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葬诸天》 第一章 惊魂之梦 段凝又一次被噩梦惊醒,他已经没有了倦意,跳下床榻,站在窗口眺望西天的星斗。 九月的山风已经有些清冷,穿室而过,吹得段凝打了几个寒颤。他伸手紧了紧那件葛布衣衫,竟然湿透了,不由得摇头苦笑,心道:一场噩梦竟换来这一身冷汗。看来今夜已无心再睡,不如踏月而行,消遣郁闷。心中想着,晚风又起,段凝觉得寒意更盛,于是转身捡起踏上长跑,披衣而出。 屋外,乾坤清朗,月色如水。 九月的青驿山郁郁葱葱,老林绵延。晚风鼓荡山谷,墨浪翻涌,似浪吞吐,潮声时强时弱。青驿山的八峰在乳白色的雾气中凌空漂浮,时隐时现,恍若上古传说中的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 段凝盘膝坐在一块满是青苔的巨石之上,望着夜色中浓雾笼罩下的那一拔孤峰,念着封顶那尊清丽脱俗的女子雕像。 她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又为何在我的梦中落泪不止呢? 灵紫冲又是谁?是她的名字吗?为何她不停地呼唤? 想着想着,一时间段凝心思彷徨,错综难斩了。 梦魇中的一切,仿佛野兽一般跃然而出,瞬间将他吞食。梦中的孤峰绝顶,雾气缭绕,寂寞荒芜,除了哀号的狂风,其它便是毫无生命的石头。 锋利刀的野风,将峰顶的石头切割成鬼怪一样的模样。而那尊石像却成了唯一的例外。准确地说,它不该被成为石像,而应该唤作玉像。 它质地细腻温润,莹然似美玉,在清冷的月夜下,发出淡淡的光晕。 玉像容貌清妍,神色凄然,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如同活了似的,载着无边的忧伤。 段凝恍惚中发觉自己就站在一处暗角,呆呆地观望,一时竟看痴了。他暗暗问:她有什么难事,竟让她愁眉不展,如果能倾诉给我听,就是赔了这条性命,也要让她高兴。 痴想之际,段凝脸上不觉微凉,似乎有水滴拂面。他不明白,这孤峰之上,哪里来得什么水滴? 四下寻望,却发现那些水滴竟是玉像流下地眼泪。 段凝心中一急,心想你如此伤心,莫不是有太多悲苦之事。别怕,我这就来帮你,只消你说出,纵使刀山火海,我亦不推辞。刚想迈步,可脚下就如生了根,根本挪动不了半分。 “灵紫冲——,灵紫冲——!” 凄伤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岁月,从那遥远的时光飘荡而来,在孤峰上回荡无穷。 段凝高声喊道:“你是谁?为何将我带到这里!如果你有何难事,不妨告诉我,我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定会助你。” 喊了半天,无人应答。 “灵紫冲——,灵紫冲——!” 凛冽的风呼啸而过,将这哀伤之声卷得格外悠长。 忽然,月色转暗,恶风更胜以前,墨黑的云,席拥而至,遮天蔽月。风中夹杂着碎石,所到之地,啪啪作响。 一个婀娜的身影缓步走来,在玉像下停立。她紫衣披身,脸上模样却似施展了幻术,看不清楚,就听她厉声道:“你终是无法忘情,到现在还念着紫冲。哼,贱婢,没想到‘枯石咒’封住了你的人,却未封住你的心!” 听那紫衣女子所言,段凝若有所懂,灵紫冲原来是这玉像的情郎。可紫衣女子是谁?她为何用“枯石咒”封了这女子? 如此一推理,这紫衣女孩和玉像都是青宗之人了,可我为何从来没听说过? 紫衣女子又说:“紫冲不会回来了。即使活着,他也不会是你的。只有我,才配得到他的爱。可你这个贱婢竟然花言巧语迷惑了紫冲,还生下了个孽种,最后还要鼓惑他离开蜀山。哈,哈,哈!”说着,仰天一声厉笑,“紫冲死了,你的美梦破灭了吧!哼,是你让他死的,是你!紫冲,哈哈,紫冲!你当时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甘愿为她活活分身而死。你知道吗?我被封寒冰洞里二十年了,一刻也没有忘记你啊!难道我这份痴情还比不过这个贱婢吗?”说着,她抬头望向玉像,冷冷地说:“今日我元神逃出寒冰洞,就是与你算清这笔帐的!” 段凝暗想:原来两人为了一个“情”字,心头又一转念,紫衣女子接下来要做什么? 就见蓦地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紫衣女子朗声喊道:“飞剑乘风,御剑天地!贱婢今日定叫你粉身碎骨。” “青宗剑术!她果然是青宗的人!不可啊!”段凝失声道。 紫衣女子一指玉像,剑光穿像而过,轰然有声,响彻云霄。可那玉像一如往常,丝毫未损。 