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龙》 1 文似看山不喜平,其实老师上课和作家写小说,说到底就是一码子事,如果小说里一点波澜起伏没有,那读者肯定连第一行字都看不完,就意兴阑珊而去了,上课也是一样,如果一味的照本宣科,拿着本儿教案就开始跟和尚念经一样大声诵读,不管你声音多大,底下还是该睡睡,该吃吃,该喝喝。 “南宋的偏安一隅,绕来绕去都离不开的两个人物,那就是韩世忠和他的结发妻子梁红玉·······” 澧州市一中高三252班,新来的历史老师正唾沫星子横飞的讲述着课本里的死知识,根本不在乎底下的同学是否在认真听课。 吴乐看见历史老师那往外凸的龅牙,就一点也听不进去了,历史课本早在开学的第一个星期就被他翻成了一本“荷叶渣”,整本书都像他的人一样膨胀起来,哪里需要这细脖子大脑袋的老师再去重复一遍呢? 所以吴乐索性做起了平时他不擅长的数学题来,这个对数函数题怎么解哩?还是下课去问问奶油吧。 正当吴乐聚精会神的看着数学题的时候,教室后排传来“啪”的一声拍桌子的声音,随即站起来一个彪悍的身影:“老师,我何乃由实名制不服这个韩世忠!” 新来的历史老师愣住了,手里的粉笔一下子被掐成了两截掉落在地上,本来就松松垮垮的老花镜,这下彻底也耷拉了下来,班上其他的同学却不以为然,他们早就习惯了这个叫何乃由的家伙种种的怪咖行为。 何乃由一本正经的说道:“老师,我认为韩世忠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好色之徒,首先梁红玉并不是他的发妻,韩世忠的父亲韩庆为他指定的媒妁之妻白氏才是他的发妻,后来白氏因病去世,梁红玉才得以转正,而且梁红玉是风尘出身,更过分的是后来韩世忠的第三房和第四房妻子都是风尘出身,这么一个爱出入风月场所的将军实在难称骠骑!” “这······”新来的历史老师显然没啃过这种硬骨头,在他的备课本上除了死记硬背就是死记硬背。 这热闹的场面,吴乐却是连头都懒得抬一下,他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套“组合拳”,而“组合拳”的下半套还没开始呢。 “老师!”另一个学生开口了,“我觉得韩世忠岂止称不上骠骑,他那么爱逛窑子,我们应该封给他个新官名,就叫嫖骑将军。”这种歪理邪说正是让一个严肃课堂爆炸的引线,这一下,班上所有的人都笑开了,男生都咧着嘴笑,女生都捂着嘴笑,甚至有的女生也跟男生一样咧着嘴笑。 历史老师眼看着压不住课堂了,只能无奈的喊道:“大家安静!大家安静!” 这时候,组合拳的第三拳要打出去了,又一个学生“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老师,我怀疑你在搞黄色,而且我有证据,我妈妈就是学校家长委员会的会长,为何你在历史课上给我们介绍的是一个浪荡好色之徒,你最好作出合理的解释,不然的话,我就要我妈妈去校长那儿告发你,说你上课给我们讲黄色激情话题。” 历史老师面对这种莫须有的冤枉一下子就急红了脸:“我没有啊!这书里也没说他妻子的出身,你们这帮孩子怎么能乱说。” 的确,除了何乃由那种把看书能当成饭吃的家伙,正常的历史老师怎么会去调查那种野拉吧唧的历史去。 眼看着学生都快要把老师给赶出课堂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教室后门传了过来:“咳,吴乐、何乃由、黎锦羲、匡河,你们四个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说话的是教导主任潘正强,叫到的四个人除了吴乐,其他三个就是刚刚课堂闹剧的主人公。 何乃由,每个故事里都有的那个胖子,而且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大到天体运动,小到蚂蚁搬家,任何杂七杂八的东西他都知道。 匡河,就是刚刚给韩世忠将军取名“嫖骑将军”的那位仁兄,别看他的名字有匡扶河山的巍然正气,本人确是一个痞气十足的坏学生,什么好话到他嘴里都会变得乌七八糟。 黎锦羲,富二代一个,他家是澧州市最有钱的一户人家,他们家在澧州的“服不服”富豪排行榜上排名第一位,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和吴乐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三位与吴乐组成了学校的赫赫有名的“澧州四怪”,说他们是混混吧,他们四人在何乃由的带领下,成绩都在班上名列前茅,可说他们不是吧,这四位倒是一天到晚在课堂上捣乱不消停,害得老师连正常的教学任务都难以完成。 但是教导主任这次叫他们谈话,并不是因为他们刚刚扰乱课堂的原因,原因是什么,他们自己心里都清楚得很。 “你说说,你们为什么非得整金旻?人家家长电话都打到校长室去了?”潘正强气得浑身发抖,但是看着眼前这四个调皮捣蛋鬼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嘴里刚刚提到的金旻是这学期刚刚新转来的转校生,人家不过是在学校出了点风头,就被“澧州四怪”给修理到医院去了。 黎锦羲首先咳嗽了一下,说道:“潘老师,您是没看见那孙子的样子,我就问您一句,您见过新生来学校第一天就在上课的时候,上讲台给老师发烟的吗?还天天净瞎跟人套近乎,老说什么自己爸爸是澧州市的新任市长,神气得很;还在所有他认识的人面前装大爷,放话说,他才不把我们四个放在眼里,总有一天要把我们四个在茅房里炸飞。大家都是学生,为啥非要整的一副自己是混社会的样子?我们四个是实在看不下他的做派,才故意借了他嘴里的招,去略施惩戒的。” 黎锦羲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明显透露着一股子怨气与不服气。那个金旻所说其实不假,他爸爸的确是从东北那边刚刚调任澧州的新任市长,黎锦羲的父母曾多次交代他,要和金旻搞好关系,和他成为好朋友,但在黎锦羲眼中,金旻就像一个土包子一样,根本不想正眼瞧他。 一本正经的教导主任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还略施惩戒?我说黎锦羲啊,你肚子里那点儿花花肠子就别瞒着我了,你就告诉我,你趁人家上厕所的时候,在粪池里点炮仗炸得人家进了医院这事儿,你准备怎么解决吧?” “赔钱呗,他要多少?”黎锦羲满不在乎的说道。 “赔钱?我告诉你,现在金旻被炸得下半身三级烧伤,现在还在医院里昏迷着,你们随时有可能被警察以蓄意伤人的罪名给带走!” 四个人这才明白起事情的严重性来,本以为只是一场玩笑,现在可能要闹得蹲大狱,这可就一点都不玩笑了。 2 对金旻恶作剧,却导致他三级烧伤,“澧州四怪”听到这个消息都傻眼了,站在最边上的何乃由掰了掰手指头,眼睛向天上翻着,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等他念叨完,一脸狐疑的问:“不对啊潘老师,我刚刚在心里又把那个炮仗的原始温度和原始压力算了一遍,除了能炸他一屁股稀黄屎,应该不至于烧伤啊。” 这话倒是激起旁边的吴乐一激灵,爆炸的效果可不是光由爆炸物的材料说了算啊,于是他扯了一下何乃由的衣角,摇了摇头:“奶油,我们好像忘记把厕所里的介质给算进去了。” 何乃由也恍然大悟:“哦!对哦,厕所里到处都是氨气。”随后他便像个蛐蛐一样,认错似的低下了头。 吴乐主动向前走了一步:“潘老师,这件事情是我们不对,什么后果我们都愿意承担。” 其他三个人听到吴乐主动代表他们一起承认错误了,脸上都炸出了不同的颜色,何乃由依然低头缄默不语,他还在为自己的计算失误内疚,黎锦羲则是一脸的满不在乎,他还没见过有他家摆不平的事,只有平时最滑头的匡河作出了最情理之中的反应——慌乱。 匡河一把抓住吴乐的手,手心里的汗让吴乐十分难受:“吴乐,我们会不会真的去坐牢啊,这蓄意伤人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吴乐轻轻的甩开了匡河的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儿,你放心,我们四个人里边除了我,你们仨都是十八周岁以下,要罚也就是罚我一个。” 别看这“澧州四怪”个个都是标新立异、不服管教的货,可他们四人中最年长的吴乐却始终是四个人中的主心骨,平时其他三人也都是对他俯首帖耳。 眼看着吴乐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其他三人脸上也都流露出满心的过意不去的样子,纷纷向油背头梳得锃亮的教导主任承认起错误来。 “潘老师,这事是我出的主意。” “不,主要责任还是在我,我提供的炮仗和火药。” 刚刚还桀骜不驯的黎锦羲也开了口:“这事儿不是我哥一个人的错,潘老师您要罚也连着我一块儿罚了吧。” 黎锦羲这话一说出来,匡河、何乃由两人的脑袋上都冒出了问号,怎么黎锦羲开始管吴乐叫哥了,敢情他俩已经结拜兄弟了?怎么没叫上匡河和何乃由呢? “好了。”吴乐马上发言,把大家的思绪都拉回到这件事上来,他见这平时逍遥纨绔的三人都在争相承担罪责,身为这四人组织里的头头,十分欣慰的把手搭在三个兄弟的肩上,一副大义凛然的笑道:“好啦,都别争了,锦羲,虽然这件事的主要矛盾点是你和金旻的家庭之间的一些问题,但是我把你们四个人聚在一起商量怎么整金旻的,奶油和阿河,你们俩也只是听我吩咐去办事,最主要的根还是在我这里,你们还是都别争了,潘老师今天叫我们来,肯定不是来通知我们即刻去认罪伏法的,这事儿,肯定还有周旋的余地,您说是吧,潘老师?” 这患难见真情的真劲儿,让黎锦羲那突兀的一声“哥”显得不那么尴尬,匡河和何乃由两人也从这时开始,正式的在心底里认下吴乐这个大哥,毕竟有谁不想在闯祸的时候有个大哥出来替你扛着一切呢?有一份依靠,总是能让这世间万恶都柔和下来。 吴乐成熟的气质一下子和其他三人拉开差距,在看待问题、分析问题、承担责任这块儿,他都是这四人中不折不扣的老大哥,就连一旁怒气冲冲的潘正强,看见如此气宇轩昂的吴乐,也不由得在心中给他竖起了大拇哥儿。 潘正强向吴乐投去了一个认可的目光:“没错,要是真要去坐牢的话,那还用我来跟你们费口舌啊,公安局的车早就把你们带走了,这会儿怕是热乎的牢饭都吃上了。是这样,还是多亏黎锦羲的父母,在得到通知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医院去金旻的爸爸面前给你们说情,金旻的爸爸最终没有选择报警,但是现在他想见见你们四个,具体要你们去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如果愿意的话,我现在就给你们批假条。” 这不是龙潭虎穴吗?金旻的市长爹本来就和黎锦羲一家过不去,他会听黎锦羲父母的解释吗?这不是摆明了要把人叫过去,然后当面给他儿子报仇吗?但是不去又不行,人家不仅是金旻的家长,还是这个城市的市长,几个黄毛孩子把他家的公子哥儿给弄伤了,别人想当面听个解释,这难道能不去吗? 去,我去! 吴乐的心里只能似骂非骂的嘟囔着。 在去医院的路上,吴乐一直叮嘱其他三人,等到了医院,一定要告诉金旻的爸爸和黎锦羲的爸妈这事儿是他一个人的主意,他们三个只是跑腿,三人见吴乐反复罗嗦得像一个老太婆似的,也就不置可否的迎合着。 来到金旻的病房门口,一股子熟悉的烫伤药膏的味儿充斥着整个屋子,这个味儿就像放了一把艾草在滚烫的油锅里反反复复炸了七天七夜那样呛人,来来回回穿梭的白大褂,也让四人越发的神经紧张起来。 病床上的金旻侧身斜躺在病床上,眼睛紧紧的闭着,样子十分痛苦,而他的屁股那块儿连着大腿两侧都裹着严严实实的纱布,黑黄色的药膏甚至都有些渗了出来。 病床旁边,他的父亲面无表情的正襟危坐着,仿佛是伤心过度得有些麻木了,病房里走进伤害他儿子的四个元凶,他竟一点反应也没有,旁边黎锦羲的父母倒是急得直哆嗦,毕竟这弄不好他们的工程要彻底的黄了不说,这宝贝儿子还要遭受牢狱之灾。 吴乐走在三人前头,进门先给金旻的爸爸鞠了一躬表示歉意,见金旻的爸爸依然不为所动,他便转身安慰起黎锦羲的父母来:“黎叔,方姨,你们别担心,这事儿都是我的错,我会向市长叔叔好好请罪的,不会波及到你们和锦羲。”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原谅你?”金旻的爸爸终于开了口,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向吴乐,他这一动,让周围的烫伤药的味道又掀起了一股风浪,那股子刺鼻的味道向吴乐涌来。 刚刚金旻爸爸坐着还不觉,他这一站起来,感觉高了吴乐一个脑袋,瘦长的身躯虽看着不禁三风,但浑身散发出来的煞气,让吴乐颤了一颤。 他缓慢的走到吴乐身前,低着头看着吴乐,咧开嘴,居然拧笑着说:“呵,你小子,凭什么认为我会原谅你?还放过他们一家?” 他的手指缓缓抬起,利剑似的指着黎锦羲一家,整个房间的温度瞬间降到零点。 3 面对眼前这个看似瘦弱,但煞气十足的中年人,吴乐下意识的怔了怔,但仍然强撑着保持着镇定:“叔叔,这个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本来只是想捉弄一下金旻,想不到竟对他造成了如此大的伤害,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叔叔如何处置我都行,全听您的。” 吴乐将这番好似慷慨赴死的陈词说完,转头看看其他三人,都已经被金旻他爸的气势镇得动弹不得,先前在教导主任室那股子争先恐后认错的热闹场景全然散去。 对他们三人,吴乐心里却没有半分失望,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和他们以前在学校里当混世魔王的时候遇见的那些人都不一样,那时候无论是面对学校里的痞子同学,或者是他们叫来的社会小混混,他们四个是全然没在怕的。 常年吃苦耐劳的吴乐有一双钢筋铁骨一般的硬拳头,本身就是痞子的匡河能想千方设百计的拉拢与敌方阵营的社会关系,成绩好的奶油能将各种知识融会贯通到打架中去,至于黎锦羲就更不用说了,能用钱摆平的事,比我们想象得要多得多。 但是眼前这个市长大人却让“澧州四怪”的所有小伎俩都失了灵。 这个中年男人依旧死死的盯着吴乐,吴乐虽心里没底,但也只好和他对视着僵持着。 “金市长。”黎锦羲的妈妈打破了沉默的局面“吴乐这孩子肯承认错了,您看是不是略施惩戒就行了,毕竟都是孩子,而且吴乐这孩子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一直住在我们家,我们作为他的姨父姨母,没有教育好他,主要的责任还是在我们······” “方姨,别说了!”吴乐的眼睛里满是空洞,刚刚仅存的一点心气儿荡然无存,被黎锦羲妈妈的一番话直接扎个粉碎,吴乐最不愿意提起的就是他的身世,这一直是他的“禁挖区”。 正如黎锦羲妈妈所说的,吴乐自小就没爹没妈,一直寄养在他方姨,也就是黎锦羲的妈妈家里,自他记事起,姨父姨母就告诉他,他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丧生,而吴乐虽然侥幸从那场车祸活了下来,但却失去了记忆,高中以前的任何事,吴乐都记不清楚,更奇怪的是,他的父母没有留下任何影像资料,吴乐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这样的吴乐,从小就有着比同龄人更成熟的心态和思维模式,因为他没有任何依靠,只能靠自己在这一方天地上活下去,虽然姨父姨母平时也会在经济上支持他,但在吴乐心里,这里始终不是他自己的家,他的家在远方那两个模糊的身影那里。 也正是因为从小没爹没妈的原因,每当吴乐与别人产生起矛盾来,那必将是抵命相斗,因为他心里面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孤家寡人,打死自己一个,对他来说,也只是早点去见自己的父母而已,姨父姨母曾多次劝诫吴乐别惹是非,这样会教坏一天到晚跟着他跑的黎锦羲,可他从来不听,以至于他在他姨父姨母的眼里,吴乐是一个不太近人情的固执小孩。 虽说对姨父姨母没有太多感情,但对这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黎锦羲,吴乐却是一直爱护有加,因为年纪相仿,又是一起长起来的,吴乐一直把黎锦羲当成亲弟弟来看待,而黎锦羲也是个暴脾气和倔梆子,没少惹祸,可以说吴乐所惹出的是非里,有五成都是为了给黎锦羲出气,只是姨父姨母一直不知道,吴乐也不想跟他们解释,所以就自然而然的以为是吴乐给黎锦羲和他们的美满家添了麻烦。 一旁的匡河和何乃由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原来黎锦羲和吴乐有着这样深厚的渊源,都惊掉了下巴,在一起这么久,居然都不知道这两人竟然是表兄弟,这也就不奇怪刚刚在教导室黎锦羲竟脱口而出的叫了吴乐一声哥。 神情一直冷漠的金旻爸爸终于开了口:“我可以不报警,甚至不惩罚这其余三个小东西半点,但是金旻屁股上烧伤的那块皮,必须由你来负责!” “怎么负责。”神情恍惚的吴乐只想早点结束这场闹剧,不管是牢底坐穿还是当牛做马,总之他再也不想闻到这烫伤药的味道,更不想回忆起自己的身世。 金旻的爸爸扭曲的表情又咧开了嘴,似笑非笑的说到:“把你手上的一块好皮,移植到金旻的伤口上。” “不行!”一旁的何乃由听到这种涉及到生物领域的知识赶忙出来制止,“金叔叔,两个干细胞、血型、dna等诸多要素不匹配的人,怎么可能盲目的移植皮肤?就算吴乐肯移植,这皮肤移植到金旻的身上能不能适应也是另一回事,况且,别人都是把屁股上的皮移植到手上用来遮羞的,还从没听说过把手上的皮移植到屁股上的说法,如果吴乐的皮肤和金旻匹配不上,大不了···大不了就用他屁股上的皮呗。” 话说完,奶油把吴乐的屁股一拍,还征求同意似的对吴乐挑了一下眉,吴乐只感觉到自己股下三寸之地紧张了起来。 本来病房里的气氛很僵硬,被奶油这么一闹,紧张感倒是有点回收,但金旻的爸爸依然未见得有半点松懈,反而恶狠狠地对着奶油凶神恶煞道:“我劝你不要多话,现在是你们的头头告诉我,他就是这件事件的主谋,那他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而且我说他匹配,他就匹配,我说他得用手上的皮,他就得用手上的皮,你们其他人都有意见吗?” 吴乐一马当先,挡在众人前面先把这事儿答应下来:“行,只要能匹配得上,用我脸上的皮我都没意见,只不过,金叔叔您得答应我,换皮后,不要再为难我这几个兄弟和我姨父姨母。” 金旻的爸爸眉宇间竟然有一丝血腥的兴奋:“好,我保证不为难他们,而且我也保证,你的皮,我要定了。” 这句瘆人的话语让吴乐不寒而栗,这到底是救他儿子呢?还是要直接扒吴乐的皮? 4 见吴乐已经下定了决心,他的三个小伙伴就明白了,现在就算有九头牛拉他,也不能让他回头,也就不再阻拦吴乐,倒是吴乐的姨母伸出了一只手,死死的拽住吴乐,嘴里却没有说出任何阻止吴乐去换皮的话语。 黎锦羲的妈妈甚至泪盈双眸,还是血浓于水啊,虽然平时吴乐一回到那个不是自己的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里,有时一个星期都和姨父姨母说不上一句话,他们都是直接把钱塞进吴乐房间的门缝里,甚至不夹带一张询问的纸条,但这时姨母流露出来的不忍,让吴乐是真切感受到了亲情的存在。 吴乐伸手拭去姨母的泪水,少有的对她露出微笑,安慰着自己唯一剩下的亲人:“姨父姨母你们别担心,不过就是一个皮肤移植的小手术,我也是为自己的罪过在赎罪。” 说罢,金旻的爸爸一步就跨了过来,狠狠地拽走了吴乐,走出病房,径直走向手术室。 其实刚刚在金旻病房里絮叨的时候,奶油早就在身后轻声告诉吴乐这种手术风险基本为零,完全不用担心,只要手术环境卫生干净,最多就是在手上留块儿疤,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吴乐作出决定后,他的三个小伙伴都不阻拦了 但是可怜的姨父姨母不知道啊,所以姨母甚至哭了出来,但也恰恰就是姨母的眼泪,让吴乐第一次感受到了有亲人在乎的感觉真好! 金旻的爸爸连拉带拽、一步不落地拖着吴乐就往手术室走,吴乐在医院的走道里借着扶手,使劲儿一甩,终于把那钳子般的手给摆脱了:“金叔叔,我理解您想赶紧让金旻恢复的心情,我也有心赎罪,但您能不能别像抓兔子似的抓着我,我自己有腿,能走。” 说罢吴乐头也不回的径直往前走,不在管身后那个人,因为在他心中,他已经作出了献出自己皮肤的决定,他也就不再欠金家什么东西了,更没有必要给金旻的爸爸好脸色看。 吴乐先一步踏进金旻的爸爸早就准备好的手术室,里面只有一个戴着口罩的女医生,再没有其他人了。 金旻的爸爸随后紧踩进来,立马吩咐女医生:“人到了,赶紧给他做分析,然后移植皮肤。” 那女医生听闻,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有做分析吗?你不是已经确认了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这关系到我们家的血脉。” 嘿,原来金旻的爸爸也不是百分百确认吴乐的皮肤就和金旻的皮肤能百分百匹配啊,临近这动手术了倒还是担心起来,万一这皮肤不匹配,对他的儿子可是会造成二次伤害。 “行吧,上来吧。”女医生示意吴乐躺上手术台。 那女医生的声音极其刺耳,但吴乐此时都无暇顾及这些了,都到了这个地步,他就只能一切照办了,可是刚一躺上手术台,吴乐便觉得不对劲,这做手术怎么不消毒就直接躺手术台上啊,如果被真菌感染了,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吴乐马上挣扎着要起来,可是那个女医生眼疾手快,一把就把麻醉呼吸面罩准确地怼上了吴乐的脸。 药效来的很快,意识在慢慢消散,吴乐在眼睛眯成一条缝还剩最后半分力气的时候,努力的搜寻着眼前这个白褂白口罩白帽子的女医生的特征,终于他看见了。 一双血红的眸子!非常瘆人!难道这医生动手术还带着美瞳?这该死的红色让吴乐似乎闻到了来自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没来得及再细看,意识已经飘远,带着生死未卜的重重疑惑,吴乐终于还是合上了双眼。 借用某个以辽宁省省会城市命名的小品演员的话——“眼睛一闭一睁,一场手术就过去了。” 等到再次苏醒过来,吴乐已然从手术台上被人抬到了病床上,周围围坐着的还是那三个熟悉的稚嫩面孔,只是不见了姨父姨母,那对之前让吴乐感受到亲情温暖的夫妻。 黎锦羲首先察觉到吴乐醒了过来,他拍了拍正在玩手机的匡河和脑袋正躺在吴乐小腿上睡觉的奶油,一嘴的哈喇子淌了吴乐一腿。 “哥,你醒了啊。”黎锦羲也终于不再避讳什么,直接管吴乐叫哥。 吴乐点点头,顺带抽出已经被奶油压麻了的腿,踹了奶油一脚。 奶油从梦中被人踹醒,还撒着起床气:“谁呀!我正吃着巴西烤火鸡呢,干嘛把我弄醒。”见是吴乐已经苏醒过来,奶油马上狂喜地抹了抹嘴角的口水,吼叫着要抱吴乐,毕竟是吴乐替他们受了这些罪。 吴乐赶紧用脚抵住奶油胖子的小腹:“行了,你瞅瞅你在我腿上留下的这些口水,赶紧给我擦干净咯。” 奶油见状也很不好意思,张罗着要更靠近储物柜的匡河把纸巾拿来,匡河顺势把纸巾拿出来,没用上奶油,自己给吴乐擦上了,一边帮吴乐擦着湿哒哒的小腿,一边笑骂着奶油:“我说你这个睡觉流口水的毛病啥时候能改啊?再说了,我们约好着一起等吴乐醒过来,你倒好,睡得比动手术的人还死。” 四个人都笑开了,大家都在为又度过了一个难关而开心,这时,过了麻药的吴乐手臂开始涌来阵阵灼痛,他转眼看看自己的左手,被纱布环环缠绕,包了个严实。 吴乐战战兢兢的问他们三个:“我的···我的伤口怎么样?” 黎锦羲的脸上依旧藏不住笑意:“没事儿了哥,手术很顺利,金旻也在你进入手术室后马上被推了进去,听金旻的爸爸说手术很成功,他就先带金旻回去静养了,我爸妈送他们走的,医生还说你麻药醒了就可以出院,虽然会有阵痛,但只要一个星期不让纱布缠绕处沾水就行了。哥,这次我们三个真的多亏了你,不然这事儿肯定完不了。” 知道自己不是因为真菌感染而危及整条手臂,甚至生命的吴乐终于是打消了所有顾虑,开心的笑了出来:“咱们哥几个还说这些干嘛呀,不过我今天收获还是满满的,比如我收获了咱们澧州一中三个混蛋最正义凛然的一幕。” “什么呀?”三人异口同声道。 吴乐继续大笑:“就是你们在潘正强面前争相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时候啊,哈哈哈哈,你们不觉得咱们四个好像演了一出青春偶像剧吗?还是互相抢戏的那种。” 最机灵的匡河抢先接下话茬:“要是青春偶像剧,我在我们四个中那一定是男主角,还是最帅的那种,毕竟你们三个都是挫蛋。” 一阵嘘声后,四人笑骂打闹在一起,毕竟都还是学生,能一起迈过难关真的非常不易,四人的感情也加固了不少。 在收拾好细软后,“澧州四怪”终于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在快迈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吴乐又忽然想起那双红色的眸子,他赶紧小声问其他三人有没有看见给他主刀的医生,三人纷纷表示在吴乐被抬回来后只见过护士,没见过医生,而且在手术期间姨父和姨妈曾强烈要求去手术室探望吴乐,都被金旻的爸爸给挡了回来。 那双红色的眸子越神秘,吴乐就越好奇,他总觉得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的就过去了,但今朝有酒今朝醉,谁能拒绝刚刚迈过难关的喜悦呢?尽情的高歌吧! 5 一个星期的时间眨眼就过了,吴乐为了伤口完整的恢复好一直没上学,连澡都没洗过,就这样一直闷在家里,所幸的是,经过上次姨父姨母的真情流露,吴乐在家里也不再紧闭房门了,而是大大方方的打开房门,呼吸着新鲜空气。 学校里的匡河、何乃由、黎锦羲三人却像是丢了魂一样,三人虽然仍聚头成团,但少了吴乐这个核心,每天也就是插科打诨无所事事,在学校里也难得过上了食堂、教室、寝室三点一线的生活,每天这三人互相问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吴乐什么时候能来学校啊?” 这节晚自习数学课上,三人又在底下开起了小会。 黎锦羲首发问:“今天是第七天了吧?” 匡河不耐烦的毒舌道:“你自己表哥的拆纱布时间你不记得,还让我们俩这外人给你记着啊?” 奶油掰了掰手指头:“不多不少,整七天,那咱们下课了就别回宿舍了,翻围墙出去找吴乐吧,他不在,咱们三个也没什么意思啊。” 匡河一听这个,眼睛直发亮:“行啊,那咱们先直接杀到老黎的家里,然后把吴乐给拖出来,再直奔河东,我知道那新开了一家烧烤摊,味道相当不错。” “有酒没?”黎锦羲除了是个富二代,还是个酒腻子,不管他们去哪儿,这个十七八岁的小娃娃第一个关心的问题总是有没有酒。 匡河又鄙夷的看了一眼这虽然身骄肉贵且不接地气的黎锦羲:“你这不是屁话吗?你见过哪个烧烤摊没酒的?” 匡河那嫌弃的语气,如果换做是别人,黎锦羲的拳头早就砸到他脸上了,可面对这三位“同门同宗”的“大侠”,无论他们怎么数落黎锦羲,他都从来不会和他们红脸,面对匡河的半讥半讽他只是吐了吐舌头,可不就是没见过什么烧烤摊吗?每次出去都是其他三位“大侠”带着他去外面玩,就连那书呆子奶油,都比他有见识得多。 三人合计完便站起身往外走,教室里还正上着课呢,但同学和老师面对他们三人的突然离席一点儿也不关注,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一切都已经是家常便饭。 来到学校后门,左侧树林那块的围墙是最低矮的围墙,三人驾轻就熟,就准备从此处翻出去,其实就算他们直接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也没人会拦他们,但是谁的生活没点仪式感呢?这逃学如果不翻围墙,那还叫逃学吗?所以这块最低矮的围墙上布满了由“澧州四怪”踏上的新新旧旧的脚印。 翻出墙来,匡河便掏出手机打电话通知吴乐,告诉他准备接驾三人,然后直奔河东,准备去潇洒快活。 吴乐这边接到指示后,立马就心痒得不行,赶紧准备拆掉纱布,然后静待三个好兄弟的到来。 但是面对这纱布,吴乐也有点犯难,这纱布经过七天的休戚与共,感觉早已经和手臂交叉生长,要是草草的拆下来,怕是会扯得生疼,弄得不好把伤口弄坏了还得感染,索性还是稳妥点,等明天去医院拆了的好,免得又节外生枝。 另一边,匡河、奶油、黎锦羲三人正有说有笑的前往黎家,但走了一段他们就开始嘀咕起来。 奇了怪了,这宽阔的马路上平时车来车往、人往人来的特别热闹,怎么今天连半个鬼影都没见着。 等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三人终于察觉到了异样,平整的沥青路上反馈传来微微震感,仿佛地动山摇之势即将降临,方圆之内毫无生气,只有一股子邪气丛生的热浪袭来。 戏剧一般的事发生了,从十字路口的四周开始涌来黑压压不计其数的人,手里还明晃晃的拿着不知道是铁棒还是尖刀类的工具,三人无路可逃,呆站在原地。 黎锦羲想跑,却发现无路可逃:“这怎么回事?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吧?” 胖子奶油霎时间全身都渗出了冷汗,双腿直打哆嗦:“有地方跑吗?就算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也得避一避啊。” “避什么避,你们没看见东头那条路上,那为首的被人抬着的人是谁啊?”匡河朝着东头一指,奶油和黎锦羲顺着指向朝东边一看,好家伙!来的不是别人,就是那屁股上伤还未愈的金旻,但显然他的屁股还没有好利索,下半身还是裹着一层纱布,活像一块尿不湿围在金旻的下体。 寻仇的来了!而且阵势浩大! 四方逶迤盘蛇而来,而中心三人宛如蝼蚁,即将成为板上肉、盘中餐。 等这四方的人恰好把三人围住,风风火火携来的尘埃也落了地,金旻昂着头,似乎对他们三个根本不感兴趣:“吴乐人呢?” 黎锦羲和奶油虽然不是学校里的善类,但也从没见过这种场景,这人海战术带来的迫人气势让富二代和学霸两人是说不出话来,甚至腿都有点发抖。 与之相比,匡河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勇气,显得从容不迫的与这来势汹汹的金旻对起话来:“金旻兄弟,你找吴乐有何贵干?咱们的事不都两清了吗?” “屁话!”金旻怒目圆睁,“我那死鬼老爹作罢了,我可没完,哦?合着你们以为给我还块儿皮就完了?今天你们要是不把吴乐叫来,你们三个就准备废在这儿吧!” “怎么办?”奶油害怕的小声嘀咕。 匡河蹙眉对奶油说了声“嘘”示意他不要露出害怕的神色,调转头来露出一副邪魅的笑:“呵,你怎么就以为,吴乐就是白给了你一副好皮么??” 一听这话,在气势上占有绝对优势的金旻突然紧张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见已得逞,匡河继续步步紧逼:“当时在动手术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你小子换好了皮绝对不会放过我们,所以我们留了一手。”说完这话,匡河的笑狰狞到了极点,而且双手不断的来回摩挲,一副吃定了金旻的样子。 金旻显然没有料到“澧州四怪”还有后手,一心只想着要捏死这四只臭虫,没想到即将捏死的时候,这四只臭虫还放了个奇臭无比的闷声屁。 “当时给你们做手术的是我的亲姑妈,她在给你植皮的时候,在你的新皮肤下面埋下了一个绿豆大小的药包,只要我一按这手中的按钮,药包就会散开,嘿嘿,后果,你是绝对不会想知道的。”匡河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像模像样的打开了一个app,然后作势要按,边作势还边朝着金旻狞笑。 金旻直接给整蒙了,药包?什么药包?他下意识的想摸一下自己刚刚植上新皮的屁股,繁厚的纱布让他完全没有任何触摸到皮肤的感觉,更别提摸到皮肤下面的什么暗藏着的小药包了。 匡河拿拐子轻轻捅了一下奶油,这哥儿四个不愧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奶油眼睛一亮,马上领会匡河的意思了。 奶油老师上线了,刚才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下面就是他的表演时间:“好了,大家稍安勿躁,我来给大家解答埋在金旻皮肤下的是啥。” 6 奶油作势清了清嗓子,一副老先生的做派:“这埋在金旻皮肤底下的啊,是一只死苍蝇,啊对~大家没有听错,就是一只死苍蝇,众所周知啊,这个苍蝇呢是四大害之一,所以就算它死了,它的全身也是携满了病毒的,只要和人体的皮下组织一接触啊,用不了多少时日,我保证金旻的皮肤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来,如果严重的话还有可能会死哦。” 奶油说完还给金旻鞠了一躬,这给金旻气得,这两人成竹在胸的样子,让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屁股底下的确是有一只死苍蝇的。 这下不止金旻的思绪乱了,他带来的二三百号人也乱了,到底弄不弄这三个人呢? 匡河一边呲着牙笑,一边小声的问身边刚刚上完一堂课的奶油:“你干嘛说苍蝇啊?能吓住金旻吗?” 奶油也和他一样,呲着牙回答道:“你傻呀,我要说他皮肤下面是高锰酸钾,就他这缺货能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有道理。” 两人对视嘿嘿一笑,只有身旁的黎锦羲依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匡河把自己的手机扔给奶油,自己径直慢慢地走到金旻身前,上下打量着这被抬着的市长少爷:“我说金旻兄弟,大家的死活,还不是就听你一句话的,要不然我兄弟奶油这得了帕金森的手,可不听使唤。” 奶油也配合着,佯装自己得了帕金森,手指在那个象征着开关的手机上疯狂的来回晃动。 一滴豆大的汗珠,从金旻的额头上落了下来。 “这样吧,你让你的弟兄们放兄弟三个出去,不准拦着我们,等我们走出你们的包围圈了,我会主动把手机放地上,到时候你们再来追我们,如果再被你们逮到了,我们仨就任你处置,你看这样如何?”匡河似乎说了一个很公平的建议。 金旻心里还老惦记着那只死苍蝇,只得挥手,让他的人海让出一条通天道来,让匡河、奶油、黎锦羲三人走出去。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仇人从自己眼前溜走,金旻是如坐针毡,当然,让他如坐针毡的还有那只莫须有的死苍蝇。 三人终于走出了重重包围,但匡河并没有按约定放下他的手机,而是在街边找了三辆共享单车。 等三人都扫完码,匡河解锁了自己的手机给吴乐打了个电话过去,然后他才把手机放下来,三人一溜烟的骑着共享单车正式开溜。 金旻马上令人把手机拿过来给他,他急不可耐的要看看那个匡河口中所说的开关app,可金旻没想到手机的主界面正在拨通电话,而且是打给吴乐的电话,于是电话两头的二人发生了以下神奇的对话。 “喂,匡河,是匡河吗?怎么不说话,你们仨怎么还没到啊?” “吴乐!你他娘的还真是不守江湖道义啊,弄只苍蝇来整老子,你等着,你等老子弄死你!” “喂?你谁啊?金旻?” “不是老子还能是谁,你等着,我要弄一千只死苍蝇让你吞下去!” 说完,金旻就挂了电话,赶紧找那个控制自己体内药包开关的app,结果他把匡河的破手机翻遍了,除了各种手机直播软件,和手机桌面的大胸美女图,哪里有什么开关。 而匡河临逃前给吴乐播响的电话,只是为了给他们拖延更多的逃跑时间,因为他料定金旻看到手机上的“吴乐”这两个字,就会火冒三丈的对着电话一顿狂喷,而不会及时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开关app。 金旻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发出响彻穹宇的凄惨怒吼。 “啊!!!!!!!!!!!你们给老子把那个四个王八蛋带过来,老子要亲手剁了他们!”金旻终于是下了江湖追杀令。 电话这头的吴乐一脸蒙逼,什么苍蝇不苍蝇的?这金旻在说什么?倒是匡河的手机怎么落在他的手里了,出事儿了吧?吴乐的心里更加惴惴不安了,他决定出门朝着澧州一中的方向去寻他们三人。 这边的匡河、奶油、黎锦羲正使出他们从脚指甲盖到头发丝的所有力气去蹬自行车,后边的二三百号人如豺狼虎豹的追着他们,边追还边喊:“站住,你们他娘的站住。” 这帮傻愣子,你叫他们仨站住,他们仨就会乖乖站好吗?停下来挨你们的胖揍啊? 三人搏命似的蹬着自行车,也不管是朝着哪个方向,反正是一通乱蹬,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吴乐! 但这时候别说吴乐了,就算是吴邪也救不了他们啊!奶油在经过吴乐身旁时,也没容吴乐多问,拦腰抱住吴乐就开蹬,嘴里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吴乐却是被他斜抱着在风中凌乱。 眼看着后面的人越追越紧,有的人甚至还骑上了摩托车追他们,三人的体力马上就要不支了。 虽然吴乐不知道他们仨为什么要这么死命的逃窜,但后面这二三百号人显然不是善类,手里抄着的家伙是明晃晃、要人命的东西啊。 逃窜的路是越来越宽,但这周围却没有能让他们甩掉后面追兵的障碍物。 忽然,吴乐眼见前方闪烁出红点,貌似是一户古风建筑的灯笼,越来越近才看见,这古风建筑的大门打开,门牌上赫然写着“朱琼斋”,管不了那么多了!吴乐对其他三人嘶吼道:“看见那个朱琼斋没有,我们进去把门关上,应该能顶一阵。” 其他三人齐声说好,就径直骑到朱琼斋门口,把车撂下就往宅子里跑,尔后连忙把大门关上,并横上门闩,累垮了的四人瘫坐在地上,任凭屋外的人怎么叫骂,也绝不会开门。 吴乐其实也不是太累,只不过这右腰一侧快被奶油给勒断了,再加上那未愈合的手臂正被汗津津的涩着,别提有多难受了,他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自己的身体,准备询问一下这累得快失去意识的三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嘤咛:“谁?” 霎时间房内灯光大作,那亮光直刺每个人的眼睛,逆光中走出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身影极速挪步走向吴乐,吴乐渐渐看清了那个身影的具体模样。 身着汉服,盈盈体态,娇小的脸庞上长着一对澄澄如水的大眼睛,位置恰好的高鼻梁突出了整个五官的立体感,上层皓白贝齿轻咬着下层的一片樱桃小口,直直垂下的黑瀑长发乘着几分仙气在起舞,最妙的还是那胸前的一副波香软脂,随着不速之客的闯入而气得乎起乎伏的,煞是好看。 真美啊! 不知何时,瘫坐在地上的三人都站了起来,一齐欣赏着这不世出的美人图。 等到双方都看清对方彼此的样貌,眼前的仙女却放下的紧蹙的秀美,和声说道:“吴乐吴公子,命中注定,你终于还是主动来了。” 眼前的仙女准确的叫出了吴乐的名字,还称自己是公子?这让吴乐顿时收起了贪恋美人的心思,开始打量起这个着装奇怪,又仿佛能未卜先知一般的美人来。 7 朱琼斋,门外追杀嘶喊声不绝于耳,门内四男一女,其中三男因过分沉迷女色而原地呆立,剩下一男一女互相对峙着,男的眼里满是狐疑,女的眼里却是满心期待。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吴乐在心里告诫自己,不管眼前这女人有多美,能一口叫出他名字的陌生人,肯定不是一般人,因此不能小觑。 女子呵呵莞尔一笑,抬起了吴乐那条还裹着纱布的右胳膊,轻轻一扯,纱布随即四分五裂,虽然吴乐没有任何痛感,但是这医院包扎的纱布就随便被扯开了,吴乐相当生气,但当吴乐看到自己的手臂时惊呆了,一块看轮廓特别像老鹰的血红色的创口赫然出现在吴乐的手臂上,吴乐赶紧摸了一下,一点都不疼,而且这创口上已经覆盖了一层新的皮,和周围的好皮肤摸起来没有任何差别,吴乐开始使劲儿的搓揉这块怪异的东西,可这东西就像是文身一样,都快搓破皮了,也没见它掉下半点颜色来。 吴乐以为是面前这个美人所为,怒目圆睁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干的吗?” 美人摇了摇头,那难道是金旻他爸爸要医生特意搞成这么个形状,好给吴乐留下一个永远的教训? 旁边的美人保持着温暖的微笑:“约九百年前,我被告知会有一个手臂上带有红色雄鹰伤疤的男子闯进朱琼斋为我解掉这千年盂兰古咒之困,那位为我解困的英雄姓吴单名一个乐字。” 吴乐完全没心思听她胡说八道,丝毫不关心这个声称来自九百年前的姑娘是谁,管她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吴乐一心只想把这个不属于自己皮肤上的异物给搓掉,但是这东西好像就是生来就长在自己皮肤上,完全不像是手术所为,没有一点伤疤,整块皮肤严丝合缝。 吴乐仰天叹了一口气,没好气说道:“你可别扯淡了,九百年?我给你九十块钱,你能给我变出九百个榴莲来,砸我脑袋上,我就相信你。” “可以!”美人话音未落,藕臂轻轻一挥,从吴乐脑袋上方真就凭空出现一个榴莲,吴乐抬头一看,因惊讶而张开的大嘴仿佛足可以吞下那榴莲。 那榴莲以极快的重力加速度落下来,眼看就要落到吴乐脑袋上了,来不及躲闪的吴乐只能准备撑开双手硬接。只见那美人又一挥手,那榴莲就悬在了半空中,没有伤到吴乐分毫。 难道真是仙女下凡啊? 美人面不改色,还是满脸的盈盈笑意:“公子还要继续?” 吴乐赶紧摇头:“不了不了,你果然是九百年的老仙女,我惹不起,惹不起。你刚才说有人告诉你那一堆事,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美人笑叹:“我告诉公子了,公子怕是也不认识,不过说了也无妨,是一位叫林灵素的道士。” 对于这满嘴聊斋志怪的美人,吴乐没了丁点的欣赏兴趣,虽说手上这块东西不是面前这个人带来的,但也是她揭晓的,吴乐内心甚是迁怒。 美人见吴乐那微微发怒的样子,竟然不由得拂袖噗笑:“此时门外追兵二百余人,公子不如先听奴家细说,待奴家说完,你再决定帮不帮我,你看这样可否?” 看来这美人也不确定吴乐是否肯帮她,这个忙应该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帮的。生平最怕麻烦的吴乐如果遇见这种麻烦事一般都是心安理得的拒绝,更何况这姑娘刚刚还间接的给了他一块看似抹不去的疤,但眼前这种情况只能先听她说说个一二三,毕竟这外面可是有一堆要干掉他们四个的人,若是闹得这美人一个不高兴,把“澧州四怪”给逐了出去,或是像刚才那样,给他们四人脑袋上一人砸伤九百个榴莲,那“澧州四怪”就要变成“澧州四惨”咯。 识时务者为俊杰,吴乐点点头,不再迁怒于姑娘:“这样吧,你先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就凭姑娘你今天的救命之恩,那我们肯定是涌泉相报,但如果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外,那就爱莫能助了,另外,姑娘你说话就别之乎者也的了,听得我脑袋直嗡嗡,尽量简单、直白点好吗?” 美人秀手攒在腰间,微微屈膝后站立,颇有些小家碧玉之风,轻轻应了一声“是”,便神情凝重的诉说开:“我来自赵宋王朝,也就是你们现在历史典籍里所记载的北宋,我身负千年盂兰蛊术诅咒,虽形魂不灭,但万世被困在这朱琼斋内,只要身处朱琼斋之外超过一个时辰,我的魂魄将会献祭于盂兰王,到时候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竟是一个来自北宋的天山童佬?虽然这美人的口述仍然老气横秋,但吴乐听后属实有点不忍:“那是谁对你施展了这样恶毒的诅咒?” 美人说到这里,秀眉又紧蹙起来,眼睛里似乎绽出了星星火光:“对我施咒之人,正是彼时当朝天子宋徽宗赵佶,我希望吴乐你能穿越回宋朝,杀了刚刚登基的宋徽宗,趁他未对我施咒之前杀了他,以解除这八百余年来困在我身上的盂兰诅咒。” 此时边上的三人也已经从沉醉中醒来,刚刚美人所说的话也听得七八分。 匡河走上前去,握了握美人的手,无奈的表示道:“你是让我们兄弟四个穿越到北宋王朝帮你报仇eon美女,你以为我们四个是大罗金仙吗?还穿越,我们四个连穿针引线都不会,还穿个屁的越呢?” “无妨,”美人轻声阐述着“盂兰诅咒虽然让我永世不得脱身,但同时也赐予了我相当的法力,但是只能在这朱琼斋里施展,打开时空传送之门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好诶好诶!我倒想看看我的前世是怎样的。”不谙世事的富二代黎锦羲最是兴奋,完全没考虑清楚这件事的利弊,如果他的前世是头猪,他可怎么办?穿越回去任人宰割? 然而还有一个人,他是这种时空穿越话题的死忠粉,对他来说时间这种第四维度的单位体比他嘴里的饭还重要,在面对这种问题的时候,他肯定考虑得比任何人都周全。 奶油吸了吸看见美女快要流出来的口水:“这位美女,且不说你说的是真是假,你所说的时空穿越我是有所了解的,如你所说的刺杀宋徽宗这种大事,可不仅是有难度,刺杀成功或者失败了,对我们来说可都是死路一条,而且极有可能改变时间线,产生不可修复的后果,我们何必为了帮助你,而颠倒现在的世界?” 美人依旧保持着不徐不燥的笑容,柔声细语道:“其实你们三位能否相助于我倒是无妨,只是吴乐,”美人水汪汪的大眼睛绵细传神的望着吴乐“吴乐才是那个唯一能真正帮我的人。” 这下吴乐被电的不轻,甚至愣了一会,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理智:“为···为什么只有我能帮你?还有,就像奶油说的,如果改变了时间线,该怎么办?” 美人徐步向吴乐走过了,暧昧的点了一下吴乐的头:“你呀,前世在赵宋王朝是位高权重的王爷,也是皇上身边的宠臣,是最有可能且最有能力去刺杀宋徽宗的,以你前世在北宋的势力,只要你杀了那个昏庸的狗皇帝后便会顺理成章的成为下一任皇帝,没人敢拦你,只要你在接下来的施政过程完全按照历史原来的路子走,是完全有可能既帮了我,也不会改变历史的。” 吴乐再次傻眼了,今天晚上的信息量实在太大,现在最新的信息是让他刺杀皇帝,然后自己另立江山,当皇帝的诱惑也实在太大了吧。 “照你这么说,会不会需要花去我大半辈子,去完成这项伟业啊?”吴乐明显心动了。 美人见吴乐已经上道,便像一个卖保险的似的赶紧推销自己的业务:“不会的,两个时间维度计算时间的尺度完全不同,时间流逝的方式也有根本上的差异,我的法力完全可以让你在穿越过去度过几十年后,回道现在却好似只过了三五时辰那样。” 吴乐吞了口口水:“嗯。”此时门外二三百号人敲打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也催促着吴乐赶紧做决定。 美人见吴乐因为外面的叫骂声心神不定,手轻轻地在空中比划了的一下,外面的声音,竟都消失了,空气一下静谧得紧,吴乐再次用不敢相信的眼神望着眼前这位神仙姐姐。 “而且,吴乐你在北宋身殒后穿越回来后,我也能走出这朱琼斋了,到时候奴家一定会以身相许,在加上奴家这数百年光阴留下的好本事,一定能让你在当下也能过上常人难以想象的幸福生活。”美人的脸颊闪起了一抹粉霞。 这正主还没来得及回答,匡河、奶油、黎锦羲三人先回上了:“神仙姐姐,请让我们一起穿越吧。”原来他们三人听到吴乐和美人的对话后也无比动心,自己兄弟都要去北宋当皇帝了,他们三个也想去北宋混个王爷当当,试试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 等听到只要死了就能穿越回来,而且整个过程也就是只过了几个小时的事,三人才铁下心来,就算死乞白赖的也要跟吴乐一起穿越。 美人俏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你们三个也要去?可是,我并不知道你们三位的前世分别是谁,生在哪户人家,地位几何,而且你们穿越过去后虽然魂魄和记忆是保留着的,但是散落的地点却是依着你们的命数来的,你们前世身在何处,你们就会落在何处,并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匡河眼睛眯成一条缝,搓着手,打着自己的算盘:“您放心,哥儿几个就是去玩玩,如果玩不成,就想个法子死了,不就穿越回来了吗?” 谈到死亡,黎锦羲有点发怵:“死啊?会不会很疼啊?” 奶油伸手拍了拍黎锦羲的背,说了一句最不像安慰的安慰:“放心吧,反正在这个时空里你也始终要面对死亡的,为什么不提前体验一下?”黎锦羲听完后竟然非常肯定奶油的观点,使劲儿点了点头。 这哥仨为了穿越,连作死都敢,看来是拦不住他们了。 美人点了点头,又望向吴乐:“你可不能在没杀宋徽宗之前,就通过自杀的法子回来,否则咱们的一切约定都作废。” 看着这娇柔的好颜色还撒起娇来,刚刚还对这美人怒气冲冲的吴乐现在已经完全气消了,看着撒娇的绝世美人,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管他成与不成,反正大不了就是大宋锵锵走一回呗。 “我还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这回吴乐不是岔开话题,而是穿越前的最后一个问题。 美人沉思半晌,不知道是不是这八百年光阴一直独处,似乎连自己的名字都有些恍惚了。 “记不得了,姑且就与这朱琼斋同名吧。” 朱琼。 8 “好吧!准备怎么穿越过去?”黎锦羲边系鞋带边急不可待的说道。 朱琼伸出了一根青葱玉指,提示黎锦羲别插嘴听她把话说完:“我还是要告诉你们三位,除了吴乐,我无法担保你们穿越过去后是什么状态,是人是畜、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我都无从知晓,但只要你们的灵魂与那具肉体分离,自然会回归到你们现在的肉身上。我也不劝各位了,好自为之。” 没有人能想象到,除了吴乐外,这三人有多么向往穿越,他们竟然互相用手搭着对方的肩膀,围成一个圈在给彼此打气助威,魔怔了!全魔怔了! 朱琼则是转过身来小声且严肃的对吴乐说:“吴乐,你只需记住一点,穿越回去后切勿与一个名叫梁红玉的姑娘产生任何瓜葛,如果不小心结识了,能把她推多远就把她推多远,如果你与她产生了任何羁绊,后果将不堪设想,有可能你就永远回不来了。” “梁红玉?”吴乐认识这个名字,“是那位南宋中兴四将韩世忠的夫人梁红玉吗?” “不错。”朱琼赞许的对吴乐点点头,想不到吴乐竟然对南宋知识了解得如此全面,她哪里知道吴乐之所以对这个名字熟悉,是因为前几个星期的历史课上,他们“澧州四怪”就这个梁红玉做了一些文章,可把他们的新历史老师给整惨了。 交代完这些,朱琼素手一挥,房间中凭空出现了一个深蓝色呈逆时针螺旋波纹状的门一样的东西,她指了指这横空出现的异物:“好了,匡河、何乃由、黎锦羲,你们三位通过这扇门,就会穿越到你们北宋前世的身上,想回来随时回来,方法你们都懂的,我在这里静候着三位,现在就请你们先行前去,我在这里还有点话给吴乐交代。” 还没等朱琼把话说话,黎锦羲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刚刚最怕的是他,现在他要用最神气的姿势冲向北宋。 奶油分别和匡河、吴乐拥抱一下后,也一脸兴奋的钻进了传送门,毕竟学识渊博的他是最想领略这超越现代科技的技术。 轮到匡河了,他也走了过来和吴乐拥抱了一下,并小声在吴乐耳边说:“如果朱琼所说属实,那么你穿越过去后应该是我们四个中最有权势的,记得早点找齐我们兄弟四个,只要我们四个在,保准帮你把皇帝掀翻,顺便也能让你顺利交差,回来娶到这大美人。”说完匡河朝吴乐眨巴眨巴眼,吴乐也笑着向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匡河便一跃而入这传送门。 虽然不是生离死别,但看着兄弟们一个个从自己眼前消失,吴乐的心里不免还是生出些不安来,嘴里小声念叨着:“可千万别出事啊。” 朱琼轻声踱步走到吴乐身边,变戏法一样的从身后掏出一本书递给吴乐,吴乐翻开这本足有他们高中英语课本大小厚薄的书,书里却只有一页,而且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朱琼看着脸上写满疑问的吴乐觉得甚是可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我这百年来凝神汇集的唯一成果,吴乐你可别把他当废纸哦,虽然现在它上面什么都没有,但等你穿越过去后啊,所有宋朝前北后南的历史都会呈现在这本书上,只要你凝神静气的捧着它去想你想问的问题,他就能给你呈现出答案。” “原来是个移动的百度啊,没想到朱琼你还是个哆啦a梦。”吴乐如获至宝呲着牙笑开了。 这下轮到朱琼满脸疑问了,一个闻所未闻的名字,弄得这位已经活了九百年的绝世美人头上的挂起了问号。 在朱琼还在愣神的时候,吴乐抱起书就往传送门里冲,朱琼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完,想伸手去拉住他。吴乐一踏进这传送门就感觉身体在迅速往下坠,他转过身来朝着门前的朱琼喊道:“你放心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去帮你解除诅咒。” 男生嘛,为了耍帅,鲁莽一点是可以接受的,更何况是在这个有可能变成自己妻子的朱琼面前,吴乐也不再掩饰自己对美人的爱慕,他可不会像别的小说里的男主角那样犹豫不决,因为他知道,犹豫就会白给! 超乎寻常重力让吴乐的身体越来越沉,但他总感觉背后有一只手在玩命的顶着自己,就好像有两个人在不断的推搡着自己,一个要让他继续穿越,一个则是想把他顶回去。 最终这后背的那个力量还是衰弱了下去,吴乐得以继续下沉,越下沉,四周的重力压迫得越强,一会儿把吴乐抻成一根面条,一会儿把吴乐压成一根树墩。 终于一阵麻木感从吴乐脚底下传来,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自己的天灵盖被抽出来,一点一点的,那麻木感最终穿过了吴乐的头顶,他终于从一个上帝视角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原来他根本没有掉进任何传送门里,而是安静的躺在朱琼斋内,躺在朱琼的身旁,同样躺着的还有他那三位兄弟,只是待遇不同的是,朱琼席地而坐把吴乐的脑袋,枕在了她的腿上,另外三位则直接躺在冰凉刺骨的地上,不过他们也早已感觉不到了吧。 魂儿就这样飘着,吴乐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才能穿越去宋朝,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刮起一阵黑风,风力之大,感觉有摧枯拉朽一般,吴乐想站住了抵挡这突然而来的不速之风,却没想自己现在仅是一个魂魄,脚不沾地,哪里还能落地生根的去对抗这股子大风,眼睛一黑,不知道被这股大风吹去了哪里。 朱琼斋内也刮起一阵微风,扬起了落在地上的一层灰尘,朱琼看看枕着自己双腿仿佛昏睡中的吴乐,又看向方才吴乐灵魂短暂停留的地方,她微微颔首,轻轻抚摸着年轻而又棱角分明的脸庞,柔声细语道:“吴公子,快去快回。” 9 且说吴乐的魂儿被那突如其来的风刮离了朱琼斋后,不知道的飞向了何处,只感觉天旋地转,暗无天日,那疯狂的晕厥感让吴乐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 “儿啊,早知今日又何必······你说你小时候那么乖巧懂事,怎么现在······也都怪为父······只要你肯醒来······”不知过了多久,沉睡中的吴乐开始听见耳畔断断续续的有男有女在说话,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吴乐被吵得耳膜都快要绽开了,突然睁开眼睛,直起身来大喝一声:“你们别吵了!” 这一睁眼不要紧,周围的一切都无比陌生,穿越成功了? 吴乐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红木雕花极为精致的木床上,床边坐着一个陌生的老头,正激动得热泪盈眶的看着自己,一旁还站着一个衣着朴素下人模样的男人,他见吴乐醒过来了,疯了似的向外门跑去,大声呼号:“二少爷醒了!二少爷醒了!” 那个坐在旁边神情激动的老头一把抱住吴乐,嘴里还喃喃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吴乐使劲儿的推开老头,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您是哪位?” 老头一下惊呆了,泪流不止的眼睛瞪得圆咕隆咚的,不可置信的问吴乐:“怎么了乐儿?你连老爹都不认得了?” 乐儿是什么鬼?难道眼前这个衣着华服,样貌尊贵的就是吴乐前世在北宋的父亲,吴乐赶紧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不认识您呢,您是我老爹对吧。”从小没爹没娘的吴乐猛然多了这么一个父亲,也只能是这样生硬的回答着。 “哎,好儿子!”老父亲的眼睛里又噙着泪水,又过来一把抱住吴乐,虽说从小没有父母的关爱,但吴乐也见过姨父姨母对锦羲的宠爱有加,懂得父母对孩子的情真意切,自己虽说从不羡慕锦羲的锦衣玉食,但对于这自己从小就缺失的父爱母爱,有时候吴乐打内心里是有些眼红锦羲的。 想不到自己穿越回宋朝,竟然也弄了个便宜儿子来当,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父爱,吴乐还是决定试着享受其中,于是他双手也回抱眼前这位陌生的父亲。 等父亲的啜泣声渐渐小了,吴乐轻轻从怀里扶起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爹,不是我不记得自己叫啥了啊,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的记忆是否是真的恢复了,您刚刚管我叫乐儿,我是不是叫吴乐啊?” 父亲笑盈盈的点点头:“傻儿子,你不叫吴乐还叫啥?是爹没什么文化,只希望你天天快乐,所以就索性给你起了单名一个乐字。” 这就怪了,如果按照朱琼之前的说话,哥四个在穿越过来后应该是附着在自己的前世身上,而自己的前世怎么会有跟自己的名字一模一样呢?难道是巧合? 吴乐从床上坐起身来,环顾屋内,没有一个反光的东西,于是他对着那个丫鬟模样的女婢说:“小姐姐,麻烦你把你的化妆镜借我用一下。” 丫鬟一听自家少爷竟叫自己“小姐姐”都傻了眼,而且化妆镜是什么她也听不懂,估计是铜镜吧,于是她试探性的把自己随身携带的铜镜递给了少爷。 吴乐赶紧一把夺来,照妖镜似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天呐!这镜子里的人虽然从造型上来说复古了一些,但是这鼻子眼睛嘴巴可都是和自己原来一模一样啊!吴乐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这么巧呢? 思量再三,吴乐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既然自己名字和外貌都没有发生变化,那其他三个兄弟来找他时也会更容易些,目前看来这还是件好事。 吴乐将手中的铜镜递还给丫鬟,转头问父亲:“老爹,我昏迷了多少天啊?是因为什么而昏迷的啊?” 父亲一听到这个,眼里不禁又湿润起来:“你昏迷了足足三十天啊,这三十天来屋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急破了脑袋,到处巡山访庙的去寻找名医神药替你诊治,但都无济于事,可恨这澧州城幅员辽阔,竟然找不到一个人、一味药能让你苏醒过来,都是老爹无能啊。” 原来就算穿越到北宋了,澧州这个城市的称谓仍未改变,难怪人们常说澧州是千年古城,看来是一点儿没错。 老爹继续自顾自的说着:“你说你老爹我虽是这澧州太守,但却连让我儿子苏醒的药方都找不到,倘若你再不醒来,老爹我索性就辞去这俗务,就算翻遍神州大地,也要给你治好。” 吴乐赶紧摆手:“别啊老爹,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生龙活虎的。”吴乐作势动了动身子,以证明自己完全恢复好了。 “我弟弟当真醒了?快快领我去看看。”还没来得及让老爹说出这吴乐昏迷的缘由,门外传来了一个浑厚而急促的声音,听这话里的内容,吴乐判断出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前世的哥哥,这回他决定主动出击,好好享受一下被亲人包围的滋味,因为自己是附身在前世的身上,那前世的亲人可不就是自己的亲人吗? 吴乐快步走到门前,都顾不得穿没穿鞋,想也不想,看也不看,跪在地上一把抱住第一个走进房间的人。 但吴乐并未感觉到自己是抱住了一个孔武有力的男性躯体,反而是抱住了一个散发着迷离花香的纤细身体上,而且脑袋上只觉得一阵酥软,似乎是抵着一团海绵,不由得来回蹭起来。 那个浑厚的声音再次传来:“好你个吴乐,连你嫂嫂也不放过,我只听说这几年来你顽劣不堪,想不到竟到了如此地步,看我不打死你!”吴乐赶紧松开抱着的人,抬眼一看,却是一个满脸惊恐的女人面庞,自己的脑袋正抵她的酥胸之上,在她旁边站着的男子正抄起屋里的板凳作势要朝吴乐砸来。 吴乐一个闪身,灵活的躲过了砸来的椅子,只是可惜了那做工精细的龙凤金椅被摔了个粉碎,那椅子本是前朝皇帝南巡时赏给澧州太守的,椅子由黄花梨木雕刻而成,椅子上的金漆可是熔了真金再刷上去的,金漆边上都镶上了玉环,在阳光下是金光闪闪煞是好看,可现在被那愤怒的男子给摔成了一堆散件。 说时迟那时快,那男子又要抄起桌子给砸过来,被吴乐的老爹死命拦住,吴乐躲在老爹身后,老爹忙不迭的解释道:“劲松你别生气,乐儿以为第一个进门的是你,认错了,对春夏多有得罪,你就看在我的份儿,饶了他这一回吧!” 那男子气得两眼直冒火星子,指着吴乐,唾沫横飞的大声叫喊着:“你嫂嫂和我听见吴安过来禀报说你醒来,忙不迭的过来看你,想不到你还是本性难改,淫贱顽劣不堪,连你嫂子也敢欺辱,你是如何昏迷三十天的你就忘了吗?那我再提醒提醒你,你在那“醉八里”酒楼里,晕厥在了那风尘女子的床上,现在这事儿已沦为全澧州城的笑柄了!你知道吗?” 老爹急得直跺脚:“别说了!别说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原来自己的前世竟然是这么个货色,吴乐只能在心里只能暗骂前世丢人现眼,看来自己想要平天下,首先还是要从这修身做起。 10 若要修身,必先承担前世先前所造下的罪孽,吴乐索性不再蜷缩在老爹身后,而是站直了身体义正辞严的对哥哥说道:“哥哥你打吧,以前都是我不对,刚刚对嫂嫂也多有冒犯,堂堂七尺男儿要是不能主动承认自己的过失,那就不算个带把儿的,今天你打我吧,以后这种错误我绝不再犯。” 吴乐闭着眼,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可哥哥那沙包大的拳头却始终没有落下来,等吴乐再睁开眼,发现不仅是老爹,连刚刚怒气冲冲的哥哥眼里都满含着热泪,他俩同时冲过来,死死地抱住吴乐。 哥哥没来由的嚎啕大哭起来:“乐儿啊,打你三岁开始我就没听你叫我一声哥哥,活了大半辈子了,我以为我今生是没这个福气能听你再叫我一声哥哥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圆梦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壮得像熊一样的哥哥抱着吴乐的上半身,矮一点的老爹就只好半蹲着抱着吴乐的肚子,也痛哭开:“我的儿啊,爹比你哥更可怜,爹打你在襁褓里就希望你是一个能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今天总算实现了!总算实现了啊!” 吴乐环顾一下四周,除了刚刚被吴乐“误伤”的嫂子还惊魂未定,其他的下人丫鬟无不泪流不止,感激涕零,自己这前世是作了多少孽啊? 不论吴乐好说歹说,抱着自己的父子俩是怎么也不肯撒手,而且这身形彪悍的哥哥是抱得越来越紧,吴乐感觉自己就像一根稻草一样,被他抱得都快有点喘不过气来了,用尽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吐出一句话:“老爹,哥哥,三十天没吃饭,我饿了。” 老爹和哥哥这才放开吴乐,抹了抹眼泪,哥哥高兴的说:“我去准备些酒菜,老爹你就帮乐儿张罗沐浴更衣,今天可是我们家的大喜事!”说完哥哥拉着嫂子就出了房门,老爹则是命下人打好热水,拿了身新衣服来。 吴乐想起来朱琼给自己的那本百科全书来,赶忙找了个借口把老爹半推半赶的送出了房间,自己则是马上扑上床去找那本神书,好在神书和自己一起穿越过来了,吴乐便匆匆忙忙的打开它,闭着眼在脑子里死命的想着一个名词“吴乐”,再睁眼一看,书上果然神奇的出现了一行行小字,还有吴乐的画像,这古装扮相的吴乐看起来还真是帅气非凡,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英气。 吴乐沉下心思,细细的把关于另一个吴乐的所有背景故事读了一遍,这时他也总算知道他爹和他哥叫什么名字了,联想到自己刚才的表演,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敢叫人家老爹和哥哥,果然是戏精的诞生,还是古时候的人更加善良淳朴啊,吴乐想到这里,一个人坐在床边上痴痴地笑了。 忽然,吴乐记起了什么,赶紧撸起了自己的衣袖,看看自己的右臂,果然,那只赤鹰也随着他一起来到了宋朝,罢了罢了,管它是什么东西,先吃饱饭最重要。 待沐浴更衣完毕后,吴乐在丫鬟的引导下进入主厅,见到了一桌子好菜,和等待已久的老爹、哥哥和嫂子。 吴乐没有着急入座,而是摆开了架势,单膝跪在嫂子面前:“嫂嫂,小弟我刚刚多有冒犯,但我确实是认错人了,把你当成了哥哥,还请嫂嫂不要见怪。” 嫂嫂见状连忙起身扶起吴乐,嘴里小声说道:“无妨,无妨,只要叔叔一心向好,嫂嫂便是吃些亏也值了。” 这“叔叔”、“嫂嫂”这么叫着,让吴乐浑身不自在,因为在那《水浒传》里,武松和潘金莲就是这么相互称呼的,吴乐不由得浑身泛起鸡皮肉来:“额,这样吧嫂嫂,以后呢,我管你叫嫂子,你就直接唤我作弟弟如何?反正我也就吴劲松这一个哥哥,上头也没有姐姐,你这样叫我,更显得我们一家人亲热些。” 嫂子先是一怔,然后眉眼展开的笑着点点头,嫂子虽然身体纤细,但这脸型却是正儿八经的国字脸,看面相就是个慈眉善目的好人,这一笑起来,仿若庙里的观世音菩萨一样普度众生。 大名叫吴劲松的哥哥拍手叫好,嫂子也没有了之前因受到惊吓的拘泥,老爹更是笑盈盈的拈起了自己的胡须,一家人因为吴乐的改变而其乐融融,吴乐端起了酒杯,一个一个的给家人们敬酒赔不是,这穿越的第一天,显然吴乐是过得非常成功,他不仅打开了心扉认识了这么多亲人,更是在这些亲人的心目中重新刷新了以往吴乐的形象。 正在酒饮酣畅时,门外传来了一声尖锐的高声叫喊:“圣旨到,请知澧州事吴太清前殿接旨。” 老爹忙不迭的起身去往前殿,大哥吴劲松起身的时候也顺带拎起了吴乐,全家老小连同仆人们一起赶到前殿低着脑袋席地而跪。 那个尖锐的声音清了清嗓子,念道:“咳咳,朕膺昊天之眷命,宰相章惇因犯谋逆、僭越等多项罪责,数罪并罚,即日起撤销其尚书左仆射等一切职务,流放琼州,永世不得回朝,澧州如有发现章孽余党者,斩立决,钦此。” 全家人齐声叩谢回答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为首的太监上前一步:“吴知州,接旨吧。”吴乐抬起头来,眼见着面前这人身形魁梧,脸色也十分正常,甚至有些俊美,一点不像他们那个年代的电视剧里的太监样,总是一副小脸煞白,病恹恹要死的样子。 老爹接过圣旨,起身向公公道了一声谢,然后不知道在他耳边耳语什么,只见得耳语过后,那阉人狡黠一笑,那样子像极了不怀好意的臭狐狸,老爹说着说着,还招手让嫂子拿了一个小黑罐子来,嫂子毕恭毕敬的递上去,那六根不全者还贼溜溜的紧盯着嫂子打量,那眼神就像是把人扒光了站在探照灯底下一样,吴劲松貌似也发现了,却只是闭眼冷哼一声。 等送走了那一队太监小分队,一家人又在饭桌前坐了下来,但是除了吴乐,谁也没心思吃饭了。 哥哥愤怒的拍了一下桌板,把正在大快朵颐的吴乐吓了一跳:“哼,那章惇不就是在赵顽儿登基之前言语了一句吗?现在竟落得如此下场,他赵顽儿难道就不怕文武群臣感到心寒吗?如此一个为我大宋殚精竭虑的宰执,真是太可惜了。” 一旁的老爹扬了扬手,万般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哎,现在天下有谁不知这治世还不如乱世,太祖太宗打下的基业现在被这黄口小儿快祸祸干净了,奸臣当道,民不聊生,幸好我这澧州还算偏安一隅。” 吴乐风卷残云般的吃着眼前的美食,想不到这宋朝也有如此可口的饭菜,听见老爹和哥哥的对话,他信口回了句:“你们俩就别操心了,反正靖康之变马上就要到了,再操心也没用。” 说完这话,吴乐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老爹和哥哥大眼瞪小眼的望着他,他们哪里知道什么是靖康之变,因为现在才是政和年间。 吴乐赶紧机智的岔开话题:“老爹啊,刚刚你给那阉人一个黑罐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啊?” 这话一出,老爹和哥哥更惊讶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吴乐只好放下手中的饭碗一脸无辜的回看着他们俩,难道自己又说错什么话了? 11 澧州千年古城,偏安在荆楚一带,物产丰富,地广人稀,无横征暴敛,也无铁马金戈,是一处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好地方。 这里的知州——吴太清更是一位廉洁奉公的好官,起初他花了祖宗本却只是买下了一个芝麻绿豆的知县来当,虽说这官是买下来的,但这吴太清却是一个实在人,他买了这个官只是为了造福一方百姓,从未想过要更上一层楼。但近三年来,他却以飞快的速度节节高升,直接做上了掌管一方的澧州知州,这其中的秘密,全在他的小儿子吴乐身上。 从不知道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吴太清,却有一个在心眼里长出来的二儿子,虽说这吴乐平时横行乡里,欺压百姓,强抢民女是无恶不作,但在扶持他父亲这块儿,他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在巴结权贵、趋炎附势这块儿,吴乐可是专家,他父亲没打理好的官场关系,全让儿子给办了,包括吴太清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儿子,也在吴乐的帮助下混了一个八十万禁军教头来当,说是八十万,其实真正掌管的也就一百来人,是统治者为了壮大声势而作的一些掩耳盗铃的勾当。 但就在这个饭桌上,平时最擅长讨好宦官的吴乐却愣愣的问出一句:“老爹啊,刚刚你给那阉人一个黑罐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啊?” 他们哪里这道,眼前这个吴乐已经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吴乐了,虽然肉身一样,但灵魂早已更新换代,哦不!其实肉身都分毫不差。 老爹半信半疑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吴乐一口饭还在嘴里,但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说错话了,赶紧打个圆场:“我···我当然知道啊,我就是想看你放错没。” 