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特王国的传说》 1.往事 轰鸣的巨雷将卡夫从噩梦中惊醒,他从坚硬的石床上坐起,感到大脑剧痛。 这是一间石制牢房,狭小到只够摆下一张石床和两个木桶,再加上两步的空间。 房内阴冷潮湿,石墙上长满了黑色的苔藓,各种肮脏的爬虫与飞虫也在这里横行无阻,下雨的时侯水会从天花板的石缝中不断地滴落,对于人来说,可谓是极其恶劣的生存环境了。 而这,便是卡夫每天仅有的活动空间。 不过,对于监狱里的囚犯来说,这又算什么呢?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生活早已是无尽的灰暗,比起灵魂所受的折磨,肉体的痛苦早已无所谓了。 卡夫昏沉沉地抓起墙角的木桶,里面竟一滴水都没有了。卡夫惨笑,曾经的生活已是那样的遥远,他望向铁窗外,一道幽冷的弯月挂在空中,他的思绪回到两年以前。 尼特王国位于海之彼岸的蒙尔大陆上,已有千年的历史。舒适的气候,富足的资源让这里的人民得以安居乐业,文明也在不断进步。 然而,在一百多年前,大陆上突然出现了一种新的生命形态。它们体态宛如一团黑烟,却又可保持聚拢状态,不断改变着形状。 它们能够从大地中提取出一种闪闪发亮的红色晶体,并以此为能量源,一个晶体供给一个部落,它们围绕在其旁边便可充能来维持生命,若一个生命体长时间得不到充能,便会萎缩殆尽。 它们出现后,很快就在蒙尔大陆多处都提取出了能量晶石,一个个部落也随之建立。随着不断的充能,它们的体型也渐渐增大,并且它们似乎有意地将自己的形态朝人类方向转化,慢慢变成了一团团人形的黑烟,有手、有脚、有头,甚至出现了五官。 不久之后,这些生物开始攻击人类,它们有极少数会使用法术,制造火焰灼烧或引出雷电电击人类,大部分则模仿人类使用起了刀剑等冷兵器。 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残暴无比,毫无人性,甚至看不出任何对生命的认知,它们所做的就是杀戮,似乎要灭绝整个尼特王国。 对于它们的来历,尽管民间流传着多种说法,但却没有人能够真正解释出它们到底从何而来,只能暂称之为魔人,魔族。 幸运的是,它们还是能够被冷兵器所伤,于是一场人类抗击魔族战争便在蒙尔大陆上展开了。 这场漫长的战争持续了一百多年,随着人族将领韦迪盖将宝剑寂静之叹刺入最后一块能量晶石,人类终于消灭了魔族,宣告了战争的胜利,尼特王国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和平。 但是从那之后,传奇的英雄韦迪盖与他那锋利无比的寂静之叹却失踪了,国王曾派人全国搜寻,想对其封赏,也没能找到他。 比索村是蒙尔大陆南部的一个小村庄。 那年的卡夫刚满十五岁,他出生于和平年代,幸运地避过了那些终日惶恐,为生存而战的日子。 时值春季,比索村遍地鲜花盛开,绿草如茵,横贯村庄的溪流清澈见底,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这是卡夫从小生长的村庄。 在他眼里,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村民之间亲善、友好,孩子们都能够愉快地玩耍在一起。 卡夫的童年充满着幸福和欢乐,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和好友希丹、妹妹莉娜一起到溪边捉鱼。 即使是现在,卡夫闭上眼睛,也常能看到身材魁梧,肌肉健硕的希丹蓦地从水中窜出,黝黑的大手中攥着一条扑腾的大鱼,莉娜则采下五颜六色的野花,戴在头上,金色的发丝随风飘动,冲卡夫露出灿烂的微笑。 虽然魔族被消灭以来,蒙尔大陆再没有出现过任何战乱,但人们心中总有种隐隐的担忧,害怕有一天魔族会卷土重来。 因此尼特王国在北方都城寒冰城和东部城市流光城分别设立了士兵训练营,所有年满十五岁的男子都可以自愿参加征召,进行为期三年的军训,以确保王国时刻有能力应对突发状况。 这天是卡夫接受征召的日子。 从昨晚开始,卡夫就兴奋不已。他的父亲曾经是战场上攻打魔族的英勇战士,最常说的话就是:“男人,首要的职责就是保卫家园,让家人过上安稳的生活。” 受父亲影响,卡夫从小就期盼有朝一日,也能踏上战场,为家园的和平而战。所以,尽管现在魔族已灭,卡夫仍然一到年龄就报名了训练营。 今天他无比兴奋,因为下午他就将加入驶往流光城的集合车队,正式加入训练营。 天刚微亮,卡夫就拿起家中的旧剑,跑到村口外的空地比划了起来。 他的脑海中常有一幅画面,一群人围在一起进行剑术比试,而他将众人逐一击败,成为剑圣。他期待着自己可以在入营的第一天,就技惊四座,从同批的菜鸟中脱颖而出,成为优秀的士兵。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都有这样的想法。 卡夫体型消瘦,但身材比例很好,从小就接受了父亲的指导,剑法基础扎实,动作轻盈灵动。 操练了一百多个个招式后,他在旁边的石块上坐下,用衣袖擦了把汗,准备休息一下。 这时,他瞥见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个人身着黑色斗篷,围着黑色口罩,行色匆忙,疾行的同时还四处张望,似乎在观察有没有被人看到。 扫视中,他看到了卡夫,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后转身以更快的速度走到了山坡后面。 卡夫感到奇怪,这人鬼鬼祟祟,必有蹊跷。出于好奇心和正义感,卡夫决定跟上去一探究竟。 他起身快速跟进,同时小心着不发出声响。 卡夫一路跟着黑衣人来到山脚下的一块巨大石壁前,黑衣人在石壁前停下,背对着卡夫,似乎在仔细观察着石壁上的什么东西。 卡夫想上前一步看清楚些,却不小心脚下踢掉一颗石子,发出了声音。 黑衣人警觉,瞬间转过身,看到了卡夫。他身材并不高大,长长的斗篷将全身遮得严严实实,长相体型完全无从得知。卡夫看到他双眼变得狭长,露出寒光。 卡夫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他没有预料到这场战斗,手指紧张地微微发抖。 突然之间,黑衣人已迅猛无比的速度向卡夫胸口刺来一剑,卡夫甚至没有看清他是何时拔剑。 但父亲常年的训练也练就了他不俗的反应以及躲闪能力,他看准对方的剑,侧身一避,同时向对方面部反刺出一剑。 卡夫这一招似乎超出了对方的预料,黑衣人急忙挥剑挡开了卡夫这一刺,同时有些忙乱地后退了两步。 卡夫见对方慌乱,想紧接着再刺一剑,不料黑衣人突然不知从哪里撒出一团黑烟,卡夫瞬间感到双眼刺痛,难以睁开,同时有大量粉末呛入鼻子和咽喉。 卡夫忙用尽全力向后一跃,剑横在身前护体,强行将被熏得通红、留着眼泪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烟雾很快散去,卡夫发现对方已经不知所踪。黑衣人逃走了!前方有三条岔路,若要追击,他也不知是何方向。 卡夫依然不敢放松警惕,站定向四周观察一圈后,确定对方真的逃走,才渐渐放松下来。他用力咳嗽几声,清出喉咙里的粉尘,是普通的烟幕弹。 他上前几步,走到石壁前。这块石壁很大,大概有二十米高,上面生长着枫藤。 卡夫小时候偶尔也会和好友们来这里玩,但这里来路比较崎岖,空间也狭窄,因此他在长高之后就很少来了。 卡夫打量了一下石壁,没有发现明显的异样。但根据刚才黑衣人的反应,这其中必有蹊跷。 卡夫决定立即回村将这件事告知村长,由村长定夺。 比索村的村长叫宾特。宾特曾经是一个英勇无比的抗魔战士,一生中杀魔无数,战功赫赫。他最有名的一役当属青岸城之战。 青岸城是蒙尔大陆南部大城。 三十年前,青岸城还是魔族的领地。当时魔族已经节节败退,人族则一路高歌猛进,持续进军,直至青岸城下。 宾特当时三十多岁,正值巅峰,是人类大军中的出色将领。他所带领的五千人部队歼灭了魔族一万人,并且只损失几百人,同时单枪匹马连斩三名魔族将军,从此名震蒙尔大陆。 不幸的是,后来一次战役中,由于军中出现了叛徒,导致军情泄露,宾特的部队遭遇魔族埋伏,几乎全军覆没。 宾特也险些丧生,尽管最后走运,逃出重围,但左腿中了魔族法术附骨毒,只能截肢保命,否则将全身溃烂而死。 宾特归来后,国王为了表彰其战士生涯的伟大功绩,决定授予他青岸城城主的位子。宾特是青岸城人民心中的英雄,由他统领青岸城也是民之所向。 但宾特以身体残疾,行动不便,不适合再担要职为由婉拒,最终去了青岸城辖内的比索村做了村长。 宾特治理有方,担任村长后,比索村也成为了周边城镇的重要粮食供给地,村民们生活十分安乐。 转眼间,宾特现在已年近七十了。 卡夫一路飞奔,赶到了宾特家前。 这是一座小独楼,位于比索村最深处,与村里其他房子都不邻近,距离村庄入口也很远。大概是由于宾特身为村长,年纪也大了,更喜欢幽静的环境。 这房子由红色的砖头砌成,有三层高,屋顶贴有漂亮的砖片,门前摆满了修剪有致的花草,看起来是个非常惬意的住所。 卡夫走到门前,正准备敲门,却发现大门似乎只是虚掩着,并没有上锁。 难道是忘记锁门了,卡夫心想,但宾特是个严谨的人,一般不会出现这样的疏忽才对。他感到奇怪,于是推开门往里探了一步,发现门锁竟然已被破坏,而且显然是被人暴力砸坏的! 卡夫顿时觉得情况不对,向里面大喊了两声,但无人应答。 他赶忙冲进房内,爬上盘旋的楼梯,当他走进二楼的书房时,眼前的场景令他瞠目结舌。 头发花白的独腿老人面朝下趴在地上,脑后渗出了大片血迹,一直流到门边。略微变形的轮椅倒在一边,旁边还有一个沾着鲜血的石锤。 村长宾特被人砸死了! 卡夫呆在原地,极度的惊诧使他全身僵硬,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从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场景出现在他眼前,也无法接受这样一个慈祥的老村长已经死去的事实。 过了好一会,卡夫才回过神来。 快叫医师和护卫队!脑中终于出现了正确的念头,卡夫连忙冲下楼,打算到村里求助。 就在他要走出大门的时候,两个医师和护卫队的人已经迎面赶来。 “快救村长……”,卡夫指着房内刚想说话,两个高大的护卫队人员直接过来将他按在地上。 “别动!老实点!” 对方两人力大无比,卡夫感到肩膀如脱臼一般疼痛。 他既不解又愤怒,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自己发现了凶案,还想着帮助护卫队找到凶手,为宾特报仇,没想到竟像嫌疑人一样被按在地上。 “你们在干什么!我是报案人!”卡夫奋力挣扎,但完全无法挣脱。 “省省吧,现在没轮到你说话。”对方声音冷漠,手上毫不松懈。 过了一会儿,两医师抬着宾特的身体出来,放上了马车,离开了。护卫队的人也出来了,其中一个向卡夫走来。 “把这混球给我拉起来!” 卡夫被强行拽了起来,他愤怒地瞪着前方的人。 对方开始搜他的身。卡夫简直要气晕过去。 “这是在干什么?不快去抓凶手,搜我的身做什么,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就在这时,更令卡夫惊讶的事情出现了。 对方从他的裤子口袋中搜出了一个闪烁着淡淡的蓝紫色光芒的宝石。 卡夫从没见过这块宝石。从材质和光芒来看,上面似乎附着着魔法,绝对是块价值不菲的珍宝,他绝不可能拥有这种东西。 “这不是我的!”卡夫大喊。 “这当然不是你的,你想要偷你们村长的瑰光宝石,而这,”对方又拎起那个染血的石锤,“是凶器。人赃俱获,跟我走吧,你这混蛋。” 瑰光宝石,相传是宾特很久以前从一个巫师那里得来的,是一块具有魔力的宝物,能保一方平安,村里的人对此都有耳闻,只是少有人亲眼见过。 此刻,卡夫瞪圆了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2.新生 “里面的家伙们,都出来吃饭了!”早饭时间,监狱的守卫喊道。 “闭嘴吧,杂碎!没看见老子在睡觉吗!”“老子先把你吃了!你这蠢货!” 即使是一次普通的早餐呼叫,也会引起这些囚犯们滔滔不绝的骂声。这种骂骂咧咧的氛围,大家也都早就习惯了。 罪犯们每日从早到晚都困在这囚笼里,日复一日,没有任何新鲜感,最有乐趣的活动就只有隔着铁栅栏的互相叫骂,以及时不时抓到机会大打出手,也许只有这样的方式还能提醒自己仍然活着。 牢房的门锁被打开,卡夫用戴着镣铐的手胡乱地拨开挡住眼睛的长发,缓慢地向食堂挪着。 他面无表情,目光呆滞,一直盯着前方的地面,显得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毫无兴趣。两块面包,一片鸡肉,几片生菜,就是卡夫今天的早餐。面对着这样难以下咽的食物,卡夫竟没有任何犹豫,狼吞虎咽地吃掉了。 随着牢门咔地一声被守卫再次锁好,卡夫又开始了新的一天,也是又一个毫无意义的,如蛆虫一般的一天。他翻身躺回石床上,闭上眼睛。 卡夫已经两年没有见到他的家人了。他的父亲、母亲,还有妹妹莉娜,他们都还好吗? 他的心里又涌起悲伤。 蒙尔大陆的法律很严格,所有的囚犯都不允许被探视,也不允许接收任何书信。卡夫是杀人犯,罪行非常恶劣,按尼特王国的法律,判为永久监禁。因此从卡夫被关进来的那一刻起,他就与家人们永别了,甚至没来得及见他们最后一面。 卡夫又回想起两年前那天,他莫名其妙被护卫队从身上搜出村长宾特的瑰光宝石,被认定是杀死宾特的凶手,即使卡夫冤枉至极,却百口莫辩。护卫队无视卡夫的任何解释,直接将其押送至了流光城的监狱。 那本是卡夫要加入兵营,展开新的生活的日子,然而却直接坠入了地狱。 他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公待遇非常愤怒,在刚入狱的时候非常暴戾,曾试图越狱、攻击守卫、制造混乱。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发现他太天真了,监狱中的凶犯数不胜数,但都没能靠这些方式改变命运,他又能怎样呢?一切都是徒劳,卡夫最终只能逐渐消沉下来。 他后来仔细思索过这件奇怪的案子,到底是谁在陷害他,最后他觉得问题一定出在那个黑衣人身上,否则不会有人在他口袋中放入一枚宝石他都浑然不觉,除非是什么隔空传物的法术,但那样的事实在是闻所未闻。 他曾对护卫队提过黑衣人的事情,但护卫队对此说法不屑一顾,毕竟连他自己都觉得让他人接受他这番无凭无据,死无对证的说辞不太可能。 这时,有人打断了他的思绪:“小子,看来我们今天就要再见了。” 声音似乎是从对面牢房传来的。卡夫睁开眼,坐了起来,透过铁栅栏向对面看去。 对面牢房中,一个披头散发的人靠着墙角斜坐在石床上,看起来近五十岁的年龄,佝偻着身体,脏乱的头发和胡子几乎将整个面部全部遮住,他面向天花板,并没有看卡夫。 那人叫巴克,是重罪犯,据说曾犯下十桩以上的凶案,残暴无比,十分危险。每次他被释出吃饭的时候,都有至少两个守卫在周围监视。他已经被关在这里很久了,自卡夫入狱第一天起,他就在卡夫对面这间牢房里,并且直接给卡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卡夫回想起了当时的状况。 那天卡夫被押进牢房,打量了一下他的新环境,无奈地在床上坐了下来。他沉思了片刻,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他看向粗糙的石壁,那一刻,一个念头产生了,愤怒而又充满绝望的他打算就这样一头撞死在墙上,一了百了。 “嘿!年轻人!冷静点。”这时,卡夫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他转过头,是对面的巴克,正面带诡异的微笑盯着他。 “你在说什么?”卡夫心中一奇,他只是坐在床上看着石壁而已,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这个人为什么会让他冷静? “人生漫漫,寻死可不是个好主意。”巴克看着卡夫怔住的表情,伸了个懒腰。 “寻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哼,我知道你刚才在想什么,不过我出于善心,建议你还是别这样。”巴克语气有些不屑,随后挪了下屁股,躺在了床上。 卡夫很吃惊,此人难道会读心术? 关于读心术,他曾听父亲提到过,那是一种古老的法术,能够使用意念读出对方心中所想。不过由于这种法术很难掌握,而且被人们认为是阴险的、不道德的,现在已经失传,仍会使用读心术的人寥寥无几,几乎没人亲身体会过。 卡夫看了一眼巴克,他饱显沧桑,满脸胡须,似乎多年未洗的头发劈头盖脸,遮盖着一双还算有神的眼睛。巴克的两句话让卡夫惊愕不已,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于是只能沉默不语。 “小子,你的机会还没到呢,现在放弃,我都替你感到可惜!”巴克歪着头眯眼看着卡夫,继续说道。 