段凝本以为玉像尽毁,心神暗淡,忽见玉像无恙,不由得满心欢喜。 紫衣女子微微发怔,似乎不相信眼前之事,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段凝高声问道:“前辈是何人?怎会我青宗剑术?”问了数遍,紫衣女子才收回心神,望向段凝,看了一会儿,冷声问道:“什么人?躲在一旁鬼鬼祟祟!” 段凝虽不知紫衣女子是何身份,可刚才那一剑之击已然不在恩师之下,料定必是青宗前辈。他心里虽然对她不悦,可礼数不敢疏忽,躬身道:“在下青宗段凝,来到这里已半个时辰了。” “来了半个时辰!嘿,竟然没让我察觉,厉害!你是青宗弟子,你的师父是谁?一剑禅子还是云随子?”紫衣女子问道。 段凝暗忖,她竟认识师父和云师叔。可为何师父从来未在我面前提过此人?他脑筋电闪,嘴上却回道:“一剑禅子乃我授业恩师,云随子是我师叔。” 紫衣女子嘿得一声冷笑,“你师父身子骨安好?” 段凝恭敬回道:“多谢前辈挂念,恩师他老人家勤于修道,身子骨安泰。” 紫衣女子冷然道:“好好好!我会去看他的,一定会去的。嘿,你怎么会在这儿,是你师父派你来的吗?他何时有了未卜先知的本事。” 段凝苦笑道:“不满前辈,我也不知道为何来道此处?” 紫衣女子上下打量段凝,“咦”了一下,自语道:“他身上的气味怎么如此熟悉?”她回首望了玉像一眼,若有所思,顿时厉声喝道:“你与水惊鸿什么关系,怎么你的气味会和她一样,定是她施用法术有意将你隐藏。快说,不然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说完,擎起一臂,一块两丈巨石漂浮而起,悬在段凝头顶。 段凝冷汗涔涔,颤声道:“前辈,水惊鸿是谁?小子真不知道。”他想要移身,双脚依旧牢牢粘在地上。 紫衣女子狂笑,道:“水惊鸿,现在你还能救他吗?”纤腕微弯,巨石呼啸落下。 第二章 寒水冰窟 “凝儿,你在这里想什么?”苍苍之声从段凝背后传来,将他在梦境的回忆中拉了出来。 段凝回首而望,皎皎月下,一个老者当风而立,风鼓衣襟,飘逸孑然。 “师父!” 段凝站身整衣,行礼说:“凝儿心中烦闷,难以入睡,出来吹吹山风。师父,你不是说,心欲静,随风行,心欲阔,容善恶吗?” 一剑禅子捻须而笑,道:“为师的话你倒熟记于心。其实,此话乃你师祖所说,大有一番道理,可真能得其真谛者又有几人?要是你的师叔们,唉!”说着,仰天一叹,神情怅寥。 段凝见师父愁容展颜,转开话题,问:“师父,您可听过一门叫‘枯石咒’的法术?” 一剑禅子转头盯着段凝,喝声道:“你怎晓得‘枯石咒’这样的禁术?快说!不然难逃青宗门规惩处。” 一剑禅子对徒弟一向温厚慈爱,犹如亲父,此刻忽发怒态,声势迫人。 段凝慌忙跪地,说道:“师父,‘枯石咒’是我在梦中听一紫衣女子所说。”于是将梦中一切告之一剑禅子。 一剑禅子听完叹息不已。 “二十年前的仇怨,难道又要再起?或许这就是定数,青宗的定数。” 一剑禅子拉起段凝,温声道:“凝儿,不要怪师父严厉,只是此术太过歹毒,乃青宗啊!” 段凝失声道:“青宗的禁术,那紫衣女子果然是青宗的人了。师父,那她?” 一剑禅子摆手示意,说:“凝儿,为师给你讲个青宗的大秘密。此秘密只能你一个知晓,如若在你口说出,引起青宗弟子恐慌。为师定将你逐出师门。跪下立誓!” 段凝于是跪下,立指发誓道:“青宗弟子段凝今日立誓,决不讲出青宗之秘,若有违背,甘愿接受门规处罚。” 一剑禅子拉起段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凝儿,此秘密与你也有些关联。” “与我有关?”段凝惊声道。 “好了,凝儿。咱们到飞溪涧走上一遭。”一剑禅子道。 段凝心说,师父不是要讲青宗之秘吗?为何又要去飞溪涧了? 愣神之时,段凝默念四字真诀,“浩浩正气,飞仙天外”,“嗖”得一下,身子冲天而起,紧跟师父破空飞去。 青宗地处西南边陲,奇峰竞秀,怪石峥嵘。经年雾气烟笼,茫茫然然,于缥缈之中又见点点翠峰,云随风起,飘忽不定。 师徒二人破云穿雾,绕山避峰,顷刻间,须发衣衫皆被湿气浸透。 绕过易阴峰北面时,天已放亮,雾气却并未散去。 一剑禅子越飞越快,眨眼间就没身在云海之中。 段凝忙催动真元,却觉丹海微痛,原来真气接续不济,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方冲去。 突然,一拔山峰刺天而出,峭壁如削。 段凝再次催动真元,可真气依然无法转动,眼见险峰就在眼前,已经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了。 “师父,快救我!”段凝高声喊道。 山谷空旷,回音不断。