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灯》 第一章 细雨骑驴出剑门 蜀北剑阁,亦名剑门关,是大小剑山之间的一条栈道,山中凿石架阁,险不可越;关口形如一只张开的虎口,关内绝峰无数,当中分向两侧,连亘数百里,像城墙垛垛,又像持戈戍守的战士,排班峙立,虎视眈眈,气势雄奇磅薄,为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暮春三月,就在这个闻名天下的名山之中,一桩小小的事故发生。 这虽是一桩小事故,却在不到两个月之间震动了整个江湖,并且掀开了武林有史以来最不平凡的一页。 那是一座无碑的孤坟,它孤零零的躺在封门关内一座形似虎牙的土丘旁,坟头只较地面高出半尺,像那些未经人踏过的草地一样,上面长着茂密的杂草,如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那下面埋着一到白骨。 这座孤坟,躺在山上已有二十年之久了,从它出现到第八年之间,一直没有人来替它清扫过一次,也一直没有人来探望它一下。第九年起才开始有人来眷顾,那是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和一个三岁小孩,还有一个又聋又哑的婢女,他们三人在一个秋天的午后来到剑门关;就在山中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置屋住下,每年清明节就来扫墓;年复一年,那个女子已由青春年华而进入了中年,那个小孩也由髫龄而长成一个英俊的少年了。 这又是一个清明节的早上,天下着毛毛雨,他们扫完了墓,在纸灰飞扬中并肩面对着孤坟肃立,似乎又一次沉缅于那些褪了色的往事。 “龙儿,娘又要走了。” “是的,娘……” “你不要难过,总有一天,娘会带你去见阿姨的。” “是的,娘……” “那么,你在想什么?” “儿在想,唉,没有什么……” “不,你今天一直不说话,你一定有着什么心事,现在告诉娘,你在想什么?” “儿在想……想……想娘所说的那个住在汉阳的阿姨,是不是……真有其人?” 那个中年妇人浑身微微一震,脸上顿时露出浓重的惊骇和愠怒,凝眸深深注视儿子好一会,忽地化惊怒为悲伤,低头轻叹了一口气,俯身由坟旁提起一个包裹,这才徐徐转望儿子道:“龙儿,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少年一见母亲的脸上有着失望之色,不觉大起惶恐,垂头呐呐道:“这五六年来,娘总在这个时候离家前往汉阳找阿姨,起初两年,娘老说儿子年纪太小。不能远道跋涉,可是现在,儿子已长大了,为何不能随娘走一趟呢?” 那中年妇人闭目沉默半晌,随又轻叹道:“娘不要你外出,就是要你好好在家读书,希望你将来能够取得一个功名,以慰你爹爹在天之灵,你连这一点也不懂么?” 少年抬起头,面现迫切之色道:“可是儿在旅途中亦可读书,何况古人也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老是在家里读书有何用处?所以” 那中年妇人不等他说完,伸手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含笑打岔道:“好吧,娘明年一定带你出去玩玩,现在快回屋去,别老站在这里淋雨……” 母子俩相对默立片刻,中年妇人又伸手按一按少年的肩膀,移目朝那座孤坟投下了深深的一瞥,然后转身拎着包裹迳自向关外姗姗行去。 少年伫立不动,怔怔地目送母亲的身形渐渐远去。于是,像往年一样,脑中思绪纷至沓来:“为什么?为什么娘一直不肯让我走出这剑门关?还有,为什么娘一直不愿在爹爹的坟头上立一块墓碑?难道爹爹生前犯了罪,是官门明令缉捕的逃犯?不!娘说爹爹是一个不仕之士,一生只喜游山玩水,三十二岁时死于一场疾病,只因爹爹喜欢剑门关这个地方,故临终遗命娘将他安葬于此,但是” “沙、沙、沙……” 正当他思忖至此之际,蓦听得有个脚步声由后传了过来。 “那个讨厌的哑巴春梅来了!” 他想着,转身举目望去,视线瞥处,不由心头一震! 原来那并不是他所想的哑巴春梅,而是一个老人,那个老人年约六旬左右,身材短小,瘦骨嶙峋,身上穿着一袭破旧的黑衫,肩上负着一柄铁锄和挂着一只布袋;走路步履摇摇欲坠,走一步呻吟一声,浑身无一处不透着颓废虚弱,十足一个身怀沉疴的老人! 老人走到他面前停住,眨着一对雾翳的眼睛将他打量一阵,忽然惊“啊”一声,苍白的脸上现出万分惊奇之色,张目失声道:“你……少年人,你是谁啊?” 看了老人那副惊奇的表情和听了那种近乎“喧宾夺主”的询问,他不禁也感到十分惊异,只因他在这剑门关内已经居住了十二年,山中的几户人家他都认识,这个老人,别说见过,听也不曾听过何况他竟那么吃惊的反过来问自己“是谁”呢? 他迷惑地朝老人拱手一辑,以温和的语句答道:“小可上官慕龙,寒舍就在此山,请问老丈贵姓大名,今日因何来此偏僻之地?” 老人嘴里“哈哈”的颔了颔首,脸上的惊奇之色已在一瞬间收敛净尽;他把肩上的铁锄和布袋卸下,缓缓弯身在坟旁的一块圆石上坐落,一面笑眯眯道:“老夫河南人,姓柴名亦修” “修”字甫落,目光触及坟前的一堆纸灰,忽然脱目惊“咦”一声,抬目望着上官慕龙讶问道:“少年人,这是你烧的?” 上官慕龙点头道:“是的,因为今天是清明节……” 老者脸上立时现出一片感激之色,又颔了颔首,喟然道:“唉,真是惭愧,整整二十年了,老夫却一直不能前来清扫一次……” 上官慕龙诧道:“啊,老丈认识先严?” 老人敢情患有气喘症,这时忽然咳嗽起来,一面咳嗽一面摇头道:“不,老夫……咳咳,老夫怎会认识你父亲?咳咳,咳咳咳。” 上官慕龙更加惊诧道:“老丈既不认识先严,何以竟说‘不能前来扫墓’的话?” 老人喘着气笑道:“你误会了,老夫说的是拙荆,咳咳……拙荆理骨于此已有二十年之久,直到,咳咳……直到今天,老夫才有时间前来起回她的骨骸。” 上官慕龙愕然道:“老丈说什么?您要取回尊夫人的骨骸?哪个坟墓是尊夫人的?” 老人咳嗽渐止,别过脸望身边的孤坟笑道:“就是这一座!咳!她生前性子最急躁,而老夫却懒怠无比,要是她知道我迟到今天才来掘取她的骨骸,不暴跳如雷才怪呢!” 上官慕龙不禁失笑道:“哈哈,老丈别开玩笑,这座坟墓是先父的啊!” 老人神色一愕,连忙起身绕着孤坟端视了一遍,又摆头看了看四周的景物,最后回望上官慕龙道:“你这少年人才真会开玩笑,老夫虽已二十年不履此地,但自信绝不会记错,这座孤坟是拙荆的无疑!” 上官慕龙见他不似在开玩笑,便正色说道:“老丈的确是记错了,这座孤坟确确实实是先父的!” 老人见他竟也不似在开玩笑的样子,忍不住拊掌哈哈大笑,边笑边道:“这才妙哩,拙荆是老夫亲手掩埋的,那么小哥也是亲眼看见令尊埋下这里的么?”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先父谢世时,小可尚在襁褓中,但这座坟墓是先父的绝无错误!” 老人笑容一敛,那一对嵌在苍白面孔的眼睛突然射出精灼的光芒,凝然注视上官慕龙片刻,沉声道:“你说得如此肯定,可有何证据?” 上官幕龙道:“家母便是证据!” 老人“哦”了一声,微一冷笑道:“令堂此刻何在?” 上官慕龙道:“家母刚刚离家前往汉阳去了。” 老人眉头一皱,面含冷笑默望他一会,又遭:“老夫不相信会看走眼,你小哥不会武功?” 上官慕龙道:“小可只会读书,哪会什么武功?” 老人颔颔首,举步走到他跟前,眯着眼睛笑道:“看来你小哥的家庭一定有些问题,既然令堂现在不在家,老夫再怎样说你也不会相信,如今老夫就把拙荆的骨骸掘出来给你看,拙荆死时头上插着一支玉簪,两手带着一对玉环,而且左腿骨上有一条刀痕,所以,是你的父亲是老夫的妻子,一看便知!” 上官慕龙一听他要掘开爹爹的坟墓,大吃一惊,怒道:“不成!您老丈没有弄清楚之前,怎可胡乱掘毁人家的坟墓?” 老人不理他,俯身拿起铁锄便要动手掘坟,上官慕龙又惊又怒,急忙跳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往后拖,大声道:“不要乱动,您这位老丈怎可如此胡来?” 老人皱眉“啧”了一声,甩开他的双手,不耐烦地道:“这样吧,老夫掘出的骨骸如不是拙荆的,老夫便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如何?” 上官慕龙问道:“不,小可要您老丈的脑袋何用?” 老人怫然不悦道:“那么,你这是无理取闹,你还是给老夫坐下来吧!” 说话间,伸手在上官慕龙肩上拍了一下,上官慕龙突觉全身一震,接着手脚便起了僵硬的感觉,哪里还站得住,仰身往后便倒。 老人右臂一探,即时揽住他的身子,又在他脑后哑穴上轻轻点了一下,然后把他抱到坟左一片岩石下放落,让他面对孤坟倚坐着,这才返回拿起铁锄动手掘了起来。 上官慕龙欲待挣扎,只觉浑身丝毫不能动弹,想开口骂,舌头竟也硬僵僵不能转动,眼看着那自称“柴亦修”的老人身手突然变得那么灵活,手中铁锄上下翻飞,如雨而下,直把爹爹的坟头掘得乱七八糟,心中惊怒交进,不觉眼泪簌簌流了下来。 但同时,他也觉得很奇怪,心想对方只轻轻在自己肩上拍了一掌和在自己脑后点了一指,何以自己便全身瘫痪麻木,连话也说不出来,这是什么邪术呀? 这个疑问只在他脑中闪了一下,他并未去多加思索,因为这时他已被眼前的那副景象骇震住了。 只见那老人手中铁锄不过挥动了十几下,已将整个坟头掘开,敢情里面没有一片棺木屑,坟上一开,便露出了一堆灰色的骨髓! 老人神色凄怆,慢慢放下铁锄,小心翼翼的将骨骸上的泥土清除掉,这才走到上官慕龙的面前,苦笑道:“小哥,你爹爹当年落葬时,有没有用棺材盛殓?” 上官幕龙想说有,却因舌头不能动,说不出话来。 老人话出口才想起他哑穴受制,不能开口说话,不由失声一笑,当即伸手在他咽喉下一拿一推,再在他背上拍了一掌,上官慕龙先觉咽喉一爽,舌头立时能够转动,又觉身躯一震,霎时手脚便恢复了活动能力,于是急忙挺身跳起,奔到坟边探头瞧望。这一瞧之下,只瞧得他脑门轰然一响,顿时眼前金星乱进,头脑天旋地转…… 原来,墓内躺着的那具髅髅,两条腕骨上确然套着一对玉环,头颅下也有一支玉簪,左腿骨上亦确有一条刀痕,情形全如老人所形容的一般,这对他不啻是一个晴天霹雳,也是一个无法忍受的打击,于是他大叫一声,顿时昏倒坟前。 不知经过多久,他悠悠醒转,一眼瞥见老人已将那具髅髅装入布袋中,坟土也填回原状,不觉为之大恸,翻身爬起,两手抓住老人的双臂用力摇憾,哭叫道:“告诉我!告诉我!我娘为何要骗我?” 老人又恢复了先前那副虚弱无力的病态,摇头慢吞吞地道:“这个老夫哪里知道,你母亲叫何姓氏?” 上官慕龙额声道:“家母上柳下映华,先父上官梦云……” 老人闻言神色一震,注目又将他打量一阵,又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然后背起那一袋骨骸和铁锄,举步缓缓向山外走去。 上官慕龙泪潸潸望着老人的身形渐渐消失于远处的山峦之中,忍不住满腔悲痛,仰天一声悲呼,拔步便疯狂似的向家里奔去。 这时天已近午,细雨仍在霏霏落着,他一气奔到家里坐落于山中一处极为隐秘的一间大茅屋把自己关人屋中,躺在床上抱头痛哭起来。 他自幼与母亲迁居至此,在那以前的一切已不复记忆,但从不觉得自家有何不妥之处,只在自己十几岁以后,母亲忽然开始每年一度于清明节后离家前往汉阳探望阿姨,由于自己从未见过那个阿姨,而母亲又不许自己随往,是以感到有些疑惑,除此之外,根本没想到母亲对自己隐瞒着如此重大的秘密,把一座别人家的坟墓骗自己说是爹爹的;这使他惊骇欲绝,使他从安静的生活中一下坠入五里雾中。 “天啊!那座孤坟原来不是爹爹的,可是娘为什么这样骗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索,他猛可翻过身子,冲着房门大喝道:“滚!滚!滚!我不要吃饭!你给我滚得远远的!” 房门“咿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年约三十的粗丑女人当门而立。 不用说,这个女人就是哑婢春梅了,她面上充满着惊异之色,抬着两手做扒饭的手势,意思是说:“少爷,吃饭的时候到啦!” 上官慕龙挥手怒吼道:“滚!滚!告诉你我不吃饭,你给我滚开吧!” 哑婢春梅以为他今天因不能跟随母亲去汉阳,故此在伤心而大发少爷脾气,不禁咧嘴一笑,当下把房门带上,迳自吃饭去了。 天黑之后,哑婢春梅又来喊他吃饭,他又把她撵走,并且索性跳下床把房门上了闩。 夜深了,他想得心疲神倦,不觉沉沉睡去…… 就在此时,茅屋外突然来了一个夜行人! 这个夜行人身材短小,行动灵捷,毫无声响地闪到茅屋门前,侧耳贴上门缝倾听片刻,随即扬袖缓缓伸掌按上木门;门内分明上了闩,但却似被他发出阴劲震碎,一眨眼便被他推开了。 夜行人侧身闪入,发现这是一间小厅堂,他双目炯炯扫视了厅堂左右的两扇房门一眼,然后运目满屋搜视,视线遍及每一个角落,接着移步绕着厅堂四壁伸手抚摸,有时还轻轻敲着,似在搜寻什么东西。 搜寻一阵,似是毫无所获,于是停步皱眉沉思,过了片刻,缓缓仰头望向大梁,蓦地纵身跃起,左手一把攀住屋梁,身躯是空吊着,右手开始伸入茅草中摸索,攀沿摸索到屋梁正中,忽然由草层里抽出一柄古色斑斓的三尺宝剑! 他立即松手飘落下地,手按剑卡轻轻抽出,一声轻若蚊鸣的龙吟响处,整个厅堂顿然大放光明,掣在他手里的赫然是一柄光芒夺目的纹龙金剑。 “哼,金龙剑,果然不出所料……”他神情激动的喃喃自语,握剑的手微微发抖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那厅堂左边的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踢开,哑婢春梅手掣一柄青钢长剑飞掠而出,一声不响,劈面便向那个夜行人胸口点去。 运剑灵捷而诡辣,竟是个大行家! 夜行人身形略一偏闪避开了她遽然攻到的一剑,同时转头向右边房门开声大喝道:“上官慕龙,你出来!” 正在房中酣睡的上官慕龙瞿然惊醒,跃身跳下床,打开房门一看,发现哑婢春梅手挥长剑攻打着那个日间掘墓取去他妻子骨骸的病老人柴亦修,一时大惊失色,急忙插手叫道: “春梅!不可伤人,你……” 忽然,他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了! 但见哑婢春梅吐剑如虹,一剑紧接着一剑向病老人猛攻过去,每一剑均极凌厉迅捷,既狠且辣,但病老人也毫无慌乱之态,而且身手异常伶俐,飘闪腾挪之间,从容躲避着哑婢攻上身的每一剑,只是一直不还手。 这就是使上官慕龙惊呆了的原因,他虽然对武功一窍不通,可是他也看得出春梅此刻的动作完全是武功的架式,这是多么令他惊奇的一件事哑婢春梅竟然会武功! 她跟随自己母子已有十二年,平日只负责做些粗重的家务和种植蔬菜,头脑不会比家里的那匹黑驴聪明多少,说她有几分蛮力倒是真的,却从未见过她练武功,哪知她竟会武功,而且还不知从哪里取来了一柄长剑,这是从何说起啊? 上官慕龙思忖之间,只见春梅又向病老人劈出三剑,着着向病老人身上致命的部位招呼,看样子恨不得将病老人杀死似的;他从懂事以来就只跟书籍为伍,哪曾见过这等凶杀的场面,一时瞧得目怵心惊,深怕双方受伤流血,连忙又摇手大叫道: “春梅,你快住手,大家有话好说呀!” 他竟然忘记哑婢春梅是个“无话可说”的女人。 病老人接口笑道:“是啊,姑娘有话好说,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怎的一上来就向老夫连施杀手?” 哑婢春梅嘴里“哇哇”乱嚷着,剑招绵绵攻出,似乎不把病老人杀死绝不甘休。 “哈哈……”老人显然被激怒了,但见他一声嘹亮的长笑下,陡然亮出藏在肘后的金龙剑,举起迎着她的剑势轻轻一挥,一片金光飞洒间,只听“叮!”的一声,哑婢春梅的长剑已被震得脱手飞出,飞上屋梁,穿过草层飞出屋顶上去了。 上官慕龙一看就知病老人的武功强出春梅很多,怕他再乘胜出手伤她,忙喊道:“老丈请住手,她是哑巴啊!” 病老人闻言“哦”了一声,立时撤剑后退,纳剑归鞘,一面轻笑道:“怪不得老不吭气,她是天生哑巴么?” 上官慕龙点头道:“是的,她是天生”话才说到一半,突觉眼前一花,接着身腰一紧,已被哑婢抱起纵出了茅屋外。 但她抱着上官慕龙刚刚纵到屋外的空地上时,赫然发觉病老人已先自己一步飞出茅屋,正面含笑容静静地卓立在自己面前。 “哇!”她怪叫一声,抱着上官慕龙疾住右方飞掠,哪知病老人身法比她更快,微一晃身便又挡在她面前;她再往左方飞掠,情形依然如此,情急之下,忽然脱手将上官慕龙往后抛出,同时居然开口叫道:“少爷快逃命,这老贼是‘水晶宫’的入,他要杀死你!” 上官慕龙身躯被她抛上一丈多高的空中,正慌乱间,忽闻她一个相处了十二年的哑巴婢女苏春梅竟会于此时开口讲话。这又使他大感意外,只惊得心头大震,身子砰然摔落地上的痛楚也不顾,翻身爬起大叫道:“春梅,你怎么会讲话了?” 话出口,目光瞥处,不禁又呆住了。 原来,只这一刹间,春梅已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敢情已被病老人使出那种日间加诸于自己的手法定住了身子。 病老人举步向他走来,哈哈笑道:“上官慕龙,你娘欺骗你,这个‘哑巴女’也欺骗你,你到底是谁啊?” 上官慕龙两眼呆直盯着苏春梅,发痴地啼啼道:“正是,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 病老人突然面容一沉,接着沉声喝道:“你姓‘上官’一点不错,其余的事,老夫或可告诉你!” 上官慕龙猛吃一惊,不觉退步道:“春梅说你是什么‘水晶宫’的人?你可是我的仇家?你要杀我么?” 病老人停步泛笑道:“别听她胡说,老夫干么要杀你?” 上官慕龙畏怀惧地道:“那么,您老丈半夜闯入寒舍所为何来?” 病老人举起手中宝剑扬了杨,微微一笑道:“来找寻一柄失落了十多年的‘金龙到’,现在这柄‘金龙剑’终于被老夫找到了!” 上官慕龙打量他手中的宝剑一眼,讶然道:“那是由小可家中找出来的么?” 病老人颔首道:“不错,藏在屋上草层里面!” 说着用手向那茅屋一指。 上官慕龙惊问道:“那是您老丈的兵器?” 病老人摇头道:“不,是老夫一个师弟的!” 上官慕龙对武功一窍不通,自然也不把宝剑看作是一种珍贵的东西,便道:“既是令师弟之物,老丈取去还给他便了!” 病老人凝望他半晌,微笑道:“现在恐怕只能给他的后人,因为他的人和他的宝剑是一起失踪的!” 上官慕龙吃惊道:“老丈可是怀疑家母” 病老人立刻打断地的话道:“现在不要谈得那么远,老夫先问你一事,你家里有没有一块刻着九条龙的香玉佩?” 上官慕龙惶然道:“那也是令师弟失落的东西?” 病老人颔首凝然道:“是的,它名叫‘九龙香玉佩’,比这柄‘金龙剑’更珍贵,老夫必得把它找回来才行!” 上官慕龙道;“小可家中没有那件东西,老丈不信可以进去找找看。” 病老人沉思片刻,轻喟一声道:“也许它被令堂系带在身上。咳,这些年来、你娘待你好不好?” 上官慕龙道:“很好,只是不知何故要骗我……” 病老人又微微一笑道:“如今你已发现令尊生死是个谜,可有何打算么?” 上官慕龙剑眉一扬,坚决地道:“小可意欲前往汉阳寻找家母,向家母问个明白!” 病老人笑道:“好极,老夫可以顺道陪你走到九嶷山,然后你再自己去汉阳寻找令堂!” 上官慕龙早先躺在床上想了一天,已经决定天亮后便要只身前往汉阳寻母,但他自幼不曾出过剑门关一步,正愁路途不熟,闻言大喜道:“好极了,老立宝籍在九嶷山么?” 病老人摇头道:“不,端午节那天,九嶷山有一场天下瞩目的武林‘九龙灯会’,老夫打算前往参观!” 上官慕龙听不懂,问道:“什么叫‘九龙灯会’?” 病老人略一沉吟,道:“这事说来话长,老夫今晚仅能先约略的告诉你一点,所谓‘九龙灯’,乃是说武林中有九个师兄弟每年一度要在九嶷山一面绝壁上点灯聚会,这九个师兄弟都是当今武林各霸一万的绝世高手,他们上四十年前武林中一位盖代高人号称‘九如先生’的徒弟,那位‘九如先生’一身武功天下无双,年老退隐之前收了他们九个师兄弟,分别传授他们一种绝技.后来九个师兄弟艺成各自外出行道江湖,订约每年会九嶷山聚会~次,至于跃上绝壁点灯,乃是在考验彼此一年来的武功进境。 “他们这种聚会已举行了二十年,最初五年,每次最先点亮龙灯的都是‘九如先生’的第九位徒弟,他天资聪敏艺冠八位师兄,故此被武林称为金龙,可是,就在第六年之后 也就是距今十四年前那位‘金龙’忽然未再去九嶷山点灯,武林中也自那时失去了他的踪迹,他的师兄们便开始四出寻找,却一直没有找到他一点下落。不过,六年前的端午之夜,八龙正要跃上绝壁点灯时,发现‘金龙’那一盏灯忽然亮了,大家以为师弟已回来聚会,哪知飞上绝壁一看,竟未见到人,此后四年,每至九龙聚会之夜,就发觉金龙灯被人偷偷点亮,八龙虽然各怀一身绝顶武功,哪知竟不能找到那个偷点龙灯之人,今年他们发誓一定要把那人捉住,因此天下武林为之轰动,许多武林人物都想去瞧瞧热闹,这就是‘九龙灯会’的概略情形,你听了感不感兴趣?” 上官慕龙听得很有意思,问道:“那位‘九如先生’的第九位徒弟叫什么名字?” 病老人笑道:“巧得很,他与你同姓上官,名天客,号金龙!” 上官慕龙一听“金龙”两字,不禁心头大震,急问道:“老丈是不是‘九龙’之一?” 病老人迟疑一下,点点头笑道。“老夫排行第六,匪号病龙,武功在九龙之中是最蹩脚的一个!” 上官幕龙骇然道:“那么,老丈在小可家里找出的这柄‘金龙到’就是那位‘上官天容’之物?” 病龙柴亦修含笑道:“你我素昧平生,老夫如说是,你愿意相信么?” 上官慕龙自幼饱读经书,自书中获得不少相人的心得,这时一经他提醒,不觉仔细打量他几眼,但觉对方脸色呈暗晦,却似非邪恶之辈,便点头道:“小可愿意相信,老丈请说无妨!” “你虽愿意相信,老夫却不喜多说话,如你有兴趣,可在前往汉阳寻找令堂之前,先随老夫上几嶷山看看,说不定届时会看出一点端倪来!” 上官慕龙自日间发现那座坟墓埋的不是爹爹的遗骸,心里已迫切的想赶快下山去找母亲问明真相,这会见病龙柴亦修又在“金龙”事上卖了关子,心里更是憋得厉害,当下仰头看看天色,说道:“好,天亮后小可便与老丈下山去,只是-一”举手一指躺在地上的“哑” 婢苏春梅,问道:“这个春梅怎么办?” 病龙柴亦修冷笑道:“她既能在你面前装聋作哑这么久,可见得对令堂很忠实,老夫不欲对一个忠心事主的女辈施刑拷问,咱们下山之前,老夫放她走便了!” 上官慕龙道:“那么,小可就去打点行李!”说着,飞步奔入茅屋。 病龙柴亦修将苏春梅抱入茅屋,随后跟进上官慕龙的房间,他倚立房门边,见房内设有两张床铺,中间只用布幔分隔开,因笑道:“你母子同住一房?” 上官慕龙一面打点行装一面答道:“是的,家母者是不放心小可独居一室。 病龙柴亦修笑道:“或许那块‘九龙香玉佩’就藏在此房,可否让老夫动手搜一搜?” 上官慕龙道:“可以!只要不把东西翻乱,老丈尽管搜好了。” 病龙柴亦修于是入房动手搜寻,哪知找遍整个房子也不见那块九龙香玉佩,只在上官慕龙母亲的床架下搜出七支柳叶飞刀;上官慕龙一见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啊呀,这是谁的小刀?” 病龙柴亦修微笑道:“当然是令堂使用的暗器!” 上官慕龙愕然道:“您是说家母也会武功?” 病龙柴亦修将柳叶飞刀放回原处,道:“不仅会,而且还相当厉害哩!” 上官慕龙回想和母亲相处十多年的情形,平日只见她举止温柔,纤纤若无力状,实在不敢相信她会武功,但一想婢女苏春梅一向何尝见过她舞刀弄棍.可是今晚竟会使剑和人厮斗,而且由哑巴一变而会讲话,越想越惊惑,不禁一把抓住老人的手腕,激动地道:“老丈你……您认识家母么?” 病龙柴亦修摇首道:“不认识!” 上官慕龙道:“既不认识,你怎么知道家母武功很厉害?” 病龙柴亦修道:“会使用这种柳叶飞刀的人,其武功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上官慕龙沮丧的轻“哦”一声,点了点头,但想了一会后,忽然跳起来叫道:“不,你一定认识家母,你说那柄‘金龙剑’是令师弟之物,它既落入家母手里,可想而知家母与令师弟必有一段不平凡的渊源,所以,您不认识家母太不合理呀!” 病龙柴亦修神色颇窘,旋即正色道:“我们师兄弟各处一方,平日里极少相聚在一起,对于各人的私事也知之不多,所以老夫不认识令堂并无不合理之处!” 上官慕龙欲言又止,因为他突然想及一种造成今日这种离奇曲折的事态之可能因素,心头不禁一阵狂跳,面颊上亦顿感一阵火热,黯然低下头去。 病龙柴亦修以为他在伤心,便拍拍他的肩胛安慰道:“别感伤,天已快亮,老夫刚才看见你们屋后拴着一匹黑驴,你快去把它牵来吧!” 上官慕龙走到屋后,把那匹平日哑婢到山外买办粮食用的黑驴牵到茅屋前,取出行李扎上驴背,与此同时,病龙柴亦修运指在婢女苏春梅身上点了一下,随即举步走出茅屋。 这时天已破晓,东方现出一片鱼肚白,但天上依然落着毛毛雨,四周阴沉而昏闷,病龙柴亦修走去附近取来那一袋骨骸挂上驴背,然后催促上官慕龙坐上黑驴,仰望着细雨蒙蒙的天空,笑道:“哈哈!宋朝诗人陆放翁说‘细雨骑驴入剑门’,今天你却是‘细雨骑驴出剑门’了!” 上官慕龙自幼未出剑门关一步,如今骤然欲远离家门,心中顿起一阵惆怅和迷惘,呆望茅屋良久方始抖动缰绳,随着病龙柴亦修望山外缓缓行去。 “老大,刚才春梅说你是‘水晶宫’里的人,请问何谓水晶宫?” “老夫并非水晶宫之人,所谓水晶宫,乃是我们大师兄‘秃龙严公展’的府第,他为人极是正派,你不要多疑!” “是的,老丈……” “我们八龙除‘醉龙常乐’未置家业外,其余均在各地立有门户,即如:‘一宫、一城、二堡、三庄’武林人誉之为七龙霸九州!” “七龙霸九州?” “嗯,大师兄秃龙严公展力量最大,势力遍及冀、充、青三州,他置‘水晶宫’于秦皇岛。二师兄‘笑龙翁笑非’在徐州烈山置‘含光城’,三师兄‘睡龙董路臣’在扬州翠微峰置‘摘星堡’,四师兄‘醉龙常乐’四海飘泊,居无定所;五师兄‘青龙柯天雄’在荆州虎牙山置‘凌霄堡’;老夫名排第六,在豫州开封西北置一‘弄月庄’,七师弟‘文龙富天影’在梁州巫山起云峰置‘起云庄’,八师弟‘秀龙潘宾’在雍州置‘采虹庄’,只因彼此各踞一方,平日又难得见面,故此二十年前我们先师便倡议成立九龙灯会,每年端午在九嶷山聚叙一次” “哪一位武功最高?” “除开九师弟‘金龙上官天容’不谈,大师兄成就最好,不过……” “八龙之外还有人?” “不错,还有一个自称‘降龙圣手’”的神秘人物,据说其人成就不在我们八龙之下,但他从不敢与我们八龙正面朝相,是个藏头露尾的家伙!” “哦……” “孩子,你想不想学武功?” “学武功干么?” “学成武功可以在江湖上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做些官府不能做的事!” “这倒不错,只是小可不知能否学好?” “可以,你根骨极佳,如肯拜老夫为师,三年之后保证你名扬武林!” “好,小可就拜您为师,师父请受弟子一拜” “且慢,你现在只喊老夫为‘师父’即可,至于拜师之礼等九龙灯会之后再来。还有,从今天起,你必须改名换姓,绝不可向任何人泄露你的真姓名,包括老夫的师兄弟在内;这是因为老夫发现你身世奇特,可能有着极厉害的仇家,为了你的性命安全之故!” “是的,但弟子该换个什么姓名好呢?” “就叫‘陆志剑’好了,旁的事如有人问起,一概由老夫答复。” “是,弟子就叫陆志剑,陆志剑……” “哈哈,此地距九嶷山还有千里之遥,距端午节也还有一个半月,老夫就在这一段时间内先传授你一门内功好了!” 一个半月之后,他们来到了距离九嶷山只有六十里地的建昌府。 这是端午节的早上,建昌府城中人如潮涌,敢情是由各地赶来参观“九龙灯会’的武林人,几乎全在此城歇脚,据客栈伙计们的估计,今年前来观会者,较往年约多出一倍,这是由于那位水晶宫主人素有天下第一高手之誉的秃龙严公展曾扬言要在今年捉到那个偷点金龙灯的人之故,武林黑白两道对此均大感兴趣,都想看看那个能在名震天下的八龙手下来去自如的人是谁,以及他偷点金龙灯的用意何在。 当然,关于偷点金龙灯这个人,有人猜测他就是失踪已久的‘金龙上官天容’本人,也有人猜测他就是那个神秘莫测而经常喜欢和八龙作对的‘降龙圣手’…… 这些猜测不管对或不对,人们的兴趣焦点却在秃龙严公展的那一句话,他是当今武林的翘楚人物,一言一行都有其分寸,他既敢扬言要在今天捉到那人,必然有着十分把握,换句话说,那个偷点金龙灯之人除非今年不来,否则必难逃脱! 九龙灯会是在日落后才开始举行的,但病龙柴亦修一大早就带着上官慕龙悄悄溜出城,向九嶷山赶来。 上官慕龙跟随病龙柴亦修一个多月,学到了一门名叫“九转归元心法”的内功,虽然为时不久,体力却已较前强壮不少,早在半月前就弃驴随病龙柴亦修徒步赶路,这时由建昌府至九嶷山这段路程,在他来说已不算一回事,老少俩不消半天便来到了九嶷山下。 九嶷山,亦作九疑,又名苍梧山,山有九峰,即朱明、石城、石楼、娥皇、女英、萧韵、桂林、柏林;半在苍梧,半在零陵,因形势相似,放以九疑为名。 山中风景秀丽,为湘境第一名山,而九龙聚会之处,即在石城峰一面峻拔如削的绝壁之下。 上官慕龙随病龙柴亦修来到石城峰时,才是晌午时分,山间尚未见有一个人迹,病龙走到峰脚下停住,手指环绕峰脚的一排石笋笑道:“孩子,你看得出这一排石笋有何出奇之处么?” 上官慕龙仔细打量那些石笋,发现一共有九座,最右边的一座石笋粗可环抱,高达一丈二三尺,其余的只有五尺左右,每座石笋,间隔一丈,石笋顶端均是平滑如镜,好像磨过的样子,心想这座石笋一定是九龙聚会时的座位,但最右边那一座为何比其余八座高出很多呢? 他正想发问,只听病龙笑道:“大概你已猜想到这些石笋是我们九龙聚会时的座位了,不错的,但有一点你却想象不到!” 上官慕龙手指那座最高的石笋道:“关于那座石笋么?” 病龙柴亦修颔首笑道:“正是,你知否那是何人的座位?” 上官慕龙道:“不是严大师伯的么?” 病龙柴亦修摇头道:“不,那是金龙上官天容的!” 上官慕龙不期而然心头一震,回顾病龙惊诧道:“为何他的座位比别人的高?” 病龙柴亦修曾视其余八座石笋一眼,微笑着道:“十五年前,我们这八座石笋也像他的一样高!” 上官慕龙张目失声道:“这就是说:您和几位师伯师叔们把石笋坐断了!” 病龙柴亦修笑道:“不是坐断,而是坐沉,一年沉下五寸,谁先以内功将石笋通沉五寸,谁就先飞上绝壁去点灯,金龙上官天客已十五年未到会,所以他的座位仍维持十五年前的样子!” 上官慕龙恍然一哦,心中很惊佩九龙内功的精湛深厚,同时对于那位失踪的金龙上官天客也有一份怅惋,想到母亲保藏着他那一柄纹龙金剑,只此一点已可说明母亲与他有着异乎寻常的关系,但那是好的关系?抑或是坏的关系?假如是坏的,那么,八龙为了要追究他们师弟的下落,势必不放过母亲。啊,莫非这个病龙柴亦修就是为了这事才带自己下山来的? 但是,如果他要利用自己找到母亲,为何又要收自己为徒?又为何要自己改名换姓?甚至关照自己连他的师兄弟也要隐瞒? “孩子,抬头看看,我们的九龙灯已经挂出来了!” 上官慕龙抬头仰望,果见石城峰那面高达一百多丈而形如屏风的绝壁上,业已挂出九盏圆形红灯,每只灯龙上都大书一个姓字,由左至右是:严、翁、董、常、柯、柴、宫、潘、上官,正是九龙师兄弟之姓,彼此间隔一丈,与峰脚下的石笋遥遥相对,此时那九盏龙灯高悬在绝壁上,随风摇晃,煞是好看。 上官慕龙看了一会,回望病龙问道:“师父,那九盏龙灯是谁挂上去的?” 病龙柴亦修道:“往年都是我们八龙各自派人挂上去,今年因为大师兄发誓要捉到那个偷点龙灯的人,所以由他全权负责布置!” 上官慕龙道:“大概他要派人守在峰上,否则等你们飞上绝壁时,那人岂不又逃了?” 病龙柴亦修摇头道:“不,那人显然在向我们八龙挑战,如果我们派人守在峰上,在声誉上就要输他一筹了!” 上官慕龙茫然遭:“那么大师伯要怎样捉他?” 病龙柴亦修微笑道:“这个老夫亦不得而知,只好等日落时再看吧!” 说着,举手一指附近一片树林道:“走,咱们到树林里歇歇,现在才是正午时俟,吃过干粮还可睡一觉!” 老少俩于是并肩走向树林,上官慕龙心里想着一件事,几次想开口问他,却又怕他生气,这事落入病龙柴亦修眼里,他不由微微一笑道:“孩子,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上官慕龙点头道:“是的,弟子想问师父一句话,只怕您老人家会生气…” 病龙架亦修笑道;“你只管问好了,为师不生你的气就是!” 上官慕龙暗暗吸了口气,轻轻道:“弟子想知道的是:你们兄弟之间一向相处得好不好?” 病龙面容一动,接着漫声道:“很好,你问这事何意?” 上官慕龙含歉道:“没有什么,弟子只是觉得这种九龙灯会似乎有较技的意味……” 病龙柴亦修正色道:“不,是切磋而不是较技,我们八龙从来就没有生起较技这个念头!” 说话间,两人已走入林间,病龙柴亦修游目四扫,似要找个树荫宽阔的地点歇息,却不知瞧到什么东西,忽然脱口轻“咦”了一声。 上官慕龙愕道:“什么事,师父?” 病龙柴亦修举手遥指前面十几丈外的树林上,面含微笑低声道:“那边树梢上躺着一个人,看见没有?” 上官慕龙举目望去,果见有个身材圆圆胖胖的青衫老人横躺在树梢上,左手翘起支着后脑,右手拿着一柄芭蕉,轻轻摇动,神态悠闲已极,但令人惊奇的是:那肥大的身躯竟未将树梢压沉下去,好像他的身体只是一团轻若无物的棉花。 上官慕龙跟随病龙已有一个多月,武功虽然尚未学到一点,对于各种武功的表现方式却已有相当的了解,知道那个胖老人之所以能够那样安稳的躺在树梢上,乃是轻身功夫已臻登峰造极的表现,心中又是佩服又是羡慕,当下转身对病龙问道:“师父,那位老人家好高明的轻功,他是谁?” 病龙柴亦修微微一笑道:“他就是你四师伯‘醉龙常乐’。” 上官慕龙惊异道:“哦,他老人家躺在树上干么?” 病龙柴亦修笑道:“喝酒,他除了喝酒外,什么也不感兴趣!” 上官慕龙失笑道:“喝酒,他躺在树上喝酒?” 病龙柴亦修颔首笑道:“嗯,他喝酒的花样多得很,像今天这一种叫做‘巢饮’,把酒坛挂在枝头,听到鸟叫一声,他才喝一杯,哈哈,咱们过去瞧瞧吧!” 老少俩于是大踏步走进树林,林中鸟儿看见两人走入,纷纷振翼惊飞,躺在树梢上的醉龙常乐,蓦地翻身坐起,转身面向病龙柴亦修戟指喝道:“呸!你这个老病鬼怎么把我的鸟儿都惊跑了?” 病龙柴亦修含笑拱手道:“抱歉,四师兄别来无恙?” 上官慕龙一眼望见这个名排第四的醉龙常乐的面貌,立刻就对他生起一份好感,只见他年约六十岁,方面大耳,身材长得很像笑弥勒佛,所不同的是笑弥勒佛脸上有笑,而他脸上只有一派正气,令人见而生敬! 这时,只见他眨眨一对细眼,悻悻地道:“放心!我老儿争的只是杯中物,绝不会比你们先死!” 说罢,提起挂在树枝上的一个酒坛,飘身落地,就在树下席地而坐,举手一指上官慕龙,眼望病龙问道:“这孩子是你什么人?” 病龙柴亦修随在他面前坐下,笑道:“这是小弟新收的徒弟,叫陆志剑,我看他根骨不错,所以就收了!” 上官慕龙赶紧趋前拜道:“弟子陆志剑叩见四师伯。” 醉龙常乐目放精光静静端视了上官慕龙一阵,忽然取杯入坛中舀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微微笑道;“来,喝一杯给我老儿瞧瞧!” 上官慕龙已知这位四师伯是嗜酒如命的人物,自己要赢取他的好感,只消爽爽快快的喝下他手里那杯酒即可,因此立即道谢接过,仰脖一饮而尽。 醉龙常乐一见上官慕龙喝得爽快,果然大为高兴,抢过酒杯又舀了一杯,笑眯眯地叫道:“来,再喝一杯。” 喝完了第三杯酒时。病龙柴亦修见上官慕龙面孔已现红晕,连忙按住醉龙手腕,陪笑道:“算了,我徒弟可不是酒鬼,再喝下去可就乖乖不得了啦!” 醉龙常乐不理他.但也不再拿酒给上官慕龙喝,他把手里的那杯酒喝下,然后伸手在上官慕龙肩胛上重重拍了一下,怪笑道:“孩子,你说你叫陆志剑?” 上官慕龙恭声道:“是的,弟子姓陆名志剑。” 醉龙常乐敢情已有几分醉意,垂头晃了晃,摇了摇上官慕龙的肩膀道:“嗜,这意思是说,你有志学剑?” 上官慕龙仍恭声道:“是的,弟子有志学剑。” 醉龙常乐猛可抬起头,瞪眼大声道:“那么,告诉你,你找错人了!” 病龙柴亦修面容一变,缓缓站起身,强笑道:“四师兄,你醉了吧?” 醉龙常乐仰天大笑道:“哈哈,我常乐天天喝酒,可从来没有一天醉过,倒是你们,还没有喝到一点酒就醉醺醺的东倒西颠,哈哈哈…” 病龙柴亦修搓手轻咳两声,干笑道:“四师兄何不把这话当着大师兄面前说去?” 醉龙常龙面客一沉,目射精芒冷笑道:“怎么,你以为我老兄不敢是不是?” 病龙柴亦修笑了笑,伸手拉起上官慕龙道:“剑儿,咱们且到一旁去,别在这里打扰四师伯的酒兴!” 上官慕龙弄不清四师伯和师父为忽然谈“冷”了,心里暗暗惊奇,当下朝醉龙点了点头,正要移步随师父走开之际,忽听得林中深处传来一缕悠美悦耳的箫声。 曲调时而轻快飞扬,时而缓慢宛转,吹的是乐府丽人行。 病龙柴亦修闻声而住,顾视上官慕龙笑道:“你余师叔‘秀龙潘宾’来了!” 话声甫落,林中箫声悠然而止,跟着由树林中走出了一对美男女。 男的年约四十出头,刻后朗目,面如敷粉,身穿一袭质料华贵的英雄袍,手握一支灿灿发光的白玉箫,神态英挺潇洒,只是眼神闪烁不定,给人一种轻浮的感觉。 女的年在二十,明眸皓齿,肤白胜雪,身段丰满而婀娜,着一件淡红罗襦,美如瑶池仙姬,令人顾盼而神飞! 不用说,这男的正是名列第八的‘秀龙潘宾’,他扶着丽人走到醉、病二龙面前,深深做了一揖,笑道:“四师哥和六师哥来得好早,小弟这厢有礼了!” 醉龙常乐爱理不理的“晤”了一声,淡淡的瞥了那丽人一眼,随即又闭上双目,打起坐功来了。 秀龙潘宾对此毫不在意,转望病龙笑道:“六师哥的哮喘病最近可曾好一点?” 病龙柴亦修一面打量那丽人,一面笑道:“老样子,听不得猫打鼾,咳咳,这位佳丽是你何人?” 秀龙活宾潇洒一笑道:“她叫花彩云,是小弟刚娶的如夫人,只因在庄里和小弟那个黄脸老婆合不来,只好把她带出来玩玩,哈哈!” 那花彩云天脸微泛红晕,含嗔瞪了她郎君一眼,接着含羞带笑朝病龙敛衽一福,娇声娇气地喊了一声六师兄,然后转到她郎君身后去了。 秀龙潘宾哈哈大笑.但当他目光接触到上官慕龙面孔时,忽然睑色一变,笑声随即敛止,惊望病龙诧声道:“六师哥,这少年是你收的徒弟? 上官慕龙连忙趋前跪拜。秀龙潘宾托起他的下巴看了看,神色竟有些激动,再回望病龙惊声道:“六师哥,这孩子有点像一个人!” 病龙柴亦修喟然道:“嗯,这就是愚兄愿意收他为徒的原因!” 秀龙潘宾神情黯然,举目遥望石城峰上那九盏摇荡不定的龙灯,似乎在回忆某种往事,良久良久,方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次小弟南来途中,曾听到一些谣言,不知六师哥是否也曾闻及?” 病龙柴亦修冷笑道:“还是说老幺的失踪是咱们八人干的?” 秀龙潘宾摇头道:“不,这种老谣言咱们不必管它,小弟说的是最近竟有人造谣说:那个所谓偷点龙灯的人是我们自己搞的花样!” 病龙柴亦修目光一凝,沉声道:“哼,他们为何要造这个谣?” 秀龙潘宾微笑道:“他们认为那个叫‘降龙圣手’的家伙武功高出咱们八龙,说什么咱们为了怕失去武林领导地位,故而派人偷偷点灯,故弄玄虚使那‘降龙圣手’有所顾忌而不敢向咱们下手,嘿嘿,听起来咱们八龙真变成可怜虫了!” 病龙柴亦修冷然一笑道:“既然如此,今夜咱们非擒住那人不可!” 话声甫落,忽闻树林中有人接口冷笑道:“嘿嘿,等着瞧吧!” 声音阴沉冰冷,袅袅飘来,仿佛发自厉鬼之口,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病龙柴亦修和秀龙潘宾均是面容遽变,一声暴喝,双双仰身踪起,朝树林里电射而入,瞬即不见。 那花彩云敢情一刻也离不开丈夫,看见秀龙入林追敌,慌慌张张的也跟着奔入,一路娇呼“潘郎”不已。 只有醉龙常乐恍如未闻,依然纹风不动的闭目坐在树荫下;上官慕龙原也想跟去观看,但见他们一纵身就没了踪影,情知自己无法追去,只好就在林中坐下等待,心想那个发话招惹师父之人,可能就是偷点龙灯那个家伙,只不知师父和师叔能否捉住他? 他一面想一面把视线移注上那位闭目端坐的四师伯醉龙常乐,心里不禁升起一片疑云,暗想师父刚才说他们八龙一向相处很好,这话只怕有些不实,否则这位四师伯为何不去参加追敌? 正思忖间,那醉龙常乐突然双目一睁,阵中射出一片精光,面露冷笑开口道:“年青人,你在奇怪我老儿为何不帮他们追敌是不是?” 上官慕龙悚然一惊,连忙起立答道:“是的,四师伯为何不去看看?” 醉龙常乐诡然一笑道:“我老儿不愿参加追敌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敌视那人!” 上官慕龙吃惊道:“那人是不是降龙圣手?” 醉龙常乐摇头道:“不知道!” 上官慕龙更感惊奇,又道:“四师伯既不知那人是谁,为何说不敌视他?” 醉龙常乐默然不答,取杯舀酒慢慢啜饮着,两眼眈眈的打量上官慕龙好一会,这才又开口言道:“你师父有没有告诉你我们这‘九龙灯会’的意义?” 上官慕龙道:“有的。他老人家说,这种灯会意在连系师兄弟情谊及切磋武功。” 醉龙常乐冷笑道:“不错,但还有一层意义他没有告诉你么?” 上官慕龙道:“没有,这种九龙灯会还有一层什么意义?” 醉龙常乐轻“哼”一声道:“这就是我老儿不敌视刚才那人的原因,只因他们都把那层意义忘了!” 上官慕龙听得满头雾水,正想再问,醉龙常乐忽然把眼一闭,轻声道:“不要再谈,他们回来了!” 树林中“嗖”的一声轻响,同时跃出三条人影,果然正是病龙柴亦修和秀龙潘宾及他的如夫人花彩云回来了。 病龙柴亦修面色铁青,怒容隐透,上官慕龙一看即知师父和师叔没有追到那人,哪敢询问追人情形,倒是醉龙常乐似有意讽刺,睁目瞟视病秀两人一眼,微微一笑道:“怎么,来人给逃脱了么?” 病龙柴亦修紧绷着面孔不答话,秀龙潘宾则耸了耸肩膀,仰望天空笑道:“放心,他还会来的,当太阳下山的时候……” 第二章 群龙不见尾 太阳下山了。 九嶷山暮烟四起,数不尽的武林人源源来到石城峰下,在那一面绝壁下的九座石笋外围成一弧形人墙,静候那二十年来一直雄霸武林的九龙的来临。 先到的“醉”“病”“秀”三龙不愿和那些武林人见面,早在他们未到前即躲到偏僻地点去了。 上官慕龙得师父指示,就在第六座石笋外与那些武林人混在一起,他坐在人群最前面,视线可及九座石笋,但和他坐在一起的却是个双腿残废的中年叫化子,颇使他感到窘迫。 原来这个中年残丐模样异常难看,衣着肮脏破烂不说,脸上竟然伤疤累累,眼皮、鼻子、嘴唇无一完整,显然早年曾遭受了剧烈的创伤,那双脚扭曲而瘦细,也许常年在地上爬行之故,竟长着一层厚厚的硬皮。 他不住别脸对上官慕龙露馅笑,最后居然把那副丑恶的脸孔凑到上官慕龙胸前嗅着,连声低叫道:“啧啧,好香!好香……” 那模样好像一个饥饿的鬼怪想吃人心似的,上官慕龙不觉为之毛发竖立,倾身退缩,瞪眼抽着冷气道:“你,你要干什么?” 中年残丐咧嘴傻笑道:“嘿嘿,瞧热闹忘了讨饭,肚子里咕咕叫,你公子爷带在身上的干粮能不能分给我叫花子一些?” 上官慕龙“哦”了一声,连忙取出中午未吃完的干粮分一半给他,同时以怀疑的眼光望着他问道:“你也会武功么?” 中年残丐接过干粮张口便吃,一面嚼着一面笑道:“我么?嘿嘿,我叫花子只会在地上翻筋斗!” 上官慕龙不禁噗哧一笑道:“你既不会武功,何必辛辛苦苦爬上这样高的山来看这灯会?” 中年残丐闪瞟他一眼,笑道:“你公子爷也不会武功,为何也来了?” 上官慕龙红睑道:“咄!你怎知我不会武功?” 中年残丐正要开口回答,忽听靠近第九座石笋那边有人叫道:“来了!来了!” 上官慕龙循声一望,但见那左方峰脚拐弯处,这时正转出了一个身穿英雄袍的中年人,那人正是八师叔秀龙潘宾。那种态昂挺而悠闲,施施然走到第八座石笋下,抬脚登上石笋,面对绝壁缓缓盘膝坐下,随即静止不动。 全场一千多个观会者,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齐静下来。 瞧到这里,中年残丐又别转头来对上官慕龙轻笑道:“每次总是小的先入座,这个人是第八龙,依次是七龙,第六龙……” 上官慕龙怏怏道:“我倒希望由第九龙开始!” 中年残丐笑道:“你说的是‘金龙上官天容’么?嘿嘿,他已十五年未来点灯,只怕人都已变成一堆白骨,灵魂也早已转世去喽!” 说话间,只见那峰脚拐弯处又转出一人,那人年约五旬,身材清瘦,面貌端正,头戴一顶文士帽,身穿淡青长衫,颏下蓄着一撮山羊须,神态飘逸出尘,颇像一位志节高超的文儒! 他走到第七座石笋前,也是一脚登上石笋,面向绝壁盘膝坐下。上官慕龙一着即知他就是七师叔-一雄霸梁州的文龙宫天影。 这时,中年残丐又向上官慕龙笑道:“这位‘文龙宫天影’肚子里颇有点墨水,听说手中一支‘判官笔’在当今武林允称第一,不过,像一般文人一样,个性太骄傲了一点,又喜欢人家恭维他……” 接着病龙柴亦修也现身坐上第六座石笋了。 中年残丐又道:“这个病龙,你别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沉疴相,却擅长一手很厉害的‘龙爪功’,为人最工心计,雄霸豫州二十年,死在他龙爪下的只有一个,而死在他心计下的却有九十九!” 上官慕龙吃了一惊,皱眉微愠道:“你胡说什么?” 中年残丐咧嘴嘿嘿一笑道:“这不是我在胡说,而是人人在胡说,我叫花子是人云亦云,嘿嘿……” 上官慕龙正色道:“你不应以‘道听途说’的话来批评一个人!” 中年残丐连连点头,忽然举手一指右方道:“看,那个称霸荆州的‘盲龙柯天雄’来了!” 那是一个六旬许的瘦老头,头发斑白,眼眶内陷,脸容强悍而冷峻,手拄着一支细长的竹棍子,他由石城峰右边现身,一路摸索着走到第五座石笋,缓缓坐了上去c上官慕龙对这位五师伯盲龙柯天雄的为人当然毫无认识,但看他一脸强悍冷峻之色,原存在脑子里的“八龙全是好人”的观念不免有些动摇,正想向中年残丐探问,中年残丐却已先开了口说道:“这位-凌霄堡主’手中两条‘龙须鞭’武林无出其右,一生杀人不计其数,是个凶狠的好人!” 上官慕龙听得一呆,迷惑地道:“怎么叫凶狠的好人?” 中年残丐笑道:“你只要不侵犯他,他也绝不动你一根汗毛,但你若侵犯他一下,他的龙须鞭便会把你卷上半空摔个稀烂,此外,他时而也做些好事,所以他是个凶狠的好人!’” 正说着,醉龙常乐出来了! 中年残丐又介绍道:“这位醉龙是当今武林的拳王,他名叫‘常乐’实在一点也不通,因为他一点也不快乐,他想借酒浇愁,结果愁更愁,哈哈……” 上官慕龙正想多了解这位四师伯的为人,便接口道;”哦,他为何要借酒浇愁?” 中年残丐笑道:“因为他与七个师兄弟都相处不好……” 上官慕龙追问道:“为何相处不好?” 中年残丐含笑摇摇头,两眼向左右溜来溜去,忽又举手遥指右边山峰道:“看,又来了一位啦!” 右边山峰下,远远而来的是一个驼老人,年在六十五以上,双眉倒垂,两眼细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走路慢如蜗牛,好像故意要吊全场一千多个观会者的胃口,从出现而至走到第三座石笋,足足走了一盏热茶之久。 “他是雄踞扬州的摘星堡主‘睡龙董路臣’,所练‘天龙指’可在百步之外致人死命,为人阴沉,行事不露声色。不过,有一点好处是懒,懒做好人,也懒做坏人……” 睡龙董路臣刚登石笋上坐定,那峰脚拐弯处又转出了一个老人。 这老人年纪与睡龙不相上下,身躯矮而胖,圆圆的脸型,大大的嘴巴,组合成一副令人看了心旷神怡的笑容,假如把他的头拿去装在醉龙常乐的脖子上,那真是像极了笑弥勒佛。 他,正是九如先生第二徒--称雄徐州的含光城城主笑龙翁笑非。 “当今武林掌法大师,为人圆滑,皮笑肉不笑,肉笑心不笑,当他冲着你大笑三声的时候,你就得赶快逃命.迟则无及矣!” 上官慕龙不禁有气,瞪眼道:“听你这样说,好像九龙之中就没有一个好人似的?” 中年残丐诡笑道:“不,有一个大大的好人!” 上官慕龙注目问道:“哪一位?” 中年残丐笑道:“请向右边看,他来了!” 上官慕龙知道来的必是大师伯秃龙严公展,不觉精神一振,急急别头瞧去,只见由那峰脚转出的是一位身躯修伟的秃头老人,年约七旬,面如满月,一双虎目炯炯如炬,神态十分威严,如果不是秃头的话,看起来很像画工笔下的三国名将关云长。 这就是九如先生的首徒威镇冀、充、青三州而又享有“天下第一高手”之誉的水晶宫主人-一秃龙严公展。 当他缓步到第一座石笋时,全场静得鸦雀无声,没有一人敢开口说话。 上官慕龙看见这位大师伯,第一个感觉是全身起了一阵寒栗,这并非秃龙严公展的威严气质震慑了他,而是他忽然想起那天“哑”婢苏春梅与师父动手时叫出的第一句话“少爷快逃命,这老贼是‘水晶宫’的人,他要杀死你!” 水晶宫的人为何要杀死我呢? 师父说大师伯为人极正派,现在这个中年残丐也说他是大大的好人。那么,如果春梅所说属实,那就是娘与大师伯有仇,那是什么仇呢? 莫非那位失踪十五年的“金龙上官天容’是被娘害死的,事为大师伯获悉,故此娘便带着我隐居在剑门关避仇? 果如此,大师伯为何不把“金龙上官天容”已遇害的消息公布出来? 还有,我的生父到底是谁? 上官慕龙被一连串的问题困扰着,他真想跳出去向大师伯说明自己是“柳映华”的儿子,看他有何表示,从而追究出自己的身世;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这时前面绝壁下已开始在进行着一个严肃的场面。 这时夜幕已张,只见那秃龙严公展登上第一座石笋时,其余七龙立即纷纷站起,一齐面朝绝壁垂手躬立,似乎在等待着,聆听一场训词。 秃龙严公展一对精眸光芒隐透,在七个师弟面上巡视一遍,然后缓缓由怀中取出一卷用金色丝带缚着的羊皮,慢慢解开丝带,展开羊皮,随即开口低诵起来。 其实说他在“低诵”并不恰当,因为没有一人听到他诵读的声音。 上官慕龙不禁向中年残丐低声问道:“喂,他在念什么?” 中年残丐低声答道:“据说是他们师父九如先生的遗嘱,但除了他们九龙之外,没有一人知道遗嘱上说些什么。” 上官慕龙想起下午四师伯醉龙常乐说“他们都把那层意义忘了”的话,心想“那层意义”可能写在遗嘱上,可惜大师伯不肯当众朗诵出来。嗯,改天自己可得问问师父,我是他的徒弟,他总不会对我隐瞒吧? 思忖间,只见秃龙严公展已默诵完毕,他慢慢把羊皮卷好收入怀中,然后略转身子,含笑向七个师弟抱拳道:“诸位师弟好!” 语声不大,但字字圆润,清清楚楚的传入全场一千多个武林人的耳朵。 笑、睡、醉、盲、病、文、秀七龙同时转向他抱拳道:“大师兄好!” 七人的声音构成一片宏亮的声浪,响彻月夜的九嶷山。 秃龙严公展含笑点点头,环望聚在九座石笋外的一千多个观会者一眼,然后再回望七个师弟道:“两月前,愚兄因耳闻一些关于我们九龙的谣言,故派人飞函给诸位师弟,说明愚兄决心要在今晚擒住那位偷点龙灯的朋友的原因,其中四师弟因行踪不定而未接获愚兄的书函,如今愚兄再口述一遍,顺便也让在场各方武林同道明白一些真相。” 语至此顿住,双目射出一片摄人心魄的寒芒,再度瞥视众人一眼,正颜沉声说道:“二十年前,我们九个师兄弟遵照恩师之嘱,于每年端午之夜来此聚会一次,不幸会仅五次而九师弟突告失踪,迄今十五载下落不明,虽然我们曾经不遗余力四出寻求他的下落,总因未获一点线索而徒劳无功,讵料六年前的今夜,居然有不肖之徒乘我们八龙在石笋上切磋内功之际,突然暗中上峰点亮九师弟之灯,待我们飞上峰顶时,那人已潜逃无踪。 “此后五年,年年如斯,那人如此作为用意何在,愚兄至今仍不明了,哪知最近党有人谣传那个偷点灯者是我们八人派的,意谓我们畏惧那个叫‘降龙圣手’的朋友,故派人点亮九师弟的龙灯,使其怀疑九师弟尚在人间,而不敢向我们下手。 “哈哈,在场诸位朋友想来都曾听说过,自从那个所谓‘降龙圣手’的朋友出现武林之后,老夫曾不止一次表示愿意与他约地一决雌雄,然而那位朋友始终不敢在老夫面前现身,这到底是我们八龙畏惧他呢?抑或是他畏惧我们八龙?”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这种谣言不值一笑,但为了追究我们九师弟金龙上官天容的下落,老夫必得擒住那位偷点龙灯的朋友问个明白!” “今夜,我们八龙仍将照往年一样,先切磋内功而后上峰点灯,峰上绝未埋伏一人,要是那位朋友有胆量的话,老夫希望他再光顾一次!” 语毕,略提长衫,转向绝壁缓缓坐落石笋上。 其余七龙亦随之盘膝坐下,开始行功运气切磋起来了。 上官慕龙已知大师伯的所谓“切磋内功”乃是各自运行本身功力硬把石笋逼陷入地下五寸,这种功夫委实骇人听闻之极,盖因石笋本身已有千把斤之重,石笋下的土地又是沙石混凝的硬地,若要把石笋逼沉五寸,其所需的力道简直无法估计,而且,土地在逐年的压逼之下,可想而知已硬如铁板,他们当真能办得到么? 他一面注意观看,那个坐在他身畔的中年残丐却在这时悄悄离去…… 眉月斜挂天角,皎洁而柔和的月光照着那悬挂在绝壁上的九盏龙灯,照着那端坐在石笋上的八龙身上,也照着那一千多个摒息注视的武林人脸上,一切静悄悄的…… 约莫顿饭工夫之后,八龙背上的衣衫均开始出现汗湿,八座石笋也开始在几乎无法看出的速度中缓缓下沉。 虽然这是他们九龙第二十次的聚会,虽然这种神功已是第二十次出现在人们的眼帘下,但是人们仍情不自禁为八龙这种绝世的内功造诣而发出一片惊叹声。 “看,秃龙严公展的石笋沉下三寸了!” “好厉害,每次总是他第一!” “不错,但如果‘金龙上官天客’没有失踪……” 蓦地,在一片窃窃低语中,突然有人大叫道:“快!看金龙上官天容的那盏龙灯又亮了!” “啊!” “啊!” 上官慕龙抬头急瞧,果见那绝壁上最右边的一盏龙灯已被人点亮,灯上现出“上官”两字,在夜风中左右摇荡,宛如黑夜里的一颗金星,光芒四射。 全场观众哗然鼎沸,但人龙仍静坐石笋上纹风不动,恍如未闻。 这就是他们一连六次无法捉到那人的原因,只因他们必须将自己座下的石笋压沉五寸之后才能飞上绝壁点灯,是以每次等到他们飞上绝壁点灯时,那人早已逃得不知去向了。 上官慕龙不觉为之着急起来,他不明白师伯师父和师叔们为何一定要等到石笋沉陷五寸后才肯上峰点灯,暗想似这般情形,如无外人帮助,再过一百年也别想捉到那个偷点龙灯之人。 唉,这个偷点龙灯之人究竟是谁呢? 他偷点“金龙上官天容”的龙灯用意何在? 大师伯誓言今晚一定要捉住那人,现在龙灯已被点亮了,而他还端坐不动,他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捉到那人? 正思忖间,蓦闻一声长啸划空而起,但见第一座石笋上的大师伯秃龙严公展身如鹰隼冲空疾起,飞扑上前面的绝壁,迅速往绝壁上飞登。 月光下,只见他脚尖在峻峭的崖壁上连点,眨眼便蹿上四五十丈高,身形愈来愈小,不久便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就在此时,一声长笑发自第二座石笋上,徐州含光城主笑龙翁笑非也已将石笋逼沉五寸,纵身便往绝壁飞登。 接着扬州的摘星堡睡龙董路臣随后疾飞,再接着,荆州的凌霄堡主盲龙柯天雄和豫州的弄月庄主病龙柴亦修同时纵身飞离了石笋;又不久,梁州的起云庄主文龙宫天影,和雍州采虹庄主秀龙潘宾,亦同时长身而起,六人飞跃在绝壁上,形成一条斜线,好像一群结队飞翔的燕子,冉冉而上。 只有醉龙常乐兀自坐在石笋上不动不响,看来他的石笋尚未沉落到规定的五寸哩。 上官慕龙颇感意外,在他的想象中,八龙的内功造诣容或有高下,那也应相差无几,何况这位四师伯名排第四,中午又看见他在树梢上露了一手上乘的轻功,他再不济也不应落在最后一名啊! 哦,师父曾说过“七龙霸九州”的话,说他们八龙之中只有他一人未置家业,莫非他的成就确是不及四个师弟? 他正在沉思之际,那悬挂在绝壁上的九盏龙灯已点亮了八盏,继“上官”灯后最光亮的当然是“严”灯,其次是:翁、董、柯、柴、宫、潘;八盏龙灯互相争辉,灿入烂目,宛如一条金龙横卧于夜空中,光辉照亮了整个石城峰。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缕细语袅袅传入上官慕龙的耳朵里:“陆志剑,到我老儿这边来!” 语声细如蚊鸣,但在全场“嗡嗡”响的人群杂声中,竟未被淹没,好像那发话之人就在他耳边。 上官慕龙愕然摆头寻视,发现那位坐在石笋上的四师伯正掉头望着自己微笑,立知喊自己的就是他,连忙起身跑过去,躬身行礼道:“四师伯,是您喊弟子的么?” 醉龙常乐点头笑道:“不错,你想不想上峰去看看?” 上官慕龙赧然道:“弟子末学上一点武功,怎能上得去?” 醉龙常乐笑道:“我老儿是问你想不想上去?” 上官慕龙点点头道:“当然想上去,只是弟子” 醉龙常乐未容他话完,截口道:“闭上你的眼睛!” 上官慕龙一怔道:“什么?” 醉龙常乐道:“我说闭上你眼睛!” 上官慕龙有些模不着头脑,但想师伯之命不可违,于是依言闭上眼睛,哪知眼皮才阖上,突觉腰间一紧,身子恍似离地而起,心头一惊,睁眼看时,发觉四师伯竟已拖着自己跃在空中,正向绝壁上扑去。 他自幼未经历过任何惊险之事,这时突然被人抱着跃上空中,想到那绝壁上的险峻,要是一个弄不好跌了下去,不摔成稀烂才怪,不禁吓得“啊呀”大叫出来。 但他只叫了一声,就连忙把眼睛闭上,只觉耳边风声呼呼,身子冉冉上升,不消盏茶工夫,上升之势倏止,身子被轻轻放落,双脚触着地面了。 睁眼一看,原来已登上绝壁上峰缘。 清明的月光下,但见不远的峰头地下,有七个老人围成一个圆,席地坐着:正是:秃、笑、睡、盲、病、文、秀七龙,而在大师伯秃龙严公展身边,另蹲卧着一只巨如小牛的黑犬,它模样凶悍异常,眼睛像两盏绿灯熠熠发光,正盯着自己一瞬不瞬。 此外,整个石城峰上空荡荡的,不见别的一个人迹。 噫,那个偷点龙灯的人又被逃掉了么? 但是师伯师叔们为何不去追搜? 那病龙柴亦修一见醉龙常乐把自己的徒弟带上峰顶来,不由脸色一变,起身干笑着道: “咳咳,四师兄怎么把小徒带上来了?” 醉龙常乐但笑不语,转身在峰边蹲下,自顾掏出火折子去点那用在峰边外的第四盏龙灯。 上官慕龙生怕他师父再跟四师伯弄僵,连忙上前道:“师父,是弟子请求四师伯带徒儿上来的,并非四师伯-一” 病龙柴亦修摇手打断他的话,面带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容道:“不必解释,其实为师也正想带你上来拜见几位师伯和师叔!” 上官慕龙于是赶紧上前,向三位师伯和三位师叔逐一跪拜叩见,除了秀龙潘宾日间已见过他外,五个老人看到上官慕龙的相貌时,脸上都不禁现出一片惊异之色,秃龙严公展嘴里轻轻将“陆志剑”三字念了一遍,随即转望病龙柴亦修问道:“何方人氏?” 病龙柴亦修故作得意笑容道:“襄阳人,大师兄看此子根骨不坏吧?” 秃龙严公展不答,又问道:“何时收的?” 病龙柴亦修笑道:“来此途中,他因乡试不第,羞愤而欲投河,恰好被小弟撞见,就把他收了下来。” 这时,醉龙常乐已点亮龙灯走过来坐下,插嘴笑道:“大师兄是否觉得他酷像一个人?” 秃龙严公展轻“晤”一声,不觉又凝目将上官慕龙打量起来。 上官慕龙被他瞧得有些尴尬,便趋至师父身后坐下,低声问道:“师父,那偷点龙灯的人没有捉到么?” 病龙柴亦修皱眉道:“嗯,根本没有人上来偷点灯!” 上官慕龙听得一呆,接着惊讶道:“什么?没有人上来偷点灯?那么九师叔那盏龙灯怎么会亮的?” 病龙柴亦修沉声道:“那是鬼点的!” 醉龙常乐听得也是一呆,转望秃龙严公展问道:“大师兄,事情怎么了?” 秃龙严公展面泛冷笑道:“六师弟说得不错,鬼点亮了九师弟的灯!” 笑龙翁笑非张开口哈哈笑道:“老夫才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哈哈哈!” 秃龙严公展精眸一闪,斜望他冷笑道:“那么,二师弟,这世上有人能够脚不着地一飞五十丈吗?” 笑龙翁笑非摇头笑道:“当然没有那种人,恩师在世时,他老人家施展‘凌空虚渡’也只能飞个十七八丈!” 醉龙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忍不住又开口问道:“大师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秃龙严公展敛目长叹一声,伸手在地上抓起一把淡黄色的沙土,再让沙土由指缝流落,缓缓道:“四师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醉龙常乐抓起一把沙土,拿到鼻孔下闻了闻,微惊道:“噫,这沙土里有麝香味?” 秃龙严公展颔颔首,手抚身边的黑犬道:“不错,这是愚兄特别制造出来对付那人的香沙,昨晚愚兄花了一夜工夫把这种香沙撒铺在这峰地上,原以为那人只要踏上香沙一步,纵使他遁出百里之外,仍可利用这只狗追踪而找到他,谁知刚才愚兄找遍整个峰头竟未发现那人留下一个脚印,甚至连小小的一个凹点也没有,这不是很怪么?” 醉龙常乐恍然一哦,微笑道:“或许那人已知大师兄有些布置,故此一路施展轻功走上来,如是,自然不会留下一点痕迹了。” 秃龙严公展不住抚着那只黑狗的额头,寒脸沉笑道:“这一点愚兄也曾考虑到,所以愚兄昨晚就把这只狗藏在这峰上,如果有人上来,它会告诉愚兄,也会带愚兄去追踪那个人!” 上官慕龙瞧瞧那只黑狗,忍不住冲口道:“这只黑狗会说话?” 秃龙严公展对他和颜一笑道:“它虽不会说话,可是它曾经受过严格的训练,不信你吩咐它做些事情给你看看它名叫大熊!” 上官慕龙童心未氓,果真转对那只黑狗笑道:“大熊,你叫三声!” 那只大熊果然张口“汪!汪!汪!”叫了三声,然后摇摇尾巴,舐舐嘴唇,好像对于这种“雕虫小技”还不大欣赏似的。 上官慕龙兴致大起,于是再伸出十只手指,屈回三指,问道:“这样一共好多?” 那大熊又张口叫了七声,又摇摇尾巴,舔舔嘴唇,也许这次引起了它的兴趣,因此目光炯炯盯望着上官慕龙,似在等候他再吩咐下来。 上官慕龙和七龙不禁大为叹服,醉龙常乐道:“如此看来,刚才确是无人上来偷点龙灯,难道九师弟已不在人世,是他的阴魂回来点的?” 此言一出,众人浑身均不禁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没有一人再开口说话,整个石城峰顿时笼罩了一层阴森和悲怆的气氛。 静默良久,秃龙严公展起身负手来回踱步,满脸严肃地道:“还是刚才二师弟说的不错,这世上哪会有鬼?哼,今夜咱们若不把这事弄个明白,咱们八龙的威名将从此一落千丈了!” 其余七龙全都沉默不语,他们皆是当今武林的绝顶高手,各人身负的武功都可把整个武林掀得天翻地覆,然而这时却被一件芝麻大的事困扰得一筹莫展。 秃龙严公展踱了一阵,忽似想到一事,立即转身走到那悬挂第九盏龙灯的峰边,俯身探头查看,接着,伸手到峰边下摸了摸,也不知发现了什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七龙一听大师兄突然开声大笑,立知有所发现,一齐跳起飞掠过去,聚作一堆向峰下张望,却未发现一点异样的东西。 其中盲龙柯天雄眼睛看不见,开口急问道:“大师兄,您发现了什么?” 秃龙严公展大笑道:“哈哈,发现了一颗拳头大的石头,它嵌在峰壁上!” 盲龙柯天雄眼瞎心不瞎,一听就知秘密所在,不由脸色一沉,悍笑道:“噢,可以塞入崖壁中是不是?” 秃龙严公展微笑道:“是啊!可笑咱们六年来竟始终没有想到这一点!” 上官慕龙亦随他们趋至峰边观看,起先也看不出什么,但是一经大师伯指出,方才注意到那颗半在山壁外的五头。 那颗石头正对着第九盏龙灯,距离灯身不过一尺四五;本来山壁上有石头是很自然的事,但这颗石头周围的壁上微现缝隙,如不细加察看,根本不会想到它可以伸缩自如! 秃龙严公展伸手轻轻在那颗石头上拍了一掌,石头应手缩入山壁中,登时隐约传出一阵滚动的沉闷声响,这时大家已明白那山壁中一定有一条宽阔的地道。 原来,这六年来“金龙上官天容”的龙灯,就是被这样偷点亮的,怪不得一直找不到一点这迹象! “搜山!” 秃龙严公展挥手大喝一声,腾身疾起,一掠七八丈,电闪般投向后边山峰。 笑、睡、醉、盲、文、秀六龙亦同时仰身纵起,一个个去如离弦之矢,连那只大熊亦跃起疾追,转眼间全都消失于后边山峰的黑暗中。 病龙柴亦修目送他们远去不见,这才转望上官慕龙问道:“孩子,刚才你四师怕有没有问你什么事?” 上官慕龙摇摇头道:“没有,四师伯只问弟子想不想上来看看,弟子说想,他就把弟子带上来了!” 病龙柴亦修点了点头,忽然正颜郑重地道:“记住!从今以后,不管是哪一位师伯或师叔问你的身世,你都不能实说,否则他们知道你娘与九师弟的失踪有关时,你和你娘都将免不了杀身之祸!” 上官慕龙目睹今夜的情形,已知师伯师叔们都迫切的想获得“金龙上官天容”的下落,那不仅是因为师兄弟之情,也为了自身的声誉,他现在已知道武林人把声誉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特别是这几位师伯师叔,他们尽管纵横武林无敌手,尽管威名响彻天下,然而不能找到九师弟的下落终是一桩笑话,所以他们一旦知母亲与上官天容的失踪有关时,自然不会放过自己母子;因此这时他听了师父的警告,内心既感激又惶恐,连连点头道:“是的,师父,弟子绝不说出真实姓名和身世!” 病龙柴亦修笑道:“照理说,为师也是九龙之一,既已发现九师弟的失踪与你娘有关,自应将此事告诉他们才对,但为师总觉此事必有一段相当复杂的内情,在内情未明之前,为师不希望你们母子受到任何困扰,你懂么?” 上官慕龙感动得眼泪差点夺眶而出,随即连连点头道:“是的,弟子明白,多谢师父的盛情爱护!” 病龙柴亦修含笑拍拍他的肩膀道:“现在你暂时在峰上等候,不要乱跑,为师也要追搜那人去!”说罢,斜身一长,腾空射起,几个起落便也没入远处黑茫茫的夜幕中。 石城峰上,只剩下上官慕龙一人独立在峰迈上,他怔忡地望着师父的身形消失入黑暗中,想到那中年残丐对师父的恶言批评,心里不禁十分愤慨,暗忖师父对自己如此关怀备至,他怎会是一个“最工心计”而杀人不见血的老人呢? 不过,那位金龙上官天容的失踪既然与娘有关,师父自然要着手追查真相,当他查出—— 如果金龙上官天容被娘杀死的真相时,他还会认我做徒弟么? 那自然不会,不仅如此,可能师父在师伯师叔们的责难下还会杀死我;啊啊,这一点师父也应该考虑到才对,可是,他为何还敢答应收我为徒呢? 他越想越可怕,不觉心头怦怦狂跳起来。 “沙、沙沙……” 蓦地,身后传来一片土石滚落之声。 上官慕龙吃了一大惊,疾忙转身探头朝峰下察看,发现峰边下那个被大师伯把石头打入山壁中的小壁洞,这时竟由里面穿出一柄利剑,一伸一缩来回刺削着,看来似要把洞口弄大,土石纷纷掉落! 上官慕龙更加吃惊,但他一想,可能是大师伯找到那山腹入口而爬上来的,便蹲下去开声问道:“喂,里面是大师伯么?” 壁洞中有人沉声“唔”一声,长剑刺得更快,眨眼便刺成一个三尺方圆的洞口,接着由里面窜出一条黑影来。 黑影翻上峰边时,上官慕龙才看清他不是大师伯,而是一个浑身穿着黑色劲装的蒙面人,这一惊非同小可,转身掉头便跑,大叫道:“师父快来!敌人在” 才喊到“在”字,蓦觉腰间一麻,就像月余前在剑门关所遭受的一样,全身顿起一阵僵硬,两脚再也抬不起来,砰然仆倒。 那黑衣蒙面人抢步而上,又骈指在上官慕龙脑后“哑民”上点了一下,随即探臂将他揽起,转身跳到峰边,先将上官慕龙送入壁洞中,然后自己再弯身钻进去。 上官慕龙神智未失,被送入壁洞后,触觉告诉他洞中颇为宽阔,洞道斜直下伸,但因周遭黑漆如墨,什么也看不见,他试着想张口呼救,但嘴巴哪里张得开来。 俄顷,只觉身子又被那蒙面人抱起,疾速向洞内奔下去。 洞道一路向下倾入,拐弯抹角钻行约摸半炊光景,上官慕龙忽觉眼前一亮,定睛细瞧,发现前面洞道上有一条条的月光,敢情已到了出口之处! 黑衣蒙面人将上官慕龙轻轻放落,身贴洞壁蹑足走到洞口,轻轻拨开垂在洞口的山藤,探头往外窥看一遍,这才转回抱起上官慕龙走出山洞。 山洞外是一片枯藤蓬草纵横蔓延的山坳地,四周黑暗静寂,不闻一点人声,敢情已远离石城峰,脱出了八龙搜寻的范围之内。 黑衣蒙面人抱着上官慕龙矮身潜行一程,来到一处山涧河床地带,他又停步蹲下,摆头谨慎地向四下窥视,直到确认附近无人,方才疾蹿而起,身如一缕轻烟掠向河床对岸的一片黑松林。 这条河床宽约六丈,黑衣蒙面人似无法一掠而过,当他掠出三丈左右,左脚尖点落河床,正欲再度蹿起之际,脚下忽似踏到升么异样物体,身形一颠,差点摔倒! “哼,走路也不带眼睛,没看见老夫躺在这里睡觉么?” 一个懒散的声调,蓦地起自脚下。 随着话声,河床上缓缓坐起一个睡眼惺忪的驼背老人,正是扬州摘星堡主睡龙董路臣。 黑衣蒙面人浑身一震,挥剑疾出,直取睡龙董路臣胸口,但剑锋才递出一半,见对方毫无躲避之意,立即一勒剑势,双足一顿,往旁斜掠出两丈,继续朝河床对岸的黑松林逃去。 哪知才逃出寻丈,眼前人影一闪,睡龙董路臣赫然又在他面前,打着阿欠道:“哈唏,老夫原想偷懒在此挺尸,谁知你老兄倒霉,居然撞上老夫这个无心人,如今老夫若不把你留下,对几位师兄弟实也不好交待……” 黑衣蒙面人对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睡龙董路臣似乎甚怀恐惧,竟不敢再出手发招,只是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睡龙董路臣睡眼微睁,举手摩掌着脸,有气无力地道:“这样吧,老夫容你退到九十九步时再动手八、九、十、十一……” 黑衣蒙面人继续往后退,慢慢退向河床下游,一面转动两只黑亮的眼睛左右扫视,似乎在寻找利于“冒险一逃”的地点。 睡龙董路臣倚在河床中的一颗大石下,两眼微眯,一脸睡相,若有视若无视的望着黑衣蒙面人渐渐远去,嘴里喃喃数着:“五十四、五十五、五十六、五十七……”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 “九十、九十一、九十二-……” 就在此时,黑衣蒙面人倏然将身一蹲,躲入一颗巨石下,再腾身形,贴地低窜,疾速向右边河岸的黑松林投去。 身法灵捷无比,速度也不可谓不快,哪知才飞出五六尺,只听一片“嗤嗤”声响,五缕指风已破空点到。 这五缕指风虽然无形,但听声音即知来势劲锐如闪电,而且已将黑衣蒙面人的全身整个笼罩住,任凭他再施展何种身法也无法完全避开了。 这一刹那,最惊恐的该是上官慕龙,他早先已听那个中年残丐形容过,说三师伯所练的“天龙指”可在百步之外致人死命,由于他两次都是在人家“指”下僵了身子,故此对于“指法”特别害怕,这时他被黑衣蒙面人挟抱在腋下,全身不能动弹,心想两下距离这么远,三师伯打出的五缕“天龙指”岂能全部取准;啊呀,这一下自己也要陪着这个黑衣人死啦! 他脑中才闪过这个思绪-一也就是五缕指力堪堪点中黑衣蒙面人身上之际暮觉身旁乍起一阵劲风,接着眼角瞥见有一团蛤蟆般的黑影由黑衣蒙面人头上越过,一闪而没。 于是,睡龙董路臣打到的五缕指风顿如雨点打落河流,霎时化为乌有。 黑衣蒙面人对此突来的变化亦甚感意外,人呆了一呆之后,急忙腾身而起,一个箭步便钻入黑松林中。 与此同时,只听河床上睡龙董路臣怪声大笑道:“哈哈,原来还有一个,老夫先来打发你也好……” 黑衣蒙面人无暇返回观看,一路向林中深处钻入,急如丧家之犬,穿过松林,再穿过一片竹林,越过一座山峦,再越过一座山峦,一口气飞奔了五六十里地,奔出九嶷山,来到一处不知名的小镇甸。 这时天已将近三更,黑衣蒙面人奔入镇内,脚下仍不稍停,又一直通过镇甸,来到镇外一片坟场,这才闪身躲入坟场边的一间百姓祠。 这间百姓祠是用土砖砌成的,外表已破败不堪,祠堂内到处结满蜘蛛网,黑衣蒙面人抱着上官慕龙转到供桌后面的一堵墙壁前,挑开挂在壁上的一块旧红布,露出一个两尺见方的土窗口,他探头向窗内瞧了瞧,随将上官慕龙塞进窗里去。 上官慕龙只觉身子好像被扔落在一堆干柴上,背部被戳刺得好不疼痛,他努力运目想看清自己到底置身于何种环境,但眼前一片浓黑,什么也看不出来。 过了片刻,他听到身边响起口下脚步踩落柴堆的轻轻声音,心知黑衣蒙面人也已爬进来了,又过了片刻,忽听“喳!”的一声,眼前火光爆起,赶忙定睛一瞧,只见黑衣蒙面人正把擦亮的火折子点燃着一支蜡烛,而当蜡烛点亮之后,上官慕龙突然为一幕恐怖的景象惊得几至昏厥。 原来,这是一间宽仅寻丈的土造暗室,室中一堆死人骷髅,而他这时正是躺在骷髅上,与一个骷髅并头而卧。 黑衣蒙面人点亮蜡烛之后,就在上官慕龙对面的骷髅难上坐下,两眼睁睁凝注他不动一下,似在心中考虑着什么问题,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弯行到上官慕龙身边,运指解开他的麻哑两穴。 上官慕龙穴道一解,一骨碌翻身坐起,这时最使他恐惧的乃是黑衣蒙面人而非周围的骷髅,是以他迅速就身旁抓起一根腿骨,扬起作势欲打,大喝道:“你是谁?为何把我捉到这里来?” 黑衣蒙面人举手在嘴上一坚指,轻“嘘”了一声,然后慢慢把包在脸上那块黑巾揭下来。 那不是一张凶恶的男人面孔,而是一张白皙的,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面孔。 上官慕龙一眼瞧清她的面貌之下,心神为之剧烈一震,骇然大叫一声,纵身扑入中年妇人的怀中,以极度颤栗的声音叫道:“娘!娘!怎会是您?怎么会是您呀?” 是的,上官慕龙做梦也没想到,原来这个九嶷山偷点“金龙灯”的黑衣蒙面人竟是自己的母亲,这是多么意外,多么奇怪,也多么可怕呀! 柳映华右掌疾出,一把蒙住上官慕龙的嘴,神色紧张的低声道:“别大叫,龙儿,要是他们听见找上来……”话只说到此,就移开蒙在儿子嘴上的手掌,改在儿子背上轻轻抚着,脸上不由流露出浓重悲伤。 上官慕龙抑不住满腹惊疑,抬脸轻声急问道:“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柳映华轻叹一声,缓缓道:“一言难尽,娘会慢慢告诉你的,现在你先说为什么会离开剑门关,以及为什么会跟病龙柴亦修来到九嶷山?” 上官慕龙急于想明白的,也就是剑门关内所发生的一切,于是便从清明节那天早上,病龙柴亦修出现剑门关恃强掘坟,结果发现那座孤坟确非爹爹的,以及当晚病龙潜入家里搜出一柄金龙剑,后来又发现哑婢苏春梅竟会武功及其假哑等等,这许多不可理解的事,使自己突然不知如何自处,最后乃决定随病龙下山,途中病龙表示愿意收自己为徒,并邀自己前来参观九龙灯会,自己打算观会后立即赶赴汉阳寻娘询问情由 “娘,那座坟墓分明不是爹爹的,您为何要这样瞒骗儿子呢?” 柳映华听儿子的叙述和法问,眼泪顺腮涔涔而下,长长叹了口气道:“是的,那座孤坟的确不是你爹爹的,娘所以要这样瞒骗于你,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希望你投身武林,涉及江湖风险!” 上官慕龙惶然道:“为什么?” 柳映华含悲道:“为的是娘要你平平安安活着!” 上官慕龙惊疑道:“这意思是说.我爹爹被人害死,而害死爹爹的仇家武功很厉害,娘怕儿子找他报仇反而遭害?” 柳映华点头叹道:“是的,因为那人的武功已达到神化之境,即使是……即使是那位素有‘天下第一高手’之誉的秃龙严公展亦难制服他,所以终此一生,你想报仇实已无望……” 上官慕龙一听爹爹果然是被人害死的,星目顿时涌出两行泪水,咬牙切齿道:“我不相信,他是谁?” 柳映华摇头悲泣道:“不,不能,娘不能告诉你……” 上官慕龙抓住母亲双臂用力摇撼,哭道:“不,娘应该告诉儿子才对,他是不是那个叫‘降龙圣手’的?” 柳映华又摇头道:“不,降龙圣手是最近几年才出现武林的一个神秘魔头,他与你爹爹毫无关系!” 上官慕龙情绪异常激动,不住摇撼着母亲的臂膀,急急催问道:“那么,他是谁呢?说啊!娘,那个杀害爹爹的仇人姓甚名谁?” 柳映华任儿子摇撼着,只是低头含悲不语,但脸上痛苦的表情却越来越浓重,到后来竟似控制不住,浑身起了剧烈的颤抖,一把抱住儿子痛哭失声道:“好吧,娘可以告诉你,但必须在你找到‘三多老人’学武以后!” 上官慕龙一愕道:“三多老人?” 柳映华勉强压抑住痛哭之声,探手人怀取出一个小包,一面解布包一面颤声道:“是的,三多老人是九如先生的师弟,他也是一位学贯古今胸罗万有的绝世高人,据说尚在人间,你只要能找到他老人家,就有报仇的希望了!” 上官慕龙惊问道:“他老人家的武功和九如先生一样高么?” 柳映华解开布包,露出一个精致的黑色小圆盒子,答道:“不,他武功另有所长,但你找到他主要并不在学他的武功-”说到这里,已将那个小盒子打开,由盒里取出了一决云形的白玉佩,给儿子道:“龙儿,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上官慕龙伸手接过白玉佩,鼻中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当下捧着白玉佩凑到烛光下仔细观看,隐约瞧见玉佩之一面刻着一幅风景幽美的山水,另一面刻着九条龙,每条龙仅有蚯蚓大小,但神态飞扬栩栩如生,显然是第一流的毫芒雕刻师的得意杰作。 他立刻便想到那天师父病龙柴亦修在自己家里翻箱倒柜说要找一块名叫“九龙香玉佩”之事,便抬目问道:“什么,这就是九龙香玉佩么?” 柳映华点头道:“正是,那上面载刻着‘九如先生’的全部武学,也就是目前威镇天下武林的‘九龙’身上的那九种绝艺,你必须把它全部练成方能报得父仇!” 上官慕龙又捧着“九龙香玉佩”反复细瞧,却看不出上面刻有一个文字,不禁诧异道: “这上面根本没有一个文字,怎么说载刻着‘九如先生’的全部武学?” 柳映华不由展颜微微一笑道:“谁说没有一个文字?光是每一片龙鳞就有三十多个字,每一条龙身上大约刻有六千字以上,九条龙合起来只怕不下六万字呢!” 上官慕龙吃惊的瞪着白玉佩道:“有这等事?儿子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柳映华微笑道:“不光是你看不出,普天之下也没有一个人能以肉眼看出它上面的文字!” 上官慕龙迷茫道:“那么,这块玉佩岂不等于废物?” 柳映华道:“不,这就是娘要你找‘三多老人’的原因,当年‘九如先生’是利用一面得自西域的‘大千宝镜’才把‘九龙香玉佩’雕刻成功的,后来他把那面‘大于宝镜’交给三多老人保管,所以你必须找到‘三多老人’方能学得玉佩上面的武功!” 上官慕龙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位三多老人住在何处?” 柳映华摇头黯然道:“如果娘知道他老人家的住处,娘早就带你去找他了!” 上官慕龙颇为失望,但低头想了一下,随即咬咬嘴唇,坚决地说道:“我一定要找到他老人家,哪怕是踏遍天涯海角!” 柳映华欣慰地道:“是的,孩子,你既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就得为父报仇,这才是男子汉的行径!” 上官慕龙点点头,忽然想到一事,不觉皱眉沉吟道:“可是这块‘九龙香玉佩’是金龙上官天容之物,咱们怎么可以拿他的?” 柳映华一怔,接着哑笑道:“哦,原来你还不知道,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 上官慕龙眨眨眼问道:“娘以为儿子知道什么?” 柳映华深深一叹道:“唉,傻孩子,金龙上官天容就是你的爹爹啊!” 上官慕龙惊得跳了起来,失声大叫道:“什么?‘上官天容’就是我爹爹?可是娘以前不是说爹爹名叫‘梦云’么?” 柳映华摇手示意不可大声喊叫,接着面露苦笑道:“那是骗你的,因为那时娘只想把你教育成为一个文人,永远不与武林沾上一点关系!” 上官慕龙惊骇不止,想想日间在九嶷山上,醉龙常乐和秀龙潘宾都曾说自己“像一个人”的话,顿时恍然大悟,道:“但是那病龙师父既然已知道我是‘金龙’的儿子,为何他一直不肯说出来?” 柳映华冷笑道:“谁知道,也许他把‘九龙香玉佩’看得比师弟失踪更重要吧?” 上官慕龙再想想这一个多月来病龙柴亦修几乎一步不离的‘照顾’自己,以及一再关照自己不可向人吐露真姓名之事,心知母亲的猜测不错,病龙柴亦修一定是想跟住自己以便谋夺九龙香玉佩,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深为人心之叵测而大为心寒,扼腕叹道:“唉,还好我没有向他行拜师之礼……” 柳映华正色道:“他虽然为人不正,但他是你爹爹的六师兄,将来你仍应以师伯视之,这也是你爹爹生前做人的态度,你爹常说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 上官慕龙心头一震,肃容恭声道:“是的,儿子绝不敢对他稍有不敬,只是娘为何每年来九嶷山偷点爹爹的龙灯?” 柳映华轻叹道:“说到这件事,就要提到那个神秘魔头‘降龙圣手’了。唉,数十年来,天下武林一直是‘九龙’在分执牛耳,虽然‘九龙’并非个个正派,但他们也很少危害武林,可是最近出现的‘降龙圣手’却不同,他常在夜间出现,杀人放火抢掠奸淫无所不为,而且遭害的都是武林白道人物。他第一次出现武林是在六年前的一天晚上,竟在十招之下掌毙神州十杰,要知那神州十杰是武林中第一流的剑客,名气仅在九龙之次,即使你大师伯秃龙严公展也无法一敌十而在十招之内打败他们,由此可知那‘降龙圣手’武功厉害到了什么程度。从那以后,他就扬言要征服八龙统治整个武林,故以‘降龙’为号。” “有一次,娘偶然听到一个传言,说那‘降龙圣手’人已六七十岁,其所以迟至近年才出道立万,乃是以前他忌惮你爹爹,因为你爹爹武功高出他八位师兄甚多,他们说‘金龙上官天容’已十多年不见人,谅已不在人世,因此他才敢出来耀武扬威,娘听到这个传言后,灵机一动,决定每年端午偷上九嶷山点灯,使那降龙圣手有所顾忌而不敢向你八位师伯动手;这五六来年,那降龙圣手虽不断出现,但他之所以还没有向你师伯们发难,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上官慕龙又问道:“可是娘为什么不明白告诉师伯们?” 柳映华苦笑道:“他们都是雄霸一方的大人物,个个有着一身傲骨,虽然明知不敌‘降龙圣手’,谁也不肯服输,娘若事先告诉他们,对他们等于是一种侮辱,这怎么可以呢?” 上官慕龙恍然一哦,心中疑窦尽去,于是转问道:“娘,您能否把爹爹当年遭害的情形告诉儿子?” 柳映华摇头道:“不,娘告诉你后,你一定会忍不住而在江湖打听,那一来仇家就会闻讯而至,你纵有一百条性命也保不住的!” “娘亲眼看见爹爹被杀死的?” “是的,他先中了巨毒,然后被打落万丈深渊……” 上官慕龙嗒然垂头,心里恨不得一下子找到三多老人,一下子学成武功,一下子砍掉仇人的头…… 母子俩相对沉默一阵,柳映华忽似想到什么,脱口轻“啊”一声,急问道:“龙儿,刚才在九嶷山河床上发掌暗助娘脱危的那人,你有没有瞧见他的面貌?” 上官慕龙摇头道:“没有,那人身似一只蛤蟆,但飞得好快,好像天上的闪电,一晃就不见了。” 柳映华面露悸容道:“真侥幸,你三师伯睡龙董路臣的‘天龙指’与一般内家指力不同,弹出后可在空中旋转自如,所以不发则已,一发必中,这还是他享誉武林以来的第一次失手呢!” 上官慕龙惊道:“如此说来,那位暗助娘脱危的人武功岂不也很高?” 柳映华点头道:“嗯,当今武林中,尚未听过有人能够破解你三师伯的‘天龙指’,此人能有这等身手,的确非常难得,只不知他是何方高手……” 语音未了,暮听得隔壁祠堂门口传来两声“汪!汪!”的狗叫,声音异常宏亮,竟似秃龙严公展带上九嶷山的那只大熊。 上官慕龙闻声心头大震,蓦然想起娘由那山壁洞中跳上峰时,可能曾踩过秃龙大师伯事先铺在地上的香沙,故此那只大熊果然凭着它锐敏的嗅觉寻上门来了。 但是转而一想,现在事已明朗,何必畏惧,只要我们母子俩向大师伯表白身份,他总不至于有何不友善的行动吧? 他正要开口,柳映华却脸现异色迅速出手打灭蜡烛,再出手蒙住他的嘴,示意不可声张,然后轻轻抽出长剑,疾趋至窗口边蹲好,举剑架在窗口上,似乎准备不管任何人把头探进来,便将一剑砍下。 这可使得上官慕龙大为焦急,他以为母亲尚不知来者是大师伯,正想再开口,忽听祠堂门口有个沉锐的声音道:“大熊,就在这间百姓祠么?” 正是大师伯秃龙严公展的声音。 只听那只大熊“呜咽”了两声,似乎在答:不错,敌人就在祠堂中! 秃龙严公展哈哈大笑道:“既如此,为何还老站在这门口不动?” 那只大熊又“呜咽”两声,不知在表示什么。 躲在藏骨室的柳映华和上官慕龙听得亦感惊奇,正在不解那只大熊为何不敢走进祠堂之际,忽听祠堂中另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接口笑道:“鬼倒没有,吃狗肉的却有一个,嘿嘿嘿……” 噫,原来不知从何时起,竟有人悄无声息的偷进百姓祠来了。 显然秃龙已把那人当作偷点龙灯之人,只听他敞声大笑道:“哈哈,好好,朋友这一次不逃真难得,但朋友要吃狗肉何不出来?” 那人又阴恻恻地道:“也好,只是我一开始吃狗肉时,就没有心情跟狗主人谈话了!” 秃龙严公展厉声道:“那么,报上名来!” 那人桀桀怪笑道:“降龙圣手!” 秃龙严公展似乎怔了一下,随又纵声大笑道:“你是降龙圣手?哈哈哈……” 降龙圣手怪笑道:“怎么,不相信么?” 秃龙严公展狂笑道:“不错,阁下如何证明你就是降龙圣手?” 降龙圣手轻笑道:“问得真怪,那么尊驾又凭什么认为我不是降龙圣手?” 秃龙严公展本再作答,笑声亦在一刹间消失不闻,一切回归静寂,久久不闻一点声响,好像两人突然同时消失了似的。 上官慕龙心下纳罕,正要伸手挑开张挂在窗外的红布向外偷窥,却被母亲摇手阻止,而就在这时,突听秃龙严公展又开声冷冷道:“好,那么偷点龙灯的是不是你?” 降龙圣手笑声道:“为什么不是?” 秃龙严公展冷笑道:“用意何在?” 降龙圣手仍笑声道:“你们九龙自以为天下无敌,年年在九嶷山上点灯聚会,炫耀武功,显然意图巩固你们的威名,所以本圣手就帮你们点灯,使你们的名气更响亮一些!” 秃龙严公展笑一声,又问道:“今晚为何要劫走老夫六师弟的徒儿?” 降龙圣手笑道:“无他,也是为了要使你们的名气更响亮一些!” 秃龙严公展并未被激怒,仍以沉着的声调问道:“现在那少年在哪里?” 降龙圣手道:“你知道本圣手掌下从不留活口,那少年的头颅已被我挂在距此西南十五里的一株老槐树上!” 秃龙严公展沉声冷笑道:“好,老夫话已问完,阁下可以滚出来了吧?” 降龙圣手吃吃笑道:“你真想请本圣手吃狗肉?” 秃龙严公展狞声缓缓道:“不错,只要你吃得下去!” 降龙圣手怪笑一声道:“好,请注意,本圣手要出去了!” 语声未敛,祠堂上轰然一声巨响,敢情那降龙圣手竟不知用何手法打破屋顶,人也似由屋顶冲出,一片屋瓦碎木的“哗啦”声响后,再听到他的怪声时,竟已在半空中而且渐渐远去。 只听秃龙严公展大喝一声:“大熊,追!” 接着是大熊的一片狂吠,声音亦渐渐远离,不消片刻,降龙圣手的怪笑声和大熊的狂吠声同时消失手不可见的远处…… 百姓祠的四周又恢复岑静,躲在藏骨室中的柳映华过了很久才长长透出一口气,举手抹掉头上的汗水,浑身萎顿的坐落骨堆上,好像逃过了一场大难似的。 上官慕龙不知母亲因何如此,心里十分惊奇,这时便开口问道:“娘,你为何不想和大师伯见面?” 柳映华微微摇头,叹息道:“唉,傻孩子,你若以‘金龙上官天容’之子的身份和你师伯相见,危险就会很快降临到你头上的!” 上官慕龙吃惊道:“这是为什么?” 柳映华道:“因为你若和他相见,人多自难守密,相信不到一月之内,金龙上官天容之子出现江湖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武林,那时仇家自然要找你斩草除根了!” 上官慕龙道:“纵然如此,难道八位师伯还无力保护子侄的安全么?” 柳映华道:“集他们八人之力,当然可以保护你安全无失,可是你总不能要他们天天和你相处一起吧?” 上官慕龙觉得有理,于是心中的一个疑问又去,转话道:“奇怪,那降龙圣手似乎有意要把大师伯引开,他为何要这样做呢?” 柳映华淡淡道:“那人不是降龙圣手!” 上官慕龙惊讶道:“哦,母亲怎么知道那人不是‘降龙圣手’?” 柳映华挑开窗外的红布探头向祠堂内瞧了一遍,然后缩回头答道:“他若是降龙圣手,刚才听到我们母子谈‘九龙香玉佩’,早就动手抢了!” 上官慕龙思索着道:“或许他正想动手抢夺时,刚好大师伯来了?” 柳映华微笑道:“如是这样,他现在把你大师伯引走,难道就不怕我们母子乘机逃掉么?” 上官慕龙一想也是,不觉皱起剑眉道:“那么,此人定是晚间在九嶷山河床上暗助娘的那个人,但他到底是谁呢?” 柳映华苦笑道:“谁知道,武林浩瀚如海,奇人异士多得很……”说着,起身弯腰行到窗口右边的土壁下,挖开几根骨头,由骨堆下取出一个包裹,随即解开,拿出几件破衣和几个小磁瓶,转对上官慕龙含笑道:“龙儿,你过来,娘要把你改装一下……” 不久,母子俩由藏骨室爬出来时,上官慕龙已变成一个面貌平庸皮肤黑黝的农家少年。 他们出得藏骨室,不约而同仰头向祠堂屋顶察看,只见那屋顶破了一个簸箕大的圆洞,不禁都为那个自称“降龙圣手”的人深厚功力而心惊不已。 就在此时,柳映华发现祠堂上一支横梁中间,贴着一张字条,她惊“咦”一声,当即纵身跃起,伸手将那字条撕下,藉着微弱的月光展开一看,不觉又是一声惊诧,脸上顿时露出一片迷惑之色。 上官慕龙趋前问道:“娘,那是什么?” 柳映华把字条递给他道:“是那人写给你的,你看吧!” 上官慕龙接过字条,但见上面寥寥写着十多个用炭笔写成的正楷字:“少年人,你要找的三多老人住在四上!” 四? 这是什么字? 上官慕龙抬起满布迷惑的面孔问道:“娘,这个字很怪,儿子从没有见过,好像不是‘四’字!” 柳映华微微苦笑道:“这个字写得四四方方,当然不能把它作四字!” 上官慕龙讶然造:“既非‘四’字,他怎么这样写?” 柳映华颦眉沉思道:“这有点像灯谜的一种,可能他是在考你……” 上官慕龙自幼饱读诗书,自然对那些骚人墨客的玩意儿也非常喜爱,这时一听母亲说“四”可能是灯谜的一种谜面,不由精神一振,兴奋地道:“对!只要我能射中这个字的意思,就可找到三多老人,哈哈,有意思!” 柳映华却面呈凝重,抬目凝望屋顶那个破洞,自语似的喃喃道:“但他是谁呢?为何知道‘三多老人’的住处?”语声极低,几乎听不清。 上官慕龙急欲解开这个字谜,自个儿拿着字条走到一旁席地坐下,用眼直盯着这字条上的那个“四”字聚精会神思考起来。 首先,他认为这个“四”字形似“山”字,那人要他猜的可熊就是一个山名;这种设想也可以说很接近,因为“三多老人”是一位世外高人,他隐居的所在极可能是在某一座山上。 泰山?华山?衡山?嵩山?庐山?巫山?天目山?五台山?峨嵋山?……” 天下的山名由他脑中闪过,却没有一个山名能与“四”字联成一个很恰当而绝妙的谜。 他在文学方面一向颇为自负,原以为小小一个字谜绝难不倒自己,哪知道苦思良久竟不得谜底,不由大感汗颜,抬头移望母亲问道:“娘,通常在城市举行的元宵灯谜大会,谜底都是射些什么东西?” 柳映华道:“绝大多数是射诗词经书上的句字,其次是俗话或人物地名等。” 上官慕龙“哦”了一声,又低头去思考,这一次他改变了思路,开始挖掘那些有一个山字的诗句:“山月随人归,山光忽西落,明月出天山,山川萧条极边上,翠华想像空山里……” 这时天已将近五更,柳映华看他不住搔头挖耳皱眉咬唇,不由叹笑道:“龙儿,这种谜有时不是一时间可以解得的,现在天已快亮,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地为妙,路上慢慢再想吧!” 上官慕龙应声站起来,满面羞愧地道:“唉,幸好我还没有去参加乡试,否则准是名落孙山的了。” “山”字尾音未敛,他手里的字条突然凭空飘起,像似被一股吸力所吸,竟然疾速地由屋顶上那个破洞飞了出去。 柳映华脸色大变,探臂一把揽起上官慕龙的腰身,飞步便往祠外冲去。 哪知她才冲到门口,蓦地有一股劲风迎面卷来,立将她震回祠堂中,随着劲风之后,是一片尖锐刺耳的怪笑:“嘿嘿嘿,快把‘九龙香玉佩’抛出来,不然就要你儿子的命!” 声音尖锐如刀,有如出自厉鬼之口,听来令人毛骨惊然! 柳映华踉跄退入祠堂中,面色一片死白,迅速撤出长剑骇声尖叱道:“你是谁?” 黑茫茫的百姓祠外又飘入一阵“嘿嘿”尖笑,旋即怪声叫道:“告诉你也无妨,老夫正是‘降龙圣手’!” 上官慕龙觉得他的声音,和先前引走大师伯的那个降龙圣手完全两样,不禁脱目惊诧道:“怎么又出现了一个降龙圣手?” 那“降龙圣手”接口怪笑道:“刚才那个是假的,老夫才是真正的降龙圣手!” 上官慕龙忍不住大喝道:“我不信,你过来我瞧瞧!” 那“降龙圣手”又嘿嘿阴笑道:“老夫行事从不露面,今夜自不能例外,你们还是乖乖把‘九龙玉佩’抛出来吧,看在你父当年是个英雄人物,老夫破例饶你们不死就是……” 柳映华闪到一面壁角下,轻轻把上官慕龙放落,再取出黑巾蒙上脸孔,低声道:“龙儿,你暂时躲在这里,娘要出去看看他到底是何人!” 上官慕龙惊道:“怎么,这人也不是降龙圣手?” 柳映华轻“嗯”一声,蹑行到祠门边,探出半个头向祠堂外窥望两眼,见无敌踪,于是一挫身再度向门外冲出。 不料刚一抬脚,黑暗中又是一股劲风迎面卷到,只听那“降龙圣手”厉笑道:“算了吧,你要冲出这百姓祠比登天还难,还是乖乖交出‘九龙香玉佩’是正经!” 这回劲风较前强猛,柳映华抵挡不住,被震得“登登”直退至祠案前,但她退至祠案时,修地顿足纵起,往屋顶那个破洞射去! “呼!”又是一股劲风竟由那破洞灌下,又把她的冲势逼落下来。 “嘿嘿,你再敢冲突一次,老夫立刻把你儿子的头打碎!” 柳映华一连被对方的强烈劲风阻挡,无法冲出祠堂,情知来人的武功高不可测,自己绝非敌手,心中暗想即使能够冲到外面,也难保护儿子的性命,一时又惊又急,心如刀割,仰头嘶声悲叫道:“你是谁?我们母子与你无仇无恨,你何必这样为难我们?” 那“降龙圣手”狞笑道:“老夫无意为难你们,只要你交出那块九龙香玉佩!” 柳映华怒叫道:“不!不!绝不……” 那“降龙圣手”又狞笑道:“好,看看这个”话声中,祠案上的那个香炉,暮然凭空飞起,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掌抓着它,竟在祠堂上慢慢儿兜圈飞翔着,而且竟有两次由上官慕龙头上飞过,接着又听他尖声怪笑道:“嘿嘿,老夫数到三,你若不把‘九龙香玉佩’抛出,立刻打破你儿子的头……” 这一手神功当真骇人,显见来人武功已达神化之境,柳映华吓得慌忙跳到上官慕龙面前以身挡住,颤声道:“且慢,你听我说……” “嘿嘿,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可以考虑,但你必须给我一刻时辰的考虑时间,同时你必须远远退开这百姓祠二十丈之外!” “好啊,你把老夫当作三岁小孩不成?” “你若不答应,我就把‘九龙香玉佩’打碎!” “哼,那你们母子也别想活着出这百姓祠了!” 上官慕龙虽是个文弱书生,却有一身书生傲骨,一听之下,不禁勃然大怒,当即取出“九龙香玉佩”踏在脚下,大喝道:“死就死,我踏碎给你看!” 那“降龙圣手”似乎吃了一惊,忙道:“好,老夫答应你们就是,但你们若想乘机逃走,那是自掘坟墓,须知老夫不比别人,就是让你们逃出一千里,也照样追踪得到!” 话声渐说渐小,最后一个“到”字敛处,人竟似已退到二十丈外! 上官慕龙连忙拾起九龙王佩揣入怀中,低声问道:“娘,您打算怎样?” 柳映华低声答道:“自掘坟墓!” 上官慕龙心头“咯”的一跳,张目诧声道:“什么,您要自杀?” 柳映华摇摇头道:“不,你先别多问,快去藏骨室拣一根腿骨来!” 上官慕龙不知母亲要那死人的腿骨做什么,但一想时间无多,且依言行事再看,于是一个箭步跳到祠案后面,挑开那块旧红布,爬入藏骨室,摸索着找到一根死人腿骨,再出藏骨室时,只见母亲正在壁角下用长剑挖掘土地。 柳映华接过腿骨看了看,把两端骨臼斩断,再把它交给上官慕龙拿着,继续挥剑掘地,一面低声道:“龙儿,你听不听娘的话?” “嗯,儿子当然听您的话!” 柳映华笑一笑,长剑翻飞急掘不停,转眼间,便掘好一个六尺长一尺半深的土坑,她又命上官慕龙把张挂在藏骨室外的那块旧红布取来,然后目注儿子正色道:“龙儿,快躺下去!” 上官慕龙离家门不过两月,全无江湖经验和机智,这时一听母亲要自己躺下土坑,这分明要活埋,不觉惶恐道:“啊……娘要把儿子活埋?” 柳映华点头急道:“是的;这种最笨拙的逃命方法,常能骗过最精明的老狐狸,你快躺下去吧!” 上官慕龙这才恍然大悟,同时也明白了“死人腿骨”原来是作呼吸用的,顿时一阵恶心,骇然道:“这……这怎么可以?” 柳映华面容一严,疾言厉色地道:“快躺下去,今天你要活命惟有出此一途!” 上官慕龙心慌意乱,惶声道:“那么娘呢?” 柳映华道:“娘自信可逃出那人的毒手,如那人追来搜索,你要等到确定他远走以后才可出来,然后迳赴临武栖鹤古栈等娘!” 上官慕龙简直没有考虑的余地,当下只得依言躺下土坑,把死人腿骨一端竖在鼻孔主,柳映华立将那块旧红布盖上他全身,撕破一个洞使腿骨穿出,然后迅速堆土掩埋起来。 她刚把上官慕龙掩埋妥当,那“降龙圣手”尖锐刺耳的怪笑声已远远飘来:“嘿嘿,一刻时辰已到,你到底交不交九龙香玉佩?” 柳映华闷声不响,提气轻轻一纵,由屋顶上那个破洞飞了出去…… 一条黑影鬼魅般的闪入百姓祠中。 当他一眼瞥见祠中已失了柳映华和上官慕龙的踪迹时,先是神色一愣,接着沉脸一哼,飞起一脚将们案踢翻,电闪到藏骨室那个窗口张望一眼,随即仰身纵起,身如老鹰冲空,往屋顶那个破洞射去 不,就在他身躯即将穿出破洞之际,洞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慢走!” 那个正要穿出破洞的黑影闻声双臂疾分,即时抓住屋上横梁停顿身形,再横身一飘落地,抬目一望祠门口,脱目惊呼道:“啊,是你!五师兄!” 赫然出现在祠门口的,是一个双目瞽盲,手拄一支细竹竿的瘦老头,也就是荆州凌霄堡主盲龙柯天雄。 盲龙柯天雄一听对方惊呼,冷漠的脸孔上也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开口问道:“哦,是六师弟么?” 一点不错,这个开口惊呼的正是豫州弄月庄主病龙柴亦修,他对于盲龙柯天雄的突然出现,面色竟有些阴晴不定,干咳着笑道:“是的,小弟刚才听到这附近有人发出怪笑,所以赶过来瞧瞧,不想五师兄也来了!” 