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门娇妻》 第一章重生 一阵酸楚从颈椎的关节处袭来,疼痛来自四肢百骸,方锦艰难的撑开酸胀的眼皮,咽喉中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下一瞬,冲入眼帘的景象却吓得她猛地清醒过来。 铺天盖地的记忆冲进脑海,自己明明酒精过敏进了医院抢救,怎么就到了这鬼地方?除了脑子是自己的,好像别的都变了样。 身子的原主与她同名,单名一个锦字,家里人都唤她锦娘,是老方家捡回来的童养媳。 方锦盘腿坐在床上,身上的老棉花硬而潮湿,还发散这一股霉臭味,方锦想着,这条棉被怕是比自己活得都久。 锦娘过了年才满十六,可方锦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胸口,这身形怎么瘦弱得与十二三岁的丫头一样,伸手摸下去只有咯手的骨头,手腕细得才半截手指那么宽。 环顾四围,除了身下的床,屋里只剩一张断了腿的木桌子,再无其他。 方锦笑不出来,头皮发麻,背脊发凉,这身子小小年纪,吃不饱穿不暖便算了,更惨的是,去年还守了望门寡。 方家从外头把锦娘捡回来做童养媳养着,本是想嫁给方家的小儿子方平做媳妇儿,没想到去年七月里,方平下河打渔,发大水,给溺死了。 方家世代守着几亩田地过活,在村里也只能算是中等人家,方老太生了三儿一女,这方平是方老太长子的幼子,如今方老太上了年纪,方家里外都是方平的母亲杜氏在打理。 儿子一死,杜氏心中悲痛,有气使不得,私下里拿锦娘出气,好好的姑娘竟给累出痨病,活活病死了,这才让方锦捡了便宜,又得以活了一遭。 “这不是醒着吗?” 杜氏从外头给推开门,挤出一道缝来,露出张刻薄的妇人脸,吊梢眉,细长的眼睛里泛着精光,落在方锦身上。 想到杜氏先前百般虐待原主,方锦心里也有几分忌惮,扯着被子,捂着嘴咳嗽起来,“咳咳咳,娘怎么过来了,我这身子还没好透,万一过到娘身上可如何是好?” 杜氏脸上挂着的假笑顿时僵了一瞬,这丫头得了痨病还捡回条命,定是命硬,先是克死了平儿,怕是接下来就要克方家的其他人,这样的扫把星岂能够留在家里头? “大夫都说没事了?怎叫还没好透?” 杜氏眼珠子一斜,冲着方锦翻了个白眼,步子向前迈了两步,可脚刚过门槛,也再不敢往前了。 方锦占着原主的记忆,知道杜氏的为人,锦娘病重的那段日子,杜氏甚至想要一把火连人带屋子给烧了,多亏是方家老太给拦了下来,眼下病好了,杜氏又怎么可能放自己好过,说着又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是鼻涕眼泪都下来了,可把方锦累得半死。 “我这身子是什么病,娘的心里恐怕比我清楚,咳咳咳咳咳……” 见这情形,杜氏脚下好似生风,吓得三步并作两步地退到了屋子外头,只隔着窗户喊话,语气中带着三分试探,音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尖锐。 “锦娘,家里的情况你也见着了,这么多年,我们方家待你还算不薄吧?” 这杜氏口中的待你不薄,便是让锦娘在寒冬腊月里洗着方家三房的衣物,天不亮就起来烧火做饭,每天最多给点咸菜佐着馊了的馒头做午饭,这就是杜氏口中的厚待不成?“我心里有数,娘放心好了。” 方锦怕杜氏又生出什么歹毒心思来,赶紧跟在后头应了一句。 “行,过会儿我让秀儿给你送点饭过来。” 在杜氏眼里,一口热饭都是对锦娘莫大的施舍,哪里把她当个人看。 方锦靠在床上,脚底冰凉,只能把被子裹得更紧些,望着外头蓝湛湛的天,屋里却是阴森森。 秀儿是方家老二的丫头,和那溺死的方平算是堂兄妹的关系,秀儿还有个弟弟名叫方勇,才十二三岁,在学堂里读书,方平死后,方勇算是老方家全部的指望了,自然亏待不得,尽管家里已经拮据得揭不开锅,还是筹了钱给方勇去念书。 外头响起窸窣的脚步声,秀儿手里捧着大斗笠碗,站在屋外头,面色蜡黄,身上的对襟袄子洗得都褪了颜色,她知道小嫂子生得是要死人的病,来之前,她娘千叮万嘱让她离锦娘远着点儿,可秀儿倒觉得没什么,推开门进了小屋。 方锦的记忆中秀儿比自己要小两岁,是被被方老太一手带大的,平日也算是能和锦娘说得上话的,不过这种人家,女子的地位都是同样低贱,秀儿就算是方家的亲女儿,平日里也只能坐在厨房烧火坑的角落里吃饭,除了比锦娘少干些活儿,也好不到哪里。 “小嫂子,婶子让我给你送饭来啦,这还热着呢!” 秀儿把碗端到方锦跟前,笑起来,眉眼弯弯,露出两颗虎牙来,说起话来干净利落,音色明亮。 扫了一眼碗里的东西,米饭正正好盛了半碗,上面儿盖着两片白菜叶子,连点油星子都见不着,菜叶子下头隐约能瞧见半块豆腐,那颜色都不知在锅里泡了多少天,可就算难吃,一想到这副身子骨再不进点食物,就当真要去见阎王了。 方锦眉头皱了皱,还是硬着头皮端着碗吃了两口,入口连点咸味都尝不到,放在现代,这样的东西,连猪都懒得闻,可眼前身不由己,她只能逼着自己咽下去。 “小嫂子,我还给你多添了两口饭嘞。” 秀儿见方锦吃着米饭,心里也馋,去年地里没收成,家里每天的米都留着给阿勇和爹吃,而她们母女只能喝些米汤,吃点剩菜。 秀儿倒不是个坏心思的丫头,方锦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正盯着她,杜氏不光算计着锦娘,同样也想打侄女的心思,不过方老太那儿一直不肯,才没把秀儿给卖了。“谢谢你。”方锦放下碗,吃了饭菜,身子倒不像刚才那样冰冰凉的,暖和了些。 秀儿低下头,脸上的笑容渐渐被阴霾所取代,咬着嘴唇,俨然一副要哭的样子,“小嫂子,我刚才听见婶子和他们讲话了……” 方锦猜到定是杜氏又动了卖女儿的心思,“外头来人了?” 她就知道杜氏没那么好心,平白无故的还舍得给自己这个童养媳送碗饭来,原是早有打算的啊。 “恩。”秀儿将头压得更低了些,“婶子跟他们说你的病已然好透了,让他们后天就来把我俩给领走。” 从前方平在世的时候,虽说是唯杜氏的命是从,可对这个堂妹也算是疼爱有加,想让堂妹在家里待到出嫁,不然单单方老太,哪里能拦得住杜氏卖女儿的心! 可现在方平走了,方老太一病不起,杜氏当家,秀儿天天在家里白吃白喝,耽误一家人的生计,若是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还能时不时补贴着家里,是再好不过。 秀儿的娘亲陈氏更是个没主见的,嫁到方家来就没过一天安生日子,白天被大嫂挑刺,晚上还要挨着方老二的打,杜氏要卖她的女儿,她大气都不敢出。 好透了?方锦暗自冷笑起来,刚才那被吓得狼狈而逃的难道不是杜氏,是别人不成?想必这杜氏是想钱想疯了,得了肺痨的丫头都敢卖出去,也不怕被人家找上门来。锦娘是个命苦的姑娘,可方锦可不认命,这事儿到她手里,那就得换个说法! “来领人的是哪户人家?” 方锦想着这些人必是不知道自己的病,杜氏把锦娘生病得事儿藏得严实,连东西两户人家都不知道生的是肺痨,杜氏为了自己这把如意算盘,在大夫的封口费上也是下了功夫。 “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是哪户员外家里收丫鬟,婶子还说,要是长得好看,就给员外收了做小妾……” 秀儿说到最后面颊发红,羞得不行,她过了年才及笄,说起这些东西来更是难为情,也不好意思再讲下去。 方锦想着,秀儿年纪尚小,就算是到了员外家里头,也只能做丫鬟使,可自己不同,已然过了十六,怕是杜氏打的就是这将自己卖给员外做妾的主意。 妾室在古代是什么地位,方锦还是知道个大概,嫁到人家做妾的姑娘,不是被正室折磨,就是被男人玩腻了之后晾在一边不闻不问,最后境况凄凉,连给收尸的人都没有。“秀儿,你放心,我不会让娘把你卖了的。”方锦拉过秀儿的手,说得十分有底气。 秀儿虽没读过什么书,不过却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和锦娘是同病相怜,要是婶子当真要把她们俩给卖了,那也是应了娘的话,只能怪她们命苦,生在这样的人家,怨不得别人。 “等会儿我娘与你问起我来,你就什么都不用说,等她待了人过来,我自有办法。” 方锦怕秀儿不会说话,到杜氏那儿再说漏了嘴,干脆让她什么都不说。把碗交到秀儿手里,拉过被子,躺在床上,开始思量到底怎么对付杜氏。 秀儿捧着碗送到厨房里头,在屋外却又远远瞧见了杜氏和那外家里来的人有说有笑的不知在聊些什么,想到锦娘嘱咐自己的话,秀儿本想绕着走,却被眼尖的杜氏给看见了。 第二章卖女 “秀儿,还不过来,见过这位伯伯?” 杜氏指着前头站着的管事,生怕家里的两个姑娘一家看不上,便多找了几家,错开日子上门来挑人。她自认为秀儿和锦娘的姿色也不差,总该有人要的,现下正与管事商议价钱呢,好巧不巧,就捉到了秀儿。 秀儿身形一颤,愣在那儿,半晌才敢缓缓转过身来,低着头,也不吱声,生怕紧张说说错了话,把碗紧紧捧在手里头,远远站着。 “还杵在那儿作甚?还不快过来,你瞧瞧,这傻丫头,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不够利落!”此时的杜氏在外人面前俨然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哪里是平时那个凶悍的妇人,含着笑对秀儿招了招手,温声细语的叫她过来。 秀儿挪着步子往杜氏那儿靠近了些,头上的碎发散下来,盖在脸上,袄上好几处缝补的痕迹,鞋底也是残旧不堪,“见过老爷。”杜氏早就教过秀儿,城里来的人,一律都得称呼老爷,才能讨人家的欢喜。 “这是……?”李管事打量着秀儿,眉头一皱,委实是个瘦得可怜的丫头,怕是带回去,这幅病怏怏的样子也入不了自家主子的眼。 