可却不见一剑禅子的身影。 段凝想,师父你在何处?看来今日我要粉身碎骨了。 一想到死,段凝反而没了恐惧,心下一片泰然。唉,能与青山为伴,老天也算没有亏待于我。想至此,他索性闭上了双眼。 “凝儿,你忘了飞仙要点了吗?心无旁骛,若真气不济,没了求生之志,等死待必,何以驾风飞仙?又怎能做我青宗弟子。睁开眼吧!” 段凝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清亮,那拔山峰已经不知了去向。 而一剑禅子出现在他的眼前,正看着他。 “凝儿,以后你或许经历许多灾难,可避祸消灾之道,就是要靠自己。刚才为师不过施展了一点幻术,考验一下你,没想到你。唉!” 段凝犹似得了一记耳光,热辣辣的。 “段凝啊,段凝,师父他老人家对你给予厚望,可你却迎难就死,如何对得住师父!该死啊!该死!” 一剑禅子左掌轻轻贴在段凝后心,段凝就觉得一股真气缓缓进入丹海,通体舒泰,真元眨眼之间就充盈了。他知道师父正在替他输功,心中歉然,张嘴刚想说些什么。 一剑禅子摇了摇头,道:“凝儿,不要怪师父对你苛求,只是你将来必有大难,恐怕到时候为师也帮不上你,只能靠你自己了。”说完,拂去云雾,向下俯视,“就是此处了!” 段凝想着师父的话,心中黯然,难道我这一声真的坎坎坷坷?难道那个噩梦就是个预兆,想着想着,心潮澎湃,难以抑制起来。 飞溪涧隐于易阴山的飞溪涧中,涧中茂林修竹,山花灿漫,飞瀑急流,轰然有声。 一剑禅子和段凝飘飘乎落在草坪上。旷野燕语莺声,彩蝶飞舞,一派欣荣。 “凝儿,这飞溪涧是你师祖清修的地方,当年你师祖就是喜欢这里安静。谁想今日竟成了囚禁他人之地,与你师祖本意背道而驰。唉,这也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剑禅子娓娓道来。 段凝思量着,飞溪涧是青宗圣地,囚禁的当是本派中人。于是问师父,“飞溪涧中囚禁的是何人?” 一剑禅子带着段凝来到一处绝壁下,绝壁高十余丈,峭壁上长满了绿藤,密密麻麻。 “过不多时,为师自会告诉你。” 一剑禅子说着,双手一合阴阳,一束真气凝成的白光激射在峭壁之上。 不多时,石壁震动,石屑纷落,一条石缝缓缓裂开,最后形成两道石门。石门中白雾氤氲,一时间四周草木结满了霜凌。 段凝身子抖了抖,心想:往日师兄弟们都叫飞溪涧为寒水,之所以称寒水是说涧中溪水至阴至寒,没想到石洞里的寒气比飞溪涧中的寒水还要冷冽。连这些耐得住寒水的植物都冻成了冰物。 一剑禅子向洞内观望片刻,回头说:“此洞中有一寒窟,寒窟是上古寒水冲击而成的深潭,任何之物沾上潭水都会冻成冰坨。凝儿,为师入洞后,你只可站在洞外,不得入内。” 第三章 挫仙剑法 段凝跃至洞口,展臂拦住师父,“师父,你不是说潭水奇寒吗?你若进去,岂不是危险?” 一剑禅子一笑,道:“凝儿放心。师父百年修为,足已撑上一个时辰。”说着,挥袖飞入洞中。 段凝担心师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危险,飞身也跟了进去,高声叫道:“师父,弟子来陪您老人家了。” 一剑禅子喝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嘴上虽然这样说,可脸上不见半分责备,回手拉住段凝右手,飘身落在一处潭水突出的石尖上,石下碧水荡漾,丝丝寒气冉冉升起。 洞内奇寒刺骨,段凝身上瞬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层。 一剑禅子脱下长袍,披在段凝身上,“来,凝儿,披了这件道袍。” 段凝早已冻得牙齿咯咯作响,却兀自强笑:“师父,我年轻火旺,哪里就怕冷了。这道袍还是你穿吧!”说着,就去脱披在身上的道袍。 一剑禅子佯怒道:“叫你穿上就穿上,这里的寒气就连你那些师叔们都扛不住,何况是你了。” 段凝吐了下舌头,也就不推辞了。 一剑禅子不在理会他,只是望着潭水中心一块晶莹剔透的巨冰,叹道:“师妹,师兄来看你了。过去所做之恶事,换来今日之封印,你也应该有悔意了吧?” 段凝听师父如此说,吃了一惊,脱口而出。 “难道她是秋水师叔?” 一剑禅子点了点头,道:“不错!她就是你慕秋水慕师叔。” 段凝开始审视那块巨冰,巨冰浮在潭水之上,冰中一道模糊的身影。虽然看不真切,却也纤细婀娜,如雪笼横山。 段凝料想这位秋水师叔一定是个仙儿一样的人物。只是为什么会被冰封在这里呢?仔细又看了几眼,觉得似曾相识,突然他记起梦中的那个紫衣女子,觉得这两个人的身影太相似了吧,可一转念,又觉得绝无可能。师父说这寒冰即便神兵利器也难以击碎,秋水师叔又怎么能逃出来呢? 一剑禅子沉吟半晌,轻叹一声,念了句:“恨似水,不回头。