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记我一下》 1、江淮 - 八月三十一,s市天气还热,蝉鸣聒噪,沥青路都晒得发软。 明天九月一才是开学第一天,开学前一天,回校搬行李、拿教材,去新班级签到。 新高二搬进了高二教学楼学礼楼。 学礼楼二班,教室门口聚着撮来报到还没走的同学,许文杨坐在门口边,压着张报到表,新班主任吩咐他来管签到。 “我叫赵天青。”一个大高个男生。 “好……赵天青到了。”许文杨在“赵天青”名边上打了个勾。 “刘畅。”一个瘦巴巴,头发有点乱的男生。 “好。” “王静,名字在这儿。”一个矮矮的,一说话就有两个小梨涡的女生。 “嗯好。” 放了一个漫长的暑假,又新分班,签完到的同学也都没急着走,聚在教室熟悉新同学。许文杨手里的签到表就是新班级的花名册,几个同学凑在许文杨边上看新分了班,班里都有哪些新同学。 “卧槽,0001,薄渐……薄主席分到咱们班里来了??” “我也看见了,年级第一在咱们班啊!” 签到花名册从上到下是按新学号排的。 新学号就是高一一年两次期中两次期末考试的总成绩排名。 签到表最顶上,薄渐,0001。 综合四次考试成绩的级部第一名。 级部第一,学生会主席。刚刚结束的暑假里有人在学校校园网上发起了一次投票,你最想和哪个alpha谈恋爱,薄主席无冕之王,得票率81%,绝对碾压全校其他任何alpha选手。 这位薄主席在众人眼中几乎是当代真善美学生的代表,脑子聪明,待人谦和,彬彬有礼,公正处事,不藏私不纳垢。 但投票主要还是看脸。 最顶上那个名字右边的签到栏还是空的。许文杨轻轻叹了口气:“是啊,主席跟咱们一个班,不过他还没来签到。” “哇,那待会儿岂不是可以等到主席过来签到??” “哈哈那我不走了,我要等主席过来签到,”一个女生笑着开玩笑说,“待会儿拍张照和姐妹分享一下。” 刘畅靠在边上,嘴角撇了撇:“至于么?有什么好稀奇的,不就是个长得有点帅的alpha么,说的跟他是什么偶像明星似的,你们也太浮夸了吧?” “哈哈哈,你这话说的,不酸吗你?人家薄渐就是个长得有点帅的alpha?级部第一,学生会主席,省优秀学生,暑假投票alpha吸引力第一名是和你开玩笑的吗?” 刘畅被反驳,脸色有点难看,但人家说的又是实话,无论从能力,学习,人际,还是别的方面上,薄渐身上都找不出能骂的地方来。刘畅无话可说,扭过头“嘁”了声。 他把声音放小了点:“有什么了不起的。” 刘畅余光瞥见前门进了个人。 那个人走到签到桌边上。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 少年高个儿,肤色很白。他瞳色很浅,黄褐流金,像是融化了的松脂。还没开学,其他人都穿了自己的衣服,唯独他工工整整地穿着学校的白色衬衫。 他微微低头,说:“薄渐。” 许文杨愣了一会儿,又猛的反应过来:“薄渐……哦,好。”他迅速在最顶上打了个勾。 薄渐点头:“谢谢。” 薄渐没在教室逗留,不到一分钟,众人看着薄渐来,又看着薄渐走了。 薄渐一走,班门口才又慢慢活络起来。 王静捂心口:“我透,主席好帅……老夫的少女心。” “少女请你别说脏话好么?” “哎,第一在咱们班,那咱们班以后稳了,不缺学习目标了。” 许文杨却不知道为什么,又叹了口气。他打勾,胳膊自然而然地压在签到表最后几行上。他挪开手臂,露出他压住了的那几行:“这次分班,咱们班可不止一个第一名。” “什么意思?级部第一不就一个吗?” “还有江淮。” 许文杨露出那几行,笔尖指了指倒数第一行的名字。 1534,江淮。 众人又不约而同地静了几秒。 “卧槽……江淮??不是重名??” “不是。”许文杨有点头疼地说,“江淮已经来签到过了,就是那个江淮。” “……上学期把看上的omega逼到转学的那个江淮?” “对,就是他。” 二中有两位同学全校皆知。 一位是薄主席,另一位就是这位叫江淮的选手,很巧,也是新高二生,也是alpha。 但江淮出名是在高一下学期。据说江淮看中了一个叫宋俊的omega,也是男同学,追求不成就把人给揍了一顿。哪怕都是男生,但宋俊一个omega根本打不过江淮一个alpha,宋俊就去向老师告状了,但告完状以后,江淮没但没收敛,还更变本加厉了。 最后一次,宋俊不但被打了一顿,还被扒了裤子,险些在学校就直接被终生标记了。 没到期末考,宋俊就被逼得转学走了。 这事沸沸扬扬,闹得全校皆知。 后来暑假,又有人匿名投票发起了“你觉得学校哪个alpha最不好惹”,江淮选手,直接78%得票率登顶榜首。 参与投票的有两千两百多个id,假如一个id一个人,几乎占了全校一半人。 这次投票还没投完,据说又发起了二中老师的内部投票:你最想打死哪个学生。这次投票真假不知,参与人数不明,有谁参与不明,但传出来说江淮荣获100%得票率。 官方认证的刺儿头,江淮一战成名。 没人会想和这种人在一个班。 谁能确保,自己就不会是下一个宋俊? 赵天青眉毛拧得死紧,有点怕的样子说:“我听人分析……江淮可能是反社会性人格,有严重暴力倾向……” “你听谁分析的?” “校园网。” “……” 赵天青想了想,补充:“好几百人点了赞的。” 刘畅冷笑了声:“何止是反社会人格,他就是一坨垃圾。” 许文杨看着江淮名字旁边的勾,叹气道:“其实……江淮看上去还可以,还挺有礼貌的。” “人不可貌相,”刘畅说,“谁知道他肚子里想的是什么?江淮要不是垃圾,他能干出来高一下学期那种事?那就是强-奸未遂!” 刘畅似乎特别烦江淮,越说越激动:“学校没把这种垃圾开除,谁知道是不是……” 许文杨咳了声,岔开了话题:“你们教材都发齐了吗?” 刘畅愤愤不平地冷哼了声。 三个年级来报到,校前门后门都人来人往很拥堵。 二中南边正门,北边后门。薄渐出了学礼楼,向北走了。但没到后门,他又往西走了。 后门西有一面旧墙。对手脚活泛的人来说,不高。 没人会开学报道就来翻墙,所以后门西一路没人,不挤也不吵。 后门西这面墙是当初建校的历史遗留问题,工程队随便搭的隔离墙,但竣工时忘了拆,现在也还留着。如今有了别的用处:平常迟到了翻墙进来,翘课的翻墙出去。 薄渐双手一撑,膝盖抵在墙面上,手臂用力,攀了上去。 后门西另一边也偏僻,一般来说没人。 但今天是个例外。薄渐听见声响,差点跳歪。 薄渐站稳,却没抬头,不紧不慢地收拾因为翻墙蹭乱的校服。 十几米外,是三个人。两个看不出具体年级的青年,一个黄毛寸头,一个黑毛寸头,还纹了断眉。 最后一个是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少年,背对着薄渐。 薄渐余光仅瞥见少年一截后脑勺的小辫儿。 两个青年堵住少年,寸头朝少年啐了口:“崽种,还想走?” 但黄寸头刚刚说完话,少年揪着他衣领硬生生把人扯过来,屈膝一膝盖顶在黄寸肚子上,几乎是硬掰着黄寸头肩膀把他翻过去,一脚踢在黄寸头膝弯。 动作极快,根本来不及反应,充斥着不耐烦的暴力。 黄寸头猝不及防,差点跪在地上。断眉在少年顶到黄寸肚子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一拳朝少年砸过去,但少年岿然不动,就偏了偏头,仍然是一脚踢在了黄寸头身上。 断眉打在少年嘴角上,立刻流血了。 少年挑了挑嘴角,破了的嘴角在淌血:“宋俊的狗来啦?免费的吧?” 断眉勃然大怒,攥着拳头朝少年脑袋上又是一拳砸过去:“操-你妈,你再你妈的叫一声试试?” 黄寸头终于反应过来,阴着脸扑过来去踹那少年。 “垃圾。”少年掀了掀嘴皮。 薄渐整理好校服,在十几米外,尽职尽责地做了一名过路人该做的事。 转身离开。 今天正式开学。 教室基本坐满了,但班主任还没来,班里还吵吵嚷嚷的。虽然开学第一天,大家还不熟,但并不妨碍教室乱成一锅粥。 “哎,我叫卫和平。”从前数第二排,一个男同学嗓门颇大,个不高,头发不长,颇爱表现、活灵活现地说:“世界和平的和平,不是开玩笑,我就叫卫和平,这名是我爷爷给我取的,他是退役老兵,就是希望我以后能……哎哟!” 卫和平猛地瞥见前门走进一个中年男人,连忙转回头,“老师来了!” 二班门口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板板正正地穿着学校发的教师制服,可能三十几,也可能四十几,微微发福,戴着一副得上世纪末流行的小方框眼镜。 林飞一进门,瞥了眼教室倒数第二排唯一空着的那个空位,找了把椅子在讲台上坐着,没有说话。 下面等了半晌,没等到班主任说话,纪律又慢慢乱了。 卫和平老实了两分钟,没闲住,往后抻着头,侃侃而谈:“江淮?你们在说江淮?江淮是我哥们儿啊!我跟他初中同学,还是高一同学……”说起江淮,卫和平扭头往后指,“现在我俩还在一个班,我记得他坐倒数第二排靠后门那儿……” 卫和平愣了下,他看见江淮的位是空的:“哎?江淮今天怎么没来啊?” 上课铃响了。 但底下正讨论得起劲儿。 卫和平说:“我有预感,咱们班会变得很强!” “哪方面的强?”。 卫和平:哪方面都强!学习咱班有爹,打架也有爹,双爹合璧,天下无敌!” “那是叫渐爹和……淮爹?” “得了,你渐爹考750也拯救不了你考几分,江淮……”前桌刘畅扭过头,嘲讽道,“这个爹你就算了吧,人品不行,再说你要认江淮当爹,那他揍你一顿,不成了爹打儿子爹有理了吗?” 卫和平一瞪眼 ,正要反驳什么,后桌许文杨出声:“行了行了。”他向后转头看,说:“级部第一都开始学习了,你们就别吹牛逼了好吗?” 教室乱糟糟,唯独年级第一在最后一排岁月静好地看书。瘦长的手指映在书页边上,很赏心悦目。 正好,许久不出声的林飞忽然站起来,拍了拍讲台:“安静。” 许文杨抬头。 林飞在讲台上。而门口站了个穿黑色卫衣的少年。 少年插兜站着,耷拉着眼皮,好像还没有睡醒。他站在那儿,谁也没看,嚼着泡泡糖,慢慢从嘴里吹出一个泡。 长得挺帅,黑发黑眼,黑得像容不下一点杂质。他蓄长了头发,在脑后扎了个辫儿。 嘴角有一点破伤,刚刚结痂的样子。 许文杨昨天见过他,那是……江淮。 教室慢慢安静下来。 江淮分到二班来了的消息基本无人不晓了。有没见过江淮的,但二中留长头发的男同学大抵只有江淮一个。 因为校规不让。 林飞拍手道:“好,咱们班最后一个同学来齐了……开学大家都还不熟,待会儿大家一个个上来做个自我介绍。” 他转头看江淮:“你迟到了就第一个吧。” 众人瞩目。 “哦,”这位同学点了点头,可他站在门口,像是根本没准备进门,“我叫江淮。”泡泡吹破了,他舔了舔牙:“三点水的江,三点水的淮。” 薄渐抬了抬眼皮,又漠不关心地低下了眼睑。 林飞点了点头。 然后,然后就没有了。 林飞等了一会儿,没有人说话。 林飞:“还有……别的吗?” 江淮:“没了。” 林飞:“可以说说兴趣爱好和暑假有意思的经历。” 江淮:“没有。” “……” 默了几秒,林飞说:“好的,吐掉你嘴里的泡泡糖,回座位坐好吧。” 江淮点点头,但他刚抬脚,林飞突然发现一件事:“你书包呢?” 江淮脚一顿:“忘带了。” 林飞:“?” 教室一阵哄笑。 林飞看着江淮,像看着世界十大不可思议:“今天是开学第一天。” 江淮点点头:“今天开学,早上事情太多了,就忘带了。” 令人信服,无可挑剔的逻辑。假若不考虑一个学生连书包都忘了带,那他这是忙什么去了的话。 林飞瞪着江淮:“那你早上忙什么去了?” 江淮回答:“五点起床,晨起锻炼。”他稍一停顿,算是补充证明,“我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 教室哄笑声更大了。 二中可能有几个没听说过江淮的同学,但不会有不知道江淮的老师。 二中全体教师,都对这位校内睡觉,校外打架,荣登假期老师匿名投票“你最想打死哪个学生”榜首的学渣有所耳闻。 林飞有所预计,但他没想到开学第一天这位同学就给他掉链子。但他还算冷静:“好的,去座位上坐好,今天中午回家拿书包。” 江淮点头,回了座位。 江淮是倒数第二排,薄渐是倒数第一排。 前桌坐下来,薄渐又抬了抬眼。 前桌从桌洞里掏了本数学书出来,又从兜里掏了对耳塞出来。 然后戴上耳塞,往数学书上一趴,早上八点,开始睡觉。 2、主席 开学第一堂课,这位传闻中极其不好招惹的江淮同学从班主任说第一句“大家好”睡到了说最后一句“大家休息一下,待会儿去操场开开学典礼”,从头睡到尾,动都没动过。 周围一圈的同学对这位班主任眼皮子底下睡觉还睡眠质量很好的选手顿时有了敬畏之心。 下课铃一响,班主任走了。 江淮脑袋歪了歪,没醒。 原本搭在后面的小辫子倒到了一边去,露出一截后脖颈,因为消瘦,脊椎的凸起也格外明显。 薄渐是江淮后桌。 他浅浅地扫了江淮的辫子和江淮的……后颈一眼。 卫和平个不高,坐前几排。林飞前脚刚出门,卫和平就站起来想去后排找江淮,可他抻着头往后看了一眼,看见坐倒数第二排的江淮还在睡觉。 “卧槽,”卫和平咕哝,“还在睡,牛批……” 卫和平回过头,又在教室前门看见了个熟人。 有点吵。还有起哄的声音。 江淮打了个哈欠,揉着眼抬头。 同桌远远地敲了敲他桌子,语气充满促狭地问:“江淮,你女朋友吗?” 江淮眯起眼看了看他的新同桌。 相当高,短寸头……估计是个篮球体育生。新同桌被江淮看了一眼,手一下缩回去了,冲他讪讪地笑了笑。 周围人倒还在起哄,窃窃私语。 “没听说江淮有女朋友了啊。” “这是来表白的?” “开学第一天,就围观大佬早恋,刺激!” 陈逢泽捣了捣薄渐,有点惊奇,小声说:“哎哟?那个女生我有印象……十三班的,omega,江淮这种alpha居然还能有女朋友?” 薄渐散慢地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子,没有说话。 “不过……也不关我屁事,”陈逢泽耸了耸肩,突然想起来他来找薄渐的目的,“哦,对了,待会儿我们班班主任找我有事,今天上午开学典礼结束,你替我一下,帮我查校服风纪行吗?” 薄渐视线又落回江淮身上。 江淮课桌前站着一个女孩子,个子不高,白白的,老老实实穿着校服。样子很秀气,却有点胆怯地站在那里。 江淮课间没醒,她来找人,不知所措地在这儿站了好几分钟,也不敢叫醒江淮。直到江淮醒了,她总算如释重负,在江淮课桌上轻轻放了一杯焦糖奶茶:“帮你带的。” 江淮低着眼:“嗯。” 女孩子揪了揪校服衣角:“那我先走啦?” “嗯,”江淮点点头,“谢谢。” 女同学在这里等了好几分钟,江淮却要死不活地就这么两句话,就差把“不熟”写在脸上了。 旁边的起哄都弱下去了。 这位女同学也好像就是来送杯奶茶的,送完就走,没有别的意图……譬如吃瓜群众喜闻乐见的爱恨瓜葛,现场表白。 薄渐短暂地瞥了一眼从教室后门出去了的女孩子的背影。 陈逢泽一巴掌拍在薄渐肩膀上:“薄主席?您发呆呢?您能不能答应我这个卑微的风纪委员的请求?” 薄渐收回眼:“你刚刚请求了什么?” 陈逢泽:“……” 陈逢泽咬着牙又把“风纪委员的卑微请求”重复了一遍。 薄渐点点头:“哦,可以。” “谢了,改天请你吃饭,”陈逢泽松了口气,“那我们走吧,待会儿你不是还要在开学典礼上演讲吗,早去早准备。” 薄渐转身出了座位,“走吧。” 江淮半扭头,看了眼教室后门口。 薄渐半侧着身,向门外走。日光很好,少年的发丝都染上了层浅金色。 “啧。”江淮发出了个语气词。 卫和平在前排隔岸观火,女同学走了,他才过来,一脸揶揄:“淮哥,倪黎又来找你了?” 江淮眼皮都懒得抬:“是啊。” 卫和平说:“你看你俩,一个alpha,一个omega,外在条件都不差,咱们仨还是初中同学,要不淮哥你主动一把和倪黎……” “没可能。”江淮打断了卫和平,没什么表情,“我不喜欢她,她也只是感激我。别再起我和她的哄。” 卫和平立马闭嘴:“我就说说玩玩……我知道,我不起哄了。” 江淮伸手从桌上拿了那杯倪黎送过来的奶茶,转了转。 有一张手写小卡片。 焦糖的,半糖。跟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卫和平眼前突然多了杯热奶茶:“……嗯?” “这杯你喝了吧。”江淮一根手指把奶茶推过去。 “为什么?”卫和平问,“不用这么避嫌吧……以前倪黎给你带的奶茶你不都喝了吗?” “不是避嫌。”江淮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喜欢焦糖。” 开学典礼在操场。 操场上已经到了很多班级,今天天气很好,校服衬衫在阳光下几乎白得发光。 江淮蹲在二班队尾,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 卫和平站在他旁边:“……淮哥,不是吧?现在才上午九点多,你昨晚通宵了吗,怎么这么困?” “没通宵,”江淮打了个哈欠。 “那怎么回事?” “天才觉多。”江淮说。 卫和平:“……” 开学典礼的班级队伍大致是按身高排的,高的站后头,矮的站前头。江淮还好,可以站后面,卫和平站最后一排,就是纯为了跟江淮站一块了。 江淮头一节班会课睡过去了,卫和平滔滔不绝和江淮讲起来第一节班会课都干了什么:“……老林选班委了,但你没投票……咱班选出来的班长叫许文杨,就是昨天那个管签到表的那个,薄渐没参与班长竞选,不然就凭这位大佬的人气,班长肯定是他的……” 江淮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踢了踢脚底下的小石子。 “刚刚在教室,我还看见有人来找薄渐了……” 卫和平跟江淮初中就认识了,一向是个消息极其灵通的主儿,又热爱八卦。高一入学第一天,江淮看过他手机,微信加了六十多个群,全是二中相关。明明是个beta,alpha和omega的群里却都有他。 卫和平拉着江淮说:“我记得那男的叫陈逢泽,咱学校学生会风纪委……暑假校园网那个最想和哪个alpha谈恋爱的匿名投票的第二名!果然长得帅的交的朋友也帅……不过那个投票我还是投给了薄主席,因为我觉得薄渐更帅,还……” 江淮把一粒石子踢得特别远,皱了下眉:“你能不能别和我提薄渐了?” 卫和平一愣,立马收嘴,态度良好:“没问题……我不提他了。” 然而下一秒又好奇地问:“淮哥,咱高一又不跟薄渐一个班,他是哪儿得罪你了吗?我记得高一的时候还没事啊……怎么过了个暑假你就这么不待见他了?” 江淮扭头,皮笑肉不笑地问:“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哦!哦哦哦!”卫和平捂嘴,“我不提薄……好的,我闭嘴。” 江淮转回头,敛了表情:“没得罪我。我就是单纯的听他名儿烦,看见他那张脸烦。” 开学典礼开始了。 薄渐是第一个上去演讲的。 江淮从兜里掏了手机,刚刚调到摄像头,突然看见他前面站着一座山,估计一米九几。薄渐已经开始演讲了,他光听得见声音,薄渐头发丝都看不着。 班级队伍是按身高排的。 除了他跟卫和平。 卫和平看着江淮。 江淮仰着下巴看了一会儿一米九的后背,抬手,弯起手指,用食指关节敲了敲一米九的肩膀:“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有点吓人。像是学长向学弟收保护费。 一米九回头,看见江淮,被吓一大跳:“……江,江淮?” “你的名字。”江淮说。 一米九像小学生学念书:“我的名字?” “……”江淮眉心起了几道皱褶:“我在问你,你叫什么名儿。” “哦……哦!”一米九恍然,“我叫赵天青!” 江淮点头:“我是你同桌。” 一米九立马回:“我知道你是我同桌。” 江淮这才说了他的想法:“好的,同桌,你往旁边一点,挡着我了。” 一米九:“……” 卫和平捂脸……好尴尬,他受不了了。 赵天青往旁边站了站……歪出了二班队伍后,就直接去了江淮和卫和平后面,给大哥让了一个身位,浮夸地做出迎宾手势:“同桌,您前面请。” 江淮:“……” 往前调了半步远,江淮重新拿出手机,重新调到摄像头……这次看得到头发丝了。而且不但看得到头发丝,还看得到薄渐嘴巴以上的半张脸,以及前面无数颗黑压压的脑袋。 江淮盯着手机屏,“啧”了声。 卫和平看江淮:“淮哥,你干嘛呢?” “拍照片。”江淮看着手机,心情不大好。 卫和平瞪大眼:“给薄渐拍吗?” 江淮看向卫和平,掀了掀嘴皮:“你觉得呢?” 卫和平本来想问,你不是看薄渐不顺眼吗,怎么人家演讲,还给人家拍照片? 你这是战术不顺眼? 但看了看江淮那张拍照时候的送葬脸,卫和平忍住了。他想了想:“淮哥,你是想享受拍照的过程呢,还是只想要薄渐演讲的几张照片?” 江淮扭头……听上去卫和平有路子:“我享受个屁,当然要照片。” “要照片那好办,”卫和平翘脚往四周打探了一遍,看见没有老师,才从裤兜拿出手机来:“你加个群,群里肯定有。” 江淮随手扫了扫二维码,低头看手机:“什么群?” 群名叫“快乐齐天”,也看不出来干嘛的。 卫和平说:“二中的omega群。” 江淮:“?” 江淮的手顿在了申请加入那里。 “omega的群,”江淮捏着手机,冷冷地看着卫和平,“我加个屁。” “没事啊,omega的群怎么了?”卫和平没摸着头脑,抬头说,“我一个beta不也在里面吗?” 江淮手稍微松了松,他瞧卫和平:“那你是怎么进去的?” 卫和平突然不说话了。 江淮问:“怎么不说了?” “这个群成员主要是omega,有百分之九十吧,但这个群……”卫和平摸着鼻子,吞吞吐吐地说,“这个群吧,它以前不叫快乐齐天。” “那叫什么?”江淮继续问。 “它以前,它以前叫……”卫和平心虚地看了一眼江淮,“叫薄渐二中后援会。暑假投票那会儿建的。” 江淮:“…………” 卫和平连忙保证:“不过你放心!薄渐不在群里!” 江淮:“……” “里面肯定有薄渐今天演讲的高清大照……”卫和平又说,“想要照片,淮哥你忍忍。不然咱这位置太靠后了,到前面去又不敢拿手机出来,拍不着照片的。” 江淮不说话了。 过了好半天,他在申请加入那儿点了一下。 跳出一条: “验证信息必须填班级,姓名,学号,不然不给加,进群后改名字,不改名的踢走”。 江淮:“……” 他抬头:“进群还要填班级姓名学号?” “啊!是要备注姓名……”卫和平才想起这一茬,“不过没关系,我是群管理员,我可以给你马上通过。” 江淮:“……你他妈还是管理员?” 卫和平挠挠头,装没听见。 -“真正的强者”加入了群聊天“快乐齐天”。 “淮哥你改一下备注,不然容易误踢……不过群里好几百人,你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只要你潜水,没人会去翻群成员列表的……”卫和平说。 江淮看了一眼群成员总数……三百多人。 omega,alpha,beta大体的比例是一比二比七,二中也差不多……三百多人,还百分之九十都是omega…… 那得是二中的omega都进来了。 几秒时间,那条“‘真正的强者’加入了群聊天‘快乐齐天’”的群消息提示就被翻上去了好几页。 无人问津。 -啊啊啊啊我死了!!!主席好帅!!! -我要压制不住我的信息素了!! -暴风哭泣好想和主席谈恋爱嘤嘤嘤 -偷偷承包这张照片里的主席 -开学典礼合拍集3jpg. -楼上在想peach! -姐妹们我又来啦! -我在后台拍的!侧面照,手动帮你们加过滤镜了! -!!呜呜呜谢谢姐妹!! -主席杀我,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好孩子!! …… 江淮翻了几页,停在“高三七班钟康”发的那条“姐妹们我又来了”上,看向卫和平:“……钟康不是男的吗?” “对啊。”卫和平点头。 “男的叫人姐妹?” 卫和平一脸“你见识太少了”的表情看着江淮:“哥,你作为一个alpha,单身太久,缺少对omega的必要了解……长期以往,你会找不着omega谈恋爱的。” 江淮面无表情:“我不谈恋爱。”他看了眼台上,“真正的强者都是单身。” 卫和平:“……” 虽然这个群看上去有点神经质,但卫和平没骗人,江淮的确轻轻松松地就从群里找了一沓开学典礼主席演讲的照片。 他想挑几张丑的,但群里就没有薄渐的丑照糊照,他只能挑了几张没加滤镜的照片保存了。 又过了几场演讲,开学典礼结束了。 江淮伸了个懒腰,把手机放回兜里准备转头走。 但卫和平突然开口:“等等,淮哥,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江淮停了停,散漫地站住:“想起什么来了?” “我想起来……”卫和平看了一眼附近齐刷刷的校服白衬衫,又看了一眼穿着件黑色卫衣格外显眼的江淮,“开学典礼查风纪。” 江淮扭头:“?” “没穿校服,班级量化扣两分。”卫和平说。 “……” “你觉得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江淮问。 “应该是来不及了,”卫和平一脸壮士走好的表情,指了指前面,“风纪委已经过来了。” 江淮一抬头,学生会就在他两米开外,他一张嘴说什么别人都能全听见:“……” 过来查二班风纪的有两个人。 一个不认识……另一个就是学生会主席。 江淮和走过来的薄渐有短暂的四目交接。 薄渐先低下了眼,他手里拿着一个级部花名册。 风吹起一页纸脚,少年手指修长,纸页被轻轻按下去。仿佛从来没见过面,薄渐说:“没穿校服,违反校规……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学号。” 薄渐身后的男同学看了眼江淮:“这是江淮吧?” 薄渐抬眼:“学号。” 这次好歹没有再问一遍班级。 毕竟前后桌。公事公办也没有这么死板的。 江淮抬了抬下巴,没什么表情,站在那儿问:“我是没穿校服,但我记得校规里写的是不让在最外面穿自己的衣服吧?” “嗯。”薄渐应。 江淮轻嗤:“那我把衣服脱了不就行了吗?” 旁边同学都一愣。 但江淮没说错,二中校规里写的就是学生在校,上身的最外面一层不能穿自己从家带的衣服。 可这个意思其实跟最外面要套校服没什么区别。 绝对不是没穿校服就让人把衣服给脱了的意思。 最主要的,也没人这么干。 薄渐要在“1534”旁边做记号的笔尖一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江淮,没有说话。 江淮活动了活动胳膊:“我把上衣脱了就不用扣分了吧?” 这一脱得脱到底。 如果里面还有一件,里面那件也得脱了。整个上身不能穿衣服。 薄渐掀了掀眼睑:“你想脱就脱……” 他后面的风纪委员愣了下。 但薄渐没说完:“没脱扣两分,脱了扣十分。” 江淮:“?” “校规第三条,没穿校服扣两分,校规第七条,穿奇装异服来上学扣十分,”薄渐看向江淮,没有多余的话,“你脱不脱?” 江淮踢走一粒石子,眯眼问:“奇装异服?” “一个alpha在学校只穿裤子不穿上衣,不算奇装异服吗?”薄渐反问。 “……” “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把裤子也脱了?”江淮问。 “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十六岁以上未成年人公共场合性骚扰他人,酌情予以拘留处理。”薄渐说。 江淮:“……” 薄渐表情不变,只是问:“还脱吗?” 我脱你个几把。 江淮差点骂人 。可他眯着眼看了薄渐一会儿,往前走了点,躬身在他身边,压低声音:“主席,一个班的,扣我就是扣你……要不通融一下?” 校园网暑假投票,曾经给江淮总结了三大行为方针。 校内睡觉,校外打架,天才alpha。 这个天才显然是反讽。江淮回回考试没离开过级部倒数前一百……算上缺考没考的同学。 两日一见,名不虚传。 薄渐拿着笔,漫不经心地想:这位天才alpha还这么在意班级的两分量化分吗? “学号。”薄渐说。 江淮以为薄渐松口了:“1534。” “没脱。1534,二班,江淮,扣两分。”然后江淮看见薄渐笔尖在他名儿旁边写了个工整的“-2”。薄渐收了记名册,扭头对旁边的风纪委说:“走吧,下一个班。” 江淮:“……” 3、哟 学生纷纷回了教室。 开学第一天,从上午到下午,林飞今天排满了各种数学组老师会议,高二级部老师全体会议,班主任全体会议。 开学典礼刚刚结束,林飞就收到一张风纪单。 “二班,江淮,没穿校服,扣二分”。 于是林飞百忙之中,硬生生抽了几分钟空,在教室门口说:“江淮出来一下。” 江淮靠在后桌沿上,抬了抬头。 林飞指他:“就是你,出来。” 江淮按了按在课桌趴着睡觉睡太久有点酸疼的后脖颈,懒懒散散地出了门。 林飞把风纪单丢给江淮:“认识这是什么吗?” 江淮单手接住了风纪单,抬了抬眼睑。没什么表情。 这位刺头儿学生的名号林飞听了一年了,他有点警惕……江淮不会闹事吧? 如果江淮闹事的话…… 江淮瞥了一眼风纪单,点点头:“认识。老师,我错了。” 林飞刚刚皱起眉头来:“?” “我不应该不穿校服。”江淮说,“给班级抹黑。” 江淮连语气停顿都没留:“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做出这种严重违反纪律,拖累班级进步,影响学校文明进程的恶劣行径,从此以后,改过自新,每天穿校服。” 林飞:“……” 这是写过多少份检讨,模板都背过了。 江淮深深一鞠躬:“请老师原谅。” 林飞:“……” 林飞表情有点复杂,一时居然不知道说什么。 他抬手拍了拍江淮的肩膀:“……你有这个思想觉悟还是好的,以后高中两年大家都要一起相处,要有班级荣誉感。” 薄渐刚刚结束完开学典礼那边的事,才回班。 陈逢泽和他一起。他和陈逢泽是高一同学,分了班后他在二班,陈逢泽在三班。 陈逢泽边走边说:“……今天不少老师都开会,下午我们班语文课上自习,你们班呢……哎我记得你们班下午数学连堂,那肯定也上自习了……操,风纪委又得查风纪了,下午咱学生会开个会吧……” 薄渐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神情散漫。 拐过走廊拐角。 薄渐忽然抬眼。 一个扎小辫儿,穿黑色卫衣的少年,插兜道:“班级是我家,荣誉靠大家……林老师,我是一个集体荣誉感很强的人。” “那你保证你以后不再犯错?”林老师问。 少年说:“我保证三天以内不再扣分了。” 薄渐转回眼,和少年擦肩而过。 林飞:“……校服一个星期就查一次,你还想怎么给班级扣分?” 江淮想了想:“我一般不会在校内打架。” 林飞:“……” 林飞看了眼手表,还有五分钟开会。 他背着手,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江淮:“行行行……回教室上自习去吧,我还要开会,今天中午回家记得把书包带回来。” 回教室,卫和平给江淮发了条微信。 -淮哥,今天中午你去食堂吃饭还是回家吃? 江淮动了动手指头。 -中午我回去拿书包。 -哦哦哦,知道了。 二中有宿舍,但可以住宿也可以走读。住宿和走读的学生大概五五开,江淮一直走读,不住校。住校的同学beta比较多……卫和平就一直住校。 放下手机,江淮懒洋洋地往同桌那边看了眼。 赵天青是体育生,刚刚开学就被去训练了,没回教室。 后桌……江淮往后扭头。 薄渐低着头在写物理练习卷,低垂的睫毛长而浓密,肩背挺阔,手指指节漂亮,连写出的字母都是隽秀的。 薄渐刚刚抬眼,江淮已经皱着眉头扭回头去了。 薄渐最后一排,没同桌。 后两排就他们两个人。 江淮在心里操了声,这连找个说话的人都找不着。 薄渐望了江淮后背几秒钟。 江淮转头看了看东,又转头看了看西,最后又从兜里掏了那对耳塞出来,一戴,一趴,继续睡觉去了。 中午放学。 江淮去学校自行车车棚那儿取了滑板,慢腾腾地滑着滑板往后门那边去了。 学校两个门,但后门没到周末前后,没到人最多的时候不开,平常就开一个正门,查勤也方便。现在刚刚中午放学,前门人太多了,江淮准备从后门西边那儿翻墙出去。 墙不高,不太到两米。好多年了,没拆。 一般平常迟到逃课的学生都从这儿走,但有被蹲在这儿守株待兔的学生会风纪委抓包的危险……但快活险中求嘛,被抓几率又不是百分之百。 墙这边是一片小树林,角落堆着几摞破砖,人很少。 江淮嚼着泡泡糖,一踩滑板头,从滑板上跳了下来。 他往后退了十几米,准备来个单向冲刺……他可以借力墙壁直接从墙顶跳过去。 只有弱者才用角落的那摞砖垫脚。 真正的强者都会飞。 江淮刚刚退后出去几米距离,余光瞥见路那边过来了个人。 他扭头看了眼。 符合学校硬规定软规定所有规定的校服穿着,白衬衫几乎在阳光底下发亮,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连鞋带都系得整整齐齐。 那个人也看了眼江淮。 恰好四目相对。 江淮脚顿住了。 那个人脚也顿住了。 江淮吹了个口哨,嘴角一挑:“哟……薄主席也来爬墙啊?” 薄渐神情淡淡,面色不变:“路过。” “那你路挺偏啊。”江淮问,“路过,顺便爬个墙?” 薄渐瞥他:“我不爬墙。” 江淮眯起眼:“好学生不爬墙?” “嗯。”薄渐居然“嗯”了一声,“好学生不爬墙。” 江淮:“……” 江淮盯着他,感觉好像有哪不对劲……但他暂时没想起来。 薄渐倒不废话:“我先走了。” 说完,薄渐又转回身,往来的方向走了,完全让人看不明白他到这边干嘛。江淮踢了滑板,向后后退出好几米,一个冲刺跑,直接翻到了墙顶……到墙顶,江淮终于想起来了。 昨天他打架打一半,从墙顶上跳下来的那个人不就是薄渐吗? 江淮家离二中不远。 因为这地儿是江淮选的。他妈……亲妈,江女士,出国工作去了。这个小区离二中近,离区小学也近。 他有个妹妹,就在区小学,今年八岁,三年级。 今早事儿多,江淮开学,他妹妹江星星也开学,一小学生,又要收拾这个又要收拾那个,破事儿贼多。江淮还有晨起锻炼的习惯,事一多书包就忘拿了。 不过也无所谓,江淮课本都放在学校。 江淮到家给自己煮了包泡面。 在餐桌边上,江淮看见了几根用完了没收好的彩色蜡笔,还发现了一张丑丑的蜡笔画。 画着一个小人,两根线是筷子腿,一个不规则椭圆形的脑袋……还有一头由,江淮数了数,由七根头发组成的秀发。 但就凭这七根头发火柴棍搭小屋似的发型,江淮认出了这画的准是薄渐:“……操。” 江淮烦薄渐没别的理由。 就是这个暑假,江星星拿他手机玩,不知道点进哪个聊天群了,发现了一张薄渐的照片……还不是单人照,班级合照,一个班四十多个人,江星星才八岁,一眼精准定位薄渐,对薄渐这逼一见钟情。 一个暑假,面儿都没见过,就对薄渐比对他这哥还亲了。 江星星还没给他画过蜡笔画呢。 江淮盯着这张丑得一批的蜡笔画,就想撕了扔垃圾桶。 可他想了想,又放下了,放下又拿起来,叠了好几叠,揣裤兜里了。 人道销毁。 江星星休想拿着这张丑画放学回家睹画思人。 下午江淮背书包去了学校。 老师开会,下午的数学连堂改自习课了。 江淮照例要掏出耳塞,趴桌子上睡觉,卫和平给他发了几条微信。 -扶我起来浪:淮哥,放学后我跟许文杨他们出校吃饭,来吗? 江淮按了几个字。 -真正的强者:去不了。 卫和平很快回。 -扶我起来浪:哦……你还要去接阿财放学是吗? -真正的强者:嗯。 卫和平过了一会儿,又发了个流汗的表情。 -扶我起来浪:淮哥……你妹妹一个女孩子,你真不打算给人家换个小名? 江星星小名阿财,江淮起的。 -真正的强者:贱名好养活。 -扶我起来浪:…… 江淮靠在后桌沿儿和卫和平发消息。 后桌没人。薄主席事务繁忙,今天下午自习课没来教室。但人没来,桌子上多了不少吃的……两盒巧克力,还有几个小礼物盒,小纸片小信封。 江淮瞥了一眼,瞥见一张小卡片:“开学快乐!” 开学都有人送礼。 讲究人。 -扶我起来浪:对了,你还要主席照片吗? -真正的强者:……问这个干嘛? -扶我起来浪:我在校园网上刷到了一张你跟主席的合照。 -真正的强者:??? 卫和平直接甩过来了一个链接。江淮点进去,一进去,被手机版校园网黑体加大码标题震了一下: “建设双一流高校,旗鼓相当的对手!!” 一张今早开学典礼结束后,薄渐来查校服的时候偷拍的照片。 薄主席神色沉静,拿着个记名本,迎着阳光,自带圣光普照buff,江淮一张送葬脸,早上扎的小辫儿还被睡得翘起来了一撮,偏着头,好像看都懒得看薄渐一眼。 上课时间,回帖还挺活跃,都hot了。 “爱吃辣条:卧槽我大二中两位大佬同框了!” “没有鱼的于:……怎么看上去像是快打起来了?” “二中我最帅:旗鼓相当的对手,楼主明天去qq看点上班?” “影流之主:建设双一流,牛逼,正好两个投票第一……再来个alpha,凑个3a级景区吧。” “甜味仙女:有一说一,主席拍得不错。” “在座各位都是弟弟:是我江大爷没有牌面了吗,偷拍都偷拍到江淮身上了,你是皮痒还是不怕死?” “真正的强者:删了。谢谢。” 但“真正的强者”的这条回复,很快就被刷下去了。 江淮不爽地“啧”了声,关了校园网。 下午日头西斜,从走廊窗户折进一束暖洋洋的光。教室后门没有关,光又从走廊折到教室地面上,拉出几条门窗的长长的影子。 江淮偏着头,趴在桌子上往教室门外看。 后门正对着走廊上的一扇窗户,露出一片似乎只有巴掌大的天空,霞彩浓重。 江淮眯着眼看着窗外,拿了手机出来,调出相机,趴着找角度拍照片。 “……哎哟,还不如在教室上自习呢,”陈逢泽拿着个记名本走过来,“操,老师不上课,风纪委查一下午自习纪律,教学楼我都上上下下转三圈了。” 陈逢泽旁边是薄渐和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同学,男同学是学生会体育部部长。 陈逢泽叹了口气,看看薄渐:“期中考完开运动会……薄渐,你们待会儿是要去一楼开会是吗?” “嗯。” 陈逢泽合了记名本:“行,那我跟你们顺路走……我顺便去找我女朋友,她让我给她带吃的,”他揶揄地撞了撞薄渐肩膀,“毕竟我又不像薄主席,天天都有小omega的礼物收。” 薄渐扫了陈逢泽一眼,笑了笑:“那你去我那儿拿?反正放我那儿我也都扔了。” “我靠,这么浪费?” “那我给你?”薄渐反问。 “不要不要,”陈逢泽连忙摆手,“送你的东西指不定哪儿夹着情书呢,我要转手给我女朋友……她得削了我。” 几个人下了楼,从二班门口经过。 薄渐走过教室后门,刚刚走过去,似乎教室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他扭头,正好看见江淮自习课趴在桌子上,单手举着手机,正对着他们几个人,手机摄像头的闪光灯又闪了一下。 4、放个水 江淮找了十几分钟角度,设了闪光灯连拍。 反正拍晚霞,他坐教室最后头,碍不着谁。 但就在江淮按了拍照键的同一秒,教室后门右边出现了一只脚……然后是小腿,膝盖,半边身子,整个人。 薄渐走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俩。 横在照片中间,把走廊上那一扇透彩霞的窗户挡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江淮:“……操。” 江淮立马翻了翻刚刚拍的连拍……这拍得已经可以眨眼补帧了,如实、严谨地记录下了薄渐的行路轨迹和走路姿势。 太操蛋了。 更操的是……江淮抬头,看见薄渐走了进来,停在他跟前。食指屈起,在江淮桌子上“笃笃”扣了两下,薄渐低眼望着他,说:“自习课玩手机,手机没收。扣十二分量化。” 江淮:“??” 那只瘦长白皙的手摊平在江淮眼皮底下。“手机给我。” 江淮:“……” 一天被最烦的人同时抓到两次违纪是什么感觉? 江淮揣着兜,抬了抬眼睑:“自习课玩手机的那么多,你怎么不抓别人去?” “我看到你了。”薄渐说。 原本就快要放学了,薄主席大义灭亲,来自己班没收手机……还是没收江淮的手机。不少同学往后抻着头张望,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今天开学第一天,老师都在开会,不说整个年级,刚刚自习玩手机的光二班就得有十来个。 江淮抬手向前指,不可思议地问:“那别人玩手机你看不见??” 薄渐低垂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他像是很认真地把整个教室都打量了一遍,视线最后又落回江淮:“就你一个人在玩手机。” 江淮眯了眯眼:“你他妈这不是废话吗?” 都知道查风纪的来了,后排还有好戏看,谁他妈还在玩手机。 二班四十多双眼都往倒数第二排看。 薄渐不为所动:“手机给我。” 体育部部长先走了,陈逢泽在后门门口往江淮那儿看。 查风纪当然查在教室玩手机……但今天开学第一天,又都上自习课,就是看见了哪个班哪个同学玩手机,他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江淮倒是风纪委今天没收的…… 等等。 陈逢泽愣了下……他是风纪委员,但薄渐不是啊。 他就上午拜托薄主席替他查了个校服,但学生会主席,不管风纪这一块啊! 江淮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一脚把板凳踢到了课桌底下,板凳倒了,砸在桌子腿上,“哐当”一声。声音很响,像在砸摔桌椅。 教室一下子吵闹起来了。 “卧槽什么情况,要打起来了??” “我的妈这也太可怕了吧?江淮这么刚吗?” “江淮是不是到易感期了?” “你想多了,江淮高一也这样……没少打架。” “大佬的世纪之战,要打起来,我赌五毛江淮赢!” “你闭嘴!主席才不会和人打架!” “我靠……江淮这种alpha怎么还没有被开除?” 卫和平正转着头向后看,突然听见刘畅说了句江淮怎么还没有被开除,狠狠瞪了他一眼:“少逼逼!江淮不是随便动手的人!” 刘畅撇撇嘴,小声说了句“谁信啊”。 薄渐表情不变,公事公办,摊开的手也连动都没动:“手机。” 江淮动了动嘴唇:“不给。” 薄渐视线短暂地在江淮破了的嘴角停留了一会儿,径直向江淮手里的手机伸手过去了……但被江淮另一只手给挡住了。 江淮握住了薄渐手腕。 薄渐穿的是短袖。掌心对侧腕,体温相贴。干燥而温热。 薄渐迅速地把手抽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江淮向他微微俯过身,喉结的轻震几乎震在他耳廓上:“主席……放个水好嘛……手机不能给你,我还要用的。” 男孩子的嗓音清澈而干净,尾音妥协似的软下来了一点。 教室太吵了,江淮说了什么,只有薄渐听得见。 两个人站得很近。 教室更吵了。 “太操了……这是还有放狠话环节吗?” “两个alpha竟然恐怖如斯!” “哎……咱们班这班分的,也是牛逼了。” 似乎只要薄渐一转头,他的呼吸就会落在江淮脸上。 他垂着眼没动:“用来干什么?” “用来发短信,打电话啊。”江淮说。 “那你去换一部,”薄渐轻飘飘地说,“学校规定,手机没收。违纪了就要自负后果。” “不行。”江淮立马说,把手机背到了背后。 太近了。 有的不好好用阻隔剂的alpha,或者刚刚运动回来、容易出汗的alpha身上都难免带着点自己信息素的味道。给别的alpha带来强烈的不适感。 可江淮不一样。干干净净的,什么味道都没有。 可即使这样……薄渐余光扫过江淮清晰的下颌线,向后退了一点:“为什么不行?” “我手机里存着东西……今天回家就要用。”江淮回答。 薄渐不说话。 江淮几乎要把他十七年的耐心全耗在这儿了,他拳头都攥起来了……但他笑了下:“别这么严格,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放我一马,ok?” 薄渐抬眼:“你这是在求我?” 江淮拳头一下子攥紧了。但他点了下头。 薄渐看着他不说话。 江淮也看着薄渐不说话。 两个人互相看,谁也不说话,好像在等谁先低头。 二班同学议论纷纷。 “他们两个这是在干嘛呢?” “战术对峙?” “我猜肯定是江淮想动手,但主席不乐意打架。” “高手对招……哎你们刚刚谁听见他俩说什么了?” 江淮突然没脾气了。 他耷拉着眼皮,嘴唇动了动:“求你了。” 薄渐神情松散:“听不见。” “……” 江淮硬生生把握起来的拳头给舒展开了。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他身体前倾,压在薄渐耳边。 “我知道错了,薄渐……求求你饶了我好吗?” 薄渐垂在身侧的手短暂地蜷了蜷。他低垂下眼,浅色的瞳仁愈发浅淡:“我不干徇私营私,滥用职权这种事。” 江淮:“?” 薄渐拉开了和江淮的距离,淡淡道:“手机上缴和扣十二分量化,你选一个。” 江淮:“??” 薄渐瞥了眼江淮的手机:“不交手机……我当你默认扣十二分班级量化。” 陈逢泽在二班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薄主席出来。 “你当风纪委员还当上瘾了吗,你一学生会主席去没收人手机干什么……”陈逢泽走过去,话还没说完,他在薄渐手里看见了块陌生手机。 “我操……可以啊!”陈逢泽用手肘捣了捣薄渐手臂,一脸惊奇,“江淮手机都让你给没收过来了,他没和你打起来?” “没有。”薄渐低头看手机。 陈逢泽也凑过去看了看:“你跟江淮说什么了,能让他听你的话?” 薄渐没有说话。 但陈逢泽看见薄渐直接打开了江淮的手机……江淮的手机居然没有密码。 薄渐显然也愣了下。 陈逢泽睁大眼:“还有人手机不设密码的?” 薄渐皱了皱眉,看着往右边一划就解锁了的江淮的手机。 陈逢泽看向薄渐,问:“你准备怎么处理江淮的手机?” “把他刚刚在门口拍的照片删了,”薄渐没去点别的地方,直接点进了手机相册,“然后交给教导处……” 薄渐一停。 他要删的几张刚刚在教室后门,被江淮拍进去了的照片在最底下。 上面是……大概七八十张他的照片。 有班级合照上剪下来的他的照片,有宣传活动拍的他的照片,有在打篮球的他的照片,有在做演讲的他的照片,还有不知道谁拍的他上课的照片…… 一张张一排排一列列,其他人全都被剪掉了,只留下薄渐一个人。 最新的是今天上午,开学典礼的照片。 陈逢泽突然看见薄渐顿住了,站在那儿看着江淮手机一动不动,好奇地又凑过去想看一眼:“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看,薄渐倏地按在了关机键上,手机黑屏了。 陈逢泽:“?” 薄渐把手机收了起来,停在走廊拐角。他望向陈逢泽,神情疏懒:“你不是要去找你女朋友吗?你先走吧。” “啊?” “再见。”薄渐抬手,敷衍地挥了一下。 在薄渐拿走他手机的那一分钟,江淮思索过和薄渐这狗逼打一架,大不了转学的可行性。 要不是上午没穿校服,刚刚被扣了风纪,又刚刚跟林飞打包票,他三天之内不会再扣分,江淮也绝对不可能让薄渐这么轻易地带走他的手机。 然而要是没有薄渐这个逼,他上午的风纪分也不会扣。 操。 江淮觉得今儿放学回去,有必要给阿财灌输一下薄渐是她杀兄仇人的观点。 五点半放学,江淮烦躁得不行,提早十分钟去男厕抽烟去了。 在厕所抽烟,也违反风纪,也扣分。 在给自己点火的那几秒钟,江淮想,要是现在薄渐还能他妈的正好进了一楼男厕所……那他就当场跟薄渐干一架。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不过就薄渐那小白脸,就算是个alpha,江淮估计他也一只手就能干了他。 这一根烟抽得时间格外久。 每一口,江淮都踮起脚,从隔板门顶上往门口看……薄渐进没进来。 但到最后,江淮把烟头扔进垃圾桶了,还是没有等到薄渐。 江淮也分不清他是松了口气还是有点遗憾。 江淮去洗了把脸,洗了个手,又丢嘴里块泡泡糖,嚼糖回教室了。刚刚下课一两分钟,走廊上还没几个收拾好书包往外走的同学,都在教室。 江淮进了后门,弯腰从桌洞拽他空空如也的书包…… 在桌洞边缘,江淮看见了他半个小时前刚刚被没收的手机。 江淮动作顿了顿,抬起头。 后桌没人。同桌倒是回来了,正在收拾东西。 “赵天青,”江淮叫他,“薄渐……刚刚来过?” 赵天青一边收拾课本一边点头:“刚刚主席是回教室了,我在门口碰见了他来着!” 江淮捏了捏手机,没有说话。 二中五点半放学,和二中隔了俩街口的明诚小学一二三年级三点半放学,四五六年级四点半放学。 三年级二班的教室早就空了,连值日生都早走掉了。 灯也没有开,只有窗户透进来一点余晖。 第一排埋头坐着一个短头发的小朋友,专心致志地画画。 江淮进了教室:“怎么灯都不开,”他随手开了灯,走到第一排,“阿财,回家了。” 小朋友像没有听见,抓着蜡笔涂涂画画。 江淮低头瞧了眼阿财的画,松了口气……总算他妈的不画薄渐了。 “别画了,”江淮蹲下来,放软了语气,“回家画。” 阿财有点茫然地抬头看了看江淮。 阿财不胖,但有一张圆圆的脸,眼睛也是圆圆的,头发天生发黄……和江淮长得一点都不像。江淮有一副少年气浓重的眉眼,线条却是凌厉的,眼梢锋利而低垂,瞳仁很黑,发色也一样的黑。 “回家,”阿财伸出一根短短的手指,指向江淮,“江淮!” 江淮点了点头,笑了笑:“嗯,我是江淮……我们回家,我有你喜欢的那个哥哥的新照片了,我们回家看照片……好吗?” 阿财把蜡笔往旁边一丢:“好!” 江淮有点无奈地把扔得到处都是的蜡笔一根根再收回来:“……今天早上送你来教室的时候不都帮你把文具课本都收拾好了吗,才一天,怎么又这么乱了。” 阿财没有搭理江淮一个人的念念叨叨,从板凳上慢腾腾地挪了起来。 阿财穿着一条蓝色的长裤,一直盖到脚踝……但即使盖到了脚踝,仍然明显地能看出来左小腿不自然的扭曲,好像比右腿短了一截似的。 阿财像只企鹅一样,左右摇摆着走到了江淮身边,熟门熟路地拉开了江淮书包拉链,往书包里面探头:“……手机!” “你自己找找。”江淮在收拾桌面,没空搭理她。 阿财找到了,拿着手机:“哥哥!” 江淮扭头,凶神恶煞地说:“我才是你哥哥!薄渐是,是……”江淮卡了下,又凶神恶煞地说:“是很讨厌的人,你明白吗?!” 阿财装作没有听见。 江淮更凶了:“听没听见?” 阿财手指头一划,打开了手机,她指指江淮:“江淮,”又举举手机,“哥哥!” 江淮:“……” 薄渐,我日你妈。 江淮扭回头,叹了口气:“今天第一天上学,没有人欺负你吧?” 阿财专心致志地看照片。 江淮又扭头,气急败坏:“你他……你别看了!我问你有没有人欺负你!” 阿财抬头,摇摇头:“小瘸子……没有,”又摇摇头,“小傻子……也没有。” 江淮长长地呼出了口气:“那就好,我们回家吧。” 天空阴沉下来一半。 快要天黑了,最后的落日余晖拉出了很长很长的影子。 江淮抱着滑板,拎着阿财小帽衫的帽子往前走。 阿财背着小书包,一心一意扑在手机上。 阿财走得太慢了,所以江淮要时不时地停一停,等到阿财被揪起来的帽子和地平面夹角从锐角慢慢变成了直角再慢慢变成了钝角,江淮才往前走走。 “如果有同学欺负你,打你,叫你小瘸子小傻子,你都要回家告诉我……”江淮边走边说,“还有记得千万不要跟同学说你是omega……你还小,不懂这些东西……分化检测也是要等你到了初一的时候再做的,所以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了,别人问你你也别说……” 江淮每天都会把同样的话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 阿财一般不搭理他。 但今天不搭理他,在那儿看薄渐照片,江淮格外不爽,一下子加快语速,提高分贝,吓人似的吼了一声:“记住了吗??” 阿财一个激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5、高手 大清早,二班还没开始上早自习。 班里吵吵闹闹的,尤其前几排,聚堆都在听一个同学活灵活现地大声说:“哎哟……你们还有人到现在都不知道高一下学期宋俊的那件事吗?” 这同学就是刘畅。 他旁边的同学问:“宋俊?宋俊是谁?” 卫和平就坐刘畅后桌,脸色很差地盯着刘畅:“刘畅,你别……” 刘畅没听见卫和平说话似的,哈哈笑了两声,说:“你不知道宋俊是谁,那你总该知道江淮是谁吧……宋俊就是被江淮高一下学期给逼到转学了的那个omega啊!” “啊?就是这件事吗?”旁边的同学有点吃惊,“这件事我听说过!” “这事儿当初闹的,全校谁没听说过啊。”刘畅啧啧,“江淮当初放话说看上宋俊了,结果被宋俊拒绝,他就动手打了宋俊一顿……还威胁说见一顿打一顿!打到宋俊听话为止,后来宋俊差点被江淮终生标记,就直接被吓到转学了。连我四中的初中同学都听说过这事儿了,听说咱们学校有个败类alpha……” 卫和平拳头攥得越来越紧,到最后,他猛地站起来,指着刘畅鼻子:“你他妈再说一句?” 刘畅停住了,抬头看着卫和平:“我说什么了?” “你再说一句江淮的坏话?”卫和平瞪他。 “我说的这是江淮的坏话吗?”刘畅嗤笑,一字一句地说,“我这是在说人尽皆知的事实。”他回头看了一圈周围的同学,“全二中,谁不知道江淮就他妈是个……” 卫和平吼道:“你闭嘴!” 刘畅被打断,脸色冷下来:“有你什么事?” “你他妈的认识江淮吗?”卫和平吼,“你又了解江淮多少?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不就是在这里瞎嚼舌根??” 刘畅踢了凳子站起来。他比卫和平高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怎么不知道?谁不知道江淮就他妈是个烂人?江淮给整个二中的alpha都丢脸了,我作为学校alpha的一份子,我骂他不应该?” 卫和平情绪激动:“你……” 刘畅冷笑:“你说啊,别他妈说的跟有苦衷似的,干了亏心事还让人闭嘴,你问问江淮他配吗?” 卫和平气得发抖,却“你他妈”了好几遍说不出话来。 许文杨怕再这样下去要打起来,连忙过来拉住卫和平:“好了……待会儿上课铃就响了,你们冷静一下……” 卫和平一挣肩膀,撞开许文杨,眼睛发红:“有本事这些话你当面去和江淮说!你去和江淮打一架!背后到处说人坏话算什么本事,你配说自己是alpha吗?!” “嘁,”刘畅撇了撇嘴,抱胸嘲笑,“你这是什么强盗逻辑?看不惯就打,那我跟江淮这种傻逼有什么区别?” 卫和平刚刚要说什么,但突然闭了嘴。 周围的同学也都安静了。刘畅觉得不太对,顺着别人的视线往门口看了一眼。 刘畅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太好。 江淮进了前门,离他只有几米远。 江淮……听见了吗? 江淮走了过来。 刘畅心脏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 可江淮就这么从他边上走过去了。 江淮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看刘畅一眼,只在经过卫和平课桌边上的时候,懒懒地停了停,打招呼似的撞了下卫和平肩膀。 然后江淮又抬脚向教室后排走了。 刘畅一下子松了口气。他扭头嗤了一声。 江淮一进来,原本吵吵嚷嚷的教室现在安静下来了。 前门口响起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格外清晰,怯怯地问:“同学请问……江淮今天来了吗?” 倪黎扶着门框,向二班教室里小心翼翼地打量……但刚刚说完,她看见二班突然转过来无数双眼睛往她这里看。 倪黎不安地扯了扯校服,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江淮。” 薄渐刚好从后门进了教室。 他不经意地向江淮扫了一眼,又向前门口的女孩子扫了一眼。 江淮脚一顿,又转回了前门。 他插兜站着,和倪黎隔了一米多。 倪黎递过一杯奶茶,冲江淮一笑:“今天帮你带的。” 江淮视线落下去,皱了皱眉:“不用天天给我带。” 可嘴上这么说,手还是接了过来。 刻意保持距离似的,江淮的手轻轻地避开了倪黎的手。 江淮随手转了转杯子,瞥了眼今天的小卡片……他手一顿:“又是焦糖的?” “啊……对,”倪黎点头,“昨天的忘了给你加珍珠了,但我觉得焦糖的没加珍珠不好喝,所以今天又给你带了一杯,”她看着江淮,眼睛微微睁大,“……你不喜欢焦糖奶茶吗?” 江淮沉默了一会儿。 “没有。”他说,“谢谢。” “不用谢,”倪黎低下头,轻轻地说,“只是一杯奶茶而已……” 薄渐抱着一沓物理作业本进了前门,从江淮旁边路过。 作业本放在了讲台上。 倪黎眼睛弯弯地又向江淮笑了笑:“卫和平和我说你经常不吃早饭,要不我以后给你带早饭怎么样?” 薄渐放完作业本,出去了,又从江淮旁边路过。 “不用了,我……”江淮说,没说完,从他旁边的路过的薄渐肩膀无意撞了他一下。 但两个人谁也没看谁。 “我吃早饭,卫和平瞎说的。”江淮说。 倪黎似乎有点失落,但又向江淮笑了下:“好吧,那我先回班里上自习了。” 薄渐去座位拿了支笔又回来了,第三次从江淮旁边路过。 江淮没动,神色淡淡:“嗯,拜拜。” 倪黎走了。 自江淮进了教室,早上剑拔弩张的前几排就安静下来了,又恢复了早自习该有的氛围,背单词的背单词,补作业的补作业……看好戏的看好戏。 江淮回了教室,往后排走。但还没走几步,身后一句不屑的,小声的咕哝传到了他耳朵里。 “啧啧啧……就江淮这种alpha,居然还有omega舔他……估计那女的不是没脑子,就是个虚荣心作怪的烂货……” 江淮停住了,他转回身去。 卫和平前桌坐着个男生,小眼长脸,长得不算矮,得有一米八,但被安排到了第一排……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家里送礼找老师安排来的。 第二天开学,江淮还没记住这个男生的名字。 但也不重要。 江淮抬起脚来。 “哐!” 旁边的女生“啊”的尖叫了一声。 刘畅的课桌整个儿掀翻在了过道上,滑出去将近两米,最后撞在教室前门门框上。课本、水杯、中性笔,还有用过了还没扔的,脏兮兮的卫生纸团,零食包装袋撒出去一地。 刘畅整个座位空了,只剩下一个坐在板凳上的刘畅。 刘畅懵了下。 江淮低眼望着他:“你再说一遍?” “江淮,你,你……”刘畅指着江淮,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怕,手指直打哆嗦。 江淮每一个都念得很清楚:“你,再把刚刚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刘畅终于顺畅地挤出一句话:“你敢打人?” “我打了?”江淮轻嗤,“我打在你哪儿了?” 他活动了下手腕,小辫儿扫在肩膀上,声音像结了冰碴儿:“既然你都说到这儿了,那朋友……我就教教你怎么打人。” 周围的同学这才反应过来,许文杨领了几个男同学赶紧冲过来拉架。 可来不及了。 许文杨刚刚冲到第一排,江淮已经抬起脚,狠狠地朝刘畅踹过去了……这一脚要是踹在刘畅肚子上,非得把人给踹吐了。 但谁都没有料到,在鞋底离刘畅还有小半米的时候,江淮一下子收住了脚。 然而更没有人料到的是,这一脚没有落在刘畅身上,刘畅却一个趔趄,连板凳一起倒在地上,向后摔了个四脚朝天。 许文杨猛地刹住脚,愣住了。 旁边的同学也都愣住了。 江淮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神色恢复平常,低着眼,散散漫漫地从嘴里吹了个粉色糖泡:“主要靠气功。” 几秒钟的死寂,周围一圈骤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哈哈哈哈哈”。 卫和平吹了个长口哨,振奋地拍桌而起:“江淮选手使用技能‘无中生有’,击败对手,先得一分!” “我操牛逼啊哈哈哈卫和平请你坐下……” “妈的有没有人把刚刚录下来?” “高手!真正的高手!” “……他们认真的吗?” “哎怎么了?刚刚没看见……你们笑什么,不是打架了吗?” 两个打架的alpha,一个不战而败,一个在边上插兜嚼泡泡糖。 许文杨要去拉架的手空了下来,有点尴尬地握了握,该说的台词还是要说:“你们……你们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同学笑得更凶了。 刘畅涨红了脸,不知道是气愤还是尴尬。他从地上爬起来,扶正了凳子,冲周围吼:“你们笑什么笑!”又指着江淮,“你这是校园暴力!” “什么校园暴力?”正好林飞迈进教室。他还没有到二班,就远远看见前门倒了一个课桌,零儿八碎的东西撒了一地。 林飞一来,围了一圈看戏的同学立马作鸟兽散了,各自回了座位。光剩下了两位事发当事人,和在旁边尴尬地笑了笑的班长许文杨。 薄渐低着头,与世无争地收拾物理作业本。 “前门那桌子谁的?”林飞进门看了眼江淮,“怎么回事?” 刘畅想先声夺人,说“江淮打人”,但这么多双眼看着,江淮又没碰着他……他又想说“江淮想踹我”,但江淮踹到一半莫名其妙停了,想踹又没踹着……他只能说一个“江淮把我桌子掀了”。 掀桌子倒是物证俱全,可掀桌子不算打架,处分最多一个班主任教育批评。 刘畅憋半天,没憋出话来。 于是江淮吹出一个泡泡,指了指刘畅:“他想碰瓷。” 6、焦糖 刘畅:“?” 刘畅立马急了:“谁说我碰瓷了!” “不是碰瓷,”江淮掀了掀嘴唇,“那是特技表演?” 教室一阵哄笑。 刘畅涨红着脸瞪了周围一眼,才冲上去揪着江淮衣领:“江淮你什么意思?你他妈以为我是怕你吗?要打架是不是,来啊!你……” “松手!”林飞及时厉喝,“刘畅松手,江淮你到一边去!” 江淮眼皮动了动,脚却一动都没动。 刘畅犹豫了一下,也没松手。 林飞把手里的教案狠狠地往讲台边缘一摔:“我让你们松手!耳朵聋了是吗??” 讲台上的作业本被震得一晃。 薄渐扶了扶。 刘畅先松了手,忿忿地到一边去了。 林飞问:“到底怎么回事?” 刘畅立马指着江淮:“我跟江淮又不熟,也没招惹他什么,他就跟疯子似的,过来就把我桌子全踹翻了!” “动手了吗?”林飞问。 刘畅指着江淮大声说:“他动脚了!” 许文杨咳了声,小声对班主任说:“林老师……没打起来,可以查监控的。” 动脚了还没打起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开学两天,没一天消停。 林飞瞪了一眼江淮……想了想,又瞪了眼刘畅。 上课铃预铃响了。 林飞刚要说什么,摆了摆手:“行了,你们两个,在教室不消停就去我办公室打去吧……许文杨,”他指指前门摔出去的课桌,“你找几个同学把前门收拾收拾。” 进了办公室以后,刘畅嘴就没停过。 他一脸忿忿,说:“……我跟江淮无冤无仇,又没得罪过他,他把我桌子给掀了,东西都摔了……老师,这还不算霸凌吗?就算这次没动手,那江淮以前没动过手吗,他打架还少了吗?放任这种害群之马呆在学校,特别他还是个alpha,迟早是要……” 林飞抬手:“行了。” 刘畅还要说什么,林飞瞪了他一眼:“你哪那么多废话?我让你翻旧账了?出了事肯定你们两个都有错!” 刘畅闭了嘴,却一脸不服。 林飞看向江淮:“到底怎么回事?” 江淮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看着刘畅:“你说你没得罪过我?” “我……”刘畅绊了下,可随即冷笑着说,“要不是高二倒霉和你分了一个班来了,我都不认识你!我怎么得罪你?” 他“嘁”了一声:“我妈说的对,你这种alpha学生,学校应该开除!” 刘畅他妈刘毓秀是江淮高一一年的班主任,和江淮两看两相厌。 卫和平暑假看到那个老师投的“你最想打死哪个学生”的匿名投票的时候,一口咬定这肯定是刘毓秀那个更年期老女人投的。 江淮嘴角挑了挑,神情散漫:“那你妈教没教过你,人说话是要承担责任的?”他顿了下,“还是,你妈没把你当人教过?” 刘畅愣了下,当即暴跳如雷:“江淮你有种你他妈再说一遍?” “我说,”江淮没什么表情,看着刘畅,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真是你妈的好,儿,子……” 林飞“嘭”地拍在桌子上:“都闭嘴!” 江淮耸肩,轻嗤了一声。 刘畅上不上下不下,脸色难看。 俩人就在他办公室吵,林飞脾气也上来了,站起来问:“都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是让你们说明白刚刚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翻旧账的!”他指向窗户外,“你们要翻旧账,滚出学校外面翻,你们要打,从学校退了学出去打!没人拦你们!” “你们这都什么德性?”林飞指指江淮,又指指刘畅,“你们两个alpha!都是正好到了易感期吗?只要你们说一句你们到了易感期,我现在就准你们俩一个星期假!马上回家,滚回家过易感期!” 只有alpha才有易感期,期间情绪不稳定。有容易暴躁的,有容易难过的,有欲望强盛的……什么样的都有。 但没人会因为易感期请假。 林飞说这话就是让他们滚蛋。 刘畅噤声了。 江淮侧了侧头,拇指按在手指指关节上,咔吧响了几下。他低眼说:“没到易感期,就是想打他……” 林飞深呼吸了几口气,强制自己冷静……他问:“你凭什么想打他?” “帮他妈教他当个人……” 林飞吼了一声:“江淮!!” 江淮不太明显地被冷不丁吼得一抖,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慢腾腾说:“因为他骂人。” 林飞憋着一口气,瞥了眼刘畅。刘畅没有说话,林飞就有了底。他问:“刘畅骂的是你?骂你什么了?” 可林飞等了一会儿,江淮说:“不记得了。” 林飞怔了下。 刘畅立马抓住机会,连忙说:“老师,我没有骂他,是江淮威胁我了!他不但说要打我,还嘲笑我,说……” “没让你说话!你闭嘴!”林飞厉喝。 刘畅吓一跳,又闭嘴了。 林飞看着江淮:“不记得了?” 江淮“嗯”了声。 林飞心烦得不行,挥挥手:“你们俩先回去吧,明天一人交一千字检讨给我……”顿了顿,林飞说,“江淮就别回去了。呆在教室惹事,那你就去走廊上呆着吧。” 刘畅似乎觉得这一千字检讨他也不应该写,瞪着眼说:“老师,凭什么……” 林飞向大门指:“都出去。” 回去的时候第一节课都快下课了。江淮进了后门,从桌洞抽了书包出来,去了走廊。 薄渐神情认真地望着黑板上的受力分析图,在物理书上做笔记。 后门没关。江淮拎着书包出去了,弯腰把书包放在了走廊墙根上,又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翻了本书出来。 薄渐偏了偏头,向门外瞥了一眼。 江淮背对着他。因为弯着腰,校服衬衫的腰线被收窄了,向上抻了一截。露出短短一段瘦窄白皙的腰,脊索微微突起。 薄渐视线又落回到物理书上。 物理书上有一段双曲线。 薄渐看了这段双曲线半晌,笔尖轻轻描了描双曲线中间的y轴。 物理课还没下课,卫和平还坐第二排……但江淮居然收到了卫和平的微信。 -扶我起来浪:淮哥,没事吧? 江淮坐在数学书上,懒懒地按了几个字回去。 -真正的强者:没事。 -扶我起来浪:林飞是罚你出去罚站了吗? -真正的强者:嗯。 -扶我起来浪:?? -扶我起来浪:林飞这是什么意思?刘畅那个傻逼主动挑的事,刘畅都回来坐下了,凭什么让你在外面站着?林飞不会把刘毓秀叫过来了吧? 江淮打了个哈欠……其实在外面在里面,对他来说区别不大。 -真正的强者:没叫。罚站就罚站吧,无所谓。 -扶我起来浪:唉,这些狗老师……都是一丘之貉。 -扶我起来浪:算了聊点别的吧。老秦今年元旦还回来吗? 卫和平说的是秦予鹤。 他,江淮,秦予鹤三个人初中就都认识了,初中同班同学……但江淮还是和秦予鹤关系铁,他俩打小学起就是同班同学,卫和平到了初二才和江淮熟起来。 后来初三,秦予鹤出国了,元旦和暑假才回来。 他们三个人,两个alpha……就卫和平一个beta。 卫和平就常常很遗憾他不是alpha,要他也是alpha,那就跟哥们儿们步伐统一了。 -真正的强者:暑假的时候他说回来。 -扶我起来浪:可以的,哈哈哈到时候咱翘课出去跟老秦吃饭去怎么样? -真正的强者:行啊。 下课铃响了。 江淮回教室的时候,瞥见今早倪黎送过来的奶茶还原封不动地放在他课桌上。他碰了碰,天气热,还是温热的。 薄渐在翻练习册,眼前多了一杯奶茶。 还别着女孩子给江淮写的小卡片。 早安,焦糖珍珠的,半糖……和一个灿烂的小笑脸。 “喝吗?”江淮站在他前面,低头看着他。 薄渐掀了掀嘴唇:“不喝。” 江淮问:“你不喜欢奶茶?” “不是不喜欢奶茶,”薄渐轻描淡写地说:“是不喜欢喝不熟的女孩子送来的东西。” 江淮:“……” “别人送你的,”薄渐支着头问,“为什么不自己喝?” 江淮皱了皱眉:“这杯焦糖味儿太重了……”他不喜欢焦糖,卫和平不喜欢珍珠,这杯得扔掉了。他“啧”了声,“算了,你不要那我就……” 薄渐抬眼:“焦糖的很难喝吗?” 江淮顿了下:“不是难喝,但是……” “但是什么?” 江淮看上去有些不耐烦:“焦糖太甜了。” “哦。”薄渐点了下头,抽出吸管,“噗”地一下戳进了奶茶杯盖,“那我尝尝。” 江淮:“……” 江淮问:“你不是不喜欢喝不熟的女孩子送来的东西吗?” “但这不是你转送给我的吗?”薄渐低眼,不紧不慢地说,“所以不算不熟的女孩子了,应该算……不熟的男前桌。” 江淮:“……” 过了大半节课,林飞慢慢冷静了下来。刚刚他的处理方式太鲁莽了,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先把学生给罚了。 作为班主任,他必须给出一个明明白白,足够公正的处理结果。不然刘畅去向刘毓秀告状……江淮就麻烦大了。 他不是偏袒江淮,只是犯了错,就有一说一,就事论事。 第三节课上数学。 林飞进了教室,走到讲台上,却没开始上课。 他面色严肃地说:“今天早自习班里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有谁能站起来讲讲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教室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倒数第二排靠门的座位是空的。 过了好一会儿。许文杨犹豫地站起来,说:“老师……就是早上江淮和刘畅发生了一点矛盾……然后刘畅桌子就被掀翻了,没别的事了。” 刘畅在前排撇了撇嘴。 林飞问:“什么矛盾?” 许文杨露出为难的神情:“我……我坐在后排,也不是很清楚。” 林飞皱了皱眉,看向其他同学:“还有人起来说一说吗?不要想别的,我们就事论事。” 卫和平攥紧了拳头,猛地站起来:“老师,是刘畅先挑的事,今天早上刘畅就一直在骂江淮……” 刘畅扭过头冷笑:“有你说话的份?谁不知道你跟江淮穿一条腿的裤子?” “你敢说你没骂江淮?” “我骂他什么了?”刘畅“呸”了一声,“我说的都是事实!江淮敢做,敢不敢当??” 卫和平又情绪激动起来:“事实个屁,你那他妈明明是诋毁!” 刘畅:“我诋毁他……” 林飞暴喝:“你们两个都闭嘴!” 刘畅悻悻地转回头,但手还向后指:“老师,他跟江淮关系好,说话不能信!” “我让你闭嘴!”林飞厉声道。 林飞头疼,叹了口气:“还有谁能站起来说说怎么回事吗?” 刘畅转了转头,把附近的同学挨个儿扫了一遍……看见谁也没敢吭声。刘畅得意洋洋地冲卫和平扬了扬下巴。 虽然开学才两天……但高一就不少人认识刘畅了。 因为刘畅他妈是二中老师,刘畅虽然不打架,但在学校也是一号出了名的事儿逼alpha。 谁没事自找麻烦啊? 没有人站起来。 林飞说不出什么滋味儿:“江淮说是刘畅先骂的人……有谁听见了吗?” 沉默。 几分钟的沉默。 当所有人……连林飞一起,以为这沉默要持续到林飞先放弃为止了,后排响起了轻微的站起身,桌椅地面碰撞的声音。 所有同学一下子向后扭过头。 最后一排高挑修长的少年站了起来。他散漫地扫了刘畅一眼,声音轻缓而清晰:“早上刘畅骂没骂江淮我没听见,我倒听见他骂了一个omega女同学。” 教室一片寂静。 林飞愣了下。 是薄渐。 认识薄渐的都知道薄渐一般不大插手班里这些零儿八碎的事,也不竞选班干部……这位学号0001的学生会主席事儿已经够多了。 所有人看着他。 薄渐弯了弯嘴角:“我记得……是骂那个omega脑子不好使,是个跪舔alpha的烂货。” 林飞一时愣神……他看了眼刘畅,说:“但我问过江淮了,他什么都没说……这些话江淮为什么不自己告诉我?” 薄渐落眼在桌子上的焦糖奶茶上,手指碰了碰杯沿。“可能是不想让老师把那个omega叫过来……再让她听一遍刘畅都说了什么吧。” 想得挺远。 典型的个人英雄主义。 “但保护omega是alpha天生的职责,作为一个alpha,江淮的做法……”薄渐低垂着眼眸,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错吗?” 教室突然一阵的嘈杂。 林飞神色有些复杂,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刘畅:“你说过那些话吗?” 刘畅脸色已经吓白了……他骂那个女的完全是因为看不惯江淮,怎么扯到ao关系上了? omega只占人群的十分之一,但身体素质普遍一般,比不上beta,更不用比alpha……理论上物以稀为贵,但实际上omega在哪儿都处于弱势地位。 特别是omega对上alpha,是天生弱势。 学校一向对于omega的话题都很敏感。 “我刚好在讲台上,所以听见了。”薄渐嘴唇动了动,刘畅脸色更白了,“我想坐在前排的同学也有人听见了。” “是吗?”林飞看向前几排,“那你们还有谁听见了?” 主席是第一个站起来的。 所以这次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 一个女生咬了咬牙,举手说:“老师,我也听见了……刘畅确实骂了,说那个女孩子是,是虚荣心作怪的……烂货。” “我也听见了!”女生开了个头,旁边的同学也举了手。 “其实刘畅还骂江淮了……”又有人说。 薄渐收回眼,向后门外瞥了一眼。 江淮的书包孤零零地躺在墙角,主人不翼而飞。 林飞沉默了很久,最后重重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他走下讲台,“先上课吧,我去把江淮叫回教室。” 但走到门口,林飞看了一圈:“……江淮人呢?” 林飞回了教室:“你们谁看见江淮了?” 靠窗的一个同学犹犹豫豫地举手:“老师,我刚刚看见他了。” 林飞愣了下:“在哪?” 同学:“楼下,在操场上滑滑板。” 林飞:“……” 7、情书 江淮被叫去了办公室等着。 办公室没人。江淮百无聊赖地在办公室转了一圈,最后找了林飞的椅子坐下,支着头,昏昏欲睡。 下了数学课,林飞一进办公室,就看见江淮坐在他位上,都快睡过去了。 林飞把教案卷起来,恨铁不成钢地敲在江淮头上:“起来了!都睡哪来了,我让你到这等着是让你到我办公室睡觉的??” 江淮头一歪,吓了一跳。 林飞:“起来!” “……哦。” 江淮挪了起来。林飞身后,他瞥见了几个一起跟到办公室来的同学。 头一个是刘畅,一脸如丧考妣。后面跟着许文杨和一个女生,是数学课代表王静。 “我让你去走廊罚站,你可倒好,给我罚到操场滑板上去了!”林飞又敲了一下江淮的脑袋。 江淮眼皮向下耷,不说话。 林飞背起手,扭头把几个同学扫了一遍。他指了指王静:“王静你去把昨天交上来的数学作业抱回班里发下去……走的时候把门关好。” 王静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去抱了数学作业,走的时候又关好了门。 “我让你们过来就是说说早上的事。”林飞挨个把剩下的江淮,刘畅,许文杨看了一眼,叹气道:“今早发生了什么事,不少同学都已经作证了……刘畅先侮辱同学在先,江淮又掀了刘畅的桌子。你们谁有异议吗?” 刘畅脸色发白。 许文杨不吭声。 江淮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林飞冲刘畅扬了扬下巴:“那刘畅先向江淮道歉。” 刘畅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说话。 林飞:“道歉!” 刘畅像憋着什么奇耻大辱,涨红了脸,他死死盯着江淮的那张脸。 江淮动都没动。 刘畅攥紧拳头:“是我……有错在先,我不应该骂你的朋友……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对不起。” 谁都看得出来,刘畅不服。 林飞叹了口气,看向江淮:“江淮,到你了。” 刘畅一下子松了口气,看着江淮,等江淮给他道歉。 江淮瞥了眼刘畅,神情懒散:“我要道歉的对象不在这儿,怎么让我道歉?” 林飞没听懂:“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掀了刘畅桌子,那我应该给刘畅桌子道歉啊,但桌子又不在这儿。要不您让刘畅把他桌子搬过来,我就地给它上三炷香。不然……”江淮嘴角一挑,“刘畅桌子不是白挨我一脚了吗。” 刘畅一愣,随即一脸不可思议。 林飞也愣住了。 许文杨压着头,憋着笑,肩膀耸了耸。 “你这是什么歪理邪说??”林飞问。 “冤有头,债有主。”江淮回答。 林飞:“……” 江淮低着眸子,像懒得多看刘畅一眼:“你回去帮我向你课桌转达我的歉意也成……我要摔了什么东西,你列个表,我明儿原物赔你。” 江淮天生长了一张贼没诚意的脸。 像开了刃的刀,又捎带了点满不在乎的讥诮,刺人得紧。 更何况他是真的在嘲讽刘畅。 刘畅急了:“老师,江淮就是这么……” 林飞皱眉:“江淮,你就是这么道歉的?” “昂。” “你能不能拿出一点道歉的诚意来?”林飞问。 江淮拢了拢后脑勺的小辫儿,抬眼:“摔一赔十,微信转账?” 林飞:“……” 许文杨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又死死捂住了嘴。 刘畅脸色吃了屎似的。 “……江淮,向刘畅道歉。”林飞加重了语气。 “哦,”可江淮这么说,更没有诚意了,“刘畅同学,对不起。” 刘畅一口气卡在半道,上不去下不来,能卡死人。 林飞沉默了一会儿,决定算了。 与江淮斗,破事儿无穷。再说刘畅不服,江淮嘲讽,俩人道歉,半斤八两。 “行……道歉道完了,我们说说处罚的问题。”林飞看向刘畅,“你到底犯了什么错,我就不重复了……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希望你端正态度,以后别再做这种事,是alpha就要有alpha的担当,学会尊重omega。” 林飞从桌子上拿了假条本撕了张假条给刘畅:“今天的事我暂时不上报学校了……但刘畅你拿着假条回家反思三天,回来交两千字检讨给我。” 江淮瞥了眼假条,没有说话。 刘畅攥紧了手。 林飞问:“你还有要说的吗?” 但刘畅没有吱声。 “行,”林飞点头,挥挥手,“那你们两个……江淮刘畅回去吧。” 刘畅接了假条,出了办公室。 但江淮没动。 林飞问:“你还有事?” 直到刘畅关门走了,江淮才动了动嘴唇,没什么表情地问:“老师,你怎么知道刘畅都骂了什么?” 江淮只说了刘畅骂人,但没说刘畅骂谁了,也没有一句话提到过omega。 更没有提到过倪黎。 “班里同学。”林飞回答。 江淮眉心蹙了道褶儿:“是谁……” 林飞望着江淮:“你不用担心我会去找那个omega来对证刘畅都说了什么话……这件事到此为止。” 江淮微怔。 “……哦。”他低了低头。 江淮没再说什么,朝门口走过去了。但到门口,他一停,扭头问:“老师,我回去还要继续罚站吗?” 还有脸提。林飞剐了江淮一眼:“你那叫罚站?回教室老老实实上课去。” 顿了会儿,江淮问:“那检讨是不是也不用写了?” “想得美,一千五百字检讨,明天交给我……加的五百字是反省你旷课去操场玩的。” 江淮:“……” 检讨刘畅就比他多五百字,还比他多了个三天小假期。 他是不是亏了? 江淮也走了,还剩许文杨。 许文杨有点紧张:“林老师……” “许文杨,”林飞淡淡道,“你是班长,有同学需要你的时候……我希望你有站出来说实话的勇气,而不是像其他同学一样装聋作哑。你也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这个班主任。” 许文杨低下了头。 江淮慢悠悠地回了二班。 回教室的时候第四节课的上课铃早打了。开学第一节体育课,上内堂。 教室乱哄哄的,江淮从前门进,卫和平冲他一阵挤眉弄眼,一脸扬眉吐气,大仇得报的兴奋样儿。 卫和平前桌,刘畅的座位已经空了。 江淮还没坐到凳子上,卫和平就嗡嗡嗡微信一阵狂轰乱炸。 -扶我起来浪:兄弟,牛逼啊! -扶我起来浪:薄主席牛逼,你也牛逼! -扶我起来浪:刘畅那傻逼是不是回家反省去了?刚刚一回教室就收拾东西滚了……我操,那司马脸,太爽了! 江淮皱了皱眉。 -真正的强者:关薄渐什么事? -扶我起来浪:林飞不是叫你过去了吗?没和你说? -真正的强者:说什么? -扶我起来浪:上节课林飞来问怎么回事,问刘畅是不是骂人了,没人站起来,就主席起来了。 -真正的强者:? -扶我起来浪:早上的话主席都听见了,就站起来说了。主席是真nb,几句骂人话的事他直接给上升到了政治思想问题……哈哈哈哈哈当时刘畅脸都变了,就是他亲妈刘毓秀过来救他,他不回家反省个几天这事也翻不了页了。 -扶我起来浪:可惜当时你不在没看见……暑假投票我果然没有投错人。 -扶我起来浪:我同桌还拍照片了,等等我发给你。 卫和平打字打得飞快。 江淮眉心的褶儿却越来越深。 -真正的强者:哦。 -真正的强者:照片就不用了。 -扶我起来浪:哎,淮哥,你还是有偏见……照片真不要? -真正的强者:不要。 -扶我起来浪:行吧,反正照片发校园网上了,你想要就自己去找吧。 江淮收了手机。 期中考试前后学校办秋季运动会,同时还有校篮球赛的总决赛。三个级部一块儿争冠亚军。但总决赛的预选赛从这个月就开始了。 赵天青是体育委员,正在上面忙篮球赛报名的事儿。 下面闹哄哄的。 江淮向后靠了靠,靠在后桌沿儿上。 半晌,他回头:“谢了。” 薄渐从书中抬眼。后门没关,日光强盛,显得他瞳仁像一点融化开来的琥珀。薄渐唇角微勾:“有报酬吗?” 江淮扭过身:“报酬?” 江淮转身却没有完全转过来,只是在那儿拧着。衬衫的腰线褶皱折起,向里凹陷得很深。像人为收紧了腰。 薄渐掠过去,又低垂下眼。 “你想要什么报酬?”江淮蹙着眉问。 不知道为什么,薄渐不说话了,又翻了一页手底下的书。 江淮稍稍往页头上瞥了一眼……次,贝……《资本论》。 牛逼。 薄渐桌头今天还新放了一瓶折满了彩色五角星的漂流瓶……这么少女的东西,显然不是薄渐的,是别人送的。 薄渐桌子上每天都能多一堆零儿八碎的,寄满了少女心的小物件。 江淮突然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裤兜……他今天穿的还是昨天那条裤子。 江淮说:“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薄渐微微抬眼。 江淮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张被他叠了四五叠,寒碜得不行,还带着他体温的纸:“给你的情书。” 薄渐手一顿,视线落在那张纸上。 他没去接,只是反问:“情书?” “嗯。”江淮问,“要么?” 薄渐没有说话,接了过来。 指尖无意地碰到一起。都是温热的。 江淮很快缩回了手。 薄渐看了眼江淮:“现在可以打开吗?” 江淮懒懒散散地回答:“随便你。” 薄渐细致地按平了“情书”翘起来的角儿,慢慢展开…… 没有字。 只有一个彩色火柴人,可能还是火柴人的plus版,多了不少细节,正方形校服,长方形校裤,顶着一头火柴棍小屋似的头发。 薄渐沉默地把小人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这画的是我吗?” 江淮给面子地鼓了两下掌:“慧眼识珠啊,主席!” 薄渐:“……” 8、挑 才早上六点。 九月份,天刚蒙蒙亮,罩着层青灰的阴翳,晨晖刚刚冒了个头。 小区公园自成秩序地划了几个片区,在健身器材上活动筋骨的老头儿老太太在这边,自带音响,捎着花绢面扇,花架子剑来练太极的老头老太太在那边,长凳上坐着几个老头和老头的鸟笼子。 一派祥和。 忽然一老头“嚯”地一声惊叹。 几十米外一栋还没竣工的半成楼,三楼阳台边儿径直跳下来一个穿黑色兜帽衫的少年,膝盖一曲,双手碰地,跳在二楼沿儿上。 少年手掌心一撑,双腿又直冲下面一得近两米高的,还没贴砖的水泥台子上去了。 水泥台子上早放好了一块短滑板。 少年短暂地直线跑,跳到了滑板上。 台子往下倾,滑板持续加速――到了末边,滑板头一个拐弯,轮子重重着地,少年晃都没晃,踩着滑板嗖地走了。 滑板落地点离一摇绢扇的老头就四五米。老头懵了好半天,一扣扇子,指着少年一会儿就快没影了的背影骂:“不要命了你!” 旁边老头嘿嘿笑:“看把你吓的……这小子挺利索啊。” “利索什么!从楼上跳下来不怕摔死!” “摔死不至于,顶多残废……”老头摆摆手,“他们年轻人玩的,这不是叫跑酷么。” 六点半,江淮抱着滑板回了家。 阿财已经起床了,自己穿好了衣服裤子,收拾好了……书包还没有收拾好,团在客厅地毯上握着蜡笔每日涂鸦。 江淮瞥了一眼……画得真丑。 “又是薄渐?”江淮绷着脸问。 阿财拿了绿色蜡笔,在小人后脑勺画了根草,又指指小人:“江淮!” 江淮:“……” 呵呵。 合着他在阿财眼里就长这逼样。 江淮嗤了声,往厨房那边走:“早上想吃什么?” 没有人回答。可能是阿财不想搭理他,也可能是阿财没有听见。 江淮打开了冰箱:“烤面包吃吗?” 没有人回答。 “煎鸡蛋,煎火腿肠呢?” 没有人回答。 “要不早上再炒个菜?” 没有人回答。 “好,”江淮敲定了,转身从柜子里拿了两包泡面,“那就吃方便面吧。” 阿财这才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放下蜡笔,左晃右晃地挪到厨房,扒着门:“鸡蛋!” “好的,”她哥点头,“知道了。” 江淮转身又去冰箱拿了个鸡蛋,想了想……把鸡蛋冲了一下,直接带壳放进了锅里。等水开了,他再把方便面下下去。 这样在方便面里煮鸡蛋,鸡蛋不容易散。 还省时间。 冷水煮开时间比较久。 江淮盯着锅底咕嘟咕嘟的小气泡,突然想起来……卫和平说他把昨天拍的薄渐的照片发到校园网上去了? 江淮从裤兜掏了手机出来,登了校园网。 他也没别的意思。 就是如果拍的不好看,他可以给阿财看一看。 一进校园网,江淮就看见了首页上一个飘红的hot贴。 “禁忌三角!那一夜,他孤苦无依:神秘omega,竟引来高二级部两位大佬alpha保驾护航!” 江淮把这疑似qq看点推送小说的标题来回扫了三遍。 半天,江淮点了进去。 一楼只有一句话: “本文依据事实改编,请理性看待”。 下面开始了图文并茂的描写。 “夜已经深了。” “冷冷的冰雨在他脸上胡乱的拍。” “他惊慌失措,小鹿乱撞进无人的巷道,却被狠狠绊倒!淫邪的笑声从身后响起:‘嘿嘿嘿,还想跑?你叫吧!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他尖叫后退,‘不要啊!不要啊!’他鲜花般绝美的面庞上满是凄惘,‘不要对我作出这种事!’他想逃,可他逃不掉,他只是一个无助的omega,要如何才能逃脱色魔alpha的魔爪?!……” 下面画了一个马脸小人,脸上写着色魔两个字,揪着一个脸上写着“神秘omega”的小人欲行强人锁男之事。 画得这么抽象,江淮莫名觉得这马脸小人画的有点像刘畅。 “……色魔桀桀怪笑着逼近:‘你跑不了了!小子,你就从了我吧!’” “他绝望地闭上眼,花瓣露珠般的泪水大滴大滴从眼角滑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待他如此不公?” “那个男人会来吗?会来救他吗?想起那个地狱修罗般的俊美男人,他的眼泪愈发凶猛了……” “他已经绝望了,可预想中的折辱却没有如期而至,他只听见了一声惨叫!世界安静了。” “他不可思议地睁开眼……在泪眼婆娑中,他看见了那个男人刀削般的面庞!” “那个男人来了!那个男人,是他数不尽黑夜中无法摆脱的梦魇,是他漫漫白日中无处寄托的情思,是他的情,他的恨,他的痴心妄想,他的罪孽滔天!” “江淮,那个罪孽深重的男人,他来了。” 小人画里,出场了一个扎小辫的小人。 江淮往下划的手突然顿住了。 “江淮”。 三点水的江,三点水的淮。 这个帖子是昨晚发的,发帖人叫“薄渐二中后援会副会长”。 用极尽浮夸,成语瞎几把用的总裁文文风描述了一个双a一o的禁忌三角爱情故事。男主角,神秘omega,姓氏籍贯不详。 男一号,江淮。 男二号,主席。 图文并茂,栩栩如生。神秘omega遭色魔毒手,江淮与主席及时赶到,击杀色魔。 人物关系极为复杂。 神秘omega与江淮是契约情人,与主席是青梅竹马,江淮与主席不共戴天,作为情敌,互相看不顺眼。 一晚上顶了几百楼。 “小白熊:我缓缓打出一个?” “我爱学习学习学习:我竟然在校园网上刷出了总裁文?” “薛定谔的狗:楼主,你号没了。那个罪孽深重的男人不会放过你。” “我最棒了:对不起,好刺激,我想看下文。” “文曲星:原来江淮和薄渐是情敌关系吗?” “出师表没背过:就我一个注意到了一楼上写着依据事实改编吗?” “学好物理:呃……我是二班的,在现场,这事确实是根据事实改编的,那个色魔的原型已经回家反思了……” “玛奇朵:???” “别拦我送人头:江淮和主席是情敌也是根据事实改编??” “学好物理:情敌不清楚,但江淮和主席确实不太对头,刚开学第一天就差点打起来。” “三分甜:fbi已经介入神秘omega的身份调查。” “同学借我作业抄抄:我可能是个魔鬼,我居然想看楼主把江淮和主席写成cp……” 半夜三点,楼主回复: “薄渐二中后援会副会长:同学借我作业抄抄,你的建议很有建设性,我们会考虑的。更多精彩,请关注下部连载。” 锅底咕噜咕噜冒上来一个个水泡。 江淮登了微信,给卫和平按了几个字。 -真正的强者:薄渐后援会副会长是谁? 还没到七点钟,卫和平在学校应该都还没起床,但居然秒回。 -扶我起来浪:不知道,我是干事! 江淮没什么表情,捏碎了方便面,撒副会长骨灰似的把方便面撒进了锅里。 “阿财,吃饭了。” 早上到学校,陈逢泽拎着要转交给薄渐的两张文件纸去了二班。 薄渐坐在后排,低着头倒饬一个小小的木质相框。 托着木支架的手很稳,把一张似乎折过了但又压平了的纸轻轻合进相框,又按上背板。陈逢泽就在薄渐写卷子的时候见他这么认真过。 还没走过去,陈逢泽问:“这是什么?” 薄渐没抬头,用气音很轻的笑了声:“江淮给的情书。” 陈逢泽一悚:“我操……什么东西?江淮的情书??”陈逢泽赶紧过去看了眼……相框挺好看的。相框里面是张画,这画的水平……陈逢泽保证,他小学二年级就画得比这好了。 “……这是江淮给你的?”陈逢泽问。 “嗯。” “你确定这叫情书?”陈逢泽又问。 “江淮说这是情书。” 陈逢泽见了鬼似的,看见主席把相框的小支架勾出来,仔细地在他课桌前边沿儿上放整齐了。 陈逢泽问:“薄渐,你认真的?” “不就放个相框么。”薄渐漫不经心地说。 “不是相框,主要是……”陈逢泽一脸不可思议,“别人送的你都扔了,为什么江淮送的你就留下来了?还给人裱起来?” 别人不了解,但他们这几个学生会里和主席走得近的对薄渐什么德性可是太清楚了。 挑得不行。别人送什么东西都不要。对什么都挑,零食,文具,小物件,甚至书本装订样式,能入他眼的寥寥无几。 事儿还贼他妈多,自己的东西什么都不让别人碰。 当面笑着说谢谢,转头就把人东西扔垃圾桶去了。 白瞎那么多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的omega。 陈逢泽突然想起来昨天在校园网刷到的那个禁忌三角恋的帖子,鬼迷心窍地问:“薄渐,你不会和江淮……” 薄渐掀了掀眼皮,没让陈逢泽把话说完:“前后桌友谊。” 陈逢泽:“啊?” “江淮送都送了。”薄渐重又拿起相框,屈指敲了敲框边儿,“我帮他裱起来放在这儿,有人问,我就说江淮送的。天天寒碜他,不挺好的吗?” 陈逢泽:“……” 是他鬼迷心窍了,居然觉得这俩人会有不正当关系。 陈逢泽放了那两张文件纸:“行,主席高瞻远瞩……我先回班了。” 他一抬脚,看见江淮挎着书包进了后门。 于是薄渐刚刚打开书,就听见陈逢泽冷不丁地说:“那个罪孽深重的男人,他来了。” 9、不去 刚走进后门,江淮瞥见薄渐课桌上昨天那个装满了手叠五角星的少女心漂流瓶不见了……倒是多了个小相框。 框着阿财那张充满了爱意的随手涂鸦。 江淮挎着包,拿起相框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薄渐抬眼,唇角微勾:“好看么?” 江淮看了眼相框,又看了眼薄渐:“画一般,相框还可以。” 薄渐低了低眸,掠过江淮的喉结。今天天气热,江淮刚刚进教室,脖颈沁了层薄汗,绒毛似的细密,没进校服衣领。 干干净净的。没有让人排斥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 “画不是你送给我的么,怎么一般了?”薄渐神情松散,转开了眼。 江淮坐下:“可能是因为画得太像你了吧,所以比较丑。” “……” 江淮转过身,背对着薄渐,懒洋洋地招了招手:“不过还是谢谢你对这幅画的赏识……毕竟你这样审美奇差的人,已经不多了。” “……” 薄渐看着江淮的背影。 过了几分钟,江淮又意料之中地从桌洞里抽了本书出来,从兜里掏出耳塞,往课本上一趴,早上七点半,开始睡觉。 一个上午,卫和平课间每回想去后排找江淮的时候,都看见江淮趴在桌子上,睡得不省人事。 卫和平不太敢相信江淮这是无中场休息的在教室睡了一个上午……昨天晚上这得干什么去了,第二天能困成这样。 他凌晨三点半的,都没有江淮这么困。 似乎上了高中以后,江淮觉突然变得格外多。卫和平记得江淮初中的时候还很正常……虽然也偶尔上课睡觉,但不至于一睡就是半天。 他昨天熬到快天亮,早上冲了杯咖啡,现在照样倍儿有精神。 昨天有人把刘畅的那事儿在“快乐齐天”里说了,原本这事儿的重点是刘畅,但说着说着就说到江淮和薄渐身上了。 群里一个爱看总裁文的姐妹根据总裁文套路推导,结合起之前校园网上发的主席和江淮两个人关系很差的帖子的论据事实,得出了江淮和主席肯定是共同守护一个omega的不共戴天的情敌关系的结论。 这位姐妹当场声称要把内容改编成总裁文,发到校园网上去。 简直是无稽之谈。 卫和平试图阻拦,但以失败告终。 于是卫和平昨天晚上愉快地围观校园网总裁文更新更到下半夜三点半。 顺便为这位副会长提供创作素材。 上午第四节课下课铃响了。 江淮支着头打了个哈欠。 卫和平从前排冲过来,在江淮课桌边上一个急刹车:“淮哥,你中午去学校食堂还是回家?” 江淮揉了揉眼睛,慢腾腾地说:“去食堂吧。” “好……那我去和许文杨他们说一声我不和他们一块了。”卫和平说,“你等我一会儿。” 江淮朋友很少,也不喜欢交新朋友。 要是江淮朋友多……卫和平估计江淮在二中的名声就不至于这么“罪孽深重”了。 二中食堂有俩,一个叫东园,一个叫西园。 但还没下教学楼,江淮在窗户边瞥见楼底下哗啦啦一大片学生,豕突狼奔,各奔东西,朝两个方向跑过去了,插上翅膀都能飞。生怕去晚了没饭吃似的。 江淮顿了顿脚:“算了……去外面吃吧,我请客。” 江淮和卫和平去翻墙了。 这墙江淮一跳就能攀边儿跳过去,卫和平倒箕着腿,硌着胃,裆卡在墙沿上半天翻不过去:“我操……我要裂开了,江淮你他妈是猴子吗?” 江淮蹲在墙顶,嗤了声:“你太弱了。” “……好好好,强者,您能拉我一把吗?” 江淮象征性地伸了伸手。 但卫和平一搭,就被很稳地拉上来了。 终于他妈的上来了。卫和平喘匀了几口气:“淮哥……你现在还每天早上都锻炼吗?” “嗯。” “还跟以前一样?”卫和平又问。 “差不多。”江淮没多说,直接跳了墙。 卫和平看着脚底下的高度,又嘶地吸了口气。 跟江淮熟的都知道,江淮有晨练的习惯。卫和平知道的是这习惯初中就有了,但据秦予鹤说,江淮小学也晨练。 原先卫和平以为这晨练就是跑跑步,跳跳绳,去公共健身器械上拉个筋,还想着强身健体,加入江淮的行列……但后来卫和平去了一回,发现江淮的晨练是从楼上往下跳,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还年轻,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他还没有交过女朋友。 卫和平深呼吸一口气,帕金森似的,抖抖索索地一点点往下挪。 脚终于着地了。卫和平扑了扑校服,又扑了扑手上的灰:“说实话,我觉得你那晨练太危险了,万一你要是……”卫和平突然一停,没再说下去。 他叹了口气:“阿财怎么样了?” “我给她换了个学校。”江淮没什么表情,抬脚往前走,“到目前还没有什么事。” 卫和平跟上去,又叹了口气:“唉,但转学……治标不治本啊,万一新学校同学也欺负阿财怎么办?” 这个暑假江淮新给阿财办的转学。 因为上个学校的同学欺负她。骂她腿瘸,傻子……这还是江淮去接阿财,自己撞见的。阿财先天腿不好,学东西又比一般小孩慢,就算是被骂了,被打了也不知道回家找江淮说。 卫和平也不知道江淮这几年怎么混过来的。 要他,就一个妈,在国外工作好几年都不回来,自己生活就够难了,还要带一个处处要操心的妹妹……卫和平觉得他肯定得疯。 江淮抬了抬眼:“去她学校把那群小孩打一顿。” 卫和平:“……” 卫和平不知道该说什么,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唉,算了……走吧。” 二中后门一条街上有不少小饭馆,出校吃饭很方便。 走经后门,卫和平眼尖,觑见校门口停着的一辆黑色高级轿车。特别显眼,一看车标就知道是进口车。 驾驶位下来一个人,把后车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二中校服的高个儿少年自然地进了车。 卫和平睁大眼:“卧槽,主席?” 江淮下意识抬眼,正好和坐进车后座,车门还没来得及关的薄渐四目相对。 又默契地同时转开了视线。 司机关了车门。 车扬长而去了,卫和平还一脸吃惊:“之前就听别人说主席家特别有钱……原来是真的啊!这车不是那什么,什么车来着……哎哟,记不起来了,但不是特别贵的吗?” 江淮不为所动:“那你中午是吃麻辣烫还是拌凉皮?” 卫和平:“……都不想,我想吃烤冷面。” 卫和平要吃烤冷面,但烤冷面连个铺面都没有,两个人只能站在街口上吃。 卫和平边吃边说:“哎,淮哥……今天下午有体育课,学校不是要办篮球赛吗,听说咱们班人还没报齐,你参加吗?” “不去。” 卫和平问:“为什么啊?” 卫和平觉得江淮应该去……如果江淮不去篮球赛,那是真的可惜了。他见过,江淮会打篮球,还贼他妈灵活。天天跳楼不是白跳的。篮球场上打篮球的那些人,加上体育生,弹跳力,灵活性也没几个能比得过江淮的。 但江淮从初中起,就除了体育考试,不参加任何集体运动。 可能是不喜欢肢体接触? 卫和平问:“打个篮球,也没多少肢体接触,你不至于吧?” “不是肢体接触,”江淮随手把烤冷面的纸盒扔进了垃圾桶,神情冷淡,“只是一出汗,闻到别人的信息素很不舒服。” omega基本不会来参加篮球赛,场上跑的除了beta就是alpha。 卫和平知道alpha之间对彼此的信息素是很抵触的。他犹豫了一下:“不还有阻隔剂吗?再说篮球场那么大,只要不搂一块,其实信息素味儿不大的。” 江淮瞥他:“谁打篮球一边打一边喷阻隔剂?” “哎,那倒也是。” 江淮去买了两瓶矿泉水,丢给卫和平一瓶,低眼道:“再说阻隔剂也只是把信息素的味儿暂时压下去……不是只要喷了阻隔剂了,就可以不分泌信息素了。” 卫和平觉得江淮说的这话有点莫名其妙:“那肯定的啊。阻隔剂就是个喷剂,怎么可能抑制信息素分泌?” 抑制信息素分泌的,那得是专业抑制剂了吧? 东西肯定是有这么个东西,但卫和平还没见过能抑制信息素分泌的抑制剂。因为像一般帮助alpha过易感期的镇定剂和帮omega过发情期的普通抑制剂都是属于“神经镇定”的功效,还没有哪个说是能从根本上抑制信息素分泌的。 信息素不分泌了,那不是易感期和发情期都没有了吗? 卫和平发散地想:听上去有点牛逼啊。 回了学校,江淮又去睡午觉了。 卫和平观察了半天……觉得可能是江淮太闲了,不写作业不听课,导致在学校无所事事,才每天睡觉。 下午有体育课连堂。 按照二中惯例,上学期开学第一次外堂课,先体能测试。 因为是体能测试,所以就不一个班一个班上了。高二一共二十六个班,分了两组,一到十三班一组,十四到二十六班一组。 今天下午测一到十三班。 体能测试是二加一模式。 “二”是必选项。一个是长跑,alpha1500米跑,beta1000米跑,omega800米跑。另一个是引体向上和仰卧起坐,alpha和beta是引体向上,omega是仰卧起坐。 “加一”是可选择项,无论是a、b、o,自由在跳远,跳高,攀爬三项里面选一项。 今天天儿不错,万里无云,草叶儿都被晒得有点蔫。 跑道中间的足球场上摆了几张桌子,体育老师拿着表,一班到十三班的同学排着队等报名填表体育项目。 卫和平用手扇着风往后看:“哎,你们第三项都准备报什么啊?” 许文杨笑了笑:“一般报立定跳远的比较多吧,跳高和攀爬两个都太难了。” 王静把手搭在额前挡光:“我也是报跳远,”她悄悄瞄了眼在旁边站着,制冷机似的江淮,“像omega的话,肯定都是报的跳远。” 王静是个个儿不高,一笑有两个小梨涡的女同学。性格大大咧咧的,但是个omega。二班的omega不多,就王静和其他两个女同学。 “淮哥你呢?”卫和平用肩膀撞了撞江淮,“就你这身手,你肯定报攀爬吧?”他眯着眼,迎着阳光眺向操场最头上的攀爬网,“你要报了攀爬,不得全校第一?” 许文杨有点惊讶,看向江淮:“江淮攀爬很厉害吗?” “没有。”江淮垂着眼,把卫和平撞回去了,“我报跳高。” 10、薄荷叶 长跑十二个人一组,一到十三班的alpha刚好分了十一组。 江淮在第二组。 alpha先测长跑,omega先测仰卧起坐,beta先测“三选一”。 级部里beta占八成,“三选一”里除了攀爬网那儿,跳远跳高的片区都火爆可观,队伍排了老长。omega的仰卧起坐在室内不好进去,就不少beta同学来看alpha长跑了。 特别来看第一组。 薄渐就在第一组。 第一组的同学还在体育老师那儿领号码牌,已经有同学振臂高呼:“主席加油!” 薄渐微微偏头,勾了勾唇角,向他们礼貌地点了点头。 江淮在第二组排队,“啧”了声,别过了头。 卫和平在跑道外圈的长凳上坐着,隔了十好几米,也在冲江淮疯狂挥手,还在喊什么。但操场太吵了,江淮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能从手势上猜差不多是在说“我去跳远了,水我给你放这儿了”。 江淮象征性地点了下头。卫和平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可能是夸他牛逼,也可能是让他加油,然后就和许文杨几个走了。 陈逢泽和钟康坐在一边的长椅上。 照正常分,陈逢泽应该在长跑第二组,但体能测试要风纪委监督纪律,所以他们几个风纪委员都被安排到了最后单独考试。 陈逢泽靠在长椅靠背上:“学长,你们高三又不体能测试……你这是翘课下来的?” 钟康是学生会宣传部的,omega。 “不然呢?”钟康笑了笑,“主席考试,当然要翘课下来看啊。” 陈逢泽没忍住问:“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钟康握着单反,耐心地找角度,“你们这些臭alpha,对我们omega的心思一无所知。” “……” 陈逢泽很想回一句,你们这些omega,对我们alpha的德性也一无所知。 “再说,我这也算职务需要。”钟康盯着单反屏幕,“宣传部就是宣传学校文化的……体能测试和学生会主席都是咱们学校文化的一部分。” 陈逢泽:“对对……您说的对。” 钟康扫了一眼第一组长跑的alpha……薄渐是九号。他扭头问:“哎,陈逢泽,你觉得主席一千五能跑几分几秒?” 陈逢泽想了下:“四分五十五秒吧。” 钟康:“?” 钟康:“你猜都猜这么精准的吗?” “不是猜。”陈逢泽扭开一瓶矿泉水,又在身边放了一瓶没开的,“跑一千五满分就是四分五十五秒。” 钟康愣了下:“所以你的意思是薄渐会正好跑满分?” “差不多。如果有误差,可能会快个一两秒。”陈逢泽指了指自己的手腕:“这种考试,薄渐都会戴智能表,时间计得很准。” 钟康的表情愣成了空白,好一会儿,他说:“不愧是主席。” 陈逢泽说:“但我觉得这种行为很装逼。” “滚。不许骂主席。”钟康说。 “……” 钟康对了对焦,拍了张照,又问:“那你说,如果没有这个满分线,主席能跑几分几秒?” 陈逢泽耸了耸肩:“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薄渐考试都是卡满分线……没见他超过。但说不准他也就满分线这个水平了。” “什么叫就满分线这个水平了?”钟康冲陈逢泽翻了个白眼,“满分还不够厉害?学校里除了体育生,你再找一个体测随随便便满分的alpha给我看看?” 陈逢泽往操场上随手一指:“别的项目不说,长跑满分不多了去了……我们班肯定就能出好几个,看那边,二组。” 钟康顺着陈逢泽手指的方向去看,先注意到了最扎眼的那个。 在排队等测长跑的二组队尾。学弟个子蛮高,套着校服,小辫儿拂在后肩上,一动不动地站着,没什么表情。 钟康没见过江淮本人……但他多看了一眼学弟后脑勺的小辫儿,不太确定地问:“队尾那个,是江淮吗?” 陈逢泽点了点头:“是,他是就江淮。” 钟康“哦”了声,把单反对准了江淮:“江淮挺帅的啊,单身吗?” 陈逢泽用一种看禽兽的眼光看向钟康:“……” 钟康白了他一眼:“我就随口问问,你这么看我干嘛?我又不是没听说江淮的赫赫伟绩……”他对准江淮拍了一张,“你觉得江淮体育怎么样?” “长跑应该还过的去吧。” “怎么说?” 陈逢泽分析道:“一般打架打得多了,都跑得比较快。不然打不过人家又跑不过人家,这不就没了吗?” 钟康:“……” 信号枪响了。 呐喊声几乎比信号枪声还响亮。 这大概是第一组的特殊待遇。因为有薄渐。 给薄渐喊加油的同学带动起了整个氛围,鼓舞着其他同学给自己的认识的哥们儿喊加油。但还是女孩子占主力,江淮听着跟拉了警报鸣似的。一个开学体测,喊得好像是在开运动会。 江淮打了个哈欠。 他插兜看着一组的选手。可能是受到呐喊助威的振奋buff,一队十二个人有三四个脱弦之箭似的嗖地冲出去了,拿跑一百的劲头开始跑起了一千五。 薄渐倒很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同学喊他喊得最起劲,他中上流开场,一圈下来,他还是中上流。 一千五是不到四圈,第一组有个短跑体育生,遥遥领先。 第二圈,冲最前的那几个alpha除了这个体育生,其他的都蔫巴了,被后面的同学一个个超过去。薄渐在前五。 第三圈,体育生继续遥遥领先,薄渐进了前三。 进第四圈,短跑体育生有点后劲不足了,但前三圈他落了别人近一圈,即使他慢了下来,别人也超不过去。薄渐成了第二。 最后一个百米直道……短跑体育生一咬牙,面红耳赤地开始冲刺。 薄渐刚刚进弯道。 第三距离薄渐有大半个直道。 “主席加油主席加油!” “冲鸭主席!!” “冲冲冲,主席加油,快第一了!” 江淮被喊得耳膜疼。但在这种时候,江淮看见薄渐不慌不忙地低头看了眼手表。好像嫌弃体测浪费时间,耽误他回去做卷子似的。 然后江淮看见薄渐停下来了。 停在弯道中间,看着手表停了四五秒。 江淮没忍住“操”了一声。 长跑修表?? 几秒钟后,薄渐才又抬脚继续跑。 后面那个第三看见薄渐停下来了,以为薄渐跑不动了。但他刚刚被激励得想要一来一个三百米大冲刺拿第二,抬眼就看见薄渐又没事人似的继续往前跑了。 第三也没忍住“操”了一声。 假若跑道是圆的,薄渐做的可能是匀速圆周运动。 体育生弓着腰,大喘着气看见第二面不改色地过了终点线,体育老师掐表: “七号,第一,四分四十六秒!” “九号,第二,四分五十五秒!” “六号,第三,五分零七秒……哎,你们第一组有两个满分的,成绩还可以啊。” “啧。”江淮掀了掀嘴唇。 第一组跑完了,记了成绩以后队伍就散开了。 江淮还在第二组队尾站着。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薄渐恰好从江淮身边走过去。 薄渐没去看江淮,江淮也没抬眼。只是在擦肩而过的那秒,江淮懒洋洋地问:“故意的?” 一千五跑完,同组同学都狗似的要趴在终点线了,薄渐却面不红心不跳。他顿住脚,唇角微抬:“没有,是巧合。” 巧合卡满分。顺便修了个表。 江淮嗤了声。 可能是用过阻隔剂了,也可能是薄渐不容易出汗,薄渐走过来时,江淮几乎没有嗅到任何味道。只有一点点无缘无故的,薄霜似的凉意。 在这样热的天气里,显得有点突兀。 薄渐冲他弯了弯嘴角:“前桌加油。” 薄渐走过来,陈逢泽丢过去一瓶冰水:“我操……薄主席,你这个逼装的,可以啊!” 薄渐接过水,轻笑道:“跑快了又不加分,卡线不好么。” “好好好,你满分你有理,”陈逢泽无奈地摆摆手,“反正你就是装逼别人也觉得帅……宣传部那个钟康为了看你考试,连课都翘了。” “是么,没看见。”薄渐的回答很敷衍。 “你是没看见,钟康被他班主任叫回去了,你当然没看见。”陈逢泽搭上薄渐肩膀,“主席啊……” “别搭我肩膀。”薄渐拂掉了陈逢泽的手。 陈逢泽:“……” 薄渐没搭理陈逢泽,神情散漫地望向起跑线。 陈逢泽也向起跑线看了眼。第二组在起跑线准备起跑。 二组二班和三班的alpha,没体育生。 “你觉得这组谁能跑第一?”陈逢泽问。 “不知道。”薄渐的回答还是很敷衍。 “……你好歹猜一个。” “不想猜。” “……” “算了,我自己猜。”陈逢泽忿忿地转过了头,指向二组里的最高个儿,“我猜我们班那个,腿最长那个。篮球校队的,中考体育还全项满分,我觉得他……” 话没说完,“嘭”! 信号枪响了。 陈逢泽突然睁大眼,哑巴了。 只在信号枪响的那零点几秒,江淮就几乎领先了一个身位。 信号枪的白烟慢慢散了。 所有人,包括和江淮同组的同学都觉得……这人快到几乎要飞起来了。 也有拿跑一百的劲头跑第一圈的同学,但就是跑一百也有跑得快和跑得慢的。 江淮就属于跑一百也是跑最快的那种。 陈逢泽睁大眼看了几秒:“……我操。”好半天,陈逢泽又有了下一句话,“江淮疯了?” 一个人会不会跑步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会跑的抬脚落脚看上去都很轻,不会跑的就两根腿像捆了水泥袋,恨不得在跑道上一步一个坑印。 江淮……陈逢泽真的觉得江淮要飞起来了。 跑一圈,落别人半圈。 不知道谁带头吹起了口哨,高呼尖叫起来。 连第一组的那个短跑体育生都没落别人这么疯。 陈逢泽瞠目结舌。 薄渐倒没什么触动,只是把目光顿在了跑道上那个衬衫后背涨满了风,扎着个小辫儿的少年身上。 一般发力早的都后劲不足。 但没人能看得出来江淮后劲足不足。 因为第一圈下来,他落了第二小半圈,第二圈下来,他落了第二整一圈,第三圈下来,他落了第二一圈半。 二中不少人认识江淮。可能有的没见过江淮这张脸,但江淮这个名字,在二中的知名度可以和薄渐五五开。 不知道谁先带头喊了一声:“江淮加油!!” 围观的同学一下子问开了: “江淮?” “哪个是江淮?” “江淮就在这组里吗?” 体育老师在终点线卡着电子秒表。 在江淮过线的瞬间,体育老师长出一口气:“三号,第一……三分五十八秒!” 一片哗然。 1500米运动会校记录才四分十几秒。这个三分五十八秒……是体测成绩。 江淮过线,体育老师拍了拍江淮的肩膀。 去报成绩的时候,周围聚了不少同学对着江淮指指点点。 “就那个,有辫子的那个第一!就他是江淮!” “卧槽他会飞吗?” “我的妈,进四分钟以内了?这还是人吗?” “牲畜啊,看他脸色好像还能跑个一千五……” 江淮像没看见没听见,去报了成绩后就走了。 他活动起来不太上脸,但不是不累,校服后背都被汗打透了。 beta太多了,卫和平跳远跳到现在还没回来。江淮一边深呼吸一边往卫和平给他放水的地方走。 陈逢泽呆住了:“这他妈才是真正的体育生吧?” 江淮走过去,看见薄渐坐在卫和平给他放水的那个长椅上。 江淮只是短暂地瞥了眼薄渐,就低下头拎了长椅上的矿泉水瓶起来。 要不是薄渐长跑修表,还卡满分线嘲讽别人,这次体测他也不会这么尽力跑。 陈逢泽有点敬畏地看着江淮走过来,然后拿起了一个矿泉水瓶,拧开,仰着脸喝了……陈逢泽突然看向薄渐:“哎,这不是你的……” 没说完,薄渐站了起来。 他走到了江淮身边。江淮只喝了一口,就把矿泉水瓶放下了。他盯着薄渐,缓慢、一点一点地滚着喉结,把嘴里的水咽下去了。 这瓶水打开过了,原本他以为卫和平放了瓶他中午喝剩下的水。 可瓶口有很淡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 像积着新雪的薄荷叶,冰凉,又带着点草木的辛辣。连这一点点,都在用攻击性和侵占性刺激人的神经。 薄渐低垂着眼睫望着江淮,看着江淮慢慢把那口水咽下去,却什么都没说。 他只稍稍压近了几厘米,嗅了下江淮,漫不经心地问:“前桌,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阻隔剂?” 11、搭档 江淮向后仰了仰,脚却钉死在原地似的没动。他把水丢回给薄渐,面无表情地问:“和你有关系?” 在陈逢泽那边地上,江淮瞥见了一瓶还没拧开过的矿泉水。 这估计才是卫和平给他放的水。 薄渐稍稍侧身,随手把江淮喝过的矿泉水瓶丢进了垃圾桶。他笑了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你用的阻隔剂效果很好……如果学校所有alpha都用的是和你一样的阻隔剂,那学校就没那么多矛盾了。” “哦。”江淮低着眼,按了按指关节,“确实。” 他走过去,从地上拎起那瓶真正的卫和平留在这儿的矿泉水:“不过可惜了,就算是再好用的阻隔剂,不带在身上随时喷,一样运动完连喝口水都会留下信息素的味儿……我先去测引体向上了,拜拜。” “好的。”薄渐像是没有听出来江淮说的是他,弯了弯嘴角,“前桌拜拜。” 江淮走了。 陈逢泽突然严肃地转头看向薄渐:“刚刚江淮尝到了你的信息素吗?” “可能吧。”薄渐散漫道。 陈逢泽又严肃地问:“那他也应该闻到了是吗?” 薄渐扫了陈逢泽一眼,没有说话。 陈逢泽一脸怀疑自己的表情,把矿泉水瓶放到鼻子前面,闻了闻瓶盖:“可我怎么没有闻着……我鼻子不好使?” 同性相斥,所以alpha对别的alpha信息素的敏锐度不是很高。 但江淮都闻着了,他没闻到。陈逢泽闻着瓶盖的塑料味说:“我离你也不比江淮远啊,江淮这是狗鼻子吗,这都能……” 他没说完,薄渐站了起来:“我建议你现在去承担起风纪委员的责任。” “啊?”陈逢泽没反应过来。 薄渐指了指几米外:“清理操场,去捡垃圾。” 陈逢泽:“……” 薄渐抻齐整了校服上的小褶儿:“你去捡垃圾,我去测引体向上。拜拜。” 陈逢泽:“……” 有了新a忘了旧a。 薄渐这个喜新厌旧的狗alpha。 引体向上是alpha和beta的项目。 alpha和beta加起来占了级部总人数的九成往上,所以引体向上是分班级来做的。但单杠不多,一共就四根,所以测引体向上,班级还要排队。 江淮到的时候,卫和平已经早在单杠那儿等着了。 他们这边是一班二班三班共用一根单杠。 卫和平在跟人聊天。他远远就瞧见江淮,连忙招手:“嗳!江淮,在这儿!” 江淮过来,卫和平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一脸亢奋又好奇的样儿:“操,刚刚听人说你体测一千五破校记录了……真的假的?” 跟卫和平聊天的几个同学也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江淮。 江淮瞥他:“真的。” 卫和平竖起大拇指:“强!我就知道这事儿假不了,几分几秒?” “记不清了,”江淮说,“四分钟左右吧。” 旁边竖着耳朵听的几个同学顿时也对江淮投去了敬畏的目光。 “我靠!”卫和平一巴掌拍在江淮肩膀上,“淮哥,你是牲口吗?我跑一千米都够呛能进五分钟……你一千五四分钟??” “你平常又不锻炼。”江淮懒懒地抬了抬眼皮,翻页了,“你跳远成绩怎么样?” “我怎么不锻炼了,暑假我天天去跳广场舞……”卫和平嘟囔了几句,“成绩还行吧,比你高五公分。应该是及格了。” 江淮一米八一,多五公分就是一八六。 引体向上已经开始测了。 从东往西一共四根单杠,第一波测的依次是一班,四班,七班,十班。 二班排在第二波。 江淮瞥了眼单杠上吊着的涨得脸通红,使出了吃奶的劲,但水平高度分毫没往上走的同学,问卫和平:“你引体向上怎么样?” 卫和平一脸菜色,没有说话。 高一上学期开学有军训,所以不需要体测。 所以体育老师没想到,高二的同学们体育中考完一年整以后……能菜成这个批样。 如果不是花名单上都标着a、b、o,体育老师几乎要怀疑来测引体向上的都是omega。 “你们中午都没吃饭吗?”体育老师背着手吼,“一个个都吊在上面干什么?你们是来测引体向上的还是来上吊的??” 后面排队的学生哄地笑开了,笑完又心有戚戚,仿佛看见了待会儿的自己。 “笑什么笑!”体育老师转头吼,又拿成绩册狠狠地拍在一个“上吊”的学生背上,“王矗慊故且话嗟奶逵保∧愕故峭铣虐。 王赐6欢哙拢枘训赝铣帕耸帧 又一阵哄笑。 测引体向上是测一分钟内能上几个。 beta八个及格,alpha十二个及格。 王炊哙伦偶绨颍骸袄鲜Γ裁词焙虻揭环种印业醪蛔x恕! 体育老师:“……” 江淮排在二班队尾,前面什么情况他看不到,只依稀听得见体育老师火冒三丈的怒吼:“……你一个alpha引体向上做三个你好意思的吗??” 卫和平忧心忡忡,去前线打探战况去了。 等他回来:“完了,体育老师发飙了。” 江淮:“怎么了?” “一班快测完了,我看了看他们的成绩单,”卫和平一脸兔死狐悲的悲痛,“有一半没超过三个。” 其实这很正常。体育中考完了,除了撸铁高中生,基本没人会去练引体向上这么个累又没几把用的项目。 “哦。”江淮点了下头,但没放在心上,“不就是不及格么。” 卫和平问:“你能及格吗?” “能。” “我不能。”卫和平说。 “……” 卫和平抻着头往前看看:“不行,淮哥,我先去前面看看情况了……你一个人在后面可以吗?” 江淮皱了皱眉:“我是残疾人?”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那我先过去了。” 体育老师看了一眼第一波四个班的成绩,顿觉天旋地转。 他把成绩册扔给帮忙的体委,自己冷静了一下,拍手道:“安静,都排队站好了……引体向上beta八个及格,alpha十二个及格,都知道吗?” 下面蔫蔫巴巴,参差不齐地响了几声“知道”。 体育老师说:“按照这个标准,你们一半没及格,知道吗?” 又几声“知道”。 “你们这个学期就练引体向上,”体育老师又拿过来糟心的成绩册扫了一眼,“但这也太不像话了,都不及格,你们不嫌难看吗?” 体育老师吹了声哨子:“测过的班级到后面去,下一个班到前面来!两个两个分组站好……没让你们乱动!不许交头接耳,站好了!” 江淮吊在最后面,前面说了什么也没听清,光看见体育老师从前面大步向后走,粗暴地用手把人拦成了一对一对的。 最后剩他一个单数…… 不是单数。 走到江淮这儿,江淮看见体育老师忽视了他,径直越过去……从他身后拽了个人过来。 “你们两个一组!”体育老师匆匆丢了句话,又吹着哨子回前面去了。 江淮扭头。 薄渐沉默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分组?”薄渐先问。 江淮诚实地摇了摇头:“没听清楚。” “去问问?”薄渐又问。 “你去吧。”江淮回答。 体育老师赶回前面,吹了声哨,示意安静,但收效甚微:“都闭上嘴,你们不及格的太多了,这样不行……给你们一个互助解决的机会。现在已经分好组了,你们轮流测引体向上,搭档在下面扶好,如果他做不上去,抱也得把他抱上去!不及格不准下来。”他顿了下,“待会儿一班四班七班十班重测。” 话说到“在下面扶好”,下面就一片哗然,吵吵闹闹。 江淮眉心蹙起了褶儿:“老师说什么了?” 这回是薄渐说:“没听清楚。” 江淮:“……” 江淮第一次有点烦他为什么要吊在队伍最后头。 这他妈猜就能猜出来绝对没好事。 江淮瞥了一眼薄渐,薄渐也瞥了一眼他。 江淮问:“你看我干什么?” 薄渐说:“你也在看我。” 于是两个人又都转回了头。 卫和平在最前头,他抻头往后瞄了眼……倒吸一口凉气。 江淮居然和主席一组! 体育老师拿成绩册拍了一下卫和平肩膀:“看什么呢,后面有宝贝?你俩第一组,过去等着。” 卫和平几乎扭头秒答:“老师我肚子疼我想去上厕所!” 体育老师:“?” 他狐疑地看了眼卫和平,但没有说什么:“去去去……后面第二组过来。” 第二组有许文杨。卫和平冲许文杨一阵挤眉弄眼,意思他有事,许文杨先上。但许文杨会错了意,犹犹豫豫地说:“老师,我也肚子疼……” 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你们班肚子疼传染??” 许文杨不敢吱声。 体育老师把目光锁定到了第三组身上。第三组的同学看了眼卫和平,觉得他这是逃避第一个上在找借口,心里很不平衡:“老师……” 体育老师要冒火了:“你也肚子疼??” “不是,”第三组同学说,“要不从后往前测吧?不然这么多上厕所的,顺序太乱了。” 江淮懒洋洋地吊在队尾这儿。 突然,他看见前排同学后浪推前浪似的,一排排扭过了头,看向了他……和薄渐。 江淮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体育老师分浪而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你们班事儿多。从后往前测,你们两个先来。” 江淮:“?” 他问:“来什么?” 体育老师一下子爆发了:“引体向上啊!你说什么!都去前面!” 江淮被吼得往后一仰。薄渐聪明地没说话,免遭了体育老师的怒火。 一起计时,其他三个班还没开始,但都两个两个在单杠前站好了。 江淮和薄渐一过来,下面突然乱糟糟的哄动起来。 薄渐抬了抬手,很有风度:“你先。” 江淮皱了皱眉,轻轻一跳,脚底悬空地抓在了单杠上,等吹哨开始。 ……分组做引体向上,是让另一个计数? 江淮余光往眼尾走,向其他班扫了眼……他愣了一下。 体育老师走过来,冲在旁垂着手的薄渐吹了声尖锐的哨子,讽道:“这位同学,请你伸出你的双手,放在你搭档的腿上或者腰上。” 卫和平在后面呆呆地说:“我操,要完……” 薄渐蹙了下眉,抬眼问:“你想我抱你腰还是腿?” 江淮低头,冷冷道:“都他妈不……” 体育老师冲江淮吹了一个长哨,已经没了耐心:“能不能别墨迹了??多少人就等你们两个?你们两个alpha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要不要也和我们说说??” 底下排队的同学一阵压抑的……不明叫声。 “我数一二三,数到三,吹哨开始!计时一分钟!”体育老师转头吼。 江淮话到嘴边,硬生生改成了“你别碰我腿”。 “……开始!” 一声长哨。 还没向上撑,江淮就差点从单杠上掉下来。 薄渐的手臂环过他的腰,温热的手掌贴在他的两胯上,只隔了一层校服单衣衣料。江淮一动,手掌心便像摩挲在他腰胯上。每一次吐气,都几乎拂过江淮的小腹。 他向下看,只看得见薄渐长而垂下的睫毛,似乎在轻轻颤动。 12、手疼 这他妈是谁想出来的馊招儿? 江淮低头盯着薄渐。 他根本就没办法往上拉。别人那边都什么情况他不清楚,但他目测如果他往上拉引体向上,小腹……甚至更糟糕的地方会撞到薄渐的脸。 早吹哨开始了,江淮还上不上下不下地吊在杠上。 薄渐没有说话。 但江淮突然明显感觉出薄渐贴在他腰胯上的手收紧了,几乎是环搂住他的腰。薄渐这时才抬了抬眼:“要我抱你上去么?” 腰挺细的。薄渐想。 他神情倦懒,食指指肚无意似的抵过江淮靠近尾椎的一节短短的、硬硬的脊索。 这里大概就是原点吧。 江淮没有察觉这种细微的小动作。他在忍耐把人用膝盖顶开的冲动。 他冷声冷气地说:“不用了。你往后退一下,不然待会儿我会撞到你。” 体育老师巡视了一圈又回到了二班这边。也不知道这群学生整天想的是啥,一帮人看着拉引体向上的同学起哄……主要指的就是二班这一组。 都一群beta和alpha,有什么好起哄的?二班这组还是俩alpha。 他一成绩册拍在薄渐肩膀上:“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吹哨没听见,又在这儿给我说上悄悄话了??” 薄渐松了手,只轻轻地扶在江淮的腰上:“好。” 江淮皱着眉头往后挺了挺腰,尽量拉开距离,开始做引体向上。 四个班四个组,每个组光景都不一样。有的组配合还可以,稳步前进,有的组拉引体向上的涨得脸通红,下面抱人也涨得脸通红,使半天劲,半分钟做俩。 体育老师已经放弃了计时,及格为止。 出乎他意料的是二班这组一开始耽搁了不少时间,但开始以后居然进度很快。那个小辫儿比起其他“上吊”的,完全吊打。 不知道是谁出的汗,薄渐掌心的一小片布料慢慢变得湿热。 手掌下的腰绷得很紧。江淮上上下下,衬衫下角偶尔会被风掀起来,薄渐掠过去……前桌单薄的腹肌也绷得很紧,像是要僵掉了一样。 给江淮一分钟,他能拉四五十个引体向上。 alpha及格线是十五个,满分是三十二个。 没等体育老师吹哨,江淮自己数到了三十二个就松了手。 但他没想到,他松手往下跳,薄渐却下意识地把他给接住了。 一下子被人抱住,江淮脚没落到地上,没有着力点,倏地失去了平衡……他也下意识地抱住了薄渐,手臂勾着薄渐的脖子,和薄渐胸贴胸,对面相错地抱在了一起。 薄渐的右手有力地托在他后腰上。 体育老师刚刚走到别的班组那边,突然听见了下面一阵地动山摇,一波三折的“哦――”,混杂着各种疑似震惊又疑似激动的“卧槽”,“操”一类感叹用句。 江淮愣了下。 薄渐也稍稍愣了下。 江淮被薄渐半抱起来,只有脚尖能勉强点地。 薄渐接得急,江淮衬衫的后背被掀上去了一截,他手掌直接抵在江淮身上。他微微低眼,却只看得见江淮的肩颈和后脑勺的小辫儿。 只一小会儿,江淮挣开了。 几乎同时,薄渐也礼貌地松了手。 江淮没什么表情,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整了整被揉乱的校服。 体育老师走过来了,表情复杂:“不是,做个引体向上,你们两个是怎么能抱……” 江淮抬眼:“三十二个。” “……” 体育老师打量了他一会儿,说了句“是吗”,扭头问薄渐:“你搭档做了三十二个?” “是的。”薄渐回答。 体育老师拿圆珠笔指了指两个人:“行吧,那你俩互换。别的班还没有做完,去找体委计时,你俩先开始吧。” 江淮瞥过去:“主席,请。” 这回换了位置。 薄渐跳拉到了单杠上面。 江淮眯了眯眼,嘴角一挑:“主席,挑个地儿,换我了。” 薄渐垂了垂睫毛:“我自己可以的。” “哦,”江淮点头,“那我轻点。” 薄渐:“……” 被人抱着做引体向上的感觉,江淮这辈子都不想来第二回。本来被抱着就很不舒服了,还得一边向上拉,一边往后挺,不然就撞别人脸上去了。 江淮想让薄主席也体验一下这种酸爽的感觉。 “我也抱你腰了。”江淮往前走了走,把手搭在薄渐腰侧,懒洋洋地说,“你要没及格就不行了,记得跟我说一声,我帮你及格。” 江淮懒得抬头,始终低着头说话。鼻尖似乎离薄渐不远了……这个位置卡得很巧合。 从上面看,像是江淮在给他口。 他低眼望着,没有说话。 江淮突然发现薄渐要跳下来。 有前车之鉴,薄渐先松下了一只手,示意江淮放开他。 体育老师在旁边计成绩,还没走,一抬头看见二班这组过了两分钟了,两个人还在杆底下,不知道干嘛。 他当即火冒三丈:“不是我说,你们班的同学哪来这么多事?后面多少同学等着看不见吗,要是不想做,你们两个就直接说……” 薄渐笑了下,揉着手腕道:“老师,我手腕扭了,引体向上我想改明天测。” 江淮突然抬眼。 体育老师半道一愣:“……手腕扭了?” 薄渐:“嗯。不太严重,但拉引体向上很不舒服,所以我想明天补测。” 明天是十四班到二十六班的体测。 薄渐又说:“让后面的同学先测吧。” 体育老师脸色不虞,瞪了薄渐好一会儿,薄渐低着眸子不说话,体育老师最后也无话可说,嘟囔着“你们班幺蛾子真多”,扭头向后吹了声尖哨:“二班下一组!” 江淮冲薄渐嗤了一声:“想法挺多?” 薄渐唇角微勾:“没有。” 江淮不咸不淡地从眼尾瞥他:“找的借口一般。” 薄渐想问“借口怎么一般了”,可他止住了这个念头,轻轻地揉着手腕说:“真的疼。” “演得也不像。”江淮向上挑了挑嘴角。 两个人一起向二班队伍最后头走。 好像有支羽毛在心里挠。薄渐明明还端着一副好学生的作派姿态,却把声音放得很轻,说悄悄话似的,轻声问:“那你觉得要怎么演才像?” 江淮散漫地扭过头去,提了一个不很走心的主意:“叫几声听听?” 薄渐轻笑:“人太多了,会被笑话的。” “那怕什么。”江淮吹了个短哨,带着点讥诮,“要是哭着鼻子喊疼,还要找人帮你吹吹手,肯定没人不信你这段表演。体育老师估计都能当场把你送医务室去。” 薄渐笑了:“是么。” 江淮:“不信你试试。” 薄渐停了下来,江淮习惯性地也停了停,偏头望过去。 引体向上好几个班排队,附近同学很多。 薄渐伸手,伸到了江淮眼皮子底下。两个人对视。 “疼,”薄渐睫毛轻颤,伸着手,“你帮我吹一吹好么?” 江淮:“……” 原本就不少同学在暗中偷觑这两位路过的大佬,主席一向江淮伸手要吹吹……在两个人身上飘忽不定的视线锐增。 薄渐低下眸子,没有把手缩回去,似乎有点失望:“不是你教我的么……你看,你自己都不信。” 江淮:“…………” 过了好一会儿,江淮从牙缝挤出一句话:“朋友,你是不是没有体验过疼痛的滋味?” 江淮又问:“你想去医务室,我帮你把手打折?” 薄渐立刻收回了手,毫无诚意地叹气:“那我不能让你因为我被学校记过。” 江淮皮笑肉不笑:“为了你,我愿意被学校开除。” “不行。如果你被开除了,没有前桌,”薄渐从容,而毫无动容地说,“我会难过的。” 江淮:“……” 江淮有很多“****”的话要说。 但到最后,他凝缩成了一个字:“滚。” “哦。”薄渐素养极高地点了下头,“好的。” 江淮回了队伍最后头,薄渐往教学楼走了。 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江淮刚刚回来,队头的卫和平冲过来,一脸“这他妈真的是太刺激了”的表情截住江淮:“淮哥,什么情况?刚刚是主席主动抱的你还是你主动抱的主席??” 江淮顶着一张送葬脸,凉嗖嗖地扫了眼卫和平。 但卫和平已经被八卦冲昏了头脑:“和主席拥抱的感觉怎么样?会闻到信息素吗?主席还说什么了没有?” “不提薄渐,你想知道我说了什么吗。”江淮说。 卫和平不出意料地爬竿而上:“你说什么啦?” 江淮掀了掀嘴皮:“卫和平,你再他妈问我一句薄渐,我就把你嘴缝上。” 卫和平:“!!” 13、政治课 校园网顶上来一个新帖子。 “????????” 标题一个字都没有,连打了一串问号,一打眼还以为是校园网崩了把标题给抽没了。 但点进去,主楼还是一串“???”,到了一楼: “二中最骚的b:夭寿啦!为什么主席会和那个罪孽深重的男人抱到一起去了!我居然信了你们说他们是情敌的鬼话!!” 附了张照片,不知道谁拍的,角度拿捏得很到位,像是两个人主动抱到一起的。江淮脚尖碰地,显然大部分力量都压在薄渐身上,宛如亲密无间的情侣。 “影流之主:卧槽?” “成败在此三年:???” “姜子牙疼:楼主你照片哪来的?真不是p的?这两位alpha大佬是要冲破世俗的禁锢准备出柜了吗??” “不想学政治:那总裁文一看就是瞎几把编的,太离谱了,还依据事实?江淮这种人有优点吗,他跟薄渐有竞争力?当情敌,他配吗?救omega肯定也是瞎几把编的,江淮不**人家就是奇迹了,也就楼主这种弱智会信。” “二中最骚的b:不想学政治,你不喜欢江淮,那你他妈骂我干什么??” “不想学政治:骂的就是你这种好凑热闹,没有脑子的傻b。” “二中最骚的b:我*你****” “不想学政治:**” “不想学政治:laji” “学好物理:呃……楼上冷静,在现场,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今天体测测引体向上,体育老师让两两搭档帮忙……描述不清楚,反正就是个意外,没出柜,应该也不是情敌,就是同班同学。” “二中最骚的b:懒得跟**说话了。” “不想学政治:江淮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匿名校园网真是**多。” “小白熊:唉,你江大爷还是你江大爷,在哪出现都能骂起来。” “出师表没背过:骂人的封号警告。” “理想是世界冠军:不想学政治,江淮一千五跑三分五十八,跳高跳两米,他是一无是处的废物,你是什么?重拳出击,刚上初一?” “小白熊:??多少?跳高两米?” “影流之主:牲口???” “学好物理:跑一千五在现场,江淮体测破校运会记录了。” “hcl:跳高一米三没过的菜鸡流下了眼泪qaq” “二中最骚的b:卧槽,哥哥有没有江淮长跑或者跳高的照片?想看。” “理想是世界冠军:二中最骚的b,照片没有,不过我怀疑江淮和薄渐可能确实是情敌,江淮跳高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女孩子去给他送饮料,江淮在和那个女孩子聊天,跳高的时候,薄渐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 “二中最骚的b:卧槽???” “小白熊:主席实惨。” “理想是世界冠军:不过可能江淮是为了在这种时候展示一下自己吧,他跳高的时候翻了个跟头,帅是挺帅的,过也过了,但他跳高零分。” “hcl:……” “二中最骚的b:……” “影流之主:……” 卫和平第二天才刷到这个帖子,虽然前面有骂江淮的,但到了后面说到体测,都是在吹江淮了……一直为江淮的校内风评操碎了心的卫和平颇感欣慰,刚刚准备把帖子发给江淮看看,结果这个帖子就因为侮辱性言论太多被删了。 “不想学政治”被封号十五天。 卫和平怀疑这个逼就是刘畅,回家反省呢,还挺闲。 虽然分了文理,但高二下学期期末有会考,所以理科班依旧每周各有一节政史地。 星期五下午最后一节课就是政治课。 到了周五了,又是最后一节课,还是“非主科”,班里吵吵嚷嚷,上课铃响了,却好像没人听见。第二排的卫和平如猛虎下山,鱼儿出水,招呼着前后三四排暗通款曲,互通有无,时不时给江淮发两条微信,上课说闲话能忙得连轴转。 政治老师就是在这么个氛围里进的教室。 政治老师是个瘦高个的女beta,穿着一套刻板的女教师套装,得有五十多岁,文科班班主任,还是年级副主任。 她走进来,班里安静了一点。 只是一点。 政治老师明显脸色不虞,压着火气拍了拍讲台:“都别说了,已经上课了,都安静……把课本和前天发的预习学案准备好。” 班里慢慢安静下来,闹市区变成了小声的,坐得七歪八扭,翻桌肚倒书包地找政治书。 政治老师沉着脸说:“以后上课前都把课本和学案准备好。” 她在讲台上等,但等了两分钟,下面的同学还是在翻桌肚倒书包地找政治书……她又等了两分钟,下面的同学还是在翻桌肚倒书包地找政治书。 顺便交头接耳。 政治老师心窝子一下子窜上一股火,拿教鞭指着下面问:“找个书找不着?你们上学干什么来了?你们班纪律就这么差?”她噔噔噔下来,“上课多长时间了自己都没点数?找书我还得给你们留半节课?” 她往第一排扫,六七个同学,还有俩书都没找出来的,文案更不用说了,没一个写的。 政治老师一教鞭“砰”地抽在讲台上:“都别找了!” 她这一杆,震得讲台整个都发颤。 “都把手放在桌子上坐好!谁也不许再找书!” 教室一下子鸦雀无声。 政治老师从第一排往后走,教鞭指在人课桌上:“你,站起来……你也站起来,你,还有你,”她踩着高跟鞋一排排往后走,“你,你,你……” 班里种树似的长出了七八颗“树苗”。 政治老师到了倒数第二排。 靠后门的这张课桌上比她洗了的脸还干净。课本没有,文案也没有。 教鞭“啪”地一指:“江淮,你课本呢?” 她没教过江淮,但对这个学生的赫赫威名耳熟能详。 “没带。” “那你预习学案呢?” 江淮沉默着。当初开学他就没记得要带政史地的书,至于学案,他好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了。 “没有。”他说。 政治老师满面怒容:“江淮,站起来!” 江淮慢腾腾地站了起来。 政治老师又噔噔噔地去检查了倒数第二排靠门的几个同学。 还有最后一排。最后一排一共靠窗靠门四个座位,靠窗的那两个座位已经检查过了,还剩靠门的薄渐。但政治老师掠过江淮,提着教鞭径直往讲台走了。 薄渐仿佛不在检查服务区。 像薄渐这样的三好学生属于免检范畴。政治老师甚至都没去看一眼。 但她刚刚扭身,江淮扭头向后觑了一眼:“老师,薄渐也没课本和学案。” 薄渐倏地抬头。 江淮拧巴着上半身,仔细观察了一下:“主席,这是物理作业么。” 薄渐:“……” 政治老师一下子停住了脚,转回身。她慢慢地转回倒数第二排,抽过薄渐压着的那张卷子,看了一眼。 物理综合突破测试。 她把卷子放回去,语气平和,脸色可怕:“薄渐,站起来。” 班里一阵小声的哗然。 政治老师转头走了,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像岩浆冲向活火山山顶。 她噌噌噌上去,一教鞭抽在讲台:“你们这些找不着课本的,现在带着你们的课本和学案去走廊上站着,不补完作业不准进来!课代表把人名记一下,下周我一个个检查!” 站起来的一个个如丧考妣,慢腾腾地向外挪。 江淮在后面举手:“老师,我学案没了。” “那就抄一份!”政治老师吼。 江淮细微地一抖,赶紧出去了。 走廊上出来了十个人。 江淮靠在窗户沿儿上,把这几个同学挨个看了一眼……除了薄渐,都不认识。 江淮站在原地想了想,又折回教室,拿了抄作业的家当。 走廊上没桌子没凳子,就俩窗户沿,有的弯腰垫在沿上补作业的,有的撑在墙上写,有的直接坐到了地上。一个个苦哈哈地翻崭新的政治书找知识点。 唯独薄渐一个人不靠不倚地站着,把书抵在小臂上,低着眸子,垫着书写学案。 一个看上去舒服,但写字难受的装逼姿势。 江淮左手拎着张白纸,右手攥着支中性笔,慢吞吞地挪过去,主动搭话:“主席,这么写作业不难受吗?” 薄渐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可以坐地上的。”江淮提议。 半天,薄渐惜字如金地说:“脏。” 江淮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白纸,又抬头,认真地看着薄渐:“主席,我刚刚把你正义举报了,你生气吗?” 薄渐没有诚意地笑了一下:“没有。”他说,“正义举报,你做得对。” “哦,”江淮说,“主席大度,非常人能及。” “谢谢夸奖。” “那大度的主席,”江淮顿了一下,“你……可以把你的政治学案借你的前桌抄抄么?” 14、知识点 薄渐拿眼尾瞥江淮,半晌:“想抄作业?” 江淮向薄渐垫在政治书上的学案觑了一眼,就刚刚写了个名儿:“我当然不是抄作业,你这不也没写么,我就是没书,想借你课本看看。”他想起来手里名儿都没写的白纸,又说,“再借你学案看看。” “哦。”薄渐点了下头,“等我写完再借你看?” 江淮刚刚也想点头说“好啊”,但突然反应过来薄渐这是给他下了个套。 薄渐写完他再看,这不就是抄作业吗?等薄渐写完,能借他抄才有鬼。 “不用了,”江淮坚守本心地说,“你把答案写上去了,影响我答题,我就借你课本和空学案看看,我自己做。” “哦。”薄渐又点了下头,不紧不慢地问,“但我把课本和学案借给你了,我用什么?” 江淮略一停顿:“一起?” 江淮靠墙坐下来,把纸垫在膝盖上写了个名。他不嫌地脏,也不嫌墙脏。 江淮照着学案用狂草记了几道填空题,现在薄渐的政治书暂时在他手里。 一般新发的教材都带着股不太好闻的纸张油墨味儿,但薄主席似乎把书都熏过了,不仅闻不到油墨味儿,还有股清且轻的淡香气。 江淮一边到处翻“物质资料生产方式是由什么组成的”,一边心想薄渐怎么这么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徒有其表。 非强者所为。 但强者把带香味的政治书从第一章翻到了最后一章,都没有看见“物质资料生产方式是由什么组成的”这道填空题的答案。 政治书上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拢到一块儿……江淮其实也没有看明白这道题是在问什么。 江淮合上书,又向站在旁边的薄渐瞥了一眼。 政治书在他这儿,薄渐只有张空学案,笔动得倒挺快。 江淮手一撑,从地上翻起来。 他慢慢踱步到薄渐边上,向薄渐的政治学案觑了眼……但他还没找着第一道题的答案,薄渐偏过头望着他:“不是不抄作业么?” 江淮:“……” “我不是抄作业,”停顿了半晌,他说,“我就是想问你个事。” 薄渐唇角微勾:“什么事?” 江淮拎着毫无用武之地的政治书,问:“物质资料生产方式是由什么组成的?” 薄渐笑了一声:“第一道题?” 江淮不说话。 薄渐的视线掠过江淮捏着的充当学案的白纸,杂草丛生,根本看不出来写了什么。反正肯定没有答案。“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他回答。 “哦。谢谢。” 江淮低下头,迅速地又在纸上种了两颗杂草。 种完草,江淮无比自然地接上了下一句话:“你是提前预习过了么……那唯物主义的定义是什么?” “是预习过了。”薄渐垂着眸子,旁观江淮种草,“承认世界的本质是物质,先有物质后有意识,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物质……” 江淮手速飙快,唰唰唰地种了两排野生绿化带:“等等,慢点说……” “意识是物质的反应。”薄渐慢慢地说完了最后一句,嘴角上挑,“前桌,你不抄作业,所以改成汉字听写了是么?” 江淮笔一停:“?” 薄渐掀了掀眼睑:“需要我帮你把政治学案从头到尾念一遍,看看你哪个字不会写么?” 江淮:“……” 薄渐看着江淮。 江淮看着薄渐。 江淮先耷拉下眼皮,把政治书递回去:“还你。谢了。” “你不用了?”薄渐问。 “不用了,我写个屁的作业,”江淮没什么表情,“麻烦。” 薄渐瞥他:“不行,作业还是要写的。” 江淮转了身,侧在后门边,瞥了眼政治老师,趁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空档儿,从桌肚抽了书包出来,准备提前放学。 他背对着薄渐摆摆手,懒洋洋道:“那您自个儿写去吧。” “出于前后桌的情谊,”薄渐轻笑道,“你不写作业,我不能坐视不管。” 如果陈逢泽在这儿听了薄渐这话,准跟见了鬼似的。 这话绝对不是实话。 别说前后桌了,陈逢泽和薄渐认识一年多,他都敢肯定要是哪天他考到年级倒数,薄渐绝对见死不救,甚至还可能给他成绩单拍个照片,以备不时之需。 alpha的嘴,骗人的鬼。 但江淮并不了解薄渐的秉性。他扭头,挑了挑嘴角:“原来主席这么乐于助人么?” “没有。”薄渐神情松散,“一带一路。先富带动后富,最终达到共同富裕。” 江淮:“……” 薄渐说:“政治知识点。” “不愧是好学生,”江淮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随时提醒自己肩负着重大的历史责任和时代使命。” 薄渐垂下睫毛:“应该的。” 江淮:“……” 江淮拎了书包,靠在墙边,嗤笑着问:“那作为班级一份子,需要我为你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吗?” 薄渐抬眼:“需要。” 江淮:“??” “既然你都主动提了,那加个微信。”薄渐说,“回去我把周末作业发给你,你好好写。如果有不会的题,你就……”他嘴角弯了弯,“自己多努力。天道酬勤。” 江淮:“……” 没打下课铃,江淮就先给自己放学了。 因为不放学,他怕待会儿没忍住对薄渐动手。 江淮挎着包,径直从后门西边儿的瓦墙那儿翻了出去。 还没到五点半,但明诚小学早放学了,校园空空荡荡,夕阳斜照在白色教学楼上,映出一片暖澄澄的黄。 江淮照常进了三年级二班。 跟往常不一样,今天讲台上还有一个短头发的年轻女人,穿着身白裙子,在收拾东西。是三年二班的班主任柳虹。 江淮懒散地抬了抬手:“柳老师。” 柳虹笑了笑:“来接星星了?” 阿财依旧在第一排埋头忙活自己的事业,头也没有抬。 “嗯。”江淮点点头,想了下,“这周没什么事吧?” 柳虹望着眼前的少年。 从江星星转学手续到开学准备,到每天来接送江星星上下学,都是她哥哥来办。她还没有见过江星星的爸爸妈妈。 柳虹知道江淮在指什么:“没有,没有同学欺负她……但是江星星可能太孤僻了,她不太搭理别的小同学。” “没事。”江淮低着头把阿财桌面上乱七八糟的笔都拾掇起来了,“没人欺负她就行,交朋友不急。” 柳虹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江星星的身体情况她是大致了解的。“那就慢慢来吧,刚刚开学,也不着急。”柳虹犹豫了一下,“但下周学校举办亲子运动会……江星星爸妈会来参加吗?” 江淮抬眼:“亲子运动会?” “对,亲子运动会,但没有运动量很大的项目,主要就是体验亲情,让家长和孩子一起玩玩。”柳虹说。 江淮问:“周几?” “周三。”柳虹说。 江淮又低下头:“江星星同学的家长来得多么?” 柳虹稍有些迟疑:“目前统计到的情况……是我们班的家长是都准备来的。” “哦。”江淮点头,“我知道了。” 柳虹叹了口气:“不过你们家里人如果实在抽不出时间的话,也没事,本来江星星活动也不是很方便……如果星星想玩什么,我可以陪她。” 江淮表情没什么变化,低头给慢腾腾挪下椅子的阿财一把扣上小帽子:“谢谢老师……但不用麻烦你了,我会来的。”他揪起阿财书包的手拉环,“我先带江星星回家了。” 柳虹愣了下……江星星哥哥不是还在上高中吗? 但她还没来得及问,江星星哥哥就已经拉着江星星走了。 明诚小学校门口几乎没人了。 江淮在门口等了等,江星星在几米外龟速前行。江淮打了个哈欠,心不在焉地问:“周末有作业么?” “有。”阿财蔫蔫地回答。 “有什么作业?” “手抄报,”阿财掰着手指头,“加上……背诗歌!” 江淮叹了口气。他作业比阿财多多了。 狗逼薄渐,加他微信给他发作业。 这是人干的事?? 阿财突然想到什么,眼睛点起一小簇光,一摇一摆,乌龟加速,晃到江淮身边,扯了扯江淮的校服下角:“你……手抄报!” “我帮你做手抄报?”江淮问。 阿财美滋滋地点点头。 “不可能。”江淮无情地把衣服拽了出来,“想得美。” 阿财难过地叹了口气。 15、不行 一辆银古思特拐了个弯,向浓青的林荫窄道开过去,路侧僻静。 车内放着舒缓的古典音乐。 “今天晚上先生和夫人都不在家,”前面的司机说,“可能会回来得很晚,所以夫人让我叮嘱你一个人在家要自律。” 薄渐倚在车后座,支着头“嗯”了一声。 司机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夫人还叮嘱说,如果这个周末你没有自己的安排,她给你准备了一些同龄人聚会和课外的培养学习……” 薄渐合了合眼:“有安排,不去。” 司机有点尴尬,却也在意料之中,应道:“好的。” 薄家给他发工资,但他的工作不多,基本就是接送老板儿子上下学。顺便做一些私人性质相对来说比较强的事。比如先生和夫人忙的时候,帮他们给薄渐带话。 但大多数时候,先生和夫人都很忙。 薄家是典型的男a女o的富人家庭。先生薄贤是s市有名的企业家,每天赶着开会,出席活动,忙得脚不沾地,夫人柯瑛有很多社交活动,基本也是一天到头不着家。 但先生和夫人都对他们这个唯一的孩子要求很高。 司机缓了一会儿,又说:“但夫人说如果你不愿意按她的安排走,记得做一个利用到每一分钟的时间规划表出来,在周六前发给她。” 薄渐合着眼假寐,神情倦懒,连应都懒得应了。 不出意料,家里没人。 薄渐径直上了楼,习惯性地反锁了房门,把书包在门口的立式钩上挂好。 他站了一小会儿。 薄渐习惯在放学前就把作业做完。像今天最后一节课,出了点意外,在走廊上站了小半节课,但回去以后,他还是把最后一张物理卷子写完了。 如果没有前桌的“正义举报”,或许他还会空出小半节课无事可做。 薄渐压着嗓子很低地笑了声,又抬手,拉开了书包拉链。 外层,他拿出一个小小的木制相框。干净光亮。 框着一张丑丑的蜡笔画。 薄渐端详了它半晌,拉开支架,去放在了自己书桌上。 阿财布置的手抄报作业主题是“秋天来了”。 阿财在客厅地毯上团成一团,趴着画手抄报,江淮蹲在旁边支招儿:“秋天……你画几只黄蚂蚱吧,就是好几根腿,还会飞的那种。” 阿财不搭理他。 江淮倒觉得自己说得很在理,拿手机出来:“你等等,我给你找几张照片,你照着画……” 手机一震。 一条消息发过来。 -bj:写作业了么??v? 江淮手顿住了几秒。他装作没看见,又把手机揣兜里去了,继续给阿财进行技术指导:“不行,蚂蚱太难了,你不会画……画几个黄柿子吧,这个好画,先用黄蜡笔画个圈……” 阿财耳朵动了动,反射弧绕地球一圈:“照片!” 她伸手:“哥哥,照片!” 江淮眼皮子一跳,装作听不明白:“我就是你哥哥,你要什么照片?” 阿财指他:“你……江淮!” 阿财的“哥哥”专指薄渐这个逼。 江淮也不知道这他妈是跟谁学的。薄渐是爱豆,粉丝都管他叫哥哥?? 江淮有点后悔,第一次和阿财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他说的是“我是江淮”,要那时候他说的是“我是你唯一的哥”,就没薄渐的事了。 江淮不给手机,阿财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照片,手抄报!” 江淮:“……你要拿薄渐照片画手抄报?” 阿财点点头。 江淮:“……” 他捏着手机,冷笑着问:“薄渐跟秋天有关系?你画薄渐不怕老师给你零分?你又不认识薄渐,凭什么画手抄报画他不画我?” 江淮语速快,阿财一脸懵逼。 于是她直接去掏兜了,懒得跟江淮计较。 江淮深呼吸了一口气,默念着“妹大留不住,早晚有这天”,推开阿财的手:“你等等,我去帮你要几张新的。” 阿财这句话听明白了,想了一小会儿,点点头,又趴回地毯上,回归手抄报涂鸦大业了。 薄渐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等了半晌。 江淮没回他。 天色暗了,他起身去拉了窗帘。还没坐下,手机响了一声消息提示。 -真正的强者:主席,有照片吗? 薄渐不自觉唇角微勾。 -bj:什么照片? -真正的强者:你的照片。 -bj:你要我照片做什么? 这次回复过了好一会儿。 -真正的强者:观摩。 -bj:观摩? -真正的强者:对,看你照片,向你学习。 -bj:哦,那介意说一说,你是怎么观摩我的么? 观摩你妈。江淮想。 -真正的强者:就是带在身边,想起来就看一眼。 -bj:哦,看得多么? -真正的强者:还可以。 -bj:那你一般都看哪? -真正的强者:…… 江淮面无表情地把输入栏里的“你哪来这么多批话,到底给不给照片”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 -真正的强者:看你英俊的面容和健硕的身材。 薄渐的手顿了会儿。 -bj:还好吧? -真正的强者:? -bj:我没有很健硕。 薄渐垂着睫毛,想了一会儿,向后倚了倚,指肚勾起白衬衫下角。 阿财画了一个小太阳,又爬起来去够江淮的手机:“哥哥,照片!” 江淮皱眉:“等等,还没发过来,你去……” 话没说完,江淮猛地站了起来。 阿财猝不及防,够倒在地毯上。 -真正的强者:??? 薄渐刚刚发了张照片过来。 校服衬衫下摆向上勾起来了,露出紧实的小腹,腹肌的轮廓线向下微微凹陷,阴影浓重,依稀看得见胯侧的小半截人鱼线。 -bj:不是很健硕吧??v? -真正的强者:…… -bj:对了,你写作业了么? -bj:如果你哪张卷子丢了,可以找我,我把答案都打码了以后拍照发给你。 -真正的强者:…… -bj:怎么了? -真正的强者:您可以撤回顶上那张照片,然后发一张您的全身照给我吗? 过了一会儿。 -bj:不行。 -真正的强者:为什么? -bj:前桌,我们还没有熟到我可以把裸-照给你。 -真正的强者:???? -bj:好了,我去吃饭了,拜拜。 -真正的强者:?? -真正的强者:谁他妈说要你裸-照了? -真正的强者:在?吃饭前先把上面那张照片撤回? 薄渐没有再回。 阿财揪了揪江淮校服:“照片?” “照片?”江淮扭头,阴测测地问。 阿财勇敢点头。 江淮唇角挑了挑:“你的薄渐哥哥下周一就没了,听话,以后别再向我要一个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人的照片。” 阿财一个小哆嗦。 江淮直接删了微信,从网上找了几张柿子的照片丢给阿财:“好好写作业,我去做饭。” 阿财拿着手机,目送江淮进了厨房。 然后关闭浏览器,进入系统相册。 16、早安 天还没亮。 昨天天阴了一天,所以今天天亮得格外晚,六点钟了,星子还缀在青灰的天空上。 有三四十个年头了的旧楼房密集地掩藏在天亮前的阴翳里,白灰墙陈旧得发灰,每家每户靠近厨房的窗户淅淅沥沥向下淌了几道油渍似的黄痕,小摊贩骑着电动三轮车“轰隆隆”地从楼下经过。 毫无修饰的水泥平楼顶上搁满了住户零儿八碎的东西,衣架儿,花盆儿,破烂儿。 楼下没精打采,清早出来溜鸟的大爷坐在椅子上,无意瞥见楼顶跃过一道影子,从这栋楼直接跳到了那栋楼。 但细细一瞧,又找不见人了。 眼花了? 大爷心想:肯定是眼花了吧,哪有人到另一栋楼上去是从楼顶上跳过去的?嫌命长么? 江淮从一楼高的逃生梯略了几个梯挡,直接跳了下来。 出来晨练前他就把滑板放这儿等着了。天有点冷,江淮戴上帽衫的帽子,插兜跳上了滑板。 现在刚刚过六点,等他回去,就得七点多了了。 不过他得坐公交车回去。这儿是西浦区,s市的旧城区,离江淮住的地方隔了十几公里远,坐公交车都得坐将近一个小时。 要不是周末放假,江淮也不来这么远。 小路东歪西扭,要窄不窄,要宽不宽。江淮滑着滑板往犄角旮旯里走。 一块红底广告牌破烂儿似的放在门边,上面用黄色宋体印着几个大字:“无名生煎”。 这是间老仓库改造出来的生煎铺子,兼营烧烤,有没有营业许可还待考量。到了清早,烧烤摊子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了,煎生煎包的大铁锅替班,架了出来。 江淮一踩滑板,滑板翘上来到他手里。 他走过去:“孙叔,打包一份鲜肉一份虾仁的,再打包半份香干的和一份甜南瓜粥。” 孙叔是个约莫五十几的男人,个不高,肤色黝黑,有点驼背。他一看见江淮,就咧开嘴道:“喔唷,稀客啊,都多久没来啦?” 摊面露天,江淮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没办法,住得太远了。” “以前不还经常来么……”孙叔想到什么,又抬头,“你们又搬家了?” “嗯。” 孙叔神色有点复杂,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再说,只铲出生煎包道:“香干的是带给阿财的是吧?” 江淮应了句“是”,孙叔说:“我再给你装两个酸菜鱼的吧,新出的馅……你带回去给阿财尝尝。” 江淮笑了下:“行,谢了。” 天渐渐亮起来,早起过来买早点的人多了起来。 “无名生煎”开了十好几年,物美价廉,生意很好。 孙叔递过来几个装得严严实实的塑料袋,笑道:“小江,有空以后常来啊,几个月见不着你还怪想你的。” 江淮接过来:“嗯,我尽量吧。” 孙叔笑骂:“你这小子,客套话都不会说么?路上小心……” 江淮挥挥手。 江淮赶在生煎包凉透到馅儿心前到了家。 七点二十三。 但客厅没人,说明阿财还没起床。江淮换了鞋,把生煎和粥往餐桌上一放,回房间洗澡去了。 刚刚进浴室,手机响了。 江淮又折了出去。来电显示“老秦”。 江淮:“喂?” “兄弟,”那边说,“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怎么不记得?”江淮懒洋洋地单手脱了帽衫。 “哦,”秦予鹤说,“我还以为我已经沦落到了我不主动联系你,你都忘了我叫什么名的地步了呢。” 江淮和秦予鹤初中同学,秦予鹤初三出了国。 不过这个暑假才刚刚回来过,也就走了一个多月。江淮也就一个多月没联系他。 “忘不了,来电显示上有。”江淮说。 秦予鹤:“……” 江淮又单手脱了裤子,带手机进了浴室:“我要洗澡了,有事快说。” “……我们的感情已经这么经不起考验了么?” “不说挂了。” 秦予鹤:“……” 他沉默了一秒,进入正题:“别挂,我就是想问问你还剩几支抑制剂?” 江淮顿住了脚:“十三支。” 这次秦予鹤沉默了很长时间。 半晌,他问:“江淮,你打完这十三支,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江淮:“不然呢?” “你准备打抑制剂打到什么时候?” 江淮没有说话。 秦予鹤又问:“你难道想打一辈子?你觉得这可能吗?” 