一直默默无闻的嫂子开了口,却先羞红了半边脸:“弟弟,那种东西爹爹是不会放错的,你大可放心,咱们府上也只有这一点了。” 这越说越好奇,但吴乐又不能问,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还是那头脑简单的大哥上道,发牢骚似的说了一句:“你说他一太监,要那五鞭丸作甚?虽说那玩意儿对房中之事却有奇效,可这太监又没那东西,能有什么用?” 这下嫂子的整张脸都羞红了,轻轻拍了拍大哥的手:“劲松,切莫胡言乱语。” 憨态可掬的哥哥赶紧傻笑着赔罪:“是夫人,我都忘了当着老爹和乐儿的面了,这话都是以前我们在枕头边讨论的。” 哥哥说完这话,嫂子的脸整个红的跟西红柿一样了,吴乐心里笑叹:“这样傻愣愣的哥哥,怎么这么好福气娶了个识大体的老婆。” 老爹却毫不在乎:“乐儿,你嫂子的话你也听见了,这东西可不多了,下次那阉官再来,可就没得给了,你得抓点紧。” “关我···”本想脱口而出“关我什么事”的吴乐赶紧把话咽了回去,这肯定是之前那个吴乐的职责范围,可天晓得这对现在的吴乐来说是个什么样的难题啊。 吴乐赶紧推脱道:“老爹,你看我也算是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这阿谀奉承的勾当,以后我就不再做了。” 老爹乍一听吴乐竟然开始推脱起平时他最爱干的活时,先是一喜,然后眼神又漠落下来:“哎,乐儿啊,你能改过自新,我和你大哥大嫂肯定是高兴的,可是这阉官可不是寻常人啊,他们本是刑余之人,六根不全,心里阴暗得很,多半是记打不记吃,要是给他这一断,老爹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咯。” 妈的,这前世造的孽凭什么要这一世的人来还,吴乐心里真是气不过,想想着前世给他留下了一堆烂摊子,什么声名狼藉也就算了,可这制药,他怎么会啊,而且吴乐也搞不清楚那前世身骄肉贵的公子哥怎么还会这黄老道的邪门歪道。 关键时刻,还是老哥打了一记漂亮的助攻:“乐儿,我记得你平时都是找那凤陀山的公孙先生炼的丹药,这一次你还是去找他吗?” “对!对!”吴乐如获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的喊道“就是那凤陀山上的公孙先生,这次也找他。” 好了,现在地点和人名都已经搞清楚,就差那五鞭究竟是哪五鞭了,直接问老爹和哥哥?那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吴乐决定上街去走走,领略一下这古时风光,顺带手也打听一下这五鞭丸究竟是哪五鞭组成。 酒足饭饱辞了父亲与哥哥嫂子,吴乐迈步走出州知府大门,一个瘦小单薄的身影一个冲刺到吴乐身后,先拍了吴乐的左肩,然后从吴乐的右肩探出头来轻声叫了声:“少爷!” 吴乐着实被吓了一跳,大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显然也被吴乐吓了一跳,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是坏人,嘴里嘟囔着:“少爷难道睡了三十天就不认得小人了吗?小人是吴安啊。” 吴乐仔细盯着他看了半天,这才认出来他就是那个自己刚刚醒就赶忙跑出去奔走相告的下人,吴乐赶紧假装认识一样,拖长音喊了一句:“哦~~~~~~~~~~~~~~~~” 那仆人见吴乐认出了自己,转悲为喜,赶忙问道:“少爷这是要去那儿啊?带上小人一起呗,小人跟在您左右也能服侍您一二啊。” 生活在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吴乐哪里感受过这种社会地位的差距,他第一时间的想法就是拒绝这种让人膈应的服侍,但转念一想,如果不带他出门的话,他又会起疑心,哎,只好假装镇定的微微点头,默许他跟着了。 吴乐本想看看这澧州城的大好风光,却没想这吴安却是个话痨,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全是拍马屁的话,见着一件好衣裳就说“少爷,这件衣服您穿了绝对似神仙下凡”,见着一副出色的字画就说“这与我们少爷的墨宝比起来差多了”,见着一个美女就说“少爷,您与这位小姐就好比是天上一对地下一双啊”,总之是公说有他婆说也有他,吴乐快被这个三寸丁给烦死了。 一路上除了吴安的口若悬河,还有就是澧州城内老百姓的眼神让吴乐很不舒服,各种哀怨、愤怒、唾弃的眼神直往他身上砸过来,也不知这前世是造了多少孽,让这吴乐仿佛过街老鼠一样。吴乐是打心眼里真想拿个喇叭大声喊:“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混蛋吴乐,你们搞错人了!”可是他身边除了唾沫星子横飞的吴安,没人像是愿意停下来听他解释的样子。 最终吴乐是踌躇满志的出去,意兴阑珊的回来,别说找到五鞭丸的配方了,连五句“吴少爷”的尊称都没听见,回来找老爹抱怨,老爹却说:“这是你自己造成的结果,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难道你还想老爹给你出气?”老爹是出了名的爱民如子,自然是不会为了自己儿子而去为难城里的老百姓,也正是因为老爹的刚正不阿,这些老百姓才会如此不给吴乐面子。 唉,也不知道前世的吴乐是怎么过来的,他难道就不在乎那一些刀一样的眼神?回到屋里的吴乐关上门,谁也不想见,这穿越的第一天真的把他给累坏了,身也累,心也累。 临上床前,吴乐还用朱琼给的那本神书试试能不能搜到“五鞭丸”的相关资料,结果吴乐对着那本无字天书翻来覆去的念到“五鞭丸”的名字,那本书始终无动于衷,果然,这东西还是只能用来检索宋朝的相关历史。 吴乐一开始读起这本无字天书来着实费劲儿,因为里面全是拗口的古文,但本就聪慧过人的他在读过一两遍后,竟然也慢慢的适应了这古文的措辞,这对吴乐来说也是一大进步,以后他再和老爹、哥哥、嫂子沟通时也会顺畅些,不用再摸着后脑勺想想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头一沾床的吴乐马上就睡着了,梦里,他与他的三个兄弟又合体了。 12 清晨,澧州城内薄雾弥漫,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家家户户都打开门做生意,街道上人头攒动,老百姓们都井然有序的开始了自己的一天。 澧州城内除了大清早那万年不变的烟霞云景出名外,最拿得出手的就是城南武氏兄弟卖的炊饼,那皮薄馅足炊饼,一张足有成年男子的脸盘大小,澧州的人都喜欢管这炊饼叫“摸过脸”,因为这个炊饼只需咬上一口,饼里的汤汁馅料就会一涌而出,弄得人满脸都是,常有外地路过的赶考书生与行商慕名而来,初尝这“摸过脸”就被这饼里的真材实料吓一跳,甚至有的人会不小心吸到鼻子里去,呛个半死。 吴乐有晨跑的习惯,在他那个年代,能有他这样好习惯的人不多,大清早晨跑的时候,往往街上的人都是三三两两,没有多少。今天他也照例按时起床,穿好了便衣准备晨跑,可刚一出府门吴乐就傻了,外面简直是人山人海,比昨天下午时分吴乐第一次在澧州城里闲逛时的人还多。 “这古人就是勤快。”吴乐讪笑了一句。 没办法,晨跑还是要进行,不然浑身痒痒,一整天都不自在,吴乐只得跑向人看起来没那么多的城南。 古城风景真好啊,相比起现代化的大都市,吴乐还是更喜欢这里,空气更好,水也更甜,树更茂盛,就连那小狗都比那大都市里的狗跑起来更欢快,因为地上都是黄土地,没有柏油路那么烫脚。 吴乐贪婪似的大口呼吸的清甜可口的空气,远远的看见有一户人家门口挤满了人,不消说,这就是头里介绍的那武氏兄弟开的炊饼店,武氏兄弟一个叫武单,另一个叫武双,哥俩都是勤快人,一起合力经营这炊饼店,却都不想娶媳妇,因为他们总觉得娶媳妇对他们的事业不利,现在想想,依照他们的姓氏,他们却也有三分道理。 吴乐慢慢跑近了,却故意对着拥挤的人群遮着脸,昨天那一双双锐利又不友好的眼睛都在吴乐的自尊心上扎了一刀,打小脸皮薄的吴乐也就只有躲着走的份,毕竟这里已经不是他以前那个澧州了,身边也没有那三位敢为自己打抱不平的狐朋狗友。 那店家却放下了手中的“摸过脸”,百忙之中朝吴乐这边挥手大喊:“吴公子,来吃块儿饼吗?” 听到店家这样热情的招待自己,吴乐都呆立在了原地,其他的顾客见着吴乐来了,却都跟见了瘟神一样,一哄而散,这样就搞得吴乐很尴尬,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最终那热情的店家一溜小跑过来,拉着吴乐就往店里走,边走还边说:“不见吴公子一月有余了,我还以为您外出游学去了呢,我和武双可天天盼着您光顾小店啊。” 这时,门里走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来,也对吴乐笑脸相迎:“哟,吴公子来了啊,多日不见,这厢可好啊?” 原来武单武双兄弟是双胞胎,吴乐昨天只是在那文字天书上查澧州相关历史的时候看到了此兄弟二人的名字,却不想这二人竟还是一对双棒。 吴乐万般的不好意思,因为他的到来,店门口刚刚还门庭若市,刹那间就门可罗雀了,这澧州城内的老百姓不是一般的嫌弃吴乐,就是因为这样,吴乐才如坐针毡,因为他不想因为他把人家的生意给搅黄了,于是小心翼翼的问:“你们俩迎我来作甚?这不是把宾客们都吓跑了吗?” 没想到其中一个却说:“嗨,您不来的日子,我们每天都得卖到正午,那才叫累人哩,我们兄弟二人只图点营生,并不求大富大贵,要那些个钱作甚?还不如每天清闲,落得快活。” 这二人倒是豁达之人,吴乐却还是不放心:“你们当真不怕我坏了你们的生意。” 兄弟两人都乐呵呵的摇摇头,吴乐这才松了一口气,兄弟其中一个端来一个炊饼给吴乐:“吴公子还没过早呢吧?吃了这个饼,我保证你到正午前都是打着饱嗝的。” 吴乐其实很讨厌吃饼,或者换句话说他讨厌一切的面食,但好不容易在澧州城内碰上两个尊敬他的老百姓,这块饼,说什么他都要给吃下去。 这一吃不要紧,吴乐仿佛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面对这不断涌入自己嘴里的汤汁和馅料,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让吴乐食指大动,没过一会功夫,一个炊饼就被吃的精光。 见吴乐吃完了炊饼,兄弟两个很有眼力劲儿的又端上了一个,如此往复,直到吃下了第六个,吴乐才说:“吃不动了,真吃不动了。” 正在吴乐回味无穷时,兄弟两个终于收拾好了桌案、火炉等一切工具,这才坐下来和吴乐说话。 吴乐望着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不禁笑了起来,一笑还连着打嗝,三人都被乐坏了,等呼吸平缓后,吴乐说:“你们俩怎么真的一模一样啊,分毫不差。” 其中一个说:“吴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在旁人面前我俩却是不好分辨,但在您的火眼金睛里还分辨不出来?我提醒您,眉毛。” 吴乐仔细盯着两人的眉毛看,果然一个右眉的眉心里藏着一颗痣,另外一个则没有,由于二人都是浓眉大眼,这不仔细看,看真是看不出来。 “那你俩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啊?” 眉心有痣的那个说:“我是弟弟武双,他是哥哥武单。” 吴乐又打了一个饱嗝,连声称妙,不知道他是在说这兄弟二人长得妙呢?还是在夸兄弟二人的手艺妙? 武单一把抓住吴乐的手,感恩戴德的说:“吴公子,我俩真的得感谢你,要不是你啊,小玉那边,我们兄弟俩还真是不还交差。” 又是一个无厘头的话题,小玉是谁?和你们发生了什么?吴乐是丈八和尚连腿毛都摸不着。吴乐也懒得跟他们装傻充愣,毕竟这两人看着就不像是自己主线剧情里的人物,也就大大方方的说自己都忘了,让他们重新告诉自己一遍。 这一说不要紧,彻底颠覆了吴乐三观。 原来兄弟两个至今还是光棍是有原因。起初哥哥武单在城东的“醉八里”也就是澧州城内最有名的妓院有一个相好的,那个相好就叫小玉,两人是一见如故,把酒言欢直至深夜,想不到最后“狂暴射击”的时候武单的身体却不争气,只撑下两人见面念个定场诗的时间 小玉是个好姑娘(武单的原话),见他体力如此不济,反倒安慰起他来,说没事,没关系的,下次加油等鼓励的话,殊不知这鼓励竟深深的刺伤了武单作为男人的自尊心。 没办法,他只好找来自己的手足兄弟武双,企图抹去自己的耻辱,哪知武双也是个软脚虾,还不如武单,只撑下两人见面念个定场诗前两句的时间。后来看过大夫才知道,二人是先天阳亏,精气俱损,再加上长期和面手要沾水,一蹶不振那是情理之中的事。 后来吴乐(前世那个)在无意中知道了这件事,半讽半刺的给两人带去了传说中的“五鞭丸”,并大方的把配方都告诉了哥俩,哥俩这才雄风乍现,但他们俩不管是谁都不是小玉的对手,小玉毕竟是风月老手,于是哥俩做出了一个让任谁听了都会无比咋舌的举动,那就是两人一起去醉八里,一个藏在床下等候,一个在床上“辛勤耕作”,等床上那个支撑不住了,就趁小玉不注意的空档,和床下的兄弟来一个掉包,这样,兄弟二人才齐心协力将将能够满足小玉。 怪不得这两兄弟对待吴乐是与众不同,原来如此啊,不过吴乐听完他们的故事还是惊掉了下吧,但好歹这“五鞭丸”有着落了。 吴乐赶忙问:“那五鞭丸你们还有吗?” 武双急忙应答:“有啊,我们按照公子你给的方子,自己又配了一些,虽不如吴公子作的那样精妙,但药效也八九不离十,难道吴公子你也需要?” 吴乐赶忙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不不,你们要是有足够的,就分给我一些,我好回去给老爹交差。”说完这话,武氏兄弟都骚笑了起来:“想不到知州大人年纪这么大了,还需要这个啊,果然是老当益壮,佩服佩服。” 说完,兄弟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黑罐,吴乐拿着就跑,甩下一句“谢啦”,也懒得跟他们兄弟解释了,先回去禀报父亲要紧。 13 一路飞奔回澧州府,吴乐顾不上气喘吁吁就跑去正殿找老爹,却发现吴劲松正在收拾行囊,吴乐赶忙问:“哥,你要去哪儿。”虽然和这个大哥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吴乐能感觉他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因此,也不想和他分开。 吴劲松摸了摸吴乐的头,说道:“这不是休假快结束了嘛,东京那边也一直催促着我赶紧复职练兵以备不时之需,好在能在休假结束前看到你醒过来,我这也算是安心了。” 吴乐不知怎么了,面对这离别之际,竟真的有几分伤感,尽管眼前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哥哥,但自己也着实沉浸在这家的避风港里了,比起以前在学校里孤狼似的独断独行,回到家中的百无聊赖,吴乐更喜欢这看起来枯燥的古代生活,没错,这才来了第二天,吴乐就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里,舍不得离去。 吴乐掏出手里的黑罐子,递给老爹,老爹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又给了大哥,嘱咐道:“到了东京,不免和那些个阉人打交道,这个东西在我们看来是百无一用,但在阉人手里却是如获至宝,特别是澧州一带的这玩意儿,在东京已经成了香饽饽,你拿着它,以防万一。” 大哥也不推辞,拱手称谢:“谢谢父亲。” 嫂子也颔首屈膝,作势告别老爹与我,老爹交代完了,一声:“去罢。”便转身不再多看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一眼。 吴劲松则是又摸了一下吴乐的头,笑盈盈的说:“好弟弟,在家多陪陪父亲,经此一难我看出你已经长大不少,我相信你一定能照顾好爹。” 不知何时,吴乐已是泪流满面,吴劲松温热粗糙的大手抚摸在吴乐头上,让一股暖流涌向了吴乐的全身,边哭边说:“哥,你放心,改日我一定去东京看你。” 吴劲松应了一句好,便和嫂子一起头也不回的踏出家门,父亲与哥哥都不回头的决绝,此刻却成为了父子之间感情深厚最佳证据。 刚刚与大哥分别的父亲心情很差,也不愿多讲话,就回屋批阅公文去了,这偌大的澧州府没了风风火火的吴劲松,也马上落寞了三分。 吴乐想出去,却又不想遭人白眼,只得在澧州府内来回溜达,吴乐想起来时朱琼曾告诉自己,自己是赵宋王朝位高权重的王爷,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怎么穿越过来却是一个纨绔,这让吴乐心里落差很大,自诩光明磊落的吴乐,平时也对像自己前世这样的纨绔无比唾弃,金旻便是其中一个。 “罢了,还是回房间好好研读一下无字天书吧,看看我这王爷什么时候能当上。”回房掏出那本神书,照旧在心里默念问道“吴乐什么时候能当王爷”,这回这书上只出现了一行字——“指日可待”。 吴乐心里又升起一团无明业火,这书还跟他卖起了关子,这“指日”到底指的是几日啊,其实吴乐心底并不着急,只是那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急性子的他很难受。 合上书,躺在床上,半闭着眼躺在床上,吴乐想找个人说说话,除了吴安。于是他大声朝门外喊着:“门外边除了吴安还有没有人?随便进来一个。” 门外一阵窸窣,看来人不在少数,不知那口若悬河的吴安听到这句话会不会有些伤心,哼,伤心便是,也许之前的吴公子喜欢的那个史诗级的拍马屁技术,但谁让他惹得现在的吴公子不开心,吴乐在老爹和哥哥面前偶尔要演演戏,以掩饰一下自己的身份,但在这下人面前,嘿嘿,也让他知道知道伺候一个阴晴不定的主子有多为难。 门外似乎在进行着推选,最终一个小丫头被推了进来,而她看上去还不怎么情愿,吴乐看到了这一切,却还是半眯着眼,生硬的摆着自己公子哥的架子。 “怎么?不愿意,我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 那姑娘紧张道:“没,没有,少爷难得雅兴,烟儿哪敢不从。” “烟儿?”这如梦似幻的名字勾起了吴乐的兴趣,他从床上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烟儿,本公子昏迷三十天这个事你是知道的吧。” 烟儿颤巍巍的点点头。 吴乐又继续起身坐到凳子上去,手撑着脸颊:“你看我这昏迷三十天,一醒来,脑子里有些事竟忘了个七八分,你能给我讲一讲我为什么会昏迷三十天吗?还有为什么澧州城上上下下的人都看起来十分讨厌我?你能告诉我吗?” 烟儿浑身发起抖来,咬着唇,一双秋水眸子里盈满马上要流出来的泪水:“少爷,您要怎么惩罚烟儿都行,何必找这些借口,您明知道我只要说出其中原委,便不可避免的要受罚,您还多说这些作甚?”说罢,烟儿便开始主动解自己上衣的扣。 见势不好,吴乐赶忙上前一把抓住烟儿的手,看起来她以为是以前的吴乐要开始调戏她了:“你误会我了烟儿,我是真的只想听听这其中的事实,并不是想刻意刁难你。” 烟儿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睁着还满噙着泪珠的水汪汪的眸子,不可置信的问道:“真的?” 那可爱得让人心疼的样子,引得吴乐使劲儿点点头,难道这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少女以前也没少遭受过吴乐的调戏?吴乐一边在心里咒骂了他那个可恶的前世十万八千三百多遍,一边扶烟儿坐下来。 烟儿一坐下来,仿佛凳子上有钉子一样,马上又弹了起来,边抹眼泪边说:“小人不敢与少爷平起平坐,站着说就好。” 这人啊,做奴隶久了就会有奴性,吴乐也就不再强求她坐下来,点头示意她开始说。 “那天,我正在花园里修剪花圃,吴安就疯了似的跑进来跟老爷说少爷你晕倒在了醉八里,还口吐白沫了,我们几个丫鬟急在心里,却也只能在府里等着,不一会儿便看见几个壮士将少爷你抬了回来,抬回来的时候,少爷你全身都是僵硬的,而且右手直直的撑着,像是托举着什么东西一样,面目也十分狰狞,我们当时···我们当时都以为少爷不行了,都急哭了。” 吴乐摩挲着下巴,也对这件事感觉到很奇怪,难道前世的吴乐感觉到有人要夺他的肉体,所以在拼命挣扎?现在回想穿越的过程,当时吴乐的确感受到了来自两个地方的压力不断挤压着自己,一个想把自己压进去,一个想把自己推出来,这样想想,当时那个想把自己推出来的力量就是来自于自己的前世,那么现在他的灵魂到哪里去了呢? 烟儿见吴乐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打断她,边接着说另一个问题:“平日里,少爷你都是以澧州第一才子自居,成天与澧州城内或是别的州城的公子少爷们把酒言欢,吟诗作对,到兴起是你们还会去醉八里快活,只是少爷酒醉后常常···”说到这里,烟儿有些犹豫。 吴乐能想象到接下来烟儿会说什么,扬手示意她不必在意,自己不会降罪于她。 烟儿则是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子,却还是小声的说:“少爷酒醉后常常不得体,在大街上强撸妇女,打砸商铺,若是有人敢上前理论,少爷还会号召起身边的公子哥、奴仆们一起揍这个人,老爷因为这个事发过不少次火,也把少爷送进过大牢关着,但是老百姓似乎并不解恨,反而给少爷您起了个外号。” “酒癫子。”吴乐抢在烟儿前头回答,这个外号昨晚他在无字天书上已经见过了。 好吧,这样一来,算是搞清楚了前因后果,吴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了烟儿,你先下去吧。” 烟儿又一次用不敢相信的眼光看着吴乐:“少爷今天不要‘采柚’吗?” “采柚”又是个什么新鲜名词,真是活见鬼,吴乐对自己的前世已经由唾弃转向无奈,这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到底创建了多少新项目。 烟儿冰雪聪明,见少爷面露难色,想必也不是不记得“采柚”的意思了,便解释道:“少爷常说女人的胸前软糯如凝脂,清香如新柚,因此每天晚上都会叫一名丫鬟到房间里褪去上衣,摩挲上半个时辰,少爷您以前管这个就叫采柚,不过烟儿年纪还小,胸前不如几位姐姐那样雄伟,因此今天是少爷第一次晚上叫我进房来‘采柚’。”烟儿雪白的脸上烧出一抹娇滴滴的红色,羞在一旁却作势还要继续脱衣。 吴乐赶忙轻轻按住她的手,想必这也是个平时受尽刁难委屈的丫头,他用了自己毕生最温柔的语气,对烟儿说:“烟儿别脱了,以后澧州府上上下下不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少爷以后只会保护你们,不会为难你们。” 四目相对,有感激也有其他,谁都是这无垠宇宙里的个体,谁都想有个依赖,眼前那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形象,在烟儿柔情似水的眼眸里,消散开了。 14 “少爷,少爷。”少女轻叩木门,叫喊声比老鼠大不了多少,这古怪的举动,既像是想叫醒屋里的人,但她发出的小的可怜的声响,却是连一只熟睡的蚂蚁都叫不醒。 屋内剑眉星目的少年依然熟睡着,他早已忘记昨晚临别前是她交代的少女,寅时一过就要叫醒他的约定,门外传来窸窣的响动让少年微微皱眉,在半睡半醒中嗔怪这浩然正气的澧州府哪里来的老鼠。 最终少女壮着胆子,轻轻推开了们,准备走进去叫醒那遗梦星河的少年,踮着脚尖走到少年的床边,未谙世事的少女歪着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那唇红齿白的面孔,不禁嘴角上扬起来,少女心里觉得好生奇怪,这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怎么直照的人脸颊发烫呢。 少女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原本顽劣不堪的公子哥,竟然郑重其事的告诉自己以后他会保护自己,少女到底是该信呢?还是就把它当做一句玩笑话罢了。 吴乐开始辗转反侧起来,从21世纪带过来的生物钟,不断的在他耳边嚎叫,但他明明又记得昨晚和烟儿约定好了,到了父亲起床的时间就去叫醒他,因为他有急事要和父亲商量,但眼瞧着都快到自己平时晨跑的时间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开始躁动起来,吴乐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这一睁眼不要紧,差点魂没给吓掉。 原来烟儿正微笑的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就那么盯着他。 “啊!”吴乐的惊叫也惊醒了正做白日梦的烟儿,烟儿知道自己失态了,马上背过身去连声说着“少爷对不起!少爷对不起!” 吴乐捂了捂心口,安定了一下自己的三魂七魄,这小妮子是着实吓了自己一跳,但已经习惯体贴别人的吴乐还是先关心起烟儿来:“烟儿你没吓着吧?” “烟儿没事,少爷我是来叫您起床的,可是在门外我怎么也叫不醒您。”少女娇羞的别过半个头来,偷眼观瞧着吴乐。 吴乐恍然大悟:“哦,我方才听见门外有动静哩,但声音太小我以为是闹耗子,烟儿,下次如果我吩咐你叫醒我,你就直接进屋推醒我就行了,若实在不醒,给我一个嘴巴都行。”以前在宿舍里,吴乐就经常被这样叫醒。 烟儿扭过身子来,有些着急到:“那怎么行呢?我怎么能打自家少爷。” 那少女微微嗔怒,嘟着嘴的样子好生可爱,吴乐一边穿鞋一边盯着烟儿看,就这样虽然手上忙活着,但是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那明媚可爱的女子。 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被俊俏少年那么一看,赶紧躲闪开眼睛,但身子也不再转过去,只是忸怩的揪着自己的发梢。这一瞬间,再也没有什么主仆,只有一对青葱年华的少男少女。 穿衣洗漱完毕后,吴乐迈出房间,大步流星地走向父亲的卧室,烟儿就跟在身后,尽量快步跟上吴乐,吴乐边走还问烟儿:“我要你去城南买的炊饼买好了吗?” “早买好了。”烟儿将手里捧着的包裹递给少爷,包裹里装的是两个让人嘴馋的武氏大炊饼。 来到知州的房间,吴乐刚迈进高门槛就高声叫道:“爹,您醒了吗?” 老爷子正在洗脸,被这突然起来的叫声给震了一下。吴乐也没有走进老爹的卧室,就坐在厅堂里等着,烟儿则是站在门口,等候着少爷的吩咐。 老爹急急忙忙的穿好衣服,走出房门来,吴乐赶紧站起身,拱手鞠躬问道:“父亲昨晚可还睡得安稳?孩儿一早便命人去城南买了些早点回来,想和父亲一起用早,不知父亲可有这闲暇啊?” 老父亲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自打这吴乐这些年懂事以来,从来没有主动来给他父亲请过早,通常都是前一晚酩酊大醉,第二天睡到日晒三竿,哪里还吃过什么早点哦。老爹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确认这不是在做梦后,才连声笑着说好。 吴乐也笑盈盈的递上炊饼,与父亲一起大快朵颐起来。无利不起早,若今天只是为了和老爹一起吃顿早餐,那就失去了意义,吴乐开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盘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那还沉醉在天伦之乐里的吴知州:“老爹,我在之前昏迷的那三十天里细细反思过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是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这生我养我的地方,所有老百姓都不待见我,不仅是让我丢了脸面,也让老爹官威大损,这要是传到别处去,别人还不得说这为官清廉的吴知州却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岂不是贻笑大方。” 老爹仍旧满脸堆笑:“不妨事,不妨事,你能认识到自己的缺点,老爹已经满足了。” 吴乐放下手中的炊饼,假装生气的说:“这怎么能满足呢?老爹,这事关声誉的事可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将来被人要以此为柄来质疑你,那可怎么办。” 老爹仰头大笑,微捻胡须:“哈哈哈,我儿这一病倒像是完全换了个人啊,说吧,你想老爹怎么做?” 确实是换了个人的吴乐,抹了抹自己脑袋上沁出的细密汗珠:“我只需要老爹受命与我去管理这澧州的大小治安,便可挽回爹与孩儿的声誉。” “哦?”爹又捻了捻自己那黑白相间的胡须“你准备怎么做呢?” 吴乐把昨晚自己思量的过程和老爹和盘托出,老爹听完后直竖起大拇指说了个好字,便马上叫来了自己的幕府——孙文仲师爷,吩咐道:“文仲,你这就去张贴布告,告知澧州城里的大小百姓,乐儿即将是澧州府的新任暂理都头,差二十名衙差听乐儿调遣,如有忤逆者,依律按冲撞知州命令处置。” 孙师爷听闻老爹的这番命令,眼睛都快鼓出来了,心想着吴知州是不是老糊涂了,把自己的纨绔儿子封为新任都头,这不是开玩笑嘛,老爹见孙师爷不为所动,微怒喝了一声:“还不快去。” “是!”孙师爷拱手退去。 不久,这澧州城内风云四起,大家都在讨论这吴知州把自己的那纨绔小儿封为新任都头的事,老百姓们除了吃惊,更多的是愤怒,更有甚者预言“吴知州也被他那顽劣儿子同化了,咱们以后的日子可没得过了”。 面对四起的流言,吴乐静坐其中,不怒,不挣,因为好戏就要开始了! 15 澧州城内因为吴乐当上都头的事而风声鹤唳,但只有一个地方张灯结彩,大肆庆祝——醉八里。 醉八里是远近闻名的综合娱乐性场所,里面除了能招呼客人喝酒吃肉,还有就是核心产业——皮肉生意。听说醉八里的老鸨以前在徐霞观里是一名道姑,后来因犯戒被逐下山去,但临下山前,她策反了十几位平时与她私交甚好的道姑一同下山,在澧州开起了肉档,这一开就是十年,虽然老鸨已经年老色衰,人老珠黄,但是那里的姑娘却是经常有新生力量涌入,美丽动人让人目不暇接。 前世的吴乐是醉八里的常客,时常在醉八里挥金如土,老鸨和姑娘们都想着盼着这位财神爷天天照顾生意。可就在一个月前,吴公子倒在阴阳欢合床上后,被人抬走了,便再也没有来过,醉八里的姑娘们日盼夜盼,还以为这澧州城里的头一号公子哥死了,个个有如断肠剜心之痛。但今天看见这告示贴出来,姑娘们都喜极而泣,那财神爷不仅没死,还做了官,以后可是有个更可靠的靠山了。 吴乐褪去了身为澧州府二少爷的华服,穿上了和普通衙差一样的粗布麻衣,红黑相间的衣服中心印了一个个大大的“衙”字,再带上衙差专属的高冠,颇有一副少年小英雄的气势,比起那包孝肃身边的“御猫”展昭也不差分毫。 吴乐来到澧州府门口,他吩咐了孙师爷,把老爹分配给自己的二十名衙差召集到澧州府前门,自己有话要说。 不一会,迎面走来一支队伍,为首的黑汉个头虽然不高,看起来也不如吴劲松那么强壮,但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凌厉劲儿,让人不敢小瞧他。听老爹说,分配给吴乐的二十个衙差虽然身手不是澧州府里最好的,但论品行来说,那个个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汉,绝不会为歪风邪气所折腰。 看来老爹还是留了一手,他怕吴乐只是一时兴起,或者只是找了个借口玩花的,所以专找那些个行事耿直,有德行,有个性的人来随吴乐调遣,如果吴乐想利用这都头职务之便来寻些新花样玩,那他手底下这二十名衙差是绝不会随波逐流的。 那黑汉看见吴乐的装扮,径直带着队伍走了过来,拱手作揖道:“吴公子,哦不对,是吴都头,在下乔慕峰,是本府一等衙差,也是这里边官衔最大的,还请吴都头告知召集我们兄弟几个有何贵干?” 那人眼神中的神气到了吴乐面前更盛了,眉头没有丝毫放松,但眼神却一直不在吴乐身上,一副看不上这个新上任的公子哥的样子,也对,谁能看得起一个靠老爹当上都头的纨绔子弟呢? 吴乐不慌不忙,把手背在身后,装着一副老成的样子:“乔差使觉得我这个人如何?” 乔慕峰瞥了一眼,拱手道:“吴知州的二少爷,我等怎敢枉加评价,还请都头不要为难属下。” 吴乐笑了笑,一只脚在地上画着圈,低头又抬起头看着乔慕峰:“我知道,我知道我在你们这些衙差,包括澧州城所有的百姓心中,都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但乔差使我告诉你,我以前也想成事,也想为我爹分担压力,但我手下没有人,自己也是手无缚鸡之力,但从现在开始,我有底气了,因为我现在有你们这二十几个弟兄和我一起维护澧州一方安定。也许你不信,但我可以拍着胸脯,以一个大丈夫的身份告诉你,现在的吴乐和以前定是判若两人,但如果没有你们,我还是一滩烂泥,所以···” 吴乐说道这里,摆开架势,单膝席地而跪,就这样在二十个衙差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低头怒吼:“我希望弟兄们能不计前嫌,助我一臂之力,还澧州一片纯净。” 看到平时趾高气昂的公子哥居然给自己跪下了,乔慕峰赶紧搀起吴乐,其他十九个衙差也围了过来,乔慕峰虽然打心底里还不知道这公子哥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就他这份肯向一个下人低头认错的行为,也让乔慕峰受宠若惊。 乔慕峰依然保持镇定,说道:“希望都头说到做到才好。” 吴乐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一脸坚毅的应道:“一定说道做到。” 说完吴乐便领着二十个衙差朝城东进发了,澧州府大门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来,明眸皓齿的小丫头望着吴乐远去的身影,说了一句只有她自己能听得见的话:“少爷,加油啊!” 一路急行军,二十一人来到醉八里的楼前,还没踏进门,门里那酒气冲天的灼浪,还有那艳俗的脂粉气都把吴乐熏了个大喷嚏。 极有眼力劲儿的老鸨一下子就认出了吴乐,虽然他身着与以前完全不同的粗布麻衣,但那公子哥独有的白净面庞却是骗不了人的。 老鸨高声叫道:“哟,这是谁来了?姑娘们快都探出来看看,吴公子来了!” 那好似自带hi-fi音响的嗓门,一下子把醉八里三层楼的所有窗户都给叫开了,每个窗户里都探出一个或者两个婀娜多姿姑娘的身段,有的窗户里甚至还有正在“工作”的姑娘都欣喜万分的朝外面打量,一时间肉林花海,好不壮观。 吴乐撇过头,简直没眼睛看了,一旁的乔慕峰眯缝着眼,强忍住想骂人的冲动,往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 那老鸨一只手搭了过来,轻轻抚摸着吴乐的肩膀,柔声谄媚道:“吴公子,你这多日不来,身体已经恢复了吧?瞧瞧这肩膀,可是又宽厚了几分呢。我这店里又来了几位新姑娘,还都是雏儿,我一直备着,等着公子把她们的瓜给破了呢。” 吴乐抖楞抖楞肩膀,把老鸨那摸过万千男人的手给抖了下去,正了正身形,义正言辞的说道:“龟婆我问你,你们这里的是不是除了做皮肉买卖,就没有别的营生了?” 老鸨嗔怪道:“哟,吴公子,我们这里是干什么的,您还不知道吗?跟我这儿装什么糊涂啊,依我看,您还是赶紧领着这些个兄弟进去,我马上给您安排上好酒好菜好姑娘招待着。” 吴乐再一次推开了老鸨的手,说道:“龟婆我再问你,你可知道,根据大宋律法,你这醉八里可是完全违法的营生?” “这···我们可是奉公守法的小本买卖,吴公子这话从何说起啊,老鸨心中不明,还请吴公子明鉴。”老鸨面露难色。 “好一个小本买卖,你们的账本不干不净不是一天两天了,每年到要向朝廷纳贡的时候,这堂堂澧州府在上贡后,竟颗粒不剩,那么多钱去哪儿了?还不是被你们这些无视王法的刁民给私吞了,我若说得有半点虚假,你可即刻拿出账本与我对质,若是我说错了话,我吴乐定向你磕头赔罪!”吴乐气势汹汹,老鸨也知道账本根本见不得光,所以根本不敢拿出来与吴乐对质。 “想必你这种被暴利蒙蔽了双眼的家伙,也不会知道我大宋律法之森严。