盲龙柯天雄道:“愚兄也是听到笑声才赶来的,怎么样,有何发现么?” 病龙柴亦修道:“没有,小弟进入这百姓祠时,已不见一点人影!” 盲龙柯天雄伸出竹竿向前探索几下,然后举步入百姓祠时,一面又问道:“你那新收的徒弟还没找到?” 病龙柴亦修叹气道:“没有,不知那家伙为何要劫走小徒?唉……” 盲龙柯天雄沉默半晌,缓缓道:“我想他是存心折辱咱们八龙,所以咱们非尽力把那孩子找回来不可!” 病龙柴亦修搓手叹道:“唉,他折辱的只是小弟一人,还是由小弟自己来找妥当些……” 盲龙柯天雄眉头一皱,不悦道:“你自信可找回来么?” 病龙柴亦修陪笑道:“大概可以,小弟已派人将这湘境一地的各要道把守住,那家伙想带着小徒逃出此境谅非易事!” 盲龙柯天雄脸色微变,沉声道:“你这样做通知过谁了?” 病龙柴亦修干笑道:“小弟并未忘记这湘境一地也是五师兄的地盘,但这次情形特殊,而且小弟也正想通知五师兄呢!” 盲龙柯天雄冷冷一笑,道:“你徒弟是昨晚被劫的,这种‘特殊’事情,你早就预料到会发生么?” 病龙柴亦修又干笑道:“不,只因今年大师兄在会前两月就通知咱们灯会的一切事宜由他全权布置,小弟不知他是怎样布置的,因此派了几个人来,咳咳……” 盲龙柯天雄面上隐现怒容,提高嗓门悍笑道:“哦,原来你不信任大师兄?” 病龙柴亦修目光一闪,随也提高嗓门哈哈笑道:“好说,五师兄也不见得很信任大师兄,譬如昨晚那一千多个观会者,当中只怕有二分之一是你‘凌霄堡’的人吧?” 盲龙柯天雄面孔抽搐了几下,忽然怒容尽敛,和颜悦色的轻笑道:“其实愚兄本人并不介意你把部属带入此境,怕的是你我部属又要发生无谓的纠纷,这对咱们师兄弟总不大好。” 病龙柴亦修也立刻改以温和亲切的语气笑道:“是的,所以小弟事先曾严令他们除注意寻找小徒外,不得再与师兄的部属发生磨擦!” “这就好,现在你我不妨坦白相待……” “咳咳,五师兄有何指教?” “关于你那新收的徒弟,愚兄听说他面貌酷似咱们的九师弟,嘿嘿,本来天下之大是无奇不有,有些人面貌相同并不奇怪,但那孩子忽然被那偷点龙灯之人劫去,却教人无法释怀,师弟可肯对愚兄坦诚相告?” “五师兄想左了,那孩子的确叫‘陆志剑’,他和九师弟毫无关系!” “晤,那么这事姑且不谈,现在你把他喊过来吧!” “什么?” “躲在这祠中的人呀!” “这祠中除你我之外没有别人呀!” “嘿嘿,六师弟真会装佯,愚兄眼睛虽看不见,听觉可不比人差,这词堂中明明有第三个人的呼吸声音!” 病龙柴亦修神色一震,两眼寒芒暴射,摆头迅速将整个祠堂扫视一遍,又跳到藏骨室的那个窗口凝神谛听一阵,转回盲龙身边摇头苦笑道:“只怕是五师兄发生错觉吧?这祠堂中除你我之外,鬼也没有一个!” 盲龙柯天雄含笑不语,左手在腰间一探一扬,蓦然发出“叭!”的一声脆响,一条长达丈五的索鞭业已卷到埋藏上官慕龙的壁角上方,去势之快无与伦比。 但是他的龙须纵然快如闪电,却仍卷了个空,只因他虽然听出那壁角处有人在呼吸,却万万想不到呼吸者竟是躺在地底下。 病龙柴亦修见他疑神疑鬼的向壁角扫出一鞭,面上不由泛出一丝讥笑,笑声问道:“五师兄听出那角落里有人么?” 盲龙柯天雄沉声道:“不错,他就站在那里!” 病龙柴亦修道:“现在还站在那里么?” 盲龙柯天雄凝神听了片刻,微讶道:“奇怪,现在那呼吸声没有了!” 病龙柴亦修哈哈笑道:“五师兄的听觉天下无双,手中两条龙须鞭更是每发必中,如果这祠堂中还有第三人在,他纵能逃过你的一鞭,但他在移动脚步躲避时,难免会带出一点声响,五师兄有无听到那一点声响?” 盲龙柯天雄当然没有听到那一点声响,是以满脸流露迷茫之色,哺哺道:“真奇怪,愚兄刚才分明听到有人在呼吸-一你看那堵墙上有无窗户?” 那堵土墙上确有一个小窗口,病龙柴亦修这才神色一动,自然而然猜想到那呼吸者刚才可能躲在祠堂外的窗口下,而那人也可能就是自己“要”的人,当下也不答复盲龙的话,飞身便往祠外电掠出去。 盲龙柯天雄听觉何等犀利,一声冷笑,紧接着纵起疾掠而出。 这时天已破晓,但天地变得格外黑暗,病、盲二龙飞绕百姓祠搜索一遍,又双双纵入坟场搜索,当然那是毫无所获的,因此他们并未再转回百姓祠,迳自离去了。 不久,天亮了,百姓祠外传来一片吱吱喳喳的鸟叫声,上官慕龙于是乎慢慢由百姓祠里的那堵墙角下的土中钻了出来。 他拍掉身上的土屑,走到祠门边探头向外张望两眼,见四野无一人迹,于是一整衣领,抬脚跨出百姓祠。 现在,他的面貌和衣着是个平庸朴实的庄稼少年,已不必担心再遇上那个使他痛心的假降龙圣手或那位师伯,但是,有一个问题却必须赶快解决,即是那一位一连两次暗助自己脱险的神秘客留给自己的那张字柬,它已被“师父”病龙柴亦修抢去,如果让他先解开“四” 字之谜而找到三多老人,将来自己再找三多老人时,必会发生许多事故,所以自己无论如何必须尽快把谜底猜出来。 上官慕龙边行边想,转眼进入镇上,向人问明去临武的路径,立刻就动身向临武县赶去。 临武县位于九嶷山东南,由镇上出发约有六十里路,他因急于想见到母亲,故尔连程疾赶,当天薄暮已赶进了城里。 这时他已饥饿疲惫不堪,原来他昨天早上随病龙柴亦修到九嶷山前,包裹银两都放在宁远县一家客栈里,此刻身上不名一文,除非找到母亲,否则只有挨饿。 栖鹤古栈是城中最大的一家客店,他才走过一条大街,便已看见它的招牌,当下三步并作两步奔入古栈里,向那掌柜的老头道:“打扰,小可要找一个人,不知她来了没有?” 掌柜的老头推开算盘,举手把老花眼镜往鼻梁上一托,吊着眼珠向上官慕龙打量一眼,看他是个浑身臭汗的庄稼少年,便皱起眉头道:“你要找哪个?” 上官慕龙道:“一个中年妇人,姓柳名映华。” 掌柜的老头“哦”了一声,微讶道:“中午也有一个瘦老头和一个大汉来敝栈打听这个叫‘柳映华’的女人,可是敝栈今天并无一个妇女前来投宿啊。” 上官慕龙闻言心头一震,情知所谓“瘦老头”定是病龙柴亦修,而那个“大汉”也定是“弄月庄”的人,显然,师父正在全力寻找自己母子,以便谋夺九龙香玉佩,心中暗暗着急,当下力持镇静地说:“那两位是小可的长辈奇怪!她明明说要在此等我们……” 老头微笑道:“大概你们都听错了,你应该到那些小客栈找找看,说不定她正在小客栈里等你们呢!” 上官慕龙面颊发热,呐呐道:“不,我不会听错,这样看来她尚未抵达此地,那么我先开一个房间好了。” 老头吊起两眼把他又全身上下打量了个够,沉吟道:“唔,你小客官身上有没有带着银子?” 上官慕龙赧然造:“没有,但是等她到后就有了。” 老头捻须笑道:“这倒不妨,只是抱歉得很,敞栈已告客满,没有房间了!” 上官慕龙明白他是怕自己付不了房钱,故此藉词拒客,心头甚火,真想一把将他的胡须拔下来,但他是个知书识礼的少年,自然做不出这种粗鲁的行动,只含怒瞪了他一眼,便自转身走出古栈。 天色渐黑,已快到掌灯的时候,街上许多做小买卖的纷纷在收拾担摊准备回家,上官慕龙忍着饥饿在大街来回徘徊,却始终没见到母亲的影子,心里越来越恐慌,他想不透母亲为何迟迟未到她会有危险么?不,昨夜自己躺在地下听得很清楚,那个假名“降龙圣手” 威吓母亲抛出九龙香玉佩的正是师父病龙柴亦修,她后来和五师伯盲龙柯天雄在百姓祠盘桓到将近天亮才离去,照说经过那一耽搁,母亲应不致被他们追上才对,可是母亲怎么还不来呢? 他一面走一面想.同时不停的举目搜视来往行人,未几天已全黑,他又转回到栖鹤古栈外的街道上来回走了几趟,仍不见母亲的一点影子.正想找个不受人家干涉的檐下坐下来歇息,忽听由街尾那边远远飘来一片箫声。 那箫声宛转柔和,却带着一种凄凉孤寂的味道,听来令人油然而生“断肠天涯”之感! 上官慕龙初疑是八师伯秀尤潘宾与他的如夫人经过此地,待至箫声来到临近,方才发现吹箫者竟是那个双脚残废的中年乞丐-一昨晚在九嶷山与自己并肩参观九龙灯会的那个中年残丐! 他以盘膝的姿势利用两手撑地爬行着,每爬到人家门口,便停下来吹箫乞讨,看见人家不理他,他即掉头就走。 上官慕龙原先因他怨言批评“师父”而对他有点憎恶,可是那点憎恶已因发现“师父” 的真面目而不存在了,现在他反而觉得这个中年残丐批评得很是客观,心想他常年行走江湖,对八位师伯的为人必有较多的了解,昨晚他虽曾把八龙的为人一一描述过,但有些地方却说得很含糊,如今既凑巧在此遇见,不妨再请他详细说说,将来自己艺成后才知道如何和师伯相处…… 他思忖至此,那中年残丐已爬到他面前;他侧脸瞧瞧上官慕龙,拿起竹箫便欲吹将起来。 上官幕龙连忙摇手道:“别吹,我身上只怕连跳蚤也没有一只!” 中年残丐一怔道:“哦,大水冲翻了龙王庙么?” 上官慕龙苦笑道:“正是.我现在穷得也要讨饭了。” 中年残丐漠然一望,收起竹箫,两手按地做势欲走,上官慕龙伸手拉住他笑道:“别走,咱们再聊一聊!” 中年残丐头一歪,斜望他讶笑道:“再聊一聊?你小老弟这个‘再’字作何解释?” 上官慕龙笑道:“昨晚咱们在九嶷山上聊过一阵,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不成?” 中年残丐神色大震,双目似因某种激动而暴射出一片炯炯神光,丑恶的面孔上充满着惊奇之色,失声道:“啊,你怎么还-一”说到一个“还”便即住口,神色亦在刹那间恢复常态,摇摇头轻笑道:“原来是你,乖乖.你怎么改变面貌了?” 上官慕龙这才想到自己的面貌与昨晚不一样,难怪他刚才不认识自己,现在经他突然一问,一时倒不知如何作答,呆了半晌才想到答词,张口哈哈笑道:“这就是易容术啊,你昨晚还说我不会武功,如今你该相信我是武林人了吧?” 中年残丐连连点头笑道:“是是,你小老弟的易容术真是高明,但你怎么独个儿可怜兮兮的坐在这里?” 上官慕龙面颊上又一阵发烧,忙把脸容一沉道:“我坐在这里是等我娘,怎样叫可怜兮兮的呢!” 中年残丐张开缺了一角的嘴唇大笑道:“哈哈,那么,干么不到客栈里去等?” 上官慕龙不觉含怒向对面那家“栖鹤古栈”瞥了一眼,恨恨地道:“我娘和我原约好在对面那家客栈见面.谁知里面那掌柜的太势利眼,看我这般打扮竟不开房间给我,说什么已客满,哼,我刚才还看见好几个人进去投宿呢?” 中年残丐微笑道:“现在肚子只怕快要饿瘪了吧?” 上官慕龙点点头道:“有一点,不过只要我娘来了,一切都可解决!” 中年残丐笑道:“要是你娘不来呢?” 上官慕龙心中真害怕母亲当真不来,但仍强作镇静地道:“不,她一定会来的!” 中年残丐头一扬,豪爽地道:“走,我穷花子请你吃饭!”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我要坐在这里等我娘来!” 中年残丐讥笑道:“等吃奶么?” 上官慕龙涨红了睑,叱道:“胡说,我这么大了还吃什么奶?” 中年残丐哈哈笑道:“既如此,稍为离开一下又有何妨?” 上官慕龙犹豫片刻,只因一则想请他再谈谈八龙,一则肚子也确实真饿极了,于是站了起来道:“好,你要怎样请我吃饭?” 中年残丐掏出一把碎银给他,再交给他一个酒葫芦,笑道:“你快去买,咱们带到城外面去吃!” 上官慕龙接过碎银掂了掂,估计约有二两多,吃惊道:“啊,你怎么有这么多银子?” 中年残丐淡淡一笑道:“常言道:叫花子当三年,南面王不换,你认为我叫花子有这么多银子是怪事?其实这点银子有时还不够我一天的挥霍呢!” 上官慕龙原是怕他破产,听他这么一说,心倒安了,于是迈开大步朝一家菜馆奔去。 不多时,上官慕龙买回来一大包食物和沽了一葫芦老酒,中年残丐领路出城,两人来到护城河边的一株老松树下席地坐下,开始对月大饮大吃了起来。 吃到半饱,上官幕龙才想到彼此都还没通名报姓,便停止吃食抱拳道:“抱歉,还没有请教兄台的贵姓大名呢!” 中年残丐摇头说道:“我不想问你姓甚名谁,你也别请教我贵姓大名,咱们就像天上的两朵云,偶然凑在一起,又很自然地分开!” 上官慕龙听他谈吐不俗,颇感兴趣,笑问道:“这就是你对人生的看法?” 中年残丐颔首道:“是的,但你千万别以为这是一种悲观的看法,我叫花子虽然双脚残废,却并未对这世界表示失望,我只是想达到像陶潜那种‘不觉知有我’的境界罢了!” 上官慕龙惊然一惊,开始觉得这个面貌奇丑的残丐非同等闲,因之不觉重将他打量起来。 中年残丐举杯笑道:“喝啊,你直呆望着我干什么?” 上官慕龙痴痴道:“原来兄台学问满腹,你那双脚是怎么残废的?” 中年残丐喝了一杯酒,笑笑道:“两岁时发了一场高烧,烧退后两脚就软如无骨,延医治疗了十二年毫无起色,我一气就离家出走了!” 上官慕龙一愕道:“为何要离家出走?” 中年残丐道:“男儿志在四方,我总不能像你一样老是待在家里要依靠着父母过活,而且我想老天爷既不要我走路,我偏要定给他看,到现在我走了一二十多年,踏遍了天下每一个角落,哈哈哈……” 上官慕龙肃容道:“兄台意志之坚强,真令人无比佩服!” 中年残丐点头道:“那当然,像你已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了,手脚又是好好的,谁知一旦不见了娘,就弄得失魂落魄,只会坐在人家檐下干着急!” 上官慕龙大感受不了咬唇道:“我和我娘原约好在这城里见面,她不来,我自然只有等。难道你要我离开不等么?” 中年残丐道:“正是,不管你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也好,或找人做事的也好,独个儿行走总比较痛快和方便些,而且也可显出男儿的本色!” 上官慕龙听他说得有道理,不宽频频点头道:“你说的倒不错,可是我还不知应该往哪里走呢……” 中年残丐不再说话,拿起半只烧鸡啃了起来。 上官慕龙正要请他再谈谈八龙.忽然瞥见那右方城墙下有两条黑影朝这边疾奔而来,身法均奇快无比,在月夜下宛如两只飞燕,几个起落便已扑到自己身边刹住脚步。 这两个夜行人年龄都在五旬左右瘦一胖,一个佩剑一个拿烟杆,同样着一袭紫色长袍,颈上各结着一条红巾,神态异常凶悍。 他们扑至中年残丐和上官慕龙身边立定时,那个手拿烟杆的瘦老者慢慢弯身擦亮了火折子点烟,借那一闪而灭的火光,抬起两颗精眸,迅速瞟视中年残丐和上官慕龙一眼,嘴里吐出一口烟云,然后慢慢直起腰干,回望同伴胖老者笑道:“是两个叫花子在打牙祭!” 中年残丐端起酒杯笑道:“是啊,两位来一杯如何?” 胖瘦二老者互望一眼,微微一笑,同时腾身而起,朝左边城下一路沿城疾飞而去。 上官慕龙瞧他们去远,愕然道:“噫,这两个老者这样瞧人是什么意思?” 中年残丐含笑道:“他们是‘盲龙柯天雄’的手下有名的凌霄堡‘红巾巡防班’正副班头,胖的名叫‘胖金刚雷大春’;瘦的名叫‘瘦罗汉卜木公’,今晚大概是奉他们堡主之命出来寻人!”’ 上官慕龙暗吃一惊,喃喃道:“不知他们要寻找什么人?” 中年残丐摇头道:“管他的,咱们吃咱们的饭,不管他人瓦上霜!” 上官慕龙暗想昨夜在百姓祠中,五师伯盲龙柯大雄已怀疑我是金龙上官天容的儿子,现在他既派手下出来找人,极可能就是在找我。如是,他找我何事?为了要追查爹爹的生死? 或者也为了九龙香玉佩? 中年残丐见他低头久久不语.伸手拍他一下,问道:“小老弟,你在想什么?” 上官慕龙吓了一跳,抬头望他笑笑道:“没什么,我在想昨夜九龙灯会的事,我想现在的八龙好像相处不好,是不是?” 中年残丐道:“以前相处得不错,后来由于各踞一方,渐渐便形成所谓‘七龙霸九州’的局面,久而久之,彼此的部属难免因一些小事而发生磨擦,于是师兄弟间开始有了裂痕,开始变得貌合神离,开始明争暗斗!” “大师兄秃龙严公展的势力最强?” “不错,但他是个大大的好人!” “其中只有‘醉龙常乐’未参加争雄?” “嗯,他另有他的争雄的领域!” “怎么说?” “他在酒国称王!” 中年残丐话至此,举杯一饮而尽,抛下酒杯,再拿起来吃完的半只烧鸡,倚在树身作半躺之状,一面啃烧鸡一面咕哝念道:“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四玉不足资,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上官慕龙见他一副悠闲放荡的样子,觉得他的生活简直可与神仙媲美,心中十分羡慕.但是想到“神仙”两字,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跳起来大叫道:“对啦,山在虚无缥缈间!” 中年残丐被他吓了一跳,坐直身子瞪眼问道:“什么山在虚无缥缈间?” 原来上官慕龙脑中一直盘绕着那个“四”字,这时他想到“神仙”便不由联想到“山” 和“云”,于是他突然忆起唐朝大诗人白居易的长恨歌中有一句“山在虚无缥缈间”,那个四字中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山”,以之射“山在虚无缥缈间”岂非绝妙透顶! 不错,“四”字射“山在虚无缥缈间”的确妙不可言,可是,上官慕龙稍一定神之后,却又沮丧的直摇头,嘴里喃喃自语道:“不,不对,山在虚无缥缈间虽妙,但却不是一个地名……” 中年残丐见他活像个呆子,不由微微一笑,也不再追问,又靠上树身吃烧鸡,一面又继续咕哝起来:“谈到山居趣味佳,自家烧饭自烹茶,娱情林下听禽噪,遗兴溪边看水流,屋破任教云在补,身闲便与鹿同游……” 上官慕龙反复把“山在虚无缥缈间”念了几遍,又觉“谜底”恍惚欲出,于是他也无心再吃东西,站起来绕着松林踱慢步,摇脑袋,绞脑汁…… 踱了一会,他忽然浑身如触电似的一震,飞步跳到中年残丐身边蹲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问道:“兄台,请教你一个问题好么?” 中年残丐坐直身子道:“好,但若是属于文学方面的,我叫花子恐怕无能为力,这因为我叫花子好读书不求甚解……” 上官慕龙道:“很简单,你听过灯谜中有没有一种射双层的?” 中年残丐搔搔头皮道:“灯谜射双层的?唔,没听说过,不过,这是可以的,只是谜面很难做!” 上官慕龙道:“假如有一个要射地名的谜面,它的第一层谜底是‘山在虚无缥缈间’,那么再由‘山在虚无缥缈间’而射‘忽闻海外有仙山’的‘仙山’两字,你说通不通?” 中年残丐低头想厂一下,不禁拍手笑道:“不错,可是‘仙山’两字也不是一个实有的地名啊!” 上官慕龙道:“兄台刚才曾说走遍天下每一个角落,但不知海外去过没有?” 中年残丐道:“近海的岛屿游过几个,远海的倒没去过!” 上官慕龙心头扑扑狂跳,压低声音急问道:“兄台所游过的那些岛屿中,有没有名叫‘仙居岛’或‘仙人岛’的?” 中年残丐侧头一想,点点头道:“确有一座仙人岛,它位于” 上官幕龙忽然摇手制止他说下去,凑到耳边轻声道:“兄台请用耳语告诉小可好了!” 中年残丐微微一愕道:“怎的,你怕人听见?” 上官慕龙道:“是的,因为这是一个秘密!” 中年残丐摆头向左右张望,讶道:“这附近又没有人.你怕谁听见?” 上百慕龙道:“怕被某些武林人听见,也许这附近没有武林人,但一切总以谨慎为宜……” 中年残丐面上掠过一丝窃笑,于是向地附耳说出了“仙人岛”的所在,接着拍拍他的身子笑道:“小老弟,我想你也累了,现在暂时抛开一切,咱们今晚就在这树下露宿一夜吧!” 上官慕龙原打算再入城去栖鹤古栈看母亲来了没有,这时被中年残丐在身上轻拍了几下,不知怎的,顿觉全身疲困已极,仿佛有几千万只睡虫一下子钻入脑子,不觉张口打了个呵欠,顿时翻倒地下沉沉睡去……—— 网友扫校 第三章 奇中奇 上官慕龙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早晨。 他翻身坐起,举手揉揉惺松睡眼,向四下广打量,发觉自己觉置身于一片绵延起伏的山岭之上,不禁惊跳起来,失声道:“咦,我怎么睡在这里?” 是的,他清楚的记得昨晚自己是和那个中年残丐坐在临武县城外一株老松树下吃喝的,后来不知何故竟然睡着了,而现在,自己怎会睡在这山岭上?那个中年残丐又哪里去了? 他转头再张望,视线回到身边周围,忽见身左一颗巨石下放着一个小包裹,包裹里露出一角白纸笺,他心中一讶,立即弯身抽出那张白纸笺-一“小老弟:昨夜你疲倦入睡后,忽然想起你必须入城寻母,因见你睡得正酣,不忍唤醒你,故替你入城走了一趟,讵料去到栖鹤古栈门口时,便见那两位凌霄堡的‘红巾巡防班’正副班头正在打听两个人的行踪,该栈掌柜乃告以日间曾有两起人来栈寻一名‘柳映华’之妇人,所谓“两起人’,其中‘一起’显系指你小老弟,那两位正副班头乃决定一人守候于古栈中,一人出城找你;余观其言色,彼等似对你小老弟不怀好意,是以连夜将你带离临武,是否做得对,不得而知。 余走遍天下,世人皆以相貌丑恶而避之如蛇,唯独你老弟不然,衷心欣慰之至,知你盘缠阙如,特赠金一百,盼笑纳。但愿有朝一日,咱们两朵云能再凑在一起! 一朵云留笔 字体潦草,却浑然如龙飞凤舞,若非先已认识他,真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一个面貌奇丑双脚残废的花子手笔, 上官慕龙读完信,心中惊疑不置,俯身解开包裹,但见里面是一堆光芒灿烂的金叶,约有一二十片之多,不宽心头大跳,暗喊道:“怪丐!怪丐!他真是天下第一怪丐……” 自此-一 日起,日落,月圆,月缺,上官慕龙像天上的一朵云,迎着阳光,披着月色,一路冉冉飘向东方…… 火红的石榴花谢了。 鲜艳的菊花一朵朵绽开了。 九月上旬,他进入了浙江地界。 这是一段漫长的路程。其中越过盲龙柯天雄和睡龙董路臣的地盘,一路上竟出乎意外的没有发生任何事故,他暗自庆幸着,同时也为自己能够孤身行走数千里而感到骄傲,可是,他却没有想到,由于他曾在临武栖鹤古栈寻母,而那个掌柜的老头又把‘柳映华’三字告诉凌霄堡的‘红巾巡防班’正副班头,所以金龙上官天容之妻出现江湖之事,又在武林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只是这种‘巨浪’尚不为一般武林人所知罢了。 重阳前一日,上官慕龙由金华起程继续向东方赶路,午后行经一片树林时,忽有一辆空马车由身旁驰过,驾车的是一个面貌和蔼的老头子,当他驾车驰过上官慕龙身边时,忽然勒停马车,掉头问道:“老弟,哪里去?” 上官慕龙看他一身车夫打扮,知非武林人,便据实道:“小可欲赴镇海,老丈有何指教?” 老车夫拍拍身旁的坐垫笑道:“那么上来吧,老汉也正要回镇海!” 上官慕龙微讶道:“老丈是镇海人?” 老车夫点头道:“不错,老汉四天前载送一批干鱼去金华,今天正要回去,路上没个人聊天真气闷,你既要去镇海,就上来坐吧!” 上官慕龙欣然登上马车,在他身旁坐下,老车夫一声呼叱,立时抖动缰索催马前进。 “老丈贵姓?” “老汉姓穆,你呢?” “敝姓陆,此地距镇海还有几天路程?” “三天,陆老弟去镇海何事?” “投亲……” 马车辘辘前进,约莫驰过四五里地忽闻车后的道上传来一片急遽的马蹄声。 俄顷,一匹骠健黑马由车旁疾驰而过,马上坐的是一位满面虬须的彪形大汉,他身穿青市劲衣,肩套一件披风,腰挂一柄雁翎刀,驰过马车时,只掉头向老车夫看了一眼,仍继续纵骑向前疾驰而去。 老车夫面色微变,别脸对上官慕龙低声道:“豫州‘弄月庄’的武士!” 上官慕龙心头一震,注目问道:“老丈如何知道他是弄月庄的武士?” 老车夫道:“他胸襟上绣有一个‘眉月’,那是弄月庄武士的标志,老汉数年前曾在一家镖局里干过活,故此得以知道!” 上官慕龙心中暗暗惊懔,心想六师伯病龙柴亦修的部下,怎会忽然在此出现,莫非是追寻自己来的? 一念及此,他不知不觉手摸摸自己的脸庞,暗暗庆幸道;“还好,自己仍未恢复本来面目,否则,被他认出来可就糟了!” 老车夫斜望他微笑道:“陆老弟听说过‘七龙霸九州’的事没有?” 上官慕龙点头道:“听过,只是小可对武术一道毫无兴趣,管他人家霸几州!” 老车夫两眼移望前面那个已变成一个小黑点的奔月庄武士,摇摇头道:“这家伙好大胆,竟敢在这‘睡龙董路臣’的地盘内明日张胆行走,大概是不要命了!” 上官慕龙讶道:“啊,这不可以么?” 老车夫喟然道:“当然,一宫,一城,二堡,三庄,向来是界线分明,谁也不谁走入谁的地界,据说彼此如有事需要通过对方的地界,必须先取得对方同意才行。譬如本州的摘星堡主睡龙董路臣,他如同意他州的武士经过本州时,会发给一支布制蝙蝠让他结在衣袖上,这样才能通行无阻!” 上官慕龙惊愕道:“如此看来,他们八龙师兄弟岂非已势成水火了?” 老车夫摇头道:“不,他们说这样才不会发生纠纷,以前就因彼此的部下可以任意在他州行走,故此常常发生凶杀,八龙师兄弟怕因此伤了和气,所以互订了这个办法。” 上官慕龙越想越觉得师伯们做得未免太“辛苦”了,不禁慨叹道:“唉,还是不会武功的人好,他可以任意到各州行走而不受任何干扰……” 一路无事,这天入夜时,老车夫为了要节省几个钱,竟不愿投宿客栈,上官慕龙也怕住进客钱会被查出身份,于是就和老车夫露宿于荒野树林中。 但是,睡到半夜,事情发生了 睡在车厢里的上官慕龙突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所惊醒,他一骨碌翻起身,伸手一摸身旁,发觉老车夫不在车厢中,立知有变,疾忙打开车厢门跳落地上。 举目四顾,但见月色昏暗,竟不见那老车夫的形迹,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夜风吹动着树叶所发出的轻微声响。 噫,那一声惨叫是从何处传来的? 那姓穆的老车夫又哪里去了? 上官慕龙不敢想象那声惨叫是出自老车夫之口,因为他只是一个平凡的车夫,他没有招祸的理由,假如来者是日间见过的那个“弄月庄”武士,而且他已发现自己是上官慕龙的话,那么,他要的是我而不是老车夫,可是,那老车夫现在哪里去了呢? 他跳到一株大树身后蹲下,凝神谛听良久,仍听不出一点声响,也不见老那车夫回来,心里又疑又怕,着实犹豫了半天,这才鼓起勇气站起身来,举步入林搜查。 就在入林十丈左右,他发现一株参天古树下躺着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脸朝地面趴伏着,背上插着一柄匕首,鲜血微透,从衣着和体形上看,正是那姓穆的老车夫。 上官慕龙大惊失色,一个箭步跳到老车夫身边,蹲下伸手摸摸他的身体,发觉已冰凉僵硬,登时心头大乱,惊骇得不知所措。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人杀人,尤其是在这深夜的荒野里,对他纯洁无邪的心灵是一种莫大的刺激。 他两眼直直骇望着深深插入老车夫背上的那柄匕首,浑身泛起一阵阵鸡皮疙瘩,冷气不断自脚底下往上冒。 过了很久,心情才渐趋平定,当下用力将那柄匕首拔下,再轻轻把老车夫尸体翻过身来。 这一翻转过来,目光触及老车夫的面孔之际,他忽然“啊呀”惊叫一声,如见鬼魅般惊跳了起来。 尸体不是穆老车夫的么? 确确实实是穆老车夫的,只不过他的脸皮已被人剥下一半,而现出了另一半新的脸孔而已。 这就是使上官慕龙吃惊的原因,他万想不到这个穆老车夫竟然挂着假面具一张用人皮制成的假面具-一如此看来,这个自称姓穆的老车夫显然不是一个真正的车夫,而是一个来历不简单的武林人。 上官慕龙瞠目惊愕良久,这才伸手慢慢将“穆老车夫”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下,发现他的庐山真面目竟是一张白皙英俊的中年人面孔,剑眉凤目,鼻梁挺直,上唇蓄着一撮短髭,嘴唇微微向上翘起,模样颇为风流倜傥,是属于那种所谓豪放不羁自命不凡一类的人物。 噫,这个中年人是谁?他为何要化装成老车夫?又为何被人杀了? 啊,莫非他化装车夫是为了接近我,以便谋夺九龙香玉佩? 上官慕龙一念及此,立即动手搜查他的身子,刚把他胸襟上的衣扣解开,赫然发现他的怀中塞着一条红巾一条像在临武城外所遇见的“凌霄堡红巾巡防班”正副班头颈上结系的那种红巾。 原来这人竟是“盲龙柯天雄”的部属红巾巡防班的一名武土。 上官慕龙又惊又疑又迷惑,他想不通这名红巾武士是怎样发现自己的,他想不通五师伯盲龙柯天雄和六师伯病龙柴亦修为何这般‘看重’自己,难道他们为了想得到九龙香玉佩,竟不管自己是他们九师弟的儿子么? 还有,今晚杀死这名红巾武士的那人,必然已知自己是谁,既然他们想夺取九龙香玉佩,为何还不现身出来? 这也是一个想不通的问题,但上官慕龙想到这里,浑身不由一阵紧张,觉得应该赶快离此为妙,于是返身奔回马车前,将马套上,立即挥鞭冲出树林,朝东方疾驰。 一路居然平安无事,天亮时,马车驶入金华府城。 上官慕龙在城中随便吃了一些早点,买了一包干粮,然后继续上路。 马不停蹄,一路仍未发生事故,也未发现有可疑的人跟踪,当天薄暮时分,马车驰至东阳附近的山麓道上时,上官慕龙突然瞥见前面道旁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一身文士装束,面黄肌瘦,模样异常落魄,并且似乎身染重病。此刻笔直仰躺在地上,嘴里吐出虚弱的呻吟声,看样子已奄奄等毙。 上官慕龙忙将马车勒停,下车走到他身前问道:“兄台你怎么了?” 那落魄文士微张眼皮看了上官慕龙一眼,随又闭上眼睛,继续呻吟不止。 上官慕龙蹲下身子,伸手摸摸他的头额,发觉他烧得相当厉害,不禁吃惊道:“啊,兄台你病了?” 那落魄文士闭目呻吟道:“唉,当然是病了,难道你以为我是躺在这里唱山歌不成?” 上官慕龙一征道:“哦,生病怎可躺在这里?” 那落魄文土道:“不躺在这里,你要我躺到哪里去?” 上官慕龙道:“兄台若是出门人,就应该住进客栈,再请大夫看看。” 那落魄文士冷笑道:“不错,可是我正是刚从客栈里被赶出来的!” 上官慕龙愕然道:“他们为何把你赶出来?’” 那落魄文士忿声道:“没有银子啊,他们见我已付不起房帐,就把我赶出店。哼!世态炎凉莫此为甚,有朝一日我金榜题名,不杀尽那些头上生角的狗奴才誓不甘休!” 上官慕龙一听他也是读书人,心里便生好感,又听说因穷困顿旅途,更大为同情,当下又问道:“见台贵姓?宝乡何处?” 落魄文士慨叹道:“敝姓白,家住镇海……” 上官慕尤喜道:“白兄是否欲回家去?” 落魄文士呻吟道:“是的,可是我明白永远也回不了家了!” 上官慕龙诧异道:“为什么回不了家?” 落魄文土苦笑道:“为什么,你看不出来么?” 上官慕龙恍然“哦”了一声,笑道:“白兄若不嫌弃,小可愿意送你回镇海去!” 落魄文士睁大眼睛,惊疑道:“你要送我回镇海?” 上官慕龙点点头,手指路上的马车笑道:“小可有一辆马车,也正要去镇海!” 落魄文上别头一看,登时眼睛一亮,挣扎着坐起来道:“如此有劳老弟了,唉,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上官慕龙扶他进入车厢,取出干粮和水袋给他吃喝,过了一会,见他精神已好转不少,于是驱动马车继续前进。 不久,天又黑了。 上官慕龙原想投宿客栈请个大夫替落魄文士治病,不料赶了二三十里路,眼前仍是一封辽阔的荒野,不见有一个城市或村镇,无奈只得又在一处遍僻的树林里停下,取出干粮和落魄文士分食后,自己就找了一块可避风的草地和衣躺下。 虽然昨晚发生的变故使他警惕在心,但由于旅途劳顿,不一会也就沉沉睡去了…… “啊唷……,。 月到中天,一声凄厉的惨叫又把他从梦中惊醒过来。 上官慕龙翻身跳起,摆头四顾,又是像昨晚那样,四下静悄悄的,什么也没看见。 他脑中如电一闪,疾忙跳上马车,撩开篷布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车厢中空空如也,那个落魄文士已不知去向。 “哼!又是这一套么?” 他心念一动,随即返身奔入林中搜索,结果一点不错,他又在林中找到了那个落魄文士的尸身。 像昨晚那个扮装“穆老车夫”的红巾武士一样,他的背上也被人插着一柄匕首。 上官慕龙不觉怒从心上起,瞪眼环望树林,斗然张口大喝道:“出来!你这个杀人的魔鬼!出来!你这个杀人的魔鬼!” 他一气竟然忘记自己还是一个文弱书生,一连喝叱数声,但裂帛般的声音却只惊起了林中的宿鸟,此外没有一点异响,仿佛那个“杀人的魔鬼”早已飘到了天边。 月色溶溶,凉风一阵一阵穿林而过,不久,那些被喝叱声惊起的鸟儿又投入林中栖息,一切又回归静寂了。 上官慕龙见那“杀人的魔鬼”不愿现身,茫然静立片刻之后,俯身伸手拔下落魄文士背上的匕首,再把他的尸体翻转过来,只见他的脸庞仍是早先那副老样子,并没有像昨晚那个红巾武士被人扯下一层假面具,但他胸前的衣衫,却被划破一道一尺多长的裂口,露出一身劲装及绣在胸襟上的一个眉月。 看到眉月标志,登时想起昨天搭乘穆老车夫(红巾武士)的马车时,曾见一个青衣大汉骑马由车旁驰过,那时“老车夫”指称青衣大汉乃是“豫州弄月庄”的武士,说他胸襟上绣着一个“眉月”,它是“弄月庄武士”的标志云云,如果所说非假,那么眼下这个自称姓白的落魄文士,自是六师伯“病龙柴亦修”的部属无疑可是,这正是上官慕龙最感迷惑的一点。原先,他以为“追踪”自己的只有五师伯盲龙柯天雄和六师伯病龙柴亦修两人的部下,甚至还认为昨晚那一个摘星堡的“红巾武士”是死于“弄月庄武士”的手里的,但现在由这个“弄月庄武士”亦死于同样的一种匕首上看,分明还有另一方人物在跟随自己,他们是谁呢? 这是一个难解答的谜,但上官慕龙充分明白:欲知诸事端的真相,只有等自己找到“三多老人”学成绝艺之后,那时才有能力寻求一些想知道的事,而目前,自己唯一要做的事,只是如何保护“九龙香玉佩”不被人抢去,余者大可不必操心,操心也没有用。 因此,天未破晓,上官慕龙又驾着马车匆匆上道,向东方挥鞭疾驰! 马蹄飞扬,车轮翻滚,青山绿树在他的马鞭下一簇簇往后倒飞…… 上官慕龙一面赶路一面思忖:“现在已有两个人因接近我而惨遭杀害,今后不管出现哪一方面的人物,假如他们还要玩花样来接近我,岂非表现得太露骨了?” 但是,露骨的事情竟又出现了。 这天中午,马车驶至天台山麓,上官慕龙远远便发现前面道上又摆着一幅奇怪的景象! 那是一个少女和一匹白马,白马倒在道旁喘气,不知是久奔脱力抑或伤病,那个少女则坐在白马身边哭泣。 临近一瞧,只见那少女年约十六七,身穿红衣肩套披风,秀发覆额,柳眉大眼,红唇小巧玲球,容貌异常俏丽娇憨;背插一柄红穗宝剑,颇有几分“女侠”的气派。 她低头哭泣着听到马车声,立刻抬起泪汪汪的脸庞张望,也许她看出上官慕龙驾的是一辆空车,倏地跳到路中张臂挡路,大叫道:“喂,驾车的,你停下!” 语音清脆,美得像黄莺出谷! 上官慕龙见她挡在道中,不停也不行,当下便在她身前将车勒停,斜望她微笑道:“姑娘何故档路?” 红衣少女嘟着小嘴唇,举手一指倒在道旁的那匹白马说道:“我的马儿要死了,我要乘你马车回去!” 上官慕龙笑哦一声道:“姑娘把小可当作什么人呢?” 红衣少女微愣道:“怎地,你不是车夫么?” 上官慕龙点首含笑道:“不错,姑娘问必明知故问?” 红衣少女柳眉一皱,娇嗔道:“没来由,我怎会‘知明’你不是车夫?” 上官慕龙耸肩笑了笑,道:“彼此心照不宣,姑娘这样说,也太会做作了!” 红衣少女有些摸不着头脑,眨着人眼间道:“你这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上官慕龙沉吟一下,又笑道:“那么,请问姑娘。你是不是也要到镇海去?” 红衣少女嫣然一笑道:“是啊,我正是要回镇海去,你这人倒有点鬼聪明!” 上官慕龙暗哼一声,敛笑正色道:“姑娘既知小可有点鬼聪明,这就够了,我想你我最好各走各的,别再来那一套了。” 红衣少女瞪眼道:“你的意思可是不要我乘你的车?” 上官慕龙冷冷道:“正是!” 红衣少女不觉跺脚发急道:“岂有此理,你就算不是车夫,让我乘坐到镇海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上官慕龙沉脸道:“抛开那些不谈,小可也有权利拒绝你搭车,是不是?” 红衣少女脸一红,含怒咬咬嘴唇,恨声道:“哼,臭美什么?告诉你丑小子,若在平时,你就是跪下来哀求,本姑娘也不愿坐你这辆破车呢!” 上官慕龙凝然道:“既如此,姑娘请让路!” 红衣少女又气又羞,悻悻退到一旁,一面骂道:“好不识抬举的丑小子,要不是看你不会武功,本姑娘非揍你一顿不可!” 上官慕龙不再多言,一抖缰绳驱车前进,驶出七八丈,忍不住掉头看了红衣少女一眼,暗叹道:“唉,这样的姑娘也跟着他们做这种鬼鬼祟祟的事,可惜呀可惜……” 出乎意料之外,一路上竟未再碰到玩“花样”的人物,第三天午前,上官慕龙顺利的来到了镇海! 镇海是个濒临海岸的县城,商业繁荣,街上酒楼茶馆林立;上官慕龙驾着马车在城中街道上兜了一会,就在一家“望涛楼”门口勒住马车,施施然登了上去。 这家酒楼前后开敞,一面临街一面可眺望远处的大海。上官慕龙拣了一个座位坐了,要来白饭和几样菜,使低头默默吃起来。 才吃下一碗饭,见一个伙计由桌边走过,上官慕龙突然伸手拉住他道:“小二哥,我要解个手!” 那伙计手指后楼的一道楼梯道:“在楼下,从这里下去就可看见!” 上官慕龙掏出一小锭银子塞入他手里,含笑道:“带我去如何?” 那伙计不料一个庄稼样的少年,出手居然如此阔绰,登时满脸堆笑,连连哈腰道:“是是,客官请随小的来!” 上官慕龙起身随着伙计步下后面楼梯,经过楼下一间大厨房,来到厕所门口,伙计指给了他看,转身欲回,上官慕龙又伸手拉住他道:“且慢,我叫的饭菜一共好多钱?” 那伙计暗笑道:“不急,等您客官用完再算吧。” 上官慕龙微笑道:“我吃饱了啊!” 伙计谄笑道:“那么,等您客官解手后再回前面算不迟。” 上官慕龙摇头道:“我也不解手,实告诉你,我只想从后门出去!” 伙计一呆道:“这……为什么?” 上官慕龙耸耸肩笑道:“前面街上可能有个朋友在等我,我不想见他,所以要来一个‘金蝉脱壳’!” 伙计“哦”了一声,有些发愣起来。上官慕龙迅即又塞给他一个锭银子,笑道:“这样够不够?” 伙计如梦方醒,忙不迭点头谄笑道:“够了!够了!” 上官慕龙推他一下道:“那就快带我出去!” 于是,在伙计领路下,上官慕龙前门进后门出,弃下停在街上的马车,向海边没命奔去。 其实他根本不知酒楼外有些什么人在等候,而是鉴于一路东来所发生的事故,判断必然有人暗中跟踪,觉得现在来到这镇海,距离三多老人隐居的仙人岛已不远,无论如何不能再让“敌人”跟着,是以使了这一着金蝉脱壳之计。 他一口气奔到海边,看见岸上和海里停泊着很多渔船,停步略一审视,便向近处一艘搁浅在海滩上的渔船走过去。 那艘渔船上坐着一个老渔夫,他正在悠闲地抽着旱烟,船边上还有一个渔家姑娘在那里织补鱼网,一面补一面哼唱:补这一线哟,断那一条!渔家的姑娘哟,愁肠寸断…… 上官慕龙听得差点失笑起来,当下忍笑走近船尾,朝那老渔夫拱手一揖道:“老丈请了!” 那老渔夫起身回礼道:“请,小哥儿有什么事么?” 上官慕龙道:“小可欲往海上一座小岛寻人,老丈可否载小可出海去?” 那老渔夫皱眉沉吟道:“我们这里的船都是打鱼用的,从来不载客……” 上官慕龙再揖道:“老丈如肯方便,酬劳自不敢短少!” 老渔夫听到“不敢短少”的话,似乎有些心动,注目问道:“你要去那哪个岛寻人?” 上官慕龙道:“仙人岛,据说它在花鸟山东方十五海里之处。” 老渔夫面现诧异道:“那小岛老汉曾去过,岛上全是桃子林,并没见有一户人家呀!” 上官慕龙愕然道:“真的?” 老渔夫点头道:“嗯,因为那仙人岛上的野生桃子,比一般的又大又好吃,以前常有人去摘,后因那桃子林有些古怪,许多去的人常常迷路转不出来,大家疑是林中狐狸精作怪,就不敢再去!” 上官慕龙惊疑道:“怎么惊疑有狐狸精?” 老渔夫面露严肃道:“有一年,我们这里有一个渔夫打鱼回程经过那里,他也上去摘桃子,那知他正在摘桃子时,忽听桃子林中有女唱歌说:‘仙人已乘黄鹤去,此地只余狐狸精’;所以大家方知那桃子林有修炼成精的狐狸!” 上官慕龙打了个寒噤,他倒不是十分相信有那么一回事,而是直到现在他仍不敢确定那个“四”字射“仙人岛”是否没错;如今听了老渔夫的描述,信心更加动摇,盖因三多老人如真是隐居在那岛上,以他的“为人”来推测,他绝不会为难那些入岛摘桃子的渔夫,更不会装神弄鬼的来吓唬人,换句话说:仙人岛上可能有人居住,但恐怕不是那三多老人;因此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 老渔夫见他沉默不语,不由微笑道:“小哥儿,你要去仙人岛找谁?” 上官慕龙喃喃道:“找一位老人……” 老渔夫笑道:“现在还想不想去?” 上官慕龙沉思有顷,点头毅然道:“去!小可跋涉数千里才来到此地,不去看个究竟绝不甘心!” 老渔夫道:“那么,老汉只能载你到岛边为止,至于酬劳,咳咳……” 上官慕龙连忙取出一锭重约五两的白银用手捧上道:“些微意思,老丈务请见纳!” 老渔夫原想敲他一家伙,没想到他自动拿出的数目竟超出自己“想要”的以上,登时大喜过望,兴冲冲收下银子,转身对那个站在网架前补渔网的姑娘大声道:“莺儿,快去喊你爹爹和叔叔来推船下水,说爷爷要载客出海!” 那渔家姑娘答应一下,放下渔网,提裙拔步便向海岸上一排木屋奔去。 不久,两个中年渔夫随那姑娘赶到;老渔夫即请上官慕龙登上船,父子三人便合力把渔船推入海,一切准备就绪,老渔夫命其中一个儿子回去,随即扬帆出海。 渔船很平稳的驶出港口,时值初秋,天气凉爽,海风一阵一阵呼啸而过,卷起一堆一堆白浪银雨,浪花飞击,奔射波涛,海的景象异常美丽壮观! 上官慕龙第一次见识这汪洋大海,目睹眼前万顷波涛之起伏,粼粼白浪之如万马奔腾,不觉又是兴奋又是害怕,脱口大叫不已。 约莫一个时辰后,渔船已穿过十几座耸立海面的小岛屿,老渔夫告诉上官慕龙,还有一个时辰即可到达仙人岛。 就在这时,远处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一点白影。 那是一艘双桅白帆船,它正乘风破浪朝这边疾驶而来。 海上出现帆船本是极其自然的事,可是首先表现惊异的却是老渔夫父子,只见那中年渔夫神色紧张地道:“爹,是不是他们来了?” 老渔夫搭起手蓬眺望着,一面反问道:“你看那帆上有没有绣着七颗星?” 中年渔夫答道:“好像没有,有的话现在就可看出来……” 老渔夫透了一口气道:“既无七星标志,那就不是他们的了!” 中年渔夫道:“可是那艘帆船的式样又很像呢!” 上官慕龙见他们父子对那白帆船的出现均忧形于色,便插嘴问道:“你们所说的‘他们’是指何人?” 中年渔夫开口欲答,老渔夫却急忙抢嘴道:“没什么,我们说的是一个大户人家,他们有一艘帆船很标致……。” 上官慕龙失笑道:“那有什么使人害怕的呢?” 老渔夫窘笑道:“当然没有什么害怕的,嘻嘻……” 中年渔夫忽然大叫道:“爹,不好了!” 老渔夫吓了一大跳,扭头眺望那艘已驶至百丈近的白帆船,再回望儿子问道:“怎地,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中年渔夫满面惊怖道:“海盗!海盗!那是一艘海盗船!” 上官慕龙吃惊道:“海盗船?” 中年渔夫惶声道:“是啊,你看那帆布上绣有一颗红色的骷髅,那是海盗的标志!” 上官慕龙凝目眺望,果见那渐渐驶近的白帆船帆面上绣有一颗红色骷髅和两根交叉的骨头,不由心头一懔,惊叫道:“啊呀,他们要抢劫么?” 中年渔夫道:“谁知道,听说这种海盗船只在远海上抢劫客货船,他们从不向我们打鱼的下手,却不知今天怎么追上我们来了?” 老渔夫叫道:“快!阿义,我们逃他娘的!” 中年渔夫急道:“不能逃,一逃他们就要射火箭烧船了!” 说话间,那艘海盗船已快速无比的驶到了三十丈之近。 至此,老渔夫似也已知逃不掉,不禁叹道:“唉,我林长风在海上打了四十年的鱼,从来就不曾碰到海盗,今天运气真好!” 上官慕龙心头一动,疾忙转身钻入舱中,在舱里停留片刻,再由船舱钻出,一看那艘海盗船业已驶近到渔船只有二十丈。 中年渔夫面色发白,自我安慰地道:“不,不,我猜他们不是要抢劫我们,试想我们有什么好抢的呢?” 老渔夫目望上官慕龙叫道:“只有你,小哥儿,你身上是不是带着什么很贵重的东西?” 上官慕龙点头道:“大约八十两黄金,他们要就给他们好了!” 正说着,那艘海盗船已又逼近数丈,船上有人抛出两块小木板,一块落在距离帆船六丈外的海面上,一块落在十一二丈之外,接着由船上飞出一个青衫老人,他身如海燕般掠落在第一块木板上,右脚尖在木板上轻轻一点,再度飞冲而起,宛如晴蜓点水,朝渔船疾飞而来! 一瞬间,青衫老人已跃上了渔船。 这青衫老人年约六旬,身材雄伟,豹头虎目,两眼炯炯如炬,模样狰狞而又充满冷酷之色,一上船转向上官慕龙冷冷道:“小子,尽你所有的拿出来!” 上官慕龙强作镇静问道:“你是何人?” 青衫老人悍笑道:“嘿,你没看见老夫船帆上的骷髅标志么?” 上官慕龙点头道:“看到了,只是小可觉得那标志很新,似乎是刚绣上去的吧?” 青衫老人面色微变,忽然哈哈大笑道:“不错。那是昨天才绣上去的,只因那面旧帆布已被飓风吹破,所以换了一面新的,哈哈,你小子的观察力倒真不弱!” 上官慕龙微晒道:“你误会了,小可的意思是说:你们大概是刚做海盗的吧?” 青衫老人面色又是一变,笑容倏敛,阴恻恻道:“就算刚做海盗的又怎样?” 上官慕龙道:“很好,这么说,小可若是请教你的名号,相信你也不会实告小可给你们便了!”说罢,解下绑在背上的一个小包裹,向他扔了过去。 青衫老人伸手接住,解开包裹,一看里面只有十几片金叶和两件衣裤,便抬目冷笑道: “还有呢?” 上官慕龙再从怀里掏出一些零零碎碎的银子,连同一条汗巾悉数奉上,含笑道:“这条汗巾不是姑娘赠送的,给你也无妨!” 青衫老人接过放入包裹中,又冷笑道:“还有呢?” 上官慕龙洒然一笑,开始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下,直脱到只剩下了一条内裤,便将衣服全部抛出,笑道:“这样够了没有?” 青衫老人拿起衣服逐一检查,结果找不到别的东西,不由面容一沉,怒喝道:“快拿出来,还等老夫动手么!” 上官慕龙讥笑道:“常言道‘盗亦有道’,难道你连小可剩下的这条内裤也要么?” 青衫老人摔下包裹,暮然身形一晃,电闪到老渔夫父子俩面前,双手骈指疾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分别将他们点倒,然后由怀中取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搁在老渔夫脖子上,目注上官慕龙道:“你再不老老实实拿出来,老夫就先宰掉这两人!” 看见他手里那柄“匕首”的式样,上官慕龙心头大大的一震,脱口惊呼道:“啊,原来路上那两人是你杀的?” 青衫老人狞笑道:“不错,既然被你瞧出,还是赶快把你的‘九龙香玉佩’交出来,否则,嘿嘿,你该知道老夫会怎么做!” 现在,上官慕龙面临到一个进退维谷的难题了。 他很明白对方绝不是虚言恫吓,因为他连“凌霄堡”的红巾武士和“弄月庄”的武士都敢杀死,对于两个渔夫自然更无所忌,要是自己不把“九龙香玉佩”交出,毫无疑问老渔夫父子俩必将无辜的死在他的匕首之下,可是如果把“九龙香玉佩”交出,那么自己便将永远没有报取父仇的希望。这该怎么办? “呜!呜!呜!呜!” 上官慕龙正在为难之际,蓦听那停泊在十几丈外的白帆船忽然吹出一片急遽的海螺声,接着有人高声喊道:“启禀首领,南方海上出现一艘黑色帆船,它正全速向这边驶来!” 渔船上的四人一齐摆头眺望,果见远处海面上有一艘黑色帆船正朝这边疾驶而来,速度奇快无比! 青衫老人面容遽变,回望上官慕龙厉声道:“快拿出‘九龙香玉佩’来,不然老夫连你也杀了!”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手中匕首略动,老渔夫的脖子登时流出一道鲜血。 上官慕龙原想拖延片刻,欲看那艘黑色帆船驶近后会发生何种变化,这时见他说干就干,生怕老渔夫真被他杀死,心想无论如何自己绝不能连累无辜之人,无奈只得返身入舱取出九龙香玉佩,忿然道:“好,我给你就是,但你得先把他们父子放开,否则我便把这块玉佩投入海中!” 这倒是一手绝招,青衫老人因此很听话,立刻收起匕首,迅捷运指解开老渔夫父子的穴道,伸手道:“好了,拿过来!” 上官最龙闪目一瞥那艘渐渐驶近的黑色帆船,说道:“给你之前,请先回答我一句话!” 青衫老人面色焦躁,喝道:“快说!” 上官慕龙缓缓道:“那艘黑色帆船的船主是谁?” 青衫老人沉声道:“降龙圣手!” 上官慕龙一惊道:“你怎知道?” 青衫老人急道:“去年‘秃龙严公展’有一艘货船在东海上被他击沉,那时他就是乘坐这艘黑色帆船!” 上官慕龙“哦”了一声,面泛微笑道:“看你这样气急败坏,难道你很怕那位‘降龙圣手’么?” 青衫老人虎目一瞪,怒喝道:“废话少说,快把‘九龙香玉佩’抛过来!” 上官慕龙笑道:“我陆志剑虽非武林中人,但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当然会给你,你急些什么呀?” 青衫老人知他在拖时间,眼看那艘黑色帆船已驶到距渔船不过三十丈开外,心中着急,又不敢动手硬抢,怕他当真把“九龙香玉佩”抛落海中,当下突然反手一把扣住老渔夫的手腕,暴叱道:“抛过来,再多说一句,老夫就先杀死这老人!” 上官慕龙见老渔夫满脸露出痛苦之色,豆大冷汗直流,心中大为不忍,忙将“九龙香玉佩”抛出,大声道:“拿去吧,但愿你能像今天这样容易抢到三多老人的‘大千宝镜’!” 青衫老人刚伸手接住“九龙香玉佩”,一声贯耳欲聋的长啸已破空传到。 但见那艘黑色帆船上倏然射出一条黑影,一冲七八丈,飘然降落海面,竟未凭著木板垫脚,只舞动着双袖踏波疾行而来! 这等身手可谓骇人听闻,就连青衫老人也瞧得面色大变,他忙不迭的将“九龙香玉佩” 揣入怀中,转向白帆船高喊道:“老阎,快抛出木板!” 话声甫落,那个由黑色帆船上赶来的黑衣人已奔至五丈开外的海面上。 青衫老人一看情形,心知即使飞回自己船上亦已万难脱身,情急之下,双手往怀中一探,再向前一扬,两点寒星应手飞出,朝海面上那个黑衣人打击。 那是两柄匕首,它去势如电,力道奇强,发出锐厉刺耳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两柄匕首堪堪射到黑衣人胸前,蓦听那黑衣人仰天一声长啸,双袖抡起往下一拍,海水发出“咚!咚!”两声巨响,被击起两朵一丈多高的水花,黑衣人身随水花纵起三丈高空,紧接着身形一折,宛如飞将军般猛向渔船上疾泻而至。 来势快得无与伦比,上官慕龙只觉眼前黑影一闪,黑衣人业已毫无声息地挺立在舱顶上。 青衫老人脸色一白,踉跄退至船尾。 上官慕龙站在一旁冷眼打量,只见这位威名震慑天下的“降龙圣手”生得好一副威严相貌,年在六旬左右,身材修伟昂挺,面大额宽,眉如卧蚕,目似铜铃,领下黑髯隐隐泛光,模样并不比青衫老人可怕,但全身笼罩着一片森森杀气,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逼视。 他像一尊天神巍立在船舱上,两眼射出慑人心魄的寒芒,紧紧盯望着青衫老人,一直不发一语。 青衫老人被他瞧得顶门直冒冷汗,僵立片刻之后,忽然掏出“九龙香玉佩”轻轻放在船板上,斜身向海上掠去。 那艘白帆船上早有人抛出两块木板,青衫老人脚点木板飞回白帆船上,这才转对渔船上的降龙圣手高声道:“九龙香玉佩老夫情愿相让,但望阁下遵守江湖规矩,勿泄老夫身份!” 降龙圣手微启嘴唇冷冷道:“可以,看在你是老夫所见最乖的一位武林高手!” 语声不大,却字字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鼓,使人觉得他好像就在自己耳边说话。 白帆船上的青衫老人不敢回嘴,喝令舵手掉转船头,向南方海上疾驶而去。 上官慕龙简直看傻了眼,在他的想象中,以为青衫老人和降龙圣手必将有一场激烈的争斗,不料那位看来武功高不可测的青衫老人见了降龙圣手,竟如老鼠碰着猫,对方哼都还没哼一声,他就乖乖的将已夺到的九龙香玉佩双手奉上,这虽然显示着降龙圣手的武功一定是高到可举在手投足间致他于死命,但他也未免太懦弱了吧? 哼,把“九龙香玉佩”抢回来再说! 上官慕龙心念一动,立即抢步上前,俯身伸手去抓放在船板上的九龙香玉佩,讵料手指刚刚触及玉佩,身后突然踏出一只脚踩在自己手背上,同时听得一个沉锐的声音道:“少年人,这会使你丧命!” 上官慕龙不用看就知是降龙圣手,当下也不起身,镇静地道:“你想怎样?” 降龙圣手缓缓道:“老夫不愿看你丧命!” 上官慕龙怒道:“要是我会武功,我绝不向不会武功的人抢东西!” 降龙圣手一脚踢开他的手,俯身拾起九龙香玉佩,把玩着笑道:“你应该明白,设非老夫及时赶来,此刻你已葬身鱼腹了呢!” 上官慕龙挺起身子,转身怒望他问道:“你就是那个经常与八龙作对的降龙圣手?” 降龙圣手颔首道:“不错,今天便是一例!” 上官慕龙心头一震,诧异道:“你是说刚才那个青衫老人也是八龙之一的手下?” 降龙圣手又颔首道:“嗯,他是扬州摘星堡‘睡龙董路臣’的得力部下,名号叫‘索命无带屠镇光’!” 上官慕龙心中暗惊,却面现鄙夷道:“你原答应不泄露他的身份,这会怎么又说出来了?” 降龙圣手微笑道:“你不是很想要知道么?” 上官慕龙冷笑道:“我虽想知道,但你既已答应人家,就不该如此反复无常!” 降龙圣手目光一凝,寒脸仍声道:“哼,你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如今老夫问你一事,你是不是‘金龙上官天容’的儿子?”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我叫陆志剑!” 降龙圣手冷冷一笑道:“只怕这名字是‘病龙柴亦修’替你取的吧?” 上官慕龙心头又是一震,暗想六师伯病龙为自己杜撰的这个“陆志剑’名字,连其余七位师伯都不知是假的,他为何能知这事的底蕴呢?虽然心中大惑不解,但却不敢稍露于形色,若无其事地愠声道:“我不认识病龙柴亦修!” 降龙圣手突然纵声大笑,身形一仰,腾空疾起,掠出渔船六七丈,飘然降落海面,一路踏波大笑而去。 但见他跃上那艘黑色帆船,随见船头慢慢转向北方,不久便消失于那遥远的海平线上……。 上官慕龙眼睁睁看着他夺走九龙香玉佩,心中悲痛不已,失神的呆立良久,直到老渔夫呼唤他,他才回过神来,当下匆匆穿上衣服,向老渔夫道:“老丈,请继续开往仙人岛!” 一个时辰后,海上出现了一座形若鲸鱼横卧的岛屿,中年渔夫大叫道:“到了!到了! 那就是仙人岛!” 上官慕龙精神一振,但一想到那仙人岛上有所谓“仙人已乘黄鹤去,此地只余狐狸精” 的传说,不觉又黯然垂首,暗忖道:“现在九龙香玉佩已失,如果再要碰上狐狸精,岂非真个是祸不单行……。” 老渔夫道:“小哥儿,你如找不到人,要不要回去?” 上官慕龙道:“你们等到天黑如不见我出来,就开船自行回去便了!” 不一会,渔船终于靠上仙人岛的一处海滩了。 果然传言不虚,这座仙人岛举目尽是一片绿油油浩瀚似海的桃子林,此时正值桃子树结实的季节,拳头大的桃子累累结在枝头上,随风摇曳,送来一阵阵浓郁的香味,令人闻而为之垂涎。 上官慕龙提着包裹跳下船,奔到桃林前,伸手摘下了一个挑子,取出汗巾擦拭干净,张口便咬,只觉桃肉脆嫩香甜,确比一般的好吃得多,便转对渔船上的老渔夫父子叫道: “喂,你们要不要吃?” 老渔夫父子不敢下船,中年渔夫高声道:“好啊,摘几个来么!” 上官慕龙当即摘了十几个挑子拿回船边,递给中年渔夫道:“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摘!” 老渔夫忙道:“够了!够了!摘多了只怕会触怒狐大仙呢!” 上官慕龙咬了一口桃子咀嚼着笑道:“怕什么?就算这岛上真有狐狸精,她也吃不了这么许多啊!” 老渔夫正色道:“话不是这么说,嘿嘿,小哥儿要入林最好不要再乱说话!” 上官慕龙微微一晒,摆摆手道:“好,你们请在此等我半天,到日落时如不见我回来,那就表示我已被狐狸精摄去,你们自行离去便了!” 上官慕龙别了老渔夫父子,踏着轻快的步伐,一迳钻入桃子林。 这片桃子林年代似已甚久,每棵桃树都有丈多高,枝桠茂密,香气袭人,林下有着许多奇形怪状的岩石,极是崎岖难行;上官慕龙笔直而入,绕树越岩走了顿饭光景,桃树忽尽,眼前出现了一片海滩。 只见那海滩上停泊着一艘渔船,船上坐着一个老渔夫和中年渔夫,他们正在津津有味的啃吃着挑子,上官慕龙一瞧之下,不禁惊跳了起来。 原来那两个渔夫不是别人,竟是自己雇乘他们渔船的老渔夫父子。 那老渔夫看见上官慕龙这么快就转回来,面现诧异道:“咦,小哥儿你不去了?” 上官慕龙跳脚大叫道:“奇怪啊,我是怎么走回来的?” 老渔夫面容一栗,赶忙丢掉桃子起身问道:“小哥儿,你说什么?” 上官慕龙嚷道:“我刚才明明是一直向前走去的,可是这会怎么转回来了呢?” 老渔夫大惊失色,抓起橹桨便要开船,惶声道:“我说么,这一定是狐大仙在作祟,我们快逃!” 上官慕龙急道:“别慌,我并未被狐狸摄去,你们慌什么嘛!” 老渔夫道:“那是狐大仙在警告你不可入林,你再不回来,可就不得了啦!” 上官慕龙道:“我不信邪,你们且再等我一下,让我再进去看看!” 老渔夫沉吟一阵,皱着眉头道:“好吧,不过老汉要把船开离这岛边,等看见你出来,我们再开回来接你……” 上官慕龙说声好,于是又返身钻入桃子林。 这一次他另走新路,小心翼翼的向前走,进入约摸二十几丈深,忽觉头上碰到一样东西,抬头一看,只吓得地大叫一声,一个踉跄跌倒地上。 你道他看见什么东西呢?说来并不怎样惊人,只是一个吊在桃树上的死人罢了! 那人一身渔夫打扮,头上还戴着一顶草笠,将整个头脸盖住,看样子刚死不久,身上并无腐臭味,但在这“狐狸精”充塞脑中之际,乍看之下,确令人丧胆。 上官慕龙惊魂肯定,正想起身看看他是何人,忽听附近林中,有人发出一声“噗哧!” 的轻笑! 声音脆美,显系出自女子之口。 这又把上官慕龙吓了一大跳,他猛一摆头,冲着笑声来处大喝道:“谁?” 没有回音! 上官慕龙不由得浑身毛骨悚然,转身撒腿便跑,跌跌冲冲向海滩方向奔去。 “哈哈,你不是不信邪么?怎么又要跑了?” 银铃般的声音来自身后,上官慕龙掉头一看,一声惊呼,不觉转身刹住脚步,愣住了。 原来只这一刹那间,他身后的桃树下已出现了一个容貌俏美而天真的紫衣少女! 紫衣少女仅十四五岁,柳眉杏眼唇红齿白,穿扮类似大户人家的丫环,她臂腕上挂着一只小藤篮,偏着小脸蛋儿瞅着上官幕龙直笑,憨态可掬。 上官慕龙愣了半晌,冲口道:“喂,你是人是鬼?” 紫衣少女柳眉一扬,吃吃笑道:“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狐狸精!” 上官慕龙吓了一跳,不觉退后两步,怒喝道:“胡说!光天化日下哪有狐狸精?” 紫衣少女扭嘴微笑道:“不相信么?” 上官慕龙板着脸沉声道:“嗯,狐狸精也是鬼,我听说鬼没有影子,而你却有!” 紫衣少女笑道:“好,看看这个-一”说着一扭身子,右手轻提裙角,登时露出一条狐狸尾巴来。 那狐狸尾巴毛色雪白,露出裙外时,还摇了摇,好像在炫耀自己的尾巴长得很漂亮似的! 上官慕龙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叫一声,转身抱头疾逃,哪知才奔出两步,紫衣少女已追上前抓住他的背衣,吃吃脆笑道:“别跑,你这小馋鬼,你吃了我们的桃子还想跑么?” 上官慕龙胆战心惊,双腿直发软,大叫道:“放开我,你这个狐狸精!” 紫衣少女笑道:“从实招来,你摘了我们几颗桃子?” 上官慕龙挣扎着叫道:“一颗!满岛桃子我只取一颗而食,这有什么不得了的!” 紫衣少女娇叱道:“撒谎!我明明看见你摘了十六颗,你想赖么?” 上官慕龙连叫道:“就算十六颗吧,那也不及九牛一毛,你还要怎么样?” 紫衣少女道:“依照规定,你摘了我们十六颗桃子,就得服侍我们十六年,不然吊死你!” 上官慕龙大惊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紫衣少女拉着他开步走,一面道:“哼,先捉你去见我们小姐再说!” 上官慕龙拼命挣扎,无奈“狐狸精”力大无穷,使尽吃奶之力硬是挣不脱身,被她拉拉扯扯直拖入林。也不知走了多少路,蓦觉视界豁然开朗,眼前现出了一座气派巍峨的大宅第—— 网友扫校 第四章 以巧取胜 这宅第黄瓦红墙,楼阁不下十余幢。宅外花木扶疏,呈现着一片幽静和祥的仙气,大门上横挂一匾,上刻“别有天”三字,字体潦草而苍劲,浑然有致! 这时,在那大门外的一株老松树下,有两个老人正在持棋对奕,左边一个白发苍苍,浓眉大眼,身穿五色彩衣,背插一把铁扫帚;右边一个童颜银髯,脑袋光溜溜,身着黄袍,手拄一支龙头拐,神态飘逸出尘,像极了画工笔下的南极仙翁。 紫衣少女扯着上官慕龙正欲悄悄绕过二老时,只听那模样像“南极仙翁”的黄袍老翁开声问道:“小秋儿,你捉的那个少年是谁?” 他开口发问时,头并未抬起,两眼也紧盯着棋枰,似在凝神构思落点。 紫衣少女似乎原想避开二老,这一听黄袍老翁发问、不觉嘟嘴轻轻一跺小蛮鞋,无可奈何的微屈一膝,裣衽答道:“老爷子,婢子捉到了一个偷桃贼。” 黄袍老翁道:“带过来我瞧瞧!” 小秋儿道:“老爷子只管下棋,婢子带他去让小姐发落就是了。” 黄袍老翁道:“我说带过来让我瞧瞧!” 小秋儿不敢违拗,只得拉着上官慕龙走到二老身侧,黄袍老翁抬头把上官慕龙上下打量,含笑道:“小子并非渔人,为何来此荒岛?” 上官慕龙看不出他有一点狐狸气,心下稍安,拱手一揖道:“小可上官慕龙,来此仙人岛寻找一位老人,只因不知那桃子林是老丈的产业,一时忘情摘了几颗,就……就……” 黄袍老翁接口笑导÷道:“就被狐狸精捉来了?” 上官慕龙嗫嚅道:“是啊,请问老丈是不是……是不是……” 黄袍老翁又接口笑道:“是不是狐狸精么?” 上官慕龙点头道:“嗯,大概不是吧?” 黄袍老翁张口“哈哈”笑道:“谁说不是,小秋儿没有露尾巴给你看么?” 上官慕龙红脸道:“看了,不过……小可现在忽然想起来,那尾巴可能只是……只是一柄拂尘!” 黄袍老翁拂髯大笑,转望小秋儿道:“哈哈,小秋儿,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啦!” 小秋儿又羞又气,小嘴一噘,从裙里摸出一柄白拂尘丢还给黄袍老翁,扭身便往宅里飞奔,一忽儿就消失于宅院中了。 黄袍老翁哈哈大笑一阵,然后回望上官慕龙门道:“小子欲找何人?” 上官慕龙正要回答,那身穿五彩衣的白发老人忽然开口大喝道:“咄!你到底下是不下?每次输棋总要藉故东拉西扯,什么意思?” 黄袍老翁寿眉一皱道:“瞎扯,谁说我输了?” 白发老人嘿嘿笑道:“睁开眼看看吧,中央一条大龙生路缺缺,若是换了老夫,早就投子认输啦!” 上官慕龙在剑门关住了十多年,平日除了读书,就是和母亲奕棋娱乐,因此棋力颇高,这时看见他们起了争论,注目一看枰上,方知黄袍老翁持白子占了四个角,地域比黑子多,可惜中央一条大龙只有一个眼,情形很糟糕,若是活了便可大胜,死了却要大输,但看情形已无法硬做出两眼了。 黄袍老翁挺直上身,一本正经地道:“你别慌,且容老朽再想想,无论如何非救不可!”言罢闭目不动,有如老僧之入定矣。 上官慕龙望着那条“大龙”思考一会,忍不住开口道:“扳一手打劫或许可活!” 黄袍老翁面容一动,睁开眼睛向道:“如何扳?” 上官慕龙手指棋坪上的一个位置说道:“这样扳一手,黑子如点进来,白子可扑入打劫!” 黄袍老翁面上闪过一丝喜色,接着皱眉故作沉吟道:“这手棋老朽早就看出来,就怕劫不过他,唔……也罢,就跟你打劫试试!” 说着,拈起一子用力打了下去。于是,你来我往,最后白棋牺牲一条小尾巴,粘劫活净,赢了! 白发老人为之大怒,拂袖而起,指着上官慕龙瞪眼怪叫道:“好小子,谁教你多嘴?” 上官慕龙登时涨红了险,连连作揖陪罪道:“抱歉,两位老丈这盘棋下彩了么?” 白发老人怒吼道:“没有下彩你也不能说,你不知道他每次赢了棋还要讲风凉话,最是气人不过!” 黄袍老翁举手连摇,哈哈笑道:“慢来,慢来,你这鬼怪物怎可说是他教我的?像这样简单的一手棋,老朽还会看不出来么?再说,哈哈,你根本不是老朽的敌手……” 白发老人气得面色铁青,长袖一挥,气呼呼的走入宅院去。 黄袍老翁眉开眼笑的把棋子收入罐里,一面向上官慕龙问道:“少年人,你说要找何人?” 上官慕龙拱手恭声道:“小可要找一位三多老人。” 黄袍老翁笑道:“谁告诉你这里有三多老人?” 上官慕龙道:“今年端午之夜,小可在九嶷山附近的一间百姓祠停留,其时家母也在祠内,原欲躲避仇人的追踪后为仇人发现,家母乃于匆匆离去时,授与小可一块‘九龙香王佩’,那上面写了这么一个怪字要小可猜……” 边说边蹲身在地上写出那个“四”字,接着说明以之射“长恨歌”一句“山在虚无漂渺问”,然后,再向上射“忽闻海外有仙山”之句,觉得“三多老人”可能隐居“海外”这个“仙人岛”如此这般,因此就来到此地…… 黄袍老翁注目倾听,听完,点了点头笑道:“你可是‘上官天容’的儿子?” 上官慕龙答道:“是的,访问老丈-一” 黄袍老翁继续点头笑道:“老朽三十年前曾见过你父亲一面,那时他还是一个少年人,想不到如今已有了你这么一个儿子,哈哈……” 上官慕龙惊异道:“老丈是-一” 黄袍老翁捻着银髯笑眯眯道:“老朽正是三多老人!” 上官慕龙惊呼道:“啊,真的?” 三多老人侧目讶笑道:“怎地,有何不对么?” 是的,的确有一点不对,上官慕龙原是抱着很大的希望,希望能在这仙岛上找到九如先生的师弟-一三多老人,可是在他的想象中,三多老人应是一位很仁慈的清净无为的世外高人,而眼前这黄袍老翁的相貌举止,虽也十分合乎要求,然而桃子林中那个“吊死”的渔夫却给他一个极恶劣的印象,因为从刚才那个名叫“小秋儿”的丫环的神色上看,她并不是没有发现那桃树上吊着一个死人,但竟视若无见,由此可知那渔夫多半不是自己吊死的,换句话说,那渔夫极可能是死在这仙人岛上的人手里,那么,就算他不是死在“三多老人”的手里,以他“三多老人”的为人,岂可如此放任“宅中人”胡乱杀人呢? 因此上官慕龙不敢相信眼前这位黄袍老翁就是三多老人,也不希望黄袍老翁是三多老人,他暗忖道:“尽管‘九龙香玉佩’已被‘降龙圣手’夺去,而自己仍可从三多老人练武,但三多老人如不是一位正派的人物,自己宁可不学他的武功! 是以他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方才呐呐答道:“是的,老丈请勿见怪,小可刚才在桃子林中曾见有一个渔夫吊死在那里……” 三多老人笑“哦”一声道:“原来如此,你以为老朽杀了人是不是?” 上官慕龙道:“小可还听渔夫们说,过去常有人来此摘桃子而没有回去……” 三多老人哈哈大笑道:“只有两个没有回去,老朽听说他们对其父母不大孝顺,所以罚他们在此打扫庭院,不信等一下你可以看到他们!” 上官慕龙又道:“然则那个吊死在桃林中的渔夫呢?” 话刚说完,蓦听宅院里又有个少女发出“噗哧”一声轻笑! 三多老人转头笑喝道:“燕儿,快给爷爷滚出来!” 又没有回音! 三多老人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回望上官慕龙道:“你听她们的笑声,就该知道那不是一个死人!” 上官慕龙一怔道:“哦,那不是死人?” 三多老人颔首笑道:“是啊:那只是一具草人,她们是怕麻雀把桃子吃光,就用它来吓唬麻雀,哈哈,女孩子们总是小气一些!” 上官慕龙这才恍然大悟,不觉举手搔头皮,羞惭地道:“这么说,您老人家当真是师祖‘三多老人’了?” 三多老人微笑道:“如你再不信,老朽还有一面‘大千宝镜’为证!” 上官慕龙再也不敢不信,连忙口喊“师祖”跪拜下去。 三多老人伸手扶起他笑道:“起来!起来!哈哈,老朽与外界隔绝三十年,不期今天还能见到天容师侄之子,你爹爹近来可好?” 上官慕龙低头垂泪道:“家父已亡故十多年了!” 三多老人神色一凛,登时敛笑凝目问道:“怎么死的?” 上官慕龙怆然道:“家母说他是被人害死的……” 三多老人目露逼人精光,凝声道:“详细道来!” 上官慕龙哪里能详细道出什么来,当下就从剑门关发现假坟开始说起,以至随病龙柴亦修上九嶷上观灯会,发现偷点灯的竟是自己母亲,以及获知“金龙上官天容”原是自己生父,后来母亲授“九龙香玉佩”嘱自己找师祖学武,说明武功练成后方能说出杀父仇人之姓名,当时因有人欲抢九龙香玉佩,遂与母亲分散,然后自己一路东来,途中曾有“凌霄堡” 的红巾武士及“弄月庄”的武土化装接近自己而被杀,今天自己雇船出海时,又遇假海盗劫夺,最后“九龙香玉佩”反被“降龙圣手”抢去,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三多老人听罢,沉思不语,过了好一会后忽然转向宅中高喊道:“老怪物!你出来一下!” 连喊三次,才见那个身着五彩衣的白发老人悻悻走出来,愠声道:“什么事?” 三多老人笑道:“老朽要派你一样事做!” 白发老人冷笑道:“好啊,老夫就知道你姓冯的最是小气,才吃了你几天的闲饭就想找回代价,罢了,老夫就替你把这庭院打扫干净就走!”说着,撤下背上的铁扫帚就要动手打扫。 三多老人大笑道:“哈哈,你以为打扫这庭院就行了么?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白发老人怒道:“那你要怎的?” 三多老人含笑问道:“先问你一事,你知道‘降龙圣手’其人么?” 白发老人目光一凝,颔首道:“听说过,只是不曾朝过相。” 三多老人问道:“他是怎样一个怪物?” 白发老人沉吟道:“据说武功极高,野心也很大,某些迹象显示他想取八龙之位而代之。” 三多老人微笑道:“武功比你如何?” 白发老人一愕道:“这个老夫如何能知?” 三多老人缓缓道:“那么,愿不愿意同他试试?” 白发老人凝然道:“这就是你冯三玄要派老夫的工作?” 三多老人颔首笑道:“正是,他现在躲在桃林中,你去把他扫出去吧!” 白发老人面容一动,立即抄起铁扫帚。不声不响移步向附近桃林走去,行动看似缓慢,然而两个跨步便已闪入桃林里去了。 三多老人目送白发老人闪入桃林后,回首望着上官慕龙笑道:“这个老怪物你大概不知道,几十年前,是武林道上令人闻名丧胆的家伙,号称‘五味怪侠毛扬尘’,手中三十六路铁扫帚厉害无比,囊中香、苦、酸、辣、臭,五味烟火弹更是叫人哭笑不得,以后你可以多多向他讨教几手……。” 上官慕龙答应一声,接着急问道:“师祖,您怎么知道‘降龙圣手’躲在桃林中?” 三多老人道:“猜的,他既抢去了‘九龙香玉佩’,第二步行动当然想得到老朽的‘大千宝镜’,是以师祖相信他必然已跟踪你来到此地!” 上官慕龙恍然一哦,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三多老人轻叹一声,继续道:“孩子,你刚才说的一切,师祖也不大明了,不过师祖愿意尽力使你达成愿望,惟有一点,那面‘九龙香玉佩’如不能抢回来,光凭你在师祖身上所能得到的武功,只怕无法出人头地……” 上官慕龙讶然道:“为什么不能出人头地?” 三多老人道:“原因是老朽师兄‘九如先生’的武功主攻,而老朽的主守,你能从师祖身上学去的只有‘挨打’和‘逃命’两种本领,此外师祖的攻击手法只有三招,这三招手法也不会比载于九龙香玉佩上的武功强……。” 上官慕龙追问道:“那三招是何种武功?” 三多老人道:“掌法,名曰:‘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人山人海’,好比程咬金的三斧头,不过这三招掌法也必须你练成‘挨打’和‘逃命’的本领才好练习!” 上官慕龙迷惑地道:“什么叫‘挨打’和‘逃命’的本领?” 三多老人微笑道:“所谓‘挨打’,乃是一种内功心法,名叫‘无相神功’,但较老朽师兄的‘九转归无心法’倒要高明一点,练成后可不惧任何歹毒的掌力;至于‘逃命’,乃是一种身法,名叫‘九秋蓬’,练熟后一经施展,普天之下敢说无人能困得住你!” 上官慕龙道:“那么,弟子就先” 话未完,近处桃林突现一条人影,一晃便至老松树下,原来是白发老人-五味怪侠毛扬尘回来了! 三多老人面上始终带着笑容,抬目问道:“如何?被他跑掉了么?” 五味怪侠老脸微赤道:“正是。老夫赶到岛边时,他已乘着一艘黑色帆船逃去了!” 三多老人笑道:“不妨,他如不能得到老朽的‘大千宝镜’,那面‘九龙香玉佩’就等于废物,总有一天,他还会再来的!” 五味怪侠在棋枰边的蒲团坐下,目注上官慕龙问道:“老冯,此子何来?” 三多老人刚要开口,忽见那个小秋儿由大门奔过未,朝三多老人裣衽道:“老爷子,小姐说要代您传授这丑小子‘挨打’和‘逃命’的本领,他说老爷子若不答应,她就要回金华去了!” 三多老人一怔,忽然张口哈哈大笑,边笑边向上官慕龙挥手道:“去!去!你快去见见她,她是师祖我第十六小儿所生的第十二小女儿,名字叫冯燕燕,由她传授你内功和身法,正是最恰当不过!” 上官慕龙听他说有十六个儿子,而他的第十六小儿,又生有第十二小女儿,不禁暗暗惊奇,心想照此计算,这位师祖的子孙只怕有数百人以上,怪不得他的三招掌法中有一把名叫“人山人海”,敢情他的掌法是以自己多福多寿多子孙而命名的;一时好奇心起,便想赶快进入宅院中看看,当下向五味怪侠施礼拜见后,就随着小秋儿走入院中。 一路行入,只见宅中各处空荡而幽静,只有两个中年家仆在打扫庭院,他猜想他们可能就是那两个不孝顺父母的渔夫,此外再不见一人,上官慕龙诧异地道:“小秋姑娘,这里的人都不在家么?” 小秋儿道:“除了我们小姐,其余的人你都见过了!” 上官慕龙愕然道:“那么,刚才师祖说的……” 小秋儿接口脆笑道:“不错呀,我们老爷子,有十六个儿子,一百五十四个孙子,二百八十二个曾孙,他们都分布在大江南北居住,每年老爷子华诞之日才来拜见一次!” 上官慕龙吃惊道:“他们会武功?” 小秋儿笑道:“不,我们老爷子不喜欢他的子孙在刀口上讨生活,所以一律不曾传授他们武功,只有我们小姐例外,因为老爷子特别喜欢她,而她也特别会撒娇,老爷子不知不觉就把武功传给她了!” 上官慕龙又问道:“你的武功是你小姐教的?” 小秋儿浅笑道:“嗯,她不教我还行么?” 上官慕龙奇道:“怎么不行?” 小秋儿脸露狡黠之色,吃吃笑道:“最初她也不肯教我,我就处处找她麻烦,譬如在她衣裳上偷偷放一条毛虫,或者端给她的菜肴里多放一点盐,弄得她哭笑不得,后来她没有办法只好教我了!” 她说到得意处,又吃吃娇笑一阵,然后问道:“喂,丑小子,你怎么长得这样难看?” 上官慕龙摸了一把脸,笑笑道:“大概没有洗睑的缘故吧?” 小秋儿噘嘴道:“哼,像你这个样子,洗了脸也一样难看!” 上官慕龙笑道:“这倒不见得……”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一幢阁门外,小秋儿“命”上官慕龙站住,自己奔入楼阁大叫道: “小姐,那个丑小子来啦!” 只听楼阁上有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带他上来!” 于是,上官慕龙被带上楼阁精致的厅房,一眼瞥见厅房中背立着一个红衣少女,体态婀娜,看年纪不会超过十六岁,可是这时只见她两手插腰,模样像个雌老虎! 小秋儿遥遥道:“小姐,他来了!” 红衣少女头也不回一下,仍冷冷道:“老爷子答应了没有?” 小秋儿道:“答应了,老爷子说由小姐来传授他武功正是最恰当不过!” 红衣少女道:“好,叫他行拜师之礼!” 小秋儿便向上官慕龙使了个眼色,上官慕龙觉得这位三多老人的小孙女冯燕燕,口气有点不善,好像自己前世缺了她什么似的,心里有些不快,当下硬着头皮朝她背影深深的揖道:“小可上官慕龙拜见冯姑娘,请冯姑娘转过身子来好么?” 冯燕燕冷然道:“先跪拜再说!” 上官慕龙抽了一口冷气,只是睁大了眼睛。 冯燕燕又冷冷的一字一字道:“拜师父要三跪九叩首!” 上官慕龙失声道:“但是冯姑娘只不过是代令祖父传授武功,且令祖父也非要小可拜你为师啊!” 冯燕燕道:“我不管,我就要做你的师父,你非叩头不可!” 上官慕龙听她说得太骄横,不禁失笑道:“哈哈,你的年纪比我小,做我的师父不觉难为情么?” 冯燕燕冷哼一声道:“谁说的?岂不闻学不分老幼,达者为师。你不会武功,我会,我就可以做你的师父!” 上官慕龙道:“所言极是,但这里是仙人岛,管见以为不应讲究世俗之礼,小可心里尊敬你就是。” 冯燕燕冷笑道:“如此也无不可,不过,哈哈,常言虽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可是我们女孩家都很小气,三天就想报了!” 上官慕龙听得满头雾水,讶问道:“冯姑娘是说;我们之间有仇?” 冯燕燕道:“正是!” 上官慕龙惊问道:“仇从何来?” 冯燕燕娇躯徐转,现出一副俏丽娇憨的容貌,但却面罩寒霜地冷笑道:“丑小子,看看我是谁?” 上官慕龙瞧清她的面貌之下,登时“蹬蹬”倒退两步,张目骇叫道:“啊,原来是你!” 原来这个冯燕燕就是三天前在东阳附近因坐骑倒地,要搭车而被上官慕龙拒绝的那个红衣少女。 三天前,她偏巧在“红巾武士”及“弄月庄武士”被杀之后出现,上官慕龙当然以为她也是谋夺自己“九龙香玉佩”的人物之一,因此拒绝她搭车,想不到她竟是三多老人的孙女儿,如今她得了机会,自然要“报仇”泄恨了。 上官慕龙大感尴尬,拱手呐呐道:“冯姑娘,关于那天的事,你愿听小可解释么?” 冯燕燕耸肩一笑道:“不必解释,你有权力拒绝我乘车,现在我也有理由要你下跪拜,不是么?” 上官慕龙只觉一颗心往下直沉,深深感到这个姑娘相当棘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为之呆立不动。 冯燕燕跺脚气叫道:“喂,你到底跪是不跪?” 上官慕龙搔搔头皮道:“这个……冯姑娘请容小可考虑一些时候如何?” 冯燕燕咬唇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转向小秋儿道:“小秋,你带他去宾房让他考虑,让住我说的那个房间……” 于是,上官慕龙被带到了东厢一间卧房;这间卧房陈设并不劣,只是似已很久弃置不用,房中家具积满灰尘,蜘蛛网结满一室,肮脏已极! 上官慕龙心知这是冯燕燕向自己‘报仇’的一个手段,当下故意表现得很不在乎向小秋地笑道:“小秋姑娘,烦你打一盆洗脸水给小可好么?” 小秋儿瞪眼叫道:“好呀,你刚刚来的人也想使唤我么?” 上官慕龙忙道:“不不,你知道小可刚到此,人生地不熟,不知那儿有水可用,所以冒昧麻烦你一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说罢,连连作揖。 小秋儿被“揖”得开心了,于是含笑返身出房,不久便端来一盆洗脸水放到盆架上,上官慕龙打开包裹,取出一包药粉撤入盆水中,小秋地看了惊异道:“喂,那是什么东西?” 上官慕龙微笑道:“一种药粉!” 小秋儿讶道:“洗睑用的么?” 上官慕龙点头笑道:“嗯,家母告诉我说:假如有哪个姑娘骂你难看,你就用这种药粉泡入水中洗脸,立刻就会变好看了!” 小秋儿噘嘴道:“哼,瞎说!要是有这样灵的药粉,我早就去买了!” 上官慕龙不同她多说,弯身淘水洗脸,转眼便把脸上“易容膏”全部洗脱下来,恢复了一副令女孩家心醉的英俊面孔! 这情形,瞧得小秋儿脸色大变,她一声低呼,转身奔出卧房去了。 不一会,上官慕龙刚换好一袭文士装时,冯燕燕和小秋儿已双双出现于卧房门口。 无论如何,上官慕龙的恢复本来面目-一由丑变俊对姑娘们总是一桩可喜的变化。 冯燕燕呆了半晌之后,略带责备的口气道:“好,原来你以前面孔是假的-…-” 上官慕龙长揖道:“是的,家母怕小可遭遇危险,所以才这样做,如今小可已来到此地,自然应该恢复本来面目了。” 冯燕燕嘟嘴道:“你决定向不向我跪拜?” 语气平和,显然她刚才的凶焰已被某种东西溶化了。 上官慕龙含笑道:“小可决定去请示令祖,如令祖认为小可必须向姑娘下跪,届时再照办便了!”语毕举步使欲走出卧房。 冯燕燕连忙张开双臂拦住,讪讪一笑道:“慢着,我有个折衷办法,你暂时不必向我跪拜,就算记帐好了,好不好?” 上官慕龙暗暗好笑,心知她已软化,便顾左右道:“好吧,不过小可还得去见见令祖,小可觉得这间卧房似乎太脏了一点!” 冯燕燕忙向小秋儿叱道:“小秋,谁教你带他到这间房子来的?” 小秋儿一愣道:“是你呀,小姐!” 冯燕燕玉颊飞上两朵红云,顿足叫道:“胡说!我明明叫你带他去东厢第一间卧房,你却糊里糊涂的带他到这间来,真是个笨丫头!” 小秋儿大感不平,委委屈屈地道:“哼,难道是我听错了?” 冯燕燕杏眼一瞪道:“当然是你听错了,还不快带他东厢第一房去!” 小秋儿有些欲哭无泪的样子,叹了一声道:“是!上官公子,请随婢子来……” 于是乎,上官慕龙开始从冯燕燕勤练“无相神功”和“九秋蓬”身法,空暇时则陪她踢毽子荡秋千,还要陪三多老人和五味怪侠-一他是一位退隐江湖奇侠,因与三多老人私交甚笃,放经常留居仙人岛奕棋,因而忙得不可开交。 秋去冬来,匆匆三个月过去。 在这三个月中,一件预料会发生的事竟未发生,那就是降龙圣手并未再来仙人岛觊觎“大千宝镜”。 这时,上官慕龙的内功和身法已有一点根基,再加有一次五味怪侠毛扬尘因赢了他一盘棋,一时高兴之下,竟传授他一套“惊虹剑法”;据三多老人说;这套剑法放诸武林除水晶宫主人秃龙严公展的“游龙剑法”之外,已无一种剑法可与匹敌,因此虽是短短的三个月,上官慕龙的实力已可与一般武林高手一较长短了! 严冬的一天晚上 月色昏暗,屋外狂风怒号,上官慕龙在大厅上正与五味怪侠毛扬尘奕棋,三多老人和冯燕燕坐在旁边作壁上观,这时棋枰上还只在布局阶段,三多老人忽然摇头道:“不好,好像有一股血腥味儿!” 五味怪侠仰头抽着鼻孔嗅了嗅,面现一丝冷笑道:“不错,味道还很浓呢!” 三多老人笑道:“如此黑夜,不应有凶杀场面发生!” 五味怪侠侧望他问道:“老寿打算怎样?” 三多老人垂目缓缓道:“老朽希望能避兔!” 冯燕燕以为他们真在谈棋,因此表示反对,双手连拍膝盖叫道:“你们杀得越凶越好,我就爱看杀棋!” 五味怪侠移目望她微微一笑道:“老夫年轻时亦喜打杀剧烈的棋,如今年纪大了,倒觉令祖的看法有道理,能避免搏杀就尽量避免,或者寓攻于守,制敌于机先!” 冯燕燕抿嘴吃吃笑道:“老爷子和我爷爷还不是一样臭棋一把,居然也敢讲大理论,等下杀起来不面红耳赤也就很难得啦!” 五味怪侠笑笑不答,由怀中摸出三颗形若鸡蛋的东西,右手疾抬一扬,三颗“黑鸡蛋” 猛可分三路如电而出,穿破纸窗飞出大厅外面。 冯燕燕眼睛一直,骇叫道:“啊哟,毛老爷子您打出臭弹干么?” 话声未了,大厅外忽而火光连闪,接着响起“蓬!蓬!蓬!”三声闷响,和一片脱口喊出的惊叫: “不好,是五味怪侠的臭弹!” “哇!大家速退!” 三多老人和五味怪侠同时大笑而起,有如两道飞电掠疾出厅,一闪不见。 到这时,上官慕龙和冯燕燕方知来了敌人,两人立时由椅上跳起,双双掠向厅门正欲扑出之际,突遇一股带着奇臭的黑色浓烟迎面卷到,这股黑烟味臭如狐屁,上官慕龙一闻之下,心头一阵恶心,只觉腹中翻腾直欲作呕,大叫一声,忙不迭往后倒退。 冯燕燕一看“徒弟”不支,连忙将厅门关上,跳回问道:“好徒弟,你怎样了?” 上官慕龙掩鼻叫道:“我的天,好臭啊!” 冯燕燕拉起他往厅后一道门里跑,一面道:“这是毛老爷子的‘臭弹’,他对付恶人就饷以这种臭弹-一咱们快到后面楼阁上看看!” 上官慕龙接口急问道:“来了什么恶人,小师父?”- 一所谓“好徒弟”和“小师父”也者,乃是他们两人“私底下”的戏呼,多少带着一点亲昵之味 冯燕燕道:“我也不知道,只怕是‘降龙圣手’率众来犯吧?” 上官慕龙吃惊道:“如是,师祖和毛老前辈能不能打败他们?” 冯燕燕道:“当然,普天之下还有谁的武功高过我爷爷呢!” 两人由厅后转上一幢楼阁,居高往下俯瞰,发现那弥漫在大厅四周的臭弹黑烟已渐渐被夜风吹散,此时但见那地上躺着四个黑衣人,而三多老人和五味怪侠正在宅门外与八个黑衣人拼斗,两人身如蝴蝶盘旋飞舞,将八个黑衣人逼得手忙脚乱。 上官慕龙低叫道:“十二个!他们一共来了十二个!” 冯燕燕问道:“这些‘黑衣人’你以前见过没有?” 上官慕龙摇头道:“没有,我想他们一定是‘降龙圣手’的部下没错了!” 冯燕燕顿足道:“可恨那些臭弹味道太难闻,要不然咱们也可以去捡几个便宜。” 上官慕龙问她道:“那臭弹味闻了会怎样?” 冯燕燕掩口笑道:“上吐下泻!” 上官慕龙紧张道:“啊!那我怎么办?” 冯燕燕笑道:“你只闻了一点点,不要紧的!” 上官慕龙疑道:“师祖和毛老前辈刚才也闻到了,他们怎么不怕?” 冯燕燕道:“他们冲出大厅前已先闭住气,所以不怕!” 上官慕龙扼腕道:“唉,你怎么不早说?否则刚才我也可以出去一展身手!” 冯燕燕笑道:“我的好徒弟,你请仔细的看看,要想闭住气跟那些黑衣人打架,你还差很远呢!” 上官慕龙运目仔细观望,果觉那八个黑衣人,虽不敌师祖和毛老前辈,但是个个身手异常了得,忖度自己若下场参战,准是一个也敌不住,当下回望冯燕燕问道:“你呢,小师父?” 冯燕燕柳眉一场,目望宅外那八个人轻蔑地道:“我当然不怕他们了!” 上官慕龙笑道:“我也不怕,问题是” 冯燕燕忽抢口道:“奇怪!怎么一位不见小秋儿” 话未完,蓦闻后面一栋楼阁下传来小秋儿的惊叫:“啊哎!不要脸,救命呀!” 上官慕龙一听就知小秋儿在浴室里,不觉大惊道:“不得了,原来小秋儿在浴室里洗澡!” 冯燕燕花容骇变,转身便往楼下冲击,骏叫道:“糟糕!咱们快去救她……。” 两人如飞冲下楼阁,奔至浴室房外时,正听小秋儿在浴房中气急交迸的哭叫道:“快把衣服还给我,你这不要脸的老贼!” 一个低沉的老人腔调“嘿嘿”狞笑道:“衣服还你可以,只要你说出三多老人的卧室在何处!” 听到这声音,上官慕龙心头一震,疾忙刹住脚步,向冯燕燕低声道:“他就是降龙圣手!” 冯燕燕拉着他跳到一面屋角下,轻声道:“咱们先别动,瞧瞧他要怎样!” 上官慕龙着急道:“这还用瞧?他要逼小秋儿说出师祖的卧室以便抢夺大千宝镜呀!” 冯燕燕颦眉道:“你别急,让我想个法儿激他出来……” 上官慕龙也皱眉道:“咱们干脆打过去,何必想甚么法儿……” 冯燕燕白他一眼道:“你我都不是他的敌手,打进去也救不了小秋儿……” 刚说到这里,只听那降龙圣手开口吓唬道:“你说不说,不说老夫就把你拉出水桶。” 小秋儿叫道:“你敢拉我,我就狠狠咬你一口!” 降龙圣手怪笑道:“好,你咬咬看!” 听声音似已动手要提小秋儿拉出水桶,只听小秋儿发急地尖叫道:“站住!再敢过来我泼你脏水,这桶水我已洗让身子,泼你一下,管教你倒八代霉!” 降龙圣手哈哈笑道:“你泼吧,未出嫁的姑娘,洗身水只香不臭,哈哈哈……” 也不知房中情形发展到何种程度,旋听小秋儿骇声大叫道:“老爷子,小姐,救命呀!” 降龙圣手桀桀怪笑道:“你喊破喉咙也没用,那两个老家伙此刻正自顾不暇哩!” “救命呀!” “嘿嘿……” 上官慕龙一听就知里面情况已到相当“危急”的地步,情急之下,突然发出劲而宏亮的声音喝道:“降龙圣手你出来!” 他模仿了三多老人的声音。 浴房中的降龙圣手似乎吃了一惊,只听他一声沉哼,竟由浴房门内抛出一堆女人的内外衣裳来,同时浴房左边的一堵木壁“轰!”的一声被击成粉碎,一条瘦小的黑影如电飞出,跃上一栋楼阁的飞檐,再一个晃身,顿时消失不见。 上官慕龙一怔,失声道:“咦,他不是降龙圣手。” 冯燕燕正欲腾身追赶,闻言也一怔,不觉刹住去势,诧声道:“他不是?” 上官慕龙道:“是啊,真正的降龙圣手身材异常雄伟,而这人身躯又瘦又矮,分明又是一个冒牌货……” 话刚说完,楼阁转角处人影一闪,五味怪侠毛扬尘倏然而至,他目注冯燕燕沉喝道: “小丫头,怎么一回事?” 冯燕燕道:“刚刚有个假降龙圣手闯入浴房,威胁小秋儿说出我爷爷的卧房,已被我徒弟吓跑了!” 五味怪侠神色凛然,急问道:“往那一方向跑的?” 冯燕燕举手一指假降龙圣手消失的方向,五味怪侠一声不响,身形一仰,起如鹰隼冲空,一闪而没入黑茫茫的夜空中。 冯燕燕拉起上官慕龙叫道:“快,咱们赶去看看!” 两人顿足欲起,忽听浴房中的小秋儿急叫道:“不,小姐……”语声焦急而又哀怨,似乎有话不能说,急得要哭了。 上官慕龙和冯燕燕这才想起小秋儿尚未“脱离险境”,两人连忙顿住身子,掉头一看,视线由那破壁洞口透入,只见那浴房里只有一个大木桶在冒着氛氛热气,却不见小秋儿的一点影子。 冯燕燕呆了一呆,开口喊道:“小秋,你在哪里?” 浴房里一声哗啦,小秋儿的头突然由大木桶里的热水中冒出,她满脸通红,紧闭着眼睛高叫道:“我在这里-一”言未竟,扑通一声,又钻入热水里去。 冯燕燕骂道:“傻丫头,你还不出来,老呆在水里干什么?” 上官慕龙以肘碰她一下,手指散落在地上的衣裳,尴尬一笑道:“小师父,她没有衣服穿,不敢出来啊!” 冯燕燕恍然一哦,玉睑微晕,连忙伸手推他说道:“正是,你快走开!” 上官慕龙微微一笑,拔步便往前面飞奔,经过厨房左侧,发现那两名仆人直挺挺躺在地上,趋前一看,知他们被点了穴道,当既运指为他们解开点穴一门,在一般成名武师授徒的过程中,均视为应练的基本武功,故他早已在“小师父”的指点下学会了点穴功夫- 一横身然后再拔步走向宅外。 奔出宅门,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个蒙面汉子,个个呆瞪着一对眼睛,一看即知麻穴受制,只不见了三多老人的踪影! 上官慕龙略一顾视,左脚一抬,正欲奔入桃子林到海边看看,忽听前面林中人语声响,三多老人和五味怪侠已双双飘步出来。 三多老人神态悠闲,哈哈笑道:“这些人想夺‘大千宝镜’,那至少还得等上一年!” 五味怪侠讶笑道:“怎么说还要等上一年?” 三多老人笑道:“明年秋末是老朽大限之期,到那时老朽一躺入棺材中,自然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二老对答至此,已走到上官慕龙跟前,上官慕龙听师祖说到明年秋末便是他老人家的大限之期,心中暗惊,但此时也不便追问,当下趋前施礼道:“师祖,那另外三个敌人呢?” 三多老人含笑道:“跳海逃去了,他们似乎宁可死在海中也不敢留在此地,好像把祖师当作吃人的恶魔似的!” 五味怪侠冷笑道:“嘿,那假降龙圣手身手颇高,可能是首领人物,但他怕泄漏身份就应该把这十个人救走!” 上官慕龙开口道:“那假降龙圣手的身材有点像一个人……” 五味怪侠目光一凝,问道:“像谁?” 这时冯燕燕和小秋儿赶到,上官慕龙抬目看了三多老人一眼,迟疑半晌方才答道:“他有点像我六师伯‘病龙’柴亦修,不过,也许不是……” 一听提到病龙柴亦修,五味怪侠便默然不语,三多老人亦自敛目沉默了良久,方始长叹一声道:“唉,是或不是,咱们问问这十人即可明白!” 语毕,走到一个蒙面人身边,俯身伸手解开他的麻穴,含笑问道:“你这位壮士,可愿回答老朽的问题么?” 那蒙面人不答也不动,两眼仍是直瞪瞪的,看似尚未舒过气来。 三多老人等了片刻,又含笑问道:“如何,现在可以回答了吧?” 那蒙面人依然躺着不答不动。 三多老人见他毫无反应,不由仔细的打量他两眼,忽地脸色一变,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黑巾,惊呼道:“噫,死了?” 被扯下面巾的是个中年人,脸上七孔流血,嘴角尚在汩汩流出黑血,敢情刚死去不久。 这一变化顿时震动了老少五人,大家连忙动手把其余九个蒙面的面巾扯下,一看情形竟全部相同,个个都七孔流血,其中只有一个还没断气,二老立即动手施救,结果也没把他救活;五味怪侠早年以“五味弹”扬名武林,对于毒药一门亦是大行家,他用树叶蘸起一点黑血闻了一下,摇头叹道:“这是一种极厉害的烈性毒药,可使人五脏断裂,怪不得救不活!” 三多老人轻叹一声,抬眼望着上官慕龙问道:“孩子,你刚才来到此地时,有无发现别的敌人?” 上官慕龙道:“没有,弟子来时只见这十人已躺在这里。” 三多老人皱了皱寿眉,移望五味怪侠说道:“老怪物,你是用毒的老手,可知道这十人是怎样中毒的?” 五味怪侠凝声道:“毒由腹中发出,看样子这些人是预先服下毒药的!” 三多老人惊异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事先服下毒药,准备抢劫不成,便自杀而死?” 五味怪侠点头道:“也许是的,但也许这些人自己也不知道服下毒药,哼!那个首领人物的手段倒真是够狠毒!” 三多老人叹道:“如此一来,今晚这一群人的身份倒成了个谜……” 上官慕龙忽然想起七位师伯各人所属的部下其衣着都有标志,当下就动手解开蒙面人的衣扣搜查,哪知搜遍每具尸体也没见到一样什么标志。冯燕燕道:“别搜了,这些人准是七龙之一的部下无疑!” 三多老人不悦道。“小丫头别胡说。这些人安知就不是‘降龙圣手’的部下?” 冯燕燕噘嘴道:“若是「将龙圣手」的部下,刚才闯入宅中那人也不会自称降龙圣手了!” 二老和上官慕龙一想倒也觉得有道理,三多老人沉吟半晌,旋命小秋儿去叫两个仆人来掩埋尸体。然后转向上官慕龙正色说道:“孩子,师祖明天要考验你的内功和身法,现在你回房睡觉去吧!” 上官慕龙恭应一声,遂与冯燕燕回到院中。他走到东厢卧房门口,正想向冯燕燕道晚安,冯燕燕却一把拉住他说道:“不成,你现在不能睡觉!” 上官慕龙一呆道:“为什么?” 冯燕燕一本正经地说:“你跟我到后花园去!” 上官慕龙已摸熟她的个性,素知她最喜欢卖弄,此际要自己去后花园,若不跟她去,再问“为什么”也没用,于是点头一嗯,跟着她来到后花园。 冯燕燕双手一插腰,摆出一副“师傅面孔”问道:“你知道我爷爷为何明天要考验你的功夫么?” 上官慕龙道:“考验合格,便要开始亲授我「三多神掌」是不是?” 冯燕燕点首道:“不错,所以我要你现在把所练的功夫全部练习一遍,要不,明天我爷爷若是看了不满意,让他数说我这个做师父的不会教徒弟,我可受不了!” 上官慕龙微笑道:“你一向就有些懒惰,如今倒要我临时抱佛脚么?” 冯燕燕大怒道:“瞎说,我几时懒惰过了?还不是你自己悟性太差,教一样忘一样,成天只会-一” 上官慕龙接口笑道:“只会踢毽子,是不?” 冯燕燕不由有些尴尬,耸耸肩道:“你踢毽子倒比我来劲!” 上官慕龙笑道:“如今请吩咐下来吧!” 冯燕燕道:“我想那‘无相神功’只能与日俱增,我爷爷大概不会太苛求,只有‘九秋蓬’身法一点也不能含糊,你就开始练习身法好了!” 上官慕龙含笑应了一声“遵命!”,随即展开身法练习,冯燕燕忽又摆手制止道:“且慢,从头开始何谓九秋蓬?” 上官慕龙道:“即是九月的秋蓬!” 冯燕燕又问道:“为何身法以‘九秋蓬’为名?” 上官幕龙道:“九月风大,草蓬随风飘荡,风由哪道来,草蓬就往哪边倒,摇摆不定,曼妙多姿,故名!” 冯燕燕满意的一笑道:“有诗为证么?” 上官慕龙怔了一怔,举手搔头道:“我只记得曹植有一首吁嗟篇,诗曰:‘吁嗟此转蓬,居世何独然,长去本根逝,宿夜无休闲,东西经七陌,南北越九阡,卒遇回风起,吹我入云间,自谓终天路,忽然下沉泉,惊飚接我出,放归彼中日,当南而更北,谓东而反西,宕宕当何依,忽亡而存,飘飘周八泽,连翩历五山……-曹植这首诗是以“蓬”来比喻自己的颠簸,若只形容草蓬,未免太夸张了一点……” 冯燕燕笑道:“可是形容我们的‘九秋蓬’身法却一点也不夸张!” 上官慕龙一想不错,不觉兴致大起,登时展开身法飞舞起来。 但见他身如飘絮,时高时低,忽东忽西,俄而又像一片枯叶被劲风吹得老高,猛可又回旋而下,真个轻飘美妙,多彩多姿! 冯燕燕瞧得满面惊奇,待他练习完毕,不禁失声道:“咦,你进步很快嘛!” 上官慕龙兴犹未尽,暮然一个飞身闪到一株冬青树前,右掌挥处,一声“喀嚓”,竟将碗口大的树身当腰劈断,树身哗然倒下,激起一片蒙蒙尘烟。 冯燕燕惊叫道:“这是‘无相神功’的力道,好呀,你可是背着我偷练的?” 上官慕龙含笑道:“正是,只因为白天要陪师父您踢毽子玩,所以只好等您睡觉以后再来练习!” 冯燕燕生气道:“哼,这样说来,若再让你练成三多神掌,岂非要超过我了?” 上官慕龙深深一揖道:“这应是你做师父的光荣,不是么?” 冯燕燕其实并非真在生气,闻言也就转“怒”为喜,一扬黛眉吃吃笑道:“好吧,总算没有枉费我一番苦心,不过,明天我爷爷若称赞你聪明,你可要说都是我教你的!” 上官慕龙忍住笑,毕恭毕敬地道:“是,小师父!” 冯燕燕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挥玉掌讪讪地道:“好,回房睡觉去吧!” 第二天早饭后,三多老人把上官慕龙喊到大厅上,冯燕燕以一种“光荣”的姿态随同入厅,朝三多老人裣衽一福,娇声娇气道:“爷爷,这几月以来,燕儿已尽力把‘无相神功’和‘九秋蓬’传授给他,只是燕燕没有教徒经验,若是他练不好,爷爷可得担待则个!” 三多老人拂须哈哈大笑道。“放心,爷爷不会称赞你!” 冯燕燕一嘟小嘴道:“爷爷怎么说这个话,他脑筋笨得很,燕儿那敢指望爷爷称赞?” 三多老人笑道:“既然如此,你昨晚说的「明天我爷爷若称赞你聪明时,你可要说都是我教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冯燕燕登时羞红了脸,那敢再停留,一跺小蛮鞋,举袖掩脸匆匆奔出大厅去了。 三多老人哈哈大笑一阵,然后转望上官慕龙道:“孩子,师祖一向不大称赞练武练得好的人,不过昨夜看了你表演的内功和身法后,觉得你竟在短短的三月内能有如许成就,委实值得称赞,从今天开始,师祖亲自传授你三多神拿你过去临摹过王羲之字帖没有?” 上官慕龙喜不自胜,但听他最后一句忽然问起书法一道来,不觉愕住,满脸迷惑地道: “弟子曾临摹过他的‘兰亭集序’和‘乐毅论’,只是始终不及他那种庄严肃穆气象万千的笔力。” 三多老人点点头,手指摆在桌上的文房四宝说道:“你写出五个字给师祖瞧瞧永成家风飞。” 上官慕龙原是满腹疑惑,再听他说要自己写出“永成家风飞”五个字,心头更是一懔,原来书法中以这五个字最难写好,他以前虽曾写过,但总未去专心练习,此际因疑惑再加胆寒,实在全无把握能够写成,当下硬着头皮走近桌边,见案上纸墨均早就准备好,只得举轻若重的提起笔,就在纸上点下‘永-字上面的那一点。 三多老人一见便摇头道:“重来过,这一点点得太拘泥,一看就知你心里战战兢兢,你要把心情放松,再专心致志,然后任性发挥!” 上官慕龙羞得满面通红,连忙换过一张纸铺好,闭目摒去脑中杂念,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提笔潇然而落,随之走笔如龙的挥写起来。 眨眼挥就,自觉不坏,哪知三多老人看了仍不满意,皱着眉头道:“飘逸有余,力道不及,以后还要多多练习!” 上官慕龙唯唯而应,心里却嘀咕道:“你原说要教我三多神掌,这会却要我临摹王羲之的字体,岂非风马牛不相及么?” 三多老人似已看出他心中的疑问,不由微微一笑道:“从今天起,你就专心临摹王羲之的书法,练习十二个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人山人海’。每天二十张,直到师祖满意为止!” 上官慕龙一听他念出三多神掌的招式名称,顿时恍然大悟,惊喜地道:“啊,原来师祖竟是寓武功于书法之中?” 