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主》 第1章 盟主 最近的一段日子,凛州城外的一处山庄之中,突然多出了一些人来。 十天前,一名孩童全身是血倒在了山庄的大门口,山庄的管家将其捡了回去,好不容易将人给救了回来,那小孩却是神志不清抱着管家叫爹,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了。七天前,一名年轻女子全身是血倒在了山庄的大门口,山庄的管家将其捡了回去,好不容易将人给救了回来,那女子却说自己为报答救命之恩,想要对那管家以身相许了。 而今天,山庄的年轻管家推开房门,在大门口看到了一名全身是血的老者,他终于迟疑了。 这人究竟该不该捡?照这样捡下去,他今天很可能给自己捡到一个“爹”。 低头看着面前失去神智的老者,管家犹豫半晌,正打算转身会山庄通知自家主人,却见那地上的老者突地探出了一只手来,紧紧抓住了他的足裸。管家没有想到那人会突然之间醒过来,不禁出声问道:“这位……” “……救、救我!”老者喘息着吐出一句话来。 “你……”管家还要再说话,却见那老者艰难呼出一口气来,又歪倒在一边失去了意识。 老者既然已经说了那句话,那么身为山庄的管家,他自是不能坐视不理了。管家长叹一声,俯下身将那老者给小心托了起来,反身带回了山庄后院的客房之内。 随手推开一间空着的客房,管家将老者安顿在床上,并脱下他的衣衫替他包扎好,这才端了水来替那老者擦干净了身上的血迹。老者的肤色青黑,上身俱是刀上,看来竟是极为可怕。管家眉宇微凝,对着老者身上的伤口细细观察起来。之前倒在山庄大门口的那名孩童的身上不过只有一刀浅浅刀伤,而之后的那名女子也只是轻轻划了几道而已,但现在这老者身上的伤,却比之前的两人要重得多。 便在管家这样看着的时候,那床上的老者咳嗽了几声,终于微弱的发出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管家见状,上前轻轻替他顺气,过了一会儿那老者缓过气来,声音微弱的对管家道:“多谢这位……大侠。” “大侠?”管家看了一眼自己穿着的一身灰布衫子,不禁神色古怪了起来,他出声道:“我不是什么大侠,不过是山庄的管家而已,我姓乔,你叫我小乔便好了。不知老丈为何会倒在我长善庄的大门外?”那老者虚弱的撑着身子,应道:“我本欲往凛州去,谁想在路上遇到了人袭击,我没有办法只得沿着路逃到了这里……” 听到老者的话,乔管家不由觉得好笑,面前的老者并不知道,之前倒在山庄外面的两个人也是用了这般托词。 见乔管家沉吟不语,老者又出声道:“你说你是这山庄当中的管家,不知你的主人是何人?可否容我再当面向他道谢一次?” 乔管家听了老者的话,迟疑片刻才摇头道:“不必了,这山庄里大事小事都是我一个人在打理,公子身体不适终日待在房中休息,已是许久未曾见过外人了。” “这……”老者还要再说些什么,乔管家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并又让他安心留在屋中养伤,这才反身离开了客房。走出这一间客房之后,乔管家又环视了这后院一眼,院□□有八间客房,如今已住了三个人了,也不知过几天还会不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倒在山庄外面的人。乔雁这般想着,不禁苦笑,这先后出现的三个人虽说辞不同,但都或多或少提及了自家公子,也不知他们究竟有何目的。 想到此处,乔管家摇了摇头,打算先去外面买些东西回来再说。这个山庄极大,但庄内几个月来所住的不过只有他和他家公子两人而已,如今一下子来了三个带伤的人,他自得再去找些吃的回来。 然而乔管家刚一走到大门口,便听见了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之声。 乔管家皱眉,终是拉开了山庄的大门。 大门外站着一名年轻女子,那女子眉目秀丽,身材娇小,穿着一身单薄衣裳,看起来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她原本正抬眼看着山庄正门处的牌匾,见乔管家打开了庄门,不由得微微一怔,似是羞怯的低下了头来。 乔管家身形一僵,这倒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见到有人站在山庄的门口,而不是躺着。 就在乔管家迟疑猜测着女子的身份,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面前的女子先开了口道:“敢问此间的主人,可是姓唐?” “唐?”乔管家似是吃了一惊,摇头道:“姑娘似乎找错地方了。” 那女子听罢乔管家的回应,却并未放弃,仍旧站在原地道:“那么不知可否让我见一见贵庄主?” 乔管家摇头,仍是那般说辞:“公子已经几个月未曾见外客了,公子他绝非姑娘要找之人,姑娘还是请回吧。” 女子闻言又是一阵迟疑,似是想要不顾管家的话直接进入山庄之内一探究竟,但乔管家一脸戒备的看着她,她却也不好出手,只得低声探问道:“当真不可以吗?我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找贵庄主,还望你替我通报一声。” 乔管家见这女子这般开口,终是不忍心拒绝,便叹道:“好吧,我去问问公子,只是不知姑娘你是何……” “云小辞。”女子轻声打断了乔管家的话。 乔管家又是一怔,过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对云小辞说了几句话转身回到山庄之中。 云小辞这个名字,乔管家是听说过的,江湖上第一位女武林盟主,相传她来历十分神秘,众人只知她在武林盟主之位的角逐中突然出现,以一人之力击败了霁月山庄十大高手,这才当上了武林盟主。她曾经好几次大败江湖邪派牧云崖与无忧谷,而在几个月前的一战当中,她更是率领着武林正派的众人杀了无忧谷的大长老,断了邪派一臂。而对于这位武林盟主,江湖上还有着许多的传言,有人说她生得极美,有人说她与江湖上年轻一辈中的武功第一人唐非意相恋,又有人说她与唐非意其实早已恩断义绝,这些说法,究竟是真是假,除了当事人,也没有谁能够说得清楚。 摇摇头,乔管家不再去想这些关于云小辞的传言,很快到了山庄内最深处的一处房间之外。轻轻敲了房门,乔管家对着紧闭着的房门开口道:“公子,武林盟主云小辞来了,并说……想要见公子你一面。” 房间当中十分安静,乔管家却不心急,只耐心的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房中才有一个声音传出道:“你可知她为何要见我?”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温润清朗,带了几分慵懒意味,倒是十分好听。 乔管家应道:“她说她有要事要与公子你说,看来是非见公子不可。” “嗯。”屋中的男子应了一声,沉默片刻之后却道:“那你去告诉她,我不愿见她。” “是。”听到男子的话,乔管家答了一句,反身又离开了屋子。没过多久,乔管家便回到了房屋之外,对屋中的人恭敬道:“公子,我已经将公子的话转达给云小辞了。” 屋中人问道:“她是如何回应的?” “这……”乔管家迟疑半晌,如实道:“云小辞听了我的话,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她就没有多问你几句话么?类似‘你家公子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过得好不好’之类的?” 乔管家摇了摇头,想到屋中的男子应该看不到,便出声道:“没有。” 屋中的男子沉默半晌,突地闷声道:“我知道了,你先离开吧。” 得到了男子这句话,乔管家却并未立即离开,他站在屋外,将这些天在山庄门外接连捡到受伤之人的事情告诉了男子,末了才问道:“不知公子是否要亲自去见一见那些受伤之人?他们齐齐受伤赖在山庄当中不肯离开,想来定是有着什么原因。” 屋中的男子低笑一声道:“他们来了就对了。” “公子?” “你去准备准备,看来这山庄要热闹起来了……我买下这偌大的山庄几个月了,等的便是这几天。” “是。”乔管家应了一声,转身便要回到客房去照看那三个受伤的人,然而他方一转身,便见方才分明已经转身离开了的云小辞站在他的面前,正凝眸看着那紧闭的房门。 乔管家这次是当真给惊住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云小辞究竟是什么时候跟在他的身后,并来到这处屋子的。 便在乔管家发怔的时候,屋中的男子出声问道:“乔严,你怎么还没离开?” 乔管家长叹一声,面向着云小辞,话却是对着屋中的男子说的:“公子,云盟主并未离开,她现在便在屋外……” 乔管家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见云小辞上前来到房门外,打断了他的话朝屋中人道:“唐非意。” 屋中的男子霎时失了言语,屋中像是没了人一般安静下来。云小辞却知道自己要找的人仍在其中,她微微咬唇,低声问道:“几个月前,为何突然不辞而别?” 第2章 非意 屋中的人依旧没有回应,云小辞怔怔看着那紧闭的房门,神色犹豫,像是在考虑要不要推门而入,而管家乔严站在云小辞的身后,斟酌许久之后终于小声开口道:“云盟主,恕我直言。” 云小辞将视线转向乔严,似是不解,乔严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请问云盟主这一趟究竟是为何而来?” 云小辞毫不犹豫答道:“为了寻人,并让他随我一同回去。” “寻我家公子?” “不错。” 乔严接着道:“方才公盟主你问了一个问题,你问公子为何要不辞而别,盟主,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心中当真不清楚吗?” 云小辞垂眸不语,过了片刻才轻声应道:“我若是清楚,又为何要问?” “那么盟主你根本就不清楚公子为何要离开,又要怎么劝公子与你一同回去?”乔严缓缓开口道。 云小辞沉吟片刻,不禁苦笑。乔严并未说错,不知其因,单单劝唐非意与她一同回去,又有什么作用?但事实上她当真不知道为何唐非意会突然之间离开。 想到这里,云小辞轻叹一声,重新对屋中的男子道:“唐……唐非意,你出来,告诉我原因,可好?” 屋中沉默装死了许久的男子在这时终于又开了口,却只有两个字:“……不好。” 这是云小辞第一次在唐非意的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在云小辞的印象当中,唐非意一直是一个待人温和,脾气极好的人,武功虽然十分高强,却极少与人动武,在云小辞的面前,几乎从未说过任何重话,从未拒绝过她任何事。但现在,唐非意竟是用这种憋闷的语气,对她说出了这两个字,而这两个字不知为何,在云小辞听来竟带了一股赌气的成分。 云小辞微微诧异,不禁勾起了唇角。 不论如何,她总算是找到唐非意了,即使对方现在不肯见她,她也没了之前的那些担心。她轻轻一笑,朝屋子里的人道:“你不肯出来,我便在屋外等你好了。” 云小辞既然这般说了,自然也就站在了原地,任凭乔严如何劝说了不肯离开了,她倚靠着房间紧闭的大门,既不曾推门进去,也不曾离开,只等到乔严无奈摇头离开之后,才对屋中的男子低声道:“之前我在霁月山庄听说你离开之后,十分担心你,我本想立即来找你,但正道刚经历过那场大战,死伤太多,我必须留在山庄主持大局。一直拖到一个月前,我才终于能够出来寻你。” 屋中静默了许久,就在云小辞以为唐非意不会再作出回应的时候,他开口道:“你担心我?” “嗯,那一战中你亦是受了不轻的伤,且还几度耗费内力替人疗伤,我曾经想过你会不会是……”说到这里,云小辞的话不禁一顿。 屋中的唐非意问道:“我什么?” 云小辞垂着头,看着自己被微风撩起的衣摆,声音低了下去:“我曾经想你会不会是受伤太重,自觉时日无多,所以才会突然之间不告而别,然后自己一人独自安静逝去……” “咳。”屋中的人似是呛咳了一声,却是倏然之间没了声音。屋外的云小辞微微抬眸,朝那闭合的房门看去,有些担忧的道:“好在我的猜测并不是真的。” “放心,唐非意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屋中的唐非意忽的道,云小辞静静听着,却觉得那声音里带了一层笑意。 云小辞轻轻点了头,想到屋中人看不见,便又迟疑了一瞬,出声问道:“那么你为何不愿出来见我?”顿了片刻,云小辞接着又道:“可是当真出了什么事?” 唐非意的声音很快传来:“我能出什么事?” 唐非意虽未多说什么,但云小辞心中却是十分清楚的,这江湖中能够让唐非意出事的人,的确不多。但既是如此,唐非意又为何会对他避而不见?难道当真只是因为不愿见面吗? 然而便在云小辞想要再开口询问之际,她听到一阵轻微的声响自不远处的房檐上传了过来。云小辞脸上微微现出讶异神色,贴在门边对屋中的唐非意道:“这山庄当中除了你与那位管家,还有什么人?” “还有三名受伤被救,现在正在山庄当中养伤的客人。”唐非意应了一句,接着问道:“听乔严说那三位客人来到山庄当中皆是打听过关于我的事情,只是我一直避不见客,想来他们是等不及要亲自来见我了吧。” 云小辞不解道:“他们为何急着要见你?” 唐非意语中带着几分调侃意味,声音低柔的道:“不知道,或许是将我当做了另一个人。” “什么人?” 云小辞这个问题问出,还未等到唐非意的回答,便听一声尖啸自不远处响起,她脸色微沉,当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腰间的短剑已然执在手中,正好拦下了那飞射而来的一物,而待到那东西被云小辞短剑拦下,落地发出铿然一声,云小辞才看清那是一枚铁蒺藜。云小辞神色微变,出声道:“铁蒺藜上有毒,那三人是来杀你的?” 唐非意在屋中悠悠道:“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你还敢将他们收留?”云小辞蹙眉,不知为何,她竟有种不安的感觉,分别几个月之后再重逢,唐非意似乎比以前变了许多,这让她心中有些慌乱。 便在两人说话之际,又是几枚暗器凌空而至,云小辞手中短剑旋舞,动作利落的拦下了暗器,朝着那暗器发来的方向扬起右手,长袖之中赫然射出一支利箭,疾疾朝着那射出暗器的人所藏身的方向而去,而就在她出手的同时,自她身旁不远处的矮墙与树丛之中又是两道身影掠出,手中武器往云小辞身上要害刺去,云小辞身子诡异一折,竟是自腰间抽出了另一柄长剑,只见寒光落处,那偷袭的二人已经被云小辞给制住。 也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一声闷响,一人自房檐跌下,肩处正插着云小辞射出的袖箭。 不过几招之间,云小辞便已将偷袭的三人给制住。 沉默着点了面前几人的穴道,云小辞收回自己的兵刃,沉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此番偷袭屋中之人,有何目的?” 这偷袭的三人自然便是这几日来乔严在山庄门口捡到的那一老一少一女,只是他们此时已全然没有了重伤之态,穿着一身黑衣,神色泰然,竟是颇有几分赴死之意。云小辞迟疑片刻,接着问道:“你们可知这屋中之人的身份?” “我们自然知晓他的身份。”其中那名老者缓缓开了口,脸色难看的道:“他是江湖百晓生,白长川。” 江湖百晓生,乃是记录整个江湖中大事小事的人物,守护着密地涤尘阁,那阁中有着记载武林中大小事迹的书卷,且还有着江湖中许多先代高人的武功秘籍,可说能够进入这涤尘阁一览群书,几乎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然而涤尘阁二十年开放一次,每一次开放只选中江湖中几名有缘之人入阁看书,每次看书也不过只有半日的时间,能够看那些秘籍,并领会其精髓的人,可说是少之又少。所以涤尘阁,可以说是江湖中每个人都向往的地方。 而江湖百晓生白长川,便是掌管着涤尘阁钥匙,并知晓涤尘阁所在的人。 云小辞动作一顿,自然知道那屋中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江湖百晓生白长川,而是唐非意。但她秀眉微蹙,却是并未揭穿,只接着问道:“那么你们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拿到涤尘阁的钥匙。”其中那名女子亦是开了口,皱着眉道:“若无法拿到钥匙,我们都会死……” “究竟是什么人派你们前来抢夺钥匙的?” “我不能说。”女子当先摇头,神色竟有了几分哀凄,云小辞又将视线转向其余二人,两人亦是不肯透露,云小辞一时无法,也不知该如何继续问下去。她甚至根本就不清楚,为何这三个人会将唐非意误认作白长川,又特地来到这个地方抢夺涤尘阁的钥匙。 便在她打算再从这三人的口中问出什么之时,云小辞听到自己身后的房间大门,忽的开了。 云小辞回头看去,正见一人自房中缓缓步出。这是一名十分年轻的男子,乍一看五官十分柔和,温文儒雅,平静淡然,然而细看之下,才会发觉他的眉梢微挑,唇角微勾,虽是带着朗朗书生之气,却不会显得过于柔弱。那三名偷袭的人不知,但云小辞却是极为清楚的,这个男子,乃是江湖年轻一辈中修为最高之人,也是她云小辞眼中,最为看重之人。 这人便是唐非意,在江湖上消失了整整几个月的唐非意。 唐非意挑眉看着面前被云小辞制住的三人,不由感叹着不过几个月不见,云小辞的武功似乎又有了进步。他心中带着几分无奈,当即来到了三个偷袭者的面前,出声道:“不错,我便是江湖百晓生白长川,被你们发现了行踪我也无话可说。” “……”云小辞沉默不言,看着唐非意在自己面前造谣。 唐非意像是全然感觉不到云小辞的视线,全然已经将自己当做了百晓生,接着道:“涤尘阁的钥匙就在我的手里,但我定是不会将钥匙给你们的。不过我看你们身手不怎么样,头脑也不怎么样,却非要拿到钥匙,定然是受了别人的胁迫,是吗?” 没有等到三人的回答,唐非意就接着道:“告诉我胁迫你们的人在哪里,我能帮你们解除威胁。” 第3章 涤尘 唐非意的说法果然起到了作用,每过多久,那三人当中的一人便迟疑着问了出来:“你当真能够帮我们?” 唐非意轻轻一笑,指了指默然站在自己身后的云小辞,出声道:“这位便是武林盟主云小辞,她的名字你们应当听说过吧,有什么事情她不能解决?” 听到云小辞的名字,三人骤然一惊,待想到方才云小辞所用的武器,以及展露出来的身手之后,便不再有了怀疑。三人互相对望一眼,终是朝着唐非意和云小辞拱手说出了他们这一趟来的原因。 三个人很快拿出了自己门派的信物,原来他们皆是武林七大派中人,只是受了威胁才会被迫来这里夺钥匙。而那威胁三人来到这处山庄,并想尽办法潜进庄园杀死“白长川”的,是一名看来三四十岁的男子,据三人形容,那男子穿了一身棕色长衫,生得高瘦,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书生一般,但这个“书生”的脸上,却是有着一道极深的伤疤。 然而如三人所形容这般的人,唐非意与云小辞却是全然不曾听说过。 说完这些话,那三人又说那三个人已经替他们服下了至毒的解药,若他们没有拿着钥匙回去,便会毒发而死。听到此处,云小辞皱了皱眉,朝着唐非意看了过去。唐非意低笑一声,说到解毒,他倒是当真总结出几分经验来了。迟疑片刻,唐非意将手搭在其中一人的后背,运功试探了片刻才道:“这毒我能替你们解去。” “当真?!”三人一喜,连忙问了出来,唐非意微微颔首,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云小辞见他犹豫,不禁问道:“毒很难解?” 唐非意抬眸看了云小辞一眼,摇头道:“不难,只是……”他似是仍有疑虑,并未将这句话说完,只骤然改口道:“替三个人解毒需要花上很长时间,一会儿山庄之内若再有人前来,便只能拜托云盟主你去应付了。” 云小辞身子微微一僵,却是听到了唐非意口中的“云盟主”三个字。 唐非意已经许久没有唤过她“云盟主”了,只说“小辞”两个字,而现在他突然之间改回了这种称呼,却不知究竟是为何。 云小辞轻轻咬唇,问道:“你是不是在生气?” 唐非意这时已经让三人进屋了,自己也打算走进屋中替三人祛毒,听到云小辞的说法,不禁顿住脚步,回眸沉吟片刻道:“云盟主,我不曾生气,我根本没有生气的理由,不是么?” 云小辞怔在原地,心里却是并未好过起来。 是啊,唐非意离开之前,根本没有任何征兆,事后云小辞回忆那天的事情,亦是全然想不通他离开的缘由。然而照着现在的情形看来,唐非意的确是对她有了疏远的意思,那又是为什么呢? 云小辞第一次觉得无力,她轻轻一叹,随意在屋外的一处墙角等了下来。时间渐渐过去,唐非意等人进了屋子祛毒,却是一直过了许久也未曾出来,而云小辞找了一处回廊靠着廊柱坐下,抬眸静静看着不远处纷纷扬扬落下的树叶,心事重重。已近冬日,天却并不算凉,云小辞垂下双眸,想起之前唐非意却穿着极厚的衣裳,却是不禁怔住了。 唐非意并不是喜欢在屋中闷着的人,无事的时候他会经常出来找人下棋,练剑,唐非意也不是那么怕冷的人,当初云小辞在冬日见到唐非意,也未见他穿得有多厚。 那么他之前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肯出来,又穿着这么厚的衣服,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云小辞越想越是觉得蹊跷,不禁站起了身来,重新回到了唐非意的门外,沉默等待着。 许久之后,这山庄的管家乔严走了过来,对云小辞恭敬道:“云盟主,山庄外面有人求见。” “何人?”云小辞怕扰了屋中的唐非意,便压低了声音问道。 乔严亦是放轻了声音:“剑门门主庄溪,无忧谷三长老,以及其他各门派的高手。” 在此之前,云小辞并未料到这里会出现这么多的武林高手,剑门乃是江湖正道中的一大派,而无忧谷则是邪派,所谓正邪不两立,剑门门主和无忧谷三长老竟一齐出现在了这偏僻的山庄之中,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云小辞沉吟片刻,开口道:“我这便去看看。”她这样说着,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唐非意的房门再次打开,云小辞不禁止住了步子。 唐非意从屋中走出,脸色比方才要失了几分血色,云小辞见状关切道:“你没事吧?” “不过是祛毒而已,盟主不必担心。”唐非意轻笑一声,见乔严也站在一旁,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乔严将事情如实告诉了唐非意,唐非意颔首道:“他们来得正是时候。”他这般说着,又朝着云小辞看来,低声问道:“云盟主可要与我一同前往前厅?” 云小辞答应下来,心中的疑惑却是不减,接着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庄溪与无忧谷的三长老会来这里?” 唐非意脚步一顿,反问道:“盟主当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 “云盟主来这里,当真不是为了涤尘阁的事情?”唐非意无奈叹道。 云小辞微微一怔,突然之间想起了关于涤尘阁的事迹。江湖中人都知晓,百晓生所守护的涤尘阁中,有着整个江湖最为顶尖的武学,而那涤尘阁平时从不对外开放,每二十年间只有一次会召集江湖中众人到涤尘阁外,并从中选出几名有缘之人,允他们入阁看书半日。 而如今距离上一次的涤尘阁开放,刚好过去二十年。 云小辞霎时明白了唐非意的意思:“你是说,如今正好是涤尘阁开放的时候?” 唐非意点了头,心中却多出了几分犹豫。先前他一直以为云小辞来到这座山庄,不过是为了涤尘阁的事情而已,没想到她竟全然不曾知晓此事。那么她会来到这个偏僻的山庄,应是当真之为寻他了。 只是云小辞虽有意寻他,却分明还未明白他当初为何要离开。 叹了一口气,唐非意觉得心中憋闷,却也无处可发,只得开口道:“再过三天便是涤尘阁开放的时间了,到时候白长川会带着我们从山庄的密道出发,前往涤尘阁,云盟主你现在知道此事了,可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前往一探。”能够见识到精深的武学,是每一个江湖中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并知晓了这件事情,她自然要前往一看究竟了。然而这句话说完之后,云小辞却是又迟疑了起来:“你也是为了涤尘阁而来的?那么你为何会装成是百晓生白长川?还有你……” 唐非意打断了云小辞的话:“我的确是为了涤尘阁而来,至于我为何会装作白长川的模样,那是因为那个白长川他贪生怕死,担心自己还未将涤尘阁的门打开,便被前来抢夺钥匙的人给杀了。” 如此一来,便是唐非意替白长川挡住夺钥匙的人了。 云小辞明白了过来,再要询问关于涤尘阁和白长川的事情,却忽然瞥见了唐非意依旧裹着厚重的衣服,而他的肤色,比之从前要白了些,竟像是久居室内一般。云小辞心念一动,出声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唐非意一愣,回身道:“为何这样说?” 云小辞看了看他的一身厚衣服,唐非意当即明白了过来,指了指的衣衫道:“我没有不舒服,这些衣服是乔严硬要我穿上的。” “当真?”云小辞仍有着许多担心。 唐非意颔首道:“云盟主不必担心。” 又一次听到唐非意说出云盟主三个字,云小辞神色微变,情不自禁顿住了步子。唐非意跟着停步,问道:“为何不走了?” 云小辞抬眸看着唐非意,见他神色自若,毫无异样,不由心中更觉无奈。她趁着唐非意不备,一把捉住他的衣袖,放柔了声音问道:“唐……唐公子,我方才才想到……你离开霁月山庄的意思,是不是决定与我恩断义绝了?” 唐非意一怔,没想到云小辞会这样以为,他迟疑着不开口,面前云小辞便又道:“唐公子当真已经不愿再见我了吗……” 唐非意只觉得自己有些哭笑不得,他想要留给云小辞一些时间让她好好想想,却没想到她竟想出了这么个结果,也不知她是不是所有的思虑都放在了江湖大事上,所以才会在对待感情的方面如此迟钝。他摇了摇头,自云小辞的手中抽回自己的衣袖,低声叹道:“我一直很喜欢你,可是你不喜欢我啊。” “唐……”云小辞微微睁眸,正欲反驳,唐非意却打断了她的话,无奈道:“小辞。” 云小辞停住话头,不知该如何回应。唐非意便接着道:“我一直在等你将我们之间的事情想清楚。”许多话他没有说,却不是当真不想说,而是没办法说。云小辞对待喜欢的人的方式有些特别,她根本不肯让他插手任何正事,只是一味让他呆在霁月山庄,闲着没事教教小孩儿,和旁人喝喝酒聊聊天下下棋。而她则和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一起,每天研究着要如何才能将邪教中人一网打尽。 在云小辞的眼中,只要他唐非意不出事,她就安心,而她自己,则是一心将江湖大事看成最为重要的事情。任何人都比不上她的江湖正道,就连他唐非意也不能。 唐非意看着云小辞低头沉吟的模样,看她神色变幻莫测,却仍旧是迷惘更多,心中也知晓让她在现在突然想清楚也不可能,便摇头道:“我们一同去前厅看看吧,这个时候真正的百晓生应该也到了山庄之中了。” “嗯。”云小辞应了一声,见唐非意转身往前走去,心思却仍旧落在方才他所说的那些话之上。 第4章 喜欢 唐非意和云小辞二人来到前厅之时,众人已经等了多时,厅中热闹成一片,来的竟有整整数十人。 “盟主?”见云小辞走了进来,众人皆是一惊,其中一名剑门的弟子不禁大声唤了出来。而他的这一声唤,将厅中大多数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众人朝着大门口看来,正好看到唐非意与云小辞二人缓步走入厅中。 随着那一声,又有人将唐非意也认了出来,一时之间整个厅中一片混乱,众人皆是未曾想到连唐非意与云小辞也会为了涤尘阁而来。而便在众人迟疑着纷纷议论之时,站在人群最前方的一名男子微微沉了眸子。这个男子身着着玄色劲装,腰间悬有长剑,轮廓分明,眉眼如刀,与唐非意的柔和全然不同。这个人叫做庄溪,乃是江湖正派剑门的门主,而这个人曾经在唐非意的手中败过五次。 所以在见到唐非意出现之后,庄溪的神色变得十分奇怪。他抬眸朝唐非意看去,沉静的双眼中透出几分疑惑:“唐公子,你脸色很差。” 唐非意眨了眨眼,随口笑道:“我无事,多谢庄门主关心。”他朝着众人拱了拱手,与云小辞一同走到厅堂中央,这才对身旁云小辞低声道:“云盟主,你来说话?” 云小辞摇头,若有所思道:“这件事情是你安排的,理应由你来开口。” 唐非意点了头,脸上笑容不减,如和风般叫人忍不住生出亲近之心。云小辞抬眼看着唐非意,唇角亦是微微勾起。不论在何种时候,唐非意总能够这般云淡风轻,好像不论什么事情在他的面前,都能够迎刃而解。 然而云小辞并不知道,此时的唐非意,心里却是在不住苦笑着。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 事实上涤尘阁召集众人来到这长善庄中,全是由真正的百晓生白长川在负责,他之所以会买下这座山庄,在这里住下,完全是答应了百晓生,先顶替他为他阻挡前来这里生事的敌人罢了。而在这一个月间,他已经替百晓生挡住了无数抢夺钥匙的人,如今涤尘阁开放的时间已至,他也没必要继续顶替百晓生了,但真正的百晓生,却是不知去了何处鬼混,迟迟未归。 沉吟半晌,唐非意浅浅一笑,对众人道:“现在离涤尘阁开放还有整整两天,如今并不着急,诸位远道而来,应是十分辛苦。”他微微一顿,提高了些声音道:“乔严。” 就在唐非意唤出这个声音之后,人群中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公子。” 众人这才发觉,那穿着一身灰衣的管家正站在人群当中,恭恭敬敬低着头等着唐非意的吩咐。而四周如此多人,竟没有人发觉他究竟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 便在众人一怔之时,唐非意对乔严道:“替诸位倒茶。” “是。” 乔严转身离开大堂,应是去准备茶水了,而唐非意则悠悠笑着对众人道:“诸位不必拘礼,请坐。” 这前厅并不算小,来的人虽多却也都很快坐了下来,唐非意坐在堂中,身旁不远处便是云小辞和庄溪,两人的目光皆是直直罗在唐非意的身上。唐非意低垂着眸子,没有再开口,只是微微勾着唇角,看来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不久之后,乔严提着茶壶回到厅中,唐非意微微抬手,示意他替众人斟茶。 整个长善庄之中只有乔严一个下人,而厅中却有着几十名客人,所以乔严这一斟茶,花的时间便有些久了,而事实上这正是唐非意想要的效果,他在拖延时间,等着真正的百晓生出现,白长川曾经说过会在涤尘阁开放之前两天回到庄里,而现在时间正好,想来白长川应该也要回来了。 而想到这里,唐非意又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正在给人斟茶的乔严。长善庄只住了两个人,而唐非意平日里不喜欢喝茶,乔严也不喝,所以整个山庄之内,是没有茶叶的,那么乔严……又是从何处找来的茶叶? 唐非意正挑着眉,下方一名空蝉派弟子忽的开口道:“唐公子这茶当真特别,入口尽是清甜之意,一看便是好茶。” “……”这时候乔严已经给唐非意斟好了茶,唐非意低头看去,却见杯中浮着几片残叶,竟有几分眼熟。唐非意仔细想来,这才发觉那茶叶同院中所种的几株矮树的树叶竟是一模一样…… 唐非意多看了乔严一眼,不禁低咳了一声。而也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在屋外响了起来。 唐非意抬眼朝着屋外看去,知道正主已经到了,自己也不必费尽心思再拖延时间了,他站起身来,对门外之人道:“白兄,既然到了,为何还不进来?” 屋外一人一身白衣,负着双手走了进来,他面貌生得极好,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显出几分精明来。对着厅中众人一拱手,那人低笑道:“在下白长川。”江湖百晓生,挟着涤尘阁钥匙的人,总算是到了。 众人一见白长川前来,皆是坐不住了,纷纷站起身来,对白长川拱手还礼,而云小辞亦是起身,却并不是去和白长川寒暄,而是快步来到了唐非意的身旁。唐非意此刻正扶着座椅站着,脸上微微带笑,云小辞朝他走来,却是不由分说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 “嗯?”唐非意任云小辞将自己手腕握着,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云盟主有事?” 云小辞点头,迟疑着道:“方才你说的话,我想了许久。” 唐非意好笑的看着云小辞,从方才二人谈话,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许久,却没想到云小辞竟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他出声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你生气……” “我没生气。”唐非意出言打断道。 云小辞抿了唇,改口道:“你突然之间离开霁月山庄,是不是因为我之前误解了你,没有相信你所说的话?” 唐非意没有说话,他心里有些失望,但却并不难受,他只低声道:“不是,这世上误解我的人不少,我总不能每个都躲着。” 云小辞神色一黯,接着又道:“那么是因为谢公子?” 谢南秋乃是帮助云小辞最多的人,云小辞所在的霁月山庄之中,几乎人人都对这位谢公子十分关心,而当初唐非意住在霁月山庄之中,几乎便是天天都能够听到谢南秋这个名字。谢南秋是对于云小辞来说十分重要的人,但这种重要并非来自男女之情,所以唐非意其实亦不是因为此事而离开霁月山庄。 云小辞微微睁大双眸,叹道:“那么可是因为我太过忙碌于江湖中的事情,而未曾考虑到你的感受?” 云小辞这一次,总算是说中了原因。 但唐非意却知道,这件事情并不是知道原因便能够解决的。因为他不可能让云小辞为了自己放弃武林盟主之位,而云小辞也不愿他涉险替她解决武林上的大事小事。 迟疑片刻,云小辞道:“江湖中的一切对我来说的确十分重要,但唐公子你不同,你是最特别的存在。” 听到云小辞的话,唐非意不可避免的迟疑了下来。云小辞从来不会说谎,所以她的每一句话,唐非意都相信,所以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唐非意忍不住微微有些发怔。最为特别的存在,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唐非意记得云小辞曾经说过,她的许多事情都是由旁人所安排的,但只有他,是她自己所拥有的。 而云小辞的这些话,又代表了什么? 唐非意不禁苦笑,云小辞的喜欢,当真是普通意义上的喜欢吗? 