杜氏赶忙将秀儿推出来,“这是秀儿,我弟弟的女儿,还没过十五呢,来,秀儿,把头抬起来。”杜氏从后面捏着秀儿脖子,硬是要她抬起头来,“老爷,你瞧瞧,这长得可是水灵呢!” 秀儿百般不情愿地抬起头,可心中又畏惧杜氏,只能咬着唇,沉默着,李管事投来让她厌恶的目光,可想到锦娘的话,她只能忍着。 “那个大些的呢?”李管事又问。 杜氏脸上闪过一丝的揶揄,“大点儿的那个前几天染了病,在里屋躺着呢。”想到锦娘早上一副快要咳死的模样,杜氏并不打算现在就让锦娘露脸,还是等她好些再说,不然把这几个人吓着,这俩丫头,指不定一个都卖不出去! “染病了?染得是什么病?”毕竟是要带回府里的姑娘,听到生了病,更是要问个清楚。 往锦娘的屋子里瞥了眼,杜氏安抚道,“老爷您放一万个心吧,不过是普通的风寒,前两天已好了大概,不碍事的,再躺两日就好了,若是实在不行,你将秀儿先带回去也行……”杜氏怕最后落得两空,想着能卖一个是一个。 怪也怪杜氏先前将锦娘捧得太高,秀儿单薄瘦削的样子城里来的管事实在看不上,可总不能够白跑一趟,更想见见锦娘,要真是风寒,那也不要紧,带回去吃些药就好了,怕就怕是什么骇人的怪病,才藏着捂着不让见人。 这李管事怎么说也是员外府里的能人,这点算盘还是会打的,一个丫鬟也就几两银子的事儿,可苍蝇再小都是肉,往这乡下地方跑一趟,银子就得花得值。 “杜婶子,先前你可是跟我打过包票的,说这俩丫头都好着呢,我这来一趟也不容易,你让我看看那个大点儿的,要是病得不厉害,我今日便带回去了,也免得过几天再跑一趟,府里事情也多,我也没这闲工夫一天到晚往这乡下地方跑。”李管事是铁了心要见一见锦娘,大抵是存了见不到锦娘这笔买卖就作罢的心思。 杜氏知道李管事这边儿没有回旋的余地,给秀儿使了眼色,“你去与锦娘说一声,老爷要见她,让她收整收整!” 秀儿赶忙往锦娘屋里去了,方锦刚合眼,却听到推门的声响,看到是秀儿,才缓了口气,“秀儿?你怎么又回来了?”见到秀儿手里还捧着碗,“碗怎么还在手里?” 秀儿顾不上解释,大口喘着气,“婶子,婶子她带着李管事来了!”一手扶着门框,心里头早就打起鼓来,没了底气。 方锦没想到杜氏来的这样快,难道是自己早上还没吓住她?“秀儿,你先别急,这事儿我来想办法,放心,今天那李管事,一个也带不走。”她从床上翻了个身,听到外头杜氏和李管事的对话。 “病了多久了?” “没几日。” “只是风寒?” “对对对!”杜氏连声回应,生怕招致李管事的怀疑。 不一会儿,李管事便被杜氏领进了屋子,一进屋子,霉味扑面袭来,李管事的脸色并不好看,却也只是捂着口鼻,远远儿站着。 瞧见方锦还躺在床上,杜氏没了心情,拉着脸,“锦娘,还不来给老爷请安?”明明上午见着,这丫头还挺有精气的,怎么才几个时辰又发了蔫? 方锦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装作什么都听不见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李管事见状不对,也不方便贸然上前,心里却打起退堂鼓来,看着样子,真是病得不清了。 杜氏愣在那儿,推了秀儿一把,“该是睡着了吧,去,秀儿,把她叫醒!”外人不知道锦娘生得什么病,她杜氏心里可是一清二楚,痨病,染上就要命的东西,当然得让秀儿去。 秀儿上前推了推锦娘,方锦就这样躺着,也没什么反应,“婶子……”秀儿回过头,惊恐地盯着杜氏。 杜氏这下是真的慌了神,拽开秀儿,也顾不上什么痨病不痨病的,直接冲上前去对着方锦便是一通乱摇,“早上还好着呢,怎么回事儿啊,丫头,你倒是醒醒啊!诶哟喂,你可别吓着娘哦!” 方锦紧闭着眼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嗽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屋子,北风从砖瓦缝里露出来,夹杂着这剧烈的咳嗽声显得格外诡异。 李管事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故作镇静道,“这!风寒能让人咳成这样的,我平声还是头一次见!杜嫂子,你同我说实话,这丫头得的到底是不是风寒!”这骇人的病症李管事还是有所耳闻的,他可不想自己来一趟,还染上这东西,把小命都给丢了! “方家嫂子,这怎么回事儿?”李管事愈发觉得不对劲,喊了都醒不过来,恐怕不仅仅是睡着了那么简单吧。“要不是看在你爹跟我的交情上,我与你讲心里话,你们这乡下的丫头,我们府里是不要的,小的这个瘦成这样,也只能说得过去,大的这个,病得都快死了,你总不能,让我带个死人回去吧?” 方锦听到李管事的话,知道自己装的这病把他给唬住了,当然这样是远远不够的,她微微睁开眼,翻起白眼来,嘴里喃喃道,“娘……我这病,你还是别治了,叫了大夫也没用,还是让大夫回去吧……”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演得和真的无二。 这都说起胡话来了,李管事更加不敢在屋里久留,匆忙退到屋外,“方家嫂子,你出来与我说话。”将杜氏喊出来,方才被那场面吓得不轻,额角冷汗直冒。 杜氏没想到锦娘会给她来这么一出,想来是被这丫头算计了一把,“李管事,你听我解释,这丫头真的只是风寒,你过几日再来,我保准她已好全了!”杜氏搓着手,极力周转着,只想再挽留一下李管事。 “嫂子,我也是给主子做事的,要是带个病秧子回去,这员外府我还待得下去吗?”李管事连忙摆手,这锦娘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收的,带回去了也是晦气,扫把星! 见李管事铁了心要走,杜氏怎么舍得轻易罢休,从袖口抽出帕子,抹起眼泪来,硬的不吃,难不成软的也不行吗?“李大哥,我……”便呜呜咽咽地了起来,眼眶泛红,“当年你和我爹交情深厚,我这才托人写信找你,方家的情况,你也见着了……我那可怜的平儿去年淹死在河里头,他爹又走得早,我实在是没辙了,才打算到两个丫头身上,你行行好,帮我一把吧,李大哥……” 杜氏如今虽有了年纪,不过年轻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姿色的,这样哭着,李管事看着倒有几分心疼,回过头来,站在那儿,半晌憋出一句话来,“罢了,我这儿有些银子,你收下吧,我看那小的还不错,只是太瘦了些,你留在家里好好养养,我下个月再来,你看这样可好?” 李管事把钱袋交到杜氏手里,杜氏接过钱袋,暗自掂量了下,果然是有点份量的,心里乐开了花,面上摆出千万推辞的样子来,“李管事,这钱我收不得,收不得!” “你拿着吧,也算是我与你那老爹的交情,我看那大的也时日无多了,这钱给丫头处理了身后事,给小的那个买些吃的补补身子。” 杜氏收了钱,送李管事到了村口,回去的时候正碰上学堂里散了学,顺带领着方勇回来,自方平没了以后,杜氏便把方勇占着,从陈氏那儿抢了过来,方老二两口子也不敢对这个大嫂吭声,毕竟方老二现在住的房子还是杜氏的嫁妆盖的,加上方老二是个怂货,以前方家是方老太作主,可方老太病了之后,就是杜氏当家。 第三章彩礼 锦娘在炕上躺了几日,杜氏的想卖女儿的心却一刻没有消停过,这病眼看着也是装不下去了,万一那杜氏耐不住性子,请了大夫过来,到时候可是藏不住的。 方锦日日盘算着该怎么从这儿逃出去,奈何人生地不熟,指不定出去也是死路一条,还是得先给自己谋划好后路。秀儿该是知道李管事下个月就要来领她回去,杜氏比平日多给了她三倍的饭,她硬是一口不吃,惹得杜氏气急,便拿着扫帚往她背上抽。 这日午后,东家的赵老婆子坐在屋外和方老太拉家常,赵老婆子的破袄上打了不少补丁,却被方老太看见了新花样,一块獐子皮,这玩意儿对于他们乡下农人来说可不是一般货色,方老太摸着獐子皮,眯着眼望了会儿,“你家儿子出息了啊,连这东西都给你弄上嘞!” 赵老婆子年纪不大,耳朵却不大好,听了几遍才听清楚,“是半山上的那个打猎的送的,上个月我儿子送了他半罐子米,他倒是傻货,给了我家几块獐子皮。看那样子,也老大不小了,听我儿子话里的意思,是想让我们住在山下的给他物色个媳妇儿哩!” 方老太听了赵老婆子的话只是点了点头,人家找媳妇儿,跟她个老太婆有甚关系,可这话偏偏落入了杜氏的耳朵里,把锦娘这个病秧子养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倒不如嫁给山里的猎户,换些银子和毛皮好留着过冬。 杜氏自然是不敢把这主意告诉方老太,却趁着天黑偷偷摸摸找了赵老婆子,“赵婶子啊,今儿听说,你要给山里的猎户物色媳妇儿?” 赵老婆子正坐在院儿里洗碗,抬起头来擦擦手,原是隔壁方老太的媳妇儿,“可不是,那猎户叫陈玄武,如今也二十好几,早年从军,后来不打仗了,便守着山里的祖产做了猎户。他除了年纪大些,住得有些远,倒没什么不好。” “这样啊……”杜氏听婆子说了猎户的家境,真愁没地方处置那病秧子,猎户是战场上回来的人,和他们这些村里人不同,不如把这病秧子卖给他做媳妇儿,还能讨些好处回来,岂不是一举两得? 杜氏把赵老婆子拉过来,往她手里塞了对银耳饰,虽然成色极差,但是对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来说已是极好的宝贝,赵老婆子反手拉住杜氏,把耳环紧紧攥在手心里头,“大家都是乡亲,你跟我客气什么,有什么难处,直说就是嘞!” “婶子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杜氏往自家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家里那锦娘,婶子你瞧怎么样?” 赵婆子顿时心领神会道,“长相倒是标致,就是消瘦了些,要是好生养着,怕也是不错的啊!” “哎!”