就让我来告诉你,打大宋元年起,太祖皇帝就曾颁布过法令,明文规定妓院乃是供人喝茶聊天,商议私事,赏花、赏月、赏美人的地方,尤其是妓者,不是光长得一副好皮囊处处卖肉便可,相反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若光只是经营皮肉生意,那便算不得妓院,而是窑子,窑子可是不会受到大宋国法保护的。”吴乐这时候开始满嘴跑起火车来,因为他料定,这个道姑出身的老鸨根本不是通晓什么大宋法律,只要自己敢胡诌,他们就会完全相信,现在最重要的事气势! 刚刚还花枝乱颤的老鸨,现在脸都绿了:“吴公子,不,吴都头,您看,您平时都把我们当自己人,也没少来醉八里快活,希望您看着往日交情的面子,让我们能继续活下去啊。我保证回重新整改醉八里,还请您给老身一个机会。” 周围驻足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楼里的宾客小姐也都下了楼,吴乐心说时候到了。 运气,凝神,把所有的气息都沉到丹田,声音大而不散的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们今天就是奉了吴知州的命令,前来彻查醉八里。” 空气都凝固了,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个曾经把醉八里当做第二个家的知州二少爷,现在居然要端了它。 16 烈日赤阳下,醉八里门口盈满了从未有过的人,看客、嫖客来了就驻足不走了,有的人甚至被挤得大汗淋漓也舍不得走,而造成这一混沌秩序的不是别人,正是醉八里的常客——澧州知州府二少爷吴乐。 在与老爹的那顿别开生面的早餐中吴乐就提到,醉八里虽然看起来就是一个简单的风月场所,做着一些皮肉生意,但它每年所上缴的赋税与它的收入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并且醉八里每年上交的账本看起来却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问题,老爹多年来虽然为官清廉,但这澧州府的财政一直是个大问题,每年再向朝廷交贡后都剩不下什么。 用吴乐当时开玩笑的话来说:“老爹你是想腐败都没有门路,每天吃的比鸡差,起的比鸡早,睡的比鸡晚,赚得还没鸡多。” 一世为官清廉的吴知州倒是一直在狐疑,自己那不谙世事,只会给自己添乱的二儿子,怎么一下子对城里大大小小的琐碎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大智若愚的吴知州没有多过问,智者就是这样,只要一切向好,那个中点滴,又何必事无巨细的了解到呢? 除了财政原因,吴乐的另一个想法,就是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自己那不争气的前世,一个月前倒在醉八里的温柔乡里,因此而沦为澧州城里大大小小的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与笑柄,要洗刷掉自己的恶名,必须从醉八里开刀。 此时的吴乐也懒得再管嘴上不停推脱的老鸨,领着乔慕峰等二十名衙差就往醉八里里面闯。 哪料想,那老鸨一个闪身,变戏法似的又横在了吴乐一众人前,手中水袖轻扶而起,从袖口里猛地探出两根暗器一样的丝带,那速度极快,竟生生的钉进了两旁的柱子里。乖乖,这柱子可是大理石雕砌而成,竟被一根绣花丝带给击碎得嵌了进去。眼前这一切,吴乐还只在电视的武侠剧里看过,没想到穿越来宋朝还真能见着这神技。 周围刚刚还在起哄的老百姓都齐声“嗬”了一声,然后就鸦雀无声下来。见过无数快意恩仇的吴乐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等本事,这老鸨子把以柔克刚的功夫可是练到家了。 眼看不仅吴乐被镇住了,连周围刷存在感的老百姓都闭嘴了,老鸨也不再掩饰,换了张脸一样,阴狠狠的说道:“嘿,酒癫子,你若是非要坏老身营生,也就别怪老身不念往日旧情了。” 吴乐吞了吞口水,若是放在现代,一个瘦猴子老太太敢这么跟吴乐叫嚣的话,那他早就…早就…,算了,吴乐也不能拿老太太怎么样,那现代的老太太虽然没有神功护体,但真要是跟一老太太动起手来,那下场恐怕是比声名狼藉的前世吴乐更惨,各路正义之士会打爆吴乐的狗头。 没时间想这些了,既然今天就是为了挽回自己名声来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自然是怂不得,于是吴乐攥紧了拳头,荡起一身虎胆,朝那看起来有些本事的老鸨子大声喊道:“直娘贼,我知道你是徐霞观里那被逐出的道姑,今天看来确实也有些身法,但我偏要看看你是否有翻天的本事,我就不信了,这大宋王法会治不了你。兄弟们大家一起往里面冲!”吴乐骂骂咧咧,把他在无字天书上学来的古文骂人的话全都使上了。 说罢,吴乐便低着头,大无畏的带头往前冲。 没想到天空中银光乍现,几抹素纱,从醉八里厅堂上悬挂的李贺的墨宝后,破画而出,那破碎的画纸还未落地,几抹纤细的身影便踏纸而出,翻江倒海一般掀起一股子煞风,待尘埃落定,方才看得清,这是几个清秀纤细的女人身影。 “姐姐,我们来助你。”众女子齐声喝道。 看这几位的身影,吴乐明白了她们是谁,于是高声叫道:“诸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就是当初被这老鸨子哄骗下山的其他几位道姑吧,各位不要作无谓的抵抗,大宋律法是不会饶过每一个坏人的。”虽说吴乐认出了这就是那几位道姑,但是这几位可不似老鸨子那般,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她们每个人都还是绮年玉貌,与那老鸨子站在一起,更像是奶奶和一众孙女们。 “呸,酒癫子,多说无益,看剑!”说罢众人纷纷亮剑刺来,乔慕峰大喝一声:“都头小心!”闪身挡在吴乐身前,举起杀威棒替吴乐挡了一剑。 惊魂未定的吴乐顾不得许多,他明白,此时若是害怕了,以后这醉八里可就要把妓院搬到澧州府里去开了,他大声叫喊到:“大胆狗贼,连秉公执法的衙差也敢刀剑相向,我今天就非要把你们一个个绳之以法。” 领头的这么有气势,那手下的士兵还哪里有怂蛋?二十名虎狼衙差抄起手中的杀威棒,玩命似的向前砸去。 吴乐滴溜溜眼睛一转,脑子里多出了一个想法,但现在显然没时间去向兄弟们一一去说。吴乐在心里估摸了一下,且不论两边武功本事比起如何,就论这人数,吴乐这边暂时还是占优的,思前想后考虑周全了,吴乐把挡在自己身前保护自己的乔慕峰,轻轻地向前推了一把,示意他带领十九个弟兄和对方作战,自己则是向人群中钻去,溜开了。 果然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啊,这白皮红唇的软弱书生口号倒是喊得七八分响,等到这关键拼杀的时候却溜了,那知州二少爷果然是靠不住,乔慕峰在心里暗啐了吴乐一口,怒从心中起啊,大喝一声,就往战局中扎了进去。 围观的老百姓只是稍微散开了些,为这热闹场面腾出了一些打斗地方,却并始终没有离去,真是看热闹不嫌命长。等看到那为首的吴都头抱着脑袋,像个老鼠一样溜开了,众人都把手统一的指向了胆小鼠辈,和乔慕峰一样,打心眼子里再也瞧不起这吴家二少爷。 难道吴乐这一次就要半途而废了?不,吴乐离开主战场后,拉了一个旁边看热闹的、身形相仿的人就往街角跑去。等跑到街角,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吴乐,就对那人说:“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穿上。”来不及跟那人说清楚缘由,只能用一副命令的口气。 还别说,这都头的架子就是好使,那人二话没说,马上就把衣服脱下交给吴乐,吴乐也没给那人多言语,穿上衣服就走,可没走两步,吴乐又折回街角,看了看地上的黄土,又多了个想法。 眼前只有那个被自己生拉硬拽过来的人,于是吴乐也不再顾忌什么,脱下裤子,竟然就直接朝着地上撒尿,不一会儿,这尿就把这土地浇成了黄泥,吴乐也不嫌脏,马上拿起那尿泥就往自己脸上抹,等抹匀了,吴乐又抬头问起那莫名其妙被带过来的人:“还看得出是我不?” 那人木讷的摇摇头,看起来是被吴乐的一套骚操作给惊呆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改头换面”吴乐又往醉八里门口跑去,没想到那些个没心没肺的围观群众看到兴起,竟然都高声叫好起来,完全没有去想,吴乐这一行人是在维护一方治安。公差在搏命,恶人在屠杀,果然还是那句话说的最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那杀威棒哪抵得过一柄柄明晃晃的银剑,再加上对方是修为超乎常人的道姑,乔慕峰等人逐渐不支,大都受了伤。 为了掩饰自己的行经路线,吴乐也一边跟着叫好,一边往醉仙楼内靠过去,此时醉仙楼内乱成一片,激烈的厮杀让好多衣不蔽体的公子哥和姑娘们抱头鼠窜。趁此乱象,吴乐攀上刚刚那几位道姑破画而出的破洞口,因为凭他的直觉,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所以在事发之前这群人都蹲在这里面。 吴乐翻过来一瞧,还真是别有洞天,这洞里是一个完整的房间,因为四周都是墙壁,只在顶上开了一扇窗,恰逢正午,阳光不偏不倚的射了进来。屋子里有三张床,每张床上好像还都躺着人,只是那阳光刺眼,要走进了才能看得着。 待吴乐走近一看,又一个神奇的事物拓宽了吴乐的眼界。 17 与外面的厮杀声比起来,这里面安静得就像是另一个世界,躺在床上的东西看起来像人又不像人,吴乐壮着胆子摸过去,定睛一看,那床上的东西长着一个鱼脑袋,四肢却是人类的模子,有胳膊有腿的,这是什么怪物啊? 吴乐不禁胆战心惊,再往前看去,第二张床上躺着的是一个人形狗头的怪物,第三个则更过分,是一个猪头··· 达尔文进化论显灵了? 看来这妓院里不仅是账目不清楚那么简单了,面对眼前的三个怪物,吴乐的心里竟然还生出些暗喜来。 一定要扳倒这醉八里! 三个怪物都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他们的背后都插着一根泛着蓝色荧光的输液管一样的东西,三根管子导向一个粘在墙上的黑匣子里。看来那黑匣子里的东西才是秘密的关键所在,吴乐轻轻站上那鱼头怪的床,伸手去够那个黑匣子。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手到用时方恨短啊,吴乐感觉自己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手指尖上了,却还是够不到。 妈的,一不做二不休,吴乐一脚蹬在那有鱼头怪的鱼头上,起身一跳,正好够得着了。这一踩不要紧,那鱼头怪发出了痛彻心扉的嚎叫声,那嚎叫声一点都不像鱼或者人发出来的,怪物抬头一看,是一个满脸黄泥的陌生面孔,一个踉跄起身,就要把吴乐给摔下来。 鱼头怪非但没有把吴乐掀翻下来,反而又使着劲儿把吴乐往上送了一程,吴乐顺势打开了黑匣子,抽手就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跳下床去,见那鱼嘴一开一合好像再和自己说着什么,吴乐面露憎恶的吐出两个字:“妖怪!” 面无惧色的吴乐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一块蓝色的晶石,从晶石里还散发出点点微光,由里而外整个晶石透着一股寒气,像这样的三伏天拿着这东西在手里还真是消暑神器啊。鱼头怪嘶鸣起来,嘶鸣声叫醒了身旁另两个怪物,狗头怪和猪头怪。 三个妖怪虽然站了起来,但是好像都先天发育不良一样,走一步瘸两步,活像三个丧尸向吴乐慢慢扑来。 一对鱼眼、一对狗眼、一对猪眼死死的盯着吴乐手里的蓝色晶石,吴乐心里虽然有点发怵,但很显然的自己手里拿着的,正是三个妖怪的命门,因此吴乐高声喝到:“别过来,你们要是再过来,我就摔了它。”吴乐高举晶石作势要摔。 三个妖怪置若罔闻,仿佛没听见一样,还在直愣愣的往前走,仿佛在向吴乐传递着“你摔啊,你倒是摔啊。” 难道他们完全不怕吴乐摔碎手里这东西?还是他们根本没把这东西当回事?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吴乐抄起手里的晶石就往地上摔去。 蓝色晶石瞬间在地上四分五裂开来,碎裂的晶石在太阳光的折射下,就像一颗颗散落的水钻,有时候毁灭一个东西,就是会带来别样的美感。 眼前的三个怪物像泄了气一样的瘫了下来,门外的打斗声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女人的哀嚎声。 吴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外边有反应,而且是女人的声音,应该就是好事。一个消瘦的身影从破洞口跳入,不是别人,正是那老鸨,她看看三个倒下的妖怪,又看看吴乐,在转眼看到地上那碎成七八块的晶石,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掉了下来,她慌了。 几个道姑随后沿洞口也跳了进来,待她们看到地上的碎晶石后,都陷入了绝望,绵软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老鸨则泪流满面,不知该说些什么。 吴乐见面前这群人都面如死灰,看来自己是击中了她们的要害。一阵白色蒸汽腾空而起,罩着吴乐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了,待蒸汽慢慢散去,几个相貌丑陋,面容发黑的老人瘫坐在了吴乐面前,刚才那群绮年玉貌的道姑全然不见了,但从身上的衣着可以判断,那些面容发黑的老妇人就是刚刚那群道姑,看来吴乐击碎的那晶石起作用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吴乐就感觉脖子上被一道锐利的剑锋给架住了,老鸨在他耳后恶狠狠地说到:“酒癫子,你好毒的手啊,我姐妹们几十年的修为全被你给破了。” 第一次受到生命威胁,吴乐都已经感觉到那剑锋已经割破了自己的皮肤,但依然强装镇定的说到:“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看到那三个妖怪,就知道你们不是妓院那么简单,你要是肯交代,我还会在我爹面前给你求求情,争取宽大处理,你若是不肯,就杀了我吧,杀了我,你们也只能亡命天涯,从此以后,做一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大宋的国法是不会让你们这些邪门歪道的祸害,继续存留下去的。” “你少给我装蒜!”老鸨震怒道“你现在命都在我手里了,还死鸭子嘴硬?信不信我一剑···”还没等她话说完,一阵撕心裂肺的猪嚎都快震破了屋顶,那长着猪脑袋的妖怪不知何时恢复成了原来的猪样,嚎叫着朝吴乐和老鸨这边跑过来,老鸨吓得松开了吴乐,自己却没有躲开,被那怒气冲冲的猪顶翻在地,旁边瘫坐在地上的一群道姑看起来是彻底破了功,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提过来帮助老鸨脱困。 那猪好像心里有千万分怨气,全撒在了老鸨身上,此时老鸨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安危了,大声朝着那群瘫坐在地上的道姑喊道:“你们快走!别管我!我们早就说好了的,只要出了事,就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不会责怪你们,快走!” 几位道姑见状便不再纠缠,都双手合十,一阵刺眼的光芒后都消失了,吴乐也没想着去追,一来是追不上,自己这肉体凡胎比不上她们的仙风道骨,二来则是擒贼先擒王,为首的老鸨被抓了,也就不怕那几个残兵游勇。 顶在老鸨身前的那只猪,最终也失去了力气,在一轮狂风暴雨的攻击后,四腿一蹬,死了。 另外两个妖怪,也变成了原来的样子,一尾鱼,一只狗,也没什么威胁了。 一个黑影从洞口跳进来,乔慕峰。 乔慕峰满身都是剑伤,本来他还在醉八里门外和几位道姑誓死相搏,但突然间那几位道姑都捂着丹田处哀嚎起来,随后还一起跳回了她们破洞而出的那个洞里,二十几个衙差都受了轻重不一的伤势,乔慕峰还算好的,有一位弟兄连脚筋都被挑断了。 满身剑伤的乔慕峰只想将这为祸一方的坏蛋给绳之以法,根本不顾自己身上疼痛。等他跳进这洞里以后,只看见了一条死鱼、一条死狗、一头死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老鸨,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家伙,这个不认识的家伙满脸都是黄泥,还隐隐散发出一股子尿骚臭。 吴乐见乔慕峰进来了十分惊喜,上去就去迎他:“乔差使,你还好吧?” 等那人走近了,乔慕峰这才半信半疑道:“吴····吴都头?” 吴乐拍了拍乔慕峰的肩膀:“哈,是我。” 本来对溜走的吴乐满腔愤懑的乔慕峰,这时却看见吴乐一副奇特打扮,站在敌人的老巢内,奇怪的说道:“你不是溜走了吗?怎么在这里。” 吴乐好气又好笑:“谁说我溜走了!我只是寻了个机会,偷摸进了敌人的大本营,直接给他们致命一击,你看见地上那破碎的晶石没有,据这老鸨说,那就是她们那一群道姑几十年的修为,被我那么一摔,就没了。” 这下乔慕峰对吴乐佩服得是五体投地,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说:“原来吴都头这般大才,下官有眼无珠,还以为吴都头临阵脱逃了,请都头责罚下官。” 吴乐笑一笑,也没去搀起乔慕峰,耍了一下小孩子脾气:“行啊,我肯定得罚你,谁让你这样看不起我,额,我就罚你把这作妖的老鸨子押回澧州大牢。” “下官领命!”乔慕峰毫不含糊,站起身来就把那作妖的老鸨拎起来押了出去,边走还边回头对着吴乐傻乐,那在吴乐面前一直严肃的乔慕峰,此时看起来却是傻乎乎的。 吴乐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总算还是端了这醉八里,本来以为只是财务上有问题,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妖魔鬼怪在作祟。 等吴乐走出洞去,偌大的醉八里里面竟然没了一个姑娘,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的死鱼、死狗、死猪等等一系列动物,只留下一个个拿着蚕丝被半掩着身子的嫖客,看着刚刚还与自己翻云覆雨的美娇娘,竟然变成了畜生,他们有的破口大骂,有的呆若木鸡。 看来这醉八里是那些个道姑用自己的道法,将动物幻化成人形,然后再强迫他们做皮肉生意,简直是泯灭人性! 吴乐打了把水,把自己脸上的尿泥给擦干净,希望那尿骚臭不要浸入自己的皮肤,否则得后悔死。等吴乐洗完脸,两个熟悉的身影立在了吴乐面前,满脸委屈,把吴乐吓了一跳:“吴公子,这醉八里怎么了,怎么变成这副模样,还有这小玉,你看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武氏两兄弟,手里捧着一条快要死掉的白狐,那白狐的嘴巴一开一合,看起来在吃力的呼吸着。 吴乐拍了拍两兄弟的肩膀,安慰着说道:“我告诉你们俩,你俩之所以元精不足,我估摸着,是被这白狐所幻化成人形的小玉给吸走了,以后还是安安分分的做饼,娶妻生子,过些安稳日子的好,古话说得好,欢场无真爱,人都说不准,何况一条畜生呢?好自为之吧。” 也不知两兄弟听进去没有,武双拍了拍武单的肩膀,两兄弟商量着要把这白狐给入土安葬了,这兄弟俩也真是有情有义之人啊。 门外的老百姓见打斗结束,都围了过来,看到这醉八里里头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动物尸体,都七嘴八舌的讨论开了,有见过世面的说这些动物就是打回原形的女校书,还有没见过世面的就说这是醉八里里头的盘中野味,一时间众说纷纭,没人给个结论。 走出正门,吴乐高举手臂,大声的向老百姓们说道:“乡亲们,这妖魔横生的醉八里已经被我们澧州府给彻底查封了,大家看到的这些动物的尸体,就是这醉八里所做的孽。我们之所以要查封醉八里,是为了让整个澧州的经济向好发展,换句话说就是把更多钱,落实给到大家手里,让老百姓真真正正获得实在,决不能像以前那样,把钱都聚在了某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手中!” 吴乐说着,瞟了一眼被乔慕峰压着的老鸨子,看热闹的老百姓都顺着吴乐的眼神看了过去,大家都明白过来,一切都是这恶毒婆娘捣的鬼,纷纷拿起手中的鸡蛋菜叶就向老鸨子砸过去。 生性善良的吴乐,举手制止了大家对老鸨子的继续攻击,向着老百姓们慷慨陈词:“我向大家保证,以前你们所认识的那个纨绔子弟吴乐不会再出现了,今后澧州城只要有我这个一心为民的吴乐在,只要我在一天,一定会保大家一方平安!” 门外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叫好声,吴乐能感觉到,这次的叫好声不是看热闹的叫好声,而是大家都发自内心的在为自己鼓掌、称赞,为了这一刻,什么都值了! 做完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后,吴乐也转身准备打道回府,突然一只手拉住了吴乐的肩膀,吴乐转身一看,是那个被他扯到街角换衣服的人,吴乐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哟,不好意思,忘了把衣服还给你,我们去找个地方把衣服换回来吧。” 只见那人没把吴乐的话听进去,眼里慢慢涌出了泪水,嘴巴不停的颤抖着,最终一把抱住吴乐:“你个小鳖崽子可算来救我了!” 18 最恨秋叶离桑梓,不如异乡偶得亲。 眼前这个陌生人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彩,眼里饱含的热泪似乎随时会涌出来,不消说,这一定是“澧州四怪”之一了。 吴乐也难掩自己的兴奋,但是还是打趣和他说道:“你先别说话,让我猜猜你是谁,看这眼泪汪汪的娘们样,首先排除匡河,那小子硬着呢,再说你这满手指甲盖里都是黑泥的,那肯定也不是锦羲,我那好弟弟可是有洁癖的。好了,你要不是奶油的话,我就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 可能是太久没听见别人叫他奶油,眼前这身形消瘦,面色蜡黄的汉子抱着吴乐痛哭流涕起来,好在围观的群众都已经慢慢散去,要不然大家会误以为吴乐是因为不喜欢女人了,才砸了醉八里的买卖。 吴乐轻轻拍了拍奶油的背,打趣儿的说道:“哎,我说你这前世怎么跟你一点都不像啊,瞧这瘦的,哪有一点我们奶油大师的风采啊。好了好了,汇合了就行,可别哭了,我们还得去找道另外两个,才能‘澧州四怪’重新合体啊。” 奶油抹了抹眼泪,小娘子一般点了点头,说实话,和他现在的形象一点都不符合。 吴乐用手搂住了奶油的肩膀,如果这是奶油原来的肥胖身体,这个动作,吴乐是肯定完成不的:“我们回去再慢慢细聊,现在先随我回澧州府再说。” 奶油不为所动,还是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看起来他在遇到吴乐之前受了不小的委屈,并且迫不及待的要马上告诉吴乐,吴乐只好说:“行,你就在这儿告诉我,你穿越过来后都碰见了些啥吧。” 这下奶油总算打开了话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吴乐诉说。原来奶油穿越过来后,发现自己的前世竟然是一个叫花子,刚刚穿越过的时候就是披头散发的躺在地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懒得看他一眼,大家都对这里长期驻扎的叫花子习以为常,奶油是既不知道自己前世的家人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前世叫什么名字,只得是起身四处寻找食物果腹。 在家里,奶油从小虽不是锦衣玉食,倒也能温饱不愁,哪里尝试过自己找吃的呢?更何况自己还是一副走到哪里都有人嫌弃的叫花子样,最终三天三夜都寻不着吃的的奶油,只能冲进醉八里,从杂役手中去抢夺那些客人没吃完的鸡腿啊、剩饭啊什么的。就这样,饭是吃到了,但也被醉八里那老鸨子修理个半死,并将他扣留下来做了一名下人,规定他每天要挑五十桶水,劈三百斤柴火,倒一百次马池才能吃饭睡觉,吃是吃的窝头,睡是睡的厨房,有时候睡着睡着,就发现身旁多了几只吱吱叫的“伙伴”,要不是吴乐今天来找醉八里的茬,这样的日子,奶油肯定是坚持不下去了,要准备一头撞死在树上,回老家去了。 相比之下吴乐的日子简直是快活神仙,当奶油问起吴乐怎么当上都头的时候,吴乐就顾左右而言他的敷衍而过,免得奶油心生嫉妒。 奶油在哭过之后就冷静了下来,问了一个刚刚吴乐把他拉到街角换衣服的时候,就想问的问题,那时候他是完全被突如其来的吴乐震惊了,所以忘了问:“吴乐,你怎么跟你的前世长得一模一样啊,刚刚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都蒙圈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是你。但你看我,都成了一个叫花子了,看上去年纪也不小,怎么你还是和穿越前的样子一样,这不对劲儿啊。” 吴乐一听这话就眉头紧锁:“对啊,而且我在这一世的名字也叫吴乐,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是想到你们三个能一眼认出我来,我也就觉得是个好事,没多想。” 奶油一想也是,便也跟吴乐一样,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和吴乐一起收拾起现场来。 正当吴乐招呼衙差们收拾现场,准备贴封条的时候,武氏兄弟的一声大叫从身后传来:“吴公子小心。” 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吴乐,被一只白狐在脖子上狠狠的咬了一口,这白狐不是别人的,正是武氏兄弟的心上人小玉打回原形后变成的。 狐狸的牙齿毒性特别大,比一般的狗咬的大得多。浅浅的一口咬在吴乐的脖子上,看样子,是朝着要人命去的,那通灵性的白狐在咬完吴乐后也就一命呜呼了,这是她的最后一击。 看起来白狐和吴乐之前在那洞里见到的三个怪物不同,那三个怪物一心只想吴乐把那晶石给摔碎了好给他们一个解脱,从最后那头猪的表现来看,他们是极度憎恨老鸨子把他们变成女人去卖春的。 而这白狐应该是恰恰相反,她很享受武氏兄弟和其他男人对她的爱抚,因此她恨死了破坏这一切的吴乐。 正在收拾的衙差们都关心的围了上来,肤色黝黑的乔慕峰尤为关心,大声命令他的手下:“快去找大夫,快去找大夫来。” 吴乐还在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没事,你们别慌,应该不是啥大问题。”话还没落音,吴乐竟两眼一翻,竟然昏了过去。 见势不妙,原本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奶油,此时却朝着武氏兄弟和乔慕峰大声吩咐道:“快打一桶清水来!” 武氏兄弟和乔慕峰都愣是没动,眼前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对着自己吆五喝六的? 见他们几个根本不听自己说的,奶油干脆自己起身,跑向醉八里的后院,从后院的古井里拎上一桶水就飞奔回吴乐身边。奶油“咚”的一身直接跪在吴乐身边,拼命的拿舀水浇在吴乐的伤口上,完全顾不得膝盖的疼痛。 眼见这个陌生人看起来像是在施救,乔慕峰和武氏兄弟几个糙汉也就不再阻拦。 表皮冲洗得差不多了,奶油伸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把吴乐的伤口撑开,继续用水浇。显然撑开伤口是很疼的,昏迷中的吴乐都微微皱起了眉头,乔慕峰一把掀开了奶油的手,质问道:“你做什么?这样不是让伤口撕裂得更开吗?” 奶油蛮横的甩开乔慕峰的手,面露决绝的说:“被犬科的动物咬了要马上撑开伤口,冲洗内部看不见的伤口,扩大伤口的接触面积,以防伤口里还有毒液残余。你现在不要插手,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想救他。” 犬科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倒是挺专业的,乔慕峰是个大老粗,根本不知道怎么急救,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瘦子在和乔慕峰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冒出了刀光,看来他是确实想救吴乐,于是什么都不懂的乔慕峰就没有再横加阻拦,只是在一旁看着。 奶油继续撑开吴乐的伤口冲洗着,待奶油冲洗完后,他轻轻将吴乐扶起,对乔慕峰说:“那个衙差,你现在赶紧把吴乐抬回澧州府,叫大夫给他敷上雄黄酒,之后就等着他醒就是了。” 一旁站着的武单和武双也心急如焚,平日里吴公子对他们不薄,而现在他们的女人,哦不对,是他们的白狐伤了吴公子,他们心里是万般过意不去。眼瞧着吴乐的伤口经过奶油的清洗后还在汩汩往外冒血,武双撕了自己衣服的一角,上去就要给吴乐的伤口包扎。 奶油赶紧出手拦住了他,大声呵斥道:“你干什么?狂犬病毒是厌氧病毒,你给他裹上伤口,只会让病毒滋生得更快。” 所有人都呆住了,眼前这个人不简单啊,嘴里吐出的都是什么稀罕字眼,什么狂犬病毒,什么厌氧病毒,世外高人啊。 乔慕峰那个黑大汉,咧嘴露出一排白牙:“看来我家都头命不该绝,是遇见高人了。” 奶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着现代化的词语在他们听来仿佛是天机泄露,还好眼前这三个人好像什么生物知识都不懂,只好转移话题吩咐乔慕峰:“你还是赶紧送吴乐回衙门,记住一定要用雄黄酒敷伤口,这样他才能有一线生机。”这回学乖了,奶油故意没讲这个年代只有雄黄酒才能消毒的道理。 乔慕峰扛起吴乐,临走前转头问奶油:“先生难道不随我一起去澧州府吗?我看先生是位高人,还请救人救到底,去澧州府继续为这澧州府二少爷诊治,吴知州大人一定会赏赐与您。” 澧州府二少爷?看来吴乐这家伙日子过得不错嘛,奶油果然心里有些嫉妒,但终究心底也放心不下吴乐,于是应了一句:“也好。”,便和乔慕峰一起赶往澧州府了。 19 眼前一片漆黑,天上勾起半段残月。 身体开始不停的坠落,强压的失重感像极了穿越的那天。 不知何时,身后又传来了一股子把自己向外推的力量,失重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迅速往上升所带来的强风,肾上腺徐激涌,四肢却无法动弹,仿佛快要被那强风削为人彘。 吴乐意识非常清晰,眼前的一切不像是梦境,强风似刀刃刮在自己身上也证实了这一点,但吴乐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只感觉自己在不断被往上推,身体都快被推到那半段残月上去了,惨白的月光直射吴乐的瞳孔,想伸手去遮挡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哪里还有力气?难道是狐毒发作让自己产生幻觉了?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吴乐终于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月亮,而是一个半圆形的白色座椅,悬在半空,而上面还斜躺着一个人,那人身着白色长袍,长发散乱,一只手从撑着自己的脑袋,正望着飞向自己的吴乐。四周无垠黑暗,正好衬出座椅上那人置身事外的无穷孤寂。 那股邪力恰好把吴乐推上了那白袍人的座椅,半圆月仿佛迎客一般,生出了另一半,正好让吴乐坐了下去。 对面斜躺着的人眼见天外来客,既不兴奋,也不紧张,连身子都没有动一下,不知是对不速之客的司空见惯还是已沉沦在这百年孤寂中。 吴乐使劲儿想看清楚那人的面貌,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就是电视画面上的马赛克一样,就那人脸上那块儿是挡住的,其他地方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人见吴乐东张西望的,也不做自我介绍,干脆自己先开口:“哎,我说别看了嘿,我问你,你就是那女的说的来给我作伴的人?” 吴乐刚想反问白袍人口中的女人是谁,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那白袍人也没等吴乐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唉,反正你知道不知道都一样,嘴是打不开的,我刚来这鬼地方的时候,也是浑身瘫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再等一段日子吧,等你能开口了,我再问你。” 白袍人说完扭了个身,翻了过去呼呼大睡起来。浑身乏力的吴乐也懒得再管许多,先闭眼休息一会儿,恢复恢复体力再说,至于这地方是哪里?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只能等自己能开口说话后再问那个白袍人。 大夫坐在床前,仔细为吴乐号着脉,一旁站着的奶油,焦急的搓着自己的手,以他的知识理解来说,就算是吴乐中了狂犬病毒并且马上病发,他至少也会醒过来,而不是像这样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两夜了,一点复苏的迹象也没有。 大夫起身对着忧心忡忡的吴知州沉声说道:“知州请放心,贵公子脉象一切平稳,呼吸匀实,不像是有毒在身的样子,至于公子为何迟迟不醒,恕老朽才疏学浅,也不清楚。” 年逾花甲的吴知州又苍老了几分,付过大夫银子,便招呼吴安送大夫出府。 这几天对他来说就像是潮起潮落一般,昏迷过去三十天的二儿子醒来后好像换了一个人,完全没了之前的纨绔模样,甚至还查清了澧州城里最严重的财务问题,一举端掉了为祸一方的醉八里。还没来得及给儿子论功行赏,却不想又遭此飞来横祸,儿子再度陷入昏迷。 好在终究是没有生命危险,吴知州看了看儿子红润的脸庞,就好像真的在熟睡一样,不像是有毒在身的样子,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自然而然的醒过来吧。 吴知州转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看着身后边一直站着的奶油。自打吴乐昏迷过去后,这个陌生人就只在伴在吴乐左右,从没离开过,据乔慕峰所说,正是这人对吴乐及时的抢救,吴乐才得以没有生命危险。两天过去了,爱子心切的吴知州一直观察着儿子的动态,也顾不上身边这位恩人。 吴知州苦涩的笑着,嘴里有气无力,抬手抱拳说道:“承蒙先生对犬子及时的救治,以及这些天来无微不至的照顾,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我叫何乃由,‘乃敢与君绝’的乃,缘由的由。”显然奶油还没有习惯宋朝的交流方式,面对为官一方的吴知州竟然不自称“草民”,也没有行跪拜礼,按大宋律例是要掌嘴五十、削去膝盖的。 但吴知州又怎会降罪于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呢?继续问道:“我看先生对犬子的伤势无比关心,都快赶上我这个当爹的了,请问先生和犬子是何交情?” 这一下奶油就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总不能直接跟他说“我和你儿子是下一世的铁哥们儿”这种蠢话吧。 