没有让唐非意多想,云小辞便抓紧了他的手腕,而在这时候,堂中众人与白长川的对话也已经到了尾声,白长川对众人拱了拱手,扬声道:“去涤尘阁的密道,便在这长善庄之中,诸位请随我来。” 众人皆是抬步上前,紧跟着白长川往屋子外面走去,唐非意自然是紧跟着走了出去,然而身旁的云小辞,却是并未将手放开。唐非意停步晃了晃自己被握着的右手,轻笑道:“云盟主打算拉着我的手到什么时候?” 云小辞脸色微微泛红,低垂着双眸道:“到你肯随我一同回到霁月山庄为止。” 唐非意失笑,却是只得应道:“只是如今还有许多江湖朋友在场……”云小辞打断道:“我并不在意他们如何看待。” 唐非意没了话说,只得挑眉笑道:“那么好吧,一会儿白长川会带着我们从长善庄的密道出发,往涤尘阁而去,路上大约会花上两天时间,若这两天当中,你一直都没有松开我的手,我便与你回去霁月山庄,可好?” 云小辞没想到唐非意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来,怔了片刻才点头答应道:“好。” 唐非意柔柔一笑,当即任云小辞拉着自己的手,跟随着众人到了山庄之内一处假山之旁。这山庄本就是唐非意听白长川的话买下来的,而买下之后白长川便开始在山庄里面打洞,打了许久才总算是有了这一条密道。唐非意远远看着白长川,只听他道:“大家随我来。”他一手在假山上碰了碰,只见那假山之旁的地面微微一动,现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穴来。 白长川当先走进了洞中,而众人神情严肃,亦是紧跟其后进入了洞里。 唐非意与云小辞走在最后,便在云小辞打算先进入密道之时,唐非意却抢先了一步,走进洞中,回身反手拉住云小辞的手,笑道:“我扶着你下来?” 云小辞动作顿了片刻,眨了眼,刻意不用轻功,只朝唐非意身上扑去。 第5章 打算 唐非意没料到云小辞会这般朝自己撞过来,是以身子晃了晃才将人接稳。云小辞将脸埋在唐非意的胸口,并不做声,唐非意失笑着将云小辞给微微推开,低声道:“我们追上去吧,他们都快走远了。” 云小辞面色微红,轻点了头,跟在唐非意身后往密道的深处走去。 涤尘阁所在的位置就在长善庄之旁不远处,而当初百晓生白长川之所以会让唐非意买下这庄园,便是为了在这里挖下一个密道,由密道带着众人前往涤尘阁,以至于不让众人找到涤尘阁的具体位置。只是唐非意买下这山庄的时间并不长,所以给白长川挖地道的时间也不多,一行人走了没多远,地道便到头了,白长川回头对众人说了一声,当先走出了地道。 唐非意与云小辞走在最后,很快也跟出了洞穴。 地道之外是一片树林,树荫茂盛,举目四望亦是望不到边际,众人似是在这树林的中心处。白长川回头微微一笑,朝众人道:“涤尘阁的位置十分隐秘,诸位随我前来。”他这般说着,当即转身朝着南方而去,众人沉默跟上,而剑门门主庄溪则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唐非意和云小辞一眼。唐非意动作一顿,回以一笑道:“庄门主有事要说?” 庄溪冷着脸,看了一眼云小辞与唐非意交握的手,道:“我与众人来长善庄的路上,曾经遇到过一批牧云崖的人,想来这一次涤尘阁开放,他们定然会有所行动。”他顿了一顿,接着道:“你们自己小心。”说罢这一句,他未等到唐非意和云小辞回应,便转身跟随着众人往前方走去。 唐非意并没有告诉庄溪,在这之前他已经同乔严一起解决了好几批要来抢夺涤尘阁钥匙的牧云崖中人了。 云小辞若有所思的看着唐非意,不禁问道:“牧云崖的人可会查到长善庄中这个密道?” “不一定。”唐非意应道,“若我们当中混有牧云崖派来的人,那么他们要查到密道在哪里,并偷偷跟过来,也不是不可能。”唐非意这般判断着,不禁又朝云小辞笑了笑。 云小辞轻咬下唇,与唐非意一同跟在众人的身后。一行人走了整整半日,终于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在一处靠着溪流的地方停了下来。众人已经走了整整一天,路上皆是未曾休息过,饿了也直接吃自己带来的干粮,而到了这个时候,总算是有人撑不住了。白长川微喘了一口气,对众人笑道:“诸位便在这里休息一晚,我们明日一早再上路?”众人应下,接着便开始捣弄露宿需要的东西。 不多一时,溪边就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而唐非意与云小辞不便与旁人一起,便单独坐在了旁边的一处树根之上。 不知是否因为是夜晚的关系,唐非意的脸色有些差,而出乎意外的,一向十分讲究的唐非意并没有去管那树根上面还有许多的残叶,便直接坐了下去,接着便靠着树干闭上了双眸,似是在休憩。 云小辞怔怔看着他,不忍打扰,便小心的靠在他身旁。唐非意的手很凉,虽然两人的手一直交握在一起,唐非意的手却是一点也没有暖起来。云小辞思索片刻,索性将另一只手也覆到了唐非意的手背上。 也在这时候,云小辞听到一个声音道:“要不要吃些东西?” 云小辞抬眼看去,正见白长川手里提着一只烤好的兔子,火焰下这兔子全身泛着油光,倒是叫人不禁食指大动。白长川在两人的身旁坐了下来,随手将兔子塞到云小辞的面前,挑了眉道:“当真是武功厉害了连东西也不用吃了?” 云小辞摇头,自白长川手中接过兔子,想了想又轻轻碰了碰身旁的唐非意,出声道:“要不要先吃了东西再睡?” 唐非意动了动眼睫,缓缓睁眸,在看到云小辞手中的兔肉时却皱了眉。 “唐公子不过才走了一天路便撑不住了?”白长川故意笑道。 唐非意眼中仍有一抹倦意,却仍是回应道:“百晓生不去招呼江湖众人,倒有空来这里挖苦在下?” 白长川摇头道:“闲话少说,我来找你们是想给你们这个。”他自怀中掏出一张薄纸,放到了唐非意的面前,唐非意接过打开,却见那纸上是一幅地图,其中还有标记,看地势,竟是就在这长善庄的周围。唐非意神情倏然一变,朝白长川低声道:“这是……” “涤尘阁的地图。”白长川神色严肃,一手指在地图上某个位置道:“我们现在便在这里。”他随即又将指尖挪到了斜上方一个红叉处,开口道:“这里便是涤尘阁。” 唐非意心中清明得很,白长川无缘无故将地图给拿出来,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他低叹一声道:“你想做什么?” 白长川神色一冷:“这一路走来,我不相信你们没有察觉。” “有人在跟踪我们。” 白长川的话并未让唐非意与云小辞流露出惊讶之色,云小辞点头道:“那些人的确跟了我们一路,但他们人数不多,尚不足以威胁我们,只要等一个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便好。”她早已察觉了有人跟在后方,只是一直未曾说出来而已。 然而白长川却是苦笑了出来:“涤尘阁远离江湖纷争已久,我虽有着涤尘阁的钥匙,却不过是替涤尘阁与江湖众人搭线而已,真正掌管涤尘阁的另有其人。那阁主曾经告诉过我,绝不能轻易挑起江湖纷争,是以这些人跟了上来,我却是不能动手,也不能让江湖其他人动手的。”唐非意听他此言,不由笑道:“这是什么规矩?” “祖宗定下的规矩。”白长川看他一眼,接着道:“所以我想请二位帮我一个忙。” “替你拦下那些跟上来的人?”云小辞当即反应了过来。 白长川连连点头:“盟主果真是聪明人!” 唐非意看了白长川一眼,白长川接着叹道:“我也没办法,将涤尘阁的地图交给旁人我也不放心,便只能拜托你们二人了。”他这样说着,云小辞又问道:“你作何打算?”白长川应道:“我先带着众人离开这片树林,便留二人拦下后面那群人,等到彻底摆脱了那些人,二位再循着地图上的路到涤尘阁与我们会和。” 云小辞看了地图一眼,却是蹙眉道:“但是我们二人停顿之后,便赶不上你们了。”白长川连连摆手:“我会带着他们绕路,而你们甩掉了那一群人之后便从这一条小道赶来,时间应不会差太多。”他指了指地图上一条笔直的路,认真道。 云小辞点了头,又看向唐非意,唐非意勾了唇角,知道自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得点头应道:“就如你所说好了,只是我还想说……此时我们后面会有人跟踪,定然是因为我们当中出了牧云崖的内鬼,我与云盟主虽替你拦下了这一群人,但难保不会有其他人再赶上来。” “我自会小心,那么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了。”白长川站起身来,转身重新回到了人群当中,而唐非意与云小辞对望一眼,两人皆未开口。过了一会儿,云小辞才出声道:“你看起来很累,明日一早我们还要替白长川拦下那些跟随者,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 唐非意颔首,却是笑道:“你又让我吃东西,又让我休息,我该先做哪一件事?” 云小辞一怔,不远处的篝火映照着她的脸颊,泛了些绯红,看来与平时皆不相同。她缩了缩身子道:“吃完东西再休息。” 唐非意依言而行,只是一只手被云小辞拉着,却是不能动作,他看着手里的兔肉,微微有些发怔。 平日里遇到这种情况他都是一点一点将烤肉撕下来吃,这样看起来不会太过粗俗,然而现在他一只手被云小辞握在手里,却是根本没有办法如往常一样吃东西。他抬眸又看了看云小辞身后不远处,那一群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江湖豪侠,看他们满嘴是油,酒水顺着脖子流到了领口里,不禁紧蹙了眉头。 要他像那些人一样吃东西,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唐非意饿着肚子,犹豫再三终于将兔肉给放下,摇头道:“我吃不下。” 云小辞没有料到会是这样,她一怔道:“你不舒服?” 唐非意失笑,自从两人重新见面开始,云小辞便一直在怀疑他身体有问题,他却是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摇头道:“没事,只是没有胃口而已,你先吃些东西吧,明日我们还有要事要办。”到底唐非意还是没有吃东西,擦干净了手,没过一会儿便靠着树闭上了眼睛,云小辞见他脸上的确有着浓浓的倦色,也不愿再打扰他。 第二天一早,白长川等人便收拾好东西要动身了,而云小辞与唐非意却待在原地,并未有离开的意思。 庄溪提这剑到了唐非意与云小辞的面前,低声问道:“你们二人这是……” “受百晓生所托,在这里替他解决一些麻烦罢了。”经过了一夜休息,唐非意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他温文笑道:“庄门主不必担心,我们二人很快便赶上来。” 庄溪紧紧盯着唐非意,点头道:“好。”并未再多说什么,庄溪很快随白长川他们一同朝着涤尘阁而去,而白长川回头看了唐非意与云小辞二人一眼,目中满是感激。 便在众人离开之后,云小辞倏然抬起了右手,腕间袖箭朝着林中一处飞射而出,不多时,便听林中一声闷哼传来,当即便有一道人影晃了出来。云小辞眼中尽是寒意,冷声道:“诸位跟了我们一路,还不打算出来?” 整个林中寂静一片,然而唐非意却知道,这样的寂静代表着的却并非平静。他朝着云小辞看去,见那个平日里冷静自持总是低垂着眉眼的女子,此时却带着满身的森寒之气,不禁微微动容。 他一直未曾弄清楚,为何云小辞在平日里,与在动手之时,会判若两人。 第6章 蒙面 密林当中很快走出了数十人,皆是穿着一身黑衣,手中长刀已经抽出,戒备的朝着云小辞与唐非意逼近。云小辞收回手,按住腰间长剑,神色肃然,而站在她身侧的唐非意,却是一点动作也没有,似乎对面前的威胁全然不在意。 云小辞朝唐非意看去,低声道:“一共四十三人,这边的三十个归我,剩下十三个是你的。”她一语说罢,转而朝着面前的敌人看去,唐非意颔首,终于也认真了起来。 便在两人交谈之时,那前方的黑衣人已有了动作。几名黑衣人纵身而起,手中银刀化作流光袭向唐非意,唐非意并不清楚他们是什么牧云崖的什么人,但看他们的身手,定不会是普通弟子。急急闪身避开,唐非意眉峰一挑,扬手以腕间银环格住了另一人的袭击,旋即袖袍挥扫,腕中十诫环已然脱出,朝着面前众人而去,霎时之间“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待那银环再回到唐非意手中时,对方众人的刀剑竟都已脱手! 唐非意好整以暇的看着众人,低声道:“还要再试么?” 面前的黑衣人捡起各自武器,这一次却是并未再立即进攻,只小心的盯着唐非意。而便在这时候,云小辞已经解决了另一边的三十个黑衣人,她转身朝唐非意看来,却见唐非意正与一群人周旋,不禁一怔。 以唐非意的武功,要让这十三人失去战斗力,本是极为简单的事情,但他为何却选择慢慢与之周旋? 没有再等唐非意继续跟那一群人磨蹭下去,云小辞错身掠入人群当中,左手短剑飞旋,右手长剑斜挑,那群人奋然反击,却仍是在顷刻之间被云小辞给刺伤,捂住伤处失去了战力。 云小辞踏过地上众人来到唐非意的面前,压低了声音道:“趁现在牧云崖的其他人还未赶上来,我们先离开这里。”她这般说着,已经拉着唐非意的手纵身往密林深处而去。 两人一路行了许久,在身后再也没没有了动静之时,云小辞终于停住了脚步,松开唐非意的手道:“他们应当不会找来了,我们现在可以循着地图去涤尘阁了。” 唐非意点了头,看着云小辞的神色,忽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云小辞见状不由一怔,低头朝着自己的左手看去。 “你松开了。”唐非意叹道。 之前唐非意曾经说过,只要赶往涤尘阁的这一路上,云小辞未曾松开他的手,那么他便答应同云小辞一起回到霁月山庄,但现在……情急之下,云小辞竟忘了要握住唐非意的手。 云小辞脸色微白,一把重新握住唐非意的手腕,摇头道:“方才……不算。” 唐非意好笑的看她:“我并未说过打斗情况不作数。” “可我若不松开你的手,你便没办法动手。”云小辞咬唇道。 唐非意忽而觉得这样的云小辞有些有趣,他忍着笑继续道:“你可是一言九鼎的武林盟主,当真打算说话不算话吗?” 云小辞沉默不语,脸色比之前还要白,她左手还紧握着唐非意的右手,且手上力气越来越大,让唐非意都觉得有些生疼。过了许久,她才闷声道:“那么再试一次?这一次我定不会松手。” 听到这里,唐非意终是没忍住露出了一抹笑意。云小辞对他的在乎,他自是看在眼里,她并非不喜欢他,只是在许多时候,本能的会选择以江湖大事为先。唐非意亦是不忍心再这样让云小辞为难了,他柔声道:“我说你没松手我便同你一起回霁月山庄,是吧?” “嗯。”云小辞点头,迟疑着又道:“再试一次我定然不会松手了。” 唐非意摇头道:“小辞,但我没说你松手了我就不去霁月山庄了。” 云小辞骤然抬眸,目中似是还有些茫然,过了片刻才清明起来,她当即问道:“当真?” 唐非意浅浅笑着正要回应,脸上笑容却是忽的一凝,转头往身后的树林看去。而在这同时,云小辞亦是严肃了神情,与唐非意看向了同一个地方。在那个地方,静谧的密林之中,有一道人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们二人所在之处奔来。 那种速度,就连唐非意,也是从未见过的。 “小心!”便在察觉到那人存在的同时,唐非意一把将云小辞护在怀中,腕间十诫环已经脱手掷了出去,只听一声闷响,两人面前原本空无一人的地面上,竟多出了一个极深的脚印。 唐非意脸色微变,在看了脚印一眼之后,当即将目光转向了头顶,便在他仰头看去之时,之间那原本从缝隙中透出了一点阳光,皆已被一道身影所遮挡,而那道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下落,倏然将所有光芒掩盖。那人的手中执着双刺,整个林中,似乎便只能看到那双刺泛起的寒芒。 他的目标,是唐非意。 唐非意对着那寒芒,微微眯起双眼,探手已经握住了飞回的十诫环,然后他双手一错,将那银环往头顶那人砸去,而在同时,身旁黑影倏地一闪,云小辞的袖箭也在同时往那人袭去。袖箭穿过银环的孔,当先落到那人的身前,那人竟是全然不曾闪避,只微微改变了手中双刺的位置,堪堪格住袖箭,而在同时,唐非意的银环也已近到了,正好砸在那人前额,那人仿若无事一般,依旧朝唐非意二人坠来! 唐非意目光一沉,未见有动作,便被云小辞拉着疾退了数步,后背抵上了身后的巨树。 而在同时,那人已经轰然落到了地上,两手双刺深深砸入地面,竟将方才唐非意二人所站的那一处砸出了几处龟裂! 双刺这种武器本就极短,使用的人皆以巧劲制敌,而唐非意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使用双刺。没有任何技巧,只以最强的力量去攻击。 地上的落叶被这道猛然气劲震得纷纷扬起,待到那树叶尽数落地之时,唐非意才看清那使用双刺的究竟是何人。 那是一名看来三十多岁的男子,双鬓微有斑白,脸色蜡黄,看来十分普通。然而他有一双极为奇特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大,眼白也极多,眼珠便看起来十分的小。他双目紧紧锁在唐非意二人的身上,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的双刺扬了扬,神色木然的道:“交出涤尘阁地图。” 唐非意并未回应他,云小辞也没有。 这个江湖之上有着许多传言,传说唐非意是江湖年轻一辈中武功最强之人,这一点并没有说错。年轻一辈中,唐非意的确未曾遇到过比自己更强的人,只除了谢南秋那个练功走火入魔的怪物。然而老一辈的武学前辈中,比唐非意武功高的,还有许多人。唐非意曾经遇见过内力雄浑可怕的云宿,遇到过深不可测的无忧谷谷主梅降,还有许多早已隐退江湖的人物,然而他们都不曾真正与唐非意为敌。 所以如今站在唐非意面前的这个人,应当可以说是唐非意遇见过最强的敌人。 只是凭着那一招,他便能够判断。 而这江湖上武功高强的人定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唐非意很快便判断出来了面前这人的身份:“牧云崖之主,凌诉?” 那人点了头,神色却未见一丝变化,他将手中武器对准唐非意二人,沉声道:“将涤尘阁的地图交出来。” “地图不在我们手上。”唐非意出言道。 “白长川让你们留下对付我的人,又怎会不将地图留给你们?”凌诉目中寒光烁烁,踏前一步,足下地面再次现出一个深坑。 唐非意看着他的动作,知道若是拼内力,他绝对毫无优势。 更何况,现在他的情况根本没有办法动手。 唐非意抬眸看着那人不语,却是轻轻推了身后的云小辞。云小辞似是明白了唐非意要自己先离开的意思,当即紧紧抓住了药侧的剑柄,未有要后退一步的打算。 凌诉冷眼看了云小辞的动作,沉沉道:“你们一人内力尽失,一人不肯出全力,要如何胜过我?” 随着凌诉这一句话,唐非意与云小辞皆是一怔。 唐非意心中十分清楚,凌诉这一句“不肯出全力”,说的是云小辞,自一开始到现在,唐非意皆能看出云小辞在出手之时有所隐瞒,但她究竟隐瞒了什么,为什么隐瞒,却是无人知晓。 而另一句“内力尽失”,说的自然就是唐非意了。 “你为何会内力尽失?”云小辞急促问道。 唐非意心中苦笑,目光未曾自那凌诉身上移开,只低声应道:“这件事情稍后再说。” 云小辞心知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当即敛了神色应道:“好。”她这般说着,已将手中长剑出鞘:“你先离开。” 唐非意一怔,旋即笑道:“不是没了内力就不能打架了。” “但……”云小辞还要再说,眼角却撇到凌诉身形一动,当即收回了未说完的话语,凝神应付那忽然冲上来的强敌。她右手挑起剑花,左手的短剑已经架住了凌诉的一招,只是凌诉内力强得可怕,不过是这样一招,云小辞便已经被震得两手发麻。 见此情形,唐非意身形一动,竟舍了腕上银环,直接以双指点向凌诉。唐非意的指法极为刁钻,若当真被点上一下便是失去战力的后果,凌诉手上一动,将云小辞震开,转而往唐非意迎去,云小辞见状,折身再度刺向凌诉,凌诉一手应对一人,终是显出了些许捉襟见肘之意。然而他很快又变了招,将攻击都落到了唐非意的这一方。 唐非意内力尽失,招式虽是变幻莫测,但仍是要弱了许多,先攻下唐非意再去与云小辞交手,自然要轻松许多。唐非意一眼看出了凌诉的打算,当即手上动作不停,顷刻之间与凌诉拆了不下十招。 然而凌诉的内力深厚,唐非意这般,自是支撑不久。 眼见唐非意陷入困境,云小辞轻斥一声,剑招更见凌厉,却仍是无法伤凌诉分毫。云小辞闷哼一声,一把掷出手中长剑,剑锋正插在凌诉身旁的地面上,云小辞眸中显出了一抹愤怒,身形凌空落于剑柄之上,周身真气暴涨,竟将足下的长剑压成了一道弓形。唐非意分心朝她看去,神色一凝,当即便看出了她终于认真了起来。 出全力的云小辞,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唐非意没见过,但他想见一次,然而这一次……他仍是没有见到。 因为在下一刻,一道剑光忽的落到了三人之间,一道鬼魅身影骤然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那人带着一张白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湛然双眼,手中执剑,剑光如虹,竟是往凌诉而去! 第7章 神仙 见那面具人一招袭来,凌诉眸子一沉,已经改变了手中动作,转而朝面具人袭去。然而凌诉匆忙变招,自是占不到任何便宜,铿然一声之后,凌诉不禁倒退了三步。 带着面具的人趁着这个时间回头朝唐非意二人道:“你们先走。” 他的声音听来十分年轻,清朗异常,竟是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唐非意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勾起了唇角。一旁云小辞看了一眼交战中的两人,知晓此时并非与凌诉分个胜负的时候,当即便拉起唐非意,对戴着面具的那人道:“你自己快些赶上来!” “我知道。”面具人连头也未回的应了一句,手上剑招未停,却是渐渐显出了几分吃力来。 云小辞心知此刻再不离开,便浪费了那面具人替自己制造的机会,当即拉着唐非意纵身往林中深处奔去,然而两人方一跃起,后方便传来了一阵倏然尖啸,云小辞回头看去,正见一道银芒划过,她还未来得及闪避,便被身旁的唐非意给护在了怀中。 两人微微踉跄,云小辞正要停下来查看唐非意是否受伤,却听耳旁风声簌簌,又是几道暗器之声,想来是那牧云崖的其他人也赶到了。她拔出长剑扫去四周袭来的暗器,与唐非意一同终是出了树林。 林边是一条并不算宽的河,只是河上无桥,两人想要过河却是毫无办法,云小辞咬了牙打算带着唐非意往上游而去,却听一旁唐非意道:“跳河吧。” 云小辞挥剑夺去一名牧云崖弟子的武器,唐非意亦是在与众人打斗着,只是动作之间显得比方才吃力了许多。此时牧云崖赶来的人越来越多,云小辞亦是知晓,与去上游找到桥再过河相比,直接跳河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沉下心来,云小辞一把抓住唐非意的手腕,带着他纵身跳入了身后河中。 此时已值深秋,河水泛着寒意,唐非意被云小辞一把拉入河中,根本未曾做足准备,是以方一入河便呛了一大口水,他自水中探出头来,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已经散了下来,河水顺着自鬓间淌下,自然知晓此事自己的形容不会有多好看。苦笑一声,唐非意顺手截下几枚自岸上射下来的暗器,对云小辞道:“趁现在他们还未追上来,我们自水下离开。” 云小辞与他对望一眼,轻轻点头,屏住呼吸很快与唐非意一同潜入了水底。 两人始终牵着手,在水底沿着河道潜行许久,唐非意没了内力,自然及不上云小辞闭息的时间长,云小辞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异状,终是托着他一同浮出了水面。 也不知究竟行了有多远,水边已经不见了那些牧云崖弟子的踪影,唐非意抿了唇道:“我们先上岸吧。” “好。” 两人游到了岸边,双足终于踏在了地面上。两个人此时皆是一身狼狈,披散着头发,一身衣服完全被水给浸湿,唐非意穿得厚还好,云小辞却是只穿了一袭薄裙,如此一来,衣衫便紧紧贴在了身上,将玲珑秀致的身线都给勾勒了出来。 唐非意见状不由低咳一声,解下自己身上因入了水而变得极为沉重的外衫,披到了云小辞的身上:“如今牧云崖的人已被我们甩掉,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将衣裳晾干,再做别的打算。” 云小辞一手轻轻抚在唐非意的那件外衫之上,不禁笑了起来:“好。” 这一路上,云小辞皆是照唐非意所说而行动,当真是连一句疑问都不曾有。唐非意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好笑,若那群江湖豪杰知道云小辞在自己面前如此言听计从,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两人并未再沿着河岸往前走去,而是穿进了旁边的一片树林当中,行了未有多远,两人便见到了一处巨树,那树根遒劲交错,其上盘踞着不知名的藤蔓,而那树根之中,便有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洞穴,当真是极好的藏身之所。 走入其中,两人找了一处大石坐下,云小辞这才担忧的朝着唐非意全身打量了起来。 唐非意见她这般,不由问道:“你在看什么?” “先前我们离开的时候,凌诉似是掷出了什么暗器,你可有受伤?”她分明记得当时唐非意将她护在了怀中,根本未曾抵御,却不知为何,此时在唐非意的身上,她却全然没有看到伤口。 见云小辞着急的模样,唐非意摇了头道:“你几时见我逃命的时候出过岔子?”江湖儿女大将胜败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宁可死在敌人手中,也不肯退让一步,然而唐非意这个年轻一辈中的武功第一人却是早已逃出了经验。 虽听唐非意这般说,云小辞仍是有些担心:“可是我明明见凌诉将暗器扔了过来,而你也并未去挡,反而将我护在怀中……” 唐非意道:“那是做戏给凌诉看的。”他旋即靠在了身后的树根之上,解释道:“我已经暗中用十诫环拦下了那暗器,做出受伤的样子,不过是想要让凌诉判断错误。” “所以这样凌诉就会以为你受了伤,以为我们根本走不远?”云小辞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见唐非意颔首,云小辞不禁道:“你果真思虑周全。” 唐非意笑道:“我以为你会说我诡计多端。” “自然不会。”云小辞神色认真至极,“在我看来,你武功好,想法亦是独到,比之我要强上许多,若方才是我一人在场,我定然会提剑与他们战至最后一刻……” 唐非意敛了笑容,若有所思道:“所以你身上的这些伤口就是这么来的?”他低叹一声,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当英雄也得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啊。” 云小辞回应着他的话,目光却是紧紧锁在他的脸上,越看越是怔然。 唐非意低声问道:“怎么了?” 云小辞摇头,垂眸道:“六年多以前,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时候你站在你师父的墓前,神色冷淡,连眉梢都透着一种孤傲之气,我曾以为,你定然是极难靠近,极难相处的人物,就像……” “像什么?”唐非意不禁问道。 云小辞迟疑片刻道:“像是天上的神仙。” “……”唐非意的脸色忽的变得极为怪异,像是想笑,又极力憋着不忍心笑出来。云小辞眨了眨眼,仍是低着头看着地面,此时却又道:“后来我在弗州城遇到你,又与你接触了许久,才发觉你并不如当初我所以为的那般。” 唐非意道:“很失望?” “不,只是觉得很有趣。”云小辞微弯了眉眼,笑容看来十分满足,“在这之前,我从不知道一个人在有了这么多的声名与权势枷锁之后,还能够活得这样肆意潇洒。” 唐非意听着云小辞的说法,并未开口,心中却是苦笑了起来。 肆意潇洒……若是整日受伤中毒再加上武功尽失也算得上肆意潇洒,他倒是一点也不想肆意潇洒。 云小辞自然不知道唐非意的这些心思,她只接着道:“我本不该将你护在霁月山庄中,什么都不让你参与,什么都不让你做的,你本就不是能够安心接受旁人保护的人。” “所以我想,若你不愿回到霁月山庄,我……应当不会强求了。”云小辞缩了缩身子,双臂环住膝盖,低声道:“因为若你回来,我还是会担心你,然后将你扔到霁月山庄里面保护起来。” 唐非意本以为云小辞已经想清了一切,谁知她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不禁想笑又不知为何而笑,他低咳了一声,转而道:“先别说这些了,我们先想办法将衣裳弄干吧,你虽有内力护体,但湿衣穿久了也不好。”他这般说着,云小辞却一把捉住了他的手,摇头道:“不必,我可以用内力烘干这些衣服。” 这般说着,云小辞已经靠近了唐非意,她将手搭在唐非意的衣衫之上,内力吐出,很快那衣服便被蒸出了一层水汽。唐非意第一次见人用内力做这种事情,忍不住道:“你以前这样做过?” “嗯,幼时被人追杀,跌入河中,爹便是这样替我弄干衣服的。”云小辞这样说着,又收回了手,笑道:“衣服已经干了。”她又闭目自己调息起来,身上亦是散出一层水汽,不久之后身上衣服也尽数被蒸干。 唐非意默然看着云小辞,这才想起这个女子也并非一开始便是了不起的武林盟主,她也曾经被人追杀,曾经吃尽了苦头,这才有现在的一切。 不忍再说这些,唐非意低声问道:“方才来替我们拦住凌诉的那个戴面具的人,究竟是谁?” “我以为你已经猜出来了,毕竟他的命是你救下的。” 听到云小辞这句话,唐非意总算是又一次笑了出来,他摇头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也不知我那样做究竟有没有将他救回来,现在听到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他会跟我们到涤尘阁去?” “或许,只是不知他能否找到涤尘阁的所在。”云小辞应了一句,又道:“此时也不知我们究竟到了哪里,离涤尘阁还有多远。” “我们有地图。”唐非意这般说着,探手便拿出了怀中的地图,然而他展开地图之后,却是将眉一挑,轻轻咳了一声。 第8章 血茧 “怎么了?”云小辞不解的看着唐非意,待看清他手中地图之时,才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那纸上墨迹斑斑,凝成一团,竟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唐非意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道:“先前紧急,将地图给忘了。” 云小辞凝着眉看着那地图,却是根本无法自其中再看出什么东西来,只得作罢,转而问唐非意道:“你可还记得地图上标注的位置?”地图不能看了,便只能靠记忆来判断方向了。 唐非意沉吟片刻,却没有立即回答,只出声问道:“你相信我?” “嗯。”云小辞毫不犹豫。 唐非意翘着唇角,站起身道:“既然如此,跟我来吧。” 云小辞说了自己相信唐非意,便当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一路跟在唐非意的身后朝前走去,唐非意循着记忆辨别着方向,两人沉默无言往林外走去。走了也不知多久之后,云小辞终于停住了脚步。 唐非意回头朝云小辞看去:“为何突然停下?” “之前我问你为何会突然之间内力全失,你说你稍后告诉我,但我等了一路,你却也未曾开口。”云小辞终是说出了实话,她抬眸看着唐非意,神色之间满是担忧。 唐非意本想着云小辞不说这事,他便不提,但现在云小辞提出来了,他也不便继续隐瞒了。迟疑片刻之后,唐非意道:“其实为什么会内内力全失,我自己也不清楚。” 见云小辞不解蹙眉,唐非意便又道:“几个月前我离开霁月山庄的时候,便已经有所察觉了,当时我耗尽了全身内力,本以为过不了半个月便能够恢复过来,却没想到我的内力恢复得极其缓慢,一直到不久之前也不过只恢复了两层,而昨日我又替那三个人祛毒,耗尽了内力,所以才会这样。” 他摇头道:“我的内力恢复虽慢,却也并不像凌诉所说的那样,你不必太过担心。” 听了他这些话,云小辞却并没有就此放下心来,她一面同唐非意朝前走去,一面细思,过了片刻才道:“可是你所修炼的那种武功所致?毕竟那种武功实在诡奇,只需要用自身内力,便能够替人祛毒治伤,调理经脉。” 唐非意自然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应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才买下了长善庄,打算进入涤尘阁之中看看那武功秘籍。” 唐非意这一门武功虽然是自云小辞的爹云宿那里学来,但终归也是涤尘阁当中的武功,去涤尘阁看一眼,能有所收获。 云小辞的脸色并不如何好看。 涤尘阁二十年才会开放半日,而那开放的日子不过便是这一日之间,现在他们两人已经被白长川等人远远甩在了后面,又失去了唯一一张地图,想要在这密林当中找到正确的路,并在一天之内赶到涤尘阁,当真是困难至极。 然而对此,唐非意似乎并不担心,他只是一路往前走着,不时微蹙眉头思索应该往哪边走。 自从说了这些话之后,两人便加快了脚步,偶尔停下来吃些东西也是很快便继续赶路,云小辞不知道唐非意是否当真记得那路,但看他的模样,似乎十分自信。 于是在当天夜里,唐非意带着云小辞,走到了一处断崖之旁。 “这里……没有路了。”云小辞站在崖边,摇头道。 两人所站的是一处平地,然而那往前的路便像是被人自中间劈开,在两个平台之间留下了一道极深的沟壑。唐非意往前两步,低头看去,只见崖下漆黑一片,似有云雾缭绕,一眼根本无法望尽。他又朝对侧看去,只见对面歪歪扭扭长了几棵枯树,朦朦胧胧,隔着悬崖毫不真切。 这沟壑极宽,想要凭借轻功跨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云小辞亦是未曾怀疑唐非意是否走错了路。 “我们离涤尘阁是否已经近了?” 唐非意颔首,往四周看去,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微微翘了唇角,指着对崖后方一块巨石道:“你看那里。” 云小辞朝那处看去,正好看到微茫雾气之后,那巨石的一侧露出了一方檐角,那檐角形状极为别致,在夜风中檐角之上似有什么东西在缓缓飘动。 “那里应该便是涤尘阁了。”唐非意回身对云小辞无奈道,“白长川将地图给我们的时候,我不过匆匆一瞥,只大致记住了涤尘阁的位置,却想不起来他所标注的道路,是以这一路前来,我们都是在朝着这个方向而来,只是我却没想到……这里竟有一处断崖。” 眼见涤尘阁就在不远之处,两人站在崖边,却是没了办法。 唐非意又看了对崖一眼,心中不禁一叹。若是在平日里,以他的轻功,定然能够跨过这道悬崖,然而现在他功力尽失,自是没有办法。