杜氏佯装皱着眉头叹起气来,“可家里一天不如一天,阿勇和秀儿还小,哪里供得起这么多张嘴吃饭!” “好说好说!”赵老婆子收了人家的东西,自然是眉开眼笑的应道,“我儿子和那陈玄武有点交情,你且等着,我明天让他上山去将彩礼诸事都问妥当了,到时候回来接人!” 赵老婆子怎会不知道杜氏存的什么心思,反正自己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到时候也定少不了捞些好处。 第二天大清早,杜氏便剩了一大碗粥让秀儿端去锦娘房里,有了上次李总管的教训,杜氏这几天可得把锦娘好生养着,免得到时候那猎户相不上给退回来,“手脚麻利点儿,快端过去,再也不用把这丧门星养在老方家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眼看着又是一笔银子到手,杜氏连说话的语气都与往日不同。 秀儿听了这话才明白,难怪婶子突然转了性对锦娘这么好,怕不是给锦娘找到了买家,便赶忙端着粥去了锦娘房里。 方锦难得过了两天清静日子,不用见着杜氏听她的刻薄话,秀儿端着粥过来,她也是没想到的,什么时候,方家竟成了供应早饭?“秀儿,我不是跟你说过,别再把粥省下来给我,我不饿的!” 秀儿嘟着嘴,将碗放在床头,“这次才不是我省的呢,这粥是婶子让我给你送过来的!” 黄鼠狼给鸡拜娘?杜氏竟然给自己送吃的来?不会是想把自己给毒死?“这……这能喝吗?” “锦娘,你想到哪里去了?”秀儿那勺子在粥里搅了搅,确定杜氏不在外头,才低声道,“你听我说,婶子给你找到卖家了,你可当心点儿。” 原来是找着买主,怪不得突然对自己这么好,也不知是哪个瞎了眼的倒霉蛋,估计买回去也得退货才是,自己如今要模样没模样,要身段没身段,给人家做丫鬟都不要,谁会买回去? 方锦倒不是太介意自己被卖出去,毕竟在这家里待着也过不到日子,不是长久之计,不如被卖出去好,依她方锦的脑子,还怕找不到活路不成? “不行!小婶子!你是大哥娶过门的媳妇,怎么能被婶子说卖就卖了!我去告诉奶奶,让奶奶想想法子!”秀儿没了主意,她生怕杜氏要将方锦给坑害了,眼下能帮上她们的,只有方老太。 方锦一听秀儿要去告诉方老太,这哪能行!自己巴不得被卖出去,要是方老太横插一脚,杜氏定是不能得逞了,“秀儿,你还不明白吗,如今家里是婆婆作主,奶奶她年老体迈又重病缠身,就算管了,又能怎样呢?不如让婆婆将我卖了,换些钱给家里,还能给你奶奶买药治病。” “可是……” 外头好像是杜氏的声音,“秀儿,你还小,这些事情,你便不要再问了。”方锦也担心,要是秀儿坏了杜氏的好事,日后杜氏定不会给她好脸,秀儿单纯年幼,不能毁在杜氏手里。 赵婆子的儿子办事神速,半日功夫就从山里回来,将彩礼给带了回来,赵老婆子直接拉到了方家屋外头。 杜氏出门一瞧,怪哉!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木板车上头摆着两个木箱子,还有二十张獐子皮,这些东西,够养活他们老方家大半辈子了,哪里还要担心阿勇的学费,操心家里人吃了上顿没下顿。 赵婆子迎上来,“方家媳妇啊,东西都在这儿了,怎么样,你瞅瞅,还满意不?那猎户说了,这才是一半的彩礼,等人过去了,我再将另一半带回来。”她也没想到,这区区一个猎户出手竟然这样阔绰,这回方家算是狠狠赚了。 杜氏笑得合不拢嘴,摸着獐子皮爱不释手,“满意满意!好好好!赵婶子办事我放心!”打开那两个箱子,里头是些干货草药,都是是杜氏从没见过的珍贵玩意儿。 要知道在这村里头,干货可是穷苦人家一辈子都吃不上几回的东西,这下可好,一下子便弄了两箱过来,还只是一半,以后她们老方家在村里可就能硬声说话了,她那怂蛋丈夫也不必再看人的眼色。 “想不到这猎户出手这样大方,看来你家锦娘过去,也吃不了亏!”赵老婆子附和道。 方锦被外面的动静惊动,站在门外将两人的对话听得真切,要真进了那大山里头,她这辈子可不就得过着和原始人一般的日子? “那猎户可曾定好日子了?”杜氏道。 “他说了,随时都可以,到时候我儿子和我一同陪着进山,你放一百个心就是了,稳妥的很!” 没想到这猎户不光出手大方,做事还利落,杜氏早就不想把锦娘留在家里,既然猎户说了,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择日不如撞日,“秀儿,让锦娘收拾收拾,说不定今日天黑之前就能到了!” 秀儿一脸委屈地跑进屋里,没想到锦娘已经将收拾妥当,洗了脸换了衣裳,“小嫂子,你可别后悔,以后嫁到山里去,就见不到秀儿了。” 方锦摸了摸秀儿的头,“好了,以后我还会回来的,秀儿你放心,小嫂子一直都是你的小嫂子。” 丧门星一夜之间就成了摇钱树,方锦从屋里出来,赵老婆子和她的胖儿子已经在外面等着,“诶哟,锦娘比前几日圆润不少了呢,那猎户见了啊,保准喜欢!” 杜氏乐呵呵地送赵老婆子出了门,方锦坐在推车上,赵老婆子的胖儿子在后面推着车,秀儿跟在后头,一直送到村口才肯回头。 这是方锦醒过来头一次离开老方家,这村子里住着不少人,可都是一样的穷,虽然已经打了春,可风吹在脸上,还是有些刺骨,身上的衣服也单薄得可怜,只能窝在推车的稻草上取暖。 “这方家也真是的,给姑娘穿这么寒酸。”赵老婆子打量着锦娘,好歹陈玄武也给了那么多彩礼,怎么嫁过去还是穿得一身破破烂烂,“儿子,走快些,娘可不想在山里头走夜路!” 出了村子几里地,慢慢的村户也就越来越稀疏,只能见到零星的几户人家,远处的山头也看清了,方锦远远望过去,那些山脉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头,有几座山峰直入云霄,看着根本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第四章逃跑 又走了一个时辰,正是太阳当头,赵老婆子有些喘气,便停下来,“儿子,咱们在这山脚下歇会儿,等会儿进了山,可要仔细些。” 方锦坐在地上,已将刚才的出村的路都背了下来,若是现在就跑,太容易被抓回来,不如等下进了山,钻进深山老林里头,他们也找不到自己。 “锦娘,那陈玄武长得一表人才,身形又高大,也不算委屈了你。”赵老婆子见锦娘闷闷不乐似乎心里有事,还以为她是在为改嫁难过,开导起来。 方锦听到赵老婆子是在同自己说话,才回过神来,“多谢了赵婆婆还能想到我们方家,不不不,现在该改口叫他们方家了,以后锦娘嫁给那个什么陈玄武,就是他陈家的人了。”为了怕赵老婆子生疑,方锦故意装出一副顺从的样子来。 “这就好,这就好!放心,那猎户亏待不了你,等成了亲,你再加把劲,三年给他多生几个大胖小子,肯定会对你更好!”赵老婆子一拍脑门,又接着说道,“对了,我与那猎户说你是方家的女儿,不是方平的媳妇,你到时候可别说漏了嘴!”要知道嫁过人的女人,可不值这么多彩礼,反正那方平死得早,怕是两人也没什么夫妻之实,只是寡妇说起来难听罢了。 想不到她方锦竟成了方家的女儿,分明是被百般虐待的儿媳妇,这杜氏为了钱还真是什么鬼话都能开口。 管他方家还是陈家,她方锦就是方锦,才不是谁的人,想到等会儿进了山,她便能离开这鬼地方,心里欢喜,“赵婆婆,我们这休息了也有一会儿了,不如早些动身吧,若是耽误了时辰可不好。” “诶哟,这是盼着见自己的男人了啊?好了,那也不耽搁了,老大,快走吧!”赵老婆子此番送人过去,猎户也是要给好处的,想想到手的钱,找老婆子也加快了步子。 过了山脚,便算是真正进了山,这山比从外头看上去还要大得多,山里树木丛生,不时还传来鸟虫的叫声,山里早上下过雨,地上湿滑,赵老大不得不放慢了步子,方锦的心思却早已盯在山间的岔路上,这山虽然大,但平日里山里应该有人经常出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分支的岔路,这更是给她的出逃带来了不少的优势。 虽然不知这些岔路通向何方,但方锦早已下定了离开这里的决心,走到一处陡坡,车推不上去,赵老大让方锦下了车,自个儿走过去。 坡上湿滑,方锦到这会儿只喝了点清粥,脚一沾地就觉得两眼昏花,可还是迈开步子勉强爬了上去。 “翻过了这小坡,就真是进了深山了,这山里头听说还有豹子,我们得小心点儿。” 赵老大虽经常进山,可每一次都是提心吊胆的,再加之今天的山路格外难行。 方锦听方老大这样说,也有些害怕起来,可相比之下,她更愿意冒险一次,顾不得其他,捂着肚子叫起来,“赵婆婆,我肚子疼!” 赵老婆子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怎么回事啊?” “怕是肚子坏了……”方锦捂着肚子滚到地上,额角抽搐得叫出声,“好疼啊……好疼啊!” 谁也没在山里头遇过这档子事情,看着方锦额头上冷汗直冒也不是装出来的,“你去后头那草堆里解决一下,我们在此处等你。” 方锦心想着赵老婆子已经上了当,连忙捂着肚子去了草后。若是就这样跑掉,他们定会带人搜山,方才赵老大说山里有猛虎豹子,方锦将计就计,把自己的鞋脱了一只,扔在草里,衣角也撕了开来,划破了手臂流出血来滴在地上,翻身将地上的草都压得歪倒过去,还顺手在地上刨出来几个老虎的脚印顺着东南方向去了。 等听不见那边的人声,方锦撒开腿便跑起来,冲着日头的方向跑着,想着千万不要回头,脚下湿滑,好几次都险些摔下来,衣服被树枝划破了好几道,手腕也见了血。 赵老婆子在原地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方锦的人,赶忙带着方老大回头去找,可那草垛后面哪里还有什么人,只见到了地上的一滩血迹,还有几个硕大的老虎脚印。 赵老大吓得丢了魂儿,叫起来,“救命啊!救命!老虎吃人啦!老虎吃人啦!”慌忙向山下跑过去,赵老婆子也不敢久留,跟在儿子后头跑下了山。 