深明大义的吴知州见眼前这人忸怩半晌也没回答,开口大笑说道:“哈哈哈,若是先生为难便不必说了,我听衙差乔慕峰说先生医术高超,所说的词汇,也是我等常人不能理解的,不知先生师从何处?方不方便留下继续替我儿诊治?要是先生另有要事,老夫就只好另寻其他大夫了。” 正愁没有借口留下来照顾吴乐的奶油连忙点头答应,嘴里忙不迭的应答道:“好啊!当然好!太好了!” 吴知州满意的点点头,对门外喊道:“吴安,你过来!” 吴安一溜小跑进来,躬身问:“老爷,唤我来有何事?” “二少爷现在由这位先生全权照顾,在二少爷昏迷期间,若是这位先生有何吩咐,你便照做,不得忤逆先生的任何要求。” 吴安俯首称是,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声音娇小却又坚定:“老爷,能不能让我也照顾二少爷?”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府内丫鬟烟儿,自从上次吴乐对烟儿许诺过以后要保护她的时候,在烟儿幼小的心底里就生起了一种情愫,这种情愫虽不能冲破两人身份的差距,却让烟儿也时时刻刻只想着怎么才能对二少爷更好。 吴知州没有责怪烟儿的擅自闯入,而是细细问道:“烟儿?你个小丫鬟,能照顾好二少爷吗?” 小小个头儿的烟儿努力的点点头,证明了自己的决心。 吴知州长舒一口气:“也罢,吴安作为府内院子,有更多的事等着他去做,就留你和这位先生一起照顾吴乐吧。” 奶油看着眼前这单薄又勇敢的小丫鬟,又不怀好意的看看昏迷着的吴乐,似乎一切都懂了,不禁在一边偷偷嘿嘿笑着。于是他走到吴乐床边上,轻声笑到:“吴乐你真行啊,先不说你没告诉我你是澧州知州二少爷这个事,你还偷偷拿了人家小姑娘的芳心,等你醒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20 江南澧州城轶事频发,西北肤施郡也是妙闻不断。 肤施郡地处黄土高原中南,地势多高而陡,易守难攻,是古往今来的兵家必争之地,常被称为“三秦锁钥,五路襟喉”,因华夏之祖——黄帝安葬于此,所以在肤施郡内繁衍生息的老百姓也不在少数,都渴望着老祖宗的福荫能照顾到自己。地处边塞、人丁兴旺的肤施郡也一直英雄辈出,常有豪情万丈的侠客、拼死沙场的将军诞生于此。 但老韩家却完全没这个指望了,老兵韩庆年轻的时候,跟随着成都路转运使章楶所率领的平西军抗击西夏,虽没有将西夏国的敌军一举歼灭,但是也使得敌方元气大伤,多年不敢再犯。韩庆当年在平西军里做到了左右骐骥副使,虽只是一个从七品的小官,但也曾在与西夏的厮杀中屡立战功,是一名身背百创、剃头无数的骁将。解甲归田后一直心系国事的韩骐骥想要再培育出一位能继承自己铠甲的后人来,可惜一直未能如愿。 头四个孩子里,老大老二都是女儿身,老三虽是男儿郎,也生得力壮,是块儿当兵的好材料,但却在一次与人争斗时失手将人打死了,因此吃了官司,不得不上五台山剃度做了和尚,这才免得一难,老四就更不消说了,生下来就一股子书卷气,长成后便是个不吃饭也要读书的怪才,十八岁那年因不堪老父亲一心想要他投笔从戎的劝说,也就从家里卷了些行囊,四处游学去了。 到了这老五,韩庆再也不愿多提。 清晨的肤施郡里叫卖声稀稀拉拉,人们大都还在梦里和周公对弈,虽是三伏天里,但地势高峻的肤施郡早晚仍是有层薄薄的凉意,偶尔一阵凉风吹过还会漾起一阵细细的沙尘,因此生活在这里的老百姓白天生息的时间较为紧凑。 一阵女子急促的脚步声,在颇为宁静的肤施郡里格外突出,脚步声的主人是住在肤施郡南境边缘的韩白氏,她正老马识途一般去寻找她的夫君。 来到赌档对面的街上,韩白氏一眼就认出了自己那横在地上正呼呼大睡的夫君,遥想当年刚刚与子成说之时,自己的夫君韩世忠是何等的少年意气,曾经立下要成为“天下第一大将军”的豪情壮语,却不想那只是逢场作戏,婚后韩世忠一味沉迷在赌场、酒场,每次赌完醉酒后就睡在街边,再无分毫形状,每次还得要韩白氏去寻他,连拉带拽的把他拖回家。长此以往,韩世忠的身上不免染上很多毒气,原来白皮嫩肉的他,现在落得满身的脓疮烂皮。 今天又是如此,韩白氏站在憨憨入睡的韩世忠身前,手里攥紧了拳头,但看着他满身烂疮,自己是又心疼又生气,每天家里一切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是自己一手掌管,本应成为家里顶梁柱的韩世忠却只知道喝酒赌博,每每当韩白氏劝诫韩世忠,希望他能主动为这个家庭承担起责任来时,韩世忠总是推辞说:“你一个妇道人家休要管我,我命中注定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现在只是时候未到。” 一次次相信,又一次次失望,韩白氏放开攥紧的拳头,只得又把自己那不争气的夫君给拖回去。 清晨起床去寻找韩世忠的韩白氏,等把韩世忠拖到家里的床上时,已是日晒三竿,刚刚将韩世忠安顿下,门外就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韩白氏见到那人赶忙屈膝行礼:“拜见父亲大人。”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韩世忠的老父亲,前平西军左右骐骥副使韩庆,老兵韩庆见儿子这般模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为此父子两人闹得很不愉快,但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韩庆虽然嘴上要韩世忠滚出韩家永远不要再回来,但背地里曾多次到儿子家里来看看,但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他又去吃酒赌博了?”老太爷声色俱厉道。 韩白氏无奈的点点头,老太爷也只能是叹了一口恨铁不成钢的气。 匡河醒来后发现自己浑身奇痒难当,看来自己这前世并不怎么讲卫生啊,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屋里坐了一个看起来很严肃的老头,老头身边还站了一个容貌平平但皮肤白皙如玉的女子。 匡河看着眼前两个陌生人都带着一副怨念的眼神看着自己,只能强挤出一分笑容,向两人挥挥手:“hello?” 匡河打完招呼,那两人眼神更奇怪的看着他了,老头首先开口了:“你到底想怎么样?要一直这样下去了?若是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便写一份休书休了你这结发妻子,让人家趁年轻赶紧重新寻觅另一个良家,别再跟着你吃苦受累,每天早晨还要去外边到处寻你。” 这一番话出来,匡河是彻底搞不清楚状况了,一旁的女子开始簌簌的掉眼泪。 老头继续沉声闷气的说到:“你爹我是战场厮杀的平西军,你大姐二姐也都是老实本分的良家妇女,你三哥是一身横练筋骨的好汉,你四哥虽无将帅之才,但也在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只会喝酒赌博,你当初在大家面前立誓要成为‘天下第一大将军’的情景,直到今天我还历历在目,怎么现在每天就过成这个样子了?” 老头一番苦水一吐,匡河总算搞明白了眼前这个老头是自己的前世的父亲,而旁边站着的则是自己前世的妻子。 根本不习惯这种人物设定的匡河开始斜着眼睛打量起面前的两个人,平生里最讨厌被人说教的他,刚一穿越过来就面对着一个老气横秋的老头,还有一个满脸怨妇像的女人,这让匡河很不爽。 那毫不尊重的斜眼表情,惹得韩老爷子更生气了,拍着桌子,把两根眉毛竖到了顶点:“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如果不掩饰一下自己内心的不爽,可能刚刚穿越过来就要被这怒气冲冲的糟老头子给干掉。 匡河在心里细细的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虽然这前世的父亲与媳妇在他心里根本不算什么亲人,别说他们俩了,就是这北宋所有的黎民百姓、官民代表在匡河心里啊,都跟游戏的npc一样,只不过是一个流程而已,所以为了让自己的穿越大戏来得更顺当些,匡河主动赔起笑脸来,瞬间由不爽变到满脸堆笑:“父亲,娘子,我应该是做了什么事让你们不开心了,你们说我做错了什么,我这就改,这就去做。” 韩老爷子听到自己儿子这番话,总算是舒了一口气,稍微展眉:“我和你家娘子只希望你能对得起这好男儿立于天地间的远大志向,就算不能如你当初所说的做什么将军,好歹你也得跟你爹我一样,以成为一名保卫大宋江山的英勇配军。” 怎么一穿越过来就要自己当兵了,饭都还没吃上一口,匡河开始面露难色。 韩老爷子一看儿子不说话了,又恢复起刚才严厉的神色来:“怎么?你还是不愿意?还要往那酒桌赌档里去?” 匡河赶紧摆手否认,看着旁边的女人说:“娘子,我肚子饿了,咱能不能吃饭后再说这事儿。” 韩白氏听完就要起身去厨房里做饭,韩老爷子却拦住了她,对匡河说到:“不忙,世忠你看看你现在身上的邋遢样,满身脓疮不说,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儿干净的皮肤,你让你娘子怎么能忍受你?你这样走到外面简直是丢了我们老韩家的脸,你现在先别急着吃饭,我看把你家里水井里的水全打上来也不够你洗干净的,这样,你且先去东上的上尹湖去把身上洗干净,回来再说吃饭的事。” 匡河应了一声,起身便要按照韩老爷的吩咐去东边的上尹湖洗澡去,但刚一起身,回想起老爹刚才说过的话,自己前世竟名叫韩···韩世忠? 21 韩世忠,字良臣,南宋中兴四将之一,与岳飞并称“韩岳”,曾官至太保、枢密使等要职,能在重文轻武的宋朝做到升到如此高的地位,可见韩世忠英武神气冠绝九州。 匡河想到这儿心中先是一乐,尔后看看自己的身体竟是遍体流脓,脸上一摸上去也是胡子拉碴,哪有半分气吞山河的将军气概,脑袋里开始努力回想在历史课上学到的关于韩世忠的典故与史实,最终回想起来的,却只有一个女人的名字——梁红玉。 可笑自己还曾大闹历史课堂,给韩世忠起了个“嫖骑将军”的歪名,哪曾料到自己的前世竟就是这位将军,这不是自己骂自己吗?匡河不禁哑然失笑起来。 不管现在如何,如果自己严于律己,一心为宋朝效力,想必还能过过将军瘾,而且还记得那次大闹历史课堂的时候,奶油提到过,这韩世忠一生有四房妻妾,除了发妻韩白氏,另外三位都是曾落入风尘的美娇娘,没准儿自己还能享享在现代体会不到的齐人之福。 想到这里,匡河乐得简直要蹦了起来,跑到韩老爷子身前拼命的摇晃着他的肩膀,大声说道:“爹,娘子,你们稍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上尹湖去洗干净身子,你们就在家备好酒菜等我回来,我要同你们一起把酒言欢。” 匡河嘴里的场面话,到了他这前世的老爹和娘子耳朵里,却是稀罕极了的词句,向来窝里窝外都横的韩世忠,今天却破天荒的要留他那老父亲下来和他一起吃酒,还说什么要把酒言欢,在老爷子和他媳妇韩白氏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没等他们答应一声,匡河就一人径直朝肤施郡东头的上尹湖跑去。 匡河心中一门心思想着自己可能会变成一个大将军,竟然完全忘记了自己根本不知道上尹湖在哪儿,于是他只好踩着快要沸腾的热土,一路打听着问过去。 清晨与正午的肤施郡简直就是两个境地,等那日头升起来,清晨一层薄薄的水汽早就蒸发殆尽,形成一股子热浪,窜行于肤施郡的大街小巷,郡里有钱的富贵人家早就建起了自家的冰窖,而穷人家里呢?就只能上树荫底下坐着,随着太阳角度的变化而不断挪动着自己的椅子,偶得一阵微风徐来便是像得了二钱银子一般享受。这不管古往今来还真就是一个道理——“富人靠财力,穷人靠努力”。 所以在肤施郡酷热的三伏天里,中午在街上是绝对寻不着半个人影的,连丐帮众人都晓得去找一块儿阴凉处待着,而不是焦日烈阳下博取同情。但今天街上破天荒的多出这么一个人影来,正是那拖着韩世忠皮囊的匡河。 身上不断有脓水绽出,碰到这烈日,身上仿佛起了更激烈的化学反应,那脓疮简直就像是铁锅里煎的溏心鸡蛋一样,手指触碰上去软糯无形,但只那么需轻轻一使劲儿,便像是有无穷无尽的脓汁往外淌。这抵消了一些匡河心中的热情,但一想到自己是附身在这宋朝护国将军身上,心里还哪有什么不爽快,恨不得边跑边小跳起来。 途中经过不少地段都有人看见了举止异常的韩世忠,纷纷打招呼道:“嘿,泼韩五,大中午的不在家呆着要干嘛去啊?” “泼韩五,你家娘子没寻着你吗?平日里这个时候可不见你冒头啊。” “身上带着足够银钱没,把昨天输的给赢回去啊!” 面对这些个五花八门的“熟人”,匡河是一个不认识,索性都一律回答:“我要去当将军了。” 众人听完这肤施郡里最著名的泼皮无赖,竟说出这等豪言壮语,都当他是酒还没醒或者是失心疯了,大家都没当回事儿,一笑了之。 从正南头走到正东头,足足花了匡河一个半时辰,等走到上尹湖边上时,匡河全身都已经皮开肉绽,瘙痒难忍,那瘙痒还挠不得,一挠便是多了一处烂疮。 四下无人,匡河脱了脏乱不堪的衣裳,就要遁入湖中去享受清凉。就当匡河准备下去的时候,一只手蛮劲儿十足的拉住了他,不知从哪里蹦出这么一个斗鸡眼、嘴边上还长了一颗肉痣的陌生老头,老头嘿嘿一笑,说道:“小伙子,你这是要下湖去啊?” “是啊?怎么了?”匡河没好气的回答道,因为那斗鸡眼老头一把抓住了他的伤口,伤口上传来阵阵火辣辣的疼痛。 老头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若相信老朽,就让老朽给你算上一算,嘶···你呀,今天是绝不能下这上尹湖,之所以不能下,是因为你下湖之后会遇到一劫,这一劫可能会要了你的命,在我们老道家的行当里,我们管这个叫龙冲劫,但只要是你冲过这一劫···” 匡河哪里还有耐心听这个江湖术士随意胡诌,一把把老头推倒在地,临走还不忘朝那老头肚子上踹了一脚,以报他刚刚诅咒自己和捏到了自己烂疮的双重仇恨。 老头哎呦一声倒下,捂着肚子再起身,却看见那泼大汉已经游远了,便朝着湖中大喊:“你要是冲过这一劫,必定如龙上天,定会成为那人中龙凤,到时你再来找到我,我再为你的前路卜上一卦。” 一阵清凉直贯匡河全身,身上的每一处脓疮都不疼了,眼见那岸边的江湖骗子还在对着自己叫喊着什么,也完全听不清了,直接对他竖起了右手的中指,行了一个现代化的“见面礼”。 老头灰头土脸的离开,只留得匡河一人在湖中畅游,这湖水好生冰凉啊,身上每处脓疮都灌满了凉水,一时间好不舒坦,匡河只想好好在这湖里泡上几个时辰,以减轻自己满身的疮痛。 越往湖中游去,这水越凉,凉得渐渐有些刺骨起来,匡河抖了一个激灵,一个猛子扎下去想看看是不是到了湖中心了,水才这么冰凉起来。 这一扎下去不要紧,吃了满满一嘴的淤泥,匡河站起身来,脚底刚好可以踩实湖底,而水只将将没过了他的胸口。匡河吐了嘴里的淤泥,郁闷极了。 原来这上尹湖原先是一块儿平地,虽常有下雨积水,但由于低洼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泄水口,所以就一直没有形成固定的水域。后来天降大难,肤施郡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从山上震下几块儿大石头,一下子就堵住了这块儿平地的地势低洼口,随之就形成了一个堰塞湖,也就是现在的上尹湖。 所以按理来说,这地势均等的上尹湖,应该每处湖水的温度都差不了多少,怎么现在游到湖中心左右却这么冰冷刺骨呢? 就在匡河还在纳闷的时候,身后骤然腾起大片水花,匡河转身要看,却被水花溅了满脸,睁不开眼睛,匡河顺势想向后跃去,但无奈水的阻力让他没跳多远,那个袭击他的东西却是在水里无比活泛,一下就缠住了匡河的双脚,匡河挣扎着失去重心,倒进了不深不浅的湖水里。 那东西紧缠着匡河的身体,似乎是一层一层包裹上来的,从触觉上匡河感知到,之所以刚才的水越来越冷,全是因为这个浑身冰凉刺骨的东西预谋好了要偷袭自己。 匡河在水中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越是挣扎,自己生还的机会就越小,等再凝神睁开了眼,一张血盆大口赫然出现在匡河面前,匡河赶紧用自己的两只手钳住这张森罗巨口,一时间一人一怪就在这上尹湖底形成了僵持的状态。 匡河心里清楚,这怪物明显比自己更识水性,再这么耗下去,等胸腔里的氧气耗尽,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得赶紧想办法让自己站起来呼吸空气,才能免于被这怪物给生吞下去。 一人一怪就这么在水底僵住了,不知道是匡河使出了全身蛮力还是那怪物突然松懈了,匡河明显感觉到那怪物巨大的咬合力突然松了一下。 抓住时机,就在它松懈的电光火石间,匡河那撑起怪物上颚的右手腾出两根手指头来,仅用三根手指顶着那怪物。腾出来的大拇指和食指好似从天上的大罗神仙借来了三分力气,捻起那怪物嘴里那摸起来足有一寸半长的尖牙,使劲儿那么一掰,那尖牙竟然就直愣愣的被匡河被掰了下来。 失去牙齿的巨疼,让那怪物一直紧缠着匡河的下半身松开了,匡河趁机站起身来,终于跃出水面,大口呼吸起来,再看看还在与自己纠缠的怪物,是一条通体发白的巨蟒。 虽然匡河从水里站起来了,但也只是解了一时的性命之忧,那白色巨蟒还紧紧缠绕着自己的身体,还是企图在匡河耗尽力气后活吞了他,血盆大口正努力地朝匡河脑袋上咬过来。 一人一蛇就这么斗上了,都拼尽了自己全身力气。 22 下午时分,肤施郡街头开始活络起来,没了正午当日的暴晒,街坊四邻还是更喜欢从屋里和树荫底下走出来,大家聚在一起坐而论道、畅谈国事、家长里短,这是独属于肤施郡老百姓的豪迈。 街头上众说纷纭,一时间好不热闹,但这热闹却随着一声声惊诧开始中断。 匡河与那白蛇没有再泡在湖里,转而纠缠到了岸上,因为现在主导权在匡河手里,虽然他看上去比较狼狈,两手依然死撑着顶住那白蛇的上下颚,可是两条腿是早已脱了困,行动稍显自如,于是匡河打算去岸上寻找别人帮助。 一人一蛇纠缠着上了岸,蛇死死地缠绕着人的上半身,企图勒死这家伙然后再美餐一顿,人则是奋力反抗,双手一上一下掰住蛇的巨口,不让那巨蟒得逞,双腿却仍是健步如飞,这样的画面,放之五湖四海都是奇闻一件,除了拖着韩世忠身体的匡河,世上还有几人有这般力气呢? 匡河走上了肤施郡的官道上,见人便喊:“来个人帮我搭把手,把这蛇给我扯下来。” 可众人哪里敢近身这条白花花、有房梁粗细的巨蟒,凡是看到的老百姓都是“欧哟”一声的四散逃离开了,生怕这白蛇会重新调整目标,转而去攻击他们。 匡河眼见得无人愿意帮他,便一路张嘴开骂:“你们这群胆小如鼠的东西,连条蛇都怕,没看见爷爷我正死死地扣住他了吗?我只需要一个人过来帮我扯下他的蛇身就能脱困,看看你们一个个吓的,都是狗屎!狗屎!”也不知一直与白蛇僵持着的匡河,是哪里还有力气去骂人的,众人被骂了反而没有还击,倒是都竖起大拇指,对着这平时人人嫌弃的泼韩五夸口称赞道:“此乃真猛士也!” “我要你们夸顶个屁用!”匡河仍然气呼呼的骂道,看来在街上寻求帮助是不现实了,只好回家里找父亲和媳妇帮忙了。匡河就这样钉着一条白色巨蟒向城南头自己家里走去,一路上看热闹的老百姓像是夹道欢迎一般,围绕着给匡河开路。 匡河一路上受尽了父老乡亲的无用夸赞,忙不迭地走到了自己的家,来到家门口便大喊:“父亲!娘子!快快出来相助与我!”叫了两三声,屋内并无人回应,匡河心中暗自骂道“怎么关键时刻谁都帮不上老子的忙呢?果然不是亲生的老子。” 算了,本来在匡河心里也没把那两人当做自己亲人,更别提想要他们提供什么帮助。 心一横的匡河径直走向了厨房,没办法,只得自己想脱困的法子,本来想来到厨房里拿一把菜刀砍死这畜生,可只要自己腾出手来,那项上人头还不被这怪物给吃了去,现在能利用的就是一双脚。 脑子里从不缺乏鬼点子的匡河对着呈放菜刀的桌案就是一脚,把刀从桌子上被踢了下来,却好死不死的正好掉在匡河的脚上,顿时鲜血喷涌,匡河暗自“嘶”了一口,却还哪顾得上受伤的脚,还是赶紧解决缠在自己上半身的这个畜生要紧。 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匡河,忍着剧痛,从门外踢进来两块相对平整的砖石,两石一夹,就把刀刃朝上的菜刀给固定住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匡河看了看那因为老张着嘴,而蛇信子都有点干枯的白蛇喝道:“狗东西,今天不是你死,就是···就是你死!” 说罢匡河就躺下身来,在刀刃上来回的滚来滚去,企图用这滚来滚去的刀伤来弄死白蛇,边滚还边喊着自己这招式的名称:“无敌风火轮!” 这一人一蛇在刀上就这样滑稽的滚来滚去,也不知是匡河伤得多,还是白蛇伤得多,那畜生也是通灵性之物,心里也清楚得很,今天算是遇上硬茬了,在它的蛇生中,头一回面在对人类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于是它用尽全身的最后一点力气,裹的更紧了些。 眼看着没有把蛇弄死,反而让它愈战愈勇,匡河是彻底地生气了,发疯似的在刀上磨来磨去,那刀都磨缺口了,匡河依然不罢手,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老子今天就算是死了都要和你同归于尽!” 最终,这白蛇还是先体力不支,败下阵来,松开了缠绕了好些个时辰的猎物。 匡河长舒一口气,自己终于是死里逃生。这要是别人,可能就赶紧脱身,免得这怪物再回光返照,又要吃人,但这事是搁在报复心极强的匡河身上,这白蛇注定是要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匡河继续喘着粗气,朝那已没有声息的白蛇看去,嘿嘿笑道:“狗东西,你以为爷爷我弄死你就算完了?你不是要吃爷爷吗?啊?爷爷现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正好吃了你这狗东西来续命。” 说罢,裹着一身刀伤的匡河再次站起了身,他全身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全凭着一股子要报仇的倔劲儿架起了锅,烧好了水,还去门外采了几株野紫苏,就这盐巴,把这蛇整根儿给炖了。 打了一会盹儿的功夫,白蛇肉就彻底熬好了,那飘散出来的香味,香醒了打盹儿的匡河,一天了,早就该吃上东西的匡河这才吃上口热的,也顾不上那一片片厚厚的蛇鳞,他一人盘坐在地上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边吃还边说:“别说这东西还真挺好吃,没白费老子这么大劲儿,把他给弄回来。” 吃饱了的匡河瘫坐在地上,不知为何四肢开始麻木起来,也不知是吃多了蛇肉带来的副作用,还是这一天的决斗终于让他精疲力竭,他竟床都没上,就兀自躺在地上睡着了。 却说这老太爷见儿子迟迟没回来也不担心,竟领着儿媳妇,上自己的府上去取几副老安人给自己儿子和儿媳织的千层底去了。 他为那个泼皮无赖的儿子担惊受怕已经够够的了,这没及时回来吃饭,想必又是去了赌档酒坊,在无比失望下,老太爷却也舍不得真让自己儿子受罪,只希望他娘亲亲手织的鞋子能唤回那泼皮无赖的五儿子心中的些许良知吧。 两人急匆匆去,又急匆匆回,心里倒是还挂念的那人称“泼韩五”的儿子,万一他只是多洗了一会儿澡,迟回来了些呢? 但这一路上的父老乡亲们都与平常有些异常,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看见了韩老爷子和他儿媳妇讨论的更加热烈了,这让摸不着头脑的二人又以为韩世忠在外面闯什么祸了。 等到家一看,韩老爷子看见屋内被捣得乱糟糟的,寻遍了卧房厅堂也没寻着半个人影,便以为是遭了贼子,正打算去报官,在厨房内收拾的儿媳妇却叫住了自己:“父亲大人!您快来看!” 一向说话小心谨慎的儿媳妇都如此喧哗起来,看来定是出了什么事,韩老爷子快步走进厨房,自己那儿子正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睡大觉呢,就在他身边,一堆白骨堆砌如山。 离奇的还不是韩世忠身旁那堆白骨,而是韩世忠本人,只见他那本来遍布烂疮的身体,此刻竟肤若凝脂,洁白如雪,全身上下是看不出有一任何一点疤痕,那英俊的相貌,像极了与韩白氏新婚燕尔时的他,一时间看得韩白氏都有些恍惚了。 23、 韩老爷子走上前去,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相貌堂堂的儿子,虽然还是不讲究的倒地就睡,但从外貌上看,已经让韩老爷子眼中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五儿子。 韩白氏看着一旁的森森白骨,还有一条剩下的尾巴一样的东西,再瞧见了还热气腾腾的铁锅,看起来她的夫君是因为吃了什么东西之后才昏睡过去的,至于这身体上恢复如初的肌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那东西才复元的。 韩白氏轻声唤道:“五郎!五郎!你快醒醒。”自打韩世忠自甘堕落后,韩白氏就没再叫过他这个亲昵的称呼,今天重新见到韩世忠以前的样子,尘封已久的心,总算是打开了半扇窗。 匡河砸吧了几下口干舌燥的嘴巴,又挠了挠腮,极不情愿的醒了过来。等他从地上坐起身来,却看到自己的父亲正跪在自己面前,吓得他赶紧起身搀起老人家,嘴里却还冷冷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匡河之所以会冷冰冰的吐出这么一句话,一方面是刚才与白蟒争斗中,向父亲、娘子求救而不得的怨恨,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本来匡河就没把这两个人当亲人。 一生骁勇善战的韩骐骥甩开了儿子搀扶自己的手,老泪纵横的向天沉声呐喊道:“章将军,今日神迹乍现,属下总算是后继有人啊!今日良臣吾儿终于觉醒,章将军,看来属下的心愿不久就能马到功成啊!哈哈哈哈!” 豪迈大笑完,韩老爷子竟兀自磕起头来,匡河想上去再搀起韩老爷子,却被他妻子韩白氏轻轻拦下,韩白氏微笑着对匡河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去打搅老人家动情的一刻。 谁不知道肤施郡韩家忠烈满门,历代韩家子孙,都是驰骋沙城、宁战死不退降的好儿郎,只是到了韩世忠这一辈,名声全被他泼皮无赖的形成给破坏了,大家都以为这是一门忠烈的落幕,没想到上苍给了他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 韩老爷子颤颤巍巍的自己站了起来,转身双手使劲儿握住自己儿子的肩膀:“良臣吾儿,这次你全身恢复得完美如初,想必是上天可怜我们韩家一世都在为大宋效力,给了你这么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你可不要辜负上意,一定要成为你原先口中所说的天下第一大将军啊。” 听到韩老爷子的话,匡河这才抬起手来看到了自己的皮肤,原先布满烂疮的手臂现在好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白滑细嫩,匡河赶紧惊喜的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所有能看到的部位,甚至都想把裤腰带给解开。 眼看儿子又要做出非礼勿视的举动,老爷子又横起了眉毛,怒目圆睁,匡河瞅了他一眼,赶紧老鼠看见猫似的,紧了紧自己的裤腰带,老爷子倒是就像川剧变脸一般,又喜笑颜开了,他吩咐起自己的儿媳妇来:“儿媳妇,你去炒几个好菜,打上几角好酒,今天我要同我儿一醉方休!” 韩白氏喜上眉梢的应了一声“哎”,就去厨房忙活去了。 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巧媳妇,不一会儿,炒的一手好菜的韩白氏就弄好了一大桌子美味佳肴,每盘菜看上去都是那么的让人垂涎欲滴,不少吃过韩白氏做的菜的人都对她竖起大拇指,说如果韩白氏能凭着这门儿手艺开个饭馆,那一定生意兴隆,可惜我们的韩世忠夫人却是个老实巴交的家庭主妇,一心只想相夫教子的她,从来没动过开饭馆的念头,再加上韩世忠每日只晓得吃酒赌博,她一个人怎么能张罗得开一个饭馆呢? 招呼匡河和父亲坐下后,韩白氏便一个人出去买酒了,饭桌上,刚刚吃了大半条白蟒的匡河屡次要动手先吃,都被韩老爷子制止了,说一定要等韩白氏坐上桌了才能吃饭,说完还没完没了的跟匡河说起他们家的祖训族规来,说什么不可不尊重妇人等等之类的啊,听得匡河是一阵头皮发麻。 好不容易把韩白氏等回来了,三人都整整齐齐的坐在桌上,父亲还是不让匡河下筷,固执的让他把今天经历的一切交代清楚了再吃饭,包括自己是怎么全身恢复得通体健康的,还有那厨房里一堆白骨,和半条断尾是怎么回事。 匡河只能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了,听到匡河绘声绘色的描述,饭桌上的另外两人都瞪大了眼睛惊呆了。 活了六十余年的韩老爷子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奇事,忙不迭的夸口称赞:“我儿果真是天神下凡,连那通体白蟒都能制服,我曾听人说,蛇以白为尊,凡是体态呈白色的蛇都是灵蛇,它们的修为都在百年以上,我儿能一把将其擒杀,果然当得起我们韩家的名号。看来你身上的疮毒也是吃了那灵蛇肉给治好的,这般神物,我和你娘子怕是无福享用咯。” 韩老爷子哪里知道,哪是他儿子将白蟒擒杀啊,他儿子只是被动的杀了那白蟒而已。 看见父亲大人因为没吃上灵蛇肉而扼腕叹息,韩白氏马上想到厨房里还剩下半条蛇尾,当即提议去把它做了,呈上来给父亲吃。 韩老爷子两眼直放光:“如此甚好,儿媳妇,你赶紧去。” 不一会儿,那白蛇的半条尾巴就在韩白氏的巧手下烹饪好了,香喷喷的端了上来。 刚想拿起筷子大快朵颐的匡河想起了一些事,那即将插进碗里的筷子又放了下来,一副认真的表情对桌上的另两个人说:“父亲、娘子,以后我韩世忠就姓韩,名世忠,字匡河,你们觉得如何?” 刚才要吃饭,现在却突然要改名字,韩老爷子和韩白氏讶异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韩老爷子先是想了一想,然后眉眼中露出疑惑的说:“哦?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改你的字,之前叫良臣不是挺好吗?” 良臣这个字虽然在听起来确实不错,但在匡河耳朵里却是极为尴尬,首先是因为,他被人叫了十几年的匡河了,这猛然一变,叫成了韩世忠或者韩良臣,确实让他难以反应过来,这其二就是因为,“良臣”这个字在古代句好话,可在匡河生活的年代,有一个叫“叶良辰”的家伙最是让他膈应,如果以后每天被人叫着“良臣、良臣”的,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他,让他回到朱琼斋来得痛快。 而且在匡河心中,自己改不改名字,与他眼前这两个npc有何关系呢? 但匡河没有直愣愣的跟韩老爷子这么解释,而是迅速在心里编了一套说辞,细细解释自己的名字的由来:“‘匡河’这个字可比‘良臣’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匡河意味着匡复河山,眼看今日的北宋,辽、金、西夏俱是虎视眈眈,边境上也常有割地赔款的事情发生,若是我将来做了那天下第一大将军,定要重新收复失地。” “不错,我儿果然宏图大志依旧”韩老爷子笑眯眯的半闭着眼,在心中不断品鉴着“匡河”这个好名字。 韩老爷子刚要举起酒杯,称赞儿子的好文采时,匡河一把挡下了他的酒杯,继续说:“我还没说完。我刚才所说的,这就是‘匡河’的意义所在,至于‘良臣’,那不过是皇帝老儿的一群膝下奴罢了,好官坏官还不是他一句话说了算,就看宋徽宗现在这副德行,他口中的‘良臣’就未必是一个敢为大宋拼死沙场的好官。更何况,更何况我的直觉告诉我,宋徽宗马上就要被别的正义之士所替代,绝对会的。” 匡河口中的正义之士,不是别人,正是和他一起穿越来的吴乐,刺杀宋徽宗甚至就是他们穿越而来的目的,也不知吴乐现在身在何处啊。 匡河想到了吴乐,便陷入了沉思,韩老爷子听完匡河的一番狗屁理论,勃然大怒,一巴掌直接扇在匡河脸上,此时已经细皮嫩肉的匡河脸上瞬间印上了一个巴掌。 打完儿子,韩老爷子疯狂的高声怒斥他:“大宋官家何曾亏待过我们韩氏族人,今天你竟口出狂言要与大宋王朝倒戈逆行,我···我···我今天就要除了你这祸害。”说完拔出随身佩戴的鱼肠短剑,就向匡河刺来。 面相决绝的匡河,此时已不想,更不能去跟韩老爷子去解释什么是“大兴花石纲”,什么是“夜会李师师”,什么是“靖康之变”。 而对于眼前陌生的父亲,匡河一点不在乎,因为他不是韩世忠身体里匡河的父亲,对匡河来说他只是个陌生人,现在看起来,还是一个有些顽固不化的,挡在“澧州四怪”共同目标前面的固执老头儿。 匡河不是吴乐,他不需要,也不想去珍惜这份意外的亲情,对他来说,古代的这些忠孝礼义廉耻信都是俗不可耐的东西,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扶吴乐坐上皇位,尔后自己享受一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就完事儿了。 这趟穿越之旅,或许就是一部更真实一点的3d电影,凡是挡在这个目的前的人事物,那都是可以抛弃的、可以消失的。 匡河满脸露出了奇怪的笑容,那笑里有蔑视、有可怜、有无畏,伸出手,迎着韩老爷子刺来的鱼肠剑。 韩白氏眼看着剑拔弩张的父子俩,想上前阻止却已经晚了,韩老爷子本来只想吓唬一下这个在言语里企图颠覆大宋王朝的儿子,没想到匡河非但不躲,反而伸手迎了上来,这发出去的力,想收,可就收不回来了。 鲜血染红了一桌饭菜,鱼肠短剑穿透了匡河的一只手,匡河却面无惧色,冷峻的声音让韩老爷子和韩白氏都为之一震:“凭您这副风烛残年的身体就想杀了我?怕是要笑掉我的大牙,您还是安安心心坐下来吃饭,我答应您,我一定会去应征,然后风风光光的做一位大将军,到那时候,您自然可以享尽清福。” 愤怒到了极点的韩老爷子,浑身都在发抖:“你不准去应征,老实在家给我呆着,不准去!”韩老爷子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当初是那样希望儿子去为国效力,此刻的自己却想生生拦下自己最初的梦想。 “行啊,那就断绝父子关系吧,”匡河轻松的说道,用他那还汩汩往外流血的手,端起了酒杯“这杯酒,就当我敬您老人家的,喝完这杯酒,咱们俩啊,就再无任何瓜葛。” 韩老爷子听完这话,只感觉喉头一甜,一口老血从嘴里喷了出来,大声骂着匡河:“忤逆子!忤逆子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一旁的韩白氏看到这情形,只是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言语不出来,一直恪守妇道的她,此时也不知该站在父亲大人这边,还是站在那看似已经走火入魔的夫君这边。 24、 如果给你一次附身前世的机会,你会选择沉浸在现有人物关系网络中?还是选择置身事外?吴乐和匡河虽然情同手足,但是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匡河端起的酒杯一直悬着,那酒杯里甚至撒了些自己的鲜血,他全然不在乎,只是死死地盯着韩老爷子,企图从他嘴里得到“同意断绝父子关系”的答案。 韩老爷子心有不甘,本来以为全身恢复如初的儿子,心智也会像以前一样少年意气,哪晓得这韩世忠刚好了三分皮子,却想着要颠覆大宋王朝,真是还不如之前那个满身烂疮的“泼韩五”。 匡河见老爷子不喝酒,就夹了些可口的饭菜到韩老爷子的碗里,嘴巴上也稍微软下来一点,说:“您还是先别想断绝父子关系的事了,我虽说觉得宋徽宗要完蛋,但也不一定就能遂我的愿,天下之事,哪有那么尽善尽美的。” 这句话倒也是匡河的心声,虽然他是一定会助吴乐一臂之力,但到时候谁知道会不会节外生枝呢?一切都还说不准。 韩老爷子连嘴里的血都没擦干净,继续厉声说:“你这小王八蛋,竟然说当朝天子要完蛋是尽善尽美之事,好,好啊!我算看出来了,你现在是无可救药了,我便如你的愿,今天就是你我间的最后一顿饭,这顿酒饭完后,你就莫再姓韩了,也别再叫世忠,你不配,从今往后,你与我韩家再无半点瓜葛。” 