三多老人笑道:“不错,师祖不妨先临空写一遍给你看!”说着,掳袖出掌,就在空中一笔一划的写起来。 上官慕龙凝神观看,发现师祖手掌挥动如龙飞凤舞,所写的每一个字均极苍劲老到,轻重适度,俊逸处,如风飘雪舞;凝重处,似挥剑切玉,不觉瞧得目眩神驰,心神俱醉。 自此,上官慕龙天天临池挥毫,如是勤练了四个月,他每次写出的字已几可乱真,于是三多老人改教他以双掌临空挥舞。 半年之后,三多神掌已浑然而成。 这时已是第一年的暮秋,而在过去的十个月当中,虽曾有数起人偷入仙人岛来,但均属刺探性质,一被发现即仓皇而遁,其中从未发现降龙圣手的踪迹。 九月下旬,五味怪侠毛扬尘忽然离岛他去,三天之后,竟乘船载回一具棺材,而且居然把棺材运入大厅上—— 网友扫校 第五章 英雄却步 这一天,上官慕龙和冯燕燕正在后花园情话绵绵,一听小秋儿飞报,上官慕龙这才猛然忆起师祖曾经说过今年秋末便是他老人家的大限之期,不禁大惊失色,跳起来叫道:“不好!师祖要离开我们了!” 三人奔回大厅时,只见那具棺材,已端端正正的摆在大厅中央,八仙桌上素烛高烧、香烟缭绕,三多老人神态肃穆,闭目端坐在正中的交椅上,有如老僧之入定。 冯燕燕纵身扑入三多老人怀中,摇撼他的臂膀惊叫道:“爷爷,您干吗买来这具棺材?” 三多老人双目微睁,面泛慈笑缓缓道:“爷爷大限已到,今天要与你们告别了!” 冯燕燕大哭道:“不!不!爷爷您不要死,您不能死呀!” 三多老人抬手轻抚着她秀发,含笑慨叹道:“傻丫头,世上人谁能无死?爷爷已活了一百零六岁,较之常人已多出不少,今天是爷爷‘羽化’之日,你该向爷爷祝贺才是啊!” 冯燕燕扭身大哭大叫道:“不!不!我不管!我不要您……” 上官慕龙也趋前跪求道:“师祖,您老人家还好端端的,怎么就轻言远离?!” 三多老人微笑道:“师祖虽然非僧非道。然数十年来修心养性,对于养生之学亦稍有所得,能预知天限之期,今师祖大限已至,非人力所能挽回也!” 冯燕燕愈听愈伤心,摆头看左看右,泪潸潸地道:“毛老爷子呢?叫毛老爷子来劝劝!” 三多老人虽是临终在即,仍不失其一贯的乐天风度,闻言哈哈笑道:“那老怪物最厌恶看人生离死别之事,他早已离岛去了!” 冯燕燕气叫道:“岂有此理,他甚么都不管了么?” 三多老人不理她哭闹,探手由怀中取出了一面透明的紫玉柄把圆镜,递给上官慕龙说道:“孩子,这就是我师兄「九如先生」当年得自西域的大千宝镜。师祖抱歉不能替你夺回失去的‘九龙香玉佩’,但你不妨先收了这个,将来有机会夺回玉佩时可用这面「大千抱镜」照出那玉佩上的武学,你好好收藏着吧!” 上官慕龙双手接过大千宝镜,也不遑细瞧就揣人怀中。泫然泪下道:“师祖当真不能多留几年么?” 三多老人捋须微笑道:“师祖已说过,这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 上官慕龙纳头哭拜道:“那么,请师祖指点弟子一些迷津,关于家严被人杀害之事……” 三多老人轻叹道:“咳、这一点,师祖亦难速下断言指出凶手为谁,惟你以后可多与你几位师伯接近,从中探问你爹生前曾与一些甚么人交往,或能找出一点线索来。” 上官慕龙低头饮位,就在此际,他忽然想起自己来到这仙人岛已快一年,竟然忘记向师祖探问一事,那就是关于九龙何以每年要在九嶷山点灯聚会,以及九如先生的遗嘱中到底写了些什么,这本是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只因他自从发现了二师伯睡龙董路臣、六师伯病龙柴亦修及五师伯盲龙柯天雄的为人之后,心里就有一种厌恶的感觉,极不愿再去想象八龙之事;后来又一心练武,每天空闲时,不是陪二老奕棋,就是与冯燕燕泡在一起,就更加把八龙置之脑后了。这时忽然想起,心中不由起了一丝兴奋,当下抬脸道:“师祖,请赐告弟子,家严和八为师伯为何每年在九嶷山点灯聚会?还有九如师祖的遗嘱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三多老人脸上一派肃穆,沉默半晌之后,方才缓缓道:“九龙点灯聚会的真正涵义即在我师兄的遗嘱上,它是一个非常秘密之事,师祖算来亦是局外人,故不便向你透露,但此事你可问你的师伯们,想来他们不会对你隐瞒的!” 上官慕龙黯然道:“可是六师伯就不愿向弟子明说,他只说九龙灯会旨在连系师兄弟感情及切磋武功……” 三多老人道:“你可以问醉龙常乐,师祖相信他愿意告诉你!” 他答完这句话时,突然面容一肃,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异样神色,出手推开冯燕燕道:“时间已到,你们勿悲伤,停灵期间如有强敌侵入,你们可躲到爷爷棺木后,爷爷的阴灵会保护你们的……” 语声越说越小,越说越慢,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倏地眉敛目阖,面上光彩顿失,端坐椅中,溘然而逝,一代武林宿耆就此与世长辞。 冯燕燕骇然而呼,跳上前一把抱住老人的双膝,跪下哭叫道:“爷爷!爷爷!您不要死!您不要死呀!” 上官慕龙知道徒呼无益,当下肃然跪地磕头膜拜起来。 不久,那两个仆人就将三多老人的遗体移入棺中,小秋儿也帮着他们设灵位布置奠堂,直忙到傍晚时分方才告一段落。 冯燕燕从小娇生惯养,什么也不懂,此番遽逢大故,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一直扑在棺木上啼哭,哭得声嘶音沙,死去活来。 夜翼笼罩大地,别有天庄院更现出一片凄惨景象,冯燕燕仍是哭个不停,上官慕龙只得上前劝道:“燕燕,你不能尽哭了,你应该设法通知你爷爷所有的儿孙们赶快前来奔丧才对啊!” 冯燕燕哭哭啼啼道:“我不要离开爷爷,我不要离计爷爷……” 上官慕龙连连搓手道:“这怎么行?我又不知道你的叔伯们住在何处,否则倒可以替你走一趟,唉唉……” 冯燕燕忽然抬起泪颜道:“咱们一道去好么?”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我必须留在这里守护令祖的灵柩!” 冯燕燕一想也是,只得起身抹泪道:“好吧,我这就出岛去报丧,但你在此要小心提防,别叫人把那面‘大千宝镜’抢走了!” 上官慕龙刚要答话,忽见身后的大厅门口映入一条庞大的黑影,转身一看,只吓得脱目惊“啊!”一声,倏地飘退数步。 原来,此刻突然出现在大厅门口的是一个身材修伟的黑衫老人,面大额宽,眉如卧蚕,目似铜铃,颚下一撮黑髯隐泛光泽,神态威严,全身笼罩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森森杀气! 来者非别,正是去年在海上抢去“九龙香玉佩”的降龙圣手-一真正的降龙圣手。 冯燕燕不认识他,只知他必是敌人无疑,当下疾忙挺身踏上一步,戟指清叱道:“老贼,你是谁?” 降龙圣手听若未闻,一对税利的凶眸缓缓移到上官慕龙的俊脸上,嘴角荡起一抹恶笑,阴恻恻地道:“陆志剑,别来无恙?” 上官慕龙暗运真力贯注双臂,一面怒目大喝道:“好得很,你待要怎样?” 降龙圣手神态从容的笑一笑,缓缓道:“要怎样你该猜得到才好,嘿嘿,老夫已经整整等候一年了!” 冯燕燕花容一变,转望上官慕龙问道:“慕龙哥,这老贼就是降龙圣手么?” 上官慕龙点头作答,怒视降龙圣手冷笑道:“你枉费心机了,那面‘大千宝镜’早已被我沉落海底!” 降力圣手狞然一笑道:“这个谎扯得太不漂亮,老夫虽不曾进入这座仙人岛半步,但你们的行动老人看得一清二楚,不信老夫可以给你一项统计,在过去的一年当中,你独自走到岛边一共有三十八次,与这个冯丫头一道嬉戏四十五,其中有一次,嘿嘿,那是上月十五日的黄昏时候,你们还在北面海滩上表演了一出亲热的戏,对不对?哈哈哈……” 上官慕龙一想确有那么一回事,那天自己和燕儿在海滩上捡贝壳,后来自己捡到了一朵美丽的珊瑚燕儿要抢,自己没有给她,打趣说换一个亲嘴如何?不料她果然把小嘴凑上来……啊呀!这事怎么被他瞧去了? 回忆那段缠绵韵事,心中又甜又难堪,不觉俊脸大红,振臂一指降龙圣手大喝道:“无耻老匹夫,你怎么看见的?” 降龙圣手嘿嘿怪笑道:“这要怪你们自己太厚道,你不应该让那些渔船靠近仙人岛的附近打鱼,因为那些渔夫都是假的!” 冯燕燕又羞又气,破口大骂道:“不要脸!下次再看到他们出现岛边,我一定要挖下他们的眼睛!” 降龙圣手目注上官慕龙咧嘴狞笑道:“如今废话少说,乖乖把「大千宝镜」交出来,否则别说你们,就是这位三多老人也别想全尸入土!” 上官慕龙忍无可忍,陡然大喝一声,飞扑向前,右掌一点一掠,使出刚练成不久的绝艺三多神掌,以“福”字诀向降龙圣手的面门! 降龙圣手一怔之下,右颊上已“拍”的中了一掌,所幸他功力超绝,虽然避不开,已即时将上官慕龙的力道卸掉,但这在他乃是生平第一决被人攻入,因此气得脸色大变,狼嚎般厉啸一声,巨掌猛出,直取上官慕龙的左肩头。 掌出风生,才打到半途,一股劲风已迫得上官慕龙双脚浮动,站立不住! 原来上官慕龙所练的“无相神动”虽不惧任何歹毒掌力,但他此时的内功造诣,仅有三成火候,尚不能抵挡降龙圣手的掌风,是以他一发现对方来势凌厉,疾忙脚尖一挺施出“九秋蓬”仰身便倒,紧接着贴地一旋转,活像个不倒翁悠然再起。左掌使出“如”字诀,直劈降龙圣手的背心灵台大穴。 降龙圣手微吃一惊,身形略转,反手一掌扫出,同时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想不到短短的一年就有这等成就,不错啊!” 招出如电,力道雄浑异常。 上官慕龙不敢硬接,连忙撤回左掌,左脚一滑,斜身飘开数尺。 冯燕燕一声娇叱,挥掌攻入,顿时与上官慕龙联手和降龙圣手大战起来。 哪知十招不到,两人已被降龙圣手超绝的掌力逼得施不开手脚,设非“九秋蓬”身法奇妙,早已双双就擒。 小秋儿由院中匆匆取来两柄长剑,大叫道:“小姐,要剑么?” 冯燕燕一面拼命打一面答道:“没用,这老贼太厉害,你快去请毛老爷子来!” 小秋儿也知五味怪侠毛扬尘已离岛他去,但她是个鬼精灵,一听就知小姐这样说是希望能把降龙圣手唬走,当下扭身便跑,大声应道:“好,我去请毛老爷子来赏他一个‘臭弹’!” 却听降龙圣手大笑道:“哈哈,老夫是亲眼看着毛扬尘离去才上岛来的,他此刻只怕已在百里之外了呢!” 两个一看吓不倒他,心里更慌,勉强又支持了数招,已是累得筋疲力竭,险象环生了。 原来以他们现在的武功造诣,可说已是很特出的武林一流高手,无奈降龙圣手是个超凡脱俗的盖世人物。他每次打出一个招式,上官慕龙和冯燕燕都要使尽浑身解数才能避开,故尔他们虽只拆了数十招,若以所耗费的心神和力气而论,不啻已经与人拼斗了一整天。 降龙圣手从容挥拳,左右逢源,招招逼向两人的脖子,不住发出裂帛般笑声道:“哈哈,老夫已许久未与人动手,今晚就拿你两个小娃娃活动活动筋骨也有意思-一着!” 一声裂帛脆响,冯燕燕的衣领被他的指锋划破一道裂口,她就地翻身一滚,跳到棺材旁边,就在这紧急关头,棺盖“砰!”的腾空飞起,躺在棺材中的三多老人疾蹿而出,隔空一指便问降龙圣手点去。 降龙圣手猝不及防,左胸膛被指风点个正着,身形踉跄颠出两尺,大叫一声,返身纵出大厅而去。 上官慕龙震骇欲绝,不觉呆在当场,冯燕燕更是唬得一把抱住他,浑身发抖。牙齿打战,骇望着三多老人颤声道:“爷爷,爷爷,您别吓唬燕儿好么?” 三多老人不遑声道:“孩子,快去打点行装,马上到海边上来!”语毕,飞身掠出大厅,追击降龙圣手去了。 上官慕龙愕然呆立着,冯燕燕也张口发呆,两人着实呆了一阵后,方始回过神来,冯燕燕眨动一对黑亮的眼睛,满脸流露惊奇之色,喃喃道:“慕龙哥,我爷爷没有死么?” 上官慕龙发痴地道:“是啊,原来你爷爷竟是假死的……” “哦,我爷爷干么要假死?” 上官慕龙道:“如今看来,你爷爷的假死当然是为了要诱骗降龙圣手来此,以便于以擒捕,嗯。就是这样。那降龙圣手是个老狐狸,非如此不能使他现身!” 冯燕燕又道:“我爷爷要你打点行装,又是什么意思?” 上官慕龙心神一振,霍地大叫道:“对!我要离开此地!” 他拔脚冲出大厅,奔入自己卧房中,匆匆打好行装,再奔出卧房时,只见冯燕燕也早已装束停当,一副准备随他离岛的模样。 上官慕龙张目惊愕道:“噫,你也要走?” 冯燕燕歪脸笑道:“当然,你不要我去么?” 上官慕龙紧皱剑眉道:“你不能去,我这一进入中原,随时随地都会发生凶杀,这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冯燕燕挺眉一笑道:“我的好徒弟!岂不闻姜是老的辣?冒险犯难的事儿,我可比你在行多呢!” 上官慕龙一听不觉好笑,暗想你刚才看见“自己爷爷”复活过来,都已唬得抱住我不放,现在居然还敢吹牛,真是死鸭子硬嘴巴,当下不想与她多辩,起步便走,一面说道: “咱们到海滩去再说吧!” 小秋儿随后赶到,三人于是一同奔出宅院,钻入桃子林,眨眼来到海滩上。 但是三多老人正站在海边引颈纵目黑暗的海面,而靠近海滩的浅海上,此刻却停泊着一叶扁舟,五味怪侠毛扬尘赫然巍立当中,他神色焦急,一见上官慕龙等人来到,不禁怒吼道:“糊涂小子,你真像磨房里的驴子,被栓住了么?” 上官慕龙赶忙打躬作揖道:“对不起,晚辈没想到您老人家也在此等候……” 三多老人移目望他,面现惋惜之色,轻叹一声道:“咳,那降龙圣手武功的确非凡,师祖和老怪物双双出手竟仍被他逃脱,不过他已被师祖点伤左胸,那块伤痕大概三月之内无法消退,孩子,师祖和老怪物都不愿再入江湖.以后就要看你如何运用机智夺回九龙香玉佩了!” 上官慕龙目注海面,一面问道:“他逃去多远了?” 三多老人道:“不会超过五海里,不过你要追上他只怕已不可能。” 上官慕龙道:“那么,弟子要怎样找到他?” 三多老人不禁莞尔道:“只要你离开这个仙人岛,你就是不找他,他也会找你的!” 上官慕龙立刻想到自己还无力保护大千宝镜,当即取出双手递上,道:“这面「大手空镜」还请师祖收存,待弟子夺回九龙香玉佩后再来领取研练吧。” 三多老人摇头道:“不,你带去,上岸之后,你甚至还可假作无意拿出来把玩,这样便能更快和降龙圣手接触了!” 上官慕龙赧然:“可是弟子恐怕保不住……” 三多老人笑道:“试试看,年轻人应该有与克服不了的困难斗一斗的勇气!” 上官慕龙顿时雄心大起,于是下跪叩拜道:“是,师祖请受弟子一拜!” 三多老人伸出右手作扶起状,暗中真力突发,竟将上官慕龙虚空托起丈余高,以一股柔韧的劲气把他送入两丈开外的小舟中,哈哈大笑道:“不用多礼,只要你此行所为不使人失望也就够了!” 站在一旁的冯燕燕慌了手脚,纵身便要跳向舟去,三多老人一把将她拉住,笑道:“燕儿,你干什么?” 冯燕燕挣扎着叫道:“我要跟去帮助他!” 三多老人嘻嘻笑道:“不成,你一去可就越帮越忙了!” 冯燕燕跌足不依道:“不会!我武功本就比他高--阿呀!毛老爷子您别开船……” 五味怪侠毫不理会,欹乃一声,登时把小舟驶离岛边,迅速破浪前进。 冯燕燕挣扎不脱,只得哭着挥臂娇呼道:“慕龙哥哥,你还来看我么?” 上官慕龙与她相处一年,彼此情愫已生,平日除了睡觉之外,两人简直没有一刻分开过,此刻遽尔别离,心中的确很是惆怅,但却觉在二老面前不好表现得太露骨,只遥遥回应道:“我还会来的,你、还有小秋,你们请保重……” 海风呼啸,波浪滚滚,双方越离越远,终于谁也看不见谁了。 五味怪侠默默驾舟前进,上官慕龙原想跟他聊聊,但眼见他一脸严肃之态,也就不敢开口,静坐舟中眺望着四周粼粼生光的夜之海洋。 约莫两个时辰过后,西方海面上忽现一团灯光,五味怪侠掉头说道:“那是灯塔,镇海快到了!” 上官慕龙色喜道:“哦,晚辈还以为那是船上的灯光……” 五味怪侠笑笑不语,过了一会儿,才忽又开口缓缓道:“孩子,分别在即,老夫有一句话问你!” 上官慕龙恭声道:“老前辈请说。” 五味怪快道:“如果有一天,你忽然发现你的杀父仇人竟是你的长辈或者是你的恩人时,你将如何处理?” 上官慕龙心头大震,骇然道:“老前辈这样说,莫非已知道晚辈的杀父仇人是谁了?” 五味怪侠摇头道:“不,老夫只是如此假定,因为你父为人正直,当年极受武林黑白两道的敬仰,他之死,似非死于仇杀……” 上官慕龙激动地道:“而是死于某些人的忌妒?” 五味怪侠神情微震,目放精芒,倏而据实道:“啊啊,你倒想得比老夫更为可怕,你不该这样想的!” 上官慕龙不由面现愧色:“是的,只因为老前辈忽然提到‘长辈’和‘恩人’的字眼,是以晚辈才” 五味怪侠未待他说下去,抢着又问道:“是啊,假如你一旦发现杀父仇人竟是你的长辈或恩人,你将怎么办呢?” 上官慕龙十分困惑地皱眉默忖有顷,决然说道:“父仇不共戴天,纵使他是晚辈的长辈或恩人,晚辈亦不能原谅他!” 五味怪侠慨叹道:“父仇子报理所当然,老夫只是要你心里有个准备,以便适应将来可能发生的一些出乎意料之外的事……” 上官慕龙咬唇道:“晚辈终会知道仇家是谁的,因为家母已答应告诉我!” 五味怪侠微笑道:“但是你武功尚未完全练成,你必须先夺回九龙香玉佩才谈得到这件事!” 上官慕龙点头道:“是的,我一定要夺回它练成绝艺!” 五味怪侠由怀中取出一颗绿色弹丸递给他道:“这是‘香弹’-一是老夫以前行走江湖的信物,如你需要人帮忙,可持此物去会稽山找一位名号叫‘绿帽公瞿正燮’的老头,此老是老夫的好友,除了在妻子面前不大争气外,为人很好!” 上官慕龙道谢收下,心中讶然村道:“绿帽公,这外号实非太不雅了一点?” 不久,小舟驶入镇海港口,上官慕龙拜别五味怪侠,纵身上岸上,望着五味怪侠掉转小舟,一直望到人舟消失于黑茫茫的大海上,方才举步向镇海街上走去。 这时子夜刚过,街上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迹,连客栈都已关门熄灯,上官慕龙信步行到街尾,遥见远处有一点灯光,于是加快脚步行去。 临近一瞧,原来是一间圣母庙,只见庙内烛影摇摇,但却静寂异常,当下举步跨入,俊目一扫,突见庙殿上的神案前伏卧着一个劲装大汉,大为疑讶,试探问道:“老兄怎么啦?” 那劲装大汉却一动不动,上官慕龙顿觉有异,抢上几步俯身伸手将那大汉身子扳转过来,但见那大汉身躯冰冻僵硬,面呈恐怖之状,敢情已气绝多时,不禁大吃一惊。 他机警地抬头四望,见左边昏暗的壁角下也僵卧着一人,走过去一看,也是个劲装大汉,身上不见伤痕,死状与前一个一样,看似被人点中死穴而死的。 上官慕龙既惊且疑,起身移步进入内殿,四下仔细搜视,又发现了两具尸体,一个被人挂在排列于殿旁的木制十八般武器的一支长枪上,枪尖由肛门插入,竖直在兵器架上,活像田野中的稻草人;另一个脑袋嵌在壁中,身躯悬空挂于壁间,一看即知是被人以重手法硬生生嵌入的。 上官慕龙正瞧得怵目心惊,蓦觉身后剑风破空而到,心头一惊,连忙滑步往旁斜闪数尺,同时右掌一扬,使出“三多神掌”的“福”字诀,返身迎上突袭来人。 “砰!”的一声,随意挥出的一掌,竟奇妙的正扫中那人的右臂,顿把那人打得剑飞人仰,摔倒于神案下。 上官慕龙注目一瞧,忽然惊叫:“啊,是你?” 原来那人竟是上官慕龙曾经见过一面的人物--一年前他搭乘“穆老车夫”的马车来镇海的路上,驰马越过马车的那个虬须大汉弄月庄锦衣武士。 他显然早就身受重伤,嘴角血丝涔涔,此刻跌坐在地上.缓缓的抬起头来,神色惨厉的怒吼道:“你有种就把老子也杀了,否则不出三月,弄月庄终将讨还这笔血债以!” 上官慕龙皱了皱眉头,冷冷道:“你仔细看看,在下可是加害你同伴的人?” 那锦衣武士果真凝目仔细的打量他几眼,这才面露惊异道:“啊,你是谁?” 上官慕龙道:“奇怪,你会不知道我是谁么?” 锦衣武士似乎已难以支持,慢慢勾下头,喃喃言道:“我不曾见过你,你可是「摘星堡」的人?” 上官慕龙看他态度似非做作,不由暗忖道:“是了,去年他虽曾追踪过我,但那时我的面孔经过易容,今天我是以真正面月出现,,他当然不会认识,如今我且把真姓名告诉他,看他将作何表示?”于是顺口答道:“我不是摘星堡的人,也许你已听你们庄主说过,我叫上官慕龙,以前曾化名陆志剑!” 锦衣武士果然受了震动,猛地抬头,瞪目惊呼道:“啊,你就是上官慕龙?我……我们等你半年了啊!” 上官慕龙冷冷笑道:“等我半年?那很抱歉,但不知你们等我有何贵干?” 锦衣武士一面喘气,一面以兴奋的口吻说道:“我们庄主听说你已找到三多老人,正在从他练武,庄主十分高兴,就派我们来此守候。吩咐如见你回来,务必请你前会见他,因为他有一件很重要的秘密要告诉你……” 上官慕龙心头一动,问道:“什么秘密?” 锦衣武士似因说话太多,忽然“哇”的呕出一大口血,又喘息了一阵,始吃力地道: “据说是关于令堂的事,详情……在下亦……不得……而知……”越说越无力,两眼神光渐散,看似内伤突然恶化。 上官慕龙不由恻隐心起,连忙上前扶住他,出掌按在他背心灵台穴上,鼓动内力,将一股真元内力缓缓输入他的体内,但自知内功尚无法挽救此人的生命,是以一面急问道:“快说,是谁攻击你们的?” 锦衣武士气若游丝,张口一字一字道:“降龙圣手,还有……两个……蒙面人……半个时辰前……他们突然闯入……不分……青红皂白……就……就……” 上官慕龙暗想那降龙圣手必是早知他们是病龙柴亦修的部下,此番由仙人岛逃回,因愤于自己在岛上伤亡惨重,故此迁怒地人,故而杀人泄愤,当下又急问道:“你可知道他们后来往哪边走的?” 锦衣武士低声喃喃道:“听脚步,似是……走向……西北方……” 上官慕龙道:“谢谢,你还有甚么话要说么?” 锦衣武上勾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到了几乎听不到的时候,蓦然仰起已变成紫黑的脸孔,声色俱厉的大叫道:“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说到最后二个字,张口喷出一道血箭,接着那脚一蹬,便即气绝。 上官慕龙吃了了惊,连忙一把抓住他双臂,摇撼着大声问:“他是谁?喂,你说他是谁?” 他连喊数声,看看锦衣武士魂已离体,再也无法回答“他”是谁了,乃只好颓然起立,缓步踱到庙门口,仰头眺望天上那一弯眉月,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忖道:“他说的一定是降龙圣手,以及其他党徒三人,也许在他临死前忽然想到了这三人中之一的身份,只可惜他已不能说出来,唉……” 迎着黎明的凉风伫立片刻之后,他返身入殿,捡起一柄断剑,走到庙后林间挖了一个大坑,将那五个弄月庄武士草草埋好,然后朝西北方向赶去。 一路未见降龙圣手的踪迹,第三天午前,上官慕龙来到了浙中金华府。 走入城中,随意在街上倘徉了一会,见有一家名叫“英雄馆”的酒楼,里面传出喧嚷之声,一时好奇,便折身步入。 登上二楼,只见座中尽是带刀佩剑的武林人,大家正在议论纷纷,不知在说些甚么。上官慕龙心里愈加惊奇,当下拣了个桌位坐下,点了酒菜,便凝神静听起来。 终于,他听出一些名堂来了。 原来-一消息不知从何传来一据说降龙圣手已扬言要正式向八龙宣战,意欲夺取已被八龙控制了二十年的武林霸权,并已公然宣布将于明年元月初一,先取第八龙-一秀龙潘宾一的采虹庄! 这的确是一个震动武林的消息,而现在大家在纷纷议论的是:八龙师兄弟将联手对抗降龙圣手的挑战呢?抑或是各自为政,让秀龙潘宾以他自己一庄之力去迎战? 上官慕龙默默吃喝了一会,然后徐徐转过身子,向身后一个蓝衣中年人笑道:“关于这个问题,鄙见以为,八龙应摒弃各人所立门户私见,合力对抗降龙圣手,兄台以为然否?” 蓝衣中年人微噫一声,牛头不对马嘴的瞪眼问道:“你是何人?” 上官慕龙微晒道:“过路人……”因为发觉苗头有些不对,觉得不宜再跟他谈下去,便又转回身子,继续默默吃喝起来。 但那蓝衣中年人却已不放过他,起身走到他面前,用手指弹弹桌面,脸含悍笑道:“阁下可否说清楚一点?” 上官慕龙抬脸问道:“说什么?” 这时整个酒楼的武林人物都已发觉有事,霎时全部静肃下来,只听蓝衣中年人缓缓道: “水晶宫?含光城?凌霄堡?弄月庄?起云庄?采虹庄?” 上官慕龙不由微笑道:“你还漏掉了‘摘星堡’……哦,你老兄是摘星堡‘睡龙董路臣’的人?” 蓝衣中年人微一点头道:“不错,这家‘英雄馆’也是敝堡开的!” 上官慕龙轻哦道:“不招待过路人么?” 蓝衣中年人冷然道:“一律招待。不过,如非隶属敝堡或本州的武林朋友,我们希望他衣袖上结带一只黑蝙蝠,这不仅是进入这家英雄馆酒楼须要如此,在路上行走也一样!” 上官慕龙酌酒慢饮,含笑道:“抱歉,在下并非属于‘一宫一城二堡三庄’之人,自觉可免去这些手续!” 蓝衣中年人冷冷一笑道:“就算阁下不属于这七家任何一家门户,但经过本州时,仍必须领取黑蝙蝠佩上!” 上官慕龙摇头平静地道:“我想不必!” 蓝衣中年人面色一变,寒脸沉声道:“这是表示阁下有过人之技?” 上官慕龙又摇头道:“哪里话,在下平庸得紧!” 蓝衣中年人双目四光渐炽,慢慢举手指后楼说道:“楼下有一个广阔的院子,咱们下去考量、考量吧!” 上官慕龙含笑打量他片刻,问道:“此刻在座的,哪一位在「摘星堡」的身份最高?” 蓝衣中年人凝声道:“本馆主人,其次便是在下!” 上官慕龙挥手道:“那你就去喊他来吧!” 语气平和,态度从容。但给予人的感觉仍有“你不够资格踉我动手,还是请你的老大来吧”的意味。 蓝衣中年人因此勃然大怒,一声暴叱,掌出如电,倏然向上官慕龙面颊掴来。 上官慕龙左手一抬,一把扣住对方手腕脉门,一旋一扬,蓝衣中年人登时双脚离地,一个身躯在空中打了一转,接着像滚元宝一般飞出,滚过两张桌面,一阵乒乓哗啦巨响,刹那间,桌翻椅倒,场面大乱。 在场诸人中,有一半隶属摘星堡,他们一见自己人受挫,顿时纷纷掣出兵器准备动手,就在此时,忽听楼梯口传来一声喝叱:“你们统统给我站住!” 噪音低沉,却有一种震人心弦的威严之力。 大约众人均知来者是谁,故此都未转头去看,便即不约而同全把撤出的刀剑纳入鞘中。 上官慕龙情知来的必是这英雄馆的主人,转脸一瞧,果见出现于楼梯口的是个商贾打扮的胖老着,面大耳宽,雍容华贵,此刻一对眼睛炯炯发光,神态颇为威凛逼人。 可是当他的目光和上官慕龙一接触时,登时流露出异常惊诧之色,并且也立刻换了一副市侩的面孔,急忙趋上两步抱拳道:“原来是少侠,几时回来的?” 上官慕龙见他好像认识自己,一时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拱手反问道:“老丈可是这家「英雄馆」的主人?” 老者陪着笑脸道:“是的,老夫杨三白。武林朋友赐了个匪号‘金华市侠’,一向受敝堡董堡主之命经管这家英雄馆,今日不知少侠驾到,多有得罪。请移驾老夫房中一谈如何?” 上官慕龙沉吟道:“彼此素昧平生,在下不敢打扰……” 金华市侠杨三白嘻嘻笑道:“老夫曾见过少侠一面在九嶷山!” 官慕龙立刻明白他要自己去房中一谈,必是想询问自己去年在九嶷也“被俘”后的一切经过,当下决定先行试探一下,于是耸肩一笑道:“杨前辈既在九嶷山见过在下,大概知道在下的姓名吧?” 金华市侠陪笑道:“是的,是的,少侠姓陆,台甫志剑,不过,敝堡主和老夫都认为……嘻嘻,这就是老夫要请少侠移驾一谈的原因,少侠不会见拒吧?” 上官慕龙见他十足一副市侩像,心里就有了些反感,这时听他话中竟带着“你不答应,老夫就当场抖出你的身份”的意味,不由更加心头火起,板起脸孔冷冷道:“抱歉,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可谈的!”说完,弃下一小锭银子,移步走向楼梯口。 金华市侠并未横身阻挡去路,只跟在他身后一路下楼,一面又陪笑道:“那么,老夫送少侠一程,嘻嘻……” 上官慕龙一脚跨出英雄馆,转身抱拳一拱道:“杨前辈,请留步,在下领受不起!” 金华市侠连连拱手笑道:“那里话!少侠难得路过敝地,老夫相送一程自是应当!” 上官慕龙不再理他.迈开大步向城外走去。 那些隶属扬州摘星堡的武林人士见金华市侠一直跟在上官慕龙后头,知有好戏可看,均欲跟随出城,却被金华市侠以眼色制止。 他独自一个亦步亦趋的跟着上官慕龙走出城门,来到郊外,见附近无人,便一个箭步跳到上官慕龙面前,连连打躬作揖,干咳着笑道:“少侠请听老夫一言,目下八龙均已知道去年端阳九嶷山上偷点龙灯那人即是‘金龙上官天容’之妻柳映华。那天晚上她突然把少侠劫去,使人觉得少侠可能与她有着某种关系,那就是说,少侠可能是‘金龙上官天容’之后。 倘若如此,那么此事就非同小可,敝堡虽然一向不喜多管闲事,但此事关系他九师弟的生死之谜,他不得不管,因此,敝堡主早就吩咐下来,如见到你少侠时,务必请少侠往‘摘星堡’一行!” 上官慕龙冷冷道:“他要在下去‘摘星堡’干什么?” 金华市侠满脸堆笑道:“敝堡主的意思是:你少侠若果是他九师弟之子,那么为了明白令尊的生死之谜,敝堡主要你少侠去见他,以便替少侠作主或出力;如你少侠不是上官天容之子,那么你少侠更须要到敝堡一行,敝堡主希望你能把柳氏劫你的原因及她的行踪说出,因为敝堡主相信柳氏必知其丈夫之死……” 上官慕龙听他噜哩噜嗦一大套,心里甚烦,仰头淡淡道:“要是在下不去呢?” 金华市侠搓手干笑道:“少侠可愿先表明身份一是上官天容之子?抑或不是?” 上官慕龙冷笑道:“是或不是,想来贵堡主早已心里有数,杨前辈何必多问?” 金华市侠装出一副尴尬状道:“咳咳,敝堡主怎能肯定你少侠是或不是呢?” 上官慕龙忍不住脱口道:“那么,在下请问一句,贵堡有无一位名号叫‘索命无常屠镇光’之人?” 金华市侠一愕道:“有啊,他是敝堡‘七绝’之一,少侠可是认识他么?” 上官慕龙点点头笑道:“岂只认识而已,去年他曾以‘海盗’的面目出现于东海上,那次行动,他奉了谁的命令?” 金华市侠惊讶道:“没有这回事吧?他怎会以‘海盗’的面目出现于东海上?” 上官慕龙沉着一笑道:“关于这一点,在下不认为是‘降龙圣手’在故意嫁祸于人,所以在下是何人,贵堡主不会不清楚,现在你请回吧,见到贯堡主时,请代在下向他问安便了!” 语毕,举步欲行,金华市侠横步挡住,笑嘻嘻道:“少侠所言颇为令人不解,如今但问一句话-一少侠是不是上官天容之子?” 上官慕龙怒溢眉锋,沉声道:“是便怎样?不是便怎样?” 金华市侠皮笑肉不笑地道:“如是上官大侠之子,老夫不敢得罪,少侠不去也罢,否则,嘻嘻,老夫只好得罪了!” 上官慕龙心头有气,冲口道:“我不是,你待怎么?” 金华市侠似乎就在等他这一句话,闻言一声干笑,抢步而上,以大擒拿术抓向上官慕龙的左臂,喝道:“那么你必须留下来!” 上官慕龙身形一摆,以毫厘之差避开他的右掌,同时右掌疾出,施展三多神掌第二招“寿”字的下面一钩,巧妙地往他腋下劈去。 这一手既快且狠,招式更与一般掌法大异其趣,饶是金华市侠一生身经百战,也还是初次见到,不由得大吃一惊,一时想不出破解手法,迫得只好斜身飘开寻丈。 上官慕龙一招抢得先机,不容对方身形站稳,紧接着飞身扑上,右掌临空挥写,以“比”字诀的一折攻向对方左胸膺窗穴。 金华市侠不料他打出的每一掌式,皆是见所未见的手法,来势飘忽诡奇,无懈可击,这才知道上官慕龙不是好吃的果子,当下立即改变战略,欲以自己优越的内力取胜。双掌齐扬,猛可推出两股狂飚,迎着上官慕龙来势卷出。 但上官慕龙的三多神掌已练得滚瓜烂熟,掌法一经施开,就像一位名书法家临池挥毫,随意而发皆成妙谛,并且一路挥洒,竟如长江大河源源不绝,由“寿”而“比”而“南”而“山”,一气阿成。不但使对方打出的两股劲风失了准头,而且当场被逼退八步。 金华市侠退后到第八步时,最后一个“山”字已无法完全避开,右腿上“砰”的被上官慕龙的掌缘扫了一下,登时踉跄颠出几步,一屁股跌坐地上。 原来三多老人的武学虽自谦不及九如先生,其实他的“三多种掌”却并非如他所说的只是“程咬金的三斧头”,而是把他全部武学融化于王羲之冠绝古今的书法之中,此种创作可谓打破数千年来一直墨守成规的武术巢臼,而其成就亦达到神妙的地步,是以金华市侠杨三白虽然是“八龙”之外的佼佼者,亦岂是一代武学巨匠所呕心创出的绝艺之敌? 他想我怎可把三师伯的部下打伤?随即停手问道:“杨前辈受伤了没有?” 金华市侠慢慢站起,笑嘻嘻道:“还好,大概还可活下去……” “去”字甫出,突然右手一抖,数点寒星疾射而出! 那是十二枚金钱镖,它们分作上中下三路,以迅若闪电之势罩向上官慕龙前身十二处大穴! 上官慕龙传不防大吃一惊,连忙一个摇摆倒向右方,再一挺双脚跃开寻丈,但因这是他第一次遭遇暗器的袭击,且来势奇快,不免有些心慌意乱,故在倒身跃开之际,一式“风雨飘摇”没有使得恰到好处,只觉右腿上一痛,顿被一枚金钱镖打中。 血,像一条水蛇,沿腿蜿蜒而下。 上官慕龙低头看了看,冷笑一声,运指如鹤啄,硬生生将嵌在腿肉里的金钱镖挟出,很慎重地把它收入囊中,然后举步朝金华市侠迫去。 金华市侠脸色一阵苍白,他刚才盛怒之下打出金钱镖,及见上官慕龙中镖流血,方觉自己实不该向这个“大有来头”的少年人下此重手,此刻又见他神色疯兮兮的直向自己逼来,不由大为胆寒,一步步往后直退。 上官慕龙欺上数步,猛然疾闪而前,右掌一撇一捺,往对方脸上掴去。 “啪啪”两声脆响,金华市侠双颊各挨了一记耳光。登时现出十条红痕。 这是三多神拳的一式,属于第三式“人山人海”的第一个“人”字,势如是电蛇飞窜,金华市侠哪里还能避让得开? 不过,他挨了两记耳光后,心里倒有一种“两不相欠”的安慰感,故也不再发横,一连退出五步,面现窘笑道:“嘻嘻,老夫是生意人,一向讲究公平交易,如今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上官慕龙卑视一笑道:“那么你快滚蛋吧!” 金华市侠不停的搓着手,强笑道:“是,是,只是少侠把老夫那枚金钱镖收去,不知用意何在?” 上官慕龙冷笑道:“总有一天,我会去‘摘星堡’拜谒贵堡主,这是我要送给他的一份见面礼!” 金华市侠登时慌了手脚,忙不迭打躬作揖陪笑道:“嘻嘻,何必呢?所谓君子不记小人过,而且少侠已打了老夫两下……” 上官慕龙越看越厌恶,掏出金钱镖掷落地上,掉头便走,向西北道上疾进。 走出二三里路,回头未见金华市侠跟来,这才停脚在道旁坐下,撕下一条包裹巾,包扎好了伤口,脑中飞忖道:“现在我该先干什么好呢?找降龙圣手夺回九龙香玉佩?可是他此刻在哪里呢?虽然他扬言要夺取八师伯潘宾的采虹庄,我只要赶到陕西采虹庄等候,必可见到他,但那是明年一月之事,距今还有三个月时间,我不如先找母亲吧。三天前,那个弄月庄的锦衣武士在临死前,曾说六师伯病龙柴亦修要我赶快去弄月庄见他,说是有一件关于母亲的秘密告诉我,哼!莫非那锦衣武士骗我去自投罗网?或者是母亲被六师伯擒了?嗯,我这就一路西行,先到开封弄月庄一探,如找不到母亲,再折回剑门关问苏春梅,然后再赴陕西采虹庄,帮助八师伯斗斗降龙圣手!” 他主意一定,立即挺身站起,觉得腿伤甚痛,便折了一支竹竿,一步一撑,慢慢向奔月庄行去…… 晓行夜宿,初冬的一天晚上,他化装成一个面带菜色的落魄书生,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开封城中,找了一家简陋的小客栈歇下。 病龙柴亦修的弄月庄在开封府西北靠黄河南岸的东漳镇外,距此约有五十里地,上官慕龙连日旅途劳顿,打算养精蓄锐一宵,待第二天晚上再入庄刺探。 这晚,他沐浴吃食已毕,正想入房歇息,忽听隔壁房中传出一片喧哗,其中有个人的声音特别大,嚷道:“又是双!哈哈,庄家通赔啦!” 上官慕龙不知里面在玩什么玩艺儿,一时好奇心起,信步走到那间房门外,见房门虚掩着,便伸手轻轻推开一条缝,探头向里面瞧去,只见房中有七八人个正围在一张桌上掷骰子聚赌,桌上摆满了许多碎银子和铜钱。 他正探头张望间,房门忽地一开,一个店小二满面笑容地迎出来,哈腰打躬道:“公子爷,您也进来玩玩吧?” 上官慕龙摇头笑道:“不,我不会!” 店小二笑道:“很简单,下单双,一看就会!” 上官慕龙毕竟是个少年,何况自离开仙人岛个把月来,一直独行独宿,着实有些寂寞,此际见有热闹可凑,不觉心痒,于是举步跨入。 走近桌边一看,赌具只是两颗骰子和一个木杯,庄家是客栈里的一个厨子,其余大多是些宿客,这时庄家已输了不少钱,但他神色自若似是毫不着急,拿起放着两颗骰子的水杯在空中“骨碌骨碌”摇晃着,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南海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救我一命……” 手势一沉,“啪!”的一声,将木杯反盖在桌上,环望众赌客道:“下注!下注!这回不捞回来不行了!” 众人商量了一阵,一齐同意再押双数,于是各自将面前的碎银推出,上官慕龙也取半两银子放上去,这是他第一次赌博,有一种犯罪的感觉,心头不禁怦怦跳起来。 “好了么?”庄家问。 “好了。” “开!” “双!又是双!哈哈哈……” 庄家面色如土,只得又-一通赔,这时他已到了破产的边缘、但仍不肯罢手,又拿起木杯猛摇,一面喃喃自语道:“戏法人人会变,巧妙各有不同”说罢,又是“啪”一声,木杯落桌,喝道:“下注!下注!这回当真要赢回来了。” 一个店小二把面前银子铜钱全部推出,叫道:“打蛇随棍子上咱们再押双数!” 于是众人纷纷跟进,这次大家下的数目都很大,存心要使庄家垮台似的,上官慕龙也把赢到的半两一起押上,心里倒很同情庄家,希望这次让庄家赢,要不然庄家真要输惨了。 “好了没有?” “好了!” “开!” “啊……”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这次两颗骰子一个现“五”,一个现“二”,合起来正是单数,大家脸色全白了! 庄家大为高兴,咧嘴直笑道:“通吃!通吃!哈哈,一次就捞回来了!” 他一面说,一面张手要把桌上的银钱全数扫回面前来,其中一个赌客突然喝道:“慢着!” 声音不高,但语气充满了火药味,听得众人心头一紧,直觉得要发生纠纷了。 上官慕龙循声一望,见开口喝叱的是个模样邋遢的老头子,年约六旬,瘦骨鳞峋,头戴绿色方帽,身穿一袭破黑棉袍,细眉鼠目,鼻勾嘴尖,上唇蓄着一撮八字须,七分颓废三分滑稽,令人一见就知道他是个老流浪汉。 这时,但见他一对鼠目斜视着庄家,微微地冷笑道:“庄家,你的‘戏法’变得很‘巧妙’啊!” 庄家脸色一变,故作不解道:“老先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头子眼皮一垂,手捻八字须淡淡道:“我老人家说你戏法变得不错-一用小鲫鱼钩鲤!” 庄家假装憨笑道:“嘿嘿,哪里话,我只是运气好!” 老头子摇头晃脑道:“不,你运气坏透了!” 庄家面色有些阴暗不定,强笑道:“嘿嘿,怎么说?” 老头子缓缓道:“因为你碰到我老人家!” 庄家笑笑,决心不予理会,动手又要将所有银子扫拢过去,就在此时,一道刀光起自老头子的腰间,接着“哒哒”两声,两颗骰子由庄家身后的墙壁上掉了下来! 众人大惊失色,摆头一看,只见那墙壁上挂有一个小竹篓,看起来像是放筷子用的,此刻已被劈成两半,那两颗骰子就是由篓里掉下来的,这时在场赌客有一半已知庄家作弊,但仍有一半莫名其妙,上官慕龙忍不住解释道:“他刚才藉摇木杯之势把骰子抛进竹篓里面,又暗中换入两颗!” 老头子闻言面现一丝惊异,移目望向他道:“原来你也看见?” 上官慕龙点头道:“我看得清清楚楚!” 老头子上下打量他,微笑道:“你的目力不错啊,小老弟!” 上官慕龙心中一惊,忙道:“这也没有什么,我常常参加赌博,像这种作弊的手法已屡见不鲜!” 老头子道:“那你一定也是此中行家,咱们等下来玩两手如何?”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老先生刀法如神,我的赌技再好也敌不过您老的飞刀!” 他们对答间,众赌客已纷纷动手要揍那个庄家和店小二,上官慕龙连忙劝解道:“诸位何必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叫他陪个罪也就算了!” 一个赌客怒吼道:“跪下磕头,否则捉将官里去,封了你们这个黑店!” 那庄家和店小二大概觉得磕头了事很划算,赶紧“咚”的双双跪下,向众人磕了几个响头,爬起来抱头鼠窜而去。 众赌客各把自己的银钱取回,也就回房安息,上官慕龙正欲跟随众人出房,那老头子忽然伸手拉住他道:“小老弟.时候还早,咱们玩一玩嘛!” 上官慕龙道:“不了,在下明日有事,须得早点睡觉去!” 老头子拉住他不放,笑道:“那么聊一聊也好,常言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又道是相逢何必曾相识……” 上官慕龙挣扎道:“明天有空再聊吧,在下的确要睡觉了!” 老头子嘿嘿诡笑道:“咱们谈些刺激瞌睡虫的话题儿,譬如说,一宫一城二堡三庄……” 上官慕龙神色不动,假作惊奇地道:“老先生说的好像是武林中的事吧?在下对武术一窍不通,没有兴趣谈那些!” 老头子冷笑道:“你要假装不是武林中人,刚才在看见我老人家飞刀劈篓时,就该表现出一点惊异神情才对!” 上官慕龙面现不悦道:“在下不懂老先生在说些什么!” 老头子笑“哼”了一声,抓住他的手掌猛可一翻,登时将他摔了个筋斗,并骈指往他脐下气海穴点下,手指快要点实,见他毫无闪避之意,只得又撤回手指,愤然道:“好吧,算你沉得住气,不过我老人家的眼睛可没有瞎,咱们走着瞧就是……” 上有慕龙忍气吞声的爬起来,拍掉衣上的土灰,面现悻悻之色,拂袖便拟跨出房门,哪知老头子好像想起了甚么事似的,一步闪到他面前,换上一副滑稽的笑脸道:“再问一句,你小老弟既不承认是武林中人,那么你是什么人?” 上官慕龙双手一摆,怒声道:“在下是一介穷书生,你老看不出来么!” 老头子笑道:“好极!自古文人多风流,你小老弟对女色感不感兴趣?” 上官慕龙暗忖不能再说不感兴趣了,于是昂首答道:“古云食色性也,时不论古今,地不分南北,凡有血气之男人,哪有对女色不感兴趣之理?” 老头子一点头叫道:“好!那么咱们就谈谈女人!” 上官慕龙摇头道:“谈女人气死人,不谈也罢!” 老头子一怔,道:“怎么,你也吃过女人的亏么?” 上官慕龙道:“那倒没有……” 老头子兴高采烈的强行拉他坐下,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剪烛夜话”之态,笑笑道: “老弟,就女人的体态而论,你认为可概括分为几种?” 上官慕龙心一横,决定跟他“拼”了,便道:“这个在下倒不曾仔细去推敲过,老先生认为可分为几种呢?” 老头子道:“两种:一种是瘦,一种是胖,瘦者柳腰纤细,娇不胜衣,临风欲飞,实惹人怜爱;胖者曲眉广颊,露滴牡丹,浓艳丰肌,秀色可餐;这两种女人,前者可以赵飞燕为典型,后者可以杨玉环为代表,可谓各擅胜场,各有千秋,各有好处,嘿嘿,哈哈哈……” 上官慕龙听他谈女人如此起劲,心想这老家伙一定是个色中饿鬼,当下不得不敷衍,随口胡扯道:“还有一点是媚,女人美而不媚,无异木偶,有媚态则美者益美,艳者愈艳,纵是三分姿色亦能增到六七分,你说是么?” 老头子拍膝叫道:“正是!古来尤物之能倾国倾城,与其说是美,毋宁说是媚力使然,咳!女人之为物也,真是他妈的一言难尽!” 说着并频频点头,轻轻嗟叹,脸上有着如醉如痴之色,也有着感伤怨尤之色,低头沉默了片刻,忽又抬睑笑道:“好,咱们今晚就谈到这里为止,你可以回房睡觉去了!” 上官慕龙如获大赦,立刻起身一揖道:“如此在下告辞了。” 回到自己房中,卸衣上床,把棉被往身上一盖,蒙头就睡,却止不住忖道:“那老家伙一定是‘弄月庄’的人,我刚才实不该指出庄家作弊的动作,以致引起他的怀疑,唉,明晚入庄刺探时,可得小心一点了……” “笃!笃!笃-……”三下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立即翻身坐起,不悦地问道: “谁在敲门?” “我啦!”声音娇脆,显然是个女人! 上官慕龙心中大讶,下床打开房门,立在门外的,是个面色苍白而颇有几分姿色的少女,只见她含羞带笑地福了一福,随即挪步入房,反手把房门上了闩,开始宽农解带起来。 动作纯熟老练,看样子宽农解带在她已是家常便饭。 上官慕龙不禁大惊失色,瞪眼骇呼道:“噫,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那少女浅浅一笑道:“奴家叫小桃红,是隔壁那位老相公叫奴家来的!” 上官慕龙骇然叫道:“他叫你来干什么?” 小桃红把一条裙带抛到床上,一面脱衣裳,一面吃吃荡笑道:“相公真会装蒜,咭咭……咭咭……” 上官慕龙瞧得胆战心惊.慌忙双手连挥道:“我的天!不行不行!你快出去!” 小桃红已脱下外衣,露出雪白的酥胸和凝脂般的两只臂膀,身上只剩下一件亵衣,她把衣裳挂好,然后扭着屁股走到床边,倒身躺下,凝眸斜乜,发出荡人的脆笑道:“咭咭,告诉你,我们‘媚香楼’的姑娘不准退货的,再说那位老相公愿意出资让你相公玩,这是乐得的事儿,你相公又何必客气呢?” 上官慕龙脸色一沉,正欲开口喝叱,忽听隔房板壁“笃!笃!”敲响起来,只听那老头子笑声道:“小老弟,时不论古今,地不分南北,凡有血气的男人,那有不爱女色之理,难道你小老弟没有血气么?” 上官慕龙为之愣住,呆了半天,方始打着“哈哈”笑道:“不错,但你老先生这样做是何意思?” 老头子怪笑道:“没什么,我老人家今晚赢了不少银子,要是不花掉了,终归会被我那雌老虎刮去,如此而已!” 上官慕龙道:“既如此,老先生何不自己消受?” 老头子笑道:“怎么没有?你听-” 旋即听到他的房中有个少女笑叫道:“啊哟,你老别痒人好不好?啊哟!啊哟……” 上官慕龙为之气结,垂头丧气的上床躺下,轻声向小桃红道:“姑娘,在下明日须赶远路.不能奉陪,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如何?” 小桃红闭目漫声道:“这敢情好,只要明早不短少分文,奴家才不管你来不来哩!” 于是一个躺在床里,一个躺在床外,中间隔出一道壕沟空隙,各自拥被而卧,上官慕龙尚未经历过男女云雨之情,不知味,不心痒,再加他心中只有一个冯燕燕,所以不久也就朦胧睡去。 可是快到天亮时,那小桃红一场酣觉醒来,由于神爽意舒,居然淫兴勃发,沉不住气,挨近上官慕龙背后,怪手水蛇般探出。 上官慕龙睡梦中忽觉股下有异,一惊而醒,一把抓住那只犯界怪手,转身瞪眼道:“你要干什么?” 小桃红双颊绯红,索性滚入他怀中咭咭脆笑道:“别假正经好不好,奴家南征北讨凡三年有余,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柳下惠咧!” 上官慕龙浑身紧张,想伸手推开她,又不敢碰她的身子,结结巴巴的道:“你……姑娘,你别这样……在下真……真的不想……” 小桃红张腿往他腰上一跨,螓首往他脸上直凑上去,如醉如痴地道:“敢情奴家真的碰上柳下惠了?嗯,算你厉害,奴家……嗳,心肝哥哥,你看,奴家已经好几年不来这个了,人家说这是鱼水之乐,可遇而不可求呢!嗳,不信你看看,心肝哥哥,求你做做好事吧……”一面呢声说着,一面就要拉上官慕龙的手往自己腹下塞去。 上官慕龙哪敢动她,用力抽回双手,“藏”到身后,并且身子一路往后挪退,由于被她搞昏了头,忘记了床有多大,退到后来,忽觉重心一失,鼓咚一声,掉落床下。 这一声响,惊醒了隔房那个老头子,只听他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道:“好家伙,小老弟这么来劲,居然从床上玩到床下了?” 上官慕龙赶紧爬起身,嘿嘿笑道:“正是,这姑娘真有意思……” 小桃红恨得牙痒痒的,张口要叫,上官慕龙慌忙出手蒙住她的嘴巴,重新躺上床去,低声说道:“姑娘你千万别声张,待会我额外给你一些银子便了!” 小桃红撇嘴悻悻道:“奴家才不稀罕银子,你若是不来,奴家就大声地叫,让人家笑你!” 上官慕龙沉脸不悦道:“岂有此理,昨天晚上你还计较不能短少分文,这会要多给你反倒不要了?” 小桃红眸射欲火,荡然一笑道:“这会奴家要的是你,不是银子!” 上官慕龙正色道:“哼,甭想!” 小桃红张口要叫,上官慕龙吃了一惊,情急之下,骈指疾出,点了她麻哑二穴,又拉被将她盖上,自己在床缘盘膝坐好,开始行功调息起来。 不久,鸡啼喔喔,窗外由黄变白,天亮了。 许多宿客在纷纷起床,上官慕龙遂把小桃红的穴道解开,摆出一副野蛮的态度诡笑道: “怎么样,你奇怪我会邪术吧?” 小桃红满脸惊奇,点首道:“正是,相公使的什么邪术?” 上官慕龙取出一锭银子塞入她手里道:“这不能告诉你,同时你也不能向别人说起,否则你就会发一场恶病,现在你快回去吧!” 小桃红果然被他吓坏了,当下匆匆穿上衣裳,打开房门往外便跑,冷不防与一个人握了个满怀,登登登又退回房中。 一个圆圆胖胖的少女一脚跨进来,骂道:“冒失鬼,干么慌慌张张的?” 小桃红“嗳”的透了一口气,抚着心口道:“原来是杏花姐,吓了我一跳,怎的,那位老相公也起来了?” 被称为“杏花组”的少女把一些银子塞入她的怀中,举手掠了掠散乱的鬓发,笑道: “他在如厕,嘻!你过来,我告诉你一桩笑话……” 小桃红附耳过去,“杏花姐”窃窃向她低语一阵,旋即两人都“嘻嘻嘻嘻”前仰后合地笑得花枝乱颤。 上官慕龙迷惑道:“你们在笑什么?” 小桃红掩口笑道:“咭咭,笑你们两位都是银样蜡头枪!” 语毕,扬手作别,与“杏花姐”一起飘然而去。 上官慕龙盥洗完毕,暗忖道老头子一直想刺探自己的身份,还是及早离开他的好,于是便急忙打点起行装、谁知就在这时,老头子却一脚跨进了他的房中。 上官慕龙将包裹背上,拱手道:“老先生早!在下急须赶赴太原,就此告辞了。” 老头子掉头就走,嚷嚷道:“我老人家也该走了,我须去合肥找亲家翁算帐j” 上官慕龙乘机走到前面帐台结好帐,一溜烟转出客栈,在一个小食摊上吃了早点,又在街上溜达一会,见来往人群中颇多形态彪悍之辈,心知他们都是‘弄月庄’中人,不敢再事溜达,忙又转入另一家客栈住下。 大清早投店总不大自然,他因此伪称自己身体不适,在后院上房开了一间静房,嘱咐店小二非经呼唤不可来吵,很快把房门并上。 哪知刚把包裹解下,房外走廊上已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小二,你奇怪我老人家为何大清早前来投店么?嘿嘿,实不相瞒,我老人家昨晚在‘媚香楼’折腾了一夜,现在只觉头重脚轻,眼睛也模模糊糊的,刚才在街上差点被一辆马车撞死,因此我老人家非好好睡一觉不可,你没事可不能来吵,记着啊!” 旋听隔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之后便静寂了。 上官慕龙不必看就知是谁来了,心中甚是吃惊,暗想刚才自己在街上溜达时,曾留心观察,并未发现他在跟踪,如今他怎么跟上来的? 哼,从现在开始,我就来个闭门不出,一声不响,看他能再玩出甚么花样! 心意一决,遂和衣躺到床上,闭目假寐。 须臾,只听隔房中的老头子鼾声阵阵传来,似乎已进入梦乡了。 中午,上官慕龙悄悄走出客栈,找了一家小吃铺吃饱午饭,又悄悄地回到客栈房中,行功养神,静待午夜来临…… 终于,午夜到了! 上官慕龙因为一整天都未见老头子有何行动,故决定仍依既定主意夜探弄月庄,如途中发现老头子跟踪,就干脆跟他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重新把脸孔易容一番,一切装束停当,轻轻推开窗户,刚欲飞身穿出,蓦听隔房窗口响起一阵轻微的衣袂带风之声,立见一条黑影由窗外一掠而过,飘上对面一栋民房,脚尖轻轻在屋脊上一点,又复飞蹿而起,宛如一朵黑云,疾速飘向西北方,眨眼消失不见,从身材上看,正是那个老头子。 上官慕龙大感惊奇,当下也不暇细想,立即纵身出房,飞上屋脊,伏身一看,那老头子已远出二十丈外,正一路踏屋越街奔向城外,于是跃起疾追,心中暗暗笑道:“真是螂螳捕蝉黄雀在后,如今轮到我跟踪你了吧!” 于是乎,在静寂的黑夜中,上官慕龙和老头子一前一后踏屋飞行,有如流星之赶月,转眼到了城外,但见老头子奔行的方向,竟也是奔往弄月庄。 上官慕龙疑窦陡生,心想莫非他要引诱自己进入弄月庄动手,哼,我今天既已来到此地,好歹也要入庄一探,现在我跟你进去看看,我才不相信六师伯真敢把我怎样! 一路尾随,不久便来到了威镇豫州的弄月庄庄外—— 网友扫校 第六章 碧冠压顶 黑夜中,那座庞大的弄月庄远看像似一个巨魔蹲伏在地里,庄内只有隐约几点灯光,此外黑森森一片,颇有些恐怖气氛。 庄外四周遍植松柏,只见老头子一个闪身窜入林中,瞬即不见。 上官慕龙弯身悄悄趋近林边,伏上一棵松树,探向前窥望,发现左方庄门口有两名守夜的武士在来回走动着,由大门分向左右,是一溜盖瓦土墙,高约丈五,略呈弧形地伸向黑暗中。 他静伏窥伺了一会,仍不见一点动静,于是提气跳到墙边,施展壁虎功游上墙头,伸头向庄内一瞧,目光所及庄中房舍无数,中间花木扶疏,建筑颇为高雅,花厅及小客厅中,均挂有一盏八角琉璃灯,光色十分柔和,这时四下闻无人声,似乎全庄之人均已进入梦乡。 从这四周的环境上看,这儿似是内眷居住之处,上官慕龙也不管许多,一个横飘越过墙头,轻轻跳落院中,沿着黑暗的屋角一路潜入,经过两进庭院,依然不见老头子的影子,也没有看见到其他人现身,心中甚觉不妙,正想纵上屋顶居高看看情形,忽听前面已传来一声厉叱。 声音在沉静的夜空中,倍觉响亮。 上官慕龙觉得一声厉叱,似非冲着自己而发的,而是前面另有事故发生,当下顿足掠向左边一幢仓房,纵上屋顶,伏于屋脊下窥望,只见数丈外的天井中,六师伯病龙柴亦修和五位锦衣老人正把那老头子团团围住。 老头子脸上一方黑巾,巍然立于包围圈中,两眼除了盯视着病龙柴亦修之外,对于其他五位锦衣老人竟不屑一瞥,态度镇静已极。 看到这种情景,上官慕龙方知老头原来不是弄月庄之人,同时亦明白了对方昨晚之所以对自己怀着敌意,乃是也怀疑自己是弄月庄的人之故,心中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心想你老先生昨晚若是“点”明白一点,彼此也不至互相猜忌疑神疑鬼了。 正思忖间,只见病龙柴亦修面含笑容向那老头子一抬下巴道:“老兄何不把脸上那块布揭下来?” 老头子也带笑缓缓道:“我老人家无庄无堡,形单影只,若是把面巾揭下来的话,此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病龙柴亦修微微一笑道:“你这话的另一番意思,可是表示你老兄自信今晚一定能够逃出老夫的弄月庄?” 老头子点头道:“正是,我老人家什么都不行,就是逃命比人技高一筹!” 病龙柴亦修呵呵干笑道:“那么,在老兄未逃之前,老兄可肯说明今夜因何偷入敝庄?” 老头子平静地道:“受托找一个人!” 病龙柴亦修目光一注,问道:“找谁?” 老头子摇头道:“这也在受托之内找不到就不能说!” 病龙柴亦修不由冷笑道:“我一向与人无忤,从未得罪过江湖朋友,老兄今夜若不说出真正来意,休想安然走出敝庄!” 老头子道:“所以我老人家就准备拼死突围了!” 病龙柴亦修为人老练无比,自不难听出老头子滑稽的语气中所蕴含的“嘲讽”意味,但也并不为之气恼,只面露一丝苦笑地摇头叹息道:“唉,老夫虽然一向反对流血,只是老兄今夜来得太巧了……” 老头子笑道:“是啊,我老人家准备进入贵庄已有好多天,自以为今晚月黑风高最是理想,不意竟是这般凑巧,正碰到你们在开会!” 病龙柴亦修接口道:“因此敝庄「五虎将」在镇海惨遭杀害之事,就要惟你老兄是问了!” 老头子似乎吃了一惊,惶然遭:“啊呀,我老人家这口黑锅可其背得太冤了!” 病龙柴亦修冷笑一声,向五位锦衣老人一打眼色,随即晃身退出一大步,五位锦衣老人同时一声厉叱,五掌疾扬,一齐向站在当中的老头子劈出。 五股凌厉的掌风顿时如潮怒卷,汇成一片强烈无伦的狂飚,将老头子整个人罩入其中。 老头子仰天大笑一声,身形顺着卷到的掌风飞纵而起,螺旋般冲高三丈多,横空一折,向右方一幢楼阁的屋檐上掠去。 但他脚尖尚未着落檐缘,病龙柴亦修已先他一步到了屋檐上,右掌箕张如爪,直取老头子的胸口中庭穴。 老头子一声惊叫,身躯蓦地悬空一翻,活像鲤鱼跳龙门,登时“蹦”出寻丈外,转向楼阁旁的一株柳树飞去。 这只不过一刹那之事,五位锦衣老人一击不中,立时腾身纵起,分别跃上屋顶,又将老头子团团围住。 老头子飞落柳梢上,身躯随着柳条上下飘动,哈哈大笑道:“传闻弄月庄「老五虎将」 的「五钗松阵」绝妙无方,如今看来果然传言不虚,我老人家今夜性命休矣!” 病龙柴亦修突然身形一倾,由屋檐上电闪般扑向柳树,身未至,掌先发,猛然抓向老头子的双脚。 老头子只对病龙柴亦修一人不敢掉以轻心,一见他凌空攻到,疾忙又纵起两丈,空中一个翻身,双掌齐发,反向已扑到柳梢上的病龙打去。 电光石火间,只见病龙柴亦修双掌向上一迎,四掌相接,但听“砰!”的一声如击败革,老头子身躯直线上升,病龙柴亦修则因受震而跌落地上。 紧接着,一个飘落柳梢,一个再度蹿起,两人就在树上迅速厮斗起来,双方以快攻快,掌出如电,丝毫不假思索,一口气便拆了二十几招,竟然势均力敌,难分轩轻。 上官慕龙躲在一旁观战,只觉六师伯的“龙爪功”每一出手均极辛辣诡奇,而老头子的掌法亦极飘忽神妙,一点也未见逊色,心中惊异不置,暗想当今武林中享有盛名的只有八龙和降龙圣手,这老头子不知是何许人,居然也具有这般超绝的造诣? 思念未已,那柳树上的老头子和病龙已又拆了十多招,忽见病龙柴亦修一跃纵离树梢,飘身落地,仰望树上的老头子大笑道:“哈哈,我道是谁,原来老兄竟是扬名天下的「绿帽公」瞿正燮!” 老头子举手扯下蒙面巾,露出一副帚眉鼠目尖嘴脸孔,又由怀中摸出一项绿色布帽子戴上,摇头晃脑自怨自艾地道:“咳,我老人家早就知道这一架打下来,一定会露出马脚,咳咳……” 藏身屋脊的上官慕龙一听这老头子竟是“绿帽公瞿正燮”,想起离开仙人岛那天,五味怪侠毛扬尘曾嘱咐自己“如有事需人帮忙,可持香弹赴会稽山找好友绿帽公瞿正燮求助”的话,不禁又惊又喜,心想原来这老头就是绿帽公瞿正燮,但不知他今夜进入这弄月庄所为何来? 这时,只见病龙柴亦修面容一寒,沉声冷笑道:“瞿正燮,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如今你该说明来意了吧?” 绿帽公瞿正燮捻须苦笑道:“不成,有道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那怕我老人家今天这副老骨头要留在这里,也不能说出!” 病龙柴亦修双目寒芒暴射,眈眈望了老头半晌,忽而面露诡笑道:“你说要找一个人,这人可是敝庄之人?” 绿帽公瞿正燮摇头道:“不,他不属于任何庄或任何堡!” 病龙柴亦修忽然讥笑道:“那么是不是找你那个喜欢偷汉子的老婆,或是你那宝贝女儿傻大姐?嘿嘿,告诉你,你的妻女敝庄没有一人看得上眼,她们不在这里!” 绿帽公瞿正燮不觉举手一摸头上的绿帽子,嘻嘻笑道:“我老人家早年不幸娶了一个淫妇为妻,以至被武林朋友赐给了一个「绿帽公」的雅号,当时我老人家心里甚火,后来一想:这世上尽多邪恶之辈,他们暗里与我妻子通奸,还要讥笑我戴绿帽子,这显示出人心之邪恶已到如何地步,于是我老人家索性自制了一顶绿帽子戴在头上,嘻嘻,柴庄主可知道我老人家自愿戴绿帽子的个中之意么?” 病龙柴亦修鄙视一笑道:“恕老夫愚昧,想不出老兄自愿戴绿帽子的大道理何在?” 绿帽公瞿正燮笑道:“这就表示你柴庄主是属于那一类的人物!” 病龙怒目问道:“你说什么?” 绿帽公笑道:“我老人家把这世上的人分成两种,一种是明白我老人家戴帽子之意的,一种是不明白我老人家戴绿帽子之意的,这两种人的人格有天渊之别!” 病龙皱了皱了眉头道:“明白的怎样?不明白的又怎样?” 绿幅公道:“明白的人,他会因这世上有个「绿帽公」而感到羞耻,这种人虽然为数不多,却是使人类有别于「禽兽」的功臣!” 那么,不明白他何以戴绿帽的人,当然就是邪恶之辈,也即是禽兽了,病龙柴亦修因此听得变了脸色,眉锋陡现杀气,嘿然道:“瞿正燮,你说这些话来侮辱老夫是何意思?” 绿帽公微微一笑道:“你柴庄主本性如果不善,那也算不得侮辱,设非你先提起我老人家的妻女,我老人家不会发这一顿牢骚,嘻嘻,嘻嘻!” 病龙柴亦修面上杀气越来越重,厉声道:“废话少说,你今夜入探本庄到底所为何来?” 绿帽公瞿正燮缓缓道:“还是那句话,受人之托,来找一个人!” 病龙柴亦修沉声一哼,左脚一抬,飞身跃上柳树,掌分上下,十指如钩,直往绿帽公面门和丹田抓去。 绿帽公飘起避过,两脚顺势踢出,顿时又跟他大打起来。 这一次两人均是尽力施为,身形兔起鹘落,掌爪翻飞,劲风四溢,脚下柳条随风飞扬,有些被劲风扫得飞上半空。 交手将近百招,忽听绿帽公一声闷哼,扬手发出两招虚式,同时右脚用力一顿,猛可往右边屋顶掠去。 站在屋顶上的一个锦衣老人暴叱一声,双掌猛推而出,意欲将他迫落地面,哪知绿帽公早已有备,一见他手臂扬动,立即右手一抖,大喝道:“着!” 显然是打出了暗器! 双方距离不过寻丈之近,若是一方突然打出了暗器,另一方可真难于躲避,锦衣老人冷不防吃了一惊,慌忙撤掌斜身,往旁掠开数步。 不料绿帽公只是虚喝,并未当真打出什么暗器,他利用锦衣老人躲避刹那,飞身上屋,脚尖一点瓦面,身形起如一缕轻烟,冲出包围,疾速掠向庄外。 他动作快如脱免,待得病龙柴亦修和五位锦衣老人起步追赶时,他已掠出六丈开外,恰巧飞落在上官慕龙躲藏的屋脊上。 这时整个弄月庄的人均已由梦中惊醒,四处灯火明亮,许多锦衣武士手拿兵器,紧守在各处要道,上官慕龙知道今晚要想刺探母亲的消息已不可能,当即现身站起,向绿帽公瞿正燮轻声急问道:“瞿老前辈,您可是受伤了?” 绿帽公瞿正燮先是一惊,继而似也看出上官慕龙并非此弄月庄之人,连忙挥手喝道: “快逃!”声落,人又掠出三丈。 上官慕龙不敢也不愿与六师伯见面,一听叫逃,立刻拔步便跑,飞也似的随着绿帽公瞿正燮一路越屋向庄外飞纵。 弄月庄庄众如云,早有数十个锦衣武士上屋拦截,但他们都是二流脚色,一个个上来,一个个均被绿帽公和上官慕龙打落地上。 但虽然如此,老少两人逃走的速度毕竟也稍受影响,两人越过弄月庄的围墙时,病龙柴亦修和五个锦衣老人已然追近,双方距离已只有三丈之隔了。 而且,上官慕龙没有瞧错,绿相公瞿正燮确是受了内伤,只见他奔行之间,脚步已略显迟缓,竟似力有不透之象。 老少俩奔出弄月庄约摸四五里,病龙等人已迫近两丈之内。 绿帽公瞿正燮似已自知不行,掉头向上官慕龙苦笑道:“喂,穷小子,你不能另找一条路逃命么?老跟着我老人家做啥?” 若是他没有受伤,上官慕龙倒可能接受他的意见,但这时却不愿抛下他单独逃开,是以闻言并不理会,只报以无言微笑。 又飞奔了一程,逃到黄河岸边,病龙柴亦修等人更加迫近,绿帽公瞿正燮又掉头道: “穷小子,你会不会泅水?” 上官慕龙在仙人岛住了一年,经常跟着两个仆人下海捉鱼,早已学得一身泳术,这一听便知绿帽公打算泅水逃命,大喜道:“会!晚辈曾在海里捉过大鳗!” 绿帽公大笑道:“那么来啊,咱们再比划比划水中的玩艺儿,看谁最先泅到对岸!” 将身一纵,扑通一声,登时钻入滚滚河水之中,倏然不见。 上官慕龙双臂向前一伸,随后跟进,投入滚流之中。 病龙柴亦修和五个锦衣老人拦截不及,而他们全是旱鸭子,不敢下水,只好站在河岸上干瞪眼…… 黄河之水,湍急异常,上官慕龙和绿帽公在水中潜游一阵,钻出水面时,已距下水地点远达十多丈,两人虽都瞥见病龙等人停立岸上,并未下水追来,但为防暗器袭击,仍不敢过分露身水面。 将近北岸时,上官慕龙忽然发觉绿帽公已不是在泅水,而是随波逐流的浮沉着,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向他游过去,问道:“瞿老前辈,您怎么啦?” 绿帽公抬头吐出一口水,断断续续地道:“我老人家……左胸中了……病龙的一爪…… 只怕已……不成了……” 上官慕龙游到他身侧,腾出左手,顶住他腹部,仅用一手拼命向岸边划去,一边打气道:“您老人家再支持一会,咱们快到岸了!” 绿帽公勉强划动着手臂,摇头苦笑道:“咳,我比不过你了……我老人家……不论…… 跟人比什么……总是……总是吃……败仗……” 上官慕龙安慰道:“您老人家若不是受了伤,一定游得比晚辈好!” 绿帽公又摇头道:“不见得,自从……自从我四十岁……那年……娶了那个……泼妇之后,我……老人家就开始倒霉啦!” 说话间,两人已游到岸边,上官慕龙扶着绿帽公走上岸,进入一片草丛里,绿帽公随即掏出一个小磁瓶,倒出一颗药丸服下,开始盘膝运起动来。 上官慕龙知他是要运功疗伤,不敢打扰,走到一旁把衣服脱下,拧干后又穿上,随在他身边坐下等候。 一个时辰之后,绿帽公吐出一口浓血,面色转红,霍然而起,叹道:“咳,那病龙的「龙爪功」当真厉害,差点要了我的老命!” 上官慕龙跟着起立,抱拳道:“老前辈今夜何事进人弄月庄,可否据实相告?” 绿帽公淡淡道:“我老人家没有扯谎,的确是受托找一个人!” 上官慕龙追问道:“找谁?” 绿帽公瞥了他一眼,沉吟半晌方道:“你看来不像是个坏蛋,告诉你也无妨。我老人家要找的是一个少年,他是「金龙上官天容」的儿子,名叫上官慕龙!” 上官慕龙失声道:“啊,老前辈您找晚辈干么?” 绿帽公一怔,眨眨眼道:“你听清楚没有?我老人家说的是一个名叫「上官慕龙」的少年!不是你!” 上官慕龙一揖道:“晚辈正是上官慕龙!” 绿帽公吃了一惊,瞪眼仔细将他上下打量一阵,不悦道:“我老人家听说上官慕龙年仅十八岁,相貌长得很英俊,像你呸!想挨骂么?” 上官慕龙转身跑到河边,由怀中取出一小瓶药粉,就河边海水洗脸恢复本来面目,跑到绿帽公面前笑道:“老前辈听说的「上官慕龙」是不是晚辈这个样子?” 绿帽公更加吃惊,张目骇声道:“原来你脸上涂了易容药,嘿嘿,果然是有点像,但是,嘿嘿,这岂非太巧了么?” 上官慕龙见他仍是不信,便解下背上包裹,取出五味怪侠的“香弹”双手递上,道: “这是毛老前辈的信物,他关照晚辈如需人帮忙,可持此赴会稽山找您老!” 绿帽公接过香弹着了看,额首道:“这的确是那老怪物的香弹,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上官慕龙躬身答道:“过去一年中,晚辈一直在仙人岛从我师祖「三多老人」练武,毛前辈亦住在岛上。” 绿帽公跳脚怪叫道:“原来你已找到了三多老人,这真是大大的冤枉!” 上官慕龙惊诧道:“怎么说是天大的冤枉?” 绿帽公嚷道:“令堂一直以为你已被八龙捉去,故此请我老人家协助她入庄入堡到处探索。这半年来,我老人家三探「水晶宫」,二探「含光城」,而后「摘星堡」,凌霄堡」,以至今夜的「弄月庄」,简直是出生入死,却不道你是在仙人岛学武,还好,我老人家没有被打死,若是被打死啊,岂不是天大的冤枉?” 上官慕龙一听他是受了母亲之托四出寻找自己的,不禁大喜而呼道:“好极了,晚辈正要找家母,请问家母此刻在何处?” 绿帽公摇头道:“不知道,她也在四处找你,不过,她和我老人家约好不管有无找到你,明年清明节均在剑门关见面!” 上官慕龙一听,想到明年清明距今还有五个多月,不由大感失望,道:“唉!那还要等很久呀!” 绿帽公命他坐下,又仔细打量他几眼,轻咳两声,搓手窘笑道:“咳,那晚我老人家以为你是弄月庄之人,故而存心捉弄你一下,你既知我老人家是绿帽公,为何不早说明?” 上官慕龙道:“那时晚辈并不知道您老人家是绿……瞿老前辈,只以为您是弄月庄之人,直到在庄里听我六师伯喊出才知道的。” 绿帽公摇头嗟叹不已,说道:“还好,没有受到我的伤害,否则,我老人家以后真不知如何向你娘交待了……” 上官慕龙道:“老前辈怎么认识家母的?” 绿帽公道:“说来话长,那是半年前,有一天,我老人家在京师一家酒楼喝米烧,正喝得浑浑陶陶,忽然我那淫婆出现了,她一把揪住我破口大骂:「好呀!家里没米没柴,你这贼汉子倒有钱跑来这里喝老酒?」于是不由分说,当场就把我老人家囊中银两洗劫一空,扬长而去,害得我老人家无钱付酒帐,正在尴尬的时候,你娘走上来替我解危,我老人家感激之余,就说愿替她做一件事,起初你娘不肯,后来晓得我老人家就是绿帽公时,忽然愿意了,她说:「你答应了可就不能后悔!」我老人家拍胸膛说:「那当然,我既然答应替你做一件事,纵使赴汤蹈火也要去干!」于是她才说出她是已故的「金龙上官天容」之妻等等,要我老人家帮她入「一宫一城二堡三庄」找你,我一听吓了一大跳,心想这不要了我的老命才怪!但是既然答应了就得履行诺言,还好,我老人家终于没有把老命丢掉,可谓叨天之幸!” 至此,上官慕龙已知在镇海被降龙圣手打死的那个锦衣武士,他临终前的话果然是要诱骗自己去拜月庄自投罗网,并非六师伯病龙柴亦修真有什么秘密要告诉自己,当下也将自己找到三多老的前后经过说出,然后说明自己打算赴雍州“采虹庄”帮助八师伯秀龙潘宾抵抗降龙圣手,并相机夺回「九龙香玉佩」,以便学成绝艺寻仇家报父仇等。绿帽公点头道: “既如此,我老人家横竖无事,就陪你走一趟「采虹庄」也好,不过话说在前头,要是这中间遇到那淫婆前来夹缠时,我老人家可就爱莫能助了!” 上官慕龙含笑起立,拱手揖道:“多谢老前辈厚爱,现在咱们最好先远离此地,否则若被我六师伯追上来,晚辈可不好说话了。” 绿帽公站起身道:“别怕,这黄河北岸已是你大师伯秃龙严公展的地盘,你六师伯胆子再大也不敢过河来追人!” 上官慕龙心头一震,接着大喜道:“啊,这黄河北岸是我大师伯的地盘?那么咱们可以放心走路了!” 绿帽公面露一丝困惑之色,皱眉道:“怎么说可以放心走路呢?” 上官慕龙雀跃道:“晚辈听说我大师伯是大大的好人,他老人家绝不会像我二师伯睡龙董路臣那样不准这个不准那个,这样咱们不是可以放心走路么?” 绿帽公惊异道:“你听谁说「秃龙严公展」是大大的好人?” 上官慕龙道:“晚辈听家母说的,还有一个中年残丐也这么说!” 绿帽公皱眉沉默良久,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你娘既向你这么说,我老人家也不想反驳,不过,我劝你还是略事化装的好!”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晚辈要以本来面目行走,老是化装没意思!” 绿帽公又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么咱们先去找个饭馆吃些东西再上路,我老人家折腾了一夜,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了!” 这时天已破晓,老少俩便起程向西行进,走到阳武县城时,天已大亮,两人就在城中吃了早点,然后继续向西前进。 越日进入山西地界,当天晚上便在晋城歇下脚来。 这山西全境,亦是秃龙严公展的地盘,上官慕龙因前日提到大师伯是“大大好人”一语时,绿帽公曾沉默良久,已面有难言之隐的表情,因此很想在这山西境内遇上几个大师伯的部下,希望能从他们的行为上透视大师伯的作风;于是这天晚上,他吃食沐浴之后,换上一袭文士装,告诉绿帽公说自己欲上街买些东西,便独自一个施施然走出客栈。在大街小巷溜达一会,结果没有发现一个武林人,不觉索然无趣,心想这晋城是个小地方,也许大师伯并未在此安置他的部下。正想折返客栈,忽听街边有人喊道:“嗨!这位公子爷,您请过来瞧瞧,这是家传宝物,廉价出售!” 上官慕龙抬头一看,原来街边有个浪荡子模样的青年在那里卖古玩,摊上摆有许多瓷器和铜器,其中还有几本旧书,瞧那封面破旧不堪,年代似已甚久,不由心头一动,便举步走了过去。 那浪荡青年见他走过来,立刻拿起一个五彩水晶招呼道:“嗨,公子,这个五彩水晶球来头很大,是当年汉武帝小时候送阿娇的东西,后来辗转流入我祖上手里,我祖上有人做过宰相,这个五彩水晶球原是家传宝物之一,只因家道中落,不得已只好卖掉了之,就卖你公子五两银子了!” 上官慕龙含笑不语,看也不看那五彩水晶球一眼,只伸手去翻那些旧书,一看竟是石刻篆字拓本,首页印着一个椭圆形的刻面,里面刻着“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平沙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二十八个篆字,字体刻得十分精美别致。再翻开第二页,却是密密麻麻的小篆,不知刻些什么,因为在月光之下看起来非常困难,便想把它盖上放下,那浪荡青年连忙堆笑道:“公子,您但看无妨,这是汉朝大石刻家鲁孝三的真本,昨天有位师爷出十两银子要买,我说开玩笑,这一本石刻拓本五十两一文不能少!” 上官慕龙抬脸笑道:“的确是开玩笑,汉朝的石刻家居然会刻出元朝词人的词来,你恐怕弄错了吧?” 浪荡青年一呆,不禁反问道:“先有元朝还是先有汉朝?” 上官慕龙笑道:“当然汉朝在先元朝在后,这中间相差一千多年,你以后要扯谎也得仔细研究一番才行!” 浪荡青年耸耸肩,似想说些解嘲的话,但忽似想到另外一事,伸手拉住上官慕龙的衣袖子笑道:“实不相瞒,这本石拓确是家藏之物,只是在下不学无术,也弄不清是出自何人的手艺,您公子想必对这方面很有研究,可否替在下鉴别一下?” 上官慕龙摇头道:“天黑,字又太小,看也看不清楚,明天再来吧。” 浪荡青年拉住他不放,连连哈腰恳求道:“公子难得到此,还请替在下看看,在下就是因为乱吹牛才卖不出去,要能够说出个来头,卖它个几两银子,在下也好混几天,公子就请帮帮忙吧!” 上官慕龙待要拒绝,忽然想起自己身上带着“大千宝镜”,如今不妨拿出来试试,乃颔首说道:“也罢,我刚好带有一面可放大的镜子,就替你看看也好。” 一面说一面由怀中取出一个精致木盒,打开盒盖取出大千宝镜,翻开石拓本照视了一下,发觉大干宝镜也只能把石拓本的小篆字放大一倍,心中起疑,暗想这面大千宝镜既然只能放大这么多,如何能看出“九龙香玉佩”上的文字?莫非这面大千宝镜只能在“九龙香玉佩”上才会产生妙用? 他百思不解,当下匆匆将石拓本看了一遍,抬头对浪荡青年道:“这本石刻的作者姓董名云平,元朝人,手艺很不凡,但名不见经传,大概是四十年前的东西吧。” 浪荡青年大为失望,哭丧着脸道:“既是手艺不凡,为何名不见经传?” 上官慕龙收起大千宝镜,淡淡一笑:“文章盖世孔绝粮于陈蔡,武略超群,太公垂钓于渴滨,自古以来不得意的人多得很呢!”语毕,拱手而别。 离开摊位,上官慕龙边走边想着大千宝镜为何只能放大一倍的问题,拐过一街时,猛然心头一动,疾忙转身走回那浪荡青年设摊的街上,远远一望,果然那个浪荡青年的摊子已不见影踪,心知猜想不错,连忙匆匆赶回客栈,向绿帽公道:“瞿老前辈,今晚恐怕有事了!” 绿帽公由床上坐起,微愕道:“有什么事?” 上官慕龙遂将刚才在街上所见的一切说出,最后又说道:“那家伙一定是「降龙圣手」 的部下,他摆设摊子旨在探测晚辈身上是否带着大千宝镜,晚辈一时不察堕其圈套,此刻他一定向「降龙圣手」报告去了!” 绿帽公皱眉吟道:“晤,你怎知他一定是「降龙圣手」的部下?” 上官慕龙道:“只有两人知道晚辈的「九龙香玉佩」已被人劫去,一是劫夺者「降龙圣手」本人,一是我三师伯睡龙董路臣;但急于想得到大千宝镜的是降龙圣手,所以那家伙一定是他的部下无疑!” 绿帽公点点头,起身来回踱步,面呈严肃之色道:“这么说,今晚他可能真会来,你打算如何应付?” 上官慕龙咬咬嘴唇,道:“他想抢夺晚辈的大千宝镜,晚辈也想抢回九龙香玉佩;双方若是明着动手,晚辈准是抢不过他,须得想个计策来赚赚他才行……” 绿帽公颔首道:“不错,我老人家虽不曾见过降龙圣手,但可想而知亦非是他的对手,若能以智取胜更好!” 于是,老少俩就在房中打转的苦思计策,毕竟上官慕龙年纪轻,脑子转得较快,不一会便想得一计,他向绿帽公说出自己的计策,绿帽公点头笑道:“嗯,此计虽然不太高明,但倒也是个办法!” 上官慕龙于是吩咐店小二拿几斤酒和几样小菜到房中来,老少两人就在房中凭窗对月浅斟低酌,漫谈天下事起来。 时间,就在他们饮谈间一刻一刻流去……。 月到中天,所有宿客均已进入梦乡,四下万籁俱寂,上官慕龙不住探头向窗外张望,始终不见半点蛛丝马迹,颇感不耐,不禁向绿帽公低声道:“奇怪,怎么还不来呢?” 一言未毕,房门砰然而开,一个庞大人影倏地闪身入房,赫然正是降龙圣手! 他背靠门框,目露锐芒沉笑道:“上官慕龙,你在等着老夫来么?” 上官慕龙正是在等着他来,但却想不到他竟会公然直闯入房,冷不防大吃一惊,霍然起立言道:“啊,你来了!” 降龙圣手目光登时荡起一丝讶异,脸上笑容倏敛,闪目迅扫房中一眼,机警地道: “嘿,你怎知老夫会来?” 上官慕龙自知失态,心中暗惊,当下力持镇静地重新落坐,冷冷一笑道:“这真可笑,我怎会知道你这魔头会来?” 降龙圣手狂笑道:“不然你在等谁?” 上官慕龙道:“等我师妹冯燕燕!” 降龙圣手狞容一展,诡笑道:“原来如此,但对老夫今夜之突然而至,你似乎一点也不感意外,何故?” 上官慕龙冷冷道:“你想要一样东西,可想而知一定会派人追踪我,何意外之有?” 降龙圣手伸出右掌笑道:“你很聪明,那么拿出来吧!” 上官慕龙正要开口回答,绿帽公忽然出手握住他手腕问道:“老弟,这人是谁?” 上官慕龙道:“名震天下第一大魔头降龙圣手-一瞿老前辈身上若有贵重的东西,可小心一点,他会抢人家的东西!” 绿帽公大惊失色,蹦地跳到一边,慌忙向降龙圣手拱手道:“请恕小老儿眼拙,唉唉,小老儿跟这位老弟才只一面之缘,尊驾千万别误会小老儿是站在他那一边的人,幸甚……幸甚……” 上官慕龙大怒道:“呸!想不到你绿帽公竟是这般怕死,如今我也不要你帮忙,你给我站开吧!” 降龙圣手鄙视绿帽公一眼,手指床上讥笑道:“不错,你瞿正燮若是怕死,可乖乖坐到床上去,老夫不为难你便了!” 绿帽公一听如闻赦命,面上喜色盈然,喏喏连声,赶忙一步跳到床上坐下,大气也不敢再出一声。 降龙圣手满意地笑一笑,回望上官慕龙说道:“现在快把大千宝镜交出来!” 上官慕龙探手入怀取出大千宝镜,蓦地将它压在桌上,凝注他冷笑道:“我这人宁可玉碎不为瓦全,你若敢动一下,我立刻将这面大千宝镇震碎!” 这一手倒是相当绝,盖因双方仅七八尺,但大千宝镜在上官慕龙掌下,降龙圣手再快也无法赶上上官慕龙一按之势,降龙圣手因此面色一变,寒睑沉声道:“你敢?” 上官慕龙神色坚毅地道:“你如不相信,不妨动手试试!” 降龙圣手精眸连闪,含怒默望他良久,忽然展颜一笑道:“我们似这样对峙,终究也不是办法,你究竟打算怎样?” 上官慕龙摇摇头道:“我不打算怎样,反正你别想得到这一面大千宝镜!” 降龙圣手笑道:“你没有九龙香玉佩,保有大千宝镜何用?” 上官慕龙反唇相讥道:“你没有大千宝镜,保有九龙香玉佩又有何用?” 降龙圣手仰首大笑道:“哈哈,所以我们何不来一次公平的决斗,谁赢了就把两样东西一起带走?” 上官慕龙又摇头道:“我有自知之明,论武功,我还不是你的对手!” 降龙圣手忙道:“不比武功也行,你我各出一个主意,谁能连胜两场,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便归谁所有,如何?” 上官慕龙沉吟道:“这倒可以,不过,我们要把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交给谁拿着?” 降龙圣手一指坐在床上的绿帽公道:“就交给他好了!” 上官慕龙心里窃喜,却神色不露地道:“他原是跟我在一起喝酒的人,你信得过他么?” 降龙圣手自信地道:“不妨,反正他跑不掉!” 上官慕龙别头望着绿帽公问道:“绿帽公,你敢不敢做我们的公证人?” 绿帽公畏畏缩缩的搓了一阵手掌,轻咳着道:“万一出了纰漏,只要你们双方不怪到小老儿头上,小老儿就做做你们两位的公证人也无不可,咳咳……” 上官慕龙回望降龙圣手道:“那么,你把九龙香玉佩交给他吧!” 降龙圣手似乎毫不考虑,立刻掏出九龙香玉佩抛给了绿帽公,上官慕龙接着也把大千宝镜抛给他。降龙圣手面上闪过一抹诡色,笑道:“好了,现在你先出个主意来!” 上官慕龙沉思一会,抬头微笑道:“咱们来个捉迷藏如何?” 降龙圣手一任道:“捉迷藏?” 上官慕龙点头道:“嗯,由我把你的眼睛蒙住,然后我就在房中施展「九秋蓬」身法,如你能在绿帽公数到十为止捉到我,便算你赢!” 降龙圣手颇为尴尬,皱眉沉吟道:“哼,这简直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上官慕龙笑道:“不错,你不敢来么?” 降龙圣手思忖有顷,随即双手往后一剪,仰首道:“好,你来缚吧!” 上官慕龙起身取出一条汗巾,向绿帽公道:“你注意看着,我在缚他眼睛时,要是他突然出手攻击我,你就立刻将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震碎!” 绿帽公不敢回答,抬眼望降龙圣手“请示”意见,降龙圣手颔首道:“可以,就这么办!” 上官慕龙于是走到他身后,用汗巾将他眼睛缚住,然后悄然飘到房壁下站立。 绿帽公一着双方均已准备就绪,便开口道:“好,你可以开始捉了……” 降龙圣手脑后像长着眼睛,一听可以开始捉,立即身形一转,双臂猛张,直向上官慕龙站处扑去! 身法快逾闪电,绿帽公的“一”字尾音末敛,他的手掌已堪堪触到上官慕龙的胸襟。 上官慕龙不料他已测出自己停立之位,一见他直扑而至,不住心头一懔,疾忙将身一蹲再施展一式“秋风拂蓬”长身掠向对面房壁下。 降龙圣手一扑未中,身形再转,猛可跨出一大步,双臂疾探,直抓上官慕龙双脚。 上官慕龙双脚一收,仰身上冲,降龙圣手亦如影随形;纵起直追…… 原来武林高手之流均能听声辨位,上官慕龙虽然身法神妙,但在腾挪间难免会带出一点声音,降龙圣手就凭着这一点声音而追赶扑捉,分毫不误。 一时间,两人就在范围不及丈五的房间里飞掠追逐,如两只巨鸟在空中接尾飞旋,到了绿帽公数到“七”时,上官慕龙已险象环生,降龙圣手的手指始终迫在他身边数寸之处,到了绿帽公数到“八”时,上官慕龙不敢怠慢了,连忙由怀中掏出五味怪侠送的“香弹”,向床上的绿帽公使了个眼色,然后扬手用力将香弹掷落地卜。 “轰”一声闷雷,顿时炸起了一片绿色浓烟,其香如麝,沁人心脾,顿时烟云笼罩整个房间。 就在香弹爆炸的一刹那间,两条黑影由窗口激射而出,飞上对面一排客房的屋脊上,再同时一挺脚尖,飞身掠落街道上,朝城外疾奔正是上官慕龙和绿帽公。 但是,当他们拔步奔出一二丈远,蓦见四周黑暗处或由屋檐下,或由屋角边倏地跃出足有百名的蒙面大汉,个个手执长剑,立将他们团团围住。 上官慕龙没想到降龙圣手会带这么多部下来,一瞧之下,心头大惊,挥掌便向迎面一个蒙面大汉拍去,大喝道:“瞿老前辈,咱们冲!” 一言未了,头上飒然风响,一条庞大黑影已由空中疾降而落,敞声狂笑喝道:“哈哈,好小子!你这一手相当绝,但你没想到老夫也是志在必得的吧?” 从天而降的正是降龙圣手,他话声中,双手倏扬,直向上官慕龙左肩抓落,招疾力猛,呼然有声。 上官慕龙托身滑步,翻掌相迎,施出三多神掌的“福”字诀,反拍他右肩,电光石火间,只听“砰!”的一声,正中降龙圣手的右肩头,但却被他一股无形的护身罡气震退了三四步。 一个蒙面大汉乘上官慕龙倒退之际,忽然劈出一剑欲削他的后腿,绿帽公瞧得真切,冷哼了一声,腾起一脚将他的长剑踢开,破口大骂道:“直娘贼,你这一手是哪里学来的?” 降龙圣手一声冷笑,大步欺上,双掌一分,右打上官慕龙左劈绿帽公瞿正燮,沉声道: “来吧,老夫就跟你两个拆几招试试!” 上官慕龙低头避开来势,再施神掌向他丹田穴打去,同时大声道:“瞿老前辈,您快逃!” 他这一急叫,正好提醒降龙圣手明白“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还在绿帽公身上,因此他立即折向绿帽公放手猛攻,怒叱道:“姓瞿的,你凭什么要趟这场混水?快将宝物拿出来,还可饶你一命!” 绿帽公一面闪避一面苦笑道:“不成,我老人家一向拳拳服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一句话,你想要宝物,那要等到我老人家不能动了才拿得到……” 降龙圣手双掌交叉劈出,大怒道:“你「忠」个屁!你忘记你是公证人?” 绿帽公飘身后退,嘻嘻笑道:“怎么会忘记呢?只因受托在先,当公证人在后,所以我老人家只好抱歉无法公平了!” 降龙圣手怒极反笑,突然掌势一紧,加快猛攻,一口气劈出五股凌厉绝伦的劲力,掌风圈得围立在绿帽公身后的十多个蒙面大汉站不住脚,登登倒退出去。 绿帽公退避不及,只得出掌迎击,一连挡了五掌后,脸色已是青一阵白一阵,上官慕龙一看情势不妙,连忙挥掌扑入助战,但一掌甫出,蓦闻附近有个嗓音尖细的女人喊叫道: “爹爹,你在跟谁打架呀?” 这一声女人喊叫来得太突兀,老少三人不觉同时罢手跃开,抬头循声瞧望,只见那些蒙面大汉身后的街道上,此刻赫然挺立着一个半老徐娘和一个红衣女人! 半老徐娘年约四十余,身穿紫罗襦,体态婀娜,脸上涂脂抹粉,两道眉毛画得又细又长,浑身透着十足的风骚味儿;红衣女子年在双十,姿色比半老徐娘更胜几分,只是头发松乱,好像刚由床上爬起,脸上带着几分迷迷糊糊,但整个看起来却有一种别具风味的气质,使人想入非非。 绿帽公一瞧之下,面色大变,瞠目惊叫道:“啊呀!你们母女怎么来了这里?” 那红衣女子傻笑道:“娘带女儿到马岭关看表哥,可是表哥长得很难看,女儿不喜欢他。爹,昨天女儿在城里看见一件衣服很漂亮,您买给我好么?” 绿帽公神色十分尴尬,连连挥手道:“好好,爹爹改天买给你,你们快走吧!” 那半老徐娘杏眼一瞪,飞眉尖叫道:“走?我们母女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倒要我们马上走?你这死鬼!老不死!贼汉子……” 绿帽公连忙伸手人怀摸出一锭白银,抖手抛出道:“那,这是我的全部财产,你快拿去吧!” 半老徐娘举手接住银子,脸上登时转怒为喜,但似意犹未足,又横眸瞟了绿帽公一眼,冷笑道:“哼,当真是全部财产么?” 绿帽公点头正色道:“真的,我身上要是还有一个铜钱,天打霹雳轰!” 半老徐娘道:“那么,你要给你女儿买衣服的钱呢?” 绿帽公道:“你放心,我改天会想办法的……” 红衣女子跺脚叫道:“不,我现在就要!我现在就要嘛!” 绿帽公大感不得主意,搓手叹道:“唉唉,我的乖女儿,你怎么也……学……学……学起你娘来了?” 半老徐娘怒吼道:“你说什么?” 绿帽公面容一懔,低头搓手不已。 上官慕龙已知道这母女就是绿帽公的妻女“母蜂王”和“傻大姐”。这时见绿帽公一副窘迫之态,便掏出一锭银子转抛给绿帽公道:“瞿老前辈,您把这个先给她们好了!” 绿帽公大喜,忙把银子转抛给女儿傻大姐道:“拿去!我的乖女儿,你快些和你娘买衣服去吧!” 傻大姐接下银子,欢天喜地的瞟了上官慕龙一眼,再对蜂王母笑道:“娘,他长得好帅,女儿就嫁给他好么?” 母蜂王劈头揍了她一记耳光,破口大骂道:“呸!你这不要脸的烂蹄子,他才给了你几两银子,你就想嫁给他,娘一向是怎样教你的?”一面骂一面拉起女儿扭头便走。 降龙圣手冷眼旁观至此,忽然狞然一笑,开声喝道:“擒下!” 围立在母蜂王和傻大姐那一边的十多个大汉齐声一应,倏地散开,布成一个圆圈将他们母女围住。 绿帽公腾身欲扑过去解救,降龙圣手即时劈出一掌将他阻住,哈哈狂笑道:“别慌,她们还不至于死!” 上官慕龙待要扑上,也被他一掌挡住,就在这个时候,母蜂王母女已和那十多个蒙面大汉打了起来,母蜂王一面打一面骂,傻大姐一面打一面惊叫:“啊呀!别刺我的衣服,刺破了我要你赔!” 母女两武功颇不弱,但那些蒙面大汉却个个都比她们高强,十几柄长剑齐出之下,不到十个照面便将她们制得动弹不得了。 母蜂王高举双手,气急交迸地尖叫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母女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了?” 降龙圣手狞笑道:“得罪老夫的不是你们母女,而是你的乌龟丈夫!” 母蜂王立刻转望绿帽公大骂道:“老不死!贼汉子!你还站在那里瞪眼睛么?” 绿帽公这时除了干瞪眼睛之外,的确已毫无办法,他耸肩苦笑了一下,抬眼望降龙圣手道:“我老人家要是有你老兄的成就,绝不做这种不要面子的事!” 降龙圣手哈哈大笑道:“老夫要凭功夫制服你,自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但老夫却喜欢这样做,为的是想看看你瞿正燮能够「忠」到哪种程度!” 绿帽公摇头叹道:“事关自家妻女的性命,看来我老人家只好「不忠」一次了!” 降龙圣手沉笑道:“那么,快把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交出来!” 绿帽公懊丧地点点头,摸出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一齐握在掌中,思忖有顷,忽然注目笑问道:“要是我老人家不给你呢?” 降龙圣手咧嘴恶笑道:“第一步,老夫先让你的妻女脱光衣服当场亮相!” 绿帽公微笑道:“好,你叫她们脱吧!” 上官慕龙大吃一惊,失声道:“瞿老前辈,您说什么?” 绿帽公道:“他说要脱光她们的衣服,这样总比死要好过一点,所以我老人家就叫他去脱脱看!” 上官慕龙骇然道:“不成!您把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给他算了!” 绿帽公摇头道:“别着急,等他们当真动手脱时,再给也不迟!” 降龙圣手哈哈一笑,转望那十几个正用剑抵住母蜂王和傻大姐身上的蒙面大汉喝道: “脱!把她的衣服全脱光!” 那十几个蒙面大汉不答也不动,仍各把剑锋抵在母蜂王和傻大姐身上,好像木头人一般! 降龙圣手一怔,又喝道:“听到没有?快把她们的衣服脱光!” 那十几个蒙面大汉仍无丝毫反应。 降龙圣手这才吃了一惊,正欲飞步过去察看,那母蜂王也已察觉到围在自己母女身边的蒙面汉均已被人点了穴道,不禁大喜而呼,挥手将抵在身上的长剑悉数扫落地上,拉起女儿傻大姐抹头便跑,向黑暗的街尾疾逃而去。 降龙圣手追出两步,忽又跳回上官慕龙和绿帽公的面前,一面向其余的蒙面大汉们挥臂大喝道:“快去把她们擒回来!” 包围在绿帽公及上官慕龙身后左右,数约八十多名的蒙面大汉竟也是个个呆然木立着,分明也已被人偷偷点了穴道。 降龙圣手的脸色大变,饶他是个混世魔王,此际也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惊骇得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上官慕龙也是惊多于喜,他心里明白这绝不是绿帽公的佳作,而是有绝世高人暗中相助,但绝世高人是谁,他却不知道,只知道这人的武功一定不在降龙圣手之下,否则,他哪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将百名蒙面大汉的穴道通通制住了啊,莫非是师祖三多老人来了? 他越想越觉来的这人一定是三多老人没错,不禁大为兴奋,脱口喊道:“师祖,是您老人家么?” 降龙圣手似乎对三多老人颇为忌惮,闻言神色一震,目放精光向四周扫视,沉声叫道: “冯玄三,你出来!” 黑暗中有人阴恻恻笑道:“三多老人还在仙人岛,你别紧张!” 这阴恻恻的声调,上官慕龙听来并不陌生,一年多前他曾在距离九嶷山数十里外的那间百姓祠里听过,甚至可以说,当时留那一张谜柬于百姓祠给自己,才能找到三多老人,以及后来假装降龙圣手而把大师伯秃龙严公展引走的,就是现在发话这个人!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直到今天,他仍想不出一个“可能”的人物来。 这时,降龙圣手一听那人不是三多老人,紧张的神色为之敛去不少,沉脸厉喝道:“那你是谁?出来让老夫瞧瞧!” 那人又嘿嘿阴笑道:“还是你上来吧,我这个人永远见不得人的!” 话声袅袅,由左方屋脊上飘过来。 降龙圣手两眼左右闪视,循声看着左方的屋脊,又侧脸看看右方的绿帽公,似乎很想上屋去跟那人个一斗,却怕身怀宝物的绿帽公乘机逃去,一时拿不定主意。 那人怪笑道:“怎的,你不敢上来是不是?” 降龙圣手冷哼一声,蓦地身形一晃,飞步抢到绿相公身前,右臂暴探,骈指向绿帽公双目点去。 他这一行动,谁都看得出他要把绿帽公手上的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先抢到手,然后再去对付那人,因此绿帽公未等他欺至身前,早已一个仰身纵上屋脊,大笑而去。 降龙圣手一声怒吼,纵起蹈空直追,但他左脚刚刚点上屋顶,一股劲风已迎着他撞到,同时听得那人怪笑道:“嘿嘿,先接这一掌试试!” 降龙圣手遽遇突击,百忙中双掌连环推出,但闻“蓬!”的一声巨响,空中劲风四激,他的身躯竟藉着激射的劲风飘到对面屋檐上。 就在此时,只听远处屋顶上,绿帽公高喊道:“老弟,咱们走啊!” 上官慕龙疾忙顿足而起,跃上屋顶,循声一望,遥见绿帽公站在十几丈外一栋屋顶上向自己招手,当即飞步奔过去,问道:“老前辈,那人是谁?” 绿帽公不答,扬手一招,转身奔向城外,上官慕龙只得随后紧跟。 转眼间,两人已越过城墙,奔入城外一片密林里,绿帽公这才停下脚步,把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递给上官慕龙,笑道:“好险,今晚若非他来了,咱们只怕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哩!” 上官慕龙接过玉佩和宝镜,一面又急问道:“老前辈,那人究竟是谁?” 绿帽公在树根上坐下,含笑道:“我老人家的一位忘年之交中年残丐!” 上官慕龙心头大震,跳脚惊叫道:“他就是那位中年残丐?” 绿帽公一愕道:“怎么,你也认识他?” 上官慕龙甚是激动,又急问道:“他是不是脸上有许多伤疤,双脚残废不能行走的那个中年残丐?” 绿帽公颔首道:“正是,你在何处见到他的?” 上官慕龙便将去年自己在九嶷山看龙灯会,其时他坐在自己身边,曾向自己讨干粮吃,隔日又在临武遇见他在城中吹箫乞讨,后来他请自己吃了一顿酒菜,当晚因有凌霄堡的红巾武士在搜寻自己,他便乘自己睡熟时把自己带离临武,并留下百两黄金赠给自己等等说了一遍,最后仍不禁失声道:“奇怪啊,原来他还是一位身负绝顶武功的奇人!” 绿帽公笑道:“我老人也是去年才认识他的,那时我和你四师伯醉龙常乐在浙西百丈峰下的一间破庙里喝酒,他爬进庙向我们讨酒喝,你四师伯见他酒量不错,就跟他二人大喝特喝起来。后来,我老人家看出他不是一个平凡的乞丐,便向他请教姓名,你猜他怎么回答?” 上官慕龙拍手叫道:“一朵云,是不是?” 绿帽公道:“不错,他临别时还告诉我和醉龙常乐说:「一年之后武林中将有巨变」,劝我们不要尽喝酒,随时保持清醒的头脑,以便为一些人出出力……” 上官慕龙迷惑道:“巨变?什么巨变?” 绿帽公微笑道:“当然他是指降龙圣手而言,你没听说降龙圣手已公开扬言,要在明年元旦之日,进征你八师伯秀龙潘宾的采虹庄么?要是采虹庄真被降龙圣手占夺,他的第二次魔掌,便将伸到你七师伯的水晶宫,这就是巨变!” 上官慕龙紧皱剑眉道:“今晚他带了这么多部下在此出现,莫非就是要开始进征雍州采虹庄了?” 绿帽公点点头道:“很有可能!” 上官慕龙不禁冷笑道:“哼,除了降龙圣手本人之外,那些蒙面剑手不见得有过人之技,晚辈不信他能够夺取采虹庄!” 绿帽公微微一笑道:“你别想得太天真,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一百名蒙面大汉,可能只是他属下的喽罗而已!” 上官慕龙咬唇道:“纵使他还有很多武功高强的部下,但只要我八位师伯联合起来,他也未必能占得了便宜去!” 绿帽公笑了笑,转话道:“你现在已把九龙香玉佩抢回来,如能把上面的武功学好,也可帮助你八师伯对付强敌!” 上官慕龙忍不住取出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对着月光照视起来,但左看右看,仍看不出玉佩上载刻的文字,不禁讶然道:“奇怪,怎么看不出来呢?” 话声甫落,树林中有人宏声说道:“不必奇怪,因为那面大千宝镜是假的!” 上官慕龙先是一惊,接着大喜而呼道:“啊,毛老前辈您来了?” 林树里“沙沙”作响,俄顷便见一个黑影排开树枝而入,正是五味怪侠毛扬尘! 绿帽公立刻站起身,朝指五味怪侠大骂道:“呸!你这个老怪物弄的什么玄虚?” 五味怪侠宏声笑道:“哈哈,这个「玄虚」是冯老儿弄的,你绿帽公别寻老夫的晦气!” 上官慕龙喜不自胜,连忙倒身下拜道:“毛老前辈,您可是一直暗中跟着晚辈?” 五味怪侠颔首笑道:“不错,这是你师祖吩咐的,他要老夫暗中保护你,同时看你如何把九龙香玉佩夺回来,嘱老夫等你夺回玉佩时,再把真「大千宝镜」交给你!” 说着,由怀中取出一个玲珑的锦盒递给上官慕龙,一面笑问道:“那冯丫头已偷偷跑出仙人岛,你大概还是没见到她吧?” 上官慕龙接过锦盒,听说冯燕燕已离开仙人岛,不觉又惊又喜道:“哦,在哪里?” 五味怪侠摇头道:“不知道。老夫昨天在柳树口,看见她和小秋儿坐在路边一座凉亭歇息,两人一个化装书生一个化装画童,看见老夫时,以为老夫是出来捉他们回去的,吓得落荒而逃,这会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上官慕龙心中又是兴奋又是忧虑,当下也不便再说什么,随把锦盒打开,只见盒中的“大千宝镜”式样与自己手里的假宝镜完全相同,只是真宝镜的镜面较假宝镜厚达一倍,拿起往九龙香玉佩一照,赫然发现玉佩大了约莫十倍,并且发现玉佩上雕刻的九条龙,每一片龙鳞上果然刻有一个文字,虽在月光下,仍隐约看得出来。 但是,上官慕龙仔细读了龙鳞上的文字后,忽然俊脸一变,膛然愕住了! 五味怪侠见上官慕龙脸色不对,凝目问道:“怎么了?” 上官慕龙将九龙香王佩抛落地上,颓然退:“唉!这降龙圣手真是个老之又老的老狐狸!” 绿帽公惊讶道:“啊,九龙香玉佩也是假的?” 上官慕龙苦笑道:“可不是,想不到他也会来这一手……” 五味怪侠拾起九龙香玉佩,再由上官慕龙手里要过大千宝镜,照视着念道:“花明月暗飞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钗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一嘿嘿,他妈的降龙圣手,他还幽了咱们一默呢!” 他气极而笑,声音实在没一点“笑”味。 绿帽公直搓手道:“咳咳,原来彼此都是假凤凰,早知如此,这面假宝镜倒不如就让他抢去,反可气气他!” 上官慕龙愤然道:“咱们再找他去,只要那位中年残丐肯帮忙,不愁抢不回九龙香玉佩!」” “佩”字尾音未落,暮闻远处传来一阵闷雷般的马蹄声。 