方锦跑得没了力气,被一根树枝绊倒在地上,膝盖咯得生疼,日头到了最西边儿,再过一会儿,天色便要暗下去,可方锦觉得自己今日没法赶在天黑之前下山了,可这林子又大,自己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才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方锦这才意识到山林的可怕,猛兽的吼叫声从远处的林子传来,而饥饿和寒冷正在慢慢将她侵蚀,方锦从树叶上勉强聚了点水解渴,眼下能不能熬过今夜都尚且不知,若是她自己的身子在这山林里过一夜应该没什么难的,可是锦娘的身体虚弱,穿得单薄,又是大病初愈,在这初春的寒夜里头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方锦从地上捡了些干草还有树枝,勉强算是能躺了下来,辛亏是初春,许多蛇虫还未出洞,要是放在夏夜里,在这儿躺一宿,恐怕就没命回去了。 夜色袭来,方锦肚子里饿得打鼓,目之所及能果腹的东西都没有,白日里进山吹了风,这会儿脑袋沉重,脸颊滚烫,应该是又发烧了,方锦只觉得四肢酸疼无比疲惫,躺在自己搭建的“床铺”上边昏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算踏实,方锦眯了会儿才觉得有人在拨弄自己的身体,慌忙之中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趴在男人的背上,可把她吓得个半死,自己这才刚出狼窝,难不成又到了虎坑里?不对啊,这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人? “唔……”方锦挣扎着想从男人的背上下来,才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都已止住了血并且被包扎起来,这样想来,他倒不像是个坏人,至少还没有见死不救,况且这林子里骇人得很,有个男人在,谈不上救自己一命,好歹两个人也算有个依靠。 男人听见方锦的声音,脚下一愣,回过头看着她。 借着山林里的月光,方锦见到了一双黝黑的眼睛,瞳孔里闪烁着微弱的光,五官的轮廓清晰硬朗,这样近的距离,以至于方锦能看到男人嘴唇干得开裂,渗出血来。 男人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继续走着,这下方锦看他更不像是什么坏人,只是有些奇怪,“你带我去哪儿?” 无人作声。 “你救我干嘛?”方锦见男人不说话,又追问道。 可不管她怎样问,这男人始终都一言不发,背着她兀自往山上走着。 许是方锦的话实在太多了些,男子终于在她的百般追问下开了口,“救你。” 两人的交流在男子冰冷地吐出两个字之后戛然而止了,男子对这山里熟悉得很,不多久方锦便在靠近山顶的地方见到了一处院子,院子里头盖了两间房,还散养着几只鸡,看男人开门的样子,应该是到家了。 屋里点着蜡烛烧得只剩半截,由此推断男子应该是夜幕降临之后出门捡到了自己,方锦半眯着眼睛偷偷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墙上挂着兽皮和弓箭,一张床,一张桌,一张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是个猎户……?方锦突然想起来那个陈玄武也是个猎户,听赵老婆子的描述,眼前的人和那陈玄武竟有七八分的相似,莫不是陈玄武救了自己……? 方锦顿时慌了起来,怎么好不容易逃出去,还好巧不巧地被他给捡了回去,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就是锦娘,不然他定是不会放自己走了! “你是猎户?”方锦试探道。 “恩。”男子把方锦放在床上,倒杯水喝了两口。 烛火闪烁,屋里亮着,方锦才看清他的脸,那双眼睛明明很好看,可眼神里却毫无光彩,像是一汪死潭,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方锦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玄武。” 果不其然,杜氏就是将自己卖给了眼前的男人,方锦肯定了自己的推断,这陈玄武半夜出门,难不成是因为没接到媳妇,找赵家算账去了? 方锦躺在床上,下面铺得是獐子皮,她已经好久没有睡过如此舒适的床,困意袭来,也不管陈玄武会不会对自己图谋不轨,又是一头栽进了被子里,她侧过身子,想着现在陈玄武这里好生修养一阵子,过段时间再下山也不错,反正没人会找到这里来,再加之赵老大他们一定会以为是老虎吃了自己,就更加放心了。 “你。”陈玄武见她身体虚弱,本还打算给她倒杯水,没想到她早已睡了过去,本是想借着夜色出去打些野物,没曾想野物猎不到,反而捡了个病怏怏的姑娘回来。 第五章闹事 才过了卯时,陈玄武养的公鸡便开始打鸣,方锦才睡了几个时辰被鸡叫吵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愣是睡不着了,可外头还是漆黑一片的,都怪这早春天亮得晚,要是放在夏天,早就蒙蒙亮了。 早已习惯了古人无趣的日子,方锦只能躺在床上打算起以后的日子,可这几天她倒是深刻的认识到,计划赶不上变化,计划得再多不如随机应变。 再过了一个时辰,方锦实在是躺不住,加之外头的天也亮了不少,就从床上爬了起来,那几只公鸡还在一个劲儿扯着嗓子打鸣,方锦推开窗户,“再叫!再叫今天就把你们炖了!”她倒是不客气,才过了一个晚上,便拿陈玄武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放着这样的老实人,何必委屈自己? 方锦推开门,院子里已经有了烟火气,陈玄武从外头抱着柴火进来,看样子是在厨房里生火做饭,在方家苦日子过久了,方锦早就忘了早饭的滋味,不如就了脸皮厚些,多蹭他几顿饭好了。 陈玄武熬得白粥可比杜氏熬得不知稠了多少,相比之下,杜氏做的那只能叫做米汤,香浓的米粥发散出四溢的香味,米和汤汁缠绕在一块,勺子一搅满屋子都是热气,方锦从前哪里愿意喝这种寡淡的粥品,可眼下这简直是人间极致的美味。 方锦想得不错,陈玄武是个好人,他也没有打算苛待方锦,盛了两碗粥,还多蒸了几个鸡蛋,这样看来,何止是丰盛,这是方锦重生以来吃到过最好的一顿饭了! “你一个人住在这山上,就不怕吗?”方锦觉得场面有些尴尬,开口和陈玄武聊起来,可她大概是也知道陈玄武不太爱说话,只有别人问了,他才会答。 陈玄武低头喝着粥,“不怕,我是猎户。”他的手背和手心都有一层厚厚的茧,应该是常年拉弓拔刀所至。 “这里就你一个人吗?”方锦突然理解他为什么想要找个媳妇,一个人生活在这林子里未免太凄凉了些。 “是啊。” 方锦听他的语气突然生硬起来,便不再多问,看着陈玄武对自己倒没什么坏心思,能在这儿先安顿些时日,只是方家那群人没拿到剩下的彩礼,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不出方锦所料,杜氏在家里左等右等,等了足足两日有余都没等到赵婆子的人影,心里这下是急坏了,去隔壁敲了几次门,竟是大门紧锁,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三日,杜氏早早的就守在赵家门外,生怕还有两箱彩礼被赵老婆子给私吞了去。 “哟,这几日不见,婶子反而消瘦许多,怎么,是不是手里不干净,是吃不下也睡不着啊?”杜氏紧紧盯着赵老婆子,生怕她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跑路。 赵老婆子没把人送到,反而害得锦娘被老虎拖走,哪敢再见杜氏,这几日跑到亲戚家去避了避风头,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第三日天还不亮偷着回来都被杜氏给撞见了,纸包不住火,活生生的大姑娘给弄丢了,赵老婆子只好和盘托出,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是我对不起你们老方家啊,锦娘,锦娘她在上山路上被老虎给拖了去,这苦命的闺女啊……” 杜氏听了脚下一愣,本以为是赵老婆子吞了自个儿的东西,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你说什么?”锦娘被老虎给拖了去,那猎户要不到人,届时找上门来可如何是好?“我好好的闺女送到你们手上,你们倒让她给老虎吃了,人家找上门来,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赵老婆子虽胆小怕事,但也从来不是个好招惹的货色,她见杜氏气急,忽然心生一计,“人是折在我们手上不错,可你们方家这几年是如何对待锦娘那闺女的,我们赵家也都看在眼里,难道不怕我老婆子说出去,让村里人都知道你们方家是个什么样子!” “你?!”杜氏在家中百般虐待锦娘,可在外人面前却是一派婆媳融融的景象,毕竟杜氏想着给方勇积攒声望,若是日后上头来人举荐,也方便些。“人命关天的事情,你以为我们方家会怕你不成?” 赵老婆子站起身来,将杜氏拉到一边,“老方家的,你听我老婆子一句,那猎户住在山里,咱们呢,就当锦娘是好端端的送过去的,只是他不曾交付我们剩下的两箱彩礼,带上几个人,让我家老大在前头带路,还怕他不给不成?” 杜氏在乎的哪里是锦娘,分明是她的两箱彩礼,赵老婆子深谙杜氏的心意,反正陈玄武一个人只有一张嘴一双眼,他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这么多双眼睛,谁还会怕他? 