柜子上就放着烟盒。 江淮侧头夹着手机,点了支烟:“用不着你管。” 秦予鹤嗓门一下子提上来了:“老子他妈和你是发小,你每个星期都给自己打抑制剂,老子他妈能不管吗??抑制剂没有副作用??” 江淮吐了口烟,散漫地问:“初中体测的时候答应我换血样的是你,后来答应帮我搞这种抑制剂的也是你……怎么了,反悔了?” 秦予鹤一下子哑火了。 江淮夹着烟道:“没事,也正常。你要是反悔了,那我以后就不麻烦你了,我换别的渠道去买……” 秦予鹤吼断了他:“你闭嘴!你敢换!” 江淮被他这一嗓子吼得差点烟掉腿上。 他说:“老秦,你小点声。” 秦予鹤又不说话了。 江淮抖了抖烟灰:“其实你也不用担心,你搞的药好,没太有副作用……再说打一辈子抑制剂又怎么了?” 秦予鹤不回答,江淮自问自答道:“也就是单身一辈子。强者不需要谈恋爱。” 秦予鹤明明恼火,听见后半句,却又“噗嗤”笑了:“江淮,滚你妈的强者不谈恋爱。” 江淮问:“你脱单了?” “还没,怎么了?” “啧,”江淮嗤笑了声,“我他妈还以为你找着女朋友了,今天才这么有优越感过来劝我别打抑制剂,你单身你他妈在这儿逼逼什么?” 秦予鹤:“……” “行了,你江爹现在要洗澡了,”江淮按在了挂断键上,“拜拜。” 江淮把手机扔到一边,按灭烟头,去开了换气。 但刚刚打湿头发,手机又响了。 江淮拉过条毛巾,一边擦脸上的水,一边单手按了接通:“有屁快放。” 屁大点事,打两个电话,秦予鹤在英国半夜不睡觉吗? 手机沉默了很久。 江淮眉心蹙起一道深褶儿,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机响起一道比秦予鹤那把烟嗓更清润的音线:“前桌,你可以把衣服穿上么?” 江淮:“…………?” 他放下毛巾,低头看了眼。 薄渐低垂着睫毛,没有看镜头,仿佛在避嫌。 视,频,通,话。 薄渐轻轻地说:“我只是想看看你作业写多少了,你穿上衣服就可以。” 他低着眼,可也仅仅限于低下眼了。 一截消瘦的腰胯轮廓线从手机屏幕上一闪而过,像做引体向上那天一样紧绷着。手机被迅速拿起来,薄渐撩起眼睑,恰好和下意识看向摄像头的江淮两个人四目相对。 江淮淋湿了头发,蓄长了的黑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肩颈上,。 他拿着手机,有几秒钟一动不动。 薄渐神情松散,压着嘴角: “有不会的题么?你现在问,我酌情讲。” 江淮:“……” 我日你妈。 手机屏幕突然一黑。 “‘真正的强者’结束了视频通话,通话时间共一分三十二秒”。 薄渐勾起唇角,想了想。 -bj:前桌早安?v? 顺利发过去了。 哦,还没删好友呢。 薄渐笑了笑,放下手机下楼了。 楼下餐桌已经坐了个女人,穿着身修身绸裙,保养得不错,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比这个年纪要贵气许多。薄渐和她眉眼有三四分相像。 薄渐下楼过来,柯瑛抬头:“快八点了,怎么才下来?” “有事耽搁了。”薄渐说。 柯瑛喝了口咖啡:“今天是星期天了,你作业都写完了吧?” 薄渐慢条斯理地切着早餐盘里的煎培根,像没听见。 柯瑛皱了皱眉:“如果你作业都写完了,今天我想让你去见见……” 薄渐说:“这周作业多,我还没写完。” 柯瑛稍稍加重了语气:“你还没有写完作业?” “等我写完作业,”薄渐勾起唇角,“我也有别的事要做。” 柯瑛问:“什么事?” 监督前桌写作业。薄渐想。 但不能说。 薄渐放下餐刀,向柯瑛笑了笑:“反正是特别重要的事……食不言寝不语,妈,可以让我安静地吃个饭吗?” 柯瑛:“……好,你先吃吧。” 江淮没心情洗澡了,擦了擦头发就穿衣服出来了。 昨晚阿财做完手抄报,他就不应该再把微信下回来。 阿财已经起床了,伏在餐桌上啃生煎包。 三袋生煎,阿财精准地找到了香干包。 江淮拉了把椅子坐下:“我把粥给你热热?” 阿财摇摇头。 “酸菜鱼的好吃么?” 阿财点点头。 “作业写完了么?” 阿财手一抖,香干馅掉在桌子上。 江淮叹了口气:“背诗的话……背不过就算了,你们老师应该也不会为难你。”他说,“但你手抄报应该做完了吧?我看你昨天不是画到十点多才关灯睡觉么?” 阿财不吱声。 江淮:“我看看你的手抄报?” 阿财啃着半个香干包想了一会儿,拎起生煎小塑料袋,挪下了椅子。 江淮:“你干什么?” 阿财转身:“睡觉!” 江淮:“……” “行行行,不给看手抄报那我就不看了。”江淮揪住了阿财帽衫的帽子,“我跟你说说下周你们学校运动会的事儿。” 阿财揣着生煎,扭头看他。 江淮说:“运动会不是上午九点开始么,你跟好柳老师先去操场,等我去找你……听明白了没有?” 阿财点点头。 江淮又说:“柳老师要照顾你们一个班的同学,不许给柳老师添麻烦,也不许一个人去参加运动会,听明白了没有?” 阿财又点点头。 江总指挥:“听明白了就回来把你的南瓜粥喝完,不许浪费。” 17、抑制剂 直到星期天十点钟上床睡觉,阿财都没有把“秋天来了”的手抄报给江淮看。 江淮坐在阿财的小塑料凳上,疑神疑鬼地问:“你是不是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阿财把被子掀过了头顶,装作没有听见江淮说话。 江淮不太爽地站了起来:“不给看就不给看吧,反正是你自己的作业……早点睡觉,明天早起我送你去上学。” 阿财在被子底下动了动。 阿财又钻出来,露出半个脑袋:“江淮……” 江淮瞥她。 阿财自己坐起来,仰着脑袋,掰着手指头问:“妈妈……哪天回来?” 江淮低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阿财张开胳膊,拉到好长:“妈妈,好久好久,没、没回家了。”她磕磕绊绊,艰难地问,“妈妈过、过年会……会回来吗?” 江淮关了阿财的床前灯:“江总工作忙,今年不回来了。你下周的运动会我去参加,你不用多想。” 阿财失落地又钻回了被窝。 江淮转身出了房间,关上门:“早点睡。” 江淮有早起的习惯。 早起就要早睡,上初中的时候江淮一般也睡得早,但现在到了高中,白天呆在学校没事就是睡觉,江淮的作息就变成了晚睡早起,白天补觉。 十点多了,但江淮并不是很困。 他去阳台点了根烟,等困意慢慢泛上来。 快九月中了,晚上穿件单衫露天站着稍微有点冷。江淮手肘抵在在栏杆上,吐了口烟,白天阴天,晚上星月也蒙了一层霭气似的阴云。 手机一震。 -扶我起来浪:这周末校园网上有个投票,你投了没? 卫和平的消息。 卫和平往常鸡飞狗跳的,就这周末格外安静,好像忙着什么事似的。 江淮拿起手机,看了半晌。 -真正的强者:没。 -扶我起来浪:哎哟我就知道你没投,你去投一票吧? -真正的强者:投什么? -扶我起来浪:暑假不是有个“你最想和哪个alpha谈恋爱”的投票吗,这次是暑假那个的镜像投票“你最想和哪个omega谈恋爱”。 江淮视线在“omega”上短暂地停了停。 卫和平不在江淮边上,江淮都好像能听见他在nnnn地说。 -扶我起来浪:第一目前还没投出来,主席是在alpha里艳压了,但omega可就百花齐放了,候选人就十三四个。 -扶我去来浪:据说还有暗箱操作,注册小号恶性竞争,周末这两天光去吃瓜了,我数学作业都还没写完。 -扶我起来浪:投票下周六才截止,淮哥你也去投个票吧,我还挺好奇你喜欢什么样的omega[咧嘴笑][咧嘴笑] 卫和平抱着手机等了半晌。 -真正的强者:你没写完数学作业,我写完了。 -扶我起来浪:?? 卫和平几秒钟,连发了几十个问号。 江淮“啧”了声,就放下手机,懒得再回卫和平了。 他是写完数学作业了。但也就写了数学作业。但要不是薄渐“一带一路,携手实现先富带动后富,最终达到共同富裕的指导方针”,数学作业江淮也不会写。 两张数学卷子,做了九个小时。 自力更生。从早上九点,写数学卷子写到了晚上九点……中间穿插着买菜做饭吃饭上厕所,偶尔回个微信。 他现在抽烟,脑子里都他妈是sin、cos、tan。 这是人干的事? 江淮慢慢地抽完了这支三角恒等变换的烟。 没有下回了。 薄渐自己发家致富吧,他独自贫穷就好。 江淮丢了熄灭的烟蒂,拉开阳台门回了房间。 托sin、cos、tan、cot、sec、csc的福,到了星期天的晚上十一点钟,他还有件事没有做。 江淮到衣柜边上,矮下身拉开柜子。 衣柜底格放着一个加了指纹锁的白色便携冷藏箱,江淮按了指纹,拉开了冷藏箱的滑盖。冷藏箱是一格一格的,上下两层,一层二十四个格子。 上面一层已经空掉了,江淮拉开下层,下层还有一半是满的。 格子里装着一瓶透明药剂和一包密封的一次性注射针管。 药剂瓶上标着“c型Ω蛋白抑制剂”。 一周注射一次。 一般江淮都是星期天注射。但这个星期天的所有时间,江淮都贡献给数学作业了。要不是卫和平刚刚找他投票,说到“omega”,他差点就要把这事忘脑后去了。 可现在都晚上十一点了,想起来也晚了。 不是说不能现在注射,抑制剂没有必须在几点到几点之间注射的规定……只是如果现在注射,江淮今天晚上就不用睡觉了。 c型抑制剂又叫omega信息素抑制剂,能直接抑制omega信息素分泌,但同时有不少副作用。 其中之一就是注射后有四到八个小时的应激期,应激期期间肌肉酸痛无力,偶尔会出现痉挛反应。 四到八个小时,周末忘了打,那周一到周五哪天补都是个□□烦。 但如果不打,抑制剂效用只能维-稳一个星期,从第二周开始,抑制剂效果会逐渐削弱,直至消失。 omega重新开始分泌信息素。 其实omega到十八岁前后才会在信息素的作用下进入第一次发情期,但信息素不单单关乎到发情期。 即使不处在发情期,omega过了十六岁,性发育基本成熟,也会自然而然地发散出信息素。alpha在十六岁前后出现一月一次的易感期后,同样会地发散信息素。 之所以说ao有别,就是因为ao之间对于彼此的信息素感知尤其敏锐,连拥抱,接吻,牵手,甚至穿彼此的衣服,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感知。 学校一般不会聘用omega当体育老师就是一个典型的ao有别的例子。运动流汗会格外发散ao的信息素,体育强的又不少是alpha学生,聘用omega老师就容易出问题。 对于omega来说,能暂时抑制信息素分泌的只有c型抑制剂和alpha的标记……很多类型的标记。 秦予鹤初中的时候和江淮说,不就咬个脖子么,要不是江淮对alpha毫无兴趣,他一定为兄弟献身,要多少标记就有多少标记,只要他牙还在,标记就在。 他愿意顶着世俗对双a同性恋的压力,和江淮共同建设强者的fff事业。 但江淮毫无动容,并让他滚。 江淮从冷藏箱取出了一份抑制剂,放进书包夹层后又关上了冷藏箱。 最好是明天就补抑制剂。也可以周二补,但周一周二没区别,都要在学校熬应激反应。江淮想:只要别倒霉正好碰上严重的肌肉痉挛,没人会注意到他。 等到明天中午放学,人都走空了以后去一个没有摄像头的地方打。 但二中只有两个地方没有摄像头。 厕所和校长办公室。 江淮把书包拎到一边,洗漱上了床。 刚躺下,枕头边的手机震了下。 -bj:前桌明早见?v? 江淮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看着这条消息,慢慢蹙紧了眉尖儿。 -真正的强者:口区。 18、男厕 新一周。 都过七点半了,班里座位才稀稀拉拉地坐满了一半。 “又是周一!怎么又到周一了,我的周六周天呢?”卫和平抱头哀嚎,顺便抬头瞄了眼学习委员刚刚写在黑板边上的周一课表,“卧槽,第一节课上数学!” 他立马转身扒住后桌桌沿:“班长,借我数学作业抄抄!救命用!” 许文杨被他吓了一跳,又有点无奈:“你没写么……老林布置了两张卷子,你要哪张?” 卫和平火烧火燎地说:“都没写完!都借我抄抄,好人一生平安!” “行吧……那你等等,我找找。” 还差半小时上课,卫和平烧得屁股都坐不住了,猴急地四处乱瞟。 江淮挎着书包进了前门。 今天周一,穿了校服,单辫儿束在脑后。他长得好,又常常不笑,会散冷气儿似的。卫和平初中第一次见江淮,就觉得这人像根结了冰的铁棍,外面冷的,里面硬的。 真男人。 上了高中后,就变成了捂在棉被里的铁棍,天天睡觉。 卫和平想起昨天江淮给他发的消息,连忙招招手:“淮哥!” 江淮在他这儿停了停。 卫和平:“你真写数学作业啦?” 江淮点了下头。 卫和平吃惊得像是发现江淮背离了强者法则,偷摸恋爱了:“你怎么想起来写数学作业了?你终于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吗?” 江淮瞥了眼卫和平桌上刚写了两道选择题的数学卷子,嗤道:“滚,补你的数学作业去。” 走到倒数第二排。 倒数第一排的同学已经来了。这位同学从书中抬眼,向江淮弯了弯嘴角。 江淮视而不见,坐回了座位。 第一节课数学课,就是班主任林飞的课。 林飞一进门,就扯起了上周周五的旧账:“……本事了啊你们,作业不写,课本不带,你们上学来干嘛的?政治课不是课?才进理科班几天啊都找不着北了是么?” 不用猜都知道政治老师保准去跟林飞告了状。 “都不做作业是么?政治作业你们政治老师查,数学作业我查,”林飞指着第一排,“王静,你去挨个收作业,没写作业的自己自觉站起来……不然查到你了还没站起来,就给我滚出去。” 周一头一节课就班主任发火,底下安静得落针可闻。 王静从第一排开始收作业。 刘畅脸色不太好……他刚刚从家里反省回来,他做了个屁的数学作业。 王静例行公事:“作业呢?” “我上周没来,不知道数学作业……”刘畅压低声音,往后摆摆手,“别查我,你去查别人。” 王静犹豫了一下:“你先站起来吧,待会儿你自己向老师解释。” 刘畅一瞪眼:“我不是说了我……” 林飞一声吼:“刘畅出去站着!” 刘畅:“……” 第二排的卫和平没等王静来,就自己乖乖地站了起来。 开学第一个周末,都过得挺飘,班主任的作业都站了四五个起来。杀鸡儆猴,刘畅被撵出去,其他的都自觉站起来了。 七门作业,江淮就写了数学。 把数学作业给王静的时候,江淮明显感觉林飞的眼神在他身上扫了一圈。 林飞从王静手里接过两沓数学卷子,都点了一遍,把卷子卷起来往腋下一夹:“没写作业的都跟我出来一趟。” 老林一出门,班里嘈嘈杂杂起来,一个个跟劫后余生似的。 但江淮没说话,没交头接耳……同桌赵天青体训去了,后桌薄渐,也没人能让他交头接耳。 他照惯例,在桌面上铺了本书,掏出耳塞,准备睡觉了。 但“啪”的一声,后桌突然掉在地上一支笔,骨碌碌滚停在江淮凳子腿边上。 江淮捏着耳塞,低头看向凳子腿边上的笔。 他侧腰,拾起来,头也没回,手指夹着往后递了过去。 笔从他指缝间慢慢抽走:“谢谢。” 江淮没说话。 笔帽的金属挂钩轻轻地卡了下:“前桌,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拿个笔都费劲。 江淮索性转头过来,把笔放到了薄渐桌子上,抬眼:“说什么?” 薄渐弯着唇角:“比如谢谢我?” 江淮:“我给你捡笔,我谢谢你?” “不是捡笔。”薄渐慢条斯理地说,“我督促你写完了数学作业,今天你没有被林……林老师赶出去,你不应该谢谢我么?” 薄渐似乎习惯性地要叫“林飞”,但又改口成了充满好学生酸腐气的“林老师”。 江淮皮笑肉不笑地问:“两张卷子五十四道题,哪道题不是我自己做的?我谢你干什么?” 薄渐低垂着睫毛:“算是给你的后桌一点点鼓励。” 江淮:“……” 薄渐:“给么?” 江淮觉得这人可能脑子有病:“我谢谢你?” 看薄渐嘴形,他大抵要说一句“不用谢”,但他还没有出声,门口一声怒吼:“江淮,你在后面交头接耳什么?!” 江淮转回身来,林飞站在门口,眼睛冒火。 江淮:“……” 林飞指着他:“站起来!” 江淮站起来。 林飞问:“刚刚说什么了?” 江淮不说话。 林飞怒火转移:“薄渐,江淮刚刚找你说什么了?” 江淮没转头,他听见后桌凳子碰在地面上的声音。他抬了抬手,懒洋洋道:“老师,没说什么,我就给他捡了支笔。” “捡笔就捡笔,捡笔你说什么话?嘴巴闲不住?”林飞正在气头上,手指一指,“出去反省半节课。” 他稍一停顿:“薄渐也出去。” 班里一阵小小的哗然。 相当于自带免死金牌的薄主席,一个星期上课被撵出去两回。被江淮举报了一回,被江淮捡笔坑出去一回。 这两人,八字不太对啊。 没写作业的刚刚夹着尾巴进来,后排两位大佬又接班出去了。 江淮顶着一张送葬脸,走到走廊窗边倚着。 两分钟后,他突然回过味来,眯眼看向薄渐:“薄主席,那笔不会是您故意扔到我凳子旁边的吧?” 阳光打在薄主席侧脸上,岁月静好。 他说:“你猜?” 江淮:“……” 江淮:“薄渐,如果这不是在学校,你现在没了。” 薄渐侧头,动了动嘴唇:“是么。没关系,我会原谅你的。” “……日你妈。” 薄渐很有教养地摇头:“不行。” “……” 上这么多年学,江淮第一回有找班主任调座位的冲动。江淮深呼一口气,掉头就走了。去厕所洗把脸,他现在不想再看见薄狗这张脸。 十来分钟后,林飞消了气,又出来把一个站在走廊东角,一个站在走廊西角,互不相见,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个人叫回了教室。 江淮回了教室睡觉。到第二节下课醒了回,课间有升旗仪式。 卫和平在他桌边等着。 江淮原本已经站起来了,一听升旗仪式薄主席演讲,又坐了回去:“不去。” 卫和平:“……” 升旗仪式结束,林飞在走廊上碰见了薄渐。 秋天了,今天稍有些冷,薄渐穿了学校秋季的校服外套。但不像其他学生吊儿郎当地敞着怀,拉链随便一拉,热就挽袖子,冷就套外套,穿久了不洗袖口都磨得包浆,薄渐的校服外套整整齐齐的,拉链拉在合适的位置,袖口干净,里面依旧是学校的夏季衬衫。 薄渐是一个没有一处需要老师操心的学生。 他向林飞点头,礼貌道:“老师好。” 林飞想了想,向薄渐勾手:“你过来。” 等薄渐过来,林飞问:“薄渐,你是不是……和江淮关系不太好?” 薄渐看上去有点惊讶:“没有。” 林飞狐疑地皱眉:“是吗?” 他去叫人回教室的时候两个人快隔出东西一条走廊远,一个蹲在一班前门拐角,一个站在二班后门,这像是关系好? 薄渐唇角微勾:“老师,我和江淮……相处得十分愉快。” 江淮下回睡醒,第四节课已经上了一半了。 第四节是地理课。地理老师只管在上面翻书画知识点,下面同学在做什么,只要不说话,统统视而不见。 -扶我起来浪:中午有人请客,来吗? 江淮伸了个懒腰,按了几个字。 -真正的强者:谁请? -扶我起来浪:不认识,“浪子回头金不换”群里的哥儿们请,不用拿钱,给七班的一个omega投一票就行了。 -真正的强者:浪子回头金不换又是什么东西? -扶我起来浪:你没加么??就是二中的alpha大群啊!! -真正的强者:没加。不去。不投票。 -扶我起来浪:…… -扶我起来浪:免费的午餐,真不要?投一票,随便吃,火锅自助呢! -真正的强者:中午有事。别找我。 江淮退了微信,摘了耳塞换成耳机。还有十五分钟下课,但要等到教学楼走空,至少还得等一个小时。 江淮调了首纯音乐,把手机放回桌肚,又趴下睡觉了。 薄渐百无聊赖地支着头,看前桌在一个上午里,开始睡第三支觉。 陈逢泽发来一条消息:“中午我陪女朋友去吃个饭,主席您能替我去给主任交个文件吗?” 薄渐看了半晌,回了俩字:“不能。” 陈逢泽:“别别别。帮个忙主席,不是我偷懒,杨琛要去蹭饭,那饭就是学校alpha大群里的人请的,去的全他妈都是alpha,我不陪她去下午回来我就绿了,你帮个忙,主任最多留你半小时。” 薄渐没回。 但比起劝女朋友别去,陈逢泽觉得还是找薄渐有戏:“哥,求你了,就送个文件,你要我做什么,随便提。” -bj:我中午不回家了么? -很帅的小陈:要不……就别回了? -很帅的小陈:我帮你带饭! 薄渐不回。 -很帅的小陈:带什么饭,您尽管吩咐,小陈外卖,跑遍s市也帮您买回来! 陈逢泽忐忑地等了半天。 -bj:不用跑太远,去附近买条烤鱼就可以。不加辣椒不加花椒不加麻椒,不放姜丝不放葱丝不要蒜蓉,鱼不要带刺儿的鱼,不要淋生油,口味清淡一些。 -bj:主食的话,不吃米粉不吃馒头不吃带馅儿的面食,你要是带面条,别带坨的给我。 -很帅的小陈:? -bj:你可以拒绝。 十一点五十下课,等薄渐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已经十二点半多了。 教学楼静下来了,只有他踏在楼梯板上的声响。穿过走廊,各个班级大多都人去室空,偶尔有几个结伴往教学楼外走的。 薄渐下到一楼,去了男厕。 一进门,正有个男同学在那儿放水,薄渐瞥了一眼,径直进了隔板间。 不多会,“嘭”,外面的同学尿完先出去了。 但薄渐放完水没急着走,慢条斯理地从裤子到上衣,把校服都收拾得一丝不苟。兜里手机一震。 -很帅的小陈:你等等,我一点回学校。 -bj:哦。 -很帅的小陈:给你订的日式烤鱼,没辣椒没花椒,没蒜没姜,原汁原味,您满意么? -bj:都可以,我不挑。 -很帅的小陈:?? “咯吱――”门又推开了。 薄渐听见了反锁门的声响。 -很帅的小陈:我可以说一句滚你妈的你不挑吗? -bj:可以。但下次别麻烦我。 “咔哒”,打火机的声音。 刺鼻的烟味儿迅速弥散开。外面的人拉开了窗户,又拉开了一扇隔板门。 “铛”,清脆的一声,外面的人似乎在瓷砖窗台上放了个玻璃瓶。 烟味愈来愈重,熏得人难受。 薄渐拉下隔板锁,直接拉开了隔板门。 他随意地向窗口瞥了一眼,看见江淮抵在窗口,嘴里叼着一支烟,手里拿着一支细细的针管,缓慢地在向静脉注射水样的液体。 江淮的手很稳,眼睛很黑,盯住了他。 19、滚 厕所静得可怕。 江淮没有说话,薄渐也没有。 薄渐低着眼,看着江淮慢慢地把那一支注射剂全部推进静脉,细针扎在皮下,星星点点燃烧着的烟头散着刺鼻的烟气。 门已经反锁了。 他感受到江淮的视线始终钉在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一分钟,或者一分半,注射器见底。 江淮抽了针,针尖粘连勾出一串药液和血。他随手把注射器丢了垃圾桶,夹下烟,从窗台上取下那个玻璃瓶。 从始至终,江淮一个字都没说。 薄渐站着没动。 江淮摩挲了两下玻璃瓶的标签纸,把烟头不轻不重地碾灭在窗台上。 太静了。于是像是突如其来的爆发―― “嘭”! 玻璃瓶被砸在厕所的瓷砖地上,裂出无数尖利的碎片儿。 针眼在江淮小臂上淌了一道细细的血痕。他没擦,没看,鞋底碾过粘着标签纸的玻璃碴儿,慢慢向薄渐走过去。 江淮问:“看见了?” “嗯。” 江淮又问:“看见什么了?” 薄渐轻轻笑了两声,什么都没说。 江淮揪起薄渐的衣领,猝不及防屈膝顶在薄渐肚子上,这一下毫不留情,薄渐被他顶得往后踉跄了一下,衣领却还被江淮扯着。 薄渐站住了:“松手。” 江淮连眼皮都没动,扯着薄渐衣领过来,又抬脚踹了过去。 薄渐拉住江淮手腕向他肩膀推,硬生生侧转身躲了过去。江淮原本不想动手,动手容易碰到脸,脸上一挂彩,屁大点的事都能放大到不可收拾。但薄渐一躲,江淮挣出手,反手一拳向他脸上砸过去了。 江淮打过很多架。alpha打过,beta打过,算上宋俊,omega也打过。 对他来说,打架不分abo,只有强和弱。 江淮不认为薄渐会打架。学习好的都不打架,动起手也弱得一批。只会嗷嗷叫唤着去向老师告状。 但江淮没想到,他一拳没落在薄渐脸上,小臂肌肉猛地一抽。有一瞬间手没被控制住地向下一沉,极短时间的停顿,不到半秒后薄渐已经攥住了他小臂,毫不留情地向后一拧,反剪了他两只手在身后。 江淮肩膀撞在墙上。双手手腕被薄渐掣在一起。 薄渐低眼,看着江淮手臂上的针眼还在慢慢流血。 江淮要挣,薄渐把他往前一推。几乎听得见肩骨撞在瓷砖墙上的声响。 江淮整个人都是绷紧的。薄渐毫不怀疑,他一松手,江淮就回回身和他扭打起来。 刚刚江淮那一顶,现在他胃里都泛酸。 一个年轻alpha会藏在学校男厕静脉注射的只有镇定剂和毒品。 毒品不会在瓶子上贴成分标签。可薄渐在药剂瓶标签上看见的也不是镇定剂的名字。如果他没记错,c型Ω蛋白抑制剂……是针对omega的抑制剂。 江淮,在打omega的抑制剂。 薄渐轻轻地笑着说:“c型Ω蛋白抑制剂……江淮,你是omega?” 江淮合上眼。半晌,他吐出一个字:“滚。” 不知道为什么,江淮只挣了那一下。没有挣开,他便不动了,前额抵在冰凉的瓷砖墙上。不动,也不再说话。 薄渐突然发觉被他攥住的手在不受控制的发抖。江淮脸上血色失得厉害,不像是害怕也不像是生气,像是疼痛。 薄渐松了手劲,腾出一只手,轻轻刮在江淮小臂上还没干的血迹上。 江淮依旧没动。 四五秒钟,他才肩膀抵着墙,慢慢转过身。他靠着墙,额角渗出层冷汗,仰起脸,喉结动了动:“滚,出,去。” 江淮又闭上了眼。 不知道多久。可能一分钟,可能两分钟。 他听见“咯吱――”,拉开门的声响。 几乎在关门声响响起的下一秒,江淮靠着墙蹲了下来,他想摸出烟,可注射过抑制剂的左臂痉挛到连烟盒都攥不紧。“……操。”他很低地骂了一句。 陈逢泽一点零五到了二班后门。 薄渐在最后一排,支着头看书,长腿屈在狭窄的桌空里。 他拎着一叠外卖纸盒:“骑手小陈来给您送饭了。都按你要求来的,还没凉,蘸酱我给你要了三种,你趁热……”他要把纸盒往薄渐课桌上放,薄渐却抬手挡住了。 陈逢泽:“干嘛?” 薄渐撩起眼睑:“你自己吃吧。” 陈逢泽:“?” 他说:“谢谢主席体恤,但我已经吃过饭了,火锅自助。” “你想多了。”薄渐漫不经心地说,“就是我不想吃了。你带回去吧。” 陈逢泽:“……” 他打车跑三公里外去买“不加辣椒不加麻椒不加花椒,没姜没葱没蒜没淋油”的烤鱼,回来薄渐就他妈一句不想吃了?? 他正要骂人,后门走进一个人。 他去看,是江淮。 上午放学他屁颠颠过来给薄渐送文件的时候,陈逢泽记得江淮还穿着短袖校服,下午不知怎么换了件长袖黑色帽衫。 江淮插着兜,戴着帽子。陈逢泽觉得江淮有点像街头摇滚的朋克少年。 但朋克少年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看薄主席一眼,径直回了座位,从桌肚抽出一本书,开始趴着睡觉。 陈逢泽有点感叹,小声地对薄渐说:“久闻不如一见。” 校外打架,校内睡觉,天才alpha真是名不虚传。 薄渐却没应他的话茬,懒散道:“我不饿,你带饭回班吧。”他心不在焉地翻了页课外书,“别耽误我学习。” 陈逢泽:“??” 他敷衍地抬手:“再见。” “我他妈……” 薄渐毫无诚意地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指向后门:“有同学在睡觉,不要大声喧哗,出去。” 陈逢泽:“……” 下午两点钟上课。过了一点半,进教室的同学渐渐多起来。 班里嘈杂起来。但薄渐前桌像睡死了一样,到上课,连动都没动过。他不发抖了,薄渐也看不见他的脸色,只能看见他安静地趴着睡觉。 戴着帽子,连小辫儿都看不见了。 好几回卫和平想到后面来找江淮,可在前面一瞧江淮还在睡觉,就不来了。 他给江淮发了几条微信,但江淮好像一直没醒,所以也都没回。 卫和平拿着手机叹了口气……江淮初中不这样的。 他们三个人……他,江淮,老秦,光谈学习,其实他才是最没天分的那个。老秦和江淮都脑子聪明,上午逃课,下午提前放学出去“锻炼身体”,到了考试看几天课本,都考得比他这个天天老实上课老实写作业的好。 但上了高中以后,秦予鹤出国没法说,江淮倒不逃课了,一天在学校呆十个小时能睡八个小时,卫和平都怀疑他是不是晚上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卫和平问过江淮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人生的重大挫折,比如网恋失败,让他对生活失去了希望。 然而江淮不但不承认,还问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他又去把同样的问题问老秦,老秦说,是因为他出国了,江淮伤心过度,才对生活失去了希望。然后卫和平把江淮问他的话,又问了秦予鹤一遍。 卫和平犹豫了好半天,第二节课课间去了倒数第二排。 他小心地戳了戳江淮盖了层帽子的后脑勺。 半晌,江淮动了下。 他懒洋洋地抬手拉下了帽子,却懒得抬头,趴在另一条胳膊上问:“有事?” “你睡一下午了,老趴着对身体不好,”卫和平斟酌着用词,“咱出去……溜达溜达?” 江淮:“不去。” “别呀,”卫和平说,“生命在于活动……” 江淮终于抬了头起来:“我一天的活动量比你一个星期的都多。” 卫和平:“……” 卫和平正搜肠刮肚地想这话该怎么接,才能既拉江淮出去活动一下,又能暗示江淮少睡觉,晚上好好休息,他就看见江淮慢腾腾地站了起来。 江淮推开他往外走。 “哎,你去哪?”卫和平问。 薄渐低着眸子收拾桌面,无意蹭掉一支笔。 笔骨碌碌滚到江淮脚边。 江淮活动了活动发酸的肩膀,像没看见,从笔上跨了过去,没什么表情:“去尿尿。” 20、投票 “身高,187cm。” 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男人向系统录入数据。 他是薄家的家庭医生。每两个月按合同给雇主做一次常规体检,更替备用抑制剂、镇定剂一类的药剂用品。 “好了,身高是最后一项了。”常医生记入数据,打印出一沓纸。 他椅子转过来,薄渐叠着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常医生起身把打印出的检查单递过去:“这次常规体检一共检查了十三项,一切正常……这是单子。” 薄渐接过单子,点了下头。 常医生继续说:“因为您和您家人对抑制剂和镇定剂的需求量比较低,所以这次更替的新的针对易感期的镇定剂和针对发情期的抑制剂我都各自准备了六支,待会儿我的助手会送过来……” 薄家是两a一o。 有了伴侣后的alpha和omega都用不太上镇定剂和抑制剂,易感期情绪失控,会打镇定剂的基本都是年轻的单身alpha。 但他客户的这个儿子自控力比较强,两个月前公司在薄家备用了十支镇定剂,今天回收回来的还是十支镇定剂,一支没动。 薄渐摩挲着检查单的纸页,撩起眼睑:“a型抑制剂?” 常医生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薄渐指的是送到薄家的抑制剂类型。他说:“是,是a型抑制剂,市面上针对omega发情期使用的都是a型抑制剂。” 薄渐问:“还有b型么?” “有,但b型就不叫抑制剂了。b型是种专门用来阻断omega对alpha信息素的蛋白受体的药剂,能让omega不受alpha信息素干扰……”常医生说了几个专业名词,又觉得自己说得太晦涩,便不继续说了,“市面上不是太常见。” 薄渐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沙发扶手:“那……c型呢?” 市面上的抑制剂百分之九十都是a型抑制剂,也就是发情期抑制剂。 一般人应该连听都没有听说过b型和c型。 常医生不知道薄渐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回答:“c型抑制剂很少见,价格也比起ab型高很多……”他想了下,“c型是直接抑制omega信息素分泌,也叫信息素抑制剂,有不少副作用,一般人用不上,也不会去买。” 薄渐顿了半晌:“有什么副作用?” “这个因药而异吧。”常医生说,“不同的制药公司生产的c型质量参差不齐,差的副作用就会严重些,质量好的出问题的概率就微乎其微。” 他说:“但不会出问题,也是有副作用,比如痉挛,乏力,嗜睡,也可能会失眠等等这类问题。” 薄渐静了会儿。 “既然副作用这么多,为什么还会有人用?”他问。 “确实很少有人用。”常医生耸了耸肩,“omega身娇体弱,经不起折腾……除非是被逼着,不会有omega愿意打c型抑制剂。” “很难受么?”薄渐问。 常医生说:“我给omega打过c型……”说到这,他停顿下来。 “然后呢?” 常医生笑了笑,他看了眼表:“我现在下班了么?” 公司规定,私人医生上班期间不许向客户透露其他客户的消息。 薄渐说:“下了。” 常医生扶了下镜框:“疼哭了。打了一针c型,补了三针止痛剂。” 夜深了。 现在十一点半。天阴,没星星,没月亮,路灯昏黄,冷飕飕的风卷起几张枯叶。 清早备受欢迎的锻炼小广场空了下来,粗糙的地砖上摇晃着模模糊糊的树影。 江淮伸手一拉,撑到单杠上坐着,小腿悬空。 他出门的时候阿财已经睡了,但他还不是太困。白天多睡,晚上就肯定睡不着了。 “嚓”。江淮单手拉了听啤酒,锡罐渗着冰凉的水珠。 今天卫和平一直向他拉票……也不算拉票,准确地说,是蹭饭邀请。“浪子回头金不换”有人请客拉票,就有别人和他卯上了。 只要在今明两天把票投给了7班那个omega以外的任何人,明天中午凭手机入场,免费烤肉自助。有钱人,大手笔。 江淮喝了口啤酒,掏出手机登了校园网。 “你最想和学校哪个omega交往”的暑假镜像匿名投票就在首页。 投票只需要回复一个名字就可以了,一个id算一次有效投票,投票的人数比例达到1%,这位选手就算是正式的竞争候选人了。 1%的门槛,由此可见投票有多混乱。 已经投出来的候选人都在主楼挂着,江淮一打眼看过去,得有二三十个。 兴许是今儿中午请的那顿饭起了作用,榜首就是7班的那个omega,一位女同学。 江淮有印象,因为她很漂亮。 但这位女同学的投票占比也只有14%。 江淮又喝了口啤酒,把入围选手的名单往下拉…… 薄渐,9%,排名第五。 江淮的手顿了一会儿。 “六味地黄丸:卧槽谁把主席投进来了??” “不想写作业:最骚的是楼主居然如实按照投票数把薄渐算进去了哈哈哈哈哈。” “你爷:把爷逗笑了,你们把薄渐投成最想交往的omega,问没问过我们这些alpha的意见?” “影流之主:真正的勇士都是拼刺刀的。” “你爷:楼上的滚。” “甜味小仙女:啊啊啊啊啊楼主把名单更新了!!你们看第十一名!!” 江淮向下拉。 第十一名,4%,江淮。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omega有什么意思,真alpha就应该被alpha干!票我投了,话我放在这儿了,江淮干我!” “真正的强者:呵呵。” 江淮登出了校园网。他不想看见“薄渐”这个名字,但现在,他也不大想看见自己的名字。 中午以后,他没再和薄渐说什么,薄渐也没再和他说什么。 江淮把手机揣回兜里,坐在单杠上慢慢喝酒。 啤酒罐是冷的,冻得他指尖也冰凉。江淮一动不动地坐着,单杠挺硬,不是太舒服。 喝到罐底,江淮捏扁了易拉罐,从单杠上一撑又跳了下来,侧身把捏扁的锡罐远远地抛进没合盖的垃圾桶。 十一点四十五,手机响了。 江淮看着来电显示人,想美国那边应该是中午。 他慢慢地往前走,踢走了一粒石子:“江总。” 那边静了一会儿,开口:“家里都还好吗?” 是江俪。从血缘关系上来说,江淮该管她叫妈。但为了表明对于亲妈事业成功的尊重,江淮一般都叫她江总。 “都挺好。”江淮少言寡语地回答。 江俪问:“星星身体还好么?” “嗯,挺好。” “那你呢?” “也挺好。” 江俪突然有几秒钟的语塞。江淮还在初一,她就因为工作原因出国了。她假期很少,这么多年一直是江淮在国内照顾自己,照顾妹妹。 除了学习,江淮几乎没有需要她操心的地方。 江俪说:“最近学习怎么样?” 江淮没有回答。 江俪叹了口气:“你要多下功夫在学习上……”江淮没有回音,她只能一个人说,“今年春节我可能回不来了,国外不放春节的假……你和星星两个人在家好好的,你多照顾她,生活费不够就和我说。” 江淮“嗯”了一声。 江俪又叹了口气,她想和江淮多聊聊,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似乎没有多少和家长交流的欲望。她不打电话找江淮,江淮也不会主动来找她。 “那我就先挂了吧,你那边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江俪最后说。 “好。”江淮应。 21、幻想 第二天到学校,还是一切照常。 七点半,班里还没安静下来。卫和平一边啃面包一边唾沫横飞地和后左右桌……没有前桌刘畅,说校园网omega秘闻二三事,忙得不亦乐乎。 刘畅回家反思了几天,消停不少,卫和平成功黄袍加身,成为前几排最能n吧n的一个。他这边说着话,刘畅那边不耐烦地拿手堵着耳朵写作业。 江淮刚刚要进前门,就听见卫和平唯恐天下不乱地在那儿扯着嗓子说: “哎,投票?你们问我投给谁了?哈哈哈昨天我看见江淮在上面,我两个小号都投给他啦!” 江淮一顿,后退一步,退出前门,往后门去了。 课桌上已经放了杯奶盖热可可,附着一张小卡片。 “芝士奶盖,热可可,三分糖”和一个手画的小笑脸。 江淮夹起那张小卡片,垂眸望着那个小笑脸。 和薄渐微信发的笑脸并不像,倪黎手画的嘴巴是弯弯的弧线,薄渐发的是一个小写“v”。但江淮觉得刺眼。 他随手把卡片揉成了团。 后桌已经来了,书包在这儿,但人不在这儿。 江淮照常掏出耳塞,拿出本书,从早自习就开始睡觉了。 这一觉睡到第一节课下课铃响。 第一节课是林飞的数学课,等到江淮醒过来,林飞已经夹着教案走了。 没有找他。昨天下午也没有找他。 打了一个好学生是什么下场?这事儿江淮高一下学期干过一回了。下场就是好学生哭得唧唧歪歪地去向老师告状,把他嘴里的前因后果添油加醋地讲好几遍,好让老师气冲冲地来找他。 薄渐是alpha,或许会硬气些,但区别也不大。 可昨今两天平静得像是无事发生。 江淮试想过薄渐像宋俊那样,刘毓秀替换成林飞,薄渐指着他,在林飞面前,像宋俊过去指着他一样,气愤又委屈地说:“他动手打人,还威胁人!” 宋俊哭着说:“他想标记我!” 薄渐说:“他是个omega!” 江淮从胃底泛恶心。 他是个omega。 多恶心。 但林飞还没有来找他,别的什么教导主任,乱七八糟的人都没有来找他。但江淮听不见,也看不见有没有人指着他窃窃私语,惊讶、好奇,又看好戏似的嘲笑:“他是个omega啊。” 一旦秘密出现了裂缝,便像全世界都在注视着你最难堪的地方。 江淮插兜坐着。 他看得见林飞在走廊上向数学课代表布置作业。 班里嘈嘈杂杂,各自打闹,都与他无关。 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在聊什么,江淮听见有人叫了他一声……也不算是叫,只是在聊天的时候提到了他的名字。 “江淮啊,他……” 江淮倏地收紧了手。 “……怎么还给他拉票上了,一群omega里混进几个alpha,看热闹不嫌事大啊哈哈哈哈……” 江淮慢慢放松了手。他站起身,拉上帽子低着头向门外走。 他暂时不想在别人嘴里听见他的名字,也不想在任何地方看见他的名字。 江淮低着头,没注意,也没有避让,迎面肩膀撞上一个人。 他抬眼,对方也望向他。 薄渐笑了下:“抱歉。” 江淮只是短暂地瞥了他一眼,连脚都没有停,擦身而过。 陈逢泽和另一个男同学在薄渐边上,他们俩都是风纪委员。陈逢泽也照样用肩膀撞了下薄渐,眼睛还觑在江淮黑衣黑裤黑鞋的背影上:“哎……主席,不是我说,江淮看见你这脸色……你俩是不是关系不太好?” 跟对林飞的虚假回答不太一样,薄渐勾起唇角:“是出了点问题。” 陈逢泽嘶了口气:“江淮这脾气,打不起来吧?” 已经打过了。 但薄渐云淡风轻地说:“我不打架。” “文明人。”陈逢泽信了。 他又问:“哎,校园网上那个给omega的投票你投了没?” 薄渐瞥他:“什么投票?” 一边的男同学插嘴:“学校最想交往的omega……就是暑假那个你拿第一的镜像投票。”他转而问风纪委的陈委员长,“陈逢泽,你投了谁啊?” 陈逢泽丧下脸来:“我有女朋友了,我敢投别人?”他扭头瞧薄渐,薄渐这一听就是没投。他促狭地问:“有心仪的对象没?” 薄渐:“没有。” “……”陈逢泽说,“你好歹去看看,你对意中人就没有一点点青春期幻想么?” 薄渐笑了下:“青春期幻想?” 陈逢泽换了套措辞:“就是你认为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哦,可能是,”薄渐唇角微弯,“跳得高,跑得快,身体素质强。” 陈逢泽:“……” 陈逢泽:“更高更快更强,您说的这是奥运幻想?” 第二节课的预铃响了两遍,但薄渐的前桌依旧没有回来。 第二节课是英语课,直到英语课下课,前桌都没有回来。连前桌的同桌都难得回来上课了,藏在英语书底下玩手机。 这大概叫逃课。薄渐想。 再到中午放学,前桌还没有回来。 下午上课,前桌依旧空空如也。 别的老师要么不管,要么看到座位表上是“江淮”就视而不见了,只有老林过来问:“江淮呢?” 赵天青挠了挠头,如实说:“不知道……上午第一节课下课就没看见过他人了。” 老林皱了皱眉,又问薄渐:“你看见江淮了吗?” 薄渐摇头。 老林问了几个同学,附近没人知道,于是他去前排拎了卫和平:“卫和平,江淮人呢?” 卫和平缩着脑袋,鹌鹑似的:“不、不知……” “说实话!”老林厉呵。 卫和平一下子怂了,眼睛一闭:“老师江淮出去锻炼身体了!” 班里一阵哄笑。 林飞静了会儿,背着手就出去了。 二中向东三个街区有个大众公园。 因为有不少台子斜坡,白天被一群滑板爱好者征用了当花滑用场。但到了晚上,还是广场舞大妈的天下。 一个穿着兜帽衫的男孩子踩着滑板沿一人宽窄的细台沿儿往前加速,速度愈来愈快,愈来愈快,临近边沿,滑板头一翘,一个平角反转,双脚暂离滑板,没及落地,鞋底又重重落在板面上。 “咣当――”滑板平稳着地,沿惯性继续往前滑了。 几个拿着滑板的青年朝他吹口哨。 江淮没抬头,也没停。但他兜里手机响了。 陌生来电人。 “喂?”江淮接了。 然后差点带着滑板撞树上。 林飞:“江淮?你留的家长电话号码怎么是你自己的?” 江淮刹了车,但没有说话。 “行,留你自己的正好,”林飞毫不客气,“上学不请假就往外跑,逃课旷课,你倒挺能耐,你现在在哪?” “公园。”江淮说。 但林飞并没有因为江淮的诚实而有丝毫宽慰:“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上课时间?你去公园干什么?” 江淮不说话。 林飞:“二十分钟内回来。” “都快放学了,”江淮懒洋洋地靠着滑板蹲在了树边,“我回去也是睡觉,明天吧老师。” 林飞往上抬音量:“下午第一节课刚刚下课怎么就快放学了?你也知道你在学校睡觉,你不会改吗??” 林飞倒是第一个打电话给江淮,然后要求江淮改正错误的老师。 江淮想,要是高一的刘毓秀,估计他现在已经被记过了。 狗屁不通的学生,还讲狗屁的道理。 刘毓秀说的。 江淮坐到滑板上,戴着耳机,给自己点了支烟。 江淮一直不说话,林飞以为是江淮因为成绩差反感上学才逃课,放缓了语气:“只要开始努力,什么时候都不算晚……你要是学习上有困难,可以找班长,也可以找薄渐……” 江淮抖了抖烟灰,突然问:“老师,薄渐和你说过什么吗?” 林飞一默:“你这是指什么?” 指他在厕所打抑制剂。指他是个omega。 江淮掀了掀嘴唇:“薄渐有没有去找你告我的状。” 林飞:“你和薄渐有矛盾?” “算是。”江淮说。 “但薄渐没有向我告过你的状,”林飞说,“还和说我你们关系很好。” 江淮:“?” 林飞叹了口气:“都多大的人了,还整天想着告状告状……江淮,你是个男同学,还是alpha,就不能胸怀宽广一点么?” 江淮:“……” 林飞想了想,严肃警告:“第二节课下课前回学校,不然明天你也不用来了。” 林飞要挂电话,江淮同学顿了下,突然问:“那……要不我,我明天就不去了?” 林飞:“??” 22、老公 学礼楼一楼活动室。 高一二三三个级部,三栋教学楼,学礼是高二教学楼。 学生会刚刚在活动室开完会。 今天上午有校篮球赛的淘汰赛,每个级部抽签抽四个班,四进一,三个级部进三个班,学生会负责重点抓逃课出来看篮球比赛的同学,顺便拍几张照片,用于学校官网宣传。 活动室慢慢走空了,薄主席还在不疾不徐地收拾文件。 陈逢泽瘫在沙发里等他。他伸了个懒腰:“哎,太好了……今儿上午我们这些风纪委员不用上课,”他撑起身来,问薄渐,“你还回教室么?” 薄渐抽了一沓纸:“德育处主任让我去找他一趟。” “哦,”陈逢泽又问,“那等你回来呢?去不去看球赛?” 因公翘课,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陈逢泽觉得薄主席定不会错失良机。 “不去。”薄渐说,“我回教室。” 陈逢泽:“?” 他问:“你有课外书没看完?” 学校教学进度都是照顾大部分人的。显然薄渐就游离在大部分人之外。陈逢泽也不知道这逼是什么时候偷着学的,但高一一年同班,薄渐上课不是在写当天作业,就是在看课外书。 主要还他妈一直给别人营造出一种“我学习好是因为我努力”的假象。 薄渐勾了勾唇角:“不看课外书,我回去好好学习。” 陈逢泽:“……” 陈逢泽想问一句“你是不是中邪了”,但还没问,薄渐已经拎着沓纸走了:“走的时候记得把活动室门锁好。” “……” 等手头上的杂事都处理完,已经快上完第一节课了。 薄渐没回教室,他还要去叫陈逢泽来找他拿个名单。 路过二班后门,薄渐从眼尾瞥过去一眼。 今天江淮来上课了,而且出人意料的没有在睡觉。当然也没有在听课,伏在桌上不知道在疾笔狂书些什么。 薄渐想起来江淮那一手杂草丛生的字。 他没有停顿,收回了视线。 江淮在写老林要求的一千五百字翘课检讨书。 林飞给了他两个选项:写一千五百字检讨,和上报学校旷课记过。就算让傻子选,傻子也肯定选写检讨。但关键问题不是写检讨,是写完这份检讨,江淮今天还要旷课。 昨天旷课是心情不好,今天是阿财运动会要开始了……九点开始,现在八点四十,江淮写了一个早自习加大半节语文课,自由创作了836个字。 江淮抬头看了眼表。 八点四十五语文课下课,他去后门西翻墙,明诚小学在两个街口外……九点能到。 还差664个字没写。 江淮略一思索,下笔如飞。 “叮铃铃――” 下课铃响了。后排小心地戳了戳卫和平后背,卫和平回头,后桌递过两张纸,还有一张随手撕的破纸片,飓风过境般的写着一句话: “我有事,帮我向林飞交个检讨书,谢了。江。” 卫和平艰难地认出这一行字,又随手往后翻了翻江淮的检讨书。 翻到第二页,他眼皮一跳。 江淮他妈的把“错了”两个字重复写了一整面纸。 陈逢泽到学礼楼楼下找薄渐拿了这两天的校门口迟到名单,他扫了眼:“这一周迟到记名的人数还没有今天一节课逃课记名的人数多。” “都是出来看篮球赛的。”陈逢泽数了数,“一节课三个级部抓了十七八个。” “哦。”薄渐神情散漫地应,“只抓出来看篮球赛的么?” 陈逢泽笑了:“不看篮球赛逃课出来干什么?逛校园?” 薄渐:“也可能有翻墙出校去锻炼身体的,建议加强后门西墙监管。” 陈逢泽刚刚想说“你举例能举个靠谱的吗,哪个傻逼翘课出去锻炼身体”,手机响了。 陈逢泽:“你手机。” 薄渐拿了手机,是一条短信。 “有几份大学申请材料,我让司机给你送过去了,你先看看,他在校北门等你。” 校北门就是学校后门。 薄渐没说什么,放回手机:“有事,先走了。” 江淮原本想先去自行车棚取滑板,但下教学楼的时候还差十二分钟到九点,分秒必争……没时间了。 江淮一撑,跳翻过一道矮围栏,直接抄近道去了后门西墙。 墙角的砖块又被人挪了,垒了个小半米高的方块,踏脚凳似的靠在墙边。 强者一般不用踏脚凳。 除非他赶时间。 砖块替代了跳跃技能的前摇距离。江淮向上一攀,鞋底斜踩在墙壁,小臂一撑,整个人屈腿侧坐在了墙顶。 他正要翻身向下跳。 “江淮?” 江淮扭头。他在墙顶,薄渐在墙底。 薄渐向他弯起一个好学生的笑:“又要逃课么?” 江淮静了几秒:“关你屁事。” 他转身就从墙顶跳了下去。 到墙另一边,江淮扑了扑身上的灰,正准备走,他忽然听见一点点不太对劲的声音。他下意识往上看,恰好看见薄渐翻过墙顶,也跳了下来。 江淮:“?” 薄渐细致地整理了一下衣袖衣角:“前桌,逃课不好。” 江淮:“……” 江淮低头看了眼手表,掉头就跑了。 薄渐:“?” 薄渐顿了两三秒,跟了上去。 江淮听见声响,扭头一看,薄渐还在他后面。 薄家司机在校北门等了半晌,忽地透过车窗看见北门掠过两个穿二中校服的男孩子。其中一个……好像有点像薄先生的儿子。 江淮在前面跑,薄渐在后面跑。 一个不知道后面那个为什么要跟,一个不知道前面那个为什么要跑。 薄渐越跟,江淮跑得越快,他跑得越快,薄渐跟得就越紧。 江淮第一次跑步有种要跑岔气的感觉。他扭头吼:“操,你他妈脑子有毛病吗?” 薄渐就差他半步远,不紧不慢地问:“这就是你逃课出来锻炼身体的方式么?” 江淮:“我锻炼你妈!” “不可以。”薄渐有涵养地摇头。 江淮险些背过气去。 江淮撒了腿往前跑。 要是有路障,矮墙,小巷,或者再远一点,他有百分百把握能把薄渐这狗逼甩掉。然而目的地就在明诚小学,两个街口外,连拐弯都没有。 八点五十八,江淮停在明诚小学门口,衬衫后都湿透了。 薄渐也停下来:“锻炼完了?” 江淮已经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了,他喘了几口气:“滚。” 薄渐低着眸子望他:“你这是逃课。” 江淮嗤了声:“你他妈跟我出来,你不算逃课?嗯?翻墙出来的好学生?” “我出来是为了带你回去,”薄渐毫无诚意地笑了下,“不算逃课。” 江淮:“哦,你不算逃课……那我回不回去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回去,林老师会责问我。”薄渐垂着睫毛,“前桌,你难道不知道好学生被老师批评是会很难过的么?” 他微微一顿:“好学生是经受不住打击的。” 江淮:“……” 江淮转头就往校门口走了。 他不想说话。也不想听见薄渐说话。还不想看见好学生薄渐这张脸。 校门口的保安凭家长的准接证放家长进学校。 江淮把阿财的准接证递过去:“我是江星星的哥哥。” 保安大爷瞥了眼证,瞥了眼江淮,又瞥了眼江淮边上的薄渐:“他呢?” 薄渐刚刚要说“也是哥哥”,江淮面无表情地说:“他是姐姐。” 薄渐:“……” 大爷狐疑地抬头看了看薄渐的身高,又看了看薄渐的喉结,最后瞥了眼薄渐一马平川的胸,心想这就是女alpha么,跟男的也没区别啊。 他挥手:“进吧。” 阿财捧着脸蛋坐在小马扎上。 同学们都在操场上坐齐了,他们的爸爸妈妈也都来了。人一多,操场略显逼仄,阿财被挤在二班队伍的最前排的一个角上。 柳虹老师给了阿财几粒糖后,又去忙进忙出了。 远远的,红塑胶跑道口,走过来两个高个儿的男孩子。都穿着二中校服,个子高,又长得好,显得格外挑眼。 操场口竖了几块宣传牌,贴着小同学们的“秋天来了”手抄报。 江淮顿了顿脚,按年级班级扫过去……三年二班,江星星。 江淮先看见了江星星东倒西歪的名字。 然后是一颗大红心,红心里写着手抄报的内容。 红心左角,是一个扎着单辫儿的男的。江淮认出来了这是他自己。 红心右角…… 薄渐不太确信地问:“你妹妹叫江星星?” 江淮没有说话。 因为薄渐指着右角的那个男的问:“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画的有点像我?” 两个人,中间一颗大红心,红心牵出两根线,攥在两个人手里。中间就差写个横批:喜结连理,一拜天地。 江淮:“没有。” 薄渐:“但是和你送给我的情书很像。” 江淮:“……” 江淮默了几秒:“我妹妹不叫江星星,走吧。” 薄渐:“……” 隔了老远,阿财眼睛一亮。 江淮走过去,咳了声:“说话算数,我没迟到……” 阿财指着他身后:“哥哥!” 江淮不说话了,一张送葬脸。 薄渐低头瞥见江星星,短暂地怔了下:“她是你妹妹?” 江淮没理会薄渐,揪着阿财后衣领:“你闭嘴,听见没?” 阿财腿脚不好,长得也不高。 如果不是刚刚的手抄报上写着“三年二班”,薄渐以为这个小女孩可能还在上幼儿园。长得不高,说话都不利索。 跟幼儿园小孩儿没什么区别。 在高一下学期放暑假的那天,薄渐在学礼楼后看见一个小女孩走着走着摔到了地上,他想,这是哪个家长落在这儿的小孩。 他走过去,低眼望见小孩腿是瘸的,爬也没一下子爬起来。 小孩没哭,又爬了一遍,但又一屁股跌回去了。 小孩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于是薄渐伸手,向她笑了笑。 他把小孩拉起来,小孩好像智力也有问题,一个词一个词地问他他是谁。 薄渐微微笑着,漫不经心地说:“我是一个哥哥。” 他问:“需要我帮你找老师么?” 小孩摇摇头,艰难地表达了她在等人的意思。 于是薄渐随手把别人送给他,他还没来得及扔的巧克力塞进小孩手里,转身走了。 现在看来,小孩等的是江淮。 小孩叫江星星。 江淮眉心蹙得死紧,不爽到爆炸,压低声音,蹲着质问:“我看见你手抄报了,你把薄渐画上去就是你藏着手抄报不给我看的理由??” 阿财点点头,又摇摇头。 还学会故弄玄虚了。追星追得可以啊。江淮冷笑:“行,你爱画谁画谁,我管不着……但你能不能别画了别人,还把我再画上,又画颗心,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财也小小声,有点羞涩地,磕磕巴巴地说:“心……心是,是我。” 江淮愣了下:“?” 阿财表白完,就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一个是江淮,一个是……名字字画很复杂的哥哥,还有她……就是今年她最喜欢的人啦! 当然妈妈如果今年回来的话,她也会画妈妈,但妈妈不回来,就没有妈妈的份了。 柳虹看见江淮来了,她走过来,笑了笑:“运动会一会儿开始。”毕竟不一个学校,柳虹装作没认出二中校服,“亲子运动会是以班为单位的,这边到那边画线的地方都是咱们班的活动区域。” 柳虹瞥了眼江淮身后的少年,大抵是同学,能一起翘课出来,应该也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柳虹犹豫了一下:“你们三个……正好一个是星星‘爸爸’,一个是星星‘妈妈’么?” 薄渐瞥江淮。 江淮:“不是。” 柳虹:“哦,我是说活动角色,活动都是三人项目。” 江淮:“哦,那我是爸爸,他是妈妈。” 薄渐:“……” 活动准备了矿泉水。江淮拧了瓶水,没什么表情:“不乐意就赶紧回学校,别在这儿烦我。” “没有,我乐意。” 薄渐顿了几秒,嘴角微勾:“老公。” 江淮呛住了。 23、学么 薄渐走了, 陈逢泽又觉得主席说得有道理。 是应该去后门西墙看看。平常是蹲半天蹲不着人, 但今儿校篮球赛, 万一能抓着几个浑水摸鱼出校逃课的呢? 陈逢泽领了两个风纪委去了后门西。还没过去,他远远看见一人猴子似的从墙顶翻了过去, 那个人还没看清楚,又撑翻出去一个。俩人轻松得好像这墙只有一米高。 第一个人陈逢泽眼尖只看见个后脑勺的小辫儿,第二个人就…… 他旁边的高一学弟犹犹豫豫地问:“委员长, 刚刚……翻出去的那个男生是主席么?” 陈逢泽:“……” 他转身, 脸色复杂:“你看错了, 薄渐在上课。” 第二节课还没打预铃,老林夹着教案进了教室。 卫和平一小步一小步挪到了老林面前。 林飞瞅了他一眼:“干嘛?” 卫和平一个哆嗦,哆嗦着手交过来两张纸:“老、老师……检讨, 不是,江淮的检讨书。” 林飞皱了眉毛:“江淮的检讨你帮他交?”他一边接过来,一边向后排瞥过去。预铃正好响,班主任的课, 班里同学都回座位坐好了。 唯独, 唯二,倒数第一排空着个座位,倒数第二排空着个座位。 林飞:“……江淮人呢?” 卫和平哭丧着脸:“老师,这回我真不知道了!” 老林的脸一下子阴天了。他随手翻了翻江淮的检讨……卫和平哆嗦着想:暴雨将至, 江淮,我们下辈子再当兄弟。 江淮这儿也阴天了。 亲子运动会第一项:叼筷子传乒乓球。 三人项目。 活动如其名,就是叼着两根筷子, 夹着个乒乓球传给第二个人,不能用手碰筷子也不能用手碰球,第二个人用嘴叼过筷子另一端再传给第三个人。传两轮以后,第三个人叼着筷子把乒乓球丢进小筒,最快的获胜。 但这项活动暂不考虑阿财的活动能力,江淮只是在想……三个人叼两根筷子,恶不恶心啊?别人叼完的筷子,再咬进你嘴里? 一家人就算了,他们三个,也他妈不是一家人啊。 江淮正心想要不这算了吧,余光瞥见阿财专心致志地扒拉着手心的几粒不知道谁给的糖,然后珍重地挑出一粒,向薄渐举起了手:“巧克力……给你。” 江淮:“?” 薄渐弯起嘴角,接过糖:“谢谢。” 阿财摇了摇头:“是,是还给……” 江淮:“??” 江淮大步走过去,不爽地问:“我的呢?” 阿财瞧了他一眼,脸上只差写上“你的屁”,又把剩下几粒糖揣回兜兜里了。 江淮:“……” 别人送的东西,珍重的也好,零儿八碎的也好……薄渐从来没留下过,也没吃过。但江淮没什么表情地往他手里瞥,薄渐一点点展开糖纸,在江淮的注视下,把巧克力含进了嘴里。 江淮从嗓子眼嗤了声。 薄渐唇角稍勾。 二班的小同学和家长们围了一个大大的圈,柳虹走到大圈中间,清了清嗓子:“今天咱们的亲子运动会都是以班级为单位的,待会儿玩起来咱们分小组……八个家庭一组,咱们班刚好分四个小组,我先分组……” 江淮插兜杵在圈外,阿财背后,懒洋洋地说:“第一项活动没意思,我们就不……” 柳虹身后有一排桌子,桌子上是活动道具,还堆着几包装在彩色纱袋里的散装糖。她走过去:“这次亲子运动会我们也准备了小奖品,比如叼筷子比赛的小组第一名的奖励就是一包巧克力,运气球第一名就发一盒彩色铅笔……” 薄渐侧过头,轻轻地说:“我想要巧克力。” 江淮:“关我屁……” 薄渐慢慢添了个后缀:“老公。” 江淮一下子刹车:“……” 薄渐声线压得很低,只有江淮听得见。 他余光从眼梢掠过江淮。江淮杵着没动,目视前方,除了喉结滚了几下,别的那儿都没动。江淮问:“你是不是有毛病?” 江淮声音也不大,也是给薄渐说的。 但薄渐毫不怀疑,如果江淮妹妹不在这儿,江淮已经动起手来了。 薄渐收回视线,也望着前面,神情散漫:“不是你说的你当爸爸,我当妈妈么?” “你他妈……”江淮要骂人,看着周围一圈的小学生,又硬生生咽下去了。 薄渐瞥他:“你要觉得不舒服,要不你再叫回来?” 江淮:“……” “滚你妈的。”江淮说。 柳老师分组分好了,江星星在第一组。 江淮原本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去找柳虹说不参加了,但他还没抬脚,阿财坐在马扎上,拉了拉江淮的裤腿:“江淮,巧克力!” 江淮:“?” 江淮低头:“没有巧克力,松手。” 阿财:“不……第一,奖品,巧克力!” 江淮:“我说没有就没有。” 阿财大声说:“骗人!” 附近几个小同学一起转头过来向江淮看。 江淮:“……” 江淮深呼一口气,忍住把阿财掳出校门外的冲动,蹲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又跑不快,就算参加了,也拿不到第一名。” 阿财勇敢地小声说:“江淮……和哥哥一起,两个人,不,不加我……肯定比、比别人快。” “……不加你?” 阿财点点头。 江淮:“这不违规么?” 阿财说:“老师,答应。” 江淮:“……” 阿财添柴加火:“巧克力!” 薄渐转了转手腕上的表,九点十四分,漫不经心地说:“老……” 他刚说一个字,江淮就指着他脸:“你闭嘴。” “哦,好的。”薄渐说。 一个小组八个家庭。 第一个小组已经在起点线等着了。有的是一家三口,有的是父子母子,有的是父女母女……但最突兀的,还是两个高高的,穿着隔壁二中校服的男孩子。 站在小学生亲子运动会中间,格格不入。 江淮抛着手里的乒乓球,没什么表情。 筷子在薄渐手里。他低下眸子,望向江淮:“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做这个游戏么?” “不然呢?”江淮动了动嘴皮,“你不是哭着喊着要巧克力么?” “我没有哭。”薄渐懒散地想,江淮可能是没有一丁点儿alpha和omega的性别观念。他说:“我只是和你说……” 江淮有所预感,扭头:“你闭嘴。” “……” 柳虹大致了解过江星星的“家庭状况”,江星星确实是没办法参与这种走来走去、跑来跑去的项目,也就同意了让江星星两个哥哥参加,江星星在下面看。 她拍了拍手:“好,我们第一组在起点线准备好,叼好筷子,夹好乒乓球,千万不能用手碰,碰了就违规要从头开始啦!大家等我吹哨,吹哨开始……” 江淮随手从薄渐手里抽了筷子:“我第一个。” 江淮协调性很强。他叼了两根筷子,调整了一下筷间距,把乒乓球卡在了筷子上。江淮稍稍仰头,乒乓球向下滚,碰在他嘴唇上,好不掉下去。 “唿——”哨子响了。 “开始!” 周围围着的没上场的家长和小同学开始喊加油。 江淮睨着薄渐。薄渐轻轻问:“我直接咬了?” 废话。除了咬还能怎么接。江淮想说话,但出声就“唔唔”了几句。 是一次性竹筷,江淮叼的是粗头,留下的是细头。 薄渐轻轻咬在细头上,他比江淮高一些,江淮仰着脸,角度还算合适,正好能对到他嘴唇。 但咬上去,薄渐顿了下,江淮也没有动。 两根竹筷目前是从薄渐嘴唇到江淮嘴唇的一条斜坡。 乒乓球在坡底。 如果让乒乓球做反重力运动? 江淮向下做手势:你蹲下去! 薄渐慢慢向下弯腰,竹筷抵在他上颚,乒乓球一点点地滚动起来。 筷子看上去挺长,用起来又似乎太短了。这样缓慢的动作,呼吸都会落在对方的脸上。沿着筷子的直线,薄渐短暂地和江淮对视上了。 薄渐移开了视线。 乒乓球一点一点地向下滚动。 磕在薄渐嘴唇上。也不知道是滚到哪个面了,或许是接触过江淮嘴唇的那面,也或许不是。 江淮仰着脸,慢下来松了嘴。 顺通无阻。 其他家庭还在手忙脚乱的一次次掉球。 三个人要做两组,两个人就要做三组。 薄渐转过身来,乒乓球被传过一个身位的距离。 两个人来回倒也有好处,就是不用叼别人叼过的筷子头。 自己叼自己的就可以了。 江淮不喜欢含别人含过的东西。尤其是薄渐,更不喜欢。 江淮走到薄渐身后:“你蹲一蹲。” 薄渐望着他,不疾不徐地蹲了下来。 江淮低头重新咬在了筷子粗头上,薄渐才慢慢向上站,球反过来向下滚……江淮按了下薄渐手臂,模糊道:“满……慢一点。” 薄渐动作顿了半晌,才又极缓慢地向上抬。 等到球重新回到自己嘴边,江淮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咬筷子咬浅了。刚刚光想着离薄渐远点,筷子别咬太深,但筷子尖咬浅了,筷子容易掉。 于是薄渐看见江淮接了球,就站着不动了。 他问:“怎么了?” 江淮脸色不太好。他门牙卡着筷子头那一点点距离,含混不清,又一句三顿地说:“我没咬紧……你再咬一下,然后……插进来。” 薄渐走近,低眼望着他:“帮你把……筷子插进去么?” 江淮觉得他再多说一个漏风的字儿,筷子就掉了,点头也没法点,就冲薄渐招了招手:你过来。 薄渐又重新咬紧他的一头,眼睑垂得很深,几乎半合着眼,才能不和江淮对视上。 他咬着筷子,慢慢向江淮嘴里抵。 江淮就咬着那么一点了,咬得很紧,抵不进去……乒乓球球就顶在嘴边,江淮又不敢松嘴。薄渐用了些力,江淮止不住地头也向后仰了仰。 薄渐的手指动了动。 又一次,没抵进去。 薄渐把筷子向里含进去一截,抬手,捧住江淮的下颌角,固定住江淮头别乱动,咬着筷子向里用力一抵。 竹筷摩擦过牙齿的微震碰在薄渐唇舌上。 薄渐很快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从他开始向里抵,江淮就是绷紧的。 但江淮没再做手势,也没再含含糊糊说什么,只是咬紧筷子,仰着下巴转过了身。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薄渐轻轻笑了声,向后走了过去。 阿财捧着脸蛋坐在小马扎上看叼筷子比赛。 她旁边挪过来一个小板凳和一个小同学。小同学小小声地说:“江星星……你的两个哥哥刚刚好像在接吻哦。” 阿财不理不睬。 但小同学的八卦之火没有熄灭,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狗血剧:“他们两个不是你的亲哥哥么?” 阿财终于看了小同学一眼,像是狗血剧中的霸总,惜字如金地说:“不。” 小同学很惊讶,又有点迷之失落:“一个都不是么?” 但阿财又不搭理她了。 叼筷子主要跟肢体协调和团队合作有关。 团队合作可能没太有,过程很慢,但江淮和薄渐肢体协调性都很好,居然没出一次失误的直接到了终点线。 与小学生竞争,当之无愧,小组第一。 两个人在终点。 薄渐偏头:“我们不算是作弊么?” 江淮瞥了他一眼,连脑门上都写着冷漠:“算作弊正好,作弊没有巧克力。” 薄渐:“……” 今天出来逃课,江淮很有先见之明地把手机关了全静音。 他随手拿出手机看了眼……七通未接电话,十四条未读消息。江淮又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薄渐瞥了眼:“快十点了。” 江淮冷眼旁观苦苦挣扎不到终点线的其他选手,没有说话。 “准备什么时候回学校?前桌?”薄渐问。 薄渐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江淮想的却是“操啊这逼他妈的终于不瞎几把叫我了”。江淮耸了耸肩,没看他:“你爱什么时候回什么时候回。” 薄渐慢条斯理地说:“我要带你一起回去。” 江淮:“我回不回去关你屁事?” “把你一个人留在校外,”薄渐垂眼,“我良心有愧。” 江淮:“??” 你有个屁的良心有愧。 薄渐毫无真心诚意地叹了口气,用一种“这一届前桌真难带”的语气说:“我总不能不管你,不然你一个人在校外要怎么办。” 江淮:“你是不是不怕死?” 薄渐:“我是在劝你向善。” 江淮:“……” 终点线就是放游戏道具和奖品的这一排桌子。江淮被薄渐烦得不行,转头去了桌子另一边,和薄渐隔了三张小学生课桌的距离。 柳老师就在这边。她见江淮过来,笑了笑:“你们两个还真默契。” 默契个屁。江淮想。 他觑了眼边上的糖袋:“我们算是小组第一么?” 柳虹:“算。” 江淮又问:“第一的奖品是一袋巧克力么?” “是啊。”柳虹看出江淮的意图,笑道,“奖品等到运乒乓球都比完了就发。” “……哦。” 但江淮是第一组,还有三组没上场,远得很。 江淮屈腿坐到了地上。他有点后悔没把滑板带过来,在这儿等着太无聊了。 阿财在家没有向他提到过交了什么朋友,但也没有说谁欺负了她。江淮在终点线远远地看见坐在小马扎上的阿财周围蹭过来几个小同学找她说话。 其实如果阿财有朋友的话,就不需要他陪着了。 但阿财不喜欢交朋友,也不喜欢多说话。阿财喜欢一个人呆着,涂涂鸦。 上个学期末,江淮给阿财办了转学。江淮放暑假的最后一天,阿财没有学可以上,江淮就把她带到学校来了。 临放学走的时候,阿财不知道从哪儿扣出来一盒巧克力糖……那种送人的特别精致的小礼盒。 捡不可能捡,买又没钱,江淮还以为是阿财转学,哪个同班小朋友送给阿财的送别礼物。 但最后江淮也没从阿财嘴里抠出那个小朋友的姓名。阿财也对那个小朋友毫无牵挂,从来没有睹物思人过,回家就把糖拆掉吃了。 然后就迷恋上了一个狗逼陌生人。 薄渐慢慢走过来,蹲在江淮边上。 江淮没动,只是远远地看着阿财被小同学包围,但捧着脸谁都不搭理。 薄渐偏头:“她是你堂妹么?” 江淮没扭头,也没有说话。 江星星和江淮都姓江。 不是亲妹妹就是堂妹。可江星星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江淮。 薄渐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哼出一声很轻的笑音:“你给我的情书是你妹妹帮你画的?” “不是她帮我。” “嗯?”薄渐瞥他。 江淮说:“那就是她自己给你画的,不是……”他一顿,忽觉再继续说下去,阿财暗恋薄渐这件事就要暴露了。 暗恋和暴露两件事,江淮都不允许。他作为哥哥,有义务扼杀阿财这个小学生一切春心萌动的苗头。他站起来,没什么起伏地说:“也不是情书,就是看你照片随便画的。” “哦。”薄渐点了下头,“那她是哪来的照片?” 江淮猛地一堵。 “你给她的么?”薄渐起身,走近,向江淮微微倾身,浅色的瞳仁注视着他:“你手机里……有我的照片么?” 薄渐在明知故问。但江淮不知道。江淮向后仰:“你离我远点。” 薄渐说:“我也想看。” 无关信息素。明明江淮没有嗅到alpha信息素的味道,薄渐逼过来的时候,却有一种被慢慢侵入,压制住的不适感。因为陌生,抵触,所以不适。 江淮侧低头,躲开薄渐的视线,嗤了声:“你看屁,没有。我存你照片干什么?” 薄渐长睫微垂:“你不是向我要过照片,说要时时看我,”他稍稍顿了下,声音低了些,“英俊的面容和健硕的身材么?” 江淮: “……” 江淮都不知道薄渐哪来的脸皮把这句话说出口:“你还要不要脸?” 薄渐掀了掀嘴唇:“这不是你说的原话么?” 江淮突然觉得去阿财那里,坐在一堆小学生中间,也比呆在薄渐边上强。 两个人站得不远不近。 江淮微微偏着身,向没有薄渐的那一边眺望,留给薄渐一个没有感情的后脑勺。倒有意思,兄妹两个人,妹妹剪了短头发,哥哥却留长了头发。 小辫儿弯在肩膀,黑发把后颈衬得几乎有些苍白。 薄渐垂下眼。 江淮呆不住,站了会儿,活动着肩膀回了起点线。阿财在这边,觑了他一眼,却也没搭理他,捧着脸谁也不理,专心看比赛。 有家长搭话,颇惊讶地问:“你是二中的学生吧?” “嗯。”江淮应。 “今天星期三,二中不上课的吗?” 江淮扭头:“我翘课出来的。” 家长没想到江淮承认得这么直白,讪讪地“哦”了声。 阿财抬了抬脑袋,看了眼江淮。 四组都比完,巧克力礼袋发了下来。 江淮随手把礼袋抛给了阿财。 但江淮没想到,阿财转头就把一袋巧克力原封不动地全部上交给了薄渐。 江淮:“?” 薄渐瞥了眼江淮,嘴角上勾:“谢谢。” 阿财:“不谢。” 江淮:“??” 他揪起阿财后衣领:“你要巧克力就是为了送薄渐?” 阿财不动如山,坐回马扎,衣领往上窜了一截。 等到江淮松手,阿财隔着一个江淮瞧了眼薄渐,挪起来,带着小马扎,搬家搬到了薄渐边上。 江淮面无表情地站了几秒,拧开矿泉水瓶,灌了口水,把水瓶丢进阿财怀里:“拿着,我去上厕所。” 薄渐低头看阿财:“你哥哥被气跑了。” 阿财捧着脸,抬起脑袋,没有管江淮。阿财慢吞吞地问:“你……可以,可以带……”连贯地说一句话对阿财来说简直是酷刑,但阿财又不想当个小结巴,她一个词一停地说:“带,江淮,回学校吗?” 终于收尾了。阿财舒了口气,严肃地总结:“不上学,不好。” 薄渐弯了弯嘴角:“我努力,好么?” 江淮去厕所洗了个脸。等他回来,活动已经快开始了。 第二项活动是运气球。 一个人吹气球,两个人面对面夹住气球,不能用手碰,不能挤炸,运到终点,五分钟内运得最多的一组获胜。 阿财原本已经摆出郑重其事的脸色,准备言简意赅地教导江淮这个高中生回学校上课了,但阿财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吹气球,就先咽了回去。 等吹完气球再说。 哨子一响,阿财费劲吹了一个粉气球给江淮。 江淮拿着粉气球:“怎么,这是已经分配好了?” 薄渐:“嗯。” 江淮蹙眉:“怎么又是我跟你?” “比赛已经开始了。”薄渐目测过两个人的距离,大概一米几。他抬眼:“前桌,你可以离我近一点么?气球没那么大。” “……” 江淮低头,把气球比在腹前,慢慢向前靠近。 直到气球碰到薄渐。 只有二三十公分的气球,被夹起来,又缩窄了些。 江淮盯着气球。但气球是小小一个,抵住的薄渐的胸膛、肩膀不可避免地落在江淮视线范畴中,隔着一层单薄的校服布料。薄渐没有在衬衫里多套什么。 江淮皱眉,往前抬脚:“我往前走了。” 然而江淮一抬脚,半步没出去,气球已经移到江淮腰边要蹭出去了。江淮放脚,又往后撤,但一退气球又被挤住了,岌岌可危,随时要炸。 江淮不动了。 薄渐低声道:“扶住我。” 江淮攥了攥手,抬起手,手背抵在薄渐肩膀上。手指蜷着,没有碰到,也没有抓薄渐。 “再近一点。”薄渐说。 再近就要踩到脚了。江淮想。 江淮往前了一点,脚和薄渐的脚错开。气球的挤压感强了些,但不再往外掉了。 薄渐垂下眼睫道:“和我一起走。” 近到像是他的小腿夹着薄渐的小腿,每往前一步,都会难以避免地撞在一起。 薄渐的肩膀,小腿都是硬的。 江淮也是。 男孩子身上没有多少软绵绵的地方。 薄渐扶着江淮的手臂。天不热,但他手心出了层汗。 江淮偏了头过去,屏着呼吸,不太耐烦:“太慢了。” 薄渐抬眼:“你想快一点?” 江淮用眼尾扫他:“你有办法?” “你把腿抬上来,我面对面抱着你,把球放在中间,”薄渐淡淡道,“我直接走过去就快了。不违规。” 江淮构想了一下这个姿势。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也行,要不我抱你过去?” “别这么问我。”薄渐说。 “为什么?” 薄渐垂眼,睫毛扫下一小片阴翳:“因为我会答应。” 江淮:“……” 像是拥抱一样的姿势,江淮嗅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薄霜似的冷意,又卷着点毫不温驯的草木气息。像一张带着小钩的网,细细密密地把人包裹起来。 好像天生就可以让人发软。 江淮扭过头:“带阻隔剂了吗?” “没有。” “……” 薄渐的嗓音几乎就在江淮耳廓边:“你闻到什么了吗?” “嘭!” 江淮伸手捏爆了气球,向后退开了距离:“没有。” 江淮这组是第一个炸气球的,柳老师被吓了一跳:“你们气球破了吗,破了的话就要重新……” 江淮懒洋洋地抬手:“我弃权。” 阿财刚刚吹好第二个蓝气球,正在扎结:“?” 江淮走过去,拿了水喝了口:“这游戏没意思,不玩了。气球你自己拿着玩吧。” 阿财没有想到吹气球的快乐来得如此短暂。她捏着第三个还没有开始吹的瘪气球,思考了一会儿,说:“我,睡觉。” 江淮皱眉:“困了?” 阿财从小马扎上挪下来:“教室,睡觉。” 江淮:“你要回教室睡觉?亲子运动会呢?” 阿财有样学样地说:“没意思,不玩了。” 江淮:“……” 阿财指指江淮:“回去,上学。” 江淮:“……” 江淮出明诚小学校门的时候是九点五十八分。 从进到出,恰好一个小时整。十分短暂。因为阿财行动力很强地去找了柳老师,然后拎着小马扎回三年二班睡觉去了。 薄渐侧头:“回学校么?” “不回。” “你还有别的事?” 江淮掏出手机,又看了眼……十二个未接电话,三十四条未读消息。“没事也不回去。”江淮划开手机,“你自己回去吧。” 未接电话两个是老林打的,七个是卫和平打的,秦予鹤居然还打了一个。 “我跟你一起。”薄渐说。 江淮嗤了声:“好学生,你不回去上课么?” 薄渐轻笑:“反正翘一个小时是翘,翘一天也是翘。” 江淮看着他,忽然嘴角一挑:“我不翘一天,我下午就回去……但你确定要跟着我?” “怎么了么?” “没怎么。”江淮伸了个懒腰,“就是准备待会儿去锻炼身体去。”他懒散地睨着薄渐,“你要身体素质不行,就早回学校学习去吧,省得浪费时间。” “哦。”薄渐唇角微勾,“我身体素质还可以。” 江淮拦了辆出租车:“哦,这是你说的。” 出租车走了十来分钟。 薄渐向外瞥。 是四中。 四中偏向于私立,比起二中升学率和中考分数线要低一个档,但也是s市的重点高中。 薄渐不知道江淮为什么要来四中。但在他印象中,江淮与四中最容易让人想起来的联系就是……江淮高一下学期逼走的那个omega同学,转学转到了四中。 来打架锻炼身体? 但出租车没有停在四中新校区,而是转到了四中老校区。 四中的新校区和老校区只隔着一道栅栏。四中的学部都已经搬到了新校区,旧校区属于政府的待拆迁用地。 旧校区已经建了许多年,处处是灰墙矮壁,还有一片楼只有一两层楼高,混乱而参差不齐。 新校区也早已经搬了好几年了,旧校区无人用的破皮塑胶跑道上积了层厚灰。 但江淮似乎对旧校区格外熟悉。翻过栅栏,长跑到楼边,攀着旧教学楼的救生梯向上爬。薄渐没有来过这里,旧校区每一处都挺破,但救生梯居然还没有生锈,锃光瓦亮,像新修的。 薄渐皱了皱眉,也沿着救生梯爬上去。 这栋楼不高,只有三层。天台上的灰尘几乎有一指厚,于是脚印也格外明显……很多凌乱的脚印,天台沿上几乎干干净净。似乎常有人来。 薄渐还没弄明白江淮来这里做什么。 他问:“你对这里很熟么?” “是挺熟。”江淮站在天台沿上,向外眺望,“以前常来。” 搬过两次家。 第二次租的房子离四中很近。阿财转学前的小学就是四中附属的实验小学。但搬到二中附近以后,二中附近就没有四中旧校区,西浦区旧房子这样的地方了。 薄渐往四下环视了一圈。“如果你是想找一个人少,平坦的地方做伸展运动,”他说,“你没有必要打出租车跑这么远,到四中天台上来锻炼身体。” 江淮扭头:“伸展运动?” 薄渐:“嗯?” 江淮仰了仰脖子,细微的咔吧声。 薄渐微愣。 江淮立在天台沿上,没多废话,径直向外一跃。他划过一个顺畅的曲线,曲线终点在临近楼的楼顶天台,矮下去半层楼的高度。 这些旧房子在许多年前建的时候不讲究计算楼间距,没有设计美感,疏密随意。这两栋楼离得并不算太远。 可也绝对不代表随便谁,都可以立定跳远似的从一栋楼楼顶跳到另一栋楼楼顶。 楼就两三层高,但掉下去也是百分百骨折。看得人心惊肉跳。 薄渐粗浅地估量出江淮离他有三到四米远。这是江淮跃出的曲线起点和终点连线的长度。 江淮手掌短暂地撑过水泥台,几乎没有声响。 他扑了扑手上的灰,起身,眯起眼,隔着楼,远远地望薄渐,挑衅似的一挑嘴角:“伸展运动,要不主席您过来做一段中小学生广播体操给我瞧瞧?” 薄渐扯了扯领口,喉结滚动:“我惜命,不喜欢极限运动。” 江淮挑着唇角:“那你别跳过来,你后面有楼梯,去……” 没有说完,细微的落地响。 薄渐像江淮一样撑过水泥台,站直身,文雅地拂了拂手上的灰 江淮收了嘴,似笑非笑地望他:“你不说你惜命么?” “我是惜命。”薄渐说,“但我这不是过来给前桌做广播体操么?” 他瞥江淮:“你想学,我酌情教你几段。学么?” 江淮: “……滚。” 他转了转脖子,没什么表情:“那你在这儿做广播体操,我先走了。”江淮侧身,向下一跳,手攀下天台沿,脚悬空近两米,鞋底斜踩在粗糙的墙壁。灰尘激扬。 他头也没抬:“校门口见。” 江淮连停都没停,单手拉着旁边的梯档往下一晃,一下子速降,双脚踩回平地上。 他听见声响,抬了抬眼皮。 江淮仰头,从嗓子眼哼出声笑:“你不做广播体操了?” 薄渐后江淮几拍,不像江淮图快,他下得很稳。薄渐站定,细致地整理了一下袖口:“中小学生第九套广播体操第八节,跳跃运动。”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舞台给你,来 随机发红包xd 我尽力了,写到凌晨四点,边写边改边删。一滴也没有了。 24、负心汉 薄渐望着江淮。 江淮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哼笑道:“那我就教教你什么叫中小学生第九套广播体操的第一节伸展运动。” 江淮没有回头。他向前跑。 江淮跑起来几乎听不见声音, 像已经用了许多年来熟练了什么叫奔跑。他径直弯腰冲刺跳到了一截半身高的金属围栏顶, 蹲稳在围栏细细的栏条上,大抵只有零点几秒的停顿, 他二连跳跃过了七八节阶梯高,径直翻滚到了教学楼一楼大门口。 破旧的教学楼在他白色的校服衬衫上滚上一层薄灰。 江淮站起身,扭头, 俯视着薄渐。 薄渐没有在那张脸上看出别的情绪。 只有一句话: 来么? 薄渐从喉口溢出一声笑。他翻手撑过金属围栏, 攀着阶梯旁边的墙沿顶, 腰一勾,翻了上去。 他刚刚上去,江淮已经扭头继续向前跑了。 薄渐没有停顿, 跟了上去。 江淮跳过矮墙,翻上高墙,抓着教学楼外的窗户边沿徒手向上攀,翻进积灰的教室, 又打开走廊窗户, 从窗户再翻出走廊。 没有多余的,花里胡哨的耍帅动作,就是翻越,翻越, 翻越。 向前跑,无论前面有什么障碍,翻过去。 他动作很快, 毫无拖泥带水,仿佛对四中旧校区每一栋楼的每一处细节都熟知于心。 脏污破碎的玻璃窗洞开,风凶猛地灌进来。 窗外蓝天白云。广阔的白云像是展翅的鹏鸟。 风把衬衫抵紧在江淮身上。已经九月中了,江淮还是穿着这一件短袖。 江淮手掌一撑,翻上三楼的窗沿。 他停下来了,望着走廊拐角跟过来的薄渐。 薄渐见他停下来,也放慢了步子,最后一步步走到江淮身边。 江淮蹲在窗沿的这一条窄窄的台子上。一边是走廊,一边是外面,教学楼外,空气,风,楼下远远望去仍是绿茵茵的旧足球场。 两个人没有离得太近。 薄渐望见江淮额角渗出很薄的汗,打湿了细细的一缕黑发。辫儿消停下来,偃旗息鼓。 可江淮挑了挑唇角,问的却是:“跟得上么?” “差不多。”薄渐回答。 江淮慢慢在窗台沿上站起身。窗户没有那么高,他只是弓着腰,屈着腿半站在这一方狭窄的窗户里。玻璃窗只有一半,江淮蜷在这半扇空窗中。 薄渐蓦地有种强预感。 江淮向他一笑:“不,你跟不上。” 下一秒。 薄渐看见江淮转身就跳了下去,手最后在窗沿攀了半秒,一晃,松手了。 薄渐猛然往前走了一步,下意识地往前伸手。 可是江淮不需要。 薄渐到窗边往下望。 楼下当然没有人。 空荡荡的破败的教学楼,本空无一人。 薄渐听见一声尖锐的口哨声。从远处,从楼下传过来,在走廊中反复回响,最后只留给他一点余音。 楼下。 薄渐向楼下跑。他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毫无章法,毫无目的性……也不是没有目的,他的目的地在楼下。他只是好像很久没有这么不是为了成绩,也不是为了让自己更优秀的“锻炼身体”了。 或者说花这么多精力,去做一件毫无意义,浪费时间的事。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上江淮。 薄渐转到二楼,在楼梯的扶手拐角上看见了坐在上面的江淮。 甫一会面,江淮吹了声口哨,一推金属扶手,向后飞速滑了下去。 为什么要跟呢? 薄渐想。 可能是因为追逐是人的本能。 薄渐一撑,翻上扶手滑了下去。 轻微的失重感。轻微的失控感。恰到好处。 江淮转过弯,直滑下一楼。尚未滑到扶手末端,他便撑跳了下去,借着惯性冲出楼门,沿门侧的大理石斜坡侧身下滑。 他微微扭头,瞥了眼身后的薄渐。 短暂不过零点几秒的对视。 江淮转回头。斜坡及底,他跃了出去,膝盖下弯,鞋底踩在了斜坡底的金属矮围栏顶上。没有停顿,第二次前跃,江淮双手拉住了两三米外的铁网门上沿。 铁网门有两米多高,隔开了教学楼和废弃的足球场。 薄渐走出教学楼门时,恰看见江淮背对着他,整个人侧跃起,双臂撑过高高的铁网门。 铁网门微微颤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江淮衬衫后襟翻扬起。全身着力点仿佛仅仅支撑在单薄的小臂上。 有那么一瞬间。 江淮像是真的会飞。 江淮没有落在地上,他手臂撑起,腰腿前跃,细微的“铛”一声,他踩在了铁网门另一边的围栏的细金属杆上。 一米多高的旧围栏,漆着黑漆,露出锈红的内里。江淮鞋底碾住生锈的栏杆,栏杆摇摇晃晃,像接住了一只飞鸟。 江淮停在这里,他转过身,身后是老旧的足球场。 他高高地站在栏杆上,望着薄渐,哂笑道:“第九套广播体操第二节,扩胸运动。要做么?” 从扶手上着地,薄渐就慢慢放缓了步子。他不疾不徐地走出楼门,走下楼梯,走过围栏,到这一扇两三米高的铁网门前。 他扭开生锈的锁,推开了门:“有门为什么不走。” 江淮:“……” 江淮低着头,看着薄渐推门进来。薄渐停在他身边,脱下校服外套,低头拂了拂上面肉眼看不见的灰尘。 “嫌脏你还跟过来干什么?”江淮问。 江淮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事实上不是太爽。 江淮没想到薄渐能跟得上来。他跟薄渐没什么好比的,薄渐不玩这个,没接触过,就一彻头彻尾的生手,他玩这个都玩了七八年了。但他居然他妈的没有把一个生手给甩掉。 江淮以为前五分钟就能把薄渐甩掉。到时候这位好学生找不到人,自己就回学校了。也省得在这儿烦他。 但薄渐跟下来了。 江淮觉得可能是他有一定放水的缘故。 薄渐整理好校服,重新穿上,把拉链拉到适宜的高度。他神情斯文,说的话便好像像那么回事似的:“怕你出事,没人给你报警。” 江淮:“……” “前后桌的基本情谊,”薄渐低眼,把拉链头也严格地摆正,“不用谢,请我吃顿饭就可以了。” 江淮:“……” 江淮想说“我请你个屁”,但他还没有说,脚底响了“咔嚓”一声。江淮有所感应地低下头。 然后生锈的围栏就从中间难承其重地断了。江淮作为围栏上的唯一重物,脚下一歪,掉了下去。屁股着地,往后蹭出小半米。 薄渐望过去,毫无怜悯之心地说:“你看,出事了。” “……我操。” 但薄渐还是向他伸手:“要我拉你起来么?” 江淮原本要自己站起来了,但他瞥了眼薄渐的手,半晌,拉住了他。 薄渐低下眼睑,望着江淮攥住他的手。比他的手手指要细一点,指节硬硬的,抓在他手背上……然后狠狠的,猝不及防的往下一拉。 薄渐下意识地向后反拽了下,但下一秒就松了力,没反应过来似的,任由江淮把他拉了过去。 于是薄渐也摔倒了。 摔在江淮身上。 江淮原本坐在草皮上,现在后脑勺着草皮。 薄渐一只手撑着草皮,一只手压在他肩上,单腿膝盖别在江淮两条校裤裤腿间。 江淮静了。 薄渐垂着眼睑,长睫微动。 静了许久,江淮别过头:“对不起。” 薄渐:“嗯?” 江淮:“我不应该拉你。对不起。” 薄渐望着他,好像只要再稍一压近,两个人的鼻梁就会磕到一起。江淮的肩膀是绷紧的。他勾起唇角:“哦……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江淮转回头,面无表情地问:“那如果你原谅我了,又没磕骨折的话,你现在可以自己站起来了么?” 江淮站起来,扑了扑身上的土。 他走远了些,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插兜道:“快十一点了,你先回学校吧。待会我一个人回去。” “为什么?” “没为什么。”江淮没太有耐心,翻过围栏,向铁网门走,“想一个人呆着。” 薄渐没动:“是因为我没带阻隔剂么?” 江淮脚一顿。 薄渐说:“路边的药店可以买到阻隔剂。” 江淮闻到他的信息素了。这是个意外。因为他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江淮在他身边,所以他一直穿着外套。 但江淮还是闻到了。薄渐想:江淮似乎对他的信息素过于敏感了。omega会对alpha的信息素格外敏感,但也不会敏感成这个样子。 这只是一些……最简单的肢体接触而已。 江淮扭头:“你就非要跟着我?” 薄渐转了转腕表:“我现在回学校来不及了。” 江淮:“还没放学怎么来不及?” “等我回去,就放学了。”薄渐眼睑微垂,“司机放学接不到我,他走了,我中午就没地方可以去了。” 薄渐校服兜里的手机有司机的三条未读短信。跨时将近三个小时。 江淮没有说话。 薄渐又抬起眼睑:“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请我吃顿饭么?” 江淮:“??” 江淮:“谁他妈和你一日夫妻百日恩?” “不是么?”薄渐不紧不慢地说,“不是你早上说要当我老公么?” 江淮:“放屁,我哪说过这句话?” 薄渐侧过头,浅淡的瞳仁注视着他。薄渐天生长了一副欺骗性很强的相貌,让人恍惚认为他不会撒谎。他问:“那你对星星的老师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江淮一堵,他说:“我只是说比赛的角色我当爸爸你当……” “骗人叫老公。”薄渐转回头,掀了掀嘴唇,“负心汉。” “……” 半晌,江淮不走了,他指着薄渐:“主席,你要是不想现在就进四中医务室,我建议你闭嘴。” 四中下课铃响了,远远地传到空荡荡的旧校区。 校门口挤出穿着红白校服的四中学生,骑着自行车穿街而过。 四中新校区对街就有家药店。 薄渐从来没从街边药店买过阻隔剂。 市场上的阻隔剂质量优劣相差相当大,直观体现在价格上,路边药店卖的就是最便宜那档的阻隔剂,花露水喷雾似的,花花绿绿,一排一排地摆在货架上。 薄渐走进去,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货架,随手拿了几瓶:“你对四中很熟么?” “不熟。”江淮说。 薄渐去了结账台,他扭头看向江淮:“是么?我看你对旧校区很熟。” 江淮倚在玻璃门边,懒散道:“来四中旧校区玩跑酷的人多了,你去问问他们对四中熟不熟?” “哦。”薄渐扫了付款码,“去旧校区锻炼身体的人还很多么?” 江淮嘴角一挑:“是的呢。” 收银员把阻隔剂装进一个小塑料袋,薄渐拎着小塑料袋出了门,他在塑料袋里翻了翻,一顿,抬头:“现在就要喷么?” 其实江淮已经闻不太着了。只要薄渐别和他贴在一起,也没运动,他就闻不着薄渐的信息素。 但是……江淮说:“不喷你买来干嘛?” 薄渐问:“你确定?” “正经药店,没毒,”江淮嗤了声,心想薄主席真是身娇体贵,是个讲究人,“您放心喷。” 于是薄渐低眼,细长的手指一挑,从塑料袋中挑出一瓶巧克力色的。便利店少女香水似的,小小一瓶,还挺好看。 薄渐按了下喷头。 江淮闻到气味,脸色变了。薄渐把喷头对准他,又“噗呲”一声,冲他喷了一喷头,还体谅人地说:“焦糖味的,我记得你不喜欢。” 江淮:“……” 江淮转身就进了药店。 薄渐往里觑,看见江淮迅速地从货架上拿个了小瓶去付款了。等江淮拎着瓶子出门,薄渐说:“我这有多余的,你想用可以……” “噗呲”。 江淮喷射水枪似的,按着喷头把薄渐从头喷到脚。 薄渐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但依旧不可避免地闻到了一种……稍显熟悉的刺鼻香味。 江淮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江淮自己被呛了口气,他捂着鼻子转过瓶身,看了眼上面的字:“……买错了,这不是阻隔剂。” “那是什么?” “去痱止痒,提神醒脑……浓香型花露水。” “……” 两分钟后。两个人从药店出来,手上各自多了一个一次性防霾过滤口罩。 江淮在垃圾桶边上,拆了包装,戴上口罩。 “叮铃铃铃——” 刺耳的自行车车铃一按到底,仿佛明晃晃的挑衅。两辆变速车向江淮冲撞过来,车还没碰到江淮,车上的人已经跳了下来。江淮往后退了一步,自行车几乎擦着他鞋尖倒了下去。 薄渐在边上,动也没动,把防霾口罩拆下的包装袋和剩下没用的阻隔剂按照垃圾分类丢进了不同的垃圾桶。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有人找茬也不能阻拦我讲文明。 评论区随机丢红包xd 为了写跑酷在刷极限视频,昨天刷到了一个骑自行车速降张家界天门山,太透了。 25、正经人 自行车上跳下来两个男孩子, 敞怀穿着四中的红白校服外套。 两个人都是短寸, 一个把短寸染黄了, 没染发的纹了个断眉。 薄渐一打眼记一个人会记住这个人最明显的特点。这些特点就像打在这个人身上的标签页,来日用得上, 就会被分门别类地翻出来。 薄渐记起这两个人他在开学前一天碰见过。 那时候……是在和江淮打架。 一中风纪管得比其他学校严格许多,偶尔会有江淮这种男同学留长头发的漏网之鱼,但不会有嚣张到大剌剌染个黄毛在学校里逛的。 见第一面, 这两个人没穿四中校服, 薄渐还以为他们是哪的混子青年。 江淮也差不多。 或许年轻些, 该叫失足少年。 现在两个混子青年和失足少年三个人又凑齐了。 薄渐展开黑色的过滤口罩,食指微曲,从容不迫地把系带勾到耳后。 “好啊, 我没空去找你。”黄寸头转了转手腕,咔吧咔吧的响。他咧起嘴角:“你倒比狗还听话,自己找上来门来了?” 断眉抱胸冷眼看着,讥诮地哼了声。 黄寸头倒也不管摔在地上的变速车, 向江淮走过来:“既然你这么积极跑到别人学校门口来送人头, 那我就成全你,崽种……” 江淮眼皮也没抬,朝旁边的四色垃圾桶走过去。 黄寸头话没说完,“嘭”! 一声巨响。 江淮抬脚踹在绿色垃圾桶上, 不高的塑料垃圾桶几乎带盖飞出去了。黄寸头脸一下子变了,但根本来不及往边上躲,最多后退了半步, 垃圾桶撞在他腿上。 黄寸头被冲得没站稳,一屁股墩在地上。绿垃圾桶敞了盖,哗啦啦垃圾撒了一地。 薄渐瞥了眼绿垃圾桶上的字。 湿垃圾。 黄寸头坐在一地果核蛋壳烂菜叶里。连看一眼都恶心得不行。 黄寸头显而易见地看着这堆令人作呕的垃圾愣了会儿。手底下粘湿发烂的手感把他恶心得脊梁骨窜上一股激灵:“崽种,我操-你妈!” 黄寸头翻身起来就攥紧拳头往江淮脸上去了。 江淮从喉咙眼挤出一声嗤笑,躲了过去。 黄寸头一拳落空,他又想打过去,但浑身都不舒服,身上臭烘烘的,好像鞋底都粘着发馊的饭粒子。黄寸头冷笑着活动了活动手腕:“行,你有本事。” 正是放学点,往往来来的四中学生不少,不少驻足侧目,指指点点。 断眉抱胸走过来,瞥了眼黄寸头,又瞥向江淮:“听说你是叫江淮是吗?” 走过几个高个男生。一个脱了外套搭在肩上的走在最前面:“哟?李哥?”他看了眼脏兮兮的黄寸头,又看向断眉,“怎么了这是?” 四中是出了名的两极分化的高中。学生都是有钱人,前面成绩好的吊着整个学校的升学率,后面考不上个像样大学的吊车尾高三就都出国了。校纪混乱,慕金严重。 不像二中。二中出了名的校风自律,好学生呆的学校。 薄渐扫了眼那几个男生,漫不经心地想,还好二中这种混子学生没几个。 江淮是个中领袖。 确实很领袖,名气已经传到四中了。 断眉冷笑了声,盯着江淮:“听说过二中那个殴打强-奸同校omega的alpha没有?” “怎么没听说过,胆子不小,可惜没强成。” “那个omega不转咱学校来了吗?是叫宋什么来着?” “宋俊。”断眉舔了舔嘴唇,毒蛇似的盯在江淮身上,“这个扎小辫儿的就是那个alpha。”他说:“高放,你们几个帮个忙,这崽种挺灵活……帮我把他抓住,我干点alpha真正该干的事。” 原本是他看上宋俊了,宋俊让他帮忙把江淮打一顿,他也就答应宋俊了。 但现在可不单单是因为宋俊了。 宋俊已经无关紧要了。江淮让他丢面子,又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他现在看江淮,很不顺眼。 alpha该干的,就是把一切看不顺眼的alpha干趴下。让他跪下,让他像条狗一样认错,再像条狗一样夹着尾巴滚得越远越好。 高放打量向江淮,嘴角一咧:“好啊。二中的狗,就让他滚回二中去。” 一,二,三,四,五,六。 算上一身垃圾的黄寸头,一共六个人。 几个男生脱了身上的二中校服。 江淮抬了抬眼皮,一扫,他转而看向薄渐。 薄渐戴着口罩,只露出半截挺直的鼻梁和浅色的眼。 下一刻,薄渐的手腕被攥了起来,江淮言简意赅地说:“跑吧。” “……” 断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追上去!他们就两个人!” 江淮把薄渐拉得一起跑起来就松了手。他留给薄渐一个没有前后桌情谊的后脑勺:“跟上我,跟不上被人抓了我不管你。” 薄渐撵上去,和江淮差半个身位:“如果我被抓了,不是你连累的我么?” 江淮:“这话你去和那群傻逼说,别和我说。” 薄渐:“……” 长长的街道,两个人穿过人群向前跑。没人向后扭头看,都能听得见后面杂乱沉重的脚步声。 像是在被追杀一样。也的确是在被好几个人追。 薄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做过他理亏到需要撒丫子跑的事。 当然到这一秒为止,他也没有做过。他是被江淮连累的。 黄寸头在后面跑,每跑一步他都感觉好像有烂叶子臭饭粒在从他身上掉,把他恶心得不行,慢慢他就落了最后头,跟最前头的两个人差出老远。 “我操,那两个傻逼他妈是狗托生吗,怎么这么能跑……”黄寸头先慢下来,“你们追,我擦擦衣服,恶心死我了。” 江淮还有心思从兜里掏出口罩戴上了:“你身上花露水的味熏得慌。” “你喷的,谢谢夸奖。”薄渐说。 江淮扭头往旁边瞥了眼:“要是附近有墙就好了。” 薄渐懂他意思。如果江淮按他跳楼的劲儿翻墙出去,后面别说六个,追六十个,来四中一个班,都没有能追上他的。 但街边是一排门头店,大路平坦得别说障碍物,市政府恨不能连地砖缝都给你填平了。 薄渐问:“你练跑酷是不是因为你经常被人追着打?” 沉默半晌,江淮说:“滚。” 追出一个街区,断眉几个就要追断气了。 前面两个跑太快了,他们不拿跑一百的速度撵,一会儿就撵不着人了。但一个街区好几百米长。 “操!” “李哥,要不、要不我们打辆车?” “??” 但前面两个人还在聊天。 薄渐扭头:“那个宋俊……是你初恋么?” “……” 薄渐没见过宋俊。或许见过,但宋俊大抵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记忆点。他只是对高一下学期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略有听闻,最后以江淮受处分,宋俊转学收场。 能让江淮这样……在学校一心睡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同学都想跨性别标记的omega,薄渐大致构设出一个宋俊的模糊形象:“你喜欢他什么,他长得很好看么?” 江淮终于也扭头:“答应我,闭上嘴,可以么?” 但薄渐这次没有闭嘴。他说:“我只是好奇。” 江淮没有回答。 薄渐说:“好奇……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江淮没有搭理他。他们跑出了一个半街区,人行道内侧从门头店变成了竖着连着石墩的铁栅栏,有两三米高。江淮跳上石墩,拉着铁栅栏顶尖刺中间狭窄的金属横档,斜攀着铁条翻了过去。 薄渐没停顿,跟着翻了过去。 铁栅栏这一边是居民小区。 断眉几个男生跟到这儿,睁眼看着两个人从铁栅栏顶上翻了过去。 一哥们儿看着铁栅栏顶上明晃晃的铁刺,裆下一凉:“李哥,咱这就不翻了吧……小区有正门。” “操,他妈的等走到正门,江淮早他妈不知道跑哪去了!” 江淮往小区里跑了跑,就停下来了。 那几个傻逼追不过来了,追过来也没用。他翻墙就是转手的事儿。 江淮摘了口罩,靠着棵梧桐树慢慢蹲了下来,微微喘着气。他不知道薄渐累不累,反正拿短跑的劲儿跑这么长,他累。 薄渐走过来,立在他身边,递了包纸巾过来。 还带着体温。 薄主席讲究到连课本都要熏香除味,用的纸巾却没有味道。江淮抽了一张,又递了回去。 他把纸巾对折,擦了擦手心的汗:“宋俊身上有一种气质很吸引我。” 薄渐微怔。他静了下,问:“什么气质?” 江淮起身,把纸巾揉成一团随手扔进垃圾桶,没什么表情:“垃圾的气质。” 薄渐:“……” 江淮仰了仰脖子,咔吧几声。他活动了活动手腕,往前走了:“走吧,你不是要我请你吃饭么?” 薄渐看着他背影,笑了一声,也没有再问高一宋俊的事。他抬脚:“你不是没同意么?” “一顿饭而已。”江淮懒洋洋地抬了抬手,“反正我吃什么,你吃什么。你没得选。” 薄渐跟着江淮东拐西拐,最后江淮越走越偏,拐到一条窄巷。窄巷刷的白泥墙,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了,墙皮斑斑驳驳地在墙角掉了厚厚一层。 硕果仅存的破墙皮上,还粘着黑白红黄的小广告,“抽粪清洗”,“办-证刻章”,“无痛人流”……“模特妹妹,上-门服务”。 薄渐收回视线。 这种环境,不像是来吃饭,更像是江淮带他来黑诊所打胎。 这边离四中旧校区更近,估计也在处于政府的待拆迁用地。 巷子里还是有几间铺面,但开张的已经不多了。 江淮停在一扇旧式的合金门前,门把还是圆扭头。门开了道缝,门口也没有招牌,看不出来是卖什么的,合金门后挂了层青色的玻璃串珠门帘。 江淮扭开门要往里走,薄渐拉住了他手腕。 江淮抽出手,扭头:“嗯?” 薄渐微微蹙起眉:“这里是卖什么的?” “饭。”江淮说。 薄渐顿了会儿:“没有……别的,特殊服务吧?” 江淮一下子明白了薄主席的意思。他似笑非笑地挑起嘴角:“半套二百,全套四百,包夜一千,来么?” 薄渐:“……” 江淮“啧”了声,神情懒散:“不过就你,最多花五十。” 薄渐低垂下眼睫,望着江淮:“你怎么知道?” 江淮:“那要不你试试?” “试什么?” “你要是能花到二百块钱,我叫你爸爸。”江淮说。 不想要爸爸。他又没有江淮这个儿子。 但薄渐问:“你和我一起?” 江淮嗤了声,转身拉门进去了:“我不和你一起,我付钱,我在你边上干看着?” 江淮进门,随手把在他单辫儿上的青色串珠拢到了边上去。小辫儿被拢到肩上,瘦削,在冷光灯下有点苍白的后颈露出来。他低着头,一截颈椎骨节微微突起。 薄渐掠过他后颈,轻笑了声:“我是个正经人。” “哦。”江淮进门丢了个塑料菜单给他,“那正经人,你吃烧烤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不想吃烧烤·^· 随机丢红包xd 26、事儿逼 薄渐接住了菜单。 就是一张小餐馆的塑料菜单, 配色花花绿绿, 所幸摸上去没有油乎乎的。 薄渐从上扫到下, 稍感陌生。 羊肉串,2元一串。 板筋, 1.5元一串。 火腿肠,1元一串。 煮毛豆,5元一盘。 …… 薄渐……没有吃过这种烧烤。 撩开串珠门帘, 内里是间狭窄的小屋, 就放了排酒柜和收银台。从南门进, 又从北门出。北门外是个开阔的小院。 这小院才是烧烤店的主场,露天摆了十几张小矮桌,边上的烤炉冒着火烧火燎的烟。 这么个犄角旮旯的烧烤店, 又在中午,院里的桌子居然已经坐满了一半。 有几桌还是穿着四中的红白校服的。 江淮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这无名烧烤店的厨子加服务员、收银员统共就俩人,一对夫妇。老板娘提了个热水壶过来,从兜里掏出本子:“两个人?吃啥?” 薄渐在座位前静立了半晌。 桌子是最便宜的支架桌, 椅子是最便宜的塑料椅。颜色半旧, 好像蒙了层灰,看上去不干不净的。 薄渐低头,用食指指肚刮了下塑料椅的椅凳,又刮了刮扶手。 但实际上比看上去干净, 没有灰,也没有油。 薄渐顿了下,拉开这把粉红塑料椅, 慢慢坐下去。 江淮寥寥几句话点完了自己的单,然后坐在对面似笑非笑地观赏干干净净的薄主席和不干不净的粉色塑料椅做斗争。 江淮喝了口免费的茶水:“主席,您倒是点单啊。” 免费的茶水倒在消毒循环使用的塑料杯里。 薄渐也口渴,但他刚刚端起杯子,低眼在杯沿上瞥见一块儿小缺口,就又放了回去:“我看看菜单。” 他把菜单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有五分钟,老板娘都不耐烦了,薄渐说:“一瓶常温矿泉水,谢谢。” 老板娘:“……” 江淮从喉咙眼哼出声笑:“您就是喝花露水长大的小仙女么?” 小仙女低垂下睫毛:“矿泉水,不是花露水。” “好,要两瓶矿泉水,一瓶冰的一瓶常温的。”江淮挑眉,转头向老板娘说,“再加十串羊肉串,一份锡纸烤金针菇,一份辣椒烤茄子……先这些。” 矿泉水一分钟就上了。 江淮拧开瓶盖,靠在塑料椅上懒洋洋地睨着薄渐:“一瓶矿泉水两块钱……我还以为你能做个小半套,对不起,高估你了。” 薄渐喝了口水:“仙女是不吃烧烤的。” 江淮嘴角一挑:“那仙女吃什么?” 薄渐撩起眼睑,视线短暂地停驻在江淮脸上。他瞳色很浅,一眨不眨地望着人时带着点锋利的侵占性。但很快,他转开了视线,望向这几间老旧的待拆房屋:“你家离这里很近么?” “怎么?”江淮动了动嘴皮。 “我只是在想,”薄渐漫不经心地说,“连这么偏僻的黑店你都找得着,那应该对附近很熟……你不在四中上学,那就应该是住在这里。” “差不多。”江淮应。 “哦。”薄渐又望向江淮,弯起嘴角,“那我可以去你家吃饭么?” 江淮也“哦”了声:“但已经搬了。” 薄渐:“……” 老板娘很快端着几个铁盘过来了,在小方桌上一一摆好。 一盘羊肉串,一盘烤鸡翅烤掌中宝,烤得焦香,不见肥脂,都均匀撒好了孜然粉和辣椒面。最后是切碎了红辣椒绿辣椒,泼了滚生油的金针菇和茄子。还送了一小碟绿生生的水煮毛豆。 薄渐转着矿泉水瓶,瞥了烤串们一眼。 江淮撸干净一支铁钎子。 薄渐翻过塑料菜单。 江淮又撸干净一支铁钎子。 薄渐喝了口矿泉水。 江淮“咔嚓”掰开了一次性竹筷,夹了一筷子茄子……薄渐抬头,指着菜单问:“烤羊枪是什么?” 江淮眼皮抬了抬:“想吃?” 薄渐很有作为一名好学生虚心好学的态度:“实践出真知。” “哦——”江淮拉长了调子,“好啊。” 他挑着唇角问:“下面还有烤羊炮,要不你也一起实践实践?” 薄渐向下瞥了眼,但没有动摇:“不用了。先试试烤羊枪吧,如果不好吃……”他一顿,“如果没尝出来烤羊枪是什么,烤羊炮我就先不试了。” 江淮招手:“这桌加十串烤羊枪。” 老板娘过来:“哎好。” 薄渐蹙眉:“两串就够了。” “两串没法烤,没事,十串也不多,大小伙子多吃这个补身体……”老板娘随手在本子上打了个勾,问:“加辣加孜然?” 薄渐放平菜单:“不加辣,不加孜然,少刷油,二分之一盐……可以稍带生,但不要烤焦。”他稍一停,总结了个更精炼的表达方式,“五分熟左右。” 老板娘抬头:“?” 江淮没忍住,扭过头“噗嗤”笑了出来。 操。 烧烤五分熟。薄渐是真他妈牛逼。 老板娘有点懵,她怀疑自己听错了:“……羊枪烤大了好吃,生的没法吃,腥臊。你要喜欢吃嫩的,你试试羊炮?” 薄渐瞥了江淮一眼。江淮肯定是知道羊枪羊炮是什么。但他没法问,问出来了中午就没有理由吃饭了。 “嗯,”薄渐沉吟片刻,“不用了,就十串羊枪吧。” 江淮扫了他一眼:“十串羊枪就够了?” 薄渐:“我不吃辣。” 江淮:“那我给你点几串不加辣的羊肉串?” 薄渐:“也不吃太油的。” “……” 江淮又撸干净一支铁钎子,掀了掀嘴唇:“事儿逼。” 羊枪很快也上了。 薄渐稍稍观察了一下外表……稍有透明,胶质物似的,细细一串,看上去很有嚼劲,但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薄渐推过铁盘,问江淮:“你吃么?” 江淮“啧”了声:“消受不起。” 薄渐皱了下眉,拿起一串,细嚼慢咽地吃了一截……口感和口味都不错。很有韧劲,也没有刷太多油,没放太多盐。 江淮捏了捏毛豆皮儿,蔫儿坏地挑起嘴角:“猜出来了没?” 薄渐摇摇头。 于是江淮说:“羊几把。” “……?” 江淮明显地看见薄渐的手不动了,只盯着他。江淮懒懒散散地往后一倚,添火加柴:“主席,几把好吃么?” “……” 江淮回到二中后门西墙外是下午一点钟。 他没和薄主席一起回后门西,下了出租车,薄主席就走了。有人……有车在校北门等他。薄主席显而易见的生气了,从出烧烤店到打车回来,一路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江淮猜是主席这样的讲究人,不太能接受自己吃几把这样粗俗的一件事。 江淮刚刚翻身上去,屈腿坐在墙顶上远远瞥见卫和平几个同学从校外往校北门走。 江淮转身又跳了下去。 今儿中午卫和平去跟“快乐齐天”群里的几个omega姐妹吃了顿饭。 前两天级部的两个alpha因为校园网omega投票的事儿杠起来了,一个请火锅自助,一个请烤肉自助,卫和平大号蹭了火锅,小号蹭了烤肉,今天这几个姐妹又约他出来打听alpha群的消息。 充实的社交活动极大地抚慰了今早卫和平替江淮交检讨险些当场去世的心理创伤。 “啧啧啧,”卫和平说,“这次投票第一真说不准,好不好看不说,主要是咱学校就没有哪个omega是全校都认识的……7班的那个omega投票比都降到12%了,快跟主席齐平了。” “对啊,榜上还有alpha,还有江淮!” 卫和平指点江山:“但说实话,无脑投主席的十个有八个是omega……但是投江淮的,都是alpha,真的,这群人狂得不行,昨天我去吃烤肉,都嚷嚷着要和江淮拼刺刀,大不了挨江淮一顿c——”卫和平“操”字已经到嘴边了,猛然抬头见鬼了似的看见了翘课翘了一上午的江淮,“挨江淮一顿打。” 灵魂深处的求生欲使他改口。 但江淮根本没听见,懒洋洋地抬了抬手:“哟,又出去吃饭了?” 卫和平边上一男两女,都是高一级部的omega。 几个学弟学妹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眼神:这是江淮? 江淮到了卫和平边上,卫和平旁边的人都在觑他,他像没看见,和卫和平一起兀自向校门口走:“哦……早上检讨你帮我交了?” 二中没几个人没听说江淮的名字。 但他们还是第一次……离江淮这么近。 看上去和校园网上盛传出好几个版本的差点给omega强行留下终生标记的反社会性暴力人格的alpha不太一样。 看上去只是个手长腿长,长得帅,又有点冷漠的男孩子。 “操,”一说起检讨,卫和平苦了脸,“交了。” 正好进校门,高一学信楼在东边,高二学礼楼在西边。卫和平转头向那几个omega说:“我先回学礼楼了,以后有空再聚。” 学弟学妹连忙应:“好的好的,学长再见。” 人一走。卫和平说:“要不是我在教室交的,老林就对我下手了……你把检讨书写成那样,我估计老林得气疯了,你还又翘课,他没打电话找你么?” “哦……可能是找了吧。” 卫和平一脸为你上香的表情:“……反正找没找,老林都让你回学校后第一时间去找他。” “哦。” 卫和平继续往前走,随口说:“对了,主席今天上午也没在,他不会也翘课了吧?” 话是这么说,但卫和平也就是随口说说。不说年级第一、校优秀学生、市高中生卓越代表怎么可能翘课,薄渐就是没来上课,也百分百是因为学生会主席日理万机,事物繁忙。 退一万步说,就是翘课,也和江淮翘不到一块去。江淮也不会知道。 但卫和平听见江淮说:“翘了。” 卫和平:“??” 卫和平:“你怎么知道??” 江淮没什么表情:“因为他跟我一块出去的。” “!” “真的??”卫和平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他思绪乱如麻,甚至没有精力先去思考“江淮不是看不顺眼薄渐吗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好到可以一起翘课了”,他问:“你们一块翘课出去做什么了?” 江淮想了想,唇角一挑:“他下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才没有哼。 随机丢红包xd 27、不忘本 上午的篮球赛淘汰赛刚刚结束, 体育部事儿多, 体育部部长找陈逢泽帮忙给主席送一份淘汰赛的计划表。 刚刚一点多钟, 路上看不见几个人。陈逢泽边向学礼楼走,边发微信:“薄渐你现在在哪?” “学礼楼一楼活动室。” 陈逢泽进活动室的时候, 正好看见薄渐把厚厚一沓彩印纸卷成纸筒,随手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陈逢泽瞥了一眼:“personal statement个人陈述……还有学校申请表,”他抬头问, “你要申请国外大学?” “不是。”薄渐说。 “那这是哪来的……介绍得还挺详细, 想申的要搞这么多材料估计还挺麻烦, ”陈逢泽两指一夹,从垃圾桶抽回一张彩页纸,是某大学的英文版官方介绍, “看看也行,你都给扔了干嘛……” 薄渐没听他说完,撩起眼睑:“你过来找我有正事么?” “哦,”陈逢泽扔回去, 又扔给薄渐一个文件夹, “淘汰赛还有六场,这是计划表,我帮体育部部长送的。” 在帮人忙上,陈逢泽一向认为自己比薄主席通情达理得多, 但他也不是乐于助人的性子。 他过来主要是好奇别的事。 薄渐接过文件夹,陈逢泽笑了声:“薄渐,今儿早上我在后门西看见你了。” 薄渐抬眼:“是么?” “不但看见你了, 我还看见一位眼熟的男同学,”陈逢泽问,“咱学校扎辫子的男同学,我觉得只有江淮一个。” 薄渐“嗯”了声。 本人回应,陈逢泽一下子瞪大眼:“我操,真的?你跟江淮一块翻墙出去了?” 薄渐一上午都没见人……这是出去了一上午? 这两个人不是关系极差吗? “嗯。” 陈逢泽问:“真出去了?一上午?你俩出去干什么了?” 薄渐没回答他。陈逢泽这才看见活动室桌子上还叠着几个薄薄的牛皮纸袋。薄渐低头,又拆开一个牛皮袋,细致地一张一张翻过去。 活动室不对所有同学开放,基本都是学生会在用,所以许多往年的今年的,有用的没用的学校文件都堆在了活动室。 最后薄渐抽出一张。 陈逢泽眼尖,看见上面一行字:“……江淮因为殴打、恐吓同学,违反校规,现予以警告记过,全校通报,如有再犯,开除学籍。” 落款时间是暑假前6月份,高一下学期。 这是份江淮的处分公告。 为什么处分,全校皆知。 作为一张江淮的处分书,所以上面理所当然的没有出现受害人宋俊的名字。 薄渐睫毛低垂,指肚摩挲着纸页:“陈逢泽,你认识宋俊么?” 陈逢泽愣了下:“宋俊?” 薄渐没有说话。 陈逢泽问:“你说那个转学转到了四中的宋俊?” 因为omega人少,全校三个级部的omega也不过寥寥三四百人,所以学校,尤其是同级部的omega大多都互相脸熟。 作为一个有女朋友的alpha,陈逢泽当然不熟,但他女朋友杨琛熟。 “我听杨琛提起过这个人……怎么了,”陈逢泽问,“你怎么突然问起宋俊来了?” “没怎么,”薄渐轻笑,“我只是好奇,江淮是真的追过宋俊么?” 陈逢泽笑了:“嗨,得了吧,那能叫追吗?那叫索命吧。”陈逢泽颇有兴味地说,“要是江淮真喜欢过宋俊,那谁被江淮喜欢上,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为什么这么说?” 学校这种八卦性质更强的零儿八碎的事儿,只要不让学生会处理,薄主席都一概不关心。薄渐没听说过盛传的那几个版本的来龙去脉,也不是多惊奇的事。 正好才一点多,离上课还远,陈逢泽很有考究精神的讲了个最靠谱的版本:“这事儿是宋俊先去找的老师,他去找了年级主任……我当时正好就在主任办公室,江淮班主任也在,宋俊在办公室哭着说江淮说要标记他,他不从,江淮就一个月揍了他两回……” 薄渐从嗓子眼逸出一声笑的气音。 陈逢泽挑眉:“你笑什么?我说真的!宋俊真被江淮打了,去办公室的时候我记得他鼻血淌了一脸,被揍得鼻青脸肿的。” “然后江淮被叫到主任办公室对质,”但他也没忍住笑,“你对刘毓秀有没有印象?刘畅他妈,就是那个高一天天在走廊口训学生,贼他妈凶的那个老女人,她是江淮高一班主任。” 薄渐“嗯”了声。 “我记得江淮就说了易感期三个字,”陈逢泽说,“刘毓秀在主任办公室得骂了江淮半个小时,简直噪音攻击,等我出去了,她还没骂完……” 他手指一翘,捏尖嗓子模仿起刘毓秀的语气:“你撒谎!你再撒谎!什么易感期!你一个月两次易感期??” 薄渐没什么动容,他把记过通报书重新慢慢装进牛皮袋:“最后呢?” 陈逢泽自己都觉得自己模仿刘毓秀聒噪,喝了口水缓了下,问:“什么最后?” “宋俊最后为什么转学?” “这个不清楚,传的说法挺多,”陈逢泽耸肩,“但不是亲眼见的,一般我不全信。” “哦,你随便说个说法。” 陈逢泽秉持着考究精神想了想,说:“像现在比较公认的说法就是宋俊找了老师以后,又被江淮揍了一顿,还被扒了裤子,差点直接被终生标记,这才算是把事闹大了,没考期末,宋俊就直接转学走了。” 薄渐抬眼:“强-奸未遂,只是记过么?” 陈逢泽笑了下:“因为无论是宋俊被江淮打了,还是被扒了裤子,还是江淮要标记他……都没有别人在场,没有人作证。”他停了下,“在男厕,男厕没有摄像头。” 薄渐听见“男厕”,眼睑动了动,但只轻轻地说:“是么。” “虽然男厕没有摄像头,但宋俊的确是又被江淮打了,打没打这能直接看出来,强-奸未遂的话,没有直接证据,就一段走廊摄像头的视频,……”陈逢泽停了下,他是校风纪委,学校当时怎么下的处分,他都很清楚。 他说:“我看过,是江淮把宋俊从男厕踹到了走廊上……宋俊确实没穿裤子。” 裤子是扒了,但都踹走廊上来了……这还能是想标记人家吗? 在走廊上做,故意给摄像头看? 但宋俊咬定江淮想标记他不松口,说不说得通都是“他想标记我,还想羞辱我”,宋俊的家里人也来学校要说法了……但陈逢泽倒不清楚江淮的家长来了没有,因为他没见到过。 他只见过在副校长办公室,副校长,学部主任,德育主任,班主任,宋俊,宋俊爸爸,宋俊妈妈几乎占满了一屋子。 还有一个江淮。 “当时事儿不闹得很大吗,”陈逢泽说,“学校领导、老师,还有宋俊家长,得有十来个人,跟当堂会审似的。” 薄渐没说话,拿手机出来发了几条消息。 陈逢泽摊了摊手:“但我也就路过,到底审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估计江淮也是没松口,毕竟又没有直接证据,最后这事就定性成了殴打恐吓同学。” 薄渐手指抵着手机,把手机屏向陈逢泽转过去:“这是宋俊么?” 手机屏上是一张男生的证件照。 男生一看就看得出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学生,长了张娃娃脸,连眼角都是圆圆的,看上去几乎人畜无害。几乎是omega典型的长相之一。 陈逢泽认了两三秒:“哦……是他,他还挺上相的。” 薄渐把手机转回来瞥了眼,神情疏懒:“江淮眼光一般。” “……” 陈逢泽一时没有弄清楚薄渐说的这个“眼光一般”是针对宋俊的长相,还是针对宋俊的人品。他姑且认为是人品:“我没怎么接触,杨琛高一倒经常和我说宋俊人品不太行。” “杨琛一直和我说宋俊很恶心,人前人后两副嘴脸,但我不了解。”陈逢泽耸耸肩,突然又想起来一点:“哦,经常来找江淮的那个女同学……倪黎,跟我女朋友和宋俊高一都在一个班。” 江淮跟卫和平回了教室。 时间还早,教室没几个人,江淮瞥见他后桌也是空的。他走过去坐下,心想主席这总不至于承受能力差到吃个几把就被打击得不来上学了吧? 咽都咽下去了,总不能去医院洗出来。 江淮拉出凳子,往后桌沿儿一靠,掏了手机出来。 未接来电显示人:未知来电人,卫和平,老秦。 头一个未知来电人,江淮记得前四位……是林飞。 江淮手指头一划,删掉了这条记录,仿佛无事发生,给秦予鹤回拨了过去。 现在英国才早上五点多,也就是秦予鹤大半夜三点多钟给他打的电话。上午十一点多,就算他没翘课,他上课也不可能接电话,不知道秦予鹤脑子里在想什么。 但回拨过去,十几秒后,居然通了。 卫和平去上厕所了,教室里没别人。江淮按了免提,把手机放在课桌上,懒洋洋地往后靠:“儿子,找你爸爸有事?” 那边又默了十几秒,秦予鹤突然开口,声音明显的沙哑:“操,我都睡了,你他妈才给我打回来。” 江淮:“不是你先下半夜给我打的电话吗?” 秦予鹤又默了,估计根本没睡醒。 江淮没耐心:“有屁快放。” “不,你先让我想想我找你什么事来着……”秦予鹤慢吞吞地说,“哦,想起来了……今年我们学校放假早,我十一月底就回国了。” “哦。”江淮的语气毫无一个发小的自觉,十分冷漠,“两个多月,那不还远得很?” “不远了!就两个月!” “哦,那你还有别的事么?” 秦予鹤:“……” “没有挂了。” 秦予鹤又沉默了半晌,他问:“江淮,你是不是背着我脱单了?” 江淮:“?” 江淮问:“你是脑子已经被资本主义腐朽了吗,天天打电话就他妈过来问我谈没谈恋爱?社会主义不让早恋,你是忘本了还是没点逼数?” “忘本的是我吗?说好单身一辈子,我信了,而你呢?” 薄渐恰好从后门走进来。 秦予鹤愤怒地抬高了音量:“你背叛了你和你的青梅竹马的海誓山盟,和别的狗在一起了!那男的是不是叫薄主席?” 江淮抬眼皮,薄渐垂眼。 刚好对视。 江淮:“……” 他关闭了免提,拿起手机:“两句话。第一句,小学同学就小学同学,别叫得这么恶心。第二句,你说的狗是真的狗,但和我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薄渐:名字不叫薄主席,叫江淮的早恋对象呢这位同学。 28、生了 “怎么没关系?你们俩都快……” “笃——” 江淮面无表情地摁了挂断键。 薄渐垂眼望着他, 神情自然:“前男友么?” 江淮嗤了声, 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着薄主席:“我儿子。” “哦。”薄渐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地接过话来, “所以他在打电话向你抗议,他不想要继母么?” 这个极其睁眼说瞎话的说法取悦到了江淮, 他嘴角上挑:“是的呢。” 薄渐用一种说正事的语气说:“那我建议他多做心理疏导,无论他接不接受,阻拦爸爸谈恋爱……都是属于多管闲事。” “……我没谈恋爱。” 薄渐正色道:“我是说他多管闲事。” 江淮眉心蹙起道褶儿, 薄渐这话说的听上去有点怪, 好像他真早恋了似的, 但薄渐又说重点是在评价秦予鹤多管闲事。 江淮懒得琢磨,朝薄渐仰了仰下巴:“你不生气了?” 江淮半扭着身,曲着手臂搭在薄渐课桌前沿。 往常江淮都不会搭到薄渐课桌上。 薄渐抽出一支被江淮压在胳膊底下的笔:“我为什么要生气?” 赵天青挎着包往后门走。下午体训, 他回来拿点东西。 刚刚进门,他看见他的大佬同桌屈着腿,脚踝搭在另一条腿膝盖上,胳膊肘搁在薄主席课桌上, 一副鬼子进村, 欺男霸女的作派:“中午我让你吃几把的时候没生气?” 薄主席抬了抬眼睑,望向门口的赵天青。 江淮也瞥了过来。半晌,他把胳膊收了回来。 赵天青:“……” 他往后退了一步:“别看我我刚刚过来什么都没听见我是无辜的……我马上走,打扰了, ”他掉头,“再见!” 江淮扭回头,看回薄渐, 静了几秒:“需要我帮你去解释么?” 薄渐:“解释什么?” 江淮回答:“解释你吃的不是人几把,也不是我的几把。” 薄渐:“……” 薄主席宽容大度,没有让江淮去找人越描越黑的解释,他只沉吟了片刻,问:“前桌,你现在可以回过头睡觉去么?” 江淮从善如流,转回了身。 老秦被挂了电话,不甘心地又发了几条微信。 -crane:江淮你变了,你现在会挂我电话了! 江淮支着头,懒洋洋地用一根手指头按字:放屁。但“放屁”俩字还没来得及点击发送,又跳出一条。 -crane:薄主席到底是谁?怎么起个这么土的名? 江淮一顿。 -crane:要不我改名叫秦总统,你和薄主席分手? -crane:小江,听爸爸一句劝,alpha太危险了,你不能掉以轻心啊! -真正的强者:? 江淮不支头了,腾出手打字。 -真正的强者:秦予鹤,你脑子有病? -crane:你还骂我?我这是为了谁? -真正的强者:哪个傻逼和你说的薄主席?我跟他有个屁的关系?你都上哪听的? 江淮打了个三连问,刚刚发出去,突然看见秦予鹤把id改了。 -秦总统:你还狡辩!你们校园网上什么都有! -真正的强者:…… -真正的强者:你把id改回来,不然我删好友了。 -秦总统:不改!他叫主席,凭什么我不能叫总统! 智障儿童,无法交流。江淮懒得跟秦予鹤逼逼逼了,发消息问:你在国外上学这么闲?还逛我们学校校园网? -秦总统:又不用翻墙,不逛白不逛。 接着秦予鹤甩过来一个链接。 -秦总统:小江,你伤我心了。 江淮忍住了直接把秦予鹤踹出好友通讯录的冲动,点开了链接。看链接前缀是校园网的帖子。 “薄主席和江淮到底什么关系?” “人狠话不多:不多说,也不标题党,直接传图。” 延迟加载出几张照片。有三张,都在明诚小学操场,日期就是今天上午。 一张是薄渐神情安静,咬着一截短短的小棍,接吻那样的捧着一个男生的脸。那个男孩子背对着镜头,看不见脸,只能看出小棍的另一截在他嘴里……以及辨识率极高,单靠后脑勺就能认出来的小辫儿。 另一张是江淮手抵着薄渐的肩膀,两个人面对面,小腿交错,站得极近。 第三张是放大的截图,模模糊糊是张手抄报。 画了两个人小人,一左一右,正中是一颗大大的红心。 小人十分抽象,不大好认。但有了前两张照片铺垫……俩小人里有辫子的就格外像江淮,没辫子的就格外像薄渐。 右上角丑丑的姓名还给打了个码,江xx。 “人狠话不多:不是p的。我弟弟在明诚小学上学,我在他班家长群刷到的。” “影流之主:上课划水,必有惊喜。” “肥宅快乐水:???楼主你确定不是p的?” “不想写作业:卧槽,一家三口?” “出师表没背过:薄渐二中后援会副会长,写作素材来了,总裁文第二部可以开始更了:昔日为一个omega反目成仇的情敌alpha今日竟冲破世俗束缚,携手出柜?” “最a的a:操,这瓜可以。现在想和江淮拼刺刀都要竞争上岗了吗?” “大白熊:就我一个人注意到了那张手抄报吗?上面写的名字是江xx……” “h2o:意思是主席和江淮连孩子都有了??还是主席生的?” “甜味小仙女:楼上闭麦!我不相信!!” “lyxbiss: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假如小孩上一年级,算六岁,主席今年十七,十岁怀崽……emm,我该说主席天赋异禀还是江淮天赋异禀?” “校园网非法外之地:不,也有上学早的,我五岁上一年级。十一岁怀孕,假如主席生殖腔发育早的话,理论上可行。” “你爷:你妈的,alpha有生殖腔??” “大白熊:其实也不一定是主席生的,也可能是一家人?” “不想写作业:一家人两个姓?” “大白熊:说不定一个随爸姓,一个随妈姓呢。” “本人勿扰:拉倒吧。我就是学生会的,要不是高二分班,薄渐和江淮都不认识。” “甜味小仙女:呜呜呜我不相信,不是兄弟那难道是童养媳吗?” “影流之主:哇你们这都扯哪去了。又不是没背景,不就是个小学运动会吗?开局三张图,剩下全靠编,主席在校园网上两年能抱仨。” “本人勿扰:我相信薄渐,他绝对不是随地下崽的alpha。” “h2o:那这俩人有一腿总是真的了吧?你随便让两个不熟的alpha抱一块试试?牙都给打掉。” “姜子牙疼:挖槽,那这是江淮把主席给搞了?” “最a的a:操,江淮nb!二中拼刺刀比赛第一名。不说了,我去隔壁给江淮投票了。” “甜味小仙女:???呜呜呜你们闭嘴,你们都是一群变态吗?” “最a的a:楼上是alpha吗?不是alpha闭麦,你懂什么,只有alpha才懂这种被alpha干个爽的乐趣。” 五千多英里外,天还没亮。床头的电子灯微微发亮,还没有过六点钟。 秦予鹤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被江淮打电话叫起来,根本睡不着了。 他捏着手机下了床,遥控开了房间灯。 灯光打下斜长的影子。秦予鹤个子高挑,很贴头皮的短寸,眸子狭长,肩宽体阔,已经有几分成年男人的样子。 江淮小学就和秦予鹤混到一块去,不得不说是因为某些打小就有的共同点。 一个看上去冷,一个看上去凶。 秦予鹤趿拉着拖鞋去拿了盒牛奶,一插吸管,叼着吸管把校园网帖子上那张江淮和“薄主席”像在接吻的照片放大了,打开语音录入,重重叹气:“儿啊。” 发送。 他又继续:“alpha没一个好东西。” 继续发送。 [对不起,你还不是对方的好友,请先通过好友验证。] “……” 江淮觉得校园网充斥满了一群闲得发慌,浪费生命的傻逼,有这时间不如多睡几个小时觉,睡不着就出去跑步,都比在这扯淡强。 每回上校园网,总能在奇奇怪怪的帖子里出乎意料的看见他自己的名字。 但刚刚把老秦删了,卫和平又亮了亮。 -扶我起来浪:淮哥,你上午到底去和主席干什么了??校园网上怎么有人说你俩孩子都生了? 江淮手指一顿,把卫和平也一块删了。 一点五十,林飞提前十分钟进了教室。 他向倒数第二排瞥,江淮来了,向倒数第一排瞥,薄渐也来了。 他向后排走过去。薄渐没抬头,不慌不忙地把课桌上的英文版《尤利西斯》合上,抽出一本数学练习册翻开,翻到第38页,今天的作业。 上面的题已经写完了,但不妨碍着薄渐执钢笔,写了个端正的“解”字。 而前桌江淮还趴在数学书上睡觉。因为数学书薄而面大,纸质轻薄,江淮睡觉格外青睐数学书。 林飞过来,扫了眼江淮不省人事的后脑勺,又扫了眼薄渐手底下的数学作业。林飞背着手,停在薄渐课桌边:“薄渐,上午干什么去了?” 薄渐抬头,稍一停顿,神色无动容:“最近要办篮球赛,所以学生会事情比较多。” 林飞想也是这个回答,薄渐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 他说:“嗯,但别落下学习,自己注意。坐下吧。” 林飞背着手,去了江淮课桌边。然而他站了小半分钟,江淮毫无觉察之意,在教室,趴在数学书上,睡得死沉,像去了另一个世界。 林飞脸色不太好,冲薄渐抬了抬下巴:“把你前桌叫醒。” 薄渐垂眼,视线停驻在江淮背上。 快十月份了,江淮还是总穿这一件夏季的短袖衬衫。单层棉衬衫,布料很薄,白日时几乎可以透出腰腹的轮廓线。 薄渐顿住半晌,半起身,扯了扯江淮的衬衫。 江淮微微动了一下,手伸到后面,打掉了薄渐的手:“有屁快放,别耽误我睡觉。” 林飞就在旁边看着。 薄渐低下眼:“前桌,林老师找你。”他说,“就在你边上。” 江淮抬头:“?” 他抬头起来,扭头,正好对上老林的脸。老林阴风阵阵地看着他,急风骤雨将至。 江淮:“……” 但老林倒没有发火,瞧了江淮半晌:“睡醒了?” “……睡醒了。” 老林从兜里掏出两张折了好几折的破纸:“正好还没上课,这是你自己写的检讨,”他抬抬下巴,指讲台说,“上讲台自己念一遍。” 江淮静了几秒,把那两张破纸接了过来。 老林冷笑着说:“你既然写了,还交了,那就让大家都看看你写检讨都写了些什么东西。一千五百个字,少念一个字,你给我滚出教室,下午也别来上课了!” 江淮拎着两张皱巴巴的纸上了讲台。 底下四十多双眼看着他,稍微有点吵。 如果他没记错,这份检讨有836个字是自由创作内容,crtl+c的内容只有664个字。ctrl+c的内容是“错了”,所以也就重复了332遍,只有一页纸。不多。真的不多。 江淮伸平纸。底下嘈嘈杂杂。 他没管有没有人听,闷着头念完了前836个字。 第837个字,江淮稍一停,把第一页纸面翻过来。背面一片空白。 “我错了,”但江淮无缝衔接地说,“我昨天不应该逃课;我错了,我今天也不应该逃课;我错了,我不应该自己逃课,还带着薄渐逃课……” 底下突然安静下来。 但江淮没在意,继续说:“我错了,我不应该不但带薄渐逃课,还带他逃了一上午课;我错了,我不应该让薄渐和我一起忘记了学校十万火急的学习任务,在外乐不思蜀;我错了……” 老林就在前门门口,他阴测测地看向最后一排:“薄渐?”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对我负责谢谢。 主席的好学生人设在江淮的每日努力,日渐崩塌。 每日随机丢24个小红包xd 29、呆 上课了, 数学组办公室没别人。 薄渐停脚, 望着江淮熟门熟路地到老林办公桌前捞了把软皮转椅过来, 一屁股坐上去,好像他不是被老林赶到办公室的, 是被请到办公室的。 江淮支着头,瞥向薄渐:“你撒谎了?” 薄渐微笑。 江淮一被叫起来就被撵到讲台上念检讨书了,他不知道薄渐在他前头说了些什么, 他只知道他刚刚编到第六个“我错了”, 他就被林飞从讲台上又撵下来, 直接让他和薄渐去办公室罚站了。 这里头,江淮觉得,薄渐负主要责任。 但江淮又有点幸灾乐祸, 嘴角一挑:“好学生也会撒谎么?” 薄渐低眼:“我这不是为了你着想么?” 江淮:“什么?” “如果我说实话,”薄渐神情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说我和你一起逃课,万一有人以为我和你有一腿怎么办?” 江淮:“……” 江淮突然想起来校园网的傻逼帖子。 江淮盯着薄渐:“认为两个alpha有一腿的, 都是傻逼。” 周一男厕的事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没有人再提, 像也没有人知晓,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直到现在江淮说,他们是两个alpha。 许久,薄渐不怎么在意地“嗯”了声, 可他望向江淮,用一种极其文雅的语气说:“但有些alpha喜欢被alpha干。” 江淮:“?” 薄渐睫毛垂下去:“听说因为更爽。” 江淮静了半晌,思索薄渐这句话话后的意思。他抬了抬眼皮, 没什么表情地问:“所以,主席,你是在求干么?” 薄渐敛了目光:“没有。不是我,是校园网留言。” 门口扭锁的“咔哒”声响了。 薄渐的站姿长年累月习惯性的笔挺,黑冲锋衣的校服外套工工整整,他微低着眼睑,神情收敛,显得他像是在说什么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事:“前桌,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相信陌生alpha的鬼话。” 江淮抬手:“你他妈是不是……” 老林一进门,看见的就是年级第一低头乖乖地站在他办公桌边上,级部一共不到一千六百人,年级一千五百多名的江淮同学翘着腿支着头坐在他的转椅上,还拿手指指着薄渐,威胁恐吓似的正在说脏话。 林飞在工作中一直秉持着屁股不要坐太偏的原则,但此情此景……他实在是无法公正对待江淮同学。 “江淮,站起来!让你来办公室等着,你倒挺舒服是吗!” 江淮:“……” 老林把江淮撵走,自己坐下,脸色不善地看着江淮:“上午干什么去了?不长记性是吗?昨天旷课旷了一次你是旷课上瘾了?” 江淮任批,不说话。 “说话!说你去干什么了!”林飞拍在桌子上。 江淮没有说话。 林飞扭头,看向薄渐:“你们两个上午一起出去的?” 这两个人不是关系不好么?关系不好还一起逃课? 别说这是薄渐第一次逃课,这就是薄渐上高中以来第一次因为犯错被请到办公室喝茶。林飞高一没教过薄渐,但薄渐是出了名的零错误,完全不用老师操心的学生。 难不成开学俩星期,这就被江淮带坏了? 薄渐应:“是的。” 林飞问:“你们出去干什么了?” 江淮瞥了薄渐一眼。薄渐说:“出去锻炼身体。” 林飞:“??” 江淮挑了挑眉头。 薄渐没有停顿,行云流水地把这个说法圆了回来:“校篮球赛的淘汰赛第三场就轮到我们班了,江淮是篮球队主力,学校篮球场被占满了,所以我在处理完学生会的事后,找他出校找球场练了练技术。” 江淮:“?” 薄渐低了低眼睑。他天生长了一张疏离又不太亲近人的脸,连道歉都看不出多少诚意,所以他只要稍稍低低眼,便显得诚心难能可贵,令人相信:“老师,这件事是我和江淮错了,我们不应该耽误学校课程。抱歉。” 江淮偏过了头。 操。 薄渐是真他妈的牛逼。 他练了个屁的篮球。他根本没报名篮球赛。 好学生不撒谎,好学生只会编故事。编到你信了为止。 林飞原本有一腔火憋着要蓄势待发,但薄渐有条不紊地补完了前因后果,像兜头浇了盆冷水。他问:“……你们是出去练篮球了?” 薄渐瞥江淮:“嗯。” 江淮也瞥薄渐,没有说话。 林飞顿了片刻,又皱起眉头来:“别说第三场,就是明天篮球赛,你们就可以不来上课去练篮球了吗?你们是学生,你们的本质任务是学习!” 薄渐稍稍垂着头,仿佛认错态度良好:“老师抱歉,我知道了。” 林飞看向江淮。 江淮和薄渐几乎肩并肩地站着,手垂在体侧。江淮没有说话,但他自然蜷曲的小指忽然被人勾住了。也是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轻轻晃了晃。 两个人站得近,林飞根本注意不到。 江淮刹那间沿后脊梁骨窜上一股激灵,猛地把手背到了身后,往后退了步。 林飞等江淮认错呢,错没等来,倒看见他在底下搞小动作。 林飞:“江淮你干什么呢??” “……” “错了没?” 江淮深呼一口气,拿眼梢刺了好学生一眼:“错了错了。” 好学生光风霁月,像无事发生。 林飞看见江淮还在瞅薄渐,拍在桌子上:“你错什么了?我跟你说话你看薄渐干什么?” “我……不应该翘课,”江淮又深呼一口气,“我错了,下回保证不再犯。” 老林用鼻孔哼了声。他抬手:“薄渐先回去吧,江淮留一留。” 薄渐目不斜视,神色从容:“好的,老师。” 办公室门又轻轻合上。 老林摘了眼镜,叹了口气:“江淮,你到底怎么想的?” 江淮没说话。 老林也没指望江淮说什么。他说:“第三场篮球赛,那就是下下周……打完淘汰赛就接着月考你知道吗?” 江淮也没说话。 “月考有把握吗?” 江淮又没说话。 林飞生气了:“你是哑巴吗?会不会吱个声??” 江淮:“会。” 老林从大转椅上站起来,他想踢江淮一脚,但他忍住了。他背着手说:“江淮,你的问题不单单是翘课,你明白吗?”他彻底不指望江淮应声了,停也没停地说,“就这么说吧,你不旷课,你在学校也不上课。” 老林不高,比江淮还矮小半头。他仰头看着江淮:“二中不好考,你当初中考费这么大劲考到二中来,就是天天来二中睡觉的吗?” 江淮别过了头。 林飞问:“你准备一直睡到高三?” 这次林飞停顿住了,等江淮回答。 江淮熬了一分钟,林飞还没有再开口。江淮扭回头,耷拉着眼皮:“不用你管,我以后没事不会再旷课,也不耽误别人学习。” 林飞一下子就明白江淮这是以为他在指责他“耽误年级第一学习”了。 林飞音量往上抬了抬:“你耽误的是别人吗?江淮?你耽误的是你自己!”他从办公桌抓过一张纸丢在江淮身上,“你自己看看你的学号!高一学号0122,高二学号1534!” 江淮低下头,班级名单纸掉在地上。 “我怎么不管?你不是我班里学生,我当然不管你!” 江淮没有说话。 林飞等了半晌,都没有等来江淮一句哪怕是应付的认错。他深呼一口气,放缓语气:“先不说做多大努力,你以后上课少睡觉,实在不行,自习睡一睡,上课别睡,前一天晚上好好休息……这个可以做到吗?” 江淮低着眼,抬起手来,指肚按了按后颈骨。除了一截微微突起的颈椎骨,硬实而平坦。 皮下藏着薄薄的信息素腺体。 一旦没有抑制剂的成分作用在那里,它就会开始分泌令人厌恶的信息素。 江淮没有回答。 林飞深深地叹了口气,扬了扬手:“行了,你也先回去上课吧。下下周篮球赛好好打,课都旷了,就打好点。” 江淮走了,林飞把地上的班级名单捡了起来。 江淮从高一就上课睡觉了,初中的情况他不了解……但看江淮的入学成绩,就算江淮初中也睡觉,应该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 难不成是身体上的原因? 高一入学前后就是十五六岁左右,alpha和omega学生都会进入信息素腺体的发育……alpha会在这个年纪出现易感期,但林飞倒没有听说过谁有了易感期就会格外觉多的。 江淮出了办公室,在楼梯斜角看见了薄渐。 他嗤了声,没好脸色:“还没走呢?” “等你。”薄渐说。 “等我干什么?” 薄渐回答:“如果你在里面露馅了,省得我再从教室被叫回来。” 江淮:“……” “哦,那不负重托,”江淮皮笑肉不笑,“我没说露馅。”他一停,“但校园网上有今天上午运动会的照片,林飞会不会刷到就说不准了。” “哦?”薄渐眉梢轻挑,“校园网上有我和你的照片么?” “是的呢。” 薄渐:“那就赌他不会看。” 江淮一边下楼梯,一边似笑非笑地瞥薄渐:“我也没有报名参加篮球赛呢。” “没关系,你下下周可以……” 江淮顿住脚:“我不参加篮球赛,下下周不会上场。” 薄渐望向他:“为什么?” 江淮偏过头,靠在扶手,仰了仰下巴:“没有为什么。” 江淮脸上看不出表情。 薄渐稍稍侧过身,声音很低,梦呓似的轻轻地问:“是因为没有信息素么?” 没有alpha的信息素。不想被别人问,为什么没有alpha的信息素。也不想闻见别人的信息素。 江淮眼神冷下来,盯着他。 “要不要,”薄渐说,“我借你一点?” 很淡的,冰凉的薄荷叶的气息低弱、微弱地散过来。像抹掉了alpha侵入天性的尖刺,轻缓得像一捧清水,试探性地慢慢浸入。 没有像之前那样过于锐利而让人抵触。反而因为清净的凉意让人有点舒服。 江淮眸子眯起:“怎么借?” 标记。临时标记。 薄渐垂下眼皮:“你穿我的衣服就可以了。” 江淮没有看出薄渐更深的意图,可也没有上当,哂笑道:“您这是想让我在鼻孔里塞两团浸过阻隔剂的棉花吗?” “……” 江淮“啧”了声:“算了,下下周的事下下周再说吧,反正怕露馅的又不是我。”他插兜下了几阶楼梯,想起什么,突然一顿脚。 他扭头,盯着薄渐,不甚友好地问:“你刚刚在办公室勾我手干什么?” “哦。”薄渐走下来,“提醒你向林老师道歉。” 他偏过头,浅褐色的瞳仁注视着江淮,轻笑道:“别这么呆。”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就喜欢你呆·v· 我换封面了松弟萌!有人给我写封面了!今天发48个小红包! 30、害羞 “薄主席和江淮到底什么关系”的帖子到了周四凌晨还挂在校园网首页。 后面慢慢有人扒出来, 前两张照片看上去暧昧, 但其实是主席和江淮在正常参与明诚小学-运动会的项目。 但“主席为什么会周三不上课翘课去隔壁小学和江淮一起参加小学-运动会”以及手抄报上疑似一家三口的艺术创作背后的真相尚是未解之谜。 原本这件事没人梳理清楚个一二三, 这事儿就慢慢凉了,但周四早, 隔壁的omega投票贴出现了一层回复。 “bj:江淮。” 校园网上有两类id格外出名。一类是因为活跃度高,处处留言,另一类就是号是个人号, 但基本都用来干官方的事, 比如发置顶公告贴。 “bj”属于后一类。 首页置顶的校篮球赛安排公告贴的楼主id就是“bj”。 “校园网非法外之地:官宣???” “走地鸡:卧槽主席本人??” “影流之主:666 “本人勿扰:薄渐你被盗号了??” “最a的a:是来的兄弟吗?往后稍稍。” “bj”投了这一票, 一呼百应。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alpha闻讯而来,直接开小号半个上午把江淮刷到了第二名。 11%得票率,只比榜一低1%。如果不是投票快结束了, 票大多都投出去了,江淮能直接上榜一。 “最a的a:江淮nb。” “via:众所周知,照片是不能p的,账号也是不能盗的, 所以江淮和主席有一腿。” “淦就完事了:上学期转学的那个omega让这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发现了omega索然无味, 所以这个男人对alpha下手了。” “姜子牙疼:危。” “一颗小奶糖:卧槽你们怎么把主席也带坏了??” “美猴王:唔,按这个速度,江淮第一稳了。” “我爱化学:alpha和omega天生一对,所以‘最想交往的omega’也可以说是‘谁对alpha最有吸引力’, alpha把江哥投成第一,这逻辑没毛病。” “你爷:本人单身alpha,对主席死心的omega私我。出男友。” 投票截止到周天零点。 卫和平被江淮删了一回, 上校园网一逛,被真相急得抓耳挠腮,赶紧又加了回去。 然而不等他把“淮哥你和主席到底什么关系,不会真的是aa恋吧”发出去,江淮发:“不看校园网。别和我提校园网,也别和我提薄渐,提就永删。” 卫和平:“……” 这周天作业不太多。 当然周末作业多不多,对于江淮来说区别不大。单单从薄主席给他粘贴复制的作业单长度来看,短了不少。 江淮从浴室出来。 头发没扎,湿漉漉地一缕一缕黏在肩颈上。到肩膀稍下的长度。 江淮穿了条长裤,裸着上身去反锁了房门。阿财在午睡,但即使阿财没在午睡,他不锁房门,阿财也不会主动进他房间。 阿财这个年纪的同龄小同学还没有做abo性别检测,江淮一般告诉她离男的远点。 江淮取了支针,药瓶被撕了标签丢进黑色的塑料袋。 烟头燃着猩红的火。江淮靠在阳台的玻璃门边,慢慢把抑制剂推进静脉。 烟细细缕缕地上升。 针尖抽出来,划出几滴血和药剂的混合液体。也一起丢进了塑料袋。 江淮拿消毒棉摁了几秒,回身叼着烟打开了阳台门。 他没往外走,慢慢蹲在门边抽完了这支烟。 明明是静脉注射,比烂护士打肌肉注射针还疼。 江淮站起来,像蹲久了腿酸似的晃了几下。 手机响了。江淮拿起来,视频通话。 “江总”。 江淮没急着接,转手把烟头一并丢进了垃圾袋,又去打开衣柜,套了件长袖t恤。 现在不到下午两点,江总那边是下半夜。 发小在英国,亲妈在美国,现在江淮已经习惯算时差了。 江俪那边光线不算好,显然深夜了,清晰度不高。但依旧看得出疲惫。江俪今年三十九岁,在江淮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家长当中算是年轻的,保养得也还好,只是眉心有几道细细的皱眉纹,让她看上去不算年轻了。 “下半夜了吧,还没睡么?”江淮拉开椅子,慢腾腾地坐下。 “还没。刚刚忙完工作,今天有一天休假……”江俪看着手机屏里的儿子,皱起眉,“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差?” 江淮神情懒散:“没有。画质失真吧。” “哦。”江俪舒了口气,“最近换季,你记得保暖,别感冒了。” “嗯。” “过年有什么想要的吗?我给你买了寄回国去。” “没有。” “那星星呢?” 江淮支着头:“小屁孩能有什么想要的。” 江俪嘴角舒起一丝笑:“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你去问问她。” “她睡了。”江淮说。 “哦。”江俪有点失落,“你们俩有什么想要的,随时在微信上给我留言。” “嗯。” 江俪想了想:“过新年,我给你们买两身新衣服吧?” “不是以前了。”江淮低下眼,“不缺一身衣服穿。有钱在哪买不着。” 江俪沉默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是啊,不是以前了,以前你上小学的前几年,我没正经工作,也就到过年了才舍得……” 江淮打断了江俪:“江总,过去了的就过去了。” 江俪笑了笑:“是啊。过去了。” 江淮抬了抬眼皮:“那你什么时候准备找个男朋友?” 江俪笑容一僵。 “你单身多少年了?”江淮缓慢地活动着右小臂。 这个话题让江俪觉得难堪。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她做过的每一个决定,她都没有后悔过。江俪又笑道:“我没管你,你怎么还管起你妈来了……” “标记不早都洗掉了吗?”江淮问。 江俪静了半晌。每当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江淮沟通的时候,她就会笑一笑:“和这个有什么关系,我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谈情说爱?” 江淮没有说话。 江俪有点后悔给江淮通视频了。她不是不想念江淮,也不是不想多给江淮打电话,可她开始害怕联系江淮了。她记不清她有几个月没有回国了,江淮在她管不到也看不到的地方慢慢长成了一个陌生的样子。从前江淮是依赖她的,是对她絮絮叨叨的,可现在却离她愈来愈远,冷漠而沉默,像一头离群索居的年轻的狼。 可她没有精力教导,也没有精力挽回。 她年轻犯的错,江淮却几乎替她承担了所有后果。 偶尔深夜梦醒,江俪还会做噩梦,梦到她和江淮相依为命,住在老城区的那几年。破旧的楼房墙角生着黑霉,连一阵风吹过来,门窗都会摇摇晃晃,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 三更半夜,有人敲门,喝醉了的,蓄意的,敲着门喊:“有人在家吗?有人在家吗?开门!你家爷们到家了!” “小娘们,你男人呢?” “你看你们孤儿寡母的,你又是个omega,生活也不方便,要不你就跟了我吧?我不嫌弃这小拖油瓶。” “干嘛啊?装什么啊?他妈不都被人标记过了吗你在这装什么三贞九烈?” “放心,我beta,标记不了你,就玩玩嘛!给我闻闻你的信息素?” 邻居充耳不闻,门锁紧闭。 她抱着江淮发抖,江淮告诉她,我保护你。 江淮说到做到了。冬日深夜,一个男人喝得醉醺醺地过来砸门,震得好像家里每一扇窗户都在响。江俪哆嗦着拿手机想报警,但又先去检查了一遍窗户有没有锁好。 当她从厨房出来,看见家门大开。 男人瘫软在地上。江淮在旁边,安静地低着头,手里的水果刀在滴血。 血慢慢从那个男人身上向外渗,淌到地上。江俪跌坐在地上。 警察来了。120也来了。破旧的待拆迁小区迎来了它一年到头最热闹的一天。邻居纷纷探头出来看热闹,窃窃私语。 江淮只到江俪肩膀高,警察带走了江淮,也带走了江俪。 那个冬天好像格外冷。 江俪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江淮年纪小,力气轻,那个男人去了医院只是轻伤,没有大事,江淮还没满12周岁,又被放了出来。 都是她的错。江俪那时想过,要是江淮出了事,她也不活了。 是她犯的错,江淮却替她承担了。 是她和家里断绝关系,还没有毕业就结了婚,江淮还没有出生,成了丈夫的大学同学出轨,她就又去离了婚,洗掉了标记。 是她没有一点工作经验,带着一点点大的江淮,什么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在家一边照顾江淮,一边做计件算工钱的手工活,读了十几年书,到头来一穷二白。 江淮上小学后,她就出去找工作了。从警局回来的第二天,她带着这么多年仅有的几千块钱存蓄,和江淮搬了家。 江俪从不认为因为自己是omega,就应该遭受这些。她只能说贫穷是原罪。 江俪笑道:“有谈情说爱的时间,我倒不如回去看看你们兄妹俩。” 江淮没说什么,他瞥了眼表,没什么表情:“不早了,你休息吧。” “嗯好。”江俪说,“你也好好休息……”她想了想,“明年夏天,你放暑假,我应该就有空回国了。你和星星在家好好的。” “嗯。” 江淮活动着酸僵的肩膀躺上了床。 应激期睡觉就不用指望了,在床上也就是躺躺。 但可能是上回打抑制剂被薄渐看见,心态崩了,应激期反应就格外强,所以这次应激期平缓了许多。江淮躺了会儿,躺得困困欲睡。 半睡半醒,时间过得格外快。江淮不知道自己躺到了几点,他躺到了听到一声消息提示。 江淮从枕边摸过手机。 17:54。 居然躺了快四个小时。 江淮屈了屈肘关节和膝关节,慢慢坐起来。不是太疼了,只是稍微发酸,用不太上力气。 他划开手机。 -bj:写作业了么?·v· 江淮盯了半晌这条消息,给薄主席回了六个点。 -bj:这是没写么? -真正的强者:猜? -bj:不是说好共同富裕么? -真正的强者:谁跟你说好了。别烦我。 -bj:前桌,七门作业,你好歹写一门? 江淮不想搭理他,翻身下了床。 手机又响了下。江淮眉心皱紧,但还是低头看了眼。 -bj:挑一门?上周写数学,这周换英语? -bj:就一张卷子。后桌友情辅导。 江淮又坐回床上。 -真正的强者:你就这么闲? -bj:这周作业少。 -真正的强者:…… 十分钟后,江淮不情不愿地去书包翻了英语卷子出来,垫了本书,趴在床上写英语。 -bj:开视频吧,万一你走神了怎么办。 -真正的强者:我不想看见你的脸。 -bj:那我把摄像头挪开? 江淮扭头,用食指中指从地上的书包夹了笔袋出来。 他转回头,视频通话已经接通了。 那边摄像头晃了晃,视角拉远,“咔哒”一声,手机被卡在手机支架上。 这个视角,江淮有理由相信薄渐把手机支架放在了房间某个矮柜子上。裤筒笔直而熨烫服帖,这双腿慢慢走远。走远到连胸口也入镜,正好卡在肩颈的高度。 薄渐的嗓音:“看得见我的脸么?” 江淮:“……看不见。” 直到薄渐背过身弯腰,江淮才发现他手里拎了个金属的小骑士雕像。薄渐把骑士雕像放在脚边,又走了回来。 江淮:“那雕像是干嘛的?” 薄渐:“记号。从那个雕像到这里,你都看不见我的脸。” 江淮:“……” 薄渐声线很悦耳,清清淡淡,不哑不涩:“不会的题可以问我,我帮你问英语老师的微信。” 江淮:“?” “滚吧你。”江淮说。 江淮不想搭理这个人,捏着笔开始做a篇英语阅读。 a篇是最简单的,江淮英语底子还可以,至少没数学一样不堪入目。他几分钟读完了a篇阅读原文,余光从眼梢向手机屏觑了眼薄渐。 薄渐的房间一看就是有钱人且讲究人的房间。灯架,衣架,地板,窗帘都是设计统一的,细枝末节的地方补充了许多设计感很强的装饰品。白色调为主,但并非医院病房白惨惨的那种白,江淮不懂设计也不懂色彩,只能看出来这个颜色很有人民币的质感。 薄渐出镜了几秒,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件校服。 江淮觑着他。 薄渐稍稍侧着身,脱了上衣。 江淮:“?” 他问:“你脱衣服干什么?” 薄渐动作停了停,慢条斯理地把脱下的上衣叠好。腹肌线条清晰可见,胯侧人鱼线没进裤腰。实物与照片一致。 唯一的区别是不光有肚子入镜了。 他说:“你写作业,我觉得我把校服换上更好。”他稍一顿,“非礼勿视,前桌,你可以认真写作业别看我么?我害羞。” 江淮:“……” 薄渐不疾不徐地捡出衬衫。江淮看不见脸,只看得见他锁骨向下。细长的手指捏在纽扣上,从下向上,一粒粒系好。 薄渐问:“待会儿我坐下,裤子就不用换了吧?” “滚。” 江淮想挂视频,薄渐又说:“别挂,你挂了我还要找你。” 江淮:“那你是想让我直接把你删了?” “何必呢。”江淮发现看不见薄渐的脸,更气人,薄渐把纽扣系到最顶上一颗,不慌不忙,“你删了我,回学校不还要再把我加回来。” 江淮:“我要是不加回来呢?” “那我,”薄渐蹲下身,望着他,“告老师你不团结同学?” “……” 江淮算是被薄渐这个逼给气笑了。他说:“行行行,随便你,你闭嘴,我写作业,可以了吗?” 薄渐唇角微勾。 江淮没再搭理他,唰唰唰在英语试卷上乱划了一通,最后选了三个abcd出来。他翻到b篇,忽然听见薄渐问:“这周的抑制剂打了么?” 薄渐看见江淮翻卷子的手不动了。 过了许久,哗啦,卷子翻页。 静得只有笔尖摩擦过卷面的声响。 薄渐叹气:“前桌,你b篇三道题都做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请你闭嘴。 随机丢红包 小江不是厌恶自己是omega,是怕自己不够强,强者的世界只想怎么变强xd 31、王 卫和平在校园网上蹲点蹲到了零点。 不光光是因为“你最想交往的omega”投票到零点截止, 更因为……“薄渐二中后援会副会长”在校园网上开了总裁文的第二部连载:《恶魔alpha的小娇妻:冷清主席带球跑》。 本文全文内容已经精简地尽数概括在了文名当中。 卫和平一边刷新总裁文连载, 一边等着过零点, 一边抓耳挠腮又树欲动而风太静的想去联系江淮,在今晚共同见证“二中一枝花”的诞生。 江淮, 将加冕为王。 周天下午江淮就被刷到了第一,得票率15%。 哪怕是给“最想交往的omega”投票的楼,但凡江淮出现, 就必定有一场腥风血雨。把楼从头拉到底, 一片“****”。 有的看热闹, 有的来骂江淮,有的过来“科普”江淮这位已经荣登“二中拼刺刀比赛第一名”的alpha的“赫赫战绩”,有的骂楼主干嘛把给alpha的投票也给算进去, 这么乱搞投票不如作废,有的矢志不渝,八风不动,就投江淮。 “不想学政治:江淮高一下学期干过什么事是都忘了吗?投出这么个玩意, 你们不嫌恶心?有些刷票的alpha自重, 别他妈以为你即世界,一群**!” “最a的a:不想学政治,你不爽江淮你他妈去找学校啊,你在网上逼逼什么?江淮干了什么, 我又没亲眼见过,谁他妈知道真的假的,你要是个alpha, 就出来干一架?” 晚上第二名的omega的统计得票率高了两个百分点,然后江淮就被反刷上去五个点。 周一零点,江淮,20%得票率,解锁新称号:二中第一刀。 原本楼主开贴预留给第一名的称号是“二中一枝花”,然而投出来的是个alpha。经过几百楼的商议,加冕称号被强行改成了“二中第一刀”。 刀之所向,无a可挡。 卫和平十分与有荣焉。 江淮挎着包进了后门。几记目光迅速觑过他,又悄悄收回去。 江淮径直找了座位。 薄渐掀起眼皮,前桌用脚背勾开凳子,坐下,把书包塞进桌肚。今天周一,是个好天,清早也不冷,江淮穿上了学校的长袖冲锋衣,遮住了手臂。小辫儿弯在脑后。 看上去既冷且酷。 “前桌。”薄渐听见自己轻声叫。 江淮往后一仰,稍稍偏头,拿下巴颏对着他。只差写上“有屁快放”。 昨晚他和江淮连视频,江淮写到完形就趴在英语卷子上睡着了。薄渐等了十几分钟,没有等到江淮睡醒,也没有叫醒他,先把视频关了。 他现在用这件事找话题:“昨晚英语卷子你写完了么?” 昨晚江淮睡醒,已经十点多了。卷子面被他压出几道褶儿。视频也关了。 阿财没进过他房间,也没叫过他。江淮进客厅时,看见两桶小小的杯面,一杯吃完了扔在垃圾桶里,一杯没动过的放在茶几上,顶上压着根火腿肠。这是阿财自力更生吃完晚饭后留给他的。阿财本财已经睡了。 江淮的英语试卷进度停在二卷第一道题。 他瞥了眼薄渐课桌角上平放的书。上回《资本论》还认识书皮字,这回书皮字也不认识了……u,uly-sees。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没。”他惜字如金地说。 “要我帮你写么?”薄渐问。 江淮这回把脸全扭过来了。他不相信薄主席还有这份好心,眉头挑起:“哟,怎么了这是,你还能……” 后门探头探脑出一个女孩子,一头漂亮的头发,几乎及腰长。 她望着江淮,眼睛弯弯:“江淮。” 薄渐不咸不淡地瞥过去一眼,敛了目光。 倪黎递过来一杯奶茶,江淮隐晦地觑了眼颜色……绿的。肯定不是焦糖的。倪黎笑道:“给你捎了杯抹茶,加了巧克力饼干碎。” 江淮接过来,低下眼:“谢谢。” 倪黎和江淮是初中同学,但初中三年,她和江淮几乎从没说过话。 她和江淮不一样。江淮在学校是属于什么事都不用做就会引人注目的男孩子。胆子大,也野,老师训不住,又长了副好皮相,学校暗恋他的女孩子很多。 只是江淮制冷机似的,谁都不搭理,所以敢表白的很少。 而她普普通通,胆小,胆小到近乎软弱,循规蹈矩,什么事都听别人的话。 绝大多数时候,她都安静地呆在角落。 保持安静。保持沉默。保持懦弱。 江淮对待她始终很疏远。倪黎知道,哪怕是当朋友,她对江淮来说都不够格。 江淮拎着抹茶,垂下手:“我最近戒糖,这些你就别送了。” 倪黎的手攥了下,她声音放小了:“那,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江淮垂着眼皮,连眉尾眼梢的线条都是锋利的,黑沉沉的找不到杂质。