵?” 中年僧人道:“敝叔祖许愿面壁三年,施主只好三年之后再来了。” 三年,如果广大师当真要面壁三年,而冷家庄又必须这位佛门高僧才能逐退强敌,挽救劫难的话,待三年之后,冷家庄不仅烟飞火灭,只怕要片瓦不存了。 驼僧广济与冷家庄是何等深厚的父情,他分明知道冷家庄正处于风寸飘摇,四面楚歌之中,他为什么要许下面壁三年的宏愿呢? 是人在人情在,人死两丢开么?还是门规压力之下,而身不由己呢? 疑问充塞着冷瑶光主仆的脑海,那位中年僧侣却已丢下他们不顾而去。 范玉庭忽地哝哼一声道:“广大师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其中必然大有文章……” 冷瑶光应了一声,道:“不错!我也是这般想法。” 范玉庭道:“公子!咱们到面壁庵去瞧瞧。” 冷瑶光道:“行么?” 范玉庭道:“有什么不行,最多咱们断了这条助力罢了,见不到广大师还不是跟断了一样?” 冷瑶光略作思忖道:“好的,但面壁庵设在何处?” 范玉庭道:“公子跟老奴来。” 面壁庵在少林寺西北一处削壁之下,是昔年达摩师祖面壁九年之处,该处地势隐密,杂草丛生,一条曲折的小径,在乱石花草之间蜿蜒着。 范玉庭领先疾走,约莫半盏热茶,来到一块巨石之前,范玉庭目光一瞥,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原来两名背插戒刀怕年轻僧侣,在前面当道而立,四目炯炯,正向他们注视着。 范玉庭抱拳一拱道:“两位小师父请了。” 立在左首的一名僧侣单掌一立道:“不敢,两位施主到此有何事?” 范玉庭道:“小老儿陪着咱们公子游山,请两位小师父借个道儿。” 那名僧侣面色一沉道:“此处是敝寺禁地,游客不得涉足。两位还是到别处去游玩吧!” 范玉庭道:“这就怪了,面壁庵是本山的名胜,小老儿曾经到过几次了,怎么忽然变成了禁地呢?” 那僧侣道:“施主管的太多了,敝寺规戒森严,施主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范玉庭虎目一瞪道:“禅院是十方善地,施主是你们的衣食父母,你们的规矩竟立到咱们头上来了!” 那位青年僧侣,火气也十分之大,“刷”的一声拔出戒刀,道:“施主敢到少林寺撒野,小僧只好得罪了。” 范玉庭冷哼一声,早烟一挺,平胸点了出去,招出一半,忽地变点为敲,疾如电光石火,一下就敲到那僧侣的戒刀之上,“当”的一声,戒刀落地,那僧侣为之悸然失色。另一名僧侣大吼一声,戒刀以横断山岳之势急挥而出,此僧年纪轻轻的,功力倒是不凡。一刀劈出,疾如狂飙,范玉庭竟被迫得倒退两步。 被击落一柄旱烟锅,不知会过多少成名高手,自然不会将这双小和尚放在心上,不过,少林寺他实在是得罪不起,出手之间,也就显得有点碍手碍脚。 晃眼五十招,那双僧侣不仅丝毫未呈败象,双刀翻飞,竟然打得十分出色,范玉庭可有点斗出真火来了,旱烟锅左右一晃,“叭哒”两声,不偏不依的正敲在那双僧侣的腕脉之上,两声惊呼声中,戒刀再度抛了出去。 腕咏受伤,这两名僧侣已失去再斗之能,但他们仍然居立当道,毫无退缩之意,范玉庭双目一瞥,回头向冷瑶光摇头一笑道:“怎么办?公子。” 冷瑶光一叹道:“咱们必须见到广师伯,只好得罪他们了。” 范玉庭应了一声,足尖一弹,出手如风,两名少林僧侣,已被他点中穴道,主仆二人,迳由他们身边绕了过去。 约莫一箭之遥,有一个高大的山洞,洞壁之上,横书三个擘窠大字“面壁庵”。 一扇沉重的铁门,紧紧的闭关着,铁门锈渍斑剥,显得年代已然极为久远。 冷瑶光向洞口打量了一阵,才以内功逼出一口真气道:“小侄冷瑶光,奉母命参见广师傅。” 声如鸣钟,回音震耳,他们立候半晌,依然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冷瑶光正疑再度出声呼唤,身后已响起一阵急促的足音,他回头向来路一瞥,俊脸之上不由神色一变。 那是一队急驰而来的僧侣,人数当在三十以上,只不过眨眼之间,便已奔到冷瑶光主仆身前丈外之处。 为首的是四名宝相庄严的老僧,其余均为四十以上的僧侣,他们每一位几乎都是英精内蕴,气定神闲,看情形,这队僧侣可能是当代少林的精华所聚。 一名面貌清癯,形如古松的老僧宣了一佛号道:“老衲十惠,现任敝寺戒堂主持,施主高姓上名,为什么要擅闯敝寺禁地?” 冷瑶光躬身一礼道:“晚辈冷瑶光,奉母命参见广大师,听说他老人家在此面壁。因此前来看个究竟。” 十惠大师神色一肃道:“敝寺守庵弟子,没有告诉冷施主这是禁地么?” 冷瑶光道:“贵寺弟子已向晚辈说明,但以事关重大,不得不出此下策。” 十惠哼了一声道:“施主不仅明知故犯,而且还出手伤人,少林寺纵然不问江湖是非,却不能容许有人在此撒野!” 冷瑶光再度抱拳一礼道:“晚辈情非得已,尚请老禅师多多担待。” 十惠宣声佛号道:“施主既知改悔,老衲也不为已甚,请随本堂值日弟子至莽心亭拘留十日以示薄惩。” 范玉庭勃然大怒道:“老和尚,你太狂妄了!少林寺是官府么?拘留十日是哪门子的王法?” 十惠大师面色微变,道:“少林不是官府,却有本门祖传的规戒,老衲职守戒堂,不得不奉行本门的戒律。” 冷瑶光长长一吁道:“冷家庄在强敌环伺之下,已然危在旦夕,拘留十日,可能会使晚辈抱终天之恨,佛门弟子以慈悲为怀,尚请禅师原谅一二。” 另一生相刚猛的老僧截口道:“十日拘留已是法外施仁了,冷施主怎的这般不知进退!” 冷瑶光叹息一声道:“老禅师既是如此坚持,晚辈领受惩罚就是,但在接受拘留之前,请让晚辈与广大师会见一面。” 十惠大师冷冷道:“施主的要求,老衲碍难从命。” 冷瑶光一呆道:“晚辈委屈求全,只为了与广大师会见一面,既然如此,那十日拘留晚辈也无意接受了。” 十惠大师道:“冷施主当真要这般固执么?” 冷瑶光豪放的一声长啸,道:“少林武学,深如瀚海,晚辈既入宝山,焉能空手而回,那位大师请赐招。” 面对如许强敌,他竟敢出言挑战,单恁这分豪气,也使少林众僧相顾失色。 十惠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回顾身后一名中年僧人道:“心明,去会会这位冷少侠。” 心明大师现任少林知客,是三代弟子中功力最高的一个,在牡丹堡祝寿之时,冷瑶光曾经与心明大师见过一面,只是他那时戴着面具,并非本来面目而已。 心明大师道了一声:“弟子遵命。”便向场中踏出两步,道:“施主请。” 冷瑶光道:“有僭。”足尖一点,腾身前扑,双臂一抖,一招飞拔撞钟,击向心明大师的左右太阳二穴。 这一招是一记十分平凡的招式,但他任督二脉已通,双拳击出,劲风震耳,心明大师依然不敢小觑。 这位少林知客,果然名下无虚,他身形微仰,让过冷瑶光双拳,同时左臂一托,消去来势,右掌出招出风,扣向冷瑶光的脉门。 心明大师这右手一抓,快如电光石火,冷瑶光分明看得十分明白,但缩臂飘身,竟有力不从心之感。他心头暗暗一惊,猜忖对方这随手一抓,可能是少林驰誉武林的七十二种绝艺之一的“火中取粟”,当今之世,能够脱出这招旷代绝掌的实不多见,冷瑶光那得不心神大震。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使出了灵胎九影身法,蓝衫一晃,捷逾轻烟,火中取栗的绝招,依然差了一点。 出乎就是少林镇山七十二种绝艺,可见这位心明大师对冷瑶光是如何的重视了,火中取栗仍然出师无功,少林众僧怎能不大为骇异! 心明大师道了一声好,身形一晃,掌势疾吐,一套极具威力的大悲神掌已展了开来。这位少林寺的三代弟子,能够跻身知客之位,果有超越同僧之能,连二代弟子都未能尽获真傅的大悲神掌及火中取栗绝艺,他也习得如此深厚,足见这位中年僧侣的确不凡。 冷氏门中也有几套掌法,但无一能与大悲神相颉颃,冷瑶光干脆放弃以掌法对抗企图,只是蓝衫飘飘,满场游走,展开灵胎九影身法,先立于不败之地,再以或掌或指.瞅到机会就给对方一记打击。 他这套战法十分有效,心明大师不过使出十招大悲掌法,肩背之上已受到三记重击。 少林长老院住持嘉言大师沉声叱喝道:“心明,回来,你不是这位小施主的对手。” 心明大师应声跳退,向四名老僧垂首一礼道:“弟子无能!” 戒堂住持十惠大师挥退心明,向冷瑶光冷冷道:“无怪施主敢于这般狂妄,果然还有一点真才实学,来!老衲向施主领教几招。” 冷瑶光躬身道:“老禅师一代高僧,何必与晚辈一般见识。” 十惠大师道:“施主身怀绝学,不必再作矫情了,请。” 语音方落,挥掌疾吐,一记柔若春风般的掌力,向冷瑶光迎胸撞来,显然,这位戒堂住持,是懔于冷瑶光神奇的身法,他要以数十年深厚的修为,与对方作内力上的拼斗。 冷瑶光剑眉一轩,单掌上提,平胸疾吐,他竟不闪不避,以平生之力作孤注一掷。 旁观的老家人范玉庭见状大惊,他虽已瞧出少主似有奇遇,绝非昔日的吴下阿蒙了,但十惠大师名列少林第二高手,是当代武林几个绝顶手之一,他这一掌看似柔软无力,实际暗含少林镇山绝学小须弥芥子神功,冷瑶光这一挥掌硬接,必将血流五步,当场横死。因而他一声暴吼:“公子,使不得!”同时弹身急起,不顾死活的扑了上去! 但他碰到了一股骇人的阻力,“叭哒”一声,便被弹出一丈以外,他还没有爬起,斗场已传来一声巨震。 “完了……” 他慨叹着,老泪已夺眶而出,小主人既已身遭横祸,他也不想活了,因而弹身而起,旱烟锅尽毕生之力,向最近的少林僧侣击去。 “范大叔,不可造次!” 耳中一声轻叱,手腕同时一紧,这位要为小主人殉难的忠心老仆,已被人一把拖了回来。 他愕然张目一顾,那扣着他手腕的竟是他认为绝难幸免的小主人,这一份惊喜,使得他心花怒放,忍不住颤声道:“公子!你没有什么吧?” 冷瑶光道:“我很好。” 他向冷瑶光上下一阵打量,不错,他这小主人确是毫发未损,因而他目光一转,向着少林第二高手,名满湖海的十惠大师瞧去。 那一代高僧十惠大师,此时已后退八尺,他虽然仍在挺立着,但双目紧闭,面白如纸,嘴角之旁,挂着点点鲜血,敢情适才一掌硬拼,十惠大师竟阴沟里翻般,伤在冷瑶光掌力之下。 此时全场肃然,少林寺数十名高僧,全部面现悲愤之色,眼看形势急转直下,冷瑶光这一掌,将导致一场难以收拾的险恶之局。 范玉庭也瞧出了这一场面不平常,他凝功戒务,紧守于冷瑶光的身侧,道:“怎么办?公子。” 冷瑶光咳了一声道:“此时任何解释都是白费,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他们说话之际,少林弟子已排开了罗汉阵法,灰影流转,响起一片衣衫猎风之声,整个斗场,弥漫着一股骇人的杀机。 冷瑶光目注阵势变化,口中却嘱咐范玉庭道:“范大叔!少林寺以全派精华来摆罗汉阵,不能说绝后,只怕也是空前的了,何况阵中还有三名长老辈的高僧,待套他们发动阵法之时,咱们不可力敌,你紧跟着我就是。” 范玉庭道:“老奴遵命。” 罗汉阵已然椎好了,一场空前的血战,眼看就要一触即发,蓦地,一阵急骤的钟声,由少林寺遥遥传来,少林僧侣心又一震,即将发动的罗汉阵也就停了下来。 此时一名青年僧侣奔过来向嘉言长老一礼道:“禀师祖,寺前来了一双青年男女,声称寻找施主,一言不合,即伤了本寺不少同门,掌门请师祖等立即回寺。” 嘉言大师宣声佛号道:“少林不问江湖是非,依然难免这场劫难,这难道是天意不成!” 嘉言大师语音甫落,“轰”的一声巨响,面壁庵的铁门竟飞了起来,同时窜出一名蓬首垢面,身着半截僧衣,赤着一双泥腿的老僧,像疯虎般扑向斗场,没有人看出他使的是什么手法,只觉得他出手便已制着冷瑶光主仆的穴道,双臂一伸,就将他们抓了起来,口中哼了一声道:“谁说咱们少林遭劫难了?走,我和尚倒要瞧瞧什么人敢来撒野!” 以少林数十名高僧,还对付不了冷瑶光主仆,而寺前又来了强敌,嘉言大师身为长老院的住持,也有捉襟见肘,难于兼顾之势。估不到出来这么一位疯僧,举手投足之间,就为他们解决了困难。 这位疯僧对嘉言大师等丝毫不于理睬,抓着冷瑶光主仆,迳向少林寺急驰。 少林寺前,正是一个火辣辣的场面,二十余名僧侣、围着一双少年男女在舍死忘生的拼斗。 男的使用的一条达丈二的鬃鞭,鞭影所至,众僧披靡,那般身手不弱的少林僧侣,无人能近到他身前一丈以内。 女的使用长剑,剑法轻盈曼妙,似乎是神来之笔,再配合她那巧快的身法,威力之强,较鬃鞭还要凌厉几分。 碰到这一双男女,无怪少林僧侣,伤亡已然不少。 疯僧到达斗场,先向一旁督战的少林掌门吆喝一声道:“是他们吵我出来的,你可不能怪我。” 少林掌门身分何等崇高,这位疯僧不仅毫无礼数,说起话来也一点不像一个出家人,令人难解的是少林掌门十宏大师,居然只皱了一下眉头,并无半句斥责之言。 疯僧将冷瑶光主仆放于石阶之上,道:“谁要动一动这位老小子与这个小娃儿,别怪我和尚不讲情面。” 接着两手一拍,身形陡转,像一股旋风,迳向斗场奔去。 他首先奔向使鬃鞭的殷松风,单臂疾吐,已缠于鬃鞭之上,跟着曲指一弹,殷松风便像木雕泥塑的动弹不得了。 接着身形一拔,其快如风,五指箕张,猛向那位女郎的剑身抓去。 这位使剑女郎正是一身武功深不可测的云裳,殷松风一招受制,她已提高了警觉,因而疯僧这神奇的一抓,她能及时躲避开去。 疯僧神色一愕道:“不简单嘛!小妞儿,你是来找那俊小子的么?说真格的你们倒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不过你要是不孝敬我和尚一坛老酒,就有得你们瞧的。” 云裳气得一跺脚,道:“疯和尚,你胡说些什么?” 疯僧双肩一耸,道:“我胡说?你瞧瞧,那石阶上是什么?俊小子在我和尚的手中,你不答允成么?” 云裳俏目一瞥,果然发现冷瑶光与一名老者直挺挺的躺在石阶之上,这位一向纵横江湖的侠女脸上一片凝重之色。 疯僧“啊”了一声,双掌一阵乱摇,道:“慢来,慢来,我和尚并没有伤那小子半根毫毛,你犯不着跟我和尚拼命。” 少林高僧,识见何等高超,此时连掌门十宏大师在内,全都为云裳那一招而神色大变。 相传两百年前,一代武圣欧阳明以毕生精力,创出了两招绝代剑式,欧阳明的独传弟子尚普,曾以这两招绝学,连败当代十七高手,夺得武林第一人的宝座。可惜尚普如云花一现,出道未及两年,便已绝迹江湖,那两招绝代剑术也因而失传,但当年尚普摆出的姿势,仍然脍炙人口。 只要习武之人,无不津津乐道。 云裳摆出的剑式,正是传说中的武圣绝学,少林众僧哪能不耸然动容! 云裳目光四掠,轻蔑的冷哼一声,道:“放了他……” “放了他”自然是指冷瑶光了,但那些神色激动的僧侣,却没有一人移动身形。 疯僧哈哈一笑道:“我和尚交代过,不许任何人动那小子一下,除了你答允送我和尚一坛老酒,讲打嘛,不见得就能夺得回去。” 云裳哼了一声,终于将摆出的招式撤了下来,俏目一转道:“送你一坛酒可以,你还得答允我一个条件。” 疯僧道:“跟女娃儿打交道,总是一件吃亏之事,还有什么条件,说吧!” 云裳道:“我那兄弟身中奇毒,要向你讨一粒菩提子。” 疯僧道:“你没有弄错吧?小妞儿,那俊小子适才活蹦乱跳的,哪里中了什么毒了?” 云裳一怔道:“此话当真?” 疯僧遥遥拍出两掌,震开了冷瑶光主仆的穴道,道:“不相信,你问他就是,我和尚还会骗你不成。” 适才一切,冷瑶光都已了解,他急走数步,向云裳一揖道:“谢谢姐姐,小弟的毒伤真的已经痊愈了。” 云裳“啊”了一声,道:“是少林寺的菩提子治愈的?” 冷瑶光道:“不,替小弟治伤的另有其人,待此间事了再告诉姐姐。” 云裳道:“那你为什么跟少林寺冲突起来?” 冷瑶光道:“武林各派齐集洛阳,意图袭击冷家庄,少林广大师是先父的至交,家母派人来此向广大师乞援,正遇小弟,咱们请见广大师未得要领,因而发生冲突。” 疯僧截口道:“广济被掌门派到普陀朝佛去了,不过,你不必发急,恁我和尚跟你的媳妇儿,还怕那些牛蛇魔鬼!小子,咱们一会走。” 这位疯僧敢情还喜爱热闹,听说冷家庄众雄云集,他不免有点技痒起来,只是向十宏大师说了一声:“对不起,掌门人,我要出去溜达一下。”就一手弹开殷松风的穴道,一手抓着冷瑶光的腕脉,像风驰电制一般,向山下疾驰而去。 云裳、殷松风,及范玉庭三人,只好展开身形,跟踪急追。 云裳等三人的脚程全都不慢,但一直追到日落,连一点踪影也没有,云裳柳眉一皱道:“怎么回事?难道我们走错了道路不成!” 段松风淡淡道:“错了也不要紧,最多咱们不去冷家庄就是。” 云裳道:“那怎么行,我跟疯和尚说好了的,怎能失信于人!” 殷松风一哼道:“咱们跟姓冷的无亲无故,为什么要去为他们卖命?” 范玉庭沉声道:“这位少侠说的是,何况,咱们冷家庄也没有来请阁下,阁下大可不必膛这池浑水。” 殷松风面色一寒。就待一掌击出,云裳伸手一拦道:“殷公子大人大量,何必跟一个老人家生气。走吧,前面有一个市镇,他们也许就在镇上。” 这个山镇只有十几二十户人家,全镇仅有一个简陋的客栈。找起来倒也容易,当他们一脚跨入店门,果然发现那位疯僧像长鲸吸水一般,正抱着一个酒坛狂饮,冷瑶光以小碗在一旁作陪。 疯僧一见到云裳,立即放下酒坛哈哈一笑道:“小妞儿,来,陪我和尚喝上一盅。” 云裳见他蓬首垢面,口沫横飞,纵然一口能吃掉一条牛,见了他也会倒尽胃口,因而摇摇头道:“对不起,我不会喝。” 疯僧哼了一声,道:“扫兴,喂,老小子,你呢?” 范玉庭走在最后,听到疯僧喊老小子,知道是呼唤自己,这位老人家倒是见多识广,他知道疯僧的一身功力,宴在深如浩海,广济大师只怕也难以望其项背。面对此等异人,他哪里以貌取人,急跨前两步道:“好,小老人来陪你老喝两杯。” 他向店伙另外要来一坛酒,取过海碗倒出两碗,疯僧用坛,他用碗,这一对老人,这就在旁若无人的狂饮起来。 云裳在冷瑶光的身旁,一面吃着,一面询问他疗伤的经过,只有殷松风独据一席,他生怕疯僧的脏会传染似的。 光了两坛老酒,疯僧才用破衣袖抹掉嘴角的酒渍,回顾冷瑶光道:“小子,你不谢谢我和尚?” 冷瑶光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问弄得一怔,但仍恭声道:“当然要谢谢老前辈,再来一坛如何?” 疯僧道:“再来一坛不反对,不过那个‘老’字,我和尚可不愿意接受,你小子不要瞧不起,我和尚那一点老了?” 冷瑶光道:“前辈责备的是,你实在一点也不老。” 疯僧道:“你小子倒满会放马后炮的,这样吧!我不要你的酒,咱们来个交换如何?” 冷瑶光不明白疯僧用意所在,因而询问道:“交换?晚辈身无长物,怎样个交换法?” 疯僧哼了一声道:“我和尚以为你聪明,原来你笨得很.你以为我和尚要交换什么?哼!冷家庄送给我,我也不要。” 挨了一顿排头,冷瑶光还不知道错在哪里,只好尴尬的道:“不管如何交换,晚辈答允就是。” 疯僧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冷瑶光道:“是的,晚辈绝不反悔。” 疯僧道:“你听着,第一,自今以后,我和尚包揽你小两口的是非,连同替你解去冷家庄目前之危,够了么?” 够了,只是“你小两口”四个字太于刺耳,冷瑶光对云裳是如对鬼神,有恭敬,但绝无半丝爱的成分。 最不愿听那四个字的是殷松风,他突然“吧嗒”一声.一掌将杯筷击得跳了起来,同时冷叱一声道:“你再要这等胡说,少爷可不饶你。” 疯僧拈了一粒花生米,屈指一弹,正好打在殷松风的肩井穴上,他头也未回,只是微微一笑道:“我倒忘了旁边还有一只癞蛤蟆,别管他,你说行是不行?” 冷瑶光先向云裳瞟了一眼,奇怪,这位一向自视极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秘姑娘,竟然粉颈低垂,现出一片羞喜之色。他心头一懔,暗忖:“难道这位令人莫测高深的姑娘,当真存有某种企图不成?果真如此,那又是一件头痛之事了。” 他思忖之间,自然忘了同答,疯僧哈哈一笑,道:“怎么,害羞了?咱们这是交易,害羞也得回答。” 冷瑶光道:“晚辈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跟前辈交换的,要晚辈怎样,还是前辈直说吧!” 疯僧道:“别人都说我和尚疯疯癫癫的,我和尚活了七老八十岁,不用说收徒弟了,连一个朋友也交不到,你小子说,这该多可怜!” 冷瑶光估不到疯僧语气一转,竟扯到交分朋友的上面去了,凭他的辈分、武功,哪一样也不敢与疯僧论交,因而神色一呆,一时难以答上话来。 疯僧双目一翻,怒哼一声道:“你小子已存有世俗之见么?是我和尚看错人了!” 冷瑶光道:“晚辈虽然见识浅薄,还不致如此不材,只是对前辈的言语,有点莫测高深而已。” 疯僧叹了一声道:“你小子果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连我和尚要收你作徒弟都听不出来,岂不是笨蛋一个!” 疯僧当真是语出惊人,不仅是冷瑶光错愕不已,连云裳、范玉庭也目瞪口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须知少林武学,深奥莫测,数百年来,一向执天下武林的牛耳。尤以二十年前,少林的疯魔驼三僧,艺压群伦,名震八荒,少林声誉更是如日中天,没有人敢轻捋虎须,任是何等重大之事,少林掌教一言可决。 其后,少林似乎是遭到了什么变故,疯魔二僧突然侠踪绝迹,少林寺也宣布退出江湖,不再过问一切是非。 但三僧侠义事迹,仍然长留人间,时至今日,武林之中仍以疯僧为百年来第一奇材,当代武林的第一高手。 现在疯僧要包揽他们是非,并要收冷瑶光为徒,这岂不是喜从天降么? 他们愕然良久,云裳才面色一整道:“兄弟还不快行拜师大礼!” 冷瑶光应声离席,“噗”的跪拜下去道:“徒儿叩见师父。” 疯僧用手虚空一托,一股软绵绵的力道,已将他那昂藏七尺之躯托了起来,疯僧跟着哈哈一笑道:“不要酸了,师父不喜欢这个调调儿,快替我和尚斟酒才是正经。” 他们谈笑风生,就是冷落了殷松风,云裳似乎过意不去,向着疯僧道:“前辈!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放掉那位殷兄吧!” 疯僧回掌一挥,拍开了殷松风的穴道,这位狂妄自大的殷公子,向他们恶狠狠的投来一瞥,一言不发,便已穿窗而去。 疯僧向殷松风的背影瞥了一眼道:“小妞儿,你似乎对他颇有顾忌,那是为了什么?” 云裳粉颊微酡,呐呐半晌道:“他是家母的侄儿,当朝王爷的独子,因此……咳,晚辈不得不忍让一点。” 疯僧道:“你别看他生得仪表不俗,实则此人目有邪光、胸生贱骨,是一个极端险恶的卑贱之人,你们要防着他一点。” 语音一顿,扭头对冷瑶光道:“小子,你对付十惠的那一招是什么事法?” 冷瑶光道:“叫登龙掌,只有一招。” 疯僧道:“够了,有这一招,天下的掌法都失色了,教你这登龙掌的是佛门中人么?” 冷瑶光道:“由他言谈之中猜测,可能就是三十年前与师父齐名的魔僧。” 疯僧一蹦而起,大声道:“当真么?你说清楚一点。” 冷瑶光就将误入山洞,及十日学艺的经过全盘托出,疯僧默然良久,忽地一把抓起酒坛,脖子一伸,将十余斤剩酒一口气吸得点滴不存,然后挥挥手道:“和尚醉了,咱们明儿见。” 这儿的客栈是一条大统铺,旅客大多数是贩夫走卒。此时统铺上横七竖八,已经睡了不少客人,鼾声脚臭,是统铺的一大特色。疯僧任什么也不管,瞧到那儿有空,便一头倒了下去。 云裳虽是江湖儿女,总不便夹在一大堆人之中,因而眉头一皱道:“你睡吧!我就在这里调息一会儿。” 冷瑶光道:“这怎么成?长夜漫漫,总该睡一忽儿的。范大叔,你去向店东谈谈,咱们多给点银子,请他想法子给云姑娘找一个房间。” 范玉庭遵命去与店东交涉,好歹弄得一问仅堪容膝的小房,云裳嫣然一笑道:“谢谢你啦,兄弟!不过我还睡不着,你能不能陪我聊聊?” 冷瑶光对这位云姐姐疑问颇多,闲话家常,并要了解对方是一件大有帮助之事,云裳要聊聊,他自然乐喜奉陪。 微弱的灯光,照射着云裳的粉颊,只见春笼眉梢,嫣红一片,冷瑶光这一对面瞧看,似乎第一次发现云姐姐是一个女人。 在微感不安中,他们开始作漫无系统的闲聊,最后,云裳向他瞥了一眼道:“兄弟!你似乎有什么心事。” 冷瑶光道:“是的,小弟有不胜负荷之感。” 云裳道:“什么事这么严重,你说说看。” 冷瑶光道:“小弟的不幸遭遇,姐姐是知道的了。” 云裳道:“我知道,但那暗中使坏的阴谋者,不仅未能将你怎样,而且使你连获奇遇,习得一身超凡绝俗的功力。” 冷瑶光道:“小弟这点成就算得了什么,姐姐千万不要见笑。” 云裳面色一整道:“不要灰心,兄弟,姑不论你那一掌一指,均为武林绝响,就说今后吧!疯前辈是当代武林的第一高手,经他随便指点一下,就可终生受用不尽,你是他的唯一弟子,不出一年,姐姐就会望尘莫及的,而且他赶走了殷松风,姐姐也受益不浅。” 冷瑶光道:“贤愚智拙,概由天定,姓云的不见得都像姐姐这般超人入圣……” 云裳一叹道:“你是指咱们初见之时姐姐失态之事了?唉!姐姐确是有点偏激,但……咱们还是以后再谈吧!” 看云裳的神态,必然有着难言之隐,她不说,冷瑶光自然不便相强,于是,他话题一转道:“有人告诉小弟,要我今后行道江湖之时,如果遇到姓云的就应手下留情……” 云裳神色一动道:“那是谁?” 冷瑶光道:“魔僧嘉广。” 云裳淡淡道:“原来是他……” 投石问路,没有得到半点反应,冷瑶光纵有满腹疑云,也只好暂时放在心里,他再问及牡丹堡拼斗情形及如何脱身之事,云裳意兴阑珊,面呈倦容。他只得收了话题,辞出就寝。 翌晨,当冷瑶光呼叫云裳同进早餐时,发觉凤去楼空,云裳已不辞而别,他认为是自己闲话太多,因而惹起她的不满,疯僧却微微一笑道:“走得好,走得好。” 冷瑶光大惑不解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师父。” 疯僧道:“她奉母命寻找她的父亲,既然知道了所在,不走还等什么?” 冷瑶光道:“原来如此,她早该走了。” 疯僧道:“她根本不知她父亲藏在哪里,早走有什么用。” 冷瑶光道:“师父不是说她已经知道了么?” 疯僧道:“知是知道了,但那是昨晚之事。” 冷瑶光道:“那是谁告诉她的?” 疯僧道:“你。” 冷瑶光道:“师父说笑话了,弟子根本不知她的父亲是谁,怎能告诉她呢!” 疯僧哈哈一笑道:“你不是告诉她魔僧嘉广要你对姓云的手下留情么?” 这位疯疯癞癫的绝代奇人,忽地面色一整,续道:“三十年前,嘉广师弟因嫉恶如仇,造下了不少杀孽,你师祖对他告戒无效,一怒之下.遂将他逐出门墙……” 冷瑶道:“师叔杀的是恶人嘛.师祖勾什么要对他这般严厉?” 疯僧道:“出家人慈悲为本,杀孽太多也有伤天和,当时你师叔祖广济,及师父我都为你师叔求情,结果你师叔祖也同被逐,我和尚就被关到面壁庵去了。” 冷瑶光道:“原来是这样的,但又与云姑娘有何关联?” 疯僧道:“后来你师叔漫游泰山,救得一位身负重伤的女人,他一念之差,又铸成了大错……” 冷瑶光道:“师叔抛下妻女岂不错上加错?” 疯僧道:“当时你师叔不知道绝情宫主已有身孕,只发觉她是魔道中人,便悄然引身而走……” 冷瑶光长长一叹道:“人间悲欢离合,竟然如此之多,云姐姐的遭遇,比弟子还要悲惨几分。” 疯僧哈哈一笑道:“他们的悲剧就要结束了,你小子还是打点精神,应付未来之事吧!”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五章 两虎相争激 隆冬时节,洛阳正陷入酷寒,钱大的雪花,一层又一层的向地上铺盖着。 灰黯的天色更错暗了,看那袅袅的炊烟,就知道已是薄暮时分。 在这般时辰,如此酷寒气温之下,关洛道上却扬起一阵得得蹄声。 那是一只小毛驴,背上坐着一位妇道人家,她胸前的老羊毛大襟敞开着,缝隙之中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娃娃小头。 苹果似的小脸冻得红红的,两只乌黑的大眼却时时在转动着,有时他甚至伸出一只嫩藕似的小拳头,像要由羊毛大襟之内跳出来。 驴背上的少妇将他的小拳头放进怀中,还吓唬他道:“听点话好么?你再要这么调皮,小心我告诉你爹去。” 就在此时,一阵杂沓的脚步之声,向少妇迎面奔来,她举目一瞥,见是十余名大汉,拖着一人在雪地上飞奔。 坚硬的冰雪,使得被拖之人伤痕遍体,那十余名大汉还在大声嬉笑着,以别人的生命来换取他们的乐趣。 光天化日之下,岂能如此横行,那少妇忍不住发出一声娇叱:“住手!” 这一声娇叱,宛如黄莺出谷,语音虽然铿锵,但却十分悦耳,那十余名大汉微微一怔,就应声停了下来,一名横眉竖眼,身穿羊皮的大汉嘿嘿一笑道:“小娘子是叫咱们么?” 少妇冷哼一声道:“此处别无他人,自然是叫你们了。” 身穿羊皮的大吧纵声狂笑道:“俺秦树德交子桃花运了,有娇滴滴的娘们当街呼唤,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另一大汉鼓掌叫好道:“说的是,秦三爷该请咱们哥儿们喝杯喜酒才对……” 此人“对”字不过刚刚出口,劈拍两声脆响,他与那位身穿羊皮的秦三爷,一人各挨了一记大耳光,一个左脸,一个右脸,清晰的印上五根手指的痕迹。 那少妇虽然俏目圆睁,一脸怒火,但她依然稳坐驴背,似乎没有移动半分,那么这两记耳光是天外飞来的了?要不,天色才只入暮,难道就出现了鬼魂不成。 那位秦三爷,到底久走江湖,见多识广,他认定骑着毛驴的少妇,必然会使什么障眼法儿。因而嘿嘿一声冷笑,一振掌中的鬼头大刀道:“臭娘们,你敢在秦三爷的眼前发横?告诉你,障眼法儿三爷见的多了,我只要咬破中指一喷,准会叫你当场现眼,不信咱们就试上一试!” 少妇“哦”了一声道:“是这样的么?只是我这个障眼法儿与众不同,不要说咬破中指,纵然碰破脑袋也不行。” 另一大汉道:“别听她的,秦三爷!咱们一起上,准教她吃不了兜着走。” 秦树德道:“对,咱们上。” 这一众江湖暴客,可不懂得什么江湖过节,明知对方只是一个孤身的妇道人家,怀中还躺着一个不到百日的小娃儿,依然一拥而上,刀棍像雨点般砸了上去。 这般人并不是花豢绣腿,手底下还真的有点门道,尤以那位鬼头刀的秦树德,刀沉力猛,招式不凡,一刀疾劈,劲风横溢,他这柄鬼头刀,少说点也应该有十几二十年的火候。 他们存心毁了那名少妇,出手一招,全都使出了压箱底的本领,单恁那一阵哗啦啦暴响,也足以令人丧魂落魄,魂胆皆惊了。 但一招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原来适才那阵暴响,是他们兵刃折断之声,他们一共七条大汉,没有一个兵刃是完整的。 再看那名少妇,人家可是丝毫无损,她不仅已脱出他们的包围之外,还纵容不迫的将他们拖着的伤者救了起来,不管这是不是障眼法儿,这群暴客再也不敢招惹了,他们呆立片刻,才呼啸着向白马寺奔去。 此地距洛阳还有二十余里,风雨太大,天色又是那么昏黑。那位惩治了恶客的少妇。就打定主意在此寄宿一晚,她向那名被救起的伤者道:“这位大哥,你伤得怎样?我要投店歇息,不能再照顾你了。” 那名伤者道:“谢谢夫人活命之恩,不过此地坏人太多,夫人单身一人,只怕十分不妥,夫人如不嫌弃,还是到咱们庄上去安歇吧!” 少妇道:“好是好的,只是小东西要吃奶,走远了可不行。” 伤者道:“不远,就在洛阳近郊。” 少妇道:“洛阳还有二十来里,天这么黑,风雪又如此之大,而且,饿坏了小东西,他爹会怪我的。” 伤者为难的搓着双手道:“夫人说的是,但……唉,咱们如果不赶回冷家庄,那般恶人忠不会放过咱们,夫人纵然不怕,也有点不胜其烦。” 少妇一怔,道:“冷家庄?你是冷家庄的?” 伤者道:“是的,在下冷枫,是奉命来探听消息的。” 少妇大喜道:“原来你是枫大哥,我是索媸,你不认识我了?” 冷枫愕然一怔道:“你真的是索姑娘?我瑶兄弟呢?” 索媸神色一黯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他中了毒,咱们到石弓山求医又分散了。我后来被师父带去学艺,最近才下山来找他……” 冷枫向她怀中的小娃儿,打量一眼,问道:“他是……” 索媸道:“是大哥的,他还不知道呢!” 冷枫高兴得忘了伤痛,哈哈一阵大笑,道:“恭喜你了,弟妹!我想吉人天相,瑶兄弟定会平安回来的,咱们还是回庄吧,小侄儿稍饿一会不要紧的。” 虽然风雨满天,夜色凄迷,在他们练武之人来说,二十里地实在算不了什么,因而他们一骑一行,迳向冷家庄奔去。 在途中,索媸问起冷家庄的近况,冷枫一叹道:“为了一空穴来风,引来了一群失去理性的疯狗,似乎天下武林都集中到洛阳来了。” 索媸道:“枫大哥不必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总会想法子度过难关的。” “想发子度过难关?哼,只怕你连老夫这一关就闯不过去。” 一股阴阳怪气的声浪,由前面路口传来,索媸举目一看,只见白遍地,一望无际,连一个鬼影子也瞧不到,哪里有半丝人迹?她撇撇嘴进:“枫人哥,是有人在说话?” 冷枫进:“我想是的。” 索媸道:“此人怎么瞧不到人影呢?八成是野狗在叫吧!” 索媸语音甫落,一股劲风带着大量冰向冷、索二人迎面撞来,索媸甩也镫飘身,迎向那股劲风,一掌推出,“轰”的一声巨响,她身形落地,那股劲风也被她挡了回去。 一招硬拼,双方谁也没有占到便宜,索媸的心情却有点沉重起来,她取一条黑帕蒙着双眼,紧了一下腰带,再拔出紫盖冲剑,一切准备妥当后,才沉声叱道:“出来吧,朋友!不要再装神弄鬼了。” 在一座堆之后,走出一名面貌清瘦,身形矮小之人,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硕长,丰姿俊美的少年,这两人正是百叶帮主共三化,及他的爱途任天宠。 同时现身的,还有二十余名手执长枪,腰挂弓矢的大汉。 他们两旁一分,将索媸及冷枫围了起来。 共三化向索媸瞧了一眼,回顾任天宠道:“你说她是你的媳妇?怎么这等奇形怪状?” 任天宠道:“绝对错不了的,师父!她就是索媸。” 共三化道:“天残门下全是双目皆盲之人,天下女人多的是,你要一个瞎婆作什么?” 任天宠道:“她还有六成视力,并不是双目全盲,而且弟子走遍天下,就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 共三化道:“她怀里的娃儿呢?是你的么?” 任天宠道:“不是的,也许是姓冷的吧!” 共三化怒叱一声道:“已经是一个破瓶子了,你还要她作什么?” 任天宠哀告道:“破瓶子比小姑娘更能迷人,师父,你就答允弟子吧!” 共三化哈哈一笑道:“你小子对女人倒真的懂得个中三昧,好,师父就成全你吧!” 这一双师徒,当真无耻已极,什么不堪入耳的话,他们也能说得出口,索媸还没有怎样,冷枫已经忍不住了,这位冷家庄的年轻高手,一声怒吼,纵身就向共三化扑去。 共三化哼了一声道:“找死!”兜头一掌,疾如奔雷,冷枫闷哼一声,一连倒退数步,依然仆倒下去。 索媸大吃一惊,急忙解下蒙跟黑帕,扶起冷枫道:“枫大哥,你受了伤了?” 冷枫抹掉嘴角的血丝,怒目圆睁道:“弟妹!咱们姓冷的讲的是忠孝节义,宁肯五步横死.也不能毁掉咱们祖宗的清誉!” 索媸道:“我知道,你先吃点药调息一下,这般人由我来对付。” 她取出两粒师门疗伤灵丹交给冷枫,然后娇躯一近,缓缓向共三化走来。 共三化向她双目一瞥,只见目凝秋水,洁如皓月,天下任何一双眼睛,都无法与她媲美,那里像是只有六成视力?更令人骇然的,是她那双美目之中,有一股高贵圣洁,不容亵渎的湛然神光,共三化那轻薄的神态,竟不由自主的变得庄重起来。 在共三化身前八尺之处,索媸脚步一停,道:“你们刚才信口雌黄,是在说我么?” 共三化“啊”了一声道:“那是小徒无知,请你不要见怪。” 任天宠估不到共三化的态度,会转变得如此之快,不由大急道:“师父,你怎么啦?” 共三化道:“你不是说索媸的视力只有六成么?眼前的这位显然不是索媸了。” 任天宠道:“弟子在白马寺亲耳听到她与这位冷枫对话,那还错得了?她的眼可能经过医治,师父不信,叫她解开蒙面纱巾瞧瞧。” 也许由于天气太冷吧,索媸眼部以下,蒙着一条纱巾,只看她的半面,已够动人的,面对国色天香,谁不想一窥她的卢山真面目呢?因此,共三化咳了一声道:“是吗?姑娘,能不能解下你的纱巾让咱们瞧瞧?” 索媸道:“不必,我就是索媸,要怎样你们划下道来就是。” 共三化道:“劣徒崇拜姑娘,几茶饭至不思,老夫怎能对姑娘用武。” 索媸道:“阁下既然无动武之意,咱们就此作别。” 任天宠伸手一拦道:“慢一点,媸妹子,咱们聊聊好么?” 索媸冷冷一哼,说道:“禽兽,谁是你的媸妹子?” 任天宠柔声道:“那天愚兄喝醉了,糊里糊涂竟做出对妹子失礼之极的事,后来你一学将愚兄打得狂喷鲜血,愚兄是罪有应得,绝无半点怨恨之意,妹子,你是心地善良之人,该不会忘记咱们往日的一段感情吧!” 此人不仅长相英俊.还具有表演天才,纵然分明知道他在骗人,又令人有点不得不信。他说到后来,甚至声泪俱下,教人看不出他有半点不实的成分。 索媸心地善良,对人处处往好处着想.经过侄天宠这一表演,她又有点不忍起来。 任天宠何等奸诈之人,一见有机可乘,立即兜头一揖道:“妹子,我师父说过,我只是对你崇拜而已,并没有半分非分的企图……” 索媸淡淡道:“谢谢你,任大侠,索媸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没有什么值得崇拜的。何况我是有夫之妇,希望任大侠能够原谅我的苦衷。” 这位来自天残谷绮年少妇,经过心琮师太一番调理,不仅武功大进,眼疾已除,连说起话来也今非昔比了。 但任天宠并不因此死心,他两手一摊,摆出一个优美的姿态,道:“我知道,媸妹子,愚兄与瑶兄弟是患难之交,你又救过愚兄的性命,咱们的交情,原本就不是泛泛可比。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说瑶兄弟能够反对么?” 索媸道:“也许任大侠说的对,但交朋结友,是男子之事,索媸是一个妇道人家,只好辜负任大侠的心意了。” 共三化哈哈一笑道:“索姑娘说的是,订交之事,还是待见到冷少侠再说吧,现在天寒地冻,在外面待久了对冷小公子颇为不宜。天宠,咱们还是请索姑娘到屋里暖和一下吧!” 任天宠道:“对,媸妹子,你与这位冷兄,也该歇息一下了,大冷天,冻着了小侄儿可不是好玩的。” 冷枫经过一阵调息,伤势已大见好转。此时哼了一声道:“咱们冷家庄近在咫尺,阁下的盛意冷某心领。” 任天宠微微一笑道:“适才家师误伤冷兄,兄弟愿向冷兄致一点歉意,咱们百叶帮在江湖上也薄有虚名,跟咱们论交也不致失了你冷兄的身分。” 冷枫道:“百叶帮震威宇内,名噪北国,可惜冷家庄对贤师徒高攀不起。” 任天宠道:“冷兄要是这般固执,咱们只好单请媸妹子,那么冷兄请便吧!” 冷枫哼了一声道:“你想留下我的弟妹,你是打错了主意,不要说她不会听你的,就是她愿意也不行,我是冷瑶光的大哥,她就得听我的。” 任天宠面色一沉道:“咱们好言相请,你竟敢门出恶言.难道百叶帮当真留你不下么?” 索媸见他们把话说僵,可能会弄成一个难以收拾之局,一旦动起武来,索媸自信尚不致被他们留着,但对方人多势众,还有几十只劲矢强弓,在绝对劣势的处境之下,她实在没有保护冷枫的把握,因而轻咳一声道:“任大侠……” 任天宠道:“对不起,媸妹子,我是为你着想,估不到这位冷兄说起说来竟然如此难听。” 索媸长长一吁道:“枫大哥说的是真话,他是我丈夫的大哥,我自然要听他的了,不过,我可以劝劝他,也许他能让我留一会儿。” 跟着转身走近冷枫,悄声道:“枫大哥,你骑着我的毛驴先走一步好么?” 冷枫面现不满之色道:“你当真相信姓任的鬼话?” 索媸道:“我绝对不相信,但又不得不暂作停留。” 冷枫道:“此话怎讲?” 索媸道:“枫大哥瞧瞧眼前的态势,一旦说翻了,咱们能安然出围么?” 冷枫哼了一声道:“冷氏门中没有贪生怕死之人,留下受辱,倒不如奋战而死。” 索媸道:“可是这个小东西呢?他还没有见到他的爹啊!” 冷枫道:“侄儿纵然因此遭到不测,冷氏祖宗也不会怪你的。” 这两句话说得十分平淡,但气节凛然,力逾万钧,有着巍然不可动摇之势。 索媸道:“枫大哥,你误会小妹的意思了,小妹习得灵胎九影身法,千军万马,也拦我不住,只要你……” 冷枫面色一霁道:“对不起,弟妹,我适才没有明白你的用意,小侄儿要不要让我带走?” 索媸道:“这到不必,你只是尽快回庄,我会追上你的?” 冷枫道:“好的,弟妹要小心一些。” 索媸微微一笑,回头向任天宠道:“枫大哥同意离开了,咱们到哪哪儿歇歇?” 任天宠道:“咱们临时总舵在山后,妹子,请青跟我来。” 此时冷枫已骑上毛驴,直向冷家庄狂菇,索媸等待冷枫去远,才“啊”了一声道:“不好!我还忘了一件重要之事必须告诉枫大哥,任大侠请先回总舵,我一会儿就来。” 她说话之间,已然迈动脚步,沿官道缓缓行去,任天宠待要横身拦阻,她已置身一丈以外了。 她这种看似缓慢,其实快速无比的身法,任天宠师徒都神色一栗,他们想不到这位绮年少妇,竟会身具如此惊人的武功。 在四周采包围态势的百叶帮高手,未得帮主命令,不敢对索媸加以拦截,眼看纵鱼入海,放虎归山,不足一丈的距离,索媸就可脱出包围之外了。 任天宠见状大急,向那些束手观望的帮中高手叱喝道:“你们这般该死的东西,还不拦住她!” 那些手执长枪的大汉,像是如梦初醒,一声叱喝,横身挡住索媸的去路。 但他们的动作似乎稍嫌过迟,只见劲风刮衣,人影若矢,他们还来不及采取任何行动,索媸已脱围扬长而去。 共三化究竟不愧为一帮之主,他仰天一声长啸,身形冲霄而起,双袖一盘,势若飙风,像惊虹划天一般,迳向索媸身后飘落。 这位西叶帮主已然动了杀机,他尚悬身空际,五指疾吐,猛抓索媸的天灵盖穴。这一抓是他毕身功力所聚,只要让他指尖碰上,索媸就得当场毙命,绝难幸免,可惜他力与心意,那一抓竟然未能如愿。 这位名满湖溥的一代宗师神色一呆,跟着抖手一掌,击出一股十分奇特的掌力,此时他与索媸相隔不过八尺,“呼”的一声,那一掌不偏不倚的遥遥印在索媸的后心之上。 索媸娇躯被掌力击得飘了起来,像轻絮随风一般,向那漫天风雪的黯夜之中投了进去。 共三化及任天宠跟踪急迫,一前一后扑向索媸飘落之处。在这双师徒的想法,索媸中了那一掌,纵然不致当场横死,也必然失去活动之力。但他们找遍附近每一寸地方,依然鸿飞冥冥,连一点踪迹也找不到,这双师徒只好败兴而返了。 雪压香山,冰冻伊水,冷家庄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 环境确属极端不利,以冷家庄弹丸之地,三百来个人口,纵然每人都有一身不凡的武功,也不能与天下武林为敌! 不过冷家庄没有一个人气馁,他们一条心、一条命,以坚强不屈的意志,坚守着祖宗交给他们的这片基业。 约莫三更向尽,一阵急骤的蹄声随着风雪遥遥传来。 冷家庄数楼上的石炮强弩,已经对准了来路,一队劲装疾服的武士,在庄门之后待命出击。 蹄声逐渐清晰了,敌楼上的守望着,也现出了诧异之色,他们发现了来骑,却只是一头健壮的毛驴。 虽然那两人一驴,不可能对冷家庄构成什么威胁,但戒备者依不敢松懈,他们静静的伏伺着,让来骑者直达庄门之前。 “开门啦,我是冷枫。” “啊!” 敌楼之上传出吹呼,庄门也同时打了开来,冷枫及毛驴刚刚进入庄门,一名守卫者已迎上来道:“辛苦了,枫大哥,这位是谁?” 冷枫道:“索媸,瑶兄弟的媳妇!” “瑶兄弟呢?” “现在不要问,还是快去守望吧!” “是,枫大哥。” 守望者回到岗位,冷枫则领着索媸直奔冷府后堂,他参见了冷夫人,再将探听敌情不幸被擒时经过,向冷夫人一一陈述。 索媸也藉机参拜道:“媳妇索媸参见婆婆。” 冷夫人淡淡道:“瑶儿呢?他为什么不跟你在一起?” 索媸螓首一垂道:“媳妇无能,没有能够好好的照应大哥……” 接着,她将由冷家庄走以后,一切悲欢离合之事,为冷夫人一一详述。 他们的遭遇,不只是多采多姿,惊心动魄之处也不在少数,但冷夫人凤目微阖,凝坐如山,听完索媸的全部叙述,她连正眼都没有瞧看索媸一下。 最后,她冷冷的道:“你说这孩子是瑶光的?” 索媸道:“是的。” 冷夫人回顾侍立身后的遏云道:“将孙少爷抱给荀大娘去,她的孩子刚刚断了奶,请她好好替咱们带带。” 索媸一怔道:“婆婆,我有奶……” 冷夫人道:“我知道。” 知道?知道为什么不让索媸带自己的孩子?一个初生孩子,初为人母的少妇,母爱之深,是难以比拟的。因而索媸哀告道:“婆婆,我会带孩子,咱们母子由兴安岭前来,走过了千山万水……” 冷夫人怒叱一声道:“住口!哼,你的胆子太大了,冷氏门中,还没有敢向婆婆顶嘴的媳妇!” 这是家教,既然当上了冷家的媳妇,就得遵守冷氏门中的家规。于是,她的泪水悄悄的流了出来,却不得不让过遏云将她的命根子抱走。 跟着,冷夫人向身后另一侍婢晓岚道:“带少夫人去西院安歇,你就留着伺候少夫人吧!” 索媸辞过婆婆,随着晓岚来到西院,这是一幢别墅式的建筑,精舍数槛,耸立在假山荷池之间,如果不是隆冬,应该是花木扶疏,景物优美的好所在。 但她此时的心情,是仙宫也无法安枕,母子连心,教她怎能放心得下。 这是她离开天残谷以来,最为伤心之事,她呆呆的瞧着窗外,那一团团冰冷的雪花,每一朵都像打在她心坎中似的。 晓岚同情的咳了一声道:“少夫人,你饿不饿?小婢替你弄点吃的好么?” 索媸道:“谢谢你,我不饿。” 晓岚道:“那么少夫人安歇吧,不久就要天亮了,整夜不睡会伤身子的。” 索媸道:“我知道,你先去睡吧!” 她不睡,丫环怎敢先睡,连另两名专责西院的老人也弄得神魂不安。 最后,晓岚忍不住道:“少夫人,你是想念孙少爷么?其实荀夫人会好好照顾他的,明儿你不妨到荀家去瞧瞧。” 索媸道:“荀家有多远,咱们现在就去瞧瞧好么?” 晓岚道:“深夜造访,只怕不太方便……” 索媸道:“咱们不必惊动荀家,只要瞧一眼咱们就回来。” 晓岚无可奈何,只好点头应允,她们迳由西院越墙而出,向东一拐,不过半箭之地,便已到达地头。晓岚轻车路熟,领着索媸越过一道矮墙,扑到一面窗槛之下,她伸头瞧了一眼,悄声道:“少夫人看,孙少爷睡得好乖。” 索媸向窗内一瞥,只见一条暖炕之上,睡着大小三人。 左侧靠墙之处正是她的爱子,果然睡得十分香甜,中间睡的是一名三十出头的少妇,右侧是约莫三岁的小孩。 她原本打算瞧一眼就走的,此时瞧到了,她却双脚钉地,怎么也举不起来。晓岚大为焦急,道:“少夫人,咱们暗中偷窥是失礼的,被人瞧到了难免弄出是非,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晓岚说的确是事实,她只好依依难舍的退出墙去,奔出来及十步,一股奇异的声浪自天际遥遥飘来,索媸愕然止步道:“晓岚,你听出这是什么声音?” 晓岚道:“不知道,小婢从来没有听过如此难听的声音。” 索媸道:“声音虽然难听,它却暗含先天真力,此人如是冲着咱们而来,只怕是冷家庄的一大劲敌!” 晓岚道:“少夫人,你说这怪声,会是人类的么?” 索媸道:“自然是人了,他在香山之上,居高临下,俯瞰全庄,显然含有示威之意。” 怪声还在继续着,而且正由香山移向庄门,那不仅是示威,简直叩门挑战,目中无人。 冷家庄在怪声骚扰之下忙乱了起来,本晚,荀巨卿轮值全庄戒备及巡查之责,他一面差人飞报冷夫人,自己则倒提长剑,奔上敌楼。 他刚刚爬上敌楼,怪声已及门而止,那份速度,比飞鸟似乎还要快捷。 此时,风雪已停,灰蒙蒙的天空,已露出一丝暑光,荀巨卿向庄外一瞥,竟然忍不住打了两个寒噤。 庄门百步之外,立着三名奇形怪状之人,一人形似猿猴,一个吊眼麻面,这两人的长相,已经够难看的,如果与另一人相比,他们倒变做二名英俊的美男子了。 另一个人生着一个大头,下豆上锐,形如三角,眼鼻均挤在三角尖端,只有一张血盆大口长在三角的底部,这份丑恶之状,实在天下少见。 但他也有过人之处,两耳垂肩,双手过膝,按相书上说,他应该贵不可言,也许就恁这点贵相,他当上了名震当代的瘟神。 他绝不在江湖之上露面,但只要是他现身之处就从来没有一个幸存之人,因而瘟神房诩的大名,可以说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怪声终于停止了,那麻面吊眼之人,已向敌楼之上传过话来。 “上面是哪一位?站出来让咱们瞧瞧。” 这位麻面吊眼的恶客,实在狂得过分,那种狗仗人势的德性,叫人无法看得顺眼,荀巨卿没有站出来,却也没有令他失望。 “在下苟巨卿,你们是谁?到本庄来有什么指教?” 麻面吊眼之人嘿嘿一阵大笑道:“要说你孤陋寡闻,对俺吊客戴魁不熟识,倒算不得怎样稀罕之事,如果你说姓苟的竟不知道家师,嘿嘿……咱们丧门吊客就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荀巨卿冷冷道:“阁下师徒也许十分有名,可惜咱们冷家庄对鸡鸣狗盗的下五门贼徒,素来不屑一顾!” 瘟神房诩勃然大怒,他再度发出怪啸,同时身形一转,凌空而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迳向敌楼扑来。 荀巨卿怒叱一道,石炮强弩立即以骤雨忽降之势,向瘟神迎头猛击。 这位名震武林的瘟神,果非浪得虚名,只见他双袖飞舞,劲风如潮,那些石炮强弩被他掌力震得四散,一点也伤他不得。 “轰”的一声巨响,敌楼已被瘟神撞塌一角,他立身敌楼之上,引颈发着怪啸,那份赫赫威势,果然不愧瘟神之名。 荀巨卿心知恁守卫弟子的能力,绝难与这位一代巨魔相抗,因而他率众退守第一道栅闸,以待冷夫人的援军。 此时天色大明,夫人已亲率庄中高手赶到,在瘟神骤降,全庄战栗之际,这位冷家庄的女庄主依然神态从容,一副凛然难犯之色。 她秀目双挑,风目中射出两股慑人心魄的威棱,迎向疾奔而来的瘟神房诩道:“瘟神房诩,名震江湖,但冷家庄与阁下素无恩怨,夜闯敝庄,阁下必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瘟神房诩在冷夫人丈外之处停了下来,道:“好说,好说,老夫这点虚名,只可以骇唬酒囊饭袋,在姑射双娇的眼中,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不过老夫一生之中,只收了这两个不成才的徒弟,打狗还要看主面,令郎一再向劣徒下手,老夫必须讨还一个公道。” 冷夫人一怔道:“阁下是说小儿瑶光得罪令徒了,但小儿离开本庄,已两年音讯全无,老婆子虽不袒护小儿,但也不便听信阁下的片面之言。”瘟神房诩冷哼一声,冷冷道:“令郎当真不在庄上?” 冷夫人道:“阁下应该明白,老婆子并非怕事之人。” 瘟神房羽道:“瘟神所至,鸡狗不留,老夫总不能为了你司马婉如砸了自己的招牌,咱们少说点废话,还是在手底下见个真章吧!” 老夫人面色一沉道:“很好,阁下划出道来就是。” 瘟神房诩道:“老夫一旦出手,绝不手下留人,在咱们动手之前。冷夫人不妨再作三思。” 在场冷氏弟子没有人见识过瘟神房诩,但瘟神所至,鸡犬不留,据江湖传说,那是千真万确之事。因而,除了冷夫人及几个少数高手,无不悚然动容。 冷夫人却神色冷漠的一哼道:“这么说来,阁下是要对冷家庄开放一条生路了?” 瘟神房诩道:“老夫确有此意……” 冷夫人道:“不必拐弯抹角了,说出你真正的企图吧!” 瘟神房诩道:“很简单,交出天残武学,咱们拍腿就走。” 冷夫人仰天一阵狂笑道:“交出天残武学,阁下那横行江湖的招牌就可以不要了?” 瘟神房诩面色一变道:“司马婉茹,老夫对你已经特别容忍了,当真惹火了老夫,嘿嘿……” 他说话之际,威棱四射,这位名震武林的瘟神,随时都可能痛下煞手。此时一名年约四旬,面目精干的大汉忽然挺身而出道:“房前辈!在下有一不明之处,前辈能否赐与解答?” 瘟神房诩向他瞧了一眼道:“说说看。” 那名大汉道:“前辈找的是冷家庄,不是冷姓弟子,自然不在必死之列了?” 瘟神房诩心中一动,暗忖:“好家伙,老夫正在分化冷家庄,你小子竟然送上门来。”他心头暗喜,口中却淡淡道:“如果你不姓冷,老夫倒可以考虑考虑。” 那大汉道:“在下姓耿,单名一个橘字,与冷家无亲无故,只是同住一庄而已。” 一个人如果贪生怕死到当众乞怜的地步,这个人的品格,应该是不明是非,厚颜无耻的。然而耿橘处世方正,大义凛然,在冷家庄他是一个人人敬爱的好汉子,那么他何以会临危变节,做出这等丢人现眼之事? 他往日的朋友在叹息着,所谓疾风知劲草,不到生死相关,利害所击,要断言一个朋友的真正品格,将是一件十分危险之事。眼前的耿橘,就是一个最好的说明。 鄙夷的目光,向他纷纷作无言的斥责,他却视如未观的淡淡一笑道:“怎么样?房前辈!你说我应该与冷家庄完全脱离关系么?” 瘟稀房诩嘿了一声道:“当然应该,只要不是姓冷的,老夫都可网开一面,还有谁愿意脱离,你叫他们统统出来好啦!” 耿橘身形一转,面对着冷夫人一揖到地,说道:“耿橘请求脱离冷家庄,并请冷夫人原谅万死之罪……” 他的语音未落,陡地拔剑拧身,一招下庄刺虎,集平生之力,猛刺瘟神房诩的前胸。 这一招太过突然了,没有人想到一个贪生怕死,临危卖友之人,会有这等慷慨激昂,义烈撼天的行为。 在冷家庄,耿橘名列十大一流高手,这一招又是他处心积虑的孤注一掷,去势之疾,当真宛如飞星,只听到“剥”的一声,长剑已然插入瘟神房诩的右肩之上。 瘟神房诩不愧为一代巨魔,他不仅在电光石火之间避开了要害,并于长剑穿肩之后,仍能挥动右臂猛拍耿橘的天灵。当耿橘闪身跳避之时,他那五根钢铁般的手指,已抓在耿橘的右肩之上,“克嚓”一声脆响,耿橘整条右臂,已被他活生生的折断了下来。 这位当代瘟神,已然大发凶性,他丢掉断臂,再施毒手,五指暴伸,插向耿橘的胸腹。 这场血淋淋的激战,打得惊心动魄,凶险无比,双方观战之人。全都目瞪口呆,眼看着那瘟神那单掌一插,耿橘必会肝肠破肚,溅血横死,却没人有那抢救之能。 魔爪带着劲风,向耿橘作致命的一击,瘟神的血盆大口,也在发着扣人心弦的怪啸。 他是阴沟里翻船,竟会栽到一个后生晚辈的手里,适才那一剑虽然要不了他的老命,但至少也要休养个十天半月,他恨极了这个不知死活的耿橘,存心掏出他的八宝来泄泄气。 就在他的指尖刚要触及耿橘的胸衣之时,倏地寒芒耀眼,冷焰砭肌,一股凌厉的剑气,直扫他的腕脉。 瘟神大吃一惊,他做梦也未想到会有如此高明的人物,急忙缩臂飘身,但手指也传来了阵剧痛。这位魔头的左肩还插着一柄颤颤的长剑,右手竟又失去两根指头。 他虽是急怒攻心,却也知道不可再留,否则他们师徒三人,就可能埋骨此间,连报仇的机会也没有了。因此,这一代巨魔,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身形破空而起,晃眼已到数里之外了。 瘟神所至,鸡犬不留,但在冷家庄他却伤肩断指,负创而逃,这实在是一件骇人听闻之事,不过冷家庄所付出的代价倒也不轻,耿橘丧失右臂,几乎成为废人。 这是一场变化多端的恶梦,每一事故的发生,全是那么出人意表,而事件的惨烈不仅扣人心弦,变化之快,也令人难以适应。虽然事过境迁,恶梦已醒,场中之人还在错愕的呆立着。 半晌,冷夫人才长长一叹道:“我几乎错怪了他了,蒲大叔,快看看耿兄弟的伤势怎样?” 蒲秉权应了一声,与一部分人拥向耿橘,他们全都含着激动的泪水,满脸呈现着无比钦敬之色。 另一些人奔向适才以神妙的一招剑术,挽救耿橘,使瘟神断指而逃的那位高人。 第一个奔上前去的是婢女晓岚,她得意忘形的高声叫嚷着,道:“少夫人棒极啦!你那一剑简直像闪电一般,快得叫人眼花撩乱。” 不错,当今之世,除了二晖玄紫剑法,绝无如此神来之笔,那位出手拯救耿橘的,自然是来自天残谷的索媸了。不过,兴安岭一载苦学,她已今非昔比,二晖玄紫剑法也经过心琮师太画龙点晴,使这套天残剑术,当真成为冠盖武林的旷代绝响。 这位心地善良的小妇人,并无半点矜骄之心,还害怕婆婆见责,因而呐呐道:“你不要瞎说,我只是急于救人,才出手快了一点罢了。” 晓岚樱唇一噘道:“少夫人八成是在骗人,哪一天我也急一急试试,看能不能急出如此奇妙的剑法。” 晓岚天真的言语,引起一片喧笑之声,冷家庄紧张的气氛,也转到了轻松的一面。 在一个晌午时分,一名面色憔悴的红衣女郎,由开封东行缓步入城。 她风尘满身,神态疲乏,但眉梢眼角之间,却有一股冷冽的煞气,令人一目之下,就会敬而远之,虽然她有着绝代风姿,也没有人敢来招惹这株有刺的玫瑰。 凤鸣酒楼,是开封城首屈一指的老字号,此时车水马龙,正挤得水泄不通,这位红衣女郎的腹中正大唱空城计,她向凤鸣楼瞧了一眼,便迈步跨了进去。 酒楼之内,有两名身着长衫,年约四旬的大汉,在负责接待宾客。他们不是店伙,像是身具武功的江湖人物。 红衣女郎刚刚跨进酒楼,那两名大汉便已迎了上来,他们向红衣女郎打量了眼,其中一人道:“请恕在下眼拙,姑娘是哪一门派的?” 红衣女郎冷冷道:“你管姑奶奶是哪门派的,哼!简直莫名其妙!” 那名大汉面色一变道:“姑娘是找碴来了!” 红衣女郎道:“到酒楼吃饭也叫找碴么?我看你才是自寻死路呢!” 那名大汉嘿嘿一阵冷笑道:“很好,祝某倒要试试你叫大爷如何死法。” 此人说话之际,已然一掌飞出,五指带着劲风,扣向红衣女郎的腕脉。 开封古都,果然藏龙卧虎,别看此人随意一掌,手法的玄奥快捷,竟然不同凡俗。 红衣女郎怒叱一声,猛的翻腕一勾,纤纤玉指以难以思议的速度,反扣着那名大汉的手腕,左掌有如电光石火,同时平胸一吐,那名雄赳赳的大汉,竟像蔑杂纸糊一般的飞了出去。 他砸倒了不少桌椅,碰得盆碟齐飞,落地后只是微微抽搐一下,便像麦条似的瘫了下去。 “打死人了!快来呀!” 红衣女郎这一掌,惹来不小的乱子,姓祝的刚刚倒地,已经有人叫了起来。 此时人群之中走出一名年逾三旬,面貌威猛的中年大汉,目光一转,威棱四射,举动之间,有一股威慑群伦的气势。 他先向姓祝的瞧了一眼,再目注红衣女郎道:“是你杀的么?” 红衣女郎淡淡道:“不错。” 那位长相威猛的大汉,似乎估不到红衣女郎会这么坦然自承,他微微一怔道:“开封是有王法的地方!” 红衣女郎道:“那很好,我想一个孤身女子的自卫,应该获得王法的谅解。” 威猛大汉神色一呆,道:“这个……” 红衣女郎道:“对不起,我饿了,你们这儿不卖饮食,我还得到别处买食物充饥。”一转身,迳自下楼而去。 站在威猛大汉身后的一名身着重裘的老者,忽地踏前两步道:“张大人!请恕老朽斗胆……” 威猛大汉咳了一声道:“我知道金老英雄说的意思,但……咳,咳,祝兄抢先出手,这点确是有点不该……” 金姓老者道:“大人明鉴,咱们酒楼宴客,并未招惹于她,小徒纵有点不是,她也不能够动辄杀人!” 姓张的大汉微一沉思道:“依兄弟之见,金老英雄最好按江湖规矩解决,兄弟就此告辞了。” 金姓老者道:“大人好走,接待不周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送走那位张大人,金姓老者立即面色一沉道:“童宽……” 一名目光乱转,满脸阴沉之色的魁梧大汉应声道:“属下在。” 金姓老者道:“钉着那女人,并随时报告她的行踪。” 童宽躲身道:“是。”他举手一挥,立即奔出十余名大汉,每人都抄着兵刃拥着童宽奔下楼去。 金姓老者名不换,是汴京一带的武林霸主,掌中二柄点穴镢,有着极深的造诣,中原黑自两道,谁都要卖他几分情面。此人不仅财雄力厚,而且手眼通天,连武威王府的侍卫大人,他也能够攀上交情,却想不到酒楼宴客,竟闯来一个武林煞星。 童宽是金不换的得力部属,武林固然逸俗超群,心机更是高人一等,除了金不换,在中原道上童宽算得是一个极具权威的人物。 他率众奔出酒楼,立即查出红衣女郎在“老味道”饭馆进餐。他在路口守候着,并派人通知金不换。 一片刻之后,红衣女郎出来了,她向路口童宽瞥了一眼,冷冷道:“是等候我么?” 童宽嘿嘿一声道:“姑娘果然聪明,只是过分狂了一点。” 红衣女郎冷冷道:“要怎样?说吧,我无暇久候。” 童宽冷冷道:“杀人偿命!咱们想向姑娘讨点公道!” 红衣女郎一哂道:“欠债自然要还的,就是现在么?” 童宽道:“本晚二更,请姑娘前往郊龙亭一晤。” 红衣女郎向天色瞧了一眼道:“太久了,咱们何不现在解决?” 童宽“啊”了一声道:“姑娘既然如此性急,咱们倒是恭敬不如从命了。朱西,你去禀告老爷子,就说咱们在北门外河套上向这位姑娘请教。” 一名大汉应声奔去,童宽再向红衣女郎道:“童某带路,请跟我来。” 红衣女郎冷冷一哼,莲步姗姗,跟在一群凶神般的大汉之后。一直奔向北门。当她到达那浪滔天的黄河堤岸之上,童宽等也已摆好了一个联手攻击的阵势。 红衣女郎神色漠色的冷冷一哼道:“就是这些么?” 童宽怒叱一声道:“就是这些已足使你服贴了,难道你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 童宽一怒之下,居然口不择言,说出这等轻薄的言语,但当那红衣女郎伸手握向刀把之际,这位江湖知名的人物竟吓得倒退两步。 红衣女郎的粉颊之上,原来就冷如严霜,此时伸手一握刀把,另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机奔放而出。 童宽走南闯北,会过不少凶名久着之人,想不到红衣女郎一握刀把,竟能使他丧魂落魄。如果不是金不换率众赶到,他几乎想赴水而逃。 金不换不愧为一方霸主,他一到堤岸,就感到一股不太平凡的气氛,向红衣女郎一瞥,他同样面目失色。 金不换及童宽,全都久走江湖,见多识广,他们一目之下,就已瞧出红衣女郎气涌河山,只要她刀出手,将如雷霆一击那么凌厉。 于是,金不换微微一笑道:“姑娘是哪一门派的高人?还有姑娘的芳名,能否一并赐告?” 红衣女郎道:“血刀门下黄瑜,一个名不经传的人物。” 金不换心头一栗,道:“黄姑娘是血刀门下?这当真失敬了。” 黄瑜哼了一声道:“血刀门下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阁下大可不必客套。” 金不换面色数变,道:“鬼影血刀黄大侠与姑娘是什么称呼?” 黄瑜道:“是家父。” 金不换道:“老朽与令尊曾有数面之识,既是故人之女。杀徒之仇,老朽倒不便追仇了。” 童宽接道:“江湖之上,以义为先,老爷子既与黄大侠有旧,这场误会,只好就此作罢。” 金不换哈哈一笑道:“不错,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适才之事,咳,贤侄女不要放在心上。” 黄瑜估不到这位中原霸主金不换,还是一个性情中人,但如此一来,她倒有点过意不去,因而向他裣衽一礼,道:“侄女年少无知,敬请伯伯多多担待。” 金不换仰天一个哈哈道:“不必说这些了,走,伯伯的蜗居离此不远。咱们回去慢慢的聊。” 黄瑜道:“对不起,伯伯!侄女还有要事待办,不能到府上打扰了。” 金不换道:“这是什么话?你不接受伯伯的招待,要叫你爹知道了,伯伯还要做人么?任恁什么紧要之事,也不在乎一天半天,走吧!否则伯伯要生气了。” 在情不可却的形势下,再有天大的事,也只好暂时搁在一边。于是,她随着金不换,走进了一幢巍峨的建筑。 在后堂,黄瑜拜见了金伯母,她是一个年近六旬,面目慈祥的老妇人。这位金伯母,似乎不喜应酬,只是略作寒渲,便迳自回到一座精巧的佛堂之内。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六章 夜探殷王府 金府奴仆成群,金不换的如夫人现有五名之多,招待黄瑜,自然不须劳动那位老夫人。 后堂开出一桌山珍海味,是世伯为侄女儿洗尘,陪伴黄瑜的除了金不换,还有第三、第五两位如夫人。第三名叫翻新,第五名叫猎奇,姿色不见得怎样迷人,只是搔头弄姿之际,有一股令人头皮发炸,一眼难忘的妖气。 翻新、猎奇争着向黄瑜敬酒,她们不只是脱略形迹,简直有点放浪形骸了,最后,五夫人猎奇干脆一声娇笑道:“瑜妹子,咱们年岁相差不多,倒不如咱们三人结拜姐妹好啦,行么?瑜妹子。” 黄瑜面色微变,道:“这是什么话?江湖儿女,虽然不拘小节,但也不能这么尊卑不分,枉顾人伦!” 三夫人翻新咭咭一笑道:“咱们非亲非故,有什么人伦不人伦的,说真格的,咱们老爷子看上了你,你能够做金府上的六夫人,还不知是几生修来的呢!” 这如同一记晴天霹雳,实在是一件令人难以思议之事,以黄瑜那火爆般的性格,怎能忍受这等侮辱!因此,她推杯而起,口中一声娇叱,挥掌就向三夫人抓去。 三夫人翻新眉儿一扬,一把扣着黄瑜的手腕道:“老实一点,瑜妹子,马上要作新娘子了,应该收敛一点野性!” 黄瑜大吃一惊,这才发觉她含怒挥出的一掌,竟然没有丝毫力道,而且明明知道翻新在抓她的手腕,她却无力闪开那并不太快的一记巧拿。 在如此情况之下,不用猜,她是中了别人的暗算,但这位血刀门下,可也确非常人,她虽是急怒攻心,煞溢眉宇,仍有一股人所难及的雍容气度。 她美目流转,向金不换及三、五两位夫人冷冷瞥了一眼道:“黄瑜应该告诉你们一点事实,血刀门下行道江湖以来,只有溅血横死,决不委屈求全,至于血刀门的报复,你们应该十分明白,刀刀见血,除死方休,应该怎样,你们估量着办吧!” 金不换及三、五两位夫人,同时面色一变,二十年前,鬼影血刀在江湖之上所掀起的血腥往事,仍然令人有着谈虎色变之感,如果当真惹来鬼影血刀,金家庄只怕就会面临灭门之祸。 但捉虎容易放虎难,梁子已经结上了,放了黄瑜又焉知血刀门不来报复! 金不换目光一转,道:“三娘,你怎么啦?瑜侄女虽是初见,你怎么就开起玩笑来了!” 三夫人甜甜一笑,道:“还不是老爷子时常称赞血刀门门下,所以我才试一试瑜侄女的胆识,现在,惹得瑜侄女生气了,老爷子,你可得想个办法才好。” 五夫人道:“我想瑜侄女不会怪咱们的,只是解药最好即刻服用,拖久了总不太好。” 三夫人道:“五妹说的是,瑜侄女,这儿是解药,快吃下去吧!” 黄瑜神色冷漠的接过解药,同时翻腕一扣,一把将三夫人抓了过来,双足一弹,跳退丈外,“刷”的一声,宝刀出鞘,光芒闪闪的刀锋,轻轻压在三夫人那洁白如玉的脖子之上。 她这几下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令人连转念的机会也没有,最使金不换不解的,是黄瑜已然身中剧毒,会经失去反抗之力,何以会忽然之间毒力失效,恢复龙精虎猛的活力? 这位心存鬼蜮的中原霸主,虽然满复疑云,神色上依然十分冷静,他哈哈一笑道:“瑜侄女,适才之事,确是你三姨不该,刚才伯伯已经责怪她了,请你看在伯伯的份上,就放过她这一遭吧!” 黄瑜冷冷的道:“伯伯的命令,侄女怎敢不遵,其实侄女也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三姨替侄女先尝尝这颗解药而已。” 金不换心头暗懔,脚下踏前两步,道:“瑜侄女千万不要再开玩笑,这粒解药极为名贵,糟蹋了太过可惜。” 黄瑜哼了一声,仍以刀锋压着三夫人翻新的脖子,左手吐指如风,连点她两处穴道,再一捏她的牙床,将那粒解药投进三夫人的樱唇之内。 金不换勃然大怒道:“小贱人,你太狠了,老夫如不活劈了你就跟你姓。” “呛”的一声,金不换的点穴镢已攻了出来,上击命门,下击乳根,一招双式,使得阴损已极。 黄瑜身形微仰,左手一抓一推,她将三夫人翻新的娇躯用做了挡箭牌,金不换如非功力精湛,及时撤回双镢,三夫人的娇躯之上,必会连开两个窟窿。 金不换气得破口大骂道:“小贱人,你敢伤她一根汗毛,老夫就将你送到堂子里去,不信你就试试。” 黄瑜粉颊一寒道:“姓金的,你再要不干不净,姑奶奶就先劈了这个贱货!” 金不换果然不敢骂了,但他仍然紧迫着黄瑜,准备随时出手抢救。 此时金家庄全庄震动,内堂的四周全是赞动的人头,看来能赢得金不换,要全身而退,只怕还十分不易。好在她抓了一个人质,出困总算还有几分指望,因而嘿嘿一笑,接道:“我不知你这位如夫人吃的是什么仙丹,不过我提醒你一点,要是因为时间太久而使她香消玉殒,那可不能怪我!” 金不换怒喝一声道:“你要怎样?” 黄瑜道:“很简单,一是真正的解药,另一点就是由这位三夫人陪我安全离开。” 金不换道:“给你解药,也让你安全离开,但须先放下三夫人,否则一切免说。” 黄瑜撇撇嘴道:“那咱们就各恁手段了,血刀门下,还不致将金家庄放在眼里!” 她左手抓着三夫人,右手执着光芒闪闪的宝刀,身形一转,迳向前院闯去。 包围者投鼠忌器,没有人敢于拦阻于她,她迳自闯出重门,来到门外广场之上,这才脚步一停,道:“姓金的,两粒解药换尊夫人一命,如此便宜之事,你还犹疑什么?” 金不换哼了一声,由怀中掏出一只瓶,曲指一弹,将瓶扔入黄瑜的手中,道:“算你狠,黄丫头,过了今天还有明天,你等着瞧吧!” 黄瑜冷冷道:“咱们还是先顾眼前的吧,这个解药要是错了,遭殃的可是你这位如花似玉的如夫人啊!” 她倒出两粒药丸,塞进三夫人翻新的口中,手握刀把,静观变化。 约莫一盏热茶,三夫人脸色逐渐转变,终于由白转红,恢复了正常脸色。 她知道这瓷瓶之中,确是真正的解药,也就服下两粒,道:“今日之事,咱们到此为止,以后你再要惹到血刀门,休怪黄瑜宝刀无情。” 她不再理睬金不换,转身一纵,去势若风,迳沿关洛大道,向郑州一阵急驰。 蓦地,她感到双腿一软,“噗”的一声,竟然摔倒在官道之上,而且这一摔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她急忙运功一试,不仅全身真力无法提聚,一双玉腿也麻木不仁。除了丧失武功,还变得双腿瘫痪,一步难移,如此遭遇,真是生不如死了。 她以双手撑着她的身体,尽力爬向路侧丛林,但爬行不及五步,双臂一软,她又乏力的摔倒下去。 一阵急骤的足音,倏由开封方向传来,这位叱咤风云的一代侠女,不由发出一声长叹。 来人十分快捷,片刻之间便已到达她的身前,她猜的不错,正是她的对头金不换。 那副妖声妖气,令人作呕的浪态,不必看,准是那五夫人。 一声冷哼,接道:“可怜?哼!这小妖精的心肠可毒辣得很,咱们要不是棋高一着,嘿嘿……” 五夫人道:“反正她没有逃出咱们的掌握,三姐也就不必再气恼了,还是带她回去,慢慢的消遣消遣吧!” 三夫人撇撇嘴道:“你别打如意算盘了,咱们老爷子收她做六夫人以后,恁这小妖精的一副模样,还怕不宠擅专房?那时候咱们姐妹奉承她还来不及呢!是吗?老爷子。” 金不换哈哈一阵狂笑道:“话不是这么说,这小妞果然美丽,她却缺少你们两人的骚气。老夫……嘿嘿……” 金不换语意未竟,一骑如矢,晃眼驰到他们的身前,金不换向马上之人一瞥,急忙面色一整,越前两步道:“原来是世子驾临,小老儿这相有礼了。” 马上是一个气宇轩昂,面目森冷的少年,正是被疯僧看不顺眼,一气而走的殷松风。 此人不仅武功不俗,还是当朝武威王爷的世子,他爱上了绝情宫主的爱女云裳。千里追逐芳踪,只落失意而回。当金不换向他低声下气问候之时,他连正眼也不一顾。口中哼了一声,道:“阁下又在害人了,嗯?” 金不换身躯一震,道:“世子误会了,老朽怎敢。” 殷松风道:“那位姑娘是谁?她欠了你多少银子?” 金不换呐呐说道:“她叫黄瑜,是血刀门的传人。” 殷松风啊了一声,道:“血刀门的传人?恁你这金不换就能够摆平人家?” 金不换尴尬的一笑道:“是两位小妾帮忙,否则她怎会上当!” 殷松风哼了一声道:“这就是了,她中了什么毒?” 金不换道:“先吃碎心散,后吃洗髓丹。” 殷松风道:“为什么?一次下毒还不够么?” 金不换就将下毒经过扼要叙述,然后咳了一声道:“老朽已是骑虎难下,才做出此等赶尽杀绝之事……” 殷松风道:“带过来让我瞧瞧。” 金不换应了一声,立命五夫人将黄瑜抱到殷松风的马前。这位血刀门下,此时蓬首垢面,满身泥污,形状狼狈已极。 殷松风要五夫人代她拢上秀发,抹掉脸上的泥污,这位情有独钟的王世子,竟然双目大张,瞅着黄瑜的粉颊,呆然的发起怔来。 他原以为云裳是天地间灵气所钟,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了云裳,天下女人都不堪一顾。 但黄瑜的粉颊,似乎是天际的月、雪山的冰、春天的花、冬天的雾所构成,她美极人间,却又冷逾地府,这种女郎,才是真正超凡拔俗,蓬莱仙品。如果能有这么一个粉红知己人生还有何求? 于是他双脚甩镫,伸手一捞,一往一返,疾如闪电,人只感到眼前一晃,他已将黄瑜带到马匹之上了,跟着双肘一叩马腹,扬起一股尘土,在急骤的蹄声中,传出一阵低叱“限二更之前将解药送到王府……”他便挟着黄瑜绝尘而去。 在开封皇城东端,距铁塔约莫半里之处,耸立着一幢美奂美仑,伟岸无比的建筑,那就是武威王府所在地。 在王府西南一角,古木参天,红楼掩映,景物清幽已极此时正是更鼓初传时分,环玲叮当之声,不断由红楼之中霜出。这幢王府内眷所在,像是发生了什么事端。 红楼底层灯光辉煌,王世子殷松风在皱眉呆坐着,他身旁侍立着两名侍卫模样的大汉,及三名美丽的丫环。 良久,一名身着长衫,年约六旬的老者,由楼上匆匆奔来,他向殷松风躬身一礼,恭声道:“禀世子……” 殷松风道:“怎样?” 长衫老者道:“连吃金不换送来的两种解药,似乎都至不对症……” 殷松风霍的立起,厉声道:“将金不换给我抓来!” 一名侍卫应声退下,殷松风回头对长衫老者道:“走,咱们去瞧瞧。” 在绣廉深垂,兰香细细的一间深闺之中,银烛高烧,照得满室通明。 紧靠梳妆台前,是一张锦被绣帷,华丽无比的牙床,一个冷艳绝俗的红衣女郎,正秀目向他敬礼,他那森冷的面颊之上,显出一片沉重之色。 他轻轻走到床前,目射奇光,凝视着红衣女郎略显憔悴的粉颊,良久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叹。 红衣女郎双目倏睁,向殷松风冷冷一瞥道:“你是谁?” 殷松风道:“我叫殷松风。” 红衣女郎道:“是你将我带来此地的么?” 殷松风道:“是的。” 红衣女郎道:“为什么?” 殷松风微一错愕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红衣女郎道:“这是什么地方?” 殷松风道:“一待姑娘伤势好转,你就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姑娘吃过解药。伤势还是没有起色?” 红衣女郎一哼道:“金不换何等狡诈之人?他岂能将解药随便给你!” 殷松风面色一变道:“我倒要看看金不换长了几个脑袋,海师父,你再去瞧瞧。” 长衫老者名海山,是王府的护院,他正要应声奔出,适才去抓金不换的那名侍卫在房外报告道:“禀世子,金不换到。” 殷松风向红衣女郎一颔首道:“姑娘安心静养,我去问问金不换就来。” 语音一落,立即匆匆下楼而去。 红衣女郎目送松风的身影消失,才回头向一名丫环道:“这位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丫环道:“小婢名叫文兰,姑娘今后就叫小婢的名字好啦,千万不能那么称呼。” 红衣女郎向另一名丫环道:“你呢?我该怎样叫你?” 那名丫环道:“小婢名叫小菊,姑娘就叫小菊好啦!” 红衣女郎道:“此地是开封么?” 文兰道:“是的。” 红衣女郎道:“他们称殷松风为世子,他爹必是一个大有名气之人了?” 文兰道:“是的,咱们主人是一位王爷。” 红衣女郎道:“此地必然是王府了?” 文兰道:“正是。” 红衣女郎就是黄瑜,她知道自己在王府,心中不由极感不安,所谓侯门一入深似海,一个纤纤弱女子,置身在如此环境之下,很难不任人摆布的。自然,如果她武功尚在,纵然是燕宫大内,她也会来去自如,现在她半身瘫痪,武功尽失,就不得不对当前的处境而大感尤虑了。 尤虑并不能解决问题,如何自救,才是当务之急,因而,她咳了一声道:“文姑娘……” 文兰道:“小婢在。” 黄瑜道:“我想坐起来。你能帮我一下么?” 文兰、小菊二婢,立即将她扶起,并以枕头及棉被替她垫好背部,使她的坐姿得以安稳。黄瑜谢了一声,就按本门真力作重点运用,一刀挥出,势如狂飙,就是这个道理。 黄瑜是鬼影血刀的独生爱女,一身功力,较两位师兄还要高明,她能以极短的时间将碎心散逼入大敦、天冲二穴之间,扭转第一次中毒的危局,但在毒上加毒之后,她却无能为力了。 现在她娇躯轻颤,汗被粉颊,费尽了全身的气力,绕在丹田之中找到一丝丝内家真力,照如此情形推演,纵然毒势不再变化,三年五载之内也难以复原。身在虎穴,心念丈夫,内心的痛苦就可想而知了。 血刀门下就有那么一股子狠劲,她不放弃希望,也不向环境低头,仍然日以继夜向剧毒搏斗着。 王世子殷松风每日必到,每天必然要盘桓一两个时辰,他用尽了王府珍藏的名药,但对黄瑜的毒伤丝毫没有作用。 这位王世子也下了狠心,他不惜任何代价,采购疗毒灵药,少林寺、石弓山,以及四川唐门,他都派了人前往求药。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黄瑜坐着一辆特制的小车,由文兰推着在园林中漫步,王世子殷松风跟在小车之旁陪伴着,他以诚挚神态,柔和的声调,在讲述着官场趣事及江湖见闻。 良久,黄瑜轻轻一叹道:“世子……” 殷松风道:“黄姑娘有事么?” 黄瑜道:“我到王府已经有十多天了吧?” 殷松风道:“十四天了,你不要为这个担忧,住多久都没有问题的。” 黄瑜道:“谢谢你,我想我该走了。” 殷松风一怔,道:“你毒伤未愈,双腿行走不便……” 黄瑜道:“我知道……” 殷松风道:“我虽是王府世子,但也是江湖中人,希望黄姑娘不要见外。” 黄瑜道:“世子救命之恩,黄瑜粉身难报,只是我不想再打扰了。” 殷松风道:“未能替黄姑娘早日治好毒伤,我感到十分歉疚,但金不换害了姑娘,他已自食其果了。” 黄瑜道:“世子杀了他么?” 殷松风道:“没有,我只是要他先吃碎心散,再服洗髓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黄瑜道:“后来呢?” 殷松风道:“后来他服用自己的解药,结果还是武功尽失,半身瘫痪……” 黄瑜长长一叹,道:“那必是两毒混合,就变为另外一种剧毒了,金不换并非使毒名家。对药理的生奥变化,所知只怕与咱们相差无几。” 殷松风道:“不错,否则他也不致落得瘫痪床褥而束手无策了。” 语音一顿,接道:“姑娘不必担忧,我已派人分赴少林寺、石弓山,及四川唐门求医,前往少林之人,不出数日准可回府,务请暂屈芳驾,待治好毒伤再走不迟。” 黄瑜道:“世子这等云谊高情,黄瑜不知何以为报。” 殷松风咳了一声道:“黄姑娘千万不要如此想法,要是施恩望报,殷松风岂不成为无耻小人了。唉!相识满天下。知心有几人,能得到黄姑娘这样一个红颜知己,殷松风于愿已足……” 黄瑜粉颊微红,欲言又止,良久,才轻轻一叹道:“世子!我想回房歇息。” 殷松风道:“好的,文兰,送黄姑娘回房,我到前面瞧瞧再来。” 此后一连数日,殷松风并未前来,黄瑜虽然感到有点诧异,但又不便询问,直到第五日傍晚,他才陪着一个方面大耳,长髯拂胸的老者前来,瞧他满面风尘,像是经过长途跋涉一般。 五日小别,殷松风似乎经历了一段难以忍受的煎熬,他冲到床前,执着黄瑜的纤纤玉手,以一双热情似火的目光,向她呆呆的凝视着。 黄瑜粉颊微酡,急缩回双手道:“世子!你怎么啦?” 殷松风啊了一声道:“黄姑娘!你的伤势没有什么变化吧?” 黄瑜道:“谢谢你,我很好。” 殷松风指指身后的长髯老者道:“这位前辈是石弓山的查神医,我请他来给你疗伤的。” 黄瑜哦了一声道:“如此劳动世子,黄瑜心有难安。” 殷松风道:“咱们之间,似乎勿庸客套了,是么?姑娘。” 语音一顿,回头向查神医抱拳一揖道:“一切拜托前辈,晚辈立候佳音。” 查神医微微一笑道:“世子放心,包在老朽身上就是。” 这位神医果然名不虚传,黄瑜服用他的特制灵药后,当日便见起色。 王世子殷松风更是嘘寒问暖,晨昏相伴,为了赢得美人芳心,他几乎放弃了其他一切应酬。 七天之后,黄瑜瘫痪已愈,功力也能够提到七成,是一个傍晚时分,殷松风伴着她踏着轻松的步伐,在冰雪满园的荷池假山之间漫步着。 “瑜妹妹……我能够这样叫你么?”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但……” “怎么?瑜妹妹,有什么不妥?” “没有,我只是感到咱们身分悬殊,恐怕有点高攀不上。” 殷松风道:“不,瑜妹妹,你应该了解我,唉!荣华富贵,不过是烟云过眼,小兄从来没有以王世子自居。” “我知道,但我不能不有此顾虑。” “我说过,相识满天下,知心有几人,能够获得你这样一个红颜知己,总算不是虚度此生。” “那么,哥哥请受小妹一拜。” 不待殷松风作任何表示,黄瑜已盈盈拜了下去,当她拜罢起身之时,殷松风仍然目瞪口呆,像一个失魂落魄之人。 半晌,他忽地一把抓着黄瑜的手腕,大声喝问道:“瑜妹妹!殷松风当真配不上你么?” 黄瑜目蕴泪水,悠悠一叹道:“那只怪小妹命苦,但决无轻视哥哥之心……” 殷松风道:“我不信,你必须说出咱们不能结合的理由。” 黄瑜抽回玉腕,身形一转,缓缓迈向一座八角凉亭,她迎着尖锐的北风,瞅着那高插云表的铁塔,泪水不断的飘动着,在作无言的饮泣。 殷松风跟在她的身后,双目中也是一片滚滚欲落的泪水,良久,他一声轻叹道:“我那妹夫想必是一株武林奇葩,人间神龙了,他是谁?” “冷瑶光……” “什么?” 黄瑜娇躯陡旋,双目大张,讶然道:“哥哥认识他?” 殷松风面色数变,最后长长一叹道:“我认识他,果然是人间大丈夫,混世奇男子,不过,他似乎过分一点了!” 黄瑜道:“怎么说?” 殷松风面现怒容,道:“似乎天下之间,只有他才是人间蛟龙,而天下女人,他都要兼收并蓄似的。” 黄瑜眉峰轻皱,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哥哥。” 殷松风沉默良久才道:“有一个云姑娘,妹妹是否认识?” 黄瑜道:“是云裳么?小妹与她,曾有数面之缘。” 殷松风道:“不错,就是她……” 黄瑜道:“哥哥与那云姑娘,必然有一段不平凡的感情了?” 殷松风长长一吁道:“云裳的恩师绝情宫主就是小兄的姑母……” 黄瑜道:“原来如此,令姑母一定同意哥哥与云姑娘的婚事了,但这又与拙夫何涉?” 殷松风就将云裳属意冷瑶光,因而对他冷颜相向,最后,被疯僧热嘲冷讽,负气而走之事全盘托出。 黄瑜道:“哥哥,不必为此灰心,此事还大有可为。” 殷松风精神一振道:“当真么?小妹。” 黄瑜道:“自然是真的了,第一、拙夫并非好色之人。第二、他们不过相识而已,并未谈到婚嫁之事。第三、冷家庄正处于四面楚歌,风雨危搂之中,拙夫哪有儿女之私的心情。第四、还有小妹替哥哥牵针引线,成功之望,应该可以看到八成。” 殷松风一揖到地,道:“那么小兄先谢大媒了。” 黄瑜抿嘴一笑道:“谢媒可没有这么简单,现在也言之过早,你只是先将谢媒的大礼准备好就是了。” 一顿接道:“小妹毒伤已愈,我想明天离开王府……” 段松风道:“你不能再呆一段时期么?你还没有完全复原呢!” 黄瑜道:“拙夫日处危境,小妹实在是呆不下去。” 殷松风道:“小妹既然去意已决,愚兄倒不便强留了。” 黄瑜道:“谢谢哥哥,咱们明儿见。” 离开殷松风,黄瑜回到红楼,她遣走文兰、小菊二婢,独立窗前,不由兴起一股落寞之感。 人非草木,熟能无情,殷松风不仅救了她的生命,相待之情,可以说海无其深,如果她是一个云英未嫁之身,她会毫不考虑而委身相事的。现在她好辜负殷松风那一番弥足珍贵的情意了。 凄迷的月色,怒吼的寒风,在园林之中构成一幅惨淡的画面,但那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似乎都有着一份难以言宣的情感。以冷酷凶狠驰名武林的血刀门下,估不到依然有她脆弱的一面。 她感慨良久,正拟转身就寝,倏见一条人影,疾如陨星划空,向王府一闪而没。 她微微一愣,暗忖:“此人轻功之高,在武林中尚不多见,他趁夜潜进王府,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既已被我发现,焉能袖手不管。”于是,她佩上宝刀穿窗而出,向那人隐没之处扑去。 但奔出未及十丈,忽地脚下一滞,娇面之上,也现出一片迷惑之色。 原来红楼与王府之间,还隔有两箭之地,其间除了亭台水榭,时草异卉之外,还有不少参天古柏。红楼虽然同属王府,却是一个闹中取静,别有洞天的所在。 最令人诧异的,是柏林之外隔有一道高墙,墙上遍置箭壕,刁斗森严,如临大敌一般。 在当时之世,江湖中固然动乱相循,时常会有血腥杀伐之事,但整个大局,竟惹上了江湖恩怨不成? 她关心殷松风,也对这座王府发生了好奇的念头,因而悄然接近高墙,决心探查一个究竟。 她找到一个隐秘之处,终于溜了进去,但回廓百转,大厦千间,她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连天南地北的方位也迷失了。 更鼓在不停的响着,一队队劲装武士,在不断的往返巡行,面对如此森严的戒备,她后悔了,要是被巡逻之人所发现,可能会惹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因而她小心翼翼的,向那无人之处前进。 经过不少房廓,她走到一个十分恐怖的所在,仅仅瞥了一眼,她就忍不住娇容失色。 那是一片监牢,但比地狱还要恐怖几分,如非亲眼所见,她决难相信,人世之间会有如此残酷之事。 每一间牢房都十分高大,内中关的是一兽一人。人,是当今武林的知名之士,每一个都有一身不凡的修为。兽,全是咆哮山林,凶猛无比的庞然大物,狮、虎、豹、蟒,及猩猩、狒狒等野兽。 黄瑜瞧看之处,正有一头猛虎与一名老者在近身肉搏,牢房近门之处,放着一块兽肉,人兽相搏,可能为了争夺那块食物而引起。 那名老者白发皤皤,一身功力却极为惊人,他双手抓着猛虎的前爪,头顶撑着它的下颔,口咬虎颈,狂吸鲜血,弄得满嘴毛血,形状狞恶无比。其他牢房,情形大致相同,不是人食兽,就是兽吃人,残酷之状,令人难以卒观。 血刀门下,生性冷酷,但对面如此残酷的景象,黄瑜却没有瞧看下去的勇气。 她奔出那片人间地狱,良久才将激动的心情平定下来,只是那一幅难忘的骇人景象,依然占据着她整个心神。 武威王爷是勋爵,并非官位,王府设有监狱,已经令人难以理解,何况人兽同监,那是何等的残酷! 在神思恍惚之中,她踏进了另一个迷离世界,黯然的灯光,浓烈的酒气,以及狂放的嬉笑之声,充塞着每一个角落。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所在,但有一股惴惴难安的感觉,因而提足功力,手握刀把,戒备着向前面走去。 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也瞧见了不少房间,她明白了,原来这是一座妓院。王府之中会有妓院?她虽然瞧得千真万确。但却羌法相信,不管怎么样,此等藏污纳垢之地,总以及早离开为宜。于是,她脚下加劲,冲向另一个出门。 蓦地,一条人影,捷如幽灵,由身侧一个房间之内奔了出来,道:“小婊子,你逃得了么?大爷还没有过瘾,你就挂免战牌了!” 此人出语虽是粗野,功力可不容忽视,他一把抓向黄瑜的粉臂,出手巧妙无比。 黄瑜娇叱一声,“刷刷”两刀闪电挥出,她虽然只有七成功力,出招之快,似有疾雷撼山之势,再加上那人作梦也没有想到会恁空钻来一个煞星,一声惨呼还没有叫出,便糊里糊涂的作了刀下之鬼。 刀式出手,黄瑜并未作半分停留,纤足轻点,已然滑出丈外。 倏地…… “姐姐,请随我来……” 黄瑜举目一瞥,瞧见一个纤细的人影,在向她招手呼唤。 她暗忖:“对方既是女人,可能不会有什么恶意。在这幢八阵围似的房廓之中,也应该找一个熟识环境之人才对。” 心意既定,她迳向那人奔了过去。 那人不待她走近,便已返身急奔,约莫顿饭时间,才脱出那幢房屋之外。 此时银河皎洁,明月在天,那人衣袂飘飘,奔到一个凉亭之内,黄瑜到达那人身前,才瞧出她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美丽少女。 那少女向黄瑜打量了一眼,道:“姐姐是外来的?” 黄瑜点头道:“小妹黄瑜,是世子殷松风的友人。” 那少女啊了一声道:“原来是血刀门的传人,无怪适才那两刀有如此的威势了。” 黄瑜道:“小妹失手伤人,内心十分不安。” 那少女道:“这般人没有一个不是死有余辜,何况姐姐还为小妹解除了一次厄难,不过……” 黄瑜道:“姑娘不必担忧,杀人之事由我承担就是。” 少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姐姐千万不要误会。只是……” 黄瑜冷冷道:“要怎样姑娘但说无妨,干嘛棕么吞吞吐吐的?” 少女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姐姐还是赶紧离开王府吧!” 黄瑜道:“就是为了杀人之事?” 少女道:“杀人还在其次,擅闯双鹊堂姐姐已犯下六赦之罪了。” 黄瑜面色一变,道:“双鹊堂就是我适才杀人之处么?” 少女道:“正是。” 黄瑜道:“那擅闯二字,是不包括姑娘芳驾在内了?” 少女道:“小妹奉命前往,自然又当别论。” 黄瑜轻蔑的冷哼一声,道:“原来如此……” 少女咳了一声道:“小妹虽然只是一个侍婢,还不致像姐姐想的那么下贱,我到双鹊堂,只是奉命送一个人前去享乐罢了。” 黄瑜再向少女打量一眼,只见她满脸稚气,还是一个天真未的小姑娘,不由歉然道:“适才出言无状,请姑娘不要见怪。” 少女道:“此间情形特殊,任何人都难免生疑,我怎能怪罪姐姐?” 黄瑜道:“谢谢你,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能帮我找到世子么?” 少女道:“我叫银簪,是伺候王妃的,本府关防极严,禁区又十分之多,在这等深夜找世子极为不便。” 黄瑜道:“既然如此,就请银姑娘指示我出府之路吧!” 银簪尚未答言,暗影之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哼,银簪身躯一震,便向轻哼之处跪了下去道:“婢子参见王妃。” 王妃应该是一个锦衣玉食,尊荣无比的贵妇,在奇寒侵肌的深夜,王妃居然悄悄出现,就不得不便黄瑜大为错愕了。她向轻哼之处凝目瞧看,但见腊梅数株,迎风傲立,那里还有半只人影。 这位一向傲视江湖的血刀门下,不由大为栗骇。敢情,那武威王妃,还是一位深不可测的武林高人。 她正想问银簪,一缕清音,又遥遥飘来,道:“请黄姑娘到我这儿谈谈……” 银簪应声道:“婢子遵命。”然后身形一转,向黄瑜裣衽一礼道:“黄姑娘请。” 对这座武威王府,黄瑜感到满腹疑云,能够瞧瞧王妃是怎样一个人物,倒是她十分乐意之事。因而微微一笑道:“请带路。” 在一间精美无比的暖室之中,黄瑜见到了这位当朝命妇,但她那粉颊之上,却显出一股难以相信的神色。 由王世子殷松风的年龄推算,武威王妃应该已届知命之年,而眼前的这位王妃,却只是一个双十年华的美丽少妇,怎能不令黄瑜大为牙异。 虽然讶异,总不能失掉礼节。因此,她裣衽一礼道:“民女黄瑜参见王妃。” 王妃向她打量一眼道:“不必多礼,请坐。” 黄瑜坐下,说道:“深夜打扰王妃,实在有点不该。” 王妃淡淡一笑道:“不要紧,我睡得很晚,正想找一个人聊聊。” 一顿接道:“黄姑娘血刀门下?” 黄瑜道:“是的。” 王妃道:“血刀门的掌门鬼影血刀黄前辈是黄姑娘的尊翁吧?” 黄瑜道:“正是家父。” 王妃道:“听说黄姑娘受人暗算,是被世子救进王府的?” 黄瑜道:“世子救命之恩,民女不敢或忘。” 王妃道:“些许小事,黄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不过……” 黄瑜道:“王妃还有什么指示?” 王妃面色一正,道:“我想问黄姑娘几点问题,如果言语上有什么冒犯之处,请黄姑娘不要见怪。” 黄瑜道:“民女不敢。” 王妃挥手命随侍身后的婢女退下,才咳了一声道:“黄姑娘是怎样来到此处的?你瞧到了一些什么?” 黄瑜微一迟疑道:“民女偶然瞧到一个夜行之人进入王府,唯恐那人对王府不利,才跟踪进来瞧瞧……” 王妃点点头,双目炯炯,静待下文,黄瑜只好接着将沿途所见一切,全盘说了出来。 王妃冷冷道:“黄姑娘对王府一切,有怎样一种看法?” 黄瑜道:“民女只是有点奇怪而已,王府之事,民女怎敢臆测。” 王妃面色一沉道:“不错,过问王府之事,确是不智之举,姑娘是聪明人,自然不需我多费唇舌了。” 一顿接道:“听说世子对姑娘百般呵护,你们必然有一段不平凡的感情了?” 黄瑜粉颊一红道:“是的,承世子不弃,已与民女兄妹相称。” 王妃一怔道:“只是这样么?” 黄瑜道:“世子对民女恩同再造。只是……民女已罗敷有夫,不得不辜负世子的情意了。” 王妃啊了一声,道:“尊夫是谁?” 黄瑜道:“他姓冷,也是武林中人。” 王妃道:“姓冷?他必然是一个名门望族的后人了。” 黄瑜道:“是的,在洛阳一带,他确是名门望族。” 王妃似乎十分关心黄瑜的夫家,迫不及待的道:“洛阳世家,我都有过耳闻,他究竟是谁?” 黄瑜道:“冷家庄的少庄主,冷瑶光。” 王妃面色一变,呼的站了起来,一双充满愤怒、幽怨、迷惘的目光,向黄瑜投来短暂的一瞥,在一声悠悠的叹息之后,她无力的坐了下去,粉颊之上,是一片令人难以理解的奇特表情。 黄瑜讶然道:“怎么啦?王妃,你认识他?” 王妃哦了一声,道:“不。我不认识,只是……听说那冷家公子超凡逸俗,无怪姑娘视一般男人如粪土了。” 黄瑜道:“谢谢王妃的夸奖,民女可以离去了么?” 王妃道:“可以,但我对黄姑娘,还有一点要求。” 黄瑜道:“王妃但请吩咐。” 王妃道:“姑娘对王府所见一切,最好能三缄其口,今后纵然见到世子殷松风,也不可说出本晚所经之事……” 语音一顿,忽然目现泪光的一声长叹道:“人世之间变幻莫测,美满姻缘常遭天妒,只要能与相爱之人长相厮守,人生还有何求……” 黄瑜不明白这位美丽的王妃,何以会说出如此幽怨的言语,局限也许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她在怨恨武威王爷年事过高吧!但她与王妃身份悬殊,纵然有心相劝,也不便宣之于口,只好淡淡道:“王妃的吩咐,民女记下了。” 王妃由梳妆盒上取出一枚圆牌,上刻双龙,栩栩如生。 她将圆牌交给黄瑜道:“这是王府的双龙令,你拿着它总能安全出府,希望你好好珍藏这八双龙令,切不可轻易示人,今后,你们也许还能用用它。” 黄瑜接过双龙令,王妃再要她作男子改扮,待一切妥当,天色已然接近黎明。 一声长叹,王妃握着黄瑜的手道:“走吧!黄姑娘,但愿咱们后会有期……” 这位当朝命妇似乎多愁善感,她对萍水相逢的黄瑜,有着一份亲切而依恋的感情,她语音未落,便哽咽着前转身去。 黄瑜呆了一呆说道:“谢谢王妃,民女告辞了。” 王妃道:“你走吧!记着,走小石小径,出西侧门直赴官道……” 黄瑜走了,离开了她滞留了一月的武威王府,但情感上的负荷,离奇恐怖的遭遇,使她无法忘怀。 她出道以来,纵横江湖,宝刀一挥,任何问题都迎刃而解,似乎天地之间没有什么难以解决之这事。但这座武威王府,却为她带来剪不断的烦恼,使她对人生有了一种新的看法和转变。 她经郑州,过虎牢,直赴偃师。虽然风雪载道仍然晓夜奔走,现在洛阳在望,她的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 惟一令她担忧的,是一路之上,遇到不少武林人物,她冷眼旁观,发觉那些江湖豪客。几乎全部冲着冷家庄而来,他们为了天残绝学,将冷家庄当做逐鹿的场所。 按她往日的性格,她早已宝刀挥舞,染上了少血腥了,现在她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主意,一切待见到冷瑶光再作区处。 在偃师歇息一晚,翌晨她撇开洛阳,沿伊水奔向龙门街,这是一条到达冷家庄的捷径。 晌午时分,她到达了柏树庄,此地距离冷家庄不过二十来里,她打了一个尖,就立即匆匆上道。 走出未及一里,一阵震耳的蹄声,忽由身后响了起来。 她神色微微一怔,仍然不急不徐的向前走着。 来骑十分快捷,眨眼擦身而过,冲出约莫一丈,马头一圈,竟然拦住黄瑜的去路。 他们是一十五名骑,前七后八,将黄瑜向中间一夹,显然,这股劲装骑士是存心找碴来的。