他又朝着云小辞看去,却见云小辞低垂着眉,不知在想着什么。 看了一会儿云小辞,唐非意忽的出声问道:“你还有袖箭么?” 云小辞一怔,应道:“三支袖箭都已经用光了。” “可惜……”唐非意叹了一声,正要说一声“可惜”,却见云小辞又自腰间摸出了一个极小的箭筒,递到唐非意的面前道:“不过我身上还带了别的箭。” 唐非意笑了出来,将那袖箭拿在手中,问道:“这箭能够射到对面去吗?” “可以。”云小辞点头应着,忽的明白了唐非意的意思:“在箭尾绑上绳子,再将箭射到对面树上,我们便由此过去?” 唐非意肯定的答了一句,旋即又蹙眉道:“只是我们没有那么长的绳子。” 云小辞道:“我这里有。”她这般说着,忽的自怀中掏出了一团红线,那线极细,在夜月之下微见荧光,竟非凡品。唐非意一见那物,当即便认了出来:“血茧丝?” 江湖传说,血茧丝乃是苗疆圣蛊所吐之丝,丝呈血色,看来虽纤细,却是柔韧无比,即使是削铁如泥的宝剑,也无法将之断去。这血茧丝十分神秘,传闻还有说血茧丝嗜血,若叫这血茧丝吸食尽百人之血,便能够凝出血茧,可治这天下间一切毒伤,替人续命。只是这传闻太过离奇,唐非意虽是听了,却是从来不曾相信。 而这血茧丝,虽是宝物,却也是邪物。在五十多年前,江湖上曾经出现过一名使用血茧丝做武器的妖女,丝线本就坚韧无比,那妖女以内力催动丝线削人手足,比之宝剑还要锋利,且丝线柔软,驱使之下自然招式诡奇,使人防不胜防。 心中暗暗想着这些,唐非意将视线落到云小辞的脸上,见她脸色平和,毫无掩饰,不禁疑惑了起来。 云小辞身怀着这等武器,却是从未用过,若不是到了这种时候,她或许还会继续隐瞒下去。 之前唐非意便知道,云小辞从未使出过全力,现在想来,难道云小辞所保留的,便是这血茧丝? “用这个,可以吗?”云小辞与唐非意对视道。 唐非意停下了思索,决定先应付眼前的事情,他朝对面看去,出声问道:“这丝线够长吗?” “绰绰有余。” “嗯。”见她这样说,唐非意探手接过那血茧丝,只觉得触手冰凉,与普通丝线全然不同,握在手里,竟凭空有种捉住活物的感觉。他小心将血茧丝的一头系在云小辞的袖箭上,试了一试才递还给云小辞:“将箭射入对面,我们再从血茧丝上踏过,到对岸去,对你来说应当不是问题。” 云小辞点了头依言而行,那袖箭往对岸飞射而去,很快传来了闷响,便是那箭身已没入了树干。云小辞又将余下的线绑到自己身后的树上,这才回到唐非意身旁,一把揽住了唐非意的腰身。 唐非意出声问道:“那个之前帮我们的面具人会赶上来吗?” 面具人究竟是谁,两人皆是十分清楚。云小辞摇头道:“他若找不到路,自会先回到长善庄中等我们。” “也好,乔严也还留在山庄之中,还可照顾他。”唐非意叹了一声,“我们走吧。” 听他说完这一句,云小辞足尖点地,人已经沿着那一道红线纵身跃往对岸,其间有几次落下,皆是踏在那看来极细的红线之上,借力便又继续往前,不多片刻,两人的双足已经踏入了另一侧悬崖的地面上。 收回袖箭和血茧丝,两人当即便往涤尘阁而去,然而两人到达的时候,涤尘阁的外面已经站满了人,一行人皆是抬头看着那高耸的楼阁,目中神色复杂难辨。 唐非意目光扫过众人,当即便发现人已经少了四个,而这四人,包括了白长川和庄溪。 “盟主,唐公子。”见云小辞与唐非意感到,众人连忙迎上来,很快其中一人便道:“涤尘阁方才已经开过了,如今百晓生正带着庄溪庄门主等人在阁中翻阅秘籍。” 说到这里,众人脸上皆现惋惜之色,甚至还有些人目中隐隐流露出愤怒,似是想要硬闯涤尘阁。 能够到这里来的,毕竟都是每个门派十分顶尖的人物,而武林中人,谁不想练就绝世武功?如今那些绝世武功便摆在众人的面前,众人却是拿它无法,愤怒与惋惜皆是常情。 然而听到这里,两人仍是不禁怔住。 他们二人一番跋涉来到这里,便是为了能够进阁一览秘籍,以助唐非意恢复功力,却不想两人辛苦来到这里,涤尘阁却已经开过了门。 唐非意看来倒是平静,云小辞却是咬了唇,转身往涤尘阁的大门而去,唐非意连忙将其拉住,云小辞并未回头,只道:“我必须让你进去。” 唐非意摇头,还未开口,身后众人便劝阻道:“盟主,使不得啊,涤尘阁的规矩极为可怕,方才有人要闯阁,便被那阁主给震断了全身经脉,再不能动武。” 云小辞恍若未曾听见那人的话,一把挣脱了唐非意的桎梏,往那涤尘阁大门而去。 第9章 宋星 唐非意知晓自己现在的状况根本没有办法阻止云小辞,他只得紧跟在云小辞的身后,到了涤尘阁大门之外。 云小辞未再多言,只抬手推门,涤尘阁的大门竟是未曾锁上,经云小辞这般一推,大门便被打开,阁中景象一瞬之间一览无遗。阁楼分为几层,而这第一层不过摆放了一些武器,看样子那些秘籍还在更上面的楼层当中。 而就在云小辞与唐非意站在门口,打量着阁中摆设的时候,一道气劲忽的从涤尘阁通往二楼的楼道那处飞射而出,云小辞脸色一沉,已经拔出了剑,剑花一挽堪堪荡开那道气劲。 云小辞的力道刚好,那气劲与剑气对撞,两者竟是平分秋色。 似是没有料到云小辞会接下这一道劲力,楼道的暗处传来一声轻“咦”,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声音道:“没想到,小丫头武功不错。” 云小辞神色不变,拱手朝那处道:“晚辈云小辞,因路上耽误错过了开阁的时间,还求阁主通融。” “让你进入涤尘阁?”楼道暗角之处缓缓步出了一人,须发皆白,穿了一身灰布宽袍,虽满脸沟壑皱纹,双目之中却是神光湛湛。他此刻正斜挑着眉笑着,笑容之中透出几分倨傲。 他脚步不快,但每踏一步,每靠近一点,便能够让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站在云小辞和唐非意身后的众人,有的已经不堪这种压迫而微退了半步。 唐非意内力尽失,这种压迫之感自然是异常的强烈。他不动声色的扶住身旁的门,勉力撑着,抬眼毫无顾忌的与那老者对视。 老者又是一笑,看了唐非意一眼,又看向云小辞,不禁道:“让你进涤尘阁可以,但你必须在我的手底下撑过三招不败。” “三招?”云小辞点头应道,“我答应你,只是……若是我撑过了三招,还望阁主能够通融,让他进入涤尘阁。”她抬眼望身旁唐非意看去。唐非意低叹一声,正欲开口,却听那涤尘阁的楼主道:“原来你是要让别人进涤尘阁?有趣,只是这个人……”他再次往唐非意看来,蹙眉道:“他毫无内力,就算是进了涤尘阁,也没有用。” 阁主的这一句话,在众人面前惊起了不小的波澜,众人都知道站在云小辞身旁的这个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唐非意,一身武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地,现在阁主却说他身上并无内力,这自然是叫众人大惑不解。 唐非意也不去管众人如何去猜测,只对阁主恭敬道:“前辈,我……” 唐非意一句话还未说完,阁主便又开口道:“想入阁可以,还是老规矩,能够在我的手底下撑过三招不败,我便让你入阁。”先前他的这句话是对云小辞所说,现在,却是在对唐非意所说。 一旁云小辞截口道:“阁主,他如今不能动手,请让我替他与你交手。” “是他要入阁,不是你要入阁。”阁主低笑道。 云小辞还欲再说,唐非意却一手拦住了她,对她轻轻摇了头,转而朝阁主道:“既然如此,阁主请出手吧。” 阁主没有料到唐非意会这般干脆,不由拂须长笑一声,振袖道:“好!”他这般说着,已是一掌拍出,他此刻与唐非意隔了不短的距离,然而这道起劲却是丝毫不减威能,眼见便要逼近唐非意,唐非意不退反进,朝那起劲迎面而去,却在靠近之际忽的折身闪过,而同时腕间已有一道银光闪过,骤然袭往那涤尘阁阁主。 以退为进,以攻为守,唐非意竟是用这种方式,逼迫阁主的第二招和第三招无法再出杀招,而是只能匆忙应对。 阁主脸上掠过一抹赞许的笑意,接着微微抬手,两指一动,竟是将唐非意的银环给捏在了手中。唐非意见此情形,脸色微变,却仍是继续出手,一指往阁主穴道点去,他身无内力,招式大打折扣,若在平日,那银环绝不会这般简单便被人给夺去。 阁主站在原地未动,一手却已经探出,截住了唐非意的一指,接着他另一只捏着十诫环的手忽的扬起,眼见便要拍向唐非意胸口,然而便在他出招之际,他忽的一怔,竟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招式断然停了下来。 唐非意本后悔着高估了自己,想着即使是硬挨下这一掌也要出手让对方也受点伤,却没有想到对方的招式,却突然停在了半途。 唐非意还未明白过来,便见对方长眉紧皱,对着他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唐非意。”虽不清楚究竟是如何一回事,但对方既然肯停下来好好说话,唐非意也是十分乐意的。 听到唐非意这一句回答,那人却将眉皱得更厉害了,他对着唐非意扬了扬手里捏着的十诫环,摇头道:“不对,你姓唐?你不姓洛?那你的手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唐非意一怔,心下当即明白了过来:“前辈认识这十诫环?” “我自然认识,这东西是我亲手送给洛雪芜的孙儿的,我怎会不认识?”阁主冷笑一声,很快又道:“这东西现在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听到洛雪芜这个名字,倒是让众人惊讶不小。 洛雪芜乃是一百五十多年前的人物了,因他的手中有一枚戒指,名唤归神,所以江湖众人又唤他作戒主。他是江湖之中最大的传奇,纵然是不久之前的云宿,现在的唐非意,也没有办法与之相比。相传他曾经帮助过七大门派驱逐邪教,整个武林为他立下了规矩,只要见到戒主,见到归神戒,便必须恭敬三分。 而这样的人物,在一百五十多年前曾经消失,在五十多年前,又重新出现于世间。 经过了整整一百年,戒主竟全然未曾老去,依旧是年轻时的模样。 更还有人传说,戒主乃是不老不死之身。 当然所谓的不老不死自然是谣传,这一点唐非意再清楚不过,因为戒主与他有着极深的关系。 所以在听到阁主的话之后,唐非意立即便明白了过来,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朝阁主笑道:“宋爷爷,这东西是你送给我的,我自然得随身带着。” “你是……”听到唐非意这一句话,涤尘阁阁主吃惊不小,他紧蹙起眉,上下打量着唐非意道:“晰儿?” “正是。”唐非意颔首。 涤尘阁阁主忽的笑出声来,一把拍在唐非意肩上:“竟然是你,当初我见你的时候你才两岁……”他这般说着,不由又伸手比了一个大小,感慨道:“那时候你才这么大点,我抱你的时候你爷爷就在一旁紧紧盯着我,生怕我一个不小心将你给摔着了。” “……”唐非意苦笑着看阁主,一点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阁主却是十分欣喜,又道:“你那时候爱哭,我哄了你整整一个时辰,最后才发现你只有捏着十诫环才不哭,我便索性将十诫环给送你了。” “宋爷爷……”唐非意看了一眼涤尘阁大门处站着的云小辞,又看了看她后方所站的一堆武林人士,只觉自己幼时的事情被说出来实在是丢人无比,连忙截断他的话道:“我现在可以上去了吗?” 阁主连忙颔首,脸上仍是带笑:“上去,快上去,我们上去接着聊。” 唐非意怔了片刻,又看向云小辞,道:“可否让小辞与我一同上去?” “小辞?”阁主循着唐非意的视线看到了云小辞,不禁点头笑道:“自然可以。”他顿了一顿,旋即问道:“这小丫头武功不错,与你是什么关系?” 唐非意低咳了一声不说话,阁主又是一笑:“有趣,有趣!” 唐非意假装没有听见阁主的话,很快到了云小辞的身旁道:“我们上去吧。” “你与他……认识?”云小辞亦是看出了端倪。 唐非意点头道:“宋爷爷是我爷爷的旧识,为人随和,不必担心。”他却是忘了,这位“随和”的宋阁主方才一掌便震断了硬闯涤尘阁的那些人的经脉。 便是这般,云小辞与唐非意踏上了涤尘阁的二楼,而涤尘阁一楼的大门,再一次紧紧闭上,将其余人隔绝在外。 涤尘阁的二楼所放便是武林秘籍了,唐非意云小辞二人走进其中的时候,正见到庄溪等人站在一处书架之旁,正在凝神看着手中的书册。 白长川亦是在二楼之中,见唐非意等人到来,他连忙迎上,道:“你们总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 “无事,不过是遇到了一些麻烦。”唐非意自是不会将自己将地图弄湿的事情告诉白长川。 与白长川闲谈了几句之后,一旁的阁主终于敛眉问出了心中疑问:“晰儿,方才我试探你武功,你的招式精纯,但却全无内力,这究竟是为何?” 第10章 洛晰 唐非意当即将事情的因果告诉了阁主,阁主听罢不禁皱眉,摇头道:“当真是胡来,若是我没有猜错,你所学的那种功法应当是逐阳诀,那是几百年前以为武林高人所留下的武功,那武功虽能够替人治毒疗伤,但却不是如今这般乱用的。”低叹了一声,阁主摇头道:“那武功虽能救人,却也会自伤,你一连替好几人治伤,自然内力亏损,不过也还好你现在到了这里来。” “当真如此严重?”云小辞一怔,全然不曾想到会有这般后果。 同样惊讶的还有唐非意,就连他自己也不曾到这武功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低叹一声,阁主摇头道:“你跟我来,到三楼去,我替你治伤,顺便再给你几件东西。” 唐非意点了头并不拒绝,然而却没有立即随阁主一起上楼,只是沉默看了云小辞一眼。阁主会意,不禁笑了一声道:“晰儿,你还未告诉我这位姑娘的名字。” “云小辞,现在的武林盟主。”唐非意开口道。 云小辞朝阁主恭敬点了头:“晚辈见过阁主。” 阁主扶着长须又是一笑:“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竟已经是武林盟主,不知晰儿平日里有没有给姑娘惹麻烦,这孩子从小就胆子小,平日里没事就呆在屋中看书……” 唐非意脸色微变,连忙阻止阁主继续说下去:“宋爷爷!” “我不说了。”阁主摆手,拂袖往楼上走去,“看样子这姑娘还有话想同你说,你跟她说完之后再上来找我吧。” 唐非意答应了下来,一直目送阁主消失在楼道上,这才回头对云小辞道:“宋爷爷本名叫做宋星,几十年前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气,不知你是否听说过?” 听到唐非意的话,云小辞一怔道:“拂云剑宋星?” 唐非意点头回应。 云小辞神色似是有些惊讶,她低声道:“我听我爹说起过这个名字,爹说他幼时曾经遭人追杀,若不是拂云剑宋星出手相助,他早已……” 听到这里,唐非意笑道:“这样说起来我们倒算是有些渊源了。” “你与宋前辈是何关系?为何宋前辈方才一直唤你作晰儿?” 唐非意应道:“宋爷爷是我爷爷的朋友,幼时我同爷爷他们住在宁州,宋爷爷经常来找爷爷,有时候还会给我带些有趣的东西。” “有趣的东西?”云小辞不解的问道。 唐非意摇头低咳一声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云小辞算是明白了过来,只是紧接着她也知道了唐非意的身份:“从前我一直以为你无父无母,所以才会被听风亭之主收养在听风亭中,原来你……” “我的父母皆在,只不过我不愿再呆在宁州陪他们了而已。”唐非意摇头意味不明的苦笑了一声,接着他又道:“宋爷爷叫我晰儿,因为我本名唤洛晰,只是之后离开洛家,便不再用这个名字了。” 洛晰,这个名字比之唐非意却是要普通得多。 云小辞抬眼看着唐非意,低声叹道:“你先上楼去吧,宋前辈应当已经等了你许久了,现在外面的众人也不知究竟如何了,我去楼外看看。” 唐非意点头应下,当即转身往楼上走去。 涤尘阁的三楼之上又是另一番景象,整个涤尘阁很大,一楼是陈放兵刃之处,二楼则是陈放经卷秘籍之处,而剩下的三楼,便是宋星所居住的地方。 唐非意踏进宋星的房中,只见宋星正背对着自己,站在柜前小心翻着什么。 “宋爷爷。”唐非意上前轻唤一声,宋星这才转过身来,神色比之先前要严肃了不少,他摆手对唐非意道:“你来坐。” 唐非意依言坐到了宋星的面前,宋星探手在唐非意几处大穴一指,沉默了半晌才又道:“方才我趁着你没上来的时间,又翻了一遍那些秘籍,你的情况的确不是很好,我现在以我自身的内力替你重新激*内真气,你自己调息一下。” 唐非意微微颔首,宋星当即内力一吐,缓缓闭上了双目。 一股磅礴内力涌入体内,唐非意闭着眼睛,顺着那内力所流动的方向调动自身真气,在那内力环绕三周天之后,这才发觉自己的真气稍稍有了好转,又是几个周天下来,跟随那股内力涌动的真气越来越多,最后竟是恢复了十之七八。 许久之后,宋星重新睁开双眼,对面前的唐非意道:“你感觉如何?” “已经恢复了七成。”唐非意亦是站了起来,只是此刻脸色却是有些发白。虽然方才的疗伤让他内力恢复,但相对的,损耗的体力亦是不少。 听到唐非意这样说,宋星算是放心了些,他点头道:“这样便好,你每日按照方才的办法打坐,不出五天,应当变能够完全恢复。” 唐非意应了下来,宋星这才又转身去收拾方才自柜中拿出来的书卷。 片刻之后,正在收拾东西的宋星开口问道:“我待在这阁中也有接近二十年了,也不知你爷爷他们现在究竟如何了?” 唐非意犹豫片刻,摇头道:“我离开的时候爷爷他们还住在宁州,但我已有好几年不曾与他们联系,也不知他们现在究竟如何了。” “为何离家?”宋星笑着转过身来,斜挑了眉问道:“离家还不曾与家中人联系,难道是私自离家出走?” 唐非意脸上少见的现出了几分尴尬来,他摇头道:“家里规矩太多。”他说到这里便闭口不言,似是不愿再接着说下去。宋星也不勉强他,呵呵笑了两声,转而道:“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的确无趣,这些年我一直住在这涤尘阁中,虽有着满阁的武功秘籍,但看多了亦是无聊。” “宋爷爷可以出去走走。”唐非意提议道。 不曾想宋星当真道:“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过几天我便打算离开涤尘阁,出去逛一逛,再见几位故人。” 唐非意迟疑道:“只是这涤尘阁该如何是好?” 他与白长川关系不错,若没有记错,白长川曾经告诉过他,这涤尘阁处在极为隐蔽之处,而这个位置只有历代百晓生才知道,每一次开阁楼的时候,百晓生都会换着入口将众人接进去,所以一直过了这么多年,涤尘阁的所在依然没有被众人所发觉。 而涤尘阁之中,一直都有一个守阁之人,这个人能够观尽阁中所有的秘籍,但却不能离开涤尘阁一步。 宋星便是这样的人。 听到唐非意的问话,宋星摇头道:“我在这里守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出去了,至于这涤尘阁阁主的位置,我送你可好?” “宋爷爷……”唐非意连忙开口便要拒绝,只是他一句话还未说出,便听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 听到这声音,两人神色皆是一凝,他们来到房间窗边,往外面看去,只见那一群被隔在楼外的江湖中人正纷纷拍打着阁楼的大门,而便在他们身后的不远之处,一股黑烟缓缓朝着这边蔓延而来。 那黑烟极浓,后方树木被黑烟遮蔽,竟已是全然看不见了。 唐非意回头朝宋星看去,等着他的话,果然,宋星很快就沉了脸道:“那是毒烟。” 两人做出这番判断,当即往楼下而去,而云小辞正好站在楼道之处,对两人急促道:“外面突然飘来黑烟,已将整个涤尘阁包围了起来,有一些人中了毒,此刻他们正闹着要进来。” “看来那毒烟十分不简单。”宋星声音亦是低沉了下来,他摇头道:“你让那些人进来吧,这楼中有避毒香,他们在楼中应该不会有问题,而中毒的人我会想办法控制。” 现在阁楼外的人都是江湖上声名武功皆是不凡的人,宋星自不愿看到他们尽数中毒而死。 然而便在云小辞要下楼替众人开门之际,唐非意却是探手拦住了她。 “怎么了?”云小辞不禁止步问道。 唐非意摇了头,沉着声音道:“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云小辞还未说话,另一头的白长川和庄溪等几名进阁之人也走了过来,白长川明白唐非意的担心,当即接过话头道:“你是说那些人当中有牧云崖的内奸?” “不错。”唐非意点头,接着道:“之前在林中我便告诉过你,即使我和云小辞将人给引开,但只要牧云崖的内奸还混在人群当中,他们便还是会追上来。”而如今的事情证明唐非意的说法并没有错。 白长川苦笑着摇头道:“我一路上一直在试探他们,只是那牧云崖的人当真狡诈,不论我如何试探他也未曾给出回应。” 他这一句话之后,阁中的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如今若是不放众人进来,外面一群人被毒烟包围,最后只会中毒而死,而若是放了他们进来,那内奸到了涤尘阁当中,也不知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当真是后患无穷。 但人命关天,已经没有了更多的时间给众人细细思索。 “放他们进来!”宋星长叹一声,开口道。 第11章 面具 随着宋星这句话,众人当即下了楼,打开了涤尘阁一楼的大门。 众位武林众人一齐走了进来,而在这其中,不但有武林正道七大门派的人和剑门的人,还有邪派无忧谷的人。自从霁月山庄发生了事情之后,邪派的无忧谷与牧云崖的便再一次陷入了决裂,所以这一次牧云崖的人放毒烟,自然也不会将无忧谷的人考虑在其中。 见众人都进了涤尘阁,宋星便要下令让人关门,然而便在此时,唐非意却是神色微变,看着大门之外的某处,低声阻止道:“且慢。” 云小辞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亦是朝着那一处看去,之间浓烟之中,一个黑色身影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涤尘阁这边赶来。云小辞微微一怔,当即认出了那赶来的人。 宋星见状便道:“晰儿,你认识那人?” “嗯。”唐非意脸上稍有担忧之色,但见那人步履平稳,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当即也放下了心来,附过身对宋星低声道:“那是我徒弟。” “哦?”宋星忽的挑起双眉,竟是全然没有料到。 唐非意见他的神情,竟是难得的有些窘迫起来。 那人的速度不慢,便在两人谈话的功夫,他已经感到了涤尘阁的大门之外,那毒雾眼看着就要逼近,但那人带着面具,却是不再踏前一步走入阁中。 自那人的身形来看,分明便是一个少年,然而他的眸光冷凝,浑身泛着一股桀骜之意,与他的年纪该有的样子完全不同。 就在阁中众人打量着那人的时候,云小辞迎了上去,轻声道:“还不进来?” 那人犹豫了一刻,摇头道:“你们将门关上吧,这毒对我没用,我在这里等牧云崖的人来。” 唐非意隔着几个人将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不禁一叹。牧云崖来的人不知会有多少,他现在这般往涤尘阁的门口一站,一会儿若当真打起来,因为毒雾的关系众人自然是不能上去迎敌,那么便只能是他一个人应战了,他虽武功不弱,但要对付牧云崖的众人,必然还是会有几分吃力,而若连牧云崖之主凌诉也来了,他便非败不可了。 没有时间让那人继续坚持,唐非意上前一步,走到众人之前,摇头道:“你以为你在这里挡着能有多大作用?快进来,你若再不进来,毒雾便要飘进来了。” 涤尘阁中虽有避毒香,但毒雾若进来得太多,也难保不会出问题。 门口站着的面具人闻言不禁一怔,微微后退了一步,双目紧紧盯着唐非意。 一旁云小辞也道:“就算一会儿你要去跟他们打,现在也先进来了再说。” 众人都摸不清那带着面具的人究竟是谁,场间便只剩下了唐非意和云小辞两个人在劝说,好在那人终究还是妥协了过来,他沉默着垂下了眼,乖乖走进了涤尘阁之中。 涤尘阁的大门再一次合上,身为武林盟主的云小辞和身为剑门门主的庄溪自然是立即开始安排众人迎接接下来牧云崖要展开的攻势,而唐非意、白长川和宋星则是观察着中毒之人的情况,因为发觉太迟,中毒的人近乎有一半,且这毒性十分猛烈,中毒之人几乎不多片刻便已经昏迷过去,整张脸白得可怕,好似气息都将断去。好在涤尘阁中还有着专门储存丹药之处,宋星判断出众人所中之毒之后,便叫白长川去找来了药,虽不能完全解毒,但总算是将毒给控制住了。 接下来的,便是想办法找到解药了,以及应付牧云崖了。 唐非意抬起头来,往四周看去,只见每个人都在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情,好似没有任何异常,然而他的心中却是十分清楚,这一群人当中,定然有着牧云崖的人混进来,只是那人究竟是谁,进入涤尘阁想要做什么,他却是一无所知。 想要找出那人,当真是极为困难。 想到这里,唐非意又将目光落到了墙角之处。 那一处坐着方才那个戴着面具的人,他正将自己的剑平放在身前,微闭了双眼打着坐,仿佛四周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浅浅一笑,唐非意对宋星说了一句,这才单独起身来到了面具人的面前坐下。 “那天你被梅铢衣刺中胸口,我还以为你活不过来了。”唐非意说出这一番话,话语之中现出了几分轻松之意。 好歹眼前的人还活着,只要活着,便一切都还有可挽回的机会。 面具人仿佛没有听见唐非意的话,依旧闭着眼睛默然不语,一直到唐非意在心中猜测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才慢吞吞的“嗯”了一声,声音里还透出几分疏离来。 唐非意觉得有些好笑,但看这个原本风风火火的少年如今竟是变成了这般沉默的样子,仍是不禁惋惜,他摇了头,视线并未落到身旁面具人的身上,只是不停的观察着一楼大堂中忙碌的众人,低声道:“小鬼。” “不要叫我小鬼。”面具人冷着声音道。 唐非意听着他的语气,微微皱了眉,抬手在他面具上面敲了一下:“宫玄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在我眼里也还是个小鬼。”他说完这一句,不由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手指,出声问道:“你这个面具是从哪里来的?似乎制材不错?” “是我从谢大哥房里翻到的……”宫玄春应了一句,说到这里却又打住,皱眉别过了头去。 唐非意笑道:“你偷了你谢大哥的东西?” 宫玄春的脸藏在面具下面,丝毫看不出神情,但是唐非意就是觉得他此刻的脸色定是十分精彩。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不禁又好了一些,宫玄春曾经为了救自己最喜欢的女子花镜,而与人定下了三年的生死之战,只要赢了对方,便能够将花镜救回,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花镜竟是喜欢上了宫玄春的对手,在最后的交战之前,宫玄春才明白真相。最后宫玄春战败,花镜与那对手一起离开,众人皆以为宫玄春已死,只有唐非意知道,他在最后一刻以自己所学的那种玄奇内力替宫玄春续住了心脉,并让云小辞等人将他送回山庄当中,最后才好不容易保住了他的性命。 唐非意本以为,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宫玄春定然会性情大变,但现在看到他,唐非意却是放心了许多。 宫玄春虽沉默了下来,但到底还是从前那个咋呼单纯的小鬼罢了。 “小鬼。”唐非意轻轻唤了一声,并没有得到那个小鬼的回应,但他却仍是继续说了下去:“我很小的时候和我爷爷住在一起,后来我嫌他烦到了我师父的听风亭去住,一直到十六岁,我才真正踏入江湖。而我刚入江湖的时候也想过要戴个面具之类的,好隐藏身份,但最后我还是放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唐非意本以为宫玄春不会回答,但没过一会儿,宫玄春便闷着声音道:“为什么?” 唐非意笑道:“因为戴面具不能吃饭,不能喝水,你故意冷笑给别人看,用神情震慑别人的时候,别人看不到你的表情,而且面具肯定没我的脸好看。” 宫玄春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半晌没有再开口。 唐非意接着又道:“你要不要把面具取下来?” “师父!你很烦!”宫玄春终于提高了些声音。 唐非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只觉得自己许久未曾享受过这种逗弄徒弟的快感了。宫玄春却体会不到他的快感,只幽幽瞥了唐非意一眼,背过了身去,为了躲避唐非意 ,几乎已经将整个脸对着了墙壁。 唐非意不再去戏弄宫玄春,终于也站了起来,出声道:“我是你的师父,今日涤尘阁若真的出事,也不用你去挡。” “可……” 唐非意还要说些什么,这时候云小辞和宋星却也到了两人的面前,微微有些诧异的看着明显在生气的宫玄春,云小辞出声问道:“怎么了?” 宫玄春不说话,唐非意便开口道:“不过是叙旧罢了……你们是来找我还是找这个小鬼的?” 云小辞见他这样说,不禁一笑道:“我们是来找玄春的。” 点了头,一旁宋星朝着宫玄春看去,出声道:“方才我细想了一番,如今我们这里接触了毒烟却完全没有中毒迹象的,便只有他一人了,想来他应是在路上接触了解药一类的东西,所有才没有中毒,只要我们能够查出解药究竟是什么,其他人身上的毒便能够解去了。” 听到这里,宫玄春也是不由拿起地上的剑站了起来。恭恭敬敬朝宋星拱了手,宫玄春将自己这一路上的经过都告诉了宋星。这时候其他人也都来到了几人面前,听着宫玄春的话,都是皱起了眉头。 宫玄春的一路经过很简单,不过便是之前替云小辞和唐非意拦住了凌诉,然后趁着凌诉不备而逃脱,一路乱走,却是不知为何竟是走对了方向,最后找到了涤尘阁来。 听到这里,唐非意不禁在心中苦笑,他拼命回忆那地图,这才好不容易带路找到了涤尘阁,却没想到宫玄春不过是随意乱走,竟就找到了涤尘阁的位置。 一直到这时,宋星才终于发问道:“你当真没有遇到过别的东西?或者与那些牧云崖的人有什么接触?” 毒烟是牧云崖的人所放,那么他们的身上应该也有解药。 听到了宋星的问话,宫玄春这才反应过来,他一怔之后才犹豫着道:“我想起来了,之前与他们交手之时,我曾经嫌他们将你我的剑弄脏了,所以撕了他们一件衣服来擦剑……” 第12章 毒雾 “衣服?”唐非意重复了一遍,朝云小辞看去,迟疑着问道:“他们的衣服上面涂了解药?” 云小辞并不能够确定,却蹙了眉细思半晌,颔首道:“当初与他们交手之时,的确察觉他们的衣服上有一种香味,只是当时太过着急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如今看来,那衣服上的味道或许当真便是解药。 听到这里,宋星微一沉吟,转而朝宫玄春道:“你再仔细回想一下,除了这个,你还有没有接触牧云崖之人身上的什么东西?” 宫玄春细想片刻,摇了头。 宋星捻了胡须,半晌才道:“如此说来,我们便只能从牧云崖的人身上下手了。”他这般说着,便又转头对唐非意、云小辞以及白长川众人道:“我是这里辈分最高的人,早年又服过奇药,并不惧怕这等毒雾,理应由我出去探个究竟。”他顿了片刻,又低下了声来用只有面前几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我出去抓两个牧云崖的人回来试解药,你们且在这里帮我看着涤尘阁,可好?” 唐非意摇了头道:“外面太过危险,还是由我出去抓人好了。” “我也不怕毒,该由我去才是。”宫玄春站起身来,已将一手搭在了刀上。 听到宫玄春的话,唐非意不禁一笑,却是并没有答应下来。一旁宋星好笑的看着二人道:“论武功,你们怕是都及不上我,所以这没什么可争的,反倒是涤尘阁中……你们得用上几分心思。” 宋星的话别有所指,而这指的究竟是什么,唐非意的心中也是一清二楚。 自进入树林开始,唐非意便已经察觉了他们当中已经混入了牧云崖的人,他们一路不知用什么办法通风报信,这才使得牧云崖的人追来了涤尘阁,而他们当中究竟混入了几名牧云崖之人,又分别是谁,没有人清楚。 宋星的武功高强,有他在阁中,那牧云崖的人并不敢放肆,而宋星若离开涤尘阁去外面抓人,那么涤尘阁当中的牧云崖内奸会不会突然发难,那便难以说清了。 明白宋星的意思,唐非意当即不再反对,只顺从的点了头道:“好,我们留在这里,不过宋爷爷你千万要小心。” 宋星点了头笑道:“放心,我的武功虽不及你爷爷,但也不至于太差。”他这般的说法,倒是过于谦虚了。他本身武功就尽得听风亭的真传,之后又在涤尘阁中住了许多年,其武术上的造诣,放眼江湖,应该也没有几个能够与之相比了。 宋星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很快转身到了涤尘阁的大门处。唐非意等人上前相送,为避免毒雾蔓延进来,他们不得不在宋星走出大门之后便立即又将门关了起来。 涤尘阁阁主离开,整个大堂之中,不知为何便陷入了一阵沉寂之中。 方才吵吵嚷嚷着的江湖豪客们,纷纷静默了下来。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涤尘阁,是所有习武之人想到却往往穷其一生也无法到达的地方。这个地方曾经拒绝了他们,但因为毒雾的关系,他们现在走了进来。 没有人不想一览涤尘阁中的秘籍。 如今他们好不容易进来,自然是想要好好的看一眼,这些秘籍究竟是何模样,看看武功上面的至高存在究竟是什么。 到了这时候,终于有人悄然的退了几步,想要趁着人不备之际走上二楼。 然而唐非意一直注视着众人,那人身形不过一动,唐非意便沉下了眼来。 银环撞击在木质的楼道扶手上,发出沉闷声响,唐非意不知何时已经掠到了楼道口之前,摇头肃然道:“诸位,涤尘阁有着涤尘阁的规矩,还希望诸位不要让唐某为难。” “我……我只是想去看一眼罢了。”那打算上楼的是个看来不过三十多岁的年轻侠客,手中拿着长勾做武器,肤色微黑,看穿着应是水云观的弟子。 有了这人的一句话,其他的人也跟着站了出来,唐非意还未作出回应,便听另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道:“他说得不错,我们便是上去看一眼也不行吗?但凡是习武之人,哪个不希望自己能够接触到顶尖武学?” 这次又有了更多的人附和,唐非意微蹙了眉,正打算开口让众人安静下来,却忽然听见一声铿然,众人的话当即有了短暂的停顿,而便在这一片安静之中,一直默然站在人群最后的庄溪开了口:“你们可能保证,你们看完秘籍之后,当真就不去练?” 他两步上前,负手走到了人群中央,神色桀骜,微显得有些阴郁,他摇头道:“数百年前武林前辈为了将江湖上的这些顶尖武学传承下去,建下了这涤尘阁,涤尘阁二十年开放一次,一次只邀数十名江湖人士来到,又从这数十名江湖人中选出几个人进入阁楼,你们可知这是为何?” 便在众人沉默之时,庄溪接着道:“因为你们的修为不够,根本无法驾驭这些武功。强行去练,只会走火入魔罢了。” 庄溪的话换得众人更长久的沉默,唐非意一手扶在楼道扶手之上,神色肃然的面对着众人。 庄溪抢了他本来要说的话,他没了话说,只能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更严肃一些,更能够威慑众人。唐非意知道自己的身份对众人来说是有着一定影响的,并且这样的影响并不算小。 