师妹你好自为之吧。凝儿,咱们走吧。” 师徒二人飞出冰窟,洞外阳光和煦,暖风逗人,说不出的自在。 一剑禅子站在潺潺溪水旁,看着水中的倒影,道:“老了,老了。往事怎又回到了心头。凝儿,过来。为师给你讲一段陈年旧事。” 段凝坐在师父身旁,摆出听故事的样子,一手托腮,双眼看着师父。 一剑禅子呵呵一笑,伸手在溪水中一挑,一团水悬浮在空中,渐渐展成一个平面。 “凝儿,你看这是哪里?”一剑禅子问。 水中出现一幅画面,缥缈中一拔孤峰,孤峰之上,狂风肆虐,白雾之中,一尊玉像孤零零立在风中,荒凉无比。 “孤峰绝顶上的玉像!”段凝惊呼道。 一剑禅子问段凝:“孤峰绝顶你去过几趟?” 段凝说:“三年前,练习‘飞仙术’时和师兄们经过两次。” 一剑禅子又问:“你看到那女子玉像了?” 段凝点了点头,说:“当时虽然云雾很大,可玉像还是能隐隐看到。师兄们还说这事蹊跷,不敢多逗留,便匆匆掠过。” 一剑禅子说:“青宗隐藏的秘密,便是由这玉像引起的。”说着看了一眼水中的玉像,轻声一叹,说:“惊鸿,往事如烟,为何你还不能放下呢?” 段凝惊呼,她叫惊鸿! 就见一剑禅子仰天慨叹,似惆怅无限,叹罢便将当年之一五一十讲起。 提及此事,要从一剑禅子的师父白师衣派弟子云随子下山取剑说起。 当时,青宗一派在白师衣数十载地苦心经营下声势日隆,门下弟子不下三千。虽然还不能与大悲天音寺相提并论,却远非昆仑宗、龙虎门、黄山派、逍遥宗所能比。 一日,白师衣将一剑禅子跟云随子唤入剑房,说打明日起要闭关修炼,冲击元婴,命一剑禅子在他闭关这几日暂代掌教一职,又命云随子火速下山赶去成都,“铸剑房”取一把“碧水痕”的利剑。待他出关之日启用此剑,重铸青宗大罗天。说罢,白师衣挥手命二人退下。 就在一剑禅子转身之际,他发现师父双眼含霜地盯着云随子。 那眼神令一剑禅子终生难忘,就像冰天雪地里的野兽在追逐猎物时发出的死亡之光。 当一剑禅子出门离开时,又忍不住偷看了白师衣一眼。此时的白师衣已经闭目观心,正襟危坐,脸挂清月了。 可不知为何,这一刻一剑禅子觉得师父如此陌生,陌生的就像换了一个人。 次日,云随子收拾妥当准备下山,一剑禅子一路送行。 到了山下“三步亭”,一剑禅子命童子取来一壶水酒,满满斟了两杯,一杯自取,一杯递给云随子。 一剑禅子道:“师弟,此去成都取剑虽非远行,不过途中凶险难料,路上务必小心!” 云随子倒是满不在乎,说:“师兄,此去成都不过三四日光景,路上大都是城镇,哪里来的凶险?再说我青宗在西南地界威望日盛,青宗大罗天已覆盖诸地,谁还敢招惹咱们!” 一剑禅子只能再三叮咛,“在外行事,还是谨慎为好,万不可掉以轻心。” 云随子见师兄神情凝重,也收敛皮色,说:“师兄之言,小弟谨记在心,一路上定当注意。”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剑禅子见云随子喝得爽利,不由得豪兴大发,也一口喝完杯中水酒,说:“师弟,我青宗剑术以何为尊?”、 云随子不知师兄何意,迟疑一下,道:“自然是‘挫仙剑法’!” 一剑禅子笑道:“今日我就将挫仙剑法传给师弟如何?” 云随子素来痴迷剑术,一听此言自然惊喜交加,不过转眼又喜色尽散,道:“师兄,挫仙剑法乃门中密术,没有师父的允许不得私传!” 其实一剑禅子也知晓宗门禁令,但他总觉得云随子此去成都凶险重重,若学得挫仙剑法,即便不能击退强敌,也可全身而退。 第四章 剑意 一剑禅子说:“此事你大可放心,我传你的是‘挫仙剑法’的剑意,而非剑招,不算违背师命。” 云随子大喜过望,道:“多谢师兄授艺。”他取下腰间佩剑,抽剑在手,平托给一剑禅子。 一剑禅子笑着推开长剑,说:“所谓剑意犹如清风拂岗,冷月泛霜,只须领会其中深意就可有万般变化。不必非要拘泥手中使用何种利器,要知心到则万物皆可化剑,为我驱驰。” 这时,一剑禅子见草亭旁,俊石飞翘,草木云堆,在苍翠之间遥遥一株花树,花树姹紫嫣红,灿烂犹胜朝霞,于是迈步来到花树下,说道:“‘挫仙剑法’之要点就在于一个‘挫’字,挫敌兵器,挫敌锐气,挫敌性命,所以这门剑术霸道之极,杀气远比那刀剑来得凶烈,今日我以花作剑就是想冲淡杀戮之气。”于是,甩袖卷下一兜碎花,引真纳元,抖花成剑。 “师弟,记住无须过多留意剑招,我的剑招皆是随心而发,你只消领悟其中精髓,就可登堂入室,处高峰而知众山小。”一剑禅子说着,移身转形,剑走游龙,施展开“挫仙剑法”。但见剑来剑去,轻轻若浮云蔽日,飘飘若流风回雪,皎皎若日升朝霞,灼灼若芙蕖绿波,其光华直照四野。 云随子聪慧过人,一点即明,待一剑禅子收剑散花,他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其中不明之处经一剑禅子稍加点拨,便深得精髓,他不禁喜上眉梢。 “斟酒!” 云随子唤来童子,举杯说:“师兄通晓剑意而不拘泥剑招,剑术已臻化境,放眼青宗除了师父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来师兄,小弟一敬你剑术如神,二敬你传剑之情。”说罢,举杯干净。 一剑禅子眉头一皱,心道:师弟说话太欠考虑。可一想师弟素来性子豪爽,想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遮遮掩掩,也就不说什么了,一抬手将手中酒水喝干了。 “师弟天色不早,你早些赶路吧!” 云随子嘴上答应,可脸上现出几分扭捏之态,好一会儿才说:“师兄,这次我下山还没来得及跟秋水师妹说,有劳师兄去后山‘紫薇精舍’走上一趟,说我回来后再陪她放风灯捉蛐蛐。” 一剑禅子莞尔一笑,“这话本该由你去说,我若给她讲,岂不是不伦不类。” 云随子脸上一红。 一剑禅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尽管去吧,你的话我会转告给秋水师妹的。”听完此言,云随子这才喜笑颜开,作了别,“噌啷”一声,祭出长剑,然后踏剑飞去。 云随子苦恋慕秋水的事,整个青宗尽人皆知。要说起这段情缘,从白师衣去洛阳访友归山说起。那年白师衣回山之时带回来一个小女孩。那就是慕秋水了。 云随子至今还记得慕秋水躲在白师衣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襟,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眸子看着他和师哥的样子,宛如一枝清水芙蓉。 白师衣笑容和蔼地拉过小女孩,冲一剑禅子跟云随子说:“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小师妹了。我给她取名叫慕秋水,以后你们要相互谦让,互敬互爱。”然后又向慕秋水说:“过来见过你一剑禅子、云随子两位师兄。” 慕秋水当时不过九岁,上前浅浅纳福,用嫩生生的声音道:“见过两位师兄。” 那时,一剑禅子和云随子也正值年少,忽然来了新玩伴,而且还是个小师妹,心里自然欢喜,拉着慕秋水一块要去后山抓蛐蛐。 白师衣笑呵呵地挥了挥手,道:“去和你师兄们玩去吧!” 经师父允许,慕秋水这才欢欢喜喜地跟着一剑禅子和慕秋水去了。 自那之后,三人便一块吃饭,一块学法,一块玩闹,形影不离,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无忧无虑。 不多久,一剑禅子去青宗“承影峰”修炼,这才与云随子、慕秋水分开。期间虽然也小聚过几回,但都来去匆匆。 白驹过隙,弹指间五六年花落花开。慕秋水也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婀娜之中带着几分娇柔,娇柔之间又含几分温婉。青宗女弟子也不少,但论相貌和聪慧,无人能比得过她。 慕秋水才貌出众自然博得宗门青年才俊们的倾慕,可她性子高傲,压根没把这些才俊们放在眼里,只是一味对云随子好,不管做任何事都叫上他,可谓形影不离,如此一来宗门内就生出了许多闲话。 白师衣怕两人如此下去,会做出有辱师门之事,就命云随子去“破狼峰”苦修,又在后山修建了一座紫薇精舍,叫慕秋水搬了进去。虽是这样,白师衣内心还是中意两人的,曾当着一剑禅子的面说,等两人年纪大些就撮合了他们,眼下只能将他们二人分开,避人耳目而已。 后来,一剑禅子邀云随子喝酒之时也曾点破过,云随子口里不说,心下却欢喜无限。本是一场好姻缘,没想却因云随子的这一次成都之行,全化成了泡影。 云随子走后,一剑禅子去了一趟紫薇精舍,将云随子下山取剑之事告诉了师妹慕秋水。慕秋水听后直嗔怪云随子,遇见下山取剑这种好事也不叫上她,只顾自己游山玩水。 一剑禅子笑说:“师妹你可错怪云师弟了,他这次下山是奉了师命,怎好带上你。况且这次下山取剑路上不能耽搁,哪有闲情雅致游山玩水。若真去游山玩水,云师弟怎舍得不带上你这个朝夕相处的小师妹呢?” 慕秋水双颊染红,露出女儿家的娇羞,道:“师兄,你就会取笑我。哼,谁稀罕跟他下山。过些日子,师父出关了,我便央求他老人家,允我下山闯荡一下,也好叫人知道青宗有我慕秋水这号人物。” 一剑禅子笑而不语,以为师妹不过是玩笑之话,也没放在心上。 过了六日,云随子并未按时回山,一剑禅子开始心神不宁。 第五章 冰焰银针 又过了三日,依旧没见云随子的人影,一剑禅子隐约觉得似有什么事情发生。夜晚打坐入定时,他心绪更是难以平静,索性走去小院散心。 