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神态威猛的大汉,腰间跨着一柄古色斑斓的带鞘长刀,顿盼之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神韵。他向黄瑜瞧了一眼,道:“姑娘可是姓黄?” 黄瑜道:“怎么?姓黄的犯了法?” 那大汉嘿嘿一阵冷笑,道:“你说对了,姓黄的正是犯了法,在下是开封府的总捕头,车展,是奉命前来迎接黄姑娘的。” 黄瑜愕然道:“原来是车总捕头,小女子失敬了。” 车冷声道:“姑娘不必客气,请回答我的问题。” 黄瑜道:“不错,我是姓黄,天下姓黄的十分多,总捕头不要找错了对象。” 车展道:“黄姑娘是血刀门下?” 黄瑜道:“正是。” 车黄展道:“这就对了,请黄姑娘随咱们到开封走一趟吧!” 黄瑜道:“就这么简单?” 车展哼了一声道:“车某不愿使人太难堪,但愿黄姑娘能够合作一点。” 黄瑜道:“问问犯了什么法总该可以吧?” 车展道:“黄姑娘既敢王府杀人,又何必明知故问!” 黄瑜一怔道:“谁说的?” 车展道:“王府护院燕北豪,在武林中也是一个知名的人物,目前被发现丧身在王府花园之中,由伤口判断,血刀门下应有行凶之嫌。” 黄瑜道:“那是说燕北豪是死于刀下了?” 车展冷哼道:“如非死于刀下,也不曾找到姑娘了?” 黄瑜撇撇嘴道:“如果使刀的就有行凶之嫌,阁下不也是凶嫌之一么?” 车展怒叱一声道:“车某会过不少桀骜不驯之徒,还没有一人能够逍遥法外,黄姑娘是聪明人,何必自讨苦吃!” 黄瑜道:“开封名捕车老总,黄瑜早有耳闻,只是小女子并未杀人,总不能平白的任你们胡来,何况关洛一带,群雄云集,使刀的难以数计,如果硬指小女子为杀人嫌凶,阁下不认为太过武断?” 车展道:“黄姑娘说的是,可惜你时运不佳,行凶之后,有人目睹你由王府逃出。” 黄瑜一呆道:“谁?” “是我,黄姑娘……嘿嘿,在下有幸能瞧到凌厉的刀法,当真是……咳,咳,开了一次眼界。” 黄瑜见那说话之人,獐头鼠目,眼光乱转,就知道不是一个良善之辈。所谓贼咬一口,入木三分,何况她确曾在王府之内杀过人,看来这一场官司,是武威王府有意的安排,不仅洗刷不易,还可能为冷家庄带来麻烦,在如此情形之下,她就是不得不作深长的考虑了。 车展道:“黄姑娘是要拒捕?” 黄瑜道:“谁说我要拒捕了?不过,天残绝艺,我势在必得,任何企图阻止之人,黄瑜都不惜一战!” 车展双眉一挑道:“如此说来,咱们只好各凭手段了,上!” 这位开封名捕,自己并非动手之意,他指使两人扑向黄瑜,单掌一提马疆,让到官道之旁。 扑来的是两名四旬以上的中年大汉,一个使用万字夺,一个使用鬼王挝,他们身形展动,疾逾奔马,围着黄瑜,一阵游走,速度之快,令人眼花撩乱。黄瑜心中暗暗一惊,心知遇到了前所未有见的武林高人,她手握刀把,凝立如山,却不敢轻易出招攻敌,一盏热茶之后,万字夺忽地光芒暴涨,闪电般攻向她的咽喉,她正待一刀挥出,身后劲风如矢,已逼向她的脊心大穴。 这是一个十分巧合的配合,身前先攻是虚招,身后趁机下手。直取她的要害大穴,但高手过招,虚实难测,估计稍有失误,就可能落得溅血横尸,因而黄瑜粉臂轻颤,宝刀却未能挥出。 她刚刚避过一记夹攻,鬼王挝已递到她乳根之下,旧事重演,不过身后的攻击者已换了万子夺。 一连十余招,黄瑜的髦角淌下了汗水,虽然险象环生,她却一刀也未能攻出。 晃眼又是十招,黄瑜似乎已陷入必败之地,对方更是得心应手,攻势较适才更加凌厉。 危机迫在眉睫,黄瑜的粉颈之上也迸射着骇人的煞气,忽地刀光电闪,斗场响起一股扣人心弦的厉吼之声,恶斗停止了,结果却令人触目惊心。 万字夺成了两截,鬼王挝跌落之处,还躺着一条断臂。 血刀门下,刀不虚发,黄瑜虽然碰到两名功力惊人的高手,她终于能够挥出了两刀。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七章 王妃救黄瑜 这种结果,大出车展的意外,这位名满江湖的捕头,也呆呆的发起怔来。 不过,黄瑜的这场胜利,得来极为不易,而她的处境,也没有半分好转,她喘息未定,三支长剑已经攻了上来。 金刃劈风,剑气像怒潮般由三面逼过来,三名年逾五旬的老者,使的是天山鱼龙十八变的剑法,造诣之深,除了天山三老,无人能有此等功力。 黄瑜毒伤还未痊愈,适才两招硬拼,伤势又已加重了几分,在天山三老围攻之下,几乎已失去还手之能。 不过。血刀门的刀法,仍有震撼人心之力,当她一刀挥出之际,天山三老必然攻势为之一滞。 但在三十招之后,她已有力难从心之感,肩背等处衣开肉绽,受到四五记不重不轻的创伤。 胜券在握,名捕车展得意的狂笑起来,但他仅仅笑出一个短暂的音节,倏地双目大张,又将狂笑咽了回去。 因为他发现一道剑光,势如经天长虹,只是微微一闪,便已飞临斗场。 跟着响起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剑光突砍,天山三老已然空着双手败下阵来。一招击败天山三老,这是何等惊人的武功!因而名捕车展及其他同来之人,全都目瞪口呆,愕然的瞧着来人。 他只是一个二十上下的蓝衫少年,如果不是亲目瞧见,决难相信适才那凌空一剑,竟是这么一个毛头小伙子所发。 车展久在公门,应变之能倒是高人一等,他哈哈一声长笑,向那蓝衫少年抱拳一拱道:“这位少侠请了……” 此时蓝少年正环臂拥着黄瑜,依偎着走向官道的一侧,他脚下一滞,冷冷的道:“什么事?” 车展道:“兄弟车展,是开封府总捕头……” 蓝衫少年身形一转,向车展敝了一眼道:“总捕头率众凌人,必然是一个大官了!” 车展面色一红道:“少侠误会了,兄弟奉命行事,实在情非得已……” 蓝衫少年哦了一声道:“是咱们犯了王法?” 车展道:“黄姑娘杀死威王府的护院,确是触犯了王法,少侠帮助逃犯拒捕伤人,实在是不智之举!” 蓝衫少年神色一怔道:“是么?瑜妹妹。” 黄瑜悄声道:“杀人是不假,但其中大有文章,你先赶走这般狗腿子,咱们再慢慢的聊。” 蓝衫少年道:“好,你先到师父那边去,这般人由我来对付。” 黄瑜向路侧大树下瞥了一眼道:“就是那个脏和尚么?你几时找来这么一个师父的?” 蓝衫少年道:“你可不能以貌取人,他老人家就是少林寺的疯魔驼三僧之一的疯僧。” 黄瑜啊一声道:“原来是他老人家,你的毒伤一定已经全愈了?” 蓝衫少年道:“是的,你快去,待我打发了这狗腿子咱们再作详谈。” 遣走黄瑜,蓝衫少年向车展微微一笑道:“车大人……” 车展道:“少侠有什么指教?” 蓝衫少年道:“拙荆伤人之事,在下想问车大人讨个人情。” 车展一楞道:“少侠贵姓?” 蓝衫少年道:“在下冷瑶光,寒舍就在香山脚下。” 车展道:“原来是冷少庄主,真个有点失敬了,不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兄弟只怕无能为力。” 冷瑶光道:“那么请车大人将海捕公文给在下瞧瞧,咱们从长计议。” 车展神色微一愕道:“兄弟没有携带海捕公文,但开封府的总捕头却是无人不知的金字招牌。” 冷瑶光淡淡一笑道:“对不起,车大人,捕人也要有个依据,没有海捕公文,咱们很难从命。” 车展面色一变道:“富不与官斗,少庄主如此固执,不怕为贵庄带来奇祸?” 冷瑶光哼了一声道:“冷家庄已面临风雨飘摇,穷途末路了,多得罪一个开封府,那也算不得什么。” 冷瑶光语音甫落,车展的身后,倏的响起一声冷哼,两名髦发斑白的老者,缓缓踏前两步道:“好大的口气,老夫倒要瞧瞧你姓冷的,凭什么如此狂妄!” 冷瑶光见这两名老者虽是白发苍苍,长相却十分怪异,适才说话的这名老者,面色红润,修眉凤目,双手十指光光,不亚于红楼娇娥,而且说起话来妖声妖气,令人听来浑身都暴起鸡皮疙瘩。另一名面如锅底,瘦得像一根竹杆,眉目之间,笼罩着一股阴森森暴戾之气这两人的长相,江湖中传言已久,冷瑶光只瞧了一眼,便已经猜出他们是雁门双妖。 脸色红润的原本就是一个女人,她偏偏喜欢作男人的扮,在江湖上,她也以“叟”自居,提起阴阳叟梅飞,任谁也得惮忌三分。 面如锅底的是她的兄长梅举,此人生性暴戾,动辄杀人,是江湖道上有名的杀星,他不仅功力惊人,一手火器更是当代一绝,江湖朋友就送他一个烈火叟的尊号。 他们兄妹是合籍双修,如何一个修法,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是怎样一篇糊涂账。 不管怎样,这雁门双妖,可是一对不易招惹的人物.冷家庄正在多事之秋,冷瑶光自然不便开罪他们这对妖人。 于是,他抱拳一拱,道:“前辈可是名震江湖的阴阳叟?晚辈冷瑶光这厢有礼了。” 阴阳叟梅飞双目一眯,连打两哈哈道:“看不出你小子还有点见识,这样吧!老夫法外仁,放你小子一马,只要让你那个小媳妇跟咱们回去就成。” 冷瑶光道:“前辈素行清高,何必替公门中卖命,何况车展没有海捕公文,八成是栽脏嫁祸,私自寻仇,前辈千万不要被他们蒙蔽利用!” 阴阳叟哼了一声道:“老夫是何等人物,岂能被别人蒙蔽!不必多说了,叫你的媳妇过来吧!” 冷瑶光道:“请前辈高抬贵手,晚辈实在无法从命。” 阴阳叟面色一寒道:“老夫对你已经够客气的了,你竟敢不识抬举!” 冷瑶光道:“前辈盛意,晚辈十分感激,但以事关拙荆生死,尚请前辈多担待一点。” 阴阳叟大袖一挥道:“既如此,老夫就一并成全你吧!” 这位男不男女不女的妖人,果非浪得虚名,大袖轻轻一挥,一股重如山岳般的压力,已当胸向冷瑶光撞来。 冷瑶光猛吸一口真气,以八成功力推出一掌,同时足尖一点,身形已倒窜出五尺。 他这种出掌既退的打法是十分少有的,就这样,他仍然身形连晃,再度退了一步。 阴阳叟桀桀一阵怪笑道:“有点不是滋味,是吗?听老夫的话,包你占尽便宜。” 冷瑶光面色一肃道:“晚辈还想拼一掌试试。” 阴阳叟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你出招吧!” 冷瑶光不再浪费唇舌,身形微侧,旋身吐掌,将魔僧二十年研钻的佛门绝艺,以全力猛挥而出。 这一掌有如疾雷划空,天河骤泄,威力之强,几乎任何言语都难以形容,阴阳叟刚刚发觉掌力大异寻常,她已像断了丝的风筝,摔到一丈以外。 名震武林的阴阳叟,竟无力接下冷瑶光的一掌,车展等焉能不骇异得呆若木鸡!不过,伤了阴阳叟,冷家庄可惹上了一个心腹之患,烈火叟冲冠一怒,就可能弄得火器横飞。 车展那一伙,几乎无一不是当代武林知名之士,其中甚至有几个还是息影已久的一代魔头,但这般跺跺脚江湖震动的人物,没有一个能够瞧出冷瑶光那一掌是什么掌法:为免阴沟里翻船,谁也不愿意轻举妄动,因而,他们的目光,就一起向烈火叟投去。 武林之中讲的是有仇必报,烈火叟自然要找冷瑶光报一掌之仇,但阴阳叟却轻轻呼唤道:“大哥,你听我说……” 烈火叟道:“不必说了,小弟,我会替你报仇的。” 阴阳叟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哥……” 烈火叟道:“那……你要说什么?” 阴阳叟道:“咱们回雁门去吧!这个仇我不想报了。” 烈火叟愕然道:“你说什么?小弟,咱们兄弟走南闯北,几时栽过跟头的?” 阴阳叟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大哥,如今武林,是姓冷的天下了。” 烈火叟怒吼一声道:“我就不信这个邪……” 阴阳叟咳了一声,道:“大哥!你不听我的话了……” 这位阴阳叟怪气的冒牌货,受伤并不太重,服过疗伤灵药后,伤势已无大碍,按说他们是仍可一战的,但她却不让烈火叟向冷瑶光寻仇,而且语气和平,神态柔媚,使得烈火叟的暴戾之气,再也发不出来了。 一声长叹,烈火叟摇摇头道:“我听你的,咱们走。” 这一对雁门双妖说走就走,连招呼也没有向车展打一个。 料想中的连台好戏,就这么无疾而终。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八章 如风雨骤降 车展哼了一声,回头向身旁的一个面色冰冷的青衣人道:“尤大人!你看怎么办?” 青衣人冷冷的道:“你说呢?难道咱们会怕了那姓冷的!” 车展道:“大人说的是。” 语音一顿,向一名黑衣老者抱拳一礼,道:“前辈……” 黑衣老者道:“什么事?” 车展道:“晚辈想劳动前辈拿下那叛逆。” 黑衣老者向远远坐在树下的疯僧瞥了一眼道:“对不起,老夫今天没有出手的兴趣。” 车展一怔道:“这是怎么说?前辈难道……” 黑衣老者冷冷一哼道:“你想我会怕那黄口孺子?” 车展道:“前辈当然不怕,只是……” 黑衣老者道:“老夫不出手就是不出手,你说什么也是白费。” 这名黑诉老者名叫屠夫曾潘,当年横行江湖,杀人无数,是魔道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虽然事隔多年,仍是一个令人闻言丧胆的魔头,估不到此时他竟袖手旁观起来。 车展身旁的青衣人见状大急,他再向屠夫曾潘说道:“曾前辈!你老不出手,咱们怎能向王爷交代?” 屠夫曾潘冷冷的道:“领队的是你尤大人,同伙前来的又不止老夫一个,如何交代是你尤大人的事,你问老夫作甚么?” 青衣人一跺脚道:“好,咱们回府。” 马蹄扬白花花的瑞雪,官道上响起雷一般的蹄声,这场风云险恶的景象,就这么草草收场,连冷瑶光也大感意外,他目送对方人影消失,才拧转身向疯僧跌坐之处走去。 他先向黄瑜微微一笑,再对疯僧道:“师父!这般人有点奇怪。” 疯僧似乎是大梦初醒一般,揉揉眼皮,打了一个呵欠,道:“什么事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冷瑶光道:“那般人无一不是身怀绝艺的,但他们都不战而退。” 疯僧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还不是看你是一个小孩子,所以不愿跟你一般见识,咱们不谈这些了,还是谈谈你自己的问题吧!” 冷瑶光道:“谈弟子有什么问题?” 疯僧哼了一声道:“这位姑娘是你的小媳妇么?” 黄瑜立即深施一礼,道:“黄瑜参见大师。” 疯僧道:“不必了,你适才说我什么来着?” 黄瑜姣面一红道:“没有说什么,弟子只问大师是谁。” 疯僧道:“哼!脏和尚不是你说的?” 冷瑶光亟身道:“瑜妹妹年少无知,请师父不要见怪。” 疯僧道:“八成她心里还在喊我脏和尚,不信你问问她。” 冷瑶光一笑道:“是么!瑜妹妹。” 黄瑜道:“弟子怎敢,大师千万不要多疑。” 疯僧道:“不是我和尚多疑,这里有个原因。” 黄瑜道:“请大师指示。” 疯僧道:“你是不是我徒弟的媳妇?” 黄瑜道:“是的。” 疯僧道:“我徒弟喊我师父,你却叫我大师,这不是看不起我和尚么?” 黄瑜已看出这位疯僧,是一个游戏风尘的佛门高人,遂笑笑道:“那要看有没有好处,有好处,徒媳就叫师父。” 疯僧呵呵一笑道:“我和尚除了一件脏僧袍,可以说身无长物,不过,人之患好为人师,只要我和尚办得到的都可以答允你。” 黄瑜再度一福,道:“师父,徒媳跟你行礼了,答允的事你可不能忘记。” 疯僧摇摇头道:“后生可畏,敲竹杠敲到穷和尚头上来了,我和尚酒瘾发了,咱们快走吧!” 这位疯大师的行动,有时突兀得令人莫名高深,他口中说走,身形已经像箭一般射了出去。 黄瑜一怔道:“瑶哥哥,咱们快追。” 冷瑶光一笑道:“不必追了,师父会在前面等候咱们的,你先说说这些日子你跑到那儿去了?” 黄瑜咳了一声道:“那儿去了,还不是找你么,我去过刘公岛百叶帮的总坛,又去过石弓山找查神医,结果都找不到你,这才找到冷家庄来……” 冷瑶光道:“真辛苦你了。” 黄瑜道:“苦一点倒算不了什么,只是在开封遭到人家的暗算,到现在功力只能提到七成。” 冷瑶光一惊道:“遭了谁的暗算?快说。” 黄瑜就将在开封所遭一切,一字不遗的全盘托出,冷瑶光错愕良久道:“实在令人想不通,武威王府,怎么会有如此邪恶的设置!不过,我要告诉你一点你想不到的,那就是殷松风不是好人。” 黄瑜道:“也许他当真不是好人,他可是救了我的性命。” 冷瑶光道:“当然,咱们应该恩怨分明,但如果他的救你是别有居心,这救命之恩就变成猫哭耗子了。” 黄瑜不以为然的道:“你纵然对他有所不满,咱们总不能抹杀事实。” 冷瑶光道:“我说的也是事实,譬如,一个真正付出爱心的人,就绝不会因为一点挫折而见异思迁,他只是爱色、爱美、爱漂亮的女人罢了。” 语音一顿,接着道:“武威王府的一切他不知道吗?如果他知道,如果他还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似乎不必要我多作分折了。” 黄瑜默然半晌道:“世上阴险之人,估不到竟如此之多,先有任天龙,再遇殷松风,咱们夫妇几乎万劫不复。” 冷瑶光道:“自古道邪不胜正,咱们不还是好好的么?” 黄瑜忽然啊了一声道:“那位王妃我似曾相识,可是,我想来想去,就是想不起来何处遇见过她。” 冷瑶光道:“她多少年岁?怎样一个长相?” 黄瑜道:“论年龄,好像跟我不相上下,不过人家可美得多了,单凭一双会说话的眸子,我就自愧不如。” 冷瑶光神色凝重的道:“她的左手手背,有没有一个钱大的疤痕?” 黄瑜摇摇头道:“当时在灯光之下,处境那么尴尬,谁还注意她的手背,怎么?你认识她?” 冷瑶光道:“不认识,我只是随便问、问,快走吧!师父在等咱们呢!” 黄瑜道:“忙什么,咱们谈了半天,你还没有告诉我别后经过呢!听说当时救你的是一个女人,那是谁呀?” 冷瑶光道:“云裳姑娘及媸妹妹……” 黄瑜撇撇嘴道:“姓云的我惹不起,但我要问问索媸,凭什么见死不救,忍心将我撇下!” 冷瑶光道:“我事后也曾问过她们,据云姑娘说,媸儿背我逃走,云姑娘独挡追兵,由于敌众我寡,因而有心无力,她说令师兄与牡丹堡有旧,对血刀门下,牡丹堡还得顾忌二分,所以……” 黄瑜冷冷一哼道:“所以就让我听天由命了?这笔账我总得找她们算算。” 冷瑶光道:“已经事过境迁了,事实也证明了云姑娘说的不错,看在我的面上,你就容忍些她们一点吧!” 黄瑜道:“她们呢?你为什么又变成孤家寡人了?” 冷瑶光就将前赴石弓山求医以迄目前经过,作了一个扼要的叙述,讲完前情,正好到达渡船码头。 疯僧向他们瞥了一眼,道:“你们有完没完,有了媳妇就不理师父了?” 黄瑜道:“师父冤枉人了,咱们是在商议到家后如何孝敬您老人家呢!” 疯僧哈哈笑道:“好甜的小嘴,就算你在骗人,我和尚也是开心的。” 此时范玉庭已由渡船奔了上来,他先对疯僧一礼,再向冷瑶光道:“公子,少夫人及枫大爷等在对岸相候,公子快上船吧!” 冷瑶光一怔道:“你是说媸儿也来了?” 范玉庭道:“是的,还有孙少爷也在。” 冷瑶光道:“怎么又是出来一个孙少爷,你简直把我弄糊涂了。” 范玉庭道:“老奴也不太清楚,见到少夫人,公子就会明白的。” 范玉庭原是跟冷瑶光一道的,因为疯僧见店必歇,一歇就得喝酒,一喝酒说不定就喝个三两个时辰,明明五天可到的路程,非得走上大半上月不可,冷瑶光不敢催。只好派范主庭先回庄报信。 不过这一路上,冷瑶光却大有所获,疯僧替他的“登龙掌”增加了两招,合称“登龙三式”这集佛门两大奇僧数十年心血精研所得的三招掌法,可当得空前绝后,举世难匹未来武林也将因登龙三式而大放异彩。 另外,疯僧将二晖玄紫剑法,作了一番去芜存菁的工作,由原来的二十四招减为九招,而且揉合刚柔二劲,也没有玄云、紫盖两种剑法的分别,使天残派当年横扫武林的盖代剑术,得以再现江湖。 他们江过伊水,索媸首先奔了过来,泪光在她那明媚的秀目中流转,她那艳光四射的面颊上,却堆集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大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哦!瑜姊姊也来了!快上马,娘在等着你们呢!这位大师是谁?大哥怎不跟我介绍一下。” 索媸是成熟了,她不仅真情流露,说起话来也能够并顾全场,连素味乎生,一身肮脏的疯和尚她也没有遗漏。 冷瑶光为她介绍了疯僧,再跟冷枫等一般兄弟们打招呼,这个清冷的江船码头,掀起了难得一见的热潮。 最后是荀巨卿的夫人走了上来,她抱着一个粉装玉琢的小娃儿,向着冷瑶光笑笑道:“少庄主,你可回来了,差点没有把老夫人急坏。玉朗,叫爹,快叫嘛!” 冷瑶光被弄得瞠目结舌,他冲着苟巨卿的夫人抱拳一礼,道:“荀大娘,这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是谁?” 荀大娘道:“他名叫玉朗,是老夫人取的,他的身份嘛,是老夫人的孙子,索少夫人的儿子,你说这该是怎么回事?” 冷瑶光呆了一呆,忽地身形一转,一把抓着索媸的粉臂大笑道:“谢谢你啦!媸儿,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索媸俏脸一红道:“我要是早知道,还会不告诉你么?走吧!有话咱们再慢慢的说。” 一股严肃的气氛,笼罩着冷府的后堂,冷家庄主要的人物,在举行一项重要的会议,参与者除了十大高手,还有冷瑶光、索媸,及黄瑜在内。 唯一的外人是疯僧,但这位外人却有举足轻重的潜力。 首先,冷夫人咳了一声,道:“本庄百年基业,竟陷于风雨飘摇之中,婉如母子,实在寝食难安,万分愧疚……” 蒲秉权沉声道:“目前整个江湖,都呈现着山雨欲来之势,咱们冷家庄不过首当其冲罢了,这怎么能责怪庄主夫人。” 冷夫人一叹道:“蒲叔如此维护,侄媳更感愧怍。” 耿橘大声道:“贼人的心向咱们下手,纵然关着大门,他还是放不过咱们的,为今之计,咱们除了兵来将挡,还有什么好选择的!” 冷夫人道:“在当前处境下,咱们也只好如此了,不过事关咱们数百口的安危,我要听听各位意见。” 冷彦士道:“我先报告一下敌情,供各位决策时参考。” 一顿接道:“百叶帮、铁衫帮、天残派、牡丹堡,全部云集洛阳,力量最弱的是铁衫帮,但也可与咱们一争长短。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行踪难明的人物,这般人飘忽无定,功力高绝,小弟认为他们才是真正的心腹之患。” 冷夫人螓首微含颔,扭头对疯僧道:“本庄遭逢不幸,还望大师指示迷津……” 疯僧哈哈一笑道:“别忙,隔墙有耳,咱们御敌大计让别人听去了可不是好玩的。” 冷瑶光颔首道:“师父说的是,待弟子请他下来。” 由这双师徒的对话,堂上与会群雄都知道来了敌人,但冷家庄防御严谨,这座后堂的四周,更有庄中高手守护,如果当真让人悄悄潜伏这座厅堂附近,岂不是一件骇人听闻之事! 尽管四周都是怀疑的目光,冷瑶光仍然毫不迟疑的一指点出。 劲力破空,声如裂帛,纵然是一支离弦强弩,也难有如此惊人的威势。 人们的目光改变了,由怀疑变为惊诧,更以期待的神色,投向指力攻击之处。 那是棵古柏,紧靠后堂左侧,指力所至,松针激飞,一倏人影也跟着松针跌了下来。 但他一跃即起,扑向左侧的院墙,身法之快,像被强大的弹簧弹起一般。 群雄微微一怔,纷纷吆喝着冲向院墙,只是那人轻功之高,堪称武林罕见,身形一晃之间,便已越墙而去。 好高明的身法。 一个身中无坚不摧的指力,由树上跌倒下来的人,还能身如幽灵,一闪而逝,无怪有人会发现这么一声赞叹。 其实那人只不过刚刚跃过墙头,便像皮球一般的弹了回来,来势之急,比去势还要快捷几分。 群雄心头一懔,刷的一声向四周一散,呛啷啷一片兵刃出鞘之声,立将那人圈了起来。 当他们向那人定眼一瞥,这般冷家庄数一数二的高手,脸上全部都升起一片红晕,原来那人不是自己去而复返的,他的后颈正捏在一双又黑又脏的大手中。 那双脏手的主人自然是疯僧了,除了他,在冷家庄再也找不出第二双这么丑恶的手掌。 “瑶光,你来搜一搜,这位朋友只怕大有来头。” 疯僧将那人掷在院中,回头向冷瑶光吩咐了一句,一晃身,便已奔入后堂,抱壶狂饮起来。 少林疯、魔、驼三僧,在武林中入享盛誉,但他们的身手究竟怎样的一个高法,没有人能作肯定的评价。现在他们瞧见了,只是在感觉上仍然迷迷糊糊的,觉得像看魔术一般。 不过这种魔术却是真实的,因为院中确确实实的躺着一年约四旬的青衣人。 长剑、银两自然没有什么出奇,那两腰牌却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它是一面圆形铜牌,一边刻着一支张牙舞爪的飞虎,另一边是两个数字“十七”。 疯僧说的不错,此人果然是大有来历,由这枚腰牌显示,江湖之中还有一个不为人知道的神秘组织。 在场之人,没有一个不是久走江湖的,见多识广,但对那面飞虎铜牌,却无人知道它代表着何种意义。 冷夫人瞧了半天,回顾疯僧道:“大师!这种腰牌倒是少见得很。” 疯僧道:“可能有人知道,只是咱们孤陋寡闻罢了。” 冷夫人道:“就妾身所知,武林中还没有以飞虎作标记的门派。” 冷瑶光接口道:“娘!你瞧瞧这个。” 冷夫人回头一瞥,只见冷瑶光的手中赫然又是一面腰牌,不过这面腰牌是方形,一边刻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飞龙,另一边是一个令字。 冷夫人道:“这面令牌是那儿来的?” 冷瑶光道:“是武威王妃送给瑜妹妹的。” 冷夫人转向黄瑜道:“黄姑娘,能够告诉老身一点内情么?” 黄瑜瞧了冷瑶光一眼道:“可以,只是……” 冷夫人面色一沉道:“黄姑娘如有不便之处,老身绝不勉强。” 黄瑜急道:“老夫人不要误会,晚辈原以为瑶哥哥已经禀告过了,既然如此,晚辈再将当时情形重述一遍就是。” 她在重述开封的经历,秀目却像两支冷箭,向冷瑶光投过来一瞥恨意。 一个生性冷傲的女孩子,对爱与恨的反应是强烈的,她已经将一切交给冷瑶光了,但事到如今,妾身还未明,这一记白眼,冷瑶光是罪有应得的。 不过,在冷瑶光来说,他是哑巴吃黄莲,有说不出的苦衷。 冷夫人的个性十分固执,对索媸他已犯不告而娶,目无尊长的罪了,现在重蹈覆辙,他实在没有向老母禀告的勇气。 再说,冷家庄风云紧急,军书旁午,他怎能提及儿女之私? 现在,他的处境是尴尬的,面颊之上是一副祈求的神色。 好在黄瑜的叙述,可当得高潮迭起,武威王府中的怪诞神秘,吸引了在座之人的全部注意力。 最后,问题落在那龙虎双牌之上,如果那青衣人当真与武威王府有关,那么江湖之上,只怕要永无宁日。 于是,冷夫人当要立断,向冷彦桀道:“九弟,去将那人提过来。” 冷彦桀应声奔出,但却像风一般的卷了进来,道:“禀大嫂,那人已嚼毒而亡。” 冷夫人面色一变道:“不管那人来自何处,咱们冷家庄又增加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强敌了。” 冷瑶光道:“娘!孩儿想到武威府去瞧上一瞧。” 冷夫人道:“有必要么?” 冷瑶光道:“除了证实飞虎腰牌是杏与王府有关,孩儿对那武威府王妃也有点怀疑。” 冷夫人道:“你是说她对黄姑娘的慷慨?” 冷瑶光道:“那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还是她真正的身份。” 黄瑜啊一声道:“不错,我想起来了,是她,一定是她……” 黄瑜道:“你不是描述过孟双虹的长相么?难怪我对她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冷瑶光道:“是真的?瑜妹妹。” 黄瑜道:“也许她不是孟双虹,但与你描述的十分相似,要不,咱们找个机会前去瞧瞧。” 冷夫人道:“不行,咱们现在已经够瞧的,不能再惹麻烦了。” 疯僧道:“我和尚有一点浅见,不知冷夫人愿不愿意采纳了。” 冷夫人道:“大师请说。” 疯僧道:“百叶帮、铁衫帮、天残派、牡丹堡,虽然密云不雨,其实不过是疥癣之疾,瑶光夫妇三人出手,足可使他们溃不成军……” 冷夫人一怔道:“大师说他们夫妇三人?” 疯僧道:“冷夫人可能还不知道,黄瑜与令郎已经结为夫妇了!” 冷夫人怒哼一声道:“孽子目无尊长,竟敢一再不告而娶!” 冷瑶光双膝一屈,道:“娘,孩儿该死……” 疯僧哈哈一笑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请夫人恕我和尚多事之罪。” 疯僧语意含糊,但听起来像是冷瑶光与黄瑜的结合是他撮成似的,那么虽无父母之命,有这位高僧主持,冷夫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冷氏门中两名辈份最高之一的冷明道:“这也是一项好姻缘,侄媳就赦过他们吧!” 耿橘向黄瑜耳语边悄悄说道:“弟妹,还不快参见婆婆!” 黄瑜粉颊一红,依言盈盈下拜道:“媳妇叩见婆婆!” 冷夫人哼了一声道:“起来!” 黄瑜立起身道:“谢婆婆。” 冷夫人道:“令尊是血刀门掌门?” 黄瑜道:“是。” 冷夫人道:“你与小儿之事,不知你曾禀告过令尊么?” 黄瑜道:“路途遥遥,还无暇禀告。” 疯僧在旁截口道:“黄冲老儿之前,有我和尚负责就是,大敌当前,咱们何必理那些鸡毛蒜皮之事。” 冷夫人道:“大师说的是。” 微微一叹接道:“自先夫谢世,冷家已宣布退出江湖,如今骤逢大变,就不免有穷于应付之感……” 疯僧道:“那是以前的事,现在夫人大可不必担忧。” 冷夫人道:“妾身无能,一切要仰仗大师。” 疯僧道:“我和尚既是瑶光的师父,自然要与冷家庄休戚相共。不过咱们应付那些找碴的,应该改变一下办法。” 冷夫人道:“如何改法,敬请大师指示。” 疯僧道:“很简单,咱们要争取主动先解决那些摇旗呐喊的四大门派,再瞧瞧那个暗中捣鬼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冷夫人道:“冷家庄力量有限,解决四大门派,只怕无能为力。” 疯僧道:“不要紧,咱们一个一个的来,先对付牡丹堡,给他们一个杀鸡敬猴的教训。” 冷夫人一叹道:“看来咱们冷家庄不得不先放弃宁静的生活而重入江湖了。” 语音一顿,接道:“四弟,四大门派目前动静如何?” 冷彦道:“牡丹堡现住西关,该堡六院十二轩,八骏八杰,几乎全部倒齐。” 冷夫人道:“惜花帝君也来了么?” 冷彦士:“石三绝没有来,领队的是老魔的妹子石琪。” 冷夫人道:“其余的三派呢?” 冷彦士道:“铁衫帮在洛阳,百叶帮驻白马寺,距咱们最近的是天残派,他们在龙门街附近一家农户里,天残五老有三人在那儿,门下弟子约三十七八人。” 冷夫人道:“好,今晚二更咱们分兵三路进攻西关,除了耿兄弟留守,各位一律参加。” 会议宣告结束,冷家庄为了二更天的战斗,立即紧张起来,唯一例外的是耿橘,一个丧失右臂之人,已失去做武士的条件,留守,不过是“废物”的别名罢了。大义当前,奋不顾身,是耿橘的个性,而且,他名列冷家庄十大高手,是一个江湖上知名的人物。 现在,他留守,看家,变作了一个废物,不管他生性如何达观,难过的神色还是令人一望而知。 当他随众退出之后,冷瑶光忍不住询问道:“娘!耿大叔为什么会落得如此惨状?” 冷夫人叹息一声,就将那瘟神寻雾,耿橘奋身伤敌之事说出,道:“你耿大叔是一个智勇双全,义烈可风的好男儿。娘替他难过,但却无能为力。” 疯僧道:“果然是个好汉子,瑶光去问问他可愿意当和尚,他如果愿意,我和尚可以教他一占防身之能。” 冷瑶光大喜道:“师父能教他自然再好不过了,但他妻少子幼,出家怕不大相宜。” 冷夫人道:“大师既是有意成全,不妨收他做个记名弟子。” 疯僧道:“就这么办。” 二更天,是一个好梦方酣的时辰。 西关,甚至整个洛阳,除了怒吼着的寒风,大地是一片空寂。 西关南端的东下池,是牡丹堡临时驻扎处,八骏八杰,六院十二轩的属下,全部在此地严装待命。 以牡丹堡的赫赫声威,以他们在东下池集的实力,数尽天下门派,很难找到敢到老虎嘴边拔毛的人。 但天下之事,往往会出人意料,这般狂妄自大之人,今天就受到了一次严厉的教训。首先,一声扣人心弦的惨呼,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冷家庄的子弟终于来了,他们臂缠白布,由东南西三面攻入,人人精神抖擞,像一群逢人便噬的疯虎。 冷瑶光师徒,及索媸、黄瑜二人,是攻击的前锋,也是冷家庄的总接应。 他们冲进东下池,便以摧配拉枯之势,直向牡丹堡驻札的心脏地带切入。 巨蟹、天蝎、魔羯、双鱼、鹑尾……等十二轩的牡丹堡徒,在慌乱匆匆御敌。 冷瑶光、索媸双剑联璧,锋芒所及,无坚不摧。 黄瑜经过疯僧治疗功力较往常尤为精进,马光一闪,血肉横飞,牡丹堡徒简直不堪一击。 甫经接触,十二轩便已崩溃,他们夫妇三人像入无人之境一般。 但牡丹堡实力之强,依然不容轻侮,冷家庄三路攻势,都遭到了坚强的抵抗。 呐喊之声,震动四野,冷氏子弟在苦战中无法获得寸进,对名噪江湖的牡丹堡,这是十分自然之事。 惜花帝君蓄养战士,他是有着图霸江湖的野心,冷家庄的突袭使牡丹堡实力获得有力的证明。 冷瑶光在击溃十二轩的敌人后,发觉他们师徒四人是孤单深入。 于是,他向疯僧道:“师父,敌势太强,咱们如此冲杀,只怕是白费气力!” 疯僧道:“不错,咱们回去与他们会合以后再来。” 冷瑶光道:“弟子之意,请师父接应家母,媸儿向左,瑜妹妹向右,弟子去找石琪,以牵制他们的指挥中枢。” 疯僧道:“咱们就这么办。” 石琪的指挥中枢,是设在东下池一座庞大的旅店中。 突遭强敌夜袭,她仍然能指挥若定,此女心机的深沉,真个不同凡俗。 冷瑶光一路轻登巧纵,终于闯到旅店之前,他身形才现,立被五名大汉联手围攻。 他引吭一声长啸,振臂环击,势如风雨骤降,五名大汉不过刚刚递出一招,便像树桩似的倒下去。 一剑击毙牡丹堡五名高手,果然先声夺人。 他星目流转,向那些围而不攻的敌人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道:“叫石琪出来!” 石琪出来了,一瞥秋波,两声媚笑,向冷瑶光遥遥的抛送过来。 此女貌仅中姿,但她那一身浪劲,却是人所难及,在这般生死一搏,血腥遍地的场面之下,她依然举步从容,搔首弄姿像是在会晤老情人一般。 冷瑶光冷哼一声道:“石姑娘,久违了。” 石琪嫣然一笑道:“原来是瑶哥哥,侠驾宠临,小妹还以为你忘了我呢!咱们进去聊聊。” 冷瑶光道:“对不起,在下无暇奉陪。” 石琪说道:“瑶哥哥干嘛这么生外,咱们分别了这么久。不应该好好的聊聊么?” 冷瑶光仰天一阵狂笑道:“姑娘的好意还是送给别人吧!上一次当,学一次乖,姑娘那点狐猸的手段,对冷某已经不起作用了!” 石琪哟了一声,道:“你怎么啦?瑶哥哥,难道你是来找我打架的?” 冷瑶光道:“你就对了,不论单打群殴,你划下道来就是。”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十九章 断一窗绝愁 石琪面色一整道:“一个人最少应该知道他自己如果连自己都不知道,那不正是愚蠢,也是白活了一世。” 冷瑶光道:“你说在下是鸡蛋碰石头,有点不知死活?” 石琪道:“算你有点小聪明。” 冷瑶光哈哈一阵狂笑道:“你听说鸡蛋变石头,石头变豆腐?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怎知不是牡丹堡在自掘墓?” 石琪冷哼一声道:“二晖玄紫剑术!算不得武林绝艺,你要是倚仗这点天残武学就如此狂妄自大,你会后悔的。” 冷瑶光道:“那是你说你对骗去的剑法学而有成了?” 石琪道:“谁骗你了?是你要杀我的。” 冷瑶光道:“很好,拔剑吧!” 石琪道:“你为什么要死心眼,难道咱们非要兵刃相见?” 冷瑶光道:“这可不能怪我,兵陷城下,将至壕边,冷家庄不得不自卫。” 石琪道:“小妹此来并无恶意,只要随我回堡,为家兄的清誉当众洗刷一下,牡丹堡绝不会与冷家为难。” 一顿接道:“如今天下群雄云集洛阳,如非小妹按兵不动,冷家庄早就鸡犬不宁。” 冷瑶光淡淡的道:“多谢好意,在下心领了。” 石琪道:“你当真这么固执?” 冷瑶光道:“正邪势不两立,姑娘又何必浪费时间。” 石琪身后的银杏院主任眉儿,么桃院锤良蕙同时一声娇叱,双剑并出,向冷瑶光当胸刺到。 蓝衫一闪,劲风拂衣,这两名牡丹堡的院主不仅双剑刺空,还同时被冷瑶光的掌力左右一荡,震得一连退后出三步。 石琪面色一变,道:“无怪阁下如此狂傲,手底下果然十分了得。” 她伸手一探,撤出一柄光华夺目的兵刃,正是冷瑶光获自天残谷的玄云神剑。 别看此女一身媚骨,满脸浪态,北时神剑在手,意然一脸穆肃,大有剑术名家的风范。 冷瑶光点点头道:“牡丹堡果非浪得虚名,咱们比划比划。” 石琪道声:“好”振腕一挥,剑气如潮,精芒所指,正是冷瑶光的咽喉所在。她不仅使的是二晖玄紫剑法,功力之深,较之冷瑶光往往日还要胜过几分。 冷瑶光哼了一声道:“姑娘真个不凡,难怪不将在下的天残武学看在眼里了。” 他说话之际,已然弹身疾走,蓝衫飘飘,游走于森森剑光之中,有时还偶尔攻出一招,掌风指劲,全是奔向石琪的关节要害,但又留劲不吐,像是猫戏老鼠般。 石琪招出如风,二晖玄紫剑已然连使两遍,她使尽了依然占不到冷瑶光的一丝衣角。 涔涔香汗在不断的渗出,樱唇之中也喘有息声,她估不到冷瑶光的功力如此深厚,但在对方指掌之下却又欲罢不能。 任眉儿、钟良蕙,再度参加战斗,银杏、么桃二院的属下,已吆喝围了上来。 这些牡丹堡属下,各有他们独到的武功,但以银杏三蝶最为出色。 他们像蚂蚁,像黄蜂,前仆后继,向冷瑶光展开攻击。 然而,冷瑶光是一块钢一块铁,蚂蚁、黄蜂虽多,却对他无可奈何。 最令石琪震骇的是牡丹堡以数十人联手,仍未能减轻所遭受的压力。 冷瑶光展开灵胎九影身法,比轻烟难以捉摸,而他右手的剑锋,左手的掌指,仍时时对石琪构成威协,约莫顿饭时间,被冷瑶光摆平的牡丹堡属下已不在话下,而且他的牵制战术生效了,牡丹堡在群龙无首的形势下整个防线都崩溃了下来。 冷家庄三路雄师节节推进,他们以摧枯拉朽之势向中心猛扑。 但百足之虫虽死不僵,要想牡丹堡的属下停止抵抗,及早结束战斗,擒贼先擒王,就非得擒石琪不可。 因此,冷瑶光震吭一声长啸,右腕一挥洒出万点寒芒,这一一记剑招虽只发出一剑,却像千百支长剑一起发出,他四周的牡丹堡属下,立即肢体横飞,攻击也为之一滞。 这一掌好似神来之笔,石琪做梦也没有想到冷瑶光除了剑术惊人,还有如此诡异的掌法。 以冷瑶光目前的功力,这一掌击出,是铁人也难以承当,石瑛纵然不致当场横尸,受伤自然是在所难免。 但他忙中有错,手掌正巧印在她最富有弹性的所在,他神色一呆,猛将掌力撤了回来。 女人最富有弹性之处,也是最为敏感的部分,石琪这一掌挨的虽是不重,她那少女的心弦却被冷瑶光挑得震动不已。 她像饮过醇酿一般,双颊微酡,杏眼含春,向冷瑶光微一睨视,忽地纤足一跺,道:“不来啦!你欺侮我!” 这是什么话!两军阵前,生死一搏,她怎么对敌人撤起娇来了? 如果你说她不识时务,那是人少见多怪,撒娇是女人的法宝之一,而且不拘时地。 果然,冷瑶光现出了尴尬的神色。他咳了一声道:“对不起,石姑娘,在下事出无心。” 石琪拾回长剑,娇躯一歪,向冷瑶光投了过来,道:“你打伤了我,还说事出无心,哼,没有那么便宜!” 她捡回长剑,表示对冷瑶光已无敌意,而那投怀送抱的动作,又快得无以复加,冷瑶光微一迟疑,已被她扑上身来。 他对适才那一掌,的确存有歉疚之心,名门高弟,焉能对女人如此轻溥! 因而,他呐呐的解释道:“石姑娘!在下……在下确非……” 他原想解释确非有意,但忽感胁下一麻,再也说不下去了,所谓君子可以欺其方,他这一歉疚,反被石琪乘虚而入,制住了他的穴道。 冷瑶光勃然大怒道:“贱人,你待怎样?” 石琪嫣然一笑道:“不要这么凶,惹火了老娘可没你好受的。” 冷瑶光怒道:“大爷一念之仁,没有将你一掌劈死,你竟恩将仇报,对少爷下起毒手来了。” 石琪道:“谁说我恩将仇报了,我送你到牡丹堡对是一片好意,让你吃现成的,不是比在江湖上流浪好得多了么?” 粉臂一舒,已将冷瑶光挟了起来,回头对银杏院主任眉儿道:“我先送姓冷的回堡。”纤足一顿,去势若箭,绕过西关,迳向北方一直驰去。 约莫一个时辰,已然到达邙山,前面古柏森森,浓阴泄地,景物阴森已极。 石琪赴进柏林,在一具翁仲之前停了下来,她放下冷瑶光,取出香帕抹了一下汗水,道:“公子,适才多有得罪,希望你不要介意才好。” 冷瑶光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不管她使是是什么绝招,反正他对这位浑身娇气的女人没有半分好感,逐冷冷的一哼道:“介不介意都是一样,我倒要问问你存的什么居心?” 石琪神秘的笑一笑道:“现在不能告诉你,待会你就会知道的。” 她伸出纤纤玉手,在那翁仲的背部一阵摸索,那具逾数百斤的石像,忽然缓缓向一侧移动,现出一个黑忽忽的洞口冷瑶光愕然道:“这是什么所在?” 石琪指指前面的一座小山,道:“连晋宣帝陵寝都不知道。亏你还是生长在洛阳的人!” 冷瑶光道:“谁说我不知道这是宣帝陵寝了?我是问这个洞口什么所在?” 石琪道:“还不是宣帝陵寝,这个洞口不过是进入陵寝的一条秘道罢了。” 冷瑶光一怔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石琪娇媚的一笑道:“我知道的事多着呢!以后再慢慢告诉你,现在咱们先进去再说。” 她依然挟着冷瑶光,举步跨入洞口,待落下丈许远近。 伸手一按壁上,洞口又被翁仲封了起来。 此时眼前一处漆黑,几乎伸手难见五指,冷瑶光除了鼻孔中闻到石琪身上的阵阵浓香,五官四肢全都失去了作用。 石琪奔驰约莫顿饭时间,冷瑶光感到已深入地底,他估不到这条秘道竟是如此漫长。 最后他发现一片黯淡的光线,可能已经到达陵寝内部,那光线发自在壁上的宝石,绿芒阴森,气氛诡必已极。 在一扇石门之前,石琪停了下来,她制住冷瑶光两臂的经脉,再解开他的穴道,道:“对不起,冷公子,你功力太高,我不得不妨着点儿。” 冷瑶光哼了一声道:“杀割悉听尊便,还在乎两条臂膀!” 石琪微微一笑道:“我说过并无恶意,你何必说得这么难听!” 冷瑶光道:“不是恶意自然是善意了,在下愿意听听姑娘的解释。” 石琪道:“我会告诉你的,待我弄开这扇石门,咱们进去再慢慢说。” 她双掌挥动,将两扇高大沉重的石门缓缓推开,身形一侧,道:“公子请……”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冷瑶光也被她引起了好奇之心,因而昂然举步跨入这一代帝王的陵寝。 死,是人生最后的归宿,帝工、乞丐,无人能逃过此一大限。 不管如何的死去.不管死后怎样埋葬,只有死,才是上苍对人们唯一公平之处。 帝王的死,自然是穷极奢豪,无比的风光。 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纵然将天下的子女金帛,全部塞进他的陵寝之中也不为过。 但他终究是死了,奢豪的陵寝,只能供人凭吊而已。 司马炎藉着祖父的余荫,轻易的爬上人主之位,他首先大封宗室,导致八王之乱,再采用九品中正法卫士,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造成极不公平的阀阅制度。 当然,司马氏的万里河山已经拱手让人了,而这位一代人主晋宣帝,又怎知他那埋骨之所会用作石琪姑娘的临时香巢! 冷瑶光向那陵寝的陈设,打量一阵,道:“皇宫大内,冷某……咳,总算是开了一次眼界。” 石琪娇媚的一笑,说道:“你如果愿意,这儿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你同样可以得到帝王般的享受。” 冷瑶光仰天一阵豪笑道:“这儿的一切?包不包括石姑娘在内?” 石琪目光一亮,抛给他一记勾魂摄魄的媚笑道:“自然包括……因为我是这儿的女主人。” 冷瑶光道:“我有资格做这儿的男主人么?” 石琪道:“公子!你何必如此见外,难道小妹的心意到现在你还不明白?” 冷瑶光道:“一个穴道被制之人,与阶下囚有什么两样?姑娘的举措,在下实在无法明白。” 石琪呆了一阵,道:“公子一言九鼎,只要你答允……答允咱们厮守终生。小妹立即为你解开穴道。” 冷瑶光道:“姑娘认为在下会答允么?” 石琪道:“索媸、黄瑜美如天仙,小妹自然比不上她们,但牡丹堡名震江湖,答允小妹,对冷家庄将是一件大大有益之事。” 冷瑶光剑眉挑道:“你错了,石姑娘,冷家庄岂有摇尾乞怜之人!” 石琪神色微一愕道:“好吧!咱们暂时不谈这个,奔波终夜,我想你也应该饿了,咱们先吃点东西再说。” 她在一个石室之中,取出干粮、食水,道:“吃吧,冷公子,身体是自己的,我想你还不致跟自己过不去。” 不错,跟自己过不去,是最为愚蠢的人,为未来着想,填饱肚皮是必要的,因此不要客套,跟石琪相对而坐,默默的饮食起来。 他的双臂只是无法运用真力,日常运动仍与常人无异,他曾经暗中运功冲穴,却始终冲它不开,此时忍不住询问道:“石姑娘……” 石琪道:“冷公子有什么指教?” 冷瑶光道:“姑娘的点穴手法,当真是武林罕见……” 石琪嫣然一笑道:“不错,如果没有独门解药,公子今生就不能再用武功了。” 冷瑶光一震道:“什么?解穴还要解药,那不成为了解毒了?” 石琪道:“你忘了我出身唐门?唐门使毒之能,是天下驰名的。” 当日石琪将冷瑶光由牡丹堡救出,确曾称唐门子弟以套取天残武功。 她虽是别有居心,但那红情绿意,耳鬓厮磨的情景,仍有颇堪回味的感觉。 此时的石琪,更是放浪形骸,全身都散发着迷人的妖治之气。 她不算最美,但嫣然一笑,百媚俱生,却真正具有颠倒众生的无比的魔力。 她确实像一头狡滑的狐狸,也是一个头美丽而具有迷人妖术的狐狸,不管是一颦一笑,都令人有着神魂飘扬的感觉。 现在,她紧紧的瞅着冷瑶光,一双会说话的眼珠,含着治荡的笑意道:“公子!你运功试试。” 冷瑶光道:“怎么试法?你不是说要吃解药么?” 石琪道:“你喝的水中。我已放了解药了。” 不论是真是假,冷瑶光都不能不信,因而他就原坐之势,阖目运起功来。 丹田之中升起一股真气,但这股真气不仅十分炽热,还像脱缰的野马,向全身一阵乱窜。 他大吃一惊,立即按天残心法,去控制那股不易就范的真力,弄得满身汗水,总算能够让它循经走穴,缓缓冲向双臂。 逐渐的,双臂的穴道冲开了,他的功力已经全部恢复了。 但热力丝毫未减。他像渐渐走近火山口一般,三万六千根毛孔都一起炸了开来。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是不是服食了石琪的解药之后,应该有此种现象? 因而,他停止了运功,想向石琪问个明白。 当他睁开目,向石琪投过去一瞥之时,糟了!那一瞥,是点燃了导火线,使热力转变为某种需求。 原来当冷瑶光运功去毒时,石琪竟在大跳天魔之舞,她穿的衣衫原本就不多,此时,双腿双臂完全裸露,身上也只是象征性似的披着一件轻纱。 她低着头,长及两尺的秀发,软软的垂在胸前,明眸皓齿,依稀可见。 倏地,螓首向后一仰,秀发“刷”的一声向脑后飞去。 像一阵风扫去乌云,明媚的月光突然放射出来。 她是那么迷人,那么可爱。 柳腰摆着,抖动的胸脯似乎要破纱而出。 如果说那是英雄墓,不知多少英雄会葬身在那里。 一般人常说,色不迷人,人自迷。其实,色,本质就是迷人的,美色当前而不迷,可以说是古今少见。 熊熊欲火来得突然而凶猛,冷瑶光被烧得呼呼急促。全身颤抖。 他不是登徒子,鄙视桑间濮上行。 然而,他咬碎了银牙,下唇渗出了鲜红的血水,依然无法熄灭欲火,阻止原始的冲动。 “来呀!公子!你瞧瞧我这里……嘻嘻……” 石琪一个旋转,轻纱变成了秋扇,躺到角落里去了,她那神秘、美妙,难以形容的迷人胴体,像一把尖切,刺进了冷瑶光的心坎。 火已经烧起来了,她还在火上加油。 他再也无法控制了,一声低吼,纵身便扑。 他纵起来了,但离地不足一尺,就“噗”的摔倒下去。 以冷瑶光的武功,已经可以列入当代绝顶高手之林,跃起不足一尺就摔倒下去,这是难以令人置信的。 只是他确是摔倒了,而且还爬不起来了,他能动的只有一对眼珠,由于瞳孔四周布满了红丝,这又眼珠看来十分骇人。 这是出人意料的,冷瑶光固然不信,石琪也觉得大有蹊跷。 