听了赵老婆子的主意,杜氏竟转怒为喜,“没想到婶子早就打算好了,害得我白担心了一场,我这便回去安排人手,只请婶子带路就是。” 第二天一大早,方家和赵家在村里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山,杜氏和赵老婆子跟在后头,去了陈玄武家。 方锦睡得正熟,迷迷糊糊地听到杜氏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乍地惊醒,才发现杜氏竟就站在院子里头,泼声骂着人。 “我家锦娘好端端的送过来,你姓陈的不给彩礼就算了,此刻竟连人都见不着,还是说你心生歹意,害死了我家女儿?”杜氏见陈玄武果然是一个人,自己带了这么些人,只管将脏水泼到他身上。 陈玄武见到眼见的农妇,脸上露出厌烦之色,“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赵老婆子突然冲到前头,指着陈玄武道,“你胡说!那日分明是我和我家老大亲手将人送到你家的,你竟然说你没见到,分明是你霸占了方家的女儿,不想出彩礼钱!” 方锦躲在屋里,眼下自己一旦露面,便是害了陈玄武,可若是自己不露面,对陈玄武也是不利,想起这些日子陈玄武对待自己的种种,是自己逃跑才给他惹了事,说起来他也算是自己半个救命恩人,要不是他,说不定自己早就饿死在深山老林里头。 外面吵得正激烈,陈玄武一言不发地听着杜氏撒泼,赵老婆子跟在后头帮腔,杜氏气急,吆喝着身后的人,“乡亲们,你们瞧瞧,我们家活生生的闺女就这样没了,可怜我们老方家啊……” 后面几个同来讨说法的村名早已蠢蠢欲动了,手上握着锄头铁锹,就等陈玄武先动手,他们便冲上前去。 杜氏见陈玄武对自己的哭闹毫不理睬,咬定了要敲他一笔,冲上前去扑在陈玄武的身上,“你还我女儿啊!不然就将彩礼钱给我们方家,我们方家日子过不下去啦……” 陈玄武招架不住,顺势把杜氏推在地上,这不推还好,一推正是中了杜氏的下怀,后面一群人直接冲到前头来,“你竟然敢和方家嫂子动手,兄弟们,抄家伙,上去好好给我收拾他!” 方锦再也坐不住,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陈玄武被杜氏诬陷,被乡亲们误会,从屋里走出来,“娘,您怎么来了?这天还刚亮呢。” 赵老婆子一见到方锦吓得瘫坐在地上,她分明是见着锦娘被老虎拖走的,怎么好端端的在陈玄武家里,这,这不可能! 杜氏也慌了神,难道是赵老婆子在骗自己不成?这下好了,闹出了笑话,后面的乡亲们都是看得一头雾水,杜氏是笃定了陈玄武交不出自己的女儿,才敢如此放肆,好给他安个谋财害命的罪名,可眼下锦娘活生生的一个人,大家伙儿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还继续受她的蒙骗? “赵婶子,你倒是给我一个解释!” 杜氏慌乱之中将屎盆子扣在了赵老婆子身上,说女儿被人拖走的是她,教唆自己上山挑事的也是她,难不成锦娘还能诈尸不成? 方锦笑了笑,走到陈玄武身边,“相公,你为何不同娘解释清楚,我这不过是多睡了会儿,你这性子是该改改了,这都冤枉道你头上来了,你都不知道开口说两句,不知道的,还真当你把我给怎么了呢?” “锦娘!”杜氏没好气道,“这陈玄武明明答应还有两箱彩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满心都是自己的两箱宝贝,锦娘是死是活,与她亦没什么关系。 方锦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啊?”她盯着赵老婆子,“那日相公明明将两箱东西搬给了赵婆婆,是我亲眼所见的,怎么会呢……?” “你!”赵老婆子根本不知道这小丫头这般的会搬弄是非,混淆黑白,这下好了,杜氏断然不会轻饶自己,那天锦娘逃跑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也的确不知。 杜氏转过身,骂骂咧咧道,“赵婶子,我敬重你是婶子,才让你带着锦娘进山,你倒好,连锦娘的彩礼都要私吞了去,就算是个说媒的,也不至这样黑心吧!” “老方家的,你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要你那两箱彩礼做什么?” 赵老婆子不知该如何解释,后面乡亲们都眼睁睁看着,硬着头皮给自己找着借口,“他们俩夫妇二人一条心,指不定联起手来坑骗我们呢!” 这两箱彩礼就像是烫手的山芋,在众人手里滚来滚去,谁也不承认见了彩礼,只有陈玄武和方锦心知肚明。 久不做声的陈玄武终于开了口,“不过是两箱彩礼,要是你不满意的话,我再给你准备两箱就是了。” 方锦心头一颤,他是个猎户,也只是靠着打猎维持生计,那些毛皮干货等同于他的全部家当,他这样说给就给,当真舍得? 杜氏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婿是个缺心眼儿的人物,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我的好女婿,你这是说得哪里话,为娘在乎的哪里是这些,为娘只盼着你日后好生照料锦娘,就行了,这次上门,也是来看看锦娘过得如何,不够女婿你的这份心意,为娘就收下了。” 陈玄武进了屋,搬出两个木箱子,里面装着的本就是该给赵老婆子带走的彩礼,“只是些毛皮干货,您不嫌弃,就带回去吧。” 正中了杜氏的下怀,杜氏望着木箱,眼珠子恨不得都滚出来了,“来来,把东西给我运下山,今晚上请各位去家里吃饭。”有了这些值钱物件,还怕他们方家以后在村里抬不起头吗? 第六章狼围 一场闹剧以陈玄武的两箱彩礼收场,杜氏一走,方锦这下没法交代了,她一直没告诉陈玄武自己就是锦娘,但她觉得,陈玄武应该早就猜出来了才对,要不然怎么会对自己这么好,可是既然陈玄武知道自己是他媳妇了,还会放自己下山吗? “我,我……”方锦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同他开口,看他那副模样倒像是与平日有些不同,更加严肃了些,大概是在责怪自己为什么要欺瞒他。 陈玄武放下手里的锄头,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这山里是冷清,我不怪你。可眼下外头世道乱,清静点,也好。” 原来外头也并非太平盛世,方锦叹了口气,“既然你给了我娘彩礼,那你便真是我相公了。” 下山也是死路一条,看着眼前的陈玄武还算靠谱,不如先安顿下来,总比在方家忍冻挨饿要好。 陈玄武攒了这些年的积蓄被杜氏搜刮得所剩无几,望着空荡荡的家里,方锦犯了愁,“这就要入冬了,咱们吃什么啊?” 她想着陈玄武一定恨死自己了,要不是她,陈玄武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往后天越来越冷,日子更加难过,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难说。 陈玄武换了双厚厚的短靴,上身是獐子皮缝的短袄子,“这个给你,过两日,山里就降霜了,天寒,你受不住。” 方锦抱着那件皮毛马甲,上头的针线略显粗糙,应该是陈玄武自己缝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陈玄武的眼中敛起浅浅的忧虑,望向屋外灰蒙蒙的天“我进山看看吧。” 方锦这才注意到他背上的弓箭,到了这天,山里的动物大都进了洞里,只能是碰碰运气,若是遇到豺狼虎豹,说不定还要深陷险境,“我随你一同去。” 陈玄武刚想说些什么,看到方锦坚定的眼神,将话如数咽了回去,只憋出一个好字来。 “这短匕防身,万一我顾不上你,你自己当心点。”陈玄武的眼中放出特属于猎人的敏锐,他手上的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应是长年累月张弓所致,那把长弓在他手里,显得各位趁手。 方锦掂量着手里的短匕,怔怔点了点头。 陈玄武将院外的篱笆合上,离天黑还有好几个,带着方锦一同进了山。 山路湿滑,比山下冷了不少,方锦庆幸身上有短袄御寒,不然真是冻得发抖都没处喊,陈玄武蹲在地上,似乎有了什么发现。 “你在看什么?” 方锦看着黑黝黝的泥土地,除了几片枯黄的树叶,啥也看不出来,也不知道陈玄武是如何观察的如此专注的。 陈玄武捻了点泥土,仔细嗅了嗅,面色沉静如水,“是野鹿留下的痕迹,今日运气不算太差,说不定还能碰上。” 他直起身子,心里有了定数,穿过身前的灌木丛,往林子里走了。 方却停了脚步,林子里光线昏暗,站在外头就能感受到里面的阴森寒气,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诡异尖利的叫声,她听不出那是什么动物,单单听着就心里发毛,“你小心些,我站在这儿等你。” “你站在这儿,我顾不上你,更加危险。”陈玄武回过头,神情冷漠,除了冷静,看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方锦听了这话,又打量了四下,灰蒙蒙的天感觉快压到头顶上,山路险隘崎岖,“你等等我!” 她毫不迟疑地追上去,尾随陈玄武进了树林。 