尽管卡夫对此人半信半疑,但这样一来,求死之心确实没有那么强烈了。卡夫又看了一眼巴克,默默地转身躺了下去。巴克也没再开口,翻身睡了过去。 自那天起,卡夫就记住了这个人。但奇怪的是,从那之后巴克就再也没和卡夫说过话。 这两年来,卡夫只见他开过几次口,都是对其他囚犯说着一些看起来不找边际的话,而卡夫也不想沾染这个怪人,也没有主动说过话。 因此,尽管每天抬头就能看见巴克的脸,对于这个人,卡夫却并没有什么了解。只是偶有几次,听到监狱的守卫们谈话提及他曾犯重罪,危险性很强,似乎对其非常警惕。 而两年后的今天,巴克竟然又对卡夫开口了,而且是一句莫名其妙的道别,这令卡夫不禁冒出一丝冷汗。 卡夫盯着巴克的侧脸看了片刻,刚想开口问他,突然外面传来高亢的喊声:“把5号牢房的卡夫带到典狱长室!” 随后,两个守卫匆匆赶到卡夫门前,打开了牢门,喊了一声“走!”,便不由分说地将卡夫架起来,向外面走去。 卡夫被拖着,无暇说话,临走时回头看了巴克一眼,只见巴克盘膝坐在床上,笑容神秘地抬起眼角向上斜视着卡夫。 经过几条昏暗的走廊和盘旋的楼梯,卡夫被带到了典狱长室。 精致的胡桃木门,锃亮的柚木地板,宽大气派的书桌,还有着用蒙尔大陆特有的香草所点的香薰,使这间典狱长室显得奢华无比。 典狱长背对着房门,双手背后,面向墙壁前的巨大书架站立着,似乎在凝思着什么。听到卡夫进来,慢慢转过了身。 典狱长四十多岁年纪,高大魁梧,已经有些许变白的络腮胡修剪得很有型,头发也擦了发油,整齐地梳向脑后。 “长官,人已经带到。” “你们回去做事吧。”典狱长手挥手吩咐两名守卫,随后对卡夫说:“你进来,把门关上。”然后,仰到了自己的高级皮椅里,不紧不慢地点燃烟斗,叼在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后长长地吐了出来。 看到典狱长那装模作样的神态,卡夫感到两年前埋下的怒火逐渐又烧起来了,正是因为这些昏庸无能,自私自利,只为交差而不顾事实真相的黑官,才导致了他今天的惨状。 卡夫不知典狱长找他有何事。通常来说,囚犯是没机会见到典狱长的,除非惹出什么乱子。卡夫决定先隐忍一下愤怒,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做打算。 “你叫卡夫?”典狱长又吐出一个烟圈,眯着眼打量着卡夫。 “是。” “看你年纪轻轻,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怎么就非非要做坏事呢?”典狱长冷冷道。 卡夫听到这句话,顿时感到热血上涌,用力握紧拳头来克制自己的怒气。 就在卡夫思考如何回答的时候,典狱长再次发问:“想出去吗?” 卡夫一怔。他知道自己被判下杀人罪,永久监禁,是不会被释放的,而典狱长这样问他又是什么意思呢? 见卡夫没回答,典狱长面露不悦,眉头微皱,双眼直直盯住卡夫:“我再问你一遍,想出去吗?” “长官,如果说出狱的话,我当然还是想的。”卡夫小心地答道。 “哼哼,那我给你个机会。”典狱长把目光从卡夫脸上移走,“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派你去执行一个任务,如果完成了,你就可以重获自由。” 卡夫不敢相信,他甚至怀疑他长期压抑以致于产生了幻觉,因为他只在梦中想过自己还能有机会离开这监狱。“是什么任务,长官?” “我给你一张地图。”典狱长回头从书架上层取下一卷羊皮纸,在桌上摊开,卡夫看见这是蒙尔大陆的概图。 典狱长拿起鸡毛笔,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随后递给卡夫:“十日后的正午,抵达此处,将有人在那里等你。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你没有按时抵达,那么你将永远无法获得自由。” 卡夫接过地图,仔细看去。典狱长圈出的位置是大陆最北部,尼特王国的都城寒冰城的东门。 卡夫现在真的开始怀疑自己在做梦,他竟然获得了重获自由的机会,但这是为什么呢?卡夫回想自己在监狱的表现,虽然在囚犯之中算是本分的,但并无任何优异表现,典狱长为什么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可是长官,为什么……” 卡夫刚想发问,只见典狱长脸色突然变得严肃,眉头再度皱起,厉声打断卡夫道:“这没你发问的份儿!若你不想做,我可交予别人,你回监狱去吧。”说罢,便欲呼叫守卫。 “不,长官!我愿意做,我愿意做!”卡夫见势,连忙说道。 “那你就废话少说,立即启程,不可耽误!”典狱长显得很不耐烦,挥手让卡夫离开。 卡夫连忙深深鞠躬,道:“多谢长官了!我一定竭尽所能完成任务!” 尽管内心深处极度憎恨这些恶官,但他此时还是得表现出感激,毕竟现在重获自由的机会全攥在典狱长的手里,尚且不论他能否完成这神秘的任务。 就在卡夫走出狱长室,准备小心翼翼地将门关好时,典狱长又补了一句:“记住,把你的嘴巴管好,严格按我吩咐做,能听懂我说的话吧?” “是,长官。”卡夫忍住心中的厌恶,再度鞠躬。 3.归乡 春天的蒙尔大陆总是令人心旷神怡。黄昏下,柔和的阳光撒在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上,泛起金色的光芒,和煦的晚风将鲜花的芬芳捎向每个角落,牛羊在山坡上懒散地迈着步子,林间莺歌燕舞,无不令人陶醉。 卡夫踏在了久违的蒙尔大陆的土地上,闭上双眼,微微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太美妙了,这是自由的味道,他感到自己变得轻飘飘,感官都渐渐失去了知觉,整个人都仿佛融进了大自然当中。他现在依然没能接受今天发生的事情,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他还需要好好理顺一下心绪。 享受了一会儿重获新生般的喜悦之后,卡夫回过神来,从随身的包袱中取出地图。 此刻,他位于大陆南部的青岸城监狱,而目的地为北部都城寒冰城,两地几乎纵跨整个大陆,若要在十日内抵达,必须要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才可。 典狱长为他配备了一匹马,此刻正在他身后扑腾着健壮的马蹄,长长的黑鬃随风飞扬。 “这马倒是不错。”卡夫赞道。他又检查了一下随身包袱,里面有着一个木水壶,一些面包,还有一袋金币,这也是为了他执行任务而准备的。 “看来这家伙对我这次任务还挺认真。”卡夫心中想道,但他仍不知为何是他被派来执行任务,而典狱长打断他的发问并显得不悦,则令这件事更显神秘。 “不管有何隐情,我必须执行这个任务,毕竟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机会。”卡夫翻身上马,黑马长啸一声,扬起前蹄,好不威武。 卡夫猛拍马背,蓦地向前冲出,然而方向却不是北方,因为他还要些事要先做。 他到达比索村时,已是夜幕阑珊。 村庄很宁静,只有草丛里发出阵阵蟋蟀的鸣叫,一座座小木屋内透着灯火,不时隐约发出欢声笑语。 卡夫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蒙住自己的脸,只露出双眼,毕竟这里再也不会欢迎他了。他将马拴在村外的树上,小心翼翼的潜行进村,一路四处警惕,确保无人看到他。 一路选取小路,经过数个转角,卡夫终于掩人耳目地走到了家门前。 他急忙上前,却发现里面漆黑一片,而门口堆砌着层层杂物,墙上也被砸的坑坑洼洼。最刺眼的是,上面还写了许多污言秽语,诸如“杀人凶犯全家必遭天谴”之类的语句。 显然,他的家人因他遭到了村民们的仇视,早已不在此处居住了。 卡夫怒火中烧,握紧了拳头。他恨村民们的愚昧,他恨护卫队不负责的执法,他更恨陷害他的人,到底是谁,为何要如此害他!他们一家一直都与人为善,邻里间也从无矛盾,凭什么要遭此惨剧! 卡夫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此时当务之急是找出家人的下落,确认他们平安。 但这又从何下手呢?向村民们打听是决计不可的,若他在村民面前露脸,必然会引发众怒,不仅找不到家人,还会引来杀身之祸。但是,他们家一直生活在这个村子,几乎未出去过,现在被村民们赶走,除了他们又有谁知道下落呢? 卡夫想到了希丹。 他的父亲与希丹的父亲是抵御魔族战争中的战友,退役后两家都定居于此,一直互通有无,相交甚好。 他自幼便与希丹一同玩耍长大,虽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现在的情况下卡夫若要在村子里找到可靠之人,也只有希丹一家了。希丹此时若无意外,应该已经在流光城的训练营了,不过希丹的父母应该还在村中,无论如何,先去拜访一下再说。 想到这里,卡夫系紧了面罩,立即转折向希丹家走去。 两家虽然熟络,但间隔有段距离。这条卡夫小时候走烂了的路,今天却是格外难走,每当察觉到行人走动,卡夫便得迅速就近躲到掩体之后,直到动静消失,才继续前进。 一路提心吊胆,卡夫终于绕过最后一个拐角,望见了希丹家的房子。 希丹家灯火通明,窗内隐约还有人影闪动。 “看来他们家有人,还好没有白跑一趟。”卡夫心想。 他蹑手蹑脚走上台阶,轻轻敲了两下门。 “谁啊?”里面一个粗哑的嗓音问道。 卡夫略微松了口气,他认出那是希丹父亲沙克的声音,他之前担心这座屋子已经易主,现在这层顾虑打消了,他相信在沙克面前他还是安全的。 “沙克叔叔,是我。”卡夫压低声音说,但音量足够让里面的人听清。 随后,屋子里沉寂了。 卡夫感到自己心跳开始加速,他有些后悔来找沙克,毕竟自己在人们心中是十恶不赦的凶犯,如果沙克也这样认定,难保不会伤害他。 几秒钟后,门打开了,里面射出的光亮略微刺到卡夫的双眼,他在黑暗中行动得太久了。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面前是沙克那张蓄满络腮胡的脸,只是似乎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 沙克从门缝里露出了头,脸上写满了惊诧。 “你是……卡……?” “我是卡夫。” 听到这个回答后,沙克停顿了一下,又伸头向卡夫身后扫视一圈,最后目光回到卡夫脸上,表情变得有些严肃,然后用力将卡夫快速拽进了门,并立即将门关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沙克眉头紧皱盯着卡夫的双眼,表情凝重,却又带着一丝苦涩。他的身后是希丹的母亲,她穿着家居服,也一脸惊恐地看着卡夫,手中还握着半杯正在喝的牛奶。 卡夫摘下面罩,微举起双手道:“沙克叔叔,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是想来打听一下我家人的下落。” “你的家人……”沙克听到这句话,目光暗淡了下来,他将眼神从卡夫脸上移开,微微低下头,“可是,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监……” “首先,我没有杀人,其次,我也不是逃出来的,我是被派出来执行任务的。”卡夫知道沙克要说什么,他不太想听到下面的话,打断道。 “这么说,你真的是被冤枉的?我就说!你怎么会是杀人凶手呢!”沙克用左拳锤了一下右手掌,似乎如释重负地说道。 “谢谢你相信我,沙克叔叔。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我的家人在哪?看起来我家已经荒废很久了。”卡夫急切地将话题转移回来。 “这个……”沙克眉头又皱了起来,“我希望你要有心理准备,说起来是也我害了他们……”说罢,沙克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卡夫感到心脏停跳了。这言外之意,是他们已经遭到不幸了吗?他不由地握紧双拳,追问道:“沙克叔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你被护卫队带走后,我们都不相信你是凶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沙克依然表情痛苦地紧闭双眼,“我们和你的家人,还有希丹,我们多次去找过护卫队。但他们坚称证据确凿,让我们不要再胡搅蛮缠,开始殴打我们,甚至要抓捕我们。与此同时,村子里的人都开始排挤你的家人,他们认为是你的父母培养出了一个凶犯,对村子造成了伤害。每次你的家人出门,都会被他们谩骂,甚至有些孩子开始向他们扔石子。那时,我真的应该再多帮帮他们……” 卡夫听到这里,已经气得咬紧了牙关,脖子上青筋暴起,道:“后来呢?” “一天晚上,你的父亲来到了我这里,告诉我他们要离开了。我问他要去何处,他只是苦笑道还没决定,先向北走,随遇而安。我当时考虑到村里人们的态度,也觉得让他们先出去避避风头是个好办法,便没有拦住你父亲……我真的很后悔。” “为什么后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后来你父亲就真的带着你母亲和妹妹连夜离开了村子。但是……”沙克睁开眼看了一下双目圆瞪,就像要喷出火焰来的卡夫,随后低下头用手捂住了脸,沉痛道:“第二天下午,便有人在郊外看到了你父母的尸体,是中刀而死,似乎是被强盗所杀,身上的财物全被掠走了。” 卡夫觉得整个世界仿佛在瞬间极速收缩,要将他整个人压扁一般。 他无法呼吸,无法说话,无法思考。同时,他也失去了触觉,沙克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但他完全没有感觉到。 良久,卡夫恶狠狠地迸出一句话:“我要杀光这个村子。” “卡夫!你先冷静一下!你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还解决什么问题?我的家人已经被他们逼死了!我除了报仇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 “卡夫,我非常能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这样的事情对任何人来说都一定是极大的打击,你的心中也一定充满愤怒和仇恨。但是,相比于报复这个村子,我觉得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做。”沙克忧愁地看着卡夫。 “什么意思?” “我们发现了你父母的尸体,却至今都没人见到你的妹妹……也就是说,在某种可能性上,你的妹妹仍然还活着。”沙克说道。 “莉娜……”卡夫的眼泪已经开始流下。 “卡夫,对于这件事我们也很悲伤,也感到非常抱歉,村里大部分的人也觉得愧疚。事发后我们召集他们在方圆百里都搜寻遍了,但是仍然没找到你的妹妹……”沙克说着,眼眶也开始发红,“而后来的早上,我们醒来后在桌子上发现了希丹留下的信。” 沙克转身回到屋中取出一张信纸,递给卡夫:“就是这个。” 卡夫接过,低头看下去,上面是希丹潦草的字迹: “父亲,母亲,卡夫和莉娜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们一家遭遇了不幸,我觉得我们有机会阻止事情发生,但却没能做到,我心里感到很愧疚。现在,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寻找莉娜,直到找到为止。我可能会暂时离开一阵子,望你们多加保重。希丹。” 卡夫看完,抬起头有些木讷地看着沙克:“叔叔,希丹他……” “那一天后,我们就再也没见到他了。”沙克背对着卡夫,声音略带哽咽。此时,一旁的希丹母亲已经拿出了手帕开始擦拭眼睛。 “希丹!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卡夫泪如雨下,握住信纸的手不住发抖。 卡夫知道,这是希丹会做出的事,他们的感情非常深厚,虽不是亲兄弟,但已胜似亲兄弟。他在狱中的日子里,浮现在他脑中的除了他的家人们,就是希丹了。 他已经记不清是几岁认识希丹了,似乎从他有记忆开始,希丹就是他最要好的伙伴,甚至可以说,希丹是与卡夫的现存的记忆共同诞生的。还有卡夫的妹妹莉娜,三人几乎形影不离。他们一起上山打猎,下水捉鱼,一起练习剑术,在邻居家的门口搞恶作剧…… 卡夫用衣袖在脸上使劲抹了两把,哽咽道:“沙克叔叔,你们能够这样帮助我们家,我已经觉得很感激了,请不要再自责了。这件事的起因都是我,是我害了我的家人,害了希丹,害了你们……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莉娜和希丹,让你们重聚的!先告辞了。”卡夫向沙克和希丹的母亲鞠了一躬,转身欲离开。 “卡夫,等一下,”沙克叫住了希丹,“我们一直都相信你是被冤枉的。” “非常感谢你们的信任。”