果然,就在众人沉默着看了唐非意许久之后,先前开口的那五十多岁的老者忽的退了一步叹道:“罢了,若是看了那些秘籍,我这辈子怕是都会不停回忆秘籍的内容了,倒是不如不看。” 得了这一句话,动摇的人更是越来越多,只是仍有着一群人想要上楼一看。便在僵持之时,戴着面具的少年宫玄春自墙角走了过来,凛然拦在了楼道前,将唐非意挡在身后,冷了声音道:“想上楼,便先打赢我再说。” 看到宫玄春这般举动,众人还在发怔之中,唐非意却已经先在心里苦笑了出来。方才庄溪说了那些话已经让众人难得的改变了主意,但宫玄春这一来,便明摆着是激发了众人战斗的*,让想上楼的人更多而已。 唐非意摇头叹了一声,心道改天得教教这小鬼应敌之道。 但现在明显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就在宫玄春说出这一句话之后,有人已经自人群中站了出来:“既然如此,我倒是要领教一下这位少侠的武功。” 宫玄春的脸隐藏在面具之下,无人能够分辨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但唐非意却是诡异的一眼就看了出来,听到这人开口应战,宫玄春明显是十分兴奋的,且这兴奋之中隐隐还有着几分暗喜。 毫无疑问,宫玄春想要通过这一战震慑众人,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 唐非意好笑的看着宫玄春这个小鬼的背影,心道过了这么些事情,这小鬼也不过是个心思单纯的小鬼罢了。 然而这个小鬼虽然想要打,唐非意却是不能给他打这一场的机会的。 一手撑在楼道栏杆之上,唐非意身形鬼魅一折,竟是绕过宫玄春到了众人的面前来,他神色淡然,就连衣带也未有半点飘摆,仿佛他原本就站在这一处,从未动过一般。刻意放柔了声音,唐非意道:“若当真要打,不如同我打一场。” 江湖人都知道,旁人提到“唐非意”这三个字,一般都会加上一个前缀,而这个前缀很长,叫做“前任听风亭亭主,天下年轻一辈当中的武功第一人”。 虽是很少有人真正见到过唐非意出手,但从剑门门主庄溪曾经挑战了唐非意四次皆是战败而归的事情,便能够看出唐非意的武功当真是高深莫测的,而究竟有多高,却没有人敢去试探。 所以这一刻唐非意往楼道处一站,众人便止了步。 要挑战唐非意,那是许多人不敢想的事情。 然而便在众人皆是沉默看着唐非意,等待有人先开口的时候,整个涤尘阁之中,忽的蔓延起了一阵异香。 云小辞就站在人群的最后,而这异香亦是自人群的后方传来,所以她是第一个发觉有异的人。这香味与之前外面飘来的毒雾的味道竟是十分相似。 凝了眉,云小辞大声道:“快闭住呼吸!”虽然之前宋星曾说涤尘阁当中有着避毒香,但避毒香并不能立即化解毒性,必须要在一段时间之后才能有用,而一段很短的时间,便足够让阁中的人全数中毒。 就在云小辞这一句话之后,堂中所有人悚然一怔,皆是闭住了呼吸,唐非意恢复了功力,自是比旁人要看得明白一些,他当即一跃而起,身子落到了一名穿着剑门弟子服的年轻男子面前,一把截住了那人手腕,那人手上无力,掌中的东西也尽数掉落了下来,正是一块墨色的方形东西,虽已经到了地上,却仍往外冒着不易察觉的绿烟。 这个东西,应当便是下毒所用的东西了。 唐非意见此情形,挑眉笑道:“藏了那么久,总算是等不及出手了?”他之前虽是在劝阻众人,但却一直在观察着众人,他心中十分清楚,方才的那种情况,便是牧云崖内奸出手的最好时机。 众人已将这人包围了起来,然而让人惊讶的是他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担忧惊惧之色,他长笑一声,大喝道:“你现在才识破我,已经迟了。” 他这一句话,说得十分笃定,倒让其他人不禁一怔。 第13章 中毒 便在这人说出这一句话的同时,唐非意神色微变,朝着四周看去,忽的冷了声音质问道:“你早就出手了?” 那人冷笑一声,点了头。 唐非意看着四周慢慢弥漫开来的绿色毒雾,蹙眉道:“方才你便趁着众人不备而投了毒?”只是那些毒燃烧之后并未立即放出毒烟来,所以众人并没有察觉。而像是这样的投毒,只要动作够小,一直隐藏在人群当中,很少有人能够看得出来。 那人不再开口,随着涤尘阁当中的毒雾越来越重,渐渐有人闭不住气而中毒倒地,剩下的也只有如云小辞庄溪宫玄春等内力深厚之人。唐非意身具那种奇特功法,自然不惧毒烟,但其他人则不同,拖的时间越久,中毒的人便越多。 “我去将毒给找出来!”一旁宫玄春并不惧怕这毒烟,当即转身循着毒烟飘出的地方找去,唐非意见此情形,亦是知道将毒的源头找出是唯一的办法了,他当即将面前的牧云崖弟子点住穴道,扔到了云小辞的身旁道:“替我将他看住,我想办法让毒烟散去。” 身处毒烟之中,云小辞没有办法开口,只得点了头。 唐非意当即转身往毒烟最浓的地方而去,很快便自一排武器架的后面找到了一团正在燃烧的黑色东西,自方才那个人的反应来看,若是没有燃烧起来,这东西是不会让人中毒的,他当即便将这东西给踩碎,开始找另一处下毒之处。 很快,唐非意和宫玄春便将大堂中的毒源给清除得差不多了,但因整个涤尘阁的门窗皆是紧闭着的,所以毒雾并不能够散去。而在涤尘阁之外,更有着牧云崖的大肆毒烟,不论门窗开或不开,皆是一样。 唐非意与云小辞对视一眼,又转眼看向云小辞面前那已经中毒昏迷了的牧云崖弟子,不禁苦笑。看来这个牧云崖弟子自己也未曾将解药给带进来。 他又将视线转向其他人,只见堂中内力稍微低弱一些的人,皆已经昏迷不醒,只有寥寥数人还在支撑,照这种情形看来,若是宋星没有拿到解药,那么若是牧云崖的人趁现在攻进来,众人便危险了。 “小鬼,你和我一起出去助宋爷爷取解药。”唐非意当即道。 宫玄春一愣,随即问道:“涤尘阁里面怎么办?” 唐非意摇头:“小辞和庄门主会在这里看着,如今拿到解药替众人解毒才是大事。”他这样说着,一把便拉住了宫玄春,两人以极快的速度往外走去,而让人意外的是庄溪亦是一言不发的跟了过来,似是想要帮助唐非意和宫玄春。唐非意并未拒绝庄溪,只是临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朝云小辞道:“你在这里等我们。” 云小辞先前是离那防毒的牧云崖弟子最近的人,开口道破那人之时亦是吸入了些许毒烟,只是有内力傍身所以才撑了如此之久,现在她的脸色已经有了些苍白,她朝唐非意点了头,微微握紧腰间的剑,唐非意脸上掠过一丝无奈,转而同庄溪和宫玄春一起出了涤尘阁的大门。 重新自外面合上涤尘阁的大门,唐非意转而对庄溪道:“庄门主,便拜托你替我跑一趟,助宋爷爷一臂之力了。” 听到唐非意的这一句话,庄溪神色不变,也不问唐非意准备做什么,只闷哼一声,转而往先前宋星离开的方向寻去。 而庄溪一走,涤尘阁的大门之外,便只剩下唐非意和宫玄春二人了。 “我们为何不与庄门主一起去?”宫玄春的声音闷闷的自面具下传来。 唐非意摇头,一把拎起宫玄春,纵身便到了涤尘阁的二楼窗边,站稳之后,唐非意小心推开了窗,翻身跃入房中,这才转头对宫玄春挑眉道:“进来。” 宫玄春眼神略见迟疑,但动作却是不慢,跟着唐非意一起翻进二楼房中,宫玄春看着满楼的经卷秘籍,不禁一怔:“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莫非你想趁着众人不在,偷学其中的武学?” 唐非意忍笑低声道:“我若想学,直接让宋爷爷给我看便够了。”他摇头,带着宫玄春到了一处书架后面道:“我带你来这里,是想看看牧云崖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他说得十分笃定,倒是让宫玄春担心了起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牧云崖会派人来偷这里的秘籍?” 唐非意肯定的应道:“方才楼下那个放毒的人也中毒了,这说明他身上并没有带解药,你信吗?” “我……牧云崖的人来放毒,为什么自己不带解药?”宫玄春一怔。 “因为他早知道自己会被人给拆穿,为了防止我们自他的身上找到解药,他并没有将其带在身上。”唐非意解释道,“但我并不相信牧云崖便只是想将我们毒倒便完事,那并不是什么无药可解的毒,只是没有解药解毒花的时间会比较长而已。” 宫玄春皱眉道:“牧云崖的人不是还在外面包围着我们吗?等我们都中毒了,他们就能够打进来,到那时我们便……” “但他们却是到现在都还没有行动。”唐非意说到这里,不由笑了出来,若有所思的往窗外看去,摇头道:“我想若不是宋爷爷阻止了他们闯入,那便是有人前来相助于我们了。” “谁?” “我怎知是谁?能够挡住凌诉等人,定是武功十分了不起的人物了。”唐非意方一说完这句,便忽的闭口不言,他凝了神朝楼道处看去,只见那里很快走上了一个穿着空蝉派弟子服的中年男子,他微微弯了身子,方一走上二楼,便直接往右手边而去。 唐非意等人躲在书架之后,那人并未发现他们,而宫玄春方一看清那人的面目,便忍不住低声道:“那是方才楼下的人……他不是中毒昏迷了吗?” “只怕这才是牧云崖真正派来涤尘阁偷秘籍的人。”唐非意也是小声的回应着,宫玄春闻言便要冲出去,却被唐非意一把拉住:“别急,我倒是想看看牧云崖折腾了那么久,究竟想要从涤尘阁中偷出什么东西。” 便在他说话的时候,那牧云崖弟子已经到了最尽头的书架前,他似是沉吟了片刻,这才从书架高处找出了一本看来极旧的书。 唐非意扬了扬眉,忽的附到宫玄春的耳边道:“呐,你出风头的时候到了。”他这样一说,还没等宫玄春反应过来,便将后者一把推了出去。 宫玄春毫无防备,当即踉跄了几步扑到那牧云崖弟子的面前,那人脸上微微现出惊讶之色,一把将书册塞进怀里,对着宫玄春抽出了腰间短刀。 宫玄春寒了声音道:“将你怀中的东西放下。”他冷剑出鞘,剑锋凛然。 那牧云崖弟子冷笑一声,扬手便往宫玄春出招而去,招招诡奇,宫玄春出剑相迎,一时之间竟是难分伯仲。见此情形,宫玄春不禁大声道:“你不是普通的牧云崖弟子,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那人并未作出回应,很快又是一刀往宫玄春划来,宫玄春剑势一变,堪堪挡下这一招。而就在宫玄春做出防守之势的同时,那人身形一动,往后疾退便要自不远处的窗口脱逃。 只是一个身影先他一步到了窗口之旁。 唐非意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人,悠悠道:“小鬼,下次遇到这种敌人,不要说那么多废话。”他一边说,一边出手,长袖落处寒光乍然,十诫环已然出手,而那人举出匕首格挡,勉强挡住之后便要再出手,却已经没了机会。 因为不知何时唐非意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一指点了他的穴道。 “我们下去说话下去。”唐非意袖袍一卷,将人往楼下扔去,随即同宫玄春一起下到了一楼。 一楼之中,依旧是方才那般烟雾弥漫,唐非意勉强看清了堂中景象,只见云小辞倚靠在墙角,微有些疲惫的合上了眼睛。唐非意很快到她身旁,运起功法便替她疗伤。 云小辞眼帘微动,摇头制止了唐非意的动作。唐非意微有些惊讶,当即明白了过来道:“中毒是装的,方才你是故意放那人上去的?”他指了那个被点住穴道的牧云崖弟子。 云小辞又是微微点头,唐非意叹了口气,假作失望的道:“亏得我方才如此担心你。” 听到唐非意这话,云小辞忽的一笑道:“还是我担心你的时候比较多。” “你别说话,会中毒……” 云小辞打断唐非意的话道:“无妨,反正我也没办法再闭气下去了。” 唐非意苦笑一声,道是云小辞说得无错。即使是武林高手,憋了那么久的气也会受不了。他抬眼往堂中看去,众人皆已经失去意识,而站着的便只剩下他、宫玄春和云小辞了。心知这样下去若牧云崖的人又突然攻进来,他们定然必输无疑,唐非意运起功法替云小辞祛毒,轻声道:“我替你祛毒,你应当能够抵挡一段时间的毒烟。” 云小辞虽知晓唐非意这种内功替人疗伤祛毒对自身功体亦有损伤,但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却已经不能够拒绝了。 在唐非意的帮助下,云小辞体内毒性很快褪尽,她开口便要说话,却忽的沉下了眼来。 “有人来了!”宫玄春站在涤尘阁的大门前,朝唐非意二人道。 唐非意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又朝云小辞看去,云小辞一手搭在腰间剑上,已经做好了出招的准备。 只是不知那大门之外,来的究竟是牧云崖的众人,还是宋星和庄溪。 第14章 容萤 涤尘阁的大门缓缓被人自外面推开,宋星和庄溪神色冷峻,自外面走入。 唐非意微舒了眉头,上前道:“宋爷爷。” “嗯。”宋星一笑,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来,递到了唐非意的面前,“这是解药,你喂大家服下吧。”他这般说着,又朝众人看去一眼,一看之下才发觉堂中只剩下几个人还是清醒的,他微微皱眉道:“我走了以后,涤尘阁里面果然出事了?” 唐非意苦笑点头,转而又道:“不过牧云崖的内奸已经给抓出来了,宋爷爷放心。”他说完这一句话,转而开始与云小辞一同为人解毒。两人做完这些事情,这才开始等待众人慢慢苏醒,而便在这间隙,唐非意来到宋星的面前,迟疑着问道:“宋爷爷是如何拿到解药的?” “运气好,正好遇到了个帮手而已。”宋星说得随意,唐非意不禁将视线转向庄溪,哪知庄溪却是摇了头平静道:“我到的时候,宋阁主已经拿到解药了。” 所以这所谓的帮手定然不会是庄溪,那么那人究竟是谁? 唐非意目光再次落回宋星的身上,宋星却兀自抚着胡须不肯再开口了,想来是有意隐瞒。唐非意自知无趣也不再去管这件事情,总之大家都没事了便是好事。 “凌诉已经带着他的人退走了,你们且放心,等大家毒伤无碍,便离开吧。”宋星接着又道。 唐非意点了头,并不多说。 解药见效极快,没有多久众人便都醒了过来,云小辞与宫玄春一同在大堂当中拷问那牧云崖的人,之前被选中上涤尘阁看书的几人也再一次到了二楼之中,而唐非意和宋星则一起上到了三楼。 来到房中,见宋星将房门合上,唐非意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宋爷爷,之前那牧云崖的弟子要盗取涤尘阁的东西。” “嗯?”宋星若有所思的看着唐非意。 唐非意接着道:“我特地等了一会儿才动手,想要看看牧云崖废了那么大的周章想要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结果我发现他们所要偷的东西,根本就不是武功秘籍。”唐非意摇头,低声道:“我看了一下,那个牧云崖弟子到的那个书架之上,摆着的都是一些普通的棋谱,传记,以及多年前的武林密闻。” “竟是如此?”宋星眉峰微动,想了想竟是笑了出来,他眼角泛起深刻纹路,拍了拍唐非意的肩道:“如此说来,我若是花时间去好好翻看那排书架的东西,说不定便能够知道牧云崖的目的了?” 唐非意默然无语,宋星又道:“这件事我自会安排人来做,涤尘阁不能久留,待楼下那些人看完书,你和云丫头便带着他们离开吧。” “可如今牧云崖已经知晓了涤尘阁的位置,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再来……”唐非意蹙眉道。 宋星摇头,带着唐非意到了房间的窗前,开窗指着窗外树林中的几处巨石和突出高树,淡淡道:“你看到了吧。” 唐非意出生于武林世家,又在听风亭中习武数年,可谓是见多识广,此时被送行一指,当即便看出了其中端倪,他喃喃道:“阵法?” “不错。”宋星赞许点头,“这是数百年前建立涤尘阁的高人所布的阵法,只要有此阵在,没有人能够找到涤尘阁的所在。而如今牧云崖的人之所以会攻进来,便是因为我为了迎接众位武林高手,暂时关闭了阵法。” 所以只要唐非意和云小辞带着众人离开,宋星便会再次开启阵法,到那时牧云崖便没有办法再对涤尘阁造成威胁。 唐非意心中有所思量,当即点了头道:“我明白了。” 当日太阳落山之时,大堂中的众人毒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而唐非意询问云小辞的意见之后,终于也打算带众人离去。临走之际,唐非意询问宋星是否打算离开,宋星只道是等自己将阵法布好,并等到新阁主前来,他便离开。 “不知新阁主究竟是谁?”一直沉默了许久的宫玄春,在听到这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宋星好笑的道:“抱歉,我不能够说他的名字。” 如此一来,众人也没有什么要说的。送众人离开的时候,宋星给唐非意一个鼓鼓的布囊,也不知其中究竟装了什么,只道是小声的告诉唐非意不要在众人的面前将其打开,唐非意点头答应下来,一行人这才不舍的离开了涤尘阁。 离开这个武林中众人梦寐以求的地方,众人心中的确有着万分不舍。 沿着涤尘阁外面的小道往树林之外走去,领着众人前行的依旧是白长川,宫玄春一个人默然走在众人的后方,而唐非意和云小辞则并肩走在宫玄春的前面。 “师父。”便在众人走了一段路后,宫玄春的声音终于自后面传了过来。 唐非意回过头来,不解道:“怎么了?” 宫玄春垂着头,嗡声道:“盟主试了好几次想牵你的手了,可你老动来动去,盟主牵不到。” 唐非意一怔,回头往云小辞看过去,却见云小辞已经加快了脚步要往前面走去,仿佛并没有宫玄春说的这回事。见此情形,唐非意不禁笑出了声来,只觉得这般模样的云小辞当真是太有意思了。云小辞听到笑声,终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她面色不变的训斥宫玄春道:“玄春!” 宫玄春耸肩:“你这样鬼鬼祟祟的想牵手又不敢牵我看着难受。” “我……”云小辞还未说完,唐非意忽的一把拉住云小辞的手,晃了晃道:“这样不难受了吧?” 宫玄春瞪了唐非意一眼,忽的几步上前跟在了前方的队伍之中。如此一来,后方便只剩下了唐非意和云小辞两个人。唐非意握着云小辞的手,只觉这女子的手上有着一层薄茧,但五指却是十分纤细,握起来十分舒服。他悠悠一笑,放低了声音道:“我们又不是没牵过手,你在怕什么?” 云小辞低垂了眸,道:“我想让你与我一同回霁月山庄,可我担心你还在生气。” 唐非意动作不禁一顿,一瞬之间有些哭笑不得。 他都已经笑成这样了,哪里像是生气的样子? 声音软了下来,唐非意无奈道:“我跟你一起回霁月山庄,正好宫玄春这个小鬼好不容易救回来了,我还得继续教他武功。”他这般说着,又思索了片刻,忽的道:“不过……” “不过?”云小辞重复道。 唐非意笑道:“不过我得将乔严也给带去。” 云小辞当即想起了那个长善庄当中的管家乔严,她疑惑道:“那位乔管家究竟是什么人?” “我爹派来的人。”唐非意随意说了一句,也不愿过多解释,云小辞则是点头很快答应了下来。 一行人又走了一段,唐非意与云小辞二人牵手并肩前行着,却听树林之中忽的传来一阵衣袂飘动之声,转眼之间消失在密林深处,再不闻动静。众人几乎都未看清那一掠而过的究竟是什么人,而看见了那人的,都只说那是一个全身都罩着黑袍的高大男子。 唐非意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却是凝起了双眉。 “你可看清了方才过去的究竟是什么人?”那人离开之时,云小辞正在与几位空蝉派的弟子说话,是以并未来得及去看那人,否则额以她的目力,定能将那人看清。 不过唐非意却是十分庆幸云小辞并没有看到那个人。他摇了头,随口道:“穿着黑衣,看不清脸,不过不用担心,他就算是去了那个方向,也找不到涤尘阁,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嗯。”云小辞看了唐非意片刻,点头,一行人再次往树林外而去。 唐非意见云小辞不再有怀疑,终于也放心了下来。其实他看得清清楚楚,方才自那林中一掠而过的人,乃是云宿。是天下武林正道所追杀的人,却也是云小辞的父亲。 若是让云小辞知晓,她定会不顾一切跟去找云宿,但如今绝不能够让江湖中人知道云宿是云小辞的父亲,所以他只能隐瞒下来。而唐非意如今思索的是,云宿为何会往涤尘阁的方向而去? 他略一沉吟,又想到离开之前宋星说过,他要在涤尘阁中等新一任的阁主到来,而云宿往那处赶去,难道云宿便是涤尘阁的新阁主? 云宿曾经教过他涤尘阁的武功,或许当真与涤尘阁有着关联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唐非意定下了心来,让云宿留在涤尘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便是如此,众人终于在白长川领路之下回到了长善庄,之后便是众人各自回自己的门派,最后整个长善庄之中,只剩下了唐非意、云小辞、宫玄春和乔严四人。 “白公子不与我们一道回霁月山庄?”云小辞送众人离开之后,回到大堂之中,未曾见到白长川的身影,不由问了出来。 唐非意摇头笑道:“他急着去陪楚邻儿,自然不会与我们一起回霁月山庄。” 如此,几人总算是离开了长善庄,往霁月山庄赶去。 半个月之后,众人回到霁月山庄之中,唐非意本以为等在山庄门口的人定会是苏微,却没有想到,来接他们的竟是一个陌生的老者。在云小辞的介绍之下,他才知道那名老者名叫顾意平,是霁月山庄十大高手之一。听到这里,唐非意才想起来,他曾在霁月山庄朱了许久,却只见过了十大高手中的其中几人而已。 “顾老平日里都在外面,这次也是好不容易回来。”云小辞又说了一句,这才问道:“苏微他们呢?” 顾意平恭敬道:“苏公子和殷月疏他们被谢公子派出去了,还未回来。”他说到这里,又自身上掏出了一封信来,递给云小辞道:“这是昨日自空蝉派来的飞鸽传书。” 云小辞颔首接过书信,只见其上写了一行草字:“云小辞亲启”。 云小辞打开信来,看罢才道:“是空蝉派容萤容公子的信,说是空蝉派最近遇上了大麻烦,让我前往一叙,且……” “怎么了?”唐非意见她迟疑,当即问道。 云小辞将书信递到了唐非意面前,唐非意看罢,不禁笑了出来。只见那书信本是规规整整,却不知为何,那人在书信的最后特地写了一行朱红色的大字:“请务必让柳醉姑娘一同前来。” 唐非意接过书信打算仔细再看一遍,却发现后面还有一张信纸,那信纸上面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字,归总出来大意便是:“若柳醉不肯前来,便说容萤已死,请柳醉姑娘念旧情上空蝉派祭拜”。 第15章 蝉声 “空蝉派?”听罢了云小辞的说法,柳醉长眉微蹙,当即摇头拒绝道:“我不去。” 云小辞早知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是以也并不惊讶,只朝唐非意看了一眼,唐非意刻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对云小辞道:“既然如此,便由我们二人前去好了,空蝉派好歹也是武林大派,即使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两个前去应该也够了。” 听到唐非意这样的说法,柳醉神色微变,叫住了正欲转身离去的唐非意和云小辞道:“你方才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空蝉派出事了?” 唐非意笑了笑:“若没出事,容萤叫我们去做什么?”他看了一眼手中书信,故意道:“我想他刻意在信中说要你前去,一定是有什么非让你去不可的理由,你当真不打算去?” 柳醉冷哼一声道:“他能有什么理由?我根本也帮不上他什么。”她背过身去,径自整理起了自己房中的东西,不再同唐非意二人说话。唐非意与云小辞对视一眼,不禁无奈苦笑,看样子他们想要帮容萤这个忙将柳醉拉去空蝉派,是无法实现了。 两人走出房间,唐非意好笑的道:“我竟不知容萤会做出这种事来。” 听唐非意的意思,似乎认识这空蝉派的容萤容公子。 “你们……”云小辞张口询问,唐非意很快便解释道:“我幼时在宁州随爷爷住,容萤师从我爷爷,自然也同我们住在一起。”他顿了一顿,又道:“后来我去了听风亭,他则回了空蝉派,之后便都以书信联系,这般算起来,我们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过了。” 云小辞微有些惊讶,却是不知容萤竟是那床说中戒主的徒弟,如此一来,容萤的武功应当也是十分的高强,却不知为何江湖上对于这个人武功的传闻并不多,众人说起容萤,不过也只知道他乃是空蝉派门主最为疼爱的儿子,被整个门派给宠着护着,生怕有所闪失。 唐非意说到这里,又颇有兴致的问道:“只是不知容萤何时认识了柳醉,又与她有着什么关系?” 云小辞摇了头,沉吟道:“这我也不知,不过看容萤的做法,似乎对柳醉有着男女之情的那种心思……但柳醉她……” “柳醉如何了?” “柳醉曾经喜欢过两个人,但这两个人最后都死了。”云小辞长叹一声,言语之中的意思亦是再明白不过。 柳醉对这容萤,怕是并没有什么意思。 唐非意听到这里,顿觉男女之情甚是麻烦,不禁为那位许久未曾见面的好友捏了一把汗,接着又开始庆幸自己与云小辞之间没有如此多的波折。他思量片刻,苦笑道:“柳醉和容萤之间的事情,便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方才他们已经对柳醉说了空蝉派的事情,甚至还欺骗了柳醉说容萤现在身处险境之中,若是说到了这种程度柳醉依旧没有要去寻容萤的意思,那么柳醉或许就当真对容萤无意了。 两人商量片刻,虽是刚刚才回到霁月山庄来,但仍是决定要立即动身往空蝉派而去。 让两人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收拾好东西自霁月山庄大门走出的时候,柳醉已经拎了包袱等在了那里。 “你们二人动作真慢。”这时候柳醉似乎也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唇角微微翘起,带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唐非意看了云小辞一眼,亦是轻笑了起来,云小辞平静道:“你要与我们一同去空蝉派?” 柳醉耸了肩,道:“我去那里不过是为了看看,空蝉派面临大事,容萤究竟会狼狈到什么程度。” 如此一来,三人总算是往空蝉派赶了去,而宫玄春和乔严则被留在了霁月山庄之中。 一路骑马而行,唐非意极少在外赶路,即使当真是赶路,也一定是带了旁人照顾着,找了马车好好坐在车中休息,从未感受过身子在马上颠簸一整天并且经受日晒和风吹的感觉。一直到来到空蝉派的山脚之下,双脚着地之时,唐非意竟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见唐非意神色有异,一旁云小辞不禁问道:“不舒服?可是内力还未恢复?可要柳醉替你看看?” 唐非意摇头阻止,低柔着声音道:“无事,不过是有些累了而已。”他说完这一句,当即放眼朝面前看去,之间面前一处高峰拔地而起,耸然屹立,与四周的小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唐非意无言的看了这山半晌,只见山峰半截已经没入云中,苍苍茫茫白成一片,其间竟有烟雾弥漫,而另有半截则郁郁葱葱,与其完全不同。 唐非意常年住在听风亭这种四周环水的平地之上,除了上剑门那一次,还当真未曾上过如此高的山峰,见此情形,不禁心中百转千回。 一瞬之间唐非意不禁开始想或许空蝉派并未在这山峰之上…… “空蝉派便在这山的顶峰,山顶终年积雪,十分严寒。”云小辞当即一语破了唐非意最后的念想。 唐非意不言不语,倒是一旁的柳醉看着面前的山峰,目中流露出几分怀念之意,倒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过了许久,她才低笑一声道:“空蝉派的人当真都是傻子,有好好的平地不要,偏生要将门派建在这么高的地方。”许多江湖大派都有着这样的习惯,总是将门派建在高处,一是易守难攻,二也是为了门派的风誉,只是若空蝉派这般突出的门派,倒是极少。 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唐非意道:“我们上山吧。” 云小辞与柳醉自是点头答应,三人沿着曲折山路往山顶而去。 空蝉派所处之山,便是空蝉山,山路并没有唐非意所想象的那般难走,三人前行了并未有多久,便见到了空蝉派山下的弟子,几名弟子一问之下才明白云小辞几人的来历,当即带了路让三人往山上走去,一路行了半日,三人总算是到了一处山门之外。 “几位是?”守山门的弟子抱拳问道。 云小辞三人解释了来历,守门弟子这才道:“原来是盟主、唐公子和柳姑娘来了。”他当即对身旁的人道:“快去通知少主,就说是柳姑娘到了。” 云小辞与唐非意神色倒是平静,一旁柳醉却已经紧皱了双眉,似是极为不愿意见到容萤。 然而那一旁的空蝉派弟子却道:“今日一早我便见少主出了山门,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少主出去了?”另一名弟子微有些惊讶,却是片刻之后便平静了下来,“不必担心,少主他很快便会回来的,我们只需在此等着便是了。”他说完这一句,又朝着云小辞、唐非意和柳醉三人笑道:“三位请先入内休息吧。” 三个人随着那名弟子走进了山门,唐非意本以为山门之后便是空蝉派的地方了,却没有想到几人又朝上走了许久才终于来到一处平地之上,这里已经是极高之处,整个山峰之上都凝了一层白雪,气温比之山下要低了许多,好在唐非意三人有内力护体,倒是并不如何寒冷。空地之上是一片堆叠着冰雪的建筑,四周有空蝉派的各种弟子在来回走动着,让这一片肃然之景看起来也并不算如何萧瑟,反倒透出了几分热闹来。 那空蝉派弟子很快对三人道:“少主曾经吩咐过,若盟主和柳醉姑娘来了,便让你们直接去空谷楼。”他朝另一侧的道路指了指,恭敬道:“三位这边请。” 唐非意默然跟在后面,听出了那名弟子的口中并未说出他的名字,或许容萤未曾想到他也会来。 空谷楼是一处靠近崖壁的楼,自另一侧便能够看到不远之处的雪峰和悬崖,悬崖之下白雾翻腾,弥漫着水汽,倒是十分漂亮。走进空谷楼之后,唐非意便打量了一下楼中的摆设,见书案之旁不远处还有着一张床,这般景象倒是同谢南秋的书房有些像。他不禁出声问道:“这里是你们少主的住处?” 那空蝉派弟子摇头,却是苦笑道:“原本只是书房,只是最近空蝉派发生的事情太多,老门主又闭关不出,所以事情都堆到了少主的身上,少主忙不过来便干脆将床也搬到了这里来。” 如此看来,容萤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无聊了。 听着那人的话,柳醉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空蝉派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容萤如此着急?” “这……还是等少主回来了,让他来告诉你们吧。” 那名弟子说完这一句,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空谷楼的大门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之声,他连忙迎上前去,出声道:“少主?” “嗯。”大门外传来一个柔和声音,紧接着,一个年轻男子便走了进来,这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容貌清朗俊秀,穿了一身单薄的衫子,衣着看来十分随意,倒是腰间挂了一个看来极重的布囊,也不知其中究竟放着什么。他唇畔带着浅浅笑容,走进屋中之后,当即便看到了云小辞三人。他拱手对三人道:“云盟主,柳姑娘,你们来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唤唐非意的名字。 唐非意也料到了这人不会对自己这般客气,是以也不过是一挑眉峰,等着看这人究竟要说些什么。 云小辞点头应了一句,另一旁的柳醉则闷哼一声,冷淡的道:“你们聊吧,我先出去了。”她说完这一句,看也不看容萤一眼便走了出去。容萤目送着她离开,却也只是笑笑,不再多说。 “柳醉她并非……”云小辞还想替柳醉解释一句什么,容萤却带着笑意,摇头道:“云盟主不必担心,我并未生气。”他顿了一下,摇头失笑道:“柳醉姑娘出去,其实是在担心我。” 云小辞不解看着容萤,容萤解释道:“我体质特殊,不能够闻药味,也不能接触任何草药。”而柳醉医术非凡,天天与草药接触,身上自然也是染了极浓的药味,是以容萤其实根本不能够与柳醉接触。 听到这里,云小辞疑惑道:“可你的书信中却是让我们一定要将柳醉带来。” “如今的空蝉派,的确需要柳醉姑娘的相助。”容萤并不否认,神色亦是十分坦然,这种神态倒是同平日的唐非意有些相似,他很快道:“且我与柳醉姑娘已经有许久未曾见面了,我也想借这一次的机会再见见她。” 唐非意听着二人的对话,又看了外面站着不动的柳醉一眼,接着问道:“你将我们叫来空蝉派,究竟有什么事?” 容萤微微凝起眉,对唐非意二人道:“二位先坐。”待到云小辞与唐非意找了位置坐下,他这才也跟着坐下,他沉吟片刻,忽的出声问道:“事情是这样,前些日子突然又几个黑衣人闯入了空蝉派中,他们武功极高,接连打伤了我门下数十名弟子,如今他们还在房中休息着,但空蝉派并未有医术高明之人,所以拿这伤也没什么办法,我这才请了柳醉姑娘上山。” “嗯。”云小辞点头应了一声,又道:“你可知那袭击空蝉派的几名黑衣人是什么身份,目的又是什么?” “他们想要对我爹出手。”容萤神色一瞬之间严肃了起来,他腰间掏出了一块精致的令牌,蹙眉道:“当时他们险些便闯进了我爹闭关的地方,还好门中几位师叔出手拦住了他们,并从他们的身上搜到了这个牌子。” 唐非意与云小辞皆是朝着那牌子看去,却是不禁严肃了起来。那牌子唐非意自然是见过的,便在几个月之前,他就自几个人的身上搜出过那种样子的牌子,那是——鬼门的信物。 鬼门,乃是许久之前所存在的一个杀手组织,其中的门人皆是武功高强之辈,相传只要是鬼门出手,便没有杀不了的人。 然而这个门派早在一百多年前便消失了,但是在不久之前,唐非意却是发觉无忧谷和牧云崖各自派出了人手,想要恢复鬼门的传说。 所以这一次袭击空蝉派的人,应当便是牧云崖和无忧谷的人了,只是这两个门派,又为何要对空蝉派闭关中的门主动手? “你请我们来,便是为了此事?”云小辞问道。 容萤点头道:“他们一次不成定然还会再来,我想拜托二位,帮我阻拦他们。” 第16章 故人 “不知容公子可知晓,他们为何要对门主出手?”云小辞并未立即答应下来,只低声问了一句。 容萤摇头道:“不知,在这之前我们空蝉派从未与鬼门接触过,而我爹也已经闭关一年,根本没有机会与鬼门产生矛盾。”鬼门不过是近几个月来才重新出现在江湖上,所以若是说鬼门是来找空蝉派门主寻仇,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云小辞沉吟片刻,终是叹道:“江湖正道之事便是霁月山庄之事,就算是容公子你不说,我们也会保护好门主的,还请容公子放心。” “那便再好不过了。”容萤笑道,“若你们不来,我还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罢容萤的话,云小辞疑道:“何出此言?” 