匡河眼见韩老爷子的生气程度是越来越高,他倒不以为然,听完韩老爷子这番话,他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成,竟躬身对着韩老爷子敬酒:“谢谢父亲成全。” 心已凉透的韩老爷子拿起了筷子,吃起饭菜来,看着又已经愣住的儿媳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现在儿子都已经断绝关系了,儿媳妇还能存在吗?韩老爷子只能伸手拍了拍韩白氏的手,说:“赶紧吃饭,别让这外人把这么香的饭菜吃完了,你且莫着急,丢了这般泼皮无赖,对你来说该是幸事,我韩庆发誓一定给你寻摸一个更好的人家。” 匡河听到这话,特别开心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解决了一个麻烦,还附赠解决了另一个麻烦。 韩白氏听到自己的父亲大人都说要给自己张罗下家了,而那日夜陪伴的夫君听到这话竟然还展眉一笑,韩白氏蓄在眼里许久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一顿饭就给吃成了这样,她不懂什么家国情怀,也不知什么是忠烈之后,她只知道她在乎这个家庭,在乎自己的夫君。可眼下自己的夫君竟活生生的拆散了自己的家庭,她第一次恨起眼前这个自己唤为“夫君”的人。 为了展示自己的愤怒,韩白氏也夹菜吃了起来,学着父亲大人说的那样,不让那“负心人”坏了一顿丰盛佳肴。 就这样,三个分崩离析的人静坐在一起,吃着属于彼此和对方的最后一顿共享晚餐。 那场面,奇怪极了。 酒足饭饱后,匡河起身,玩世不恭的看着眼前两个人:“好了,谢谢二位最后的款待,我这就滚了,希望你们未来两个一切都好,韩老爷子,就您这身子骨,努努力,说不定还能再生出一个儿子来,继承你们韩家的忠烈血统。” 没想到吃饱喝足的匡河竟说出这种违背人伦纲常的话来,被自己的亲身儿子这般羞辱,韩老爷子站起身来,就要再施一剑刺去,但是一起身,老爷子只觉得双腿发软,双眼发黑,一阵突然袭来的眩晕感,让他晕倒了,倒在地上后还翻着白眼,边抽抽,边吐白沫。 韩白氏见此情形,惊叫一声:“父亲大人怎么了?”,可她一起身,也跟韩老爷子以一模一样的姿态倒了下去。 不一会儿,两人没了气息。 匡河见两人这副模样,着实吓了一跳,伸手去探两人的鼻息,摸两人的脉搏,都没了活人的迹象,这是怎么回事?中毒了?可是饭菜都是一起吃的,为何吃的最多的匡河却没事呢? 其实全是那灵蛇肉在作怪,那东西,修行百年不止,身上的肉岂是能当做下酒菜一般食用的?那肉里都含了剧毒,匡河是因为本来就是一身的烂疮毒,所以吃完了没事,甚至蛇毒还解了他一身的疮毒,落得了一身好皮肤,但是无病无痛的韩老爷子和韩白氏吃了,只能是毒火攻心,把命都丧了去。 匡河第一次看见死人,也是慌不择路,豆大的汗珠都下来了,联想到刚刚一直在气韩老爷子的画面,匡河心里暗暗思忖着,会不会是自己把韩庆给气死了,但他那一旁默默无言的媳妇怎么也跟着就死了呢? 已经开始僵直的尸体容不得匡河再有半点的思索时间,匡河在面对突发性的事件时候,常常冷静的让他自己都害怕。 这突然死去的两人若是时间长,被人发现了,免不了会怪到自己头上,这古代又没有现代那样精密的手法和仪器去断案,自己又是事发现场唯一的幸存者,难免会留下祸根,干脆把这二人赶紧埋了,自己就真的摆脱“韩世忠”这个名字,从此以“匡河”这个名字行走江湖,一来不会惹来牢狱之灾,二来,等其他三个兄弟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后,也能及时相认。 一条不归路,就这样赫然摆在匡河面前。 等掩埋好二人,匡河郑重其事的给两人的坟头都磕上了三个响头,在匡河心里,这二人虽然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但却是因为和他的一顿饭而死的,匡河心里是不知道那蛇肉有毒的,所以也认定,二人是被自己气死的,如果不磕几个头意思意思,那么他大宋行的这场电影,就少了一两个镜头。 他二人的死,对匡河来说,就是一个开场的冲突剧情,好了,现在剧情完了,也是时候回归主线了。 回家收拾好细软,从那死老爹的衣物里掏了些碎银子,就直直的奔向肤施郡北部,与西夏接壤的地方,在那里,有那死老爹曾经效力的平西军,而平西军,也将是匡河这戎马一生的起点。 25、 肤施郡往西三百里地,便是庆州,庆州与西夏接壤,作为边境戍守的要地,常年战火不断,与百姓安居乐业的肤施郡相比,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人间,一个涂炭炼狱。 但近年来情况有所好转,由于章楶将军固守边防,并数次击退西夏犯军,西夏王对于宋朝的边防态度也终于开始谨慎起来。 并且西夏内部也在夏景宗李元昊去世后,陷入了母党专政,朝政大权掌握在皇帝的太后与母党手中,整个西夏完全陷入了政治矛盾中,因此也无心来犯北宋,庆州因而也得到了难能可贵的休养生息的机会,本来由于转乱而蛰伏的农耕、商贾、学术等行当,现在都一一重现在了庆州。 在来自福州的成都路转运使章楶将军告老还乡后,宋徽宗派遣了的他亲儿子——衮王赵柽来执掌庆州及边关戍守事务。 身为当朝皇帝的亲生儿子,却被派来这穷山恶水、战乱连绵之地,衮王赵柽不可谓不可怜,相传宋徽宗是因为赵柽生下来后容貌怪异丑陋,这才不得皇帝恩宠,宋徽宗是何等的天子才情,怎会容得一个冠盖无发、双眉连云、脸瘦而无脖颈的丑儿整天在自己面前晃悠呢?因此他早早的把那一表人才的嫡长子赵桓封为定王,立为储君,随便给样貌丑陋的二儿子赵柽封了个衮王的称号,便把他一脚给踢到边塞——庆州去了。 要搁在一般人身上,遭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赵柽可能早就自暴自弃,整日怨天尤人了,但身为衮王的他则不然,自打来了庆州以后,他没有懈怠过一分一秒,在躬身勘察完庆州大大小小的事物,并发现问题后,他随即就开展了一系列措施。 首先是制定惠民政策,鼓励老百姓开商贾、做买卖,对于个别有手艺的贫困户,衮王甚至开银库,拿官银出来鼓励老百姓务商,用以自给自足;再一个就是减少农户岁贡,针对庆州战后百废待兴的特殊情况,衮王曾多次上疏父皇,请求减免庆州府的岁贡,宋徽宗则是以为赵柽要敛财自用,出于内心对于被自己发配边疆的亲儿子的愧疚,也就应允了;第三则是广开学业,甚至于在军队里都开展了军课堂,让那些目不识丁的大头兵,都能趁着这短暂的太平年间认字读书。 仅仅一年半的时间,本来因为战乱而奄奄一息的庆州,被衮王治理得是有声有色,原来那些要逃难离开这边陲小镇的老百姓们,纷纷留了下来,外地的士农工商见庆州有此一位爱民如子的好王爷主政,也都纷纷从四面八方投来来,不为别的,就为了他们口中的“青天大老爷”——衮王赵柽。 庆州开始不断的壮大,衮王的美名也越传越远,人们纷纷都说:“章楶平于庆州,衮王治于庆州。” 但好景不长,看到被发配边疆的儿子竟然能越做越大,宋徽宗内心开始不安稳起来,他开始担心赵柽的势力会越来越大,最终因为埋怨自己早年间将他逐出朝廷而举兵反抗,割据一方另立朝廷,成为第二个西夏国,于是他开始想办法削弱赵柽的实力来。 话分两头,草草埋了父亲和妻子的匡河,趁着月黑风高,便要起身前往庆州去参军,但这个年代又不像现代那样,掏出手机就能实时定位,眼前道路盘根错节的肤施郡他都不熟,又怎么会知道庆州在哪个方向,匡河只能游荡在肤施郡的街头,见着几个夜游神就随便搭讪问庆州在哪个方向。 可这个时候还在街上走的,哪里有正常人,要么就是喝翻在地的酒腻子,要么就是胡言乱语的失心疯,正当匡河不知所措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幽幽的问道:“小伙子,你是不是想去庆州啊?” 匡河转过身来一看,原来是白天被他在上尹湖边打翻在地的江湖术士,眼见得那老头本来就是一对斗鸡眼,再加上那谄媚的表情,在这黑夜的衬托下,更多了几分诡异的神色。 匡河立起了自己两个沙包大的拳头看,毕竟刚刚埋了两个莫名其妙死在自己身前的人,他还有点惊魂未定,生怕又有什么诡事找上自己:“怎么?你要来报仇吗?你个臭算命的可别惹我,惹急了我弄死你。” 老头摆摆手:“年轻人不要戾气这么重,我一个糟老头子能把你这精壮小伙怎么滴?我是来看看你是否冲破了那龙冲劫,能不能马上就要干一番大事,我只是来给你指指路而已。” 匡河卸下心防却没有放下拳头:“怎么?你知道庆州在哪儿?” 老头点点头:“当然,而且我还知道,你马上要帮那庆州府衮王一个大忙。” “衮王?”匡河满脑袋搜寻这个名字,自己的历史课本里好像没有提到这个名字,不过也难怪匡河不知道,一个高中历史课本里,哪能把五千年华夏概括的一清二楚,难免在叙述的时候都是层层节选,只聊聊那些主线史实。 “怎么?你连衮王都不知道,还想去参加平西军?那我劝你还是别去了。”见那已经浑身细皮嫩肉的毛头小子,连声名远播的衮王都不知道,老头非常诧异,甚至有些生气,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匡河向来不喜欢被人看扁,歪着脑袋,斜眼看着那老头:“我知不知道衮王关你屁事,你只管告诉我庆州在哪儿,其他的与你无关。” 老头嘿嘿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匡河的问题,而是插了一句话:“年轻人,你就不想知道,我问什么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帅才吗?” 匡河撇了撇嘴:“骗钱呗,你们这些个江湖骗子哪句话不是为了我口袋里的那三个铜板?” 老头紧了紧自己那破烂衣裳,也没去反驳匡河的话:“我说我是黄门山二寨主蒋敬,你信吗?” 匡河连庆州都不知道,更不会知道什么黄门山了,向来直来直去的匡河摇了摇头。 老头叹了一口气,不紧也不慢的说:“也不怪你不知道,我们那蔽门小派确实在江湖上鲜有人知,但我蒋敬也算是那凤陀山正经的蒲黄提修道真人,看清楚人生的三劫六难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方才白天在上尹湖边,老道我分明看到一条囚锁玉龙困在你的天灵盖上,那玉龙正吐声纳气,一副蓄力挣脱囚禁的样子,我猜想,你这小子定有一大劫,如若冲过去了,你天灵盖上那条玉龙便能挣脱囚锁,翱翔天地,如果没冲破,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老道我刚想跟你说说如何破这一劫,你小子就一把把我推翻在地,还踢了我一脚,可怜老道六十有七,被你这么一踹,现在这小腹还隐隐作痛。” 看着老头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匡河心中不免暗自思忖“难道这老家伙真有什么本事?难道这古代的人还真和现代人不同,有一些仙法?”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匡河陪起笑脸来,这一趟穿越之行要是还能见着一些奇门异术,那对他来说,就像是中了彩票一样:“老天师当真是当代真人?竟然能看见我脑袋上还有条龙,真是失敬失敬。” 名叫蒋敬的老道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开始摆起架子来:“无妨,只要你别再叫我江湖骗子就行。” 匡河继续笑道:“对不住了老天师,那您看,我是冲破您说的那个龙冲劫没有呢?” 蒋敬眉飞色舞的大声说:“当然冲破了,你白天那力比黄巾的气力,全肤施郡的人可都看见了,我可跟你说,那是条修行百年的白莽,寻常人遇见了,就是个死字,可你还能与之抗衡,足以说明你身上的气力已非普通人。嘶,对了,我还想问你那条白莽你弄哪去了?那可是个稀罕物,可不能随意放跑它了。” 匡河拍了拍肚子:“我给吃了。” 老道士大惊失色:“什么?你给吃了?”那森白巨蟒虽还是肉体凡胎,可已经修行百年,浑身早已妖气环绕,别说吃了,就算闻上一口那蛇吐出来的胃气,都会妖气入体,弄不好还会丢掉性命。 可眼前这个声称吃了白莽的年轻人仍然完好无所,身上的溃烂也都恢复如初,老道士只得咋然:“天降神将,果然并非我等宵小能一眼参透啊。” 转过身来又对匡河说:“韩世忠,看来你命中注定真的要成为神兵天将,此乃宿也命也。” 匡河赶紧心虚地纠正道:“我不叫韩世忠,我叫匡河。” 老道士掐指一算,心中暗想:“难道是我算错了,但白天街上看热闹的人们都管这个小伙子叫韩世忠啊。算了,谁让他是神兵天将呢?叫什么名字,又有何谓。” 老道士浮起一分微笑,抄西边的一条小道指了指:“那条路直通庆州,比你走官道要快上半个时辰。” 匡河还是对老道士毕恭毕敬的行了个谢礼,然后纵身跑往庆州,眼见那身影越来越浅,最终没入黑暗中,老道士又紧了紧他的破衣服,低声笑语:“看来我蒋敬这一回,总算当了一次伯乐。” 26、 月朗星稀之夜,少不了虫鸣鸟叫,最妙的还是这独属三伏天的阵阵蛙鸣,在麦田里肆意对歌,搅得田地里还未成熟的麦子都竖直了腰杆,趁着月色,积淀起每个颗粒中的饱满。 一眼望不尽的无垠大地与浩瀚苍穹,直视仿佛能一眼看出宇宙,看出宇宙的庞大与自己的渺小,足以荡涤所有人心中的盲目自大。 打小长在南方的匡河可从没见过北方这般光景,虽说顶着这父亲与妻子都尸骨未寒的韩世忠的身子,但匡河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吃官司,临行前甚至还拿刀削去了长发,将自己的发型削成了一个现代人模样,根本不去想这古时候常说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因为在匡河心里,根本没有认同韩庆那个老头作为自己的亲爹。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周围的景色,品尝着从没有呼吸过的古代西北的皲涩空气。 一路边玩边走,匡河的行为举止看起来和这堂堂七尺之躯有所不搭,好在多亏了那莽毒解了身上的疮毒,白皙的皮肤和现代化的发型让匡河看上去年轻不少,不然那样一个长发蓄须的糙汉模样,边走还边转起圈来环顾四周景色,在旁人眼里看来,就真成了一个疯子。 正在匡河看得出神的时候,两个黑影一股脑钻到了匡河面前,一胖一瘦,没有任何杀气的立在了匡河面前。 胖的先出声了,嘴里还不知道在嚼着什么东西,声音充满了胖乎乎的油腻感:“先不听虎啸龙吟,眼只见···眼只见···大哥我又忘记了。” 那胖子似乎是忘记了两人的开场白,瘦子见了十分生气,跳起来就打了一下比他高上一头的胖子的脑袋,见着嗓子说道:“不是要你背熟了吗?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一点正事儿都办不好。” 那胖子对于瘦子的拍打与谩骂却是毫不在意,居然还笑了起来:“嘿嘿,我早说了我不行,说了让你说你还不信。” 那瘦子似乎是很无奈,泄了气,扬起的手耷拉了下来,转身又对看了一场好戏的匡河说:“先不听虎啸龙吟,眼只见龙兄虎弟,高山流水岂无困乎?愿得侠士仗义出手得点钱财。” 哦~原来是两个抢劫的笨贼啊,面对毫无杀气的两个人,匡河把双手环抱在胸前,一点战斗的架势都没有摆出来,反而戏谑的冲面前两个人说道:“我说你们俩抢劫就抢劫,还整这些个文绉绉的台词干嘛?能吓唬住谁啊?” 那胖子倒还附和起匡河来:“我就说嘛,这一套指定吓唬不住人,还不如听我的,直接上手抢。” 说完,那胖子就要上来抢匡河的行囊,别看那胖子虽然体胖,但脚上和手上的功夫都很迅速,风驰电掣的一巴掌袭来,就要拽下匡河一直挂在胸前的行囊。 匡河显然被这胖子的速度给惊着了,还好自己身手也不慢,一闪身就躲了过去,就在那胖子又要一爪抓来的时候,瘦子喝住了他:“谢二宝,你给我住手,连哥哥的话你都不听了?” 那胖子闻听瘦子真的动怒了,便撒了手,灰心丧气的回到了瘦子身边。 瘦子喘匀了一口气,对着匡河说道:“壮士休要怪罪我弟弟,我兄弟二人是实在无路可走了,才会出此下策,还望壮士宽恕则个,如若还能给予我兄弟二人一点碎银子,那便如同再造之恩,我兄弟二人定会没齿难忘。” 匡河没有管那瘦子文绉绉的台词,好胜心极强的他,还沉浸在胖子刚才那出其不意的一击上,心里充满着不服气,弹了一下舌,对着那胖子挑衅到:“嘿,那胖子,你有种再和爷爷过上两招,看我不打的你满地找牙。” 那胖子倒是没了刚刚的煞气,温顺的贴在瘦子身边,嘟囔道:“哥哥说不行,那就是不行,我不会再动手欺负你了。” 原来在那胖子心中,匡河还是被欺负的对象啊,这一下可彻底激发了匡河心中的怒火,他一定要和这胖子分个高低,在澧州读书的时候匡河的拳头威力就不小,何况现在依托在这韩世忠未来大将军的身体上,那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瘦子挡在了匡河身前,赶紧笑着赔不是:“这位壮士,我兄弟是无意冒犯,他天生就缺了半分心智,还请壮士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本来一定要揍那胖子的匡河,经这么一拦,倒也作罢,他从来都是抬手不打笑脸手,更何况那瘦子还说胖子是一个缺了心智的家伙,若是那家伙一直同他硬来,想必是再背上两条人命,匡河也不在乎,但眼前这个瘦子不是那个老而不化的韩庆,匡河始终还是放下了拳头。 借着月光,匡河这才看清了那瘦子的模样,一副白面书生像,虽然长着一对浓眉大眼,但那惨白的面庞,始终看起来就病恹恹的,衣服上虽是挂满了尘土,但脑袋上依然带着一个象征着读书人身份的发冠,看起来像是一个想体面却又体面不起来的读书人。 白面书生挥了挥手,招徕了那胖子,对着匡河毕恭毕敬的说道:“二宝,快来给这位壮士赔个不是。” 那刚才还气势汹汹要抢匡河行囊的胖子,此刻却温顺的像一只小鸟,忙不迭的给匡河鞠躬认错起来。 匡河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们俩在此处做什么?抢钱?” 那书生叹了一口气,拱手说道:“壮士有所不知,我们兄弟二人再此是想找路过的人借些银两,将我那刚刚去世父亲给安葬好,无奈家徒四壁,哪里来的钱去买棺椁,那肤施郡里棺材铺的郭老板开口就是三两银子,就算是把我兄弟二人卖了都不值这个价钱啊。” 听了白面书生的话,匡河想到了自己那刚刚死去的前世父亲韩庆,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看来这死爸爸的不止他一个,不过匡河可不会为那前世父亲露出半点悲伤就是了,嘿嘿一笑,还饶有兴致的打起趣来:“你肯定是不行,但把这胖子卖了可能能卖个三五两银子吧。” 书生又叹了一口气,没理会匡河的玩笑,继续说:“我兄弟二人这才在路边求财,希望能有好心人能可怜可怜我们兄弟俩。” 那肉麻的眼神里简直散出了星星,弄得匡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抖楞了一下:“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虽然兜里有点银子,但都是要赶路去庆州从军去的脚力费,路上吃喝拉撒少不了需要用到银子的地方,我是帮不了你们了。” 说完这话,那书生眼里发射出来的星星黯淡了下去,他垂头丧气的说:“也罢,壮士若是有急用,我兄弟二人哪能夺那不义之财呢?” 说完朝着匡河抬手一鞠躬,便转身带着胖子要走。 虽说这些人在匡河眼中都是穿越过来所见到的npc,但这书生和这胖子看起来比那吹胡子瞪眼的韩老爷子可温和多了,在这方面来说,匡河倒是愿意对这兄弟俩多点同情心,谁让这世上的人,不论古今,多是吃软不吃硬呢? 匡河叫住了二人:“诶,你们俩有没有想过,亲自做一副棺材给你们父亲去下葬?” 书生转过头来,眼睛里依然无神道:“我想过,虽说我二弟有一身蛮力气,能在树林里弄来做棺椁需要的材料,可是我们兄弟二人都不精于计算,那棺材的尺寸实在拿捏不好。” 匡河拍了拍胸脯:“我能帮你们俩!” 那书生惊喜说道:“壮士你会造棺椁?” 匡河点了点头,只要知道他们父亲尸体的尺寸,做个四四方方的棺材,对于匡河这个穿越过来的,精通各种几何体积计算方法的现代人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书生连忙欢喜的迎了上来,作势要引路带匡河去他们家。 那胖子也吐出了一直嚼在嘴里的东西,是一根烂树根。 27、 肤施郡里富贵人家的风光大葬,常有六十四人的竽笙阵仗,声势浩大,仿佛恭送天神归位一般;军旅里常有马革裹尸而还,为大宋江山慷慨赴死,也落得身前身后的好名声,大宋王朝自然会掏钱给死者一个体面的葬礼;偏是寻常人家难以负担这身后事的开支,别说一副像样的棺椁了,就是一套寿衣,那都是寻常衣服价钱的数十倍,不止是肤施郡里,整个大宋疆土莫不是如此,吃死人馒头的恶商处处都是。 白面书生和胖子是典型的寻常人家,甚至连寻常人家都比不上,瞧他俩身上衣服的补丁,便可知道他们的家庭条件怎样,也难怪他们会半路求财,安葬老父亲。 等来到白面书生和胖子的家里后,匡河发现他们早就砍来了大大小小、粗细不一的木料,看来他们确实研究过怎么做棺材,倒还真是两个孝顺的孩子。 残破不堪的屋子里,厅堂上竟然还摆了一个看似贵气贡桌,贡桌上躺着的,正是兄弟二人父亲的遗体,用一块儿白手帕遮在了老人的面庞上,象征着阴阳两隔。 匡河毕恭毕敬的对着兄弟两人的父亲鞠了一个躬,双手合十的拜了拜,那股子对着韩老爷子的倔劲儿,甚至不惜以流血为代价换来的洒脱,这时候在匡河身上却全然看不到了,能看到的只有对一个陌生死者的尊重,本来前后矛盾的举动,发生在匡河的身上倒也不那么矛盾了。 没有尺子,匡河就只好张着虎口,一手一手地丈量着尸首,等量到身体的头部,匡河又起身拜了拜,嘴里还叨念着无意冒犯之类的话,两兄弟攥着手在一旁看着,两个人都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看着匡河对着他们父亲的伸手比比划划。 去量尸首的身高,差不多是用了十二个虎口,匡河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毕竟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副皮囊,眼前这修长的五指,一点也不像自己之前那个稚气与冲劲儿都十足的拳头。 经过好一番的比量,终于确定了一个合适的尺寸,既能保证能把尸首完整的放进去,又能让尸首不至于在棺椁里翻来滚去,失去了死者为大的尊重。 三人一阵忙活过后,终于造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酷似诺亚方舟的棺椁,然后三人毕恭毕敬的把兄弟二人父亲的尸首抬了进去,再将其入土为安,等干完这些活,时间就来到了中午,本来打算急行军到庆州的匡河,这下计划就被全打乱了。 等到一切有仪式感的事都做完了,白面书生才问了一句:“恩公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连自己前世的父亲的下葬都没有如此的费心费力,匡河本身是有点恼怒的,多是恼怒自己为什么要管这闲事,但一听这白面书生叫自己恩公,还没烧起来的火,就消下去了一半,他灿烂的笑着回答:“我本是打算一晚上就赶到庆州去参加平西军的,但是···” 匡河没有把“但是就是因为你们的事把我给耽搁了”这句话给说完,那通晓事理的白面书生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他抱拳道歉:“承蒙恩公相助,我和二宝这才能将家父安葬,不想却耽误了恩公的行程,也罢,我和二宝本就打算在恩公身边当年作马,以报恩公安葬家父之恩,这就赶紧虽恩公一起启程,去军队里给恩公当个鞍前马后的侍仆,也算对得起天地良心。” 匡河一听到这人居然要跟着自己去参军,又看看他身边那个傻子似的弟弟,赶忙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急的连手也摆起来。 白面书生神情没落下来:“难道恩公不肯成全我们兄弟二人的报恩之心?” 第一次见这么死脑筋的人,匡河有些困惑,哪里有上杆子非要报恩的人呢?但也不好意思明说,便解释道:“我是要去参军,你看你们俩,一个像是个文弱书生,一个像是个还没长开的小孩,我总带着你们算怎么回事啊?你们俩还是另外去寻个正经营生要紧,要不然还住这破茅草屋,你们肯,你们那九泉之下的老父亲也不忍心啊。” 这般拙劣的托词,匡河就差没把嫌弃两个字摆在脸上了,一旁看起来傻乎乎的胖子谢二宝都听出来了,走过去轻轻摇了摇他哥哥的手臂,委屈道:“哥哥,若是恩公不肯,就算了。” 那白面书生翻过头来数落起他的傻子弟弟:“二宝,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这次恩公是帮我们下葬了父亲,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恩情吗?” 胖子略带埋怨,小声喃喃道:“若不是哥哥你不肯送诗给那樊显贵,父亲早就下葬了,哪还轮得到去麻烦恩公。” 一听到这话白面书生可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扬手作势要打胖子,那书生的羸弱枯树手臂都已经举起来了,却叹了一口,又放了下去:“唉,二宝啊,这作诗要是为了换取钱财,岂不是侮辱了读书人千古以来的名声?我宁愿跪着去乞讨,也不愿这拿心头好去换取半石米粮,这并非我自命不凡,而是千古以来凡读书人只要是一心求财,那心中丘壑便失了七八分,为后人所不齿啊。” 一胖的匡河这下总算听明白了,原来这白面书生还真是个才气不俗的清高书生,手能写出诗书华章,还能换些钱财,只不过读书人天生的傲气让他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 匡河赶忙问:“难道兄台在诗书上有些造诣?” 还没等白面书生回答,他身边的傻子弟弟倒是眉开眼笑的先抢答了:“我哥大名谢一珍,是肤施郡远近闻名的秀才,写得一手好诗,肤施郡里的头号富家公子樊显贵尤其钟情与我哥诗句,曾多次出价要买,我哥一直不肯,知道父亲去世了,樊公子还差人送来一副华贵贡桌,要不让父亲的尸体就只能放在干草席子上了。” 怪不得厅堂里摆放着那个与四周格格不入的贡桌,匡河转头朝着名叫谢一珍的白面书生追问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考取功名?” 谢一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中盈满了不甘:“唉,上京赶考可是一笔不菲的费用,我哪里支撑得起啊?” 也对,一个穷酸的清高书生,还带着一个傻乎乎的弟弟,上京赶考对他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匡河眼睛滴溜溜一转,在心里算起了自己和这两兄弟的帐,如果真的把他们两个带在身边会不会更好呢?哥哥能作诗,即使不能让他去赚钱,但好歹他比匡河更懂宋朝的诗书礼仪,再不济也是个外交官吧,那傻子弟弟虽说胖乎乎傻傻的,但刚刚在路边的那一通对峙,他那蛮力十足的拳头差点就招呼到匡河身上了,如果去随匡河一起去当兵了,也能做个贴身的护卫。 想到这儿,内心早已风雷激荡的匡河向身边的二人说道:“行了,既然你们两个想报恩,那就随我一起去参加平西军,如果你们不肯去参军我也不会勉强,那咱们就此别过,以后你们俩就好生在肤施郡里生活,报不报恩的就算了。” 吃准了谢一珍的倔脾气,匡河故意说出了一番激将的话语,谢一珍却面露难色:“难道恩公要我们一起去从军?可我是个读书人,哪里有力气上战场厮杀,这可如何是好。” 傻子弟弟拍了拍兄弟,安慰起了书生哥哥:“哥你放心,弟弟虽然不及哥哥聪明,但我有一身的蛮力气,一定能够保护好你和恩公的。” 谢一珍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又看了看微微点头的匡河,仍惴惴不安的说:“投笔从戎的想法我不是没有过,这一辈子与功名是无缘了,去战场上运筹帷幄也不失为大丈夫雄于天地之间的法子,可我也没读过兵书,就怕拖了恩公的后腿啊。” 眼看就要把这个倔书生给说服了,匡河更进一步的说:“没事儿,我也没读过兵书,咱们就在实践中得真理,去战场上得真学问,一起努力,一起进步!” 连小平爷爷的“实践出真知”的伟大理论都搬出来了,谢一珍总算没了顾虑:“行,大不了就是戎马一生,我们兄弟二人这辈子就追随恩公了。” 大事已成,匡河搂住兄弟二人的肩膀:“你们俩以后就别叫我恩公了,生分,就叫我的大名,匡河就行,以后待我成了天下第一大将军,一珍你就是我身边的头号军师,二宝你就是我麾下第一猛将。” 兄弟二人看看匡河,又相视一笑,齐声答应:“好!” 28、 六月日高炎焱夏,恨别一身书生华。 可怜地下未寒骨,不如刀枪刺探花。 一番诗兴大发后,谢一珍望向生他养他的破烂茅草屋子,毕恭毕敬的磕了数个响头,像是在和自己那死去的老爹,以及自己的几十年在这儿寒窗苦读的光景作别,他身旁的谢二宝却不以为意,手里还摆弄着那些嚼起来甚是乏味的树根,没有察觉到哥哥内心的波涛翻涌。 早就不耐烦站在来时入口的匡河,朝着两人大声叫道:“还没弄完吗?天又要黑了!”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没有留下任何凝重的表情,一脸释然的大笑,朝着匡河阔步走去,步步生莲,恍惚间,这个年轻人逐渐向李杜二人的境界靠近了。 三人即刻启程,奔赴庆州,本以为一路上多了两个伴的匡河,会多些快活,可匡河怎么也没想到,本来连夜能赶到的庆州,却硬生生的第三天才到,原因不是别的,正是赶路的脚费问题,本来匡河从他那死鬼老爹的身上搜出了的银子就是很细碎的,完全只够他一个人,可现在平白无故多了两个人,还是两个一名不文的穷光蛋,费用自然就不够。 多了两个人也就罢了,可偏偏那谢二宝能吃的很,一顿下去,能吃掉匡河和谢一珍两个人所吃食物的三倍,可想而知那本来就可怜兮兮的银钱袋子,一下子就空了。身为哥哥的谢一珍却是满脸宠溺,还对着匡河装傻充愣的解释说:“二宝正长身体呢,多吃点是正常,是正常。” 匡河预想过这两个人会给自己添麻烦,但总有这二人的用武之地吧,想不到用武之地没找着,先找着一个扶弟魔,还有一个饿死鬼,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还没走出二十里地,匡河的兜里就已经空空荡荡了,三人只能一路行乞到庆州,匡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虽然与一同穿越过来的几个兄弟失散了,却在不同的时空,和兄弟坐着同样的事情,奶油要是知道不止他一个人当过乞丐,肯定会高兴坏的。 不过当乞丐对于脸皮薄好面子的奶油来说,或许是件委屈到极点的事,但对于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匡河来说,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可从来不在乎面子这个东西。 于是三人也没有作鸟兽散,一直辛辛苦苦来到了歌舞升平的大宋边界庆州。 没有战乱的庆州果然仿佛人间天堂,在衮王赵柽的治理下,整个庆州都是一派花团锦簇的祥和模样,比起那千年古郡肤施,简直就是东京汴梁与东南临安之比,两生花开得娇艳艳。 终于到了庆州的三人,早已是筋疲力尽,身上的破衣,脸上的泥土,嘴里的树根,谁见了这三人都会齐声叫上一句“叫花子”,脸皮厚的匡河和傻乎乎的谢二宝毫不在乎别人的蔑称,但这对谢一珍来说就是奇耻大辱,他不得不站起身来,提起他那副怀才不遇的模样,在大街上高声吟诗作句,以此来告诉大家,他不是一个“叫花子”,而是一个有文化的“叫花子”。 “山势依山靠山去,水流淙水渭水来。千古陲城好庆州,自是杀西英气概。” 那文人骚客的诗句,听得一旁席地而坐的匡河掉了一地鸡皮疙瘩,那傻乎乎的谢二宝却是满脸崇拜的,边嚼着树根,边看着他的哥哥,眼里散落出来的点点星光一点也不像个傻子,在他眼中,他哥哥谢一珍就是诗仙诗圣。 忽然,一队兵马疾驰而来,那马蹄声接踵而至,人数不在少数,等马蹄声近了,才看清前面有六对骑兵,后面由四马拉着一个一架华盖,正火速冲向匡河三人这边,那为首的开路骑兵,边跑还边喝令周围的老百姓让出一条道路来。 “闪开!闪开!” 街头一阵窸窣的讨论声,但没人敢螳臂当车,都让开了。 “哪里来的兵马?难道是衮王?” “屁话,衮王平时哪里会在庆州城内行马坐车,这定是另外的官宦到了庆州。” “如此说来也是,这不速之客的到来,不知是好是坏啊。” 街头上众说纷纭,大家都认定了这队呼啸而过、莽撞无礼的军马,定不是平时爱民如子的衮王。 等那队军马靠近匡河三人的时候,谢一珍还站在路中间闭眼吟诗,这读书人一旦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那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耳畔听得叫骂声越来越近,谢一珍仍闭眼在心中遣词造句。 为首的兵马可管不了那么多,扬鞭怒吼:“闪开,都给我闪开,前面的叫花子,你要是再不闪开,就等着做老子的蹄下鬼吧。” 满以为谢一珍会退到路边上的匡河和谢二宝,并没有上前去拉谢一珍,但眼看着那书呆子都快被铁蹄给踩住了,仍无动于衷,身手敏捷的匡河上前一把拉回了谢一珍。 那为首的兵马似乎也受了惊吓,当兵的使劲儿勒住缰绳,那马的前蹄都立了起来,嘴里高声发出一阵嘶吼,在六月天里都能看见那马吐出来的白气,不可谓不是一条好马。 尔后的骑兵,包括那四马齐拉的华盖都急刹车似的停了下来,那为首的骑兵一脸络腮胡,黑面大耳,看着就不好惹,他抽出腰中的佩刀,指着谢一珍和匡河破口大骂:“直娘的,你们这两个叫花子要拦驾吗?找死!” 说完就作势要下马来劈了谢一珍和匡河,匡河虽说现在身着韩世忠的肉体,但毕竟没有习过任何武术,光凭这一身蛮力气和迅捷的反应,想要赤手空拳的打赢这冷锋涂血的刀刃,基本上是不可能,再加上还要照顾到身边那个风一吹就会倒的谢一珍,匡河更是无暇去与那官兵对垒。 一声怒吼划破天际,那吼声如野猪发怒一般,嗷号着震下了房檐上的三寸灰,一个肥硕的身影一刹间挡在了匡河和谢一珍面前,标准的空手接白刃,挡下来那黑面官兵的一刀,随即抬起一脚,直勾勾的踹向官兵的心窝,黑面官兵应声倒地,在地下来回翻滚,捂着自己的心窝。 “找死!”一直温驯有加的谢二宝,此时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完全没了含糊其辞的语气,嘴里吐出的“找死”二字更是杀气腾腾,平时憨态可掬的模样也不见了。 此时谢二宝身上传来阵阵灼热的蒸汽,通体发红,瞳孔的黑色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全白的眼眸子,本来算乱的头发由于蒸腾的作用,而悬浮在空中,杀气满盈,谢二宝仿佛天上真魔主降世的模样,看呆了所有人,包括匡河和谢一珍。 一旁的官兵看到如此刁民现身,纷纷下马拔刀,围住了看似叫花子的三人,那黑面大耳的官兵还在地上打滚,一时间看来是难以再站起来了,众官兵叫嚣着围着三人,特别是那出手一击,便将他们同僚击倒在地的胖子,剑拔弩张的氛围让所有看热闹的群众都跑回了道路两旁的楼里,偷偷虚掩的房门,看着好似即将喋血的两队人马。 就在那明晃晃的刀刃要砍到匡河和兄弟二人身上的时候,华盖马车里传来了一声悠悠的女人声音:“裴剑清,发生了何事啊?” 那名躺在地上打滚,名叫裴剑清的黑面官兵强顶着一口气,万分痛苦的应道:“王妃无须担心,就是三个暴民,下官这就命人结果了他们。” 那华盖马车里刚刚那么女人的声音没有应答,反而是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责难道:“哼,没用的奴才,你们若是处理不好,就别瞎耽误功夫,若是误了王妃与王爷相见的好时辰,你们没一个人担当得起。” 听到这话,所有在场的官兵都如临大敌,那刚刚还躺在地上打滚的黑面大汉,一呲溜的站了起来,艰难的攀上了那匹和他极不搭调的骏马,率领着众人继续奔向街道的另一头。 劫后余生的谢一珍一下子就摊坐在了地上,他那刚刚勇猛无敌的傻弟弟也恢复了原样,傻白甜似的赶忙把他哥哥给搀起来,一边站着的匡河蹲下身去,仔细地来回摸了一圈谢二宝的腿。 