卡夫回身,再度鞠了一躬。 “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有一件事我想问一下,”沙克继续道,“你见到宾特的魔法芯片了吗?” “魔法芯片?” “没错……在你被带走的几天后,宾特的儿子从外地赶了回来。他查看了屋子后,称除了那个瑰光宝石之外,他父亲还有一块隐秘保管了多年的魔法芯片也丢失了。” “什么?”卡夫瞪大了眼,“宾特的儿子……现在在哪?” 他心中惊讶,此等重要的消息,为何他不知道?连护卫队都没有询问过他,此事定有古怪。卡夫这两年间一直思索着找出当年真相的办法,现在看来,宾特的儿子是一个重要线索。 “听说他的儿子好像在东部的流光城任职。”沙克仰头回想了片刻,答道。 明亮的月光如水入夜间,似一层薄薄的银纱笼罩了这座小村庄。头戴面罩的卡夫猫着腰迅速地从村里走出,轻盈地跃上了他的黑鬃马。 他刚刚偷偷去宾特的旧宅搜查了一圈,可惜房子闲置许久,加上天色很暗,他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线索。 卡夫心情十分复杂,难以平静,现在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时间已不容耽搁。向前走出几步后,他不禁再回头望向这块土地,眼神中五味杂陈。 少顷,他揉了一下眼睛,转身拍马快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4.刺杀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气阴冷潮湿,寒冰城的气候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即使在春天也充满寒意。 内德拉骑着马奔驰在城郊的小路上,他身上系着一个大包袱,一路不断用鞭子抽打着马,从神色来看,似乎很是着急。 一阵风吹来,细密的雨点噼啪地打在他的脸上,满脸的雨水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颊流下,将他长长的白须浸成了一股。 他走的是一条荒僻的林间小路。这条小路崎岖不平,平时就鲜有人走,而这场雨又使得它格外泥泞,尽管内德拉持续地呵斥着,但他的老马依然越跑越慢。 突然,那马脚下一滑,将内德拉连人带马整个摔在了泥土里,包袱里的物件也散落一地。 “嗷……!这该死的!”内德拉的右臂落地时重重地被压在了身下,喊出这一声后,脑海便被极度的剧痛吞噬。 在地上翻滚了好一阵,他才恢复一些神智。他侧头向右臂看去,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看来他这副老骨头已经经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右臂向外侧翻折,显然已经断掉了。 “我就应该早宰了你这匹死马!”他破口大骂,但可怜的马并不能听懂,只是瘫倒在旁,无辜地看着内德拉。 “真是可恶!这种事也要浪费我的法力……”只见内德拉并没有惊慌,他用左手撸起右衣袖,忍痛咬牙将右臂复位,随后左手抬起,掌心对着右肘,闭上了眼睛。 内德拉维持了这个动作几秒钟,随后左掌心开始发出若隐若现的金光,同时他的右肘部位开始变紫,并渐渐冒出蒸汽,像是温度很高一般。 片刻后,他慢慢睁开眼睛,抬起右臂,在空中活动了几圈,竟然已经痊愈了! 他瞥了一眼瘫倒在地的老马,前蹄也扭伤了,已不能继续赶路。无奈,他皱着眉头,起身对马开始了同样的施法。 内德拉是一个老巫师。他已年过七十,但由于长期练习巫术,通过法力保养,现在身体依然很健康。 一直以来,他都生活在寒冰城中。这座地处北方的都城虽然气候有些寒冷,但商贸发达,各类用品一应俱全,还有着多个巫师组织,内德拉可以经常和同行切磋交流,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但就在上个月,开始发生怪事。 内德拉所在的巫师组织“灵冕社”中的巫师们接连失踪,到目前已有五人,而其中两人的尸体在几天前分别在城郊的两处荒野上被发现。据传言,两具尸体都是被利剑直接刺穿胸膛,手法干净,一招毙命。 这件事令内德拉胆战心惊。他心中相信,失踪的另外三人很可能也早到了同样的毒手,只是还没有被发现。 内德拉与这几个人交情都不错,平时来往也比较密切,他印象中这几人并没有什么仇家,而现在他们接连被杀,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因为“那件事”。 那是半年前的一天,“灵冕社”的另一个成员休,也是剩下的三个失踪者中的一员,敲开了内德拉的家门。当时,内德拉正在家中与邻居打牌。 “老内,我有事和你说。”休喘着气,看起来是赶着路来的。 “什么事,急急忙忙的。”内德拉手里还握着一把牌。 休伸头望了一眼屋内,里面还有四五个人,大概都是内德拉的牌友,正在互相调侃,哈哈大笑。 “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你出来一下。”休显得小心翼翼。 “哈?”内德拉一脸鄙夷,但还是跟他向门外走了两步,“你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 “是这样,”休凑近内德拉,压低声音道,“社长想邀请你去帮他催化一颗魔灵。” “什么?!”内德拉惊讶得张大了嘴,马上也降低了音量,“魔灵可是我们巫师界的禁忌!社长要它干什么?这活我可干不了,我一把老骨头,法力也衰弱了,你还是让他去找点年轻力壮的吧。”说罢,摆摆手便要转身进屋。 “老内,别急呀,”休拉住了内德拉的胳膊,“关于法力,你大可不必担心,催化之后你的法力还会大大提升呢。社长已经搞到了魔法芯片,只是想借用一下你的技术而已,肯定不会消耗你的法力。” 听到魔法芯片这四个字,内德拉瞬间停下了脚步,回头道:“你此话当真?” “当然,我何时骗过你?”休继续道,“不仅如此,社长还为你准备了丰厚的报酬。”只见他从背上的包袱中取出一个小匣子并轻轻打开,呈现在内德拉眼前的,是一排排整整齐齐的金条。 尽管内德拉心中有一千个声音在告诫他:“不要去,不要去”,但在耀眼的金光闪过他的眼睛时,他把一切都抛在脑后了。 “你等等,我收拾一下,马上就走。”内德拉答道。 内德拉将思绪抽回到现实之中。 他很后悔,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牵扯到魔灵的事情绝不是什么好事,本不想掺和,没想到最终还是没抵挡住金钱的诱惑,被卷入了进去。 而就在几个月前,民间竟出现传言,有人声称见到了十几年前被灭绝的魔族! 虽然目前只是小道流言,大多数人都秉着不相信的态度,当作是一些不怀好意之人在危言耸听,但内德拉心里清楚,这也许并不是空穴来风,而且极有可能就与他所参与催化的魔灵有关。而这,也很有可能就是那几个巫师失踪的原因。 如今,如果他的推测没错的话,凶手的目标可能很快就轮到他了。 失踪的几人都是组织里法术高强的巫师,能够以这样的冷兵器对他们一招致命,凶手必定是剑术极强的专业杀手,若此人找上自己,自己一定也在劫难逃。 所以,他选择了立刻逃亡。即使天气恶劣,他也要沿着最偏僻的小径快马加鞭,尽快从这座城悄无声息地消失。 但是,似乎上帝对他并不青睐。 内德拉施法医好马腿时,已经是气喘吁吁。显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两次施法,对他这样的年纪来说,消耗过大了。 突然,他隐约觉得背后不远处有东西在动,他迅速回头,却除了一片迷蒙细雨之外,一无所见。 可他不敢放松警惕。长年的巫术练习使得他的感官非常敏感,再加上他本就处于逃亡之中,神经格外紧绷。内德拉确信自己的判断绝对没错,此时此刻,有人就在他周围!而明知如此,却看不到半个人影,则令他感到更加恐惧。 “能够在被察觉之后,迅速弥补,并立即隐藏得如此完美,这样的刺客,要怎么对付呢……”内德拉试图想出对策,但发觉自己的大脑空空如也,极度的紧张让他不能思考。 他在原地站稳,眼神不断地向四周扫视,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但他感到身上的肌肉由于惊慌开始变得僵硬。 然而,作为巫师的他,缺少足够的近战搏斗经验,他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就是他的头顶上方。 在内德拉谨慎地盯着林中树叶的间隙时,突然听到头顶的树叶“哗哗”响动,同时伴着一阵风。 还没等他仰起头,他就感到脖子一凉,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架在了他的喉咙上,对方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等……等等!”内德拉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他不敢回头,结巴道,“阁下先……先冷静一下,有什么误会我……我们好好说……” “你叫内德拉?”身后的声音低沉,冰冷,但十分清晰。 “……没错……阁下是……?”内德拉在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最佳的回答方式,但只吐出这么一句。 “异之门,在什么地方开启的?” 内德拉心里一凉,果然是与“那件事”有关,他知道今天是噩运难逃了。事到如今,想蒙混过去是绝无可能,只有殊死一搏。 对方见内德拉竟无回应,短剑勒得更紧,将内德拉脖颈割出了血液,同时凑近他耳边,恶狠狠道:“我再问你一次,异之门在哪?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这时,内德拉突然大喝一声,两眼射出金光,身体奇热,并瞬间向身体四周发出一圈超强的震荡波。 这次发功汇聚了他体内的所有法力,而且是在一瞬间爆发,威力极强,将对方勒住他咽喉的剑直接弹开,同时对方人也震退数米。 内德拉转过身面对着那刺客,但令他吃惊的是,对方的模样和他预期的大不相同。 那竟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上身穿着一套轻便软甲,手中一柄短剑银光闪闪,看起来锋利无比。 男子没有遮面,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对深邃的眼睛炯炯有神。内德拉还注意到,他的额头上有一道菱形的伤疤。 那男子用手捂住了胸口,弯着腰,表情有些痛苦,看起来他对内德拉刚才这道震荡波没有防备,被震得很痛。此时内德拉只后悔之前两次施法疗伤耗费了法力,否则这一击必重伤对方。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异之门的事情?”内德拉觉得自己掌控住了局势,高声问道。同时,他的双手张开着,手心汇聚着金色的光芒,准备着下一次施法。 只见那男子揉了揉胸口,很快便站直了身体,没有说话,而是抬起头一脸邪笑盯着内德拉。 内德拉听到对方冷笑了一声。霎那间,他只觉眼前光影闪动,还没等看清,胸口突然传来一阵清凉,紧接着便是直冲大脑的剧痛,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被心脏极速地吞噬掉。 他知道,他中剑了。 男子的动作是那么迅捷,快到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快到他手中凝聚成型的法球都没能发射出去。这一剑又是那么精准,正中心脏,一击即穿,冷酷到难以置信。 他的四肢渐渐失去知觉,身体向后倾倒,他觉得他在向深渊中不断下坠。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视野开始变暗。 在进入无尽的漆黑之前,他再次听到了那个冷漠却无比清晰的声音:“我叫乔尔。” 这是内德拉生命中所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随后,便是永远的安静。 5.高手 乔尔关上破旧的木窗,将雨水挡在外面,然后坐到桌边,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 这是寒冰城郊外的一处废弃小木屋,墙壁上很多地方已经烂掉,屋顶也有两处破陋,不断地向下滴着水,在地上蓄成一滩。 这破旧的陋屋便是乔尔的歇脚点。 他将手中的羊皮纸摊在破旧的木桌上,那是一份名单,上面分行写着许多名字,后面还附带着一些图案和说明。 乔尔随手从地面捡起一块石子,在图纸上划掉了两行,那是他刚解决掉的两个人,其中就包括内德拉。 “最后一个……”乔尔继续看着图纸,“利诺……此人神出鬼没,信息仅供参考,务必小心行事。” 乔尔的名单中只剩下最后一个目标。 “利诺……会是什么样的家伙?”乔尔心中开始想象。 名单上的每个名字都有着明晰的备注,为他阐明了目标的样貌、所处的位置,以及接近他们的推荐方案等。依靠着这些,乔尔一直以来的行动都十分顺利,总能干净迅速地解决目标。 但这个叫作利诺的,名字后面除了一个简单的画像一个粗略的手绘地图,竟只有一行提醒其小心的文字。 这令乔尔心中有些不快。 乔尔剑术精湛,行事果断,头脑灵活,这些优点使得他成为了一个优秀的杀手,大小任务几乎从不失手。 但他习惯于执行知己知彼的任务,而这次不仅情报不够详细,还附上了对他的安全提醒。 “让我小心行事,是什么意思……”乔尔不爽地想,“担心我对付不了吗?” 乔尔是东部流光城主埃德塔手下的刺客,一直以来表现优异,立下了不少功劳,深受埃德塔器重。 以往他每次接到任务时,总会听到埃德塔说“这件事交给你来执行,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从没对他有过任何担心,但这一次却加上了这样的叮嘱。 即使知道埃德塔是真心为他安全着想才会这样嘱咐,乔尔心中仍不是很舒坦,他已经很久没有遭到对其实力的质疑了。 这时,乔尔脑中突然一阵剧痛。 他忙按住脑袋,胡乱地翻开摊在地上的包袱,从中取出一个药瓶,打开后猛喝两口。 他表情痛苦地用力咽下药水,平躺在地上,手用力按住额头,身体僵住了许久,才逐渐缓和了下来。 又过了片刻,乔尔长舒一口气,睁开眼睛,慢慢用手撑地坐了起来。 这是他的老毛病了,时常就会突发头疼,疼痛会从他额头上那道菱形疤痕向大脑中放射,而且一发作便是剧痛无比。 埃德塔曾派流光城中最好的医师给他检查过,得出的结论是他额头上的那次创伤伤及神经,这是创伤之后的后遗症,无法根治,只能服用医师调制的药剂来缓解。 “真是难喝透顶。”疼痛消退之后,乔尔嘟囔着骂道。 乔尔轻轻抚摸着头上依然在隐隐作痛的伤疤,那是在两年前的一次刺杀任务中留下的。 那次任务中,乔尔的额头收到重创,虽最终成功解决目标,却在回城之后伤势加重,高烧不起。经多个医师诊治,终在数日后保住了性命,但就此落下了头痛的病根。 乔尔在流光城城堡醒来后,曾一度失去记忆,对于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甚至记不得自己的名字。 好在埃德塔找来了城堡中德高望重的大巫师莱克为他进行了催眠术治疗。莱克对他进行催眠,在乔尔半睡半醒之间,利用语言的诱导,令其恢复记忆。最终效果还算理想,乔尔在催眠术当中回想起了他的身世。 他是一个孤儿,自幼便被流光城士兵训练营的一名教官收养,开始跟其学习剑术。 后来,由于他资质超凡,进步神速,在十几岁时便已难逢敌手,于是被教官推荐进入城堡中,为城主埃德塔效力。 几年来,乔尔为埃德塔执行过许多棘手的任务,包括很多危险的暗杀行动,无一失手,是埃德塔在城中最倚重的刺客之一。 尽管这些记忆在他脑海中依然断断续续,乔尔总算找回了自己。从重病中痊愈后,他在埃德塔的安排下,与堡中的各个统帅时常进行切磋,慢慢恢复了剑术。 大概一年以前,乔尔重新开始了他的本职工作--刺杀行动。 最近,乔尔总觉得他的头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而且每次疼痛更加剧烈。 除此之外,在发作之时,他有时还会看到幻象,鲜艳的花,翠绿的树,清澈的河水晶莹剔透,仿佛置身于一个美丽安逸的仙境,却又充满着熟悉感。 “大概是近期有些累吧。”乔尔将幻觉归因于疲乏。 乔尔拾起自己的短剑,用衣袖仔细地擦拭了一遍。看着银光闪闪的锋利剑刃,乔尔嘴角露出了微笑。 虽然他每次都是受命刺杀,但他对于杀戮似乎很是着迷。杀掉一个人对他来说,就如吃饭一样平常,亦或者说,就像吃饭一样重要。如果长时间没有进行刺杀,他反而会感到不适,杀人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扑灭了地上噼啪作响的篝火,乔尔躺在了小屋里仅剩的一片还算完整的地板上,沉沉地睡去。 