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生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在这深山老林里过野人般的生活,稻子要自己种,野猪还得自己捕,真是应了那句,人要是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走了不到一里地,陈玄武的脚步陡然放慢,蹲在地上,方锦跟过去,才发现草丛中躺着一只只剩残骸的野鹿,鹿肉已经被分食干净,她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见到陈玄武脸色不太好,“这是什么东西,吃的……” 从前只在动物世界里见过这样的场景,真的出现在她面前,浓烈的血腥味让她胃里翻腾,强忍着难受才敢开口。 “是狼。” 陈玄武不紧不慢的吐出两个字。 方锦听了这话,一把抓住陈玄武的袖子,屏住鼻息,仔细观望四周,“这狼应该还没走远吧。” “狼向来都是群居捕猎,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方锦对于脚下踩着的土地是心生敬畏的,毕竟在一群狼,他们二人如何敌得过? 陈玄武侧目而视,野鹿的鹿角砍下来绑在腰间,“你还懂这些。” “只是有所耳闻。”方锦摸了摸头,此时此刻,不敢松懈分毫。 陈玄武长舒了口气,步伐沉稳,手中的弓也握得更紧了些,声音坚实而有力,“你跟紧我。” 方锦的目光始终落在陈玄武身上,与他贴的极近,除了被他救起的那晚,他们二人还从来没有这样亲密的接触,她心里打鼓,却不敢出声,生怕因为自己的动静将狼群招来。 然而事总与愿违,方锦越怕什么,好像就越来什么。 不远处的草丛中响起微弱的声响,陈玄武骤然停了脚步,小声道,“别动。” 昏暗的林中,瘴气渐起,而方锦清晰的感觉到草丛中直逼自己而来的目光,她不敢抬头,却又好奇到底是什么,借着眼角的余光胆怯的看过去。 那眸子发着幽绿的光,饿狼探出头,已经挨饿许久,嘴角流涎,充满了即将饱餐一顿的喜悦。 不好!方锦暗惊,不止一头,他们的四面八方,已经聚集了四五头狼,他们蓄势待发,只等时机已到,就扑向他们。 方锦吓得说不出话,陈玄武将她护在身后,箭已在弦上,狼群一旦轻举妄动,他手中的箭就会毫不留情的射出去,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方锦知道陈玄武毕竟不是三头六臂,怎么可能对付一群穷凶极恶的狼。 陈玄武全神贯注的盯着周围的狼,而方锦也从怀中掏出了那把短匕,此刻的自己对于陈玄武而言,更像是累赘,如果他全然不顾及自己,完全能够从狼口脱身,“我能应付。” 方锦嘴上这样说着,气息早已虚浮,谁都看得出来,她已被吓得失了魂,却还在硬撑着。 陈玄武手中搭箭,小臂凸起有力的线条,还不等方锦反应过来,那箭便“嗖”地飞了出去,穿过狼的脖子,那狼哀嚎一声,径直倒在地上。 狼群受到惊吓,发出惨厉的嚎叫,向着陈玄武冲过来,陈玄武将方锦推出老远,掏出腰上的弯刀,冲到他跟前的狼被他一刀毙命,倒在地上。 方锦手里死死抓住手里的短匕,身怕被围堵的狼偷袭,又生怕陈玄武出事,“小心,后面!” 她惊呼一声,陈玄武被扑来的狼狠狠咬住小腿,动弹不得,而另一方向,还有只狼飞快地扑了过来。 方锦见到陈玄武的脚上流出汩汩鲜血,惊慌失措,又不知该如何是好,陈玄武弯腰将匕首刺进狼的脊背,那狼哀嚎了几声便落荒而逃,狼群的攻势渐渐减弱了不少,陈玄武也显得有些体力不支。 几只狼的尸体倒在地上,剩下的几只早观察一阵后亦是消失在了密林中。 方锦赶忙上前查探陈玄武的伤势,鲜血从伤口涌出来,深深的牙印清晰可见,“没事吧。” “快,给我止血!”陈玄武咬着牙,眉头紧锁,不敢太大动作,生怕加快血流的速度。 方锦撕开一块衣角,“你忍着点。”说着紧紧按在了陈玄武的伤口上,陈玄武牙关紧咬,愣是没叫出声来。 方锦死死按着那块地方,用来包扎的那块布边儿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触目惊心,都是为了保护自己,陈玄武才被狼群所伤,想到这里,方锦的心头涌起一阵愧疚,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没曾想反倒是陈玄武先开了口,“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许是看到方锦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些,陈玄武的语气显得平缓不少,“等血止住,我们再回去。” 陈玄武倚在一棵树下,嘴唇发白,见不到半点血色,方锦一刻不敢挪开目光,生怕他出什么情况,“都怪我,手无缚鸡之力。” “没事,我一个人能应付的来。”陈玄武的语气里丝毫没有责怪之意,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 方锦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心里愈发内疚,“待会儿回去,我给你上药吧。”这伤口看着挺深,光是包扎恐怕会感染,定是要用些外服的金疮药的。 也不知这古人有没有狂犬病一说,想到这里,方锦还是觉得自己多虑了…… 方锦搀扶着陈玄武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屋里点上蜡烛,方锦来到厨房,才发现是架着的土灶,她对于这古人的土灶台到底如何使用,还不是很了解。 大概是先生火烧锅? 她从灶台上拿起两颗打火石,放在手里摆弄起来,学着自己平时看到的样子,打了几下,可半点火星都没有。 这下可让她犯了难,难道这打火石是假的不成? 第七章洗碗 “哗”地一下,火苗窜起来,掉在干草上,迅速燃烧起来,方锦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往后躲去,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啊!”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却生生撞进一个解释的怀抱里头,陈玄武听到叫声搞过来,赶忙将那堆烧起来的稻草扔进了灶炉里,炉里的火熊熊燃烧起来,锅里的水也有了热起来的迹象。 方锦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缩在陈玄武怀里,赶忙抽身,“是我太鲁莽了……” “下次这些事情,还是我来吧。”陈玄武淡淡道,弯下腰,往炉子里添起柴火,“你去拿米过来。” 陈玄武表情坚定,看样子是不允许方锦再靠近火灶半步的架势,方锦只好硬着头皮去米缸里拿米,米缸里的米也所剩不多,只剩浅浅的底。 方锦望着米缸叹了口气,无奈地拆折腰,而陈玄武还跟没事人一样烧着火,“没米了。” 她皱着眉头,小声抱怨起来,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怎么陈玄武还能这么淡定,她可不想人还没出去,就在山里活活饿死。 “还能撑几日。”陈玄武的脸上映着红彤彤的火光,神色却无比的淡定,好似完全不担心一样。 方锦舀来米,将米扬进大锅里头,米在锅中散开,被滚烫的热水包裹着散发出香气,“好香啊,可惜吃了这顿就没了……” 陈玄武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站起身来,看着锅里的米汤皱了皱眉头,“明天你去把那几头死狼的皮拿回来,下山能换不少米。” 方锦一听,立马愣在原地,陈玄武要自己干什么? 她完全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反问了一遍,“你让我干什么?” 陈玄武不以为意地说了句,“去把狼皮拿回来,不然你以为我进山是要干什么的?” 方锦打量着自己这弱不禁风的身躯,陈玄武竟然要她去扒狼的皮,还是死狼,她连忙摇头,委屈道,“你看我这样,像是扒狼皮的样子吗?” “我脚上有伤。”陈玄武一副你爱去不去,你不去我们就等着饿死的态度,反正他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 比起剥狼皮,方锦肯定不想在这深山老林子里头饿死,只怪自己生不逢时,老天不开眼,别人重生都是锦衣玉食的小姐,怎么到了她头上,过得就是这小媳妇的苦日子,“行了,我明天一早就去。” 陈玄武拿着勺子在锅里搅拌起来,土灶火里猛,不需要多会儿的功夫,锅里的粥已经熬得又香又浓,方锦闻着这味道,忍不住的咽了几口口水。 “好了没有啊?”一天没吃上饭的方锦憋不住自己的肚子饿,催促起来。 陈玄武皱了皱眉,摆上两个陶碗,将粥盛得慢慢的,方锦迫不及待的将粥端到桌上,奈何粥滚烫的,她搓了搓手,揉着耳根子,才稍微缓解了被烫下来的疼痛。 “慢点喝吧。”陈玄武看着她那副模样,哭笑不得,却被方锦回瞪了一眼,只敢提醒两句。 方锦倒好,就算有陈玄武的提醒在前,她还是贴着碗口吹了几口气,抿了几口热粥,“啧啧啧,真香啊……” 这粥果然和杜氏给自己准备的清汤没法比,以前这寡淡的清粥,她都不屑于多看一眼,现在只是喝粥,就无比的满足了。 陈玄武看着她喝粥的模样,有些发愣,一时之间,倒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怎么和自己见过的有些出入。 喝完了粥,天色已经黑透了。 望着桌上摆着的两个空碗,两人面面相觑,方锦从来没有思考过谁洗碗这个问题,毕竟她住在陈玄武家,自己就什么活儿都没干过,现在陈玄武受了伤,难不成她当真狠毒到要让陈选取洗碗去? 未免过意不去。 方锦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小步走到了院子里,院子里挂着个灯笼,还不算太黑,加上有屋里漏出来的光。 