这是晋帝的陵寝,难道是鬼神显灵,不容亵渎帝王长眠之地下不成! 石琪忽然机伶的打了一个冷颤,她足尖一点,抄起她的衣衫,再回头一瞥,不由震骇得叫出声来。 他是一个人,但与鬼没有什么两样。 蓬发四飞,油污满面,一件宽大的黑衣衫,罩着一具枯瘦如柴的躯体,那副德性,叫人怎么看都无法顺眼。 那丑恶的面颊之上,露着淫邪的笑意,双目炯炯,发着野兽般的光芒。 当石琪回身之时,他跨出了两步,右臂倏伸,一把向石琪的衣衫抓起来。 他与右琪的距离,当在八尺以上,在如此距离之下抓衣衫,应该是毫无作用的。 但,他抓到了,而且快得出奇,石琪微微一怔,手中的衣衫便被劈手夺去。 石琪大吃一惊,返身去抢她原先抛掉的轻纱。但人影一闪,黑衣人已拦住她的去路。 石琪虽是一个任何事都不在乎的女人,她喜欢的可不是黑衣人这副德性,何况这几近侮辱的捉弄,也使她的自尊心受到损害。 因此,她一声叱,左掌护胸,右掌恶狠狠的一掌劈出。 这一掌她是挟怒而发,威力之猛,恍如巨雷劈山,黑衣人只要被她的掌力击中,八成必然难以幸免。“噗”的一声,她击中了,黑衣人的衣衫被震开了一个大洞。 洞中是黑茸茸的胸毛,与一层比黄鼠还要难看几分的皮肤。 但,那胸毛,那皮肤,却坚强无比,她这使尽全力的一掌,并不能使黑衣人受到半点伤害。 她不由自主的朝黑衣人瞧了一眼,这一眼,可算是毕生难忘。 石琪是惜花帝君的胞妹,仗着兄长的威名,仗着她一身惊人的武功,自从她懂事以来,就全部都是称心如意之事。 如果说有人敢对她侮辱,对她捉弄,踏遍整个江湖,还找不出具有如此胆量的人来,要是有,也绝不在同一人身上发生第二次,因为对她失礼之人,绝对活不过当晚。 现在,她的信心动了,铁青的粉颊上,显出极端悲愤之色。 她缓缓后退,意欲退入秘道,逃出陵寝,她知道这位黑衣人功力之高,换了她的兄长也不见得就能获得胜券,好汉不吃眼前亏,逃走才是最佳的选择。 不过,黑衣人必然也知道这条秘道,否则他就无法进来,因此,要由秘道逃走,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她再度出招,掌指并用,这一次更使出了十二成的真力,而且,攻其必救,指向黑衣人的要害大穴。 只要迫退黑衣人,甚至只要黑衣人迟疑一下,凭她的武功机智,逃出陵寝大有可能。 可惜她碰到的是一个鬼,任何聪明的人,都无法骗过鬼神的,石琪自然也难例外。 他名叫魇魅鬼游犹,是无德大夫查神医的师兄,查神医了除了武功还精于医道,他除了武功还精于奇门遁甲。 查神医没有医德,魇魅鬼却没有人性,他不愿与任何人类相处,因为他是鬼,他选择的居处是坟墓,晋宣帝就成了他的居停。 现在,他第一次瞧到女人的胴体,他后悔不该做鬼,原来女人竟是如此的可爱。 这儿既然是他的家,他自然知道那条通往外界的秘道,石琪想逃也这条必道的行动,他感到十分可笑。 石琪退一步,他进一步,他们之间始终保持六步的距离。 当石琪的掌指攻、出之时,他失踪了,似乎这座陵寝之中,根本就没有此人的存在。 失去攻击目标,石琪暗暗一凛,好在她并没有真个杀人之意,不管游犹退到那里,还是先逃出洞去再说。 她猛一旋身,就待向秘道奔出,可是,她一连退后几步,张大着嘴,吓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这实在是惊人的,仅仅在石琪旋身的刹那之间,他越过了石琪,堵住了道口,这等快速的身法,不像人类所能办到的。 “嘿嘿,……”他发出一阵怪笑,双臂一张,道:“老夫一生没有看过女人的身体,一生也没有碰过任何女人,也许咱们有缘,老夫竟被你挑动了古井了,你纵然杀了老夫,你也走不出这个陵寝的。” 石琪知道此人功力太高,要出困境几乎毫无可能,在无可奈何之中,她退到石棺之侧,有石棺挡住她裸裸的身体,她老才稍定下心来。 她向冷瑶光瞧了一眼,再度喝问道:“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道:“老夫是鬼,魇魅鬼,连鬼也怕老夫,但老夫却对你十分喜爱。” 石琪心头一震,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竟会碰上这么一个可怕的人物。 她眼珠一转,道:“原来是游前辈,晚辈当真失敬了……” 魇魅鬼游犹道:“何止失敬,你们擅闯老夫的居处,纵使五马分尸,也是罪有应得。” 石琪道:“你又没有贴纸条,谁知道这是你的住处了,不知者不罪,老前辈,你应该原谅晚辈点儿。” 游犹道:“老夫可以原谅你,但你必须替老夫熄熄火,这把火是你挑起来的,由你替老夫熄火再也公平不过。” 石琪怒喝一声道:“家兄惜花帝君石三绝,你应该知道是怎样一个人物,欺负了我,你今生今世就别想活下去了!” 游犹仰天一阵狂笑道:“石三绝算什么东西?哼!纵然是天王老子的妹妹,老夫今天也是要定了的,过来乖乖的躺下,否则老夫就拆了你的骨头!” 石琪叱一声道:“我尊敬你是老前辈,原来你比禽兽还不如,你若敢动动姑姑奶奶,我就跟你拼了。” 游犹道:“拼?嘿嘿!老夫倒要看看你如何的一种拼法。” 石琪知道敌他不过,只好绕棺而逃,一个形象丑恶的怪物,一个寸缕皆无的少女,就这么绕着石棺追逐起来。 石琪虽然武功较差,身手却十分灵活,一绕十余圈,游犹仍抓她不着。 这样一来,可惹起了游犹的怒火,他一声怪啸,竟然腾身窜了起来。 他身在空际,拧腰下扑,像老鹰抓小鸡一般,不管石琪如何闪避,终于被他抓着了肩头。 像钢钩似的手指,扣在石琪的肩井穴上,她成了俎上之肉,只有任凭魔鬼宰割。 这位一生未近女色的魇魅鬼,此时倒有点紧张起来。 他像小孩子拾得新奇的玩具,在抚摸着,在欣赏,百般珍惜,不忍心让它受到半点伤害。 倏地,一缕指风,锐啸而至,“噗”的一声,击在游犹的气海穴上。 以游犹的一身超凡功力,这一指虽然凌厉,不见得就能伤得了他。 色字头上一把刀,实在惹不得,他正在心荡神驰之际,听觉也失去了原有的聪敏,待他有所警觉,气海穴已传来一阵剧痛。 一声狂吼,他跳了起来,一跃逾丈,又“啪”地摔了下去,这一摔,他就再也不动了,不管宣帝对他欢不欢迎,他却当真寻找宣帝去了。 这一缕指风,自然是冷瑶光所发,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冲开了穴道,一记朔金指,换救了石琪一劫。 不过,欲火仍在他体内焚烧,他的双目仍然满是红丝。 他不敢瞧看石琪一眼,遥遥挺指一吐,为他解开了穴道一转身,迳向秘道奔去。 令人骇异的,是他走来走去,都无法踏上秘道,他像走进了八阵图,不仅走不进秘道,也离不开秘道之口了。 石琪着上了衣衫,她瞧着冷瑶光发起怔来,他为什么不进不退的兜圈子?那秘道之口,难道有什么古怪不成? 她想起了游犹不是说过么?纵然放了她,也走不出这个陵寝的,那么洞口之前,必然有一种物殊的布置了。 她在一旁仔细瞧看,终于发现一项秘密。 原来秘道出口之处,摆着数十颗宝石,由于它们的色泽不大鲜明,走向秘道之人,一时倒不易发现。 她不知那些宝石何以会如此神奇,但冷瑶光走不出那些宝石却是真的。 解铃还得系铃人,游犹虽死,也许在他的武功秘笈之中可找出一点端倪。 她用长剑挑动游犹的黑衫,终于发现了一个革囊之中,确有一本薄薄的绢册。 费了将近一个时辰,她找到了解铃的窍门,那是一种“五鬼牵衣阵”。 陷于阵中之人,不仅走不出来,还觉得总有人在牵扯他的衣衫似的。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章 威武府遇险 石琪按着游犹的武功秘笈所示,走进五鬼牵衣阵中,玉臂轻舒,一把握着冷瑶光的手腕,道:“公子,请跟我来。” 冷瑶光并没有跟她来,翻腕一抓,猛的一带,反将石琪拉了过去。 他胸中有一团火,那团火使他急燥难安。 他原本可以宣泄那团火。却以理智将它束缚起来。 也许是命运之神有意捉弄于他,他逃避悲剧,悲剧却几乎在眼前发生。 因为那团火太猛烈了,压制愈强,反抗愈力。 只在任何一点外力来引导,它可能像江河决一般,让汹涌的狂浪,一泄千里。 现在温香入怀,佳人在抱,还有什么比这种引力强大呢? 于是,他像野兽摄到猎物,在发着低沉的吼叫。 但黄影一闪,他的面颊似乎撞在钢铁之上,啪的一声脆响,像皮球般的弹入秘道之内。 落地一声闷哼,他再也爬不起来了,火虽然还在烧着,他却感到四肢无力。 他自然不是当真撞在钢铁之上,那只是云裳的一记耳光。 不过这记耳光却十分惊人,它不仅来得突然,还将他震出游犹的独门阵法之外,甚至同时点了他的穴道,让他躺在秘道中静静的歇息。 这像是一个梦,美丽而短暂的梦。 它来得突然,去得匆匆,石琪有着满不是滋味的感觉。 一个饥渴之人,到口的食物被别人一把抢去,那份怒火是不难想像得到的。 虽然石琪认识云裳,也知道这位黄衣女郎十分难惹,她还是俏目怒睁,娇叱一声道:“姓云的,石琪那点得罪你了?” 云裳面如严霜,冷冷的道:“你没有得罪我,但我却容不得你!” 石琪大怒道:“好姑奶奶跟你拼了!” 粉臂陡挥,纤掌横拍,莲足轻点,一双像笋尖似的莲翘如同电光石火般的连环飞出。 这位石姑娘当真使出了拼命的打法,她认为云裳是横刀夺爱,纵然敌不过她,她要与她同归于尽。 她怒急攻心,忘记了云裳是惜花帝君也不敢轻易招惹的人物,她不惜舍命一拼,双脚一掌使得凌厉无比。 这位叱咤风云的石姑娘,可能走上了噩运,一日之间。 她竟碰到了两个可怕的劲敌。 此时她攻击的对象,比游犹还要可怕,她一掌双脚连云裳的衣角也没有沾到,忽感腰际一麻,“吧”的一声便倒下去。 技不如人,那是无可奈何之事,这口窝囊气,说什么也得出它一出。 因而,她怒吼一声道:“算你狠,姓云的,不过我倒要问问你,天下的男人多的是,你为什么要跟姑奶奶过不去?” “啪”的一声,她一连几个翻滚,这一脚踢得轻,石琪的樱唇之中已渗出了鲜红的血水。 她哼了一声,道:“你打吧!你抢了姑奶奶的男人,姑奶奶做鬼也不会饶过你的!” 云裳脸色铁青,已然大动肝火,她似乎想杀人,却又忍了下去,道:“你认为我也像你那么不要脸么?” 云裳在骂人,但骂得十分好听,最起码她说出了并不是来抢男人的,因而石琪听来一点也不感到难过。 不抢男人来作什么?石琪似乎有点难以相信,她以迷惑的目光向云瞥了一眼,道:“那……你为什么要破坏咱们……” 云裳撇一撇嘴,道:“你太下流了,我有点看不惯……” 石琪道:“我怎么下流了?你没有看见他在……在……” 云裳怒吼一声道:“先下淫毒,再困邪阵,你以为能骗过我么?哼!要不是看在石三绝的份上,今日就叫你五步横尸。” 石琪面上一红道:“你不要随便冤枉人,这阵可不是我布的。” 云裳道:“不是你还有谁?” 石琪道:“是游犹,如果你不信可以瞧瞧那本密笈。” 原来石琪被点倒之时,游犹的武功秘笈即摔落在地上,云裳早已瞧到,并已看出那绢册上写着“神机武学”,落款是游犹二字。 但云裳仍冷哼一声道:“他中的淫毒呢?难道也是游犹所下?” 石琪道:“是我下的毒,因为……因为我喜欢他。” 云裳道:“男女之间,应该两厢情愿,你如此作法,实在是自讨苦吃,拿解药给他吃吧!待会咱们还有事相商。” 她拍出一掌,解开了石琪的穴道,玉手翻飞,左右一拂,四周布阵的宝石一齐飞了起来,夺夺之声响个不停,全部嵌入陵寝的石壁上,这份武林罕见的绝世神功,实在有点骇人听闻。 在如此形势之下石琪只好收起野心,她救起了冷瑶光,然后深施一礼,说道:“公子!请原谅……” 冷瑶光哼了一声,扭头对云裳抱拳一揖,道:“谢谢你,云姊。” 云裳微微一笑说道:“一个人不能长得太俊,否则他一生之中,就会碰到数不清的麻烦。” 冷瑶光尴尬的一笑道:“要是说美,只有云姊姊才是瑶台仙子,小弟粗鲁不文,那里敢当那个俊字。” 一顿接着道:“姊姊是怎样找到此地的,可曾见到家母?” 云裳道:“见过了令堂,牡丹堡伤亡惨重,战斗已结束。” 她叹息一声,瞥了石琪一眼,继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如果不是那具翁仲现出异状,冷家庄人手再多,也难以发现这座宣帝陵寝竟是石姑娘的临时香闺……” 石琪一叹道:“云女侠说的是,世间之事,果然勉强不得。” 云裳道:“石姑娘能够醒悟得这么快,果然是具有大智大慧的人,我有几句言语,请石姑娘转告给令兄。” 石琪道:“云女侠但请吩咐。” 云裳道:“武林之中乱象已萌,经我暗中查访,似有某一心怀不轨之人,在操纵整个武林,牡丹堡盛名得来不易,希望令兄能明辨是非,不要做寻惹火烧身之事。” 石琪道:“云女侠指之言,小妹一定转告家兄,如果别无他事,咱们就此作别。” 群雄会洛阳,只不过昙花一现。 名震天下的牡丹堡,无法抵挡冷家庄的全力一击,当今之世,还有谁敢到老虎嘴边来拔毛? 洛阳平静了,但冷家庄却仍是戒备森严,呈现着一片紧张严肃的气氛。 在一个清朗的凌晨,关洛道上出现一双男女,男的英姿挺拔,有如玉树临风,女的容华绝代,堪称貌可倾城。 他们双骑并辔,谈笑风生,沿关道迳向开封进发。 除了打尖住店,他们绝不浪费片刻,不出几天,开封铁塔已然遥遥在望。 那女的向男的瞥了一眼,道:“大哥!云姊姊干嘛不与瑜姊姊同行?” 男的道:“她们的性格都是一般的冷傲,娘分派她两一路,本来就不大对劲,出了冷家庄,她们自然要分道扬镖了。” 女的道:“你说云姊姊会不会不来开封?” 男的答道:“云姊姊一诺千金,我想她不会不来的。” 女的道:“可是云姊姊说那暗中使坏的人,十有八九是在九嶷山,说不定她到九嶷山去了。” 男的道:“放心吧!她纵然要去九嶷山,也会在来开封之后,不要瞎猜了,走吧!” 听他们谈话的口吻,就知道这双少年男女,正是冷瑶光及索媸,由于夫人采纳了冷瑶光的建议,他们才有暗探武威王府之行。 探王府的共有七人,除了冷瑶光、索媸、黄瑜、云裳等四人,还有冷彦士、温训,及荀巨卿等三名高手。 在开封西门杏林春客栈,冷、索二人落了店,这是他们约定的会合之处。 苟巨卿早已到达,他包下了杏林春的整个后院,冷、索两人一到,就被店伙引入一个花木扶疏的院落。 冷瑶光向迎来的荀巨卿抱拳一拱,道:“荀叔叔,你早到了。” 荀巨卿道:“我早到两日,是特意为你们准备房间的,路上辛苦了,洗把脸,先歇歇息。” 索媸也向荀巨卿行过礼,才进到一明两暗的一幢客房。 两日之内,余人陆继到达,唯一例外的是黄瑜,三天过去了,她还是音讯杳然。 冷瑶光着急的向冷彦士道:“四叔!瑜妹妹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冷彦士道:“瑜媳经疯大师指点,武功比往日更加精深,除了几个少数之人外,纵然是当今名派一代掌门,也对她无可奈何,我想不会有问题。” 冷瑶光道:“江湖中,阴险百出,她孤身一人,不能不令人为她担心。” 冷彦士说道:“她的江湖经验十分丰富,按说她是能够照顾自己的,也许有什么耽搁了。” 他们身负重任,既无法因黄瑜未到而中止,也不能放弃王府之行而去找她,第四天的夜晚,他们终于采取了行动。 不过黄瑜是这一行动的主角,只有她身历其境,亲眼目睹,虽然她描述过王府的环境。这般参与者终有隔靴搔痒的感觉。 另一位对王府有顾虑的是云裳,她的师父绝情宫主是武威王殷天鉴的胞妹,虽然他们兄妹早已恩断情绝,她仍不能公开与王府为敌。 因此,他们夜探王府的决定,是以冷瑶光夫妇为主力,其余四人只是打个接应。 开封是历朝古都,虽在承平之时,依然驻有重兵,武威王府更是一个戒备森严的所在。 冷瑶光与索媸两人,一身黑衣,还蒙着面孔,悄悄联袂扑奔城北。 他们不仅改了装,也掩去了本来的面目,因为私探王府是非法的行为,一个不好,会为冷家庄带来灭门之祸,掩蔽行藏,是一种必要的措施。 沿途巡逻的兵勇颇多,对他们却无可奈何,这般武林高人身形像一阵轻烟,眨眼之间,便已到达王府附近。 此地是一片废园:杂草丛生,满目荒凉,冷、索二人在园中停了下来。 武威王府就在三十丈外,几个起落便可到达。 但那幢大厦千间的王府,气氛似乎大异寻常,目标近在咫尺,他却不敢轻举妄动。 索媸明白冷瑶光为什么停滞不前,她向王府瞥了一眼,道:“大哥!那不就是王府么?我们还等些什么?” 冷瑶光道:“不错,那就是武威王府,但偌大一片房屋,连一点灯光也没有,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索媸道:“那有什么奇怪的,睡觉的时候,自然不必再点灯了。” 冷瑶光道:“你说的也许对,但咱们不是等待四叔到了再说。” 片刻之后,冷彦士、温训、苟巨卿也到达废园,冷瑶光迎着他们道:“四叔!你看武威王府是不是有点大异寻常?” 冷彦士道:“咱们夜探王府之事,只怕已经走漏了消息了。” 冷瑶光道:“四叔要咱们取消本晚的行动?” 冷彦士道:“王府已设下天罗地网,咱们总不能往陷阱中跳!” 冷瑶光叹息一声道:“四叔说的是。” 冷彦士知道他这位侄儿,惦念着武威王妃。 这的确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关键,如果王妃当真是孟双虹,她虽然业已琵琶别抱,贵为王妃,相信她对儿时的伴侣,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是不会忘怀的。 那么定远营孟府的一切疑问,当可迎刃而解,甚至对当前的武林现势或多或少也可能明了一点头绪。 但如果王府之前当真是一个陷阱,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上刀山下油锅,冷家庄的子弟没有人会皱一下眉头,要是因为一时小岔,为冷家庄带来灭门之祸,任是何等地位之人,也不敢担当这份责任。 因而,冷彦士当机立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可惜罗网已张,猎人的弩弓也引弦待发,他们要走自然难以如愿。 嗖嗖之声不绝于耳,难以数计的劲装大汉像幽灵般的拥了出来。 这座荒凉的废园,原已残破得满目疮疤,此时在残破之中,更凭添一股凌人的杀机。 冷彦士向那般劲装大汉瞥了一眼,回顾冷瑶光道:“来人三面包围,想将咱们迫向王府,可见王府之前,必有十分可怕的布置。” 冷瑶光道:“咱们人单势孤,突围只怕不易,依侄儿之见,咱们不如直奔王府……” 冷彦士道:“那不是自投罗网么?” 冷瑶光道:“咱们一出废园,立即向东突围,王府之人,想不到咱们会以进作退,突然撤走,在骤不及防之下,出围也许有望。”冷彦士道:“好,咱们走。” 他们五人无一不是身负绝学,三面包围的劲装大汉不过刚刚现身,他们便向王府一端急驰而去。 跃出废园,向东急奔,在朦胧夜色之下,只要驰出百丈便可安然脱险。 但一阵鼓声倏然骤起,数十盏光线强烈的孔明灯,一齐向他们投射过来。 接着强弩划空,箭如雨下,难以数计的箭手,向他们作集体放射,声势之猛,令人肝胆俱裂。 他们以长剑拔打箭雨,身形并未作半分停留,密骤雨的弩箭,只是加快了他们的速度而已。 鼓声倏变,急如密雷,近百骑手势长枪的马队,向他们左侧猛冲而来。 冷彦士不愧为冷氏门中的智囊,形势虽然险恶,仍能指挥若定。 他身形略滞,沉声叱喝道:“抢马!” 抢马?除了是疯子,不会下达这道命令的。 百骑奔腾,长抢挺刺,那份声威,纵然是泰山压顶也难与比拟。 但冷氏子弟似乎干于服从,不管下令者是不是疯子,也不管是跳火坑,还是下地狱,一声令下,义无反顾,五人化作五条长虹向邻近骑士猛扑。 兵刃折断之声夹着凄厉的惨吼,五骑骏马向东北放蹄急驰,经过琉璃塔直赴城根,就以背拔身直起,向黄河南岸落荒逃。 他们的脚程十分之快,天色刚交三鼓,便已回到曲与镇附近。 在一片芦荻丛生的沙洲上,他们停了下来,冷彦士向随行四人瞥了一眼,道:“武威王府大有能者,如果当真是他们在兴风作浪,江湖之上只怕难有宁日了。” 温训道:“武威王府位极人臣,权倾天下,他为什么要涉足江湖,掀起无边风浪呢?” 冷彦士道:“荣华富贵集于一身,殷天鉴应该不满足的,可是江湖之上,无奇不有,在没有探查王府之前,咱们不宜妄下断语。” 冷瑶光道:“四叔!侄儿想再去试试。” 冷彦士愕然道:“去王府?” 冷瑶光道:“是的,王府之人正在追拿咱们,侄儿此时前往,正好攻其不备!” 冷彦士道:“办法可行,但你一人前往,似乎人单势孤!” 索媸道:“大哥!我跟你去。” 冷瑶光道:“不,咱们是暗查,并不是明攻,人多了反而不便。” 冷彦士默然良久道:“好吧!千万要谨慎一些。” 冷瑶光道:“侄儿知道。” 一阵低沉的吼叫之声,由王府之中传出。 它凄厉、冷酷、怒怖,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道而令人毛发耸然。 冷瑶光进了王府,并被那股恐怖的声浪吸引过去。 当他到达那发声之处,目光所及,不由血脉愤张,从内心发出一阵战栗。 那是黄瑜首次发现的王府监狱,其实它是一个比地狱还要恐怖几分的所在。 人兽相拼,人兽相食,最后胜利的属于野兽的,因为死一头野兽,接着再来一头,人是血肉之躯,总有筋疲力尽之时。 但天下之事,常有令人难以想像的例外,也有无法预测的奇迹,那低沉的吼叫之处,就是一个例外,一个奇迹。 这是一个纵横五丈高的宽大牢房,一名髦发相连,衣不弊体的大汉,正与一头猩猩在作生死搏斗。 那大汉目如利刃,肌肉突出,粗犷之中,带着一股豪迈绝伦的气质,冷瑶光一目之下,就知道他是一个宁折不弯的血性汉子。 牢中遍布兽尸,八成都是这位粗犷大汉的杰作,显然,他已度过了不少险恶的难关,对他的生命,作过全力的挣扎。 每次的胜利都是属于他的,他拥有令人难以想像的辉煌战迹。 虽然他似乎豪迈未减,但功力却已大不如前。 而且,这不是他最后的一次搏斗,他纵能杀死这头猩猩,另一头更凶猛的野兽将会立即到达。 他明白最后一次是怎样一个结局,但他不愿去想,没有现在,就不会有将来,杀死这头猩猩,是他唯一的愿望。 他没有兵刃,所仗恃的只是一双粗大的铁掌。 他一掌劈出,风雷俱动,那头凶猛的猩猩,时常被他打得怒吼不已。 牢房之外,除了在暗中伏伺的冷瑶光,还有两名观战者,他们穿着王府家将的服饰,手中执着一条长鞭。 其中一人皱了一下眉头,道:“朱兄,你看这小子是不是有点邪门?” 另一人道:“不错,他杀死了四头猛虎,三头雄狮,看情形这头猩猩依然对他无可奈何。” 语音一顿,向正与猩猩搏斗的那人道:“赫连大侠,省点气力吧!咱们王府养有十二头猩猩,最厉害的能生裂虎豹,你赫连大侠连这头最小的猩猩都斗得如此艰苦,嘿嘿……咱们换一头大的,就有你瞧的了,按铃吧!赫连大侠,只要你按一下铃,猩猩就不会再伤害你,咱们就变为一家人了,荣华富贵在等着你,你何必如此死心眼呢!” 那大汉一脚突飞,以电光石火的速度,踢在猩猩的左胁之上,猩猩惨呼一声,接连退出五步。 如果对方是人,挨了这一脚绝无侥幸,但猩猩皮毛厚,它虽然受了伤,却激起了它的凶性,一声怒吼,纵身扑了上来。 只有最笨的人,才会激起野兽的怒火,但那个姓赫连的大汉,却偏偏明知故犯,使得猩猩凶性大发。 这自然不能怪他,换了任何人也是一样的,因为人兽之间是处于不能并存的地位,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能够伤到对方,岂有放弃之理。 但跟着而来的,是一场惨烈的无比搏斗,连那两名隔岸观火的王府家将,也感到目眩神摇,神色一呆。 面对如此惨烈的搏斗,他们只神色一呆,那就是说他们对人兽之斗,已然司空见惯,且不管人死也好,兽死也好,对他们都是无关痛痒之事。 唯一关心的是冷瑶光,不论牢房之中关的是何等人物,他都不能让惨剧继续发展,这是名门正派的特点,也是冷瑶光的个性。 他从暗影之中走出,以稳重的步伐,走向那两名王府家将。 人兽搏斗的声浪十分之大,但冷瑶光的出现,那两人仍能及时发觉,他们霍的一分,四目炯炯,向冷瑶光迫视过来。 冷瑶光微微一晒道:“对不起,在下是看戏来的。” 立在左面的王府家将,向冷瑶光瞥了一眼,道:“你是谁?” 冷瑶光道:“两位贵人多忘事,连在下也记不得了。” 那家将惑然道:“阁下能在王府之中随意走动,必然是当今武林知名之士了,不过,此处是王府禁地,不论阁下认识谁,咱们兄弟都担待不起。” 冷瑶光道:“连双龙令也不能行么?” 那家将神色一肃道:“此话当真?” 冷瑶光将那面飞虎腰牌向前一抛,道:“不信你就瞧瞧。” 那家将接着飞虎腰牌一瞥,面上神色立变,他向另一名家将道:“王侍卫八成就是这小子所害咱们拿他去见王爷。” 冷瑶光哈哈一笑道:“我还以为杀了一个小毛贼,敢情还是王府侍卫。” 在笑声中,朔金指已急点而出,那两名武功不弱的王府家将,连一招未出,便吭的一声倒了下去。 冷瑶光不再管他们死活,朔金指急吐如风,接连向牢房中的猩猩点出两指。 一代魔僧的绝学,果然不同凡响,猩猩皮毛虽厚,依然应指倒了下去。 他在家将身上搜出钥匙,迅速打开牢门双拳一抱,道:“赫连大侠,请……” 姓赫连的大汉喘息半响,冷冷叱喝一声道:“滚!告诉姓殷的狗娘养的,大爷不吃他那一套。” 冷瑶光微微一愕道:“赫连大侠不要误会,在下并非王府中人。” 姓赫连的哈哈一阵狂笑道:“你也不打听打听,赫连达岂是一再受骗的人!告诉你的主子,大爷头可断,血可流,绝不作伤天害理之事。” 冷瑶光心中一动道:“原是名震关东的赫连大侠,冷瑶光当真失敬了。”一顿接道:“在下无意强迫阁下相信,也无暇着作停留,走不走全凭阁下,冷某可要先走一步了。” 不待赫连达答言,身形一晃,放步急驰,他实在未了之可尚多,不愿再多作耽搁。 他刚刚奔出那幢地狱般的牢房,身后风声震耳,赫连达已追了上来,道:“慢一点,姓冷的,要走咱们也该结个伴儿。” 冷瑶光脚下一停,道:“在下不愿担负骗人之名,咱们最好各自方便的好。” 赫连达道:“你太小家子气了,小兄弟,就算老哥哥不对,我向你赔个不是,行么?” 关东大侠赫连达粗犷豪迈,正气磅礴,是一个忠肝义胆的血性男儿,他一生行道江湖,做下难以数计的侠义之事,不仅名震关东,几乎是誉满湖海。 他被骗到武威王府,表现了武林人的本色,富贵不取,威武不屈,最后被暗中下毒,关入那惨绝人寰的牢狱之内。 无情的迫害,不能摇撼他钢铁般的意志,他以超凡的内功,逼出了所中的剧毒,然后力战猛兽,创下了骇人听闻的奇迹。 现在,他向冷瑶光赔不是,还兜头来了一个长揖。 他的神态是那么诚执,纵然是一上极端邪恶的人.也无法否定他的诚意,冷瑶光又怎能加以拒绝。 “不敢当,赫连大侠,在下只是另有要事。” 冷瑶光还了一揖,并对他不能等待作了一番解释。 赫连达面色一整道:“纵然赴汤蹈火,老哥哥也得伸插上一脚,同意吗?兄弟。” 不说救命之恩,只谈为朋友赴汤蹈火,这正是赫连达的可爱之处。 冷瑶光却微微一笑道:“这是小弟私事,实在不便劳动大驾,赫连大侠的盛意,小弟只好心领了。” 赫连达道:“这么说兄弟是看不起老哥哥?” 冷瑶光道:“赫连大侠名噪四海,小弟怎敢那么不知进退。” 赫连达双眉一扬道:“不管怎样说,我是跟定你了,要不你就将我送回牢狱。” 冷瑶光错愕半晌,急地仰天一阵狂笑道:“好,咱们走,不过,小弟有一点不情之请。” 赫连达道:“不必顾虑,说吧!” 冷瑶光道:“在未得小弟同意之前,请不要随意出手。” 赫连达道:“我记下了,还有事么?” 冷瑶光道:“没有了。” 孤灯映窗,烛影摇红,一声悠长而深沉的叹息,在夜色之中缓缓传播着。 候门一入深似海,王府之中难免有一些楼头怨妇。 但,那声叹息,却来自王妃居处,难道这位当朝命妇,也有什么难以称心如意之处不成? 人生原本是一枚苦果,不如意之事常八九,只不过红楼闺怨,特别赚人热泪而已。 在那声叹息后,一阵漫吟之声又接踵而来…… “秋风秋雨,正黄昏,供断一窗绝愁。 带减衣宽,谁念我,难忍重城离别。 转枕褰帷,挑灯整被,总是相思切。 知他别后,负人多少风月。” 这确是难以卒听的怨妇之音,而字里言间,对某人的相思已然表露无遗。 她是孟双虹么?除了她,这武威王府,还有谁如此幽怨? 因而,循声而来的冷瑶光再也忍不住了,他轻轻推开楼门,晃身奔了进去。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一章 冷家庄有难 锦幔深垂,兽鼎传香,一股沁人心脾的气息,由锦幔内缓缓透出。 冷瑶光掀开锦幔,以无比激动的心情,闯进了这幢花团锦簇,豪华整洁的王府深闺。 梳妆台上银烛高烧,一个身材婀娜,长发披肩的女郎,正手托香腮,面窗而坐。 她是楼头怨妇,也可能是冷瑶光的未婚妻子。 他们曾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冷家庄度过一段铭心刻骨的美满岁月。 现在,蝉曳尾声过别枝,她琵琶别抱,飞上枝头作凤凰了。 当日河边谈情,月下诉愿,难道她都全忘了? 冷家庄距开封不远,如果她当真有情,如果她还没有忘记那海枯石烂的誓约,她应该对她的遭遇,来冷家庄作一番倾诉。 如今,他闯进王府,到了她的深闺他却十分后悔。 对一个水性杨花的,弃前情如蔽履的女人,是不值得眷恋的。 纵然这王府之中,当真隐藏着极端重要的秘密,他情愿冒着生命危险去探查,也不愿向一个忘情背义的人去求教。因而,他身形一转,夺门而出。 “唉……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这悠悠的长叹。细细的叙述,使得冷瑶光立定了脚步。 不错!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只是这包含着几分幽怨的言语,却令冷瑶光啼笑皆非。 是谁背弃当初的誓了?今日嘛,又是谁在爱慕虚荣,贪图富贵? 事实摆在眼前,无须多作雄辩,一声轻蔑的浓哼,算是他的答覆。 “唉……” 在一声轻叹后,那银铃般的声浪又响了起来。 “为了你,我甘心背叛你爹,淫娃荡妇的恶名,由我来默默承受,难道你是铁石心肠,竟一点也不为我着想么?” 现在冷瑶光明白了,但却心头一震。 她不是孟双虹,那今日当初之言,敢情另有所指。 不过,擅闯深闺,发人隐私,他有着歉疚,也感到是一件十分尴尬之事。 抖手一走,自然极为容易。但如此对一个深闺弱女,岂是大丈夫所当为!于是,他咳了一声道:“对不起.夫人,是我走错了地方了。” 那女郎猛一旋身,一双明如秋月的秀目,射出两缕骇人的杀机,美丽的粉颊之上,是一股凶残暴戾之色。 她向冷瑶光默视半晌,冷冷道:“你是谁?” 冷瑶光道:“落泊书生,双剑飘零,惊动了夫人,实在万分歉疚……” 女郎樱唇一撇道:“落泊书生,敢于夜闯王府,阁下胆量真令人佩服!” 冷瑶光道:“在下一时好奇,还请夫人原谅一二。” 女郎哼一声道:“我想原谅你,但却无能为力。” 冷瑶光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在下只好碰碰运气了。” 女郎道:“可惜你运气太坏了,天地何等辽阔,你却偏偏自赴绝路!” 冷瑶光道:“有这么严重?” 女郎道:“夜闯王府,已犯不赦之罪,擅入王妃内室,焉能容你生还!” 冷瑶光面色一变道:“在下无意伤人,也不愿埋骨王府九泉饮恨,希望王妃不要迫人太甚。” 王妃道:“阁下必然是一个身负绝学之士了,咱们丢开公事,先过几招玩玩,行么?” 冷瑶光道:“在下只道武成王府藏龙卧虎,却估不到王妃也是一个武林高人,好,请划下道一就是。” 王妃伸手扶着梳妆台,无限娇慵的站了起来,她似乎弱不禁风,才借有助梳妆台支持她那婀娜的娇躯。 但这随手一按,竟响起一阵机簧转动之声,冷瑶光像高楼失足一般,似乎连同这幢王妃内寝,一齐跌入地底去了。 他方自神色一愕,王妃已咭咭大笑起来,道:“怕了么?阁下。” 冷瑶光淡淡道:“有美丽的王妃作伴,黄泉道上并不寂寞。” 王妃一哼道:“阁下似乎十分自信!” 冷瑶光道:“咱们何不试试?” 王妃道:“别忙,先摘下你的面巾瞧瞧。” 冷瑶光道!“有这个必要么?” 王妃道:“咱们已经是黄泉道上的伴儿了,阁下何须这般吝啬!” 冷瑶光心知除非生擒王妃,绝难全身而退,在如此情形下,对她已无掩蔽行藏的必要,因而伸手一抹,将蒙面黑帕摘了下来。 王妃双目大张,向他深深一瞥道:“想不到阁下竟然如此清逸绝俗,具有天下半朱霞般的风采,那风流自命的段松风,不过是一块朽木罢了!” 冷瑶光面色一沉道:“在下不惯与人品头论足,王妃还是及早划下道来吧!” 这位令人莫测高深的王妃,竟一扫适才那凶狠暴戾之气,她纤腰一拧,抛过来一记拘魂摄魄的媚笑道:“咱们聊聊不行么?你夜闯王府,总不会当真为了好奇而来吧!” 冷瑶光微一怔神道:“在下领教过不少善于表演之人,王妃不必浪费时间了。” 王妃柳眉轻颦,道:“要怎样才能使你相信呢?公子。” 冷瑶光冷冷道:“在下不是王候,却喜欢发号施令,要我相信很简单,只要一切听我的就成。” 王妃道:“好,除了命,你要怎样都行。” 冷瑶光目光炯炯,向她凝视半晌,道:“你叫什么?” 王妃道:“我的名字十分不雅,你听了可不要见笑。” 一顿道:“我姓水,名叫汪汪,你知道九嶷山主水韫玉么?他就是我爹。” 冷瑶光啊了一声道:“原来王妃竟是九嶷山主的千金,在下当真失敬了。” 水汪汪道:“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 冷瑶光道:“对不起,在下还有几点疑问……” 水汪汪道:“你这人真是……,嗳,问吧!只要我知道,一定会告诉你的。” 冷瑶光道:“你为什么要听我的?” 水汪汪一怔道:“你问得真怪,我听你的还不好么?” 冷瑶光道:“总该有一个理由,不妨说出来听听。” 水汪汪粉面飞霞,升起一片红晕,素袖掩口,横给他一记白眼,道:“真是死心眼,连这个都不明白!” 冷瑶光哼了一一声道:“在下不喜欢吞吞吐吐的,说吧!” 水汪汪咳了一声道:“说你死心眼,你八成还不太愿意,连喜欢……喜欢人都瞧不出……” 冷瑶光淡淡道:“此话当真?” 水汪汪道:“自然是真的了,要我怎样……只要你吩咐一句。” 冷瑶光道:“好,脱下你的衣衫……” 水汪汪神色扭捏道:“这个……” 冷瑶光道:“不愿意?” 水汪汪道:“愿意,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愿意。” 他说话之间,双手可没有闭着,刹那之间,一具活色生香,完美无疵的胴体,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的眼前。 这位武威王妃,当代侠义道上誉满武林的九嶷山主的千金,原来是一个贱骨头,连娼妓都不如的无耻淫妇。 冷瑶光轻蔑的冷哼一声道:“你爹名震武林,为什么要你卖身王府呢?” 水汪汪樱唇一撇道:“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好么?我身为王妃,可不是什么低三下四的女人。” 冷瑶光道:“我刚来时,你对我说了些什么?哼!你引诱殷松风父子聚鹿,那不是贱的出奇!” 水汪汪面色一变,那双孕育着无限春情的妙目,陡然射出两股慑人的凶光。 那凶光一现即隐,跟着螓首一垂,道:“一个血肉之躯的妇道人家,免不了有她的需要,一树梨花压海棠,你应该原谅候门怨妇凄凉的遭遇……” 冷瑶光咳了一声道:“对不起,请恕我适才出言无状,不过我不相信令尊没有想到这些,他忍心牺牲女儿的章福,必然有他重大的目的,是么?” 水汪汪道:“也许你说的对,但是我却全然不解。” 冷瑶光道:“难道你就连一点出瞧不出么?譬如你爹与王府怎样交往?王府为什么会涉足江湖?这座王府之中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只要将那些细微末节加以连贯,就不难忖知他们安着什么存心。” 水汪汪妙目流转,向冷瑶光打量半晌,道:“我知道一点,但我不敢过问,甚至不敢去想。唉!我虽然贵为王妃,生命却如水中浮萍一般,据我所知,被处死的王妃,已有三名之多了。” 冷瑶光愕然道:“有多很王妃么?” 水汪汪道:“连我在内,现有三十七个。唉!当年阿房宫内,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我除了进入王府的当晚,这抱朴楼中,就再也见不到王爷的足迹了。” 冷瑶光愤然道:“这狗王究竟为了什么对女人这般糟蹋?” 水汪汪长声一充叹道:“在他看来,女人仅是男人的玩物罢了!现在双鹊堂中,度着娼妓生活的,就有五名王妃在内。” 冷瑶光道:“你听说有一个名叫孟双虹的王妃么?” 水汪汪道:“不知道,王妃之间,是不准交往的。” 冷瑶光道:“你不是有一身武功么?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以安身立命!” 水汪汪一叹道:“除了殷父子,本府之人,全都服食过一种独门慢性毒药,如果断绝解毒的丹丸,任是何等功力之人,四十九天之内,必会毒发而死。” 她伸手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继道:“双鹊堂中,无一不是威震江湖的一方霸主,暗中还隐藏着几个从未露面的绝世魔头,被处死的三名王妃之中,都曾自恃功力,逃出王府,结果……咳!她们全都丧身在那三名魔头的毒手之下。” 水汪汪横了心,将她所知的一股脑说了出来,只是她所知不多,冷瑶光仍然感到一片迷惑。 那么,他纵然脱出水汪汪的纠缠,纵能找到他的未婚妻子孟双虹,对探查之事,只怕丝毫没有帮助。 至于他眼前的问题,自然有了一种新的转变。他想挟持王妃出险,固然难以实现,对这位水汪汪,他也无法焚琴煮鹤,使出辣手摧花的霹雳手段。 于是,他咳了一声道:“谢谢你了,水王妃,可惜在下能力有限,想帮助你,但却有心无力。” 水汪汪目光一亮道:“你真的想帮助我么?” 冷瑶光道:“不错。” 水汪汪道:“好,我跟你走。” 冷瑶光一呆,道:“你不是服食过慢性毒药么?” 水汪汪道:“是的,我现在还有十天解药,如果逃出王府。就只有五十九天的生命了。” 她一声长叹,接道:“在王府,生不如死,能够跟你在一起,那怕只是片刻欢愉,我也会满足的,能有五十九天的欢乐时光,应该是不虚此生了。” 冷我瑶光摇摇头道:“十分抱歉,王妃的要求,在下实在无能为力。” 水汪汪面色一沉道:“你在骗我?” 冷瑶光道:“不,只是在下对王府开罪不起,更不敢替寒舍带来灭门之祸,而且,在下未了之事尚多,也无暇陪伴王妃。” 水汪汪沉默半晌,道:“我不便勉强于你,但你要出王府却也不能。” 冷瑶光道:“为什么?是要挟?” 水汪汪凄切的一声苦笑道:“你如果一定要这么说,我也不愿反对,说实在的,这跟要挟差不多了,除非你答允要我,否则,咱们两人就好只好并骨此间了。” 她说话之间,柳腰款摆,媚眼如丝,一具粉装玉琢的胴体在轻轻的窜动着。 她身无寸缕,竟敢对着一个陌生和男性,作极为大胆的挑逗,这位当朝命妇,果然下贱得出奇。 不过冷瑶光十分明白,一个性饥渴达于某种程度的人,常有反常的行动出现,那就是一般人所说的“花痴”。 不管她是不是花痴,总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淫娃荡妇,纵然她美如天仙,冷瑶光也倒尽胃口。 因而,他身形一转,一股凌厉的杀机,取代了她那荡漾的春情。 她足尖一弹,来势如风,纤纤五指猛抓冷瑶光的肩头。 冷瑶光没有回头,但由水汪汪的身法手势推断,他知道这位王妃的功力,已然获得九嶷山主的真传。 他不敢大意,也没有半分畏怯,脚踏灵胎九影身法,一闪之间,便将那奇怪的一抓避了开去。 一击无功,水汪汪目中的杀机更浓,一声娇叱,她像一条会飞的八脚鱼凌空飞了起来。 悬空下击,脚臂并用,那是何等惊人的威势!但她连攻出五招,还是无法碰到冷瑶光的衣角。 她真力已尽,不得不落回地面,粉颊之上是一片骇异之色。 最使她难堪的是冷瑶光那冷傲的神态,她使出了浑身解数,竟无法迫令冷瑶光转过身形。 按说,在急怒之下,她应该不顾死活,亡命一拼的,但嘤咛一声,她竟像如丧考妣般的哀豪起来。 “你欺负人,我不要活了,鸣……” 哭是女人的法宝之一,可惜冷瑶光对此道全无经验。 他神色一阵错愕,便身不由己的转了过来。 不论她如何的下贱,怎样的无耻,她总是一个王妃,还是侠名满天下的九嶷山主的爱女,除了这些,更重要的,她还是一个女人。 最糟的是她全身裸露,一副婀娜娇躯,不作半分保留,冷瑶光天不怕,地不怕,却不敢将目光落向她的胴体之上。 如果他敢再瞧她一眼,他必然会大吃一惊,未来的情形,也就不致落得几乎难以收拾的地步,这也许是他劫数未满,命中注定了有此一劫。 原来水汪汪是利用哭声来将冷瑶光诱惑得转过身来,实际上她双目之中,没有半丝泪痕,樱唇之旁,还堆集着一片诡谲的笑意。 她的双手向前挺伸着,并以内力逼出指甲之内隐藏的绝毒之物。 那是一片肉眼难辨的轻烟。它已在不知不觉中渗入冷瑶光的体内,待他发觉有异,已后悔不及了。 人是血肉之躯,谁也不能忍受火的煎熬,何况这团火是发生在他的胸腹之间。 而且这团火来势,也猛烈得十分惊人,以冷瑶光那身超人的内功,竟无力对它稍作抑制。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他不明白火的来源,却忍不住向水汪汪瞧去。 这一瞧。瞧出问题来了,他喉际“格”的一响,几乎就要向那迷人的胴体扑去。 他以人所不能的毅力,制住了由欲火所引起的冲动,一双目光却再也收不回来。 他有过与异性的接触,他不止一次摘过禁果,但像水汪汪这么袒裼裸裎,昂然相对,是前所未有之事。 这是新的刺激,更引起了他体内的欲火的澎湃,终于,一声虎吼,他纵身扑了过去。 于是。急风骤雨,横扫香闺,他们展开了一场激烈异常的缠斗…… 待风停雨止时,他们已然筋疲力尽,连风雨所造成的凌乱痕迹都懒得去管,便相拥着进入梦乡。 不知经过若干时辰,冷瑶光醒来了,他只是微微一怔,便想起了适才一幕丑恶的往事。 欲火消失了,怒火却升起来了,他猛的伸手一挥,水汪汪像一个稻草人似的,凌空飞了出去。 所幸这位九嶷山主的爱女,功力确实不凡,就在将要撞上墙壁之际,她猛吸一口真气,轻飘飘落下地来,不过,她那樱唇之旁已渗出一缕血丝。 冷瑶光迅速穿起衣衫,回顾水汪汪怒叱一声道:“贱人,你作的好事!” 水汪汪抚着她被击痛之处,泪洒香腮,无限委屈的悠悠说道:“你欺负了我,还要对我如此严厉!” 冷瑶光冷叱一声道:“我欺负你?哼!像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下流女人,也值得大爷欺负么?” 水汪汪樱唇一撇道:“我再下流也是你的了,你何必再说这些!” 冷瑶光怒叱一声道:“你是我的了?好的很,贱人,你给我跪下,大爷要一寸一寸的割掉你的贱肉。” 他说起话来声色俱厉,只要瞧瞧他脸上那股激怒之色,人人都会相信他当真要一寸一寸的割掉水汪汪的贱肉。 在他那威棱四射的气势下,水汪汪当真跪了下去,她一面流着泪水,一面抚着自己的身躯道:“公子!这些都是你亲手抚摸过的,你忍心割掉它么?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弱女子,你是一个堂堂的大丈夫,你怎能下得了手呢?留着我吧!公子!我会服侍你的,虽然我只有两个月不到的生命,我总是你的人了。” 她的话,使冷瑶光感到耻辱,也有点气馁。 她是一个淫贱的女人,何尝不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冷瑶光当真能下杀手么?他的迟疑,为水汪汪的生命带来转机。于是,那哀哀细诉之声又响了起来。 “公子!你不是要找孟双虹么?我会带着你去找,还有,王妃之中有一个最受王爷宠爱的。本府极具权威的双龙令是由她保管,咱们去设法弄到一块,出王府就没有问题了。” 冷瑶光哼了一声道:“你当真要跟着我?王府这般享受你舍得么?还有那殷松风……” 水汪汪道:“公子!你是男人,有些事你不会明白的,殷松风父子阴险狠辣,他们从没有将我当人看待,在王府生不如死,你想我会留恋么?” 冷瑶光道:“对一身贱肉的女人,我同样不会对她好的,何况我不会因为你而招惹是非。” 水汪汪道:“我明白你是怎样一个人,而且,咱们凭双龙令出府,绝不会招惹什么麻烦。公子!你是侠义道中之人,应该富有同情心,不管我是怎样的坏,你总是占有了我。” 她说的不错,不论错误在谁,冷瑶光总不能抹杀占有她的事实。 如果凭双龙令可以免祸,他的怀中不正藏有一枚么?而且,水汪汪说那得宠王妃在执掌着双龙令牌,她是不是孟双虹?冷瑶光须查个水落石出。 他思忖良久,终于哼了一声道:“穿起你的衣服,别让我看得恶心。” 水汪汪应声跃起,以十分轻快的动作,迅速结束妥当,她戴着一顶武士帽,将秀发拢了起来.一身翠绿的俏装之外,裹着一件男性的风氅,粉颊一蒙着一片黑纱,外表看来已完全掩去女性的特征。 她取出一柄古色斑澜长剑,及金银等贵重之物,以黑绢裹着向肩上一背,并递给冷瑶光一片纱巾,道:“蒙上吧!公子,掩去本来面目以防万一。” 冷瑶光蒙上了纱巾。水汪汪已开动机关,将她的香闺缓缓升了起来。 在王府之中,除了专司巡查之人,没有人敢多管别人的闲事,这是水汪汪的香闺升沉,没有引起注意的理由。不过冷瑶光却认为她身为王妃,不可能连一个使用之人也没有,因而咳了一声道:“王府之中应该婢仆如云,你为什么连一个使唤之人也没有?” 水汪汪道:“有,而且有六名之多。” 冷瑶光道:“人呢?” 水汪汪道:“为了等候殷松风,我将她们遣开了,没有召唤,她们是不敢来的。” 冷瑶光道:“原来如此。” 水汪汪微微一笑道:“走吧!公子!请跟我来。” 走出抱扑楼,他们的目标是去找那位得宠的王妃,水汪汪知道她居住的所在。但找到的希望却十分渺茫。 因为王府之中戒奋极严,虽然一般高手在全力追查适才犯府之人,巡查更鼓之声依然往来不绝。 那位得宠的王妃是住在王府的心脏地带“含翠楼”,当日黄瑜曾经获得那位王妃的宠召,在含翠楼稍作勾留。 现在,那含翠楼头灯火辉煌,四周巡行的武士,顶盔胄甲,如临大敌,冷瑶光瞧到此种情形,不由生出咫尺天涯之感。 紧紧跟在他身旁的水汪汪忽地轻呼一声道:“来了!” 冷瑶光一怔道:“什么来了?” 水汪汪道:“王爷来了,你瞧。” 其实不用水汪汪说,冷瑶光已经瞧到了一行十余人正向含翠楼头匆匆而来。 为首之人,是一个方面大耳,年逾五旬的黄袍大汉,看他那顾盼自豪的狂傲之色,此人八成就是武威王殷天鉴。 黄袍人身后紧跟着一个面色焦黄,形如病夫的高大之人,冷瑶光瞧到此人,神色为之一惊。 当日他在石弓山求医被骗,动手擒拿他的正是这名像病夫的大汉。 那时他身受毒伤,武功已失,自然没有反抗之力,但他仍能感到那病夫功力之深,在当今武林中堪称罕闻罕见,纵然武功未失,也难以逃过他的毒手。 不过他那次被擒,是送到牡丹堡中,这名病夫何以投身王府,就令人有点难以测忖。 只是有一点是不会错的,那就是牡丹堡,甚至九嶷山,这两个名震天下的门派,与王威王府均有勾结。 他思忖之间,含翠楼中已走出几名手提纱灯的丫环,拥着一名宫装丽人迎了出来。 那名宫装丽人,自然是那宠冠群芳的王妃了,她迎向黄衣人深深一礼,道:“贱妾双虹恭候王爷福安。” 冷瑶光猜得不错,那黄衣人果然就是权倾朝野的武威王殷天鉴,他的未婚妻子孟双虹当真已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眼看自己的未婚妻子,向别人投怀送抱,除非他是天生的贱种,这口气说什么也忍不下来。 一股煞气绕体而生,刹之间,冷瑶光已变做一个凶神恶煞。 他曾经杀过人,也当真发过怒火,但像今天这般震怒,却是前所未有之事。 他掏出双龙令掷给水汪汪,道:“我要找狗王算账,你走吧!”同时,长身一跃,凌空迳向殷天鉴扑去。 在警卫森严的王府心脏地带,殷天鉴作梦也料不到会钻来一个凶神恶煞,别看他将人命当做儿戏,临到他自己也吓得变了脸色。 好在跟随他的狗腿子,无一不是身具绝学之士,冷瑶光离殷天鉴还有约莫八尺之远,已有两人叱喝着迎了上来。 他们是殷天鉴的随身侍卫,纵身扑出之际,长刀已双双挥出。 这两人姓马,是一双同胞兄弟,马氏马法独步武林,除了血刀门,他们可真算得刀法中的翘楚,因此,他们获得殷天鉴的赏识,青云得路,获到王府侍卫正副首领的头衔。 