老少三人急窜到树林边观看,只见一群黑骑由数十丈外的官道上飞驰而过,滚滚往西疾去,一共约在百骑之多,马上坐的均是身着劲装背插长剑的蒙面大汉,显然正是刚才在城里被中年残丐点了穴道的那一批人。 上官慕龙挺身欲出,低声道:“快,咱们追过去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五味怪侠伸手拉住地道:“别急,降龙圣手不在里面,这些人没有什么打头的!” 上官慕龙问道:“老前辈有何主意?” 五味怪使道:“这批蒙面喽罗欲开赴雍州采虹庄已甚明显,他们为了保持行动机密,必定昼宿夜行,你要夺回九龙香玉佩,何不如此-一”说到这里,凑近上官慕龙的耳边低语一阵。 上官慕龙大喜道:“妙计!妙计!” 五味怪侠把大千宝镜收入自己怀中,示意上官慕龙仍将假玉佩和假宝镜暂藏身中,或许有用它之处,然后挥手笑道:“事不宜迟,你就跟上去吧!” 上官慕龙一怔道:“两位老前辈不去么?” 五味怪侠道:“三人同行目标太大,还是你一个人独自行动为宜,快去吧!” 上官慕龙不敢怠慢,当即拜别二老,纵身掠出树林,朝西方官道直追而去…… 腊月中旬,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一 在山西与陕西交界处的龙门山上,此刻正有一缕一缕的炊烟由山涧里冒出,袅袅飘向午夜空中,倏然便被夜风吹散。 寒月下,只见山涧上张盖着二十座黑色帐篷,围成一个大圆圈,中间有四座临时造就的石灶正在熊熊冒火,锅盖边“噗噗”喷出热气,几个蒙面大汉正在石灶边来回忙碌着,看情形是在做夜饭。 这时,从一座帐篷里走出一个身材雄伟的蒙面大汉,他衣着与其余蒙面大汉毫无二致,只在衣袖上绣有两道似彩虹的血红弧线,看样子是个高级人物,他走到一座石灶边,向一个正在烧菜的蒙面大汉问道:“十三号没回来么?” 烧菜的蒙面大汉躬身答道:“是的,还没回来。” 那衣袖上绣着红弧线的蒙面大汉愠声道:“岂有此理,怎么去了这么久?” 烧菜的蒙面大汉恭声道:“大概快回来了,请金领队稍候片刻……” 被称“金领队”的蒙面大汉冷哼一声,转身怏怏地回帐篷里去了。 烧莱的蒙面大汉瞧他走入帐篷,嘴里不禁轻轻咒骂道:“他妈的,十三号那家伙一定是逛窑子去了!” 就在此时,一匹黑骑由远处疾驰回来,一直冲入帐篷中间,马上飘落一个手抱酒坛的蒙面大汉,那烧菜的蒙面大汉一瞧之下,立刻指着他骂道:“十三号,你他妈的怎么去这么久?” 十三号蒙面大汉走到他身前将手里的酒坛放下,甩手笑道:“寒夜冻人,所有的酒店都已关了门,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所以回来晚了。” 烧菜的蒙面大双头一侧,诧声道:“咦,你的声音怎么那么走样了?” 十三号蒙面大汉举手摸摸喉咙,轻咳一声道:“这两大患了伤风,有点咳嗽,咳咳……” 烧菜的蒙面大汉也不再多问,一指“金领队”的帐篷道:“快拿进去,金领队刚才还来问了两次呢!” 十三号蒙面大汉连忙抱起酒坛走入帐篷,只见那金领队正以手当枕躺在一张厚毡上,他一见酒买回来,精神一振,立刻翻身坐起,也无心斥责十三号,打开酒坛盖子便自挹酒喝了起来。 这位金领队敢情嗜酒如命,他连干了三大碗方才惬意的吁了一声,抬目望着十三号笑道:“十三号,你也来一碗吧?” 十三号躬身道:“属下不敢。” 金领队轻“啧”一声道:“为什么不敢?我们身份虽然悬殊,但喝酒这玩意儿却大可不必拘礼,老夫噢不,本领队一向视天下酒徒皆我之友哩!” 十三号略一踌躇,果真取碗挹酒,端起说道:“那么,属下借花献佛,敬金领队一碗!” 两人对干一碗,金领队兴致勃勃地道:“看来你也能喝,奇怪,本领队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个人。你加入这「黑衣百剑队」多久了?” 十三号呐呐道:“本队创立时属下就已是队中一员,金领队怎么忘了?” 金领队颔首“唔”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本领队这一向喝酒喝昏了头,连自己人都还认不完全,这要是有敌人混进来,那可真糟糕!” 十三号含湖一哦,放下酒碗,躬身道:“谢金领队赐酒,属下告退了,” 金领队摇手止道:“别忙,你再陪本领队喝几碗,本领队还有话要跟你谈呢!” 十三号神情微震,目光掠过一丝杀气,旋即府首恭声道:“金领队还有何吩咐?” 金领队瞥他一眼,耸耸肩笑道:“本领队有意把你收在身边使唤,你愿不愿意?” 十三号沉忖半晌,点头道:“属下但凭金领队吩咐!” 金领队笑道:“好极,那么你去把铺盖搬过来吧!” 十三号躬身而退,转身走出帐篷,只见几个蒙面大汉已在地上摆了二十堆饭菜,看情形就知马上就要开饭了,当下折身走到右边第三帐篷,撩开帐篷弯身钻入,一见帐篷内有四个蒙面大汉躺在毡子上假寐,其中一张毡子上没有睡人,于是举步走去,俯身把毡子和一些东西卷了起来。 一个蒙面大汉看见他在卷铺盖,翻过身子开声问道:“八十六号,你在干什么?” 十三号神情又是一震,举手敲了一下脑壳子,摇头笑骂道:“弄错了!他妈的,才喝了三碗酒就连左右都分不清啦!” 其他三个蒙面大汉一听他的嗓音不是八十六号,纷纷翻身坐起,其中一个开问道: “喂,你是几号?” 十三号笑道:“我是十三号,刚才我替金领队买酒回来,他赏了我三碗酒,还收我做他的随身,要我把行装搬入他帐篷中,可是我竟糊里糊涂走进了你们这座帐篷,要不是这位队友开口,我还当是我自己的铺位呢!” 另一个蒙面大汉哈哈关道:“这真笑话,你老兄三碗酒下肚,就不认识自己的帐篷了么?” 十三号把卷起的毡子重新铺好,一面答道:“正是,我的铺位是在金领队左边的第三座帐篷内,哪知竟迷迷糊糊走到这右边来了。” 说罢,抱拳向他们四人表示歉意,然后装出不胜酒力之态,摇颠着身子走出帐篷。 刚走出帐篷,忽见一个蒙面大汉手中拿一只大海螺,跑到二十座帐篷的中央空地,举起海螺朝四面“呜!呜!呜!”吹了三声,立见许多蒙面大汉一窝蜂由各帐篷内冲出,五人一组,纷纷围上摆着饭菜的“地桌”边蹲下。 十三号目睹此景,不由愕然而立,略显不知所措的样子。 就在此时,左近有个蒙面大汉开声道:“十三号,你呆立在那里干什么?” 十三号暗地透了一口气,连忙走去那个“桌”位蹲下,向同组的四人低声道:“真要命,金领队竟要我做他的随身!” 其中一个蒙面大汉道:“你答应了?” 十三号点头道:“嗯,不答应怎么行?” 另一个蒙面大汉轻笑道:“这是升官,嘿嘿,以后我们可不敢得罪你了!” 十三号摇头不答,拿起筷子在衣袖上拭了拭,好像准备“冲锋”似的。 这时,金领队由帐篷内缓步而出,他在二十张“地桌”上方站住,宏声道:“兄弟们听着,本队将暂时驻扎在此山听候命令,从今晚开始,任何人均不得擅自离开此地,违者将予重罚-一开动!” 一声令下,全场百名蒙面大汉顿时端起饭碗狼吞虎咽起来。 金领队正拟返身入帐,忽又刹住脚步,双目精光暴射,慢慢别头望向右方一条黑暗山道。 须臾,由那一条山道上传来一片滚雷般的马蹄声,转眼便见一队数约上百的黑骑迤逦驰来,其中一骑当先冲到山涧,来者是个红衣蒙面大汉,他在帐篷前勒住马,高叫道:“请问金领队何在?” 金领队举步迎上前:“本领队在此,那边来的可是「红衣百剑队」?” 红衣蒙面大汉道:“正是,圣手及八大剑士亦已驾到,你们快列队迎接!” 金领队忙转向正在吃饭的“黑衣百剑队”大声喝道:“兄弟们暂时停止吃食,准备迎接圣手大驾!” 百名黑衣蒙面大汉一齐放下饭碗,起身走出二十座帐篷外,迅速排成两列夹道肃立。 俄顷,一匹白马当先冲到,马上坐的赫然正是降龙圣手! 随他身后驰到的八位插长剑的黄袍老人,这八位黄袍老人年约在五至六旬,个个太阳穴高高凸起,一看即知均身怀绝顶武功。 八位黄袍老人之后是百名红衣蒙面大汉,他们衣着与“黑衣百剑队”一模一样,但从身材的雄健和队形的整齐上看,无疑的,他们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一批武士,较之“黑衣百剑队”似强出甚多! 这时,带领“黑衣百剑队”的金领队,一见降龙圣手驾到,连忙抢出一步,向前一屈左膝跪禀道:“卑职金锋叩见圣手!” 降龙圣手游目巡视两边的“黑衣百剑队”一阵,微微颔首道:“好,没有什么事吧?” 金领队起身恭应道:“没有,卑职等到此也只三四个时辰光景,一切安好!” 降龙圣手点了点头,道:“传令继续用食,等下老夫将点名检阅!” 金领队应声“是!”立将“黑衣百剑队”带回帐篷圈内继续吃饭。那“红衣百剑队”亦在一名领队的指挥下一齐下马,即时开始搭篷造饭,整个山涧人影幢幢,忙成一片,但却没有一人大声说话。 黑衣百剑队这一边,十三号一面吃饭,一面向同组的四人低声问道:“点名检阅,这是什么玩意?” 他身边一个黑衣队友道:“还不是像上次那样,念到你的号数时,你就报了自己的姓名就行了。” 十三号停着发了一下呆,喃喃道:“怕有敌人混进来是不是?” 另一个黑衣队友道:“当然,我看可能快要行动了!” 十二号正要开口,那金领队忽由帐篷内走出,高声道:“十三号,你来一下!” 十三号应声放下碗筷,起身走过去,躬身问道:“金领队有何吩咐?” 金领队退入帐篷内,手指一个木桶道:“去替我打一桶水来洗洗脸!” 十三号提起木桶跨出帐篷,走到山边的一道流泉处,看看左右无人,不禁自言自语道: “糟糕,等一会点名检阅的时候,我这「十三号」应该报出什么名呢?” 原来,这个十三号正是上官慕龙化装的,他自晋城一路跟踪“黑衣百剑队”到此,晚间看见一名十三号黑衣剑手奉命离山买酒,他便在那十三号买酒回转的半路上,出其不意的将他点倒,换上他的蒙面服装混入这“黑衣百剑队”中,可是当时却忘了逼问十三号的姓名,刚才听到降龙圣手说等一下要“点名”检阅,因此为之忧心忡忡。 他呆望着涓涓流泉寻思片刻,蓦然灵机一动,于是提着打满清水的木桶走回帐篷,朝金领队躬身道:“启禀金领队,属下十分乐意侍候您老,但属下有个请求……” 金领队拿出一条面巾蹲到木桶边,却又不得不揭下脸上的黑巾,抬头注目问道:“呃,何事?” 上官慕龙道:“属下不大喜欢「十三」这个号数,所以请金领队以后直呼属下的姓名。” 金领队笑笑道:“可以,我刚才已看过名册,你胜王名操,以后我不叫你十三号便了。” 上官慕龙暗中一笑,当下再躬身道:“多谢金领队,那么属下这就去把铺盖搬过来。” 当他把铺盖搬入金领队的帐篷时,百名黑衣剑手已吃过饭,正在空地上排队,准备接受点名检阅。 上官慕龙便在第十三号位置上穿身站入,不多时,只见降龙圣手与那八位黄袍老人由“红衣百剑队”那边走过来,他接受了金领队的敬礼之后,随即要过“黑衣百剑队”的名册,举步走近队前,冷冷环望全队剑手一遍,然后翻开名册的第一页,以低沉的声调念道: “一号!” 站在队头的一名黑衣剑手双脚一收,大声应遵:“有,郭铁民!” 降龙圣手抬目打量他一下,点了点头,又念道:“二号!” 第二名黑衣剑手亦是双脚一收,敞声应道:“有,龚成武!” 上官慕龙由于已知道十三号叫王操,故也很顺利的通过了检阅。 降龙圣手点名完毕,将名册交给金领队,然后向全队黑衣蒙面剑手发话道:“兄弟们,老夫原定于开年元旦之日,进攻雍州秀龙潘宾的采虹庄,但消息传来,秀龙潘宾因自知非老夫之敌,已派人向七个师兄求援,老夫曾予以估计:他们八龙如果联合起来,其实力虽未必强过我们,但我们要强取采虹庄,恐怕也要付出相当代价,故老夫为了不使你们做无谓的牺牲,决定提前于明日下午行动,以攻其不备,今晚你们就在此处好好养精蓄锐,准备明日一鼓而取采虹庄!” 稍一停顿,摆手引向身后八位黄袍老人道:“这八位乃是当今武林鲜为人知的奇人导士,已接受老夫礼聘为八剑客,由左至右顺序是:太极剑客钟应山,百花剑客贾隆东,一剑断魂简斗光,无影剑客施诰,蛟龙剑客萧百柳,左手剑客欧阳弼,流星剑客洪风标,闪电剑客赵拱南-一这八位大剑客将是未来的「一宫一城二堡三庄」的主人,明晚我们如能攻克采虹庄,庄主便是闪电剑客赵拱南,现在你们且听赵剑客说明明晚行动的步聚!” 话至此,往旁退开两步。 那闪电剑客赵拱南是个身材矮小面貌瘦削的老人,他向降龙圣手一抱拳,举步走到队前,由怀中取了一卷纸,一面展开一面吐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说道:“兄弟们,赵某人技低知拙,此次奉命主事攻占采虹在,还望诸位兄弟多多帮忙,现在赵某人先把采虹庄的形势介绍给诸位认识!” 他将纸卷展开,现出一幅背山面水的大庄院图画,继道:“这就是秀龙潘宾的采虹庄,它位于黄龙山的南麓,庄前对着石门河,庄后是一面峭壁,全庄分前中后三院,后院是秀龙潘宾及其家属居停之处,中院是所谓「采虹庄九神将」的居住地,前院则均住那些无足轻重的武士,数约两百,明晚三更,你们将由赵某人及金领队率领由正面或左右围墙攻入,你们的任务只在歼灭庄中的武士,其他的事可以不必管……” 说着,又把各种可能遭遇到的情况详细说明一番,然后收起图画退了回去。 降龙圣手再走近队前道:“老夫还有一句话要提醒你们,明晚的行动,乃是我们消灭八龙及征服天下武林的首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老夫希望你们尽力而为;那一个表现最好,老夫将予论功擢升!好,现在八大剑客及金领队留下,其余解散!” 黑衣百剑队一哄而散,纷纷钻入自己的帐篷准备就寝,上官慕龙回到帐篷不久,金领队也已回来,他弯身钻入帐,劈头便问:“王操,圣手命我指派一干练剑手先赴采虹庄外刺探情势,我就派你去吧!” 上官慕龙正愁无法把降龙圣手要提前蠢动的消息带给八师伯秀龙潘宾,闻言大喜,趋前躬应道:“是,金领队请吩咐!” 金领队目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笑声道:“你现在就动身前去,务必在明晨天亮以前赶到采虹庄,到时化装普通人暗中观察庄中动静,再爬上庄后的黄龙山上,看看秀龙有无在那峭壁上作何布置,因为明晚「红衣百剑队」有半数将在那峭壁上对着下面的采虹庄施放火箭,你看过以后,必须于正午时分赶回甘井回报,听清楚了没有?” 上官慕龙恭声道:“听清楚了!” 金领队挥手道:“那么快!” 上官慕龙略一打点,正欲撩起帐帘钻出去,金领队忽又开口道:“且慢,你知道今晚的口令么?” 上官慕龙一怔道:“什么口令?” 金领队道:“此刻已有十名守卡分布在山中,你如不知口令,他们将会把你当作敌人呢!” 上官慕龙轻“哦”一声道:“那么今晚的口令是……” 金领队道:“拔龙鳞!” 上官慕龙把“拔龙鳞”三字念了一遍,便即钻出帐篷,走去临时围成的马场牵出一匹黑马,踏蹬上鞍,立时纵马向山外驰去。 这时夜已深沉,四野一片黑漆,上官慕龙经过两道关卡,刚刚出了龙门山,蓦然由旁道射出一条细小的黑形,手持长剑猛向上官慕龙背心刺去。 上官慕龙听出身后兵器破空刺到,疾忙倾身避开,再一个翻滚纵离马鞍,反手一掌扫出。 只听“拍!”的一声,掌势正中偷袭着执剑的右手掌背上,顿将来人长剑震脱出手,飞上半天! 那偷袭者一声厉叱,左掌顺势拍出,直取上官慕龙腰上命门穴。 掌法飘忽诡奇,竟比剑法高明甚多。 上官慕龙微吃一惊,身形疾转,右掌倏扬,使出三多神掌中的“福”字诀,反向对方胸口切去。 这一式掌法,上官慕龙已数度使过,均未落空,自以为可将对方打倒,那知偷袭者居然毫不慌乱,只将身一仰,如风摆垂柳,修地便已闪开三尺,不仅避过了上官慕龙的掌势,而且飞起一脚猛踢他的丹田大穴。 上官慕龙又是一惊,赶紧一个旋身转向左边,同时手掌陡沉,直扣对方右脚。 这一手本无奇特之处,但偷袭着竟反而避不开,一下便被上官慕龙扣个正着。 上官慕龙一招得手,手掌运出真刀一紧一拖,立将对方拖倒地上,沉喝道:“住手,你是何人?” 那偷袭着是个面貌俊秀的少年,他被上官慕龙拖倒时,拼命踢着左脚尖叫道:“快放手!不要脸!拉女人的脚!” 上官慕力运目仔细端视一下,不禁又惊又喜叫道:“啊,你是小秋儿?”」 这个「少年”正是小秋儿,她一听对方呼出自己的小名,不觉呆了,当下停止挣扎,躺在地上痴痴道:“你是准?” 上官慕龙扯下蒙面黑巾,笑道:“你看我是谁?” 小秋儿一瞧之下,欢呼一声,一骨碌爬起来,抓住上官慕龙双手又跳又笑道:“怎么会是你?上官公子,你叫我家小姐找得好苦呀!” 上官慕龙轻“嘘”一声道:“小声一点,我已听说你们离开了仙人岛,燕燕在哪里?” 小秋儿摆脸向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小姐刚刚混进去了!” 上官慕龙吃惊道:“什么你们也知道降龙圣手和他的部下驻扎在山中?” 小秋儿点头道:“嗯,今晚我和小姐看见一个黑衣蒙面大汉子抱一个酒坛,骑马自外面驰入山去,小姐说那黑衣蒙面大汉的装束,与上次侵犯我们仙人岛的那班人一样,猜想很呼能就是降龙圣手的部下,所以小姐就-一” 上官慕龙忍不住插口道:“那买酒入山的黑衣大汉就是我啊!” 小秋儿一呆,眨眨眼问道:“怎么,那买酒的蒙面大汉也是你?” 上官慕龙点头道:“说来话长,你先说小姐的事吧!” 小秋儿道:“后来小姐教我躲在这里等候,她自己入山去踩探,已经去了有个把时辰还没回来,我心里急得要死,刚好看见你骑马奔来,原想捉住你问一问,谁知竟是你上官公子!” 上官慕龙顿足道:“糟糕!此刻山中有降龙圣手和八大剑客及两百红黑剑手在,她这一去怕回不来了!” 小秋儿发愁道:“这可怎么办?” 上官慕龙急得团团转,搓手叹道:“怎么办,唉!我也不知道!” 小秋儿嘟嘴道:“看你现在穿的这样子,想必已混入他们队伍中,你难道不能转回去看一看么?” 上官慕龙着急道:“你哪里知道,降龙圣手已决定提前于明晚进攻采虹庄,黑衣百剑队的金领队正好派我前往采虹庄刺探军情,我必须赶快把消息通知给我八师伯,请他准备应敌,此事十万火急,哪能再转回去?” 小秋儿咬着小指道:“我替你去通知秀龙潘宾,你回去救小姐如何?”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行,我现在就是不能回去!” 小秋儿不禁生气道:“哼,小姐成天想着你,你竟一点不关心她!” 上官慕龙惶然道:“谁说我不关心?我现在委实分不开身呀!” 小秋儿双手往腰里一叉,仰脸问道:“我且问你,是小姐的性命重要还是采虹庄的人性命重要?” 上官慕龙呐呐道:“采虹在的人多,当然是那边比较重要……” 小秋儿大怒道:“好极!哪天我把这话说给小姐听,看她不揍你才怪!”说罢,双足一顿,纵身而起,向龙门山疾奔而去。 上官慕龙追上两步,低声喊道:“小秋儿,你不能去,快回来!” 小秋儿充耳不闻,低首狂奔,转眼便窜入山麓树林中不见了! 上官慕龙追之不及,只得颓然止步,摇首长叹道:“唉!女人家真难弄,她们只知道一个「爱」字,其他的什么都不懂……” 一言未毕,附近黑暗中有人接口道:“正是,稍一侍候不周,她就以为你不喜她,芳心一变立刻找别个男人去了!” 随着话声,右边草丛底下冒出一个头戴绿帽子的老头儿,正是绿帽公瞿正燮! 上官慕龙一见大喜道:“来得好,瞿老前辈,您快帮晚辈一个忙……” 绿帽公笑道:“追「女人」还是去采虹庄报警?” 上官慕龙道:“追女人,采虹庄由晚辈去!” 绿帽公摇头道:“追女人的事我老人家不干!” 上官慕龙一怔,接着失笑道:“不是追,而是救,您老人家怎可开晚辈的玩笑?” 绿帽公一本正经地道:“救人也一样不行,你不知道我那母蜂王虽是经常在外偷汉子,可是她严厉禁止我老人家接近女人!” 上官慕龙错愕道:“但冯姑娘和小秋儿是您老人家的晚辈呀!” 绿帽公摇摇头道:“一样!有一次我老人家跟她回娘家过年,隔壁有个老头子和我十分谈得来,他有一个女孩,只有五岁左右,我老人家看她很讨人喜欢,就把她抱了起来,谁知我那母蜂王一见之下,劈面便是一巴掌,大骂我老人家老不正经……” 上官慕龙没心情听他穷扯,摆头四下张望,问道:“毛老前辈呢?他不是跟您在一起么?” 绿帽公道:“没有,那天你离开后,他也就跟我老人家分道扬镳了,这是他的怪癖,他一生行事都是独来独往,即使再好的朋友也别想跟他在一起走上一天路程!” 上官慕龙为之无策,皱眉想了片刻,仰头决然说道:“冯姑娘武功不比晚辈差,不见得一定会出事,老前辈既然不帮忙,晚辈只好横心一走了,再见!”语毕,飞身上马,抖缰便往道上驰去。 绿帽公急叫道:“不成,你不能走,小老弟你听我说……” 上官慕龙不予理会,连催坐骑猛驰一路往西疾进—— 网友扫校 第七章 血雨飞来虹 披星戴月,一口气驰了百里路,天亮不久,黄龙山遥遥在望,上官慕龙发觉坐骑将要脱力,正想停下歇息,忽见迎面道上有三骑疾驰而来。 马上坐着三个彪形大汉,他们并肩驰至上官慕龙面前,突然一齐勒住缰索,三匹健马前蹄齐扬,希聿聿的嘶叫起来。 当中一名彪形大汉开口喝道:“呔!来者何人?” 上官慕龙也将坐骑勒住,抱拳道:“在下上官慕龙,三位可是采虹庄的武士?” 当中那名彪形大汉沉声道:“不错,朋友来自何处?” 上官慕龙见他一脸强悍跋扈之色,心颇不快,乃淡淡答道:“来自来的那个地方!” 那彪形大汉面容陡沉,撇嘴冷笑道:“何所为而来?” 上官慕龙仍然淡淡道:“来谒见采虹庄主!” 那彪形大汉目光一凝,沉声道:“何事谒见庄主?” 上官慕龙冷冷道:“见到贵庄主时,阁下如够资格,可以站在旁边听!” 那彪形大汉脸一红,-目怒叱道:“滚回去!我们采虹庄主不接见无名小卒。” 上官慕龙冷笑不语,策马而上,那彪形大汉怒吼一声,由腰间拉出一条七节软鞭,兜头便向上官慕龙砸下。 另两个彪形大汉亦同时掣出一剑一刀,分取上官慕龙左右期门穴。 上官慕龙见他们一上来便施杀手,不禁心火大发,一声冷哼,右手扬起一挥,巧妙地将迎头砸下的软鞭带向右边使刀的青衣大汉,左掌使了一式“寿”字诀,拍向左边使剑的青衣大汉,双掌同发,既快且妙! 只听:“砰!”“蓬!”两声,手持软鞭的彪形大汉把掣刀的同伴砸得刀飞人翻,跌落马下,使剑的青衣大汉也被上官慕龙一掌打下马鞍,摔出寻丈开外。 上官慕龙乘势再上,右掌在那彪形大汉的腰间轻轻一拍,将他打落马下,立时拍马前进,继续朝黄龙山那边驰去。 驰出三四里,远远看见那黄龙山有一座巨大的庄院,背山屹立着,上官慕龙心知它就是八师伯秀龙潘宾的采虹庄,想到自己马上就将以“金龙上官天容”之子的身份和他相见,不由心中一阵兴奋,也一阵紧张!但是,当他纵骑驰至采虹庄前约一箭之地时,却又有一人挡住他的前路了。 这是一个中年人,一身文士打扮,相貌端正,但神色一派冷峻,只见他负手巍立道中,目光炯炯注视着上官慕龙,好像要把那上官慕龙看“穿”似的。 上官慕龙一看即知对方在采虹庄的地位一定很高,当下勒马翻身落地,踏上两步,抱拳一恭道:“在下上官慕龙,有要事须谒见在主,烦兄台通报一声如何?” 中年文士不答,冷冷反问道:“前面那三人怎样了!” 上官慕龙耐着性子答道:“没有受伤,大概少时即可回来!” 中年文士冷笑道:“二十年来,武林朋友敢在采虹庄前伤人的,你算是第一个,嘿嘿……” 上官慕龙忍着气,又一抱拳道:“兄台的意思可是说:武林朋友来到贵庄之前,连自卫的行动也不容许么?” 中年文士缓缓道:“要是你在进入这雍州地界时,先到规定地点登记,我想没有人会找你麻烦的!” 上官慕龙微微一笑道:“在下现在若是转回去办理登记,那需要多久时间?” 中年文士道:“现在来不及了!” 上官慕龙点头笑道:“不错,在下若是转回去办理登记,然后再回到贵在,恐怕贵庄已变成一片灰烬了!” 中年文士脸色一变,目放凶光喝道:“你可是降龙圣手的部下?”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在下是「金龙上官天容」之子,贵庄主即是在下的八师伯!” 中年文士脸色又是一变,注目打量上官慕龙一阵后,忽然转身急走,一转眼便奔入采虹庄里不见了。 不久,中年文士与一个妙龄美人匆匆走出来,那妙龄美人正是上官慕龙在九嶷山见过的花彩云,她一见到上官慕龙,老远便含笑招呼道:“好呀,慕龙师侄,你八师伯一直在怀疑你可能是天容师弟之后,如今果然被他猜对了!” 上官慕龙连忙赶上一步,躬身行礼道:“小侄拜见师伯母!” 花彩云双手做扶起状,格格娇笑道:“慕龙师侄快别多礼,刚才他们不知是你,得罪之处,你可别见怪呀!” 上官慕龙恭声道:“不敢,小侄出手亦太孟浪,尚请师伯母见谅!” 花彩云笑道:“那些事都别提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说着,手指中年文士道: “这位是你师伯的左右手,武林人称智多星郑子瑜,他目前代理你师伯主管全庄……” 上官慕龙朝中年文士拱拱手表示久仰,又回望花彩云讶问道:“师伯母如此说,莫非师伯他老人家此刻不在庄中?” 花彩云笑道:“一言难尽,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你先随我进庄去吧。” 上官慕龙于是随着她和中年文士走入采虹庄,只见庄中房舍不下百幢,前院正对庄门有一幢三层楼阁,黄瓦飞檐,雕梁画栋,门前石阶井然,气派十分雄伟壮观,门楣上悬着挂一块横匾,大书“采虹庄”三字,笔笔如剑,浑然有力。 智多星郑子瑜态度已不若先前那般傲慢,这时含笑摆手,请上官慕龙入内,上官慕龙客套如仪,请花彩云先行,花彩云也不客气,当先姗姗登上石阶,走入楼阁大门。 原来这幢楼阁只是一道通门,穿过通门,便见里面庭院重叠,当中一条铺砖走道,笔直伸展进去,花彩云领路走过前院,来到中院一座门匾上草书“采虹厅”的大厅前,上官慕龙一眼瞥见大厅中围坐着九位锦饱老人,心想他们必是有名的采虹庄九神将,但见他们个个瞑目端坐,不言不动,心下甚觉怪异,暗忖莫非他们正在潜练一种什么武功不成? 正思忖间,忽见走在前面的花彩云折身转入一道偏门,竟无入厅之意。 上官慕龙颇感意外,但也不好发问,当下随着花彩云走入偏门,进入另一进庭院,拐弯抹角又走了一会,来到一间精致小客厅里,花彩云肃“客”落坐,笑吟吟道:“慕龙贤侄,你师伯为了应付降龙圣手即将来临的挑战,已于十日前「闭关」潜练一门极厉害的武功,刚才你经过的采虹厅看见的「采虹九神将」亦在潜练一种阵式,你师伯吩咐我们不可惊动他和九神将的潜修,你此来有什么事,可直接告诉我好了。” 上官慕龙便将降龙圣手已决定提前于今夜三更率领他的八大剑客及红黑两百剑手大举进攻采虹庄之事详细说出,接着说道:“此事已迫在眉睫,八师伯已不容许再闭关潜练,还请师伯母速即请他老人家出来,大家商量应敌之策才是!” 花彩云一听降龙圣手将提前于今夜进攻,不由花容遽变,转望智多星郑子瑜道:“子瑜,这真想不到,你看怎么办?” 智多星郑子瑜严肃地沉吟道:“诚如上官少侠所言,此事已迫在眉睫,如今也只好先请庄主出来共商对策了!” 花彩云点首道:“那么你快去请他出来,我在这里陪慕龙师侄谈谈!” 智多星郑子瑜答应一声,起身匆匆而去。 花彩云望着上官慕龙问道:“慕龙师侄,关于你爹爹的失踪,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上官慕龙黯然道:“据我妈说,我爹爹是被一个武功极高的人害死的,惟小侄尚不知那人是谁……” 花彩云关注地问道:“你妈妈现在居住何处?” 上官慕龙道:“我们母子原本隐居在剑门关,一年多前,家母离家前往九嶷山偷点龙灯,小侄亦因发现先父死亡之谜而离家闯荡,后来我们母子曾在九嶷山附近见过一面,结果又因发生事故而告分散,至今小侄仍不知家母行踪所在。” 花彩云道:“这一年多来你是从何人练的武功?” 上官慕龙道:“从我帅祖三多老人!” 花彩云注目一哦,又道:“三多老人可是教你「九龙香玉佩」上的武功?” 上官慕龙摇摇头道:“不,九龙香玉佩已被降龙圣手抢去,师祖传授小侄的是他老人家本身的武功。” 花彩云美眸一转,又道:“那面「大千宝镜」没有被抢去吧?” 上官慕龙道:“是的,有一次降龙圣手突击小侄,结果他也没有成功!” 花彩云颦眉沉吟道:“如此贵重的东西,你带在身上实在不很妥当,你应该交给你师祖保存才对……” 上官慕龙原想说自己身上带的“大千宝镜”是假的,但转而一想,便顺口道:“是的,小侄当时也就不敢带在身上,但师祖他老人家却要小侄带着,他说这样才有机会抢回九龙香玉佩!” 花彩云点点首,恻然道:“唉,你小小年纪就遭遇到许多悲惨的事,真是可怜,等你师伯今夜打退降龙圣手之后,我要他帮你夺回九龙香玉佩并协助你寻找杀父仇人!” 上官慕龙感激地道:“多谢师伯母” 一语未了,花彩云蓦然长身而起,骈指如戟,向上官慕龙华盖穴点来。 变起仓猝,上官慕龙还没想到闪避,胸前华盖穴已被点个正着,只觉浑身一震,登时连人带椅摔倒。 与此同时,智多星郑子瑜也闪身入厅。 花彩云娇笑一声道:“好啦,你吩咐过了没有?” 智多星微笑道:“当然,保险神不知鬼不觉!” 花彩云立即跃到厅左一堵壁下,掀开挂在壁上的一幅山水画,伸手在一个小圆钮上一按,旋听一阵“轧轧”声响,那堵厅壁缓缓而开,现出一条地道石级。 智多星郑子瑜抱起上官慕龙,随着花彩云拾级而下,走入一条黑暗的地道,向前走出约七八丈,进入一间石室,方始把陷于半昏迷的上官慕龙放下来。 花彩云伸手又点了上官慕龙的麻穴,搜出他身上的假大千宝镜和假九龙香玉佩,解开他胸前的华盖穴,轻轻推拿几下,待他神智已悠悠醒转,撮唇一笑道:“上官慕龙,你对我这个做师伯母的真是不敬,明明「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都在你身上,却为什么骗我说被降龙圣手抢去了呢?” 上官慕龙简直不敢相信,对方竟以这种手段来夺取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勉强压抑着怒火道:“你这样做,还像是我的师伯母么?” 花彩云扬眉脆笑道:“说不像也没错,我原来就不是你的师伯母!” 上官慕龙既惊且怒道:“什么,你不是我八师伯的妻子?” 花彩云笑道:“谁说不是?但你的师伯母应该是洪文姬,她是你八师伯的元配夫人!” 上官慕龙这才想起前年在九嶷山曾听八师伯说她是“如夫人”的话,心中惊恐不置,不禁又问道:“那么,我师伯母呢?” 花彩云残酷一笑道:“死啦!你师伯听我的话把她弄死的!” 上官慕龙骇然道:“我八师伯呢?” 花彩云笑道:“他的确在「闭关」练功!” 上官慕龙动怒道:“你今天这样对待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花彩云以掌托起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格格笑道:“你师伯曾对我说过:假如他能得到九龙香玉佩,他便能成为天下第一人我要让他成为天下第一人!” 上官慕龙大怒道:“他知道我来了么?” 花彩云笑道:“实不相瞒,他还蒙在鼓里哩!” 上官慕龙一听八师伯还不知道自己来了,登时怒气消了一半,怒声道;“你不打算告诉他今夜降龙圣手要进犯采虹庄的事?” 花彩云把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收入怀中,举手掠掠鬓发,笑道:“是的,我认为只要他得到了九龙香玉佩,纵使这采虹庄毁了也不妨!” 上官慕龙惊怒交迸,厉声道:“好贱人?你竟无视于全庄人的性命么?” 花彩云妩媚一笑道:“多谢你的关心,他们不会全死的!” 上官慕龙怒吼道:“你打算把我怎样?” 花彩云笑道:“我若把你杀死,未免太狠了一点,所以我打算暂时把你关在这间石室之中,你说今夜降龙圣手将派人由后山向庄中施放火箭,果真如此,明天这座采虹庄将可能变成一堆灰烬,届时你如未被烤死,我再设法救你离开这里好了!” 语毕,转脸向智多星郑子瑜使了个眼色,又以美妙的姿态向上官慕龙摆摆手,随与智多星双双走出石室,将石室锁了起来。 上官慕龙心急如焚,无奈穴道受制,全身动弹不得,暗想今番性命休矣,不觉眼泪潸然流了下来。 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一种结果,但他已没有心情去痛骂花彩云,这时充塞于他脑中的,只是自己如果死了,父仇将永远无法报得,母亲将痛不欲生,还有冯燕燕,她不知要伤心到何种程度…… 残阳入崦,夜已来临。 二十年来威镇雍州武林的采虹庄,庄中灯火明灭,一切平静如常。 但是,这时庄内的采虹厅上,花彩云和智多星郑子瑜,却正在向“采虹九神将”宣布着一件事:“诸位,妾身今天下午接到一个消息,据说降龙圣手将提前于近日进犯本庄,妾身为取得正确消息起见,拟与护法郑子瑜离庄前往一探,在妾身离庄期间,希望诸位时刻注意,并多作应敌之准备!” 采虹九神将之首,天罡剑王伯川起立道:“如此大事,何不请庄主出来商量一下?” 花彩云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容道:“庄主练功正值紧要关头,我们若去打扰他,可能会使他功亏一篑,何况降龙圣手并非今天就要来,故可不必马上惊动他!” 二将天星刀颜正达随之起立道:“请问夫人,老夫听说今天上午有一少年入庄,不知那少年是什么人?” 花彩云平静地道:“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武林朋友,他告诉妾身降龙圣手提前进犯本庄的消息后,就立刻由庄后走了。” 三将天河鞭穆高山接着起立问道:“夫人怎可轻信一个少年人的话?” 花彩云微笑道:“常言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是么?” 四将天雷拳薛通正欲起身说话,花彩云摇手阻止道:“好了,事不宜迟,妾身这就与郑护法动身前去,少则两天,多则五天即可回来,你们好好守庄吧!” 于是,花彩云和智多星连夜离开了采虹庄。 就在他们离开采虹庄三个时辰之后,采虹庄后面峭壁上,蓦然有一支火箭划空而起,直升黑黝黝的夜空,然后像一颗殒星疾速地飞向峭壁下的采虹庄中,箭头上的火舌带出一片“呼呼”之声,打破了寒夜的沉静。 紧接火箭之后,采虹庄前突然涌现了数约两百的红黑劲装蒙面人,他们人手一柄长剑,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一齐向采虹庄扑入。 首先冲入采虹庄的是降龙圣手,接着是号称“八大剑客」的八位黄袍老人,再接着是红衣百剑队和黑衣百剑队,他们像一只动作灵捷的狸猫,一只只飞越过高墙,一路杀人。 同时,采虹庄后的峭壁下,火箭更是如雨而下。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采虹庄的警钟响起,全庄武土仓皇由床上爬起应战,一场惨烈的大厮杀顿时就展开了。 采虹庄九神将才赶到前院,即被降龙圣手和八大剑客兜头拦住,双方均未打话,一片暴叱声中,杀作一团。 这是一场惨绝人寰的突袭,整个采虹庄一转眼便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全庄武士由于事前毫无准备,仓卒应战,很快便呈不支,节节向后退去。 不到盏茶光景,全庄武土已伤亡大半,而一大群红黑剑手也已如海水般涌入内院。 内院是庄主秀龙潘宾及其眷属的居处,但自秀龙的元配夫人洪文姬死后,现在住在内院的只有秀龙的一个六岁小儿和几个仆妇丫头。 一个采虹庄青衣武士正要把小主人救起时,五个黑衣剑手突然冲入房中,将他团团围住。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黑影以无比奇怪的身法扑入房中,双拳连捣,隔空打出五股内家拳劲,猛取五个黑衣剑手! “金领队,你-一” 五个黑衣剑手惊呼之声未了,已全部中了金领队致命的一击,五个人的身躯好像被强风吹起的枯叶,飞起,摔落,一声呻吟未出,便全部灵魂出窍。 那抢救小庄主的采虹庄青衣武士愣住了,他瞪着一对充满惊惑的眼睛呆望了金领队半晌,这才失声道:“你你是谁?” 金领队沉声道:“别多问,你能不能安全救他出去?” 那青衣武士低头看了抱在怀中的小主人一眼,点点头道:“可以,庄后有一条秘道!” 金领队道:“那么快走!” 拥青衣武土移步欲走,金领队忽然又道:“且慢,你庄主此刻何在?” 青衣武士沉痛地道:“据说在本庄一处地下密室里闭关潜练某种绝艺,但在下不知那间密室的地点。” 金领队注目一哦,随即挥手道:“好,你快去吧!” 青衣武士不再多说,一手抱着秀龙潘宾的儿子,扬剑扫落房中一个窗门,顿足纵了出去。 金领队走近窗口一看,旋即转身奔出房外,瞧见迎面奔来几个红衣剑手,立刻开口喝道:“这院中的妇孺已全部解决了,你们转到别处杀敌去吧!” 那些红衣剑手一见他是“黑衣百剑队”的金领队,自然不疑有他,一齐转身向别处奔去。 金领队回到前院时,前院战事业已结束,只见各处尸体杂陈,血流遍地,连采虹九神剑也都倒毙在地上,无一幸免。 就这样,只不过短短的半个时辰光景,降龙圣手已攻陷了威名煊赫雍州的采虹庄,所有红黑剑手在两位领队的指挥下,正开始着手扑灭火势…… 不久,火也渐渐熄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凶杀手焉成了过去,采虹庄又回归平静,只有偶尔传来几个采虹庄武士垂死的呻吟声,和几处尚未完全扑灭的余火黑烟…… 金领队走到降龙圣手前禀道:“启禀圣手,全庄武士无一走脱,各处火势大部扑灭了!” 降龙圣手哈哈大笑一阵,这才颔首道:“好,你传令下去,在黎明之前把全庄尸体抬出去掩埋,之后即可休息!” 金领队俯首恭应一声,却未立即离开,搭讪地道:“属下有一点不明白,那秀龙潘宾和他的新夫人花彩云今天怎么都未见出现?” 降龙圣手微微一笑道:“秀龙潘宾还在这采虹庄中,不过,他此刻还不知道采虹庄已易了主人罢了!” 金领队目光一直,诧声道:“哦,秀龙潘宾还在这庄中?” 降龙圣手点头诡笑道:“不错,他正在一间密室中练功,老夫不打算取他的性命,就让他去自生自灭吧!” 金领队还要开口发问,降龙圣手已挥手道:“这事你不必知道,快去指挥兄弟们掩埋尸体要紧!” 金领队应声走出两步,忽又转身道:“还有一件事启禀圣手,昨晚属下派来打探敌情的十三号没有回转报告,可能已殉职了!” 降龙圣手不由冷笑道:“老夫刚刚获得情报,那十三号是上官慕龙化装的!” 金领队大声道:“啊,上官慕龙是谁?” 降龙圣手凝然道:“他是金龙上官天容之子,老夫今晚因见你表现不错,否则还准备治你失察而被敌人混入之罪呢!” 金领队抽了一口冷气,嗫嚅道:“那……那上官慕龙此刻何在?” 降龙圣手道:“他也在这庄中的一间密室里,老夫还不想让他死,已派人进入密室监守你去吧!” 金领队不敢再问,赶忙退下,指挥黑衣百剑队掩埋尸体去了。 天亮之后,降龙圣手派人把“采虹庄”的横匾摘下,换上一块“降龙别府”的金字横匾。 第二天,降龙圣手只留下八大剑客之一的“闪电剑客赵拱南”和几名红黑剑手负责守府,自己则率领着七大剑客和一百多名红黑剑手乘骑冲出庄门,一路向南方驰去,目的地是梁州文龙宫天影的起云庄! 就在降龙圣手率部离开“降龙别府”的当天下午,金领队忽然单人独骑地又折回到了降龙别府。 他在庄门口下马,大踏步走入庄内,那位坐镇“府”中的闪电剑客赵拱南闻报走出问道;“金领队何事折返?” 金领队抱拳道:“奉圣手谕,即刻提上官慕龙前去!” 闪电剑客赵拱南诧异道:“什么原因?” 金领队道:“属下亦不得而知。” 闪电剑客赵拱南又问道:“圣手此刻驻于何处?” 金领队道:“富平县城外,准备今晚渡河。” 闪电剑客赵拱南点了点头,抬目注视着又问道:“你一个人带着他去,安全么?” 金领队道:“圣手吩咐将他易容为老病人,由属下用马车送去,大概不会出事的。” 闪电剑客赵拱南沉吟有顷,点头道:“好,你随老夫来!” 两人走入内院那间上官慕龙“陷落”的小客厅,闪电剑客按钮打开地道门,领路拾级走下地道。 刚走下地道,金领队突然住足道:“赵拱南,你转过身于来!” 闪电剑客赵拱南一听语气有异,候他转身飘退数尺,撤出佩剑刚声道:“嘿!你是谁?” 金领队一声沉笑,跨步捣出一拳,喝道:“别多问,先吃老夫一拳!” 拳风飒然,一股凌厉的劲风已撞到闪电剑客胸前。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闪电剑客赵拱南一听拳风,不禁脸色一变,疾忙拧身往旁错出一步,同时挥剑劈出,厉笑道:“好极了,想不到阁下手底下倒还不劣!” “轰!”的一声,金领队的拳劲击上地道石壁,竟然震得地道一阵摇颤,石壁裂开了几道破纹,石屑纷纷堕下。 金领队闪身避开闪电剑客劈到的一剑,扬袖又是一拳捣出,沉声道:“你赵拱南也是一个人物,可惜自甘为虎作伥,老夫今番容不得你了!” 闪电剑客赵拱南身形一侧,又让过金领队的一拳,手中长剑猛吐,一连刺出七剑,招招攻向金领队身上死穴,有如灵蛇吐信,凌厉诡诈绝伦。 金领队左挪右闪退出七步后,陡然一声暴叱,双拳连捣而出,势若雷霆万钧!登时又把个闪电剑客迫退七八步。 高手对敌,胜负系于先机之掌握,金领队未容对方站稳脚步,迅即抢步扑上,又是双拳连环击出。 闪电剑客赵拱南再次退出寻丈,正欲奋力反攻,忽然脚下被地道上的一张石凳所绊,身形一个踉跄,仰身往后倒去。 好个闪电剑客,眼看他背身已将触着地面,蓦然长剑往地上一撑,倾倒的身子打了个圆圈,竟已往旁飘开三四尺,身法既快且妙,令人叹为观止! 但他身法虽快,金领队的拳头却比他更快,就在他身子飘开之际,金领队另一拳势已迎了上去。 “砰!”的一声,闪电剑客赵拱南张口喷出一道血箭,一个身躯直摔出两丈开外,跌倒在地道墙壁之下。 他一个头低低往下垂着,浑身颤抖着一阵,然后慢慢抬起头,目露垂死之光,一字一字道:“你……究……竟……是谁?” 金领队举步走到他身前,掀开脸上蒙面巾,寒脸冷笑道:“看清楚了没有?” 闪电剑客赵拱南目中掠过一丝惊奇,接着眼皮一垂,喃喃道:“好…赵某……能死…… 在当今……拳王……之手……亦算……不冤……”语毕,头一低,登时气绝身死。 金领队轻轻“哼”了一声,举步直向地道内走入,来到一间石室之外,挥拳将门上的铁锁打落,推开石门,由于石室内格外黑暗一时看不清,便开声喊道:“慕龙!慕龙!” 石室中寂无人应。 金领队闪目一瞧,这才发现石室中没有关着人,但转身欲走之际,却蓦觉头上风动,一股掌风已拍到脑后。 来势虽快,但见金领队略一挫身便即避开,他退出一步,笑喝道:“十三号,你敢打你师伯么?” 石室内的门顶上飘落一条黑影,这条黑影正是上官慕龙,他昨天被花彩云制住麻穴后,便直挺挺的躺在石室中,后来忽然想起帅祖三多老人曾说运行“无相神功”可以解开穴道,于是便开始行功吐纳起来,只因他内功尚欠火候,是故直到刚才方把麻穴冲开,正想破门而出,却听到地道上有人在拼斗,心知其中必有一个是友人,但却分不出哪个是敌哪个是发,当下便躲到石门上等候,这时乍见开门进来的竟是金领队,当然不假思索一掌打出,哪知却被金领队避开,同时钻入耳中的声音竟不似昨天的金领队,心中大奇,不禁脱口道:“咦,你是谁?” 金领队扯下蒙面巾笑道:“你看我是谁呢?” 上官慕龙一瞧之下,登时大喜而呼道:“啊,你是四师伯!” 原来这个“金领队”竟是醉龙常乐化装的,他把手中的蒙面巾扔掉,笑笑道:“昨晚你买酒回来后,我已看出你不是真正的十三号,但也没想到你竟是我的慕龙贤侄!” 上官慕龙上前一拜道:“前年九嶷山一别,弟子无时不想念您老,四师伯是几时混入黑衣百剑队的?” 醉龙常乐含笑道:“只较你早三天,真正的金领队已被我干掉了!” 上官慕龙第一次以师侄身份拜见这位最使他敬仰的四师伯醉龙常乐,内心自是十分兴奋,但这时最使他关心的却是采虹庄的情况,当下接口急问道:“请问四师伯,采虹庄已被降龙圣手占领了么?” 醉龙常乐面容一肃,点头惨笑道:“是的,全庄武士无一生存,师伯原以为你已把消息通知了八师弟,不意你竟反被他们擒囚此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上官慕龙遂将入庄遭花彩云突袭之经过详细说出,愤然遭:“想不到那花彩云竟然是恩将仇报,而且不顾自己庄中人的死活,真是该杀!” 醉龙常乐面现沉痛之色,浩叹道:“唉,这也是你八师伯好色的下场,师伯到昨天才知道,原来那花彩云和智多星郑子瑜竟都是降龙圣手的人,她是奉命嫁给你八师伯而从中牵制你八师伯的行动的!” 上官慕龙张目骇然道:“原来如此,那么我八师伯哪里去了?” 醉龙常乐道:“据说被花彩云骗入一间密室中苦练某种武功。要是现在还活着,说不定他还不知道「采虹庄」已变成「降龙别府」了呢!”轻轻一叹,接着问道:“孩子,你不拜你六师伯为师了么?” 上官慕龙低下头道:“不了,六师伯他老人家只肯认弟子是他的师侄,他说这就够了!” 醉龙常乐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最初是怎样认识他的?” 上官慕龙于是从剑门关病龙掘墓之事开始说起,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方把一番经过说完。 醉龙常乐一听九师弟“金龙上官天容”已被人杀害,不禁老泪纵横,道:“你爹一向与人无忤,甚获武林同道的爱戴,这事真使人想不透……” 上官慕龙黯然言道:“弟子只要找到家母,就可以知道仇家是谁了,只不知家母此刻行踪何处……” 醉龙常乐沉默半晌,皱眉道:“你离开仙人岛已有数月,照说你母亲应该已经知道才对,但她到现在还不来找你,说不定……” 上官慕龙心头一震,惊惶道:“被仇家害了?” 醉龙常乐道:“也许不至于这么严重,但也许……唉!我这个「醉龙常乐」就是这样始终「乐观」不起来,凡事都会往最坏的方面猜想……” 上官慕龙一想到母亲的安危,不觉忧心如焚,伸手拉住醉龙常乐的衣袖问道:“师伯,现在弟子该怎么办才好呢?” 醉龙常乐慨叹道:“师伯也不知道,不过,要是你有勇气忍受,不妨暂时把父仇搁下,因为眼下武林浩劫已兴,像你这样年轻有为的少年,应该为正道武林之存亡贡献一点力量!” 上官慕龙肃容道:“是的,师伯请吩咐!” 醉龙常乐沉重地道:“降龙圣手已乘胜率部前往你七师伯文龙宫天影的起云庄,我们最好能超在他们前面先赶到起云庄,通知你七师伯,然后再决定对策!” 上官慕龙道:“动身之前,我们不要先把八师伯找出来么?” 醉龙常乐颔首道:“当然,降龙圣手说他还在这庄中的一间密室里「闭关」练功。如果所说不讹,那间密室可能就在像这样的地道里,现在我们分头找找看吧!” 老少俩于是就在地道内分头搜索,但找遍了整个地道的所有石室,也未见秀龙潘宾的影子,醉龙常乐道:“也许不在这里面,我们再到别处看看!” 两人钻出地道口,忽听中院那边传来一片喊杀之声,伯侄均是心头一震,连忙起步循声赶了前去。 转眼赶到中院,只见原来的“采虹厅”前,此刻正有一个老人和二个少女在与十七名红黑剑手搏斗,那老人是绿帽公瞿正燮,两少女是冯燕燕和小秋儿。 上官慕龙一见之下,大喜过望,一声长啸,立时飞身扑上,动手参战起来。 这十七名红黑剑手本就不是绿帽公和冯燕燕等人的对手,这时再加入上官慕龙,那还支持得住,不到盏茶工夫,便即全部倒地不起。 冯燕燕乍见心上人,芳心喜不自胜,一步跳到上官慕龙身边,拉住他的手腕欢叫道: “慕龙哥,你好么?” 上官慕龙热切地反握住她的玉腕笑道:“还好,我听毛老前辈说你们也来了,只是没空去找你们!” 冯燕燕吃了一惊,紧张地摆头张望道:“毛老爷子在哪里?” 上官慕龙微笑道:“我也不知道,你紧张什么?” 冯燕燕嘟嘴道:“我猜必是我爷爷要他来捉我回去的,我才不回去呢?” 上官慕龙哈哈笑道:“毛老前辈不是来捉你们回去的,你放心!” 冯燕燕高兴地道:“那就好,慕龙哥你这一向想不想我?” 上官慕龙颇感尴尬,抬目偷瞥了醉龙常乐和绿帽公一眼,低声道:“当然想你,一天至少想三次!” 冯燕燕柳眉一颦,板下玉脸道:“哼,才想三次么?” 上官慕龙着慌道:“你别生气,我实在没空多想你,以后我多多想你好了!” 冯燕燕一皱鼻子道:“哼,你不想就不想,我才不稀罕呢!” 那小秋儿一直静静的站在一旁观看他们那种“旁若无人”的亲热劲儿,心里颇不是味儿,这时忍不住开口道:“小姐,你忘了是不是?” 冯燕燕听得一呆,望着她问道:“小秋儿你说什么?” 小秋儿冷笑道:“那天晚上你进入龙门山刺探,他知道了竟不管你的死活,你说见了他要狠狠赏他一记耳光,这会怎么就忘了?” 冯燕燕娇靥一红,瞪目叱道:“鬼丫头,我自有主张,要你来多管什么闲事!” 小秋儿小嘴一噘,生气的转过身去,不看他们了。 绿帽公原在和醉龙说话,这时不禁哈哈大笑道:“这叫做多管闲事多吃屁,小秋儿,你哪里知道-一” 冯燕燕登时羞红了睑,跺足道:“瞿老爷子,你敢乱说一句,我就会告诉你那母蜂王!” 绿帽公“嘿嘿”憨笑两声,果然不敢再说下去,转对醉龙常乐笑道:“老朋友,事不宜迟,咱们快到各处找找看吧!” 醉龙常乐转望上官慕龙道:“孩子,你们三人负责搜索前院,如有发现,马上以啸声通知我们!” 说完,向绿帽公一招手,两人双双纵身而起,进入中院搜索去了。 冯燕燕一怔道:“慕龙哥,他们要搜索什么?” 上官慕龙道:“找我八师伯秀龙潘宾,他可能被隔绝在这在内的一间密室里,咱们这就到前院去找找看!” 三人来到前院,冯燕燕一步不离的跟在上官慕龙身边,一面喋喋不休的说着她如何偷跑出仙人岛,如何进入龙门山刺探降龙圣手的行动,以及绿帽公入山通知她说“你慕龙哥已赶往采虹庄”,于是她立即和小秋儿随绿帽公星夜赶来,真是急得要死…… 上官慕龙也把别后情形告诉她,两人正说得起劲,忽听前面的小秋儿惊叫道:“咦,那是什么呀?” 上官慕龙吃了一惊,抬头急问道:“小秋儿,你看见什么了?” 只见小秋儿站在院门口,踮足向庄外瞧望,答道:“好大的尘烟,那是龙卷风么?” 上官慕龙飞步奔到院门口,纵目一望,发现庄外约两里远的道路上,尘烟滚滚,并隐约可见有一族人马正朝这边直冲过来,不禁大惊道:“不好,降龙圣手率领部下赶回来了!” 冯燕燕惊讶道:“他们还回来干么?” 上官慕龙道:“我四师伯原以「金领队」的身份混在他们中间,后来他老人家在途中悄悄离队折回,那降龙圣手想必已发觉「金领队」有诈,故此赶回来捉人了!” 说话间,那一片尘烟已由远而近。 小秋儿惊慌道:“啊呀!这么多人,咱们怎么打得过?” 上官慕龙急道:“咱们快退回内院去!” 三人奔回到中院,上官慕龙开声大叫道:“四师伯!四师伯!降龙圣手折回来了!” 不闻回应,随即奔入内院,继续高喊道:“四师伯!瞿老前辈,降龙圣手折回来啦!” 内院也没有人回应。 冯燕燕惶然道:“要命,他们跑到哪里去了!” 上官慕龙又四处飞奔大叫了一阵,依然没见四师伯、绿帽公踪影,心中大急,忙向冯燕燕和小秋儿道:“快!咱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再说!” 冯燕燕发慌道:“对,可是躲到哪里去呢?” 上官慕龙游目四顾,见左边有一间杂仓,便挥手道:“咱们躲进那间杂仓里去!” 三人奔入杂仓,只见仓内堆积着数百袋白米,高达屋梁,冯燕燕一见大喜道:“咱们就爬上那里面躲一躲好了!” 上官慕龙虽觉不理想,但这时已无暇再去觅寻更好的躲藏之处,乃点头道:“好吧,你们先爬上去!” 冯燕燕讶道:“你不上去么?” 上官慕龙道:“我要出去看看,待会再进来!” 说着,闪步而出,耳听马蹄声已响到庄门前,当即纵身跃上屋顶,伏身屋脊上向下窥望,俄顷便见几个人飞步直冲进内院来,为首一人竟非降龙圣手,而是名震天下的九龙之首秃龙严公展。 上官慕龙大出意外,同时也十分高兴,当下纵身落地,迎上前拜倒道:“大师伯您来了!” 秃龙严公展一见上官慕龙,面上现出一片惊愕之色,却步道:“咦,你不就是六师弟那个徒儿陆志剑么?” 上官慕龙恭声道:“弟子实是「金龙上官天容」之子,以前之所以化名「陆志剑」,完全是六师伯的意思!” 秃龙严公展神色一凝,双目神光暴射,注目打量了上官慕龙一阵,以极度诧异的声调道:“你果然是九师弟之子?” 上官慕龙道:“是的,前年在九嶷山偷点龙灯的也就是我娘,想来大帅伯已知道了吧?” 秃龙严公展神色由惊诧而变为悲伤,微微颔首道:“咳,师怕听是听人说过了,但一直不敢相信你就是九师弟的儿子,真是意外-一你爹到底怎么了?” 上官慕龙垂首道:“家父已于十多年前,被人害死了!” 秃龙严公展目光一凝,沉声道:“谁害死你爹?” 上官慕龙道:“弟子尚不知仇家是谁,惟家母知道,她要待弟子练成绝艺后才肯说出仇家姓名……” 秃龙严公展目光连闪,又沉声道:“你娘此刻何在?” 上官慕龙道:“不知道,家母已与弟子失去联络很久了!” 秃龙严公展满脸严肃地沉默片刻,手捻黑须缓缓道:“不可能找到她么?” 上官慕龙道:“除非凑巧遇见,否则,恐怕要等到明年清明节才能会面。” 秃龙严公展抬目讶问道:“这是怎么说?” 上官慕龙道:“前年弟于因故与家母失散,后来找到师祖三多老人从其练武,家母不知,曾托绿帽公瞿老前辈帮助寻找弟子,约定不管有无找到,明年清明节均在剑门关相见,这是瞿老前辈告诉弟子的。” 秃龙严公展点头一哦,忽然举目四顾,问道:“这采虹庄遍地血迹,莫非降龙圣手已经来过了?” 上官慕龙黯然说道:“是的,大前天半夜里,降龙圣手突然提前率部来犯,详细情形是这样的……” 当下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探得降龙圣手决定提前进犯采虹庄,及自己赶来采虹庄告警的全盘经过说了一遍。 秃龙严公展听得惊怒交进,仰天悲呼道:“天啊!老夫只慢了一步,想不到采虹庄已落到这个地步!” 上官慕龙接口又道:“降龙圣手刻下已率部赶往梁州,欲乘胜进攻七师伯的起云庄呢!” 秃龙严公展抽搐着面肌冷笑道:“哼,除非老夫赶不上,不然他别想再度得手!”话语至此一顿,目放精光地凝注上官慕龙道:“你说你四师伯和绿帽公等人也在此,怎么不见人?” 上官慕龙道:“四师伯和瞿老前辈刚才进入内院搜寻八师伯的下落,这会不知哪里去了。”说着,转对那间杂仓大叫道:“冯姑娘,你们出来吧!” 话声甫落,杂仓里已飞射出冯燕燕和小秋儿,她们奔到上官慕龙身边,冯燕燕瞥了秃龙严公展一眼,含羞笑道:“慕龙哥,这位老先生是你的大师伯么?” 上官慕龙正要替她引见,闻言一怔道:“正是,你怎么知道?” 冯燕燕窃笑道:“他头上光溜溜,一看就知是「秃龙」了!” 上官慕龙正色道:“不可胡说,快上前拜见大师伯!” 冯燕燕朝秀龙严公展敛衽一福,脆生生道:“大师伯您好!” 秃龙严公展面现慈笑道:“老夫一直不知令祖隐居于仙人岛,多年来一直未去问候,心中甚感不安!” 冯燕燕微笑道:“好说,我爷爷一向不喜欢人家去打扰他,您不去也罢!” 上官慕龙皱眉不悦道:“燕燕,你又胡说什么?” 秃龙严公展哈哈大笑道:“童言无忌,慕龙贤侄别责怪她了!” 笑容一敛,掉头向身后的几名随从看了一眼,又回望上官慕龙道;“慕龙贤侄,你说你四师伯和瞿正燮正在这庄中寻找你八师伯?” 上官慕龙道:“是的,可是小侄刚才找了好久,都不见他们的影子。” 秃龙严公展沉吟道:“嗯,师伯听说你八师伯这庄里有些布置,只怕他们误陷了机关也说不定,咱们再分头找找看吧!” 冯燕燕抢嘴道:“好,我和慕龙哥搜寻左边,你们搜寻右边,看谁先找到!” 秃龙严公展微微一笑道:“很好,不过你们可得小心一点,若是不慎误陷机关,救起来可很麻烦呢!” 于是,数人分成两批,秃龙严公展带着几个随从奔向右边内院,上官慕龙与冯燕燕和小秋儿寻向左边内院,三人走上内院一道走廊,冯燕燕忽向上官慕龙低声道:“慕龙哥,我不大喜欢你大师伯。” 上官慕龙错愕道;“为什么?” 冯燕燕道:“我不知道,只觉他眼神阴森森的怪可怕,看了令人毛发竖立!” 上官慕龙失笑道:“别瞎说,我大师伯是大大的好人,你不要多心!” 冯燕燕轻哼一声道:“你怎知他是大大的好人?” 上官慕龙道:“别的不说,就以今天他肯带领自己的部下驰援我八师伯而论,可见他确比其余五位师伯好!” 冯燕燕无话可说,噘噘上唇,接着眼睛一转,又低声道:“告诉你,我和小秋儿刚才躲在那间杂仓白米堆上时,曾听到了一种怪声!” 上官慕龙一惊道:“什么怪声?” 冯燕燕道:“我说不上来,那声音很小很小,好像有一个人在很深的地方喊叫!” 上官慕龙急道:“咱们再去听听,说不定是四师伯和瞿老前辈他们呢!” 三人于是又转入杂仓,一齐爬上白米堆上,伏身于米袋间贴耳凝听起来。” 静静听了片刻,不闻一点异响,冯燕燕颦眉道:“奇怪,怎么没有了?” 上官慕龙脱口道:“只怕是你耳杂有毛病吧?” 冯燕燕白他一眼:“去你的,你耳朵才有毛病呢!” 上官慕龙笑笑道:“要不然,怎么刚才有,现在却没有了?” 冯燕燕正要回答,小秋儿忽然轻“嘘”一声道:“快听,又有了!” 上官慕龙连忙低头贴耳于米袋间谛听,果然听得白米堆底下传上来一丝长长的怪啸,声音细如蚊鸣,仿佛来自很深的地下。 冯燕燕兴奋地道:“你听,这不是我耳朵有毛病吧?” 上官慕龙点头道:“不错,这一定是人的声音,咱们快把这些米袋搬开看看!” 冯燕燕道:“好,你下去,让我把米袋一袋袋丢给你移开去!” 上官慕龙应声跳落地,冯燕燕即时动手把米掷下,上官慕龙接住后推到一旁,如是忙了一阵方把数约两百袋的白米搬开,只见地上是一层厚厚的楼板,上官慕龙刚把栈板扳开,忽听“咚!”的一声,地面整个翻转过来,变生仓猝,三人一声惊叫方自出口,业已一齐跌入黑沉沉的地下,直往下面坠落,落下约摸五丈深,刚觉身躯触着地底时却听又是“咚!”的一声脆响,敢情是触着又一块翻板,三人身子仍未稍停,继续往下坠去。 “咚!咚!咚!”……翻板一个接一个,一直跃过九层翻板,方觉身子一紧,耳听身边铃声大作,伸手一摸,方知已落入一个索网中,被悬空吊着。 黑暗中,冯燕燕伸手乱摸,惊叫道:“慕龙,你在哪里?” 上官慕龙握住她的玉腕道:“我在这里,咱们被网子困住了!” 冯燕燕又叫道:“小秋儿,你没有受伤吧。” 小秋儿被上官慕龙紧紧压在底下,又羞又急,挣着叫道:“没有,但是啊呀,你要死啦!” 上官慕龙知道她为什么急,忙道:“别慌,让我把这网子撕破!” 他双手抓住网子,正要用力扯断,蓦听黑暗中有人开口冷冷说道:“这下面全是淬过毒的刀山,你们不要命就撕网好了!” 上官慕龙吃了一惊,运目搜视,但见四下漆黑如墨,看不见发话之人,便开口道: “喂,你是何人?” 那人冷冷反问道:“你们又是何人?” 上官慕龙大声道:“我是上官慕龙,金龙上官天容的儿子!” 那人惊“噫”一声;“什么,你是金龙上官天容的儿子吗?” 那上官慕龙道:“是啊,你是谁?” 那人不答,却又急急问道:“你父此刻何在?” 上官慕龙道:“家父已遇害多年,你是谁?” 那人仍不答,又问道:“谁杀害了你父亲?” 上官慕龙道:“不知道,你问这事干么?” 那人依然不答,又反问道:“你来这采虹庄干什么?” 上官慕龙道:“来找我八师伯!” 那人道:“找他何为?” 上官慕龙道:“一言难尽,你究竟是谁?” 那人仍不置答,室中沉静片刻之后,忽然“嚓!”的一点火星爆起,随见室中亮起一盏琉璃灯,光线照明了周围的一切,也照现了那个说话之人。 原来这是一间长约三丈宽仅八尺的石室,四面无门无窗,地面一半是黑森森的刀山,一半是平坦的砖板,那说话之人就站在砖板上。 他年约四十,身穿一袭破黑袍,面貌十分英俊,但脸色紫黑,双目寒芒熠熠,神色间洋溢着一股逼人的冷峻和残酷。 上官慕龙原以为他可能是八师伯秀龙潘宾,这时一见他脸色紫黑异常,迥非八师伯那张白若敷粉的的俊脸可比,立知他不是八师伯,心中暗惊,不禁又开口问道:“喂,你是谁?” 那人仍不回答,举手隔空朝捆着上官慕龙等三人的索网上端点去。 “啪!”的一声,索网上端的吊素应势而断,网中的上官慕龙三人立如陨石疾速向“刀山”坠落! 三人均惊得魂飞魄散,冯燕燕骇叫道:“啊呀,救命哪!” 那黑衣人微微一笑,但见他原来举起的右手顺势往后一缩,随见上官慕龙等三人坠势一顿,如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掌托住,竟斜斜飞离刀山,掉落于砖板上。 上官慕龙紧张的心弦为之一松,当即解开索网钻了出来,朝黑衣人长辑道:“多谢兄台相救之恩,请问-“」 黑衣人插嘴冷冷道:“你到底是陆志剑还是上官慕龙?” 上官慕龙心中惑讶,抬目仔细打量他几眼,这才看出他正是八师伯秀龙潘宾,不觉退步惊呼道:“您-一八师伯,您的脸色怎么变黑了?” 秀龙潘宾冷然道:“我问你到底是陆志剑还是上官慕龙?” 上官慕龙连忙拜倒道:“小侄实是金龙上官天容之子,前年在九嶷山所用「陆志剑」一名,其实是六师伯替小侄取的……” 秀龙潘宾也不伸手扶他,神色一派冷峻威严,目光眈眈地问道:“那时你为何要改名换姓骗人?” 上官慕龙纳头答道:“那时小侄尚不知家父即是上官天容,六师伯之所以替小侄取了那么一个姓名实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秀龙潘宾冷笑道:“我知道,他大概想占有你父亲那一块九龙香玉佩,哼!那玉佩上的九种武功有什么了不起?我现在练成的这种武功并不比它差,不信你们瞧瞧!” 说着,身形倒地一滚,竟然滚至刀山之上,在那黑亮锐利的刀尖上翻来覆去,一面翻滚,一面发出刺耳的怪啸,身上那袭黑衣被刺碰了无数个小洞,但全身却未现一点伤痕,看样子全身皮肉竟似比铁都坚。 冯燕燕瞧得满脸惊奇,靠近上官慕龙身边低声问道:“慕龙哥,这是哪一门的武功?” 上官慕龙轻笑道:“你说呢,小师父?” 冯燕燕玉脸泛红,讪讪地道:“我的意思是:他练的这门武功比「金钟罩」强不了多少,用之防身则可,克敌则不成,为何他竟说不比「九龙香玉佩」上的武功差?” 小秋儿接口道:“正是,我看这位采虹庄主神经有点不正常!” 那秀龙潘宾在刀山上翻滚了一阵,蓦地长身掠起,跳到上官慕龙面前,一改冷峻颜色,嘻嘻笑道:“慕龙贤侄,你大概看不出这门武功的妙处吧?” 上官慕龙躬身道:“是的,师伯可否把「妙处」告诉小侄?” 秀龙潘宾摇头笑道:“不,我练这门武功是准备用来对付降龙圣手的,在未与降龙圣手动手之前,我不能把它的妙用告诉任何人!” 上官慕龙暗中观察他的神色,觉得他的一对眼睛虽然精光熠熠,却有些呆滞不灵,心中诧异不置,乃问道:“师伯进入这间石室多久了?” 秀龙潘宾道:“大概已有一个月了吧,这里昼夜不分,我也搞不清楚了。” 上官慕龙又问道:“是谁建议师伯在此闭关练武的?” 秀龙潘宾道:“就是你师伯母花彩云,她真是一个又贤慧又能干的女人,若非她想到这个主意,只怕到时候我真不是降龙圣手之敌呢!” 上官慕龙暗叹一声,又道:“师伯在此闭关练功,对于庄中的一切情形都不清楚么?” 秀龙潘宾点头道:“嗯,我带了很多干粮到此,打算于除夕之前出关,在此期间,庄中诸事均由你师伯母和智多星郑子瑜代理。” 上官慕龙道:“师伯不怕降龙圣手提前进犯么?” 秀龙潘宾摇头道:“不怕,要是降龙圣手提前来了,你师伯母自然会随时来告诉我!” 上官慕龙低头沉痛地道:“但结果她并没有告诉您!” 秀龙潘宾一歪头,侧目问道:“你说什么没有告诉我?” 上官慕龙思之再三,觉得不告诉他实情也不是办法,遂将那花彩云原是降龙圣手派来师伯处“卧底”的人,以及采虹庄已被降龙圣手攻占的全盘经过说了出来。 秀龙潘宾听得哈哈大笑道:“你师伯母曾与我山盟海誓,永不变心,她哪会做出这种事?你这孩子真会说笑话!” 上官慕龙正容道:“师伯如不相信,不妨出室一观!” 秀龙潘宾笑道:“不必,我这就喊她来让你见见如何?” 上官慕龙点头道:“好,请师伯喊她来吧!” 秀龙潘宾一脚跳到石边一堵石壁前,伸手拉动一条由石壁上一个小圆孔里穿入的绳索,一面向上官慕龙笑道:“这条绳子一直通到她的卧房,那里装有一个金铃,她听到铃声就会马上下来!” 冯燕燕忍不住问道:“你多久没有拉它了?” 秀龙潘宾道:“半月前拉过一次,那时她劝我没事不要喊她下来,以免分散练功之心,所以自那次以后我就没有拉动这条绳子了。” 冯燕燕抿唇一笑道:“那么我敢跟你打睹,今天你如能把花彩云喊下来,我…… 我……” 秀龙潘宾微笑道:“你要怎样?” 冯燕燕想了想,肯定地道:“我帮你找降龙圣手报仇!” 秀龙潘宾转望上官慕龙问道:“贤侄,她可是你的新婚妻子?” 上官慕龙红脸:“不,她是我师祖三多老人的孙女儿,名叫燕燕!” 秀龙潘宾吃了一惊,瞠目失声道:“三多老人,他老人家还健在么?” 上官慕龙正要回答,忽听石壁中传出一阵轻轻“轧轧”之声,秀龙潘宾大喜道:“你们快听,我的贤内助花彩云来了!” 冯燕燕浅笑道:“你最好冷静一点,否则你会受不了刺激!” 一语未毕,只听石壁中有个娇美悦耳的声音道:“潘郎,你喊我何事?” 语音不高,看似距石室还有数丈远。 上官慕龙一听声音,心头大震,脱口惊呼道:“咦,果然是她!” 秀龙潘宾哈哈大笑道:“彩云,你快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石壁中的花彩云道:“我站在这里面也可以听得到,你说吧!” 秀龙潘宾并不坚持,哈哈笑道:“告诉你,我有一个师侄掉入这间石室,他说你是降龙圣手派来嫁给我的女奸细,还说我们全庄之人已被降龙圣手杀尽,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 石壁中的花彩云脆笑道:“不,一点也不可笑。” 秀龙潘宾一怔道:“为什么?” 石壁中的花彩云笑道:“因为你师侄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秀龙潘宾面容一懔,沉声道:“胡说,我才不相信你是降龙圣手派来诱惑我的女奸细!” 石壁中的花彩云“格格”娇笑道:“那么你认为我是什么人呢?” 秀龙潘宾展颜笑道:“你是我的妻子,最贤慧最能干的妻子!” 石壁中的花彩云娇声大笑道:“哈哈,好个秀龙潘宾,你一向自诩是猎艳的能手,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好色的大傻瓜!” 秀龙潘宾脸色一变,怒声道:“彩云,你变了么?” 石壁中的花彩云笑道;“我没有变,只不过以前的花彩云是个虚情假意的花彩云而已!” 秀龙潘宾勃然大怒,厉叱一声,挥掌猛劈石壁,大喝道:“开门!我要出去!” 石壁中的花彩云冷笑道:“开门?你要我放虎伤人么?哈哈……” 秀龙潘宾挥掌连劈石壁,把石壁打得“蓬蓬”响,厉声叫道:“你开门,我要出去看看!” 石壁中的花彩云娇笑道:“别看了,你的彩虹庄早已变成降龙别府,全庄的人也早已一个不存,包括采虹九神将和你的儿子在内!” 秀龙潘宾双掌拼命推击石壁,推了一阵,忽然全身瘫痪的倒下,抱头呼哭道:“你骗我!彩云,你骗我!我为你杀了文姬,你……你……你好狠啊!” 石壁中的花彩云连连娇笑道:“哈哈,要是你把我看作降龙圣手的人,我这样做并不算狠,现在我要走了,我劝你最好节哀顺变,跟你的师侄上官慕龙乖乖坐等死神的降临吧!” 银铃般的笑声渐渐远去,终至不可复闻。 秀龙潘宾跃身跳起,双脚疯狂的猛踢石壁,厉叱道:“开门!开门!你这泼妇!你不开门我宰了你!” 上官慕龙生怕他刺激过甚而发疯,连忙上前劝道:“师伯请息雷霆,她既是降龙圣手的人,现在怎肯替您开门,还是我们自己来设法脱困吧。” 秀龙潘宾听如未闻,一味朝石壁猛踢猛打,但石壁坚固异常,任他使尽全身功力,依然分毫不动,于是他又倒地抱头痛哭,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上官慕龙暗叹一声,运指点了他的睡穴,把他抱到一边让他躺好,然后转向冯燕燕和小秋儿苦笑道:“我这位八师伯神经确已不正常,我们要想脱困,看来只有靠自己了!” 冯燕燕咬唇沉思道:“奇怪,那花彩云怎么还在这里?” 上官慕龙道:“她熟悉庄中机关,可以随处匿藏,大概我大师伯也不知道她还在这里……” 冯燕燕颦眉道:“你大师伯会不会来救我们?” 上官慕龙沉吟道:“这很难说,只怕他还不知道我们已掉落这间地下石室呢!” 冯燕燕发愁道:“这可怎么办呢?” 上官慕龙仰望石室顶上道:“不知能不能由那上面出去?” 小秋儿催促道:“那你快跳上去看看嘛!” 上官慕龙赧笑道:“我跳不上,那上面足有五丈高呢!” 小秋儿道:“这还不简单,你先站到小姐的肩头上再跳,不就可以跳上去了?” 上官慕龙一想这办法未尝不可一试,便转望冯燕燕问道:“小师父你愿不愿意?” 冯燕燕红脸嘟嘴道:“我不,要么你站到小秋儿肩头上去跳!” 小秋儿笑叫道:“我才不呢,我的肩头也是他站得的么?” 冯燕燕含怒瞪她一眼道:“怎么站不得?你是丫环,我是小姐,对不对?” 小秋儿吃吃笑道:“你虽是小姐,却是他的人,我虽是丫环,与他毫不相干,对不对?” 冯燕燕娇叱道:“谁是他的人?死丫头你敢胡说,我撕破你的嘴!” 小秋儿掩口笑道:“这是迟早的事罢了,我何曾胡说。” 冯燕燕跺脚气叫道:“你干不干?” 小秋儿摇头脆笑道:“不干!” 冯燕燕大怒道:“你当真不干?” 小秋地仰脸斜目笑道:“当真不干!” 冯燕燕叹了口气,道:“好吧,你不干我干,但是你给我记住,总有一天,我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秋儿微微一笑道:“到那时候再说吧,小姐!” 冯燕燕冷哼一声,转望上官慕龙耸耸肩道;“来么,你跳上去吧!” 上官慕龙潇然一笑,抬脚跃上她的香肩,再顿足纵起,一冲三丈多高,哪知仍跳不到石室项处,只见石室那上面是一片平滑如镜的石板,隐约可见翻板的缝隙,却毫无抓攀之处,无奈只得飘身落地,摇头道:“不成,还是碰不到,你们两个一起来吧!” 冯燕燕立刻转望小秋儿娇喝道:“过来!你再撒泼,看我敢不敢打你!” 小秋儿粲然一笑,姗姗走到她的身边,顿足跳上她肩头,俯望上官慕龙笑道:“来呀,这叫做叠罗汉,可惜这里没有人欣赏……” 上官慕龙纵身登上她的双肩,再用力一顿双脚,身形直冲而起,双掌运出真刀猛朝石板上击去,只听“砰!”的一声,石板分毫不动,反被震得疾速堕下,小秋儿也在他双脚一顿之下,由冯燕燕肩上栽落,活像一支竹杆,顿然一折为三。 小秋儿爬起身急问道:“打开了没有?” 上官慕龙摇头叹道:“没有,好像蜻蜓撼石柱,看样子那石板足有一尺厚呢!” 冯燕燕揉着肩头苦着脸道:“要命,这一来我们只怕要活活饿死了!” 上官慕龙移目望向石室后边,见那里的一张石桌放有两袋干粮,心下稍安,说道:“半月之内大概还不致饿死,但我想大师伯最后一定会知道咱们身陷机关,他会找过来的!” 冯燕燕愀然道:“那要等多久?” 上官慕龙摊手道:“谁知道,咱们等等看吧。”—— 网友扫校 第八章 铁血映赤地 于是,三人就在石室中相对坐下,默默等待着秃龙严公展前来搭救。大约足足等了三个时辰光景,仍未听见石壁中有一点声响,冯燕燕开始现出不耐烦,以要哭的声调道:“慕龙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上官慕龙嗒然道:“大概已入夜了!” 冯燕燕道:“那你大师伯为什么还不来?” 上官慕龙道:“我想他正在四处寻找我们,只是他不知道我们陷在这里罢了。” 小秋儿道:“何不把你八师伯的睡穴解开?也许他会想到出室的办法呢!” 上官慕龙也觉得八师伯经过这几个时辰的沉睡之后,神智或许会好一点,当下起身走过去,正要出手解开他的穴道,忽听由石壁传来一阵“轧轧”之声,那声音与早先花彩云来时所发出的完全一样! 冯燕燕也听到声音,忙道:“且慢,有人来了!” 话声刚落,但见右边那堵石壁突然移动起来,徐徐向上升起,露出一条宽阔的地道。 地道上,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迹。 冯燕燕惊诧道:“咦,怎么没有人?” 上官慕龙也觉奇怪,低声道:“你们别动,我先过去瞧瞧!” 他举步走到地道口,运目一瞧,只见地道长约两丈,尽头有一道石梯折向右边,再走近石梯下一看,隐约可见石梯上面又是一条地道,却仍不见半个人影,当下停步思量片刻,急速转回石室说道:“看情形似有人在暗中协助我们脱困,我们赶快走吧!” 冯燕燕手指昏睡中秀龙潘宾,道:“你这位八师伯怎么办?” 上官慕龙走过去将他背起,挥手道:“走,你开路!” 冯燕燕拔出宝剑领先走入地道,登上一道石梯,又走过一条两丈长的地道,再登上一石梯,忽地惊叫道:“啊呀,是什么东西?” 上官慕龙疾忙越前一看,原来只是一张字柬,它贴在地道石壁上,由于地道有通风设备,故字柬微微飘动,乍见很像一只编幅,当即趋前扯下,只见字柬上写着两行草字:“老弟:遣开妞儿们,速赴援起云庄。一朵云留” 上官慕龙不禁跳脚大叫道:“一朵云!一朵云!原来是他救了我们!” 冯燕燕迷惑地道:“一朵云?谁是一朵云?” 上官慕龙兴冲冲道:“他是一位武功很高的中年残丐,曾经数度暗助我脱险” 冯燕燕噘嘴道:“哼,他要你遣开我们是什么意思?” 上官慕龙一愣,但很快便明白中年残丐要自己离开“妞儿们”的意思,当下举手搔头道:“哦,这个……大概有他的道理在吧?” 冯燕燕皱皱鼻子追问道:“什么臭道理?” 上官慕龙陪笑道:“我也不知道,嘻嘻……” 小秋儿道:“我猜必是嫌我们麻烦,哼!那臭叫花真可恶!” 冯燕燕接口道:“正是,他最好别教我碰上,否则,哼哼……” 上官慕龙笑道:“我又不会听他的话,你们紧张什么啊?” 冯燕燕嫣然一笑道:“是啊,你若听从一个臭叫花的话遣开我们,那岂不是大笑话?” 上官慕龙不再多说,举步走去,又登上一道石梯,忽见这一层地道石壁上又贴有一张字柬,扯下一看,上面写道:“臭叫花也想喝你们喜酒,但绝不是现在!一朵云再及” 冯燕燕看了又羞又气,大骂道:“臭叫花胡说!臭叫花胡说八道!” 上官慕龙忙道:“住口!他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可骂人?” 冯燕燕跺脚道:“谁教他说什么喝喜酒不喝喜酒的?” 上官慕龙含笑不语,举步再走,一连登上五道石梯,方才走上地面,摆头顾望,发现置身于一间精美的卧房里,知是花彩云的房间,于是便把秀龙潘宾放在床上,再运指解开他的睡穴。 秀龙潘宾悠悠醒转,眨了眨眼皮,蓦地翻身下床,如飞冲出房门。 上官慕龙紧跟而出,大叫道:“八师伯!八师伯!您要往哪里去?” 这时天已三更,四周一片黑暗,那秀龙潘宾恍如听不见上官慕龙的呼喊,飞身登上屋顶,纵目四瞩满目创痍的采虹庄,突然仰天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凄厉,有若鬼哭神嚎! 上官慕龙瞧他神色大异,心头暗懔,连忙飞上屋顶劝慰道:“八师伯,您请冷静一点——” 秀龙潘宾双目一瞪,暴叱道:“你是谁?谁是你八师伯?” 上官慕龙躬身道:“小侄上官慕龙,师伯忘记了么?” 秀龙潘宾挥臂狂吼道:“我不认识你!给你我滚开!我要找花彩云去!我要找花彩云去!” 上官慕龙再次躬身道:“师伯请听小侄一言,那降龙圣手……” 秀龙潘宾未待他话尽,猛然劈出一掌,厉声道:“你是降龙圣手?好!我先打死你!” 掌出如电,力道雄浑异常。 上官慕龙知他已然发疯,虽作防备,却不敢出手抵抗,疾忙仰身飘退,手指南方大声道:“降龙圣手已去巫山起云庄,您快追上去吧!” 秀龙潘宾收掌注目问道:“真的?” 上官慕龙道:“真的,花彩云也在那里呢!” 秀龙潘宾怪啸一声,双袖一拂,踏屋疾奔而去,眨眼奔出了采虹庄。 上官慕龙怔立良久之后,这才转对站在一旁发呆的冯燕燕和小秋儿叹道:“唉,他终于发疯了!” 冯燕燕颦眉问道:“你很同情他么?” 上官慕龙点头道:“嗯,他迷恋花彩云而狠心杀死自己的发妻,结果花彩云却害得他家破人亡,这个刺激实在太大了!” 冯燕燕道:“因此我认为他不值得同情!” 上官慕龙不愿批评自己的长辈,乃顾左右而言他道:“奇怪,我大师伯好像也已不在这庄中了!” 冯燕燕道:“还有你四师伯和绿帽公也不知哪里去了,咱们再找找看吧。” 三人在庄中找了半天,均不见三老他们的踪迹,只在采虹厅的粉壁上见到秃龙严公展留下的四行墨字:“慕龙贤侄:汝等三人突于庄中失踪,师伯找遍全庄均无发现,谅已因故离庄他去,今为驰援起云庄不容延迟,故率部先行,汝等如返回此地,火速赴巫山起云庄会晤为盼!师伯严公展留字” 上官慕龙读罢留字,低头想了片刻,掉头向冯燕燕笑道:“小师父,要是我听从那位中年残丐的话遣开妞们,你会怎样?” 冯燕燕玉脸微沉,佯怒道:“你敢?? 上官慕龙笑笑说道:“敢不敢是另一问题,我是在问你,如果我当真独个儿走了,你有何打算?” 冯燕燕眼眶一红,尖叫道:“你敢?” 上官慕龙耸耸肩,低声道:“这样吧,你们先在此稍等片刻,待我去向那位中年残丐解释一下,我想他不会太反对你们跟着我的。” 冯燕燕摆头张望,问道;“那臭叫花在哪里?” 上官慕龙微微一笑道:“在这庄内的某个地方!” 冯燕燕冷笑道:“那么我跟你去,我要问他凭什么理由要怂恿你遣开我和小秋儿!” 上官慕龙摇头道:“你不能去,他不喜欢见生人!” 小秋儿插口道:“别是你想藉饥溜走吧?” 上官慕龙心中一惊,连忙正色道:“这是什么话,你们这样不信任我么?” 冯燕燕见他面有不悦之色,倒也有些害怕,便推推他笑道:“好,我信任你,你去吧!” 上官慕龙点头一笑,大刺刺跨出采虹厅,转向右方进入另一进庭院,回头不见她们跟来,立即纵身疾起,几个起落便飞出采虹庄,一路向南方道上落荒而逃…… 七天之后,上官慕龙越过大巴山脉,进入文龙宫天影的地界。 也许降龙圣手欲进犯起云庄的消息已在蜀境传开,上官慕龙一人蜀地便嗅到了一股肃杀的气氛,因为接连有好几个身份不明的武林人物,纵骑由他身边驰过,行色匆匆,看似负有重大的使命! 这天中午,上官慕龙正在道上赶路时,蓦闻身后马蹄之声大作,掉头一看,但见远处有一队人马扬尘滚滚而来,前锋一骑高举一面大旗,上书“豫州柴”三字,一看即知是病龙柴亦修的人马。 临近一瞧,果然大旗之下病龙柴亦修骑着一匹花斑骏马,领着数约五十名的锦衣武士疾驰而来。 上官慕龙自从了解了六师伯病龙柴亦修的为人之后,对他已产生厌恶和恐惧,这时见他率领部下进入梁州来,虽知他多半是驰援七师伯文龙宫天影而来的,但仍不敢与他相见,当下一矮身形,低头钻入道旁一片杂林中。 转眼工夫,病龙柴亦修和五十名锦衣武士已由树林外风驰电掣而过,每排二骑,有如一条长蛇,迅速冲向南方道上,渐渐远去了。 上官慕龙正欲出林,忽听远处马蹄声又起,探头一望,原来又有一队人马扬尘驰来。 前锋一骑亦举擎一面大旗,上书“荆州柯”三字,正是盲龙柯天雄的兵马! 盲龙柯天雄虽未真正找过上官慕龙的麻烦,但上官慕龙对他也没有好印象,因此也不想和他相见,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须臾,只见盲龙柯天雄亦率着数约五十名的红巾武土纵骑驰过,蹄声如雷,滚滚驰向南方道上。 等到人马远去,上官慕龙正想出林,远处马蹄声又起了。 这回来的是“扬州睡龙董路臣”的人马,人数亦在五十左右,睡龙董路臣骑一匹黑马,人在马上依然不改常态,低头、闭目,浑身不带劲,一副昏昏欲睡之状,令人颇替他担心随时会从马背上跌下来。 他的部下一律穿着蓝色劲装,身材骠健,神态高昂,竟是一支精锐部队。 上官慕龙想起自己母子俩在九崇嶷,差点死在他的“天龙指”下,故对他也没有好感,又把头缩回去树林中。 俄顷,睡龙董路臣的人马也驰过去了。 又不久,“徐州含光城笑龙翁笑非”的人马亦由远而近,他的部下身着黄色劲装,个个身宽体胖,竟是一支别开生面的胖子军。 笑龙翁笑非纵骑于大旗下,一直笑态盈眉地和身边一个部属谈笑风生,好像刚由战场凯旋归来似的。 上官慕龙望着他们已由树林外的道上驰过,心想八龙已到其五,还有两个未到的是“醉龙常乐”和“秀龙潘宾”,但前者没有部属,而且已在采虹庄神秘失踪,后者已因家破人亡而发疯,后面不可能再有人马开来了吧? 那知思忖未已,远处马蹄声又如雷传来,竟又有一支人马开来了。 这支想象以外的人马,人数多达一百,有僧有道有丐,年纪不一,服装互异,为首一个老叫花手上也高举着一面大旗,上面赫然绣着“上官”两个大金字。 上官慕龙大吃一惊,心中大叫道:“天啊,这批人是哪里来的?” 是的,这是多么使人惊奇的一件事,只因从今天五龙率部前来援助文龙宫天影的情形看,眼前这批“杂军”所标举的“上官”两字,应该就是代表爹爹“金龙上官天容”才对,可是他深知爹爹生前并未立庄置堡,亦无蓄养部属,更何况爹爹已亡故多年,如今这批“杂军”是从哪里来的呢? 假如那面大旗上的“上官”两个金字不是代表爹爹,那么,它代表谁呢? 上官慕龙膛目惊愕间,那批“杂军”已驰近树林外的官道上。 只见那领队者竟是个赤眉老和尚,他年逾八旬,鹞眼蒜鼻,嘴如仰月,若非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袈裟,谁也不敢相信他是佛门中人,因为他的相貌实在太可怕了。 但是,他的相貌虽然长得可怕,一对眼神却散射着一种正气凛然的光芒。 上官慕龙瞧得满腹疑惑,再也忍耐不住,飞身掠到道上,张臂大叫道:“来者止步,在下有事请教!” 那赤眉老和尚立即勒停坐骑,举手约住众人,然后向上官慕龙合掌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何故挡路?” 中气充沛,显然有着极高的内功造诣。 上官慕龙抱拳还礼道:“请问大师父,你们诸人可是赴援起云庄的?” 赤眉老和尚颔首道:“正是,小施主有何指教?” 上官慕龙举手一指那面大旗问道:“在下斗胆请问,这面旗帜上的「上官」两字究竟是代表何人?” 赤眉老和尚凝目打量他几眼,反问道:“小施主何故问此?” 上官慕龙含笑道:“在下觉得你们这旗帜上的「上官」两字,显然是代表「金龙上官天容」的了,可是据在下所知,金龙已亡故多年,故此甚感惊异,大师父可否赐告?” 赤眉老和尚冷然道:“不错,老衲也听说金龙上官大侠已不在人间,但他的精神不死,因为他的儿子已出现江湖了!” 上官慕龙前此已听五味怪侠毛扬尘描述过爹爹生前任侠仗义的各项事迹,知道爹爹在生之日极受武林人土的爱戴,当下轻“哦”一声,微笑道:“大师父等昔日与金龙上官大侠交情想必非浅?” 赤眉老和尚道:“谈不上交情,但老衲等昔日都曾受过上官大侠的恩惠,因此我们有意为他的儿子打天下!” 上官慕龙极力压抑住激动的情绪,以平静的语调问道:“大师父见过金龙之子么?” 赤眉老和尚摇头道:“没有,但老衲等不久当可和他相见!” 上官慕龙惊讶笑道:“怎么说?” 赤眉老和尚道:“这是五味怪侠毛老施主说的,他要找们赶去巫山起云庄助文龙宫天影一臂之力,届时自可和上官慕龙会面!” 上官慕龙一听大喜道:“啊,毛老前辈此刻何在?” 赤眉老和尚皱了皱寿眉,没好气地道:“小施主无故挡道,又这样连连盘问,莫非认定老衲不敢再像当年那样发脾气是不是?” 上官慕龙正要回答,忽见那举旗的老叫花以强硬的手法把大旗送到赤眉者和尚手中,敞声大笑道:“哈哈,我老叫花早就说你半僧上人不够资格当领队,你偏要逞能,如今还是让我老叫花来吧!” 被称为“半僧上人”的赤眉老和尚,敢情还没把脾气修好,一见老叫花把大旗强塞到自己的手中,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磐,瞪目怪叫道:“姓洪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叫花不理他,翻身下马,朝上官慕龙抱拳道:“上官少侠,要是我老叫花没有喊错,事不宜迟,请先上马再说如何?” 上官慕龙慌忙抱拳道:“晚辈岂敢,还是老前辈请上马吧!” 半僧上人眼睛一直,瞧望上官慕龙失声道:“啊,你就是上官慕龙?” 上官慕龙含笑一挥道:“是的,刚才多有冒犯,大师父请原谅!” 半憎上人长长惊“噢”一声,拉住身边的老叫花问道:“洪帮主,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叫花哈哈大笑道;“你半僧上人大概还记得当年金龙上官大侠的容貌吧?” 半僧上人点点头道:“记得啊!” 老叫花笑道:“那么,你再仔细地看看这位上官少侠,看他的面貌有没有当年上官大侠的影子?” 半僧上人果其凝目再端详了上官慕龙一阵,这才又长长惊“噢”一声,忙不迭翻身下马,将大旗交给旁边一个老道士,合掌稽首道:“善哉,善哉,老衲眼拙,差一点发错了脾气,恕罪恕罪!阿弥陀佛!” 上官慕龙长揖恭声道:“不敢,大师父折煞晚辈了!” 半僧上人面上喜色盈盈,再合掌道:“上官少侠,实不相瞒,老衲当年是个偷鸡摸拘的坏胚子,后来承蒙令尊的感化,放下屠刀做了和尚,只因……” 那老叫花见他大有滔滔不绝之势,立刻挥手怪叫道:“我说上马再说,你这野和尚听见了没有?” 半僧上人听如未闻,转身向那百名武林豪杰高声道:“诸位,这位上官少侠就是「金龙上官天容」之后,让我们为金龙上官大侠有此英哲而欢呼三声!” 那百名武林豪杰登时纷纷撤出兵器,高举着欢呼起来。 原来这些武林豪杰当年都是“冀州”武林黑白两道的人物,以前都曾受过金龙上官天容的恩惠或感化,后来金龙上官天客神秘失踪,冀州便归入“秃龙严公展”的手里,他们无法与秃龙的手下相处,因此纷纷退出江湖,最近接到五味怪侠毛扬尘的通知,知道金龙上官天容有后,于是答应重出武林扶助上官慕龙打天下,希望能由秃龙严公展手里收回冀州武林霸权,这时见到了上官慕龙,就好像见到了小主人,自然兴奋异常,因此欢声雷动。 上官慕龙并不知他们的心意,但见他们如此热忱,不禁感激得热泪盈眶,连连向众人拱手作揖不已。 好半天,众人才才渐渐安静下来。 半僧上人这才耸耸肩膀,转望老叫花笑道:“洪帮主,你认为老衲不够资格当领队,难道你就够资格不成?” 老叫花哈哈笑道:“别愁,老叫花不过开开玩笑而已,你快请上官少侠上马吧,老叫花还是跑跑腿习惯!” 于是,上官慕龙在半僧上人的坚请之下跨上了老叫花的坐骑,一行百余之众立刻浩浩荡荡的向前挺进。 上官慕龙一路与半僧上人和老叫花攀谈,方知他们两位都是数十年前即已名震武林的人物,老和尚的俗家名号叫“无情屠夫魏玄光”,顾名思议,可知他早年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后来改邪归正做了和尚,只因不会念经,故赢得了“半僧上人”的雅号。至于老叫花,乃是丐帮的前任帮主,号称“伏虎神丐洪石松”,都是与五味怪侠毛扬尘平辈论交的武林异人,此次接受五味怪侠的邀请,重出武林主事召集昔日敬仰金龙主官天容的武林散兵游勇,其真正的目的,除了想收回冀州武林霸权之外,据说还有另一层意义,只是这层“意义”只有五味怪侠一人知道罢了。 而这次所以举起“上官”大旗与秃、笑、睡、盲、病五龙同时会师梁州,也是出自五味怪侠的授意。 上官慕龙虽不明白五味怪侠的真意所在,但想他这样做必会与师祖三多老人有过商量,也就暂时保持缄默,老老实实的当起“领队”来了。 三天之后,笑、睡、盲、病及上官慕龙五队人马先后抵达巫山脚下,上官慕龙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拜见四位师伯。四龙对于上官慕龙的突然出现,均大表惊异,其中表现得最亲热的有病龙柴亦修,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前年在九嶷山附近那百姓祠冒充降龙圣手的行为已被上官慕龙识破,还拉着上官慕龙问长道短,频频“垂询”别后情形,真是“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内中只有睡龙董路臣表现冷淡,盖因他已从部下“金华市侠杨三白”的嘴里获知上官慕龙已知道自己前年曾派遣部下,假装“海盗”企图抢夺九龙香玉佩之事,这时和上官慕龙见了面,自是十分尴尬,只好装出一副要死不活昏昏欲睡的样子。 笑龙翁笑非有意给病龙柴亦修一个难堪,一把拉过上官慕龙哈哈大笑道:“孩子,前年在九嶷山上,你为什么化名「陆志剑」,难道你把师伯们当作敌人么?” 上官慕龙长揖道:“二师伯请恕罪,当时小侄尚不知家父即是金龙上官天容……” 病龙柴亦修搓搓手,轻咳笑道:“二师兄千万不要多心,小弟当时所以隐去这孩子的真实姓名,实因担心他的性命安全,因为杀害师弟之人必非等闲之辈,他可以随时致这孩子手死命,唉唉……” 盲龙柯天雄冷酷的面上闪过一抹微笑,开口问道:“龙贤侄,你娘哪里去了? 上官慕龙恭声道:“家母于前年与小侄因故失散后,至今毫无消息。” 盲龙柯天雄沉吟道;“你离开仙人岛已有数月之久,照说像今天这种场面,她应该会猜想到你多半会来参与,是以应来找你才对,其所以至今未来找你,可能已遭遇意外了!” 上官慕龙低头黯然遭:“是的,小侄也曾有这样想法……” 盲龙柯天雄正要再说什么,忽地面容一凝,转对笑龙翁笑非道:“二师兄,咱们派去起云庄的探马回来了!”众人摆头一望,果见远处道上出现了一匹快马,像一只野兔疾窜过来。 眨眼间冲到四龙部众之前,马上跳落一个黄衣胖大汉,他急趋向笑龙翁笑非面前恭禀道:“报告城主,水晶宫主人及起云庄主快到了!” 笑龙翁笑非目光一注,含笑问道:“起云庄情况如何?” 黄衣胖大汉道:“起云庄平安无事!” 笑龙翁笑非神色一怔,诧异道:“喷,起云庄平安无事?” 黄衣胖大汉道:“是的,降龙圣手并未前来攻打起云庄,据说他们进入梁州时,包括降龙圣手在内,一百个人突然在一夜之间全部失去踪迹!” 上官慕龙惊讶道:“一百个人?降龙圣手原带有红黑两百名剑手及八个剑客,其中留在采虹庄的只有一个剑客和三十个剑手,现在开来梁州的应该还是有一百七十多人才对呀!” 黄衣胖大汉道:“这是起云庄主亲口说的,详情属下亦不得而知。” 病龙柴亦修面呈严肃之色道;“莫非降龙老贼运用声东击西的战略,转攻荆州去了?” 一语震动在场众人,因为这是极有可能之事,而降龙圣手如果真是采取此一战略,则危险性最大的该算距离采虹庄最近的荆州凌霄堡,因此盲龙柯天雄面色大变,跳到自己部众之前大声叫道:“兄弟们,准备开拔回堡!” 五十名凌霄堡的武士登时纷纷拨转马头,准备开拔回堡,就在此时,忽闻四下炮声大作,立见由山中冲出两群火牛,为数不下三五百头,以钳形阵式前这边猛窜而来! 众人睹状大惊失色,纷纷拨马欲退,但此时会合在一起的四龙部众及上官慕龙的“杂军”,为数总在三百骑以上,急切间哪能迅速撤退得了,大家争先恐后之下,顿时被冲得马嘶人仰,秩序大乱。 转眼之间,那三五百只火牛已奔到近前,形成包围之势,低头直冲过来了! 笑龙翁笑非长啸一声,跳上马鞍大喝道:“大家别慌,几只火牛有什么可怕的,随老夫弃马迎击!” 本来“火牛”这东西在武林人的心目中,的确没有什么可怕的,但因此刻众人聚集在一处,而且全骑在马上,行动极不方便,加上马匹惊慌乱窜,因此无不慌了手脚,这时听见笑龙喝令弃马,立刻纷纷跳下马来,迎着猛冲而来的火牛群奔去。 “杀啊!” “杀啊!” 一片喊杀冲天声中,一场人与牛的战争于焉开始了。 那些火牛头上挺着两支尖刀,尾巴拖着火把,全因负痛而疯狂奔驰,来势十分凶猛,看见有人迎上来,挺角便刺,毫不客气。 笑龙翁笑非振臂大叫道:“斩牛脚!带刀剑的人斩牛脚!” 转眼间,牛嗥人叱,人牛“战”成一团,由于火牛是以包围之势冲上来的,它们彼此碰上时根本不懂得避让,因此“战”时敌友不分,又惨烈又滑稽。 笑、睡、盲、病四龙及上官慕龙等数人武功高绝,自然不把火牛放在心上,一掌便可结果一头,但其余部众却有穷于应付之苦,故当场被火牛触死的,亦不在少数,刹那间人尸牛尸倒满一地。 正在人牛纠斗不休之时,蓦然一声长啸划空传到,旋见一条庞大人影踏空飞来,疾然纵落火牛群中,双脚连点牛背,登时有十几头火牛在他的一踏之下,瘫痪地倒了下去。 来者非别,正是九龙之首秃龙严公展。 四龙立即跃上牛背如法炮制,病龙柴亦修一面踩踏牛背,一面大声问道:“大师兄,你的人呢?” 秃龙严公展高声道:“昨天与降龙老贼发生遭遇战,他的人多,愚死的部属不幸已全军覆没了!” 笑龙翁笑非接口问道:“七师弟情形怎样了?” 秃龙严公展惨然道:“七师弟身负重伤,愚兄已将他救往别处去了!” 一直很少开口的睡龙董路臣忽然开声道:“那么,刚才探马回报说「起云庄平安无事」,大师兄和七师弟都在庄中,这是怎么一回事?” 秃龙严公展沉声道:“愚兄来迟一步,起云庄已被降龙老贼攻陷,那探马入庄所见的七师弟和愚兄,必是降龙老贼化装的!” 病龙柴亦修道:“大师兄既知起云庄陷落,为何不尽速通知我们?” 秃龙严公展道:“愚兄也想尽速通知你们,无奈七师弟他伤势甚重,愚兄不敢马上离开他而去。” 说话间,人牛之战已至尾声,许多火牛都被他们以内家真力踏死,其中有一部价四散奔开,因此战事很快便结束了。 但饶是如此,四龙及上官慕龙等带来的三百多人和坐骑,已是死伤大半,场上人马牛尸体杂陈,血流遍地,情景惨不忍睹! 上官慕龙杀得遍身染满牛血,这时瞪着一对血红的眼睛大叫道:“降龙老贼此刻何在? 咱们找他去啊1” 秃龙严公展这时才发现上官慕龙也在场,神色微微一怔,当下也不遑发问,挥臂大喝道:“大家去起云庄看看,说不定他还在庄中!” 众人早与那一大群的凶悍火中“战”昏了头,闻言便欲往山上冲去,盲龙柯天雄却大声地阻道:“且慢,降龙老贼纵有三头六臂,他这时也不敢再在起云庄停留,最可虑的是他极可能乘虚攻向咱们的庄堡去,咱们还是赶快返回庄堡防御要紧!” 睡龙董路臣高声道:“不错,摘星堡的兄弟们快到后进集合!” 于是,四龙各把自己的部众集合起来,略作清点之后,随即匆匆取道赶回自己的庄堡去了。 上官慕龙也请半僧上人清点人数,结果发现只死了十几人,原来半僧上人此番带来的这百名英豪,均是冀州武林知名的高手,每人都有他的一套,较之四龙带来的二流角色自然要强多了。 秃龙严公展并未随四龙走,他询问上官慕龙在采虹庄的经过后,对于那位中年残丐 一朵云深表惊异,说道:“武林中居然还有这么一位高人,你知道他此刻在何处?” 上官慕龙道:“他像天上的一朵云,今天飘到这里,明天飘到那里,神秘莫测,小侄也不知道他行踪何在。” 秃龙严公展沉吟一阵,又问道:“你们现在打算何处去?” 上官慕龙道:“降龙老贼既已攻陷起云庄,他的第三步行动,极可能转攻荆州五师伯的凌霄堡,小侄打算与这数十位英豪赴虎牙山一看,不知大师伯以为如何?” 秃龙严公展颔首道:“你五师伯武功虽然很高,可惜双目失明,如降龙老贼要向他下手,正需要有人帮忙,你的看法很对,师伯就跟你一道去吧!” 上官慕龙躬身道:“是,小侄年幼不懂事,路上还请大师伯多多指教!” 秃龙严公展苦笑道:“好说,师伯若是能干,也不会把带来的部众全部断送在降龙老贼手里了!” 上官慕龙吃惊道:“大师伯带来的人当其全数罹难了么?” 秃龙严公展浩叹一声道:“不错,昨晚师伯带人赶到起云庄时,你七师伯已身受重伤,师伯一面保护他,一面与降龙老贼动手,故此无暇指挥部下作战,结果百名部属全被他的七个剑客及两百名红黑蒙面剑手围歼而死,除师伯和你七师伯幸免于难外,一个也没活着逃出来!” 上官慕龙道:“七师伯此刻在何处养伤?” 秃龙严公展道:“在距此五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庄上,那小村庄的人都是你七师伯的佃户,师伯已将他安顿妥当,大概要疗养个把月才能起床,你要不要去看他?” 上官慕龙想了想,摇头道:“现在时机紧迫,如何消灭降龙老贼才是当务之急,小侄以后有机会再去向他老人家请安吧!” 秃龙严公展点点头,环望遍地尸体慨然道:“这样也好,咱们把这些尸体掩埋之后,就动身赶赴荆州虎牙山援助你五师伯!” 上官慕龙刚才见那四位师伯竟不顾自己部下横尸荒野,使即开拔离去,心里甚觉不快,这时听见大师伯秃龙反要掩埋不是他自己的部下人的尸体,不觉敬佩之心大起,暗想毕竟还是大师伯心地仁厚,不愧有“大好人”之誉,当下欣然道:“正是,大家一齐动手吧!” 于是,众人开始动手挖地,足足忙了个把时辰,方将所有的尸体掩埋完毕。 这时已是日薄西山的黄昏时分,远处山中暮烟四起,上官慕龙与大师伯秀龙严公展及半僧上人等商量的结果,决定连夜起程赶往盲龙柯天雄的凌霄堡,好在半僧上人带来的百名英豪虽非百炼金刚,一日一夜不休息也不至支持不了,因此众人就在秃龙严公展和上官慕龙的率领下纵骑奔向虎牙山而去。 巫山距虎牙山仅三百多里,沿长江而下即可到达,上官慕龙一行人连夜疾赶,第二天早上已进了荆州的官渡口,大家取出随身干粮吃过之后,立即再度出发,哪知沿途一打听,均无降龙圣手经过的消息,秃龙严公展便向上官慕龙道:“贤侄,我看降龙老贼可能未来荆州,咱们还是转往豫州弄月庄看看吧?” 上官慕龙思索着道:“降龙老贼行动神秘异常,咱们打听不到他的行踪,似不能就表示他未来荆州,而且除非他打算暂停行动,否则,绝无舍近求远之理,小侄以为还是去一趟凌霄堡看看的好!” 秃龙严公展沉思半晌,额首笑道:“也好,师伯只是觉得奇怪,照说他带的人不少,不可能全无踪迹才对……” 正说着,忽听丐帮老帮主伏虎神丐惊叫道:“咦,前面道上怎么啦?” 上官慕龙抬目一望,发现前面约半里外的道上倒着许多尸体,不禁大惊道:“不好,可能是五师伯的人马!” 说着,双腿一夹马腹,领先拍马急进,眨眼弛至近处,一看地上倒的正是凌霄堡的红巾武士,有的身首异处,有的伤中要害而死,约有三十名之多,看情形昨天未被火牛触死的,已尽数死在这里了。 上官慕龙对于五师伯盲龙柯天雄及其凌霄堡的红巾武士虽无好感,但看降龙圣手如此嗜杀,不由也为之义愤填膺,忍不住怒骂道:“好个降龙圣手,我若不把你这老贼碎尸万段,此生誓不罢休!” 秃龙严公展随后驰至,他满脸流露悲痛之色,默默注视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良久,长长浩叹一声道:“唉!你五师伯情形也不晓得怎样了?” 上官慕龙沉痛地道:“往最好的方面想,他老人家或许已赶回堡去了!” 秃龙严公展凝声道:“不管情形如何,咱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援助他!” 上官慕龙恨不得马上找降龙圣手跟他拼个死活,闻言立刻回头向众人大声道:“诸位英雄们,大家辛苦一点,务必于明日中午赶到凌霄堡援助我五师伯,走啊!” 一声呼喊,百骑齐跃,登时全速猛进,有如一道湍流疾速地奔向虎牙山。 中午,抵新滩,黄昏,过黄牛峡,午夜时分,来到一处不知名的荒野地带。 上官慕龙发觉众人已疲备不堪,而且许多坐骑也到了举步无力的地步,于是下令下马歇息,众人经过两日夜的奔驰,个个浑身无力,下马之后,也不管地上有多脏,一个个颓然躺下,不到盏茶光景,鼾声大作。 上官慕龙及半僧上人伏虎神丐三人不敢睡觉,分头站到高处去守望,秃龙严公展不愧是当今武林的绝顶高手,他依然精神奕奕,走到上官慕龙面前笑道:“贤侄何不躺下歇息一会儿?” 上官慕龙道:“小侄还支持得了,大师伯请歇息吧。” 秃龙严公展含笑道:“师伯也还可支持,要是贤侄不想歇息,师伯倒有几句话跟你谈谈。” 上官慕龙躬身道:“大师伯请说!” 秃龙严公展仰望天上的眉月,静默片刻之后,开口缓缓道:“这次半僧上人带来的这百名英豪,听说都是冀州武林已退隐了的人物,是么?” 上官慕龙点头道:“是的,他们都是古道热肠的义侠,大师伯有何指教?” 秀龙严公展微笑微一笑道:“又听说他们想扶你为主,收回冀州武林霸权,是否?” 上官慕龙含歉道:“这只是他们的想法,小侄绝不敢这样做,请大师伯放心!” 