容萤道:“因为我没办法和对方动手。” 容萤乃是江湖传说中的戒主的徒弟,怎么说也应该是武林高手,但此时容萤却说他不是鬼门中人的对手,这当真是叫人费解。两人交谈了这一会儿,一旁唐非意却是一句话未说,一直到云小辞再沉默下来,容萤才道:“那么还请云盟主与柳醉姑娘先去看看空蝉派受伤的众人吧。”他转头又唤来了几名弟子,让他们带云小辞和门外的柳醉前去,云小辞当即点了头便要离开,却又回头朝唐非意道:“你留在这里?” 唐非意点了头,轻笑道:“我与容萤也算是有许久未曾见面了,便留在这里与他叙叙旧好了。” “好。”云小辞应了下来,也不多问,这才转身离去。 一直到云小辞与那几名空蝉派的弟子离开,唐非意才收回视线,紧紧盯住自己面前的容萤。 容萤年纪与唐非意相仿,几乎是出生没多久便被扔到了戒主洛雪芜的住处,与唐非意一同被洛雪芜带大,两个人也算得上是穿一条裤子长大了。所以幼时这两个人不论是武功还是性格都相去不远,只是过了这么多年的功夫,两个人一个到了听风亭,一个回了空蝉派,也不知当年的性子究竟还保留了几分。 看着容萤似笑非笑的模样,唐非意轻咳一声,仍是选择了一个客客气气的开头,他道:“这些年极少在江湖上听到关于你的传闻,也不知过了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若是过得好,便不必求云盟主和你过来帮忙了。”容萤淡淡摇头,仿佛随意一般的道:“不过这些年关于你的传闻倒是不少,听说你成了听风亭的亭主,还是年轻一辈中武功第一人,也不枉当年师父那般辛苦□□了。” 唐非意斜挑眉峰,神色似是有异,语气却是不变:“那是许久之前的传闻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听风亭的亭主了。” “早晚还会是,听风亭除了你,还有谁能够管得了?”容萤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当即又转了话题:“不知我许久未曾回宁州了,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现在过得可好?” “我也许久未回去了。”唐非意轻叹一声道。 他本就不好意思再过问宁州的情况,想着或许能从容萤的口中问得只言片语,却没想到容萤也是许久不曾回去,看来若想要知道宁州的情况,还是只能亲自回去一趟了。 唐非意打定了主意,心里却仍是泛起了一丝不大舒服的感觉来。说到底这样的感觉还是因面前的容萤而起的。 容萤与唐非意自小一起长大,在唐非意进霁月山庄之前,容萤便是唐非意唯一的朋友,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唐非意再一次见到这个朋友,却发觉他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从前的容萤胆子大,十分爱闯祸,又极是固执,经常不听洛雪芜的话,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弄得头破血流的回来,当真是让宁州城那一群大人们操透了心。那时候洛雪芜便说,若这孩子以后还是这般性子,那么空蝉派的重担他怕是担不起了。 但是到了现在,空蝉派门主闭关一年,容萤一个人担着空蝉派的担子过了这么久,却是半点没让空蝉派没落,实在是让唐非意大感意外。容萤似乎已经完全改变了过去冲动固执的性子,成了一个能言善道,稳重内敛的少门主,这样的改变对于容萤自己,对于整个空蝉派,都是好事,但对唐非意来说,却并不是这样。 唐非意觉得心中有些空落。 多年之前的朋友,如今也如同陌生人一般了,虽这些年依旧有书信来往,说的东西,却更多的是商讨江湖之事了。 想到此处,唐非意还未开口,对面容萤却是先叹了一声:“你变了许多。” 唐非意没有想到容萤会比自己先说出这番话来,他稍稍一怔,抬眼朝容萤看去。容萤则摇头道:“你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江湖上传得挺厉害的。” 顿了一顿,容萤又道:“不论是听风亭还是云盟主的事情,你都在退让。从前你不是一个如此容易便妥协的人。” 唐非意没有说话。 若不是容萤开口这般说,唐非意自己也不会想到这些事情。容萤说得不错,不论是之前听风亭段疑和澹台素的事情,还是之后霁月山庄云小辞几人的事情,唐非意都没有坚持过,他只是一味的退让,一直到没有办法值得选择自己离开。但到了现在,听容萤说起,他才想起来许多年前自己并非是如此容易便退让的人。 “改变的非是我一人。”唐非意无法反驳,只得无力的回了一句。 容萤忽的朝唐非意笑笑,摇头道:“我可不像你从人变成了一个神仙,世人都说你好,人长得好看武功好性子也好,当真算得上是谪仙一般的人物,连听风亭都能说让就让出去。” 唐非意听出了容萤话中的调侃之意,便道:“你这算是在夸我?” “自然不是,你几时见我夸过你?”容萤话锋忽的一转,脸上漾起一层与之前全然不同的轻松笑意,“我只是想看看你这一层温文儒雅的面具究竟能戴到几时。” 唐非意微扬起唇角,容萤接着眨眼笑道:“方才那般客气的交谈,还当真不适合你我。” “若不是你先客气,我又岂会与你客气?”唐非意反驳道。 “我那客气是给云盟主看的,可不是给你看的,你莫要自作多情了。”容萤摇头低笑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本是打算叫云盟主和柳醉姑娘前来,却没想到将你也给请来了。” 唐非意道:“不愿让我前来?” “自然不是,有你前来,我便放心多了,你也知晓,我并不能够随意出手,所以保护我爹的事情,便只能由你与盟主帮忙了。” 容萤说自己不能随便出手,却不是说全然不能出手,这一点唐非意倒是听得明白。而容萤不能够随便出手的原因,唐非意亦是十分清楚,他略一迟疑才道:“你的毛病还没好?” “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容萤摇头苦笑,“你也知道,我全身上下都是毛病。” 第17章 雪山 “先不说这个了。”容萤有意避开这个话题,朝唐非意道:“你跟我来。” 唐非意微微颔首,跟着容萤走出了屋子,两人一路穿过一片空荡雪地,朝着东边走去。一路上唐非意虽有内力护体,却仍是觉得全身冻得难受,他转头朝容萤看去,却见他只穿了一身轻薄的单衣,看样子倒是已经完全习惯了寒冷。唐非意呼出一口白气来,叹道:“你便不觉得冷么?” “不是有内力在么?”容萤摇摇头,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把纯白的纸扇,随意挥了一挥,竟是打开来扇了两把。唐非意看着都觉得冷,不由躲远了道:“内力不是用来浪费在御寒上的。” 容萤无所谓的笑笑:“可我的内力只能用在御寒上。” 唐非意微蹙眉头,知晓容萤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便改口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容萤摇着扇子道:“去看看我爹闭关的地方。”他沉默了片刻才又道:“鬼门的人三天前来过一次,空蝉派的几名高手虽阻止了他们,却并没有将其擒住,估计他们一次不成,很快便会有第二次的计划。” “所以你要早些带我去看你爹,以防万一?”唐非意猜测到。 容萤点了头,又道:“这一次鬼门的人前来,除了我爹怕是还另有目的,我本想着只有我一人想要将事情弄清楚十分困难,但你来了我便放心了。” “什么意思?”唐非意问道。 容萤道:“那日鬼门的人刺杀我爹之后,我回到空谷楼,发现楼中的摆设被人悄悄动过。” “你觉得是鬼门的人调虎离山,趁你们都去保护你爹的时候,进了空谷楼?” 容萤点头,沉吟道:“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所以我才会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将云盟主请来这里帮忙,也是为了能够方便我更好的调查此事。而你来了,我要调查这件事情便更方便了。”他低笑一声,拍了唐非意的肩道:“若是中间出了什么意外,凭你的武功和才智,应当能够想到应对之法。” 唐非意听他这话听得皱起了眉来,他一把拍开容萤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闷声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打算?” 容萤认真道:“你替我护住我爹,我去查鬼门的事情。” 唐非意并不赞同容萤的意思,他摇头道:“你又不能动武,就算查到了又能如何?” “可是这件事情只能由我来查。”容萤道,“空谷楼里面放了十分重要的东西,无法让外人插手。” “我替你去查。” 唐非意看着容萤,挑眉道:“我总不算是外人吧?” 容萤笑了笑,并未否认,却仍是道:“可是你得替我保护我爹,这件事情只让云盟主一人出手我实在放心不下。”他沉默片刻又道:“且我虽不能动手,轻功还是在的,若当真遇上什么事也不必担心。” 容萤的轻功有多好,唐非意确实是清楚的。当初二人一道练功,唐非意的武功不弱,但轻功却总是输了容萤一筹的。 容萤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唐非意想要再说也自然没了理由,他摇头叹道:“你自己小心,若是查到了什么便告诉我和小辞。” “嗯。”容萤点头应下,两人说这一会儿话的功夫便已经到了一座塔下,那是一座七层高塔,整个塔身雪白,檐上还覆盖着一层积雪,看上去不知为何竟有几分压抑。 “这里就是我爹闭关的地方了。”容萤说了一句,又接着道:“那日我来替爹送饭,便是在这里。”容萤执着扇指了一下塔右的一片空地,低声道:“发现了鬼门的人。”他顿了片刻,又道:“他们藏身在雪地之中,也不知究竟是从哪里潜入空蝉派的。” 唐非意点头,随着容萤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一片雪地干净平滑,已经被风雪淹没得完全看不到痕迹了。 唐非意凝视那处半晌,忽地道:“这一路上来,都只有一条路,而这条路上一路皆有你们的人把守,若有人进出空蝉派,你们都应知晓吧?” “的确只有一条路,但鬼门的人想上来却并不只有那一种办法。”容萤朝东面看去,蹙眉道:“从这里往东有一片树林,可以通往山下,但因为林中十分危险,路也不好走,又曾经出过一些事,所以一直以来都无人靠近。但若是鬼门想要潜入,这条路是最有可能的。” “那么他们或许还会从这条路上山?” “或许他们并未下山。”容萤道。 他收回视线,对唐非意道:“这些天我去林中看了看,林中的确有人经过的痕迹,但我却没有看到有人离开的痕迹。” “所以你是说他们还在空蝉派中?可是有何处可以让他们藏身?” 容萤摇头:“没有,空蝉派本不该有地方让鬼门的人藏身起来,所以我才担心。”他紧紧盯着唐非意,叹道:“你替我护住我爹,我便能够放心去查这件事情了。” 唐非意沉默片刻,点头答应道:“好,你自己小心。” “拜托了。”容萤苦笑道:“我爹再过几日便出关,到那时便不必担心了。” “嗯。”唐非意应了一声,神色渐渐复杂起来。 当日,唐非意便留在了白塔之旁的一间房中休息,而容萤则离开去处理一些门派当中的琐事,没过多久,云小辞也到了唐非意的房中。 “回来了,柳醉那边怎么样了?”唐非意问道。 云小辞摇头道:“空蝉派众人的伤势很重,但并没有我们想的那样可怕,想来容萤故意说得那么严重,不过只是想将柳醉引来罢了。” 唐非意觉得好笑,容萤分明就是在假公济私,却偏生要说得这般好听。他接着问道:“柳醉没有跟你一起过来?” “没有,容萤说给柳醉另外安排了地方,让她去空谷楼的旁边住,而我则与你一起在这里护着空蝉派门主。” 唐非意了然点头,将自己先前与容萤说的话告诉了云小辞,云小辞疑道:“你当真放心让容萤一人去调查此事?他不能动武,又体质不好,若当真出了事,柳醉怕是会担心死。” “体质不好?”唐非意微挑了眉,好笑的道:“他什么时候说过他体质不好?” “他说他不能闻药味,之前我与柳醉去救人,半路上柳醉也说了他体弱多病,所以柳醉才对他放心不下,却又不敢靠近。”云小辞道。 唐非意像是明白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他小时候身体的确不好,所以我的爷爷他的师父他老人家天天给他喝药,容萤这人几乎从小就是被药罐子泡大的,所以十分不喜欢药味。即使现在他身体好了,闻到药味也会浑身不舒服。” 云小辞怔住,没有想道事情竟是这般回事,唐非意又笑道:“容萤不能动手,是因为他答应过别人绝不会随意出手,所以江湖上才没几个人知晓他的名字,而他若当真认真跟人打起来,或许不会比庄溪差。” “若是跟你相比呢?”云小辞的确有些讶然,全然没有料到唐非意所认识的容萤,与柳醉所说的容萤有着天差地别。 唐非意低咳一声,淡淡道:“自然是我比较厉害。” 云小辞还未再开口,唐非意便将话题给岔开了道:“柳醉给你说起的容萤是哪般模样?” 云小辞沉吟道:“柳醉说容萤是个被人给供起来的小少爷,武功不行体质虚弱,明明不能闻药味还总缠着她找死。” 云小辞这一段学柳醉的口气倒是学得极像,唐非意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又是聊了片刻,云小辞才终于回到隔壁容萤给她安排的房间当中。而一直到云小辞离开,唐非意才敛去笑容,推门轻声走出了房间。 之前容萤曾经说起东边的那一片树林,唐非意思索许久,仍是想要亲自去看一看。毕竟容萤虽然厉害,但在不能动武的情况下,唐非意仍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查这些事情。 独自穿过雪地,唐非意到了塔的另一端,很快便从一片茫茫雾气之中辨别出了那一片树林的轮廓。那树林自白塔之旁蔓延而下,竟是落到了山脚之处,果真是极大,想要自那林子上山,定然十分困难,只要稍不注意便会迷失在这一片密林当中。 唐非意脚步微顿,迟疑片刻之后仍是往那树林走了过去。 来到树林之旁,天色本就已晚,唐非意只能看到林中绰绰的树影,他凝起眸,朝着林中缓缓踏去。 林中的树极高大,方一踏入便感觉整个天空都被遮盖了起来,空气中隐隐透出阴寒之意,唐非意仔细辨认着四周的痕迹,果真发现路旁的树丛有被人压过的痕迹。 整个空蝉派位于雪山之上,这树林自然也被大学所覆盖,只是头顶的光线大半被遮盖了起来,即使四周是一片雪白,也难以让人排遣压抑。唐非意一路跟着那人走过的痕迹往前,终于停在了一处巨树之前。 整个林中的脚印和人走过的痕迹,忽地都止在了这里。唐非意站在原地,想着容萤来这林中调查的时候,大概也是走到这里便止步了。 他探手拨开面前的树枝,不禁轻叹一声,容萤早已来过,凭他的判断,若能够查到什么,他也早该查到了才是。 回过身,唐非意想要往回走,却是不禁怔住。 便在他的身后,那之前经过的脚印和痕迹,不知为何竟消失在了前方某处。 没有脚印作为判断,他要如何离开这个树林? 唐非意停步不语,脸上神色却霎时冷了下来。他进来的这段时间并没有风雪,身后的脚印痕迹等绝不可能是被风雪所覆盖,那么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便是有人跟在他的身后,将那些痕迹统统给抹去了。若这般情形看来,他会走进这树林,倒像是早就被人给料到了。 只是究竟是什么人抹去了那些脚印,又是为何要这样将他困在林中?他刚刚才来到空蝉派,本不该有人能够料到他会来,那么这个局或许本不是为他而设的。 实在有着太多疑团,唐非意脸色不变,心中却掠过了百种想法。事实上这天下间能够跟踪唐非意而不被发现的人本就不多,轻功能够练到如此地步的人,在江湖上定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唐非意还未想出个结果,远处忽地传来一阵刀剑交错之声,唐非意倏地一怔,料到是白塔那处出了事,云小辞应该已经与人叫上了手,只是不知对方究竟有多少人,云小辞一人在那里可有危险。想到这里,他身形一动,当即往声音传来的那处而去,然而便在他有了动作的片刻,另一个身影也自一旁无声无息掠了出来。那人带了一个蒙面的黑布,影形如鬼魅,便在唐非意毫无防备之际到了他的身前,唐非意只来得及看到那人的手上闪过一道寒芒。 心知对手不可忽视,唐非意当即扬手祭出腕间的十诫环,想要阻住那人的一刀,却没有想到那人竟是忽的收了刀,朝着唐非意松松拍出了一掌。 那一掌看似极轻,却蕴着无匹内力,唐非意避无可避,一招已尽,另一招却还来不及出手,当下只得勉强在空中折了个身,不让那一掌拍中要害。 一声闷响之间,唐非意虽蓄起内力抵抗那人一掌,却仍是因为之前的功力还未完全恢复,而被那人给拍得落地往后连退了数步。那人定然是鬼门的杀手,并没有给唐非意任何喘息的机会,唐非意还未站稳,那黑衣人的另一招便又到了。然而唐非意如今双足落在地上,又已经有了防备,自然不会再让那人得手,他冷冷一哂,先前抛出的十诫环自另一边回到了手中,那黑衣人的一招袭来,唐非意稳稳接住,当即便要出手反制那人,那人似有提防,唐非意方一出手,他便往后退去,与之拉开了距离。 唐非意有些无奈,对手一再相比,自己却是刚一出手,对手就直接逃开了,如此无赖的打架方式,他倒是第一次遇到。 “你只是想将我困在这里?”唐非意远远问道。 黑衣人并不说话,紧紧盯着唐非意的一举一动,似乎只要他想要离开树林,赶到白塔之处,他便会再出手。 黑衣人不让唐非意离开,唐非意却不会当真不走。他沉默片刻之后,忽的主动出手,朝那黑衣人抛出了十诫环,而也在同时,他足尖点地跃上了自己身旁不远处的巨树。 那人将他之前的脚印统统抹去,为的便是不让他找到回去的路,但只要跃上了树梢,想要看清如何回到白塔并不是一件难事。 冲破层层树叶的桎梏,站在树梢上朝远处看去,唐非意只觉得视野一瞬之间开阔了起来,只一眼便看到了远处的白色高塔,他心下一定,朝着身下看去,却见那黑衣人已经一手提刀,另一只手扬起,一根黑绳忽的从那人的袖中射出,缠在了唐非意脚边的树干之上。很快,那人便沿着那黑绳往树梢掠来。 那黑绳材质特殊,不知为何缠在树上竟是没有发出丝毫声音,难怪之前他一路跟踪唐非意,唐非意也未曾察觉。 唐非意心念一动,当即扬手划出一道剑气,想要割断那人的黑绳,然而黑绳不知究竟是什么做成,唐非意一招制下竟只将它划出一道很浅的痕迹。知晓黑衣人很快便追过来,唐非意也不打算再与他耗下去,当即纵身而起,身形飘忽之间便跃上了不远之处的另一棵巨树,他回头看去,之间那黑衣人亦是上了梢头,手中黑绳又往唐非意这边而来,眼看便要追上来。唐非意蹙眉,听着白塔处传出的打斗之声,不再犹豫便要往那处赶去。然而唐非意没有料到,那黑衣人手中的黑绳,目标并不是他脚下的树干,而是唐非意本人。 黑绳乍然缠身,唐非意反身便要逃脱,却没料到不知究竟从何处,竟又蹿出了一名黑衣人,他悄无声息的自林中跃出,趁着黑绳缠住唐非意的时候,一剑便刺了过来。 唐非意神色微变,心知这一场局布得并不小,看样子这树林之中还有可能蹿出第三个人,第四个人,如此这般继续下去,对他没有一点好处。 他沉下心,干脆脚下一错,直接让自己自树梢往林中坠去。 而也因着他这一下坠,那身后黑衣人的一剑亦是落空。 唐非意回头看着那两名黑衣人,不知为何,竟觉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来。第一个黑衣人的武功十分高强,且出手凌厉,唐非意觉得他定然是在哪里遇到过,只是一时难以想起而已。 眼看自己便要坠落在地,唐非意一手挣开缠着自己的黑绳,足尖随意在自己身旁的树枝上一点,便再一次跃了起来。这一次,他直直往那第一名黑衣人而去,左袖之中一支袖箭爆射而出。 第18章 隐情 这袖箭自然不是唐非意的,而是云小辞特地为唐非意准备的,唐非意本觉得这东西十分麻烦,却没想到在这时候竟派上了用场。 对方未曾料到唐非意的身上还有兵刃,并未来得及闪避,正被那支袖箭射中腹部,唐非意动作不停,再一次掷出银环,对方另一人则上了前来,一刀应下了唐非意的武器,当即与唐非意拆起了招来。 对方的武功不弱,唐非意不敢轻视,一招一式皆是十分谨慎,然而他却没有料到,方才那被他用袖箭射中腹部的黑衣人,竟还有能力站起来,并且朝着他拍出一掌。 唐非意察觉到的时候眼看便要闪避不及了,但他毕竟是唐非意,他身子凭空一折,竟是避开了这看似无法避开的一掌,且还发起了一掌,朝着那名偷袭的黑衣人拍过去。 两个人的掌力相交,对面的黑衣人直直被震退到极远的另一处树梢,而唐非意则朝着树下坠落而去,唐非意本想再起身去追那人,却没有想到自己方一下坠,便有数道风声簌簌响起,一瞬之间许多暗器朝着他迎面而来,他双眸一沉,扬手挡开暗器,人却已经没办法再在半空借力跃回树梢,只得暂时先落到地上。 然而他的双足方一踏在地上,那地面便忽的凹陷下去,唐非意只觉身子一重,便整个人落到了脚下的坑洞之中。 而在落坑的同时,头顶的洞穴倏然闭合,唐非意站稳之后,再仰头看去,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四周一片漆黑,又是寂静一片,连外界的一点声响也听不见了。 唐非意沉下脸来,静立在原处不动,想要判断自己如今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处境当中。 面前一片漆黑,唐非意稍稍往前几步,终于触到了面前一片平整的石壁。唐非意眨了眨眼,顺着那片石壁摸下去,只觉得手底下凹凸不平,这石壁之上似乎还写着什么字。 听着自己呼吸的声音,唐非意一个一个的将自己所触碰到的字给念了出来:“蝉……诀……丹……”唐非意顺着念下去,不由蹙眉,这些字根本就毫不通顺,或许顺序与普通的书写并不相同。想到这里,唐非意又往右侧碰了碰,想找到这一排字当中的首位,从第一个字开始判断,然而便在他这般动作之时,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一个十分微弱的呼吸声,之前他并未听见,但现在,那声音却是清晰的传了过来。 “谁?”唐非意回过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但此刻面前黑成一片,他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到。 那声音似是又低了一些,唐非意张了口还要再问,却突然听见那方有人道:“这句话,正是我想问你的。”这声音低沉沙哑,莫名让唐非意眉头紧皱。 。 “盟主!”柳醉赶到白塔之处时,云小辞已经同几名身着黑衣的杀手缠斗在了一起,眼见对方以多欺少,柳醉当即纵身跃入了战团,帮着云小辞应付杀手。云小辞一剑挑飞对方一人的武器,与柳醉并肩而战道:“你怎会来这里?” 柳醉低笑道:“这么大的动静,想不听到都难。”她斜挑了眉,对云小辞道:“盟主你当心些,这些人的兵刃上面有毒。”她精通医术,对于毒雾更是有着十分敏锐的判断力。听到柳醉这般说,云小辞微蹙了眉头,接着又道:“唐非意和容萤呢,他们为何没有来?” “容萤不知去了何处,而唐公子……他不是同盟主你在一起的么?”柳醉一面应付着面前的杀手,一面应道。 云小辞眉头更是紧蹙:“没有,他没有同我在一起。”自方才他离开房间之后,便没有再回来,云小辞本以为这些杀手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唐非意定然会出现,然而她与杀手交手了如此之久,却也仍旧未曾见到唐非意。 莫不是当真出了什么事? 云小辞握紧手中长剑,将视线落到了对手的身上:“尽快将他们解决。” “嗯。”柳醉答了一声,自腰间解下了长鞭,终于认真起来。而云小辞更是不再顾虑,招招狠辣毫不容情,柳醉几乎是已经许久未曾见到云小辞这般狠辣的出手,不多片刻,面前的那一群黑衣人便已经被云小辞重伤,更有一名杀手倒在地上难以再起身。云小辞几步上前便要将那杀手抓住拷问,谁知便在此时,一柄短刀自另一头斜射而来,正要落到云小辞的身上。云小辞侧身避过,再要动手,另一柄飞刀却已经到了。 后面的这柄飞刀,目标并不是云小辞,而是云小辞面前那重伤倒地的黑衣人。 “呃!”黑衣人被射中胸口,倒地当即失去了意识,云小辞连忙转头朝柳醉看去,柳醉上前去探那人鼻息,而云小辞则扬手朝飞刀掷来的方向射出一枚袖箭。 袖箭没入一旁树林之中,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射中对手,而也在云小辞射出袖箭的同时,面前的几名杀手皆纵身而起,往一旁树林之中而去,很快逃离了此地。 云小辞待要去追,却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得回过身看柳醉这边,而柳醉接触到云小辞的视线,却只得无奈摇头:“这一刀正中胸口,救不了了。” 看来对手是不愿让云小辞自黑衣人的口中探得任何东西。云小辞咬唇不语,良久才道:“你将这人的尸体带回去,仔细看看他身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你呢?”柳醉一下便听出了云小辞尚有别的打算。果然,云小辞很快又道:“我去林中看看。” 唐非意不见了,而她记得当时唐非意离开屋子,所去的方向,正是方才那些黑衣人所遁入的那一片树林。若唐非意当真在林中,那么他此刻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柳醉见她神色复杂,终于也不再开口,只点头道:“好,我去找容萤商量一下,很快派人来这树林看看,你自己要小心。” “放心。”云小辞随口说了一句,也不再回头,神色看似平静的朝着不远处的树林而去。 。 而此刻白塔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唐非意却是毫不知情。 他刚刚自那漆黑的洞穴当中爬起来,原本干干净净的身上满是泥土印子,头上还沾了几片树叶,当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复杂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洞穴,小心翼翼地又将洞穴的穴口盖起来,这才回身打算往树林外走去。 然而他方一准备动身,便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响。 唐非意身形一顿,透过面前树叶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却见容萤面含淡笑,身着着薄衣,正摇着扇子朝密林深处而去。 第19章 内贼 唐非意静立在树后,看着容萤的一举一动,神色并未有任何改变。一直到容萤的身影消失在密林的深处,他才终于轻轻叹了一声,回身往外走去。不过没走上几步,他便不得不顿了下来。 在他的面前,站着正在微微喘息的云小辞。 “你怎么也来了?”唐非意有些诧异,旋即又扬了扬眉沉吟道:“白塔之处究竟如何了?”看云小辞的样子,唐非意便大概猜出了白塔那边的战斗应当已经结束了,而云小辞的身上并没有受什么伤,这也让唐非意大松了一口气。而听到唐非意的话,云小辞却是半晌没有开口,她左右看了唐非意许久,这才低声道:“唐公子你没事,当真是太好了。” “我能有什么事?”唐非意低笑一声,并未过多解释,云小辞却是讷讷说了一句:“自相识到现在你便是一直在受伤,还说没事?” 唐非意被这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只得耸肩道:“盟主现在还会说教了。” “我不是……”云小辞不知该说什么,只微退了半步,唐非意黑沉的眸子紧盯着她,却是似笑非笑。 “不是什么?”唐非意随口问道。 云小辞顿住话头,摇头道:“方才白塔那边出了许多事,我不见唐公子你赶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有些急了,若是……”云小辞有些说不下去了,唐非意见此情形,终于不忍心的打断了她的话,摇头道:“不必总是如此担心我的安危,你得知道,在遇到你之前,我可是在这世上平平安安的活了二十多年了。”他忍着笑,声音低沉。 云小辞没有说话,唐非意也并不再开口。 过了片刻,云小辞才叹了一声,幽幽道:“你在这林中,究竟遇上了什么?” 云小辞没有再说这件事情,唐非意虽不明白她究竟如何作想,却也没有继续下去,只回应道:“遇到了一件有趣的事,你与我一同离开树林,我慢慢告诉你。” “好。”云小辞点头答应下来,低头看了一会儿脚下积雪,回身往来的路而去,唐非意跟在她的身后,感受着她不同以往的沉默,接着开口道:“方才我在林中遇到了几名黑衣人,他们想要偷袭我,不过并未成功。” “那些黑衣人应当同我遇到的是同一批。”云小辞点头应道,“后来呢?” 唐非意并未出事,但却迟迟不现身,定然是遇上了别的什么事,云小辞一面走一面蹙眉问着,唐非意这才又道:“后来啊……我不小心掉到了一个洞里。”唐非意摸了摸鼻子,自己也觉得好笑:“所以我才耽误了这么久。” “洞里?”云小辞动作一顿。 “嗯,一个不小的洞穴,里面很黑,但是什么都有,足够让一个人在里面居住很长时间。”唐非意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云小辞接着问道:“那洞里可是住了什么人?”云小辞曾经迫不得已将云宿给囚禁在山洞之中,此时一听洞穴,自然是有了许多的猜测。唐非意明白她心中所想,当即点头道:“不错,里面住着一个人,我与他还聊了几句。” “是谁?” “空蝉派的掌门。”唐非意脱口说出了这个人的身份,神色平静,仿佛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然而云小辞却是不得不惊:“空蝉派的门主不是在白塔之中闭关修炼么?他为何会在这密林山洞当中?”当初是容萤自己说了门主如今在闭关修炼,而那些黑衣人袭击空蝉派,也不过是想要趁此机会对门主下手,为何事情会变成这般?若老门主当真是在洞中,那么容萤为何要骗他们?而容门主又为何会在那里? 因着唐非意的这句话,云小辞只觉得此事疑团越来越多,而容萤的目的,也显得越来越不明确。 “容萤骗了我们?”两人是一面说一面走的,说到这里,两人都已经走出了树林。 唐非意顿住脚步,点头应道:“不错,容萤骗了我们,老门主一开始就不在白塔之中,而被他囚禁在了密林的洞中。”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知道,或许是为了早日继承这门主的位置,又或者是有别的什么目的。”唐非意若有所思的回头往密林看去,“方才我看到他独身进了林子,或许是去见那几个黑衣人了也不一定。” 云小辞反应过来,随即问道:“你是说那几个黑衣人也是他的手下?” “并不是没有可能,他既然将老门主囚禁起来,便一定要弄出点什么事来,找人扮演刺客刺杀门主,实在是一件十分聪明的事情。”照唐非意的话来说,这空蝉派老门主闭关遇袭,而空蝉派众高手受伤,都是容萤一手策划。 但只凭唐非意这几句话,云小辞仍是无法全然相信。 “这件事情仍是得先查清楚,我不能……”云小辞话语未完,却听一旁另一个声音道:“方才唐公子的猜测或许并没有错。”听到这个声音,唐非意与云小辞转头看去,却见柳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两人面前,也不知究竟听去了多少。她微蹙着柳眉,神色凝重的道:“我刚刚又去看了一下那几名受伤的空蝉派弟子,他们都是空蝉派武功不凡的人士,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何凭他们的武功会受下如此重伤,现在我算是弄明白了……他们身上中了毒,而那毒的毒性十分厉害,是必须连续服用五天以上才会有作用的毒。” “那几名黑衣人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潜伏在空蝉派那么久仍是不被人发觉,所以那给他们下毒的人,必然也是空蝉派的人。”柳醉说完这些,又道:“且我本就十分疑惑,我认为或许那些黑衣人本就是空蝉派当中的人乔装而成。” 所以之前容萤所说的邪教弟子趁门主闭关前来袭击,或许都是假的。 究竟是要相信容萤的话,还是相信柳醉的判断,云小辞一时之间难以有所决断。 骤然回首,云小辞往唐非意看去:“你方才说容萤往林中去了?” “不错,不过现在或许已经追不上了。”唐非意点头。 “你为何不跟过去一看究竟?” 唐非意叹气道:“我若再消失很长时间,你不是要更紧张了?” 云小辞哑然,但见唐非意神色戏谑,到底也是分辨出了他话中的玩笑之意,只是她仍是不清楚,为何唐非意会对这件事避而不谈。而听到了唐非意的话,一旁柳醉却道:“容萤究竟有什么目的,便让我去套出来吧,盟主你与唐公子先回去休息,等我的消息好了。”她说完这一句,当即便纵身往密林中行去,也不管云小辞是否点头答应。 看着柳醉的背影,唐非意满意的挑了眉,朝云小辞道:“我们回去吧。” “你便丝毫不担心柳醉或者容萤?”云小辞紧盯着唐非意,出声问道。 唐非意笑笑:“有什么可担心的,容萤就算真是大奸大恶之辈,也绝对不可能对柳醉动手,而柳醉即使嘴上说得再狠,也绝对不会真一剑戳死容萤。我们二人回去看看空蝉派众人的反应才是正事。” 听到唐非意的这话,再看他的反应,云小辞紧蹙的眉终于微微松开。 似是明白了什么,云小辞问道:“方才你说容萤有野心,说他将老门主囚禁起来,都是故意说给柳醉听的?所以你其实是想要骗柳醉自己进林子去找容萤?” “容萤将老门主囚禁在洞中是真的。”唐非意连忙道。 云小辞蹙眉不语,唐非意又道:“容萤那小子的胆子只有指甲盖那么小,怎么可能撺掇门主的位置?他不过是怕老门主在白塔之中闭关不安全,所以提前将老门主带到了山洞之中而已。而后面我说容萤别有目的,不过都是说给柳醉听的。若不是这样,凭柳醉的性子,又怎会亲自去找容萤?” 唐非意好笑的看着云小辞,几乎又几番自得的样子。 云小辞看得有些想笑,不禁道:“你这是在替他们说媒?”没想到在这种紧要关头,唐非意竟也没忘记做这种事情。听云小辞的这个说法,唐非意颔首道:“这么说也不错,不过方才柳醉说的事情,才是正事。” 云小辞笑容稍敛,当即明白了过来。方才柳醉说,她查到那些受伤的空蝉派弟子身上中了某种毒,而这种毒是慢性毒,若非连续下毒好几天,根本不可能毒发。所以这样说来,空蝉派当中的确是有内鬼的,而这内鬼不是容萤,又是何人? “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唐非意慢慢踱着到了雪地中央,回头朝云小辞看去。 云小辞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便认定容萤就是那个谋划了一切,想要置老门主于死地的人?” “不错,我们将容萤给推出去,一口咬定他就是空蝉派的内奸,到时再看看门派中众人的反应,或许便一目了然了。”唐非意对于坑害好友这个事情倒是显得兴趣盎然。云小辞无奈的笑道:“柳醉知道了该怎么办?” “患难见真情啊。”唐非意道,“我们不也是这般么?” “况且容萤那小子,或许会玩得挺开心的,他在空蝉派过安逸的日子也过得够久了,是该让他尝尝苦头了。”