院里竹叶摇摇,一剑禅子忽然想起一门“凝神追音”的法术,是专门用来千里寻人传音的,于是采下几片竹叶,回屋扎成一只玲珑竹鹤,口念法诀,法术立时奏效。 烛光摇曳中,竹鹤振翅嘶鸣,脱掌飞起。 “去找云师弟吧!”一剑禅子一点窗外。竹鹤点了点头,在屋里绕了一圈,冲窗而出,趁着茫茫夜色飞下了山。 没想到,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竹鹤又飞了回来,落在桌上啾啾而鸣,叫声凄惨哀伤。 一剑禅子借着灯光一瞧,不瞧还罢,一瞧惊出了一身冷汗。竹鹤半截身子竟然被剑锋齐刷刷地削掉了。显然是有人故意所为,一剑禅子不禁为云随子担心起来。 第二天一早,一剑禅子正准备去白师衣闭关修炼的“琅嬛洞府”,将云随子尚未归山之事禀明,好叫他老人家许他下山接应。 不想刚出院门,就见云随子背着一个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两人衣衫都已破烂不堪,浑身上下伤痕累累。 一剑禅子又惊又喜,正待询问,云随子却径直朝屋子里走去,边走边高声道:“师兄,快来救救这个孩子。他中了剧毒,我的纯阳真气已经镇不住毒气了。孩子马上就不成了。” 听云随子这么一说,一剑禅子才瞧清楚他背后确实背了个孩子。孩子面部浮肿,早已昏厥,脸上一股紫黑之气隐隐约约冲冲撞撞,看样子不到一炷香功夫就要冲至头顶的泥丸宫了。 一剑禅子暗道饶幸饶幸,孩子还有救,若是毒气攻入泥丸宫,纵是仙丹妙药在手也是全然无用。 当务之急,就是救人。一剑禅子也顾不上细问原由,跟着入屋,叫云随子把孩子放在床榻上,将衣衫除去,然后进内屋,拿来药箱,在药箱里取出“冰焰银针”。 “快按住孩子手脚,我要用‘冰焰银针’给他驱毒。” 云随子“咦”了一声问道:“师兄,这‘冰焰银针’是什么针?” 一剑禅子道:“‘冰焰银针’原名‘冰火银针’,乃世间奇物。冰针是北冥海底万年寒冰打磨而成,而那火针是用囚禁在北冥海里的应龙之血凝结而成。二百年前,‘屠龙大侠’魏不破与我派故去的前‘仙绝堂’堂主周抗在昆仑山玉虚峰上大斗法术,最后周堂主以微弱之势胜出。魏大侠输得心服口服,将随身带的驱毒圣物‘冰火银针’送给了周堂主。周堂主回山后便把银针交给了师父,因前代掌教名字中带了一个‘火’字,为了避讳,师父就将‘火’字改为了‘焰’字。没过多久,川地瘟疫滋生,各地哀鸿遍野,白骨盈天。我跟几个南院弟子奉命下山救人,临行前师父把我叫到跟前将银针传给了我,命我好生使用,多多救人性命。” 云随子心道:这‘冰焰银针’的来历倒是不俗。 此时那孩子气息微弱,脉相杂乱,毒气随着经脉深入五脏六腑,身体由内向外透出一股股恶臭。 一剑禅子先以蜀山纯阳真气护住孩子的泥丸宫,要知泥丸宫乃人体九宫之首,精魂会聚之地。若被毒气侵入,纵然是神仙之体,恐怕也得鬼门关走上一遭。之后,一剑禅子用冰针封了孩子的手三阴经(手太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小阴心经)、足三阴经(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又用火针封入手三阳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足三阳经(足阳明胃经、足少阳胆经、足太阳膀胱经)。 一根根冰针所发之冷光犹如银龙卧雪穿梭于六阴经脉(手三阴经、足三阴经),而一根根火针散发处的红光却似凤凰涅槃在六阳经脉(手三足经、足三阳经)烧遍开来。 那毒气虽然霸道却也抵挡不住“冰焰银针”的力道,眨眼间经脉肺腑内的气度便被吸食干干净净。毒气剔净,孩子脸上的紫黑之气渐渐褪去,开始转为红润,呼吸也变得均匀了。 一剑禅子又在药箱里拿出一个羊脂玉瓶,将瓶中的‘泠然之水’倒入一个木盆中,把收回的银针浸入水中。接着,他又取出一个黑瓷瓶倒出两颗养身清毒的“菡萏拂香丸”,一粒让云随子吃下,一粒撬开孩子牙关,用水送服。 收拾妥当,刚想喘口气,就听云随子惊声喊道:“师兄,快看盆里是什么东西?” 一剑禅子望了过去,但见水中银针渗出汩汩黑液,那黑液并不散去,反而在盆中越聚越弄,最后像游蛇一样四处游动。 看到这种景象,一剑禅子也暗自一惊,心道:这‘泠然之水’采自昆仑山下灵墟幻海的“不生不死泉”,乃天下至刚至柔,至阴至阳之水,万物不灭,百毒不侵,有养护银针之效。可像今日这般溢出黑液的情况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正思量着,就见那水中黑液停止游动,盘缩成团,然后从中一分为二,接着又开始不停蠕动,蠕动间颜色越发黑亮,慢慢有了形状。 