冷瑶光的出现,是他们为主子卖命的时候,因而出手一刀,便已尽了全力。 马氏刀法果然有其独到之处,只见晶芒耀眼,涌来一片滴水难入的刀幕,任是何等功力之人,也无法在他们招式中找到半点空隙。 使对手无法找到空隙,他们已立于不败之地,可惜他们碰到了冷瑶光,登龙掌凌空一吐,马氏刀法变成了篾札纸糊的一般。 两柄精钢铸造的长刀,成了一滩破铜烂铁,那些破铜烂铁却一齐嵌进马氏兄弟的身上,他们滚出丈外,全身上下都在冒着血水。 冷瑶光先声夺人,一记登龙掌威慑全场,他没有再瞧马氏兄弟一眼,一双带着凌厉煞光的星目,只是冷冷的瞧着殷天鉴。 他的双脚像两记铁锤,每一步踏出,地面上就微微响起一阵震动。 十几名侍卫散了开来,他们围成一个圆周,严密保护他们的主子。 不过,殷天鉴十分明白,单凭他的这般侍卫。再多一点也是白费,唯一可以仗恃的就只有那个面色焦黄的病夫了,因而他咳了一声道:“郭大侠,此人胆敢到王府来行凶,请你将他生擒下来。” 他语气虽然平淡,却有一股令人不得不听从的威义,一代枭雄,果然不同凡俗。 面色焦黄的大汉应了声,举步一跨,便已挡住冷瑶光的去路,他冷冷的瞧着冷瑶光的面纱,似乎在辨别这个胆大妄为的刺客,是那条道上的人物。 冷瑶光脚下一停,一记登龙掌再度拍了出去,他不愿意浪费半句口舌,出手便是一记绝招。 面色焦黄的大汉哼了一声,右肩微塌,抖掌上翻,一股中人欲呕的腥风,随着他的掌力射出。 轰的一声巨响,面色黄的大汉身形一晃,连续退三步。 他的脸色不再焦黄了,像一个久病未逾之人,惨自得令人不敢亲睹。 他双目大张,嘴角上挂着两缕血丝,面颊之上,是一片无法掩饰的骇异之色。 钱塘病夫郭垒以掌力驰名武林,他不仅掌心淬有剧毒,掌力这强,当代无人能出其右。 数十年来,郭会过不少成名之人,就他的记忆,一掌分生死。他从来没有使用过第二招。 江湖朋友对他的掌力有一个尊称,称它为阎王帖子,一般人对他畏慑之深,由此可起而知。 可是,一山还有一山高,他横行江湖数十年,今天首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他不甘心就这么毁掉他的赫赫威名,猛的一提气,再度挥掌击出。 这一掌是他全力而发。他虽然受了一点内伤,掌力仍然凌厉无比。 冷瑶光没有存着与王府狗腿子拼命之心,他要找的是夺他未婚妻的殷天鉴,他一掌迫退了阎王贴子郭,仍向殷天鉴扑了过去。 待他发觉脑后风生,心头才猛的一震,急足踏灵胎九影身法,险堪堪避过郭那全力一击,并回身一指,点向郭的掌心。 指力破空,疾逾劲矢,郭一声哀豪,痛得蹲了下去,这一记朔金指正点在他的掌心之上。 阎王帖子毁了,名震武林的郭,自江湖上除了名,但冷瑶光也吸进了不少毒气,一阵恶心,几乎要呕吐出来。 殷天鉴武功不俗,冷瑶光中毒的情形难以逃过他的观察,毁了一个郭,他丝毫无动于衷,浓眉一挑,高兴得仰天狂笑起来。 殷天鉴嘿嘿一笑道:“朋友,摘下你的面巾,让本王瞧瞧。嗯?” 郭掌上的毒力,殷天鉴十分明白,只要吸进一点毒气,任是何等之人,也无法走出百步,他明知冷瑶光已经落入掌握之中,才好整暇的叫对方摘下面巾瞧瞧。 功败垂成,冷瑶光自然十分痛心,他虽然内力惊人,仍无法遏阻毒力的蔓延。 如果他能够杀死殷天鉴,他会舍命一拼的,但他知道那狗王还有十多名侍卫,纵然不惜一死,成功仍然无望。 于是,他哼了一声道:“姓殷的,你不要得意,大爷只还有三寸气在,必会摘下你与那贱人的狗头。” 段天鉴勃然大怒道:“拿下这个奸细,本王要将他乱刀分尸。” 十余名侍卫,已有半数扑了上去,殷天鉴不看斗场,身形一拧,反向孟双虹瞧了过来道:“那奸细说了些什么?你还记得么?” 孟双虹淡淡道:“记得。” 殷天鉴道:“你必能认识他了?” 孟双虹道:“王爷如此说法,必有所依据。” 殷天鉴道:“他所说的贱人不是你么?” 孟双虹面色一变,道:“王爷认为贱妾是贱人了?” 殷天鉴道:“本王并无此意,不过此地别无他人。” 孟双虹轻轻一叹道:“王府三十七妃,以及数百宫女,都将难以逃避认识此人之嫌,王爷独指贱妾,似乎太过武断了。” 殷天鉴哈哈一笑道:“王妃说的是,只等擒到此人,必可水落石出。” 可惜事与愿违,看扑上去的侍卫落得两死三伤,对一个身中剧毒之人,他们一点也奈何不得。 殷天鉴大感意外,也兜起他满腔的杀机,他向侍立身旁的侍卫怒叱一声,道:“给我擒下此人,违令者斩!” 怒吼之声响彻王府,难以数计的人潮向斗场涌来。 冷瑶光暗暗叹息一声,他知道再斗下去将是怎样的一个结局。于是,身形一晃,见隙就钻,王府人数虽众,却无人有阻他之能。 他逃出了重围,却迷失了方位,王府大厦千间,震耳的锣声响成一片,他像进入了迷魂阵,找不也何方才是安全所在。 正当彷徨之际,耳中忽然响起一股细声,道:“公子!请跟我来。” 在如此情形下,他实在别无选择,不管那细声安的是什么心肠,只好依然照她的指示,向东北匆匆逃去。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二章 绝情宫疗伤 王府东北是一片广袤的丛林,其中除了暗藏陷阱,还有不少暗桩潜伏。环境虽然隐暗,却是一条难以通行的绝路。 冷瑶光奔到林缘,便瞧两具伏尸,他方在张惶顾之际,水汪汪及关东大侠赫连达已由树阴中现出身来。 赫连达向那两具尸瞥了一眼道:“兄弟,不是老哥哥不听你的,王府像一只铁诵,咱们总得开出一条逃生之路。” 水汪汪接道:“是我请求赫连达大哥动手的,咱们除了北处,已经别无出路了。” 冷瑶光无暇询问他们是怎样碰到一起,以及何以别无出路,只是点头道:“此处能够出去么?” 水汪汪道:“公子跟我来。” 他们展开身形,穿林疾走,几乎费去顿饭时间,才奔出王府之外,当天色黎明之时,他们已然到达距开封百里的曲兴镇了。 渡黄河,向西走,在陈桥镇,找到了冷彦士及索媸,这是他们预定的会合之处,一夜小别,真个有如隔世。 首先,冷瑶光以他深厚的内力,将所中的掌毒迫了出来,再将王府所见,对冷彦士一一陈叙。 冷彦士面色一整,向赫连达抱拳一拱,道:“久仰关东大侠盛名,咱们缘悭一面。” 赫连达道:“晚辈与瑶兄弟论交,前辈千万不要客气。” 冷彦士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老朽就不必客套了。” 语音一顿,接道:“赫连贤侄是怎样被炎进那兽槛之中的?受害者当不止贤侄一人?” 赫连达道:“先父喜欢收藏历代陶器,小侄对陶瓷之类也偏好,殷松风愿以周代名陶相售,小侄逐被诱入王府。” 叹息一声,接道:“那狗贼先以迷药将小侄迷倒,再施以威胁利诱。如非瑶光兄弟相救,小侄绝难逃过那猩猩的毒爪。” 冷彦士道:“投其所好,确是十分高明的手法,当今武林各派只怕很少有人能逃过他们的诱惑!” 赫连达道:“就小侄所知,华山无为道长、泰山曲沧大侠、龙门一笔撑天杨翼北、南海三眼神蛟张楚材,就是拒绝卖身从贼,丧身兽笼的几位牺牲者。” 冷彦士一叹道:“看来江湖上的险恶风云,都是段天鉴父子所造成的了。水姑娘身为王妃,对那殷家父子,必能了解一二?” 水汪汪道:“殷家父子阴狠猜忌,纵然是那位最得宠的王妃,也不会获得他们半句真实之言,贱妾不过是他们父子的玩物罢了,不过………” 冷彦士道:“水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水汪汪道:“贱妾暗中观察,那殷家父子似乎非我族类!” 冷彦士错愕半晌,道:“不错,在本朝之中,咱们汉人能够挤身王位的,堪称凤毛麟角……” 一顿接道:“此事十分重要,咱们回庄后再从长计议吧!” 渡船抵达孟津,前前后后走下十几名族客,最后上岸的是一名头包黑巾,身着青衣的中年妇人,她背着一个包裹,持着一根藤杖,虽已徐娘半老,风姿犹胜常人。 像她如此装扮之人,在江湖上极为常见,但茶棚之内,却有人投给她十分诧异的目光。 因为眼珠浊浑,白内障布满整个瞳孔,显然,这位风姿犹存的徐娘,是一个双目失明之人。 她手中持着藤杖,却并不用它探问路途,举步之间,比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自然,在十丈以外的距离,能够一眼瞧出青衣妇人双目的形象,此人眼力之强,也不是常人可与比的拟的。 那目注盲妇,面呈诧异之色的是一个衣履华贵,英俊逸俗的少年。 隔桌相对的,是一名浓眉大眼,面色阴沉的六旬老僧。 另有十余名身着劲装,腰挂刀的大汉,在华衣少年的身后侍立着。 华衣少年忽地剑眉一挑,向身后一名大汉道:“试试她……” 那大汉应了一声,抓起一条长凳,弹身一跃,去势若箭,在空中微一折腰,像一片落叶一般,轻悄悄的落在那盲妇身前五丈之处。 他将长凳横置路中,正当盲妇必经之路,然后掏出十余枚长约五寸,蓝光闪闪的毒针,将针柄斜插长凳之上,这条普通的长凳,立即变为一个有的刺猬了。 此人轻功、内力,两皆不凡,尤其以毒针对付一个双目皆盲的陌生妇人,心肠之毒,也堪当超人一等。 一切准备妥当,他悄悄斜退五步,双目炯炯,睨视着那逐渐走来的青衣盲妇。 对一个盲目之人横凳相阻,已是不该,凳上倒插毒针,岂不是蓄意杀人。 尽管旁观者满脸气愤不平之色,却没有一人敢于管闲事,各人自扫门前雪,谁愿意平白无故的招惹是非。 盲妇走近,那预布毒针之人,脸上绽出了阴狠的笑意。 忽地,藤杖急吐,长凳凌空,毒针震出长凳,半数射进那人的身体之内,他仅仅发出一声哀豪,便已寂然不动。 盲妇的动作太快了,像电光石火一般,令人连转念的机会出没有,那位蓄意杀人的大汉便已横尸路侧。 华衣少年面色微变,道:“截住她!” 他这一声吩咐黄河渡口,立即掀起一片火辣辣的热潮,一般事不关已之人,远远的退了出去,几名如狼似虎的武士,立将盲妇团团的围起来。 华衣少年向对面的老僧道:“师父,咱们去瞧瞧。” 老僧浓眉一耸,道:“你先去吧!” 华少年身形一转,驰到盲妇身前,目光如电,向盲妇打量一阵道:“咱们面生得很,大娘是那一门派的高人?” 盲妇道:“老身姓荔,是天残派上代掌门的未亡人。” 华衣少年啊的一声道:“原来是荔夫人,在下倒有点失礼了。” 荔夫人道:“好说,阁下有什么指教?” 华衣少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想你会懂我的意思吧。” 荔夫人道:“你是谁?” 华衣少年冷冷的道:“我名殷松风,武威王就是家父。” 荔夫人道:“咱们有仇?” 殷松风道:“对不起,适才只是对在下的观察作一证明而已。” 荔夫人哼了一声道:“以杀人的陷阱,对付一个双目失明之人,这只是为了证明阁下的观察?” 殷松冷哼道:“但咱们却付出了一条人命的代价!” 荔夫人道:“这叫做祸福无门,唯人自招,阁下如果别无他事,老身要失陪了。” 殷松风哈哈一笑道:“说的是,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夫人伤了一条人命,对去留就该有所选择了。” 荔夫人道:“此话怎讲?” 段松风道:“像夫人这般身手,王府中愿意重金聘用,杀人之事,自然也不再追究……”只受了一点轻伤。 这位居心叵测的王子,真正的动了杀机,举手之一挥之间,那位面色阴沉的老僧及十余名劲装大汉,便一起加入战团行列。 他们不是各自为政,是排列一种六合阵法,六合归一,威力无边,荔夫人功力虽高,却难以突出阵法之外。 自午及暮,荔夫人已力战两个时辰,压力在不断的增加,她的真力却渐渐衰竭。 只要伤到对方一人,她就有突围之望,但她竭尽所能,依然难以如愿,六合阵是一个整体,找不出半点破绽。 尤以老和尚的掌力,以及殷松风的鬣鞭,时常带给她无比的威胁,如非云笈七杖极端神妙,她只怕早已丧身在六合阵中了。 此时黄河渡口又来了几个行人,内中有一名面色冷肃的白衣少年,与一名豹头环眼的黑衣大汉,另有一股慑人的气魄,他们远远瞧了一眼,迳向激斗之处走去。 在六合阵外之处,他们立定了身形,白衣少年瞧看了一阵,道:“大师兄,她使的是什么杖法?竟有如此惊人的威力!” 黑农大汉道:“好像是传说中的云笈七杖法。” 白衣少年一怔道:“那么,那盲妇必是天残门下了?” 黑衣人道:“有八成可能。” 白衣少年立即震吭高呼道:“被围的可是天残门下?” 他一声大喝,声如雷鸣,荔夫人虽在激斗之中,仍能字字入耳,她知道可能来了天残派的友人,因而回答道:“不错,老身正是天残门下。” 白衣少年再度询问道:“你可认识索媸?” 荔夫人道:“索媸是老身的女儿。” 白衣少年面色一变,凌厉的杀机立即绕体生,黑衣大汉愕然道:“师弟,你要作什么?” 白衣少年道:“那前辈是小弟友人之母,小弟焉能袖手不管。” 黑衣大汉道:“就是你所说的那索媸姑娘?” 白衣少年道:“正是。” 黑衣大汉道:“她,咱们上。” 他们手握刀把,昂然进迫,离阵还有五尺,六合阵的威力,已然大为减弱。 因为这双师兄弟,全身上下都在放射着慑人心魄的煞气,殷松风等在那煞气镇慑下,全都心神狂震,机伶伶的打着寒噤。 当他们逼近阵锋,刀光闪闪,血光横飞,殷松风的部属,已有四名仆倒下去。 刀光再闪。响起扣人心弦的惨豪之声,六合阵解体了,殷松风的部属已然溃不成军。 在无可奈何之下,殷松风率众退了下去,他向这双师兄弟抛过来恶狠狠的一瞥道:“两位是何方高人,请留下万儿。” 白衣少年冷冷的道:“不知道咱们兄弟是谁?阁下就不必在江湖之上跑了。” 殷松风一震道:“你们是血刀门下?” 白衣少年道:“还算你有点儿见识。” 殷松风道:“兄台想必是蒙大侠,那位是令师兄崔大侠吧?” 蒙骜道:“说对了。” 殷松风面色一霁道:“令师妹黄姑娘与在下交称莫逆咱们大水冲倒龙王庙,一家不认识一家人了。” 血刀门大弟子崔六三极为关心他那位小师妹,闻言接道:“我师妹呢?” 殷松风道:“在……王府。” 蒙骜冷冷一哼,道:“是么?你就是姓殷的王子了?” 这位白衣刀客说起话来像刀斩斧劈一般,绝不浪费片语支言,不过,他的语气却充分显露出怀疑之意。 殷松风道:“黄姑娘被人暗伤,经小弟救回王府,承黄姑娘不弃,咱们已然…” 蒙骜怒叱一声邈“怎样?” 殷松风微微一笑道:“咱们已然义结金兰,兄妹相称了。” 蒙骜长长一吁道:“此话当真?” 殷松风道:“小弟怎敢欺骗两位师兄。” 蒙骜道:“冷瑶光同意么?” 殷松风一怔道:“这个……” 蒙骜道:“据蒙某所知,我师妹已嫁给冷瑶光了,如果姓冷的不愿高攀,阁下的心机,算是白费了。” 崔六三道:“师弟,多言无益,待见到师妹再说吧!” 殷松风道:“大师兄说的是,请。” 蒙骜冷冷的道:“阁下不必如此称呼,咱们兄弟高攀不起!” 殷松风面色微变,迅又淡淡的笑道:“蒙兄何必如此见外,来,我替两位引见一位佛门高人。” 他向那位浓眉僧人一指,道:“这是家师,嘉正禅师,是少林当代的掌门师叔。” 引见自己的师父,竟称为佛门高人,殷松风的狂妄无知,由此可以想见,更怪的是这位少林掌门师叔,居然怡然自得,对那佛门高人的颂誉,似有当之无愧的感觉。 这对师徒的性格,与蒙骜师兄弟实在有点格格不入,但为了师妹,他们不得不忍耐一点,因而,崔六三抱拳微拱,道:“久仰。”身形一转,迳向洛阳放步急驰。 殷松风神情一呆,他估不到这两名血刀门下,在听到师妹的下落之后竟然不顾而去,他虽然目射凶光,却也无可奈何。 其实崔六三并没有当真直奔洛阳,他不过避开殷松风视线罢了。 他俩刚刚一停,荔夫人已追了上来,她裣衽一礼,道:“谢谢少侠救命之恩,两位可知道小女的下落?” 蒙骜道:“些许小事伯母不必客套,索姑娘是冷公子的夫人,必然在冷家庄上,冷家庄在香山脚下,伯母一问便知。” 荔夫人道:“那么老身失陪了。” 蒙骜道:“伯母请便。” 送走荔夫人,蒙骜转向崔六三道:“师兄,你相信那殷松风的言语么?” 崔六三道:“此人说话之间,目光乱转,必是一个心机极深之人,但既与师妹有关,不管他怎样一个存心,咱们都得查看一个究竟。” 骜蒙道:“师兄之意是暗中跟着他?” 崔六三道:“只有这样,咱们的行动才不致于受到他的控制。” 蒙骜道:“师兄说的是。” 朱曲是尉氏、湄川两县之间的一个大镇,由此向北,经朱仙镇可直达开封。 阴沉的天色,阴沉的炊烟,这朱曲镇的黄昏景色,沉闷得令人难以忍受。 也许,朱曲镇不同寻常,风雨欲来也好,该来的还是要来,而最能引人注意的,是满脸焦急的一身红衣的美丽女郎。 她是冷瑶光的妻子,血刀门的传人黄瑜。 探王府,是她此行的任务,但当她踏上关洛大道,她却改变了主意。 原来她发现了本门的暗号,那暗号又是她大师兄崔六三所留。 就她所知,大师兄崔六三很少涉足江湖,发现了大师兄的暗号,必然发生了非常的事故。 探王府固然重要,对血刀门她更该关心,因此,她不得不跟着大师兄的暗号追寻下去。 在湄川,暗号突然中断了,她沿途查询,一直来到朱曲。 瞧瞧天色,应该是落店的时分了,找到一家客店,她便一脚跨了进去。 蓦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后院一闪而没,这才是仇人见面,分外眼明,她虽然只是瞥了一眼,已认出那人正是她的仇家金不换。 一片骇人的杀机,在她那美丽的粉颊之上升了起来,一声娇叱,她像风一般向后卷了进去后院是两列平房,房中灯光摇曳,却听不到半点人声,黄瑜俏目四转,冷冷一哼道:“出来吧!姓金的,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到了。” 吱呀一声轻响。金不换走了出来。他身后高高矮矮的跟来七八个人之多。 此人不愧为名震北京的一方霸主,虽在剑拔弩张之际,仍有一副雍容的气度。 他微微一笑道:“原来是黄姑娘,当真幸会得很。” 黄瑜撇撇嘴道:“少跟姑奶奶来这一套,是单打,是群殴,快划下道来是正经!” 金不换道:“黄姑娘言重了,你是王世子的义妹,金某实在开罪不起。” 黄瑜柳眉一竖道:“那你就过来吧!” 金不换道:“黄姑娘要做什么?” 黄瑜道:“砍掉你的狗头!” 金不换面色微变道:“那是说,无论怎样咱们非拼不可了?” 黄瑜道:“你说对了。” 金不换的臂一捞,一支点穴镢已撤到手中,他身后的八名大汉,也一齐分散开来,显然,他们要倚多胜少,采取群殴的方式。 黄瑜不再浪费唇舌,手握刀把,一步一步迫了过去,她踏出的足音极为轻微,但在金不换听来,却像一记记铁锤敲打在他心坎之上。 金不换在冒着冷汗,他的八名部属更像待决之囚,黄瑜的宝刀还未出手,这般横行江湖的恶客,已然闻声丧胆,不堪一战了。 一声娇叱,刀光像长虹一般闪了出来,七名敌人刀下横尸,比杀鸡屠狗还要容易。 天地之间,任何事故都有发生意外的可能,血刀门虽是刀不虚发,也同样碰到意外。 对方一共九人,她宝刀挥舞,却只有七个人刀下横尸,以她那一身惊人的功力。仍虽难免有漏网之鱼。 不过,这两名漏网之鱼,并非武功高人一等,也不是见机逃了出去,原来他们矮了半截双膝一屈的跪了下去。 黄瑜轻蔑的哼一声,道:“看样子,你们是不想死了?” 其中一人哀声道:“是的,姑奶奶!我们实在不想死。” 黄瑜道:“我可以饶你们不死,但得告诉我实话。” 那人颤抖着声音道:“你问吧,姑奶奶,小人知无不言。” 黄瑜道:“金不换来此地作什么?” 那人道:“是王世子殷松风叫他来的,为了对付一个姓崔的及一个姓蒙的……” 黄瑜急道:“那姓崔的及姓蒙的呢?” 那人道:“金大爷买通店家,用迷药将他们迷倒,然后……” 黄瑜双目喷火,全身上下进出了慑人心魄的杀机,那人心头一震,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黄瑜怒喝一声道:“然后怎样?说!” 那人一阵哆嗦,道:“是……是,姑奶奶,然后……由王世子将他们带走了。” 黄瑜道:“带往何处?” 那人道:“开封,八成……是去王府。” 黄瑜道:“走了多久?” 那人道:“就是刚才,他们前脚走,姑奶奶!你就来了。” 黄瑜道:“饶过你们两条狗命!滚!” 那两人如奉纶音,连爬带滚逃出店去,黄瑜也不敢迟疑,纤足一点,跃上屋面,瞧清官道所在,腾身向尉氏县急驰。 她提足全身功力,快如惊虹电掣,约莫顿饭时间,追到一片木叶萧萧的密林。 忽地,那密林之旁响起一声低沉的佛号,一名浓眉大眼,年逾六旬的老僧,闪身拦住她的去路。 她脚下一滞,冷冷的一哼,道:“你要做什么?大师。” 老僧人道:“没有什么,只是老衲想向施主结个善缘罢了。” 黄瑜道:“大师是那个庙里的高僧?那善缘又如何结法?” 老僧道:“老衲嘉正,来自少林……” 黄瑜裣衽一礼道:“原来是师叔,侄女这厢有礼了。” 嘉正大师一怔道:“施主是那位师兄门下?” 黄瑜道:“拙夫冷瑶光是嘉祥禅师的弟子。” 嘉正大师冷冷一哼道:“疯和尚也会收徒,这倒是十分难得。” 浓眉一轩,接道:“嘉祥不守清规,累犯戒律,他不能算做少林弟子,女施主既是心许我佛,倒不如拜在老衲名下。” 黄瑜淡淡道:“禅师佛法高洁,岂是俗世之人所能了解的!晚辈另有要事,失陪了。” 语声甫落,纵身即起,对这位少林高僧,还投给他一瞥不满之色。 嘉正大师哼了一声,猛的翻腕一抖,一股暗劲,排空丽出,黄瑜感到那是一片无形的铜墙,身在空际,实在反击无力,只好真气一沉,退回原来之处。 嘉正在大师冷冷道:“老衲言出法随,女施主怎能不知好歹!” 黄瑜撇撇嘴道:“人之患好为人师,大师佛门高僧何必如此强求!” 嘉正怒叱道:“老衲现当少林长老,难道会辱没你不成!” 黄瑜道:“大师身份果然崇高,可惜晚辈却无拜师之意。” 嘉正大师道:“你是看不起老衲了!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妨比划比划。” 黄瑜道:“大师身为武林前辈,何必与小女子一般见识!” 嘉正大师满面怒容道:“你如果不动手,老衲就不客气了。” 黄瑜叹息一声道:“大师如此相追,晚辈不得不勉力一试,但血刀门下,刀不虚发,晚辈如果收不住手,还望老前辈原谅一二。” 她说话之间,嫩葱一般的纤纤玉手,已缓缓向刀把握去,无论对方是何等人物,只要她手握刀把,就会生出一股谩猛绝伦的凌厉煞气,这是血刀门特色,没有人能够例外。 嘉正大师绝未想到这位美绝人寰的绮少妇,会是血刀门一的传人。 现在他知道了,也瞧到黄瑜手握刀把,煞气横溢的无比威势,可是他适才话已说绝,没有办法找一个退缩的台阶。 他的面色变得十分严肃,全身功力也提到了极限,杀机在弥漫着,四周的空气像是凝结了起来。 气氛沉闷达到了顶点,终于发生了惊人的爆炸。 刀光像电闪,铁拳似奔雷,只是一招,这一招却是武林罕见的,江湖难睹的。 黄瑜刀已回鞘,仍然手握刀把,她的脸色苍白,却还有再战之能。 嘉正大师同样攻出一招,那是少林七十二种绝学之一的百步神拳,可是这一记神拳,并没有使黄瑜受到伤害,他的一条右臂却齐肘断了下来。 他们仍然对峙着,战火有重新燃起的可能。 良久,嘉正大师忽然一声长啸,拖着断臂落荒而去,战斗就这么结束了,结束得十分突然,也令人大感意外。 瞧着嘉正大师逸去的身影,黄瑜的右手由刀把上缓缓松开,恶斗已成过去,这密林一带仍静得出奇,但一断一续的喘息声,忽由林中飘了过来,黄瑜哼了一声,右手又向刀把握去。 柳眉倒竖,煞气再生,她面对密林,发出_声怒叱道:“滚出来!” 这一声怒叱,具有难以言宣的威严,喘息之声停止了,跟着跌跌撞撞奔出一个双目皆盲之人。 他双手乱摇,嘶嘶叫喊道:“在下是尊夫的朋友,冷夫人请手下留情。” 黄瑜道:“你是谁?” 那盲人道:“在下是断路财神文辉,冷夫人可能也有过耳闻。” 黄瑜哼了一声道:“好的很,我正要请教你一个间题。” 断路财神道:“请问,在下知无不言。” 黄瑜道:“你当年将拙夫骗往牡丹堡,是谁出的主意?” 断路财神道:“这个……” 黄瑜道:“怎么?不敢说?” 断路财神道:“在下不敢。” 他略略一顿,叹息一声,接着道:“当年江湖之中,在下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想不到误入天残谷,竟落得这般惨况……” 黄瑜冷冷的道:“谁问你这些了?” 断路财神叹道:“在下如非失去了双目也不会任人摆布了,那年欺骗尊夫之事,实是迫于无奈……” 黄瑜道:“能够让断路财神府首帖耳,必定是一个大有来历之人了!” 断路财神道:“何止是大有来历,而且名震八荒,誉满海内,在侠义道中堪称首屈一指人物。” 黄瑜道:“他是谁?” 断路财神道:“九嶷山主水韫玉。” 黄瑜道:“真是他,真叫人有点难以相信!” 断路财神道:“冷夫人如果别无他事,在下想就此告辞了。” 黄瑜道:“别忙,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九嶷山主,为什么要欺骗拙夫?” 断路财神道:“水韫玉只派人告诉在下如何欺骗冷少侠,什么原因却未作说明,依在下猜忖,八成是为郎氏兄弟作报复。” 黄瑜知道断路财神的猜忖绝非事实,以九嶷山主的声誉和地位,纵然为属下复仇,也不必借刀杀人,使用为人不齿的下流手段,不过断路财神既然不明真相,再问也是白费,因而哼了一声道:“黄瑜不愿杀人,但对一再欺蒙我夫妇之人也不便放过,我言尽于此,希望咱们后会有期。” 三山村,是洛水北岸的一个镇集,由于它是一个山镇,一年到头很难见到一个过路的旅客。 在一个月挂树梢的黄昏之后,三山村来了一人面色冷肃的黄衣女郎,她美处令人心动,但却冷得令人心寒。没有人敢接于接近她,但三山村所有的目光,几乎全部都被她吸引过去。 她没有瞧看任何人一眼,但只要她看谁一眼,那人必像当头遭到一棒,有一种眼冒金星,晕晕欲倒的感觉。 她是云裳,是冷夫人派往刺探武威王府的人员之一,但她没有前往,竟然悄悄的跑到三山村来。 她对冷瑶光有一种十分奇特而不愿为外人道的感情,但她又为了什么不去王府而背弃冷家庄呢? 也许她不是背弃冷家庄而不去王府,是有一种无法解决的难言之隐,那么,到荒山之中静静的想一想也是好的。 在三山村她没有停留,踏着凄迷的月夜,一直奔赴山区。 越过不少山峦,她还没有停歇之意,她像在寻找什么,又像一个失魂症者,毫无意义的流浪着。 终于,她停了下来,双目炯炯,投向右前方一道山岭领。 那道山领较为奇特遍地岩石之上,站立着数十名装束怪异,又目皆盲之人,他们正是倾巢而出的天残门下,是江湖之上很难招惹的一群怪人。 云裳知道他们重入江湖,是为了缉拿冷瑶光,但时至今日,他们对于冷家庄并未采取怎样激烈的行动。这是为了什么?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能够回答,不过他们绝不会对冷家庄就这么轻易的放过,现在荒山聚集,也可能有什么重大的决策。 能够潦解他们集会的内情,对冷家庄十分有利,既被云裳不期而遇,她自然要查出一个究竟。 这般天残门下,听觉异于常人,云裳尽可能不让行动发出音响,向那山领作轻巧迅捷的移动。 在十丈外一块巨石之后,云裳藏好了身形,然后集中全力,耳目并用去探查那怪异门派的隐私。 天残五老,以及该派较为重要的人物全部都到齐了,但他们并不是在做问题的研讨,而是一个剑拔弩张的火爆场面。 现任掌门索纨,长老索统、荔维,指挥门下弟子,将另外的两外长老索绍、荔绀围了起来。 数尺之外,有一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由两名天残弟子看守着。她并未被绳索困绑,却像是穴道受制。 此时掌门索纨对那名青衣徐娘作严厉的指责,道:“窕娘纵女私通外敌,不仅侮辱祖先,还窃盗玄紫门神剑,按本派门规应该处以分尸之刑!” 索绍沉声道:“我反对。” 索纨道:“什么理由?” 索绍道:“本派弟子未能及时察觉冷瑶光藏身圣德堂,与窕娘并无半点关联,如果当真要追究责任,咱们五人及防守圣德的子弟均难辞其咎,再说媸儿逃离本派,焉知不是冷瑶光所挟持!在真相未明之前,希望掌门人多加考虑!” 索纨道:“不错,咱们早该荡平冷家庄,杀他们一个鸡犬不留的,但当咱们决定大举进入之时,你二人却率领部分弟子隐蔽行踪,避不见面,你们居心何在,我倒要问个明白!” 荔绀冷哼一声道:“咱们天残五老,在江湖之中总算薄有虚名,是吗?” 索纨道:“五老联手天下无敌,这是公认之事,岂只薄有虚名而已。” 荔绀道:“五老联手天下无敌,如果咱们不联手呢?” 索纨道:“此话何意?” 荔绀道:“因为有人不必五老联手,就可以天下无敌了。” 索纨面色一变,道:“你敢危言耸听,本掌门饶你不得。” 这位天残掌门性格十分急躁,语言未落,追魂杖已疾点而出。 荔绀仰天一阵狂笑道:“我倒要瞧瞧阁下私入圣德堂,习得何等惊人的武功。”同时振臂一挥,追魂杖已迎了上去。 轰的一声巨响,两柄奇异的外门兵刃冒出一溜火花,索纨、荔绀身形一晃,同时退后一步。 他们似乎已打出真火,一退立进,拼命弹斗起来。天残门下的胸腹之间,似乎都藏有一股难以宣泄的怒火。 这股怒火此时竟变为野火燎原之势,形成难以收拾的局面,天残五老及门下弟子,全部投入了战斗,他们像一群失去人性的恶狗,盲目的互相残杀起来。 天残门下对敌,全凭听风辨位,此时一场混战术,就有点敌我难分了。 最危险的是荔夫人,她穴道受制,身形无法移动,任何一人的攻击,都可以使她受到重伤。 在如此情形之下,云裳无法再冷眼旁观了,荔夫人是冷瑶光的丈母娘,她不能见死不救。 再说,茫茫人海之中,只有索媸她才看得顺眼,营救荔夫人是义不容辞之事。 于是,她双手轻按巨石,娇躯已凌空而起,纤腰微微一折,已落于荔夫人身侧。 她这一身轻功,可当得炉火纯青,但仍然未能瞒过荔夫人的听觉,她脚尖刚刚落地,夫人已面现诧异之色。 她微微一笑道:“伯母这身修为,实在令人钦佩。” 荔夫人愕然道:“你是谁?” 云裳道:“侄女是媸妹妹的朋友。”她说话之间,已拍开了荔夫人的穴道,目光向斗场一瞥,接道:“咱们走吧!伯母。” 荔夫人轻叹一声道:“我们不能让他们停止下来么?” 云裳摇摇头道:“只怕不能!” 荔夫人叹息一声道:“如此一来,天残派要要武林中除名了!” 云裳咳了一声,有着爱莫能助之感,其实荔夫人何赏不知道天残门下,每个人都蕴藏着一股难以宣泄的愤恨,一旦获得发泄的机会,那还不除死方休。 良久,荔夫人抹掉眼角的泪水,道:“姑娘贵姓?最近可曾见到媸儿?” 云裳道:“侄女叫云裳,媸妹妹前天同冷公子赴开封去了。” 荔夫人道:“哦!是去游历?” 云裳道:“不,是暗探武威王府……” 荔夷人一惊道:“那必然十分危险了,云姑娘!咱们走。” 云裳道:“侄女原该去的,但以王府之人与侄女颇有瓜葛,因而不太方便。” 荔夫人道:“那不要紧,你只要带我前往就成了。” 云裳道:“好吧!伯母跟我来。” 荔夫人身形一转,正待跟着云裳奔下山脊,但一声凄厉的惨呼,又将她留了下来。 那是荔绀的呼声,父女连心,她怎能甩手一走! 于是,她叹息一声道:“云姑娘,请你告诉媸儿,叫她孝顺婆婆,听丈夫的话……” 语音未落,便已弹身而起,不管斗场如何凶险,迳向荔绀惨呼之处猛扑。 “爹……爹……”她恍惚的呼唤着,并向四周伸手摸索。 一股劲风,忽向她身后袭击而来,她听出那袭来的兵刃是一根盲杖,袭击之人必是一个二流高手。 她猛一旋身,出手如电,一把抓着那盲杖,连劲轻轻一抖,便将那偷袭者摔了出去。 一杖在手,如虎添翼,纵然遇到天残五老那等高手,她也有自保之力,但她不愿伤害本门弟子,只是大声呼唤着:“爹……爹……” 最后,她终于找到了。 “窕娘,我在这儿。” 她循声奔往,扶着荔绀摇摇欲倒的身体,道:“爹!你受了伤了?” 荔绀长长一声叹道:“不要紧,只是断了两根手指罢了!索纨、索统私入圣德堂,习会了本门祖先遗留下来的剑术,他们追魂杖内暗藏宝剑,我是被索纨的宝剑所伤。” 荔夫人道:“习祖先所留的武功可以,但不该私自学习,尊用来残杀本门弟兄!爹!咱们走吧!天残谷并没有什么留恋之处。” 荔绀叹口气道:“人海茫茫,咱们到何处安身立命?”,荔夫人道:“媸儿嫁给洛阳冷家庄的少庄主,我想他们全收留咱们父女的。” 荔绀一叹道:“也只好如此了,不过索纨屡次要到冷家庄寻仇,全仗我与你绍叔叔不肯合作才不能实行,现在咱们去投奔媸儿,他更不会放过冷家庄了!”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三章 赫连达拳风 他语音甫落,忽盲目一翻道:“谁?” 荔夫人道:“大约是云姑娘吧!她是媸儿的朋友。” 缓步而来的果然是云裳,她向荔绀裣衽一礼道:“晚辈云裳,参见老前辈。” 荔绀道:“姑娘免礼。” 云裳道:“刚才伯母与老前辈所谈之事,晚辈已经听到了,如果老前辈不介意,晚辈想提供一点意见。” 荔绀道:“好的!你说吧!” 云裳说道:“贵派寄居天残谷,是一个错误的选择,老前辈与伯母,只身一走,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荔绀面色一变道:“怎么说?” 云裳道:“贵派寄居天残谷,使本门弟子,全部变为盲目之人,是一种有伤天和,而又违背人道之事……” 荔夫人身躯一震,道:“云姑娘……” 荔绀一叹道:“她说的对,让她说下去。” 云裳道:“冷公子误入天残谷,将贵派弟子,引出谷外,这也许是天意,老前辈如能够藉此团结内部,迁地为良,这未尝不是一项兴灭继绝的百年大计。” 荔绀精神一震道:“窕娘,扶我起来。” 荔夫人道:“爹伤势如此之重,怎能抵抗纨伯伯的剑术!” 云裳道:“那两个使剑的已重伤垂危,斗场正陷于群龙无首之中,只要老前辈登高一呼,任何问题不难迎刃而解。” 说完话,她现取出绝情宫秘制的疗伤丹递给荔夫人道:“伯母将这粒丹药喂给老前辈吞服,一盏热茶时间,必可功力尽复。” 荔氏父女对这位萍水相逢的云姑娘,已经寄予无限信赖,那粒疗伤灵丹,自然毫不考虑地吞服下去。 这颗小小的丹丸,果然其效如神,荔绀的断指及内伤,在一盏热茶的时间内,一切爽然若失。 他立起身形,仰天一声长啸,威势之猛,有如龙吟一般。 恶斗停止了,幸而不死的已筋疲力竭。 经荔绀唱名呼唤,天残五老,除了他自己,就剩下一个伤势严重的索绍,门下弟子,更是伤亡大半,横尸遍野。 这是天残派继盲目之后,最大的一次劫难,如果不是被云裳巧遇,只怕无人能够幸存。 在如此情形下,荔绀只好继任掌门,担负起兴灭继绝,生聚教训的责任。 当他们埋死救伤,整理就绪之后。 荔夫人向乃父建议道:“爹!你有什么打算?” 荔绀道:“自然要迁地为良了,不过谷内还有很多妇孺,要迁也不是一蹴可就之事。” 荔夫人道:“对双目有害之处,只是咱们现住的地方,内谷颇为广大,只须另建房屋即可,爹认为怎样?” 荔绀道:“对,咱们就迁往内谷吧!” 荔夫人道:“盲碱洗目之事,今后也应予以废除。” 荔绀道:“那是自然了,我想二十年后,天残门下,就有六根皆全之人行道江湖。” 语音一顿,接道:“你跟爹一道回谷么?” 荔夫人道:“媸儿一别数年,女儿有点放心不下。” 荔绀道:“那么你就去找她吧,已往的事,我不再追究了,如果姓冷的对她不好的话,就叫她回来吧!” 云裳道:“老前辈请放心,据晚辈所知,他们夫唱妇随,几乎片刻难分,而且媸妹妹已替冷公子生了一个胖小子了。” 荔绀哈哈一阵大笑道:“好,好,窕娘!有一件事,你要替我转告媸儿。” 荔夫人道:“什么事爹尽管吩咐。” 荔绀道:“咱们谷中未经盲碱洗眼的儿童,约有二十名左右,三五年后,应该是启蒙的时间了,要媸儿替本谷儿童找一个启蒙的先生,找不到我就唯她是问。” 荔夫人道:“这不成问题,找不到就叫瑶儿自己来,想他是不会推辞的。” 荔绀道:“很好,你去吧!有空,就回来看看爹。” 荔夫人向荔绀拜了三拜,即偕同云裳,飘然而去。 她们经洛阳,过郑州,直赴开封。由于荔夫人担心索媸的安危,几乎晓夜奔驰,因而行程十分快捷。 在一个炊烟四起的薄雾时分,她们赶到开封以南的十里长亭,此地是东西南北官道交会点,旅店林立,商业极为繁荣。 南北和是十里长亭首屈一指的旅店,前来汴京的达官贵人,大多以南北和作他们的临时住所,自然,江湖豪客光顾的也不在少数,云裳就是南北和的老顾客。 她们要了两间上房,以及一桌丰盛的酒菜,正当饮食之际,一股熟悉的声浪由邻室传了过来。 “师父,你还挺得住么?要不咱们连夜赶回王府?” 说话的是殷松风,他的师父自然是嘉正大师了,不过,嘉正大师私自收徒,对王世子这等身份之人,少林寺是不许收罗门下的。 当然,他们师徒之事,除了闭关自守的少林寺,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云裳与殷松风的渊源颇多,自然更瞒她不过。 只是嘉正大师似乎身负创伤,以他那惊人的修为,难道会阴沟里翻船不成? 她连忙悄声向荔夫人说出殷松风的身份,再静静的偷听下文。 果然,一声苍老的轻吁跟着进入耳鼓:“我还能够挺得住,我们就在这里歇息一晚吧!” “好的……” 殷松风语音一顿,继道:“师父说伤你的人是血刀门下那个红衣姑娘?” 嘉正大师道:“不错,此女刀法已获血刀门真传,为师一时大意,竟落得遗恨终生!” 殷松风怒哼一声道:“以后抓到这个贱人,我必要她生死两难。” 嘉正大师道:“她不是你义妹么?” 殷松风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纵然是同胞兄妹,情势如果需要,杀割在所不惜。何况弟子与她相交,不过为了分化冷瑶光的实力,在他床头安上一个奸细罢了。” 这位王世子果然心狠手辣,满肚了坏水,云裳及荔夫人全部都眉掀目动,连头发尖都在喷火。 嘉正大师的声音又传来,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暂时放了她。” “不,她对冷瑶光死心塌地,弟子的计划,已除了她倒可给姓冷的一个严重的打击。” 嘉正大师道:“此女功力太高,你只怕难与力敌!” 殷松风微微一笑道:“她纵然不念结义之情,也应该投鼠忌器。咱们掌握她两位师兄的生命,她焉能不听咱们的摆布。” 云裳听得芳心一震,瞅着那随风摇曳的灯光发起怔来。 对黄瑜,她实在不有好感,为了冷瑶光,这件事她决不会袖手旁观的,因而感到为难起来。 如何着手,是一种极为明朗的表示,云裳不便再作迟疑了,因而咳了一声道:“黄姑娘的两位师兄,都有一身惊人的造诣,殷松风能够生擒他们必然大有能者,咱们应该援救,但必须策划万全。” 荔夫人道:“云姑娘说的是,依老身之见,先探查那两位血刀门下被关在何处,然后筹划营救之策。” 云裳道:“好,依照伯母的主意,咱们分途而行。” 于是,云裳由后窗穿将出去,荔夫人则走前门。 上房一共有六间,她们住的是最后的两间,荔夫人就利用她超人的听觉,挨着房间一个个的向前探查。 殷松风的房间,只有他们师徒两人,前面一间空无一人,再过去一间却有六人之多,笑谈之声不绝于耳。 最后一间,也是上房的最前两间,有两人正在一面饮酒一面交谈着。 其中一个人道:“三哥!我累了,想去歇会儿。” 另一人道:“那怎么成,你一睡觉,剩下我一个人可没有管他们的能耐。” “咳,三哥!你怎么啦?他们被点上了睡穴,还灌了碗迷汤,是老虎也会服服帖帖的,你还害怕些什么呢?” “话不是这么说,防犯虽好也得因之而异。” “三哥!你是小看兄弟了,咱们在江湖上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难道连血刀门下,也会茫然不知!” “血刀门下,武功别走蹊路,他们虽然穴道被封,还灌了迷汤,我还是放心不下。兄弟!别偷懒了,一旦出了事,那可不是好玩的。” “哎,好吧!咱们再干一碗。” 这一段对话,说的十分明白,血刀门下的崔、蒙二人,果然就在房中,看守的只是两个狗腿子。 以荔夫人的一身功力,收拾两个狗腿子当然是轻而易举,但如何救走两位血刀门下,就有点大费周章了。 他们被制睡穴,可以一拍而开,为难之处,是如何解除他们所喝的迷汤。 荔夫人功力虽高,江湖经验却并不充足,她不明白迷汤如何解,因而忘其所以的,呆呆发起怔来。 她这一发呆,可出了屁漏了,她那纤长的身形,便清晰的映在纸窗之上。 房中两个狗腿子瞧到了人影,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噫,他们瞧出了来者不善,却想不到这一声惊噫,竟使他们毕生饮恨。 荔夫人的反应太快了,惊噫之声才不过刚刚入耳,两记凌厉韵指风已疾吐而出。 她的指力自然不能与朔金指相比,但以距离如此之近,她又是全力施为,那两个狗腿子纵然功力再高一些,喉结穴上开了一个小洞,怎么说也活不成了。 指力点出,荔夫人也跟着穿窗而入,既已露出形迹,她不得不当机立断。 由均匀的呼吸之声,她找到了崔、蒙二人,再由冷风渗入之处,找到了另一出路“后窗”。 这位双目皆盲的荔夫人,行动的敏捷,纵然是正常的人也难比拟,她一把捞起崔、蒙二人,像旋风一般的卷了出去。 跃出后窗,她惶惑了,无论她武功、听觉怎样高明,目难视物,怎能适应这陌生的环境! 不过,问题还没有解决,她虽拍开了崔、蒙二人的睡穴,却无法解除他们所中的迷药。 这是一个十分尴尬的处境,王府之人如果逐房搜查,一眼看清客房,决难藏匿两个大男人。 还有,云裳虽然浪迹江湖,自视却十分之高,如果在她的房中搜出男人,那是掏尽西江之水,也难以洗清的侮辱。 但殷松风使用的迷药,极端古怪,她用尽了师门秘制的解毒灵药,依旧无法让他们清醒,这位目空一切的姑娘,终于遭遇到一件前所未经的困难之事。 此时旅店之内人声鼎沸,殷松风在极度震怒之下,出示了他那王子的身份。 杀死两名王府的侍卫,抢走两个重要的钦犯,这是何等重大之事,殷松风要封锁南北和客栈,也要封锁十里长亭。 就在此时,偏偏在一阵急骤的蹄声之中,闯来的个满脸煞气的红衣女郎,她像专门来找碴似的,南北和正闹得天翻地覆,她却一马闯了过来。 两名手横钢刀的王府侍卫,拦住了她的去路,其中一人道:“干什么?” 红衣女郎道:“住店。” 侍卫道:“此处不行,到另一家吧!” 红衣女郎双脚一甩,已经轻跃下马来,柳眉一挑,冷冷的道:“这店是你的?” 侍卫道:“是不是我的都是一样,本大人说不行就是不行。” 红衣女郎道:“原来你还是一位大人,姑奶奶几乎走了眼了。” 她说话的语气,十分不善,脚下也没半点留停,别看那侍卫手横钢刀,她依然向他逼了过去。 冲撞侍卫大人,应该死有余辜,那名侍卫,一声怒叱,钢刀以泰山压顶之势,向红衣女郎当头就劈。 红衣女郎撇撇嘴,左臂轻舒,食中二指一并,一下敲到那名侍卫的脉门之上,当的一声钢刀砸上石阶,冒出一溜火星,那侍卫的身躯也同时站了起来。 原来红衣女郎使的是一招双式,左手一敲,右手一掌,全是武林罕见的上乘手法。 另一名侍卫眼见同伴受创,他自然不便闲着,一声虎吼,挥方扑孓过来。 红衣女郎此时已越过了这名侍卫,身后刀风虎虎,她像是丝毫未觉,直待刀风沾衣,她才一步斜踏,同时横肘一撞,正撞在这名侍卫的肋骨上,时间、火候拿捏得分毫不差。 这一撞之力何等沉重,这名侍卫不仅肋骨断了两根,还张着嘴直喷鲜血,一名活生生的大汉,眼看着向阎王殿报到去了。 红衣女郎先声夺人,王府侍卫不敢再轻捋虎髦,眼睁睁瞧着她跨进店来。 “哈哈……我说什么人,敢这么目中无人,原来是瑜妹子,你怎么啦?为什么要发如此大的脾气?” 那说话之人自然是殷松风了,在这般情形之下,他还能神态轻松,未语先笑,此人心机之深,实令人不寒而栗。 红衣女郎正是找寻师兄的黄瑜,她明知殷松风言不由衷。却不便就此翻脸。 不待黄瑜回答,殷松风已哈哈一笑道:“是来看愚兄的吧?瑜妹子!途中辛苦了,来,咱们进去歇歇。” 他堆着亲切的笑脸,侧着身子向里面邀客,黄瑜纵然有满腔怒火,一时之间也难以发作。 进到殷松风的客房,这位世子竟然嘘寒问暖,体贴倍至,对黄瑜适才所造成的一死一伤,根本支字不提。 不管此人是如何的阴险,怎样的坏法,江湖儿女,讲的是一个义字,所谓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黄瑜的心情,怎能不陷于矛盾之中。 因而,她悠悠一叹道:“世子……” 殷松风道:“妹子!你忘了咱们是兄妹了?这世子的称呼不是太见外了么?” 黄瑜道:“你本来就是世子,这称呼有什么不对?” 殷松风道:“好吧!你既然喜欢这么称呼,只好随你了。” 黄瑜道:“世子……” 殷松风道:“有事么?妹子。” 黄瑜道:“你将敝师兄弄到那儿去了?唉,他们如果有开罪世子之处,还请看在小妹的薄面……” 殷松风眉峰一皱道:“这件事十分麻烦,愚兄愿意帮忙,怕的是力难从心。” 黄瑜一怔道:“有这么严重么?他们人呢?” 殷松风道:“他们现在王府。” 黄瑜道:“那还不是你王世子一言可决!” 殷松风道:“令师兄强暴命妇,拒捕杀官,已犯下灭门之罪,能够开脱妹子父女,愚兄已尽到全力了。” 黄瑜愕然道:“竟有这等事。小妹实在难以相信。” 殷松风微微一笑道:“愚兄也希望不是事实,但铁证如山。愚兄实在无可奈何。” 黄瑜道:“我能见见他们么?” 殷松风道:“这个……,好吧愚兄准备挨上一顿责骂,包管你见到他们就是。” 殷松风道:“咱们既是兄妹,愚兄焉有不尽力之理,来,妹子,咱们干这一杯。” 隔房的对话,云裳和荔夫人句句入耳,她们感到殷松风奸险狡诈,其心可诛,实在是一个极端可怕的人物。 荔夫人传音道:“云姑娘!咱们不有让黄姑娘受到那畜生的暗算!” 云裳道:“话是不错,但,咱们却有点自顾不暇。” 荔夫人道:“这样吧!由老身单独前往,崔、蒙两位只好交给你了。” 云裳叹息一声道:“好吧,伯母当心一些。” 荔夫人跃出后窗,翻身飞上屋面,以轻捷灵巧的身法,泄落旅店门前的街心之上,然后身形一转,迳向南北和奔去。 房门关上了,王府侍卫不再封锁客栈,这是殷松风的主意,他认为黄瑜送上门来,失去崔、蒙二人也算不得什么。 不管门前有人无人,荔夫人必须立即进店,她伸手拍向店门,同时震吭高呼道:“开门啦,店家!我是住店的。” 此时不过二更,旅客迟到一点,算不得什么稀罕之事,但店家成了惊弓之鸟,任何客人均一概拒绝。 荔夫人不敢耽搁,一掌震断门闩,跨步迈进店门。 店伙计不知道又来了什么凶神恶煞,双眼瞅着店门,噤如寒蝉一般。 当他们发现来人只是一个盲妇,竟然一声吆喝,一齐拥了上去。 那盲妇自然是荔夫人了,她不愿跟店伙计一般见识,虽然摔得他们龇牙咧嘴,可是谁也没有受伤,待他们挣扎爬起。荔夫人已然走向后院。 后院上房住的是王世子,荔夫人这么一闯,岂不是自寻死路!因而两名店伙叫着追了来,道:“咳,女客官,你如果是要住店,咱们跟你另外寻找,后院上房千万不要乱闯。” 荔夫人哼了一声道:“你们不要狗眼看人低,老婆子有钱,今天非住上房不可。” 她说话之间,已经奔到殷松风的房外,“这间客房老婆子倒还满意,伙计,劳神你给我弄点吃的来。” 听口风,她是要定了,跟来的店伙可吓得浑身哆嗦。 一声长笑,房门同时敝开,当门而立的,正是满面杀机的王世子,他向荔夫人打量一眼道:“阁下眼盲心不盲,一下便找对了地方,要怎样?说吧!” 荔夫人淡淡道:“老婆子奔波终日,只是要找一个舒适的地方,安歇而已,怎么,这有什么不对么?” 殷松风微微一笑道:“荔夫人是武林前辈,殷某应该礼让一点,这个地方就让给你住吧!” 荔夫人再也想不到殷松风会来这么一手,她神一呆之间,殷松风已扬长而去。 她暗道一声不好,闪身扑进房中,不幸得很,房中静如死城,那里还有半点人影。 这当真是棋高一着,缚手缚脚,那位心机深沉的王世子果然是一个不易相惹的人物。 显然,他运用金蝉脱壳之计,已将黄瑜弄走,荔夫人目难视物,要追寻黄瑜,可就有点力难从心了。 她立在房中发呆,云裳的传音已由邻房送来,道:“伯母,他们可有返回开封王府去了,伯母沿官道追赶试试,如果没有发现,千万不可独闯王府,请先回此处,咱们再作后计。” 荔夫人道声“好”。身形一晃,便已拔起空中,腰部微微一折,迳向官道放步急驰。 约莫盏茶时分,一阵杂沓的步履之声遥遥传来,依逐渐消逝的足音判断,百步之内就可能迎面相遇。 自然,他们不可能是殷松风去而复返,但说不定是王府派来支援之人,防人之心不可无,荔夫人乃暗凝功力,放缓脚步,不急不徐的向来人迎去。 忽地一声惊噫,跟着响起一声亲切的呼唤“娘……”一条娇小的身躯,像乳燕投怀一般向荔夫人扑到。 这声娇呼再也熟悉不过了,荔夫人双臂一张,搂着那扑过来的娇躯哽咽起来。 她是索媸,还有冷瑶光等一行数人,探查王府难如人意,所幸他们都能安然回来,而且在他们的行列之中,还多了一个粗犷的大汉,及一个满身妖气的女人。 