秃龙严公展摇头道:“不,当年你爹甚得冀州武林朋友的爱戴,后来你爹忽然失踪,冀州武林便成了「无主」的地方,其时鼠辈迭起,凶杀事件日有所闻,师伯看不过去,便擅自将冀州一地收归管辖,贤侄可知师伯这样做的用意么?” 上官慕龙市容道:“大师伯旨在遏阻流血,理当如此!” 秃龙严公展叹息道:“不错,可是许多人却误解了师伯的意思,认为师伯有意侵占你爹的地盘,唉……” 上官慕龙忙道:“大师伯做法很正确,小侄以为一个人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对于外来的批评大可不必介意!” 秀龙严公展颔首慨然道:“贤侄说得不错,师伯苦衷惟天可表,故此这些年来,师伯从不理各方的任何批评,一心只希望你爹能够回来,那时师伯便可将冀州完壁归赵,了却一番心事。可是据你说,你爹已为人所害,唉!如今只好将冀州归还给你了!” 上官慕龙心头一震,慌忙长拜道:“大师伯万勿如此,小侄决不敢接受!””」 秃龙严公展扶起他微笑道:“父业子承,那冀州一带原本是你爹的地盘,如何反说不敢接爱呢?” 上官慕龙惶然遭:“小侄学武目的,只在寻找仇家报杀父之仇及一些武林人应尽的责任而已,绝无争强夺霸之心,大师伯千万不要让小侄为难!” 完龙严公展苦笑道:“师伯也知道你不喜这样,但好人难做,师伯这些年来遭受的冷嘲热讽也够多了!” 上官慕龙正要开口,秃龙严公展突然目光一凝,别脸向左方黑暗处沉喝道:“什么人?” 黑暗中传来一片刺耳的“桀桀”狞笑:“我降龙圣手是也!” 随着话声,一个黑影由黑暗中缓步出现,临近一瞧,赫然正是为害武林到了无法无天地步的降龙圣手。 继他之后,又由四面八方冒起了黑压压的一道人环,数逾两百,人手一剑,竟然将沉睡中的百名英豪团团围住。 上官慕龙大惊失色,慌忙掉头向睡在地上的众人高声叫道:“诸位英雄快起来,降龙老贼来了!” 一言甫毕,前面已听到半僧上人和伏虎神丐的暴叱,听声音已知跟敌人干起来了。 百名英豪由梦中惊醒,仓皇爬起时,敌人已冲到眼前。 “杀!” “杀啊!” 于是,刹那间刀剑翻飞,人影交错,喊杀连天,一场令人目怵心惊的大群斗又展开了。 这一边,秃龙严公展与降龙圣手相对凝视片刻之后,秃龙严公展忽然仰天狂笑一声,抢先疾上,挥掌便劈。 降龙圣手满面狂笑,一声沉嘿,抬掌相迎,两个当今武林代表一正一邪的震世高手,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干了起来。 双方都似有意考验对方的武学路子,因此一上来便先以掌法对拆,动作时快时慢,快时如急风肆掠,漫时如美女翩翩轻舞,招式曼妙多姿,令人为之目眩神驰。 上官慕龙方自注望间,蓦觉眼前一花,一道剑光已劈至面前,疾忙将身一斜,使出了“九秋蓬”身法弯腰一转,双掌顺势切向敌人小腿。 他反应灵敏,身手又快,对方剑势才扫过他的头上,他的双掌已切中对方小腿,只听“啊哟!”一声惊叫,那人腿骨顿折,倒地不起。 上官慕龙注目一瞧,原来只是一名黑衣剑手,当下举目环顾,发现身左三丈外有一位英豪正被“八大剑客”之一的一剑断魂简斗光逼得险象环生,立刻跃身飞扑过去,有若天兵下降,大喝一声,掌出如刀,以三多神掌的“东“字一撇,劈向简斗光右肩。 一剑断魂简斗光原是来头很大的八大剑客之一,武功经验均极老到,这时哪会被上官慕龙轻易一拳击着,只见他身形一拧,脚踩八卦步,倏地便转到上官慕龙左侧,手中长剑平胸扫出,直削上官慕龙胸膛。 他号称一剑断魂,果然出手奇快异常,上官慕龙一掌落空,发觉对方剑锋已距自己脸膛不过三寸,不禁心头一惊,百忙中将身一仰,同时飞起一脚踢向对方腹部丹田。 这一手是武林常见的险招,用之稍不恰当,即有断腿当场之虑,一剑断魂简斗光估不到他胆敢如此,猝不及防,一时腹部正好露在对方攻势之下,但他对敌经验十分丰富,应变迅速,但见他足尖一挺,蓦然纵起三尺高,左掌陡沉,反向上官慕龙右脚扣来。 两人交手三招,优劣互见,一时便打了个难分轩轾。 但就双方战况来看,降龙圣手的两百名红黑剑手已占尽优势。原来,半僧上人带来的百名英豪,身手虽都不在红黑剑手之下,但他们经过两昼夜的长途奔驰,已成疲困之师,而且大家刚由沉梦中惊醒,仓皇应战,心神无法平定,加上对方还有太极剑客钟应山、百花剑客贾隆东、无影剑客施诰、蛟龙剑客萧百柳、左手剑客欧阳弼、流星剑客洪风标等几个杰出高手加入参战,因此一开始便呈现不支之势。 混战间,惨叫之声迭起,倒下去的多半是半僧上人带的英豪。 半僧上人和伏虎神丐武功虽然不凡,两人却分别被太极剑客钟应山和百花剑客贾隆东死死缠住,无法分身抢救陷于危急的部众。 双方拼斗顿饭工夫之后,百名英豪已战死一半以上,上官慕龙瞧得惊怒交迸,无奈使尽全身本领,也只能将一剑断魂逼屈下风,然而就在刚刚占到上风时,流星剑客洪风标又扑入联攻,顿时形势大转,反落下风了! 他一面拼命迎战两个剑客,一面不住观察场上情势,忽然发现场上已不见了大师伯和降龙圣手,心中一急之下,蓦觉右腿上一痛,业已中了流星剑客洪凤标一剑。 流星剑客洪凤标一招得手,出手更加凶猛,手中长剑绵绵递出,势如流星,招招攻向上官慕龙身上要害。 一剑断魂简斗光亦大发神威,长剑连翻,一口气劈出七剑,最后一剑也在上官慕龙肩头上割出一道血口。 上官慕龙连受两伤,鲜血如泉涌出,自知再打下去只有送命一途,当下奋力打出两掌将简洪二人迫退一步,陡然大叫道:“诸位英雄,留得青山在不伯没柴烧,你们各自逃命去吧!” 众英豪也知寡不敌众,不逃只有白送命,闻言登时纷纷暴退,往四下疾逃而去。 半僧上人高呼道:“上官少侠,你也快逃吧!” 上官慕龙自然打算开溜,当即使了一式“旋风舞蓬”,巧妙地脱去简洪二人的联攻,斜身掠到半僧上人身边,挥起一掌拍向太极剑客钟应山,大声道:“上人和洪帮主勿恋战,咱们后会有期。” 半僧上人得上官慕龙一掌之助,很轻易便脱离了太极剑客钟应山的死缠,他随即飞身扑至伏虎神丐身侧,扬掌推出一股狂飚卷向百花剑客贾隆东,宏声道:“老叫花,别不见棺材不落泪,咱们扯活吧!” 伏虎神丐怪叫道:“罢了,咱们回头就在你我二十年前,打出交情的那个地方会面,不见不散!” 他们两人均非等闲之辈,决定“扯活”时,谁也拦他们不住,几个起落便逃得没了影子。 上官慕龙也奋勇冲出重围,没命地落荒而逃,忍着伤口痛楚一口气狂奔七八里,忽然双脚一软,倾身倒下,昏厥过去了。 原来,他身上中了二剑,失血过多,再加上一阵奔跑,自然支持不住,奔到此,头脑一阵天旋地转,再也立脚不住,故尔登时失去了知觉。 就在他刚刚萎顿倒地之际,蓦然有一条纤小的黑影由附近电掠而至,一把揽起上官慕龙,转身疾奔,几个箭步便跳入一片密林中,左钻右钻的奔窜一程,最后窜入了树林中一间破败古刹。 这间古刹的墙壁大半倒塌,看情形已久无人居,那黑影奔入殿中,把上官慕龙放下,随即由怀中摸出一个小磁瓶,倒出三粒药丸塞进上官慕龙口中,又取出一包药粉撒在他的两处伤口上,再拿布条为他包扎好,然后走到一旁坐下—— 网友扫校 第九章 情深委屈随君行 不久,天亮了! 上官慕龙悠悠醒转,摇头顾视,一眼瞥见左殿地上端坐着一个紫衣少女,心头一惊,霍然坐起问道:“你是谁?” 那紫衣少女容貌十分娇美,年纪不过十六七,有一双弯弯蛾盾和一对水汪汪的大眼,气质纯洁绝俗,这时听见上宜幕龙发问,启唇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浅浅一笑道:“来自天山,胜沈名冰雁!” 语音脆美悦耳,有若出谷黄营。 上官慕龙倏然坐起身时,牵动了肩头和腿上两处伤口,只觉伤口一阵剧痫,不禁咧嘴痛叫一声,低头一看,发现腿上裹扎着一条布,立刻明白了一切,当下忍痛向那紫衣少女沈冰雁点了点头,感激地道:“我大概是昏倒了,多谢沈姑娘搭救!” 沈冰雁凝眸注望上官慕龙一阵,忽然玉脸泛红,低首轻笑道:“没什么,我也是碰巧路过此地你贵姓?” 上官慕龙抱拳道:“在下上官慕龙。” 沈冰雁轻点了点螓首,品味似地道:“慕龙?你很喜欢‘龙’么?” 上官慕龙不由莞尔道:“嗯,这是我妈给我取的名字,不过我也确很喜欢龙!” 沈冰雁抿唇一笑道:“我始终弄不清‘龙’到底是什么模样,你知道么?” 上官慕龙道:“龙有两只角四只脚,脚上有尖利五爪,长长的身体,身体上长满着鳞——” 沈冰雁含笑打岔道:“你见过活龙是不是?” 上官慕龙一怔道:“这倒没有……” 沈冰雁娇笑道:“这就是啦,你既没有见过龙,怎么知道它有两只角四只脚,还长着满身鳞等等的?” 上官慕龙眨眨眼道:“可是……我们常常在画上看见龙的形象,不是么?” 沈冰雁道:“那些画工自己也没有见过龙,他们只是凭幻想乱画,你怎么就深信不疑了?” 上官慕龙不觉有点头大,开始觉得眼前这位沈姑娘思想精细过人,叫人有些难于对付,不由期期艾艾道:“但是龙的画像已流传甚久,我们又都不曾见过活龙,自然也不能否定它的模样是错的,对不对?” 沈冰雁微笑道:“你这样说还中听一点,刚才我是听你说得活龙活现,所以跟你抬抬杠,告诉你,我喜欢绣老虎,小猫,鸳鸯等等的,可就从没绣过龙!” 上官慕龙色喜道:“啊,你会刺绣?” 沈冰雁歪着头得意地道:“怎么不会?我看见什么就会绣什么,就是不绣没有见过的东西,我曾经绣了很多老虎送给别人家,他们说我绣得很好,都把它当宝贝似的悬挂起来呢!” 上官慕龙冲口道:“那你也绣一幅送给我好不好?” 沈冰雁一嘟小嘴道:“才不呢,我又不认识你!” 上官慕龙哈哈笑道:“我们现在不是认识了么?” 沈冰雁含情脉脉的瞟他一眼,摇摇头道:“不,我要送给别人,就是不送给你!” 上官慕龙微笑道:“什么道理?” 沈冰雁讶然笑道:“不告诉你!” 上官慕龙搔搔头,深为少女心思之古怪莫测而“心痒”不已。 沈冰雁噗味一声道:“喂,我忘了问你,你是怎么受伤的?” 上官慕龙道:“我和许多武林朋友正要赶往凌霄堡,援助我五师伯育龙柯天雄退敌,不料在途中遭遇降龙圣手的狙击,一场拼斗的结果,我们输了,我也受了伤!” 沈冰雁注目问道:“降龙圣手是谁?” 上官慕龙诧异道:“你不知道降龙圣手这个人?” 沈冰雁道:“我刚从天山下来,一路游山玩水到了这里,我怎会知道降龙圣手是谁?” 上官墓龙一哦道:“你会武功么?” 沈冰雁点首道:“会,我爹爹教我的,他武功很高呢!” 上官慕龙追问道:“你爹的名号如何称呼?” 沈冰雁道:“冰潭居士沈秀山,你听说过没有?” 上官慕龙想了想,摇头道:“没听说过!” 沈冰雁笑道:“你当然没有听说过,我爹爹已经十七年没离开天山一步了!” 上官慕龙讲然遭:“哦,他为何不离开天山一步?” 沈冰雁道:“我爹爹在潜练一门很高深的武功,他发誓不练成绝不下山!” 上官慕龙点点头,转问道:“你娘呢?” 沈冰雁锹然道:“我娘早就死了!” 上官慕龙忙道:“哦,对不起,那你应该在山上陪你爹爹才对啊!” 沈冰雁轻“嗯”一声,略现腼腆地道:“一向我也都是陪我爹爹住在山上,可是最近不晓得为什么,老是想出来玩玩……” 上官慕龙道:“不要玩太久,玩几天就回去吧!” 沈冰雁巧笑道:“我还没玩够呢,我还想到黄鹤楼去看看,听说那里风景很美,你以前去过没有?” 上官慕龙摇头道:“没有,我走过的地方只怕没有你多!” 沈冰雁大喜道:“好极了,咱们一道去好不好?” 上官幕龙沉吟道:“暗,照理说,你救了我的命,我是不该拒绝你的,可是我实在没有空,我要到虎牙山去。” 沈冰雁颦颦眉道:“你要去虎牙山干么?” 上官慕龙道:“我五师伯住在虎牙山,因为那个降龙圣手要去攻打他的凌霄堡,我应该赶去帮他退敌广 沈冰雁眨眼道:“但是你现在受伤不能动,是不?” 上官慕龙轻叹道:“是啊,真急死人呢!” 沈冰雁低首沉思片刻,忽然抬脸笑问道:“那虎牙山在什地方?” 上官慕龙道:“虎牙山距我昨夜昏倒的地点约有一百五十里,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冰雁不答,又笑问道:“去黄鹤楼顺不顺路?” 上官慕龙点点头道:“正好顺路!” 沈冰雁拍手喜道:“这敢情好,我先陪你去虎牙山,然后你再陪我去黄鹤楼玩,好么?” 上官慕龙见她一派天真无邪,不觉心中大悦,欣然点头道:“好,不过我的伤势恐怕要等几天才能痊愈呢!” 沈冰雁兴冲冲道:“别愁,我保证你明天就可走路,昨夜我给你眼下三颗‘千年参王丹’,还替你敷了我爹爹特制的外伤圣药,最迟明天就可痊愈!” 上官慕龙疑信参半,但这时除了静养之外,不相信也没有用,乃含笑说:“你身上有没有带干粮?” 沈冰雁关切地道:“你可是肚子饿了?” 上百慕龙赧笑道:“正是,我已一天一夜没吃饭,肚子里‘叽哩咕噜’的叫,真要命!” 沈冰雁起身道:“我没带干粮,待我去买些回来!” 上官慕龙连忙取出一锭白银道:“真抱歉,你拿这银子去买吧。” 沈冰雁嗔道:“你以为我没有银子是不是?” 上官慕龙自是解人,途不再客套,一笑收回银子,沈冰雁亦在嫣然一笑之下飘出了古刹。 就在沈冰雁离开古刹不久,古刹外突然传来了人语声:“暧,急色鬼,别拉我好不好?” “那么走快一点,咱们到那古刹里去!” “我怕……” “怕什么?你跟你娘还不是一个样子?哈哈哈……” 语声渐近,听来距古刹已不过十步。 上官幕龙吃了一惊,暗忖来者若是敌人,眼下自己受伤不能动手,还是先躲起来的好,心念一动,立即起身跳到殿上一尊断了头颅的佛像后躲好。 俄顷,只听那两男女的脚步已响人殿中,旋听那女的惊叫道:“啊哟,这是佛寺,我不来啦!” 那男的道:“佛寺有甚么关系,你看那尊大佛爷的头已经给人搬了家,他看不见我们的!” 那女的连叫道:“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回家去了!” 那男的诡笑道:“嘿嘿,你不要我的金手锅了么?” 那女的轻“嗯”一声,期期艾艾地道:“要,你给我好么?” 那男的笑道:“给你可以,不过要等到……嘿嘿……你先坐下来吧!” “不,我怕那个佛爷爷!” “趴怕,他是死的!” “哪里哟,我娘说佛爷爷都是活的,只是我们肉眼看不见而已!” “别听你娘胡说八道!” “哼,你骂我姐,我不跟你好了!” “哈哈,好好,不骂不骂,来!傻大姐,让我亲条……” “等一下,你先把那副金手铜给我好不好?” “不行,过后再给你便了!” “我就怕你赖皮,我娘说你们男人都是赖皮的!” “放心,我雪山飞狐不是那种人!” “真的?” “真的!”话声到此停止,旋有一片轻微的“悉悉簌簌”之声响起,上官慕龙觉得那女子的声音有点耳熟,忍不住偷偷一瞧,视线瞥处,不禁大吃了一惊。 原来那女的竟是绿帽公霍正担的女儿“傻大姐”,那自称“雪山飞狐”的男人则是个农著华贵的瘦削汉子,他此时把傻大姐抱在怀中,正在熟练地脱着她的衣裳。 那情形谁都看得出他们将要干些什么事,上官慕龙震骇之下,霍然站起大喝道:“傻大姐,你不能这样!” 那自称“雪山飞狐”的瘦削汉子和傻大姐做梦也没想到殿中藏着人,两人均大吃一惊,雪山飞狐托地跳起,翻腕撒出背上的长剑,一指上官慕龙厉叱道:“好小子,你是谁?” 上官慕龙还没有回答,那傻大姐已认出上官慕龙正是自己上次在晋城见过的那个美少年,不禁又惊又喜的叫道:“啊呀,原来是你……” 雪山飞狐面色一变,对着她冷笑道:一哼,你认识他?” 傻大姐兴冲冲的点头道:“正是,他上次给了我一锭银子,足足有十两重咧!” 雪山飞狐大怒道:“好,人家的银子你都已接受了,竟敢骗我说还没跟人家睡过觉!” 傻大姐又慌道:“我真的还没有,他上次给我根子时,我原想嫁给他,可是我站旅太少不愿意,拉着我就走……” 雪山飞狐“哼”一声,面上怒容略敛,回望上官慕龙冷笑道:“好小子,你既然出不起高价,为什么又来破坏大爷的好事?” 上官慕龙不觉俊险通红,飞眉冷喝道:“胡说!我是她父亲的朋友,我不准你欺负她!” 雪山飞孤又望着傻大姐问道:“真的么?” 傻大姐一呆过:“什么真的么?” 雪山飞狐眉头一皱,耐性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他说与你父亲是朋友,真的么?” 傻大姐点头道:“大概是真的,那天他是跟我爹在一起的。” 雪山飞狐冷笑道:“哼,你爹要你嫁给他?” 傻大姐眼睛一亮,立刻转望着上官慕龙笑眯眯地问道:“喂,是不是?我爹是不是要我嫁给你?” 上官慕龙见她傻得可以,只气得面红耳赤,顿足叹道:“唉,你怎么这样傻?” 傻大姐笑道:“嘻嘻,我本来就叫傻大姐嘛!” 上官慕龙又气又难过,当下回望雪山飞狐沉声道:“朋友,念在她无知,你去吧!” 雪山飞狐一掂长剑哈哈笑道:“走?哈哈,若是你小子跑得快,大爷倒可饶你一命!” 上官慕龙不由冷笑叱道:“你别看我身上带了伤,老实说,像你这种角色,我还不放在眼里呢!” 雪山飞狐仰天暴笑一声道:“乳臭未干也敢吹大气,给大爷滚出来吧!” 上官慕龙双手一按佛肩,单脚跳地,一拐一拐的走到他面前寻文处,开口冷冷道:“你出招吧!” 雪山飞狐怪笑一声,振剑正待攻出,那傻大姐忽然尖叫道:“停!停!停!” 雪山飞狐闻叫一撤剑势,转脸问她道:“干甚么?” 傻大姐妩媚一笑道:“我不喜欢你了,你回家去吧!” 雪山飞狐面容一沉,怒声道:“你不要金镯子了么?” 傻大姐一指上官慕龙笑道:“我喜欢他的金镯子,他会给我!” 雪山飞狐面罩杀气,怒骂道:“他妈的,你见了小白脸就变心么?” 傻大姐恍似未闻,转望上官慕龙“娇”道:“喂,你会买一对很大很大的金镯子给我,是不是?” 上官慕龙脑中思绪一阵,使点头笑道:“好,我买给你,你把他赶走吧!” 傻大姐大喜,立刻伸手连推雪山飞狐道:“你去!你去!我现在不要你啦!” 雪山飞狐大为愤怒,怪啸一声,一掌扫开傻大姐,抢步直上,挥创向上官慕龙面门点来。 上官慕龙见他来势颇为凌厉,倒也不敢怠慢,当即滑步闪开半尺,右掌扬起一挥,直劈他左肩头。 “砰!”的一声,雪山飞狐左肩立被劈个正着,打得他“登登登”连退三步。 傻大姐拍手欢叫道:“好厉害,再给他一下!” 雪山飞狐原是个积年的采花淫贼,武功十分高强,自以为区区一个带伤的少年,一剑便可了结,不料刚一交手,便反吃对方击中,这才吃了一惊,情知今番碰着了出色的少年高手,当下赶忙收起轻敌之心,抱刻凝神游步,不敢再贸然轻进了。 上官慕龙举步一拐一拐地向他走过去,行若无事地说道:“别作犀牛望月了,咱们速战速决可好?” 雪山飞狐喝了一声好,疾上两步,剑走偏锋,陡然穿腋刺出,以一式“袖底藏针”猛取上官慕龙左腰。 上官慕龙潇然一笑,不退反进,左足跨前一步,右掌一扬一沉。但听又是“砰!”的一声,正中雪山飞孤握剑的右手,把他打得身体往旁颠出四五步,长剑险些脱出手。 原来上官慕龙腿伤颇重,虽然敷了沈冰雁的家传灵药,但伤口未合之前,仍不直激烈活动,为求速战速快,他两次打出的均是“三多神掌”中的妙手,雪山飞孤武功虽高,究非顶尖人物,哪里能够避开得了? 傻大姐瞧得眉飞色舞,又拍手欢呼道:“好呀!再给他一下!” 雪山飞孤毕竟是个老江湖,他两次出手两次中掌,自知差人家太远,不敢再接招,就在身形未定之际,修地顿足琼出殿外,科手打出三支丧门钉,分取上官慕龙身上三要穴。 敢情他在暗器功夫上颇有独到之处,三支丧门钉一出手,其快非常,力道雄猛,发出尖锐刺耳的破空之声。 若在平时,上官慕龙要避开这三支丧门钉,可谓轻而易举,可是他昨夜已身受二伤,流血颇多,此刻伤口未合,手上又无兵器可资拨开袭来的暗器,唯一办法,是忍着身上痛楚急速施展“九秋蓬”身法避闪一途,但如此一来,势必牵动伤口而再度流血,正自惊急得手足无措,三支丧门钉已堆堪来至不及一尺之处,他再也顾不得伤口扩裂出血,急忙身一仰,一挺左足斜射出四五尺外。 上官幕龙“九秋蓬”身法虽然巧妙无伦,他终因伤后元气较差,手脚动作毕竟迟钝了些,故此三针只避过其二,只听“嗤”的一声,其中一支已送穿左袖疾射而过,险些伤及手臂。 雪山飞孤一见三支丧门订末能伤倒他,立即抢步跳回殿门口,又抖手打出三支,厉笑道:“小子,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嘿嘿……” 上官慕龙身形未定,眼见又有三支丧门何带啸而至,这时想再跳开已赚太迟,只得赶紧一屁股坐落在地上,仰身躺下。 “咻!咻!咻!” 三支丧门钉由他身上越过,其中一支距他面门仅只一寸,差点伤了鼻头。 傻大姐又拍手叫道:“真泄气啊,烂钉子打不着人!” 雪山飞狐发出两次暗器均未伤着人家一点皮毛,本已恨极,又被傻大姐的“傻”活一激,不由气极反笑,右手再往革囊一探,正要掏出暗器,忽地脸孔一呆,一个身体竟自缓缓往旁倾去,砰然摔倒于门槛外。 于此同时,一个人影倏地出现于殿门外,正是出去买食物的沈冰雁。 她双手捧着一包食物,一脚踢开雪山飞狐,建步姗姗走人,含笑向上官幕龙问道: “喂,怎么一回事呀?” 上官慕龙慢慢站起,一面拍着身上灰尘、一面赧笑道:“这家伙名叫雪山飞现,是个淫喊,他刚才把翟姑娘骗到这里来,我出手阻止他,他打不过我,竟然施用暗器,若非姑娘适时赶到,只怕找要完蛋了!” 沈冰雁双阵露出关切之色,深深注视着他问道:“伤口怎么样了?” 上官慕龙低头看着腿伤,苦笑道:“还好,只是有一点疼……” 沈冰雁转望傻大姐,以责怪的语气道:“你这姑娘怎么这样傻,瞧你年纪也不小,怎的糊里糊涂就被人家购出来了!” 傻大姐朝他一皱鼻子道:“哼哪,谁说我糊涂,他要送给我一对金手镯,我打算骗到手后就溜他娘的,我才不糊涂呢!” 沈冰雁听他口出脏言,不由玉脸泛红,挥手清叱道:“滚出去!你这姑娘真不要脸!” 傻大姐厥嘴冷笑道:“你是他何人,居然敢叫我滚?” 沈冰雁一怔,一时哑然不知如何回答她。 傻大姐大为得意,细眉一扬,转对上官慕龙笑道:“喂,你说要买一对金手镯给我,咱们这就走吧!” 上官慕龙大为尴尬,红脸哨响道:“翟姑娘别开玩笑,我刚才是骗你的……” 傻大姐双眉一颦,嘟起嘴幽幽怨怨道:“骗我?你一个大男人怎可骗我?” 上官慕龙道:“我若不骗你一下,你就要接受他的金手镯,那怎么成问!” 傻大姐嘟嘟嘴,忽地一仰脸,跺脚尖叫道:“我不管,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一定得买金手镯给我,否则我告诉我娘去!” 上官慕龙见她便得不知好歹,甚感头痛,当下一沉睑怒道:“我不怕,你快告诉你报好了!” 傻大组神色一惨,登时眼泪扑籁扑籁直下,再眼愣兮兮的呆望他一阵后,张口“哇”的哭叫一声,转身奔出古刹去了。 沈冰雁有些啼笑皆非,回望上官慕龙道:“这个傻姑娘你认识么?” 上官幕龙点头道:“嗯,她是一位武林奇人‘绿帽公翟正彝’的女儿,天生有些傻气!” 沈冰雁含笑瞟他一眼道:“但是长得报讨人喜欢,是么?” 上官慕龙耸肩一笑,躬身坐落砖地上道:“废话少谈,现在咱们吃东西吧!” 沈冰雁也回以嫣然一笑,当即解开纸包,把十几个肉包子递到他面前笑道:“这是在一个小镇上买来的,你吃吃看,不好就少吃一点,待一会我再去买别的!” 上官慕龙拿起一个包子张口便咬,嚼咀几下,赞道:“好吃,好吃极了!” 沈冰雁也拿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口,笑道:“肚子饿了甚么都觉得好吃,是不是?” 上官慕龙确实饿极了,对她的话报本无暇去细加咀嚼,只“嗯!”了一声,一个接一个往嘴里塞,狼吞虎咽起来。 正吃得津津有味,忽见门口人影一晃,傻大姐竟又悄然走了回来,只见她在雪山飞狐身边蹲下,伸手往他怀中直摸索。 上官慕龙大为惊异,不由停止吃食,开声喝道:“傻大姐,你在干什么?” 傻大姐默默摸索着,忽然手上金光一闪,高高举起手中物,摇晃着笑叫道:“金手镯! 好漂亮的金手镯!” 上官慕龙皱眉“啧”了一声,愠容道:“快回去!否则送你吃官司去!” 傻大姐向他挤了挤眼,开心地蹦跳到他面前,伸手笑道:“官司我不要吃,给我一个肉包子吃好么?” 上官慕龙没好气的抛给她一个包子,挥手催道:“快回去吧!” 傻大姐接下包子,拿起便往嘴里送,边吃边笑道:“我不回去,我要跟着你!” 上官慕龙大惊道:“哼,你跟着我干么?” 傻大姐一指沈冰雁巧笑道:“她可以跟着,我为什么不能?” 上官慕龙正色道:“沈姑娘是我的朋友,你呢?” 傻大姐笑道:“我也要做你的朋友!” 上官慕龙沉声道:“不成!不成!你娘正在找你,你快回家去吧!” 傻大姐摇头道:“我娘才不找我哪!她前天抓到了一个冤大头,一迭声把我赶走,哈哈,她不等到那个冤大头床头金尽,才不会找我呢!” 上官慕龙一听绿帽公又戴了绿帽子,不禁心头火发,大喝道:“胡说!那么你不会去找你爹去么?” 傻大姐又连连摇头道:“我爹也不要我,他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上官慕龙咬唇道:“那我不管,总之你不能跟着我!” 傻大姐跺足道:“我偏要!” 上官慕龙大怒道:“岂有此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傻大姐嘟嘴道:“我要和你做朋友,乖乖听你的话!” 上官慕龙一怔,顿觉有发怒不得之苦,不由喀然苦笑道:“要和我做朋友也得先征求我的同意,是不是?” 傻大姐见他“软”了下来,竟反而吓唬他道:“你不和我做朋友,我就去找别人,看你怎么办!” 她要找别人做朋友,正是上官慕龙来之不得的事,可是所谓“找别人”做朋友,却有正当与不正当的分野,她傻大姐是以吓唬的口气说出的,因此可想而知她要找别人“自暴自弃”一番,这虽与上官慕龙无干,但上官慕龙对她父亲绿帽公翟正经有着一份浓厚的尊敬和同情,岂能眼看着他女儿步母蜂王的后尘而贻笑武林,故尔一听她要“找别人”去,立时大感为难,频频抓头皮不已。 沈冰雁见他被便大姐的“傻招”弄得左右为难,显得几乎要招架不住的样子,不由把玉脸一沉,起身向他遇上一步,冷冷喝道:“傻丫头,你到底滚不滚?” 傻大姐一挺胸道:“我不,你待怎样?” 沈冰雁含怒道:“你不滚,我剃光你的头发,叫你变成丑八怪!” 傻大姐扮了个鬼睑道:“哼,你敢!” 沈冰雁柳眉一颦,默默凝望她片刻,猛然右腕一探,向傻大姐头发抓去。 傻大姐极步便跑,却不跑出古刹,只绕着上官慕龙兜圈子,边跑边大叫道:“救命哪! 有人要杀我哪!” 沈冰雁呆了一呆,瞪眼娇叱道:“你瞎叫什么,谁说过要杀你了?” 傻大姐一步逃到殿门边,又朝古刹外大叫道:“快来救命哪!有个女人要杀我哪!啊呦啊,杀人哪!” 上官慕龙越看越觉不像话,正要开口喝叱,忽听古刹外有人厉声道:“谁!谁要杀人?” 随着话声,殿门外倏地闪入一个老人,这老人涧头皤皤白发,浓眉大眼,身上穿了一身五色彩衣,背上斜插着一柄铁扫帚,原来非是别人,正是五味怪侠毛扬尘。 上官慕龙一见大喜,连忙倒身下拜道:“原来是毛老前辈,您老这一向哪里去了?” 五味怪侠含笑扶起他,却转对傻大姐问道:“傻丫头,谁要杀你啊?” 傻大姐一见五味怪侠,登时好像老鼠见了猫,脸上流露出一片畏惧之色,移步向古刹外面走去,一面嗫嚅道:“毛伯伯,没……没什么,我……我……” 话未完,右脚一抬,技步便进,一溜烟似的奔出古刹去了。 五味怪侠毛扬尘哈哈大笑,边笑边喝道:“傻丫头,下次再见你胡闹,我老人家本赏你一颗臭弹才怪!” 上官慕龙正奇怪傻大姐为何见了五味怪侠就拔步开溜,一听他提到“臭弹”,方语傻大姐以前必吃过臭弹的亏,慢慢不觉也笑了起来。 五味怪快转身走到雪山飞孤身边,躬因看了看,忽然面露惊异道:“这家伙是雪山飞孤甘一飞,谁把他杀了?” 沈冰雁含笑道:“我小女子沈冰雁!” 上官慕龙一直以为雪山飞狐只是被沈冰雁制住穴道昏倒而已,一听死了,不禁吸望她吃惊地道:“啊,你把它杀死了?” 沈冰雁平静一笑道:“他既是个淫购,我下手当然不会留情,怎的,你可怜他么?” 上官慕龙只是觉得很意外,自然不会可怜一个淫贼丢了性命,当下笑笑道:“不,我没想到你的点穴手法这么厉害,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见了……” 五味怪侠以怀疑的目光凝望沈冰雁问道:“小妨娘是何人门下?” 沈冰雁敛袄答道:“小女子只从家父练武,家父冰潭居士沈秀山,敢问老前如何称呼少五味怪侠捻须沉吟道:“老夫毛扬尘,匪号五味怪侠,哈,冰潭居土沈秀山?老夫从未听过武林中有这个人啊!” 沈冰雁道:“我爹常年隐居天山之项,从未踏入中原一步,毛前辈自然不会知道他的!” 五味怪侠又持重的“唔”了一声,目露精光眈眈地注视她一阵,然后对上官慕龙问道: “孩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上官慕龙恭声道:“昨夜晚辈与半僧上人一班英豪遭遇降龙圣手老贼突击,晚辈受伤晕倒,幸蒙这位沈姑娘搭救 他与沈冰雁的相处,虽只是短短的一个上午,却对她有着异乎寻常的好感,因此除了将经过情形细说出之外,还特别为她吹嘘一番。 五味怪侠静静听他说完,沉忖片刻,点点头道:“好,你们现在一起跟老夫走吧!” 上官慕龙问道:“老前辈欲往何处?” 五味怪侠道:“你先别问,到了你就知道!” 沈冰雁道:“不行,他腿伤未愈,现在不能走动呀!” 五味怪快道:“可以的,老夫刚才看见这古刹对面不远的树林中,有一匹马在那里闲荡着,大概是昨夜战乱中失散的,沈姑娘请去把它牵来给他代步吧!” 沈冰雁似乎十分得意为上官慕龙做任何一件事,闻言欣然答应,一顿莲足纵出古刹,牵马去了。 五味怪侠望着她去远,这才又向上官幕龙问道:“这个小姑娘的确靠得住么?” 上官慕龙一愕道:“老前辈可是怀疑她的来路?” 五味怪侠颔首道:“正是,你八师伯秀龙潘宾上了花彩云的恶当便是一例,我们应该慎防降龙圣手老贼重施故技!” 上官慕尼听他提起那阴毒的花彩云,不由心头微微一震,默默思量片刻,只觉得沈冰雁一派率直。举止纯真,而且她两次出手救了自己,实在毫无值得怀疑之处,使断然道:“这位沈姑娘绝不会是降龙圣手老贼的女好细,老前辈但请放心!” 五味怪侠口角露出一丝笑纹道:“这就好,反正你也不笨,往后和她接近时,一切多加小心留意就是了。 上官慕龙道:“老前辈现在要带晚辈去的地方,是不是我五师伯的凌霄堡?” 五味怪快插头道:“不,以昨夜降龙老贼突击你们的情形,此刻’凌霄堡’必然已经被攻破,我们处处慢了降龙老威一步,那边不必去了。” 上官慕龙道:“昨夜我大师伯曾与降龙老贼动手,后来两人突然不见了踪影,不知打到哪里去了。” 五味怪侠淡淡一笑道:“这正是我们须要加以研究的一点!” 上官慕龙一呆过:“老前辈说什么?” 五味怪侠微笑道:“没什么,这个问题我们改日再来讨论吧!” 说至此,古刹外已传来马蹄声,使见沈冰雁牵着一匹健马走过来,她似因找到一匹马显得高兴异常,老远便出声笑道:“上官公子,这匹马是我找到的,卖给你便宜一点,十两银子如何?” 上官慕龙单足跳着迎上前笑道:“可以,只怕你不好意思接受呢。 沈冰雁将马牵到殿门口,五味怪侠立刻催促上官慕龙上马。老少三人使即离开古刹,朝东北方向行去。 一路上,五味怪侠很少开口,上官慕龙也不敢多问,倒是沈冰雁沉不住气,她原打算和上官慕龙赶往凌霄堡援助盲龙柯天雄,然后转道赴黄鹤楼游玩一番,这时被五味怪侠强带着上的,又不知目的地是何地方,芳心很不痛快,因此走了十几里路之后,忍不住开口问道: “毛老前辈,您究竟要带我们去哪里呀?” 五味怪侠领先健步如飞,闻言冷漠地答道:‘很远,约需十天路,沈姑娘另外有事,只管请便!” 沈冰雁不觉玉睑大红、停步垂首不语。 上官慕龙见她受窘,心里甚觉歉疚,连忙勒停坐骑,低声向她陪罪道:“对不起,这位毛老前李脾气有点怪,你多担持则个!” 沈冰雁扭扭身手道:“哼们原讲好一道去凌霄堡助你五师伯打降龙圣手。然后再去黄鹤楼玩玩的,如今却糊里糊涂的不知要往哪里去?” 上官慕龙陪笑道:“人生难得几时糊涂,反正你也只想到处游览游览,所以走到哪里都是一样,不是么?” 沈冰雁撅嘴道:“可是,我不喜欢和他在一起!” 上官慕龙道。“你便慢就会喜欢他的,他老人家很爱护晚辈,现在只是对你还有点不了解,他一旦晓得你是个好姑娘,他会喜欢你的!” 沈冰雁抿了抿小红唇,接着一笑道:“好罢,今天若非是看在你份上,我一定要顶他两句!” 五味怪侠已走出五六立外前头,这时回头喊道:“孩子你走是不走?” 上官慕龙遍应一声,忙向沈冰雁道:“走吧,你不如坐上来,咱们共来一骑如何?” 沈冰雁似乎很满意,含羞带笑道。“我不。他见了一定会笑我呢!” 上官幕龙伸出左手,笑道:“不会的,毛者前辈一向不理会这些!” 沈冰雁玉脸红红的,巧笑情兮的瞧他片刻,欣然伸出右手让他握住,再一扭身跃上他身后马背,侧身坐下…… 五味怪侠没有说假话,要去的地方果然很远,他带着上官慕龙二人一法向东北前进,晓行夜宿,第九天薄暮时分,来到了距徐州烈山仅五十里的赤湖。 五味怪侠三人刚走到赤潮附近,忽见由道旁一片高过人身的草丛里钻出一僧一丐,竟是半僧上人和丐帮老帮主伏虎神丐洪石松,上官慕龙一见大感意外,慌忙回身下马惊讶道: “两位着老前辈如何在此?” 半僧上人俯首台掌道:”善哉,贫衲和老叫花也是昨天刚到的,上官少侠一位可好?” 上官慕龙有些摸不清头脑,拱手又问道:“上人早就知道晚辈会来这里么?” 半僧上人含笑道:‘贫衲测你少侠一定会到,因毛老施生既知贫衲两人来此,自然也会通知你上官少侠,却没想到你们会一道来!” 上官慕龙立刻明白五味怪侠必将对降龙圣手来一次有计划的行动,但却想不通五味怪侠为何连召集自己人聚会也要这样故作神秘,当下正想发问,五味怪侠已先自开口笑说:“孩子,不必奇怪老夫为何不说出真情,须知那降龙老贼非寻常人可比,他极可能时刻在注意你的动向,如果他事先获知我们的目的地是来此赤湖,相信不出半个时辰,他定又会来一次突击了,老夫这样说,你听得懂么?” 上官慕龙当然听得懂,他身边的沈冰雁也当然听得懂,因此她脸色一暗,立即转对上官慕龙苦笑道:“看来咱们认识得不是时候,我还是就此和你分手的好,免得你们怀疑我是降龙圣手派来的奸细!” 五味怪侠未等上官慕龙作答,接口笑道:“沈姑娘现在最好不要走,你现在一走,更要弓胞老夫的怀疑呢!” 沈冰雁不禁跺脚大发娇滇道:“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嘛少五味怪侠笑道:“这几天来老夫一路上都都暗中观察你的行动,结果发现你每晚都乖乖躺在床上睡觉,因此老夫对你可说已有了六成的信任,等一下我们聚会时,你只要稍微离开几步也就够了!” 语至此,转望半憎上人道:“老和尚,他们两位到了没有?” 半僧上人道:“早到了,此刻正在湖中戏水呢!” 五味怪侠便向上官慕龙招手道:“来,咱们到湖边去看看!” 一行五人走到湖边,只见湖边放着一罐酒和一双杯子,而湖心水花四溅,先到的竟是在采虹庄失踪的“醉龙常乐”,他伸手抢过湖边上的酒杯,人坛圈满一杯洒,张口鲸吸而尽,然后纵声大笑道:“二十四比十五了,哈哈,你绿帽公若是游得口渴只好请喝湖水吧!” 后到一步的正是“绿帽公翟正啖”,看情形他们规定谁游输了就不许喝酒,由他一睑哭丧的神情可知他输惨了,只见他有气无力的爬上湖岸,颓然坐下后连连摇头叹道:“不来了,你这种所谓“鳖饮”的花样,我小老儿不敢领教!” 醉龙常乐一拍水面,有如飞色出水,一掠上岸,又哈哈大笑道:“你不喜欢这种花样,我随你选择好了,看是要‘巢饮’‘鹤饮’‘蛇饮’‘卧饮’或者是‘鬼饮’‘龙饮’,我都乐意奉陪!” 绿帽公翟正登一指上官慕龙大笑道:“你慕龙师侄来了,他可能也是个小酒鬼,你何不找他赌一赌?” 醉龙常乐转对上官慕龙大笑道:“哈哈,慕龙贤使你好很啊,上个月咱们两个老的在采虹庄中了机关,跌进十八层地狱,你怎么见死不救自个儿走了?” 上官慕龙连忙趋前长拇道:“弟子实不如师伯和翟老前辈设中机关,当日弟子亦曾在庄中找了很久,师伯后来是怎样脱困的?” 醉龙常乐今天似乎心情特别愉快,躬身扶起他,哈哈笑道:“那天师伯和绿帼公跌入很深的地下一间石室,被困了三天,正钱得发晕二十章,忽然来了一位救星……” 上官慕龙急问道:“那位救星是谁?” 醉龙常乐笑着道:“老朋友,就是那位自称‘一朵云’的中年残丐! 上官慕龙道:“那天弟子和冯姑娘及小秋三人也跌入一间石室,正好入师怕就在那间石室练功,后来” 醉龙常乐摆手杨口道:“那些事,师伯已听中年残丐说过,你可不必说了。” 上官幕龙摇头张望,问道:“那位‘一朵云’前辈在不在这里?” 醉记常乐摇头笑道:“不在,他说以前曾经瞒骗你说不会武功,现在和你相见,自觉无法说谎,所以不敢见你!” 上官幕龙诸愕道:“这有何妨?弟子屡次获他解危,感激都来不及,那敢怪他扯慌?” 醉龙常乐道:“君子之交系于一心,见与不见其实没多大要紧,现在大家坐下来谈谈如何捉贼的事吧!” 语毕,当先席地坐下,于是,五味怪侠、绿帽公、半借上人、伏虎神丐、上官慕龙等人亦相继坐下,沈冰雁朝五味怪侠敛任道:“请示老前辈,小女子应该站到哪里去才好呢?” 五味怪侠不觉有些尴尬,一指远处讪笑道:“随便,只要离开此地十大远就行了!” 沈冰雁答应一声,跑到十丈外的湖边站住,转身笑道:“老前辈,这样够不够?” 五味怪侠点头答道:“够了!够了!这一次实在是有些对不起你,只好日后再想办法补偿你吧厂 醉龙常乐目注上官幕龙讶问道:“这位小姑娘是谁?” 上官幕龙呐呐道:“她性沈名冰雁,家住天山,父亲名号叫‘冰潭居士沈秀山’,据说武功甚高,但从不涉足中原,此次她份下山来游历中原,有两次救了弟子的性命,因此,所以…… 五味怪侠接口笑道:“因此,所以,唉!反正你只要有办法向冯丫头交待,咱们才不管你们这些儿女私情呢!” 语至此一顿,转望醉龙常乐道:“现在你说吧!” 醉龙常乐正听的好笑,闻言立时收敛笑容,环里众人正色道:“事情是这样的,在下和翟兄当日蒙‘一朵云’搭救离开采虹庄后,立即赶赴起云在,抵达起云庄时,发现全庄已变成一片焦土,打听之下,得知降龙老贼已转攻凌霄堡去了,在下和程兄又连忙前身赶去,但走到半路,又遇见了那位‘一朵云’仁兄,他说像我们这样老是落在降龙老贼后面追.永远是同慢他一步,而且永远是敌暗我明,所以他建议我们凌霄堡不必去,最好立刻转往“水晶宫”、‘含光城’或‘摘星堡’去守株待兔,如此才能正面和降龙老贼决一胜负,在下觉得很有道理,再和他研究之下,他认为降龙老贼攻下‘凌霄堡’之后,其下一步行动目标,极可能是我二师兄的‘含光城’,因此我们两人当时便决定转道东来,“一朵云”仁见则声称发现一桩怪异事,要去弄个明白,第二天我们经过荆山脚下,恰巧玉毛前辈,相谈之下,毛前辈也认为来一次守株待兔很好,就叫我们先来这赤湖会合,后来…” 五味怪侠接口道:“后来老夫在官渡口附近遇见半僧上人和洪老帮主,次日又找到慕龙这孩子,现在我们这里已有六个人,大可和降龙圣手一拼生死,但有一点。老夫觉得最好不要让笑龙翁城主知道我们来了,因为降龙老贼必然在‘含光城’外布有眼线,如果我们的行动落入他们眼里,降龙老贼一定不敢向‘含光城’发难,而避实击虚转攻别处去了!” 醉龙常乐点头道:“晚辈也是这样想,所以今天已请洪老帮主派五十名丐帮弟子,在各处要道布下暗卡,一旦发现有可疑人物混入徐州,我们再通知二师兄一起行动!” 五味怪侠颔首道:“很好,现在我们再来讨论第二个问题,这个问题说来很可笑,降龙圣手无疑早已在各地建立了他的势力,可是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姓甚名谁,在座各位可曾猜想过他是谁么?” 是的,这几年来把整个武林闹得天翻地覆的一代大魔头降龙圣手究竟姓甚名谁?这一点,在场五人不是不感兴趣,而是一直无从知道,而且最近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降龙圣手的行动上,故而已没有人再想起这个问题,现在一经五味怪侠提及,大家不觉为之一怔,一时无以置答。 醉龙常乐沉吟有项,喃喃道:“或许那位‘一朵云’仁兄已知道他是谁了!” 五味怪侠微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他和晚辈两人分手之前,曾说发现一桩怪异事,要去弄个明白,晚辈追问是何事,他考虑了一舍才说是关于降龙圣手的一项秘密……” 五味怪侠往目问道:“他没有再加解释?” 醉龙常乐摇头道:“没有,大概他在未获确凿证据之前,不愿多说!” 绿帼公翟正啖插口道:“他也是个神秘人物,我们前后已和他见过三次面,可是至今仍不知他姓甚名谁” 正说着,忽听远处车声镜愧,众人举目一望,但见远处道上有一辆马车正朝赤湖这边疾驰而来. 五味怪侠神色一凝,起立道:“嘿!这辆马车是哪里来的?” 伏虎神丐跟着起立适:“可能是敝帮弟子带来了某种消息,待老叫花过去看看!” 五味怪侠怀疑地道:“贵帮弟子怎会坐马车来?” 伏虎神丐举步欲前,闻言驻足笑道:“要饭的坐车子,自然没那么阔,不过,今天我们在此聚会,除了微帮弟子知道之外,还有谁知道呢?” 五味怪侠道:“为慎防起见,咱们莫先现套,暂时躲起来看看再说!” 众人也觉有理,于是伏虎仲丐当先一个箭步跳入草丛里,五味怪侠、醉龙、绿帽公、半僧上人,上官慕龙也随后躲入附近的草丛中。 站在十丈外的沈冰雁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看见大家躲入草丛,赶忙也躬身钻进去。 俄顷,那辆马车疾驰而至,就在五味怪侠等人藏身外面的一块空地上停下。 驾车的是一个相貌平实的中年汉子,他举目四下望望,然后回头向车厢里问道:“客官,就是这地方么?” 车厢里有人答道:“不错,请替我把这个搬下去吧!” 驾车的中年汉子应声到车厢后,掀开后车窗帘,由车厢里拖出一具薄棺,轻轻放到地上,直起腰杆又向车厢问道:“客官要小的帮忙么?” 车厢里的人答道:“不必,我自己会下去!” 随着话声,车厢里跳出一个面貌奇丑双脚残废的叫花子,赧然竟是那位自称“一朵云” 的中年残丐! 他跳落地后,随即掏出一大锭白银递给中年一车,笑道:“好了,你可以驾车回去了!” 中年车夫惊讶道:“你官客要自己亲手掩埋么?” 一朵云点头笑道:“正是,他临终前嘱咐我亲手把他埋在此地,因为他小时常在这里捕鱼,喜欢这个地方!” 中年车夫惊疑道:“那么,你客官不再坐车回宜昌了?” 一朵云摇头笑道:“不了,像我这个叫花子,随处都可以讨饭,天已快黑,你老兄还是赶快走吧!” 中年车夫“哦”了一声,举手搔搔头,不胜惊奇的呆望一朵云一会,然后慢慢抬脚登上车,技转马车,双手一科缰绳,就在一声呼叱之下,轻驰而去。 一朵云目送马车业已去远,这才回绝四面草丛,开口笑道:“诸位朋友,你们现在可以出来了吧?” 上官幕龙首光跳出草丛,兴奋地大叫道:“一朵云前辈,您好啊!” 一朵云见了上官幕龙,神色宽有些困窘,咧嘴窘笑道:“你好,小老弟!” 五味怪侠、醉龙常乐、绿帽公、半僧上人、伏虎神丐及远在十丈外的沈冰雁都纷纷现身出来,上官慕龙兴奋已极,跑上前拉住一朵云尖叫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们正在谈您呢!” 一朵云一怔道:“你们正在谈我甚么?” 上官幕龙坦率地道:“谈您到底性什名谁,因为” 一朵云摇手打断他的话,丑脸微露苦笑道:“你小老弟若想再和我叫花子饮几杯,最好不要问我这个,我这个人什么都不怕,最怕人家谈我的往事,嘻嘻……” 上官幕龙呆了一呆,点头道:“好,我以后不再问您就是……” 五味怪侠等五老对于一朵云运来的那具薄棺深感惊异,一齐围观看,绿帼公大声问道: “老朋友,这棺木中躺的谁啊?” 一朵云诡然一笑道:“您老猜猜看吧!” 绿帽公歪头皱眉道:“是不是你的妻子。” 一朵云笑道:“谢谢,我知道这是您绿帽公对好朋友的一句问候!” 绿帼公侧目逆:‘那么是你的朋友?” 一朵云摇头晃脑道:“不是,再猜猜春!” 绿帼公抓着山羊须道:“既非亲非友,你总不会老远由宜昌把个敌人运来此地埋葬吧产一朵云哈哈笑道:“一点不错,这相中躺的正是我们的一个敌人!” 五味怪侠目光一凝,问道:“哪个敌人?” 一朵云转对上官慕龙笑道:“小老弟,你把相差揭开吧!” 上官慕龙答应一声,向薄格踏上一步,双手抓住相盖用力一掀,相差应手说钉而起,只见格中躺着一个六旬左右的黑在老人,身材修伟易框,面大额宽,眉如卧蚕,双目紧闭,但面容毫无死相,看似睡着一般。 这相中的老人非别人,正是日前把八龙庄堡,搅得七星火索的武林巨鹿神秘莫测的降龙圣手! 众人一源之下,不禁全都惊跳起来,齐声叫道:“啊!你把降龙圣手提来了?” “是的,这是多么意外的一件事,。想不到大家正在绞尽脑计筹思如何对抗降龙圣手的时候,一朵云却不声不响地把降龙圣手捉来了。 上官幕龙文惊又喜,不禁又一把抱住一朵云,雀跃过:“真了不起,快告诉我们,您是怎么捉住他的产 一朵云南咳两声,窘笑道:“怎么捉住他的么?咳咳……” 众人立时安静下来,连一向遇事沉着的五味怪侠,此时也和大家一作睁大眼睛,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情,齐望着一朵云,等他快说下去。 一朵云神色显得十分尴尬,举手搔腮道:“我捉住他其实已有十天了,就是半借上人带领冀州武林英雄们奔赴‘凌霄堡’而在途中休息的那天半夜,这位降龙圣手突然率领六个剑客和两百名红黑划手出现突击,当时我在暗中看见他和‘秃龙严公展’动上手,两人边打边走,竟然脱离了双方大队人马混战的地点,打到一处山锂时,这个降龙圣手一拳击中秃龙严公展的左胸,只见严公展大叫一声,纵身逃入山锂树林中去了!” 醉龙常乐睑色一变,吃惊道:“啊,敝师兄战败?” 一朵云点头道:“是的,我也觉得很意外,令师兄乃是当今武林的第一高手,一身成就已爱神化境界,照理不该败得那样快才对.可是他确确实实是败了广五味怪侠凝色道:“后来呢?” 一朵云道:“严公展败走时,这个降龙圣手却未入林追击,转身便要赶回大队助战,我就在半路上截住他,才眼地拆了十几招,就被我一指点倒!” 绿帽公眼睛一眯,既惊且疑地道:“嘎,你十几个照面就把这个老魔点倒?” 一朵云微笑道“不错,你不相信么?” 绿帽公嘿然道:“若非降龙圣手此刻活生生躺在这棺材里,我小老儿真要说你吹牛!” 一朵云笑道:“打倒际龙圣手,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你绿帽公大低百招之内也可以胜地!” 绿帽公白他一眼道:“别寻开心,你要我小老地接秃龙严公展一百招,恐怕都得出尽吃奶之力,还能在百招之内脏这降龙圣手么?” 一朵云正色道:“能的,不但是你,就连上官小老弟也办得到!” 五味任快越听越糊涂,不由面容一沉,佛然道:“别要一头,快从实说来!” 一朵云笑一笑,伸手入棺,一把将降龙圣手的额下黑须扯下,又在他脸上一阵摩擦,于是棺中的降龙圣手登时面目全非,变成另一张短后圆目的老人脸庞。 众人又一次惊跳起来,绿帽公大叫道:“哼,原来这降龙圣手是假的!” 一朵云含笑点头道:“所以,我说你绿帽公百招之内胜他绝无问题!” 醉龙常乐满脸惊惑之色,失声道:“噫,这人既非‘降龙圣手’,他又是谁,怎能败敞师见?” 一朵云冷热一笑道:“谁知道?后来我给这个冒牌货吃了五天‘分筋错骨’的苦头,最后他挨不住痛苦说出了一句话,嘿!你们清他说出什么?” 醉龙常乐门道:“你问他什么?” 一朵云沉笑道:“我问他,真正的降龙圣手是谁?” 醉龙常乐眼睛一亮,急问道:“他怎么回答?” 一朵云眼一闭缓缓道:“他说真正的降力圣手就是你们‘九龙’之一…… 这句话,无异晴天一声霹雳,“轰”得众人心头大震,无不骇然张大双目大感惊奇和意外,醉龙常乐似乎受到无比的侮辱,顿时勃然变色.厉叱一声,挥掌便向一朵云劈去,一朵云似已预知后说出后的可能结果,早有准备.只见出来?” 假降龙圣手凄然一笑道:“我想我可以挨得下去的,无论如何,我总不能客死我的母亲、妻子和四个儿女……” 醉龙常乐换日沉叱道:“说清楚一点!” 假降龙圣手黯然道“我在奉命假扮我们圣手之前,已宣誓至死不供出他的姓名,否则我母亲妻儿都将因我这誉而被处死……” 醉龙常乐目露杀气冷笑道:“你对降龙圣手老贼这么忠心么?” 假降龙圣手双目一闭,感慨地道:“这也不尽然,但一个人一旦掉进墨缸里,要洗也很难洗净了!” 五味怪侠插口问道:“你说真正的降龙圣手是九龙之一,这话可是真的?” 降龙圣手点点头道:“不错,真正的降龙圣手是九龙之一?” 五味怪侠进一步问道:“哪一龙?” 假降龙圣手遥遥头黯然不语。 五味怪侠怒目沉声道。“你只管说出来,老夫保证你全家人的性命安全便是了!” 假降龙圣手又摇头道:“我全家人都在我们圣手里.你再怎样保证都靠不住。” 醉龙常乐怒骂一声,另一只拿实地抓住他背背,厉声道;“你说是不说?” 假降龙圣手道:“抱款,你动手好了!” 醉龙常乐手拿在他背脊上一派一转,假降龙杀手登时面色一白,冷汗泠泠直下,但他仍强忍着痛苦,紧抿嘴巴不叫出来?” 假降龙圣手凄然一笑道:“我想我可以挨得下去的,无论如何,我总不能客死我的母亲、妻子和四个儿女……” 醉龙常乐换日沉叱道:“说清楚一点!” 假降龙圣手黯然道“我在奉命假扮我们圣手之前,已宣誓至死不供出他的姓名,否则我母亲妻儿都将因我这誉而被处死……” 醉龙常乐目露杀气冷笑道:“你对降龙圣手老贼这么忠心么?” 假降龙圣手双目一闭,感慨地道:“这也不尽然,但一个人一旦掉进墨缸里,要洗也很难洗净了!” 五味怪侠插口问道:“你说真正的降龙圣手是九龙之一,这话可是真的?” 降龙圣手点点头道:“不错,真正的降龙圣手是九龙之一?” 五味怪侠进一步问道:“哪一龙?” 假降龙圣手遥遥头黯然不语。 五味怪侠怒目沉声道。“你只管说出来,老夫保证你全家人的性命安全便是了!” 假降龙圣手又摇头道:“我全家人都在我们圣手里.你再怎样保证都靠不住。” 醉龙常乐怒骂一声,另一只拿实地抓住他背背,厉声道;“你说是不说?” 假降龙圣手道:“抱款,你动手好了!” 醉龙常乐手拿在他背脊上一派一转,假降龙杀手登时面色一白,冷汗泠泠直下,但他仍强忍着痛苦,紧抿嘴巴不叫一声。 分筋错骨是武林中一种最残狠的酷刑,纵是绝世高手也挨不住这种痛苦,因此凡是心肠仁慈之人,除非万不得已,绝不以这种酷刑加诸于人,醉龙常乐一向就不是心狠于或之辈,只因今天这个假降龙圣手说出的这一句话-一真正的降控圣手是九龙之-委实太以惊人,他辞龙无论如何止买通他说出真相,否则他们八龙不仅将因这一句话而瓦解厂早已稀薄得可怜的感情,甚至将因此而掀起一场滔天巨浪,问题的严重性既如此,难怪他醉龙要施以分筋错骨的酷刑广 上官慕龙毕竟心地慈厚,眼看降龙圣手浑身发抖,冷汗直流,已痛苦到了极点,心中有些不忍,便向醉龙说道:“四师伯,他这样说,必是想离间师伯们的感情,我看不必再刑询他人 醉龙常乐手掌仍紧紧抓住假降龙圣手的背省,毫天放松之意,凝容冷笑道:“哼,就算他造谣,师伯也要地采口说出来!” 假降龙圣手面肉曲扭着,牙齿咬得“咯咯”叼,似已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忽然张口修则连声,嘶声道:“放手,我说好了!” 醉龙常乐立刻松开手,沉声道:“说,那句话是真是假!” 假降龙圣手喘息着道:“假的,我那样说,确是想离间你们九龙的感情!” 醉力常乐冷笑道:“那么真的降龙圣手,究竟是谁?” 假降龙圣手道:“复姓是市,名飞,是个自小生长在蒙古的汉人……” 旁边的一朵云一听,不由冷笑道:“嘿嘿你老兄这样招供,我丑叫花保证你全家平安!” 醉龙常乐面穿一沉,转星地问道:“你认为他说谎话?” 一朵云点头道:“不错,要是你醉龙不发脾气,可否让我丑叫花来问他两句话?” 醉龙常乐颔首道:“有何不可!” 一朵云双手按地爬行到假降龙圣手面前,嘻嘻笑道:‘论兄,如今我丑叫花也不要你说出真正的降龙圣手是谁,我只问你一事,突击半僧上人的那一夜,你们圣手为何要你假扮他?” 假降龙圣手道:“因为他本人临时有事,到别处去了!” 一朵云诡笑道:“好,然则在那次突击之前,你们当然知道‘秃龙严公展’也在行列中,须知严公展是当今第一高手,你们圣子既然有事他去,不能临场主事,凭你和那六个剑客,怎敢发动突击?” 假降龙圣手沉默半晌,道:“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秃龙严公民虽然在场,他一个人又能有多大作为? 一朵云笑道:“答得妙,那么再问最后一句:你老兄是怎样打败秃龙严公展的?” 假降龙圣手又沉默一阵,答道:“这是我制敌的一种秘密,恕难奉告!” 一朵云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闻言一怔,接着失笑道:“哈.你说的大概是指师门或家传的撒手锏,既然如此,后来我五叫花和你动手时,你为何不施展出来?” 假降龙圣手道:“阁下武功奇绝,我还没想到要施展,已被你点倒了!” 一朵云面容陡沉,双目暴射出慑人心魄的情全,阴恻测地道:“像你这种狡猾善辩之辈,真是死有余辜!” 醉龙常乐见他一味不相信假降龙圣手的话,不禁变色道;“老兄可是在怀疑徽大师兄?” 一朵云瞧他一眼,含糊答道:“不,我们对于每一件事情,都应求出确实的答案,你说是不是?” 醉龙常乐冷道:“老兄从何证明他所设备节都不确实了” 一朵云毫不生气,耸耸肩笑道:“你现在这样问我,我只好向你说:抱歉,一切请包涵了噢!那边来了人,我五叫花要告辞了!” 说罢,双手一按地,腾身疾起,活像一只大蛤蟆,一跃四丈余,几个起落便消失于北方原野的暮烟中。 众人听他说来了人,一齐举目望向南方道上,果见远处有一个人正朝赤潮这边疾奔过来,转眼间,那人已奔到近前,原来是一个年青的叫花子,他急起到伏虎神丐面前跪下,由怀中摸出一封书馆,双手递上,恭禀道:“启禀老帮主,刚才弟子接获本帮驻凤台县第二十七分舵主飞鸽传讯,据称石弓山已发现有一百多个形迹可疑的人聚集在那里,请者帮主定夺!” 伏虎神丐接过书信取出信笺展开来,五味怪快,绿帽公,半憎上人和上官幕龙同时靠近他左右,但见信笺上写道:“老帮主钧鉴:今日上午时,实有许多商贾、文士或郎中装束之人,源源进入石弓山,为数约在一百八十,形迹可疑,恐系降龙圣手一千人所扮装,弟子现在正继续暗家中,谨先飞鸽察报。 弟子第二十七分舵主陈兴叩上” 五味怪快看完信,转望那年轻的叫花问道。“石弓山距‘含元城’有多远?” 年轻的叫花躬身答道:“大约九十里路。” 五味怪使沉吟道:“咯,这样看来,他们大概今晚三更即可进迫烈山含光城,咱们须得立刻去通知笑龙翁城主了!” 醉龙常乐问道:“这个假降龙圣手怎么处置?” 五味怪侠道:“你先把他点倒,老夫有话要说……” 醉龙常乐依育即时出手在假降龙圣手后陆点了一下,假际龙圣手全身一震,登时昏绝,又倒入棺底。 五味使决随即招呼大家坐下,那沈冰雁原已走过来,这时一看他们又要开会,眼珠一转,斜望五味怪使微笑道:“毛老前辈,我大概又必须走开了吧?” 五味任使颔首道:“不错,沈姑娘心思敏捷,难为你了!” 沈冰雁小嘴一噘,面有幽怨之色,转对上官幕龙瞪了一眼,那对明亮的眼眸好像在说: “若不是为了你,我才不受这个问气呢!”然后,快快地走到了十丈外的湖边蹲下,拆下一根长草,轻轻打着湖水…… 五味怪侠向众人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年青的叫花子像似奉了某种使命,立即起身匆匆而去—— 网友扫校 第十章 烈山初传捷 约莫一个时辰后,那年青的叫花子竟打扮成车夫模样,不知从何处开来一辆马车,到了众人近前停下,即由车厢里取出一个木箱交给五味怪侠。 五味怪侠接过木箱,略一审视后,随手转交给半僧上人,笑道:“拿去,明晚就要看你们的了!” 半僧上人提起木箱,转对伏虎神丐笑道:“洪帮主,咱们走啊!” 伏虎神丐微微一笑,随与半僧上人向其余人道别,双双腾身而起,朝西方疾奔而去。 这时,天已黑下来,上官慕龙帮着那叫花子把装着假降龙圣手的薄棺抬入车厢,五味怪侠即把枯坐在十丈外的沈冰雁喊到面前,笑道:“沈姑娘,请上车吧!” 沈冰雁柳眉一颦,略现不悦道:“又要去哪里嘛?” 五味怪侠笑道:“你且跟我们走,现在别问!” 沈冰雁微怒道:“哼,你们到底把我当做朋友还是敌人?”五咪怪侠不作正面答复,拂须哈哈笑道:“你不是喜欢和慕龙在一起么?你要和他在一起,这两天就得乖乖听老夫的话!” 沈冰雁又羞又气,一跺小蛮鞋,转身便要走路,上官慕龙慌跳过去,含笑一揖:“沈姑娘何必如此,过两天我一定陪你各地游玩,现在还请委屈一点,好么?” 敢情沈冰雁对上官慕龙已有爱意,委实也舍不得离开他,闻言也就粲然一笑,娇躯微拧,跳入车厢里去了。 上官慕龙和醉龙常乐相继上车坐下,两人便与五味怪侠及绿帽公扬手道别,小叫花子于是挥鞭吆喝一声,将马车开上官道,望烈山方面驰去。 在车厢中,醉龙常乐神色一派凝重,沉默了很久之后,忽然抬目望着上官慕龙轻声说道:“孩子,关于那句话,你的看法如何?” 上官慕龙知他对“降龙圣手是九龙之一”一言,仍耿耿于怀,乃正容道:“这个假降龙圣手已承认那句话是他造的谣,师伯何必还放在心上?” 醉龙常乐感叹道:“唉,可是该胜的不胜,该败的不败,你大师伯之败于这个假降龙圣手,总使人无法释疑啊!” 上官慕龙道:“关于这一点,我想大师伯会有所解释的……” 醉龙常乐又长叹一声,缓缓问道:“说实话,孩子,你对你大师伯怀不怀疑?” 上官慕龙肃容遣:“大师伯人很好,弟子不敢怀疑!” 醉龙常乐追问道:“嘴里不敢还是心里不敢?” 上官慕龙道:“心里不敢!” 醉龙常乐点点头道:“嗯,你大师伯在某一方面的作为虽然颇使人失望,但他绝不致做出这种事,只不知那个「一朵云」仁兄为何要怀疑他……” 上官慕龙肯定地道:“一朵云前辈也是一个好人!” 醉龙常乐道:“可是他神秘莫测,而且奇怪得很,师伯每次看见他那一对眼睛,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上官慕龙道:“他说他那双脚是自小残废的,师伯以为如何?” 醉龙常乐道:“鬼扯蛋,一看就知道他是成年以后才残废的!” 上官慕龙笑道:“弟子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九嶷山,那时啊,对了,弟子有一件事一直想请问师怕,不知师伯可肯赐告?” 醉龙常乐目光一注,问道:“甚么事?” 上官慕龙道:“关于九龙每年在九嶷山点灯聚会之事,记得前年弟子第一次与师伯见面时,师伯曾说过它另有一层「重大的意义」,那是甚么意义?” 醉龙常乐神色一肃,颔首道:“不错,那里面确有一层重大的意义,这也就是刚才师伯批评你大师伯在某一方面令人失望的理由。不过,那件事虽然很重要,时至今日,已渐渐成了虎头蛇尾,何况你现在知道了也没用,等以后用得者的时候,师伯再告诉你好了。” 上官嘉龙心里很觉失望,但也不敢强求他老人家说出,当下撩开车厢前面车帘,仰望天上的眉月笑笑道:“啊,今晚月亮很美!” 沈冰雁连日来受了不少闷气,刚才上车后,又见他们伯侄两人滔滔说个不停,始终不得与上官慕龙搭上一句话,心中正在恨得牙痒痒,这时见他话已转到题外,忍不住接口脆笑道:“是呀,这样美丽的夜晚,可惜咱们是坐在棺材边欣赏的,太煞风景了!” 醉龙常乐望着上官慕龙笑道:“你二师伯的「含光城」上,是举杯邀明月的最佳所在,等一下咱们去喝几杯吧……” 二更天时分,马车开入烈山,来到了天下闻名的含光城下。 这座含光城建筑在烈山的最高处,城门比一般县城略大,上面建有一座高耸入云的鼓楼,城墙高达三丈,环绕十几座山头,在月光下看来,除了气势雄伟之外,更有一种使人心旷神怡的诗情画意。 马车甫抵城门下,忽见城门一开,那位身材圆胖的“笑龙翁笑非”率领着七个黄袍胖者人大步走出,笑龙翁笑非宏声大笑道:“哈哈,车中是哪几位朋友,半夜驾临敝城有何贵干啊?” 醉龙常乐探出半个头,含笑低声道:“酒海波中一老龙,圣人门前一大虫二师兄别来无恙!” 笑龙翁笑非一见是四师弟,神色微怔,随即又张口哈哈笑道:“原来是你这个酒鬼,哈哈哈……” 醉龙常乐并不下车,仍低声道:“二师兄,我们这辆马车可以一直开入城么?” 笑龙翁笑非一敛,惊讶道:“是否里面有人见不得人?”醉龙常乐笑道:“正是,有个朋友见不得外人!” 笑龙翁笑非略一沉吟,接着又堆出一脸笑容,哈哈笑道:“可以!可以!四弟非别人可比,愚兄对你没有话说,哈哈,哈哈……” 醉龙常乐正色道:“别笑,现在是几更天了?” 笑龙翁笑非含笑道:“二更过了!” 醉龙常乐一拍驾车的叫花肩头道;“那么,快开过去!”于是,马车就在笑龙和七个黄袍胖老人的“列迎”下开入含光城……将近三更的时候,在树木浓密的烈山南麓,突然出现了一百八十个劲装蒙面人。 这一群蒙面人是顺着石弓山脉奔过来的,前面八人没有蒙着脸孔,他们正是降龙圣手,太极剑客钟应山,百花剑客贾隆东,一剑断魂简斗光,无影剑客施诰,蛟龙剑客萧百柳,左手剑客欧阳弼,流星剑客洪风标。 一朵云没有料错,他们果然进攻含光城来了。 他们行动算得十分灵捷,一百八十人成二路纵队挺进,来到烈山南麓时,降龙圣手忽然轻“咦”了一声,机警地刹住了脚步,举手约住身后众人,回对七位剑客低声问道:“你们看见了没有?” 太极剑客钟应山点头道:“嗯,前面树林中好像有灯光闪了一下。” 降龙圣手面现严肃之色道:“不错,你们在此且等一等,老夫过去看看……” 说着,双臂一张,身形起如老鹰,倏然投入树林中去了。太极剑客钟应山随即举起双手往后摆动两下,另六位剑客,及一百八十名红黑剑手立刻就地蹲下,各寻隐蔽之处躲藏起来。 约莫盏条光景,忽见前面树林中人影一晃,众人定眼瞧去,降龙圣手已然巍立在他们面前。 太极剑客钟应山起立问道:“圣手可有发现?” 降龙圣手满面严肃,转身一招手道:“你们跟老夫来!”语毕,当先飞步奔向左边山麓。 七位剑客及一百八十名红黑剑手立刻起步跟随,疾行二三里,转入一道狭谷,太极剑客钟应山敢请读过孙子兵法,觉得走入狭谷不大妥当,便一个箭步赶到降龙圣手身边道:“含光城在右边,圣手为何走这条狭谷?” 降龙圣手闻言刹住脚步,左掌顺势挥出,口喝道:“去你奶奶的!” 太极剑客钟应山做梦也没想到首领会向自己下手,一时闪避不及,胸上立被击中,一声凄厉惨嗥,一个身躯像断了线的风筝,直飞出三丈外,砰然摔落地上,登时了帐。 百花剑客贾隆东大惊道:“圣手您干什么?” 降龙圣手举手往脸上一抹,变成另一张脸庞,哈哈大笑道:“你们瞧清楚,谁是你们的「圣手,啊!” 这个化装成降龙圣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丐帮老帮主伏虎神丐洪石松。 百花剑客贾隆东等七人大惊失色,一声暴叱下,七剑同时脱鞘而出,猛点过去。伏虎神丐长笑一声,仰身纵退三丈;就在此时,狭谷后突然涌出一百多人,顿时将降龙圣手麾下七个剑客一百八十名红黑剑手围在核心! 前面是含光城主笑龙翁笑非、半僧上人、上官慕龙、沈冰雁及笑龙手下黄袍七将,后面则是醉龙常乐、绿帽公瞿正燮和含光城名驰天下的百名胖子军。 七剑客及一百八十名红黑剑手一见中了埋伏,人人面色大变,但这时除了拼命之外,无迹走之路,于是一片震耳欲聋的杀声随之而起。 这是一场最激烈的大格斗,整个狭谷眨眼间充满了刀光剑影,人影鹘起鹘落,暴叱声、惨叫声、兵器碰击声、响彻满山遍野。 实龙翁笑非及上官慕龙等十一人,一上来便将七剑客牢牢固住,也不管甚么以多取胜不够英雄本色,碰上谁便打谁,有的以二对一,有的则冲入红黑剑队中,剑掌翻飞,如入无人之境! 红黑剑手岂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位之敌,转眼间便被杀得七零八落,纷纷往后撤退,但挡在后头的醉龙、绿帽公和百名胖子军攻势更是凶狠,见到退来一个杀一个,退下来一对杀一双,根本不容许他们有漏网之鱼! 双方混战顿饭功夫,七剑客没有一人占得上风,有的身上挂了彩,只是人人仍奋力苦撑着,一百八十个红黑手情形更是狼狈,已有三分之一倒地不起,眼看即将难逃全军覆没之厄了。 正当此时,狭谷来路蓦然传来一声啼亮的长啸,啸声未尽,一条雄伟人影已如飞而至,来人尚距战场很远隔空便推出两股凌厉绝伦的狂飚,将百名胖子军击倒了十几个。 来者正是降龙圣手,原来他刚才在烈山南麓,发现树林中有一道火光一闪而没,因之入林察看,果然被他找到一人,那人正是“五味怪快”,两人于是动上手,五味怪侠早就存心拖住他,故此一味跟他打“太极拳”,但降龙圣手毕竟是一代巨枭,心机何等精细,很快便看透五味怪侠的意图,因此不欲跟他“玩”下去,转身便要折返,这一来,五味怪侠不得不打出真功夫,但他的功夫终究稍逊降龙圣手一筹,一场拼斗的结果,五味怪侠身上挨了一掌……降龙圣手也不管他死活,当即折返原处一看全体部下已然不在,知道情形不妙,正自彷徨之际,恰好夜风带来一片杀伐之声,这才循声寻了过来。 这时,醉龙常乐一见降龙圣手来临,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立刻飞身扑了过去。 只因假降龙圣手的那句话-一降龙圣手是九龙之一使他耿耿于怀,故此他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缠住他弄个明白,为顾虑被他逃脱,是以尚未扑到降龙圣手面前,便开口大喝道:“老瞿,擒贼擒王,你也过来吧!” 绿帽公瞿正燮应声而至,两人一左一右,挟住降龙圣手联攻起来。 降龙圣手乍遇两大高手夹攻,面上仍无一丝惧色,左敌醉龙,右敌绿帽公,一面迎战,一面高声发令道:“兄弟们,火速突围,明晚在指定地点集合!” 那一百多个红黑剑手原先所以无法突围,乃因有醉龙同绿相公挡道之故,这时他们二者找上了降龙圣手,情形立刻好转不少,含光城的胖子军虽强,毕竟也无法将他们-一阻住,顿时被走脱了数十人。 前面这一边,太极剑钟应山已死,其余六位剑客自然更不是笑龙翁笑非一干人之敌,此时由于一部分红黑剑手已突出狭谷,场地为之宽敞不少,因而他们有了后退的余地,六人且战且走,慢慢向后退去。 笑龙翁笑非,武功素有天下第二高手之誉,他刚才一人独战百花剑客贾隆东和一剑断魂简斗光,虽然稍占上风,却未有“干掉一个”的战果,这下见他们开始在后退,情急之下,不觉杀机大起,仰天大笑三声,撇下一剑断魂简斗光,挥掌拍开百花剑客贾隆东。 原来,笑龙翁笑非有一种习惯,他每次要杀人时,总会大笑三声,果然这一出手非前可比,掌风若巨浪,强猛至极。 百花剑客贾隆东哪敢撄其锋芒,疾忙纵身跳起三丈,空中身形一折,乘势掠向后面,打算扯活了。 笑龙翁笑非竟不追赶,双手往腰间一插,哈哈大笑道:“你跑得了么?哈哈哈……” 笑声未毕,但见那飞在空中的百花剑客贾隆东身躯剧烈一震,好像被弹弓打中的鸟儿,一个身躯在空中打了两转,就头下脚上的坠落地上,登时头破血溅,死了! 这就是笑龙翁笑非掌法所以能够称绝武林的地方,原来他这种掌法名叫“龙爪掌”,一手可以打出五道内家掌力,出如龙爪,威力遍及四丈上下,其中还分有声与无声,是以许多人往往在避开他正面打到的有声掌力时,却跟着死在他无声的掌力之下。 百花剑客贾隆东一死,其余五位剑客更加胆寒,纷纷夺路而逃,混入尚未逃掉的红黑剑手队中。 笑龙翁笑非狂笑一声,纵身扑入,双掌左劈右扫,那些红黑剑手一被他的掌力打中,不是腰骨折断便是脑袋碎裂,鲜血脑浆流满一地,情景令人不忍卒睹。 上官慕龙观状反而不忍再下杀手,他看见沈冰雁也杀死了几个黑衣剑手,便跳过去说道:“沈姑娘,不要乱杀人,把他们打伤就够了!” 沈冰雁娇笑道:“我也不想杀人,可是晚间你二师伯不是说过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走脱么?” 上官慕龙大声道:“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不能饶恕的只有降龙圣手一人!」,那半僧上人正要向一个红衣剑手下杀手,闻言不觉大感惭愧,连忙撤回手掌,改以右腿扫了去……转眼间,红黑剑手又被笑龙打杀了七八个,而拼命突出狭谷的也有八九个,还在狭谷中间被击的已成零星之数了。 这时候,由于狭谷前后的夹攻距离已近,笑龙等十一个高手已发现醉龙和绿帽公二人正在与降龙圣手拼斗,立时丢下五剑客及红黑剑手,纷纷向降龙圣手围扑过去。 降龙圣手武功再高,这时一见对方十余位高手蜂拥而至,哪敢再恋战下去,猛可双掌左右平推而出,倾力打出两道凌厉掌风,将醉龙和绿帽公迫退一步,随即纵身而起,一冲五丈多高,迅速投向黑黝黝的空际。 醉龙和绿帽公同声暴喝“哪里走!”双双掠起直追,去势之快,有若闪电。 两人掠上空中时,仅落降龙圣手一步之距! 好个降龙圣手,人在空中仍能出手,但见他身影一转一顿,蓦地下沉四五尺,刚好落到醉龙绿帽公的身下,紧接着双掌猛扬,分向他们二人腹下丹田穴拍去。 身法之妙,出招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醉龙和绿帽公万想不到他身在空中仍能转折自如,出手劲道也如此强猛,待得警觉时,降龙圣手的手掌已距他们丹田穴不及五寸,这时要出手破解已嫌太迟,仓卒间,两人不约而同的双脚一缩,竟以双膝硬接上“轰!”的一声,两人膝盖部都中了一掌,登时被震开一丈多远,双双坠落地上,站立不起来。 这只不过一瞬间之事,等笑龙翁笑非一干人扑到时,降龙圣手已逃得无踪无影。 醉龙常乐翻身坐起,振臂遥指空际,嗔目喝道:“截住他!二师兄快截住他!” 笑龙、半僧上人、伏虎神丐及含光城黄袍七将,一窝蜂向前疾追而去。 上官慕龙原也想追上去,但见四师伯受伤似甚严重,连忙趋至他面前问道:“四师伯伤在何处?” 醉龙常乐惨笑道:“两个膝盖都粉碎了!” 绿帽公怪叫道;“天啊,我老人家也一样,看来咱们今后要像那位「一朵云」仁兄一般爬着走路了!” 沈冰雁跳上前道:“两位前辈请放心,我有圣药可以治愈骨碎!” 上官慕龙大喜道:“好极,你快拿出来!” 沈冰雁道:“我没带出来,不过,我懂得配那种圣药,待会天亮后,我去城里配吧!” 上官慕龙一哦,迫切地道:“你现在就去配好么?” 沈冰雁想了一下,点头微笑道:“也好,现在赶到城里正好天亮……”说着,如飞奔出狭谷去了。 过了一会,含光城主笑龙翁笑非一干人因未追到降龙圣手而相继返回狭谷,黄袍七将清点谷中敌尸,除太极剑客钟应山及百花剑客贾隆东之外,红衣剑手死了三十四,伤十八;黑衣剑手死了五十六,伤二十二,一共伤亡一百三十二人,也就是说:降龙圣手今晚带来的一百八十人死伤达三分之二以上。 这等战果,虽然元凶降龙圣手被走脱,仍可谓大获全胜,尤其是降龙圣手一连攻陷采虹、起云庄及凌霄堡而气焰正炽的时候,这不啻是对他的野心来了一记当头棒喝。 因此,一向笑口常开的笑龙翁笑非,这时一张嘴更是笑得合不拢,他下令部将将受伤的红黑剑客一齐擒回含光城,又派两名部下背起醉龙和绿帽公,并留下几人清理战场,便浩浩荡荡的凯旋回城。 回到含光城,大家方才想起来五味怪侠毛扬尘,自于树林中引走降龙圣手后,即一直不见了踪影,笑龙翁笑非立刻派遣黄袍七将四出寻找,上官慕龙尤其担心五味怪侠遭了降龙圣手的毒手,正要随黄袍七将出城,一个城丁恰于此时趋至他面前,躬身行礼道:“上官少侠,常大侠请您去一下。” 上官慕龙心知四师伯有话要向自己说,于是随城丁来到中院耳房一间宾舍,只见四师伯和绿帽公各躺在一张软榻上,当即趋前躬身问道:“四师伯唤弟子有何吩咐?” 醉龙常乐道:“毛前辈回来了没有?” 上官慕龙道;“没有,二师伯刚派黄袍七将出城寻找,弟子也正想出去呢。” 醉龙常乐敛目轻叹一声,追;“你过来,师伯有一句话要跟你说……” 上官慕龙连忙趋到榻前,醉龙常乐撑起了上身,伸头凑上他耳边低声道:“也许那位「一朵云」的猜测不错,师伯刚才和那降龙老贼动手时,曾暗中蓄意观察,觉得……他的身材的确有点像你大师伯!” 上官慕龙心头一震,失声道:“可是那怎么可能啊?” 醉龙常乐苦笑一下,又低声道:“师伯也不敢相信,不过,你以后见到你大师伯时,不妨多加留意!” 上官慕龙实在不敢想象降龙圣手即是大师伯秃龙严公展的化身,但一想到他在采虹庄被攻破后才率部下赶到何尝不可解释为他发觉“金领队”失踪而折返追擒-一以及起云庄一役之自称全军覆没也可以解释他自己的部下一变而成红黑剑手以至于那天在官渡口附近之败给假降龙圣手,凡此种种,都足令人起疑,不得不承认“一朵云”的猜疑并非无的放矢! 唉,如果大师伯真是降龙圣手的话,这实在太可怕了! 他思忖之间,猛然想起一事,不觉脱口道:“可惜!” 醉龙常乐目光一注,讶道:“什么可惜?” 上官慕龙道:“以前降龙圣手老贼进入仙人岛欲抢夺「大千宝镜」时,被我师祖三多老人点了一指,师祖说他胸上的那块伤痕三个月之内不会消褪,可惜现在三月早已过去了,否则……醉龙常乐点着头道:“不错,如果你师祖能够再把他点伤一下,那倒是一个求证的最好办法了!” 上官慕龙道:“现在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可以拷问那些被二师伯擒回的红黑剑手!” 正说着,忽见含光城主笑龙翁笑非一脚跨入宾舍,咧开大嘴哈哈笑道:“瞿兄和四弟伤势如何了?” 绿帽公哭丧着脸道:“那个沈姑娘再不赶快把「灵药」配回来,我老人家这双脚真的要残废啦!” 醉龙常乐道,“二师兄,您过来一下!” 笑龙翁笑非走到他榻前,问道:“四弟有事么?” 醉龙常乐道:“那些被您擒回来的红黑剑手,此刻能不能讲话?” 笑龙翁笑非抚掌大笑道:“哈哈,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四弟莫非也是想由他们嘴里获知降龙圣手的来历?” 醉龙常乐苦笑道:“难道二师兄没有问出一点端倪来?”笑龙翁笑非笑眯眯道:“可不是,愚兄刚在他们面前掌毙了三个红衣剑手,来个杀鸡儆猴,然后分别拷问他们,回答的都一样!” 醉龙常乐面容一变,急问道:“他们说「降龙圣手」是谁?”笑龙翁笑非道:“不知道!” 醉龙常乐愕然道:“真不知道?” 笑龙翁笑非颔首道:“看来的确不知道,他们说贼窝在恒山之中,平日只和「八大剑客」相处在一起,至于「八大剑客」的身份,据说是来自蒙古,乃是成吉思汗收自中原的八位武林高手!” 醉龙常乐大惊道:“这么说,降龙老贼不只是想独霸中原武林了?” 笑龙翁笑非冷笑道:“不错,而且他只不过是奉命主事征服中原武林的一个人物罢了!” 醉龙常乐神色显得异常激动,沉默良久之后,忽地抬目凝注笑龙缓缓道:“二师兄打算怎么办?” 笑龙翁笑非移目看了绿帽公和上官慕龙一眼,低头沉吟有顷,道:“九嶷山之会还有半年,愚兄以为不妨通知大师兄,大家先来一次聚会!” 醉龙常乐眉头一皱,犹豫地道:“唔,这个么……” 笑龙翁笑非讶异道:“四弟莫非认为这样做不妥当?” 醉龙常乐正要回答,蓦闻房外走廊传来一片急遽的脚步声,旋见一个城丁大步入房,朝笑龙跪禀道:“启禀城主,水晶宫有快马到!” 笑龙翁笑非注目一哦,随即挥手喝道;“带他到这里来!”那城丁恭应一声,起身退后三步,转身疾奔而去。 笑龙翁笑非回望醉龙常乐道:“真巧,四弟如果认为愚兄的意见可行,等下愚兄就修书交那快马带上给大师兄!” 醉龙常乐点头道:“这样也好……” 俄顷,那名城丁领着一个锦衣大汉进入宾舍,锦衣大汉趋至笑龙面前跪下,磕头行礼道:“水晶宫快马郑衍,叩见翁城主和常大侠!” 笑龙翁笑非右手虚扶道:“起来,你们主人命你来本城何事?” 快马郑衍恭声应道:“敝宫主人命小的奉书一札,请翁城主过目便知!” 说着即由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起身站到一旁,笑龙翁笑非接过拆阅一看,面色登时一变,惊讶道:“噫,蟠龙令!” 醉龙常乐也吃了一惊,霍然坐起身道:“啊,大师兄何事发出「蟠龙令」?” 笑龙翁笑非把信笺递给他,说道:“这上面还提到慕龙师侄,你们看吧!” 醉龙常乐接过信笺,上官慕龙听说信上还提到自己,忍不住把头凑过去,只见信笺上首盖着一个椭圆形的大朱印,中央有篆体“蟠龙令”三个字,四周盘绕着几条龙,雕刻精美庄严,左首令文曰:“令谕含光城主翁笑非二师弟:愚兄前于官渡口附近与降龙老贼交手,不幸为另一赋人之暗器所伤,致遭败绩,于返宫途次,无意间获知一大秘密,事关恩师遗命,故特发蟠龙令召集众师弟共商对策,务希于开年上元之日莅临水晶宫聚晤,事属至要,切望勿误。 又者,九师弟之子少年有为,应加扶持重用,二师弟倘知其行踪,并希望转知及时与会,若能携入,至尤佳。 愚兄严公展手上元月三日” 上官慕龙看完信,心中既惊且愧,不禁喃喃说道:“原来大师伯那天是中了别人的暗器,才败给假降龙圣手……” 醉龙常乐上亦有一丝愧色,轻叹道:“是啊,可见我们都太欠缺冷静了!” 笑龙翁笑非听不懂,问道:“四弟说的什么?” 醉龙常乐不答,转望那快马郑衍问道:“你们主人给我的一份,是不是也由你带来了?” 快马郑衍躬身应道:“没有,敝宫主人并不知常大侠也在此,故未交小的一起带来。” 醉龙常乐道:“那么,回复你们主人,说我们三人准于元月十五日到达水晶宫,现在你回去吧!” 快马郑衍应一声,屈膝向他和笑龙施过礼,便随城丁退出宾舍。 醉龙常乐待快马走远后,这才转对笑龙道:“实不相瞒,前此小弟对大师兄有点怀疑,原因是这样……” 当下便将“一朵云”怀疑大师兄即是降龙圣手及自己的感觉说出口。 笑龙翁笑非素来不管置身于何等惊险的场面,始终都是笑口常开,但这时一听醉龙的叙述,不由得笑容尽失,满面流露惊骇之色,半晌说不出话来。 醉龙常乐方待再解说,房外走廊又传来一阵急遽的脚步声,旋见本城黄袍七将之一,身上抱着五味怪侠毛扬尘,急步当先跨进宾舍,沈冰雁也紧跟着进来,顿使笑龙师兄弟和上官慕龙以及躺在软榻上的绿帽公一见均大惊失色,齐声惊叫呼道:“咦,毛前辈怎么啦?” 上官慕龙赶紧跳上前,帮着黄袍老人把五味怪侠轻轻放落于另一张床榻上,笑龙走到榻前一看,但见五味怪侠满嘴鲜血,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气息奄奄,看情形内伤极重。 上官慕龙瞧得惊急万分,忙将他的衣襟解开,验看之下,发现他胸骨尽碎,伤及内腑,显然挨了降龙圣手极厉害的一掌,业已难有生望,不禁悲痛欲绝,转脸戚然向沈冰雁问道: “沈姑娘在何处发现毛老前辈的?” 沈冰雁道:“我配好药赶回到山下树林里,发现他倒在林中,他说晚间被降龙老贼打成了重伤,我正不知所措时,这位穿黄袍的老前辈恰好赶到……” 绿帽公和五味怪侠是几十年的老朋友,这时看见老友伤重垂危,竟然忘记自己双膝破碎之痛,翻身滚下软榻,爬到五味怪侠身边大叫道:“老毛,你死不了吧?” 五味怪侠两眼微睁,嘴唇动了动,似要说话而又无力说出来。 沈冰雁黯然道:“毛老前辈才告诉我,他有一句话要向上官少侠说……” 上官慕龙连忙在榻前跪下,俯头到他耳边问道:“毛老前辈,您有什么话要对晚辈说?” 五味怪侠两眼渐渐睁大,嘴巴也渐渐张大,胸部起了一阵剧烈的喘动之后,方才吐出微弱得只有上官慕龙一人听得到的声音道:“大……大千……宝镜……寄存于……伏牛山一位……浊世樵隐之手……你……你可持……一枚香弹……去向他……要……要回…… 来……” 说到这里,长长透出一口气,双目慢慢阖上,头往旁一倾,死了! 敢情他早已伤重濒死,其所以久未断气,乃是要等着告诉上官慕龙这件事,此时心愿一了,登时气绝。 上官慕龙不料他死得这么快,心头骇然一震,一把抱住他悲呼道:“毛老前辈!毛老前辈!您不能死!您不能死啊!” 他和五味怪侠在仙人岛相处一年,老少俩平日或练武或弈棋,情同祖孙,极得生活之情趣。这时见五味怪快遽然逝世,对他来说,简直比以前听到父亲的死讯还要伤心,故尔禁不住泪如雨下,抱着五味怪侠号陶大哭起来。 醉龙和绿帽公不禁潸然落泪……这一天,含光城主为一代奇人五味怪侠毛扬尘办理了一场十分隆重的葬礼,上官慕龙亦跟着忙到下午方才得空回到宾舍探视醉、绿二老的腿伤,敢情沈冰雁所配的“圣药”确有奇效,所以绿帽公一见上官慕龙便嚷道:“孩子,那位沈姑娘一定是个神医,改天我老人家要请她另开一剂药方!” 上官慕龙错愕道:“老前辈身上还有毛病么?” 绿帽公窘笑道:“没有,嘿嘿……” 上官慕龙讶道:“既无毛病,老前辈还要药方干么?” 绿帽公笑道;“我老人家想配一剂给那母蜂王吃,据说妒妇有药可治,可能她那种「毛病」也有药可治,嘿嘿……” 上官慕龙有些忍俊不住,当下忍笑问道:“师伯和瞿老前辈的腿伤可好些么?” 醉龙常乐道;“嗯,很有起色,看来三天后当可下床走路,贤侄可是打算和沈姑娘先动身赴水晶宫?” 上官慕龙道:“不,弟子想先往伏牛山一行,然后再转赴水晶宫!” 醉龙常乐诧异道:“你去伏牛山干么?” 上官慕龙便把五味怪侠遗言要自己持“香弹”前往伏牛山找一位“浊世樵隐”取回大千宝镜之事说出,最后问道:“师伯可知那位「浊世樵隐」隐居伏牛山何处?” 醉龙常乐想了一想,转对绿帽公问道:“瞿老,你听过「浊世樵隐」这个人么?” 绿帽公摇头道:“没有,浊世之中,隐者多矣,既曰「樵隐」,如再为人所知,那还成甚么隐?所以,我老人家不知道!” 醉龙常乐回望上官慕龙笑道:“不错,孩子,我们都不知道「浊世樵隐」这个人。不过,他既是个「樵夫」,想必不会独自一个住在深山古洞之中,你到伏牛山再打听打听吧。” 上官慕龙道:“弟子现在就动身好么?” 醉龙常乐道:“明天一早再动身何妨?” 绿帽公笑道:“我老人家赞成你现在动身,不过,你得请沈姑娘给我开那剂药方。” 沈冰雁闪身入房含羞笑道:“老前辈别开玩笑,我怎么会开那种药方呢!” 醉龙常乐接口道:“是啊,你那母蜂王的「毛病」根本无药可治,你别跟小辈开玩笑!” 绿帽公笑道:“也罢,沈姑娘,我老人家不为难你,你带着他去吧!” 沈冰雁玉颊飞起一朵红云,嘟嘴道:“老前辈怎么说的?我哪有资格带他走?” 绿帽公垂下眼皮,慢吞吞道:“哦,刚才我老人家分明听到房外有个姑娘在偷偷向他说:喂,你去向你师伯说,我们现在就走,好不?” 沈冰雁大羞,娇叫一声,转身如飞奔出房去了。 上官慕龙十分尴尬,咧嘴“嘻嘻”傻笑,醉龙常乐看了不忍,挥手道:“去吧,元宵节在水晶宫见面!” 夕阳入崦。 晚霞朵朵。 烈山含光城,一对金玉璧人背着绮丽的霞光,策马“得得”驰了出来。 他们一路谈笑风生,向伏牛山前进,其中最精彩的一段话是:“喂!” “嗯?” “我……” “你怎样?” “我喊……” “你喊什么?” “我喊你慕龙哥哥好么?” 第三天中午他们来到一座山麓,正想下马憩息片刻,蓦然由山麓树林中跃出一青一黑两个劲装汉子,每人手持一柄蓝森森的钢刀,大喝道:“喂,要命的留下买路钱!” 上官慕龙微吃一惊,忙将坐骑勒住,失声道:“啊,你们两位要买路钱?” 青衣匪徒一晃钢刀,沉声道:“不错,路是我们开的,树是我们栽的,要过路就得把金银财宝留下!” 沈冰雁微一笑,脆生生道:“你们说好多?” 黑衣匪徒也把钢刀一见,大喝道:“通通留下!” 上官慕龙皱眉讶然道:“这怎么成,我们把银子通通给了你们,以后吃什么呀?” 青衣匪徒狞笑道:“喝西北风好了!” 上官慕龙失声一笑道:“我看今天喝西北风的绝对不是我们!” 青衣匪徒大怒道:“你说甚么?” 上官慕龙不理他,转望沈冰雁笑道:“沈姑娘,我们囊中银两好像不多了吧!” 沈冰雁含笑道:“正是,要是不做一笔,明天就没有钱吃饭了!” 上官慕龙点点头,忽然振臂朝那两名强盗大喝道:“喂! 你们把身上金银通通留下,没有金银脱衣服!” 青衣匪徒吓了一跳,张目骇声道:“嘎,你们反要打劫我们?” 上官慕龙沉脸道:“一点不错,我们最喜欢黑吃黑,今天遇上咱们「黑手双煞」,该你们倒霉了!” 青衣匪徒眼睛一转,冷笑道:“放屁!咱们哥儿俩行道江湖七八年,从来就没听过「黑手双煞」这名号!” 头一转,向身边的黑衣汉子喝道:“兄弟,咱们上!” 两人钢刀一扬,抢步疾上,分别向上官慕龙和沈冰雁的坐骑前蹄砍至。 出招迅捷猛厉,看来倒非庸手! 上官慕龙和沈冰雁早有准备,一见他们肩头耸动,立时双双一拉缰索,两匹马均是含光城受过训练的骠骑,警觉性很高,应手前蹄齐扬,居然避过了凌厉的一刀。 两名匪徒暴吼一声,同时身形疾转,再度挥出一刀,攻向马脖子。 上官慕龙和沈冰雁岂容他们得逞,上身一倾,右臂突探,骈指向钢刀点去。 青衣匪徒好像怕钢刀被人抢走,也好像怕伤了上官慕龙的手,慌忙把钢刀一缩,晃身暴退数尺。 上官慕龙飘身落马,大笑道:“哈哈,你老兄倒很客气啊!”手一扬,潇然打出一招“三多神掌”,直取对方右肩。 三多神掌乃是一套震古烁今的绝学,武林等闲之辈绝难避过,哪知青衣匪徒竟然毫无慌乱之态,脚下略一移动,也不知使了什么步法,轻轻易易地便避过去了。 上官慕龙心中一惊,诧声道:“咦,你老兄有一套嘛!” 青衣匪徒沉哼一声,进步欺身,钢刀一转,以刀背打向他腰际。 上官慕龙觉得他招稳力沉,但出手却不够心狠手辣,心中奇怪,决定先擒住他弄个明白,当下攻势一紧,三多神掌绵绵递出。 沈冰雁亦与黑衣匪徒打成一团,两人出手竟都不客气,刀来掌往,招招攻向致命部位,宛若一对死敌! 上官慕龙知道沈冰雁对自己虽很温柔,对敌人却狠到了极点,怕她将那黑衣匪徒打死,连忙大叫道:“沈姑娘,你出手轻一点,别把他打死了!” 沈冰雁应道:“可是这匪徒不识相,他出手真狠呢!” 上官慕龙道:“这两人来路可疑,不大像剪径匪徒,咱们擒下来问一问!” 两匪徒闻言之下,青衣匪徒忽拖刀便走,大声道:“兄弟,点子硬,咱们扯活!” 黑衣匪徒答应一声,虚晃一刀,纵身飘开寻丈,随着青衣匪徒钻入树林,疾逃而去。 上官慕龙和沈冰雁入林急追一程,却见那两名匪徒在密林中一躬一窜便没有了影子,两人不愿丢掉坐骑,只得放弃追赶,折回原处。 沈冰雁恨恨地道:“要不是你说要生擒,我真想把他宰了!” 上官慕龙笑道:“何必,我断定他们绝不是匪徒,而是有来路的人!” 沈冰雁问道:“你认为他们干什么来的?” 上官慕龙摇头道:“谁知道,那青衣匪徒武功很高,可是出手却不够狠,真令人费解!” 沈冰雁过:“声音听来很嫩,好像年纪都不大,别是化装的吧?” 上官慕龙一震,惊道:“不锈,可能是两个少年人化装的奇怪,他们会是谁呢?” 沈冰雁笑道:“路上再说吧,要是他们真有某种目的,大概还会再来的!” 两人于是踏蹬上鞍,并马徐进,仍是一路谈谈笑笑,笑笑谈谈……来到了一处镇甸,两人草草打过尖后,随即又继续上路,行至一条树木茂密的山道之上,蓦见迎面冒起一缕白烟,须臾白烟消退,赫然出现一位身着黄袍,脚踏云鞋,脑袋光溜的银须老翁。 银须老翁年高近百,手捧一本红线书,腰挂一个布囊,囊口微露一撮赤绳,神态飘逸出尘,和蔼可亲。 他纹风不动的站在道路中央,脸上笑靥盈盈,开声道:“上官慕龙,你知罪否?” 上官慕龙颇感惊奇,抱拳问道:“恕小可眼拙,请问老丈贵姓大名,怎么识得小可?” 黄袍老翁缓缓道:“老朽「月下老人」是也!” 上官慕龙吃了一惊,诧声道;“啊,月下老人?” 月下老人笑道:“嗯,专司人间男女姻缘,老朽手上这本书是天下婚牒,腰间这个布囊装的是赤绳,以之连系人间男女之足,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也!” 上官慕龙哪肯相信他是来自天上的月下老人,因见他毫无敌意,便也诚恳地道:“这么说,您老不是凡人了?” 月下老人正色道:“老朽天上神仙,你没见老朽刚才降落的云头么?” 上官慕龙不由微笑:“是的,那么老神仙责问小可「知罪否」,不知是甚么意思?” 月下老人道:“你违忤天理,老朽特来警告你!” 上官慕龙失笑道:“嗅,小可何处违忤天理?” 月下老人道:“你和冯燕燕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美侣,如今却背弃冯燕燕而与这个命带克星的沈冰雁相好,这不是违忤天理者何?” 上官慕龙陡然心头一震,张目失声道:“咦,您怎么知道冯燕燕这个名字?” 月下老人掂了掂手上“天下婚牒”,笑吟吟道:“你们两人姻缘早定,姓名都记载于这本婚牒中,老朽如何不知?” 沈冰雁听得早已按捺不住,这时不禁冷笑一声,伸手说道:“您那本「天下婚牒」借给我看看!” 月下老人摇头道:“仙家之物,你们凡人不能拿!” 沈冰雁对上官慕龙道:“慕龙哥哥,这老人不敢把那「天下婚牒」借给我看看,一定是个骗子,你别听他胡说!” 上官慕龙搔搔头皮道:“可是这位「老神仙」能道出冯燕燕的姓名,这可不简单哩!” 沈冰雁注目问道:“冯燕燕是谁?” 上官慕龙道:“她是我师祖的孙女儿,算是我的师妹,也是我学武的启蒙小师父!” 沈冰雁脸色一白,又问道:“你和她很好么?” 上官慕龙点头道:“很不错……” 沈冰雁变色道:“论及婚嫁了么?” 上官慕龙摇头道:“这倒没有……” 沈冰雁脸上掠过一丝喜色,回望月下老人娇叱道:“喂! 你这老东西怎么骂我是克星,我可曾克了你么?” 月下老人目光一凝,拂须怒喝道:“咄!你这个丑丫头竟敢骂我月下老人,简直反了!” 沈冰雁冷笑道:“骂你,我还想揍你呢!” 月下老人气得眉跳目翻,连连顿足道:“岂有此理,反了!反了!” 沈冰雁一声娇叱,纵身离鞍,空中双掌一扬,直朝月下老人扑去。 月下老人大袖一挥,飘然退出一丈,朝她怒吼道:“丑丫头,你敢冒犯我月下老人,我就把你配给一个天下最丑的丑八怪!”」沈冰雁闻言更怒,娇躯落地,莲足一点一旋,身形再度蹿起,猛扑到月下老人面前,骈指如戟,疾点老人喉下天突穴!” 上官慕龙知道她家传点穴手法厉害异常,一见她出手点老人死穴,不禁大惊道:“沈姑娘不可造次” 一语未毕,只听月下老人惨叫一声,仰身便倒,登时昏死过去。 上官慕龙心头一懔,飞身掠至老人身边,扶起他上身察看,一面埋怨她道:“沈姑娘,你怎可” “劈!” “啪!” 两声脆响打断了他的话。 上官慕龙只觉面颊一痛,不觉惊叫一声左手一扬,一把便向月下老人的脸上抓去。 月下老人面皮白须,一齐应手而落,现出一张嫩白娇美的少女脸庞。 这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冯燕燕! 上官慕龙这下惊呆了,目瞪口呆了好半天,这才结结巴巴道:“燕燕,原来……是…… 是你呀!” 冯燕燕一脸冷漠之色,伸手推开他,起身便向道旁树林内奔去。 上官慕龙跳起直追,大叫道;“燕燕!燕燕!你别跑,快回来!” 冯燕燕充耳不闻,一路往树林中疾钻,似乎恨不得一下跑到天边,离开上官慕龙越远越好。 上官慕龙边追边喊道:“燕燕!你停一停,我告诉你,我上次离开你乃是不得已的,我……我……我……” 看见她仍是飞奔不停,心中一急,正待施展提纵术越林追过去之际“轰!” 一声沉闷巨响,眼前突然炸起一团黑烟,眨眼弥漫数丈,其味奇臭,有如狐屁! 上官慕龙一闻之下,仓皇后退,骇声道:“啊,哪里来的臭弹?” 不错,五味怪侠毛扬尘已死,这枚“臭弹”是谁打出来的呢?臭烟翻腾中,只听远处有个娇嫩的少女声音大笑道:“哈哈!上官慕龙,我们小姐已和你恩断义绝,你快回去和那个小狐狸结为夫妻吧!” 上官慕龙一听是“小秋”的声音,连忙大声道;“小秋儿,你别这样好不好?” 小秋儿哈哈娇笑,渐笑渐远,终至不可复闻。 上官慕龙本欲再向前追去,奈何前路被“臭弹”黑烟挡住,如果要绕路追赶,又忖度追已不及,正怅然呆立间,沈冰雁已跟踪追至,她一看前面尽是一片黑烟,脸上不由流露出惊异之色,扯了扯上官慕龙的衣袖问道:“慕龙哥哥,那黑烟是哪里来的,气味好难闻呀!” 上官慕龙两眼仍一直呆望前面,头也没有转一下,迷迷茫茫地道:“那是小秋儿打出来的臭弹……” 沈冰雁又问道:“小秋儿是谁?你也认识么?” 上官慕龙仍是迷迷茫茫地道:“她是燕燕的贴身小婢,很天真,很可爱,就是有点儿不大讲理……” 沈冰雁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神态,足见其与冯燕燕和小秋儿的感情已深,不由轻“哼”一声,酸溜溜地道:“她们先化装剪径匪徒,后化装月下老人,原来都是冲着我来的,哼,她怕我抢了你,我这就离开好了!” 语毕,莲足一跺,扭身便走。 上官慕龙豁然一震,追上拉住她的玉腕,陪笑道:“不,你不要走!” 沈水雁斜望他冷笑道:“我和你在一起,会破坏你们的姻缘,不走怎行?” 上官慕龙俊脸一红,低头呐呐道:“我已说过,我和她只是师兄妹之谊,并没有缔结……缔结……” 沈冰雁噘唇道:“可是你和她很好!” 上官慕龙窘笑一下,道:“我和你也很好,不是么?” 沈冰雁玉颊泛霞,垂首赧笑道:“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将来可不要后悔!” 上官慕龙打从认识她后,只觉她气质温婉而带着一点狡黠,虽然对旁人很凶狠,对自己却百依百顺,不觉很喜欢和她相处,根本没考虑到这样“相处”将来会招致何种结果,这时见她已回心转意,心中大喜,拉起她掉头便走,说道:“快走,咱们的坐骑还在道上呢!” 两人回到官道上,上马继续前进,沈冰雁盘问他和冯燕燕的“过去种种”,上官慕龙不懂得“隐恶扬善”,一五一十全盘供出,沈冰雁听得又恨又喜,恨的是心上人被人分了一杯羹,喜的是自己交上了一个诚实无欺的少年郎—— 网友扫校 第十一章 秘宫会九龙 第六天过午,他们进入伏牛山脉。 伏牛山在嵩县西南,峰峦起伏,森林浓郁,绵延百里,上官慕龙几经打听,方由一个中年樵夫嘴里获知南山麓住着一个生性孤独的老樵夫,心想那老樵夫也许正是“浊世樵隐”,于是与沈冰雁沿着山麓纵马驰进。 驰过十多里,遥见前面山坡树林中露出一角茅屋,两人立即勒缰下马,将马匹挂在山林边,徒步往山坡上登去。 那是一间简陋的茅屋,屋前有一片小空地,堆积着两排整齐的干柴,屋后是一堵岩石,没有后门可通;上官慕龙和沈冰雁刚走近茅屋门口之际 “咻!咻!咻!咻!” 四片柴屑由茅屋中电射而出,劲道奇猛,破空生啸,对准两人直打过来。 上官慕龙“啊!”的惊叫一声,一个鹞子翻身,往旁跃开寻丈,沈冰雁亦同时斜身横飘七八尺,双双以毫厘之险避过了遽然打到的四片柴屑。 “笃!笃!笃!笃!” 四片柴屑硬生生打入距离茅屋对面两丈外的枫树身,深入寸许,利似匕首。 同时间,茅屋内透出一个冷冰冰的声调:“这是给你们的最后警告,你们再不识相,可莫怪老汉下手无情了!” 语音苍老,分明是个老人! 上官慕龙既惊且惑,失声道:“屋中是哪位前辈,为何暗箭伤人?” 屋中老人冷哼一声,缓缓道:“对待你们这些无耻鼠辈,你还希望老汉先打招呼么?” 上官慕龙情知这中间必有误会,当下抱拳一拱道:“在下上官慕龙,请问老前辈可是浊世樵隐?” 屋中老人冷然道:“这话你要问几次?” 上官慕龙诧异道:“问几次?老前辈如肯回答,在下问一次不就够了么?” 屋中老人嘿嘿笑道:“既然如此,老汉昨天已回答过你了!” 上官慕龙更加惊奇,迷惑地道:“老前华昨天回答我什么?” 屋中老人冷笑一阵,阴恻恻地道:“好吧,如果你跟妞儿睡了一觉后就把昨天的事忘得一千二净,老汉再说一遍也无不可。昨天,你第一句话也是这样说:「在下上官慕龙,请问老前辈可是浊世樵隐」?” “是的,小哥儿有何措教?” “在下奉五味怪侠前辈之命,特来取回大千空镜!” “好,把老毛的「香弹」拿出来!” “对不起,毛老前辈因有急事欲赴水晶宫,临行匆促,忘记将香弹赐给在下了。” “那很抱歉,老汉和毛扬尘讲好,凡有人来索取「大千宝镜」,如无「香弹」作信物,绝不能给!” “于是你小子恼了,撮口发出一声长啸,立刻召来两个腰挂长剑的老家伙,你们三人合攻老汉一人,嘿嘿!幸亏老汉这些年没有把武功荒废,一顿“乱斧斩千树”总算占了上风,你们见胜不了老汉,一声暗号,顿时作鸟兽散。哼!老汉问你,你今天带了多少人来了?” 上官慕龙顿足大呼道:“原来如此,老前辈您误会啦!” 浊世樵隐冷笑道:“误会?嘿嘿,告诉你,你小子即使确是上官慕龙,如拿不出香弹,你就别想把「大千空镜」要回去!” 上官慕龙气急败坏,忙道:“老前辈请听清楚,在下是真正的上官慕龙,昨天那个确是冒牌货,他可能是「降龙圣手」派来骗取「大千宝镜」的一名部下!” 浊世樵隐冷笑道:“是么?那么把「香弹」丢过来吧!” 上官慕龙伸手入囊一摸,突然面色一阵苍白,骇然失声道:“糟糕!我的「香弹」怎么不见了?” 沈冰雁吃惊道:“啊,香弹不见了?” 上官慕龙顿足道:“是啊!那天毛老前辈入葬前,我由他囊中取出一枚香弹,后来一直放在身上,昨天晚上在石佛寺借宿时,我还拿出来看过呢!” 沈冰雁颦眉道:“不是刚才骑马入山时抖掉了?”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会,一定是被人偷走了!” 沈冰雁发愁道:“嗳,这可怎么办?” 茅屋中的浊世樵隐接口冷笑道:“怎么办?哼,你们别在老汉面前串戏,老汉不吃这一套,给我滚!” 上官慕龙心中焦急万分,长长一揖道;“老前辈务请相信,在下确实是上官慕龙,至于那枚香弹,可能在下昨夜睡熟时,被降龙圣手的手下偷去了!” 浊世樵隐冷冷道:“那么,老汉且问你,五味怪侠毛扬尘要你来找老汉取回「大千宝镜」,此事有几人知道?” 上官慕龙道:“只有在下四师伯醉龙及绿帽公瞿老前辈和……和这位沈姑娘三人,但这三人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浊世樵隐道:“这岂不怪哉?前月毛扬尘路过此地,他因恐「大千宝镜」带在身上有失,便把它寄存在老汉这里,这是毛扬尘临时决定之事,没有第三者知道,怎么如今居然有人知道你要来取回大千宝镜呢?” 上官慕龙紧皱剑眉道:“正是,此事教人好生不解……” 浊世樵隐沉默半晌,断然道:“总之,你是真正的上官慕龙也好,没有「香弹」,老汉绝不会把「大千宝镜」还给你,除非你去找你四师伯醉龙常乐来!” 上官慕龙听他词意坚决,知道多说无益,便点头道:“也罢,但在下未把四师伯请来之前,如有另一个「上官慕龙」持香弹前来索取大千宝镜,老前辈千万不要给他!” 浊世樵隐道:“这个当然,老汉一生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呢!” 上官慕龙朝茅屋作了一揖道:“那么,在下就此告退,改日再来拜望了!” 话说罢,转身向沈冰雁招手道:“沈姑娘,咱们走吧!” 沈冰雁薄唇一撅,满脸不高兴地向茅屋内白了一眼,便随上官慕龙向山坡下走。 “站住!” 身后传来浊世樵隐的声音。 上官慕龙回头一瞧,只见那位浊世樵隐已走出茅屋,巍立于门前。 他年逾八旬,白发苍苍,身材瘦而高,穿着一件皂布短衣,相貌平庸无奇,若非那一对眼睛精芒隐透,没有人会想到他是一位武林隐老。 上官慕龙赶忙走回拱手道:“老前辈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浊世樵隐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精致小锦盒,扬手抛出笑道:“拿去吧!” 上官慕龙举手接住,打开锦盒一看,盒中装的正是大千宝镜,不禁惊诧道:“咦!老前辈为何又愿意给了?” 浊世樵隐微一笑道:“老汉不是说过了么?我韩尚贤一生经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多,你没有老毛的香弹,却不像那家伙强着要索回宝镜,可见你的确是上官慕龙无疑,所以老汉愿意还给你了!” 上官慕龙又喜又感激,当即收下宝镜长长一揖道:“幸蒙老前辈明察秋毫肯予相信,并赐还宝镜,晚辈没齿不忘!” 浊世樵隐颔首道:“不必客气,老汉差幸没把宝物误送歹徒,现在物交原主,总算已了却保管之责,你刚才说老毛已入葬,他是怎么死的?” 