次日,天还未亮,乔尔便已扎紧腰带,轻装出发。 他今天没有装备那件轻质软甲,因为目标在寒冰城城区,穿着盔甲在城中行走,难免会引人生疑。况且,他将面对的是一个巫师,盔甲在这样的情形下,除了拖慢自己的动作之外,好像也并无其他明显的作用。 乔尔以商人的名义通过了寒冰城门卫的例行检查。片刻后,他按照地图的路线,来到了城西的一块旧街区,如果信息无误的话,目标利诺应该就居住于此。 在寒冰城这座历史悠久的大都城中,存在着许多老旧的街区。 它们多数是从几百年前就留下来的旧址,由于民间的一些古老信仰和守旧心理,其中的建筑一直没有被推倒重建,只是不断地翻修加固,从而使用至今。走在寒冰城的老街道上,总能充分地体味到古典的韵味。 街边的房子多数为两到三层,房子之间几乎没有空隙,一个挨着一个。狭窄的街道上也是行人众多,两边也被小摊贩摆满,显得十分拥挤。 乔尔找到了他的目标,那是一所夹在两栋房子之间的二层小楼。 三座房子互相紧邻,形成一道联排。三栋楼都是两层,且每一层都有着向外突出的露天阳台,正对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 这样的地形对于乔尔来说,简直是绝佳的下手环境。 他先绕着这道联排房子走了一圈,确认周边情况没有异常后,蹬住最西侧房子的老墙一跃而起,扒住了其二层阳台外侧的铁栅栏,随后轻盈地翻身进入了阳台。 乔尔背贴着墙壁,侧头小心翼翼地往屋内通向阳台的落地拱门里望去。 里面传来嬉笑声,但从二层并没看到人。结合声音的方向,乔尔判断屋内的人此刻应该都在一层。 于是,他便放心大胆地快步沿着阳台从西侧潜行到东侧,来到了一个可以安全观察利诺动态的有利位置。 利诺的房子格外安静。 乔尔在阳台上潜伏了许久,都没能听到一丝动静。透过二层的窗口,他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只能看到房间内的红木桌椅和毛皮地毯。 “人不在家吗……”乔尔回想到了图纸上那句提示,“哼,就算你神出鬼没,只要被我盯上,你就绝对跑不了!” 乔尔对自己的能力一向自信,他决定直接溜进利诺的屋子里。 只见他双手在栏杆上一撑,纵身向前跃起,轻巧地从西楼阳台跳到了利诺的阳台上,落地时没有发出半点响声,就像猫一样轻盈。 乔尔沿着利诺的二楼阳台悄悄环绕一周,透过窗户确认二层确实无人。不过,不知是否由于利诺已经事先察觉到危险,每个窗户都被锁得死死的,无法从外面直接打开。 “正常情况下会有人把整个屋子锁得如此密不透风吗……”乔尔隐隐担忧,“如果他已经逃跑了,就比较麻烦了。”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叉子大小的,头部可以旋转的铁制钩型器件。 这是刺客必备的开锁工具,能够打开绝大部分的门窗,却几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也不会发出声响。 撬开窗户,乔尔潜入了一个看似卧室的房间。 房间内很整洁,四处都布置着高级的皮制家具。不过,空气中萦绕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气味,似香似甜,却不令人感到舒服。 乔尔简单打量了一圈,发现书桌上有一本写满奇怪符号的的书,旁边的油灯还有余温。 显然,屋子里的人刚刚离去不久。 这时,乔尔听到一楼传来阵阵微弱且沉闷的响声,仿佛是隔着很厚的东西传导过来的。 “屋内有人!”乔尔心中又惊又喜,马上悄声移到了楼梯口,侧身观察。 他并没见到人。声音的来源是一楼的一个房门紧闭的房间,依然在持续地发出一声声微弱的闷响。 乔尔不想耽误时间,他在确保不发出动静的前提下,快步走到房门前,发现门是从内反锁的。 乔尔想掏出开锁器,但转念一想:“开锁器虽不发出声响,但开锁需要时间。如果里面的人看向这里,就会发觉门外有人。如果他提前作出攻击准备,对我便非常不利。” 乔尔又观察了一下房门,这是道木制单门,若他用力撞击,应该可在瞬间撞开。 经过短暂考虑,乔尔右手握住腰间的短剑,后退两步。随后左肩一沉,卯足力气,向前撞去。 “咣”地一声巨响,门被乔尔撞倒。顺着惯性,乔尔冲进了房间,右手的剑也顺势向前一挥。这一挥,一是为了突袭,二也是为了防卫自己。 但出乎预料的是,房内竟空无一人,而那闷响也戛然而止。 尽管惊讶,但乔尔身为刺客,过硬的心理素质令他瞬间冷静下来。 他快速扫视一眼房间。 这个房间很宽敞,但却很空旷。除了墙边摆着一个旧长椅外,整个房间就只有地面正中央铺着的一个大大的圆形地毯。 这时,乔尔敏锐地发现地毯的中央,似乎有一块凹陷。 他立即一个箭步冲上去,掀开了地毯。 地毯下面的地板上,竟被挖出了一个深深的洞口!这是一个地道! “声音一定是从里面传出来的!”粗略观察了一下地道内的空间大小,乔尔握紧手中短剑,跳进了地道之中。 进入地道后,乔尔不禁暗暗惊叹。 整个地道非常宽敞,乔尔完全可以站直身体在其中行走。两边的墙壁上,每隔几步就挂着一盏油灯,使得里面的光线也足够明亮。 显然,这个地道一定是定期进行维护的。 但乔尔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他要做的是不让里面的人逃走。 他以最快的速度向前飞奔,虽然地道内的路面坑洼不平,但训练有素的乔尔如履平地。 地道出乎意料的长。而更令乔尔意外的是,即使他以如此迅捷的速度追赶,却仍未见到任何人。 “是地道内还有别的出口吗?还是我中了什么诡计?”乔尔在飞奔之中,依然冷静地思考着。 又追了片刻,前方出现了光亮。 乔尔再度提速,一口气冲出了出口。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美丽的粉色樱花林。林子很密,乔尔依然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目标。 他低头看向地面,一道脚印通向旁边的石子小径,但小径前方却有四个岔口,分别通向树林的更深处。 “这是什么鬼地方?”乔尔不禁暗骂。 他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形。没找到目标,没追上目标,这些事对乔尔来说,几乎就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今天,他却确确实实跟丢了目标。准确的说,他甚至没有见到他的目标。 即使冷静如乔尔,也气得重重跺脚,地面被震得尘土飞扬。 乔尔将短剑插入脚下的土中,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呼呼的喘着粗气。他刚才已经用了最快速度。 就在这时,乔尔只听背后传来一声低喝:“什么人!” 那声音很低沉,很有磁性,但却又很响亮,极具穿透力,以至于乔尔甚至不能分辨声音到底离他多近。 乔尔连忙转身,却只看到一道高速向自己脸上射来的紫光。 慌忙之中,他下意识挥剑在面前一挡,同时侧身试图闪避。 “铛”的一声,乔尔只觉他的剑挡在了一个重若千钧的硬物之上,震得他整个右手掌阵阵发麻,手腕也瞬间无力。 他咬牙强撑着握紧短剑,脚下用力向后挪了四五步,才踉踉跄跄站稳。 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乔尔知道自己今天遇到真正棘手的对手了。他拎起短剑,摆好防御架势,定睛细看。 他的面前是一个金发男子,约二十出头,面如冠玉,眼若星辰,两道剑眉飞入鬓角,仪表堂堂。 那男子身着一身银色铠甲,背后火红的披风随风飘扬,手中一把闪着紫色光芒的长剑斜指地面,威风凛凛。 “这就是利诺吗?还是我追错了目标?”乔尔感到奇怪。在他的图纸上,利诺的画像是一个消瘦的老人。 “这偏差未免也太大了吧!”乔尔心中开始烦躁。 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是,竟有一股恐惧在他内心蔓延开来。刚才的兵刃相接,乔尔已经失去了击败对方的信心。 见乔尔没说话,那男子举起手中的剑,直指乔尔的脸,道:“鬼鬼祟祟,擅闯皇宫禁地,你有何图谋?” 6.流光城 黄昏时分,美丽的夕阳将光线从城堡的窗口中斜射进来,将整个大殿映得金碧辉煌,殿内摆放的器皿以及金银珠宝也被照射得熠熠生辉,高耸的天花板上垂下名贵的吊灯,整个殿堂气派无比。 这是东部大城流光城城堡的塔楼顶层,也是城主埃德塔的专用宫殿,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入。 殿内,埃德塔仰卧在自己的奢华宝座里。只见他一身华贵长袍,头戴金冠,正惬意地品着手中的红茶。 这时,高大的扇形拱门被推开,神态憔悴的乔尔走了进来。他步履摇晃,身上的衣服也是污迹满满,脸上还有几处擦伤,带着斑斑血迹。 埃德塔见状,大惊失色,连忙站起来走上前去,道:“发生何事?你怎会受伤?” 乔尔似乎疲惫不堪,耷拉着眼皮萎靡道:“大人,这次的目标信息不对呀……” 埃德塔很疑惑,问道:“怎么不对?” “利诺……图纸上画的是一个老人。” “没错,这有什么问题?” “那为何我在目标地点所遇到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乔尔不解道。 “你是说……你在利诺的据点里,只见到了一个年轻男子?” “不,那房内竟开了地道,我到的时候有人从地道中逃走,我顺着地道一路追到皇宫。” “等一下,你说皇宫?”埃德塔打断了乔尔,惊讶道。 “没错,我从地道出去之后,便遇到了那个男子。他质问我为何擅闯皇宫,随后我们便开始交手。” 埃德塔听到这里,下巴微微扬起,若有所思。 “我当时有些疲惫,没解决掉他。”乔尔道。 埃德塔眯起的眼睛瞬间又瞪大了。 “什么?你不敌一个二十岁的年轻男子?”埃德塔显得难以置信。 “也不是不敌……”乔尔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当时追赶了很久,消耗了太多体力。” “整个大陆里,我都想不到有哪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能与你匹敌。”埃德塔甚至忘记了乔尔也只不过十八岁而已。 “那人使一把闪着紫光的长剑,招式很奇特,我之前从没见过。而且他出招速度奇快,力道也刚猛无比。”尽管乔尔想轻描淡写,但言语中也不慎流露出对对方的敬佩之意。 “紫色长剑……”埃德塔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转身慢慢踱向殿内的巨大落地窗边,凝视着斜下的夕阳,悠悠地道,“应该是他。” “大人,你知道?” “嗯……如果是紫色长剑的话,那应该是克里特了。”埃德塔皱眉道,“你有和他对话吗?” “他质问我,我并没理睬。后来交手中,我不慎伤到肩膀,于是便撤退了。那小子穿着一身铠甲,笨重得不行,很快就被我甩开了。”提到自己在速度上取胜,乔尔还是露出得意的微笑。 “遇到克里特,难为你了。这次是我失算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我稍后请医师帮你治疗伤势。”埃德塔见乔尔疲乏,让其回房休息。 “那个克里特……究竟是什么人?”乔尔即使再困倦,也要先搞清这件事,这次失败对他打击太大了。 埃德塔叹了口气,道:“那是国王的二儿子,克里特王子。” “那人是王子?”乔尔没想到他败给的竟是王子。 “这件事先到这里吧。利诺的事情是我调查不周,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快去休息吧。”埃德塔似乎有心事要考虑,想赶紧打发乔尔退下。 乔尔见状,道声告退,拖着已快麻木的双腿向他的房间挪去。 流光城城堡是一座四面环形的城堡,城主埃德塔独享东堡,紧靠东海岸,站上塔楼便可欣赏辽阔的美丽海景。 而乔尔的房间则在南堡中层,虽说无法和埃德塔的居所相提并论,但也足够豪华。 数十米高的天花板,摆满高档皮质家具的宽敞大厅,精致装修的卧室、书房、练功房,还有一个露天的花园。这对于独自居住的乔尔来说,可算是非常奢侈了。 这足以见得,埃德塔对于他的这名出色刺客非常器重。 进入房门后,乔尔胡乱扯下身上的装备,直奔卧室,一头栽倒在他的豪华大床上。他脑中昏昏沉沉,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在不断下坠,越来越深。 不巧的是,就在他马上进入梦乡之时,外面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乔尔瞬间感觉魂被抽空一般,难受无比。 他在床上翻滚了几周,但敲门声依然持续不断,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看来门外的人是确认乔尔在房中了。 乔尔只得无奈地爬起来,踉跄挪到门前,不悦问道:“是谁啊?” “乔尔哥,是我,你快开门。”门外是一个银铃般的少女声音。 “我就知道。”乔尔一脸早有预料的的表情,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苗条的少女,十六七岁的年纪。只见她身着一套红色皮衣,长长黑色马尾辫束在脑后,肌肤雪白,唇若丹霞,一双漂亮的眼睛灵气十足。 “艾莎小姐,找我有什么事情?”乔尔斜倚在门框上,表面是一个舒服的姿势,实则是不想让对方进屋。 谁知艾莎直接拨开了乔尔的肩膀,径直走了进来,傲娇道:“乔尔哥你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是听父亲说才知道的。” 乔尔无奈地暗叹口气,伸头向外看了一眼,确认外面无人后,把房门关好,转身道:“抱歉,这次实在太累,直接回来休息了。” 他对面前这个刁蛮的小姐向来没什么办法。 艾莎是埃德塔唯一的女儿,埃德塔一直视其为掌上明珠,宠爱有加。 一年多以前,埃德塔把艾莎带到乔尔面前,让乔尔定期指导她练习剑术。 起初,乔尔只当她是个被父亲逼迫练剑的文静小姐,便每次随意与她过过招,并未用心。 然而,随着不断的接触,乔尔发现艾莎似乎对剑术兴趣非常浓厚,且天赋极佳,甚至不亚于很多男子。每次乔尔刚外出归来,艾莎就在第一时间找到他,拉着他指导自己练剑,而且总是缠着他一练就是半天,令本就疲乏的乔尔苦不堪言。长此以往,乔尔对这个大小姐已经无可奈何,时常像耗子躲猫一样躲着她。 不幸的是,今天乔尔回城已经尽量避免被人见到,然而还是被她找上门了。 不过,今天艾莎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开口就要练剑,而是表情吃惊地问:“乔尔哥,你的脸怎么了?” “一点擦伤,没什么大碍。” “乔尔哥怎么会受伤呢!”艾莎表情显得非常担心,走上前去便要抚摸乔尔的伤口。 乔尔连忙退后两步,但艾莎还是将手摸轻轻地摸在了乔尔脸上。乔尔只觉她的手又柔软又温暖,这是常年打打杀杀的他很少体验到的感觉。 “小姐,我没事的……”乔尔仍躲躲闪闪想避开。 乔尔并非讨厌艾莎。只是艾莎贵为城主千金,乔尔担心城中人多嘴杂,这样的亲密的动作一旦被人看到,对风评会有影响,因此总是尽量避免。 艾莎完全没有理会乔尔的反应,她仔细地观察着伤口,关切道:“乔尔哥,你这个伤口还没有擦药呢,如果感染了可就麻烦了!” “真的没关系,你看伤口已经快愈合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伤,乔尔根本没当回事,他不懂为什么平时性格洒脱的艾莎这次竟会对他的擦伤如此在意。 “那可不行!你坐在这里,我现在就叫人给你擦药。”艾莎将乔尔按在椅子上,转身就要出门叫人。 “别别,小姐!”乔尔一看大惊,赶忙叫住了艾莎,“不用叫人,我的抽屉里有药膏。” “噢?我看看。”艾莎走向了乔尔所指的抽屉。 乔尔舒了口气,哭笑不得。艾莎总是这样不管不顾,若是被人看到艾莎在乔尔的房间里,麻烦可就大了。 “是这个吗?”只见艾莎从抽屉里翻出一瓶药水,高举在手中,向乔尔问道。 “没错,我自己来就好。”乔尔走上前去,伸手要取艾莎手中的药。 不料,艾莎一把拍掉他的手,道:“我给你擦,你又看不到自己的脸,肯定没我擦得好。” 乔尔说不过艾莎,只得坐回到椅子上闭上眼,让艾莎帮他抹药。 随着药水敷到伤口上,乔尔感到一阵阵刺痛。但痛觉很快就被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取代了,那是艾莎身上的香水。那味道仿佛森林清泉边,青草混合着茉莉花的香气,让乔尔十分陶醉。 “喂,你睡着啦?已经擦好了!”艾莎细心地帮乔尔擦好每一寸伤口后,发现乔尔仍然闭着眼仰在那里,一脸享受。 “噢,没有,多谢小姐了。”乔尔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赶忙道谢。 “乔尔哥跟我就不要客气啦。”艾莎作出一个调皮的笑脸,随后向门外走去,“那我就先走了,看你很累了,快点睡觉吧。” 