没什么不一样啊,除了肌肉线条比较鲜明,看不出有什么惊人的地方,怎么就把一个身被铠甲,训练有素的官兵给一脚踹翻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呢? 谢二宝被匡河摩挲得一阵酥麻,憨笑着说道:“匡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弄得小弟我怪痒痒的。” 匡河没理会傻子的问题,反问了一句:“二宝,你刚才怎么变了一副模样,看起来可怕得很,而且你怎么就把那官兵给一脚踹翻?踹得他起都起不来。” 谢二宝仍旧憨笑,慢悠悠的回答着匡河的问题:“我见那人要拿刀去砍你们来,心中就有一股气堵着,那股子堵得我呼吸不过来,我就昏了头去,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却发现我们三个被一堆人拿刀围着,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幸好没事,幸好没事,咯咯咯咯。” “难道你不知道你自己刚刚空手接白刃后,一脚踹在那黑面官兵的心窝上?”匡河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 仍旧傻里傻气的谢二宝却答非所问:“匡大哥,什么是空手接白刃啊。” 得,果然如匡河所料,刚刚谢二宝得一系列反抗举动都不是这个傻子的主动技能,而是被某种神秘力量附身后,才使出来的。 这下,匡河可大笑开了。文学度 29、 如获至宝的匡河,一路上都眯着笑眼看着身旁的谢二宝,本来匡河一路上都是十分嫌弃他的,吃的比谁都多,干起活来如果不是他哥哥吩咐又比谁都懒,但就刚刚那一阵天上魔主降世的表现,让匡河是彻底折服了。 匡河宠溺的眼神,看的谢二宝十分不自在,平时连他自己哥哥都没这样一直盯着他看,于是他半抱怨的推阻道:“匡大哥,你就别这样盯着我看了,我是真的记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你就别盯着我看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匡河,假装咳嗽了两声:“咳咳,行啊,我们现在就去找平西军营去报名参军。” 和匡河一脸欣喜的看着谢二宝不同,谢一珍则是一脸愁容,拉住兴奋的两人,沉声说道:“匡大哥,二宝,这个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们刚刚听见那黑面大汉管马车里的那个女人叫什么吗?” 匡河这才从谢二宝身上挪开眼神:“王妃!” 谢一珍点点头:“对,就是王妃。那队骑兵不像是庆州的平西军,倒像是庆州府的内务厢军,所谓厢军,就是本朝各驻州之镇兵,若是厢军出现在别的州郡倒也正常,但是庆州非常特别,由衮王赵柽打理着上下一切事物,庆州府及其知州不过是个虚衔,这厢军说白了就是仪仗队,看来这官轿里的王妃定是衮王自京城远道而来的衮王妃子了。” 谢一珍头头是道的说着,匡河一点也不奇怪,这读书人就应该对着官场大大小小的事物深谙其道,谁让这宋朝的读书人都是为了当官而去的呢? 白面书生继续说道:“但是那官轿内貌似还有一个人的声音,听不大清是什么人,但看那个厢军头头惟命是从的样子,应该也非等闲之辈,不知道这帮人到庆州来会给衮王出什么难题哦,我可听说当今天子很是提防衮王,生怕他拥兵自重,又搞出一个太祖皇帝来。” 最怕麻烦的匡河伸了伸懒腰,又搂了搂愁云满面忧国忧民的谢一珍:“行了,咱们就是去当兵,管他皇亲还是国戚呢,只要咱们三个能在平西军里同心协力,把我抬上将军的位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咱们仨就能一起飞黄腾达,你说是吧?” 一片赤子报国心的谢一珍勉强的点了点头,风尘仆仆的三人齐头并进,大步迈向平西军的驻地。 在匡河心里,镇守边疆的古代军队都住在一片荒凉的营帐里,营地四周都是用木栅栏围起来的,军营里人头攒动,来来往往巡逻的士兵络绎不绝,每个营帐的门口,都有由木桩搭起的铁锅,铁锅里燃烧着熊熊烈火,每个士兵都不苟言笑,让整个战局只消一看就会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但,这只是匡河脑子里按照平时看的古装剧那样想的。 呈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三丈高的军营大门,门上每边镶着八枚金色的铆钉,在阳光的直射下熠熠生辉,象征着衮王赵柽高贵的身份,虽说衮王是被宋徽宗一脚踢到这原本的不毛之地来的,但皇帝亲儿子的身份与贵为王爷的品级,让他治下的平西军军营大门上,仍镶上足足八枚金色铆钉,要知道东京汴梁城的皇宫大门上也才嵌了九枚。 天不怕地不怕的匡河擂紧了拳头,使劲儿照着厚厚的门板砸去,约莫是门后正好站着站岗的士兵,不一会儿门就打开了。厚重的门打开都花了一些时间,门打开后,从门后边窜出了一个萝卜头小兵,他端了手中的钩镰枪,气势汹汹地看着敲门的匡河,厉声喝问:“呔,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是平西军营吗?可知道扰乱军营秩序可是死罪!” 匡河抱拳拱手,不紧不慢的行了礼数,沉声问道:“这位兄台,我们三人是来投军的,希望能加入平西军,以求为大宋统一河山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那萝卜头小兵个头虽然不大,但是声音确实洪亮的很,一说起话来都中气十足,震得人耳根子发麻:“不行,现在不是征兵季,你们来错时候了!” 匡河上前一步想要向那个小兵说说情,企图说说他们远道而来走得辛苦,让他通融通融,可还没等匡河靠近,那小兵就耸了耸自己手中明晃晃的银枪,继续高声警告匡河:“你别靠近,再靠近,小心我将你就地正法。” 无比纳闷的匡河心中甚至有些愤懑,自己只是想当兵,做这古时候最被人看不上的行当,更何况是这重文轻武的宋朝,无所畏惧的匡河向前走了一步,拧着浓眉,瞪眼看着那萝卜头小兵,反客为主厉声问道:“请问这个兵大哥,我们就想当兵,以此来报效我大宋几十年来对我们兄弟三人的养育之恩,而今你为何要出手阻拦,就算现在不是征兵季,留我们几个人当后备军难道不可以吗?你还要将我这一片赤诚报国的热血男儿刺死再此,有本事你就来啊,来啊!” 萝卜头小兵显然没啃过这种硬茬,竟后退了一步,这小小的细节尽收匡河眼底,他知道他镇住了眼前的这个生瓜蛋。 正当匡河准备进一步击溃他的心理防线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什么人敢在平西军营门前高声喧哗!” 提刀赶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在半路上被谢二宝一脚踹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黑脸络腮胡厢军——裴剑清。 裴剑清一看是这三个“熟人”,立马怒目圆睁,但当看到那个看起来憨憨傻傻的胖子,又想起来他刚刚踢自己的那一脚,裴剑清不免心有余悸,于是他转头问身边的萝卜头小兵:“他们三个在这儿干嘛?所为何事?” 小萝卜头兵一五一十的回答:“他们三人想来参加平西军,可现在并不是募兵时节,为首的这个大汉就要往里闯,下官这才拔枪相向。” 裴剑清听完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络腮胡子,脑子里飞速的转出了一个坏主意,转头一脸不善的坏笑,朝着匡河问道:“你们三人一定要参加平西军!” 见事有转机,匡河又抱拳,向白天得罪过的裴剑清说道:“在下兄弟三人誓要参加平西军,为大宋社稷效犬马之力,方才对长官多有得罪,还念及我兄弟三人的一片报国赤心,宽恕则个。” 裴剑清脸上似笑非笑,说:“额,这事儿本有点难办,但你们若是一定要参军,我可以禀报庆州府知州大人,让知州大人通报平西军都虞候大人,破例让你们三人参军。恰好知州大人正在平西军营中参拜衮王,我带你们三人前去等候,等知州大人出来了,再把你们三人引荐给知州大人,请随我来。” 裴剑清闪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匡河不禁内心犯嘀咕,刚刚裴剑清乍看到三人的表情明明有怨气,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开始做起好好先生来了,还要直接将他们兄弟三人引荐给知州大人,难道这其中有诈? 还没来得及等匡河多想,一门心思想搞仕途的谢一珍眉飞色舞的拱手鞠躬,跟着裴剑清进去了,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这种不详的感觉,让匡河愈来愈不舒坦。 30、 且说那兄弟二人倒是眉开眼笑的跟着裴剑清向平西军营内部走去,身为贫寒子弟的谢一珍眼珠子都快点出来了,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他,全然以为军队里面全都是一个个大老粗,但是这一路上看到穿盔戴甲的士兵一个个却都在畅聊诗词歌赋,甚至军营里还设有数十间讲堂,讲堂之上站着的是一个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从言谈举止能看出,那些个老者都是知识渊博的教书先生,底下整整齐齐的坐着一排又一排的大头兵,大家都在认真听先生讲课,有的官兵甚至相当熟稔的拿笔做着笔记。 一行人,裴剑清在头里带路,谢氏兄弟两人在中间跟着,一路上走马观花,到处指指点点,看着、笑着、说着。 最后面跟着的是匡河和那个萝卜头小兵,那小兵气呼呼的嘟着嘴,小声埋怨道:“一个破厢军,凭什么给我们堂堂平西军推荐士兵,平时战场厮杀不见他来,瞎掺和倒是处处有他,本来就不是征兵季,我们平西军凭什么替你养闲人。” 说道“养闲人”三个字的时候,那小萝卜头兵不屑的打量着匡河,恰好他小声嘀咕的匡河也转过头来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小萝卜头兵一点也没有因为背地里说人坏话而躲闪眼神,反而就和匡河瞪着眼睛,仿佛就是在说:“看什么,小爷说的闲人就是你。” 匡河却没有和他计较,微笑着正在气头上的小萝卜头兵说道:“嘿,兵大哥,别生气了,咱们说不定以后还是一个营的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这样板着脸以后多不好相处啊。” 小萝卜头兵没好气的说道:“你凭什么和我一个营,你是那厢军头子裴剑清提溜进来的,没资格进我们平西军的正规军,撑死了就是个伙头营里烧柴火的伙头兵。” 这小萝卜头兵嘴巴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像个女孩子家家没完没了,没点身为堂堂平西军的大气,于是匡河也懒的和他正面理论了,换个法子,顺着他的话茬去聊:“我看你是不是挺看不上那个叫裴剑清的厢军啊,他比你的官级要高吗?还是比你的本事强?” 那小萝卜头兵没好气的呸了一声,更生气了:“呸,官衔高又能怎么样,一个破厢军,不就是个花架子,庆州府养着的几条恶狗而已,说起保家卫国,他厢军出力了吗?还不是躲在城里像个缩头乌龟。” 见话茬子已经搭上,匡河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他要带我们去哪儿吗?” “我哪知道,”小萝卜头兵没好气的说“大抵是带你们去找知州大人,走走后门什么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仨是他什么人?他为什么这么帮你们。” 匡河嘿嘿一笑:“我们啊,刚揍了他一顿。” 小萝卜头兵不可置信的看着匡河,匡河耸了耸肩,一副信不信由你的表情。 一直在前头带路的裴剑清,此时别过了半个身子,言辞轻蔑的对着萝卜头小兵说道:“看门的小兵头,你现在可以回去继续看了,这三个人由我引着去见知州大人便是。” 小萝卜头兵脸上一阵颜色变化,是一会儿红,一会儿蓝,一会儿紫,气得咬牙切齿,最后却只能吐出来一个:“遵命。” 匡河一行三人继续跟着裴剑清往前面走,走到一处开阔地,面前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别院,院子里还有一间三进的宅子,宅子下坐着高高的台基,台基正面是金雕玉砌的九蟒图,台上建有汉白玉栏杆,每根白玉栏杆上又雕刻着蜿蜒逶迤的蟒蛇图案,绝佳的工艺与一副气派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赞口不绝,宅子的开间不小,两旁立着的红木圆柱相隔有数丈远,最好看的还是屋顶上的琉璃瓦,黄绿相间,每一片琉璃瓦在阳光的直射下,都会向四周散射去不同的颜色,让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能雨露均沾到束束阳光,显得十分佛缘贵气。 眼前的建筑可不像是募兵处,三人中虽然没有建筑方面的专家,但这方宅子任谁都能看出是非池中物,谢一珍问向裴剑清:“裴大人,这里是何处啊?” 裴剑清满脸堆笑:“哦,这里是知州大人在平西军营的临时督办府,几位就且在此处歇息,稍候片刻,知州大人就会过来,到时候,我在向知州大人举荐三位。” 匡河还是不太相信眼前这个受辱于谢二宝的厢军头子,便故意酸不溜秋的说道:“裴大人倒真是为人大度,我那小兄弟方才那样得罪大人,大人还能不计前嫌的一例举荐我们三人,真是让草民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啊。” 裴剑清似乎全然没听出匡河的话中有话,满口逢迎道:“三位兄弟都是大才,不参加平西军可惜了,我也是略施薄力,还希望三位兄弟都能顺利当上这平西军才好啊。” “好说,好说,承蒙大人关照,草民三人一定努力。” 寒暄几句后,裴剑清就离开了,匡河三人迈步走进这富丽堂皇的大宅,一走进去,由于宅子本身宅深房高,宅内居然还时不时刮出三两丝凉风习习,这在闷热的三伏天里可是不多见的。 宅子外面看起来就已经够华贵的了,想不到宅子里面就更加贵气逼人,虽然摆放陈列的诗书字画不多,但每一幅都是精品,比如匡河正在仔细端详的这一副步辇图,在现代,就是故宫博物馆里的藏品,匡河也就是只是在北京旅游的时候远远的见到过,哪里能像现在这般,能亲手触摸这出自唐代书画大家阎立本的名作。 “想不到匡大哥也是懂得欣赏字画的文人雅士啊。”谢一珍兴奋的看着匡河,以为这外表白净、整天嚷嚷着要参加平西军的粗汉内心也是细腻万分,懂得欣赏这名家大作每一笔一画中的乾坤。 看痴了的匡河半应付的回答着谢一珍:“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胖子谢二宝则是一进宅子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立马就鼾声四起,这睡梦罗汉一样的胖子根本不知道他这一屁股坐着的,竟是极其珍贵的降香黄檀椅,降香黄檀可是在整个西北都难觅一株的稀罕物。 “你们是何人?” 正在东张西望的匡河,今天已经是第三遍听到这个拷问灵魂的问题了,不免有点不耐烦的将目光投向发问者,眼见得眼前这人脑袋大而浑圆,眼睛一边大一边小,脑袋上的随风飘动的头发少而长,活像几根稀稀拉拉的牛肉面挂在脑袋上,衣着倒是挺工整,但也谈不上气派,手里还攥着一张密密麻麻、不知道写着什么的白纸,模样看起来既丑陋又老成。 匡河看他的模样,以为是这知州临时督办府的下人,于是迎上去拱手问道:“这位管事,我是兄弟三人是来衮王治下的平西军的。” 那人虽面貌丑陋,但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味道,让人不敢怠慢。 “参军?现在可不是募兵时节,你们三人私闯玄武阁,可知该当何罪?” 匡河和谢二宝听了这话面面相觑,不是说去了知州临时督办府吗?怎么这人却说他们来到了玄武阁,难道? 刚刚才因为瞻仰道步辇图而神经有所松懈的匡河,此时在他心里又荡起了最初那种不详的感觉。 一旁深谙大宋官家百事的谢一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草民叩见衮王,冒昧闯入玄武阁罪该万死,还望王爷饶草民三人一命。” 衮王?赵柽? 31、 见谢一珍嘴里念叨着“衮王”二字并且跪了下来,匡河和谢二宝也赶忙跪地俯首,连头都没敢抬起来。 面如异人的衮王赵柽厉声说道:“你们三人可知玄武阁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平西军的最高军机要地,是本王处理政事的地方,你们三人怎敢私自闯入?说,你们三人姓甚名谁?” 匡河转头看了脑袋上已经沁出豆大汗珠的谢一珍,此时他连嘴唇都开始发白,估计再等一会儿,裤子就该湿了,另一边傻愣愣的谢二宝倒是不紧张,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他只知道他哥哥和他匡大哥两人跪拜了,他也得跟着跪拜。 看来是遭裴剑清那个小人报复了! 越是遇到紧张的情况,便越是冷静的匡河沉声答道:“回王爷,草民名叫匡河,是肤施郡人,从小草民就立志精忠报国,将来要当一名拼死沙场的将军,今日便是来投平西军,于是草民便来到平西军营,希望能完成儿时志愿。” 匡河虽然脸贴着地,不敢再去看那位丑王爷,但是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一路从肤施郡走来,他听过不少关于衮王的轶事,说他是一位勤政爱民、知书达理的好王爷,光是从谢一珍嘴里就听到了不止十件。 只能搏一搏的匡河随即大声说了自己的宏伟志向,搏什么呢?搏衮王能听进去他的豪言壮语,搏衮王听完以后还深受感动,搏衮王深受感动以后不会降罪于他们仨。 “嗯,年轻人有远大志向固然是好,可是也不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这庄严肃穆的玄武阁可是你们说进就能随意进来的?”衮王的口气没有先前的锐利,一切果然如匡河所料。 一旁瑟瑟发抖的谢一珍见衮王神色缓和,忙不迭的磕起头来:“王爷明鉴,草民几个市井下人,怎么能轻易进得了玄武阁,分明是有人陷害草民几个。” 这胆小如鼠的书生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告诉衮王,是裴剑清把他们带到玄武阁来的,匡河心说不好,这裴剑清虽然不是平西军,但肯定也是衮王面前经常露面的官员,衮王怎么会轻易的听信几个素未谋面的叫花子的挑唆,而去责罚一个堂堂庆州府厢军呢? 就算衮王能听信他们三个的一面之词,他最多会把裴剑清叫来对峙,那裴剑清又怎么会承认,是他把他们三个带到玄武阁来的?那贼厢军连看大门的萝卜头小兵都给支开了,为的就是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据。 谢一珍这步棋着实走得太急了,匡河想拦,也已经来不及了。 “草民几个是从军营门口,被厢军裴剑清给带到玄武阁来的,他还撒谎,说是带我们三个去知州大人所在平西军的临时督办府,据裴剑清那厮所说,他会向知州大人举荐我们三人,之后就带我们来到了此地,让我们就在此等候知州大人。”这读圣贤书的谢一珍陈述起事实来一点磕巴都不打,听声音丝毫听不出是一个紧张到极致了的人,但他惨白的脸色仍然没有留任何余地的出卖了他。 还没来得及让衮王继续问话,门外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院里官兵的一声通报:“淳娴妃、知州萧大人、刺史童大人到。” 随之而来迈步走进玄武阁的有四人,一个是留着美髯公胡须、身被白鹇官服的庆州知州萧泾河,另外一男一女匡河三人都不认识,那男的肤白若雪,看起来比身边那个女人还白,女的则长着一副桃花杏眼的诱人模样,麦色皮肤,体态丰腴,走起路来都一颤一颤的引得人想入非非。 还有一人便不消说,就是公报私仇的裴剑清,果然是相由心生,这黑脸大汉脸黑,心更黑。 萧知州一脸担心的迎到衮王面前:“王爷没事儿吧,下官刚刚听裴厢军汇报,说有三人闯进了玄武阁,意图行刺王爷,下官这才赶了过来。王妃也很是担心,于是与下官一同赶来了。” 妈的!这裴剑清是真狠啊,把匡河三人带来玄武阁,又直接诬赖他们三人是刺杀衮王的刺客。这下好了,刺杀皇亲国戚,放之四海都是死罪,刚刚脸上缓出点人色的谢一珍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匡河则是继续俯首跪在地上,被栽赃嫁祸的他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反驳,因为他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多半人微言轻,说了等于没说,急匆匆的辩驳反而显得自己心虚,所以一定要等对方先说话,再从话中找出漏洞,然后再进行辩解。 陷入绝境,但仍旧悬命一线。 那腰肢纤细、胸前却珠圆玉润的淳娴妃,有意无意的漏出了胸前半边春色,一下子就扑在了衮王怀里,旁若无人的娇嗔道:“王爷,奴家好生担心你,你有没有事嘛。” 衮王赵柽满脸尴尬,那一大一小的绿豆眼不知该往哪里去看,淳娴妃胸前果冻一样的三两肉不紧不慢的压着他,衮王想推都推不开,就像黏在了他身上一样。 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的衮王对众人说道:“本王没事,刚才这三人说他们是想投入平西军的有志少年,萧大人,你确定你没有搞错,还是说这三个人骗了本王。” 萧知州扬手把裴剑清招到身边,示意他向衮王禀明一切,裴剑清单膝跪地,面露狞色的看着谢二宝,语气却是一副正义凛然的说道:“回禀王爷,下官自打今晨就遇见过这三名贼子,当时这三名贼子想要劫驾由下官带领的厢军轻骑,当时车上坐着的正是淳娴妃和童大人,当时下官率领一众厢军奋死抵抗,才从这三名贼子手中保住了淳娴妃和童大人,这三名贼子临走前还放话说,要去玄武阁取王爷您的项上人头,气焰十分跋扈,下官赶紧禀报萧大人,生怕王爷受到伤害。” 这谎话说的跟顺口溜一样! 依旧俯首跪着的匡河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这王八蛋的肉才解气,但现实是他现在被污蔑成为刺杀王爷的罪犯,如果此时站起身来,会引得周围护驾的官兵把自己扎成一个马蜂窝,所以面对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匡河还是只能按兵不动。 衮王沉声静气,先询问起淳娴王妃来:“淳娴儿,路上可曾发生过如裴厢军所说的事啊?” 眼里只有衮王的淳娴妃眼睛都没有睁开,嘟着嘴说到:“路上倒是有过节外生枝,但奴家那时候刚刚睡醒,静坐在马车里,外头的确是有一些打斗声,但奴家听得分明是裴厢军只一击就被退了去,却不是刚才他口中所说的奋死抵抗。” 一听到淳娴妃说出了实情,裴剑清脸色都变了,慌忙解释道:“额···下官确实技不如人,但···但也是那胖子使了个妖术,变成那混世魔王般无懈可击,下官着实应付不了。” 敌人慌乱之时,也就是反击之日。 时机已到,匡河站起身来,抱拳拱手,毕恭毕敬的对衮王赵柽说:“王爷,草民刚刚一直没有反驳,就是想看看裴厢军想如何嫁祸给我们兄弟三人,如今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漏洞百出,请王爷准许草民一一点破。” 没等王爷先答应,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肤白男子张口说道:“裴剑清确实口中不实,本宫心里清楚,就准你道出其中一二,但你须谨记所言务必谨慎,若有半点纰漏,小心脑袋搬家。” 那男子自称本宫,看来是一名宦官,听他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应该就是与淳娴妃同驾而来的人,也就是吴乐他们第一次遇到裴剑清是,马车里的那个阴阳声音。 被一个宦官抢了话的衮王赵柽,只是怒目瞪了那肤白男子一眼,却也没有说话反驳,像是默许他的发言了。 这屋里风吹草东匡河都收在心里,刚刚那肤白男子话里的玄机,匡河也读了进去,于是拱手称是,就开始了他的反攻。 “起初我们兄弟三人是从肤施郡而来,投奔平西军,希望能尽忠报国,不想路上巧遇由裴厢军率领的王妃所乘车队,当时我们三人见有华盖车队奔来,深知这是皇家车队,于是毕恭毕敬的跪在路边,并不敢造次,哪只裴厢军似乎没睡醒,竟然带着车队直愣愣的撞向路边,我兄弟三人为了避免被马蹄践踏而死,就纷纷躲开了,哪只裴厢军为了脱身,竟指着我们兄弟三人说我们是逆贼,想要劫虏淳娴妃和童大人,要将我们当街斩杀···” 论无中生有的功夫,这屋子里的人,恐怕没一个是匡河的对手,以前在学校里为了逃学、打架、躲避处分,匡河没少练这嘴皮子功夫,说瞎话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也许在裴剑清心里,刚刚他所说的瞎话已经超尘脱俗,但只一瞬的功夫,匡河就转守为攻,营造了三个守法良民被一个恶官吏给栽赃嫁祸的可怜形象。 被倒打一耙的裴剑清怒吼道:“你放屁,明明是那瘦书生拦在马车前···” 裴剑清还没反驳完,衮王和那宦官杀人的眼神就落在了他身上,作为裴剑清上司的萧知州,此时也面露难色,给裴剑清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在王爷面前造次。 匡河嘴角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继续说:“还好我兄弟三人命好,在花盖里坐着的是淳娴妃和童大人宽宏大量,为了尽早与衮王您见面,没有当场深究草民的罪责,其实草民哪里有什么罪责,全是裴厢军一手杜撰的欲加之罪。” 裴剑清已经被匡河的瞎话气的七窍生烟,但此情此景他也无法辩驳,因为当时淳娴妃与童大人没有从马车里出来,甚至都没有掀开车帘,看看发生了什么,裴剑清又不能找现场的其他厢军来给他作证,所以当时的情况,就全凭匡河一张嘴去编造了。 匡河继续说:“我兄弟三人虽然遭此一劫,但并不气馁,依旧想投身平西军,于是来到了平西军营,想再找法子投军,但是好巧不巧又碰上了裴厢军,想不到他怀恨在心,就把我们兄弟三人带来到这军机重地,可怜我兄弟三人哪里识得这是虎踞龙盘之地,只得任由他栽赃,对了!王爷若是不信,可以唤当时守门兵卒来,他知道我们三人是被裴厢军带到这里来的。” 衮王赵柽见匡河说的头头是道,沉思了一会儿,便吩咐门外官兵传守门卒来。 其实匡河这是兵行险招,因为他不能确定那个萝卜头小兵是否会站在他这边,但凡是都讲一个证据,要么有人证,要么有物证,若是全凭匡河一张嘴,还不至于彻底擦干净他们三人身上的嫌疑,若是有小萝卜头兵出来指证是裴剑清带他们三人来的玄武阁,那三人身上的嫌疑就会彻底烟消云散,说不定还能顺带惩治一下那个恶官吏。 虽说从那个小萝卜头兵的口中得知,他非常厌恶裴剑清这个绣花厢军,但说到底,他并没有亲眼看见裴剑清带着匡河三人去了玄武阁,如此一来,要是那个小萝卜头兵现场蛰伏于裴剑清的官威,而不替匡河圆这个谎,那匡河三人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但要是在如此风雷激荡的时刻都不赌上一赌,没有一举铲除裴剑清这个祸患,就算今天侥幸活了下来,那日子肯定也是不好过,所以这次匡河必须赌,而且必须赢! 不一会儿,小萝卜头兵就到了玄武阁,自打他进门起,匡河就对他挤眉弄眼,做足了表情,如果翻译成现代的微表情,匡河怕是已经写了一篇八百字的《陈情表》给小萝卜头兵了。 丑而肃穆的衮王沉声问道:“守门卒,你可看见是裴厢军领着这三人到的玄武阁啊。” 小萝卜头兵眨巴眨巴眼,看看面露难色的裴剑清,又看看对着自己不断变换着表情的匡河,似乎明白了其中发生了什么。 但他还是犹豫了半晌,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衮王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微怒道:“本王问你话呢。” 那小萝卜头兵猛的抬起头:“回王爷的话,刚才属下在仔细的回想,属下确实曾亲眼看到过裴厢军带着这三人来到玄武阁。” 此话一出,玄武阁内风云变幻,被彻底反将一军的裴剑清跪倒在地,他背后的知州大人扼腕叹息,遗憾之情溢于言表,肤白如雪的童姓宦官嘴角露出莫名的微微一笑,一直躺在衮王怀里的淳娴妃不理外事,只贪享着靠在并不魁梧的衮王身上,眼见时不时还瞟一下一旁站着的匡河,而一直神情紧张得衮王赵柽则是如释重负,在心里反复核对着刚刚一场罗生门的巨大信息量。 32、 得饶人处且饶人。 因果总是携带着报应,若是一开始裴剑清没有动栽赃陷害吴乐三人的心思,此时也断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衮王只想赶紧平息这场乱象,转头向庆州府知州萧泾河说道:“萧大人,裴剑清所犯栽赃陷害罪,而且还以庆州府厢军的身份私自带人来到这玄武阁,依照当宋律法应夺衔刺字,发配充军,但厢军在你治下,所以该怎么判罚,还烦请萧大人定夺。” 面色阴沉如黑云的萧泾河答道:“一切任凭王爷处置。” 衮王对着面如死灰跪坐在地上的裴剑清说到:“那好,既然如此,就由本王来定罪发落,裴剑清因犯栽赃嫁祸罪、擅闯军机要地罪、渎职罪,数罪并罚,按大宋律例将裴剑清夺去官职,发配琼州从军。裴剑清,你可肯认罪伏法?” 双炮将军已是死局的裴剑清两眼早已无神,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衮王赵柽却没有等他回应,对着门外扬声说到:“来人呐,把罪犯裴剑清压下去,差两名衙差压往琼州服刑。” 匡河倒吸一口凉气,幸好是自己脑子和嘴巴都灵泛,要不发配到琼州的就是他们可怜的哥仨了,要知道从庆州到琼州,那可是从最北到最南,横跨了整个大宋疆域,别说在那里服兵役了,就是能活着走到那里都算一条好汉。 其实庆州就是大宋边疆,所谓平西军也就是大宋戍守边疆的军队之一,衮王在宣判如何处置裴剑清的时候,本可以让他发配到平西军充军,可衮王却偏偏挑了与庆州隔了十万八千里的琼州,看来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整死裴剑清。 要是换了匡河是不是同样的下场?或者说衮王赵柽在知道匡河是满嘴胡说八道后,会不会连去琼州的机会都不给他了,直接就地正法?匡河越想越后怕,自己刚刚与裴剑清对峙的时候,哪怕是嘴瓢一下,可能魂儿已经在回朱琼斋的路上了。 裴剑清终于被压了下去,他也没喊“冤枉”,也没反抗,就任由两个官兵把他给架了下去。 虽然裴剑清是主动招惹匡河的一方,但是匡河也是靠一手漂亮的反栽赃才让他得到如此下场,如果从公平和正义的角度出发,双方都不光彩,并且匡河伪造的事实中所描述的“裴剑清像是喝醉了,撞上了他们三个,为了脱罪才栽赃给他们三个”的说辞,是存在漏洞的。 童大人和淳娴妃当时就坐在华盖里,他们肯定知道,车队并没有发生任何交通事故,裴剑清也更是没有在不清醒的情况下领队,所以他们俩是完全可以跳出来,指证匡河满口谎话。 但淳娴妃与童大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袖手旁观,任由匡河巧言令色的反泼了裴剑清一身脏水,那他们为什么要替匡河隐瞒呢? 小小风波尘埃落定,衮王喜笑颜开,但由于天生的容貌缺陷,衮王这张嘴一笑简直是比哭还难看,让人尴尬到了极点,他拍了拍匡河的肩膀:“小兄弟智勇双全,是块当兵的好材料,这样吧,从今天开始,本王特批你们三人加入平西军,从此为我大宋社稷效力,如何?” 愿望终于达成的匡河眼睛里都要绽出了星星,拱手下跪谢恩:“谢衮王成全,小人定当为大宋江山与衮王效犬马之力。” 衮王微笑着点点头,转头向守门卒小萝卜头兵说到:“兜麟,这三人就交于你所处的拔山铁骑营,本王特别指定他们三人与你同都,你以后可得好好发挥你老兵的风采,照顾一下这三位新加入的小兄弟啊。” 明显看出那个名叫兜麟的小萝卜头兵不太愿意,但发号施令的可是现任成都路转运使、平西军骠骑大将军、封爵衮王的赵柽,如此多的繁重头衔,兜麟一个小小兵卒,哪里敢违抗呢? 匡河谢过衮王,和谢二宝一起抬着已经醒过来,但是双脚仍旧软得不听使唤的谢一珍,三人一起随着兜麟走出来。 临走出玄武阁之前,那肤白森然的童大人走到匡河身边,笑着说到:“小兄弟可一定要勤加努力,不要辜负了衮王的殷切期待哦。” 那阉官一笑,漏出一排白牙,天呐,那牙齿白的一下子把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晃到了,匡河纵古越近,也是见识过宋朝和现代两个不同时期光景的人,却从没有见过牙齿这么白的人,这一亮出来就像汽车的远光灯一样。 就在众人晃神之际,匡河的手中被塞入了一团纸条,心明眼亮的匡河明白,这是童大人要与他传递一些不方便在现场说的话,于是他闭上已经快被晃瞎的眼睛,拱手说到:“小人一定尽心尽力。”说完赶忙退出了玄武阁。 在走去拔山铁骑营的路上,那个叫兜麟的小兵一直走在前头,也不理身后的三人,匡河倒是一个劲儿的想和他套近乎,他没皮没脸的说:“兜麟小哥,你看我当初就说了吧,咱们说不定就是一个营地里的,早早搞好关系有什么不好的。还有,刚刚还要多谢兜麟小哥的仗义直言,才让那巧舌如簧的裴厢军遭了制裁,要是没有兜麟小哥的一番话,可能此时去琼州路上的就是我们兄弟三人了。” 听到这感谢的话,兜麟才终于开了口,却仍旧是没把头转过来:“别,你别谢我,我只是单纯的看不惯那个绣花厢军狐假虎威的做派,和你们三个没有任何关系。” 兜麟冷若冰霜的样子又让匡河的热脸贴了冷屁股,匡河虽然心里骂着守门小卒算什么东西,但嘴里却仍是讨好:“兜小哥说的是,以后我们兄弟几个还要承蒙小哥照顾。” 兜麟叹了一口气,转身斜眼看了看还瘫软着的谢一珍,又看了看傻乎乎正流口水的谢二宝,说了句:“你们还是自求多福吧。” 到了拔山铁骑营,匡河三人终于看到了军队的纪律严明,操场上的士兵们都在整齐划一的操练武功,营帐里的士兵们都在刻苦钻研兵法地图,剩下完成了日常兵务的士兵也都在做着俯卧撑和仰卧起坐,或者两两成对扳着手腕,每个人都神情严肃,没有一人闲着。 更可怕的是,这宋朝的官兵营帐里就开铺起了“豆腐块”,每张床上都是整整齐齐的,看呆了匡河三人。 在接受了营地都头的一番入营教育后,时间一眨眼就到了晚上,兄弟三人好不容易找好了自己的床铺,就准备躺下歇息。 特别巧的是,匡河的床铺旁边就是兜麟,临睡前兜麟还恶狠狠地对匡河说:“你睡觉别挨着我,如果让我发现你的手或者是脚在睡觉的时候碰着我了,我就给你砍咯。”疲惫不堪的匡河“嗯”的应了一声,随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天惊险刺激的经历让他们三人都筋疲力尽,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随着一阵敲锣声,营帐外有人大声叫喊“三更到!”,营帐里所有的士兵都整齐划一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这巨大的动静让匡河也跟着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挠着头看着周围的士兵,他们都把背挺得笔直,一个个都怒目圆睁,丝毫没有刚刚睡醒的倦容。 匡河也只好打起精神照做,看着营帐那头的谢家两兄弟本来还睡着呢,马上就被身旁的士兵给一巴掌打醒,两个人脸上写满了一脸懵逼,随后也就照着身边的战友那样去做了。 没过一会,锣声停止,营地都头走了进来,说了句:“无恙!”之后就走了出去。 此话一出,所有的士兵又都睡下,只剩下匡河、谢一珍、谢二宝三人在风中凌乱。 再想躺下入睡已经是万般为难,营帐里酣睡声此起彼伏,就连旁边的兜麟都开始磨起牙来,就在匡河烦闷之时,腰间里仿佛有一个小石子一样的东西,搅得匡河更加心烦意乱。 抽出手去拿起一看,原来是临走出玄武阁前,童大人给他的那张纸条,刚刚实在太困,都忘了打开看了,这时候匡河才急匆匆的打开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三更,玄武阁见。” 33、 军队森严之地,生机处处有,处处无。 