两头宽大如叶,中间粗细好似中指,额头上两根又细又长的触须,竟然是个蝴蝶的形状。那毒虫双翅展动,盆中之水顿时沸腾,就像煮开了一般。 云随子大叫一声:“不好,是毒虫!”他抢步上前,与此同时水中的毒虫飞了出来,夹着团呛人的腥气,向着一剑禅子跟云随子扑去。但见寒光闪动,那两只毒虫已被云随子的气剑劈成了四片,飘飘摇摇落在地上。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四片残躯又开始蠕动,转眼间又成了四只,扑扇着翅膀两只袭向一剑禅子,两只袭向云随子。 第六章 八荒焚火 一剑禅子冲云随子道:“我用剑网封住它们,你快用‘挫仙剑法’将它们消灭。”说着,催动真气,双手如飞,使开“无形气指剑”的绝招“花天锦地”,剑气缭缭,交织成网,从四面八方将毒虫包裹起来,铁通一般严密。 云随子运剑当空,气剑吐出千万道森森冷光,冷光呼啸,穿透剑网,眨眼间网中的毒虫化作了一团齑粉,随风飘散。 清风穿堂,将齑粉卷出屋外。 一剑禅子和云随子追了出去,门外一立,放眼瞧去。这一瞧不打紧,身上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哪里还有什么齑粉,漫天漫地全都是黑黢黢的毒虫,仿佛一团团涌动的黑云,扇动着一对对黑亮的翅膀。 一剑禅子暗忖,这毒虫看来斩杀不绝,不如用火来烧,烧他个灰分烟灭。想到这儿,他冲云随子低声道:“用‘八荒火焚’烧了这群毒虫。” 云随子抚掌称好,他们二人念动真诀,火光大兴,一条火龙瞬间把毒虫全部吞噬,火海一片汪洋。 可没想到,那毒虫并没有化成灰烬,反而嗡嗡嘶鸣,翅膀上的颜色也愈发鲜亮了。 一剑禅子惊骇万分,转眼看云随子,他也是惊愕不已,急道:“这些该死的畜生,剑也杀不死,火也烧不得,如何是好?” 正这时,忽见西天云脚处银光耀眼,一片光芒飞来。 一剑禅子定睛看去,却是一根根寒光四射的羽箭。那些羽箭根根似流星般落在毒虫身上,刹那间满院子的毒虫都被羽箭灭没了踪影。 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一剑禅子和云随子给彻底震住了。他们心里都在想,这羽箭究竟从何处而来?为何助他们除去毒虫? 正这时,白师衣的童子来到院外高声道:“一剑师兄,掌教传你问话!” 一剑禅子让云随子屋里等他,说等师父问完话,回来有事要和他说。说完,就随童子匆匆去了“琅嬛洞府”。 到得洞府外,白师衣隔着石门,问了一剑禅子一些近日教内事务。 一剑禅子都一一禀明,还把云随子归山之事也说了。 白师衣淡然道:“明日就是为师出关的日子。你叫你师弟巳时三刻带上‘碧水恨’跟神兵堂堂主一起来洞府。” 一剑禅子连连答应,转身刚要离去。 白师衣又问道:“那‘蝶骨尸毒’怎么会出现在你的‘小镜竹院’?” 一剑禅子奇道:“师父,蝶骨尸毒是何物?” 白师衣说:“今日为师在‘天眼玄镜’中见你‘小镜竹院’毒气弥漫,本打算用风将它驱除,却不想竟是南疆妖虫‘蝶骨尸毒’,只好用乾坤羽箭处之。” 一剑禅子忙跪地叩谢,并将“蝶骨尸毒”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白师衣微一沉吟,道:“明日叫那个孩子一起跟着来。今日之事你我之言且不忙说给你师弟听,他路途劳顿先叫他好好歇歇,去吧!” 回去的路上,一剑禅子暗自品味师父所说之话,却怎么也想不通他老人家为什么不让自己把羽箭相助之事说给云随子? 回到小镜竹院时,云随子已经伏在桌子上沉沉睡去。一把绿莹莹通体如玉的长剑就放在一旁。待月上竹梢,云随子才醒来。 一剑禅子早已命灶房送来了夜宵。 云随子早就饥肠辘辘,见了饭菜一顿狼吞虎咽,边吃边问一剑禅子,“师兄,你说回来有事要给我说,何事啊?” 一剑禅子就说:“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只想问问你这一路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随子打了个饱嗝,又喝了一杯茶,擦擦嘴,这才说道:“这一路所发生的事真是一言难尽。”于是他滔滔不绝地将这一路发生之事都说了。 那日,云随子离开青宗直奔成都,路上倒也太平无事。他没出三天就赶到了成都,先在一家谪仙居打了尖,吃罢午饭就匆匆去了“铸剑房”。 铸剑房的李剑师是个四十上下的精壮汉子,他引着云随子来到一间屋子,在屋内的剑阁里拿下一把长剑交给了云随子。 “这把‘碧水痕’用南疆‘石海主’的悲泪血皿打造而成,历时二年零六个月,锋利无比,吹毛立断,即便与上古名剑鱼肠、巨阙相比也不落下风。” 