半晌,荔夫人才抚着索媸的秀发一叹道:“媸儿!你还好么?” 索媸道:“我很好,娘几时来到中原的?” 荔夫人道:“快将半年了,听说你有了一个孩子?” 索媸道:“是的,现在咱们庄上。” 荔夫人微微一笑道:“你也做母亲了,瑶光呢?是不是跟你一起?” 冷瑶光立即赴前一揖道:“娘!我是瑶光。” 荔夫人道:“你们是由开封来的么?” 冷瑶光道:“是的。” 荔夫人道:“没有见到黄姑娘?” 冷瑶光一怔道:“那一个黄姑娘?” 荔夫人道:“自然是黄瑜了,她被殷松风由十里长亭架走,我是来追踪营救的。” 接着荔夫人将前因后果,为他们作一番扼要的叙述,最后咳了一声道:“估不到那殷松风如此狡诈,未能及时援救黄姑娘,使我难以安心。” 冷瑶光道:“殷氏父子居心叵测,咱们以忠厚待人,难免要坠入他的阴谋之中了,娘不必自责,我想瑜妹妹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他将荔夫人为冷彦士等引见一番,然后回顾水汪汪道:“水姑娘……” 水汪汪道:“什么事?公子。” 冷瑶光道:“殷松风如果不回王府,你知道他可能到何处潜伏?” 水汪汪道:“开封东北,约莫二十余里之处,有一个芙蕖别院,不过……” 冷瑶光道:“那芙蕖别院,是一个险恶的所在么?” 水汪汪道:“我没有到过芙蕖别院,却曾听到殷松风偶尔言及,他说……哎哟……” 她这一声“哎哟……”来得太过突然,在场之人几乎全部悚然一栗,其实在水汪汪渗呼之前,他们已经听到一股破空之声,它像一柄尖刀猛然插进每一个人的心中似的。他们全身一阵痉挛,连神经都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感觉,接着破空之声消失,水汪汪也就惨呼着倒了下去。 这是一个惊人的变化,来势之速也令人难以适应,现在暴风雨过去了,却留下一项劫后的残迹。 那残迹是冷酷的,几乎令人不忍卒睹。 它是一支长约二尺的利箭,金簇红羽,特别醒目。 它贯穿水汪汪的酥胸,部分红色羽毛也进入水汪汪的胸膛之内。 这是一个武林罕见的箭手,纵然是投矢饮羽的飞将军也不遑多让。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身负绝学之士,但没有人敢自信有逃避那利箭之能。 他们像木雕泥塑般的呆立着,除了晚风猎猎,连眼皮都没有眨动一下。 很久,关东大侠赫连达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是他……” 冷彦士道:“他是谁?” 赫连达道:“飞羽贯日薛恺。” 冷彦士愕然道:“他还没有死?” 赫连达道:“此人潜踪隐迹,已达十年之久,但当今之世,能够百丈飞矢,具有这般势威的,除了薛恺,很能找到如此功力之人。” 冷彦士道:“此人神箭出手,向无虚发,如果他真被殷松风所利用,那实在是江湖上的一项不幸。” 冷瑶光道:“那羽箭破空之声,何以能摄人心神?” 赫连达道:“那是一种特制的箭头,它凌空急飞之时.可以发出异声,咱们今后遇到此人应该特别小心一点。” 冷瑶光道:“他射杀水姑娘,是想杀人灭口,但欲盖弥彰,那芙蕖别院之中,可能示有重大的秘密。” 冷彦士道:“可惜水姑娘语意未竟,否则对那芙蕖别院,咱们必可多获一点潦解。” 冷瑶光道:“四叔!侄儿有一个请求。” 冷彦士道:“你是要探查芙蕖别院么?由薛恺杀人灭口之事看来,芙蕖别院只怕比王府还要险恶呢!” 冷瑶光道:“侄儿知道,但瑜妹妹被掳,纵然芙蕖别院是刀山血海,侄儿也义无反顾。” 索媸道:“大哥!我也去。” 赫连达一阵豪笑道:“好得很,老哥哥也去凑凑热闹。” 冷瑶光道:“那么崔、蒙二位之事,只好偏劳四叔了。” 冷彦士道:“你们三人前往,力量太过单薄。” 荔夫人道:“老婆子也算上一份。” 冷彦士道:“咱们一起去吧!多几个人,彼此照顾总要周到一点。” 冷瑶光道:“四叔!咱们旨在救人,人多了反而不便,何况云姊姊困守客栈,崔、蒙二位也急待施救,侄儿之意,咱们是分道而行。” 冷彦士沉思半晌道:“好,我答允你,但你要特别当心,不要使叔叔无法向你娘交代。” 冷瑶光道:“四叔叔放心,侄儿会当心的。” 开封东北,距黄河南岸约莫半里之处,是一片垂枝如丝,迎风晃摇的柳林。 听雄伟的涛声,看弱柳长垂,这应该是一个赏心悦目之是。 也许是寒夜太过冷酷了,那柳林之中,却隐藏着一股极端凌厉的肃杀之气。 不管为柳林是如何的险恶,冷瑶光等一行四人,还是联袂而来,为了拯救黄瑜,他们不得不来闯一闯龙潭龙穴。 在距离树林约莫两箭之处,冷瑶光作了一次任务分配,他请荔夫人偕索媸相机救人,他与赫连达负责引诱敌人。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四章 云裳思父母 冷瑶光的分配他们是同意的,但索媸却有点放心不下,她撤下紫盖神剑交给冷瑶光道:“大哥!那姓薛的飞箭十分可怕,你留下紫盖神剑吧!” 冷瑶光道:“放心吧,媸儿!咱们只要镇摄心神,不被他异声所扰,避让飞箭并不是太过困难之事。” 语音一顿,接着长长一吁道:“如果你瑜姊姊被关在牢狱之中,紫盖神剑就可派上用场,走吧!不要替我担心。” 索媸无可奈何,只得与荔夫人向一侧驰去她们是要寻找隐秘之处,待冷瑶光引开敌人,再趁机闯入。 冷瑶光目睹荔夫人母女身影消失,才回顾赫连达道:“柳林如此之静,可能危机四伏,大哥要当心一点。” 赫连达豪迈的一笑道:“死生祸福,莫非前定,兄弟!咱们闯!” 冷瑶光道了一声好,手横长剑,领先向柳林闯去。 当他们到达柳林边沿,飞箭破空之声,已迎面急奔而来,冷瑶光猛吸一口气,脚下斜踏,左掌疾吐,那支名震武林的飞箭,竟然被他一把接了过来。 他将飞箭向地上一掼,冷冷的道:“姓薛的也算得是一号人物了,专门暗箭伤人,不怕令江湖朋友耻笑!” 他语音甫落,柳林中跟着传出一声长啸,二十余名劲装大汉,鱼贯着奔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神态威猛的紫衣老人,他手挽铁弓,背插飞羽,双目炯炯,射出两缕狂傲的神光。 这位紫衣老人,自然是“飞羽贯日”薛恺了,他身后廿余人,几乎无一不是名震当代的一方雄主。 天山三老、屠夫曾藩、铁锤震三山诸葛元、华山无为道长、泰山曲沧大侠,每一个都是跺跺脚江湖震动的人物。 尽管敌势如此之强,冷瑶光及赫连达的神态之间,却找不出半点恐惧之色,他们投目夜空,对这般武林高人似乎不屑一顾。 “飞羽贯日”薛恺勃然大怒道:“好狂傲的小辈,你们当真要找死不成!” 冷瑶光撇撇嘴道:“咱们也许在找死。但凭你只会暗施冷箭的朋友,只怕还没有那份能耐。” 薛恺大喝一声道:“你就试试。” 语音未落,铁弓横扫,一片强劲无比的暗功,猛向冷瑶光胸前压来。 此人一击之威,重如山岳,果非浪得虚名之辈,冷瑶光不敢硬接,足踏灵胎九影身法,闪身避开一侧。 薛恺一招走空,铁弓顺势回击,弓弦带起扣人心弦的异声,再向冷瑶光拦腰扫到。 冷瑶光哼了一声,右掌挺指一吐,朔金指应手而出崩的一声巨响,他那无坚不摧的指力正巧点在弓弦之上。 弓弦应指而断,铁弓拍的一声击到薛恺的肩头,这位以飞羽贯日,饮誉武林的高人,竟闷哼一声仆倒下去。 原来铁弓反击,强劲无比,薛恺不仅肩骨尽碎,还一连喷出几口鲜血。 以一个名满武林的前辈高人,三招不到,竟落得如此下场,除了曾经领教过冷瑶光那身骇人功力的天山三老,几乎全都目瞪口呆,相顾失色。 冷瑶光不为已甚,向飞羽贯日抱拳一拱道:“对不起,薛大侠,在下一时收手不及,开罪之处,尚请原谅。” 薛恺究竟不失为名震当代武林高人,他立起身来淡淡的一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冷少侠这身功力,薛某自认不敌……” 泰山曲沧大侠冷哼一声道:“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薛大侠伤在自己的铁弓之下,怎能就这么自承落败!” 冷瑶光见这位名满中原的曲沧大侠,年仅三十余岁,他身材适中,面目白皙,加上一身蓝色儒装,气派极为不俗。 不过他那双眼翻天,面目冷肃的一副傲态,却也令人难以忍受,似乎普之下,除了头顶上的青天,就只有他曲沧大侠似的。 赫连达第一个忍受不住,他踏前两步,怒叱一声道:“阁下卖身王府,已经是奴才的奴才,走狗的走狗了,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可谓无耻已极!” 这位关东大侠长像威猛,声如洪钟,所骂的言语,已是恶毒已极,不仅曲沧气得面色铁青,对方那些名满江湖的人物,全都神色一呆。 一呆之后,华山无为道长咳了一声道:“这位想必是关东大侠赫连达施主吧?咱们身为侠义道上,责人应本诸春秋大义,施主恶言相加,就失去你关东大侠的身分了。” 曲沧撤出长剑,冷冷接道:“对这等江湖宵小,道长何必浪费唇舌,待在下拿他去见盟主,处以应得之罪就是。” 冷瑶光闻言一怔道:“曲大侠说盟主?是什么盟主?此处不是武威王府的芙蕖别院么?” 曲沧仰天一阵狂笑道:“黄口孺子,到底是少不更事,连当代统慑君雄,威镇八表的武林盟主都茫然不知!你不必出来闯江湖了,回去叫你家大人来向咱们盟主回话吧!” 冷瑶光面色一整,道:“对不起,在下实在孤陋闻,不过,在下的妻子,被武威王世子所掳去,并逃向芙蕖别院之中,咱们擅闯柳林,实在情非得已。” 曲沧冷冷的道:“此地确是芙蕖别院,也是当代盟主水韫主驻节之处,阁下诬蔑世子,咱们不愿过问,侮辱盟主之罪却容你不得!” 赫连达冷哼一声道:“水大侠几时当上武林盟主的?在下久在江湖,对此事却懵然不知。” 曲沧道:“是天山、泰山、少林、华山及一堡二帮,所拥立,阁下不知,那是没有要你知道的必要。” 赫连达勃然大怒道:“选立武林盟主,是何等重大之事。尔等竞不昭示天下,而擅自私相授受。凭你们这般奴才,就想掩盖天下的耳目!” 赫连达说的道理是正确的,只是语气跟他的长像一样,凶猛得令人难以容忍。 九嶷山主水韫玉侠名久着,举世同钦,拥立此人为当代武林盟主,应该是一件水到渠成之事,各派为何不昭告天下,拾正道而不由,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还有,冷瑶光误入天残谷,是中了别人的圈套,虽然时至今日,还不知道设置圈套的究竟是谁,也未能明白那阴谋者安的是什么存心,但以冷瑶光逃至榆关,就碰到九嶷山的部属蓄意寻碴。 最使冷瑶光难以忘怀的,是郎氏兄弟曾经露出破绽,他们似乎早已知道冷瑶光进入天残谷,并奇怪他既入绝谷,何以能够不死。 如果因郎氏兄弟的寻碴,而怀疑九嶷山主水韫玉是那阴谋主使之人未尝不可,最起码水韫玉与那阴谋者必然有大关联。 另一点值得怀疑的就是那位水汪汪了,她是九嶷山主的爱女,应该受到江湖朋友的尊崇,水韫玉将她献于王府已是不该,再让飞羽贯日一箭贯胸,岂不是大反常情! 纵然疑云满腹,冷瑶光还是认为不宜与对方各走极端,他们既是武林盟主的属下,解决武林纷争,应该是他们的职责,因此,他向赫连达摇手示意,阻止他再动肝火。 但晶芒耀眼,剑气纵横,曲沧已振腕一剑向赫连达攻出,而来势之猛,无与伦比,起手一招,他已使出了十成功力。 以曲沧那名满武林的声誉,和他一身惊人的武功,对一个手无寸铁的赫连达,本来就不该抢先出手,但是,他不仅抢先出手,还第一招就出了全力,因而不论敌我,都发出一声惊呼。 因为他们想到这一剑的结果,必是十分残酷,关东大侠赫连达在剑光收敛之时,可能身首异处,血溅柳林。 然而天下之事,往往出于人们的想像,曲沧那气涌河山的一剑,像受到难以抗拒的阻力,剑气掀起了赫连达的衣角,剑锋却还在半空中停滞着。 这似乎太过意外了,意外得比赫连达溅血横尸更能引起旁观者的注意。 所有的目光集中在一齐,集中的焦点,则是曲沧的面部,他们要看看他的表情,由表情而研判那一剑停滞空际的理由。 他们瞧到了,那一片惊恐交集的表情,自然,惊恐的来源一定是赫连达,除了赫连达,谁能使他停滞下来! 人们的目光换了方向。再向赫连达投了过去。 这一眼瞧出,就再也收不回来,因为只要瞧看赫连达一眼之人,就等于过了十年江湖历练。 一个人武功,固然能够决定搏斗的胜负,战斗之时的气势,也是决定胜负的重要因素之一。 赫连达手无寸铁,面对那柄晶芒耀眼的长剑,却绝无半点畏慑。 而且他髦发倒竖,双目怒睁,那份威猛的神态,纵然是凶神恶煞也会退避三尺。 这份威猛的气势,固然是武林罕见,他的武功,更当得逸俗超卓。 他左手立掌,右手握拳,双臂形成拉弓之状,静静地等待来敌。 此一姿势十分明显,数尽天下任何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最多也只能断去他的一臂膀,但当你斩断他臂膀的同时,他必会一拳击在你的胸口之上。 只要是人,只要是血肉之躯,那一拳纵然不会使你胸口洞穿,也会使你内腑尽碎。 以生命去换一条臂膀,是一个十分愚笨的作法,像曲沧这么聪明的人,他自然不愿吃这种大亏,那一剑他怎能劈得下去。 不过,曲沧大侠,可是一个知名之士,差刀难入鞘,这一剑他怎么也收它不回。 生命固然要紧,荣誉也极为可贵,如果一招未完就认败服输,泰山一派也就等于江湖除名,这个脸说什么他也丢它不起。 他全身冷汗鼻孔中也喘息有声,他还在僵持着,却未想到这种僵持决不是一个聪明的办法。 旁观者无一不是武林高手,对他们双方的姿势,自然瞧得十分明白。 如果有人能相助曲沧一臂之力,只要从旁一击,必可引开赫连达那雷霆万钧的气势,只要赫连达心神微分,曲沧的剑锋就可趁机而下。 不过,这般人终究是一方之雄,平时自视颇高,如果从旁偷袭,岂不贻羞江湖! 空气凝结着,人们不知道如何来解决这个僵局,一声震天的狂笑,却于此时响了起来。 “嘿嘿……相好的,老夫要不给你一杖,你还当真目中无人了!” 说话的是屠夫曾藩,他与赫连达之间,只不过一丈远近,如果他是针对赫连达而言,只要垫上一步,蟠龙杖就可够上距离,在这般情况下,谁能担保他不是真的! 他的蟠龙杖当真举起来了,但一股骇人听闻的暗劲也同时涌到,不管他是不是要真个出手,这位武林屠夫可吃足了苦头。 他像碰到龙卷风一般,呼的一声飘了起来,他刚刚暗喊一声不好,背部已撞在一棵柳树之上。 卡嚓一声巨响,柳树被他撞成两截,他的背部固然奇痛澈骨,面部及双臂也被断技擦伤。伤势并不太重,但这位屠夫却吓得变了脸色,因为他明白适才那一记掌风,堪称旷代奇学,如果人家当真要他的老命,他必然不会有这么便宜。 最使他震骇的,自然是那出手之人,除了他们自己,对方只有赫连达及冷瑶光两个,赫连达还在精神专注的对峙着,出手的必定是冷瑶光了。 他见识过冷瑶光的剑法知道这位蓝衫少年的剑术,在当今剑术名家中也不易多见。此时又目得睹他一指败挫飞羽贯日,一掌叫他亡魂落胆,这位意图取巧的屠夫,变作了枝头寒蝉,虽然恨得牙龈发痒,再也不敢喘出一口大气。 此时场中的对峙也接近了尾声,曲沧在无可奈何之中收回了他击出的招式,同时振腕一抖,长剑断成了三截,一言未发,便放步疾驰而去。 曲沧不仅认败服输,还表示他终生不再用剑,他走了,却留给在场的一份难堪。 瞧着曲沧逐渐远去的背影,无为道长出声沉重的叹息,然后身形一拧,面对赫连达道:“施主功力惊人,贫道至为钦佩,不过,两位要与水盟主为敌,仍是一件不智之举!” 赫连达淡淡的道:“道长不要误会,咱们意在救人,并无与任何人为敌之意。” 无为道长道:“既然如此,两位何不随贫道晋谒盟主?” 赫连达回顾冷瑶光道:“兄弟!行么?” 冷瑶光道:“水前辈一代高人,咱们岂能当面错过。” 无为道长道:“好,两位请。” 在无为道长的领导下,冷瑶光与赫连达通过了那片广袤的柳林。除了他们脚下所踏出沙沙之声外,这片柳林像似极为平静,但冷我瑶光却感觉到那长条弱枝之中,似乎伏桩遍布隐隐着浓厚的杀机。 柳林之内,是一片黑压压的庄院,四周高墙耸立,箭垛遍布,幢幢人影,在高墙之后穿梭往来,令人一目之下,就生出一片紧张的心情。 原来这芙蕖别院是一座城堡,戒备之严,更如临大敌一般。 走进堡门,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旁立着怀抱着兵刃的黑衣武士,一直到达遥远的尽头。 赫连达昂首阔步,神态自若,对两旁的黑衣武士,决不瞧看一眼,冷瑶光的心情则大不为然,他担心荔夫人母女的安危,对黄瑜的失陷,更有说不出的难过。 走完甬道,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正中一把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身材修长,年约五旬的清癯老人。 两旁排列着十六个锦凳,除了七个空位,其余九个都坐着当代武林的各派高人。 无为道长赴前两步,向那身材修长的五旬老人抱拳一拱道:“参见盟主。” 由无为道长的称呼,不必再作介绍,冷瑶光已知道他就是当代武林盟主水韫玉了。 此人气度沉稳,果有一代盟主的风范,他那冷电似的目光,向冷瑶光及赫连达一扫,然摆摆手道:“道长辛苦了,各位请坐。” 赫连达和冷瑶光同时双拳一抱道:“见过水大侠。” 水韫玉哼了一声,扭头对无为道长道:“他们是谁?” 无为道长道:“他们是关东大侠赫连达,冷家庄少庄主冷瑶光。” 水韫玉轻啊了一声,说道:“原来贵客宠临,请坐。” 左右一声暴喏,两名劲装武士,立即搬来两个锦凳。 冷瑶光淡淡道:“水大侠不必客套,令嫒身遭惨死,阁下还是派人前往收尸才是要紧之事。” 水韫玉面色一变,道:“此话当真?” 冷瑶光道:“水大侠不防派人往十里长亭至开封之间的官道上一看便知。” 水韫玉道:“是谁下的毒手?” 冷瑶光道:“是阁下的忠实部属,飞羽贯日薛恺。” 水韫玉向身后侍立的一名大汉道:“派人到官道上瞧瞧,再请薛大侠前来问话。” 那大汉应声退下,片刻之后又奔入大厅,道:“禀盟主!薛恺、曲沧已不辞而别。” 水韫玉微微一呆,立即面色如常的轻咳一声道:“人各有志,任何一人本座均无强留之意,只是薛大侠为何要射杀小女,就令人百思莫解了。” 部属离散,爱女暴亡,他竟能神色不动,处之泰然,他如果不是以天下安危为己任的忠义之士,必是一个大奸臣恶的冷血之人。 不管他是何等人,其城府之深,实属常人所难及,面对这么一个难惹的人物,冷瑶光怎能不大为警惕! 赫连达生性耿介,看不惯水韫玉那满不在乎的神情,他冷冷的一哼道:“水大侠……” 水韫玉道:“赫大侠有什么指教?” 赫连达道:“阁下当真是武林盟主么?” 水韫玉冷冷的道:“韫玉自知才疏学浅,难当重任,但以各大门派以大义相责,韫玉不得不勉力以赴。” 赫连达道:“就算你是武林盟主吧,别忘了排难解纷。主持正义,可是你的职责!” 水韫玉道:“赫连达大侠说的是。” 赫连达道:“既然如此,你就将殷松风及在下的弟媳交出来吧!” 水韫玉愕然道:“殷世子不是在武威王府中么?赫连达大侠,你怎么找到荚蕖别院来了?令弟媳又是谁?” 赫连达怒哼一声,说道:“殷松风应该在武威王府。但咱们却瞧见他来到这芙蕖别院,水大侠!光棍眼里不揉沙子。阁下最好不要跟咱们兄弟装糊涂!” 赫连达语音甫落,右侧锦凳上传来一声暴喝道:“阁下来到芙蕖别院撒野,实在太不知死活!张某倒要试试你赫连达凭什么这等横蛮!” 赫连达回头一瞥,见那说话之人,是南海三眼神蛟张楚材,此人水陆功夫均臻上乘,一身毒恶的暗器,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而且天性凉薄,睚眦必报,在江湖之中,是一个出了名的恶人,水韫玉将他也网罗属下,这芙蕖别院的品流之杂,由此可见一斑。 赫连达以极轻度蔑的目光,向张楚材冷冷一瞥,冷哼道:“鸡鸣狗盗,无所不有,估不到水盟主竟有盂尝之风。嘿嘿!怎样比法,你姓张的划下道来就是。” 赫连达语出伤众,大厅上响起一片怒叱之声,水韫玉却神色自若的淡淡一笑道:“同是武林中人,何必兵刃相见,赫连达大侠何不坐下谈谈。” 赫连达豪迈绝伦的一阵狂笑道:“阁下认为咱们有谈一谈的必要么?” 水韫玉道:“天下没有不可解决之事,难道赫连达大侠一定要各走极端?” 冷瑶光见荔夫人母女音讯杳然,心中自然十分焦急,为免投鼠忌器,能谈谈当然再好不过,因此,他轻咳一声道:“大哥!咱们就跟水大侠谈谈吧!” 赫连达道:“与虎谋皮,还能谈出什么结果?不过大哥听你的,谈吧!” 冷瑶光道:“水大侠身为盟主,众望所归,咱们应该相信得过。” 语音一顿,回头向水韫玉抱拳一拱道:“水大侠!在下有一不情之请。” 水韫玉道:“说吧!冷少侠,本座在听着。” 冷瑶光道:“请大侠释放拙荆,在下感激不尽。” 水韫玉道:“少侠说的是血刀传人黄瑜么?” 冷瑶光道:“正是拙荆。” 水韫玉道:“黄瑜与殷世子有兄妹之谊,本座实在不便干预,不过另外两名贵亲,咱们倒可以谈谈。” 冷瑶光一震道:“水大侠说荔夫人母女?” 水韫玉微微一笑道:“少侠太小看芙蕖别院了,令岳母功力再高,终是一个双目皆盲之人。” 冷瑶光道:“咱们事先并不知道芙蕖别院是盟主驻节之处,事出无心,尚请水大侠海涵。” 水韫玉面色一沉道:“少侠虽然不承认我这个盟主,但本座却不能让瞧得起本座的朋友失望,荔氏母女闯院伤人,意存不轨,为了安抚众心,本座不得不行使盟主的职权!” 这才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黄瑜还没有救出,荔氏母女又陷入别人的手中。 但情况是如此的恶劣,冷瑶光几乎处处被动,毫无反击之力,于是,他咳了一声道:“水大侠要如何处置荔氏母女?” 水韫玉道:“杀人者死,法有明文,不过,冷少侠如能平息众怒。可能还有一线转机。” 冷瑶光道:“要在下如何平息众怒,水大侠只怕早有计算了吧?” 水韫玉道:“本座借箸代筹,确实已为少侠想到一种解围之策……” 冷瑶光道:“说吧水大侠,在下洗耳恭听。” 水韫玉道:“当年白衣双魔之事,冷少侠曾经听到过江湖传闻么?” 冷瑶光一愣道:“就在下记忆所及,似乎从未听到过白衣双魔的传说。” 水韫玉略作沉思,道:“当年,白衣双魔倡乱武林,为祸之烈,几乎使无数生灵,陷于万劫不复之境……” 冷瑶光淡淡道:“水大侠说此江湖典故,必与在下解围这策有关了?” 水韫玉道:“不错,白衣双魔就是天残派的祖先,他们的子孙虽已遭到天遣,但天残武功,似能使武林各派谈虎色变,少侠能将天残武功秘笈交给本座,我想武林各派会不究既往的。” 冷瑶光哈哈一笑道:“好主意,可惜在下却无法交出天残秘笈……” 水韫玉道:“一个人最要紧的是生命,如果生命不保,纵然武功盖世又有何用!是么?少侠。” 冷瑶光道:“水大侠是在威胁在下了!” 水韫玉道:“本座只是就事论事,对少侠何须威胁。” 冷瑶光道:“很好,咱们能见识一下九嶷山主的武学,总算不虚此行,不过,在下有不解之处,山主能否赐教?” 冷瑶光少年气盛,说起话来也干脆得很,他不仅打从开头就没有承认韫玉为武林盟主,现在连大侠二字也免掉了,直接叫他的九嶷山主来了。 对这意存轻视的称呼,水韫玉城府再深,也不由现也怒意,但他终于忍住道:“少侠有什么难解之疑?” 冷瑶光道:“在下千里探亲,竟陷入一个极端可怕的阴谋之中,山主如能告知那主使之人,在下必然感激不尽。” 水韫玉面色一变,道:“冷少侠是在怀疑本座了?” 冷瑶光微微一笑道:“山主不必紧张,冷某并没有说山主就是阴谋主使之人,只是……” 水韫玉道:“是什么?” 冷瑶光冷声道:“虽然查无实据,但却事出有因。” 水韫玉的面色虽已恢复自然,但他那双威凌四射的目光,仍含有一股凶暴凌人的杀机,他向冷瑶光冷冷一瞥,道:“好一个事出有因,说说看。” 冷瑶光道:“在下追赶到持孟家世妹的马车,竟险致丧身于天残谷内,事后才知道那车轮轮迹,也是别人所预布的陷阱……” 水韫玉道:“冷少侠要说的就是这些?” 冷瑶光道:“在下是说贵属下郎氏兄弟何以知道冷某陷身于天残谷?为何在冷某刚刚逃出绝谷之时,在榆天拦路寻碴?” 水韫玉道:“原来少侠是因郎氏兄弟而怀疑本座了,其实少侠误入天残谷,是何等重大之事!知道的岂止郎氏兄弟而已。少侠因此而心生恶念,终于将郎氏兄弟置于死地,本座虽不愿落个护短之名,少侠的手段也太过狠毒了一点!” 冷瑶光原想以九嶷山双无常之事,必可使水韫玉在窘迫中露出一点破绽,那知此人心之深,无与伦比,现在被他反咬一口,冷瑶光竟原告为作被告,成为杀人灭口的凶手了。 冷瑶光不善急辩,对付像水韫玉那等心机的老狐狸,他实在说他不过。 三眼神蚊张楚材,喝道:“盟主度量如海,咱们可不能饶你,识相一点,姓冷的,束手就缚可以少吃一点苦头。” 冷瑶光长身而起,道:“南海一派,也算得武林名门了,阁下怎能如此不辨是非!” 张楚材嘿嘿一笑道:“废话少说,献出天残秘笈,张某给你一个痛快。” 冷瑶光知道今日之事,已经不是言语所能解决的,只得拔出长剑,向怀中一抱道:“张大侠请赐教。” 张楚材撤下了一柄分水刺,两眼向上一翻,道:“张某一向没有抢先出手的习惯,你就不必客气了。” 不管此人究交有多大能耐,单凭这副狂态,武林中就不易多见,冷瑶光虽然身负绝学,依然不敢丝毫大意。 他将长剑一横,左手剑诀向右腕一拾,然后斜身进步,一吐即收,他算是出招了,但依然怀抱长剑,目注对方,保持静如山岳的态势。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张楚材虽然狂妄,却也知道这位蓝衫少年,必然不是一个善与之辈。他身形一展,其快如风,分水刺振腕疾吐,指顾间一连攻出三记毒着。 数年浪迹江湖,冷瑶光也会过不少人物,但他感到张楚材这三招攻势,连绵不断,一气呵成,出招之快,出手之狠,无一不是妙到巅毫。 碰到了这么一个前所未见的劲敌,倒引起了他的豪性,口中一声长啸,也一连劈出三剑。 他使的是家传灵山剑法,庄严古朴,气势雄伟,没有半点取攻之处,但每一出招,却隐含风雷俱发的威力。 大厅中的椅凳全撤除了,有足够他们回旋的余地。 他们在缠斗着,剑光奔腾,剑风虎虎,二十余招过去了,还是秋色平分,谁也沾不到半点便宜。 敌众我寡,缠斗对冷瑶光是不利的,因而赫连达急传音道:“兄弟,敌人如此之多,咱们要用快刀斩乱麻的打法。” 冷瑶光闻言一震,暗忖:“水韫玉才是最可怕人敌人,自己怎能浪费体力!” 心念一决,剑法立变,当张楚材一刺横击之际,长剑以奇诡无比的方位挑到对方的肩骨之上。 卡嚓一,剑锋碎骨,分水刺已同时甩落地上,张楚材忍痛奔出斗场,地面上留下了斑斑血渍。 第一场在出人意表之下结束了,整个大厅静得落针可闻。 在场的都是身经百战,功力超凡的高手,但除了九嶷山主,几乎没有人看出冷瑶光那一剑是怎样刺出的。 良久,铁锤震三山诸葛元大喝一声道:“好剑法,天残绝艺,果然名不虚传,诸葛元见猎心喜,冷少侠请。” 顾名思义,铁锤震三山诸葛元,在铁锤上必有独到之处,而铁锤是重兵刃,此人臂力也必然惊人。 冷瑶光正待接战,赫连达攘臂奔了上来道:“兄弟!你先歇歇,这场让给我吧!” 冷瑶光道:“好的,大哥小心一点。” 赫连达道:“我知道。” 诸葛元哈哈一笑道:“两位不必客气,谁先走都是一样的!” 赫连达身形一转,一记威猛绝伦的拳风已向诸葛元捣出,去势之急,令人连转念的时间也没有。 所幸诸葛元功力不凡,急弹身后跃,双掌猛推,尽平生之力,总算将赫连达的拳风接了下来。 这位铁锤震三山,是九嶷山主水韫玉的死党,他还未出手,就已暗存杀机,此时吃了一点亏,那还不是火上加油。 一声暴吼,铁锤以在河倒泄之势,向着赫连达猛砸,锤头汤起的劲风,发着惊人的厉吼。 赫连达身形一挪,轻捷无比的闪了开去,左掌向锤柄之处拍出一掌,右掌已一拳捣出。 别看赫连达只是一双肉掌,他一拳之力,与铁锤没有什么两样,如果让他击中一下,同样会筋断骨折,性命难保。 诸葛元深知这位关东大侠的拳头,有着无穷的威势,但他不甘心拿铁锤还要避让一个赤手空拳之人,因而只是身形微一侧,右腕贯劲,铁锤硬生生圈了回来。 他这一圈之势,强劲无比,呼的一声,锤头直奔赫连达的腰眼。 赫连达髦发怒张,口中一声大喝,左掌已抓着锤杆,右手像电光石火一般,以万钧之力捣在诸葛元之胸膛上,一声扣人心弦的惨吼,诸葛元像断了线的风筝,摔倒厅外的甬道之上,他胸部一陷,内腑尽碎,是神仙也救他不活了。 赫连达一拳毙敌,可就惹来了一场混战,因为他们的敌人十分明白,除了水韫玉,单打独斗谁也奈何不了他们。他们对付冷、赫二人,是采取两面包抄之势,以无为道长为首的,负责攻击赫连达,另一方面是主力,以水韫玉为首,向冷瑶光展开抢攻。华山金龙剑法,在武林中极具盛誉,赫连达虽然不会将无为道长放在心上,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不免有点慌了手脚。 冷瑶光的情形,比赫连达还要凶险,这自然是水韫玉的关系了。此人身负长剑,但他弃而不用,可是他的一双赤手,却有着难以想像的威力,九嶷山百变拂穴手法,为当代武林绝,加上水韫玉功力深厚,数十年致力研钻,因而举手投足之间,均可致人壬死地,他以精奇的手法,乘虚蹈隙,时常给予冷瑶光以无穷的威胁。 其实在冷瑶光来说,敌人纵然是千军万马,他也不会有后顾忧,因为他一旦展开灵胎九影身法,没有人能摸清他的去向,现在他们苦苦的支撑着,情况虽不乐观,一时之间还不致怎样危险,除了赫连达拳风刚劲,没有人敢轻摄其锋,冷瑶光的朔金指也帮了大忙。 不过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时间一久,他们就难以应付来自八方的攻击了。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五章 三凤追一夫 日落了,月儿爬上了柳梢。 黄河的洪流在奔腾着,晚风中的弱柳,显得婀娜多姿。 这景况是美好的,它有着诗情,也有着画意。 所谓不如意者十常八九,美好的景物之中,常有令人憎厌的丑恶。 这虽是哲理,也是几乎不可避免的事实,就以眼前的柳林而论,它确是美好,而柳林中的芙蕖别院却隐藏着令人发指的罪恶。 冷瑶光与赫连达在尽力的挣扎着,他们想逃出地狱,远离罪恶,却有力难从心的之感。 最后,当冷瑶光一记朔金指将水韫玉的攻势迫得一滞之后。他急以传音对赫连达道:“大哥!咱们击灭灯光,逃……” 赫连达道声好,提足功力,双掌连环捣出,冷瑶光也同时长剑尽力一挥,逼出一股剑气,左掌趁机一吐,登龙掌涌出一股狂飒。 对方没有想到他们会击灭灯光,当黑暗笼罩大厅之时,立即引起一阵忙乱。 为了避免误伤,恶斗停止了,但等待灯光复明之际,已失去了冷、赫二人的踪迹。 冷瑶光、赫连达藉黑暗掩护逃了出来,但他们并没有逃出城堡,人还没有救出,他们怎能就此甘心。 兵不厌诈,他们不退反进是对的,不过芙蕖别院不亚于龙谭虎穴,他们的前途依然未要乐观! 冷瑶光招呼赫连达紧跟着他,沿墙根深入里面。在一一个隐暗之处,他们跃上了屋面,然后目光四掠,寻觅可疑的去处。 这一瞧,他们的心头升起了一股凉意,敢情屋面上同样伏椿处处,过得像铁桶一般。 而且一眼瞧去,全是黑压压的房屋,荔氏母女及黄瑜究竟被关在什么所在,凭观察,很难据下断语。 最后,冷瑶光钢牙一咬,说道:“大哥!咱们向东……” 赫连达愕然道:“那儿伏椿最多……” 冷瑶光道:“就因为伏椿最多,才显得不同寻常。” 赫连达道:“对咱们走。” 所谓:艺高人胆大,伏椿虽多,他们竟视同无物。 来到临近,冷瑶光使出了他的绝学,几记朔金指,伏椿都变成了木雕泥塑。 通过了伏椿,他再度点出那妙绝人寰的指力,伏椿的穴道解除了,他们也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进去。 下面是一个精致小巧的天井,几盆美丽的盆景,在散发着醉人的馨香。 天井之上,罩着一片铁网,每一根铁条,几乎都有小指粗细。 赫连达皱了一下眉头,道:“怎么办?” 以赫连达那身骇人的功力,这片铁网,自然拦不住他,但要震断铁条而不惊动伏椿,他就无能为力了。 冷瑶光道:“我来试试。” 他运用朔金指力,双指一并,以柔劲一夹,铁条变成了稻草,被他一连折弄了三根,然后,他们像两片落叶,从屋面穿网而下。 这是一幢十分豪华的精舍,雕画栋,美奂美仑,显得那居住之人,决不是—个等闭的人物。 冷瑶光听不出任何的声息,但确知房屋之内,必然有人居住,因为一点暗黄的灯光,正在缓缓的挫折摇曳。 他轻轻弄开长窗,与赫连达先跳入,一股淡淡的脂粉气息,已飘入他们的鼻际。 这是妇女所居,是无可置疑之事,荔夫人等三人不都是妇女么?明知他们的行动是礼教所难容的,冷瑶光还是不能不搜寻下去。 赫连达是一位鲁男子,对当前的环境,浑身都有一股不太自在的感觉,他摊摊手,向冷瑶光作了一下苦笑,道:“兄弟,你进去查查看吧,我在此处替你守着。” 红烛上的火光在不停的跳跃,照着一个纤胖合度,成熟婀娜的背影。 她的身上与黄瑜极为相似,但服色及长发却截不同,索媸比她略为丰满,发型则颇为相似。 她是谁?依照情理判断,必然是水韫玉的内眷了。 不管她是谁,询问一下荔夫人的踪迹总是可以的,必要时辣手摧花,他也在所不惜。 他刚刚下定了决心,一股珠走玉盘似的娇音已飘了过来,道:“进来吧,门没有关。” 冷瑶光神色一愕,不由身形一转,右手已然提了起来。 他认为来了敌人,朔金指已准备作雷霆一击。但除了风拂廉拢,四周连个鬼也找不出到一个,那么房中的姑娘,是在对谁说话? “我是跟你说话,你穷紧张些什么?看你折断天网的功夫,必定不是常人,为什么会胆量如此之小!” 这回错不了。那女郎就是叫他进去,不过,他夹断铁条,并没有发出任何音呼响,如果落叶飞花都难以瞒过这位女郎,岂不已是一个莫测高深的强劲对手! 他戒备着,但昂然不惧,伸手推开门,便举步跨了进去。 那女郎是坐在梳妆台前,她手捧书卷,目注神专,明知冷瑶光已经到她的身边后,始终没有回眸一顾。 冷瑶光一声轻咳,道:“夜闯深闺,实在不该,请姑娘原谅在下的鲁莽……” 那女郎放下书卷,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良久,才缓缓道:“原来你还是一位君子。” 冷瑶光道:“在下不敢当君子之称,但不矜细行,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女郎啊了一声道:“说说看。” 冷瑶光道:“在下想先请教姑娘……” 女郎微作沉吟道:“我叫水汪汪,是九嶷山主的女儿。” 冷瑶光大吃一惊,说道:“什么?你也叫水汪汪?……” 那女郎不满的一哼道:“水汪汪就是水汪汪,为什么还要加上一个也字?难道天地之间另处还有一个水汪汪不成?” 冷瑶光道:“姑娘说的对了。确是还有一个水汪汪,而且也是九嶷山主水韫玉的女儿。” 那女郎娇躯一震,惊诧问道:“真的么?她在那儿?” 冷瑶光道:“她死了,是被九嶷山主的部属射死的。” 那女郎道:“虎毒不食子,他们为什么要射死她?” 冷瑶光道:“此事说来话长,在下实在无暇奉告。” 那女郎道:“就说你吧,你是谁?到芙蕖别院来作什么?” 冷瑶光道:“救人,在下的妻子,索媸、黄瑜。” 那女郎淡淡的道:“你是冷家庄的少庄主冷瑶光了,小妹久仰大名,不过,芙蕖别院高手如云,加上要关遍地,救人只怕不太容易!” 冷瑶光道:“多承指教。” 那女郎道:“你认为我在危言耸听?” 冷瑶光道:“不,只是在下义无反顾。” 那女郎道:“除了我帮助你,否则,你只有赔上一命。” 冷瑶光道:“姑娘能帮助我?” 那女郎道:“能,不过你先要告诉我那位水汪汪的详细情形。” 冷瑶光明白自己的处境,不仅救人不易,连本身的安全也大有问题,如果这位自称是水汪汪的姑娘当真能够帮助于他,自然再好不过了,否则,在无可奈何的情形下,他只好使用非常手段,迫使她就范了。 于是。他将在武威王府遇到的水汪汪的经过,长话短说,作了一个番扼要的叙述。 说完了过去,面对的是难预测的未来,这就是要看那位自称水汪汪的了,但她却双肩抽动,在作无言的饮泣。 冷瑶光不耐的道:“你怎么啦?姑娘。” “唉……” 一声幽怨的长叹,她缓缓拧转身形,道:“冷公子!你看是不是十分丑陋?” 冷瑶光估不到她在这般时刻,竟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因而呆了一呆,道:“姑娘一点也不丑陋,而且还十分美丽。” 冷瑶光确非谬赞,这位姑娘端的极为美丽,瓜子形的脸蟹,又嫩又自的皮肤,弯弯的秀眉之下,是两双挤得出水的眸子,小嘴似的樱桃,玉齿如编贝,加上一副窈窕的身段,实在称得上是个娇美人儿。 她的长发,斜斜的挂在一边,右面大半个脸部均被长发遮了起来,如此打扮,令人看来益增妩媚之感。 当冷瑶光的赞美刚刚说完之时,她急地伸手将长发向后一掠,一片令人难以相信的丑恶面颊,毫无掩饰的露了出来。 它像一个烂柿子,不钉着许多绿色的大头苍蝇,如果是刚刚吃饭的人瞧到了它,准会恶心得呕吐出来。 冷瑶光先是一怔,接着叹息一声道:“红颜常遭天妒,实在令人惋惜,不过审美的观念各不同,外表的丑美,不能代表女人的一切,依在下相劝,姑娘不必太过伤心。” 那位姑娘双目大张,迷人的眸子之中神光闪闪,向冷瑶光深深的视着。 她将长发恢复原状,头部微侧,妙目双飞,那美好的半张粉颊,含着浅浅的笑意,娇羞模样动人已极。 半晌,她轻吁一声,缓缓转过身去,道:“冷公子,我是真正的水汪汪,你认识的那一位是我的堂姊……” 冷瑶光道:“我相信姑娘之言,但……” 水汪汪道:“理由十分简单,家父为了某种目的,才牺牲我的那苦命的姊姊。唉,一将成名万骨枯,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水汪汪余意未尽,说得颇为含蓄,不过冷瑶光已听出这位少女,对乃父的作风,有着极端的不满之意。 对别人父女之间的感情,他不愿穷根底,而且他也没有那闲暇的心情。 因此,他咳了一声道:“水姑娘!你说过要帮助我的!” 水汪汪道:“我是说过,也愿意履行诺言,不过,你必须答允我一项要求。” 冷瑶光道:“什么要求?” 水汪汪道:“很简单,带我闯闯江湖。” 冷瑶光一愕道:“令尊身为武林盟主,手下高手如云,如此容易之事,何须在下效力。” 水汪汪哼了一声道:“你认为这么容易?唉!说来只怕你不会相信,自从我住进这芙蕖别院之中,除了绣荷及杨妈,你是我唯一交谈之人。” 冷瑶光愕然道:“为什么?难道令尊不许你会见外人?” 水汪汪道:“何止如此,寒暑三易,我没有踏出这‘跛蹩’堂半步。” 冷瑶光道:“令尊如此作法,实在令人莫测高深。” 水汪汪道:“现在我明白了,第一,我太丑,堂堂一代盟主,怎能有如此丑陋的女儿!第二,水汪汪攀龙附凤,已经身为王妃了,如果再出现一个水汪汪,家父怎能向那姓殷的自圆其说!” 冷瑶光错愕半晌道:“好吧!我答允你,不过在下与令尊水火难容,是站在敌对的地位……” 水汪汪道:“怕什么?人生百年,终须一死,如果我不能走出芙蕖别院,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冷瑶光道:“姑娘既然从未踏出闺门半步,怎能帮助在下援救拙荆?” 水汪汪再度拧转身形,瞅着冷瑶光嫣然一笑道:“你忘了还有绣荷、杨妈么?她们的行动是不受限制的。” 冷瑶光道:“原来姑娘是用她们获知外界的消息,不过以她们的身份,所知必然有限。” 水汪汪道:“她们身份虽低,如果是一个有心人,那又当作别论了。” 冷瑶光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水汪汪微微一笑,双掌轻击,发出一声脆响,房角锦幔一荡,走出一个年约二八的青衣丫环。 她自然是水汪汪所说的绣荷了,此女长像玲珑,眉目端正,身材与水汪汪相似仿佛,最像的是她那偏向右侧,遮着半面的发型。 她先向冷瑶光瞥了一眼,再对水汪汪裣衽一礼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水汪汪道:“去替冷公子沏杯茶来。” 绣荷应了一声,便向绣幔之后走进去。 水汪汪也立起身来,道:“你稍坐一下,我去去就来。”她说完话,也走入锦幔之中。 片刻之后,绣荷手托茶盘走了出来,她将茶盅放置桌上,道:“冷公子请来这儿饮茶。” 冷瑶光道:“多谢。” 他移步桌前,还没有坐下来,另一个托着茶盘的绣荷又走了过来道:“冷公子!我的茶比她的好喝,你就喝我的吧!” 冷瑶光微微一呆,他立即想到这两人之中必有一人是水汪汪改扮的,但他左瞧右瞧无法在她们的形貌上找出一丝差别。化装术能做到假可乱真天衣无缝,水汪汪的化装术,岂不到了神化之境。 后来他心头一动,由她两说话的口吻,断定最后走过来的必是水汪汪,因而接过后来的茶碗,道:“水姑娘神乎其技,让在下开了一次眼界。” 这位绣荷噗哧一笑道:“你弄错了,她才是水姑娘。” 另一位绣荷也咕咭一笑道:“别听她的,你没有错。” 冷瑶光又是一呆,敢请这两位绣荷的音容笑貌,无一不维妙维肖,纵然拿着照妖镜,只怕也难以分出真伪。 好在他已抓着第二个绣荷的破绽,因而笑笑道:“我猜你是水姑娘。” 那绣荷道:“只是凭猜?” 冷瑶光道:“嗯!但也八九不离十。” 先出来的绣荷微微一笑,伸手摘下人皮面具,道:“能瞒过冷公子法眼,大概天下都可去得。” 冷瑶光一叹道:“水姑娘才智过人,在下实在钦服。” 水汪汪道:“这就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的秘诀,不过我都是晚间出去,尽可能避免与外人接触,你是第一个与我交谈的外人,我并没有骗你。” 冷瑶光道:“这些都是与我无关紧要的,还是请水姑娘带我去救人。” 水汪汪道:“可以,但你必须委屈一下。” 冷瑶光道:“姑娘是要……” 水汪汪道:“我说过,除了绣荷及杨妈,这‘破蹩’堂中,不得容许第三者出入。” 冷瑶光道:“水姑娘是要将我也加以改扮?” 水汪汪道:“不错,将你改扮作杨妈,来,事不宜迟,咱们立刻动手。” 扮女人,冷瑶光是第一次尝试,形势所追,他不得不听凭水汪汪的摆布,好在他扮的杨妈既聋又哑,一切由水汪汪应付,倒也不易露出马脚。 改扮以后,冷瑶光以传音要赫连达仍由天井之上退出,他们经过穿堂,来到一扇铁门之前,水汪汪揭开一块小洞,向外面呼叫道:“那位大爷轮值,绣荷、杨妈要出去一下。” 一股雄浑声浪由小洞传来,道:“做什么?” 水汪汪道:“替姑娘取一点食用之物。” 外面未再答话,一阵机簧之声却响了起来。 铁门敝开了,冷瑶光也随着水汪汪闯出了警卫森严的地区,但他的内心之中,却感慨万端,对那水韫玉的行为,感到难以捉摸。 他身受一切,可能都是水韫玉所一手造成。 冷家庄与九嶷山风马无关,水那韫玉是为什么? 牺牲一个侄女,使亲生女儿禁闭深闺,为的只是拉拢武威王府,这又弄是的什么玄虚?这一切除了九嶷山主水韫玉,只怕没有人能够解答,要水韫玉亲口说出他的阴谋,那不是画饼充饥? “唉……” 他暗暗叹息,临时收起他和愁绪,放开脚步跟着水汪汪一阵急走。 到达一间封闭严密的房屋附近,水汪汪停下脚步,她回头悄声道:“此处是操纵芙蕖别院所有机关总枢钮,我去将它毁掉,你要外面给我把风。” 冷瑶光道:“如此重要的所在,没有人看守么?” 水汪汪道:“有,但我能对付得了,你只要不让别人走近屋中就行。” 冷瑶光应了一声,就紧贴壁际,耳听八方,作严密的戒备。 水汪汪转到铁门之前,故意惊呼一声,然后蹲下身去。 铁门敝开了,出来两名目射精光的彪形大汉,他们向水汪汪一瞥,其中一人道:“是绣荷姑娘?你怎么啦?” 水汪汪娇声道:“我肚子忽然痛起来了,哎哟!好难过。” 那人关心的道:“是那儿痛?让我瞧瞧。” 绣荷明艳照人,也时常跟这般人口角春风,现在有便宜可捡,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那问话之人伸手向水汪汪的胸腹之间摸去,另一个也不甘落后,禄山之爪,去探水汪汪的小腹。 他们再也想不到会碰见一个要命的煞星,手掌还没有伸到,便感觉气海穴一麻,连一声未出,便已登时了账。 水汪汪双手急探,探着他们的胸衣,将尸体轻轻放下,纤腰一扭,闪电般跃进房屋。 里面还有两人,但他们只觉得眼前一花,已双双被点死穴,水汪汪连杀四人,干净利落毫没有拖泥带水。 她由怀中掏出一柄短剑,剑光照人,像一泓秋水,想必不是凡物。 她向房中略一打量,便运剑如飞。一阵轻微的刷刷之声响过,经水韫玉费尽心血所置的机关,顿时成了废物。 她掠出房屋,向冷瑶光一笑道:“成了,我们这就可以去救人了,不过,我看你穿女装似乎不太习惯,你就换上他们的衣衫吧!” 冷瑶光道:“好是好只是怕被别人看出破绽来。” 水汪汪道:“不要紧,我为你勾画几下,保管万无一失。” 这位水姑娘果具非常之能,经过她代为修饰,冷瑶光立即变为一个雄赳赳的大汉。 他们避开桩卡,尽拣机关之处行走,终于到达一处地牢,地牢之中,守卫者共有七人,他们先关上地牢出口,再双双扑了过去。 守牢之人均非弱者,可惜他们在变生肘腋之下,有点措手不及,终于被冷瑶光二人完全击毙。 荔夫人及索媸关在一间牢房之内,黄瑜独住一间,相隔并不太远,由于机关已被破坏,他们轻易的便将她们救了出来。 地牢相逢,如同隔世,冷瑶光夫妇均有黯然之感,还是水汪汪劝慰道:“我们还没有脱离险地,你们有体己话儿,还是留待以后再说吧!” 黄瑜向水汪汪瞪了一眼道:“你是谁?” 水汪汪道:“来救你的,其他以后再谈。” 索媸道:“可是我们浑身乏力,出去只怕不容易!” 黄瑜恨恨道:“姓殷的恶贼对我们暗下毒手,现在一点儿劲也使不出来。” 冷瑶光骇然道:“有这等事!娘!你呢?” 荔夫人一叹道:“我也一样,他怎会放过我老婆子?” 水汪汪道:“不必发急,我这儿带有解药。” 她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三粒清香扑鼻的丹药分给荔夫人等三人,她们服下运功一试,果然药到病除,奇效无比。 然后水汪汪要他们利用地牢看守者的服装加以改扮,连跟踪而来的赫连达及水汪汪自己也扮成芙蕖别院的部属模样。 在水汪汪的率领下,他们终于逃出了虎穴,冷瑶光迎着刚刚升起的曙光,发出一声长叹。 索媸知道他的心情,逐加以劝慰道:“不要担忧,大哥!我们经过了不少的风险,并没有人能将我们怎样,这位姊姊是谁?她救了我们,你总得替我们引见一下。” 冷瑶光逐将水汪汪的身世及遭遇对她们加以解说,对一个出污泥而不染的姑娘,她们都极为同情,何况水汪汪对她们还有救命之恩。 索媸第一个对水汪汪表示欢迎,她握着水汪汪的纤手道:“姊姊!欢迎你到我们庄上去住。” 水汪汪一叹道:“我已无家可归了,只得依靠你们了。” 黄瑜道:“同是江湖儿女,那来的这么多客套,你只要不把我们当外人就成。” 水汪汪泪光莹然的一叹道:“小妹虚度二十寒暑,才知道人世之间,毕竟还是有温暖存在的。” 荔夫人微微地笑道:“来日方长,我们还是赶紧一程,瞧瞧云姑娘再说。” 赶到云裳寄居之处,店伙交给冷瑶光一纸便笺,那是冷彦士所留,他说无法使血刀门下崔、蒙二人复原,只好赶回冷家庄再设法救治,如冷瑶光在十日之内未能返庄,他们将大举向芙蕖别院驰援。 唯恐老母担忧,也怕冷家庄真图大举前往芙蕖别院,他不敢耽搁,打了个尖,便向冷家庄急驰。 他的心情是沉重的探王府,闯芙蕖别院,结果是险死还生,差一点将两位妻子及一位岳母一齐断送。 俗语说,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但他的敌人,正是权倾天下的当朝王爷,及誉满宇内的武林盟主。 拼着一身刮,敢把皇帝打,他并不在乎敌人是如何的强悍,不过,他是有家有业的,自己可以不怕,却不能不顾虑冷家庄几百口人。 最使他痛心的还是那孟双虹,他认为她是一个贪图虚荣的无耻女人,纵然她迫于无奈,纵然她对冷瑶光还有一点剩余感情,但这木足掩护她的过失,也不能获得冷瑶光的同情与谅解。 只是两度深入王府,都没有能够见到孟双虹,否则,他要问问她是怎样的无耻,如何的贱法。 愁绪像一团乱发,不知从何处理起,直到冷家庄在望,他的心情才微微觉得开朗。 