显得他十分不近人情且铁石心肠:“没有。你别来找我了。” 倪黎的手悄悄拧在背后。 “我……”倪黎张口,但讷讷许久,她低头说,“不麻烦的。就是随手,也不是人情,你要是别的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 她低着头。但倪黎能感知到江淮的目光正停在她身上。和江淮说话是件难捱的事。除了对他那寥寥几个朋友,江淮几乎不会笑。像根已经冻得梆硬的冰棍儿。别人过来,只会和他冻在一块。 江淮说:“你不欠我的。所以没必要。” 倪黎脱口而出:“我怎么会不欠你的?” “如果没你帮忙,我早就被学校开除了。”他说,“就算我帮了你,你也帮回来了。可以了。” 倪黎拧在身后的手被攥得抖起来:“江淮,这不一样!怎么会一样,你……” 走廊上同学来往,常有人侧目江淮。 江淮活动着右手臂,打断了她:“回去吧。” 倪黎咬紧嘴唇。她看了江淮一眼,又低下了头:“好……那我先回班上自习了。” 卫和平出了后门。他瞅了眼江淮手里的饮料,又瞅了眼倪黎的背影:“倪黎又来找你了?” 江淮“噗”地把吸管插进去,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卫和平和倪黎不熟,初中一个班也不熟。更不用提江淮了。初三毕业那天,卫和平和秦予鹤背着江淮在微信上打过一个赌:中考暑假结束,再给江淮看初中毕业照,除了他们两个,江淮还叫得出来几个人的名字。他赌二十个,老秦赌十个。 后来他和老秦都赌输了。 因为江淮拒绝合作。老秦猜,这估计是因为江淮已经一个都叫不出来了。他们两个都低估了江淮薄情寡义的高度,输得一塌糊涂。 江淮是真正的强者。 真正的强者都是单身。江淮言出必行,初中三年,别说恋爱的花火,卫和平都没见过江淮和哪个omega,哪个女孩子说过超过五句话。除了他们四十五岁的已婚女班主任。 但这样一位真正的强者,别人告诉卫和平,江淮因为追求omega不成恼羞成怒,干了件极其混账的事,不但被学校赶回家反思,还十有□□要开除学籍了。 这不是江淮亲口告诉卫和平的。是卫和平从别人嘴里听的。 江淮和宋俊的事满学校都在传,一听就是放屁的谣言都传了好几个版本。谁都一副自己知道了真相的嘴脸,卫和平却不知道。 因为江淮没亲口告诉他。 卫和平给江淮打了不知道多少通电话,问了不知道多少遍到底怎么回事。 江淮最后沉默寡言地说,宋俊对倪黎做了些不太好的事。 不太好的事是什么事,卫和平没再问过。 只要江淮开口,他就无所谓有没有前因后果,只要江淮开口,他就信。 卫和平的视线还没来得及从倪黎后背上拔下来,又黏在了走廊拐角走过来的一个高个女人脸上。女人干麻秆似的瘦,脸颊内凹,嘴唇薄而大。一副刻薄相。 这娘们儿卫和平晚上做噩梦梦见鬼都不乐意梦见她。 卫和平一个激灵,扯了扯江淮袖子:“我操,淮哥……快进教室,刘毓秀那娘们儿过来了!” 但江淮头都没动:“刘毓秀现在又不教你,你怕个屁。” 刘毓秀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刘畅。刘毓秀停在二班教室前门,指着刘畅训了几句话。刘畅唯唯诺诺地点头,赶紧进了教室。 刘毓秀转头,正好瞥见江淮。她极其厌恶地剐了江淮一记眼刀,扭身就走了。 江淮叼着吸管回了座位。 薄渐已经开始写卷子了。神色专注,瘦白的手腕衬着微黄的卷面。长腿曲在桌肚下,放不太下的样子。 江淮瞥了他一眼,心想这狗逼把那么多omega迷得五迷三道的也不是没道理。 上午第二节上音乐。 江淮照惯例睡到第二节课上课铃响,慢腾腾地睁开眼。 教室拉了窗帘,关了灯,光线很暗。黑板上放下投影屏来,正在放电影。高中的音乐课就是工具课,期中期末,音乐老师间歇性退休。 如今刚开学,音乐老师尚在岗,在班里播经典电影。 江淮伸了个懒腰。余光从眼梢走过去,他瞥见同桌坐了个人。 同桌稍稍侧头,也瞥了他一眼。 江淮:“?” “薄渐?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江淮问。 没等薄渐回答,江淮又不甚友善地问:“你进来干什么?” “在你睡觉的时候进来的。”薄渐慢条斯理地一个个回答,“你同桌不在,往前一个座位看电影更方便。” “哦。”江淮应,拿起抹茶杯子,“我不看电影。” 然后江淮起身,去了薄渐的座位。 薄渐扭头盯着他:“……” 江淮已经用脚背勾开薄渐的凳子,坐了下去。 薄渐依旧扭着头,等到江淮坐下了,薄渐问:“那我也可以坐你的座位么?” 江淮懒得抬头:“随便。” 于是前桌后桌变成了后桌前桌。 江淮翻了翻薄渐课桌上的那本《uly-sses》,看不懂就推到一边去了,叼着吸管喝奶茶。 平常不太会注意到。但把位置调过来,江淮发现薄渐的肩背要比他宽阔许多。衣撑似的把工整的校服衬衫撑得很妥帖,不会紧绷也不会松垮。恰到好处。 纽扣系到最顶上,很能显出好学生的风度。 江淮咬着吸管,没什么表情地把冲锋衣拉到了最顶上。 薄渐支着头,笔尖在笔记本的白纸上流畅地几笔勾出一截锈蚀的围栏。 笔尖停在最后一笔。薄渐停顿了几秒,细细地在围栏顶勾勒出一只飞鸟。像那天江淮从铁网门顶跃下,屈膝落在掉漆的金属围栏上。 心理学上有个现象叫吊桥效应。越危险的境地越容易心动。 可这他妈才不是什么蒙蔽人的心理学效应。 仅仅是人不可逃脱地会被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事物所吸引。 尤其是循规蹈矩,被框在条条框框里的人。 江淮用手机查了查“uly-sses”的意思,尤利西斯,又随便翻了两页。扉页上手写着花体的“bj”两个字母。课桌右上角是一沓收拾得边角整齐的英语卷。江淮稍稍翻了个角,恰好翻到作文页。 一打眼,江淮差点以为这是张印刷答案。 钢笔墨水颜色比印刷墨颜色要深。江淮盯了半晌,确定这是手写的。 薄渐稍稍偏头,不动声色地觑江淮偷看他卷子。 江淮一边偷看他卷子,一边头也不抬地扯了扯薄渐衬衫后襟问:“主席,你平常锻炼吗?” “锻炼。” “哦。看出来了。” 薄渐勾起唇角:“怎么看出来的?” 江淮抬头:“你后背骨架长得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呸,我还以为你是图我健硕的身材·^· 随机丢幸运小红包xd 32、试试 卫和平拿着罐旺仔牛奶, 撑着伞坐在篮球场边上的长椅上。 今儿下了一天雨。到现在, 下午放学了, 还在下小雨。露天篮球场地面的红绿色塑料胶皮都被浸得颜色发深。 下雨天天黑得也格外早,不到六点钟, 天已经半黑。 篮球场空空荡荡的,就卫和平和江淮两个人。 江淮手腕一勾,篮球脱手, 正中篮筐中心, “嘭”一声, 砸在地上,又弹回江淮手里。 他身上的校服衬衫前后都被淋得发透,辫儿发尾湿成一缕, 黏在肩侧。雨水慢慢淌到下巴颏儿,划过喉结。 江淮单手托球,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五十九。他朝卫和平走过去:“走吧, 不打了, 六点了。” 江淮随手把球远投进装球筐,卫和平扔给了他一罐旺仔:“江淮,你真要参加下周的淘汰赛?” 江淮接住,勾开拉环, 仰头喝了半罐。“看看吧,不一定。” 江淮说过,除了考试, 他不参加学校任何体育集体活动。 但这几天,江淮天天来篮球场练篮球。 除了江淮想参加下周的篮球淘汰赛以外,卫和平也找不着别的解释了。 只要江淮想上场,上场是肯定没问题。篮球赛说是招12个人,5个主力,7个替补……但实际上,能把主力招全了就不错了。校篮球队总共就那么几个人,普通同学上场打比赛,就是菜鸡互啄。在大家菜得不分彼此的情况下练练配合,在有全场带躺的强者参与的情况下,一切以强者为准。 但问题是,江淮怎么突然想参加篮球赛了? 卫和平说:“别不一定呀,你要报名,咱们班肯定稳了。” 上高中以后……或者说,初三下学期以后,卫和平就基本没见过江淮打篮球了。 但初三下学期以前见过。 贼他妈牛逼。 江淮那句“不参加任何集体体育活动”就是在初三下学期说的,卫和平一度以为这是为了祭奠出国的老秦。高山流水,球友难觅。 但后来卫和平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单纯是因为alpha和omega在16岁前后都开始信息素腺体的发育,江淮不想闻见除了他以外的任何alpha的信息素。 江淮掀起衬衫下摆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我不参加也稳了,赵天青就是篮球体育生。”他说,“再说就一菜鸡互啄的比赛,能不能晋级,关我屁事。” 卫和平:“淮哥,你的集体荣誉心呢?” “没有。” 卫和平:“……没有那你天天来打篮球干什么?” “上周翘课,薄渐和林飞说我和他出去练篮球了。”江淮一停顿:“他说我是篮球赛主力。” 卫和平:“……” 江淮把剩余半罐旺仔牛奶也喝完了,“嘭”地把锡罐扔进垃圾桶。他捡起地上的折伞撑开,没什么表情:“你先回宿舍吧,我去趟教室。” 天黑了大半。 最近换季降温,阿财中招,感冒在家,请了两天假。所以今天江淮不用去明诚小学接她。 放学已经有大半个小时了,学礼楼走廊空空如也,只亮着几盏顶灯,在地板上投出几个光圈。一条走廊上只有江淮走动的声响。 江淮推开后门,却看见后桌还在。 薄渐立在课桌边,不急不慢地收拾东西。 他偏头:“怎么回来了?” 江淮开口:“你还没走?” 又各自回答: “嗯。”江淮应。 “没走。”薄渐说。 江淮去桌肚拖了书包出来,后桌在后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带书包回家了。” 教室关了灯,没拉窗帘。天黑了,光线昏暗。 江淮弯腰找书,薄渐望见他整件衬衫都几乎湿透了。快十月份了,又下雨,天稍有些冷。衬衫湿漉漉地黏在他身上,连细细鼓起的脊索都清晰可见。 薄渐问:“你没带伞么?” “带了。”前桌头也没回。 “那你冷么?” “不冷。” “我把灯打开?” 江淮终于一顿。但不是因为薄渐,是因为太暗了,他看不太清他抽出来的是生物练习册还是化学练习册。 江淮并不做作业,但每回放学他都会往书包里填两本书。因为书包瘪着不好看。 江淮:“你开吧。” “咔哒”。教室最后一盏灯管亮了。 昏暗中的线条明晰起来。 薄渐看见前桌苍白的耳垂。他头发也湿了。薄渐问:“你出去淋雨了?” 江淮扭头,眯眼瞥了眼薄渐:“您不是在林飞面前编我下周要参加篮球赛么?” “你出去打球了?” “是的呢。”江淮说。 薄渐和江淮隔出一张课桌的距离。薄渐望着江淮。二中的夏季校服上衣就是一件薄薄的白衬衫。许多,或者说大部分女生和omega,都会在衬衫里套个短t或者背心。 但江淮似乎从来没有他是omega的自觉性。 干的没事,湿了……就有点糟糕了。 薄渐低垂下睫毛:“你下周要参加篮球赛了么?” 江淮没说话,侧身对着薄渐,掂了掂挑出的三四本书,一股脑塞进书包。 细长的手指轻轻扣在课桌桌面。 薄渐稍稍抬眼,声音极轻:“那你想好……要不要借我的信息素了吗?” 江淮扭头看过去。 薄渐望着他。薄渐神态斯文,看不出心思。 江淮扭回头:“不需要。” “被人发现没有信息素也没关系么?”薄渐问。 江淮挎起书包,终于面对薄渐站着。他问:“被人发现我没有信息素,和被人发现我身上是你的信息素,主席,你觉得我选哪个?” 薄渐轻轻笑了下:“但除了你,没人闻到过我的信息素。” 江淮皱眉。 薄渐说:“对于一个青春期的alpha来说,不小心让别人闻到他的信息素的确无可厚非,但总归是不礼貌的行为。” 江淮:“所以你在说你自己么?” 薄渐神色不变,他并没有把他要说的话说完:“所以我会尽量避免和同学有亲密接触。”他瞥向江淮,“但你闻到我信息素的那几次,都是你主动的。属于避免失败的范畴。” 江淮:“……” “反正已经失败了。”薄渐说,“再继续下去也无所谓。帮你也是为了帮我自己。”他低眼望着江淮,身上的校服连翻折的衣领都是齐整的,神色中却带着点漫不经心:“好学生总不能三番两次地因为撒谎被叫到办公室去。” 他说:“我会羞愧的。” 从前不认识薄渐的时候,江淮对薄渐的印象就是真善美,伟光正,全面发展,小白脸潜力股,自带圣光buff。 现在一看,是真他妈的放屁。 江淮似笑非笑地问:“是么?看不太出来。” “我是个内敛的人。”薄渐说。 “……” 薄渐的手指勾在拉链上:“要试试么?” “试什么?” 薄渐:“借我的信息素。” 江淮眉头蹙起来:“穿你校服?” 薄渐拉下冲锋衣的拉链,勾在指弯递了过来。 江淮没接:“我身上是湿的。” “我知道。”薄渐说。 天快黑了,冷风从后门灌进来。还是有点冷,尤其是穿着件被雨淋湿的衣服。江淮去关了后门,随手接了薄渐的校服过来。 带着点难以避免的温热的体温。江淮低头嗅了嗅。 像埋在新雪中的薄荷叶。很淡。 薄渐敛下眼睑,注视着嗅他校服的江淮。 江淮对自己是omega的自觉性淡薄到……他每提出一个要求,江淮答应,放在别人身上,都是极其离奇的事情。江淮像是在过去的十几年,都缺失了作为一个omega,应该受到的叮嘱和教育。 不会有任何一个omega,接受不是情人的alpha的信息素。 他卑鄙地利用了这一点。 江淮穿上了薄渐的校服。 江淮下巴颏儿绷得很紧,几秒钟没有说话。薄渐信息素是偏凉的,可校服又是热的,江淮在室外冻得冰冷的皮肤让江淮无法忽略,校服上的体温是另一个人的。是薄渐的。信息素也另一个人的,是薄渐的。 十分糟糕的感觉。 除了没有碰到薄渐,几乎和拥抱没有区别。 江淮眉头拧得越来越紧。 可薄渐像是会读心似的,轻轻地问:“要试试拥抱么?” 江淮抬眼。 “信息素浓度不会太高,你应该可以忍得住。”薄渐说,“比借你衣服穿要有效得多。” 江淮盯着他,薄渐丝毫没动容地说,像在公事公办:“等我能在你身上闻到我自己的信息素了,我会告诉你。” 江淮想起气体分子的扩散运动。 他冷笑了声:“那你的意思是,我下周打篮球,还要打几分钟就下去抱你一下吗?” 薄渐低眼道:“也有更便利的,效率也更高的。”他稍一停顿,“但不合适。” 江淮脸色不太好。他又不是傻逼,他当然知道还有别的。接吻,后颈标记,上床……都比这有效率多了。 接吻和上床不用考虑,后颈标记…… 其实一个alpha把信息素留在omega身上的这种行为本身就是标记。 只是后颈标记是标记到了腺体。 江淮眯着眼看薄渐。 薄渐没有说话。 江淮从来没觉得咬一下脖子能怎么样,就是留个牙印呗还能怎么样。只是他不喜欢alpha的信息素,也不喜欢别人把信息素留在他身上。 跟狗撒尿做记号似的。他又不是电线杆。 所以老秦初三要说帮忙标记他,他就拒绝了。 江淮又脱了薄渐的校服。他从上解了两粒衬衫的纽扣,睨着薄渐:“那就试试?” 薄渐注视着他,喉结微动:“试什么?” 同样的对话,角色颠倒。但明明都心知肚明。 江淮有点粗鲁地扯了扯衣领,露出脖颈底下的短短一截肩膀,锁骨阴影落得很深。他不喜欢“标记”这个说法,他说:“咬我。” “咬完要是你在我身上闻不着你自己信息素的味道,”江淮说,“那这事就算了。爱怎么着怎么着。明白吗?” 薄渐望着他:“江淮,你确定么?” 江淮舔了舔牙:“怎么,咬我两个字,您还需要我说两遍?” 薄渐轻笑了声:“江淮,这是临时标记,不是咬一口。”他的目光在江淮肩颈上停住。衬衫都湿透了,纽扣被解开了两粒,露出完整的脖颈。在冷光灯管下,白得几乎要融化。 他重又垂下眼睑,说了句极其狡猾的话:“这是alpha对omega才能做的事。” 是alpha对他的omega才能做的事。 薄渐问:“你知道么?” “知道。”江淮没什么笑意地笑了一声,走到薄渐面前,看着他:“主席,标记的定义在小学通识性教育课本上有。如果您屁话这么多,您倒不如去找林飞写检讨,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有了这回经验,下回您再犯事儿,就不会……” 薄渐俯下身,嗅了嗅江淮的脖颈。很近,吐息就洒在江淮扯开的衣领。 江淮突然闭上了嘴。 他往后退,薄渐抓住了他手腕:“别走。” “没走。”江淮眉头慢慢蹙起一道褶儿,越来越深,把手从薄渐手里往外抽,“我,你……在这儿吗?” 薄渐收紧了他手腕,没让他抽走。他直起腰:“不在这儿。教室有监控。” 江淮这才想起来教室他妈的有摄像头:“我操?” 那去男厕所? 江淮要问,还没张口,薄渐牵在他手腕上,往前走:“跟我过来。前面书柜那里是摄像头死角。” “……你倒挺熟练?” 江淮说的是你对躲摄像头倒挺熟练。 但薄渐偏回头:“我没标记过别人。我是学生会查监控的时候看到的。” 江淮一愣:“……哦。” 江淮走到书柜边上,推了推:“要推开吗?” “不用。”薄渐瞥了眼书柜嵌着玻璃的柜门,“你……站在这里就好。” 薄渐抬手,抚平了江淮衣领的褶皱:“背过身去。扶住书柜。” 江淮低头看不见薄渐。他只看得见倒影在地上上的影子。他身后影子慢慢压近,与他重合。薄渐没有碰他,只是把手臂撑在他两侧,按在书柜柜门上。 呼吸一下一下地碰在他后颈。 江淮从来没觉得他后脖颈这么敏感过。好像连呼吸都会起一层细密的小鸡皮疙瘩。 “可能会有点疼。” 江淮没有说话。是薄渐在说:“你忍忍。” 薄渐摩挲过江淮后颈,撩开了江淮的小辫儿。江淮没说话,从书柜玻璃门的倒影中,薄渐望见江淮脸上也没有表情。连后脑勺都写着冷漠。 贴近江淮,江淮身上发冷的湿气传给他。从上向下看,贴紧的衬衫腰线愈发收窄。江淮就这么两只手垂在身侧的站着,没有扶书柜,也没有碰他,像是过来罚站的。 薄渐微微倾身,目光却停在倒影中的江淮脸上。 嘴唇碰过肌肤。 江淮猛地抬手撑住了柜门:“操……” 剩下的声响模模糊糊,被死死压抑在喉咙里。 不是疼。 几乎瞬间,冰冷却又让人神智发聩的信息素猛然涌开,冷得像是夜中的积雪,却又让人浑身发热,像锋利的刀,压着他侵入,占满他。让他被充满,被填满……还有更深的渴望。 江淮连膝盖都发软,差点跪在地上。 alpha对他的吸引是天性。江淮活了十七年,第一次如此清晰,又可耻地意识到这个问题。 薄渐低下眼,看见江淮的耳朵尖慢慢泛红。 他微微松口:“疼么?” 江淮没有回答。 薄渐落眼在那小小的一块被他咬破的地方。发红,渗出几滴可怜巴巴的血。他低头舔掉了那几滴血,他想捏捏江淮的耳朵,但他的手没动。薄渐只说:“快好了。乖。” “……滚。” 江淮没什么表情,系好了衬衫扣子。 标记结束,薄渐没有说话,江淮也没有说话。 薄渐望着江淮:“刚刚我好像也闻到你的……” 江淮挎上书包,拉开了教室窗户。二班是一楼,江淮单手翻了出去:“没有下回。先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用完就丢? 只要我够强,男朋友就追不上我。 江淮终于为他的强者信念付出了代价。 随机丢幸运小红包xd 33、监控 江淮第二天穿了件高领毛衣来学校。 昨天下过雨, 但今天出奇的是个好天, 阴云一扫, 又升温起来。 天冷穿短袖,天热穿毛衣。卫和平一脸难以言喻地问:“江淮, 你穿毛衣来上学不热吗?” 江淮没回答他。 薄渐支着头,目光掠过前桌遮得严严实实的后颈。前桌今天还没有来和他说过话。 但寻常情况下,前桌一般也不会主动和他说话。 他手指轻轻扯了扯前桌的毛衣后襟。 前桌向薄渐前桌沿儿靠了靠, 头也没回。意思是“有屁快放”。 薄渐摊平修长的手掌, 弯起一点笑:“吃糖么?” “不吃。” “巧克力。” “不喜欢。” 薄渐勾着唇角说:“对你的后桌友善一点。当个团结同学的好同学。” 江淮皱起眉头, 向后瞥了他一眼:“你是小学生吗?” “嗯。二年二班。” “……” 江淮眉头拧得更紧了,他看了会儿薄渐手里的小巧的糖,十分嫌弃地用食指和拇指捏过来。 他扭回头, 撕掉两层糖纸,把巧克力丢进嘴里。 江淮嚼泡泡糖似的用力一嚼。 一股浓郁的、甜得人发昏的裹心儿焦糖糖浆迸出来。 江淮一僵。他脸色不太好地扭过头。 薄渐:“甜么?” 江淮站起来,转头就出了教室。 等江淮回来,水珠从下巴颏儿湿答答地滴下来。他去洗了个脸, 如果薄渐没猜错, 还去漱了个口。薄渐怔了下。 江淮没什么表情地从薄渐身边走过去:“操-你妈。” 江淮不喜欢自己的信息素。 和他从医院拿到自己是omega的检测单一样厌恶。 江淮至今记得初一校体检前一天,他去医院提前做了血样分化检测,拿到一张omega的分化检测单的那种,从胃里泛起来的恶心感。 他不厌恶omega。 他只是厌恶自己是omega。 或者说……害怕自己保护不了别人。 甜的, 像是焦糖的信息素。也不喜欢。 到中午放学,昨天下雨浸湿了篮球场场地胶皮的雨渍都被晒干了,骄阳如火, 一运动起来,不消多久就汗流浃背。 下周篮球淘汰赛是二班和十三班打,今天周五,体育委员赵天青组织了班里的散装篮球队队员来练篮球。十三班不算强班,除了一个校篮球队队员没别人能打,也就是级部中流水准……但问题是二班也半斤八两。 二班篮球赛一共报名了七个人,五个人上场,两个替补。 三个alpha,四个beta。赵天青也是beta。 二班篮球小队,赵天青是小队长,许文杨是副小队长。 中午放学来练篮球的不止高二二班一个班,四个篮球场都已经有人占了。 在校队,赵天青一般打得分后卫的位置。但现在控球后卫、得分后卫、小前锋、大前锋、中锋都是他,他向三分线跑,一面吼:“刘畅把球传给我!!” 刘畅要把球丢出手,但踩到鞋带被绊了一下,篮球差着赵天青三四米远直接出了场。 赵天青:“……” 球滚出球场线。 一个穿着深灰色高领毛衣的男孩子三指托着球过来,手一扬,篮球滑过一个长弧线,赵天青稳稳接住。 其他几个人停下来,看过去。 赵天青愣了下:“江淮?” 他看着江淮走过来,没忍住往后怂了一步,“你,你有事吗?” 江淮眯起眼:“球队缺人吗?” 赵天青还没说话,刘畅冷笑了声:“眼瞎还是不会数数?” 江淮这才看见刘畅也在里面。向刘畅瞥了一眼:“你算人?” 刘畅:“你他妈再说一遍??” 江淮“啧”了声,没搭理刘畅,耷拉着眼皮说:“打比赛这事吧,我觉得应该优先考虑队员的水平。” 他从赵天青手里旋过篮球,踩在三分线上,手腕一勾:“太菜的就踢出去换人吧。” 篮球撞在篮筐边,晃了几下,穿筐而下。 球应声落地。江淮说:“比如刘畅。” 刘畅原本看见江淮脸色就差,现在更差,只差揪着江淮衣领……但带着那么点仗着人多不会挨打的色厉内荏的意思:“你说谁菜?江淮你装什么呢??” “说你菜。”江淮说。 “你有种再说一遍?” “菜。”江淮说。 “你,”刘畅憋得脸通红,口不择言,开始人身攻击,“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你爹。” “你再说一遍??” 江淮抬眼皮,不太耐烦:“每句话都给你说两遍,你耳聋?” 赵天青没有憋住,捂住嘴“哼哧”笑出声。 刘畅涨红到脖子根。许文杨眼皮一跳,刘畅再叭叭叭下去,怕是要挨江淮毒打。他不敢挡在刘畅前面,只能按住了刘畅胳膊:“别别,别吵架,有话好好说。” 江淮“啧”了声,折身去捡了篮球。他把篮球又抛回给赵天青:“我不打架,我是来报名参加篮球赛的。不是没有截止时间么?” 他懒洋洋地说:“比赛这种事,赢才是关键。谁打得好谁上。” 江淮稍一停顿:“公平竞争,一对一,谁先上篮板谁赢……怎么样?” “……那你想顶谁?”赵天青问。 江淮向脸色跟吃了屎似的刘畅扬了扬下巴:“最菜的那个。” 陈逢泽和薄渐刚刚下了学礼楼。 “薄渐,上周那个omega投票你怎么想的?投江淮?”陈逢泽问。 薄渐神情散漫:“随便投的。” “你随便投一投,你用大号投?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你?”陈逢泽突然想起来,好久之前薄主席和他提过的“更高更快更强”的择偶标准,一悚,“我操?等等,薄渐,你不会真喜欢alpha吧?” 这个“真”字用得很微妙。 这几天陈逢泽在校园网上追完了《恶魔alpha的小娇妻:冷清主席带球跑》。 那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和主席跨越了性别相同的鸿沟,那个罪孽深重的男人永动机般的强盛精力,成功地让主席两年抱仨,主席带着三个天才宝贝,最终和那个恶魔alpha成功he。 未完待续。 薄渐唇角微勾:“可能吧。” 陈逢泽:“???” 陈逢泽只觉当头一个炸雷:“我操??你说什么?” 薄渐没回。他在栅栏边顿了顿脚。 陈逢泽下意识地沿薄渐视线望过去……最靠近栅栏的篮球场场中,江淮运球过人,防江淮的那个男同学慢了八拍,江淮起跳上篮,男同学才后知后觉跳起来截球。 可别说他反应慢了,就算是反应不慢,他的弹跳高度和江淮也不在一个水平线。 球精准入筐。 完全吊打。 上篮板全过程不到两分钟。 球滚远了。江淮没去捡。 “菜。”他对刘畅比了个拇指朝下的手势。 刘畅脸色极其难看。 陈逢泽见鬼似的,看看江淮,又看看在看江淮的薄渐:“靠,薄渐,”他死命把声音往低里压,“你和江淮……??” 薄渐收回视线,神色倒没多少变化:“我说的是可能,没说一定。” “那你和江淮是什么关系?”陈逢泽问。 薄渐垂下眼。舌尖好像还残存着发热的血滴。混着淡淡的,无法再被压抑住,出于本能而释放的滚烫到几乎融化,甜蜜的焦糖气味。 “前后桌关系。”薄渐回答。 陈逢泽:“?” 江淮身体素质好,在赵天青预料之中……毕竟经常打架的没有身体素质差的,但江淮反应力和弹跳力这么好,还是让赵天青有点惊讶。 他就是篮球体育生,刘畅打得是极其一般,但毕竟是个alpha,身体基础条件都不差。是江淮条件比刘畅强太多,才会上个篮板能这么吊打。 赵天青犹豫了下,小声问江淮:“你经常打篮球吗?” “没。”江淮把球抛给他,“只是经常锻炼身体。” “哦。”赵天青接住球,挠了挠头,“你弹跳力挺好,不比校队那些人差。” 江淮“嗯”了声。 许文杨把刘畅拉到半场外。他余光瞥了眼距离……江淮听不见他俩说话。许文杨给刘畅搭了个梯子下来:“要不我退出吧,你打得比我好,反正我也是进来充数的。” 刘畅心神领会地沿杆子下来,冷哼道:“不用了,谁他妈乐意跟江淮那个傻逼在一块训练!”他从地上捡起水瓶,孤独地走了,“我去吃饭了!” 薄渐下午到校到得很早。 他直接去了学礼楼活动室。活动室平常会上锁,学生会主席,风纪委委员长,宣传部、体育部等各个部长手里都有钥匙。 薄渐重又翻出那张上个学期的江淮的处分书。 “……如有再犯,开除学籍。” 江淮再有一次记过行为,就开除学籍。 但薄渐从学生会了解到的情况是高一下学期期末,江淮打了宋俊以后,因为一旦牵扯到alpha和omega,问题就变得相当敏感,学校准备下的第一个处分通知是直接开除学籍。 但……江淮走了后门。 更准确地说,不是江淮的家长,来的是倪黎的家长。 后来又因为没有人在场能证明江淮对宋俊有标记的企图,只有走廊摄像头拍下来的那一段江淮踹没穿裤子的宋俊的视频,这件事就被降格成了“殴打同学”,记大过处理。 薄渐把处分书放在桌上,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向活动室的打印机系统导入了一份允许查监控的准可申请。 打印机嗡嗡响起来,缓慢地向外印刷。 薄渐曲着食指不疾不徐地敲着桌面。 他并不觉得是因为倪黎喜欢江淮喜欢到能求家长花大代价去把江淮的处分降下来。 就算喜欢,也做不到这种事。 江淮又不喜欢她。 即使喜欢,也不合适。 只能说是倪黎,江淮……甚至宋俊都瞒了件事下来。 处分书上的时间是6月18号。 江淮把宋俊扒了裤子踹到走廊上是6月11号。 薄渐把电脑放回书包,起身从打印机中抽出了准可申请。他取出一只笔,在右下角勾出一个潦草的签名。 薄渐折起处分书和准可申请,出了一楼活动室。 校监控室。 门半掩着,薄渐立在门口轻轻叩了叩门。 值班老师扭头:“薄渐?” 薄渐进了监控室,礼貌地笑了下:“老师,我来查监控。” 值班老师当然认识学生会主席。这位同学上周就和他提过等这周主任的准可申请批下来,就来查监控。 “带申请条了么?”老师问。 薄渐面色不改地递过去一张纸。 老师扫了眼,把准可申请夹进了文件夹:“查哪天的?” 学校规定,监控记录保存四个月。 薄渐微信上有很多条消息,其中有几条宣传部部长发回来的。 -宋俊?我和他不是太熟。 -就是omega群里认识的。一起吃过几次饭,他还和我借过活动室钥匙。 -哪天借的?emm,你让我查查消息记录,远古消息了。 -6月4号。 -那天我有印象,把钥匙借给他,结果等他还回来,活动室锁就坏了。宋俊还死不承认是他弄坏的。 薄渐微一笑,说:“6月4号,学礼楼一楼活动室走廊上的监控摄像头。” 学校活动室的监控上学期是坏的。 值班老师一愣:“6月?” 快十月份了,这个日期几乎是监控记录覆盖的最后几天了。 好半天后。值班老师皱着眉头把监控调了出来。 他起身:“这是6月4号那个位置一天的监控,我去倒水,你自己加速看。” 薄渐“嗯”了一声。 监控清晰度不是太高,基本除了原本就认识,或者见过的人,根本认不出监控的谁是谁。薄渐拉了几个时间段。 直到18点……薄渐手一顿,向后一分钟一分钟倒退。 18:22,放学很长时间了,学礼楼没再有人。 直到一个男生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长头发的女生。 薄渐认出前面的是宋俊,后面的是倪黎。 宋俊打开了活动室的门,倪黎也跟了进去。 18:32,江淮穿着校服外套进入监控。 监控没有声音。江淮在活动室门口顿了几秒钟。 江淮抬脚,狠狠踹在活动室门上。 活动室里面没有动静。 江淮又一脚踹上去。 活动室门开了。看不清楚,但十有□□是被江淮踹开的。江淮进去了。 到18:41,宋俊猛地从门里冒头,他脸上有血,朝着教学楼大门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18:43,江淮出来了。身上的校服外套没了。 18:47,倪黎也出来了。穿着江淮的校服外套,拉链拉得很高,头发散乱,手里捏着一件校服衬衫……只能是她自己的,模模糊糊看出来似乎几个接线的地方裂开了。 但如果她拿着自己的衬衫,那她在江淮的外套里面就没有别的衣服了。 倪黎关了几次活动室的门,都没关上,面对着墙失力般的蹲了下去。 薄渐关闭了监控,接上数据线,把这段拷进了手机。 值班老师接水回来:“查完了?” “嗯。”薄渐笑了下,“查完了。” 他兜里手机震了下。但薄渐没理会,说:“老师我先走了。” 等出门,薄渐划开手机。 是陈逢泽的消息:“卧槽,主席,你前桌又在学校打架了,这回他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有我在。 随机丢红包xd 34、操 -bj:和谁打? 不认识, 不知道。陈逢泽没目睹过全过程, 他是下午回学校了, 风纪委的学弟过来和他说中午在校篮球场有人打架。 按照校规,学生打架一律记过处理。下处分通知需要学生本人, 德育处主任,班主任,还有学生代表, 也就是学生会主席或者风纪委在场。但一般去的都是风纪委。 然后陈逢泽随口一问是谁, 学弟告诉他是江淮。 江淮上个学期期末刚刚全校通报, 警告再记过一次开除处理,新学期刚开学,又要记过?? 这是找好下所学校了? 陈逢泽还没来得及把“不在现场, 不了解具体情况”发出去,薄渐又发了条。 -bj:江淮现在在哪? -小陈:我估计是德育主任办公室。 陈逢泽想了想,补充。 -小陈:猜的。我没见到江淮。 但薄渐没回。 薄渐也没有回教室或者去主任办公室。 现在一点二十,德育主任一般下午两点左右才到。 江淮, 倪黎, 还有宋俊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瞒了件什么事下来,薄渐现在大致猜出来了个轮廓。他没有必要现在去找江淮问什么。既然江淮上个学期被下处分都没对学校说,现在也不会对他说。 江淮身上有种……令人头疼的个人英雄主义。 但从学校对江淮的处分来看,校方应该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这三个人没有一个人提起过6月4号监控里的事, 所以学校也从来没有去查6月4号的监控。 可学校知道算上宋俊被扒了裤子那回,宋俊一共挨了江淮三顿打。下处分的时候,江淮也默认了。 宋俊是挨第二顿打后去找的老师。 如果不出意外, 6月4号监控里的就是第一次。 一周以内,宋俊被打了第二次。但他去告老师的时候,应该没具体说上次是什么时候挨的打,也可能说了,但又编了个假地点,比如校外。 可能倪黎求过江淮别说出去,所以宋俊说谎,江淮也默认了。 可如果倪黎选择了闭嘴,不向外张扬,那这件事应该就此和江淮没有关系了。 解释不了为什么11号江淮又把宋俊打了一顿,还更严重地扒了裤子,像踹条狗一样的把宋俊踹到了走廊上。 除非是宋俊胆子大到挨了两顿毒打,把对倪黎做过的事又做了一遍。 “咔哒”。 薄渐拧开学礼楼活动室的锁,推门而入。 或者是……江淮知道了件之前不知道的事。这件事倪黎没有告诉他,宋俊更没有说。 但突然之间,倪黎和宋俊之间有个人把这件事告诉他了。 如果是倪黎,那就是求助;如果是宋俊,那就是威胁。 薄渐把拷贝的监控视频备份传进他放在活动室的笔记本电脑里。 他重新把18点22分到18点47分之间的监控放了一遍。 薄渐支着头。 某一刻,鼠标点击了暂停。 换成正常播放速度,江淮在进这间活动室前,在门口停顿了将近二十秒钟。 很多加速掠过的细节显露出来。 江淮在停下前,左手拿着手机。他似乎看了眼手机,才停下来,靠在门边,等了十几秒钟。手机被江淮揣回裤兜。 然后抬脚,狠狠地踹在活动室门上。 薄渐不认为这十几秒钟,江淮是在玩手机。 既然江淮开始踹门,那从一开始,听见什么了也好,发现有人在撞门也好,江淮就发现端倪了。 薄渐做了个简单的换位思考。 如果是他,在门口拿着手机停十几秒是在做什么? 录音。 只会是录音。 江淮手里有一段录音。 但到最后也没有拿出来。 薄渐轻轻蹙起眉,食指指尖不急不缓地敲着桌面。 录音和这段监控视频不一样。 如果这段在走廊上的监控视频就像是隔靴搔痒,反正没直拍,还有辩解的余地,录下里面说了什么就是死证了。 如果想保护受害人隐私,也一样可以抹去倪黎的部分。 但江淮没拿出来。 薄渐当然不觉得这是因为江淮真的在追求宋俊,所以心软了。 只可能是宋俊手里有什么东西,逼江淮把这段录音咽回去。 宋俊手里的东西也只可能和倪黎有关系。 一个能威胁到江淮忍气吞声,宋俊又能从倪黎身上拿到的东西是什么? 监控继续播下去。 倪黎穿着江淮的冲锋衣外套,抱着她的校服,慢慢面朝墙蹲了下去。 裸-照。 也可能是视频。 如果宋俊已经对倪黎做了什么混账事,也可能是更混账的东西。 如果薄渐没猜错,宋俊就是拿这些脏东西反过来威胁了江淮。 江淮把事一篓子捅给学校,宋俊把照片或者视频放到校园网上……宋俊猥亵同学,肯定是要被开除,但他转学就行了。 可倪黎转学没有用。 她是一个omega,也是一个女孩子。 薄渐叹了口气。 这件事显然还有另一个解决办法……宋俊栽赃江淮的是“他想终生标记我”,只要江淮去医院做个检测,拿着omega的分化检测单回学校,一切迎刃而解。最多一个打架的小记过。 处分会这么重,完全是因为江淮是alpha。 alpha是保护omega的,而不是欺凌、强-暴、侮辱、奴役omega的。 但录音江淮没拿出来,江淮也没去做分化检测。 江淮保持沉默到了最后。 薄渐甚至怀疑,如果倪黎没求家里人帮江淮的忙,江淮这个学期可能就已经不在二中了。 十分令人头疼的,个人英雄主义。 江淮回了教室。 这会儿学校老师都在午休,还没几个上班。但他估计他离被班主任和德育主任叫过去不远了。 江淮没太大感觉。他没打架……就算打了也不是他主动动的手。校规上只说不让打架,没说不让正当防卫。 德育主任的办公室锁着门。 薄主席进后门时,正望见后桌戴着耳机线,趴在课桌上睡觉。小辫儿睡得东倒西歪。 ……心态挺好。 薄主席无数次地在后面瞥江淮的时候,想拽一拽江淮的小辫儿。可他估计他拽了,江淮肯定要和他反目成仇。 薄渐停在江淮课桌边。江淮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薄渐轻轻地伸出手,捏住了江淮的辫子。 他没有向上拽,只是把江淮的辫子拢好,放到肩膀边上。 深灰色的高领毛衣衣领低下头时便松散开了些。挪开辫子,后颈露出一点点浅浅的咬痕。显得暧昧又隐晦。像一个凶狠的亲吻。 江淮其实没睡。他刚刚回来十分钟。 他感觉有人走过来,动作轻柔地把他散乱的发梢勾了起来。 江淮后脊梁骨汗毛倒竖。 这谁啊。 不可能是卫和平。 那是……林飞? 一个微微发福,戴着小方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一脸慈爱地给他拢头发? 江淮缩起脖子,猛地抬了头。 薄渐的手还没有收回去。他有点怔地望着江淮:“醒了?” 江淮突然静了几秒。他慢慢站起身,冷声冷气地问:“你有事?” 薄渐问:“你上午在学校打架了?” 江淮偏过头“啧”了声,又坐了回去:“没。” 薄渐:“风纪委说的。” “我再打架开除,”江淮抬了抬眼皮,有点讥诮,“你觉得我还会在学校里打架?” 薄渐没有继续下去“打没打架”这个话题,他低眼问:“是谁?” 江淮又默了半晌。 他往上拉了拉毛衣的衣领。但不是因为冷,也不是什么战术掩饰性动作。他只是现在看见薄渐不太舒服。 或者说被薄渐临时标记后,就看薄渐一直不太舒服。 嗅觉像是停留在了昨天下午放学后的那几分钟了一样,哪怕薄渐离他十万八千里远,江淮都嗅得到一种若有若无的薄渐信息素的气味。 像一尾被打捞上来的鱼,被网收拢住,迫使它向船只靠近。 他……想碰薄渐。 江淮拉着凳子往后退了退,表情越来越少:“还记得之前四中那几个堵人的傻逼吗。” “是他们?” “可能有钱人学生都很闲。”江淮没表情地说,“那几个傻逼之前也来过二中,但一回生二回熟,这回就学会翻后门西进来了。” 薄渐蹙眉:“那个染黄头发和那个纹断眉的么?” “没。黄毛没来,断眉来找场子的。”江淮说,“来了四个吧……但我看那样儿,除了断眉是学生,其他三个估计都是无业游民。” 他没笑意地从嗓子眼哼出声笑:“还特意穿了二中校服外套……我猜是宋俊帮他们搞过来的。” 江淮嗤道:“等差不多了,这伙人就丢了校服跑了。” 薄渐神色微敛:“什么差不多?” 江淮仰起脸,却没说话。他看了眼表,重新站起身:“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德育主任办公室了。” 江淮今天站起身比往常都缓慢了不少。 他和薄渐擦肩过去。薄渐捉住了他手腕,半晌,稍稍上挪了些,挪到手臂,显得不那么暧昧:“他们打到你了?” 江淮低头看着薄渐抓他手臂的手。 就是这种肢体接触。 还有更多。想要。 操。 江淮慢慢地抽出手臂来:“这叫保留正当防卫,不被开除的证据。不叫挨打。” 薄渐侧眼,轻轻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你手里的录音放出来?” 江淮忽然不动了。他转过头,盯着薄渐:“你再说一遍?” 薄渐:“你有一段宋俊的录音,对么?” “谁告诉你的?”江淮眯眼问。 “猜的。” “放屁。” 薄渐敛了神色。他不作出什么故意为之的温和斯文的作态时,原本的高高在上的冷漠就显露出来了。趋向于冷漠的理智。“我拷贝了6月4号的活动室走廊监控。” 6月4号,江淮记得这是哪天。 他嗤了声:“走廊监控?” “当作没看见,也当作没发生。”走廊上什么事都没发生,江淮说,“跟你没关系的少管闲事。” 薄渐:“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你。” “和你没关系。”江淮没再说别的,抬脚又要走。 薄渐侧着头:“宋俊还有倪黎的‘照片’对么?” 江淮猛然顿住了脚。 他转回身,神色有点可怕。 薄渐毫不怀疑,如果这不是在教室,如果他没有用一个相对隐晦的表达方式,江淮会揪着他衣领把他按在墙上。 江淮的声音很冷:“学生会主席,走廊监控还能看出来这个吗?” “这是猜的。”薄渐眼睑低敛,“你的反应给了答案。” 江淮一下子提起拳头。 但他又放下,嗓音结了冰茬儿:“然后呢?” “假若你把录音放出来,宋俊在6月4号已满16周岁,猥亵他人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那倪黎呢?”江淮问。 薄渐没有说话。 如果江淮把录音放出来,宋俊就把“照片”放出来。 要死一起死。谁也别想落得好。 许久,薄渐叹气:“可不可以,在你去保护别人前,先保护好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你有我的·^· 江儿和主席有人设图了,在wb,-paz 另外没有忍住新挖了个坑,下本开,已经有存稿了(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强烈的挖坑冲动了! 文名《了不起的小纸片》,有眼缘的去点个预收8! 纸片恋爱。 属性不明攻x天才冷漠受 作为一名深度社恐的高中生,盛闻花了他两个月生活费买了款养小人的盗版游戏。 但买回来后盛闻发现,不但游戏是盗版的,他氪金解锁的新地图小人还个个都有中二病。 二头身小纸片一号:我是广袤无垠的西伯利亚雪原上最强大的王国至高无上的雪豹国王! 二头身小纸片二号:一剑霜寒十四州,我就是传说中的鬼见愁,天下第一剑修! 二头身小纸片三号:请称呼我为弗朗索瓦·德·斐南迪大公,是世上血统最纯正的吸血鬼,欧洲之土,皆我附庸! 二头身小纸片四号:昂昂昂昂——!(我是深海之下的亚特兰蒂斯国度的人鱼王储!) 中二小纸片们:大胆!你怎么敢对我如此无礼!不许捏我脸,更不许随随便便脱我裤子!! 盛闻:再bb卸载:) 只有一个小纸片是正常人。 盛闻:你是什么东西? 搏斗术和精神力双s级,杀人如麻,城府深沉的魔鬼典狱长,二头身小纸片五号(扶眼镜):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中老师。 我常常觉得这世界穷极无聊,直到碰见你,它鲜活起来。 -减压练笔文。 -无逻辑,自拔腿毛,完全治愈向。幼儿园写作。 -cp已定。 -部分设定来自于《the sims 4》,非同人。 35、强者 江淮眯着眼, 目光带刺儿地看着薄渐:“我怎么了?” 薄渐没回答, 只是低眼望着他。 江淮对上薄渐的眼, 不耐烦地别过头去,推开了薄渐:“别挡路, 我还得去德育主任办公室。” 薄渐又捉住了江淮手腕。 江淮要抽,薄渐这次没让他抽出来。江淮像被烫着了似的,露出一丝恼怒:“你他妈有病?你扯住我干什么?” 一点半多了, 教室人慢慢多起来。后门外走廊上人来人往。江淮没把手扯回来, 就别在了身边, 让课桌挡着。但他脸色很差:“薄渐,我不想和你打架,你松手。” 薄渐掀唇:“先保护好自己, 好么?” 薄渐手掌心很热,攥着江淮手腕。他手指修长,可以把江淮手腕绰绰有余地握起来。 因为昨天的那个傻逼标记,在这种十分错误的场合下, 江淮在想他自己都觉得昏头, 不可理喻,且十分荒谬的一件事…… 拥抱薄渐。更紧密,更进一步的碰到他。 简直疯了。 江淮从来没想过一个临时标记后劲这么他妈的离谱……他的大脑还没有接受,身体上却就快他妈直接把薄渐认成他的alpha了。 他没有傻逼到对ao之间的事一无所知。 但江淮读过的, 了解过的,听说过的,都没有说临时标记后劲这么离谱。 江淮低下头, 没有情绪起伏地说:“你松手。” 薄渐还是没松。 江淮嗤了声:“强者不需要保护。” “也不会疼?”薄渐问。 “不会。” “也不会害怕?” “不会。” 薄渐望着他:“江淮,你说的是石头,不是强者。” 江淮终于不耐烦了。他用另一只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扒开那只被他挡在课桌下面的手:“好学生,您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做两套题。别和我耗,没意义。” 薄渐松手。 江淮转身出了后门。 中午打架是在篮球场上打的,看见的人不少。所以江淮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四中的学生,二中是管不了。但校外混进来的,一律当作小混混。 就是出了这回事,托断眉那几个傻逼的福,江淮估摸后门西那面旧墙是保不住了。校内混进小混混不是小事。学校这回十有□□会把那面墙撅了重新建铁栅栏。 不过一般铁栅栏也就是挡挡普通同学,还是拦不住江淮。 江淮没着急,先去厕所洗了把脸。等林飞来找他就行了。 林飞来找他,卫和平会和他发消息。他现在不想回教室,他不想看见薄渐。 两点十分。 江淮跟在林飞身后,老林推了主任办公室的门。 一进门,江淮愣了下……学生会主席居然也在主任办公室。薄渐坐在主任办公室茶几边的沙发上,一支笔,一个夹着纸的文件板。 薄渐微微抬头,望向林飞,起身:“老师好。” 德育主任还没有来。 林飞沉着脸关了门。他向薄渐点了下头,又背手转身看着江淮:“江淮,中午到底怎么回事?” 他下午一来学校,就有同事和他说,你们班江淮又闯祸了。 这个又字,真是让人一听就来气。 “中午放学,学校翻墙进了几个小混混。”江淮说。 林飞:“不是二中学生?” “有个是四中的,其他的都不是学生。” 林飞问:“他们进来干什么?专门进来找你打架??你和他们认识?” “不算认识。”江淮小幅度屈了屈右腿膝盖,表情不多,“有点过节。” 林飞静了半晌。这种外校学生跑过来找自校学生打架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学校也很难处理。 林飞问:“那你动手了吗?” 江淮难搞是难搞,倒是坦诚。坦诚得人头疼。“动了。” 按学校老师套路来说,江淮预计老林下句话是“在学校打架后果很严重你知道吗”,或者说“打架违反校规”这种老套的不能再老套的流程话。 但老林又沉默半晌,有点怀疑地看着江淮:“四个人打你一个,你打得过?” 江淮:“……” “没打过。”江淮只能说。 老林:“那你就是中午被四个人揍了一顿吗?” 江淮:“……” 林飞这两个问题,每个问题都让江淮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挨人毒打的菜鸡,很没有面子。 江淮说:“我跑了,也还手了。”稍一顿,他觉得有必要补充,“他们先动的手,我是正当防卫。” 体育馆。赵天青接过篮球队队友扔给他的冰可乐,感叹道:“我操,江淮是真他妈的牛逼。” 队友凑过来坐下:“怎么了?” “今儿中午篮球场不是有人打架吗?我就在篮球场,打架的就是江淮。”赵天青说。 “江淮又打架啦??” “这事我觉得不怪江淮,”赵天青拉开可乐罐拉环,灌了口继续说,“中午我们班篮球队在那儿练球练得好好的,几个捞子过来了,穿着咱们学校校服,但没见过,都不认识。看他们那样,就是跟江淮有梁子。” “然后呢?几个人啊?江淮不就打打omega吗,他打得过别人?” “你他妈是没去看!”赵天青说,“去了你就不这么说了!” “喔唷,打得还很厉害吗?” “不说打架厉不厉害,”赵天青竖着根手指说,“三四米高的墙,墙面都是平的,说上去上去……你行?” 队友愣了下,没听明白:“啊?” 赵天青说:“知道什么叫王者走位吗?空手爬墙,那几个人,前面来碰都没碰着江淮,他妈能看着脸就不错了,还打架,跟空气打?” 队友也懵了:“这么牛逼?飞檐走壁啊?” 赵天青说:“差不多了。” 队友:“那这是遛猴?遛了一中午?不是说打架了吗?” “后来都折腾不动了,就打了会儿。”赵天青没憋住笑。 “……你这说得怎么跟打球似的?还能打一会儿?” 赵天青:“没。是真打,就是挺有意思的,两边都没讨着好,有人见血了……后来老师和保安都来了,还有一大片同学看着,那群捞子我估计不是咱学校的,脱了校服就全跑了。” 队友愣了会儿:“还有人见血?” “嗯。江淮用一根废装球筐拆下来的钢条把一个眉毛缺了块的男的开了瓢。” “动没动手,谁动手了学校都有监控,你说了也没用。”林飞把江淮从头打量到脚,顿了几秒,语气不太好地问,“你受伤了没?” 薄渐瞥了江淮一眼。 “被踹了几脚。”江淮说。 林飞皱眉:“踹哪了?受伤了吗?” 江淮默了一会儿,说:“后背上被踹了一下,膝盖可能磕破了。” 林飞低头:“你把裤筒挽上去我看看。” 江淮慢慢蹲下去,一节一节往上挽裤筒。 没挽到膝盖,薄渐就瞥见了蹭下来的血。 老林抬手:“不用挽了。”他用下巴指了指办公室门,“现在去医务室。” 江淮站起来:“不等主任来吗?” “先去医务室处理好你自己。”林飞眉毛越皱越紧,好像看江淮不顺眼,“等你处理好你自己再说其他的事。” “哦。” 林飞扭头看薄渐:“薄渐,主任找你来有事?” 薄渐语气有礼:“如果有同学打架,学生会代表记录情况。我是来准备记录江淮的记过情况的。” 林飞哼了声,声音不大:“事儿还没弄明白呢,你过来记处分倒是挺积极。”他转头扫了眼江淮,警告他:“去医务室就去医务室,别去着去着就不知道上哪去了……你回班找许文杨,让他陪你一起去。” 薄渐微地一笑:“林老师,我可以陪江淮去医务室。” 江淮:“不用……” 林飞又扭头:“行,你去就你去。你看好他,”他又警告薄渐,“要是你俩再给我旷课,我不管什么理由,停课三天回家反思,听见没??” 江淮:“……” 薄渐礼貌地点头:“好的,老师。” 医务室是一个约莫三十几的短发女老师。她看看江淮,又看看薄渐,薄渐她是认识的:“你俩谁,哪儿不舒服?” 江淮跟薄渐保持着小一米的距离。他多走一步和薄渐错开:“我。擦伤了,来买点药。” “哪儿擦伤了?” “膝盖。” “凳子在那,自己坐下把裤腿挽起来。” 裤腿被挽起来。女医生倒吸了口气:“哎呀,你这是怎么磕的,磕哪儿啊这么严重?” 得亏这同学穿的是条深色的裤子,不然都要被血浸透了。是皮肉伤,可看上去格外可怖,血刚半干,看痕迹之前都往下淌了。 江淮没说话。女医生转身去药柜取了碘伏和棉签:“你磕得这么严重,我先给你消毒一下,待会儿抹上药包扎起来。” 女医生又问:“还有哪伤着了吗?” 江淮:“没。” 薄渐:“后背。” 江淮抬头盯着薄渐。薄渐低头,神色却不为所动:“你把衣服后面撩起来检查一下。” 女医生走过来:“后背也受伤啦?我看看。” 女医生撩开江淮毛衣后襟。江淮盯着薄渐看。 薄渐垂眼:“我脸上有东西么?” 江淮扯了扯嘴角:“没有。” 女医生问:“多久了?” “……” “我问你后背淤青多久了?中午刚磕的?” “嗯。” 女医生叹了口气……这哪像是磕的,这像是被电动车压了。磕到哪去能同时磕到后背和膝盖? “你脱了衣服冷敷一下后背吧,待会儿我给你抹红花油。” 江淮扭头:“……” 女医生:“怎么了?” 江淮又扭回头,没说话。 女医生猜:“不好意思吗?医务室有内屋,关了门别人进不来……你磕的是后背,别人不帮你自己也弄不好。” “老师,我帮他吧。会方便一些。” 少年嗓音清润而缓和,说话语调总带着家教良好的文雅。 江淮又抬头,看着薄渐:“你方便个屁。” 薄渐低头看着他:“我很方便。” “滚。” “你是我后桌,我不能不管你。” “……去你妈的。” 江淮想站起来,还没站起来,女医生抬了嗓门:“别动!我要给你膝盖上碘伏呢!”江淮憋回小板凳,女医生皱眉说:“人家也是好心帮忙,学生会主席一天多忙啊,同学你注意素质。” 江淮:“……” “咔哒”。医务室内屋的门被反锁上。 江淮面无表情地站在屋里。 薄渐看向他:“脱吧。” “……” 江淮想背过身……其实一男的前面没什么好看的,他就是不想看见薄渐这张脸。可就是因为男的没什么好看的,他背过身又显得他特别事儿逼。 强者脱个衣服还要遮遮掩掩? 他又不是薄渐。 指肚碰到毛衣下角,江淮低着眼,把毛衣掀上去,从上面脱了下来。 江淮细微的抖了下,手臂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江淮感知到薄渐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地一掠而过。 其实薄渐看过。 只是没有面对面看过。上次是江淮洗澡开错了视频通话,一分多钟就关掉了。 薄渐敛了目光,格外安分,喉结微滚:“你去床上趴下。”他没有停顿地说,“我给你敷冰袋。” “嗯。”江淮也奇异的,默契的安分下来。 床很窄。是张单人床。 薄渐望着江淮用另一边膝盖抵在床边,背对着他,慢慢向下趴。他腰身也很窄,弓下腰,背对过去尤甚。时间不长,还不到两个小时,淤青还没有完全显现出来,只有一点一点的青淤,苍白的皮肤成片的泛红。 江淮把床上碍事的枕头压在下巴底下,屈起手肘。指肚捏紧了枕头边,捏得发白。 薄渐放第一个冰袋的时候,冷得江淮猛地一哆嗦,脱口而出:“操,你别……” 他咽下去。 薄渐动作顿住半晌,放得更轻了,声音也很轻:“你忍忍。忍一下,适应了就好了。” 即使在说话,屋里也安静得过分。或者是……心躁,所以觉得周遭太静,不遂心意。 薄渐的视线停在江淮后颈那个完整的咬痕上。 薄渐的触碰,看不见,便感知放大了无数倍,反馈给江淮。 薄渐在放冰袋。薄渐的手指,薄渐的手腕,薄渐的衣袖,薄渐的声音……说话的声音,靠近了呼吸的声音。以及碰触到他,明明是无声的,却突然极为聒噪的声响。 冰袋是冷的,但江淮觉得自己在发烫。 他抓紧了枕头。 “疼?”薄渐问。 “烦。” “烦什么?” 江淮冷声冷气地说:“烦你。” 薄渐笑了声:“强者也会烦?” 江淮扭过头,没有表情:“你可以给病患留一个安静的空间么?” 薄渐弯起唇角:“好的。” 红花油的刺鼻气味弥漫开。用过的冰袋被放整齐。 薄渐慢慢地问:“你是继续趴着还是坐起来?” 江淮恹恹地趴在床上:“就这样吧。” 薄渐的手很漂亮。这不光是后天养尊处优,更本来是他从手腕到指节,手骨生得极匀称而细长。薄渐很干净,手也总是干净的。 江淮一面想他怕不是脑子出问题了,一面在脑子里勾勒薄渐那双手。 手总他妈和信息素腺体没关系了。 薄渐指肚按在江淮腰脊:“疼么?” 江淮哼也没哼一声。 薄渐的拇指似不经意的沿着那条细细的脊骨一寸一寸往下:“疼告诉我。” 男孩子趴在床上,腰自然地向下凹陷。向上是脊背,向下是…… 薄渐顿住手,又倒了点红花油出来。 他感觉得到,江淮人绷得很紧。和刚刚认识时区别不大,都浑身绷紧,好像下一秒就会把他推到一边去。 但薄渐不知道,江淮现在想的不是怎么把他推到一边去,是怎么能让自己控制住对薄渐下手的冲动。 江淮一向行动力格外强,又寻求刺激,极其不要命……所以这种冲动来得就格外难捱。 他一面想自己脑子是不是有病,一面想死了也他妈忍住,一面想他为什么要忍呢? 薄渐摊平手,沿着江淮脊背轻轻抚过去。 江淮闷哼一声。 薄渐停住了:“疼?” 但江淮又一个字没说。 直到薄渐拧好红花油瓶,去一旁水槽洗了手。 但江淮套回毛衣,只是坐在床上没动。 薄渐听见他问:“薄渐,你以前标记过别人吗?” 薄渐关了水龙头,他擦拭干净手指,侧过头望着江淮的后脑勺:“没有。”他说过了。 江淮没转头:“那你有给别人做过临时标记的朋友吗?” “不清楚。”他轻笑道,“就是有,也没必要讨论这个话题,互相交流经验么?” 他走到床边,隐晦地问:“昨天的事,你现在还不舒服么?” 江淮终于抬头,看着薄渐:“临时标记是在标记存在期间会让alpha和omega双方对彼此产生一定的吸引力对么?” 薄渐垂下睫毛:“嗯。” 这个“一定”因人而异。 江淮静了许久。 他盯着薄渐,掀唇问:“薄渐,我现在对你有吸引力吗?” 薄渐喉结滚了下。身侧的手缩紧。他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江淮就知道他现在已经疯了。 等标记期过去,这他妈会是他的一个心理阴影。他高中三年,中学生涯的心理阴影。可能也是薄渐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同归于尽。 这大概就是薄主席说的一带一路,共同富裕。 薄渐倏地被江淮扯住了手。 江淮看了他的手许久。薄渐没收回手,任江淮拉着他手,只是问:“怎么……” 话没有问出口。江淮站起来,毛衣衣领还没有收拾整齐,薄渐一低眼就看得见江淮后颈上吻痕似的咬痕。裤腿也还挽着,没有来得及放下来。 江淮就这么抱住了他。搂着他脖子,搂得很紧,字几乎是从牙关缝里磨出来的一般,又低声喃语:“薄渐,你对我有吸引力。” 做着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江淮头脑倒格外清晰。 他想,抱都抱了,再亲一下也无所谓。 羽毛落地似的,江淮亲吻在薄渐靠近嘴角的脸颊:“今天特别强。”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狗逼害我:) 本文又名《强者的覆灭史》 随机丢红包xd 36、暗恋 吸引力是相互的。 薄渐清晰地知道, 他对江淮的吸引力大抵来自于信息素, 江淮对他信息素的敏锐度格外高。这是一个有标记期时效的小戏法。 可他不是。 他不是信息素。他无关信息素。他没有时效……或许多多少少也有, 他的易感期在月份下旬,也就是这几天。 易感期的alpha会格外焦躁不安, 会格外缺失安全感,也可能会格外欲望高涨。 江淮抬了抬眼皮。薄渐在注视着他,神情还算平静。 抱也抱了, 亲也亲了。感觉还可以。问题是现在怎么收场。而且江淮发现, 这种对于肢体接触的渴求是贪得无厌的, 如果拥抱不到,就难耐地想要拥抱,拥抱后, 就还想要个亲吻,亲吻完……却还想要更多,更亲密的什么。紧密无隙的贴合。 江淮心想,这他妈不是逼人犯罪么? 亲亲脸就得了。再想别的就过分了。 薄渐低下眸子。他瞳色很浅, 肤色也很浅, 看上去玉石般冰凉。 江淮低头,看着被薄渐捉住的手。薄渐的手掌心贴着他手背,手指微蜷,碰在他手掌心。薄渐体温异常的发烫。 薄渐放轻了声音, 有点哑地问:“我可以抱回去么?” “医务室有摄像头。”江淮说。 “我知道。” “……我也知道。” 薄渐的手臂穿过他胁下,放在他后脊上。两个人几乎胸膛相贴。江淮从来没有和人接触这么近过,他相当抵触, 也不喜欢这种亲密的接触。他下意识要搡开薄渐……但信息素阻止了他这么做。他静了半晌,抬手搂了搂薄渐,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你也一样吗?” 薄渐没有回答。 江淮把这当作默认,立时对薄主席有种失足少年的即视感。 浅淡的,冰凉的信息素慢慢沁上来。嗅上去是冷的,可让人整个人都发热,连头脑也发热。仿佛不绷紧腰和腿,就会在alpha的怀抱里软成一滩水。 江淮侧了侧头,声音很冷:“主席,收好你的信息素。” 可他下巴颏儿就垫在薄渐肩上,他扭头,鼻尖几乎蹭过薄渐的耳廓。陌生的拥抱感,紧密的充实感,让人心悸。 薄渐稍稍松开了江淮,轻声说:“收不起来。” “你这是勾引。” 江淮感到似乎有什么不经意地摩挲过他耳朵,柔软而发热,薄渐问:“那你有反应了么?” “……” 江淮没有说话。 因为薄渐有反应了。 薄渐垂下手,松开了他,稍稍别过头,低着眸子说:“抱歉,易感期。” 江淮的喉结滚了几下。 他猛然站起身,什么都没说,擦着薄渐的肩膀开门出去了。 女医生看见江淮出来,裤腿还没放下去,毛衣也揉得乱七八糟,小辫儿也翘起来几缕。另一个同学还没出来。她问:“红花油抹完了?” “嗯。算一下钱。” “一共四块五……同学你收拾收拾衣服,我有梳子,你要用么?” 江淮迟疑了几秒:“哦,好,谢谢。” 看男孩子梳头发,倒是挺新奇,女医生多瞥了几眼。还挺熟练。 薄渐推门出来。 不像江淮,薄渐身上的校服工整得十分严格,连鞋带都丝毫不乱,和进去前没有区别。他第一眼望见江淮在外面扎头发。 他走过去,低头问:“你天天都要梳头么?” 江淮叼着黑色发绳,头都没抬:“废话。你早上不梳头?” “要我帮忙么?” “不用。你先回教室吧。” 五分钟后,江淮顶着张送葬脸,和薄渐一起出了医务室。 两个人不远不近,一左一右。 几乎同时。 江淮扭头:“这几天你离我远点。” 薄渐也扭头:“背还疼么?” “……”江淮皱起眉头,“不疼了。” 薄渐“哦”了声。但江淮不知道他是在“哦”什么,就又说了一遍:“这几天你离我远点。” 薄渐像是不知道他在指什么,偏头注视着他,阳光从林隙穿过,映照得这位好学生代表几乎圣光普照:“为什么?” 江淮眉头拧得死紧,明知故问。他反问:“你说为什么?” 薄渐像是思索了几秒钟,他敛下睫毛,目光微动:“你……是不是不想负责任?” 江淮顿脚:“?” 薄渐配合他停下来,慢条斯理地说:“我是一个想得很长远的人。” 江淮闭嘴,眼色不善地看着薄主席。 薄主席长眸低垂:“前桌,你是不是早就暗恋我了?” 江淮:“?” 江淮想问“你脑子有病吗”,但就他刚刚干的那些事,他自己都不乐意再想起来,骂薄渐就像是在你骂他自己。 于是他说:“没有。”他停了下,“谁给你的错觉?” 薄主席叹了口气:“你抱了我,亲了我……还不喜欢我,那不就是不负责任么?” 江淮:“??” 逻辑鬼才? 江淮静了半晌,最后:“操。”他说:“如果你不想让我继续做不负责任的事,就离我远点,明白?” 薄渐瞥他:“就这样么?” “……你还想怎么样?” “有补偿么?” “……” 江淮冷笑了声:“你想要什么补偿?” 下午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响了。枯叶在树根下积了寥寥几片。 风迎面拂过来。薄渐转头,神情疏怠:“江淮,你还留着那段录音对么?” 江淮没想到薄渐会忽然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神色渐渐冷下来:“薄渐,这件事和你无关,也已经翻页了。” 薄渐的目光从他腰际扫过,又停顿在江淮的膝盖。不疾不徐,也不遮掩,江淮清清楚楚地能感受到薄渐在看哪,都看过哪。 薄渐掀唇问:“你觉得翻页了么?” 江淮攥紧手:“和你没关系。” “你还有别的拒绝的话吗?”薄渐问。 江淮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不带感情:“我和你有熟到拒绝你还要费尽心思找好听的话来安慰你的程度么?” 薄渐手背迸出青筋,脸上却云淡风轻:“没有。”他说:“我只是在做学生会主席分内的事。” 江淮嗤了声:“学生会主席的职责,伸张正义?” “是的。” 江淮的神态反倒缓和了许多,他看着薄渐说:“这事儿您真管不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那几个小混混也拿我没办法。” 他继续往前走,松口了不少:“要是再把这事重新掀页掀回来……不说后果怎么样,对谁都是伤害,是吧?” 薄渐望着江淮的后背。 许久,他问:“什么错,什么后果都自己扛的感觉很好么?” 江淮停脚。 薄渐问:“你觉得这样,自己的人生很有价值?” 江淮转过身来,眼神很冷,也更陌生。 薄渐掀唇:“很蠢。也不会有几个人感激你,更多的人只会厌恶你。” 江淮抬手,指着薄渐:“可以了。适可而止。” 薄渐毫无动容,也一样的神情冷漠:“如果你不在意别人讨厌你,又为什么会在意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感激?你觉得自己是英雄吗?” “不。你不是英雄。”薄渐说,“你只是在勉强自己做一件力所不能及的事。” “滚。”江淮嘴唇微动,“最后一遍。” “做好你能做的就可以了。” 在江淮眼里,这位学生会主席在用一种理性至极、高高在上的态度,说着因为事不关己而格外冷漠,和官腔别无二致的话:“把录音交上去,让别人知道错的不是你,知道到底是谁错了……剩下的,你做不到的,在你能力范畴之外的,就和你没有关系了。你尽力了,没有人有资格指责你。” 薄渐说:“江淮,保护别人不是你的义务。即使你视而不见,也一样会……” 江淮一拳打在薄渐脸上。 薄渐稍稍偏了偏头,嘴角破出一点血迹。他站着没动,依旧冷漠地把话说完:“也一样会有人理解你。因为大多数人都是沉默的。” 江淮神色中带着种极锋利的戾气。他语调平直地说:“薄渐,对你不了解的事情,就保持闭嘴。” 薄渐神情不变:“你认为我还要怎么了解?” 江淮蜷紧了手。他说:“你不了解,也没必要了解。” 薄渐不了解,也没必要了解。没必要了解他,没必要了解他有多讨厌,讨厌透了这种“大多数人的沉默”。 他和江俪还住在旧出租房,三更半夜有醉汉喊着不堪入耳的话,来砸门,来砸窗户时,他已经知道绝大多数人都是沉默的了。 “我是个beta,你让我玩玩,我标记不了你。” “我是个omega,你让我玩玩又怎么样?就爽几下,你又怀不了孕。” 薄渐当然不了解。 一个每天上学都有专门司机接送,衣食住行处处挑剔到不行,只接受精英文化,精英教育的大少爷怎么会了解。 薄渐沉默了许久。他抬眼:“那你给我一个了解的机会好么?” 江淮嗤了声:“你是我什么人啊?”他微微眯起眼,“主席,您不觉得您在我身上浪费的时间有点多了吗?” 薄渐又静了几秒。他很轻地说:“朋友……可以吗?” 江淮稍愣了下:“什么?” 薄渐问:“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可以吗?” 他敛下睫毛,向江淮摊开手:“比前后桌关系更好一点。” 江淮愣神地看着薄渐这只修长匀称的手。他头脑有一瞬间发空,他刚刚打了薄渐一拳,薄渐还说他俩是朋友……这是当代真善美吗? 江淮没话说,往后仰了仰:“那你伸手干什么?” 薄渐又静了几秒。许久,他说:“等我找到办法把‘照片’删了,你把录音给我,好么?” 想办法把宋俊手里的“照片”删掉,江淮也不是没想过。但谁知道宋俊把“照片”存哪去了,有没有备份,这个想法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江淮也没觉得薄渐说这话有任何可行性。 他皱眉:“这和你伸手有关系吗?” 薄渐:“……”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木头,不牵我手·^· 随机丢红包xd 37、勾引 周五下午江淮还是没逃得过被叫去主任办公室。 江淮在班主任、主任、副校长办公室轮流呆了一整个下午, 但最后落到他身上的处分只有一个“班主任批评教育”。不是学校对他网开一面, 是江淮留下了“挨打证明”, 又是那群四中混混翻墙进校主动挑的事,所以这事不怨江淮。没有自己学校学生平白无故挨了打, 还处罚自己学校学生的道理。 但学校很重视这件事,后门西那面墙百分百保不住了。 刚刚放学,卫和平过来问:“哎淮哥, 周末出来玩么?”他说, “这周天, 咱们班篮球队一块出来,吃个饭逛逛,再找个场子练练球……你来么?” 卫和平当然不是篮球队里的, 江淮估计是许文杨找卫和平来问话。他抬了抬眼皮,前排的许文杨扭着头觑他,见江淮看过来,就笑了笑。 江淮:“不去。周天有事。” 卫和平知道一般星期天是约不出江淮来的, 每回周天都必然是有事。平常卫和平也不会周天来约江淮……但这回不是他约, 是班长,还有其他的同学。卫和平心想这不是个让江淮融入班级体的千载难逢的机会么? 卫和平问:“要照顾阿财吗?” 江淮一顿,点了下头,没说话, 算是回应。 卫和平这可就犯难了。他又一寻思,一咬牙狠心道:“要不你去跟他们练球吃饭,我去你家帮你照顾阿财?” 江淮抬头看他:“……” 卫和平举手自证:“我很细心的!过年我家亲戚弟弟妹妹来了都是我照顾!” 江淮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半晌:“再说吧。” “那再说是去不去?” “随缘。” “什么叫随缘……练球班级荣誉呢!你说随缘我就当你答应了!” “……” 卫和平一想, 又腆着脸伸手。 江淮眼皮一跳……今天怎么老有人向他伸手。他问:“你伸手干什么?” 卫和平:“把你家钥匙给我,星期天我去你家找阿财玩去。” “滚。”江淮“啪”打走卫和平的手,稍稍挑了挑唇角,“周六再联系。” 卫和平松下一口气,心想江淮可算他妈的答应了。为了让江淮融入集体,多交朋友,提高个人风评,他容易吗? 他正要走,余光向江淮身后斜觑了眼,他小声问:“哎,江淮,主席嘴怎么破了?” 江淮凉凉地瞥卫和平:“我怎么知道。” 薄主席面色如常,整理好课桌,躬身把板凳放到桌肚下,出了座位。 临出后门前,他稍稍侧身,在卫和平的目睹下,揉了揉江淮的头,弯起嘴角:“下周见。” 卫和平:“!!” 江淮:“……” 卫和平长吸一口气:“江……”江淮挎起书包,“铛”地把凳子踢到了桌底下:“你闭嘴。我先走了。” 校后门停了辆引人注目的银色古思特。二中学费不算低,但大多还是依据中考成绩录取的学生,好学生更集中……虽然二中也不乏家境殷实的学生家庭,可能开得起一辆几百万的车来接送孩子的家长寥寥无几。 连司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对他雇主富有的艳羡和惊叹的目光。 一个人在这种环境下不变得骄傲自大,洋洋自得是很难的。 薄渐支着头,靠在后座,神容倦冷。 司机说:“今天下午夫人在家。” 没有回应。司机也已经习惯了没有回应。 柯瑛把手中的大学简介放到一侧。她起身,看了眼时间,开门见山地问:“上次我让司机给你送过去的申请材料你看了吗?” 薄渐书包也没有放:“看了。” 那沓厚厚的申请材料在进二中校门的半个小时内就进了活动室垃圾桶。 “有心仪的学校了么?”柯瑛说的是问句,但她继续说,“上次的材料我重点圈了几所,这几所是最合适你的……当然最后选择的权利在你手里,你权衡一下哪所更合适,尽快做好申请准备。” 薄渐神情不变,漫不经心道:“我自己选么?” “对,但我认为……” “我不出国。” 柯瑛猛地像被卡住了嗓子:“你……” 薄渐做了个彬彬有礼的停止的手势:“妈,不要作徒劳无功的事。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安排好。” 他转身上楼:“我先去写作业了。” 薄渐的作业在放学前就写完了,他在睁眼说瞎话。 他习惯性地反锁房门。其实并不会有谁鲁莽的不敲门就直接进来,但他习惯了把房门反锁上。薄渐放下书包,脱了外套。 衣柜旁有一面等身镜。 薄渐瞥向镜子,嘴角还留着点破损的伤口。江淮那一拳打得他牙根发酸。 刺儿头小朋友,一言不合就动手。 薄渐取出电脑,登录qq。qq消息闪动了几下。 -patreon:我把四中高二教学楼从九月一号到今天的监控记录都截出来了,你说的高二八班,二楼八班走廊三个摄像头我都截了。 -patreon:但对着你给我的那张照片剪辑出有这小孩出现的监控记录这种事我就不做了吧,太没技术含量了,再说这得剪几天? -patreon:要我做也不是不行。加钱。 这几句文字消息顶上,“patreon”一次性发送了上百段截取的视频文件。每一段都是四中高二教学楼的监控记录。 这是从四中的监控系统里窃取出来的。 再往上,是薄渐发过的消息: “这是四中高二八班宋俊的照片,把这学期开学后高二教学楼有他出现的监控记录都剪出来。” “宋俊jpg.” 薄渐打了几个字:“可以。工作量大你可以找别人帮忙。” -patreon:老板大方。妥了。 薄渐问:“有加急服务么?” -patreon:……你想要几天? 薄渐:“越快越好。” -patreon:……行吧,我去问问我们系里有没有乐意勤工俭学的,你付工钱。 “patreon”下线了,薄渐关了qq。 江山难改,本性难移。 宋俊在二中管不住自己,去了四中也一样管不住。但查监控不一定能查出什么,开学时间太短了,宋俊又在二中吃过一次亏……宋俊可能会老实上一段时间。 不过不急。 慢慢来。 薄渐屈起食指,慢慢敲着桌面。他瞥了眼桌上那个幼稚的蜡笔画相框,轻轻笑了声。 吃了晚饭,江淮去洗了个澡。 他手臂撑在镜子上,向一侧扭过头,余光往眼梢走,盯在后颈的咬痕上。已经看不太出牙印的样子,只剩下红印,像是吻痕。 他戳了一下,眉心蹙起道褶儿。 跟以前不一样,以前这里是平的……现在摸上去其实也是平的,但戳上去却感觉发胀发痒,跟肿起来了似的。 江淮到现在还在自己身上嗅得见薄渐信息素的气味。好像信息素腺体把薄渐咬进来的信息素给藏起来了一样,只偷偷发散一点点让江淮心烦意乱。 最他妈操了的事是,就他一个人闻得到。 卫和平根本没反应。 这叫借信息素?他向薄渐借alpha信息素是给别人闻的,又他妈不是给自己闻的。 江淮“啧”了声,单手脱了上衣,开了花洒。 水汽蒸腾起来。因为冷显得格外烫的水打湿了头发,从后肩滚落,沿着后脊当中那条细细的线往下。 江淮突然就想起来了今天中午薄主席给他抹红花油的时候。 薄渐右手中指有一个薄茧,会不经意地刮到他。 江淮一动不动地站了会儿。他脸色很差地低下头……他有反应了。薄渐的信息素好像存在感更强了,明明本人离他十万八千里,江淮却有一种好像薄渐就在浴室看着他洗澡的羞耻感。 他疯了,有病吧。 江淮扭头,面无表情地把冷水闸拧到了最大。 草草出了浴室,江淮看见手机屏亮着。刚来了条消息。 -bj:这周写什么作业?·v· ……又是薄渐。写你妈的作业。 江淮擦着头发,把手机丢到边上。 又亮了下。 -bj:我想见你。 江淮愣了下,皱眉把手机勾过来,划屏打开。 但他刚刚打开,薄渐就把这条消息撤回了。 -bj:写完作业,一个人在家好无聊。 -真正的强者:…… -真正的强者:你是来拉仇恨的吗? -bj:算是·v· -真正的强者:你可以把后面那个表情去掉么? -真正的强者:看了想打你。 薄渐那边消停了一分钟。 -bj:好的●°v°● -真正的强者:…… 江淮不想和薄渐扯皮。薄渐天天一副和少女心八竿子打不着的样儿,上哪来这些奇奇怪怪的少女表情符号。 -真正的强者:你还有别的事么?没事别烦我。 江淮稍稍一顿,又补了句话。 -真正的强者:写作业的事明天再说。 这次薄渐那边好几分钟都没回,江淮以为薄渐听懂人话了,刚刚要往床上躺。 -bj:易感期。你可以陪陪我么? 江淮怔了下,皱眉起来。 -bj:就这两三天。 江淮眉毛拧得越来越紧,他删删减减了好几次,打出一句话。 -真正的强者:易感期去打镇定剂,找我有屁用。 -bj:不好意思去找医生。 -真正的强者:? 江淮怀疑薄渐是来玩他的。 -真正的强者:打镇定剂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半晌。薄渐许久才回。 -bj:硬了。 江淮猛地挺身坐了起来,头脑有几秒钟的空白。他想的不是薄渐对他发了这句话……他想的是刚刚他在浴室里的事。 冷不丁看见这句话,江淮几乎有种被薄渐洞悉心思,全部看见了的错觉。 江淮这边好几分钟都没回信。 -bj:抱歉。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因为易感期的缘故。 江淮盯着上一条消息。不是他,薄渐是在说自己,说他自己。 -真正的强者:那你忍忍。 薄渐眉梢微微挑起,江淮居然没生气。 -bj:我难受●°^°● -真正的强者:…… -bj:怎么了? 江淮顿了几秒,打了行字,又删掉了。他不想让这种话放在他的文字消息记录里,聊天的时候看着碍眼。 薄渐收到一段语音。 他点开,江淮的声线,冰棍儿似的冷硬,又带着点不自然,警告他:“薄渐,标记期间说这种话,跟勾引没有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就是勾引●°v°● 卡了好几个小时,重写了一半。更新晚了。 随机丢红包xd 38、NB -bj:强者也会被勾引么? 江淮面无表情地看着薄渐的这条消息。 -真正的强者:不会。 -bj:哦, 那我就放心了●°v°● -bj:开一会儿视频好么, 易感期, 不舒服,你陪陪我。 这些话抹掉“bj”的前缀, 让一个女孩子来发毫无违和感。但江淮完全想象得出,如果这些话是薄渐当着他面说,薄主席是什么样子。 虚情假意, 又严格符合了一名好学生文雅的作派。 江淮没回, 两分钟后, 响起来一个视频邀请。 今天下午刚刚放学,江淮不是十分想在睡觉前再和薄主席见上一面。 然而接通了。 易感期会让alpha情绪不稳定,什么样的“不稳定”因人而异。薄渐一向把个人的易感期管控得很好……但这次临时标记, 稳固的堤坝上出现了一丝的裂纹。 他下午抱江淮就硬了。 他想让江淮现在在他身边,乖乖地来抱他,亲他。一秒钟都别走。 标记期撞上易感期的后果,这件事不在他的预料中。 手机视频通了。 江淮躺在床上。薄渐的目光有些不知收敛地舔舐过他。江淮刚刚洗了澡, 江淮头发还是湿的, 散在白色床单上,江淮穿了件被头发打得半湿的薄t恤。江淮也在看他。 薄渐敛下视线,声线一如往常,只是有点哑:“江淮, 我不舒服。” 江淮皱眉。 薄主席这话说的,像是个磕破皮向爸爸喊疼的小孩。 ……这个联想极大程度的取悦到了江淮。他挑了挑唇角:“我给你吹吹?” 但这话说完,两个人突然都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直到薄渐说话, 手机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手背崩得极紧。但他面上不显,只微微抬了抬眼皮,声音很轻:“你怎么帮我吹呀?” 他视线掠过江淮湿润的嘴唇,江淮的唇色不深。 “……” 这个傻逼类比把江淮带沟里去了。但现在说一句“我刚刚说错话了”,又显得更加傻逼,江淮眼皮跳了几下,硬是接下去了:“你要是疼,我就帮你……” 操,接不下去了。江淮:“开玩笑的。” 但薄主席说:“疼。” 江淮猛地抬眼盯着他。 薄渐低着眸子,弯起唇角:“心意我领了。” 江淮:“……” 两个人又相对无言好长时间。江淮是别过头不想说话,薄渐是觉得这样看着江淮就够了。江淮只开了两盏床前灯,昏黄的灯光落了很深的阴影,喉结滚动,小小的影子晃起来。 没过两分钟,江淮正回头来,皱眉看着手机:“不说话我挂了,你在发呆吗。” “待会儿挂。”薄渐说,“我去洗漱,等我上床再挂好么?” 黏黏糊糊的,像离不开爸爸的小屁孩。江淮又做了个取悦自己的类比。 他不太耐烦道:“那你快点,我要睡觉了。” 处于易感期的alpha的确比较特殊,离不开人。 薄渐起身:“嗯,你等等我。” 但薄渐去卫生间洗漱,没有把手机带上,他站起来,江淮视角从薄渐的脸一下子下移,到衬衫下摆以下。 江淮喉结又动了下。 宽松适中的校裤裤型,明显看得到鼓出来的包。薄渐向外走,从侧面也清清楚楚地看得见。 江淮盯着薄渐走出摄像头视野。 他感觉自己像个变态。 薄渐关了卫生间的门。他稍稍低了低眼,他知道江淮看见了。他是故意给江淮看的,他想看看江淮的反应……江淮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就是好的反应。 但他被江淮看了,似乎更难受了。 薄主席有点可怜的孤零零站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地拿了牙刷开始刷牙。 他要是在盥洗室呆得久了,江淮不但肯定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了,还会没耐心地把视频通话挂掉,一个人睡觉。 他今天想和江淮一起睡觉。 讲究人洗漱都是动辄一两个小时起的,江淮看着手机时间,十五分钟,薄渐不出来,他就先挂断睡觉了。 但薄主席在十三分钟的时候就回到了摄像头视野。 江淮避嫌似的,偏了偏视线。 “晚安。” 他听见薄渐轻轻地说。他转回视线,薄渐已经躺好了。光线微弱,画面也不算清晰,江淮滚进被窝,却忽然冒出一种难得的心安。 江淮想哂笑一句“你睡得着吗”,但到嘴边,他关了灯,同样静悄悄地说:“晚安。” 卫和平周六下午给江淮打的电话。 以他对江淮的了解,江淮说“周六再说”,就是已经答应了。他来直接和江淮说几点去哪:“明天上午十点半,校门口集合……咱先去万达吃饭,吃完饭再去练球,球许文杨他们带。加上你明天一共是七个人,篮球队你们五个主力,我,还有王静……” “王静?”江淮问。 卫和平静了几秒,心想开学一个月了你别是班里人名还没记全:“就咱们班那数学课代表!那个omega女生!” “哦。”江淮记得,就是不知道一群男的出来练球跟着个小姑娘干什么。 但卫和平立马就跟上了解释,促狭道:“王静和班长有点意思,人家是出来约会的懂不懂?” “哦。”跟他没关系。 卫和平再大的八卦之火,也被江淮连着俩“哦”浇没了。他问:“阿财一个人在家?要不你把她接我家来?星期天我爸妈都歇假在家里。” 门铃响了。江淮站得远,阿财一晃一晃地过去开了门铃。 江淮厨艺委实一般得不能再一般,除了炒俩菜,炖个汤,煮个面条,别的都不会了。所以一般他和阿财在家,没时间等就做饭,有时间等就点外卖。 阿财严肃地从门口的外卖小哥手里接过了七八个外卖餐盒,重得肩膀一沉。 江淮随手从阿财手里接过来几个餐盒放到桌子上:“不用。她在家挺省心的,她会自己热饭热菜吃。” “真不用?” “不用了,让她去陌生的地方她也不愿意。”江淮说。 “哦。”卫和平叹了口气,就不再说了。他说:“那明天上午十点半,校正门见。” 手机挂断,江淮瞥了眼踮脚往餐桌上放餐盒的阿财,说:“明天上午我出去一趟,下午回来。” 阿财点点头,没有太大反应。 江淮:“你在家别动电插头,也别动厨房的刀。” 阿财点点头。 江淮:“也别出门,你要出门等我回来再说。” 阿财头也懒得点了。 江淮想了会儿:“明天中午你是自己热热剩饭剩菜吃,还是我给你点个外卖,定点送过来,你开门自己拿?” 阿财踮脚把屁股挪到椅子上,从旁边的小柜子里取出了一小盒杯面和一根玉米火腿肠。 阿财不容拒绝地看着江淮,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 阿财的新小学比四中附属小学的环境友好多了,柳虹老师也关照得多,目前还没有小同学欺负阿财……但开学一个月,江淮觉得阿财的画风渐渐跑偏。 迷之深沉。 吃方便面不健康,于是周六晚上阿财睡着了以后,江淮没收了阿财的小杯面和火腿肠,给她定了周天中午的外卖,备注“准时送过来,敲两下门放到门口”。 临时标记只有一个好处,这周末江淮不需要打c型抑制剂。 一个临时标记的有效期和一支c型抑制剂的有效期差不太多。 星期天上午十点多,卫和平抱着篮球,远远地朝江淮招手:“淮哥!” 因为要去吃饭,江淮没有滑滑板来,懒洋洋地向校门口走。是个好天,绿化树底积着几片露珠闪闪发亮的金黄落叶。 校门口已经来了六个人……还差赵天青没来。 许文杨捏着手机,笑笑:“赵天青说他几分钟后就到了……我们中午吃什么?” 几个人七嘴八舌说起来。 “去吃烤鸡-吧!” “烤什么?” “哎呀你烦不烦?” 王静抿着嘴笑,在许文杨边上,但倒看不出在谈恋爱的样子。 卫和平用手肘捣捣江淮:“江淮,吃什么?” 江淮想了会儿:“火锅?” 卫和平感叹了一声,因为这声感叹太过突兀,所以略显做作:“哎,老秦最喜欢吃火锅了。” 江淮瞥他了眼:“所以?” 卫和平吞吞吐吐起来:“没,没什么……就是老秦说等他回国,让你请他吃火锅。” 江淮看破:“他找你了?” 卫和平犹犹豫豫地“啊”了声。 卫和平这个反应,十有□□是秦予鹤编排他什么了。江淮问:“秦予鹤和你编排我什么了?” 卫和平更吞吞吐吐了。 他敢说吗? 说秦予鹤从年龄到长相到性格到学习成绩,把“薄主席”事无巨细地打听了一遍?说秦予鹤问他,这个叫“薄主席”的臭不要脸的alpha……原话,有没有对江淮动手动脚? 卫和平本来是不觉得江淮和主席真有什么的,看校园网也就是图一乐……但老秦这么一问,卫和平再这么一回想,他想起昨天主席像是被咬破了的嘴角,又想起主席临放学前还十分温柔地揉了揉江淮的头…… 卫和平悚然。 主席不会真的被…… 江淮nb。 卫和平什么都没说,表情复杂:“没有。就是我说我和你星期天出来吃饭,秦予鹤让你今天给他回个电话。” 赵天青来了,最后投票决定中午吃什么。 七个人,四个人投了火锅。 王静不吃辣,就选了家口味大众的连锁火锅店。 调好了蘸料,江淮去洗手间给秦予鹤回电话。有时差,国内十一点,英国凌晨。所以江淮没打几秒就摁断了,转到微信:“你找我有事?” 但没想到,他刚刚把微信发出去,秦予鹤就回拨了。 “……” 江淮默了几秒:“你三点还没睡?” “不是没睡。”秦予鹤嗓音很哑,“睡得浅,你把我吵醒了。” 江淮:“……那我扣了您回去继续睡?” “不。”老秦听上去有点委屈,“你这回扣了,下次给我打电话得等猴年马月了。” 江淮逸出声笑音:“你就这么渴望爸爸的关怀?” 按照往常,老秦肯定会和江淮插科打诨……他们俩就谁是谁爸爸这件事从小学互相不妥协到现在。 但秦予鹤静了会儿,他问:“你今天没打抑制剂?” “……”江淮也静了。 秦予鹤问:“薄渐是不是标记你了?” 卫和平矫正了秦予鹤对于薄主席的叫法……这人不叫薄主席,叫薄渐。但秦予鹤“秦总统”的id还没来得及改回来。 安静得江淮几乎听得见水流在洗手池水管里流动的声响。 江淮没什么语调起伏地说:“失足经历。别和我提。”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 随机丢红包xd 39、不开心 卫和平都涮开羊肉卷了, 江淮才从洗手间回来。卫和平把烫熟的肉卷捞上来:“淮哥, 你去洗手间怎么去了这么久?” 江淮坐到他边上:“给秦予鹤回了个电话。” “!” 卫和平顾不着烫, 连忙把肉卷咽下去问:“你俩说什么了?”他按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江淮去趟洗手间去了将近二十分钟。 这该不会是给老秦倾诉自己跟主席的情感历程还不带他玩吧? 江淮眼神凉凉:“没说什么。” 卫和平才不信:“没说什么是说了……” 江淮:“你闭嘴。” 卫和平被迫住嘴。 跟卫和平说话头疼,跟秦予鹤说话降智。 “崽啊, 狗逼alpha,没一个好东西!” 秦予鹤原话。 火锅订的位子是一个三面沙发的卡座,两个四宫格大锅。七个人泾渭分明的分了三波, 卫和平和江淮坐左边, 赵天青和俩同学自发抱团, 三个人坐中间……留下许文杨和王静单独做右边。 许文杨的坐姿都十分拘束,烫个火锅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卫和平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许文杨的恋情进展:“没点饮料……许文杨, 你问问王静喝什么。” 许文杨猛地抬头:“你自己问不行?” 卫和平一套歪理邪说:“你不是离得近吗?” 几个人起哄的笑。王静只抿着嘴笑,有两个小梨涡。 许文杨面红耳赤:“你……” 卫和平挤眉弄眼:“班长,你行不行啊?问句话费这么大劲?” 许文杨被他说得下不来台,更拘束了。他挠了挠头, 很小声地问:“你喝什么饮料?” “橙汁吧。”王静倒比他大方多了。 许文杨又欲盖弥彰, 说“等服务员过来”,然后挨个问“你喝什么饮料”。 “酸梅汤吧,解辣。” “我也酸梅汤。” “那就来一扎酸梅汤……我要冰可乐。” 许文杨挨个问下来,从右到左, 按位置来,其他人捉弄完了倒也配合他给台阶下。最后一个是江淮,许文杨问出第六遍:“你喝什么?” 江淮抬了抬眼皮:“冰啤。” 几个人寂静了几秒。 先有人笑了:“牛逼牛逼, ”话是说得熟稔,可语气还是明显带着点生分的尴尬和小心,“江哥酒量怎么样?” 江淮最大的问题就是格格不入。别人起哄他不起哄,别人笑他不笑,别人说话他不说话。有个性是好事,但容易被排挤。 像江淮这种刺儿头,倒没人敢作死作到他头上,就是会风评越来越差。 卫和平用手肘捣了捣江淮。 江淮喝了口白水,没什么表情:“很差,就说出来装个逼……我也喝酸梅汤吧。” 卫和平松了口气。 几个人愣了下,又恍然过来江淮这个“冷笑话”,哄然笑起来。 “服务员,一扎酸梅汤,两听冰可乐谢谢。” 七个人,就卫和平和王静不是班里球队的。王静一直安安静静地烫火锅吃,吃到一半,卫和平倒满酸梅汤,举杯起来:“下周比赛加油!” 赵天青笑了声:“就个淘汰赛,又不是总决赛,咱班肯定能过。” “对啊,咱们班肯定能赢!有小赵在呢!” 赵天青斜觑了眼他的大佬同桌:“不不不,还是看江淮。” 江淮从餐盘抬头起来:“尽力。” 最难搞的人有了回复,气氛忽然活络起来,几个人脸上都带了笑。许文杨半起身:“碰个杯加油?” “好啊!” 玻璃杯和可乐罐碰到一起,声响和震动都很轻。气氛一好,明明没喝酒,就有人上头了:“下周咱们班和哪个班比来着?……算了,都不重要,咱班目标就是零封那群菜比!” “对对对,零封零封,再把他们班的女生和omega都抢过来!” “操,你这是鬼子进村?” “成王败寇,懂不懂?” 江淮手里的玻璃杯被碰得撒出酸梅汁来。 等碰完杯,许文杨坐下,大喘气似的,又肯定是存着坏心思,正色道:“好,下周周四周五的月考都加油。” “??” “许文杨你他妈说什么?” “班长你说的这叫人话?” …… 吃完饭不到十二点,aa制,各掏腰包……除了许文杨不吭声地帮王静付了钱,王静要还他,又来来回回闹了个大红脸。 班长到门口吹了吹冷风,打开地图app,边看边说:“附近公园有篮球场,一公里多远,散散步就过去了,不过学校离这也不远,你们是想……” 江淮靠在墙边,懒散地戴着耳机。 消息提示音响了下。 他划开。 -bj:在做什么? 又薄渐。小学通识性教育课老师说进了易感期的alpha会很依赖人,诚不欺他。 但江淮觉得薄渐与其来找他,不如去找他妈,他妈可以给他儿子生病的母爱,他给不了。但江淮这么说了,薄主席正经地告诉他,他爸不让。 操了。 -真正的强者:在外面吃饭。 -bj:为什么不叫我一起●°^°● -真正的强者:…… 江淮心想关你屁事,叫你干什么。 -真正的强者:有别人。 -bj:我见不得人么? 江淮看着手机:“……”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的好像他在和薄渐背着人偷情。薄渐易感期一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真正的强者:你易感期什么时候结束? -bj:今天最后一天。 -真正的强者:哦。 -bj:怎么,你想来陪我么?●°v°● 江淮的“没有,你想多了”还在输入栏没有发出去,薄渐又发过来条消息。 -bj:今天我爸妈不在家。 -真正的强者:…… -bj:你这周作业不是还没有写么?来我家写作业吧。 -真正的强者:…… 江淮刚刚想回“不去”,顶上又冒出“阿财”的一条消息。 阿财有自己的微信。从四中附属小学转学以后,江淮也给阿财买了手机。但阿财用惯江淮手机了,很少用自己的手机,最多在上床早,没睡着的时候偷偷逛个淘宝。 阿财的头像是自己选的,以前是一颗夜空中的蜡笔小星星,但江淮划开阿财的消息界面,猛地看见了一张黑白色男人写真头像。 江淮看了眼上面的备注。 阿财。 江淮放大了这张头像……网图,不认识。 如果这他妈是薄渐的照片,江淮想他心态就崩了。 -阿财:有保健的照片吗? -真正的强者:? -阿财:báo jiàn。 -真正的强者:…… -真正的强者:那个字念bo,你们老师没教过你多音字? 阿财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阿财:有bo jiàn的照片吗? -真正的强者:你要薄渐照片干什么? 阿财惜字如金:有用,速传。 江淮只想把阿财吊起来锤。 -阿财:还有你的,同学要。 江淮皱了皱眉。 阿财不爱张嘴说话,所以回家没和他提到过哪个新学校的小同学……但看样子似乎关系都还可以。 他发:你同学要我和薄渐的照片干什么? 阿财回:她们说好看。 江淮心情稍稍缓和了些。阿财头一回夸他好看,哪怕是借别人嘴偷偷的夸他好看。而且这个“她”字用的很精准,阿财没有在学校乱交男同学。 但阿财又补了句,阿财打字很慢:最好是合照。 -真正的强者:……没合照。 阿财应该刚刚就开始打字了,但江淮发出去了阿财才把字打好,对阿财来说是很长一句话:她们也夸我了,她们想和我交朋友。 江淮皱紧眉。 顿了半分钟,他把上条消息撤回了,换成了:哦。知道了。 薄渐等了几分钟,江淮没回。他轻轻笑了声,把手机放到边上。 他也没指望江淮会答应。对江淮来说,他俩还没熟到能去对方家里“写作业”的地步。 但江淮什么时候答应他呢? 薄渐坐在椅子上,向后仰了仰。 想勾引他。 薄渐坐了半晌,正要起身,手机微震。 江淮回了…… “我下午去练球,差不多到三点多,到三点,你给我发你家定位。” 薄渐怔了下,拿起手机盯着这条消息。 -bj:你真来? -真正的强者:你爸妈几点回去? 薄渐喉结微动。 -bj:他们今晚不回来。 -真正的强者:哦。 -bj:需要我帮你准备房间么? 江淮皱了皱眉,回:你叫我去写作业,还要单独准备房间? 薄渐失笑。 -bj:我以为你要陪我一晚上过易感期●°^°● -真正的强者:呵呵。 下午练球,许文杨几个人商定的是先去公园看看,公园篮球场有人就回学校打球。正好是一个方向,顺路也不用绕。 卫和平吊尾巴跟江淮一块走:“江淮,下周月考,你不准备一下?” 江淮嚼着泡泡糖:“准备什么?” “复习复习,写写作业?” 江淮瞥了眼卫和平,卫和平觉得凉飕飕的。江淮说:“不用你提醒。”有人来烦他。 运气不错,公园没人。赵天青带了球,打球这事,就是一菜菜一窝,但一旦有那么一两个会打的,把节奏带起来,整体水平就上去了。 今儿天好,下午一两点,正好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几个在球场来回窜的男孩子没多长时间就出了身汗。王静和卫和平负责去买饮料买水。 一个队里,三个alpha。中场休息,江淮没什么表情地从裤兜掏出一支便携阻隔剂,在自己身上喷了两下,丢给了那两个人。 那俩人一愣,又笑笑:“谢了。” 又是吃饭又是打球,赵天青自觉已经和他的大佬同桌亲近了不少。他是beta,抛了瓶冰水给江淮,离得挺近,他动了动鼻子:“哎,江哥,我好像闻到你的信息素了。” 江淮手一顿:“……哦,那你离我远点。” 赵天青毫无自觉性的又动了动鼻子:“还挺凉的。” “……” 江淮面无表情地拧开了矿泉水瓶。 临时标记,果然就跟狗往电线杆上撒尿是一个道理。 打到三点整。进了秋天就比夏天天晚得早了,但三点钟天色还明亮,只是几个平常疏于锻炼的同学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许文杨擦着汗,喘气问:“三点了……还要再练会吗?” 赵天青肯定还有体力,但他看了看别人,除了他跟江淮,都快不行了。大热天跑两三个小时,一般人是撑不太住。 “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咱们班肯定稳了。”赵天青说,“再说下周二打比赛,不行咱周一再出来练练配合。” 三点十分,各回各家。 卫和平家和江淮家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那我先走了?”卫和平问。 江淮抬抬下巴:“拜拜。” 江淮回家取了书包。 薄渐发了他家庭住址过来……离他家挺远,打车预计二十多分钟。 -bj:你还没到么?●° ^°● 江淮刚刚上出租车,他本来懒得理薄渐,但忽然发现主席的少女表情多打了个空格。他从来不放过任何嘲讽薄渐的机会。 -真正的强者:多打个空格,是为了显你脸大吗? -bj:才没有。 -bj:这是不开心●°^°● -bj:这是非常不开心●° ^°● -真正的强者:…… 江淮想把薄渐删了。 手机消息音又响了两声,江淮装作没听见,把手机扔书包里去了。 他回家的时候阿财憋在屋里没出来,但中午订的外卖餐盒都已经吃空进了垃圾桶。江淮想他晚上七点前就差不多能回来,不耽误晚饭。就算耽误了,补顿夜宵就完事了。 江淮百无聊赖的在后座支着头。书包被他扔在一边。 手机在书包里又响了几声消息音,江淮一直没搭理。 于是电话响了。 江淮皱紧眉,拉开拉链,食指拇指把手机夹出来。 发消息打电话的都是一个人。 江淮语气不太好:“你有事?” 薄渐轻轻笑了下,说:“你把出租车车牌号发一下。” “发这个干什么?” 薄大少爷:“帮你和保安说一声,放你进来。” 江淮:“……” 哦。有钱人。 薄家是高阶层的富人家庭,和普通富人有断层的富有程度。随随便便放个学都开得起劳斯莱斯接,所以江淮瞥见一栋庄园式别墅也没太惊讶。 他只心想,薄主席屈尊降贵,与民同乐真是太辛苦了。 但从外看,倒不是欧式设计,也不是中式设计,现代感很强。门是智能的,大概有人下了指令,记录了江淮瞳孔就解锁了。 进去,也和外设计风格一致。出乎人意料的不是那种有钱人十分钟爱的富丽堂皇、金光闪闪的欧式装潢,相反,线条复杂但不繁琐,平直几何为主,基本都是冷色调配色。 江淮想象的几个前凸后翘、貌美如花小女仆排成一列,喊薄主席“少爷好”的色情场景也没有发生。 薄主席孤零零地支着头在一楼落地窗前翻书,没人伺候。 薄渐角度刚好背对着门,也背对江淮。开门关门有声音,但薄渐没动。 江淮挎着书包,懒洋洋地走过去:“薄主席,我来找您写作业了。” 薄渐发丝微湿,垂在额前。江淮走过去才发现薄渐穿着浴袍,一副刚刚洗完澡的样子。 薄渐扭过头,稍稍仰起脸望着江淮。 许久,他喉结滚了滚:“你来了。” 江淮:“嗯。” 然后薄渐又不说话了。约前桌来家里写作业约成了网友见面。 江淮皱眉:“你……” 薄渐垂下睫毛:“去我房间么?” 江淮:“……” “哦。”他回。 薄渐问:“哦是去还是不去?” 江淮没表情:“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不知道薄渐房间在哪的江淮在前面,知道的薄渐在后面。薄渐这种说一句话沉默半天,看着他却不说话的态度让江淮无缘无故的心脏加速起来。 他不想承认这是紧张。 可能是去别人家不好意思,毕竟他和薄渐还没这么熟。 江淮觉得自己膝关节是僵的。他后脊绷紧,走在前面:“上楼吗?” “嗯。” “往左走往右走?” “往左。” 江淮停也没停地往右转了。薄渐轻轻地捉住他手腕:“反了,那是右边。” 江淮:“……” 他一面“哦”了声,把手抽出来,一面想:在标记期间来薄渐家是个非常傻逼的决定。 薄渐房间拉着窗帘,一片昏暗,明明是下午,却和晚上一样。薄渐去开了几盏灯。 薄渐房间很干净,也没有味道。 可江淮总觉得有薄荷叶的气味。 薄渐立在书桌前,侧对着他,把已经收拾得十分整齐的桌面又多余地收拾了几下,低着眼问:“你是来陪我过易感期的么?” 江淮不是认生的人,但现在站在这儿,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一般是冷,或者……觉得危险才会这样。 江淮书包没放,也没动,倚在门口,眼皮也没抬:“你不是叫我来写作业的么?” 薄渐扭头,弯起唇角:“哦……那你过来写吧。” 江淮过去。他瞥了眼薄渐桌面,颇惊讶地看见了阿财画的那张蜡笔画,还框在相框里,也没有落灰。 薄渐桌面上零儿八碎的小东西不多,只整齐的叠了几本书。最顶上的书面,压着个艺术品似的礼盒……如果江淮没吃过里面的东西,都认不出这是巧克力。 裹着焦糖糖浆的巧克力。 江淮脸色不太好,转过了视线,装作没看见。 但他从书包抽了张物理卷子出来的时候,手背无意拂到糖盒……很轻,好像盒子里的大部分巧克力都吃光了。 薄渐在一旁翻自己早就做完了的周末作业,好像没有看见江淮的动作。 “这周你先做哪门?” “物理。” 薄渐哼出声笑:“你还真是每周挑最少的做。”他稍稍偏头,望向江淮,薄渐没有把房间的灯全部打开,淡香槟色的灯光映在他瞳仁中,几乎倒映得出江淮的样子:“下周月考……要不你今晚别回去了?” 江淮把笔碰到了地上。 他有点冷地看着薄渐:“我不想熬夜补作业。” 薄渐说:“没让你补作业。” 他稍俯身下来,离江淮近了些。江淮又闻到了一点那种冰冰凉凉的草木气,很淡,慢慢地靠近他。像是在说悄悄话:“你不会的,我给你讲好么?” 江淮坐了半晌,喉结动了几下。 某一秒,他猛地拉开椅子,椅子划在地砖,长长的一声“刺啦”。江淮脸色很不好:“不用了,我做完这张卷子就走。” 他站起身,拿出手机:“你跟我拍几张照。” 薄渐站直了:“为什么?” 江淮皱眉:“就随便拍两张合照。” 薄渐向他走过来。灯光不算太明亮,让薄渐的神情有些分辨不清。他轻轻地问:“江淮,我在这儿,你还要照片么?” 江淮猛然从尾椎骨冒上来一个激灵。他几乎碰得到薄渐的呼吸。 江淮头脑空了。 似乎薄渐对他的标记期格外绵长而强烈。他头脑混乱,一面想薄渐这他妈到底是易感期还是发情期,一面想…… 操了。 江淮动了动嘴唇:“你离我远点。” 薄渐拉起他右手,江淮冷眼看着薄渐的动作。薄渐只是简单的把他右手抬了起来,拉过去……然后用脸颊贴住了他发汗的手掌心。 手心碰到的脸是烫的,在发烫。只是看不出来。 他睫毛颤了颤:“alpha的易感期是没有理智的……江淮,你陪陪我。” 薄渐每句话都让江淮觉得他可能会对薄渐做出什么日后给双方留下更加深刻的心理阴影,标记期一过,两个人反目成仇的举止来。 他冷笑了声:“要不要我扇你一巴掌,帮你清醒一下?” “好啊。”薄渐声线慢慢发哑,“但你要是打疼我了……” 他稍稍侧头,轻轻在江淮掌心亲了下:“可以给我吹吹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其实我很害羞。 诶嘿嘿嘿嘿随机丢红包xd 40、淘汰赛 周二物理课。 物理老师在讲台上讲这周的月考:“……这周月考, 物理是安排在周四下午, 这学期咱们进度很紧, 考完月考马上就期中了,所以月考咱们没有统一复习的时间。考试范围呢……” 江淮难得的没有睡觉, 手肘压着待会儿要讲的物理周末作业。 可他似乎也没在听课,一手支着头,一手慢腾腾地转着笔, 没有表情地盯着桌角不动。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听觉原来这么他妈的灵敏。 后桌翻动书页的声响, 拔开笔帽的声响……甚至笔尖印到纸面上几不可察的摩擦声。灵敏到简直像是神经质的幻听, 存在感强到江淮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江淮脸上表情更少了。 他低头,从裤兜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 “alpha的临时标记的持续时长”。 网页名医解答:“临时标记的时长和效果都依据个人体质而稍有差异, 但一般来说,只会持续到七到十天,所以您不用担心。” 江淮视线往网页上面稍了稍。 患者问题:“老公出差,寂寞难耐, 这几天出去玩了, 不小心被临时标记,老公半个月后回来,他会发现我和别人约炮了吗?” 江淮:“……” 他关闭了网页。 隔了一周没补c型抑制剂,这几天白天他明显失去了一大半想睡觉的欲望。但江淮宁愿他这两天都在睡觉。 白天睡觉, 好歹算有事做,比无所事事地坐在这里……回想星期天的事强多了。薄渐坐在他后桌,哪怕江淮清楚薄渐没有在看他, 只是单单想到薄渐坐在他身后的这件事就让他坐不住,如芒在背。 他浑身不舒服。 听见薄渐写字,翻动纸页的声音他会想到薄渐的手指,会想到那双手,搂住他的腰,下巴颏儿放在他肩窝,发哑地问:“江淮,给我一点信息素好么?” “……就一点。一点点。”薄渐说。 薄渐又说:“我难受……帮帮我。” 薄渐还说:“我都把我的信息素给你了,你也给我一点点好么?” 标记期的情热,依赖性,想要亲密拥抱的想法几乎到了浪潮顶。薄渐的信息素把江淮整个人都拢起来了。标记期几乎把江淮的信息素敏感度推到了最大边阈。 但这不是校医务室,这是薄渐的卧室。 即使做再过分的事都不会有人知道,也不用担心别人发现。 江淮猛然挣开了薄渐:“滚。”这种时候,只有打一顿能让两个人都清醒过来。江淮听得到自己心脏在怦怦跳,脑子绷着最后一根弦……要这根弦断了,他和薄渐就都惹事了。 他也想不起物理卷子和照片了,揪起薄渐衣领…… 但薄渐穿的是浴袍,领口宽松,江淮一扯,几乎开了一半前襟。 江淮手一顿。 薄渐捉住了他手腕。他低下眼皮,把江淮的手腕放在鼻尖嗅了嗅……他抬眼,有点无助地说:“江淮,我闻不到。” 衣服被扯开了,薄渐没管自己,只是把江淮的手指捏上来,又嗅了嗅江淮的手指。 江淮冷冷地盯着他。 薄渐的手也是烫的。他微微垂眼,舔了一下江淮的指肚。 江淮只有一个想法。 操。 这次要完。 操他妈的易感期。 薄渐的气息压在江淮后颈。江淮撑着墙,薄渐在他身后,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按过江淮后颈信息素腺体的位置。他另一只手搭在江淮的腰上。 江淮手指蜷紧,攥得手背绷出青筋。 薄渐把江淮的辫子勾到一边,露出整个后颈来。江淮低着头,椎节微微突起。 “还疼么?”薄渐按了按藏在皮肤下,小小的信息素腺体。 “别废话。”江淮连声线都绷住了。 薄渐捏了捏他的腰,江淮细微地抖了下,他蹙眉,极不友善地去打薄渐的手:“你……” 发胀的腺体上薄薄的皮肤被舔了一下。 话头戛然而止。 牙齿轻轻刮过去,发痒。 薄渐的舌尖抵在他后颈。 江淮手蜷得更紧了,也不说话了。这个姿势他看不到薄渐的脸……也幸好他妈的看不见薄渐的脸,薄渐也看不见他的脸。 这种情况下,江淮谁的脸都不想看见。 薄渐视线停在江淮又慢慢泛上红的耳尖上。 牙齿刺破了皮肤。 但不像上次那样猛烈而陌生,侵略性强到甚至让人不适……这一次多了些成熟的水到渠成,好像江淮已经适应了薄渐的信息素了似的。 薄渐只有手搭着江淮。他没有抱江淮,依旧保持距离。 腺体微微刺破,几乎完全被抑制剂压抑住的……滚烫到融化的信息素发散开来,甜到几近颓然,又藏着丝不易察觉的发涩的苦味。 薄渐垂下眼,一点点地舔走了小小的血珠。 江淮逼着自己不动,不出声,连吞咽的动作都压抑了下去。 这次咬得比上次浅,不是临时标记……只是咬破腺体,散出信息素。 江淮打了c型,即使被吸引也不会自己散出信息素。除非咬破腺体……或者做更亲密的事。 两种信息素交融在一起。一冷一热,却像天生一对。 江淮低着头:“薄渐,抱我。” 薄渐的呼吸蹭过他后颈的腺体,他轻声喃语在江淮耳边:“我硬了……你确定?” 江淮手里转的中性笔“啪嗒”掉在课桌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支笔。 物理老师的大嗓门在讲周末的物理卷子:“……首先我们先做受力分析,小球受几个力?对,四个力,重力弹簧力支持力电场力……” 江淮一动不动。 他想,大概这就叫心猿意马。 操。 “选择题我们就讲完了,实验题简单,不讲,剩下大题,”物理老师把卷子翻过来看了看,“我们就只讲最后一道压轴大题,其他题不会,小组讨论解决,我给你们十五分钟时间……” 分小组默认就是前后左右桌,四个人一组。 江淮是单数排,跟后桌一组。 这节课赵天青在,但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物理老师说“小组讨论”,赵天青把头翻了个面,眼皮都没睁,继续睡。 江淮重新夹起笔,继续一个人转笔。 但后桌扯了扯他衣服。 江淮笔又掉了。他一动不动地坐了两三秒,扭头过去,惜字如金:“有事?” 薄渐的易感期周一就过去了,今天周二。 后桌唇角微弯:“小组讨论。” 江淮:“我不需要讨论。” “我需要。” 江淮“啧”一声:“那我把赵天青叫醒?” “那你也要回过头来。”薄渐不疾不徐地说,“不然一组三个人,就你不参与讨论,”他微一笑,“老师会以为我们在排挤同学。” “……” 江淮一扯嘴角:“你戏真多。” 薄渐冠冕堂皇:“团结同学是学生的基本素养。” “……” 江淮瞟着薄主席那张斯文讲礼,公事公办的脸,突然想起一句十分不合时宜的话:床下贵妇,床上荡-妇。 江淮猛地一个激灵……这他妈是什么鬼比喻,他又没和薄渐上床,也绝对永远都不可能上床。标记期一过,他俩不熟。 江淮扭回头:“我不团结同学,我没素养,你别烦我。” 薄渐在后面轻轻叹了口气,江淮像没听见,趴桌子上去睡觉了。 “前桌。”后面叫。 江淮趴着没动。 “明天篮球赛加油。” 江淮终于抬起只手,手背朝着薄渐,挥了几下:“虐几个弟弟,不劳你费心。” 物理老师瞥见江淮举手,走过来:“你哪道题不会?” 江淮抬头:“……?” 周二还天晴,周三就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但过了午头,雨势转得更小,只有毛毛细丝,没把下午的篮球赛耽误成功。 二班和十三班下午第一节课比赛,恰好二班是体育课。二班体育老师兼任本场淘汰赛裁判,没空搭理二班其他同学,索性把二班同学都叫了过来看篮球赛……愿意看球赛的看球赛,愿意复习月考的回教室上自习。 但回去上自习的也就那么寥寥不到十个,大部分都留在了篮球场看球赛。 十三班没赶上体育课,还在教室上课,十三班的场子这边除了球员,就站着零星两三个人。 比赛还没开始,就从拉拉队的气势上输了。 虽然是淘汰赛,淘汰赛晋级后面还有好几场比赛,但球员也一样都换了球服。二班球服是许文杨这周末拿班费去统一定做的,黑底白号码。 十三班是绿底白号码。 陈逢泽在薄渐身旁抱胸站着:“哎,你们班球服还挺好看……”他扭头瞟薄主席,“明天月考,你不回教室复习么?” 薄渐一向不参与这种零零碎碎的学校活动,别人以为是学生会主席事情多,但陈逢泽和他熟,就完完全全知道根本就是因为这种活动对于薄主席来说是浪费时间。 薄主席参与什么活动,绝对不是为了集体荣誉,只是方便学生评优。 高一的篮球赛薄渐就没参与,连看都没来看过。 薄渐的目光停在“12号”黑球服的球员身上,漫不经心道:“复不复习都是第一,复习有用么?” “……” 陈逢泽静了半晌:“你说的这叫人话?” “实话。”薄主席掀唇。 “……操。” 陈逢泽实在不想和薄渐探讨学习成绩的问题,这他妈就是头牲口。他往球场瞥了眼,倏地想起什么来,一脸悚然:“等等……我操,薄渐,你不会是来看江淮打球的吧?” 薄渐瞥他,没有说话。 江淮穿着12号球服,远远侧对着这边,头发扎了起来。下着小雨,他撩起球衣下摆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露出一截轮廓收紧的小腹。 陈逢泽沉默了很长时间。许久,他问:“薄渐,你和江淮……谁上谁下?” 薄渐:“……” 江淮拍了几下球,单手把球抛给了许文杨。卫和平朝他扔了瓶水,他拧开喝了口。 淘汰赛就是菜鸡互啄,连具体的位置都分不出来,莽就完事了……但大致上赵天青算中锋,他小前锋,别人把球传给他,他只考虑得分,远投得分。 二班同学在这边聚满了半圈,吵吵嚷嚷,江淮听见了几声他的名字。他像没听见,拧好矿泉水瓶,又扔回给卫和平。 卫和平接住,看了眼江淮后颈:“哎,你脖子后面怎么贴了个创可贴?” 江淮抬手摸了摸,没什么表情:“被猫挠了。” “……你家什么时候养猫了?” “野猫。” 卫和平表情越来越复杂:“你家十二楼,还上得去野猫?” 江淮面无表情:“路上被挠的。” 卫和平:“野猫没事挠你干嘛?” 江淮终于露出一丝不耐烦:“猫疯了,我他妈怎么知道猫怎么想的?” 卫和平:“……” 猫疯了? 狂猫病? 球员组织热身运动,卫和平拿出手机看了眼。他微信加了几百个聊天群,从学校大群到班级小群。班级的omega群、alpha群、beta群都有他的名字。 同学就在这里,甚至面对面,但群消息倒十分活跃……不是闲的没事,面对面还要发消息,是因为可以在群里发一些不好在外面说出口的话。 二班omega群就六七个人,还有一半是beta,但消息倒是活跃。 “高一也在打篮球赛,有没有姐妹一起去高一看看学弟里有没有长得帅的?” “去过了,没有。” “真的?” “明天月考,而你们还想着看学弟。” “看什么学弟啊,咱们班没有长得帅的吗?” “谁?” “你说谁?江淮不帅吗?主席不帅吗?降低一下标准,许文杨也可以啊!王静” “你好讨厌,别艾特我。” “江淮是长得还行……但我总觉得他怪吓人的。” “哈哈哈怕他突然打人是吗?” “没有吧,江淮开学这么久,不都挺安分的?” “安分?你怕不是村通网?上周江淮刚刚跟人打了一架你不知道?” “我知道,但那件事不是江淮的错吧?不是从校外来了群小混混吗?小混混主动挑事,江淮没错啊。” “江淮要是安分,小混混单独挑他找事干什么?” “学校都没下处分,你这么说,不就是受害者有罪论了吗?” “哎哎姐妹们别吵。” “不愧是那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到哪都是腥风血雨。” “你们在吵,而我只关心江淮的腰。上周那事有人拍了几个短视频,校园网上就有……草,我猜江淮腰力很好。” “腰力好……我怀疑你在搞黄色。” “腰力好不好不知道,倒是挺细的,刚刚江淮把衣服掀起来擦脸的时候看见了。” “江淮有腰窝吗?” “不知道。” “不知道+1。” “听说有腰窝的性能力强。” “……” “那要不姐妹你去脱了江淮衣服看他有没有腰窝?” 卫和平目不忍睹地关了omega群。 给江淮点蜡。 但被一群omega讨论性能力强不强,这应该也算是好事……吧? 班级alpha群也在聊天。二班alpha不光有二班同学,还有邻班的,有alpha,也有不少beta,规模比omega群大多了,有三四十个人。 比起几个寂寥小o聚众讨论一个alpha性能力强不强,alpha群的讨论话题就直男多了。 “哎哎哎哎打个赌,这场咱们班谁得分最多?” “你怎么不赌赢不赢?” “屁话,咱们班赢定了好吗?赌这个有意思?” “得分肯定是得分后卫和小前锋得分最多啊。” “但咱们班好像没分sg和sf的位置吧?” “不知道。” “不知道+10086。” “就是不知道才赌啊,都知道了那还赌个屁??是不是alpha,是不是男人,是就来赌,别怂。” “说这么久,你倒是说赌注啊!” “赌输的人,排队向得分最多的人表白,怎么样?咱们班球队全员alpha和beta,谁也不许怂!” “我操,排队表白,有点猛啊。” “哇好刺激,来来来!” “没意思,赵天青篮球体育生,肯定都投赵天青啊,谁也输不了。” “都赢的话,谁说的要投票,谁去表白,怎么样?” “我钱舜第一个答应这门亲事。” “干得漂亮!” “……我操。” “插一句话……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不是赵天青得分最多呢?” “不是赵天青还能有谁?” “江淮。” “去和江淮表白,你们这是嫌命长?” “第一刀下死,做鬼也风流。” 临上场前,江淮无意瞥了眼卫和平,却发现卫和平正用一种意味深长而忧心忡忡的目光看着他。 江淮心想:有事? 比赛分四小节,一节12分钟,因为学校时间紧,淘汰赛不按严格的篮球赛赛制来,小节结束休息一分钟,两个半时中休息十分钟。 十三班是文科班,不过实力还过得去,也有个校篮球队队员。 但第一小节结束,十三班就被二班拉开了将近十分。 江淮单拿十分。 球队分工分得不仔细,所以得分后卫和小前锋的任务基本都在他身上,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得分。队友防守卡位,把球传给他,他得分。 江淮准头和灵活性都很好。 小节结束,江淮下去喝水。 但他没看见卫和平,倒看见了薄渐。薄渐手里似乎是他的水,坐在球场边的长椅上。不知道为什么,周围唰唰唰向他投过来无数道视线。 江淮一顿,低头:“你手里的水是我的么?” “嗯。”薄渐抬手递过去,视线短暂地掠过江淮的球衣。 肩膀沾湿了细密的雨,幸好黑色的球衣并不会发透。 球衣宽松得过分,江淮俯身俯了个小角度拿水,便向着薄渐敞开了大片。薄渐手指微动,但还是没有众目睽睽下帮江淮整理衣服。 “带外套了么?”薄渐问。 “没。”休息就一分钟,江淮喝了水,又拿球衣擦了擦脸上的雨,把水放到地上,转身回去了。 比赛第二节。 第一节落下的劣势,十三班也没有在第二节补回来,反而进一步拉开了差距。 十三班来加油助威的三两个同学显得格外安静。 但二班这边也并不吵闹,反而出奇的寂静。 只有聊天群是活跃的。 “我操,这回翻车了。” 第二节,比分差拉到十五分,江淮单拿九分。 第三节,比分拉到二十一分,江淮单拿七分。 第四节,比分拉到三十分,江淮单拿十三分。 比赛结束,六十六比三十六,江淮得三十九分。 一个多小时,雨不大,在场球员的球衣也都湿透了,十三班的球员就格外落寞,像一群落汤鸡,没精打采,垂头丧气。 十三班班长过来,笑了笑:“你们班真的强。” “没有……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十月份的雨已经算不上暖和了。 江淮下场,弯腰捡了矿泉水。他仰头喝水,手臂上起了层鸡皮疙瘩。打完球,血是热的,皮是冷的。 卫和平离他倒挺远,在和别人说话,不知道在说什么,神情颇激动。赢了比赛,同学叽叽喳喳成一团,上了球场的哥们儿都俨然成了英雄,下来勾肩搭背,扬眉吐气。 挺热闹。 江淮垂下眼皮,谁也没看,拎着塑料瓶准备回教室。 “冷么?” 江淮稍稍扭头。薄渐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校服外套,顺得整整齐齐,向他递过来。 江淮:“不冷。” 薄渐扫了眼他手臂:“骗人。” 他把校服往前递了递:“借你的,放学还我。” 江淮顿了几秒,伸手,把外套从薄渐手上抽过来。 但江淮手里还捏着薄渐的校服,突然一阵吵吵嚷嚷冲他越来越近: “哎,说话算数!” “是不是男人?” “你第一个!” “你他妈才第一个!” 如同洪水猛兽,江淮吓得差点把校服丢回去。他僵硬地捏着薄渐的校服,扭头过去。 二班同学几乎一伙全都过来了,为首被后面硬推过来几个男生,表情不是忸怩作态,就是如丧考妣。 后面的倒是嘻嘻哈哈,看热闹不嫌事大。 卫和平一脸兴奋地从人群里冒出头来,冲到江淮边上,就差手里拿把瓜子了。 江淮:“这是……” 江淮话没有说完,一个男生几乎是被后面的人踹屁股踹上来的,踉踉跄跄,差点跪倒,脸和脖子都涨得通红,他扭头狠狠瞪了后面的同学一眼。 江淮没表情,把薄渐的校服别到背后:“干嘛?” 男生脸更红了,身后人群一阵起哄。 他连直视江淮都不敢,一握拳头,像个憨批:“江淮,我喜欢你喜欢很久了!你可以当我男朋友吗??” 江淮:“?”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不行:) 随机丢红包xd 41、迷恋 临放学了, 林飞来开班会:“……今天的篮球赛大家都表现得很不错, 后面的比赛大家继续努力……言归正传, 明天月考,大家把心收一收, 好好考试……明天第一门照常是语文,现在我把考试科目时间安排发下去,许文杨, 你过来把考场安排贴到班级公告栏上……” 印了考试时间安排的小纸片从前向后传。 江淮没转头, 微微后仰, 手举在肩后,夹着最后一张时间表。 薄渐轻轻地把纸从他手中抽出来,指节无意似的刮蹭到一起。江淮迅速收回了手。 江淮穿着他的外套, 拉链拉到了最顶上。 但今天下午,七八个男生排队来表白的时候,江淮居然听一个就点一下头,居然不拒绝, 居然还主动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笔尖在纸上点了两个黑点点。 臭男人。 薄渐勾了个倒v。 ●° ^°● 非常不开心。 卫和平成绩中上游, 从初中就这个水平,四十多个人他考将近二十名。周四早上,他心脏怦怦跳地问江淮:“江淮,你这次考试有把握吗?” 江淮打了个哈欠, 斜瞥他一眼,没回。 卫和平:“懂了。” 周四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和物理, 周五上午考化学生物,下午考英语。 周五下午五点,英语考试结束,回教室课代表布置完这周周末作业,直接放假。 老师没来,班里乱糟糟的,课代表在黑板上写作业内容,作业卷子一张张地传,有人打打闹闹,有人要对答案……接着又被人怒斥你对答案别他妈让我听见。 江淮把发下来的一沓作业卷一折,跟塞厕纸似的塞进书包,挎着包,脚背把凳子“咣当”磕进桌肚底下,转身就要放学。 “前桌。”有人叫他。 江淮稍一停脚,向薄渐斜过去:“有事?” 薄渐勾唇:“周末还来找我写作业么?” 江淮扭过头,嗤了声:“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 没说的半句话:标记期过去了。 薄渐神情自然:“所以这次你来我家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江淮皱眉,他听着别扭,两三秒后,他反应过来:“我什么时候答应去过你家了??” 薄渐望了江淮半晌。他轻声说:“宋俊最近和一个omega走得很近。” 这句话里的人名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江淮抬眼:“你再说一遍?” 薄渐只说:“你知道宋俊的意思的。” 江淮盯着他。 薄渐神色如常,完全看不出他是在说怎样龌龊的一件事:“这应该是惯用套路了吧。先认识,亲近,交朋友,然后约出来……是个四中的女生,宋俊约她下周出来玩。” 江淮一时没有说出话来。许久,他声音很冷地问:“你是从哪知道的?” 薄渐轻轻敲了敲桌面,问:“周六有空么?” 避开了星期天。 江淮盯了他半晌:“去你家吗?” “嗯。” 江淮没说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只是转头走了:“晚上联系。” 但江淮刚刚出后门,迎面窜过几个男生,一个窜得格外快,还走路不看道的男生和江淮撞了个满怀。男生“哎哟我操”了一声,结果“操”完看见这是江淮。 男生是下午打赌输了表白上刑场的难兄难弟其中之一。 表白前,几个打赌赌输了的人都心里发怵……搞事搞到江淮头上,万一江淮生气了动手怎么办?但远远出乎他们意料,江淮脾气居然还挺好,人都表白完了,还冲他们笑了笑……尽管笑得凉飕飕的,不太友善。 但江淮似乎没有印象里的那么难搞。 男生往墙上一撑,凹了个造型,眼神迷离,扯了扯衣领:“江哥,今晚约吗。” 薄主席恰好拎着沓文件走出后门。 他瞥了男生一眼,又瞥了江淮一眼。 江淮“滚”字还没说出口,薄主席不紧不慢地说:“同学,麻烦自重。”他一顿,“今晚江淮已经约我了。” 江淮:“……” 男生:“??” 等江淮到,明诚小学已经人去校空了。 阿财依旧坐在第一排,埋头艺术创作。江淮走过去,瞥见阿财桌子上有不少粉色蓝色的手叠千纸鹤。 “放学了,收拾收拾走吧。”他捡起一个,“你叠的?” 阿财抬头:“同学……手工课,送我,送我的。” 江淮听了个大概:“你们手工课叠千纸鹤,同学把千纸鹤送给你了?” 阿财犹豫了下,不苟言笑地点点头。 江淮“哦”了声,帮她把千纸鹤收进笔袋。他抬了抬眼皮:“我给你发的照片用上了吗?” 阿财又绷着脸点点头。 江淮从微信上给阿财传了几张照片,让阿财把手机带到学校来了。想看的小同学从阿财手机看看两眼就可以。 江淮懒得猜小学生的心思,反正就几张普通合照。拍照前,他都检查过了……检查薄渐衣服有没有穿好。 阿财深沉地背起了自己的小书包,江淮敲了一下她后脑勺:“你怎么老绷着脸,谁教你的?” 阿财仰起脑袋,打走了江淮的手:“cool。” 江淮:“??” “什么?谁教的?”他问。 阿财:“英、英语老师。” “……” 一回生二回熟。 这句话适用于和薄渐有关系的一切事。出租车上,江淮想了一路,他是怎么做到上周刚刚去了薄渐家还发誓绝对没下回的情况下,这周又去了薄渐家。 凡是他发誓没有下回的事,碰见薄渐,薄渐都有理由让他再做第二回。 很棒呢。 江淮皮笑肉不笑的想。 -bj:我在房间。 江淮一回生二回熟地扫了薄渐家的门锁,一回生二回熟地上楼梯找到了薄渐的房间。但在薄渐房间,江淮没有看见薄渐。 卧室空荡荡的,依旧拉着窗帘,开了几盏灯。连通的两个房间都没有人。 江淮皱了皱眉,叫了声:“薄渐?” 没人回。 他拿手机,发了条微信:你在哪? 也没人回。 盥洗室门关着,但可能隔音效果好,江淮也没听见什么动静。江淮皱着眉,拧了下盥洗室的门把……没锁。 门开了道几十公分的宽缝。 薄渐仅仅在腰上围了条浴巾,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向下滴水,淌过肩廓,没在稍稍鼓起的肌肉线条下阴影里。 他侧着身,朝江淮微偏过头来,水从下巴颏滑落:“江……” 江淮:“……” “你快点。”他立马又关上了门。 江淮回了薄渐书桌边。薄渐书桌上依旧压着几本书,只是换了别的书,阿财的蜡笔画相框放在边上,干干净净……书上依旧压着盒裹焦糖的巧克力。 江淮低头,用食指推了下小盒子。 这盒是满的。换了一盒。 江淮收回视线,像没有看见,没什么表情地打量别的地方。薄渐没把手机带进浴室,放在书桌上面的柜子上。 手机屏还是亮的,因为江淮刚刚给他发了条微信。 江淮往薄渐手机屏随意瞥了眼。 “江淮淮:你在哪?” 江淮视线一顿。 江淮?江淮淮?这是他发的消息? 江淮顿了半晌,去拿了薄渐手机过来。手机屏暗下来,江淮又摁亮,未读消息依旧挂着:你在哪? 这是他刚刚给薄渐发的消息内容。但他的微信名是“真正的强者”,不叫“江淮淮”。 江淮盯了这条消息好几秒。 盥洗室门忽的开了。江淮小小的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把手机立马放回了原来的地方,他扭头看过去。 “咔哒”,薄渐轻轻地扣上门,抬眼向他望。 薄渐头发已经吹干了,不滴水了,肩膀也擦干了。但依旧只围着条浴巾,他静静地站在门口和江淮大眼对小眼地对视了几秒,说:“你转过身去好么,我拿衣服。” 江淮:“……” 江淮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听,反正他转过了身。 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一个不远不近,大概在房间中间的位置上。“唰——”衣柜被拉开了。 江淮背对着薄渐:“好了么?” 薄渐:“没,我在穿衣服。” 江淮:“……怎么不早穿?” 薄渐:“没带进浴室。” 江淮静了两三秒,又找茬似的问:“为什么我每次来你都刚洗完澡?” 薄渐的音调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焚香沐浴来见你,不好么?” 江淮冷笑一声:“承受不起。” “没,基本礼节。”江淮嘲讽什么,薄渐都能应回来,“不用有心理负担。” “……” 再扯皮下去,江淮也觉得自己像是在挑刺儿了,但就这么被薄渐堵住,让他觉得很没有面子。他问:“你哪焚香了?” 他“啧”一声:“没闻着,没诚意。” 薄渐没有说话。 江淮等了几秒钟,没等着。他嗤了声:“你还有几件衣服没……” 脚步声又响起来,离他越来越近。 几乎近在咫尺。通过呼吸声,江淮听见薄渐在他身后。他无缘无故话说一半断了下,喉结上下一滚,他扭头。 薄渐俯身,轻轻在他脖颈间嗅了嗅,鼻尖无意似的蹭过江淮耳垂,手虚搭在江淮腰胯,带着点鼻音,似亲昵无间:“现在闻到了么?” 清淡的草木调的香味慢慢浸过来,还带着仿佛雾蒙蒙的水气。 江淮对香味一窍不通,分不清这到底是沐浴露还是香水。 江淮剩余没说的俩字“穿啊”,被薄渐全堵回去了。 他猛地折过身,上半身往后仰了仰,撑在薄渐书桌上:“你他妈离我远点。” 标记期都过去了,易感期也过去了……薄渐脑子有病吗? “你不是说闻不着么。”薄渐唇角微弯。 江淮没表情:“现在闻到了。” 薄渐轻声问:“好闻么?” 江淮猛地搡开了薄渐,侧身出去了。半背对着薄渐,他喉结滚了几下,低头拉开了薄渐的椅子,坐下去,扯了扯衣领:“我过来不是找你废话的,说正事。” 薄渐没有碰到他,没有释放信息素,他不在标记期……但薄渐像在环着他,从身后对他说话,这种亲密到离谱的举止,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排斥和抵触。 江淮想起来的是那天薄渐就用这个姿势从身后抱过他。是他自己要求的,薄渐答应了。 胸膛,手指,呼吸都发烫,交织在一起。一清二楚地抵着他,一动不动,江淮不敢动,薄渐也不敢动。 薄渐说他害羞,倘若害羞会发热的话,那薄渐的确害羞极了。 江淮低下眼皮,不和薄渐对到一起去。被薄渐看着,他总有种他现在的所思所想,这些隐秘的、离谱的、匪夷所思的想法都已经被薄渐尽数洞悉了的错觉。 太操了。 薄渐今天换的不是松松垮垮的浴袍,长裤裤腿笔直整齐,上衣纽扣扣到最顶上一颗,遮得严严实实……就让江淮格外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他甚至有个神经病的想法:薄渐这狗逼他妈的是故意的吧? 故意离他近,故意勾引他。 但……还有alpha能做得出来这种事? 长指划开锁屏。 江淮瞥了眼,薄渐拿起手机看了看……又毫无异样的放回去:“刚刚在洗澡,你发的消息我没看见。” “哦。” 薄渐微微弯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江淮坐在椅子上觑他的动作。薄渐输了开机密码,又登了qq:“这周作业做了么?” 江淮:“……” “没有。”他说。 薄渐朝他偏头:“这周写化学?” 江淮看上去明显的心不在焉。薄渐登上qq,把“patreon”发过来的剪好的监控都调出来了,江淮还没有回话,只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薄渐的视线掠过去,神情没有变化。 “薄渐。”江淮忽然出声。 “嗯?”薄渐扭头。 江淮按住了薄渐放在鼠标上的手。江淮比他体温要凉,手心出了层细汗。 薄渐几乎听见了某一秒心脏失速跳动的声响。 江淮盯着他,嗓音很冷:“你是不是故意的?” 薄渐的手微微动了下。他露出笑:“什么故意的?” 江淮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不说话了,寂静了几秒钟。他别过了头,说了一句跟前面那句牛头不对马嘴,像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改成别的话了:“你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薄渐:“?” 江淮稍一想:“迷恋被alpha占有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 这章卡了我一天,原地去世。 随机丢红包xd 42、感谢 江淮喉结微滚。 他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想说的是, 你是不是在故意勾引我?但他没能说出口。 万一不是, 万一是他自作多情, 薄渐根本没往这方面想,问出这种话, 没面子是其次,要是薄渐再发现他坐在这儿,一直对自己胡思乱想…… 江淮没再说话。 薄渐低眼, 看着江淮按在他手背上的手, 向江淮耳朵偏了偏:“你是alpha?” 离得近, 说话的吐气都往江淮耳朵里钻,发热发痒。 江淮皱了皱眉,拉远距离:“我的意思是, ”他扭头,“你是不是把自己当成假omega了?” 江淮的手收回去了。 薄渐视线转而向江淮,他微的一笑:“假omega和假alpha,江淮, 你的意思是我和你很般配么?” 江淮:“……” “你想多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硬梆梆地说。 你当然没这个意思,薄渐轻笑着想,木头。 他稍稍挑眉:“那你是觉得我像omega?” 江淮:“差不多。” 薄渐挑起唇角,又问:“江淮, 你知道真正的omega是什么样子么?” 江淮:“……不知道。” 这句话似乎一语双关,好像在嘲讽他。 但薄渐慢悠悠地说:“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他侧身, 拾起书桌上的巧克力盒,棕黑木质的盒子衬得薄渐的手格外白皙,他慢条斯理地一层层拆了包装,指肚把焦糖色的巧克力推进嘴中。江淮一直盯着他。薄渐轻轻一咬,低下眼望江淮:“你以后慢慢教我好不好?” 过于甜蜜的焦糖味混杂着微苦的巧克力味弥散开来。 薄渐把盒子推过来:“你吃么?” 江淮:“不吃。” “强者不吃糖?” 江淮现在听见“强者”这两个字膈应,他想起来“江淮淮”。他唇线绷紧,也没看那盒巧克力:“我不喜欢甜的东西。” “我喜欢。”薄渐说。 “哦。” “……” 薄渐已经把监控文件调出来了,江淮接管鼠标,点了一段进去。监控还算清晰,看得出来是学校监控,但看不出特殊之处。 他没抬头:“你喜欢什么是你的自由,但你别来烦我。” “江淮,你觉得我喜欢什么?”薄渐很低地笑了声。 “被人占有。” “……是么?” 江淮瞥他:“主席,我满足不了您这个需求。” 薄渐敛下目光:“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把手轻轻合在江淮的手背上,屈起手指,探进江淮的指缝。指肚在江淮早就出汗了的手掌心挠痒似的勾了勾。 江淮猛地转头。 薄渐的拇指摩挲过江淮的下巴颏,离下唇很近。江淮倏地起了身鸡皮疙瘩:“滚,我没兴趣和你……” “占有是大人才做的事。”薄渐望着江淮,浅色的瞳仁几如一泓集了日光的水,“小朋友,接吻么?” 江淮戛然而止,慢慢的,他盯着薄渐说:“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薄渐不想无耻的利用信息素的便利。 他想让江淮清醒地答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情难自禁……尽管这个过程会稍漫长些。 漫长到可能偶尔也需要借助信息素的便利。 “咔哒”。 薄渐弯腰,关了江淮刚刚打开的废料监控片段。他调出另几段监控记录,神态放松:“都知道是玩笑了,别紧张……我刚刚装得像么?” “像什么?” 薄渐偏头:“像你认为的alpha么?” “像屁。”江淮轻嗤。 “哦。”薄渐抬手揉了揉江淮的脑袋,“那我继续努力。” 江淮目光转向电脑屏幕,没什么表情地拔掉了薄渐捏他辫子的手。 薄渐点了播放。 从头播放,是在教学楼走廊,走廊上没人,看不出是哪所学校……旁边的班级挂牌上标着“高二八班”,右下角时间十二点半,已经放学。 两三秒,一个穿着红白校服的女生进入监控,在八班正对着的走廊窗边停下。 这是四中,四中的高二教学楼。 江淮捏紧了手。 女生张望了一小会儿,似乎没看见人,就站在窗边不动了。她在等人。女生是短发齐颏的学生头,没烫没染,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连宽大的运动服校裤也一起穿着。监控质量很好,大致看得出来女生面容清秀文静。 薄渐似乎早看过监控了,快进了三四分钟。 宋俊走了出来。宋俊是一个人,校服外套敞怀,穿着条破洞牛仔裤,看上去细瘦文弱。他和女生在窗边聊了几分钟,宋俊就亲亲密密地揽着女生手臂走了,一副好姐妹的样子。 后面几段视频,无非也都是宋俊宋俊宋俊。 宋俊和这个女生。 每次都是放学以后,每次都是女生一个人来,宋俊也一个人来。 江淮一动不动。 薄渐说:“袁培爱,和宋俊一个班。” 江淮抬眼:“你怎么发现的?什么时候发现的?” 很简单的逻辑。对宋俊来说,最容易下手的就是性格懦弱,家庭条件一般,朋友也不多的女omega。监控放在这里,宋俊明显和这个女生交往频繁……但薄渐了解到的是,宋俊的同班同学说宋俊和袁培爱没什么来往。 对于数一数二的“好学生”来说,做什么事都格外方便,四中的学生会主席,副主席,甚至于各部部长都认识薄渐。 薄渐唇角微弯:“猜的。” 江淮:“……” 薄渐从文件夹抽了张a4纸递过来:“袁培爱的学生信息。” 江淮接过来。纸上彩印了一张女生的学生证证件照……下面是姓名,性别,女,omega,出生年月日,过往考试成绩,还有父母工作和电话号码。 袁培爱学习不错,但又不是顶拔尖。 袁培爱父母的工作栏也仅仅填了个“公司职工”。 江淮忽然手脚发凉。 他做错了一件事。这件事他从来没有认为他错过……但现在他发现他的确错了。 把垃圾留在外面,只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倪黎不会是唯一的受害者。他是在为虎作伥。 江淮抬头:“你联系过她了么?” “嗯。” 江淮没有说话。 薄渐低着头,望着他,慢慢地说:“袁培爱说……她觉得宋俊是个很好的人,宋俊会请她吃饭,约她逛街,还把在二中的遭遇和她说了……袁培爱觉得宋俊很可怜。” 江淮手背上绷出青筋。 薄渐继续说:“袁培爱说,下周周末,宋俊约她一起出去唱ktv。” “ktv的确比学校活动室便利多了。”薄渐不带个人感情地评价。 江淮沉默了很长时间。许久,他仰着脸问:“报警么?” “现在报警是打草惊蛇。”薄渐微的一笑,“宋俊还什么事都没有做,除非你把手里的录音交上去,即使报警也毫无用处。” 江淮挑开嘴角,却没笑意:“所以倪黎和袁培爱必须扔掉一个是么?” 江淮不喜欢和薄渐多费口舌。 他很烦和薄渐这种人争吵起来。理性而教条,薄渐不会关心究竟是哪个人被“扔掉”,他只会关心结果,关心最后的结果是不是最优解。 这就像经典的“火车轨道故障,备用轨道上有一个小孩,是要放弃小孩的性命,还是要放弃火车上所有乘客的性命”问题,薄渐会毫不犹豫地选最优解。 可对他来说,无论选放弃谁,都是一种压得人发疯的负疚。他替别人做了人生的决定,他原本没有这个权利。 薄渐轻叹,说:“或者扔掉还没有出现的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直到有人愿意牺牲自己为止。” 江淮忽然有一瞬间喘不动气。 他低下头。 薄渐简单地把资料纸和电脑都收拾了一下,他说:“其实……” “谢了。”江淮说。 “嗯?” “搜集这些资料挺麻烦的……谢谢。”江淮又说了一遍。他没抬头,靠在椅背上,看不见表情地说,“我把录音交上去吧,我去联系倪黎……就算她不乐意,也总不能等另一个人被垃圾搞了再他妈去报警,这和共犯有什么区别?” 薄渐望着江淮,他想捏捏江淮的辫子。 他蹲下身,和江淮平视:“其实可以提前报警,让警察守株待兔……宋俊只要有越界行为,就可以直接把宋俊带走了。” 江淮抬头。 薄渐说:“如果能确保宋俊一直呆在拘留所,也不用担心他会把不相干的倪黎的照片发出去。等他被抓,你再把录音交上去,找倪黎去作证录个口供……宋俊到刑满释放前,都迈不出法庭、监狱、拘留所这几个地方。” “至于照片,”薄渐说,“删除照片这些事交给警察处理就可以了。” 江淮:“……” “还可以这样么?”许久,江淮问。 “嗯。” “没发生的猥亵案也可以提前报警,让警察守着?” 薄主席稍一顿,没说“有钱”,只说:“走后门。” 江淮:“……” 逻辑完整,令人信服。 沉默许久,江淮皱起眉,看着薄渐:“那我怎么感谢你?” “你没必要感谢我。”薄渐轻声说,“这件事原本就和你没有关系,我不算是在帮你,我是在帮被宋俊猥亵的omega。” 江淮闷闷的:“哦。” “但如果你坚持要感谢我,”薄主席说,“我也不会阻拦你……你想怎么报答我?” 江淮抬头:“?” 薄渐:“以后每周来我家写作业怎么样?” “滚。” 薄渐:“你不想写作业,也可以来我家做别的事。” “我不想写作业,也不想来你家。” 薄渐蹲得久了,微微起身,揉着手腕说:“江淮,你能不能……” “笃笃笃——” 敲门声。 薄渐没反应,江淮倒反应很大,猛地去捂薄渐的嘴。薄渐原本要站起来,又突然被江淮拽了下来,一时站不太稳,椅子在地面滑过刺耳的“刺啦”一声,“哐”地翻倒在地。 薄渐坐在了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屈着腿。江淮跪在他腿间,还捂着薄渐的嘴。 目光对视。 不是多亲密的动作,只是有些暧昧。 江淮的手指不自然地蜷了蜷,小声问:“你家有人回来了?” 薄渐声音也很低,他一说话,嘴唇摩挲在江淮掌心,带着呼吸的热度。江淮收了手。“你怕什么?” 门外又敲了敲。 江淮起身,要走过去。 薄渐坐在地上,拉住了他手腕:“门反锁了,进不来,我房间门隔音也很好……应该是我妈回来了。” 江淮扭头:“……你不说你爸妈不在家么?” 薄渐仰起脸:“你来的时候没在,现在回来了。”他睫毛颤了颤,“我妈特别不喜欢我带人回家。我妈超凶。” 江淮:“……” “那怎么办?”他问。 “要不,”薄渐轻轻地说,“你今晚在我房间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向你发出上床邀请●°v°● 江淮:拒绝。 随机丢红包xd 送红包总有脸黑的,非洲人可以说一声,酌情(?)发射小红包 43、拉勾 许文杨在讲台上往月考成绩单背面涂胶水, 老林让他把成绩单贴到教室前面的公告栏上。 从许文杨右手边到许文杨左手边, 同学一个个抻头往前挤。 “你别挤我!” “诶我看看……” “有年级排名么?” “咱们班第一谁啊?” 寂静两三秒, 同一个人:“我是不是应该直接问咱们班第二是谁?” 考试成绩单一下,中不溜秋, 一眼找不着自己在哪的同学们往往对前排的“构成成分”更感兴趣。 “班长,主席月考还是年级第一吗?” 许文杨被挤得寸步难行,他往外推:“你们让让, 我贴上再看……薄渐当然是第一。” “年级第一?” “不然呢?”许文杨把成绩单啪地按在公告栏上。 “主席多少分?” 不用许文杨说, 成绩单一贴上, 众人也瞧见了。 许文杨:“734。” 一片惊叹:“卧槽??” 二中月考卷向比市统考卷子难,这次月考理科尤其难,数学卷子是老林亲口盖章了的“有几道题超纲了”的难度, 然而就这,还能有人考七百三十多? 试卷难度直接反馈在班级第二名。 689,年级第七名。 “太牲口了吧?数学满分?” “薄渐不一直这个分吗?” “我考六百的时候,他考七百三, 我考五百五, 他还是七百三,这他妈能一样吗??” “弟弟,物价上涨是影响不到有钱人的,懂?” 江淮趴在课桌上, 拉了拉兜帽。秋雨一阵冷过一阵,外面淅淅沥沥地下雨,人声喧哗中也听得见雨水落地的鼓噪。十分适合睡觉。 星期天打了抑制剂, 现在的困倦感十分熟悉。 想睡觉才是正常,不想睡觉,满门心思全在胡思乱想,听后桌的动静才他妈是十分不正常。 头顶忽然炸开卫和平的声音:“淮哥,你进步了!” “……” 江淮没抬头,伸出只手,做了个滚蛋的手势。 卫和平又压低声音:“你这回进级部前一千五了!” “……” 高二级部不到一千六百人,江淮学号1534。 吊车尾进步三十名,的确是十分可观的进步。级部成绩分布,一般有两个地方分差最大,一个在年级吊车尾,一个在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之间。 江淮依旧没抬头,对卫和平竖了根中指,然后:“滚蛋。” 卫和平这才发现江淮说话瓮声瓮气的:“诶?江淮你感冒了?” 江淮终于“嗯”了声。 “最近降温,你注意保暖啊。”卫和平说。 江淮又“嗯”。 “没发烧吧?” “没。” 江淮都病成这样了,头都抬不起来,卫和平也不好再继续骚扰他:“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 卫和平一走,江淮稍稍抬头,抽了张纸巾,藏在兜帽底下擦了擦鼻子发酸淌出来的生理性眼泪。 他周六感的冒。托主席的福,他不得不翻窗出去。薄渐房间窗户都朝南,底下就是薄渐家种花花草草树树木木的园圃。 二楼没多高,江淮就直接跳下去了。 然后在湿泞泞的草坪上滑了个屁股墩儿。 自动喷水器正好转过头,又呲了江淮一脸水。 他仰头,二楼窗边,薄渐低眼望着他,不紧不慢地说:“忘了和你说了,底下路滑,小心摔了。” 江淮:“……” “上来吧,洗个澡……你书包也忘了拿了。” “……” 回来的不是柯瑛,是薄贤。刚刚是保姆来敲的门。 薄渐在卧室站了一两分钟。江淮在他浴室,细微的、湿漉漉的水声。薄渐拉门出去了。 薄贤仅仅回家停留十来分钟,刚刚薄渐出门,领回一个摔了一身泥的男孩子的时候他没说话。薄渐下楼,他瞥向儿子:“朋友还是同学?” “都是。”薄渐说。 父亲一向比母亲宽容许多……但在关键问题上也一针见血许多。从小到大,他第一次见儿子带人回家,薄贤笑了笑:“你喜欢他?” 薄渐蹙了下眉,没有说话。 薄贤起身,薄渐如今已经比他这个父亲长得还要高了。 也比他年轻的时候优秀。 “那就去追到手。”薄贤说,“别给你爸丢人……alpha不做偷偷暗恋这种事。” 中午放学。 江淮还趴在课桌上。班里同学争前恐后地冲出教室,桌椅板凳撞得哐哐响,走廊几乎掀起了风的声音。 不消十分钟,就又重归安静。 卫和平早发了条消息:“需要帮你带中午饭吗?” 江淮慢腾腾坐起来,回:“不用了。” 教室人差不多走干净了,只有几个勤学好敏的同学在前门门口问化学老师题。 江淮从桌肚抽出一个牛皮纸袋,袋子里放着叠好了的一件上衣和一条裤子,江淮起身,拎着纸袋过去,把纸袋又塞进了后桌的桌肚。 但他刚刚直起腰,后门走进一个人:“你在做什么?” 江淮扭头,薄渐。 “还你衣服。”江淮瓮声瓮气地说,又把兜帽沿拉低了一些。 “哦。”薄渐没去碰衣服。 江淮说:“已经洗过了。” 在薄渐家洗澡那天,江淮借了薄渐一身衣服。 平常他不觉得薄渐高他多少,但穿上薄渐的衣服,就是没办法像薄渐一样把肩宽也撑起来,裤子还长一截。 薄渐走过来,轻笑道:“你可以不用还我的。” 想让你穿着我衣服亲你。 江淮嗤了声:“不还你我留着你衣服干什么?”他插兜转头,“我先走了。” 江淮难得去学校食堂吃了顿饭,吃饭十分钟,排队半小时。 这效率还没有点外卖快。 从食堂出来,江淮回了学礼楼,进了一楼活动室。薄渐给了他一把活动室的备用钥匙。 但江淮没用得上这把钥匙,薄主席比他早到了。 江淮进门,没多废话,把备用钥匙丢回给薄渐,开了薄渐的电脑:“密码是什么?”但刚说完,江淮皱了皱眉,改口,“你过来输一下……” 薄渐说:“你生日后六位。” 江淮抬头:“什么?” 薄渐在接水,轻飘飘道:“刚改的,怕你早来用我电脑猜不着密码。” 江淮:“……” 江淮不想说话,低回头去,把录音文件拷贝到了薄渐电脑上。 薄渐用一次性纸杯兑了杯温水递过去:“吃药了么?” “吃了。”江淮接了,“谢谢。” 屋外阴雨连绵,但活动室门窗紧闭,还算暖和。江淮今天穿了个兜帽卫衣,始终带着帽子,帽沿很深,一低头,薄渐看不见他脸,更看不见他辫子。 薄渐把江淮帽子拉了下来:“不挡视线么。” 江淮似乎绷了下,没扭头,又迅速把帽子拉了回去……薄渐按住了江淮的帽子。江淮扭头,有点恼:“松手。” 薄渐轻轻挑眉:“你哭了?” 江淮眼梢发红,湿漉漉地带着点泪痕和没干的泪水。尽管江淮绷着脸……可这样看上去还是像是被欺负哭了一样可怜。 “没。”薄渐稍一松手,江淮就迅速地把帽子拉回去了,“感冒了,鼻子酸。” 薄渐俯下身:“那你哭过吗?” “没。”强者没有泪腺。 “真的?” 江淮不耐烦地皱眉:“我哭不哭,关你屁事,你站远点,感冒传染。” 薄渐勾了勾唇角,没有再继续把这个话题聊下去。等江淮把文件拷贝下来,江淮听见薄渐问:“宋俊是双性恋么?” 对于abo的双性恋界定比较模糊,因为一个omega,无论喜欢alpha还是beta都是正常的,一个alpha,喜欢omega和beta也是正常的……双性恋界定不像同性恋一样清晰,同性恋是alpha喜欢alpha,omega喜欢omega,也被称为“反信息素恋”,是有悖人类繁殖天性的。 如果一个omega,既是ao恋,又是oo恋,这才算作真正的“双性恋”。 江淮没有回答。 许久,他说:“宋俊不是双性恋,只是纯垃圾。” 江淮点击了录音文件。 录音只有短短的十三四秒,夹杂着模糊的碰撞的声音、和一些难辨的哭声和挣扎声。人声显得已经不太清晰。 “……都是omega,我又标记不了你……张开,让我爽爽,别动!再动一下我踹死你!” 江淮挑开嘴角,却很冷地说:“和喜不喜欢没关系的事,和双性恋有什么关系?” 录音已经开始自动第二遍播放,江淮关了它。 他说:“omega十八岁才进入发情期,没有发情期和信息素的影响……宋俊对omega来说,和beta有什么区别?” 有时弱者的弱,会充当他身上的掩护色。 薄渐默了半晌。他没再说别的:“这段录音还需要降噪处理一下,杂音太多了,很多字听不清楚。” 江淮神情冷漠,看着电脑:“嗯。” 活动室门“笃笃笃”轻轻敲了几声。 薄渐望向江淮。 江淮起身:“倪黎来了,我去开门。” 门口站着倪黎。她微微低着头,穿着校服,手背在背后,绞在一起。开口时,倪黎声音发抖:“江、江淮。” 倪黎害怕,但不是怕江淮。 她不喜欢活动室这个地方。上学期,宋俊也是这样,约她在活动室见面。有一段时间,她连从一楼活动室门口走过去,都腿脚发软。 “进来吧。”江淮说 倪黎手指头绞在一起,低着头说:“好。” 她进门时,才在活动室看见了坐在长桌旁的学生会主席。倪黎当然认识薄渐,但她想薄渐并不会认识她,倪黎忐忑地看了眼江淮:“今天是有什么事么?” 江淮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倪黎开口了,他深呼一口气,拉开一把椅子:“先坐吧。” 倪黎不安地看着江淮,犹犹豫豫地问:“是……和我有关系吗?” 江淮含糊其辞:“差不多。” 他一面想该怎么开口,一面把薄主席刚刚接的,他还没动的水随手推给倪黎:“喝水。” 薄主席瞥了江淮一眼。 倪黎联想到什么,脸色发白。 薄渐起身,推给倪黎一张纸。 纸上印着一个不认识的女生的个人信息,还有一张女生的三寸照片,和她是同龄人。倪黎惊疑不定:“这是什么?” 薄渐微一笑,开门见山:“宋俊的下个强-暴对象。” 倪黎一下子碰翻了手边的纸杯,脸色苍白。 “时间在这周周末。”薄渐的嗓音清润而和缓,像是在安抚人,“宋俊约了她星期天单独出来见面……我想宋俊下手的几率很大。” 倪黎木僵了似的,一动不动。 薄渐说:“宋俊大概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所以这次在校外,我想他得手的几率也很大。” 江淮起身:“薄渐,你别……” 来找倪黎是为了问她能不能愿意到时候配合警察调查,承认宋俊猥亵过她的这件事……薄渐在这儿说这个干嘛?? 倪黎没有说话。 薄渐微笑道:“假如她也和你一样保持沉默,那就只能等第三个受害人主动开口了。” 他慢慢地说:“或者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倪黎低着头,肩膀垮了下去。 江淮站着,继续说也不是,回去坐着不说话也不是。站了半晌,他拉了拉兜帽帽沿。 薄渐并没有说他,他不见动容地说:“沉默的人有权沉默。但最终他们沉默的代价,都需要替他们出声的人承担。倪黎,你没有权利让别人替你承受任何事。” 江淮愣了下,皱起眉。 他原本只想问问倪黎愿不愿意作证,如果不愿意,他努力劝劝倪黎……但如果倪黎坚持拒绝,那他拿她也没办法。但薄渐这么说,就相当于剥夺了倪黎拒绝的权利。 江淮说不出这种话,也没资格让薄渐换个温和的说法。 头疼。 倪黎仍旧一言不发,脸色却越来越白。 江淮没有听出来,但薄渐的弦外之音,倪黎听出来了。 沉默的代价,需要出声的人承担—— 既在指责如果她不作证,就要让这个就要被侵害的omega为她的粉饰太平承担代价,甚至还有更多的omega,要为前面不肯说话的人承担代价……也在指责她让江淮替她背了所有的担子。 许久。倪黎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那就不用考虑我了。” 她站起身,低着头把椅子推了回去:“我会和我家人说一声的……我家人可能会让我转学,所以你们也不用多担心。” 她向江淮鞠了一躬,声音发抖:“谢谢……对不起。” 江淮懵了下:“转学?” 倪黎低着头,手指绞得发疼:“我爸妈都是很传统的人。” 江淮皱眉:“……连去派出所录口供都不让吗?” 倪黎抬头:“??” 她局促地看了眼薄渐,更不安了,她不知道江淮和薄渐说了多少……也可能都说了。“宋俊可能,可能会把我的……” 江淮这才想起来,到底要做什么事都没和倪黎说明白。倪黎一进来,薄主席就先恐吓了她一通,江淮差点被薄渐这人给带跑偏。 不就他妈去录个口供吗?有这么麻烦? 江淮:“……没。你误会了。” 江淮把计划和倪黎讲了个大概。倪黎的神色从惶恐绝望,慢慢变得有点古怪。 倪黎问:“所以……我去录个口供就好了吗?” “可能警察也有别的要求。” “但……就这些?” 江淮:“差不多吧。反正都是宋俊进去后的事了。” “……” 倪黎瞟了一眼薄主席。 薄主席翻着书页,岁月静好。 倪黎小幅度地扯了扯江淮的衣角,心里愧疚,但又不得不小声问:“江淮,那个……你还和别人提起过我的事么?” 薄主席耳朵灵敏,他合上书,不冷不热道:“不是江淮说的。” 倪黎又被吓一哆嗦,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薄渐看着,她连扯扯江淮衣角都不敢。 薄主席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厚厚的书本放在膝盖上:“江淮,过来一下好么?” 江淮:“?” “你怎么不过来?”他问。 薄主席:“你过来。” “……” 江淮想把薄主席扔到窗外去。半分钟,他低头,脸色仿如送葬:“有屁快放。” 活动室那边还站着不知所措,不时偷偷瞟两眼的倪黎。 薄主席起身,江淮从低头,到抬头,到稍有仰视。薄渐离他很近,一只手把江淮的帽兜兜往后拉了拉,露出江淮的脸,垂下的手碰了碰江淮的,小指轻轻勾缠在他小指上:“去门口等等我好么?” 江淮按住了兜帽,又抽出了手:“操,你……” “拉勾,两分钟。”薄渐说。 江淮被堵住:“……” 门又合上。 倪黎僵硬地站着。她有些害怕薄渐……薄渐没有别人说的那么温和礼貌,她反而觉得薄渐压迫性很强。这种压迫性无关alpha的性别。 薄渐没有向她走过来,也没有看向她,只是侧身把书放回了书柜上。 放好书,薄渐迈脚向活动室门走来。 他在倪黎肩旁稍一停顿,轻声道:“别缠着江淮,他凭什么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江淮,我的。 元旦快乐!!! 我不是加更才晚发,我其实是卡文orz 以后延迟到下午更新吧,上午遭不住。 44、不要脸 月考刚结束, 校园网又热闹起来。 最近几周连着打篮球赛, 篮球赛两场淘汰赛加一场决赛。每个级部都26个班, 第一场淘汰赛就是26进13,月考后是第二场淘汰赛, 13进4……说是第二场淘汰赛,但其实不止打一场,13个班分三组, 每组4进1, 还有一个班抽签轮空, 直接晋级。 到最后的决赛,就是三个级部的四强班级,再4进1, 最后高一高二高三的冠军班级决出一个校篮球赛的冠亚季军排名名次来。 校园网首页好几个关键词“篮球赛”的水贴。 首页最顶上刚刚新发的帖子: “兄弟们,你们觉得今年咱学校篮球赛哪个班最有可能拿冠军?” “大白熊:第二场淘汰赛还没打呢,楼主你问这话是不是有点早?” “8班班主任:月考考好了?还有心情发帖问篮球赛呢。” “肯尼亚酋长:这他妈谁猜的出来?比起谁决赛拿冠军,我更他妈想知道哪几个班运气这么好, 第二场淘汰赛直接抽签轮空了。” “王中王:楼上+1。” “影流之主:运气这种事太玄学了, 你辛辛苦苦第二场淘汰赛打满两场,还不一定能晋级,人家去抽个签,直接晋级级部前四, 气不气?” “你爷:高一高三不知道,高二抽签轮空了的是二班。” “多加蜂蜜:dbq,我酸了。” “影流之主:我也酸了。” “喵:咦, 高二二班,不就是主席那个班吗?” “你爷:酸屁,如果我说就是薄渐去抽的签,你们还酸吗?” “多加蜂蜜:???” “甜味小仙女:被主席炸出来,主席手气这么好??” “王中王:操,怎么上哪都有薄渐?薄渐滚回隔壁月考年级第一那个贴好吗?” “喵:恶心心,楼上不要太酸哦。” “从不写作业:那要是我说主席和江淮在一起了,你们还继续酸吗?” “甜味小仙女:楼上闭嘴!!!再造谣我就去举报你了!!” “最a的a:??在一起你妈,江哥属于二中全体alpha。” “不想学政治:两个alpha,恶不恶心啊,草我他妈怎么随便点开个帖子都能看见江淮。” “大白熊:啧啧,果然江淮在哪出现都有一场撕逼大战。” “从不写作业:我没事造谣干什么?薄主席和江淮这不都相当于本人承认了?薄渐投票没投给江淮?” “喵:投票怎么了?投江淮的alpha不多了去了?” “从不写作业:别的alpha也给江淮送水送衣服,天天形影不离?” “柠檬水:听楼上你这描述,主席是下面那个?” “多加蜂蜜:……楼上逻辑清奇。” “王中王:哈哈哈哈哈哈哈喜闻乐见,我也觉得薄渐干不过江淮。” “喵:你们有毒吧?” “柠檬水:认真的,我就另开一帖了,如果主席真和江淮有一腿,你们觉得谁上谁下?” “你爷:江淮呗。二中第一刀,和你开玩笑的?” “最a的a:我江哥铁a。主席不乐意换我来,江哥干我。” “大白熊:beta吃瓜围观jpg.” “影流之主:都是alpha,肯定谁体力好谁在上面啊。” “影流之主:emmm,主席好像一直不太参加体育活动,如果只比体力的话,肯定是江淮体力好吧。之前那个小混混找江淮打架的视频你们没看么?” “via:看过。真的强。” “根号三:听说体力好的alpha可以把人抱起来干完全程,爽到上天。” “喵:???” “8班班主任:你们这些骚东西,我要举报你们ghs了。” “bj:嗯。” “你爷:??” “via:??刚刚是不是有谁回复了?” “8班班主任:楼上的那个号有点眼熟?” “多加蜂蜜:卧槽??” “本人勿扰:薄渐?” 