云随子见那剑绿莹莹的,剑鞘也很别致,上边布满水痕,心中好奇,想抽出长剑看看,却被李剑师给拦住了。 “仙师且慢,这把‘碧水痕’在此地看不得,须回到青宗才能看。” “为何?”云随子一头雾水地问,“莫非这剑还有脾气,看它还要挑地方不成?” 第七章 血眼鬼吊 云随子明白了其中原由,点了点头,又在屋内找来一块破布,将“碧水痕”一裹,付了铸剑的钱,匆匆出了“铸剑房”,离开了成都城。 这一路云随子不敢御剑飞行,怕引来麻烦,虽然川地一带都在青宗大罗天庇护之下,可难免不生出几个妖魔鬼怪来。一旦招惹上,倒是不怕斩杀不了它们,而是怕不能准时回山,耽误师父出关重铸大罗天的大事。 一路风餐露宿,这一日来到一个镇子。虽然日头当空,可家家户户闭门锁窗,街上空空荡荡。云随子心中奇怪,他见前边不远处有一家客栈,就来到客栈外,“咣咣”拍打门板,连拍了十几下,客栈内却无人应答。 “莫非这个镇子没有人?”云随子喃喃自语道。 正这时,店内传来低低的耳语之声。 云随子见店内有人,高声喝道:“店家,我要打尖住店,快些开门。”连喊了三四声,才有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回道:“客官,你是哪里的人呀?” 云随子觉得这事蹊跷,店家不急着招待客人,却问客人来自何处,就说:“我乃青驿山人氏。今日走得累了,想在店里投宿。” 过不多时,就听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瘦巴巴的小脑袋从门缝中探了出来,左顾右盼。那小脑袋也就二十来岁,一双老鼠眼中透着恐惧,就似云随子身后跟着什么恶鬼似的。 小脑袋又打量了一下云随子,见并无什么异常,这才打开了门,说了声:“客爷你请进来。” 走进店里,云随子扫视一圈,发现客栈内也跟街上一样,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客人,只是柜台里站着一个胖乎乎掌柜模样的中年人。 云随子来到柜台前,冲着那掌柜模样的中年人道:“店家来间上等房,再给我备些好酒好菜。我要祭祭五脏庙。” 那掌柜不停擦着汗,如同站在烈日之下,不停擦着汗,说:“客爷,你在这里吃完酒菜还是尽快离开得好。” 云随子呵呵一笑,道:“店家莫非怕我付不起银子?”说着在怀里掏出二两银子,往柜台上一扔。 掌柜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客爷,不是小的怕你付不起帐,而是这个地方实在不能久呆啊!若是日落前你不走,恐怕要丧命在此了。看你年纪轻轻,大好前程,真把性命丢在这里,岂不是可惜?” 云随子开玩笑道:“莫非你这里是图财害命的黑店?” 掌柜有些恼怒,道:“客爷,莫要这样说,我们可是正经生意人。只是,只是—”他连说两个“只是”,最后“唉”了一声,就什么也不说了。 小脑袋是个年轻人,沉不住气,走到云随子跟前说:“客爷,我们爷俩儿是为了你好,你不晓得我们这里的危险。我们这个镇子叫‘十海镇’,往西走距离镇子四十里处,有一个叫‘一片海’的地方。前不久那里来了一个大魔王,自称大海主。那个大海主喜食蛊虫,又怕长年食用体内蛊毒难以控制,就想出一个剔毒的血腥法子。他派出一些怪鸟,将一片海百里之内的男女老少全部抓走,先让小妖用鞭子抽打,待被抓之人双眼流出血泪便用器皿收集走。流不出血泪的人就杀头取其鲜血脑袋,与血泪放在一处大炉中,炼成‘泪血丹’供自己服用。上个月我们邻镇之人都被怪鸟抓走,这个月轮到了我们镇子。”说着呜呜呜呜哭了起来。 “这些事情你们从何而知?” “客爷,前阵子一个小伙子从一片海逃到我们十海镇,他把魔窟里的惨状给我们都说了,叫我们快点逃命。唉,小伙子说完没多久就又被怪鸟发现,给抓了回去。这回估计活不成命了。” 云随子“喔”了一下,心道:什么时候在我青宗大罗天下蹦出这么个大海主来?还到处害人性命,真是可恶。于是他问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逃,还呆在家里等死?” 小脑袋哽咽道:“客爷,我们也想逃跑啊,可大海主派了怪鸟看守镇子,只许进不许出,想跑也跑不掉。故此只能关门闭户在家等死了。” 云随子追问道:“你说得那怪鸟又是何物?” 小脑袋回道:“那种怪鸟叫做‘血眼鬼吊’是大海主养得一种怪鸟,能口吐人言,专门替大海主抓人用。”说到这儿,小脑袋一阵颤栗,就似已经被“血眼鬼吊”抓到一样。 云随子拍了拍小脑袋肩膀,笑道:“快去给我弄酒菜吧,等吃饱喝足了,那怪鸟来了,我好宰了它们。放心,有我在,保你们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