乔尔快步上前为艾莎打开房门,再次确认了外面无人后,对艾莎说道:“小姐请慢走。” 艾莎走出了房门。 就在乔尔打算关门之时,艾莎突然回头道:“乔尔哥,明天下午要陪我练剑喔。” 随后,她报给乔尔一个灿烂的笑容。 7.任务 卡夫闻着街边面包坊飘来的阵阵香气,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今天是第十日。 卡夫这几天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总算按时赶到了寒冰城。他看了下天色,距离正午大概还有两三个小时。 这几天他连夜赶路,几乎不怎么休息,现在已是人困马乏。最倒霉的是,今早进城时,在拥挤的人群中,卡夫别在腰间的钱袋被小偷顺走了。 “嘿,伙计!刚出炉的烤面包,不来一个尝尝?”肥头大耳、笑容憨厚的面包坊老板穿着破旧的马裤,扬起手中的面包,冲卡夫喊道。 卡夫已经一夜没吃东西了,盯着那香喷喷的面包,他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但自己现在身无分文,要怎么买呢? 卡夫想到了赊账。 他刚欲上前洽谈,突然转念一想,这里是寒冰城,这种大都城的人们可不像自己家乡那样互相熟悉,赊账这一招未必管用。而且,自己一腔外地口音,更是难讨这里人的好感,说不定还会惹出麻烦。 思考了一下,卡夫决定用“偷”的。 他出此下策实属无奈。他长途赶路,饥肠辘辘,钱袋又遭人盗窃,若不补充点食物,只怕马上就要晕倒在地上。 但卡夫是一个正直的人,他不想真的做贼,而是打算日后有机会再以等价的银两归还于老板。 打定主意后,卡夫悄悄溜到橱窗侧面,趁四下无人,快速地抓了四五个刚烤好的面包丢进包袱,转身便牵着马快步离开。 既要快又不能让人看出异样,卡夫这几步路走得小心翼翼,很是别扭。经过几个转角后,没听到动静,他这才放下心来。 一个从监狱出来的人,偷几个面包居然还会这么紧张,卡夫不禁对自己哭笑不得。 他走到一个角落,打开包袱,抓起一个便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他太饿了,瞬间就吃掉了两个砖块大小的面包。但他仍未满足,又抓起一个往嘴里塞。 这时,卡夫隐约听到阵阵的啼哭声。他放下手中的食物,抬头观察。 声音似乎是从他面前的拐角里面传来。 卡夫好奇地走到转角处,发现一个穿着蓝色长裙的女孩背靠墙壁蹲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之间,正用手不断地抹着眼泪,哭得很是伤心。在她面前,还有一个被打碎的水晶球散在地上。 卡夫见她一个女孩独自在这种角落里哭泣,心中不忍,便缓步上前,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那女孩闻声,缓缓抬起了头,脸上挂满了泪痕。她盯着卡夫看了两秒,随后哽咽道:“我家人死了,父亲留下的水晶球也打破了,我……没办法……”说未说完,便又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这女孩看起来约十五六岁,卡夫望着她可怜的样子,瞬间联想到了莉娜,不禁也眼眶泛红。 他伸头拍了拍那女孩的肩膀,从包袱中取出一个面包递给了她,道:“饿了吧?” 女孩看着卡夫的脸,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后接过面包,大口咬了起来。 卡夫看她的样子,知道她是真的饿坏了,于是将剩下的面包都递给了她。 女孩一脸惊讶地抬头,嘴里还塞着食物,含糊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为什么帮助她?卡夫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联想到了莉娜,深感同情;也可能是自己的面包本就是不义之财,这样施舍会让他好受一些。 “你很像我的妹妹。”卡夫答道。 女孩望着卡夫,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里充满感激。 “祝你好运,多保重吧。”卡夫不忍心再看她那楚楚可怜的表情,道声珍重,便转身离开了。 在前往东门的路上,卡夫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放声痛哭。 一桩冤案,导致他家破人亡。他怀念他的父母,他们因他而亡,可他甚至没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他想念莉娜,想念希丹,而他们至今都生死未卜,音讯全无。 这一路上,卡夫每经过一个城市,或是村镇,便四处打听莉娜和希丹的下落。然而,无奈的是,单凭他的口头描述和手绘画像,根本无法锁定目标,居民常将其他的人带到他的面前,结果双方都是一头雾水。 他心中无比郁闷。他下定决心,在完成这次任务,恢复自由之后,他势必要找出所有问题的答案。 时间邻近正午,卡夫如约来到寒冰城东门。 烈日从高空直射而下,寒冰城东门人流涌动,络绎不绝。 卡夫夹杂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根本无法分辨目标。他心情焦躁,若找不到接头人,整趟行程便会功亏一篑。 “任务发布人是傻子吗?选这么个见鬼的地方!”他在心中怒骂道。 就在卡夫不安地四处张望之时,有人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防卫性本能地迅速回身一肘,只听后面“哎哟”一声惨叫。 卡夫回身定睛细看。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正用手捂着自己的鼻子,手指间有鲜血流出。显然,卡夫这一下打得不轻。 “你是何人!”卡夫喝道。 “你……你可叫卡夫?”那人依旧捂着鼻子,声音也因此变调。 “你认得我?” “我就是奉命来接你的!你打我作甚?”那人尖声细气,充满埋怨。 卡夫这才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人,忙道:“抱歉,我事先不认识你,多有冒犯。” 那人仍不满地哼了一声,道:“跟我来。”随后,转身向人群外走去,卡夫只得跟上。 卡夫随着那人来到街边一间三层酒馆之前。酒馆牌匾上写着“安赫酒馆”,门面是柚木装潢,从外观来看,应该十分高档。 那矮小男子向门内作了个“请”的手势,便在门口立定,目视前方,不再与卡夫交谈。这姿势令卡夫想起了监狱里的守卫。 卡夫向酒馆里走去。与外面的嘈杂不同,作为一个酒馆,里面竟安静得出奇,令卡夫暗暗发怵。 更令他惊奇的是,进入内部之后,卡夫发现里面竟空无一人!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陷阱。他立即用手握住了腰间的佩剑,开始冷静地观察四周环境,并慢慢向后退。 这时,他听到通往二楼的台阶上传来响动,有人正从楼上下来。卡夫立马摆好架势,紧盯台阶转角处,静待对方露面。 随着脚步落在台阶上发出的“咚咚”声,一个高大的金发男子出现在了台阶上方。 卡夫仔细端详对方。只见男子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脸庞轮廓就像雕刻一般精致。他穿着一身白色宫廷礼服,上面的金色纽扣闪闪发亮,腰间别着一柄长剑,套在厚重的剑鞘内,从外形来看,应该是把稀世宝剑。 男子径直走到卡夫面前,道:“你就是卡夫吧。”声音低沉而浑厚。 “没错,你是何人?” “我叫克里特,幸会。”克里特面露微笑,伸出了带着白色手套的右手。 从表情来看,对方似乎还算友好。卡夫略微放松下来,伸出手握在了克里特的白手套上,问道:“是你给我发布的任务?” 克里特笑了一声,反问道:“不然呢?”声音中带有轻蔑,这样的腔调令卡夫非常不爽。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我?”卡夫的手又放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克里特瞥了一眼卡夫握住剑柄的手,再次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看起来这是他的一贯风格。 他没有回答卡夫,自顾自地走到了旁边的酒桌前坐下,舒服地向后一仰,倚在了红木制成的椅背上,眼角瞥向卡夫,道:“站着不累吗?” 卡夫没有想到等待他的是这样一个狂妄之徒。不过,仔细一想,自己的自由还掌握在他的手上,他冷静了下来,走到桌边落座。 “听着,”克里特身体前倾,手肘支在桌上,“你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只需要知道,只要你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你就可以重获自由,懂吗?” 卡夫知道自己没得选择,只好道:“是什么任务?” “很好,”克里特又向后仰了回去,“你先看一下这张画像。”他拿出一卷羊皮纸,放在桌上,用手指推向卡夫。 卡夫将图纸展开,这是一张手绘画像,上面画的是一个面容枯槁的老人,但双眼却画得炯炯有神,下面写着几个小字:”灵冕社,利诺”。 “这是谁?” “这老家伙是一个巫师,”克里特道,“他是寒冰城内有名的巫师组织灵冕社的头目。他最近失踪了。” 灵冕社……卡夫努力地在记忆深处搜索,他似乎很久以前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但一时想不起来。 “这张图,”克里特又拿出一张图纸,递给卡夫,“是灵冕社成员以及利诺的活动分布图,标注了他们常出没的地点。” 卡夫回想起来了。在他小时候,父亲给他讲述和巫术有关的故事时,曾提到过这个组织,同时提到的还有占卜术、读心术等法术的名字。卡夫脑中浮现出了巴克的脸。 “那我要做什么?” “你要做的,就是找到利诺,把他带到我面前。”克里特双眼微眯,“我相信这对你来说并不难。” “你对我很了解吗?”卡夫很奇怪,他对克里特一无所知,但克里特却仿佛对他了如指掌。 “你的事情……”克里特嘴角又扬起了轻蔑的笑容,“有人已经都告诉我了。” 说罢,他抬起手,挑起食指,上面挂着一个银色项链,在空中左右摇晃着。 卡夫看着那条项链,突然,他瞳孔放大,浑身的血液瞬间全部涌上大脑。随后他握紧双拳,脸色变得阴暗无比,恶狠狠地盯着克里特。 “你为什么会有莉娜的项链?” 他的声音极度嘶哑。 8.伊莉娅 酒馆内气氛紧张,空气如同凝固一般。 卡夫站在桌旁,正用自己的佩剑指着克里特的鼻子,怒目圆瞪,大声吼道:“快说话!否则老子一剑捅穿你!” 克里特依然轻松地仰坐在椅子里,挂着项链的食指在空中划了几圈,将项链缠在指头上,随后在酒桌上方一松,项链坠在桌上,发出“哗”的一声。 门口传来“咚咚”的急促脚步声,为卡夫带路的矮小男子和另一个相同装束的男子跑了进来。矮小男子看了一眼卡夫,又望向克里特,慌张道:“王子殿下,您没事吧?” “哼,没事,”克里特歪着头看向男子,拖着长音,“就算有事,你们以这种速度赶来,黄花菜都凉了。” 矮小男子一听,吓得脸色都变青了:“属下失职!王子殿下恕罪!” “好了,这里一切正常,别在这磨蹭了,出去守着吧。”克里特不耐烦道。 “是……”男子看了一眼怒气腾腾的卡夫,悻悻而退。 “王子……这家伙是王子?”卡夫暗叫不妙。若是与王子动武,且不论结果如何,后果必定不堪设想。但是莉娜又在对方手中,卡夫现在进退两难。 克里特双手一摊,懒洋洋道:“我认为你现在的举动并不合适。”随后站起身,“我可以和你保证,莉娜很安全,而且生活得很好,至少……比你好得多。” “莉娜现在究竟在哪?”卡夫又气又急,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拿克里特没什么办法。不过,至少莉娜的下落现在有迹可循了。 克里特一边向酒馆门外走去,一边说道:“你放心,当你抓到利诺,自然可以见到莉娜。对了,你还没有盘缠吧。” 他面朝大门,背对着卡夫没有回头,直接向后抛出一袋金币。卡夫抬手接住,钱袋分量不轻。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利诺给我抓到。”克里特的声音继续响起,“另外,这座酒馆就作为你的暂时的住所吧,这段时间我会派洛罕在这把守,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有事情可以通过迪恩和我联系。” “你……”卡夫依旧咬牙切齿,脖子上青筋凸起。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克里特回头看了一眼卡夫,脸上依旧挂着那令人生厌的傲慢笑容,随后转身离开酒馆。 “记住你的承诺!”卡夫冲着克里特的背影吼道。克里特并没有理睬,径直离开了。 “混蛋!”卡夫一拳砸在了墙壁上,整座酒馆仿佛都颤了一下。 他看到桌子上还放着克里特留下的项链,于是走过去拿起来仔细察看了一番,那确实是莉娜以前经常佩戴的项链。 这时,那矮小男子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不情愿,道:“我叫洛罕,我会负责把守这座酒馆,也负责为王子传话。” “那人是王子?”卡夫脸上依旧挂着愤怒。 “嗬,你这小子。那可是尼特王国的二王子,大名鼎鼎的‘紫流星’克里特,剑术超凡,除了你之外我还真没见过哪个傻子敢用剑指着他的。”洛罕连珠炮般夸耀着克里特,“算你命大,今天是王子殿下心情好,否则你早就身首异处了。” “哼。”卡夫才懒得理会克里特那虚张声势的绰号,他对自己的剑术非常自信,从小他的天赋就远超同龄人,只有希丹能与他争锋。他坚信如果动起手来,克里特绝不是他的对手。今天他没有动手只是碍于克里特的王子头衔,而且莉娜很可能在他手上,卡夫不敢轻举妄动。 卡夫打发走了洛罕,走到窗口,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虽然他不相信克里特,但既然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先去找到利诺再说。毕竟,如果没有克里特,他连牢房都出不了。 考虑清楚后,卡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他带上克里特给他的图纸和钱袋,将佩剑在腰间系紧。最后,他将莉娜的银色项链戴上自己的脖颈,亲吻了上面的十字架吊坠,意欲得到莉娜的庇佑,随后大步走出了酒馆。 走出大门后,卡夫看到洛罕笔直地站在门前,目视前方,纹丝不动。他观察了一下周边的景物,记住了他这个临时住所的位置。 他决定先去图纸显示的最近的据点调查,那里的标注是一个市集。 卡夫刚走出几步,旁边突然窜出一个人影,拦在了他的面前。 卡夫定睛一看,这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女,蓝色的头发又长又厚,配上一身蓝色长裙,十分好看。 “你是……?” “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上午你给过我面包。”少女带着温暖的笑容,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是你?”卡夫一时反应不过来。他还没有将面前的漂亮少女与刚才那个哭花了脸的女孩对上号。 “这是我自己缝制的手套,”女孩从口袋中摸出一条羊皮手套,“一直还没机会戴,就送给你吧,作为回礼。” “不用了,你这个礼物可比我的贵重多了。”卡夫摆手拒绝。 “你就拿着吧,我可不想吃白食。”少女强行把手套塞到卡夫手中。 “好吧……”卡夫也不愿和女孩来回推脱,便将手套攥在手里,质疑道:“你一直跟着我?” 刚才与克里特的会面导致卡夫心中烦躁,现在他对周围的人充满猜忌。 看到卡夫怀疑的眼神,少女面露委屈,道:“我只是想来道谢而已……” 卡夫迟疑了一下。他看了看女孩的表情,觉得她可能真的是想来表达感谢,于是调整了一下语气道:“谢谢你的回礼。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伊莉娅。”少女表情略微舒展,答道。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卡夫礼貌性地称赞。 卡夫不想耽搁时间。 他的内心很焦躁。克里特以莉娜为要挟,让他去寻找利诺。克里特的身份令他无力反抗,他现在只想马上把利诺找出来,然后与莉娜相见。 “不好意思,我还有急事。我们就此别过吧,再次谢谢你的手套。”卡夫再表谢意,闪身欲走。 “请等一下,”伊莉娅叫住了他,“能再请你帮我个忙吗?” “你说什么?”卡夫已经将不耐烦写在脸上。 “我的水晶球破了……”伊莉娅眼神垂了下来,咬着嘴唇,显得很是可怜,“但是我没钱修复它,你能够资助我一下吗?” 