音乐课放电影。 江淮开了厕所的窗户,叼着烟靠在隔间里,隔间门半掩。 别的班都在上课,厕所没人。 老秦周六晚上给了个电话,江淮扣了……今天周四下午上音乐课,播了部讲父子相依为命的老电影,江淮才想起来要给秦予鹤回电话。 早上七点,老秦应该起了。 江淮:“喂。” 接得倒挺快,但接了就不说话了。 江淮看了眼手机,确定正在通话中,他重新戴上耳机:“秦予鹤?” “小江。”秦予鹤停顿了一秒,说:“我上周周六给你打的电话,你这周周四给我回过来?” “这周周四怎么了?” 和江淮说话,秦予鹤憋气:“你怎么不明年再回?” 江淮:“你想我明年回也行。” “……” 窗外阴雨连绵。秦予鹤翻开被子,赤脚下了床,冷光灯在地板上斜拉出一道极长的影子。“啪嗒”,卫生间的灯也开了。 他发小一向拔x无情:“你还有事么,别通着不说话……” 秦予鹤哑着嗓子:“江淮,我想回国了。” 江淮突然默了。 许久,他问:“你想妈妈了?” 不知道为什么,老秦也默了。 秦予鹤叹了口气:“我想爸爸。” “……你妈知道了会伤心的。” 秦予鹤:“你闭嘴,我们先不讨论这个话题了好吗?” 江淮:“?” 听秦予鹤那边的声音,老秦应该是在洗漱。从上小学认识秦予鹤,秦予鹤就好和他嘚嘚吧吧、啰啰嗦嗦说一堆有的没的,江淮听了觉得纯属在浪费时间的话。 严格来说,秦予鹤是江淮在路上捡的。 小学入学第一天,小豆丁江淮在班门口捡了一个磕倒在地上,破了一点小皮,但哭得哇哇大叫的小豆丁二号。 然后小豆丁就和他一起生长了六年。 江淮从小就十分难搞,但秦予鹤小时候很软,后来长大了,就和江淮一起变得越来越难搞。 “我十二月十号的机票,回国正好星期六……到时候你会来接我吗?” 江淮抖了抖烟灰:“没空。” “……” “等你回来请你吃饭。” “谢谢爸爸!”秦予鹤趁热打铁:“开个视频吧。” 江淮皱眉:“请你吃饭和开视频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没有。”江淮不好骗,秦予鹤顿了会儿……脸先不要了。他装乖地说:“就是想看看爸爸的容颜。” 这一波就舔得江淮很高兴。但他说:“我现在在厕所。” “没关系!我不嫌臭!” “……” 前桌空空如也。 放映屏上父子情深,许多同学都红了眼眶。 薄渐退了校园网,散漫地支着头。笔尖顿在练习卷的最后一道题上,演算出来的最后一个答案已经写了上去。半晌,薄渐扣上了笔帽,起身,出了后门。 还没下课,走廊上空无一人。 薄渐推开了男厕的门。 他抬眼。江淮侧倚在窗户边,手肘抵着窗沿,窗户大开,他叼着根烟戴着耳机,好像正在玩手机。薄渐进来,江淮瞥过来一眼:“你还有别的事吗?” 薄渐稍蹙眉,向江淮走过去。 但江淮好像是在打电话,没看他,说:“没,我打的抑制剂,他上回标记我就是个意外……你他妈能不能别再问我这件事了?” 薄渐走过去,捏了江淮咬住的烟出来:“什么意外?” 他低眼望向江淮的手机屏,蹙了下眉,转而又平复下来。他轻轻吸了口江淮含过的烟,问:“这个人是谁啊,是朋友么?” 江淮扭头:“?” 江淮戴着耳机,秦予鹤说什么薄渐听不见,但薄渐说什么秦予鹤都能清清楚楚听见。就算他妈听不见,他也看得见这人把江淮抽过的烟夹出来自己抽了口。 薄渐熄了烟,细致地把烟头包进纸巾里,又把烟头连纸巾一起扔进了垃圾桶。他握着江淮手腕举起来,嗅了嗅江淮的手指,没再看手机屏幕:“洗个手和我一起回去吧。我出来找你的。” 秦予鹤:“??” 江淮拧起眉,他浑身起鸡皮疙瘩:“薄渐,你……” 秦予鹤抬了音量:“这他妈就是薄渐?” 江淮被秦予鹤吵得一顿,把手往外抽,继续说:“你上课很闲?我……” 秦予鹤:“这狗alpha还勾引你??” 江淮:“……” 秦予鹤:“我操,他还要不要脸?” “小学同学么?”薄渐弯了弯唇角,“小学同学到了高中还有联系?” 两个人同时张嘴,江淮一句都没听清楚:“……” 薄渐垂眼扫了眼手机屏幕。 秦予鹤盯着薄渐。薄渐听不到他说的话,他也没对薄渐说话。秦予鹤只稍稍抬了抬下颏,舔了下牙,向摄像头比了个拇指向下的手势。 秦予鹤是alpha。即使第一次见面,即使不熟,也猜得出来。 极短的青皮,这种发型很挑脸,但对秦予鹤来说毫不突兀。他眼窝深,鼻梁高,脸颊轮廓明显,唇薄而呈种深红色。天生的,遮不住的戾气。 凡是alpha,看见秦予鹤都不会太舒服。 但秦予鹤现在看薄渐更不舒服。 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人绝对他妈的是个大-麻烦。 薄渐对秦予鹤的挑衅恍若不见,只是礼貌性地挑了挑唇角。 四目对视。都是冷的。 秦予鹤想买今天的机票回国。 他百分百确定,这个叫薄渐的alpha,标记过江淮一次,就绝对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贪得无厌。 江淮烦得不行,摘了一只耳机:“我挂了,以后再聊吧。” 出乎意料,老秦倒长大了,没闹,就是有点委屈:“你多联系我……等我回国。” 薄渐轻“啧”了声。 江淮更烦薄渐,他扭头:“您能出去吗?” 薄渐居然也没闹什么幺蛾子,轻轻应:“好。我去门口等你。” 江淮洗了手,嚼着泡泡糖推开男厕门时,薄主席等在几米外的走廊走廊拐角,江淮走过去:“真等?” “不说好了么?” “哦。” 江淮不再应,薄渐神情自然地说:“你不觉得你小学同学管你管得太多了么?” 江淮顿住脚:“你听见他说话了?” “没。” 江淮:“……” 薄渐:“猜的。” 江淮瞥他:“那你猜什么了?” 薄渐漫不经心道:“无非是要你多联系他,去找他,别冷落他……想约你出去,打听你最近的状况。” 江淮:“…………” 薄渐这他妈真的是没有听见吗? 说完,薄主席评价:“不要脸。” 作者有话要说:  老秦:hetui! 随机丢红包xd 昨天忙,没扔。 45、保护 校篮球赛第二场淘汰赛, 薄主席替体委赵天青抽了个签, 正好抽出轮空。 周五这天的体育课二班就放养了。二班轮空, 别的班还要打比赛,体育老师都忙着篮球赛的事儿, 没工夫给二班上课。 今儿天好,但风冷。金黄的梧桐叶拂在地上,被风吹得哗啦啦响。 球场边的长椅, 薄渐坐在长椅头上, 江淮蹲在长椅头边的地上。薄渐现在的位置原本是卫和平要坐的位置, 但现在卫和平和江淮之间隔开一个薄渐,卫和平坐也不是,说话也不是, 和薄渐隔了两个身位,坐在长椅上偷偷瞟江淮。 球场内是三班和六班的比赛。 薄渐递给江淮一瓶水,江淮自然地接了过来,拧开喝了口。 薄渐低眼望着他:“你现在还去四中锻炼身体么?” 江淮瞥过来:“我一直不太去四中。太远了。” “那你现在去哪?” 江淮不知道薄主席在百忙之中, 关心他的每日锻炼身体活动干什么。他站起身, 唇角一挑,带着点兴味道:“我觉得咱们学校就挺好。” 瞎编的。江淮才不在学校玩跑酷。 在学校瞎跑,怕不是嫌命长。但江淮想看看薄主席突然问他这个干什么。 “哦。”薄渐仰起脸,“那现在来试试么?” 江淮一愣:“认真的?” 薄渐拇指在食指上摩挲着打圈, 干燥而热。其实他想这件事想了很久了。他喜欢看着江淮像一阵风一样把握不住地跑远,而他追逐的感觉,也喜欢这种细微的失控的感觉。 无论是跑酷, 还是……喜欢江淮这件事。 他和江淮的生活没有太多交叉点,所以只能他主动要求,主动挤进去。 “嗯。”薄渐睫毛轻颤,“想和你一起锻炼身体。” 江淮看他半晌,掀唇:“主席,最近身体虚?” “你要是虚了,想强身健体,我建议你去跳广场舞,”他不给人留面子地说,“跑酷对你没什么好处。” 薄渐没诚意地笑了下:“你从哪看出我体虚的?” 一般每天按时完成作业,还额外刷很多题的都体虚。只有像他这种坚持不做作业,把学习的时间都用来休养生息和锻炼身体上的年轻人才身强体壮。 江淮:“看面相。” “哦。”薄渐站起来,微微低眼看着江淮,虚情假意地笑着说:“那去试试?” 卫和平在长椅上岿然不动。 直到薄渐和江淮两个人走远了,卫和平掏出手机。 “快乐齐天”。 “校园网上都真的假的啊?主席和江淮在一起了?” “呜呜呜我不相信!主席是好孩子,他那么好,不会早恋的!” “两个alpha,不会吧?真拼刺刀了?” “如果拼刺刀,那有1吗?” 卫和平叹气。两个alpha的禁忌之恋注定不会被平庸的世人们所祝福和接受。作为其中一个alpha的好兄弟,只能为兄弟送上最衷心的祝福。 “我赌主席是1。” 江淮斜睨过去:“你确定?” 薄渐扣紧了校服冲锋衣的袖口:“怎么了?” 江淮仰起头。晴朗的白日光照得人眼睛发疼,秋风干燥而凉爽。今天确实是个好天气。江淮记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和别人一起来玩跑酷了。 第一次玩跑酷也算不上跑酷,只是一个火冒三丈,又怨恨自己没长大的小孩对着几面破墙泄愤而已。 后来他渐渐就出了那个破旧的小区。他从墙顶翻到屋顶,翻到楼顶,越来越高,越来越危险。 江淮喜欢这种感觉。 如果有什么挡在你面前,就直接翻过去。 为什么要像别人一样,循规蹈矩地去找门,绕一大个圈子,才前进一步。翻过去,把命都留给本能,留给身体的本能反应。去信任它。 上次和他一起来玩跑酷的是老秦。 但老秦对这种活动其实没多大热衷,只是朋友嘛,总要有共同的爱好,江淮知道。 江淮微微眯着眼向教学楼楼顶眺,学礼楼有五层高,不是单纯的上下一边粗的直筒楼,反而高低参差不齐,分成东西两边楼,中间一层层的天桥似的走廊把东楼西楼连了起来。 学生都在东楼。西楼是老师办公室、废教室,还有各种器械室,活动室。 江淮转头,懒洋洋道:“二中教学楼我没玩过……不熟,我要把你带得摔骨折了别怨我。” 薄渐很低的笑了声:“那你小心点。” “尽量。” 江淮转了转手腕,他唇角上挑,看着薄主席:“这真挺危险的,你多想想。要出了事,你自己担。” 薄渐:“开学前学校刚刚检查过学校教学楼的基础安全设施。这个不用担心有事。” “不是这个。”江淮的话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待会儿肯定是上西楼去,万一要被教导主任逮了……后果自负。” “哦。”薄渐唇角一弯,“我自负。” 江淮手臂一撑,整个人翻跳进了一楼走廊的窗户。一楼窗户不矮,窗底就将近两米高,薄渐要仰起头看江淮。他屈在窗台沿,半偏头,薄渐看见了他嘴边的笑。江淮也就在这时候笑一笑,还带着点狂得恼人的,看不起人似的挑衅意味:“那您量力而行。” “我先走了。” 风猛的把衬衫下摆翻折起来。 江淮没进窗沿。 薄渐笑了笑,随即也翻窗进去了。 刘毓秀这节课没课,端着保温杯,噔噔噔地踩着高跟鞋推开办公室门,要去厕所把旧茶叶倒一倒…… 可她将将把门推开,余光从眼梢扫到走廊拐角似乎跑远了个学生,还穿着二中校服。没隔半分钟,拐角窗户又翻进来一个学生。 刘毓秀惊疑不定,立马扭头。 窗户大开,那同学一转,也跑出拐角了。 她噔噔噔踩着高跟鞋过去:“谁啊?” 但等她转过拐角,从拐角到走廊尽头已经空空如也,半个人都看不着了。 刘毓秀又退回几步,后面没人,往前再看,前面也没人。 江淮抓着薄渐手把他拽进了男厕所。 男厕门“砰”地关上。 但高跟鞋碰在地上的清脆声还是越来越近了。 几乎就停在男厕门口。 薄渐低眼看着江淮捉紧他的手,说:“其实没……” 江淮一把把他嘴捂住了,用气音道:“闭嘴。” 这是江淮第二次捂他嘴。 薄渐几乎被江淮按在了墙上。江淮一只手握着他手,抵在他腹前,一只手蒙在他嘴唇上。 刘毓秀似乎也不是来找人的,她停在了外面,响起了水流冲在杯子上的水声。 江淮慢慢松下劲来。 薄渐用舌尖很轻地顶了一下江淮的掌心。湿漉漉的,又柔软。江淮猛地蜷紧手,收回来盯着薄渐。 薄渐垂着眼,好像什么事都没做。只是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拽进厕所的无辜的好学生。 “你……”江淮就挤出一个字。 水流停了,高跟鞋咯哒咯哒响,刘毓秀好像走远了。 看见刘毓秀,江淮就他妈的头疼。他深呼一口气:“主席,我没洗手。” 薄渐轻声问:“很脏么?” “废话。” 薄渐:“那你去学校便利店帮我买瓶漱口水?我……” 江淮丢过来一块泡泡糖。 薄渐接过来……甜牛奶味。 薄渐先推开男厕门,洗手,抽纸,擦干净,把纸巾叠好扔进垃圾桶,才拆开泡泡糖:“江淮,你怎么老在厕所吃糖?” 江淮:“……” “滚。”他没什么表情也给自己拆了块,“我不是在厕所吃糖,我是在厕所抽烟。”他把糖纸揉成一团,“抽完吃糖盖烟味。” 两个人出了厕所。 走廊拐角站着俩人,一个刘毓秀,一个德育主任。 刘毓秀声音尖锐得像是刀刮玻璃板:“主任,我刚刚绝对看见两个学生从窗户翻进来了!现在都躲进男厕所了……这是在干什么?就在老师办公室门口瞎打瞎闹?眼里还有没有老师了??” 主任:“……先等等,我们这是三楼……” “三楼外面不是有个大台子吗?现在的学生都把学校当什么地方了?公园??简直……” 刘毓秀突然闭嘴了,转头过来。 江淮手比脑子反应快,立马就把薄渐冲锋衣的帽子给他扣头上了,拽着薄渐:“跑!” 德育主任反应过来:“你们俩站住!” 江淮头也不回,撒丫子往前跑。 德育主任今年四十,身材保持得还不错,他一见前面俩学生跑了,当即就拔脚跟了上去:“你们俩!跑什么跑!” 他不用抓人,看那辫子就知道其中一个是江淮。 另一个鸡贼,把校服帽子给扣上了,光看个背影看不大出来……但也眼熟,估计是跟江淮不分上下的年纪吊车尾之流。 “站住!有什么好跑的!” 德育主任说的是真心话,别说其中一个他都认出来了,就是没认出来,东楼他不比这些学生熟,前面走廊拐过去就到头了。 德育主任这么一想,跑也懒得跑了。反正又跑不了。 人到中年,比不上这些上蹿下跳的小孩了。再说跟几个学生屁股后面撵,有失为人师的风度。 但德育主任万万没想到,当他胸有成竹地拐过走廊的时候,走廊死角里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一扇窗户大开,往走廊灌风。 一般跑跑跳跳,江淮不太容易岔气。但一有人撵他烦他,他一分神,就容易岔气。 江淮粗暴地踹开天台门,冷风一下子从天台灌进来,刚刚出的汗几乎一下子就被吹得冷干,贴在皮上。手臂一下子就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喘着气往前走,扯了扯衬衫衣领,解了粒扣子。 江淮弯着腰,手撑在大腿上。他往后扭了扭头。 好学生跟他一起上了天台。工工整整的冲锋衣被他攥得乱七八糟,袖口堆着褶子,帽子也七零八落,压着薄渐的头发。 江淮突然就笑出声:“爽吗?” 主席倒也没恼。他合上天台门,拉了帽子下来:“其实有监控,跑也没用。” “那你可以呆着别动,”江淮笑,“跟我跑什么?” 薄渐笑了笑,算是回答:“挺爽的。” 江淮不大来天台。今天是第一回。 天台定时有人打扫卫生,卫生条件还可以,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叠着一摞被风吹得满地狼藉的废卷子。 江淮抽了两张纸铺好,一屁股坐在地上,仰起头,眯着眼看天。 天色很好。 薄渐脱了外套,细致地又把袖口,衣摆全部一点点抚平整。他对叠了下,递给江淮:“要么?” 江淮扭头。薄渐里面也只穿了件短袖衬衫。“不用。”江淮没接。 “不冷么?” “有你的信息素,不想闻。” 薄渐没再说别的,只是把校服搭在臂弯,也去抽了两张……两沓卷子铺好,坐在江淮旁边:“宋俊约袁培爱星期天下午两点见面。” “我知道。” 薄渐也没有啰啰嗦嗦说许多,他只说:“都准备好了。” 江淮扭头:“谢谢。” “不用……” 江淮:“替她们谢的。” “哦。” 江淮又去抽了几张废卷子,铺成一片,慢慢躺了下去。他仰头,眯着眼看着日光。日光难以直视,他不得不又偏开了视线。 有些话他不大想和薄渐说,也没必要和薄渐说。 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强。他还是很弱。 一件对他来说很棘手的事,对别人来说,对薄渐来说,可能就可以迎刃而解,谁也伤害不到。薄渐做得到的事,他做不到。 他也算不上是在保护谁。 在别人眼里,是非常愚蠢的去牺牲自己,去当一个“英雄”。 对他自己来说,他就是按个人喜好做了件事,也没考虑过明天。 江淮稍稍闭了眼,问:“薄渐,如果是你在活动室门口听见了倪黎和宋俊的事,你会怎么做?” 薄渐低头望着他。 他没有给答案,他说:“江淮,你没必要自责。” “没自责。”江淮说。 “那你后悔见义勇为了吗?” “也没后悔。”江淮从嗓子眼哼出声笑,他睁眼坐起来,“你能换个别的词吗?还见义勇为,你别说的让我自我感觉像是个五讲四美的热血少年行吗?” 薄渐轻笑:“你不是?” “热血少年刚刚带你被主任抓了,主席。” 薄渐只望着江淮:“如果你不自责,也不后悔……为什么要设想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 江淮愣了下,慢慢皱起眉。 他转回头,“啧”了声,也没遮遮掩掩:“我认为你处理得会比我好。” “所以你认为你做得还不够好?” 江淮有点躁,他并不想把这种不安的躁动坦诚给薄渐听。他和薄渐还没关系好到这个地步,薄渐也没必要去听他在想什么。 可也许是今天天气太好,也可能是因为他刚刚和薄主席又翻了次车,三千字检讨书预定……江淮说:“不是……只是觉得自己有点弱鸡。” 薄渐浅色的眸子直直地对着江淮。江淮有点心悸,佯装无事地别过了头。 “你觉得自己不够强?”薄渐问。 “差不多。” “连小学的小朋友都知道强弱是相对的,江淮。”薄渐说:“再强的人,也总有人比他强。” 江淮扭头,不太爽:“我知道。” “再强的人,也有弱势的时候,也需要别人的保护,而不是一味苛责自己还不够强……江淮,你确定你知道吗?”薄渐问。 江淮没说话。 薄渐:“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 江淮不友善地盯着他。 薄渐一点儿没留情:“江淮,你连小朋友都比不上。” “……”江淮表情更不友善了。 他长眸低垂,伸出一只手摊平在江淮眼皮底下,声音终于放轻了点,几乎没进天台的风声:“如果你觉得我处理得比你好……那你就当这次是我在保护你吧。” 江淮视线转移到薄渐的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应……但薄渐伸了,他就单蹙着眉,抬手碰了碰薄渐的手。 薄渐自然地蜷起手,把江淮的手握了起来。 尽管江淮不太想承认,但江淮的确一直很中意薄主席的手。他暂时没抽出来,偷偷捏了捏薄主席的手指。 薄渐手看上去是冷的,但实际上很热,手指修长,手劲也很大。 薄主席稍一沉吟,说:“星期天要出来……要不你这周就别打抑制剂了吧。” 江淮还在捏手,抬头:“嗯?” 薄主席矜持而友好地说:“我可以借你一个临时标记。”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免费的●°v°● 随机丢红包xd 跑酷部分看看就好,现实生活中陌生地形玩pk等于玩命,alpha体质也要比现实人要强很多,毕竟好几天发情期(胡言乱语jpg)。 46、冲动 “……” 江淮把手抽出来:“不用, 我周六打。” 薄渐问:“周六你不写作业么?” “不写。” 薄渐轻叹:“我以为你已经准备要好好学习了。” 江淮瞥他:“你想多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好好学习?”薄渐偏过头, 看着江淮说, “还有两周又期中考试了。” 江淮皱了皱眉,不太耐烦地撑地站了起来。他扑了扑裤子蹭上的灰, 懒得多说话:“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啧”一声说,“我考二百分,也碍不着你考年级第一。” 薄渐仰头:“我们不是朋友么?” 江淮怔了下, 神色有点古怪。 薄渐轻声说:“你在学校天天睡觉就是因为c型抑制剂吧?” 他问:“打抑制剂, 你不疼么?” 江淮盯着薄渐, 没有说话。 “既然是朋友,”薄渐敛下目光,垂眼道, “我借你临时标记……你以后别打抑制剂了,好好学习不好么?” 薄渐天生一张欺诈性极强的脸。他并非长了张让人觉得亲和的脸,恰恰相反,这副相貌只让人觉得疏远, 即使神态文雅, 依旧带着点生冷意味的公正…… 所以会让人觉得他这种人不屑于撒谎。 一般来说,标记期期间的信息素影响是双向的,但薄主席的神情让江淮看不出标记期有“双向性”这个特点。 好像龌龊的心思都是他的,薄主席满心满意只有“一带一路, 共同富裕”的学习方针。 江淮有点烦躁……不,他很烦躁。 他盯了薄渐半晌,薄渐神情不变:“怎么了?” 江淮蹲在他面前, 盯着他问:“薄渐,你知不知道我标记期反应很大?” 薄渐只稍稍挑了挑眉头:“是么?” 江淮嗤了声,目光和语气都是冷的:“以后别再和我提标记的事。” 薄渐问:“如果我提了呢?” “那我就全当你在勾引我。”江淮说:“我要对你做出什么事来,你后果自负。” 薄渐轻轻吐出两个字:“比如?” 许久,江淮问:“薄渐,你是不怕死是吗?” 薄渐微微偏头,望着他,抬手捏了捏江淮垂弯在肩上的辫子,他弯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容:“你能对我做什么啊?” 像挑衅。挑衅江淮:你能做什么? 你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敢做,胆小鬼。 江淮盯他半晌,猛地揪起了薄渐的衣领。 薄渐面色不变,只轻轻拂了拂江淮揪他衣领的手,轻飘飘道:“我不打……” 他瞳孔微缩。 江淮的手还揪在他衬衫衣领上,揪得皱巴巴的,他拂在江淮手背上的手慢慢握紧了江淮的手,发烫的体温互相传递。薄渐手心破天荒渗出层细汗。 江淮另一只手推住他肩膀,薄渐任江淮推在他肩上。 唇齿撞在一起。毫无章法,也不懂温柔,江淮粗鲁又直接的,揪住薄渐的衣领,亲住了他。 但江淮没有更进一步,只胡乱亲了几下就松了下来。 薄渐低眼望着江淮。江淮压抑地喘着气,唇角撞得发红,薄渐稍稍低了低头,气息压得更近,轻声呢喃:“就这样么?” 他碾重了“就”的读音。 江淮盯着他,瞳仁极黑。 江淮没有说话,只又把薄渐拉向他。 舌尖撞在门牙上。薄渐微微张口。 江淮把眼睛闭上了,或者逃避现实似的,不想看见薄渐的脸。 眼睑不住地发抖。 薄渐感觉手心出满了汗,松下了江淮的手,搭在江淮腰上。江淮从蹲在他身边,到跪在他身前,再到慢慢岔开腿,坐在他腿上。 在姿势上,江淮并没有分太多注意力,几乎是薄渐慢慢引导过来的。 他搂住江淮的腰。江淮的肩膀磕在天台的水泥地上。 天台风很大。薄渐的外套早掉在了地上。试卷被风吹得哗啦啦响。 江淮嗅到了薄渐的信息素。紧密地侵入,锋利地裹住,越冷,头脑就越烫。江淮几乎无法清楚地分辨出他嗅见的信息素是从薄渐身上来的,还是从自己身上来的,就好像他身上已经沾满了薄渐信息素的味道。 松开薄渐的时候,江淮头脑出现了几秒钟的短暂空白。 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他刚刚拉薄渐和他接了个吻。 但为什么要接吻? ……操。 江淮后背抵着水泥地,大脑空白,发绳结硌得后脑勺疼。他手还揪在薄渐的衣领上,薄渐一只手撑着水泥地,一只手碰在他撩起的衬衫腰侧。 薄渐跪着,他躺着。 薄渐先松开了他。 江淮静了。薄渐睫毛低垂,许久,他微哑道:“江淮,你亲我。” “嗯。”江淮喉结从上往下滚动。 他问:“恶心么?” 薄渐像在嗅他:“什么恶心?” “我亲你,你恶心么?” 薄渐这次没有回答。他埋头下来,鼻尖蹭了蹭江淮的脖颈,轻声问:“江淮,你是不是喜欢我?” 信息素凶猛而冰冷地涌过来。明明是冷的,却让人头脑发聩。 “没,不喜欢。”江淮说。 薄渐动作停了停:“不喜欢还亲我?” 江淮一直有个十分清晰的逻辑链。 就是做了a了,为什么不更进一步把b也一起做了呢,做了b了,再把c也做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般这种情况统称为上头。 江淮自暴自弃地偷偷握了握薄主席的手:“在标记期想过亲你。” “你现在不在标记期。”薄渐望着他。 江淮没什么表情:“我是在警告你,别他妈再和我提临时标记的事。” 在江淮原本的预想中,他咬几下薄渐差不多是这回事,然后放几句狠话,恐吓薄渐别他妈再天天想着为了彰显乐于助人的同学爱,给他临时标记的事了。 但现在,他躺在地上说狠话,就显得自己像个傻逼。 江淮皱起眉,推了推薄渐肩膀。他折起膝盖,稍稍侧身想把腿都并到一边去:“你让让,我先……”江淮停顿了下。 薄渐轻轻吸了口气,按住江淮的膝盖:“你别动。” “……哦。” 江淮弯腰扑了扑裤子上的灰。 薄渐屈腿坐在另一边,冲锋衣在大腿上稍稍盖了盖。 两个人一个坐在这边,一个坐在那边,隔了好几米远,好几分钟没有说话。 江淮也不是十分清楚,他是怎么进到这么尴尬的一个境地里的。其实这种尴尬十分正常,一般上头干完一件匪夷所思的事,然后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的时候,都会出现这种一言难尽的尴尬。 江淮现在冷静下来了。然后他变成了个哑巴。 薄渐神态平常,好像是来天台看风景的。 他只向江淮的方向觑了一眼。江淮的耳廓从接吻开始就一直是红的,现在还是红的。 是江淮先起身,薄渐望了过去。 江淮走过去,在薄渐身旁稍稍停了停脚。江淮想问,为什么刚刚我亲你的时候,你不推开我。 但当他开口,江淮先沉默了几秒,然后:“肚子疼,我先去上厕所了。” “……哦。”薄主席若无其事地起身,穿回校服外套,拉好拉链,微地一笑,“正好我也想上厕所。” 不出意料,今天还没放学,江淮就被老林叫过去了。 但听上去只是德育主任向林飞反应了一下状况,没去查监控,也没描述得太严重。老林气愤又恨铁不成钢地问:“下午体育课不好好上课,你去东楼窜什么?让主任给逮住了吧?” 江淮低头认错:“老师,我错了。” “认错有什么用?这次错了,下次还犯!”老林呵斥。 “没,肯定没下次了。” 老林没放过江淮:“我听主任说你们是两个人……除了你还有谁在东楼乱窜了?是咱们班的吗?” 林飞没把江淮叫办公室去,就在江淮座位上把江淮拎了起来。 薄渐从后门进来,看了眼江淮。从天台下来,江淮没再找他说过话,他也没找江淮说过话。 江淮眼皮也没抬:“没,不是咱班的……我不知道他哪个班的。” 林飞瞪眼:“不认识?不认识能一块去东楼上蹿下跳?” “我自来熟。”江淮说。 林飞:“……” 江淮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儿,林飞就知道从他嘴里挖不出什么来了。“你挺得意?”林飞剐了他一眼,“下周交两千字检讨给我。” 薄渐轻叹,过去:“林老师。” 班里本来就还没放学,老林在后头训江淮,一群同学抻头往后瞧。 林飞扭头,对薄渐倒还和颜悦色:“怎么了?” 江淮抬头盯着他。 薄渐神态不变:“今天和江淮一起在东楼乱窜的同学,是我。” 林飞:“…………” 林飞看了江淮一眼,又看了薄渐一眼,火气噌地冒头上来了:“你还挺仗义??”他一把教案拍在江淮桌子上,“嘭”一声,“一人两千字检讨,下周周一班会薄渐江淮你俩到讲台上给我背一遍!” 班里突然安静。 江淮盯着薄渐没动。 薄渐应:“好的老师。” 林飞突然觉得薄渐比江淮还气人。 林飞一走,班里又闹哄哄起来。但倒没人闹到后面这两个大佬这里来。 江淮回了座位坐着。 好几分钟,他稍稍偏头,垂着眼皮没看薄渐,冷飕飕地问:“主席,您是觉得作业太少,喜欢写检讨?” 薄渐支着头,掀了掀眼睑,懒散道:“初吻给你了。” 江淮愣了下。 薄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江淮:“……滚。”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害羞jpg. 主席看上去很马叉虫,但他也都是实打实第一次啊,说话不害羞,但做别的事还是会害羞啊(x 这章卡到去世,三千字我写了八个多小时你敢信???? 47、去你家 阿财最近新迷上了粘土小人。 阿财坐在客厅地毯上, 趴成一团, 把一块黑粘土搓成球球, 再压扁,糊到一个白球球的顶上……这是保健哥哥的头发。 江淮从房间进进出出, 脚不沾地,啰啰嗦嗦离阿财也忽远忽近: “我出去一趟,你自己在家注意安全。” “饿了自己点外卖, 别动天然气……你微信上有钱。” “你要是点外卖, 记得备注准时送达, 放在门口就好……” “我下午不一定几点回来,晚上回来也有可能……我要回来的晚了,你自己在家准时睡觉。”江淮路过阿财边上, 瞥了眼阿财手里的半成品,啧道:“真丑,跟薄渐还挺像……你别捏薄渐了,你在家捏个我, 提高一下审美。” 阿财:“……” “嘭”, 门关上了。 江淮一走,家里终于清静下来。 阿财搓出一个白球球当江淮的脑袋,又一巴掌拍扁在地上。 天气挺冷了,风卷着黄叶簌簌往下落。 江淮握了握冰凉的手。这是四中附近的一条街区, 人行道人来人往。江淮坐到了马路牙子上,冷风往他卫衣领口灌,江淮眯了眯眼, 从兜里烟盒拆出一支烟。 今天星期天,他昨天打的抑制剂。 过了应激期,现在江淮也肩臂肌肉发酸。但幸好今天也没什么体力活动。 江淮叼住烟,从兜里又摸出打火机。 他和薄渐约在这附近见面。他来得早,薄渐还不知道在哪。 “咔哒”,点上了。烟头飘出一缕烟丝。 他拿着手机。 -真正的强者:你在哪? 回得挺快。 -bj:往左看。 江淮扭头看过去,隔了他十几米,薄渐穿过人行道,正向他这边走过来。江淮一眼就看得到他,换个别人,也一眼就看得到薄渐。 这是江淮第一次和薄渐出来。 薄渐个子高挑,穿着件长的浅灰色风衣,他低头:“要我拉你起来么?” 江淮没说什么。薄渐来了,他就熄了烟,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走吧。” 江淮上了警车。 警车停在宋俊约的那家ktv对街。驾驶和副驾驶坐着两个年轻警察,江淮拉开车门,车内三排座,江淮进了最后一排座。 副驾驶的警察扭头过来,朝江淮笑了笑:“紧张吗?” 他知道这两个人都是高中生。但也别说高中生了,就是一般成年人上警车,哪怕是没犯事的都紧张得不行。 江淮低着眼皮:“还行。” 薄渐坐在江淮边上,神色平常。 这个年轻警察有意舒缓气氛,笑道:“都第一次上警车吧?” 江淮:“不是。” 薄渐瞥了江淮一眼。 警察愣了下,又笑道:“那你也不是作为嫌疑人身份进的警车吧?” “是。”江淮说。 警察:“……” 薄渐乜着江淮,没说话。 年轻人尬笑了声:“你这才多大……你犯什么事了?聚众打架?” “不是。” 驾驶座的警察终于看不下去了,打断了同事的尬聊,扭头说:“那个小姑娘的安危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在包间安了摄像头,就在隔壁监视……嫌疑人一有过界行为,我们就可以逮捕他。” 江淮抬了抬眼皮:“那袁培爱知道吗?” 警察看了眼薄渐,笑了笑:“你不用担心她。” 江淮没再继续问下去,只说:“麻烦你们了。” “嗨,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人民公仆嘛。”警察扭头回去,“主要案情特殊……omega是受到特殊保护的,无论是强-奸还是强-奸未遂,受害人是omega,一律重判……社会舆论太大了,前段时间不刚刚通过一个关于定义对omega的性强迫行为的草案吗,现在只要牵扯到omega,无论风吹草动,局里都很重视……” 江淮攥了攥手。 警察感叹:“……毕竟omega无论干什么,都是弱势群体嘛。” 江淮没说话。 他一旁的同事说:“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毕业那一届,我们警校三千多个学生……omega不超过五十个,还全在技术专业,不用体能训练。” “omega体能不行,正常。”警察说。 江淮放在膝盖上的手攥了起来。 薄渐低下眼,轻轻地把手合在了江淮手上。 江淮扭头。 薄渐收紧了手,侧头喃喃:“你不是。” 江淮绷了下,他瞥了眼薄渐,往远离薄渐的车门方向挪了一个屁股墩儿的距离。 “宋俊拍下来的裸-照你们准备怎么处理?”半晌,江淮问。 警察沉吟片刻,转头说:“如果他真拍了别的omega的裸-照还保存下来了的话……这也是他的犯罪物证之一,但你们之前提到过的六月份的强-奸未遂,时间过去太久了,要证明嫌疑人的确有强-奸未遂的犯罪行为需要材料齐全……” 对讲机突然响了,带着杂噪:“别动!抱头蹲下……” ktv走出两个男人,拿着对讲机说了半晌,转门被一个男人推出一个个子不高,年纪也不大的少年。少年长了张讨喜的圆脸,脸色惨白,细棍儿似的两条腿筛糠般抖来抖去,手被铐在前面,被男人搡出来。 这么一只软脚虾,别说三个警察,一个警察就能干翻他。 但这么一只软脚虾,又几乎要把别的omega逼上死路。 江淮和宋俊统共就见过三次面,宋俊挨了他三次打,今天是第四次。 还没到车门,宋俊腿软得噗通跪倒在地上,他浑身哆嗦着,脸上血色全无。深色的牛仔裤裤-裆颜色更深了一块,淡黄色的液体滴滴答答地顺着裆淌到地上。 “我草,”一个警察吓一跳,“这小子吓尿了?” 宋俊一抖,跪在警察脚底下,从舌头到被铐起来的手都在哆嗦:“你们抓错人了……我什么都没干,我是omega,我是omega,omega能对别人做什么?你、你们肯定是误会了……” 警察拎着宋俊衣领,拎鸡崽子似的把他拎了起来……一股尿骚味,他嫌弃地皱了皱眉,同事拉开车门,他把宋俊丢了进去:“拉倒吧,裤子都快脱了你还没干什么……有话去局里再说。” 宋俊上的和江淮不是一辆车。 ktv转门又慢慢出来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一个中年女人陪在她身边。 女生也脸色发白,但看上去还算镇定。 江淮交了录音,简单地陈述了夏天六月份的事。 警察在他对面做笔录。江淮没遮遮掩掩,警察问什么,他就回答了什么。 警察做了个记号,表情复杂:“你撞见这种事,没第一时间告诉学校,还后面又去把宋俊给揍了?为同学报仇雪恨?” “不是。只是看他不顺眼。”江淮说。 警察笑了声,这个年纪的小孩,尤其是alpha,就是容易意气用事,英雄主义一上头,就什么都不管了,自己死活也不管了,干就完了。 “你救了同学,首先你这份心肯定是好的,”警察记了几个字,说,“但遇见事你别一个人硬抗啊,你才多大,十几岁……尤其是这种犯罪行为,包括受害人,你们第一时间想的都应该是报警。不然受害人受害了,嫌疑人逍遥法外,还想找下个受害人……谁都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 江淮没什么表情:“嗯。” 警察:“……” 这小孩怎么跟根冰棍儿似的。 他叹了口气:“好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警局门口有一株很大的梧桐树,落了一地干巴巴的枯叶子。江淮“咯吱”“咯吱”地踩着枯叶走过去。 薄渐在树底下等他。 江淮走过去。 “录音我交了。”薄渐说。 “嗯。” “你看见倪黎和她家长了么?”薄渐问。 “看见了。” “袁培爱没事。”薄渐说。 “知道。” 薄渐停顿了一会儿,他微微低头,说:“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江淮。” 江淮抬头,眯起眼看着薄渐。他碾出一句话:“我知道。” 薄渐有许多话想说,比如“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个人英雄主义的事了”,但他看了江淮一会儿,捏了捏江淮的辫子:“那我们走吧。” 江淮“啪”一下打在他手背上,冷冷道:“别动我头发。” “哦。” 江淮低着头往前走。地上落叶很多,还没来得及扫,他只踩着干巴脆的枯叶子走,一路“咯吱咯吱”响。 薄渐也踩在一片“咯吱”响的叶子上:“你以前也是长头发吗?” “嗯。” “什么时候开始留的?” “小学。” 薄渐又问:“为什么要留长头发?” 江淮回:“以前想给我妹妹扎头发,留长了练手。” 薄渐沉默了几秒,说:“但我记得你妹妹是短头发。” 江淮面无表情地踩碎了一大片叶子:“我留长了,她剪短了。她审美不行。” “你妹妹和你长得不像,短头发挺好的。”薄渐说。 江淮只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走到一个路口,江淮仰了仰下颏:“我帮你打辆车?” 薄渐望了江淮一会儿,轻轻地问:“我可以去你家玩么?” 江淮一愣:“?” 他毫无犹豫:“不行。” 薄渐望着他:“你都去过我家了。” 江淮皱眉。 “我也想去你家。”薄主席语气有点像小孩地说:“要公平。” 江淮眉心越拧越紧。他十分生硬地拒绝:“我家有人,不行。” 薄渐问:“我见不得人吗?” 江淮:“……” “我家没人,”薄渐小幅度地扯了扯江淮的衣袖,“我去你家呆一会儿不行么?” 江淮把袖子扯回来,一点儿不客气:“放屁,你家明明有园丁和保姆。” 薄渐默了几秒,轻声说:“可我没和园丁保姆接过吻,江淮。” 心脏倏的有一下跳空。江淮转头,盯着薄渐。 薄主席岁月静好,向江淮摊平一只手:“走吧。” 阿财捏好了保健哥哥以后,又费时费力,花了大把精力捏了一个菠萝头江淮出来。阿财把保健哥哥竖起来,又把菠萝头江淮埋进了土里。 今年埋下一个菠萝头江淮,明年长出十个菠萝头江淮。 等江淮入土,阿财已经精疲力尽,连外卖也没有点,抱着保健哥哥和种在粘土花盆里的菠萝头江淮,还有一包火腿肠,拖家带口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江淮像台放冷气的制冷机,从电梯出来:“我家什么都没有。” “嗯,没关系。” 江淮脸更冷了,他打开门:“换鞋。” 薄渐顿在玄关,向里瞥了一眼。出乎意料的很干净,摆着许多生活的小物件,公寓大小适中,屋里很暖和。 “叔叔阿姨在家么?” 江淮一顿:“不在。” 薄渐解了风衣扣子:“哦。”他脱下外套,“我把衣服挂在这里可以么?” 江淮已经趿拉着拖鞋进去了,头也没回:“随便。” 阿财没在客厅,估计在自己房间。 客厅地毯上扔了几包粘土材料,江淮随手拾了起来,扔到旁边桌子上。今天下午他比想象的回来得早,现在才四点多。 江淮进了厨房,打开冰箱。 薄渐很自觉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江淮从冰箱门偏头出来:“喝什么?” “有什么?” “橙汁,奶,可乐……还有啤酒。”江淮数了数。 “奶。” 江淮拿了盒牛奶,又给自己拿了瓶水,“啧”了声:“你也喜欢喝奶?” 薄主席敏锐地听见“也”字,接住了牛奶盒,不动声色地问:“还有谁?你妹妹?” 江淮拧开矿泉水,“没,江星星喝果汁。老秦也喜欢喝牛奶。” 薄渐插吸管的手一顿。 江淮瞥了牛奶盒一眼:“对了,你看看保质期……这奶是两个月前秦予鹤来我家的时候他买的,不知道坏没坏。” 薄渐:“……” 江淮看见薄主席手不动弹了,以为薄主席讲究人的毛病又犯了,不新鲜的不喝。他嗤了声:“逗你玩的……一般牛奶保质期大半年,没坏。我至于骗你喝过期奶吗?” 薄渐低眼:“那这是你小学同学买的吗?” “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突然反胃。”薄主席面不改色,放了回去,“我想喝矿泉水。”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不开心。 谢谢大家的一堆小地-雷! 48、弟弟 “屁事多。” 江淮嘴上嗤笑, 手上却又去给薄主席拿了瓶矿泉水丢给他。 “谢谢。”薄渐接了矿泉水, 十分自然地接了下一句, “江淮,我饿了。” “……”江淮扭头看他:“你不会自己点外卖?” “外卖太油了。”薄主席说。薄主席又说:“也不健康。” 江淮:“那你喝水得了。” 薄渐像被江淮斥责得睫毛颤了颤, 捏着孤零零的塑料水瓶:“前桌,我饿。” “……” 日你妈。江淮想。 江淮拉开冰箱门,上层还剩两根香菜。平常在家, 一般他也不做饭, 就煮个方便面, 要不就点个外卖。 江淮偏过头,没什么表情地问:“盐炒香菜,吃吗?” 薄渐抬头:“?” “算了。”江淮“嘭”地关上冰箱门, “你在家等我,我去楼下超市买菜。” 薄渐起身:“我和你一起?” “不用。”江淮抬了抬眼皮,“别跟着我。” 超市。 江淮在生鲜区逛了一圈,拧着眉, 给薄主席发了条短信。 -你吃什么? -bj:还可以点菜么?●°v°● -真正的强者:不可以。 -bj:…… 江淮又在蔬菜区逛了一圈。他八百年没来过超市蔬菜区了, 捡了一串红艳艳、形状饱满的红萝卜扔进了购物车。 手机一响。 -bj:我可以进你房间看看么? 江淮蹙眉。 -真正的强者:随便。 他房间没什么好看的,什么也没有。就放着个带密码锁的冷藏柜。 -bj:有什么不能动的么? -真正的强者:没有。 薄渐进了江淮房间。江淮房间不大也不小,连着一个阳台,夕阳余晖斜照进阳台的玻璃门, 连白床单也泛着暖黄。床,书桌,衣柜, 房间布置简洁得一目了然。 椅子上搭着件校服冲锋衣外套。 薄渐站了会儿,拿起江淮的校服,低头嗅了嗅。 没有江淮信息素的味道。只是江淮本身的一点点气味。 是种快要入冬了的,被风吹过的冷冽的味道,夹着一点点粗糙的烟草气味。 江淮书桌上的书少得可怜,倒有好几个打火机和几盒拆了还没抽完的烟。书包扔垃圾似的扔在书桌桌角。 书柜里才叠着几沓书,都放得挺高。中间一层书柜上放着一本厚相册,书面很干净,一看就经常翻动。 薄渐抽出相册。 打开第一页,是一张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和一个年轻女人的合照。 小男孩头发剃得很短,眼睛大大的,脸上肉嘟嘟,但冲着镜头也不笑,凶巴巴的样子。女人抱着他,冲着镜头笑。 薄渐想这应该是江淮小时候和母亲的合照。 薄渐向后翻。 有许多都是江淮母亲的单人照。但也不是正经拍的纪念照,只是偷偷拍的,随手拍的,女人有时候在做饭,有时候在做手工活,背景环境都模糊了。江淮母亲穿得很朴素,看上去不年轻了,抬头向拍照片的人笑。 江淮都没有出镜。应该就是江淮拍的。 薄渐一页一页往后翻。 有的照片底下标着年份。 江淮小学五年级,多了一个两三岁的瘸腿小女孩的照片。 江星星和江淮长得一点都不像,像是突然出现的。 江淮留长了头发。 有一张合照,江淮冷着脸,不耐烦地皱眉看着镜头。他头发长得可以扎一个小揪揪了,江星星却去剪了个扎不起来的西瓜头。 小学毕业照,初中毕业照。 江淮拍照片好像都是一个表情,冷冰冰,又有点嫌弃的样子。 一页一页翻下去,翻到了最新一页。 页脚时间就是这个夏天。 秦予鹤勾着江淮脖子,咧着嘴,呲出一口晃眼的白牙,冲镜头比“v”,江淮被他压着脖子,眉毛拧得死紧,头都快要抬不起来,脸色很差的用手肘把秦予鹤往边上搡。 卫和平在另一边,搭着江淮另一边肩膀,喜气洋洋地冲镜头笑。 薄渐看了半晌。 江淮的过去,他不熟悉的,也一无所知的过去,好像用几张照片在他面前简单地串联出一条线。这条线上的每个点他都不熟悉,也没有他的印迹。 薄渐翻过这页。 下一页是空白的。 当江淮拎着超市塑料袋回来的时候,没在客厅看见人。阿财没出来,薄主席不知所向。 江淮换了鞋,放下塑料袋,去敲了两下阿财房门。没人应。江淮把门推开一道缝,阿财床上鼓起一个小包,包头是阿财的脑袋,阿财的脑袋瓜旁边摆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小型不明废品。 阿财呼呼大睡。 江淮回了自己房间。 薄渐坐在他书桌前,伏案写字。 外面天黑了,拉了窗帘,冷光台灯把他手指映得极冷白,玉石似的光润。江淮没出声走过去,心想这别是薄主席今天突然乐于助人,帮他把作业写了。 但等江淮走过去,没在自己桌子上看见作业卷子,倒看见他倒饬用了好几年的那个旧相册本。 薄渐寥寥几笔,在一张空页上画了两个小人。 一个短头发,一个扎着辫子,两个小人手牵手。有辫子的咧着嘴笑,短头发的倒很高冷。 薄渐行楷极稳,在辫子边上写了个“江淮”,短头发边上写了个“薄渐”。 江淮:“……” “你在干什么?”他问。 薄渐落笔最后一个“渐”字,没抬头,不疾不徐道:“画你和我。” “废话……我问你的是你往我相册上画什么画?找不着纸?”江淮皱着眉就要去抽掉相册,“给我……要不你自己把这页撕了。” 薄渐按住了相册,抬头:“不许撕。” “这是相册,不是草稿本,主席。” “我知道。” 江淮:“知道你他妈还往上画画?” “我手上没有照片,”薄渐轻轻说,“画一张不行么。” 江淮皱眉,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我想在你的相册上贴一张我和你的照片。”薄渐说。 江淮皱眉:“为什么?” 薄渐掀起眼睑,他眸色很淡,弯出一点笑:“因为我觉得相册上的都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 江淮心脏倏的跳空一下。 他想嗤笑着问,那你是觉得你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但江淮没问出口,他躲开了薄渐的目光,不大耐烦的语气:“那你就往上画画?你幼不幼稚?” 薄渐摊平相册:“不幼稚。” “幼稚死了。”江淮冷酷道。 薄渐转过去,低头又在相册空页上补了点什么。 江淮瞟了一眼。 薄主席在“江淮”后面补了个“淮”字,又在“薄渐”后面补了个“渐”字。 江淮变成了江淮淮,薄渐变成了薄渐渐。 “这才是幼稚。”薄渐渐说。 江淮:“……” 薄渐渐对着江淮淮稍一沉吟,问:“对了,今晚我可以在你家住吗,我家……” “不可以。吃完饭滚。” 这个学期很短,农历年来得很早。 月考后不到三个星期,就又要期中考试了。各科老师急匆匆地一周从头到尾赶进度,预习学案、复习卷子交替,雪花似的往下发。 期中考,校篮球赛前后停两周。校园网上的篮球赛名次之争也暂时偃旗息鼓。 期中考就在下周,这周级部先来了次期中模拟考。 模拟考有两场,第二场就是班里发发卷子,自己做做,也不年级排名,但第一场是正儿八经的模拟考,全级部拉考场,提前按学号排出40个考场。 江淮按学号,在40号考场。 他1534,赵天青1535,难兄难弟,前桌后桌。 天天模拟考,老师忙,学生也忙。要准备期中考试,学生会还要规划组织期中考试结束完立刻接上的校篮球赛决赛。 学生会主席尤其忙,天天大会接着小会。 江淮坐教室睡觉,好几回醒过来都没在后桌看见人。 只有星期一这天没放学,他和薄渐一块被老林在班会拎到讲台上脱稿背上周去东楼乱窜的检讨书,和薄渐离得近。 底下众脸震惊。 薄渐倒毫无动容,面不改色,跟升旗演讲似的,在讲台上脱稿演讲了关于他上周去东楼乱窜的错误行为的深刻检讨。 江淮在旁边排队。 班里格外安静,似乎连桌椅碰撞的声音都没了,只有薄渐的嗓音。 “……我反省上周我和江淮上课时间去了学礼楼东楼,主任叫停的时候也没有及时认错的错误行为……” 薄渐的嗓音轻缓且温和,像一泓清水。这是他骗人惯用的语气。 江淮低了低头。 薄渐在背检讨书,江淮脑子里却在一遍遍的闪过他和薄渐在天台上接吻的场景。 薄渐没推开江淮。他按着江淮肩膀,慢慢把江淮推到地上,江淮的衬衫被他掀起一角,腰腹肌肉贴着他手掌心绷紧,细微的发抖。 黏腻的水声,手心都是渗出的汗。 这样算什么? 这算什么行为? 朋友行为? 江淮发誓他不可能对卫和平做出这种事,也不会对秦予鹤做出这种事。 卫和平和秦予鹤也决计不可能不把他在第一时间推开。他们会认为他疯了。 江淮觉得自己他妈就是个弟弟。 到嘴的话,好几次都没问出口。现在事都过去一个世纪了,再开口问也显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了。 处理不了的事,江淮常常当作没有发生。 薄渐演讲的节奏一向很好,哪怕他现在是在做检讨,依旧节奏分明。 他望着底下的同学。但他知道江淮在看他。 这两天学生会的事会非常非常非常多,他做完检讨,接着要去开会。这周连午休时间都被占满了。上课,复习,作业,接着还有期中考试的模拟考。 星期天他也没有成功睡在江淮床上。 薄渐微一个停顿,轻叹了口气。他稍偏头,瞥了眼江淮。 江淮对他皱了皱眉,但直勾勾地盯着他。 别看了。薄渐想。 江淮这么直勾勾看着他……他想亲他。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你来。 最近卡文十分严重。 倒不是说摸鱼,就是写一段删一段,有时候几个小时下来累计字数0。写的时候怎么写怎么觉得不对,好不容易定下来,到第二天,往前再看,又觉得前面写的不对,前面不对,后面续不起来,更难写。 这段时间状态不大好,精神压力很大,我捋一捋后续,调整调整状态。更新时间反正就是下午晚上,不出大事应该不会鸽的。 49、爽吗 检讨收尾, 薄渐微微鞠躬, 转身向讲台下走。 江淮收回视线, 扯了扯衣领,往讲台上走。薄渐目不斜视, 下了讲台。 擦肩而过,肩膀轻撞在一起。底下众目睽睽,四十多个同学, 还有老林, 都在看着他们。只有江淮知道, 薄渐极短暂地用小指勾了他一下,又松开。 江淮突然有种极其隐秘的刺激感。他“啧”了声,但没转过视线。 他龌龊, 他变态,但他就是觉得,这位好学生天天都在勾引他。 没在标记期也在勾引他。 ……甚至还是没用上信息素的勾引。 江淮上台,清了下嗓子:“上周五下午的体育课, 我和薄渐……” 他稍稍停顿, 喉结滚了一下,接着继续:“在学礼楼东楼……” 薄渐回了座位,在倒数第一排,隔得挺远。 他支着头, 拿着笔,神态倦懒,有点心不在焉。 直到他抬眼, 对上江淮,四目相对,薄渐勾起笑,在最后一排,老林在前门门口,全班同学都在向前看,向江淮看,薄渐没有同桌,也没有人看得到他。 所以他伸手,对江淮比了个心。 “……没有服从德育主任的管教,”江淮一下子说秃噜了嘴:“我和薄渐一起在学礼楼双双跳了楼。” 老林一皱眉:“什么???” 上课铃预铃响了,二十分钟后开考语文期中模拟考。 班里课桌都拍成了考场模式,同学开始陆陆续续背着书包去考场,班外等着来得早,准备进考场的别班同学。 薄渐毫无疑问在1号考场,不和年级第一这种牲口比,陈逢泽成绩很好,高一平均下来级部二十来名,也在1号考场。 他在后门口等薄主席。 说实话,他按捺不太住心痒,想问问薄主席最近跟江淮的“恋情”进展都进到哪了……到底怎么个情况他不清楚,反正这二位的恋情在校园网上已经进展到“恶魔alpha的契约情人”了。 孩子都流了三个。 陈逢泽靠在门边,拿眼觑江淮。 江淮没什么表情,挎了书包,把凳子踢到桌肚底下。他走过薄渐桌边,陈逢泽微微睁大眼……然后江淮就这么走过去了,连个眼神都没给薄主席。 薄主席倒抬了抬眼睑,但也没说话。 丝毫不像是流过三个孩子的交情。 陈逢泽眼见江淮走了,压低声问:“就这?” “不然呢?” 陈逢泽问:“你俩不是有一腿吗?” 薄渐起身,把凳子推下去,轻飘飘地问:“什么叫有一腿?教室后门,当着你这种来看热闹的同学的面搂一块接吻?” 陈逢泽被他嘲得一时半会熄火。 薄渐从他身边走过,轻叹着,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最近太忙了。” 40号考场就是一个东楼废用的保健室改的考场。 吊车尾学生不配拥有教室当考场。1号考场在学礼楼的大阶梯教室,百人考场,级部前100名,一听就倍儿有排面。 江淮照学号进了自己位置,还是倒数第二排。 倒数第一排,1535,赵天青。 现在赵天青自认已经跟江淮挺熟了……反正一开学,他是实打实怕江淮,他是以前不认识江淮,但没办法,出了高一那几档子事,江淮在学校就等同于“疯子”代名词。刚一开学,赵天青看见自己座位在江淮边上,差点吓得去找老林,他心想他一细皮嫩肉的beta,可经不起江淮造。 但现在赵天青发现其实江淮人还挺好,脸挺冷,但挺好相处的。 “唉,”赵天青唉声叹气,“江淮……考试怎么办?” 他俩难兄难弟。在40号考场,也别说什么抄别人卷子了,被抄的人还说不准是拿什么蒙的答案,整个考场就是菜鸡聚头。 江淮没回头,从前面“啪”地扔赵天青桌子上一个小东西。 赵天青眼一亮,以为什么高科技,连忙抓过来看。 然而仔细一看…… 骰子。 赵天青表情略复杂:“……谢了。” 模拟考就是纯按期中考流程来的。到时候期中考考场安排也和模拟考一样。期中期末,市教育局统一出卷,考完全s市十几所用了统考卷子的高中统一排名。 但也就是考得靠前的能知道自己市名次,要不就是有关系的,像江淮这种,市排名一排,五万个人排四万九千九的,就没有下成绩的必要了。 第一门考语文,两个半小时。 江淮高一总成绩能排到1534,跟赵天青这种一天七节课六节课在体育馆呆着的体育生当前后桌,总成绩不是一般低。 750的题,他一般也就考个150。 但江淮不是从高一第一次考试就考150的,高一第一次考试他考了五百多,级部排名七八百名,后面就没有一次考试,江淮是醒着考完的了。 语文两个半小时,先睡两个小时,最后半个小时把选择题蒙上,作文胡乱写写。 如果认真考考,江淮估计自己可能能从150翻倍到300。 但有什么区别呢,还是每门不及格,还是班里倒数。 打抑制剂,成绩就会稀巴烂,江淮从高一入学第一回考了五百多分的那次考试就知道了。他从初三下学期开始信息素腺体发育,从初三下学期开始打抑制剂。 但初三下学期基本都是复习,所以江淮睡觉也没影响多少中考成绩。 高一第一次考试,是江淮考最差一次。 他不是多努力的学生,江淮纯属就是靠天赋,也能成绩吊在前面的学生。 第一次看见七百多名的成绩单,江淮就心想,估计以后得比这还差。果不其然,后面的考试,江淮再没超过200分过。 认真考也就考那样,不如睡觉算了。他白天上课困,又不是说换成考试,考试就不困了。 江淮照常,想把卷子、答题卡折了放底下给自己垫着睡觉……但折过正面,江淮看见语文卷子第一题是个找成语错别字的题。 上周周末,薄渐在他家吃了饭……薄渐这逼吃饭挑剔得离谱,吃菜菜不能加辣椒不能加香菜不能加花椒不能看见葱蒜姜片,什么都不让加,还不喜欢吃清汤寡水。 直到江淮被他烦得不行了,让他要不滚蛋要不自己去买包生理盐水喝,薄渐才闭嘴。 饭后,薄渐又按着他在房间里写完了语文作业。 台灯把薄渐的脸映得暖融融的,让人会产生一种温柔的错觉。他望着江淮,揉了揉江淮的头:“下周模拟考好好考。” 台灯光束在薄渐眸中折得很亮,江淮猛地有几秒钟心悸。 这道错字成语题江淮会做。周末作业正好刷到了几个相同的错别字成语,江淮没看出来的,薄渐都帮他圈了出来。 江淮在选项填空上写了个b。 江淮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写过一张卷子了。 第一道题会,第二道题也会。 江淮一道一道题的向下做。有犹疑不决的,江淮习惯性的在题号上画了个圈,做记号。这是他初中考试的习惯。 高中以后,江淮就基本没有再认真考过试了。 熟悉的,特属于考试的情绪又慢慢泛上来,聚精会神,遇见不会的题,慢慢磨着神经,徘徊不安,做出一道题,细微得不能再细微的成就感。 不到一个小时,江淮昏昏沉沉的发困。他打了个哈欠,拧开矿泉水喝了口冷水,又支着头继续往下做了。 赵天青抓耳挠腮的甩了两下笔。他把江淮给的骰子扔到桌上……单数就先写作文,双数先做阅读题。 好,3,单数。先写作文。 赵天青心浮气躁地翻到答题卡的作文面,他偷偷瞟了眼前面的江淮……江淮支着头,似乎在往卷子上写字,好几分钟,一动没动。 江淮就这么睡着啦? 不然怎么没看见他掷骰子? 江淮写下作文最后的句号,他抬头,差十分钟收卷。 做卷子快的一般有两种学生。 一种是水平高的,题都一眼过,另一种就是40号考场这些吊车尾,不会就跳,不会就跳,最后卷子都给跳没了。 还有大半个小时打铃收卷的时候,40号考场就开始不安分了,两个监考老师前后来回巡视警告纪律。 “叮铃铃铃——”收卷铃响了。 “放下笔,考试结束!每排最后一个同学把答题卡从后往前收!” 赵天青来收答题卡,他偷觑了眼江淮的答题卡……哟呵,写满了?“江哥,语文考得怎么样?”赵天青迅速的小声问。 江淮打了个哈欠:“一般。” 赵天青:“江哥谦虚……你都写满了!” 写满答题卡,大概就是40号考场所有考生的终极追求。 江淮笑了声,摇了摇头。 上午考完语文,还回教室有一个小时的自习,自由复习。 东楼就两个考场,39号和40号,其他38个考场都在西楼。江淮一走过东西楼长廊,人潮喧哗如沸,摩肩接踵地前后拥挤着上楼下楼。 “你考的怎么样?” “哎那个古诗词填空,三岁食贫,上一句是什么?” “啊啊你们别对答案,我不要听!!” 吵吵闹闹。 江淮突然觉得身旁的,听见的议论声都变得十分鲜活。让他有一种处身其中的融入感,而不是格格不入的,漠不关心而不耐烦地站在里面。 因为他认真做了一张卷子,所以别的同学在探讨的考试话题,也和他有关系。他不是孤立的。 江淮回班放了书包,去男厕放水。 男厕人挺多,一直挤到门外,连去小便池放水都要排队。 男厕也在对答案:“你第六道选择题选的什么?” “第六道?那个病句题?我选的c啊。” “卧槽?我选的a!” “你们够了,我他妈怎么来尿尿都躲不过你们这些对答案的?” “就是,对什么答案,聊点别的行不行?” “哎许文杨,我听说昨天薄渐被你们班班主任拎上去背检讨了?学生会主席还有写检讨的时候?犯什么事了?” “卧槽?真的?薄渐写检讨??” 许文杨尴尬地笑了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轻描淡写道:“是写了,不过也没什么事,就是没去上体育课……” 一个男生尖锐地冷笑着打断:“那是没去上体育课吗?” 许文杨看着刘畅皱了皱眉。 有人好事:“哎到底怎么回事?不是我说,薄渐就是犯事了,只要没大事,老师一般对这种好学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吧?” “林飞倒是想偏袒他的尖子生,”刘畅阴阳怪气的说,“但他要是偏袒薄渐,不还得连带着江淮一块偏袒?两个人都被主任抓包了,林飞几斤几两,他包庇得了薄渐?” “卧槽?和江淮有关系?” “什么叫他俩被抓包了?他俩干什么被主任碰着了?” 别班同学不了解情况,刘畅一说这话,就容易让人想偏。校园网上本来就有不少乱七八糟,真真假假的风言风语。 许文杨皱眉,去拉刘畅:“刘畅,你别乱说……” 刘畅一把挥开:“你哪只耳朵听见我乱说了?薄渐江淮两个人有课不上去东楼干什么?去约会吗?他俩都搞到我妈办公室门口了,我还不能说了是吗?两个alpha,他妈的不恶心吗??” 许文杨愣了。 刘畅的话直接像在男厕扔了个小核弹。 校园网上瞎传cp是一回事,口嗨是一回事,但薄渐和江淮两个alpha要是真在一块,还在学校教学楼乱搞,被主任撞见……就是另一回事了。 重点在“教学楼乱搞”。这无论换成哪个性别,事儿都大了。 “我靠!刘畅你可不许瞎造谣,真的?” 江淮进了男厕,没什么表情。 男厕忽然安静下来了,闭死了嘴,面面相觑。 刘畅乍一看见江淮,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了步……但他打住脚,隐晦地扫了眼周围的同学。人很多,江淮要动手了,有的是人帮他作证是江淮先动手打的人。 谁不知道江淮顶着个再记过直接开除的处分。 刘畅讥诮地笑了声,有恃无恐,一字一句道:“我造屁的谣,言论自由,江淮搞完了omega又去搞alpha,怎么,事实还不让人说了?” 江淮没动,盯着他。 江淮的眼神让人浑身发怵。 刘畅反往前走了一步,哼笑着问:“江淮,和薄渐这种学习好,长得好,谁都喜欢的alpha上床爽吗?”男厕所有人都在看他,包括江淮。被所有人看着感觉让刘畅飘飘然起来。 江淮依旧没动,也没有说话。 于是刘畅胆子大起来,呷玩,挑衅,又近乎侮辱地笑着问:“你挨操还是薄渐挨操?滋味怎么样?” 江淮没说话,转回了身,向门口走了。 刘畅绷紧的神经微微放松,哂笑了声:“啧,我就知道……” 江淮没让他把这句话说完。 许文杨猛的睁大眼,想去拦江淮……但他怎么可能拦得住江淮。 江淮去门口随手拎了个冲拖把的塑料硬桶,拎着桶把,直接往刘畅脑袋上砸了下去。刘畅就来得及抬了抬手,桶已经砸在他头上。 不是扣头。塑料桶直接被砸破了一个窟窿,崩碎的红色塑料片掉在地上。 刘畅懵了,他感觉厕所下雨了,从他头顶往下淌。他摸了摸……血,混着冲拖把的脏水。 “你,你……” 江淮一脚把他踹在厕所的隔板门上,刘畅后脑勺硬磕在搁板上,整个人头都发晕。他看见江淮冷冰冰的脸,江淮扼住了他脖子,声音很轻地问:“刘畅,爽吗?” 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回教室的主席:我男朋友呢! 随机丢红包xd 前面稍微改了改,跑酷撞见的女老师就是刘毓秀。 50、创可贴 刘畅整个人被摁在隔板门上, 被扼着脖子。脑门疼, 他在流血, 喉管刺痛……刘畅恍惚觉得他喉咙要断了。 刘畅从来没这么恐惧过,他“呜呜”说不出话, 疯了似的连挠带扒去拽江淮的手。 其他同学终于反应过来,许文杨头一个冲过来拉江淮的手:“江淮,你冷静……松手!会出事的!” 刘畅掉下泪来, 被掐哭了。他也是慌了, 刘畅从来没打过架, 他学习成绩还行,他妈又是老师,平常他和别人耍耍嘴皮子也没人会真和他动手。 江淮手上, 手腕上都是刘畅连挠带掐的红痕,破了几处皮。 一个alpha,打架除了哭就是挠人。 江淮嗤了声,松了手下来。 刘畅像个死沙袋, 一屁股坐在厕所隔板门底下的台阶上。他抖着手, 又摸了摸脑门上的血,他一个哆嗦:“江淮,你,你是想杀人吗??” 江淮耷拉着眼皮, 扫了刘畅一眼。他掀唇:“废物。”江淮转头踢开边上的塑料桶,谁也没管,插兜出去了。 薄渐回教室时, 走廊乱哄哄的,在男厕格外聚了很多人。 没看见的扒着看见了的人肩膀:“哎你们都在厕所围着干什么?” “有人打架了!” “打架了?谁啊谁啊?” “两个男生……一个是江淮。” “又是江淮??” 薄渐顿脚。 “江淮这他妈也太危险了吧?三天两头打架?他和谁打了?” “好像叫刘畅,也是二班的……刚刚你们没看见,被江淮打的那个男生脑袋都破了,淌了一脸血,被二班班长和别的同学一块送医务室去了。” “我靠,这么严重?” “刘畅这名有点耳熟……哎他不是刘毓秀儿子吗?” 薄渐推开了教室后门。 男生穿着黑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顶上,插兜靠在后桌桌沿,脸上没什么表情。薄渐进来,男生斜挑眼,瞥了他一下。 薄渐把折起来的试卷和草稿纸夹到书里,停在课桌边,他偏头问:“卷子认真做了么?” 江淮愣了下。他看着薄渐,动了动嘴唇,声音不大:“写了。” “那考的怎么样?”薄渐又问。 江淮皱起眉来:“就那样吧。” 薄渐:“哦,下午……” 前门探头探脑进一个同学,隔壁班的:“江淮在吗……你们班班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在。”江淮起身,踢了凳子,“知道了。” 同学喊话完就迅速溜了。 江淮往外走:“我去找林飞。” 薄渐轻轻叹了口气:“我和你一起。” “不用。” “我和你一起去会好一点。” 江淮扭头,硬梆梆地问:“你知道我打架了?” “嗯。” “哦。”江淮往外走了一步,又停下:“你不用跟着我,你帮不上忙。” 薄渐沉吟了片刻:“没有。如果你一个人去,你就不用考试了。” 江淮:“?” “我和你一起去,我应该可以劝林老师让你先把卷子都做完,然后再找你算账。”薄渐说。 “……” 江淮:“日你妈,我谢谢你?” 薄主席矜持道:“同学友爱,不用客气。” 江淮想把薄主席一起送进医务室。但听见“同学友爱”几个字,他突然不太舒服,说不上什么不舒服,就是听着刺耳。 友爱你妈。 江淮什么也没说,别过头,掩饰性地拉了拉拉链。 薄渐视线落过来:“你手怎么回事?” 薄渐一说,江淮顺着瞥了眼自己的手。刘畅扒他手,把自己脑门上的血糊了江淮一手,江淮出了厕所,就去洗了两遍手。 现在手上血是没了,只有被掐的红痕和被洗得卷皮,发红,又渗血的挠痕。 江淮把手揣回衣兜:“被刘畅挠的。”他轻蔑地“啧”了声:“一个alpha打架还他妈挠人,真给他妈长脸。” 薄渐只问:“去医务室么?” 江淮古怪地看了眼主席:“我去医务室看望刘畅?” “不是……”薄渐有点头疼,“你手破了,去处理一下。” “屁大点事,不用。” “那你贴个创可贴,我教室有。” “不用。” 薄渐蹙起眉,加重了语气:“江淮!” 江淮斜瞥他:“叫你……”他停了停。他下意识地想问“叫你爸爸干什么”,但他反应过来这不是老秦,也不是卫和平,这是薄渐。 但停下的半秒,他脑子里倏的蹦出来“男朋友”仨字。 于是江淮彻底停了。 半晌,不太自然的:“叫我干什么?” 眼见都快到林飞办公室了,薄渐叹了口气,轻声说:“等回教室,过来找我贴创可贴。”薄渐曲了曲手指,他想牵江淮的手。但他没再多动。 薄渐手搭上办公室门把手。在门外大声点说话,办公室都听得到,所以薄渐声音落得很轻,搔得人耳蜗发痒:“江淮,别把自己不当回事。” 江淮低了低头,衣兜里的手捏得咔吧响了两声。 许文杨在老林边上站着。 老林坐在大转椅上,看了眼进门的江淮,重重叹下一口气:“把门关上。”刘毓秀还没来,刘畅可能还在医务室。 江淮走过来,林飞没理他,只多看了眼薄渐,转头问许文杨:“刘畅怎么样了?” 许文杨:“还在医务室包扎。” “伤着脑袋了是吗?”林飞问。 “额头破了,流血了。”许文杨照实话说,“刘畅原本想去医院,但医务室老师说不是很严重……没到医院缝针的程度。” 许文杨一字不落地如实转述:“老师说等包扎好了,不影响刘畅下午继续考试。” 江淮别开头,笑了声。 林飞眼一瞪:“你还有脸笑!离上次你打架才过去多久,你就不能安分点??” 江淮敛声。 “你是不把事当事,还是你觉得把人同学给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林飞站起来,瞪着江淮,“江淮,你知不知道你打架是什么处分?” “知道。” “知道你还管不住自己的手??” 江淮懒散道:“刘畅管不住嘴,我也没必要为他管手。” 林飞一听,头疼起来。这不用问,猜都猜得出来是刘畅先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还往江淮跟前凑,把江淮惹恼了挨了人顿毒打。 刚开学这种事就发生过一遭了,到期中,又重演一回。刘畅不挨打不长记性? 林飞问:“那刘畅说什么了?” 江淮没说话,瞥了眼薄渐。 “他说什么了?”林飞又问一遍。 江淮皱眉。 林飞现在一看见江淮这副不吭声,油盐不进的样儿就头疼。他把茶杯扔在桌子上,“哐”一声:“江淮我让你说话!你耳朵聋了?” 林飞越说越来气:“不管刘畅说了什么,你找我来解决不行?别人说你你就打他?全学校说你的人还少了?你还要把全校的人都打一遍?你这脾气属疯狗的,见谁咬谁?” 江淮冷笑:“他恶心到我脸上来了,我还不能打他?” 林飞:“那你倒是说,他怎么恶心你了?” 江淮舔了舔牙,拿眼梢扫了眼薄渐。 许文杨犹豫了下,主动说:“刘畅确实是先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当时男厕所的人很多,所以很多同学都……” 江淮打断了许文杨:“刘畅说,”他稍停了停,“我搞完omega,又去搞alpha,问我恶不恶心。” 林飞愣了下。 江淮挑了挑唇角,笑意很冷:“刘畅问我和alpha上床是什么滋味,问我是我操别人,还是别的alpha操-我……他想知道爽不爽,那我解答同学的疑问,让他知道有多爽,不应该吗?” 林飞愣住了,一时没话说。 薄渐扭头,低眼望着江淮。 江淮没动,装没感觉。 林飞默了大半天,终于开口:“那这件事,就等刘畅从医务室回来再……” “砰”,门气势汹汹地被扭开了。 高跟鞋磕在瓷砖地上的咯噔声,门口站着一个高个女人,穿着黑职业套裙,细腿伶仃,脸颊枯瘦,一张薄而长的嘴巴:“林老师在吗?” 老林突然闭嘴。 女人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进来。她谁也没看,把一张医务室开的证明扔在林飞办公桌上:“刘畅被你们班的学生给打了,我是老师,但也是刘畅母亲……林老师,你让打人的流氓给个说法?” 刘毓秀一把细嗓子,又尖又利,咄咄逼人。 医务室证明都拿过来了,刘毓秀肯定见过刘畅了,但还从头到尾没提过“江淮”俩字,好像“江淮”这个名儿在她这就是一坨垃圾,不值一提。 她没教过江淮,也从来不认识江淮。 江淮眼皮都没抬,没看刘毓秀一眼。 林飞说:“这件事,刘畅和江淮两个人都有错,所以先等刘畅……” 老林话没说完,刘毓秀就尖着嗓子打断:“我儿子哪有错?刘畅是被打了,他连还手都没还手,被人打得一头血!林老师,现在挨打的也有错了??” 江淮皱了皱眉,把脸偏一边去了。 操了,没带耳机出来。他听刘毓秀说话就头疼。 “不是,刘老师,目前我了解到的情况是刘畅先招惹的江淮,”林飞解释,“刘畅说了一些难听的话,然后……” “林老师,打人的你不骂,你倒先指责起被打的来了是吗?你是觉得我儿子挨打活该是吗?”刘毓秀又打断他,一张嘴机关枪似的,“我儿子什么性子我不清楚?我不比别人了解?他会主动去惹事?他会主动去找人打架?刘畅从小到大就没和人红过脸,哦,到你们班上,去找人打架了?林老师你就是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的理也得适度,刘畅什么样,江淮什么德性,你当班主任的不清楚?” 老林头顶冒汗:“不是,你先……” 刘毓秀声音直接把林飞声音盖过去了。她越说越厌恶,眉毛皱得能夹死蚊子,指着江淮,厉声道:“我也是当了江淮一年班主任的人,林老师你要是还不清楚,那我总该清楚了吧?江淮这种浑事是还干的少了吗?上回把混混招惹到学校来打架过了有一个月?当初学校没开除他,就是留了个祸害!别说把同班同学打破头了,就是强-奸omega这种事……” “嘭!” 一个玻璃杯直直砸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玻璃碴子几乎溅到刘毓秀高跟鞋上。 刘毓秀吓了一跳,闭嘴往后退:“你干什么!” 林飞也吓一跳:“哎哟!” 薄渐收回手,礼貌地微一笑:“抱歉,但请您先安静一下。” 江淮扭头盯着薄渐,眉心起了道褶儿。 刘毓秀心有余悸,她当然认识薄渐,上回月考还是年级第一,从高一入学就没变过。她抬头:“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摔杯子??” 她指着地板:“把碎碴子都扫出去!干什么呢你!” 薄渐没动,他慢条斯理道:“刘老师,如果您是作为家长身份来找林老师和江淮要说法的话,需要等学校来联系您,而不是您主动找上门。给您说法的也是校德育处,不是江淮本人。” 刘毓秀愣了下,但她接着反诘:“薄渐,这件事和你有关系?” “没关系。” “没关系那你……” “刘毓秀老师,您太吵了。” 刘毓秀没想到薄渐居然会和她这么说话,脸色一变:“你说什么?”她扭头,“林老师,这就是你们班的学生??” 江淮错,刘毓秀诘责林飞,薄渐说话,刘毓秀诘责林飞。林飞脑门冒汗,想说什么,但薄渐轻缓地问:“您不觉得您现在在破坏学校秩序吗?在办公室大吵大闹,您和江淮有区别么?” “你,你这是什么歪理?”要是说这话的是江淮,刘毓秀现在早给江淮两个嘴巴子了……但说这话的是薄渐。有的学生,老师就是惹不起。 像二中,都是凭成绩进的,大多数都家境还行但不夸张,这种状况不多见。 但不是没有。 这种学生犯了事,老师就是得闭嘴,批评要从轻,能视而不见就视而不见的情况。 薄渐高一一年没翻过车,不光是因为能装,他上课看课外书,做别科作业,学校有个什么活动就翘课,老师也不是眼瞎,也不是傻子,但就是都没罚过他。 除了林飞。林飞一向秉持着一视同仁的原则,让这位优秀学生写了好几份检讨。 刘毓秀憋半天,憋出一句:“我哪儿大吵大闹了?你胡说这种话,你还把我当老师吗?” “如果您觉得我是冲撞老师,”薄渐微笑道,“您可以把我的行为往上报,让学校处分我。” 江淮没明白怎么个情况,只心想:操,薄主席这话说的,有点嚣张了。 这不就是明着问,你他妈能拿我怎么样吗? 牛逼。好学生有特权? 刘毓秀居然哑火了……刘毓秀闭嘴,这在江淮眼里,堪比早上太阳从西边起。 林飞被刘毓秀打断了好几回,又被薄渐打断了一回,他背着手,神情严肃:“刘老师,你先回办公室,这件事的处分我会上报德育处处理,你别心急,心急也没有用。” 刘毓秀恨恨地剐了一眼江淮,江淮懒洋洋地杵着,头也没抬。 “那这件事就交给德育处下处分了,犯了错的,谁也包庇不了!”刘毓秀冷哼了声,“林老师,我先走了。” 老林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坐回大转椅。他转过头,看了眼江淮,又看了眼薄渐,最后看了眼许文杨……许文杨从头到尾没吭声,不说话就不会引火上身。刘毓秀一走,他很自觉的去拿扫帚把碎杯子扫了。 “江淮,你准备怎么办?”林飞问。 江淮没说话。 林飞又问:“觉得被开除也没关系?” 江淮:“听天由命吧。” “……”林飞没忍住:“你打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听天由命?” 江淮静了几秒:“我命由我不由天。” 薄渐瞥江淮。 林飞是又生气又想笑,还想踹江淮一脚,他背着手,瞪江淮瞪了半天。 薄渐轻声开口:“老师,先让江淮回教室复习吧。” 江淮扭头:“??” 薄渐:“下午还要考试……无论结果怎么样,先让江淮考完试。” “我操,不用……” 薄渐毫无诚意地叹气:“他为了这周的考试,复习了一个周末。” 林飞挑眉:“是吗?” “我辅导的他。”薄渐说。 江淮脸色极差。 “你还辅导江淮了?”林飞惊奇地看了看江淮,颇有种“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意思。他稍稍想了想:“那你们就先回去复习吧……这两天模拟考,也快期中考了,级部老师都是考试当大头,我估计是耽误不了你们考试……”老林拍拍江淮肩膀,“好好考!” 江淮:“……” 回教室路上,江淮一路没和薄渐说话。他在前,薄渐和他隔了两个身位,不紧不慢地跟着江淮。 江淮进了后门,还有十来分钟中午放学。班里乱糟糟的,但不是在前后交头接耳,不是在问同学题,就是在背公式背单词。下午还有数学物理两门要考。 江淮回了座位,随便从桌肚抽了本书出来。他一回来,前面有几个同学抻头往后瞟他,再转回去,又抻过来新的几个。 江淮没什么反应,把数学练习本翻开。他瞥了眼手上的红道道。 背后衣服被扯了扯。 江淮扭头。 薄渐轻声说:“贴创可贴。” 江淮有种怪怪的感觉,耳朵发热。他生硬地伸出手,生硬地说:“给我……谢谢。” 薄渐唇角微勾:“你转过来,我给你贴。” 江淮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想什么,说了句“教室人多”。 薄渐看了他一会儿,江淮有点慌,耳朵越来越热。 “就装作我在给你讲题,”薄渐轻笑道,“你不用害羞。” 江淮:“……!” 他想说“我没害羞”,但说这种话又好像是在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但不说又好像是承认。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江淮绷紧下巴颏儿,面无表情地转身过来,好像无事发生过。 “伸手。” 江淮伸手。 薄渐动作很轻地把江淮的袖子往上挽了挽……江淮手腕很白,掐痕就显得格外明显。指肚摩挲过去,薄渐问:“疼么?” “不疼。” 薄渐托着江淮的手腕向自己拉了拉,低眼问:“那要我给你吹吹么?” “……” 江淮冷硬道:“不用。你到底贴不贴?” “贴,你别着急。” 薄渐想亲亲江淮的手,把江淮刮破的手指含进去。他撕开创可贴,轻轻地在江淮手指上围了个圈。 江淮垂眸看着薄渐。薄渐神情难得的认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手,碎发垂在额前,浅色的眸子像是流动的松脂,让人会误以为他很温柔。 江淮突然觉得手指也发热,别过了视线。 赵天青考完语文,去体育馆放纵自我,快放学了,拎着瓶可乐回了教室。 他推开后门,第一眼看见了主席捧着江淮的手,离得特别近,好像要亲上去……至少赵天青是这么想的。 江淮猛的扭头。 赵天青:“……打扰了,拜拜。”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 欲扬先抑!开除是不可能开除的! 随机丢红包xb 51、妈妈 “叮铃铃铃——” 哗啦啦。卷子和答题卡从前往后一排排地传。 下午第一场考数学, 卷子、答题卡、演草纸发了厚厚一沓, 一张一张地铺着。托薄主席的福, 江淮上午把人头打破了,下午还得来考试。 但上周周末, 江淮连数学书都没往家带。他已经记不太清几个星期没写过数学作业了,也记不太清几个星期没认真听过一节数学课了。 所以江淮并不想考这场数学。没意思,明知道不会做, 还他妈硬做, 这不是折磨自己吗? 唯一的骰子在赵天青那儿。 赵天青从中午不小心撞见薄渐给江淮贴创可贴, 到下午考试,一直躲着江淮,好像生怕江淮对他这个身娇体弱一米九的体育生做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来。 江淮支着头, 转了两下笔,有点烦躁地把卷子推到了桌角。 两分钟后,江淮拽住卷子一角,往自己拖了拖。他瞟了一眼第一题。 第一道选择题, 已知坐标系某点某直线……算点到直线的距离。 哎, 会做。 期中期末都是市统考,教育局统一出的卷子,难度比平常二中月考简单不少。江淮记得月考发下数学卷子的时候他也看了看……他看了前三道选择题,没一道题他看明白了题干是在说什么屁话。 然后江淮就去睡觉了。 但这次模拟考难度就是模拟的期中考试难度, 江淮大致往下看了看,不说做不做得出来,至少题干在说什么, 他都看得懂。 笔尖在第一道题上划了个c,顿了半晌,又往下继续划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淮脑袋里一直响着薄渐中午说的:“下午考试好好考。” 江淮从来没觉得薄渐是个愿意敦促吊车尾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实现他“一带一路,共同富裕”指导方针的真善美好学生。 可他现在觉得……薄渐说想和他当朋友,想督促他好好学习,好像都是认真的。 但江淮并没觉得高兴。 江淮无意识地攥着笔,拇指摩挲了几下食指上的创可贴。 他低头嗅了嗅,嗅到了一种很淡的薄荷的凉味。 像薄渐的信息素,但只是创可贴的气味,不是薄渐的信息素。创可贴掺着混杂的药味,薄渐的信息素要比创可贴味道干净……也更好闻。 他喜欢薄渐的信息素…… 江淮愣了下,突然反应过来他这都是在他妈想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江淮面无表情地撕了创可贴,揣回兜里,捏着笔继续往下做题了。 数学卷子不像语文卷子,语文卷子不会,硬编也能编上几行字,数学不会就是不会,几行字也写不出来。 江淮做语文差十分钟收卷写完,做数学也差十分钟收卷写完……但他空了两道半大题,两道填空题,还随便瞎选了四道选择题。 收卷铃一打,江淮把答题卡草稿纸都往旁边一推,趴回桌上,开始睡觉。 最后一排同学收答题卡,赵天青踩着猫步挪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江淮的后脑勺,把江淮桌边的答题卡悄无声息地抽走收上去了。 考完数学还有物理,明天上午考化学生物,下午英语。 高二上学期理综分三门考,等到高二下学期近期末,物化生三门才合一门理综一块儿考。 做数学卷子的时候,江淮特别困,但卷子一收上去,到了课间,江淮反而睡不着了。他趴在课桌上假寐,听见别人聊天: “哎听说上午咱级部有人打架了,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二班的。” “二班?” “就是江淮,刘畅你们认识吗?江淮把刘畅打了!” “我草这哥们儿头铁啊,找江淮干架?alpha?” “嘘,你小点声……”声音压得不能再压,“你往教室后面看看行不行?” “靠……江淮在你们考场?” “江淮不在40号考场还在哪个考场?” “行行行,小点声……咱们出去说吧。” 隐隐约约,声音越离越远,出了门。 “刘畅我认识,他妈刘毓秀,他有这个胆子找江淮打架?” “不知道……反正我听说是江淮直接把刘畅给开瓢了。” “被吊打了?刘畅不也是alpha吗?” “嗨,刘畅是alpha,江淮就不是了?刘畅天天跟在刘毓秀屁股后面跑,他打得过江淮?” “哈哈哈哈我也挺烦刘畅,以前跟他一个班,一张嘴天天叭叭叭,贱得不行,但江淮也不比刘畅强……天天打架,不是我说,他这是疯了吧?不怕学校下处分?” “哎你们谁还记得,江淮上学期的处分不是说再记过就……” 越走越远,出了走廊,就模模糊糊听不见了。 江淮攥了攥指骨,响了几声,没抬头。 五点四十五,铃声一打,是物理收卷铃,也是今天的放学铃。考完物理就直接放学了。 交了卷子,江淮没回教室,挎着书包出了考场。 他站在走廊边,东楼考场少,同学也少,监考老师刚走几分钟,走廊上就剩寥寥几个人了。 他从窗边往下看了看。 高一和高二一天模拟考,放了学,海潮似的一个人头簇拥着一个人头,叽叽喳喳得像是聚了一窝鸡,江淮在四楼,都听得见喧哗声。 夕阳已经半沉,同学,树木,教学楼,都斜拉出一个暗淡的,长长的影子。 被开除会怎么样? 江淮上学期想过这件事。 他被开除了……其实也没多大关系。就是他回家呆一段时间,到他转学为止。唯一的问题可能是他需要向江总解释一下“你儿子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这个问题。 但对他来说,在哪上学区别不大。 江淮低头往楼下看。 衣兜里手机响了声。江淮拿了手机出来。 -bj:还回教室么? 江淮盯着“bj”两个字母看了半晌。他回:不回。 -bj:哦,下午考得怎么样? 江淮没回。 过了会儿,薄渐又发:明天也要好好考●°v°● 江淮皱了皱眉,他删删改改了好几遍,终于发出去几句话。 -真正的强者:我下周就不用来上学了,我还考试干什么? -bj:为什么下周就不来上学了? 江淮皱紧眉,心想薄主席这是真不知道,还是他妈装不知道。 -真正的强者:我上学期背了个处分,再记过开除,打架记过,懂? -bj:那如果你上学期的处分撤销掉呢? 江淮怔了下,盯着这句话。 薄渐又发: “明天好好考试,别的不用多想。” 江淮揣回手机,转头下了楼梯,从东楼四楼去了西楼一楼。 他拧开教室后门。已经快六点了,天色阴暗,教室的灯已经全关了……江淮站在后门门边,教室人已经走空了,薄渐不在教室。 周二周三期中模拟考,周三晚上全级部老师熬夜肝成绩,周四发卷子,出全年级级部排名。 临近考试,学校节奏格外快,每一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计划明了——这周周四一天讲卷子,周五班级自测第二次模拟考,下周周一周二周三最后留几天讲卷子,周四周五正式期中市统考。 放到闲空,级部打架这种事能在校园网上开好几个帖子,但期中考前,模拟考接着下成绩,老师忙,学生更忙,江淮打架这件事居然没掀起多大水花。 周三模拟考四点考完最后一门,老林让江淮四点半去办公室找他。 江淮到办公室的时候,刘畅刚刚从老林办公室出来,脑门上滑稽地贴了一大块白绷带,贴得严严实实,像是往头上糊了块卫生巾。 刘畅看见江淮,浑身一僵,装作没看见,加大步子,扭头就走了。 江淮也没搭理他,推门进了办公室。 老林桌子上放着厚厚一叠装订过分割线的数学卷子。江淮瞟了一眼。数学卷子他有好几道题没做上,150的题……江淮给自己估分六七十。 林飞扶了扶眼镜,他是故意把刘畅和江淮这俩学生分开叫过来的,省得碰一块又出事。尽管他估计刘畅这回挨了打,头破了,以后就老实了……但这个年纪的男生,尤其是alpha,最要面子。 “考得怎么样?”林飞先问。 “还行。” 林飞叹了口气,开始说正事:“江淮,你这次记过我估计是难免了。哪怕是刘畅先惹事在前,你也不应该动手打他。” 江淮没太大反应。 “但马上就期中考试了,大家都很忙,这次考试也很重要,”林飞说,“我和主任,和其他老师谈了谈,最后我们是一致决定你记过的这件事等到期中考试后再做讨论……你和刘畅都先认认真真把期中考试考完再说。你觉得呢?” 林飞避而不谈“开除”两个字。因为从私心上他不想江淮被开除……他过去没教过江淮,但他现在觉得,如果江淮被开除,他会很可惜。 林飞想看看这件事有没有能再转圜的余地。 但江淮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往后退了退:“老师,如果期中考试后开除我的话……那我能不能不参加期中考试了?” 林飞:“?” “你说什么?”林飞问。 “我想……” “你想得美!滚回教室复习去!” 江淮:“……” 江淮被林飞赶出了办公室。 但他说的是真心话。如果下周考完试学校就开除他,那他还考个屁的试,现在直接回家呆着不就行了? 于是江淮下午四点四十六分,提前给自己放了学。 五点钟了。 薄渐第不知道几次,又抬头瞥了眼空荡荡的前桌。四点考完英语,下午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自习,到五点半才放学。 然而薄渐并没有看见前桌人影。 最近太忙了,事情多,薄主席稍有心烦意乱地翻过一页书……他已经一天半连前桌人影都没看见过了。 半晌,他拿出手机。 -bj:你去哪了?●° ^°● 江淮回得倒挺快。 -真正的强者:我放学了。 -bj:? -真正的强者:滑滑板。勿扰。 -bj:…… 江淮去自行车棚取了滑板,直向校后门滑过去了。 从四中那几个混混翻墙进来了一回,校后门西的墙就被拆了,现在改建成了一排连着底下石墩有两米多高的带刺铁栅栏。极大程度地遏制了学生迟到翻墙的行为。 但依旧拦不住江淮。 江淮插兜,脚往后蹬了一下,慢腾腾地从校后门路过,往后门西去。 但他余光忽然从校门口瞥见了个熟人……倪黎。从上次去警察局做笔录以后,倪黎这段时间都没有来找过他。 倪黎站在保安室门口,怯缩地和保安说话,没有看见江淮。 她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中年女人。 江淮见过他们,是倪黎的父母。 倪黎不知道和保安说了什么,递了张条,保安就把倪黎的父母放进来了。 江淮没有停顿,也滑着滑板滑远了。 阿财作为一名三年级小学生,每天三点半放学……但她常常要等到六点半才能等到滑着滑板姗姗来迟的江淮接她回家。 可今天,阿财不到五点钟,就见到了江淮。 江淮进三年二班教室的时候,教室还留着好几个小同学,围成几撮叽叽喳喳。阿财旁边也围着两个小女生,阿财桌上堆着剪得乱七八糟的一堆彩纸。 江淮走过去,把阿财帽衫的小帽子扣在阿财头上:“放学了,江星星。” 江淮一过来,几个小同学突然安静下来,鹌鹑似的缩着,偷偷觑江淮。 一个勇敢的小男生问:“你是江星星的哥哥吗?” 江淮:“是。” 阿财:“不是。” 江淮瞪阿财:“你再说一遍?” 阿财:“……” 小男生又问:“你是叫江淮吗?” 江淮皱眉:“我是……怎么了?” “我表哥和你是同学!”小男生神色激动起来,“我表哥说你是江星星的爸爸!” 江淮:“……?” “你表哥谁?”他问。 小男生:“赵天青!” 江淮:“……” 小男生沉浸在回忆中:“我表哥还说,那个高高的,白白的,帅帅的……学习还很好的短头发大哥哥是江星星妈妈!” 虽然小男生没有明说,但江淮脑子里浮出薄主席的脸。 江淮:“……你表哥放屁。” 小男生:“啊?” 江淮心脏突然发烫起来,他没什么表情地说:“不是妈妈……最多是嫂子。” 小男生:“??” 模拟考考完,尽管后面还有期中考,明天还要讲卷子,但毕竟是考完了一场试,不少同学都想晚上放松放松。 多日低迷的校园网又热闹了回来,昨天和今天白天都没刷起来的打架吃瓜贴,终于把楼盖了起来。 晚上九点多,首页多了一个新帖…… “宋俊被抓了,你们听说了吗?” 主楼开门见山: “宋俊就是上学期说是被江淮追求不成又被江淮揍了几顿,最后被逼得转学了的那个omega,上周因为猥亵omega被抓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丢红包xb 52、进步 主楼: “xmaxpro:这件事早就在四中传开了!宋俊猥亵了一个四中的omega, 直接被警察抓进去了!” 正好晚上七点多, 刚吃完饭, 还没人睡觉,不少同学都在校园网摸鱼。 “荣耀行刑官:???” “最a的a:什么鬼?宋俊不是omega吗?” “本人勿扰:你确定你说的是上学期被江淮搞得转学了的那个宋俊?” “不想写作业:害, 村通网,你们都还没听说过吗?我四中的朋友早和我说过了,四中都在传宋俊进去了, 都传了好长时间了, 现在才传到二中来。” “喵:真的假的?没证据别造谣啊。” “蜂蜜水:+1, 别瞎传蟹蟹,omega怎么猥亵omega?你造谣也造个靠谱点的吧?” “影流之主:什么情况?” “你爷:omega怎么就不能猥亵omega了?男omega没那根**?看没看过双o的片?” “喵:没看过!你流氓吗??” “大白熊:楼主人呢?” “姜子牙疼:不是造谣,宋俊实锤被抓起来了, 就是猥亵omega,四中那种学校,觉得影响学校名誉就把消息压下来了,没通报往外传, 但四中的老师学生, 都传开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苦练作文:害,宋俊进没进去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宋俊在二中的时候就挺恶心的,就喜欢对姐妹动手动脚:)” “via:卧槽真的有这种仗着性别优势耍流氓的omega吗?” “苦练作文:猥亵不是耍流氓, 是犯罪谢谢:)” “最a的a:操,那这么说江淮把宋俊搞走,岂不是为民除害了?” “不想学政治:一码归一码ok?宋俊猥亵别人, 江淮猥亵宋俊,宋俊是**,江淮就不是**了?智商感人。” “最a的a:我操,怎么又是你这个b?到处黑江淮,几个贴了?你哪个班的?” “不想学政治:我黑**,拿事实说话:)” “lyxbiss:别吵别吵,有一说一,宋俊猥亵别的omega确实和江淮霸凌宋俊没什么关系。” “不想学政治:谁知道是不是江淮猥亵宋俊,给宋俊留下心理阴影了他才去猥亵别的omega。江淮他妈就是alpha的耻辱。” “最a的a:这你都能硬甩锅?你逻辑被狗吃了吗?不想学政治” “陈情表:服了,这种贴都能骂到江淮身上。” “甜味小仙女:biss,我关注点可能有点偏,你的id缩写是刘毓秀必死吗?” “不想学政治:??lyxbiss****” “本人勿扰:不愧是那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凭一己之力屠了校园网首页,现在第一页随便点开一个帖子都是骂江淮的和骂骂江淮的的,还有江淮和主席的同人文。” “097:大佬nb,默默吃瓜。” 帖子半个小时盖了几百楼,顶在首页第一hot贴。 半个小时后,楼主“xmaxpro”终于又有了回复。 “xmaxpro:楼主是激情发帖,所以没想到大家会吵起来。楼主不是学生会的,就是家里和学校有点关系,所以也是刚刚听说的消息,宋俊猥亵了四中一个omega女同学是实锤,但宋俊不只猥亵了这一个,当初宋俊转学,就和他猥亵了级部某个omega有关系。” “xmaxpro:这个omega是谁不便透露,但楼主从学校德育处那边了解到的情况是,江淮没有猥亵宋俊,江淮是撞见了宋俊在学校猥亵这个omega,这是这个omega家长最近到学校来承认的状况。江淮在这件事里充当的是一个救人的角色,不是施暴的角色。” “xmaxpro:江淮没有强迫omega,也没有强行标记omega,他是保护了一个omega。江淮不是alpha中的耻辱。你们可以信也可以不信,但这件事,学校一定会重新处理,重新给出交代。” 楼主一回复,帖子一下子沸腾起来。 “最a的a:出来,给爷爬!不想学政治” “你爷:江淮nb。” 事态反转到这个地步,到周四凌晨,这个帖子都没有从校园网首页前三掉下去,又开了一片新的讨论帖。 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但信和不信的,都在等第一个帖子的楼主说的学校“重新给出交代”,明明快期中考试了,校园网硬生生刷出了考完期末马上放假没出成绩那几天的热度。 到周四凌晨三四点钟,同学终于都去睡觉了,校园网热度降下来的时候,又冒出来一个新帖子。 帖子标题空白没有字,主楼也空白,没有文字说明,只在二楼贴了一段音频文件,很短,十三四秒。 难得几个夜猫子同学点了进去,出于好奇心,下载播放…… 是一个男生的声音,被处理得十分清晰,除了他以外的声音都被模糊掉了,男生□□着,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话:“……我也是omega,又标记不了你,你让我爽一爽,别动!……” 昨晚顶了一晚上的宋俊被抓的帖子,就是认不出男生是谁,用脚也能联想到宋俊身上。 认出这个男生声音的同学也证实了这个联想:“草,这他妈是宋俊!” 帖子没保留多长时间,到了清早,就被管理员删除了,但早下载过音频的同学又把这段模糊过的录音发到了二中各个大群小群里。 一晚上过去,“宋俊猥亵omega被抓”这事儿就几乎全校皆知了。 顺带着江淮的“见义勇为”事迹,也被传了千八百遍,因为原帖楼主除了声明江淮是冤枉的之外,没有具体讲其中的来龙去脉,所以传出的版本全是瞎编的版本。 譬如“江淮为爱怒发冲冠,三打猥亵犯”,“恶魔alpha的多情英雄救美史”,“命运以痛吻我,我却颂之以歌,那个罪孽深重的男人是如何觉醒了深埋内心的人性”。 甚至有人开贴询问:“那个不方便透露姓名的受害omega不会就是主席吧?” 此贴在发表三分钟后被删帖,楼主封号一星期。 清早,江淮进了教室。他明显感觉到班里不少人突然抬头瞟他……其实江淮被人瞟习惯了,他去哪,干什么事,都有人瞟他,无非是人多人少。 但今早人似乎格外多。 江淮从前门穿过去,他瞥见第二排的卫和平一大早,趴在课桌上睡着了。卫和平一般不在学校睡觉,睡也不会早上睡……昨天晚上通宵了? 江淮没停,挎着书包掠过去。 他今早原本想过不来上学了。如果下周学校准备开除他,江淮乐意从今天开始在家反思,反思到学校下开除处分为止。 但可能是不上学在家闲得没事干,也可能是今天发卷子,他好不容易认真考了次试,也可能是…… 江淮在座位边停下,放下书包,没什么表情地拉开凳子坐下。 他后背衣服被轻轻扯了扯:“早上好。” 江淮喉结动了动,半晌,没回头:“哦。” “你回头理我一下。”薄渐说。 可能是脑子里想着龌龊的事,所以看什么都龌龊,江淮觉得这句话就像是薄渐在和他撒娇……哪怕薄渐的语气丝毫不像撒娇。他扭头回去,喉结又滚了下,惜字如金:“有事?” 快两天没有见面,但前桌依旧十分冷酷,薄渐想。 “看校园网了么?”薄渐问。 “没。”江淮回。 薄渐默了会儿,换了个话题:“考得还好么?” 江淮也默了会儿,如实说:“不太行。” 薄渐:“……” 两天不见,就两天,但薄渐突然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不是生疏……只是什么话也不想说,就想抱抱江淮,再亲亲他。 干巴巴的说两句话根本不能够满足薄主席的内心需求。 薄渐摊开一只手:“给我手。” 不断的有同学在偷偷瞟江淮……江淮从来没觉得偷瞟他的人这么烦过,都是两个鼻子一张嘴,有他妈什么好看的。他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了吗? 江淮皱眉,没动。 薄渐依旧摊着手,好像没看见有人一直偷偷往江淮这儿看,也一起能看得到他,看得到他和江淮在做什么。 清晨日辉从后门拂进来,薄渐最外一层的发丝被映衬得泛着浅金,干干净净,他神态斯文,平常地望着江淮,让江淮觉得自己的心思都十分多余,且自作多情。 江淮一边问“干什么”,一边拧着眉毛,不太爽地把手从衣兜里伸了出来。他战术掩饰地嘲讽:“你要看手相吗?” 江淮把手搭在薄渐的手上,手背碰着薄渐的手心。薄渐的手心发烫,让他手背也发热起来,连带着离了十万八千里远的耳朵一起发热。 薄渐低眼:“你把创可贴都撕掉了。” “嗯。” “那还疼么?” “不疼。” 江淮一边想,把手搭在薄渐手上说话这个姿势真他妈傻逼,且不可理喻,一边……又不想把手缩回来。好像对他来说,把手伸出来,就是找个借口,和薄渐牵牵手。 太傻逼了。江淮面无表情地想。 他明明不在标记期,心脏却整个都发热发烫,它看见薄渐,就急速地跳动起来。 薄渐轻轻勾住江淮的食指:“那我再给你贴一次吧。” 江淮低头,盯着薄渐的手。他没说话。薄渐手指慢慢曲起来,握住了他的手,拇指摩挲过江淮的手心,热,也痒痒的。 老林一进后门,就撞见倒数前两排的这两个据说关系极差的尖子生和吊车尾在课桌上搭着手。林飞愣了下:“……江淮,你俩干什么呢?” 江淮猛地抽回手,扭头,唇线绷紧。 林飞没多琢磨,向江淮招了招手:“你出来,我和你说几句话。” “……” 林飞停到二班后门正冲着的走廊窗户边,背着手转头过来,打量了遍江淮,拍了拍江淮的肩膀,颇有感慨:“江淮,你做的对。” 江淮满脑子都是他和薄渐拉手被老林撞见了:“……?” 林飞:“但以后这种事就不要自己扛了……你要先和家长和学校说。” 江淮:“??” “老师,我刚刚就和薄渐看了个手相,没别的事。”江淮说。 林飞:“??” 林飞:“什么手相?” 江淮也觉得不太对,沉默了会儿:“老师你在说哪件事?” 林飞愣了下。这事校园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昨天那个叫倪黎的女生家长都到学校来了,他又在这儿说半天,合着江淮都没听明白他在说哪件事? “还能是哪件事?上学期期末宋俊的事!” 江淮:“……哦。” “……” 和江淮说话是真心累,林飞不想和江淮叨叨叨了,直说:“这件事的具体情况学校也会从警方那边了解,如果确定下来,肯定会给出一个公正的处理结果,所以你也不用多担心。”老林一顿,严肃警告:“也不用天天想着缺考早点放假回家玩,给我好好准备期中考试!” 江淮静了几秒:“哦。” 林飞终于没忍住:“你哦什么哦?”不等江淮再“哦”,他问,“下周期中考试,早自习就是用来让你和薄渐看手相的?你背点什么不行?回去复习!” 江淮:“哦。” “……” 老林被江淮气跑了。 江淮又回了教室。他坐回座位,随手抽了本英语书出来,江淮的英语书干净得像是刚刚开学新发的似的,连名都没写。 他随手翻了几页书,往后桌桌沿靠了靠,眼睛盯着单词表,却心不在焉地想着……学校怎么知道的宋俊的事? 昨天下午提前放学,江淮记得他在校门口看见了倪黎的家长。是倪黎主动让家长来学校解释的吗? 就算宋俊被抓,警方也不会主动来找学校,说宋俊在二中做过什么;学校听说了宋俊被抓,也一样不会去找警方了解宋俊到底做了些什么事。 上学期期末的事也不会再被重新翻上来,重新处分。 半晌,江淮扭头过去。 薄渐翻过一页练习卷,指肚压在页脚。他掀起眼皮:“怎么了?” 江淮仰了仰下颏,眼睛盯住他:“倪黎家长昨天来学校了……是你找的吗?” 薄渐唇角微弯:“有我的成分。” “那宋俊的事,是你找学校说的吗?” 薄渐回:“也有我的成分。” 江淮静了会儿,问:“你这几天忙的就是这些事吗?” 薄渐:“差不多。” 江淮盯着他,喉结滚动,好半天,他挤出一句:“谢谢。” 薄渐轻飘飘道:“就一句谢谢么?”他望着江淮,曲着的手指动了动,轻声说:“因为你,我这两天特别特别特别忙,帮你的事严重挤压了我的个人时间,我都没有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 江淮突然有种莫名其妙,不知道就背了笔高利贷的错觉:“那你想怎么办?” 薄渐支着头,眼梢弯起:“期中考试,考到五百分,算补偿我……怎么样?” 江淮:“??” “主席,我上次月考一百六。”他说。 薄渐毫无动容:“好好上课,好好复习,可以进步的。” 江淮:“你说的进步就是分数翻三倍?您做梦呢?”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你先上课别睡觉,不好么?” “我怎么可能……”江淮猛的一收,神情有点不自然,他别过头,声音很低道:“药有副作用,我没法不睡觉。” 薄渐轻声道:“那就别用药了。” 江淮扭回头,嗤笑了声:“不用药那我……” “试试我。”薄渐说。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我怀疑你想搞我:) 随机丢红包xb 53、翘课 江淮倏地安静了, 盯着薄渐看了半晌。 可从薄渐脸上根本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他问:“怎么了吗?” 江淮掀唇:“你不怕我对你干出点什么事么?” 薄渐仿佛真的一无所知, 轻笑问:“什么事?” 好像薄渐已经忘了江淮在天台上都做了什么事。 薄渐向江淮伸出手,摊平, 唇角弯弯道:“我在诚意诚意的邀请你和我一起好好学习,认真复习期中考试……可以么?” 江淮视线下落,盯在薄渐手掌掌心的纹路上, 一个人的手生得好看, 就连掌纹都看上去要更条理清晰。 “傻逼。”江淮从鼻音嗤出一声嘲讽, 扭回了头。 他面无表情地捏了捏自己发热的耳廓,趴回了课桌。 昨天晚上级部各科老师加班加点,熬夜把模拟考的卷子都批了出来, 今天一早就先下成绩,总分加年级排名。 早自习一结束,老林进来,先照常开了个几分钟的短班会, 最后说完, 他叫许文杨过来,递递过去一张纸:“这次模拟考成绩已经排出来了……咱们班成绩相对来说还是很稳定,”老林往后排瞟了一眼,“但也有同学进步很大, 值得表扬,希望期中考试继续保持……待会儿班长把成绩单贴到公告栏上去。” 老林一走,班里立时嘈嘈杂杂地活跃起来。 江淮在桌子上趴着, 听见了他的名字。 “哎校园网昨天你们看了没?” “看了……那事儿是真的假的?” “我估计是真的吧,要是假的,校园网管理员不早删除了……那些帖子不还一直挂着吗?” “嗨,要想知道真的假的,去问问江淮不就是了?” “你好聪明哦,那你去找江淮问问?” “草……” 卫和平伸了个懒腰起来。昨晚校园网激情一夜,到了今早,他一滴都没有了。 “诶卫和平你醒了?” 卫和平张望,突然一圈人凑过来:“醒了……你们干什么?” 跟江淮算得上熟的,明面上就卫和平一个。有人压低声音:“卫和平,昨天晚上校园网上发上来的那件事你了解吗?” 卫和平顿了下,居然没说话。 有同学以为他是没听懂指的哪件事:“就是上学期,宋俊猥亵omega被江淮撞见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卫和平本来想说“不了解不知道别问我”,毕竟言多必失,他要说了,这群人肯定还会追着他问那个被侵害的omega是谁。但一个同学说:“肯定知道吧,你不跟江淮挺熟的吗?江淮就你一个哥们儿。” “不了解不知道别问我”三连在卫和平嗓子眼九转十八弯,脱口出来:“当然知道了,我跟江淮谁跟谁啊!” “你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 “我靠……这是真的?江淮真背锅背了一学期?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卫和平撇撇嘴,着重离谱夸张江淮的英雄主义悲剧色彩,“无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世事肮脏,英雄末路。” 众人:“……” 卫和平一拍桌子,十分唏嘘:“你们不知道淮哥为了隐忍这个秘密,付出了多少!”他问:“你们都还记得上个月四中的混混进二中来打架的那事吗?你们以为那群混混哪来的?都是宋俊找来报复江淮的!” “嗬,是吗?”听众惊讶十分,这可是校园网上没有的料。 卫和平讲故事从不嫌浮夸:“不然呢?你们看见的这是一回,没看见的还有好多回呢!江淮不揍宋俊,宋俊就往死里报复江淮,江淮揍了宋俊,你们又说alpha霸凌omega……江淮冤不冤啊?” “江淮当了英雄,见义勇为,”卫和平数着手指头,“学校给他下开除处分,宋俊那个垃圾逍遥法外,还不知道哪个傻逼老师带头把他投成了最讨人嫌的学生,四中混混天天排着队等着报复江淮……”他瞟了眼前桌脸色已经变得十分差的刘畅,冷哼一声:“还有班里的垃圾天天带节奏造谣,背地里编排江淮,自己他妈嘴贱挨了人打,还哭着去找妈……要不要逼脸啊?” 刘畅“嘭”的一拳砸在课桌上。 卫和平对刘畅翻了个白眼。 刘畅脸色差得不能再差,拿眼刀剐了卫和平一眼,“哐”的踢开凳子就出去了。 卫和平啧啧:“瞧瞧,有其母必有其子。”他接着回过头:“这是宋俊那个垃圾进去了,这件事才又有反转,不然江淮要背负一个不属于他的命运背负到离开这个学校,”他稍一停顿,补充道,“除了兄弟,没人理解。” 卫和平叹息:“大概英雄的道路都是孤独,黑暗,而不被人理解的。” 众人被卫和平三分夸大成八分的戏剧叙述手法震住了。 许久:“你这么说……江淮好惨啊。” “草我也觉得好惨。” “江淮这么隐忍吗?” “……我以为昨天校园网上那些什么命运以痛吻我的分析贴都是瞎他妈编的,合着是真的吗?” 卫和平抬手,战术分析:“其实你们看,这其中是有道理的,为什么古今中外,所有牵扯到英雄的文学作品都有浓厚的悲剧主义色彩,比如阿喀琉斯,再比如岳飞,他们都是……” 没说完,卫和平脑袋瓜从后挨了打。他捂着脑袋抬头:“……淮哥??” 江淮没什么表情地低头:“你别逼逼了可以么?” 卫和平:“……” 江淮在后面趴着假寐,寐没寐着,也没想清楚薄主席脑子里到底进了多少水,就听见卫和平在前排叭叭叭。他再不过来,他就要在卫和平嘴里比肩为国牺牲,胸膛揣炸药包的民族英雄了。 江淮让卫和平闭了嘴,继续往前门走了。 许文杨在前门公告栏贴了模拟考成绩,但课间都过了大半,看成绩的大多就看完了,就剩三五个同学。 江淮稍稍停了几秒,往成绩单瞥了一眼。 最打眼的总是顶头的那一个。 薄渐,学号0001,本次模拟考年级排名0001。跟月考没一点变化。 但江淮找自己,一般都是习惯从底下往上找。 在成绩单上找自己找最快的,一个是正数前几,一个是倒数前几,一眼就知道。 江淮,学号1534,本次模拟考年级排名1326,总分……393分。 江淮上次月考成绩是162分,江淮估计过,如果他认真做,月考卷子分数出来能在162的基础上翻一倍……但其实也没什么屁用,三百出头,三本线都不过。 这次模拟考卷子比月考简单,但三百九十多分也属于“发挥良好”的范畴。 其中语文93分,分数最高的一科。 江淮收回眼,佯装只是出去上厕所顺便看一眼成绩单。但江淮没尿要尿,他去洗手台洗了洗手……离期中考试还有不太到一周时间,如果好好复习…… 期中考试或许能考四百多分? 期中考试的考试范畴就是这两个月的学习内容,所以复习来说不算太吃力。但这是对其他同学来说不算太吃力,对于江淮这种上了高中就没认真听过课的选手来说,依旧是个大问题。 不过问题大的主要是语数英……物化生理综三门的学习内容单元性比较强,和高一的基础知识关联不大,复习起来容易出效果。 五百分是很难,但如果好好复习,四百五可以试一试。 但……为什么要试呢? 江淮关了水龙头。他突然觉得自己脑子可能也进水了。薄渐就他妈是随口一说,他反倒在这里开始思考起期中考试怎么考到能力范畴内的最高分了。 他不可能不打c型抑制剂。 也不可能找薄渐给他临时标记。 江淮心底突出一股躁郁的火,他拧起眉,甩了甩手上的水。可他走到二班,在前门一顿,还是进了前门。 他瞥过成绩单,从下往上数……如果考得到五百,或者不要五百,哪怕四百五,四百五是班里倒数第八名,年级一千一百多名。 如果考到五百,就进年级前一千了。 江淮上的初中生源还不错,他三年,从初一到中考,级部两千多人,江淮没掉过年级前二百。中考超常发挥,江淮考了三年里最好的一回,在初中成绩排三十多名,进二中入学学号0154。 江淮回了座位。 打了上课预铃,第一节上语文。课代表满教室转着发批过的答题卡,印出来的卷子答案从前往后传。 江淮抬了抬手,把最后一张答案往后递。 答案从他指缝里被轻轻抽走。 语文老师是个年轻的女beta老师,她先背过身在黑板上写了这次模拟考的成绩人数区间,又转回身总结:“这次咱们班模拟考考得非常不错,一百四以上的有六个人,级部最高分一百四十五也在咱们班……还有很多同学这次考试进步非常大,着重表扬王静,江淮……” 江淮揉了揉答案纸的页脚。 第一二节课语文连堂,中间连课间都没留。直到第二节下课铃响,语文老师才下课。 早上一通胡吹八侃,卫和平心情激荡,跟后左右桌传了两节课的小纸条,诉说江淮可歌可泣的戏剧人生。 一下课,卫和平出于心虚,抻着脑袋往后瞟了一眼……破天荒地,江淮居然没趴在桌子上睡觉,支着头,拿着笔不知道在写什么。 江淮在废纸上杂乱地写了好几遍做错的字形题成语,最后把废纸揉成一团,笔扔到边上,带废纸出了后门。 他瞥过后桌。薄渐下课就出去了。 临到男厕,江淮远远把废纸掷进了垃圾桶。 学校有便利店,但江淮不太去,去也就是买瓶水。刚刚下课,便利店人不多,江淮径直去饮料柜,拉开柜门勾了瓶冰咖啡出来。 收银台排队排着两个同学,江淮拎着咖啡,插兜等在后头。 “……我操,你还是人吗?”陈逢泽连嫉妒带羡慕地感叹,“天天往德育处跑,学生会还有事要处理……就这,你考试还考年级第一?” 薄渐神情散漫:“别拿自己和我比。” 陈逢泽:“……你说的这叫人话?” “少说废话。”薄渐神态不变,转了转腕表,“我等你两分钟,你要买什么快买。我不喜欢等……”薄渐余光从眼梢瞥过去,透过便利店透明的玻璃门看见了在收银台前排队的江淮。 他改口:“哦,我和你一起。” 陈逢泽:“??” 陈逢泽问:“您的人性也觉醒了?” 这个“也”字用的很细节。因为陈逢泽也在校园网上熬夜看了那个“命运以痛吻我,我却颂之以歌,那个罪孽深重的男人是如何觉醒了深埋内心的人性”的分析贴。 但比起江淮,陈逢泽觉得薄主席更需要觉醒深埋内心的人性。 然而陈逢泽话刚刚出口,转头就瞥见了在收银台前排队的江淮:“……对不起,我忘了,您没人性。” 江淮稍稍扭头。 薄渐低手随意从收银台前的货架上拿了个小东西,到江淮身后排队,轻声道:“巧啊。” 江淮:“……” 他低头看了眼薄渐随手拿的东西,挑了挑唇角:“主席你还用得上omega的阻隔贴吗?” 薄渐瞥了眼随手拿的小东西……草莓棉花糖味的omega后颈阻隔贴。他神色自若,也没把阻隔贴放回去:“我喜欢。” “喜欢粉红色?” 薄渐声音很轻,只给江淮一个人说:“才没有……找个借口到你后面排队而已,别揭穿我。” 薄渐的呼吸几乎都碰得到江淮后颈,便利店人来人往,很快薄渐身后又排了别人。 江淮突然心脏鼓噪起来。他拎着咖啡的手绷得越来越紧。 江淮不说话了。 直到江淮扫码付了钱,薄渐才道:“你等等我。” 然后薄渐真的买了那包草莓棉花糖味的粉红色omega阻隔贴:“走吧。” 江淮:“……你不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吗?” 薄渐云淡风轻道:“不用管他。” “……” 薄渐推开便利店的门,偏头望着江淮:“他有恋人了,我没有。” 心脏失速。江淮觉得自己大概是真得了什么脑子进水的病,薄渐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觉得像是在暗示他。 都像是蓄意为之的勾引。 可这种想法未免太自以为是。 他喉结滚了一下,指肚捏得发白,手心的汗蹭到了咖啡瓶上。 但薄渐一句话并没有说完:“所以让他去和女朋友一起走就好了。” 江淮:“……” 操。 进十一月份了,温度跌了许多。梧桐树底堆满了红黄相间的枯叶。 江淮沉默了半路。薄渐也默契地没有再说话,只和江淮一起向学礼楼走。 于是很突然地,江淮扭头:“中午有空吗?” 薄渐看过来:“怎么?” “找你有事。” “什么事?” 江淮扭回头,掩饰似的拧开了咖啡瓶,灌了口冰咖啡,没什么表情地说:“想问你临时标记的事。” 薄渐没回。 江淮感觉自己心脏似乎越跳越快,他几乎听得到这种鼓噪的声音。不过幸好他声线天生偏冷:“不行吗?” “不是不行。”薄渐唇角微勾,停下脚,望着江淮:“为什么不现在问呢?” “……”江淮突然静了。 “快上课了。”他说。 “可以翘课。”年级第一说。 江淮又静了几秒,看着薄渐:“我记得你上午和我说,你诚心诚意邀请我一起好好学习。” 薄渐回答如行云流水:“暂时的中止学习是为了更长远的付出精力学习。” 江淮:“……” “下节课上自习。” 江淮总觉得薄主席好像在把他往贼船上带,他不知道这是那哪来的错觉。他脑子乱糟糟的,眉头蹙得很紧,半晌:“那去哪?” 薄渐垂了垂睫毛:“去你们考场吧……东楼废用的保健室。” 江淮考场没有摄像头。薄渐知道,但没说。 江淮一无所知:“……哦。” 东楼没有班级教室,显而易见地比西楼要冷清许多。还差几分钟上课,西楼还是下课课间,东楼却安安静静,走廊走到尾都看不见人影,偶尔会路过一两个行色匆匆的老师。 江淮拧了拧40号考场的门,门上贴着的“40号考场”还没来得及撕下来。 没锁。 一推门进去,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考场一片昏暗。“咔哒”两声,薄渐在他身后开了40号考场的灯。 一排排考试桌椅,空荡荡的排在考场里,带着股闷住的木头桌椅的味道。 薄渐去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 江淮盯着他后背,手心又开始冒汗。 薄渐停在窗边,微微侧头,冷风从窗口灌进来,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他轻轻地问:“想好了……要借我的标记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好害羞●°v°● 随机丢红包xd,昨天锁了,没丢几个 54、拉手 江淮后背抵在40号考场门上, 手别在身后, 手指攥得发白。他站在门边, 薄渐站在窗边,隔开一个教室的距离, 薄渐背光,看不太清晰面容。 他盯着薄渐:“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他嗤笑道:“是你应该想好了,如果你借我标记……我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比如?”薄渐语气很轻。 江淮不信薄渐这是真不知道, 也不信薄渐能把上回天台上的车祸现场忘干净……他没说话, 唇线绷得很紧, 目不转睛地盯着薄渐。 薄渐细致地把被风鼓起的窗帘拢到一边。他微微偏头:“我的信息素对你吸引力很大么?” 江淮神经已经绷紧到了快出现幻觉了的地步。他和薄渐明明他妈离了十万八千里远,还开着窗户,不断往里灌冷风, 他根本不可能闻得见薄渐的信息素……可江淮却感觉自己整个人在慢慢发热起来。 从头往下。 “一般。”江淮撒谎,唇线绷紧。 薄渐轻笑了声,没说什么,只又问:“那你会因为我的信息素喜欢上我么?” “不会。”稍一停, 江淮没什么表情地又说:“不可能。” 薄渐抬眼, 他逆着光,神情莫辨:“那你怕什么?” 江淮一愣,慢慢皱起眉,没有说话。 薄渐注视着他, 向他走了过来。 江淮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但他原本就已经靠在门板上了,再向后仰, 也无路可走,后背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在考场后门上。 他眼见薄渐愈来愈近,喉结滚了滚。 每一步,都似乎重合进心脏躁动的鼓点里。 薄渐停在他身前,他注视着江淮,露出一个虚情假意的笑容,轻缓道:“如果我这个人对你没有一点吸引力,我对你所有的吸引力都来自于标记期给你的生理错觉……那即使我再标记你一次,对你不也依旧没有影响么?” “你怕什么。”他轻声说。 江淮忍住把薄渐推到一边的冲动……薄渐离他并不太远,却也不近。“我没怕。”江淮冷冰冰道。 薄渐抬手,勾了勾拂到江淮肩上的发尾。指肚的触感干燥而温暖,无意碰过江淮的脖颈,他几乎立刻按住了薄渐的手:“别乱碰……” 薄渐抬眼:“这叫不怕么?”他被江淮按住的手微微反转,对上掌心……像是两个人双手相握。他问:“你很怕和我有什么亲密的肢体接触么?” 他望着江淮,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为什么怕和我有肢体接触?” 江淮从颈椎僵直到了尾椎。他没抽回手,薄渐握着他的右手,掌心也一样干燥而温暖。只有他,手心是早就完全汗湿了的,被风吹得冰凉。 为什么怕和薄渐有肢体接触? 不,他不是怕。 他是,特别特别特别想。想和薄渐有亲密无间的接触。 他怕的是薄渐不喜欢。不喜欢和他有接触……也不喜欢他。 他多多少少的有一点,有一点点喜欢薄渐。 答案呼之欲出。 江淮没有说话,脸色却不太好。 薄渐轻轻叹了口气。 木头,他想。不肯说喜欢他……就算是假的,待会儿回过神来又觉得不对的,先乖乖地说一句喜欢他,也好啊。 但薄渐想,如果江淮就这么乖乖地说了,江淮就不是木头了。 他垂眼望着江淮,江淮表情十分不友善,但从他偶尔飘忽不定的眼神中,可以大致猜出江淮早已经魂游天外,不知道想到哪去了。 薄渐很想狠狠咬江淮一口,好把江淮的注意力都咬回到自己身上来。 “江淮。”他叫。 江淮猛地回神:“嗯?” “……” 薄渐静了几秒,他低眼望着江淮,轻声细语道:“如果你是害怕临时标记期期间你对我的反应太强……你可以先试试适应我。” 江淮没听懂,皱眉:“你说什么?” 薄渐压下头来,眼对眼地盯着江淮,江淮头往后一仰,后脑勺“嘭”的磕在门板上,但江淮动也没动。在江淮出声前,薄渐贴在江淮耳边:“适应我的信息素。” 薄渐每一下呼吸都洒在江淮耳廓上。 心脏有一秒跳空。江淮推在薄渐肩膀上:“不是,你先……” “如果我的信息素让你不舒服,”薄渐说,“适应它,你就不会不舒服了。”他说的每一个字,用正经、文雅的语气说出的每一个字,在江淮耳朵里都如同赤-裸裸,过分的引诱:“习惯了就好了。江淮,你别怕。” “先抱住我试试。”最后薄渐说。 江淮猛地哑然无语。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感受到胸腔心脏的搏动。 薄渐声音很低,低得几乎像江淮臆想中的幻听:“江淮,抱我。” 江淮后背抵在门板上,手心浸满了汗。他眼皮细微的有些发抖,闭上了眼。薄渐体温比他高,轻轻环过他的腰,下巴在他颈窝慢慢摩挲了几下。 江淮手背绷紧,手指捏着薄渐的冲锋衣后襟。 冷冽的草木叶气味泛上来,细细密密地把江淮拢了进去。但冷是虚假的冷,皮是冷的,皮下的血肉却都滚烫,冲得人头脑昏聩。 薄渐抱着江淮。他想要更多,嘴唇似有似无地刮蹭过江淮的脖颈,他轻声说:“不舒服就告诉我。” 江淮前所未有的安静,连呼吸的声音都压抑在胸腔里。 信息素愈来愈浓重,慢慢显露出虚假表象下,alpha无一例外的强侵占性。 薄渐收紧了江淮的腰。十一月份,江淮就套了件单卫衣,薄渐曲起的指节隔了卫衣布料,慢慢顺着江淮的脊索向上抵。 江淮头脑一片空白。 直到他感觉到颈窝被什么湿润的,柔软的东西舔了舔。江淮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断了。 细细的亲吻旋踵落到肩颈上,薄渐低着头,手心也慢慢渗出层薄汗,他吮吻过江淮的喉结。木头乖乖的,靠在门板上,又呆呆的,眼皮发抖,被他的信息素沾满了,睁眼盯着薄渐,眼梢晕红,什么也没有说。 江淮的脑子像是块被信息素烧毁了的cpu板。 薄渐从来没有拿信息素压过江淮。这是第一次。 大脑完全空白了。 就剩一个念头……回应他。但江淮分辨不清这是因为信息素才衍生出的念头,还是出于他本身,他自己的念头。 薄渐轻声问:“可以也给我一点你的信息素么?” 江淮的最后一丝理智让他觉得现在的状况已经超出了预料之外,已经很他妈的离谱,也很他妈的不好收场了,他现在应该推开薄渐,出去,让十一二摄氏度的冷风让他俩冷静一下。 他盯着薄渐。半晌,他捧起薄渐的下颌,啾地亲了下薄渐的嘴唇,低下眼皮:“咬我。” 江淮屈腿坐在窗台上,窗户大开,冷飕飕地往考场灌风。他点了支烟,侧头看着窗外,今天是个雾蒙蒙的天气,天空发白,显得格外冷郁。 烟气呛人,冲淡了薄渐信息素的味道。 江淮已经有十分钟没有说话了。 薄渐站在讲台上,两个人远远隔了六七米。薄渐随手翻了翻讲台上的模拟考座位表,抬眼:“后悔了么?” 江淮扭头,短暂地在薄主席身上看了零点五秒,又叼着烟看窗外了。 像他现在又在想要怎么他妈的收场,为自己的年轻冲动付出代价这种话,江淮是不可能说出口的。亲是他主动亲的,标记是他主动要的……他还有什么逼脸发言? 太操了。 江淮原本还想等到周末再说,结果今天就他妈翻了车。他能说什么。 说他年轻经不住诱惑? 嘴对嘴就算接吻,那现在他已经和薄渐接了两次吻了,都是他逼人家的。江淮烦躁地“啧”了声,掸了掸烟灰:“我做事从来不后悔。” 薄渐下了讲台,徐徐道:“哦,要完标记就不理我了……我还以为你后悔了。” 薄主席这话说的,让江淮听了很不顺耳,好像他是个用完就扔的渣男。他扭头瞥了薄主席一眼,冷飕飕道:“我在想待会儿我怎么回教室。” 江淮今天穿的卫衣倒是有帽子,但是老林不让在教室上课戴帽子,就是让戴,他戴一天,万一不小心掉下来怎么办? 薄渐走到江淮边上,目光掠过江淮后颈的咬痕。他慢条斯理地从校服衣兜掏出一包粉红色的东西:“贴一个?” 江淮低头一看……薄渐今天在便利店买的草莓棉花糖味omega阻隔贴。这种直接往腺体上贴的傻逼阻隔贴其实用处不大,就是物理法,纯盖味儿,把omega信息素的气味盖下去,但因为设计都很少女心,款式可爱,所以还不少omega贴着玩。 但江淮怎么可能把这玩意往脖子上贴。生怕别人没把他和omega联系起来吗? 江淮抬了抬眼皮,声音挺冷:“你别他妈告诉我,你去便利店的时候就想好你今天标记我了。” 薄主席垂眼,一脸清清白白:“才没有,你也看见了,我随便拿的。” 江淮蹙了蹙眉,心烦意乱地喝了口咖啡。他原本去买咖啡是上课提神用的,现在用不上了。“不用,你自己收藏吧。” 薄渐稍一沉吟:“要不我陪你一起贴?” 江淮抬头:“??” “你要是一个人不敢贴,我可以陪你一起贴。”薄渐轻飘飘道:“不会有人因为你贴了个omega阻隔贴就认为你是omega的。” 江淮静了几秒:“但是会有人因为你贴了个omega阻隔贴就认为你是变态的。” 薄渐:“……” 江淮低头又看了眼:“草莓棉花糖味的变态。” “……” 第三节课差十分钟下课,两个人出了40号考场。薄渐斜瞥过江淮的后颈……贴上了一个粉红色的小云朵。 江淮扎头发的头绳都是纯黑头绳,穿了件纯黑的卫衣,黑裤子,黑aj,从头黑到脚,就脖子后面贴着一个软软的梦幻粉小云朵。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脖子后面。他也贴了一个,江淮给他贴了一个粉红色小草莓贴。甜腻的草莓糖味像浓稠的糖浆,裹着人鼻腔。 “江淮。” 江淮头也没回:“嗯?” “阻隔贴太甜了。” 江淮还是懒得回头,想说“您不就喜欢甜东西吗”,但他还没开口,薄渐走了过来。他和江淮身上的信息素味道都很淡了,别人几乎不可能再闻得着,可江淮偏偏又嗅到了那种清淡的薄荷叶的气味。 薄渐稍稍侧头,轻声道:“没你的信息素好闻。” 江淮一愣,耳朵尖窜上一股火。 他“啧”了声,别过头,没什么表情:“哦,谢谢您夸我。” 薄渐没动容:“不用谢。给你树立自信,应该的。” 江淮:“……” 江淮突然又不是十分想看见薄主席这张脸,迈大了步子,落开了薄渐两个身位。但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了。 他扭头,薄渐已经停了。 四目相对。江淮问:“怎么,阻隔贴已经甜到您走不动道了?” 薄渐却伸手,摊平:“拉手。” 江淮:“……?” 江淮没回,薄渐没缩。 薄渐轻声说:“想拉手。” “……”江淮问:“你是疯了?” “没疯。”薄主席神情自若,矜持道:“标记期的alpha需要特殊关照。”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走不动路了,要江淮淮拉手手才能起来!●° ^°● 哎这章又改了改,第一版太糙了。 55、表白 他疯了才会和薄渐拉手。 江淮没搭理薄渐, 转头就走了。 薄渐跟了上来。 东楼看不到人, 安安静静, 只有两个人很轻的脚步声。 可这是教学楼,一条走廊从头走到尾, 头上是摄像头,尾上也是摄像头。还没下课,西楼教室老师讲课, 同学应和的声音模模糊糊地隔了很远传过来。 江淮手指蜷了蜷。他和薄渐并肩走着, 手臂碰着手臂, 手背偶尔碰到手背。像走近了,无意间的碰撞摩擦。 但薄渐微微反转过手,轻轻握住了江淮的手指, 他动作很轻,轻到像仅仅是指尖勾在一起,隐秘地半遮掩在冲锋衣袖口下面。温热的体温熨帖地传过来。 江淮喉结动了动,别过了头, 却没拉开距离, 也没把手抽出来。 “叮铃铃铃——” 下课铃响了。 江淮薄渐一前一后,毫无交集地进了后门。江淮低着眼皮,没什么表情,一进教室就把卫衣帽子拉了上来, 回座位拧开矿泉水瓶,灌了口冷水。 卫和平在前排站起来,往后张望了一眼, 热情洋溢地冲江淮招了招手。 接着江淮手机就收到一条微信。 -扶我起来浪:你上节自习课干什么去了?薄主席也没在?是不是有什么刺激的事?? 江淮单手给卫和平回了一串省略号。 -扶我起来浪:你俩是不是约会去了? 卫和平边打这条消息,边想江淮真他妈是口是心非,嘴上天天说着讨厌薄渐别和他提薄渐,身体上却十分诚实,天天和薄渐举止亲密。薄主席自高一入学,绝无仅有的几次违规翘课,全栽在江淮身上。 哎,卫和平叹气,这是一段注定了坎坷不顺的alpha禁忌之恋。 -真正的强者:没。 -真正的强者:有屁快放,教室发微信,别浪费我流量。 能有什么事,没从兄弟嘴里打听出第一手的八卦,卫和平没精打采,回:没啥事,就是和你说一声,上节课老林没来查班。 卫和平又打:“哦,嘿嘿,还有你这次模拟考考的不错。” 但第二条刚刚打上去,卫和平看了一两秒,就又删掉了。自从上了高中以后,他就尽量少和江淮提成绩的事了。江淮上了高中,成绩跌得不可思议。卫和平不知道江淮是怎么想的。初中三年,他没一次考过江淮,江淮上课不怎么听也能考年级前一百,他天天按时完成作业,考前熬夜复习,成绩出来也就年级三四百名。 但上了高中,卫和平还是四百来名,江淮却去了年级吊车尾。 这种事没法劝,卫和平也盼江淮好,但这种事劝多了,友谊就容易完蛋。 江淮也不是不傲,但凡脑子聪明点的,都有傲气。 卫和平觉得自己发这么一句话,考三百来分是考的不错,跟嘲讽江淮似的。 五分钟后。 -扶我起来浪:嘿嘿,你这次模拟考比上次月考考得好。 但卫和平的殚精竭虑,老父亲般的过度操劳,并没有得到江淮的一星半点理解。 江淮用一秒钟,给他回了个“哦”字。 卫和平:“……” 江淮支着头,百无聊赖地把手机扔回了桌肚。他拉了拉卫衣帽沿,斜眼瞟了眼门口。薄渐出了后门。 啧,真忙。 副校长办公室。 办公室多坐了几位老师。室内静默,副校长翻动手下的纸页,发出细微的哗动的声响。 “警方已经给了证明文书。”薄渐立着,下颏微敛,礼貌道:“受害omega的家长也已经到学校来做了证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应当已经可以完全确定出来了。” 副校长抬头看着他。 这件事是这个学生一手翻上来的。他知道薄渐。薄渐把那个叫宋俊的omega学生在二中做了什么,又去四中做了什么的多方板上钉钉的证明都发到学校来了,现在校园网上也沸沸扬扬地讨论起这件事了。 他听说过薄渐的父亲,可这些事和薄渐的父亲没有关系,这是薄渐做的。 薄渐说,学校的每一名学生,都有义务维护学校的公正,好不至于让热血的年轻人寒心,害群之马反而被包庇。 这是学校没有立场拒绝的说辞。 副校长向后靠了靠,语气缓和:“学校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学校是一致同意撤销对江淮上个学期的处分。” 薄渐问:“可是您不认为见义勇为的学生应该受到表彰么?” “那你怎么想?” “周一升旗表彰。” …… 薄渐出副校长办公室的时候,第四节课已经上了一半。 这段时间薄渐确实很忙,临近期中考试,所有事正好都压在一块了,他要在学校,学生会,上课这几件事里来回倒。 江淮约他,薄渐把中午推到了第三节课,也是因为他今天就空了一节第三节的自习课。中午他还要处理学生会的事。 事情太多,极大程度地压缩了薄主席和前桌交流感情的时间。 所以薄主席不是十分开心。 薄渐回了学礼楼。但他还没空回教室,阶梯教室有学生会的会等着开。 学礼楼有好几个阶梯教室,都挺大,但学生会是三个级部的总学生会,林林总总十几个部门,部长,副部长,干事,副主席,风纪委,一块加起来有小一百号人,阶梯教室前排都几乎全坐满了。 陈逢泽坐第一排,转着笔等薄渐来。 人都早到齐了,唯独薄渐有事,晚点来,几个部的部长在讲台上调ppt。 阶梯教室门开了。 陈逢泽扭头。 学生会主席终于来了。 薄主席这人,仿佛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保持好学生的风度,也可能是习惯使然,薄渐校服永远工工整整,拉链适宜,袖口不挽不卷,连长裤裤筒都没有多余皱褶。 讲究人。换句话说,逼事儿多。 薄渐轻推开门,又轻合上,没带声音。陈逢泽眼瞧着,心想连推个门的姿势都他妈这么讲究逼格,主席人设包袱不轻。 他早等薄渐等了十多分钟了,薄渐一进来,当即扔了笔出座位,他走过去:“薄渐,待会儿你上去江淮的时候……” 话没说完,陈逢泽嘶了口气:“我操。” 薄渐脖子后面贴了个粉红色的小草莓贴。 陈逢泽没想到他有生之年,居然能在薄主席身上看见随身携带……贴的也算,这么有少女心的玩意儿。 薄渐侧头:“你有事么?” 陈逢泽当然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他女朋友就喜欢贴这个东西。他一脸难以言喻地问:“不是……薄主席,您给自己贴个omega阻隔贴干什么?” “不是我贴的。”薄渐抬了抬眼睑,唇角微勾:“江淮贴的。” 陈逢泽:“…………” 交代完事,陈逢泽回了位置,表情复杂。他往后一靠,听见后面嘈嘈切切,小声说话: “哎,主席是不是脖子上贴了个什么东西啊?” “我也看见了!粉色的小草莓!” “哇,这么可爱吗?在哪在哪?” “是创可贴吗……卧槽,等等,那他妈不是omega信息素阻隔贴吗??” “我靠什么情况?” 后座一个风纪委的学弟拍了拍陈逢泽肩膀,充满了大大的疑惑:“学长……主席贴的是omega阻隔贴吗,但主席不是alpha吗?” 陈逢泽扭头,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可能是主席准备要为爱做o了吧。” 学弟:“?” 下课铃一打,老林准时夹着教案出了教室。 同学立时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桌椅板凳踢里哐啷一阵响。没几分钟,人就走了大半,教室又静了下来。 江淮扣上了中性笔笔帽,把纠完错的数学卷子丢到了一边去。 他转头,后桌是空的。 江淮转回头,在后桌桌沿上靠了半晌,掏了手机出来。 听卫和平的意思,宋俊被抓局子里去了的这事好像是被人给发到二中校园网上来了。江淮平常不太登校园网,对去校园网再看一遍别人是怎么故弄玄虚,添油加醋地把他和宋俊的那点破事瞎他妈造谣一通也没什么兴趣……他就是打发时间。 中午没事干,不想去吃饭,看看校园网打发时间。江淮没什么表情地想。 江淮想着,扭过头,又瞟了眼没人的后桌。 半晌,江淮捏着手机,起来,和薄渐单方面换了座位。 他有点心不在焉地登了校园网账号,眼睛却黏在薄渐课桌上……薄渐桌面一直特别整齐,两本书,一支笔,压着一叠页脚都平平整整的试卷。 江淮盯了半晌,伸手摸了摸薄渐的卷子纸,又摸了摸薄渐的书封皮……最后戳了戳薄渐的钢笔。薄渐的钢笔被他戳得骨碌碌翻了个身。 江淮从这沓试卷里随便抽了张。 正好是语文卷。这就是语文老师今早说的年级最高分的那张试卷,145……江淮买一带一,语文加物理,两科加起来都没薄主席这一张卷子分数高。 这他妈就很操了。 薄渐没有在卷子上乱涂乱画的习惯,语文主观题都誊在答题卡上,所以考完试,原卷卷面还是干干净净,几乎一个字都没有写。 江淮和他反着,考完一场试,卷子如飓风过境,杂草丛生,糊成一团,跟费了多大劲写卷子了似的,等成绩一下来,也就将将到薄渐的二分之一。 江淮抽出薄渐的答题卡,薄渐字写得很漂亮,连笔行楷,两面作文纸看上去像两面硬笔书法,字数卡800线下三行,正好在语文老师的建议字数区间,不多不少。 薄渐这个人和他一点儿都不一样。 端端正正好学生。 好学生人设屹立不倒。 江淮又摸了摸薄主席的作文纸。他摸着薄渐写的字,一面看薄渐的考试作文,一面心不在焉地瞥了眼手机登上的校园网。? 账号登录后自动跳转到了校园网首页。 江淮大致一扫…… 首页飘红着好几个hot贴。 “命运以痛吻我,我却颂之以歌,那个罪孽深重的男人是如何觉醒了深埋内心的人性!” “《无爱承欢:冷清主席惹上恶魔alpha》新章:那个omega是谁??江北城,你好狠!” “兄弟们,如果江淮没追过宋俊,那江淮喜欢alpha是不是就是铁锤了??我铁a,我是不是机会来了??” “卧槽卧槽,今天主席来学生会开会的时候贴了张omega阻隔贴,有照片!粉红色小草莓的!听说主席准备要为爱做o??” 江淮的手顿了几秒,点进了最后一个帖子。 主楼放着一张明晃晃的偷拍照。薄渐侧着身立在讲台边,微微垂头,露出一截脖颈,贴着一张少女粉的软软小草莓贴……显得十分吊诡。 任何不具有强逼格的东西出现在主席身上都会显得十分吊诡。 “e往无前:???” “8班班主任:????” “711:诸位,我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陈情表:卧槽不会被我毒奶中了,主席就是那个不愿透露姓名的不幸受害omega吧??就这,我说中了,管理员还他妈把我大号封了?” “喵:楼上放屁,主席铁a。” “影流之主:上课摸鱼,必有惊喜。” “本人勿扰:emmm,不是说主席是o,看清主楼,是为爱做o,懂?” 江淮没什么表情地从一楼看到最后一楼。 “真正的强者:如果薄渐为爱做o,江淮肯定会答应的。” “咔哒”,细微的拧门声。 江淮手指头一个哆嗦,他下意识扭头往后门看。 薄渐推门进来,望见他,眉眼弯弯:“你还没走?” 江淮坐在薄渐的凳子上,压着薄渐的卷子,他看了眼薄渐,又捂住了手机屏幕,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揣回了衣兜:“没。” “在等我么?”薄主席看上去心情不错。 江淮捏紧了兜里的手机,半晌,他瞟了薄主席一眼:“你觉得……为爱做o怎么样?” “?” 薄渐静了几秒,他轻轻挑了挑眉稍:“江淮,这是表白么?”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你想屁,让你做o。 今天赶飞机,所以更新晚了,在星巴克码字,好他妈羞耻啊!! 56、肖想 江淮一愣:“什么表白?” 薄渐低眼望着他, 半晌, 长叹出一口气:“我以为你说你爱我。” 江淮:“……” “你想屁呢。”他评价。 木头, 薄渐想。 他低着头,向江淮摊平一只手:“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等我, 偷偷坐我的座位,用我的东西……你还说你不爱我。” “滚,我他妈哪里……” “不许狡辩。”薄渐说:“你把我的卷子都摸歪了。” 江淮:“……” 薄主席最后自下结论:“你爱我。” 江淮:“……滚你妈的。” 薄渐看着他, 许久, 他轻声问:“那你为什么不爱我?” 暗恋就是胡思乱想。 江淮明明知道这他妈就是薄渐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可他却有一瞬间心脏几欲从嗓子眼跳出来。他推开薄渐的卷子, 也没理薄渐对他伸过来的手,猛地起身:“我先走了。” 薄渐转头:“你要去吃饭么?” 江淮头也没回,拧开了后门:“嗯。” “那我和你一起。” 江淮沉默了会儿, 扭头回看:“你中午不回家?” 薄渐走到他身边,侧头:“司机今天中午没来。” 江淮:“……” 他感觉薄渐在驴他。 江淮声音还是硬梆梆的,情绪不多:“我去食堂。” “好。”薄渐应。 江淮终于带了点嘲讽:“您仙女下凡,身娇体贵, 吃得惯食堂这种粗茶淡饭?” 薄渐神情自若:“仙女喝多了露水也是会腻的。” 江淮忽然想起上回他诓薄主席去小烧烤店吃几把的事儿, 现在想起来,当时说了什么话,他还记得……薄渐也还记得。 他心里泛上种奇怪的滋味。江淮偏头,嗤了声, 没再说什么。 出了学礼楼。薄渐转头,突然问:“江淮,你可以把手从兜里拿出来吗?” “?” “干嘛?”江淮问。 “你先拿出来。” 江淮拧了拧眉, 拿出靠薄渐近的右手:“你要看手相?” “不看手相。”薄渐压下江淮抬着的右手,牵在手心里:“拉手。” “……” 已经不早了,路上人少,江淮手指曲了曲,好半天,还是没抽出来。 直到离食堂不远,路正中相对走过一帮不认识的,吃完饭往宿舍走的同学,江淮被火燎了似的,猛地把手抽出来,背到了身后。 薄渐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 江淮佯装不见。 江淮不大来食堂,他一般都中午回家吃,要不就去二中附近的路边摊或者小餐馆吃饭。是他不想让薄渐跟他一起他才说的来食堂吃。 但没想到薄渐就这么跟他一块来了。 那还不如找薄渐出去吃路边摊。 食堂嘈嘈杂杂,人来人往。江淮头皮发麻,后颈贴着的那个和薄主席同出一款的粉红色小云朵阻隔贴火烧火燎地在发烫似的,让他浑身不自在。 其实二中食堂菜挺好的,二中食堂很大,东西各一个,不是千篇一律的打菜窗口,反而有点像那种物美价廉的美食城,有米线窗口,有麻辣烫窗口,有炸鸡窗口。 江淮走远了点,随便找了个窗口排队,一句话没再说。 薄渐也默契地没有说话,停在江淮身后排队。 江淮仰了仰头,戴上了卫衣帽子。穿卫衣还带帽子,看上去不是很傻逼就是很装逼……但江淮宁愿傻逼,也不愿意让人看见他脖子后面也贴了个omega阻隔贴。 他没薄主席脸皮厚,不想让别人觉得他也是草莓棉花糖味的变态。 窗口卖的是拉面,现拉现煮现卖,队伍龟速挪动。 江淮一直没说话,冷着脸专心排队。 大概过了三分钟,薄渐在后面轻声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江淮没说话是怕撞见熟人,以为他和薄渐有关系……以薄主席的个人知名度,这个“熟人”的范畴大致可以扩等于全校同学。校园网那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瞎编胡侃的造谣帖,他和薄渐还屁事没发生过,就已经在校园网上分了手,绿了头,虐恋情深,破镜重圆,连没出世的孩子都死了一打。 薄主席只看得见前桌一个冷酷的卫衣帽。前桌头也没回:“没话可说。” 薄渐声音很轻,向江淮微微俯身:“哦,我以为你想装和我没关系……只喜欢和我偷情。” 江淮:“……?” 他扭头:“你在说什么屁话?” 薄渐轻叹:“你还骂我。” “……” 江淮现在不但想骂他,还想打他。 江淮用拇指按过指节,咔吧几声响。他冷笑了声:“您要惜命,劝您闭嘴。” 薄渐的叹气永远听不出一星半点的诚意,他叹道:“我好心好意中午不回家来找你说期中考试复习的事……你就让我闭嘴?” 江淮:“???” 薄渐这逼今天中午提过一句期中考试复习的话?? “你他妈什么时候说过期中考试的事??”江淮问。 薄渐:“刚才。” “……日你妈。” “一份牛肉面,不加香菜不加辅料,谢谢。”薄渐刷了校园卡,语气礼貌,前半句对窗口阿姨说的,后半句和江淮说的:“我妈和你没关系,你别肖想她。” 江淮:“……” 我肖想你妈。 薄渐声音轻得像是江淮的幻觉:“你可以想想我。” 江淮猛地扭头:“什……” “期中考试你准备怎么复习?”薄渐扭头。 江淮刹车,住了三两秒,他“啧”了声:“能怎么复习,看。” “有计划了么?” “没有。” 薄渐看了他一会儿,问:“需要我帮忙吗?” 作者有话要说:  emm,出了点问题,坐了六个小时但就写出来这么一点点,先发上来了。 明天如果问题好转的话,今天少的会补上。 57、贴纸 如果薄渐肯帮他复习期中考试, 江淮确定百分百是比他一个人在家瞎他妈翻书要强。但……薄渐凭什么要帮他复习期中考试啊? 尽管薄主席的言行举止让江淮看见他一回就想和他干架一回, 但薄渐一直在帮他。倪黎的事, 薄渐在帮他,考试的事, 薄渐也在帮他。 江淮斜觑了薄渐一眼:“年级第一的时间就是用来给我这种吊车尾补课的吗?” 窗口阿姨端出牛肉面来,薄渐接过面碗:“谢谢。”他神情不变道:“帮助同学,你不用多想。” 帮你妈。 你帮助同学怎么没见你帮别人, 就他妈帮我? 江淮忽然心里生出一股燥火, 他“啧”了声, 他想说“别对我这么好”,可薄渐这一句话就把他要说的堵得严严死死了。 江淮就感觉薄渐像是在无意识地温水煮青蛙,本人岿然不动, 青蛙已经慢慢熟了。 青蛙本蛙觉得很他妈没有面子。 薄渐侧头:“这周末我有时间……来我家?” 江淮去过薄渐家,两回,都没好印象。他战术掩饰,拉了拉卫衣帽沿, 没什么表情:“这周末没空, 不去。” 薄渐笑了声,却没继续说考试复习的事。他朝江淮倾了倾身,隔着卫衣帽,悄悄地在江淮耳边问:“你可以把帽子摘下来么?” 江淮下意识抬手按住了帽子:“干什么?” 其实江淮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就听见后面排队的同学窃窃私语了。 “哎……前面的是薄渐吗?” “卧槽校园网诚不欺我,主席贴omega阻隔贴干什么?” “不知道,听大佬分析, 说主席好像要……为爱做o?” 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但没妨碍江淮听见:“诶?主席旁边……是江淮吗?” 薄渐碰了碰江淮拉着帽沿的手背,轻声说:“我和你一起贴了小贴纸,现在你戴帽子把你的小云朵遮起来了,只剩下我一个小草莓……你还说你不是只想和我偷情。” 江淮:“……!” 他把江淮的帽子拉下来了一半,帽子堆在后颈。他歪了歪头,小声说:“小草莓不开心了。” 江淮突然耳朵很痒。 心怀鬼胎的人就听什么都不对劲。这种幼稚的,哄小学生玩的话,薄渐说了,江淮却听出种……若有若无的情-色意味。 去你妈的小草莓。 江淮面无表情,扭头:“你再说这种批话,我就把小草莓打成烂草莓。” “……” “你好凶。”薄主席评价。 “你闭嘴。” 卫和平和许文杨几个在食堂吃完饭,正要下楼往外走,卫和平眼尖,在食堂犄角旮旯里的一个窗口边上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背影。 一个戴着黑卫衣帽。 但江淮别说戴着卫衣帽,就是穿着太空服,卫和平都能认出他来。 许文杨瞥见卫和平一直盯着一个地方看,也转头过去:“你看什么呢?” 卫和平立刻迈出一大步,挡住了许文杨的视线。他感叹:“没看什么,就是想起一句老话……天要下雨,儿要嫁人,留不住的兄弟泼出去的水。” 许文杨:“……?” 这句老话是这么说的? 渐近十一月中旬,s市已经很冷了。街边的行道树树叶都已经落光了,杵着一排排褐色发灰发白的树干,天光阴郁。 周五又下了场冷雨,大概是冷秋最后一场雨了。 期中考试在即,整个学校都匆匆忙忙。下周周四周五期中考,最后这几天,包括周六周日在内,每一天要干什么,该干什么,都被学校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次考试是高二分文理班后的第一次正式考,所以格外被重视。 周五临放学,江淮被老林又叫过去一回。 江淮杵着,林飞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最近复习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江淮照实话说。 林飞:“……你倒挺诚实。” 江淮顺杆儿爬:“嗯,我很诚实。” “……” 林飞找江淮来不是和他瞎扯淡的:“反正你下周好好考就行了,别想些有的没的……更别想着是不是要换学校了,不考得了,听见没?”他估计江淮又得回他个他听了就来气的单字“哦”,于是林飞干脆也没给江淮留说话的时间,说:“学校那边的处分,你不用担心……明白吗?” 林飞说的很隐晦,因为学校还没下正式通知,他不能在学生面前把话说满。 但江淮已经知道林飞意思了。 老林说不用担心……就是这事差不多能过去了,之前的处分可以撤销,这次也不会开除他。 江淮低着头,半晌:“我知道了。” 林飞:“没别的事了,那你就先……” 江淮鞋底碾了碾走廊地面,他抬眼:“老师,上学期我的那些事……薄渐是怎么帮我和学校沟通的?” 林飞一愣。 江淮插兜站着,仰了仰下颏,眉眼显而易见地压着躁郁。他问:“这些事学校都没找过我……所以都是薄渐帮的忙,对吗?” 是这样。情况就是江淮说的这样,学校是没怎么找过江淮,因为所有事都是薄渐来处理的。 林飞沉吟片刻,回:“和你说的差不多。” 薄渐的家庭背景,林飞也有所了解。但得知薄渐出来帮江淮的忙的时候,林飞还是十分不可思议…… 班里这两位alpha男同学不是说好了的关系极差,老死不相往来吗? “哦。”江淮踢了踢走廊墙角,没什么表情:“我知道了。老师我先回教室复习了。” 老林一听,颇为欣慰:“好,那你就先回教室复习去吧……下周考试好好发挥!” 江淮点点头,倚在走廊窗沿儿,眼见老林胳肢窝夹着数学书,匆匆忙忙小跑出了走廊拐角……江淮开了窗户,二班在一楼,走廊也是一楼。 江淮手臂一撑,翻出窗户,差半小时五点半,提前放了学。 没带书包。 但对强者来说,书包无关紧要。 江淮去自行车棚取了滑板,裤兜手机一震。他皱了皱眉,掏出来手机。 -bj:你人呢?●°^°● 江淮眉心的褶儿加深了点,他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好像上回他给自己提早放学,也是被薄渐给问个正着……薄主席上课闲的没事干,一天到晚找他人在哪干什么。 -真正的强者:上厕所去了。 -bj:骗人,我看见你翻窗跑了●° ^°● ……操。 -bj:你书包没拿。 -真正的强者:用不着书包。 -bj:你周末复习不用书包么? -真正的强者:校园网上有教材和卷子的pdf文件。 -bj:校园网上是盗版书,你别看。 江淮“啧”了声。 -真正的强者:您还兼职负责打击校园盗版资源吗?:) -bj:不是打击盗版,盗版书一般都缺字漏字。 -bj:你到哪了,你要走的不远,我帮你把书包送过去? 江淮没回教室,就是不想看见薄渐。 说不清什么感觉。林飞告诉他,宋俊的事的确都是薄渐在帮他的忙的时候……江淮才惊觉,他一天到晚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薄渐薄渐薄渐。 处分是薄渐帮他,标记是薄渐给他,学习也是薄渐督促他……连跑酷,薄渐都和他一起。 除了洗澡睡觉这种破事,江淮甚至找不太出还有别的什么事是和薄渐完完全全不沾边的了。 他是有一点点喜欢薄渐,可这点点喜欢,只要不牵扯到信息素,还没有逼到他疯,忍不住索求的程度……可再这么下去,江淮怕早晚他要翻车。 强者不能翻车。 江淮打了句“不用”回过去,但刚刚发送,他猛地想起来薄主席给他设置的abb型备注。 ……太傻逼了。他耳朵发热地想。 -bj:哦,那晚上视频,我和你一起。 -真正的强者:? -bj:想和你一起学习,不行么? -真正的强者:不行。 -bj:你今天早上给我贴新的小草莓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 一个临时标记的信息素有效期约莫一周多,留的牙印也要留两三天。 江淮原本今早穿了学校校服过来,冲锋衣也有帽子,还换了个创可贴贴……但薄主席非要拉着他说要把昨天买的omega阻隔贴用完。 一包是四个,一对粉红色小云朵小草莓,一对莓红色小云朵小草莓。 薄主席的正当理由:不能浪费。 江淮从来没觉得这位大少爷这么勤俭持家过。 -bj:大骗子。 -真正的强者:…… 江淮一直怀疑薄主席内心住了个粉得冒泡的少女omega。但见到本人……又觉得这纯属放屁。倒不是线上线下两个人,薄主席线上说的话,线下也照样说得出来。 只是同样的话……线上像恶意卖萌,线下像蓄意勾引。 十一月份,全城期中。 明诚小学期中考比二中早一个星期,江淮去隔壁小学领阿财的时候,阿财已经光荣考完了一名小学生的语数英。 于是阿财比财的江淮哥哥早自闭了一个星期。 江淮问了一路: “考得怎么样?” “卷子做完了吗?” “有没有不会的题?” “卷子难吗?” “你们班其他同学都考得怎么样?” 阿财一字没回,并忿忿地从江淮手中拽出了江淮拉狗链似的提溜着的帽衫小帽子。 江家苦考试久矣。 财,卒。 江淮最后问了一句:“晚上吃什么?再不说话你就喝西北风去。” 阿财吧嗒吧嗒把两只雪地靴踢到一边,从玄关鞋柜上够下来一盒杯面和一根玉米火腿肠……这是阿财早上上学前自己放在这里的。 财高瞻远瞩,早上就预料到了下午放学的情景,提前储粮,避开和邪恶势力的晚餐交锋。 阿财背着沉重如山的书包,抱着方便面,揣着火腿肠,又去拿了盒果汁,头也不回地回了卧室。 江淮“啧”了声,也懒得管阿财,脱了外套挂上,去了厨房。 冰箱还剩半颗白菜,下层一直冷冻着些没吃完的鱼虾肉。到周末了时间多,江淮去洗了白菜,晚上用白菜炖个虾。 白菜叶洗好了,江淮刚刚把白菜码在菜板上,手机响了。 视频通话邀请。 江总。 江淮算了算,江总那边是还没到早上六点。江总基本每回给他打电话不是在美国大清早,就是在美国的半夜三更。 江俪眉心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放学了?” 江淮把手机竖放到料理台上,转身抽纸擦了擦手上的水:“嗯。” 江俪打量了一下江淮背后的地方……自从江淮带江星星搬了家,她还没回国过。但可以看出来是在厨房,摄像头前面有一堆白菜叶:“在自己炒菜?” 江淮又“嗯”。 许多时候,江俪不主动给江淮打电话,就是因为她不太清楚要找儿子说什么。儿子已经长大了,不是小时候那个小豆丁了……也不依赖她了。 冷场了半分钟,江俪第三句话:“期中考试考了吗?考得怎么样?” 江淮扭头:“……” 天道好轮回,问人成绩者必被问之。 “我还没考。”江淮说,又稍一停:“江星星考完了。” 矛盾转移,阿财立竿见影地被集火了。江俪问:“噢……那星星考得怎么样?” 江淮凭揣测回答:“不怎么样。” 其实江淮不说,江俪也知道。江星星学习成绩非常一般,江淮初中的时候成绩还可以,但上了高中成绩就一下子跌下来了。 但江俪没有多问过……不是不关心,是不敢问。 江淮初一的时候她就出国工作了,留给江淮一个才三四岁大的小孩照顾。 她不在江淮身边,江淮这个年纪就是变得再叛逆……也都是她的责任,她没有尽到母亲陪伴教导 的责任。 江俪想过,如果她知道到江淮初中的时候,她会被公司派到国外工作……可能在江淮小学的时候,她就不会选择去领养院领养江星星了。 江星星是弃婴。 可能是因为她腿脚有先天残疾,也可能是生她的父母没有抚养这个孩子的能力,江星星生下来就被扔掉了,多亏被人发现,才留了条小命下来,被送去了福利院。 江星星是omega,被送去领养院的小孩都会提前做基因检测,他们是alpha,beta,还是omega,都是他们身上吸引养父养母的标价牌。 福利院基本没有alpha和omega小孩会被剩下。 但江星星是冬天出生的,可能是那个冬天太冷了,她在冰天雪地里呆久了,所以到两岁多都没学会说话,幼儿智力检测也显示智力低于正常幼儿范畴,江星星又是个小瘸子,所以哪怕是omega,也没有被领养出去。 江俪自认是个母亲,也是个omega,她可怜这个残疾的omega小女孩。 但江俪没想到的是,她的恻隐之心,到最后是她的儿子帮她承担的抚养义务。 江俪笑了笑:“算了,没关系,星星才三年级……” 她知道儿子老是叫星星叫阿财,但她一直要求江淮不能这么叫妹妹——哪有小女孩小名这么难听的!又不是小狗! 江淮拿刀,剖了虾线。他话不多,江淮不说话,江俪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就这么看着江淮做饭,江俪也觉得安心。 江淮已经长得很高了,她记得是一米八一……要比她高一头了。 还在发育期的男孩子大多都偏向清瘦,江淮弓着腰,像一把弯起的硬弓。 江俪把手机屏幕上的江淮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 “江淮,你脖子上贴的是什么?” 刀差点掉在江淮手指头上。他抬眼:“贴纸。”稍顿了顿,又说:“同学逼我贴的。” 江俪愣了下。她看得清清楚楚,是个绝对不会符合青春期alpha男孩子审美的q版小棉花贴纸……江淮从小不喜欢粉色,也不喜欢粉红色。 江俪脸上多出笑来:“噢,那你同学叫什么名?” 江淮蹙眉……他妈问他这个干什么。 “薄渐。”他回。 “薄渐。”江俪跟着念了遍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又隐隐觉得耳熟。不过这个名字应该是个男孩子,江俪笑问:“你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对,是我。 随机丢小红包xb 58、脸大 江淮抬头, 半晌, 他把剖好虾线的虾丢进了碗里, 又低头:“没,普通朋友。” 江俪愣了下。 江淮没说完, 他继续说:“他不喜欢我。” 知子莫如母,尽管江俪已经很久没回过国了,但江淮什么性子, 她不清楚吗?江俪也默了几秒:“所以你是暗恋人家?” 江淮扭头看摄像头:“……” 江淮从小到大都没有谈过恋爱, 也没有回家和江俪说过他在学校看中了谁谁谁……这个叫“薄渐”的还是第一个, 尽管这第一个也差不多是她单方面猜出来的。 青春期的男孩子情窦初开是件好事。至少江俪是这么想的。 她亏欠江淮,对江淮也没有别的要求……江淮过得开心就好了。 但儿子这种暗搓搓暗恋,又不敢表白的情感状况, 江俪也一时无话可说。她想了想:“那孩子是omega还是beta?” 江淮又静了。 江俪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怎么不说话了?” 江淮:“alpha。” 江俪:“……” 江俪并不歧视同性恋,譬如同a恋,同o恋。她是穷困潦倒过好几年,可她终归是受到过良好教育的。接受同性恋的人未必能接受自己的儿女是同性恋, 可为人父母的没有必要把个人的喜好偏好要求, 演变成儿女的苦难。 江淮把白菜叶在菜板上码好,切成白菜丝……好几分钟,江俪都没说话。 他抬眼:“不至于吧?” 在江总眼中,江淮看到一种十分愧疚的眼神……江淮不知道江总在这几分钟内又脑补了些什么, 可能是缺爱alpha与alpha男同学为爱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的感天动地爱情故事。 江总虚长他二十岁,但江淮自认江总心理年龄可能还不如他。 至少不会整天瞎他妈想七想八。 “你很喜欢这个同学吗?”江总最后问。 江淮用刀把白菜丝往碗里一铲, 头也没抬:“没,一般般。就是看着顺眼。” 江俪:“……” 亏她想了好半天要是江淮对薄渐一心一意,十七岁就想共度余生,她应该怎样以母亲的身份,既体谅江淮的青春期叛逆,又尊重江淮自己的选择,还要委婉劝说江淮“同a恋”这条路道阻且长,不要太意气用事。 但儿子这个语气,好像不是在描述暗恋对象,而是在描述对门家的宠物狗。 江俪表情复杂,半晌,她叹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你就对人家好点。你俩要是同班同学,可以每天一起去吃饭,最近也不要考试了吗,你学习要比他好,就多给他讲讲题……” “……” 江淮心想他给薄渐讲题,怕不是要把年级第一讲成倒数第一。 “你多花点心思,没事送人家点小礼物什么的,omega都喜欢……”江俪一顿,“alpha也喜欢小惊喜。正好不周末了吗,你可以把人约到家里来玩,对不对?” 