唐非意偏过头,眨了眨眼睛:“你看我这计谋如何?” “……有些过分。”云小辞说出了心里话来。 唐非意假装听不见云小辞的这个评价,回身便朝空蝉派走去,云小辞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后方的树林,终于也只得朝着唐非意跟了过去。两人一路往空蝉派正厅而行,走了没多久,便遇着一名脸色难看的空蝉派弟子迎面而来,正是前一日带唐非意和云小辞见容萤的那人。 “二位,你们可见着了少主?”那人满头大汗,似乎十分着急。唐非意与云小辞二人对视一眼,云小辞当先应道:“并未见到,不知发生了何事?” “门派中几位师叔打起来了,也不知究竟是为何,现在少主也不在,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那弟子一面说着,一面又看了两人一眼:“两位都是江湖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不如……” 唐非意不说话,眸子微微沉着,云小辞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只应道:“你且带我去看看。” “好。” 第20章 蔺青 唐非意和云小辞到达空蝉派正厅的时候,听到其中正争吵不休。 “若不是你当初不肯听我的劝,留下了密林那一块禁地,此时又怎会发生这件事情?”说话的是一名看来四十多岁的男子,此时他正倚在座椅上,托着腮斜睨着自己对面的人。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名十分年轻脸色铁青的男子,他看不过才三十多岁,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衫子,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应当是个普通书生,而不该出现在这空蝉派中。然而当之前那名空蝉派弟子站出来替众人介绍之后,唐非意和云小辞才知道这两个人皆不是简单人物,这两个人便是空蝉派掌门的师兄弟,年长的那人姓邹名尧,乃是整个空蝉派身份最为特殊之人,只因他乃是当今掌门的师兄,任谁见了他都得留着三分敬意。而稍显年轻的那人叫做蔺青,是上一任掌门收的最后一名弟子,虽然入门时间最短,但却是整个空蝉派除去掌门之外武功造诣最高的人。 而这样的师兄弟二人之所以会争吵起来,便是为了那密林当中的杀手。 那名空蝉派弟子小声的对唐非意和云小辞说出了缘由。原来空蝉派上下很久之前便已经觉出了若门派之中当真出事,那处密林必然是最为危险的地方,所以邹尧一开始便提议要在那密林四周布上机关阵法,以防止旁人闯入。 然而蔺青却是不愿,只坚持要保留那处密林,旁人问及,他却不肯说出原因。便是这样,邹尧带人在前往密林,蔺青却一人守在林中整整十日,不让人上前一步,空蝉派不得已之下,也只能罢了这个念头。 虽不明白蔺青为何不愿众人走进那密林一步,但现在想来,蔺青的行为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云小辞与唐非意皆是沉默以对,之前整个事情还只关系着容萤一人,但现在又牵扯出了蔺青与邹尧,这件事情便显得复杂了许多。但不管如何,将容萤的事情说出来试探众人,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不知二位可否听我一言?”唐非意低咳一声,终是开了口。在那名空蝉派弟子介绍之后,众人也知晓了这个看似文弱的男子便是前任的听风亭之主,传闻中武功高深莫测的唐非意,所以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在场众人皆是沉默了下来。 大家都在等着唐非意接着开口,然而唐非意看了众人一眼之后,却是缓了下来。 “唐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最后没忍住开口的是蔺青。 唐非意勾起唇角,似有所思的看了蔺青一眼,压低声音道:“不错,方才白塔处发生的事情你们都应当知晓了,而在那场战斗发生的同时,我在那处树林之中,发现了一个人。” 蔺青又道:“鬼门中人?” 唐非意摇头:“不,是空蝉派的人。” “究竟是何人?”一旁邹尧亦是问道。 唐非意看向邹尧:“空蝉派的少主,容萤。” 此话一出,在场皆是哗然。 为何在掌门遇袭的时候,作为少主的容萤会出现在那些鬼门中人所藏匿的树林当中? “他有没有发现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发现了些有趣的事情。”唐非意笑道,“容萤是去见那几名袭击掌门的黑衣人的,而你们猜,他究竟为何要去见那些黑衣人?” “你说什么?”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蔺青当先道:“唐公子,你可不能随意下这种定论,这……” 唐非意转头看向蔺青,认真道:“此事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断不会有错,只是不知为何容萤要去见那几个黑衣人,我想这其中的原因,还得让诸位与我一起去查清楚。”他方一说完这句话,一直站在他身后未曾开口的云小辞也说了话:“方才在与那几名黑衣人的打斗当中,我在他们的身上皆洒下了某种香料,如今我们与那几名黑衣人相隔太远,我并不能判断他们的行踪,但若是容萤公子与那些黑衣人有所接触,那么他的身上必然会染上那种香味。” “那种香料只要接触到我手上的这瓶药水, 便会发出极为浓郁的味道。”云小辞摊开手掌,手心是一个小瓷瓶,她揭开瓶盖,将那瓶中的药水洒在了地上,并无任何味道。 看到这里,唐非意忍不住微眯了眼,想着云小辞不愧是武林盟主,总是比旁人要多存了几分心思,她究竟是何时洒下的香料,他也不甚清楚。 “但若少主是去与那黑衣人交手了呢?”蔺青又道。 “他有没有交手,我们一问便知。”唐非意道。 众人不再说话,谁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会是指向他们的少主。容萤已经许久没有踏出过空蝉派,每日只在门派当中帮着掌门处理大事小事,从未显露过锋芒,也没有再施展过武功,整个门派上下对容萤的印象,或许都只是一个整日微笑着,即使是在大冬天也穿着极少的衣服忙里忙外的年轻人而已。 而这样的容萤,当真可能会是这一次袭击掌门的幕后黑手么? 唐非意默然不语,看着众人的神色。 众人皆是一脸沉重,而身份最为特殊的邹尧和蔺青二人的神色却是各不相同。蔺青的脸色比之方才还要难看,几乎可以说是铁青一片,他低沉着眸子,眼中隐隐藏着锋芒。而邹尧则斜挑着眉,看来丝毫不担心容萤的问题。 自反应上来看,这两个人皆不简单。 唐非意心中有了猜想,便朝着云小辞看去,云小辞正好也朝着唐非意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交错,脸上却没有任何神情。在场众人沉默片刻之后,正厅之外终于又响起了脚步之声,这声音一前一后,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和谁来了。 “你们全都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唇边含着浅笑,容萤摇着扇子从外面走进来,在看到厅中众人之后,面上笑容仍是不改,只是若似无意的朝唐非意投去了一眼,想来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与唐非意脱不了干系。 唐非意淡淡笑道:“我们在等你。” “若是早点告诉我,我便早些赶过来了,省得诸位多等。”容萤笑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众人的中央,而随着他走进屋子,柳醉也自门外走到了唐非意和云小辞的身旁。她双眸一直紧紧盯着容萤,神色肃然,好似发生了什么事一般。 云小辞看她一眼,小声道:“怎么了?” 柳醉轻咬下唇,闷声道:“容萤果真有问题。” 云小辞一怔,却是没想到就连柳醉也这般说,这样看来,难道唐非意随口的猜测是真? 便在云小辞这般想着的时候,一股奇异的香味自容萤的身上,忽的蔓延了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闻到这味道,容萤忽的皱起了眉,微拂了衣袖,“这味道……在我身上?” 方才云小辞便说过,她洒在那黑衣人身上的香料,只要接触了正厅地上的药水便会发出极浓的香味,而此时这味道自容萤的身上传来,便足以证明方才唐非意的话。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一直斜靠着座椅的邹尧突地坐直了身子,朝容萤问道:“我们倒是想早点叫你过来,可是方才我派了好几名弟子去叫你,却都没能发现你的行踪,不知方才你究竟去了哪里?” “自然是去调查鬼门的事情。” “在哪里查?可曾遇到什么人?”邹尧接着问道。 容萤摇头,沉吟道:“我去山门外面看了一圈,并未遇到什么人。” 容萤的说法,与唐非意全然不同。若是在平日,在唐非意这个外人和容萤这个少主之中,众人自然是会相信容萤的话,但如今有云小辞的香料为证,众人即使想要相信容萤,也难以说清了。 随着容易的话,众人的脸色皆变得怪异起来,然而容萤却像是未曾发觉一般,仍是自顾自说着:“看来这事还没有完,我听说不久之前那些黑衣人又去了白塔处,所幸有云盟主在,并未出什么事。而鬼门他们这次未能成功,必然不会放弃,这两天,还得多加小心。” 说完这一句,容萤神色一肃,拱手道:“门派众人的事情便交给两位师叔师伯帮忙了,容萤有些不舒服,便先回房了。”他说完这一句,也不待众人再开口,当即转身走出了正厅,只留下一屋子沉默的人。 “这……”蔺青怔怔看着容萤的背影,紧蹙着眉头。 邹尧托腮笑着,胡须微微抽动,他偏过头对唐非意道:“还真让你说中了,没想到我们堂堂的少门主,竟然对我们有所隐瞒。”他说完这一句,却又道:“只是单凭这几句话,还不足以让我们相信容萤这孩子当真与黑衣人有勾结,我们需要证据。” “证据啊……”唐非意紧紧盯着容萤的背影,低声道:“证据就在容萤的身上。” 云小辞听着他的这句话,心中想着不知唐非意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而容萤又为什么要对众人有所隐瞒。 接下来唐非意又与众人说了些话,定下了计策,唐非意这才与云小辞和柳醉一同离开,而众人则继续留在厅中,不知商讨着什么对策。而在走出屋子后,云小辞才终于对柳醉问道:“你和容萤公子在树林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柳醉脸色微白,定定道:“我看到容萤在和那个黑衣杀手说话,说了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我看到容萤给了那杀手一张字条,只是当时相隔太远,我并不能看清那字条上究竟写了什么。” “嗯?”云小辞想了想,“所以他方才那么急着离开,应当也是同这事有关?”难道容萤当真与黑衣人有所勾结?唐非意歪打了正着? 柳醉摇头道:“这是我亲眼所见,若说他们没有勾结,我自己都不相信……但他方才走得这么急,却并不是这个原因,他或许是真的身子不舒服。” “容萤不能接触太刺鼻的味道,不管是香味臭味还是药味。”所以之前柳醉才会一见柳醉就避得很远。 第21章 掌门 对于云小辞的疑问,唐非意没有作出任何解答,他只是一如往常般平静,对众人道:“容萤是否与鬼门中人有所勾结,我们只要过一段时间,便可知晓了。” “你是说要我们监视他?”邹尧明白了他的意思。 唐非意淡淡颔首:“不错。” 邹尧轻笑一声,随手端起身旁的茶抿了一口。 说完了这些花,唐非意便同云小辞一起回到了白塔不远处的房间,而柳醉则心事重重的独自离开,不知去了何处。一路上云小辞却是沉默了下来,两人房间本就挨得近,一直到快要回各自的屋里,云小辞也没有再问唐非意一句话,这倒是让唐非意有些不自在了。 便在进房间之前,唐非意特地顿住了脚步,回身对云小辞问道:“你便没有什么要说的?” 云小辞微微一怔,应道:“我心中有所疑问的无非便是容萤公子究竟是否被冤枉,但凭你与容萤的关系,看你神色一点也不紧张,那么容萤那边必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你倒是信得过我。”唐非意苦笑一声。 云小辞眨了眨眼睛:“我也信得过容萤公子。” “既然如此,今晚便陪我去看一出戏?”唐非意笑得十分好看。云小辞见他笑容,未有片刻犹疑,只道:“好。” 。 当日深夜,云小辞果真穿戴整齐的出现在了唐非意的门前,唐非意推门便见着了她,不禁问道:“你从什么时候起便等在了这里?”云小辞老实道:“天一黑便在等了。” “你也不叫我一声?”唐非意无奈苦笑,方才他在房中写东西,倒是一点也未察觉到云小辞何时到了自己的门外。 云小辞神色平静,只道:“我不知你说的今夜是多久,便只得在这里等着了。” 唐非意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或者他该数落这个女人死脑筋,或许该夸她够谨慎,不愧是武林盟主…… “好吧,你跟我来。”唐非意最后仍是没说什么,只一把拉住云小辞的时手,二人很快往白塔处而去。然而两人虽是往白塔而行,却并未走最快捷的那一条路,而是绕了一个大圈自围墙之外从另一条路到了白塔后侧。躲在塔后的一处墙外,云小辞这才发觉不知何时,邹尧蔺青等一些空蝉派的人早已隐匿在了那处。 为了不被人察觉,唐非意和云小辞挨得极近,整个白塔周围静得只能听见窸窣风吹之声。 而在这样的寂静当中,一阵突兀的脚步之声,自不远处响了过来。 这脚步声其实并不大,只是四周太静,便让那脚步显得十分明显。 并未过多久,那脚步声到了白塔之下,月色之下,众人看清了那夜里一身单薄白衣站在塔下的人,正是容萤。 片刻之后,他停在了一处角落当中,轻叹一声之后将手中的纸扇合上,似乎并未发觉有人在窥视。 “你大半夜将我叫来这里,究竟所为何事?”周围不见一人,却不知为何容萤忽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而随着这句话,云小辞发觉不远处隐匿中的邹尧和蔺青的面色都有了些微的变化。 而也随着容萤的这句话,一名黑衣蒙面人鬼魅般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已经做了,只是白日里有人阻挠,并未能完成。”蒙面人声音低沉,稍有些沙哑。 听到这里,云小辞已经没有在认真注视容萤,而是将视线落到了邹尧和蔺青的身上,只见蔺青神色复杂,迟疑不定,而邹尧则面露冷笑,眼看便要走出来。却见唐非意一把探出手啦,拦住了邹尧的动作。 邹尧斜睨了唐非意一眼,微微蹙眉,然而唐非意还未开口,却见有人已经当先走了出去。 “容萤,你乃是空蝉派的少主,老门主闭关的时候我们皆以你为首,你还有什么不满,为何要……要勾结鬼门中人,置老门主于死地?”蔺青铁青着脸,自塔后走了出来,一步步往容萤靠近。 而见蔺青自塔后走出,容萤的面上微有惊讶之色,但旋即他便恢复了平静。似笑非笑的看着蔺青,容萤淡淡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为了弄清楚与鬼门勾结之人究竟是谁。”蔺青说到这里,将视线落到了容萤身旁那黑衣人的身上。 容萤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这个人是鬼门的人,而我,便是与鬼门勾结,让他们对我爹动手的人?” “难道不是?”这一句话,却并非蔺青所说,而是出自紧接着走出塔后的邹尧之口。 眼见蔺青和邹尧都走了出来,唐非意与云小辞二人也没有必要再躲藏,便也先后走了出来。容萤一直盯着这处,这时见到唐非意和云小辞走出来,似乎突然之间明白了过来。他苦笑一声有意的多看了唐非意一眼,叹气道:“看来我这是被人给陷害了,这样说来,无论我怎么解释你们都不肯信我了?” “此时是我们亲眼所见,你且说一个让我们相信的理由试试?”邹尧冷哼一声道。 容萤认真看了邹尧一眼,又往蔺青看去,过了片刻才长叹一声往身旁黑衣人看到:“那么我不说了,还是由你来说吧。” 众人却不知,为何容萤会让那鬼门中人替他开口。 便在一片沉默当中,那黑衣蒙面人忽的往前一步,低咳一声道:“那么我便说了。” 他的声音高亢了些,与方才相比又有所不同。 而听到这个声音,一旁蔺青忽的白着脸大声道:“住口!我们为什么要听一个鬼门的杀手说话!”他说完这一句,忽的纵身而起,身形如电般已经掠到了黑衣人的面前,他起手便是杀招,手中短刀飞旋,已经到了黑衣人的脖颈,如此惊人之势任谁都不曾想到,这一招来得快绝狠辣,叫人防不胜防,没想到蔺青的武功竟已经到了这般程度。而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那黑衣蒙面人面对着这般的一刀,竟是丝毫不曾露出惧色,双足微错,顷刻之间已经脱离了蔺青的进攻范围。而蔺青一刀未得手,虽是面色难看却没有惊讶之色,想来是早已判断清了对手的实力。便在这一招之后,他手上动作不缓,人已经飞蹿向了一旁站着的容萤。 “你与鬼门勾结,枉我们空蝉派上下这般信任你!”蔺青恨声说着,手中短刀脱手而出,已经向容萤疾射而去。 容萤面色不改,淡笑着看着那柄迎面而来的飞刀。 铿然一声,竟是有人替他接下了那柄刀。 接下刀的人正是方才那黑衣人,他一把扔掉那柄刀,将蒙着脸的黑布扯下,嘿嘿笑了两声道:“师弟,向我下手不成,还想向我儿子下手?” 那人看来四五十岁,面上胡须却已经尽数呈银白色,他的神情与容萤几乎是一模一样,但却比容萤多了几分老成。不必再说,众人已经看出了这人的身份。 “掌门?”邹尧皱着眉,冷哼一声道:“你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那黑衣人便是空蝉派的掌门,容萤的父亲,众人皆以为还在白塔当中闭关修炼的容傅。 第22章 巫堪 “你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邹尧一步步自暗影中走出,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对于这个问题,云小辞亦是十分迷惑,不过看身旁唐非意的神情,云小辞已算是在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看起来唐非意之前所说的不过都是给邹尧和蔺青听的罢了,他们真正的目的,根本就是利用容萤将邹尧和蔺青与众人都聚合到这里来,而这其中的目的,怕是…… 随着邹尧走出,蔺青神色微微一变,忽的将矛头指向邹尧道:“师兄,之前掌门闭关被鬼门中人袭击之时,你为何一直未曾出现?” 邹尧笑笑,朝蔺青挑眉:“你什么意思?” 蔺青道:“你不出现,那是因为这件事情是你所一手策划的对不对?”他说完这一句,当即朝容萤和容傅二人道:“掌门,师兄有问题。” “我有问题,你为何之前不说,一直到现在才将这事给说出来?”邹尧毫不慌乱,依旧一步步稳稳往几人走来,这时候唐非意也带着云小辞从暗角中走出,朝容萤投去一个笑意。 容萤却是笑不出来,只沉着脸看着众人。 蔺青张口,毫不犹豫道:“那是因为之前掌门不在,我担心若直接说了出来,恐怕会惹来事端。但现在掌门回来了,不论你要做什么,空蝉派也不会有你再猖狂的余地。” 邹尧不怒反笑,一字一句道:“说得有意思,你现在说出来,不是怕掌门回来了揭穿你的身份?” “住口!”蔺青反驳道。 邹尧却偏不住口,接着道:“你那么着急,不就是因为你的身上带着鬼门名册么!” “你在说……”蔺青还要再说,邹尧却是忽的朝蔺青探出手来,蔺青咬牙侧身避过,邹尧却是步步紧逼,出手一招快似一招,不让蔺青有丝毫闪躲的机会,蔺青目中闪过一抹狠色,身形一动间手已经探向了邹尧脉门。 邹尧被蔺青这一招给吓住,猛地后退一大步,大声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方才你所用的这招,可不是空蝉派的武功!” “那又如何?”蔺青面色亦是铁青,他一招朝邹尧攻去,邹尧却是毫无惧意,四两拨千斤格挡开了他的一掌,接着继续道:“蔺青,我还未曾问你,你拿那鬼门名册究竟有何作用?” 蔺青动作一顿,再要动手,却已经无法再动。 因为这时候容傅已经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罢了,师弟,住手吧。”容傅摇头叹道。 蔺青没有开口,怔怔看着容傅,容傅神色毫无变化,他便又将视线落在了容萤的身上,容萤苦笑一声,看向了邹尧。邹尧这时候已经整了衣衫走过来,朝容萤和容傅道:“你们没有什么要说的话?” 容萤低笑,语气却是并不如何客气:“还能说什么呢,该说的都已经被师伯你说过了。” 邹尧脸上带着笑意,淡淡道:“既然如此,此物又该如何处置?”他这般说着,见蔺青被容傅所擒住,便倾身上前从他的怀中掏出了一本蓝色的册子,他将册子拿在手里晃了晃,低声道:“若是我没有猜错,此次你们父子二人联合盟主和唐公子演这一出戏,就是为了引出蔺青这个内贼吧?可惜你们竟也不曾告诉我一声,害我险些误会了容萤。” 邹尧摇着头,显得十分惋惜的模样,他又看了蔺青一眼,啧啧道:“师弟,一步错,则步步错啊。” 蔺青抽了抽眼角,没能说出话来。 这时候一直站在唐非意身旁的云小辞也开口了,她走上前来,垂眸恭恭敬敬朝邹尧和容傅等人道:“不知那鬼门名册,可否让我看上一眼?” 云小辞说话虽总是一副恭敬姿态,但却总有一种叫人无法拒绝的意思,容傅见她走出来,当即便点头道:“盟主想看便看吧。” 云小辞笑笑,朝邹尧看去。邹尧手里拿着册子,这时候也没有理由不给云小辞看,当即便轻叹了一声,扔给了云小辞。云小辞手里拿着那本册子,小心翻开了来。 唐非意靠过来,跟着云小辞朝那册子看去。唐非意虽然一副十分了然的样子,但其实就连他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事实上不久之前唐非意在林子里的洞中的确是见到了容傅,并且与容傅商讨出了这个计划要引人上钩以将这空蝉派的内贼给吓出来,然而他所听到的内贼,却并非蔺青,而是邹尧。 如今蔺青被邹尧给推了出来,容傅虽知晓邹尧才是真正与鬼门勾结之人,却苦于毫无证据,邹尧在门派中威望极高,若是贸然将此事说出来,怕是只能引起内乱,而无法将事情完全解决,若是被鬼门给抓住这时机趁机捣乱,怕是更加麻烦。所以这时候容傅和容萤皆是沉默,唐非意自然也不能够说什么。 不过这个鬼门册,唐非意却是当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也不知其中究竟写了什么。 云小辞一页一页的翻着,唐非意在她身旁默然看着,只见得册中每一页都写了许多的名字,有些名字唐非意也是见过的,皆是数年前一些江湖高手的名字,而越是到了后面,那些名字中熟悉的人越是不多,一直到最后一页,唐非意几乎一个名字也没有见过了。但云小辞却是不同,她翻看许久之后,忽的抬手,将指尖落在了册子最后一页的最后一个名字上面。 唐非意不解的看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云小辞却是抬眼看了唐非意一眼,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这个人,现在就在霁月山庄。” 唐非意皱眉,仔细去看那个名字。 巫堪。 确实是没有听过的名字,不管是在前些年还是在不久之前他住在霁月山庄的时候,他都没有见过这名字,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去了霁月山庄,又是如何与云小辞认识的。 两人这般看了片刻,云小辞终于将册子重新合上,交还给了容傅。 “多谢。”云小辞道。 容萤笑笑:“不过是小事一桩,这册子是许多年前家父在一处山洞找到的,那洞中除了册子之外还有一些兵刃,想来应该与许多年前真正的鬼门有关。这册子一直由爹收着,却不知为何竟会被蔺青师叔所夺走。”他们都十分清楚,现在的鬼门不过是牧云崖和无忧谷的人联合起来重新组成的杀手组织罢了,与多年前传奇一般的鬼门仍是不同。 听了容萤的解释,云小辞点了点头,似是稍稍想到了些什么。 到最后,空蝉派众人将蔺青给带回去囚禁了起来,而容萤则特地留了下来并未先走,他朝着云小辞和唐非意笑了笑,问道:“方才看那鬼门册的时候,你们可发现了些什么?” 唐非意摇头:“我不知道,这事儿你得问她。”他发觉自己不过是离开了霁月山庄半年,不知为何竟多了许多不知道的事情。 云小辞神色肃然,低声道:“霁月山庄十大高手,顾笑身死,众人心中无法接受他的离开,所以一直未曾再找下一个人替代他。但在不久之前,江湖上多出了一个神秘男子,他身手不在殷月疏之下,行踪十分诡秘,但却长期帮助我们霁月山庄,时间久了许多人就都知道了他的存在,但谁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一直到几个月前的某一天,他在半路救下了遇到无忧谷袭击的顾老,并将他带回了山庄。许多人都认出了他就是一直以来在暗中帮我们的人,所以他们请我将他留下来,叫他成为了我们霁月山庄新的十大高手之一。那个人的名字,叫就叫做巫堪。” 唐非意心思微有了一些复杂,想当初他帮助霁月山庄的时候,他们可从未那般热情过,也不知这其中的区别究竟在哪里。 没过多久,唐非意就明白这其中区别的对待究竟是为什么了。 空蝉派的事情已经没有了云小辞和唐非意再插手的余地,只因蔺青已经被容傅等人给抓住,而真正的内贼邹尧未曾在众人的面前露出破绽,众人也无法将他给如何,便只得暂且将一切放下,小心应付等到他露出破绽的一天。 不论如何说,唐非意和云小辞也不能再在空蝉派待下去了,所以在第二天,云小辞和唐非意就道别了空蝉派,往霁月山庄赶回去。一路上两人策马同行,云小辞却是忽的想起了什么一般,出声问道:“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唐非意“啊”了一声,眼前突然晃过了柳醉咬牙切齿的样子,他连忙摇头,平静道:“没什么,现在某人或许正在同容萤聊得高兴呢。” 他这样说着,不禁笑了起来。 两人回到霁月山庄已是五天之后,而方一回到山庄,云小辞便带着唐非意到了后院当中,见着了那个写在鬼门册上最后一位叫做巫堪的男子。 来的路上唐非意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当初在霁月山庄待了许久一直被云小辞当做是易碎的瓷器一般捧着生怕他出了什么事,而这个叫做巫堪的人却刚来就能够被众人所重视,将他当成了山庄当中极受重用的人。 但在真正看到了这人之后,唐非意便算是明白了过来。 傲气,露骨的傲气。这就是唐非意第一眼从巫堪的身上感受到的东西。 唐非意看到巫堪的时候,这个年轻男子正斜倚在椅子上,闭着双目似是在休憩,但他的双臂却是紧紧抱着长剑,满脸皆是厌弃之色,似乎是对这面前的一切都不甚满意一般。一股浓浓地傲气便从骨子里渗了出来。 这是一个目中无人的人。 唐非意在心里苦笑,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叫人一眼就生出忌惮的意思来,叫人打心底里觉得畏惧。许多人成名都是靠了这一招,随手拿把剑,把鼻孔对着天,就算是闭着眼睛睡觉旁人也会觉得你深不可测。只是他却是万万不能用这招,只因他师父自小就曾经教育他道:“你须得记住,习武之道最重要的不过谦卑二字,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须得以寻常心待人,小子若是有一日敢眼高于顶,我就是扇也要扇死你。” 师父自然不会真的将唐非意给扇死,不过小时候的确是因为这事,唐非意的脸倒是的确肿了好几天一直消不下去。从此以后唐非意便开始对着人彬彬有礼的微笑,这样也能够叫人看不出自身的虚实,并且叫人对自己生出好赶来。不过这样的弊端也不是没有,那就是因为笑了太多年成了习惯,唐非意经常会看着书突然之间就傻笑起来,这情景还被宫玄春给撞见过,后者直呼可怕。 不过唐非意倒是好奇,像巫堪这样目中无人成习惯的人,会不会也走着路就突然翻起个白眼来。 第23章 棋语 如往常一样,唐非意回到霁月山庄之后并没能参与云小辞的事情,云小辞单独见了巫堪,并询问了他关于鬼门册的事情,但巫堪却是十分平静,只说自己什么都不清楚,那鬼门册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东西了,其中所写的那个“巫堪”或许并非他本人而是另有其人也不一定。云小辞没能反驳巫堪的话,当即这事也就草草过去了。 唐非意在听说这事之后也只是在宫玄春的面前叹了一声,并没有去揪住这事打算问个水落石出。 “小宫。”唐非意闲来敲着棋子,朝对面的宫玄春道:“你的棋艺好像提高了不少。” 宫玄春等的便是唐非意这句话,听他这么说,宫玄春虽看来平静,但眉梢都却忍住扬了起来:“这段时间我在山庄里养伤,闲来无事便找谢大哥与我下棋,谢大哥的棋艺极高,经他点拨了几下我才有了现在这般进步。” 唐非意算是听出了宫玄春话中的意思来,他放下手里的棋,哼哼两声道:“这么说起来你是觉得我不如谢南秋了?” 宫玄春不傻,自然不会真的说出这话来,所以他看了唐非意一眼之后选择了沉默。 然而沉默就表示肯定了,唐非意又是重重的咳了一声:“谢南秋那人心机深,平日里用脑子用得太过了,我看他使过两招,他这人啊就是太喜欢算计了,连出个招都得算一算对方有哪三种应对方法,而自己又应该有哪几路变化以应对,这般推算下来,身体不出问题才真是怪事。” 宫玄春低头看棋盘,小声道:“谢大哥会那么累也是为了山庄。” “不错。”唐非意并未否认,只笑了一下,无奈道:“我若是能像谢南秋那样坐下来为霁月山庄不断计划步步为营,也不会被小辞叫过来教你武功下棋谈天。天下终究只有一个谢南秋,旁人都没法替代,这霁月山庄能少了我,却少不得一个谢南秋。” 宫玄春瞥了唐非意一眼:“师父,你是不是觉得盟主喜欢上谢公子不喜欢你了?” “荒唐。”唐非意摆手,不以为然。 看唐非意心情不怎么好,宫玄春心情却是好了起来,他干脆棋也不下了,只一路追着说下去道:“师父你听我说,江湖传言你是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你是听风亭的主人,武功在年轻一辈中当属一流,头脑聪明,为人正直,待人和善,相貌不凡,这几点……” “这几点倒是一点没说错。”唐非意在宫玄春面前倒是毫不顾忌,只挑眉道:“所以呢?” 宫玄春瞪了这个不知廉耻的“江湖神话”一眼,接着道:“可是你看看这几条,武学奇才,这天下叫武学奇才的人多了去了,就连当初盟主看到我也大呼我是武学奇才。而听风亭的主人,你早已不是了,反观谢大哥,他可是霁月山庄最重要的人,虽不如盟主,不过也相去不远了。再说武功高强,谢大哥的武功亦是不弱,你们两个比一场究竟是谁能够赢也不好说……还有头脑聪明,说起这个谢大哥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为人正直待人和善相貌不凡……谢大哥与你比可是一样不差。” 唐非意直直盯着宫玄春,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觉得小辞会更喜欢谢南秋一些?” 宫玄春点头认真道:“如果我是盟主,我肯定毫不犹豫就选谢大哥。” “可惜你不是小辞。”唐非意也没了下棋的兴致,反正再接着下下去他也得输,不如便将话题给引了开去:“小辞肯定不会喜欢上谢南秋,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宫玄春不解。 唐非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因为他们两个都是不爱说话的人。” 宫玄春瞪大了眼睛。 唐非意耸肩,没有接着说下去。事实上连他和云小辞在一块儿单独相处的时候都有些苦恼,成日里想着自己到底应该说什么话才能够让云小辞接着说下去,而云小辞几乎就是个闷葫芦,不管他说什么云小辞都会安静并且认真的听下去,听下去……然后就是听下去而已,她几乎不会主动说另一件事情,除非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这样的云小辞,若是遇上了谢南秋,那么两个人的相处恐怕就是:“……”这样的。 想想都觉得可怕。 唐非意忍不住笑了两声,宫玄春挑了挑眉又道:“可是现在又多了一个巫堪,这人刚来霁月山庄没多久,可是不知为什么盟主就是特别喜欢他,刚来就让他当上了霁月山庄十大高手之一,他平日里成日呆在山庄吃饭睡觉也不做什么事情,可盟主就是从来没过问过。甚至这一次那鬼门册的事情,盟主也只是随口提了几句,巫堪不承认,盟主就将这事情放在一边不管了。” 说起巫堪这个人,唐非意才当真是有几分不解。 宫玄春说得不错,云小辞并不是如此轻易就妥协之人,仅凭借巫堪的一番言语就放弃询问鬼门册上面的事情,那绝非云小辞的性子,那么云小辞究竟又是为何这般对待巫堪呢? 唐非意自然是不相信宫玄春说的那般猜测,不过这其中的缘由,他却的确得弄清楚才行。 “你说,云小辞跟巫堪以前认不认识?”唐非意若有所思的出声问宫玄春道。 宫玄春皱眉:“师父,我认为你若是真的担心盟主喜欢上了别人,倒不如想想办法应该怎么样让盟主对你更加喜欢,而不是去打听巫堪的事情。比如你可以找个月圆之夜去找盟主,然后……” “又不是去杀人,还挑什么月圆之夜,小鬼你脑子里都装了什么?”唐非意无奈又好笑的朝宫玄春道,“我是在怀疑巫堪的来历,你将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就行了。” “哦。”宫玄春挠了挠头,趴在桌上道:“我觉得盟主跟那个叫巫堪的人从前一定不认识,这江湖上就没几个人认识他的,他就像是突然之间出现在这江湖上一般。我不是在霁月山庄养伤养了很久么,前不久我伤终于好些了,盟主想看我在山庄憋得久了就想让我出去办些事情散散心,我就被派去了旗州调查乾元峰的事情,在那里我遇到了一群牧云崖的人。” 唐非意凝神道:“之后呢?” “我武功虽不弱,但伤还没好完,又已经许久不曾动武了,险些就没逃过去,不过正好这时候巫堪出现了。”宫玄春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至今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巫堪的武功很高,他替我杀了那些人,出手皆是一招毙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一直觉得他和盟主的某些武功招式有些相似。” “相似?”唐非意不禁问道:“他们可会是师出同门?” 宫玄春点头:“极有这个可能。” “我知道了。”唐非意笑笑,点头道:“我想找个机会去见见这个人。”他这般说着,起身便打算离开,身后宫玄春看了一眼桌上的棋盘,连忙唤道:“师父,棋还没下完!” 