上官慕龙心中一酸,垂头恍然道:“毛老前辈旬前在烈山含光城,设计诱歼降龙老贼的党徒时,他自己不幸被降龙老贼打伤,因伤及要害,不治而逝!” 浊世樵隐双目一垂,长叹道:“咳,古来沙场将士,生还者能有几人?老汉早就劝他应作抽身之计,好好度个平安晚年,但他为人太过认真,其嫉恶如仇的个性始终无丝毫改变,以致有今天杀身之祸……” 上官慕龙想到五味怪侠原是与师祖三多老人同住于仙人岛,何等逍遥自在。假使自己不去仙人岛,他也不会离开仙人岛而踏入“是非”之地,更不会被降龙圣手打死,追究祸因,可谓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因此内心除了悲痛之外,更有一份莫大的歉疚,这时听了浊世樵隐之言更是惭傀得一颗头直要垂到地上。 沈冰雁看得出上官慕龙内心的痛苦,忍不住开口问道:“韩老前辈,您老认为一个入一生遁世不出,他便可保平安无事么?” 浊世樵隐一怔,答道:“当然,世道向来险复险,莫如闭门家里坐的好!” 沈冰雁浅浅一笑道:“但「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又该做何解释呢?” 浊也樵隐哑然半晌,旋即正色道:“祸从天降不是没有,但较之那些成日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老汉觉得还是闭门家里坐安全得多!” 沈冰雁偏脸脆笑道:“不见得吧?哈哈……” 浊世樵隐脸色一沉,怫然道:“哼,小姑娘因何跟老汉谈起这些道理?” 沈冰雁笑道:“没什么,您老刚才惋惜毛老前辈因不及早息影武林,以致遭到杀身之祸,但晚辈认为一个人应该对世道有个正确而积极的看法,也应该像毛老前辈一样老而弥坚,不因年迈而退缩,不为艰险而畏死,也就是说,毛老前辈不幸惨死,但他死于义行,死而无憾!” 这一席话,如果由成年人的嘴里说出,那还差不多,但它是出自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嘴里,在浊世樵除听来,实在有“阴沟里翻船”的味道,因此他大感受不了,不觉瞪眼喝道: “呸!女娃儿涉世未深,竟敢在老汉面前大发谬论,简直是目无尊长了!” 上官慕龙也觉得沈冰雁说得太不客气,忙向她使眼色道:“沈姑娘不可无礼,快向韩老前辈道歉!” 沈冰雁朝浊世樵隐盈盈一福,含笑道:“晚辈一时失言放肆,老前辈请原谅!” 浊世樵隐面上怒容稍霁,老气横秋的点点头头道:“唔,女娃儿知罪便好,老汉也不怪你,你们去吧!” 上官慕龙随与沈冰雁向他辞别,两人走下山坡,跨上坐骑,拍马沿来路弛回,奔驰一程,回头见离茅屋已远,沈冰雁忍不住娇笑道:“慕龙哥,这位「浊世樵隐」真有意思!” 上官慕龙笑道:“是啊,他口口声声说「遁世隐居」好,可是脾气又似乎很暴躁,实在不像一位能够习惯于隐居的人!” 沈冰雁笑道:“所以,常言道:「一样米养百样人」,果然不错!” 上官慕龙道:“但我认为他还是一位可敬佩的老人,因为他很负责!” 双骑并辔,边驰边谈论浊世樵隐,却没想到浊世樵隐已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不久,两人驰上北上官道,沈冰雁问道:“慕龙哥哥,咱们这就一直去秦皇水晶宫么?” 上官慕龙答道:“正是,现在距元宵只有六天,咱们须得加紧赶路,否则赶不上我大师伯的约会呢!” 沈冰雁掏出一方红巾拭了拭脸颊,随手把红巾丢在道上,含笑埋怨道:“这个月来,就是跟你匆匆到这里又匆匆到那里,从没好好玩过一天,真是累死人了!” 上官慕龙含歉道:“对不起,以后有空时,我带你去喜欢去的地方,让你玩个痛快!” 沈冰雁喜上眉梢,含情脉脉地瞅望他片刻,忽然控马靠近他身边,羞答答地道:“慕龙哥哥,你……诚心说一句,你真喜欢我么?” 上官慕龙颇感意外,怔然道:“当然,你怎么又问起这个来了?” 沈冰雁低首不语,好像在想什么,半晌之后,忽然笑道:“你若真喜欢我,我……我可以为你而死!” 上官慕龙一愕,讶道:“为我而死?你这是什么话?” 沈冰雁娇笑道:“没什么,我是说着玩的-一看!前面有个城池,现在天已快黑,咱们不如入城去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再加紧赶路如何?” 上官慕龙点头笑道:“好办法……” 两人驰入汝州城,就在城中最大的一家“安乐”客栈前下马,上官慕龙要了两间上房后,正拟更衣入浴,一个店小二拍门而入,哈腰露笑道:“客官恕小的无礼,请您到前面柜上去登记一下好么?因为本城新近规定来往行旅客人都要……” 隔房的沈冰雁听到了接口道:“你这小二怎么对待客人的,不会拿到房间来登记么?” 店小二连连哈腰陪笑道:“客官还请劳驾一次,敝栈出入的客官很多,不能把那本” 上官慕龙不耐烦,挥手道:“走,我去登记好了!” 登记回来,上官慕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像受到了某种极大的刺激,刚巧沈冰雁走入他房中,瞧见他面色有异,不禁惊诧道:“咦,你怎么啦?” 上官慕龙摇头冷漠地道;“没什么,那……那掌柜的真混帐,他……他竟敢取笑我!” 沈冰雁蛾眉一扬,问道:“他取笑你什么?” 上官慕龙弯身脱鞋,一面说道:“他笑我没胆量……” 沈冰雁迷惑道:“什么没胆量?” 上官慕龙耸耸肩,漫声道:“他说我只要开一间上房,你不就可以跟我……哼,我真想掴他一巴掌!” 沈冰雁听了竟不生气,只是玉脸一红,低首羞笑道:“这不过是他一句玩笑话,你何苦生这么大的气?” 上官慕龙拿起准备更换的内衣,移步出房,边道:“我要去洗个澡,你回房去歇息吧!” 当他洗毕回到房内,沈冰雁已命店小二在房中备好一小桌菜,她瞧见上官慕龙入房,起身笑道:“慕龙哥哥,咱们今晚来喝一点酒!” 上官慕龙淡笑道:“酒能乱性,不喝也罢!” 沈冰雁唤道:“瞎说,稍微喝一点又有何妨?” 上官慕龙欣然入座,提壶酌酒,笑道:“好,不过我量浅易醉,而且喝醉了还会打人,你可小心一些!” 沈冰雁在他对面坐下,嘟唇撒娇道:“我不怕,你别吓唬我好不好?” 上官慕龙举杯朗笑道:“来,先干一杯!” 沈冰雁举杯相迎,笑道:“好,咱们碰一下!”“叮!”两人开始吃喝起来了。 三杯下肚,上官慕龙醉眼迷糊,起身把木凳搬到她身边坐下,右臂出如灵蛇,一把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咧嘴傻笑道:“嘻嘻,雁儿,你真美!” 沈冰雁轻轻打了他一下,面含赧笑道:“哼,别来这一套,听说你们男人喝了酒就不老实,果然不错!” 上官慕龙涎脸笑道:“嘻嘻,我要吻你!” 沈冰雁羞得玉脸通红,螓首低垂,扭着娇躯道:“我不,给人瞧见了多难为情……” 上官慕龙扳过她的脸庞,把自己的嘴凑上去,沈冰雁略一挣扎,随即眼睛一闭,温驯得像一只羔羊…… 蓦地,沈冰雁伸手推开他,瞪眼惊诧道;“怎的,你哭了?” 上官慕龙眨眨眼,强忍住眼泪,笑道:“嗯,我想起了我师妹冯燕燕……” 沈冰雁花容一黯,嗒然道:“你想她干么?” 上官慕龙目凝虚空,郁郁道:“她待我很好,我觉得很对不起她……,沈冰雁噘噘唇道;“你们还没有定聘,彼此可离可散,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呢?” 上官慕龙摇头,闭目喃喃道;“我要喝酒,给我一杯!” 沈冰雁提壶酌满一杯,指尖儿轻轻在酒中一弹,然后端到上官慕龙唇边,上官慕龙慢慢啜饮而尽,晃了晃脑袋,发梦呓似的道:“雁儿你知道么?” 沈冰雁含笑问道:“我知道什么?” 上官慕龙歪头靠上她的肩膀,慢吞吞道:“你应该知道的,我……我的确很……喜欢你……” 沈冰雁眸中涌出晶莹的泪珠,情不自禁张开柔荑反抱住他,哭声道:“我知道,我也很喜欢你呀!” 上官慕龙打了个酒呃,有气无力地道:“哈,可是……可是……” 沈冰雁抬起泪颜问道:“可是什么?” 上官慕龙苦笑道:“可是我……我很……很不了解你!” 语毕,头一歪,颓然倒入她怀中,登时昏睡过去。 沈冰雁拍拍他的面颊轻喊数声,见他已昏睡不醒,于是把他抱到床榻上,探手入他怀中摸出那只装着“大千宝镜”的小锦盒,打开看了看,然后揣入自己怀里,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是后花园,她仰望夜空轻吟道;“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吟声甫落,窗外突然冒起三颗人头,同时低声问道:“沈姑娘得手了么?” 这三人是两个老者一个青年,二老者乃是降龙圣手麾下“八大剑客”中的左手剑客欧阳弼和流星剑客洪风标,青年面貌颇为英俊,一身黄缎劲装,背插宝剑,只是双目眼神不正,看起来有点邪气! 黄衣青年首先抬脚跳入房,走到桌边拿起一块油炸八块,一面咀嚼一面望着床上的上官慕龙,笑道:“这小子好没口福,菜都没吃上一点呢!” 左手剑客欧阳弼和流星剑客洪风标相继入房,前者走到床前,伸手在上官慕龙身上搜索了一遍,找不到要的东西,便转望沈冰雁笑问道:“沈姑娘,那面「大千宝镜」已在你身上了?” 沈冰雁点首道:“不错,已在我身上!” 黄衫青年伸手笑道:“给我收藏吧!” 沈冰雁凝眸轻注,微笑道:“给你收藏?你凭什么资格要收藏大千宝镜?” 黄衫青年碰了一鼻子灰,神色颇窘,不觉耸耸肩,自我解嘲地笑道:“我是少主人,难道不行么?”」 沈冰雁冷笑道:“你是少主人不错,可是我呢?” 黄衫青年肩头又是一耸,垂盾摊手道:“沈姑娘不愿意拿出来就算了,何必说话伤和气?” 沈冰雁寒睑冷声道:“也不知是谁先伤和气,我且问你,圣手原只教你们三人暗中帮助我,并未教你们擅自行动,昨天你为何要化装上官慕龙,先赶到伏牛山去问那个“浊世樵隐」索取宝镜?” 黄衫青年讪笑道:“我以为那样可以把宝镜轻易骗到手,省得沈姑娘老跟着这个子穷泡,却没想到那老家伙辣得很!」 沈冰雁冷然道:“可是你没有想到,你那样做等于没把我放在眼里!” 黄社青年面色一凛,拱手长揖道:“区区确未想到这一点,得罪之处,谨此致歉!” 沈冰雁目露卑夷,冷“哼”一声,转向左手剑客及流星剑客二老道:“两位倘使认为「大千宝镜」放在我这里不妥当,我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左手剑客欧阳弼手指昏睡床上的上官慕龙说道:“圣手曾面谕在下三人,只要「大千宝镜」抢到手,即可结果这小子的性命,不知沈姑娘知否此事?” 沈冰雁点首道:“知道,但我不想杀死他!” 黄衫青年翻腕撤出长剑,轻笑道:“沈姑娘不敢动手,让区区来好了!” 他向床榻跨上一步,举剑虚空一抡,一点寒星直奔上官慕龙的咽喉点去! 沈冰雁左腕猛扬,即时拂开他的剑势,怒叱道:“你敢!” 黄衫青年连忙收剑后退,故作失惊之态道:“啊啊,有何不对么?” 沈冰雁玉脸微赤,顾左右道:“我不要他死,圣手若怪罪下来,由我担当便了!” 黄衫青年不由冷笑道:“哦,沈姑娘莫非假戏真做爱上上官慕龙这小子了?” 沈冰雁恼羞成怒,玉掌陡扬,向他脸上打去,娇叱道:“是又怎样?” 黄衫青年不料她会动手,一时闪避不及,左颊“啪!”的挨了一掌,登时现出五条指痕,但他并不因此而勃然发怒,只举手抚了抚面颊,苦笑道:“沈姑娘好大的火气罢了,区区吃过这只鸡腿就走吧!” 一面说一面走近桌边,拿起盘中一只鸡腿,转身举起欲咬,突地左手暴出,一反手扣住沈雁冰右腕脉门。 沈冰雁花客遽变,欲待挣扎,浑身业已疲麻无力,一时惊怒交迸,瞪目尖叱道:“尹化龙你敢放肆?” 尹化龙面露惧色,“嘿嘿”冷笑道:“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区区只好向令师伪称你被上官慕龙打死了!” 说罢,右手伸入她怀中摸出装着“大千宝镜”的小锦盒,纳入自己怀里,然后转对身边的流星剑客洪风标笑道:“洪剑客,请先下手把那小子宰了!” 敢情这个“尹化龙”身份颇高,流星剑客洪风标不敢违拗,点头答应一声,拔出宝剑便向上官慕龙走过去。 沈冰雁又惊又急,拼命挣扎着,尖声道:“洪风标,你不怕死就动手好了!” 流星剑客洪风标充耳不闻,走到榻前停步,宝剑举起猛落,对准上官慕龙的脖子砍下。 “啪!” “蓬!” “啊哟!” 三种不同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只见流星剑客洪风标宝剑脱手飞出,小腹挨了一脚,抱着肚子“登登登”倒退五六步,脸色苍白如纸。 上官慕龙翻身坐起,目注沈冰雁冷笑道:“沈姑娘,这也是我不了解你的另一点,你既狡诈于前,又何必怜悯于后呢?” 沈冰雁做梦也没想到上官慕龙并未被自己的药酒迷倒,这时一见他突然醒转,不禁又惊奇又羞愧,垂首掉泪不语。 只因变起仓猝,尹化龙和左手剑客欧阳弼发呆了一下之后,方才霍然而惊,尹化龙慌忙松开沈冰雁的手腕,顺势将她推开数步,同时右手撤出宝剑,猛然向上官慕龙直刺过去。就在这时,那扇原被沈冰雁推开的窗户蓦然冒起另一颗白发苍苍的老人头,来者正是浊世樵隐韩尚贤,他肩上荷着一柄长斧头,一脸冷漠之色,朝房中缓缓说道:“喟,夜未三更,人未熟睡,你们要打架,何不到外面来?” 左手剑客欧阳弼面色一变,迅即抓起桌上酒壶抖手打出,一面沉喝道:“老洪,你由房门退出!” 流星剑客洪风际小腹挨了上官慕龙一脚,受伤不轻,已无力动手,闻言急将房门打开,踉跄跑了出去。 尹化龙及左手剑客欧阳弼则乘浊世樵隐韩尚贤纵开闪避酒壶之际,双双穿窗飞出,就在花园里和浊世樵隐打了起来。 上官慕龙刚才佯装被药酒迷昏,一直闭目躺在床上,虽然各人所讲的话都句句听在耳中,却未看见「大千宝镜”已被尹化龙取去,以为还在沈冰雁身上,当下走到她面前,左手抓住她右臂膀,右手左右开弓,“劈劈拍拍”的打了她十几下耳光,怒骂道:“小贱人,还不把大千宝镜拿出来!” 沈冰雁被打得双颊红紫,嘴角流血,竟一点也没有抵抗,只哭哭啼啼道:“宝镜已被尹化龙取去,你快去抢回来吧!” 上官慕龙喝问道:“尹化龙是降龙老贼的何人?” 沈冰雁哭道:“他是降龙圣手的徒弟!” 上官慕龙忿然将她推倒地上,纵身窜出窗外,只见浊世樵隐韩尚贤正舞着一柄长斧把左手剑客欧阳弼迫得节节后退,狼狈不堪,只不见那尹化龙的踪迹,心中大惊,急问道:“韩老前辈,那穿黄衫的尹化龙哪里去了?” 浊世樵隐边打边答道:“大概溜掉了,你快找找看!” 上宜慕龙跳上一株柳树,纵目四瞩,整个花园里已无尹化龙的影子,再跳上一栋屋顶极目远眺,目力所及,亦不见一个人影,心中十分着急,连忙又向浊世樵隐大声问道:“韩老前辈,您有没有看见他往哪一方向跑去?” 浊世樵隐一柄长斧舞如狂风暴雨,一面宏声道:“没有,那小子武功并不比这小老儿强,你找他何益?” 上官慕龙顿足道:“不,他把大千宝镜抢了呀!” 浊世樵隐啊一声,手中长斧不觉一顿,左手剑客欧阳弼捉住机会,陡然一声暴喝,长剑猛挥而出,直往他双脚扫去。 他以“左手剑”而出名,剑招本极怪异,此时奋力攻出一剑,其势更是诡辣绝伦,浊世樵隐破解不及,只得仰身纵退数尺,等到他稳住脚步,长斧再度攻出时,欧阳弼已急流勇退,身如一缕轻烟窜出四丈开外了。 油世樵隐挥斧急起直追,大喝道:“鼠辈,哪里走!” 两人一逃一追,势若流星赶月,眨眼越出花园外面,消失于黑暗中。 上官慕龙本欲随之追出,急然想到也许可由沈冰雁嘴里获悉尹化龙的去向,于是飞身落地,左足一点,折身穿窜入房。 哪知视线瞥处,房中已失去沈冰雁的人影,只在那洁白的灰壁上发现她留下的两行血字……慕龙哥哥:“小妹决心去抢回大千宝镜,十日之内如不能完璧归赵,小妹只有一死以谢罪!” 字体潦草,一见即知是匆匆写就的。 上官慕龙顿时陷入一种迷茫中,内心交织着愤怒,焦急和感伤,不觉南哺自语道:“沈冰雁啊,我万想不到你也是降龙老贼的人,原来你月前在古刹里救我的性命,以及在烈山奋勇参加杀敌,都只是一种蛊惑我的手段,唉……” 这时,一个店小二来到房门外探头探脑,畏畏缩缩地道:“客官,你们刚才在…… 在……” 上官慕龙十分懊恼,挥手道:“没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 店小二哈腰陪笑道:“可是,我们掌柜的说:敝栈不能有……嘻嘻,若是闹出人命来可不玩的,所以敝栈不收您客官的房钱,只请您客官马上……嘻嘻马上……” 上官慕龙怒道:“马上走路,是么?” 小二连连作揖陪笑道:“情非得已,还请您客官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上官慕龙知道他们怕惹来麻烦,心想反正今晚已难入眠,不如赶一晚夜路,也许尚能凑巧在路上找到尹化龙而夺回“大千宝镜”,岂非一举两得? 他心意一决,便走去衣柜收拾包裹背上,正欲出房,蓦地由窗外投入一个白发老人,来者正是浊世樵隐,他一见上官慕龙要离栈的样子,面露愕色问道:“那面大千宝镜抢回来没有?” 上官慕龙摇头嗒然道:“没有,晚辈不知那尹化龙逃向何方,所以追也无益……” 浊世樵隐抬头张望,又问道:“那女娃儿呢?” 上官慕龙举手一指粉壁上血字,浊世樵隐读罢,不由冷笑道:“哼,她既处心积虑要谋夺大千宝镜,如今宝镜已得了手,怎么又要替你去抢回来?” 上官慕龙苦笑道:“可能她……唉!这该怎么说呢…” 浊世樵隐自然领会得他未尽之意,当下也不再追问,面呈凝重之色道:“你无论如何要在尹化龙把「大千宝镜」交给降龙圣手之前抢回来,否则两样宝物都落入了降龙圣手的手里,以后就没有一人能制服他了!” 上官慕龙点头应是,接着由嘴里吐出一粒黄豆大的东西,递还给他说道:“老前辈这颗「避毒珠」果然奇妙,晚辈衔在嘴里,刚才喝入肚中迷魂药酒竟然一点也不起作用!” 浊世樵隐接过避毒珠收下,微笑道:“你和那女娃儿相处那么久,一点也没猜疑她是女奸细么?” 上官慕龙惭愧地道:“没有,她先后救过晚辈三次,且在烈山尽力围杀他们自己的人,又会配药治愈我四师伯和程老前辈的腿伤,晚辈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是降龙圣手的女奸细!” 浊世樵隐叹道:“老夫原也不知道,只因想看看那个假冒你的那人如何向你下手,故暗中跟着你们,后来发现她把方红巾丢在道上,立时出现那个尹化龙将它捡去,唉!这是江湖上的诡计伎俩,也就是老夫要从武林中急流勇退的原因!” 说罢,荷起长斧,一脚跨过窗户,回头一笑道:“老夫只能帮助你到此为止,现在要回伏牛山去了,再见,祝你好运道!” 上官慕龙急趋窗边追问道:“请问韩老前辈,那左手剑客欧阳弼怎样了?” 浊世樵隐飘然没入花园树荫中,遥答道:“老夫不欲与人结仇,只斩他一只手指……” 余音敛处,人已似远出二十几丈外。 上官慕龙怔立片刻,随亦离开安乐客栈,连夜策骑北上。 一路上均未发现尹比龙等三人的踪迹,只在途中听到一些传言,原来不知是谁把“降龙圣手即是九龙之一”的“秘密”传开,武林中到处在议论纷纷,有人猜测降龙圣手可能是水晶宫主人秃龙严公展,更有人猜测是已失踪多年的金龙上官天容。 上官慕龙因此非常愤慨,曾在一家酒楼上掌掴了几个武林人,他明白告诉他们降龙圣手绝不是自己的爹爹。因为自己爹爹已被人害死,早就不在人世间了。 元宵的清晨他由汤河乘船出海,船行顿饭工夫,终于来到了名震天下武林的秦皇岛 秃龙严公展的水晶宫所在地。 秦皇岛,世传秦始皇求仙山巡游时,曾驻骅于此而名,是一座突出海中的半岛,西舆金山嘴遥对,海岸呈弓形,广阔可避风,为一天然之良港。 上官慕龙离船踏过跳板时,岸上已有一位“师爷”装束的青袍老人带着两名劲装大汉站在那里恭候。 那青袍老人一副文儒举态,朝上官慕龙踏前两步,拱手问道:“少侠可是「金龙」之子上官慕龙?” 上官慕龙抱拳还礼道:“是的,老丈可是水晶宫之人?” 青袍老人又拱手答道:“老朽杨瑟岩,乃是水晶宫文案,奉敝宫主人之命前来迎接上官少侠入宫?” 上官慕龙谦谢道:“不敢,在下七位师伯都来了么?” 杨瑟岩应道:“除了采虹庄潘庄主未到外,其余六位都已到达了。” 上官慕龙知八师伯已发疯,故此未来赴约,当下拱手道:“那么,烦请杨先生带路!” 杨瑟岩扬手请客,然后与上官慕龙并肩同行,向前面那条整齐清洁的石级走过去。 登上石级,但见眼前一片松林夹道,景美境幽,对面是一座庞大无比的宅第,大门敞开,一眼看去,院落层层,楼阁不下百幢,黄瓦飞檐,雕梁画栋,外环一道盖瓦高墙,气派之巍峨壮观,较之将相府第毫不逊色。 上官慕龙随师爷杨瑟岩经过大门,走入中有莲花池的天井,只见迎面是一幢盘龙石柱的豪华大厅,门眉上悬挂一块横匾,雕刻著“水晶宫”三个金字,字体十分苍劲有力,似是出自名家之手。 进人大厅,便见大师伯秃龙严公展、二师伯笑龙翁笑非、三师伯睡龙董路臣、四师伯醉龙常乐、五师伯盲龙柯天雄、六师伯病龙柴亦修、七师伯文龙宫天影均已在座,后者曾被降龙圣手打伤,此刻伤势未愈,头上还包扎著一块白布。 他们七龙围坐在一张大圆桌边,个个神情严肃,默然不语。 师爷杨瑟岩把上官慕龙引人厅后,随即躬身告退,水晶宫主人秃龙严公展,一见上官慕龙来到,立刻手指一张空椅露笑道:“慕龙贤侄快入座,师伯们正等你一人呢!” 上官慕龙连忙躬身长揖道:“小侄因事到迟,请七位师伯原谅!” 秃龙严公展笑道:“贤侄勿多礼,快入座吧!” 上官慕龙哪敢与七位师伯共坐,俯首恭声道:“七位师伯在上,小侄不敢越礼,就站在这里好了。” 盲龙柯天雄眉头一皱,不耐烦地道:“今天你是代表你爹与会,有甚么越礼不越礼,快坐下来是正经!” 上官慕龙一愕,看见各位师伯也是一脸等著自己入座的神色,只得走到七师伯文龙宫天影身左的红椅上坐下。圆桌上摆著几副杯筷,是看样子是要宴会,却尚未上酒菜。 一名服饰美丽的丫环走过来为上官慕龙倒茶之后,水晶宫主人秃头严公展随即神色一正,起立发言道:“诸位师弟,据说八师弟自遭降龙老贼毁庄之后,已因刺激过甚而发疯。 这两月来一直行踪不明,故此今日之会缺了他一人,愚兄除了对他寄予莫大的关怀之外,并向诸位师弟深致歉意,因为我这个做大师兄的虽率部赴援,结果没有帮助他一点甚么……” 语至此,目涌流光,满面愧色,似乎内心有着无穷的悲痛和惭愧。 盲龙柯天雄冷冷接口道:“大师兄不必过分自咎,小弟之凌家堡所遭受的损害并不亚于八师弟之采虹庄,但小弟并未倒下,可见八师弟实有其自我检讨的地方!” 病龙柴亦修长叹一声道:“正是,八师弟平日太过好色,以至为降龙老贼的女奸细花彩云所乘,唉……” 醉龙常乐微笑道:“食色性也,我以为好色只是一个人的弱点,并非一个人的污点,所以八师弟的下场仍值得我们同情……” 睡龙董路臣在低头打“瞌睡”,这时慢慢抬起了头,睁开一对惺忪睡眼,望向秃龙严公展问道:“大师兄发「蟠龙令」召我们来此,不是光为批评或同情八师弟的为人吧?” 秃龙严公展面呈凝重之色,沉痛地道:“当然,愚兄发出「蟠龙令」召请诸位师弟来此,乃是有一件极重大的事情要与诸位师弟会商。不过,今天在未谈到正题之前,愚兄不得不先为我个人澄清一下,因为最近有人造谣说:降龙圣手即是我们九龙之一,更有人说愚兄便是降龙圣手,理由是愚兄不应败给那个假「降龙圣手」,不知诸位师弟对此是否也存看什么疑问?” 在座各人默无一言,醉龙常乐见气氛不对,忙道:“大师兄已在「蟠龙今」上说明败给假「降龙圣手」是因先已受人暗算之故,所以小弟对此不敢存疑!” 病龙柴亦修接著点头含笑道:“是的,小弟也不敢有丝毫存疑,但不知大师兄当日受了何人的暗算?” 秃龙严公展面现愧色道;“惭愧之至,愚兄至今仍不知那发暗器者为谁,当时只隐约看见树林中有一团黑影一闪而没,好像是个残缺双腿的人,至于那种暗器尤为特别,是一支细如牛毛的毒针,打出后不带一点声响,故此愚兄不幸为其打中!” 文龙宫天影开口问道:“大师兄被打中何处?” 秃能严公展解袍裸露出上半身,转身背对诸人道:“就在这背部,离灵台穴只差一寸,诸位师弟请看吧!” 众人注目一望,果见他背上有一点瘀黑的伤痕,盲龙柯天雄眼瞎看不见,但其余五龙均是老江湖,一看便知那伤痕确是为毒针所伤的。 笑龙翁笑非一见大师兄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竟不惜当众解衣露体,不禁咧嘴哈哈笑道:“大师兄何必如此,咱们几十年的师兄弟,难道还会怀疑大师兄的话是假的么?” 睡龙董路臣慢吞吞地道:“是啊,可惜二师兄带来的那个假「降龙圣手」已在途中咬舌自杀了,否则倒可以叫他当众指认一下,看我们之中谁是降龙圣手!” 上官慕龙观察六位师伯的神色和语气,心知师伯们虽不敢相信大师伯就是降龙圣手,但也不无一点怀疑,这时听说那假“降龙圣手”已在途中自杀,不觉脱口惊呼道:“啊,那假降龙圣手自杀了?” 醉龙常乐转望他颔首道:“是的,我和你二师伯打算把他带来水晶宫让大家问问,哪知他竟乘我们睡觉时咬舌而死!” 病龙柴亦修诡笑道:“四师兄可曾告诉他要带他来水晶宫?” 醉龙常乐道:“是,其实他自己也看得出来!” 秃能严公展怎会听不出众师弟句句中都蕴藏著另一层意思,因此面色十分难看,穿上衣服之后,掉头大喝道:“来人,上酒菜!” 六个婢女应声由侧门鱼贯人厅,有的捧酒壶,有的端莱肴,动作极为熟练伶俐,把酒莱摆上桌后,一个留下酌酒,其余五人悄然而退。 秃龙严公展举杯环望众师弟强笑道:“诸位师弟,愚兄觉得降龙老贼的离间计已快成功,我们来为他手段之精绝干一杯吧!” 其中醉龙常乐为人较富感情,听了不觉面有愧色,低下头道:“大师兄刚才说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要大家会商,何不说出来先让大家明白了,然后再谋一醉?” 文龙宫天影接口道:“正是,大师兄在「蟠龙令」上说,事关恩师遗命,如是会商那件事,小弟以为不应该在酒席上!” 秃龙严公展苦笑道:“师兄弟之间贵在同心无猜,我们师兄弟不幸搞到现在这个样子,再谈那件事已无意思,今天愚兄就算略尽地主之谊,请诸位师弟饮一杯水酒,余者不谈也罢!” 语毕,举杯一饮而尽,神情颇为激动。 六龙一齐将手中一杯酒喝下,笑龙翁笑非“嘻嘻”笑道:“常言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老实说,我们师兄弟所以貌合神离,自然有许多因素,今天乘这机会,大家不妨开诚布公来谈一谈,包括如何和平相处以及如何合力对付降龙老贼!” 秃龙严公展摇摇头道:“二师弟也许很清楚,愚兄一向做事受不得打击,很容易灰心,现在我们还是谈谈吃喝玩乐的事吧!”说著面上笑靥陡升,转望醉龙常乐说道:“四师弟对吃的一道最内行,可知京中有一位名满天下的大厨师么?” 醉龙常乐一怔道:“大师兄说的可是那位御用名厨洪觉范?” 秃龙严公展点头笑道:“不错,你吃过他烧的菜没有?” 醉龙常乐摇头道:“没有,听说他最拿手的一道菜并不是甚公珍肴异味,而是一般酒楼常见的沙锅鱼头。” 秃龙严公展笑道:“正是,等下我们就可以吃到他亲手做的沙锅鱼头了!” 醉龙常乐虽觉现在座“吃”不大应该,但一听名满天下的大厨洪觉范来到水晶宫,也不禁色喜道:“啊,大师兄是怎样把他请来的?” 秃龙严公展哈哈笑道:“愚兄听说他已从皇宫退休出来,便派人聘请他来水晶宫一快朵颐,他倒很爽快,答应在此停留半月,哈哈哈……” 睡龙董路臣冷哼一声,缓缓道:“大师兄首次发出「蟠龙令」,小弟不希望只来谈论吃喝,还请言归正传如何?” 秃龙严公展笑容略敛,面含一丝冷笑道:“愚兄蒙上「降龙圣手」的嫌疑,二师弟敢与愚兄谈那种事么?” 睡龙董路臣含糊道:“无论如何,大师兄既已发出蟠龙令,就得把正题说出来,否则小弟空跑一趟没关系,若是返回摘星堡而发现全堡已被降龙老贼毁灭,那岂非天大的冤枉?” 秃龙严公展面色一沉,冷笑道:“三师弟认为愚兄在「调虎离山」么?” 睡龙董路臣摇头道:“不,大师兄别误会,小弟是说,降龙老贼眼线遍布天下,我们几个离开庄堡来到这里,他不会不知道,可能他会乘虚而入!” 在座七龙之中,笑龙的“含光城”,睡龙董路臣“摘星堡”及病龙的“弄月庄”尚未遭受降龙圣手之攻击,闻言不禁面色一变,顿时都有即刻离席回家之意。 就在此时,大厅口奔入一名水晶宫的劲装大汉,他急步走到秃龙严公展身边单膝跪下道:“启禀主人,宫外来了一人……” 秃龙严公展目光一注,沉声问道:“来了什么人?” 劲装大汉看了看在座六龙,然后靠近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秃龙严公展登时神色大变,霍然起立,离座向诸龙急急道:“诸位师弟且请少坐,愚兄要出宫去迎接一位朋友!” 病龙柴亦修讶问道:“宫外来了什么人……” 秃龙严公展满脸流出严肃之色,只说了一句“待会奉告”,便匆匆出厅而去。 六龙相观不语,静寂一会之后,盲龙柯天雄打破沉寂开口道:“闲坐无聊,咱们何不猜猜看来者是谁?” 病龙柴亦修道:“瞧大师兄的那副神色,来者必是一位厉害人物!” 文龙宫天影思索道:“普天之下,有谁能使大师兄闻之动容,难道是降龙老贼不成?” 醉龙常乐道:“我猜可能是一朵云!” 笑龙翁笑非接口笑道:“对,八成是那叫花子,大师兄说,那天他身中暗器时,曾隐约看见一个「残缺双脚」的人在树林中一闪而没,哈哈,莫非大师兄指的就是他?” 上官慕龙对“一朵云”有著十二万分的好感,闻言忍不住插口道:“不可能吧?小侄总觉得那位一朵云前辈人很正派,他不会暗箭伤人!” 醉龙常乐沉吟道:“但除了他和降龙老贼二人,有谁能够伤得了大师兄呢?” 笑龙翁笑非笑道:“有!还有一人能够打伤他!” 醉龙常乐侧目惊奇道:“二师兄说的是谁?” 笑龙翁笑非摆头瞧瞧左右,然后露出诡异的笑容低声道:“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其余五龙听得面色一惊,醉龙常乐沉声道:“二师兄不该老是怀疑大师兄,小弟以为在真相未明之前,咱们师兄弟不能先伤了和气!” 笑龙翁笑非冷笑道:“愚兄并非怀疑大师兄,我的意思是说:当今武林中,除了那个神秘的叫花子和降龙老贼之外,的确没有第三人能够伤得了大师兄!” 文龙宫天影道:“这么说,来者一定是一朵云了?” 笑龙翁笑非颔首道:“愚兄认为八成是他,其余二成,咱们等著瞧好了!” 大家于是默坐等候,哪知等了将近顿饭工夫,仍不见秃龙严公展回来,盲龙柯天雄已不耐久坐,便转对上官慕龙道:“慕龙贤侄,你出去看看!” 上官慕龙了解六位师伯都是有身份的人,如果随意离开大厅,这对大师伯是一种不礼貌的行动,所以五师伯要自己出去看看,当下应声站起,正待离席出厅,只见一个婢女用托盘端看一只沙锅,由侧门走了进来。 她把大沙锅轻轻放落圆桌中央,醉龙眼睛一亮,舔嘴唇笑道:“这就是洪大厨师亲手烹制的「沙锅鱼头」么?” 那婢女微福答道:“是的,洪厨师等下还要出来和诸位见见面!” 醉龙常乐大喜,忙向上官慕龙挥手催促道:“孩子,快去请你大师伯回来,告诉他我们食指大动啦!” 上官慕龙一向也是嘴馋得紧,看见美味当前,自己却要离席出去,不觉忘情地道:“大师伯未回来之前,诸师伯不会把沙锅打开吧?” 醉龙常乐道:“放心,主人未到,师伯们岂可先开动,你出去请他回来大家一道吃!” 上官慕龙这才放心,当即飞步出厅,奔出大门一看,却不见大师伯和那个“来人”的影子,心中惊诧,只得转回大厅报道;“大师伯已不在门外,不知哪里去了!” 醉龙常乐诧异道:“你有没有问问下人?” 上官慕龙摇头道:“没有,大门内外也不见一个人!” 病能柴亦修推椅而起,冷冷一笑道:“嘿,看样子有点不对了!” 睡龙董路臣双目一睁,精光暴射,凝注病龙沉声道:“六师弟勿要妄动,咱们等等看!” 他一向很少开口说话,因之每次开口说话时,就特别引人注意,也显得特别有分量,病龙柴亦修眼睛一扫其余四位师兄弟,见他们均静坐不动,只得重又入坐,强笑道:“也罢,咱们再等等看,但冷鱼头不好吃,重热则味道走样,管见以为,不如一面吃一面等候如何?” 醉龙常乐立刻点头笑道:“好!我赞成!横竖大师兄还有半个月的口福可享,咱们却是机会难再……”边说边伸手去揭锅盖。 哪知锅盖一起,六龙和上官慕龙同时骇叫一声,一齐仰身纵退,如见鬼魅一般。 沙锅鱼头么? 表也! 原来竟是一颗血淋淋功人头! 水晶有主人秃龙严公展的头颅! 他两眼暴睁,怒目而视,面肉被沙锅里的热汤“炖”得微起扭曲,颏下黑须染满血块,模样有难以形容的恐怖! 六龙和上官慕龙个个惊得面色如灰,目瞪口呆,十四只充满惊恐的眼睛紧紧盯著沙锅里的秃龙严公展的头颅,半晌说不出话来。 也许七人骇叫惊动了宫中人,那位师爷杨瑟岩由厅外匆匆奔入,面现惊异道:“诸位何事惊啊呀,那不是敝宫主人的头颅么?” 他踉跄退出厅去,一脚踏空门外石阶,登时仆前栽倒。笑龙翁笑非蓦然身形一晃,电掠出厅,探手一把将他抓起,瞪目大喝道:“快说!厨房在哪里?” 师爷杨瑟岩浑身发抖,牙齿打战,结结巴巴道:“在……在……在宫中……的的的……, 笑龙翁笑非怒骂一声,将他推入大厅,厉声道:“你主人一定是被那厨师害死,快带我们到厨房去看!” 师爷杨瑟岩诺诺连声,踉踉跄跄的奔入大厅侧门,六龙和上官慕龙随后跟入,一行人在官中转了七八个弯,来到一间窗门紧闭的大厨房前。 厨房上的烟囱还在冒烟,厨房外面则有十几个下人蹲在那里杀鸡洗菜,看清形他们还不知道主人已经死于非命。 笑龙翁笑非飞扑而上,右掌遥吐,厨房门“砰!”的一声向里面倒下,大家蜂拥而入,一看厨房中已没有那个大厨师“洪觉范”的影踪,只见到火炉旁躺著一具血流满地的断头尸体,不用说尸体正是秃龙严公展的。 这时候,那十几个原在厨房外杀鸡洗菜的下人,也围到门口探头往里面张望,他们一看到主人被人砍断头颅死在地上,都吓得失声骇叫,有的掉头便跑,有的呆住当场。 醉龙常乐转身一把抓住一个下人的手臂,怒喝道:“快说,那个由京中请来的厨师跑到哪里去了?” 那下人浑身发抖,牙齿打战,满脸惊恐地道:“小……小的不……不知道……小的没……没看见他走……走出来呀!” “这间厨房的所有门窗为何都关闭著?” “那大……大厨师说……说他做菜不……不放人观看……他怕我们把把……他的手艺……学了过来。” “你主人何时进来的?” “大约进来……一杆烟光……光景。” “他进来之后,你们听见任何声音么?” “没有……” 醉龙常乐正待再发问,蓦闻宫中处处喊声大起,俄顷便见数十名下人疾奔而来,一个个惊慌失措,大叫道:“火!火!宫外来了一批敌人,他们泼油放火,把我们「水晶宫」困住了!” 众人面色大变,盲龙柯天雄厉声道:“哪里来的敌人?” 一名下人嚷道:“不知道哪里来的,他们一律脸上蒙著黑巾,约有百名之多,由南李庄绕路而来,此刻已将我们「水晶官」团团围住,离墙一丈尽成火海,出路全部断绝了!” 众人冲出厨房,跳上就近屋顶,纵目四望,果见宫外火光四起,并且似乎已有敌人冲进宫来到处放火,几处楼阁业已起火烧燃,冒起火舌和黑烟。 文龙宫天影振臂大喝道:“一定是降龙老贼来了,咱们找他拼命去啊!” 隐身疾起,领先踏屋奔向前面大厅。 笑、睡、醉、盲、病五龙随之掠起,上官慕龙紧随其后,转眼奔到大厅屋上,只见天井中有几个身着锦衣的水晶官武士倒仆血泊中,却不见一个敌人的踪影。 大门外火光冲天,绵延成一道火墙,把整个水晶宫围住,火势十分猛烈,果然已没有一条出路可逃生了。 许多水晶宫武士就像一群疯狗,手掣兵器在宫中来往奔窜,似在搜索放火的敌人,又似在寻路逃走,总而言之,名震天下武林的水晶宫此刻一片大乱。 六龙和上官慕龙亦来往奔驰于各处楼阁屋面上,眼看宫内外火势越来越猛,心中也自焦急万分,笑龙翁笑非不禁仰天狂笑道:“哈哈哈,想我们九龙称霸武林二十多年,今天竟然通通绝命于此,恩师地下有知,只怕也要摇头叹息了!” 病龙柴亦修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大声道:“二师兄,何谓水晶宫?” 笑龙翁笑非一怔道:“水晶宫乃是神教所谓的「海龙王」居住之处,六师弟问此何意?” 病龙柴亦修面露精灵之色,嘿嘿笑道:“照此说来,水晶官应在陆上或是海底?” 笑龙翁笑非讶道:“自然是在海底呀!” 病龙柴亦修诡笑道:“可是大师兄的这座「水晶官」都建筑在陆地之上!” 笑龙翁笑非面容动怒问道:“六师弟可是认为这座「水晶宫」还有地下道可通?” 病龙柴亦修点头道:“不仅有地下道,可能还另有天地,否则,大师兄把这座宅第命名为「水晶官」岂非不通之至?” 笑龙翁笑非拍拿大笑道:“哈哈,不错不错,咱们快分别把秘道找出来!” 一时,七人同时飞落地上,分头觅寻“入地”之门,上官慕龙心想这座“水晶宫”果真别有天地的话,其秘道必在大师伯寝房之附近,因此揪住一名锦衣武士问道:“喂,你们主人一向睡在哪一幢楼房?” 锦衣武土遥指远处一幢精美的楼阁,慌慌张张道:“就是那幢「卧龙阁」,看见没有?” 上官慕龙点头道谢,飞步疾奔过去,临近一瞧,果见楼阁门眉上悬有「卧龙阁」一匾,阁中布置美仑美奂,但此时阁旁一扇门窗已著火在燃烧了。 “嗖!” 蓦地,一条人影在卧龙阁中一晃而没。 上官慕龙眼尖,已看清那人身著黑衣,不像水晶宫之人,登时精神一振,顿足飞扑入阁,一见那黑衣人不掣长剑,脸上蒙著黑巾,只露出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眸,静立于门内一道楼梯前,面对自己凝目直规,态度十分镇静,不由为之一怔,疾忙刹住身势,戟指怒喝道: “朋友是「黑衣百剑队」的一员吧?” 黑衣蒙面人竖指于唇,轻“嘘”一声道:“小声一点,你想不想逃出这水晶官?”声音粗中有嫩,分明是女子乔装的。 上官慕龙大为惊奇,大声道:“咦,你是谁?” 蒙面女子两眼四处乱转,看似怕人瞧见,一面低声答道:“别问我是谁,你只告诉我想不想离开这里?” 上官慕龙点头道:“当然想离开,眼下水晶宫已陷入火海中,不走等死么?” 蒙面女子立刻伸手向楼梯扶手的木条之间一按,只听“咔嚓!”一声,整座楼梯应手分为两段,下面一段往后移开五尺,楼梯下的砖地现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地道口,她当先走下,回身对上官慕龙招手道:“喂,要逃命快下来吧!”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我不下去!” 蒙面女子诧异道:“怎的,你情愿葬身火窟么?” 上官慕龙又摇头道:“也不,我很希望能逃出火窟,但我不能把性命寄托在一个身份不明的姑娘手里!” 蒙面女子凝眸道:“为何不冒险信任我一次?” 上官慕龙歉然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在下数日前曾上了一位姑娘的大当,险些把命丢掉,所以像目前这种情形,更不得不谨慎了!” 蒙面女子似甚著急,跳出地道道:“你要怎样方肯信任我呢?” 上官慕龙拱手道:“对不起,姑娘可否把脸上的黑巾取下,并赐告芳名来历,在下如认为可靠,自当承领盛情随姑娘下去!” 蒙面女子沉默半晌,举手由发间取将一支玉簪向他丢过去,说道:“你拿著这支玉簪,将来自会知道我是谁,但是现在,你要我表明身份恕难照办,言到于此,你要逃便逃,不逃拉倒,我去也!” 语举,返身跳入地道口,霎时不见。 上官慕龙接住玉簪,反复看了一看,看不出一点名堂,只得将之收入情怀中,举步走近了地道口,探头往下一青,只见地道口下是一条石级,下去十几级便拐向右边,因之光线幽暗,无法看见里面的情形,有心下去一探究竟,又觉这蒙面姑娘来得奇突,是友是敌无从判断,何不先报知六位师伯再说,心意一决,即转出卧龙阁,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甫落,便见六龙由火焰冲天的各处院落如飞而至,醉龙常乐当先飞落卧龙阁前,开口问道:“孩子,你有发现了?” 上官慕龙便将刚才遇见蒙面女子欲引自己逃出水晶宫之事说出,然后引六位师伯走进卧龙阁楼梯下的地道口,病龙柴亦修面现疑色沉吟道:“那蒙面女子会是谁?她怎知大师兄住处的秘密布置?” 盲龙柯天雄道:“不管她是谁,我敢说她是出于好意!” 病龙柴亦修移望他讶问道:“五师兄凭什么下此断言?” 盲龙柯天雄微笑道:“很简单,眼下这座水晶宫已成一片火海,四面无路可逃,若蒙面女子要阻我们于死地,只须等着我们被火烧死便可,又何必引诱我们进入地道另费手脚,这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么?” 笑龙翁笑非这:“五师弟言之有理,咱们下去看看吧!” 上官慕龙心想那蒙面女人原只要引自己一人逃出,现在自己把六位师伯喊来,如果是入地道而遭遇危险,岂不是自己的罪过? 一念及此,立即当先往地道口跳进。 醉龙常乐似已猜到他的心意,急呼道:“孩子,由我先来!” 上官慕龙充耳不闻,疾步走下石级,走到拐弯处,探头往里面一看,见又是一段石级,于是再举步下至第二转弯处又探头一看,目光瞥处,不觉脱口惊“噫”一声,停步不前。走在他身后的六龙突然驻足,齐声问道:“孩子,你看见什么了?” 上官慕龙转身退回两步,大声道:“六位师伯快来看,这里面” 六龙未待他话完,一齐跳到转弯处,举目往里面一望,不禁亦都发出一声惊噫! 原来呈现在众人眼前的竟是一片别开生面的地下庭院。 极目所至,楼阁重叠,台榭处处,建筑之精美,较之地面上的“水晶宫”更胜数倍。各处地面上均铺以光滑明亮的大理石,回廊曲折,栏干纵横,一尘不染,美到了极点。 自然,这一片地下宫院没有天空,但顶上却嵌着无数的各式各样的明珠和宝石,五光十色,熠熠辉映,宛如夜空中的星星,照耀得整个庭院明亮如画。 饶是六龙见闻多广,也个个看得发呆当场,止不住发出一片惊叹,盲龙柯天雄由上官慕龙口中的描画,得知眼前景象之后,露出一丝奇异的笑纹道:“果然给六弟猜着了,这才是我们大师兄真正的水晶宫!” 笑龙翁笑非轻“哼”一声道:“大师兄有这样漂亮的家,竟从未请我们来观赏一下,真是遗憾之至!” 醉能常乐伸手一拍上官慕龙的肩胛道:“孩子,你还在发甚么呆?” 上官慕龙目望前面一幢楼房,痴痴地道:“弟子刚下来时好像看见那里有个人影闪动了一下……” 醉龙常乐目光一凝,低声问道:“会不会是那个蒙面女子?” 上官慕龙摇头道:“弟子没看出来,因为那条人影是由纸窗上映出的。” 醉龙常乐沉声道:“走,咱们过去瞧瞧!” 病龙柴亦修急道:“且慢,小弟有个疑问!” 醉龙常乐掉头望着他问道:“大师兄自十多年前丧偶之后,据说纳了一小妾,后来把她扶为正室,现在是水晶宫的严夫人,怎么今天始终未见她的影子?” 醉龙常乐沉思道:“或许她就住在这地下庭院吧!” 病龙柴亦修道;“就算住在这里,此刻地面上已闹得不可开交,为何这地下庭院亳无动静,难道没有人下来通知不成?” 一言甫毕,忽闻对面一条曲廊上传来了一个娇嫩的少女歌声:“我的娘,缠我脚,一阵几乎痛煞我,我说给我放了罢,娘说不好找婆家,我亲娘啊娘,太守旧,缠脚之罪人人够,如今大脚千千万,哪个在家白了头……” 歌未完,人已现,原来是个小婢子,她模样长得怪讨人喜爱,但是根本没有缠小脚,却装作“缠痛”了的样子,一手插腰,一手拿著手帕,一路扭扭摆摆走过来,敢情是在学做戏哩! 病龙柴亦修一个箭步跳过去,抓住她小臂膀喝道:“小丫头,你们夫人在何处?” 小婢正低头扭得起劲,冷不防唬了一大跳,抬脸惊叫道:“啊呀,你是什么人?” 病龙柴亦修沉声说:“我是你们主人的第六师弟-一豫州弄月庄庄主!” 小婢张口一哦,眨了眨一对大眼睛,忽地偏头憨笑道“我知道啦,你是来和我们老爷开会的,是不是?” 病龙柴亦修颔首道:“正是,你们夫人此刻何在?” 小婢笑道:“我们夫人正在房中刺绣,她叫我上去看看我们老爷……” 病龙荣亦修截口道:“看你们老爷干么?” 小婢道;“我们老爷一大早上去之后就没下来过,所以我们大人叫我上去看看,你 你们七个怎么下来的?” 病龙柴亦修不答,反问道:“刚才有个蒙面女人走列这地下庭院来,你看见没有?” 小婢茫然摇头道:“什么蒙面女子?没有呀!” 病能柴亦修情知由她嘴里不能问出什么名堂,使扳转她的身子,向前推去,沉声道: “快去请你们夫人出来,告诉她上面出了乱子了!” 小婢踉跄奔出几步,回头含嗔瞪了病龙一眼,见他脸上罩着严霜,立又害怕起来,赶忙飞步跑上曲廊,一面大叫道:“夫人!夫人!有人下来啦!” 庭院中,隐约传来一阵骚动声,不一会,只见一个年约三十许,容貌艳丽,冠盖盛饰的美妇率著四名小婢由曲廊里面转了过来。 她姿态雍容华贵,宛如一位相府中的贵夫人,在四名小婢的拥扶下,姗姗走到病龙等七人面前,微露惊讶问道:“七位何来?因何私入本宫宅第?” 笑龙翁笑非趋前拱手答道:“在下含光城翁笑非,请问夫人可是……” 这冠盖盛饰的美妇正是秃龙严公展的继室,她一听对方是含光城主,连忙敛衽一福道: “原来是六位义叔,寒梅迎接来迟,望六位义叔恕罪!” 笑龙翁笑非满面凝重地道:“不敢,在下等有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嫂,希望大嫂你听了勿太悲伤……” 严夫人花容微变,急问道:“甚么坏消息?” 笑龙翁笑非沉痛地道:“刚才师兄与我们会谈时,家人突报宫外来一人,大师兄即时离席出迎,不料一去许久未返,后来才发现大师兄的头颅已……已被放在沙锅里面端到大厅桌上……” 严夫人两眼大睁,骇然尖呼道:“甚么,拙夫被人杀死了?” 笑龙翁笑非点头道:“是的,下手之人分明就是那位由京中请来的大厨师洪觉范,但他大概不是真正的洪觉范其人……” 严夫人听到这里,低首一声惨呼,娇躯一软,登时昏倒于婢子们的手臂中!婢子们惊叫著,忙乱著,一时个个手脚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又是一阵惊呼声由院中传了过来……“不好了,宫中入水啦!” 惊呼声中,一群老妈子和婢女由院中仓皇急奔而来,须臾果见各处院落泛起一片海水,而且来势极快,眨眼便泛滥盈尺。 六龙见状大惊,病龙柴亦修连忙拉住一个婢子喝问道:“快说!你们这里还有没有别的出路可走?” 那婢子仿佛一语提醒,忙点点头道:“有!有……你快放开我,我带你们逃出去吧!” 于是,婢女们扶著严夫人,大家纷纷涉水奔向左边一条走廊,六龙和上官慕龙随后跟看,走过走廊,转入一间华丽客厅,几个婢子枪著把厅壁上一张山水画卷起,只见山水画后面是一道秘门,门内有石梯,笔直向上伸去。 两名婢子先把昏迷中的严夫人扶入秘道中的石梯,其余随后进人,上官慕龙跟著六位师伯登上秘道石梯,向上走了十多级,秘道转为平行,但见秘道顶上每隔十步嵌有一颗夜明珠,光芒四射,因此秘道内颇为明亮,一点也没有走入地腹中的阴森之感。 一干人向前行约一里,眼前又出现一道石梯,顶上有一石门,婢子们扶著严夫人登上石梯,其中一个上前转动石门把手,左右转动一阵,石门随之缓缓左移,一道白光投射而入,原来已走到出口之处。上官慕龙最后一个走出石门,一看竟置身于一间平常人家的房间里,心中正自惊异,忽见个渔夫打扮的老人跨入房间,满脸惊骇地问道:“夫人,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婢女顿足叫道:“老剑,你快去弄些冷水,夫人听说老爷被人杀害,昏死过去!” 被称为“老剑”的渔夫大惊道:“嘎,老爷被谁杀害了?” 笑龙翁笑非一把抓住他,沉声问道:“老剑,你是「水晶官」的人么?” 老剑敢情认识他是威名赫赫的含光城主,因此态度极是恭敬,躬身答道:“在下东海蛟龙剑光波,隶属水晶宫,专司守护秘道之职。” 笑龙翁笑非紧接着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东海蛟龙剑光波道:“这里是秦皇岛的南面,距水晶官只有一里远” 笑龙翁笑非立即开身出房,睡、醉、盲、病、文五龙及上官慕龙随后冲出,奔到木屋外面一看,发现远处的水晶宫已变成一片火海,火舌直冲半空,宫外却不见一个敌人,看情形敌人已经全部撤走了。 文龙宫天影身经毁庄之害,对降龙圣手痛恨至极,当下领先纵起,朝水晶官猛扑过去,大声道:“咱们过去看个清楚,说不定敌人尚未走光……” 声未落,人已远出十几丈外,身法奇快绝伦! 上官慕龙随五龙腾身而起,六人身如飞矢,转眼奔到水晶宫外,缘着火墙飞行一遍,不见一个敌人的影子,再奔到海边上搜望,海上亦无敌船踪影,醉龙常乐怒极反笑道:“嘿! 好个降龙老贼,他的行动愈来愈神秘莫测!” 他悲痛大师兄之横遭惨死,发须无风自动,神色异常激动,双目暴射煞气凶芒,令人望而生畏。 笑、睡、盲、病、文五龙亦垂首怃然,神情十分悲忿,他们师兄弟的感情虽不算深厚,但这一次对于大师兄秃龙严公展之死,确实都有着一份真挚的悲伤和愧疚,因为正当他们在猜疑大师兄可能就是降龙圣手的时候,大师兄却已被降龙圣手杀死了,这对他们不啻是一种血淋淋的解释和讽刺。 另外,秃龙严公展是他们九龙之首,也可说是他们九龙称霸天下武林的一个领袖人物,现在这位“领袖人物”忽然倒了,所谓树倒猢狲散,他们七龙的声势必将因此一落千丈,这就是他们最感不安和愤恨的一个原因。 只有上官慕龙的悲伤最纯洁,但他内心也有一块疙瘩,他在想:假如降龙圣手真是九龙之一化身的话,如今大师伯秃龙严公展已死,其为降龙圣手嫌疑已告消失,真正的降龙圣手又是谁呢? 二师伯笑龙翁笑非么? 不,他身躯胖大,一点也不像降龙圣手。 三师伯睡龙董路臣么? 不,他虽然个性阴沉不苟言笑,但他身材又矮又瘦,也一点不像降龙圣手。 四师伯醉龙常乐么? 不,把四师伯和降龙圣手连在一起,对四师伯可谓莫大的侮辱! 五师伯盲龙柯天雄么? 他是个瞎子,怎可能化身为降龙圣手? 六师伯病龙柴亦修么? 他虽曾化装过假“降龙圣手”意图夺自己的“九龙香玉佩”,但是后来的种种迹象也可证明他绝对不是降龙圣手! 至于七师伯文龙宫天影及八师伯秀龙潘宾,更没有可以猜疑之处,只有自己的父亲 金龙上官天容-一如果他没有死而只是失踪,倒是最有嫌疑的一个了! 可是,妈已明白告诉自己,爹当年是被人先下毒而后打落万丈深渊而死的,现在只怕连一根骨头都找不到,要是有人怀疑爹爹即是降龙圣手,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上官慕龙正在想得头脑发胀,六龙已就地在海边上围成圆圈坐下,只听笑龙翁笑非长叹一声道:“诸位师弟,你们能想象出大师兄是怎样死的么?” 盲龙柯天雄紧绷着面孔说道:“大师兄原说要出宫去迎接一位朋友,可是后来却竟然死在厨房里,这的确令人想不通!” 文龙宫天影接口道:“这一点很难理解,但小弟认为那个大厨师洪觉范可能就是降龙老贼的化身,他把大师兄骗入厨房,然后出其不意把大师兄杀了!” 病龙柴亦修玲笑道:“除了降龙老贼,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个能杀死大师兄之人,令人不解的是:大师兄先时出宫迎接的那位「朋友」是谁?后来那位「朋友」又哪里去了?” 睡龙董路臣缓缓道:“还有一点,水晶官一向戒备森严,今天为何让敌人混上岛来放火,宫中武士竟无一人发觉呢?” 这又是一桩不可理解之谜,六龙不觉全都沉默下去,如果今天死的不是秃龙严公展,对于这一疑问,大家可能又要怀疑到秃龙的头上去,但现在大家已不敢存有这种怀疑,因为大师兄之死是大家亲自所见的事实,假使他是降龙圣手的话,他怎会傻到以死来逃脱自己的嫌疑? 六龙沉默一阵之后,笑龙翁笑非突然站起身笑道:“诸位师弟,事情已到这个地步,我们除了认栽之外,已不知如何去跟降龙老贼周旋,愚兄现在要回城去看看,说不定愚兄的含光城也已被夷为平地了!” 睡龙董路臣随之起立道:“我的「摘星堡」大概也有危险,我们订个后会之期如何?” 病龙柴亦修也担心自己弄月庄不保,便接口道:“好,我们大家先各自回家看看,然后现一起赴恒山一探!” 盲龙柯天雄讶道:“去恒山探些什么?” 笑龙翁笑非道:“此前愚兄曾由降龙老贼的部下黑衣剑手嘴里逼出点秘密,据说降龙老贼的人马平时都潜匿于恒山之中!” 盲龙柯天雄面容一动,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们大家何不现在就动身前去一探?” 笑、睡、病三龙都以自己的城堡为重,因此面有犹豫之色,醉龙常乐看得出他们的心意,便开口道:“这样好了,二三师兄和六师弟回家看看也好,我就和五七师弟赴恒山一行,不管有无发现,端午之日我们在九嶷山聚会!” 笑龙翁笑非忙道:“如此甚善,为兄就此先走一步了!”说罢,抱拳一拱,纵身疾起,一掠五丈有余,朝岛西方向急飞而去。 睡、病二龙亦相继告辞离去,盲龙柯天雄听他们去远,不禁迸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说道:“哼,但愿含光城、摘星堡和弄月庄此刻都已变成一堆灰烬才好!。 醉龙常乐错愕道:“五师弟何出此言?” 盲龙柯天雄转头眨眨白果眼,冷冷道:“不如此,我们师兄弟哪有团结一致的一天?” 醉龙常乐轻叹一声,嗒然道:“走吧,咱们再去看看大嫂……” 四人回到木屋,严夫人已苏醒过来,她满脸泪水纵横,正在哀哀痛哭,瞧见醉龙等进来,立刻扑地跪下,呼天抢地道:“六位义叔一定要替我做主,可怜拙夫死得好掺呀!” 醉龙常乐连忙以目示意婢子们将她扶起,一面安慰道:“大嫂请节哀顺变,降龙老贼与我们师兄弟仇深似海,我们当然不会就此罢休的!” 盲、文二龙亦开口劝解,好不容易把她劝停哭泣,忽见那个东海蛟龙剑光波,由外面匆匆而入,大叫道:“敌人!那边有个敌人!” 醉龙常乐神色一震,急问道:“敌人在哪里?” 东海蛟龙手指屋外急道:“一个黑衣蒙面人,他由海底冒出来,此刻正向岛外逃去!” 上官慕龙忙道:“那不是敌人,她就是带我们进入地下庭院的那个蒙面女子!” 醉龙常乐喝道:“她来路不明,身份可疑,咱们追上她问一问也好!” 话声未落,人已如电纵出屋外。 盲、文二龙和上官慕龙紧跟而出,四人向前急追,转眼追出秦皇岛,却不见那蒙面女子的一点踪影,醉龙常乐颓然止步道:“罢了,不知她跑到哪里去了!” 文龙宫天影道:“咱们到附近城里找找看,说不定她逃入城去了!” 盲龙柯天雄道:“真的逃入城,她只要把脸上的黑巾扯下,再换上一件衣裳,即使跟你擦身而过,你也看不出来,依我说,咱们倒不如就此赶往怛山去!” 醉龙常乐点点头,转望上官慕龙问道:“慕龙师侄,你有没有别的事?” 上官慕龙道:“有,但不去也罢……” 醉龙常乐注目道:“你原来打算去何处?” 上官慕龙道:“以前家母曾告诉瞿老前辈说,她将于清明节那天返回剑门关去,等候弟子的消息,现在距清明节只有两个月,弟子此刻前去正好,但这是弟子个人的私事,值此降龙老贼猖獗之时,弟子怎好离开师伯们返剑门关和家母相会呢?” 醉龙常乐“哦”了一声,立即正色道:“这不是私事,你应该回去!” 上官慕龙一呆道:“怎么不是私事?” 醉龙常乐道:“你父当年遇害之详细情形,至今是个谜,说不定害死你父的正是降龙老贼。如是,则你娘可能知道降龙老贼的一些来历,故此你应该回去问个明白!” 上官慕龙一想亦觉有理,于是长揖道:“既然如此,弟子就先回到剑门关走一趟,端午那天再在九嶷山与诸位师伯见面……”—— 网友扫校 第十二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这天晚上,上官慕龙南下来到了永平府。 一入城门,只见大街小巷灯光格外明亮,行人穿梭不绝,到处锣鼓喧天,爆竹“劈劈啪啪”不绝于耳,还有许多小孩提著各式各样的灯笼来往于街中奔窜游戏,热闹异常。 上官慕龙看了这景象,方才记起今晚正是元宵节,每逢佳节倍思亲,想到一年多前和母亲在九嶷山下那间百姓祠里,匆匆分开的情景,思念母亲之情不觉更为殷切。 他边走边想,忽闻前面街上人声鼎沸,举目一望,原来那街尾有一间孔庙搭著一座木台,木台上悬挂著一个贴著很多字条的方灯,台中摆看两张红桌,桌上堆满文房四宝,折扇香囊、绫罗绸缎,果品食物和一只红肚小鼓,台下正围聚着数百人,三教九流均有,有的在笑,有的在叫,有的望著台上发呆,有的托著下巴、闭目、攒眉,拚命在凝神苦思,一看便知是在猜灯谜。 上官慕龙信步走近台下,只见那贴在方灯上的谜题一条条迎风飘舞,不下有百条之多,也许时候还早,大多数尚未被人射出,他俊目游顾,见谜题不外诸经传诗文,诸子百家,传奇小说,及谚语俚词,羽鳞虫介,花草蔬菜等,其包罗之广,设非涉猎多方之流焉能从事。 他游目巡视一会,忽然口角现出一丝笑纹,把视线停留一则谜题之上原来那则谜题是“弃妇”两字,射字一,彩品是一支精致的牙柄白折扇,此刻正有许多青年文士站在那里抓耳搔腮,大绞脑汁,似乎都很想射得那支折扇。 “弃妇,弃妇,唉唉,这该射哪一个字好呢?” “咱们一定把它射出来,否则,蔡大人会讥笑本城无才子了!” “听说这个谜题是蔡大人的掌上明珠所出的,那支折扇上的梅花还是她亲手画的哩!” 上官慕龙听在耳中,颇觉有趣,暗忖:一个闺中小姐何题不好出,却出这“弃妇”两个伤感字眼?他闭目思索片刻,然后起前大声向台上喊道:“喂,那条弃妇射「餍」字,对不对?” “通!” 一声鼓响,台上一个主持灯谜的中年文士随即把支牙柄折扇送到上官慕龙的手里。 同时,那则弃妇谜题下端已由台上加了一个朱红的“餍”字。 那许多索尽枯肠未得谜底的青年文士,这时无不直着眼睛盯了那个“餍”字一会,终于有的颔首称赞,有的拊掌叫妙,但其中一个青年文士似仍未想通,挤到上官慕龙身边问道: “老兄,弃妇射「餍」字,怎么解释啊?” 上官慕龙微笑道:“这则灯谜属于「卷帘格」,所谓卷帘格,兄弟自然知道乃是由下面往上卷起的意思,「餍」字由下面吟上去,便成为「良人厌,妇而被弃,当然是不受良人所喜了,兄台以为通否?” 青年文士恍然大悟,不觉狠狠敲了一记脑袋,自怨自艾道:“咄!这样简单的谜题,区区竟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真是岂有此理折!” 上官慕龙微微一哂,把折扇纳入怀中,移步挤向台左,瞧见十多位老儒正仰望著方灯侧面的谜题在发呆发痴,有的捻须,有的皱眉,还有的嘴里念念有词:“老不入蜀,噫,胡为老不人蜀乎?” 上官慕龙抬目一望,原来方灯上有一则谜面正是“老不入蜀”四个字,射唐诗一句,彩品是一条小孩子的棉裤子,心里不觉好笑,左右环顾一下,发现身左有一个小孩正目瞪口呆的仰望著那条棉裤子,便挤过去向他低语了几句,那小孩大喜、立刻拍着手大声叫道:“我猜中了!我猜中了!” 站在他身后的一个老人瞪他一眼,怒声道:“小孩莫乱叫,老夫的思路都被你打断了!” 那小孩不理会,跳跃着叫道:“我要猜那条老不入蜀!我要猜那条老不入蜀!” 台上那个中年文士俯身对他含笑道:“小弟弟,老不入蜀你射甚么?”一那小孩大叫道:“峨嵋山下少人行!” “通!” 又一声鼓响,台上那中年文士立刻把那条裤子摘下,送到那小孩的手里! 原在攒眉苦思的十多位老儒一看灯谜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射中,不由都面红耳赤,其中一个老人忍不住问道:“小弟弟,你倒说说看,老不入蜀怎么射峨嵋山下少人行?” 那小孩嘻嘻道:“系铃格,「少」字应作「少年人」解释,你说对不对?” 那老人一想不错,不禁连连点头道:“对!对!咳咳,还是你少年人头脑灵通……” 那小孩拿着彩物,欢天喜地的钻出人群,须臾又悄悄钻到上官慕龙身边,低声道: “喂,你再猜个给我好么?” 上官慕龙笑道:“可以,猜旁边那支竹箫如何?” 那小孩喜道:“好,那条灯谜怎么猜呢?” 上官慕龙低声教道:“那条谜题是「往来尽檐缨」,射论语,你猜它「问管仲」看看!” 那小孩睁大眼睛问道:“要是有人问我怎么解释,我该怎么说?” 上官慕龙道:“那是堆金格,「问管仲」拆开来便是「门口个个官中人」!” 于是,那支竹箫又到了小孩手里,上官慕龙接著又射了两样彩品给他,之后正想离开,忽听台右那边有人道:“嘿! 又封出一则来了,你们看,这则谜才妙呢!” “正是,那是个什么字啊?” “那不是字,好像是个圆形!” 上官慕龙好奇心又起,挤到台右一看,视线触及刚挂出的那条谜题,心头为之猛烈一震,差点惊叫起来! 原来那则灯谜是这样写的:“四,射长恨歌一句。” 彩品是一个用红纸包着的小盒子,不知里面盛著什么东西?这就是使上官慕龙震惊的原因,他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凑巧的事去年那位“一朵云”残丐在百姓祠留下这个谜面让自己射“三多老人”的隐居所在地,现在竟然有人如法炮制,把这个谜面当众挂出来,这是巧合?抑或是有人故意要和自己开玩笑?如是故意的,那人是谁?那个用红纸包着的小盒子又是装着什么东西呢?上官慕龙思忖至此,立刻踏上一步,手指那则谜大声道:“喂,我射这则灯谜!” 台上那个中年文士一看谜面刚挂出,便有人要射,面上不禁现出惊佩之色,俯望台下的上官慕龙问道:“这位学兄射什么?” 上官慕龙道:“山在虚无缥缈间!” “通!” 鼓声响处,台下掌声亦跟着大作,有人且大声喝彩起来。台上那个中年文士把彩品摘下,双手送给上官慕龙,称赞道:“学兄才思灵敏,世所罕见,在下十分佩服,有空请驾临城东苏家一晤!” 上官慕龙接过彩品,谦逊道:“兄台谬奖!在下只是偶然射着罢了,但不知这则谜面是谁送来的,兄台可否赐台?” 中年文土道:“是一位未露名的的青衣文士,他刚把这则灯谜交给在下,嘱在下挂出来,不想马上就被你学兄射中了!” 上官慕龙一听不是一朵云前辈,心中甚感惊奇,又问道:“那位青衣文士多大年纪了?” 中年文士道:“三十出头,相貌堂堂,举止极文雅,可能是云游路经敝地的才子!” 上官慕龙摆头张望人群,说道:“他大概不在这里吧?”中年文士露出歉意的笑容道: “抱歉,这里人多,在下无法找他出来,学兄何不自己去找找看?” 上官慕龙道谢而退,挤出人群,正想打开红纸看食中装着什么影品,那小孩亦跟著地挤出人群,奔过来拉住他央求道:“喂,给我好么?” 上官慕龙摇头笑道:“不行,这个不能给你!” 那小孩仰望他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上官慕龙一耸肩:“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彩品嘛!” 那小孩道:“你打开来看看好不好!” 上官慕龙点头一嗯,撕去红纸,打开盒盖,但见盒中放著一面圆镜子和一张短笺,那面镜子赫然竟是六天前被降龙圣手的徒弟尹化龙抢去的“大千宝镜”,短笺则写著这样几行秀丽的字:“慕龙哥哥:宝镜完璧归赵,但愿有朝一日,妹能再为你夺回九龙香玉佩。另外,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令堂早被降龙圣手擒往关外雾灵山中,现恐有性命危险,请即刻前往抢救! 妹沈冰雁敬上”上官慕龙惊喜交集,连忙将大千宝镜收人怀里,原想在城里投宿的念头为之打消,不再理会身旁的小孩,拔步便向城外疾跑。 奔出永平府城,连夜北上,将近三更时分,来到一处荒野上,忽见左前方的一片树林里飞出一条黑影,其人浑身黑色劲装,背插一柄钢刀,动作灵捷升常,正施展轻功提纵术向北方疾奔而去。 瞧他那一身装束和行动,颇似一个“夜走千家偷百户”的人物! 上官慕龙见他奔跑的路线与自己相同,一时好奇心复起,当下一矮身形,蹿入道旁树林中,暗暗尾随上去。 那夜行人浑然不觉,一路向北飞奔,身上劲衣迎风飘动,远看像一只蝙蝠在翩翩飞舞。 约莫奔过十几里路,前面忽现村落,那夜行人迳直奔入村落里,瞬即不见。 上官慕龙随后奔入,一看已不见那夜行人的影踪,正自疑惑,蓦闻前面一栋村舍内传来了女人的喊救声;“啊唷,淫贼杀人,救命哪!” 上官慕龙大吃一惊,急忙顿足疾扑过去,一脚踢开房门,错掌闪身抢入,怒喝道。“大胆淫贼” 一语未了,眼前银光突闪,一柄单刀迎面直劈过来。 上官慕龙头一低,一个转身滚入屋中,同时双掌疾出,向那夜行人的双脚切去。 那夜行人冷哼一声,纵身后退,迅速退到屋中一扇木门边,单刀横胸,蓄势以待,怒目厉叱道:“哪里来的小子,竟敢破坏大爷的好事!” 他脸上蒙著黑巾,只露出两颗眼睛,目光杀气腾腾,毫无畏态。 上官慕龙翻身跳起,举目打量屋中的情景,见右屋角有一张床铺,此刻蚊帐深垂,看不出床上情形,暗忖那女人可能已被杀死,心中怒极,摆头移望那夜行人冷冷问道:“你是谁?” 那夜行人悍笑道:“黑燕子卜德,你小子又是谁?” 上官慕龙不答,反问道:“你把她怎样了?” 黑燕子卜德目闪凶光冷笑道:“大爷刀下从不留活口,但你小子来得太快,所以她只受点轻伤!” 上官慕龙仍冷冷道:“既是只受了一点轻伤,为何此刻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黑燕子卜德恶笑道;“嘿嘿,大概吓昏了吧!” 上宜慕龙喝道:“你一共奸淫过多少良家妇女?” 黑燕子卜德嘿然道:“不多,还不到一百个,较之「雪山飞狐」他老兄,大爷可算是大好人哩!” 上官慕龙冷笑道:“你听过「雪山飞孤」的消息没有?” 黑燕子卜德摇头道:“没有,大爷和他虽有相同的嗜好,但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一直无缘识荆!” 上官慕龙缓缓问道:“你想不想见他?” 黑燕子卜德眼光一闪,点头笑道:“想啊,他在哪里?” 上官慕龙道:“在阴府里!” 话出,掌亦出,突然使出一式“三多神掌”,直往他胸口按去。 黑燕子卜德也是个精灵鬼,看见上官慕龙一直神色冷峻,知他不怀好意,故尔早就暗中警戒著,一见他肩头微晃,疾忙一个仰身射入木门内,门内是一间厨房,他左掌往后一挥,砰然震开一扇木窗,飞身窜出一溜烟似的逃了。 上官慕龙没料到他逃得那样快,待追出屋外时,业已不见他一点影子,只得返身跳入屋中,走近床边,撩开蚊帐一看,只见床上躺著一个身穿内衣的少妇,酥胸微露,姿色颇为清丽,但头发散乱,双目紧闭,似是经过一番挣扎而后昏死过去的,当下正想转身去取些冷水来救醒她,蓦觉眼前银光一闪,顿感左胸膛一阵刺痛,心中大惊,伸手一摸,这才发觉胸膛上已中了一支牛毛细针。变生不测,他一惊之下,顺手将细针拔出,欲待出手毙敌时,床上那少妇已迅速滚入床后,翻身跳下,由床后抄起一柄长剑,抢先向他猛点过来。 上官慕龙情知中计,心头大怒,陡然暴吼一声,拿起床上一个枕头迎著少妇的剑锋掷出,趁她闪避z际,闪步直上,吐掌如电,直往她腰肢劈去。 攻势凶猛,神威凛凛,好像一个拼命金刚!” 那少妇尖叫一声,闪身飘开五尺,顺势一剑向他左脚削落,上官慕龙不避不退,右掌箕张如爪,反抓她剑身……两人出招均极快速,互相抢攻,斗到二十来招,只听“叮”的一声,少妇手中长剑被上官慕龙打落地上,吓得她惊叫一声,慌忙往厨房急逃。 上官慕龙右足一勾,将地上的长剑勾起一把接在手中,紧接著抢步追上,一招“龙飞凤舞”疾撩而来。 “嘶!”一声轻响,少妇的背部衣衫被剑锋划破了一道裂口,露出一块白皙的皮肤,差点没受伤。 上官慕龙方待变招再攻,已被她夺门逃入厨房,当即仗剑追人,一眼瞥见她跳过窗口,心中著急,猛可长剑一扬,脱手投出,大喝道:“淫妇哪里走!” “嗖!” 长剑去势如电,但听窗外的少妇发出一声惨叫,原来剑锋已贯穿她的肩胛,劲道又将她带出寻丈开外。 上官慕龙正待举步越出,蓦闻暗器破空打到,赶忙跨身避到窗下,耳听“笃!笃! 笃!”三响,三枚金钱镖由他头上飞过,射入厨房木壁上。 旋听窗外那个黑燕子卜德敞声大笑道:“哈哈哈,上官慕龙你今晚已成瓮中之鳖,还是赶快把「大千宝镜」抛出来,大爷们念你年轻无知,给你一个痛快就是!” 上官慕龙蹲著不理会,游目四顾,见厨房一旁还有一扇木窗,于是匍匐爬过去,扬掌劈出,砰然将整扇木窗震碎! 哪知守在屋外的敢情不只黑燕子卜德一人,正当他要腾身越窗而出之际,蓦然间“咻! 咻!咻!”,三声锐响,立见三把飞刀接连射入,同时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大笑道:“上官慕龙,还有一道门可逃入,你不妨试试看!” 上官慕龙闻言灵机一动,缘壁爬入刚才那少妇“睡觉”的房间,抱起一团棉被,悄悄走入大厅,蹑足趋近门边,猛然将棉被抛了出去。 “咻!咻!咻!” 三支丧门钉破空而到,全打在上官慕龙抛出的棉被上。 上官慕龙趁机倒地滚出屋门外,再一个腾身飘开两丈多远,定睛一瞧,发觉已被四个人包围住了。 这四人是尹化龙,左手剑客欧阳弼,流星剑客洪风标以及刚才引诱自己来此的黑燕子卜德。 上官慕龙一见竟都是降龙圣手手下的一干人,心中暗惊,知已陷入他们的算计,当下力持镇静地冷笑一声道:“好啊,原来是你姓尹的,我正要找你,想不到你倒自己送上来了!” 尹化龙剑眉一挑,嘿嘿笑道;“你小子找我何事?” 上官慕龙道:“找你要「大千宝境」,同时也要你的人,因为我听说你是降龙老贼的徒弟,这对我太重要了!” 尹化龙仰头大笑道:“哈哈,巧得很,我今晚的来意和你正完全一样!” 上官慕龙佯作不解道:“甚么完全一样?” 尹化龙朗笑道:“我也要你的「大千宝镜」,同时也要你的小命!” 上官慕龙冷笑道:“哼,你以为我有几个「大千宝镜?” 尹化能笑道:“一个,我知道沈冰雁那贱婢已将「大千宝镜」还给你了,你还装什么蒜!” 上官慕龙道:“这倒是个好消息,你倒说说看,你由沈冰雁手里夺去的「大千宝境」,怎会又被她抢走?” 尹化龙笑容突敛,阴恻恻地道:“你已死到临头,告诉你也不妨。前天下午,沈冰雁那贱婢竟请一个老叫花化装我们圣手,骗去了我的「大千宝镜」。嘿嘿,那贱婢虽然一时得手;但她也别想活得太久!” 上官慕龙目光一凝,沉声道:“沈姑娘怎么样了?” 尹化龙咧嘴露出残酷笑容道:“她师父已下令我们将她格杀勿论。” 上官慕龙目注问道:“她师父是谁?” 尹化龙冷笑道:“这个你别管,现在你最好乖乖把「大千宝镜」交出来,我们念你年轻无知给你一个全尸,否则,嘿嘿……” 上官慕龙嗤之以鼻道:“否则怎么样?” 尹化龙诡笑道:“你已中了红粉魔女的「五毒神针」,我们就是不跟你动手,半个时辰后,你也将毒发而死!” 上官慕龙闻言不由一惊,,低头细视,发现刚才中针的胸膛上,此刻果然已肿起一块,并且头也有点窒息的感觉,情知所中钢针定然淬有剧毒,心中大惊,不禁怒吼一声,身形一个旋转,电闪般欺到尹化龙身前,右掌一扬,奋力向他胸腹问猛劈过去。 尹化龙早就有了准备,只见他挫身退一步,手中长剑迎著上官慕龙的手掌舞出一朵剑花,大笑道:“哈哈,你想早点死,大爷成全你就是!” 上官慕龙还不想拼命,招出一半,手掌陡沉,同时身形一顿,向右横跨半步,右脚蓦地疾扫而出!” 这一脚扫得极是漂亮,尹化龙怪叫一声,急忙纵身跳起,但他艺承降龙圣手,身手极高,这时避招不忘攻敌,身在空中,长剑倾势下沉,一招“回龙点珠”反点上官慕龙头顶百合穴。 剑锋一落,上官慕龙却已没了影子。 原来,上官慕龙自知所中毒针极为厉害,忖度若跟他们打下去,只有毒发倒毙一途,因此无心恋战,一脚迫开尹化龙之刹那,立即施出“九秋蓬”身法,一晃飘三丈,转身便跑。 哪知旁观者清,他这意图早已落入左手剑客欧阳弼和流星剑客洪风标的眼里,他们未待他飘开,便已趋至近处严阵以待,看见他身形一动,立即双双扑出,双剑齐吐,即时阻住他的去路。 上官慕龙也防到他们会出手拦截,一见他们吐剑攻来,右足尖用力往地上一勾,踢起一片灰土,向他们面门撒去。 左手剑客和流星剑客均料不到他有此一著,仓卒间,都怕眼睛被土灰撒著,慌忙一齐撤剑飘退数步。 上官慕龙腾身疾掠,一飘又是三丈,眼看已脱出包围,蓦的一片暗器迎面打到” “嗤!嗤!嗤!嗤!……” 九枚金钱镖,宛如一朵爆开的烟花,往他全身罩了过来。 上官慕龙大吃一惊,急忙仆倒,双手一按地面,往旁低蹿出一丈外,抬头一看,看清打出金钱镖的正是黑燕子卜德,不禁心头火起,抓起地上一颗石子,喝声“看镖”抖手打出。 黑燕子卜德哈哈笑道:“镖吗?哈哈,你小子哪里来的……” 一言未毕,只听“啪!”的一声,那颗石子正中他的头额,由于力道雄猛,石子直嵌入他的头额中,立见一缕鲜血沿著他脸上的黑巾流了下。 只见他双手往头上一蒙,身躯摇晃了几下,随即扑地倒下,再翻了个身子,然后双脚一蹬,不声不响的死了。 上官慕龙没想到自己随手一颗石子竟能制敌人于死命,一时为之怔住,不觉忘了逃走,由地上慢慢站立起来。 就在这时,尹化龙和欧阳、洪两位剑客已一齐仗剑扑到,一片暴叱声中,三剑齐下,猛向上官慕龙刺去。 剑风呼呼,逼面生寒。 上官慕龙猛然警觉,一声长啸,绝学陡施,突而双掌齐扬,右掌“福如东海”,左掌“寿比南山”,旋身疾挥而出。 “蓬!” “蓬!” “嗤!……” 两声闷响,一声衣衫破裂声,四条人形倏分,左手剑客欧阳弼和流星剑客洪风标手按小腹踉跄后退,上官慕龙胸襟被尹化龙的剑锋划破数寸,伤及皮肉,鲜血涔涔流了出来。 只有尹化龙平安无事,他一见上官慕龙的胸部受伤,登时气势更凶,挺眉厉笑一声,抢步再上,吐剑如虹,疾点上官慕龙咽喉! 这一剑来势虽快,却无甚奇特之处,上官慕龙强忍胸口痛楚,正等移步闪避,忽觉手脚一阵麻痹,业已不听使唤,情知针毒已在发作,不由大吃一惊。 就在他身手这一迟滞间,尹化龙的剑锋已送到他的喉咙下。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上官慕龙已难逃一死,蓦听“当!” 的一声,尹化龙的剑身中了一颗石子,剑锋被震开数寸,由上官慕龙颈项边穿刺过去。 尹化龙面色一变,撤剑纵退数步,举目迅扫,发现身左寻丈外赫然巍立著一位身著儒服的中年人,不由面容一沉,开口怒喝道:“呔!你是谁?” 那中年人面目十分端正,一双剑眉斜飞人发,头戴一顶儒巾,神态潇洒飘逸,此刻负手而立,缓缓答道:“冰潭居士沈秀山!” 尹化龙吃了一惊,不觉退步失声道:“啊!你是沈冰雁的父亲?” 冰潭居士沈秀山颔首道:“不错!你刚才一直骂我女儿是贱婢,什么意思?” 尹化龙眼睛闪了闪,面现一丝冷笑道:“你女儿背师投敌,自然该骂!” 冰潭居士沈秀山剑眉微皱,侧目问道:“你是说:我女儿背了叛琼瑶仙子?” 尹化龙点头道:“正是,琼瑶仙子一向疼爱她有如亲生女儿,但是她却投降敌人,因此琼瑶仙子已下令……” 冰潭居士沈秀山目光一寒,沉声道:“怎样?” 尹化庆面有怯色,垂下眼皮呐呐道:“沈居士如不服,何不找琼瑶仙子交涉去?” 沈秀山冷冷道:“听说琼瑶仙子已于前年奉命嫁降龙圣手,这消息可是真的?” 尹化龙点点头,抬目望他凝神戒备著,似乎很怕他突然发难。 沈秀山冷然一笑道:“朱云仪年届不惑,不知韬晦养性,居然还妄动欲念,我女儿背离她正是明智之举,她若敢动我女儿一根汗毛,那是她自找死路!” 尹化龙移目瞧瞧欧阳、洪两位剑客,见他们脸色均极苍白,看样子被上官慕龙一掌打得受伤不轻,已无动手之力,忖度孤掌难鸣,不敢发横,仍淡淡道:“我已说了,沈居士如不服,可以找琼瑶仙子交涉去!” 冰潭居士沈秀山冷哼一声道:“她如今住在何处?” 尹化龙道:“在巫山神女峰上!” 沈秀山道:“好,你回去告诉她,说我清明节那天要上山和她谈谈!” 尹化龙似乎巴不得听到这句话,闻言连忙收剑人鞘,迅疾走去屋后,抱起那个受伤昏迷的红粉魔女,随与两位剑客急急落荒而逃。 冰潭居士沈秀山随亦举步走到上官慕龙面前,凝目打量两眼,见他已脸呈紫黑,身形摇摇欲坠,当即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磁瓶,倒出一颗药丸塞入他嘴里,再把他扶躺于地下然后他拭去胸上的血,再拿出了一个小磁瓶,在他两处伤口上撒上一层药粉,最后取出一张短笺塞入他掌心之中,随即起身掉头走去。 上官慕龙服下的一颗药丸敢情是解毒圣品,只觉得药丸人嘴,一股香凉之气直送腹中,刹那问,神智已然清醒不少,这时见冰潭居士救了自己后,一言不发便要走了,心中一急,努力撑起身子急叫道:“前辈且请留步,晚辈有事请教!” 冰潭居士沈秀山恍如未闻,衣衫日飘,迈步直去,眨眼消失于月夜中。 上官慕龙嗒然轻叹一声,拿起手上短笺一看,登时心头大震,脱口惊呼道:“沈冰雁! 沈冰雁!原来是你啊!” 原来短笺上写著如下两行字:“冰雁应悔偷宝镜,碧海青天夜夜心!” 晨曦破黑,大地渐白。 上官慕龙体内针毒尽解,胸上剑伤亦已毫无痛楚,于是霍然跳起,走去附近一道溪水中洗了一把脸,看看村落已有人起来,当下不敢多停留,立即动身北上。 一路无事,第三天午后过马兰峪,当天黄昏越长城,雾灵山已遥遥在望,上官慕龙便把自己化装成一个荷锄背药箱的中年郎中,然后在长城外一闻简陋的客店里投宿下来。 哪知一入客店,刚把药箱卸下,店中一个小二立刻走上来道:“客官,您老会看病么?” 上官慕龙一怔,接著微笑道:“郎中不会看病,还成什么郎中啊?” 店小二喜道:“这就好,咱们这里有个人病势很沉重,昏睡十多天一直不能苏醒,您老去瞧瞧他如何?” 上官慕龙吃惊道:“昏睡十多天不醒,那要饿死了呀!” 店小二道:“小的也是这样想,谁知他硬是死不了,面上也不见消瘦一些,真是怪得狠!” 上官慕龙脱口道:“竟有这等事,你带我去瞧一瞧!” 店小二答应一声,带他走入客店后面的一间药房,推门走入,一面说道:“这位客人因只一直昏睡不醒,咱们老板只好把他抬到这里来,好在这间柴房还可以避风雨……” 上官慕龙随后踏入案后,俊目瞥处,发现柴堆下蜷卧著一个人,身上只盖著一条又破又脏的棉被,露出乱蓬蓬的头发,情形很是可怜! 店小二走去揭起棉被看了一眼,随后又把它盖上,哭丧著脸道:“您看,还会打鼾呢!” 上官慕龙道:“你把棉被揭起来我看看!” 店小二这:“天气这么冷,怎好揭起棉被?” 上官慕龙道:“不妨,你只管揭开来!” 店小二稍一迟疑,便伸手把棉被整个揭开,只盖住他的下半身,上官慕龙一见那人的面貌不禁大吃一惊,失声道:“啊!是他” 原来这个病人竟是“一朵云”残丐! 店小二呆了一呆,惊问道:“怎么,您老认识这人?” 上官慕龙见一朵云的丑险毫无病容,心里有数,当下点头道:“不错,我曾见过这人—— 你快去烧一锅热水来吧!” 店小二见他一本正经,不敢再问,当即起身匆匆出房,挠热水去了。 上官慕龙把柴房门关上,走到一朵云身边蹲下,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轻问道:“前辈为何到这里来了?” 一朵云浑身一震,蓦地翻身坐起,朝他打量片刻,不禁咧嘴笑道:“哈哈,上官慕龙,你又为何到这里来了呢?” 上官慕龙甚佩服他眼光的犀利,当下含笑道:“晚辈是来救家母的!” 一朵云微惊道:“哦!你怎知你母亲被降龙圣手捉到这里来了?” 上官慕龙道:“沈冰雁告诉晚辈的,她原是降龙圣手派来谋夺晚辈的「大千宝镜」的女奸细,后因故背叛了降龙圣手……” 一朵云目光一直,惊愕道:“那么,她把一切告诉你了?” 上官慕龙一呆道:“甚么一切?” 一朵云微透了一口气,接著又摇头苦笑道:“没什么,她既然叛离降龙圣手,我以为她把降龙圣手的来历告诉了你!” 上官慕龙道:“没有,她只通知晚辈说,家母被老贼关禁于雾灵山,现在恐怕性命危险,教晚辈赶快来搭救前辈是否已探出降龙老贼的来历了?” 一朵云摇头道:“还没有,不过,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你的「九龙香玉佩」还在降龙老贼的手里么?” 上官慕龙点头道:“是的!始终没有机会抢回来。” 一朵云叹息道:“你要报父仇,惟有依赖「九龙香玉佩」学成绝艺,所以你必须赶快设法把它抢回来!” 上官慕龙道:“但望此番入山能够如愿以偿,前辈如肯大力帮忙,晚辈感激不尽!” 一朵云摇晃著脑袋道:“抱歉,我叫花子心有余而力不足!” 上官慕龙惊讶道:“为甚么?” 一朵云道:“半月前,我叫花子跟踪降龙老贼一名部下进入雾灵山,哪知他们的贼窝竟是建在山腹中,只有两道前后洞门可入,但那两道洞门外经常有人守在那里,我叫花子如果脚不残废,或可想法子化装混入,现在却是一筹莫展!” 上官慕龙追问道:“因此前辈这十多天来,都在这柴房里睡觉么?” 一朵云笑道:“白天睡觉,夜晚就去雾灵山窥伺机会,这家客店老板不知情,以为我老叫花子得了昏睡病,把我抬到这柴房来。哈,哈,整天睡在这里没人吵闹,倒也舒服得很哩!” 话刚说完,柴房外脚步声起,旋见那个店小二提著一桶热水推门进来,他一见“病人” 已苏醒过来,不觉惊啊一声,瞪望上官慕龙问道:“好快,您客官已把他医好了?” 上官慕龙点头笑道:“正是,凡是经我著手医治的病人,没有一次不药到病除的!” 店小二惊喜道:“神医!神医!了不起,太了不起了!”说著,放下热水桶,一路叫嚷著跑出柴虏,大事宣传去啦。 一朵云变色道:“不妙,这附近免不了有降龙老贼的耳目,他这一叫嚷出去,你还不打紧,我叫花子可栖身不得了!” 上官慕龙起立道:“那咱们快走吧!” 一朵云道:“不!你仍留在这里,今晚二更时,再到这客店后面的一株梧桐树下等我!”语毕,双手一按地面,纵身跃出了柴房。 上官慕龙随后跳出时,已不见了他的影子,当下折身转入客店,迎面便见那个店小二带著一个瘦老人和几个店小二疾步走来,那店小二代向那瘦老人介绍道:“老板,就是这位客官,他是神医,了不起的神医,一下子就把那病人医醒了!” 瘦老人赶上一步,含笑拱手道:“老汉马步风,刚刚听说神医一顷刻间治愈那位昏睡十多天的病人,医术如神,不胜钦佩之至!” 上官慕龙拱手谦逊道:“老板过奖,在下不过粗通歧黄,不敢当得神医之誉!” 瘦老人连连拱手笑道:“客气客气,请问神医贵姓大名?” 上官慕龙道:“敝姓余,贱名介清,此次是来关外采药的……” 于是神医余介清在临关外的消息不胫而走,立刻就有几个罹患绝症和恶疾的病人前来求治,上官慕龙这才慌了手脚,连忙关照马步风说,自己远道跋涉,疲惫得紧,须得好好休息一夜方能替人看病,故凡前来求治的,请他明早再来。 这天晚上,二更时分,上官慕龙起床装束停当,轻轻打开窗户,一蹿而出,走到客店后面,果见有一株梧桐树,但却不见一朵云的影子。 正自疑惑,蓦闻身后微风响动,疾忙转身一看,一朵云已含笑坐在自己身后,当下拱手一揖道:“前辈来了!” 一朵云到:“嗯,你坐下来,我有话问你!” 上官慕龙搬过一块石头坐下,恭声道:“前辈有话请说!” 一朵云道:“自我叫花子离开你们后,可曾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慕龙道:“一言难尽,那天我们在烈山打了一次大胜仗,降龙老贼的部下伤亡了一百多人,但毛前辈亦不幸死在降龙老贼的手里……” 一朵云凉愕著道:“啊!毛前辈死了?” 上官慕龙怃然道:“是的,第二天,二师伯含光城主接到大师伯水晶宫主人的蟠龙令,函中提及他当日败给那个假降尤圣手,乃因先被人暗发暗器打伤之故,后于返宫途中,发现了一件秘密,说是事关我师祖「九如先生」的遗嘱,故下令召集七位师弟及晚辈于元宵节赴水晶宫会商……” 一朵云打岔道:“等一下,他说被人用暗器打伤,那人是谁?” 上官慕龙低头支吾道:“不知道,不过……” 一朵云注目问道:“不过什么?” 上官慕龙看他一眼,又低头说道:“晚辈有一句话,想冒昧请问前辈,希望前辈不要生气才好!” 一朵云笑道:“你但问不妨,我叫花子的肚子虽小,可也能撑船哩!” 上官慕龙道:“前辈是否怀疑我大师伯是降龙圣手?” 一朵云面色一凝,淡笑税:“我叫花子只是提出一些疑同,让你们去追究及警惕罢了,并未说过你大师伯即是降龙圣手的话。我知道了,哼!你大师伯是不是说那个暗发暗器打伤他的就是我叫花子?”、上官慕龙道:“不,我大师伯只说打伤他的,好像是个双脚残度的人……” 一朵云冷笑道:“好厉害的一句话,嘿嘿,你想武林中双脚残废的人有几个?” 上官慕龙道:“晚辈也不相信前辈会那样做,不过,事实证明,前辈如怀疑我大师伯是降龙圣手,那完全错了!” 一朵云“噢”了一声,讶笑道:“你有什么根据么?” 上官慕龙正色道:“是的,因为我大师伯已被降龙老贼杀死了!” 一朵云两眼一直,惊诧道:“有这等奇事,他是怎么被降龙圣手杀死的?” 上官慕龙便将经过详细说出,最后说道:“因此,足见那假降龙圣手当日向前辈说的话,完全是蓄意挑拨之词,晚辈敢说一句话,我八位师伯虽非个个正派,但没有一人会与降龙老贼有一点关系!” 一朵云面上荡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笑靥,连连点头道:“咳,这么看来,我叫花子的确是弄错了!” 上官慕龙道:“这也不能说是前辈的错,说来说去,一句话,降龙老贼不死,天下就不能太平!” 一朵云道:“不错,咱们这就去雾灵山探一探,如果情况允许,索性把他们的贼窝捣翻!” 两人于是起身向雾灵山赶去,一朵云双脚虽不能行走,但光是用两手按地飞跃,速度之快就几乎无法与他并肩而行!” 行进中,上官慕龙又把沈冰雁奉命谋夺自己的“大千宝镜”以及后来的种种经过说出,一朵云不禁感叹道:“咳,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老弟,对于这些儿女私情,你千万莫等闲视之,须知它是能够毁废一个人的一生的……” 上官慕龙笑道:“前辈意在劝晚辈离开她么?” 一朵云道:“不,我的意思是说,你现在有了冯燕燕和沈冰雁两个姑娘缠着,这是最要命的事,最好两个都不要!” 上官慕龙大不以为然道:“这怎么成?冯燕燕对晚辈一往情深,沈冰雁亦因晚辈而不惜叛离师门和降龙老贼,晚辈若不理她们,岂不要使她们伤心死了?” 一朵云叹道:“但你总不能两个都要,到了后来,你势必抛弃其中一个,于是她伤心欲绝,于是她由爱而恨,如是她可能把你害得半身不遂!” 上官慕龙听得胆战心惊,惶声道:“不会吧,哪有这么严重的事?” 一朵云苦笑道:“我叫花子原来也不相信,但后来曾亲眼看见一个朋友就是毁在他昔日情人之手,方知男女感情之事,有时竟能酿成滔天大祸!” 上官慕龙不由沉声道:“果真如此,晚辈索性把她们两人都娶过来!” 一朵云失笑道:“二女事一夫,就像两只老虎抢一块肉吃,老弟,你自信能使她们相安无事么?” 上官慕龙道:“能的,我会告诉她们说:要么你们两个好好相处,否则我两个都不要,这样她们就不敢胡闹了!” 一朵云一呆,接着点头大笑道:“对!哈哈,还是你们现在年轻人脑筋灵通,我叫花子当年若能想到这一点” 上官慕龙笑道:“哦,原来前辈年轻时也有过两个姑娘?” 一朵云忙道:“不,我叫花子生来双脚残废,哪会有姑娘肯垂青我!” 上官慕龙不信,笑道:“但前辈刚才说” 一朵云截口道:“我是说,要是我当年想到这一点,就可向那位朋友建议,教他把那两个姑娘都娶过来!” 上官慕龙心知他扯谎,但因自己上次已答应不过问的他的来厉,故不便再追问下去,当下把话题转到降龙圣手的身上,说道:“奇怪,晚辈与降龙老贼并无私仇,他为何要把家母捉来了?” 一朵云道;“这很简单,因为他要你的「大千宝镜」!” 两人一面赶路一面说话,不觉间,业已抵达雾灵山下—— 网友扫校 第十三章 最深伊人情 雾灵山,本名伏凌,山势高峻峥嵘,崖障寒深,阴崖积雪,夏天亦凝冰不化,其绝顶可瞰塞内,为兵家要地,此所以秦始皇筑城以拒其险。 一朵云到过这雾灵山十多次,故尔对入山之路极为熟悉,他领着上官慕龙钻入山麓的一片树林,迂回向山上登去。 这是初春的夜晚,天上无月,雪花稀疏落着,山间积雪毡,雪花盖在树枝上,像披着一件银衣,十分壮丽纯洁…… 一朵云一路往上飞越,所过之处,雪地上不留一点痕迹,上官慕龙提气施展轻功紧随其后,但却无法做到踏雪无痕的地步,以致在身后留下一条长而浅的脚印,好在天上鹅毛似的雪花不断落着,不久便将那些脚印掩盖于无形。 攀崖越峰,约莫顿饭工夫之后,登上绝顶处一座大崖壁前,一朵云掉头向上官慕龙一招手,随即双臂一展,像一只飞鼠窜入一块崖石后面,上官慕龙弯行到他身后蹲下,低声问道:“到了么?” 一朵云遥指十几丈外那座大崖壁,轻声道:“那崖壁下有一个山洞,看见没有?” 上官慕龙运目瞧去,果然看见那崖壁下有个洞门,还看见洞前有两个黑衣人手持缨枪站在那里把守,乃点头道:“嗯,有两个人守在洞口!” 一朵云道:“这就是降龙老贼的贼窝,里面有许多人似非中原人物,他们很少出来走动,这洞门经常有人守着,是以叫花子搜索枯肠也想不出如何进去!” 上官慕龙问道:“现在降龙老贼不在洞内?” 一朵云摇头道:“不在,不过有很多高手在里面!” 上官慕龙想到母亲在那洞中,不禁跃跃欲试地道:“前辈,咱们何不打进去试试?” 一朵云沉吟道:“这山洞很深广,只怕洞内有机关布置,咱们若公然打进去,可能很难逃得出来……” 上官慕龙忧虑道:“但沈冰雁说,我娘现在可能有性命危险,晚辈若不赶快进去施救,我娘恐将遭其毒手!” 一朵云目放精光道:“好吧,不过你要准备杀很多人,出手千万不要留情!” 上官慕龙面现坚毅之色,点头道:“当然,烈山一役,晚辈也曾生起怜悯之心,觉得不应残杀无辜,但现在情形不同,晚辈也不管那许多了!” 一朵云道:“那么,咱们先把那两个守门的喽罗诱过解决掉,然后再打进去!” 说罢,由雪地下摸出一粒石子,正要抖手打击之际,忽地似有所警觉,疾忙缩回手,回头向上官慕龙低声道:“躲好,有人上山来了!” 上官慕龙心头微震,上身向前急倾,隐入崖石下的黑暗中,侧耳凝听,果然听出左后方传来一阵衣袂飘动之声,接着便见一条黑影由身左掠过,向那崖壁下的洞门飞纵了过去。 来人身手不高,脚落雪地上,赫然便是一个大大的脚印。 洞前那两名黑衣喽罗发现来人,一齐挺枪作冲刺状,大喝道:“站住,你是何人?” 那夜行人突地刹住身子,高声道:“北支部黑剑第一号,有事晋谒大将军!” 洞前那两名黑衣喽罗闻言忙收起缨枪,其中之一答道:“原来是郑大哥,你不在马兰关泡姑娘,半夜赶回来干么?” 自称“黑剑第一号”的夜行人举步走过去,一面笑道:“我有个消息要禀报大将军!” 黑衣喽罗问道:“什么消息?” 黑剑第一号道:“今天城里来了一个神医余介清,据说医术如神,一下就把个昏睡十多天的病人医好,我想大将军也许需要他……” 说到未了,人已走到洞前,他驻足由怀中取出一样东西让黑衣喽罗看过,随即入洞而去。 看到这里,一朵云望着上百慕龙轻轻笑道:“大将军需要你,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慕龙愕然反问道:“那位大将军又是何人?” 一朵云笑道:“主使降龙老贼为害中原武林之人,详细情形我也不甚了了。” 上官慕龙皱眉思索道:“大将军需要我?难道他已发觉「神医余介清」就是晚辈化装的?” 一朵云摇头道:“不,我猜可能是那位大将军有者甚么疾病,需要一位「神医」来医治!” 两人于是坐在崖石后等候,一面运功御寒,一面注意敌人的动静,大约过了两杆烟的光景,方见那黑剑第一号由洞中走出来,黑衣喽罗之一开口道:“怎么,又要回去了?” 黑剑第一号答道:“不错,大将军命我赶紧去请那位「神医余介清」来此看病!” 黑衣喽罗笑道:“看好病,那位「神医」只怕下不了山吧?” 黑剑第一号不答,向他们拱手道别,立即展开身形,朝山下飞纵而去。 躲藏在崖石后的一朵云连忙转对上官慕龙道:“赶快,你必须在他之前赶回客店里去!” 上官慕龙低声问道:“前辈打算仍躲在这里么?” 一朵云道:“是的,白天我可以藏身雪堆中,不会被他们发现,你快下山去吧!” 上官慕龙不敢怠慢,起身急往下飞窜,远远绕过那名黑剑第一号,顺着上山路径往下,一口气冲出雾灵山,奔回客店,解装,上床,打鼾。 将近天亮的时候,那黑剑第一号方才赶到客店,他由窗口跳入房中,走到炕前,伸手推着上官慕龙轻喊道:“余神医!余神医!请醒一醒!” 上官慕龙呻吟一声,翻了个身,喃喃道:“唔,春色恼人眠不足,小二哥,天还未亮,你别吵好不好?” 黑剑第一号道:“余神医!请你醒一醒,我不是小二哥……” 上官慕龙蓦然翻身而起,瞪目惊问道:“啊,你是谁?” 黑剑第一号连忙抱拳躬身答道:“在下郑宝,奉了家主人之命,特来请神医去看一个病人,务请劳驾一行。” 上官慕龙一摇头,又倒身躺下,满不高兴地道:“要看病,也得等天亮再来,你瞧现在是什么时候?” 黑剑第一号耐着性子陪笑道:“神医请委屈一下,那病人十分沉重,若是等到天亮,只怕要没命了!” 上官慕龙淡淡问道:“那病人在哪里?” 黑剑第一号道:“在雾灵山上,距此只有十多里路。” 上官慕龙又摇头道:“太远了,我不去!” 黑剑第一号浓眉一扬,翻腕撤出长剑,抵住上官慕龙心坎,冷笑道:“你去不去?” 上官慕龙故作大吃一惊之状,张口“啊!”了一声,恐慌失措地道:“去!去!去!壮士快把剑拿开,我这就跟你去便了!” 黑剑第一号收回长剑,沉脸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快起来穿衣服!” 上官慕龙诺诺连声,慌慌张张的爬起身子穿上衣服,背起药箱,荷起药锄,随着黑剑第一号越窗出店,冒夜赶向雾灵山…… “嘿,你走快一点行不行?” “是是,唉,你壮士身有武功,走路自然要比在下快啊!” “你是江湖郎中,还不是成天在走路么?” “我是慢慢走的,从中原走到这里,足足走了一年哩!” “你来关外干么?” “采雪莲子!” “那也要上山去嘛!” “正是,要到深山幽壑里才能找得到,哦,对了,你家主人生了什么病?” “到了你就知道!” “现在先说一说又何妨?” “奉命不得说出!”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家主人的千金生了病,是不是?” “哈哈,你常常替人家女人看病么?” “不错,女人毛病特别多,譬如……” 当东方现出鱼肚白的时候,黑剑第一号方才死拉活扯的把“神医余介清”带上雾灵山绝顶,来到大崖壁下的洞府前。 上官慕龙一面假作喘息,一面在游目四顾,看不见一朵云是躲在那个雪堆中,当下故意大声道:“唉,累死我了,想不到你们主人竟会住在这山顶上,莫非他是占山为寨的强盗么?” 黑剑第一号怒道:“别胡说,快跟我进去!” 上官慕龙惶然一哦,赶忙跟他走入山洞,暗中运目打量,只见这山洞异常宽敞,已经人工修建过,但走入数步,眼前洞道忽然一分为三,每条都是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 黑剑第一号领路走入左边一条洞道,行约百步。洞道忽宽一倍,两边壁上均频着美丽光滑的大理石板,洞顶安然,而且每隔十步,便悬挂着一盏琉璃灯,一眼看去不下百盏之多,光线十分明亮。 上官慕龙佯作惊奇问道:“郑壮士,你们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黑剑第一号沉声道:“你最好别多问,否则对你不太好。” 上官慕龙惶恐道:“啊,这话怎么说?” 黑剑第一号不作答,走到第十盏琉璃灯下停住,纵身抓住琉璃灯往下一拉,只听一片“轧轧”轻响应手由壁间透出,立见有边一堵五尺宽阔的大理石壁缓缓往上升起,露出了一道秘门。 上官慕龙一见之下,不禁暗赞道:“真妙啊!这洞道笔直伸入,深不可测,谁知「秘密」就在这第十盏琉璃灯下,若是不知情一路闯将过去,只怕就要踏入机关地带了!” 黑剑第一号向上官慕龙一招手,当先举步走入秘门,上官慕龙随后进入,只见秘门内是一间宽敞华丽的大厅,气派森严,陈设有若将相府第的厅堂,厅上垂着一幕轻纱,隐约可见里面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人,个子高高的,只看不清他的面貌。 黑剑第一号走到厅中跪下,恭禀道:“启禀大将军,神医余介清带到了!” 纱幕后那位大将军轻“唔”一声,缓缓道:“叫他走近一点,本将军要问他几句话!” 嗓音粗犷,语音生涩,似非中原之人。 黑剑第一号连忙回头向站在身后的上官慕龙道:“喂,你走过来一点,我们大将军有话要问你!” 上官慕龙故作惶惑之色诧声问道:“大将军?可是戍守马兰关的大将军么?” 黑剑第一号胡乱答道:“正是,你快来叩拜大将军!” 上官慕龙于是走前三步,躬身深深一揖道:“小民余介清叩见大将军,不知大将军贵体有何不适?” 那大将军不答,反问道:“你是哪地方人?” 上官慕龙应道:“小民河南人。” 那大将军又问道:“河南开封府外,有一个人很有名气,你知道他是谁?” 上官慕龙即口答道:“他是弄月庄主,病龙柴亦修!” 那大将军微一颔首,再问道:“你行医多少年了?” 上官慕龙道:“只七八年,此次是来关外采取雪莲子的。” 那大将军略一沉吟,突又问道:“何谓歧黄?” 上官慕龙平静地说:“歧伯与黄帝,医家奉以为祖,后人遂以医道谓之歧黄!” 那大将军又沉“唔”了一声说道:“好,我们这里有人生病,你如能把他医好,本将军愿赠送你十颗莲子!” 上官慕龙大喜,一揖到地,道:“是,小民敢不全力以赴,但不知病者为谁?” 那大将军道:“一号,你带他去看吧!” 黑剑第一号恭应一声,起身带着上官慕龙退出大厅,回至洞道上,低声道:“病人就住在前面,你跟我来!” 走到第十八盏琉璃灯下,他又纵身抓住琉璃灯往下一拉,旋听“轧轧”之声又起,左边一堵大理石壁缓缓上升,露出另一个秘门。 上官慕龙随后走入,发现秘门内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两边壁上亦嵌着大理石,每隔七八步便有一扇铁门,门上开着一个小窗口,情景类似牢门。 黑剑第一号在第一扇铁门前停步,面朝小窗内发话道:“徐香琴,我们大将军清了一位神医来为你看病,他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你若是想活命,最好乖乖接受神医的诊治!” 说罢,由怀中取出一柄钥匙,打开铁门上的铜锁,推开铁门,回望上官慕龙笑道:“神医请进!” 上官慕龙讶道:“徐香琴?病者是一位女士?” 黑剑第一号含笑点点头道:“不错,但不是小姐,你放心进去吧!” 上官慕龙对于歧黄一门,其实一窍不通,但到了这时候,不过去是不行了,当下一撩长衫,举步跨入。只见房中设备简陋,只有一张土炕和一张桌子,那个叫“徐香琴”的女人,此刻背向房门侧身睡在炕上,身上盖着一条棉被,看不出她的面貌,只听她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但从她半露在棉被外的头发上看,似是个中年人! 上官慕龙把药箱药锄放到桌上,走到炕前拱手道:“徐女士,在下来为您诊病,请你把手拿出来!” 徐香琴不动一下呻吟道:“不必诊脉了,我的病只是心痛,你有治疗心痛的现成药丸,拿几颗给我就行了。” 上官慕龙只想拖延时间,便道:“在下并无现成的药丸,何况心痛病因很多,若不诊脉断定病情,在下也不敢随便下药,还请女士把手伸出来吧!” 那徐香琴吐出虚弱的声音道:“没有现成的药就算了,唉,老实说,我的病即使请皇帝的御医来也不会医好的,但不医治也绝对死不了……” 上官慕龙听她说得奇特,忍不住问道:“徐女士这话怎么说?” 那徐香琴道:“因为我还不想死,我要等着一个人来!” 上官慕龙追问道:“徐女士要等什么人来?” 徐香琴道:“等我的儿子!” 上官慕龙又问道:“令郎是谁?他此刻在何处?” 徐香琴道:“我儿子叫上官慕龙,他此刻在何处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到这里来的!” 上官慕龙一听他的儿子名叫上官慕龙,不由心头猛烈一震,脱口惊呼道:“啊,你 你的儿子叫上官慕龙?” 徐香琴道:“嗯,你认识我儿子么?” 