江淮瞥江总:“您这是在教我怎么追人?” “我不比你有经验吗?” “得了吧,您就交过一个……”江淮突然停了,嗤了声:“算了,不用你操心。” 江淮起了锅,把油倒进去,炒葱姜蒜。他没再说话了,江俪想说什么,也没再说,静静地隔着屏幕看男孩子一个人炒菜。 美国正要天明,国内已经天黑。隔了十三个时区,但都进了深秋。 “等你高三……我就先把工作放下,回国陪你高考一年。”江俪说。 江淮锅铲顿了顿,没说什么。 江淮端菜上桌,去敲了敲阿财的门。 阿财带面潜逃,江淮敲门当然不是来叫她吃饭的。 好半天,阿财晃晃悠悠地挪到门前,把卧室门开了半条缝,警惕地挤出一双眼打量江淮。 江淮把开着江总视频的手机从缝里扔了进去:“你妈给你通视频了。” 阿财一惊,连忙接住了手机。 她有手机,其实妈妈也经常给她通视频,但阿财不太乐意张嘴说话,所以妈妈打电话,阿财都是沉默沉默沉默,听就完事了。光找话说,妈妈很累。 最近阿财新从淘宝上下单了个手写板,刚刚到货。 江俪看见阿财,脸上多了笑:“星星在家想妈妈了吗?” 阿财横刀立马,在手写板上写了一个丑丑的大字:“想”。 “那和哥哥在家相处得怎么样?” 阿财已经是一名三年级小学生了,表达能力日益增强。阿财写了四个大字:“不怎么样”。 薄渐曲着手指,轻轻敲在手机上。 七点钟了。 想给江淮打电话。他要督促江淮好好学习。 他支着头,大致翻了翻他和江淮今天的聊天记录……就少得可怜的寥寥几行字。半晌,薄渐在顶上的“江淮淮”备注后面又加了一朵小白云。 薄渐起身,去了盥洗室,他抚了抚已经十分平整的衣领,又重新把扣好的袖口扣了一遍,拉直衣襟,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 他回到卧室书桌,发起了视频通话。 阿财正在与江总视频通话,忽然又插-进一个新视频通话。 阿财下意识地点了“接通”。 薄渐弯起微笑,正要和前桌打招呼,摄像头黑了几秒,现出一个举着写着“大傻子”手写板的圆圆脸小西瓜头。 薄渐:“?” 阿财:“?” 薄渐挂断了通话。 放学回家,没带书包。复习全靠pdf文件。 手机扔给阿财了,吃完饭收拾完碗筷,江淮回房间打开了电脑,登到校园网上逐贴下教科书资源和考卷文件。 尽管江淮本人并不想看见,但登到校园网上,不可避免地扫到“从江淮的性格,暴力行为,以及在暴力行为中的扮演角色中具体分析江淮具有反社会性人格的可能性”这类的人干事傻逼帖子。 这个帖子暑假他就见过了,不知道过了半学期,怎么又他妈的被顶上来了。 江淮几个手机上常用的软件也都在电脑上下了,一开机自动登录,右上角冒出一条微信: “bj:在么?” 一电脑登录,手机通知就关闭了。 阿财正在给江总亲笔吹嘘“保健哥哥”是个多高,多帅,多白,多么具有真善美大哥哥魅力的男人时,手机突然黑了。 “您的账号已在电脑登录”。 江淮皱了皱眉:“在。” 一条视频通话邀请打了过来。 江淮手在鼠标上顿了半分钟,接通了。 薄主席是个讲究人,都放假回家了,薄主席还上上下下都一丝不苟,连道凌乱的衣褶儿都找不出来。具有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 灯稍暗淡,偏冷色调,薄渐靠在椅背上,支着头,小半面脸沉在阴影里。他望了江淮半晌,往桌子上趴了趴,抬眼道:“每次都是我来找你,你都不来找我。” 薄渐屈着手臂,手叠在一起,下颏磕在手背上,向江淮歪过头:“什么时候你也能主动来找我啊?” 江淮头一次见薄主席趴在桌子上,不讲究好学生的良好坐姿。 他轻嗤:“我找你干什么?” 找我谈恋爱。薄渐想。 他偏了偏头,轻声说:“找我交流感情。” 他又说:“我十分喜欢江淮同学。” 薄渐的嗓音从电流传出来低哑了些,他微微侧着头,望着江淮,天生偏浅的瞳仁等到夜里,光线暗下来,隐隐约约像野地中的狼的眼睛。 我十分喜欢江淮同学。 十分,十分,十分的喜欢。 所以你也喜欢我一点点好么? 几分就够了。 薄渐神情难以分辨的认真。 电脑屏幕比手机屏幕大,有一瞬间,江淮几乎要以为薄渐就在他面前,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我喜欢江淮。 “哐”,江淮也不知道自己碰倒了什么玩意儿,哗啦啦掉在了地上。椅子腿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一声“刺啦——”,江淮站了起来,他低头:“你说什么?” 江淮像是一有风吹草动就被惊得逃远了的猎物。 薄渐轻笑道:“所以想和江淮同学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发展同学友谊。” 江淮安静地站了半分钟,终于,他从牙关缝碾出一句话:“那你可以往后坐坐吗?” 薄渐抬眼睑:“为什么?” “电脑视频,”江淮没什么表情,“你坐这么近,脸太大了。” 薄渐:“……” “你可以缩放视频页面,不用放全屏。”他说。 “……哦。” 哪怕江淮是块木头,还是块风一吹就飞了的木头,这块木头两分钟前还在贬斥他脸大,薄主席依旧要心无芥蒂地帮这块木头复习期中考试,给它浇水,让木头快点发芽芽开花花。 薄渐抽出订起来的两次模拟考卷子:“今天发的自测卷做完了么?” 江淮向后靠了靠,脊背抵在椅背上。 我十分喜欢江淮同学……不是我喜欢江淮。不是他错误解读出来的那种喜欢。 他表情不多,侧腰从地上捞起来刚刚碰到地上的书,稍一规整,又起身都放回书架上。 书架上还放着那本相册。薄主席在上面留了一张薄渐渐和江淮淮的小学涂鸦。江淮稍顿,手指碰了碰相册封皮。 “还没做。”江淮坐了回去,手里转着支中性笔。 校园网上的自测卷文件刚刚下载好,江淮点开来,低着眼皮,始终没看缩放到电脑右上角的视屏通话,也没再看电脑摄像头,说话带着点不熟的冷气儿:“我先把卷子做完……视频先挂了吧。” “别挂。” 江淮先挑了语文卷,依旧没抬头:“你不都做完了吗,开视频你不嫌浪费时间?” 薄渐放下了手里装订起来的模拟卷。薄渐从来不在原卷面上乱写乱划,但江淮要是在他边上……就能看见薄渐手里的卷子多了很多标记和注解。 都是比较难的题……和江淮错过的题。 “没,”薄渐拿过另一本空练习卷,撕下一张来,轻声说,“我做练习题,你写作业……我想和你一起学习。” 江淮蹙眉,抬头。 “你有不会的可以问我。”薄渐说:“你陪陪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我准备好啦! 随机丢红包xb 主席其实心思超敏感的,我决定评论攒到两万条就加更一章(菜 59、接客 江淮盯着薄渐看了半天。薄渐抚平了练习卷中线的折痕, 取出一支钢笔, 汲墨, 又擦干净笔尖,他抬眼:“好么?” 夜里很静, 远处的灯光闪烁透过阳台的玻璃门映进室内,悄然无声。 江淮突然感觉像是在教室,但只有他和薄渐两个人, 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自习。 他起身去抽了几张空白的a4纸, 回来坐下, 低着眼皮道:“随便你。” 视频通话的窗口被缩放到了右上角,左边是江淮从校园网下下来的第二次自测模拟考的文档文件。这个周末没有具体作业,就是自由复习, 再把周五发的自测卷做完。 江淮先从语文开始做,第一道题还是字音字形题。江淮语文基础一般,他初中出挑的就不是语文,上次模拟考语文考好了纯属运气, 薄渐督促他写的作业和考试重了好几道题。 第一道题, 跻身的“跻”,读音是ji,还是ji。 江淮没记住,又起身要去拿新华词典。 “别查字典, 你做个记号,等做完不会的题一起处理。”薄渐说。 江淮一愣,低头看电脑。半晌, 他“哦”了声,又把词典放回去了。 他坐回去,室内又静寂下来。 江淮写语文卷子,薄渐做课外练习,一时间静得只偶有翻动卷页的声响。江淮甩了甩手里的中性笔,装作无意地瞥了眼电脑右上角。 薄渐沉头做题,神色极认真。 尽管在学校,江淮看这逼看课外书的时间比写作业的时间还多,但他也得承认……只要薄渐开始学习了,就会特别投入。 薄渐手微抬,把卷子翻过一面去,哗啦一声响。江淮连忙又低下头,装在聚精会神地写卷子。 好半天,江淮才稍稍抬了抬眼皮,瞟了眼视频窗口里的薄主席。薄渐开的冷光灯,衬得手腕极白,手指沉下淡淡的影子,看上去格外修长。 薄渐很好,哪儿都好。 江淮突然安心下来,也埋头做题去了。 平常做卷子,尤其是考试,就是江淮这种年级倒数的学渣,都十分讨厌那种做题做的不当人的快的同学,自己第一面题刚刚做了一半,那人就翻到第二面了,整场考试,自己的题没认真做几分钟,净听那人来回翻卷子,把卷子翻得震天响,阎王索命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做的快。 薄主席就属于这种被阎王索命的同学。 薄渐倒不会像有些没素质的,故意把卷子翻得响不能再响,但江淮花一小时零五十分钟做完了除语文作文以外的所有题期间,听见了二十来声翻卷子的声音。 一张差不多八开大的卷子可以翻四声,二十来声,算上偶尔往前翻检查的声音,差不多是四五张卷子。 江淮盯着自己空白的作文题:“薄渐,你做的是哪科?” 薄渐抬眼:“物理和数学,怎么了?” “那你一共做了几张卷子?” 薄渐稍稍把卷面归整了一下:“一套数学,两套物理……四张纸?” 江淮:“……” 对不起,打扰了。 薄渐其实还留了一道物理实验题没做,但他先把做完的练习卷放到边上了:“你写完语文了么?” 江淮不大情愿地说了句“做完了”。 “那你有自测卷答案么?” 江淮瞟了眼视频窗口:“……还没在校园网上找到资源。” 薄渐笑了声:“那你把你写的答案拍下来,传给我,我帮你批错吧。” 江淮默了一会儿,问:“你不嫌麻烦吗?” “还好。”薄渐轻飘飘道:“我挺喜欢帮别人批错的……尤其是你这种错的多的,有种查杀电脑木马病毒的成就感。” 江淮:“……日。” 把纸铺平,打开台灯,调好角度,江淮用平板把刚刚写完的两张答案纸都力争清晰地拍了下来,传给了薄主席。 薄主席稍稍放大了这两张高清照片,作出评判:“你字好丑。” “……我知道,不用你说。” “你多练练,我先给你扣十分卷面。” 江淮:“??” 原本江淮还在想,给他批卷子会不会浪费薄主席这种年级第一,二中希望的优秀学生代表的珍贵时间,但五分钟后,薄主席就把线上批好的两张照片又给江淮发了回来。 两张被画满了红叉叉和红圈圈和红问号的照片。 “十三道选择题错七道,前桌,不太行啊。”薄主席说。 江淮:“……” 薄主席口头上做了个简单加减法:“没写作文,满分90,一道选择题3分,剩下51分主观题一共算分21,39分再扣10分卷面……你一卷29分。” 江淮:“……闭嘴。” 薄主席毫无诚意可见地轻轻叹了口气:“我把我的卷子发给你,你对照着改吧。” “……你发。”江淮稍感屈辱。 薄渐很快传了一排照片过来,语文两张卷子,他拍了八张照片。跟江淮的搞破烂儿似的写的两张答案纸不一样,江淮没卷子,把答案都写在了白纸上,一团挤一团,让人给他批答案委实是为难人,但薄渐发的是原卷面…… 江淮放大了照片,愣了一下。 薄渐的卷子他不是没看过,考场老师发下来的时候是什么样,薄渐写完了就什么样,顶多多一条卷面中线的褶子。 自测卷也是学校仿照期中考难度出的题,也就是不可能会太难,至少对年级第一这种同学来说不可能算难,但江淮看见的这几张照片原卷面用红笔密密麻麻,又整整齐齐地做了批注,字音字形题就标出哪个对哪个错,再整理补充其他的相似字词字音,阅读理解题在原文上圈了转折词,标注了逻辑关系,下面哪道题的判断依据,都在原文上带题号标的明明白白。 古诗词鉴赏批注解释了意象,引经据典标注了来历,出题出的主旨、情感都在答案里分析得完完全全。 下面的课外文言文翻译几乎整张照片都红了,因为薄渐翻译了全文,重点字词另做标注。 江淮愣了半天,他抬头,又半天,才开口问:“你写这个写了多长时间?” “没多长时间。”薄渐轻描淡写道:“自测卷我比你们早一天发的。” 江淮喉咙发干:“……帮我写的?” “没有,”薄渐笑了,“我自己的期中归总复习。” 他支着头道:“好学生一般都对自己要求比较严苛。” “是挺严苛,”江淮抬了抬眼皮,“阅读题一张卷子换一篇,原来好学生连这种卷抛题都要事无巨细地标出逻辑关系给自己看。” “不是,”薄渐稍一顿,唇角微勾,“我原来以为这周周末你要到我家来找我的……跟你一起复习,万一你问东问西,我没准备,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许多习惯性的含枪带刺儿的嘲讽话在江淮喉咙眼卡了半天,最后,他吐出一句:“辛苦了。” 薄渐望着江淮:“嗯,特别辛苦。” 他揉了揉手腕,叹气道:“我手都写酸了。” 江淮稍感走向不对:“……?” 薄渐瞥了眼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他看回江淮:“你有奖励么?” 江淮:“……” “没有。”他冷硬道。 薄主席支着头,不紧不慢地说:“就算是小学生,勤学习勤劳动,老师都给发小红花……我为了和你一起复习这么努力,你真的没有奖励么?” 江淮:“……那我也给你一朵小红花?” “才不要小红花。” “……” 薄渐垂着眼,睫毛轻颤:“你要是在我家就好了。”他轻声说:“我想让你给我揉揉。” 江淮猛地把椅子往后拉,起身去拿了瓶水喝,喉咙干得发痒:“就你逼事多。” “你太凶了,你不能对我好点么?” 江淮呛水呛住了,他想起来江总在大洋彼岸的战术指导“你多花点心思,对人家好点”,他扭头,眼睛呛得发红,狼狈地问:“你他妈闭嘴行不行?” 薄渐倒慢条斯理,靠在椅背上:“用得上我的时候我就是你的小宝贝,用完了就让我闭嘴。” 江淮:“…………” “你说的都是什么屁话??”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他妈什么时候叫你小宝贝了?” 薄渐稍稍侧头,轻叹了口气:“行吧,我努力用这个周末把你的语文水平提升到以29分的主观题成绩也能鉴赏出我刚刚说的是一句比喻。” 江淮:“……” 江淮也想,现在他要是在薄渐家就好了。 这样他就可以直接把薄渐手打折了。 薄渐起身:“你先纠错改错,这张卷子该标的地方我基本都标了……还有哪不清楚,你可以问我。” 他走远了些,江淮看不见他的脸了,摄像头只到薄渐肩膀。江淮看见薄渐的手指碰在衬衫领最顶上的那粒纽扣上。二中有两套衬衫校服,夏天是短袖,秋天是长袖。 衬衫洁白如新,薄渐从顶上往下解下几粒纽扣来。 江淮笔尖在纸上洇出一个黑蛋,他盯着视频窗口:“……你干什么呢?” “哦,你还看得到我么?”薄渐的嗓音:“我去洗澡。” 话是这么说,可薄渐也没有过来把手机扣到一边。 江淮盯着屏幕。薄渐解了衬衫下来,肩背肌轮廓流畅,他天生肤色偏白,alpha很少会有他这么白的,或者肤色白的alpha都会故意去晒黑,但薄渐的白并不会让他一打眼看上去像个白斩鸡,只是一种……近似于强迫症的干净。 薄渐脱了衬衫,整理好袖口领口,把衣襟都抻直,才暂时挂到一边的立式衣架上。 江淮听见自已声音有点发涩:“你去浴室脱衣服行吗?” 薄渐半侧对着他,江淮看得见一截极优越的腰肌线。“我不喜欢在浴室乱放东西。” “……那你准备在外面脱干净?” 江淮觉得薄渐这是明晃晃的勾引……别说薄渐,就算是陌生人,他都会觉得这是蓄意勾引。薄渐稍稍转身,江淮依旧看不到他的脸,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很轻地问:“你想让我脱几件?” 江淮后背紧紧抵在椅背上,手心倏的冒出一层汗。他也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可能是紧张他几乎要无处隐藏了的龌龊的心思。 “你脱几件,关我屁事。”江淮嗤笑:“你能别说的跟脱衣舞厅接客似的行吗?” “我不接客,我接你。”薄渐说。 “咔哒”,细微的解开皮带扣的声音。 江淮脊背僵了僵。 薄渐一节一节地,细致地把腰带抽了出来。他转身,把腰带也挂到了衣架上。灯光错落,他背对着江淮,腰窝沉在阴影里,肩背却被冷光洒满。 像某种可以致命的野兽。 江淮从来没有这么清醒地发现到过,薄渐和他的不同。 薄渐是个alpha,是个快要成年了的alpha。 而他是omega。 即使他不承认,他不喜欢,他刻意忽略,又隐瞒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是个omega。他后颈腺体上还有薄渐的标记。 他从内心渴望薄渐的碰触,和去碰触薄渐。 单单是视频,他都想去拥抱薄渐。因为薄渐标记着他……也因为他喜欢他。 江淮心脏搏动起来,他捏着手里的答案纸,纸面页脚已经被他指肚的汗浸得发软。 薄渐坐到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勾了拉链下来,裤筒积到裤腿。他没起身,只稍稍俯身,捡起裤子来,收叠平整。 他抬眼,嗓音稍哑:“江淮……你别这么看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好害羞呀! 对不起我不立flag了,明天双更,六千字以上orz 60、小江 江淮猛地后仰, “刺啦——”椅子腿刮过地面。 薄渐坐在单人沙发上, 腰微微弓着, 赤脚踩在地板上,长裤叠的边角整齐, 搭在膝盖稍往上的地方,腹部以下落进沉沉的影子里。 他坐下来了,江淮终于看得见他的脸。他轻声说:“江淮, 你别看我。” 我现在不想让你看了。 我后悔了。 “我害羞。”他说。 江淮喉结滚了几下, 别过头, 他也他妈的不想看……话临到嘴边时,江淮又从眼梢余光瞟过一眼:“你害羞个屁。” 薄主席说“我害羞”这种话永远丁点儿信服力都没有,因为没有一个人会面不红心不跳, 甚至好整以暇地承认自己害羞。 这害羞个屁。 薄渐的手搭在膝盖的长裤上,指肚在长裤布料上蹭了一点汗。“你先闭上眼……我要去浴室了。” 他低估了江淮对他的吸引力。或者说低估了一个alpha……对属于他的omega的占有欲。alpha的确没有发情期,可他的omega就是他的发情期,时时刻刻, 随时随地。 薄渐垂下睫毛, 心脏跳得很快。 江淮稍愣……薄渐认真的?真害羞了? 一时间,江淮居然不知道该先想“薄渐这种人居然还会害羞吗”还是先想“害羞还他妈非要在外面脱衣服,拉他一起下水”。 半晌,江淮放大了视频窗口, 挑了挑眉梢:“你去吧。” “……” 薄渐抬眼:“不许看我,闭眼。” 江淮哂笑:“就不闭。” “闭眼。” “我就不闭,”江淮舔了舔牙, “你能拿我怎么样?” 他抬手:“你去啊,浴室就在边上。刚才脱衣服的时候没见你害羞,脱完了你现在害羞个屁?先上车后补票?” 薄渐:“……” 主动权到了江淮手上。他往椅背上靠了靠,懒洋洋道:“去吧,我等你。”他稍一顿,补充说明似的:“我会好好看的。” 薄渐静了半晌,说:“江淮,你耍流氓。” 江淮本想说“我耍个屁的流氓了”,但话到嘴边,他点头:“你说的对,去吧。要不你过来把视频挂断也行。” “……” 薄渐低了低头,“江淮,闭眼。”他极轻地哑声说:“我…了,我不想让你看见。” 江淮一愣。 “闭眼。”薄渐重复。 江淮整个人绷紧了,没说话,别过头,把眼闭上了。 这不是面对面,这是周末一对一学习辅导视频,江淮听不太清视频那边的声音,原本就很轻微的声响经过视频几乎被消磨得全听不见了,反而心脏愈发鼓噪起来。 台灯的光亮透过薄薄的眼皮,江淮转了转眼珠,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a4白纸的页脚早就被捏得汗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淮稍稍扭头,睁眼觑过去。 薄渐刚刚要去拿手机,恰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江淮僵了下,又别过头:“操,你怎么这么慢。” “你……”薄渐刚开了个头,又停下,喉结微动。他默然半天,说:“你先把你今天晚上写的语文卷子的错题订正过来。” “……哦。” “这个周周末你最好先做个时间规划,比如今天和明天用来复习语文和英语,晚上上午中午晚上的哪个时段复习语文英语的哪一部分,集中处理问题。”薄渐语气又慢条斯理下来,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江淮扭头扭得脖颈发僵,他索性转过身去了:“哦。” “那我先去洗澡了,你好好复习。” 江淮又“哦”。 他侧坐在椅子上,手肘撑在膝盖上,弓腰支着头。半晌,连最细微的声响都听不见了,江淮才又睁开眼,斜向视频乜过一眼。 人已经走了。 江淮正过身,没骨头似的倚在了椅背上。他随手取了支红笔,夹在指间转了几圈,又“啪嗒”掉在书桌上。 他又拿起笔,转了两圈,又“啪嗒”掉了下去。 江淮盯着语文卷子的第一道题发呆。 白色的微微洇湿的布料,鼓出一大团。 他拔了红笔笔帽,在答案纸上做错的选择题选项上胡乱打了几个叉,红笔没出水,江淮转身,抬手把红笔直接投进了垃圾桶。 他起身,“哐啷”一下踢开椅子,又“嘭”的关上卫生间的门。都快十一月底了,水龙头里的水已经冷得让人一个激灵。 江淮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 冷水珠从下巴颏往下淌,江淮手臂都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脑子发热,发胀,混着乱七八糟的渴望,刚刚看了一眼就记死了似的薄渐的样子,每个地方的样子。 薄渐…… 操了。 江淮站在镜子前。冷水把他鬓角的头发也打湿了,湿答答的垂着,一缕一缕地黏在脸颊上。 他捋了发绳,去打开了花洒。 冷水一下子把那点见不得人的冲动浇得半天也没了,江淮打了个哆嗦,又把水调温了。 江淮洗头用了十分钟,他进卫生间的时候是九点四十,出来九点五十,薄主席不出所料,并没有在十分钟内洗完澡。 薄主席这种讲究人,他心不在焉地想,洗个澡怕不是要洗到天荒地老。 用手指拢了拢吹到半干半湿的头发,江淮抽了张白纸出来。 薄渐说得没错,临时报佛脚,复习确实是集中复习更有效果,至少不至于东一头西一头,浪费不必要的时间。也最好做一个时间计划表。 下周周四周五期中考,时间计划表从周六到下周周三就够了。 江淮把白纸铺平,草草地画了个歪歪斜斜的表格。 如果周五晚上和周六上午复习语文,周六下午和晚上复习英语,周日……就一天复习数学,周一周二周三三天每天着重复习一门理综。 但这么均匀复习,时间太赶了,到头来十有□□是哪门都没复习好。 语文和英语临时抱佛脚,基本用处不大,顶多背背古诗词和单词短语,数学基础不行,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复习得好的,高一学的不行,内容太多,高二三两天也赶不上来几分。 能立竿见影的只有理综三门,尤其是化学生物。期中考就考这半个学期的学习内容,理综大部分都是单元学习,比如物理,重力场没学好不耽误学电磁场。 期中考目标是五百分,想的就不是怎么全面发展,精益求精了,怎么得分快怎么来。 江淮转笔转了半天,拿笔把时间表上的英语和数学全划掉了。 语文有薄渐帮他忙,肯定是有用处,但语文也不是三两天能复习好的,考试就听天由命吧。 最后时间表上语文就剩“周五晚上”一个时间段,其余周六到周三,排的全是物理化学生物。 江淮是一个懂得舍得的人。 他翻过计划表背面,出了一道小学加减法题……假如小江期中考试要考到500分,一共有六门学科,三门150分,三门100分,小江需要平均每门考到多少分? 设该百分比是x,150乘3乘x,再加100乘3乘x,等于500。 小江算出x等于三分之二。 由此得出,语数英每门要平均考到100.00分,物化生每门平均要考到66.67分。 小江保留了小数点后两位,觉得这不大行。 他考不到这个分。小江目前还是每门吊儿郎当及不了格的贫困户,但这个分不但及格了,还在及格的路上走了很远。 小江做不到。 薄渐吹干头发,换上浴袍回来时,就看见江淮埋着头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什么,眉头拧得死紧。他目光停驻在江淮拢在耳后的头发上:“你也洗澡了?” 他第一次见江淮把头发散下来。江淮头发不长,将将及肩下一点,还半湿,乖乖巧巧地梳理顺了,他发色很黑,衬得肤色发冷。 江淮头也没抬:“没洗澡,洗头了。” 薄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把头发散下来的前桌,问:“在整理错题么?” 江淮终于抬头了,没什么表情:“我考不到。” “嗯?” “我考不到五百分。”江淮说。 小江考不到五百分。 小江最多只能考到四百五,迈过六科及格线的大门。 江淮面无表情地把小江的期中考分数计算题翻过了面,藏尸灭迹,露出正面的计划表。 薄渐稍怔。考到五百分是他先提的,但他当时,包括现在……都并没有想过江淮会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他说:“你尽力就好了。” 江淮转着笔,没有说话。 薄渐停顿了半晌,轻笑道:“这次考不到也没关系,下次再努力就好了,总有一天考得到的。” 江淮习惯性的要“哦”,但他忽然反应过来:“下次?” 薄渐唇角上弯:“嗯。” “标记期就一个星期,哪来的下次?” 薄主席用三五秒钟的沉默不应以表矜持,他斯文地一笑:“我不介意有下次。” 江淮:“……” 去你妈的下次。 江淮看见薄主席这张脸就十分心烦意乱,心猿意马,他起身,拧开水瓶喝了口水,没多少情绪道:“十点了,我要睡了,把视频挂了吧。” 薄渐望了江淮一会儿:“哦……那晚安。” 江淮没回,俯身下来要点击挂断。 “等一下。” 江淮蹙眉:“怎么了?” 薄渐起身,摄像头在他喉结到锁骨间摇摇晃晃,江淮别了别视线。“我也要睡觉,”薄渐说,“你等我躺到床上去。” “……你屁事这么这么多。” 半分钟后,江淮:“躺好了?我挂了。” 薄渐:“再等等。” 江淮:“……” 江淮问:“你又有什么屁事?” 薄渐小孩似的拍了拍枕头:“你还没和我说晚安。” “…………” 不知道为什么,江淮居然有一种他和薄渐正在谈恋爱,黏黏糊糊,薄渐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的傻逼错觉。他耳朵窜上火来,烧得发烫。 “晚安没有,”江淮掀唇,“日你妈管够。” 薄渐:“……” 江淮冷酷地点击了挂断。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不开心。 一更。 对不起,我本来想两更合一章的,但我高估自己的手速了,双更合一就要很晚才能发,今晚还有一更,可能在半夜,不熬夜的别等。 随机丢几个红包xbb 61、喜欢 清早四点半, 天还没亮, 房间黑黢黢的。 闹钟响了。 江淮没有赖床的毛病, 抬手按住闹钟,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他把闹钟丢回床上, 趿拉着拖鞋去换了衣服。 “啪嗒”,灯开了。 江淮把窗帘随口拉开了一半,夜还静, 路灯安宁。偶尔风振得玻璃门窗微微响动。 江淮已经挺久没有这么规律的过过一天了, 早上就起, 晚上就睡,中午困了就躺躺,上午不睡, 晚上也不睡。 打c型抑制剂容易犯困,但白天睡多了,晚上又容易失眠。一天一天下去,浑浑噩噩。 今天星期天, 他比昨天早起了四个小时。 今早江淮准备回他小学住的旧城区“锻炼身体”。江淮对那个破败且嘈杂的地方没有多少好感, 所有有关旧城区的回忆,都掺杂着夜半中陌生的男人,喝醉的男人来敲门,门窗咣咣响, 像随时要塌掉了似的声响。 江俪那时候很害怕,但江淮或许是小,也可能是胆子大, 并不害怕,他只觉得那些垃圾人很烦。 这些事开头是坏的,过程是坏的,到了结尾,也是坏的,江淮还在那里捅了一个人,但江淮许多年都在那里,长大在那里,他习惯这里了……江淮平常玩跑酷的地方不多,除了一些公共公园,就是四中旧校区和旧城区。 以前没搬家,还住在四中附近的时候,江淮基本每周都会往旧城区跑,现在搬家了,住得远了,到昨天……江淮才发现,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回去过了。 但不是因为搬得远了,是因为薄渐。 直到昨天,江淮才突然发现,和薄渐相处……他好像离过去的那个自己越来越远了,不用天天压着,自己一个人瞒着自己是omega的秘密,也不用天天相当中二地想自己要怎么变强,才能当一个合格的,足够承担责任的“alpha”。 和薄渐在一块儿,他好好学习就好了,别的都不用多想。 他喜欢和薄渐在一起。 江淮趿拉着拖鞋去了卫生间洗脸刷牙。出来,还没到五点,江淮没忍住,跑去阳台点了支烟……昨天他没和薄渐联系。 薄渐找他了,但他随口找了个借口就推掉了。不是不想看见薄渐,是……他在想,如果他向薄渐表白了,薄渐会有什么反应。 喜欢人就是一件作废脑子的事。 昨天江淮疑神疑鬼地想了一天,一会儿觉得薄渐就是一直在蓄意勾引他,一会儿有觉得他想太多,薄渐没这个意思。 江淮叼着烟,在门边靠了半晌,拿出手机搜索了“怎么告白”。 他随便点了个词条进去。 头一条:微信表白。 第二条:qq表白。 第三条:发邮箱。 江淮:“……” 去你妈的。 江淮又按了“告白技巧”几个字。蹦出来不少搜索词条,江淮大致一扫……解方程式表白,蛋糕藏表白条,寄送红玫瑰……专家解答为您在线服务。 没一个靠谱的。 江淮往下一拉……还有社会民生新闻,“楼下男子大声表白扰民被抓,拘留三日”,“男子表白点蜡烛引发失火,不幸身亡”。 ……操。 什么玩意儿。 江淮关了页面,碾了烟星,转头出了阳台。 东边天际线微微泛青,江淮一出楼门,一股将近初冬的皴烈的冷风凶猛地灌进来。他戴上黑棒球帽,拢了拢衣领,轻轻“哐”的一声,滑板落在地上。 江淮滑了半路,又搭了最早班的公交车,到旧城区的时候,刚好六点钟。 废旧楼里的夜猫子刚刚出来,玩跑酷的不多,一个地方基本都是固定的一帮人。这些吊儿郎当,身轻体健的青年哪怕刚刚通宵,也浑身带着种和破烂楼房格格不入的活力。 几个青年远远朝江淮吹了声口哨,江淮抬了抬手。 江淮记不大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跑酷的了。一开始他也不是跑酷,不过就是一个无处泄愤的小学生翻墙爬墙踢墙罢了。 他不是喜欢极限运动,他是喜欢跑酷。 喜欢翻过障碍,穿越障碍,一往无前,无所阻拦的感觉而已。 他不喜欢绕来绕去,如果有障碍,就翻过去。 强者就应该面对,然后翻过去。 对……暗恋对象也应该一样。 七点半。天很冷,但江淮出了一身汗。江淮坐到楼顶的天台上,这栋楼是栋废楼,居民都乔迁走了,天台空空荡荡,积着厚灰,只有一串串新的旧的,跑酷的人来留下的杂乱的脚印。 江淮靠在天台栏杆沿喘气。 天已经大亮了,这栋楼不高,但站在这儿,窥得见旧城区的一角,人交织进窄窄的巷路,青绿桃红的棉被裤衩高高晾起,迎风乱晃,一根根旧楼间杵出来的晾衣杆像断壁中的天索。 底下渐渐多了人气的喧哗。 对喜欢的人也应该一样。 江淮容易头脑发热。 所以在上午7点34分28秒,江淮发出了一条微信。 -真正的强者:我喜欢你。 江淮盯着这四个字看了半天,然后在上午7点35分15秒,撤回了该条信息。 天台风太冷了,他突然觉得此事还待商议。 -bj:? 江淮手机差点掉到楼底下去。 -真正的强者:对不起,发错人了。 -bj:???? 天台风很冷,但江淮突然血都发热起来,眼皮也发热。他装作没看见,把手机揣回兜里,先下楼了。 江淮走的楼梯,从五楼到一楼,三分钟。 到楼底,江淮还是没忍住,又掏了手机出来。 只有一条两分钟前的未读消息。 -bj:你撤回什么了么? 江淮说不出什么感觉……谢天谢地,还好他妈的没看见。 早上晨练,冲动表白,这种事事后怎么想怎么傻逼。 他就是向薄渐表白,也不是在微信上表白。 -真正的强者:没什么。 江淮重新戴上帽子,拢紧衣领,跳到了滑板上。 -bj:没什么那是什么? 江淮稍稍蹙了蹙眉。 -真正的强者:广告招聘,发错人了。 半天,薄渐回:“哦。” 后面还附了一个非常……江淮数了数空格,是非常非常非常不开心的小表情,脸都大了好几圈。 江淮眼皮跳了跳,觉得不太妙。 幸好薄渐没继续问下去,又发:“你起了?” 江淮回:“嗯。” 仓库门口堆着个红底黄字儿的旧牌子,印着“无名生煎”,天还早,仓库改的生煎铺子却早开张了。孙叔擦了擦皴裂的手,抬眼瞥见江淮,露出笑来:“哟,又来啦?离上回来有一个多月了吧?” 江淮点了下头,找了把露天的马扎坐下:“一份鲜肉的一份虾仁的,再打包一份豆干的……加一杯豆浆。” “好嘞。” -bj:那今天忙么? -真正的强者:不忙。 -bj:你准备待会儿学习? -真正的强者:晚点,我现在在外面。 孙叔先端了豆浆和一盘鲜肉生煎过来:“虾仁的待会儿好。” 江淮应:“嗯,谢谢。” 快八点了,老城区的人都起得很早,所以孙叔现在生意已经不太忙了。他一面往锅底刷油,一面和江淮闲聊:“都快入冬了,你们学校离放假也不远了吧?” “没,”江淮有点心不在焉,“还远,刚刚期中。” -bj:你去晨练了? 江淮摁了个“嗯”过去。 不多会,孙叔又把新出锅的虾仁生煎端了过来,还窜着白气儿:“刚出锅……你赶紧趁热吃。” 江淮抬头,捏紧了盛豆浆的杯子:“孙叔,东边那家给人照相,印照片的店还在开吗?” 孙叔没想到江淮突然问这个,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问:“你们那边没有给人照相的吗……还在开,怎么了?” “哦,”江淮点了下头,“没怎么,就是问问。” 薄渐靠在沙发上,盯消息界面盯了半天。 刚刚他只很短暂地看见了一眼,江淮很快就撤回去了,还说是发给别人的,说是广告招聘……可那明明是一句,我喜欢你。 “江淮淮(小云朵):我喜欢你。” 江淮发了一句“我喜欢你”。 他才不相信江淮的鬼话,说是什么广告招聘,说是给别人发的。 可江淮……会喜欢别人么? 江淮付了钱,拎着阿财的香干生煎往东边走了。他滑滑板,不太方便回消息……但手机里的手机一直嗡嗡嗡的他妈没完没了的振。 江淮被烦得不行,去照相馆半道上停下来准备把薄主席从好友列表里删了,但他刚刚拿出手机,一个语音通话打了过来。 他原地站了半晌,又从裤兜里掏了无线耳机出来,接通了语音通话。 “您一大早起来,挺闲的啊?您又怎么了?”江淮夹棒带刺儿地问。 “江淮。” “嗯?” 薄渐手指动了动,轻声问:“你有喜欢的人了么?” 江淮一个趔趄,差点连人带滑板撞到马路牙子上。 心脏一下子像是一个被吹涨了的气球,好像随时都要炸开。江淮觉得他离炸开不远了。他没回,从滑板上跳了下来:“你问这个干嘛?” “我觉得……” 我觉得你要是喜欢别人就算了吧,你喜欢喜欢我。 我觉得你要是喜欢上除了我以外的人都不好。 我觉得你不应该把消息撤回,就给我发,最好天天都发,再亲口和我天天说。 我喜欢你,也想听你说你喜欢我。 骗人是小狗的那种。 薄渐喉结动了动,语气寡淡:“我觉得早恋不好,有损期中考试。” 江淮:“……” 江淮觉得一大早起床就给同学打电话说早恋有损身心健康这种事,傻逼都干不出来,让薄主席屈居一名学生会主席真是委屈他了,他应该去街道办当节育妇女主任。 江淮抬头,“鸿印快照”。 他拧开门,轻嗤道:“您操心操挺多。” 江淮扫了眼房间内,拍证件照,一寸,二寸,三寸……印照片。“你发张你的照片给我。”江淮说。 “要照片做什么?” 把你贴到相册上。江淮从嗓子眼哼出一声笑音:“给你上户口。”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默认你想和我当一张户口本上的关系●° ^°● 二更。 写到去世。 62、名分 “上户口?” “嗯, 发张你的照片给我。”江淮进门, 和老板打了个招呼:“洗照片。” 薄渐轻笑着问:“你准备让我上你家户口本么?” 江淮哼笑了声:“对, 户主江淮……薄渐,户主之子。” “……我才不要当户主之子。” 江淮扫了眼价目表, 一寸一板十块,两寸一板十五,冲印照片, 一张三块五, 他随口道:“你不想当户主之子你还想当户主之……” 江淮猛地住嘴了, 两三秒,他干巴巴道:“别废话,发照片给我。” 薄渐那边也静了两三秒, 才问:“你要什么样的照片?” “随便。” “证件照可以么?” “……不要证件照,你现在随便拍张发过来,拍清楚点。” “那我先挂了,等我拍好再给你打过来。” “好。” 江淮摘了耳机。老板是个四五十的秃顶中年男人, 他走过去:“冲两张照片。” 老板坐在电脑桌前, 扭头过来:“你扫码加我,把照片发过来。” “哦。”江淮扫了码,先提交了好友申请,又靠到边上的白墙上, 调出自拍摄像头,随手给自己拍了张照片传过去了:“这是第一张,第二张还没传过来。” 老板收到了一张极其随意, 靠在自家照相馆墙边的自拍照。 典型的直男拍照。 没有角度,没有光线,甚至脸都没正对着摄像头,稍稍斜着脸,乜着眼,还没有笑,大冬天的,跟根冒冷气的冰棍儿似的。 幸亏是这个男孩子原本就长得好,五官好,头肩比也好,才没至于太难看。 老板:“……我再给你拍一张吧,你这手机拍照不行。” 江淮随意瞥了眼:“不拍得挺清楚的,不用了。” “……” 老板在冲照片,江淮靠在墙边等。 兜里手机震了震。 他拿出来,是bj的消息。划开,薄渐发了张照片。 这是在薄渐卧室的露台上拍的。今天是个好天,天蓝,日光强盛,碎发边缘细细地薄镀了一点泛金的日辉,浅色的虹膜愈发浅淡,像冬日凝了薄冰的湖面。 照片里的人注视着摄像头,就像注视着看照片的人。 薄渐本人和“温柔”基本不沾边,却让人有种错觉,他在很温柔地对待看照片的人。 江淮一瞬间的心悸,他点出照片。 -真正的强者:你p图了? 半分钟,薄渐回了。 -bj:才没有。 -真正的强者:哦,没p就好,做人还是真实点好。 -bj:我不用p。 -真正的强者:…… 帅的人都不用p?江淮嗤了声,把薄主席的帅照给老板发过去了。 老板稍愣了下:“喔唷,这么帅啊?” 江淮:“……” 老板顺口问:“同学?” “嗯,”江淮压了压棒球帽帽沿,别过视线,“朋友。” “噢,朋友。”老板处理着照片,随口说:“你朋友这张照片拍得挺好啊,光线,角度,背景都找得不错,得费点心思。” “……是吗?” “嘿,可不是吗,拍照片门道多了,拍好照片哪有不费心思的……像这张照片,我估计你朋友至少拍了十几张,才挑出一张最好看的来。” 江淮:“……” 老板扬了扬下巴:“不信你去问你朋友?” “……不用了,我信。” 等江淮搭公交车回家,已经九点多钟了。 他停在玄关边,把滑板搁到边上,手里的生煎放在柜子上。 阿财早就起了,团在客厅地毯上抱着平板看动画片,电视也开着,在少儿频道,也在播动画片。阿财看一会儿平板,就再看一会儿电视,看一会儿电视,就再看一会儿平板,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小学生的惬意时光。 “早饭我给你带回来了,自己过来拿。” 江淮摘了帽子,拉下外套拉链,手揣回外套衣兜:“我先回房间了,有事敲门。” 阿财悄悄觑了眼江淮,又埋头看动画片去了。 衣兜的布料冷冰冰的,还没被捂热,一片薄薄的小纸包却温热,带着点汗湿的软,被江淮攥了一路。 江淮关了门,衣兜里的手捏了捏小纸包的皮。 他从书柜上取了相册下来,从后面翻,翻过一页一页的空白,直到翻到那张……简笔画合照。 一个圆圆脸短头发的薄渐渐和一个圆圆脸扎辫子的江淮淮。 薄渐渐和江淮淮靠在一起,就像手拉着手的两块小饼干。 江淮盯了半晌,掏出小纸包,抖出了那两张照片。像小学手工课似的,江淮又去翻出了剪刀,胶棒,他坐回椅子,抽出自己的照片,沿着大致的轮廓剪出自己的上半身,又摸到薄渐的照片……江淮多摸了几下,也把薄渐剪了出来。 江淮贴到江淮淮旁边,薄渐贴到薄渐渐旁边。 江淮相册上的人很少,先前只有江俪,江星星,秦予鹤,卫和平。 现在加上一个薄渐。 亲人,亲人,朋友,朋友……可能会是男朋友,也可能一直是朋友。 江淮打扫了剪出来的碎纸片,拇指摸了摸简笔画的薄渐渐,合上相册,把相册放回了书柜上。 他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手机亮着条未读消息。 -bj:到家了么? 江淮随手回:“到了。” -bj:照片印出来了? -真正的强者:嗯。 -bj:有什么用途么? 江淮手顿了顿,把手机丢到床上,没再回。 他拉开椅子坐下,翻出订好的打印出来的物理卷子和物理复习提纲,余光却往眼梢走,瞟了眼床上的手机。 -bj:我被你贴到相册上了么? 江淮喉咙有点干。他发了句看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话:“给你个名分。” 薄渐眉梢轻轻挑了挑。 -bj:什么名分? 江淮没回,起身去拿了瓶矿泉水拧开了。 -bj:和你伉俪情深的皇后么? 江淮一下子呛住了。 -真正的强者:? -bj:不是么? 是个屁,江淮还没来得及把“是个屁”发出去,薄渐又回了条。 -bj:我不想当妃嫔,妾没地位●° ^°● 江淮挑了挑唇角。 -真正的强者:那您觉得鞠躬尽瘁,任劳任怨,操劳三十年,对皇帝忠心耿耿的东厂厂长符合您的就业期望吗? 薄渐这次没回消息,江淮捏着手机,以为薄主席生气了,刚刚准备打条“开玩笑的”,薄渐发过来一条短语音。 江淮皱了皱眉,点开了语音……薄渐的嗓音传过来,带着点电流质的微哑,他很轻地问:“江淮,你从哪看的野史上……有大太监和皇帝偷情的记载?” 薄渐不是第一次和他开玩笑提“偷情”这个词儿了,但可能是心里藏着点见不太得人的心思,江淮心脏突然砰砰跳了起来。 薄渐没说完,他轻声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江淮,我是偷么?”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你是骗:) 昨天睡太晚了,今天没状态,写不出来了,明天尽量补一点。 63、表彰 你是偷不着。 江淮捏着手机, 坐着, 手一动没动, 喉结从上往下滚了一下。 薄渐等了几分钟,都没有等来回信。他轻轻叹了口气, 从沙发上起身,往楼梯口走过去。恰好薄贤迎面从楼上下来。 “爸。”薄渐心不在焉地打了个招呼。 薄贤整了整领带,瞥了眼薄渐, 停住脚, 又扭头看了眼走廊空无一人的二楼, 露出笑来,小声问:“进展怎么样了?” 薄渐稍怔:“什么进展?” 薄贤:“你和你同学……追到了没?” 薄渐静了。 薄渐没有说话,但薄贤已经知道答案了。他有点惊讶……薄渐长这么大, 做什么事还没遇到过滑铁卢。他皱眉:“你被人家拒绝了?” “……没有。” 薄贤也默了一会儿,问:“你不会现在还没表白过吧?” 薄渐:“……” 薄贤又知道答案了。 一时间薄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稍稍想了想,把想说的话都总结成了一句:“我当年追你妈就用了一个星期。” 薄渐:“……” 薄贤作为过来人, 为晚辈概括了几点行为总结:“你直接去和人表白, 他要是拒绝你了,你就过段时间再去找他表白一次,他要是还拒绝,你就再等等, 等过几天再去试试不就行了吗?” “……” 薄贤有点自鸣得意:“我当初向你妈表白,第二次就成功了……omega总是要矜持一下的,所以你不要怕被人家拒绝。” 薄渐:“……你和我妈是两情相悦, 这不一样。” 薄贤挑眉:“人家喜不喜欢你,你看不出来么?” 薄渐没说话,捏紧了手机。 不是看不出来,不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只是他怕江淮又跑掉了,他怕江淮又反悔了。 就跟那条被撤回的“我喜欢你”一样。 江淮现在在标记期,就算江淮没有撤回那条“我喜欢你”,就算对他明说“我喜欢你”,他也不希望……这句话是因为出于信息素的欺诈。 他想江淮完完全全的,无关信息素的喜欢他。 “我知道。”薄渐垂眼。 薄贤笑了笑……别人喜不喜欢自己,要说一个愣头青,傻小子看不出来,他信,但他儿子要是跟他说自己看不出来,那就是纯属扯淡。 这小子心眼多着呢。 薄贤打正领带,扭头笑道:“那你自己好好把握机会……别给你爸丢人,追不着人的alpha那还叫alpha吗?” 薄渐有点无奈,却也笑了下:“我知道。但这件事你先别和我妈说……”他稍一顿,“她反对早恋。” 他和他爸说了,薄贤不会多管,但要是柯女士知道了,半天就能把江淮翻个底儿掉。 要柯女士知道了江淮是“alpha”……薄渐想想都头疼。 薄贤轻哼了声:“你当你爸是傻子吗,当然帮你瞒着……我还有会,先走了。” 薄渐目送薄姓优秀企业家出了门,低头看了看手机。 还是没有消息。 ……算了,偷就偷吧。反正江淮没妻没妾,偷和妻妾也没区别。 -bj:你的小草莓决定不计前嫌,向你伸出邀请你一起去学习的手手●°v°●ゞ 江淮手抖了一下。他盯着微信界面发了半天呆。 他又盯着这条消息盯了半天。 江淮还是没回。 -bj:但偷情可以,大太监不可以,我比大太监要大大大大大大多了。 -bj:你看见过的。 江淮手滑,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终于,他回了第一条: “滚。” 标记期这几天,江淮作息都很规律。 星期天十点钟睡,星期一早上六点半起。 快入冬了,街边树的叶子几乎都落了个精光,只零星几片还挂在枝桠上。今年的天气预报说今年的第一场雪可能会来得早一些。 江淮冲锋衣拉到最顶上,踩着点进了校门,几个风纪委等在校门边,时间一过就开始查迟到,保安室窗边挂着日历,11月21号…… 江淮突然想,薄主席好像快到易感期了。 差不多在考完试那几天。 啧,正好错开,不影响考试。 年级第一易感期都来得这么赶眼色。 今天周一,早上有升旗仪式,江淮懒得再回学礼楼,直接单肩挎着书包,脖子缩在冲锋衣衣领里,揣兜去了操场。 虽然校门口风纪委都查开迟到了,但也就刚刚七点半,操场上根本还没几个人,但江淮还是径直去了高二二班升旗呆的老地方。 老林匆匆忙忙小跑过走廊,推门进了班里。 他从前往后一扫……全班人都基本来齐了,唯独靠门倒数第二排空着。 唯独他特地火急火燎赶过来要找的那个同学没来。 老林当下心头就窜上一股火来,心骂江淮可真是不到关键时候不掉链子,开学俩月,迟到两回,一次在开学头一天,一次在今天。时机精准,没大事绝对不迟到。 “江淮呢?”林飞明知江淮十有八-九是又迟到了,但还是逡视一圈:“谁看见江淮了吗?” 卫和平鹌鹑似的,缩了缩脑袋,恨不能缩到桌子底下去。 林飞一眼定位他:“卫和平,你看见江淮了吗?” 卫和平一哆嗦:“没、没看见。” 林飞脑门都要冒汗了……这事儿也是学校赶急,一头热敲下来的,他也是昨天刚刚得到准确信儿。好事是好事,这种走个过场的面子事倒也不是多大事……但找不着江淮了,耽误事,还丢人啊! “你联系联系他,问他去哪了。”老林话没说完就抬脚往外走了,“我去给江淮打电话……一会儿许文杨带队下去开升旗仪式。” 许文杨站了站:“哦好。” 薄渐抬眼,看着没人来过的前桌,轻轻嘶了口气。 他本来是想给江淮一个惊喜的,但今天早上要是江淮正好迟到了的话…… 江淮在操场上转了两圈,等得没意思,还冻得慌,教学楼已经渐渐有班级带队下来等着升旗仪式了,但江淮心想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就又挎着包掉头往学校的便利店去了。 上学带手机,江淮来电调了静音,消息提示调了震动。 卫和平战术性发了两条微信: “淮哥你哪去了?” “老林找你!!” 但江淮一条没回。 林飞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没打通。都无人接听。 便利店开着空调,江淮一进,冰火两重天。这个点没几个人来便利店,收银员懒懒地瞥了他一眼,江淮慢腾腾地去饮料柜拿了瓶矿泉水,又揣着这瓶矿泉水逛别的货架栏了。 但逛了快十分钟,江淮还是就拿了这瓶水。等暖和得差不多了,江淮拿着这瓶两块五的水去结了帐。 江淮瞟了眼收银台前那几排矮货架上的omega阻隔贴……又拿了包小草莓阻隔贴一起结了帐。 老林打了一串电话,一个没通,气得只想把江淮揪出来然后抽一顿。 但现在除了给江淮打电话,他还没别的联系江淮的方式。 今天升旗仪式的这个事儿也是通知晚了,宋俊猥亵omega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尽管里头还有些波折,但总的来说也符合见义勇为的奖励条例……学校给的结果是撤处分,通报全校,但学生代表包括受害同学,都要求全校表彰。 全校表彰就是个场面事,走个过场,江淮上台领个奖状,然后做个见义勇为发言……稿子学校都早给他准备好了,江淮念就行。但江淮偏偏就今天没来。 林飞没找着人,把稿子给了许文杨,叮嘱他“江淮待会要上去领个奖状,他没来,你去帮他领了,把这张发言稿也念一念”就匆匆忙忙找主任去了。 江淮拎着矿泉水回了操场。 等他回来,已经升完旗了,台上主持人在讲话,江淮一个字儿没听进去。 江淮沿操场后沿,摸着高二级部一溜队伍尾巴往二班的位置去了。人是挺多,但二班的位置不难找,赵天青杵在队伍最后头,跟个标杆似的。 江淮拎着水瓶过去了。 “……弘扬了人间正气,发扬了社会正义,为全校树立了一个具有当代中学生最佳精神风貌的典型榜样,值得我们认真学习,为建设正义人间添砖加瓦,撑起一片蓝色天空……” 升旗仪式上的演讲,一般十句话九句话都是废话。 江淮嗤了声,头都懒得抬。 一般班长升旗仪式都站队头,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队伍最后头,拿着张纸不知道在念什么。江淮往队尾走。 许文杨正在熟悉老林给的稿子……江淮见义勇为,他上去演讲感想,这事想想他都尴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待会儿就要上了,许文杨草草把稿子折了折,揣回衣兜里准备往前走等上台代领奖状,代做发言……他余光猛地瞥见一人。 刚刚好,台上的主持人声音响亮,念字清晰道:“……请高二二班的江淮同学,上台领取证书并和大家谈一谈他对中学生见义勇为行为的感想。” 江淮脚步一顿:“?” 薄渐在台下坐着,轻轻叹了口气。 许文杨惊了:“江淮??你来了??” 江淮:“……什么?” 江淮没认真听,也没听全主持人刚刚都说了什么……就光差不多听了个让他上台领奖。 期中考考完后的第一次升旗仪式上有优秀学生代表奖……这个奖一般都是薄主席,还有个人进步奖,怎么,现在考前也有奖了吗? 考试加油奖? ……这个奖怎么选上他的? 江淮拎着矿泉水,戴着棒球帽,还单肩背着书包,在队最后头站了两三秒。 许文杨没想到江淮最后一秒还能回来,脑子也懵了:“你回来了?那是你自己上还是我替你……要不你自己上去吧,我不合适……” 两分钟没人上台。 音筒放大的声音传遍操场: “请江淮同学上台领奖!” 许文杨被吓了一跳,屁股烧着了似的,一把把江淮往前推:“你快上去领奖,来不及了,你快点……” 江淮被推出去:“??” 江淮站到了领奖台上,底下黑压压的人头,半晌,江淮象征性地把矿泉水瓶放到了台上,把书包也放到了台上,又重新戴了戴帽子,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 许文杨匆匆忙忙地没交代两句话就把江淮推到领奖台上去了……江淮一上去,许文杨才突然想起来见义勇为的发言稿还在他兜里。 他心里咯噔一下……完蛋。 主持人念稿:“现在有请学生代表,学生会主席薄渐为江淮同学颁发表彰证书。” 江淮:“?” 他下意识地向台下扭头,恰好看见立在台阶下面的薄渐。薄渐微微仰着脸,目不转睛,神态认真地望着他。 四目相对。 底下是四五千双眼睛,看着薄渐,看着他。某一瞬间,江淮胸腔鼓动了一下,他很快就撇回了视线。 考试加油奖还是薄渐发啊,他想。 这玩意是怎么评上的?校园网投票?? 薄渐叹出一口气,整了整袖口,不疾不徐地上了台。薄主席的衣着绝对是二中学生衣着规范的典型标准,每时每刻都找不出一点儿杂乱,因为熨帖、齐整,哪怕是学校发的统一样式的校服,在薄主席身上都显得格外隆重端庄。 薄渐停在江淮身前。 江淮抬了下眼皮。 薄渐低眼对视。他伸手向江淮递过证书。 江淮别在背后的手伸出一只,又伸出一只,双手接了过来。 红印硬皮的证书底下,薄渐的食指微抬,轻轻刮过江淮的手心,痒痒的。江淮差点缩回手,低着头不吭声。 证书到了江淮手里,但薄渐没松手。 江淮动作不明显地拽了下,薄渐一下子松开手,上身稍稍前倾,在江淮一边,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别紧张……你随便发表两句感想就好。” 从演讲台侧面看,薄渐像用手托了下江淮手里的证书。 但就江淮知道,众目睽睽,底下四五千人,薄渐却拉勾似的,勾了勾他小指。轻声在他耳边说:“今天就是特地表扬你的。” 江淮胸腔里的心脏一下子猛烈的鼓动起来。 薄渐向他微的一笑,仿佛无事发生,神情如常,转身下了台。 做主持人的女生又走上台,向江淮递过话筒:“现在有请江淮同学和大家一起分享一下对于中学生见义勇为行为的见解。” 江淮稍一愣,默了会儿。 他没接话筒,只翻开证书看了眼。 “……授予:江淮同学‘见义勇为先进同学’的荣誉称号……” 才不是考试加油奖。是见义勇为奖。 薄主席给他颁的见义勇为奖。 江淮接过话筒,好半晌,他低眼慢慢道:“不算见义勇为,我只是做了件我乐意做的事。”他掀起眼皮,看着台下,又扭头,盯着台下的薄渐,手心早渗出汗来,他放慢了语速:“如果非要说见解……就遵从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欢自己想喜欢的人,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我又双叒冲动了:) 随机发红包xbb 64、聚餐 做自己想做的事, 喜欢自己想喜欢的人。 我喜欢薄渐。我喜欢的人是薄渐。 耳边猛地鼓噪起来, 几乎再也听不进别的声音, 心脏撞在胸腔上,像涨满了气。江淮耳朵, 鼻子,手指都被冻得发僵,他僵直地捏着证书, 眼皮却发热。 他表情不多, 稍点头:“谢谢。”接着拎起书包转身下了演讲台。 台底下同学局部躁动起来。 “哎江淮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喜欢谁……这是表白吗?” “江淮能表白谁啊?他说的喜欢就是个笼统的概念吧。” “我靠,还能表白谁?你们没看见江淮说那句喜欢想喜欢的人,是一边往台下看一边说的??” “江淮表白薄渐??你疯了?” “我哪疯了, 他俩的事校园网不早都有了吗?” “校园网上的东西你也信?” “嗨,校园网上那不都不是口嗨吗,校园网上江淮还是alpha最想谈恋爱的对象呢,两个apha能在一起个屁。” “哎, 就我一个人觉得江淮这两句话说得还蛮酷的吗?” 薄渐在台下站着。江淮没偏头没转头, 低着眼皮,脊背绷紧,捏着证书下了演讲台。他就在薄渐边上稍稍停了停,没看薄渐:“谢了。” 说完, 江淮又抬脚。 薄渐睫毛轻颤,捉住了江淮的手。 台上主持人还在继续演讲,十几米外是一排列开的三个级部的班队队头, 演讲台对面站着主任,老师,学生会的同学。 江淮一僵。手掩藏在校服袖口底下。薄渐低着头,看着手,一点一点,细致地用掌心把江淮冻得冰凉的手指裹起来。江淮指节抵在他掌心上,硬硬的,温暖而微湿。 “冷么?”他轻声问。 江淮僵直地站着,没有说话。 薄渐的掌心温热、熨帖地贴合着他的手,薄渐慢慢收紧了力道。许久,他轻声说:“把你另一只手也给我。” 江淮喉咙几乎干得说不出话来,他顿了半晌,嗓子眼的话换来换去,最后他说:“人多,别了。” 他无意识地把拿着证书的那只手背到了身后,硬皮证书都要被他捏皱巴了。 “江淮,你喜欢我么?”薄渐问。 江淮只觉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也断没了。 薄渐说:“江淮,你喜欢我。” 江淮像是在发呆,他低着头,盯着薄渐的手背看。好半天,手没动,眼没动,头也没动,整个人像是一根木头在原地生根发芽再开花。 林飞找了江淮一早上没找着人,等到升旗仪式了,他下到操场上来,却正好看见江淮在台上,演讲稿是没有,即兴发挥,发挥得跟他那张写了三百多遍的“我错了”的检讨书似的。老林一股火窜上来,气势汹汹地去台底下找江淮去了。 江淮猛地从眼角扫到了林飞。他一下子把手抽了回来,他压了压帽檐,用眼梢短暂而毫无情感流露地扫过薄渐,用一种冷酷的姿态说:“就一点点。” “哗啦”,细微的一声响,别在江淮背后的硬皮证书被他捏坏了。 江淮说:“不多。” 江淮转身,背着书包没有留恋地离开了表白对象。 半分钟后被老林拦截。林飞拦住他:“你早上去哪了??给你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不接,你几点来的,刚刚干什么去了??你倒挺会挑时候,不到关键时候不掉链子??” 江淮:“……” 他觉得刚刚和人表白完就被老师逮着一顿骂这种事,稍微不太符合一名cool guy的所作所为。 升旗仪式还没完,卫和平激动得脸色通红。他掏出手机。 -扶我起来浪:!!!江淮,你是不是和主席表白了???你真喜欢薄主席???? 江淮被老林呵斥了一顿直接回了教室,还在半路上。他低头看着手机,站了半晌。 -真正的强者:差不多。 江淮被卫和平接着发过来的一连串感叹号和问号晃得眼晕。 -扶我起来浪:我就知道是真的!!你俩什么时候的事?? -真正的强者:八字没一撇,没时候。 -扶我起来浪:? 江淮把手机揣回衣兜,懒得再回。 他推门进了教室,岔开腿坐到凳子上,靠着后桌桌沿,半晌,他扭头瞥了眼后桌的桌子……卫和平不说,他还没记起来,刚刚表白的时候好像忘了问薄渐答不答应和他在一起了。 日。 升旗仪式结束,回学礼楼路上,陈逢泽明显感觉到薄主席心不在焉:“你怎么了?” 薄渐没太多反应,只漫不经心地问:“你和杨琛怎么在一起的?” 薄渐第一次主动问他这种事,陈逢泽没摸着头脑:“隔壁班的,她找我问了几次题,我觉得她喜欢我,我就跟她表白了……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陈逢泽早上查风纪,没去升旗仪式,但他猜出来了,一脸悚然:“你他妈不会是想去找江淮表白吧?” 薄渐神情疏懒,轻描淡写道:“想找他聊聊。” 陈逢泽回了三班,薄渐临到二班后门,稍稍顿脚,喉结微动。他破天荒地紧张起来。 薄渐拧开门,江淮正好从后门出来,迎面撞上。 他一怔,江淮也愣了下。 薄渐站着没动,江淮也站着没动。 江淮别开了视线:“你……” “中午有时间么?”薄渐长眸微垂,说:“想和你聊聊。” 江淮居然结巴了一下:“聊,聊什么?” “聊你要不要当我男朋友的这件事。”他说。 江淮倏的静了。 这不是在恰当的地方,也不是在恰当的时机,薄渐过去一向以为他是个对目标很有耐心的人,以为他可以慢慢等……可他现在等不住了。 再等下去,他就不像个alpha了。 薄渐低眼,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把手摊平在江淮眼前:“要么?” 江淮手心汗涔涔的。 在后门门边,在第一节早课前,在学礼楼,在星期一,薄渐轻轻地问:“江淮,你要我么?” 江淮盯着他,唇线绷紧。好半天,他问:“您不是说早恋有损期中考试成绩吗?” 薄渐:“……” “那……就等考完期中考试好不好?”他问。 江淮在衣兜布料上蹭了蹭手心的汗。 “好。”他应。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 周四周五,和模拟考安排完全一致,周四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物理,周五上午考化学生物,下午最后一门考英语。 江淮依旧在40号考场,依旧和赵天青还是前后桌。 考前一个星期,江淮基本全都用来复习物化生了,尤其是化学生物,物理综合题多,电场复习得还可以,重力场就一般。 周四早上考第一门语文,七点四十五,江淮到东楼40号考场。 赵天青百无聊赖地在座位上支着头掷骰子玩,上回的骰子他还没还给江淮,瞧见江淮:“哎……江哥,你来了?” 自从上回目睹了江淮遛狗似的溜了一票翻进二中来的四中小混混以后,赵天青对江淮的称号就变成了既以表尊敬,又十分浮夸的“x哥”。 江淮“嗯”了声。 赵天青欲言又止,自从学校通报撤销了江淮上学期的处分,又发了“见义勇为”奖,这两天校园网就都在沸沸扬扬地说上学期的那件事。 先前校园网上说“宋俊被抓”,锤再实也一样有人不信,可这回就是学校承认了,性质就不一样了,校园网上逮着江淮就不分青红皂白一顿喷的喷子倒是没太有了,甚至还有人专门盖了个“喷过江淮的进来领号道歉”楼,但校园网上不光有同学,还有同学家长……比起看热闹的同学,学生家长更关心怎么抵制“男omega猥亵女omega”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发生,还知道了这回幸亏是有一个叫“江淮”的alpha男同学碰见帮了忙。 尽管作为同桌,从江淮的表面上看,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赵天青都没听过江淮再提过这件事……但他一个beta,他爸他妈都听说过江淮同学的英功伟迹了。 江淮同学,新一代家长群的英雄少年式人物。 赵天青想采访一下这位英雄少年,但又不敢开口,生怕万一问了不该问的,他这名细皮嫩肉的一米九beta被这名英雄少年单手扔出教室。 磨磨唧唧半天,赵天青心口不一地问:“你复习得怎么样?” “还行。”江淮回。 在40号考场的“还行”,就是约等于没复习的意思。这个学期短,下半个学期没月考,直接期末考试,等到期末考试,用的座位序列号就是这次期中考试的年级排名了。赵天青笑道:“嘿嘿,不知道下回考试,咱俩还能不能当前后桌。” “不能。” 赵天青:“……” 无情。 每一场考试,对于赵天青来说,都是一场抓耳挠腮的等待。他还没江淮那么心大,他记得江淮这学期第一次月考,考试直接睡觉去了,他睡不着,心焦,但焦又做不出题,考完就糊了。 赵天青神游天外地一面掷骰子,一面东瞟瞟,西瞅瞅。 从后面看……江淮居然没睡觉。 语文一整场,两个半小时,都没睡觉。 江淮模拟考也没睡觉。 赵天青观察了这位英雄少年一天。 上午语文,醒。 下午数学,醒。 下午物理,醒。 赵天青大吃一惊,他阅玄幻爽文无数,心想江哥莫不就是传说中,潜虎卧龙数十年,一朝状元天下知的伪装学渣? 考完周四最后一场物理,赵天青吞吞吐吐地问:“江哥……你是不是之前的考试都在隐藏实力?” 江淮扭头:“什么?” 赵天青描述:“就是因为某种难言之隐,故意隐藏实力,装作只是40号考场的菜比考生,然而一旦认真,直冲1号考场,年级第一的那种?” 江淮挎上书包:“没,我是真菜。” 赵天青:“……” 赵天青:“我看你这次考试比月考认真好多。” 江淮脚一顿,没多少表情:“男朋友逼的。” 赵天青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江淮出了考场:“???” 江淮刚刚说谁逼的??? 翌日,星期五。 赵天青观察日记: 上午化学,醒。 上午生物,醒。 下午英语,醒……不,最后小憩了20分钟。 下午五点钟,英语收卷铃打了。 江淮深呼一口气,把答题卡交给了往来收卡的监考老师。 总算考完了。 这次考试……考得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反正就这套题,他是尽力做了。化学和生物考得都还行,数学卷简单,物理考砸了。 收完答题卡还要收草稿纸,但考场已经窸窸窣窣起来。 今天刚好星期五,考完期中直接放周末。 昨天班长带头,约了今天下午班里同学一块儿出来聚餐。 江淮先出了考场,从走廊墙边拎起书包。 卫和平正好给他发了几条微信。 -扶我起来浪:今天下午聚餐来吗? -扶我起来浪:班长统计,咱班同学大部分人都来,老林也来!五点四十校正门碰头。 -扶我起来浪:江淮,你也来吧,多和咱班同学熟一熟。 江淮看了会儿,没先回,他给薄渐发:“晚上班级聚餐来么?” 薄渐回得挺快。 -bj:你去么。 江淮皱了皱眉。 -bj: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卫和平和许文杨在同一层的考场,一块回了教室。 许文杨边走边说:“除了班里五个家里住得远的,主席说看看忙不忙……其他同学基本都去,哦,江淮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去问问?” “唉,”卫和平叹了口气,“我估计江淮够呛来,他放学了要去接妹妹回家……” 一条消息发到卫和平手机上。 -真正的强者:你把位置发给我,我先去接阿财放学,我把她送回家再去找你们。 班级聚餐是因为正好赶上周末,班长和学委考前临时向老林提的,老林答应了。 考完试,人都回教室回得差不多了,许文杨在讲台上张罗:“今天下午班里有聚餐……来不来自愿,我先统计一下人数,不来的同学举一下手。” 老林背着手在前门边瞧着。 班里稀稀拉拉举起几只手,许文杨在讲台上记好人名:“我点到名的放下手,刘畅……” 薄渐抬眼,前桌支着头转笔……没举手。 他勾了勾唇角,也没举手。 “聚餐aa,但具体吃什么还没定,我从班群里统计出了几个呼声比较高的选择,大家再投一下票,”许文杨一面说,一面转身在黑板上写字,跟班委投票似的,“目前是有火锅,烤肉,自助餐,大排档……” 说是聚餐,但因为临时起意,人又多,三十多个同学,去吃什么局限也很大,去购物城吃餐厅估计还有一半人要在店外头排队。 江淮转着笔,突然一只小纸飞机从后面飞过来,精准降落在他桌子上。 江淮:“……” 他拆了小飞机,纸上写着一行硬笔书法似的字: “想吃什么?” 江淮写了几个烂字:“投出什么吃什么”,又把纸飞机揉成纸团扔回去了。 两分钟后,又一架小飞机降落在江淮课桌上。 “如果让你自己选呢?” “自助。” 小飞机又变成了小纸团。 江淮选自助是因为单人单份,不用吃别人口水。 许文杨忽然看见薄主席稍稍举了举手。 “主……薄渐有事吗?” 同学都扭头过去看。薄渐在最后一排,没起身,微的一笑:“没别的事……就是如果去吃自助的话,我请客。”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我是最棒的(大声 众所周知,吃饭是为了喝酒,喝酒是为了…… 65、喝醉 许文杨一愣。 底下马上有同学“哇——”起来, 一片欢呼—— “主席请客?” “哇这么有钱吗?” “主席牛逼!!” “选自助选自助!” 江淮也愣了下, 扭头看了眼薄渐。 薄主席朝他轻轻挑了挑眉梢。 “安静……安静!都先别说了!”许文杨拍了拍讲台桌, 冲最后一排问:“主席你说真的?” 一排排脑袋扭着往最后一排看。 薄渐“嗯”了声。 许文杨没想到班级聚餐还能碰见有钱人请客的……班里三四十个人,不至少得几千块钱?他又重新问了遍:“主席你确定, 要是最后选了自助,你就请全班吃饭?” 薄渐轻轻笑了声,支着头, 嗓音和缓:“我想吃自助, 所以选自助的我请。” “哇——” 班里一下子闹腾开了。 许文杨拿眼觑了眼背着手站在前门口的老林, 班里乱哄哄的,老林却居然没生气,反而笑呵呵的不吭声。 许文杨胆子一下子放大了, 扯着嗓门儿喊:“都听见没!选自助有爹请客……不想吃自助的自觉站起来!” 半天,没人站起来。 倒有男生带头起哄:“谢谢爸爸!” “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好也到了快放学的时候,众人嬉闹成一团。 讲台上,班长副班长和学委几个在和金主爸爸讨论晚上去哪请客吃自助的事儿。薄渐微微低着头, 他比一般同学都要高, 站在讲台边,挂着点惯有的微笑,显得温文而有礼貌。 江淮往后靠着,转着笔, 看着薄渐发呆。 “哗啦——”,窗边的同学拉开窗帘,初冬余晖洒进教室。 薄渐稍眯起眼, 侧头向讲台下面看过去。 江淮“啪嗒”一下笔掉到地上了。 薄渐笑了下。江淮头也不往上抬了,连忙拾起笔,从桌肚拎出书包,匆匆忙忙起身出了教室后门。到后门外,他稍停,给薄主席发了条微信:“有事,待会儿去。” 许文杨看见薄渐在看手机:“有人找你吗?” “没。”薄渐漫不经心道:“我请客那就我定地方吧。” 许文杨愣了下,随即笑道:“好啊,你请你定……你准备定哪?” 薄渐把手机放回衣兜,露出微笑:“我把地址发到班群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哦好,那你先走……”许文杨还没大反应过来,薄主席就真已经先走了。他看着教室前门发愣,旁边儿副班长先上班群看了眼最新消息,惊了:“我靠,主席是真他妈有钱人啊!” 许文杨被他一惊一乍又吓一跳:“什么意思?” “万盛大楼一楼南区……”副班长把地址念了,咂摸了一下:“我暑假跟我爸我妈去过,分三档,最低一档的一个人都要四百五,海鲜自助……酒水还要另算钱。” 许文杨也惊了:“这么贵吗??” 江淮滑滑板出了校门,裤兜手机震了下。 他拿出来。 -bj:你到哪了? 江淮看了两三秒,睁眼胡说。 -真正的强者:到家了。 -bj:? 薄渐看了眼表,从江淮出教室到现在不到十分钟……江淮十分钟能到家?他笑了下,他猜江淮现在也就是刚刚出校门口。 -bj:你是要接星星回家对么? -真正的强者:嗯。 薄渐刚刚把“那我到你家楼下等你吧”打上去还没来得及发,江淮又跳出一条。 -真正的强者:别叫我妹妹星星。 因为恶心。 腻腻歪歪的,江淮就恶心这种aa式称呼,他妈叫阿财星星他都浑身汗毛倒竖。 -bj:淮淮。 江淮:“?” -bj:我到你家楼下等你,淮淮待会儿见。 有一瞬间,江淮觉得要是他对薄主席的喜欢再少一点点,他的好友列表就要和bj说再见了。 江淮去明诚小学把阿财接了出来,路上他瞥了眼班群。 班群放学半个小时就水了999+的消息,江淮不太上班群看消息,也基本没在班群里冒过泡。班群都自觉改了姓名当群马甲。 -江淮:去哪吃? 江淮的消息迅速就被刷上去了,但两三秒后。 -赵天青:卧槽??江哥诈尸了?? -卫和平:江淮你还记得咱班有群啊[流泪][流泪] -钱理:大佬出现,不敢大声说话。 …… 消息半分钟蹭蹭蹭水上去几页,直到班长来。 -许文杨:万盛大楼一楼南区,海鲜自助,咱班同学到了先在外面等等,自助餐六点半开。 江淮低头,看着闷头走路的阿财:“晚上去吃海鲜吗?” 阿财掰着手指头说:“不吃……虾,不吃鱼,不吃蟹,不、不吃贝壳……都不吃!” 阿财不爱吃海鲜。 “我班里晚上有聚餐,”江淮皱了皱眉,“你不去那你一个人在家吃什么?” 阿财:“方便面!” 江淮:“……” 他无情地扯了扯阿财的帽子,拎着人往前走:“晚上我给你炒个菜,要不就点外卖,以后不许再吃方便面和火腿肠……”他按了按财的脑袋瓜,“吃一包方便面你长矮五厘米。” 小学三年级还只有一年级高的财:“!” 江淮把阿财送回了家,在长矮威吓中,阿财在江淮的监视下自己给自己点了一份儿童营养外卖。 等江淮下楼,刚刚六点钟。天已经黑了,几盏路灯亮起来。 他没换校服,插兜推门出来,手机刚好一震。 -bj:我在楼下等你。 江淮没去看,因为在他把手机掏出来前,他就已经看见给他发消息的人了。 薄渐站在路灯下,被斜拉出一条长长的,暗淡的影子。他也还穿着校服。江淮出门,他抬眼,弯出一个笑:“你下来了。” 江淮低下头,踢开一粒石子,胸腔不安分地鼓动起来:“……走吧。”他低着头轻嗤:“你记性倒挺好……” 薄渐过来,侧着眼把江淮习惯性揣在衣兜里的手拉了出来,牵到手里。 江淮静了。 两个人安静地往前走。 半晌,他又踢开一粒石子:“走过了,我打车定点定的我家楼下。” 薄渐:“……” 江淮抽回手,姿态冷酷地扭头回去:“回去吧。” “没事,我让司机在那边等着。” 江淮稍稍停了停脚:“您想让全班同学都参观一下您家司机开的是劳斯莱斯吗?” “……” 两分钟后,江淮和薄主席一起上了同一辆出租车。 江淮支着头看着窗外,天冷,水汽在车窗上氤氲出一层雾。路灯闪烁,在玻璃窗上倒映出一个薄渐的浅浅的影子。他看着影子发呆:“自助餐厅位置够么?” 影子动了动,向江淮挪了挪,在他耳边小声说:“车窗有什么好看的?” 影子勾了勾江淮的手:“你看看我。” 江淮猛地扭头,耳朵火烧火燎:“……幼稚。” 不知道是不是有过两次标记期了的缘故,江淮对薄渐的信息素变得格外敏感。明明薄渐只是在他旁边坐着……他却嗅到了薄渐的信息素。 凉凉的,又让人心痒痒的。 薄渐认真地把江淮的手按平,然后把自己的手压上去:“才没有。” 江淮突然想起一件事,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到易感期了?” 薄渐侧过头来。 司机师傅在前面专心致志地开车,没回过头。薄渐向他俯身过来,贴到江淮耳边:“嘘。” 车拐过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薄渐压过来,江淮低着眼皮,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耳朵上被什么软软的东西摩挲了几下。 江淮僵直地坐着,半天:“哦。” “呆呆。” “……滚。” 自助餐六点半开,但卫和平没到六点就跟一帮兄弟一块儿到了。 一般自助餐没开点,服务员都不让进,只让坐外面等。 卫和平就干脆没往里头走,跟几个同学坐外面胡吹八侃:“哎,这次期中考试题不难,要是主席还能考七百三十多,这次市统考市前三稳了……” “开玩笑!”同学应和:“渐爹考个市三还不是玩一样,上回期末他不都市一吗?” 谁请客谁是爹,主席请客,就俨然成了二班一爹。 “开玩笑!渐爹考个市一还不是跟玩一样,这是没有省统考,不然我渐爹状元稳了!” 一男生听不下去了:“我草你们是真的能舔……消停消停,你渐爹还没来,舔他也听不见,ok?” “哎别他妈说期中考试了,败坏心情……你们猜猜主席请这顿饭要花多少钱?” “你知道?” “我知道还让你们猜个屁。” 许文杨做了个加减乘除:“钱理不是说一个人四百五吗,咱们一共来了三十六个人……一万六千二?” “我靠,主席富二代??” “大佬,真的大佬,有排面。” 班级聚餐,刷卡入场。 餐厅还蛮有格调,色调冷感,天花板顶很高,垂着几何线条的灯饰,单从装潢上看就是非一般工薪家庭的消费场所。 但刷卡入场,硬生生有了种学校餐厅的即视感。 服务生把校园卡递回给江淮,江淮“啧”了声,没扭头:“您挺讲究,破费了。” “没有。” 江淮眯了眯眼,瞥向薄渐:“一共多少钱?请客的钱我和你aa。” 薄渐笑了:“不用。”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和我aa,”江淮说,“算我和你一起请班里同学吃饭了。” “不是不好意思,”薄渐放轻了声音,“我只是为了请你一个人吃饭……其他人你可以看作捎带上的。” 江淮顿了顿,他也没忍住挑上唇角:“请一个人捎带三十五个……我是出来诈骗的?” “没,你请我请回来就好了。”薄渐唇角勾起,“我不带别人。” 江淮从胸腔里哼上一声笑音。他大致扫了眼餐厅:“今天没别的客人吗?” “没,包场了。” 江淮:“……” 餐厅是一张张摆好餐巾刀叉用具的双人桌。薄渐停在一张落地窗前的双人桌前,轻笑道:“常识,讲究人一般都不缺钱。” 江淮:“……” 班群消息没到十分钟又刷了999+,餐厅很大,一排厨师柜,摆着鲜鱼鲜贝,等着现场切刺身,生食区和熟食区泾渭分明,说是海鲜自助,但边边角角都是熟制的菜肴,虾蟹还在蒸笼里蒸着。 偌大一个餐厅就二班三十来个人来回逛荡。 不少同学都特兴奋:“卧槽还有大龙虾……这一顿要多少钱啊?” “主席牛逼,从今天起,主席我亲爸爸!” “滚吧主席能要你这个儿子吗?” “哎,好像不供酒啊……这么好个机会,不喝点吗?” 老林来得稍晚点,一进来,也惊了,向薄渐勾勾手:“薄渐,你过来一下。” 卫和平两只手端着四个盘,堆得老高,一脸兴奋地过来找江淮:“主席可以啊,太牛逼了……对了,你看见酒了吗?” 江淮就接了杯白水:“你还想喝酒?” 卫和平一杯倒……啤酒。 “没没没,”卫和平连忙否定,“我肯定不喝酒,我喝了回去我妈得打死我……是赵天青,钱理他们想喝。” 江淮笑了:“当着林飞面儿喝?” “嗨,没事!” 赵天青冷不丁出声,江淮被他吓一跳。 他扭头,赵天青跟几个男生勾肩搭背:“都放学了,老林哪会管这些……再说主席请客吃饭,他管得着吗?” 许文杨也过来了,两个人一桌……他就跟王静一桌。副班长钱理起哄:“喔唷,班长怎么不陪女……” “你别说话!”许文杨瞪了副班长一眼,说,“刚刚我去问过经理了,酒要自费,但他这里的酒都挺贵的,但如果aa的话还……” 江淮喝了口水:“薄渐都包场了,那酒钱就我请吧。” 薄渐有点头疼,第四次和老林说“没关系”:“老师没关系,请大家吃饭……” 话没说完,突然爆出一阵欢呼起哄来。 他怔了下,扭头看过去。 江淮没什么表情,周围倒是压了一群男生,也没人想得起来这是位多不好招惹的主儿了,都围着他,赵天青从后面勾着江淮的脖子,整一泰山压顶,看样子恨不能上去亲江淮两口。 “操……”江淮被他勒住,“你他妈松手,你多重??” “江淮牛逼!!” 江淮:“……” 薄渐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回头向林飞笑了笑:“老师,我先去看看那边什么情况。” “我腰要断了,赵天青你他妈松手!” “哦哦哦,我松手我松手,”赵天青松了江淮脖子,脸上还笑嘻嘻的,手要往江淮腰上放,“江哥我给揉揉腰?” 但他还没碰着江哥腰,江哥就被人拉走了。 江淮愣了下,低头,三两秒,把手从薄渐手里抽了出来。 老林第一波起哄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正翘首以望,就突然又被第二波起哄吓了一大跳。 唉,现在的孩子……老林想,怎么老一惊一乍的。 林飞叹了口气,心想反正薄渐要请客那就让他请客吧,这学生家里条件也是确实好……他就不操这个心了。 老林去端了个空盘,准备去盛点餐前小菜吃…… “哇你刚刚看没看见?” “看见什么?” 俩同学在远处聊天。 “主席和江淮牵手了啊!!” 林飞:“?” 服务生上了些气泡酒和香槟,但因为同学兴趣不大,又破例调了些进口黑啤来。 香槟瓶变成了礼炮礼花,喷得老高,人都聚着嬉闹,闹哄哄一片。 江淮靠在窗边,扔了罐啤酒过去:“喝么?” 薄渐接住,江淮说:“请你喝酒。” 薄渐拉了拉环,却说:“我酒量不好。” 江淮像是听见什么稀奇得不得了的事一样,把啤酒罐放到桌子上,走过去:“您喝不了酒?” 薄渐垂眼:“不太会喝。” “啤酒也不行?” “不是不行,”薄渐轻声说,“是容易醉。” 江淮心脏忽然砰砰跳起来,他舔了舔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屁话了:“那就醉呗。” “江淮!!” 卫和平吆喝着过来,跟青楼门口招徕人的小娘儿们似的:“来玩呀!就等你和主席了!” 江淮低头看着薄渐。 薄渐望着他的眼,喝了口啤酒:“走吧。” 一顿饭吃到八点半。 一开始嚷嚷着要不醉不归的那几个人真就不行了,几个男生掺着赵天青几个先去厕所吐了。往往喊得声音最大的都是最菜的。 老林还是要维持秩序:“时间差不多了,人家到点了,也都别玩得太晚……差不多就都回家吧,回家休息休息,下周回来发考试卷子。” 一片哀嚎: “草啊不说卷子我都忘了期中考试了!” 老林瞪过去一眼:“注意言行!” 江淮靠在桌前,扭头看了眼薄渐。 他酒量还行,喝得也不多,基本没多少感觉。薄渐说酒量不行,也喝得不多……薄渐还是喝气泡酒喝得多。 气泡酒度数挺低的,一般也不会醉。 薄渐现在看上去也不像醉了,脸不红心不跳,神情如常。 “走吗?”江淮问。 薄渐突然勾住江淮的脖子,江淮没防备,手撑在桌子上,一歪就整个人歪下去了……薄渐扶住了他肩膀,又托住他下颏,亲在他嘴唇上。 江淮静了。 薄渐舔了舔他的嘴唇,带着点淡淡的酒气,哑声道:“送我回家。” 66、咬我 众人都聚在餐厅门口, 江淮桌子离得远, 卫和平都打上车了, 准备去找江淮问问要不要一块儿顺趟回家了,才看见江淮向他们这边走。 但看见江淮, 卫和平一愣。 江淮往众人这边走,却还扶着薄渐,薄渐手臂勾过江淮脖子, 低着头, 看不清神情。 看见这两个人堂而皇之的……在老林面前勾肩搭背, 愣的也不只卫和平一个人。 “江淮,你俩这是……” 江淮别过头,没什么表情:“薄渐喝多了, 我送他回去。” “主席喝多了??” 众人一听主席喝高了,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不可思议……主席可是校典范优秀学生,原来也有喝高了的时候? “我靠真的假的?” “主席今晚喝了多少啊?” 江淮拧了拧眉,始终别着头, 没往薄渐那儿看一眼:“我去结账, 先走了。” 薄渐就始终勾着他脖子,低着头,别人说什么,他也都乖乖地不理会, 乖乖地不说话。江淮走一步他就走一步,江淮停下来他就停下来。 江淮把他扶出几步,扭过头, 不大自在地问:“你真醉了?” 薄渐没说话。 江淮又走出两步,把薄渐的手从自己身上无情地扯了下来:“我去结酒钱,你站好,等我,我一会儿回来找你。” 薄渐的手被江淮摁下去,摁到身侧。 江淮松下手……一松手,薄渐又像一个弹簧小玩具似的,又伸手出来要抱江淮似的……江淮猛地后仰:“我让你动了吗?” 薄渐的手停在半道,两三秒,悄悄地放下,又悄悄地别在背后。 好、好乖。 江淮神游天外地想。 他还想,薄主席好像真的喝多了,不然不可能这么乖。 但江淮板起脸:“站好,不许乱跑,我马上回来。” 薄主席被他领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走廊墙角,乖乖地低头站在墙角根,像是被大人罚站的小孩儿。 江淮转头结账去了,走出两步,他又折回来,摸了摸主席的脑袋,又又转回头结账去了。 去到服务生那边,经理笑道:“同学,是这样……今晚的酒水钱包场的先生也一起包了。” 江淮抬了抬眼皮,懒洋洋道:“哦,那就等我付了,你把酒水钱返回给包场那人就行了。” 等江淮不自觉地急匆匆回了走廊墙角的时候,他远远瞥见主席还在墙角。 他稍松了口气。 主席喝多了但不上头,从神情面容上都看不出什么,只是比平常安静许多……在江淮眼里,还比平常顺眼不少。 江淮放慢步子,停在墙角:“我打好车了。” 薄渐还是低着头,半晌,向江淮伸出一只手。 同学大都走了,走廊空无一人。江淮知道顶上有摄像头……但酒店摄像头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中。江淮单手插兜,盯着薄渐,掩饰性地把冲锋衣拉链拉到了最顶上。 薄渐嗓音比平常低许多:“江淮,拉手。”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江淮扣住了薄渐的手腕,把人向后压,薄渐手背蹭到质感粗粝的墙壁壁纸上。他低着头,假若走廊灯光再亮些,江淮可以看见他眼中的讶异。 江淮按着他的手,唇齿磕碰地亲在了他嘴唇上。 薄渐没有出声,也没回应,只悄悄地扣紧了江淮的手指。 快九点,司机师傅接了个单子,万盛大楼前街口。 他把车往路边一停,隔了车窗向外看。路灯不甚明亮,两个高高的男孩子向他车这边走。 车门打开了。 司机师傅一面问“手机尾号是8471吗”,一面随意从车内后视镜往后瞥了眼……两只牵在一起的手从后视镜一晃而过。 司机师傅不说话了。 江淮坐在左边,薄渐坐在右边。 江淮在左边车门框上支着头向薄渐看,薄渐还仪态良好地坐着,就是垂着头,半阖着眼。江淮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比平常有耐性了不少:“困了吗?” “不困。”十分小声。 江淮低下眼皮,把手从薄渐手里抽出来,又把薄渐的手按在车软座上。 薄渐手型修长,指甲都修得不长不短,指节微微曲着。江淮觊觎他这双手很久了,把薄渐自然曲起的指节都打地鼠似的一个个戳了下去,但刚刚戳直食指,中指又曲起来,戳直中指,小指又曲起来。 江淮没耐心了,索性把薄渐的手整个都压在自己手底下,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薄渐的耳朵,又摸了摸薄渐的喉结。 薄渐低头,下巴颏在江淮手背上蹭了几下:“痒。” 他捉住江淮底下的手,放在膝盖上,轻声说:“别乱动我……不舒服。” 江淮以为他喝多了,皱眉:“你想吐?” “不是,易感期……难受。” 江淮不出声了,半晌,他才问:“那我帮你去买支镇定剂?” “不要。” “为什么不要?” 薄渐捏了捏江淮的手,向江淮靠了靠,说小秘密似的小声说:“打针疼疼。” 江淮:“……” 他抽出手,作出评价:“逼事儿多。”他推开薄渐,薄渐却扭头,轻声问:“江淮,难道你打针不疼么?” 可能是薄渐惯用的慢条斯理的语气使然,有一瞬间,江淮觉得这逼根本就没醉过去,他是醒的。 然而薄主席下一秒又道:“打针疼疼,薄渐渐不打针,江淮淮也不打针。” 江淮:“……” 江淮:“您再用这种恶心心的叠词,我就把您踹下车。” “……” 来了薄大少爷家几回,保安都对江淮脸熟了。 到薄渐家院门口,江淮看手机,九点十二。他没开车门,懒懒地倚在车后座:“你家到了,下车吧。” 薄渐侧头。 江淮挑了挑唇角,哂笑:“怎么,你要是这几百米的路都不认识怎么走,那我送你?” “好。” 江淮:“?” 薄渐神情如常:“走吧。” “我日……” 薄渐稍稍蹙眉,还带着点那种让江淮看一眼就一点招都没有了的乖巧劲儿:“你说话不算数么?” “我,”江淮牙关缝都咬紧,“我算数。” 一出车暖气,一股冷风涌进来。江淮先天体凉,后天穿得少,冬天从来不穿秋裤,下车三秒就冻了个透。 原本在车里还有的那点快藏不住了的,龌龊的,暧昧的心思,一下车,全被风刮没了。 江淮打了个小哆嗦。 不知道从哪次起,薄渐向他伸手变成了这么自然而然的一件事。薄渐靠在他身边,伸出手来:“手给我。” 江淮低着头,两三秒,把手从冷冰冰的衣兜里掏出来,薄渐捂住了他的手。这种冷天,薄渐手上的温度比他高很多。 “走吧。”薄渐说。 江淮应了个鼻音,冷得呼吸都一股白气儿。 他冒出一个念头:薄渐可能根本就没醉。 他又冒出一个念头:期中考试考完了。 江淮停在门口,抬眼道:“到你家家门了,你别说让我再把你送到你房间门口。” 薄渐开了门,静了半晌,偏头问:“可以再帮我个忙么?” “什么忙?” “帮我打一针镇定剂。”薄渐说。 alpha的镇定剂和omega用来规避发情期的常规抑制剂,也就是a型抑制剂,都不至于像c型抑制剂一样疼起来要人命似的,但打起来还是不太舒服。 江淮嗤笑:“你不说你怕打针疼吗?” 薄渐:“你给我打,我就不好意思疼了。” 还有这种说法? 江淮看了他半晌,掏出手机:“那我现在打车出去帮你去买镇定剂?” “不用了,我家有。”薄渐垂下眼睑:“你去我房间等着,我去拿镇定剂。” 江淮每回来薄主席家,薄主席爸妈都十有八-九不在家,江淮鸠占鹊巢,坐在薄主席桌子前的椅子上,随手扒拉了扒拉薄渐装订起来的试卷,心不在焉地想那他俩可真是同病相怜。 薄渐下楼去拿镇定剂了,他一个人在楼上。 江淮喉咙有点儿发干。 他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靠谱的不靠谱的,安分的不安分的了。 每一秒都拉到无限长。 为了转移注意力,江淮拿了手机出来。 班群消息永远都是999+,校园网永远都让江淮没有登录的欲望。 好半天,江淮在浏览器搜索栏里输了一行字: “打镇定剂有什么副作用么?” 词条很多,最顶上一条: “……镇定剂对alpha的身体状况没有太大伤害,但其原理是通过降低alpha信息素分泌浓度以减轻易感期对alpha的影响,从临床报告中目前反应出的普遍副作用有可能会出现萎靡不振,精神消极的……” 还没看完,门开了。 江淮往门口扭头。 薄渐拎着便携医箱,转身轻轻关上了门。他没说话,只走过来,把医用箱放到了桌子上。 江淮把手机放到边上,打开了箱子,里面分装着一支冷藏过的镇定剂即用针管。 他没抬头:“你易感期有什么特殊感觉么?” “什么叫特殊感觉?” 江淮:“比如特别依赖人,离不开人,欲望强盛,情绪敏感。” 薄渐笑了:“江淮,alpha都是一样的。” 江淮抬头。 薄渐细细地看着江淮的眼眉。灯光把江淮的面容映照得很清晰,他瞳仁颜色很深,天生带着种冷感……哪怕是接吻的时候,都看不出丁点儿软化。 只有耳朵尖是会发红的。 “alpha的易感期,”薄渐低下眼,“唯一的特殊感觉就是格外想要omega的信息素。” 江淮放在桌上的手蜷了蜷。 薄渐弯下腰,把镇定剂放到一边,先取了消毒棉出来。他把袖子细致地一节一节挽起来:“你等我先消一下毒再……” 江淮忽然开口问:“薄渐,你是不是没醉?” 薄渐手一顿,抬眼,弯出一个笑:“你猜?” 江淮没猜,也没让薄渐的手够到酒精棉。 他起身,压着薄渐肩膀亲了过去。他亲了一下,松下来,声音很低,又讥嘲似的:“打个屁的镇定剂,你不是找我来了吗?” 他拉下冲锋衣拉链,扯了扯衣领:“你咬?” 后脑勺碰到薄渐床上的时候,江淮脑子有几秒钟的放空。 他舌根都麻了,说不上话来。手腕被压进床里,用力得发疼,冬日新雪似的冷意浮泛上来,江淮血都是滚烫的,草木的气息混进流动的,融动了似的微苦的甜味。 江淮喘不上气,胸腔火辣辣的发疼。 薄渐果然不温柔,亲吻也不温柔。不像江淮一样毫无章法地东咬西咬,可江淮觉得他要死了。 “你咬我,”气息不稳到了极点,就开始发抖,江淮断断续续地说,“别,别亲我。” 江淮被侧翻过身,他没忍住弓了弓腰,蜷了起来。 “亲也是你要亲的,咬也是你要咬的,”薄渐轻轻地在他耳边问,“那就都来不好么?”他把江淮冲锋衣拉下来一半,嗅了嗅他脖颈:“闻到你的信息素了。” “屁话,我自己都闻到……唔。” 牙齿刺进薄薄的皮肉里。 江淮运动裤的裤带松了。 信息素一下子浓烈起来。 江淮失神地躺在床上,视线盯在薄渐身上。薄渐还穿着学校的冲锋衣外套,甚至连拉链都没动过位置,只是压出几道褶,多出些脏东西。 他头脑一片空白。 薄渐握着他的手,碰了碰校服上的脏东西,他耳朵被薄渐咬着,薄渐在他耳边哑声问:“试试和我交往一下好么?” 薄渐说:“我喜欢你好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今明两天都发一百个小红包! 67、不行 江淮没回过神来, 胸腔极压抑地起伏着。 薄渐低着头, 看着他, 江淮的眼一时涣散,手指都不受控制地细微发抖, 像……薄渐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 薄渐握着他的手,俯身轻轻亲了亲江淮的脸, 另一只手摸到江淮的后脑勺, 把发绳捋了下来。 江淮的手在薄渐的牵引下, 碰在薄渐的校服外套上。 湿的。 也热的。 薄渐捏着他手指,用江淮的食指第一截指节刮过去。 二中的冲锋衣外套是黑色的。 江淮看过去,猛地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他抽出手……江淮手上被蹭得黏糊糊的,他看着自己的手发呆了半晌,抬眼,把手上的脏东西又一点点蹭回了薄渐的校服上。 他声音也发哑:“薄渐, 你刚刚说什么?” 薄渐低眼, 看着江淮把手指蹭在他校服前襟。 “我说,”薄渐说,“我喜欢你,考虑考虑和我交往试试?” “你喜欢我?” 薄渐侧头, 低下来咬了咬江淮的耳垂,喃语道:“喜欢你,特别喜欢你。”他勾起江淮散下来的头发, 绕在指尖亲吻:“想把你整个人都亲一遍也想了好久了。” 江淮抓紧了薄渐校服前襟。 他深呼一口气:“好久是多久?” 他以为期中考试考完,薄渐过来问他要不要当他男朋友就是一时兴起。 “在你喜欢我以前。”薄渐说。 江淮静了。 这个日期,他自己都记不太清。 薄渐好像看透了江淮在想什么,轻声说:“在第一次给你临时标记前。” 江淮:“……” 好久,江淮出声问:“所以你都是故意的?” 薄渐仿佛没听出来,轻轻挑眉:“什么故意的?” 故意借我临时标记,故意向我释放信息素,故意让我标记期控制不住自己,又故意天天他妈打着学习的名号勾引我犯错……江淮乱七八糟想出来很多。 半晌,他问:“你是不是一直在故意勾引我?” “江淮,不是勾引。”薄渐说:“是让你靠近我。”他托起江淮的下颏,亲过江淮喉结:“靠近我,喜欢我,不在标记期,没有信息素也一样喜欢我。” 他说:“我希望你喜欢我是喜欢我,而不是我们信息素契合,我是第一个标记你的alpha。” 我还希望你再多喜欢我一点,他想。 江淮低下眼,眼皮在紧张、敏感下发抖。他说:“没有……我喜欢你。” 喜欢一个人是一个复杂的命题,说出这句话时,可能是喜欢他的脸,喜欢他的钱,喜欢他的别的许多的无关他本人,却也是他本人特质之一的某一方面。 江淮脑子乱糟糟的,他重复了一遍:“我喜欢薄渐。” 他拉开了薄渐冲锋衣的拉链,抬眼问:“你要么?” 十一点了。 江淮靠在薄渐卧室外露台的栏杆边上抽烟。 月明星稀,庭院里树影幢幢。快十二月份了,夜里温度已经很低,江淮换了件薄渐的上衣,裤子还是自己的,没有秋裤。 他牙齿冻得抖了抖,硬撑着没事似的又掸了掸烟灰,吐出一口烟。 门推开了,江淮没扭头。 肩膀沉了沉,披上一件厚实的大衣。 薄渐的嗓音还有点哑:“事后烟?” 江淮憋了半分钟,说:“屁。” 薄渐拉过江淮的手,借他手把江淮的烟叼了下去,他腾出江淮的两只手:“你把衣服穿上,夜里冷。” 江淮手指头都是僵的……倒不全是冻僵的。他一振大衣,套了上来,薄渐手脚比他长,衣袖稍余出一截。“我待会儿回去。”江淮说。 “好。”薄渐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地帮江淮扣上了两粒扣子:“衣服我来洗吧,明天你来拿?” 江淮低头扣扣子,手指一顿:“哦。” 薄渐叼着江淮的烟,视线停在江淮还没扎起来的头发上。江淮头绳还在他床上。 薄渐说:“我给你扎头发吧。” “不行。” 江淮贼他妈烦别人乱碰他头发。要不是注意力没在头发上,之前他也不会放任薄主席把他头绳撸下来。 薄渐低眼:“我想给你梳头。” 江淮:“我不想。” “就一次。” 江淮毫不动摇:“一次也不行。” 五分钟后。 江淮没什么表情地坐在薄主席的椅子上,等薄主席给他梳头:“你还会扎头发?” 薄渐:“不会。” 江淮:“……” 薄主席本人倒比受害人江淮看开许多,先替江淮谅解了自己这种瞎几把乱梳的行径,心情颇好道:“没关系,一次一次来,以后就会了。” 江淮:“……滚。” 薄渐低下头,摸了摸江淮的头发。江淮的头发软软的,不毛不躁,都乖乖的很听话。 他梳得很细致,没急着把头发先扎起来,而是一遍遍地用梳子细细地从发根梳到发尾。薄渐动作很轻,也不会疼。 梳子齿轻轻刮过头皮,江淮没动,手臂上冒出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我给你梳成你平常那样么?”薄渐问。 江淮轻嗤:“除了把头发扎到一块,你还会别的?” “我还可以给你梳双马尾。” “……” 江淮:“你要不想被我剃头,我建议你好好梳。” 但江淮发自真情的威胁并没有浇灭薄主席的兴致,他把江淮头发拢成一把,散开,梳两下,又拢成一把:“你把头发再留长一点,我就可以给你编辫子了。” “滚。” 薄渐胸腔微震,逸出一声笑音,却突然问:“江淮,以后就别打c型了好么?” 江淮顿了下,没回头,没说话。 江淮不回答,薄渐就又说:“别打了,c型对你没好处。”他放轻声音:“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是omega也没关系,我给你标记就好了。” 江淮曲着手指,蜷起来。半晌,他忽然说:“初一体检有分化检测。” 薄渐不知道江淮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嗯”了声。 有条件的,讲究的,想早知道的家庭,没到青春期也可以把孩子先送去医院抽样做基因检测,但大部分人,上学的,还是管理部门统一安排初一学生体检,抽血检测信息素浓度。 alpha是alpha,omega是omega,什么都没有的是beta或者未分化。 其实江淮就是在讲一件寻常的事一样,神情如常:“入学体检前一天我提前去了医院,当天下午下了单子,检测我是omega。” 他稍停,说:“我在做检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alpha……再不济也是个beta,omega十分之一的人口比例,轮不到我头上。” 薄渐拢紧他头发:“江淮,你不是不济……” “我不是歧视omega,”江淮挑了挑唇角,“我就是不希望自己是omega……我有事要做。” 江俪是omega,江星星是omega,那他就不能是omega了。 江淮没再细说是什么事,只又说:“我发小是alpha,他出生就做了基因检测。” 薄渐低下眼:“所以你和他换了血样?” 秦予鹤母亲是江淮初中学校组织学生体检去的那所医院的医生,父亲是那所医院的院长。秦予鹤从小在医院里混着长大,大夫护士都认识了个遍,换个血样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秦予鹤家庭条件很好,如果江淮没在小学一年级入学头一天,在班门口捡到在地上吱声乱叫就会挡路的小秦,江淮后来也不会和他玩到一块去。 江淮“嗯”了声,懒洋洋道:“他帮我把我的血样换成他的血样了,他算是第一个知道我是omega的人,在你之前,也是唯一一个。” 薄渐手指紧了紧。 江淮抬眼,带着点看不出笑意的笑:“因为我妈也不知道……我没爸。” 他初一,江俪刚好出国工作。 等学校体检报告下来,江俪已经在国外了,她给江淮打了个电话问情况……江淮把学校发下来的印着他名字的秦予鹤的血样检测单给江俪发过去了。 他低声,自言自语似的问:“不打抑制剂,以后还难不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到头,每个星期都来找你咬我一下吗?” 薄渐从没听江淮提过他家的事。江淮没提过,他没问过。 他猜出江淮家只有江淮和江星星两个人了,江淮家门口只放着两双拖鞋,只有两个住人的房间。他去那回,江淮家冰箱除了堆了几层的饮料,只有少得可怜的两根香菜。 “为什么不行?”薄渐问。 他低头望着江淮:“我是你男朋友。” 江淮静了,半晌,声音不大:“男朋友?” “嗯。” 江淮从薄渐桌上抓了支笔握着,面无表情地说:“但一年有五十二个星期。” “嗯。” “你要每个星期都咬我一下么?”江淮问。 薄渐:“不可以么?” 刚刚进标记期,江淮脑子里想着许许多多乱七八糟,龌龊十分的事。薄渐瞥见江淮耳朵红了:“你咬我,我会进标记期。”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五十二个星期,全年标记期。 小江算完数,觉得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一年五十二个星期余一天,留一天给你放假●°v°● 今天写少一点,除夕快乐!! 发100个小红包! 68、放假 已经过了十二月份, 白日气温也跌下来, 呼一口气都看得见白气, 学校中央空调集中供了暖,玻璃窗上雾蒙蒙地氤氲着冷水汽。 周三下期中考试成绩。 老林进教室时, 今天班里就显得格外骚动。 这是高二,分了文理班的第一次市统考,不少同学如临大敌, 老林一进门, 都心里咯噔一声响。 从昨天起, 就有消息灵通,常常往各科老师办公室跑的同学先回来传了不知道真真假假的消息……这次考试物理难,听说级部就两个满分, 这次考试,咱们班上英语最高分是148……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临第一节上课了,第一节上的也不是数学, 老林进来睃了一圈, 却没多说:“这次期中考试成绩也都下来了……许文杨过来,待会下早自习把成绩单贴到教室前面公告栏上……课间都自己看看成绩,咱们班具体考得怎么样等下午班会再具体分析。” 老林脸色还可以。 底下同学想:估计是考得还可以。 许文杨应声起,去接了成绩单……还没回座位, 他先觑了眼单面。他压低地“嘶”了口气,往教室后排瞥了眼。 早自习下课铃一响,同学一窝蜂地冲向前门边的公告栏。 江淮“啧”了声, 靠在后桌桌边,单手拧开了矿泉水瓶,慢腾腾地喝了几口水……眼睛却也黏在教室最前头的公告栏上。 他听见后面带着点笑音地问:“不去看看么?” 江淮放下水瓶,没回头,也没什么表情:“答案都发了,我考几分我自己有数。” “那你考了几分?”后桌又问。 “四百……”江淮稍停,“没到五百。” 不用江淮本人屈尊降贵人挤人地去看,好兄弟就给江淮发过来了。 桌肚里的手机震了两下。 江淮掏出来,卫和平给他发了两条微信。 一条高清拍摄小图,拍的成绩单,从第一名到倒数第一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第二条: -扶我起来浪:[呲牙笑][呲牙笑][呲牙笑] 周一周二先发了□□,江淮自己一道题一道题地对分,对出来他大致是在四百六到四百八之间……上下浮动的二十分取决于批卷老师看不看好他的作文狂草字体。 结果是大概不看好。 江淮考了个最低分整,460。 上次模拟考江淮是三百九十多分,级部一千三百多名。 这次四百六,一千一。 这个级部位次倒和江淮预想的差不多……他要是没考到五百,肯定进不了级部前一千。 级部一共就一千六百名学生不太到,所以这个前一千其实也没啥含金量……但就是没有含金量,对于江淮这种分数低保困难户来说,也是一大关。 江淮从成绩单最底下往上数……倒数第十二名。 这回没了江淮,赵天青同学垫底,总分176,数学才8分。 江淮往上翻。 翻到最顶上,江淮手指头顿了顿。 0001,薄渐,741,01,0001。 以上依次为学号,姓名,总分数,班级排名,年级排名。 在费好大劲才考到460分前,江淮同学从来没有觉得薄主席的这个分数这么震撼他妈过。 七百四十多……这分数得市一了。 要是高考还能考七百四十多,那就是省状元。 六门扣九分,平均一门扣1.5分。 而小江六门扣了二百九十分……单单作文卷面,就疑似扣了二十分。 小江物理和化学两张卷子加起来,还没有薄渐一张数学卷子值分。小江物理五十,化学八十,薄渐数学一百五。 江淮失去表情地移除了卫和平的微信消息记录。 课间没过半,赵天青咋咋唬唬地冲过来了:“卧槽,江哥,你这次四百多分!”他无限浮夸,无限大声:“都快五百了!!” 班中同学纷纷侧目。 四百郎当的分,说高就是在扯淡,换个人来,这就是赤-裸裸的嘲讽……然而赵天青是发自一个年级倒数学渣的真情流露:“你这次考得也太好了吧,年级一千一百多名!下次考试你真就不和我一个考场了!” 在认识江淮的前俩月,赵天青一到江淮跟前就弱柳扶风,说话都不敢大声喘气儿。 可现在吼得第二排的卫和平都抻着脖子往后看热闹。 “……” 江淮静了会儿,说:“你说话能小点声吗?” “嗨,我这不是兴奋吗?” 江淮:“你兴奋个屁。” “别别别,江哥,话不能这么说,”赵天青从江淮背后挤进座位来,一屁股坐下,哥俩好地搂住江淮肩膀,“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苟富贵,勿相忘……” “铛”的一声响,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 江淮下意识低头看……一支钢笔。 “江淮,”薄渐嗓音轻和,“我笔掉到地上了,可以帮我捡一下么?” 江淮猛地扭头过去。 薄渐朝他弯弯唇角,眼神却凉飕飕的。 赵天青同学不愧体育生出身,脑子天真烂漫,身体反应极快,他麻利地捡起笔,扔回主席桌子上:“不用谢。” 薄渐:“……” 江淮扭回头,低头咳了声。 主席平常对同学温和有礼貌……这事简直全校共识,但赵天青等了小半分钟,没等到谁跟他说谢谢,还觉得主席脸色不太对劲。 “怎、怎么了?” 主席似笑非笑地问:“赵天青,你今天体训么?” “不啊,”赵天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天讲卷子,停一天……” “哦,”薄渐说,“可惜了。” 江淮独善其身,装作无事发生地一个人转笔。 许文杨刚好从前门进来,他向后招了招手:“江淮,老……林老师找你,让你去德育处一趟。” 江淮立马起身:“好的我马上去。” 老林不找他,江淮都快忘了他期中考试前还打了次架的这事儿了。 一推德育处门,江淮瞥见几个人……老林,刘畅,德育主任,俩不认识的老师,还有刘毓秀女士。 刘畅水淋了的鸡似的,耷拉着头,不知道是刚刚被谁给训了还是装鹌鹑。 刘毓秀女士在边上坐着,脸色倒是十分不好。 江淮没抬头,也没偏没倚,朝林飞走过去:“老师,你找我?” 老林叹了口气:“今天找你们来,主要是就为了处理期中考试你俩打架的问题的。” 刘毓秀冷笑:“林老师,可别这么说,刘畅那不叫打架,亲眼看见了的同学多了……刘畅就是被人打了一顿!” 德育主任压了压手,示意让他说:“刘老师,林老师,首先两位同学都有错,江淮不该动手,刘畅也不该主动惹事……这两天学校课程都安排得紧,不耽误大家时间,按校规下处分,江淮记过,刘畅回家反思……但校规也不是死的,如果两位同学都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好好反思,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下不下处分这件事我们也可以再探讨……” 江淮懒洋洋地插着兜,有一搭没一搭地听。 有刘毓秀女士,就没有刘畅说话的份了。 刘毓秀憋了好半天,起身,硬是放缓了语气:“当然不能下处分,不下处分私下解决对谁都好……刘畅也不是不能道歉,但我就一个要求,让江淮先向刘畅道歉,并保证以后再也不动手,不然从重处分……” 江淮终于抬眼,掀唇:“我道个屁。” 刘毓秀猝不及防一愣,她拿手指指着江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林飞眼皮一跳,去拉江淮:“江淮!” 江淮嗤了声,看也懒得看刘毓秀:“你儿子在厕所造谣,还问我和薄渐上床的感受怎么样……要不您先考虑考虑让您儿子先给薄渐道个歉?” 他舔了舔牙,露出点恶劣的意味:“等刘畅道明白了,你再和我提这件事。” 刘畅最不能提的就是造谣人,还往下三路造谣。所以刘毓秀都打马虎眼直接说“惹事”,但江淮把下三路的事说出来,哪怕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也都脸上挂不太住了。 刘毓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薄渐的事用得着你管?江淮你管好……” 林飞也起身,脸色严肃下来:“刘老师,话别说的太难听。” 刘毓秀双路被卡,她能指着江淮鼻子骂,她还能指着林飞鼻子骂?刘毓秀语气冷下来:“江淮你也注意言行,你就是这么冲撞老师的吗?” 江淮稍挑了挑眉梢:“您今儿来不是作为学生家长来的吗,合着您还是个老师啊?” 言下之意,你配当老师吗? 当着几个德育处老师的面,刘毓秀几乎要被江淮这混账气厥过去……江淮绝对是她二十多年教龄里最恶心,最讨厌的一个学生。 她硬撑着脸,转头看向德育主任:“主任,你觉得江淮像是真心悔改了的样子吗?不给他下处分,他百分百还有下……” “给我记过,刘畅滚回家去呆半个月,这事算完。”江淮掀唇,“道歉,没门。” 刘毓秀:“主任,你听听……” 林飞紧皱起眉来,太阳穴突突跳:“江淮,你别冲动……” “没冲动。我说话,我负责。”江淮哂笑:“说话负不起责的就别来丢人现眼了,还不如呆在厕所里造谣。” 刘畅拳头早攥紧了,就是他妈在他不敢造次……刘毓秀不知道早叮嘱他多少遍装也要装得弱势了。但刘畅终于忍不住了,吼道:“操-你妈,江淮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江淮漫不经心地想刘畅和刘毓秀可真他妈是聋得一脉相传,听不见上医院,凭什么让他再说一遍?他问:“我的种就是给你再说一遍的?” 主任终于也站起来,指了指江淮,又指了指刘畅:“江淮,刘畅,出去……哦,不用出去了,你们俩就在德育处这站着就行了,看见那边的窗户了没?一个站左边,一个站右边,什么时候冷静好了,反思好了,愿意道歉了,你俩一起来找我,少一个别来!” 薄渐支着头,前桌空荡荡,江淮第一节课没回来。 江淮被叫去做什么了他猜得出来……但江淮去的时间比他预计的略久。 他确定期中考试前江淮打架的那件事学校不会给他记过,毕竟上周才刚刚给人颁了见义勇为奖证书……但不知道为什么,江淮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 甚至到第三节课,江淮都没回来。 江淮的手机在桌肚震了震。但江淮没把手机带去德育处。 就是几条微信。 -秦总统:我提前放假啦! -秦总统:我今天的飞机! -秦总统:爸爸来接我吗? -秦总统:…… -秦总统:算了,你今天上学,我自己去你们学校找你吧。 第三节课下课铃响了,物理老师稍微拖了两分钟堂。 物理老师前脚刚出教室,薄渐后脚起身……他去德育处一趟。江淮到现在没回来,十有八-九是又在德育处搞出了什么事。 物理老师刚刚走,大多数同学还在整理错题,班里安安静静。 前门被推开,敲了两下。 同学纷纷抬头。 前门口站着个高挑的男人,肩宽背阔,极短的青皮寸头,他眉眼很深,像压着锋利的戾气,嗓音天生区别于青春期少年的低哑:“同学,江淮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 老秦上线xbb 69、打架 卫和平刚好没下课就溜出去上厕所去了, 和老秦失之交臂。 前排同学一片寂静。 前门口的这位同学看着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 但却已经有了些成年男人的轮廓。深色大衣, 高领毛衣,腿很长, 军式短筒靴,没穿校服,长了张辨识度很高的脸, 然而是个生面孔。 看着就他妈很不好惹……怕不又是来找江淮寻仇的。 没人吱声。 秦予鹤心情不大好。他从学校提前一个多星期请了假回来的, 赶国内连夜的飞机, 从伦敦到b市,十个多小时……结果下飞机给江淮发消息,一上午时间, 江淮都没回他。 请假提前回国这事儿他连他爸妈都没说,是第一个跟江淮说的,然而江淮搭理都没搭理他。 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语泪先流。 江淮变了。 江淮不爱他了。 来江淮学校前,秦予鹤先去附近宾馆开了间房, 把行李暂时放到宾馆了……他爸妈还不知道他回国了, 所以他得住一段时间宾馆。 但是,秦予鹤想,要是江淮认错态度诚恳,且诚挚邀请爸爸来自己家住, 他也勉为其难地答应江淮,先在江淮家住几天。 秦予鹤在二班教室扫了眼。没找着江淮,也没找着卫和平。 他低头, 问靠前门第一排的同学:“同学,江淮是在这个班吗?” “在、在。” 秦予鹤低着眼,高高地往下看,插兜问:“那他坐哪儿?” 同学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生怕大佬失火,殃及池鱼,往后一指:“后门那儿,倒数第二排那个座位。” “哦,谢了。”秦予鹤进了二班教室。 江淮12月的生日,前两年江淮过生日,秦予鹤都是从国外给他往回寄生日礼物,今年回来得早,他就直接人肉带回来了。 在宾馆,他提早半年预订的,联名限定款的滑板。 秦予鹤去了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他翻了翻课桌上放着的折了好几折,红红黑黑一大片的卷子纸……确定出来这一手丑字儿就是他发小写的。 他随手抽了支江淮的笔,翻出一张草稿纸,给江淮手动留了言。 江淮能一天不回他微信,他不信江淮能一天不回教室。 秦予鹤把笔放回去,又稍稍替江淮整理了下他的桌面,拉了拉衣领,往后门走了。 刚刚拧开后门,秦予鹤眯了眯眼。 走廊上,那个他在二中校园网上看见过很多次了的,还临时标记过江淮一次的狗alpha站在窗边,侧着身,恰好和另一个男生说完话,偏头过来。 那一眼,秦予鹤确定这个狗alpha绝对心怀叵测。 陈逢泽走了,秦予鹤过来了。 “你就是薄渐?”秦予鹤稍稍仰起下颏。 薄渐轻笑:“江淮的小学同学?” 秦予鹤似笑非笑:“江淮小学同学多了,发小就我一个。” 秦予鹤对薄渐的所有认知,大致来自于二中的校园网。在二中校园网上,有关薄渐的,除了各类表彰贴,宣传贴,公告贴,投票贴,以及秦予鹤向来略过不计全当放屁的omega舔颜贴,就是江淮和薄渐的同人文了。 在同人文中,薄主席俨然被塑造成了一个清冷倔强,凄美如花,为爱做o,多次流产的伟大母亲(存疑)。 众所周知,艺术来自于现实。 但一个alpha,能在校园网上被编得这么离谱……秦予鹤就觉得薄渐绝对他妈的是用心险恶。 “哦,”薄渐漫不经心道,“江淮朋友也多了……男朋友就我一个。” 秦予鹤忽然静了。 半晌,他盯着薄渐:“你把你刚刚的话再重复一遍?” 薄渐露出一个礼貌至极的微笑:“哦,江淮忘了和朋友说么?” 他轻描淡写道:“我还以为你和江淮关系很好。” 秦予鹤又沉默了。 好半天,他冷冰冰地盯着薄渐,却什么都没有说,只问:“江淮现在在哪?” “你是叫秦予鹤对么?”可薄渐没有回答,他一副好学生姿态的假模假样地笑了下:“二中校规规定,外校学生不得入内。” 他稍顿,问:“需要我叫二中老师来送你走么?” 秦予鹤眯起眼:“你想打架?” 薄渐微笑:“好啊。” 江淮在德育处呆了三节半课。 一扇一米多点宽的窗户,他在东边,刘畅在西边。他不知道刘畅看没看他,反正他是没看刘畅。 看傻逼烦。 道歉没门,要站就站。他不上课了,要德育主任不嫌他碍事碍眼,他可以在德育处罚站一星期。 三节课,算上课间,三四个小时。 刘畅脚腕子都站酸了,脚底疼,小腿疼……被江淮打了俩星期,刚刚掉疤的脑门儿也疼。 他偷偷觑了东边的江淮一眼。江淮面墙站着,右手揣兜里,几个小时都没怎么动过……除了左手。江淮左手有一盆光长叶子的花儿,刘畅觑过去的时候,发现江淮居然在偷偷掐德育处的盆景叶子玩。 刘畅心想不能这么下去,再这么下去,德育处的盆景花就要被江淮给薅秃了。 刚好,德育处办公室老师都出去了。 刘畅悄悄往江淮那儿挪了几步,又挪了几步。 刘畅挪到江淮右手边。 江淮不是没感觉,心里嗤笑这傻逼估计是站不住了,放下脸面来找他求和了。 江淮没动,没说话,脸上没表情。 刘畅咳了两声清嗓子:“你没事揪人家德育处老师养的花干什么?” 江淮头都没转:“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屁……不关我事?”刘畅说:“你把人家老师的花都给薅没了,到时候老师不得找我跟你两个人一起算账?” 江淮:“一人做事一人担,我薅的花,我自己负责。” 刘畅心里来气,心想操他妈江淮这逼怎么这么不上道,就不会给他个台阶吗?? 他又想了想,正义道:“那不对,我不管你,那法律上不是有个……有个包庇罪吗?到时候你是主犯,我就是从犯!” 江淮:“……” 两三秒,江淮终于没忍住,扭头过去:“你是弱智吗?” 刘畅咋咋唬唬:“你看你还骂我!” 江淮掀唇:“你再逼逼,我还打你。” “不行,”刘畅说,“我不经打,你打我一回就够了。” 见江淮不搭理他,他一咬牙,又说:“我也不是天天就存心想着说人坏话,我说一回也就够了……以后不说了。” 江淮掀了掀眼皮。 刘畅其实心知肚明,他从高一就烦江淮了,他妈在家没少和他骂江淮,连带着他也烦这人,上课睡觉,不听管教,班主任让干什么就反着干什么……当然他更厌恶江淮干的那件殴打omega,甚至差点强制标记别人的那件事。 可这件事翻了,不是江淮的错。 刘畅咬着牙,好一会儿,他转过身来,向江淮鞠了一躬:“江淮,对不起,我嘴贱,我认了。” 他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你要非得让我去找主席道歉……那我就去。” 接着,他又补了一句:“但我觉得你打人也不对。” 江淮懒洋洋地扭头看着刘畅的后脑勺……刘畅还鞠着躬没起来。 他挑了挑唇角:“想找我和你一起去找德育主任认错?” “不是不是,”刘畅连忙起来摆手,“我真认错……不是光为了跟你一块去找主任才道歉的。” 他往周围看了看:“要不我给你写份认错书?” “认错书就不用了。” 德育处没人,江淮去拉了主任的转椅出来……站三个多小时,不至于肩酸背痛,但他也挺累。他坐到大转椅上,朝刘畅转了个个儿,背对刘畅:“给我捏捏肩膀,说三百声我错了,我就原谅你。” 刘畅一愣:“……?” 老林今天十分头疼。 江淮和刘畅这俩学生在德育处,当着一片老师的面就差打起来了还是其次,他刚出德育处,刘毓秀又来找他理论。 好歹是同事,刘毓秀对林飞倒不至于对江淮似的横鼻子竖眼,江淮见义勇为的事儿她也听说了,所以她就没拿江淮以前干的好事说事,单单和老林理论“江淮是不是应该尊重一下她这个当老师的”以及“江淮是不是应该示好低个头和刘畅一块赶紧从德育处出来”。 刘毓秀前脚走,后脚许文杨又来了。 许文杨脸色十分紧张:“老师,薄渐和一个男同学打架了!” 老林:“??” 说是打架,但薄渐动手十分克制。 秦予鹤也一样。 两个人念头都大致相仿:“看你不顺眼好久了。” 秦予鹤给了薄渐一拳,薄渐给了秦予鹤一脚。 打完,薄渐抽出纸巾擦了擦出血的嘴角,慢条斯理地折起来,扔进垃圾桶,秦予鹤抵在墙边冷着脸整理衣服。 然后两个人一起被回教学楼上厕所的德育主任撞见了。 德育主任叫止,秦予鹤听都懒得听,掉头就要走,薄渐侧头,碰了碰嘴角,笑着说:“江淮在德育处,不去么?” 秦予鹤脚步一顿,又掉头回来了。 江淮在德育处让刘畅给他捏肩,他慢腾腾地喝了口刘畅给倒的水:“用力点,早上没吃饭吗?” 刘畅耻辱欲绝:“你……” “你什么?” “……你说的对,我用力点,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江淮一时喟叹,想起他被老林勒令上台背诵检讨书上三百多句“我错了”的岁月。 德育主任也头大……薄渐,学校一顶一的好苗子,还是学生会主席,怎么做得出来在学校打架的这种事? 薄渐这个学生,他骂也骂不出口,只能边走边叹气:“你啊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后面那个同学是几班的,叫什么名?” 薄渐微的一笑:“不知道……第一次见面。” 德育主任眉头紧皱,先拧开了办公室的门:“什么叫第一次……” 一进门,德育主任抬头,看见江淮坐在他的转椅上,拿着个一次性纸杯,后面刘畅正给他捏肩膀,整一上时代重点打击的旧社会邪恶地主形象。 他一下子怒从心起:“江淮,起来!让你来德育处干什么来了??” 江淮呛住了。 日。 薄渐怎么和秦予鹤一块儿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是什么让你们产生了我会写“我爱他他不爱我他爱他他不爱他我为了他深夜买醉失去青春”这种狗血剧情的,居然还有小憨憨说不敢往下看了?? 是江淮考到五百分了还是物理及格了给他的勇气搞这一套? 随机发点小红包吧哼。 70、有病 问, 在什么情况下, 两个人风牛马不相及的人, 譬如你的高中同学,和你的小学同学, 会疑似牵瓜带葛地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 江淮觉得今天他可能没睡醒,跟德育主任大眼瞪小眼。 德育主任看见江淮不但不起,还瞪着他看, 气得险些背过气去:“还不起来!你倒舒坦!” 刘畅吓得一个激灵, 心想听江淮这狗东西的话果然他妈的没好下场, 连忙推了推江淮肩膀,用气音说:“你起来啊!” 江淮这才起来,刘畅赶紧屁颠屁颠地推着主任的椅子把椅子推回原位, 江淮一口喝完了纸杯里剩下的水,捏瘪,扔进垃圾桶。 俩人站直,一左一右。 主任身后, 薄渐跟秦予鹤, 一左一右。 江淮神情微妙,瞥了眼薄渐,又瞥了眼秦予鹤……这才几号,老秦之前不是说他十二月中旬的飞机吗? 就是学校提早放假了, 秦予鹤跑他们学校来干什么? 就是跑到他们学校来了……秦予鹤是怎么进的德育处? 他多看了眼秦予鹤,结果发现秦予鹤一直在盯着他,他看过去, 秦予鹤掀唇,用嘴型叫了他一声“江淮”。 江淮在看秦予鹤的时候,薄渐在看江淮。 江淮感觉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头皮发麻起来,也看了眼薄渐。 薄主席向他弯了弯唇角,江淮这才看见薄渐嘴角不知道怎么破了一点,还在流血。 老秦上回回国是暑假,江淮还想过挺多次等老秦回国,找他干什么去,比如吃饭,锻炼身体……但决计没想过相见德育处。 上两个打架的学生还没处理好,这又来两个,德育主任心烦得不行,冲江淮刘畅扬了扬手:“让你俩自己解决矛盾,你俩倒解决得挺彻底,肩膀都按上了……继续回去站着,等你们班主任过来把你们带走。” 他转头,看见薄渐,叹了口气,转而看向秦予鹤,不虞地皱眉:“你叫什么名,哪个班的?”如果他见过这个同学,他肯定有印象,但他不记得级部有这么一号人。 主任问:“你是高二级部的吗?” 秦予鹤眼皮微抬,看着江淮,却对主任说:“老师,我不是你们学校的。” 主任:“?” 秦予鹤手搭在后颈上,指节咔吧响了两声,他散漫道:“从校外翻进来的,听说你们学校有个傻逼,过来找他打一架。” 秦予鹤口中的“傻逼”显然指薄渐。 薄渐素养良好地不予评价。 秦予鹤没说他认识江淮,只稍一停,思索起薄渐在进门前的说法,认可道:“我跟这傻逼·确实是第一次见面。” 主任:“?” 主任快被气笑了:“第一次见面就打架?还说不认识?” 这位同学不是把薄渐当傻子,是在把他当傻子吧? “不算打架。”秦予鹤舔了舔牙,又瞥了眼江淮:“认识,没见过,网友关系。” 主任:“……” 主任的脸色只能用“濒临爆炸”来描述了。 薄渐这个学生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他只能逮住那个能说的,能骂的发火。 刘畅往后缩了缩,缩到德育处墙角的盆景花边上。 三个人的电影,他不该有姓名。 主任深吸一口气:“我不管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学校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你说你不是我们二中的同学,你先说你是怎么进的二中?” 秦予鹤是翻后门西的铁栅栏进来的,他来过江淮学校,记得先前这有一堵不高的旧墙。现在是改铁栅栏了,但秦予鹤一能跑能跳,身轻如燕的alpha,学校就是建个三米多的栅栏都不顶事。 除非学校再把栅栏改成高伏电网。 秦予鹤:“我是……” 江淮忽然出声:“我借他校园卡让他进来的。我跟他认识。” 主任一愣,没反应过来:“怎么又跟你扯上关系了?” “他是我朋友。”江淮说。 薄渐笑了,神情中带着点难辨的晦暗:“也是我的朋友。” 江淮出德育处的时候,第四节课还没下课。 刘畅比他溜得还早,一见自己已经从主要矛盾降级成了次要矛盾,立马抓住了机会,从德育处流窜而出。 这件事就很他妈离谱……他打架,在德育处站了一上午,要不是刘畅熬不住了,他还得继续站,薄渐打架,尽管照薄主席的说法,是“和朋友开个玩笑”,但还是没说两句话就被放出来了。 差别待遇。 合着学习成绩好还是学校特权阶级? 江淮推门出了德育处,还没下课,东楼静悄悄的,没声没响。 走廊不供暖,一出门就灌进一股冷风。 他把冲锋衣拉链拉到了最顶上,往前走了。薄渐在他右手边,秦予鹤在他左手边,江淮默默走了两步,迈大了步子,从俩人夹中间的位置里出去了。 可刚刚拉开一个身位,他右手被牵住了。 江淮猛地向右扭回头,把手往回抽。 抽右手的空当,左边儿衣袖也被拉住了。 江淮又往左扭回头。 秦予鹤直直地盯着他,扯着他袖子。 薄渐不紧不慢地扣住江淮的手,错进手指去。 半晌,江淮有点嘶哑地开口:“你们他妈抓逃犯吗?放手。” 薄渐没放。秦予鹤扯着江淮的袖口,好半天,一下子松下手来,手揣回了衣兜。“中午放学有时间吗?”秦予鹤没笑,低眼看着江淮,“不说等我回来请我吃饭吗?” 薄渐捏了捏江淮的手。 江淮没动:“行……我还有十来分钟放学。” 他稍一停,又说:“你先走吧,我放学去校门口找你。” 秦予鹤看着江淮一时间没说话。好久,他又低头看了看薄渐扣住的江淮的手。 他拢了拢大衣,没什么表情:“好,我先走。” 秦予鹤下了楼。 低微的脚步声愈来愈远。 江淮瞥了眼薄主席:“您可以把手松开了吗?” 薄渐垂了垂睫毛:“不松。” “……” 薄渐说:“中午我也要去和你们一起吃饭。” 江淮无情地抽出手来,薄渐要拉他,他“啪”地打在薄主席手背上:“不行。” 薄渐知道江淮不会答应,也没想过要逼江淮答应。他含着点笑意问:“为什么不行啊?” 江淮嗤了声:“你逼事儿多,难伺候。” 薄渐:“……” 江淮懒洋洋地随口说了句:“秦予鹤比你好伺候多了。”他说的是吃饭方面,老秦特别好说话,他就是带秦予鹤去吃路边摊,秦予鹤也没意见,不像薄主席,仙女下凡,露水不沾,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整一事儿逼精出身。 薄渐眼皮微抬:“你还伺候过秦予鹤?” 江淮:“……?” 江淮猛地想起来了上周周五班里聚餐后去薄渐家做的事,耳朵烧起一股火,他往后仰了仰,带着愠色:“你神经病啊?我伺候个屁。” 薄渐稍稍侧了侧头,和江淮咬耳朵:“反正我只伺候过你。” 本来就在标记期,江淮觉得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又要止不住了。他瞥见薄渐嘴角的伤口,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嘴还疼吗?” “疼。” 江淮:“……” “那我跟你去趟医务室?”江淮问。 “不去医务室,擦酒精疼。” “……” 薄渐敛眸,细长白皙的手指点了点唇角:“你给我吹吹就好了。” “叮铃铃铃——” 第四节课的放学铃刚好打了。 楼梯拐角空无一人。 江淮衣兜里的手指动了动,指肚沁出点汗。他迅速,蜻蜓点水似的在楼梯拐角,听着下课铃在薄渐破掉的嘴角边亲了下。 他别过头,往楼下走了:“幼稚。” 薄渐唇角弯起,跟了上去。 江淮闷头在前面走:“你们两个打架了?” “嗯。” 薄渐和秦予鹤能打起来,这种事比秦予鹤突然出现他在学校,还被德育主任抓了还要震撼他妈。且不提薄主席曾放言“好学生从不打架”,薄渐和秦予鹤都没见过面,这两个人怎么能打起来? 江淮停脚,扭头:“你俩怎么打起来的?” 薄渐轻描淡写道:“两看两相厌。” 江淮:“……” 秦予鹤一直不喜欢薄渐,这他是知道的。老秦曾多次以革命友谊伙伴的身份警示过他,不要为了一个狗alpha破坏了强者的终身大业。 江淮记得那时候他和老秦说他跟薄渐屁点儿关系都没有。 是他没自知之明。 江淮默了半晌,没太有信服力地说:“打架不好,以后别打架了。” 薄渐瞥了他一眼。 江淮自己都觉得自己说这种话就纯属放屁,他自己都才因为打架从德育处出来。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就先走了。” 薄渐没说话,捏了捏江淮的小辫儿。 江淮无情打掉:“拜拜。” 秦予鹤在校后门等江淮。 正好放学点儿,校门人来人往。十二月份了,树木萧瑟,天空雾蒙蒙的冷白色。秦予鹤也是那种站在哪儿都招人看的人。 江淮插兜过去:“要叫卫和平一起来……” 秦予鹤忽然手臂伸过来,勾住江淮肩膀,狠狠压着他,却半天才说出话,声音发狠:“□□妈,老子下飞机第一个找你,发两条微信你他妈一上午都没回??” 秦予鹤一近一米九的alpha,皮紧肉实,压在江淮肩膀上,差点没给他压跪下:“我日,你松开我……” 秦予鹤这次没松,他压着江淮肩膀问:“发微信不回,打电话不接,江淮,你是不是变心了?” 一回国,秦予鹤这他妈发什么神经呢。 江淮搡开他,拧着眉:“你有病?我变你妈?” 秦予鹤看着他,鼻尖被冻得通红。江淮突然想起来他在校门口站得也挺久了,皱了皱眉:“冷吗,中午去哪吃,我打辆车。” 秦予鹤碰了碰鼻子,眼睛被冷风吹得也有点红。“随便吧,你定,我宾馆在你们学校附近。” 江淮抬头:“你不回家住?” 秦予鹤:“我请假回来的,没敢跟我爸妈说。” 江淮:“……” “牛逼。”他评价。 秦予鹤又跟江淮勾肩搭背上,他勾着江淮肩膀说:“要不我住你家?没钱了,住不起宾馆。” 江淮瞥了眼他,又把秦予鹤推开了:“叫声爸爸,我给你拿钱,不用还。” 秦予鹤:“……” 秦予鹤把脸别开了。 秦予鹤喜欢吃辣,江淮定点定了家离二中几公里远的巴蜀火锅。 出租车来了,秦予鹤进了副驾驶,江淮进了后座。 秦予鹤低头看着鞋尖儿出神。 江淮话不多,他不是说话,江淮就不会说太多话。 “待会儿吃完,你和我回我宾馆一趟。”他扭头说:“你今年的生日礼物我给你放在宾馆了。” 江淮在后面“哦”了一声。 车窗水汽蒙蒙,手指冷得发僵。 其实秦予鹤不是想说这句话,在校门口想说的也不是为什么没回他消息。秦予鹤看着车窗发呆。 今年是他和江淮认识的第十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二更要晚一点,可能要到下半夜了。 71、火锅 秦予鹤上小学的头一天认识的江淮。 他爸他妈从他上小学前就教导他要独立, 当一个能够独当一面, 有大alpha气概的alpha。但秦予鹤不想独立。 他就想赖在爸爸妈妈, 赖在在乎他的人身边。 他爸没有把他送到朋友家小孩都去的私立小学去,反而把他送到了一年到头只要几十块书本费, 小孩按片区划的公立小学去了。 这里一个班里好几十个小朋友,老师就一个。 秦予鹤还没进教室,就听见教室里全在哇哇哇地哭。 吓得秦予鹤一个屁股蹲儿摔在班门口, 也开始哇哇哭了。 老师忙得屁股着火, 捉襟见肘, 秦予鹤哭了十多分钟都没人管。 秦予鹤越哭越气,挤不出眼泪,就倒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吱哇乱叫。 直到他屁股上被人踹了一脚。 秦予鹤捂着屁股, 生气地去看是谁不但没有安慰他,居然还踹他。 是一个皮肤很白,眼睛很黑,表情冷冷的小朋友。 小朋友说:“闭嘴, 你很吵。” 然后小朋友向他伸手:“起来。” 秦予鹤抽抽噎噎地想, 终于有人管他了。如果这个小朋友对他好,他就暂且不记他踹他的仇。 秦予鹤的小手抓住了小朋友的小手。 那是第一年。 今年是第十一年。 江淮翻着手机,忽然听见前面秦予鹤问:“江淮,你还记得以前的时候吗?” 他抬头:“以前?” “嗯。” “以前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上个暑假?” “当然不是。”秦予鹤有点生气地从副驾驶扭头过来:“我说小学。” “小学?” 秦予鹤一眨不眨地看着江淮。 江淮挑了挑唇角:“当然记得啊, 你小学的时候特傻逼……你还有印象?” 秦予鹤:“……” 秦予鹤扭回了头。 江淮在后面慢腾腾地说:“你小时候……挺烦人的。” 特别黏人,像块牛皮糖,天天跟个小尾巴似的吊在后面。 “……” “那时候我想过好几次把你打一顿, 然后恐吓你离我……” 秦予鹤及时叫停:“江淮,别说了。” 江淮:“?” 秦予鹤说:“麻烦给我的童年留一点虚假的美好记忆。” 江淮笑了,倒真没再往下说,他点了点手机,问:“用不用我一块儿把卫和平叫来?” “不用了。”秦予鹤低了低眼皮,后肩抵在座椅靠背上,“他又吃不来辣,让他来了,吃完他明早还得找咱俩哭。” 江淮不自觉上抬。秦予鹤说的是实话,卫和平吃不了辣,每回他俩来吃川蜀火锅,卫和平还是有邀必来,美名其曰不吃白不吃,吃完第二天就跪在厕所给他们发微信哭诉自己屁股惨无人道的遭遇。 然后下回还来。 下了车,最近降温,白日里气温也不过十一二度。 江淮下车打了个哆嗦,秦予鹤瞥他:“你又没穿秋裤?” 江淮没吱声。 秦予鹤没说别的,只把羊毛围巾摘了下来,递过来:“你可以围腿上,我不嫌弃你。” 江淮:“……” “滚吧你,”他搡了秦予鹤一把,“进去就不冷了。” 江淮和秦予鹤两个人混了十多年,已经熟到出来吃饭,另一个人会点什么都门儿清了。江淮裤兜的手机震了震,他进座,把点餐板扔给秦予鹤:“儿子点吧,想吃什么,爸爸都满足你。” 秦予鹤接过来,熟稔道:“儿子真大方。” 江淮拿出手机:“滚。” 一条微信。 -bj:在吃什么? -真正的强者:火锅。 -bj:我也想吃火锅●° ^°● -真正的强者:好,那你去吃吧。 -bj:? 秦予鹤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和人发消息的江淮,说:“小料自配,和我一起去调小料吧……你把手机收一收。” 江淮抬头:“哦,好。” 他随手把手机扔到了边上,跟秦予鹤一块儿调小料去了。 手机又亮了亮。 -bj:我才不想一个人去吃火锅。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薄渐好多分钟都没有收到来自好友“江淮淮(小云朵)”的回复消息。 他感觉自己失去了男朋友的宠爱。 -bj:在么? -bj:在就吱一声ゞ 男朋友杳无音讯,人间失联五分钟。 等江淮调完小料回来,他看见手机屏是亮的,“您有18条未读消息”。 江淮愣了下,放下小料碗,划开手机。 18条未读消息没看见,江淮倒是看见了十几条灰色提示:“消息已撤回”。 -真正的强者:…… -真正的强者:你刚刚发什么了? -bj:什么也没发,你不理我,我无聊。 秦予鹤靠在椅背上,转笔似的转着筷子,他稍带烦躁地“啧”了声,问:“和薄渐发消息吗?” 说实话,江淮一直觉得和人出来吃饭还看手机这种事贼傻逼。 他有点头疼,给薄渐回了条“那你挺闲,好好学习”,又把手机放一边了。“嗯。”他应。 看见江淮把手机放下了,秦予鹤脸色才缓和下来一点,他喝了口酸梅汁,说:“我不喜欢薄渐。” “薄渐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他又说。 江淮:“……” 半晌,他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以为在江淮面前诋毁他男朋友,江淮极有可能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然后怒而和自己翻脸,失去十多年革命友谊而内心忐忑不安的秦予鹤:“?” 秦予鹤静了许久,想出一句话:“alpha不坏,omega不爱?” 江淮:“??” 江淮:“秦予鹤,我劝你谨言慎行。” 说完,他稍眯起眼,盯着秦予鹤问:“薄渐今天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秦予鹤今天不对劲,他看得出来。他和秦予鹤太熟了。 老秦小时候就像多动症,长大了就精力过剩。每回假期回国,坐了十来个小时飞机,没倒时差,还比卫和平这个每日早睡早起,定时定点去跳广场舞锻炼身体的菜逼精神,一路上能不停嘴说话说两三个小时。 可今天突然哑巴了,就说了两句话,还心不在焉。 秦予鹤转了转手里的玻璃杯,眼皮微抬:“你跟薄渐在一起了?” 江淮不说话了。好一会儿,他说:“对不起。” 秦予鹤愣了下。 江淮低头,喝了口水:“爸爸没和你商量,就给你找了个后妈。”他稍一顿:“你后妈身娇体弱,学习好不经打,你别和他打架。” “?” 秦予鹤立马反应过来了,咬牙切齿地扑过来按江淮的脑袋:“你滚吧,还后妈,就算你俩在一起,薄渐也是我儿媳!” 江淮被他按着,脸快压到沙发皮上了,他往上挣:“日你他妈有话说话能不能别动手动脚吗,你是狗吗,你松手……” “叫爸爸就松手。” 江淮不会跟秦予鹤真动手动脚,但不真动手动脚,秦予鹤学了好多年擒拿术,他就是推不开秦予鹤这条狗。 “我叫你妈。” “叫妈不管用,叫爸爸放了你。”秦予鹤说。 手机忽然响了。 江淮骂了声“操”,气息不稳地把手机摸过来:“你他妈滚开……有人打电话。” “你快点,叫声爸爸我马上起来。” 江淮脸被压着,只能看见沙发皮,看不见手机,他手指随意地往上划了下接通,挣也懒得挣了,秦予鹤按着他后脊,右手手腕被擒,他只能趴在沙发上:“好好,爸爸,饶了我吧,我错了……我要打电话了。” 谁叫谁爸爸这件事,江淮和秦予鹤从小学一年级争到现在。 以江淮获胜居多。 所以一般秦予鹤好不容易捞着次江淮叫他爸爸的时候,都会特不要脸地说“再叫声听听”,但这次……秦予鹤像突然有了思想觉悟,猛地静了,松了手劲。 江淮抬了抬眼皮:“哟……” 江淮也静了。 通话人:薄渐。 薄渐清清淡淡的嗓音:“江淮,去吃火锅还要向爸爸求饶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叫声爸爸原谅你。 二更。 松弟们不用担心,老秦没cp,这个作者不写副cp。 72、兽性 薄渐没说什么。 挂了电话, 他支着头, 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压在手肘底下的书。中午他没回家。 吃完饭, 江淮去了秦予鹤的宾馆。 宾馆东西不多,就一三十寸拉杆箱, 柜子上放着两盒没开封的牛奶,露台门边竖着一个干干净净的长快递箱。 秦予鹤把行李放下就去了江淮学校。 江淮进门,秦予鹤在他后头关了门:“你生日礼物在露台门那儿。” “嗯, ”江淮看这高度就差不多猜出来是什么东西了, “滑板?” 秦予鹤摘了围巾, 脱了大衣:“我为你省吃俭用小半年才攒出来的。” 江淮扭头瞥了眼秦予鹤,秦予鹤压着眉弓,头稍低, 从衣兜掏出盒烟扔了过去。江淮接住:“谢了。” 秦予鹤去开了房间换气,江淮夹了支烟出来。 秦予鹤走回来,到他旁边,手里转着个打火机, “咔哒”一下, 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地给江淮点上了烟。 然后秦予鹤也给自己点了支烟。 烟雾浮白,秦予鹤微眯了眼,叼着烟说:“我以前还想过,我跟你老了, 都没有找到老伴儿的老年生活。” 江淮靠在门边,斜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予鹤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说:“种种花,溜溜鸟,到了周末晚上去广场和老太太跳舞。” 江淮:“……” “你现在就可以去广场上找老太太跳舞。”他说:“让卫和平给你介绍,他熟。” 秦予鹤乐了,他抬头:“我不,我不抢兄弟的老太太。”手里的金属打火机“咔哒”“咔哒”地响了好几轮,指肚还蹭着汗,他停顿了下,忽然问:“你喜欢薄渐?” 江淮愣了下,皱起眉来。半晌,他抽了口烟:“喜欢。” “他追的你?” 江淮眉头皱得更紧了:“不算,算我追的他。” 秦予鹤静了。 江淮蹲下来,后背抵在门框上。他夹着烟,懒洋洋道:“我对薄渐的第一印象比你对他的第一印象还差劲,不过后来接触多了……就觉得他这人还不错。” “你在夸他吗?” “差不多。” 秦予鹤低头看着江淮。江淮提起薄渐的时候是不一样的,江淮不大爱笑,提起薄渐时却眼里都是笑。 他“啧”了声:“那祝你们早生贵子?” 江淮抬眼,从鼻腔哼出声笑:“不用,没有给你添个弟弟妹妹的打算。” “……” “江淮。”秦予鹤开口。 江淮还记着之前在火锅店,秦予鹤把他脑袋按在沙发上的仇,挑衅似的抬眼:“叫你爸爸干嘛?” “滚回学校上课去,你迟到了。” 江淮:“……” “我日?”江淮猛地起来,拿手机出来看了眼时间……一点五十四,差六分钟打上课铃。下午第一节课他记得好像上老林的数学课。 “操-我他妈真要迟到了,下午有我们班主任的课,”他随手把烟头碾进边上的烟灰缸,匆匆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江淮一顿,扭头端详了半天据老秦说自己省吃俭用小半年给他攒出的滑板:“滑板能用吗?我滑滑板比跑着快。” 秦予鹤拿手肘搡了他下:“滚吧你,老子买来给你收藏用的,谁让你上路了?自己跑着去。” “小气……”江淮撇嘴,“先走了,有事儿再联系。” “谁他妈小气了?”老秦气哼哼的,“以后我再发微信你快点儿回,发条消息一上午不搭理我,我怎么联系你?” 江淮瞥他:“我说的是有事儿联系,你那点破事也算事?” 秦予鹤:“……” 江淮没再搭理他,往门口走了,背对着秦予鹤抬了抬手:“拜拜。” 秦予鹤看着江淮走到房门前,忽然开口问:“江淮,你还要抑制剂吗?” 江淮一顿,他没回头:“暂时不用了。” “嘭”,门关了。 江淮走了。 秦予鹤像发呆似的靠在墙边儿站了半晌,叼着烟,慢慢顺墙根蹲了下去,叹出一口气。 江淮迟到是百分百要迟到了。 宾馆离二中不远,江淮跑着去差不多十分钟,从学校后门西的铁栅栏翻进来,再跑到学礼楼,又差不多十分钟。 所以等江淮到教室,老林第一节数学课已经上一半了。 江淮在二班外走廊前门到后门中间徘徊了几圈,最后摸到后门……没锁,他悄悄拧开一道细缝儿,蹲在门框脚,一点点挪了进去。 坐倒数就有这个好处,虽然姿势不大体面,但可以偷偷溜进来。 薄渐没同桌,靠后门最后一排就薄渐一个人。 江淮挪进来,没声没响地把门关上,蹲在薄渐凳子后面缓了缓。 老林在讲台上讲预习学案,江淮看不见人,只听得见老林的粉笔头磕在黑板上铿锵有力的声儿。江淮稍抬了抬头,恰好和偏过头来,低眼望向江淮的薄渐四眼相对。 可能是教室中央空调太热,也可能是英雄末路,江淮手心攥出汗来,他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薄渐点了下头。 江淮跟薄渐是前后桌,他俩座位都靠过道,赵天青这一竖列靠墙。 今天赵天青没去体训,趴在课桌上睡得不知今朝何夕。 老林不写字了,转身过来讲题:“……我们首先把这条过a点的直线倾斜角求出来……” 老师站在讲台上往下看,最后一排的同学开没开小差,都看得一清二楚。江淮心想他现在要是从过道跪蹲过去,老林肯定发现他了。 到时候他妈又是一篇三千字检讨。 他开学到现在,写的检讨比他写的语文作文还多。 江淮蹲在薄渐凳子后头,拉了拉薄渐校裤裤腿。薄渐低头看他,江淮指了指薄主席桌肚底下,用口型说:“我爬过去。” 薄渐怔了下,握笔的手收紧了。 江淮没说完,继续一边往后指,一边用口型说:“你往后退退。” “……由图可得,a点坐标(3,2),我们先算直线斜率,再求解离心率e……” “嗡——” 低微的凳腿摩擦在地板砖上的声音。 凳子往后拉了一点。 薄渐把桌肚底下的腿退了出来,别到一边。他腿长,不在桌肚底下舒开,就显得窄狭拥挤,膝盖抵得课桌微微晃了晃。 他垂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江淮。 江淮尝试性地往里靠了靠,他蹲着太高了,要进桌底,得跪到地上去……地上不大干净,这个姿势也没太有颜面。 江淮蹲着,和自己僵持了三两秒,最后硬着头皮,膝盖着地,向下伏了伏腰。 课桌底下有三面木头横杠,到时候他还得从横杠上钻过去。 空间狭窄。 江淮的腰蹭着薄渐的小腿。校服布料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薄渐手里的笔捏得很紧,他几乎一动没动。 “……所以到这步,我们椭圆的标准方程就求出来了……” 老林确实没发现,江淮从进门到钻进薄渐桌子底下,都正好被薄渐和薄渐的课桌给挡住了。他讲课投入,也没注意那么多。 他讲着讲着就走动开了:“然后我们给椭圆做切线……” 江淮脊梁骨都僵直了。 日。 日日日日日。 透过桌底桌腿桌杠的小方框,江淮勉强在过道尽头看见了一双中老年男性棉鞋,老林说话的声音也愈来愈近…… 林飞怎么他妈的下讲台了?? 林飞这他妈要是一直走到最后一排……还能看不见他在薄渐桌子底下? 江淮觉得他就一傻逼。 迟到就迟到了,迟到就直接进来呗,反正他迟到又不是一回两回了,非得往人桌子底下钻,自作聪明。 那双中老年棉鞋越走越近。 江淮在桌底下转过身,想趁林飞过来前赶紧钻出去。后门没关,他能出教室。 “哐啷。” 薄渐忽然拉了拉凳子。 江淮一时愣神。 薄渐把凳子向前拉回去,腿放回了桌肚底下,本来就拥挤不堪的地方,多了两条腿,就容不下江淮了。薄渐膝盖磕在江淮鼻梁上。 江淮没想太多,把薄渐的膝盖推开了。 课桌底忽然暗下来。 薄渐脱了校服外套,振了下,用几本书压在课桌前沿。 衣袖衣摆垂下来,掩住了课桌靠前的一侧。 林飞最后停在江淮前桌边上,他瞥了眼江淮的空位,没说话,也没再往后走了,撑着江淮前桌的课桌讲题。 在桌底,江淮猛地发现,他跪在薄渐两腿间。 他手还搭在薄渐膝盖上,是他把薄渐腿推到边上,自己挤进来的。 薄渐握着笔,林飞离他很近,在讲题,但林飞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低下眼皮,睫毛轻轻颤了颤。 如果他稍稍向后仰,向下面看,就看得见江淮的脸。 他衣服穿得不算厚,江淮的呼吸碰在他大腿内侧。 薄渐的钢笔在纸面上洇了个不美观的黑点。 江淮喉结动了动。视线不偏不倚,盯着薄渐的皮带扣看。 但他根本没看进去。 他心不在焉地摸了摸薄渐的腰带扣。 安静如死鸡市场的后排教室,忽然一声细微的“咔哒”金属响。像是幻听。 林飞疑惑抬头:“?” 薄渐握着钢笔,压着学案,神态如常,看不出猫腻。 林飞疑神疑鬼没多久,又转过身继续讲题了。 薄渐微向后拉了拉距离,低眼看过去。 江淮屈着腿,单膝跪在地上,他弓着腰,一只手安安分分分地揣回衣兜了,另一只手……稍显尴尬地按着薄渐被他不小心解开了的腰带。 他稍仰头,用口型说了声“对不起”,又低下头去了。 薄渐睫毛动了动,捉起江淮的手,用他的手帮自己把腰带再重新扣好。 江淮装死似的没动,薄渐怎么拨弄他手他都没反应。 校裤是黑的,但有鼓出陷下的皱褶也都十分明显。江淮看见了。薄渐拨着他手指,手掌,手腕都会难以避免地蹭过去。 江淮手心都被汗浸透了。 他低着头,腰带一扣好,就把手抽回去了。 操。 在班里,在上课的时候干这种事……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薄渐低头看着江淮的手从自己手里溜走,他没阻拦,只撕了张纸。 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从桌底边沿递过来,指间夹着张叠得整整齐齐,还别着一支笔的纸片。 江淮抬头,皱起眉,抽了过来。 展开,一行隽秀的字:“不帮帮我么?” 江淮耳朵一下子烧热起来。他拔开笔,回了个“滚,你还要脸吗”。 桌底伸出一只手,薄渐唇角微弯,从这只手手掌心拿走了随便乱叠了几叠的小纸片,食指无意似的划过江淮掌心。 江淮被烫着了似的立马缩回了手。 没多久,薄渐又把纸片递了下来。 一张新纸片,一句新的话:“中午我生气了,你都没管我。” 江淮展开,一愣,皱眉回:“那下次出去吃火锅我带你一起去。” 小纸片又递回来: “才不要火锅,你都没叫过我爸爸,也没跟我说过那种话。” 江淮:“?” 江淮种草似的点了两个“?”,附:“我没事叫你爸爸干什么?那种话是哪种话?” “我不管,我就要听。就是求饶的话,你都没和我说过。” “……” 放屁的没说过。他说过两回。 “你听课吧。”江淮回。 江淮把小纸片扔回去,听见了很小声的拆小纸片的声音。然后薄渐又伸下手来,江淮以为他还在传小纸条,下意识地把手伸过去了。 可这回薄渐手心没小纸片,是空的,他拉住江淮的手,小幅度晃了晃,他低下头来,看见江淮,用口型说:“我就要。” 他说:“江淮,我要。” 江淮一下子觉得全身血都冲到头顶上去了。 简称上头。 于是他甩开了薄主席的手,并言简意赅地回了薄主席一个“滚”字的口型。 他扭回头,稍稍把薄渐的校服帘掀开一角……其实老林早就回讲台了,粉笔头在黑板上浮粉横飞。 江淮现在是彻底没勇气从薄渐课桌前面的空当儿里钻出去了,回头,推了推薄渐的腿,手伸出来打手势:“让让,我要出来。” 江淮最后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了。 从走廊来的,回走廊去了。所幸还差几分钟就下课了。 江淮靠在走廊窗边,翻了翻手机。 “秦总统”五分钟前发表了一条朋友圈。 配图夕阳江景一张,附字: “爷的青春结束了。” 卫和平三分钟前评论:“考试全挂,一门没过?” 秦总统回:“一边凉快去,老子成绩好得很。” 这俩人倒挺闲,江淮“啧”了声,十分敷衍地给出了安慰评论:最美不过夕阳红。 “叮铃铃铃——” 下课铃响了。 老林稍稍拖堂了几分钟,江淮杵在走廊上,听见林飞在班里说期中考后篮球赛的事儿,淘汰赛在期中考前,剩下的比赛都在期中考后比。 其实剩下的比赛也不多,淘汰赛相当于26晋4,每个级部就留了四个班,最后的比赛不过是十二强角逐冠亚军。 这个学期短,一月中旬就期末考试了,校篮球赛的时间安排也赶得紧,下周就级部4晋2,2晋1,选出今年校篮球赛的冠亚军种子队来。 然后下下周总决赛,冠军争夺赛。 老林把睡觉的赵天青拖起来,赶到讲台上让赵天青组织比赛,自己先下了课。 趁班里骚动,江淮开后门又溜了回去。 薄渐已经把校服外套穿回去了,领口整齐,袖口干净。 下节课上美术。 二中美术课和音乐课的就是美术课放艺术鉴赏系列的纪录片,音乐课放经典音乐电影。偶尔照课本上一节正儿八经的艺术课,底下也没人听,都各做各的卷子。 美术老师调下放映屏来,班里拉了窗帘,按灭灯管。教室暗了下来,嘈嘈切切。 下周校篮球赛,晋级班级的体育委员去体育组办公室开会,赵天青座位空了下来。 江淮拿手机开了手电筒,很有古代凿壁偷光,勤奋学习的一代学儒风范的拿手机手电筒照着今天的作业卷子写作业。 他转着笔,但五分钟过去,第一道选择题还没做出来。 右手边赵天青光秃秃的课桌上多出一本书,书封皮叠着一支钢笔。江淮扭头过去,薄渐刚刚好拉开赵天青的凳子坐下。 他唇角微挑:“前排视野好?” 薄主席睁着眼说瞎话:“前排光线好,我要看书。” 江淮把手机手电筒给关了:“现在不好了。” 薄渐:“……” 江淮没忍住笑了,瞟了眼薄主席的书……黑格尔,《精神现象学》。薄主席的书一般都特高深,当代优秀学生典范的人设每时每刻屹立不倒。他挑眉问:“这什么书?” 薄渐偏头,向江淮耳朵倾了倾,小声说:“就是找个借口来找你一起坐而已……不许揭穿我。” 江淮手里的笔“啪”地掉了。他瞥了薄渐一眼。 薄渐和他咬耳朵,轻声喃语着问:“但你说……我要找什么借口,才能让你离别的alpha都远一点呢?” alpha都是占有欲和嫉妒心会强到失控的生物。 alpha是天生的强盗。 alpha不喜欢自己的omega身边出现任何alpha,任何和自己的omega交往亲密的alpha……哪怕beta也不行。 alpha会无时无刻不想在自己的omega身边挨挨蹭蹭,把自己的omega身上都蹭满自己信息素的味道,让自己的omega身上……到处都有他的脏东西。 这是一种卑劣的兽性。 “我这么多愁善感,”薄渐的手蹭了蹭江淮的手,小声说,“你理别的alpha,我就觉得你不喜欢我了。” 他继续说:“你去找别的alpha不理我了,就多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把握时机●°v°● 老秦跟小江的关系,就是:爷的青春结束了。 努力恢复12:12:12更新,随机丢红包qaq 73、礼物 校篮球赛的半决赛在这个星期。 半决赛也就是级部四强赛, 车轮积分赛制, 四个班每个班都和其他三个班打满三场, 胜积一分,负积零分, 最后按积分高低排出级部的第一第二第三第四。 等下周,三个级部的第一名上场总决赛,排出最后的冠亚季军。 四强四个班, 每班打三场, 一共打六场比赛。 本周数学作业, 数学组老师都十分赶时事地拿校篮球赛出了好几道排列组合题。 二班的三场一场在周四,剩下两场在周五。 校园网上早热火朝天地开了清一水儿的竞猜梭-哈贴。 “今年校篮球赛你觉得哪个级部最有可能夺冠?” “高二的进来梭-哈,你们押这次半决赛哪个班赢?” “理性竞猜, 三个级部四强班级球员人员统计:高二二班体育生1名,高二九班班体育生3名,高二十四班班体育生2名,高二二十一班体育生1名……” “我赌这次肯定高二九班拿冠军, 我愿意赌上我所有的寒假作业!” “乱入梭-哈:冷情绝爱小娇妻:才出狼窟, 却入虎穴:他已怀胎十月,却又闯入那个恶魔alpha的天罗地网!清冷倔强的主席,能否逃出那个罪孽的霸道男人的魔爪?” “楼上帖子:冒号不准套娃!” 二班周四的第一场是和21班打。 虽然每个班都要和其他三个班打一场,但二班第一场抽到21班, 开局还算不错,简单的放前头,难的放后头……21班是除了2班以外的三个四强班里体育生最少的一个班, 和二班一样就一个体育生。 这种大型菜鸡互啄大赛,一个普通同学约等于小兵乘一,一个体育生约等于大将乘一。 所以到了周四,许文杨几个,班里篮球队成员整体心态都十分放松。 21班也一样放松。 在2班眼里,21班篮球队是一群就一个体育生的菜逼,在21班眼里,2班是一群不但就一个体育生,进级部四强还是抽签轮空进来的欧皇菜逼。 淘汰赛的时候学校不准学生偷偷下来看比赛,但到了半决赛就放松了要求,晋级的班级同学,可以在自己班级比赛的时候去篮球场给队员们呐喊助威。 等到总决赛,就是全校都放开了,顺带实时校园网直播。 老林对这种学校活动一向乐呵,到周四下午,班里要去打球了,也没卡同学的堂,强行先拖半节自习,直接撒手放人了。 今儿是个好天,也是个冷天。 树叶儿早都掉了个干净,天色湛蓝,看不见云,教学楼墙边水管漏出的水在地面凝了薄薄一层冰壳。没风,就是冷。 因为天儿冷,比赛的班级也少了,半决赛没在室外篮球场比,都挪到室内的体育馆了。 都在体育馆更衣室换的球服。 跟今天比赛屁点儿关系不沾,连替补都不是的卫和平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帮江淮拎着球服和矿泉水瓶,坐角落椅子上东点西评:“这个身材不行……那是二十一班的吧?看着挺壮,怎么一点儿肌肉都没有……卧槽,赵天青牛逼,他有胸肌啊?” 江淮不咸不淡地瞥了眼闲不住嘴的卫和平,拉下来了冲锋衣拉链:“你少说两句,小心挨打。” “不可能,我离他们这么远,他们肯定听不着……” 江淮懒得听卫和平说话,手指勾到毛衣下摆,准备兜头脱下来。 卫和平突然:“哎?主席来了?” 江淮下意识往门口看过去。薄渐刚好进门。呆在更衣室的同学不是在脱衣服,就是在穿衣服,衣装齐整的就格外瞩目。 薄渐向内睃过两眼,就对上了在角落站着的江淮。他唇角稍弯,向江淮走过来了。 江淮没再继续脱,他站在原地没动,直到薄渐走到他身边:“有事?” “嗯,有事。”薄渐回。 “什么事?” 薄渐没回,只低眼看了看卫和平手中的球服和水瓶。他向卫和平礼貌地伸出手,轻声说:“我帮他拿吧,我找江淮说件事。” 卫和平眼观鼻鼻观心,十分赶眼色,该撤就撤,江淮还没开口说“不用”,卫和平就把兄弟卖了个干净,立马把江淮的东西都上交薄渐,留言:“好的。那我先走了。” 江淮:“……” 他目睹卫和平光速消失在更衣室。 等卫和平出去了,他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薄主席:“您什么事?” 薄渐把江淮的矿泉水瓶放到一边,细致地叠好江淮的球衣,折在臂弯。他这才从另一边衣兜掏出两叠整整齐齐的黑色绒料:“给你送护腕。” 江淮愣了下,盯着护腕,两三秒,他接过来,声音不大:“谢了。” “应该的。” 护腕还带着点薄渐的体温。江淮先把护腕放到椅子上了,好半天,又问:“那你还有别的事么?”他要换衣服了。 在更衣室换衣服,在别人面前换衣服,江淮都觉得不是件事……但离人这么近,还是离薄渐这么近,江淮觉得不太自在。 “帮你挡着,”薄渐稍倾过一点,“让你换衣服算不算?” 江淮猛地往后一仰。更衣室到处都是人,就算江淮这儿是个角,别人也看得见……何况薄渐来找他,更衣室不少人都竖着耳朵,偷偷觑墙角的两位大佬在干嘛。 江淮有点僵硬:“不用……你出去吧。” “不要。” “……” 薄渐稍一忖度,善解人意地说:“你要是害羞,不想被我看,我可以背过身去。” 面对着还好,背对着就明显是给人挡着用的,一alpha,更衣室换衣服,还找另一alpha给他挡着……这事想想就很他妈操蛋。 江淮:“滚。” 薄渐敛了敛睫毛,轻轻说:“面对不好,背对也不行……所以是别人都没关系,就不想让我看见么?” 他低声说:“可我的男朋友,换衣服凭什么让别人看。” 换个衣服都这么多逼儿事。 江淮想把薄主席撵出去,还想自个儿找个男厕换了算了。他低着头,半晌,也没再说话,拉着毛衣下摆把毛衣整件脱了下来。 他毛衣里面什么都没穿,江淮稍抖了下,盯着别处,伸手:“把球衣给我。” 