全体无恙归来,总算聊堪自慰,加上冷夫人为亲家母洗尘,冷家庄似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可惜好景不常,一记晴天霹雳,使风雨危楼的冷家庄,终于呈现了分崩离折之势。 冷府的后园不算太大,但却花木扶疏,具有泉石之胜。 黄瑜由索媸手中接过玉郎,向面含微笑的冷瑶光一瞥道:“瑶哥哥!你看玉郎将来是习文还是习武?” 冷瑶光道:“我们是武林世家,自然要习武了。” 黄瑜道:“你别忘了,洛阳纸贵的盛誉,此地可是重视文人。” 索媸噗哧一笑道:“那还不简单,一个习武,另一个习文就是。” 黄瑜粉颊一红,啐了一声道:“狗嘴长不出象牙来,不跟你说了。” 冷瑶光向黄瑜那稍见凸起的肚皮一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黄瑜一跺脚,正待大发娇嗔,丫头晓凤神色慌乱的奔入后园道:“公子!不好了。” 冷瑶光愕然道:“出了什么事?” 晓凤道:“不知道……” 冷瑶光一哼道:“不知道?你慌张些什么?” 晓凤道:“小婢不知道为了什么,但洛阳将军府的陈大人带兵将我们庄子围了起来。” 冷瑶光面色一变,他正待出去查看一个究竟,范玉庭已急驰而来道:“禀公子!老夫人在后堂召见。” 冷瑶光知事非寻常,急与索媸、黄瑜奔进后堂。 冷家庄的主人物,几乎全在后堂骤集,另外还有疯大师、荔夫人、赫连达、血刀门下的崔蒙二人,及九嶷山玉之女水汪汪等。 冷夫人面色一肃,向奔进后堂的冷瑶光夫妇挥挥手,示意他们在一旁坐下,然居沉声道:“武威王府遣派两名一级侍卫,率领开封名捕车展,及王府数十名高手,会同洛阳将军率兵围困本庄……” 冷瑶光道:“娘!他们为了什么?” 冷夫人道:“为了冷瑶光拐诱王妃水汪汪,并予以无情的杀害……” 冷瑶光大声道:“他们冤枉人,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姓殷的是王爷啊!” 耿橘道:“殷天鉴志在毁灭冷家庄,瑶光拐诱王妃之说不过是一种借口,庄主夫人千万不能上他们的当!” 冷夫人道:“耿兄弟说的是,看来冷家庄百年基业,要毁在我们这些不肖子孙的手里了!” 冷瑶光道:“娘!他们总不能不讲理,让孩儿去会会他们。” 冷彦士道:“他们如果讲理,蒙古鞑子不会侵占我们的大宋朝了,这是我们生死的关头,你千万不可冲动。” 语音一顿,回问水汪汪道:“水姑娘有什么意见?” 冷彦士果然智慧超人,他这一问,无异把握着问题的重心。武威王府不是说冷瑶光拐杀王妃,水汪汪么?如果这水汪汪姑娘现身说法,证实她才是水汪汪,这灭门之祸,不就迎刃而解。因而,数十双期待的目光,一齐向水汪汪投去。 水汪汪悠悠一叹道:“只要有益冷家庄之事,小女纵然杀身陨首也在所不辞。” 她立起身,向冷夫人裣衽一礼道:“据小女子所知,元人认为江湖豪侠有威胁他们统治权力的可能,殷松风父子一切作为,就是遵奉朝庭之命,志在歼灭整个武林。可惜家父,唉……” 子不言父过,对九嶷山主那利欲薰心,甘为虎伥之事她无法宣告之于口,但她已然一定决心,要现身说法,拆穿段氏父子的阴谋,纵使因而丧身,也可能唤醒乃父的迷梦。 一股包含着万种思绪,无尽情思的眼色,向冷瑶光投下一瞥,然后,她摘下一只绣囊交给索媸道:“这是我送给玉郎的一点小礼物,请姊姊代为接受。” 语音一落,身形疾转,再也不瞧看任何人一眼,迳向庄门之外奔去。 没有人拦阻于她,但每一个人都显出一股依恋及沉痛之色,良久,冷彦士一叹道:“我对不起这位善良的姑娘!” 冷瑶光长身而起道:“我去追回她来……” 冷彦士摇摇头道:“不你纵然追到她,她也不会回来的。” 冷夫人道:“你坐下,瑶儿,水姑娘可以为我们争取一段时问,但冷家庄倾覆之祸,依然难以避免!” 冷彦士道:“不错,水姑娘已将殷氏父子野心说得十分明白,武林各派不灭,他们怎能罢手!” 冷夫人长长一声叹道:“耿兄弟,请你等传下令去,叫后人收拾细软,于明日起更时到广场集合。” 耿橘应声驰出,冷彦士桀道:“大嫂,我们当真要放弃冷家庄的基业么?” 冷夫人道:“形势所迫,不得不尔!” 荀巨卿道:“何处可以安身,庄主夫人是否已有案?” 冷夫人道:“有,我们去天残谷。” 荔夫人咳了一声道:“天残谷的后山有极为广大,冷家庄三百口人的居住及耕种均可无虑且地势隐秘险要,防守极为容易。” 冷家庄子弟,一向习于服从,虽然放弃家业,携老扶少远走边荒,是一件极端困难之事,但没有一个反对的人。 不过,这是冷家庄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行动之前,当然要经过一番十分周密的策划。 他们是配合人口多寡,以三户为一批,并划定十条不同的路,万流归宗,分头并进。 冷家庄无论男女,均有一身武功,冷夫人仍指定冷彦士率高手十四人居间策划,以防不测。 荔夫人则兼程赶返天残谷,为冷家庄移居的人口预作布置。 现在,偌大一片冷家庄,只剩下冷夫人、索媸、冷瑶光、黄瑜、主郎、耿橘、冷枫、范玉庭及遏云、晓凤两名婢女。另外就是疯大师、云裳、赫连达,及血刀门下崔蒙二人。 他们留下来是为撤退的作掩护,也要斗一殷氏父子,这为武林同道尽一点心力。 江湖之上,波谲云诡,但像冷瑶光千里探亲而引起如此巨大的演变,实在是前所未闻。 在这股逆流之中,冷家庄固然首当其冲,但受到牵连的倒也不在少数,云裳姑娘就是其中之一。 三天平静的过去,晚霞又映上香山,倒进伊水,这景色是瑰丽的,但冷家庄却显得一片萧索。 “媸妹妹……” 是云裳的呼唤,她倚在一棵丹桂之上,投目晚霞,向抱着玉郎的索媸打着招呼。 索媸走近云裳身旁道:“云姊姊!什么事?” 云裳道:“我想……我该走了。” 索媸一怔道:“为什么?云姊姊。” 云裳长长一叹道:“你知道我娘是什么人?” 索媸道:“当然知道,她老人家不就是绝情宫主?” 云裳道:“是的,但她是殷天鉴的同胞妹妹,一个真正的元人……” 索媸道:“这有什么要紧的,你不是说他们兄妹已经恩断义绝了么?” 云裳道:“不错,但目前冷家庄已与殷家父子正面冲突,不管怎样,我总不能对娘舅不敬!而且,在我的身体内,还流着一半元人的血液!” 索媸愕然道:“姊姊是要帮助你的娘舅?” 云裳道:“媸妹妹,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苦心!唉……” 一顿接着道:“江湖之上,称我为绝情魔女,我说娘是我的师父,你知道为什么?那是因为我不愿别人知道我一半是元人,甚至连殷松风都不知道我是他的表妹,我如此用心,就是表明不愿帮助元人。” 索媸道:“那么姊姊两边都不帮就是” 云裳道:“我如要居住此地,就无法做到这样,何况,自我爹回绝情宫以后,我十分想念于他,趁此机会,我想回绝情宫瞧瞧。” 云裳的处境确属困难,索媸虽然舍不得她这位云姊姊,却想不也留她之策。 最后,索媸叹息一声道:“他如果知道姊姊要走,不知道会怎样难过……” 云裳娇躯微微一震,螓首也缓缓的垂了下去。 索媸所称的他,自然是冷瑶光了以云裳来说,当今之世,除了她的爹娘,只有冷瑶光她才付出了真的感情。 一个杀人如儿戏,被江湖中称为冷酷无情的魔女,她的感情是不易波动的。 如果她古井兴波,当付出了真正的情感,那就会海枯石烂,此志不移。可惜她愿虑太多不仅被索媸拔了头筹,还让黄瑜占了先着,那么她就更含蓄了,含蓄得令人难以捉摸。 现在,当她以无比的决心,准备离开之际,偏偏索媸又提起他来,她的意志,在刹那之间崩溃了,泪水像泉涌般的夺眶而出。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六章 师傅留秘笈 爱人而不能表达,爱人而不能被爱,这是何等痛苦之事!无怪以无情魔女驰名江湖的云裳,也为之泪洒情怀而无法自己了。 哭也是女人的看家的本领,比吐口水还要简单,只要她高兴,三把鼻涕,两把眼泪,随时随地都可以当众表演。 不过在云裳来说,却是一件十分稀罕之事,她时常看别人哭,甚至瞧到别人伤心,她认为是一件赏心乐事。 现在,她自己也哭了,如同别的女人一样软弱。 只有当她倒在异性的怀中,被两条强劲的手臂拥抱之时,她才会感到幸福,她才会领略到人生的甜蜜与乐趣。 这些,索媸自然不会了解,因为她什么都有了,单看玉郎那张可爱的小脸,就够她乐个三天没完的了。 因此,她诧异的瞅着云裳,不知道她何以会如此的伤感。 最后,她恍然大悟,因为她不笨,终于猜到云姊姊的心情。 咳了一声,她再微微一笑,道:“姊姊,不要折磨自己了你爹是汉人,你自然也是汉人,如果你认为你是元人也不要紧,古往今来,壮士断腕的事绩很多,任何力量都拗不过一个理字。武威王他们倒行逆施,一定会失败的,留下来吧!姊姊咱们冷家欢迎你……” 云裳长长一叹道:“谢谢你,媸妹子,我现在不走,你让我静静的思考一会儿。” 索媸道:“那么我去给你准备一点吃的,你待会儿就进来。” 云裳道:“谢谢你。” 索媸转身走向大门,刚刚走了五步,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衣襟破风之声。 她知道这决不是云裳,也不是一个人所能造成的音响,当她愕然回头之时,已作了应敌的准备。 她猜的不错,果然是来了强敌。 他们是四名劲装的大汉,已在八尺之外立住了身形,他们每人都背着一柄鬼头大刀,但却肃然默立,似乎并无动手之意。 索媸正等喝问,一名身着灰衣,面色冷肃的老者,已缓步向她们立身之处走来。 此人步履从容,看来似乎很慢,实则,数步距离,举步即到,敢情他竟用上了缩地成寸的绝顶轻功。 索媸哼了一声,道:“你是谁?” 灰衣老者双眼一翻道:“我是谁,是你能问的么?哼!叫司马婉如出来,她自然认识老夫。” (此处缺一页) 冷夫人哼了一声道:“咱们不谈这些,他找犬子作什么?” 杨翼北道:“令郎所行所为,冷夫人应该十分明白。” 冷夫人冷冷道:“我一点也不明白,你不妨说说看。” 杨翼北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兄弟实在替冷夫人难过!” 冷夫人淡淡道:“听阁下的口吻,又是为了诱杀王妃之事了?” 杨翼北道:“原来冷夫人也有耳闻!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罢了。” 冷夫人一怔道:“还有什么?” 杨翼北说道:“令郎擅闯盟主府邸,意图对盟主有所不利,及行迹败露之时,竟胁迫水府使女同逃……” 冷瑶光怒叱一声道:“你竟敢颠倒是非,蒙蔽听闻,少爷先宰了你!” 冷夫人示意冷瑶光不可冲动,仍然神色安详的道:“那位姑娘呢?水韫玉将她怎样了?” 杨翼北道:“她犯了协助逃犯之罪,已被盟主关了起来。” 冷夫人道:“阁下相信这是事实?” 杨翼北道:“不必枉费心机了,冷夫人!你纵然问遍天下之人,只怕没有一个回答不信。” 冷夫人冷哼一声道:“看来这不是言语所能解决的了!” 杨翼北道:“那也并不尽然,只要令郎随我等参与邙山翠云峰武林大会,是非曲直,盟主必会秉公处理。” 赫连达忍不住暴喝一声道:“狐鼠一窝,说什么秉公处理,姓杨的,你要带走冷兄弟,先过赫连达这一关再说。” 杨翼北道:“原来是关东大侠,杨某倒是失敬了,听说擅闯芙蕖别院之时,阁下也是同谋?” 赫连达仰天一阵狂笑,说道:“何止是同谋,在下就是主犯,只要你能将赫连达摆平,咱们认命就是。” 杨翼北道:“与武林盟主为敌,实在是不智之举,水盟主没有追究赫连兄,你何必自赴绝路。” 赫连达哼了一声道:“水韫玉果然高明,可惜在下是死心眼,废话少说,单打群殴,你划下道来吧!” 杨翼北哼了一声道:“阁下既然执迷不悟,杨某只好成全你了,上!” 他举手一挥,两名劲装大汉已拔刀挺了上来,赫连达铁拳疾吐,一股刚劲无比的拳风,呼啸着向一名大汉奔去,另一名大汉被耿橘接了下来。 这两名大汉在刀法上都有极深的造诣,一刀劈出,刀光便绕体而生,手法与内力,都已达到极高的境界。 赫连达誉满关东,名驰宇内,一双铁拳会过不少身负绝学之士,劲装大汉刀法虽高,他还不致放在心上。 当刀光逼近之时,他左拳一竖,劲风横溢,硬生生将刀挡了回去,右拳同时迎胸猛捣,但见拳风怒吼,疾如劲矢,卡嚓一声脆响,使刀大汉左肩尽碎,身躯也像断了线的风筝,向丈外跌了出去。 他一拳伤敌,耿橘与另一大汉搏斗也接近了尾声。 别看耿橘只剩一条左臂,但经疯大师刻意栽培,功力之高,与当代一流高手相较,决无丝毫逊色。 他依然用剑,却是一套独步武林的左手剑法,尤以最后三招可当得旷代绝艺,威力之强,很少剑法能够与他匹敌。 因此,那位用刀的高手,算是遇到了克星,出手一招,便被耿橘封了回去,跟着一连三剑,那名劲装大汉的身上已多了三条血槽,第五剑传出一声哀号,一条执刀的右臂,被耿橘活生生的劈了下来。 这场搏斗结束十分之快,杨翼北的同党竟然两战两败北,这位龙泉掌门被激起真火,他厉声怒喝道:“拒捕伤人,罪在不赦,各位上,手底下不必顾虑。” 一场骇人听闻的血战,在杨翼北的叱声下展开了,他们以十倍的人力,向冷家庄留守之人展开疯狂的围攻。 这般人都是当今武林各派的门下,也就是一股庞大的民间潜力。他们惧于盟主之威,参加了歼灭冷家庄的行动。 冷家庄掀起了空前的战火,喊杀之声响成一片,只有冷夫人及疯大师仍卓立原地,他们没有攻击别人,也没有人能迫近他们五尺以内。 冷夫人向斗场瞥了一眼,道:“大师,这不是殷天鉴父子所希望的么?咱们又怎能让他们这般残杀!” 疯大师宣声佛号道:“老夫人虽具菩萨心肠,只怕咱们难以动摇他们对水韫玉的信心。” 冷夫人轻吁道:“虽然如此,咱们仍须试上一试。” 疯大师道:“老夫人说的是。” 这位疯大师的一身修为实在已达天人之境。他只是微一提气,一声佛门狮子吼已震吭发出。 场中那舍死忘生的拼斗,每人都如同焦雷轰顶,心弦一阵震动,便身不由己的停了下来。 冷夫人把握这千载一时的良机,以先天真气逼出一股内力,道:“各位可否暂时罢手,听老婆子一点意见?” 一顿接道:“各位前来敝庄,是认为犬子杀残王妃,及擅闯荚蕖别院之事了,但各位既不是公门中人,也没有明了事实的真相,单凭一面之词,怎能纠众行凶!” 冷夫人说的不错,这般参与袭击冷家庄的各派门下,没有一个明了真相之人,但他们信任水韫玉,认为这位武林盟主侠誉素着,应该相信得过。 天地之间,只有一个理字才是颠扑不破的,冷夫人与他们讲理,有些人也就不愿再施暴力。 这是一个转机,但这个转机却像天际的流星一般,一眨眼便消失得踪影全无。 因为人丛之中有了反应,那反应又挑起了较适才更为激烈的战火。 他是一个面色焦黄,身材高大的中年大汉,当冷夫人语音一落之后,他那耸人听闻的冷笑之声也跟着发了出来。 钱塘病夫郭,在江湖道上也是一个大大有名之人,他的笑声,很自然的就将人们的目光拉了过来。 接着,他哼了一声道:“水盟主誉满湖海,口碑载道,如果他的话不可信,世间还能再有可信之人?何况,冷氏子弟凶残成性,眼前被杀的武林同道,就是铁的事实,咱们不要中了她的缓兵之计,上! 冷氏子弟此时退到冷夫人的附近,他们排成一个圆阵,以应付四面八方的攻击” 战火重新点燃,敌人像怒潮一般的亡命冲杀,潮水,是不会停止的,一波未平,另一波又接踵而至。 按说,武林各派,与冷家庄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何以会如此奋不顾身,就不能不令人大惑不解了。 因此,冷夫人眉头一皱道:“大师!这般人竟如此为水韫玉卖命么?” 疯大师道:“他们之中可能有水韫玉的死党在内,看来咱们不能再搏斗下去了。” 冷夫人道:“好的,咱们向香山撤退,瑶光夫妇当先开路,我与疯大师负责断后。” 冷瑶光正与索媸双剑联璧,守着他们的阵脚,此时身形一转,便向人群猛冲。 黄瑜也奔到冷瑶光的身侧,双剑一刀,杀开一条血路。 二晖玄紫剑法,是当代武林绝艺,黄瑜的刀法更是刀刀见血。无人敢正面其锋。 他们以破竹之势,冲出人群,直接越过香山,进入嵩山山脉,冷夫人才招呼停歇下来。 夜色凄迷,草木萧萧,这一群失去家园之人,难免有一份落寞之感。 良久,岭夫人长长一叹道:“冷氏家门不幸,还连累了许多朋友,老身实在过意不去。” 赫连达恰哈一笑道:“为江湖正义,咱们也该尽上一份心力,伯母如此说法,不太见外了么?” 崔六三也道:“赫连兄说的是,伯母今后如何的打算?” 冷夫人道:“武威王权倾朝野,水韫玉称霸武林,咱们碰上了这么两个强敌,前途艰险可想而知,今后如何,目前还难作定论。” 崔六三道:“水韫玉纵然浪得虚名,但他未经过推选,就以武林盟主自命,这是他的一项大大的失策,咱们如能联合一些武林同道,也可能扭转不利的局面。” 冷夫人道:“此人气焰方张,只怕很难找到敢于反抗之人。” 崔六三道:“牡丹堡惜花帝君,与家师私谊极厚,小侄想去牡丹堡试试,纵然说他不动,总可以让他不与咱们为敌。” 冷夫人道:“也好,你一人去么?” 蒙骜道:“我与大师兄同去,惜花帝君与小侄也有一点交情。” 冷夫人道:“那就偏劳两位了。” 崔六三道:“伯母,不必客套,咱们兄弟就此告辞。” 他们向冷夫人抱拳一礼,再回头向黄瑜道:“师妹,今后行经之处,请留下本门号暗咱们不管此行成败如何,一定要赶回来帮你。” 黄瑜咳了一声道:“谢谢两位师兄,不过依小妹之见,你们去牡丹堡之后,还是回山去吧,否则,爹对咱们一去不返,会感到不安的。” 崔六三轻吁一口气,道:“师妹,你放心吧!我会带信给师父的,如果要咱们看着你不管,咱们同样也难以安心。” 血刀门下,虽然刀法狠毒,这师兄妹三人,可是同门情深的性情中人。 黄瑜含着眼泪,目送她两位师兄离去,她若不是怕冷夫人不悦,她几乎想痛哭一场。 她正要找索媸说几句体己话儿。却不道索媸忽然大叫起来,道:“大哥!云姊姊呢?她怎么不见了?” 冷瑶光一惊道:“糟了,她该不会失陷吧?娘!我想回去瞧瞧。” 冷夫人与疯大师断后,只顾应付追来的敌人,至于云裳如何失散,他们毫无所知。 但如果她当真落入敌手,回头去找也是白费,可是别人是替姓冷的卖命,置之不理嘛,又的点说不过去,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冷枫忽然向远处一指道:“瑶兄弟!那不是云姑娘来了?” 冷瑶光向冷枫所指之处一看,果见一条人影,向他们歇息之处急驰而来。 她果然是云裳,她的左协之下,还挟着一个长长的物体。 眨眼之间,她已奔到他们歇息之处,将协下的物体向地上一掷道:“冷兄弟,问问他,也好知道水韫玉打的什么鬼主意。” 冷瑶光向地上一瞧,原来是龙泉门掌门一笔撑天杨翼北,被云裳生擒了来。 明了敌情,确属事实需要,因而他谢了一声道:“谢谢姊姊!”再向杨翼北哼了一声道:“对不起,杨掌门,希望阁下能跟我们合作。” 杨翼北怒道:“你要怎样?” 冷瑶光道:“希望阁下能够回答咱们的几项问题。” 杨翼北道:“你认为老夫会听你的?哼!” 赫连达哈哈一笑道:“冷兄弟!让我来吧!咱们关东出胡子,你知道胡子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强盗,骨头却硬得很,老哥哥别的不行,对整治胡子却有几招拿手的绝活,杨老头你信是不信?” 人为刀龇我为鱼肉,杨翼北怎敢不信。 而且他好友也是一个掌门,如果让别人像整治胡子般的上来一手,他今生就不必再到江湖上混了。 人在矮檐下,谁敢不低头,他认了,也发出一声落寞的叹息。 索媸看到大是不忍,咳了一声道:“杨大侠,回答我大哥的问题吧!只要你肯,我请大哥放你回去,好么?” 杨翼北向她投下感激的一瞥道:“你们要知道什么?” 冷瑶光轻叹一声道:“请问阁下,水韫玉要怎样对付咱们?” 杨翼北道:“老夫所知不多,但就一般情形看来,水韫主志在天下,并非只是针对你们。” 冷瑶光道:“怎么说?” 杨翼北道:“八月十五日,水盟主在邙山翠云峰召开武林大会,天下所有的门派,掌门必须亲临会场……” 冷瑶光道:“如果不到呢?” 杨翼北道:“联合于会的门派大兴讨伐,废除掌门,解散门派。” 冷瑶光“啊”了一声道:“无怪阁下要替水韫玉卖命了,八月十五日倒是难得一见的武林盛会。” 杨翼北一叹道:“是的,但……” 冷瑶光一怔道:“怎么,还有下文?” 杨翼北道:“除了对冷家庄判以灭门之罪,武林中将掀起惊人的血腥……” 冷瑶光愕然道:“那是说还有敢公然抗命的人了?” 杨翼北道:“据老夫所知,少林、泰山及天残派均已拒绝参与。” 冷瑶光心中一动,伸手拍开杨翼北的穴道,面色一正,道:“对不起,杨大侠,让你背叛水韫玉,在下十分不安。” 杨翼北一呆道:“老夫怎样背叛了水盟主了?” 冷瑶光道:“就是刚才。” 杨翼北恍然道:“原来如此,谢谢你对老夫的关心。” 冷瑶光道:“你是不信?” 杨翼北道:“水盟主知道老夫被暴力挟持,他不会追究的。” 冷瑶光哼了一声道:“可惜你说的太多了,有些话还没有等到我问,你就说了出来,你想水韫玉还会饶过你么?” 杨翼北神色一愣,旋又哈哈五笑道:“好在你们无法前往告密,老夫怕些什么?” 云裳冷冷接道:“你太小看水韫玉了,钱塘病夫郭,离开此地不到半盏热茶。” 杨翼北身形一震,道:“你们为什么要让他离开?” 云裳道:“为什么不呢?水韫玉知道不参与的门派已有准备,他的部属之内,也有变节之人,那惊人的血腥,岂不消灭于无形?” 杨翼北跺跺脚道:“错了,你们害了老夫,并不能解救各门派灭门之危,唉……” 冷瑶光淡淡的道:“你请吧,杨大侠,你不必担心各派的安危,还是打点精神逃命去吧!” 杨翼北向四周掠了一眼,面颊之上,流露出一片惶恐之色,山风萧萧,他难免有着草木皆兵的感觉。 一个人在一生之中,难免会做出错误之事,但那轻微的错误,就可能毁掉他的一生,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看到这位龙泉门掌门的处境,不能不令人产生出警惕之心。 最后,杨翼北终于悄然走了,他却失去了一代掌门的威严,像一个失魂落魄的逃犯一般。 疯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道:“老夫人……” 冷夫人道:“大师是要到少林一行么?” 疯在师道:“是的,事关师门安危,贫僧不能不管。” 冷夫人道:“大师说的是,待武林大会之后,妾身母子如果还留得命在,再派小儿瑶光亲到贵寺问候大师。” 冷瑶光母子的处境,确是比丧家之犬还要不如,他们不仅没有了家,还要躲躲藏藏的,逃避官府及武林盟主的缉拿,这是何等伤心之事! 当疯大师离去后,冷夫人作了一个痛苦的决定,她咳了一声道:“瑶儿……” 冷瑶光道:“娘有什么吩咐?” 冷夫人沉声道:“四海虽大,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地了。” 冷瑶光道:“娘,不要灰心,上苍不会让我们无路可走的。” 冷夫人轻轻一叹,说道:“也许咱们娘儿要应这一劫,但不管怎样咱们总不能够束手就缚,任人宰割呀!” 冷瑶光道:“是的,娘,但咱们……” 冷夫人道:“我知道,咱们人单势孤,遍地仇敌。” 她语音一顿,忽地眉峰一扬,以无比坚毅的口吻道:“八月十五日,咱们去参加翠云峰的武林大会!” 冷瑶光错愕良久,说道:“娘!你决定得对,咱们纵然是血洒翠云峰,也要使天下武林同道,知道是非曲直。” 冷夫人伸手抱过玉郎,抚摸着他的头顶道:“赫连大侠!” 赫连达道:“小侄在,伯母有什么指示?” 冷夫人道:“老身无德,为冷氏门中招来灭门之祸——” 赫连达道:“不,伯母,那是因为冷家庄有一股领袖中原武林的力量,才被他们选作挑动纷争,并首先翦灭的对象,伯母千万不要自责。” 冷夫人道:“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咱们却已水尽山穷,老身有一点请求——” 赫连达道:“请求不敢当,伯母有话但请吩咐就是。” 冷夫人肃声道:“咱们母子已经准备参加武林大会。” 赫连达道:“伯母放心,上刀山下油锅,小侄决不会皱一下眉头。” 冷夫人道:“不,老身不能让你参加。” 赫连达道:“伯母是看不起小侄了?” 冷夫人道:“你不要误会,老身有更重要的事拜托。” 赫连达道:“只要小侄还有三寸气在,决不辜负伯母所托。” 冷夫人将怀中的玉郎递给赫连达道:“这是咱们的一条根,老身想托付你,希望你将他带到关外,隐姓埋名……瑶儿,替我谢谢赫连大侠……” 冷夫人临危托孤,想为冷氏门中保留一条根苗,她虽是神情平淡,面色自如,但那荒山野岭间的空气,却陡然凝重起来。 没有人吐露片语支言,却隐隐听到抽泣之声,那是索媸! 母子连心,她怎能舍得她的爱子! 不过,对婆婆的决定,她不敢违拗,虽然心痛如绞,却不能哭出声来。 人间还有什么比生离死别更为痛苦? 还有什么比幼子远离更为牵肠挂肚呢? 这位来自天残谷的美丽少妇,经过一段多采多姿的人生,也遭受到人所难以忍受的痛苦,冷瑶光还没有向赫连达拜谢,她已“噗”的跪了下去。 “赫连达大哥!索媸跟你叩头了,请你照顾我的孩子……” 赫连达飘身后退,沉声大吼道:“快起来,弟妹!你如果真了解我这位大哥,就不要来这一套俗礼。” 索媸道:“赫连达大哥不要生气,我遵命起来就是。” 冷瑶光咳了一声道:“大哥!你就将玉郎认作义子吧!小弟不再说什么了。” 关东大侠赫连达,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挖他的心,拆他的骨,也不用想挤出他一滴眼泪。 此时,他却忍不住了,所谓丈夫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但他依然倔强的大吼道:“大哥听你的,不准哭。” 不准哭,却哭成一片,连呀呀学语的玉郎,也喊着“我要娘”的哭了起来。 云愁雾惨,草木含悲,这片荒山笼罩着一片悲愤,似乎冷氏一门,已当真走到了人生的绝路一般。 也许这一悲惨场面太过感人,也许哭有着感染的力道,在三丈外的一棵大树之后,也响起一股悠悠的悲泣之声。 在场的无一不是身负绝学之人,那悲声响起,他们立即有了感觉。 云裳第一个一声娇叱,纵身扑了过去。 冷瑶光、索媸、黄瑜,也着向那大树,弹身疾扑。 但他们还是迟了一步,人走了,却留下一纸簪花便笺。 云裳由树身之上取下便笺,略略一瞥,便交给了冷瑶光道:“是给你的。” 冷瑶光接过便笺,只见上面写着:“绿窗初晓,枕上闻啼鸟。不恨王孙归不早,只恨天涯芳草。锦书红泪千行,一春无限思量,折得垂杨寄与,丝丝都是愁肠。” 这是一首清平乐,写尽了离情别恨,与无限相思,而字里行间,还寓有一丝怨尤之意。 它没有上下款,但字迹清秀,使人一目之下就可以断定是出于女子手笔。 更重要的,是便笺之上,钉着一面双龙令牌,那么这留字之人,必然是王妃孟双虹了。 但冷瑶光冷哼一声,将那便笺震得粉碎,身形一转,迳向冷夫人坐息之处走去。 云裳微一迟疑,追上前去道:“瑶兄弟,你听我说。” 冷瑶光立定脚步,回首道:“云姊姊!有什么指教?” 云裳道:“据我所知,由此往南三十里,有一座山峰名叫垂杨峰……” 冷瑶光一怔道:“云姊姊是说她约我在垂杨峰相见?” 云裳道:“我想是的。” 冷瑶光道:“我不去。” 云裳道:“你必须去,因为她可以告诉你希望知道而未了解之事,甚至对咱们目前的窘困处大有裨益。” 云裳说的对,自从他远赴塞外之日起,就一直被一些怪诞之事所困惑,如果孟双虹能使他有所了解,他倒愿意去见这位旧时的伴侣。 他请示冷夫人,冷夫人也认为颇有必要,因此,他虽是不愿,却不得不往垂杨峰一行。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七章 冷府有奸细 朝阳穿过浓雾,在垂杨峰头洒下一片迷潆的光辉。 像轻絮似的白云,在半山之间飘浮着。 这是垂杨峰的晨景,美丽而惹人低回留恋。 一位身穿着黑衣,面垂轻纱的女郎,静坐在一块山石之上,她像一位入定的老僧,在那里已然静坐了几乎一个时辰。 终于,她抬起了螓首,双目中也射出了两缕异样的光辉,樱唇微动,喃喃自语道:“他终于来了,但,我还能有脸见他么?” 礼教,是中华民族立国的根本,在当时,无论贫富贵贱之人,都得遵守这一深入人心的思想。 女人应该严守贞操,贞操甚至重于生命,以生命换取贞操的烈女,在中国历史上,可以说史不胜书。 然而,她背叛了他的儿时的伴侣,背叛了她的未婚夫婿,琵琶别抱,她做了王妃了。 可是,她又巴巴约了他,巴巴的守在这儿。 现在,她的心弦震动,面红过耳,迷人的粉颊又羞涩的垂了下去。 “哼!有什么事?说吧。” 他没有骂她,也没有打她,但那憎恶的一哼,以及那冷冰冰的询问,却像利箭般,射进了她的心坎。 她几乎没有勇气回答,似乎她的喉管被塞上了,她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息。 这尴尬的场面,使得冷瑶光难以忍耐,在一声怒哼之后,他转驰下山去。 “瑶哥哥……你等一等……” 她呼的站了起来,不管前面是山石,是巨树,像风一样的冲了过去。 在半山,在白云之下,她追上了冷瑶光,粉臂急伸,投过来一片期待的神色。 冷瑶光脚下一挪,向一侧飘开两尺,以极度轻蔑的口吻冷冷的道:“自重一点!王妃,别忘了你是当朝的命妇……” 她面色一变,双臂无力的垂了下来,悠悠的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但我确有不得已的苦衷……” 冷瑶光叱喝一声道:“少跟我来这一套,有话就说,少爷没有兴趣听你那些!” 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冷瑶光一再对她作无情的斥责,终于惹起了她的怒火,娇躯一扭,纤掌倏伸,拍的一声脆响,冷瑶光的左颊之上,立即印上了五条红痕。 “贱货!你敢打人!” 在往昔,他两打情骂俏,追逐为乐,是一件常见之事,让心爱的人打几下,不仅不痛,还感到无比的甜蜜。 但现在,冷瑶光可大光其火了,一拳捣出,劲力如山,不偏不倚,正捣在孟双虹的左胸之上。 冷瑶光何等功力,这一拳捣中,是石头也会粉碎,何况是一个血肉之躯! 所幸孟双虹退了几尺,拳风击中了,伤势却十分轻微。 不过冷瑶光的责骂太过沉重了,贱货二字,孟双虹实在承受不起。 她面色苍白,身如筛糠,迷人的娇躯,几乎摇摇欲倒,半响,忽地一声悲啼,迳自返身,急驰而去。 走出未及三步,她又停了下来,道:“我是贱货,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做贱货的原因?” 世间确有不少下贱之人,但甘心堕落的究竟不多,以孟双虹来说吧,她当真是一个忘情负义的人么?冷瑶光为什么不问问她呢? 问,是他前来的目的,他却说什么也问不出口,甚至,他不愿意再瞧她一眼,冷冷哼了一声,便转身走向来路。 人怕伤心,树怕剥皮,冷瑶光的态度,使她的自尊心受到无情的打击,她猛的一个旋身,振臂一挥,一粒铁丸呼啸着向冷瑶光的后心奔去。 淬过剧毒的袖蛋,是孟氏父女的独门暗器,双袖齐挥,可以发出二十四粒,现在她只射出一个,可见这位琵琶别抱的王妃虽在激怒之下,仍然手上留情,并没有当真击伤冷瑶光的存心。 可是冷瑶光太过大意了,他想不到孟双虹以袖蛋来对付他,待他有所警觉,凤尾穴上已传来一阵剧痛。 他勉强奔出两步,终于摔倒下去,面颊之上,是一股难以相信的骇异之色。 孟双虹奔了过来,她的脸色更苍白了,两片樱唇,在不停的抖动着。 良久,她尖呼一声道:“你为什么不避让呢?这一粒袖蛋明明伤你不到的。” 冷瑶光怒叱一声道:“这不正是你希望的么?王妃……” 孟双虹银牙一咬,伸手一捞,将冷瑶光抱了起来,恨恨的道:“你说的不错,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冷瑶光几乎气得晕了过去,但他不明白孟双虹为什么要抱他,难道他向殷天鉴邀功,将他擒回王府去么? 那么这位变节背义的女人,实在太可怕了,因此,他冷冷的道:“放我下来,姓孟的,难道你不知道你有多么下贱,多么无耻么?难道你还想跟少爷亲热一下不成?” 他无情的责骂,无情的讽刺,仍无法使孟双虹放他下来,她以快得不能再快的身法,在山岭之间放足狂奔。 最后,她沿着一条长藤,坠入一道险恶无比的深涧之中,然后拔开蔓草,走进了一个幽暗的山洞去。 她悠悠一声长叹,将冷瑶光放了下来,道:“瑶哥哥!你不应该那么辱骂我的,不管我怎样下贱,孟双虹是你未婚的妻子……” 冷瑶光哼了一声道:“你配!” 孟双虹道:“我怎么不配?哼!索媸、黄瑜还有那个云裳,她们就配么?如果她们当真跟你好,她们为什么不来陪你?” 冷瑶光怒吼道:“谁要你陪?给我滚……” 孟双虹一笑道:“你已经是快死的人了,我怎能走呢?我要陪着你,等到你要咽气的时候,我就自杀,咱们到黄泉道上成婚,那时谁也碍不着咱们了,你说好吗?瑶哥哥。” 冷瑶光心头一凛,暗忖:“她原来打定了死的主意,看来她果然是别有苦衷了,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就不应该将情形弄得如此之糟了。” 他向孟双虹仔细打量一阵,发觉他这位未婚妻子,较以前清瘦了许多,不过,虽然愁锁眉梢,神情上却显得无比的平静。 一个华年似锦,美貌如花少妇,对人生竟有这般黯淡的看法,如非伤心已达极点直之人,怎能如此轻视自己的生命! 但冷瑶光却不想就这么浪掷生机,于是,他咳了一声道:“你没有听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只要你有悔过向善之心……” 孟双虹摇摇头道:“你想错了,我自始至今,就没有犯过半点错误,你以为我下贱,我无耻,如果你是女人,在中毒晕倒,无可抗拒之下失去贞操,你又能怎样?” 她长长一叹,接着又道:“我知道你会说我为什么不死,不错,一个已丧失清白的女人,应该以死来求解脱,但如果一死不能解决,你又该怎样自处?” 冷瑶光道:“一死百了,还有什么不能够解决的?” 孟双虹道:“你想的太过简单了,譬如,他们以我爹的生命,以冷家庄三百余人的安危作要挟,你说我能够死么?” 冷瑶光愕然道:“此话当真?” 孟双虹道:“咱们都是将死的人了,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冷瑶光道:“咱们为什么要死?难道你不愿给我解毒?” 孟双虹道:“我愿意为你解毒,可是我却无能为力,因为我的解药被殷天鉴搜去了,唉!这也许是天意,我只发了一粒袖蛋,本来没有存心伤到你的。” 冷瑶光心头一沉,难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原因是他对孟家袖蛋的威力十分明白,如果没有他们父女的独门解药,他实在难有生出山洞之能。 他不怕死,却不甘心就此认命,于是,他怒喝一声道:“难道你连解穴也不会了么?又是那殷天鉴搜去了,你的解穴手法?” 孟双虹一叹道:“解开穴道,咱们就只有七日的生命,瑶哥哥,你不愿意咱们多聚一聚?” 冷瑶光道:“你对袖蛋的毒力太过自信了,我不相信它真能毒死人。” 孟双虹心头一喜道:“你有办法克制它?” 冷瑶光冷冷的道:“你这叫做门缝里看人,快动手吧。” 孟双虹不再迟疑,一掌拍出,震开冷瑶光被封的穴道,秀目圆睁,等待着瞧看奇迹。 其实一个功力已达绝顶的高手,除非毒力深入肺腑,都有拘束毒力,甚至将它迫出体外的可能,冷瑶光身负三家之长,他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束手待毙。 穴道初解,他立即跌坐山洞,盘膝运功,以他强劲无比的内力,向凤尾穴源源迫去。 当夜色初降之时,他弹身一跃而起,以冷酷无情的目光看向孟双虹投下一瞥道:“冷某凌幸能不死,咱们也该算一算旧帐了!” 孟双虹淡淡一笑道:“谢谢上苍,瑶哥哥果有非常之能,至于小妹嘛,杀刮听便,你尽管出手就是。” 冷瑶光哼了一声道:“我先要请教你几个问题。” 孟双虹说道:“问吧!小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冷瑶光忿忿道:“当日,在贺兰山道上的马车之中……” 孟双虹道:“是我,但穴道受制,无法回答你的招呼。” 冷瑶光道:“尊府人去楼空,还有些人人难以理解的布置……” 孟双虹道:“那是掳我之人故布疑阵,要将你引入歧途罢了。” 冷瑶光道:“他们知道我的行踪?” 孟双虹道:“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冷瑶光道:“天残谷外的轮迹,你怎么解释?” 孟双虹道:“我确曾到过天残谷,但并未进入谷中。” 冷瑶光道:“那轮迹却去无回……” 孟双虹道:“去用马扯,回用人抬,再以轻功极高之人消除一切可疑的痕迹,你自然难以瞧出究竟了。” 冷瑶光一凛道:“那是处心积虑对付咱们两家了,他是谁?” 孟双虹道:“九嶷山主水韫玉,不过,他一切作为,都是殷氏父子所授意。” 这一切经过,并非出乎冷瑶光所推测,但经孟双虹亲口证实,他仍有不寒而栗之感。 良久,他长长一吁,说道:“孟伯伯呢?他老人家……” 孟双虹螓首一垂,泪水像奔泉一般的夺眶而出,道:“爹威武不屈,终于被那殷贼所害。” 冷瑶光怒叱一声,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屈身从贼?” 孟双虹道:“我爹被害之事,三天前才获得确息。” 冷瑶光道:“已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与殷家父子舍命一拼?” 孟双虹道:“瑶哥哥太小看殷家父子了,唉!小妹忍受奇辱,曾与殷天鉴立下两条约定,一是保证爹的生命,一是换取冷家庄的安全……” 冷瑶光一哼道:“冷家庄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终至祖业不保,亡命江湖,你爹呢?哼,与豺狼打交道,不等于与虎谋皮!” 孟双虹道:“你说的对,不过我却不得不往好处打算……” 冷瑶光冷哼一声,道:“现在呢?你还顾虑些什么呢?” 孟双虹道:“我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只是殷家父子已知小妹获得爹遇害之事,小妹不仅已无法再见到这两个狗贼,他们并已决定将我送往双鹊堂供人……” 冷瑶光气得双目喷火,恨恨道:“这两支元多狗竟如此可恶,走,咱们去找他们算帐!” 孟双虹粉臂一伸,握着冷瑶光的手腕道:“元狗利用丧心病狂的水韫玉,要在武林大会之时,一举歼灭各派的高手,咱们要拼命,只有等待八月十五日到翠云峰去拼。” 冷瑶光道:“咱们事先宰掉这两支元狗,不行么?” 孟双虹道:“王府与芙蕖别院。不仅高手如云,极关之多,也令人寸步难行,除了武林大会,咱们连接近殷天鉴的机会也没有。” 冷瑶光道:“殷天鉴那狗王会来么?” 孟双虹道:“他自然会来,而且他也时常在江湖之上行走。” 冷瑶光一怔道:“有这等事,我怎么一直也没有见到那条元狗呢?” 孟双虹道:“你可能见过的,只是不知道罢了,你晓得钱塘病夫郭么?他就是那个恶贼。” 冷瑶光一呆道:“就是他?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 孟双虹道:“真正的钱塘病夫已然被害,狗王却剥下那姓郭的面皮……” 冷瑶光恨恨道:“早知如此,我就不会放过他的。” 孟双虹道:“狗王身手极高,功力不在水韫玉之下,他以钱塘病夫的面目,出现江湖可能隐藏他真正的实力,令后,如果相遇,你千万不能大意!” 冷瑶光道:“多谢!”顿接道:“水韫玉以侄女冒充亲女,嫁给殷天鉴做王妃,殷天鉴会善罢甘休?” 孟双虹道:“殷天鉴似乎早已知道水王妃并非水韫玉的亲生之女,因而从未予以重视,何况他们狼狈为奸,水韫玉还有利用的价值。” 冷瑶光道:“既然如此咱们事不宜迟。” 孟双虹道:“八月十五日距现在还有三十多天,咱们倒不必忙在一时,夜色如此深沉,咱们还是等待明日吧!” 冷瑶光道:“好的。” 夜凉如水,寒气侵入,这山洞之中,更是奇寒侵肌,冷得令人难以忍耐。 冷瑶光与孟双虹原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又有未婚夫妇的名义,现在他们隔阂消除,又同是遭遇凄惨、沦落天涯之人。在这荒山野洞,深夜相处之时,旧情复炽,应该是人所难免。 首先,他们彼此依偎着。 后来,孟双虹又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道:“瑶哥哥……” 冷瑶光道:“什么事?虹妹妹。” “你的毒伤……当真好了么?” “不碍事,只是中毒之处可能溃烂。” “那……瑶哥哥!咱们何不割破伤处,让我替你用嘴吸出……” “不……” “唉,瑶哥哥!我虽然……虽然……咳,咱们总还是未婚夫妇……” “我知道。但……” “你是看不起我了,唉!我不怪你,谁叫我如此命苦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晚间视线不明,吸毒实在不便。” “可是黑夜是如此的漫长……” “我放心不下,你让我瞧瞧吧!” 她说话之际,玉手轻舒,向冷瑶光受伤之处摸去。 她的手掌是温暖的,还有一股令人骨软的神酥的热力。 伤处微微肿起,有一点火辣辣的感觉,此时经她一阵抚摸,热度虽未减退,却是舒服已极。 忽地,她停止了抚摸,并且咕咭不断的笑出声来,道:“你……嗳哟……” 原来孟双虹惹起了他的心火,他竟然投挑报李,对她抚摸了起来,无怪她会断断续续发出动人心弦的娇笑了。 良久…… 他一声叹息,道:“虹妹妹……” “什么事?瑶哥哥。” “今后……” “今后怎样?” “咱们的处境……” “这个……你不必顾虑,一夜厮守,我已心满意足,我不会妨碍你什么的。” “那……” “你说的对,我实在配不上你,咳,咱们不谈这些,对王府,你还有什么疑问么?” 冷瑶光想对孟双虹加以安慰,却难以说出口来,沉默良久,才长长一吁道:“赫连达大哥曾说无为道长、曲沧大侠,以及杨翼北、张楚材等均已丧身兽笼,可是他们并未如此……” 孟双虹道:“那是王府对赫连达大侠的恐吓之言,加上兽笼不断传出惨呼,他自然会信以为真。” 冷瑶光道:“王府之内,还有些什么厉害之人物?” 孟双虹道:“瘟神房诩、天山掌门乾坤圣手花绚、侍卫领斑吉塔西,这三人的功力,均已超凡入圣,是王府之中最具威力的人物。” 冷瑶光道:“瘟神房诩会到冷家庄寻碴,如果不是耿叔叔牺牲一条臂膀刺了他一剑,当时几乎就难以收拾,想不到他也投到王府去了。” 孟双虹道:“想不到的妻还多者呢!当今武林各派之中,没有一个门派不潜伏着殷天鉴之人。” 冷瑶光惊诧道:“竟有这等事?咱们冷家庄也有么?” 孟双虹道:“如果没有,他们怎能对你的行动这般了解!” 冷瑶光道:“是谁?” 孟双虹道:“冷家庆高手之一,冷彦开。” 冷瑶光一跃而起,大声道:“我不信……” 孟双虹一叹道:“彦开六叔沉默寡言爱护后辈,在冷家庄,甚至整个江湖,都认为他心地善良,具有泱泱君子的风度,但不幸的是,我却在一本名册之中……” 冷瑶光急道:“那名册呢?” 孟双虹道:“我收在一个隐秘之处。” 冷瑶光道:“能不能让我瞧瞧?” 孟双虹道:“现在不能。” 冷瑶光道:“为什么?” 孟双虹道:“你迟早会看到的,现在时机还未成熟。” 冷瑶光相信孟双虹必有道理,也就不愿勉强,他们不再说话,就这样依偎着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夜晚。 翌晨天刚破晓,孟双虹就要为冷瑶光吸毒,但一条人影,疾如陨星,由他们攀而下的藤索落入深洞。 她很快的找到他们藏身的山洞,目光向洞内一瞥,冷冷道:“估不到绝涧野洞之中,竟然暗藏无边春色……” 冷瑶光闻言一喜道:“云姊姊,是你……” 云裳道:“我来的不是时候,是么?” 冷瑶光道:“云姊,不要误会,孟姑娘是要替我吸毒。” 云裳一怔道:“吸毒?你几时中了毒了?” 冷瑶光道:“我被孟姑娘的袖蛋所误伤,经用内力迫着,现在已无大碍。” 云裳面色一变道:“孟家袖蛋?让我瞧瞧!” 冷瑶光面现为难之色道:“这个……咳,其实没有什么要紧……” 云裳一哼道:“你服过解药了?” 冷瑶光道:“没有,孟姑娘解药失落了,我才不得不以内力相抗。” 云裳娇躯一震道:“孟家袖蛋,毒绝天下,如果真能以内力相抗,就不必独门解药了,伤在那里?让我瞧瞧再说。” 伤处接近尻尾,实在有点不便,何况对这位小姑独处云姊姊,他更不敢稍涉亵渎,因而,当云裳走近之时。他显得扭捏不安起来。 云裳似乎没有想到这些,她关心的只是冷瑶光的安危,不管他的神色是怎样尴尬,玉手一伸,已抓开他的裤头。 陡地,她身形一旋,瞅着孟双虹叱喝一声道:“你为什么要对他下毒手?” 孟双虹道:“我不是有意伤他的,而且我正准备替他吸毒。” 云裳樱唇一撇道:“就这么简单?哼,你如果想死,我可以成全你,要找个垫背的,我可容你不得!” 冷瑶光大为错愕,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云姊。” 云裳道:“孟家袖蛋之毒十分奇特,只要见血,会立即溃烂,任何一个沾上一点血污之人,也会同样中毒,但要让她吸毒,岂不是自赴绝路!” 冷瑶光回顾孟双虹道:“是这样的吗?” 孟双虹道:“是这样的。不过以你那超凡的内力,可以不使毒力内侵,只要吸尽伤处之毒,敷上普通的疗伤药即可无碍。” 冷瑶光道:“你呢?你自己如何避免血毒沾染?” 孟双虹道:“我事先含入解药,就不会被毒血沾染了。” 冷瑶光道:“是专治袖蛋的独门解药?” 孟双虹道:“不是……” 冷瑶光哼了一声道:“你在欺骗我了!” 孟双虹粉颊一惨道:“原谅我,瑶哥哥,我不得已才……” 云裳冷叱一声道:“原谅你?他愿意我可放不过你,走到洞外去,我要领教一下孟家袖蛋究竟有着怎样的惊人的威力。” 冷瑶光见状大急,他知道孟家袖蛋纵然齐发,云裳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孟双虹就惨了,云裳如果要她死,她必然无法活着回去。 但他对这位云姊姊,却有几分懔惧之心,他想阻止,又迟疑着而害怕唐突了佳人。 最后,他终于呐呐地说道:“云姊……饶……她……” 云裳怒叱道:“不要你管!” 话声甫落,弹身出掌,快得像闪电一般,一把扣到孟双虹的脉门,还没有等待冷瑶光有任何反应,身形疾闪,便已冲出洞去。 她带着孟双虹攀上绝壁,振臂一弹,将这位可怜的王妃摔了出去,樱唇一撇,冷冷道:“我警告你,你移情别恋,冷瑶光与你已经恩断义绝,你如果再敢恬不知耻,前来招惹冷瑶光,小心我剥你的皮,滚!” 孟双虹双目大张,不知道这位云姑娘何以会说出这等言语,为朋友嘛,何必管到别人的私事,管男人嘛,你云姑娘并不是冷瑶光的妻子,这才叫吹皱一池春水,于卿底事?但孟双虹纵然满腹疑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纤足一跺,带着满脸的泪水,返身狂奔而去。 不久,冷瑶光也上来了,他瞧到了孟双虹的背影,心里倒放下了一块石头,孟双虹能全身而退,倒是他想不到的。 云裳陡一旋身,冷冷一哼,道:“难过了,是么?” 冷瑶光一怔道:“什么难过了?” 云裳道:“我赶走了她,你不难过?” 冷瑶光啊了一声道:“云姊姊说笑话了,她与我已毫无牵连,我怎么会难过呢?” 云裳道:“但愿你说的,是心里话,咱们走。” 冷瑶光道:“咱们到那里去?我娘她们呢?” 云裳道:“驼僧广大师找来了,已将伯母接住在少林寺,咱们也去。” 冷瑶光道:“少林寺一派,数十年谢绝江湖,也不容门下弟子与各派交往,咱们此去少林怕不落个灰头灰脸!” 云裳道:“听广大师的口吻,少林似乎是发生剧变,也许少林掌门,已改变了水入江湖的主意,反正广大师已将伯母接去,咱们只好先到少林再说。” 一顿接道:“你所中孟家袖蛋的毒,也只有少林菩提子可以解除,不要犹豫犹疑了,走吧!” 冷瑶光道:“好。” 