那站在门外的黑剑第一号接口问道:“不错,余神医,你也认识上官慕龙么?” 上官慕龙极力定住心跳,徐徐转对他笑道:“正是,在下月前曾在保定一家酒楼上见过上官慕龙一面,原先在下也不认识他,只因那天酒楼上有人在猜测他父亲可能是什么「降龙圣手」的话,他一听就跳了起来,劈头赏了那人一个耳光,因此之故,在下方知他就是上官慕龙” 徐香琴猛可转过身子,急问道:“快告诉我,我儿子很好么?” 上官慕龙回头一见她的面貌,只惊得心头「扑扑」狂跳,差点又脱口惊叫出来,当下赶忙紧紧咬住牙根,连点了几下头,方才开口答道:“很好,令郎真是个少年英雄!” 徐香琴消瘦的脸上闪过一抹喜悦的光彩,微笑道:“我儿子正是一个少年英雄,有一天,他会来此救我出去的!” 上官慕龙强笑了一下,躬身道:“现在请徐女上伸出左手,让在下诊断一下如何?” 徐香琴敢情因听到儿子的消息而高兴异常,闻言不再拒绝,慢慢伸出左手,含笑道: “好,你看吧!” 上官慕龙左手轻出,用食中二指轻按在她脉门上,侧头“听”了一阵,点头道:“此病乃忧郁积疾,气结于心,凝而不散所致……” 说至此,头一抬,转对门外的黑剑第一号道:“郑壮士,这位徐女士之病只有一方可治!” 黑剑第一号道:“你把药方开出来,我们自会派人进城去配药!”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不须服药,此病绝非药石所能治愈者!” 黑剑第一号讶道:“那你的「一方」是什么东西?” 上官慕龙面呈严肃之色道:“我的「一方」是,带着这位徐女士到洞外去散散心,让她呼吸新鲜的空气,如此两三日后自可痊愈,否则……” 黑剑第一号道:“否则怎样?” 上官慕龙走近门窗边,低声道:“否则亦不出三两日矣!” 黑划第一号一愕,接着皱眉道说:“带她出洞散心,万一被她逃走了怎么办?” 上官慕龙又低声说道:“这位徐女士身体衰弱异常,业已举足无力,你们怎么还怕她逃走得了?” 黑剑第一号摇头说:“话虽如此,我可不敢作主!” 上官慕龙微笑道:“何不请示大将军去?” 黑剑第一号“哦”了一声,点点头道:“不错,我去请示看看」!” 说罢,将铁门下了锁,一迳请示去了。 上官慕龙走回炕前,极力压抑住激动的情绪,轻声道:“徐女士,要是他们愿意带你出洞散心,你不会拒绝吧?” 徐香琴眨动深陷的眼皮,徐徐睁目道:“当然不,但你到底是谁呢?” 上官慕龙不敢和她对视,低头道:“在下余介清,一个江湖郎中!” 徐香琴微微一笑,道:“刚才,你告诉他说我活不过三两日,我看,如果你当真是一个江湖郎中,你才真活不过三两日呢!” 上官慕龙假装惊惑道:“啊,徐女土这话怎么说?” 徐香琴慢慢转过头,轻叹一声道:“你或许还不知道,这里是一个大魔头的贼窝,外人到此绝难生还,你若把我医好,他们就要杀死你了!” 上官慕龙惊道:“可是,你也是外人,他们为何不但不杀你,而且还要为你延医治病?” 徐香琴苦笑道:“那是因为他们要我儿子的一面「大千宝镜」之故,大约半月前,一度消息传来,我儿子的「大千宝镜」已为他们所得,然而他们正要把我杀掉之际,又一个消息传来,那面「大千宝镜」又被一个钟情于我儿子的姑娘抢了回去,因此他们又不敢杀我!” 上官慕龙接口道:“为的是,他们想利用你威胁令郎交出「大千宝镜」?” 徐香琴道:“是啊,本来我可以一死使我儿子不受任何威胁,可是我心里有个秘密,我要把那个秘密告诉我儿子后,我才能安心死去!” 上官慕龙心头“扑扑”狂跳,急问道:“那是个什么秘密呢?” 徐香琴道:“我不能告诉你,除了我儿子上官慕龙外,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上官慕龙焦躁地搓着手,在房中走了一圈,又问道:“那么,你可否告诉我,那位「大将军」是何许人?” 徐香琴道:“他是成吉思汗的一名部将,名叫库雷,奉命主使” 刚说到这里,房外走廊已传来脚步声,上官慕龙急忙摇手制止她再说下去,走近门窗向外一看,来的正是黑剑第一号,便开口问道:“郑壮土,大将军怎么说?” 黑剑第一号道:“成了,我把你诊断的病因转告大将军,他听了很欣赏,认为你医道确实高明,故已准许带她出洞去散心!” 一面说一面开锁推开铁门,向躺在炕上的徐香琴问道:“喂,徐香琴,你能不能自己下来走动?” 徐香琴呻吟道:“唉,我如能下去走,还愿意成天躺在这炕上么?” 上官慕龙忙道:“徐女士,在下扶你出洞如何?” 徐香琴挣扎着坐起身子,慢慢伸脚下炕,有气无力地道:“好吧,离开这人世之前,到外面看看天空也好……” 上官慕龙连忙上前替她穿上鞋子,然后扶她下炕,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了房间。 于是,仍由黑剑第一号领路,三人走出秘门,走过洞道,终于来到了山洞外! 山洞外,距离洞口两丈之外,放着一张上垫软毡的交椅,而在交椅的四周,围立着十八个装束与黑剑第一号相同的黑衣剑手,他们背椅肃立,全神戒备着。 黑剑第一号道:“来,把她扶入椅子里!” 上官慕龙把徐香琴扶入交椅坐下,抬目环望周围的十八个黑衣剑手,皱眉问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黑剑第一号笑道:“保护徐香琴的安全!”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行,这对病人是一种精神威胁,影响病人的心情太大了!” 黑剑第一号一耸肩头道:“没办法,这是大将军吩咐的!” 上官慕龙道:“至少也该站远一点,不要挡住病人的视线!” 黑剑第一号点头道:“这倒可以” 说着,转对十八个黑衣剑手大声道:“兄弟们,你们再退后三丈,洞口这边四人,分到左右去!” 十八个黑衣到手应声退出三丈外。 上官慕龙凝目四望,发现对面五丈外,有一尊雪人盘膝坐在一块崖石上,形状像个笑弥勒,必中一动,躬身向徐香琴笑道:“徐女士,你看那雪人塑得很逼真,是不是?” 徐香琴消瘦的脸庞上升起凄婉的笑容,轻轻点首道:“嗯,它倒使我想起了二十多年的一段往事……” 上官慕龙讶道:“一段往事?” 徐香琴苦笑道:“是的,一段美丽的往事,那是二十五年前,有一天,我和他在五台绝顶戏雪,那时他也堆了一个雪人,形状就像现在这个!” 上官慕龙“哦”一声道:“徐女士所谓他,可是上官慕龙的父亲?” 徐香琴黯然道:“不错,金龙上官天穿!” 上官慕龙道:“在下虽非武林人,但猜想「金龙上官天客」,心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是么?” 徐香琴目涌泪光,遥望远方痴痴说道:“是啊,那时他虽只二十出头,但武功已凌驾他八位师兄之上,稳然为武林祭酒,哪知天妒英才不!是一个面善心恶的人妒嫉他的武功,把他害死了!” 上官慕龙强忍心中悲愤,轻声问道:“真不幸,那害死他的人是谁呢?” 徐香琴泪珠一颗一颗滚下,摇首不答。 上官慕龙轻叹一声,转问道:“徐女士,你说上官大侠当年堆成的那个雪人,很像现在这个么?” 徐香琴低泣道:“是的,不过比现在这稍微高一点,也比现在神气得多……” 那黑剑第一号听得不耐烦,转对一个黑衣剑手问道:“兄弟,那尊雪人是谁堆起来的?” 黑衣剑手答道:“不知道,大概是负责守门的兄弟堆作的吧。” 黑剑第一号眉头一皱,喝道:“去把它毁了!” 上官慕龙心中一惊,忙道:“不!不能毁掉它!” 黑剑第一号微怔道:“何为不能毁掉它?” 上官慕龙正颜道:“这对病人有莫大的好处,可以使病人暂时忘记眼前的痛苦!” 黑剑第一号诧异道:“触景生情,只有增加病人的悲伤,你这郎中何以反说可以使病人忘记痛苦?” 上官慕龙微笑道:“这道理很深奥,说了你也不懂!” 黑剑第一号举手搔头皮,嘿笑道:“好吧,老子若非听见你一下医好一个昏睡十天的病人,我真要骂你是狗屁神医!” 上官慕龙含笑不答,俯身对徐香琴道:“徐女士,你可愿过去看看那尊雪人?” 徐香琴点首道:“好,你扶我过去瞧瞧。” 上官慕龙正要扶她起来,蓦地里,身左四五丈外飘来一个低沉而冷峻的声音:“哼,谁教你们把她带出洞来的?” 声未落,一条巨大的蓝影倏的飘至徐香琴身前的雪地上。 来者非别,竟是一代巨魔降龙圣手。 黑剑第一号吃了一惊,慌忙屈膝跪下道:“圣手回来了!” 降龙圣手冷哼一声,一对凶眸耽眈注望上官慕龙一会,沉声问道:“这人是谁?” 黑剑第一号恭禀道:“他是神医余介清,卑职请来为徐香琴治病的。” 降龙圣手凝然道:“曾否禀明大将军?” 黑剑第一号道:“有,大将军因曾听圣手说过不能让这徐香琴死去,最近见她日愈消瘦,故吩咐卑职下山找个大夫来,恰巧这位神医来关外采药,卑职便把他请上山来。” 降龙圣手皱眉道:“治病治到洞外来么?” 黑剑第一号纳头道:“圣手容禀,这位神医说徐香琴的病是忧郁积疾,气结于心,凝而不散所致,故须到洞外来散散心,吸收新鲜空气,否则不出三两日……” 降龙圣手冷笑道:“会死么?” 黑剑第一号道:“是的,这是这位神医说的,他说得不无道理,所以卑职便请准大将军把她带了出来。” 降龙圣手又冷哼了一声,转望徐香琴咧嘴笑道:“贱人,你还没见到上官慕龙一面,死得瞑目么?” 徐香琴看也不看他一眼,双目遥望远方天际,一股冷漠之色,缓缓道:“当然死不瞑目,都是这位郎中坚持要我出来散散心,其实别说两三日,即使两三月不出来,我也死不了!” 降龙圣手“嘿嘿”狞笑道:“你的性命决定于上官慕龙的「大千宝镜」之上,等老夫抢到「大千宝镜」之后,你的死期便到了!” 徐香琴冷冷道:“皇天有眼,你永远也别想抢到「大千宝镜」!” 降龙圣手诡笑一声,向黑剑第一号道:“让她坐一会就把她带回牢房去,如老夫推测不错,上官慕龙那小子大概已由沈冰雁嘴里获知此项秘密,他可能在明后日便会赶到这里!” 说罢,长袖一拂,举步入洞而去。 上官慕龙目送他走入山洞后,便向黑剑第一号问道:“这位就是如今江湖上宣扬得沸沸扬扬的降龙圣手么?” 黑剑第一号起身道:“不错,当今武林第一奇人!” 上官慕龙又问道:“瞧他神威凛凛,果然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他姓甚名谁?” 黑剑第一号瞪他一眼道:“你问这个干么?” 上官慕龙连忙陪笑道:“没什么,在下只是顺口问问罢了。” 说着伸手扶起徐香琴笑道:“来,徐女士,在下扶你过去看看那雪人!” 徐香琴颤巍巍的站起身,左手搭在上官慕龙的右肩,举步慢慢走了过去,黑剑第一号随在她身边警戒着,三人走到那尊雪人面前,徐香琴伸出消瘦如柴的手掌,轻轻抚摸着雪人的面颊,叹道:“唉,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回想当年与他在五台绝顶戏雪的情景,一切历历如在眼前,而今-一” 刚说到这里,那尊盘坐姿式的雪人突然一跃而起,右臂暴探,一掌便向黑剑第一号劈去,同时开声怪笑道:“老弟,快把你娘抱走!” 雪花翻飞,由雪人变成真人的,赫然正是一朵云残丐! 黑剑第一号身手也伶俐得紧,疾忙一个鹞子翻身跳开寻丈外,居然避开了一朵云突如其来的一击,但或许是被眼前的突变惊呆了的缘故,翻身跳开之后,既不拔剑攻敌,也未开口大叫,只呆愣愣的木立在那里! 上官慕龙哪敢怠慢,右臂疾抄,将徐香琴揽起,飞步便朝山下没命急逃。 站在四丈外看守的十八名黑衣剑手一见发生奇变,个个大惊失色,同时暴叱一声,撤出长剑猛扑过来! 一朵云怪笑一声,上身就地一旋转,两手顺势刮起一片雪花,飚然分击出去。 这阵雪花,像一团雪球突然炸开,变成一朵美丽的白色大菊花,美妙至极! 围扑而至的十八名黑衣剑手均被雪花击个正着,只因势疾力猛,打在脸上无异在刮耳光,劈劈拍拍的,打得他们失声痛呼,纷纷仓皇暴退。 他怕降龙圣手等人闻讯赶来,故尔不敢停留,继续朝山外疾逃,幸好一路毫无碍阻,顿饭工夫之后,平平安安的逃出了雾灵山。 哪知刚刚奔到山下,暮然迎面来了一人。 这人正是降龙圣手的徒弟尹化龙,他瞧见一个中年人抱着徐香琴正由山中奔出,先是神色一怔,接着沉嘿一声,翻腕撤出背上长剑,一个箭步抢到上官慕龙面前,振剑厉喝道: “好家伙,你是谁?” 上官慕龙由怀中摸出一柄折扇那天在永平府射灯谜得到的彩品沉着一笑道: “冰潭居士沈秀山,你又是谁?” 尹化龙吃了一惊,瞪目怒喝道:“胡说!你以为尹某没见过「冰潭居士沈秀山」其人么?” 上官慕龙平静地道:“哦,你曾在何处见过本居士?” 尹化龙长剑一振,喝道:“元宵节那天晚上,大爷在永平府外一个村落里见过「冰潭居士沈秀山」一面,今天你这家伙竟敢冒充他,真是不知死活了!” 上官慕龙面孔一沉,冷笑道:“哼,本居士数十年来未履中原一步,居然有人会冒充本居士在中原行走,这倒是奇闻!” 尹化龙脸色微变,沉声道:“你当真是冰潭居土沈秀山?” 上官慕龙颔首道:“当然!足下拦住本居士的去路,可有何指教么?” 尹化龙用剑一指徐香琴,怒道:“你为何把这女人劫出来了?” 上官慕龙道:“本居土劫其所当劫,足下若是降龙老贼的人,最好乖乖让路,否则莫怪本居士手下无情!” 尹化龙脸上变颜变色,一双精眸左右滚动一阵,突然厉啸一声,迅捷欺上一步,长剑疾吐,向上官慕龙胸口猛点过来。 上官慕龙知道他身手非凡,自己抱着母亲绝难脱身,故尔冒充冰潭居土沈秀山吓唬他一下,如此动手时可占震慑敌人之利,这时见他一剑点到,不慌不忙,身形微转,手中折扇暗含“三多神掌”架式,轻轻点了出去。 刹那间剑扇相交,尹化龙的长剑立被上官慕龙的折扇巧妙地拨开数寸。 尹化龙挺眉沉嘿,旋身跨步,剑势突变,改向上官慕龙抱在腰间的徐香琴劈出。 他变招奇快,修忽之间,长剑已劈到徐香琴肩膀上。 上官慕龙大吃一惊,身形急挫,拼命把母亲向后一带,同时折扇一沉一扬,堪堪接住了对方的剑口,只听“拍!”的一声,折扇一断为二。 尹化龙剑出不停,顺势横扫上官慕龙右腰,哈哈大笑道:“大爷早就知道你这家伙一定是冒牌货,躺下吧!” 剑光闪处,距离上官慕龙的腰上已不及两寸。 上官慕龙身负“九秋蓬”绝技,身法灵捷异常,要避开这一剑自是不难,但此时一手抱着母亲,行动极不方便,特别是遇上武功与自己相差有限之人,更是倍觉应付穷拙,是以两三个照面便已险象环生,这时眼看对方的一剑已扫到自己腰上,欲待闪避,已嫌太迟,当下把心一横,决心跟他拼个两败俱伤,手上半截折扇猛可脱手掷出,打向对方眼睛,同时右脚一抬,奋力向对方腹下踢去。 电光石火间,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奇事突然发生了! 尹化龙的长剑不知被什么东西打中,由上官慕龙的腰上荡开,而他的面颊反被上官慕龙的折扇击中,腹部亦挨了一脚,幸好未中“要害”,但已受伤不轻,脸上鲜血直流,手按腹部,跄踉倒退三步,一跤跌坐地上。 上官慕龙情知有人出手帮助,俊目迅扫,发现附近树林边静立着一个黑衣人,待看到他的面貌,不禁面色一变,张目惊呼道:“咦,是你……” 原来那黑衣人不是别个,竟是黑剑第一号! 这恐怕是最令人惊奇的事了,一个降龙圣手的部下,他把“神医余介清”强带上山替“徐香琴”看病,从头到尾,处处表现的完全是降龙圣手的一个“死党”的本色,而现在,他突然来了个大转变,突然出现而为上官慕龙解了一剑之危,这该怎么解释呢? 上官慕龙定了定神,又开口问道:“朋友,是你出手帮助在下的么?” 黑剑第一号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点头道:“不错,我从昨天就开始在帮助你了!” 上官慕龙大惑不解,惊讶道:“从昨天就开始在帮助我?” 黑剑第一号笑道:“是啊,你化装郎中本是无意,我带你上山看你娘的病却是有心!” 上官慕龙惊道:“但你是降龙老贼的部下啊!” 黑剑第一号仍微笑道:“要是你稍微思索一下,便会明白真正的「黑剑第一号」早就被我干掉了!” 上官慕龙惊喜道:“啊,那么你是谁?” 黑剑第一号不答,举步走到尹化龙身边,低头瞧瞧他血汗交流的面孔,然后抬头笑道: “哈哈,看你一脚把他踢得多难过!” 上官慕龙无心理会尹化龙受伤之事,又问道:“朋友,你到底是何人?” 黑剑第一号仍不答,骈指点了尹化龙的昏穴,将他背起,笑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山中有一座很隐蔽的山洞,你跟我来吧!” 上官慕龙怔然道:“这雾灵山是降龙老贼的贼窝,咱们怎可反向山中跑?” 黑剑第一号道:“这正可大出降龙老贼的意料之外,不是么?” 上官慕龙一想不错,乃点头道:“好,你带路!” 于是,黑剑第一号背着尹化龙转身奔入山中,上官慕龙抱着母亲随后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在山中树林钻行一程,果然找到一座形势隐蔽的山洞。洞口垂满古藤,黑剑第一号撩开古藤弯身钻入,上官慕龙随后走进,只见洞内光线阴暗,洞道迂回曲折,极为狭窄,仅能容许一人行走,但愈入愈宽,行约十多丈,眼前忽现一间大洞窟,顶上垂着很多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四面怪石层层叠叠,有若高楼大厦,其间泉水叮咚,声音悦耳,竟是一间奇妙的洞窟! 上官慕龙迫不及待的把母亲放落于一块平坦干净的石板上,轻声喊道:“娘!娘!您瞧瞧我是谁!” 徐香琴身体原已因病虚弱不堪,加以被上官慕龙抱着一路奔窜,神智已陷入半昏迷状态,但这时听到儿子的声音,登时霍然而醒,睁眼低呼道:“龙儿!龙儿!你在哪里啊?” 上官慕龙忙把脸上的易容膏除掉,流泪欢声道:“娘!我就是龙儿,您瞧瞧!” 徐香琴瞧清之下,猛可坐起身子,一把将上官慕龙抱住,悲声道:“天啊!原来你竟是我的龙儿……” 一句话说到这里,喉咙业已硬咽不能出声。 上官慕龙想起自前年离开母亲到现在,已将近两年之久,其间历经许多变故,如今想来犹如隔世为人,不禁亦涕泪滂沱,哭道:“妈!龙儿直到最近方知您已被降龙老贼捉到这里来,要不然,早就来救您了!” 徐香琴只是悲声哽咽不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母子抱头痛哭一阵,上官慕龙忽然想到母亲原叫“柳映华”,但黑剑第一号却喊她“徐香琴”,前此一直无机会询问,这时便抬头急问道:“妈,他们为何喊您为「徐香琴」?” 柳映华一面哭泣一面答道:“降龙老贼只知我是你的母亲,并不知妈的姓名,有一次他问起妈的姓名,妈便胡乱告诉他叫徐香琴……” 上官慕龙诧异道:“但爹爹当年是名震天下武林的大人物,妈又身负武功,降龙老贼怎会不知妈的姓名?” 柳映华举袖拭泪道:“降龙老贼虽是中原人,但他自小居住在蒙古,你爹死后十多年,他才奉命回到中原作乱,当然不知妈的姓名了!” 上官慕龙恍然大悟,点头道:“哦,原来如此……” 柳映华偶一转头发现身左的洞地上躺着尹化龙,神色一振,惊喜道:“啊,你把这小贼也捉来了?” “不,他是那” 他摆头不见那黑剑第一号的踪影,不由心头一震,诧声道:“咦,他哪里去了?” 柳映华惊问道:“谁?” 上官慕龙答道:“黑剑第一号不,他其实不是黑剑第一号,真正的黑剑第一号已被他杀死,但龙儿也不知道他是谁,他假冒黑剑第一号带龙儿上山为妈看病,刚才又替龙儿解了一剑之危,帮龙儿把这尹化龙背到这洞中来,谁知他竟不声不响的走了!” 柳映华沉吟道:“他对贼窝了如指掌,必非平常人” 上官慕龙心头一动,脱口道:“莫非是她!” 柳映华注目问道:“谁?” 上官慕龙来不及回答,起身走到尹化龙身边察看,果见他胸襟上塞着一张信笺,连忙抽起一看,只见信笺上又是十多行眼熟而娟秀的眉笔字: “慕龙哥哥:到了现在,你大概不会再恨我了吧?同时,你大概很想和我见面吧?但抱歉得很,我现在还不能和你相会,因为咱们一旦相会之后,你一定会向我追问有关降龙圣手的一切,而在情在理我又不能拒绝你,可是那样一来,家师(琼瑶仙子)势必遭受最严厉的处罚。虽然家师扬言要杀死我这个叛徒,但我可以不认她为师,却不能反害死她!这些道理,恕我无法说得更清楚,总之,尹化龙已在你的掌握中,他是降龙圣手的爱徒,你或许可利用他夺回九龙香玉佩,衷心祝你成功! 妹沈冰雁敬” 上官慕龙读完信,飞步奔出山洞,目力所及,山中已杳无伊人芳踪,心中十分惆怅,不觉喃喃自语道:“沈冰雁!沈冰雁!你是个好姑娘,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他怔立片刻,随即返身入洞,柳映华见他回来,急问道:“龙儿,他到底是谁?” 上官慕龙道:“是个姑娘,姓沈名冰雁,其师琼瑶仙子,据说是降龙老贼之妻,沈姑娘原是奉命谋夺龙儿的「大千宝镜」的,后来背叛师门,拒命把「大千宝镜」还给龙儿,又数度化装使龙儿脱难,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柳映华要过沈冰雁的信看过,抬目问道:“九龙香玉佩是几时被降龙老贼抢去的?” 上官慕龙道:“已经很久了,前年龙儿于赴仙人岛找师祖三多老人的航海上,降龙老贼乘船拦劫,不幸被他抢去!” 柳映华又急问道:“那面「大千宝镜」呢?” 上官慕龙答道:“宝镜在龙儿身上!” 柳映华透了口气道:“只要有一样在我们这里,那降龙老贼就永远无法获得你师祖「九如先生”的全部武学。咳,自从你离开娘以后的一切,娘全然不知道,你且坐过来,把你如何找到「三多老人」以及后来的事说给娘听听吧!” 上官慕龙应声上前坐下,开始述说自己如何找到三多老人从他练武,以及离开仙人岛后遭遇的一切事情,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方才说完。 柳映华注目听取,当听到秃龙严公展已被“降龙圣手”杀害时,脸上现出万分惊愕之色,听完之后,不禁长叹一声道:“咳,这么说来,你到现在还未把你师祖「九如先生」的九种绝艺学到?” 上官慕龙道:“是的,但「三多老人」的武学也不差,龙儿现在虽非降龙老贼之敌,对付他的一干部下已绰绰有余裕了!” 柳映华又轻叹一声,俯首不语。 上官慕龙见母亲久久不再开口说话,不知是因自己至今未学到师祖九如先生的绝艺而失望,抑或因久病不堪多说话,心中惶惑不安,不觉也低头沉默下来。过了半晌,一个日夜压在心头的问题使他无法再忍耐下,倏地抬起头,伸手握住母亲的臂膀,迫切地问道:“妈,您现在可否告诉龙儿,害死爹爹的那个人是不是降龙老贼?” 柳映华摇头道:“不,妈早就告诉你不是他……” 上官慕龙紧接问道:“那么是谁?” 柳映华又摇头道:“妈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虽然你已会武功,仍远非那仇家之敌,你必须夺回「九龙香玉佩」练成绝艺之后,娘方能带你去报仇!” 上官慕龙焦躁地道:“但龙儿并非鲁莽之人,妈现在说出又有何妨?” 柳映华反问道:“妈现在说出,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上官慕龙凄然道:“这不是好处与坏处的问题,龙儿总觉得身为人子,而竟不知杀父仇人是谁,这太痛苦了!” 柳映华凝容道:“如果你现在知道杀你父仇人是谁,你将更为痛苦,那种痛苦,绝对不是你能忍受的!” 上官慕龙一听母亲话中似乎还有话,登时又想起前年五味怪侠毛扬尘问自己的一句话—— 假如你一旦发现杀父仇人竟是你的长辈或恩人时,你将怎么办不由悚然一惊,惶声道:“妈这么说,莫非害死爹爹之人是” 柳映华神色一震,紧张地道:“你认为是谁?” 上官慕龙急道:“他是龙儿的长辈或恩人,是不是?” 柳映华紧张的面容一松,苦笑道:“傻孩子,你的长辈或恩人怎会杀害你爹爹?你别胡思乱想了!” 上官慕龙道:“这也不尽然,譬如龙儿的几位长辈,他们的为人就不见得怎样正派!” 柳映华微惊道:“你说的是谁?” 上官慕龙沉声道:“三师伯睡龙董路臣和六师伯病龙柴亦修!前者曾暗派部下假扮海盗抢夺龙儿的九龙香玉佩,后者更令人齿冷,前年在九嶷山下那间百姓祠外闻声不见人的那个假降龙圣手,就是他化装的!” 柳映华微微苦笑一下道:“你怀疑他们两人中的一个就是杀害你爹爹的仇人么?” 上官慕龙道:“在未得到一点蛛丝马迹之前,如果爹爹确是死于龙儿的长辈或恩人之手,龙儿实在想不出第三个可疑人物了!” 柳映华叹息道:“不要去想,龙儿,你听妈妈的话,先设法把九龙香玉佩抢回来吧!” 上官慕龙沉默良久,遂起身走到尹化龙身前,把他拉起倚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骈指解开他的昏穴,待得他神智恢复,便开口冷冷问道:“姓尹的,你可愿回答找几个问题?” 尹化龙腹部受伤不轻,这会苏醒过来,头额上开始不停的冒出冷汗,但他个性倔强,一直咬牙忍受着,始终不吭一声,这时听了上官慕龙的问话,双目暴射怒火,咬牙切齿道: “谈谈风花雪月可以,其余免谈!” 上官慕龙冷笑道:“免谈的结果,恐怕对你不利!” 尹化龙闭上眼睛道:“大爷准备着就是!” 上官慕龙由身上抽出一柄匕首,拉过他的右手按在石上,淡淡道:“好,我每问你一件事,你不回答可以,但须付出一只手指头” “第一:那位大将军是成吉思汗的部将,他奉命主使你师父降龙老贼征服武林,然后他们将进兵中原,是不是?” 尹化龙闭目不答,神色一片凝然。 上官慕龙剑眉一扬,手起刀落,登时将他右手尾指切断。 尹化龙身躯微震,面上一阵惨白,睁目厉喝道:“小子,你有种把大爷一刀杀了!” 上官慕龙仍淡淡道:“第二:你师父降龙老贼叫何姓名?” 尹化龙头上汗水涔涔而下,显然痛苦异常,但仍咬紧牙关不回答。 上官慕龙匕首挥处,又将他的无名指切断,好像在切鸡鸭的翅膀一样,毫无怜悯之色。 尹化龙忍不住惨嗥一声,面上起了一阵剧烈的痉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两眼睁得几欲脱眶而出,凶光迸射,似乎恨不得一口把上官慕龙吞下。 上官慕龙见他两根手指的断口处血流如注,生怕他失血过多而死,当下骈指点住他的手腕血脉,又问道:“第三:九龙香玉佩是否在你师父身上?” 尹化龙大概认为这个问题可以回答,便开口厉声道:“不错,你有胆量去抢好了!” 上官慕龙微微一笑道:“第四:你这次回雾灵山,是否和你师父一道回来的?” 尹化龙怒吼道:“不怎么样?” 上官慕龙冷笑道:“那么,你这次回雾灵山来干什么?” 尹化龙恶狠狠地道:“那天我骗「冰潭居士沈秀山」说我师母「琼瑶仙子」人在巫山,我才把这事情报告我师父!” 上官慕龙心里明白他还不知道那“冰潭居士沈秀山”是沈冰雁化装的,心中好笑,当下又问道:“报告你师父,打算把「冰潭居士沈秀山」除掉么?” 尹化龙恶笑道:“不错,那沈秀山武功极高,如果他和我们反目为敌,将是个大患!” 上官慕龙点点头道:“第五:你们山上那处贼窝似乎有些布置,我晓得那位大将军住在第十个琉璃灯的右边石壁中,你师父呢?” 尹化龙闭口沉默片刻,道:“在第九个琉璃的左边石壁中!” 上官慕龙冷笑道:“假如你扯了谎,现在还可修正,须知我若回不来,你也别想活着回去。” 尹化龙怒哼一声道:“你若一定要我修正,只怕真的回不来了!” 上官慕龙收起匕首,回到母亲身边蹲下,问道:“妈,你身体觉得怎样?” 柳映华缓缓道:“娘其实没有什么病,只不过因想念你而弄得精神萎靡,大概过两天就会好的,你可是打算混入贼窝抢回九龙香玉佩?” 上官慕龙点头道:“是的,只是龙儿不放心离开您……” 柳映华道:“妈不要紧,倒是你孤身一人,万一事败,怎能逃得出来?” 上官慕龙探手人怀取出「大千宝镜」,放入母亲怀中,低声道:“这面宝镜妈暂时收藏着,只要不被降龙老贼抢去,龙儿的性命便可无虑!” 柳映华也低声道:“你可是要化装成尹化龙的模样入洞?” 上官慕龙道:“正是,只有这个办法或可把九龙香玉佩骗回来!” 柳映华默忖有顷道:“好吧,你出去时,别忘记把他的哑穴点住!” 上官慕龙道:“是的,但妈真的不要紧么?” 柳映华苦笑道:“放心,妈还死不了!” 上官慕龙于是走去把尹化龙的衣服和剑鞘等物脱解下来,再把他哑穴制住,将他抱到一面怪石后藏好,然后掏出经常准备在身上的易容膏,开始模仿尹化龙的面貌化装起来。 不久,化装完毕,便即告别母亲走出山洞—— 网友扫校 第十四章 至毒罂粟花 这时天已过午,天空一片阴灰,山上积雪已凝结成冰,一条一条挂在山腰上,远看像飞泻的瀑布,十分绮丽! 上官慕龙模仿尹化龙走路的姿态,从容往山上飞登,转过一座山头,就在经过一片松林边之际,蓦觉身旁劲风倏起,心中一惊,正待飘身跃开,只觉右腕脉门一紧,已被人扣住了。 旋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怪笑道:“嘿嘿,你这小子可是降龙圣手的徒弟尹化龙?” 上官慕龙听出是“一朵云”残丐的口音,不由透了口气,当下存心跟他开个玩笑,头也不回的昂然道:“大爷正是尹化龙,你朋友是谁?” 人影一晃,一朵云残丐倏然转到他身前,他左手紧紧扣住上官慕龙的脉门,抬起丑脸咧嘴“嘻嘻”笑道:“小贼,你大概听过我这个人吧?” 上官慕龙点头一嗯,微笑道:“听过,你是「一朵云」残丐,是么?” 一朵云诡笑道:“奇怪,你既知我是「一朵云」残丐,怎么一点也不害怕?” 上官慕龙仰睑平静地道:“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干吗要怕你?” 一朵云嘿然道:“说得满天真,老实告诉你,我穷叫花正想由你身上发一笔财哩!” 上官慕龙嘿笑道:“要把我卖掉么?” 一朵云笑道:“正是,卖给你师父降龙老贼,嘿嘿,你认为自己身价几何?” 上官慕龙道:“一文不值!” 一朵云道:“不要妄自菲薄,你小贼至少值得兑换一块九龙香玉佩!” 上官慕龙笑道:“你若这样设想,证明你对降龙老贼的为人认识不清!” 一朵云微笑道:“当然,也许你师父认为「九龙香玉佩」比你小贼的性命重要,不过——”蓦地一惊,瞪目怪叫道:“嘿!你小贼怎么也称呼你师父为降龙老贼?” 上官慕龙轻“嘘!”一声,恢复自己的口音笑道:“前辈请小声一点如何?” 一朵云怔了一下,随即把他拉入松林中,松开他的手腕脉门,低笑道:“有意思!你娘现在在哪里了!” 上官慕龙手指远处一座山头,笑道:“家母正在那山头底下的一个秘洞中,尹化龙也被晚辈制服在那秘洞中,还请前辈去帮忙照料一下!” 一朵云连连点头笑道:“好!你老弟这一着比找穷叫花高明得多,但你打算怎样行事呢?” 上官慕龙道:“晚辈身上还有一面假「大千宝镜」,乃是当日毛老前辈落葬前,晚辈由他身上拿下来的,不知可否用做钓饵试一试?” 一朵云喜道:“好极了!不过,眼下降龙老贼已率领许多高手下山追擒你和你娘去了,不知他还回不回来?” 上官慕龙道:“他老远赶回雾灵山,必有要事与那位大将军商量,我看一定还会回来的!” 一朵云道:“既如此你快去吧!” 上官慕龙抱拳一揖道:“家母还望前辈保护一下!” 一朵云道:“没问题,你自己最要小心,行事勿太急躁,可智取则智取,千万不能硬抢!” 上官慕龙唯唯称是,于是举步出林,大摇大摆的向山上登去。 他脚下暗施轻功,绕峰越岭,不消顿炊工夫,便已登上雾灵山绝顶那面大崖壁下,只见那座洞门前,此刻正有两个黄衣老人和两名黑衣剑手把守在那里,两个黄衣老人年纪均在六旬左右,面貌虽无甚奇特处,但双目炯炯有神,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一看就知不是等闲人物! 上官慕龙一瞧之下,心中暗惊,忖道:“糟糕!这两个黄衣老家伙面生得很,瞧那模样,他们的身份必在「红衣剑手」之上,我该怎样跟他们交谈才不致露出马脚呢?” 他脑中在思虑,脚下却不敢犹豫,转眼已走到洞门前。 那两个黄衣老人老远就已看他登上山顶而来,这时见他走近,一齐抱拳道:“少主人您回来了!” 上官慕龙一听他们称呼自己为少主人,心中稍安,当下点头道:“嗯,家师在洞中么?” 站在左边的黄衣老人答道:“不在,圣手刚才与我们「大漠九鹏」七个兄弟下山追擒上官慕龙去了!” 上官慕龙假装吃惊道:“哦,上官慕龙已经来了?” 那黄衣老人道:“是的,他得沈冰雁之助,化装江湖郎中来此为他母亲看病,乘机将他母亲救走了!” 上官慕龙注目一哦,问道:“家师还会回来吧?” 那黄衣老人道:“大概会,圣手也是刚回来不久,他正要入殿晋谒大将军,听到徐香琴被人救走,马上就带着我们七个兄弟追下山去,只留我们两人在此保护大将军的安全。” 上官慕龙插口问道:“那么此刻洞中只有大将军一人在么?” 那黄衣老人道:“还有花彩云和数十名部下,他们都是负责操纵洞底机关,故此不能参加追敌。” 上官慕龙讶道:“怎么,花彩云也在做操纵的工作?” 那黄衣老人笑道:“不,她没有,她在侍候大将军睡觉!” 上官慕龙淡淡一笑道:“嘿,那倒相当舒服嘛!” 那黄衣老人哈哈笑道:“恐怕不见得,老夫见她一直愁眉苦脸,想必她对少主人仍念念不忘哩!” 上官慕龙暗吃一惊,正色道:“胡说,我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黄衣老人又哈哈笑道:“少主人何必相瞒?我神眼鹏贺炎早就看出你跟她有过一手了,只是现在大将军对她特别欣赏,少主人最好能权衡利害,忍耐一下。” 上官慕龙耸耸肩道:“好吧,其实我对她已失去兴趣,踢开她唯恐不及,我才不会跟大将军争风吃醋呢!” 神眼鹏贺炎笑道:“这就好,少主人年纪轻,人又长的英俊,难道还愁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女人么?” 上官慕龙潇洒一笑,遂举步走入山洞,哪知一脚刚踏入洞中那三条洞道的左边一条时,蓦见一个女人叉腰立在前面,定睛一瞧,赫然正是花彩云! 她身穿一件反皮夹袄,脚踏一双软皮短靴,完全是“关外人”的打扮,脸上不施脂粉,却比在采虹庄当秀龙潘宾的“如夫人”时更显得明丽动人! 这奉命牺牲色相而把彩虹庄主害得庄破人疯的蛇蝎美人,上官慕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不由得心头怒火陡升,若非觉得夺回九龙香玉佩比杀死她更重要,真想一掌把她打烂了! 当下,上官慕龙强忍胸中怒火,装出一副“老相好”的态度,冲她暧昧一笑道:“干么老盯着我?” 花彩云脸上有悲有恨,眸中闪耀泪光,咬牙一字一字道:“你刚才在跟神眼鹏说什么?” 上官慕龙耸耸肩笑道:“你都听到了?” 花彩云螓首一点,恨声道:“不错,最后那一句「踢开我惟恐不及」的话,我真不敢相信是由你嘴里说出来的!” 上官慕龙微笑道:“不错,是由我嘴里说出的,但你可以不必当真!” 花彩云“哦”了一声,冷笑道:“不必当真?哼,说得蛮轻松的,你以为我花彩云好欺负是不是?” 上官慕龙皱眉沉吟道:“让我想想看,我并没欺负你什么啊!” 花彩云悲愤地道:“始乱终弃,这不是欺负是什么?” 上官慕龙轻叹道:“但现在大将军需要你,这是无可奈何的,你总不能要我跟大将军争风吃醋吧?” 花彩云垂头低泣道:“可是咱们还可以暗中来往,你知道,我只喜欢你一人,我不能没有你啊!” 上官慕龙沉默一会,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放心吧,我根本无意抛弃你,刚才跟神眼鹏说的那句话,只不过是敷衍之词,你哭个什么劲呀?” 花彩云转悲为喜,低首赧笑道:“我就希望有个保证!” 上官慕龙一怔道:“你希望有个什么保证?” 花彩云抬头笑道:“看你要给我什么保证呀!” 上官慕龙恍然一哦,张口哈哈笑道:“这很简单,有空时,我们再约个地方聚一聚便了!” 花彩云笑问道:“现在没有空么?” 上官慕龙敛笑正色道:“我刚回来,还没见过大将军和家师,怎可就跟你穷泡?” 花彩云道:“大将军此时午睡正酣,你师父如追不到徐香琴绝不会回来,所以现在才正是时候!”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我今天没心情,还是改天吧!” 花彩云发嗔道:“哼,昨晚在哪里消遣过了么?” 上官慕龙又摇头道:“别多心,我尹化龙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哪会轻易找别的女人消遣?” 花彩云噘噘嘴道:“既然如此,为何今天会没有心情呢?” 上官慕龙一耸肩:“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赶路太疲倦之故吧。” 花彩云轻哼一声嗔道:“骗鬼!我老实告诉你,今天你若不让我称心如意,我就报告大将军去!” 上官慕龙失笑道:“那一来,大将军不给你一个大巴掌才怪!” 花彩云寒脸冷笑道:“不,我告诉他说你调戏我,那时只怕你师父也担当不了哩!” 上官慕龙故作吃惊道:“啊,这倒是一手绝招!” 花彩云细眉一挑,冷冷道:“你对我无情,我花彩云自然也说得出做得出!” 上官慕龙见她眼神一片冷峻,知道她天性心狠手辣,这时欲火一起,若不使她如愿以偿,只怕她真会向大将军搬弄是非,那一来,降龙老贼生气的对象一定是我而不是她,假若因而影响到谋夺九龙香玉佩,岂非本此一行? 可是,自己怎可跟这种女人乱来呢?他思绪电转,一时想不出应付之策,不禁大为着急,暗叹道:“唉,真倒霉,想不到会碰上这档事……” 花彩云见他默然无语,以为他被自己的话唬倒了,不由露齿一笑,伸出玉掌握住他的手腕,含笑道:“尹郎,那大将军华而不实,这几个月直把我弄得食不知味,你怎不可怜可怜我?” 上官慕龙呆立不动,心中暗喊道:“要我可怜你?呸!我恨不得杀死你呢!” 花彩云拉住他央求道:“走吧,机会难得,等一会大将军醒来,你就是想碰我一下也办不到了!” 上官慕龙心头一动,开口问道:“大将军何时会醒来?” 花彩云微微笑道:“大约还有半个时辰才会醒来,时间虽然不多,但是这在我们也够了,是不?” 上官慕龙沉吟道:“嗯,万一他提前醒来见不到你怎么办?” 花彩云笑道:“不要紧,春花那丫头会来喊我,她很听我的话,不会报告大将军的!” 上官慕龙点点头叹道:“好吧,你这淫妇真缠死人了!” 花彩云吃吃一笑,拉起他掉头便走,进入那条华丽的大理石洞道,走到第十二盏琉璃灯下,松开上官慕龙的手,纵身而上,抱住琉璃灯往下一拉,一阵“轧轧”之声随之响起,左边石壁缓缓上升,现出了一道秘门。 她风情万种地朝上官慕龙裣衽一福,挤眼媚笑道:“尹郎请进!” 上官慕龙心想降龙老贼睡第九间秘室,大将军睡第十间秘室,这花彩云住第十二间秘室,那么第十一间秘室是谁住的呢? 一想及此,便举手一指第十一盏琉璃灯下的左边石壁,问道:“那一间现在谁住着?” 花彩云笑道:“除了你小主人,谁敢进去住呢?” 上官慕龙笑哦一声道:“几个月没回来,我以为连房间也没有我的份了哩!” 语毕,施袖轻挥,昂然走入秘门内。 秘门内是一条长仅一丈的甬道,过了甬道,向左一拐便见一间美丽的卧房,这时卧房门外正有一个丫头拿着剪刀在修指甲,她看见花彩云和“尹化龙”进来,连忙低首裣衽道: “尹爷回来了!” 上官慕龙心想她一定就是花彩云所说的“春花”,于是颔首微笑道:“唔,几月不见,你又漂亮许多啦!” 那丫头低首羞笑道:“尹爷说笑话,我哪里及得花姑娘的万分之一!” 花彩云笑道:“春花,我要跟少主人商量一件事,你暂时到大将军的房间去,若见他醒来,告诉他我在洗澡,知道么?” 春花含笑一福,斜眼望“尹化龙”诡笑一下,随即走了出去。 上官慕龙跨入卧房,抬头一看,只见房中床、桌、镜台、茶几俱备,布置精致异常,当下往红床上一倒,笑道:“彩云,我口渴得很,你先去弄些茶来喝喝好么?” 花彩云把房门关好,纵身扑到他身上,嘟嘴往他嘴上凑去,娇笑道:“就吃这个解渴吧,好人……” 上官慕龙吃了一惊,双掌疾出,托住她双肩,失声道:“等一下,你头发几天没洗了?” 花彩云一愕道:“三天,怎么啦?” 上官慕龙皱眉道:“有一股味道,好难闻!” 花彩云红脸啐道:“瞎说,又不是十天八天没洗,哪有什么味道?” 上官慕龙正色道:“真的,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可能是大将军留下来的,如果你不去洗掉,我实在……” 花彩云哼了一声,扳开他的手掌,拼命要亲他的嘴,道:“好人,不要再提起大将军,我要你……我要你……” 上官慕龙拼命托住她的双肩,道:“不行!昨天晚上,你一定侍候过大将军,你若尊重我,先得去洗个身子!” 花彩云扭着娇躯不依道:“我不,洗好身子,时间已差不多了!” 上官慕龙道:“你可以洗快一点,反正大将军醒来不会就需要你侍候,急什么?” 花彩云眸中充满强烈欲火,痛苦的道:“不要啦,我身子干净得很,不信你瞧瞧……” 说着起身跳下床,开始宽衣解带起来。 她似乎已到迫不及待的境地,因此脱得很快,转眼间衣裳尽去,赫然露出一身丰满而白如凝脂的胴体,然后,又一个纵身飞上床,像饿虎扑食般压上上官慕龙的身子,娇喘着道: “好人,你瞧我,身上不是很干净?” 上官慕龙把眼一闭,给她一个相应不理,淡淡道:“我说过去洗个身子!” 花彩云恼了,伸手在他鼻子上狠狠拧了一把,怒叱道:“哼!你臭美甚” 一语未毕,忽觉拇指间挟起一块软软东西,不禁玉脸遽变,惊呼道:“啊呀!你是谁?” 原来,她把上官慕龙的假鼻子“拧”了下来! 上官慕龙也没防到她会来这一手,一时大惊,急忙骈指疾出,往她腰上麻穴点去。 他出手甚快,花彩云身手虽亦不弱,无奈眼前的变化使她惊骇得措手不及,因而娇躯才滚离上官慕龙的身上,腰上麻穴已被点中,一声嘤咛,登时“麻”在床上了。 但是,她麻穴虽然受制,嘴巴却还能叫喊,大呼道:“春花!春花!你快来!” 上官慕龙一惊,再度骈指疾出,点在她脑后的哑穴上,顺手在她臀股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怒骂道:“贱人,等我补好鼻子,再来收拾你!” 他下床走到镜台前的绣凳坐下,发现鼻子已被拧下好大一块,连忙掏出易容膏,对镜修补起来。 刚刚修补完毕,正想起身去收拾花彩云,房门外忽然已响起了春花的声音:“花姑娘! 花姑娘!大将军醒来了!他一定要你过去服侍哪!” 上官慕龙走去打开房门,一把将春花揪入房中,沉声问道:“为何一定要花姑娘亲自去服侍他,改派别人不行么?” 春花眼前被他身躯遮住,没看见花彩云赤身露体僵躺在床上,她见“尹爷”发怒,不由惊惶道:“这里只有花姑娘和我两个女人,大将军只要花姑娘服侍,我有什么办法呢?” 上官慕龙问道:“他还没起床么?” 春花点头抱怨道:“嗯!此刻还赖在床上等待花姑娘去,好像一个半身不遂的病人,我瞧着就最气!” 上官慕龙又问道:“我师父和「大漠九鹏」回来了没有?” 春花摇头道:“没有,我没看见……” 上官慕龙身子一侧,笑道:“春花,你且瞧瞧花姑娘的样子!” 春花一眼瞥见花彩云赤裸裸的横在床上,登时羞得满面通红,转身便夺门奔出,上官慕龙乘她转身之际,两手骈指上下点出,立将她麻、哑二穴制住,接着迅速把她塞入床底下藏好,然后抽出身上的匕首,抬目望向床上的花彩云…… 他慢慢的举起匕首,慢慢向花彩云的背心刺落,但是,当匕首即将触到花彩云背心时,忽然间,他主意改变了,收回匕首,摇摇头叹道:“不,这女人应该死在八师伯之手才对!” 于是,他把花彩云也塞入床底下,然后从容步出卧房,反手把门关上,拐过甬道,见秘门已关着,举目四望,发现南道中除了悬着一盏小琉璃灯外,别无奇异之物,当下纵身跳上,试探地把小琉璃灯往下一拉,果然一阵“轧轧”之声应手响起,秘门缓缓往上升去! 他走出秘门,却又不知如何把秘门关上,正自焦虑之际,忽见洞道深处有两个黑衣剑手并肩走过来,灵机一动,就地蹲下,假装整理着英雄靴。 那两个黑衣剑手走到他身边,同时停步,躬身问候道:“少主人几时回来的?” 上官慕龙一面整理英雄靴,一面抬头道:“刚回来不久,你们两个哪里去?” 黑衣剑手之一躬身道:“时间已到,我们要去把十四号和十五号换下来。” 上官慕龙“哦”了一声,继续整理英雄靴,反手一指身后秘门吩咐道:“替我把这道门关起来!” 那黑在剑手恭应一声,立即顿足跳起,抱住洞道顶上的琉璃灯往下一拉,那扇秘门便在“轧轧”声中徐徐降落,关上了!上官慕龙恍然大悟,暗笑道:“原来这些琉璃灯可以两用,一拉便开,再拉便关,很简单的嘛!” 那黑衣剑手关好秘门后,又躬身问道:“少主人还有吩咐么?” 上官慕龙起身挥手道:“没有了,你们去吧!” 两名黑衣剑手又一躬身,随即举步向洞外走去。 上官慕龙走到第十盏琉璃灯下,纵起拉动琉璃灯,等到石壁升上,即闪身跳入秘门内,又跳起拉动秘门内那一盏小琉璃灯,关好了秘门,然后整整衣衫,缓步而入。 这间秘室,昨天他曾随黑剑第一号(沈冰雁)来过一次,走过甬道,只见厅堂上阗无一人,便在厅堂下站住,大声道:“大将军在么?” 沉静片刻,方听厅堂右侧门内传出那个大将军粗犷而懒散的声音:“谁啊?” 上官慕龙道:“尹化龙叩见大将军!” 大将军道:“唔,进来吧!” 上官慕龙登上厅堂,走入侧门内,发现里面有间精美绝伦的寝室,此刻室门敞开着,那位大将军正侧身躺在床上,他年约五旬,身广体胖,方面大耳,眉毛似卧龙,眼睛如铜铃,一只鼻子像老鹰的嘴,相貌怪异,一看就知不是中原人物!他看见“尹化龙”走入房中,身子动也不动一下,只开口懒洋洋的道:“几时回来的?” 上官慕龙拱手答道:“刚回来的,特来向大将军请安!” 大将军轻“唔”一声,缓缓道:“那徐香琴已被人救走,你知道吧?” 他说话声调很慢,浑身不带劲,好像一位养尊处优的富翁,在经过一夜折腾之后,所表现出的那种疲惫之态。 上官慕龙一躬身道:“是的,刚听神眼鹏贺炎说过。” 大将军双眉一垂,又缓缓道:“本将军一时失察,故此为敌人所乘,想来实在有些惭愧!” 上官慕龙忙道:“这是下人的过错,大将军何必自责!” 大将军活动一下身躯,微合眼皮接道:“令师已率众追赶敌人去了,大概少时就会把敌人擒回来!” 上官慕龙道:“是的。” 大将军沉默片刻,忽然抬目问道:“对了,你们师徒最近进展如何?” 上官慕龙道:“很有收获,最成功的一次是:秦皇岛水晶宫主人秃龙严公展已经死了!” 大将军微笑道:“这是令师的妙计,大将军早已知道!” 上官慕龙沉忖一下,开口问道:“大将军打算何时举行?” 大将军目光一凝,含笑问道:“你是指进兵中原的事么?” 上官慕龙点头道:“是的,大将军计划何时进兵中原?” 大将军面现郑重之色,沉声道:“这要看你们师徒进展如何而定了,须知中原武林有许多身怀绝技的侠土,若不先把他们消灭,本国进兵中原势必遭逢甚多阻碍,现在你们帅徒不但未将称霸中原武林的七龙消灭,就连一朵云残丐和绿帽公等人也都一个个安然健在,所以谈到进兵中原之事,现今还言之尚早!” 上官慕龙道:“家师虽得「琼瑶仙子」之助,仍嫌力量单薄,假如大将军能够再多派一些武士来,也许可以早日完成征服中原武林!” 大将军道:“不错,本将军数日前已派人回国去精选一批武士来,大概再过旬日即可抵达此地,其中有两人是本将军指定的,他们武功极高,是我们国中的第一、二高手!” 上官慕龙假作喜色道:“哦,贵国的那二位高手名号如何称呼?” 大将军道:“第一位高手名叫艾诺克,号称剑王;第二位高手名叫阿卜多,号称刀王,在我们国中早有「刀剑双王」之誉,老幼妇孺无人不知!” 上官慕龙佯装兴奋地道:“敝师徒能得贵国「刀剑双王」之助,相信征服中原武林指日可待了!” 大将军微微一笑道:“但愿如此,你们师徒今天回来,可有什么事么?” 上官慕龙含糊答道:“家师可能有些事情要与大将军商量,在下也不大清楚……” 大将军把眼闭上,做出一副准备养神之态,说道:“好,我们就等待令师回来再说,现在你替本将军把花彩云喊来,春花那丫头说她在洗澡,怎么洗了这么久?” 上官慕龙恭应一声,躬身欲退,忽又顿住,取出假大千宝镜,说道:“对了,大将军可曾见过这东西?” 大将军睁眼问道:“什么东西?” 上官慕龙走上两步,双手递上假大千宝镜,大将军接过反复看了一阵,似看不出什么,因抬目问道:“这面镜子有何妙用?” 上官慕龙笑道:“这是大千宝镜啊!” 大将军注目一噢,又拿起假大千宝镜看了一会,随把它递还给他,索然道:“本将军只懂得马上功夫,余者一窍不通,不过,本将军曾听令师提过「九龙香玉佩」之事,如今你既然夺到这面「大千宝镜」,你们师徒自可加紧潜练玉佩上面刻载的武功,俾能有助于成事!” 上官慕龙收回大千宝镜,惊喜道:“啊!大将军不会武功?” 大将军慢吞吞道:“不错,本将军只会使戟,但那也是十多年前的玩艺,本将军自从奉命筹划进兵中原之事后,连马也很久没骑过一次了!” 上官慕龙大喜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这个老蛮子武功很高而深藏不露呢,敢情只会骑马使戟冲锋陷阵而已!” 大将军双目一瞪,怒道:“你说什么?” 上官慕龙一脚跳到榻前,双手疾出,左手掀起他盖在身上的被褥,右手指向他腰上的麻穴点落,轻笑道:“说这个!” 大将军身躯猛翻,往床后一滚,同时挥掌扫出,大笑道:“尹化龙,你想干什么?” 掌风凌厉,哪里是只会马上功夫的大将军! 上官慕龙大吃一惊,挫身避过他的一掌,紧接着双掌齐出,猛抓他身腰,一面也大笑道:“哈哈!你这个大将军真会骗人!” 大将军翻身跳起,掌脚同施,连避带踢,迎着上官慕龙攻去,哈哈大笑道:“本将军早看出你是冒牌货,哈哈,今天要叫你来得去不得了!” 刹那间,两人就在房中展开一场激战……” 薄暮时分。 雾灵山顶,鹅毛似的雪花又自阴灰的天空纷纷飘了下来。 大崖壁下那座洞府前,那个神眼鹏贺炎和另一个不知叫什么“鹏”的黄衣老人,两人不停地在洞前踱着步,面上均现出焦灼的不耐之色。终于,那个不知叫什么“鹏”的黄衣老人忽然住足开口道:“老五,我看咱们不如轮流休息,似这般整天守在这里,简直闷死人了!” 神眼鹏贺炎继续踱步,一面沉吟道:“再等等看,现在天已快黑,万一出了岔子,圣手回来时咱们可不好交待!” 黄衣老人道:“那徐香琴已被上官慕龙那小子救走,他们逃走犹恐不及,哪敢再返回到这里来?” 神眼鹏贺炎道:“但还有那个「一朵云残丐」和那个窝里反的「黑剑第一号」,他们也许会乘机转回来!” 一语未毕,蓦地神色微露,双目精光暴射,转脸望向左方,大喝道:“什么人?” 嗖!嗖!嗖!嗖…… 一排八个人,突然从崖缘下飞冲下来。 当中一个人身着蓝袍,面貌狰狞威严,赫然正是降龙圣手,其余七个老人高矮胖瘦不一,一律身穿黄衣,装束与神眼鹏贺德两人一模一样,大概就是所谓“大漠九鹏”中之七人。 神眼鹏贺炎两人看见圣手与七个兄弟回来,急忙上前施礼问道:“圣手回来了,不知逍擒敌人结果如何?” 降龙圣手紧绷着面孔,沉声道:“没有找到,这边情形呢?” 神眼鹏贺炎躬身答道:“平安无事,只是少主人回来了!” 降龙圣手注目一哦,微忖道:“他回来干什么?” 神眼鹏贺炎道:“少主人没有说,他此刻正在洞中等候圣手……” 降龙圣手沉忖有顷,突然双目一抬,环望大漠九鹏道:“你们且都在此处守候,未得老夫许可,不准放任何人走进洞来!” 神眼鹏贺炎神色一变,惊问道:“圣手莫非怀疑……” 降龙圣手沉脸不答,转身急步入洞,走到第十一盏琉璃灯下,纵身拉动机关打开秘门,闪身跨入,开声道:“龙儿,为师回来了!” 这第十一间秘室正是尹化龙的房间,他一面发话一面闪步入房,一见房中并没有尹化龙的影子,立即转身奔出洞道,一个箭步跳到第十二盏琉璃灯下,又纵起拉灯…… 第十二间秘室是花彩云的闺房,他飞步奔入,又开声道:“龙儿,为师回来了!” 房中也没有尹化龙的影子。 他神色大变,急忙又转身奔出,回到第十盏琉璃灯下,又跳起拉动机关,尚未等石壁完全升上,迫不及待即弯身钻入秘门内,一直走上那间厅堂,开口道:“将军在么?” 厅堂右侧门内,传出大将军的声音:“哈,你回来了!” 降龙圣手急道:“是的,将军可曾见过小徒?” 寝室中,大将军冷峻峻地道:“见过了,你且进来说话!” 降龙圣手举步入房,一见大将军正躺在床上睡懒觉,便停步拱手道:“原来将军尚未起床,怎么不唤花姑娘来侍候?” 大将军转动身躯面对他,目露精光冷笑道:“哼,要她来侍候,只怕永远不可能了!” 降龙圣手又惊又疑道:“哦,将军此言问意?” 大将军两眼一闪,缓缓道:“你先说追敌的事吧!” 降龙圣手微窘道:“老夫率领大漠九鹏一直追出城外,均未发现一点踪迹,可能他们还躲藏在这附近……” 大将军接口道:“不错,他们确实尚未逃出长城!” 降龙圣手大惊道:“是不是上官慕龙那小子化装拙徒进来了?” 大将军漫声道:“正是,他先混入第十二间秘堂制服花姑娘和春花,然后又来此欲将本将军绑架出去,结果反被本将军擒住!” 降龙圣手又惊又喜,急问道:“好极!那小子被将军打入哪间牢房了” 大将军退:“第一间牢房,原先关禁他母亲的那一间!” 降龙圣手又急问道:“花彩云和春花怎么了?” 大将军道:“此刻还躺在她自己的床下!” 修龙圣手诧异道:“将军何不把她们救出来?” 大将军陡地双目一睁,冷笑道:“本将军原已入房要把她们救出来的,结果却发现了一桩怪现象!” 降龙圣手吃惊道:“什么怪现象?” 大将军沉哼一声道:“我且问你,那上官慕龙是不是好色之徒?” 降龙圣手摇头道:“不是,老夫尚未听说他玩过女入!” 大将军冷然一笑道:“所以我认为花姑娘对本将军并不忠实,她以前大概跟令徒尹化龙有过关系,因此她竟把衣服全脱光了!” 降龙圣手颇为尴尬,握手陪笑道:“将军别生气,天涯何处无芳草,老夫改天再带一个美人来服侍将军便了!” 大将军恨声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本将军一生御女无数,觉得她最够刺激,可惜她竟对本将军不忠实……” 降龙圣手笑道:“将军如肯原谅她一次,老夫便去斥责她一顿,并禁止拙徒今后来这里,相信她以后当能死心塌地服侍将军,不会心怀二志了,将军以为如何?” 大将军怒容稍敛,微微一笑道:“也罢,你去对她说说,警告以后再红杏出墙,本将军决不会轻饶!” 降龙圣手答应一声,转身欲出,大将军忽又开口道:“且慢,你把「九龙香玉佩」拿出来,让本将军瞧瞧!” 大将军右手慢慢由被褥里伸出,拿着“大千宝镜”对他亮了亮,笑道:“这是本将军从上官慕龙身上搜出的,本将军知道你很想得到这面大千空镜,不过,送给你之前,先让本将军瞧瞧总可以吧?” 降龙圣手一直处心积虑想夺取上官慕龙的大千宝镜,刚才听说上官慕龙已被打入牢房,心中已在窃喜,不想大千宝镜及早已落入大将军手中,这时见他要用大千宝镜照视九龙香玉佩上的武学,心虽不愿,却不好意思拒绝,只得探手入怀取出九龙香玉佩,双手递上,强笑道:“将军武学根底不错,相信定能看出一些奥妙来!” 大将军接过九龙香玉佩,拿起大千宝镜一面照视,一面笑道:“你我即使同时练成这玉佩上的九种绝学,本将军也不是你的对手,你怕什么呢?” 降龙圣手忙道:“将军言重了,老天正希望将军也能够练成绝艺,您只管看吧!” 大将军边看边笑道:“嗯,本将军要仔细看看,现在你先去把花彩云救出来!” 降龙圣手犹豫一下,遂即转身出房,急步走出洞道,奔入第十二间秘室里去…… 大将军见他走出房,立即掀开被褥坐起,迅速把大千宝镜和九龙香玉佩纳入怀中,腾身跳下床,弯身由床下拖出另一个“大将军”,把他抱上床,让他面向床内躺下,盖好被褥,然后轻拍他的臂膀低笑道:“大将军,你多多保重,在下要告辞了!” 语毕,飞奔出房,转出洞道,立即施展轻功疾速向洞外冲出。 转眼间奔到洞口,那大漠九鹏正站在洞门外疑神疑鬼,忽见大将军山洞内奔出,均不禁面色一变,一齐躬身急问道:“大将军何事慌张?” 冒牌将军-一上官慕龙-一倏地刹住脚步,回头一指洞内道:“那上官慕龙化装成尹化龙入洞,被圣手识破,此刻正在牢房中恶斗,你们快去帮忙!” 大漠九鹏面色又是一变,登时一窝蜂冲入洞中去! 上官慕龙跨步出洞,看见洞外还站立着两名手持缨枪的黑衣剑手,便挥手喝道:“你们两个也进去帮忙,别死呆呆的站在这里!” 那两名黑衣剑手吓了一跳,赶忙才起缨枪,也拔步奔入洞去了。 上官慕龙咧嘴一笑,当下撩起长袍,飞步便逃,一路拣隐蔽地形往山下飞纵,灵如脱兔,疾似风驰电掣! 这时天已入夜,空中雪花纷飞,随着寒风飘荡而下,整个雾灵山几成银白世界,上官慕龙山下路径不熟,几次脚下跳空,跌倒滚入山沟中,幸好地上积雪极厚,未曾受伤,足足奔窜了半个时辰光景,方才回到山麓秘洞前。 垂在洞口的古藤挂满雪花,他轻轻撩开一道缝隙,侧身钻入,秘洞中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索前进,行入十多丈,估计已到大洞窟里面,便开口轻喊道:“妈!妈!您没事吧?” 洞中无人回答! 上官慕龙心头一慌,提高嗓门喊道:“妈!妈!您在哪里呀?” 洞中依然无人回答! 上官慕龙不由得浑身汗毛阵阵竖起,心头怦怦大跳,急忙由怀中摸出火折子,再撕下一片袍角,擀成布卷,擦亮火折子点燃起来。 洞中随之一亮,他俊目略一游顾,便已看清了洞中的情形,同时也记起了母亲藏身的地点,那是靠近左边洞壁的一面天然石板,他急趋过去一看,但见石板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母亲的影子! 上官慕龙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再跳到一块怪石后一看,只见原来被自己点住麻哑二穴的尹化龙,此刻竟是瞪目张嘴,一脸死相! 他俯身伸手摸摸尹化龙的心口,发现他心房已停止跳动,身躯冰冷僵硬,业已气绝多时,心中惊疑不已,寻思道:“奇怪,莫非「一朵云」前辈已将母亲救离此地?他临走时把尹化龙弄死了?但是,他也应该留下文字说明才对呀!” 一念及此,急又转回那天然石板前仔细察看,这才发现石板上有一朵云以金钢指力写出的几行字:“上官老弟,降龙老贼已率部回来,这是救令堂离开的好机会,穷叫花将把令堂带往居庸关一家嘉宾古栈,你如得手,希见字即来。” 上官慕龙大大透了一口气,当即脱下身上的大将军衣袍,除掉脸上的易容膏,走出秘洞,沿山麓向西奔到将军关,再越过长城,连夜向居庸关赶去! 第三天中午,赶到居庸关,进城向人一打听,便在北旧街头找到嘉宾古栈,他走到古栈门前,举手撩开垂在门框上的那块挡风的厚布帘,一脚跨入店内。 一个店小二含笑迎上前问道:“这位客官,您要投店么?” 上官慕龙一面拍着身上的雪花一面道:“不一定,我先要会见投宿在贵栈中的一位朋友!” 店小二哈腰笑道:“是是,您客官要找哪一位?” 上官慕龙道:“一个双脚残废的中年人,模样不大好看,像个叫花子,有没有?” 店小二歪头一想,接着摇头道:“没有啊,敝栈没有像您客官说的这样的人前来投宿呀?” 上官慕龙忙道:“或者是个中年妇人,她穿一件天蓝旧罗襦,身上好像带病的样子,有没有这个人?” 店小二又摇头道:“也没有,敝栈的客人今天早晨都走了,现在只住着一个姑娘,没有中年妇人在此投宿!” 上官慕龙心头一沉,不觉皱眉喃喃道:“哦,他们明明说好要来费栈投宿,怎么没来? 小二哥,你们这地方有几家嘉宾古栈?” 店小二笑道:“本地客栈大小有十八家,可没有第二家嘉宾古栈!” 上官慕龙拱手道:“那么,我过一会再来看青,要是这中间有人来找我,请告诉他我还会来此,好么?” 店小二道:“好的,客官贵姓大名?” 上官慕龙报了姓名,随即转出嘉宾古栈,在一家食馆里草草填饱肚子,然后沿街而行,见到客栈就进去探问,哪知找遍十七家客栈,均无一朵云和母亲的消息,心中十分焦急,暗忖道:“莫非一朵云前辈带病弱的母亲走的不快,自己反而超过他们了?” 他愈想愈觉有理,于是决定返回嘉宾古栈投宿等候,不料刚刚踏进嘉宾古栈,原先那个店小二立刻扬手招呼道:“客官,有人找你来了!” 上官慕龙大喜道:“啊,他们此刻在哪里?” 店小二道:“在里面第十号上房,他们说看见您客官回来,就请您赶快到房间去!” 上官慕龙兴奋极了,拔步便向后院奔去,找到第七号l房,持要举手敲门,发觉房门只虚掩着,立即推门踏入,口里喊道:“妈,龙儿来了!” “咚!” 头上挨了一棍,脑门一阵天眩地转,顿时向前仆倒。 随后,一个面貌瘦削的汉子探头出房,摆头向左右瞧了一眼,随即缩头入房,把房门关上,笑道:“老郭,咱们这一功建得不小,以后月饷增加五两大概不成问题吧?” 原来房中还有一人,他是个身材矮胖的黑面汉子,这时他手中正拿着一根木俸,闻言便把木棒往上一抛,让木棒在空中翻了个跟斗,旋又接住,得意忘形地笑道:“老子倒希望能够升为红衣剑手,你知道红衣剑手一个月拿多少银子么?” 那瘦削汉子俯望上官慕龙,一面笑道:“二十两银子,但那是要经过考试的,你老郭手底下不济,功劳再大也甭想升为红衣剑手!” 矮胖汉子抛掉木棒,蹲身把上官慕龙抱到床上,嘿嘿笑道:“无论如何,咱们兄弟今番时来运转了,昨天我们圣手「飞传令」写得很明白,凡能捉到上官慕龙或徐香琴者,将视情形酌予调升或厚赏,这总是真的吧?” 瘦削汉子咧嘴笑了笑,接着双手往前胸一抱,面呈严肃沉吟道:“最好先别太高兴,我听说这小子身手不弱,你我都不会点穴功夫,等会他苏醒过来,可怎么对付?” 矮胖汉子赶忙拾起木棒,笑道:“不打紧,咱们看见他快要苏醒过来时,立刻再给他加上一棒!” 瘦削汉子皱眉道:“可是,怎么把他带出这客栈呢?” 矮胖汉子笑道:“这也简单,咱们等到天黑时再带他出去!” 瘦削汉子点点头,取出一团绳索道:“好,咱们先把他手脚绑起来,再用棉被把他盖好,店小二进来时,伪称他在睡觉!” 两人于是动手把上官慕龙捆了个五花大绑,刚刚绑好,忽听房门上「笃!笃!笃!”响起三下敲门声! 瘦削汉子慌忙拉开棉被,将上官慕龙身躯盖好,自己往他身边一倒,这才开口问道: “是谁啊!” “我-一你们的芳邻!” 音响脆美悦耳,显然是个少女! 矮胖汉子眼睛一亮,面上耸然现起惊喜之色,低声道:“嘿,居然有姑娘找上咱们哥儿俩来了?” 瘦削汉子含怒瞪他一眼,转望房门开口问道:“姑娘,你是住在隔房的旅客么?” 房外那姑娘答道:“是呢!请你们外开门!” 瘦削汉子沉声道:“各人住各人的房间,姑娘要咱们开门,可有何贵干?” 房外姑娘娇声道:“旅店寂寞,想跟你们两位聊聊呀!” 瘦削汉子变色道:“咱们没空聊天,姑娘请回吧!” 房外那姑娘用力打了一下房门,脆笑道:“你们不开门,我可要打进去哪!” 矮胖汉子敢情是个好色之徒,这时听房外那姑娘一股劲儿要进来聊天,忍不住向瘦削汉子低声:“老姜,有女聊天,何乐而不为,咱们开了吧?” 瘦削汉子沉容道:“不成,只怕是敌对人物!” 矮胖汉子笑道:“我看不是,她早就住在第八号房,咱们今天是无意捉到这小子的,她若是敌人,难道会未卜先知不成?” 瘦削汉子产冷笑道:“可彼此不相识,她一个大姑娘竟厚颜要和陌生人聊天,这不透着怪异么?” 矮胖汉子搔搔腮笑道:“可能是哪家院子跑出来的姑娘,她想背着鸨母赚几个钱!” 瘦削汉子失笑道:“若是那种货色,更不必去理她!” 矮胖汉子跃跃欲试地道:“你哪里知道,凡是自找上门来的,十有九个都是很够劲儿的,老子若是跟她谈得拢,何妨……” 这时,房外那姑娘又用力打着门,尖叫道:“喂!你们再不开门,我真要打进去哪!” 矮胖子一步跳到房门边,应声道:“来了!来了!” 打开房门,但见站在门外的是一个双十年华的红衣女子,鹅蛋形的脸庞,细眉弯弯,薄唇微翘,姿色秀丽而带着几分傻气! 此女非别,正是绿帽公瞿正燮的宝贝女儿,傻大姐是也! 胖瘦两汉子都不认识她,见她姿色诱人,别具一种韵味,不由都看得傻了,前者呆了片刻之后,赶忙堆出笑容道:“嘻嘻,请问姑娘芳名怎么称呼?为何要找咱哥儿聊天?” 傻大姐咬着手指头儿,歪头吃吃笑道:“我在这里等候一个人,他老是不来,闷得我心里发慌,刚才听得你们房中呼唏吵吵的讲话,我想你们定很喜欢咬耳朵,我一向也很喜欢咬耳朵的,所以就找你们聊天来了!” 矮胖汉子喜道:“哦,真是这样么?” 傻大姐妩媚一笑道:“当然,我除了喜欢和人咬耳朵外,还喜欢金子和银子,尤其喜欢会镯子!” 矮胖汉子连忙由怀中摸出一块白银,轻轻在掌上抛动着,笑道:“咱们去你房中咬耳朵,我给你这个,怎么样?” 傻大姐凝眸瞧他手上的银子,吐出舌头舔舔嘴唇,问道:“那有几两重?” 矮胖汉子笑道:“重足半两!” 傻大姐似乎不满意,转望瘦削汉子问道:“喂,你愿意给我多少?” 瘦削汉子强笑道:“我顶多也只能出半两,多了可划不来!” 傻大姐向他一皱鼻子,再转望躺在床上的上官慕龙问道:“喂,那个睡觉的,你愿意给我多少?” 瘦削汉子脸容一沉,怒道:“小声一点,你若把我们少爷吵醒,老子剥你的皮!” 傻大姐吓了一跳,继而耸耸肩,回对矮胖汉子竖起一只手指,抿嘴轻笑道:“这样,你看好么?” 矮胖汉子笑问道:“你是说要一两?” 傻大姐点首笑道:“正是,我要一两!” 矮胖汉子侧头想了想,一顿足道:“好吧,一两就一两,可是我告诉你不能催,老子最恨人家催!” 傻大姐一呆道:“你恨人家催什么?” 矮胖汉子笑道:“别装蒜,你还会听不懂么?” 傻大姐气得笑一笑,伸出洁白纤细的玉掌道:“来,我带你到我房间去!” 矮胖汉子伸手和她相握,一脚跨入房外,回头向瘦削汉子咧嘴一笑道:“老姜,若是味道不错,待会你也来吧!” 瘦削汉子正色道:“你最好小心,别吃不了兜着走!” 矮胖汉子笑道:“不会,这是掉下来的天鹅肉,哈哈哈……” 他反手把房门带上,跟着傻大姐去了。 过了一会,只听隔房传出他们两人的一片争吵声:“好家伙,你这是什么?” “干什么?你不脱,老子替你脱呀!” “屁啦!你凭什么要脱我的衣服?” “妈的,你想耍无赖是不是?” “谁无赖?我要好好跟你咬耳朵,你倒要脱我的衣服,这是什么意思?” “哦,你说咬耳朵,当真只是咬耳朵而已么?” “要不然,你还想怎样?” “好,把银子还给我!” “才不!又不是我不跟你咬耳朵,是你自己不要的,我才不还给你呢!” “你不还,我揍你!” “哼!你揍揍看!” “揍就揍,老子怕你不成?” “啊哎……” “啊唷……” 两人先后惊叫了一声,便即静寂下来! 瘦削汉子面色一变,急忙跳下床,开门冲出,转到第八号房,举手敲门,喊道:“老郭,你怎么啦?” 房门一开,傻大姐一面举手梳发一面冲他挤眼一笑道:“咭,你也要跟我咬耳朵么?” 瘦削汉子怒骂一声,一掌推开她,举步入房,只见同伴老郭目瞪口呆的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好像死了一般,不禁大惊失色,转对傻大姐大喝道:“好娼妇!你可是把我兄弟弄死了?” 傻大姐摇摇头笑道:“没有,我要跟他咬耳朵,他倒要脱我的衣服,我不愿意,他伸手打我一下,我也伸手打他一下,他就不能动了!” 瘦削汉子惊怒交迸,吼道:“你打他什么地方?” 傻大姐一指腰间笑道:“打他这里麻穴。” 瘦削汉子两眼一直,骤然道:“啊,你会打穴?” 傻大姐吃吃笑道:“我傻大姐不会打穴哟!” 瘦削汉子又是一惊,不觉退步惶声道:“嘎,你就是绿帽公的女儿傻大姐?” 傻大姐笑道:“正是,你听谁说过我的?你看我漂亮不漂亮?” 瘦削汉子浑身冒起一层鸡皮疙瘩,哪敢再说话,低头便想夺门逃出去,傻大姐娇躯一扭,飘然挡住房门,眯眼直笑道:“怎么,你不跟我咬耳朵么?” 瘦削汉子猛可劈出一掌,喝道:“去你的!” 傻大姐左掌轻扬,一把扣住他手腕,接着用力向后一扭,瘦削汉子痛呼一声,右手登时被扭转到背后,傻大姐一咬嘴唇,扬掌在他头上百会穴打了一下,然后松开他右手,娇笑道:“给你姐姐躺下!” 瘦削汉子果然很听话,应声向前扑倒,昏死过去了。 傻大姐随即蹲身下去,把他身躯转过来,伸手入他怀中摸索,摸出了一小袋银子,喜孜孜的揣入自己怀里,这才起身出房,把房门关上,转到第七号房,掀开盖在上官慕龙身上的棉被,轻轻拍着上官慕龙的面颊喊道:“喂!喂!你快醒来!” 上官慕龙迷迷糊糊的轻“嗯”一声,慢慢睁开眼睛,晃晃头,眨眨眼,忽然吃了一惊,霍然坐起,瞪眼惊望傻大姐问道:“傻大姐,怎么会是你?” 傻大姐故作娇羞之态,忸怩一笑道:“怎么不是我?我等你一天一夜了呢!” 上官慕龙愕然道:“刚才是你打了我一下?” 傻大姐慌忙摇头道:“不不!是两个贼子打你的,他们是降龙圣手的部下,此刻已被我打昏在隔房中!” 上官慕龙惊道:“他们怎知我在这里?” 傻大姐道:“我也不知道,昨天我在这城中碰到一个双脚残废的叫花子,他教我在这客栈等你,然后带你去见你娘,谁知等了一个晚上你也不来,刚才我正在房中梳头,忽然听见这房中有两个人在咬耳朵,我仔细一听,啊呀!原来是你被他们抓着了,我就赶紧来救你,哈哈,你说说,你该怎么谢我呀?” 上官慕龙喜道:“哦,你见到我娘了?” 傻大姐摇头道:“没有,我只见到那个叫花子,他告诉我你娘正在一个地方等你!” 上官慕龙忙道:“快说,我娘在哪里等我?” 傻大姐笑着说:“你跟我走,我再告诉你,好么?” 上官慕龙点头道:“好,你快把我身上的索子解开!!” 傻大姐替他解下索子,上官慕龙如飞钻出房,转入第八号房间,一看房中果然已倒着两个汉子,便回对傻大姐问道:“你动手时,有没有惊动客栈里的人?” 傻大姐摇头笑道:“没有,我做得很干净!” 上官慕龙笑道:“嘿,你好像比以前聪明多了!” 傻大姐大喜道:“是么?你是不是有些喜欢我了?” 上官慕龙登时弄得满脸通红,连忙挥手道:“走,咱们出去吧!” 两人走到前面,那店小二见上官慕龙带出住在第八号上房的女客,不禁惊讶道:“原来您客官要找的人就是这位姑娘,怎么您说是一个中年妇人呀?” 上官慕龙但笑不语,当下替傻大姐结了帐,便和傻大姐走出客栈,离开居庸关,向南赶去。 他由傻大姐领着走出城,行约三四里,来到野外,见傻大姐一路始终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问道:“傻大姐,我娘到底在哪里等我呀?” 傻大姐嘟嘟嘴道:“你喊我傻大姐,我不跟你说话!” 上官慕龙一怔,连忙改口道:“瞿姑娘,你说我娘在哪里?” 傻大姐噘嘴笑道:“我也不要你喊我姑娘,我要你喊我名字,我的名字叫琳琳!” 上官慕龙大为气沮,因想早点见到母亲,只得又改口道:“好,琳琳,你说我娘在哪里?” 傻大姐倏地住足,转身对他挑眉嫣然一笑道:“你说一声喜欢我,我就带你去见你娘!” 上官慕龙不禁大怒,沉脸喝道:“傻大姐,你别傻里傻气好不好?” 傻大姐眼睛一红,眼泪像断了线的串珠扑扑直下,顿足哭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从第一次见了你后,就一直喜欢你,我天天想着你,想得连睡觉都睡不好,呜呜……” 愈说愈伤心,最后竟掩脸大哭起来! 上官慕龙哭笑不得,耸肩轻叹了一声,就在身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抱头不语。 傻大姐连连跺脚,嚎哭道:“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那一点不如人家?你以为我是个坏姑娘么?呜呜,说了你不相信,我到现在还是好好的,真的,骗你我会死……” 上官慕龙听不下去,猛然挺身站起,大吼道:“傻大姐我请你别傻好不好?” 声如雷鸣,声色俱厉! 傻大姐冷不防唬了一大跳,不觉停止哭泣,呆呆望他一阵,忽然冷哼一声,掉头便走,飞也似的疾奔而去。 上官慕龙急了,将身一纵,飞越到她面前,拱手陪笑道:“傻大姐-一噢不,琳琳,你告诉我娘在哪里,我给你一片金叶,好么?” 傻大姐绷脸不理,扭身往旁跑去。 上官慕龙横身一飘,又拦住她去路,笑嘻嘻道:“两片如何?” 傻大姐仍是板着脸不理睬,又扭身往旁跑去。 上官慕龙忙又跳到她面前,长长一揖道:“三片,如何?” 傻大姐突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扯高嗓门大叫道:“杀人哪!救命哪!这里有个淫贼要强奸我哪!” 上官慕龙见她竟然使出泼妇招式,一时胆战心惊,哪敢再强迫她,赶忙转身拨步急逃! “淫贼站住!” 蓦地里,一声叱喝由身后传了过来! 上官慕龙知道说也说不清,不敢停步向那人解释,当下加快脚步,埋头又奔,哪知才奔去三四丈远,只听头上空中“呼!”的飘过一片衣袂声响,旋闻面前有人说道:“好啊,上官慕龙你做贼心虚么?” 上官慕龙止步抬头一看,不觉脱口惊“啊”了一声,慌忙刹住脚步道:“我的天,原来是你呀!” 赫然挡在他面前的,正是一朵云残丐! 他丑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双目射出冷电般的光芒,把上官慕龙上下打量了一阵,开口冷冷道:“上官慕龙,我穷叫花做梦也没想到你也有这等劣根性,瞿姑娘好意带你来见你娘,你为何要污辱她?” 上官慕龙听得直冒冷汗,又惊又急,顿足嚷道:“前辈千万别听她胡说,晚辈那敢存污辱她之念,是她逼着晚辈定要说出喜欢她的话,她才肯带晚辈去见家母……” 傻大姐仍赖在地上,听到这里,急忙接口尖叫道:“瞎说!你看见这附近没有行人,就想利用金叶诱骗我,我要逃,你一直挡着我,是个是?” 一朵云凝望上官慕龙冷笑道:“是啊,穷叫花老远就看见你一味阻止她不让她走,脸上还带着笑容,这该怎么解释?” 上官慕龙急得两眼通红,气急败坏地道:“前辈有所不知,起先她逼着晚辈喜欢她,她才肯带晚辈见家母,晚辈不肖,不合吼了她一声,她掉头就走,晚辈急了,只好陪笑相求,说明只要她肯带晚辈去见家母,便愿给她几片金叶,并无利用金叶诱骗她之意啊!” 一朵云原也不大相信上官慕龙会是个见色起意的少年,这时听他说得有理,不由点头道:“唔,是这样么……” 傻大姐一见自己落了下风,登时又呼陶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叫道:“好! 连你这个臭花子也不相信我的话,跟着他欺负我,呜呜,我要去告诉我娘去,我娘是有名的母蜂王,我要叫我娘剥你们的皮……” 上官慕龙沉脸喝道:“傻大姐,你刚才在客栈里救了我一命,我很感激你,可是你若再颠倒黑白胡说八道,我可不跟你客气了!” 傻大姐托地跳起,指着他破口大骂道:“是啊,你是忘恩负义的臭小子,我瞿琳琳出生入死救了你一命,你不知恩图报,反而强奸我,这该请玉皇大帝派雷公雷母轰死你才对!” 上官慕龙大怒,朝她踏上数步,厉声道:“你再说一遍看看!” 傻大姐也朝他挺胸踏上两步,双手插腰冷笑道:“说就说,我说你要强奸我,怎么样?” 上官慕龙气得七孔生烟,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声,腾身便向她飞扑过去。 一朵云怪叫一声,两手一按地面,电闪般飞越到他面前挡住,喝道:“别动手,穷叫花有办法替你们分解!” 上官慕龙只得刹住扑势,愤然道:“真是气死我了,我恨不得狠狠揍她一顿!” 一朵云咧嘴一笑,转望傻大姐大声道:“喂,瞿姑娘,你一迭的说他要污辱你,他也气得暴跳如雷,这真使我穷叫花不知该相信谁才好……” 傻大姐忙道:“你应该相信我,我从来没说半句谎话呀!” 一朵云笑道:“我有个方法可以测出你们两个谁在诬蔑,但须以生命作赌注,若是诬蔑的便会马上死去,你敢不敢?” 傻大姐一挺胸脯道:“有什么不敢,我跟他告到阎王老爷面前也不输的!” 一朵云诡笑一下,随在地上划了两个圆圈,然后双目一闭,面现庄严之色,嘴里喃喃低念一阵,又伸手在两个圆圈上虚舞一番,好像一个披发仗剑的道士作法召神驱鬼一般,煞有介事的“作法”一阵之后,这才睁眼沉声道:“好了,现在你们同时走入圆圈里面!” 傻大姐歪头惊讶道:“走入圆圈子么?” 一朵云神色一片凝重,缓缓道:“我已祷请阴府十殿阎罗为你们审判完毕,现在你们只要踏入圆圈内,立刻可以分出好坏,说谎之人将当场死亡!” 上官慕龙昂然无惧,一脚踏入两圆圈之一,站定身子即向傻大姐喝道:“瞿琳琳,你也站进来吧!” 傻大姐慌起来了,眼睛露出惊恐之色,瞪望地上圆圈不瞬一下,着实迟疑了好一会儿,忽举手一指上官慕龙身后,急叫道:“快看,那是谁来了?” 上官慕龙和一朵云信以为真,同时转脸张望,傻大姐乘机转身便跑,使开全力,一溜烟似的落荒逃去。 一朵云情知受骗,不由回头哈哈大笑道:“傻大姐,这次姑且饶你,以后你再敢胡说八道,阎王老爷可不会饶恕你啦!” 傻大姐不敢回嘴,一味低首急奔,转瞬间奔入远处的一片树林里去了。 一朵云回头对上官慕龙笑道:“这傻丫头虽然又傻又泼辣,毕竟心地也还纯真,是不是?” 上官慕龙走出圆圈,摇头苦笑道:“话虽如此,可也教人受不了!” 一朵云道:“昨天我和令堂到达居庸关,正想进入嘉宾古栈投宿,忽然发现城中有降龙老贼的部下在走动,我们觉得住在城中不大妥当,刚好看见那傻大姐在城中徘徊,我就教她在客栈里等候你,你到后即带你来此,不想她竟在途中跟你来这一套,哈哈……” 上官慕龙忙问道:“家母此刻何在?” 一朵云平指南方答道:“距此二三里处有一片黑松林,林中有一幢破庙,令堂就在那庙中等着你唉,对了,你化装尹化龙进入贼窝,结果如何?” 上官慕龙笑道:“幸不辱命,已将「九龙香玉佩」抢回来了!” 一朵云笑道:“哈哈,我早就预感到你这一次一定能够得手,现在你跟我来吧!” 上官慕龙于是随了向南赶去,二三里路程转眼便到,果见前面有一片浓密的黑松林,一朵云领路入林,在遍地积雪盈尺的林中钻行一程,来到松林深处一幢破庙前,只见庙门边倚立着一位中年妇人,上官慕龙一看正是母亲柳映华,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欢呼道:“妈,您身体好些了么?” 柳映华喜极而泣,一把楼住儿子,颤声道:“龙儿,你几乎把娘急死,到底「九龙香玉佩」有没有抢回来?” 上官慕龙道:“有的,龙儿化装尹化龙入洞后,被那个大将军看出破绽,幸好他武功不高,龙儿将他制服,当时灵机一动,改装成他躺上床,那降龙老贼一时不察,便被龙儿把「九龙香玉佩」骗了回来……” 他边说边扶着母亲进入庙中,一朵云随后跳入,笑道:“如今两样宝物都已回到你手里,你打算怎样?” 上官慕龙望着母亲问道:“妈,咱们去仙人岛住一些日子好么?” 柳映华反问道:“你打算在仙人岛研练绝艺?” 上官慕龙点头道:“是的,那里降龙老贼不敢轻易入岛侵犯,再说龙儿练武时如遇疑难,也可向师祖三多老人请教!” 一朵云接口笑道:“不错,仙人岛的确是个练武的的好地方!” 柳映华颔首道:“也罢,妈跟你去仙人岛住一些日子也好。” 上官慕龙转望一朵云问道:“前辈,您呢?” 一朵云道:“穷叫花暗中护送你们母子到达仙人岛,然后再回来跟降龙老贼周旋一番!” 上官慕龙感激地道:“多谢前辈美意,家母和晚辈可以化装赶路,暗中护送倒可不必,前辈如肯帮忙,晚辈另有一事相烦!” 一朵云注目问道:“什么事?” 上官慕龙道:“晚辈的六位师伯此刻尚不知降龙老贼之贼寓所在,前辈如能找到他们而将降龙老贼的阴谋及贼窝所在地告诉他们,或许他们可以联合起来给降龙老贼一个严重的打击!” 一朵云搔搔头皮道:“这主意不错,但你那六位师伯对我穷叫花似乎存在怀疑,只怕不肯相信我的话呢!” 上官慕龙道:“不会的,我四师伯醉龙常乐为人很好,前辈可将我所见情形详细告诉他,他会相信的!” 一朵云沉思片刻,道:“好吧,穷叫花去试试看……” 上官慕龙又道:“那大将军曾说,最近将有一批蒙古武士要开入中原,援助降龙老贼征服中原武林,其中有所谓该国的第一高手「剑王艾哈克」及第二高手「刀王阿卜多」,据说武功都极高,前辈也请注意一下!” 一朵云冷笑道:“好极,这一来中原武林将有一番热闹了!” 上官慕龙笑道:“晚辈但愿能赶上那场热闹!” 一朵云两手往地上一按,托地跃出破庙,回头笑道:“事不宜迟,穷叫化这就去找你那六位师伯,你们母子务请保重!” 柳映华和上官慕龙连忙出庙相送,一朵云面含笑容深深注视柳映华一下,随即腾身再起,跃出松林,一路纵飞而去! 柳映华目送他身形消失后,忽然轻轻一叹,别脸望着儿子问道:“龙儿,这位残丐到底是何许人?” 上官慕龙道:“龙儿也不明白,妈觉得他怎样?” 柳映华道:“他双目正气凛凛,似乎是一位古道热肠的侠丐,但其言行举动,又有点令人莫测高深……” 上官慕龙道:“正是,他虽然双脚残废,却是一位了不起的奇侠,龙儿曾经蒙他数度解危脱困,可是龙儿两次请问他的姓名,他都不肯回答……”—— 网友扫校 第十五章 岛上惊变 暮春的一天早上。 一辆满布灰尘的白色马车,辘辘开进了镇海县城。 驾车的是个三十来岁的青衣汉子,他把马车开入城中时,神色显得兴奋,掉头向后车帘低垂的车厢笑道:“妈!镇海到了,由此地乘船出海,半天工夫就可抵达仙人岛了!” 车厢里无人答话。 青衣汉子毫不在意,又笑道:“师祖三多老人一定想不到我会突然回来,还有冯燕燕和小秋儿,她们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呢!” 车厢里仍无人答话。 青衣汉子略现诧异之色,便伸子撩开车帘问道:“妈,您可是睡着……” 视线瞥处,发现车厢中空无一人,不禁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天啊!这是怎么一回来?” 他好像挨了一棒,发呆片刻之后,急忙把马车勒停,钻入车厢中察看,发现铺在车厢中的一张毡子上放着一封书信,当即拿起拆开,只见信笺上写道: “龙儿,娘考虑很久,觉得还是暂时离开你的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你专心潜练绝艺,同时娘也想回剑门关看看春梅的生死,不能跟你去仙人岛,你如练成绝艺,可回剑门关找娘,届时娘自会把仇人的姓名告诉你,让你去报雪父仇! 又:降龙老贼此次损失惨重,彼必不肯甘休,你虽在仙人岛,一切仍应小心! 见到师祖三多老人,代娘问安。 母昨夜写于安乐客找中” 原来这驾车的青衣汉子乃是上官慕龙化装的,他一路顺利的避开了降龙圣手的耳目,来到这距离目的地仅有半天航程的镇海城,心中正自欣喜的当儿,不料母亲竟然不告而别,一时大感怅然若失,望着手上信笺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妈,您不去仙人岛也可以,但何必要这样偷偷走掉呢?” 自语方毕,忽听车厢外有人喊道:“喂,赶车的,四明山去不去?” 上官慕龙钻出车厢,一看车旁站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挑着一担行李的老仆人,听口音是本地人,因拱手问道:“三位要去四明山么?” 那中年人颔首道:“是的,我们要去四明山寒林寺还愿,你去不去?” 上官慕龙一怔道:“我跟你们去寒林寺干么?” 那中年人见他答话不类一般赶车做生意的,一想或者是哪家大户人家的自用马车,于是拱手道:“抱歉,在下以为你是赶车的哩!” 上官慕龙忽然灵机一动,便点头笑道:“谁说不是,小的正是赶车的,不过小的现在不想载客,只想把这辆马车卖掉,您这位爷台要另找人驾驶,小的愿意廉价出售!” 那中年人注目一哦,随口问道:“你要卖多少银子?” 上官慕龙道:“二十两银子就成!” 那中年人凝目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阵,讶然道:“你这辆马车可是偷来的?” 上官慕龙笑道:“偷来的也不会卖得这么便宜,你说是不是?” 那中年人惊奇道:“是啊,你为何要卖得这么便宜?” 上官慕龙耸耸肩道:“您爷台听说过赌徒卖妻的事么?” 那中年八点头笑道:“哦,原来你是赌徒?” 上官慕龙叹道:“是的,所以人家赌输了都可以把妻子卖掉,我为什么不能卖掉马车?” 那中年人立刻转对挑担子的老仆人问道:“阿福,你会不会驾马车?” 老仆人笑道:“会,不过已十多年没驾过,只怕有些生疏了。” 那中年人喜道:“会驾驶就好,你取出二十两白银给这个赶车的吧!” 老仆人应了一声,卸下担子,由包裹中取出四锭白银递给上官慕龙,说道:“这里每锭是五两,要不要找个店铺称称看?” 上官慕龙接过银子,笑道:“不必了,我把车中的一个包裹取下,你们即可把车驾走!” 他把银子纳入怀中,再伸手入车厢拿出一个包裹,随即向他们扬手道:“再见!祝你们四明山之行愉快!”说罢,迈开大步朝海边急奔。 一口气奔到海边,在搁满渔船的沙滩上巡视一遍,看见其中一艘船上有个老渔夫正在那里挥锤钉着一块船板,便走上前拱手笑道:“这位老大,你还认得小可么?” 那老渔夫闻声停止修船,瞪着一对雾翳的眼睛端视他一会,摇摇头道:“恕老汉老眼昏花,你我素昧生平!” 上官慕龙这才想起自己脸上涂着易容膏,当下把易容膏拭掉,抬脸笑道:“老丈请再仔细瞧瞧,我们真是素昧生平么?” 老渔夫见他由脸上拭掉一层药膏,甚为惊异,又瞪眼打量他一阵,忽然惊“啊”一声道:“对啦!老汉想起来了,你可是前年乘老汉渔船去仙人岛的那位公子?” 上官慕龙点头笑道:“不错,老丈真好眼力!” 老渔夫十分高兴,扯住他哈哈大笑道:“真想不到你公子还能回来,你没有被狐大仙捉了去么?” 上官慕龙笑道:“没有,小可命大,狐大仙不敢为难我!” 老渔夫笑道:“那天你说要上岛找一位老人,后来有没有找到?” 上官慕龙道:“找到了,所以今天还想相烦老丈一次!” 老渔夫忙道:“没问题,公子且坐一下,老汉把这一块木板钉好,马上就载你出海去!” 上官慕龙含笑点头,就在船边坐下,老渔夫立即动手修船,一面笑道:“公子,上次我们在海上遇到两艘海盗船,你还记得吧?” “怎么不记得,后来你们没有再遇见那两艘海盗船?” “没有,真怪!” “今天再有海盗船出现,小可不怕他们了!” “嗅,为什么?” “因为小可已学了武功!” “武功?你是说打拳么?” “是啊!拳、掌、剑,小可都学了一些,捉捉海盗已绰有余裕!” “这倒不错,老汉那第二个儿子最近也去薛家场学打拳,据说已有一点气候了!” “哦,你老丈还有一个孙女儿,今天怎么不见了?” “早就嫁出去喽!人家说女大不当留,果然一些不差,她今年才不过二十岁,可是她在十六岁时,就开始给我愁眉苦脸的,咳咳……” “哈哈,如今大概快做妈妈了吧?” “快了,前几天回家住了一天,我看她已经挺了一个大肚子,大概不是这个月就是下个月要生了。” 老渔夫说到这里,已把船板钉好,上官慕龙帮着他将渔船推入海中,问道:“令郎今天去不去?” 老渔夫摇头道:“不,他今天去城里帮一个朋友办喜事,要到晚上才能回来……公子你请上船吧!” 于是,渔船慢慢驶离港口,朝大海上破浪前进! 这是个晴朗的早上,海上风平浪静,上官慕龙负手站立在船头上,遥望远方海面的水平线,脑海中不期然出现了冯燕燕的倩影…… 冯燕燕!这个美丽而活泼的小姑娘,曾一度是自己的小师父,后来她情愿降为师妹,又后来更毫不掩饰的向自己表露爱意,可是,自从去年她发现自己和沈冰雁走在一起后,她负气走了,小秋儿还说她要和自己“一刀两断”,咳!等下见到她时,该怎样向她解释呢? 她会不会把我轰走? 她愿不愿和沈冰雁和平相处? 如果她要我与沈冰雁断绝交情,我该怎办? 时间在思想中流过,两个时辰后,前面海上已出现了一座形若鲸鱼横卧的岛屿,老渔夫高声道:“公子看见没有,仙人岛快到了!” 上官慕龙回头笑道:“看见了,等下小可再摘些挑子给你带回去!” 老渔夫摇头道:“不成,现在桃子还没熟呢!” 上官慕龙笑道:“哦,那么等桃子成熟时,你再来吧!” 老渔夫道:“公子这一次又不回去么?” 上官慕龙道:“是的,小可要在岛上住一些时候!” 日正当中,渔船平平安安的靠上了仙人岛的海滩! 上官慕龙取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递给老渔夫,然后跳上海滩,扬手道:“老丈,你可以回去了!” 老渔夫拱手道谢不迭,连说了许多好话,直到上官慕龙走入桃林之中,方才掉转渔船回航。 暮春三月,正是桃树开花的时候,仙人岛上举目一片桃林,红白色的桃花开满枝间上,也落满一地,浓郁的香味随风飘送,沁人心脾! 上官慕龙飞奔而入,钻林赵岩走了一会,终于来到了“别有天”庄院门前! 庄前一片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一声人语,那株老松树下,松针落满地上,似已很久没有人打扫过! 上官慕龙微感不妙,飞步奔入庄门高喊道:“师祖!师祖!师祖……” 一路喊着,直奔到三多老人的卧房外,竟无人回应一声,推开房门一看,房中布置井然,但就只没有三多老人的影子! 上官慕龙开始感到恐慌,急忙返身奔往楼上冯燕燕的香闺,大声叫道:“燕儿!燕儿! 你在么?” 房中无人回答! 他轻轻推开房门,只见房中十分干净整齐,毫无紊乱之象,但也无冯燕燕和小秋儿的影子,不禁讶然道:“奇怪,人都到哪里去了?” “沙!沙!沙!……” 蓦地,一片打扫树叶之声由楼下的天井中传上来! 上官慕龙一听大喜,飞也似的冲下楼,转出楼阁,发现天井中有一个中年汉子正在低头打扫地面,正是“别有天”的两个家仆之一,当即上前喊道:“聋耳李,我师祖哪里去了?” 龙耳李耳朵聋得很厉害,没听见上官慕龙的呼喊,直到上官慕龙走到他身边,方才发觉,不禁吓了一跳,退步惊愕道:“啊啊,少爷您回来了?” 上官慕龙点头道:“嗯,聋耳李,我师祖哪里去了?” 聋耳李歪头侧耳道:“少爷您说什么?哦哦,您大概是问主人和小姐是不是?” 上官慕龙点头大声道:“是啊,他们到哪里去了?” 聋耳李一指岛外道:“主人和小姐都出岛去了!” 上官慕龙惊讶道:“哦,我师祖何事离开这仙人岛?” 聋耳李又歪头侧耳问道:“你说什么?” 上官慕龙大声道:“我师祖出岛去干什么?” 聋耳李咧嘴笑道:“去找您少爷呀!上月小姐突然回岛来,向岛主哭哭啼啼的说您少爷同一个姑娘欺负她,岛主被她缠得没法,就带她和小秋儿出去找您啦!” 上官慕龙吃惊道:“他们要到哪里去找我?” 聋耳李想了一下,道:“二月二十一日离开的,已经出去十多天了!” 上官慕龙走上前扳住他的肩膀,大声道:“我说他们要到哪里去找我呀?” 聋耳李“哦”了一声,摇头道:“我不知道,岛主只吩咐我和老陈好好看家,没说他们要去哪里找您!” 上官慕龙皱了皱眉,又大声问道:“老陈呢?” 聋耳李又一指岛外道:“跑掉了,他妈的,前几天他编造了一个木排,骗我说要到海上去钓鱼,谁知他竟然一去不返!” 上官慕龙咬咬嘴唇,转问道:“你现在有没有饭吃?” 聋耳李点头道:“有,仓房中的存粮可以吃半年,岛主说最迟六月底就可回来,所以给我和老陈准备了许多食物……少爷,您可是肚子饿了?” 上官慕龙低头沉思道:“不,让我想想看……” 聋耳李没听清楚,放下扫帚抹头便跑,说道:“我去烧饭,我烧得很快,马上就可吃了!” 上官慕龙目送他奔入院后厨房,当下就在院中负手信步踱着,一面踱步一面思量,最后决定在仙太岛住下来,等练成九龙香玉佩上的武学之后,如师祖尚未返回仙人岛,届时再设法离开。 他信步走到自己的卧房外,正拟推门进入,蓦听身后有人尖叫道:“救命!救命!” 上官慕龙吃了一惊,掉头急瞧,发现走廊上吊着一个鸟笼,喊救命是笼中的一只鹦鹉,不由笑道:“呸!你喊救命么?” 原来这只鹦鹉是冯燕燕的心爱之物,已饲养了三四年,学会讲人话,它看见上官慕龙冲着自己说话,拍拍翅膀又叫道:“救命!救命!” 上官慕龙颇感兴趣,走近笼边一看,见杯子里还有许多小米,心中不解,讶笑道:“去你的蛋!聋耳李又不是没给你东西吃,你喊什么救命?” 那只鹦鹉跳跃几下,脖子一伸,又叫道:“杀人!杀人!救命哪!” 上官慕龙吹了它一口风,笑道:“活……见……你……的……大……头……鬼……” 上官慕龙哈哈大笑,转身走入卧房,只见房中收拾得干干净净,他把包裹解下丢上床,便在书桌边坐下,取出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照视起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用大千宝镜照视九龙香玉佩,在来此仙人岛的途中,他曾数次取出观看过,早已发现玉佩上果然刻载着九种武学,共分为“飞龙剑决”、“飞龙掌法”、“天龙指”、“天龙刀”、“天龙拳”、“龙须鞭”、“九如判官笔”、“九如摄魂萧”,每一种均有详细解述,他并且已记熟了飞龙剑决一篇,也差不多悟出了剑法的全部架式,现在,他只是取出来再加研究而已。 他看了一会剑谱之后,想起自己需要一柄剑用来演练,便起身未到床后,取下挂在壁上的一柄木剑,正想出房,却见那聋耳李已端着一盘饭菜走了进来,笑嘻嘻道:“少爷,我昨天在海边捉到一只海龟,龟蛋的味道很不错,您尝尝看!” 上官慕龙打手势命他把饭菜放到书桌上,点头笑道:“聋耳李,你很勤恳,居然把这‘别有天’整个庄院打扫得这么干净!” 聋耳李茫然问道:“少爷大声一点,您说什么?” 上官慕龙觉得和他讲话太费力气,便挥手大声道:“没什么,你去歇息吧!” 聋耳李两眼盯着书桌上的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一面哈腰笑道:“是是,哦,少爷,您这两样东西好漂亮,可是买回来送给小姐的?” 上官慕龙大声道:“不是!你问这干么?” 聋耳李摇头笑了笑,遂即转身出房而去。 上官慕龙见桌上的菜肴甚美,不觉勾起食欲,于是把木剑摘下,落坐鼓凳,拿起筷子,正要夹起一颗龟蛋之际…… “救命!救命!” 那只鹦哥又叫起来了! 上官慕龙有些气苦,就夹了几颗龟蛋放到饭碗里,端出卧房,走近鸟笼边,把四颗龟蛋倾入笼中,轻叱:“小馋鬼,你吃吧,再喊救命,我就宰了你!” 那只鹦哥跳下笼底,啄食着龟蛋,吃下三颗之后,忽然身子一翻,躺在笼底“噗噗”猛拍翅膀,叫道:“救命!救命!” 上官慕龙笑骂道:“呸!你以为龟蛋里有毒药么?” 一言未毕,只见鹦哥浑身颤抖起来,过了片刻,两脚一踢,瞬即死去。 上官慕龙面色一变,静静注目望它一会,忽又向它吹了一口风,笑骂道:“装死!我不理你了!” 说罢,转身入房,顺手把房门关上,自顾吃饭去了。 约摸顿饭工夫之后,房门突地砰然而开,但见他满面惨白,手仗木剑,踉跄冲出,跑了三四步,忽然一跤跌倒于走廊上,抬头惨叫道:“聋耳李!聋耳李!救命啊!” 聋耳李没有来! 他满脸痛苦之色,挣扎着匍伏前进,又惨叫道:“聋耳李!你快来!我……我…… 我……” 看来所中毒药异常厉害,话未喊完,上身往地上一扑,像鹦哥那样浑身起了一阵颤抖,继而双脚一蹬,僵伏不动了。 就在这时,聋耳李由走廊末端闪身而出,他两眼凶光迸射,嘴角噙着一片冷笑,一步一步走到上官慕龙身旁有寻丈之处,开口试探地喊道:“少爷,您怎么啦?” 上官慕龙寂然不答不动,看样子早已魂归冥府,向阎王报到去了。 聋耳李走上两步,俯身仔细察看他的脸色,又喊道:一少爷,您怎么躺在这里呀?” 上官慕龙仍无动静。 聋耳李放心了,脸上现出得意的狞笑,当下走上前把上官慕龙的身躯翻转过来,诡笑道:“嘿嘿,上官慕龙你终于也有……” “啪!” 他腰上麻穴挨了一掌,一声惊呼未出,已被上官慕龙掩住嘴巴,抱起窜入卧房中! 上官慕龙把他放落地上,左手仍掩住他的嘴巴,右手在他脸上用力一抹,已发现他的庐山真面目,竟是一个面貌削瘦而凶悍的中年人,不由冷笑一声,抽出一柄匕首抵住他的咽喉,低声问道:“一句话,你要死还是要活?” 这个冒充“聋耳李”的中年人,从他一脸凶悍的相貌看,如果他不失手被擒的话,一定是个“不怕死”之徒,然而现在死神真正降临到他头上时,他的头额上立现冷汗,因此连连眨着眼皮,表示要活了!” 上官慕龙松开掩住他嘴巴的手掌,冷笑问道:“你是谁?” 中年人满脸惶恐地道:“甄格非,红衣剑手!” 上官慕龙轻“哦”了一声,又冷笑问道:“现在你们一共几个人躲在岛上?” 红衣剑手甄格非闭上眼睛道:“两个,左手剑客欧阳弼和流星剑客洪凤标!” “他们此刻躲在哪里?” “厨房的柴堆里面。” “你们何时上岛来的?” “半月前。” “那时我师祖和冯燕燕已不在岛上了?” “是的,我们听到三多老人离开仙人岛的消息后,才敢上来……” “目的何在?” “当然没有好意,你何必多问!” “你这样回答,我很替你可惜!” “那……好吧,我们圣手命我们三人上岛来看看,如果情况许可,就躲藏在这岛上等三多老人回来,伺机下手毒死他!” “那么聋耳李和老陈已被你们杀死了?” “是的,他们就在房外走廊上被左手剑客欧阳弼杀死的。” “哼,怪不得那只鹦哥一直在喊救命,你们手段好毒啊!” “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已答复了你的问题,你若想杀死我,应该不是今天!” “好,你且先躺一会,等我杀了他们两人之后,再给你一个机会!” 上官慕龙说罢,骈伸两指点了他的哑穴,然后抱起床上棉被,猛可往房门外抛出。 “嘶!” “嘶!” 房门外剑光倏闪,两声破裂轻响之下,那条棉被立被劈成三截。 上官慕龙大笑道:“哈哈,两位大剑客好厉害的剑法啊!” 躲在房门外的左手剑客欧阳弼和流星剑客洪凤标同时沉哼一声,前者接着暴喝道:“上官慕龙,你有种出来吧!” 上官慕龙轻轻拿起木剑,笑道:“我当然要出去!不过,你们如果还想躲在房门边等候,最好仔细分辨清楚,别把你们自己人杀死才好!” 最后一个“好”字甫落,身形疾纵而起,势如弩矢往房门外电射出去。 左手剑客欧阳弼和流星剑客洪凤标听觉均极灵敏,虽已听到房中衣袂飘动之声,但他们又担心“飞”出来的是红衣剑手甄格非而不是上官慕龙,一时竟不敢再吐剑袭击,待瞧清飞出来的确是上官慕龙而双剑吐出时,上官慕龙已飞身穿过房门,飘然降落于走廊外的院中地上。 木剑横胸,面含微笑,气定而神闲,宛如玉树之临风! 欧阳弼、洪凤标两人双剑落空,不禁老睑一红,闪目相觑一眼之后,突然同时暴叱一声,扬剑扑落院中,一左一右,猛攻过去。 剑花错落,有如天上飞下的闪电! 上官慕龙自从学成武艺出道迄今,每次与人动手,均未使用兵器,今番持剑而出,正是有意试试由九龙香玉佩上悟出的飞龙剑法,尽管他实际上还未曾演练过一次,但一旦有了良好的武学根基后,再接受新的绝学,只要在脑中融汇贯通,纵是第一次出手,至少也有六成火候了! 现在,欧阳弼、洪凤标两人攻出的两招剑式异常凌厉,一个猛点他左边太阳穴,一个疾刺他腰上章门穴,明是一左一右,但凡是对剑术有过研究之入,都看得出他们的剑招另蓄有杀着,已将前后左右整个控制,不让上官慕龙有闪避的余地。 就在这一刻间,上官慕龙已想到了应付之策,只见他仰天长啸一声,手中木剑绕身挥舞,由下而上,势若青龙飞腾,冲空而起。 这是飞龙剑法中一式“飞龙闹云”,剑身挥舞处,真气动荡,破空生啸。 说时迟,那时快,三剑倏然交击,但听一片“劈拍”声中,欧阳弼、洪凤标两人似乎抵抗不住上官慕龙用木剑振出的一股剑气,两人的长剑一齐向外荡开,险险脱手飞出,身形亦是一倾,踉跄颠出二三步! 上官慕龙一声大笑,绝学再施,木剑顺势横劈左边的流星剑客洪凤标,紧接着旋身半转,木剑一摆一缩,水蛇一般反扫右边的左手剑客欧阳弼。 这一招名曰“飞龙摆尾”,顾名思义,龙尾一摆,力道可动山岳,威力达于五丈方圆之外! 欧阳弼、洪凤标两人虽是当今武林第一流剑客,但他们的剑术哪能与一代武圣九如先生的神学比拟,两人都还没想出破解招式时,胸膛已先后中了一剑,两声闷哼之下,双双仰飞出去,砰然跌倒地上。 上官慕龙第一次施展绝学,两招之下便将降龙圣手麾下的两位高手打倒,心中十分高兴,当下举步走到左手剑客欧阳弼身前,用木剑点住他的头额,沉声道:“欧阳弼,你愿不愿回答我几句话?” 左手剑客欧阳弼胸骨已被击断,伤势及于内脏,一张脸孔惨白如纸,嘴角血丝涔涔而下,业已无力起身再打,这时嘴巴张了张,断断续续地道:“我知……知道你……要问什么……你动手好……好了!” 