更衣室永远混杂着种汗味,apha信息素阻隔剂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薄渐离他很近,像把这种五味杂陈的气味都隔起来了一样。 江淮只嗅得到浅淡的薄渐的信息素的味道,冰冰凉凉,干干净净,像一泓雪化开的水。他嗅得到薄渐的信息素这件事无时无刻不在隐晦地提醒他,这是他的alpha,他是薄渐的omega。 江淮觉得脸上发热。 他找了个别的话题:“周六你有空吗?” 薄渐看上去心情愉悦,翘着唇角:“有啊。” 江淮套上上身球号服,手不得已放到了裤子上。他想转移开薄渐的注意力:“有空就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可以去你家吃么?” 江淮脱下裤子来,表情不多:“不可以。” 薄渐的视线跟着江淮的手动,江淮从脚踝拉下裤子来,薄渐的视线就停在江淮腿上。江淮腿型挺直,因为头身比好,所以腿也长,手腕过裆。 他心不在焉地问:“为什么?” 江淮迅速地从薄渐手里抽出短裤,抬腿套上:“还有别人,都去我家一起吃外卖?” 薄渐蹙起眉来了。他问:“还有别人?” “嗯。” “谁?” “老秦和卫和平。” 薄主席蹙眉蹙得更紧了些:“一定要叫他们么?” “差不多。” 薄主席不开心了。但薄主席鲜少用表情和言语语气来表达不开心,他只轻飘飘道:“那你周六请他们吃饭,周天单独请我不就好了么?” 江淮戴齐了护腕,抬头:“我星期六过生日,星期天叫你干什么?” 薄渐怔了下:“你星期六过生日?” “嗯。” “十七岁生日?” 江淮瞥他,没说话,算是默认。 薄渐低了低头,到江淮耳边:“江淮,叫哥哥。” “?” 江淮耳朵敏感得能碰到薄渐最轻的呼吸,搔得人心痒。他不动声色地退到墙边,后肩抵着墙皮,不太信地嗤笑:“你比我大?” “比你大两个月。” 江淮:“两个月也算大?” “一天都算,一分钟也算。” 薄渐神情认真地盯着他看,江淮又心脏不受控制的悸动起来。他不自在地别过头……本来就是更衣室,人多,他也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和薄渐太亲近。 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待会儿……” 恰好薄渐问:“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过生日?” 江淮觉得两只手都无处安放,扯着手腕上的护腕玩儿,哂笑道:“过生日就请朋友吃个饭,早说不早说有什么区别吗?” “后天就星期六了,时间太赶,我怕来不及给你准备礼物。”薄渐悄悄勾了勾江淮的手指:“要不你直接向我要?” 江淮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面无表情,唇线绷紧,根本没听进去:“要什么?” “礼物,你想要的生日礼物……我能给的都给。” 鬼使神差的,江淮说:“给我口?” 薄渐静了。 说完,江淮也静了。 半晌,他嗓子干涩道:“对不起,我胡说的,你别放心上。” 薄渐握住了江淮的手。他掌心发烫,睫毛颤了颤:“……江淮,不是不可以。” 江淮觉得他浑身血又都冲到头顶了。 他最近上头的频率稍有变高。 江淮死一样寂静地站了半分钟,水也没拿,脱下来的衣服也还在薄渐臂弯挂着,人几乎落荒而逃:“比赛开始了,我先走了!” 薄渐也站了好半天。他低下头,慢慢把江淮的衣服裤子叠好,放进储衣柜,弯腰捡起江淮的水,最后拿出手机,翻开日程记录,在星期六,12月12号上标了一个重重的红色标记。 体育馆有中央空调供暖,但场子大了,门户大开,室内也就十来摄氏度。 一出更衣室,江淮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感觉冲上头的血又都回去了。 体育馆的室内篮球场场子很大,观众席上千,两个班的同学都已经大致来全了,二班坐南区,二十一班坐北区,各都聚在前几排叽叽喳喳。 卫和平一脸促狭地跑过来,抱着个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篮球,用肩膀撞了撞江淮肩膀:“怎么样?” 江淮瞥他:“闭嘴。” “哟哟,又不让说啦?”卫和平眼尖地发现了江淮多了对护腕:“护腕主席送的?” “……”江淮无法回答。 还有二十分钟开场,两个班的篮球队队员都基本来齐了,江淮过去的时候,许文杨已经在场中了,赵天青倒在体育老师那边。 二班还是黑底白号码的球服没换,二十一班是红底球服,一片儿站着,红红火火,看着倒喜庆。 虽然二十一班也就一个体育生,但二十一班篮球队整体身高比二班高,往球场一站,二十一班五个上场队员里得有四个在一米八五左右。 为首的倒是最矮那个,江淮没多看,光听卫和平精心“打探敌情”后给他灌输了一耳朵:“……他们班队长,就是下巴上有颗痣的那个,是二十一班副班长,听说打球特别凶,老违规……” 比赛还没开,许文杨和其他俩队员在球场熟手。 钱理把球传给许文杨,许文杨站在三秒区,一个跳投……球没进。 篮球砸在篮板上,反弹回来,“嘭”地砸回地上,弹远了。 旁边班上的同学都看着呢,许文杨面露尴尬,准备跑过去把球捡回来。 球弹出几下,碰到一个红球衣,球衣号13,下巴上有颗痣的男生的运动鞋。男生踢了下球,玩足球似的把球踢弹到手里。 他手指转着球,进了二班赛前练习的半场。 许文杨以为他来送球的,伸手出来,露出友好的笑:“同学谢谢。” 男生却没把球还给许文杨,球在他手指尖转了两圈,掉到地上,他给踢远了,朝许文杨扬了扬下巴:“你是二班班长?” 许文杨看着被踢远的球,沉默了。他看回男生:“我是,你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男生活动了活动手腕,咔吧几声响,“就是想夸夸你们班运气挺好的,抽签都能进前四……不过我很好奇,你觉得你们班运气还能好多久呢?” 许文杨皱了皱眉,但没说话。 男生说:“我觉得这场就没有了,毕竟运气不算真本事,你觉得呢?” 旁边的钱理看不过眼这种当着人面把脚踩脸上的挑衅,脸色变了:“操-你妈关你……”许文杨拉住钱理,冷声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没必要吵架。” 男生笑了:“对,那我争取不让你们班输得太难看,毕竟友谊……” “嘭”,篮球入筐。 篮球穿过球筐,猝不及防地砸在了二十一班副班长脑袋上,又砸出“嘭”的一声。 男生话没说完,就被砸懵了,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他反应过来,一脸怒容,捂着后脑勺扭头过去看:“谁啊?谁他妈打球不长眼??” 三分线外,站着个黑底白号的十二号球员,手长脚长,扎着个单辫儿。他表情不多,冲男生抬了抬下巴颏,掀唇道:“往后稍稍,你碍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搜索xx技巧。 随机丢红包xbb 74、回家 尽管没到总决赛, 不参与半决赛的班级都不让出来看比赛, 校园网上也不实况直播比赛, 就比完置顶出公告贴公布比赛结果…… 但没妨碍着校园网上的“人肉直播”。 实拍小视频,添油加醋、夹带私货的文字描述, 实时更新,人肉直播各个级部的四强班级的比赛战况。 正好考完期中也就半个月,离期末还有段距离, 众人人心骚动。 今儿的新热贴: “12月10号, 高二下午第一场, 二班对二十一班,现场实况转播。” 首楼贴了张现场偷拍,体育馆篮球场, 二班的球队队员和二十一班的球队队员都入场了。 “劫:来了老弟!!” “从此奋发学习:前排!” “不想学政治:我草居然有我们班的直播贴了?” “阿亮:前排梭-哈,押二班赢的扣1,押二十一班赢的扣2。” “不想学政治:11111!!” “你爷:2” “最a的a:我透我江哥的比赛??那还用问?无脑扣1就完事了。” “柠檬水:哇,二班的比赛啊?楼主请问主席去看比赛了吗, 如果去了可以拍几张主席的照片发上来吗?” “cao:有一说一, 比赛贴就他妈别再刷主席了好吗??老子看吐了。” “作业写不完:有一说一,虽然江淮nb,但又不是比打架,二十一班整体条件明显比二班条件强, 这波我觉得21班稳,2222。” “8班班主任:你们是不是都忘了二班还有一个一米九几的体育生?人家跟你闹着玩的?” “你爷:2班有,21班没有?” “仙女鸭:主席比赛?我来啦!!我乖崽崽的照片呢?” “肯尼亚酋长:来个人把楼上的娘们儿叉出去。” 发帖没三分钟, 楼主提前在贴内发起了“你觉得2班和21班哪个班会赢”,附字:“我草我先去吃瓜去了,他们两个班搞事搞起来了!” 方海平认识江淮这张脸。 就算认不出来,级部里违反校规,把头发留长了的男生也就江淮一例。 方海平愣了一愣,碰了碰自己被砸得皮疼的后脑勺。他强压着火,冲江淮挤出个假笑:“还挺碰巧,你投个球,球掉下来直接砸我脑袋上了……不小心的吗?” 方海平不想跟江淮起冲突。换句话说,整个二中的学生,哪怕alpha,哪怕江淮都已经被正名过了,也没人想跟江淮起冲突。 江淮是没干过欺辱omega的腌臜事,可他是实打实的和人打过不少架。 和江淮起冲突就得做好打架的准备。 方海平没想过打架,迫不得已只能先低头,给江淮一个台阶下。 篮球碰到方海平脑袋上,斜弹出来,掉在地上,连弹带滚地碰到江淮小腿上。 江淮耷拉着眼皮,弯腰捡起球来,他站得远,三分线上,方海平几乎就在球筐底下。他抬手,手腕一勾,篮球脱手,碰到篮筐,穿筐而下……方海平毫无防备,被吓一大跳,连忙跳到边上去了。 但躲避不及,球正砸在方海平鞋面上。他要不躲,还得砸脑袋上。 他惊怒地抬头:“江淮你他妈什么意思??” 江淮扭头:“让你滚的意思。” 方海平脸色难看了。 许文杨这回破天荒没劝架,钱理“噗嗤”笑出声,转头自觉跑腿去给江淮捡了球,手一投:“江哥接住!”江淮接住了,转到手指头上。他吹了声口哨,似笑非笑:“劝你早走……站别人篮筐底下,挨砸活该,懂吗?” 旁边两个班的同学,男男女女,方海平脸色彻底变了。 二十一班的篮球队队员也过来了,一个个脸色都不好:“你们干什么呢?欺负人?投球往人头上砸,有你们这么……” 方海平冷笑着拉住了旁边的队友:“没必要,走吧。” 队友瞪大眼:“班长,就这么算了?” 方海平把二班篮球队队员除了江淮挨个看了遍,皮笑肉不笑道:“砸一下就砸一下吧,我无所谓……反正待会比赛,谁赢谁输,还是看本事,可不是往人头上砸球的本事,也不是嘴皮子上的本事。” 他最后短暂地扫过江淮:“有人破罐子破摔,没必要陪人一起破罐子破摔。” 球骨碌碌又滚到江淮脚底。 江淮弯腰,用手指头勾起来,看江淮捡球,方海平条件反射地往球场外退了几步。 但江淮捡起球来,远投进了球场线外的装球筐。他抬眼:“逼话这么多,你到底滚不滚?” 校园网帖子还在实时直播。 楼主留下一句“吃瓜去了”,十分钟没再回来,急得楼里抓耳挠腮,上蹿下跳。 “大白熊:等我有钱了,我一定要买一个能把话说完的楼主。” “陈情表:楼上+1。” “仙女鸭:探头探脑寻找主席jpg.” “你爷:这栋楼里就没有在现场的兄弟?” “国服望远烬:在现场,我是篮球,21班篮球队队长带球gank,江淮零伤,反手petakill,拔下下路一塔。” “劫:???” “lyxbiss:哈哈哈哈哈哈要是21班真带人去gank江淮,这他妈不是欠一顿毒打吗?那这比赛也都不用比了,江淮怕不是要把这五个人直接干到团灭。” “最a的a:第一刀nb!” “物理不及格不改名:发出了想去现场观战的声音。” “不想学政治:lyxbiss已举报id。” “本人勿扰:别闹,我真在现场。没打起来,就是21班副班长主动去挑衅,看见江淮,被吓回去了。” “大白熊:??” “劫:人类迷惑行为?” “一夜暴富:本人勿扰,能再具体点吗?” “柠檬水:比赛开始了开始了!!” “本人勿扰:哦,还有竞猜是吗?我押二班,二十一班是有个体育生,可又不是篮球体育生。而且打篮球这种事,可不是光长得高就能打好的。” 篮球馆观众南区骤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唿——”口哨声刺耳。 开场第一分钟,计分器上二班比二十一班的分数,刷新成2:0。 江淮篮球脱手,转了转手腕,没什么表情。 开局顺风。 一时顺风一时爽,一直顺风一直爽。 打篮球打得好不好,和长得高不高,确乎没有必然关联。 赵天青能跟江淮混熟了的原因,除了他发现江淮这人没传闻中那么丧心病狂之外,最主要的就是他喜欢身体素质好的。 他是体育生,也只想跟体力强,反应快,能跟他玩到一起的人来往。 江淮不是体育生,但有些方面,普通项目的体育生还比不上他。 比起omega和beta,alpha在身体素质上的确是有先天优势,但后天不锻炼,养一身软肉,也都是白瞎。 赵天青觉得江淮这种人,绝对就是他理想中的alpha……不是那种理想情人的“理想”,是符合他对alpha人种所有期望的理想。 所以赵天青十分理解,主席一全面发展的铁a,在江淮面前为爱做o的选择。 第一节,江淮单得14分。 不知谁率先扯起嗓子喊“江淮nb”,观众南区,一呼众应。几个女生说着笑,脸蛋红扑扑,向下了场的江淮觑过去。 休息两分钟,卫和平拿着矿泉水冲过来:“卧槽,淮哥,牛逼啊你!一个人十四分!” 江淮象征性地拿肩膀搡了搡他,接过水来:“谢了……没,赵天青一直给我球,配合好而已。” “哎,你太谦虚了……” 打比赛运动量很大,对江淮来说,一节运动量还成,就额头出了点汗。他走到第一排座位,掀起球服下摆擦了擦脸。 江淮眼睛从球服缝里漏出来,偷偷瞟了眼今天一直坐在第一排看比赛的薄渐。 薄渐偏过眼来。 江淮若无其事地转回视线,扯了扯球衣下摆,拎着矿泉水坐到了和薄渐隔了一个空座位的位置上。 薄渐扭头:“过来。” 江淮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捏得咯吱咯吱响,表情冷酷:“不了。” 于是薄渐过去了,神情如常,换到了江淮右手边坐。 江淮:“……” “比赛加油。”他轻声说。 江淮敷衍地“嗯”。 半晌……其实也没多久,休息就两分钟,薄渐抬手看了眼腕表,他向江淮稍稍偏了偏,到江淮耳朵边低声问:“生日礼物确定了么?” 江淮僵硬起来,手里的塑料瓶也不咯吱咯吱响了。他生硬地说:“我开玩笑的。” “但你想要。” 江淮:“……” 中场裁判吹哨了,篮球队队员准备上场。江淮感觉到薄渐嘴唇好像很轻地掠过他耳廓,一触即分:“那你要好好洗干净它。” 江淮脑子“轰”的一声。 队员都上场了,许文杨扭头看见江淮还站在观众席那里喝水。他过去:“比赛前最好别喝太多水,特别是冷水,对身体不好……第二节要开始了,快过来吧。” 江淮拧好水瓶,放下,没什么表情:“等等,我去厕所洗把脸。” 许文杨:“?” 校园网上,为了方便了解比赛最新情况,一般都默认一场比赛一栋楼。 但周四下午,有一场比赛多开了一贴。 “高二二班比二十一班这场是今年校篮球赛算上淘汰赛,比分差最大的一局吧??” 一声哨声,裁判吹哨。 第四节终止,比赛结束。 计分器显示比分63:31。 二十一班篮球队五个队友汗流浃背,一片死寂,只有运动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南区观众席整个沸腾起来了,北区同学却已经开始离席,几个女生拿着水过来,递给队员,安慰着说“没事”,“你们已经很厉害了”。 方海平没接水,盯着江淮看。 江淮的眼和他对上,江淮和他擦肩而过,用就他听得见的音量说:“菜啊。” 方海平猛地攥紧了拳头。 四强积分赛,二班积一分。 周五还有两场比赛,上午和十四班打,下午和九班打。 十四班胜率不高不低,淘汰赛赢过也输过,高二前四名的这四个班级,就二班和九班关注度最高。二班关注度高纯粹是因为江淮,第一场比赛就听说差点跟人打起来,后面哪场真发生了肢体冲突也说不准。 至于九班关注度高,是因为高二九班是今年校篮球赛夺冠最有希望的一个班。 五个正式队员三个体育生,全员校篮球队的篮球体育生。 周五比赛,下午和十四班比,毫无悬疑地赢了,上午和九班比,毫无悬疑地输了。 江淮和赵天青两个,平常打打二十一班这种菜逼,二带三没问题……碰见九班这种校篮球队配置就玩不通了。 那三个体育生当了一年多的队友,他们这种临时搭班的队配合上根本没法跟人比。比分咬得很紧,59:61,但也还是输了。 半决赛,二班一共积2分。 但这次高二半决赛爆冷门,跟太阳打西边儿起似的不可思议的事儿是,周五下午的比赛……九班又输给了二十一班。 据九班给出的理由是三个体育生中午聚餐,都吃坏肚子了,换上仨替补……校园网上的一条评论十分精准地评价了这件事:“你把人当傻逼唬弄呢??” 但九班的确是又输给了二十一班,两胜一负,也积2分。 积分赛,积分最高的班级晋级总决赛,所以下周还有一局加时赛。一节定输赢,赢的晋级总决赛,输的就止步高二级部第二了。 周五临放学,老林乐呵呵地在班上开了班会……对老林来说,级部前二就已经十分优秀了,他先夸了一通篮球队的同学们,又许诺,如果班级最后总决赛夺冠……篮球队队员一人发一个小礼品,钱从班费扣,不够他再掏,再上台来都做一次演讲。 江淮在底下昏昏欲睡,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赵天青在他旁边小声逼逼:“江哥,赢了要上台演讲心得!那咱要不直接投了?” 江淮十分敷衍:“投投投。” “叮铃铃铃——” 放学铃响了。 老林准时放学,一分钟没拖。 赵天青火箭似的,拎起早三节课就收拾好的书包,噌地从后门窜了。 江淮打了个哈欠,随便往书包里塞了几本书。周末作业都装好了,课本带不带都行。他揉了揉眼睛,挎起书包,鞋尖把凳子往桌肚底下一踢,准备放学走人。 薄渐仰起脸:“你等等我,我东西还没收拾好。” 江淮低头:“?” 薄渐弯起一个笑:“我和你一起回家。” “……” 江淮突然醒了:“回哪?” “回你家。”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 随机丢红包xbb 在此郑重承诺:完结前营养液如果到达三万,免费凹三x1,到达五万,免费凹三x2,3000字+x1(其实到不了可能也会写一章 75、晚安 江淮僵了。 好半天, 他挎着书包, 表情寥寥地低头看着薄渐说:“今天星期五。” 薄渐把练习卷的页脚都对齐, 对叠,收好。他不急不慢地抬眼:“过了零点就是星期六了。” 江淮:“……” 江淮手心渗出汗来。他不自觉捏紧了书包背带, 盯着薄渐:“你还想在我家呆到零点?” “不可以么?”薄渐反问。 江淮脑子乱哄哄的,嗓子眼发干……今天晚上……不是今天晚上,那要到明天白天吗?江淮长这么大, 还从来没跟现在似的, 怂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薄渐已经收拾好了书包。他躬身把凳子轻轻推回桌肚底下, 起身,上臂碰过江淮肩膀,向他耳边稍侧:“我希望你生日这天, 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我。” 江淮大脑空空。 薄渐垂在身侧的手勾了勾他的手:“走吧。” 江淮忽然反应过来了,他把手别到背后:“你今天别来了,我待会要去接江星星放学。”他头皮发麻,声音越说越他妈的小, “我妹妹在家, 不行……要不明天,我去,开房?” 薄渐注视着他。江淮两只手无处安放,两只眼也无处安放, 脸皮火烧火燎。 薄渐声音很轻:“到下半夜,你妹妹不就睡了么?” 江淮:“……!” 二中校后门,两个高个儿男生一前一后出了校门。 前面那个两只脚踩着滑板, 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顶上,手插兜里,慢腾腾地闷头在前头往前滑,马尾辫儿弯在肩侧。 后面那个慢慢缀在男生身后,始终跟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三年级二班,阿财翘着脚坐在小凳子上等江淮来接。 她记得江淮明天生日……阿财提早半个月就从各类网购app上精挑细选,斥十六块五毛的巨资,给江淮一根根地挑出了财最中意的扎头绳。 财严肃地想,等回家就偷偷溜进江淮的房间,把江淮的生日礼物放到江淮的桌子上。 她的生日祝福便签纸都已经写好了。 教室门突然开了,阿财扭头过去。 江淮来了……身后还站着保健哥哥。 江淮进来,照常:“江星星,走了。” 阿财歪头,穿过江淮,觑了眼保健哥哥。 江淮面无表情地把阿财脑袋掰正:“今天晚上薄渐来家里吃饭,不用看了。” 薄渐向探头探脑的阿财微弯出一个友善的笑。 阿财表情严肃,正襟危坐,用手指头扒拉了扒拉被江淮弄乱的头顶短毛:“好、好的。” 出明诚小学门口的时候,刚好六点钟。 天色早暗了下来,冬日昼短,黯淡的影子拉得愈来愈长。 江淮滑着滑板走在最前头,他呼出一口白气,扭头过来:“晚上吃什么?” 阿财和薄渐走在后头。 阿财低着头,晃晃悠悠,踢踢踏踏,专心致志地踢石头,对江淮的发问置若罔闻。 江淮补充:“可以点外卖。” “不想吃外卖,”薄渐垂眼,“你给我做好不好?” 江淮静了两三秒。他踩停滑板,防止撞树,扭着头问:“您不是不吃蒜不吃葱不吃姜,不吃辣椒不吃香菜吗?我觉得我满足不了您的需求。” 他给薄主席做过一回饭,那一天,他发誓,绝对没有下回。 薄渐向他伸出手来,摊平:“男朋友给我做饭,我可以适当放宽要求。” 江淮猛地呛了下,他迅速瞥过还在踢石头踢得两耳不闻石外事的阿财,语气硬下来:“你闭嘴。” 薄渐恍若未闻,抬手握了握江淮的手:“你是不是又没穿秋裤?” 江淮:“……” “你不也没穿。”他轻嗤。 薄渐的手掌带着冷天里灼人的热度。“小仙女怎么可能穿秋裤,”他轻飘飘地问,“你要和我比么?” 江淮:“……” 卫和平两个微信号,三个qq号,一共加了四百多个聊天群、聊天组、讨论组。 校篮球赛半决赛刚刚结束,高一高三的第一名都决出来了,就高二二班和九班并列第一,下周还有一场加时赛,这几天二班班群活跃得不行。 也不光是二班班群,还有班里的alpha群,beta群,年级alpha群,beta群……还有omega群,都挺活跃。区别是alpha群和beta群活跃讨论校篮球赛排名,omega群讨论校篮球赛哪个学长,哪个学弟长得帅,体力好。 卫和平欣慰地发现,在这些群里,江淮终于有了正面形象的姓名。 他颇有一种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叛逆阿崽终于长大了的老父亲的成就感。 这两天甚至还有omega小学弟,来私敲他,向他要江淮的联系方式。当然,卫和平是个十分会看眼色的人,义正言辞地以“江淮喜欢alpha”的理由,替兄弟拒绝了小学弟的示好。 除了这些大群,卫和平还有不少小群。 他不知道江淮跟老秦有没有二人小群,反正他跟老秦是组了个二人小群,群名“江淮爸爸”。 刚到家,“江淮爸爸”跳出一条未读消息。 -秦总统:明天江淮生日,想好怎么给江淮过了吗? -扶我起来浪:阁下可有妙计? -秦总统:我儿子又大了一岁,不给他个惊喜?再说,就单去吃顿饭,还是江淮请客,太没意思了吧? -扶我起来浪:我也觉得应该给江淮个惊喜,你今年的生日礼物送了吗? -秦总统:还没到江淮手里,在我宾馆,但给江淮看了,我给他买了块holzer&walead联名出的限量滑板。 -扶我起来浪:草有钱人,我跟你就没法比了。 -秦总统:你送的什么? -扶我起来浪:江淮最近开始用功学习了,我去翻我爸仓库箱底,给江淮翻出来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最近十二年的高二高三理科全套练习题。 -秦总统:? -秦总统:我操哈哈哈哈哈哈,兄弟牛逼。 -扶我起来浪:说正事,咱俩跟江淮太熟了,能有什么惊喜? 秦予鹤那边好几分钟没回。 终于: -秦总统:要不你带上你那十二年的模拟题,我去订上蛋糕和酒,明早突击他家? -扶我起来浪:[ok][ok] 晚上做饭,江淮要去小区附近的超市。 但临出门前,薄主席执意要跟他一起,说他还从来没去过这种超市。江淮多次拒绝无果,顶着张送葬脸,带上了这个不食五谷杂粮的拖油瓶。 超市不远,就走十分钟。但江淮不大来超市,他做饭不多,最多十天半个月来一次,他差不多相当于一个人住,所以每回也都一个人来。 进了超市,薄主席无师自通,十分积极地去给江淮拖了一辆购物车来。 薄渐:“帮你推。” 江淮:“……” 江淮厨艺委实一般,稍微有点难度的菜就都不会做。 路过生鲜区,薄主席十分自觉地停了小推车,指着活鱼:“江淮,我想吃鱼。” 江淮瞥他:“不会。” 薄主席走了两步,稍一迟疑,指着贝壳:“花甲也可以。” 江淮:“不会。” 薄主席站了一会儿,推着小推车到蔬菜区:“江淮,我还想吃蘑菇。” 薄渐精准地全部踩在了江淮的知识盲区上。他面无表情道:“都不会做。”他拿了朵鲜香菇掂了掂:“买一朵给你拿回去玩?” 薄渐:“……” 薄主席不吱声了,等到快付账的时候,默默地从旁边的货架抽出一本《家常菜大全》丢进了购物车。 晚饭是江淮做的……准确地说,他切,炒,薄渐洗。 晚饭三菜一汤,吃完是七点半。 阿财今晚不知道有什么事,吃完饭就从椅子上溜了,回了房间。 江淮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吃完把碗筷都一股脑丢进了洗碗机。他没从厨房出来,只把门半掩了,打开通风扇,从灶台边摸了打火机过来。他还没换校服外套,外套兜里有烟。 江淮对着窗户,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 家里供暖,江淮叼着烟,脱了外套,转身要挂到边上的挂钩上。 他转身,正好门推开,他看见薄渐走进来。 厨房就角落亮着盏小灯,昏昏暗暗,薄渐个高,影子整个遮住了江淮。 江淮突然心跳错一拍,狠吸了口烟:“我抽烟呢,你别进来……” “不去洗澡么?”薄渐问。 江淮一下子被烟呛住了。他从刚刚吃饭的时候就他妈一直在想这件事……想薄渐答应他的“生日礼物”。他咬紧烟蒂,差点结巴:“这不,才七点多吗?” 厨房灯太暗,他看不清薄渐的神情,只听见薄渐轻笑了声,薄渐向他走过来:“我说让你先洗个澡,把要做的事都做完,待会我辅导你写作业……江淮,你想什么呢?” 江淮嘴里的烟险些咬断:“……日。” 薄渐自然而然地抽出他咬住的烟出来,碾灭进水槽,扔进垃圾桶。他放缓水流,洗了洗手:“记得刷牙。” 江淮盯着他,等薄渐洗完手,擦净,他才开口:“那你今晚还回家吗?” “你想我回家么?”薄渐侧头。 江淮:“想。” 他说的实话。这套房子就三个卧室,一个阿财的,一个江总的,一个他的……搬家到现在,江总是还没回国住过,但床单被子都是江总的,他总不能让男alpha客人用他妈的东西。 那薄渐不走,不睡沙发,就只能睡他房间。 薄渐静了半晌,轻声说:“可我一个人走夜路害怕。” 江淮:“?” 薄渐指指窗户:“你看天都黑了。” 江淮:“……” 半天,他问:“你觉得我信?” “你不信,”薄渐问,“所以你要赶我走么?” 薄主席几句话,成功让江淮有了种管他信不信,只要他把人赶走,他就是罔顾人情的畜生的错觉。万一薄主席天妒英才,半夜罹难,他全责。 江淮憋了半分钟,最后挤出一个“操”来:“我家没你睡的地方。” 薄渐:“你卧室不是双人床么?” 江淮:“……” 薄渐拉了拉他的手,小朋友拉勾似的:“下次你可以去我家住回来,我的床也给你睡。” 江淮:“……” 薄渐很轻地吻了下江淮的额头:“乖,去洗澡吧……我等你。” 细微的哗啦啦的水声透出来。 薄渐去拉了窗帘。江淮在浴室。 他去拎了江淮的书包,江淮说他做完的那两张作业卷子都夹在书里,答案还没发,他先给江淮用铅笔批出来。 薄渐拉开江淮的椅子,坐下,却半晌都没动。好久,他稍后仰,靠在椅背上,手伸到校服衣兜里……衣兜里放着个小盒子。 江淮一晚上心不在焉,他也没聚精会神过。 他是第一次给人做这种事。 薄渐抽出支江淮的自动铅,大致扫过江淮做得跟百草园似的卷子,他看不太专注,只凭印象给江淮圈了几处错题。 “笃笃笃——”门敲了。 自动铅掉在书桌上,薄渐稍愣,随机起身去开了门。 阿财在门口站着。 阿财十分讶异居然能在江淮屋里看见保健哥哥,她探头探脑:“江淮?” “江淮洗澡去了。”薄渐压抑地说。 阿财露出点失落,但还是从裤兜掏出一个粉色小袋子,袋子里装着各种小草莓小苹果小橙子的水果色扎头绳,袋子上贴着一张涂鸦画,丑丑的几个字:江淮生日快乐! “江淮,”阿财言简意赅,“礼物。” 薄渐唇角稍弯:“好,我帮你给江淮好么?” 阿财点点头,上交了扎头绳。 在她走前,她听见保健哥哥温和地说“今晚早睡,好好休息”和一道锁门声。 薄渐关上门,回了书桌前。 他看了一会儿这袋扎头绳,挑出了那根粉色小草莓的头绳。 说是头绳,不如说是发带,一条淡粉色的窄丝带似的发带,中间嵌着一枚小小的,还没有指甲盖大的红色小草莓。 薄渐忽然想……把它系到江淮身上。 “咔哒”,浴室门锁开了。 江淮趿拉着拖鞋出来了,短袖t短裤:“你去洗澡么?卫生间有备用牙刷和浴巾。” 阿财的礼物已经物归原样了,像没有被拆开过。 薄渐起身:“好啊。” 江淮一眼瞥见自己书桌上那个跟他本人喜好格格不入的粉红色小袋子,还贴着张纸。他走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薄渐瞥他:“江星星送你的礼物。” 江淮:“……哦。” “卷子错题我帮你圈出来了,”薄渐摘了腕表,现在八点二十,“我去洗澡,你把错题改了。” “……知道了。” 江淮觑了薄渐一眼,但今天薄主席并没有在外面脱衣服……大概只是不想弄乱自己的浴室,别人的就无所谓了。 薄渐只拉下来了校服外套拉链,低眼道:“我睡得早,九点就要睡觉。” 江淮喉咙焦灼起来,喉结滚了下,他先走远了:“随便,分被睡。”他从衣柜取出一床被子,扔到床上:“这是你的……我借你件衣服换?” 薄渐轻“嗯”了声:“好。” 江淮去改错题了……今天不知怎么,似乎正确率略有上高,错题没那么多了。 但半个小时,江淮就纠正过来两道选择题。 平均每隔半分钟看一次表。 薄渐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江淮听见门响,脑子也“嗡”的一声响。 他扭头,薄渐穿着他的t恤和他的短裤,换下来的衣服叠在臂弯。他走过来,把衣物挂到边上:“几点了?” 江淮在家穿的这些t恤本来就大好几个码,所以薄渐穿了也不小。 他面无表情地喝了口冷水:“八点五十。” “哦,那我们睡吧。” 江淮盯着薄渐,薄渐神情如常,铺开被子,把枕头摆到他的枕头边上,翻身上床,给自己盖好被子。 江淮一直站着不动,薄渐从被顶露出两只眼:“你还不睡么?” 江淮心情复杂起来……合着他想多了? 今晚没有? 江淮失去表情,转身去关灯:“哦。” 薄渐忽然拉住他:“别关灯。” 江淮扭头:“?” “可以不关灯么?” 江淮:“睡觉不关灯?” 薄渐睫毛轻动:“我想看着你做。” 江淮猛然绷紧了脊背,薄渐突然加重了手劲,把江淮带到了床上。江淮脑子整个懵了,薄渐啮咬似的,轻轻亲了亲他侧颈,手掌合在江淮眼前。 江淮眼前黑下来。 薄渐在他耳边说:“江淮,晚安。” 还有三个小时到零点。 三个小时是多久? 三个小时还不够江淮完完整整玩一场跑酷。 但这是江淮觉得最,最,最他妈漫长的三个小时。他差点以为自己会没在这三个小时里。 他觉得他提过的生日礼物,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傻逼的一句话。 薄渐把他绑住了。 薄渐还在计时。 最后十秒,薄渐在他耳边轻声倒数: “十,九,八,七……” 丝带被抽开了。 “五,四,三……” 江淮像一条脱水濒死的鱼。薄渐把他手抬起来,放在唇边蹭了蹭。一点点冰凉,坚硬,似乎是金属环状物的东西,被薄渐推到他右手中指上。 “二,一。” “江淮,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滚:) 营养液快两万五了,提前到就得提前走了qaq 随机丢小红包。 76、违规 受刺激过度, 泪水从眼梢淌下来, 眼尾都雾蒙蒙地发红。 薄渐俯身, 亲了亲江淮的眼睛。 江淮颤颤巍巍地合上眼皮,手指攥紧, 痉挛似的细微发抖。 “江淮,叫哥哥。” 江淮发烧似的,体温灼热得可怕。 他喘不过气似的, 急促地喘了口气, 一滴生理性眼泪吧嗒掉在床单上。 “哥, 哥哥。”他叫。 薄渐握住了他右手,十指相扣。 男孩子手掌的触感都硬硬的,江淮的手指比他还要再细一点, 硬,而突着尖锐的骨节。江淮近乎无意识地也握紧了他的手。 两枚银色对戒在中指相扣。 他的戒指内环刻着“jh”,江淮的戒指内环刻着“bj”。 江淮一般起床都挺早。 但这个一般,一般都建立在他前一天晚上没熬夜, 或者前一天晚上失眠觉少的前提上。昨晚这两个前提条件都不满足。 昨晚, 等江淮去重新洗了个澡,回来躺床上睡觉的时候,已经一点半了。 薄渐也又去洗了个澡,等薄渐回来, 就两点多了。 江淮大概是到三点,才没撑住,勉勉强强睡着了。 睡到一半, 江淮模模糊糊感觉睡在他隔壁被窝的人起床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隔壁被窝:“几点了?” “七点。”薄渐说,“你继续睡吧。” 薄渐说着,却蹲到了江淮床这边。江淮睡觉特别安分,晚上不踢人不踢被,到早上还是乖乖地整个人裹在被子里。 江淮的头绳昨天晚上被他捋了,软软地贴着脸,从发丝缝隙中,发红,被咬破,连带着吮痕和吻痕的脖颈露了出来。 薄渐戳了戳江淮的脸蛋:“早上想吃什么?” “不吃。”江淮极度不耐烦地又翻身回去,“我要睡觉。” 卫和平和老秦约定星期六早上八点,二中校门口见面。他带着给江淮精心准备的近12年,高二高三理科六门全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老秦去拿好订好的酒,蛋糕,奶油礼炮和那些零二八碎的东西,一块儿去突击江淮家。 秦予鹤跟江淮“锻炼身体”了好几年,对江淮平日里周几几点起,几点出门,几点回来都门儿清。 江淮周末早上出去“锻炼身体”,八点半前就能回来。 因为这份十二年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有一百四十多本,能摞好几个人高的一叠,将近二百斤沉,卫和平又从他家书店叫了个叔叔开小货车来帮他一起搬到江淮家去。 路上秦予鹤和卫和平坐货车去的江淮家。 他俩在后座。卫和平充满憧憬,问秦予鹤:“老秦,你说江淮会不会吓一跳?” 秦予鹤瞥他:“有可能。” 特别是卫和平送的这一百多本练习题,秦予鹤保守估计,就江淮这菜逼,年年做天天做,能做到大学毕业。 卫和平嘿嘿笑了两声,又问:“对了,你这回准备在国内呆到几号?” 秦予鹤支着头:“等元旦过去吧。”一说这事,秦予鹤蹙起眉来,“啧”了声,“操,我爸妈现在还不知道我回来了……我还得瞒他们一个星期。” 卫和平愣了下:“那你为什么非得请假早回来?” 秦予鹤默了。好半晌,他没回,换了话题,懒懒问:“欸,你们学校最近有什么活动没?我也去看看,天天呆在宾馆,我他妈都要呆发霉了。” 他们仨都是朋友。江淮不偏心,但真关系铁的还是秦予鹤和江淮。 卫和平笑了笑,就没再问。他瞟了眼秦予鹤:“有啊,我们学校最近体育节,有校篮球赛……要不你来我们学校看江淮打篮球?” 秦予鹤稍怔:“篮球赛?” 卫和平点头。 秦予鹤:“江淮参加了?” 卫和平:“都进半决赛了!” 秦予鹤又默了会儿,神情莫辨:“江淮以前不是不参加集体活动吗?” 卫和平立马就知道了秦予鹤的意思。他笑了,说:“老秦,跟以前不一样了。”江淮跟以前不一样了。 江淮没变。但卫和平一直觉得……江淮应该多几个朋友,多几个熟悉的人,而不是格格不入,让别人误会他,让别人害怕他。 江淮明明没那么难搞。 江淮也不应该这么多年来,就他和秦予鹤两个熟悉的朋友。 “江淮跟班里同学关系都还不错。”卫和平笑道:“老秦,这是好事。” 秦予鹤攥起手。“是好事,”他偏头看向车窗外,衣兜里的烟盒被攥得皱皱巴巴,“那我下周去你们学校看篮球赛……江淮打得怎么样?” “特别强,”卫和平压低声音,“这两天好几个omega学长学弟都来找我打听江淮的联系方式。” 秦予鹤也笑了,手里把玩着个金属打火机,没说话。 “但我肯定是不能给,”卫和平义正词严道,他瞟了眼秦予鹤,“江淮跟你说过薄主……薄渐的事没?” 秦予鹤手一顿,神色如常:“换个话题。” “……” 薄渐出江淮房间的时候,正撞见阿财抱着一盒杯面,偷偷摸摸地向自己卧室运。 阿财听见有人出来,吓得一激灵,觑过去后发现是保健哥哥……阿财折回厨房,大摇大摆地多拿了一盒杯面。 薄渐低头看着阿财。 阿财从他身边路过,“嘭”地回了房间。 江淮没起床,今天早上吃什么是个问题。 薄主席打开冰箱,端详了昨天从超市买回的可食用用品小十分钟后,从柜台上抽出了昨天他买的《家常菜大全》,决定给男朋友做一顿早饭。 薄渐并没有做过饭。 给江淮洗菜,是薄主席长这么大,在厨房干过最重的家务活。 薄主席又细细钻研过了这本《家常菜大全》,最后选了一道家里材料齐全步骤又少,配图色彩又好看的海鲜煮乌冬面。 再煮两个温泉蛋。 薄主席强迫症一样,把一条鱿鱼,两个鸡蛋,三只青虾,四块干贝,从左到右,排排坐排好。 薄渐还没想好把一包面条排在哪里,门铃就响了。 卫和平把手从门铃上放下来,半分钟没人开……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扭头看秦予鹤:“老秦……江淮不会今天早上碰巧不在家吧?” 秦予鹤稍蹙眉:“星期六一大早,江淮不在家能去哪?” 一个中年人推着一个送家电似的的大纸箱,呼哧呼哧从电梯里出来,推到江淮家门口。他喘着粗气问:“和平,那你同学的书我就帮你抬到这儿了?” 卫和平手里拎着等江淮开门就往他身上喷的奶油礼炮:“行,就放这儿吧,谢谢……” 门开了。 卫和平下意识扭头,把手里的奶油炮按了出去。 于是薄主席一开门,被喷了一身的白色奶油。 薄渐静了。 秦予鹤倏地抬眼,紧盯着开门的薄渐:“薄渐?” 卫和平呆了几秒钟,干巴巴地开口:“主席?” 薄渐摸了把溅到下巴上的奶油,眉梢轻轻挑了下:“来给江淮过生日的?” 秦予鹤微眯起眼,没说话。 薄渐穿的是江淮的衣服。那件t恤他认识。 如果t恤是江淮的,那裤子也有可能是江淮的。 星期六大清早,薄渐就在江淮家,还穿着江淮的衣服。 秦予鹤烦躁地拿舌尖顶过上颚,掀唇问:“你怎么在江淮家?” 卫和平不敢说话。一大早,在江淮家看见主席这事简直震撼他妈。 薄渐侧身,从玄关柜子抽了几张纸巾,细致地擦拭过手指,胸襟。他轻笑道:“我暂时在江淮家借住……江淮还没起,你们先进来?” 卫和平终于没忍住:“卧槽。” 秦予鹤低眼,在薄渐左手中指上,看见了一枚银色戒指。 戒指戴在中指上,表示在交往关系。 如果他没猜错,这是对戒。 江淮戴了另一枚。 卫和平满脑子都是主席刚刚那句“我暂时在江淮家借住”……淮哥这是和主席同居了???这么刺激?? 这就是传说中强者的世界吗?? 秦予鹤没什么表情,肩膀撞了下卫和平,别开眼去:“走吧。” 卫和平一愣:“什么?” “有人陪江淮了,就别打扰他了。”秦予鹤已经转头走了,随手把礼物都放到了装模拟题的纸箱旁边:“让他和喜欢的人好好过。” 秦予鹤按了向下的电梯。 薄渐神情疏懒,慢慢擦着身上的奶油,什么都没说。 卫和平愣住了,扭头:“老秦??别走啊,来都来了……不是,你生气了?” 秦予鹤:“没有。” 卫和平:“没生气那你走什么?” 秦予鹤静了两秒:“我想走就走。” 卫和平:“那你好歹再见江淮最后一面再走啊!” 江淮刚好洗漱完,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 见他最后一面? 谁他妈说话这么难听? 他趿拉着拖鞋到玄关,沉默半晌,问:“你们在干什么?” 接着,他问:“为什么都站在门口不进来?” 电梯刚好到了12楼,秦予鹤面梯而站。 江淮:“您几个快点行吗?” 秦予鹤掉头回来了。他面无表情,弯腰从地上拾了个奶油礼炮,冲着江淮,狠狠地一按到底:“儿子,生日快乐。” 江淮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抬了抬手,被呲一脸奶油。 卫和平早鬼鬼祟祟地摸到江淮边上,换了支粉红奶油炮,对准江淮:“淮哥生日快乐!!” 江淮想躲……薄渐从后扶住了他的腰,没让他动。 他被喷得睁不开眼,薄渐似乎在身后亲了亲他的头发,声音轻得不能再轻:“男朋友,生日快乐。” 半决赛的加时赛在周三上午。 周三下午就是校篮球赛的总决赛。 二中体育节,校篮球赛占大头。周三这天,从上午到下午,全校放开,不上课,自由参加,观看学校体育活动。 为了支持班级的篮球事业,老林周一周二两天,特地倒出一节班会课和一节自习课,批准班里篮球队的同学去练篮球。 但老林虽然支持,也看得很开:“比赛嘛,重在参与,赢不了也没关系……当然能赢肯定是最好!” 上周的半决赛,三个级部就只高二一个级部要加时赛。 加时赛基础五分钟,有得分差就判输赢,持平,继续加时。 这两天几个人都去户外篮球场练的,天儿冷,但不用到半节课,也都跑出一身汗来。赵天青把球投进装球筐,拿校服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许文杨喘出口气:“休息两分钟,再继续练。” 江淮还行,他体力比这几个人都好,也出汗,但不太累。他懒洋洋地去旁边长椅坐下,拧开瓶子喝了口水。 练是练了,但说实话……明天赢九班的几率非常小。 没别的原因,就是菜。 上周跟九班比了一场,比分是差不多持平,按分数来说……是惜败,但他跟赵天青都有数,九班根本就没认真打。 他是主要得分手,只要九班那仨体育生定好战略,把他防死了,他们班等于白瞎。 没人明白,九班到底是怎么输给二十一班那群菜逼的,但江淮那天跟九班打,有种九班在探底儿的感觉……就好像已经准备好了加一场加时赛一样。 校篮球赛就剩下两场比赛。 一场高二加时赛,一场全校总决赛。 明天上午除了这场加时赛,学校还有些其他的体育节活动,但江淮估计来看加时赛的会有挺多。 赵天青也拎了瓶水,一屁股坐到江淮边上:“明天难打。” 江淮瞥他:“是挺难。” “算了,尽人事,知天命吧。”赵天青咸鱼瘫,叹出一口气,小声逼逼:“咱班那仨人太菜了,带不动。” 江淮表情不多,点了下头。 赵天青灌进半瓶水。忽然,他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坐起来:“江哥,你认识张凌吗?” 江淮皱眉:“没听说过。” “张凌我们篮球校队的,二队队长,”赵天青说,“跟方海平……就21班副班长,他俩关系特好,方海平上场就违规这毛病我估计就是跟张凌学的,张凌太凶了,以前比赛都下过黑手,直接五次违规下场……”他咂摸了下:“还有我觉得9班输给21班那场,估计就是方海平跟张凌要的友谊分。” 赵天青人长一米九几,一熟起来,废话跟卫和平一样多。江淮心不在焉地捏着塑料水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赵天青还在逼逼:“……这种行为太可耻了,要我选,直接三胜零负零封晋级不好吗?羞辱谁呢,要不就直接演咱们班一把,送咱们班三比零晋级,现在又搞出个加时赛,众目睽睽,我估计得好多人来看,看咱们班是怎么输给他们班的,丢不丢人……” 江淮一边表面听,一边扯了扯裤子。 在薄渐的威逼下,他不得不把秋裤穿上了。 很他妈的不舒服,勒得慌。 明天就脱了。穿狗屁的秋裤。 周三这天清早,江淮刚到学校,秦予鹤给他发来两条消息。 -秦总统:今天我去你们学校转转。 -秦总统:听说你还有比赛,顺便看看你比赛。 江淮一眼扫过,回了个“哦”字。 周三全校无课,一大早,班长就拉着班里的篮球队,算上两个从来没上场过的替补同学,去篮球场练球了。 加时赛在十点。 提早换好球服从更衣室出来,进篮球馆的时候,江淮稍被吓了一跳。 人确实挺多。 也有体育馆不光有加时赛,还有别的活动的原因,但篮球馆的确是人挺多,江淮一眼扫过去,比赛还没开始,已经进了大概二三百人了。 这不是以班级为单位,老师组织来观看,所以除了比赛场内有体育老师圈线不准进,都嘈嘈杂杂,人来人往。 薄主席校体育节事务繁忙,江淮估计他今天见不着薄渐。 正好,他也不想让薄渐过来看他输。太没面子了。 篮球是团体协作,他真打不过九班。 江淮扯了扯衣领,戴好护腕,进了球场。 球场线外的第一排席位上,坐着穿着统一短袖短裙的女孩子……江淮见过她们排练,这是今年篮球赛的拉拉队,跳舞都跳得挺好看。 卫和平也在前排……但他不是拉拉队。 “接住!” 卫和平朝他扔了瓶水。 “江淮加油!!” 拉拉队几个女孩子一边喊,一边笑成一团。 “江淮最帅啦!” 江淮水没接住,“啪”地砸在他脚上。他面无表情地拾起水,佯装不闻地往座位席走。 他忽然抬头。 观众席高高的,靠后的,还没有人进来坐的空荡荡的一排,薄渐站在那里,神情认真地低眼望着他。 江淮愣了下。 薄渐来了。 江淮裤兜的手机震了下。 他低头掏出来。 -bj:人太多了,来晚了,前排座位没有了●° ^°● 江淮仰起头。 薄渐微的弯起唇角,向他一笑。 九班球员都入场了。江淮先前就和九班打过一场,懒洋洋地坐在场下。九班是白底黑号,跟二班正好相反。 张凌一米九,肤色偏黑,很壮的体格。他进场,扫了眼场下那个跟他比起来消瘦不少,扎着个小辫儿的alpha。 江淮名声很不好。不论是alpha还是beta,omega不予考虑,怕江淮的人都不少。 哪怕后来江淮高一的事反过来了,还是有人怕他。 但张凌就属于,和江淮从来没有过交集,也从来没怕过江淮的alpha。 “唿——” 裁判吹哨。 加时赛的第一分钟。 场内忽地一片哗然。 张凌带球撞人,连外行都能看得出来的恶意违规。 他撞倒了江淮。 作者有话要说:  营养液2w9+了,-paz! 如果完结前能到5w,就应该还有一章成人礼的内容! 77、替补 张凌违规, 裁判吹哨。 赵天青一惊:“江哥!” 许文杨朝江淮小跑过去。 江淮被撞倒, 屈腿坐到地上。他抬了抬手, 手肘磕破了,手掌磨出血来。 “江淮!”许文杨跑过来, 想扶江淮:“你没事吧?” 江淮把手掌的血在球裤上蹭了蹭,没什么表情:“脚崴了。” 九班那个人高马大的体育生,带球撞到他身上的时候……江淮就他妈感觉好像他被一辆车给撞了一下。他倒在地上, 手肘滑出小一米才刹住。 张凌故意的。 傻子都能看出来。 江淮玩跑酷, 平常磕磕摔摔多了, 有经验,手先着的地,做了个缓冲。 不然他就不是单单轻微崴脚的问题了。 二班队员都围了过来。 九班几个体育生交换了眼色, 张凌冲他们耸了耸肩。 许文杨看见了江淮的蹭伤,但关键的还是崴脚。这次加时赛,班里球队也没想过要赢,但也绝对没料到会有这种事。 “那……那怎么办?”许文杨问。 裁判吹哨, 进场判定张凌, 九号球员违规。 他拨开围起来的二班队员,看了眼江淮:“扭伤脚了?” 许文杨“嗯”。 赵天青脸色不大好,盯着校篮球队同队的张凌看,张凌慢悠悠地过来, 瞥了眼江淮:“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违规了,认罚。” 比赛五罚下场, 何况加时赛,一次违规根本无关痛痒,江淮却要下场。 钱理一下子攥起拳头:“妈的,欺人太甚,你他妈是不是……” 裁判吹了声哨以作警告:“不要发生冲突。” 二班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九班却看戏似的,不痛不痒。 裁判老师皱了皱眉,张凌故意违规,他也看得出来,但恶意犯规,只是罚球而已。他蹲在江淮边上:“还能继续上场吗?” 江淮单腿用力,撑站了起来。他受伤多了,所以伤到什么情况,他都大致有数。他稍把力道撑到崴伤的左脚上……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 可能是肌肉扭伤。 一场加时赛就五分钟,恢复不过来。 他抬眼:“暂时上不了了。” 裁判叹气,起身:“你们班罚球……替换球员,换12号下场。” 几个人面面相觑。 班里除了五个正式球员,就两个替补。这两个替补同学还从来没有上场过,平常训练都不太找他们一起来练。 原来输是一定输的,换下江淮,也输,但不单要输,还会输得很难看。到时候就是完全吊打。 赵天青叉腰,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班长,江淮要下,那我也下吧……换两个替补。反正都是输,他们来这么恶心的一套,那咱随便打打就行了,别影响心情。” 比赛暂时暂停。 “不行,你开什么玩笑?”许文杨头疼:“你也退了,那咱们班还怎么打?”他往观众席扫了眼,今天就两场比赛,这场加时赛是下午总决赛前最后一场,看的人格外多,他稍微有点猜到了那个体育生的心思……就是想让他们班在众目睽睽下丢脸。 “你好歹还能撑撑场子,换上两个替补,咱们班还怎么打?”许文杨叹了口气,“不说为班级争光,至少输也要输得有脸。” 不然他们三个普通同学,加两个逗乐替补,对上约等于校队阵容的对手……真就完全吊打,里子面子都掉了个干净了。 赵天青胸口郁气,忍不住发火:“他们赢都赢得逼脸不要,合着咱输还要想着怎么输得有脸?许文杨,你想什么呢?” 许文杨哑口无言。 “我替江淮吧。” 一个男生手一撑,翻出了观众席的前排栏杆。他脱了厚重的外套,随手丢到江淮旁边的座位上,沉沉道:“我在我们学校也是校队的。” 江淮在喝水,差点呛住。 他扭头,惊愕道:“我操,你什么时候来的?” 秦予鹤似笑非笑道:“我他妈不给你发消息了吗?你还回了我个‘哦’,人摔傻了?” “滚。”江淮又喝了口水,“我是没看见你。” 秦予鹤原本想说“你他妈光去看男朋友去了当然没看见你爸爸”,但还是没说出口。他拍了下江淮后脑勺:“比赛你爸爸替你,让你男朋友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秦予鹤这句话一说出口,他觉得没说错,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片球员都忽然安静了。 几个人都忽然不说话了。 半晌,钱理嘶了口气,说出别人的心声:“男朋友?” 江淮:“……” “男性朋友。”江淮面无表情地单脚起身,把喝空的塑料瓶咯吱咯吱捏成扁瓶,扔进场线垃圾桶:“这人我朋友,在国外上学,中文不太好。” 在国内呆到十四五岁的秦予鹤:“……” 秦予鹤心虚地碰了碰鼻子,转移了话题:“那个……我替你,你信我,我也挺厉害的。” “一个替补赢不了。” 薄渐走过来,轻声说:“加我一个?” 江淮猛地抬头:“薄渐??” 几个人都一愣:“主席?” 薄渐停在江淮边上,微笑道:“我替补江淮下场,如果这位同学自认打得好,保证能赢,就再替补下去一个。” “这位同学”特指秦予鹤。 许文杨愣了愣:“主席,你认真的?” 基本稍稍熟悉薄渐的人都知道,薄主席除了学生会事务,班级选举也好,学校活动也好,一概不参加。 薄渐抬眼:“当然不会开玩笑。” “但……”许文杨有些犹疑,“那个同学,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校篮球赛让请外援吗?” 薄渐神情温文:“不让。那就违规。” 许文杨怔住了。主动违规,这是薄渐能说得出来的话?? 薄渐下巴微抬,乜向九班休息场,轻笑道:“违规不重要,赢就够了。九班不就是这么想的么?” 秦予鹤稍眯起眼,咧开一个冷冰冰的笑:“你说得对。” 二班球队是两个alpha,三个beta。 江淮和钱理是alpha,其他三个人是beta。 最后秦予鹤原本要替换下来球队里江淮最不熟悉的那个beta男生,但许文杨主动提议让秦予鹤替换下来自己,他扶江淮去医务室。 所以江淮现在和班长在医务室大眼瞪小眼。 江淮弯腰,卷起裤腿,把医务室老师给的冰袋敷在脚踝上。 许文杨默默地看江淮敷冰袋。医务室老师说不太严重,好好休息,少运动,一两周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他叹了口气:“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人。” “挺正常的。”江淮倒没动容,放好冰袋,往椅背靠了靠,掀唇道:“傻逼年年有。” 许文杨又忍不住笑,又忍不住叹气:“那你脚还疼吗?” “疼是疼,但也没大事。”江淮看了看脚踝,“我冰敷完就能走了,你先回去吧。” 江淮也稍微有点遗憾。薄渐身体素质还可以他是知道的,但他还从来没见过薄渐参加这种有组织的体育活动。薄渐跟他差不多个德性,都不参加集体活动。 薄渐说要替他,江淮原本还想呆在球场,看看薄渐是怎么打球的……但江淮估计薄主席可能也是怕被男朋友看见自己因为太菜而输掉比赛,硬是先把他撵到医务室来了。 江淮一面支着头,一面想:就算薄主席打球菜,他也不会笑话他的。 大概不会。 他是一个有自制力的男人。 “我等你一起吧,”许文杨挠挠头,“加时赛就五分钟,我回去也没事干。” 江淮懒洋洋地靠到椅背软垫上:“都行,你不嫌无聊就行。” 许文杨笑了笑。他带着手机,习惯性地拿出手机看了眼班群消息。 正好刷出一条: “赢了!!!” “我操咱们班赢了!!” 校园网刷爆出一个new贴,半小时盖楼盖了近千。 标题:“2班vs9班加时赛!!” 今天周三,全校放开无课,这场短短就只有几分钟的加时赛,被学校无人机社团的同学用无人机高清拍摄了全程。 黑底白号是二班球员,白底黑号是九班球员。 这几天校园网上的校篮球赛冠军梭-哈贴一直热度高居不下,到四强赛以后,学生会体育部的官方投票贴里,高二九班占票31.8%,高居第一。 而高二二班只占票比9.1%,排名第四。 视频开场,篮球馆计时器已经显示计时32秒。 这是从比赛的第三十二秒开始录的。 剩下赛时四分二十八秒。 剩下的这四分二十秒赛时,楼下有一个高赞回复: “这是我看比赛看过的最漫长的四分二十八秒。” 在这四分二十八秒中,黑球服一方,十二号球员,十五号球员,共违规六次。 校篮球赛定单场比赛球员五犯下场,但这指的是正常篮球赛,四节,40分钟,一共的犯规次数。而不是学校为了时间安排合理,单独摘出的一场五分钟加时赛的犯规下场规则。 五犯下场,于是十二号球员犯规四次,十五号球员犯规两次。 九班罚球六次。 每一次黑球服的犯规,都是恶意带球撞人,防守恶意阻拦。 每一次白球服的被犯规,被犯规的都是同一名九号球员。 最后一次违规,二班十二号球员蓄意带球撞人。 张凌磕到地上,膝盖蹭出一大片血迹。穿着黑底白号码的十二号球员随手把篮球扔给了队友,微微低头,颇愉悦地一笑:“第四次违规,不好意思。” 张凌跟薄渐根本不熟。他对薄渐的所有印象,全来自于学校常年表彰谁谁谁学习好,谁谁谁又拿了奖,为学校争光。 他死死盯着薄渐。 听说二班新换上薄渐当替补的时候,张凌还和队友哂笑:就他妈会考分的alpha也被撵上来了,二班这是真找不着人了。 他从来没想过薄渐会打篮球。 二班换上一个薄渐,还有一个眼生的青皮。 这两个人,张凌敢百分百保证,都打了十年以上的篮球了。 裁判近乎气急败坏的吹哨赶来。 在尖锐的哨声中,南北区近千观众眼底下,薄渐高高站着,微垂下眼,踩住了张凌的手。他鞋尖一碾:“还要有第五次么?” 裁判赶来调和后,九班九号球员主动提出下场。 秦予鹤和薄渐擦肩而过,他没转头:“你可以。” 薄渐漫不经心道:“应该的,替江淮谢谢你。” “我不用你帮他谢我。” 薄渐稍偏头,露出假惺惺的笑意:“以后就用了。” 四分二十八秒,六次犯规。 最不可思议的是,二班赢了。 二十比十三。 完全胜利。 许文杨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瞪大眼:“江淮,咱们班加时赛赢了!!” 江淮抬头:“?” “咱们班赢了!”许文杨深呼吸,“主席他们打赢九班了!!”他刷了几下手机:“你去看班群,还有校园网,他们说校园网上有咱们班加时赛的视频!!” 薄渐……赢了? 薄渐还会打篮球? 江淮稍蹙起眉,从校服衣兜里掏了手机出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登录过傻逼校园网了。 江淮低头,输了id密码,等页面跳转。 校园网页面出来了。 首页第一个帖子映入江淮眼帘: “《误惹残情alpha:狼性江淮轻点爱》第一章:情敌出现,主席一腔真情终究错付,他和他肚中的胎儿将何去何从?!” 江淮关闭了校园网。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哼。 松弟们,围脖-paz!! 随机丢红包xbb 78、篮球 二中无人机社团录的那段加时赛视频, 几分钟就在校园网上被顶成了hot贴。 四分半的比赛, 六次违规。 这种程度的违规, 每一次违规都是蓄意为之的违规。 “劫:??” “你爷:这他妈真的是二班对九班的加时赛视频?” “橘子树:我靠,才四分半, 六次违规,全撞的九班九号球员,什么情况?” “sibix:什么情况?这是篮球比赛还是群架现场?就这, 裁判员还让继续打, 不让违规球员下场?” “急停跳投:楼上懂屁, 五犯下场,没给九班罚球?” “诸葛村夫:哦,那楼上的意思是, 二班球员恶意犯规都没关系了,符合比赛规定是吧?恶意撞人,恶意犯规,针对对手, 都没关系是吧?” “仙女鸭:看不懂比赛, 但觉得好可怕qaq” “物理不及格不改名:有一说一,过了,是没到五犯下场,校篮球赛也跟fiba没法比, 不讲那么多道理,但基本的体育道德规范还是要讲的吧?这么撞人,得亏是九班那个球员身体素质好, 换个体弱的,受伤骨裂都有可能。” “8班班主任:九班九号,我有印象,不是校篮球队二队队长张凌吗?” “肯尼亚酋长:害,张凌?我以为谁呢,张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比赛打不过就手黑的一批。” “期中物理58:张凌比赛手黑,他就活该被撞?他这场违规了?” “白熊:就我一个人注意到了视频加时赛被剪了32秒吗?前面的32秒呢?” “cao:呵呵,我就想知道那两个加起来六次违规的二班球员是谁,张凌好歹还校队的呢,下手这么黑?” “诸葛村夫:盲猜一个江淮。” “柠檬水:等一等,你们把视频截图放大,无人机社团给的是高清视频,撞人四次违规的十二号球员是薄渐!!!” “仙女鸭:??” “白熊:???” “最a的a:我靠真他妈的是薄渐!亏我放大找半天没找着江淮,江淮怎么没在里面?” “糖糖:偷偷说一句,主席拍得好帅啊,还有二班那个十五号球员也有点帅。” “cao:emm,不发言了,等后面还有没有别的说法。” “你爷:来了来了,双标*来了,骂了一两百楼,一发现是薄渐,立马就有人来洗地了,宁是二中校教导处代表吗?这么喜欢薄渐?” “本人勿扰:我靠?薄渐居然他妈参加集体活动了??” “白熊:就算是主席,主席这也显然恶意犯规了吧?还有那个十五号球员一起恶意犯规?” “陈情表:真的过了,为了赢不择手段,我觉得学校不能容忍这种行为,管理员,建议取消二班的参赛资格。” “奶盖:我在篮球馆,我觉得还好啊,看着还蛮爽的……因为九班也违规了,而且还是九班先违规的。” “你爷:哦,你有证据?” 帖子发上来,三四分钟就顶了二三百楼。 直到楼主又发上一个帖子: “二中无人机社团社长专用号:emmm,你们回得倒挺快,我第一段视频还没来得及弄好传上来,你们就把帖子顶得这么高了。” “二中无人机社团社长专用号”又发了一段视频。 这段视频,把第一段视频加时赛缺失的前32秒补上了。 由前至后。 张凌恶意带球撞人,江淮脚伤下场。 二班更换替补。 十五号,十二号重新上场。 十五号是一个陌生男生,十二号薄渐。 十五号二次犯规,十二号四次犯规。次次蓄意撞人。 直到张凌受伤下场。 整个视频,由前至后,就是一句“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 十分野蛮,且不讲道理。 这就不是一场比赛。 这是一场打着篮球赛噱头的打架。 “你爷:对不起,我看完视频了。,我新爹。” “劫:草哈哈哈哈哈兄弟duck不必,主席不想要你这个儿子。” “肯尼亚酋长:我爽了,我完事了。我就知道张凌这**绝对他妈不是什么好东西,去年校篮球赛他们班到总决赛的时候,就给去年的高三队搞出过这么一出。” “仙女鸭:啊啊啊啊!!我主席乖崽怎么这么a!!” “柠檬树和柠檬果:呵呵,再a不也是给江淮流产三次的小娇妻。” “仙女鸭:楼上已举报:)” “教育局迟早倒闭:对不起,插个楼,请问二班那个头发很短,长得很帅的15号球员学长叫什么名字?” “糖糖:对对!我也早注意到了!!江淮下场,替换了两个球员!都打得超厉害!” “最a的a:emm,不会又是觊觎我江哥胯下刀的哪个小妖精吧?” “8班班主任:好有道理,这个青皮要是跟江淮没点见不得人的关系,能冲出来和主席一起违规?众所周知,主席和江刀是流产过三个孩子的关系。” “二中薄渐后援会副会长:嗅到了狗血总裁文的气息。” “不想学政治:草你们能不能别他妈天天在校园网上瞎几把给江淮造谣?我就二班的,这男的不是我们班的,江淮临时找过来的外校生。” “你爷:?” “你爷:校篮球赛违规请外援,取消参赛资格。兄弟,你们班没了。管理员” 江淮刚刚退出给了他视觉暴击的傻逼校园网,许文杨表情复杂地抬头:“江淮,虽然咱们班赢了加时赛,但下午的总决赛……咱们班参加不了了。” 江淮扭头,没反应过来:“什么?” 许文杨:“你那个朋友是外校生,校园网上有加时赛视频,所以咱们班被人举报了。” 江淮:“……” 人生的大起大落。 但许文杨倒看得挺明白:“不过咱们班要是没让你朋友上场,也赢不了加时赛……现在至少赢了,说不准还能捞个校园赛季军。” “……” 江淮静了半天,只能说:“你说得对。” 说完,他手机震了震。 -bj:还在医务室么?我去找你。 冰敷大致敷完了,也快中午了,体育馆和学校食堂离得近。 江淮回: -真正的强者:不用了,你在篮球馆等我,顺路去食堂吃饭。 -bj:你脚没事了? -真正的强者:没事了。 江淮摘了冰袋,起身道:“走吧,我回体育馆。” 江淮回篮球馆的时候,人都基本走空了。 薄渐坐在球场线外的坐席位上。他已经换回了校服,衣着又熨熨帖贴,丝毫看不出来视频里带球蓄意违规的凶劲儿。 江淮从地上捡了瓶球队队员免费专供的矿泉水,过去:“赢了?” 薄渐微微仰脸:“赢了。” “牛逼。”江淮随便坐到他边上,扭头:“你还会打篮球?” 薄渐没回,却忽然弯腰下去了。他手指碰到了江淮裤腿那儿。 篮球馆虽说到了中午了,基本走空了,但还有人。江淮吓了一跳,往旁边退开:“你干什么?” 薄渐抬眼:“把裤腿卷上去,我看看。” “你别动,”江淮推推他,自己弯腰下去,“我自己卷。” “好。” 两个人都坐着弯腰,这是一种奇怪的姿势。像是两个刚刚学会穿鞋的呆瓜小朋友,在一起讨论怎么系鞋带。 “脚腕还疼么?”薄渐弯着腰问。 “不疼了。”江淮弯着腰说,“没肿,没什么好看的,我把裤腿放下去了。” 薄渐伸出手来,探进江淮裤腿底下,动作很轻地捏了捏江淮的脚腕。 江淮后背发麻,去推薄渐的手:“别捏我。” 薄渐又往上捏了捏,捏到江淮的小腿肚。江淮“啪”地把他手给打开了,薄渐收回手,眼睫微垂:“我给你打了加时赛,你还打我。” 他用指尖点了点唇角:“亲我一下,原谅你。” 江淮:“……” 江淮静了。 薄渐拉过江淮的手,放到膝盖上,掰着江淮的手指头一根根数,神情认真:“一,二,三,四,五……你已经有五天没有亲过我了。” 薄主席作出结论:“你没有尽到男朋友的义务。” 江淮:“……” 薄渐拉拉江淮的手。 江淮:“……” 薄渐拉拉江淮的手。 江淮终于扛不住了,抽出手来,失去表情:“在体育馆,你别乱来。”他随手把矿泉水扔到一边,站了起来:“我先去吃饭了。” “江淮。” 江淮喉结动了动,语气冷硬:“闭嘴,先欠着。” 薄渐唇角微勾,起身跟了上去。 江淮没回头:“你中午不回家么?” “我都可以。” “我中午去食堂。” “好。”薄渐应。 江淮低头,翻了翻手机。他来篮球馆没看见老秦,老秦也居然没给他发微信,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江淮瞟了薄渐一眼。 别是这位公事公办的学生会主席,把秦予鹤这个学校外来人员给撵走了。 薄渐侧头:“怎么了吗?” “没。”江淮心口不一,随口问:“你还会打篮球?” “会啊,我打了好多年了。”薄渐神情松懒下来,“从小学前就开始了吧。” 江淮一愣:“是吗?” 薄渐身体素质挺好。身体素质好,不光是alpha体质优势就够用的,后天也得常锻炼。疏于锻炼,就算是alpha,也该松弛松弛,该发福发福。 所以最开始跟薄渐玩跑酷的那几次,江淮还挺好奇薄渐怎么锻炼体格的。 他原来猜的是可能薄主席这种事事求精的讲究人都具有十分高的自我管理意识,在繁重的高中高考学习任务之外,还定时定点去健身房跑步举铁,做这种讲究人才会做的事。 所以江淮没想到薄渐居然还打过篮球。 薄渐笑了下,漫不经心道:“我都是偷偷出来打的,小时候家里管得严,老让我看书学习,不准我出来玩。” 江淮静了会儿,评价:“那你挺惨。” 他小时候没人管,过得挺自在。 一方面是因为江总那几年工作忙,还不赚钱,另一方面江总一直觉得儿童就该有一个儿童的童年。所以江淮打小满街乱跑。 “还好。”薄主席捏住江淮小指,轻飘飘道:“所以我在上高中前就把高中理科课程学完了。” 江淮:“?” 他抽出手来:“滚。”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 推个朋友的新坑,也是校园文! 《学长[重生]》,作者id是野茫 文案: 林翕二十七岁那一年,得知了高中学长许寒来车祸而亡的死讯。 然后才知道,原来高中之后,他原以为可以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许寒来过得并不好。 重回高中时代,林翕一改从前,在许寒将他从校园暴力中解救出来后,从此义无反顾地跟在了他身边,每天都板着一张小脸,时时刻刻地警醒他。 “学长,你看到这篇报告了吗?喝酒是不可以开车的,绝对不可以。” “学长,你看,其实学姐也没有那,那么好,她,她说不定并不喜欢你的,你,你不如先好好学习。” “学长……” 无论林翕怎么念叨,许寒来都耐心听着,直到有一天,他伸手揉了揉林翕的脑袋,勾起唇角说。 “小孩,你是不是喜欢我?” 林翕的脸蹭地一下,红了。 *温润如玉老实认真受x强得一批什么都会校草攻 *年上,攻和受同校不同届 *纯情日常小甜饼,重生后全程高甜~ 79、落幕 下午的校篮球赛的总决赛, 二班被取消了参赛资格。 但出人意料的是, 取消参赛资格不是取消领奖资格。二班依旧是高二级部第一名, 但无权参与总决赛,直接判定为今年的体育节校篮球赛的全校第三名。 原本江淮以为, 他们班取消参赛资格了,应该是直接把九班拔上去,但没想到, 学校给出一个经投票决定, 二班和九班均存在恶意违规现象, 故均取消总决赛参赛资格的最后判定。 因为加时赛二班赢了,所以二班直接记为今年比赛的季军。 今年总决赛只有两个班级角逐冠亚军,所以总决赛比赛时长格外短, 等到下午三点,冠亚季军三个班级,派代表去体育馆上台领奖。 没几分钟的功夫,江淮莫名其妙地在班群里被投成了下午季军领奖的班级代表。 从下午的唯一一场总决赛比赛, 到冠亚季军颁奖, 都在校园网同时直播。 -赵天青:江哥去!我双手赞成! -钱理:我也觉得江淮去好,江淮长得帅,校园网有直播,他去了咱们班有排面。 -刘畅:江淮+1 -卫和平:班长不去吗? -许文杨:哈哈哈, 江淮比我帅,球也比我打得好,让他去吧。 …… -匿名小号:暗搓搓投主席一票。 -林老师:江淮呼声蛮高啊, 哈哈哈都随你们,那就让江淮去吧。 “匿名小号”撤回一条信息。 高一和高三的比赛已经到了第四节,临时领奖台已经在篮球馆搭好了,等到待会儿拉拉队和学校舞蹈社谢场,就准备上台领奖。 江淮站在观众南区最高一排后面,插兜,远远往下看。他从胸腔哼出声笑音:“没想到居然还能拿第三。” 校园网的视频还没看,但薄主席加时赛多次犯规的事他听说了。 他偏头瞧薄主席:“你可以啊。” “正常。”薄渐神情散漫,把手探进了江淮衣兜里,和江淮揣同一个衣兜,“校篮球赛是学生会办的,让体育部把九班投下去,不是难事。” 江淮:“?” 他和薄渐说的是一件事? 江淮扭过头,半晌,猛地反应过来:“操……取消九班参赛资格,你暗箱操作??” “不叫暗箱操作。”薄渐稍歪头,微一笑:“规则上的适当调整而已。” 江淮:“……” “别难过,”薄渐轻飘飘道,“你还是有拿季军的实力的,不要妄自菲薄,自轻自贱。” 江淮:“……” 他把薄主席的手从衣兜里推了出去:“滚,你能不能说两句人话?”他稍一顿,“你还挺记仇。” 薄渐瞥他:“我不光记仇,别的也记。” 江淮静了。 薄主席点了点嘴巴。 江淮盯住他。 薄主席又点点嘴巴。 江淮视线掠过整片观众南区。他们两个在观众席最后一排后的走廊角落上,灯光暗淡。场下极亮,吵闹,无人机飞来飞去。 江淮听见一声心脏鼓噪。他迅速、短暂地扭头在薄渐嘴唇上亲了下,他低着眼皮:“欠你的第一天……我去领奖了。” 薄渐看着江淮背影,轻笑了声。 比赛快临近尾声了,球场线外等着校拉拉队的女生和学校舞蹈社的同学,场内喧闹,广播实时解说。 薄渐远远看见江淮下到观众席第一排,卫和平朝他扔了瓶饮料,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嬉皮笑脸地向江淮坐过来。江淮靠在椅背上,听他们叽叽喳喳。 他知道旁边走过来一个人,但他没有理会。 直到这个人停下,懒散地靠在墙边,侧头:“你跟江淮什么时候认识的?” 薄渐没有回头:“高二分班。” 不过他听说“江淮”这个名字要更早一些。但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仅仅是因为“江淮”这个名字在高二前就全校闻名了而已。 “哦。”秦予鹤把玩着一只打火机,“咔哒”“咔哒”,点火熄火,“我和江淮认识十一年了。” 薄渐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所以呢?” “我跟他认识十一年,从他六岁,到现在,小学是我和他一起上的,初中是我和他一起上的,他去玩跑酷会第一个来拉我,受伤不想让他妈知道也会第一个来找我,我俩第一次抽烟是一起抽的,”秦予鹤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alpha检测单是我给他的,这几年的抑制剂也是我帮他的。” 薄渐没什么表情。 秦予鹤吐出口烟,问:“江淮和你提过他家里的事吗?” 薄渐没有回答。 秦予鹤笑了,自言自语似的说:“算了,就江淮对你,你要是问过了,他肯定说了。” “你去他家,应该知道江淮家就江淮和他妹妹两个人。”秦予鹤始终低着头,他夹着烟,“江星星是领养的,他妈在他初一那年出国工作了。” 薄渐终于偏头,眼神很冷:“所以?” 秦予鹤微眯眼:“所以就连江淮他妈都不知道江淮是omega。” 薄渐手指稍紧,“咔吧”一声。 秦予鹤抽了口烟,说:“我小学认识的他,他小学那几年家里条件不好,住的地方治安挺差……我记得江淮小学四五年级吧,有段时间没来上课,我联系江淮,江淮也没说……后来我才知道,江淮是因为捅了个上他家骚扰他妈的酗酒男beta。” “后来江淮他妈工作好了,就带江淮搬走了。”秦予鹤说:“再后来,他妈就出国工作了。留了一个领养的残疾妹妹给江淮照顾。” 他稍掸了掸烟灰:“江星星也是omega。” “江淮算是他们家能保护人的顶梁柱,”秦予鹤靠着墙,慢慢蹲下,“他要保护他妈,保护江星星。他也做到了。” 薄渐没有说话。 秦予鹤叼着烟,兀自说:“说实话吧,我和卫和平一直都觉得江淮这样每天过,卫和平也不知道江淮打抑制剂的这事,但我俩都觉得他过得累。我和江淮认识了十一年,我一直以为我能让他过得稍微放松点,别每天都这么绷着,好像随时要准备去拯救世界似的。是omega也没什么可耻的,也一样可以保护别人,为什么要一直瞒着?” “可我没做到。”他抬头,盯着薄渐:“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能让江淮放松下来的人。” 他声音放轻了:“江淮跟你在一块儿,就特别放松。” 他能帮江淮掩盖他是omega,薄渐却可以让江淮承认自己是omega。 这是区别。 所以薄渐反问他所以,其实没所以。 没有可比性。 他中午替江淮打完加时赛就先自己去逛学校了。因为他不想打扰人,横插一脚,多尴尬。让江淮多放松放松吧。 秦予鹤碾灭了烟,起身。他没什么表情:“我和你说这些,不是在给你炫耀我多了解江淮,就是觉得江淮以前的事儿,你也应该多了解了解。”他走近薄渐,擦肩过去,“好别因为你自己的自以为是,或者什么狗屁的alpha的占有欲,支配欲,逼江淮干一些他难受的事儿。” 薄渐低眼:“如果江淮不想公开他是omega,我尊重他。” 秦予鹤说话说得隐晦,但薄渐一听就听得出来指意。 秦予鹤侧眼,笑了一声,抬脚走了。 江淮上了领奖台。 他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成了他来领季军奖。 是老林直接通知的他。没有他的抉择心路历程。 校篮球赛得奖是一张红皮硬面鎏金证书,一个玻璃质奖杯,附带副校长题字,免费供应贴在教室后黑板顶墙上的大字金红奖状一张。 江淮上台领了证书、奖杯、奖状三连下来,底下还有学生会宣传部等着采访。 不光冠军,冠亚季军三军有份。 今年校篮球赛没爆冷门,冠军是校园网冠军梭-哈贴仅次于高二九班的第二名,是高一的学弟。今年运气比较好的就是高三级部了,一般来说,高三体育生忙比赛训练,普通同学疏于锻炼,所以全员菜逼,在每年的校园篮球赛中都能在三个级部中斩获第三名的好成绩,但因为今年高二出了岔子,高三学长荣获亚军。 宣传部联合校摄影社,给领奖人拍照兼采访,采访也实时在校园网直播。 对冠军: “这次校园篮球赛,能有第一名冠军的好成绩,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冠军班代表学弟:“首先这是我们班全体同学的奖,能拿到冠军的成绩,离不开球队队员们辛苦卓绝的训练和班主任老师的全力支持……” 对亚军: “这次校园网篮球赛,学长们通过自己的努力,拿到亚军,有获奖感言吗?” 亚军班代表学长:“哈哈,这次拿到亚军,我们也是蛮惊喜意外的,这个成绩我们已经很满意了,当然,也要多亏我们班同学们的付出努力,和老师尽力给我们在繁忙的学习中找时间练习……” 到了最后,季军。 宣传部部长钟康学长把话筒递过去:“在本年度校篮球赛中,作为季军,你有什么想对同学们和老师们说的话吗?” 季军班代表,江淮。 老林在篮球场场线外背着手看,江淮瞟过去,老林给了江淮一个慈爱鼓励的眼神。 江淮接过话筒,稍一停顿:“本次躺赢,十分荣幸。” 老林:“……?” 下午五点,二中秋冬体育节正式落幕。 回来还有个总结性小班会就放学。 老林赛前承诺球员同学,如果荣获冠军,每人上台演讲一次,且每人奖励冠军奖品一份。 但今天比赛,班里是季军,演讲就免了,老林还是把承诺的“冠军奖品”给发了下来。 球队队员,每人十年精藏版《高考模拟金考卷[数学]》一份。 老林在上面江淮,赵天青凑头过来小声逼逼:“我透,还好咱们班没拿冠军,不然回来还要上去演讲。” 江淮如丧考妣地摸着课桌上板砖厚的《高考模拟金考卷[数学]》封皮儿,日常敷衍发言:“是是是,还好没赢。” 这什么垃圾奖品。他缺这一份题吗? 薄渐在后支着头,百无聊赖地把校园网最近关于江淮的帖子都看了一遍。 看完了江淮的最近球赛集锦,薄主席不可避免地发现了几个标题诡异,内容吊诡的不可描述贴。 江淮裤兜的手机突然震了下。 他皱眉,拿出来。 消息人显示“bj”。 -bj:如果我怀了你的小孩,你会带我去打胎么?●° ^°● 江淮:“?”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打,使劲打,有几个打几个。 随机发小红包xbbb 80、奖励 临近十二月底了, 天气一日愈比一日冷。 今年天气预报, 报今年阳历年关底, 也就元旦前后有雪。b市已经挺多年没有好好下过一场像样的雪了。 今天是星期天,十二月下旬。 江淮起早, 来了趟四中的旧校区。秦予鹤和他一起来的。 到前天,老秦回国一个多星期了,才敢拎着行李从宾馆搬回了家。回家怎么样, 老秦打死不说, 但探卫和平口风……据说老秦被他爸他妈联合, 俩人骂了一晚上。 天气冷了,关节冷僵,热身运动不做充分就容易抽筋出事, 所以最近江淮也没大跑到过四中或者旧城区这些地方,正儿八经地玩一场跑酷了。 今天是自秦予鹤回国,他第一次来四中旧校区。 江淮攀着救生梯,手一撑, 翻到了天台上。 这是栋四中旧校区的废弃教学楼, 不算高不算矮,望得见远处废旧的人工草坪足球场。入冬了,没人打扫,愈来愈蒙了层灰似的破旧。 秦予鹤跟在他身后, 江淮随手拉了把,秦予鹤搭着他手也翻了上来。 江淮走到栏杆边,秦予鹤在后头, 扑了扑身上的灰,从衣兜里掏了烟盒出来。 他叼着烟,给自己点火。天台风大,他说话也模模糊糊的:“四中旧校区快拆了,准备改建学区房。” 江淮扭头,秦予鹤把烟盒扔给了他。他接住:“是吗?” “都快要准备竞标了。”秦予鹤说。 江淮转回身,手肘撑在栏杆往外看:“是该拆了,好多年了。” 秦予鹤没过来,始终站在他身后。烟气被风吹散过来。 他含糊不清地说:“你家以前住的那片老城区也快拆了,拆迁文件最近刚批下来,估计用不了多久了。” 江淮没说话。 秦予鹤慢慢吐出一口烟,问:“你以后还准备继续玩跑酷吗?” “应该吧。”江淮回。 “那去哪?”秦予鹤又问。 江淮微眯着眼,今天是个好天,天很蓝。“不知道。” 江淮第一次尝试类似于跑酷这类的运动,基本出于一个小学生对武侠电影能以一敌百、飞檐走壁的侠客的向往。 小学一年级,他希望能变得像那群电影侠客一样厉害。 但后来,慢慢长大,比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江淮还是更喜欢翻上去、跳下来的掌控感和失控感。 “如果你前面有障碍,那就翻过去”,这是对他来说最有吸引力的命题。 “薄渐陪你?”秦予鹤又问。 “他跟得上,”江淮说,“但看他意愿。” 烟气和冷天呼吸的白气混到一起,秦予鹤长呼出一口气:“知道了。” 他走过来,靠在栏杆边:“等过了圣诞节,我就先回去了。” 江淮扭头过来:“为什么?” 他记得秦予鹤圣诞假期一直放到元旦以后。 “我请假早一个多星期回来的,”秦予鹤微微仰脸,睨出丝笑来,“当然他妈要提早回去补课了。” 撒谎。 学校没开学,回去也是一个人住。能补个屁的课。 但江淮没听出来,他叼了支一直没点火的烟,瞧了秦予鹤半晌,也笑了:“儿子长大了,知道好好学习了。你爸爸很欣慰。” “滚。”秦予鹤没给江淮眼神:“老子学习一直很努力。” 两个人靠在栏杆边,江淮等他抽完这支烟。 快九点了,等回去,就要九点半了。这周比完篮球赛,再除了元旦,后头学期就没有什么大活动了,今年放假早,学期短,一月中旬就期末考试……还有不到一个月。 所以薄主席体贴地为他制定了周末学习计划。 六门学科的周末作业,外加六套课外练习卷。 周五临放学前,薄渐翻了翻江淮自发下来就没动过,名也没写的“季军奖品”,《高考模拟金考卷[数学]》,发言道:“发都发了,不做完不合适。” 江淮也是说了一个“滚”字。 江淮看了眼手机时间,无情道:“你快点抽,我他妈回去还要写作业。” “哟呵?”秦予鹤看外星人似的看了眼江淮:“这是能从江淮嘴里说出来的话?” 江淮:“……你闭嘴。” 秦予鹤把烟夹出来,瞥过他:“想好上哪个学校了?” “还没。” “那是看好专业了?” “也没。” 秦予鹤:“……” 他碾灭了烟:“您的青春就没有一点理想吗?” 江淮表情不多:“在学习上没有。” 秦予鹤:“……” 不。其实大概是有一点的。 期末考试,江淮想考到五百分。这是他的初步理想。 但说出口就太丢人了,毕竟这又不是多高的分儿。秦予鹤学习也成,尽管走的不是国内高考的课程,但每学期成绩下来,也都是门门考a。 秦予鹤和江淮差不多,都是天赋型选手,但不大用功那种。 只是上了高中,秦予鹤继续考a,江淮天天睡觉,跌到了fedc。 秦予鹤鞋尖狠狠碾过地面上的烟头:“你就没想过和你男朋友考同一所学校?” “没有。” 秦予鹤:“想也没想过??” “没想过。” 又考不上。他和薄主席四舍五入差300分,非人力可能及。 秦予鹤:“那你这是还准备大学异地恋?” 江淮皱眉:“这种事随缘吧。不还有一年多吗,想那么久干什么?” 秦予鹤:“……” “不负责任,渣男。”他评价。 江淮:“?” 最后江淮被老秦撵回家写作业了。 其实这周的周末作业江淮已经写完了,昨天薄主席定时定点微信监督了他一天,硬生生让江淮从早上七点,写作业写到了晚上十一点。 到晚上十一点,将将写完最后一张预习学案。 昨晚睡觉,江淮做梦都梦见双曲线缠在他身上,缠着缠着就成了薄渐,薄渐一边缠着他,一边逼他写作业。 他发誓,如果这是现实里发生的事,薄渐会失去他这个男朋友。 江淮九点半到的家,手里拎着份给阿财捎的早点。 他开锁进门,低头在玄关看见了双陌生的鞋。还有他拖鞋不见了。 江淮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换了备用拖鞋,去了客厅。 客厅,阿财趴在地毯上,薄主席坐在沙发上。 电视正在播送cctv14,少儿频道。 薄主席侧头:“你回来了?” 江淮:“……” 薄渐穿着他的拖鞋过来,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地接过江淮手里的早点放到一边,拉开了江淮的外套拉链,低头嗅了嗅江淮的脖颈。 阿财就在客厅。 江淮躲开,狼狈地把人往边上推:“操,你在干什么?” “闻你身上有没有别的alpha的味道。”薄渐说。 江淮:“……” “主席,您一天到晚脑子里可以装点有用的东西吗?”他推开薄渐:“你什么时候来我家的?” 薄渐被他搡开,捉住江淮手腕:“半小时前。” 江淮瞥了眼给薄渐开门的唯一嫌疑人,该嫌疑人置若罔见,专心致志趴在地上看动画片。 他低了声音:“你来有事?” “监督你学习。”薄渐偏头,贴近江淮耳朵:“顺便给你做临时标记。” 江淮喉结微动,耳朵红起来。他不好意思,情动的时候都会耳朵发红,但江淮本人对此一无所知。他别过头:“去我房间。” 江淮大致嘱咐了阿财以后不要再瞎他妈给人开门,再去把早饭吃了,拎着脱下来的外套推门回了房间。 但他一进门,猛然被按在了门上。脊背抵到门上,响出一声“嘭”。 他抬眼,“你干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薄渐撑着门框,沉重地亲吻过来。冷冽的草木香信息素倏地弥散开。 江淮手里的外套掉到脚边。 他稍怔愣,随即抬手,勾住薄渐脖子回应过去。 薄渐用了劲压他,门被撞得微微晃动。江淮被信息素压得喘不上气,他拉住薄渐身侧的手:“薄渐,轻点……你信息素太重了。” 薄渐微低着眼皮,没说话,只放松了力道,细细亲吻过他脸颊,把江淮的下颏往上勾,凑下来亲吻他脖颈喉结。 江淮握住了他的手,手指摸索到薄渐今天似乎戴了戒指:“今天来怎么不和我说?” “我说了,你就不让我来了。”薄渐声音发哑,“我不主动来找你,你都不会主动来找我。”他狠狠地在江淮后脖颈靠近信息素腺体的地方吮吻了一口:“有空和别人出去玩,没空搭理我。” 江淮从尾椎发麻起来,他靠在门上喘气:“我没有。”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推了推薄渐:“你到易感期了?” 薄渐睫毛颤了颤:“嗯。” 易感期的alpha最难伺候,这不行那不行,事儿多的还会多愁善感,想东想西。 正好薄主席就是事儿逼精中的杰出楷模。 江淮往后靠稳:“那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薄渐声音低下来,凑到江淮耳朵边:“只搭理我,不搭理别人。” 江淮被他吐气弄得痒痒,躲开,又忍不住唇角上挑:“你还想让我怎么搭理你?” “多陪陪我。”薄渐拉住江淮的手,往一处方向拉。他低哑道:“再多摸摸它。” 江淮:“……” 十点多,将近十一点,江淮换了衣服,去洗了手,回了卧室。 等他推开盥洗室的门,薄渐已经坐到他书桌前,翻阅他写过的周末作业。薄渐也把书包带来了。正午,天光明亮,从阳台玻璃门折进来,少年显得沉静而疏离。 人模狗样。 好像是这么回事似的。 薄渐把江淮的卷子放到一边:“你物理还是不行。上周五物理考试才六十分。” 江淮:“……” “不用您提醒,我不瞎。”他说。 薄渐稍侧头:“期末考试有目标么?” 江淮静了。好半天,他蹙起眉,声音不大:“五百。” 这是一个可实现目标。 在“小江参加考试”这道加减乘除算术题中,从期中到现在,一个月的时间,小江的平均正确率已经从60%,稳步提升到了65%到70%。 上周物理考六十纯属意外,小江的正常水平明明有六十五。 “好。”薄渐垂下眼,轻声问:“那要是期末考试,你考到了五百分,我可以向你要一个奖励么?” 江淮:“?”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进步,奖励你?” “嗯。”薄渐说:“鼓励我继续辅导你学习。” 江淮:“……?” “江淮,你变了。”薄渐眼皮微抬,叹起气来:“你现在连你男朋友易感期里的这点小要求都不愿意答应了,你是不是……” 江淮面无表情:“我答应,你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非常开心jpg. 随机丢红包xb 81、兔耳朵 老秦定的十二月二十六号的飞机票, 刚好圣诞节第二天, 星期六。 因为是星期六, 所以江淮就没有理由拒绝去送机了。用“我作业还没写完”这种垃圾理由,来推辞送儿子最后一程这种畜生事, 江淮目前还做不大出来。 卫和平也一起。 他俩一起把老秦送到了机场。 机场内也没什么太像样的酒店,江淮就请秦予鹤和卫和平在机场里找了家面馆吃了今年的最后一顿聚餐。 面条端上来,江淮在喝水, 秦予鹤不说话, 卫和平看这两个人不说话, 他也不说话。 三个人一片死寂。 秦予鹤低头,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搅着面条。 江淮喝完水,捏着塑料瓶, 稍稍停顿,问:“老秦……要不你在国内过完元旦再回去?” 老秦陡然抬眼。 江淮慢腾腾地说:“都十二月月底了,不差这几天了,就你那个成绩, 多补两天课, 少补两天课也区别不大……你春节又不回来,元旦就在国内过吧,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说得对。”老秦说。 “我就让让”的江淮:“……?” 于是星期六送机,以秦予鹤机票改订到元旦后, 江淮白请这俩人在机场吃了顿面条收尾。 打车回家的时候,江淮仔细想了想,怀疑秦予鹤这逼就是找他来骗吃骗喝的。 这种狗事, 秦予鹤没少做。 今年北方寒潮来得早,天气预报难得的准,到十二月底,星期三这天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天的雪。从上午早自习就开始飘雪花了,愈下愈大,老林都进门了,班里还骚动不安,纷纷围到窗边,张大嘴巴:“哇,下雪了!!” 老林把前门关好,到讲台上拍了拍桌子:“都几点了!还不开始上早自习?都多大的孩子了,又不是上小学一年级二年级的小孩,下个雪有什么稀奇的!” 班里慢慢安静下来,凑在窗边的也都不情不愿地回了座位。 老林撑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都安静下来,咱开个小班会……首先是今年元旦假期的时间安排,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从一号到三号,星期五到星期天,一共三天假期……另外,按照学校惯例,明天到今年最后一天了嘛,咱有个元旦晚会。” 他给许文杨递过一沓元旦假期注意书,示意发下去:“元旦晚会是以班级为单位的,咱自己规划自己办……大家看看节目,玩玩游戏,从明天下午两点开始,到明天下午放学。许文杨你们几个班委把这些事落实好,缺什么设施,该借借,缺什么装饰,该买买,费用从班费出……” 报名元旦节目这事,从上周老林就说了。 报名自由。 所以江淮没报。身无长处,不会唱不会跳,无艺术特长。 江淮支着头,昏昏欲睡地听老林讲话,与世无争。 许文杨过去接了注意书,他稍犹疑了下:“老师……明天的元旦会,采购,借设施这些事都安排好了,就是……” 林飞:“怎么了?” “就是节目可能不大够。”许文杨说:“我从上周就开始统计了,但到现在,班里就报上来四个节目。” “才四个?” 许文杨:“嗯。” 林飞皱起眉来,睃过台下:“元旦会节目现在不够,还有同学主动报名吗?” 众人寂静。 连挪动桌椅板凳的声响都没了。数学课都没有现在纪律好。 老林沉默。 他等了两分钟,没有人主动站起来。“没有人吗?没人主动报名?” 没人。 “好。”老林点头:“咱们班一共是四十三个人,十一个小组,不管之前你报没报,每个小组给我准备出一个节目来,小组间也可以合作,但每个小组都必须有人上节目……明天下午元旦会,至少十个节目,一个不许少,班委督促落实,今天上午第一节课前就把节目单都统计起来给我。” 江淮半梦半醒间:“?” 早自习打铃下课前,许文杨就拎着张纸,从第一个小组,挨个儿统计到了最后一个小组……最后一个小组,小组成员:薄渐,江淮,赵天青。 许文杨停到江淮桌边:“你们小组,”他抬头,一愣,“赵天青呢?” 江淮:“体训去了。” “那主席呢?” 江淮:“开会去了。” 许文杨:“……” 第十一小组,就剩江淮一根独苗。 许文杨表情复杂:“那你们组准备报什么节目?” 江淮心情复杂:“能等他们回来再说么?” 许文杨:“老林让下早自习就把节目单交上去。” 江淮静了。 半晌,他问:“那就我一个人,我能报什么?单口相声?” “你会?”许文杨问。 江淮:“不会。” 许文杨:“……” 他把统计好的名单放到江淮桌子上数了数,迟疑了下:“其实前十个小组都报好节目了,已经够十个了……但老林要求每个小组都要参加,要不你先报名,我给你记一个服从其他小组调剂?” 江淮警惕心极高,往节目单上瞟:“别的小组有什么节目?” “乐器独奏这种节目肯定不会调剂你,”许文杨挠挠头,“我估计到时候会是什么场景演绎类小品吧。” 字是倒的,江淮没看清。 但只要不是什么硬核技术类节目,江淮其他的都无所谓。 他皱了皱眉,向后桌沿靠过去:“行,那随便吧……你们调剂好了通知我。” 在队友靠不住的关键时刻站出来,牺牲自己,成就大我……这大抵是每一个强者的最后宿命。 强者口头承诺了“服从调剂”后沉沉睡去。 第一节课上数学,赵天青没回来,薄渐到第一节课上了一半了才回来。 江淮斜瞥他一眼,扔到后面去一块小纸团。 “元旦节目强制报名,我先替你们报了,你有特长没,把我顶下去。” 没几秒,轻微的撕纸声,钢笔尖蹭在纸面上。 江淮后肩被碰了下。 他把手递到下面,一只手把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片送过来。 他展开。 简洁有力的俩字: “没有。” 日。 “叮铃铃铃——” 下课了。 江淮扭头过去,似笑非笑地乜着薄主席:“您从小到大,没学过什么艺术特长?” 薄渐细长的手指轻扣在江淮丢回来的小纸团上:“学过钢琴,搬不过来。”他假惺惺地笑起来:“还学过围棋,画画,国际象棋……你想我表演哪个?” 江淮:“……” 薄主席看上去心情颇佳:“你报了什么节目?” “我能报屁,”江淮掀唇,“服从调剂,到时候随便参加一个别的小组的节目。” “哦。”薄渐若有所思起来。 恰好,下课,许文杨又拎着纸过来了。 许文杨脸色不大自在,叫了声“江淮”。 江淮转头,随口问:“安排好了?” “嗯,安排好了,就是,”许文杨吞吞吐吐,“就是来问问你的意见。” 江淮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他微眯起眼:“你把我安排到哪去了?” “……跳、跳舞,跳舞你可以接受吗?” 江淮:“?” 不是说好了场景小品? “跳什么舞?”他问。 “二次元舞。”许文杨说。 江淮:“??” 都说到这儿了,许文杨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股脑说了:“小品人满了,你们小组要是没有独立节目,就只能往这个跳舞节目里排。除了你,还有三个女生一起。” 江淮:“??” “她们三个女生是一个小组的,所以她们明天是准备换装,会穿裙子……” 江淮:“???” 许文杨看着江淮濒临爆炸的脸色,连忙加快了语速:“但应该不会强求你穿裙子,你不用担心。你参加了,你和她们一起跳就好了。” 江淮死一样寂静了几秒,问:“我能选择不参加吗?” 许文杨面露难色:“刚刚下课,节目单被老林要走了。” 江淮:“……” “你要退出的话,得单独去找老林,”许文杨觑了眼后面的主席,“而且你还得和主席商量一下,另出一个节目出来。” 江淮:“……” 操。 他和薄渐这逼,表演下围棋? 薄主席一个人岁月静好。他翻过几页书页,稍抬头,微笑道:“班长,可以把江淮要跳的舞蹈原视频给我发一份么?我也想提前看看。” 江淮扭头:“??” “我他妈什么时候说要跳了??”他问。 薄渐微垂眼,声音很轻:“江淮,我想看你跳。” 江淮没有表情:“但我不想。” “跳给我看看,好么?” “我觉得不好。” 今儿中午,级部几个alpha哥们儿有聚餐,不光是二班的,卫和平人脉广泛,几个兄弟叫他把江淮也一块儿叫上。 卫和平欣然应允。 -扶我起来浪:淮哥,中午几个alpha请客,来么? -真正的强者:不去。 -扶我起来浪:为什么?你和别人约了? 卫和平心想,要是江淮跟主席约了,那就算了。 过了好几分钟,江淮终于惜字如金地回了几个字。 “练舞。没空。” 卫和平:“?” 薄渐还留在教室。江淮刚刚放学,就被那几个女生给拖走了。 他起身,坐到江淮的位置上,翻了翻江淮课桌上的试卷和练习册。江淮字写得丑,什么卷面,他一写,都是乱七八糟的。 半晌,他拿出手机。 -bj:在练舞么? 没人回。 薄渐慢慢趴到江淮课桌桌面,教室走空了,就剩他一个人。他还想再等江淮回来。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手机微震。 -真正的强者:薄渐,我日你妈。 这是江淮在东楼保健室,看完第一遍舞蹈原视频后的唯一想法。 薄渐弯起唇角,从课桌撑起头来,发消息:“你现在在哪?” -真正的强者:东楼保健室。 没到几秒,“真正的强者”撤回了一条消息。 -真正的强者:不想打架就别他妈来找我。 薄渐轻轻挑了挑眉梢,收了手机,起身出了教室后门。 东楼有四间保健室。 等薄渐从一楼保健室,不急不慢地上到四楼的时候,他瞥见保健室的门虚掩着。中午放学,原本就人少的东楼人更少了。 窗外还在簌簌飘雪,走廊静寂。 薄渐走过去,轻轻推开门。 他和猛然抬眼的江淮恰好四目相对。 保健室中没有其他女生,只有一个江淮。 冲锋衣外套随意地搭在讲台上,窗帘紧拉,江淮坐在讲台上,衬衫解开了两三粒扣子,脖颈上系着一根黑色的铃铛项圈,发绳暂时被捋了下来。 他抬着手,死拧着眉,正要往头上戴一只白绒绒的兔耳朵发箍。 几秒钟,两相沉默。 江淮的兔耳朵发箍掉下来,他喉咙发涩:“日你妈,你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就不。 就是可以类比作穿着奇奇怪怪的恶意卖萌的衣服,跳书记舞这个样子。 随机丢红包xbb 82、元旦 跳舞的有四个人, 除了江淮, 三个女生。 小铃铛项圈是那几个女生给的, 兔耳朵发箍也是那几个女生给的……当然在女生嘴里,项圈不叫项圈, 叫choker。 戴这种东西跳舞,江淮觉得他可以退出这个节目了。 其他几个女生都在三楼。江淮随便找了个“自己看视频试试”的烂借口,自己溜到了四楼。 江淮喉结微滚, 重复:“你出去。” “咔哒”。 薄渐反手把门轻轻合上, 反锁起来。 江淮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 先从讲台上跳了下来。他把兔耳朵发箍扔到一边,扯了扯脖子上的项圈,因为丢面子, 神情不大自在:“你过来找我有事?” 把这根项圈戴上,花了江淮好大功夫。现在想再拆下来……也不大容易。 他手摸到后面,扯那块儿小金属锁,但看不见脖子后头, 摸不准地方, 项圈没拆下来,反而铃铛“叮铃铃”的响。 他烦躁地按住铃铛,狠狠地撕了撕项圈丝带。 “别这么用劲,”薄渐按住他的手, 低下眼皮,江淮靠近锁骨的脖颈皮肤已经被蹭得发红了,“一会儿我给你解。” “哦, 谢了。” 在别人面前,哪怕是薄渐,戴这种东西,也委实没面子。 江淮喉结滚了几下。他转过身,主动低下头,把头发拢起来,露出完整的后颈:“那你帮我解开吧。” 薄渐的视线掠过江淮后颈的信息素腺体,抬手,轻轻摩挲过去:“你向我要标记的时候都没这么主动过。” “?” 他低笑道:“再等等。” 江淮没等到薄渐帮他把颈圈解开,反而等到薄渐在他头发上插了个发箍。 江淮:“??” 他松开头发,要去把发箍扯下来:“我日,你他妈是不是……” 薄渐却好像先见之明,从后面握住了江淮的手。他低头,亲了亲江淮藏着信息素腺体的那一小块儿皮肤:“小兔子乖乖。” 江淮猛地收声,手臂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你恶不恶心??” “不恶心。”薄渐抱住他,下巴颏磕在江淮肩膀上,轻声说,“就我一个人,你别摘下来……戴给我看看。” “……” “这他妈有什么好看的??”江淮问。 薄渐咬住江淮的耳朵:“我想好你期末考到五百分的奖励了。” “……?” 薄渐轻轻地问:“戴兔耳朵和兔尾巴给我看好不好?” 江淮静了。半晌:“兔尾巴?” “就是,”薄渐低语道,“塞进那里的……” 最后两个字,被咬字咬得轻到模糊。要不是薄渐就在他耳边说的,江淮都以为是他自己听错了。 他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 他感觉到薄渐在他肩头,点了点头。 江淮猛地用力,肩膀挣开了薄渐。他摘了兔耳朵,扔回了讲台:“滚。” 薄渐被他搡开,侧头看过来:“不可以么?” “可以个屁。”江淮冷笑:“要不您先给我亲身实践,给我做个示范看看?” “可我又不是兔兔。”薄渐手指轻勾,从讲台拾回兔耳朵。他重新把兔耳朵戴回江淮发顶,轻笑道:“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没有尾巴?” 江淮:“……” 他想把“兔兔”扣在薄渐脸上。 “您自重。”他打开薄渐的手,皮笑肉不笑道:“不做无法实现的梦,懂?” 薄渐拉拉江淮的手:“可以实现的。” 江淮无情打开:“滚。” 薄渐叹出一口气:“果然我一过了易感期,你就不对我好了。” 江淮:“……” 他又拉拉江淮的袖子:“那你练舞吧,我想看。” 江淮皱起眉,拽了拽还没解开的颈圈。想起之前看的那段舞蹈视频,他心情不是太好。舞蹈不长,就一分半钟。 看视频的这一分半钟,前半分钟,江淮在想这跳舞的女的是哪部动画片里的傻逼,后一分钟,他在想他是从哪来的傻逼,居然能头铁到连节目单都没看就答应“服从调剂”。 牺牲自我是强者的最后宿命。 但即使牺牲,强者也要必须牺牲的有尊严。 绝对不可以戴着兔耳朵牺牲。 江淮把衬衫扣子扣了回去,随手从讲台抽了刚刚脱下的校服外套:“不跳了,跳不了,等下午我去找王静她们说一声。” 他一振外套,穿了回去,把冲锋衣拉链拉到了最顶上,遮住了喉结前一动就叮铃响的小铃铛。 “那你别跳给别人看了,”薄渐拉住了他手腕,睫毛轻颤,“你就跳给我看看,好不好?” 江淮手背都绷紧:“不会跳。” “可以学。” 他语气冷硬:“学不了。” “你又不是肢体不协调。” “我就是肢体协调,”江淮嗤出声,把已经拉到顶的拉链又拉了拉,“又为什么要跳这种东西?不是学不了,是不想学,觉得傻逼……我说清楚了吗?” 他瞥过薄渐,表情不多:“你一直想让我搞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干什么?” 薄渐低着眼,向江淮伸出一只手,摊平。他轻声说:“想要自己的男朋友变得可爱一点。” 只对他可爱。 可爱的,都是他的。 江淮一怔,眉心慢慢蹙起一道深褶儿。 好久,他别过头:“没跳过,可能跳得很差劲……你最好还是别想不切实际的事。”他一直按着铃铛,后知后觉地仰头:“这里有摄像头吗?” “没有。” 江淮扭头:“你确定?” “和你来过一次了。”薄主席轻飘飘道:“四楼保健室摄像头一直是坏的。” 江淮:“?” 保健室多媒体音响声音太大,薄渐只开了手机。音量很低,他坐在离江淮最近的一套桌椅,指节屈起,轻轻扣着拍子。 窗帘半拉,教室昏暗,只开了最前一根灯管。朦胧的玻璃雾气中,隐隐约约透出雪景来。 他把江淮的外套叠了,暂放在腿上。 其实没有多难。 江淮长年累月玩跑酷,肢体协调到柔韧性,记忆力,反应度都很好。 江淮面无表情地想,反正也不是没在薄渐面前丢过人,多一回少一回,没区别了。他扶了扶头顶的兔耳朵发箍,顶着张送葬脸,对着拍子抬抬胳膊踢踢腿。 这种舞,让阿财跳,阿财都嫌弃。 小铃铛叮铃铃的响。 保健室没开中央空调,江淮暂时关了手机,又扔了耳朵,往薄渐那儿走:“把衣服给我,冷。” 他弯腰,抽住了外套袖子。 薄渐却按住了。 “你干什么?” 薄渐垂眼,拉着他的手往里靠了靠:“硬着。” “……?” 十二月最后一天,从上午上课,班里就人心骚动了。 昨天的雪下了一天,一直到今早凌晨。新雪松松软软地铺满了校园径道,放眼皆白。 许文杨几个班委筹备着中午出校买元旦装饰和零食。今天上午还有课,但从早自习开始,众人就松弛下来了。 江淮枕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松松散散地搭在后颈。 今天下午的节目他不用上了。他不跳舞,造福全班。 他去找许文杨,说“跳舞没法跳,跳不了,换别人吧”的时候,明显感觉许文杨也松了口气。但许文杨居然也没有继续追问那他们小组谁上来表演,好完成老林指标。 江淮估计是班里不差他们这个寒寒酸酸的三人小组的破节目了。 没得表演,总不能逼赵天青上来打篮球。 第一节课上课铃响了,大概是学校元旦又有安排,早自习江淮没看见薄渐回来。 第一节是地理课,上课铃响了,老师没准时来,班里也散散漫漫,吵吵闹闹。 江淮勉强坐正,从桌肚掏了地理书出来。 后门没关。 他手插在兜里,向后靠了靠,随意瞥了眼后门外。 恰好,透过水蒙蒙的走廊玻璃窗,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从窗外经过。 那个人影稍停。 江淮看着他。 他伸手,在玻璃窗上用手指画了个一个小小的心。江淮在那颗心里,看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中指戴着一枚戒指。 江淮稍怔,手指碰到衣兜里的戒指。 另一枚戒指,他一直随身带着。 江淮一向中午没地方去,他不住校,偶尔回家,大多数时候找地方吃完午饭,就回学校呆着。 薄渐中午学生会开会,他今天很忙。但除了学生会的事,他还有别的事。 等薄渐回教室,已经放学有一段时间了。 陈逢泽靠在二班后门门框边,觑了眼薄主席的课桌……每到过年过节,甚至不用过年过节,薄主席都能收一堆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礼物。 其中有没有夹情书的,夹了几张情书,陈逢泽都不敢多猜。 就算花了再多心思,有个屁用。 陈逢泽一直觉得薄渐这人畜生,除了因为薄主席天天打着好好学习的幌子在学校划水,成绩出来还是0001外,还因为别人送薄渐的礼物,无论用没用心思,用了什么心思,都一律进了学校垃圾桶。 薄渐挑,从来不用别人送的东西。 他铁a,不喜欢薄渐,对薄渐没有任何意思,刚认识薄渐,天真烂漫送给新同学的礼物,也一样进了学校垃圾桶。 从此以后陈逢泽就再没送过这畜生任何东西。 陈逢泽一打眼,就从薄渐课桌上看见至少四个礼品盒,还有零儿八碎的别的手工物件,夹杂着贺卡,信封……这还都是一个中午,偷偷送过来的。 “啧啧,”陈逢泽由衷感慨,“您老人家真是二中的alpha常青树。” 可惜这颗常青树,跟另一颗alpha常青树栽一块去了。 薄渐稍稍蹙了蹙眉……他不大喜欢别人把他桌面堆得乱七八糟的。 陈逢泽问:“您又准备扔?” “不扔送你?”薄渐反问。 “别,要不起,”陈逢泽压低声音,“哎,不是我说,你什么时候准备别再藏藏掖掖你跟江淮的事啊?至少让别人知道你有男朋友,这么多人送礼物,江淮看了不会吃醋吗?” “藏藏掖掖的不是我……”薄渐手微顿,“江淮会吃醋么?” 江淮进教室后门的时候,瞥见薄主席中午也没走。 薄主席跟往常一样,压着本书,手指挑着书页。但今天这本书没有放在书桌上,放在薄主席腿上。 因为薄主席的书桌堆满了各种礼品盒。 江淮第一回看见薄渐桌子这么乱,颇稀奇地多看了一眼,回座位坐着去了。 薄渐等了五分钟。 “……江淮?”他叫。 “有事?”江淮扭头。 薄渐静了几秒,不动声色地把几个礼品盒推了推,推到课桌最前沿。 江淮终于注意到它们了:“别人送给你的礼物?” 薄渐点点头。 江淮瞥过薄主席中指上的戒指,稍稍蹙眉:“……所以你在向我要元旦礼物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qaq 其实这章还有半截没写完,但加更加个一千来字好像也不值当(躺平 83、元旦会 到下午, 天色阴下来, 停了半日的雪又纷纷下下来。 班委中午出校去买了彩花彩带气球, 忙忙碌碌地布置教室,画黑板报。下午的元旦会先有一场校直播, 多媒体放映屏播放,校长,教师代表, 学生代表各致新年贺辞。 许文杨几个班干部, “吱啦吱啦”地拖着桌椅板凳, 把教室的课桌在教室四周排成一个圈,空出中间的地方来。 江淮在最后头,座位没怎么变。 他把桌子拖到了临靠后墙的位置……和薄渐成了同桌。 薄渐课桌上还堆着大大小小, 仔细地系着彩绶带的小盒子,还有别着漂亮贺卡的赠书。江淮想起来,刚刚分班的时候,他就记得有人偷偷在薄渐桌子上放过一个叠了千纸鹤的漂流瓶。 但那个漂流瓶统共在薄渐桌子上, 就出现了几个小时。 后来江淮再没见过。 江淮忽然想起来, 他对薄渐的第一印象,也是学习挺好,人挺礼貌,特别, 极其受欢迎,尤其是omega同学欢迎的……小白脸。 薄渐把礼品盒和赠书都整齐地码到一起,轻轻嘟囔了句:“木头。” 江淮没反应过来薄主席这是在评价他, 还支着头盯着薄渐课桌上的礼物看。 “别看了。”薄渐微起身,“我要去扔掉了。” 江淮抬眼:“?” “为什么要扔?”他问。 薄渐敛着眼,神情倦懒:“不喜欢用别人送的东西。” “……” “你不都没拆吗?”江淮问。 薄渐瞥过来:“拆了就不是别人送的东西了?” “……” 对这位仙女下凡,吃烧烤都只喝矿泉水的好学生,江淮居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的确是薄渐这事儿逼精能干得出来的事。 他盯着那几本书,半晌,问:“书你也要扔?” 薄渐没应,指尖扣到书缝隙,撕开了装新书的塑料软皮。他翻过一页:“蒙肯纸,新出版社,没听说过的编译作者,双色简装……”他把书扔回礼物盒顶上,“我都不喜欢。这本书我也早有了。” 江淮慢慢蹙起眉:“那你别要就是了。要了,又扔,这不浪费吗?” 薄渐看过来,胸腔逸出声笑音:“江淮,你不懂。” 江淮眉心蹙紧了:“懂什么?” “这种事,”薄渐轻笑道,“让别人以为你要了就够了。必要的人际相处而已。” 江淮只蹙着眉,没有说话。 这种事,无非就是让别人以为你好相处。他一直在做让别人以为他好相处的事,而江淮一直在做让别人以为他不好相处的事。 薄渐起身,捏了捏江淮的辫子:“我不会去做没有用的事。” 江淮皱着眉,搡开薄渐的手:“别乱动我头发,我没带梳子……”他仰起脸,盯着薄渐,放低了声音,“那你和我谈恋爱,对你有用处吗?” 班委就在教室前排,江淮声音低得几乎不能再低。 薄渐没想到江淮会问到这个,怔忪了下。 有用啊。他的第一反应。 他不做没有用的事。他上高中前先把高中理科课程学完了,是因为做这些事有用;他到了初中,到了高中,家人管不住他了,他反而很少再像小时候一样,偷偷溜出去打篮球,是因为打篮球没有用。他从初中,到高一,一直竞选学生会主席,是因为这个职务对优秀学生的评定有用;他不参加班级活动,校集体活动,是因为这些活动除了所谓的“集体荣誉感”,什么用处都起不了。 他不做没有用的事。 但江淮一直在做没有用的事。 从跑酷,到装alpha,到帮不熟、交往不多、萍水相逢的omega。 再到答应和他交往。 有用啊。 和江淮谈恋爱,当然是有用的一件事。 但薄渐说不出来。他仅知道,他对江淮,无关信息素,无关ao,他确乎利用过alpha信息素的便利,让江淮先向他靠近过来。 可江淮与他,像动物发自天性的趋光性。 “我男朋友对我当然有用。”薄渐坐回来,悄悄问:“其实你的元旦礼物,我也想要。” 江淮:“……” 他似笑非笑地挑起眼梢:“您缺我这一份礼物一起进垃圾桶?” 薄主席承诺:“你的不扔。” “可你不说不用别人给的东西吗?”江淮瞥他,“您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买书都挑出版社,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我可能满足不了你的送礼要求。” 薄主席神色矜持下来:“我不要别的,”他觑过江淮的辫子一眼,“你给我一根你用过的发绳就好了。” 江淮:“?” 薄渐向江淮伸出手。 “你有头发要扎?”江淮神情微妙地扫过薄主席大概勉勉强强能用十几根发绳全扎成小啾啾的头发长度,“我就一根。要发绳你自己去学校便利店买。” “我不扎头发,我就要一根你的发绳。” 江淮:“你不扎头发,要发绳干什么?” 薄渐不说话,把手又往前递了递。 江淮最受不了薄渐和他装乖以及朝他伸手。 薄渐手型少见的好看。他指节上也有常年握笔的薄茧,却从外看不出来。只是或许今天天冷,薄渐指肚微微泛着红,像被磨到了一样。 这样一双手,江淮想,确实很适合搞乐器。 他拧眉:“我就一根头绳,给你了,我用什么?” 薄渐看了他半晌,收回手,在衣兜里捣鼓了一会儿。 等他再伸出来,手掌心多出一根水粉色的丝质小草莓发带。 眼熟得令人发指。 江淮:“……?” “那天用完,我就随手带走了。”薄主席面不改色道。 他稍一顿:“我洗过了。” 江淮:“???” “你把头绳给我,我帮你绑发带。”薄渐说,“我会系蝴蝶结的。” 江淮几乎是刚反应过来就从薄渐手里抽回了那根小草莓丝带。他脸上火烧火燎,又怒火攻心:“你神经病啊??” 他都快他妈忘了这茬事了。谁他妈能料到薄渐临走,还把这根东西给带走了?还又洗了?洗了再用??? 薄渐像已经忘了他拿过这根发带干过什么畜生事了一样,微微低眼,向江淮伸出手腕:“那要不你把它绑到我手腕上,我就不要你的头绳了。” 江淮抓着那根绑过他本人本体的丝带,觉得好像攥着团火。他把丝带攥成一团:“你非要我头绳干什么?” “别人家的男朋友都有,”薄渐小声说,“手腕上绑一根头绳,就代表这个人有交往对象了。” 江淮一下子收声。 半晌,他咬着牙问:“主席,往男朋友手上绑扎头绳的都是女的吧?” 薄主席觑过江淮的辫子:“你不是女孩子,但你有头发。” 一点半,卫和平从校外蹭饭鬼混回来,进教室前门,一眼瞥见江淮桌子搬到了教室最后头。江淮似乎在午寐,枕着一边手臂,另一只手搭在脑后……他头发没用发绳扎起来,只用手指拢着。 户外还在纷纷扬扬下雪。 外窗台都积了厚厚软软的新一层,天色昏黄下来。 还没到两点。两点元旦会准时开,第一个小时是学校致辞直播。 班里早开了音乐,哄哄闹闹。 赵天青背着满满一书包零食回了教室,座位重排了,他好不容易才找着自己……他睃过附近,发现同桌已经离他颇远。 教室后墙,靠后门的角落,就放得下两张课桌。 赵天青随手在江淮课桌上放了瓶饮料,江淮稍抬眼。 “诶你没睡啊?”赵天青也发现了问题:“江哥,你头绳呢?” 江淮拢紧头发,面无表情地坐直:“断了。” 没到两点,老林到了。 副班长在讲台上调放映设施,“咔哒”几声,靠墙的同学把教室灯都关了。窗帘拉紧,原本就昏暗的教室黑黢黢起来。 放映屏上显示出学校礼堂的全景。 先是校长讲话。教室暗淡得几乎都看不清同桌的脸,班里既新奇,又兴奋地嘈嘈切切杂语着。 江淮松下头发来。他手机震了几下。 -秦总统:元旦快乐。 -秦总统:记得请我吃饭。 江淮笑了声,却懒得回消息。 底下还有一条消息。 -要好好努力鸭:元旦快乐!今天我给我们班和你们班都全体定了奶茶,三点送到,你可以帮我和你们班班长提前说一声,到时候会有人来送吗qaq 是倪黎。 他已经挺久没有和倪黎联系过了。 有时候会在学校碰到,倪黎会悄悄看江淮一两眼。 但那件事过去了,他们也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江淮捏着手机,顿了半晌,回:“好。” 教室忽然骚动,老林就在讲台上,还是小小的起哄了起来。 江淮听见声响,随意往放映屏上瞥了眼。 薄渐刚好上台。 他是今年新年致辞的唯一的学生代表。 他立在礼堂台上的那一方簇着假花枝的演讲台前,低敛着眉眼,高清摄像头把什么都拍得清清晰晰。薄渐稍稍调试过话筒的高度。 他露出的左手上,中指戴着一枚银色戒指。 学校校规不准许学生佩戴饰品。但管制得并不严格,一些女生,或者omega戴手链项链,学校老师都不会多管。 但这是薄渐。 堪称二中同学在校穿着典型要求的教科书。 “卧槽?主席居然戴戒指了?” “咦我记得戒指戴中指,是表示在谈恋爱……” “你小声点!!” 江淮低下头。薄渐抬手时,他看见一根细细的黑色头绳,从薄渐衣袖袖口的手腕处滚落向里。 后门被推开一道缝。 没人注意。 除了后门边的江淮。他扭头,看见薄渐进来了。 薄渐侧身,没声没响地合上门。 放映屏上的薄主席还在演讲。 薄主席本人已经回了教室。 江淮看了看放映屏,又看了看薄渐本人:“……你不是在演讲吗?” 薄渐拉开凳子,坐到江淮身边。他身上尚带着户外雪地的冷气。今天中午,被要走头绳后,江淮就没再看见过他。 “演讲是刚刚录好了的。”薄渐轻笑道:“学校说实时直播,你不会就信了吧?” 江淮:“……” 放映屏并不明亮,教室都看得到放映屏上的演讲,但放映屏的光线并不能照亮整间教室。 薄渐的嗓音经过转录,低沉了些,却惯常的文雅和缓。 江淮装没听见,转回头看屏幕了。 他放在课桌上的手被捏了捏,薄渐轻声说:“我在这儿呢,往我这儿看。” “……” 江淮手蜷起来了,没出声。 “教室好暗啊。” 江淮还是没出声。 薄渐侧头过来,嘴唇碰了碰他耳廓:“和我接个吻吧。” 有一秒钟,江淮像心脏踏空。 薄渐拿食指很轻地挑着江淮下巴,从侧面,细密地,暧昧地亲过他下颌线。 “薄渐你别……” 你别在教室乱来。 江淮仅开了个头,薄渐一触即分,垂下手来,低眼道:“江淮,看我。” 江淮喉结滚了几下。他扭过头。 薄渐托着他下颏,带着凶劲地吻了上去。 在教室接吻是什么体验? 大脑cpu爆炸。 他们就是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在一间装了四十多个人,每个人都认识的教室,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从天台顶跃过去的时候,浑身血液都从未如此滚烫过。 像下一秒,心脏就不堪重负。 薄渐松开他,轻声说:“你看,你还说你不是只想和我偷情。我都亲到你了,你都不亲亲我。”他叹气,“戒指也只有我一个人戴。” “你男朋友不高兴了。”他侧头,“他还为你准备了个节目。” 江淮没听懂,他蹙起眉:“什么节目?” “顶替你不用跟女孩子一起跳舞的节目。” 江淮沉默了。 怪不得他退出,许文杨没多问他。 半晌,他问:“你准备当众解数学题?” 薄渐也蹙起眉来:“你觉得你男朋友就会做数学题么?” 江淮:“还有物理题。” 薄渐:“……” 他勾起江淮的手,放到膝盖上,偏头扫过来:“一会儿弹古琴给你听。” 江淮愣了下:“你还会弹琴?” “不会。” 江淮:“??” 但薄主席还没说完,他慢条斯理道:“琴是昨天刚买的,弹琴是昨天刚学的。” 江淮:“……” 他忽然想起来薄渐手指上摩痕似的发红的印子,到嘴边的“你一天能学个屁”硬生生被咽了回去:“你一天……就能学会?” 薄渐低头,掰着江淮手指头数:“勤奋吃苦,有乐理基础,最主要是十分聪明……”他眼皮微抬:“江淮,你不要以己度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你失去我了。 也没有多写多少(躺平 原本是想让主席写首歌……但问题是主席写歌,本质是我写歌,emmm我尽力了我写不出来歌词。 84、五百 老秦星期六走的。 但他和江淮说, 他是星期天的飞机。星期天早, 江淮给秦予鹤打电话, 没通。 秦予鹤手机常年不关机,就连他睡觉给他打, 他也接。 除非没信号。 江淮去找了卫和平。果然,卫和平吞吞吐吐地说,昨天秦予鹤就先走了, 还在他那儿给江淮留了份祝福礼物。 卫和平亲自又给江淮送了过来。 一个沉甸甸的礼盒。 等卫和平走了, 江淮一个人拆了礼盒。 …… 语数英, 物化生六门的《天利三十八套》。 今年过年早,期末考试在一月中旬。 从元旦回来,学校就彻彻底底一点儿活动都没有了, 除了复习还是复习。临放寒假的最后两个星期。 工具人音乐老师和工具人美术老师,已经可以早休年假了。 一天早到晚,黑板课表排的全是六门主课。平均每天每门课发一张新卷子下来,一天就是六张卷子。 在江淮印象里, 他本人已经挺久没有这么忙过了。课表排满, 卷子又多,他还菜,好多题都不会做,只能慢慢磨……基本连着一个星期, 除了上课,从早自习到课间再到放学回家,到十一二点, 他都在写作业,或者补前一天没写完的作业。 别说跑酷,他连早上出去滑滑板的时间都没有了。 作为一名负担着时代使命的强者,江淮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天天写作业的正常高中生都这么菜逼。 上课不听,全拿来写作业,卷子半小时一张,等放学回家无所事事,天天发起“指导吊车尾前桌进步”视频邀请的畜生,不在江淮考虑之列。 但薄渐也的确帮了他很大忙。 他高一基础不行,公式不会用,不知道答题模板和思路,要自己去翻出来,自己盯错题,事倍功半。薄渐直接给他讲,确实省了不少事。 薄主席……大概相当于一名优秀的精通所有高中课程的免费家教。 有时候也就只是开着视频,不做别的。江淮低头写卷子,笔尖摩过纸面,很轻的沙沙的声音。薄渐在那边看书,纸页响动。两边安静。 如果这次期末统考不难,他考得到五百分。 “我期末应该能过五百,”江淮没抬头,“想好要什么了吗?” 薄渐稍抬眼,把书暂放膝盖上:“奖励?” “嗯。” “兔尾巴。”薄渐说。 江淮:“……” “你能不能提个靠谱的,能实现的?”他问。 他宁愿薄渐提那个他向薄渐提过的。 尽管这俩好像都羞耻得不分彼此……但薄渐好歹伺候过他,他伺候回去,有来有还,反正他不亏。但兔尾巴,他觉得他血亏。 江淮表情不多。 “我觉得能实现,”薄渐说,“又不是没看过……多一只兔尾巴怎么了?” “……” 薄渐想了想:“我还摸过的。” “……” “你要是……” 没等薄主席把这几句畜生话讲完,江淮面无表情地打断:“我戴可以,你和我一起戴。” 薄渐怔了下,他没想到江淮真的会答应。好一会儿,他放低了声音,小声说:“我是alpha,我戴会疼的。” 江淮:“?” omega就不会疼了?人种天赋是这么天赋的? 他反问:“你会疼,我不会疼?” “不会的,我帮你,你别自己弄,你下手重。”薄渐轻声说:“我会努力不让你疼的。” 江淮愣了几秒,忽然从薄渐的后半句话联想到了没边没际,又十分下流的一些别的事。“我作业还没写完,你别打扰我写作业,先挂了。”他立刻无情地切断了视频。 今年的期末考试刚好在星期四,星期五。 考完回家过周末,周一返校出成绩,讲卷子,期末奖状评优,布置寒假作业,等到下午放学,正式放寒假。 星期三出了考场安排。 江淮从全级部倒数第一的40号考场,晋升到了32号考场。这次考场安排,是按照期中考试的年级排名来排的。 当然薄渐依旧在1号考场,期中考试班里考的不错,班里前八都在1号考场。 下午按老林要求,倒空了桌肚,把教室课桌都排成了考场模式。 江淮把课桌往门外拉,薄渐合上书,起身:“考试好好考,争取明年开学月考,我能在1号考场看见你。” “?” “不难,进年级前一百就够了。” 江淮“哐啷”一声把凳子踢到桌肚底下,冷飕飕地抬眼:“主席,少说话,保平安,懂?” 从40号考场到32号考场,从四楼保健室,到了一楼保健室。 要进前三十号考场,才配得上普通上课教室当考场。 “叮铃铃——” 第一门语文,打铃开考。 江淮摩挲着纸质厚实的答题卡页脚,忽然有种久违的感觉。觉得心安。像脱离轨道了的生活,过了很久,又回到正轨。 像独来独往,格格不入的一段日子结束了。 他还从来没在学习上这么用功过。就算是初中,他也最多考前努努力,临时抱抱佛脚,考出几分,全凭缘分。他对学习没大有耐性。 但因为薄渐陪着,所以写作业,整理错题这种无聊至极的事,都好像变得可以接受。 周四上午九点,语文开考。 周五下午五点,英语收卷。 监考老师挨个收答题卡。江淮合上笔帽,丢了笔,靠在考场后墙上。他是考场最后一排。考试的时间是过得最快的。 一个监考老师收好答题卡,在讲台笑嘻嘻道:“行了,都考完了,最后一门……就等着放寒假吧,你们的高二就算是结束一半了。” 不知怎么,江淮有些出神。 还有一年半,高三结束。 他忽然想起来老秦问他的那个问题:你就没想过和薄渐考同一所学校? 没想过。 想都没想过? 真没想过。 趁收完答题卡,监考老师在上面点卡数的时候,江淮从桌肚伸出腿,远远地用脚尖够到门边,一碰……门开了。 他偷偷溜了出去。 其实可以等到回教室再问的,但他就是想现在给薄渐发消息。他想等薄渐一出考场就回他。 “你第一志愿是哪所学校?” 书包放在走廊墙根,江淮蹲在书包前等着回复。 考场渐渐喧闹起来。第一个同学从考场前门出来。 他蹲着等。 32号考场一个男生考完试,抻着头往后看了眼……没在考场最后一排看见他要找的人。但那张课桌上还有没收拾起来的卷子和笔。 他是个男omega。 男生犹豫了会儿,偷偷去了最后一排,他翻开江淮的卷子,把一片信封夹了进去。 江淮等了好半天。 -bj:怎么了么? 江淮突然觉得他等半天,等一句“怎么回事”的行为略显傻逼。 他刚起身,薄渐又发过一条消息:“你想和我报一所学校?” “没有。” 江淮回:“考不上。但如果到高三还没和你分手,我看看高考填志愿,能不能填个离你第一志愿近的学校。” 最后一句话,“我不想离你太远”,被江淮打上去,又被删掉了,没有发出去。 江淮等了小半分钟。 -bj:你还想过和我分手?●° ^°● -真正的强者:…… -bj:以后长大了,再说分手就要挨操,懂么? -真正的强者:?? -bj:等下周一,带着你的五百分卷子来我家,我和你好好聊一聊第一志愿和兔尾巴。 -真正的强者:??? 江淮单方面删除了和“bj”的聊天记录,回考场拎了卷子和笔。 他直接回的二班教室。 推后门进来,江淮一眼撞见鸠占鹊巢,坐在他座位上翻他的课本的薄主席。他把卷子和笔都扔到自己课桌上:“回自己座位上去。” 薄渐翻他书:“不。” 江淮嗤出一声,懒得搭理他,推开薄渐,把书包塞进桌肚,又出门上厕所去了。 薄渐自然而然地翻完江淮的书,又拿过来了江淮今天新做的卷子。 江淮的卷面还是一如既往的丑。 他翻过一页,指肚摸在洇着中性笔笔墨的卷面上,江淮写字用力,纸页都微微凹陷。 摸到一个地方,薄渐忽然一停。他拎起江淮的页脚,抖了抖。 掉下来一个信封。 薄渐对这类信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江淮去洗了个手,回来的时候,瞥见薄渐还坐在他座位上,似乎揉了个废纸团。他过去:“揉什么呢?” “垃圾。”薄渐掀唇。 “?” 薄渐随手把那个废纸团扔进了垃圾桶。他在课桌底下捏了捏江淮垂在身侧的手,轻声说:“以后要是有人搭讪,找你聊天,莫名其妙送你礼物……还要你微信,都不要搭理他们。”他稍顿:“他们都是想勾引你。” “……?” 江淮静了几秒,问:“所以刚开学,你拿一带一路,先富带动后富的屁话要我微信,督促我写作业的时候……是在勾引我吗?” 薄主席也静了。 半晌,他神色如常地换了话题:“英语考得怎么样?” 江淮:“……” 星期一正式下成绩。 这次市统考和上次期中市统考试卷难度相差不大,统一出的卷子,难度都偏低。但大概是同一个物理老师出的题,这两次考试,物理都格外难。 物理是江淮六门里最短的短板,其他五根短板比起物理,都要稍稍长那么一点。 本次期末考试,小江物理即将不及格。 考完期末的校园网,又热闹起来,学校还没发正式答案,但有学习好的,又他妈呆在家里放假,一天天闲着没事干的,自发公益性为学校的同学们凑了本次考试的正确答案出来。 江淮没看。他暂时不想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 但临到星期天午睡前,江淮刚刚躺到床上,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bj:期末考试,你501。 -bj:语文91,数学95,英语97,物理53,化学82,生物83。从学校考试系统提前帮你查出来的。 -bj:来我家么?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 嘤,卡文,有半个小时居然就卡出来100字。 营养液到4w就加更一章,4w5加更两章,5w就加更三章(应该到不了,到了就入土了 85、奖状 -真正的强者:? 江淮原本刚刚起床还有点没睡醒的昏头昏脑全醒了。 -真正的强者:我放学去你家干什么?? -bj:你不是问我第一志愿么?我报学校的资料都放在家里。 跟薄渐交流, 江淮总是有种就他一个人天天想东想西, 不务正业, 满脑子不积极不健康的黄色废料的错觉。 -真正的强者:哦。 -真正的强者:今天就出成绩了,你不用帮我提早查。 -bj:嗯, 就是提前通知你一声。 江淮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bj:你到五百了,说话要算数。 早七点半,江淮心不在焉地挎着包, 从后门进了教室。 同学已经来齐了大半, 几科卷子下得早的学科课代表凑在讲台桌上, 一边清点答题卡一边看谁谁谁二卷得了多少分。 市统考都是机器阅卷,一卷二卷都没在答题卡上批。但这个周末,等到市里统一把各学校答题卡发下来, 二中老师又加班加点,帮学生在答题卡上标了二卷分数。 每学年学期,就数临放假前最后发卷子的这一天最紧张。 既紧张又兴奋。 兴奋的人叽叽喳喳,已然提早放寒假, 紧张的人紧盯着讲台桌上的课代表, 手脚都等得发凉。 “嚯!”一声惊叹:“牛逼啊!物理二卷六十分!” “卧槽?谁啊谁啊?” “二卷满分?这次物理考试不还挺难的吗?” “哈哈哈哈我□□昨天刚在校园网上对的答案,狗逼教育局物理组害我,我实验题一分没得……” “还能谁,主席呗……主席这回不会物理又满分吧?” 江淮脚稍顿, 薄渐恰好抬眼,看到江淮身上。 江淮别过眼去,若无其事地拉凳子坐下了。 操。 薄渐这狗。二卷分数比他全卷分数都高。他一卷二十道选择题, 二卷一道实验大题,四道物理大题……统共才53分。 小江这次没有及格。 江淮把书包塞进桌肚里,又随便抽了本书出来,放在手肘底下压着。 他校服后襟被小幅度拉了拉。 他没什么表情,往后桌沿上一靠,等后桌发言。 “放学来么?”后桌小声问。 “……” 后桌又拉拉他衣服:“来么来么?”后桌很小声,很小声地说悄悄话:“我兔尾巴都买好了。” 沉默半晌,江淮问:“你不是找我去说志愿的吗?” 后桌:“互不冲突。” 物理课代表刚好发答题卡下来,把薄渐的答题卡放到了薄渐桌边。江淮从眼梢瞟过一眼……二卷得分栏,用红笔批着一个“60”。 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分数。 江淮的答题卡也正好被发下来。 二卷得分栏,同样鲜红的俩数字:29。 江淮沉默地对折了答题卡,把得分栏藏了起来。他把答题卡塞进桌肚,冷冷道:“我下午要去接江星星放学。” “但今年的小学生法定假期时间,比你早放一个星期。”薄渐逸出笑来。 江淮:“……” 薄渐知道的还挺多。阿财确实上个星期就放寒假了,现在天天在家写作业。 江淮没回头,后脊骨有些泛麻。他搭手,碰了碰后颈,不太自然地“哦”了声:“等放学再说吧。” 没到八点,老林背着手进了教室。 众目所望,老林背在屁股后头的手,捏着两张白花花的a4纸。 果不其然,老林进门,向许文杨伸了伸手:“期末考试成绩已经下了,待会下早自习,许文杨去把新成绩单贴到公告栏上。” 许文杨拿过一份,老林手里还有一份。 他踱到讲台上:“咱们班这次期末考试,考得不错,班级平均分在级部里是排名第二……尖子生也都很不错,老样子,年级第一还是在咱们班,这次是七百三十二,这次市统考的全市排名还没出,但按往年来看,基本也是前一前二……” 这位学号0001的大佬基本每次考试,无论题难题简单,都是这个分数。 但话再从林飞嘴里说出来,班里还是一片唏嘘哗然。 “哇,七百三十多啊……” 江淮扭头,觑过七百三后桌一眼。 七百三后桌倒已经习以为常了,还在低着眼翻书做笔记。江淮看过来,他笔尖稍顿,在书页顶的空白里,反对着自己,正对着江淮,画了一颗小小的,端正的心。 心心底下,给江淮画了一个小箭头。 江淮耳朵热起来,又扭回了头。 “但是除了尖子生,”老林说,“这次考试,咱们班还有很多进步的同学……尤其是连着几次考试,一直在进步的同学,像江淮……” 江淮低着头。 老林扫过去,和“进步同学”目光链接失败。 “就是咱们班一个进步的典型例子,”老林继续说,“从月考,到期中考试,再到期末考试,每一次考试都在进步……大家既要向薄渐这些尖子生学习,也要向江淮这些一直通过自己努力,坚持不懈,端正态度,最终成绩有所进步的同学学习。” 数学老师夸人,尤其费劲。 老林长呼出口气:“第一节课是班会,那咱就挑几个进步同学,上来发表一下感言吧……江淮第一个。” 江淮:“?” 走到讲桌前,四十几双眼看过来。 江淮站定,一时沉默。 说实话,人家考732的都没上来发表考后感言,他一考了501,物理就53分的菜逼上来演讲,委实是…… “向年级第一同学学习,”江淮说,“争取明年完成促进各门学科均衡发展,满分发展的十三五规划纲要,下次考试全市我第一……” 老林:“?” 班里一下子笑起来,间杂起哄声。 “好了,你下去吧。”老林撵苍蝇似的,江淮还没做完演讲,就把人提早撵下去了。 干啥啥不行,捣乱第一名。 下第一节班会课,众人乌泱泱冲到教室前头,人挤人看期末成绩。 江淮懒洋洋地往前头瞥过一眼。 “不去看成绩?”后桌问。 “你不给我发了吗?”江淮反问。 薄渐轻笑一声:“忘和你说你级部排名了……九百九十九,刚好进前一千。” 江淮:“……” 那他这次考试真是考得刚刚好。分数五百零一,过五百一分,名次九百九十九,进前一千一名。其实江淮不介意,他考试考了499,排名拍到一千零一名。 江淮不想说话,拧开瓶子喝了口水。 一般和同学聊成绩,到这种时候,都会出于好奇心,或者礼节性地问一句:那你呢? 但鉴于“那你呢”的对象是薄渐,这句话就没有问出的必要了。 “班群有投票,”薄渐问,“你看了么?” 江淮没扭头:“什么投票?” “全面发展好学生的奖状投票。” 全面发展好学生,是每学期底评优唯一一个通过同学投票,计票投出来的奖状。尽管这奖状也没屁用,但每个班也就给十个不到的名额。 他们班今年期末考得好,名额多一点,刚好十个。 二中查手机查得不严,规定是上课自习不许玩手机。所以一些跟班里同学关系打得好的班主任,到年底评优投票,直接在班群里发个投票活动,都省事。 但像刘毓秀这种死板的老女人,就每年都人力投票计票了。 不过江淮自打上了学以来,从小学的“三好学生”奖状,到初高中的“全面发展好学生”奖状,一张都没得过。 他喉结滚了下:“那关我屁事。” 薄渐轻飘飘道:“给你一个向我拉票的机会。” “?” 薄渐:“要么?” 全面发展好学生投票是每个人只能投两票,可以重复投。 薄主席把手机稍稍前推,推到桌沿:“你后桌的珍贵两票。” 江淮盯着他手机。 “放学亲我一下,票给你了。”薄渐压低声音,“以后作为一个成熟的男朋友,你要学会自己主动亲我了。” “……” 班群匿名投票后台。 “bj”投给“江淮”两票。 等下午临放学,班群才公布了评优投票结果。 薄渐,第一,班里一共就四十二个人,薄主席五十多票。 班长许文杨没悬念的是第二,39票。 第三,江淮,31票。 这个奖状投票,江淮还挺有印象。他高一,刘毓秀当班主任,人力投票,班委计票,高一上学期,光卫和平给他投了两票……到下学期,因为他不让卫和平给他投票,所以就0票了。 不过0票也比2票好,至少名字不用被写到黑板上,空荡荡挂着,相当尴尬。 所有奖状都是老林自己写的名。 江淮领到了两张。 “全面发展好学生”,“进步之星”。 说实话,这大概是江淮自小学一年级领过一张“卫生标兵”的奖状以来,第一次在学期期末评优里,领到过奖状这种东西。 阿财和他差不多,去年没有,今年刚得一张扶贫户专用的“道德标兵”。 大概就是没得夸了,只能夸你这个小朋友道德好,讲卫生。 而阿财可能是卫生也不大好。 江淮领奖下台,觑见薄主席桌头已经堆了厚厚一沓,废纸似的各类奖状……期末数学级部第一名,物理第一名,英语第一名,化学第一名,期末评定杰出学生代表,校级优秀学生干部,abcd活动一等奖、特等奖,etc.。 江淮失去表情,把自己的两张奖状塞进了桌肚。 “叮铃铃铃——”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下课铃。 高二上学期结束了。 一月中旬,依旧冷,但今天是个好天。天蓝气清,积雪都融融地化了,枝桠枯冷,白日天光明亮。 后门大敞,折进日暮橘黄的光。 薄渐拉了拉江淮的校服后襟:“放学了,走吧。” 江淮后脊背绷住,一小会儿:“哦。” 江淮在学校自行车棚那儿放了滑板,薄渐和他一起去取滑板。 自行车棚靠校后门,在一个挺偏的地儿,一路人愈走愈少。人声喧哗隔了许远,显得模糊不清。 江淮稍躬腰,用脚背勾了滑板出来。他跳上去,薄渐在自行车棚角等他。 薄渐看着江淮朝他滑过来。 到他跟前,江淮跳了下来,低着眼,表情很少,倾身过来亲在他嘴唇上。没收住劲儿,江淮唇齿和他的撞到一起,微发疼。 “说话算数,还你的。”江淮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慢慢写,慢慢还,现在欠三更,今天应该还有1到2更(落lui 等还完这三更,就到6w营养液再加更吧。 完结前到7w,就等到剧情点再加一章凹三(目前欠一章 负债累累,债台高筑。 86、盒子 阿财在家看动画片。她忽然收到一条短信。 来自“江淮”: “晚上吃什么, 帮你捎。我去同学家, 晚几个小时回来, 你在家好好写作业,别乱出门乱碰电线去厨房动刀。” 阿财换了个台看动画片, 置若罔闻。 今晚江淮不在家,她可以多看几个小时的动画片了。 两分钟后,阿财想起重点, 掏回手机, 摁出几个字:“不饿, 学习,勿扰。” 江淮“啧”了声,皱起眉来。 薄渐问:“在叮嘱妹妹么?” “没有。”江淮矢口否认:“让她一个人在家自生自灭吧。” 还学习, 勿扰,就阿财那个德性,他不回去,指不定今天晚上在家看到几点钟的动画片。但阿财饿了会点外卖, 号上有钱, 这确实不用他操心。 薄渐笑起来,侧头看着江淮:“江星星一直是你一个人照顾么?” 江淮静了会儿。他收回手机,半晌回:“算是吧。” “累么?” 江淮记得他没和薄渐仔细说过他家的事,但薄渐都来他家好几回了, 早猜出什么来了也正常。他敛下眼:“还行……我和江星星没血缘关系,她到我家的时候就两三岁了,她记事, 所以她也不大愿意来烦我。” 所以第一回发现每天咸鱼在家,四大皆空的阿财,居然疑似变成追星小学生,管他来要薄渐的照片,还天天在家给薄渐画画……江淮感觉如同日了狗。 薄渐是哪来的小白脸?? 阿财都没要过他照片,给他画画! 但后来阿财好像就是欠了薄主席一盒巧克力,这盒巧克力还上了以后,阿财对薄主席的热衷度就大幅下降……江淮甚感安慰。 薄渐没说话,悄悄握了握江淮的手。 江淮瞥过去:“你爸妈今天在家吗?” “暂时不在。” “……暂时不在,”江淮问,“是到底在不在?” 薄渐沉思片刻,答:“现在五点多钟,不会在家,但再晚几个小时,就说不准了。” “哦。”江淮莫名有些不大自在,前面是司机,所以他放低了声音,“我很快就走,不会在你家呆太长时间。” 薄渐轻挑起眉:“很快就走?” “不做多余的事,”江淮面无表情道,“就很快。” “那什么叫多余的事?”薄渐问。 江淮:“……” 装?装不明白? 薄渐稍顿,眼睃过来:“和你聊高考报志愿的事,也算多余的事么?” “……” 他从牙关缝挤出俩字:“不算。” “哦,那就好。”薄渐颔首,“不过要是聊到很晚,你也可以在我家住。我不介意你和我睡一张床。” 江淮失去表情,抽回手来:“不会,不用,我介意。” 这不是江淮第一回来薄渐家了。 准确的算,应该是第三四回。 但这是江淮第一次在薄渐家吃饭。除了有次薄主席诓他他妈回来了,逼江淮跳了窗,江淮和薄渐他爸打过一次照面,其余每回江淮来,都没见过薄渐父母。 薄渐他爸的名字江淮听说过,国内优秀企业家,经常上江淮不会看不会买不关注的财经类报刊。 保姆端了汤菜上桌,只两个男孩子吃。 薄渐没提过,江淮以前来就没多注意。元旦会前,薄渐提过一次他学过的特长……江淮这才注意到,薄渐家一楼确实有架钢琴,角落书柜边摆着国际象棋棋桌。 元旦会,薄渐确实搞了架古琴过来弹。 乐器特长,江淮真屁都不懂,好不好看不出来,难不难也看不出来,只看得出来薄渐弹得挺流畅。 保姆给他拿了瓶奶,江淮叼着吸管问:“你琴呢?” 薄渐抬眼:“古琴?” “嗯。” “收到仓库去了。”薄渐说。 江淮静了会儿:“你花钱新买架琴,练一天就扔仓库去了?”这就是有钱人? 薄渐轻笑道:“不然呢?天天回家练?” 江淮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一句“破费了”? “没事。”薄渐轻描淡写道:“收到仓库的乐器多了,不差这一架琴。” “……” 合着乐器在薄大少爷这儿,都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江淮问:“您这是扔了多少乐器?都挺贵的,您不要给我?” 薄渐指尖点在餐桌上,居然还真给江淮数了数:“有两把小提琴,一把中提琴,一把大提琴,一根萨克斯管,还有一些长笛竖笛,小件的就记不太清了……你要我就都送你?” 江淮:“……” 江淮:“您准备在您家仓库开一家交响乐团?” “不是。”薄渐低着眼,笑起来,“这些都是我学过的。一开始让我学小提琴,我不乐意学,就又换中提琴,中提琴也不乐意学,就再换大提琴,换萨克斯管,换长笛,换钢琴……我最后挑了个钢琴,剩下的就都收仓库去了。是挺浪费。” 他看过来,轻声说:“不和你说过么,我小时候特别听话。” 江淮皱起眉来,半晌,他问:“你家里人逼你学的?” “不算。”薄渐神情倦懒下来,“精英期望吧。不光是别人的期望,也是自己的期望。” 不要做没有用的事。 好像没有人和他说过这句话。是慢慢长大,慢慢发现,去做没有用的事,就会离最理想,所有人期望的人生轨迹愈来愈远。 做没有用的事是在浪费时间。 江淮慢慢蹙紧眉。薄渐没和他提过……但稍微有点脑子都能猜得出来,薄渐学过的可不单单是一样乐器。 没有任何一种能力是能够完完全全凭空得来的。 演讲,写字,乐器,领导,考成绩,组织集体……甚至最基本的身体素质。 “累吗?”江淮问。 薄渐笑了。同样一个问题,刚刚在车上,他也问过江淮。 “小时候会觉得累。”他低笑道:“久了就习惯了。” 他讲玩笑话似的,和江淮说:“我记得我小学六年级,家教老师给我带了一本《资本论》让我看。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但那本书我看了一年,也没看懂。” 江淮:“……” 他小学六年级,在大马路上跑街。 “高考报志愿,”薄渐低眼道,“对我来说没什么好讲的。走国内高考,国内大学我基本都能去。所以大学去哪儿的问题,原本应该是我先问你的。” 江淮靠到椅背上,慢慢喝了半瓶牛奶:“如果没分手……我争取和你在一个城市。” 在认真学习前,江淮从来没有想过考大学这件事。 以他原本那个分数,再努努力,差不多能够得上一所三本。 他没关心过他要去哪所三本。如果等他高中毕业,江俪还没有回国,那他就就近在b市找一所三本念。 薄渐没有说话。 江淮把牛奶瓶喝到见底,突然后知后觉发现薄渐一直在盯他。他后背发麻:“你有事?” “江淮,”薄渐唇角微弯,露出一个虚情假意的笑,“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如果你再乱提分手这种事,要有什么后果么?” “……” 江淮静了。 餐桌上的菜还一筷子没动过。薄渐起身:“走吧。” 江淮没动。 他垂眼看过来:“要我抱你走么?” 江淮椅子猛地后拉,椅子腿摩擦过地毯,没有发出声响。他喉结滚了几下:“去哪?” “我房间。”薄渐沿他下颌角轻轻摩挲下来,“到时间了,给你做个临时标记。” “咔哒”。 薄渐房门被关上。 江淮手心渗出层汗。 薄渐脱了校服外套,抻平,挂到衣架上。他侧头,向江淮伸手:“要脱外套么?” 江淮盯着他,没说话。 薄渐自然而然地走过来,低下眼,认认真真地帮江淮把冲锋衣拉链拉了下来。 江淮觉得脑子愈来愈热。他忽然按住薄渐的手:“东西呢?” “嗯?”薄渐抬眼。 江淮嗓子整个都发干,他干巴巴地说:“兔尾巴。”接着,他又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句:“我说话算数。” 薄渐轻笑了声:“说话算数?” 江淮“嗯”。 薄渐手上动作没停,把冲锋衣外套从江淮身上剥了下来,也抻整齐,叠挂到一边。他顺便从壁挂柜上取了个纯黑色盒子下来,盒子小小的,两个巴掌大,扁长,质感很好,刻印着烫金字母。 他拿着盒子,却也半晌没说话,好久,他轻声问:“你先看看?” 江淮没抬头,接过来:“我去洗澡,自己换。” “要我帮你么?”薄渐问。 “不用。” 薄渐手心也沁出一层薄汗。他眼皮微敛:“那你……别没有耐心,慢慢来,不然会伤着的。” 江淮觉得脑子更热了,没说话,转头去了盥洗室。 盥洗室灯白,微泛冷。在地板上照出一条斜斜长长的影子来。 到冬天,江淮衣服穿得也不多,还是一条单校裤。脱了校裤,就还剩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毛衣稍长一些,刚好遮过腰线。 他调了水流,温水细细地涓成几股,从地板上淌过去。 江淮手有点抖。 盒子里的不是元旦会上的那样的兔耳朵发箍,是两个做工更精致的兔耳夹,显得冷感,皮质的铃铛颈圈……如果是元旦会上的准备道具,还有点二次元卖萌的意思,这一套就完全不剩了。 金属沉甸甸的,冰冰凉凉。江淮攥了好半天,用体温暖过一些来。 薄渐在门外等。 他没去推门,也没去敲门,只是靠在沙发里心不在焉地随手翻书。 忽然盥洗室从内敲了两声门。 薄渐抬眼。 江淮隔过一层门,模糊不清的声音:“可以……帮个忙吗?” 薄渐手微顿。 盥洗室门从外被扭开了。 江淮赤脚站在地上,他别过头,低声说:“好像没塞好……感觉很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 我尽力了。 这两天可能一天补一更qaq 87、瞎话 江淮觉得一把火烧到头顶。 他不自觉地滚了下喉结……喉结一动, 把颈圈前面的铃铛顶得“叮铃”一声。 “……”江淮不动了。 薄渐也没动。他慢慢从门把手上松下手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江淮先开口, 嗓子干涩:“感觉……很奇怪。” 薄渐声音很低:“要我帮你?” “你……” 江淮说不出口话, 眼睁睁看着薄渐朝他走过来,到他眼前, 低下眼盯着他,拨弄了一下江淮头顶的兔耳朵夹。 兔耳朵软趴趴的,一拨弄, 就东倒西歪。 “已经塞进去了么?”他哑声问。 江淮没有说话。 他掌心摩挲到江淮腰线:“转过去, 给我看看。” 难以受控制的, 冷冽的信息素细密地泛上来。上一次的标记期已经到了尾巴,可几个月的,几乎连续不断的标记期, 江淮基本完全习惯了薄渐的信息素。 习惯把薄渐看作他的alpha。 江淮低着眼皮,勾住薄渐的脖子:“别勾引我。” 他稍有动作,颈前的铃铛就清脆地响起来。 薄渐手指摸到后面,捋了发绳。他亲了亲江淮唇角:“这次可不是我在勾引你。” 是你勾引我。 脊背撞到床上的时候, 江淮才忽然从薄渐书柜底格, 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看见了一个像装饰品一样摆在里面的篮球。 薄渐房间装潢细节很多,所以他从来没有留意过。 薄渐带上些狠劲,咬在他肩颈上:“在看哪?” “看……”篮球。 “看我。” 江淮:“……” 先见之明, 江淮先把顶上的毛衣给脱了。 不然他今天还要借薄渐的衣服回家。 薄主席勤快,喜欢洗澡,江淮懒, 也不喜欢在别人家洗澡……男朋友家也不大喜欢,就单用湿巾擦了擦,去洗了洗手,顺便洗了个脸。 薄主席试图对江淮发起洗澡邀请,遂被拒绝。 江淮到现在还是习惯在书包或者校服外套里塞一盒烟。但换回衣服,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把烟盒掏出来的时候,他才突然想起来……他好像好久没抽烟了。 他抽烟,但抽得不凶。 以前就在心烦,失眠,打抑制剂应激症太强的时候会抽。老秦是被他带进来的,后来反而抽烟抽的比他多。 卫和平一度嘲他们两个是老年肺癌icu双子星。 江淮用指节顶开烟盒,没找到打火机。 太久没抽了,打火机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没火,抽不了。 但出于对“事后一根烟”的尊敬,江淮还是象征性地在嘴里叼了根没有火的烟。 薄主席还在洗白白,江淮叼着烟,无所事事地在他房间逛了逛。不像他房间,江淮卧室陈设都很简单,一目了然,薄渐卧室就充斥了一种有钱人的质感。 不带盥洗室,三间连通。放床,放书,衣帽间。 江淮蹲下,从书柜最底下一格取了篮球出来。 篮球没漏气没撒气,没落上积灰。他拿指肚沿球皮蹭过去……手指脏了。这个球也用过。 江淮把球放了回去。 薄渐的书桌还是一如既往的整齐。江淮又踱过去,翻了翻薄渐的书桌。 那张阿财的丑丑的涂鸦画,还框在小相框里,搁在薄主席的桌面。 薄渐书很多,不算书柜,单书桌边的柜架上就满满当当,分门别类的排着的都是书。有认识的各类高考练习题,竞赛练习题,还有一些认得出字,认不出意思,或者连字都不认识的各类国内外读本译本。 江淮翻了翻书架上的那本《资本论》。 不知道这本是不是就是薄渐说的,他小学六年级家教老师送给他的那本。 估计不是。 就薄渐这个挑剔劲儿,估计后头又自己去买了一本装订合自己心意。 江淮忽然想……薄渐的童年,不会他妈就是过着天天被逼着学钢琴,学英语,学下棋,学数竞,不准打球不准出去玩,只准在家看《资本论》这种操蛋生活吧? 他稍蹙了下眉,把书放了回去。薄渐桌面上还压着个文件夹,收了厚厚一沓纸。江淮随手拿过来,也翻了翻。 夹着的纸页都是纯英文。 江淮英语一般,但高中3500词绝大部分都是认识的。 是国外大学的一些资料。可能是学校资料,也可能是申请资料,江淮看不懂,不知道。 薄渐刚好从盥洗室出来。他瞥过江淮,江淮正懒洋洋地靠在他椅子里坐着,还叼着根烟,手里在翻什么纸。 他过去:“在看什么?” 江淮咬着没点火的烟屁股,稍抬眼:“你准备考国外大学?” 薄渐从他嘴里抽出烟来,低下头,亲了亲他。烟没点,江淮嘴唇上还是有股很淡的烟草气味。“没有,没想过去。” 在认识江淮前,就没想过。只是别人对他的期望和预期而已。 “但是如果我出国上学了,”薄渐唇角微勾,“你会想我么?” 江淮瞥他,没有回答。 薄主席皱起眉,把江淮手里的文件夹也抽走了:“会想我么?” 半晌,江淮回:“看情况吧。” 薄渐:“?” 江淮抽回文件夹,慢腾腾道:“没,我原本在想,如果你准备出国留学,又正好去的英国或者北美……那我以后要是去看发小或者看我妈,可以顺便看看你。” 薄渐:“……??” 江淮:“很省时间。” 薄渐:“……” “我是顺便的?”薄主席问。 江淮想了一会儿,认真回答:“也不算……因为除非他们逼我去了,其实我也不会没事闲的买机票去看他们。” 薄渐:“……” 所以意思是,江淮顺路来看他都够呛会来么? 薄渐拉了拉江淮放在桌子上的手:“不看他们,你多来看看我。” 江淮皱起眉来,敷衍回答……一切没有达到薄主席预期,譬如“我一定会多来看看你”,“我一定会特别想你”,“我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不去看你”之类的事儿逼精回答,都是敷衍了事。 江淮:“等您出国再说,别说得跟真的似的,行吗?” 主席:“……” 江淮睃过手机,七点半多了。他俯身,从椅子边勾了书包过来:“以后想出去打篮球,可以找我,我一直都挺闲……我先走了。” 薄渐在他身后,轻笑道:“要不你今晚别走了,在我这儿睡吧。”他说:“我睡你家一次,你睡我家一次,扯平。” 江淮冲锋衣袖底下起了层细小的鸡皮疙瘩,他头也没回,扭开了薄渐房门:“拉倒吧,谁和你扯平。” 薄渐眉梢微挑,没说话,斯斯文文地侧着头,眼见江淮走了,也没多挽留。 五分钟。 可能五分钟也没到,顶多三分钟。 江淮猛地推门回来了,“嘭”地关上,心有余悸:“我操-你妈怎么回来了??” 说完,江淮觉得这话有歧义,重新说了遍:“我操,你妈怎么回来了?” 薄渐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点,别被我妈听见。” 他卧室隔音特好,但他没说。 刚刚江淮下楼,没到楼梯拐角,就第一眼瞥见一楼底下壁炉边坐着个女人……他没见过薄渐他妈,但那位阿姨一看就不是保姆或者钟点工。 江淮脚比脑子反应快,趁薄渐他妈发现他之前,就先窜回来了。 江淮盯着薄渐:“你早知道你妈回来了?” “嗯。”薄渐点头。 “……” 江淮静了很久,问:“那你怎么他妈不告诉我?” 薄渐:“你没问。” 江淮:“……” 一见薄渐他妈,江淮没由来的虚。可能是因为他让这位阿姨品学兼优的儿子跟他一块儿早恋了。 江淮没说话。 薄渐过来,按在门把上,轻声说:“我妈超凶的,你千万别让她看见你。” 江淮喉结滚了一下。 薄渐叹出口气:“我妈一直管我管得特别严,不让我早恋,不让我和omega男同学交往过密,”他稍停顿,瞥过江淮,“也不让我和alpha男同学交往过密。” 江淮靠紧门,手蜷起来:“真的吗?” 假的。 假若楼下的柯瑛女士,听见她儿子的这番言论,大概要惊奇于一个alpha能睁眼说瞎话瞎到什么程度。子承父业,一脉相传。 她在薄渐小时候管得严不假,但自从她这位品学兼优的儿子上了初中以后,她就再也没管住过他。 国外大学的介绍材料她给薄渐准备了一沓又一沓,最后全都进了垃圾桶。 薄渐不见动容:“我骗过你么?” 江淮满脑子都是“薄渐他妈就在楼下在楼下”还有“薄渐说他妈超凶说他妈超凶”,甚至都没有想到过薄渐他妈作为一名正常母亲,为什么要限制性向正常的alpha儿子和alpha男同学“密切交往”。 他静了半晌,出声问:“那怎么办?” 跟上次似的,从薄渐卧室翻窗出去? “天这么冷,楼底下都结冰了。”薄渐看透了江淮的想法,他眼皮微垂,嗅了嗅江淮脖颈……那里还留着他标记的痕迹,“要不,你在我这儿睡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隐隐觉得不对劲。 一更。 咸鱼躺尸。略卡,但应该还会有一更。 88、优秀 当然不可能。 江淮不可能答应。 对江淮来说, 这倒不是出于什么ao观念, 或者身为一个omega的警惕心……他就是单纯地不可能把阿财一个人扔在家里。 哪怕阿财本人并不介意。 江淮把冲锋衣拉链拉到了最顶上。他右手中指也戴着一枚银色戒指。 戒指一直被他随身揣在兜里。刚刚薄渐才让他戴上的。 “不用了, ”江淮说,“我翻窗出去, 上次是没注意底下有泥……摔不了。” 薄渐看着他。 江淮别过眼,不大自在:“我也觉得,让你妈知道你早恋这事儿不太好。” 薄渐慢慢叹出口气:“不用翻窗, 你直接下楼就好了。” 江淮转回眼:“嗯?” 薄渐:“我和我妈说你是我朋友, 你不用担心。”他唇角挑出笑来, “你一alpha,我妈还能多想多少?” 江淮:“……” “你不是说你妈不让你……” 话说一半,江淮猛地刹车, 后知后觉薄主席这话说的有多他妈的扯淡——要是薄渐没有和alpha早恋过的前科,他妈没事瞎操心她儿子有没有和alpha男同学密切交往干什么? 半晌,江淮挤出一句话:“你唬弄我?” “没有,”薄渐神色不变, “alpha和alpha交往过密, 很容易打起来,你不知道么?” 江淮:“……日你妈。” 薄渐轻飘飘地瞥他。 江淮想起来阿姨就在楼下,硬生生改口:“的儿子。” 薄渐笑起来,低头亲了亲他嘴角, 轻声说:“一边说着要日我,一边还不在我这儿过夜……江淮,说话不算数啊。” 江淮不说话了。 他捏过江淮垂在身侧的手, 从指尖顺到指根,微微转了下中指上的戒指:“行了,走吧。别回去太晚,你妹妹在家等你。” 柯瑛原本不是个喜欢看书看报的人,但先生和儿子都喜欢看纸质读本,她闲暇无聊时也会去翻翻丈夫的报纸。 她心不在焉地翻过几页,忽然从楼上听见脚步声。 薄渐写完作业下来了? 柯瑛扭头,看见两个男孩子。 一个是薄渐,另一个不认识。那个男孩子也蛮高,只比薄渐矮个头尖,穿着二中校服,皮肤很白,留着长头发,模样长得蛮好。 这是柯瑛第一次在家里看见……薄渐的同学? 柯瑛起身:“薄渐,学校同学?” 薄渐十七八了,但薄渐母亲却比这个年龄的男孩子的母亲要年轻许多,看上去只有三十左右的样子,身材纤细,有种常年养尊处贵的气质。 不像江总。江俪还没过四十,也并非不保养,但即使不蹙眉头,眉心都攒着一道褶儿。那道皱纹已经许多年了。 江淮点头:“阿姨好。” 薄渐侧过眼,看着江淮:“好朋友。” 同学也好,朋友也好,薄渐都没往家带过,所以柯瑛也没有“准不准”的说法。再说,就薄渐这个脾气,就是她不准…… 柯瑛原本想多问几句,但忽地瞥到了薄渐的手。 她笑了:“叫什么名字?” 江淮要答,但还没开口,薄渐替他答了:“江淮。” “江淮。”柯瑛念了一遍名字,笑问:“噢,那是要回家了吗?” 刚刚在楼上,薄主席一直在跟江淮单方面强调“我妈超凶”,搞得江淮以为等他下楼,这阿姨能活吃了他。他不动声色地睃过薄渐,点头:“是,阿姨。” “好,”柯瑛看着薄渐,“那薄渐你去送送……你好朋友。” 薄渐神色不变:“好。” 江淮打了辆车。 他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内亮着灯,江淮钻进出租车,猛然看见自己手上还戴着和薄渐除了内刻字一模一样的戒指。 薄渐也还戴着。 他立刻回头往车门外看,但薄渐早都走远了。 等薄渐回来,柯瑛还在一楼坐着。 他没说什么,径直往楼上走了。 “好朋友,”柯瑛看过来,“还是男朋友?” 薄渐脚步稍顿:“男朋友。” 柯瑛没想到儿子会承认得这么坦然。她原本以为薄渐还会再多解释几句,比如说戒指是送关系好的朋友的,没有别的意思。 她也不是傻子,但她以为薄渐总会向她解释几句的。 “在一起多久了?”柯瑛问。 薄渐没说话,敛下眉眼,又往楼上走了。 柯瑛站起身:“薄渐。” 薄渐侧头。 柯瑛向他走过去,薄渐他爸忙,所以薄渐从小的教育都是她在管。但薄渐年纪越长,她就越管不住他了。 “能不能别每次我要和你说话,你就掉头走?” 薄渐眼皮微抬,露出种懒散的倦怠:“你想说什么?” “首先我觉得你谈恋爱这件事没必要瞒着家里,”柯瑛深呼一口气,“也没有谁会不让你谈恋爱,和你说早恋不好……我和你爸都不是这么死板的人。” 薄渐没回答。 “但是你现在长大了,做事情也要考虑投入,回报和代价了,”柯瑛说,“当然我不是说你找一个男朋友,就要付出什么代价,只是你找一个男朋友,一段高中的恋爱……你要投入多少精力,它最后能给你什么回报,你想过吗?” 薄渐依旧没有回答。 柯瑛稍放缓了脸色:“有这个时间,你原本可以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薄渐还是没有说话。 柯瑛等他应声。 过了几分钟,薄渐问:“说完了?” 柯瑛皱起眉来:“薄渐,你态度好一点。” 薄渐低眼,转了转中指上的戒指:“怎么叫态度好?”