卡夫被伊莉娅的话惊呆了,他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脸皮如此厚的人,他开始后悔上午送了她面包。 卡夫狠狠地瞪着伊莉娅,冷冷地重复道:“我们就此别过。”说罢,扭头便走。 “我不会让你白白帮忙的!”伊莉娅见卡夫生气,有点慌了,声音中带着哭腔,恳求道:“我会占卜,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占卜!帮帮我好吗……我很久没有遇到善良的人了……” 卡夫回过身,看见伊莉娅的脸急得红红的,双眼也闪着泪光。见伊莉娅这幅样子,卡夫又心软了。 他望向天空长舒口气,然后低下头问道:“你说你会占卜?” “是的!”伊莉娅连连点头,“我父亲是个很有名的巫师,他教了我很多法术。我的占卜术学得还是很不错的,可以帮你通晓过去,也可以预知未来!” 看伊莉娅一脸期待地向自己夸耀她的占卜术,卡夫觉得有点好笑,道:“通晓过去,预知未来……真有这么神奇?” 卡夫听说过占卜术的存在,但他觉得伊莉娅的描述有些夸大其词了,他不相信占卜术有这么强大的能力。事实上,由于出身于比索村这样的战士聚集地,卡夫向来对于法术不甚感冒。他认为所谓法术,只是些哗众取宠的雕虫小技,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途,尽管他并没有亲眼见过多少法术。 但伊莉娅似乎对自己的法术很得意,继续说道:“如果你给我一个物品,我可以用意念穿越时空,看到曾经在它上面发生过的事情。” “真的?”听到这里,卡夫眼前一亮。他从脖子上解下了莉娜的项链,递给伊莉娅,道:“那你帮我占卜一下,这项链上面发生过什么事?” 伊莉娅接过了项链,说道:“没问题,那哥哥可以答应资助我修复水晶球吗?那个水晶球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伊莉娅认真恳求的神态打动了卡夫。“我答应。” “好的,”伊莉娅喜笑颜开,“对了,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卡夫才想起来,自己问了她的名字,却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卡夫。” 伊莉娅愉快地点点头,道:“卡夫哥,如果要占卜的话,我需要一个安静些的环境。我知道前面有条街人很少,比较合适占卜,我们过去吗?” “只是需要安静?” “是的,如果过于嘈杂的话,我可能无法集中精神,占卜术或许会失败。” “那去我的住所好了。”卡夫急切地想看到她的结果,不想浪费时间走很远。 “这样方便吗?”伊莉娅怯怯地问。 “方便,放心吧。” 当卡夫带着伊莉娅走进安赫酒馆时,他听到守在门口的洛罕小声嘀咕:“哼,这么快就带个漂亮女孩回来。” 伊莉娅走进酒馆,对里面宽阔的空间和精致的装潢显得很惊叹,步伐小心翼翼。 卡夫拉出一把椅子,作出请的手势,道:“不用拘谨,坐吧。”卡夫虽也只是刚刚入住,却俨然一副东道主的架势。 伊莉娅安静地在椅子上坐下,轻声道:“那我开始咯,卡夫哥,中途请不要打断我。” 卡夫点点头。 只见伊莉娅缓缓闭上双眼,双手抬起,摆出了一个握球的手势。随后她静止不动,似乎已经开始穿梭时空,进入了占卜之中。 卡夫见到伊莉娅开始施法,为了避免打扰她,他轻轻走上台阶,来到了二楼。 这其实是卡夫第一次走上二楼。中午与克里特经历了令人震惊的对谈,卡夫完全没来得及腾出心情观察他的新住所,现在终于有些时间了。 与一楼不同,二楼少了摆放得密密麻麻的酒桌与吧台,只有几个配有茶几的沙发座,整体空间更加宽敞。 卡夫在二楼逛了一圈,继续向三楼走去。 三楼的景象令卡夫大吃一惊。整个三楼都被改造成了卧室,而其装潢之细腻、家具之奢华,都是卡夫只能在梦里想象的。 整个地板与墙壁都是用上好的木材制成,保养得油光锃亮,空气中都能闻到属于优质木材特有的清香。一张巨大的床摆在正中央,床架似乎是以玉石雕琢而成。墙壁上挂着许多漂亮的油画,即使是卡夫这样的外行,也能看出那都是上佳之作。 “这克里特虽然惹人生厌,但在配备上还真是毫不吝啬。”卡夫不禁叹道,不过转念一想,他贵为王子,这样的配置是理所当然的。 这时,楼下传来了伊莉娅清脆的声音:“卡夫哥,我完成了!” “好,我这就下去。”卡夫回应道。 9.水晶球 卡夫走下台阶。伊莉娅站了起来,伸手将项链交还给了他。 “怎么样?” “我看到了一个金发的少女,坐在一个宽敞漂亮的大房间中,黯然神伤地望着窗外。”伊莉娅目光空洞,仿佛望着很遥远的地方,缓缓道,“一个衣着华贵的金发男子走进房间,少女起身行礼,两人交谈了片刻后,少女便将这项链交予了男子。” 应该是莉娜和克里特!但莉娜是怎么遇到克里特的,又为什么会把项链交给那家伙呢?卡夫听到这里,心中很是不解。 “我还看到了一个鸟语花香的村庄,一条河流从村中穿过,河边有人捉鱼还有人在洗衣服……我还看到了气势恢宏的宫殿,殿内金碧辉煌……我想,这些应该是项链主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伊莉娅继续道。 村庄……那应该是比索村吧,卡夫心想。但宫殿又是哪里?是皇宫吗? 卡夫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料伊莉娅却戛然而止。 “就这些?”卡夫不满。 “以我的占卜术,通过意念只能看到这么多……如果我有水晶球作为工具的话,我相信我可以得到更多信息……”伊莉娅用可怜的眼神看着卡夫。 通过伊莉娅刚才的叙述,卡夫认为她的占卜术所言不虚,她所描述的人物形象以及场景确实与真实情况相符,除非她事先已经得知了莉娜的底细。 但现在卡夫想知道更多。他知道,伊莉娅多半藏了一些占卜得到的内容,正在以此为要挟,诱他去帮她修理水晶球呢。 卡夫眯眼看向伊莉娅,表情透露着“我知道你的小算盘”。伊莉娅回应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二人来到了附近一家有名的珠宝店。莉娜从包袱中拿出了那个破损的水晶球。 头发花白的年迈老板托起水晶球,眯起自己的老花眼,仔细地端详着面前的宝贝。 “这可是上好的材质啊!”观察半晌,老板用他沙哑的嗓音赞叹道,“我做了这么多年都很少见到这样的品质。” “能修好吗?”伊莉娅发问。 “可以是可以,不过可能要多加点这个,”老板露出狡诈的笑容,伸出两个手指,比出金币的形状。 伊莉娅翻了个白眼。卡夫问道:“要多少?” 老板斜眼瞥了一下卡夫腰上沉甸甸的钱袋,笑嘻嘻道:“十个金币就行。” 十个金币?卡夫愣住了。他从小家境并不富裕,一直都保持着节俭的习惯,有生之年还从来没有一次性花掉过十个金币。 他看向伊莉娅。伊莉娅也面色不悦,问道:“五个金币如何?” 老板那布满皱纹的瘦脸立马变色,道:“喂,你这么好的材质,五个金币还不够我的原料成本呢!” 最终,双方以八金币的价格成交。老板拿着水晶球转身走入了修理间,卡夫与其约定晚上回来取货。 “话说,你的水晶球是怎么打碎的?”走出珠宝店,卡夫问道。 伊莉娅没有答话,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神情忧郁。 卡夫见状,知道伊莉娅身上一定有些故事,于是道:“不如我们去附近的集市上吃点东西吧。” 此举一来放松心情,二来可以借机套套伊莉娅的底细。现在天色渐晚,今日已来不及去调查利诺,不如就在伊莉娅身上查个清楚,也有利于自己寻找莉娜,卡夫这样想着。 傍晚时分,寒冰城东街的集市可谓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街道两旁摆满了形形**的摊位,五花八门的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有的商贩拿着自己的带有魔法的小商品,向行人们展示,时不时就喷出一团火焰,将路人吓得先是后退,随后开怀大笑,报以掌声。 而卡夫与伊莉娅则循着空气中弥漫的烤肉的香气,来到了一家烧烤摊。 二人在一张小木桌前落座,老板立马拿出了大把的烤串,来到了他们面前,笑嘻嘻道:“二位晚上好呀!看看,这些都是刚出炉的,想吃哪个?” 望着香气扑鼻的食物,卡夫垂涎三尺,他早已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吃饱是什么时候了,今天他决定用克里特的金币放肆一场。 很快,卡夫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而伊莉娅似乎也非常饥饿,吃得同样迅速。转眼间,桌上就已杯盘狼藉。 “老板,再拿两瓶好酒!”卡夫吃饱了肚子,精神焕发,大声吆喝道。 拿到酒后,卡夫递给伊莉娅一瓶。伊莉娅连忙摆手,道:“卡夫哥,我不能喝酒的。” “不能喝吗?那你可少了一大乐事!”说完,卡夫仰起头,咕嘟咕嘟地畅饮起来。伊莉娅看着卡夫,脸上浮现出开心的笑容。 酒足饭饱后,卡夫面色红润,回归正题:“今天上午,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在角落里哭泣?” “我从小就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生前欠了很多债,他去世后,债主们开始纷纷上门讨债,无奈我只能将房子抵押出去,在街头用父亲留下的水晶球以占卜为生。”伊莉娅缓缓说道,“今天上午,一个蛮不讲理的恶霸前来占卜。我照常占卜,谁知水晶球内显示出他日后遭人追杀的情景。那人大怒,斥责我胡说八道,骂我是巫婆,并且砸了我的水晶球。那是我父亲最宝贵的遗物……” “这人真是够不讲理的!遇到这样的人实在倒霉。”卡夫表示同情,“恕我冒昧,我有些好奇,你的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自从卡夫被卷入那起冤案后,他一直对死亡这种事情很敏感。每遇到有人去世,他总想搞个清楚,心里才觉得踏实。 伊莉娅用惊讶的眼神望向卡夫,似乎没料到卡夫会询问他父亲的死因。 她沉默了一下后,还是答道:“一个月前,我父亲如平常一样,去他的巫师组织进行活动。但那天,他早上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之后几天,我四处寻找,各方打听,都一无所获。直到几天前,护卫队告诉我他们在城郊的荒野上发现了父亲的尸体……他是被人杀害的……”说到这里,伊莉娅开始哭泣。 卡夫将手帕递给伊莉娅,伊莉娅擦了擦眼睛。 “那么凶手抓到了没有?”得知是凶杀后,卡夫更加想要知道详情。 伊莉娅摇摇头:“虽然护卫队声称会全力查出凶手,但到现在都没有结果。而且,好像父亲参与的组织的其他成员,也遭遇了同样的噩运。” “等一下,同样的噩运,你是说那个组织有其他成员也被人杀害?” “嗯……据说手法都相同,都是用剑贯穿胸膛……” “这个组织……叫什么名字?”卡夫有种预感,伊莉娅将会吐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好像是……灵冕社。”伊莉娅略微想了一下,答道。 果然,这一定与克里特让我调查的事情有关。灵冕社这三个字,让卡夫将这个事件与利诺联系在了一起。 “你知道什么吗?”伊莉娅好奇地问道。 卡夫没有作声,他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伊莉娅他的任务。虽然克里特曾警告他不能向外人透露,但眼前的伊莉娅似乎与这件事有着不小的关联,又掌握占卜之术,对他可能有很大帮助。 “我猜你也在调查什么事吧。”伊莉娅又说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对我用了什么占卜术吗?”既然被猜到,卡夫也不打算隐瞒了。 “我完全是通过观察你的神态猜的,你对表情的管理并不是很到位。”伊莉娅笑了笑说道,“我们占卜师可以对物品进行占卜。如果要对人进行占卜,必须要经过本人同意才行,这是我们占卜师的守则,违背的话会遭天谴的。” 卡夫虽半信半疑,但还是将他的任务简单说明了一下。 伊莉娅听后,微微低头,若有所思。 “我看时候不早了,回去取水晶球吧。”卡夫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嗯。”伊莉娅点头,与卡夫一起离开了集市。 回到了珠宝店,老板交出了一个完好如初的水晶球,得意道:“怎么样?修理得不错吧?” “还真不赖,伊莉娅你看看。”卡夫没想到可以复原得这么好,把水晶球拿给伊莉娅看。 伊莉娅接过浑圆锃亮的水晶球,抚摸了一周,也很满意地点点头,叹道:“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在寒冰城,只要金子足,没有办不成的事。” “哎哟,小姑娘看你说的。我这可是良心生意,一分钱一分手艺啊!”老板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收费高。 就在两人要踏出店门的时候,老板长叹一声:“这个水晶球,很危险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伊莉娅转过头,不高兴地问。 “这上面附着的东西,不像是你们能够控制的。”老板挠挠胡子,皱眉道。 “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在这个水晶球上面,附着一种极不寻常的魔法,以我的经验来看,绝非善类。我想,如果你不想制造祸端的话,应该尽早把这东西清除才对。” 伊莉娅听后,低下头凝视着水晶球,但眼神却似乎穿透到了很远的地方。片刻后,她露出十分惊诧的表情。 而卡夫则是一头雾水。 10.异之门 这是乔尔今天第二次头痛发作了,这种情况以前从没发生过。 他摸出药瓶,将其中所剩不多的药剂一饮而尽。待痛觉恢复后,他脑海里出现的,是“异之门”三个字。 异之门……究竟是什么?这个疑问自上次任务以来就一直萦绕在他心中。 一个月前,乔尔在深夜中突然接到埃德塔的传唤,当时他本在熟睡。埃德塔交给了他一卷羊皮纸,并吩咐他刺杀上面的目标,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即刻出发,不得耽误。任务发布得如此紧急令乔尔感到意外,他向埃德塔询问原因,埃德塔却三缄其口,以冷眼将他打发走。 通常情况下,乔尔都不屑于知道埃德塔想杀人的原因,因为它的工作只是解决掉那些目标而已。但这一次,埃德塔的反应十分反常,完全失去了平日波澜不惊、泰然自若的神态,显得急切而慌张,却又不愿向他吐露详情。 这让乔尔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他决定在任务执行当中自己探索。 在杀死前几个目标时,乔尔并没找出什么线索。他只觉得这些人都是些平庸又胆怯的民间巫师,直到他遇到了那个叫作休的目标。 休也是灵冕社的巫师,不过在他的图纸备注上写的是“高级巫师,具有一定危险性”。 看到这样的字眼,乔尔的内心实际上是兴奋的。他长期为埃德塔执行任务,杀过的人不计其数,单纯的刺杀对他来说只是一项机械式的枯燥工作,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心中没有任何波澜。他需要挑战,需要有东西刺激他的战斗神经,激发他的嗜血灵魂,只有这样,他才能够保持作为杀手的专注。 那日清晨,乔尔刚悄悄潜入休的庭院,便看到休提着一个包袱,正要外出。他本打算直接下手,但看休神态匆忙,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乔尔决定先观察一下,看看这些巫师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引得埃德塔这么想杀掉他们。 于是,他开始跟踪休。乔尔身为优秀的刺客,跟踪技术自然非常高超。他脚步轻盈,很自信绝不会被发现。 休出门后便埋头向北前行,脚步飞快,如同贴地飞行一般。乔尔以自己惯用的步伐在休身后尾随,竟感到有些吃力。这令他很惊讶,他没想到这个巫师竟有着这样的脚力,于是不得不加快脚步,以免丢失目标。 乔尔尾随休走过两个街区后,休突然改变方向,直奔城西而去。 “是我被发现了吗?”休反常的行进路线让乔尔产生了疑问,但他的自信很快就为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略微调整脚步,继续进行跟踪。 休一路向西,一直走到寒冰城西门之外。城外空间开阔,掩体很少,乔尔只能利用稀疏生长着的树木遮掩自己。 此时休的面前已是一片荒地。 “这家伙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乔尔背靠着树干,侧头瞄着不远处的休,捉摸不透他的行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乔尔一眨眼的间隙,他只觉身后传来飕飕风声,头顶树叶哗哗响动。