院子里有口井,平日洗漱饮用都是要打水的,方锦有些不情愿的拿起吊桶,伸头往井里看一一眼。 乖乖,还真是黑布隆冬的。 她吓得赶忙把头缩了回来,刚才的场景实在是让人害怕,头伸进去啥也看不见,她将手里的吊桶甩到井里,吊桶上绑着块石头,能让桶子轻而易举的沉到水里。 方锦心满意足的将桶子拉上来,才发现不过打了三分之二,连泡个碗都不够,摇了摇头,又将桶扔了回去。 “这什么啊!”第二桶水和之前一桶出入不大,压根没打出来多少水,怎么这鬼地方连打个水都这么费劲吗? 陈玄武一瘸一拐的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方锦吃力的打着水,一言不合,就和水桶发起了脾气来,好奇的靠上去。 方锦猛地回头,看到陈玄武,吓得叫起来,“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吓死我了!下次能不能跟我说一声!” 她捂着胸口喘起气来,都怪陈玄武,她刚刚吓得,手上一松,整个水桶连同绳子都掉进水里了,这下好了,连桶子都没了。 “打水不是这样打的。”陈玄武只是想教她如何正确的打水,却平白无故的被她骂了一顿,也是懵的。 方锦叹了口气,“我自然知道水不是这样打的,可是连桶都没了,拿啥打水?” 陈玄武一言不发地走到边上,挑了根长点的竹竿,笔直伸到井里,“这不就行了。” 那绳子被竹竿挑上来,里面正正好一桶水,方锦咋舌之余,觉得陈玄武还是有两下子的,提着桶子,将水倒进盆里。 这古代竟然连个洗碟精都没有,这碗恐怕都洗不干净,方锦不太适应这洗碗方式,拿了块抹布过来在碗上抹了抹,井水冰凉的泡着她的手,一丝丝寒冷浸到骨子里面。 “啧……”方锦倒吸了口凉气,搓了搓手,辛亏只有两个碗,飞快的处理完了手上的活儿,将水倒了,钻进了屋里。 明早的事情她还犯难,可是陈玄武这样子也走不了路,不去剥狼皮又得饿死,这可真是进退两难…… 第八章狼皮 女主独自去把狼皮拔下来,遇上山里来的强盗,被抢走了,强盗头子说要拿她做压寨夫人。 第二日方锦起了大早,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百无聊赖的踢着小路上的石头,在存亡关头的威逼利诱下,她还是咬了咬牙,往山上走着。 山路崎岖难行,方锦磕磕绊绊的走着却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哆嗦,风呼啸的灌进了脖颈后方的领子,不知道是不是冷着的缘故,方锦她打了喷嚏,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脚步。 看来还是要快一些,陈玄武受伤留在家中,确实让她担心,方锦眉头一蹙,不知是不是走太急的缘故,一个踉跄,绊着地上的小石子,仰面向后摔了个跟头。 “啊!” 来不及惊呼一声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她龇牙咧嘴起来,是真的疼,但是不幸中的万幸,自己的脚并没有扭伤。 方锦掸了掸身上的灰,麻溜的站了起来。 山间的小路格外的安静,走的让人心下有些惶恐起来,方锦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加快了脚步,现在的她恨不得能够像传说中能够掘地千里的土地公公一下子到了那狼的面前。 想到了狼,她心下却是更加的犹疑了,想她作为新世纪的大好少女,在她原先的那个世界都没有亲手杀过鱼,现下却要她去把狼皮给剥了,说句实在的心里却是有些难以接受,但想了想已经没有了存粮,方锦咬了咬牙,想着她刚才给自己做的心理安慰,脚步却是更加的快了。 看着面前的体型庞大还带着血腥的尸体,方锦眼睛一闭,虽然狼的体型和一只巨型犬差别不是太大,但是她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威压感来,硬着头皮摸上了狼的身体。 摸到的手感让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原本应该柔软的毛发,现在估计是在外面放了太久是缘故,现下都已经冰冰凉了,她看着狼身上早就已经干涸的伤口,搓了搓手指,十分的大无畏的伸出手来。 刚刚触碰到伤口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方锦却是感觉到了一股子血腥味,沾在自己的手上,她心下自嘲一声,这血早就干了,怎么还会黏在自己手上,清空了自己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扬起嘴角,告诉自己不就是死狼嘛,有什么好怕的! 还记得当时无聊的心灵鸡汤,说是什么心怀微笑,无惧忧伤。可是不过一会儿,方锦就感觉自己要笑不出来了,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沾满了血迹的手,只觉得欲哭无泪,什么情况? 明明伤口都已经结了痂为什么在她剥皮的时候,那狼身上还有血? 想着想着她的眼泪却是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可自己又不敢伸手去擦,只怕到时候脸上也是沾满了血迹,无奈之下只好弄着袖子擦了擦脸上还没有干净的眼泪来,这么一弄,鼻子间的血腥味却是更加的浓郁了,心里觉得一片委屈。 到底是第一次剥狼皮,方锦的动作并不熟练,不能很完整的把一张狼皮给剥下来,看着自己的成果,还有地上零碎的一些狼皮,方锦只觉得一阵子心疼,要是能够完整的把狼皮掰下来,说不定还能做件小帽子,但面对着这样的结果,方锦心里其实还是满意的,也不想再吹毛求疵些什么了。 看着血肉模糊的狼心里十分的不情愿,她抬脚走了过去,拿鞋尖轻轻踢了踢那匹狼来,却因为看到狼的身体在动猛地发出一声尖叫来,猛地跳了开去,步履有些跟枪不稳,废了好半天神才把自己的身形给稳住了下来。 她差点以为是那匹狼又复活了,可是却没有想到刚才自己作死踢了踢狼的身子,更何况都剥了这么久的皮了,那狼已经是死的透透的了,正这般想着她这才放下心来,放心的走到狼的身边,又是一阵天人交战的功夫,她终于咬牙克制住了自己心底的恐惧,把狼连带着狼皮抱在了怀里,现下的狼于她而言是一顿美味珍馐,正这般想着,她嘴角却是笑了开来,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 到底是自己事情做完的缘故,现下方锦的心里格外的轻松,她脚步欢快的走在了山路上,却是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陈玄武要是看到了这个会不会惊讶的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居然能够把一张狼皮给剥了下来,看来她也不是什么胆小懦弱的无能之人,一想到自己在陈玄武心里却是这么个印象,方锦心下有些无可奈何,但想了想自己确实是这样,也就只好认命般叹了一口气来。 脚步却是不带丝毫的停顿来,可走着走着,她却感觉到一点不对劲,抬眼看向了远处的树林,旋即垂下了眼眸来,这条路……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只有她一个人才是,那么为什么她刚才却是听到了另外的脚步声。 压抑下内心的恐惧,方锦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她大力的奔跑起来,可是还没有等她跑了几步,就被人给绊倒了,原本怀里紧紧抱着的狼和狼皮也一下子摔了出去,整个人以一个狗啃泥的样子扑在了地上,整个人看上去滑稽搞笑的很。 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麻溜的爬起的时候,她就感觉到有个人毫不留情的踩在了她的腰上,力道大的让她动弹不得。 “乖乖躺好,不许动!”蓦地冒出了一道男声,搞得方锦心头发怵,为了保住小命,方锦自然是满口答应着,心下却是有些茫然,她和陈玄武安安稳稳的呆在这里,也没有出什么事情,现在…… 她只觉得自己脑海里一片浆糊,动起来都费劲,心里却是满满的恐惧,天呐,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男的??? 她想转过身去,看清楚来人的面目,可惜身上却是一点都没有办法动弹。她该不会被抓过去千刀万剐吧……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到击到重物的一声闷哼,“混账东西,谁允许你对压寨夫人动粗的?” 压寨夫人?方锦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九章被绑 方锦回头一看,背后竟已站了数十个魁梧的汉子,她将手里的狼皮攥得紧了些,听刚才那人的压寨夫人,自己莫非是遇见了土匪不成? 她可还从来没听过这山里有土匪一说,来者不善,眼下恐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危急之下,她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竟然是陈玄武。 “陈玄武啊陈玄武,你到底去哪儿了,本姑娘我今天是遇着麻烦了,我若回不去了,你可千万要记得出来寻我啊!” 方锦心里念叨着,倘若今天真是遇着穷凶极恶之徒,她连自个儿的几十种死法都想好了,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被扔到山里,给野兽分尸了,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她现下也不至于吓得晕过去。 