他漫不经心地问:“承诺我待会儿就找江淮分手,成就一个更优秀的自己?” 他轻嗤出声。 柯瑛管不住薄渐,可薄渐也鲜少讽回来,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置若罔闻。 她脸色压沉:“薄渐,我一直以为你比同龄的男孩子都要成熟,你知道自我管理,会督促自己做应该做的事,不会因为青春期叛逆,故意和长辈对着干或者去寻求刺激,做这些没有回报的事……” 薄渐笑起来:“做没有回报的事,无谓地浪费时间,影响前途,对么?” 柯瑛被截断,愣了下。 薄渐从她肩旁过去,踏上楼梯:“可我喜欢。” 世界上人那么多。有的人只做有用的事,有的人却天天做无用事。 有用的事,让他觉得厌烦了。 他喜欢江淮这一件事,他也不想去想有没有用。 放寒假了。 高中生寒假就仨星期,但江淮从学校起码拎回十斤作业回来……市教育局自印语文寒假作业一厚本,数学一厚本,英语一厚本,物化生三门合理综,也是一厚本。 还有大大小小各类有用的没用的,把学生预想得天天呆在家里没事干只能去敬老院做志愿者的寒假实践活动指标以及各门各科老师除了统一作业,又布置的散装作业。 江淮回家称了称,算出假如小江要在此寒假中顺利完成所有寒假作业,一天至少要写250克作业纸的结果。 血马坑。 狗逼教育局。 放假第一天,小江先在家睡了一天觉,没有完成250克的作业纸指标。 等江淮睡醒,已经黑天了。 他习惯性地从床头够过手机来看了眼未读消息……班群消息永远不变的“99+”未读,还有几个同学,卫和平,赵天青,钱理,几个关系还过得去的男生私聊他假期出不出来一起鬼混。 但没薄渐。 尽管昨天刚刚去过薄渐他家,还见过薄渐他妈,但出于一名成熟男朋友的考量,一天没有联系,江淮决定象征性地嘘寒问暖几句。 -真正的强者:作业写了没? 江淮等了两分钟,没回。他没大有耐心,就切到外卖app,开始挑外卖了。 冬天天黑得早,其实还没到六点钟。 江淮滑过几页外卖,眼睛一直往手机最顶上觑。 但直到他点好外卖,顶上都没有冒出微信消息提示。 江淮皱了皱眉,切出去,换到微信。 -真正的强者:在忙吗? 薄渐依旧没回。 一般薄渐这么久不回,都是在洗澡。 江淮懒得等,扔了手机,也去洗澡了。 他去拎了换洗衣服,随手拉了窗帘。阳台玻璃门外天色已经黢黑,这几天气温跌得厉害,寒假刚开始,但离除夕也就还不到一个星期。 今天从清早就下起小雪来,到下午,到入夜,雪渐渐重起来,路灯被掩埋在雪幕里。 薄渐什么脾性,柯瑛一清二楚。和他爸如出一辙的油盐不进。 第二天早,柯瑛去联系了薄渐学校领导,要了份江淮的□□过来。 结果没要还好,一要,看完,柯瑛险些厥过去。 她对薄渐是信任的,所以她想着,要是儿子的男朋友,也是个一样优秀的omega……那这事既然她管不住,那她也就不管了。 然而□□上,清清楚楚写着,江淮,男,alpha。 薄渐找的男朋友,是个alpha。 还是个天天打架,被学校多次处分警告,这次期末考试考了501分,档案履历没有一项优秀学生评优记录的alpha。 柯瑛没和薄渐提她知道江淮是alpha的事,也没和薄渐提要他和江淮分手的事,只推给薄渐一沓介绍单:“有个寒假国外交流活动,如果你能拿到奖项,以后申请大学,包括国内自招,都很有用处,活动一共是十八天,不耽误你回来开学,预申请信息我已经帮你提交了,具体材料发在你邮箱里,你自己去看一看……” 薄渐微垂眼,随手把柯瑛递过来的介绍单扔进了垃圾桶。 柯瑛话还没说完:“薄渐你这是做什么?!” “不去。”薄渐说。 柯瑛知道她给薄渐准备的那些材料薄渐也都扔掉了……可还没至于不尊重她到她话还没说完,就当她面扔。 她一下子站起身,怒极失言:“不去你也别想去找江淮!” 薄渐扫过来一眼,转头走了。 门铃响了。 江淮刚洗完澡。他以为外卖到了,就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匆匆套了件衣服出来开门了。 他拉开门。 门口站的不是外卖员。 薄渐站在门外,天很冷,他只穿了件单衣。雪拂在他发顶,肩膀,微发白,又慢慢消融下来,头发湿泞成细细几缕。 江淮一向见薄主席衣装整齐,连让雨雪沾湿他衣服的时候都没有过。 他稍愣了下。 薄渐低着眼,向他伸出手,摊平。 “你家收没地方去的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怎么回事小老弟。 嘿,二更。我就欠一更就还清了。 下次加更要到6w营养液,就这,如果今明两天营养液到6w,我甚至还能加半章兔尾巴凹三,就这? 89、打球 江淮习惯性地拉住了薄渐的手。 薄渐手很冷, 袖口濡湿着雪水。 薄渐向来是个外头下雪出门都要打伞, 进门出门都要好好把衣服拾掇熨帖的事儿逼。 “收啊。”他低下头, 像薄渐以前给他捂手一样,合起掌心, 把薄渐的手拢在里面。但他的手没薄渐以前那么暖和。 他挑眼看过去:“多少钱一斤?” 薄渐笑起来:“你当我是废品么?” “你可比废品贵多了。”江淮说。 “不贵。”薄渐敛下眼,看江淮给他捂手,“七十一公斤, 不卖给别人……如果是你的话, 你给我个睡觉的地方, 陪吃陪玩,帮你写作业,给你辅导下学期预习……还有你要是晚上无聊, 也可以找我陪你睡觉,免费服务。” 江淮手一顿:“陪睡就免了。” 门外不算冷,薄薄的雪融在薄渐肩头,浸湿下来。 他拉紧江淮的手, 轻声问:“那你收我么?”他说:“我不陪别人睡觉, 不给别人辅导学习的,要是你不收我,我就没地方可去了。” 江淮看着他:“怎么,离家出走了?” “没有。”薄渐说。 江淮心想, 那总不能是被家里撵出来了吧? 刚刚放寒假,薄渐家能有什么事,天都黑了, 还下着雪,把薄渐撵出来? “没什么事。”薄渐抽出手来,穿过江淮腰后,沉沉地抱过来,下巴颏抵在他肩骨上,说话间喉结微震,“就是我妈给我报了个寒假交流活动……我不乐意去,就出来了。” 他身上裹胁着冰冷的雪气,冷意卷到江淮身上。 薄渐轻描淡写地抹掉了柯瑛知道了他在和江淮谈恋爱和江淮是“alpha”的事。 阿财没在外面。 江淮静了会儿,出声:“就这?” 薄渐:“……?” 就这?? “你妈给你报个辅导班,不挺好的吗?”江淮稍推开薄渐,瞟了他一眼,“您知道因为家长报辅导班,怒而深夜离家出走……这一般都是小学生能干出来的事吗?” 薄渐:“……” “幸亏您比小学生虚长六七八-九岁,”江淮说,“不然您就要上明天社会民生新闻里寻找失踪小学生报道了。” “江淮。”薄渐出声。 江淮:“嗯?” 薄渐:“你再诋毁我,你就要失去我了。” 江淮:“……” “好的,我知道了。”他说。 薄渐又圈住他的腰,下颏靠到他颈窝。江淮怕痒似的缩了缩脖子。 他没声没响地叹出口气,轻声说:“没报辅导班,是个国外的高中生会议交流活动……我要去了,我这个寒假就要都呆在国外了。” “你妈想让你去国外过年?” 江淮有点愣神,一般传统点的家长……或者直接说一般的家长,都不会过年了还撵孩子去国外参加学习活动。 “不是过不过年,”江淮后颈处的信息素腺体就在他眼皮底下,他微垂着眼,轻轻地吮吻过去,“我出国了,不就见不到你了么?” 柯瑛想的就是冷处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叛逆,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越想做什么。她想,逼薄渐分手,估计反而适得其反。 倒不如把薄渐的时间都安排满,让他出国,也不用和男朋友见面……时间久了,关系自然就淡了。 柯瑛从没觉得这个年纪的感情能天长地久。 遑论还是两个alpha男生。 不过是互相耽误时间。 薄渐上楼了。 柯瑛被他气得朋友也不想再联系,也不想再出门。她也是被气急了,冲薄渐背影喊:“不参加这个交流活动,你别的地方也别想去!这个寒假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你要学习,还是练琴,我都给你在家请老师,你别想再去找江淮!” 薄渐关了房门。 柯瑛在一楼坐到天黑。 直到天色黑下来,她才勉强冷静下来,心想她态度确实也太强硬。 她想给薄渐发几条缓和些的消息,才忽然瞥见薄渐的手机还放在一楼,没有拿上去。 柯瑛去找了保姆:“你上去敲门,和薄渐说下来吃晚饭。” 十多分钟,保姆才下楼。 她对柯瑛说:“太太……小薄总没开门,也没出来。” omega的信息素腺体敏感得不行,江淮从尾椎泛上软来。“你别咬我那儿,”他推了推薄渐,“就一个寒假而……” 薄渐盯着江淮。 “……” 江淮改口:“哦,那你不想去就不去了吧。” 薄主席脸色稍霁:“我才不去。” 洗完澡,头发还没来得及扎。江淮叼着头绳,用手拢了起来。他瞥过薄渐:“那你准备最近住我家了?” 薄渐觑过他的头发:“我帮你梳头?” “不用。”江淮含糊道。 薄渐:“免费提供梳头服务。” 江淮想起薄主席梳头烂得一批的技术,光会梳,不会扎。他嗤出声:“不要。你倒贴钱都不要。” 薄渐:“……” 头发还没干,江淮大致用手指耙了几下,就扎了头绳。他给薄渐踢过一双备用拖鞋:“你去洗个澡吧,我衣橱里的衣服都洗过了……你怎么过来的?” 身上都是雪。 可别他妈说是走过来的。 天黑了,外面零下,下着大雪,从薄渐家到他家,纯脚程,起码要走一个多小时。 薄渐就穿了这几件衣服,几乎都被雪水融透了。 薄渐换了鞋:“走过来的。” 江淮猛地抬头:“??” 薄渐轻描淡写道:“出门没带手机,身上没现金。顺风车不好搭。” 他是翻窗出来的。 江淮愣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那薄渐比因被报多门辅导班愤而离家出走的小学生本事大多了……毕竟小学生离家出走,饥寒交迫,身上没钱,一般就又自己回去了。 薄主席多坚持了一个多小时,坚持找到了他。 江淮皱起眉来:“那现在还冷吗?” 薄渐拧开江淮卧室门:“一直冷。” 江淮:“?” 不至于吧?薄渐进他家都十多分钟了,他家供暖,气温表上明明白白标着22.5摄氏度。 薄渐坐到江淮的椅子上,微仰头,拉了拉江淮的手。 他瞳色天生浅淡,在冷光灯下愈发近于浅金。“冷啊,”他低声说,“又冷又难过……我到易感期了,见不到男朋友,走了一个多小时来找他,他还想劝我出国。” 江淮:“……” 他忽然想起,刚放寒假,又是月底。 操。 薄渐轻叹出口气。他无论说什么话,哪怕是畜生话,都不急不慢,便显得他每次叹气都格外缺乏诚意。他拉着江淮的手问:“你说,我能要求我男朋友稍微补偿补偿我么?” 江淮:“……” 江淮没有感情地抽出手:“你准备在我家住多久?” 薄渐看着他,眉眼弯起笑来:“我想住到开学,但不会住几天的。” 江淮稍皱眉:“什么意思?” “明后两天我就会回去。”薄渐起身,他按压了下胸腔下不安分的,灼热的心脏,轻声笑道:“就是刚刚好易感期到了,忍不住跑出来找你了。” 想见你的时候,就一秒钟都不想多等。 好学生疑似“离家出走”,江淮原本以为薄渐会在他家住到他和他妈一个人先低头为止……根据本人经验,这种事短则三五天,长则一个多月。 他没想到,薄渐说他明后天就走。 但即使薄渐没去参加那个国外的交流活动,江淮估计这个寒假薄渐也还有别的安排。可能是学习,也可能是比赛,社交,或者别的。 江淮感觉薄渐像被压在一根高压线下。 督促他去努力,督促他去把所有同龄人踩到脚底下,督促他去做一名受人欢迎的“好学生”。 哪怕“好学生”这三个字,套到薄渐头上,江淮也觉得虚假。但别人就都是这么认为的。 薄渐成绩好,家世好,能力强,有礼貌。 这根高压线叫期望。 江淮皱起眉,想说“你假期别太累”,薄渐侧头过来,说:“这个假期我可能会比较忙,可能见面就少了……多视频联系。” 江淮敛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他问:“明天出去打球吗?” “为什么突然想起来打球?”薄渐问。 因为你说你以前经常打篮球。 但江淮没说。他说:“我每天都出去锻炼身体,下雪了,玩跑酷容易出事……我准备明天出去打球,你一块来吗?” 薄渐笑了:“好啊。” 他过来,低头亲亲江淮的脸,拉住江淮的手往一处摸。他小声说:“不过待会等我洗完澡,你可以来摸摸我么?易感期,亲亲就会硬。” 江淮:“……” 绝大部分咸鱼高中生的寒假日常都是放假二十天,前十八天划水,最后两天用来焚膏继晷、夜以继日地狂补作业。 一天语数英,一天物化生,一张敬月光,一张敬死亡。 放假第一个星期,正处于全校同学每日划水的咸鱼高峰期。 两天时间,卫和平对江淮发出了六次约饭邀请。 算上夜宵,一天四顿,除了早饭,全在外面凑堆儿吃。 六次邀请,均被江淮拒绝。 卫和平表示了一定程度的理解,并提出了“都放假了还不出来吃饭,还是不是兄弟”的质疑。 但收到江淮“薄渐离家出走了,在我家住着”的消息以后,卫和平就再也没对江淮发出过约饭邀请。 刚早八点。 今天是个好天,日光明亮,街口尚未消融的积雪亮晶晶地折着光。 江淮长呼出一口气,氤出一团白气,他手指尖冻得通红。“嘭”,篮球入筐,弹到地上。冬日清早,街头篮球场几乎看不到人。 薄渐捡了球,手腕一勾,远远投给江淮。 篮球撞到江淮虎口。皮是冷的,血肉都是滚烫的。 他微喘着气,鬓角渗出层汗:“操……你还真他妈打过好多年篮球啊?” 江淮没见过薄渐打篮球。 薄渐在学校就打过一回,在那次加时赛。但因为某些不想提的傻逼原因,那段加时赛的视频,至今江淮都还没在校园网上仔细看过。 薄渐拎了瓶矿泉水,神情放松:“没有。我一直努力学习,积极参加学校管理活动,哪来的时间打篮球?” 薄渐这狗天天上课不听课,不是看课外书就是提早写作业,这事儿也是江淮和这狗坐了前后桌以后才发现的。 江淮把球砸给他:“滚,你要点脸。” 薄渐单手接了球,笑起来:“不然你要我怎么说?说实话么?” 江淮觑他:“实话是什么?” “实话,”薄渐走过来,走得很近,肩膀蹭撞到一块儿,他听得见薄渐的呼吸声,“实话就是你不是第一个从我卧室翻窗跳下去的人。” 江淮稍愣:“嗯?” 薄渐压着笑:“我小时候学习学烦了,老师又不让我出门,我就锁门呆在房间里……然后翻窗跑出去打篮球。”他轻声说:“等打完回来,就洗手洗澡,把衣服裤子都对着镜子整理整齐,一点儿也不能乱……这样就没人知道我出去打篮球了。” 江淮默了。半晌,他说:“以后你想打篮球,可以叫我。” “好。”薄渐拉了拉他的手。 篮球场除了他们两个空无一人。 江淮喝了口水,睃过去:“八点多了,回去吗?” “嗯。” 薄渐衣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下。 是消息提示。 陈逢泽给他发了条微信,转载的校园网帖子。 陈逢泽经常给薄渐转载校园网帖子。一方面是学生会工作管理需要,另一方面是……陈逢泽有一回偶然发现,薄主席居然他妈的也看校园网同人文! 薄渐点了进去。 “《误惹残情alpha:狼性江淮轻点爱》第五百八十四章:他已怀胎八月,被逐出家门,流落街头,却又命运中的相遇,被那个恶魔般的alpha囚入怀中:男人,怀了我的孩子,还想逃?”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不逃不逃。 欠二更,今天还不起了。 我已入棺,感觉良好。 今天就一更,等半夜,我把昨天“就这?”,6w营养液欠下的半章兔尾巴债还了。 90、胡闹 薄渐回去了。 江淮不知道薄渐他妈是怎么劝说这名因寒假安排太多愤而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顺利归家的, 也不知道是薄渐和薄渐他妈谁先低的头, 薄渐在他家只住了两天就又回去了。 薄渐家的司机来接的他, 银色的劳斯莱斯古思特停在江淮家楼下。 江淮家也算得上个高级公寓小区,下到停车场, 奥迪、宝马、奔驰停得不少,但还鲜少开进过来劳斯莱斯。 江淮没去楼下目送他走,大清早打完球, 这位叛逆少年就一个人走了。 他没想得到, 薄渐这样的教科书级别的好学生, 还会有叛逆的时候。 但等到寒假结束以后,江淮才发觉,薄渐不是叛逆。他只是累了。 江淮从前惯不喜欢和薄渐这种理性至极, 永远摆出一副高高在上,俯瞰别人喜怒哀乐的姿态来处理起别人的事的人打交道。但他后来才发现,薄渐也同样地用着这种不近人情的理性在对待自己。 不许放纵。 薄渐一走,江淮的寒假开始了。 江淮的寒假, 特指每天写250克作业纸。 每回放假, 都学校纸贱,卷子印得好像纸和墨都不要钱。寒假一共就三个星期时间,除了要在这十斤作业纸上写满字,还要报明年下学期的各学科预习班。 幸亏江总不在国内, 江淮得以从小升初到高二现在,都还没报过预习班。 离过年没有几天了,江淮又借着过年置办年货的由头, 又歇了两天。 现在小江已经欠了一,二,三……五天作业。 计1250克。 第六天,江淮一边想着今天要是再不写作业,就写不完了,一边从滑板上跳下来……他刚刚在外头晨练完。冬天跑楼不安全,他最近基本就都滑滑滑板,或者去附近公园玩儿。 他给卫和平摁了个电话:“今天有空么,出来吃饭?” 卫和平好似被妖精掏空了身体,一大早就有气无力:“吃饭?” “嗯。” “不去了不去了,”卫和平说,“操,寒假我妈给我报了四个辅导班,上午数学物理,下午英语化学,从早上九点学到下午五点……要不你来我学习班这儿跟我一块吃外卖?” 江淮皱眉:“不去。怪不得你听上去这么虚。” 卫和平心想:我虚可他妈和报辅导班没关系,今天第一天,还没上呢。 主要是前几天熬夜。 熬夜没别的理由,就是最近为了《误惹残情alpha:狼性江淮轻点爱》的校园网连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第一时间把主席和江淮的虐恋进展反馈给了二中主席后援会的姐妹……尽管姐妹们跟他站的cp是逆的,但涉及到流产剧情,卫和平也觉得,这孩子,该主席流。 江刀流产,这剧情太操,没人敢写。 卫和平啥也没说,干笑两声:“诶?你要是最近想找我……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公园跳广场舞?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江淮:“……” 江淮:“不去。” “那就只能年后再找你了,”卫和平嘟囔,“快过年了,我妈这几天天天让我在家干活,我没空出去吃夜宵……” “没事。也没别的事。”江淮稍顿,问:“还有……你最近听说过薄渐的消息吗?” 卫和平愣了下:“主席?” “嗯。” 卫和平大惊失色:“淮哥,你和主席的恋情出现裂缝了??” “……” “滚,”江淮说,“你他妈说话能靠谱点吗?” “不是,”卫和平回,“要是你和主席关系好好的……主席有什么事,你直接问主席就是,我消息再灵通,有你灵通吗?” 江淮慢慢皱起眉来:“没出事……就是最近联系得少了。” 卫和平:“?” 以卫和平熟读八百本狗血虐恋总裁文的经验,他又大惊失色:“你是不是出轨被主席抓住了??” 江淮:“……?” 卫和平兀自觉得有理,符合常规虐恋套路,且又是江淮这个罪孽深重的男人能干的出来的事:“你跟主席都是alpha,你是不是背着主席找了个别的甜美小o偷情,刚好被主席逮住,主席心灰意冷,才不联系你了?” 江淮:“……” “唉,”卫和平叹气,“男人要顾家,尤其是alpha,江淮,你已经十七岁了,已经是时候收一收玩心,和主席好好……” “嘟嘟——” 江淮挂断了电话。 薄渐回了家。 柯瑛发现薄渐走了以后给他发过邮件。她了解自己的儿子,薄渐永远不会干出任何不理智的事,也不会做“离家出走”这种幼稚的事。等薄渐想好了,他自己会回来。 即使在外面,薄渐也会和家里保持联系,而非是赌气,撑着一口气等谁先低头。 他们没有吵架,也不需要等一方先低头。 柯瑛认为这些事,薄渐会自己想明白。 “你原本可以更优秀。” 薄渐的自律性,大多数时候远远胜于她管教的标准线。所以她才放心让薄渐自己管自己……学习,活动,学校事务,校外事务,都是薄渐在根据自己的意愿打理。 薄渐回了家。回家时间的邮件,是柯瑛甚至还没有发现薄渐不在家了的第一个晚上,薄渐发过来的。 他到家还是上午,冰冷的落地窗照进明亮的日光。 他进来,一如往常,径直向楼上走。 柯瑛放下细瓷茶杯:“休息好了?” 薄渐没有停顿。 过了几天,该消的火也消了。柯瑛说话柔和下不少:“那个寒假交流活动,既然不想去,我也不会逼你……这个寒假就你自己安排行程吧,”她低头,抿了口花茶,“但我希望你不要浪费时间。” 时间宝贵,只有年长了才知晓。 她是为薄渐好。 “另外之前的那些大学申请材料,我又都找人整理了,都发在你邮箱里了。你看一看,考虑一下不走国内高考,申请国外的学校。” 薄渐微顿,神情冷淡下来。 “早晚要出国的,早几年晚几年的事。”柯瑛笑了:“选高中时没让你出国,让你来了二中……就已经很尊重你的意见了。” 他们这个圈子,孩子没有上公立学校的。 即便是市区的重点高中也不会去。他们这些家庭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不和那些要努力高考,努力早日实现阶级晋升的莘莘学子不一样。 “你要是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原因不愿意准备出国……那你就准备转学吧。”柯瑛说。 他侧头:“什么叫不必要的原因。” 柯瑛笑笑不说话。 “我不出国,也不转学。”他说。 “如果那个男孩子真喜欢你,”柯瑛笑道,“那他也不会想让你为了他做这么大的牺牲。不成熟的感情,是会蒙蔽人双眼的。” 薄渐低眼看着她:“不成熟的感情,你和我爸在一起的时候,我爸一穷二白,你觉得你被他蒙蔽了么?” 柯瑛从小家境优渥,柯家唯一的大小姐。 可这位大小姐,却和一个一穷二白,身无分文的男人结了婚。 薄渐外婆一度和柯瑛断绝了母女关系,直到薄贤白手起家,慢慢走高,走得比柯家还高的时候,关系才缓解过来。 柯瑛被儿子一句话堵死,愣了一会儿:“……我和你爸不一样!” 薄渐轻笑着问:“怎么不一样?” “我和你爸当初交往的时候,就是冲着结婚去的,”旧事重提,柯瑛稍有窘迫,“你和江淮能和我和你爸一样吗?” 也不是说如果不是冲着结婚的目的,就抵制儿子谈恋爱……不提优不优秀了,但凡薄渐的早恋对象稍微再靠点谱,不说是omega,就是beta,柯瑛都觉得她能接受了。 一句老话说的很好,如果觉得热,开窗子不能接受,就提出来把房顶掀了,那开窗子就显得让人能接受多了。 薄渐和一个alpha男孩子谈恋爱,在柯瑛这儿,就等于掀房顶。 两个alpha,这不是浪费时间是什么? 还能顶着压力,同a恋结婚吗? 有些话题是不适合和孩子说,ao天生契合是有生理学道理的,两个alpha,就是基本不会长久……因为性生活也不会和谐。 但这话柯瑛没法说。 “怎么不能?”薄渐问。 柯瑛忍不住瞪他:“你还能和一个alpha结婚吗?” “能。”薄渐回。 “……” 柯瑛是真又被薄渐气着了:“你这不是胡闹吗?” 就是薄渐一厢情愿,人家一个alpha,能和薄渐一个alpha在一起呆多久?到时候把薄渐甩了,怕是又要出别的事。 柯瑛的想法完全从“早恋完全是浪费时间”退到了“是omega就行”,又退到了“是beta就行”,再退到现在:别是和薄渐玩玩,欺骗薄渐感情就行。 在谈恋爱的人是没有脑子的。 她想把这话给儿子说,但到嘴边,又想起来好多年前,她妈也对她说过这么一句话。 柯瑛又气,又和自己怄气:“你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薄渐:“写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欠的凹三已发。 今天如果写的快就还有二更,写得慢就要到明天了qaq 91、日出 柯瑛和儿子的关系降到冰点。 他们没有吵架, 也不需要吵架。吵架就是拿自己的想法指责, 甚至攻讦对方。 “不要因为年轻的不懂事, 做出以后会让你后悔的事来。”柯瑛说:“你年纪还小。” 薄渐敛目:“我没有做过任何一件我后悔过的事。” “薄渐,不要用意气说话, 更不要用意气做决定。你现在说以后会和江淮结婚,”柯瑛问,“可几年以后你还会这么想吗?江淮还会这么想吗?你才多大?” “十七。”薄渐轻笑着问:“你觉得我年轻, 所以没有资格和信服力, 为自己做未来的决定么?” 有的人的许诺期限很短, 一到年头反悔,就纷纷推诿给年少不知事。 可有的人却会把一句话记一辈子。 少年也是各不相同的。 柯瑛默然半天,说:“你总要让我看见, 你有决定自己未来的能力。” “什么才叫能够决定自己未来的能力,”薄渐轻声问,“足够优秀么?” 除夕将近。 到了农历年末,反而暖融融地升起温来, 积雪渐渐消化, 成片的居民楼,露出裸-露的天台和黛青的屋瓦来。 阿财每日咸鱼在家,江淮天天看她不是在电视边看动画片,就是关门在屋捧着平板看动画片, 一问作业进度如何,立马装聋作哑。 但江淮也比她强不了多少。 放假放了将近一个星期,江淮将将写了小半本教育局统一印发的公益性免费书目:《数学寒假作业》。 最近他和薄渐联系得挺少。 因为薄渐最近好像特别忙。自从他回家, 一天到头几乎在连轴转,有时候是在上课,有时候似乎又在准备什么预赛,前两天,江淮起得早,早上四点多给薄渐发的消息……薄渐立马就回了。 江淮不知道这是薄渐也刚好早起了,还是昨晚根本就没睡。 离除夕还有一天,清早,薄渐发来一条消息。 -bj:我要出国一个星期,今天的飞机●°^°● 江淮一向起得偏早,刚六点出头。天还没有大亮。 他停下滑板,给薄渐回了个“?”。 -真正的强者:明天过年,你今天出国?? -bj:嗯。 -真正的强者:为什么?你妈逼你去的? 哪有这样的?明天过年,今天出国,让薄渐一个人在国外过年?? -bj:没有,是我的意愿。 江淮愣了下。 -bj:不过等我到国外,事情就少了,今年过年不能找你一起过了,你要多来找找我)ゞ 江淮站着,没动,也没回。 几分钟。 -bj:就一个星期,你不许偷偷做不喜欢我的事●° ^°● 江淮手指顿住好久。 -真正的强者:好。 江淮家过年一向冷冷清清,没大有过年的气氛。其中江淮本人负八成责任,江家过年人少负两成责任。 江总在外企上班,又是事业上升期,不敢请假,所以春节回不回来都是件随缘的事。 江俪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二十几岁那几年最穷的日子。没有钱,连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都给不起孩子。 每到春节,江淮和秦予鹤就是俩难兄难弟。 江淮是他妈没在国内,老秦是自己没在国内……相当于全家七大姑八大姨,表哥表姐堂弟堂妹,还有亲生父母,都出了国。 除夕清早,江淮微信收到好几十条拜年短信。 他微信好友少,通讯录好友也少,去年就收了三四条,就老秦,卫和平,倪黎,还有他妈。 但今年江淮被划进不少同学的群发拜年短信的好友列表里了。 江总从前几天就开始频繁联系江淮和阿财……主要是江淮,阿财不顶事,就知道看动画片,江俪只能试图跟儿子沟通,跨国指导他往家里置办什么类别的年货,怎么准备饺子皮饺子馅,下午一顿饭,晚上一顿饭,过一次像样的年,而不是就会叫几家外卖,匆匆拉倒。 江淮原本都挑好下单哪几家外卖了,结果又被江总逼着超市家里两边跑,拽上阿财一起擦窗户扫地打扫卫生,再往家里贴几样红颜色的装饰品。 临近过年这两天,班群也格外活跃。 除夕上午,江淮好不容易空出几个小时时间,撑着头靠在书桌边,有一搭没一搭、效率极低地做寒假数学作业,手机震了下。 是卫和平。 -扶我起来浪:淮哥,你最近跟主席见面没? 江淮懒洋洋地够过手机,摁了几个字:“没,怎么了?” -扶我起来浪:我听级部有人说,主席出国参加了个什么青年金融峰会,真的假的? 江淮皱了下眉。 -扶我起来浪:听说那个会特别牛逼,好多国内外大集团老总都会出席,世界性的,好像报进自招里top2大学都直接降分录了,哈哈哈哈不过好像去参加这么牛逼的活动的学生也都不用走自招……主席真的去了? -真正的强者:没问过,可能吧,薄渐前天的飞机。 -扶我起来浪:那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扶我起来浪:诶,主席没和你提过吗? 是江淮没问过。 因为他并不关心薄渐到底去参加了什么活动,这些活动的目的大多都是相似的,让薄渐作为一名“好学生”更名副其实。当别人提及他的优秀时,能滔滔不绝。 可江淮不关心这些事,也不关心薄渐优不优秀。 他只关心薄渐在想什么。 他觉得薄渐累,想让薄渐舒服一点。 他是个惯随心所欲了的人。 -真正的强者:没关心过。 -扶我起来浪:??这是啥意思? 江淮一边翻着别人给他发的“剪一纸窗花,剪去忧伤:捧一手雪花,捧住甜美”的千奇百怪的拜年短信,一边随便回了句:“没意思,没兴趣,不关心,没问过。” 卫和平等半天,等来不关心四连:“??” 前段时间还是“不联系”,今天直接“不关心”了?? 过个年,他站的cp就要be了?? 卫和平决计不准许此类惨事发生。 他打开了二中omega群聊“快乐齐天”,切换了匿名发言: “姐妹们,我好像发现我闺蜜出轨了,但他们又特别般配,我要怎么试探,才能试探出来我闺蜜到底是不喜欢他男朋友了还是移情别恋了啊?qaq” “快乐齐天”一向三分钟群消息99+。 立马一片群消息刷过去。 其中一条:“兵不厌诈,你去诈他。” 江淮扔了笔,仰倒到床上。 他举着手机,手指向下滑,滑到了“bj”。 今天是除夕,昨晚十一点多,“bj”照常发来了一条“晚安”。可他和薄渐差十三个小时时差,他要睡觉的时候,薄渐那里是白昼,他起了,现在薄渐又在深夜。 其实没有多久……可他想见薄渐了。 碰碰他,摸摸他。 江淮看了半晌。 -真正的强者:睡了么? 如果薄渐睡了,他就把收到的“剪一纸窗花,剪去忧伤:捧一手雪花,捧住甜美”拜年短信,群发给薄主席。一个成熟的男朋友,应该学会嘘寒问暖。 但出乎意料,几乎马上。 -bj:还没。 江淮一顿,拜年短信卡在发送栏,发送失败。 -真正的强者:准备睡了? -bj:也没。 江淮翻了个身。 -真正的强者:那现在在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薄渐回得比往常要慢许多。 -bj:刚洗完澡,方便开语音么? 一个语音邀请发过来。 江淮接通了。 但手机安安静静,薄渐没说话。 江淮也静了会儿,出声:“听得到吗?” 或许是手机语音失真,薄渐嗓音压抑得很低:“听得见。” 江淮看着黑黢黢,只能看见自己脸的倒影的手机屏幕,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你现在方便视频吗?” 薄渐似乎笑了起来,声音微震,有些哑:“我什么时候都方便……我又没有什么不能给你看的,就是觉得你不会愿意。” 江淮没听出深意:“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薄渐语速放缓下来,偶尔微微停顿,“最近……想过我么?” 江淮顿了几秒,实话实说:“想过。” 薄渐呼吸声发沉下来:“怎么想的?” 可能是因为语音不是视频,薄渐看不见他的脸色,也可能是挺长时间没和薄渐见过面了,江淮脑子一热,把实话都说了:“想摸摸你。” 薄渐很轻地嘶了口气,微喘了口气。 江淮不是傻逼。 他猛地坐了起来:“我日……薄渐你他妈在干什么?” 薄渐没回答,低笑道:“继续说。” 江淮:“?” 隔着稍有嘶哑的电流音,他似乎感觉到了薄渐笑起来胸腔的震颤:“你想怎么摸我啊?” 江淮说的“摸”就是抱一抱,拉拉手这类小学生的爱情举止。但显然薄渐似乎现在在干一件小学生干不大出来的混账事。 薄渐靠在宾馆床边。他单披了件浴袍,浴袍底下还没得及穿别的。 他把有点碍事的前襟带解开了,轻声说:“说给我听听。” …… 江淮失去表情地翻身下床,把纸团都扔进了垃圾桶。 他瞥过一眼电子表……都他妈十一点多了。 语音还通着。江淮拉开衣橱,随便抽了件t恤换掉了身上的这件,没感情地问:“爽了?” 薄主席听上去心情颇佳:“嗯。” “操。”江淮没忍住。 “我年后就回去了,不过等我回国,可能还要再忙一段时间,”薄渐慢条斯理道,“等开学事情基本就都安排好了。” “哦。” 薄渐:“但是你预习功课的时候,有哪里不会还是可以随时问我。” 江淮换衣服的手一顿。薄主席不说……他都忘了他还有一堆作业没写完了。还预习功课,他上学期的假期作业都离写完八字没一撇。 “你作业写完了?”他问。 “写完了。”薄渐回。 江淮:“??” “我操,”江淮问,“你他妈什么时候写完的??” 放假就没到十天时间,薄渐还一直忙这忙那,甚至还在他家划水了两天……这狗逼什么时候写完的作业? 薄渐:“还没期末考试的那半个月做的。” 江淮:“???” 这逼提前去教育局拿的作业?? 不说从哪拿的作业,别人都没白天没黑夜的复习期末考试的时候,这狗就已经开始做寒假作业了?? 薄主席像是怕江淮听不明白,又矜持地补充了半句:“市一特权。” 江淮:“……?” 薄渐一天到晚的,就不能说句人话? 薄渐轻声笑道:“原本我想也替你取一份的,但看你期末复习太辛苦,就没有给你增加压力。” 江淮:“……” 他面无表情地把换下的裤子和t恤团了起来:“薄渐,谨言慎行。” 薄渐笑了。他忽然说:“等你明年春天出去跑酷,可以叫我一起么?” 薄渐突然提到跑酷,江淮蹙了下眉:“你想和我一起?” “嗯。” “你不熟,”江淮说,“前两次路线都挺简单,但这事还是挺危险的,不建议你跟我……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跑酷了?” “喜欢那种感觉。”薄渐说。 失重,些微的失控。像失去束缚。 江淮轻嗤:“喜欢刺激,建议去儿童游乐园玩过山车。”刺激又安全,极限运动生手的不二之选。 “我去玩过山车,”薄渐问,“那你会陪我一起去么?” 江淮:“……不会。” 薄渐似乎从鼻腔轻哼出一声:“那不就是了,你又不陪我。” 江淮:“……” 薄渐起身,不紧不慢地把前系带系好,整理好衣袖衣角。他神情中并没有撒娇似的软和,所以江淮过去才一直觉得薄主席线上的恶意卖萌都是装的。 “我没那么弱。”薄渐轻笑道:“但你既然又不陪你的男朋友去游乐园坐过山车,又害怕你男朋友跑酷失足,坠楼身亡……那等春天,让你男朋友看看你是怎么跑酷的总可以了吧?” 江淮皱起眉来:“你喜欢上跑酷了?” “不算是。”薄渐回答。 只是觉到了一点捉摸不住的自由。 他对江淮的喜欢,部分起始于江淮跃过高门,跳停在一节锈蚀的栏杆上那一刻。 像一只在风中暂驻的鸟。 那时他想,他要捉住这只鸟。 他喜欢江淮。 哪儿都合他心意,哪儿他都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他轻声喟叹似的说:“就是最近有些累吧。”他又问了回来:“那你呢?你喜欢么?” 江淮默了会儿:“喜欢。” “为什么喜欢?” 江淮拧起眉头,声音低了些,努力整理措辞,好让自己的理由听上去不大像个中二且幼稚的小学生:“喜欢……那种直接翻过障碍的感觉。我不喜欢绕路。” 不喜欢曲曲折折地寻找出路。 假若世上的所有事,都可以直接翻过去就好了。 薄渐叹了口气,却又笑起来:“等春天雪化了,你跑酷记得叫我,我想看看你。” 江淮喉结滚了一下。 他瞥向窗外。正午,日头明亮……其实雪已经化了。 “好。”他应。 卫和平正在刷群,听群里姐妹支招“如何诈出闺蜜是否有了出轨对象”,顶上备注“江淮”忽然发来一条微信: “学校无人机社团有微型摄像头和无线直播设备吗?” 还有一条: “如果没有,你家对街那家数码城今天还开着门吗?” 卫和平吓了一跳,险些以为东窗事发。 但仔细看过以后,他又镇定了下来:“你等等,我给你去问问。怎么你要借他们设备吗?” 大年三十,除夕夜。 江淮和阿财过的年。家里开着电视,声音喧嚣,阿财在和江总通视频,今年江总不回国,但到零点前,视频都是通的。 江淮话不多,把手机扔给了阿财,阿财还乐得和妈妈多说说话。 城区不准燃放烟花爆竹,夜中静寂,冷风发出近乎哨鸣的尖锐唿哨。 冬日夜长昼短。 到四点半,夜色仍浓。 闹钟响了,江淮翻身下床。 家中安安静静,阿财还在酣眠,“吱呀”,门关上了。 江淮拎了设备下楼,叫了出租车。这个点出租车不多,等江淮到旧城区,已经将近五点半,但东天际才泛起一点点青色。 可只要破晓,日出便已经不远。 旧城区拆迁时间已经定在新一年年尾,旧居民户都尚未搬走,艳红青绿的花衣裳还挂在挫楼而出的长晾衣杆上,几乎要在冬日中凝冰。 隔过十三个时区的下午,薄渐收到一条微信。 “电脑在手边么?你下个软件,和你通视频。” “在,怎么了?”薄渐问。 隔了好久,薄渐看不到江淮去做什么了。 十几分钟后,江淮回: “你不是想看我跑酷吗?” 国内尚未日出,薄渐不知道在这个时间,江淮要怎么给他直播跑酷。 略长的网络延时后,薄渐看见了江淮的第一视角。 在他胸前的位置。 江淮靠在楼梯前,因为失真,嗓音显得沙哑:“看见了吗?” 薄渐喉结微动,盯着电脑屏幕:“看见了。” 江淮似乎是笑了一声,转手沿楼梯扶手翻了下去。 天光晦暗,再转过摄像头,楼中黢黑,只摄像头边的一点亮灯,微弱地亮着。像黑夜中的唯一一点火光。 可江淮滑过一层层旧楼,老楼房感应失灵错乱的楼道灯一层层亮起,照亮楼道中脏污的墙壁,粗粝的楼梯。 像一场3d游戏。 腾翻,跃起,高跳,缓冲。 江淮熟悉这几栋旧楼房熟悉得就像熟悉他的左右手。他知道哪里有逃生梯,知道从哪儿进天台,知道这栋楼和那栋楼的楼间距……这都是他用自己量出来的。 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年。 江俪这辈子都不会再回这里看一眼,但他不一样。 他不留恋这里,却也没憎恨这里。他在这里长大。 薄渐喉咙发干。从第三视角,跟在江淮身后和他一起翻过楼层是一回事,可从第一视角看江淮是怎么翻过挡在他前面的所有“障碍体”又是另一回事。 他脚下是数层高楼。踏空非死即伤。 可江淮熟稔得像已在这条路上走过成千上万遍,甚至连楼顶晾衣杆的高度都熟记于心。 隐秘的,危险的刺激。 摄像头微微晃动,但设备很好,画质清晰,江淮动作稳,所有的场景都反馈回这场视频。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昨天提到的明年春天的约定,江淮会在第二天实现。 天中微亮的青漫开,压着沉沉然的紫橘红黄,彩绶般的霞光。 日色渐渐显现出来。 江淮的呼吸声压得很深。 薄渐看见他外套被风揿得抵在腰腹间,跃跳过楼间,手掌磨蹭过粗糙的水泥地,日将出时冷白的手指尖都泛着红。 这是一条直路,没有一处拐弯。 前面有栏杆,就翻过栏杆,前面有墙,就翻过墙,前面有楼,就攀上楼,攀上天台,前面是另一栋楼,就远远跃跳过去。 薄渐在会场。 他坐在休息区,会场天顶高耸,他背后是高大的,修养到几近全然透明的及地窗,室外绿茵茵的草场延开。 北美冬日一样昼短夜长。 他背后正日暮,隔了十三个时区,江淮却在日出。 像从他身后流散的日光,去了江淮身后。 江淮翻滚起身,扑了扑身上的灰。他稍稍扶了扶录音麦,摘了微型摄像头,坐到天台边。 薄渐看见了日出全貌。 很美。 楼下渐渐有人声喧嚷,日出,旧城区又活起来。 江淮向后靠了靠,手撑在水泥地上,他不嫌脏。“天亮了,”他说,“新年快乐。” 薄渐静然。 好久,他低声笑道:“新年快乐,江淮。” 江淮静静地看着天边。 薄渐安静地看着江淮。 忽然,江淮手机响了。 猝不及防一声电话响,江淮吓一跳……一般没人这么早给他打电话。 他看见来电人是“卫和平”,虽然稍微有些煞风景,但江淮还是接了。 江淮的录音麦就在脸边,薄渐清清楚楚地听见江淮手机话筒里传出来卫和平的声音:“淮哥,我前两天看见你和一个omega在街边拉着手走……那个人是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我出国几天? 二更合一。 就差一更了!! 就这?就这?就这? 92、写作业 直播不是双向的。 薄渐看得见他, 听得见他说话……但江淮既看不见薄渐, 也听不见薄渐说话。 他和薄渐在手机微信上文字交流。 卫和平话落, 江淮滞了几秒。 手机通话屏,冒出一条未读消息。 点进去: -bj:? 江淮:“……” 卫和平丝毫没有觉察, 还在将“兵不厌诈,你去诈他”的姐妹指导金诀践行到底:“我看见你俩一路拉着手,关系挺亲密的……他好像还亲了你一下?” 江淮:“……?” -bj:?? 江淮一直不说话, 卫和平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江淮这是间接承认了? “淮哥, ”他压低声音, “你是不是变心,对主席失去兴趣了,你和那个omega是什么时候的事?虽然主席是个alpha, 可能很多时候没有omega那么贴心,但是主席……” “嘟——” 他话还没逼完,江淮挂了。 江淮扣断电话,摘了录音麦。 他静了。 天台冷风呼啸。 微信另一边也静了好久。 很久很久: -bj:打完了么?接电话。 -真正的强者:…… -真正的强者:卫和平是胡说八道的, 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卫和平是他妈脑子抽了哪根筋, 大年初一大清早,不帮他妈在家打扫卫生,起床第一件事先给他打个电话,问他“前两天在街上拉手的是哪个omega”…… 他拉屁了。 除了阿财他妈还能有谁??卫和平认识他五六年不认识阿财?? -bj:接电话。 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顿挫几秒, 江淮接通了。 薄渐低低的嗓音响起:“觉得我没有omega贴心,对我失去兴趣了?” 江淮:“……” 他稍停顿,低声问:“江淮, 哪个omega的手比我的好拉,人比我好亲,信息素比我好闻……和我说说体验感?” 江淮:“……” 卫和平,我日你妈。 这个年过得鸡飞狗跳。 卫和平大年初一被捶。 殁,时年十八。 今年冬寒来得早,去得也早。年后一日日升起温来,日光融融。 按农历算,薄渐是年初七回的国。 作为江淮的合法男朋友,薄主席曾登机前给男朋友发过消息,试图让江淮来接他……他和江淮已经大半个月没见过面了。 然而二中正月十二开学,离开学总共也还没到四五天时间。 至正月初七,小江共计欠4250克作业纸尚未完成。 江淮拒绝了薄主席的见面邀请。 除非薄渐主动到他家来帮他一起写作业……就剩五天了,八斤多作业纸,就是他不分昼夜、日日夜夜地天天按着别人的答案抄作业,都要写不完了。 长这么大,江淮从来没做过假期作业。 所以他长这么大,都没有经历过假期作业的毒打。 放假放了将近二十天,江淮一共就写了一斤出头的作业,剩下八斤多,平均一天补两斤,他人要没了。 但江淮倒不是放了个寒假天天在家划水,他作业没大写,但在某薄姓热心同学的帮助下,江淮先在家自学,把高二下学期的数学和物理大纲大致都捋了一遍。 另外就是练字。同样在这位薄姓同学的热心帮助下,江淮买了十来本字帖,中英双语,一个假期,大概写完了七八本…… 但薄主席经过对勤奋刻苦天天练字的江淮同学的字的仔细观瞻,委婉地向他表达:“你阿拉伯数字写得还可以。” 江淮觉得,薄渐不应该再在他身上奢求他没拉黑他以外的事了。 每天两斤作业,对江淮这种菜且坚持不抄作业的菜逼来说,大概就是闻鸡起舞,五点起床,凿壁偷光,凌晨睡觉,从早五点写到凌晨两点,不眠不休,一天将将能在两斤作业纸上写满字……对错暂且不论。 高中生寒假的最后几天,阿财过得颇悠闲。 她假期比江淮长大半个星期,要到正月十五元宵节以后才开学。 江淮假期的最后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江淮人没了,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个人影……外卖还是阿财点的,等送过来,再匀出一份堆在江淮门口。 江淮到点就自己出来拿饭吃了。 阿财颇有种养了只按时吃饭的小狗狗的大人成就感。 卫和平最近也联系不到江淮了。 虽然他本人成绩一般,考试就在四五百名晃荡,但他作息规律,生活健康,每天作业写几张……离开学还有三四天,卫和平作业就全写完了。 假期就剩这几天能玩了,他赶紧去联系江淮出来吃饭……但每天联系江淮,约上午,江淮说写作业,约中午,江淮说在写作业……甚至到下半夜,心血来潮约夜宵,江淮居然秒回,还说在写作业。 卫和平怀疑江淮疯了。 飞机降停在b市机场的时候,国内已经深夜。 薄渐微微停住,低头翻了翻微信消息。 不出意料,他坐飞机这么——多个小时,江淮都没有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倒是十一点多了,班级群还挺活跃,未读消息“99+”。 他随手划了进去。 新冒出第一条: -卫和平:我靠,你们有没有谁这几天联系到江淮了?? -钱理:我江刀怎么了? “钱理”撤回一条消息。 -钱理:我江哥怎么了? -赵天青:我江哥怎么了?+1 -许文杨:我江哥怎么了?+2 …… -卫和平:我这两天联系他,早上八点他说在写作业,中午十二点说在写作业,晚上六七点钟说在写作业,就连半夜找他,他还在写作业[流汗][流汗][流汗] -赵天青:哈哈哈哈操他妈笑死爷了,放假一时爽,开学火葬场 -林飞:你们夸张了,学校布置的作业有那么多吗?[呲牙笑][呲牙笑] “赵天青”撤回一条消息。 司机按薄渐国外到达的飞机点等了一个多小时,没有等到人。他给薄渐发了条短信:“您到了吗?” 薄先生和太太都知道薄渐的飞机点,是太太叫他来接小薄总的。 小薄总很快就回了: “到了,这几天不回去。” 司机如实把短信转给了太太。 柯瑛还在等薄渐回来。她看了薄渐这次在金融青年峰会上的交流演讲,说实话……她觉得意外。好像她明明记得薄渐还是那个会看不懂书,会弹错琴键的小男孩,可一转眼,薄渐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样子。 他的优秀让他看上去光芒万丈。 她为薄渐骄傲。 司机忽然转回一条短信: “太太,小薄总说他这几天不回家。” 薄渐打车去了酒店。 他刚刚进套房,手机一震。 -柯女士:下飞机了吗? 他有些倦怠地把行李推给侍应生,他最近一个多星期都没有睡得太好。事情多,忙,要准备,早起晚睡。 -bj:下了。我在外面住几天。 -柯女士:为什么不肯回家? 薄渐没回。 十一点多,不早了。薄贤从盥洗室出来,一眼瞥见妻子捧着个手机,脸色不虞。“怎么了?”他走过去,睇过柯瑛手机页面,“谁惹你生气了?” 柯瑛转头:“薄渐说他不想回家了。” 薄贤:“……那就让他在外面住几天?他手里有钱吧?” 柯瑛:“……” 她隐隐觉得,这父子俩可能是一丘之貉。 柯瑛脸色阴天转小雨:“你知道江淮吗?” 江淮? 薄贤心里咚一下。这不是薄渐他男朋友吗? 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神色照常:“谁?薄渐朋友?” 柯瑛狐疑地打量过他:“薄渐能瞒着我,还能瞒着你?他没和你提过江淮?” 薄贤:“没有。” 柯瑛冷笑起来:“你继续编?” 薄贤:“真没有。” 柯瑛盯着他:“开始骗人了?觉得我好骗?” “薄渐的确是没有……” “薄贤。” 薄贤一卡,摸了下鼻子,心想死道友不死贫道,儿子和老婆两个人里肯定还是老婆重要。他咳了两声:“见过……好像是和薄渐关系挺好?” 柯瑛这下子真生气了。她原本就是诈一诈薄贤,没想到这父子俩原来早就沆瀣一气,串一块来瞒她一个。 “什么关系挺好?”她问:“你不知道那个小孩是薄渐男朋友??” 薄贤:“……略知一二。” 柯瑛险些被他气厥过去:“你行啊你?你的alpha儿子跟一个alpha谈恋爱这种事你都瞒着我不和我说??” 薄贤愣了下:“alpha?” 薄渐摘了外套,把衣服换了下来。 他随手取过手机,最后给柯瑛发了一条消息: “我够为自己言行负责的标准了么?” 但他刚发出去,父亲给他发来了两条消息。 “最近好好锻炼身体。” “关键时候别丢人。” 薄渐:“……?” 江淮凌晨一点半睡的。 离开学还有四天,他还有一整本《理综寒假作业》没写和附带的一厚叠物理化学生物的复习卷子、预习卷子。 要写不完了。 写作业的这几天,他恨不能去教育局门口给教育局点几柱香。 五点钟,闹钟按时响了。 江淮被作业掏空了身体,反手摁掉了。 六点钟,第二个闹钟按时响了。 江淮翻了个身,反手摁掉了。 七点钟,第三个闹钟响了。 江淮猛地翻身,够过闹钟,暴力拆卸电池,“嘭”地砸在墙角。 闹钟连带电池,烂在墙角。 但是还在响。 江淮忽然意识到,是门铃响了。 “……操。” 他翻身下了床,随手拎了件外套披上,烟盒掷在柜子上。他摸过来,蹙着眉叼出支烟点上了,用两三秒让自己清醒了一下。 两分钟,他趿拉着拖鞋,咬着烟去开了门。 冷气涌进来。 薄渐站在门口。比起上次雪夜他赶过来,他又如往常的每一日一样体面整齐,衣装无多褶皱,连鞋面都擦得干干净净,捎带着点冷风的味道。 他向江淮弯起嘴角:“早上好,来捉奸。”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让我康康你床上除了我还有谁●° ^°● 93、开学 “……捉奸?” 宽t, 短裤。江淮看上去像刚起床, 细细的黑头绳挂在发尾, 眼睛尚发红,似乎还没睡醒。 薄渐抬手, 从江淮肩侧的辫儿尾巴上勾了江淮的头绳下来,仔细地套到自己手腕上:“看看你床上有没有别人,背着我金屋藏娇。” 江淮:“……” “滚, ”他醒了, “我藏屁。” 没藏屁。 藏得屁也不如。 薄主席在“男朋友卧室”的场景点解锁了“摔烂在墙角的闹钟”x1, “一页没写的《理综寒假作业》”x1,“比江淮脸还干净的物理、化学、生物试卷”xn,还有大清早看见山一样堆起来的没写的作业如同罹丧双亲的男朋友x1。 薄渐没忍住“啧”了一声, 他弓腰坐进江淮的椅子里,轻轻地叹了口气:“算了,我本来今天来就是帮你写作业的。” 江淮抬头:“?!” 他随手翻了几页江淮练过的字帖……江淮这辈子写字最好看的高光时刻就在对着小学生练字贴依葫芦画瓢的时候。 “那本理综寒假作业主要都是上个学期的复习内容,我帮你写了, ”薄渐说, “剩下的卷子和预习有关,你自己写。有不会的问我。” 和薄渐认识大半年,哪怕在一起以后,江淮也从未觉得薄主席如此让他看得顺眼过。 他稍显殷勤地夹了只他亲测好用出水的中性笔递给主席:“大恩不言谢。” 薄渐接过来, 微垂着眼,从喉咙眼轻哼出一声:“我主动上你家来帮你写作业……大半个月没见,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江淮静了。 薄渐瞥过他。 江淮:“我发现作业真的好多啊, 你放假前怎么写完的?” 薄渐:“……?” 江淮从自己书桌上拎起一本他写了大半个月,人都要没了才将将把答案区填满的《数学寒假作业》:“我这本就做了两个多星……” “去洗脸刷牙吃饭。”薄渐从他手里抽回《数学寒假作业》,似笑非笑道:“回来写作业。” 江淮:“……” 阿财起床出来,居然发现江淮今早破天荒地出来了。 对于今早不能点外卖,饲养江淮一事,阿财表示遗憾。 江淮出去做了两个三明治,给阿财留了个,又拎两瓶矿泉水回了房间。 他进房间的时候,薄渐已经开始帮他写作业了。天乍亮,还点着盏冷色光的小灯,薄渐坐在他书桌前,低头,微弓腰,握笔的姿势也好看。 室内寂然,只听得见窸窸窣窣的翻页声。 江淮放轻了脚步,过去:“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 同样一支笔,连写起abcd来,他都乱乱糟糟,薄渐就端端正正。 他静静地看了两分钟。 薄主席两分钟做了七道物理选择题。 江淮:“?” 江淮:“你等等。” 薄渐稍抬眼:“嗯?” 江淮:“编选择题答案我也能编上……不用你给我编。” 薄渐逸出声笑:“谁和你说我编的答案?” “这才几分钟?”江淮问:“有两分钟吗,你做了十道物理选择题??” 他第一道题题干还没看完……薄渐已经翻两页过去了? “不是做。”薄渐向椅背靠了靠,懒懒散散地瞥过来:“你这么一大本寒假作业,我一道题一道题给你再做一遍,得做多长时间?” 江淮:“?” 没等江淮问“什么意思”,薄渐说:“寒假作业我做过一遍了,算是默写答案。” 江淮静了。半晌,他问:“你做过一遍,答案就都记住了?” 薄主席颔首。 江淮:“但你不都做完大半个月了吗?” 薄主席:“人跟人的脑容量是不一样的。” 江淮:“……?” 他拉了拉江淮的手,轻飘飘道:“你要是不会觉得伤自尊,我也可以现在给你撒一个‘题都是我现场做的’的谎。” 江淮:“??” 他觉得他和薄渐这狗迟早要反目为仇。 没有别的理由。 就是可能即将发生的肢体冲突。 江淮去拖了张椅子,面无表情地坐到了薄渐旁边,抓阄似的随手从厚厚一沓还没写过名的物化生卷子里抽了张出来。 他从抽屉里掏了耳塞出来,戴上了。 因为江淮不是太想在他十分钟做不出一道选择题,烦躁得抓耳挠腮的时候,听见隔壁往后哗啦啦翻页的声音。 极其影响他本人正常水准发挥。 薄渐握着江淮的笔,斜觑过江淮。 江淮就穿了件短袖t,宽宽松松地挂着,连肩骨的形廓都看得分明,细棉布料贴在后脊背上,脊索微微鼓出,腰腹线瘦削且紧实。 他摸过的。 有大半个月没有见面了。 江淮翻着下学期的新教材,往预习学案上誊抄公式填空。 忽然薄渐的手肘无意似的撞了他一下。他坐在薄渐左手边。 江淮笔头刺啦划出一道线。 他稍扭头,睇过薄渐。 薄渐低着头,给他写作业,神色认真。 江淮扭回头,充当没发生,继续翻书写作业了。 又写了几行字,一只手微掀起他t恤下摆,摩挲在他腰侧,慢慢向里。江淮猛地扭头:“你干什么?” 他看见薄渐握笔的手,在他的寒假作业上勾了个漂亮的“c”。 薄渐稍偏过头,侧过来,嗅了嗅他脖颈。 江淮脊背绷直起来。 耳塞被摘掉了,呼吸声一下子清晰下来。 薄渐嗓音微哑:“这里……早上就不会对我有什么反应么?” “你看,”他说,“你没有,但我有了。” …… “想过我么?” “想……想过。” 薄渐亲吻在他耳朵上,轻声说:“我也想江淮同学了。” …… 江淮失去表情,拉开衣橱换了衣服。 薄渐拉了拉他后衣角:“生气了?” 江淮没说话,换了件t恤。 薄渐又拉拉衣角:“我不是故意的。” 江淮没搭理他,关上了衣橱。 薄渐又又拉拉衣角:“就一点点,我都尝过你……” “闭嘴。”江淮转身,扯开薄主席拉他衣服的手:“别耽误我写作业,”他稍顿,“我去漱口。” 江淮书桌还算宽敞。 有两把椅子,江淮坐在左边,薄渐坐在右边。 江淮写自己的预习学案,薄渐帮他写《理综寒假作业》。 房间又静下来,笔尖摩挲在纸面上,细微的摩擦声。 薄渐放轻了动作,翻页安静下来,江淮也没再戴耳塞。 江淮翻着书写学案,字丑,但写得还算认真,一笔一画。薄渐有些随意地勾出题目的正确答案,时不时微侧眼看过江淮。 江淮看上去很认真。 他心脏发痒,没忍住,轻轻握了握江淮的手腕。 江淮扭头。 薄渐松下手指:“你继续写……” 江淮离近了些,在他脸上亲了下,表情不多:“你去休息吧……去倒时差。” 薄渐稍愣:“不用我帮你写作业了么?” “我已经是个成熟的男朋友了,不用……”江淮一顿,“可以等你睡醒了再来帮我写。” 江淮也想倍儿硬气地说一句:你去睡吧,作业不用你帮我写,我一个人写完没问题。 但开口前,江淮思考了一毫秒。 他觉得他不可以。 2月8号,高二下学期正式开学。 住校的同学就提早两天,把行李都搬回学校,不住校的同学开学第一天早上八点前准时到校。 时至二月,渐渐回起温来。今年冬寒去得早,细瘦的枯褐枝桠已经孕出藏着亮色的绿芽儿。返校第一天,江淮早七点半到校。 他来得不早不晚,班里人刚过半。 到昨天下半夜,江淮刚刚把作业全写完。 如果没有薄主席的人道主义援助,以江淮的低保贫困户的作业水准,还剩一个星期,他日日写,夜夜写,写到今天早上,写完作业也没戏。 虽然上学期期末考试江淮才一千名,但江淮总体属于天赋型选手。 他学新东西快,考前临时抱佛脚尤其容易立竿见影,然而耐心堪忧,一被新东西吸引住注意力,对旧的就失去兴趣了。俗称学得快,忘得也快。 所以他写那一沓新学期的预习卷子还行,但做起上学期的归总归纳寒假作业印刷本来,就慢得一批。 单一本《理综寒假作业》,他就能写半个月。 《数学寒假作业》他就写了半个月。 但对于薄主席来说,把答案全都默写上,再无所事事的时候给江淮圈出几道题增加江淮的作业量,也就是几个小时的事。 薄主席来他家和不来他家的区别就是薄渐没来,江淮一个人在家补作业,薄渐来了,江淮一边在家补作业一边受薄渐骚扰。 作业量减少了,效率降低了。 薄主席在他家住了三天……这三天,江淮一共写了两张预习学案,占未完成学案比例20%。 昨天到下半夜两点,江淮才将将把最后一张预习学案写完。 教室座位还是上学期的排位,没动过。门窗紧闭了近一个月,一进门嗅得到种闷住的木头味道。 江淮挎着书包,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拿脚背勾出凳子来。 学生会主席开学事情多,等下第二节课还有开学典礼要演讲,薄渐没在教室。自薄主席从他家离开,江淮写作业效率直线上升。 毕竟没人在他狂补作业的时候分散他注意力了。 赵天青来得挺早,见江淮进门,扭头过来,十分热情:“江哥,来了?” “嗯。”江淮斜睇过他桌面。赵天青课桌上堆了一堆寒假作业本……不光他自己的,还有别人的,他看见一本《语文寒假作业》写着许文杨的名儿。 他问:“抄作业呢?” “是啊,操他妈寒假哪来这么多逼作业,”赵天青脸变了,“我抄一天了没抄完……”他把许文杨的语文寒假作业挪到他俩课桌中缝:“江哥一起抄?” 江淮表情稍微妙。 他上了十一年学,第一次有资格说这句话。 “不用,我写完了。”江淮说。 赵天青一愣:“?” 江淮第一次体验到学习装逼的乐趣,他敛起表情,高手从不喜怒哀乐形于色:“寒假作业其实不多,不用抄答案也很快就能写完……你继续抄吧,我先睡一觉。” 单抄答案抄一天没抄完的赵天青:“???” 为了补寒假作业,昨晚江淮就睡了四个小时。 江淮铺了本数学书,倒在桌上一睡不起。 开学第一天,第一节课上班会。 江淮睡过了第一节班会课。 一直到第一节课下课,第二节课上课,江淮都还没醒。 开学第一天,不算正式上课,就是整理整理寒假事务,稍微说说寒假作业,给新学期开个头。第一天上课不按课表,一天七节课,第一节班会,剩下六节六门主科一门一节。 第二节课是化学。 二班化学老师是个毕业没多久的男beta老师,教得不错,脾气也好,跟班里同学关系挺好。 明天开始上新课,今天大致从寒假作业讲几道题。 他扫过讲桌下面……倒数第二排,趴着一名男同学。他扶了扶眼镜,按着讲桌上的座位表念:“江淮……你上来写一下《理综寒假作业》第67页的第一道选择题的化学反应方程式。” 两分钟后,江淮手里被赵天青塞了一本《理综寒假作业》,出现在讲台上。 他静了半晌,问:“老师,哪道题?” 化学老师脾气很好:“第67页,第一道选择题……你寒假作业做了对吗?” 江淮:“……做了。” “好,”老师递过粉笔,“那你把这道题反应过程的方程式写一下,不难,核心是铝铜的溶液置换反应。” 薄渐刚刚开完会从活动室向教室走。 陈逢泽和他顺路。 “等高三毕业,”陈逢泽问,“你跟江淮准备怎么办?” 薄渐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什么怎么办?” “比如准备去同一个城市上学?”陈逢泽说。 薄渐微垂眼:“我想让他和我上同一所大学。” 陈逢泽默了会儿,诚心实意地说:“难。除非你为了他降等报志愿。” “不试试怎么知道。”薄渐轻声说:“他寒假就很努力了。” 江淮被塞了一根粉笔。 他左手拿着手,右手拿着粉笔,在黑板前面站了半天。 好像说是……铝和铜的置换反应? 陈逢泽叹了口气:“学习成绩这种东西,可不是努力就有进步的。”此事他深有体会,尤其是和薄渐这种畜牲比。 薄渐停在二班后门,轻轻拧开门把手:“他也进步了。” “al+cu=au+cl↑” 一拧开门,薄主席和陈逢泽恰好看见江淮在黑板上写出了这个方程式。 陈逢泽:“……” 薄渐:“……” 江淮被硬推上来,还没睡醒,刚写完,他隐隐看出自己的方程式好像不太对。 化学老师静了几秒,问:“江淮同学,请问你铝铜制金有什么定律依据吗?” “字母守恒定律。”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带不动。 随机丢小红包xbb 94、陌生人 化学老师又静了半分钟。 底下猛然爆出哄笑。 在化学老师脸上, 江淮读出一句“我是怎么教出来你这么个玩意儿的”, 但化学老师顿了半晌, 没笑,也没生气:“江淮, 去申请诺奖吧,这个学不用你上了。” 江淮:“……” 一开学,因为狂补作业而陷入冷清的校园网又活跃起来。 早上开学典礼前, 校园网刷出一个新帖子: “《逆天邪神:我靠炼金征服世界》第一章:我靠?我, 江淮, 一个被青梅竹马退婚,惨遭家族遗弃,一无是处、贫困潦倒的废物, 居然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一名炼金术士?” 早十点,二中春季学期开学典礼。 开学典礼一系列升旗,学生代表演讲,学校领导致辞都在操场上办。今天天挺好, 只稍有些冷。 江淮懒洋洋地杵在二班第一排, 把冲锋衣拉链往上拉了拉。 往常升旗,开会,活动这种事,江淮能站最后一个站最后一个, 能坐最后一排坐最后一排,常年排队吊车尾,但今天…… 二班的位置在演讲台底下最近的位置。 他看不出神情, 瞥过演讲台下。 学生会主席在演讲台和老师说话。 他个子高挑,稍低头,礼貌地从老师手里接过无线麦克风。 薄渐天生长了张疏离人的脸,只是他像时时刻刻绷紧了弦似的教养让他显得温和。温和,却不亲近。 薄渐是高二级部唯一的学生代表。 他上台,底下稍有嘈切。 江淮视线落在他那双比例匀停的手上,薄渐演讲、带头起誓从来不带稿子。他短暂地调了下麦……江淮扫见一根不甚引人注意的黑色头绳从他手腕滚进袖口内。 临从江淮家走,薄主席毫无愧疚之心地又偷偷带走了江淮的一根头绳。 江淮不大自在地清了声嗓子。 薄渐微低着头,目光落在台下。他依旧穿着校服冲锋衣,尺寸合适的黑色校裤,衣着熨帖干净,连胸前的拉链都摆得端正。 还是好学生的作态。 江淮微眯起眼,他想起他第一次见薄渐,他第一次……或者说级部绝大部分同学,第一次见薄渐都是在高一入学典礼上薄渐的演讲。 从高一入学,薄渐就是他们这一级的学生代表。 如果学生代表只有一个名额,那薄渐就是这唯一的一个名额。 薄渐中考是b市市区中考成绩的第一名。 凡是有薄渐参加的比赛,竞选……薄渐大都会是第一名。 薄渐寒假去国外应邀参加的青年金融峰会,江淮翻墙去外网上找过视频。他没问过薄渐,也没向薄渐提起过这件事,就是在网上把能搜到今年的资料和视频都看了一遍。 薄渐很优秀。 尽管江淮并不是十分关心薄渐这人优不优秀,在哪优秀,怎么优秀……但他想,当薄渐的男朋友,他可能也应该再努努力,让自己稍微变得再优秀那么一点。 很俗气的想法,江淮耻于承认。 但他想,他想离薄渐更近些。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上午好。”薄渐嗓音轻缓:“冬日春来,新年辞旧,在这个二月,我们的新学期开始了……” 他微低眼,睃过台下的江淮。 江淮恰抬眼。 四目相对。 恰好一个在说,一个在想: 新的学期开始了。 从国外回来,放寒假的最后这几天,薄渐一共在家住了两天。 柯瑛有意想和薄渐说话,尤其想问问薄渐和一个alpha男孩子谈恋爱……他俩到底是怎么想的,年少冲动,觉得生理性别无关紧要,信息素生理冲突无关紧要,来日性生活严重不和谐也不重要,他们在精神上彼此相爱就够了? 但薄渐一直对她爱答不理,她说十句,薄渐应一句。 尽管往常她和薄渐也是差不多这种交流模式……薄渐独立,原本在家就话不多,但关键时刻,薄渐不肯搭理她,就让柯女士格外生气。 一到关键时候,儿子丈夫纷纷掉线。 尤其是丈夫。 不帮着她就算了,还偷偷帮着儿子打马虎眼,再逼急了就去公司,拿工作忙推脱。 柯瑛当惯了闲散的富贵太太,薄贤也不需要她在公司帮持什么,平日里她就和一帮贵妇圈子里的姐妹聚聚会,喝喝茶,但最近托了丈夫和儿子沆瀣一气的福,柯女士的社交活动锐减,每天就呆在家翻翻书翻翻报,实质想东想西。 她记起薄渐有个关系还不错的高中同学,好像是叫陈逢泽,也是alpha。 她和陈逢泽不熟,但她认识陈逢泽的妈妈。 开学第一天,中午还没放学,陈逢泽收到了他妈的一条微信: “你加一下薄渐妈妈的微信,柯阿姨说有事要问你。” 陈逢泽:“?” 大致聊过几句,陈逢泽同学收到了柯女士的试探性消息: -keara:小陈,薄渐班上有个叫江淮的男生,你认识他吗? -keara:如果认识,我想听一下别的同学对江淮的评价,可以吗哈哈。 陈逢泽:“……” 柯阿姨最后俩“哈哈”,哈得他头皮发麻。 他有种强烈的,主席要翻车……或者说已经翻车了的预感。 柯瑛等了好一会儿,正当她以为陈逢泽上课了准备发消息放弃了的时候,陈逢泽给她发来好长一段话: -小陈:认识是认识,但评价这种事嘛,太主观了,我一个人不好说。阿姨我们学校有个校园网论坛,我们学校认识江淮的同学还是挺多的,阿姨你要是真的想知道,可以注册个号,去我们校园网论坛发帖问一问。 -keara:校园网论坛? 中午临放学,首页刷出一个new贴: “请问大家认识江淮吗?江淮是个什么样的人呀?qaq” 正好赶上放学,都挺闲。 “豆奶:??” “劫:我眼花了?这是能在二中校园网上出现的问题?” “你爷:还qaq,小妹妹哪个初中的,上初三了?” “无能狂怒:你外校的还是来钓鱼的?不认识,不知道,下一个。” 校园网注册新账号要实名身份证认证,柯女士单注册账号就注了快一个小时。 结果一发帖,几秒钟刷出来的回复险些让柯女士气得把手机摔地上。 好几分钟后。 楼主:“qaq我初三,今年中考准备报二中,听表哥说的江淮,说是个很帅的alpha?所以我想来听听江淮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最a的a:喔唷,学妹啊?” “柠檬树:听这个语气,是omega姐妹嘛?” “8班班主任:啧啧啧,连还没中考的学妹都听说过江刀了,这个罪孽深重的男人,怎么这么能招蜂引蝶?” “一学习就去世:学妹不用想了,江淮名a有主了,你跟他没戏。” 柯女士只想把这群毛没长齐的小孩挨个揪出来教训一顿。 楼主:“是嘛?江淮是有男朋友了嘛?是谁呀?[哭哭]” “姜子牙疼:我们学校学生会主席。” “出师表:楼上+1” 楼主:“?” “喵呜:啊啊啊啊你们能不能不要再造主席的谣了!!还骗学妹,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主席和江刀两个alpha,能交往个屁啊!学妹别听他们逼逼,江淮单身,你好好准备中考,考进来江淮就是你的!” 楼主:“?” “李白:你拉几把倒吧,主席给江刀流的孩子都能凑齐一打了,他俩要清清白白,我把手机吃了。” 楼主:“??” “喵呜:那都是瞎编的,不是事实!!你再说我就要举报你传谣了!!” “李白:艺术来自于现实,懂?谁知道他俩到底流没流过。” 薄渐……给江淮流产? 楼主:“……江刀是谁,你们是在开玩笑的吧?” “不想学政治:害,一群**靠不住。” “不想学政治:江淮在校园网上的帖子我都收藏了,给你把链接都发过来,江淮啥样人,学妹你自己在帖子看吧。” “不想学政治”在楼里刷出近百层楼,全是网页链接。 柯瑛算是舒出口气……这群小孩里好歹还有个靠谱的。 柯女士翻到顶上,点进了第一个网页链接…… “《误惹残情alpha:狼性江淮轻点爱》楔子:那一夜,他被江淮狠狠占有!” 柯瑛:“?” 她略微停顿,点开了第二个。 “《逆天邪神:我靠炼金征服世界》第一章:我,江淮,一个平凡无奇,身无长处的废物alpha,居然一朝点石成金,受女神青睐有加?” 柯瑛:“……?” 是日,在以她上大学念书时的认真劲研读了这近百个校园网论坛网页链接后,柯女士终于找到了一件比她发现儿子和一个alpha男孩子谈恋爱更让她不能接受的事。 薄渐打胎。 开学第一天,老林下午最后一节数学课也被他上成了班会课。 这几天江淮缺觉缺得不行,支着头在底下昏昏欲睡。天色稍晚,橘色的霞光从后门折进来,微微刺眼。 他桌肚底下的手机震了下。 江淮没搭理,但没过一分钟,又连着震了两下。 他皱起眉,掏了手机出来准备关震动。 但他忽然看见来消息人是“江总”。 江俪在江淮的微信备注里一直是“江总”。 -江总:在学校吗?你出来接个电话。 -江总:在吗? -江总:我有事找你。 江淮愣了下。不是周末节假日,江俪很少会主动来找他……就是找他也大多都是发微信聊几句,聊着聊冷场了就自然不聊了。 江俪在美国,可她一直记着国内时间,一直记着江淮上课,上学,放学的时间,就算发消息问最近怎么样,也不会挑在上课的时候。 江淮坐了两三秒,他没回,径直起身,转头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林飞瞥过江淮一眼,以为他是去上厕所了,没多管。 江淮去了厕所。 还在上课,走廊静悄悄的,厕所也没有人。 他走到最里的隔间,靠在隔间门板上给江俪回了个电话。他现在是下午最后一节课,但江俪那里是凌晨。 “妈,”他低声叫,“我在上课,你有事吗?” 江俪像是没想到江淮会主动打过来,也像是无话可说,她静了好久,才出声:“小淮。”江淮听见她嗓音稍有些抖。 江俪很久没叫过江淮“小淮”了。她在江淮小学的时候会这么叫他。 可后来,江淮长大了,比她还高,“小淮”就变成了“江淮”。 江淮默了几秒,问:“是不是出事了?”他嗓音一向冷,却也稳:“你别害怕,你告诉我。” “小淮,”江俪说,“没出事,是你爸爸来找我了……他想让你回家。” 国外也快天亮了,江淮不知道江俪多久没睡了,她听上去语无伦次:“他……你爸爸再婚了,他和别的人又生了个beta,他想要alpha……他想让你回去,我来找你,我想问问你的意……” “陌生人。”江淮轻声说:“不用理会。”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前收尾,最近严重卡文,更新不定时。 不用担心出现什么狗血狂虐剧情,就是篇年轻人相互陪伴,相互需要的高考励志(x)文,可能全文最虐的就是江淮考试没及格这种事。 95、父亲 江淮对“父亲”没有印象。 这并非是因为怨恨, 憎恶或者某些反感让他说“我不认识我爸”这种话, 而是一个不掺杂他本人主观情绪的客观事实。 他至少十年没有见过“父亲”了。 而即便是在他小时候, 他对“父亲”的印象也稀薄得几近于无。“父亲”并没有来找过他,江淮有且仅有的关乎“父亲”的一点记忆, 就是在他几岁的时候,“父亲”和江俪似乎还有联络。 并不多,是“父亲”偶尔会来找江俪, 想给她塞些钱, 塞些抚养费……但江俪都没有要。 后来“父亲”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父亲”对江淮来说是个陌生人。他也并不关心“父亲”目前的生活、去向。 他甚至都不知道“父亲”叫什么名。“江淮”是江俪给他起的名, 他随江俪姓。 江俪也从来没有在江淮面前提起过“父亲”。这么些年过来,江淮仅知道“父亲”是江俪的大学同学,江俪还在怀孕, 他出轨了,江俪去办了离婚,去洗了标记。 江淮说:“我不认识他,你不用来问我的意见。” 江俪静然。许久, 她嗓音稳下来, 低声问:“小淮……我和你提过你爸爸的事吗?”她年长,她是长辈,她应该是孩子的依靠……可她却不自觉地依靠江淮。 哪怕江淮才十几岁,可她听见江淮的声音, 就心安下来。 “没有。”江淮说。 “我和你爸爸是大学同学,”江俪说,“我怀你的时候还没有毕业, 为了生你,先休学了一年,和严松去领了证……” 这是江淮第一次听说“父亲”的名字。 严松。 他没出声,靠在窗边。 “那时候傻,”江俪声音低下来,“我和严松结婚的时候,严松一分钱也没有……他家条件很差,是从小县城考出来的,我和他结了婚以后才知道他家里还背着十几万的债……” 她顿住了,不说话了。 江淮也没有说话,等着江俪开口。 他拉了窗户,冷风卷进来。男厕很安静。 好久,江俪才慢慢说:“我年轻的时候做错了很多事,你没见过你外公外婆……就是因为我偷偷和严松领了证,和你外婆吵了一架,我离家出走,你外婆心脏病发作了……”她嗓音抖起来,“我,我没脸回去了。” 她说:“我连我妈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可严松……严松也,也背叛了我。” 江淮靠在窗墙沿儿,他习惯性地摸进衣兜找烟盒和打火机……可因为和薄渐在一起以后他就很少抽烟了,这周开学新换校服,他没在衣兜里放烟。 “他找了和我大学同班的一个女同学,”江俪说,“那个女同学家庭条件很好,她也喜欢严松……你爸和我去办离婚的时候,和我说他想当人上人……” 江淮低着眼,不出声。 江俪说:“他和我离婚后就又结婚了。他现在有个beta儿子,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他当了倒插门女婿,现在有钱了,他老婆前两年车祸死了……所以他来找我,问我能不能复婚,说你也是他的儿子。” 一个人的脸皮能有多厚? 江淮像听了句平常的话,又平常地回:“让他滚。” “我拒绝了,我这辈子死也不可能再和他复婚,”江俪深吸一口气,“但他一直纠缠我。严松说能给你更好的家庭环境,教育环境……说他老婆死了,他丈人年迈不管事,等到以后,你也是他的儿子,你也能继承他的财产。他说我可以拒绝,但我没资格替你拒绝,让我来问你的意见……他在国内,严松想和你见一面。” 江淮没什么表情:“我没爸,所以你不用来问我。” “好。那我去和严松谈。”江俪慢慢冷静下来,想想又咬牙切齿:“无耻之徒!你和星星在家要多注意……我怕这个混账再上门去找你。” “不用多担心。”江淮轻描淡写道:“你好好工作。既然他在国内,把他拉黑就好了。他做不出别的事。” 江俪一时有种辈分错置的羞愧,她“嗯”了声,问:“今天开学了吧?” “开了。”江淮说。 “在学校好好努力学习,快高三了,”江俪说,“我看你期末考试进步很大……定目标,有想上的学校了吗?” 风从窗缝中鼓来。江淮微微侧眼,望向窗外蓝色的天:“可能是有了。” b市优秀企业家薄贤先生,在百忙之中,收到妻子一条……不是,是很多条微信。 忙归忙,开会归开会,儿子可以不管,但老婆的消息一定要看。 于是薄贤抽十分钟,把老婆发过来的网页链接挨个儿点了一遍。 于是下午放学前,薄渐收到了薄贤的数条微信。 他随手划开…… -爸:[网页链接:当代年轻的alpha必读哪些书?小编都给你整理在这里了!] -爸:[今日好书推荐:《新世纪alpha的自我修养》] -爸:[今日好书推荐:《教你如何做猛a》] -爸:[今日好书推荐:《如何征服你不羁的伴侣?》] -爸:[今日好书推荐:《军体拳入门》] 薄渐:“……?” 江淮又从后门进来的时候,薄主席的手机正逗留在《如何征服你不羁的伴侣?》的试读页面。他瞥过江淮,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了桌肚。 但江淮没搭理他,径直回了座位。 男朋友每天都很冷酷。 薄主席想,他可能还需要一本《如何征服你冷酷的男友》的好书推荐。 老林还在开班会,还有三两分钟下课放学。 薄渐从后头,拉了拉江淮的校服后角。 江淮没回头,稍往他前桌沿靠了靠,声音很低:“有事?” 没事。 就是想让江淮搭理搭理他,多看看他。但如果直接说“没事闲的”,薄主席目测要挨打。 他稍顿,矜持道:“可以放学一起走么?” 江淮扭头:“理由?” 薄渐:“想去你家过夜。” 江淮:“……” 他迅速睃过趴在桌子上一睡不醒的赵天青,无情地从薄渐手里扯回衣角:“没门,回你自己家睡去。” 薄主席被迫松手。他从桌肚拿回手机,勉为其难地下单了《如何征服你不羁的伴侣?》的电子书……此类野鸡书目,并不支持印刷纸质、装订格式以及出版社、著名译者的多样化选择。 “叮铃铃——” 放学铃。 天色微昏暗下来,门框倒下一条长长的浓黑的影子。 江淮东西不多,挎了包起身,把凳子踢到桌肚底,屈起指节扣在薄渐桌沿:“先走了。拜拜。” 薄渐按住他的手:“别,等我一起。” 江淮:“嗯?” 经过五分钟,薄主席又找到了一个新的借口。他说:“五月份会考,我去你家住两天,给你补补政史地。” 江淮:“?” “滚。”江淮拍开企图蹭吃蹭喝蹭住的薄主席的手。 但十分钟后,两个人前后一起出了校门。 江淮是个心肠不够冷酷的男人。 今天放学江淮不用去隔壁小学接人。因为他开学了,阿财还在放假。阿财假期比他长一个多星期,早放晚开。 新的学期,阿财依旧是小学三年生,江淮依旧是高二生。 但等到下半年,阿财上四年级,江淮到高三……高三要上晚自习,上到八点半。 所以到高三,江淮估计他不得不得去人才劳力市场招聘个保姆了,不然实在顾不过来。 江总出国攒了些钱后,初二的时候就让江淮雇过保姆,但江淮觉得反正他事情不多,阿财不爱说话,不爱活动,找保姆来,万一出什么岔子,不如他自己来。 阿财也不是个让人费心的小学生,除了上学放学,基本没让江淮操心过。 作为一名小学生,阿财还在快乐寒假。 阿财拿着遥控器,正坐在地毯上看动画片,已经对保健哥哥来家里见怪不怪。 “嘭”,江淮把门关上。 玄关和客厅隔了一层置物柜,悬着顶小小的冷色灯。薄渐自然地从他肩膀上摘了书包,玄关狭窄,他们前后站得很近。薄渐微低头,嗅过他头发:“江淮,我想和你同居了。” 江淮愣了下:“同居?” “嗯。”他稍前侧,凑到江淮耳边:“想和你每天睡一张床。” 江淮:“……” 他失去表情,推开薄渐:“但我不想。” 寒假让薄渐在他家住了没三四天,薄渐差点他妈把他给睡虚了。 薄渐睡觉不老实。 不是睡着了睡姿不老实,是睡着前不老实。 薄渐喜欢抱着他睡觉,但江淮很不喜欢。一个是因为他一个人睡习惯了,不习惯别人黏着自己……另外一个原因是薄渐一抱他,他就想干些别的事。 所以那几天江淮作业都没怎么写。 元阳亏损。 薄渐从后捏了捏他手,轻笑了声:“拔x无情。” 江淮:“……滚。” 江淮和薄渐住一起还算和谐。因为尽管薄主席在审美和个人偏好上依旧还是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仙女,但小仙女很乖,已经学会帮男朋友干活倒水了。 薄渐去厨房挑挑拣拣,江淮去督查阿财的寒假作业完成状况。 但他刚进客厅,收到一条短信。 是陌生来件人。 “你好。我是你的父亲严松,在和你妈妈交流过以后,我们都认为我和你需要见一面,所以我想问问最近几天你方便见面吗?” 江淮手指微顿,删除了这条短信。 可没多久,又发来一条: “在抚养教育上,我承认我作为父亲亏欠你很多。这些年来,我也和你缺乏必要的亲情联系。但总归你身上流着我一半的血,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我还是希望我们能见一面,以父子的身份,放下过去,开诚布公地聊一聊。我想你妈妈也希望在你的人生中能多一个亲人。” 江淮又删掉了。 可还有下一条: “我和你妈妈最近也在商量复婚的事情,我亏欠你们母子的,以后我会加倍还清。我也希望在这件事上,能得到你的支持。” 江淮站住。 半晌,他删掉最后一条短信,回了卧室。 薄渐在厨房挑挑拣拣半天,捡出两盒江淮的牛奶又出了厨房。 等他回江淮房间,他推开门,他看见江淮坐在阳台墙角。天冷,玻璃门起了层水雾,天色黑下来,远处亮着朦朦胧胧的灯。 江淮叼着根细细的烟,烟气浮泛,烟头火光猩红。 他曲腿坐在地上,在打电话。 薄渐拉开门,皮肉几乎一下子就冻冷下来。二月已回温起来,夜里却还是冷。 江淮脱了外套,套着件单衬衣靠在墙边。 薄渐进来的时候,他刚刚好挂断电话。 薄渐没说什么,低下眼,向江淮伸出手:“地上冷。” 江淮刚给严松打的电话。没说别的,就是让他滚。 他不想让他的“滚”听上去掺杂任何气愤、怨恨,显得他像是在和谁赌气。所以他多浪费了几分钟时间,和严松阐明……再纠缠江俪要复婚,他就去把严家祖坟刨了。 最后严松气急败坏,又疑心要江淮认祖归宗,这鬼东西来日真能做出在他家老祖宗坟头放鞭炮的阴损事来,呵骂了几句,匆匆挂了电话。 江淮搭过手,手指冰冷。薄渐慢慢握住他。 江淮顺着薄渐的力道站了起来。刚刚薄渐在阳台门外站了一会儿,等他挂断才进来的……所以他也不确定薄渐听没听到什么他威逼恫吓的难听话。 他夹着烟,吐出口烟气,轻描淡写道:“我刚给一老给我发骚扰短信的傻逼打了个电话。” “是你父亲吗?”薄渐问。 江淮猛然哑口。 有关严松,这是江俪的事。他不想说。 他能做的,从过去到现在,一直能做的只有把那些烦扰,伤害赶得离江俪远些,离江星星远些。他要保护她们,他能力有限,但他说话算数。 江淮没说话,喉咙发涩。 可薄渐什么也没问。他握了握江淮的手,侧头轻声说:“没事,以后有什么事有我陪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害,昨天我说的是完结前收尾,不是完结。 离完结还稍有距离,除非我日六,不然还有一段时间。 96、丢人 渐到三月, 学校的白玉兰树顶出褐茸茸的花骨朵儿来。 天还是冷, 只是白日里慢慢升温到十几摄氏度。 开学的日子循规蹈矩, 早上上学,下午放学, 晚上回家写作业。学年下半学期没有上半学期那样声势浩大的学校节庆活动,每天都是上上课,江淮有时会撞见隔壁高三楼的学长学姐, 连出来升旗都随身带着本薄薄的《高中英语必背3500词》, 往来行色匆匆, 讨论着一轮复习,一轮考试。 开学没半个月,高一高二有一场开学的摸底考试。 不算月考, 考的也不是新知识点,但有年级排名,用来考察同学们寒假的用功情况。 尽管开学前一个星期,江淮天天起得比鸡早, 睡得比狗晚, 写作业写得恨不能拿一把火烧了市教育局,大家一了百了…… 但开学摸底考试成绩下来,证明江淮作业没白写。 开学考,江淮497分。 单从分上看, 江淮甚至还比期末考试少了4分,但二中学校老师出的卷子是出了名的难……刨除年级高层建筑,譬如薄渐此类牲畜人物, 级部普遍分低。 497分,排年级八百名出头。 其中江淮的语文作文,更是有了1分的长足进步。 薄主席仔细阅读过江淮的考场作文后,好久,称赞他一撇一捺写得不错。 江淮收回卷子,给了薄主席一个在惹恼他前闭上嘴的机会。 高二的新学期校历安排登到了二中官网。这个学期要稍长些,从二月到七月,到七月初,期末考试,放暑假,期中考试在四月底,等进到五月,五月月初接着科目会考。 等暑假结束,再返校,他们就是新一学年的高三生。 或许是学校营造氛围,也可能是老林十分看重,新的高二下学期开始,班里学习氛围比上学期紧张了许多。 当然摸鱼的依旧摸鱼,睡觉的依旧睡觉,但音乐课、美术课,越来越多的同学自觉上成了自习,老林下课,也越来越多同学在讲台前围成一堆问问题。 这是一个矫情的想法,但江淮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过他身处一个集体。 他和绝大部分人,承担着一样的未来。 薄渐也是绝大部分人中的其中一个。 他学课学得早,又难得见的聪明,他在学校,别人上课别人上自习,他依旧该看课外书还是看课外书,该做一些高考都根本用不上的竞赛题还是做竞赛题,但新学期薄渐请假的频率高了一些……他的目标不在课内,在外面,在那些更优秀的竞争对手的平台上。 江淮去天台的次数比从前频繁了不少。 天台视野很好,风是冷的,可俯首看见楼下攒动的微小的人头,便好像自己高大起来,未来触手可及,心脏滚烫起来。 有时薄渐会和他一起来。 没别人的时候,薄渐很喜欢黏黏糊糊地从后面抱着江淮,下巴颏儿往江淮颈窝里蹭,蹭到江淮要打人了才消停,整个人像离了江淮就站不稳一样地抱在江淮身上。 江淮偶尔会抽一两根烟,懒得挣他,只问:“累吗?” 薄渐亲亲江淮的后颈,轻声说:“你都不累,我怎么会累。” 江淮抿住一口烟气,慢慢吐出来:“想去哪上学?” “等你报了我再报,”薄渐蹭蹭他,“我要和你去一个地方上学。” 江淮拉开腰上的手,搡开薄渐。他偏头:“别闹。如果你没认识过我,你觉得你最后会报哪?想过吗?” 薄渐从他手中抽出烟,细细碾在微锈的栏杆漆皮上,很低地笑出声:“没大想过,因为都随便上。” 江淮:“……” 操操操操。 每回考试,无论题难题简单,薄渐这狗的分数线就像被什么祝福buff给固定住了似的,永恒的七百三。 倒是他,随波逐流,题一难,过五百都费劲。 开学摸底考试,狗逼高二物理组组长出的破题,四道大题三道不会……第二天下成绩,江淮物理四十九。 “开玩笑的,”薄渐抬手碰了碰江淮的脸,唇角微弯,“别生气。如果没认识过你……我可能会报t大金融系吧。” t大国内top2,江淮查过,本市去年最低录取分数线690。 江淮:“……” 薄渐稍顿:“或者b大金融系?” b大国内top2另一个,江淮查过,本市去年最低录取分数线689。 江淮:“……” “我不想努力了。”他微低头,叼起根没点火的烟,含含糊糊道:“要不等毕业,你去t大,我去t大技校。” 薄渐:“……江淮,有点志气。” 江淮眼皮微掀:“我有志气。到时候你读书没钱,我打工赚钱养你上学。” 薄渐:“……” 薄渐不知道江淮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想法,可他忍不住笑起来,凑过亲亲江淮的脸,小声说:“我不用你养我,你要是高考考得好,我来养你。” 江淮瞥过去,似稍有动摇:“怎么养?” 薄渐:“包吃包住包睡,五险一金免交学杂费。” 江淮顿了会儿,又问:“那怎么算考得好?” 薄渐:“考上t大?” “……” 江淮扔了烟:“滚。” 有句老话叫怕什么来什么。 这是星期五,江淮放学,踩着滑板从学校后门出来的第一想法。 也不是怕,主要是烦。 学校后门正街边停着一辆纯黑色商务型迈巴赫,车身擦得极干净,初春日的日暮,黑色漆皮都熠熠折光,连轮胎也保养得纹路里都不见污泥。 一个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十分礼貌:“您是江先生吧?严总在车里等您。” 江淮还穿着校服,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不是去消费,被人叫“先生”。 这个词对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来说,正经到滑稽。 换句话说,摆谱。 江淮微眯起眼:“严松?” “是的,是严松先生。” 江淮扫过黑漆漆的车窗:“他在车里?” “严总在车里等您。” 江淮:“他有事找我,让他下来说。” 校后门平日里车不多,除非周五放学,住宿生拖着行李出来,校前门校后门都拥堵得一般无二。但江淮出来得早,校后门出校的学生寥寥,大多是等着孩子放学的家长车辆。 年轻人犹豫了下:“您还是上车吧,在这里说话也不方便。” “他不下车,”江淮哂笑,“那我走了。” 他跳回滑板上,男人看出江淮真的要走,连忙拉住江淮胳膊:“您先别走!” 江淮挣开,他踩在滑板上,微抬了下下颏:“怎么,光天化日,您还想绑架人口?”他带着点冷冰冰的笑,“松手。” 校门人多,男人额头冒出层汗,立马松了手:“没有,您误会了……那您先等一等,我去和严总说一声。” 薄渐最后一节课学生会有事,稍耽误了几分钟放学。 江淮发微信说他先走了。 可薄渐出校后门,一眼望见了江淮。 他没见过江淮的妈妈,但他看过照片。江星星因为是领养的,所以和妈妈长得并不像,可江淮是亲生的,长得也不像。 江俪有一张秀钝温婉的脸,江淮却天生眉目锋利,他瘦,线条几近刺人的嶙峋,看上去冷而不好接近。 薄渐想,原来江淮是和父亲长得像。 只是江淮比他父亲远要锋利,像把磨快的刀。 严松衣着相当体面,鳄鱼皮皮鞋擦得锃亮,鞋面连因为穿过才有的折痕都看不见,袖口微微露出一块六位数手表的形廓,喷着淡淡的男士古龙水。 出来一趟,带着两个助理和一个司机。 江淮看着他,兴味阑珊地想:这他妈可看不出来是个二十年前从小县城考学出来,家里欠一屁股债,为了飞黄腾达抛妻弃子,给人当倒插门女婿,熬到老婆死了,还想和初恋再续前缘的混帐东西。 不过倒能看出来挺能装逼的。 严松今天是特地打扮过了,又带了两个助理来的。 他知道江淮小时候就和江俪一起住在旧城区那边的破房子里,一分钱都没有,就是江俪现在工作稳定了,江淮也没过过几天富裕日子……他就是这样的人,他知道什么最能打动江淮这种自以为是、没有阅历的小男孩。 只要江淮叫他一声爸,他就可以给江淮更好的生活。 “江淮,今天……”严松开口。 江淮微微挑了挑唇角:“怎么,鞭炮带过来了?” 严松没听懂:“……鞭炮?” 江淮掀唇:“炸你家祖坟的鞭炮。” 严松:“……” 他可见的脸色不虞起来:“目无尊长,江淮,你听听你都是说的什么话?我是你爸!” 江淮懒洋洋地插兜站着:“大街上呢,您讲点素质,别老骂人。随便从街边薅个人就跟人说我是你爸,你这人还要不要脸了?” 严松:“??” 江淮轻嗤:“叔,别挡路,要不我报警了。” 校门人来人往,有学生有家长。 这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严松从江淮出生到现在第一次来找江淮……但是跟严松想象的虽然儿子一开始叛逆,但最后还是会和他父子相认的场景不大一样。 他险些被江淮气得梗住气:“你听听……你这孩子还讲不讲理了?江俪教养你这么多年,就把你教成这个样子吗??” 听见江俪,江淮微抬眼,盯着严松,不说话了。 严松误以为他提江俪,戳中了江淮的软肋。他语气缓和下来,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怨恨我,我也不怪你恨我……但你是个alpha,我是你的alpha长辈,无论是身份还是思维、能力,这个世界上alpha和omega是永远不会一样的,你妈妈是omega,我能教你的,你妈妈永远教不了你……” 江淮没说话。 严松心下一喜,以为江淮低头了,继续说:“在这个世界上,alpha比omega更能理解社会的游戏规则……当然我不是说omega百无一用,只是alpha生来就要比omega强,也占有更多的社会资源,我作为一个过来人,能教给你的经验是你妈妈给不了你的,我也能提供给你更好的教育环境和家庭环境,你还有一个亲弟弟,但要是等你回家,以后我的家产也都是你的,继承都是率先考虑alpha子女的……” “咯吱”。 江淮指节响出一声。 但严松不察,夸夸其谈道:“我知道,我和你妈妈目前还没有复婚,你可能也在担心这个……但这件事情你不用多想,我和你妈妈复婚是迟早的事……你妈妈是我的omega,就这辈子都是我的omega,我的妻子……你也知道,alpha和omega天生就是不一样的嘛,每个alpha都会犯错,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omega都会对alpha保持一辈子的忠贞……” 薄渐跑过去。 他听见了。 他以为江淮是在和父亲说事情,他没有过去。 可听着听着……他想去把江淮的耳朵捂起来,拉江淮走。 因为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连江淮的爸妈都以为江淮是alpha……可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 omega没有天生就比alpha矮一头。 omega没有天生就该这样卑贱,被alpha侮辱,看不起,背叛,却只能忍气吞声,继续仰仗alpha的施舍生活。 可薄渐还没有来得及拉住江淮的手,江淮猛然一拳打在严松脸上。 严松猝不及防,根本没想到,被打个正着,当即一行鼻血就从他鼻孔流下来。 薄渐停了下来。 严松差点被他亲儿子打到地上去,助理大惊失色,连忙跑过来扶严松:“严总!” 行人纷纷侧目。 严松恍惚好几秒,才忽然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江淮!你在干什么!你连你爸都敢……” “滚。”江淮说。 严松鼻血滴滴答答淌到嘴唇,他一摸,抹开一片,狼狈且暴怒,也再看不出刚才的体面。 他狠狠搡开助理,反手一巴掌朝江淮扇过去:“兔崽子,给脸不要脸,还反了你了!?” 可他手没扇下去。 江淮侧头,看见了薄渐。 薄渐握住了严松袖口,严松平熨的西服袖口被他攥得发皱。他轻轻说:“先生,别代表别的alpha,别的alpha会觉得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口区。 争取半个月内正文完结(躺平jpg 会有几章短短の番外 97、一语成谶 严松看见一个男生。 男生也穿着和江淮一样的二中黑色校服, 比他要高。他弯着唇角, 眼里却不见笑:“适可而止。” 严松隐隐约约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 可他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也理应没见过,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怎么可能能接触得到他? 他两眼一瞪:“你又是哪来的小崽子?松手!” 自从在丈人家当了管理层,严松就鲜少这么跟人吆五喝六的了,他得端着。可连俩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 其中一个还是他儿子!都要骑到他脑袋上了! 先有你爹后有天, 子从父命, 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助理赶紧来拉人,严松狠狠地把手臂往外挣……但意料之外,男生忽然松了手, 严松没刹住,猛地一踉跄,险些没站住,被连忙过来的助理给扶住了。 他脸色愈来愈差, 上下打量着男生:“你是谁?” 要不是这是在校门口, 他恨不能就把这小崽种一起给教训了。 薄渐微微垂眼:“江淮的同学。” 严松讥道:“同学,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薄渐没说话。 严松指着江淮:“我是江淮他……”亲爸!我跟我儿子说话,有你什么事?你还动手? 但严松这句话没说完,江淮懒洋洋地把手机屏翻过来, 正对着严松:“我报警了,有话等去派出所一起说。” 严松细眼一瞧……显示正在通话中,拨打号码“110”。 “你这是干什么?有必要报警吗?挂了!”严松一惊, 也顾不上跌份,挂着鼻血就去抢江淮的手机:“这有什么好报警的?你这不是自找麻烦……” 江淮躲开,冷冰冰地睨着严松:“要不一起等警察来,要不赶紧滚。” 严松手扑个空,脸色青红黑白都转了一遭。 他当然是不怕警察,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能怕警察? 就是怕江淮这小崽种万一真把警察叫来,到时候警察不分青红皂白,全一窝带回派出所……这事要传进他老丈人耳朵里,让那老头知道他背着家里出来偷偷认儿子,那他麻烦可就来了。 “一条穷命,不识抬举。”严松从牙关缝磨出一句话,转头踹了脚助理:“走了!” 校后门外街不算拥塞,严松也不用助理摆谱了,“嘭”地带上车门,迈巴赫扬长而去。 江淮低着眼皮,慢慢吐出一口气。他踩回滑板,懒洋洋地把手机揣回衣兜。他看着薄渐半晌没有说话。 “他走了。”薄渐轻声说。 江淮从没想到过严松会到他校门口来找他,也从没想到过薄渐会恰好撞见严松来找他。于是他是omega,不是alpha这件原本就滑稽的事,在严松的话语下,显得愈发滑稽可笑。 显得他假装alpha的这件事愈发难堪。 仿佛如果哪天他承认了自己是omega,就万劫不复。 江淮感到一种恐惧。 这种恐惧并非来自于他对自己是omega的不认同和憎恨,而是当别人得知他是omega时,看待他的眼光。 软弱的,需要依附别人的菟丝子。 他失去了保护别人的权利和能力,成为了某种需要仰仗别人庇护的人。 他衣兜里的手稍有些抖,他嗓音却还很稳:“知道。” 薄渐垂眼,认真地望着他:“真的报警了么?” “没。”江淮低头轻嗤:“网上找的通话截图,骗骗没脑子的人。” 说完,他自觉好像也把薄渐划进了“没脑子”的种群,眼睃过去:“不包括你在内,你有脑子。” 薄渐笑了声,探进他衣兜,握住江淮的手:“嗯,我有脑子。” 近六点钟,天沉暗下来。 拖着行李箱出校门的住宿生愈来愈多。可薄渐不避讳,他把江淮的手从衣兜拉出来,裹在掌心:“走吧。” 江淮不大自在:“去哪,我和你不顺路。” 薄渐:“和你一起去接江星星。” 江淮抬眼:“你家司机不是在等着你吗?” “没事。”薄渐轻笑起来:“他被我鸽习惯了。” 江淮:“……” 拐出街口,行人车辆少了些。 树木,高楼倒出长长的影子。夜色将至,风冷下来。 江淮踩着滑板,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前滑。他要稍快些,落薄渐两个身位,薄渐只看得到江淮一个扎着小辫儿的后脑勺。 “其实没什么事,”他听见江淮说,“你不用陪我。” 薄渐没说话,拉住江淮衣角。 江淮没搭理他。他挎着包,冲锋衣没拉拉链,薄渐一扯,像小朋友排队队,后头拉着前头的衣服,又像是玩老鹰捉小鸡,幼稚得不行。 “我爸妈离婚很多年了,”江淮说,“今天到校门口来发疯的那个男的就是我爸。我有十多年没见过他了。” 薄渐揪紧江淮的衣角。 江淮懒懒散散道:“他缺个alpha儿子,所以想让我去他家……可能是嫌弃他和他新老婆生的beta儿子不顶用,他准备让我继承他非知名乡镇企业家的祖业。” 薄渐:“……” 江淮稍回头,嗤笑出声:“那我能回去吗?要让我腆着脸给人当儿子,好歹至少得是个知名乡镇企业家,单单有钱……” 薄渐一惊,扯住江淮校服:“小心!” 江淮:“?” 没等江淮反应过来,他感觉到滑板前头撞到什么梆硬的石头墩子上,人仰板翻,薄渐拉校服拉了个空,江淮人下去了,校服徒掀到头顶。 薄渐:“……” 江淮坐在地上,静了一会儿,有始有终地说:“是很难打动我的。” 光顾说话没看路,江淮自己也觉得傻逼。他想薄渐肯定又要笑话他了。 可薄渐没笑。 他蹲下来,把掀到江淮肩膀高的校服下摆放下来,理整齐:“那什么能打动你?” “开玩笑的。”江淮“啧”了声,笑起来:“那种傻逼东西,有名没名,我都不可能腆着脸去给他当好儿子。” “我知道。”薄渐放轻声音:“但我问的是……你在害怕什么。” 江淮愣住了。 薄渐注视着他,浅色的眼像浮冰的水,干干净净。 他说:“我觉得你在害怕一件事。”从他刚刚认识江淮,刚刚发现江淮是omega的时候……他就看见,江淮在害怕一件事。 江淮不想让自己是omega的这件事被公之于众。 以前薄渐以为江淮害怕别人知道他是omega是因为江淮不喜欢omega,所以掩饰,躲避,甚至逃避自己的omega身份。 但后来薄渐发现不是。 江淮不是逃避,他承认自己是omega,承认他有omega的身体,有omega的信息素,他没有不喜欢omega,不喜欢别人,也讨厌自己……他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omega的这件事。 薄渐叹息似的问:“你在怕什么?” 江淮不知道薄渐具体在问什么,可他心悸起来。 他反问:“我怕什么了?” 薄渐沉默了好半晌。许久,他才开口,嗓音微有嘶哑:“你怕别人知道了你是omega,就看轻你,觉得你轻贱吗?” 他想,江淮确实是个……硬到死,让人头疼的个人英雄主义者。 “你怕你保护不了别人,”薄渐说,“别人还倒过来可怜你对吗?” 江淮静了。 他撑在地上,被冻得指节发红的手指蜷了蜷。 “没那么夸张,”他轻描淡写道,“就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能少一些。” 能更轻松,更自由些。 能去做他想做的事。 他散漫惯了,不喜欢拘束。 “有些人觉得好像omega天生比别人少块骨头,”江淮哂笑道,“自己站不起来。” “可这不是事实,你知道的。”薄渐说。 他看着江淮:“九年义务制教育就教过的,alpha和omega在生理结构上除了性腺系统,没有别的区别。”他低声说:“性腺不决定脑子。” 江淮笑了:“所以那些人是脑子没长好,从性腺上找借口?” 薄渐唇角微弯:“是的。” 天色渐暗,西天漫开霞彩艳丽的红紫色。 薄渐很轻地握起来江淮的手。 他手是热的。 江淮忽然觉得那些像夜中影子一样幢幢而模糊的恐惧离他远了些。他想起江俪。十七年,他吃喝用住上学用的每一分钱,都是江俪赚来的。 他两三岁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 他只记得那时江俪要一边读毕业证,一边照顾他,一边打零工,做些黏珠子串珠子的手工品活,赚出两个人租在一套破房子里要开销的所有钱来。 “alpha也好,omega也好,都和一个人有没有能力,够不够优秀,能不能保护别人没关系。”薄渐轻轻说:“你妈妈是omega,她一个人养大你,不算保护你么。” 江淮静然。 好久,他低着眼,攥紧了薄渐的手:“我知道的……谢谢。” “非知名乡镇企业家”严松先生,正坐在他的迈巴赫里,火冒三丈地咒骂这个alpha儿子给脸不要脸,猛然想起来他为什么会觉得江淮那个没大没小的男同学眼熟。 因为……和薄贤长得有五六分相像。 如果把薄贤比作开全国连锁超市的老板……那严松,不光严松,算上他丈人,差不多开的就是个村口小卖铺。 严松脑门儿一下子冒出冷汗来。 薄渐今天回家回得稍晚。 前段时间薄贤忙得脚不沾地,这几天刚刚清闲了一些。 他靠着软椅,坐在壁炉边,拿着份纸质报,瞥过儿子……七点多,儿子才放学回家。但儿子仪容整齐,不像是发生过什么事的样子。 他随手又换了份报,清清嗓子:“放学了?” “嗯,周五。” 国内知名企业家薄贤先生不动声色地睃向薄渐:“前几个星期我给你推荐的书……你都看了吗?” 薄渐微微顿脚,侧向父亲,似笑非笑:“《教你如何做猛a》还是《军体拳入门》?” 被儿子直接叫出这些野鸡鸡汤书目的全名,薄贤稍有些脸上挂不住。他咳了声:“怎么样?学到什么没有?” 薄渐:“用不上。” 薄贤一愣:“嗯?什么叫用不上。” 薄渐弯起虚假的学校营业笑容:“不需要。我不需要学如何做猛a,也不需要学军体拳。但您要是喜欢钻研这些东西,我建议您多买几本书收藏在家里,亲自研究。” 薄贤:“……” 薄贤心里咯噔一声。 他忽然想起来老婆转给他的二中学校校园网论坛上的一个词…… 为爱做o。 校园网一语成谶。 他儿子没了。 近日工作没有往常繁忙,所以薄贤先生忙中抽空,买了几本城市性边缘人群的自传型回忆自述……用通俗的话说,就是专门搞alpha的alpha说说他们都是怎么搞alpha的。 比起传统ao恋,aa恋要更直接,更暴力,更不顾及伴侣的感受和要求。 再换句话说,就是性生活极其惨烈且频繁。 alpha没有发情期,所以alpha平日里欲望要比omega强许多。 薄贤咳嗽了两声:“我觉得你们这个年纪,尤其应该多注重,多培养思想上,精神上的高级趣味,追求人格上的沟通和交流。” 薄渐:“……?” 薄渐觉得今天大概不适合和他爸说话。他摸不出他爸说话的想法和动机。 他稍顿,忽然问:“爸,你知道严松吗?” “严松?”薄贤皱起眉来,“没有,你同学?” “不是。”薄渐露出一个笑:“是中诚电子科技的副总经理。” 薄贤眉头蹙紧,又舒开:“中诚我知道,老企业了,董事长姓朱,下面的管理层我不了解……你从哪听说的中诚?” “没。”薄渐轻笑道:“我就想要个联系方式,给中诚董事长寄封邮件。” 薄贤有些惊讶:“什么邮件?” “一些他家的私事。”薄渐说。 今天难得柯女士外出散心,薄渐在楼下多和父亲聊了几句,拎书包上楼回了房间。 但他刚刚上楼,手机“叮”的几声响。 是薄贤给他发的消息。 薄渐一边漫不经心地想有什么话刚才在楼下不能说,一边点开了微信。 -爸:[那些伤痛是否值得?今日好书推荐《与alpha相爱那十年:我在兵荒马乱的青春里痛哭流涕,万帆皆过,如今我终于懂得,众生皆苦》] -爸:[夜色迷乱,谁又将一颗宝贵真心错付非良人?今日好书推荐《我在a吧当酒保:那一夜,我十八岁生日,六个alpha爬上了我的床》] 薄渐:“……” 他爸就准备让他读这种书,来提高精神上,思想上的高级趣味追求?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哼 v章字数到30w字啦!全订的兄弟萌都会有10瓶营养液!给这个可怜的作者→paz浇浇水好不好? 到10w就日更新9千字(目前欠凹三两章尚未偿还)! 98、T大 自江俪打电话来说过严松的事, 之后江俪联系江淮的次数频繁了很多, 几乎一天一个电话。 她几乎是有些神经兮兮地每天问江淮:“严松有没有去找你?他有去骚扰过你吗?” 找了。也骚扰过了。 但江淮每次回:“没有。他最近有去找你吗?” “没有, 我把他号码都拉黑了,再说我离得远, 他也找不上我……”江俪有些犹疑:“但我担心他会找你。严松那么死皮赖脸的一个人……他真的没去找你?” 严松当了这么多年倒插门,手里也有些人脉。 她的号码就是严松不知道从哪查出来的。 江淮还在国内,她不相信严松会查不出来江淮的号码和住址。 她知道严松倒不至于做出什么害人的事来, 他就是想让江淮“认祖归宗”……但这就够了。严松这种没脸没皮的人, 会一直不停地, 不停地去骚扰江淮,直到江淮肯叫他爸。 严松爹妈都是beta,生了三个哥哥姐姐, 才有严松一个幺儿alpha。 这些事都是她和严松领证以后,她才知道的。 江淮说:“没来。前段时间给我发过几条短信,我没搭理,后来严松就没再找我了。” 江俪有半晌没说话, 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半天, 她出声:“好,那我知道了……你在国内好好学习,别的不用操心,有事就打电话找我。” 挂了电话。 星期一, 江淮翘了升旗。 他撑在天台栏杆前,才入三月,底下穿着黑色冲锋衣校服的学生都模糊化成了一个个黑点, 在茵绿的人工草坪上攒动。 高高的升旗杆上,国旗微微拂扬。 其实他不算驴江俪。 严松找过他几回,但自从上星期来学校后门挨了打,严松就再也没来找过他。没短信,没电话,没上门,好像销声匿迹。 可能是这人天生长一身贱骨头,不打不老实,也可能是突然想开,觉得以自己乡镇企业家的名号,不缺他一个儿子。 都有可能。只是江淮又隐隐约约直觉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严松的事他不关心,也没必要细想。 浪费时间去想严松的屁事,还不如多往数学错题本上整理几道题。 在薄主席的建议下,江淮多出“数学错题本x1”,“物理错题版x1”,“化学错题本x1”……有一说一,化学错题本本来是没必要的,数物化生四科,江淮化学学得最好。但因为开学一失足成千古恨,没睡醒在黑板上看赵天青笔记配平出一个铜铝制金的化学式,化学老师看江淮的眼光都变了……就是看那种班内化学低保户的眼神。 三月底的月考,江淮给自己定了两个目标。 第一个:物理及格。 第二个:年级排名前七百。 江淮原来定的第二个目标是“年级排名前七百五十”,但他后来查了查近年国内各大高校高考录取额分数线,尤其是t大和p大…… 江淮月考目标战术前调了50个名次。 高中课程会全部在高二下学期收完尾,到高三一轮复习二轮复习三轮复习,纯复习一年。 所以下学期的学校节奏要比上学期快很多,摸底考月考期中考,夹着纷纷沓沓的班级小考试。考试多,课程节奏快,班里同学沉闷下许多,都闷着头写作业,做课外练习题,找人问问题,连赵天青这样四体不勤文理不分的贫困户上自习都老实不少。 江淮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的生活。 认真上课,认真写作业,努力在课外闲暇时间多背几个单词,多做几道小题。 有时候他觉得闷,觉得没必要,他不喜欢拘束自己……但查一查去年的t大最低录取分数线和t大对门技校的入校条件,江淮觉得他又行了。 这些话江淮都没有和薄渐说。 因为他觉得有些丢人。他一个年级吊车尾,却还想着能不能和年级第一考同一所大学,像白日做梦。 周三有场物理小考。 上午物理课考,下午放学前就发下来了。 是选修3-2单章电磁感应的考试,不是综合考试。 “电磁感应”这一章他们班还没有完全学完,老师没出难题,大部分都是从预习学案上的练习题型变通过来的。 于是江淮考了他高中物理生平最高的一次:85分。 一百分制。 物理课代表在放学前最后一节课上课前的课间发的小考卷子。 往常发卷子……尤其是发物理卷子,薄主席都能看见前桌失去表情地把卷子和答题卡团到一起,塞进桌肚。 不用看,薄渐也能揣测出江淮大致考了个多惨不忍睹的分。 但今天,破天荒地,薄渐微微抬眼,觑见前桌从讲台物理课代表手里拎了物理卷子回来……然后把卷子在课桌上摊平,压熨整,像恨不能拿一把电熨斗把卷子熨得服服帖帖,黏在课桌上。 他心发痒,忍不住拉拉江淮衣角:“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江淮回。 薄渐心想你这样可不像仅仅是“还可以”。 他轻声一笑:“过八十了?” “嗯。” “那你进步了,”薄渐说,“现在都能考过及格线二十分了。” “没有,就是这次题简单而已。”江淮难得主动扭头过来,嘴上谦虚,表情也不多,眼神里却有股眼巴巴求夸的意思:“才八十五,也没多高。” 赵天青没在,后排同学也没几个人,都不在附近。 薄渐眉眼都弯起笑,他轻轻拉着江淮衣角,听上去颇真情实意:“我男朋友好厉害啊,电磁感应这么难,都能考这么高……我都不一定能考到八十五。” 江淮想被夸,但薄渐真夸他了,还夸得这么夸张,他又有些不好意思。 他半信半疑地瞥过去:“你会考不到八十五?” “我都好久没做过电磁感应的题了,定理都忘了。”薄渐难得趴在课桌上,下巴颏抵着手腕,他拉拉江淮的校服:“题我都不会做,肯定没你考得好。” 江淮皱起眉来,又在嘴上稍谦虚了一下:“没有,我也没考得多好……但你要是题都不会做,最好最近好好听听课,这次卷子上的题都是预习学案上出过的,也不难,你多下功夫……” 物理课代表把没去讲台翻卷子的同学试卷都挨个发下来了。 刚好发到薄渐。 他递过来:“主席,你物理卷子。” 江淮顺眼睇过去。 100。 “……” 江淮静了。好半晌,他失去表情,拨拉开薄渐的手:“把手拿开,跟你不熟。” 想给男朋友鼓吹自信,被卷子露馅的薄主席:“……” 临放学前,江淮收到两条微信。 江总的。 “我今天的飞机,国内明天凌晨到,应该能在七点前到家。” “刚订的机票,昨天公司才批下假来。因为怕批不下假来回不去所以没和你早说。” 江淮稍顿,回:“怎么突然要回来?” “放心不下你和江星星两个人在家。我是半个月前申的假。” 江俪几乎一年都没有回过国。 她年薪不低,b市房价国内前线,可把江淮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全款买下来对她来说也不是负担。只是她年轻穷惯了,她总怕她赚的钱不够多,养不起江淮。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城东旧区,过那种别人都轻贱她的日子。江淮也不能。 江淮念书成绩不好没关系,她来铺前面的路。 但江俪万万没想到,严松居然还有脸面回头纠缠她和江淮。 她已经把江淮一个人扔在国内了,她不可能再把江淮一个人扔给严松。 她这几年基本全年无休,这次申到一个月的假。 -真正的强者:我没事,严松真没再找我了。 江淮给她回消息。 每次看见儿子这个昵称,江俪都想笑。 没等江俪回,江淮又慢腾腾地发来几个字: -真正的强者:但你回来休息休息也挺好。 放学铃响了。 江淮抽出几本错题集和练习册塞进书包,拉上拉链,从桌肚拎出书包来。 还没等他起身,薄渐忽然说:“你等等我。” 江淮侧头:“今天有事?” “没事,顺路。”薄渐说。 江淮:“……我家往东你家往西,谁跟你顺路?” 薄渐:“从教学楼到校门口顺路。” 江淮:“……” 一打铃,赵天青头一个,火箭似的飞出后门,又“嘭”地关上。 江淮同桌空下来,他瞟过周围,转个身坐过来,面对着薄渐。他摸了摸薄渐的钢笔,声音不大:“你今天不能来我家,我妈要回来。” 薄渐瞥他:“你觉得我拿不出手么?” 江淮:“……?” “男人都一个德性,喜新忘旧,朝三暮四,”薄主席叹气道,“和人好就只想着和人偷情,从来不想明媒正娶往家里……” 江淮:“薄渐,不用的嘴可以捐掉。” 薄主席敛口。 他看江淮看了好一会儿,低笑出声:“拔x无情。” 江淮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猛地通了。 “……” “闭嘴。” 临出校门分道扬镳前,薄渐像随口提到,偏过头来问:“最近严……你爸还来找过你么?” 江淮不知道薄渐怎么突然想起严松,但他没什么好瞒的:“没,怎么了?” “没怎么。”薄渐勾勾他的手:“就是怕你烦心。明早见。” 江淮凉飕飕地瞥过去:“今晚上别找我视频就明早见。” 薄主席将将迈出校门口的脚一顿,又收回来,从善如流道:“哦,我忘了,今天晚上还要辅导你会考复习。” 江淮:“……” 阿财乖乖地呆在三年二班教室等江淮来接。 江淮来得不算早,每次都要将近六点钟。但阿财班上还有几个家长工作忙的小同学,也和阿财一样乖乖地呆在教室里等爸爸妈妈下班来接。 明诚小学是划区的公立小学,不少小同学的爸爸妈妈都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江淮靠在三年二班门口等,阿财自己装好书包,晃晃悠悠地从教室探头出来。 他摸了一把阿财的头,把阿财的帽子拉上:“回家了,江总明天回来。” 阿财一下子抬头:“!” “江总说她明天早上能到家。”阿财头一回这么主动,跟个小跟屁虫似的跟着江淮。江淮懒洋洋地微眯起眼:“江总请了一个月的假。” 阿财:“!!” 江俪不到六点到的家。 阿财还在春秋大梦,江淮醒得早。他习惯早起晨练,一般五点多就起了。以前打抑制剂,晚上睡眠质量差,凌晨三四点钟就能醒。 只是最近因为耽于学习,熬夜苦读,日渐体虚,起得越来越晚。 江淮洗漱完,去厨房做了三份三明治。 他咬着面包片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门铃响了。 他是去年夏天搬的家,江俪没有这套房子的钥匙。 江淮打开门,江俪在门口。 江俪拎着一个很大的行李箱,围着厚厚的羊毛围巾。江淮不随她,比起江淮,江星星都和她更像是亲母女。她有一张秀气的脸,眼角圆钝,江淮皮肤白是和她相像的,她有皱纹,可她是张不大显老的脸。 “妈……”江淮出声。 江俪费劲地把行李箱搬进门里,江淮搭过手:“我来吧。” “不用,不沉。”没有生分,也没有多余的寒暄,江俪把行李箱推到玄关,摘了围巾挂好,视频里她没得说,回了家就絮絮叨叨起来了:“我就知道你起得早,你以前四点多就爬起来了……你找的这个房子我看还不错,但咱一家三口,老租房子住也不像回事,正好我回来一个月,你星期六有空就和我一起去看看新房子吧,趁着我在家,选一套,把手续都办一办,新家可以先装修着,你们先继续住在这……” 江淮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叼着面包片去给江俪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吃早饭了吗?” “在飞机上吃过了。”江俪接过水来:“在学校没有什么事吧?” 其实没必要问。她回来前几天几乎天天都给江淮打电话,要问的都早问过了。 但她这次回国,除了怕严松来找麻烦,还有别的打算。 她想问问江淮高三的想法。 “没。”江淮回。 江俪笑了笑:“现在都三月了,等六月高考完,你们就是新高三了……你现在有目标吗?” 江淮抬眼:“什么目标?” “准备考的学校。” 江淮静了一会儿,从嘴里拿下面包片,半晌,他说:“t大?” 江俪也静了。 好半天,她镇定道:“江淮,你明年是高考,不是中考。” 江淮没听明白:“嗯?” 江俪:“你要学会长大。” “……?”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 补更。 今天还有一更。 我死了,卡文,从凌晨12点写到5点。纠正昨天作话,订v文满30w字返的营养液是隔日抵达。 99、探病 被薄渐带的, 江淮也开始在学校写作业。 但他没薄渐那么畜牲, 课全不上, 都拿来写作业……考试成绩一下来,还回回排名0001。他就顶多课间写几道题, 副科课和自习课上做做作业。 提前在学校把作业写一部分,回家就负担轻很多。 五月初全市统一会考结业考试,刚刚三月上旬, 薄主席近日就天天打着“给前桌辅导会考政史地考试”的名义, 每天按时按点给江淮发起视频通话。 事实上也不是辅导, 辅导个屁。 薄渐看书,江淮做题,也没有多说多少话, 只是薄渐喜欢这么通着视频……这样他一抬头就能看得到江淮。 习惯让江淮陪着他了,要哪天看不到江淮,他一个人看书整理复习资料就闷得慌。 好像过去十几年,他从没有过“累”的意识, 也从没和谁说过累。 可和江淮在一起以后, 他忽然觉得生活太累,只有江淮陪着他他才不那么累。 但有时候明明和江淮呆在一起,他也不累,他还是会对江淮说事情多, 累,不好受……这样就能每次都成功骗江淮对他心软,答应他许多事。 江淮嘴上脾气不好, 可做起他要求的事来却都很乖,随他摆弄,被欺负了也不肯哭。 七点半,手机响起一个视频通话邀请。 江淮正支着头转笔,极其低效地写物理作业,手机冷不丁一响,中性笔“啪嗒”掉在学案上。 他瞥过去。 “bj”。 “您今晚又有事了?”他懒洋洋地按通。 手机屏小,画质却很清晰。 薄渐稍稍后靠,靠在沙发上。他身上的校服还没有来得及换下来,只摘了外套,剩下一件干干净净的白色衬衫。二中校服配套一根长长的黑色领带,但江淮嫌太傻逼,从来没系过,只有薄渐这种天天在学校演讲,又代表学校出去演讲的好学生才会打这个玩意。 他膝盖上放着一本崭新的精装《a surveybritish literature》。 薄渐天生长了张欺诈性极强的脸,他不开口说话,任谁看见他都以为这是位卡点长在当代优秀学生典范标准上的好学生。 江淮瞥过去,心想……人模狗样。 “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了么?” “没事就没事。”江淮嘟囔,头也懒得抬了,拾笔继续写作业:“你安静点,别耽误我写作业。” “不耽误。”薄渐轻笑道:“你好好写,有不会的可以问我……我酌情解答。” “什么叫酌情?” 江淮听见薄渐翻书的声音,一边问,一边随意瞥过手机屏。 薄渐把手机用支架竖在沙发边的小柜子上,薄渐侧对着摄像头。 他睇过一眼,在薄渐的《a surveybritish literature》内页看见几行模模糊糊的……中文宋体字? “看心情。”薄渐用手指熨平书本中缝,轻飘飘道:“如果男朋友可爱,就多讲几道,男朋友不可爱,就少讲几道。” “……” 江淮沉默了会儿,却没就这个话题聊下去,他问:“你看的什么书?” 薄渐:“英国文学概论。” 江淮:“别编了,我看见内页印的都是中文了。” 薄渐:“……” 薄渐面不改色,从旁端起一杯水,轻抿一口:“中英双译本。” 但他喝完水,微微起身把杯子放回去,牵动到膝盖……《英国文学概论》被从他腿上掀翻下来,书从包在外面的精装外封皮儿里掉出来。 江淮看见书的标题: “我在a吧当酒保:那一夜,我十八岁生日,六个alpha爬上了我的床”。 江淮:“……” 薄渐:“……” 江淮:“看黄书?” “没有。”薄渐神情不变:“这是我爸的书。我爸最近很沉迷这些书,所以我借过来想看看我爸都在看什么。” 江淮:“……” 书封皮上印着一张光着上半身,穿着紧身皮裤,肌肉壮硕的alpha写真图。 副标题:“alpha与alpha的意乱情迷,从此,我堕入无底深渊!” “哦,”江淮咳了声,没什么表情,“你爸要是喜欢看这些书……我建议你和你妈说一声。” 薄渐从善如流:“好的。” 江淮卧室门忽然敲响两声。 他扔了笔,拉开椅子:“我去开门。” 江俪端着一盘水果,递进来:“我洗了蓝莓和草莓,给你写作业的时候吃。” 自从江总回国,江淮点外卖次数直线下降。 他亲妈厨艺一流,尤其是炖汤。早年江俪找不着合适工作,想过攒些钱去开个小餐馆,还特地在家练了好几个月。 江淮就是从他亲妈炒菜能忘了放盐吃到一般外卖也比不上江俪手艺的小白鼠。 江俪回国有一个星期,她在国外忙,回来也没闲住,先把家里内内外外从卫生到江淮和阿财都倒饬了个遍,除了江淮卧室……江淮死活不让她进,又城南城北地跑,看合适的新房子。 对置办新家这件事江总十分有热情,但江淮兴趣寥寥,问就是“随便”“都行”“没意见”,于是江总很快踢了江淮,找了阿财和她来一起谋划新家。 阿财对别的四大皆空,唯独跟江总一拍即合,跟阿财在一块,江总永远不用担心冷场。 江淮接过果盘,叉起一块草莓吃了,含含糊糊道:“行,谢了。” 但江淮接了果盘,江俪看上去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看着江淮笑笑。 江淮:“还有事?” “也没别的大事,”江俪笑道,“就是还想和你聊聊你上大学的事。” 江淮沉默了几秒,把门拉开,让江俪进来:“你想聊什么?” 江俪拉过江淮的椅子坐下,江淮原本想坐到床边,忽然瞥见他书桌上的手机……他不动声色地拿过手机,反扣到床上。 江俪没多注意:“你也马上就高三了,我想问问你高三有什么打算吗?” 江淮松松垮垮地坐着,挑起一颗圆滚滚的草莓,懒散道:“没打算。尽最大努力,跟着学校复习,到时候高考能考几分考几分。” 他尽力。 尽力考到他能力范畴的最高分。 “你看你现在就已经进步很大了,”江俪叹出口气,“要是你准备高三放手一博,好好学习……那到你高三,我就先把工作辞了,回来照顾你。” 江淮猛地抬眼:“?” “不用。”他说:“不用你辞工作,我上高三就是没办法去接送阿财了,到时候雇个保姆就行了。” 江俪这份工作干了快十年。 她是从薪酬最低的临时工干上去的。他初一,江俪出国,也是老板给了她一个从子公司转到国外母公司的工作机会。 “雇个保姆也未必能省多少事,保姆除了打扫打扫卫生做做饭还能做什么。总归是比不上我在家照顾你们两个的。”江俪却又笑起来:“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不用觉得我辞职可惜……我十年的工作经验在这,我辞职一年,去别的公司也能面试到新offer。” 江淮皱起眉来,没有说话。 “可能收入没现在高,”江俪轻描淡写道,“但该存的钱我都已经替你们存好了,别的你都不用担心……毕竟我去国外工作就是为了让你生活得更好,我回来照顾你高三,也是为了让你更好。” “没必要,也不用。”江淮蹙眉道:“没必要为了回来跟我高考辞职……我已经能算是成年人了。”差九个月。 江俪瞥过来:“前几天还来问我是上t大好还是上p大好……这叫成年人?” 江淮:“……?” 他想起来和薄渐的视频通话还没挂断。 他面无表情道:“我没说过。” “好好,你没说过,”江俪笑道,“前几天还和我说要好好学习,奋发图强,考上t大的那个人也不是你。” 江淮:“……” 江淮想,薄渐或许已经把视频挂了。 他委实是不想让薄渐知道他一个开学摸底考试物理四十九的学渣在暗搓搓地想着怎么能多考几分,争取上t大。 略显脸上没光。 “这些事等高二暑假再说吧。”江淮问:“你还有别的事要说吗,要是没有,就先……” “江淮?”薄渐的嗓音,听上去稍有些疑惑:“你还在么?” 江俪愣了下:“你还在和同学打着电话?” 江淮:“……” 他刚想应下来,说电话忘挂了,薄渐又问:“你是不是把视频的摄像头给挡起来了,我怎么看不到你了?” 江俪:“视频?” 江淮:“……” 日。 薄渐别他妈说他和江俪聊了十分钟了,才发现手机屏是黑的。 薄渐语气放得温缓,听上去极容易让人错生好感:“江淮,我有道物理题不会做,你给我讲讲好不好?” 江淮:“???” 江俪听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你同学让你给讲题吗?那你赶紧给人家讲吧。” 我讲个屁。 一句话憋在江淮喉咙口上不上下不下,他冒着冷气把手机翻过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薄主席:“主席,您哪道物理题不会,给我读读题干?” 薄渐衣装整齐,唯独膝盖上的那本挂羊头卖狗肉的《英国文学概论》不见了。 “你等等,我找找……”他似稍有些惊讶,才看见江俪一般:“阿姨好。” 江淮:“……” 江俪笑起来,不觉有异:“你和江淮是同班同学?” “对,我和江淮高二在一个班。”他稍顿,似极为难,掠过江淮:“是江淮的……”他顿下了。 江俪还在等下半句。 薄渐顿了好几秒,才轻声说:“关系很好的……” 江淮凉飕飕道:“男朋友。” 他话落,薄渐怔了下,江俪一惊……当初江淮和她提过他有个男朋友,还是alpha,当时江俪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想着江淮想试试那就随他,她不觉得早恋有错,也不觉得alpha和alpha谈恋爱是多么大的罪过。毕竟江淮还年轻。 这段校园早恋她估计也用不了多久就会无疾而终。她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 但她实在是没想到,快半年过去……居然还没分手?? 薄渐敛下眼,低笑起来:“对,男朋友。阿姨好。” 同样两句“阿姨好”,再听第二遍,江俪心情复杂不少。 她大致打量过手机视频里的男孩子……样子很好看,说话也斯斯文文,家教应该还不错。确实是个条件很好的男孩子。 可怎么是个alpha。 江俪没多说,只笑了笑。 但她忽然想起件事:“对,江淮和我提起过你的……你是叫薄渐对吗?” 薄主席看上去颇愉悦:“对的,是我。” 当初江淮在和江俪提起过男朋友叫“薄渐”的时候,江俪就隐隐约地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但除了卫和平,江淮学校里也没有哪个同学是她认识而且见过的。 今天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听说过“薄渐”这个名字。 或者说凡是二中家长,没有谁没有听说过“薄渐”这位同学的大名……二中校学生会主席,蝉联年级第一,大考小考次次屠榜,一年十二个月,每个月都在因为各类活动获奖被学校放到官网首页特殊表彰,吸引生源。 江俪没加家长群,就偶尔和江淮班主任联系一下,所以她才听着“薄渐”这个名字既耳熟又耳生。 “你不是一直考年级第一吗,”她有些疑惑地问,“还要向江淮问物理题吗?” 薄渐:“……” 他静了半晌,神情自然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阿姨,我物理学得没江淮好。” 江淮:“……滚。” 江总在家,江淮确实能省不少事。 他早上不用吃方便面,也不用出去带饭了。 辞职回国这件事,阿财肯定是不管不顾,双手双脚赞成,江淮倒无所谓。他是真无所谓,江俪回来也行,不回来也行……他只不大想让江俪因为他上高三,把努力了这么多年的工作丢掉。 这个星期天,江淮一大清早就被江总拖了出去,塞进出租车……还有阿财。 她说她选好小区了,让他们一起跟她去选户型。 楼盘还没竣工,江俪付的全款。 江淮随意瞥了眼款额……八位数。 他笑了声。 江俪瞧他:“你笑什么?” 江总在家,江淮出门被逼着套了条薄秋裤,又围了条厚围巾。他把脸往围巾里缩了缩,懒洋洋地笑:“想起来以前你交不起房租,房东每个月都来敲门催。” 房租也没有多少,那时候物价低,就几百块月租。但江俪没有钱。 江俪默了会儿,没说别的:“以后不会再那样了。” 江总领着阿财去逛了大半天街,江淮被迫跟着,哈欠连连地逛了好大一圈,阿财走得慢,所以他们仨都走得慢。 江总看中了什么,阿财看中了什么,买下来,拎不过来的江淮帮拎着。 等在外头吃完晚饭到家,已经七点多钟了。 江总和阿财两个人都累得不行,江淮倒看不出累来。他放下东西,摘了围巾和外套:“你们俩早休息早睡吧。” 江俪长舒出口气:“好……你也早睡,明早还要上学。” “嗯,”江淮趿拉着拖鞋先走了,“我再去看会儿书就睡。” 天色早都浓黑。 四遭渐渐静下来。 江淮昨天写的周末作业。他稍稍把写完的作业收拾好,从课外练习卷撕下一套物理卷子来。他去年过生日,卫和平送他十年五三,也不算全无用处。 灯下悄然,只低低的翻折纸张的声响。 做完这套物理卷子再对着答案订正好,把错题誊抄到物理错题本上的时候,已经十一点过半了。 江淮扔了笔,伸了个懒腰,趿拉着拖鞋去洗漱了。 一直没看的手机,半个小时前,有薄渐一条未读消息:“晚安”。 江淮叼着电动牙刷,慢腾腾地回:“已阅”。 他出了盥洗室,蹲到衣橱边,把橱门拉开。 衣橱角落放着一个白色冷藏柜。江俪回国,要给他房间清扫消毒,他没让江俪进来。 电动牙刷嗡嗡地响,江淮想……等高考完,他就可以把这个冷藏柜扔掉了。大半年时间,他只用了一支c型,在薄渐出国的那两个星期中间。 等高考,那时候他就不会再需要抑制剂了。 江淮回去漱了口,洗了脸。 差不多十二点,他听见“嘭”地一声巨响。 像有人在狠狠地踹在门上。 接着又是一声巨响。 “嘭嘭嘭”,门窗都仿佛震起来,像是砸门,又像是踹门,门铃混乱地响,滋啦滋啦,江淮听见隐隐约约的男声,似乎在叫喊:“开门!臭婊-子……开门!” 拉开卧室门,震颤声愈响。 男人的声音也更清晰:“开门!江俪你妈逼的贱人,你他妈还敢报复老子?开门!” 江淮在外面看见江俪。 玄关开着一盏黯淡的灯,江俪还穿着睡衣,头发也没来得及梳,抓着手机,脸色发白。 “你也被吵起来了?”江俪说:“是严松,严松在外面……他没什么本事,你别害怕,没事,没事的……” 但江淮并没觉得害怕。 害怕的只是江俪。 就像过去那些年,冲着江俪是个年轻omega骚扰上门来的癞子光棍,他也没觉得害怕。 他嗓音冷凝下来:“要开门么。” “不用,你别开,”江俪咬牙切齿,手指却还发着抖,“我现在就报警,你有小区物业保安电话吗,一起打,你别给他开门,我报警,等警察来……严松这是又发什么疯!” 这段时间严松都没找上过她,她还以为严松是放弃了! 严松在外头拍门,报警嫌吵,江俪去了厨房。 江淮低下眼,站了几秒,走到玄关,拧开了门。 严松醉醺醺地站在门外头,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糟糟的,俨然已经看不出他去二中校门口找人那时候的风光样子。 他一巴掌拍了个空,拍在门框上,疼得“嗷”地一声叫唤,又细瞧清给他开门的人,指着江淮鼻子:“你妈呢?你妈不是回国了吗?让她滚出来,谁让你这个小逼崽子开的门!” 江淮低垂着眼,面容落在浓重的阴影里。 他问:“你找她有事?” “有事?”严松一声冷笑,一口酒气:“你怎么不问问你妈都干了些什么好事!老子说了!她听话过,跟老子复婚,中诚集团那些荣华富贵迟早都是我跟她的!她呢!” 他晃了下,指着江淮鼻子骂:“不识抬举,你们两条贱命!你们还老子的钱!老子辛辛苦苦给中诚当了二十年的狗,都败在你娘俩手上!贱人!” 他娘的不知道是哪个贱人给朱磊,他那个死了的beta老婆的亲爹,把他准备等朱磊一退休,就把江淮认回家的算盘发过去了!甚至连他这些年从中诚贪的钱,套出的股份明细也都一起发给朱磊了! 没第二天,朱磊就直接撤了他副总经理的位子,把他名下的房子车子钱全转赠了……不签合同,朱磊就要直接把他送到监狱去! 现在严松屁都没有了,唯一一个beta儿子跟他也不亲……他思来想去,能干出这种事的,除了江俪这个贱人还能有谁? 江淮微微抬眼:“你再骂一句?” “贱”字还没有骂出口,严松脑袋嗡地一声,一阵剧痛,眼前天翻地转,后脑勺狠狠摔在大理石地板砖上。 星期一,江淮没来上学。 卫和平打电话发消息,横竖没联系上他。 但老林倒好像知道点什么,说江淮请了几天假,暂时不来上课。 卫和平只能去问主席。 上午去问的时候,主席看上去好像也什么都不知道……但到下午,主席就也请假了。 卫和平胡思乱想:难道这事还和主席有关系? 江淮和主席能有什么事需要一起请假? 他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流产? 时隔六年,故地重游。 江淮又去派出所呆了半天时间。 严松上门骚扰,原本是要去拘留所呆着的,但他被江淮打破头,直接被送去了医院。 江淮倒没事,但江俪被吓坏了,硬生生给江淮请了三天假,让他在家好好缓一缓。 不过在派出所,江淮也弄明白了严松半夜上门发疯的原因……一开始他也以为是江俪干的,但奇怪的是,他去问江俪,江俪居然说不是她做的,她工作都在国外,怎么可能知道严松都干了些什么事。 江淮心想,你不是我不是,那难不成还能是天谴。 从派出所回来,江淮一觉睡到下午四五点。 半梦半醒,他又听见门铃。 江淮一下子醒了。可这次只有门铃,按了两声就没再按。 他趿拉起拖鞋,去开门。 薄渐在门前。 江淮愣了下:“你怎么来了?放学了?” 薄渐没回,他神色认真地把江淮左左右右看了一遍,拉起江淮的胳膊又看了看……江淮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他看完,在江淮脸上亲了一下:“没放学,想见你。” 江淮心想可能薄渐是以为他生病来探望他。 他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两声,往薄主席空空如也的两只手上瞟:“没带个果篮?” “嗯?” 江淮:“我都病得这么严重了,发烧三十九度九,你还空手上门,好意思的?” 薄渐:“……?”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您是因为发烧进的派出所? 二更合一。 没到十万,日六就算九万加更啦。 100、初印象 严松跟江淮打了一架。 他被江淮一脚踹倒在门外, 脑袋磕在地上, 大脑嗡嗡发懵, 酒也半醒……接着他从地上爬起来,疯狗似的朝江淮扑过去:“你妈逼的贱人种!老子杀了你!” 他要掐死江俪这个贱人生的贱种! 但他还没碰着人, 被揪起西服领子,他脚下一软,头晕目眩, 被硬甩着狠狠撼到墙上。严松是一一米八几, 体格厚实的alpha, 可他在中诚狗仗人势当了十几年老总,别说锻炼,连路都不乐意走, 肚肠被酒色财气早掏了个干净。 他被江淮按在墙上,刚刚才磕过地板砖的脑袋又磕到墙面上,让人脑子都发抽地疼。 江俪听见动静不对,跑出厨房来, 尖叫出声。 严松嘶吼一声, 涨着脸掐住江淮脖子就和他扭打到一起。 “发烧三十九度九,”薄渐微微低头,手穿过他腰后,额头和他的抵在一起, “还有力气来给我开门么?” 江俪没在家。昨天那一架砸了家里不少东西。 阿财也还没放学。 江淮没表情地把薄渐从他t恤后腰伸进去的手拉了出来:“别摸我。” 薄渐没缩回手。他手指绞着江淮的手指,指节慢慢蹭过江淮的腰线,江淮觉得手臂起出层战栗的鸡皮疙瘩。薄渐贴着他耳朵, 狡辩:“没有,我看看你生病热不热。” 江俪起码要六点回来,她去接阿财。 江淮有些狼狈地摸过手机,摁开……还没到四点半。 时间也够。 他抬手,关了玄关没必要开的灯,勾住薄渐的脖子。薄渐很低地呼吸着,从他衣领领口亲过去,江淮被摁在柜子上。 但就在江淮以为薄渐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他也想做些什么事的时候,薄渐忽的停了,他握着江淮的手,声音有些哑:“有受伤么。” “……” “又没做,怎么受伤?”江淮问。 但说完,他觉得这话说得太色情,欲盖弥彰地补充:“就亲了两下。” “……不是。”薄渐笑起来,胸腔微震:“我问的是昨天你和你爸打架有没有受伤,不是问的……那种事。” 事实上“那种事”就是亲了几下,但被薄渐这么遮遮掩掩地一说,江淮觉得更色情了。 他脑子色情地在柜子上坐了两三秒,忽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薄渐怎么知道他昨天晚上跟严松打了一架? 江俪去给他请假的时候都没和老林说,所以薄渐绝对不可能是从学校打听到的。 薄渐眼皮微低,没有说话。 他没想过主动和江淮提起这些事。他猜到严松要被撤职位,股份转让,车房变卖,银行卡也都一律冻结,也猜到虽然严松职务侵占,侵吞公款,中诚董事长也够呛会起诉他,把严松真送到监狱去……但他没猜到,一个在大集团当了十几年股东的副总,能干出大半夜去砸前妻门,跟自己亲儿子打起来这种没品到难以理喻的事来。 他也没见过这种人。 他捏了捏江淮的手指头,轻声问:“你爸最近的事,你知道多少?” 江淮有些懵:“怎么,你又知道?” 八百里开外的某非知名乡镇企业家破产,这薄渐都能听说过? “嗯,”薄渐轻描淡写道,“我把那天你爸在校门口和你说的话都发给他岳父了。”还有些别的事,但他没提。 薄渐有些紧张。 尽管他觉得严松根本不是个东西,也不配当alpha……但严松毕竟是江淮亲爸,他怕江淮嫌他多管闲事,给他添麻烦。 他闭上嘴,神情松散地看着江淮,手心却微微湿润。 江淮愣了,也不说话了。 三五秒,他忽然乐了,倚在柜架上笑得肩膀直抖,柜子也跟他一块儿晃起来。薄渐第一回见江淮这么放开的笑,往常江淮笑也就挑挑嘴角,跟敷衍人似的笑两三声,好像他天生就不会大笑,天生就要压着自己,对人放冷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江淮边笑边问,“薄渐你他妈够损啊,这招我怎么没想出来?” 薄渐轻轻挑了下眉梢,却也忍不住和他一起笑:“你不怪我?” 江淮眼角微微润湿出眼泪,他揉了揉眼,还在笑:“怪你他妈想了个阴招没跟我一块分享?你什么时候发的啊,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薄渐掏出包纸巾,撕开封贴递过去:“有段时间了……我就是觉得你爸说话太难听了。” “长了副贱骨头,看谁都贱,”江淮哂笑着从薄渐手里抽了张纸,“你也别叫他我爸,他除了提供了颗精-子屁也没干过。这逼叫严松……哦,不重要,以后也见不着了,管他叫屁。” 他从柜子跳下来,纸巾揉成团远投进垃圾桶:“这狗逼东西昨天晚上来我家撒泼,摔了我家不少东西……你没看我家少了些什么吗?” “有。”薄渐大致扫过去:“砸了些杯子?” “嗯。”江淮用鼻音应,他去冰箱拿了两瓶水,扔给薄渐一瓶:“但也不止,主要摔的都是我房间的东西。” 薄渐蹙眉:“你房间?” 江淮没回,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你请假来的?” “嗯。”薄渐勾起他的手,“男朋友生病一个人在家,我怎么能不来。” 江淮又想起来他以为薄渐来探病假信口胡诌的屁话,他咳了声:“病个屁……今天晚上在我家吃饭吗?”他有些自暴自弃:“反正我妈早都认识你了,你在我家吃个晚饭……我妈做饭可好吃了。” 薄渐轻声笑起来:“终于肯让我见家长了?” 江淮瞥过去:“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薄渐:“……” 江淮房间确实摔了不少东西,一打眼看过去,飓风过境,鸡犬不留。 书柜柜门烂了,嵌在木框里的玻璃碎得干干净净,书桌倒也干净,往常他来,江淮书桌上都堆着一沓卷子试题中性笔,江淮东西不多,书跟笔也都挺新,但每每都能堆出书桌局部地震的效果。但今天,书没了,笔也没了,整张桌面都空了。 薄渐皱了皱眉:“你……严松到你房间来摔的东西?” “没。”江淮懒洋洋地进来:“他在外面撒泼,我怕吓着阿……江星星,就把他撵到我屋里来了。” 不在薄渐面前叫江星星阿财……尽管上次他和江俪视频,好像也提到过阿财,薄渐似乎也知道江星星小名叫阿财,但江淮尽量少提。 尽量给阿财这个小学生在她如昙花一现般短暂沉迷过的保健哥哥面前保留最后一丝颜面。 薄渐皱着眉没说话,他走到江淮书桌前,轻轻拿起来书桌顶上放着的那本diy相册。 相册用了十几年没换过外皮儿,但因为主人珍惜,所以也看不出破旧,反而整整齐齐,除了纸页微有泛黄,别的都看不出这相册用了好多年。 但像有个人把整瓶墨水都倒在了相册上似的,相册封皮大片大片的墨,都快干透了。 可里页还是软的,还没有干。薄渐一捏页脚,指头立马印出一道淡淡的黑印子。 他翻开第一页,第一页十多年前的老相片被墨泼得模糊不清,似乎被擦过,但无济于事,相片黑乎乎的,只依稀看得出场景和人。 江淮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过相册,又合上,放回了原地,看不出表情:“严松把墨水瓶碰翻了,正好洒在这上面。” “你还有这些照片的备份吗?”薄渐问。 但他一出口,也觉得这句话他问得很蠢。 可江淮没笑他,淡淡道:“十几年前的照片,哪来的备份。” 薄渐没再说话。 江淮掏出手机,微抬眼:“晚上吃什么?我跟我妈说一声。” 晚上薄渐在江淮家吃的饭。 让江淮做饭,薄主席从吃什么菜指指点点到吃什么肉,炒菜加不加姜,姜要加几片,加不加蒜,加了蒜就要在盛盘前把蒜片都挑出来……尽管挑蒜片,挑姜片这些鸡毛蒜皮活都要薄主席自己干,但还是掩饰不住薄主席表面仙女下凡,实则逼事儿极多的本质。 但今天晚上,江俪问薄渐想吃什么……江淮从来没见过薄渐这么乖过,他乖乖地坐在江淮边上,低着头,像是到别人家做客会害羞:“都可以,阿姨,我不挑食。” 江淮听见,只想把薄渐这逼掀到地上去。 薄渐留在她家吃饭,江俪有些惊讶,但也挺欢迎……毕竟除了欢迎,她也没别的选了,这是她儿子喜欢的人。 就是她对薄渐是alpha这件事稍有微词,也不可能在人家面前落江淮面子。 但看见薄渐这么乖,江俪除了心想薄渐和她以前以为的那个二中家长都羡慕得了不得的好学生形象不大一样,还在想……她儿子好像才是主动的那个? 薄渐礼礼貌貌的,说话知道分寸,教养也好,脸皮也薄,成绩还那么好……实在是不像能做出主动把她儿子引上早恋歧途的孩子。 第一次见面,江俪对薄渐印象+10分。 江俪忙内忙外,做了六菜一汤才歇息下来。 江总手艺确实是没得挑。 期间,江总吃到一半,出去接了个电话。 江淮感觉自己小腿被旁边的人蹭了几下,他扭头过去。 薄主席微微侧过头来,贴近和他咬耳朵道:“咱妈做饭比你好吃多了,江淮,你多学学。” “……?” “你闭嘴,谁你妈。”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 ^°● 嘿嘿嘿嘿 101、世界地图 江俪提早订的四月中的机票。 原本她请假回国, 就是害怕严松没皮没脸地上门来纠缠江淮……事实上严松也真来了。依照治安条例, 严松出院后还要拘留十天, 拖他丈人的福,严松没被拘留, 但被要求净身出户。 如果严松没来上门撒泼这一遭,江俪都不知道严松被撤了职,钱也分文没剩。 到现在, 她也不是太清楚严松他岳父怎么忽然看清了严松的小人嘴脸, 下定决心把严松这种毒瘤赶出家门的。 但那些事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也和江淮没有关系了。 严松不过是条烂在钱上的蛆, 她和江淮会有新的生活。 或者说,新的生活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这一点她儿子比她想得还要清楚。 就是目前就“等江淮高三, 她要不要辞职回国,专心照顾江淮高考”这件事她和江淮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她觉得很有必要,但江淮坚持说不用。 问阿财,阿财就是根小墙头草, 谁说话都觉得有道理。 直到三月底, 高二月考,江淮成绩下来……江俪利用无中生有的“家长一票否决权”,直接否决了江淮的“没必要”。 三月天,草长莺飞, 祖坟冒烟,江淮考场超常发挥,考出了自他上高中以来, 最好的一次名次和总成绩。 总分五百四,年级排名六百三十四。 而且江淮考这个分,还不是因为月考题出得简单,恰恰相反,月考完还没下成绩那几天,校园网上哀鸿遍野,啼饥号寒,天台预定贴盖了两千多层。 二中升学率高,这个年级排名放到通分膨胀的市统考,分数能直逼近六百分。 但江淮知道这不是他的真实水平。 他真实水平还得比这低个三四十分……但考卷题不知道谁出的,全押在他会的点上。单说语文,江淮平常都不复习语文,考前一天来不及了,突击背了两篇文言文和一首诗,第二天上考场,三道填空,全部精准中标。 考完江淮跟卫和平说起这事,卫和平都捶胸顿足,恨他怎么没跟着江淮一块复习。 江淮如实和江总袒露了他考这个分纯属超常发挥,但江总认定这是她儿子太过谦虚,且发现她儿子极有潜力,考t大这件事也不是全然没戏。 江总从别的家长手里买了本去年的国内各高校历年录取分数线的参考书在家翻了好几天,举重若轻道:“等你高三,我辞职回来照顾你高考……到时候你考个t大经管学院的学位证出来,不比我这个工作值钱?” t大经管,不提分数线,各省及直辖市年均前十。 江淮:“……” 他亲妈俨然忘了他考的是五百四,不是七百四。 江淮还想自救:“妈,我才五百多分,还是超常发挥……” 江俪斜睨他一眼:“离高考不还有一年多吗?你去年不才考三百多分,去年考三百,今年考五百,明年考七百……再说你怎么知道你高考就不能也超常发挥?” 江淮:“……” 去年考三百,今年考五百,明年考七百……分数是能这么算的?? 江淮自救及奋力挣扎均以失败告终,江总还是定下等她回公司,处理完交接工作,江淮今年暑假八月份前就回国。 江总飞机在星期六。 江淮拖着阿财一起去送机。除了他俩,薄渐这逼也莫名其妙地来了。 薄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用什么途径,早早把他妈微信给加上了。 于是江淮眼见他亲妈对薄渐的评价从一开始听说是个alpha欲言又止,心有芥蒂,到慢慢偶尔跟他提,“薄渐这个孩子还不错,文静又懂礼貌,江淮你多让着人家点”,到最近,江淮一提早给自己放学,一没写完作业被老林敲……一说自己考不上t大,江俪也不用辞职回国,他亲妈都恨铁不成钢,“你就怎么不能跟人家薄渐学学?到时候人家薄渐高考,七百多分,去了t大,你不知道在哪个旮旯,就这你还好意思想和人家好?” 江淮:“……” 他想把薄渐这狗吊起来锤。 母子关系破裂于薄渐。 薄渐还从他妈那里打听出不少他记得的不记得的小时候的破烂事,弄得薄渐现在一来他家名义“蹭饭”,他就后背凉飕飕的。 去机场,江淮被指使着去买两杯饮料,回来就看见薄渐和他妈相谈甚欢。 他亲妈在说,薄渐在听。 江总不知道在说什么,乐不可支,拿纸巾拭笑出来的眼泪,薄渐看上去听得挺认真,也在笑,气氛融洽,好像他俩才是母子。 江淮失去表情,拎着饮料回来了。 “还聊呢?”他道:“妈,飞机要晚点了。” “胡说,还有一个多小时,哪来的晚点。”江俪笑道:“怎么就买了三杯,你自己的呢?” 江淮面无表情:“我不喜欢喝甜的。” 江俪细细地从上到下端量过他,替江淮整了整衣领,把卫衣绳拉到左右对称:“最近这几天有小降温,注意保暖,别感冒了……”她笑了笑:“在学校学习压力也别太大,我那些也都是和你开玩笑的,学习要劳逸结合,别太累,尽力就好了……我八月前肯定能回来,你和星星这三个月在家都注意安全。” 江淮低头:“嗯。” 江俪嘱咐完江淮,又去嘱咐江星星。 阿财抱着奶茶猛吸,江俪说一句话她点一下头。 江俪进安检,他和阿财就不跟着了。 江俪拢了拢衣服,笑道:“那我先进去了,你们回家吧。” 从刚才,江淮就没有说话。 他没出声。 直到江俪要走,他忽然低低地叫了声“妈”,抱了抱江俪。他已经要比江俪高一个头多,他抱了一下,松下手来,声音不大:“早点找个对象。” 从和严松离婚,江俪一直是单身。 他看了眼阿财:“其实我和江星星……都挺想你能早点再婚的。” 江俪愣了会儿,笑了,揉了揉江淮的头:“还管起你妈的事来了……但这种事要看缘分的,又不能强求,就不用你管了。” 江淮有些闷地“嗯”。 江俪走了。 阿财显而易见地蔫巴下来。 江淮站了会儿,拎起阿财的帽子摸了摸,他稍眯起眼,不大友善地睇向薄主席:“你刚刚在这跟我妈聊什么呢?还挺高兴?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日他妈。 薄渐比他还像江俪亲儿子。 薄渐瞥他:“确定?” 江淮:“说。” 薄渐:“你妈说你三岁以前不喜欢穿裤子,喜欢天天光着屁股蛋在大街上跑,还吓哭过别的小姑娘。” 江淮:“…………” 考试一场接着一场。 月考完,到四月底,还有期中考。 江淮有些庆幸,又有些遗憾江总在他期中考试前就回公司了。 因为如果上次月考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考得特别好,这次就是破屋更遭连夜雨,烂上加烂,出乎他平均水准的差。 大概人的运气是有限的,上回用完了,这回就欠款了。 一部分跟江淮点背有关系,基本会的都没考,考的都不会,一张卷子就差对着江淮的高中知识盲点出了,还有一部分跟江淮最近复习重点没在期中考试上有关系。 很操蛋的一件事:考完期中考试马上就是高中结业考试,也就是会考。 会考题不难,要求也不高,各门各科及格就行,不及格就要明年重考,考过为止。二中去年会考的各学科平均通过率是百分之九十九点几,也就是说每门学科会考及格线都没过的,整个级部也就十来个人。 但恰好不巧,江淮不才,就是这十几个人其中的一份子。 高一一年,江淮政史地三门,没有一门考过三十分过。 政治和地理尤其烂。 但江淮政治和地理烂,不是他上了高中天天课上睡觉,荒废无度才新近烂掉的……这两门课已经烂掉很久了,初中就学得不像样。 比如政治,政治课本就是一本用到的每一个字都是生活常用字,但组成一个句子,听上去就不像人话的书。 在编纂政治课本的专家和江淮之间,江淮觉得他们俩其中必定有一个不是人。 所以物种隔离,语言不通。 但江淮地理烂,就不能再甩锅给编纂地理课本的专家了,是他自己对地理没兴趣。高一一年,江淮基本没有上过一节清醒着的地理课。 到高一学年底选文理,江淮选了理科也不是因为他理科就学得好,不过是他物理能考三十,但地理回回只能考十五。 现在又隔了大半年,再让他考地理,还考及格,天方夜谭。 除非作弊或者找人帮忙。 但强者遇到苦难,独自承担独自解决是强者的基本底线。 江淮当了四天强者,第五天,他暂时放弃了底线……政史地课本太他妈催眠了,复习一晚上,睡着好几次,这谁顶得住? 星期五临下午最后一节放学,薄渐刚刚从外面回来,前桌嗖地丢在他课桌上一只小纸团。 他稍挑眉,向江淮看。 还没下课,前桌一副装着在听课的样子。 薄渐压住笑,轻轻勾出凳子坐下。 他慢慢把江淮的小纸条展开,压平。 还是江淮随心所欲的字: “今晚有空吗?” 赵天青没在,薄渐也就没有再传纸条,摩挲着江淮的纸片,稍向前压,声音很低:“找我有事?” 薄渐呼气儿搔得江淮耳朵发痒。他往前避了避,老林的课,好歹给老林留点面子,不交头接耳交得太明显……可一往前,他小声说话薄渐就听不着了。 江淮只能仰回来,他憋着气:“想和你开视频。” 薄渐也忙,他不想占薄渐时间。 跟往常一样开个视频,他俩各干各的,他要睡着了,薄渐叫他一声就行了。 “怎么。”薄渐低笑起来,呼气儿愈发明显:“想和我开视频做什么。” 这是江淮第一次主动要和他开视频。 江淮和他不一样,没有想做的事,江淮不会要视频。 薄渐想……他们还没有开着视频做过那些事。 只有一次语音的。 江淮在这些事很配合他,也很放得开,除了说一些话,要他逼着江淮才肯说,别的他们都很合得来。 江淮小声道:“我想让你监督我学习。” 薄渐稍怔:“……?” 江淮没回头:“下个星期就会考了,我地理和政治太烂了,我估计到时候过不了……我复习老睡着,我和你开个视频,你做你自己的事,但你要看见我睡着了,叫我声行吗?” 薄渐:“……” 江淮等着薄主席回。他心想他这回主动找薄渐帮忙,薄渐肯定要和他提什么丧权辱国、分割领土的援助条件。 薄主席从不吃亏。 但他等了半晌,薄渐慢条斯理道:“政史地知识点多,杂,要背得也多,你自己复习效率太低……这个周末我有时间,等放学我去你家,帮你整理一下考试框架。你觉得可以么?” 江淮一愣。他扭过头,拧起眉:“你来我家不耽误你别的安排?” 薄渐:“不耽误。下周四会考,我原本也是打算今天放学回家复习政史地。正好和你一起。” 江淮觉得太碰巧,不大信:“这么巧?” 当然没这么巧。 临时起意,把下周三的安排提前到今天了。 但没等到薄渐出声,倒等来讲台上老林一声喝:“江淮,你把我刚才讲的这道题再和大家从头讲一遍。” 江淮:“……” 薄主席又鸽了司机,跟江淮来了江淮家。 晚饭点的外卖。 点个外卖,阿财两分钟就好,倒是薄主席挑挑拣拣,磨磨蹭蹭,这个不行那个不好,最后拉着江淮小声说不想吃外卖,吃外卖会肚肚痛…… 江淮似笑非笑:“吃外卖会肚肚痛,但用叠词会挨揍揍,懂?” 薄主席:“……” 其实薄渐说这种话,也看不出丁点儿撒娇意味。他眉眼生得疏离,眼色又浅,总端着副好学生的斯文假相,说起话却有些漫不经心。 但就因为这,江淮才受不了。 愈是故意撒娇的话,从薄渐嘴里说出来,就愈显得色情。 “有符合你要求,没辣椒没花椒没香菜没葱没蒜的外卖,也不用担心卫生,就酒店外带,”江淮划过手机界面,“点不点?” 江淮看着薄主席,一脸“你不点外卖要不就自己去厨房自给自足要不就今晚喝西北风”的冷酷。 仙女被迫向生活低头。 已至五月,后天是立夏。 草木早都生了新芽,枝头浓青,只在夜中还微冷。不怕冷的青年许多已经换了短袖t恤。江淮吃了饭,回房间推开窗户。 车鸣遥远而模糊,嘶哑地响着,像盛夏短促的虫鸣。 这时,江淮自觉矫情地想,到夏天了呀。 明年夏天,他的高中就结束了。 薄渐坐在他桌前,慢慢地翻过他的地理书。上回把严松踹进屋来,打碎了台灯,江俪又给他换了盏暖光台灯,说是对眼睛好。 薄渐翻动纸页的修长手指被衬得暖融融的。 他微抬眼,看向倚在窗边像在吹风的江淮:“想什么呢?” 风有些冷,江淮关了窗。 “没想什么。”他过来:“你准备从哪科开始复习?” “我都行。”薄渐合上书,瞥过江淮桌边堆着的一沓高一高二崭新的地理书……刚刚他翻的这本,连名字都没写,除了没有新出印刷厂的油墨味,完全就是本新书。 他说:“会考知识点总结老师都已经发下来了,你只要能把学校发的政治大纲和历史大纲都背过,及格就没问题,背我就不和你一起背了……你和我一起先顺顺地理?” 江淮摸了下鼻子,心想和薄渐一块背历史,他这不是凑上去找没脸。 “行,”他拎过把椅子,坐到薄渐边上:“你想怎么顺?” 薄渐从江淮那一叠地理书里抽出订好的一沓纸,这是学校统一发的地理会考必考知识总结提纲。他指尖轻轻点在提纲上,似乎是好好想了想。 “自转公转,圈层结构,大气环流,还有气候和人类活动这些,”薄渐说,“地理说到底学的还是地球,我先和你一起把世界地图画出来吧,这些知识点大多都能直接标在地图上,容易记。” 江淮皱起眉:“但世界地图画起来太麻烦了吧?” “不算麻烦。”薄渐低下眼来,唇角微勾:“我学过画画,以前也画过世界地图,目的是记知识点,所以也不用画得太细。” 江淮想想,觉得这主意不错,起身道:“我去给你拿张大点的纸……八开的够吗?” 薄渐勾住他手腕:“不要纸。” 江淮:“嗯?” 薄渐压平嘴角,神情认真,像是在说一件要紧的正经事:“画到纸上,明天你就忘了,不如画在你身上,这样哪个纬度是什么气候,有什么气压环流,你还记得牢靠一些。” 江淮:“??” 还能这么复习??这他妈是复习? 江淮问:“你怎么不画你自己身上?” 薄渐回:“画我身上就要你来画,你画画太丑了。” 江淮:“……” 薄渐捻起江淮除了练字难得一用的钢笔,轻声叹气:“江淮,你连你男朋友都不愿意相信么?” 江淮觉得信薄渐这逼才有鬼。 …… “咬住?”薄渐把江淮短袖t恤的衣角撩上去,几乎掀到锁骨,冰凉的钢笔笔帽像是无意蹭过江淮胸前,“要不你把上衣脱了吧,万一蹭到地图上。” 江淮自己掀着衣服,没有表情:“要画快画,不画我去写作业了。” “画,”薄渐轻声说,“你别着急,慢慢来。” 江淮用手肘半撑在床上,心想他可能是个傻逼。 薄渐轻轻拔出笔帽,他握笔的姿势很标准:“我动笔了?” “动。”江淮为了转移注意力,扭着头看旁边的地理书,把地理书翻得哗啦啦响。 笔尖一戳到江淮皮肤上,江淮没忍住,嘶了口气……痒。 薄渐瞥他:“疼么?” 江淮牙根都发痒:“没,你快点。” “别急,”薄渐看上去极认真,“画完需要时间的,你别乱翻书了……你把提纲给我,我一边画一边问你问题。” 江淮:“?” 这还是人话吗? 他一边被在身上画世界地图,一边还要被提问地理问题? “我没复习,”江淮说,“不用问,问我也不会。” “不是这个意思。”薄渐说。不知道为什么,江淮隐约有种薄渐给他设了个套等他跳,不跳就把他硬推下去的错觉。“我的意思是我先画着,对着提纲和你一起复习一遍……等我画完了,我再对着地图考考你。” 江淮满脑子都是薄渐手里那根钢笔微凉的笔尖的触感,到现在居然还没听出不对……什么叫对着地图考他,他重点还在别的地方:“一块复习,你考我,我不考你?” 薄渐压低着笑了声,抬眼对上江淮:“你当然也可以考我……考我什么都可以。” 和薄渐一块复习,江淮已经亲身验证过无数次了……这绝对他妈是个很傻逼的想法。 