唐非意头也不回:“没心情,不下了。”再下下去就得输了。 宫玄春撇了撇嘴,在后面小声咕哝了几句。 当天晚上,唐非意便提着两坛酒沿着长廊找到了巫堪的住处,他特地穿了一身干净的白衣,长发齐齐梳着,说来当真不愧江湖中人给他的评价。 唐非意来到巫堪房外的时候,巫堪还未进屋,只坐在门前台阶上抱剑仰头看着星空,一副慵懒模样。 据宫玄春所说,巫堪除了进山庄之前干过几件漂亮的大事之外,其余时间都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在进入霁月山庄代替已经死去的顾笑成为十大高手之一之后,他这样半死不活的时间就更变长了。 唐非意笑了笑,径自走到了巫堪身旁坐下,提着酒在巫堪面前摇晃道:“从谢南秋那里抢来的酒,听说挺名贵的,尝尝?” 巫堪算是有了反应,动作极缓的往唐非意看了一眼,却没有看酒。 唐非意仍旧举着酒:“不喜欢喝酒?” “不喜欢和不知道名字的人喝酒。”巫堪这般说着,仍旧盯着唐非意看,却是不动声色将唐非意手里的酒坛接了过来。唐非意开了手里另一坛酒,笑道:“在下唐非意。” 巫堪平静无波的神色总算是有了波澜,他重复道:“唐非意?听风亭那个唐非意?” 唐非意点头,又摇头道:“现在已经不是听风亭的人了。” 巫堪闷哼了一声,开了手里的酒坛,酒香霎时扑鼻而来,不愧是谢南秋所宝贝的东西。他举酒对唐非意道:“巫堪。” “我知道你的名字。”唐非意喝了一口酒,却没说下去。 巫堪喝完酒之后就恢复了那副慵懒模样,口中却道:“你来,是为了问我什么问题?” 第24章 月圆 “你跟云小辞,从前认识?”唐非意想了想,第一个问出了这个问题。 巫堪半晌没反应,等到有了反应,却是直接耸了耸肩笑了出来,他瞥了一眼旁边神态认真的唐非意,摇头道:“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来霁月山庄。” 唐非意放下手中酒坛,不以为意道:“什么事情能比自己的女人还重要?” 巫堪皱了皱眉:“我入江湖后便听说听风亭唐非意与武林盟主云小辞二人走到了一起,不过我一直未曾当真。” “为何?” “因为我一直以为,云小辞是会孤独终老的那种人。” 唐非意抓住了他话中的意思:“你果真同她是认识的。” 巫堪点头,并未否认:“我应当可说是她的师弟。” 在整个江湖看来,云小辞的师承都是十分神秘的,她的武功极高,但却并非如今江湖大派中的任何一个门派,她可说是突然之间便出现在了这个江湖之上,一夜之间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少女成了名震江湖的武林盟主,她做了太多轰动武林的大事,以至于到现在众人都在惊讶与她的才能,却已经忘了追查她到底是从何处而来,又有着什么样的身份。 但唐非意是知道的,云小辞是昔日同样名震天下的武林盟主云宿的女儿。 多年前云宿被人所害,变得神志不清,最终带着年幼的云小辞被人追杀走投无路落入了江中不知去向。 多年后,云小辞继承了他一身的衣钵重新出现在江湖上,重新坐上了武林盟主的位置。 这一切旁人都不知道,只有唐非意知道,唐非意一直认为自己在某些方面比其他人有种优越之感,便是来自于这里,至少他和云小辞有着一些共同的秘密。 但是现在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巫堪,他知道云小辞从前的秘密,甚至还知道一些唐非意不知道的事情。 这种感觉的确不怎么好受,但唐非意的脸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摇了摇手中酒坛,手里的酒被他喝了一半,在坛中哐啷响着,他挑了挑眉,出声问道:“你们师承何人?” 巫堪朝他笑笑:“不可说。” 唐非意又问:“那你是从何而来?” “妙华岛。” 妙华岛,这倒是个十分别致的名字。 旁人没有听说过,但唐非意有一个叫做洛雪芜的爷爷,而洛雪芜还有个朋友叫做宋星,而宋星则是涤尘阁的主人。巫堪说出这个名字,是因为觉得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地方,但唐非意碰巧却是知道的。不久之前在涤尘阁中,曾经有一名牧云崖的弟子进阁中盗书,随后被唐非意所阻止,而那本书他未能带走,唐非意便随手翻了翻。 书中所记载的,正是一处叫做妙华岛的地方。书中写说那处是许多武林高人退隐的所在,他们皆是武功造诣早已登峰造极之人,在岛上闲来无事也在研究武学,有的人因为心界开阔,在岛上武学又有了一层进阶,只是那已经与世俗毫无联系,没有人知道他们当中某些人的武功已经到了何种程度,就连武林百晓生也不曾知晓,所以写出来的书也只是猜测。 但唐非意没有料到,这个叫做妙华岛的地方竟是真实存在的,且这一切与云小辞也有着联系。 若当真如巫堪所说,他们是自妙华岛内出来的话,那么云小辞一身的武功除了从云宿身上学到,应该也是从妙华岛的众位高人手上学到的,可不知为何,唐非意总认为有些事情是说不通的。 从很早以前开始唐非意就在疑惑,为什么云宿在武林盟主这个位置上遭到了众人的追杀,云小辞再出江湖,却仍旧义无反顾的登上了武林盟主的位置,还殚尽竭虑一心为武林众人操心,甚至为此不惜磨去全身棱角,变成了一个毫无脾气的人。 当真是不计前嫌,只为了天下苍生? 唐非意还这样想着,巫堪却道:“没有要问的了?” “还有。”唐非意回过神来,朝巫堪笑笑:“为什么来霁月山庄?” “师父让我来,我便来了,且我听说云小辞在这里,便想来看看她。”巫堪这般说着,又道:“没有料到我一来云小辞便给了我这个十大高手的头衔,还让我从此以后就安心的在霁月山庄里面呆着,哪里也不用去,什么事情也不用管。既然她这样说了,我自然也免去了奔波,安心在霁月山庄待了下来。” 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 唐非意站起身来,朝巫堪道:“你还一口酒都没喝,若是谢南秋知道他心疼的酒被你这样浪费,他估计会气得一口气憋不过去。”他抬眼顺着巫堪的视线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叹道:“还真是月圆之夜,这样的夜里来见你一个大男人还真是可惜了。” “什么月圆之夜?”巫堪皱眉。 唐非意笑笑:“我先回去了,听说你武功不错,明日我再来找你比划两招?” 巫堪点点头:“早就想领教唐公子的渊鸣剑。” 提到这个,唐非意终于显出了几分尴尬来:“渊鸣剑……似乎被我弄丢了。” 巫堪挑眉,似是有些不相信:“听风亭的宝贝,怎会弄丢?” 唐非意显得有些无辜:“身外之物不如性命重要,为了保命,我就将那东西丢了。”事实上渊鸣剑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丢的丢在了哪里他也记不清了,不过那东西虽说是听风亭的宝物,也不过是因为在听风亭放的时日已经很久了而已,剑身的纹路在现在也说得上是难看了,丢了唐非意也不觉得心疼。 下次一定要找人打造一把更好看的剑藏在听风亭里面,这是唐非意的想法。 自巫堪那处回到房间,唐非意却没有料到宫玄春还在屋外等着他,他缓步推门回房,对跟着自己走进屋子里来的宫玄春道:“怎么了?” 宫玄春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又看了看唐非意一身刻意收拾过的行装,嘿嘿笑到:“月圆之夜,师父你还当真去和人花前月下了?” 唐非意托腮,想着方才巫堪的院子里面的确有几朵娇嫩的粉色花朵,不禁笑出声来道:“也算得上是花前月下。” “如何?”宫玄春倒是极为关心这件事情。 唐非意摇了摇头,作势叹道:“解决了一些事,却还有一些没有解决。”知道了巫堪和云小辞之间的关系,却还没弄明白妙华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哪里没解决?”宫玄春睁大眼睛道。 唐非意与他各说各话:“嗯,最重要的东西还没解决。”他还得再试探一下巫堪的武功,不知是否当真同云小辞源自一脉,又是否当真是是出自妙华岛。 宫玄春不明白男女之间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嘀咕道:“你们不是都两情相悦了,还要解决个什么?” 唐非意觉得好笑,便道:“我与他说了,我明天晚上还要再去,同他比划几招。” “比划?”宫玄春觉得自己或许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由怔了一怔。 一直到第二天晚上偷偷的跟踪唐非意到了巫堪的院子里,宫玄春才知道唐非意口中的比划……还当真就是比划而已。 “你来了。”巫堪没有像往日一样穿一身舒服的衣裳挺尸一样的躺在躺椅当中,而是鲜见的着了一身利索的窄襟衫子抱剑倚着房间的大门等着,见唐非意前来,远远的便开了口。 唐非意仍是同往日一般打扮,只是似乎担心打架弄脏了白衣,所以特地换了一身黑衣来。他本就相貌出众,此时一身肃杀玄色,更是现出几分平日未有的严谨来。巫堪看着唐非意认真的模样,微有些诧异道:“昨日我便在疑惑。” “嗯?”唐非意笑笑。 巫堪接着道:“我在疑惑,为何天下人都说唐非意唐公子乃是这天下第一人。” 唐非意谦逊道:“谬赞了。” 巫堪点头,坦诚到:“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唐非意看他一眼。 巫堪接着又道:“不过你的确有一副好皮囊,难怪云小辞会看上你。”他这般说着,忽的将手中的将放下来送到了腰畔。唐非意看着他这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是微敛了笑意。平日里巫堪一直将剑抱在怀中,虽看起来像是对人防备,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给旁人看而已,只因为剑抱在怀,并非是能够最快出剑的动作,而现在巫堪这样将剑置于腰畔,才是当真认真了起来。 一旦对手有所动作,剑便能够立刻出鞘,拔剑的一瞬,才是动作最快,力度最大的一瞬。 所以许多高手的剑平日里几乎从不出鞘,但一旦出鞘却必是见血而归。 唐非意认真了起来,他抬起右手,宽大的袖口当即落到了手肘处,而他手腕间的银环也落在了巫堪的视线中,他道:“十诫环,我现在的武器。” “早有耳闻。”巫堪点头,接着低头看了自己手里的剑一眼,道:“治野剑。” 极为不起眼的一把剑,唐非意却未敢小看,他稍稍顿了片刻,却忽然提高了声音道:“小鬼,别躲着了,这场战斗你可得好好看,在那边躲着是看不清楚的。” 巫堪扬了扬眉梢,往唐非意身后的一处矮墙看去。 随着这一声唤,宫玄春慢慢吞吞的自墙后走了出来。 第25章 失踪 “师父,你们两个这是要……”宫玄春欲言又止。 唐非意一手轻轻放下,垂目笑道:“自是要切磋一番。” “我早就想知道听风亭的武功是何种模样了。”巫堪踏前一步,朝唐非意道:“准备好了?” 唐非意缓缓踱步上前:“请出招。” 巫堪神情未见得有变化,但在听完唐非意这三个字之后,他便出了手。唐非意对云小辞的武功算得上十分了解,她的招式十分特别,可算得上诡奇,一直以来唐非意都以为那是继承自云宿的路数,但今日看了巫堪动手,唐非意才真正确定下来,那武功并非出自云宿,而是出自于那个叫妙华岛的地方。 看似力尽其实未尽,看似未尽却新招已至,而就是这样难以预料的变招,才叫人应付起来觉得吃力万分。巫堪手中的剑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鞘,他剑招极快,也看不清动作便只见得剑网已经织成一片当头将人罩住。唐非意大袖翻飞,腕间银芒忽隐忽现,只听得叮叮当当响作一片,两人竟已错身不下十次。 宫玄春在旁睁大眼睛看着这番情景,忍不住心中激荡竟是叫了声好。他曾经见过许多场决斗,却从未见过这般境况。两个人动作极快,却将轻功用到了极致,整个场中只能听见簌簌风声与叮当剑环相撞之声,却连两人脚步与衣袂晃动的声音都未曾有。 到了这时候,他们似乎已经比的不是单纯的剑招武学了。 便在宫玄春紧张看着两人出手之时,一道人影自庭外匆匆赶来,很快落到了院里交战中两人的身旁。 “巫堪,住手。”也不见得那人如何出手,待三人动作停顿下来的片刻,便见那人的手已经搭在了巫堪的肩膀之上。 巫堪面无表情停下了手来,往来人挑了眉道:“你怎会来?” 来者正是云小辞,她看了巫堪一眼,又转过身到了唐非意的身前,小声道:“你们二人怎会打了起来,可有受伤?” 唐非意摇头,倒是毫无一点自己闹了事的自觉,只道:“我们不过是随便切磋一下,自然不会受伤。” 巫堪跟着应道:“你认为我想杀他不成?” 云小辞本就不善言辞,这时候被两个人一堵也就没话说了,她沉默片刻干脆便生硬道:“前些日子我听到顾老传来的消息,说是柳醉已经在往霁月山庄赶回来了。” “哦?”唐非意笑了笑,不必多说便看了出来,容萤并没能够将柳醉给留住。 云小辞接着道:“只是这些天,我却再没有收到过柳醉的消息,我派顾老一查之下才知道,原来柳醉在离霁月山庄不远处的一处山上失去了消息,也不知道现在究竟如何了。” “失踪?”唐非意没有料到竟会发生这种事情。 云小辞点头无奈叹道:“所以我打算带巫堪去那山上看看,或许能够查到些什么线索,只盼柳醉不过是与我们失去了联系,没有出什么别的事情。” 巫堪收剑入鞘,一直到这时候神色才重新恢复平时那平静的模样,他走回自己房门前那张椅上坐着,枕着双臂淡淡道:“什么时候出发?” “收拾一下,明日一早便出发。”云小辞看了两人一眼,这才又道:“我来这里便是要说这个的,却没有料到竟遇上你们二人在打斗,我还以为你们……” 唐非意明了了她话中的意思,云小辞怕是认为他们是因为一言不合而动手打了起来,所以才会着急着出手阻止,虽然打到一半被人给拦了下来感觉有些意犹未尽,不过既然云小辞都来了他们二人便没有了再打的必要。沉默片刻之后,唐非意想了想自己那个远在空蝉派雪山头上的好友,开口道:“明日我同你们一起去吧。” 云小辞微微诧异,却摇头道:“不行,你才刚从空蝉派回来没多久,便好好在山庄中休息一段时间好了。” 唐非意并未答应下来,只道:“柳醉的事情有些蹊跷,多一个人去帮忙总是好的,而且柳醉失踪了,若是叫容萤知晓了,容萤定也会赶去的,我对他那个人比较不大放心,所以还是跟去看看比较好。” 云小辞神色间透出几分犹豫来,唐非意分明从其中看到了云小辞对自己的不放心。他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认识的时候自己受了毒伤不能动武,之后又差点被云宿给一掌拍死,所以之后只要是稍微有一点危险的事情云小辞都会对他多出几分不放心来,像是他只要一踏出霁月山庄便会出事一般。 唐非意幽幽道:“你不答应我只有偷偷去了……” “那好。”云小辞总算是松了口,只是却仍旧不放心的道:“这件事情的确如你所说有一些蹊跷,柳醉的武功不差,不论如何都应该能够给我们留下些消息的,但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顾老派的人前去调查却是什么线索都未曾留下,对手定是难以对付的人。而且柳醉失踪的山离霁月山庄两百里远,正是当年埋葬顾笑的地方。” 顾笑这个名字,唐非意已经听说过许多次,但了解却并不多,众人只说他乃是当初霁月山庄十大高手之一,曾经为山庄做了许多事情,乃是同为十大高手之一的顾老顾意平的儿子,也差点就娶了另一位高手蔺之薇,只是之后却发生了霁月山庄与无忧谷的一战,顾笑也因为师晴的犹豫不决而死在了无忧谷谷主的手中。 顾笑的埋骨之地,却从未有人提起过,一直到方才云小辞将其说了出来。 唐非意算是明白了一些,他猜测道:“你认为这件事情与顾笑有关?” “顾笑已经不在了。”云小辞看着唐非意的眼睛,低声道。 不管这其中到底有着什么玄机,第二日一早,三人便动身往柳醉失踪的地方赶了去。 柳醉失踪的那处山名唤作青柳山,四周群山连绵,绿水环绕,因其山清水秀,水边垂满了杨柳而闻名。而唐非意云小辞与巫堪三人一同来到青柳山的时候,只见得整个山蔓延着青葱翠色,美不胜收。 山上长满了不知名的树,只一条小径幽幽通往山顶,两旁树木密布看不进多远便已经被树枝遮住了视线。在这山上,若是离开了小道太远,便无法再见得对方行踪了。唐非意在四周看了半晌,终于回到山脚下云小辞和巫堪二人的身旁,低声道:“这附近似乎就只有这一条山路。” 云小辞点头,认真道:“从空蝉派到霁月山庄并不会经过这座山,但柳醉却是在这里失去了踪迹,这着实有些可疑。” 唐非意明白她的意思:“柳醉会到这里来,无非便是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她有什么不得不处理的事情,必须来这里,还有便是——” “有人叫她来这里。”唐非意与云小辞同时说了出来。 唐非意笑了起来,云小辞却皱眉道:“无缘无故柳醉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她从前曾经喜欢过顾笑,只是顾笑却选择了与之薇在一起,而在顾笑死后,柳醉曾伤心了许久,最后她发誓说此生决不再踏进青柳山一步,绝不再出现在顾笑的墓前。” 听到了这般因果,唐非意亦是一怔,他没有料到原来柳醉与顾笑之间也还有着这般前缘,而再想想自己的好友容萤对柳醉的感情,唐非意便算是明白了。容萤喜欢柳醉,但柳醉虽对容萤有情,却又总是躲躲闪闪,这其中或许与已经逝去的顾笑也有着什么关系也不一定。想到此处,唐非意知道这已经不是自己能够去管的事情了,他朝山上看去,出声道:“我们从这条路上去看看?” 云小辞点头答应下来,两人这才往巫堪看去。巫堪抱着剑靠着树,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一直到听到二人都已经没了言语他才睁开眼来,朝两人问道:“说完了?” “嗯,不管如何,先上山看看再说。”云小辞点头。 巫堪不言不语,当即便往山上而去。 这一路上山,山上却是一人也未曾见得,三人沉默而行,没有走上多久,唐非意便不禁皱眉往脚下看去。山路不宽,三人前后而行,巫堪最前,云小辞居中,而唐非意则是最后。应是感觉到后方的唐非意有些不对劲,云小辞回头看了一眼,朝唐非意问道:“怎么了?” 唐非意俯身低头仔细看了足下的土地,忽的朝前面二人道:“停下。” 云小辞停住脚步,巫堪亦是挑眉,往唐非意问道:“如何?” “有人在这里做过记号。”唐非意看着自己身旁的树干,在一棵树的根旁的确有一道刻痕,应当是被刀剑等利器所割,且这刻痕十分新鲜,刻好应当不会超过三天。 唐非意道:“看来不久之前有人从这里经过过,只是……柳醉失踪是多久之前?” 云小辞立即应道:“我们从霁月山庄赶来花了三天,柳醉失踪之后过了五天我们才确定,这一来一回也是八天。” “那应该就不是柳醉做下的痕迹了。”唐非意分析道。 “会是谁?”巫堪问道。 唐非意摇头,却又道:“我虽不知道是谁,但那人在这树上刻下痕迹,应当是看出了什么蹊跷来,或许在这山上被人设下了某种阵法,能够让人进了这山林,却绕不出去……”他这样说着,不禁立即顿住了话头,接着尴尬的笑了出来。他朝云小辞笑笑,道:“我们接着往前走,路上慢些,小心有埋伏。” 云小辞点头,巫堪面无表情,径自转身往前而去,三人往前又走了一会儿,而他们越走,唐非意却越是沉默了下来。上山的路十分陡峭,好在三个人都是习武之人,走了这么久也没见太累,只是三人走着,唐非意却又忽的停住了脚步。 巫堪皱眉,看着随之也停下脚步的云小辞,出声问道:“又怎么了?” 云小辞咬唇,神色冷肃,唐非意一手扶在身旁树干上,低声对云小辞道:“你果然也发现了,之前我们每走三十步左右就能够看到路旁树根上有人做的记号,但就在刚才,我们走了六十步,却没有再看到记号。” “刻下那记号的人消失了。”云小辞抬眸看着巫堪道。 巫堪问:“那人是被杀了,还是和柳醉一样失踪了?” 云小辞默然不语,只紧紧盯着地面,唐非意悄悄握了握她的手,只道是:“放心。”虽然不知道这一路刻下记号的人究竟是谁,但看他能够如此谨慎,应当也是个难缠人物。 不过他还没能判断那人究竟是敌是友。 三人沉默片刻之后,唐非意又道:“看来我没有猜错,这林中或许当真设了什么叫人走不出去的迷阵。”唐非意倒是已经不再惧怕这东西了,当初在空蝉派禁地的树林里,唐非意便曾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情,不论如何走,都无法走出树林,那阵法能够叫人对方位的判断力产生误差,导致人永远在绕着圈子走。 而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飞上天去。 唐非意提气运气轻功,当即纵身踏着身旁树木的树干飞跃而上,落到了树顶。 视野一旦开阔,看到的景象便已经全然不同,唐非意看着自己一路行来的方向,才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见。整个林子都被茂密的树叶给遮盖,即使是在树顶上,也是无法见得道路的,只是当他将视线往远处山顶扫去的时候,他却看见了一处没有被树木笼罩的地方,那是一片四周尽是枯叶的空地,而那片空地之中有一处木屋,屋前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人,只是因为相隔太远,唐非意并没能够将其完全看清。 看到这里,唐非意神色一敛,当即倾身而下落回了地面。 他双足方一落地,云小辞便问道:“你可看到了什么?” 唐非意点头,朝云小辞笑笑:“你们跟我来。”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判断或许是失误了,这林中也许真的有阵法,但这阵法或许也已经被人给破了。他这一次没有再往前方循着小路上前,而是自斜地里循着自己方才的记忆朝旁边林中走去,云小辞与巫堪跟在他的身后,三人走了没多一会儿,便见到了前方的树木开始稀疏起来。 唐非意顿了足步,小声道:“前方有人,我们小心些。” 云小辞点头,谨慎的往前,行动间几乎一丝声音都未曾再发出。唐非意有些惊异于云小辞的身法,但这时候也不是开口的时候,他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些,三人一路隐匿身形到了那处空地小屋之外。 先前唐非意所见的那个白衣人果真还站在屋外,那是一名男子,林中气温并不低,但那人却穿着一身白色的狐裘大衣,看来像是极度畏寒,他生得很高,但在衣衫笼罩之下身形却显得有些瘦弱,此时他正背对着众人,一头黑发如缎般落于身后,端得上是君子如玉之姿。 云小辞一怔,一时间也停住了动作。巫堪见状,默然将右手落在了剑柄之上。 只是巫堪还未拔剑,唐非意却是探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不必出手。”唐非意摇头,说完这句话之后竟是直直从林中走了出,一路往那白衣人而去。 巫堪皱眉,小声问云小辞道:“认识的人?” 云小辞霎时也明白了唐非意的意思,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朝巫堪点头:“算是老朋友,不必担心。”她说着,也与巫堪一同走了出来。 这时候白衣人也听到了三人的动静,回头朝他们看来。他神色漠然,长眉微挑,原本凌厉万分,但在看到了来的人是唐非意等人后,他神色忽的一变,却是无奈笑了出来:“是你们。” 唐非意“嗯”了一句,来到白衣人的身旁,道:“我便猜测柳醉出了事你肯定会过来,只是没有料到你真的会过来。” 唐非意这样说的名字十分明白,他猜测,那是于情,但于理,他却觉得这人定是不会过来的。 白衣人,正是这时候应该在空蝉派处理门中事物的容萤。 听了唐非意这话,容萤自腰间掏出了折扇,随手挥了挥才笑道:“门中的事情有爹帮忙,用不到我多少,倒是柳醉,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他环顾了四周一眼,这才指向自己身后这间木屋道:“这四周的阵法都已经被我给破了,这间小屋应该是霁月山庄蔺之薇曾经的住处,只是现在里面好像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之薇?”云小辞眉头微皱,“你可知她去哪里了?” 容萤摊手:“不知道,不过我猜那顾笑的墓应该也离这里不远了。”一般来说,蔺之薇定然会将房间盖在顾笑的墓旁,这样才算是守在顾笑的身旁。云小辞闻言点头道:“的确是这般,只是之薇一直不愿让我们来青柳山祭拜,所以我们也从未到过这里来。” “嗯。”容萤出声又道:“你们走之后柳醉便想要离开,只是我一直挽留,她也没有做下决定,但某一日,她收到了一封信之后却是忽的改变了主意,一定要离开,我无法阻拦,还以为她不过是要回霁月山庄。但据我派出的人所说,她路上的确是往霁月山庄而去的,但在某处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往这山上来了。再然后,她就失去了踪迹。” “所以你才来了?”唐非意问道。 容萤点头。唐非意又道:“你不能动武,又拖着这副身体,是想来帮忙还是拖累我们?” 容萤折扇一收,戳了戳唐非意的肩膀笑道:“自然不会是拖累。” 第26章 树影 两人说了一会儿,唐非意终于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并不算久,我刚进屋查了一会儿,你们就过来了。”容萤说完又道:“这里积尘许多,看来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了,我听人说这里本是蔺之薇的住处,她最近是不是一直住在霁月山庄?” 听容萤的问话,唐非意神色一肃,朝云小辞看了过去。云小辞摇了摇头,皱眉道:“并非如此,之薇她也曾经飞鸽传书于我,说她一直住在这山上,从未下山过。” “当真?”容萤脸上笑意也淡了起来。 云小辞道:“的确如此。” 这话一说,几人都没了话语。蔺之薇说自己一直住在青柳山上,但山中的房间却又空置了许久,这究竟是蔺之薇说了谎,还是另有人冒充蔺之薇传书信给云小辞,说了这件事情? “我先进屋子里去看看。”云小辞说罢走入了屋中。容萤点头道:“也好,你与蔺之薇相熟,或许能够发现些我没注意到的东西。”他与唐非意巫堪等人也跟着进了屋子,屋中有一股霉味,还有另一种奇特的臭味,并不怎么好闻,云小辞四下看了看还没有动作,容萤便又道了一句:“刚刚忘了说,这屋子里久未住人,并且……柜子里还有一具尸体。” 云小辞闻言神色微变,连忙到了屋中唯一一个柜子前,柜子不大,云小辞将其打开,只见得柜中果真缩着一具尸体,只是这人已经死了好些时日,所以这时候尸体满身都长了蛆虫,因着云小辞打开柜子的动静都纷纷往外蠕动着,看来十分可怖。 “是个男的。”巫堪出声道。 云小辞点点头,盯着那尸体又看了许久,仿佛丝毫没有觉得可怖。而旁边的容萤脸色微白,却是扶着唐非意的肩转过了头去。唐非意看他动作,知晓容萤身体不适,便也没有多作言语。过了一会儿,他才等到了云小辞的说法:“这人死了约莫有三个月了,致命伤乃是胸口的剑伤,剑是重剑,所以伤口很宽,当场毙命。” “能不能看出这伤口是出自谁手?”唐非意问道。 云小辞咬唇,脸色不知为何微微白了些,她道:“江湖上使重剑的人不少,但从这人的伤口看来,这个用重剑的人武功修为很高,且是左手执剑,我所认识用这种路数的人只有一个。” “谁?”唐非意又道。 云小辞回头看三人,犹豫道:“顾笑。” 此言一出,就连唐非意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四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巫堪才当先问道:“我若是没有记错,顾笑可是霁月山庄十大高手当中死去的那个?” “不错。”云小辞点头。 “他死了很久了吧?” “两年多。” 巫堪瞥了一眼柜中的尸体,道:“现在你说三个月前杀死这人的是顾笑?” “是顾笑的出手,但我认为杀死这人的……绝对不可能是顾笑。”云小辞亦是顾虑重重,但最后仍旧坚持道:“顾笑已经死了,当初我们所有人亲眼见他死去,又将他埋在了这青柳山,他是被无忧谷谷主梅降所杀,伤在胸口,断没有再活过来的可能。现在这人死在之薇的房中,又是这副死状,或许是有人可以为之,为的便是让之薇误以为这是顾笑的出手。” 云小辞的分析并没有错,只是容萤却又道:“这房间至少已经有半年没人住了,即使这人死在这里,蔺之薇也是看不到的。” 云小辞没能说出原因,唐非意盯着那尸体看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口道:“这人是不是鬼门的人?” “什么?”云小辞问了一声,唐非意却已经将柜门彻底打开,让那尸体从柜中落了出来。他自尸体腰畔拿起一个令牌,道:“这是鬼门令吧?” 令牌当中刻了一个缭乱的“鬼”字,通体黑色,的确与从前唐非意所见到的鬼门令是一样的。 巫堪瞥了一眼,点头道:“不错,这的确是鬼门令,不过是仿造的而已。真正的鬼门早就没了,如今的鬼门所有东西都是仿造从前的鬼门做出来的。” “你对鬼门倒是了解不少。”容萤在旁插嘴道。 巫堪并不应答,唐非意将令牌交到了云小辞的手里,道:“不管怎么样,这个人应该是鬼门的杀手无误了,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与现在柳醉失踪一事是否有联系。” 毕竟一件事情发生在几天之前,一件事情发生在三个月前,两件事情或许并不想干,只是蔺之薇的行踪却的确令人生疑。唐非意心中思索着,却是觉得事情越来越麻烦了起来。 照现在他们所知的事情看来,倒像是有人特地将他们给带到了这里来,让他们发现蔺之薇的屋子,然后知道这些事情。 “的确很是蹊跷,不过当今我们还是先找到柳醉最为要紧。”容萤点头,稍微紧了紧自己的衣裳,重新又看了屋子里面四壁一眼,径自走出了屋子:“屋里味道有些怪,我先出去等你们好了。” 唐非意看他出屋,也没多说,云小辞朝唐非意问道:“容公子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舒服?” 唐非意随口道:“他自小就是这样,不能闻药味,不能闻腐臭味,不能这不能那活得也算是辛苦了。” 云小辞垂下眼,应了一声,屋中三人继续找起了其他的线索。 三人找了一会儿,除了找到床头处放了一柄蔺之薇从前的佩剑,可说是再无收获,三人商量之下仍是觉得应当去山上别的地方再看看,但是等到他们走出房屋之后,却是已经不见了。 “容公子先离开了?”云小辞问唐非意道。 唐非意四下看了一眼,却道:“不会,他如今不能动手,绝不可能自己一个人离开。” 听得唐非意的说法,云小辞与巫堪都明白了过来:“那么他是被人给……” “或许被掳走了。”唐非意尽量用委婉一点的词句道,“不过不必太过担心,他不蠢,虽不能动手,但该保命的时候应当还是知道保命的。”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他……”云小辞欲言又止道。 唐非意笑笑:“他跟我都知道对方的斤两,没什么可担心的。” “那么……你呢?若是你失踪了,容公子也不会担心?”云小辞问道。 “不错,普通的对手都没什么可担心的,打不过至少还能逃。” 云小辞睁大眼睛看着唐非意,似乎有些不能够理解唐非意和容萤的想法:“但若是出了别的事情呢,容萤不能够动手,身体也不好,若是当真遇到了什么危险又逃脱不得,那岂不是十分危险?” 唐非意“嗯”了一声,道:“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平日里那么担心我了,我与容萤相识多年,自小一起习武,在我看来,容萤和我武功相去不远,我能够躲得过的危险,他也一定能躲得过。而你有时候也该信我,我都出入江湖这么多年了,也没出过什么要命的大事,我总不至于遇到个敌人就往你身后躲吧?” 云小辞被唐非意这个说法弄得有些红了双颊,她道:“只是……” 云小辞的话没说话,因为这时候她突然发觉了一个问题。 “巫堪,巫堪不见了。” 唐非意扫了一眼四下,果然已经没了巫堪的身影,只是先前巫堪还跟在二人的身后走出屋子,为何不过说话的这片刻功夫,就消失不见了?而且两人皆是武林高手,要说能够在两人的眼皮下面将巫堪给带走,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唐非意与云小辞二人对视一眼,唐非意先道:“你可曾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未曾。”云小辞摇头,巫堪就像是突然之间失去了踪影一般,那不是被人给带走,也不是自己离开,而是……如同消失了一般。 只是没有人真的会凭空消失,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不对之处。 唐非意道:“这也是阵法?” 云小辞看着地面上之前巫堪留下的脚印,只是那脚印就停在了原地,没有再往任何一个方向走去,她凝了神道:“或许是,但又有些不同,像是……某种障眼法。” 算起之前失踪的容萤,这两个人几乎就在他们的面前失去了踪影,而且两个人皆是高手,本不该失踪才对。而且两人消失得离奇,他们也没有办法弄清楚两人是朝哪个方向去了,就连追也没办法追得到人。 迟疑片刻之后,云小辞道:“我上高处看看。” 没待唐非意的答应下来,云小辞便身形一动踏在了不远处的树干之上,一路往上纵去,片刻之间就隐于了树叶之间,唐非意抬眼看着,等云小辞下来,但等了一会儿,却仍不见动静,甚至连那摇晃的树干也静止了起来。 唐非意蹙眉,这才发觉了其中的怪异之处。 不再等待,唐非意亦是往上纵去,一直到了树顶,却都未曾再看到云小辞的身影。他立于树顶往四周看去,四处皆是茂密树木,除了一片苍郁绿色几乎什么都无法再看到。他无奈叹了一声,顺着树落了地,但落地之后,才发觉自己所处之地,已经不再是自己之前所在的那一片空地。小屋已经没了踪影,他身处一片密林之中,四周皆是张扬的枝干,树叶在风中幽幽晃动着。 唐非意与云小辞巫堪三人是一早进山的,走了这么一段时间,又在屋子里看了一会儿,到现在应该也才晌午才是,但唐非意看着四周,却觉得天色阴暗沉郁,并非是要下雨的感觉,倒像是黄昏已过,临近黑夜一般。 本是好端端的天色,竟在这一片刻的时间换了颜色,唐非意沉下脸来,举步往林中走去。 树林煞是寂静,连虫鸣鸟叫之声也不再能够听见,唐非意明白自己是走入了某种怪异的阵法之中,只是却不知道其他人如今都怎么样了。容萤和巫堪先消失,接着连云小辞也不见了踪影,想来应该也是如自己一般不知为何就突然走入了这种地方来。他盯着足下的落叶,想了想干脆学起了之前容萤的办法,在足下的树干上刻下了一道划痕。在这之后,唐非意每走一段便刻了痕迹,如此走了许久,却是没有出林子也没有再见到划痕。 唐非意停步往回看去,只见得林中树影憧憧,阴森惨然。 天一直都是将夜未夜的模样,唐非意眯着眼朝顶上看了看,看不到阳光,却能够感觉到有暖意透过绿叶微微探进来。他低笑一声,忽的一把将手按在了身旁的一根树干上。 树干微微湿润,还有苔藓在上面,唐非意提起一口气,内力猛然吐出,面前的树干剧烈的晃动一声之后竟是“啪”的一声从中折断! 唐非意震断树干之后并未住手,而是忽的振袖,抬眼望头顶看去。 