她挪着往后退了两步,却一屁股撞在树桩上头,“诶哟!” 吃痛地揉了揉腰,抬头看向土匪的眸子里若有若无的笼着一层水雾,跑不过,只能看看同情牌有没有用了。 “头儿,还俊俏的小娘子,可惜干巴了点儿,也不知道能不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哈哈哈哈哈!” 说话的是一刻前还把方锦按在地上的男人,待方锦看清他的脸之后,才发现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罢了,倒也没有那么可怕。 只是那个被他称作头儿的男人,方锦偷偷瞥过去,男人站在树影里,身形高大,肩上披着白虎皮,足上蹬着麂皮短靴,隐约能看到五官的轮廓,却看不清他的眼睛。 然而就在方锦还想将他看得更加仔细些的时候,那男人突然往前迈步,走到了光里,正正对上了方锦的眼睛。 男人浅褐色的瞳仁里是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像是在打量猎物,方锦见过,这是陈玄武捕猎时才会露出的眼神,只是和陈玄武的严肃不同,这男人,在笑。 俊俏这样的词儿形容旁边十五六岁的少年尚可,形容眼前的男人就显得份量不足了许多。 “那有什么,本大爷带回寨子里好生养着,每两年准能生儿子。” 这男人一开口,就衬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更加粗犷起来,方锦只看他那双眼睛,亦正亦邪,明明是山里的土匪,她却全然没有刚才那么怕了。 方锦深长的吐了口气,若是真被他们逮走了,自己哪还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可是万一自己开口激怒了这几个土匪,直接被他们给弄死了,岂不是更惨? 脑中飞快地闪过几个年头,方锦本还想开口讨价还价,这也噤了声。 那少年郎见方锦不说话,只坐在地上不动,拿起手里的长刀,用刀刃挑了挑她的裙角,“你是不是不会说话?不会是个哑巴吧?” 哑巴?方锦灵机一动,既然他们觉得自己是个哑巴,何不将计就计?难不成这土匪头子连哑巴都不想放过吗? 她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背部紧紧贴着树。 土匪头子眉头一皱,可惜了长得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蛋,竟然不会说话,不过他在这山里这么多年,的确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娘们儿,于是大手一挥,“带走!” 方锦这下心是彻底的凉透了,果然这群杀千刀的,连哑巴都不肯放过。 第十章进寨 几个彪形大汉冲上去便打算上手,方锦这才陡然站起来,一把推开旁边的人,却没有要逃的意思。 “诶!你这臭娘们,敢推老子?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那壮汉抬手便想给方锦一个巴掌,方锦已然将眼睛闭了起来,等着这巴掌落下来,然而没等到巴掌,睁开眼,只看到壮汉被土匪头子一脚踹翻在地上。 “都说了是压寨夫人了,连虎子都没开口,你就敢动老子的女人了?” 土匪头子像是真的发火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把小弟给教训了一通。 方锦缩着手,咬住下唇,装出一副楚楚可怜乖巧顺从的模样,想必那土匪头子是个性情中人,看见美人儿就走不动路,若是再装得巧妙些,说不定还能等到陈玄武来救自己。 土匪头子不知何时嘴里多了根狗尾巴草,“你看看,她根本没打算跑,铁定是被小爷的英俊给迷倒了,虎子,你说是不是?” 虎子听了连忙点头,兄弟还躺在地上呢,他哪敢说一个不字,况且头儿在他心里的形象那是巍峨堪比五岳加起来都不够的,头儿看上的女人,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你们别绑了,让她自己走,看她瘦成那样,也跑不到哪儿去!” 虎子吆喝起来,等土匪头子点了头,那地上的壮汉才战战兢兢的爬起来。 方锦被几个人围起来,跟着土匪头子和那叫虎子的少年往前走着,天渐渐暗了下去,他们却也翻了一座山。 果然不是这山头里的土匪,方锦想着,这山里有陈玄武在,又怎么会有土匪呢?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又是狼的血渍,又是被树枝勾扯破的痕迹,实在是狼狈之极,但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陈玄武到底能不能发现自己丢了,可是想到陈玄武自己的脚上还受着伤,方锦觉得希望更加渺茫了些。 翻了一座山,方锦实在是走不动路了,也不知道这群土匪到底打哪座山头来的,跑了这么远,也不嫌累得慌,但她的确已经累得走不动道了。 眼前是凶神恶煞的土匪,虽说这土匪头子还知道几分怜香惜玉,但毕竟不是好招惹的,方锦走得岔气,捂着肚子,步速慢了不少。 土匪头子是个心细的,似乎对这个捡来的压寨夫人用心得紧,看出方锦的不适来,“虎子,拿点水过来。” 方锦接过皮壶,打开有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大概是皮革本身的味道,不过眼下哪里还顾得这么许多,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水。 “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 土匪头子将那把大刀抗在肩上,回过头,刀刃泛着寒光,方锦看着,心里一个激灵,感叹着自己真是命途多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到了那山脚下,虎子已经滔滔不绝的开始介绍起他们的寨子来,也不管方锦是不是又聋又哑,“我们这狮虎寨可是这十里八村的大寨子,当年就连那个山头都是我们老寨主的。” 那山头指的就是方锦和陈玄武住着的山,方锦没心思听这些,倒也多少知道了些,譬如寨子的名号,还有土匪头子姓甚名谁——祁耀,这名字听起来和他的身份出入太大,甚至让方锦很难把名字和眼前的男子联系到一处。 这里的山路比来时的路要平缓许多,也许这就是土匪们在这儿安营扎寨的原因,毕竟是乱世,当官的自身难保,哪里还分得出精力来管这些土匪,他们不去祸害那些官府里的就算是天下太平了。 第十一章狮虎寨 进寨的地方挂了红灯笼,上面有哨塔,两个和虎子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郎在上面放哨,这狮虎寨比方锦想象中要大得多,而祁耀带出去的人,可能还不足半数,少说这寨子里也得有四五十人。 寨里的人见了方锦,都像是见了什么稀罕物件一般,有几个老妈子也凑了过来,当着祁耀的面,也不敢吱声,只敢用眼神打量着。 这些老妈子方锦也搞不清楚来头,不知道是绑上来的还是这些土匪的家眷。 “你们带她去换身干净衣裳。” 祁耀吩咐了下去,隐约的,方锦似乎还听到了拜堂,压寨之类的词,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天色已全然暗了下去,早春的寒夜里,星子的光都显得愈发清冷。 方锦被俩个婆子盯着进了一处小室,那屋子外头看着不大,里面确实应有尽有,还放了好大的木桶,想起来这些日子都没好好洗过澡,只是在家的时候秀儿帮忙擦过身子而已,眼下看到木桶,还有婆子打来的热水,方锦心底的恐惧逐渐消散了几分。 山里的夜静得诡异,偶尔能听见几声凄厉的狼嚎。 陈玄武躺在床上,外头响起动静他便以为是方锦回来了,拖着带伤的腿出去看了好几次,却不过是野獐子进来偷吃粮食而已。 然而天色越晚,他眼底的墨色便越凝重,方锦头一次自己出去,可他知道那些狼群这些日子定是不敢再来的,毕竟同伴的尸体还在林子里躺着,早上出门,哪怕下山去镇上,这个点也该回来了。 他想到方锦早上的话,可是明明,明明一切都是他算好的,这山里除了狼,也没别的了,更别提是人…… 方锦就算跑了,她一个弱女子,能往哪儿跑呢?况且这么些天下来,她明明有过无数次机会,却都没有跑…… 陈玄武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抄起短刀,将弓箭背上,点了火把,这样的感觉,他倒是许久没有过了。 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每走一步,他的心就揪紧了一丝,明明是个无关痛痒的黄毛丫头,只不过是作了几天的伴罢了,丢了也就罢了。 反正这么些年,他一个人一样过来了,但他越是这样想着,就愈发迫切的想找到方锦。 终于,在狼倒下的地方,借着火光,陈玄武看到了地上被树枝扯着的碎布,那是方锦的衣服,说明她来过这里! 那她到底去了哪里…… 陈玄武蹲下身子,仔细查探着地上的痕迹,然而眼睛所能捕获的消息,却让他更加清晰的意识到方锦是被人给绑走了,因为这地上不是一个人的脚印,也不是一个人能留下的痕迹,带走方锦的,是一群人! 早就知道附近山里有土匪作祟,那时刚进山的时候,他还与土匪交过手,只是陈玄武何许人也,那些土匪自然不敢靠近了,而今怕是时代更迭,又有土匪壮着胆子来他陈玄武的地盘了,而这一次,不光是拿了他的狼皮,还绑走了他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