跟薄渐在一块儿,他注意力永远不在复习内容上。 “地球内部的圈层结构被分成地壳、地幔、地核,划分依据是地震波……”薄渐给他念提纲,江淮听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球近地面有七个气压带,我现在画出赤道了,从赤道到南北纬五度,是赤道低压带,就是从这到这,因为热力作用,气流辐合上升……” 什么热什么升啊,江淮想,他现在就挺热,也快升起来了。 他不大自在地屈了屈膝盖,把腿曲起来。 薄渐像不察,他画出赤道后,从北纬向南纬标。上北下南,他标到南极点,江淮没忍住把他握笔的手推到边上去了,但一声不吭。 薄渐神情没变,标完经纬,开始细分大洲大洋。 他确实是学过画画的,江淮也觉得他画的挺好,就是不大能吸引他注意力。 薄渐最后细分的国家地图。 江淮一脑袋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道薄渐什么时候都念提纲念到农业类型了……这是提纲最后一页。 他咬着t恤下摆,后知后觉地看见薄渐已经把世界地图画完了。 “咔哒”,薄渐轻轻合上笔帽:“画完了,记好了么?” 记个屁,他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淮似乎嗅到一点若有若无的新雪草木似的冷冽味道,让他大脑有些热。 好半天,他松下t恤,世界地图被半掩下去。江淮半起身,勾着薄渐的脖子亲他:“画完了,就给我弄一次吧。” 薄渐微低头,不急不慢地把钢笔放到一边。 他揽住江淮的腰,按住江淮的手,亲在他耳朵上:“你转过身,背对我,把眼睛闭上。” 江淮不知道要转过身去干什么。 他背对着薄渐,不耽误他自己,但不好给薄渐弄。 他转过去:“这样?” 薄渐把他t恤给脱了,有些冷,江淮抖了下。 他眼前一黑,薄渐又用手蒙住了他的眼。 江淮没想通薄渐要做什么,但也没说话,屈腿坐在薄渐身前等薄渐继续。 薄渐另一只手抵在他腰腹间,轻轻地摩挲过去。 但他忽地停了,指尖点在一个地方……薄渐问:“这里是什么气候?” 江淮一愣:“……?” 薄渐稍顿,低笑起来:“太难了是么?你多回想回想,给你四个选项……a.热带雨林气候,b.亚热带季风气候,c.温带季风气候,d.地中海气候。” 江淮:“??”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给你四个选项,a.分手b.分手c.分手d.分手 双更合一。 两次日六,就算日九啦! 102、男朋友 周四周五, 会考两天。 题都会做, 但江淮考试的心情极其之烂。尤其地理。 薄渐几乎是逼他把地理会考的知识提纲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了。他张眼闭眼都是世界地图, 今年会考出了道南极洲冰川融化,保护环境的大题……做那道大题, 江淮觉得他也凉飕飕的。 薄渐像是无意识地嘬了一下食指,看着他:“你南极洲的雪,淌到大洋洲了。” 江淮尾椎都发麻, 手臂搭在眼上, 眼皮细微发抖:“闭嘴。” 考一场会考, 江淮颓了半星期才缓过来。 高二也还有体育课,下学期没有活动,也没有体检, 体育课都不大管,统一做做热身运动,跑几圈以后自由活动。 江淮最近开始和赵天青打球了。 也不是他主动找的赵天青,是赵天青主动拉的他。赵天青看江淮身体素质放alpha里都是难得的好, 跳跃力和爆发力, 就校队那几个篮球生,也没几个比得上……就是个儿稍微矮点,刚过一米八,但不耽误他找江淮练球, 积极联络感情。 江淮倒无所谓。 他对打篮球没多大兴致。或者说除非那种“我快死了”的强刺激的极限运动,对他吸引力都不大。他就早些年陪秦予鹤打了几年球。 但一次体育课,江淮打完球下场, 看见薄渐没找他,也没叫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场外长椅上看他打球以后……江淮体育课去打球的频率就高了很多。 有时候薄渐会来看几分钟,有时候看十分钟,有时候看小半节课。 他不叫江淮,只在场外看。 有时江淮下场,他会帮江淮递瓶水。 江淮没问,也没说什么。薄渐想看,他打。 曾经江淮一向对这些为了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从早忙到晚,逼着自己天天做不喜欢的事的人嗤之以鼻,直到他认识薄渐…… 也还是嗤之以鼻。 他就是一天写二十三个半小时作业,学习学到油尽灯枯,在课桌上刻满“早”字,他也没法把自己复刻成薄渐这样的人。 只是薄渐如果有什么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他帮他做。 梧桐树张满宽大的叶,时至五月中下旬,寥寥的早蝉停停续续的倦懒的嘶鸣。早夏,怕冷的都还穿着长袖校服,在篮球场上打球的男孩子却都大多换了短袖甚至短裤。 江淮属于换回夏季校服换得最早的那一批。 体育课差十分钟下课,江淮提前下场。 篮球撞在水泥地上,在他身后杂乱的“砰砰”响。 今天体育课气温起码二十摄氏度,打了大半节课球,江淮衬衫后襟都浸出汗来。球场在户外,球场线外拉了根硬水管,撅上来一个水龙头。 薄渐就坐在水龙头边上的长椅,侧头看过来。 江淮瞥过他一眼,弓下腰,拧开水龙头……“刺啦”,自来水溅射出来,溅到江淮鞋面、裤脚,还有薄渐裤脚。他洗了个手:“不一起来打会儿?” 薄渐稍稍收了脚:“不了。” 江淮想把带水的手拍在薄主席脸上,可他后头就是篮球场,赵天青他们还在打球……他恶劣地把水往薄渐脸上甩了甩:“为什么不去?” 薄渐微眯起眼,捉住江淮湿漉漉的手:“保持人设。” 江淮挑眉:“你还有人设?你什么人设?” 薄渐拇指摩挲过江淮掌心,搔得他发痒。他轻飘飘道:“身娇体弱,风一吹就倒,需要男朋友好好疼爱的人设。” 江淮:“……?” 他甩开薄主席的手:“滚。” 薄渐笑起来,他替江淮把顶上解开的两粒扣子又系回去一颗:“待会我去排练,体育课下课,你先自己回教室吧。” 江淮低头看着薄渐骨节匀称的手,随口问:“什么排练?” 最近学校有文艺汇演? “高三的毕业典礼。”薄渐回答。 江淮猛然怔了一下。他抬头:“高三这就毕业了?” “不然呢。”薄渐轻笑道:“离高考还有不到半个月了。” 江淮想起一句老林经常挂在嘴边和他们絮絮叨叨的话:等这届高三毕业了,不用等开学,你们就是新一届的高三了。 他忽然生出一种迫人的紧迫感来。 他恍然发现高三就近在眼前,离高考也不过仅剩一年,可他还进步无几。他甚至还考不到六百,甚至还想去一所七百分的学校。 江淮没说什么,弯腰从地上拎了瓶矿泉水。 体育课是上午最后一节课。 他拧开瓶子,灌进几口被晒得发温的水:“行,那你先去排练吧……我去吃饭了。” 最后一节课放学铃刚好响。 薄渐轻轻捋了捋他的辫子:“今天中午我都在学校排练……你中午是准备回家还是呆在学校?” “去学校食堂吃吧,方便,”江淮神情平淡,“吃完回教室睡个午觉。” 二中南北有两个食堂,上下两层,窗口也多,出名的食堂大。但每逢放学点前后半个小时,这两个食堂也都还是人挤人,队排得老长。 江淮没去食堂,径直去便利店,买了两个面包,揣兜里回了教室。 教室没几个人,剩三五个男生,都在写卷子,不知道是在写今天的作业还是在做课外练习。 江淮拿脚背勾出凳子,叼着面包从桌肚翻了本物理的“天利38套”出来,撕了两张新的下来。他做题慢,但中午有两个小时,他做完一套物理再订正出对错应该不难。 到高二下学期底,理综就慢慢代替物化生三门分考了。 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还是三门分考,但下个月的月考会直接考理综,物理增分到110,生物减分到90。 尽管江淮自打上了高中,物理就一直在及格线以上及及格线以下下下下下徘徊,但他还是有一种十分自信的自我认知:他物理不及格是因为他上课没好好上,作业也没好好写,如果他开始认真学,他很快就能追上去。 因为江淮初中物理就是上课不太上,临考前突刺,分数下来就能考九十多分。 高中跟初中的区别不过是如果高中没有好好学,再想突刺,就要付出更多精力而已。 江淮做题投入,除了薄渐故意骚扰,别的动静都基本影响不到他。 等做到实验题,他无意抬头,扫过教室……才忽然发现教室的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空了。二班同学一半住宿,一半走读,大家放学都各有去处,不像江淮去哪都可以,也没人管。 中午买的面包还剩一个,江淮喝了口水,咬了口面包,继续往下做题了。 薄渐在操场彩排了两遍毕业典礼的流程。 他不是今年的高三毕业生,但校学生会主席无论在哪个年级,都要以学生代表的名头在毕业典礼上演讲。 今年的毕业典礼的流程组织也基本是校学生会全权负责。 彩排到一点钟结束。薄渐在台上和负责主持和成人宣誓的同学又大致对了对流程安排,才下了演讲台。 他想,等他一点二十左右到教室,江淮应该能正好睡醒。 宣传部部长在台下端着相机笑嘻嘻地给学生会的同学拍照。钟康是今年高三的学长,还有一个多星期,他们这届高三就不用来上课了,在家备考,到高考那天。 钟康把镜头对到薄渐:“主席,拍张照片。” 薄渐稍顿,礼貌性地弯弯唇角。 “咔嚓”。 一张照片拍出来。 钟康半开玩笑地笑:“我记得你们这届高一入学,我们高二的omega群当时还搞了个新生alpha颜值评选,最后选出两个来,一个你,一个江淮……结果到我们这届都要毕业了,你们俩还是单身,你们俩是只喜欢学弟学妹不喜欢学长学姐吗?” 当时群里确实有过这么个新生alpha评选。 入围标准是脸要长得帅,个子也要高,体力还得好,不能是弱不禁风的那种。 他们这些omega群里的姐妹,千挑万选,从几百个新生alpha里,观察了一个军训,才挑出两个来……一个薄渐,一个江淮。 江淮那时还没有出过那些事。 群里还有姐妹放言,在高三毕业前,绝对要把这两个alpha一个人谈一遍,最后让这两个alpha为了他反目成仇,大打出手,他再哭着喊“你们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会心疼的”。 刚彩排完,本来就人多,钟康一说,不少同学觑过来瞧热闹。 “不是单身。”薄渐轻描淡写道:“江淮是我男朋友,交往很久了。” “!!!” 两个小时,刚刚好做完最后一道大题,对着答案把错题都批出来。 但没有改错题的时间,江淮想他做题还是做得太慢。 快一点半了,他扣了红笔笔帽,暂时把做完的物理卷子收了起来,伸出个懒腰……然后江淮冷不丁看见薄渐在他后头站着。 他被吓得小幅度抖了下:“我操,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回来。”薄渐垂下眼,坐到赵天青的位子上:“你中午留在教室做题了?” “没。”江淮否定:“刚睡起来,改了改卷子。” “哦。”薄渐把手搭在江淮放在课桌的手上。他捏了捏江淮的手,小声说:“骗人,你算数的草稿纸都还没收起来。” 江淮猛地低头,对上自己一纸狗爬的草稿纸:“……” 他抽回手,立马把草稿纸塞进了桌肚。 薄渐微低眼,手摩挲到江淮膝盖,渐渐往上:“我都和你交往这么久了,你还是天天和我偷偷谈恋爱……想过给我个名分么?” 江淮喉咙发紧,把他手给推开,似笑非笑地瞥过去:“那您想要什么名分?皇后还是贵妃?” 薄渐似是好好想了想一样,顿了半晌,才神色认真地问:“有没有那种……像皇后一样独一无二,仅此一个,还像贵妃一样备受宠爱的名分?”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还是大内总管适合您。 今天营养液到11.5w有二更。 争取在3月6号正文完结,正文完结前如果营养液到14w,有完结抽奖: 一等奖:抽一位读者送詹姆斯海利的鲜薄荷(香水)一瓶 二等奖:抽两位读者送晋江币12120 三等奖:抽三位读者指定作者写一章本文任意主题的免费短番外 倾家荡产了,冲鸭!! 103、低调 “叮铃铃铃——” 熟悉的下课铃。 这是上午第二节课的下课铃。 今天是六月一号, 儿童节。 下课铃一响, 老林还没出教室, 一阵兵荒马乱的桌椅哐当,同学都嗖地拉门窜出教室, 剩下几个懒洋洋捧着水杯的,凑到教室窗边往外面看。 透过窗外低矮的枝叶,远处栅栏外的操场上人影晃动。 致辞青春的歌遥远而微微模糊地响起来。 教室也一片嘈杂。 “今天高三毕业典礼, 出去看看?” “走?” “走啊!” “哎你说他们过几天就要高考了, 紧不紧张啊?” “谁知道呢, 反正换我我肯定紧张……操昨天数学考试我都手抖!” 江淮放下笔,往后仰了仰,后脊抵在后桌沿上。 薄渐要安排毕业典礼, 一上午都没在,赵天青一下课就立马窜出去看热闹去了。他附近都走空了。 刚进六月,学校还没有统一开中央空调,他忽然觉得有些闷热。 第二节课下课是个长课间。 “吱呀”, 天台门开了。 江淮反手关好。 天台很少来人, 因为前段时间教导主任在天台抓到几个不上课凑堆在这打游戏的男生,最近学礼楼的角角落落就都管得严了。 用老林的话来说,还是那句:等他们这届今年高考的同学离校,你们就是新高三了, 能不能紧张一点? 他踢了踢角落堆叠着的废卷子,被风扬出几张去。 操场的音乐声大了许多,也清晰了许多。人声嘈杂变得模糊。 他靠到天台围栏上, 低头往操场上看。操场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开完今天的毕业典礼,这届高三就要收拾东西准备离校了,提早回家备考。这是他们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天。 望眼看去,都是一个一个白花花的小点。 今天很凉快,前两天刚下了些雨。 到天台上来,江淮的本意是找个僻静,人少,视野还好的地方来看看上一届同校生的毕业典礼,可他看着看着,却慢慢想到今天的作业上。 上节课上数学,老林刚刚布置的数学作业,他还没来得及做。 今天中午他应该能拿出两个小时来,把数学作业都仔细做一做,在错题本上整理两道题。 但是昨天的作业上,还有一道圆锥曲线大题的第二小问他不会做。老林今天上课没有讲那个小问,这个课间他原本是打算找老林去问问题的。 江淮出神地看着远处,脑内却构设出来那道圆锥曲线题的坐标图。 操场上放的音乐什么时候换了下一首他也没有注意。 刚刚在教室憋闷得人几乎喘不动气的闷热,好像又渐渐冷凝,消散。躁动不安的心脏平静下来。 他无意摸到裤兜,忽然摸到一支不知道什么时候揣进去的中性笔。 江淮一愣,接着立马拔了笔,从地上拎起张前几天被雨淋湿,还没有干透的破烂卷子,在上面潦草地画出图来。 他还记得题干和第二小问要求的是离心率。 江淮做数学题一向是灵感型选手。灵感到了,什么辅助线都画得出来,灵感没来,题干睁眼瞎。所以薄渐才建议他做个错题本,多整理一下基本题型和基本思路。 昨天写作业没灵感,但今天在天台,灵感就到了…… 这里做切线出去就有个三角形相似!k值相等! 江淮浑身血一下子热起来了,笔尖剐蹭在粗糙的卷面上,刷刷刷地响。 昨天磨了半个小时屁用没有的一道题,今天五分钟就解出来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转着笔看卷子,觉得人生圆满。 他以前居然还从来没有发现过做出一道题来,是件这么有快感的事情。 江淮坐了半晌,翻身爬起来,“啧”了声,把笔重新揣回裤兜,准备下天台。 他沉甸甸的另一边忽地震了下。 这江淮才想起来,他上天来是来看毕业典礼的。他原本还准备拍几张照片。 他稍顿,但也没再回栏杆边,拿出手机,拧开了天台门。 -bj:我要上台了,你现在有在看么? 江淮轻嗤一声。 -真正的强者:又不是你的毕业典礼,有什么好看的? -bj:你是觉得我演讲不好看还是我不好看?●° ^°● 江淮相当无情:“都不好看。” 可消息是这么回,他人却又松了门把,折回身去,回了天台栏杆边。他懒洋洋地背靠着栏杆,他身后是楼边沿,大片茵绿的操场,砖红圈绕的跑道。今天是个好天,江淮仰起脸,被日光刺得微微眯了眯眼。 国歌响起。 连人声喧嚷都静下来。 他安静听完,也没再看薄渐又给他发了什么消息,把手机话筒凑近唇边,自言自语似的说:“高考加油。” 他下了天台。 但下到二楼,半路上,江淮还是没忍住,调出微信界面,看看之前薄渐又给他发了什么消息。 他看见两条。 一条在他的语音之前,一条在他的语音之后。 第一条:“今天儿童节,记得来找我要糖吃。” 第二条:“嗯。加油。” 但薄渐直到第四节课快下课才回来。 第四节课上生物,江淮百无聊赖地转着笔听生物老师讲选修三的最后两个专题,生物技术的安全伦理和生态工程……到这周,高中生物的新课程就算是全部学完了,从下周开始高三总复习。 其他学科要进度慢些,物理和化学都还有小半本书。 他稍抬眼,扫过从后门进来的薄渐。 薄渐刚刚从毕业典礼回来,校服衬衫白得发亮,系着根学校的细细的黑领带。 江淮觉得剩下的小半节课,他都上得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第四节课铃响。 直到放学后五分钟。 直到放学后十分钟。 教室里人走了大半,江淮才终于吝啬地扭头过去,瞥了后桌一眼。后桌也还没走,低着头,执着钢笔在练字。 他练的是英文作文书写。江淮见过薄渐平常不写英语作文写的英语,abcd都写得蛮有特色,也好看……但一到考试作文,这逼写出来的字母基本跟前卷阅读理解的印刷字体一模一样。 江淮甚至一度怀疑薄渐这是打了篇作文上去,但薄渐刚刚写完,墨还没干,一抹一手黑。 钢笔笔尖向纸面微微浸进墨去。 江淮盯了薄渐的英语作文纸好半晌:“你上生物课就写英语作文?” “嗯。”薄渐轻声应:“闲着没事做。” “……” 江淮静了会儿,敛了表情,话题转接得极为生硬:“那你还有糖吗?” 薄渐抬眼。 江淮闭嘴,大眼看小眼。 没半分钟,江淮主动觉得这种主动向人要糖吃的行径极其幼稚,更生硬地说:“随便说说,今天不是……” “喏。”薄渐放了笔,从桌肚找出一个精致的半个巴掌大的黑色小盒子。他用一根手指推到桌前沿,到江淮眼皮子底下:“你要吃么?给你准备的。” 江淮又静了。 其实江淮不喜欢吃糖。 他不喜欢吃甜的,也不喜欢带甜味的东西。 他向薄渐要糖,只是因为薄渐今天和他说儿童节有糖吃。 是个很精工细琢的生巧小礼盒。 江淮扔泡泡糖似的扔到嘴里一块,一口咬透……一股浓郁的焦糖味,却微发涩,软而滑,一抿就都化掉了。 “儿童节快乐。”薄渐说。 江淮喝了口水缓了缓,刚想也回一句“同乐同乐”,薄渐又说:“叫哥哥。” 江淮:“……?” 叫哥哥是不可能叫哥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但江淮倒忽然想起来件事,他稍顿:“你几月份的生日?” 他记得薄渐说他比他大几个月。 他是十二月的生日……那薄渐离生日应该不远了? 薄渐笑起来:“九月二十四号。” 江淮:“十八岁生日?” 薄渐“嗯”。 江淮忽然有些紧张。他拧了瓶盖,把水放到边上,觑过来:“那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吗?” “不急。”薄渐轻笑道:“还远着呢。” “九月不远了,现在已经六月了。”江淮反驳。 “没有。”薄渐说:“我想和你一起过生日。” 等你生日那天,和你一起过十八岁生日。 江淮愣了下。 薄渐挑起一枚焦糖生巧抿掉了,不紧不慢道:“如果觉得亏欠我,可以多叫我几声哥哥。” 江淮:“……” 江淮:“想挺美。” 曾经有人在网上发起过个很无聊的活动: “算上标点符号,请用十个字讲一个故事。” 有这么一个回答: “6月7号,6月8号。” 六月七号,六月八号,全国高考。 学校从六月五号起就放假了,高一高二学生离校前提前把教室整理好,桌肚清空,多余的课桌清出教室,最后学校往各个教室门口贴上一张白纸:第几号考场。 去年他们高一,那时候清空教室也没太多感想,还挺高兴能放个假……但今年高二,再清空考场,就有不少同学开始想起明年的事来了。 下午临放学,班级走廊外排了几排的多余课桌。 卫和平拉着江淮感慨,从高一入学感想感慨到高二学习感想又再感慨到明年预备高考感想,最后追忆过去,展望未来……顺道再回顾一下他爷爷当年给他起名“卫和平”就是希望他去当兵的渊源。 江淮听得耳朵生茧。薄渐恰好从教室后门出来,睇过江淮这边。 卫和平还在拉着江淮感慨人生理想,但他环顾四周,忽地又话锋一转:“哎?淮哥,明年这时候就咱们这届高考了,等放学了老师来贴考场号和封条……要不你拍张照留念一下?” 江淮:“……我拍这个干什么?” “这都是一年一年的时间啊!”卫和平说:“你不有个相册吗,都贴了十几年了,你再把高中也贴全了,等再十几年后……多珍贵啊!” 江淮默了一会儿,靠在墙上懒懒散散道:“相册不小心丢了,以后不用贴了。” 卫和平猛地一愣:“丢了???” “嗯。” 卫和平不大敢信江淮这说的是实话,江淮那本相册有多宝贝他一清二楚……那上头都贴的是些江淮以前还在城旧区住,还没上小学就留下来的照片。 这相册丢了,那些照片找电脑备份都找不回来。 他不敢信,江淮相册丢了,居然还能这么风轻云淡。 可江淮也没必要骗他。 “你没去找找?”卫和平问。 江淮声音低了些:“找不回来了,不用找……别问了,反正就本相册。” 薄渐脚微顿,似乎在等江淮。 江淮瞥见他,稍稍仰了仰下颏,意思“你先走吧”。 卫和平也听出来江淮心情不好,也不想多提这事……他叹了口气,转眼就瞧见江淮居然还在给薄主席使眼神。 “……” 他沉默了会儿,等薄主席走,才问:“淮哥,你和主席这么低调的吗?” 江淮瞥他:“不然呢?让全学校都知道?” 卫和平又诡异地静了一会儿,才忽然问:“江淮,你是不是已经好几个月既没有上过校园网,也没有上过学校的微信群了?” 也没。 他还是会偶尔会去班群看一眼,有时候老林会在里面发公告。 但江淮还是问:“你怎么知道?” 卫和平:“主席亲口跟人承认你是他男朋友都快一个月了,全学校都知道了,你说我怎么知道?” 江淮:“……??”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出来挨打 加更完成! 104、住宿 夏天终于来了。 沥青道被烤得发焦, 浓绿的宽大的法国梧桐叶失水发蔫, 蝉鸣渐噪, 拉长了拥塞挤进此起彼伏的焦躁的车鸣。 高考这两天,都是大晴天。 江淮在家呆了两天。 上网, 网上是“助力高考”、“高考加油”的词条,打开电视,本市电视台, 别省电视台, 都在播报着记者去重点高中门外拍摄家长接送孩子高考的盛况。 骄阳当空, 校门口撑起一把把拥堵的遮阳伞。 考试开始,全国禁鸣。 江淮倒很平静,没什么感想。 明年是他, 能考几分,他尽力而为。 他这大半个月,都一直在恶补数学和物理,高考放假这两天, 他准备象征性地背一背英语和语文。江淮这两科一直不好不坏, 他底子还可以,不至于考得太烂,但短时间内也很难立竿见影地有大进步,只能多做几张卷子试试。 其间卫和平高考第一天放假晚上十一点, 约他出来撸串,江淮就推了。 他不打抑制剂,所以最近生活作息都很规律, 放假六点起,洗漱刷牙,出去锻炼锻炼,买两份早点,七点半回来,八点前开始复习刷题。 卫和平一听,当即大震,连声感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淮哥你这是要崛起啊”,然后找许文杨几个约撸串去了。 二中学习风气好,有人自律学习,不至于有人冷嘲热讽,倒是艳羡的有一大堆。 于是江淮当天晚上就成了卫和平的吹牛逼对象。 他喝完一听啤酒,甚至指地立誓:“明年高考,江淮肯定能考上一流985!” 江淮身上背负了兄弟喝多赌上的二百块钱,但他一无所知。 老秦给他打了个电话。 照常问候:“最近怎么样”“给你爸爸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想你爸爸了吗”三连。 “滚。”秦予鹤抢爸爸又没抢过江淮,气急败坏:“谁是你儿子?滚滚滚滚滚……这两天国内高考吧,怎么样?” 江淮懒洋洋地靠在窗边吹傍晚的凉风:“还能怎么样?” 秦予鹤问:“明年高考的就是你了,有把握吗?”江淮刚要回一句“还行”,秦予鹤又接着问:“t大对门的技校能稳吗?” 江淮:“……” “滚你妈的,”他说,“你才上技校,你爸爸现在能考到六百分了,懂?” 原本江淮要说的是“五百五”,他目前这个半吊子水准,最多也就考个五百五多点…… 但临到嘴边,江淮多吹上去了五十分。 反正秦予鹤又不在国内,还能查到他成绩单吗? 就是他吹他能考到七百五,老秦也没证据反驳他。 “六百??”秦予鹤听上去相当夸张:“崽,你能考到六百?” 江淮心里想着“别他妈以为换了个叫法就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拐着弯喊我儿子”,又懒得和手下败儿斤斤计较,嗤道:“那当然,我何止六百?” 反正都已经开吹了,继续吹就完事了。 江淮:“不过六百分也不算高,也就占每年高考考生百分之三左右,勉强能上个过得去的学校这样。” 自从开始好好学习,江淮就解锁了拿学习装逼的乐趣。 按经验来说,江淮想他装逼装得这么明显,秦予鹤估计是要开始拆他台了……但老秦居然吹得更夸张了:“我操,你现在都能考到3%了吗?那你现在不就是金字塔顶,招生办抢着要人的明日栋梁之才了吗?” 江淮:“……” 他受不住了:“那倒不至于,国内考生基数大,百分之三也好几十万人。” “话不能这么说!”老秦给他强行解释:“百分之三,放到哪个社会结构里,都是绝对的金字塔顶层!崽,自信点!” 江淮:“……” 他给秦予鹤吹他能考到六百,秦予鹤直接吹得好像他考到了七百。 老秦是他妈派过来给他灌输虚假自信,奋发图强考t大的奸细? 秦予鹤半笑半叹似的舒了口气:“你妈和你提到过么,你上高一,成绩跌得厉害……阿姨就想过把你送出去,到她身边,她好照顾你,国外高中压力也没有国内这么大。” 江淮怔了下,蹙起眉:“没有,你怎么知道的?” “你妈来找过我妈问过出国上学的事。”老秦笑起来,“但现在肯定是用不上了。你都能裸考到六百分了,那你就栋梁之才,社会希望,苟富贵勿……” 江淮:“少说两句,暑假回来少挨打。” 老秦:“……” 顶上收到条微信,江淮划开,是班群老林公告。打电话网不好,他懒懒散散地拉开椅子:“还有别的事吗,班群找,没事就先挂了,等你暑假回来爸爸请吃饭。” “嘟嘟嘟——” 电话挂了。 秦予鹤在床边坐了半晌,把手机扔到了床上,低着头到衣橱前换了件t恤。他身材颀长,在拉着窗帘的公寓房间里拉出一道很长的模糊的影子。 江淮在变好。 一切都在变好。 他和江淮太熟,所以连江淮最细微的更开朗都觉察得出来。 江淮在朝一个更好的方向走。 那是一个他和江淮认识十一年,都屁用没起的方向。 他垂着头,给自己点了支烟。 烟星明灭,他嘟囔道:“狗儿子。” 高考放假回来就月考。 这种操蛋的时间安排,整个级部都一片哀嚎。 六月九号放假回来还是星期天,然而这周上六天课。 周天周一月考。 江淮没有拍考场门号留作纪念的想法,倒是卫和平星期天一大早来得特别早……考场的考号纸都还没撕,卫和平来拍了两张照片发了朋友圈,配字:“星河滚烫,人间理想,来日方长。” 江淮并没有从这三个看似独立的四字词语中看出任何和今年高考的关联。 这次月考是第一次在考试用理综卷,不是物化生三门分卷。 为了适应考试,这次高考假发了三套理综卷子当作业。 等高三入学,大考小考,一模二模三模学校私考,就都统一用的是理综卷了。 月考成绩出得快,星期一考完,到星期二就能出级部排名。 考试考得多了,就没感觉了。 这次考试江淮感觉不多,自我感觉就是“还可以”,中规中矩。题刷得多了,做卷子就也顺手了。 老林带着月考成绩单进班是下午第二节课课间,是个长课间。 江淮正好在学校便利店买水。他没有水瓶,所以春夏秋冬喝的都是塑料瓶的矿泉水。 就拎水出便利店,江淮忽然收到一条消息。 是卫和平。 -扶我起来浪:!!!!! -扶我起来浪:江淮,你起飞了!! 以表激动,卫和平发完,还又不嫌多地给他发过来一串“!!”。 江淮慢腾腾地按回去几个字:“我飞哪去了?” -扶我起来浪:月考成绩下了!你爆炸了!! 这话就说得很像是在骂人。 可能卫和平也意识到了,没等江淮回,又发:“不是,我说的是你成绩,爆炸好!!” 江淮挑了挑眉梢。 -真正的强者:我考到七百了? -扶我起来浪:……那倒是还没有。 -扶我起来浪:不是,我没和你开玩笑,你这次真考得特别好!绝对里程碑式的进步!我去给你拍张成绩单! 没两分钟,传过来一张自然光下稍暗的a4纸照片。 这是江淮第一次从正数,数到自己。 江淮。 学号1534。 总分600。 班级排名正数第十七。 -扶我起来浪:我靠你真的是太六了!!这次月考还很难!你级部排名都进前三百了! 上次江淮考试还是七八百名,这次直接折大半! 卫和平觉得他哥们儿简直是个天才! 建议t大和p大招生办提前打电话录取。 卫和平迷之有种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儿子终于出息了的成就感,美滋滋地刷班群。 有些话当面不好说,班群也都在刷666和表情包。 这次月考,就江淮一个,碾压式进步。 但跟他想的不大一样的是,江淮好像在意料之中,没有太惊喜。 也可能是太谦虚: “没。”江淮回:“这次发挥得好。” 卫和平还兴奋着,那哪能让江淮谦虚,和江淮在微信上吹了一路的彩虹屁,就差把江淮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全级部独一份,直到憋不住去厕所放水,才将将偃旗息鼓。 公告栏在教室前门,刚放成绩单,从前门路过时,江淮瞥见门挤了得十几个同学,抻着脖子往里头瞧。 他照常从后门进来,薄渐抬眼,瞥过江淮。 “你这次考得不错。”薄主席主动说。 说不兴奋才是假的。 没和卫和平兴奋是因为要和卫和平吹逼,他俩能直接吹出银河系……吹牛逼这事,江淮是有底线的。 江淮把水放桌上,拉开凳子,向后瞟:“我知道……那你考得怎么样?” 薄渐:“也还行。” 有了六百分打底,江淮有了底气:“多少分?” 薄渐似乎是想了下,轻描淡写道:“七百三十一吧。” 江淮:“……” 江淮:“您牛逼。” 八风不动,二中第一考分机器。 薄渐合上书,把凳子往前拉了拉,倾身过来,说悄悄话似的:“你别和我比,你和自己比。” 他语气很轻,搔得江淮耳朵有些痒。 “我知道。”江淮失去表情,向后仰了仰:“以后多向您学习,争取早日考到七百三十一。” 薄渐低眼看着江淮的小辫儿。江淮一仰过来,发尾离他近了许多。他小幅度地拽了拽江淮的辫子……他已经想这么干想了很久了。 但没等江淮出声,薄渐问:“你高三还准备继续走读么?” 果不其然,江淮被他吸引了注意力,要拨开他的手停在半道:“应该吧,问这个干嘛?” 薄主席又堂而皇之地拽了拽江淮的辫子,仿佛拽一下就是一个语气助词:“我想住宿。” 江淮按住头发,扭头过来:“你别拽我……你想住宿?没必要吧?” 二中是提供住宿,住宿条件也不错,有二人间有四人间。 但是来住宿的大多数都是图上学方便的同学,一个星期回一次家。 薄主席显然不含括在这类想图方便的同学里。 他来学校住宿,江淮觉得他家司机可能要失业。 “我家太远了,每次来学校都要二十分钟。”薄渐支着头,神情倦懒,带着点认真的意味,像在说一件真实会发生的事:“耽误我学习。” 江淮问:“……你上课都不学习,还差这二十分钟?” “高考,分秒必争。”薄渐说。 江淮:“……” 二中校园网那么多投票比赛,江淮觉得就差一个“二中哪个同学脸皮最厚”的投票……薄渐同学的真实嘴脸一旦败露,能年年蝉联。 薄渐微微低眼,拉着江淮的衬衫角:“但是我不喜欢和不熟的人一起住,高三住宿,我还差一个室友。” 江淮静了。 薄渐又拉拉江淮的衬衫角,数着江淮的手指头说:“差一个和我熟,关系好,还不会嫌弃我,能和我睡一张床上的室友。” 江淮:“……” 他拉开薄主席的手,言简意赅道:“建议去人才市场招聘。”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想睡一张床 完结前这几天随缘加更。 完结抽奖和成人礼后续可以关注围脖-paz。 105、懂事 今年会考七月初出的成绩。 出会考成绩这两天, 学校还没来得及办期末考试。 这是高二的最后一次考试。 但比起往常学期底的期末考试, 这次考试显得有那么一点重量不足, 同学都没觉得太重要,老师也没有多强调。 用老林的话来说, 这次考试就是要“好好考,给你们高二这一学年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 然而话是这么说,老林自己都没拿出几节课正儿八经地复习期末考试。 到了高二学年底, 高三早都离校放假, 级部头一等重要的事都是赶进度, 抓紧给新课收尾,早点学完,不耽误进一轮复习。 生物先进了一轮复习, 物理化学数学这几门刚刚学完选修课本最后一点尾巴。 今年高考成绩是六月二十三号出的。 于是在期末考试前,江淮就在学礼楼前的公告表彰栏上看见了今年的高三毕业生的大学录取情况。二中升学率高,打江淮高一入学前,就见二中学校宣传单上红色大字印着“百年老校, 十年升学率100%”。 公告栏的玻璃框着一张大红纸, 印着金字,从上到下,是今年表彰的高三毕业生的姓名、分数、录取学校。 江淮不是第一次见二中这么俗气地把“金榜题名”给贴到外头,但是他是第一次……觉得上面的每一个字儿都这么沉甸甸过。 他从前往后数, 数出五十二个。 没竞赛,没预定,没推荐, 没自招,纯裸考的五十二个,五十二个p大和t大的录取名额。 最后一个纯裸考的被录取到p大的学生,688分。 江淮第一次有了这么清晰的一个目标。 但这清晰的目标又太远,远得像是和他不沾边。 他记得他去年,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是388。 蝉嘶哑地叫。 天气炎热,江淮手心微渗出汗,喉咙却紧干。 但他想做什么事,就会去做。 直到成功为止。 像假若眼前有什么障碍,就往前去。 直到越过为止。 期末考试的时间定下来了,七月八号。八号九号两天考完试,十二号返校,发卷子发教材发作业期末评优,最后正式放暑假。 考试前最后几天,兴许是最近学校赶一轮复习的进度逼得太紧,一把注意力转移回期末考试上,班里的人反倒都松懈下来,散散漫漫。 过去每个星期都要打抑制剂,天天过得无所事事,昼伏夜出,江淮基本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着些有的没的……一些有关于他自身,一些有关于alpha和omega的事。 他一直遮遮掩掩自己是omega的事,因为他怕被人看轻。 可把注意力放在别处,不再每天揪着“alpha和omega”的性别问题想,他才渐渐从别人身上发现,omega也并非如他过去以为的那么柔弱,人人都要来踩一脚,逼你承认你一无是处。 班上有个omega叫王静,她数学很好,老林颇看好她。 别的同学也都很尊重她……是出于普通同学对普通同学的尊重,和别的无关。 有一件事,江淮想了很长时间,暂时还没做决定。 他也没向薄渐问这件事,只是期末考前一天,薄主席又双叒向江淮发起学习视频邀请的时候,他似随口一问:“你觉得alpha和omega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薄主席微抬眼,不甚满意道:“我去找你睡觉,你就会赶我走,但如果你来找我睡觉,我就不会拒绝你。” 江淮:“……” 这他妈和ao有个几把关系,薄渐天天上课不学,晚上不睡……他一天作业都做不完,能和薄渐比? “但你如果说的是别的事,”薄渐低笑着,又似叹息,“江淮……这个世界上永远有固执己见的人,但他们的声音不是全部。他们喊得声音最大,不代表他们占大多数。你去听他们说,说omega天生就是alpha的奴隶,但你肯相信么?你觉得这该是事实么?” 薄渐瞳色很浅,静静地望着江淮。 江淮像看见一面镜子。 镜子里是他自己。 “我知道的。”他说。 江总回来得比预计的早。 说好八月前,七月十一号,江总抵达b市的飞机。 江淮几乎怀疑这是他亲妈和林飞提早问,一听十二号发成绩单,连忙定了前一天飞机回国,赶回来给他开期末家长会。 自打上初中,江淮就再没为家长会担过心。 他从小到大没让江俪开过几次家长会,但想想江俪坐到他教室位上,听老林挨个分析同学成绩,等分析到他,再发表一两句对江淮同学的看法…… 江淮就觉得不大行。 但这事江淮原本还想着江俪这么多年没给他开过家长会,刚回国又事情多,家长会这屁事他不提阿财不提,江总说不准就双双忘了…… 他俩一起去的机场。他和阿财都刚考完期末,家长会在前后天,阿财在今天下午,他明天下午。 三个月没见,江俪拖着行李箱从出口出来。 江淮没缘由地觉出江俪似乎有哪变了。不是体态,是神态。江俪累,常年皱眉头眉心皱出一道皱纹,哪怕笑,也像压着什么。 但这次回国,江淮觉得江总好像比从前放松了不少,说话也不会再下意识地皱着眉头。 母子见面,日常寒暄。 家长会的事,江淮没提,阿财没提,江总也没提。 江淮松了口气,阿财也松了口气,以为这事差不多能蒙混过关…… 然而刚上出租车,江淮拉上副驾驶车门,忽然听见江总在后头问:“江淮,你不是说你考试考完了吗,明天开家长会?星星我记得是今天下午开家长会?” 江淮:“……” 阿财:“……” 江淮记得阿财这次考试班里倒数第三。 财,殁。 江淮勉强苟活。 十二号返校,上午发卷子,下午家长会。 盛夏,天亮得早。 江淮六点就起了,但他动作轻,没吵起人来。江总昨天刚回国,没来得及倒时差,先下午去给阿财开了家长会,阿财被开家长会,从昨晚一蹶不振,倒床不起。 六点半,“咔哒”。 他叼着面包片,轻手轻脚地拧开门,挎包溜了出去。 滑板他昨天放在楼下楼道。 滑得快了,风声呼哨。 板下在凹凸不平的人行石板道上微微震晃,衬衫被风在腰腹上揿平。 江淮挺喜欢这种自由滑行的感觉。 裤兜的手机震了下。 他没停,单手掏出来划开。 薄渐的。 -bj:早上好。 江淮笑了声,脚底在板下一抵,板子暂时停下来。 他回:“才起?我都快到学校了。” 其实也不晚,才刚七点,是他起得早。老林让今天八点前到教室,他就是七点半出门都来得及。 薄渐那边磨蹭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发过来一句话: -bj:出不去。 江淮眉梢挑起来,还没来得及把“怎么了”发出去,薄渐又给他发来一张模模糊糊的照片……似乎在盥洗室,薄渐的手拍得很清晰,哪怕不拍脸,江淮也认得出他的手。 薄渐把衬衫下摆稍往上掀开了些,二中校裤是西裤制式,偏宽松……但那里明显鼓鼓囊囊地撑着什么。 -真正的强者:? -真正的强者:我可以向网警举报你吗? -bj:你都不关心我●° ^°● -真正的强者:…… -bj:一会学校见。 -真正的强者:别迟到。 -bj:我不弄,待会就好了。 -bj:想什么呢,你太色情了。 -真正的强者:……?? 江淮想把这张黄图连带着手机,一块儿拍在薄主席脸上。 但七点半,薄主席准时到教室的时候,又俨然一副人模狗样,丝毫看不出这位仪容文雅的好学生大清早还给前桌发过自己的黄图。 江淮转着笔,瞥过后头,轻嗤出声。 薄主席倒无异色,往常一样拉开凳子,放下书包,简单地把书本卷子都整理了下。他手指稍抬,还是没有揪到男朋友辫子上,重又扣回桌面。 “暑假有安排么?”薄渐问。 江淮微微后仰:“什么安排?” “学习安排。” 江淮默了会儿,如实道:“查漏补缺吧,到下个寒假,就快一模了……就剩这个暑假,我争取把每科都复习复习。” “哦。”薄渐指尖轻敲在桌面上,声音也落得轻:“那暑假后呢?” 江淮没反应:“暑假后,跟着学校一轮复习呗。还能怎么样。” “不是,我说住宿。”薄主席道。 江淮:“……” 他扭头过来,看着薄主席,似笑非笑道:“我走读,不住宿。但你要是想住宿,还找不着室友,您可以考虑一下买俩床位,住vip单间……您觉得怎么样?” 他就不信薄渐还能脸皮厚到再和他扯淡说“家境贫寒,粒粒皆辛苦”。 “哦。”但人的脸皮厚度大约也是有底线的,薄主席居然没有再试图拉伙江淮去和他一起住学校宿舍。他稍顿,问到风牛马不相及的一件事:“下午的家长会,是阿姨来开么?” “嗯。”江淮瞥他:“你有事?” 薄渐笑起来:“没事,随便问问。” 上午没出成绩,单发了各科答题卡和标准答案,原卷在同学手里。 江淮大致算了算分……算出期末考试好像考得也不错,等上午放学就直接回家了。 下午两点开家长会,所以一些同学会选择留在学校,等到家长来开完家长会再一起回家。 但江淮算出他这次考得好像还可以,不说拔尖,但也不至于给江总丢太大人,就收拾了书包,拎了二十几斤课本和暑假作业回家了。 来学校滑滑板来的,回家打出租回去的。 江淮对向来除了校学生会事宜以外万事不管的校学生会主席今天上午向老林主动报名志愿同学,下午留在教室积极指引家长入座,为家长答疑解惑这件事一无所知。 家长会从两点开到四点。 好歹放假第一天,江淮用功也不至于用功到这么分秒必争,一回家,垒好那二十多斤课本和暑假作业,戴上帽子,带着滑板,去附近公园遛街去了。 没到四点半,江淮回了家。 他推门进来,瞥见江俪在餐桌边喝水,像是也刚回来的样子。他摘了帽子,换了鞋,趿拉着拖鞋也去倒了杯水喝:“家长会开完了?” “开完了。”江淮觑过去,江总看上去心情还不错:“你这次考试考得挺好,我听你们林老师说你上次月考就考到六百了?可以啊!你刚出去玩了?” 江总这么说,江淮估摸着是这次考试又在六百左右。 和他估计的差不多,正常发挥。 这次期末考比上次月考简单。据说如果单说出题难易,高考题难度要比期中期末难,比学校月考简单……和明年三月的一模考试难度差不多。 “嗯。”江淮应。 “你成绩条和你们老师发的文件我都给你放这儿了,待会你自己拿回屋去。” 江淮:“嗯。” “你们林老师这次家长会还特别夸奖你进步大……我听你们老师说这个暑假特别重要,好多会利用时间的孩子就假期弯道超车,你要想再加把劲的话,就假期多用用功……当然压力也别太大,劳逸结合,你自己安排。” 江淮:“嗯。” 但江淮哪怕就极其敷衍地“嗯”来“嗯”去,江总都能絮叨个没完:“我早回来了,这个假期你就安心在家,做饭买菜这些事你们兄妹两个就都不用操心了,我知道我不在国内你俩一直点外卖吃,不像个样子……” 江淮放了水瓶,低眼问:“妈,你现在已经辞职了?” 其实江淮没必要问。 他知道他亲妈能回来,百分百早辞了职。 哪有公司能没来由放人请一年假。 但江俪愣了下,江淮从她神情里捕捉到细微的不自在:“还没,也不算辞职,这个职位还在,因为……算了,这些事就不用你管了,你高考这一年,我肯定是在家陪你。你好好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要留遗憾。” 江淮微蹙起眉,没听懂江俪的意思:“那你没辞职是怎么回来的?” “这个事……还没到和你解释的时候,你就不用关心了。” 江淮默然。 静了许久,江俪叹了口气:“薄渐这个孩子,真是好啊。” 江淮:“嗯?” “不但学习好,懂礼貌,还特别热情,特别积极,”江总说,“我一进教室,就主动来告诉我你座位在哪,帮我倒水,拿东西,一口一个阿姨的叫……看见走廊门口有垃圾,都主动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去,还帮老师搬文件,擦黑板,哪个家长去问他我看他都特别有耐心……手脚勤快,又有班级责任感,薄渐这孩子,真是,唉。” 江淮:“……??” 江总还在兀自感叹:“今天家长会,薄渐还上去介绍学习经验了,我们这些家长,谁不知道薄渐啊?不过今天家长会薄渐家长没来……薄渐说他爸爸妈妈上班都忙,没空顾及他,他就来家长会做做志愿者,算是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了,太懂事了。” 江淮:“????” 他亲妈见着的薄渐和他认识的薄渐还是一个人?? 不说薄渐这逼高中两年整从来没参加过任何对学生评优无效的学校活动,单说这位薄大少爷,他爸妈什么时候去上班了?? 但还没等江淮问出口,江俪又叹了口气:“他爸妈都忙,也没空接送他,所以薄渐说他高三准备在学校住宿……”江总斜瞟儿子一眼:“但薄渐还没找着合得来的室友,所以他问我能不能让你和他一起去住宿舍,到时候下了晚自习,你有什么不会的题,还可以回宿舍问他。” 江淮:“……?” “我觉得可以,就暂时帮你先答应了。到时候你可以住一天走读一天,这样你们俩都方便。”江总稍顿:“就是我觉得如果你要和人家一起住……收敛点,少欺负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你妈的狗薄渐?? 或许深夜还有二更,或许没有。 看缘分。 106、小作逼 夏天的味道是种闷得人头晕目眩的、晒得融化的胶皮似的沥青味, 也是种暴雨冲刷后混着草叶、泥土的粗糙的潮湿味。 夏天来了。 老秦原订是七月十五号回来, 但临时又参加了学校的什么假期活动, 拖延到八月,回国没有一个星期, 就又要飞回去开学。 老秦还美名其曰“不耽误你暑假学习,明年b市理科状元就是你”。 江淮纯当放屁。 上回江总和江淮夸完薄渐,并表态十分支持江淮和薄渐做舍友后, 江淮就给这位有耐心, 又懂事, 手脚勤快,还极有班级责任心的薄主席打了个电话。 “怎么,”江淮靠在椅背上, 懒洋洋地笑,“您什么时候又背着我换人设了?” 薄渐:“我哪换人设了?” “您上回给自己的定位还是弱不禁风,离了男朋友就不行的作逼人设,”江淮给他这副“我干什么了”的语气给逗乐了, “怎么, 这才几天,您又换阳光正直热情积极的三好学生人设了?” “不冲突。”薄渐很低地笑,通过话筒震得江淮耳膜微痒:“我哪儿作了,我原话明明是需要男朋友疼爱……需要男朋友疼爱和我对人热情积极冲突么?” 江淮:“……” 江淮问:“那您的意思是您是又正直阳光又天真烂漫又娇弱无力的小作逼?” 薄主席居然还“嗯”了声, 又说:“差不多,但你换个词儿,作逼听着太难听了。你是我男朋友, 不能这么贬低我。” 江淮:“……” 江淮跟他扯不下去了:“您要点脸……我给你打电话是想问你,你要到学校来住宿舍,你爸妈能同意?” “可以。” 江淮静了会儿。 其实对他来说,住不住在学校没大有所谓。 在学校住,好处是上学放学方便,中午也不用呆教室,和薄渐当舍友,问个题也方便……但坏处是可能对身体不太好,容易虚。 好半晌,他问:“那你爸妈知道你是和我住在一起吗?” 江总是知道他俩的事了,但他不知道薄渐爸妈知不知道。 如果薄渐爸妈也知道…… “肯定要和他们说的。”薄渐轻声说:“但这些事你不用多想。” 江淮默了几秒,又问:“那你爸妈知道我和你的事吗?” 要知道,他估计住宿这事就凉了。 能心大到让自己儿子和男朋友高中同宿的,他估计整个b市的高中家长,也就江总独一份。 他亲妈甚至还想着薄渐天天放学回宿舍能给他讲题。薄渐不天天搞事,影响他第二天上课,江淮就谢天谢地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alpha通有的德性,薄渐在这些事上……探索欲十分强。 “知道。”薄渐说。 “……?” 薄渐轻描淡写道:“挺早以前就知道了,这些事你不用担心。” 江淮:“??” 江淮:“挺早以前就知道了,你现在才跟我说??” “就算我早和你说,”薄渐轻笑一声,“那你想听我说什么?说说我爸妈对你的印象?” 江淮顿住了。他干笑道:“那你说?” 他完全不知道薄渐他爸妈对他有什么印象。他见过薄渐他爸,也见过薄渐他妈……但他那时候一直以为薄渐没和家里说别的,只说他是个学校的普通朋友。 听筒那边安静下来。 江淮喉结滚过一下,手心微微汗湿。 好久,薄渐说:“我爸妈好像一直以为你是个会玩弄我感情,对我骗人骗色,最后把我肚子搞大,自己一走了之的渣alpha。” 江淮:“……?” 薄主席听上去毫无诚意地叹了口气:“但我想我只要再去做一次身体检测,证明出我确实是个发育正常,不具备生殖腔及孕育能力的alpha,我爸妈应该就能放心了。” 江淮:“……” 他静了半天,声音降下来问:“你没和你爸妈说……我不是alpha的这件事吗?” 薄渐指尖轻扣在桌面上。 没说。 秘密是件要么公之于众,要么守口如瓶的事,从来没有“我只告诉你一个”。 如果江淮不想,他何必说。 但他笑起来:“当然没说。如果说了,那你不也不能和我住一间宿舍了么?” 二中宿舍楼安排泾渭分明,alpha楼是alpha楼,omega楼是omega楼……尽管偶尔会有beta同学被安排进alpha楼或者omega楼,但alpha和omega之间决计不会出现混住,甚至连宿舍楼都一个在最东头,一个在最西头。 江淮:“……日。” 这个暑假作业依旧多。 因为九月开学就到高三,所以这个暑假作业比上个寒假布置得还多。 但江淮过得倒没上个寒假那么捉襟见肘,临到开学,都还一大沓作业没写完。 因为作业变多了,但他变强了。 这个暑假是江淮过过的最安分的一个假期,也是他从小学一年级上学上到现在,第一次在放假的时候给自己做了个时间计划表。 他看过薄渐的时间计划表……尽管薄渐这逼天天上课都在划水,不是在博通中外古今课外书,就是在练练字、写写作业,但薄渐也有个时间计划表。 那是一张从起床,到中午,到晚上睡觉……精确到每一分钟的时间计划表。 甚至上课看哪本课外书都写在上面。 唯独没加上的就是他去骚扰江淮学习的“时间计划”。 江淮的计划不至于这么夸张,就是潦潦草草地一画,小学生下五子棋似的画出一个小破表,临到当天清早锻炼身体回来,再往小格子里填“今日小江计划”。 期末考试他总分考了607。 分数还行,那套卷子也属于正常发挥。其中物理87。 从49分考到87分,按二班物理老师的话来说,江淮这就属于“特大进步”,值特殊表彰。 但江淮感触不大。 “小江暑假计划”是张因为江淮力透纸背的丑字儿,显得破破烂烂的八开纸,被江淮暂时用双面胶粘在书桌桌面上。 八开纸背面列着一列数字。 最顶上:688。 下面是几门学科。 语数英:138。 物理:101。 化学:92。 生物:82。 这是如果考到688分,每科的平均成绩。 今年录走的高三毕业生里,裸分考上p大的最低分。但明年的分数线只会比今年的高,不会比今年的低,因为今年高考题据说是十年内出卷最难的一届。 江淮把它写在纸背面。 但每次看到计划表,背着层纸,他都觉得什么在发沉。 从六百到七百,比从三百到六百,还要难得多得多。 薄渐晚上常常会找江淮视频。 但和往常一样,通着视频,薄渐不说话,江淮也不说话,两个人都各做各的事。一开始薄渐睡得比江淮晚,慢慢地,变成江淮比他睡得晚。 薄渐会嘴上说一句“晚安”,掀开被子,躺下,眼睛却还是盯着刷题的江淮看。 江淮是自由的。他常常想。 哪怕是同样是努力,同样是向着更优秀的方向去,他活在永无满足的自我期望和他人期望里,江淮却是……仅是想去做这一件事。 江淮想了,就做了。 如果他不想,他就不做了。 “也不一定非要去t大。”薄渐轻声说。 江淮侧脸轮廓晕在灯光里,显得没往日锐利。他微顿,停了笔,偏头瞥过来:“我什么时候说我非要去t大了?” 薄渐笑了,顺着他说:“好,你不去t大……那你想考哪?” 江淮暂时不想承认他想考t大,因为他目前还没这个水平。 但薄渐这么问,他语塞了一下,敷衍道:“考出来再说,能去哪算哪。” 接着他转了话题。 他一面够过闹钟来,现在十一点整,他调了个五点半的闹钟,另一面问:“你不是快过生日了吗,你准备怎么过?” 江淮早查了日历,薄渐生日那天,九月二十四是星期二。 刚开学,又在学校,卡在一个星期中间……就很难找人一块开个派对庆祝庆祝这种,晚上又有晚自习,顶多趁中午放学出去吃个饭。 这么过生日,未免稍有些心酸。 “不是说了么,”薄渐唇角微勾,“我和你一起过。九月二十四就不算我生日了……等你生日那天再一起算。” 江淮抬头,好半晌,挤出句话:“你确定?哪有这么过的?” 主要他生日那天也不是好日子,他俩一个星期二一个星期四,没一个赶上放假。 “怎么不能?”薄主席理由倒颇多:“还省事。” 然而江淮并不觉得薄主席这事儿逼精做事是能主要考虑“省事”的:“我生日那天晚两三个月也就算了,还是周四,咱俩在学校宿舍订外卖庆祝十八岁生日?” 操。 这不但心酸,还寒酸。 江淮一边说一边想。 薄渐:“怎么不能?” 江淮:“……” 他委实没想明白薄主席什么时候开始走“随便”“都行”“我不挑”的亲民路线了,他微挑唇角:“您不嫌这嫌那,其他的我都行。那您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提前说?” “生日礼物这种事,”薄渐低笑道,“不应该是你给我个惊喜么……你现在问我,我能怎么回答?” 江淮:“那我就随便送了。” “不急,这不还有四个多月么,”薄渐说,“慢慢来。” 他稍起身,把手机调了调:“十一点多了,睡吧,别睡太晚。” “嗯。”江淮扣了笔,他也正好做完一套英语阅读针对练习题。他伸了个懒腰:“一会洗漱完我就睡了……” 七月底,开着窗,连灌进来的风都是温热的。 夜极静,偶有的车鸣遥远得像夜中太静耳朵产生的嗡鸣。 手机扔在书桌上,江淮去拉了窗帘。 今晚是个好天,月亮明亮,依稀看见的几颗星让江淮想起来最近刷语文作文素材本背过的大段大段极尽矫情的废话描写。 江淮安静地站了会儿,走回来拿了手机。 他慢腾腾道:“对了……我还有个事要问你。” 薄渐抬眼:“什么事?” “等开学,你跟我住一个宿舍,”江淮顿了顿,神情不大自然,“你睡你的床,别睡到我床上来。” 事实上他是想叫薄渐这逼节制一点。 但事实上他本人也节制不起来。 这他妈就是个问题。 薄渐似乎懂了他的意思,轻轻挑了下眉梢:“那你觉得……我一个星期能到你床上睡几晚上?” 江淮:“……你觉得呢?” 薄渐:“我觉得五晚上。” 江淮:“……” 他面无表情道:“薄渐,一个星期就在学校睡四晚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再到你家一晚上,计划通jpg. 有二更。 107、九月一 柯女士第一次得知儿子高三开学准备去学校宿舍住……舍友还是江淮的时候是在临开学前一个星期。 第一遍听,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 要不是她听错, 要不就是现在才来和她说的丈夫脑子出了问题。 柯瑛:“……你刚才说什么?” 于是丈夫又和她说了一遍:“等九月开学, 薄渐准备去学校住,他说学习任务紧, 住学校方便。”薄贤咳了声,泰然道:“他舍友是江淮。” 柯瑛:“……” 她不知道丈夫是如何能把这么石破天惊的一件事,说得这么“平平无奇”。 “那你怎么到现在才和我说?你答应了?”柯女士音调陡提一个八度:“他年纪小, 不懂事, 你呢, 你多大了,你怎么还跟着你儿子一起疯?” 薄贤咳了两声,声音降下来:“这件事吧, 我觉得……” “还你觉得?”薄渐瞒她也就算了,薄贤还也每次都靠不住。柯女士险些气撅过去:“他们两个什么关系你是不知道?让他俩住一起,你心就这么大?你就不怕出事??” 薄贤揣着明白当糊涂,浑水摸鱼道:“你想多了, 能出什么事?” 两个alpha, 谈恋爱的两个alpha……其中一个还很能打! 这还能出什么事? 粗鄙之语柯瑛又说不出口,她瞪着薄贤,居然被气得好半天没找上话。 薄贤声音缓下来,顺抚似的:“其实这件事, 你不用太担心……就让孩子去做他喜欢做的事吧。” 柯瑛瞪他:“我是他妈,我怎么能不担心?” “你总是担心薄渐做错他不应该做的事……但薄渐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成熟。”薄贤叹气道:“他有责任心,他知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有些事没亲身经历过, 也分不出对错……就尊重他的意见,让他自己做选择吧。” 薄贤一说,柯瑛觉得也对,有些动摇。 薄贤揽过妻子肩膀:“现在的小孩都早熟得很,你就不用在这儿瞎操心了……我在薄渐这个年纪,都能打工自己养活自己了。”薄贤先生稍顿:“再说,就算他俩情难自已,真做出什么事来……你也要往好处想,他们两个alpha,至少不用担心意外怀孕是不是?” 光听前头,柯女士还觉得有道理。 听到后头…… 柯瑛:“……薄贤,你再把话说一遍?” 这个暑假半是班委提议,半是老林组织,在学校附近凑班费租了一间空闲的辅导班教室,假期没有安排的同学可以自由去教室上自习,老林偶尔来巡班,有不会的地方可以答疑解惑。 江淮一个星期会去个一两天。 他这个暑假安排多。如果把每天的时间计划表都填满……就能填进去很多很多很多事。 临八月中旬,老秦才回来。 这次回国,秦予鹤就在国内呆一个多星期,返程机票已经订好了。 老秦还是从前那个德性。吊儿郎当的,又像条大狗,喜欢往人身上扑。但最近这条大狗大抵是进了暮年,就不往江淮身上扑了。 他们仨……江淮,老秦,还有卫和平去聚了几顿饭。 江淮和秦予鹤都长得好,卫和平也行,算清秀,但呆在这俩人身边就显得不太够看。他们仨出来吃饭,常常有人上来搭讪,想要江淮和秦予鹤微信。 江淮惯不会给人脸,手机就放桌子上,却说:“没手机,没微信,不给。” 他脸冷,说话也不软和,基本来找他的人就都悻悻地走了。 秦予鹤就嗤出一声,随便勾住旁边最近一个人的肩膀……这个人往往是江淮。他勾着江淮,微抬眼道:“这我男朋友,他不想我给。” 但这是从前。 去年往前。 今天暑假。 他们仨买咖啡,凑过来一个坐在一边高脚凳上的男青年,眼睃向秦予鹤,笑道:“小哥哥,给个微信?” 卫和平正在想他是要点焦糖玛奇朵,还是点焦糖柠檬玛奇朵,肩膀上忽然一沉。 他扭头,万分惊悚地看见秦予鹤面无表情地勾住他肩膀,说出熟悉的模板词:“这我男朋友……”卫和平一脸见鬼,老秦稍顿,面色如常,“的表弟,不约,谢谢。” 卫和平:“……” 男青年脸色精彩。 江淮刚好从柜台另一边拎了咖啡过来。 他瞥见秦予鹤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一个眼生的男青年聊上了。 他过去,正好秦予鹤把手指他脸上:“这是我和前妻生的儿子。” 江淮:“…………” “秦予鹤,”他阴恻恻道,“手还想要?” 老秦八月二十八的飞机。 江淮去送的他。除了江淮,还有老秦姐姐。老秦有个比他大七八岁的姐姐,也是alpha。 秦予鹤短暂地和江淮抱了一下,他天生声音哑,烟抽得也凶。江淮嗅到烟气。 “祝明年上t大。”他说。 江淮笑了下,没再和老秦装:“借你吉言。” “那我走了。” “嗯。” 今年年底老秦不准备回来。“明年见。” 江淮笑:“明年见。” 秦予鹤走了。江淮和老秦姐姐一起出的机场。alpha占人口比例五分之一,女alpha尤其少。老秦姐姐有近一米八高,手脚修长,戴着副银丝眼镜,看着精干且锐利。 她淡淡道:“我还一直以为予鹤是同性恋。” 机场出口嘈杂,江淮听得不大清晰。他蹙眉偏头过去:“嗯?” “没什么。” 暑假在家,有江总负责日常三餐,俩月过去,阿财脸都圆了一圈。 江淮倒没胖。 小江日夜劳苦,熬夜苦读,早上还要出去到楼顶遛弯,假期下来,反倒瘦了两斤。 住宿手续是暑假提早联系老林报名办的,学校九月一号正式报道,住宿生提前一天就要返校,把行李搬进宿舍收拾好。 住宿分两个档,双人间和四人间。双人间贵,两张单人床带一个小卫浴,四人间便宜,四张上床下桌,也带一个小卫浴。 薄主席理所当然选的最贵的双人间。 八月三十一号。 今天去教室报道签名。 江淮准备上午报道,等下午,再把行李搬过来,把衣服被子床垫枕头这些住宿该带的东西都一块带过去。 今天是个好天,天热,江淮戴着顶黑棒球帽遮光。肩后挎着的包是空的,但他滑板刚出小区门口,后背汗就冒透到校服衬衫上了。 薄渐昨天说他今天上午搬行李。 江淮怕热不怕冷,没捱住,带着滑板,另打了辆出租。 一上车,他发消息:“到学校了?” 薄渐回消息倒回得挺快:“到了。” 江淮:“在宿舍吗?” 薄渐:“嗯。” 江淮:“哦。我上午去报道,下午再去宿舍。” 薄渐:“为什么要分开?” 江淮:“宿舍没空调,就俩小破风扇,天太热了,收拾不动。等五点以后吧。” 薄渐:“你还是过来一趟吧。空调我找人装了。” 江淮:“?” 还没等江淮发“?”以外的消息,薄大少爷又蹦出条新消息。 -bj:我给全校宿舍都装了空调,所以你不用怕宿舍条件特殊。 江淮愣了下。 -真正的强者:??? 薄渐这意思是……为了自己宿舍有空调,就直接给全学校的所有宿舍都装了空调??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 -bj:另外我稍微把宿舍改了改,床和桌子都换了,还有卫生间的马桶和淋浴喷头。但看上去不会有太大变化。 -真正的强者:??? -bj:你知道的,我又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 -真正的强者:您怎么不直接把东西隔壁宿舍都打通,一块给您用? -bj:那不行,太嚣张了。等我住完,我还要再找人把墙装回去。 -真正的强者:…… 合着薄渐这逼做事还是能想到“太嚣张了”这句话的啊? 就这,前段时间还信誓旦旦和他说过生日“省事就好”,他“什么都不挑”,“很好满足”,“不用费太多心思”。 -真正的强者:aa? -bj:不用。 -真正的强者:那您换您自己的就行了,别换我的。我不介意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bj:不行。你不介意我介意。 -真正的强者:? -bj:我的床我要睡,你的床我也要睡。 -真正的强者:…… -真正的强者:您能别来,呆自己床上,ok? -bj:可是我想和你拉着手睡觉觉 ●)ゞ 江淮深呼一口气,尽力忽视薄主席欠一顿毒打的叠词。 -真正的强者:您今天是脸太大而无法显示了? -bj:? -bj:才没有。是害羞羞,偷偷看你^°●)ゞ 江淮:“……” 他手痒。 严格来说,薄主席并不算是洁癖。 他爱干净,喜欢整齐,但还没有到洁癖的程度。 准确地来说,他就一事儿逼。 照常是许文杨管开学报道。 从班里报道完,去学校宿舍楼,他是3栋二楼。江淮已经做好了一推门进去,里头凑堆全是来装空调、搬桌床、刷新漆,换厕所、撅地砖的装修工头的准备。 如果薄渐刚给改装完,江淮估计他这大半个月还住不上学校宿舍。 但进二楼,走廊上很安静。 他宿舍号是211,在走廊头上。 门外听不到动静。 江淮挎着书包,拧开了宿舍门。没锁。 开门,他却只看见薄渐。 长桌明净,抵在窗前,窗开着道细缝,宿舍楼外树木挤进一点浓绿的叶子。薄渐撑在桌上,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正拂走窗外的枝叶,准备把窗户合上。 也没有工头,也没有装修的刺鼻味道,东西或许是换了,都崭新干净,熏着清淡的香气。 他偏过头来,望向江淮:“你来了?” 新的学期。 高三了。 江淮想,去年这时候,他万万没想过明年今天他会和薄渐住进一间宿舍。 他走过来,嗅了嗅味道:“你什么时候改的宿舍?” “在你答应我之前。”薄渐说。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 欠的二更。 今天还有。 108、小薄荷 不知道谁把薄渐出资“捐助”学校宿舍安空调的事给发到校园网上去了。 二中校方一向阔绰, 教室多媒体, 实验室显微镜, 上百套都是说换就换……但毕竟是公立高中,还不至于能从政府再申下款来给学校六百多间学生宿舍挨个装空调。 二中住宿生两千多人, 一开学……校园网炸锅了。 顶得最高,在首页三天都没下来过的一个hot贴: “从今天起,薄渐, 我亲爹!” 但其中一层楼问:“主席是你亲爹, 那江刀呢?” 回:“我亲爹的恶魔情人。” 高三入学第二天, 摸底考试。 这次考试只考四门:语文,数学,理综, 英语。 暑假用过的那张“小江暑假计划”被江淮从书桌上撕了下来。那张八开纸破破烂烂,密密麻麻地用中性笔写满了字,又一小条一小条、一小行一小行地依次被用红笔打上勾。 但背面还是干净的。 背面依旧是那一列数字。直到开学前一天,江淮在那一列数字边又画了几列潦草的破格子, 格子上面, 从左到右,是“9月摸底考试”、“10月月考”、“11月期中考”、“12月月考”、“1月期末考”、“3月一模”、“4月二模”、“5月三模”。 这是他剩下的所有时间。 倒计时。 像大富翁游戏,现在他站在起点。 终点是6月。 开学第三天下午考完最后一门英语,同学各从考场回教室, 把课桌排回去。讲台上挤着六七个刚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的各科课代表,一人拎着一沓标准答案数了发下去。 刚开学,哪怕高三, 也都久别重逢,兴奋得不行。 教室吵吵嚷嚷,混着乌糟糟的纸页纷迭声。 直到老林进教室,班里才稍安分下来,各坐回去。 这次摸底考试不算难,好多题都是从暑假作业集上找的,主要就是个检查你有没有认真完成暑假作业的作用。 考完英语,还有一节班会课。 今晚有晚自习。 今天晚上算是高中生涯以来的头一节晚自习。 “都安静安静,课代表发完答案就都赶紧回座位上坐好。”老林照旧腋下夹着叠纸,到讲桌前拍了拍桌子:“摸底考试这就算是考完了,考得好不好坏不坏也都不用再想了……当然那些好好做暑假作业的同学肯定都是考得不错。趁放学前,咱先开个班会。” 他捻了口唾沫,数出四大排同学的数学卷子:“这是今天的数学作业,我先发下去,今天的作业就是对着答案把卷子改过来,这张把正面的题都做完。”他边走边道:“咱们班有一年没换过座位了,新学期,新气象,我排了座位表……许文杨你去把多媒体打开,座位表在电脑桌面,这个班会你们照着新座位表把座位换一换。” 老林话刚说到一半,赵天青大惊失色,朝江淮凑过头来:“江哥,要换座位??” 江淮瞥他:“好像是。” 赵天青:“那我岂不是不能和你当同桌了??” 江淮:“好像是。” 赵天青如遭雷劈。 江哥绝对他妈是完美同桌——人狠话不多,天天给抄作业,还不计较。 赵天青还没来得及哭丧,许文杨把新座位表调出来了。 江淮抬眼看,稍愣了下。 他和薄渐的位置没动,还是后门这的前后桌,就调走一个赵天青。 赵天青的座位变成刘畅了。 卫和平觑过前桌刘畅的脸色。 刘畅一张脸红了绿,绿了红,红红绿绿,颇为斑斓。 老林倒不觉有异,走回讲桌:“现在就开始换座位吧,快点换,待会我还有别的事要说……” “老师。”刘畅一咬牙,突然举手。 老林一愣:“刘畅,你有什么事?” 刘畅记得还没开学,他妈和他说她去找了林飞,等开学换座位,就再给他换一个挨着好学生坐的位置…… 可他妈谁能料到林飞把他排进江淮跟薄渐中间去了?? 刘畅站起来,静了几秒,指着讲台左边:“老师,我申请到讲台边上坐。” 班里猛然哄起一阵压抑的笑。 老林满头雾水,没看明白怎么回事……他心想江淮和刘畅去年那点事不早都和解了吗,怎么他俩还这么记仇? 江淮仿佛事不关己,照着答案改卷子,头也没抬。 但老林还没问,又瞥见最后一排的一位同学举了手。 “薄渐,你又有什么事?” 薄渐也起身,慢而温文道:“老师,如果刘畅换位,我也想换座位。” 老林:“……你想换哪?” 薄渐稍抬手,往赵天青的后脑勺上一指:“我想换到这来坐。”不像刘畅,他有理由:“江淮太高了,坐我前面挡我看黑板。” 江淮中性笔笔尖在卷子上挫出一个洞。 薄渐。 年十八。 现任江淮同桌,同宿舍友,及男朋友。 薄渐同学带着他的课桌和板凳搬到了江淮同学隔壁。 江淮捏着笔,似笑非笑地瞥过来:“上课坐一起,晚上睡一起……不怕看腻了?” 薄渐在桌肚底下勾住他的手:“那你就多让我看看,看看会不会腻。” 换到学校宿舍住,对江淮来说也区别不大。 学校晚上十点钟熄灯。 但只高一高二有查房,高三不查房。 学校默许高三学生下晚自习回宿舍再根据个人情况继续学习。宿舍楼一楼有自习室。 二中管得不严,更多时间都还给学生自己。 薄主席改过的宿舍乍一看和其他宿舍差别不大,但只有住进去,才能发现……薄渐他妈的把宿舍从灯管、柜子、床桌、卫生间各配套全都改了。 衣橱多格嵌墙扩容,镜子防雾,马桶自动化智能,还多出些加热器、加湿器,小型便携式制冷箱,甚至还有熏香这些零儿八碎的小物件。 开学没几天,薄主席还不知道从哪抱回一盆茁壮生长的小薄荷回来,放在窗台上养着。 这是江淮用眼睛观察到的。 还有些用眼睛看不出来的,江淮不知道,薄主席也没有说。 比如薄主席换了隔音墙,还换了门,又把宿舍门给漆成了跟其他宿舍门一模一样的颜色。 只在住进宿舍的第一天,江淮无意敲了下墙,觉得敲起来和普通墙的声音不大一样,随口问:“你有没有觉得这墙敲起来声音听上去很奇怪?” 薄主席刚刚洗澡出来,正在大半夜给窗边的小薄荷浇水。 “有么。”他微抬眸,轻飘飘道:“可能是学校宿舍楼质量不好。” 刚开学,作业不多,今天江淮没从教室捎回卷子来。 现在才九点半。 但薄渐拢了拢衣服,放下小浇水壶,坐到江淮床上,拍拍江淮的枕头,神情矜持道:“天黑了,我觉得该睡觉了。” 江淮:“?”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没门:) 卡文卡得太严重,写不出来orz 让我缓缓。 营养液现在13w多啦,要是明天到14w就抽奖。 109、没几岁 薄渐喜欢黏黏糊糊地抱人。 江淮不想和薄渐睡一张床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薄渐一抱他, 他就想做那些事, 一晚上想了不想, 不想后又想,十分摧折人的意志力。 关灯, 宿舍暗下来。 一米二的单人床睡两个手长脚长的男孩子显得拥挤。 江淮背对着薄渐,稍弓着腰,闭紧眼。 薄渐手从他腰腹边穿过来, 揽着他, 空调温度开得偏低, 他鼻头发凉,后背却抵着片热烘烘的胸膛。 薄渐手指比大多数alpha男生都要细一些,也更修长, 看上去不会粗粗胖胖,像天生就是来翻翻书,写写字的手。 他用中指的薄茧很轻地蹭着江淮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在江淮后颈上。 淡淡的, 凉凉的, 新薄荷叶的味道。 江淮终于出声,有些嘶哑:“你可以滚回自己床上去吗?” “才要了临时标记就翻脸不认人。”薄渐笑音在胸腔微震,江淮不自觉又弓住腰,薄渐半起身, 低眼亲在他脸上,在耳边轻语:“再来一次。” …… 住宿第一天,江淮就险些被睡虚。 他怀疑薄渐找他一起来住宿就是为了方便蓄意勾引, 恰好他又是个顶不住成人世界诱惑的人。 明年高考,t大对门技校可期。 但出乎意料的是剩下一个星期,薄主席都十分安分守己,没有再来找他睡觉。 江淮想的是薄渐可能也虚了,顶不住天天这么乱来,准备偃旗息鼓。 但江淮不知道薄主席想的是“和江淮睡觉要可持续发展,绝不能竭泽而渔”。 科学养猪,发家致富。 开学第一个星期,学生会职位竞选。 江淮没关心过去年的学生会竞选。他不认识学生会的人,学生会职位竞选的投票权也不是全校同学开放,最后竞选结果只看校领导的意见和参与学生会职位竞选的同学的投票互选。 去年薄渐连任校学生会主席。 学生会竞选的公告在校园网出置顶贴。去年公布的各项投票率,薄渐连任校学生会主席的得票率是81%。 今年的竞选结果也一样在校园网置顶出公告贴。 最近校园网倒热闹。旧毕业生离校,新高一入学,按照二中“惯例”,新生不但要军训,还要到校园网上了解了解二中的“风土人情”。 江淮难得又登了次八百年没登过的校园网账号。 这次他没往下拉,直接秒点了最顶上的红色置顶公告: “秋季学期校学生会干部竞选结果公告”。 最顶上,他看见薄渐。 薄渐。 高三级。 学号0001。 校学生会主席,得票率98%。 薄渐三年连任。 江淮视线在那串学号上停了几秒。 新入高三,级部依照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重排了学号。 薄渐还是0001。 他是0474。 江淮关了帖子,准备退登校园网账号。 但就在他刚刚点“x”,校园网跳转页面,自动刷新了一下。 刷出一个新帖子: “《婚内囚爱alpha:蚀骨缠绵》第一章:放开我!江刀,你这是婚内强-奸!那一夜,他泪流满床,却不料陷入他为他编织的无边情网!刚刚入学,萌新报道,学长学姐们我的格式对了吗qaq” 江淮:“……” 他发誓,他在高三毕业前,都绝不会再打开一次二中校园网。 江淮那张扔在家里,没带到学校里来的“小江暑假计划”背面又多出几个数字。 多出一个0474,还有一个10。 0474是他的高三学号,10是他下个月月考和高三上学期期中考的考场号。他会在10号考场考试。等到期中考试出成绩,会再根据期中考试的成绩重新排期末考试的考场。 1号考场刚好有100个人。 如果要进1号考场,就要考进级部前一百。 从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的生活都像ctrl+v,粘贴复制,乏善可陈。 上自习-上课-课间整理-上课-课间休息-上课上课上课上课…… 但江淮却奇异又敏感地觉出别的什么好像离他更近了。生活里的事情变得稀少,注意力就会许多转移到生活的细节上。 江淮渐渐地发觉他会多注意路边行道树的枝叶黄枯,常青灌木丛上的落灰,落日余晖时云彩被风卷出的形状,天气晴朗时夜晚连串闪烁的星子,还有下晚自习,薄渐安静地牵着他手往宿舍走,他们两个手心微微渗出的湿汗。 可能是题刷多了,命题作文也没少写,江淮想起一个俗气的命题: 热爱生活。 时序次替,夏天又悄然过去。 刚进十月,下了场断断续续的雨,天骤然冷下来。 二中栽了许多银杏树,明黄的扇子似的小叶子泥泞进雨水浸泡的土泥里。 十月月考,江淮考了他自高中入学以来,最高的一次分数。 上次摸底考试他分数也高,但是是因为摸底考试卷上的题都是直接从暑假作业里摘的,全级部普遍都水涨船高,平均分都摸到六百多。 现在语数英、物化生六门都开始一轮复习了,高三排课表就是一天七节课,语数英物化生挨个往下排,一天一门至少一节课。 唯独还剩的是每周两节的体育课。 这次月考卷据说是级部各组老师依照去年高考卷难度出的题。 但因为级部大部分同学都刚刚开始复习,还没有覆盖多少内容,所以这次月考出题属于偏难。 这次考试江淮属于超超超常发挥。 六百四十四分。 级部排名101。 二中尖子生多,高考六百四十多分是排不到一百名,但是这次月考全级部都考得不行,月考完级部主任揪着级部各组组长老师开了好几天的会,全级部从老师到学生都愁云惨淡。 除了江淮。 说不兴奋是假的,尽管江淮曾经自认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成熟强者,但是这次月考成绩下来,江淮破天荒地上午俩课间,在公告栏成绩单前看了将近二十分钟。 这次他月考的语文作文还入选了级部的模范作文,印出作文纸来,全级部各班统一发放……当然模范作文也不止他一个,一共有十来篇。 他这篇还被班里语文老师特地讲了讲。 语文老师原话节选:“因为这篇作文,大家也看得出来,书面不大行,肯定是要扣印象分的,但最后还能得五十五分,我觉得里面的结构,和一些名人名句的使用就很值得大家学习了。” 薄主席的作文理所当然也在印刷的模范作文里,且是结构和书写双优的模范作文,总得分五十九……但没影响江淮在语文老师精讲薄渐作文的十多分钟里,一直在对着自己的作文印刷纸孤芳自赏。 薄渐斜睇他,用手肘轻碰了他一下:“有那么好看么。” 江淮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道:“何止好看,我都准备裱起来。” 薄渐笑了:“贴在宿舍床头?” “裱两份,”江淮说,“一份贴在宿舍床头,一份我带回家,贴到,”他稍停,继续说,“贴到我桌子上。” 江淮原本想说贴到相册上,但忽然想起来相册前面的都烂掉了,后面再贴一页也没有什么用。 他道:“全文背诵。” 薄渐心痒起来,把江淮的手臂从桌子上拉下来,捏住他手:“嘚瑟。” 江淮不客气地抽回手来,掀唇否认:“我才没有。” 最近江淮在想等到生日那天,要送给薄渐什么生日礼物。 这是他们两个的十八岁。 说实话,对江淮来说,十八岁生日对他意义不大……除非干出些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他不觉得他昨天十七,明天十八会有多大区别。 但江淮不想太草率地对待薄渐的十八岁。 学校里不少人知道薄渐的生日在九月二十四号。 那天薄渐没请假,一天从早到晚,每个课间都有人来班里找薄渐送生日礼物。薄渐认识的人多,认识薄渐的人更多。 他去年这时候和薄渐不熟,没注意这么多。 薄渐端惯了那副滴水不漏的好学生假面,礼礼貌貌,让人错以为他们送给他的东西都会受到珍视,他们对他来说也是关系不错的人。 江淮不是第一次发现薄渐假。 但看着薄渐这畜牲前脚还对着人笑,人走了后脚就把送的明信片扔到垃圾桶里,他还是没忍住问:“你这人怎么这么虚伪啊?” “我虚伪么。”薄渐偏头问。 江淮:“您说呢?” 薄渐默了会儿,轻声说:“我虚伪。但别人可以说,你不可以。” 江淮让他气笑了:“那你想让我说什么?” 薄渐的拇指蹭了蹭江淮掌心:“说喜欢我。” 到十一月份,江淮都还没定出来等十八岁生日,他要送给薄渐什么成人礼。 因为薄大少爷也不缺钱,喜欢什么玩意儿,都能给自己买齐,用东西还挑,像有强迫症似的,平常用的笔都是一个牌子,墨水也都是那一个牌子,换别的墨……说墨水味道不对,不好闻,不习惯。 能让这位大少爷天天用他从学校便利店买来的五元三支的中性笔给他批卷子,江淮都心想那可他妈真是他祖上积德。 怎么给一个已经无可救药的事儿逼精买生日礼物? 江淮觉得这事只有一条出路。 就是去问事儿逼精本人,让事儿逼精给他指定礼物,限定款也行,没出的新款也行,只要能买着,江淮就去给他买。 但去问,薄主席就是“都行”、“随便”、“没关系”。 但一把“你想要我送你什么礼物”换成“我送你本书怎么样”、“我送你支钢笔怎么样”、“我送你个手工艺品怎么样”,薄主席的回答就变成了“不要”、“不缺”、“手工艺品是你自己做的么”。 是个屁。 江淮心想他要是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手艺传承人,还在这上学,受这鸟气,天天想着多考几分上t大……他早都上国家纪录片专访了。 他觉得他把这辈子的耐性都磨在薄渐身上了。 薄渐都不要,他就继续问:“那你想要什么?” 薄渐:“都行。” 江淮:“……” “不想分手的话,”他皮笑肉不笑道,“我劝你再回答一遍这个问题。” 薄主席像是被小小地恐吓到了。他安静地看了江淮一会儿,低笑道:“我没答案的,你送我什么我都要……我生日不重要,我是想给你过个生日。你十八岁了。” 江淮也静了会儿:“可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也想,他生日不重要的。 他想给薄渐过生日。 薄渐怔了下,低眼亲在江淮眼上:“那你就一直喜欢我好了。” 我想要的生日礼物,是你本身。 作者有话要说:  我3月6号完结不了了,暴风哭泣,让我再晚两天。 错过良辰吉时。 到14w了,等完结抽奖。 110、一封信 天冷下来。 江淮最近喜欢上了拍照。他拍得不好, 也就是用手机拍两张, 但他忽然喜欢上了把日落, 渐渐枯败的树叶,冲刷在玻璃窗上的雨滴都拍下来。 他没有相册可以用了, 也不准备再买本新的,也不准备把这些照片印出来,就单单存在手机里。 他以为高三这一年会过得很长, 但有天他整理手机, 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拍了七八百张照, 才忽然发现已经十一月了。 里面还有七八十张是拍的薄渐养在窗边的小薄荷。 小薄荷没有九月份那么羸弱,多长出好几支细细软软的枝子,挺着小小的叶子。 薄主席天天半夜给它浇水, 也并没有把它给浇死。 江淮现在还是会去“锻炼身体”。 久了,习惯了,就无关“强不强”了,他依旧重度迷恋那种飞跃, 失重, 失控,像濒临死亡的神经强刺激和对自己最细微的肌肉反应的掌控感。 那是他打抑制剂大脑浑浑噩噩那些年,唯一的一点清醒。 但因为学习任务重的缘故,早上有早自习, 晚上有晚自习,语文文言文古诗词和英语3500词到现在江淮还没背明白,他呆在学校就不大再出去“锻炼身体”了。 他会腾出星期天的一整个下午。 四中旧校区拆了, 城东旧区也已经划进政府改建,有跑酷青年在公园临时搭了个障碍跨越的场子,但没摆几天,也被城管强制拆走了。 江淮几乎一个星期换一个地方,才找出两三处大致还能跑得起来的场子。 江总一直不知道她儿子玩的是一失误动辄就能断腿碎骨甚至丧命的跑酷,江淮一直驴她出去是在玩滑板。 因为临近高考,江淮收敛不少,几处慢慢新熟悉的场地都相对来说安全许多。 期中考如期而至。 每回江淮考试,江总都比江淮还紧张,考完试回来,还没下成绩,仨人吃饭做了一满桌菜菜汤汤,一边给江淮夹菜一边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就是不敢问江淮“这次考得怎么样”。 她紧张,又害怕江淮看出她紧张,学习有压力。 江淮就主动说了。说他这门考得怎么样,那门又考得怎么样。学校发了标准答案,他对完答案,对出大概得分是在从多少到多少的一个区间里。 等成绩下来,跟上次月考分数差不多。普通发挥。 但因为期中考试比月考题还要简单些,覆盖知识面不多,级部普遍分高……所以江淮级部名次跌到级部一百七十多名。 下次月考和期末考试依照这次期中考试的排名来分考场。 江淮是3号考场。 “小江暑假计划”的背面又多出一行潦草的记录。 “03”。 他用铅笔在旁边写了一个模糊的“01”。 他希望明年三月,一模考试他在1号考场。 今年是个暖冬。 到十二月份学校的银杏叶子都掉了个净,慢慢晕红的枫叶也渐渐浸出种蒙着寒霜的干枯的深褐红色,层层叠叠地堆在树底。 但还不算太冷,江淮日常单衣套单衣。 从上个月期中考试完,江淮就一直在给薄渐挑生日礼物。 像他原来想送本有收藏价值的旧书,但薄主席又挑这挑那,出版社不喜欢都不要;他又想去送支钢笔,但就跟薄渐说的一样,薄渐委实不缺这个东西;最后他又想出来,给薄渐送点和历史沾亲带故,有点逼格的国家的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工艺品,这个贵,还得提前老早去找人约……但薄渐居然问他是不是他自己做的? 他做屁。 考完期中,江淮就打开了淘宝。 网上有卖那种买家diy手工艺品的,什么木片建筑,diy小屋……这个便宜还方便。 考完期中第一天,江淮下单的同城diy小屋快递就到了。 刚好过周末,江淮作业都没写,先在家拼了一天这个。这种小玩意儿就是纯靠肝,看着挺精巧,但小屋里的床也好,书也好,全都是自己一片一片粘起来的。 为了表现心意,江淮还特地下单了个最贵的……贵代表复杂,上下四层别墅带空中花园游泳池。 于是到星期天下午,江淮就把他拼了两天,三十多个小时进度还没到5%的diy小屋转手送给了阿财,然后补作业补到第二天凌晨两点。 江淮极恨给人送礼物,他问人要什么,别人要他猜的。 他给老秦,卫和平过生日,都直接问要什么,精准对口,他们要什么他去买什么,不费心,也不至于送人的东西人家不喜欢。 最后江淮终于想好要送薄渐什么礼物,已经到十二月份了。 江淮想出送什么,是因为他想起来……过完生日下周,校外薄渐有个活动要参加。是个国内外多所大学联合举办的针对青年数学家及兴趣者的辩答赛,今年刚好举办地在国内。 薄渐总比同龄人多走一步。 他很忙,但校内课业其实只占很小一部分比例。 薄渐累的时候就不大说话,安静地找江淮抱。 他有时候都要十一点多才能回宿舍。江淮正好每天这个点睡,他去刷牙,去洗脸,薄渐就从后面,用胳膊勾着他肩膀,微低着眼,下颏在他颈窝一下一下地轻轻蹭。 “累。”他低声说。 江淮从镜中看他:“别给自己安排那么多事。没必要。” “不,有必要的。”薄渐蹭蹭江淮:“我手累,不想动了。你帮帮我吧。” “……?” 十二月十二号这个日期委实是十分一般。 这是个星期四。 下星期四还有场考试。 卫和平是知道江淮生日的。 虽然卫和平一天到晚嘴里叽里呱啦说个没完没了,其实胆子贼小,从来不敢不写作业不敢翘课出校……他家管得严,老林要是打小报告,他亲爹能把他绑到门框上吊起来威吓示众。 但今天卫和平居然破天荒来找江淮,提议要不今天晚上翘课出去,痛痛快快喝一顿,喝到不醉不休,迎接成年人的世界…… 江淮拒绝了。 卫和平表情有些复杂:“噢,我知道了……今天晚上淮哥你是不是要和主席一块过生日?” 就算被戳中心事,江淮神情也没多变,他靠在走廊窗边,懒懒散散,手搭在后颈道:“没,想多了。为你人身安全考虑,你比我小半年,我不想独自迎接成年人的世界,把你一个人永远留在十七岁半。” 卫和平:“……” 晚上晚自习薄渐没在。 江淮一个人占两张桌子,刷了一晚上题。 薄渐说他今天晚上要准备下周的数学辩答赛,晚上回宿舍回得晚些,可能要十点左右。江淮已经习惯他晚回宿舍了,最近一个月薄渐回来得都挺晚。 生日本身对江淮来说意义不大,但因为是和薄渐过,刚上晚自习,江淮还稍有些走神儿。直到他熟手先刷了几道物理动能专题练习选择题,注意力就慢慢又回到学习上了。 刷题江淮没薄渐专注,但也不容易走神。 学校晚自习是八点半下课,但是教学楼到十点半才关灯锁门。所以到下课,还有不少同学留在教室刷题写作业。 江淮九点多才出学礼楼。 这个冬天没下雪,只是冷。 教学楼外水管底凝起薄薄的冰壳。学校路灯不算明亮,树叶落尽的细枝干在微黄模糊的月光下黢黑幢幢。 江淮把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顶上,稍缩了下脖子,挎包出了学礼楼。 这几天薄渐都很忙,几乎早晚都看不到人影。 薄渐走得早,今天早上江淮都没见着薄渐。 但薄主席今早倒是还记得给他窗台上的小薄荷浇水。 今天是十二号。 尽管江淮确实是觉得生日本身也没有多大意义,但可能是期望太多,所以江淮不大想承认的有点儿失落。 现在他就希望回宿舍能在他睡觉前等到薄渐回来。 他书包里一直放着给薄渐的礼物。 他想不出送什么,因为记得下周薄渐的辩答赛要正装出席,他挑了半个月,旁敲侧击地打听了好多人,挑出一条他觉得好看,款式正式,品质符合薄渐这麻烦精要求的领带。 江淮一路磨磨蹭蹭,走到宿舍门口,手机里多了十几张路上随手拍的照片。 也没拍什么,就是些月亮,晚上的云,树干,人影。 他手拧到门把手上,一边顺便给薄渐发了条消息:“还在忙吗?” 薄渐没回。 他拧开门,宿舍没人。 窗帘紧拉着,廊灯昏暗,宿舍黢黑,只门口映进一截光影。楼下走廊拉长了的男生的嬉笑遥远而模糊地响着。 宿舍灯开关在门边。 薄主席把宿舍这几盏灯全都改成了智能可控,手机上就有操作软件。但为了装样子,门边的灯开关也没有拆,也可以用。 “咔哒”。 江淮按了下。 但灯没亮。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江淮站门边,按了好几遍……灯坏了。 “……” 江淮蹙眉,打开手机手电筒,先进了宿舍。 宿舍静悄悄的,只从窗帘缝泄进一丝摇晃的树影。他关门,挎着书包去开书桌上的台灯。他摸到台灯开关,手机手电筒晃动间他在桌子上看见一本书。 台灯没坏。 台灯微弱的光亮起来的同时,墙边有什么也微微闪动几下,投出一束光,映照到对面干干净净的白墙上。 江淮愣了下。 他看清书桌上那本“书”,是他的相册。 或者说是和他的相册一模一样,但没被泼上墨水的“相册”。 他拿起来,低头翻开一页。 一封薄薄的信封从第一页掉出来……他接住了。 信封封皮上是江俪的字: “小淮,生日快乐。” 相册第一页是……一张画。 很细致的画,连头发丝都仔细地一笔一笔描摹出。没有上色,是黑色细笔头的笔画的。是他和江俪,他只到江俪大腿高,绷着脸,半藏在江俪身后,像是等谁在给他拍照。 这是江淮相册上的第一张照片。 江淮顿住了。 半晌,他拆开那封江俪的信。 墙角设备投在白墙上的光影微微晃动,江淮抬头,看见了江俪。 他听见江俪笑道:“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你在学校,我不能去陪你一起过。一转眼,真快,我都还记得你小学入学第一天,我骑着自行车去送你……” 他看见信上的字:“可一转眼,你就都已经高三,已经长这么大了。我不是那种特别擅言辞的人,要我说我多爱你,我也说不出来。我知道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没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对你对家庭的照顾也都寥寥……” 江淮安静地往后翻相册。 相册上的“照片”都是一笔一画画出来的。有他偷偷拍的江俪,有他胡乱拍的一些东西,脏旧的楼,野草里的蚂蚁窝。 墙角的投影仪投出江俪。 “但我由衷地希望你有自己喜欢的事,有自己喜欢的人,有更好的未来。你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妈妈的骄傲。” “小淮,十八岁生日快乐。” 他静静地站着。 灯光微暗,影子拉得模模糊糊。 他翻到小学,翻到下一封信。 是秦予鹤的字。 “江淮,生日快乐。” 老秦没和他提过,但是老秦的声音。 经过电流,低哑了许多,像在讲一个旧日的故事。 江淮一页一页地翻过相册。 是他和秦予鹤的合照,他的小学合照,他的小学春游照……细细的黑色笔尖连偶然入镜的麻雀都勾勒得纤毫毕现。 画照都是黑白的,墨水早就已经干透了。 江淮顿了会儿,继续往下翻。他翻到初中。 相册掉下一封信。 是卫和平的字。 卫和平今天上午还在问江淮晚上要不要翘自习出去彻夜狂欢,信却像早写好了的,投影视频也像早录好了的。 江淮没有拆开信,他把信收好,继续一张,一张,一张地往下翻。 他翻到高中。 于是一张张夹在相册里的信雪花似的纷纷地掉下来—— 倪黎的。 刘畅的。 赵天青的。 钱理的。 许文杨的。 王静的。 老林的。 …… 他一张张地往后翻“照片”—— 他入学,倪黎来给他送奶茶的“照片”。 他和刘畅发生好几次冲突,最后又都屁事没有,刘畅还给他捏肩送水的“照片”。 他被迫参加校篮球赛,不知道哪个傻逼打了赌,结果全班alpha排队来找他“表白”的“照片”。 到篮球赛半决赛,总决赛,他和球队同学一块练习,上场,他一次次得分,场外同学欢呼的“照片”。 元旦排练节目,没人上,他又被迫顶上去,被几个女生围着讨论怎么跳宅舞的“照片”。 他开始正儿八经学习,有不会的数学题,上课标了,下课去问老林的“照片”。 一张张“照片”,一封封“信”。 不同的字,不同的墨水色。 它们在封皮写着同一句话: “江淮,生日快乐。” 他不知道投影视频投到哪个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到的最后一页。 信在书桌上堆了厚厚一沓。它们被收信人堆叠得整整齐齐,连微微卷起的信封角都被收信人仔细地用手指捋平,一张张地放好。 最后一页没有信,也没有画照。 是两页手绘的作文纸。 上面是上次月考那篇江淮曾经信誓旦旦和薄主席说要拿框裱起来贴在宿舍床头的语文模范作文。 里面是他潦草成性的字。 却不是江淮写的。 江淮看完了这篇作文。 作文最后一行底下,有一行端正隽秀的钢笔字: “男朋友,生日快乐。” 江淮手机忽然震了下。 -bj:喜欢么? 他盯这一条消息盯了半分钟,才回:“你现在在哪?” -bj:门口。 江淮去打开了宿舍门。 薄渐站在门外,拎着两个盒子。他微低下眼,望着江淮:“我去订了些酒,刚拿回来,可能有些晚。给你的信你都……” 江淮侧头亲在他唇上:“薄渐,生日快乐。” …… 江淮从来没觉得十八岁有什么特殊含义。 但今天他大概找到一个。 他嗅着极淡的,若有若无,不知道是窗台上弱不禁风的小薄荷还是别的冷涩味道,酒精下稍有发晕的头脑轰然炸开…… 他记得薄渐似乎也对他说过这句话,他喃喃道:“薄渐,试试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绝对不是我在用信息素勾引,是小薄荷先动的手! 众所周知。 没有然后。 111、烟花 最让江淮难受的不是和薄渐搞到一块儿去, 是他今天凌晨睡的, 早上六点还要起床。 薄渐探索欲强, 什么都想去试试。 他送了薄渐一条领带,薄渐倒是现收现用……把领带系到他身上了。江淮手被绑到后腰, 手腕磨得发红。他想挣开,薄渐按住他手,低笑道:“别乱动……弄坏了, 我下周还怎么系着它去辩答赛。” “……” “我操-你……” 他后脊背那一条鼓出的细细的骨索撞到宿舍门上。 薄渐温文地在唇边比:“嘘。宿舍门质量不好, 隔壁还住着别的同学。” 江淮猛地收声, 喉咙干得疼。 他眼睛却是湿的,他想抬手遮住眼,有些生理性泪水, 他不想让薄渐以为他哭了。可江淮两只手都被绑住了。 他脚没沾地,也没处扶,整个人抵在门上,靠薄渐撑着他。 门合页细微地响着。 这一点响声在江淮脑子里无限放大, 让他恍惚觉得整条走廊上的同学都能听得见。他想骂薄渐, 却又不敢出声。 “别怕。”薄渐轻轻亲在他眼皮上:“你可以哭给我看。” 清早,薄主席又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向江淮同学发出了“一起刷牙”和“一起洗脸”的邀请。 往常薄主席会邀请江淮和他排排站,一起洗漱。 但今天早上江淮没搭理他。 薄渐坐在床边, 拉拉江淮的t恤角:“你生气了么?” “……” 昨天坏掉的宿舍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自己好了,昨晚薄渐这位对个人生活品质有较高要求的体面同学,在睡前还把一片狼藉的宿舍整理整齐了。 江淮没什么表情, 随手从旁边窗台上的小薄荷掐了片叶子扔嘴里嚼了:“松手。” 小薄荷叶命丧江口。 薄主席乖乖缩回手。 所幸江淮下周的月考并没有受到薄渐这一番胡作非为的影响,发挥正常。 江淮的正常水准就是级部前二百稍往里。 他不是那种各学科均衡发展的学生,他偏科,还偏得挺严重……但他现在瘸腿的不是物理。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到暑假,到高三上学期,不算专题训练,江淮私底下刷过的物理套题起码有两本“天利38套”,他物理考不好不是因为脑子笨,是因为他整一年高一都基本没上过课。 他做题慢,过去大半年,基本都折在物理上。 现在理综合起来考,物理110分,他基本能稳95分往上。 数学的话,江淮数学一直还可以。老林就是数学老师,他讲题出了名的细,课下不拖堂,但基本每次都要到下节课打铃才出教室,让同学来找他问问题。 化学和生物江淮一直都考得还不错。 英语也还可以,他早起,背得也勤。做一张英语卷子没做一张数学卷子,一张物理卷子那么费劲,一般一个中午,如果不午休,江淮能刷一整套英语再加几篇完形填空的专项练习。 他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很多,但出于某种说不大清的较劲心理,江淮不大愿意让薄渐看见他为了学习这么“废寝忘食”,所以他拿午休时间刷题都不会回宿舍,在教室买两块面包呆一中午,微信上留一句“中午有事不回去了”。 他没有说,但薄渐大约是知道的。他也一直没有问江淮,就是回“好”。 那张“小江暑假计划”背面上的每一个数字,江淮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要考到688,语数英三门的平均分要138。 但他现在还考不到。 甚至到高考,他语文可能都远远考不到“138”这个成绩。 语文现在是江淮最瘸腿的一门课。 他花的心思少,临时背一背也管不上多大用处。虽然上次考试,他语文作文55分,还忝列“年级模范作文”,但他语文总分只有110。 一卷满分九十,但他也只得了55分。 努力会有进步,但江淮估计他就是从今天开始,天天学语文,天天背语文,住在级部语文组办公室里……他高考语文都考不到138。 周末回家,江淮又草草地在“小江暑假计划”背面写了几个铅笔字。 他立目标高考语文能考到128。 剩下十分,从别科里出。 “小江暑假计划”这张八开纸越来越破破烂烂,原本只是在正面用中性笔画五子棋棋格似的做了一个杂乱且不美观,只有江淮自己看得懂的暑假学习计划…… 但现在背面也快被他写满了。 都是一个个只有江淮自己知道含义的阿拉伯数字。 进了高三,时间就愈发紧迫。 各科老师发火时,都常常说一句话:“你们知道你们离高考还有几天吗?还不知道努力?” 像有一堵墙,堵得人喘不上气。 同学愈发沉闷。 江淮第一次发觉高考原来是这么沉的一件事,它系着未来,沉甸甸地压在人头上,让人一天到晚惴惴不安。不是不努力,他中午留在教室刷题,也总有别人没走,也在刷题,他有时洗漱完,十一点多去宿舍楼外透气,一楼的自习室也总是亮着灯。他不知道那盏灯要几点熄,也没有见过。 这些事他从没见过,也从没想过。 高考于他是件沉甸甸的事,却与未来没有关联。 他从没想过为未来读书。 他读书是为当下。 做一件他想做的事。 有时刷题刷得多了,刷得头昏眼花,江淮就又想抽烟,但他刚刚把烟盒和打火机带到宿舍来,还没等拆,烟就都不见了,变成了一罐棒棒糖。 江淮就只能叼着棒棒糖去天台吹风。 他想:今天还好,明日可期。 到元旦,终于下下一层很薄的雪。 是元旦放假前一天夜里下的,江淮在宿舍睡觉,听见簌簌地似雨声的声音。他爬起来看,把窗帘拨开一个角,窗台覆了一层薄薄的有半指厚的雪,连大理石砖的颜色都遮不住。 他还没打开窗户,用手指头拭雪,颈窝从后被蹭了蹭。少年手臂穿过他腰,抱着他,懒而哑道:“你怎么偷偷起床了。” 薄渐用手指耙着江淮细软的头发。 都睡觉了,居然还不拆发绳,薄主席心想。 于是薄主席撸了江淮的头绳,戴到自己手腕上。 江淮顿了顿,还是懒得跟薄渐计较:“下雪了。” “嗯。” “我起来看雪,”他扭过头,“你起来干什么?” 刚睡下没多久,还没到十二点。 薄渐耙着男朋友的头发,男朋友睡下刚刚起床,眼睛还湿漉漉的。江淮头发长了些,到肩膀下面一截了。 他原本是想趁着江淮睡着,到江淮床上来睡的。 但江淮现在醒了。 “被你吵醒了。”薄渐亲亲江淮的脸:“现在睡不着……我们做一次吧。” 江淮:“……” 薄渐做起来凶,一弄就弄到很晚。 宿舍隔音又不好,好像他每每要看到江淮眼睛发酸,忍不住淌眼泪才满意。 江淮觉得十分操蛋。 元旦三天假江淮基本都呆在家里,偶尔出去玩一两个小时滑板。他放假在家,江总总以为她的可怜儿子受尽学习虐待,一天要写23个小时作业,每天都恨不能把菜做出花来。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阿财受江淮连累,又胖两三斤。 但到放假最后一天,江俪忽然说有朋友找,出去了一上午。 江淮话不多,和江俪也交流不多,但江俪的交际圈他大致是知道的。 因为江俪几乎没有朋友,她把这些年所有时间都用在工作上,不交往对象,不出去和朋友聚餐,江淮偶然看过江俪微信……里面分门别类的都是各个部门的同事、上司,还有客户。 江俪在国外工作五六年,国内更不可能有什么朋友。 江淮其实早差不多猜出来了。 江俪到中午才回来。她拎着一兜菜,心情还不错,换了大衣和鞋。阿财在客厅趴在地毯上玩涂画板,江淮今天难得没闷在屋里,在外面慢腾腾地喝水。 江俪过来,笑笑:“中午想吃什么?” 江淮放下水瓶,从她手里接过菜,似随意问:“alpha还是beta?” 江俪愣了下。 江淮抬眼:“男女?” 江俪默了。 “没什么。”江淮拎着菜,轻描淡写道:“就是如果以后要考虑结婚的话,你总要和我提前介绍介绍我是多了个继父还是继母。” 江俪看上去有些紧张地瞥了眼阿财。她犹豫了会儿:“你早猜出来了?” “嗯。”他应。 “也没什么好说的。”和儿子说这种事,江俪有些尴尬,手绞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是个alpha叔叔……他追求我,但我没答应。他是我上司,这几天回国来问我想法。” 江淮被江俪扯着衣服拉到厨房。她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没让阿财听见。 江淮问:“那你喜欢他吗?” “我都多大年纪了,还喜不喜欢的,”江俪皱眉,“结婚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下来的事,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感情只是一部分……你还小,不懂这些。” 江淮诚实道:“那你就是喜欢呗。” 江俪:“……” 江俪还是尴尬,不好意思和儿子说这些:“算了,这些事都不用你管,你安心学习,你高考前我也不会去想这些事……中午吃什么,土豆炖牛腩可以吗?” 江淮没回。他看着江俪:“那你还想考虑什么?家庭条件?” “这个肯定也要考虑的。” “那他什么条件?” 江淮表情不多,手却攥了攥。 他心想江俪这么遮遮掩掩的……可别他妈是给他找了个二十出头的“继父”。 别的他都行,就这,让他对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人喊……喊叔叔他也喊不出口。 江俪迟疑道:“他……不是和你说了吗,他是我上司。” “多大年纪?” 江俪:“四十多。” 她看见儿子忽然松了口气似的:“哦。” 江俪皱了皱眉:“他也离过婚,有个女儿,比你大两岁。他这两天回国主要就是来找我,问我想得怎么样了……他还想和你见一面,我没答应。他也不光是我上司,他是我老板。” 她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江淮:“你怎么想的?” “上市公司老板。”江淮轻轻挑了下眉梢:“我要当富二代了?” 江俪:“……你能不能说些正经的?” “正经的,”江淮低头,“就是结不结婚无所谓,你觉得你会幸福就好。” 高三校历已经倒计时。 一模定在三月一号。 一直有“一模成绩差不多就是你高考成绩”的这么个说法,所以还没到寒假,家长群就先活跃了,积极交流教育经验,每天向群友分享“去年高考的学长告诉你,高考有个好成绩,假期要这样做!”、“全国卷高考出题组老师为你指点迷津,如何更高效率地覆盖高考知识点!”、“原来考到680的尖子生都是这样学习!你看看你学到了吗?”这类以高考为主题的qq看点及朋友圈文章。 江淮十分庆幸江总从来不刷家长群。 他扛不住。 除夕在一月月底。 今年冬天天气暖,到年底也都没有再下雪。江俪已经许多年没有在家过过年,这次她在家,就热闹许多。 江淮不会包饺子,阿财更不能指望,两个人在家过年都要靠外卖度日。 但今年就不会了。 江俪从中午就开始忙。今天除夕,江淮没安排复习,下午带滑板出去玩了,临到天黑才回来。冬日黑天早,其实才五点多。江总还在厨房进进出出,她熬了粥,和了馅,炖了汤,还做了些别的酱肉和腊肠。 江淮拎着滑板到门口往里瞟:“待会要我帮你吗?” 江俪在揉面。她瞥过江淮脏兮兮的滑板和脏兮兮的手,皱紧眉头:“去换鞋,去换外套,把手洗干净。用不着你。” “……哦。” 这是江淮过过的最闲的一个年。 他不是三级残废,有些活还是能帮江总干的,但江俪一直没让他进厨房。 今天江淮也不想学习,最后和阿财一人蹲一边,光脚蹲在地毯上下塑料小跳棋。 阿财的小腿是先天畸形,小时候做过手术,但是还是没法和正常小孩一样。 但江总说等明年,她再送阿财去国外做矫正手术。到时候她复工,把阿财带在身边也方便。正好不至于江淮去上大学,她去工作,阿财被一个人扔在家里没有人管。 江淮对此没意见。 阿财换了新的学校,新的老师、新的同学都对她挺好,可她身体上总归还是有残疾。 塑料小跳棋下了一个小时,江淮轻轻松松赢阿财五把。 阿财输得气急败坏、一蹶不振,抱着自己的跳棋盒愤愤离去。 江淮微眯起眼,手掌撑着,坐在地毯上。 打开的电视还在播放新闻联播。 他突然觉得他好像不是一个人了。 或者说挺久以前,他就不是一个人了。 春节联欢晚会一直播到零点多。 从今年到明年,从旧的一年到新的一年。 电视晚会喧喧嚷嚷,阿财依旧趴在地毯上看自己的动画片。餐桌上摆满了菜菜汤汤,江总做了许多菜,忙了一晚,现在还在厨房打扫卫生。 江淮靠在窗边,低眼看着电视。 临到11点59分,中央台右上角显示出一个微透明的时间计时。 11:59:01 11:59:02 11:59:03 …… 窗缝透着低弱的冷气。 倒计时。 十秒。 电视中的晚会歌舞结束了,剩一片喜气洋洋的红色,主持人们倒数着距离新年的最后时刻:“十、九、八……” 江淮给“bj”拨过一个语音通话。 “七……” 薄渐接了。 江淮懒懒地笑:“接得挺快。” “六……” 薄渐轻声说:“原本就想打给你的。” “那巧了。”江淮说。 电视人声如沸。 “五,四……” 江淮微微眯起眼,窗外漆黑,“嗖——”地窜上一束烟花,火花般的四溅迸开,像一燃即熄的星子。 “嗖”,又是一朵。 尖锐破空的烟花声骤然频繁开来,如同漫天星火,金红青紫,都迸裂到一起。 春晚的最后倒数:“三,二,一!” 右上角透明的计时转至00:00。 很吵,江淮却听得见薄渐很轻的呼吸。 “听见了吗。”他低声说:“烟花。” 112、终点 学校2月9号开学。 二中向来管得松, 但毕竟高三, 也没捱住, 比高一高二早开学半个星期。 离一模还有不到一个月。 一轮复习已经到了尾巴。一轮复习是高三三轮复习里时间最长,覆盖知识点最细致, 唯一一次系统复习。老师一直有个“一轮复习定生死”的说法,特用来警示及恐吓不好好学习的同学。 放寒假前,收拾东西回家, 江淮要薄渐把他自己养的小薄荷带回家……这一盆娇娇弱弱的小薄荷放在不供暖的学校宿舍大半个月, 保死无误。 薄主席觉得有理, 于是把小薄荷寄存在了江淮家,临别前叮嘱:“你要好好照顾它,不要老薅它叶子, 明年你带回来,我还要继续养的。” 江淮:“……” 呵呵。 寒假期间,薄主席多次以“探望盆栽”的名义到访江淮家……和江总双方面相处得十分愉快。 尤其是江总,每每她看到薄渐是这么一个懂事听话有礼貌, 想法成熟, 不胡闹不乱来,还处处顺着江淮、让着江淮的孩子,都心内愧疚,顺便再敲打敲打江淮让他不许欺负人。 江淮的脾气比以前好了许多, 他忍住没有把那盆和薄渐情深意厚的小薄荷连盆带土的一起扣在薄渐脑袋上。 到二月份,天气尚没回暖。 但一天到头,呆在学校能做的事情少, 江淮比往常看见了许多没注意到的。譬如灌木枝条上裹在褐色枯皮里的芽,从土里冒出来指头粗,几寸高的春竹,用鞋底碾开去年的枯草底,已经微泛嫩绿的新草。 他手机里存了许多照片,内存不够,也不想删,寒假他就多买了个单反。 他没技术,不讲究好看,不讲究布景,就是想随手拍下来。 新年回来,显然能觉出同学更沉闷。 沉闷的愈沉闷,放纵的愈放纵。 像被推到悬崖边的新鹰,要不飞出去,要不跌落崖底。 赵天青是个体育生,但他却出奇地没有在放纵的那一批里,江淮现在不和他做同桌,但总归还都是坐后排,不远,江淮时常看见赵天青攥着根笔,一脸一个头涨两个大的苦逼表情,硬逼着自己写作业。 他四月份体育统考,就是过了,也要高考文化课的分数线基础。 这时薄主席就显出和一众高考生的不同了。 别人加紧学习,他课上依旧在看一些江淮看书名都不知道是在讲些什么屁话的书。幸亏薄渐这畜牲坐倒数第一排,此类兽举才没有得以被他人揭发。 但开学摸底考试完,校园网还是多出一个帖子: “薄渐还是人吗?有和他同班的同学吗?出来说说他怎么学的?天天出校参加活动,学生会事还都贼多,从高一到高三,没掉过年级前一???” 这个帖子一度还顶得挺高,但到最后也没讨论出结果。 最后楼主出来总结: “行吧,懂了,真就天才呗?不酸了,酸不动,告辞。” 百日誓师这天在二月二十七号。 二中不是那种一到高考,全校疯魔,动员大会、励志大会从年级开到班级,整栋教学楼拉满“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大红横幅,告诫所有高三生“高考是你们能掌握在手里、改变你们未来命运的唯一一个机会”的学校,相反二中校风偏自由松散,学习主要靠学生自律,这次“百日誓师”也不是为了“誓师”,它的主题是“给十八岁的你的一封信”。 开“誓师大会”前,校园网有人开贴说这次大会学校原本的意见还是开“誓师大会”,但校学生会找了校领导,讨论沟通后,把“誓师”改成了“给十八岁的你的一封信”。 但江淮都不关心。 全校起誓的“誓师大会”也好,别的换其他花里胡哨形式的什么xx会也好,他都不关心,也不听……他就下去升个旗。 他不是太容易受群体情绪感动的人。 最近天儿稍暖和了些。上午第二节课大课间,江淮拎着本高考语文作文必背素材出的学礼楼,天光正亮,他被刺得眯了眯眼,心想:春天要来了。 在操场,高三级部二十六个班到指定班级区域排队站好。 还没开始,刚刚下课,操场上人松松散散,不单是高三的同学,还有高一高二三五成群下课出来看热闹的同学。 都穿着校服,但区分年级还是件挺容易的事。 今天二十七号,距离高考的第一百天,周四。 下周一一模。 卫和平自己手里也揣着本“高中必背3500词”,和江淮感慨:“我靠,大家都这么努力吗?人手一本三千五和练习题?” 高三同学也三五成群,也在凑堆说话,但无论看不看,手里都大多还拎着本书。 江淮神情没变,缩起脖子把冲锋衣拉链拉到顶:“下周考试,考前冲刺了。” 不知怎么,卫和平看上去有些感伤:“下周就一模了啊……时间这他妈也过得太快了吧,我都没感觉,一轮复习就结束了,离高考还剩三个月。” “嗯。”江淮应。 他捏在作文素材本的手稍紧了紧。 卫和平扭头:“那你想考哪所学校?” 他知道的,江淮想和主席去一所学校。 可这太难了,也就淮哥这样的人敢想,换成他,他想都不敢想,遑论每天逼着自己好好学习,提高成绩,真去努力实现这件事。 江淮现在变了许多。 但卫和平又常常觉得其实江淮一点儿都没变,还是他认识的江淮,还是想去做什么事就去做,不想后果,不想旁人看法,一条道走到黑。 就像他初中刚认识江淮那样。 他初中和江淮一个班,但上初一他和江淮根本不熟。 江淮长得好,又是alpha,属于那种在学校去哪里都有人偷偷看他的男生。但江淮性子独,别人冲他示好他也不搭理,就只和老秦来往。 卫和平不一样。 他长相,学习,家境,哪样都不算多好,还发育晚,初一入学的时候别的男孩子,哪怕是omega,都至少有一米六,而他才一米四多,比班里最矮的女生还矮。 从入学军训,他就被人带头嘲笑长得矮,连带讥讽那里肯定也很小。 其实并没有。但这些事一传十,十传百,军训刚刚结束,就连隔壁班的同学也听说了他浑身上下“发育不良”的事。 他没做错过事,可好像每个人都瞧不起他,只拿他开玩笑。 宿舍六个人,五个人都不和他玩。 卫和平记得他找到江淮是在一次考试。考试要涂答题卡,但他忘了带涂卡铅笔。他前面坐的是江淮,在那之前,他和江淮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不知道江淮会不会借。 班上很少有人会借他东西。即使借了,也大多一脸不情愿,好像借给卫和平的东西再还回来也脏掉不能用了。 卫和平基本没抱希望,去问江淮可不可以借他涂卡笔用一用。 他讨好人讨好久了,别人讨不讨厌他,卫和平都看得出来。 在那一眼,卫和平忽然觉得……似乎江淮看他的眼光和江淮看别的同学的眼光没有区别。 他确实看对了。 “你准备和主席考一所大学吗?”卫和平问。 江淮默了会儿,却没说“是”。 “不算。”他轻描淡写道:“考我力所能及能够得到的分数线最高的一所学校。” 操场人渐渐多起来。 提早有老师拿粉笔头在红塑胶跑道上划了“片区”,这是几班,那是几几班,下教学楼的高三同学依据分区自行排队站好。 往班队前头站了没多长时间,江淮又掉到队尾去了。 呆在队尾没人管。 江淮拎着素材本一个人去了班队吊尾,也不嫌地脏,曲腿坐到队伍最后头的足球场草坪地上。校裤静电吸起些足球场细小的黑色小塑胶粒来。 他大致扑了扑,翻开素材本开始看作文素材。 说实话,江淮挺讨厌写语文作文的,他字丑,就是一笔一画地写,也不好看,就只能从内容上加把劲……但他总觉得语文作文都是些无病□□的模板套话。 要不是语文作文占60分,他也不可能天天六点起来背鲁迅和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都说了什么“经典名言”。 最近江淮就很喜欢在作文里引用“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言,看上去唬人不说,一个名占十九个格,用个四五遍就快一百个字了……高考作文要求才八百字。 但他上次作文课刚被语文老师警告过,不要往语文作文纸上填充无意义内容。 老林在前头巡逻,江淮坐在最后头,倒也没人管。 他前面一个站着的是赵天青,赵天青一米九几,几乎把江淮挡得严严实实。 江淮带了支中性笔下来,低着头有些分心地在作文素材本上勾勾画画。 下周是一模。 二模在四月,到五月三模……三模就没有一模二模正式了,题也出得简单,就是套高考前的熟手题。 一过年回来,基本都是大考连着小考,没有喘口气的空。 江淮出神地想着考试的事儿,忽然听见一阵骚动。 前头的赵天青:“我操?真随机点?这么刺激??” 他旁边的是钱理,也是挺高的一个alpha:“串好了的吧?怎么可能随机点,点上去的都是学生会成员?” “学生会个屁,叫上去那人我就认识!”赵天青一脸悚然:“那人十六班田径体育生,根本跟学生会不沾边儿……幸亏不是主席点人,要不然这不得从咱们班叫上去好几个?” 江淮稍抬了抬头。刚刚台上说过什么他没仔细听。 他听了几句赵天青的话,才转着笔出声问:“怎么了吗?” “江哥?”赵天青扭头:“你没听见刚刚台上说了什么?” “没听。说什么了?” 赵天青颇为震惊:“这次动员大会……不,成人典礼,主题不是‘给十八岁的你的一封信吗’,所以刚刚台上主持人说校领导不参与演讲,第一个环节是从台底下随机抽取同学上去说说想对十八岁的自己说的话。” 江淮默了半晌,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扑扑裤子上的灰……他拎着素材本踮脚往前头看。赵天青给他让了让,演讲台上是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他记得好像都是学生会的干事。 一个个子蛮高,身条蛮瘦的男生刚好上台,手背在校服后头,看上去有些无所适从的紧张。 主任、老师们在台底下坐着。 江淮看见薄渐。 薄渐站在台下,微低着头,拿着一本文件夹。隔了很远,面容都模糊,只看见晨日的光在他轮廓线上析上一层浅色。 主持人的声音从话筒传出很远来:“如果让你给十八岁的自己写一封信,你会写什么呢?” 还有那个被点上台的男生结结巴巴道:“啊?我,我离十八岁生日还有好几个月,我还没到十八。” 台底下一阵压抑的哄笑。 主持人听上去有些无奈:“没到十八岁没关系,假如十八岁的你站在你面前……你想对他说什么话呢?” “我没啥好说的,就是……就是等我十八岁,我也就高考完了,我想我……十八岁的我能去那所我一直想去的学校。”男生声音慢慢低下来:“高中三年过完了,我也没多努力过,但我还是,还是想有个梦想成真的机会,没有遗憾,现在想不通的事情也都能有一个答案……” 台底慢慢静下来。 主持人安静地听。 “另外,另外就是如果十八岁的我站在我面前……”男生脸色憋得通红,抓着话筒喊:“那肯定他妈是让他去找黄嘉怡表白啊,狗别怂!” 底下还有校领导。 演讲台下排山倒海似的哄闹起来,哗然一片。 “卧槽?”赵天青目瞪口呆:“这么刚?” 江淮夹着素材本,懒洋洋地插兜站着:“我记得誓师大会一共就一个多小时,还有别的环节,叫人最多叫三五个上去。不用担心叫自己头上。” 这回的是赵天青好几分钟前说的话。 演讲台底下几个老师的脸色都颇神秘莫测。 尤其十六班班主任,等勇士下台,还给他鼓了两下掌。 大约是已经准备好等开完会,把勇士请到办公室进行当代中学生的思想道德教育了。 赵天青啧啧称奇:“这倒是。不过一千多个人,抽三五个,被抽中那可真是天选……” 女主持:“下面就请二班班队最后头那个留长头发的男生再上台来说一下你想对十八岁的你说的话吧。” 赵天青猛地刹车,惊恐地看向江淮。 江淮:“……” 能在一千五百多个人里头被挑中,这种操蛋事江淮是不相信概率的。 尤其是女主持的描述,“长头发”……她叫江淮上台的话替换成“请级部所有留长头发的男生上台发表演讲”同样成立。 这不是江淮第一次上演讲台。 他从主持人同学手中接过话筒。 “如果让你给十八岁的你写一封信……你会写什么呢?” 江淮低下眼,手搭在后颈摸了摸。 底下嘈嘈切切地似乎在小声说什么,他在台上听不清。 他没别的要说的。 “谢谢吧。”他说。 主持人愣了下,没有听懂:“嗯?” “如果要对十八岁的自己说什么话的话……”江淮微微侧过脸,轻声说,“去找你应该去找的人。你欠他们一声谢谢。” 欠老秦,欠卫和平,欠林飞,欠江总,欠赵天青,欠许文杨……欠薄渐。 他对上薄渐的眼。 他看见薄渐用口型对他说: 听见了。 “百日誓师”临近末尾,放起轻缓的纯音乐。 三月。 江淮坐回足球场的假草坪,但草长莺飞也已不远。 薄渐是最后演讲。隔着密密集集的人群班队,江淮坐在最后头,看不到薄渐的脸,只听见薄渐的声音,熟悉而沉静: “……愿你一生有所热爱,一生有所热忱,一生心火滚烫,永不熄灭,往更自由的明天去。” “敬你我,敬理想,敬逆旅。” 四月份高考体检。 学校带队去附近的医院,分班去,一次七个班。 二班是在第一批。 高考体检还算正规,但主要是检查身体健康,身上有无疤痕纹身,体检项目挺多,但大多数都是测身高体重肺活量红绿色盲这种项目。唯独关注度稍高些的就是要抽血,检查有无疾病。 重检第二性别也包括在抽血项目里。 分化期从十三四岁就开始了,绝大多数人都能在成年前完成分化……但不排除有极少部分人,进分化期晚,十三四岁检测是beta,然而几年后又分化成了alpha或者omega。 但高考体检能排查出来这种情况的概率极其低。 因为基本不会有谁迟钝到自己进分化期,换了个性别都觉察不到。 级部体检分了四批,二班在星期一上午的第一批。 “明天学校体检。”薄主席鸠占鹊巢,坐在江淮的书桌椅上,翻江淮的卷子,喝江淮的矿泉水,手腕上还戴着江淮的皮筋。他偏头看向江淮:“你准备怎么办?” 今天薄主席又打着帮江淮复习的名义来江淮家蹭饭。 江总每每都无比欢迎,薄渐还没到,就出门买菜去了。 江淮在换裤子,背弓得很紧,t恤显出后背的线条。 头绳被薄渐撸了,头发也散着。 薄渐没忍住,过去撑在江淮床上,从后把江淮的t恤掀上去。江淮腰瘦,跪趴着腰眼会陷得很深,蒙着温热的汗泽。 他手指摸索过去,他在江淮背上留了不少吮痕。 “还能怎么办……”江淮裤子刚穿到一半,薄主席又把他t恤给撩了。他扭头打开薄渐的手:“别掀我衣服。” 薄主席乖乖松手,在后面帮男朋友把衣角整理好:“你要我帮你吗?” 刚帮完。现在江淮听见“帮”这个字就喉头发紧,脑子里的那些事不知道飘到哪去了:“不用了……不是刚做过吗?” 他提上裤子,腿根发红。 薄渐静了会儿,低眼看着江淮套上裤子的腿根笑:“你想哪去了。别这么色情,我问你问的是你需不需要我下周帮你体检作弊。” “……”日。 他扭头过来,睨着薄渐:“体检还能作弊?” “别的作弊不了。”薄渐拉着江淮的手,轻声说:“但我可以帮你把你体检结果的第二性别改成alpha。” 江淮看了薄渐半晌。 他沉默地从薄渐手腕上捋回头绳,拿手拢了拢头发,重新扎起来。“不用了。”江淮咬着头绳:“不用改,就这样……改回omega吧。” 薄渐一怔。 江淮瞥过去:“不然让你爸妈一直以为你在和一个alpha谈恋爱,也不大合适。” 薄渐慢慢蹙起眉来:“如果你不想说,没必要因为我……” “自愿的。”江淮拢着后脑勺的头发,低头亲了下薄渐:“我想了好久了。当omega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omega是孱弱、无能、不堪一击的。 omega撑不起担当。 这些固执已见的人的歧视,未尝不也是他自己的偏见,他自己的牢笼。 “而且,”江淮稍顿,面无表情道,“当omega我就不用和你住一个宿舍了。” 薄渐:“……!” 四月体检,五月出体检单。 体检这件事,江淮的思路很清晰:等他体检单出来,老林百分百是要找他的。因为体检单就直接在班里发给同学,所以也瞒不住其他同学……但在学校公不公开,江淮都无所谓。 就是家里难搞。 尤其是要怎么跟江俪坦白这件事。 江俪是肯定不会相信他什么晚分化,没发现自己是omega的这种屁话。 他就只能从初一跟老秦换血样这件事开始提起。 要是再被江俪知道他这几年还打c型抑制剂……基本他就可以被江俪打包出门扔进垃圾桶了,老秦以后也别再想到他家来玩。 江淮想想就很他妈的头疼。 “我怎么跟我妈说?”江淮蹲在衣橱前,最低格放着一个手提式的白色冷藏柜。里头的抑制剂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被用过了。 薄渐蹲在他身边,拉开冷藏柜:“你别担心。阿姨不是说无论你选择什么,她都支持你么?” “支持个屁。”江淮掀唇:“要她知道我是omega,还打了四年抑制剂……你也知道,还一起跟我瞒着她,在高考结束前我可能就跟你见不了面了。” 薄渐:“……” 薄主席扭头,神色自若道:“那就别说了。” 江淮:“……我怎么不说?” 薄渐:“学校那边我去联系,先瞒着她,等高考结束以后你再告诉咱妈你是omega。” 江淮静了会儿。 其实他也正有此意,就是没地方去找学校,让老林看见体检结果别给他妈打电话。 “这样也行,其实我也不大想现在和我妈说,但还有个事我想跟你说……”江淮难得主动勾住薄渐肩膀,俩人蹲衣橱前头,江淮从旁边勾着他脖子,要说悄悄话似的:“就是您少他妈随地捡妈,谁你妈,那我妈,懂?” 薄主席:“……” 二中学礼楼后头栽了许多银杏树。 四月份,圆钝的小绿扇子伸展开,树底的青草冒出来。 天暖和了。 老林找人在教室后黑板上用白-粉笔写了个相貌端庄的大字倒计时,是离高考还有多少天。每天早自习,那个数都会减一。 近五月份,几乎每天都切身可感,今天比昨天更暖和了些。仿佛夏天也有迹可循,近在眼前。 高考是种炎热的味道。 天愈热,高考的味道就愈重了。 一模成绩下来,江淮超常发挥,考得前所未有的好。 他把那个分数,也记在了“小江暑假计划”的背面。 像t大近在咫尺。 江淮想,如果他高考成绩能再比一模考得更高一些……他够得着t大。 二模的考场安排是按一模考试来的。 江淮上高中,将近三年,到现在,第一次进1号考场。 普通的教室考场只有三十个人,但1号考场是阶梯大教室,有一百个人。一排贴了十个考生号,一共贴了十排。 从0001到0100。薄渐在第一排最左边的位置,江淮在第七排最右边的位置。 从40号考场考到1号考场,已经实属三个级部都难得一见的“进步模范”了……但江淮还想离薄渐那个位置更近些。 他想,就一定去做。 中午午休,江淮基本没再回过宿舍。 二轮复习是专题复习,其实从一轮复习开始,江淮就有个本子,本子从多少页到多少页是哪科,用标签纸贴着分类,本子纸上从必修一到最后一本选修,依课本、依单章地记着他哪个具体知识点没明白,需要问,又有哪个知识点明白了,但是做题老是错。 彻底弄明白了,就把这张纸撕下来。 江淮一直没觉得自己整理错题整理得多,但到二模考试收拾考场前,他才发现他物理错题本都用完了两本108页的活页本。 不过他字大,整理错题都寥寥草草,也空隙大,江淮还是觉得其实没抄几道题。 学校发高考体检单的时候,刚好二模考完两个星期。 后黑板上的倒计时写着“30”。 二模江淮考砸了。没别的原因,就是题正好不会……语文考得最烂,原本江淮好不容易把语文拔到一百二了,这回二模又付诸东流水,没考完,答题卡还没往上交,江淮自己都给考笑了。 果然成绩下来:一百零八。 二模发卷子那天星期五,天阴了一上午。 二模前一个星期,江淮都基本没和薄渐说过话。没矛盾,就是他忙,薄渐也忙。他几乎天天都呆在教室,中午不回宿舍,晚上回宿舍刷题刷到快十二点,薄渐在准备一个什么校外的活动,天天准备材料,有时候课都不能按时来上。 早自习出的成绩,和江淮预想的差不多,他考得很烂。 但他倒没觉得难过,只觉得什么闷在胸口,压得他喘不上气。 薄渐还是年级第一。但薄渐连成绩单都没去看,赶着又请假出学校了,到下午第一节课才回来。这是江淮第一次见薄渐上课睡觉。从前薄渐上课不听课是真的,可手头也有在做的事,这是江淮第一次看见薄渐上课睡着了。 这是节英语课,英语老师没管薄渐。 上高三前,他们班英语老师就说过:“如果你们谁能考试稳定在一百四十五,上英语课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因为你们这些能考到一百四十五的同学,再想提高分数,就不是我上课能教到你们的了。” 江淮一边心不在焉地在卷子上整理短语句式,一边觑薄渐。 薄渐昨天没回宿舍。 少年肩膀已经很宽阔,把衬衫肩膀那儿撑得很整齐,额头抵着手臂,江淮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得见一截耳朵。 坐最后一排,江淮没忍住,临下课前,伸手摸了摸薄渐的头发。薄渐的头发比他短,也比他硬。 到中午放学,雨就倾盆下下来。 到第一节课雨势才渐弱,教室外哗啦啦地响。还有老师讲题的声音,隔壁班讲题的声音。 江淮刚把手搭在薄渐后脑勺上,薄渐就抬手,把他扣住了。 他一顿:“你醒了?” “没睡。”薄渐的声音有点哑。他撑起头来,侧头看着江淮:“上课太吵了,没睡着。” 江淮:“……” 那还能让英语老师闭嘴,给您倒地方睡觉不成? 薄渐牵着江淮的手,把手搭在自己膝盖上。他小声说:“累。”他又问:“你累不累?” 江淮没说话。他低头看着薄渐好看的手,听着外面雨声淅淅沥沥。“下节课出去放松一下?”他抬眼问。 “怎么放松?” “你想怎么放松?” “下节课上数学。”薄渐说。 江淮挑出个笑:“翘掉就好了。” 雨还在下。 “砰——” 篮球摔在地上,溅起细细密密的水花。 雨滴渐小,渐细密,末春初夏的雨还是冷的,却不砭皮。 才下午三四点钟,但教学楼都点起了一盏盏灯。透过蒙着水滴的窗看,天是昏黄的。 江淮去换了篮球衣和短裤。 薄渐什么都没换,依旧穿着校服衬衫和校裤。但换不换,也区别不大,出来不过十几分钟就从头到脚淋湿了个透。江淮想不通为什么要在雨天出来翘课打球,也可能没必要想通……只是他乐意。 下雨天,篮球场空无一人。 球声混着雨声。 他仰着下颏,勾手把球投给薄渐,他感觉有雨水沉在他睫毛上,抹了抹眼:“要今天不下雨,就带你出去一块玩跑酷了。” 薄渐接过球,站在三分线上把球投进篮筐。他没转头,轻笑道:“找你去开房,你不愿意,非要陪我出来淋雨。” “……滚。”江淮眼皮微抬:“谁他妈跟你翘课出去开房,你有病吧?” “学习累,但和你上床不累。” “……” 江淮没再说话,从旁边球筐捞了个篮球往薄主席脸正中扔过去了。 翘了第二节课。 但第三节课上课铃响,江淮也没回去。 雨愈下愈密,打下几叶刚冒出来的绿叶。 江淮从头到脚都浇透了,薄薄的球号服紧贴在皮上,他手臂都冰凉,袜子湿到脚底。他跟薄渐满场跑,有时候他守薄渐攻,有时候他攻薄渐守,有时候也不跑,就站在三分线外一个球一个球地向球框投。 但心脏滚烫,有什么被抛之脑后。 压抑着的,不安分的,让人喘不动气的。 其实江淮一直想试试他和薄渐谁体力好。 但大概是薄渐比他久一点,也可能是他跑得比薄渐多,临第三节课下课,江淮终于跑不动了。雨水细细地凝成小股,从路缝淌过,淌进下水道。 他直接坐到地上了,很深地喘气。 他辫子好像都湿了,江淮感觉那撮头发黏在他脖子后头。 薄渐投进一个球,没再去捡,向江淮走过来。 他浑身也湿透了,白衬衫湿得半透明,贴在胸腹前。 他向江淮伸手,江淮搭住,却把薄渐往下拉。薄渐蹲下来,江淮扭头,刚想问薄渐“打快俩小时球,你真不累吗”,薄渐低下眼,勾过他下巴接吻。 雨声密集。 江淮尝到薄渐唇上的雨水。 体检单是老林开班会,在讲台上挨个叫名,一张张发下来的。 发完体检单,江淮不出意料地被老林叫走了。 江淮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老林一脸五彩纷呈的表情。 老林开头第一句话,重复三遍“你”,才组织出语言,表情复杂地说:“你……你体检结果出来了,检测你是omega……江淮,这件事你之前知道吗?” 何其滑稽,在校园网各种alpha评选贴里荣登榜一的alpha……怎么会是个omega??? 这简直就是把全校师生的智商都按在地上摩擦。 尤其高一那年,居然还传出件江淮要强制标记omega的学校丑事……一个omega要怎么标记另一个omega?? 林飞宁愿相信这是医院填检测结果填错了。 校方因此反馈……四月中又对江淮同学进行了一次单独的血样抽取,但检测结果依旧是omega,且是早就分化的omega。 江淮表情没变:“知道。” 林飞:“……” “你知道多久了,什么时候的事?”他问。 江淮稍顿:“不方便透露。” 林飞:“……” 林飞:“这是件大事,既然你之前性别登记错误,这几天就要去找学校学生工作部把学生信息全都改了。” “嗯。” 林飞:“另外我接到学校通知,说你因为家庭原因不方便学校联系家长……那这件事学校就暂不替你通知了,性别检测失误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跟你高考没关系,但跟你人生有很大关系,必须跟家里人说。” “嗯。” 林飞又皱着眉想了想,想大约是没有要说的了,松出口气:“行,回班里上课……” 江淮刚要“嗯”,林飞忽然停住了,盯着江淮:“你舍友是薄渐?薄渐不是alpha吗?” 江淮:“……” 纸包不住火,考生体检结果原则上是保密的,但毕竟测量项目都不是多私密的方面……出体检单当天晚上,校园网多了个帖子: “我操??????魔法世界?江淮是omega???” 主楼:“真就离谱呗?体检单下了,江淮omega??江刀是omega??” “劫:前、前排占座?” “山泉水:?” “考不到600不改名:???” “你爷:管理员,造谣删帖了。还江淮omega,你倒不如说你妈是alpha,爷还能相信你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本人勿扰:我靠?真假?我去问问主席。” “柠檬水:有一说一,我也不是来黑主席的,但你来开贴说主席是omega都比江淮是omega有可信度。” “苏格兰胖脸鸡:楼上+1” “蜀道难:哈哈哈哈哈讲个笑话,江淮是omega。” “caco3:楼主,笔给你,同人文你来写,那些同人狂魔都没你写的狗血。” 楼主:“???还都没人信?你们以为我瞎编??今年高三,我造谣我必落榜,你们自己去问江淮好吧?老子是认识学校老师,从管学生档案的老师嘴里直接听的好不好??” 一帖激起千层浪,两天时间,原帖盖出上千层楼,衍生贴上百。 但对于校园网屠网风波中心本人来说,每天过得并无差别。 依旧是天天刷题、订正、整理错题。 就是有几天过来几个同学……包括卫和平,一脸小心翼翼,仿佛怕江淮原地爆炸地问:“江哥,你不是alpha吗?” “分化错了。”江淮轻描淡写地掰瞎:“我信息素少,以前检测成了alpha……我是omega。” 众人无不一脸悚然,如同白日见鬼。 但等别人走,薄渐同学会戳戳江淮,小声说:“你信息素不少。” 信息素多少和某方面多少是挂钩的。 “……闭嘴。” 柯女士第一次得知儿子的男朋友不是alpha这件事……是她加的好友小陈,陈逢泽给她分享了一个校园网热帖。 而薄渐此前对她半句没有提过这件事。 把这个帖子从第一楼到最后一楼全须全尾地看下来,柯女士也蒙了。 薄渐交的男朋友……是omega? 柯瑛把此帖转载分享给了薄贤。 -keara:那个叫江淮的小孩是omega? 十分钟后。 -薄贤:? 柯瑛觉得自己要气炸了……薄渐这么大的事都没和她说过!校园网上都传得沸沸扬扬了,他来家甚至连提都没提过! -keara:薄渐在家为什么不说? -keara:他早说不好吗?非要骗了一圈人,最后高考体检,哦,原来江淮是个omega? -keara:薄贤你是不是又早知道了?又跟你儿子串通合伙就骗我一个? 薄贤还没来得及把好几千层楼爬完,老婆就唰唰唰发来一连串消息。 他待会还有会,这个帖子是看不完了,但他翻了几楼,大致看出来说的是江淮高考体检检查出来是omega不是alpha的事。 他翻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 -薄贤:这件事我确实是不知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在体检前,这件事薄渐也不知道,而且还一直拿江淮当alpha谈的男朋友? -薄贤:我之前去问了问薄渐的意见,他好像是有跟alpha谈恋爱,然后当弱势方的意向。 两分钟。 -keara:? 薄渐并没有把江淮是omega的这件事先告诉家里的想法。 他想等高考完,把江淮带回家……到时候一起说。 但某天星期五放学,薄渐回卧室,忽然在书桌上看见了格格不入的几本书。 他稍翻了翻: “《被驯服的狼》” “《厚黑学讲解:不要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如何在这苦难的世界活出不一样的光彩》” “《当你失去野性,你还剩下什么?》” 薄渐:“?” 天气愈炎热。 在某个倦懒,困意沉沉的中午,江淮听见第一声蝉噪。 后黑板的倒计时从两位数缩减到一位数。 像谁开了倒计时最后十秒的秒表,咔哒,十,咔哒,九,咔哒,八,咔哒……数到一,闷热的夏天轰然落幕。 惴惴不安的时日将变成一段遥远而模糊的回忆。 高考前第三天,住宿生、走读生都要收拾课本书卷回家备考。 高考前最后一个月,江淮过得很平稳。 到最后一个月,老林也没再跟以前那样天天追在同学后头谆谆教导说多学点儿习,年轻人少睡一两个小时不打紧,反倒开始叮嘱班里的同学多休息,不要吃辛辣冰冷的刺激性食物,也少运动,省得崴胳膊扭腿,安安稳稳呆好这一个月就行。 六月四号放假。 只上午一节班会。 老林在台上说了许多,从昨天,到今天,到明日,他把准考证自己一张一张地发下来,他不会煽情,少年人也意识不到这原来是这条同行路的终点,只听着林飞絮絮叨叨、絮絮叨叨,考试注意事项都重复了好几遍。 江淮低着头,拿中性笔偷偷地在木头课桌上刻进一个“t”。 但他转头瞥见薄渐一直在看他,就佯装无事地把“t”上的中性笔墨水拿手指头擦掉了,手臂一盖,挡住了他毁坏学校公共财物的物证痕迹。 放学了。 走廊上嘈杂起来,有家长来。 今天没课,不少同学昨天就把课本跟复习资料都捎回家了。 江总昨天来过一趟,跟江淮把大部分书都搬回了家。 江淮课桌上还剩几只笔,零零散散地躺着。他抓了一把,把中性笔、涂卡笔、钢笔都拢到一起塞进书包,抬眼问:“你走吗?” “暂时不走。”薄渐轻笑道:“学生会还有事要交接,要等等。” 江淮停了会儿:“那我去天台等你?” “好。”薄渐应。 天热。 早都六月。 江淮换了学校的短袖衬衫,敞着怀,里头套了件黑t恤。天台热,晒,还有风,衬衫后襟被风鼓得老高,江淮摸摸裤兜的棒棒糖,感觉糖都要化了。 他拆了糖纸,叼着糖棒,靠到天台栏杆边。 穷目所极,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白色教学楼,红塑胶跑道,秀气、浓青的银杏树。每处颜色,他看了三年。 江淮没带相机,顺手拿手机拍了两张照片。 他身后哗啦啦地响,是被风掀起,揿到栏杆上的废卷子废公告纸。 他觉得躁,像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江淮。” 江淮回头。 薄渐在后头,他被日光刺得微微眯住眼,看着江淮笑:“不热么?” “还行。”江淮咬着棒棒糖看他:“你事情忙完了?” “还没,被鸽了,”薄渐轻飘飘道,“所以先上来找你。” 江淮狐疑地看薄渐,心想薄渐这逼鸽别人的可能性更大。 薄渐上来时手里拿着个文件板,别着两支笔。 江淮等他过来,往薄渐手里觑:“你拿着的是什么,学生会的文件吗?” “不是。”薄渐轻递过来。 江淮看见了。 夹着一张纸,纸上画的是他。 和薄渐给他画的相册用的是同一种勾线笔,线条流畅,也没有杂余……可是比起相册上的那些画,多了颜色。 相册上的画都是黑白的,唯独这张,草是绿的,天是蓝的,他手里还拎着本红色的作文素材书,也上了色。 没有具体的背景,江淮也分辨不出这是画的哪,大概是学礼楼楼前。 没有别人,只有他。 画最上面用钢笔写着几个漂亮的字: “高三二班,江淮。” 上面的江淮在笑。 “送你的毕业照片。”薄渐侧头望着江淮:“你从前的照片都不笑,所以我在给你画相册的时候就在想……等你什么时候会笑了,我再给你上色。” 江淮一时静然,文件板边上的手指头捏得很紧。 但还没等江淮开口说什么,薄渐勾了勾他手:“不用太感谢,如果你想报答我,今年九月t大见。” 江淮:“……” 江淮:“如果我考不上呢?” 薄渐稍一思索:“考不上也没关系。你再复读两年,等你考上,正好入学叫我学长。” 江淮:“……滚。” 薄渐笑起来,江淮看着他笑,却也忍不住笑。 他弯腰,从地上随手拾了张纸,把板子递回给薄渐,草草地叠了只纸飞机,从高高的天台栏杆上顺着风掷出去。 风卷着小小的纸飞机往更远去了。 “毕业了,薄渐。”江淮说。 纸飞机随风去。 随风自由去,往更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有番外。 完结抽奖-paz 写这篇文还是蛮不容易的,因为很卡,现实又各种事。 我就属于容易脑子一热就开文,常常不知道我想讲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就随便开文。 但还好到文后头,总算找到了一点想写的。 敬少年自由。 安利:下本开《了不起的小纸片》,求预收qwq 113、番外1 t大军训一向漫长又艰苦。 蝉鸣聒噪地响, 学堂两侧道上高高的银杏树叶子都晒得发软。 这是一年到头最热的时候。 食堂开着冷气, 从厚门帘缝向外冒。 正是十二点多, 中午饭点,学生掀帘进门出门。 三五个男生、女生端着餐盘找餐桌坐下。他们是大二的学长学姐。 “诶, 新生今天是军训完了吗?” “都什么时候了,新生上个星期就军训完了。” “哦,是吗?”问话的女生有些惊讶。他们几个都是同系的omega。她凑过头去, 兴致颇高地问:“那这届新生有没有什么长得帅的alpha小学弟啊……beta小学弟我也可!” “咦, 你村通网吗?这届大一新生有个特厉害的alpha学弟……b市理科状元, 拿好几项奖学金入的学,上周新生开学典礼,他就是学生代表……” “那长得帅吗?哪个系的?” “肯定长得帅啊, 不帅我还说什么,金融系的,我姐妹给我发了他新生演讲的视频……一会吃完饭我传给你看看,真的, 特别帅!” “不过这届新生也不止一个长得帅的, 有个化学系的学弟,国防生进来的……军训定向越野第一名,”一学长咬着筷子道,“有一说一, 我还是比较喜欢这种,一看身体就很好。” “有视频吗,给我看看?” “这个倒没有, 但我记得他……” 一个穿着黑t恤,戴着顶黑帽子,帽檐压得蛮低,低着眼皮咬着可乐吸管的高个儿男生从餐桌旁擦边走过去。 这一桌人都不察,男生也若不闻。 “你说的那个国防生是叫江淮吧?我有印象,”一个女生哈哈大笑起来,“姐妹,你想什么呢,江淮也是omega!” 江淮懒洋洋地单手掀开门帘。 薄渐在紫荆园门口等他。 阳光明亮。 他微眯起眼,一只手拿着冰可乐,另一只去牵住了薄渐。 天热,薄渐的手也热。 但江淮没松手,薄渐也没松手。 他们走出十几米,薄渐忽然开口:“这周周末可以陪我一起过发情期么?” 江淮嘴里的吸管掉出来,他扭头:“……你哪来的发情期?” “陪你过过一次发情期,”薄渐勾住他手指,“那我以后的每一次易感期都是我的发情期了。” 可乐气泡冰凉,咕噜咕噜鼓在喉管响。 江淮吸了口可乐,冰冰凉凉道:“我前脚发情期,你后脚易感期。没戏。”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哭哭 番外1。 番外长短不定,一天几章不定。 114、番外2 - “小时候老师教导我们要学会排队, 不要占先来的人的位置, 可长大后我才知道, 这世界上没有几件事是要讲究先来后到的。” 我始终记得那个夏天。 我从小很受家里宠爱,我有一个年长我七八岁的姐姐, 头上还有许多表哥表姐,我是家中同辈最小的一个。 但我爸始终认为我要独立,要有一个alpha的担当, 而不是天天在家当一个受哥哥姐姐宠爱的小哭包。 六岁, 我上小学一年级。 我爸把我送去一所公立小学, 因为怕我使性子不想上学跑回家,我爸把我送去了一所离家很远的公立小学,不到放学点, 没有人来接我,不给我一毛钱,我也别想找出租车回家。 我六岁,还小, 什么也不懂, 被领着丢到教室门口,才隐隐约约猜出什么来……我被人丢下了。 我探头向班里看,班里密密麻麻的全是和我一样大的小孩,吵闹、拥挤、哭哭啼啼, 还有人踢桌子踢板凳,吵着要爸爸妈妈。蝉鸣拉得很长,嚷得人头昏脑胀。 我从来没来过这么乱的地方, 我被吓跑了。 没人管我。 唯一一个刚刚毕业的女老师,在教室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该先安慰谁。 我跑出去,但刚出门口,就被一截楼梯绊倒了。 我膝盖蹭破好大一片皮,又疼又麻,还渗血了。我一下子害怕起来,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平常我刮破个小指头,都会有人凑上来对我嘘寒问暖,握着我的手问我疼不疼,可那一天,一个炎热的夏天,我被晒得眼皮上都是汗水,哭到后背冷汗涔涔,眼前发晕都没人搭理我。 只有蝉噪,吱啦吱啦地响。 我哭着想爬起来,一边大声哭一边小声打嗝……我要回家,我不要呆在这个没人管我的破地方。 我要爬起来,可我哭得脚麻,爬都没有爬起来,又摔回去。 我趴着,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真的没有人管我。 我哭了不知道多久,我感觉那很长很长很长很长——长到我再多哭一秒,就要死掉了。 但据江淮事后回忆,他说最多两分钟。 我屁股上被人踹了一脚。 不但没有人管我,问我磕得疼不疼,拉我起来,安抚我,问我为什么要哭……还有一个路过的人踹在了我的屁股上。 我捂着屁股回头,眼前哭得一片模糊。 我看见一个小男孩。他和我差不多高,或许还比我矮一些,皮肤很白,手臂小腿都瘦瘦的,细细的,头发剃得很短,居高临下地睨着我,既厌烦又嫌弃:“闭嘴,你太吵了。” 我哭得更厉害了:“你、你凭什么踹我!呜呜呜,你踹我,我屁股疼,我屁股都破了……” 这大概是种我从小就习得的博取别人关心的说话习惯。 其实我屁股不疼,他只是轻轻地踹了我一脚。 但我故意说得很严重,这样我就是占理的那个了。 小男孩好像有几秒钟的无措,手在裤兜缝搓了搓汗。我趴着哭,他站着看,半晌,他朝我伸手:“我不踹你了,你别哭了。” 我哭着,打了个嗝,眼皮哭得肿,我从肿缝里瞟了小男孩一眼,犹豫好久,拉着这个唯一向我伸手的人的手起来了。 开学第一天,我跟屁虫似的跟了小男孩一天。 小男孩在前头走,我在后头扯着他衣服,拉出好长一条。 他好像不耐烦到了极点,好几次我都感觉他要揍我了,但是我一开始哭,他就又闭嘴了,只让我安静点。 小男孩叫江淮。 那时我并不知道,从此往后,我跟了他十多年。 江淮脾气不好,家庭条件也不好。 我没听他提起过他爸爸,也没有见过他爸爸。小学一年级,每天放学,都是他妈妈骑着自行车来接他。 一开始我和他常常吵架,江淮受不了他去哪我都跟着他,还有事没事老是哭,哭得他烦,我受不了他这么凶,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这么凶的,天天动不动就要和我动手。 但我还是哭,我一哭,江淮就拿我没辙,我和他吵完架,我趴在课桌上哭,他就偷偷给我递纸巾,推推我,拧着眉说你别哭了,丢不丢人。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对江淮这么执着。 可能是我记仇,始终对班里其他小孩没有一个人来关心我的这件事耿耿于怀,也可能是我从小就知道他心软。 后来我就和他吵得少了。 我们两个天天一起逛校园,翘大课间,别人在操场做操,我们两个蹲在教学楼楼角看蚂蚁窝,他会拿小树棍戳戳蚂蚁窝,我会往里面灌水,我一灌水,江淮就会皱皱眉,但是不说话。 他心很软,我知道的。 再后来,我们关系更好了些,江淮会让我去他家了。 江淮家破破的,在一个很差劲的小区,我第一次去的时候还很震惊……我姐姐在院子里养的大狗住的狗屋都比这几栋楼拾掇得干净。 但江淮妈妈做饭很好吃,人也很好。 我一周会去江淮蹭饭蹭三四次。我妈妈知道了,觉得我不应该去这种地方,这种地方卫生不好,也不安全……哪怕那是我同学家。但我爸爸倒是觉得我应该更独立,自己做决定,而不是天天赖在家人身边,指望家人的庇护。 我和江淮蹲在他家楼下,一边戳着蚂蚁窝,一边说要去哪所初中。 我和江淮都是在学校偷懒,天天东逛西逛的学生,但是我们两个成绩都不错。 那时候江淮头发还很短,摸上去都扎手,他蹲在马路牙子边,一边低头看蚂蚁,一边说他想随便去个附近的初中,但他妈想让他去另一所远一些,但出名的、学费也贵的重点初中。 我抬头问,如果考得上,你可以去那所重点初中吗? 江淮问为什么。 其实我知道,我听到过我妈和我爸提到过准备让我出国念中学的想法。但我还是说,如果你能去那所重点学校,这样我就初中也可以和你当同学了。 江淮愣了会儿,低回头,说他知道了,再看看吧。 江淮后来一直和我嘟嘟囔囔说篮球有什么好打的,没有跑酷刺激,但他不记得了,我第一次打篮球,是他教我的。 我第一个球连篮板都没碰到,扔偏出去很远,体育课好几个同学在笑,江淮没笑,他去捡了球,手腕一勾,把篮球投出去。 篮球正进球篮,“砰”地落地。 多练练就好了,没什么难的。他说。 后来我就常常找江淮去练篮球。 江淮每回都嘴上说着不情愿,然后和我一起在烈日底下,在雪地上,在细密的雨里,一打打一天。 有一次,那天下着小雨。 雨不大,站好久,才能湿透肩上的t恤皮。 我和江淮约了傍晚出来打球,是一处人很少的街头篮球场。 那天是我先去的。 往日一向冷清的篮球场破天荒的有个人。是个少年,他看上去年纪也不大,不过十一二岁,但个子还算高。我来打球,有时候也会撞见穿着t恤短裤来打球的男生……但还从来没有撞见过穿着衬衫、西裤来打球的人。 他还系着领带,原本熨帖地扎在腰带里的衬衫抻得有些乱。不知道那是汗还是雨,把他整个人都打湿了,像从河里捞上来的一样,额前的头发湿成缕垂着。 他喘着气,一个人在球场打球。 他一遍遍地跑,一遍遍地运球、投球,只他一个人,球撞在地上“砰砰”响,像没声音的发泄。 他像厌烦了,把碍事的领带粗暴地扯开丢到地上……可他投进一个球后,又沉默地去把领带捡了回来。 我无故觉得他可怜。 我不知道为什么。 球丢在一边,他一个人抱着肩膀蹲了好久。 少年抱着球走的时候,江淮刚好来。 那个少年有一张很英俊的脸,我确定他不比我大,但是和他比起来,我和江淮都像是玩泥巴的小孩。 我下意识往江淮看,江淮却根本没注意到他,径直往我走,扔给我一瓶水,问,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我接住水笑,是你来晚了,老子一直在这等你。 那天我们打球打到晚上□□点钟,才勾肩搭背往江淮家走。 江淮搬家了,他妈妈找到新工作,带江淮离开了那个破破烂烂的地方。 江淮妈妈还收养了一个小女孩,我见过,很可爱,可惜腿是残疾的,智力也有障碍,一直没有人肯领养。 我们那年正好准备上初中,我和江淮聊了一路性别的事。 我爸妈都在医院,所以我出生就做过基因检测,我是alpha,这件事我也没瞒过江淮。 江淮倒没有做过检测,也还没有出现分化征兆。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往回走,江淮说他可能是个beta,我信誓旦旦地说你绝对是alpha……虽然那时候我已经不会干一不顺心就哭这种丢人事了,但我还是觉得江淮比我都更像个alpha。 alpha就占百分之二十,江淮手搭在后颈上,懒洋洋地说,我不指望分化成alpha,别是omega就可以了。 那时我脱口而出:那如果是omega呢? 江淮在路灯下走,面容明暗中交替。他扫过我,说,不能是omega。 我后来才想起,他说的是“不能”,而不是“不会”。 江淮不能是omega。 却一语成谶。 我不知道江淮想了些什么,但他把检测单给我看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 他从前没抽过烟。 他低着头坐在窗边,往烟上点火。要不我退学吧,他轻声说,学校这个性别检测我不能做。我宁愿一辈子没文化。 这是我第一次见江淮说出这么冲动的话。 是他一直让着我,所以我一直以为他比我成熟。 我突然无比庆幸起下周学校去做性别检测医院是我爸妈工作的医院。我像抓住根救命稻草,和他语无伦次地说,不用,你别,别想这种事,学怎么能不上,你去做检测……我妈是主任,我爸是院长,到时候我把我的血样和你的血样换了,我再去重测一次就可以了。 江淮抬头,眼里好像又亮起撮光。 从那年起,江淮开始留头发。 他头发从前很短,贴头皮的那种,他说这样洗头发省事。 但后来他就把头发留长了,问他他就说留长发,学会梳头以后给妹妹梳。 但我知道那都是狗屁。 从前江淮从来不排斥跟别人勾肩搭背,但那以后就不让人勾他脖子了。 好像碰一下他都恶心。 江淮第一次能把头发扎起来那天,我去把头发剃短了。 江淮看见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是多看了看,说新发型挺好看。 我猜江淮没想过……但我想过很多很多次,和江淮一起初中毕业,高中毕业,去同一所大学,大学毕业,一起面对前程未来。 可这没有实现。 它从我年少的某一个憧憬,变为我永无可能实现的空念。 我看见江淮有喜欢的人。 我看见江淮身边多出一个个朋友。 我看见江淮终于肯面对他是omega。 缘分是件奇妙的事,其实江淮和薄渐早见过,只他们都不记得了。 一切都在向更好去。 人是会长大的,明天总会更好。 江淮长大了。 但我想我还会留在原地,暂时不想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  渐行渐远的故事。 番外2 求波营养液。 留评论说想看什么番外(晋江能写的),盖楼盖得高的酌情考虑●°v°● 115、番外3 江淮和薄渐都住宿舍。 但薄大少爷在t大校外另买了套复式公寓, 离学校蛮近, 到周末会去住住……江淮经常受到来自薄大少爷的同睡邀请。 开学事情多, 江淮单上课的事都忙不过来,他降分进的t大, 那他在t大学生里基本排吊车尾。课上的东西要自学的太多,开学第一个月,每天熬夜翻书, 江淮又有种回到高三的错觉。 他跟薄渐是在一个学校, 但除非到周末, 基本见不到面。 薄渐事比江淮还多,理应也焦头烂额,但事实上薄渐比江淮闲得多, 或者说游刃有余得多。 单论上课,他总比同龄人早学,到大学,学校课程进度依旧没跟上他。 去年高考, 薄渐是全国卷校一进的t大。 十一月多, 江淮才慢慢适应下来。 天冷下来。 今早江总给江淮打了个视频电话,逼江淮在外套外面围了条长围巾。 江总在国外还算顺遂,她开始和那个男人交往,说年底或许会和他一起回国。 阿财去了国外的小学继续念书, 阿财英语不好,学得也慢,但还好她身边的人都对她有足够耐心。江俪说江星星的手术在明年春天, 腿可能不会恢复成和正常小孩完全一样的样子,但医生说多几个月复健,不影响跑跑跳跳是有很大希望的。 但可惜江总男朋友那个上中学的alpha女儿和阿财相处得稍有摩擦,听说两看两相厌。阿财天天闷头在家给她画大头丑画,她看见,就会气得吱哇乱叫,扬言要撕掉阿财的画。 星期五,江淮十一点多推开的公寓门。 下午薄渐给他发微信问今晚来么,但他一直赶ddl写作业写到十一点,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他有些累,心想这么晚薄渐估计早都睡了。 江淮连外套都懒得脱,懒洋洋地解了鞋带,穿着袜子朝卧室走。只玄关开着盏灯,客厅,走廊,楼梯都是暗的。 他推开门,窗帘紧拉着,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写线代作业写到十一点,江淮现在屁也不想干,洗脸都懒,只想睡觉。 他草草摘了围巾,拎着围巾曲膝顶到床边,往床上摸索着躺。 夜中寂静,江淮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摸到温热的什么,忽然被拽住了手腕,被向床上拉过去。他腰脊跌到柔软的床垫上,手指摸到留有余热的被底。 他身上尚捎着户外的冷气,被更热的躯体攫住。 江淮感觉一只手从他外套底下摸进来,嘴唇印着他的,有些凶劲的一个吻。薄渐的呼吸声在他耳边放大。薄渐身上没穿衣服。 江淮困醒了:“薄渐……” “我等了你一个晚上了。”薄渐说。 江淮静了会儿。他动了几下眼珠,但黑黢黢的,他看不到人。“我不是说我作业没写完,晚上要很晚回来吗?” 薄渐把围巾从江淮手里扯出来,手指从底向上,把江淮裤带、外套悉数解掉了。 他低头嗅着江淮颈窝,微哑道:“我从五点等到你十一点……你一直在写作业?” 江淮写作业写得头发晕,一闭眼,眼皮上印的都是矩阵题。他昏头昏脑地勾住薄渐肩膀,薄渐在亲他喉结,痒。“我不写作业,还能去做什么?” 薄渐微抬眼。适应了黑暗,江淮渐渐能看得到他一点轮廓。他一口咬在江淮喉头那块细薄的皮肉上:“上周有两个学姐找你要微信,我看见了。” 淡淡的信息素浮泛起来。 江淮被他拉下裤子来,压抑地闷哼了一声:“我,我没给。” “这周还有一个学长。” “我也没……” 薄渐的犬齿厮磨着他的脖颈,他意味不明道:“你倒还是挺吸引omega和beta。” 江淮眼梢有些湿。大脑疲倦,身体却又慢慢兴奋起来。他这几天都休息得不大好,学校节奏快,只能靠自己。他去亲了亲薄渐:“你不也一样吗。” 向薄渐示好的omega,绝对比向他示好的alpha、omega和beta加起来都要多。 薄渐额头抵上他的。江淮看见薄渐的眼,极专注地盯着他。 “那你吃醋了?”薄渐问。 江淮微微眯起眼。“我这人不吃醋的。” “是么?” 江淮顶着他肩膀,把薄渐反压下去。薄渐没动,任江淮把自己压到下面,跪撑在他身上。他手指摸上去,捋了江淮的头绳下来。 稍长了些的头发从耳廓边垂下来,江淮没理会,低眼看着薄渐:“我不吃醋,因为如果你哪天跟别人搞到一起去了,那我会找你分手。” 薄渐轻抬手,按住江淮的后脑勺,把距离拉近。 “可我不会这么做。” “我也不会。”江淮说。 江淮不喜欢疑神疑鬼。薄渐也是。 他信任薄渐,同样清楚薄渐信任他。 江淮惯懒得去想太久以后的事,也懒得做预备。对他而言,所有关乎太遥远的未来的想法,都是些模糊而未成形的影子。他不喜欢去多想。 但忽然,在某一刻,他有一个具体的想法。 “别缺课就好了,”薄渐轻叹道,手指轻搭在江淮腰脊,“别一天到晚都闷在图书馆写作业,这样你……” “做么。”他低头吻住薄渐:“完全标记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 可能还会修文,但不会再有新章。 断断续续的,有很多不足,但希望故事是完整的。 完结是件蛮难过的事,因为故事结束,他们的名字就不会再出现。读者,包括我,可能就像认识两位朋友,从见第一面,到渐行渐远。 感谢陪伴。 下本预收是《了不起的小纸片》,有缘就预收一下吧。 文案: 属性不明攻x孤僻天才受 作为一名深度社恐,百无聊赖的男高中生,盛闻斥巨资买了款号称“让你体验非一般的3d立体游戏大制作,领悟人与世界、人类生命最终真谛”的盗版《我的世界》,并准备玩完后提交盗版游戏举报。 ……但没想到,一进游戏,宣传介绍页上吹得神乎其神的“3d立体大制作”,经费不足缩水成了平面q版小动画,说好的“让您畅所欲为,亲手建造您想要的世界”的史诗基建游戏变成了开局五块钱,吃喝全靠捡,一贫如洗、相依为命的养纸片人游戏。 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抓紧裤子的一位不知名小纸片:不许、不许扒我裤子!qaq 每氪金升级解锁一个新地图,就解锁一个新的小纸片人。 问:被一位男高中生养着是什么样的体验? 长着猫耳朵猫尾巴的小纸片1号:我无数次地想杀了他。 长着蝙蝠翅膀和獠牙的小纸片2号:他要么死,要么成为我的后裔。 长着蹼爪和鱼尾巴的小纸片3号:我想拉他与我坠入深海,回亚特兰蒂斯。 什么也没长,“普普通通”、“平凡无奇”的小纸片4号:谢邀,想日。 问:本游戏唯一玩家的体验? 盛闻:垃圾游戏,迟早举报:) 伪科幻。 部分设定来自《the sims 4》 这个庞巨的世界终于向我露出它的冰山一角。 那颗遥远的星星上,有一个人在凝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