头顶的树木中突地跃下一道人影,他直直朝着唐非意坠下,手中有寒影掠过,唐非意袖中十诫环随之飞射而出,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正袭向那道身影,那身影竟在空中折身平白变了进攻的轨迹,自侧面朝唐非意飞掠而来。唐非意毫不慌乱,抬手捏住那人手腕,挑眉道:“花那么多时间装神弄鬼,不如多花点时间练好功夫。”他手上微微用力,便要捏碎那人手腕,那人却是猛地挣扎着脱身而出,身影隐匿进一旁的矮树丛中,再不见踪影。 唐非意追到那树丛旁,再往其中看去,其中却已经没有了那人的身影。 看起来那个人对于这树林的一切十分熟悉,应当是一直住在林中的人才对。只是先前那人动作极快,唐非意虽扣住了他手腕,却仍只能够勉强认出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皮肤微黑,根本无法猜到那男子的身份。只是那人虽然武功不如唐非意,但也算得上是高手,只是当时唐非意担心那人还有杀招,所以才用了全力想要速战速决。 凭那人的武功,对付自己或许还有些问题,但对付不能动手的容萤却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不知道面对那人的攻击,容萤是否有办法躲得过去。 唐非意正这样想着,却忽的听见一阵蝉鸣一般的声音,他当即凝下神来,片刻之后,先前那个人果真自身侧的一根树干之后再度扑了出来。唐非意将十诫环捏在手中,正好笼住那人手里的短剑,并循着剑将银环套在了他的手腕上,那人脸色微微一变,当即收势再度往后退去,唐非意不愿他逃走,欺身上前,奈何那人别的不行,逃跑速度倒是一流,林中树木茂密,唐非意被一根树干稍稍阻住了去路,那人便趁着这个时候再次缩回了树丛的暗影当中。 如方才一般,那人又失去了踪影。 唐非意忍不住觉得好笑,那人杀人未成,便玩起了这些把戏。只是唐非意却不明白,那人为何要杀他,那是鬼门中人,还是别的敌人?他的目标只有他一个,还是另有其人? 不管如何,唐非意总不该在这里继续瞎转悠,他沉吟片刻,返身往自己先前走过来的方向而去。 然而蹊跷的事情是,之前唐非意一路做过来的记号,却也不见了踪影。 这树林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迷阵,不管是朝哪个方向走,所经过的都是不一样的路,即使是按照原来的路返回,也根本就回不去。 唐非意自然不能再相信这是真实的树林,没有哪个树林会有这般古怪,他若不是处在迷阵当中,就是产生了幻觉。他干脆停了下来,不再去寻什么出路,安心在一处树干下面坐了下来等先前的那个黑衣人再出现,或是——等容萤。 唐非意从前与容萤关系不错,一起习武,也学了许多别的东西,唐非意只对武功感兴趣,而容萤却不一样,他对武功的兴趣不大,对别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倒是十分在意,而阵法便是其中一种。 他或许无法找到破阵的关键,但是容萤可以。 就在唐非意这样等着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声音,兵刃交错的声音。 唐非意站起身来,努力去辨认那声音的所在,然而那声音忽近忽远,竟像是自天际传来一般,叫人无法判断其位置。唐非意皱了眉,干脆自身旁摘了数片树叶往旁边四周掷去,树叶分别落在四周,所传来的声音却有细微差别,多半皆像是入了无底之洞一般再无声息。唐非意仔细辨认着,终于听到了一个声音,树叶钉在木头上的声音。 十诫环出手,唐非意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终于在冲出了数十步之后感觉眼前景色骤然一变,之前沉暗的天再度恢复了些光亮,面前的景致也变了起来,面前是一片稀疏的树林,两道身影正在交战,一个人遍身黑衣,手中是一柄短剑,而另一人白衣落落,正凝神不断往后退着。而这白衣人正是容萤。 “我看到你沿着那片树林转了十二圈。”见唐非意走出来,容萤抽了空往他一笑道:“还以为你要多转几圈才会想明白。” 唐非意轻笑一声,飞身替容萤挡住一剑,道:“我若不出来帮你,你就没命了。” 第27章 异香 “谁没命还不一定。”容萤笑笑,见唐非意动起了手来,干脆便直接退到了他的身后,在一旁看起来二人的打斗来。 没了容萤在旁边碍手碍脚,唐非意反倒觉得轻松许多,手中动作不停,眼看便已经震飞了敌人的短剑,眼见就要将人擒住,那人却是急退数步,再一次隐匿进了树林当中。唐非意正要追赶上前,容萤却叫到:“那边就是他布下的迷阵了,若是进去,怕是一会儿又得像刚刚那样被困死在里面。” 唐非意闻言听了步,回头对容萤道:“你有办法?” 容萤摇头:“树林里的阵很难破,他占尽了天时地利,即使我对于阵法研究透彻,也得花上一些时间才可以破解开来。” 唐非意明白了他的意思,方才容萤一直看着他在阵中却没能将他救出来,或许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想了想道:“那么我们现在当如何?” 容萤沉吟道:“阵法虽然难破,但我们可以将其避开。我能够看出哪里有阵哪里无阵,我们先一路去寻盟主他们吧。” “嗯。”唐非意点头答应下来,由容萤带路,两人再度往前走去。 一路无言,容萤挑的路有些偏僻,路上枝桠纵横,两人虽已经极度小心,但走了许久之后也都是狼狈不堪,容萤上好的衣裳就被挂掉了好几道口子。唐非意一路走了许久,终于问道:“你知道他们人在何处?” 容萤摇头:“不知,不过我之前一个人在林中绕了不少路,也稍微看了一下这里的地形。” “如何?” “这是山谷,并非山腰。”几人分明是在山腰上走失,却不知为何会到了山谷当中来。 唐非意想了想道:“有什么问题?” “自然是有,若是我没记错,我曾经听柳醉说过,当年顾笑的墓,就在青柳山的山谷里面。”容萤出声道。 “顾笑?”又是这个名字。 唐非意抬眼看了看天,走出迷阵之后天色便恢复了平常的模样,这个时候天才真正到了傍晚,残霞笼罩整个树林,倒是比之之前多了几分暖意。他沉默片刻,忽的道:“我们是不是一天没吃东西了?” “……是。”容萤回应。 两人对视一眼,唐非意觉得自己饿了,而看容萤的表情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在这山上耗费了一整天时间了。”唐非意认真道。 “我们需要早点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下山去吃些东西。”容萤亦是认真道。 一旦决定,两个人再次往前行了起来,唐非意一面走一面问道:“你可知道顾笑的墓在何处?” 容萤轻笑一声,点头:“我虽不知道,但这天下人看风水的习惯都是一样的,我们在这山谷里走了这么久了,我也算看明白了这里的地貌,适合埋骨的地方应该只有一处……” “说。”唐非意道。 “呵,这么久不见,你心性还是这么差,我早说应该让你爹送你来我们空蝉派习武,而不是在听风亭。听风亭听风乱心,又怎及得上我空蝉派雪峰浩渺,叫人心旷神怡?” 唐非意看他一眼:“空蝉派的风雪就养出了你这样一个怪胎。” 容萤但笑不语,随后往左手旁指了指:“那边。” 两人转头往左手边那条小道走去,走了不久之后便听到了一阵潺潺水声。那水声不疾不徐,应是自山外河中渗进来的溪流,唐非意与容萤走了一会儿果真便见着了那条溪,只是见到溪流之后,两人神色却是同时一变。那溪流的水,乃是泛着淡淡的红色。 “有人受伤了。” “上去看看。”容萤道。 然而两人还未顺流而上,唐非意便一手拉住了容萤,接着朝容萤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容萤停步朝他不解的看了一眼,他指着溪流的另一头以唇语道:“那边有人。” “先去看看。”容萤亦是点头以唇语回应。 越过溪流,唐非意带着容萤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踪而去,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在林中还有着一处木屋,这一处屋子与之前唐非意和容萤二人看到的屋子是一样的,只是这屋子却明显比之那屋子要新了许多,而两人发觉在屋子的不远处,立着一座坟墓,坟头已经长了密草,无人打理,坟前的石碑上本刻着字,却不知为何竟被人用利器给划去了。 唐非意要走去看个清楚,却被容萤给拦了下来。 容萤道:“那边有蹊跷。” “什么蹊跷?”唐非意对这些迷阵可说是一窍不通。 容萤道:“不清楚,不过我闻到那边屋子里隐隐有种异香传来,那是来自西域的香,闻多了能够让人产生幻觉,之前我们在林中会中迷阵,也有一部分是那香的原因。” “幻觉?”唐非意问道,“有法可解?” “闻不到那味道,幻觉自然就消失了。” 唐非意远远又看了那屋子一眼,只听得屋子里面有人声传来,似乎是一男一女的窃窃私语,他听不分明,但却没有再上前,只回身对容萤道:“屋子里的人或许是蔺之薇,但这件事情我们说不清楚,还是先将小辞和巫堪他们找到再过来吧。” 容萤赞成到:“也好。” 两人离开木屋之后就接着顺溪流而上,寻找那血流淌来的源头,没走多久,两人便见着了云小辞和巫堪。两个人似乎是经历了一场血战,巫堪手臂上有一道极深的伤口,看来是无法握剑了,而云小辞的身上亦是染着鲜血,唐非意上下看了几番才确定她不过是受了些擦伤而已,那些血大多应当还是在巫堪身上染来的。两个人都已经冲破了迷障,正在溪边休息,巫堪的伤口被云小辞以衣摆包扎着,应当是已经清洗过了,看来那溪水中的血便是这样来的。 云小辞本坐在溪边皱眉思索着什么,但听到声音之后便抬眼看到了唐非意与容萤,她连忙起身朝唐非意快步走来,见对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这才松了口气一般垂下眼道:“还好你没事。” “我早说了,这世间能伤我的人也算不多。”唐非意挑眉笑笑,他朝巫堪看去一眼,出声问道:“你们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巫堪捂着伤处跟着站起来:“没什么,林中有个敌人,身手不错。” 唐非意与容萤对视一眼:“那人什么模样?” 巫堪形容了一下,唐非意算是明白了过来,他道:“先前我和容萤也遇上了,听你这样说起来,应该是同一个人。”没想到那人竟对四个人都出了手,只是还好四人武功皆是不弱,所以并未出什么事。只是不知为何,说起这件事情,云小辞却是沉默了起来,唐非意看着神色有异的云小辞,问道:“有什么不对劲么?” 云小辞犹豫道:“那个黑衣人我认识。” “认识?”唐非意没有料到云小辞会说出这种话来,难道那个男子当真是已经死去的顾笑不成。 然而云小辞却道:“那人是凌蝉,也是霁月山庄十大高手之一,只是当年霁月山庄与无忧谷一战顾笑身死之后他就不见了踪影,我们找了他许多年也未曾找到,却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 唐非意回想起方才自己听到那木屋里面传来的男女对话声,便问道:“那个叫凌蝉的人,与蔺之薇关系如何?” “之薇?”云小辞一怔,摇头道:“我并未见他们说过几次话。凌蝉十分孤僻,跟其他人都说不上话,只有玄春有时候会缠着与他说话。他武功不弱,但比之十大高手还差了些,但他真正厉害的并非武功,而是阵法。凌蝉曾经在西域住过不短的时间,在那边学了许多旁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阵法,当初也是多亏了他的阵法,霁月山庄应付无忧谷众人的时候才能够将伤亡减到最小。” 听云小辞的说法,唐非意却皱了眉:“那就怪了。” “怎么了?”云小辞不明白唐非意话中的意思。 唐非意还未回应,容萤先问:“你认为先前那屋子里的人就是蔺之薇和凌蝉?” 唐非意点头。 云小辞凝了神道:“屋子,是之前那个屋子?” “不,另一处,你们跟我来。”唐非意说罢当即回身往先前那个屋子走去,然而走了几步他却又想了起来,对受了伤跟在后面的巫堪道:“你受伤了,不如就先在此处静等吧。” 巫堪脸上是失血过多的微白,他道:“不必,并不是什么重伤。” “那好。”唐非意重又对云小辞道:“我们走吧。” 五个人一路到了那处木屋之前,空气中的异香越来越明显,几人在屋子之外十丈远的地方停了步。屋中仍有对话声传出来,却又听不真切,不过云小辞只听了片刻就咬了唇,随后对唐非意等人道:“这的确是凌蝉和之薇的声音。” 这件事情实在蹊跷,据方才云小辞所说,凌蝉与蔺之薇是并未说过几次话的,不知他们二人为何会走在一起。 云小辞又往四周看了看,最后将视线定在了不远处的坟墓之上,云小辞皱眉道:“那应当是顾笑的墓,当初之薇曾经与我通信,说过他的墓就在山谷之中,形容与这里并无差别,但……” 为什么顾笑的墓碑,会被人给划去了名字? “我必须进去问清楚。”云小辞道。 容萤叹了口气,道:“早知你会说这么一句话。”他说完这一句,低头便在袖中摸索了一下,他一会儿便掏出了一瓶药来,他摇晃了一下药瓶,将瓶子扔到了唐非意的手里,道:“你们拿去一人一粒,这东西能够抵挡那些迷香产生的幻觉,不过不要多吃。” 唐非意依言将药倒了出来,给了云小辞和巫堪,却并没有给容萤,容萤不能接触任何药物,就连路边上的药草也不行,所以唐非意知道容萤是绝对不可能吃下这药丸的。果然,唐非意将药瓶还给容萤之后,容萤便兀自背过了身去,对唐非意等人道:“你们进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趁现在去找找可有柳醉的踪迹。” “好,你自己小心。”唐非意点头。 “放心。”容萤笑笑,倒是一点也没有要叫人担心的意思。 看着容萤离开,云小辞才道:“容公子总是出人意料。” “他武功不弱,人也聪明,如今空蝉派的事情大多都是他处理的,若是说他有什么缺点,大概就是话太多了。”唐非意半是说笑的道。 云小辞亦是一笑,与唐非意等人都将要给吃下,这才往不远处那木屋而去。三人说话这会儿,屋子里面的说话声也终于消失了,等到三人走到木屋紧闭的房门口时,那屋子里面已经完全没了动静。 唐非意将受了伤的巫堪挡在身后,默然看着紧闭的木屋大门。 就在这时候,木屋的门打开了来。 先前攻击唐非意的那个黑衣人果真自其中走了出来,他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只定定看着站在屋前的三个人。唐非意不明白他意欲何为,依旧未曾开口,而云小辞则走上前来,低声问道:“凌蝉?” “你们还是找来了。”凌蝉木然着脸,一双眼波澜不惊。 “你为何会在这里?”云小辞低声问道。 凌蝉轻嗤一声,淡淡道:“这与你们无关,我几番阻拦你们,你们却仍是追了过来,现在你们过来了,看到了,还想做什么?”他最后对云小辞道:“我不过是在霁月山庄待了一段时间而已,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过问。” 凌蝉的话说得不轻不重,但云小辞听罢却是垂下了眸来,她并未开口,神情也不曾有所变化,但唐非意却看出了些许不同来。云小辞总是一副平静模样,但对霁月山庄的十大高手却都是放在心上的,谁出了事情,每每最为紧张的都是她,唐非意并不是看不出来。凌蝉也是十大高手之一,他说出这番话来与云小辞划清界限,却是比任何话语都要伤人。 云小辞不再开口,凌蝉便也没了言语,几人在大门处僵持了一会儿,凌蝉终于回过身去,道:“盟主,烦请你带着他们离开吧,此地不欢迎你们。” 凌蝉要走,唐非意却不能真就这样叫他走了,他忽的开口道:“小辞可以不管你,却不能不管蔺之薇。” 凌蝉脚步骤然一停,眼神也登时锐利的朝唐非意扫来。 唐非意接着道:“屋子里面的人,是蔺之薇吧?” “这与你们无关。”凌蝉寒声道。 说完这句话之后,凌蝉便已经变了动作,似是随时便要抽出腰间的剑,唐非意等人也未曾松懈,见他这般动作也做好了出手的准备,但几人对峙之际,自那房间中突然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不过多久便见一名黄衫女子从屋中走了出来,她面容清丽,明眸皓齿,端的是生得叫人见到她便能够无端生出好感来。 她本是无心之间走出屋子,见到屋外的众人之后却扬起了笑意道:“盟主?你怎么会来这里,他们是谁?” 云小辞看着走出来的那名女子,轻轻吐出两个字道:“之薇。” “嗯?”蔺之薇看起来倒是心情极好,只是见云小辞等人迟疑的模样,复又有些不明白的问道:“你们为何都在这里站着?阿笑,怎么不请他们进来坐一坐?” 蔺之薇的话音一落,云小辞就反问了一句:“阿笑?” 蔺之薇睁大双眸,道:“对了,你们应当还不知道吧?阿笑他没死,我当初一心以为阿笑死了,所以才来了这山中隐居,但没过多久阿笑就来找我了,他说他当初只是不愿再涉足江湖,所以才会假死躲起来,所以一直到风波都过去了,他才来找我。”说完这些,蔺之薇神色又是变了变,她朝着云小辞歉意一笑道:“盟主,我们并非不愿回到霁月山庄,只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我实在不愿再失去阿笑了,阿笑不愿意涉足武林,我便留在这里陪他。” 她说了许多话,几人皆是静静听着,然而唐非意却注意到站在蔺之薇身旁的凌蝉有些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云小辞听罢蔺之薇的话,忽的问道:“你说的阿笑,是指谁?” “阿笑还能有谁?”蔺之薇牵住身旁凌蝉的手,笑道:“自然是他。” “他不是顾笑。”云小辞冷静道。 蔺之薇神情未变,摇头道:“他不是阿笑又是谁?” “他是……”云小辞还要再说,凌蝉却忽的动了手,他将腰间短剑拔出,重重插在了面前地上。刹那间木屋似乎都震颤了一下,屋前木阶上的落叶纷纷扬起,最后重又落回凌蝉二人的脚背上。 蔺之薇茫然道:“阿笑,你怎么了?” 凌蝉回头看蔺之薇,神色忽的一柔,小声道:“之薇,你先进屋休息一会儿,我与盟主他们还有事要说。” “我不能听的事情?” “对,你不能听,回去吧。”凌蝉应道。 “好。”蔺之薇乖乖答应了下来,转身就要回屋,却忽的想到了什么,对门前的云小辞道:“我在屋中沏茶做些吃的等你们,你们远道而来应该也累了,说完事情之后就进屋休息一会儿吧。” 云小辞点头答应下来,而凌蝉却拔出剑一步步走到了云小辞等人面前,压低声音道:“你们请随我来。” 第28章 阿笑 凌蝉带着几人走着,一直到顾笑的墓前才停了下来。云小辞未曾将视线移开过凌蝉的眼睛,等到凌蝉停步,她才出声问道:“为什么之薇会将你当做顾笑?” “不要将真相告诉之薇。”凌蝉冷声道。 云小辞未想到凌蝉会说出这句话来,当即沉默了下来,过半晌才道:“为何?” 凌蝉神色难看,他似乎本就是话少之人,现在将事情解释清楚,似乎的确有些麻烦。唐非意适时出声问道:“蔺之薇会将你当做顾笑,是因为那种迷香?” 他还记得之前容萤离开之前所说的话,这屋子周围散布着西域的异香,人一旦闻了太多就会产生幻觉,就像是之前在树林中一样。只是那林中的迷香应当并不算多,就连唐非意也未曾太过注意到。听唐非意这样问,云小辞和巫堪也算是明白了过来,凌蝉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道:“这里是顾笑的墓。” 他抬手指着面前被划了好几道,完全抹去了名字的墓碑,低声道。 几人默然看着墓碑,等凌蝉接下来的话。 凌蝉又道:“这墓碑上的字是被我给抹去的。”他低头看着墓碑,像是在回忆从前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过了片刻他才接着又道:“顾笑死了,蔺之薇也活不成,你们可知道?” 云小辞面色微白,抬眼看着凌蝉。 凌蝉继续说着:“当初与无忧谷一战之后,你们替蔺之薇将顾笑给送到了这里埋葬,只是你们却不知道,就在你们走后,蔺之薇就跪在了顾笑的墓前,替剑想要自尽。” “此事当真?”云小辞咬唇问道。 凌蝉点头:“当时我见这树林生得奇特,似是有人曾在此处布过阵法,所以就迟了你们一步离开,留在树林中观察了许久。” “等我打算离开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想要自尽的蔺之薇。”凌蝉皱眉,似乎极为不愿将这件事情给说出来,但他却也知道自己若是不说出来,云小辞等人是不会轻易罢休的。轻叹了一声,凌蝉接着道:“我阻止了她,并将她带回了她的木屋当中。但接下来蔺之薇却从未打消过求死的念头,我起初没耐心,便打晕她,以为她过几天就好了,谁想整整两个月她皆是如此,我无可奈何,只试了当初自西域带回来的引梦香。” 唐非意明白了过来:“她因着那迷香产生的幻觉,所以将你当做顾笑了?” 凌蝉没有再回应,但事实却已经呼之欲出。他隔了一会儿才道:“那迷香不多,但为了骗过蔺之薇,每年都会离开青柳山一趟,去西域带更多的香回来。”也就是说他用这迷香几乎骗了蔺之薇整整两年。 云小辞迟疑着出声道:“可是她不可能永远活在幻觉当中,她总有一日会知道真相。” 凌蝉像是没有听到云小辞的话,只低头看着那坟墓。 云小辞还要开口,凌蝉却忽的瞪了云小辞一眼,幽幽道:“这两年我虽出去得不多,但也知晓盟主你喜欢上了听风亭唐公子,我且问你,若是唐公子死了,你会如何?” “我……”云小辞一怔之后,竟是极快的回应了出来:“将霁月山庄的一切安排好,替唐公子复仇,然后与他同去。” “……”突然一下子被人咒说要死了的确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唐非意没忍住轻咳了一声,但听到云小辞这般回应,却让他心中一暖。他从前只以为江湖重要,却不料到自己在云小辞的心中能够有如此地位。安排好一切便随他而去,那是弃整个江湖于不顾的做法,而云小辞甘愿为他做到这般,且毫无犹豫,他听在耳中,也是不禁微弯了唇角。 唐非意刻意去看了云小辞的神色,却见她脸色严肃的盯着凌蝉,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可贵的一句话。 没过多久,凌蝉便道:“连盟主你都如此,蔺之薇呢?” 唐非意不难体会到蔺之薇的心境,只是这样的事情仍是叫人唏嘘。 云小辞闭了双眸,复又睁眸道:“你要骗她一辈子?” “如果可以,骗一辈子又如何。”凌蝉答。 唐非意埋下头,开始数起了坟头的杂草。如凌蝉这样说,他和蔺之薇两个人一个愿意花那么长时间那么多心思去骗人,一个又乐意被骗,人家局中人都不觉得辛苦,他们一群局外人却嚷嚷得厉害,的确也可说的上是多管闲事了。 只是说到底,云小辞心中仍有不甘罢了,她道:“若我是蔺之薇,我情愿接受顾笑已死之事,然后随他而去,也不愿被旁人生生骗去这混沌的两年时间。” 这一句话掷地有声,却叫唐非意也怔了怔。 云小辞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唐非意记得印象最深的时候就是当初在听风亭,他受伤躲在楼上,而云小辞就在楼下,用这样的声音反驳了他的师兄。 他永远都能够记得那时候云小辞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他很喜欢那样说话的云小辞。 静默听着几人谈话的巫堪也在这时候插了一句嘴:“你装作顾笑,却也没问过蔺之薇想不想跟一个假顾笑在一起,可是?” 凌蝉皱眉:“你们想要让蔺之薇死也可以,去将真相告诉她,她立即就会自尽在顾笑的墓前。” 这只是凌蝉的猜测,但众人却都没有接话,谁也不敢说他这句猜测是错的。 也就在几人安静的时候,蔺之薇远远自屋中走了出来,她脸上还带着笑意,似乎是因为云小辞等人的到来而感到高兴,她手中拿着一件黑色披风,走到凌蝉面前替他披上道:“阿笑,入夜了,外面会冷,你先披上。”她对凌蝉笑笑之后,又朝云小辞等人道:“我本应该在屋中等你们,但看你们聊得似乎不大高兴就出来了,阿笑他比之从前寡言了许多,若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也不要同他……” “之薇。”凌蝉一把拉住了蔺之薇的手,低声道:“跟我回屋去。” 蔺之薇并未答应下来,依旧站在原地道:“可是盟主他们……” “他们会离开的。”凌蝉面色不善。 但他这话刚说完,唐非意刚要辩驳,几人便都同时止住了动作。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他们的耳力目力都比之旁人要好上许多,而他们也都对未知的危险有所判断能力。所以在这时候,他们同时感觉到了一阵危险的气息,那是兵刃的声音,兵刃破空朝他冲过来的声音。 也在同时,一道身影自远处飞纵而来,朝他们几人大声道:“小心!” 那是容萤的声音,唐非意对容萤最为了解,那个人十分爱面子,说是大声说话会叫人显得鲁莽毫无修养,所以他几乎从来不肯提高声音说话,每次声音低得像是蚊子叫似的,然而他一旦提高了声音,那么那件事情便一定十分重要。 听到声音,唐非意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当即一把扯过巫堪和蔺之薇,将他们给朝着侧面扔了过去,而这时候云小辞和凌蝉也有了动作,两人分别朝两方躲开,不敢与之碰撞。 唐非意未躲,他的身后就是顾笑的坟墓,他总不能躲,不管是什么,他必须接下那一招,不然遭难的就会是顾笑的坟墓。他站在原处等了片刻便算是见到了那朝着他们飞射而来的东西,但那却是唐非意怎么都想不到的。朝着唐非意袭来的,竟然是一把硕大的单流星锤,那玩意儿几乎比唐非意的头还大,其上满是尖刺,看来奇重无比,若是被那东西砸到,怕是连半条命都不会剩。唐非意即使想要接下那流星锤,却也无从下手。 无奈笑了笑,唐非意在心底掂量了一下之后仍是选择了往旁边躲去,那流星锤擦着他的耳朵飞往顾笑的坟墓,只听一声重响,顾笑坟墓的墓碑便被砸去了一半,泥尘飞扬,那流星锤便嵌在了坟头之上,几乎快整个没入坟中。 唐非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却没有时间去看那流星锤是否砸到了坟中的棺木和尸骸,因为这时候容萤也已经掠到了他们的面前来。看着容萤这般身手,唐非意没忍住道:“许久不见你动手,你武功竟还比从前精进了许多?” “武功不只是靠平日出手,还靠脑子。”容萤手里抱着一个人,抽着空档竟还笑着回了一句,唐非意轻哧一声,朝着之前那流星锤袭来的方向看去。 云小辞一眼便看出了容萤手中抱着那昏迷着的女子就是柳醉,她连忙上前自容萤的手中接过柳醉,待见得她身上并无什么大伤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来,将柳醉交给了巫堪照顾,自己则同唐非意站在了一起。 唐非意朝云小辞投去一眼,口中的话却是对容萤说的:“你当真能够动手?” “动手不过是受点罪,不动手却是死,这个时候我也管不得当初对柳醉说过的誓言了,我总不能平白等死。”他随口说了一句,但看他气色却并非说出来的那般轻松,他本就穿了一身白衣,这时候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单薄得可怕。他轻咳了一声,道:“不必担心,暂时还死不了。” 云小辞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唐非意却是安慰道:“不必担心他,他命大。” 云小辞颔首,再与唐非意一同朝远处看去,问道:“出手的究竟是何人?” “是个你们应当都认识的人物。”容萤笑了笑,见到林中渐渐靠近的身影,便道:“来了。” 来人脸色蜡黄,身材壮硕,上身衣物有些破损,应当是先前被容萤给弄坏的,他半身遒劲肌肉露了出来,更是叫人不寒而栗。他面无表情,紧紧盯着容萤,在见到了唐非意等人之后,视线亦是停留了下来。 “你们都在这里,倒是甚好。”那人声音沉闷,开口说了这样一句。 容萤说的不错,这个人他们的确认识,不但认识,还在不久之前就见过一次。 牧云崖之主,凌诉。 唐非意乍一见凌诉前来,不禁往容萤看去,想要他解释一下为何这个煞星会在这里出现,谁想容萤却道:“我怎么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我不过是去找柳醉,却没想到同时还将他给引了出来。” 凌诉也没有解释自己究竟来这里做什么,当即便朝几人冲了过来,几人当中巫堪受伤,而柳醉昏迷,其他五个人都算得上是高手,即使凌诉武功高强,但要对付他们应当也不是太难的事情,但事情便在凌诉冲过来的片刻有了变化,原本站在唐非意面前的凌蝉忽的一下生了变,一掌往唐非意拍去。 唐非意未曾料到凌蝉的突然出手,他与凌蝉离得极近,想要闪避却已是不及,只能扭过身凝了全身真力生生受下凌蝉的一掌。 “砰!” 烟尘四起,唐非意后退两步,待停下之时嘴角已经渗出了鲜血,而凌蝉大退十步,却是被唐非意的真力震得内力涣散。 唐非意擦去嘴边血迹,他知道凌蝉这时候多半已经失去了战力,不足为惧,是以对云小辞等人道:“你们小心凌诉。” 云小辞担忧他的伤势,但这时候要赶去他身旁已是来不及了,只因凌诉的一招也已经到了近前。云小辞侧身避过,与容萤一同出手牵制凌诉,但凌诉内力极深,且他似乎出手有所保留,来回十多招之后亦是未曾见出高下。而片刻之后,凌诉已经到了顾笑的墓前。唐非意见他朝着那坟墓瞥去一眼,当即唤道:“小心!” “什么?”容萤没明白他在喊小心什么。 而这时候要解释已经迟了,唐非意虽是看出了凌诉的目的,却也因为伤势而没有办法赶去,只能看着凌诉一把将原本就碎去了一半的墓碑给震成了湮粉。只听一声惊呼传来,一道身影已经扑在了那坟头。 凌诉低头漠然看着那跪倒在坟前的蔺之薇,并未再出手,只是俯身一把拉住那流星锤上的锁链,重又对上了容萤和云小辞。 有了武器,凌诉的招式霎时之间凌厉了起来,容萤交手不久便已经显出了乏力之势,凌诉也是看出了容萤的破绽,当即舍了云小辞不停往容萤攻去,容萤额上微微有汗,与凌诉拆招不停,但闻一声轻喝,却见云小辞已经一剑挑入了二人的中间。云小辞紧紧盯着凌诉,忽的压低声音道:“你刻意将容萤等人引到这里来打,是不是因为那方有什么东西?” 她所指的,自然是方才凌诉赶来的那处。 凌诉低喝一声,一把震开云小辞,而云小辞却没有再出手,而是忽的纵身往凌诉方才赶来的那个方向而去。几乎是毫无犹豫,凌诉也立即追了上去。 看来云小辞料得果真没错,凌诉不由分说便开始动手,一定是在那处藏着什么秘密。 唐非意往前走了几步,想要追上云小辞,但容萤却拦住他道:“我去看看,你守在这里。”容萤扫了一眼受伤的巫堪昏迷的柳醉以及还在一旁的凌蝉和蔺之薇,目中分明还藏有别的什么东西。 眼前这的确算得上是一个烂摊子,唐非意心知容萤的安排是对的,便答应道:“替我护好小辞。” “放心,你那位盟主可不简单。”容萤一笑,随即跟着追了过去。 而面前,则只剩下了无法出手的五个人。 唐非意回头看了一眼巫堪,出声问道:“你可知柳醉为何会昏迷?” 巫堪点头:“是被人打晕的,并无大碍,相反……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关心一下坟头的那位。” 唐非意无奈笑笑,朝顾笑的坟头看去。在那处,因为之前凌诉的一砸,那坟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那土堆下面的棺材都已经露了出来,甚至还有了裂痕。蔺之薇就跪在坟旁,探出手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凌蝉本已经重伤,但这时却是硬撑着到了蔺之薇的面前,伸出一手按住她肩头道:“别看了。” 蔺之薇怔怔跪在那里,完全没了反应。 凌蝉皱眉,再说了一遍道:“我们回屋。” “阿笑。”蔺之薇声音微颤,忽的叫了一声。 “阿笑,为什么坟中有人?你不是说坟里是空的吗……你不是说,里面什么都没有吗?”蔺之薇回过头,双眸中已经蓄满了泪水,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凌蝉,轻问道:“阿笑?” 第29章 抱歉 “别问了,跟我回去。”凌蝉又说了一遍,这一次甚至算是吼了出来。 蔺之薇像是被凌蝉这反应给吓了一跳,她紧紧抓着身前坟上的土,埋下头低声道:“可是……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知道。” “你当真想知道?”这一次凌蝉没有再一味劝蔺之薇离开,只皱眉问了一句。 蔺之薇犹豫片刻,点头。 凌蝉冷笑:“好,好。”他连道了两声好,继而转身往外走去,他振袖往旁边的屋子里掷去一物,只听一声重响之后,那屋子竟轰然爆炸开来,整间屋子原本所在的地方霎时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冲天瞬间将薄夜照亮。 唐非意沉默看着此情此景,只见凌蝉折身便离开了此地,往之前云小辞等人所在的地方而去。 而另一头,蔺之薇却是怔怔看着燃烧的屋子,脸上已布满了泪水。 蔺之薇动作很慢,一下一下轻轻刨开面前的坟堆,总算是露出了面前的棺材,只是她却颤抖着并没能将那已经腐烂的棺材盖给掀开,她只是一面流泪一面坐在坟前,最后颤抖着咬住了下唇。 唐非意觉得蔺之薇的心中应当是清楚的,她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而凌蝉毁了那间屋子,也就是毁了一直以来让蔺之薇着魔一般将他认作是顾笑的迷香,从此以后,便与蔺之薇再无关联。 唐非意在心中轻叹一声,回头往林中看去,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臂,觉得自己伤势应当并不算严重,与其在这里照顾他们三个人,倒是不如去帮忙,将容萤给换下来。 他正这般想着,却听身后坟头传来一声轻响,他再度回头之际,却只见到蔺之薇引颈自刎,洒出的鲜血尽数落在坟上。 “蔺姑娘!”唐非意一惊,立即往蔺之薇冲过去,然而蔺之薇却是已经软软倒了下去,就在她的面前,那口棺材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了,棺中静静躺着一具尸体,已经腐烂看不清面目,其上还有蛆虫爬行,十分可怖,但蔺之薇却是毫不在意,她不顾自己脖颈上不停涌出的鲜血,一把抓向那棺中人的手,与其紧紧握在一起。 唐非意还未及做出反应,便听旁边的巫堪开口冷静道:“刚刚她打开棺材看到里面的尸体就自尽了。” “她要死,又为何强求她生?”巫堪道。 唐非意说不出自己的想法,只是:“为何又一定要死?” 他连忙将蔺之薇扶起,想要替对方点住穴道止血,然后包扎伤口,蔺之薇却是已经意识涣散,她只睁大眼睛看着面前棺材中的尸体,口中喃喃道:“阿笑,我竟是让你独自在这里这么久……阿笑……” “阿笑,我这就……来陪你。” 蔺之薇仿佛还嫌那血流得不够快,她拼命挣扎着不让唐非意靠近自己,只用另一只手将脖子上的伤口撕扯得为狰狞,唐非意在旁站着,却是毫无办法。 面对一心求死之人,根本就没有办法。 唐非意幽幽在心中叹了一声,只能眼睁睁看着蔺之薇拉着顾笑遗体的手,最终慢慢自癫狂到平静慢慢沉默下去,最后趴伏在坟边,完全没有了气息。 蔺之薇便这样死了。 便在此时,云小辞与容萤两人自林中匆忙赶了回来,两人看来都没有受什么伤,只有容萤脸色看来并不好看。他们来到唐非意面前,云小辞正要开口说话,却忽的将视线定在了蔺之薇的身上。 “她……” “抱歉。”唐非意回身对云小辞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