凭借着作为专业杀手的反应,乔尔立即本能性地向侧方跃开。 闪开身后,乔尔回过头来,只见刚才那棵有成人腰般粗的大树,被一道空气波击断,上半段折断的树干缓缓倒下,在地上扬起阵阵尘土。 乔尔不禁惊出一头冷汗。如此强大的空气弹,若不是他反应迅捷,及时躲过,真不知还能否保住性命。 他向休望去,只见休举着右臂,掌心对着自己所在的方位,指间还冒着腾腾热气。显然,面前这个巫师制造了刚才的杰作。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起手,并且威力还如此巨大,乔尔回忆了一下他所遇到过的巫师,此人在其中绝对算是数一数二的。 但作为专业的杀手,乔尔拥有在极危险境地下依然保持镇定的能力。他很快地用余光将周边环境扫入眼中,头脑中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小子,你是什么人?一路跟踪我有何企图?早点坦白,我或许可以留你一条小命!”休声若洪钟,即使是在广阔的荒野上,休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就像在乔尔耳边一样响亮。 “他原来早就发现我了,引我到这里就是想在无人之处杀掉我……这家伙果然不简单,竟然能够察觉到我的跟踪……”乔尔想道。 见乔尔并不应声,休再次甩手,向乔尔连续丢出四个气弹。 乔尔见状,没有惊慌,而是利用气弹在空中飞行的时隙,在瞬息之间进行躲闪,并同时仔细观察对方的招式。 他一直坚信,无论是兵刃还是法术,都不存在完美的招式,所有的招式都一定有破解的办法,最佳的应对方式就是保持冷静,寻找敌人的破绽。这则信条已帮助乔尔无数次在危险的情况下反败为胜,转危为安,所以他对此深信不疑。 休的气弹连绵不断,以四个为一组,射向乔尔的四周,意图封堵乔尔所有的躲避方向。气弹的体积很大,乔尔只能利用四个气弹到达的先后顺序产生的缝隙侧身闪避,若是四枚气弹同时射来,乔尔必定中招。 “所有的招式都有破绽。”乔尔再次在心中默念,“不能同时发射气弹,就是的死穴!” 摸清对方招式的弱点之后,乔尔更加冷静。他看准每一枚气弹,找到气弹之间的缝隙,一边躲避一边快速向休接近。 这样的动作显然超出了休的预料。他大概以为乔尔能够躲闪就已经很艰难了,若持续进行攻击,乔尔很快就会因体力下降而中招,但他一定没想到乔尔竟能在躲避的同时,还能够向他接近。 休表情变得慌张,施放的气弹也开始歪斜凌乱。再强大的巫师也难以应付训练有素的战士的近身攻击。对于巫师来说,如果不能够与敌人维持一定的距离,而让敌人近身,本身就已经失败了。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乔尔的身形也越来越鬼魅。休发现他渐渐难以看清乔尔的动作。当乔尔距他只有两步之时,他破釜沉舟般地打算耗尽所有的法力施放一个超大气弹。这样的近距离施法是非常危险的,能量巨大的法球会发生爆裂,就算能够击毙乔尔,自己也是九死一生,实属绝境之下的最后一搏。 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就在他还在聚集法力之时,乔尔已经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这一剑是那样干净利落,甚至连伤口流出的血液都被控制的很好,完全没有喷溅出来。休的身体向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倒下。 “唰”的一声,短剑入鞘,乔尔的嘴角又邪魅地扬了起来,这次的刺杀令他感到了过瘾。 虽然刚从生死的边缘回来,但乔尔丝毫没有恐惧感。他走到休的尸体旁,看到休的腿依然在阵阵抽搐,双眼也是圆瞪,似乎是带着震惊与不舍而离去的。 “让我来看看你都装着些什么。”乔尔伸手扯下了休随身带着的包袱。 包袱很轻,但却被系得很紧,休在上面牢牢地打了两个死结。乔尔花了点工夫才把它弄开,里面只有一个小盒子和一封羊皮纸书信。 乔尔打开那封信,只见上面写道:“大人,魔灵已经催化完成,异之门已经打开,行动所需的条件已经全部具备。只是,就像上次您猜测得一样,那家伙果然心怀鬼胎。现在时间紧迫,若不尽快解决问题,后果难料。异之门的位置不能让外人知道,我建议立即动手,请大人下达指令。休亲笔。” “魔灵,异之门……这些都是什么意思?”这些陌生的字眼让乔尔摸不着头脑。“信中所谓的大人和那家伙又是什么人?”虽然信上的每个字乔尔都认得,但整封信看完,乔尔也并没搞懂休究竟在做什么,这些巫师背后隐藏的秘密是什么,埃德塔如此急切地想将他们斩尽杀绝的原因又是什么。 他又取出那个盒子,放在手上端详。这是个立方体的盒子,很小但很精致。乔尔没有看出它的材质,只觉得它很坚固,很沉,密度很大。盒子上并没有锁,但乔尔却无法将它掰开。他用尽了全力,勒得手指疼痛变形,盒子依然紧紧闭合。 乔尔判断,这盒子被上了魔法锁,而且根据盒子的坚固材质以及魔法锁的强度,这其中必装有非常重要的东西。 魔法锁是一项繁琐的法术,而且易锁难开,一道锁便需要一个小时的施法才可解开。通常来说,法师不会上两道以上的魔法锁,因为两道魔法锁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不可能被暴力破解的,而这样解锁所需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施法者没必要继续上锁,否则将要耗费极长的时间才能解开。 但乔尔力大无穷,三层的魔法锁他都可以徒手扯开。而眼前这盒子牢固无比,显然是经过了三重以上的魔法锁。休愿意耗费这样的气力来锁一个盒子,其中内容必定非同小可。 乔尔将盒子装入怀中,他相信这些巫师一定在进行着某项密谋,而秘密的关键就在于他怀中的盒子和心中提及两次的“异之门”。 这些秘密本与他无关,但这一次不知为何,他的好奇心前所未有的强烈,他决定从剩下的目标当中挖掘出这背后的真相。 11.流光城 “铛”的一声,乔尔手中的木剑掉在了地上。 艾莎的剑术最近突飞猛进,适才连续不断的凌厉招式竟将乔尔手中的剑直接击飞,随后一个优雅的转身,手中木剑直指乔尔喉咙。 “小姐,你赢了。”乔尔双手举起,作出投降状,苦笑道。 “乔尔,你放水得也太明显了吧。”艾莎不满地将头向侧面一甩,斜眼看着面前的乔尔,束在脑后的长长的马尾辫飞扬起来。 “小姐,我是尽了全力的……”虽然每次练剑时乔尔都按埃德塔事先的吩咐,偷偷放水,但刚才被艾莎将剑击落,并不是他本来的设想。 乔尔本想以更体面的方式结束比试,但最近头痛的频繁发作、刺杀利诺的失败和异之门的谜团等事情扰得他心绪不宁,精神并未集中在剑术练习上,再加上艾莎最后的一剑实在太快,连他竟然都没能反应及时。 他内心不由暗暗赞叹艾莎的剑术天赋。他记得一年前他刚开始陪艾莎练剑的时候,她的基础还很差,很多简单的动作都很生涩。而现在仅仅过去一年,她便可以做出连自己都无法看清的动作,这样的天赋在女子当中绝对是凤毛麟角。 “哈哈哈!艾莎,我看乔尔没有让你,你的剑法确实是进步了!”这时,本在旁边观看二人练剑的埃德塔拍着手大笑着走了过来,“不愧是我的女儿,继承了我的聪慧,学什么都快!哈哈哈!” 艾莎仍然噘着嘴,不过脸上已浮现出笑意,大概也对自己的进步感到开心。 “今天就到这吧,艾莎你先回房休息吧。乔尔,你留下。”埃德塔笑着摸了摸艾莎的头,随后对二人说道。 “老爹你和乔尔说话,为什么一定要我离开?我也要留下来,我就喜欢在这休息。”艾莎道。 “你这丫头,我们要谈正事,你又听不懂。快回你自己房里休息,好吧?”听过艾莎的话,埃德塔面色一沉,但马上又变得和颜悦色,劝她道。 艾莎翻了个白眼,不情愿道:“哦,知道了。”随后转身离开了他们所在的塔楼大殿。 艾莎走出殿门,反手将门带上。埃德塔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停顿了片刻后,对乔尔说道:“你去门外看看。” 乔尔点点头,蹑手蹑脚走到门边,侧耳听了一下,随后打开大门向外张望两眼。随后回到门内,将门关好,对埃德塔说道:“可以了。” 埃德塔点头,伸手招呼乔尔靠近些。 “前两天让你执行的任务,感觉怎么样?”埃德塔以体贴的口气问道。 “除了最后一个目标外,和以前的任务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乔尔神态云淡风轻。 “在我的印象中,这应该是你第一次错失目标吧。”埃德塔直起腰,双手背在身后,转身向大殿的落地窗缓缓走去。 “嗯……没错。”埃德塔问出这样的问题,乔尔只能尴尬答道。 “那么,你不想抹去这个污点吗?”埃德塔又转回身来,目光狡黠。 乔尔知道埃德塔的意思了,他抬手捋平额头上凌乱的刘海,道:“当然。” 乔尔对于埃德塔的言辞感到奇怪。他看出埃德塔想让他继续完成对利诺的刺杀,但又怕他不愿去,故而以这种方式激他。但是,他深知自己向来都是个绝不服输、好胜心极强的人,埃德塔与自己共事这么多年,应该很清楚自己的性格,此时只需提及利诺的名字,自己便会燃起熊熊斗志,为什么还要使用这样的方式来激他呢?他自己由于受伤,只能清晰地回忆起最近两年的事情,难道埃德塔也与他一样,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乔尔思考时短暂露出的严肃神情,被埃德塔看在了眼里。埃德塔上前两步,用力拍拍乔尔的肩膀,笑道:“我就知道你的性格,绝不会让任何目标从你手中溜掉的!对于那个利诺,我们有新的消息了。” 埃德塔从旁边的镶金抽屉中取出一个卷轴,递给乔尔。乔尔将其打开,仍然是一副乔尔的画像,不过这次所配的地图与注解明显比之前详细了很多。 “是莱奥打探回来的?”乔尔问道。 “没错。” “我想见见莱奥。” 埃德塔似乎没想到乔尔会提出这个要求,眨了眨眼道:“莱奥今早已经出发去执行新的任务了。” “我知道了。”乔尔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随后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卷轴,问道:“有时限吗?” “越快越好,最多不超过十五天,必须给我铲除这家伙。”埃德塔神情严肃。 “好的,大人。那我即刻出发。”乔尔抱拳,转身离开。 “你等一下……”乔尔走出两步后,埃德塔从身后喊道。 “什么事,大人?” “嗯……算了,没什么,你回去准备吧。”埃德塔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打发乔尔离开。 出了大殿后,乔尔走在高高的穹顶走廊上,他的脑袋里在想莱奥的事情。 莱奥是埃德塔的侦查员。他并没有什么战斗能力,但是在侦探方面却有一套。通常,埃德塔有紧要的事情需要调查时,都会派莱奥去完成任务,他也算是埃德塔的一个亲信。 然而,乔尔与莱奥这两人,虽同住于流光城堡,且在城中地位相差不多,却很少见面。在乔尔的印象中,他似乎只见过莱奥一面,准确的说,是在乔尔能够清楚地回忆起来的这两年中,他们只见过一次。他记得莱奥是一个身材矮小、看似瘦弱的男子,年纪可能比自己大几岁,脸上脏兮兮的,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很有特点。 乔尔认为,两人之所以很少相遇,不是因为巧合,而是埃德塔有意为之。他们两人外出执行任务的时间总是错开的,每次乔尔归来,莱奥便会外出;而当乔尔离开城堡后,莱奥才会完成任务回到城中。 对于乔尔来说,莱奥就像是一个活在传说中的人物。他要么是从埃德塔口中,听到莱奥又为他打探到了什么重要信息;要么就是城内其他人口中,听到他和自己被称为埃德塔的左膀右臂,但自己却几乎从未见过对方。 他们唯一的一次相遇,是在一年多以前。那天,莱奥在一次任务中提前完成了侦查,返回城堡,正巧遇到要外出执行刺杀的乔尔,他们在城门前偶遇。当时,乔尔并不识得莱奥,但不知何故,莱奥却认识他。 “嘿,乔尔。”那天莱奥直接向他打招呼。 就在乔尔一脸疑惑地看向他时,莱奥马上补充了一句:“我是莱奥。” 听到这个名字,乔尔半信半疑:“你就是莱奥?” “当然,我有话和你说……”莱奥拍马走近,似乎想与乔尔谈些什么。 “莱奥!回来啦!” 莱奥刚想开口,却被身后埃德塔的洪亮声音打断。 乔尔和莱奥一齐回头望去,只见埃德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城堡的石拱门前,笑脸盈盈地看着莱奥,头上的金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次辛苦你了,莱奥。来,陪我回城喝口茶。”埃德塔站在原地没动,用手臂招呼着莱奥,随和的语气中却透露出一股不容抗拒的气势。 “大人召我,那我先进去了。”莱奥眼神中仿佛流露出一丝失望,停顿了一下,又道:“乔尔,幸会。”随后调转马头向埃德塔骑去。 埃德塔待莱奥走到身前,埃德塔又向乔尔高声道:“乔尔,等你回来也给你沏一壶好茶!快去吧!” “是,大人。”乔尔应声,骑马离去。 现在想来,似乎真的是埃德塔大人有意使我们互相避开,这是为什么呢……乔尔在走廊里,一边走一边想着。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乔尔看到埃德塔的一个随从正匆匆地向这里赶来。 “干什么呢!急急忙忙的!”乔尔喝住了那随从。 “乔……乔尔大人,我……我给埃德塔大人传信。”随从结结巴巴,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气喘吁吁导致。 乔尔皱眉,道:“传什么信这么着急?”同时一把夺走了随从手中拿着的卷轴。“就是这个吧?”乔尔边说着,边打开了卷轴。 里面的内容令乔尔吃了一惊,只见上面写着:“亲爱的埃德塔:诚邀你一个月前往寒冰城皇宫参加我儿克里特的婚礼。国王穆赫亲笔。” 是国王发来的婚礼请柬!而且是那个可恶的克里特!乔尔看到这个名字,一股血液涌上大脑,拳头握紧。这个克里特,是唯一一个凭实力击败过他的人,同时还导致了他唯一一次错失刺杀目标。乔尔心中一直对此人怀有怨恨。 乔尔继续向下看去,国王的文字下面有两个手绘画像。其中一个是克里特,和乔尔印象中的长相相差无几。而另一个,是个姿色靓丽的女子,但是画像中她的眼神仿佛充满着忧郁,不知是画师不经意的渲染还是女子本身确是如此。 看到这个忧郁的眼神时,乔尔总觉得似曾相识,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在画像的下面,还有几行花体所写的尼特王国的古语。乔尔对于尼特古语一知半解,不能完全读懂,但他知道那是祝福语。这是尼特王国的习俗,美好的祝福通常要用古语来写,以表真诚。 乔尔看完了卷轴。花体字的最后一行出现了两个乔尔读得懂的名字,一个是克里特,而另一个写的是莉娜。 “去拿给大人吧。”确认请柬没问题后,乔尔将卷轴还给了随从。 “是,乔尔大人。” 随从走后,乔尔扶住了额头。他的头痛再一次发作了,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剧烈。 12.搏斗 穿梭过数条曲折的小巷后,乔尔来到了地图上标注的地点。 这里是寒冰城北部的一个废弃庭院,院中杂草丛生,枯木堆砌,破败不堪。 “这次的信息真的没搞错吗……”乔尔侧身躲在不远处的一道破烂的石墙后,拿起地图再次确认。 他现在所在的区域是寒冰城内最破旧的区域之一,平时人迹罕至,破旧的建筑和道路也长期未经修整。 “不过……那个叫利诺的家伙如果察觉到危险想要藏身,也确实需要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段。”乔尔这样想道。 这个院子不大,乍看下来,其中除了一些残枝杂叶外并无他物。 “这种地方要怎么藏身呢?”乔尔仍旧感到疑惑。这时,他回想起了上次的追击。利诺逃出地道,进入皇宫后花园时,他眼前也正是这样的情景。 可能又是地道!想到这点后,乔尔蹑手蹑脚地进入院子,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动静,注意力聚集到杂草和枝干下的地面上。 果然,乔尔发现其中一些枝叶和泥土有被压过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有人在上面走过。他低下腰,用手将前面的遮掩物拨开,看到露出的泥土非常松动。将浅土扫开后,果然不出所料,下面是一个井状的入口,被一道圆形石板盖住。 乔尔挪开石板,从旁边抓起一颗石子扔了进去。通过回响,他判断入口处是个斜坡,地道深度不浅。 乔尔从口袋中取出荧光石。这颗石头附有魔法,时刻散发着魔幻荧光,在暗处效果格外明显。这是埃德塔赠予他的宝贝之一,用以在黑暗之中代替蜡烛的功能,照亮视野,且效果稳定,不会因空气稀薄等环境因素而受到影响。 他纵身一跃,进入地道,凭借着荧光石的光亮,缓慢前行。 