他们迎着朝霞,向东方放步急驰,直到落日含山之际,才到达少林下院。 冷瑶光到过少林,知道这般身怀绝学的僧侣,日常贝页青灯,绝口不谈武事。 但眼前所见,却大异往昔。 由山鹿至下院到五处椿卡,每一处都是四名怀抱戒刀,面色穆肃的年轻僧侣看守着,看来这座佛门圣地,果然发生了不太寻常之事。 好在各处桩卡,均已奉到交代,否则他们想进入少林,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在下院。他们见到了冷夫人,当即将会见孟双虹,以及孟双虹所说的一切,全部向冷夫人一一陈述,自然,那野洞春生,抵死缠绵之事,只好略而不宣了。 冷夫人听完后一叹道:“道消魔长,祸及佛门,固然是武林之中的一项劫运,水韫玉如此倒行逆施,将数十年清誉毁于一旦,也实在令人惋惜。” 冷瑶光问道:“娘!少林寺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冷夫人道:“长老院嘉正大师,及知客心明,煽动部分少林门下,于饮食中暗下毒药,意欲夺取掌门之位,控制整个少林,幸被发觉得早,经过一场流血参斗,总算将叛乱平定了下来……” 冷瑶光哦了一声道:“嘉正被瑜妹妹斩断一臂,少林寺就应该对他的行为加以注意才地。” 黄瑜道:“要不是我那一刀,此时的少林寺,只怕已不可收拾了,他们就是因为嘉正断臂,才对他疑心而发觉阴谋的。” 他们说话之际,广大师及疯大师联袂走了进来,冷瑶光立即参拜两位高僧。 广大师宣声佛号道:“瑶光,不必多礼,咱们还是研究一下对那般魔道的应付之策吧!” 冷夫人请两位大师就座,道:“两位师傅,掌门大师中的毒可已无碍?” 广大师道:“掌门师弟服过菩提子已脱离险境,仍有三十余弟子已告不治。” 冷瑶光道:“那位嘉正大师呢?” 广大师道:“这般叛徒均已畏罪自裁了,如果我晚回来一天,情形就难以收拾了。” 疯大师宣声佛号道:“这是我佛有灵,才使师兄提早返寺。” 冷夫人道:“贵寺虽能逃此一劫难,殷氏父子及水韫玉可能不会就此罢手。” 广大师道:“实情确是如此,不过,依老衲猜测,掌门师弟仍将不会与他们正面为敌。” 冷夫人道:“是的,为了少林寺数百年的基业,贵掌门不得不作此痛苦的决定。” 疯大师道:“不管掌门师弟如何决定,我与广师兄必与那般魔头周旋到底。” 冷夫人道:“问题是在咱们如何应付武林大会,如果让他们当真一网打尽天下武林,少林寺终将难以逃过覆灭的噩运。” 疯大师回头对云裳道:“你爹呢?他还在无情宫纳福?” 云裳粉脸一红道:“家父受苦多年,家母不愿让他再入江湖……” 疯大师一哼道:“不行,我得找出他来。” 云裳微微一笑道:“其实应付武林大会,咱们已有足够的能力,只是在如何的运用而已。” 冷夫人道:“云姑娘似已智珠在握,说出来让咱们听听。” 云裳道:“侄女一得之愚,对不对伯母不要见笑。” 疯大师道:“那来的那么多废话,快说吧!” 云裳道:“就侄女所知,武威王府及水韫玉所控制的武林各派,真正与他们臭味相投的只有天山派、雁门双妖、南海派,及百叶、铁衫两帮。咱们如能联合华山、泰山,及牡丹堡,武林大会必可稳操胜卷,只是……” 冷夫人道:“只是怎样?姑娘请说。” 云裳道:“据孟双虹所说,武林各派,都有殷天鉴收买之人,要是他们已经发难……” 云裳的话如同一记晴空霹雳,在座之人全部神一懔,不错,少林寺就是前车之鉴,殷氏父子及水韫玉显要在武林大会之前,确实掌握各太门派,如是让他们得手,前途就未可乐观了。 疯大师长身而起道:“咱们立即驰赴各派,可能为时未晚。” 疯大师的提议,是目前唯一可行之处,但派往各派之人,必须武功、身份都有相当的分量才行。 经商议的结果,由广大师赴华山,疯大师赴泰山,云裳、黄瑜赴牡凡堡。 冷瑶光剑眉一皱道:“还有一点问题必须能够解决,否则纵能及时赶到,只怕还有困扰。” 疯大师道:“还有什么问题?” 冷瑶光道:“据弟子所知,殷天鉴父子是以药物控制部属的,被他收买之人,可能都在药物威胁之下而做出丧天害理之事。” 疯大师愕然道:“如果当真如此,咱们就无能为力了。” 广大师道:“这个容易,我在普陀曾救了一个邪道之人,毒神万玄,你们可能知道这名邪道中的绝顶高手。” 疯大师道:“此人使毒之能,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广师兄是怎样救他的?” 广大师道:“他善于用毒,却被一种怪异的毒草所伤,我遇到他时,他已全身瘫痪,虽有解毒之药,而无力取出服用,我救了他,承他送我一瓶七珍粉,任是何等毒伤,无不药到病除,呵惜本寺三十余名弟子因为时过晚,而未及施救,我想现在可能派上用场。” 冷瑶光道:“师伯!侄儿想讨一点。” 广大师道:“你要它作什么?” 冷瑶光道:“侄儿被孟家袖蛋所误伤,迄今剧毒未解。” 广大师“啊”了一声道:“你何不早说,你师父的菩提子,不一样可以解袖蛋之毒么?” 广大师立即取出瓷瓶,倒出少许气味辛辣的药粉,冷瑶光将药粉吞下,就地开始运功起来。 当他运功醒来之后,广大师等已分别起程了索媸却一直守在他的身侧,此时关切的询问道:“解除了么?大哥。” 冷瑶光道:“解除了,娘呢?” 索媸道:“娘歇息去了,嗨!大哥,你瞧那位水姑娘送给玉郎的是什么?” 冷瑶光见索媸由棉袋之中倒出一粒暗红色的珠子,只有龙眼大小,他反覆把玩一阵,道:“可能是群毒珠一类,待师父回来再请他鉴别。” 索媸道:“师父还留给你一本秘笈,要你在十天之内练成,我瞧了一下,可难得很。” 她取出一本绢册交给冷瑶光,强绢色已极陈旧,连封底面仅仅五页。 封面写着一个“玄”字,底页也没有留款,里面一个字也没有,全是一些圈圈点点,当真玄得也奇。 冷瑶光不明这是什么武功,但猜想必然是一项武林罕见的绝代武学,因而手按绢册,陷入沉思之中。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八章 将元人逐出 几个时辰之后,冷瑶光终于瞧出了一点眉目,这一下子可糟了,一连三天,他不分昼夜,废寝忘食,那些圈圈点点,几乎使他变成了一个呆子。 三天之后,他终于吁了一口长气,回头侍立身侧的索媸道:“媸儿,我饿了,快去给我找点吃的。” 索媸念了一声佛号:“菩萨保佑,你终于知道饿了。” 一顿饱餐,使得冷瑶光精神焕发,他瞧瞧天色,才不过午初时分,他正想与索媸出去观赏一下嵩山景色,血刀门的蒙骜匆匆奔来道:“冷兄弟,我正要找你。” 冷瑶光一怔道:“二师兄不是去到牡丹堡的么?可曾见到云姑娘她们?” 蒙骜道:“见到了,凭云姑娘的机智,已找出两个殷天鉴的卧底之人,可惜他们至死不悟,枉送了两条性命?” 冷瑶光道:“只要找出奸细就好惜花帝君可曾答允与咱们合作?” 蒙骜道:“他已答允了,但要你与他较量较量。” 冷瑶光道:“那是为了什么?” 蒙骜道:“还不是你闯的祸,他说你破坏牡丹堡的声誉,故始终心有不释。” 冷瑶光一叹道:“估不到惜花帝君的度量是如此狭窄,好吧!二师兄歇一会儿,我去禀告我娘一声。” 冷夫人答允了,并嘱他如果日期迫近武林大会,就叫他歪到洛阳白马寺去集合,疯、驼两位大师,到时也会到白马寺聚齐的,冷瑶光应了一声,逐偕同蒙骜向牡丹堡驰去。 牡丹堡在郭店,距嵩山十分之近,他们放步急走,至夜色迷蒙之际,已经赶到了那牡丹堡。 旧地重游,冷瑶光依然感到有点陌生,何况牡丹堡中与他交过手的不在少数,他的行动就不得不谨慎一些。 好在血刀门下及云裳,都是牡丹堡的贵宾,秃子跟着月亮走,他只好借借光了。 离庄门还有一箭之地,左右花相首先迎了上来,这两位在牡丹堡颇有权势的人物,对冷瑶光似乎已另眼相看,他们双双抱拳为礼,簇拥着他走进庄去。 云裳、黄瑜,由海棠花后宛星星伴着在庄门相迎,三宫六院十二轩,以及八骏八杰旗下的弟子,由庄门摆到内厅,形成一片人墙。 这是什么原因?迎宾嘛,太过隆重了一点,示威嘛,实在大可不必,不管怎样,既然来了就只好随遇而安,他含着淡淡的笑意,昂首阔步,迳向内厅闯去。 由庄门至内厅有一段不算太短的距离,左右花相与冷瑶光闲聊着,似乎怕冷落了这位贵宾似的。 厅门之前立着三人,除了崔六三、石琪,另一个身材修长,仪表不俗的紫衫中年,八成就是惜花帝君石三绝了。 崔六三赴前了两步,双拳一抱道:“辛苦了,冷兄弟,这位就是惜花帝君,你们两位,多亲近亲近。” 冷瑶光抱拳一拱道“在下冷瑶光,见过石大侠。” 惜花帝君哈哈一笑道:“冷少侠龙姿凤表,果然名不虚传,请。” 主人侧身让客,冷瑶光也就不客套了,道了一声“有僭”,便举步跨入内厅。 厅内陈设豪华,不亚帝王之家,中间摆着两桌酒席,八名青衣丫环,在一旁伺候着。 石三绝兄妹分任两桌的主人,左男右女,分别肃客入座。 酒过三巡,崔六三咳了一声道:“当族子孙披发左衽,沦为奴隶已经数十年了,元人更变本加厉,想一网打尽民间潜力,此等险恶的居心,实在令人难以忍耐。” 蒙骜道:“九嶷山主水韫玉更是死有余辜,他为了个人私欲.竟不惜出卖同胞,残害同道。” 黄瑜道:“两位师兄说的是,好在帝君已答允仗义相助,咱们的前途还大有可为。” 惜花帝君哈哈一阵豪笑,说道:“贤兄妹如此一唱一合,这挽救武林噩运的责任,我说什么也摆它不脱了。咱们武林中人,一言重于九鼎,我既然已允诺,自然要与殷氏父子,及水韫玉周旋到底,不过……” 崔六三道:“帝君还有什么指示?” 惜花帝君道:“冷少侠曾两度前来敝堡作客,咱们却缘悭一面……” 冷瑶光道:“在下也久欲对龙虎双英传言之误,向帝君有所解释。” 惜花帝君面色一整道:“一个人活在世间,除了生命,最重要的应该是名声了,当初冷少侠对龙虎双英含糊其词,可曾为牡丹堡的名声着想?” 石琪“咳”了一声道:“大哥哥,冷少侠并非有意,而且你答允我不再追究了的。” 惜花帝君面色一霁道:“好,好,大哥哥说了话自然算数,不追究就是了,听说冷少侠身兼三派之长,大哥向冷少侠讨教讨教总该可以了吧?” 冷瑶光逊谢道:“在下只是一个武林末学,怎敢与帝君动手过招。” 惜花帝君道:“石三绝好武成癖,少侠千万不要客气。” 他说话之际,已立起身来,道:“咱们点到为止,少侠请。” 冷瑶光见惜花帝君比武之意甚坚,崔六三也向他含首示意,心知这场比试决难避免,只好双拳一拱道:“帝君既如此吩咐,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他跟随惜花帝君来到练武场上,再度抱拳一礼,“请帝君手下留情,在下献丑了。” 惜花帝君道:“少侠请。” 他们双方都是徒手过招,并未使用兵刃。不过,一个功力已臻绝顶久人,举手投足之间,均可置人于死地,不用兵刃同样可以招招杀着,式式凶险。 冷瑶光虽然见过不少惊心动魄的场面。但与惜花帝君这般高人过招他还是破题儿第一次。 他知道惜花帝君不会先出招的,逐提足全身功力,平胸一掌拍出,掌式十分缓慢,但劲力疾涌,隐泛风雷之声,出手一招,他便使出登龙掌力。 疯、魔二僧以毕生精力所创的掌法,堪称武林绝学,他只是使出了一招,而这一招掌力却已充塞于天地之间,令人有无所不在的感觉。 惜花帝君面色一变,他已运用几种身法,但都无法避过这一记威力无边的掌力。于是他一声长啸,挥掌疾吐,一股重如山岳的暗劲,随着掌式向冷瑶光撞了过去。 既然避无可避,惜花帝君不得不采用硬碰硬的打法,以他数十年的精湛修为,与登龙掌力别别苗头。 “轰”的一声巨响,如同天崩地塌一般,两股掌力所逼出的气劲,不仅使观战者立身不住,连附的的房屋也像遭到地震似的在簌簌颤抖着。 以风流、武功及土木之学号称三绝的惜花帝君,这一掌硬拼的结果,微微占了一点上风。原因是冷瑶光虽然使出奇绝千古的掌法,但在修为上他却较石三绝相差颇远,结果对方退了两步,他却退了三步之多。 一个后生末学,能够一掌将惜花帝君震退两步,这实在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因此,这位威武林的一代霸主,兴起了争名好胜之心,他身形一晃,双掌疾拍而出。 这两掌连施,可当得奇诧无比,掌缘所带起的罡风,更如天河倒泄,向着冷瑶光压顶而来。 他这威力惊人的一招式,依然无收到克敌制胜的希望,冷瑶光足踏灵胎九影身法,蓝衫飘飘,从容不迫的闪避开去。 一声清啸,第二招登龙掌再度使出,依样画葫芦,他们又硬拼了一掌。 他们的打法似万变不离其宗,冷瑶光必须以灵胎九影身法闪避惜花帝君的攻势,惜花帝君也必然要硬碰硬才能接下冷瑶光的登龙掌力。 五十招过去了,惜花帝君略占上风,但他知道纵然再打一百招,还是对冷瑶光无可奈何,而这一代宗师的额头已然暴出了豆大的汗珠。 然而羞刀难入鞘,他无法就此罢手,掌力在逐渐的加重,他要以一身所学作孤注一掷。 他的面色在变,由铁青变为漆黑。 他的双掌也黑气隐隐,全身三万六千根毛孔,都射出一股骇人的杀机。 这是惜花帝君压箱底的看家本领,也是他一生之中第四次使这一威惧群伦的“黑”掌力。 他第三次使用黑掌,毁掉了三个驰誉武林的绝顶高手,为牡丹堡奠定了令人闻名丧胆的不朽霸业。 现在他第四次运起了他从不轻用的独门绝艺,而对手却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武林末学。 在他来说这是情非得已,但观战者却认为他大为不该。 第一个发出尖叫的是黄瑜,夫妇一体,她不能见死不救。 其次是石琪,这位媚态撩人的姑娘,对冷瑶光似乎情有独钟,而且她是说爱就爱,在言行上毫无保留,已往是如此,现在更表现得淋漓尽致。 另外一个自然是云裳了,她没有发出半声轻哼,而一双秀目却射出了无边杀机,如果冷瑶光当真受伤在惜花帝君的黑掌下,牡丹堡也就结下了一个生死强敌。 她们不分先后的抢了出去,黄瑜宝刀连闪,以疾风暴雨之势,向惜花帝君一连劈出三刀,每一刀都是血刀门的不传之秘,每一刀她都尽了全力。 石琪并未攻击乃兄,她是奔向冷瑶光,在她纵身而起之际,纤掌一扬,发出两粒弹丸,那是极为强烈的烈火炸弹,它在空中爆炸,用以阻挡帝君的黑掌力。 身法最快的还是云裳,她抢向冷瑶光,想将他带出黑掌的掌力范围,同时扬掌疾挥,向惜花帝君击出一股迦叶神罡绝世功力。 她们虽然是三名女人,但一身功力,都足与当代一流高手一争长短。 现在三人一起发动,任是何等功力之人,也无法悍然相抗。 那一团狂飙似的黑雾,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一般,以难以捉摸的速度,直奔冷瑶光的前胸了。 黄瑜、石琪、云裳,全都如中巨雷,她们身形一震,呆呆的发起怔来。 在如此情形之下,冷瑶光必然难以幸免。这是不必等待瞧看结果,就可以确切肯定的。 因此,黄瑜横下心肠,宝刀再举,煞气横生,她不想活了,要与惜花帝君同归于尽。 陡地…… “瑜妹妹,你怎么啦!切磋武功是一件平常之事,你紧张些什么?” 黄瑜猛一旋身,双目之中还含着两泡泪水,粉颊之上却已绽出了笑容。 呼叫她的正是冷瑶光,惜花帝君的绝世掌力,竟未能使他受到半点伤害。 这是奇迹,除了冷瑶光没有人能予以解答。 最震骇的要算惜花帝君了,当他击出掌力之后,他本来是感到十分后悔的,因为伤了冷瑶光将是一个难了之局。 第一个他那位任性的胞妹,就不会与他善罢干休。 但当那团黑雾在冷瑶光的身侧绕体而过之时,他几乎目瞪口呆,认为这是绝无可能的之事,甚至他几乎不想承认这一亲目所睹的事实。 “大哥,俗话说,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你总该服了吧?” 石琪容光焕发,以兴奋愉快的口吻,来责奋她的兄长,不过她是善意的,语气之中显得十分亲切。 惜花帝君慨然一叹道:“小妹慧眼识英雄,大哥早该服了。” 举世无双的黑掌力,沾到冷瑶光的一丝衣角,而且凭他惜帝君的盖代英名竟瞧不出对方使用的是什么武功,他不仅服了,还有一股落寞的感觉。 冷瑶光倒有点过意不去,亟趋前数步,向惜花帝君抱掌一揖道:“帝君功力通玄,堪称当代罕见,如果不是家师逼着在下限期习会小乘玄玄心法,在下早已败在帝君的神功之下了。” 惜花帝君道:“好说,令师是那位高人?” 冷瑶光道:“家师是少林长老,上嘉下祥。” 惜花帝君愕然道:“是疯大师?” 冷瑶光道:“是的。” 惜花帝君道:“疯大师佛法高深,是百年来武林中的第一人,冷少侠既是一代圣僧的传人,无怪能有如此惊人的成就。” 冷瑶光长长一叹,说道:“神州蒙尘,局势日非,在下纵然习得一点武功,也难以挽回既倒的狂澜!” 惜花帝君豪放的一阵大笑道:“不要灰心,少侠,牡丹堡这点力量虽然微不足道倒愿意襄助少侠与魔崽子们周旋周旋。” 冷瑶光见惜花帝君能够放弃争名之心,为挽救武林浩劫尽上一份力,不由大喜道:“那么在下代表武林千万同道,先谢谢帝君的德意。” 惜花帝君握着冷瑶光的手腕一阵摇撼道:“不要客气,兄弟,你愿意认我这个大哥?” 冷瑶光一揖到地道:“小弟拜见大哥。” 直率、豪放、守信义、重言诺,这就是江湖儿女的本色。 自然,惜花帝君的雍容气度,也是促成他们握手言欢,义结金兰的重要因素。 牡丹堡洋溢着欢乐的笑声,人们陶醉于暂短的现实。 欢乐是可爱的,然而欢乐却时常变为悲哀,带给人们难以磨灭的无边遗恨。 以这一群欢乐者来说吧,他们之间,就有几张异于常人的面颊。 海棠花后宛星星,宠擅专房,深受惜花帝君的喜爱,按说她是应该附和惜花帝君的意旨打从心眼里欢乐才对。 不错,她也在笑,而且举杯祝贺,谈笑风生。 但,她的面色却阴晴不定,还偶尔之间,露出一股凌厉的眼神。 其次是云裳了,她的欢乐绝无虚情假意,只是显得心事重重,有点心意无法专注似的。 欢乐的时间最易消逝,在夜色深沉之中,牡丹堡终于静了下来。 约莫三更时分,全堡之人都已进入了梦乡,只有更鼓在“当、当、当”的响着。 也许适才的欢乐,未能洗涤云裳的内心阴影,人们全都歇息了,她还在后园中独自的徘徊。 倏地,一条人影捷如鹰隼,由内厅向后园匆匆奔来,看她那惶急之状,像是遭到了什么危难之事一般。 云裳弹身横跃,拦住来人的去路,及举目一瞥,她竟是海棠花后宛星星。 令人讶异的,是她全身劲装,手提长剑,剑锋之上,还沽有触目惊心的血渍。 云裳心头一震道:“宛星星,你杀了谁?” 宛星星退后一步,长剑一横道:“我杀了谁关你什么事?” 云裳冷哼一声道:“有我在此,就不能容许你撒野!” 宛星星撇撇嘴道:“可是我已经撒过野了,你又能怎样?” 云裳面色一沉道:“你最好是说实话,否则你就别想离开!” 宛星星冷冷道:“你敢么?” 云裳道:“我为什么不敢?” 宛星星道:“因为你跟我一样,咱们都是元人,叫开了咱们谁都别想讨得好去。” 云裳道:“你忘了,我爹是汉人?宛星星,你最好识相一点!” 宛星星面色一就,道:“你当真要背叛咱们皇上?” 云裳道:“少废话,你倒说是不是?” 宛星星道:“告诉你也没有什么要紧的,我杀了石三绝。” 云裳怒叱一声道:“凭你……” 宛星星淡淡的道:“信不信由你,我没有一定要你相信的必要。” 云裳道:“好,你跟我进去瞧瞧。” 宛星星怒叱道:“姓云的!你是当真要吃里扒外了,哼咱们大元帝国能够统一宋室万里河山,还会在乎江湖中的一些跳梁小丑不成?你如果为了那姓冷的就甘心反叛,那是太不知死活了!” 云裳道:“你应该知道我云裳的个性,多说废话对你并没有半点利益。” 宛星星银牙一咬,身形倏地飞了起来,她并不是想逃,因为她知道云裳既然不让她逃,她就不会有逃脱的可能,现以她是狗急跳墙,想用她的独门暗器为她打开一条生路。 她纵起一丈余高,宛如仙子乘风,姿态曼妙已极,跟着她纤掌一扬,撤出一片蓝红兼杂的细沙,方圆三丈范围,都在这中人立死的毒沙的笼罩之下,这一手真个歹毒至极。 云裳冷叱一声道:“你找死!”翠袖一拂,罡风怒卷,宛星星连同那片毒沙像狂风中的落叶,一起向三就丈外摔了出去。 这位海棠花后,原是一位风姿绰约,艳丽明媚地可人儿。待她则由空中跌下之时,她却变成了一个令人瞧了一眼后不敢再看的丑八怪。 她的脸色是红蓝相兼的,比舞台上的大花脸要难看,而且凹凸不平,双目全盲,通粉臂玉腿也变得同样难看。 自食自果,是居心叵测者的下场,但她并没有死,锥心蚀骨的痛苦,使她忍不住发出哀嚎。 “姓云的,你杀了我吧!记着,反抗大元帝国,就是灭门之罪,冷家庄,牡丹堡,及你娘的绝情谷,咱们都不会放过的。” 她的哀嚎惊动了牡丹的,在梦乡中的人们全都醒过来了,当云裳瞧到冷瑶光与黄瑜联袂奔来,她暗暗吁了一口长气,目光一抬,向随后奔来的石琪道:“宛星星说他杀了令兄,你快进去瞧瞧!” 石琪娇躯一颤道:“此话当真?” 宛星星突然停止哀嚎,嘿嘿一阵狂笑道:“有什么真不真的,我叫他顺服殷王爷,他不听,我自然要杀死他了。告诉你,只要意图反抗大元帝国之人都得死,你们这般叛徒……” 她没有机会说完她想说的话,毒沙的剧毒已摄去了她的生命,她死了,却留给牡丹堡的人们无比的悲痛与震骇。 所谓兴尽悲来,盈虚有数,只不过片刻之间,牡丹堡已由强度的欢乐跌入痛苦的深渊去了。 石琪以悲痛的心情办完了惜花帝君的丧事,她代替乃兄做了牡丹堡的主人,石三绝一生风流,牡丹堡中阴盛阳衷,她这位新堡主必须有一个合理的安排。 石琪忙于整顿内部,对武林大会她只字不提。 但时间是无情的,八月十五日眨眼就到。 在一个华灯初上的夜晚,冷瑶光、黄瑜、云裳及崔蒙师兄弟在一处相互研究。因为限期迫近,对去留应该作一决定。 冷瑶光环顾众人一眼,道:“牡丹堡新遭大变,我看石姑娘很难参与武林大会了。” 黄瑜道:“那怎么行!咱们势单力孤,靠的就是牡丹堡这一股人力,何况惜花帝君是被元人所害,同仇敌忾,牡丹堡也必须参加。” 冷瑶光道:“我知道,但石姑娘她……” 崔六三微微一笑道:“这就要看冷兄弟了,只要你去与石姑娘谈一下,我想不会有大问题。” 云裳冷冷的道:“我可不是如此想法……” 冷瑶光肃容道:“石琪初任堡主,对部属尚无绝对统御之能,她纵然愿意,部属不见得就会遵从而且惜花帝君新丧,牡丹堡人心换散,这批人能不能替咱们卖命,实在大有问题。” 冷瑶光一呆道:“那怎么办?” 云裳道:“为今之计,只有让我爹出山了,有他老人家和疯师伯,魔师叔,咱们再尽取绝情宫的精锐,纵然荡平武林大会,我想不会有什么困难的。” 冷瑶光道:“好是好的,只是会期迫在眉睫,时间只怕来不及了。” 云裳道:“绝情谷在中条山,就是唐代司空图隐居的王官谷,咱们由孟津渡河兼旬可达,我想会期前必可赶回邙山。” 蒙骜道:“我有一点拙见,不知云姑娘愿不愿意采纳。” 云裳道:“不妨事的,你说吧!” 蒙骜道:“八月十五的武林大会,咱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对人力的运用自然多多益善。” 语音一顿,接道:“在下认为,请云老前辈出山,自是绝对重要,但牡丹堡的庞大人力咱们也不可放弃。不如由师妹陪同云姑娘前往绝情宫,你看如何?” 云裳沉吟半晌道:“好的,不过我有几句话要与瑶兄弟单独谈谈。” 冷瑶光道:“那么瑜妹妹马上准备行囊马匹,待我与云姊姊谈一谈后,你们就可以连夜起程了。” 崔六三师兄妹三人退出房出去了,剩下的只有冷瑶光、云裳二人,要说什么该说了,这位一向豪放的云姑娘,偏偏面红耳赤,无端端的害起羞来。 冷瑶光对云裳的性格,实在有点莫测高深。她日常对人总是冷若冰霜,有的时候也会媚态撩人表现出两种极端相反的个性,但象现在这么羞答答的,却前所未见。 他微微一愣道:“云姊!你有什么指示?” 云裳猛一抬头,道:“兄弟,古人说: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对么?” 冷瑶光不知道云裳何以会有此一问,仍正容答道:“古人确有此一说法,云姊问这个作什么?” 云裳道:“咱们相交已有不少时日了,你知道我的心么?” 冷瑶光一呆道:“这个……咳,云姊姊柔肠侠骨,深明大义,是武林中……” 云裳“哼”了一声道:“谁要你说这些了?我知道,你从来就没有将我放在心上!” 现在冷瑶光总算明白云裳的心意了,但却惊愕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说话,岂不证实了云裳之言,因此,她一声怒哼,道:“想想看,冷瑶光!云裳那一点对不起你?那一样配不上你?你跟索媸、黄瑜的事我不管,想撇下我再跟姓石的丫头鬼混,哼,只要我还有三寸气在,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估不到这位一向自视极高的云姑娘,竟会说也如此不伦不类的话来但却说明了云裳对冷瑶光爱慕已久,所谓冰冻三尺,并非一日之寒。 那么,冷瑶光如果留在牡丹堡,如果石琪当真向他提出婚嫁的要求,他又该怎么办呢? 拒绝石琪?牡丹堡可能变为仇人。 答允石琪?眼前的这位绝情魔女,他实在开罪不起! 显然,留在牡丹堡,是一个绝对错误的决定! 因此,他咳了一声道:“云姊,千万不要误会,要不,我同你一起到绝情宫去就是。” 不提情,不说爱,只答允与云裳同赴绝情宫,这是冷瑶光的拖延办法。 对云裳,他是存有倾慕之心的,所谓倾慕,只是认为她婀娜多姿,武功高绝而已。 何况,未来的武林大会,是正义与邪恶,平民与官府的斗争,对方是当朝王爷、武林盟主,他们可以动员倾国之兵,也能够征集整个武林的人力,而他们不过是一介武夫,江湖草莽,前途的凶险,自然不言而喻。 八月十五,也许是他生命的终点,翠云峰头,八成就是他埋骨的所在。 可是,这位有着一半元人血统的姑娘,却一点也不愿放松,她“哼”了一声道:“跟我去可是你说的!他们来了,你向他们交代吧!” 果然,黄瑜师兄妹来了,还带着拾夺好了的包裹。 不待黄瑜开口,冷瑶光搓搓手道:“适才云姊姊跟我研究,才知道要请云老前辈出山,必须我亲身前往不可……” 黄瑜道:“为什么?” 冷瑶光道:“因为云老前辈曾经说过,他今生今世绝不再入江湖……” 黄瑜道:“他老人家既如此说法,你去还不是白费?” 冷瑶光道:“不,云老前辈能够重享天伦之乐,那是由于我发现了他老人家的修真之处,而所促成的——” 黄瑜道:“你就想要挟他老人家了?” 冷瑶光道:“我怎敢如此无礼,是他老人家许的心愿,自愿答允我任何一项要求。” 黄瑜道:“既然如此,确实非你不成,那你就跟云姊姊走一趟吧,石姑娘之事,由我与两位师兄去办好了!” 云裳道:“事不宜迟,兄弟,咱们走吧!” 他们立即起程,沿关洛大道直赴中条。 这一路之上,冷瑶光享尽了人间的幸福,受够了难以出口的活罪。 云裳变了,她不再冷傲,变得热情如火,她像一个贤淑的妻子,对冷瑶光呵护奋至,百般体贴。 可是,冷瑶光成了一具傀儡,除了听她的,他不能自作半点主张。 除了软骨头,这是任何男人所无法容忍的,但他为了大局着想,又不得不忍耐下去。 终于,绝情谷到了,冷瑶光暗暗吁出一口气。 群山拱抱,清溪屈流,茂密的桧柏之中,参杂着绚丽的柿林,为绝情谷绘画了一幅美丽的图案。 但谷口龟严处处,险峻天成,论形势与景物,较天残谷还要胜过几分。 在一个堂皇瑰丽的厅堂之内,冷瑶光见到了魔僧嘉庐,他身着轻裘,满面红光,再也找不出当年古洞潜修的清苦景象。 魔僧身旁,是一个身着宫装,年约五旬的妇人,年华虽已老去,她那轮廓之上,仍能看出当年确是一个令人心动的绝代美人。 冷瑶光随着云裳参拜了她的父母,她并介绍他与乃母相识,自然,将爱女引上门的男友,做父母的,当然别有会心,因而冷瑶光就成了绝情谷的贵客。 魔僧嘉庐对冷瑶光确是十分感激,当他听到冷瑶光的要求之后,便毫不考虑的一口应允,可是在一个时辰之后,魔僧的承诺,又有了意外的变化。 当魔僧向绝情宫主提出冷瑶光的要求之时,她微微一笑道:“公度!你就这么贸然答允了,可曾想到咱们的困难?” 云公度是魔僧的俗名,他神色一怔道:“咱们有什么困难?” 绝情宫主道:“武林大会是殷天鉴主持的,殷天鉴是我的胞兄,你说咱们就没有半点困难么?” 云公度一哼道:“为武林正义,咱们只好大义灭亲了。” 绝情宫主道:“大义灭亲我不反对,但咱们总得为自己打算打算。” 云公度道:“怎样为自己打算?” 绝情宫主道:“各人自扫门前雪,是咱们先贤古训,要管闲事可以,总得与咱们切身有关——” 云公度道:“咱们也是武林中人,邙山武林大会,自然与咱们有关了。” 绝情宫主道:“这只能说稍有牵连,不能说切身有关。” 云公度道:“我不懂,你不妨说明白一点。” 绝情宫主道:“咱们裳丫头不小了,你不为她打算打算?如果冷少侠做了裳丫头的丈夫,咱们再管闲事,不就与切身有关了么?” 云公度哈哈一阵大笑道:“这再好不过了,你何不早说?冷少侠,你同意么?” 冷瑶光道:“裳姊姊瑶池仙品,晚辈只怕高攀不上。” 云公度道:“你是答允了?” 冷瑶光道:“不过晚辈已有两房妻室了……” 云公度一怔道:“这就难办了,王玲,你说怎样?” 绝情宫主道:“我问过裳儿,她说嫁给无情之人作妻,不如嫁给有情人作妾,看情形,她对少侠相爱已深。” 云公度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既如此决定,就由她去吧!” 绝情宫主道:“冷少侠!你呢?还有什么问题么?” 冷瑶光道:“这样太委屈裳姊姊了,晚辈实在难以心安。” 云公度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她自愿如此,你就不必推辞了。” 冷瑶光道:“晚辈遵命,但婚期请在武林大会之后举行。” 绝情宫主道:“为什么?现在不行么?” 冷瑶光道:“一则武林大会生死难卜,再则时间匆促,晚辈无法禀告家母。” 云公度道:“这样也好,裳儿,你出来,打铁趁热,咱们先定个名分。” 云裳螓首低垂,由屏风之后姗姗走出,往日的纵横湖海的英朗气概不复再见,换上了一副动人心弦的儿女娇羞。 绝情宫主道:“裳儿……” 云裳“嗯”了一声道:“爹娘有什么吩咐?” 绝情宫主道:“你与瑶光的婚事,咱们已经说定了,待武林大会之后,便跟你们举行,你爹要你们先定个名分,才呼你出来见过瑶光。” 云裳螓首微抬,向冷瑶光投下羞赧的一瞥,随即裣衽一礼,轻轻唤了一声“相公”,便娇躯一旋,像风一般的逃了进去。 名震江湖的绝情魔女应该是一个心狠手辣,难以亲近的人物,现在她变了,变得如此的娇媚,如此的可人。 接着,冷瑶光以大礼参拜了岳父母,并以限期将届,请求立即起程。 绝情宫有一名总管,九名巡山,及六十余名男女弟子,身手均极不凡,她们倾巢而出,间道赶往邙山。 在八月十四日的夜晚,他们赶到了翠云峰下的清宫,这个邙山名胜之区,此时已是群雄云集。 华山长风道长,泰山一瓢老人,这两派人数不多,但全是各派的重要人物。冷夫人、索媸、耿橘、冷枫,及晓凤,遏云二婢也已到达。天残派的长老索绍、荔夫人及冷家庄的子弟前往天残谷的高手冷彦士、冷彦杰、冷彦开荀巨卿、温训等五人,也赶来助阵。 最令人兴奋的是使魔道闻名的丧胆的疯、魔、驼三僧的聚齐,世态多变,岁月不居,这三位绝世高人,也有着不胜沧桑之感。 遗憾的是牡丹堡尚未赶到,黄瑜师兄妹也音讯查然,冷瑶光不由担忧起来。 因为他们的对手,是一群强大的敌人,天山派百叶帮铁衫帮南海派九嶷门下,以及一些名震江湖武林的魔头,已在翠云峰上集中,相形之下,冷瑶光这一股侠义道力量,实在太过单薄了。 现在开发已成定论,不管是祸是福,只好付之天命了。 冷瑶光抛开一切烦恼,为冷夫人介绍云公度夫妇,并将会见孟双虹,以及牡丹堡兴绝情谷之事,对乃母一一说明。 冷夫人没有反对他与云裳的婚事,只是对冷彦开被收买一事大为困惑,她命遏云呼来冷彦开,要对他问个明白。 房中只有冷瑶光、索媸、云裳及两名丫环在伺候着,家门不幸,冷夫人不愿张扬。 (潇湘书院图档,chzhjocr) 第二十九章 江湖风光显 冷夫人向冷彦开瞥了一眼,道:“六弟……” 冷彦开躬身道:“大嫂,有什么指示?” 冷夫人道:“我想知道明天武林大会,殷天鉴、水韫玉要如何对付咱们。” 冷彦开身形一震道:“小弟从天残谷赶来,对现况均不了解……” 冷夫人道:“去天残谷以前呢?你应该知道了。” 冷彦开神色微变道:“小弟不明大嫂之意。” 冷夫人怒叱一声道:“你应该明白的,还要我向你说么?” 冷彦开闭目一叹道:“大嫂都知道了?” 冷夫人道:“我当然知道,但要你亲口说。” “噗”的一声,冷彦开跪了下去,道:“小弟该死,愿领家法。” 冷夫人道:“你先回答我的问话。” 冷彦开道:“明天武林大会,殷、水二人已作了万全安排,首先他以肃清武林败类为名对付瑶光,为挑动群情,发起群斗的借口。如果无法歼灭正道群雄,殷松风即以两干铁甲参加聚歼,决定不使一人漏网。” 冷夫人一哼道:“你就可以攀龙附凤,作一名摇尾乞怜的走狗了!但你对得起冷氏祖宗么?” 冷彦开道:“小弟该死……” 冷夫人道:“你被收买了有多久?” 冷彦开道:“快五年了。” 冷夫人道:“那么瑶光到定远营探亲之事,也是你通知殷天鉴的?” 冷彦开道:“是通知水韫玉,小弟只是了联络。” 冷夫人道:“你为什么要出买咱们呢?” 冷彦开道:“小弟在五年前行走江湖之时,被查神医暗中下毒,此后的生命,就一直被他们控制着。” 冷夫人面色一沉道:“好,你可以去了。” 冷彦开道:“谢谢大嫂。”他立起身来,缓缓向房外走去。 云裳忍不住道:“娘!咱们不能放他……” 冷夫人道:“我知道。” “知道,知道为什么让他走?”云裳的内心还在这么想,她可没有胆量说出口来。 正在此门外“噗”的一声,像是有人摔了一交似的。 冷夫人长长一叹道:“一失足成千古恨,瑶儿,去将六叔好好的安葬,他总算是你的长辈……” 冷瑶光与云裳等应声奔出,果见冷彦开已自碎天灵,死状惨烈无比,他默默的垂泪一阵,才动手将这位变节惨死的六叔暂时葬于寺庙之后。 当晚,冷夫人召开了一次应敌会议,明日之战,吉少凶多,纵能战胜水韫玉等,也无法逃避两千铁甲的围歼,因此,她作了项重点指示。 第一,对方人数太多,应尽可能的避免混战。 第二,对一般魔头,不可手下留情,但对殷氏父子及水韫玉则以擒获为原则,擒得殷家父子,即挟制两千铁甲。 第三,如必须突围之时,华山、泰山作一路,天残派及冷家庄作一路,绝情谷一路,分三面突围,但须缓急相济,互作支援。 会议之后,夜色已然深沉了,在枕戈待旦的心情之下,他们静静的等待天明。 辰已之交,他们达了翠云峰头,三山五岳的人物,已排成一片极为壮观的人海。 峰巅拾了一座平台,天山派、百叶帮、南海派、铁衫帮,以及数十名魔头,在平台两侧布置一个双龙出水的阵势,显然,他们已经准备使用倚多胜少的群殴战法。 四周拥有不少瞧热闹的武林人士,他们为数不少,可惜是一片散沙,无法引为臂助。 冷夫人率众于台前五丈之外,一片槐树之下停了下来,好戏就要上场了,他们静静的等待着。 片刻之后,水韫玉与殷天鉴改扮的钱塘郭夫并肩而来,他们身后跟着天山掌门乾坤圣手共绚、瘟神房诩、吉塔西、南海掌门四海龙君张楚相、百叶帮主共三化、铁衫帮主南豪、无德大夫查公坦等,缓步登上了那座平台。 水韫玉鹰瞬狼视,向四周冷冷一瞥,最后换上一副狡诈的笑容,道:“兄弟承各派推举充任武林盟主之职,自知德薄能鲜,难当重任,但以盛意难却,不得不勉力以赴,还望各位同道倒时赐鉴规,以匡不逮是幸。” 水韫玉语音甫落,疯大师立即仰天一阵狂笑道:“好一篇动听的台词,是谁推举你当盟主的?不要献丑了,还是挟着尾巴滚下去吧!” 水韫玉面色一变,迅又哈哈一笑道:“原来是疯和尚,本座不必跟你一般见识,不过,听说你包庇钦犯,维护武林败类,本座身为盟主,可不得不秉公处理……” 疯大师冷哼一声道:“据我所知,当今江湖之中,只有阁下才是武林败类,你如果再不识趣,我和尚可要将你那狼心狗肺给掏了出来!” 殷天鉴见他们一说就僵,亟伸手一摆道:“两位兄台不要争吵,兄弟有一点建议。” 他目光一转,接道:“咱们推举水盟主已成定局,如有不服之人,不妨出场一拼,只要能够技压群雄,他便可以接替盟主之位,另一点是冷瑶光诱拐武威王妃,并将之杀死灭口,不论谁当盟主,都应严惩姓冷的维护咱们武林的良善风气,对此事无关之人,请不要惹火烧身招来无数后患,兄弟言尽于此,各位不妨考虑考虑。” 殷天鉴的言词,确是具有煽动力,一般看热闹的不同呼起好来。 冷瑶光气得满腔怒火,他向冷夫人禀告道:“娘!让我去除掉这两名奸人。” 冷夫人道:“你此时出去还不相宜,裳儿!你去吧!” 云裳应了一声,纤足一点,娇躯一旋,向四周行了一礼,道:“水韫玉勾结官府,居心叵测,他不配当武林盟主,小女子不才,愿意抛砖引玉,先向水韫玉讨教讨教。” 殷天鉴愕然道:“是你?” 云裳微微一笑道:“不错,是我,咱们公事公办,只好得罪了。” 殷天鉴对云裳的公然挑战,显得十分震怒,他回顾吉塔西道:“给我废了她,死活不论!” 吉塔西是当代元人的第一勇士,殷天鉴依为心腹,他使用两柄金色弯刀,一身功力高得出奇。 他走下台向场上一站,像一座高不可仰的铁塔一般,两支毛茸茸的臂膀一振,金色弯刀带着嘶风之声猛向云裳劈去。 这确是一个不明礼数的粗人,一言未发,一出手就是一轮猛攻,双刀翻飞,攻势凌厉已极。 云裳身形一闪,避开吉塔西的一轮攻势,她趁机拔出长剑,却不敢硬架硬接。 因为这名胡人天生神力,金色弯刀也是极为锋利的武器,如果刀剑相碰,只怕招架不住,如此一来,云裳难免落了下风。 好在她的灵胎九影身法,是少林佛门绝艺,吉塔西虽然凌厉,却也对她无可奈何。 金刀纵横,黄衫飘飘,斗场上构成一副十分悦目的画面,双方观战之人都看得呆了,不由自主的喝起采来。 突地,寒芒急闪,金光急敛,这场万人瞩目的搏斗,竟然停了下来。 再看那吉塔时,已然面如自纸,腰际淌着鲜血,他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气海穴上中了不轻不重的一剑,留得命在,却已失去了武功。 这一下气得殷天鉴头发尖都在冒着怒火,他怒吼一声,就待下台与云裳一拼。 这自然是冷夫人所希望的,擒贼先擒王,殷天鉴亲自下场,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水韫玉伸手一拦道:“杀鸡焉用牛刀,请雁门双叟去对付她就可以了。” 雁门双妖再度出山,誓要报复当年失败之辱,他们练成了一种极端歹毒的暗器名叫,只要一扇,袖风就可送到对方的鼻孔,不明内情之人,纵然功力再高,也会着他们的道儿。 此时双妖联袂而出,阴阳叟梅飞冲着云裳一阵怪笑道:“小妞儿,老夫瞧着你十分顺眼,你如果跟老夫回雁门,老夫不仅不伤你,三年内包管你名震天下,成为武林的第一人,你看好么?” 云裳撇撇嘴道:“雁门双妖居然敢如此狂妄,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接招。” 她存心要毁掉这一双妖人,语音未落,长剑急颤,一招双式,分刺雁门双妖的喉结大穴,出招之快,比电光石火还要愉快捷几分。 “噗噗”两声,双妖的喉结同时开了一个大洞,他们连一声都未哼出,便双双倒地毙命了。 不过,云裳出招虽快,那两式总有先后之别,虽然不是眨眨眼的时间,她却遭到了一次劫运。 当她先毙梅飞,剑尖再刺到老叟梅举之时,梅举的衣袖已向她挥了出来,双妖未能免死,她却中了他们的毒。 此种毒厉害无比,云裳只感到一个冷战,身形便软软的向地上倒去。 冷瑶光对她与双妖之战,看得极为真切,及见她遭到了暗算,心头一懔,便纵身扑了出去。 不待云裳倒地,他已抱着她的娇躯,返身一跃,已然奔回本阵。 经过一阵检查,看不出她有任何伤势,但见她秀目紧闭,呼吸急促,情形似乎颇为严重。 冷瑶光急得满头大汗,向云公度道:“爹,你快瞧瞧裳姊姊到底是怎样了?” 云公度查看了半天,长眉一皱道:“她中了蛊,好在蛊主人已经死去,施救尚不太难,不过此时此地却无法可施。” 冷瑶光叫遏云、晓凤好好照应云裳,然后对冷夫人道:“娘,夜长梦多,咱们何不先擒住狗王!” 冷夫人道:“不行,他们人太多,要擒着殷天鉴极为不易,咱们还是取单打独斗战法,先废掉一些主要人的敌人再说。” 冷瑶光道:“可是像裳姊姊——” 冷夫人道:“练蛊之人不多,这种意外不会再有的。” 此时天山掌门乾坤圣手花绚,领着天山三老来到斗场,花绚向冷夫人遥遥一抱拳道:“老夫花绚,那一位前来赐教?” 冷夫人命索媸去斗花绚,冷彦士、冷彦杰、苟巨卿迎战天三老。 索媸奉命出场,向花绚一礼道:“索媸请前辈赐教!” 花绚不屑的一哼道:“刀枪无眼,你何不换一个人来?” 索媸淡淡一笑,道:“我婆婆认为对花掌门有我就够了,你如果打败了我,我婆婆自然会派别人出来。” 花绚道:“这是你自己找死,你可怨不得我,出招吧!” 索媸道了一声好,长剑一颤,幻起三朵剑花,平胸怨点而出。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花绚这一托大,一世英名就此断送。 他看出索媸剑术精湛,再要拔剑为时已晚,索媸以二晖玄紫剑锋的攻击,这位一代宗师,立即迫入险境。 天山三老大吃一惊,三人一声怒吼,便待向索媸夹攻,冷彦士等自然不能让他们如愿,接着一齐恶斗起来。 他们全都用剑,斗场之上寒芒流转,剑气横溢,这一场搏斗,更使人眼花撩乱,神为之夺。 殷天鉴“哼”了一声道:“这般叛逆个个功力不凡,如此打斗下去,咱们很难占一便宜。” 水韫玉道:“王爷所见极是,看来咱们只好倚多为胜了。” 殷天鉴道:“那还等什么?” 他一声令下,平台两侧的人潮,立即应声包抄而出,他们像两条怒龙般,向场中所有的人围了过来。 前来瞩仰及看热闹的,估不到有此一变,有些人愤怒的予以抗拒,多数人都作鸟兽散,向山下狂奔而去。 冷夫人命遏云背着云裳,跟着绝情宫主,因为绝情宫主人手较多,易于照顾,然后素手一挥,率众迎了上去。 疯大师遇到瘟神,广大师迎斗水韫玉,云公度夫妇率绝情宫门下,迎战南海裳门张楚相,及百叶帮主共三化,华山、泰山两派与铁衫展开了恶斗。 另有华山无为道长、龙泉掌门杨翼北、南海三眼神蛟张楚材、飞羽贯日薛恺、屠夫曾藩等,与冷夫人母子、晓凤、冷枫、耿橘、温训几人,展开了血战。 这般敌人之中,以飞羽贯日薛恺最为毒恶。 当日在芙蕖别院冷瑶光曾听说此人不别而去,此时他再出现,可见水韫玉全是骗人之言。 此人擅长于飞箭伤人,他立在远处,寻找机会,引弓待发,幸而被冷瑶光瞧见了,他匆匆禀知冷夫人,便以天马行家之势,迳向飞羽贯日扑去。 此时薛恺正目注冷夫人,将弓弦拉了起来,只要他将手一松,说不定冷夫人就会遭到飞羽贯胸之危。 危机迫在眉睫,冷瑶光距离薛恺在一丈以外,他的血液沸腾了,震吭一声厉吼,朔金指以毕生功力点了出去。 也许是神助,这一记强劲无比的指力,恰巧点在弓背之上,夺的一声,利箭坠地,解除了冷夫人的危机,而且指力透过铁弓,击在薛恺左胸之上。 指力击中之处,虽非穴道,但也击穿了一个小洞,射出一股鲜血,弓毁了,飞羽贯日变作了冷瑶光的囊中之物。 他运指如飞,毁掉薛恺的功力,冷冷一哼,道:“阁下平生杀人不少,让你获得善终实在是天大的便宜。” 薛恺面色如死灰,道:“你太狠了,不如杀了我吧!” 冷瑶光道:“你要死还不容易?地上的刀剑很多,何必要我动手。” 死,实在不是一件简单之事,薛恺失掉武功,变为一个平凡的人,他对生命还是十宝贵,冷瑶光叫他死,他反而一咳道:“你不杀我就算了,我何必一定要死呢?我还有一个温暖的家,还可以享受数十年平淡而温暖的岁月。” 冷瑶光道:“你不想死可以,我也不想要你去死,不过,待会在情况许可时,你要当众说明射死王妃的是你,与我冷瑶光无关。” 薛恺身体一震道:“那还是让我死吧!要我那么做,他们会放过我吗?” 冷瑶光叹息一声道:“好吧!希望你今后不要再作恶了。” 放过薛恺,他纵目打量全场,敌方人数虽多,形势还不太险恶,只有绝情宫对南海与百叶帮之战较为激烈。 殷天鉴仍立在木台上,他的身旁是无德大夫查公坦,冷瑶光心念一转,便向木台扑了过去。 他还没有接近木台,已被殷天鉴发现,这位胡王并无半点慌乱之色,他命令查公坦道:“那小子自投罗网,你去将他擒来。” 查公坦应声下木台,双手一探,抖出一柄八角流锤,“呼”一声,迎面向冷瑶光砸来。 这位无德大夫不仅医道神通,敢情一身武功也造诣极深,他这随手一招,竟暗含极为霸道的后手,无论冷瑶光向何处闪避,似乎都难以逃避那后手一击。 可惜他碰到了冷瑶光,灵胎九影身法一展,身化九影,满场都是蓝衫,他那厉害的招式竟然无法使出。 这一迟疑,就给予冷瑶光可乘之机了,一记登龙掌力,震得流星锤一荡,蓝衫再晃,他一把扣着查公坦的脉门,跟着吐指如风一连点了无德大夫一数处穴道。 一招制服了那查公坦,他再向木台飞扑,但一声长笑入耳,他不由真气一沉,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原来那声长笑,竟是孟双虹所发,她不知何时已悄悄来到台上,趁殷天鉴注意查公坦与冷瑶光的战斗之时,辨中下手点了这位武威王的穴道。 在一声长笑之后,她再娇声叱喝道:“王府的走狗们听着,你们再要不住手,我就要殷天鉴的狗命!” 王爷落入人手,谁敢不惟命是从,战斗停止了,翠云峰头变得落针可闻。 孟双虹手握利剑,架在殷天鉴的脖子上,俏目四转,冷冷道:“大概还有人以为此人是钱塘病夫郭,告诉你们吧!他就是狗王殷天鉴,郭被他所害,他却戴上了郭的面皮。” 她说话之间,伸手向郭的面部一拉,果然现出一个短发绕腮,面貌威猛的中年人。 她甩掉那张面皮,再冷冷一哼道:“殷天鉴受元廷之命,要消灭咱们民间武力,武林同道,是元胡第一个要开刀的,可恨九嶷山主水韫玉,竟然恬不知耻,为了当武林盟主,不惜与胡人狼狈为奸,残害武林同道,邙山武林大会,就是他们消灭武林同道的陷阱——” 此时逃下山去的瞧热闹的人,又都退了回来,内中有人高声应道:“这位姑娘说的不错,翠云峰已被包围,没有人能逃得出去。” 殷天鉴见事机败露,转向孟双虹哀求道:“王妃,咱们是夫妻啊!你何必作得如此绝情!” 孟双虹铁掌倏伸,给了他一记满脸花,然后怒叱一声道:“你以卑鄙的手段侮辱了我,还杀害了我爹,后来又想将我送到双鹊堂供人淫乐。狗贼,你好狠的心,姑奶奶倒要瞧瞧你的心是不是黑的!”长剑向下一顺,便待向殷天鉴的肚皮割去。 冷瑶光大喝一声道:“慢点,虹妹妹,我有话说。” 冷瑶光这一喊,孟双虹倒掩面哭泣起来,道:“你说吧!但请你不要上来。” 冷瑶光虽然不明孟双虹何以不让他上去,仍遵从以传音道:“元虏拥有天下,咱们终非其敌,一般武林同道均有家有业,这狗王实在杀他不得。” 孟双虹错愕半晌,道:“咱们就这样罢了不成!” 冷瑶光道:“废了他的武功,再点破他的阴穴,让狗王有生之年都在痛苦中煎熬,不是比杀他更好么?” 孟双虹道:“就这么办!” 她一连几点点出,殷天鉴就一连几次颤抖,最后,孟双虹取出一本名册丢向冷瑶光道:“狗王在各派之中,都收买有潜伏之人,你瞧瞧这本名册就知道了,他的属下,以及潜伏之人均中有慢性剧毒,惟有查公坦可以医……” 她语音未落,忽地仆倒下去,冷瑶光大吃一惊,及纵身跃上木台,发现这位苦命的孟姑娘已然利剑贯胸,自尽而死。 他神色一呆,双目中泪水泉涌而出,猛的,他一个急旋,以飞鹰搏兔之势扑向水韫玉,因为孟双虹是间接死在水韫玉的手中,无论怎样也饶他不得。 冷瑶光这一扑击,全面战斗再度展开,但由于殷天鉴被擒,王府走狗已无斗志,不到顿饭时间,已然伤亡大半。 蓦地,翠云峰麓忽然传来阵阵爆炸之声,片刻之后,黄瑜、石琪路当先,崔六三、蒙骜紧跟她们的身后,牡丹堡的人马击溃山下包围的铁甲军,以破竹之势冲上山来。 这批生力军的到达,战斗很快就宣告结束,敌方除了死亡之人,生擒者为数也不少。 对这般走狗,冷夫人宽大为怀,只杀了一个水韫玉,但全部废除武功,让他们不能再度为恶。 经过一番清理,翠云峰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本书至此也告一段落。 还有几点要引述的…… 一,冷瑶光为了陪伴云裳,他去了绝情谷。 二,孟双虹交给他的名册他没有公开,留给别人一条自新之路。 三,他要无德大夫开出解除殷天鉴所下慢性剧毒药方交给有关之人,并将查公坦带往绝情谷俾与云公度共同研究医治云裳。 四,忠仆范玉庭与关东大侠赫连达带玉郎回到冷守庄。 五,殷松风较乃父更为不幸,他被石琪炸断了腿,变为一个废人。 经过这一击,元廷不敢再向民间潜力动手了,民间潜力终于日渐壮大,将元虏逐出了中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