来来回回举着火把的平西官兵,不断巡视着营地的四周及内部,都是血气方刚的血性男儿,整个营地里看似生机满满,却又死气沉沉,因为每个人眼中都透露着一股坚毅,但那股坚毅就这么一直持续着,没有一个人脸上有半点的松懈或是表情变化,这样便就成了空洞,再无半点活人的生息,只剩下一具具仿若不停运转的机器。 躺在床上的匡河非常不解,为什么明知道玄武阁是军机重地,那阉官童大人还要约他三更在那里见面,难道他没看出白天衮王因为几个不速之客的闯入而十分恼火吗?但白天他还那样明目张胆的抢衮王的话,一点面子都不给衮王,难道他手里有什么衮王的把柄,所以才如此嚣张?算了,不管如何,面对这权高几等的童大人的邀约,刚刚才入营的毛头小卒又哪里有拒绝的权利呢? 蹑手蹑脚爬起床的匡河,生怕自己动作过大,惊醒身边的兜麟,于是连压在身下的衣服都不敢拿起来套上,就走出营帐,去玄武阁赴约了。 一路上除了要小心躲避来回巡逻的平西官兵,匡河的脑子里总还是在琢磨为什么童大人和淳娴妃没有当众拆穿他的谎言,莫名其妙引火烧身的裴剑清心里很郁闷,这糊里糊涂劫后余生的匡河更郁闷,要是那白面书生谢一珍现在能清醒点就好了,自己好歹还有个商量和倾诉的对象,可那胆小如鼠的酸秀才,直到现在还沉浸在差点被诬陷成为刺杀皇亲国戚凶手的恐惧中,不能自拔。 还有一个谢二宝,唉~算了,他只要不没来由的流口水匡河就谢天谢地了。 趟风冒夜的一路小心谨慎,匡河蹑步来到玄武阁前,月朗星稀下,只见得玄武阁那高耸的台基上,雕银砌玉的栏杆散射着阵阵银光,栏杆后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头戴蓝白色发冠,袅袅青丝从耳边垂下,全身着一身淡紫色秀袍,在月光的萦绕下,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天上人才有的银光紫气。 匡河踱步走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形如神仙的阉官童大人先与匡河平静的打了招呼:“你来啦。” 匡河恭恭敬敬的单膝跪地,叩首问道:“不知大人三更叫我来此处所为何事?” 童大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匡河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在匡河心中来回磨了很久的困惑:“你先起来吧。你知道我刚才在这玄武阁内为何没有戳穿你的谎话吗?” 倒是开门见山,所以匡河也索性耿直的回答:“不知。” 在银光乍泄的月色下,童大人微微抬头高声笑道:“哈哈哈,因为本宫是大宋官家派来庆州,专门来遏制势力不断庞大的衮王,别看徽宗皇帝才给了我一个庆州刺史的虚衔,我此行所率领的郎御卫死侍足以踏平整个平西军营,连一根草木都不剩。” 童姓阉官说到踏平整个平西军营的时候云淡风轻,似乎废掉平西军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可匡河却是刚刚加入平西军的新生力量,一心只想当大将军的他,此时却面对着一个口口声声要灭掉平西军的宦官,心中的怒气自是不打一处来,而且匡河也不明白,那阉官说这话和他没有当众戳穿匡河的谎言有什么联系,但匡河打小就深谙一个道理——“当一个人要告诉你秘密的时候,他心里是一定想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 于是匡河打趣的说道:“不知童大人把这些事,说与我这个无名小卒作甚?” 一直斜站着的童大人,这才转过身来正面面对着匡河,狡黠说道:“我需要一个能为我所用的内应,和我一起里应外合地牢牢限制住赵柽的势力。” 果然没什么好事,居然是要匡河当二五仔。 虽然匡河历来就是一副街头痞子的做派,但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背信弃义的事,比如当下,他就是为了在这时空异地与其他三位结拜兄弟团聚,所以才如此的努力,甚至都不惜害死了前世的亲爹和娘子,但要匡河去当一个两面三刀的间谍,打心底里匡河是不愿意的。 看出了匡河脸上的不屑,没等他回答,童大人又抢着跟他说:“若你有兴趣为我所用,本宫保证将来整个平西军为你所用,甚至可以坐上今日赵柽的位子,做一个名副其实的骠骑大将军。” 匡河一惊,这个宦官果然厉害,仅一句话就戳到匡河心坎里去了,但他也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的道理,若是答应了他,以后便要为这阉人所用,以后免不了要干一些欺上瞒下、见不得光的勾当,至于他会不会像他所说的那样让匡河当上大将军,匡河也不知道,也不敢相信一个官居物品的刺史会有如此大的权力,若自己只是得了一个空口承诺,用完以后就被甩在一遍呢? 于是匡河又问:“请问刺史大人为何选中了我?” 童大人又笑开了,漏出了他那两排森然白牙,散出了阵阵寒光,居然与月光交相辉映起来:“哈哈哈,你这小卒子果然有趣,实话告诉你,无他,我就是看你顺眼而已。” 匡河菊花一紧,宦官看自己顺眼?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虽然眼前这个宦官高大英俊,眉眼之间英气多而阴气少,但毕竟是刑余之人,行事做派肯定异于常人,如果他只是找了个借口,而专门喜欢搞匡河这样和他一样高大英俊、相貌堂堂的青壮汉,那才真是比做二五仔还不如。 童大人继续说:“这样吧,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你再答复我,行与不行,我都不会为难你。” 终于松了一口气,匡河紧张的屁股也松懈了下来,慌不择路的在叩首,然后起身便要回到营帐里去,刚要走时,童大人叫住了匡河,并扔给他一个黑黑的丸子一样的东西,笑着说道:“给你的见面礼,这可是产自澧州的好东西,名叫五鞭丸,一般只在皇宫大内流通,今天本宫赏你一颗,你等会儿一定用得上。” 一定用得上?听名字就很补肾的五鞭丸为什么会让匡河用得上? 带着满腹狐疑走出玄武阁,还没走出三步,便迎上来一个面容清秀婢女打扮的女子,她迈着小碎步走到匡河跟前,纳了一个万福,小声的说到:“匡公子,淳娴妃有请。” 怎么着?今天晚上是动员大会吗?还是就没打算让匡河睡觉了?这个请完那个请,有完没完了? 可是这邀请匡河面谈的人,没有一个是匡河很断言拒绝的啊,于是匡河打了个哈欠,对着这个淳娴妃手下的婢女极为尊重的说道:“有劳这位妹妹带路。” 那个婢女闻听匡河称呼她为“妹妹”,小脸瞬间就俏红起来,匡河可不知道“妹妹”这个称呼在古代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私密,那婢女头也不回的就在前面带路,生怕眼前这个面容俊俏的少年在胡言乱语什么。 不一会儿功夫,匡河就跟着婢女到了一个夜已三更但仍旧动火通明的院子,婢女依旧红着脸,向匡河纳了一个万福,吩咐匡河再此等候,娘娘稍时便会接见。 整个平西军营里,恐怕只有这所院里还如此通亮,搞得像现代夜市摊、不夜城一样闲来无事等待淳娴妃召见的匡河在院里来回踱步走着,院里栽种着一种看起来很奇怪的花草,这些花草都一束束的立着,头上毛茸茸,比狗尾草小一点,茎上绽开这一朵朵白色的小花,非常秀气,既没有玫瑰的热辣,也没有百合的清新,这花草就这么绿白相间的长着,煞是好看。 更妙的是,这茎叶上的小花,一朵一朵都散发着迷离香气,匡河忍不住凑上去闻,这一闻才知道,看似干净纯洁的小花,花蕾里竟然蕴藏着如此浓烈的香气,匡河贪婪的闻着这花朵,就像是要把那花朵给吸了进去,这感觉就像是一个初识清新的少女,相处久了后,便不再有初见那般的清新,却而代之的是婀娜多姿的热情似火,她的腰肢,她的热唇,她的美貌,无一不是缠绕着你,紧贴着你,让人再也无法自拔。 正当匡河闻得如痴如醉的时候,恍惚间,他好像听见这个话在吐露着她的心事:“这是罗马国进贡而来的维纳斯之花,在罗马国,给一位姑娘送上一束维纳斯之花,寓意就是对她表示爱慕。要是想有更进一步的发展,维纳斯之花也是不二的选择,把它的花浸渍在酒里,一剂让姑娘和小伙浑身发热、潮红满面的药酒就做成了,这样一株合欢草,公子是否也有意得到它,用她去寻找到心爱的姑娘呢?” 匡河已经被这花朵迷得五迷三道,全不管一株花哪里会说话,竟然顺着那维纳斯之花发出的声音点了点头,那株维纳斯之花似乎非常满意匡河的举动,笑靥难藏的说:“呵呵,公子倒也是性情中人啊,奴家好生喜欢。” 说完,那个声音似乎在嘴里搅了一下香舌,那口腔里的唇齿音匡河听的清晰,随后那香舌伸了出来,蜻蜓点水一般落在了匡河的耳垂上,匡河只感觉一阵酥麻,全身仿若触电一般,他赶忙回过神来,面前哪里是花在说话,分明是那小麦肤色、明眸皓齿的淳娴妃在匡河耳边微微吐着兰息。 匡河吓了一跳,赶紧直起身了退了两步,摸了一下刚才被淳娴妃用舌头挑逗过的耳垂,上面果然微微湿润,想不到这来自深宫六院的衮王的妃子竟然会如此轻佻,竟然还伸舌头挑逗匡河的耳垂。 从小到大匡河总是在同学和朋友面前装着见多识广,每次谈论起哪个岛国老师都是头头是道,但其实匡河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雏儿,长这么大其实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哪里能受得起这般诱惑。 淳娴妃看着手足无措,连见到王妃连行礼都忘了的匡河,咯咯的笑开了,她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微微上扬,笑声清甜娇嫩,那妩媚动人的女子一笑,便使得院里所有的花草瞬间都失了颜色,没有像那些大户人家出身的大小姐那样捂嘴笑,淳娴妃反而是捂着肚子,弯着腰,毫不修饰的在匡河面前开怀大笑。 匡河还在为刚才的惊吓心有余悸,淳娴妃却先开了口:“怎么了?怕我是母老虎,把你吃了不成?” 匡河摇头没有说话,胆大能上天的他,此时面对着淳娴妃却像是一个过街老鼠。 淳娴妃摇盈着身姿,绰约的走到匡河面前,小媳妇似的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清秀的青年男子,匡河只感觉淳娴妃那秋水眸子快要涌出水来了,便不敢再与她对视,淳娴妃幽幽的说到:“白天见你巧舌如簧,怎么到了这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难道连一句哄骗我的话都没有?说,你觉得我好看吗?” 匡河不敢怠慢,连忙说:“王妃国色天香,穷尽寰宇也找不着第二位像王妃这样的绝世容颜。” 没想到淳娴妃听到这样精彩的马屁却嘟起了小嘴:“不许叫我王妃,叫我淳娴儿。” 妈的,这不是赤裸裸的诱惑是什么?可这是衮王王妃啊,如果对着王妃有任何不敬的言语,怕是脑袋就要搬家了。 匡河只得再退后了一步,羞赧道:“王妃莫要为难小人,还请放小人回去休息,明天是小人投身平西军的第一天,有很多事情要完成,小人耽误不起,还请王妃放行。” 淳娴妃有向前多走了一步,继续紧贴着匡河的炽热男儿身,媚眼如丝的说:“放你走也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以后没事儿的时候,你要多来我这里陪陪我,否则我可不会放你走。” 只想着脱身的匡河连连点头,跟小鸡啄米一样。 淳娴妃倒是喜欢极了匡河这稚嫩的样子,话语间充满了宠溺说到:“匡哥哥你知道吗?打今天见你第一面起我就觉得你好看,可能是你身边那两个同伴衬托你了吧,一个瘦猴子,一个大肥猪,便是当时玄武阁里的任何人都比不上你好看,那绿豆眼的衮王赵柽可真是丑极了,贴在他怀里的时候,奴家都感觉胸中作闷,快要吐了,另外那阉人自不消说,六根不全,奴家也没有兴趣,还有那知州和那个厢军头子,他们以为我不知道,一直偷摸的看着奴家的身子,只有你,匡哥哥,举手投足间英气十足,虽然嘴里谎话连篇,但谎话都说的让奴家那么喜欢,我就是瞧着你舒畅。” 淳娴妃竟然为了表示爱意,把白天在玄武阁内的人挨个数落了一遍,简直让匡河惊掉了大牙,匡河赶紧自嘲着说:“小人就是一名小小兵卒,哪里敢于当时在场的任何人比较,请王妃不要再说下去,折了小人区区薄福。” 淳娴妃全然没有在听匡河说话,伸手隔着衣服抚摸着匡河腰部,匡河赶紧闪身躲开,淳娴妃收起了笑容:“好了,不为难你了,你记住你今天答应过我什么,若是你敢不来,我就将今晚发生的事秉明王爷,看他怎么处置你,你赶紧去吧,还能再休息一会儿。” 匡河诺了一声告退,边走边骂自己今天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怎么什么事都找上门了,先是被裴剑清栽赃,接着是童宦官要他做他的内应,然后又是淳娴妃的百般色诱,难道匡河这一世命中注定要不太平的过一生? 等匡河回到军营,天边已是泛起鱼肚白,得,还睡什么呢?准备早晨的操练吧。 军营里所有的官兵都在起床,叠被子,洗脸,可怜的谢一珍和谢二宝两兄弟哪里会叠什么豆腐块,旁边的老兵又都不肯帮他们,只有匡河走上前去,凭借着高一军训时候的一点记忆,勉强把被子叠成了一个臭豆腐的样子。 礼数十足的谢一珍恨不得当场就给匡河磕头,匡河赶忙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这就是个小忙,不必放在心上。 谢一珍梳洗完后,一脸狐疑的问匡河:“匡大哥,昨晚我起夜的时候见你没在床上,我还想等你回来跟你打个招呼再睡,哪知一等就是半个时辰,我实在困得不行了,便迷迷糊糊睡去了,你昨晚干嘛去了啊?” 匡河连忙在嘴边竖起食指,示意谢一珍不要说这个在提这件事,匡河总不能把做完的一系列奇遇都说与他吧,最好这些事永远烂在肚子里,好在谢一珍相当识时务,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倒是谢二宝说了一句:“匡大哥,我大哥问你话呢。” 匡河和谢一珍齐齐瞪了他一眼,他便像个抽干水的海绵,缩了回去。 今天早晨是枪术操练,满脸倦容的匡河拿着重大三十几斤的长枪,实在提不起精神,他恨不得就地躺下,一晚没睡还操练个屁啊。 脚下是黄泥土,头上是初升日,身上是百斤盔,不光是熬了夜的匡河不行,那细胳膊细腿的谢一珍也累得直喊娘,周围的官兵都乐呵呵的看着他,他们好像是好久没有见过身体这么羸弱的官兵了,都在悄悄说着谢一珍不自量力,一副要死的书生样,还来参加者龙盘虎踞的平西军,怕是还没上战场,就要牺牲在训练场上了。 营地都头倒是个好心人,他不断的走下来,规范着谢一珍的动作,也没骂一句,也没打一下,谢一珍看着周围的战友都一个劲儿的笑话着他,他那股子读书人的傲气又起来了,虽然对着衮王、知州、刺史他会一翻白眼就晕过去,可面对这官阶一样,年龄相仿的战友,谢一珍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他扎好了马步,努力挥舞着手中长枪,脸上的汗水浸湿了坚毅的面孔,一个动作一个动作都做的不算标准,但很扎实。 “突!刺!突刺突刺!”营地都头回到了指挥台上,卖力的号令着,一会身边来了一个传话小卒,在他耳边耳语一番,他便对着正在突刺结合的拔山营铁骑兵喊道:“停!匡河,衮王召你去玄武阁,快去!” 奶奶的,怎么真没完了,这个找完那个找,但是能暂时放下手中三十斤中的长枪,匡河还是一溜烟的跑向了玄武阁。 初升日头渐渐升起,阳光直照在琉璃瓦上,给庄严肃穆的玄武阁又多添了几分颜色,匡河走进玄武阁内,衮王坐在大殿内的金椅上,见到匡河来了,他那尴尬的丑脸又笑开了,就像是一株含苞待放的喇叭花,那丑是将开未开的丑。 衮王赵柽正了正嗓门,说道:“匡河,昨晚睡的怎么样啊?” 坏了!难道他知道昨晚童刺史找他做间谍的事了,还是他知道自己媳妇调戏匡河的事啊,匡河内心瞬间七上八下,唯唯诺诺的说到:“还···还不错。” 衮王朗朗笑道:“哈哈,那就好,可我怎么看你双眼发黑,好似睡得不太安稳啊。” 匡河连忙摇头,忙不迭的告诉衮王他睡的很好。 衮王收起了笑容:“好了,说正事了,你知道昨天与淳娴妃一同前来的那个宦官是什么人吗?” 本来匡河是不知道的,但经过昨晚,他就像那土里一夜之间发芽的花朵一样,知晓了好多秘密,但匡河此时也只能装着不知道的回答:“知道,童大人是庆州刺史。” 衮王把他那稀疏的头发往后撩了撩:“他可不是刺史那么简单啊,他是皇上特意派到庆州来监视我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我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想不到这话就直接从衮王嘴里说了出来,匡河赶紧单膝跪下,双手抱拳:“王爷一心为大宋社稷之安稳废寝忘食,没有任何谋逆之心,还请王爷速速向皇上秉明忠心,免得中间横生隔阂。” “唉,其实现在平西军里不止那童柏苏一人是皇上的眼线,还有很多人,平西军已经不是当初那样目的单纯的保卫边疆,现在已然成为了一个斗争的工具,现在还好西夏内乱,无暇入侵,倘若西夏内部一旦安稳,庆州就不可避免的会再陷战乱,到那时,本王辛辛苦苦经营的平西军,就会像一张纸那样被轻易捅破。”衮王所说的每一句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千般无奈。 匡河明白了衮王什么意思,继续单膝跪在地上:“王爷叫小人来有何吩咐,小人必定为衮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衮王欣慰的大笑:“好,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昨天你在玄武阁内与裴剑清唇枪舌战我就已经看出,匡河你并非池中小鱼,懂得何时该隐忍蔽言,何时该大话恣肆,就算你昨天所说的话中有谎言的成分,本王也依然相信你是个人才。” 匡河一脸惊讶的看着衮王:“王爷,你也知道小人昨天是撒谎栽赃的裴厢军啊。” 衮王笑得更开心了:“我当然知道,这庆州城内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一双眼睛,不过你也不必自责,本王早就看那为祸一方的绣花厢军头子不顺眼,这次只是借你的刀,杀了个人而已。” 这借刀杀人的伎俩,堂堂衮王用的倒是轻车熟路。 “其实,萧泾河也是皇帝派来的人,最近他纵容手下的厢军在庆州城内为非作歹,我也只是略施惩戒,要他知道这庆州城内,还有个王爷在。”衮王说起庆州知州萧泾河的名字,眼睛里分明燃气杀人血气,红红的血雾,蒙上了衮王的整个瞳孔。 衮王站起身来,走下高台,来到匡河面前,扶起了一直单膝跪在地上的匡河:“所以啊,我需要一个八面玲珑的人才,来助我稳定住庆州的局面,一同与我治理好整个平西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匡河,昨晚已经有人找过你了吧?” 一进来就否认了自己昨晚没睡好的匡河,此时面对着衮王炽热的眼神,一咬牙,一跺脚,就把昨晚和童柏苏见面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衮王,当然,匡河没有说见完童柏苏之后的事,如果跟衮王说自己差点给他带了绿帽子,相信就算匡河在他眼中再有才华,也要落得一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衮王不怒反乐:“我就猜到了,所以匡河,我现在需要你告诉我,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就算不是为了大宋社稷,就是为了我,你愿意从今往后助我荡清整个庆州城吗?我赵柽一定会与你共享荣誉。” 眼见得衮王越说越激动,连君臣体面都不顾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这让匡河大为所动,他再次单膝跪下:“愿为衮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34、 天地黑暗相接,无边无际,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生物存活的迹象,偏偏半空中多出一对月牙,泛着白光,像是一张黑纸上落了两只白蚁。 醒来的吴乐费劲的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四肢仍旧绵软,只比昏睡过去前好一点点,吴乐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看向四周的漆黑一片,最后把目光落到了对面,吴乐记得非常清楚,对面白袍人是他来到这个奇异空间后唯一见到的人,虽然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可是吴乐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而且当时吴乐连与那人说话交流的力气都没了,所以最后只能作罢睡了过去。 此时对面的白袍人仍旧斜躺在神似月亮的椅子上,吴乐依旧看不清他的五官,于是吴乐只能张嘴大声叫醒他:“喂!对面的大哥,你睡醒了吗?” 四肢虽然依然不能自如活动,但好歹嘴巴能说话了,对面的白袍人揉了揉眼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别吵小爷睡觉,小心小爷我劈死你!” 哟,起床气还不小,吴乐换了一副轻声细语的语气,柔声说道:“大哥,你看咱们俩总困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啊,你就不想出去吗?或者咱们两个认识一下,这四下一片漆黑,有个人聊聊天总归是好的啊。” 那人翻了个身,开始装聋作哑。 吴乐只能叹了一口气:“这样,大哥,我先说我的名字你看行不?我叫吴乐,今年十九岁,我是澧州???” 就当吴乐要介绍自己来自哪里的时候,对面的白袍人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动作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虽然看不清他的相貌,但吴乐能感觉得出来,那人此时一定是满脸狐疑的表情,白袍人不解的问道:“你叫吴乐?真巧了,我也叫吴乐。” 话音刚落,四周仿佛黑幕落下一般,刺眼的白光正一束一束的刺进二人的眼睛里,耳朵里开始传来高山崩塌、石块掉落的巨响,吴乐费劲儿的抬起自己的手,遮住些许刺眼白光,朝那个白袍人看去。 这一看仿佛一眼万年,吴乐终于能看清那个白袍人的长相了,迎面与吴乐相对而坐的他,竟然和吴乐长得一模一样,那遇到慌乱情况,就会忍不住咬嘴唇的小动作都跟吴乐一模一样,吴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再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根本盖不过周围撼天彻地的巨响。 吴乐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朝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白袍人挥了一下手,那人终于望向了吴乐这边,也是一阵惊讶,但惊讶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秒钟,那自称也叫吴乐的白袍人脸上变成大为光火的表情,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吴乐,嘴里还嘟囔着不知道在骂骂咧咧些什么。 吴乐不明白那人为什么要流露出如此憎恶自己的表情,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崩塌,四肢仍旧无力的吴乐没有再与那个人做过多对视,而是看着周围好像墙体开裂那样,一块一块脱落的黑暗,面对这天崩地裂,自己却四肢无力,吴乐的心里充满了无奈与愤恨。 正在吴乐忧心忡忡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时,对面的白袍人一个箭步冲到了吴乐的椅子上了,四面楚歌的吴乐,又多了一个威胁,就是眼前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两个吴乐四目相对,一个躺在地上万般无奈,一个站立着向下睥睨。 那白袍人蹲了下来,贴着吴乐的耳朵问:“你为什么要抢我的身体,为什么?” 原来这个家伙就是吴乐的前世,怪不得长得一模一样。还没来得及等吴乐回答,那人的一双大手就死死的掐住了吴乐的脖子,吴乐只感觉喉头一紧,再也呼吸不过来,拼了命的想捏紧了拳头,给眼前这个家伙一拳,但他哪里还有力气去还击呢? 那人眼睛突然冒起了无数的血丝,杀气腾腾的模样,似乎是一定要把吴乐给掐死在这儿了。 罢了,吾命休矣。 四周天崩地裂,脖子还被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样的家伙钳着,吴乐说什么再也不想挣扎了,死就死吧,反正现在本就不知道是生是死,能和这被自己夺舍的前世面对面站着,想必来到的也肯定不是人间,说不定自己已经死了。想到这里,吴乐不再动弹了,就等着灵魂被送回朱琼斋吧,想想也有一些日子没有见过朱琼了,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只是不能帮她解除诅咒了,想想真是有点可惜啊。 一个吴乐在心里一顿婆婆妈妈叨念着,另一个吴乐怒不可遏的掐着抢他身体的仇人,两人却没发觉周围已经悄然变化着,那原本散着白光的月亮形状的座椅正在一点一点的变黑,不仅如此,整个座椅也开始嘎吱吱的裂开,视死如归的吴乐和怒发冲冠的吴乐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裂缝越来越大,在半空中盛着二人的座椅马上就要四分五裂开了。 随着轰隆隆的一声,两个吴乐纷纷做着自由落体运动,跌下去了,那原本悬在半空的两个月亮形座椅,此时已经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两个吴乐嘴里齐刷刷的大声喊着:“啊!!!!!!!!!!!” 一直往下掉,一直往下掉,仿佛无底洞一般,吴乐感觉到手脚上的力量在逐渐恢复,但现在已是在快速下落中,根本没有着力点,就算是力量恢复了也无济于事。 更奇怪的是,随着力量越来越充沛,脑子里那股浑浑噩噩的感觉倒没有了,意识越发清醒,眼前越来越像是一个可以突破的困局,吴乐转过身来,不再背朝下的往下落,而是脑袋朝下加快了自己下落的速度,他不是一心求死,而是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妄,真正的现实就在低下。 二人一前一后向下坠落的身影像是天边的两发流矢。 砰地一声,似乎是终于落地了,吴乐的身子又开始向地底陷下去,仿佛是落在了一片沼泽地里,一阵困倦感再次醒来,吴乐使劲儿睁开眼看着还在坠落着的另一个吴乐,不知道他会落到哪里去。 或者说这一场别开生面的经历,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梦境,那个和吴乐一模一样的人,到底是不是吴乐的前世呢。 35、 荆州府内,荆州路转运使司吴太清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近三年来几乎每个晚上他都会做噩梦,因为他的儿子吴乐,三年前因一场意外陷入了昏迷。 吴乐是被一条狐狸咬伤后昏迷不醒的,按照大夫的说法,就算是被毒蛇咬了,也好歹得醒来挣扎一下,回光返照后再咽气,可吴乐却一直保持着这个半生不死的状态,既有匀实的呼吸,但又没有醒来的迹象,让荆州府内大大小小所有的老爷小姐仆人丫鬟都被一片阴霾覆盖了。 三年前,正是因为儿子吴乐破获了澧州城内的一起特大桃色贪污案,才让早已步入知天命年纪的吴太清,有机会升迁当上这荆州路转运使司,但亲生儿子却在断案的过程中不幸遭此一劫,这样的升迁对于吴太清来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吴乐昏迷的这三年里,几乎每个晚上吴太清都会在梦里梦到那只狐狸扑向吴乐,而自己却总是不能先那只狐狸一步推开吴乐,以至于吴太清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好人,现在见着狐狸就杀,杀完还要扒皮抽筋,这样才能消减他内心对狐狸的憎恨。 这天晚上,吴太清又被噩梦扰醒,梦里吴乐不断向他呼救,吴太清依然束手无策,等到他再起身时,背上早已汗涔涔被浸湿透了。 天边还是一片漆黑,太阳还照着地球的另一边,吴太清起身走向儿子吴乐的房间,准备去看一看那个昏迷不醒的儿子。 其实吴太清每天前往吴乐房间的次数足有几十次,每一次走入吴乐的房间前,吴太清都在心里期盼着,等他一进去,就会发现儿子正醒着坐在床边微笑的看着他,但每一次,吴太清都没有得偿所愿,吴乐还是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吴太清轻手轻脚的走进儿子的房间,房间里除了躺着昏迷不醒的吴乐,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自吴乐被袭那天起就一直在吴乐身边无微不至照顾他的何乃由,此时他正坐在椅子上打着盹,吴太清单独为这人理出了一间住房,但何乃由似乎从来没有进去过那间屋子,一直守在吴乐身边,说来这也一直是吴太清心中不解的地方,为什么一个素昧平生、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就能如此对待他这个昏迷过去的儿子,别看这人平时憨憨乐乐的,不管是谁,只要提出让他去休息会儿,派别人来照顾吴乐,他就会急眼,所以吴太清是既开心又担心,开心的是儿子能有这样一个贴心好友,担心的是怕这人等吴乐醒了就另有所图。 另外一个扑在桌子上浅浅入睡的,是吴太清做澧州知州时,就在府上做丫鬟的烟儿,这小妮子平时不言不语,可自打吴乐昏迷那天起,不知怎么得就破天荒的,主动要求照顾吴乐,眼神坚毅得让人无法拒绝,三年来,这小妮子也是日夜颠倒,一直照顾着吴乐,因为吴乐一直在昏迷,所以无法进食,这小妮子就把食物在嘴里嚼碎了,然后再嘴对嘴的喂给吴乐,颇有一副乌鸦吐哺喂幼鸟的样子。 所以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有两个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吴乐,吴太清的心里总算能好受些。 走到吴乐的床前,吴太清看着依旧沉睡不醒的儿子,眉头又多了一分苍老,他坐在床舷上,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吴乐的依旧青春饱满的脸颊,虽然昏迷了三年,但肤色仍如常人一般,没有任何变化,这也多亏是何乃由和烟儿照料得好。 一看到儿子昏迷不醒的样子,吴太清眼眶里的眼泪就直打转,他甚至在想,只要儿子能苏醒过来,就算是恢复成之前纨绔子弟的样子,他也愿意,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吴太清缩了缩手,抽出了一截衣袖,轻轻地擦拭着老泪。 “爹。”随着一声轻轻的呼唤,吴乐缓缓睁开了眼,看着面前正啪嗒啪嗒落泪的老父亲。 吴太清泪眼婆娑,没有看清吴乐已经苏醒过来了,他权以为刚才那声“爹”是自己的幻听,是自己太想儿子叫自己一声了。 见老爹没有反应,吴乐又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爹,我睡了多久啊?” 真真切切的听到了是吴乐的声音在说话,吴太清揉了揉泪眼,再看向床上躺着的吴乐,吴乐正费力的挤出一丝笑容看着吴太清。 喜出望外的吴太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站起身来又坐下,站起身来又坐下,最后他拍醒了正在熟睡的何乃由和烟儿:“你们俩快醒醒啊,二少爷醒了,赶紧端上些吃的来。” 熟睡正酣的两人被没来由的惊醒都有点不知所措,等当看到从床上缓缓坐起来的吴乐时,烟儿和何乃由都不约而同的留下了激动的眼泪,何乃由冲过来一把抱住吴乐,不由分说的挤开了吴太清,摸不着头脑的吴大人看到眼前这个人比自己还激动,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微怒说道:“乐儿才刚刚醒来,何公子不要太过激动,乐儿的身体还需要调养,经不起您这般折腾。” 奶油反应过来这不是在现代,眼前这个吴乐也不仅仅是吴乐,他还是荆州路转运使司家的二公子,而自己只是被他搭救回来的小乞丐,这种社会地位的差距,奶油得慢慢习惯了,他松开紧抱住吴乐的手,强烈的克制住自己,退了回去。 吴乐倒是习以为常,因为每一次和奶油久别重逢,他都会抱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才会放手,于是吴乐开心的说着:“老爹,没事,这位何公子是我的挚友,我们俩有过命的交情,还请老爹别责怪他。” 吴太清赶紧赔笑道:“是爹唐突了,是爹唐突了,何公子既是我儿的挚友,那也就是老爹的挚友。” 刚刚尴尬的气氛,被吴太清老大人这么一搅和,倒是和悦了起来,屋内的三个人都笑开了。 不一会,烟儿端着饭菜进来,他走到吴乐跟前:“少爷,饿了吧,赶紧起来吃饭。” 奶油则是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别的我不敢说,但是吴乐一定不会饿,这三年以来哪一天不是烟儿你把饭菜嚼碎了再喂到他嘴里,那无微不至的照顾,简直就像是他的亲妹妹一样。” “什么什么?”吴乐惊讶的问道,“我昏迷了三年?” 关注点没有停留在烟儿给他喂食上面,吴乐反而吃惊于自己昏迷的时间,一提到这个,吴太清神情又落寞了下来,叹了一口道:“唉,是啊,乐儿你被那妖狐狸咬了一口后,昏迷了三年有加,这期间,老爹因为你破获了醉八里一案,得以升迁为荆州路转运使司,老爹也携了家眷一同搬来了荆州,只是乐儿你一直没有苏醒,这一直让老爹心里愧疚,现在好了,你醒了过来,也算老天没有枉费老爹每日吃斋念佛祈祷你醒过来。” 奶油从烟儿手里接过了饭菜,端到吴乐身前:“行了,先别纠结这件事了,先把饭吃了,人家烟儿每天伺候你,一天都没歇息过,你好歹也吃点,别辜负了烟儿一片好意。” 吴乐听了这话才重新露出笑容,接过碗筷,大口吃起饭菜来,边吃还边问:“烟儿,这是你做的吗?可太好吃了,看来我昏迷的三年时间里,你学了不少饭菜啊。” 烟儿笑眯眯的看着大快朵颐的吴乐,笑着说:“少爷若是喜欢,烟儿天天做给少爷吃。” 奶油贼眉鼠眼的一边看着烟儿,一边看着吴乐,阴险的笑着。 三年时间啊,想不到自己一场噩梦就做了三年,吴乐边吃饭边回想着自己做的噩梦,不晓得那梦境里另一个吴乐的魂魄落在了哪里。 吴乐细细的打量着这荆州的新家,又打量起屋子里的人,奶油那小子没怎么变,还是一副乞丐样,虽然穿着荆州府里的华贵衣服,但脸上依旧是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老爹看上去苍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如刀割斧劈一般陷得深深的,看来这三年时间没少让他费心。 变化最大的还是烟儿,当初那个正值豆蔻的小女孩,如今完全长开了,短发变成了齐腰的长发,五官越来越精致,身段越来越起伏,这样貌,放在整个荆州府里,怕是再难找出第二个来了。 吴乐邪魅一笑,用手招呼着烟儿:“烟儿你过来,你过来一下。” 眼见得那个曾经说过要保护自己的一辈子的英俊二少爷招呼自己过去,烟儿不由得还是羞红了俏脸,听话的走了过去。 等烟儿走到身边,吴乐咧着笑得更开心了,一旁的奶油狐疑的看着吴乐,他还从没有见过吴乐发出过这种奇怪的笑容,往常吴乐一笑都是十足的阳光大男孩形象,今天怎么笑得这样邪气。 吴乐一把搂住走近的烟儿,一手扣在了烟儿丰腴饱满的臀部:“小烟儿越来越俊俏了。”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包括吴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