这个地道的修筑显然没有之前通向皇宫那条精致。没有平整的地面,没有两侧的灯光,只有潮湿难闻的空气和遍地的石子土坑,仿佛是临时赶工凿建而成一般。 “莫非是利诺在上次事件之后,新建的临时避难处?”乔尔心想。 他行进了数十米,依然看不到隧道的尽头。这时,乔尔似乎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动静。 警惕的他立刻将荧光石装回了怀中,侧身紧贴墙壁,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乔尔安静下来后,清晰地听到那是脚步声,步伐凌乱,且落地很重,看起来对方并没试图掩饰动静。声音正在逐渐向乔尔靠近。 “这里居然有人,应该是利诺了!”乔尔想着,保持最小的声音呼吸,手握紧腰间的剑柄,准备在对方进入他的攻击范围时瞬间出手,一击制敌。 乔尔屏息倾听,对方又走了几步之后,乔尔觉得位置已进入他的范围。他刚想动手,只听对方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可恶,这是什么鬼地方……” 不知为何,听到对方的声音之后,乔尔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又不是任何一个自己熟识的人。这一声嘟囔使得乔尔犹豫了一瞬,没有出手,没想到对方竟先察觉到了异样。 乔尔只见眼前突然一阵光亮,应该是对方举起了类似荧光石的照明之物。他知道自己难再隐藏,索性趁现在,对方还没来得及看清他时,直接出手,抢先制敌。 他一个箭步向对方的斜侧跃出,上身前倾,同时持剑的右手向外扬起,意图直接利用前跃的惯性将对方一剑割喉。招式狠毒,且乔尔发力甚猛,动作极快,若是击中,场面一定惨烈无比。 但乔尔知道,对手可能没有这么简单,毕竟其能在自己屏息且环境黑暗的情况下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不会是一般人。 果然,对方反应极快,向后迅速一闪,躲过了乔尔的割喉。 这个情形在乔尔的预料之内,他也早已备好下一招。只见乔尔割喉割空,顺势下腰,回旋转身,反身再从对方左侧刺去。 乔尔这一刺主要有两点。其一是回旋转身,使得对方难以进行反击,就算反击也只能击中乔尔的后背等不易受伤的部位,在防御上做好了准备;另外,转身后乔尔向对方左侧刺去,这样其便很难再作出躲闪。因为乔尔第一招是从其右侧割喉,对方躲开后必定保留着向左的惯性,此时向左刺去,对方已无法在瞬间改变自己的躲闪方向。 乔尔嘴角微扬,对这一击信心十足,抱着必杀的信念,全力一刺。 “铛”的一声,乔尔只觉手腕遭遇了强大的震荡,全力刺出的剑竟被对方稳稳地格挡住了,震得他手筋发麻,握剑的手指有些无力。 遭此变故,乔尔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向后急退两步,略带颤抖地将剑横在胸前,作防御姿态,同时仔细观察对方。 地道内光线昏暗,纵使对方手中有着照明物件,乔尔也只能大致看到面前是一个男子,似乎是个年轻人,身材匀称,右手握着一把剑,左手提着的居然也是一块荧光石。 “这家伙不像利诺啊……”乔尔心想。 “你是利诺吗?”对方竟先开了口。 乔尔先是一怔,但马上明白过来,对方应该也是在寻找利诺。“这个利诺还真是非同寻常,这么多高手都要找这家伙。我这趟行动看来又不容易了。”乔尔想道。 先前遇到克里特,这次又遇到神秘高手,从未失手过的乔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碰壁二次,他的骄傲与自尊使他怒火上涌。 乔尔充满杀气地盯着面前的对手,默默告诉自己今天一定要杀死对方,纵使命丧此地,也不能逃跑,绝不可再次侮辱杀手的尊严! 乔尔下定决心,握剑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气,上身略微前倾,同时左脚向斜前方缓缓踏出一步。 这看似简单的一小步,实际暗藏许多玄机:一是通过脚步移动,防止自己站得太死而被对方突然袭击命中;二是寻找出手时机,试探对方的反应,若对方没有及时合适地改变自己的站位,自己便可找出破绽,发起袭击,同时也可以借此判断对方的实力。 乔尔凭借着多年的训练及任务积累的经验,在各种场面下都不会惊慌失措,并且依然能够保持头脑的高速运转。这一步踏出后,他瞬间在脑海中构思了对方的多种应对方式以及自己该采取的后续招式,他相信对方的头脑在这么短的瞬间内不会比他想得更多。 可令乔尔没想到的是,对方并没有作出特别的动作,只是随着乔尔移动的方向微微转了下身,保持正面始终朝向乔尔的方位。 这简单的转身是乔尔这一试探步最好的应对方式,既没有自乱阵脚,露出破绽,反而还使得移动中的乔尔显得下盘不稳,破绽百出。 “能作出这样的反应首先需要极其的冷静,”乔尔飞速思考着,“但就算冷静,若没有充分的经验,也很难在瞬间找出这一最佳方式,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尔的试探步虽然简单,但后续变化十分复杂,没有经过足够的的练习很难在临场应对自如。许多人都仅仅是因为没有应对好这一步而被乔尔的后续招式秒杀,乔尔也正是因此而显得杀人干净利落。他通过大量的训练才将这试探步运用得炉火纯青,同时也发现了这招唯一的克星——不带附加动作的转身。 而面前这人,仿佛与乔尔一样反复练习过这招一般,作出了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应对——转身。 虽然转身是试探步的死穴,但乔尔毕竟做了大量的练习,不可能仅因此便手足无措。只见他利用迈出去的左脚用力一蹬,整个人向右前方窜出,试图攻击对方左侧。 这一招同样也暗藏玄机。以乔尔与对手间的距离,乔尔一个箭步是没法到达对方身边的。他这一窜虽看似凶猛无比,但实际只是一招佯攻,他会在右脚落地时迅速向左前方弹出,而这一次才是真正的攻势。 若对方被乔尔的假动作吓到或骗到,则会向左侧转身意图防御,但这样便会把自己的右侧暴露在外,而那才恰恰是乔尔真正的攻击目标。 这两个连招是乔尔非常得意的起手招式。他正是用这个连招赢下了所有他遇到的近身搏斗,从不曾失手,否则他也不会活到今天。事实上,能够让他用出这第二招的人都已经很少,绝大部分人都在乔尔的试探步之后就看见了地狱的景色。 又是“铛”的一声,乔尔的进攻再次被狠狠地挡了下来,对方似乎早已料到乔尔的真正意图,轻松地在右侧挡住了乔尔的进攻。 乔尔非常惊愕,再次快速后退两步,与对方拉开距离以防止危险。但是,他刚一抬头,对方的剑已经指向了自己眼前。 尚未站稳,对方便攻了过来,形势俨然十分危急。 又是一声兵刃相接,乔尔挡开了对方的一剑。乔尔是在抬起头之前就已经下意识抬起了剑,否则他不可能逃得过这一招。 只是,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为何这场战斗如同经过演练一般,他似乎脑海中早已知道对方会向他刺来而提前下意识地抬手,而对方仿佛也对他的招数了如指掌,整个搏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一剑后,双方停止了动作,顿了一下,用一种带着颤抖的声音说出两个字:“希丹?” 乔尔觉得这声音太熟悉了。 13.意外 卡夫最近过得并不顺利。 今天是他搜查的第三天,之前按照克里特的图纸调查了四个据点,但都没发现利诺的踪影。而今天这个据点,竟是在寒冰城北郊的一个树林之中。 寒冰城面积广阔,卡夫走了很久,才穿过寒冰城北门,到达地图所示的位置。 这是一片松树林,林间杂草丛生,泥土稀松,脚下若有不慎,很容易陷入土中或是滑倒。卡夫在其中踉跄地走了一段,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跌入泥坑的命运。 “真是见鬼了,克里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卡夫烦躁地甩开手臂上黏住的厚重烂泥,破口大骂,“这家伙分明是在耍我,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找得到人?” 话音未落,卡夫甩出去的手突然感到疼痛,似乎打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 他转过头来,发现身旁的地面上摆着一颗大石。这石头就这样立在周遭烂软的泥土之中,质地坚硬,光泽暗沉,在树林这样的阴暗环境下,不加注意还真很难发现它。 “这该死的石头……”卡夫揉了揉被磕痛的手臂,骂骂咧咧。他用带着怨气的眼神瞥了一眼大石,转身准备爬起来,但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相比于这里的环境,这颗石头表面很光洁,上面没有过多的污泥,在这场景中显得很特别。 卡夫再次回过身来,凑近大石仔细观察。他发现,不仅石头表面洁净,石头根部也与地面交接分明,这说明这块石头是不久前才放在这里的,否则在这多雨的季节,根部必定早已深深陷入土中。 他尝试挪走大石,却没料到这石头虽然体积很小,密度却很高,重量极大,卡夫不得不双手并用,使尽全力才将其推走。 而接下来的发现,让卡夫瞠目结舌,石头下面居然是一个洞口! 现在他开始兴奋了起来,在这种地方出现一条地道实属反常,肯定是人为挖凿用于某种秘密勾当的,很可能就是利诺的藏身之处。 卡夫没有想太多,从怀里掏出荧光石,便跳进了地道之中。 这荧光石是伊莉娅送给他的。这段时间卡夫收留了伊莉娅住在酒馆之中,伊莉娅为了表示感激,给卡夫提供了一些带有魔法的物件,以备不时之需,这荧光石就是其中一件。 “不得不说,伊莉娅这些小玩意还真挺实用。”卡夫多亏手中的石头照明,才能在这崎岖黑暗的地道中艰难前行,不由得赞叹道。 这地道修建得并不精致,而且建造时间似乎也不久,路面与墙壁的打磨都十分粗糙。随着卡夫逐渐深入,路越来越难走,卡夫几次都险些陷进地上的坑中,他不由得骂起了脏话,也算发泄一下这几日的郁闷。 这时,卡尔突然感到前方的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立刻恢复警惕,将手中的荧光石举高,想看得更清楚些。 谁知,说时迟那时快,卡夫还没来得及定睛细看,一道亮闪闪的匕首已经急速向自己的喉咙刺来。卡夫大惊,下意识连忙向后奋力一跃,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他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做出应对,也得益于以前与希丹的切磋。他与希丹从小一起长大,又都是出身于战士家族,自然少不了剑术的比试。事实上,以前他们二人几乎每天都要斗上几十个回合,不分出个胜负绝不罢休。他们的剑术随着这样的练习不断成长,对于彼此的招数也渐渐烂熟于心,因此最后已经很难分出高下了。 这一招割喉,正是当年希丹常用的起手方式之一,卡夫已经躲闪过无数次,今天在实战中正好派上了用场。 希丹通常会在这一招之后接着转身反手进攻……卡夫回忆着希丹的招式。 然而他没想到,对方竟真的像当年的希丹一样,转身向自己左侧刺来。这对于卡夫来说,并没有难度,他抬起手中的剑,稳稳架在身前,只听“铛”的一声,对方的攻击被挡开了。 虽然成功破解了对方的招式,但卡夫的手仍被震得生疼,对手的劲道非常强大,若不是招式极类似他所熟悉的希丹,卡夫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 卡夫见对方也后退两步,定了定神,平复一下惊慌的心情。他努力看向对方,但由于光线不足,仍然无法看清其面貌,只能大致看出他身材高大,似乎比较壮硕。 “你是利诺?”虽然这与他心中的面容枯槁的老人形象不符,但这里被克里特视为利诺的藏身处,卡夫还是问道。毕竟,他的任务只是说服利诺和他一起回去,没必要杀得你死我活,若能用言语解决,又何必动刀动枪呢? 然而,面前的人没有任何回应,隐藏在黑暗中,冷酷无比。卡夫看到,他向左前方慢慢跨出了一步。 这一步看似平常,在实战当中却经常极其危险。对于剑法高超的人来说,只要在位置和步伐上获取一丁点优势,便足以瞬间秒杀对手。这一点,卡夫曾经在和希丹的练习中深有体会,希丹就是一个出色的试探步使用者。 卡夫镇定地转身正对对手,这是他长期练习后总结出的最佳应手。他能看得出来,对方的动作明显出现了一个很短暂的迟疑,看起来是没有料到自己会采用这种简单有效的动作。 “希丹通常会在试探步后先做一个假动作,随后向反方向刺来……”卡夫脑海中回放出了希丹的习惯动作。 令卡夫惊讶无比的是,对方的动作竟果真和希丹如出一辙! 卡夫早有预料地破解了其攻击后,迅速反击刺出一剑。 “如果是希丹的话,他一定会提前挡住这一剑!”卡夫心里想着。 他的心中已经将对手视为希丹了,尽管概率微乎其微,但对阵时超乎寻常的相似度,令卡夫不得不让自己相信,面前的人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好兄弟希丹! “希丹?”和预想中一样的情形发生后,卡夫极力克制出自己无比的激动与惊愕,问道。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默。 双方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人做出任何动作,都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片刻后,卡夫确定对手的攻击性已经明显减弱,说明刚才这一声“希丹”的确对其造成了冲击,也就是说此人就算不是希丹,也绝对和希丹有关系。 通过刚才的交手,卡夫知道对方是个高手,不亚于自己印象中的希丹。而剑术能达到希丹水准的人,本就并不常见,同时又能在身型与招式上与希丹如此相似,是其本人的概率很大。不过,令卡夫不解的是,如果对方真的是希丹,为何会一言不发,又为何会对自己下此杀手? 卡夫见对方没有后续的进攻态势,于是慢慢上前两步,将荧光石举得更高,试图看清对方的脸。 这时,卡夫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强劲的凉风,还没等他回过头来,后脖颈上便突然一阵剧痛。 无比的疼痛瞬间沿着脖子上的神经直窜大脑,卡夫眼前一片花白,随后视野逐渐黯淡,知觉也慢慢丧失,仿佛跌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在昏迷之中,卡夫感到右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人在用剑砍他。卡夫想睁眼反抗,却发现自己并不能控制身体,他无法睁眼,也无法活动身体的任何部分,只能任由对方劈砍,直至疼痛再次麻痹大脑,失去意识。 这一次,似乎过了很久。 卡夫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头脑仍昏昏沉沉。他用还未完全恢复的模糊视线扫视了一圈,周围摆满了医疗设备,房间不大,但装潢却很精致,都是高档木材,似乎是一家高级诊所。 他第一反应是检查自己的腿,却感到腰像要断了一样,完全无法起身,只能侧头看到自己的右腿上缠了绷带。 “到底是怎么回事……”卡夫开始回忆,“什么人袭击了我……我是怎么回来的……那个人一定是希丹……我要去找他!” 想到希丹,卡夫心急了起来。好不容易在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疑似希丹的人,却被莫名的袭击打断,卡夫现在只想立刻回去找希丹,无奈腿部受伤无法活动,心中非常恼火。 “卡夫,你醒了?”是伊莉娅,她正端着一盆热水从门外走进来,看到了醒来的卡夫。 “伊莉娅,这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了。”见卡夫挣扎着要爬起来,伊莉娅赶忙将水盆放在地上,过来扶住卡夫,“卡夫哥,你腿伤得很重,先躺下来好好休息吧。” “我现在没心情躺着,”卡夫语气焦急,“你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昨天直到傍晚你都没有回来,我觉得反常,就叫上洛罕一起去找你,结果在北郊的树林里发现你昏倒在地,腿上鲜血直流。我们连忙把你送到这,洛罕说这是王子殿下为你预先安排好的诊所,是城中最好的医师……” “等一下,”卡夫打断了伊莉娅,“我独自前去城北调查,你和洛罕是怎么找到我的?” 还没等伊莉娅回答,门口又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来,让我看看我们的断腿哥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