上官慕龙冷笑道:“你当真不怕死么?” 左手剑客欧阳弼面上现出一丝惨笑,又断断续续地道:“身为武林……人……不是杀……杀人……就……就是被杀……这……这是……任何人都……应该明白的事……” 上官慕龙道:“但你如肯回答我的话,这一次我可以饶你不死!” 左手剑欧阳弼惨笑道:“不,我要……死得像……像个武林人!” 上官慕龙点头冷笑道:“好,你很像一条硬汉,我可以替你立一方墓碑表示敬意!” 语毕,右手微紧,真力透剑而下,登时将他脑门刺破! 左手剑客欧阳弼也许真是一条硬汉,只闭目长叹一声,头一歪,死了! 上官慕龙转身到流星剑客洪凤标身前,沉脸笑道:“洪凤标,你听到我向欧阳弼所说的话没有?” 流星剑客洪凤标伤势与欧阳弼一样,这时两眼徐睁,气若游丝地道:“你想……知道……什么?” 上官慕龙道:“降龙圣手的姓名!” 流星剑客洪凤标苦笑道:“你为何……对他的姓名……这样……这样感兴趣?” 上官慕龙神色一怔,不觉暗忖道:“是呀!自己为何三番五次要追究降龙老贼的姓名? 如果降龙老贼确实只是一个在蒙古长大的中原人,他奉命征服中原武林的目的已很明白,那么他姓甚名谁已无关重要,自己又何必一定要知道呢?难道自己还怀疑降龙老贼是七位师伯之一化身的么?” 沉默片刻,举剑抵上了洪凤标的头额。 接着冷冷道:“我想知道他的姓名并无坏处,你说不说?” 流星剑客洪凤标把眼一闭,缓缓道:“不,你动手吧!” 上官慕龙不由得无名火起,俯身一把抓起他,使力来回推动,怒喝道:“老浑蛋!你们既有视死如归的勇气,为何没有明辨是非的头脑?你们对降龙老贼如此忠心究竟有何好处?说!说啊!你为何连死都不怕?” 流星剑客洪凤标张口呕出一口浓血,气喘吁吁地道:“我们八……八大剑客……家眷都……都在圣手手里……” 上官慕龙扬眉一哼道:“如果你们泄露了降龙老贼的姓名,他便要将你们八人的眷属杀死,是么?” 流星剑客洪凤标垂头呻吟道:“正是,所以……你……你以为我们不……不怕死,其实……蝼蚁尚且贪生……人岂有……不怕死之理?但我们……不能祸及家人啊!” 上官慕龙道:“你放心,只要我不说,降龙老贼绝对不会知道是你泄露的!” 流星剑客洪凤标道:“他的姓名只有……只有我们八大剑客和……大漠九鹏知道,所以他曾警告我们说……如果他的姓名被……你们知道……一定是我们十七之………泄露出去的……” 上官慕龙愤然将地推倒地上,冷冷一笑道:“好吧,既然如此,你该明白你今天之死乃是咎由内取,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流星剑客闷声不响,原来他被推倒时,头碰上身后假山,昏迷过去了! 上官慕龙朝他踏上一步,木剑一抬,王想送他回老家之际……一“狂徒住手!” 一声宏喝倏然传至,声若钟鸣,震人耳鼓! 上官慕龙心头一震,掉头循声望去,只见前面天井中赫然并立一僧一丐,来人竟是半僧上人和伏虎神丐,不禁惊喜而呼道:“啊,原来是两位前辈,你们几时到的?” 半僧上人和伏虎神丐均沉脸不答,一齐举步走过来,在上官慕龙身前两丈处站住,四只眼睛发出锐厉光芒,神色充满敌意! 上官慕龙大感惊奇,连忙剑收肘后,拱手一揖道:“两位老前辈为何这样看着晚辈,有什么不对么?” 半僧上人神色一片冷峻,闻言双目一瞪,沉声一字一字道:“哼,毕竟你小子的脚力好,先我们赶来了!” 上官慕龙听得满头雾水,又吃惊又迷惑,讶然问道:“大师父您到底在说些什么?” 半僧上人勃然震怒,大喝道:“说些什么!说你一双贼腿跑得比我们快,先我们一步赶来仙人岛向三多老人址谎。” 上官慕龙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脑,但他知道,这里头一定有着某种误会,当下忍住心中的不快,平静一笑道:“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有着什么误会,大师父何不稍息怒火,先给晚辈一个详细的说明?” 伏虎神丐接口冷笑道:“你自己干的事,自己还不明白么?” 上官慕龙微笑道:“哦,晚辈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伏虎神丐刚要开口,半僧上人用手碰了他一下,沉声道;“老叫花,这小子看样子是要抵赖到底了,咱们先别跟他多说,等见到三多老人再跟他理论一番!” 上官慕龙道:“抱歉得很,我师祖此刻不在岛上!” 半僧上人一怔,-目怒喝道:“你这话当真?” 上官慕龙躬身道:“两位前辈如不相信,可以找一遍看看!” 半僧上人沉脸一哼,转脸对伏虎神丐道:“老叫花,既然如此,咱们只好跟他拼了,你看如何?” 伏虎神丐点点头道:“当然要跟他拼一拼,不过,你看他装蒜装得这么老到,咱们何不再问他一次,看他怎么回答!” 半僧上人皱眉冷冷地“哼!”了一声,满脸不耐烦地说道:“要问你问,老衲可没有耐心听他胡扯!” 伏虎神丐微微一笑,抬目凝望上官慕龙说道:“小子,既然三多老人不在岛上,你也不必再装蒜,你不记得十日前那天晚上,咱们曾在济南府朝过相么?” 上官慕龙一听就知必是有人冒充自己在济南府做出什么惊天动地之事,当下沉住气问道:“那天晚上的情形怎么样呢?” 伏虎神丐冷冷道:“那是你第十七次做案,也是你最成功的一次,因为半僧上人和我老叫花终于等到了你,当然你小子艺出三多老人,手底下不劣,我们没有把你擒住,但那天晚上月色也颇光亮,你清楚的见到了我们两人,我们也很清楚的见到了你,不是么?” 上官慕龙微微一笑道:“对不起,晚辈有健忘病,老前辈可否把晚辈在济南府做的案件说出来?” 伏虎神丐冷哼一声道:“那没有什么说不得的,十六晚上十六条良家闺女性命,每次事完之后,还在壁上留下你的大名,嘿!若非我们亲眼目睹,我们真不敢相信金龙上官大侠的儿子会这样自甘堕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来!” 上官慕龙从容一笑道:“现在整个武林中,大概都已知道我上官慕龙是个采花淫贼了吧?” 伏虎神丐道:“你既然要在这方面扬名立万,那的确已经如愿以偿了!” 上官慕龙突地面容一正,以斩钉截铁的声调道:“好!两位老前辈如愿跑一趟剑门关,我想家母可以给你们一点答复!” 伏虎神丐见他说得声色俱历,不由一怔,微惊道:“令堂会给我们一个什么答复?” 上官慕龙沉声道:“家母会告诉你们,晚辈自元月二十二日到今天三月十六日,这五十多天中,到底人在何处!” 伏虎神丐听出蹊跷,愕然道:“你的意思是:这五十多天,你一直在令堂身边?” 上官慕龙点头道:“是的,要是两位老前辈不相信,晚辈不说也罢!” 伏虎神丐忙道:“你说吧,老叫花并不像老和尚那样顽固,直到现在,老叫花还有点不相信那个淫贼就是你呢!” 上官慕龙轻叹一声道:“元月十五日,晚辈离开水晶宫之后,接得沈姑娘之通知,始知家母被降龙老贼擒往关外雾灵山,当即兼程赶去,在长城外遇见了一朵云前辈,后来,晚辈又得沈姑娘之助,混入魔窟救出家母,然后再假扮尹化龙骗回九龙香玉佩,那是二月二十二日,自那天之后,晚辈便与家母易容乘马车南下,日夜一刻不曾分开,今天早上,我们抵达镇海,家母因欲使晚辈早日练成绝艺,乃不告而别,留笺说明将返剑门关,情形如此,两位老前辈如不予见信,只好请劳驾跑一趟剑门关,一问家母,是非黑白便可分晓!” 伏虎神丐听完,侧头眨了眨眼,转望半僧上人问道:“老和尚,你觉得怎样?” 半僧上人脸上略现尴尬之色,皱眉沉吟道:“哈,老实说,老衲有点糊涂了……” 伏虎神丐笑道:“你想不想去剑门关走一趟?” 半僧上人迷迷糊糊道:“你说要不要去呢?” 伏虎神丐断然道:“不,不要去了!” 半僧上人问道:“你认为那个淫贼是另一个人,他化装上官少侠做案,目的在嫁祸于上官少侠?” 伏虎神丐点头道:“不错,老叫花早就觉得奇怪,一个淫贼在奸杀妇女之后,还要在壁上留下自己的姓名,这不是天下第一大傻瓜的行为么?” 半僧上人道:“可是他这样嫁祸上官少侠,目的何在?” 伏虎神丐道:“很简单,他要使上官少侠变成一个声名狼藉,人人唾弃的人物!” 上官慕龙接口笑道:“这不是他最大的目的,他最大的目的是要晚辈赶去济南府!” 半僧上人不解,又问道:“他要你上官少侠去济南府干么?” 上官慕龙冷笑道:“抢夺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因为降龙老贼不知道我跑到哪里去了,所以才使出这一着毒计,诱我现身!” 半僧上人和伏虎神丐均已恍然大悟,前者忍不住击额骂道:“原来如此,他妈的降龙圣手真是……” 忽然发觉自己出家人怎能口出脏言,连忙一噢而住,冲着上官慕龙窘笑笑,合掌道: “罪过!罪过!老衲一时糊涂,刚才对上官少侠太无礼,还请少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上官慕龙还礼笑道:“大师父说哪里话,两位听到我上官慕龙做了采花淫贼,就赶来找我拼命,足见两位前辈维护正义重于一切,晚辈若把这个误会放在心上,岂非不明事理之至?” 谈到这里,双方的敌意和不快的心情登时化为乌有,伏虎神丐见半僧上人那副半僧半俗的德性,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半僧上人不知他在笑什么,也咧嘴“嘻嘻”陪笑两声,然后转对上官慕龙,指着地上的欧阳弼和洪凤标问道:“上官少侠,这两个贼子怎么被你捉来的?” 上官慕龙摇头笑道:“不,房中还有一个红衣剑手,这三个人早于半月前就偷偷跑上仙人岛来,想伺机害死我师祖三多老人……” 当下就将刚才发生的事详细说出,最后笑道:“两位老前辈是否还反对晚辈动手处死这个流星剑客洪凤标?” 半僧上人合拳道:“阿弥陀佛,降龙老贼的党徒没有一个不该死的,上官少侠只管动手便了!” 上官慕龙于是把流星剑客洪凤标拉起靠上假山,然后举起木剑对准他的脑门劈下一剑,再走回卧房中拉出红衣剑手甄格非,将他麻哑二穴解开,冷笑说道:“朋友,现在我要给你一个机会……” 红衣剑手甄格非看见地上躺着欧阳弼、洪凤标的尸体,惊得魂飞魄散,忙不迭拱手道: “是是,多谢上官少侠不杀之德,在下今天离开仙人岛之后,一定改邪归正,好好做人!” 上官慕龙道:“你别会错意,我所谓给你一个机会,并非不杀你,像你这种人,我不敢希望你会改邪归正!” 红衣剑手甄格非面现羞愧之色,低头道:“会的,在下今天看见欧阳弼、洪凤标两位剑客死得这样不值,深深觉得一个人若要为非作歹,也要有过人之技才行,像我甄格非这等身手,还是即早改邪归正为妙!” 上官慕龙道:“快不要妄自菲薄,你武功虽然不行,仍可做一些下毒的勾当,何况你是个红衣剑手,每月有二十两银子可拿,平白放弃岂不可惜!” 红衣剑手甄格非抬头惶然地道:“以后就是每月有两百银子可拿,在下也不要了!” 上官慕龙冷冷道:“多说无益,现在你注意听好,我让你跑出五步,再向你投出一剑,假如你避得开,你便可从容离开仙人岛,我绝不会为难你,假如你避不开,那要看中剑的部位是在哪里,我想只断一只手或一只腿,将是你最大的幸运了!” 红衣剑手甄格非面容一懔,目露惧色,呐呐道:“让我跑出五步,你再出手么?” 上官慕龙点头道:“不错,到时你尽可用剑招架,总而言之,我不限制你用任何方法,只要闪避得了,你便可以活着离开仙人岛!” 红衣剑手甄格非似乎认为这个“机会”对自己很有活命的希望,因之立刻俯身拾起流星剑客的长剑,点点头道:“好,咱们就这么办!” 话毕,转身抬脚,向前便跑。 这是生死关头,故此他使出最大能力把步子张得很大,跑一步就有六尺之长,当跑到第五步时,已是距离上官慕龙足有三丈之遥了。 上官慕龙待他跑出五步时,大喝一声“着!”手中木剑猛然脱手飞出,向他疾投过去! 木剑旋转如龙,去势如电,一眨眼便飞临红衣剑手甄格非的头顶上。 但是,木剑飞临到他头上时,虽见剑尖转向下沉,但沉势速度却已变慢,似乎力道已尽,哪里还有杀人的能力! 红衣剑手甄格非瞧得清楚,面上不由顿现一片轻蔑之色,当即举剑一扬,奋力朝那徐徐下沉的木剑磕去! “啪!” 一声脆响,奇事发生了! 他的长剑虽然磕着木剑,但木剑不但未被他的“钢剑”削断,而且也未将其磕飞,只见木刻被磕后突然一翻转,好似一条青龙在空中旋腾,接着猛沉而下。 红衣剑手甄格非做梦也想不到木剑已衰的力道会骤然“复活”过来,只惊骇得手足无措,一时闪避不及,立被木剑刺入腹部半尺,一声惨叫,仰身便倒。 半僧上人拊掌大笑道:“哈哈,好一招‘飞龙惊虹’!从今以后,金龙上官天容的绝技又将出现武林了!” 上官慕龙惊喜道:“哦,大师父以前曾见先父使出这一招剑法么?” 半僧上人兴奋的道:“是啊,当年老衲还是个坏胚子的时候,对令尊不大顺眼,有一天,他就在老袖面前施出这招‘飞龙惊虹’,将五丈开外的一只野猪刺死,然后问老袖有无把握接他一剑,老袖觉得没有把握,所以赶快削发为僧,皈依佛门!” 上官慕龙一听爹爹当年能发剑刺死五丈开外的野猪,一则以喜一则以忧,道:“这样看来,晚辈还差先父太远,老实说,晚辈这是第一次出手,心里全无自信,如果红衣剑手再跑出一步,晚辈便无法杀死他了!” 伏虎神丐笑道:“上官少侠第一次出手便有如此惊人的表现,还愁以后不能越过令尊么?” 上官慕龙笑了笑,当下把欧阳、洪、甄三人的尸体拉出在外,挖地草草掩埋完毕之后,便领着半僧上人和伏虎神丐,回到客厅坐下,说道:“两位老前辈且请稍坐,待晚辈去厨房弄点吃的来!” 半僧上人笑道:“别忙了,上官少侠,要是你没有别的要事,老衲想和你讲几句话!” 上官慕龙只得落座,拱手道:“大师父有话请说!” 半僧上人正容问道:“关于济南之事,上官少侠打算如何处置?” 上官慕龙微笑道:“降龙老贼要我去,我就去吧!” 半僧上人注目问道:“上官少侠的意思,可是打算去捉住那个冒充你的淫贼,为自己洗脱罪名?” 上官慕龙点头道:“除此而外,晚辈还想跟降龙老贼较量一下!” 半僧上人道:“你现在能是降龙老贼的敌手么?” 上官慕龙道:“现在恐怕还不行,但晚辈如果不赶快去,济南府的妇女又不知要遭殃多少人了!” 伏虎神丐插口道:“老叫花冒昧请问上官少侠已在‘九龙香玉佩’上领悟出多少绝学了?” 上官慕龙道:“只有‘飞龙剑诀’一篇略有心得,其余的八篇曾经粗枝大叶看了一次,尚未开始研练。” 伏虎神丐又问道:“研练一篇,大约需要多久工夫?” 上官慕龙笑道:“这很难说,譬如‘飞龙剑决’一篇,晚辈是在来此途中看的,因为没有机会演练,所以到今天才勉强悟出一些,如果有良好的环境和充裕的时间,大概十天就够了,不过,这只是就‘飞龙剑决’一篇而言,其余的天龙指天龙刀等等,正不知有多深奥哩!” 伏虎神丐面呈凝重道:“那么,上官少侠可以在这岛上闭十天的关,下一番苦工再练成一种绝艺,在这十天中,吃的洗的,通通由老叫花负责!” 上官慕龙道:“老前辈热忱相助,晚辈十分感激,但那淫贼手段很辣,若是迟延,只怕济南府的妇女都将难逃毒手!” 半僧上人接口道:“但你上官少侠如不是降龙老贼之敌,去了也没有用,对不对?” 上官慕龙沉忖有顷,点点头道:“好吧,晚辈多练一样绝学之后再赶去济南也好,但两位老前辈可不必陪晚辈在此耽搁,还请速赶济南尽力遏止对方的凶杀要紧,两位老前辈以为如何?” 伏虎神丐道:“这样也好,只是上官少侠到了济南府时,最好先与我们联络一下……” 老少三人商量一会,决定联络地点之后,半僧上人和伏虎神丐于是起身告辞,上官慕龙送他们到海边,见他们乘着渔船离去,便转身沿着挑子林边一路向前搜索,果然在一处桃子林中找到了欧阳、洪、甄三人乘来的一艘渔船,还在船舱中找到了一包干粮,当下把干粮抱起来,自语笑道:“哈,有了这一包干粮,我可以不必下厨房了!” 回到院中,又到各处巡视了一遍,然后把日常用品整理好,回房假寐片刻,随即一跃而起,取出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开始研读“天龙刀”一篇。 原来他上次混入雾灵山贼窝中时,曾由那位“大将军”的嘴里,获知不久将有一批蒙古武士开抵中原协助降龙老贼的消息,其中有所谓该国中第一、二高手“剑王艾诺克”以及“刀王阿卜多”两人,心想他们既然号称“刀剑双王”,其在刀剑方面必有惊人的成就,而自己今天试了两招“飞龙剑法”,威力果然不同凡响,如果“天龙刀法”亦有“飞龙剑法” 的神妙,自己练成以后,碰上他们“刀剑双王”,正可与之一较高低,倘能一举而击败他们,岂非痛快之至同时又可削弱了降龙圣手的实力! 这就是上官慕龙所以要先练“天龙刀”的原因—— 网友扫校 第十六章 螳螂遇黄雀 光阴似箭,一晃十天过去了! 第十一天早晨,上官慕龙收拾停当,把自己化装成一个面貌丑恶的少年,然后肩荷木剑走出了“别有天”庄院,把放在桃林中的渔船推入海,一声矣乃,驶离了仙人岛。 朝阳由他后面的海上升起,射出万道金光,慢慢的向前伸去,把海面照得像一片水银,粼粼生光,耀眼夺目! 上官慕龙目睹眼前的万顷波涛和气象万千的阳光,不由得豪兴大起,纵声高歌道:“少年壮且厉,仗剑独行游,轻舟横大海,跃马越千山……” 歌声嘹亮,像雄壮的海浪,粼粼飘向远方。 晌午时分,他由镇海附近的一处海滩上登陆,入城买了一匹健骑,立即取道北上,一路向济南赶去。 白天赶路,夜间练武,所以不到几天工夫,一套“天龙刀”业已练熟上手了。 这一天,来到镇江,正好是入夜的时候,上官慕龙找了一家客栈投宿下来,就在客栈洗澡吃饭之后,因时间尚早,便披上一件干净衣衫,施施然走出客栈,信步在街上溜达起来。 镇江是个热闹的城市,街上不乏秦楼楚馆和说书卖唱之处,上官慕龙走到一爿茶馆,见里面有个少女在演唱,觉其音味颇佳,只听她唱道:“国子监里助教的尚书是他故人,秘书监里著作的参政是他丈人,翰林院应举的是左丞相的舍人,则春秋不知怎的写,周礼不知如何论,制诏诰是怎的行文……” 上官慕龙连考场都没有去过一次,因此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当下移步走开,走到一条“灯光旖旎”的街道,忽见前面一家“聚仙院”酒楼门口,围集着十几个猎艳逐臭的青年,正在交头接耳,不知在谈甚么“秘密”事,心中好奇,便走了过去。 “王兄,我看他们一定是关外来的蛮子!” “唔,何以见得?” “你看他们三个人肤色黑里透黄,模样像凶神,讲话也是叽哩噜咕的,不是关外来的蛮子是甚么?” “哈哈,我说不管他们是哪里来的人,反正他们有的是银子,妞儿们谁个不爱钱,你别替她们操心吧!” “话虽不错,只是瞧着他们那副傲慢跋扈的样子,我心里就有气,若不是看他们身上带着武器,真想跟他们闹一闹!” “算了吧!人家也是花钱寻欢的,理他则甚?” 上官慕龙站在一旁静听至此,已知是怎么一回事,心想,他们嘴里说的三个关外蛮子,也许正是蒙古的武士,自己何不上楼去看看,如果他们确是蒙古武士,可以乘机探探他们的虚实。 主意一决,当即折身转入聚仙院,一撩衣角,正欲抬脚登楼,一个龟奴上前哈腰问道: “客官,您要叫姑娘陪酒么?” 上官慕龙点头道:“正是,怎么样?” 那龟奴陪笑道:“很抱歉,请您委屈一下,就在楼下如何?” 上官慕龙问道:“有人把整个楼上都包了?” 那龟奴摇头道:“不是,只因此刻楼上有三个夷邦人,他们……他们很凶……” 上官慕龙冷笑笑道:“出手也很阔绰,是么?” 那龟奴露出一脸势利的笑容道:“正是,您猜他们叫三个姑娘给多少银子么?嘿!三十两!每个姑娘给十两银子!你想这般出手该多阔绰,所以,嘻嘻……” 上官慕龙扬眉怒声道:“所以你们不愿再有客人上楼去打扰他们三人,希望能够多得些赏赐,是不是?” 那龟奴拱手笑道:“公子请不要生气,嘻嘻,再说他们又像个凶神,小的是怕公子上楼后,换来没趣……” 上官慕龙心头火发,伸手入怀取出一片金叶,沉笑道:“你看这片金叶可换多少银子?” 那龟奴两眼一直,犹如见到玉皇大帝,连忙深深鞠躬下去,诚惶诚恐道:“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公子您请上楼!请上楼!” 上官慕龙长袖一挥,昂然登上楼梯,一面沉声吩咐道:“快去给我叫三个姑娘来,要会弹会唱的,模样也要比那三个蛮子叫的姑娘漂亮!” 那龟奴连连打躬应是,当即陪着上官慕龙登上楼,招呼他进入一间“房间”坐下,替他沏了一壶茶,问明所要酒菜,然后下楼叫姑娘去了。 原来,所谓房间,其实无墙无堂,只有一块布幔围着,里面摆着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布置十分简雅。上官慕龙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不免有些紧张,他甫一落座,就听到右边一间“房间”里传来阵阵爆笑声和姑娘的娇呼声:“啊哟!大爷您怎可以这样?快放了奴家吧,求求您,求求您……” “放你?哈哈,你说咱们来此花大钱干甚么的?哈哈哈……” “啊哟!啊哟!我不要!我不要……” 上官慕龙听得心头直冒火,霍然站起身来,撩开布帘走出房间,听出声音来自右边最末的一间,于是举步走过去。 “哈哈,中原的妞儿真妙……” “不行,奴家陪酒不陪身,请大爷原谅!” “陪酒不陪身?哈哈,扯你娘的蛋,大爷叫的姑娘哪个敢说这种话?” “真的,我们都还没开脸,大爷不相信,可以去问我们妈妈……” “啧!” “不!不!大爷,这样不好……” 上官慕龙扬手撩开布帘,只见布慢里围坐着三男三女,那三男年纪约在二十五至三十之间,个个红发碧眼,肤色黧黑,面貌也颇端正,只是神态强悍,手腕毛茸茸的简直与猩猩无异! 他们一律穿着粗线条的黄黑相间大袖袍,腰间各佩一柄眉月形的长刀,此刻正各拥着一个姑娘在调情,一味把自己的嘴唇往姑娘脸上凑,举止粗野,好像在玩着小羔羊一般! 那三个姑娘姿色中等,对于三个蛮子的纠缠,除了含笑推推躲躲之外,竟无一丝生气之色! 上官慕龙原想替她们解危,一看这种情形,倒反怔住,一时大感不知所措起来;那三个蛮子一见有人撩开布帘,以为是龟奴来了,待见上官慕龙不类院中人,其中那个年纪较大的蛮子双眼一瞪,沉喝道:“喂,你是何人?” 上官慕龙略一定神,露笑道:“客人,喝酒来的!” 那蛮子诧异道:“既是客人,你到我们房间干么?” 上官慕龙笑道:“没什么,我想三位一定是关外来的,对于我们这边的情形或许不大了解,所以特来为三位指导一下!” 那蛮子微怒道:“你要指导我们什么?” 上官慕龙仰睑笑道:“这家「聚仙院」虽是我们男人寻欢之处,但据我所知,很少有人公然和姑娘亲嘴,也很少有人强要姑娘陪宿,大家都是斯斯文文的!” 那蛮子勃然大怒,起身猛拍一下桌子,大喝道:“好小子,你敢管大爷的事么?” 上官慕龙镇静一笑道:“我是在指导你,不是管你,也许你们还不知道,这些姑娘都很会唱歌,你何不叫她们唱几首来听听?” 那蛮子沉脸冷笑道:“大爷就不爱听歌,你给我滚蛋!” 上官慕龙游目环顾那三个姑娘,见她们脸上毫无感激之色,反有怪自己多事的样子,不由大感灰心和无趣,当下强忍怒火,拱手一揖道:“这么说,恕在下冒昧,三位请继续喝酒便了!” 语毕,放下布帘,退步而出。 就在这时,那龟奴已经领着三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走上楼,她们手上分别抱着琵琶、月琴、胡茄,那龟奴双手捧着大盘菜,朝上官慕龙笑嘻嘻道:“客官,姑娘来了,请您到这边来!” 上官慕龙见那三个姑娘容貌均比蛮子们叫的三个美丽,心中大喜,便手指蛮子们隔壁的布帘笑道:“好,你带到这一间来!” 那龟奴犹豫道:“客官,您原来坐的这一间不好么?” 上官慕龙坚决地道:“不,我要这一间!” 那龟奴不敢违拗,只得把酒端过来,上官慕龙向那三位姑娘微笑一点头,含笑招手道: “三位姑娘请到这边来!” 那三个姑娘走到布帘前,手抱乐器一福道:“公子请进!” 上官慕龙拱手还礼道:“别客气,你们来请!” 那三位姑娘笑了,立刻明白上官慕龙不是欢场老手,当下竟不再客气,一个个轻移莲步走入布幔里面。 上官慕龙随后走入,在大位上落坐,那龟奴小心翼翼的把酒菜放到桌上之后,便向上官慕龙低声道:“客官,不是小的说谎,隔壁那三位夷邦客人的确不好惹,您千万别去得罪他们!” 上官慕龙挥手道:“我知道,你去吧!” 那龟奴退出“房间”后,其中一个姑娘随即提起酒壶为上官慕龙斟酒,也为同来的两个姑娘各斟了一杯,然后端起酒杯向上官慕龙笑道:“奴家小名香禅,请问公子贵姓?” 上官慕龙端起酒杯答道:“复姓上……噢不,敝姓刘,刘备的刘!” 那叫香禅的姑娘便举高酒杯笑道:“奴家先敬刘公子一杯!” 双方对饮已毕,另一个手持胡笳的姑娘接着端起酒杯,一飞媚眼笑道:“奴家小名秋月,敬公子一杯!” 上官慕龙-一和她们饮过酒,耳听隔壁那三个蛮子仍在喧笑叫闹不停,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跟他们打对台戏别苗头,心中一气,便开口大声道:“嗨!你们三位姑娘好漂亮啊!” 这一着果然灵验,隔壁布幔中顿时一静,接着“嘶!嘶!嘶!”三下裂帛声响,与隔壁相隔的一块布幔蓦然被人用刀割开一个三角形的洞口! 两边的姑娘一齐惊叫起来,只听隔壁一个蛮子敞声大笑道:“哈哈,你们别怕,大爷只想看看隔壁的三个姑娘而已,割破的这块布幔算我的就是!” 说着一个脑袋由破洞口伸入上官慕龙这一边,他就是那个叫“阿耳太”的蛮子,他无视于上官慕龙的存在,睁着一对色迷迷的眼睛瞪着香禅、飞燕、秋月三人好一阵,突张口大笑道:“哈哈哈,果然不错,这三个妞儿要比我们的漂亮多了!” 上官慕龙徐徐摆头望他,平静一笑道:“老兄这样看姑娘太不方便,何不干脆把布幔整个拉开!” 阿耳太笑道:“噢,你不介意么?” 上官慕龙微笑道:“当然不,只要河水不犯井水!” 阿耳太立刻缩回头,一把将布幔整块拨到一边,于是两间“房间”顿时变成一间,两边清形一目了然,那另外两个蛮子一瞧之下,似也觉得香禅、飞燕、秋月三人的容貌要比自己叫的姑娘漂亮许多,不觉呆呆望着,看痴了。 上官慕龙毫不在意,自顾向香禅姑娘笑问道:“姑娘,恕在下冒昧问你一句话,你们通常陪酒的代价是几何?” 香禅笑道:“不一定,碰到手面大的爷们,有时也能得个一两半两的!” 上官慕龙注目又问道:“曾否碰到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的客人?” 香禅摇头道:“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秋月忍不住向隔桌那三个姑娘一呶嘴道:“怎么不可能?人家红月姐今天就碰到了!” 上官慕龙转望她笑道:“你很羡慕她们的运气,是么?” 秋月妩媚一笑道:“不,一个人的命运是命中注定的,羡慕又有何用?” 上官慕龙举杯啜了一口酒,笑道:“你认为你的运气不如人家好么?” 秋月一挑蛾眉道:“那可不见得,要是运气来临时,也许就像李师师遇见徽宗皇帝,扶摇直上,封了个瀛国夫人!” 飞燕接口笑道:“李师师的晚年并不好,我才不要像她那样!” 上官慕龙转对她笑道:“飞燕姑娘希望像谁?” 飞燕笑道:“梁红玉!” 上官慕龙大喜道:“对!梁红玉是个巾帼英雄,她后来嫁给韩世忠,为了帮助丈夫与金兵作战,亲自爬上船桅的指挥台击鼓,结果一夜之间把长江的金兵打垮,成为大宋皇朝第一名女将,燕姑娘有此志气,令人敬佩之至!” 他把杯里的酒一口喝下,环顾三女笑道:“人说风尘中不乏侠女,果然不错,待会我要重重赏赐你们三人!” 香禅笑道:“莫不成也是一个十两么?” 上官慕龙大声道:“不,二十两!” 三女相觑一眼,脸上都兴起一片兴奋之色,飞燕赶忙替他斟酒,然后举杯说道:“刘公子如此厚爱,我们先谢啦!” 那三个蛮子早就因上官慕龙叫的三个姑娘比他们叫的漂亮而不大痛快,这时听见上官慕龙要赏她们每人二十两银子,更觉得自己输了场子,因而不禁脸有怒色,那年纪最轻的蛮子冷“哼”一声,回望阿耳太低声道:“大哥,这小子敢情跟我们别苗头来了?” 阿耳太向他使了个眼色,若无其事地道:“三弟勿妄动,咱们喝酒吧!” 那年轻蛮子一脸悻悻地道:“哼,惹得我性起,一刀把他宰了!” 阿耳太沉着地道:“我说勿妄动,你听到没有?” 上官慕龙听若未闻,逸兴飞扬地把飞燕的一杯酒喝下,朗笑道:“真痛快,你们唱首歌来听听吧!” 香禅立刻抱起月琴道:“好,奴家先唱!” 她纤指轻拨了几下弦线,轻启樱唇唱道:“人间最苦,最苦是分离,伊爱我,我怜伊,青草岸头人独立,画船东去橹声迟,楚天低,回望处,两依依……” “后会也知俱有愿,未知何日是佳期,心下事,乱如丝,好天良夜……”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要唱这个,太感伤了!” 香禅停唱问道:“刘公子喜欢听些什么?” 上官慕龙道:“我喜欢听雄壮的歌曲,尤其有关杀鞑子的!” 飞燕由秋月身边拿起琵琶,笑道:“这个奴家最拿手,由奴家来唱。” 她略为调整弦线,然后拨出一片雄浑悲壮的音调,启唇唱了起来:“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众,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庐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的生前身后名……” 嗓子虽非绝好,但唱来也颇慷慨激昂,令人激起万丈豪情! 上官慕龙含笑转望那三个蛮子,得意洋洋地道:“三位觉得此曲如何?” 那三个蛮子勃然变色,一齐霍然站起,那年纪最轻的蛮子大吼一声,跳到上官慕龙的桌边,一脚猛踢而出,怒喝道:“好小子,原来你是冲着我们来的……” “砰!” 他一脚踢中桌底,想把桌子踢翻,哪知桌子竟像生了根似的分毫不动,这才知道对方是大有能耐的会家子,不禁脸色大变! 上官慕龙一手轻按桌面,缓缓起立,从容不迫地轻笑道:“朋友有兴趣的话,何不先把酒帐结了,然后咱们再到城外找个地点去?” 那年纪最大的阿耳太满面冷笑,接口阴恻恻地道:“他说得不错,白斯巴你回来,咱们会了帐下楼去!” 白斯巴含怒瞪望上官慕龙一阵,最后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回,嘴里“叽哩咕噜”说了几句,不知在说些什么。阿耳太寒脸不语,取出三十两银子付给那三个姑娘,叫来龟奴把酒帐结了,然后抬目眈注上官慕龙冷笑道:“走吧?” 上官慕龙掏出六十两银子赏给香禅等三人,又付清酒帐,才站起身子,含笑向阿耳太一撇手道:“请!” 于是,四人连袂出城,来到一片荒野地带,上官慕龙驻足笑道:“好了,就在这里如何?” 阿耳太等三人对上官慕龙的胆量甚感意外,颇怀疑他暗中约有帮手,均闪目向四面黑暗处搜视着,阿耳太一面搜视一面沉笑道:“朋友如约了帮手,何不一起请他们出来?” 上官慕龙轻笑道:“放心,我一个帮手也没有!” 阿耳太右手慢慢往腰间的刀柄探去,阴阴一笑道:“那么,你的胆子真不小,愿意告诉我们刚才那样做的目的何在么?” 上官慕龙仰脸笑道:“谈不上什么目的,看不顺眼罢了!” 阿耳太面上杀气渐浓,踏上一步道:“那一点使你朋友看不顺眼?” 上官慕龙一耸肩笑道:“我说不上来,总而言之,觉得看不顺眼而已!” 那名白斯巴的年轻蛮子早已忍耐不住,右手一探,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弯刀,跳上前来大喝道:“大哥别跟他罗嗦,这小于存心找碴,咱们干掉他算了!” 阿耳太伸手拦住他,目注上官慕龙沉声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知道我们是谁么?” 上官慕龙点头含笑道:“知道,你们是由蒙古来的武土,对不对?” 阿耳太变色道:“你怎么知道?” 上官慕龙轻笑道:“你们大将军库雷告诉我的,他说最近将有一批武士要开入中原,其中有名的「剑王艾诺克」和「刀王阿卜多」两人,据说是你们国中的第一、二位高手,是吧?” 阿耳太脸上不由现出惊讶之色,失声道:“咦,你到底是谁?” 上官慕龙道:“一个武林二流脚色,姓名不足道!” 阿耳太面现困惑道:“你是我们的朋友还是敌人?” 上官慕龙道:“说朋友你大概已不会相信,还是说敌人吧!” 阿耳太脸色一沉,目闪凶光冷笑道:“要打架是不是?” 上官慕龙点头道:“正是,诸位都带着刀,大概与刀王阿卜多有些渊源,故想领教一下!” 阿耳太身左的白斯巴怪笑一声,道:“你运气真不坏,我正是刀王阿卜多的二代弟子!” 上官慕龙大喜道:“好极!你们一个一个来还是三个一齐上?” 阿耳太略一沉吟,道:“好,你先跟他试试!” 上官慕龙摆头寻视,走到附近攀折一根树枝,挥掌将校桠削掉,在手中掂了掂之后,转回到白斯巴面前,笑道:“我没有带着兵器,只好用这树枝代替,希望勿见怪才好!” 白斯巴走上两步,慢慢举起弯刀,面露残酷笑容说道:“我们的「太阳神刀」一出手便要饮血,你最好小心点!” 上官慕龙刚才在“聚仙院”楼上,已测出他内力不及自己甚多,心里笃定泰山,因此不甚在意的笑道:“多谢关照,你只管来吧……” 白斯巴两眼慢慢阖上,脸上狞笑也慢慢的敛去,神态竟然变得一派严谨肃穆,双手齐握刀柄,高举不动,整个人恍如讲入某种幻境中。 上官慕龙大喝一声,手拿树枝,使出了一招“飞龙摆尾”向白斯巴扫去。但见白斯巴弯刀一举,电闪间,白斯巴已倒地不起,然而上官慕龙亦被弯刀划破了手臂。 阿耳太见白斯巴战败,当即瞠目叱喝道:“小子,让我来斗斗你!” 他像白斯巴那样阖却眼睛,慢慢举起弯刀,面上狞容尽敛,呈现着一片平静和祥的神态,较之白斯巴更见精纯。 上官慕龙暗中抽了一口冷气,心想这蛮子的功力必然高过白斯巴,刚才自己以盖世绝学「天龙刀法」与之相拼,仍被白斯巴划伤手臂,如今,若让这个蛮子运足那种古怪的内功,自己实无获胜把握,不如乘其内功未“叫足”之前给他吃一“刀”算了! 他脑中念头这么一闪,立即扬起树枝大喝道:“朋友,抱歉得很,我先动手了!” 阿耳太闭目不动,好像没有听见他的喝叫,静得宛如一尊木偶。 上官慕龙大喝一声,手中树枝轻挥而出,以一招“天龙吐珠”向阿耳太的咽喉点去。 就在他的树枝即将点到阿耳太的咽喉之际,蓦听他陡然暴吼一声,身形倏转,那高举头上的弯刀“呼!”的一声劈下,快得像云端里的闪电! 后发先至,凌厉绝伦,对准上官慕龙的左肩猛身而落。 上官慕龙想不到他的刀法有如此快,心中一惊,右手急撤,一个闪身飘到他身左,飞起一脚踢向他的刀柄,大笑道:“哈哈,好快的刀法,果然比你师弟强多了!” 阿耳太一声沉嘿,劈落的弯刀向右一偏,顺势反砍上官慕龙右脚,冷笑道:“过奖,你再接这一刀试试……” 这一刀变换奇快而又妙到峰巅,上官慕龙大大一懔,欲待缩脚已嫌太迟,当下将手中树枝疾翻,真力遽发,往他刀身击去,大喝道:“着!” “拍!”的一声轻响,双方都吃了一惊,同时仰身暴退,一眨眼便拉开五丈之远。 上官慕龙低头一瞧,发现右脚裤管已被划破一条长长的裂口,差点伤及皮肉,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暗叫“好险”不已! 这一交手,阿耳太除了兵器险被打出手之外,身上毫无损伤,可说是胜了一招,因此他精神大振,面上升起一抹胜利之色,张口发出一声得意的怪啸,飞身朝上官慕龙猛扑过来,一柄弯刀舞出一片白蒙蒙的光芒,好像一团雪球由山上滚下,一路攻了上去。 上官慕龙也不示弱,仰天长啸一声,登时施出“天龙刀法”与他斗成一团…… 双方各展奇学,但见一片弯刀和树枝舞出的青影上下纠缠盘飞,愈斗愈快,到后来已无法分清双方的身躯和面貌,只见到一大团光影起落不停,如飞轮之疾转。 激战将近百招,上官慕龙不但并未占到一点上风,并且觉得对方的所谓“太阳神刀”招式越出越诡异莫测,那股热气也越来越炎热,使人如临骄阳之下,被烤得有些头昏脑胀起来。 又过了数十招,上官慕龙开始感觉心浮气躁,这是他与人较手以来从未有过的现象,心中大为骇懔,暗想今天若败在这关外蛮子之手,对方当然不知道我即是上官慕龙,但自已以后遇上“刀剑双王”时,哪里还有动手的勇气?不成,今天无论如何非得将这家伙打垮不可…… 他一面打一面思忖,没有集中精神对敌,顿时被迫退了五六步! 阿耳太手中弯刀舞如狂风暴雨一路节节进逼,嘴里“嘿嘿”恶笑道:“小子,你的武功不坏,在你们中原武林大概算是第一流高手吧?” 上官慕龙大声道:“别说风凉话,我只是个三流角色而已……” 阿耳大怪笑道:“嘿嘿,三流角色有如此身手,你太客气了吧?” 上官慕龙大笑道:“是啊,我确确实实是三流角色,在我们中原武林中,我是属于摇旗呐喊的人物!” 阿耳太狞笑道:“那么,今天你死定了!” 上官慕龙笑道:“不见得,我现在虽然落了下风,但我还有一手绝招没有使出来呢!” 阿耳太弯刀绵绵而出,沉喝道:“快使出来,否则你没有机会了!” 上官慕龙道:“好,你注意看!” 他突飘退寻丈,手中树枝贯足内力脱手打出,阿耳太颇出意外,本能的挥刀格去,意欲将它打落,上官慕龙乘机拍出一掌,大喝道:“你接这一手「福如东海」试试!” 三多神掌乃是武林罕见的绝学,他骤然发出,时间部位均拿捏得恰到好处,阿耳太一时发觉上当,欲待闪避业已太迟,胸口“呼”的一声如中巨杵,受时五脏翻腾,血气上冲,张口吐出一道血箭,踉踉跄跄往后退去。 上官慕龙不等他拿桩站稳,接着抢步欺上,第二掌“寿比南山”紧劈而出,纵声大笑道:“再接这一掌试试!” 阿耳太一着算错满盘皆输,他身中第一掌后已负重伤,此时更已无力招架,身子拼命往旁斜掠开去,但仍被上官慕龙的掌劲扫中左臂膀,砰然摔倒地上。 那个尚不知名的蛮子一见大哥突然败落,急忙拔出弯刀猛然横劈过来,厉声道:“免崽子,看刀!” 上官慕龙横跨一步,右掌反切他腰身,朗声笑道:“本少侠手下从来不杀无名之辈,你报上名来!” 那蛮子挥刀直劈,怒吼道:“赫达普,刀王阿卜多的第二徒孙!” 上官慕龙倏地飘开一丈五六,拾起阿耳太掉落地上的弯刀,手抚刀身笑道:“无论如何,我要用刀来打垮你才算本事!” 赫达普好像拼命金刚,一言不发再度腾身扑上,挥刀猛劈。 上官慕龙对于他们的“太阳神刀”已有些认识,当下不慌不忙,使出“天龙刀”与他拼斗起来! 双刀飞腾,如龙似蚊,光芒乍展乍敛,一片“锵锵”之声不绝于耳。 缠战约莫四五十招,蓦然“啪!”的一声脆响,双刀交叉,竟告粘住了! 上官慕龙俊脸升起一抹笑靥,因为在这方面,他有着十分的把握,认为对方内力再强,也不会比白斯巴强出多少,刚才自己以七成功力打败了白斯巴,如今对会这个赫达普,顶多只要发出八成功力,必可将他压倒地上去了。 哪知他刚在窃喜之际,突觉对方内力骤增,好像一道强猛的海浪,飚然直涌过来,登时将他压得上身一仰,险些栽倒! 上官慕龙不禁大为吃惊,急忙运出十二成内力拼命支撑着,暗喊道:“我的天!这蛮子怎么有如此雄厚的内功?” 正吃惊间,只见赫达普头上突现汗珠,接着一粒一粒滚了下来! 双方较量内功,占优势的一方竟然反先见汗,这种现象真是怪透,上官慕龙一面尽力与他相拼,一面脑中运思,很快便悟透原因,不由暗笑道:“原来这蛮子的内力是一鼓气而发的,怪不得来势汹汹,锐不可当,哈哈!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蛮力」吧!” 一念至此,立刻恢复了取胜的信心,当下运力慢慢把手中弯刀推向右方,推到一个适当的斜度,猛可一个闪身飘向左方,弯刀顺势一引…… “咻!”的一声锐响,双方倏然分开,赫达普重心遽失,不由自主向前颠出一步,右腿正好碰上上官慕龙的刀口,顿时肉开血涌,被割开一道深达寸许的伤口。 上官慕龙飘出六尺远,身形一转,弯刀横于胸前,朗笑道:“朋友,你如有勇气再战,我可以给你包扎伤口的时间!” 赫达普左手紧紧掩住腿上的伤口,-目怒吼道:“不必,你只管过来!” 上官慕龙笑道:“死鸭子硬嘴巴,你还是赶快把伤口裹住,否则流血过多,恐怕要威胁到你的性命呢!” 赫达普双目暴射怒焰,咬牙切齿道:“你为何不杀死我们三人?” 上官慕龙抛下弯刀,笑笑道:“你们怀着野心来到中原,照理很该杀,但我还没和你们祖师「刀王阿卜多」接触过,不知他为人如何,所以暂时饶你们一命!” 赫达普怒问道:“你到底是谁?” 上官慕龙低头拍拍衣上尘灰,一面笑道:“阁下如果对我的姓名很感兴趣,咱们不妨交换一下!” 赫达普问道:“交换什么?” 上官慕龙含笑道:“告诉我「刀剑双王」此刻在何处,我便说出区区的姓名!” 赫达普眼睛一闪,俯首沉忖半晌,忽然抬头冷笑道:“告诉你也不妨,我们师祖和「剑王艾诺克」此刻都在济南府!” 上官慕龙心头一震,仍以平静的语气问道:“在济南府的什么地方?” 赫达普摇头道:“这个恕难奉告!” 上官慕龙微微一笑道:“降龙圣手也在济南府,是么?” 赫达普诧异道:“咦,你怎么知道?” 上官慕龙耸耸肩,仰望夜空冷冷笑道:“知道的事情还不止此,你们师祖与降龙圣手在济南府等候着一个人,是么?” 赫达普顿感惊奇,不觉点头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上官慕龙笑道:“因为我就是他们要等候的那个人啊!” 赫达普一怔,接着忽然仰天狂笑道:“哈哈哈,你小子也配我师祖等候么?真是狂妄自大,大言不惭!” 上官慕龙微笑道:“你先别激动,我还没报出我的姓名呢!” 赫达普狂笑不止,道:“你说吧,无论如何你决不是我师祖要等候的人!” 上官慕龙笑道:“你师祖要等候的是一个名叫「上官慕龙」的少年,对不对?” 赫达普笑声倏停,注目问道:“你就是上官慕龙?” 上官慕龙点头笑道:“不错,也许你听说的上官慕龙和我不一样,但你只要稍稍思索一下,便会明白原故了!” 赫达普面上掠过一抹惊奇之色,但旋即改以轻蔑的语气答道:“就算你是上官慕龙,我师祖和降龙圣手要等候的人也不是你!” 上官慕龙一听大奇,诧声道:“那么,他们要等候的人是谁?” 赫达普诡笑道:“你的父亲金龙上官天客!” 上官慕龙两眼一直,愕然道:“你说什么?” 赫达普仍诡笑道:“你的父亲一金龙上官天客!” 上官慕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发愕良久之后,方才以极度惊诧的声调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父亲已经逝世二十年了呀!” 赫达普轻哼一声,冷冷道:“我们也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总而言之,我师祖和剑王艾诺克甫抵济南府与降龙圣手会合时,就接到一封怪信,那信上约降龙圣手和我们「刀剑汉王」于端午之日在泰山丈人峰决战,书末具名的便是「金龙上官天容」六个字!” 他说到这里,由于腿上伤口血流不停,便撕一块衣布,低头包扎起来。 上官慕龙一颗心像吊在空中的沙袋,被人来回撞击着,浑身的血液也像在倒流一样,有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浑噩之感。他做梦也没想到今天会突然听到父亲“复活”的消息,不管怎样,这绝不是对方有意造谣,那么,爹爹当真没有死么? 果真爹爹尚在人间,妈妈何以说他已经被人害死了? 若说爹爹当年遇害未死,他为何到今天才“复活”过来? 还有自己在武林中也混了一两年,谁都知道自己是金龙上官天容之子,若是爹爹尚健在人间,他何以始终不来找妈妈和我呢? 这一连串的疑问,有似乱箭由他脑中射过,他凝目瞪望着正在弯身包扎伤口的赫达普好一阵子,蓦地纵身而起,宛如一道闪电,急速投向远方…… 回到镇江城中宿处,匆匆裹伤换衣,结过房帐,连夜纵骑出城,向北方道上催骑弛去。 披星戴月,连程急进,一口气赶了百许里路,东方甫白,坐骑已不支倒地,他也不管马匹死活,立即弃马徒步向前飞奔,到了一个镇甸,另置了一匹健马,继续向前急赶…… 第六天薄暮,上官慕龙赶到了兖州济南府! 进入城中,他把疲惫不堪的马交给“五福客栈”的店小二,问明城中孔庙的所在地,随即上街寻去。 孔庙在西大街上,建造颇为雄伟壮观,庙前百戏杂陈,还有许多摆摊卖食的,甚是热闹。上官慕龙走到庙前,俊目巡视一遍之后,立刻举步走近一个卖包子的白发老头面前,掏出一小锭银子抛下,笑道:“喂!买两个包子!” 那白发老头抬起银子掂了掂,然后取了两个热包子,用荷叶包起来,嘴里埋怨:“喷,买两个包子给了这么个半两银子,你老弟大概只想换碎银子去使用吧?” 上官慕龙笑道:“那么,多买你两个吧!” 那白发老头神色微怔,抬目望他一眼,便又取了两个包子包进荷叶里,一面道:“哈! 这还差不多……” 上官器龙笑道:“再买两个!” 那白发老头笑了,连忙把六个包子装进荷叶垫底的小篾筐里递给了他,再找出一些碎银,笑嘻嘻道:“再买两个如何?” 上官慕龙接过蔑筐看了看,摇头笑道:“不!这就够了!” 他拿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于是一面吃一面走离孔庙,转入一条行人稀少的小街,看看附近没有可疑人物,便由那个篾筐里取出一张折好的字柬,展开一看,只见柬上写道:“人在东大街的「生元药铺」中,请向伙计索取「十斤人参」即可!” 上官慕龙笑了笑,收下字来,向一个路人打听东大街的方向,一路寻去。沿途看见有两户人家在办丧事,死者均是被淫贼奸杀的闺女,心中甚恨降龙圣手手段狠毒,走到东大街,果然看见街上有一家“生元药铺”,规模颇大,生意兴隆,此刻柜台后面正有两个伙计在为人配药,上官慕龙挨近柜台边,向其中一个伙计问道:“访问,贵铺有上好老山人参么?” 那店伙计一边称药一边答道:“有,你要买多少?” 上官慕龙低声道:“我要十斤!” 那店伙计神色一震,不觉停止称药,注目问:“你说甚么?” 上官慕龙微笑道:“我说我要十斤人参!” 那店伙计打量他片刻,随即点头笑道:“好,请稍等一下!” 他迅速配好药,包好递给一个人,收下了很子,然后向上官慕龙拱手笑道:“客官要十斤人参,请到里面去看看如何?” 上官慕龙点头笑道:“好!请带路!” 那店伙计于是领着他走入药铺里面,来到后院一间卧房,推门而入,打开房中一座大衣柜的门,躬身笑道:“上官少侠请进,到了下面,请敲三下门即可!” 上官慕龙一脚踏入衣柜中,发现里面竟是一条向下伸的石级,当即举步走下,石级下面是一间很大的地下室,堆满许多药材,当中只留一条狭窄的通路,走到通路尽处,便见一扇房门,于是举手敲了三下。 “笃笃笃!” 房门“喀哒”一响,旋被打开,出现在上官慕龙面前的正是伏虎神丐洪石松,他把上官慕龙上下打量一阵,沉声问道:“你是谁?” 上官慕龙一揖笑道:“来索取「十斤人参」的人!” 伏虎神丐眼睛陡亮,大喜道:“哈哈,上官少侠好精绝的易容术……几时到的?” 上官慕龙含笑道:“刚到,把马匹交给五福客栈就来了!” 伏虎神丐连忙侧身让路,笑道:“快请进来,我们正在谈你呢!” 上官慕龙跨过房门,一眼便见房内有四个人围坐在地上,那是四师伯醉龙常乐,绿帽公瞿正燮,一朵云残丐及半僧上人,急忙上前-一拜见,醉龙常乐笑道:“孩子,你的事师伯已听「一朵云」及洪帮主说过,现在长话短说,九龙香玉佩上的九种武学你学会了几样?” 上官慕龙恭声答道:“只学了「飞龙剑」和「天龙刀」两样,惟火候尚浅,还须加紧练习才行!” 醉龙常乐喜道:“飞龙剑法乃是你父亲当年的成名绝艺,天龙刀则是你大师伯冠绝武林的武功,这两样绝学,正是九龙香玉佩最高的,你能学到,可谓上天赐给你的不世奇缘!” 上官慕龙讶道:“哦,大师伯不是练剑的么?” 醉龙常乐道:“他原来练天龙刀,后来才弃刀练剑,其实他的剑术造诣并未能超过他的天龙刀,其所以弃刀练剑,据说是兴趣使然……” 一朵云插口笑道:“上官老弟既然练了「飞龙剑」和「天龙刀」两种绝技,正好可以跟那两个胡人「刀剑双王」一较高下!” 上官慕龙转望他问道:“前辈见过他们两人了?” 一朵云摇头笑道:“没有,据说他们两人已经于上月来到济南府,可是行踪异常诡秘,洪帮主派了很多帮中弟子四出打探,始终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上官慕龙回望醉龙常乐急问道:“四师伯,您听过那消息没有?” 醉龙常乐面现严肃之色,注目反问道:“关于你父亲投柬向「刀剑汉王」挑战的消息么?” 上官慕龙激动地道:“正是,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醉龙常乐摇摇头,轻叹一声道:“师伯也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消息是丐帮弟子由外面听来的,起初我们也很惊奇,后来一想,你母亲既曾亲眼看见你父亲被人害死,是则这个消息可能是敌人的一着毒计!” 上官慕龙问道:“师伯以为那是什么毒计?” 醉龙常乐又摇头道:“不知道,这只是师伯乱猜,因为你父亲不在人间已是铁的事实,一个死了二十年的人,怎会突然复活过来呢?” 绿帽公瞿正燮接口笑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令尊尚在人间,那他缘何始终不来与你们母子见面?” 上官慕龙道:“可是晚辈曾在途中遇见「刀王阿卜多」的三个徒孙,从他们的神色和语气中看,似乎家父投柬约战一事并非出自他们虚构的!” 醉龙常乐惊讶道:“哦!你已和「刀王阿卜多」的徒孙朝过相了?” 上官慕龙道:“是的,刀法异常凌厉,又有一种极厉害的内功,弟子以「天龙刀法」与之相拼,几乎未曾占到上风……” 当下就将经过情形说出,绿帽公瞿正燮听得吐舌叫道:“乖乖,阿卜多的徒孙就有这样厉害,他本人岂非更不得了?” 上官慕龙叹道:“所以,假如家严当真尚在人世,那该多好!” 一朵云冷笑道:“嘿,你以为除了令尊「金龙上官天容」之外,天下武林已无一人是他们「刀剑双王」之敌么?” 上官慕龙忙道:“不,晚辈的意思是说,敌人的实力愈来愈强,假如家严未死,我们这边也可增加一份力量!” 伏虎神丐笑道:“这话也是,不过,咱们这边实力也不弱,因为咱们还有一位高人尚未现身呢!” 上官慕龙惊喜问道:“洪老帮主说的是哪一位?” 伏虎神丐道:“你的师祖三多老人啊!” 上官慕龙连连点头道:“不错,要是他老人家愿意出手帮忙,情势必可转变,但晚辈由仙人岛一路来此,均未听到他老人家的消息,不知是何故?” 醉龙常乐慨然道:“他老人家志节清高,很少过问江湖是非,如果他愿帮忙,届时自会现身的。” 上官慕龙又点点头,沉忖有顷,抬头转问道:“请问四师伯,另外五位师伯此刻何在?” 醉龙常乐道:“你二、三、六师伯行踪不详,可能已经听到你父亲「复活」的消息正取道赶来,你五、七师伯与我去恒山搜索敌人未果后,随亦各自离去,我想他们迟早也会赶来的!” 上官慕龙道:“那么,端午节的九嶷山之会,岂非无形取消了?” 醉龙常乐道:“也只好取消,反正九龙业已一败涂地,还去九嶷山现什么五!” 上官慕龙道:“现在距端午节的泰山之会还有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师伯有何打算?” 醉龙常乐笑道:“捉淫贼啊!否则大家来济南干什么?” 上官慕龙环望众人一眼,又回望醉龙问道:“四师伯可知。那淫贼是谁化装的?” 醉龙常乐摇头道:“还不知道,那家伙行动神秘莫测,我们五人一连在这济南府中守候十多天,不但没发现他一点贼影,而且奸杀事件仍在不断发生,这情形非常奇怪,好像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线中!” 半僧上人接口道:“我们曾经研讨过,降龙老贼留有胡须,他不能化装你,而他的手下也似乎没有这种人材,是以那淫贼极可能是「刀剑双王」带来的人!” 上官慕龙咬咬嘴道:“那么,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行了!” 醉龙常乐急问道:“孩子,你有什么法可以捉到那淫贼?” 上官慕龙道:“降龙老贼所以使出这一着毒计,目的原在诱弟子现身,以便夺取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如今只好这样……” 翌日清晨,一个面貌英俊的蓝衣少年,骑着一匹惹人注意的白马,由南方官道上“得得”驰人济南府城。 这个蓝衣少年,正是恢复庐山真面目的上官慕龙,他策骑入城后,便在大街上控辔徐行,一面不住摆头左右张望似在寻找什么人。 来到一条大街上,看见街旁蹲着一个缺了一条左臂的老叫花,便勒住坐骑,由身上摸出一小块碎银抛入他放在地上的破碗里,大声道:“喂!要饭的,借问一声,你老可是丐帮里的人?” 那缺臂者叫花犹如发现天上掉下元宝,一把抓起破碗里的碎银,抬头笑道:“多谢公子!” “多谢公子!你公子好心有好报,将来一定能够金榜题名,嘻嘻……” 上官慕龙眉头一皱,又大声道:“我问你的话听到了没有?” 那缺臂老叫花一怔,诚惶诚恐地道:“是是,你公子要打听什么?” 上官慕龙道:“我问你是不是丐帮里的人?” 那缺臂老叫花连连点头道:“是是,老叫花正是丐帮里的人,公子有何指教?” 上官慕龙道:“我要见你们丐帮洪帮主,你知道他在何处么?” 那缺臂老叫花“哦”的一声,登时面现灰败之色,摇摇头道:“对不起,我老叫花只是一只袋子的,地位低得很,根本不配知道老帮主的行踪。” 上官慕龙沉吟:“唔!那么谁才知道洪老帮主的行踪呢?” 那缺臂老叫花忙道:“您该向佩着三只袋子以上的人去打听,他们才知道洪老帮主的行踪所在。” 上官慕龙又“唔”了一声,于是策马再进,但一连走过几条大街,均不见一个佩有三只袋子以上的叫花子,便下马转入小街找寻,刚走入小街没有几步,忽见一个中年叫花迎面走来,待他错身走过,转头一瞥,发现那中年叫花背上挂着三只袋子,当即停步大声道: “喂!丐帮的朋友,借问一声……” 那中年叫花闻声止步,转过头来愕然问道:“嗯,你在喊我叫花子么?” 上官慕龙道:“是啊,我要见你们的洪老帮主,你知道他人在何处么?” 那中年叫花把他浑身上下打量个够,疑惑地问道:“你要见我们老帮主干吗?” 上官慕龙道:“这个你别管,你若知道老帮主在哪里,就快带我去吧!” 那中年叫花不答反问道:“你是谁?” 上官慕龙轻“啧”一声,摆头瞧瞧左右,然后低声答道:“我就是上官慕龙,刚由仙人岛来的!” 那中年叫花子张目一啊,态度立变,咧嘴笑道:“原来你就是上官少侠,好好,你请跟随我来!”说着转身大步走去。 上官慕龙手牵坐骑随后跟着,走过小街,再拐入一条小街,最后来到一幢大宅第门前,那中年叫花于停住了脚步,回头笑道:“这是本城名人殷员外的宅第,我们的老帮主此刻正在里面作客!” 上官慕龙讶笑道:“哦!你们老带主与殷员外有交情?” 那中年叫花子摇头笑道:“不,只因殷员外的第二千金于上月被那个冒充上官少侠的淫贼奸杀,殷员外恐怕第三千金再遭毒手,他打听得我们老帮主的武功好,便聘请老帮主过来住一些日子,保证家眷们的安全!” 上官慕龙恍然道:“原来如此,你快进去通报,说我上官慕龙求见!” 那中年叫花举步登上大门前的石阶,一面笑道:“如今殷员外对咱们穷家帮兄弟视若救星,他的宅第我们可以畅行无阻,上官少侠只管跟我进去!” 上官慕龙把坐骑交给一个由门内迎出的家仆,便随中年叫花走进,经过天井进入一间大厅,只见有一个仆人在打扫厅堂,中年花子驻足问道:“阿福,我们老帮主呢?” 那叫“阿福”的仆人放下扫帚,态度恭敬的应道:“老帮主正在后花园与我们员外奕棋,要不要小的带您去?” 中年叫花摇头道:“不必,我自己进去……” 他回头向上官慕龙一招手,随即折身转出大厅,一直向后院走入。上官慕龙仍随后跟着,走过两个庭院,穿过一道圆形墙门,后花园到了! 这是一片占地甚广的花园,只见园中碧池一方,叠石成山,花木扶疏,亭台点缀有致,景色清幽,上官慕龙一脚踏进花园,便听得园左隐约传来人语,他见中年叫花在摆头寻视,便举手一指左方道:“那边有人说话,大概就在那里吧!” 中年叫花子急步走去,果见前面的六角亭上,老帮主伏虎神丐与一位头戴文士巾身穿儒眼的老人在棋枰对峙,当即趋前跪报道:“启禀老帮主,上官少侠到了!” 伏虎神丐正低头聚精会神朝棋枰攒眉苦思着,闻报头一抬,一眼瞥见上官慕龙站在桌前,不禁喜呼而起道:“嗨!上官少侠,你什么时候到的呀?” 上官慕龙含笑一揖道:“刚到不久,洪老帮主别来可好?” 伏虎神丐连连招手叫道:“快来!快来!你先来替老叫花解个危……” 上官慕龙望他微微一笑,举步跨进亭中,一瞥棋枰笑道:“被捉了一条大龙是不是?……这位是……” 伏虎神丐笑指对面那位儒服老人道:“这位是本城闲人殷员外,也是济南府独一无二的围棋高手,他让老叫花二子,结果还是输给他,你看这条大龙还能救么?” 上官慕龙朝那殷员外拱拱手,殷员外也起身朝他拱拱手,两人互道久仰,寒暄已毕,宾主重新落座,殷员外一拂黑须淡笑道:“洪老帮主,我们这一局棋该结束了!” 伏虎神丐苦笑道:“是的,大势已去,只好结束了!” 上官慕龙笑道:“不,还没结束!” 殷员外双目一抬,凝望他“嗨嗨”沉笑道:“上官少侠认为还没结束么?” 语气不善,也许因为上官慕龙的话伤了他的尊严,或是女儿被淫贼奸杀而心中尚在不愉快。 上官慕龙毫不在意,点头笑道:“是的,我认为还没有结束!” 殷员外忽然仰头哈哈大笑,接着手指棋枰道:“你看,老夫在这角上布了一个馅饼,黑子果然自授罗网,此刻已被老夫封住出路,别说已经无法突围,就是要在里面做活也已不可能,似这般情形,上官少侠还有勇气作困兽之斗么?” 上官慕龙若有意若无意的向四外望一眼,然后岸然一笑:“不错,还可打劫做活,员外如执意要吃角上之子,也要付出相当代价哩!” 殷员外双手往胸前一抱,凝注他沉笑道:“老夫认为不必!” 上官慕龙拍起一颗黑子,笑一笑道:“那么,我们下下看如何?” 殷员外摇头道:“不,胜负已定,何必多费时间!” 上官慕龙失笑道:“以目前的情形而论,员外的确占了一点优势,但棋局变化万千,说不定黑子之所以「自投罗网」乃是「将计就计」的一着棋,何况黑子还未投子认输,员外岂可不着下去?” 殷员外双目隐透精光,诡笑道:“看来老夫必须说得更明白一点,上官少侠才听得懂了!” 上官慕龙上身微俯,含笑道:“是的,小可愚昧不化,还请员外指教!” 殷员外笑道:“老夫先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如何?” 上官慕龙故作惊愕之色,发呆片刻之后,轻轻点头问道:“好,员外要介绍些什么人与小可认识?” 殷员外转头朝亭外笑喊道:“兄弟们,你们出来吧!” 喊声甫落,六角亭四周突然响起一片“沙沙”之声,顿见由周围花木当中钻出九个人来! 那是九个黄衣老人,高矮肥瘦不等,相貌不一,但各有各的凶态,好像九个煞神,阴森森的静立在亭外一丈处,将亭子包围住! 殷员外转对上官慕龙笑容可掬道:“上官少侠,你认识这些人么?” 上官慕龙脸色一变,目放精光,迅扫那九个黄衣老人一遍,然后力持镇静的冷笑道: “原来我上了你们的圈套……” 殷员外哈哈大笑道:“所以说,棋势至此,上官少侠如认为还可以「打劫做活」,岂非可笑透项?” 上官慕龙暗暗运聚真力准备应变,一面仍镇静地笑道:“看情形的确已不能活了,但员外说要介绍他们与上官慕龙认识,想来不是空谈的吧?” 殷员外纵声大笑道:“哈哈,你上次去雾灵山时,这些人不都见过了么?” 上官慕龙道:“见虽见过一面,但除了「神眼鹏贺炎」一人之外,余者仍不知他们的贵姓大名!” 殷员外手指当中一个身躯消瘦的黄衣老人道:“他是「大漠九鹏」之首「铁翼鹏朱青云」;其次老二「铁爪鹏金若宾」;再过去是老三「奔日鹏雷飞」;老四「翻云鹏汪九峰」;老五「长嘴鹏曹竹夫」;老六「无形鹏高野」;老七「穿山鹏申一彪,;老八「神眼鹏贺炎」;老幺「顺风鹏韦天耳」!” 上官慕龙含笑-一点头为礼,最后转望“伏虎神丐”笑问道:“老兄,你呢?” 伏虎神丐举手往脸上一抹,抹下一张人皮面具,原来是八大剑客之一的蛟龙剑客萧百柳,他揭下人皮面具后,目注上官慕龙冷笑道:“小子,现在你是插翼难飞了!” 上官慕龙俊睑毫无惧色,再转望站在亭上的中年叫花子问道:“他呢?” 殷员外笑道:“他是「剑王艾诺克」的徒弟「沙漠玉狐哈泰夫」,也就是每天晚上冒充你出去做案的人!” 上官慕龙剑眉一扬,掠过一抹杀气,向他点头冷笑道:“有机会,我要领教阁下的剑术!” 那沙漠玉狐哈泰夫也由脸上扯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付中年人的英俊面孔,报以一鞠躬笑道:“很好,我也听说你上官慕龙有点名气,早就想领教了!” 上官慕龙轻哼一声,回望殷员外道:“如我猜想不错,你就是降龙老贼吧?” 殷员外颔首道:“不错,你看老夫这一着棋走得如何?” 上官慕龙微笑道:“颇为高明,但可惜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此刻都不在我身上!” 降龙圣手仰头狂笑道:“哈哈,这倒不要紧,反正有你在此就够了!” 上官慕龙端坐不动,手拿数颗棋子轻轻抛动着,轻笑道;“听说「刀剑双王」已经驾临济南,何不也请出一见?” 降龙圣手笑道:“他们已不在此城,到某一个地方去了!” 上官慕龙问道:“那么,五月五日的泰山之会,他们不去了么?” 降龙圣手答道:“怎么不?届时他们自会赶到泰山去!” 他答完这一句话,忽地双目凶光暴射,沉声问道:“小子,你父亲当真还在世上不成?” 上官慕龙笑道:“别慌,你现在已得到「刀剑双王」的大力辅助,还怕到时应付不了么?” 降龙圣手凝目怒喝道:“当然无惧!”降龙圣手眈眈注望他一会,突然站起身道:“走吧!” 上官慕龙讶问道:“哪里去?” 降龙圣手狞笑道:“牢房!假如你愿意乖乖接受关禁,你还可以活几天!” 上官慕龙微微一笑道:“假如我不愿意呢?” 降龙圣手手指环立在六角亭外的大漠九鹏笑道:“别说还有他们在,就是老夫一人,也足够擒你而有余,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夫劝你还是乖乖接受关禁的好!” 上官慕龙仍端坐不动,微笑道:“我早就说过,我可以打劫做活!” 降龙圣手似觉有趣,笑问道:“怎么打劫做活呢?” 上官慕龙一指棋枰道:“你坐下来看看,我敢说在二十手棋之内就可瓦解你的势力!” 降龙圣手不禁哈哈大笑道:“你所谓我的「势力」,可是指「大漠九鹏」他们么?” 上官慕龙点头道:“正是,你敢不敢试一试?” 降龙圣手大笑不止,又道:“下棋而能瓦解老夫的部属,这倒是天下奇闻!” 上官慕龙冷笑道:“不相信就试一试,何必多说!” 降龙圣手笑声交敛,凝目阴恻恻地道:“小子,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知道你已来到济南,你如想拖延时间,那是白费!” 上官慕龙道:“因此可见我不是想拖延时间,是不是?” 降龙圣手冷然注视他一阵,最后颔首断然道:“好,你下几手!” 上官慕龙挽起右袖,就在角上下了一子,向右低飞,表示要与右边一颗黑子接连之意,降龙圣手拿起一颗白子顺势挡下,上官慕龙看也不看,忽然在不相干的左下角碰了一手,降龙圣手微征道:“哼,想放弃了么?” 上官慕龙摇头道:“我在制造劫材!” 降龙圣手冷哼一声,默想一会之后,也在左下用了一手。 上官慕龙微微一笑,拈起一子向右上角跨出,降龙圣手见他忽上忽下,落子神秘莫测,不由有些紧张,两眼紧紧盯住右上角,又思索了好一会后,方才重重的放下一子,说道: “非断不可!” 上官慕龙笑道:“好棋!不断不流血,你这一下子断得很凶,看来我只好在里面作困兽之斗了!” 说着,便在刚下的那颗黑子旁边接了一手,不使白棋征吃之意…… 于是乎,两个生死敌手就在棋枰上分胜负,一来一往下了五六手后,上官慕龙角上的黑子已毫无突围的希望,但包围在外面的白棋也被分成两块,有被反包围之势,降龙圣手悚然一惊,赶忙向外逃出,他的战略是:只要自己的两块白棋不被黑棋反包围住,则陷于角上的黑子便可不杀自死,因为他做不出两个眼来。 而目前的形势,两块白棋要越出黑棋的反包围并不困难。也就是说:上官慕龙要把右上角的黑棋救活,实际上已办不到了! 但上官慕龙毫不在乎,神色从容不迫,静静考虑顿饭工夫,忽然在角上扳了一手,笑道:“敢不敢再挡?” 降龙圣手手冷道:“怎么不敢,死子还能作怪么?” 手起子落,“啪啦!”一声,立将黑子挡住! 上官慕龙就在第一线上尖了一子,哈哈笑道:“好了!好了!果然打劫了!” 降龙圣手脸色一变,顽抗地道:“打甚劫?老夫粘起来就行了!” 上官慕龙笑道:“你粘,我有这一扳,就可在角上做活!” 降龙圣手吃了一惊,双目精光暴射,注视棋势良久,似乎也觉得不打不行,只得提掉黑棋一颗,冷哼道:“打就打,老夫还怕你不成!” 上官慕龙立刻在外面冲上,这是一手劫材,白棋如果不应,势必变成双方互杀之气,而黑棋气长,一定可赢,降龙圣手想了片刻,不敢应,百般无奈的在外面应了一手。 果然,上官慕龙先前所谓制造劫材并非虚言,这时黑棋劫材多,他便腾出一手反断白棋,局势顿然急转,双方打起大劫来! 降龙圣手十分恼怒,沉脸恶狠狠地道:“你说二十手棋后就可瓦解老夫的部属,现在已是第十八手了!” 上官慕龙移目看看亭外的大漠九鹏和那个沙漠玉狐哈泰夫,轻笑道:“我知道,到了第二十手棋后,如果不起任何变化,我会随你入牢去的!” 降龙圣手很快的下了一子,狞笑道:“伤的棋艺相当不凡,可借你虽能救活角上的黑棋,却救不活你自己!” 上官慕龙笑道:“第二十手棋未到,你这话不觉得言之过早么?” 语毕,双目微阖,好像准备闭目养神,竟无下子之意。 降龙圣手怒哼一声,道:“你下啊!” 上官慕龙缓缓道:“生死关头,岂可轻率下子,你也应该让我考虑一下啊!” 降龙圣手怒极,但因觉得到手的鸭子已不会飞掉,故也忍住了怒火,当下又冷冷一哼,学着他闭眼“养神”起来。 相对静坐好一会后,上宜慕龙仍然无下子之意,降龙圣手大感不耐烦,双目陡睁,陡然暴喝道:“小子,你到底怎么了?” 上官慕龙慢慢睁开眼睛,拈起一颗黑子打下,蓦地仰头大笑道:“哈哈,老贼,现在我不但活了,而且你已经被包围啦!” 降龙圣手神色微震站起道:“你说什么” 一言甫毕,忽见一个家仆由花园月洞门急奔而入,奔到六角亭外跑报道:“启禀圣手,本城薛王二员外及冯郑二举人来访!” 降龙圣手注目一哦,捻须沉吟半晌,挥手吩咐道:“告诉他们老夫今日身体不适,有事改日再来!” 家仆磕头应是,正当起身欲去之际,月洞门那边已经传来一阵大笑声:“哈哈哈,殷兄今日何事忙不开,竟要拒老友以千里之外?” 随着笑声,由月洞门走入四个文儒打扮的老人,个个长须垂胸,一派斯文,走在前面的是个身广体胖的青衣老人,他领先望亭子走过来,边走边笑吟道:“客里逢春春思多,故园花鸟近如何,年来渐觉风尘苦,欲自安闲隐薛萝殷兄别来无恙?” 降龙圣手竟似识得他们四人,当下向大漠九鹏使个眼色,要他们暂时退开一旁,然后朝那四个老人拱手笑道:“抱歉,老夫因来了几位朋友,故无暇招待四位,但四位既然来了,就到这事上坐坐吧咳,老冯,听你吟出的诗,好像最近的宦游不大得意,是么?” 那姓冯的青衣老人一脚登上六角亭,在石凳上落坐,摇头叹道:“是啊!到处碰壁,如今人材辈出,像我这个老举人,除了退隐一途外,实在别无办法了!” 降龙圣手笑道:“反正你冯举人家有恒产,既不愁吃也不愁穿,何必老远跑到外地去当那些幕友?” 另三个老人相继上亭坐下,其中一个身材清瘦的绿衣老人接口道:“这就是老夫瞧不起他的原因,人家陶渊明只做了八十余日的彭泽令,就因不愿为五斗米折腰而大唱归去来兮,他则好像一只苍蝇,听到哪地方有个幕宾悬缺,就不遗余力的到处拜托找关系,如今好了,到了人家不要他的时候,他才吟出「年来渐觉风尘苦,欲自安闲隐薛萝」,嘿嘿,真好笑啊!” 那姓冯的青衫老人听得脸上挂不住,两颗细眼突然一瞪,朝指绿衣老人大喝道:“姓郑的,你老是要拆我的台,我接你了!” 绿衣老人拂了拂长袖,哈哈笑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冯举人敢打我,以后整个济南府的人谁还肯承认你是一个举人?” 冯举人觉得有理,果然不敢动手打人,当下转望降龙圣手道:“殷兄,小弟听说你的二千金上月不幸惨遭贼人杀害,今日特来致慰问之意,还望殷兄节哀顺变,不要太悲恸才好!” 降龙圣手一指棋枰笑道:“你看,老夫不是好好在下棋了么?” 冯举人转望上官慕龙一眼,问道:“这个少年是谁?” 降龙圣手道:“流浪江湖的棋客,他听说老夫是济南府的第一高手,所以登门前来挑战!” 冯举人似也懂棋,看看棋势,急问道:“殷兄与他赌好多?” 降龙圣手道:“赌一百银子,他说已把老夫的白棋反包围住,你看是不是?” 冯举人叫道:“他说得不错,你已经被反包围住啦!” 降龙圣手怫然不悦道:“胡说,老夫下给你看!” 说着,拍起一子用力打下,抬目凝望上官慕龙冷笑道:“小子,你说二十手棋后就要瓦解老夫的势力,现在第二十手棋到了!” 上官慕龙平静一笑道:“第二十手棋已不必再下,你不觉得已经输了么?” 降龙圣手怒道:“哪里输了?” 上官慕龙道:“你已经被我反包围住,这不是输了是什么?” 降龙圣手目光一闪,沉笑道:“那么老夫的「势力」怎么没有被你瓦解呢?” 上官慕龙道:“差不多已经瓦解了!” 降龙圣手忍不住怒道:“怎么说?” 上官慕龙手一指青衫老人笑道:“让我替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根本不是冯举人,而是我的四师伯!” 青衫老人哈哈大笑,举手往脸上一抹,抹掉了一层易容膏,赫然正是醉龙常乐! 降龙圣手手面色大变,双掌骤扬,打出两股凌厉狂风,分击上官慕龙和醉龙常乐两人,同时身形一仰,电闪般飞出六角亭! 大漠九鹏,蛟龙剑萧百柳,沙漠玉狐哈泰夫十一人纷纷掣出兵器,重将六角亭包围起来,准备动手厮杀了! 上官慕龙和醉龙常乐避开降龙圣手的一掌之后,亭上另三位老人亦已由睑上抹下一层易容膏,恢复本来面目,原来绿衣老人正是绿帽公瞿正燮,其余二老是半僧上人和伏虎神丐,上官慕龙探腕“呛!”的拔出挂在腰间的一柄长剑,大笑道:“哈哈,降龙老贼,你看我这一着棋走得如何了?”」 降龙圣手摔掉头上的方巾,嘿嘿笑道:“不坏,但五比十二,你不觉得实力悬殊么?” 上官慕龙朗笑道:“兵在精而不在多,何况我们还有一人尚未现身,六人斗你们十二个,我想很够了!” 降龙圣手目光一凝,充满浓重杀气,摆头张望道:“哼,还有哪个未现身?” 左方一座假山后人有应声道:“我穷叫花!” 人随声出,假山后冲起一个双脚残废的中年叫花子,他正是“一朵云”残丐,只见他飞上假山后,就在那上面坐下,挤眼咧嘴怪笑道:“嘿嘿,降龙老儿,请你体念我穷叫花不良于行,咱俩一对一如何?” 降龙圣手对每一个敌对人物都能了如指掌,惟独对这个武功奇强的一朵云残丐尚摸不清他的姓名来历,因此也对他特别重视,这时见他发话挑战,便点点头道:“好,你下来!” 一朵云笑嘻嘻道:“你先过来如何?” 降龙圣手狞笑道:“老夫一上去,你又想开溜了,是不是?” 一朵云笑道:“真聪明,不过,我穷叫花双脚残废,你若无力追上我,那岂不丢人?” 降龙圣冷哼道:“老夫懒得与你周旋,要打你过来!” 一朵云搔搔头皮笑道:“好吧,我穷叫花今天要舍命陪君子!” 双手一按山头,好像一颗流星电泻而落,倏然飞落到降龙圣手身前寻丈之处。 降龙圣手目中杀气大盛,嘿嘿冷笑道:“你是老夫生平仅见的高手,咱们今天不分胜负不罢手,如何?” 一朵云点头道:“打架当然要分出胜负,不然打什么名堂?” 降龙圣手抱拳一拱道:“好,你请” 一朵云笑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你先请!” 降龙圣手冷笑一声,左脚猛可向前跨了半步,右掌一举一旋 “且慢!” 沙漠玉抓哈泰夫突然暴喝一声,一个飘身挡到他面前。 降龙圣手颇为恼火,慢慢收回手掌,凝目沉声道:“走开,哈泰夫,你不是他的敌手!” 沙漠玉狐哈泰夫回头望他洒然一笑道:“你知道,我们「剑王」的门下从未吃过败仗,很希望能在中原武林遇上一两劲敌,那是顶新鲜的!” 降龙圣手似甚不满,又似不便对这个来自域外的武士发作,沉默半晌之后,抬目望向一朵云笑道:“朋友,胡国「剑王艾诺克」的高足要向你领教,你意下如何?” 一朵云摸摸下巴,转望上官慕龙问道:“上官老弟,你意下如何?” 上官慕龙含笑仗剑而出,目注沙漠玉狐哈泰夫问道:“朋友,你意下如何?” 沙漠玉狐哈泰夫仰天大笑道:“哈哈,也罢,我先宰了这小子,然后再向那个叫花领子教高招不迟!” 于是降龙圣手和一朵云各自跃开,上官慕龙踏上一步,手抚剑锋笑道:“闲话少说,拔出你的剑来吧!” 沙漠玉狐哈泰夫立刻由腰间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也向前踏出一步,神态嚣张地大声笑道:“哈哈,我要砍下你的头拿去衙门报案,告诉他们我杀死了采花淫贼上官慕龙……” 上官慕龙忍无可忍,大喝一声,长剑一式“飞龙出水”疾点而出。 这是“飞龙剑法”的起手式,很像一般剑法的“仙人指路”,目的只在探测敌人的虚实,但招式可虚可实,蕴藏着神妙无方的变化,远非一般“仙人指路”可比! 沙漠玉狐哈泰夫一声嘿笑,右手宝剑蓦然舞起一团霞光,接着“呼!”的一声,迎着上官慕龙的剑尖点去。 “叮!” 如电交击,火星四进,双方同时各退一步。 上官慕龙右臂微微一麻,只觉对方由剑尖透出的真力与众不同,仿佛有一个刺球迎面打来逼肤生痛,若非自己有“无相神功”护身,几乎要被那股古怪的劲气穿胸而过! 沙漠玉狐哈泰夫脸上亦现出一片惊诧之色,显然也发觉上官慕龙的剑法不同凡响,故此不敢再轻率出招,两眼紧盯着上官慕龙的双肩,脚下慢慢游动着,伺机准备进击。 双方虽然试出了彼此的内力,但对于各人在剑术上的斤两仍分毫不知,因此均采取以静观变的战略,不愿率先动手,一时间竟形成了静默相峙的局面。 四目相对,凝往不瞬,一个向左移步,一个向右移步,战斗气氛浓烈至极! 降龙圣手一干人和醉龙常乐五人亦个个神态凝重,屏息静气而望,他们明白这一场决斗虽然不足以决定今天双方的胜负,但却代表着双方今后的成败,因为沙漠玉狐哈泰夫,是“剑王艾诺克”的高足,这一战,正可以看出他们“剑王”一门的武学能否在中原立足。 而上官慕龙亦然,他最近学得了“九龙香玉佩”上的武学,这是赖以消灭降龙圣手及“刀剑双王”的法宝,如果今天能够打败“剑王艾诺克”的徒弟,那么,消灭敌人只是迟早的问题。但如果不幸落败,那么,除非“金龙上官天容”的复活是真的,否则整个中原武林将从此沦人夷人之手,因为武圣“九如先生”的武学都打不过“剑王艾诺克”的徒弟,如何能再与乃师对敌呢? 静静的,两人的脚步仍在慢慢移动,两柄宝剑反射出的光芒,由双方人的脸上掠过一次又一次…… 蓦地沙漠玉狐哈泰夫仰天厉啸一声,抢步疾出,一柄宝剑舞如狂风骤雨,以迅雷之势猛攻上去。 剑光翻闪,银芒飞洒,如火似刺,好像一团火球从天而降! 上官慕龙闷不做声,身形一挫,手中长剑一摆一抽,陡然挥洒出一招飞龙摆尾,反攻对方的身腰。 “锵!” 双剑再度交击,由于双方均是奋力而发,力道异常强劲,一声锐响之下又同时各退一步! 但双方一退再进,奇学再施,互相抢攻,刹那间便斗得难分难解了!,这真是一场快速的搏斗,双方互抢先机,丝毫不肯退让,真个是只见剑光不见人影,劲风呼啸,如涟漪粼粼向四面八方飘去。 激战将近百招,上官慕龙渐感呼吸紧窒,被对方凌厉有若狂飚的剑风逼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心中又惊又慌,出手渐渐乱起来了。 反之,沙漠玉抓哈泰夫愈战愈勇,又过了十几招,突见他身形一蹲,剑势向一场,厉声喝道:“着!” 上官慕龙蓦觉眼前银光爆闪,一时看不清对方打出何种招式,心头一惊,正想飘身闪避,忽觉左胸一阵剧痛,忍不住脱口大叫一声,手中长剑猛投而出,脚步“登登登”倒退三步! 他低头一看,赫然发现靠近腋下的左胸插着一柄剑,敢情已被沙漠玉狐一剑刺穿胸膛,这下只惊得魂飞魄散,又脱口大叫一声,仰身栽倒,登时昏死了过去—— 网友扫校 第十七章 灯会缘起 当他苏醒过来,发觉四周黑暗,时已入夜,身子仰躺在一张软榻上,左胸上包扎着厚厚的白布,伤口痛楚阵阵…… 他想撑起身子,但立刻被一只手掌按住,只听四师伯醉龙常乐的声音道:“别动,孩子,你一动就又流血了……” 上官慕龙慢慢转过脸,定睛一瞧,只见四师伯醉龙常乐、一朵云残丐、绿帽公瞿正燮、半僧上人、伏虎神丐均站立在自己床榻前,不由苦然一笑道:“惭愧,弟子竟败得这样惨……” 醉龙常乐低头慨叹一声道:“不,孩子,你胜了!” 上官慕龙一呆,眨眨眼睛惊问道:“嘎,弟子胜了?” 醉龙常乐轻轻颔首道:“是的,你最后一招「飞龙惊虹」把他一条左臂斩断,而你的伤势虽重,却已无性命之虑,所以两相比较之下,仍该算你获胜!” 上官慕龙根本不知道自己最后一剑竟把对方的左臂斩断,闻言心头略宽,轻叹道:“那淫贼的剑法实在厉害,打到后来,弟子几乎招架不住……” 醉龙常乐道:“你吃亏在经验不丰,而且你用的是一柄凡剑,他则是一柄名剑,无形中占了不少便宜,这是你受伤的原因!” 绿帽公瞿正燮接口道:“不错,上官少侠应该有一柄宝剑才对,否则吃亏太大了!” 醉龙常乐道:“家师当年曾赐给我们九师弟一柄金龙剑,据说那柄金龙剑能削铁如泥,而且舞动时金光四射,是一柄异常名贵的宝剑,可惜它已随着我们九师弟的失踪而失踪!” 上官慕龙转头左右张望问道:“四师伯,这是什么地方?” 醉龙常乐道:“这里是古月禅寺,方丈与禅师是半僧上人的老友,我们因不便回到城中生元药铺,故来此驻脚。” 上官慕龙急问道:“弟子昏绝后,师伯等可曾与他们动手?” 醉龙常乐点头道:“有,一朵云敌住降龙老贼,我们则与大漠九鹏及蛟龙剑客萧百柳动手,还没分出胜负,我们就逃了!” 上官慕龙惊讶道:“为什么呢?” 醉龙常乐道:“因为来了两个人!” 上官慕龙心头一震,又急问道:“可是刀剑双王?” 醉龙常乐道:“正是,我们自忖敌不过那么多人,只好逃了!” 上官慕龙道:“那「刀剑双王」长得怎生模样?” 醉龙常乐道:“一瘦一胖,瘦的是「剑王艾诺克」;胖的是「刀王阿卜多」,他们年纪已在六旬以上……” 半僧上人插嘴道:“唉,若非我们人数太少,老衲真想跟他们较量一下!” 一朵云笑道:“不是我穷叫花浇你冷水,你半僧上人虽然很有一套,但要在他们两人手下走过百招,恐怕相当困难!” 半僧上人瞪他一眼,愠声道:“就算如此,我们也不该见了他们撒腿就跑,好歹也得跟他们斗一斗。老实说,今朝若不是你首先扯活,老衲才不想逃呢!” 一朵云嘻嘻笑道:“这是我的毛病,也是我的救命绝招-一明知打不过就逃!” 上官慕龙淡笑一下,转望四师伯问道:“师伯,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好呢?” 醉龙常乐沉吟道:“经过这一番交锋,我想降龙老贼已不敢再以「殷员外」的身份仍在济南府停留,可能现在他们已离开了那里,我们再想找出他们的去向只怕不易。不过,你现在伤势甚重,必须静养一个月才能复元,所以一切都过几天再说吧!” 上官慕龙喃喃说道:“一月之后,那已是接近泰山丈人峰的约战之期了!” 醉龙常乐道:“是的,反正沙漠玉派已被你斩断一臂,他不可能再冒充你四出作案,双方就此暂告一段落,接下来便是等候五月五日的到来!” 上官慕龙忧虑道:“但降龙老贼和「刀剑双王」能愿意在这段时间内老老实实的不兴风作浪么?” 醉龙常乐叹道:“这自难逆料,也许他们会在另一个地方燃起战火……” 他面呈凝重之色,负手在床榻前踱了几步,然后在床边坐下,伸手轻抚着上官慕龙的胸膛道:“孩子,或许你还不知道,那「刀剑双王」并非第一次来到中原,约莫三十年前,他们曾随其师来过一次……”」 上官慕龙微惊道:“哦,师伯早就认识他们了?” 醉龙常乐道:“是的,那时他们才只有三十左右年纪,随其师和另五个胡国高手前来中原作乱,目的与现在相同,都是想先征服中原武林面后进兵中原。你师祖和一位前辈异入铁伞先生获悉他们的野心之后,便率领我们七个师兄弟那时你八师伯秀龙潘宾和你父亲均尚未出师起而与之抵抗,双方十八人会战于九嶷山,轰动了整个中原武林!” 上官慕龙惊奇道:“结果怎样了?” 醉龙常乐面现一丝胜利的微笑,缓缓道:“结果我们大获全胜,除了「刀剑双王」和他们两位师父之外,其余五人均当场被我们杀死!” 上官慕龙忽地心中一动,急问道:“九龙点灯聚会的缘起就是从那一仗来的么?” 醉龙常乐道:“不错,你师祖知道他们将会再来,是以遗命我们九人每年在九嶷山上点灯聚会,目的就在向他们示威,警告他们不得再来作乱。咳!这几十年来,我们师兄弟的武功固然也有相当的进境,但想不到最近几年会出现了一个降龙老贼,而从今天你与「沙漠玉狐哈泰夫」交手情形看来,显然「刀剑双王」已非当年的吴下阿蒙,这情形确实令人忧虑……” 上官慕龙内心十分激动,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九龙于九嶷山点灯聚会的真义所在,但在此以前,他一直以为那里面多少蕴藏着一些诡谲行径,从未想到居然有着如此重大的意义。 因此,在顷刻之间,他觉得自己今后必须要担负起一项艰巨的任务,这使得他不由浑身血液沸腾,冲口而出道:“如此说来,师伯们的九嶷山之会应该继续举行才对!” 醉龙常乐喟然道:“可是如今你大师伯死了,你八师伯疯了,你父亲生死不明,这一连串的打击,已使得我们无心再去九嶷山点灯聚会……” 上官慕龙坚决地道:“那怕剩下最后一人,也应该继续上山点灯,让敌人知道我们中原人不是他们打得倒的!” 一朵云双手一拍大腿,接口道:“对!而且穷叫花还有一个意见!” 醉龙常乐转望他问道:“一朵云兄有何高见?” 一朵云道:“打击夷人入侵中原的企图,并不只限于你们九龙师兄弟,穷叫花认为人人都应该贡献出一份力量,因此,水晶宫主人虽死了,采虹庄主人虽疯了,金龙上官天容也生死不明,这都不足以动摇我们抗御夷人的信念,我们可以接受任何自告奋勇的武林志士接替上去!” 醉龙常乐惊讶道:“有谁能接替我们大师兄和八九师弟的地位呢?” 一朵云含笑道:“有,而且穷叫花相信不止三人!” 醉龙常乐犹豫道:“可是我们九师弟已下书约降龙老贼,及刀剑双王于端午之日在泰山丈人峰决战,我们怎能再去九嶷山点灯聚会?” 上官慕龙抢先说道:“可以,照理家严应该把决战地点订在九嶷山才对,如今我们可以派人把话传开去,请家严把决战地点改在九嶷山!” 醉龙常乐沉吟道:“如果你父亲不肯答应呢?” 上官慕龙道:“那证明他不是我父亲!” 醉龙常乐点点头,又起身踱步,目望半僧上人和伏虎神丐问道:“两位认为如何?” 半僧上人合掌道:“善哉,老纳不仅赞成这样做,而且还希望能够接替采虹庄主之位!” 伏虎神丐笑道:“哈哈!老叫花也正想接替「秀龙潘宾」之位,届时咱们两人就来抢它一抢吧!” 绿帽公瞿正燮笑道:“我老人家不够资格接替「金龙」上官大侠或「秃龙」严宫主的位置,但接替采虹庄主的位置自量还可滥竿充数,所以两位若想坐上第八座石笋,须得先把我老人家打败才行!” 半僧上人生性躁急,一听他们两人都想争夺秀龙潘宾之位,不觉脸孔一沉,摩拳擦掌地冷笑道:“好极,咱们现在就来分个高下如何?” 绿帽公瞿正燮失笑道:“你急什么?要抢夺秀龙位置的只怕还不止咱们三人,大家到九嶷山再动手也不迟呀!” 醉龙常乐一看他们三人都表现得那么赤诚,不由也豪气大起,断然道:“好,咱们也向降龙老贼下一道战书,约他们到九嶷山去!” 于是,次日一早,醉龙常乐写了两张布告,请伏虎神丐交给帮中弟子照抄了数十份,到处张贴起来。 这两张布告,一张是给金龙上官天容看的,文曰:「字谕九师弟金龙上官天容:你失踪数十载,而今忽传信息,真欤假欤,莫辨虚实,想我九龙金兰为盟,同气连枝,念恩师之教导,承恩师之遗志,以舍生取义为准绳,以扶危济倾为己任,今乱贼猖獗,情势已危如累卵,师弟其若健在,宜应归来,泰山之约可止,九嶷之会不可缺,至盼能于端午赴九嶷合力歼贼是幸! 愚兄醉龙常乐白” 另一张是贴给降龙圣手看的,文中除了把他卖身外贼的行为痛骂一顿外,并约他们端午节在九嶷山决战。 这两种布告贴出后,醉龙常乐便把上官慕龙扶上一辆马车。一行六人立即取道南下,兼程赶向九嶷山…… 不到几日,九龙将在九嶷山与降龙圣手决战的消息传遍了北方武林,许多武林豪杰纷纷赶来投效,表示愿意共襄义举,而含光城主翁笑非,摘星堡主睡龙董路臣,凌霄堡盲龙柯天雄,弄月庄主病龙柴亦修,起云庄主文龙宫天影诸人亦先后赶来会合,一时人数多达百余,一路浩浩荡荡向九嶷山前进。 途中,一天早上,上官慕龙忽然发现车厢里放着一柄形式古雅的宝剑,按卡抽出一看,赫然竟是一柄光芒灿烂的纹龙金剑,心中大感惊奇,连忙呼请六位师伯过来观看,笑龙翁笑非伸手接过金剑一看,登时面色一变,又惊又喜道:“金龙剑!金龙剑!这是九师弟的金龙剑啊!” 醉龙常乐神色异常激动,急问道:“孩子,这柄金龙剑是怎么来的?” 上官慕龙不觉看了六师伯病龙柴亦修一眼,发觉他正以尴尬的眼光望着自己,心知这柄金龙剑绝非他放入车厢的,因此也不想说出真相而使他难堪,当下摇头道:“不知道,侄儿醒来时,就发现它放在车厢里!” 盲龙柯天雄沉声道:“一定是九师弟偷偷放进来的,他想把这柄剑传给慕龙贤佳!” 文龙宫天影诧异道:“可是九师弟为何不肯现身和我们相见?” 盲龙柯天雄道:“这当然有原因,我想九师弟一定有着某种苦衷!” 什么苦衷呢? 大家都研究不出来。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桩令人兴奋的事,因为这柄“金龙剑”的出现,正可进一步证明金龙上官天容尚在人间。 同时,这也给了众人无比的勇气和信心,因为金龙上官天容早年得天独厚,身怀武圣“九如先生”的九种绝学,武功之高,可想而知已达到匪夷所思的境界,如今有他在暗中协助,还怕敌不过降龙圣手和“刀剑双王”那一干人么? 五月一日,黄昏时分,众人顺利的来到了距九嶷山只有一百余里的零陵县城。 距端午节还有四天、大家便议定在零陵城中休息两天,五月四日再出发去九嶷山,于是大家便在城中投宿下来。 这时,上官慕龙伤势已愈,他与师伯们商量端午节如何御敌之事后,便回房准备就寝,哪知一脚跨入自己的房间时,突然发现桌上放着一张信笺。 上官慕龙心头一震,急忙跳过去拿起一看,只见笺上写着如下数十个娟秀的墨字: “龙儿:今夜三更,来西城门外的「干溪桥」相会,勿使任何人知悉,切盼勿误! 母柳氏字” 从字体上看,确是母亲柳映华的手笔无疑! 上官慕龙又是惊喜又是迷惑,他没想到母亲会突然在此出现,也想不通母亲为何要单独约自己出城会晤,在这家客栈中住宿的人,别说六位师伯不是外人,就是一朵云及绿帽公等人也都无须回避,母亲为何不愿与他们相见呢?又为何叮嘱自己不可让人知道呢? 他把房门关上,和衣躺上床,闭目假寐,迫切的等待着三更的来临。 二更梆子敲过一段时间后,上官慕龙悄悄下床,佩上金龙剑,轻轻的托开窗户,轻轻的跳到房外,再轻轻关好窗户,然后一个纵身跃上屋脊,一缕轻烟似的朝西城奔去。 转眼跃过西城门的城墙,向前奔行一二里,果然有一道石桥,桥往上刻着「干溪桥」三字,当即跳落桥下,看桥下坐着一个蓝衣的中年妇人,抬眼一望她正是自己的母亲柳映华,不禁大喜而呼道:“妈,龙儿来了!” 柳映华起身一把按住他,面现悲切,颇声道:“龙儿,听说你受了重伤,如今好了没有?” 上官慕龙道:“好了,妈没回剑门关么?” 柳映华道:“回去了,只因发现春梅已被人杀死在床上,那间茅屋已不能住,所以又下山来了-一” 上官慕龙大惊道:“啊,春梅何时被人杀死的?” 柳映华垂泪道:“不知道,尸体早已腐烂不堪,只剩下一副白骨和一些烂碎的衣片,看情形是你离家不久就被人杀死的!” 上官慕龙心中一动,急问道:“她是不是仰躺在自己的竹床上,两手微微向左右张开着?” 柳映华注目点头道:“正是,你怎么知道的?” 上官慕龙叹息道:“唉,看来龙儿当日随六师伯离开剑门关后,她的穴道并未解开……” 柳映华惊道:“你是说:她被病龙柴亦修点住穴道?” 上官慕龙道:“是的,我们离家前:六师伯说已将她穴道解开,可能情形刚好相反……” 柳映华咬了咬嘴唇,悲愤地道:“哼,想不到堂堂弄月庄主,行为竟这等卑鄙!” 上官慕龙劝道:“人死不能复生,而且六师伯现在可能也很后悔,我们应该给他一个忏悔的机会,妈以为如何?” 柳映华轻叹一声,当下拉着他在桥下的大石上坐下,面露急迫之色问道:“龙儿,听说你爹爹忽然复活了,这事可是真的?” 上官慕龙点头道:“可能是真的,因为爹爹的「金龙剑」本是在六师伯手里,前几天却忽然在龙儿乘坐的车厢里出现,这一定是爹爹偷偷拿回来送给龙儿的!” 柳映华仰望着天上的星星,眼泪如雨而下,悲喜交集地道:“天啊!他怎么还能活着呢?” 上官慕龙伸手握住母亲的手腕,激动地道:“妈,现在您可以把一切告诉龙儿了吧?”」 柳映华两眼慢慢收回,深深注视儿子一阵后,轻轻点首道:“好,既然你爹有了消息,妈可以告诉你了!” 上官慕龙登时一颗心“扑扑”狂跳,惊喜道:“爹爹的仇家是谁?” 柳映华缓缓道:“你爹的仇家有两个,一男一女,男的名叫「毒龙王詹讼」,女的名叫「黑玫瑰许湘青」,他们一个想抢你爹的「九龙香玉佩」,一个因爱不遂而生恨,于是两人设下一个毒计,先使你爹中毒,然后将你爹打落雁荡山的一处万丈深渊……” 上官慕龙心如刀割,急问道:“当时妈也在场么?” 柳映华点头道:“是的,妈亲眼看见你爹被他们打落万丈深渊,当时妈痛不欲生,可是想到你是我的唯一骨肉,便忍痛带着你逃命,幸亏皇天有眼,终于逃出他们的魔掌!” 上官慕龙道:“后来妈有没有攀落那深渊去找爹爹?” 柳映华道:“有的,第二天,妈妈悄悄折回雁荡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攀落深渊底下,哪知底下竟是一条湍急的河流,你爹早已被河水冲走了!” 上官慕龙俊目中射出锐厉的光芒,咬牙切齿道:“毒龙王詹讼?黑玫瑰许湘青?哼,他们现在躲在哪里呢?” 柳映华凝望他缓缓问道:“龙儿,你是否一定要为你爹爹报仇?” 上官慕龙点头决然道:“当然!即使爹爹尚在人间,这些年来,他所以不来找妈和龙儿,一定有着某种困难,而这种困难,都是毒龙王詹讼和黑玫瑰许湘青带给他的。换句话说,爹爹和妈妈的一生幸福都断送在他们手里,这个仇非报不可!” 柳映华道:“不错,但最大的祸首是「黑玫瑰许湘青」,你若要为父报仇,第一个对象应该是她!” 上官慕龙问道:“黑玫瑰许湘青住在什么地方?” 柳映华道:“恰好离此很近,就在距此三十里的冷水滩,她住在那附近的一个村庄里,每天晚上都要在冷水滩徘徊……” 上官慕龙又问道:“她多大年纪了?” 柳映华道:“四十岁左右,喜欢穿黑色衣裳,一年到头,脸上总是罩着一方黑色轻纱,很难看到她的容貌!” 上官慕龙讶道:“她为何要这样?” 柳映华摇首道:“不知道,她还有两样怪癖,一是不喜欢讲话,即使开口讲话,也只是冷冰冰的一两个字;一是与人动武从来不愿出手,可是一出手就要置人于死命,所以你若想杀死她,一开始就得使出绝招,绝对不能客气!” 上官慕龙惊奇道:“妈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柳映华脸上泛出一丝苦笑,道:“妈为了想替你爹报仇,这些年来从未间断对她的侦察,她的一切妈自然了如指掌!” 上官慕龙霍然站起道:“好,现在龙儿就去找她算帐户柳映华连忙拉住他道:“不,你明晚再去,此时她已不在冷水滩的河畔徘徊,若是到她隐居的村庄里找她,惊动了村民不大好!” 上官慕龙道:“不妨,龙儿可以把她喊到村外再跟她动手!” 柳映华仍拉住他不放,说道:“何必急在一时?你且坐下来,妈还有活跟你讲!” 上官慕龙忽然想到一事,便重新坐下道:“对了,妈,您怎么老是不愿跟师伯们见面?” 柳映华垂首叹道:“唉,跟他们见面,又有什么益处呢?” 上官慕龙道:“但跟他们见面也没有什么害处,不是么?” 柳映华伸手抱住他,眼望深蓝的夜空,发痴地道:“在这世界上,妈只喜欢见到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你爹,除此而外,我已没有心情去理会一切了!” 上官慕龙安慰道:“妈,您不要悲伤,现在阴霾已过,爹爹既已向降龙老贼发出挑战书,他不会不与我们见面的,我想端午节那天,爹爹一定会去九嶷山,那时我们一家人就可团聚了!” 柳映华似乎有着许多感触,眼泪不断流下,悲声道:“可是我始终觉得那不是真的,你想他若真是你爹爹,有何理由不寻找我们母子呢?” 上官慕龙道:“爹爹也许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柳映华一面流泪一面喃喃道:“是的,也许如此,我也希望他真是你爹爹,只要他肯回来,只要能够再见他一面,我死了也甘心!” 上官慕龙又伸手握住她手腕,恳切地道:“妈,您不要这样说,我们一家人终必会圆满团聚的!” 柳映华凄婉一笑,两手仍紧紧搂着他,两眼望着天空上的寒星,良久不言不动,似已进入沉思之中。 上官慕龙跟着沉默一阵,最后轻声问道:“妈,您还有什么话要告诉龙儿?” 柳映华摇摇首,松手放开他,道:“没有,你可以回城去了。” 上官慕龙拉拉她的衣袖,不舍地道:“为何不跟龙儿一道回城?” 柳映华慢慢站起身,道:“我还要去侦察那「黑玫瑰许湘青」的行动,明晚咱母子就在冷水滩见面好了!” 上官慕龙跟着起立道:“那么,龙儿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师伯们知道?” 柳映华沉吟半晌,道:“最好不要,你报私仇不应惊动那么多人,那姓许的妖妇武功虽然很高强,但以你目前的成就,大约已能杀死她!” 上官慕龙惊讶道:“哦,但你以前不是说仇家武功异常厉害么?” 柳映华道:“不错,但那是指「毒龙王詹讼」而言,他武功的确很高,说不定与你师祖三多老人相伯仲呢!” 上官慕龙道:“他现在隐居在什么地方?” 柳映华道:“很远,在云南的无量山中!” 上官慕龙剑眉一扬,冷笑道:“即使远在天边,龙儿也要找他去……” 柳映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含笑道:“等你杀死「黑玫瑰许湘青」后,我一定带你去,现在你回城去吧!” 回到零陵城中,四更刚过,上官慕龙悄悄跳入了自己房间,解衣上床,但因脑中思绪纷至沓来,故尔无法入睡。 翌日清早,笑龙翁笑非在城中订制了九盏龙灯,准备携去九嶷山悬挂,余者无事,就在客栈奕棋或大摆龙门阵消耗时间。 上官慕龙没心情与人聊天,独个儿躲在房中研读“九龙香玉佩”上的“天龙爪”一门绝学,快入暮时,病龙柴亦修推门而入,就在门边站住,面含一丝苦笑道:“慕龙贤侄,愿意跟愚伯讲几句话么?” 上官慕龙连忙藏起九龙香玉佩和大千宝镜,施礼问道:“六师伯有何教诲?” 病龙柴亦修把房门关上,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低头长叹道:“咳,愚伯哪里还有资格教诲于你?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上官慕龙知道他是指那天在途中发现金龙剑时,自己未曾向师伯们说出真相,因而保住他的颜面而言,当下恭敬地道:“六师伯请勿介意,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吧!” 病龙柴亦修面露惭愧之色道:“你有这样宽宏的度量,愚伯更感无地自容,恨只恨当初一念之差,不应该私心想得到你福气那面九龙香玉佩!” 上官慕龙道:“六师伯请放心,弟子绝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 病龙柴亦修道:“所以愚伯特来向你道谢,我希望找们伯侄间的感情能够重新建立起来!” 上官慕龙点头道:“是的,弟子绝不敢对六师伯稍有不敬!” 病龙柴亦修抬目凝望他问道:“那柄金龙剑,当真是你在马车里发现的么?” 上官慕龙又点头道:“是的,我想一定是家严偷偷由六师伯的家里找了来的。” 病龙柴亦修道:“你父亲一定对愚伯很不满意,以后还请龙贤侄婉转解释一下才好!” 上官慕龙道:“这个当然,六师伯只管放心就是!” 病龙柴亦修又自怨自艾的嗟叹一阵,然后才起身出房而去。 上官慕龙见他充满悔悟之意,心中自是高兴,当下又取出九龙香玉佩继续研究,好不容易挨到天黑,同大家吃饭后,立刻回房佩上金龙剑,向师伯们说明要到街上走走,便即步出客栈,踏着漫步向西城门走来。 走出西城门,看看四周没有熟人,立即加快脚步向冷水滩赶去。 不消顿饭工夫,赶到了冷水滩市集,就在市外四周巡视一遍,没有找到母亲,却找到母亲所说的一条小河流,河道迂回曲折,流水潺潺,如泣如诉,在月光下看来,景致也颇幽美。 上官慕龙沿着河畔向前缓缓走去,走了四五十步,忽见迎面河边上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冉冉而来,临近一瞧,赫然正是一个黑衣女子,只见她脸上罩着一方黑纱,看不清她的面貌,但见体态婀娜,摇曳生姿,沿着河畔姗姗行来,宛如月夜下的一个幽灵! 她走近上官慕龙面前时,看也不看他一眼,仍是姗姗向前行去。 上官慕龙见她神态阴森森的,不像一个尘世间的女人,不由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一想到她是父亲的仇入,勇气陡增,当下横跨一步挡住她的去路,沉睑发问道:“你可是黑玫瑰许湘青?” 那黑衣女子似乎证了一下,驻足默望他片刻之后,轻轻点了下头,然后挪步由他身边走过,继续沿着河畔向前走去。 上官慕龙只觉她身上似乎有一股令人不敢抗拒的魅力,以致竟未再移步挡住她,这时见她行若无事一般向前直走,心头一急,修地转身厉喝道:“许湘青!我是「金龙上官天容」 的儿子,你应该明白我今日的来意吧!” 黑玫瑰许湘青闻言住足,徐徐掉头问道:“报仇来的么?” 语气冰冷而平静,毫无意外或激动之态。 上官慕龙伸手往腰上的剑柄握去,点头沉声道:“不错,我正是报仇来的!” 黑玫瑰许湘青淡淡道:“很好,你动手便了!” 语毕,竟然掉头再向前走去。 上官慕龙错愕之下,当即举步跟上,怒喝道:“许湘青,你转过身子来啊!” 黑玫瑰许湘青恍如未闻,一直向前姗姗而行,好像她所谓“很好,你动手便了”只是一句漠不相干的话,说过就忘了似的! 上官慕龙大怒道:“妖妇!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玫瑰许湘青伸手摘了河边草上的一枝野花,又继续向前走,漫声道:“我叫你动手,你听见么?” 上官慕龙冷笑道:“要动手,你也应该转过身子来!” 黑玫瑰许湘青道:“不必,我背后长着眼睛!” 上官慕龙沉哼一声,撤出金龙剑,道:“好,但动手之前,我有话要问你,你当年为何杀害我父亲?” 黑玫瑰许湘青道:“因为你父亲不该娶柳映华为妻!” 上官慕龙嗤之以鼻道:“哦,应该娶你才对是么?” 黑玫瑰许湘青微微点头道:“当然,你父亲先认识我而后认识柳映华,结果他舍本逐末,竟把我丢开了!” 上官慕龙冷笑道:“我想我父亲绝不是一个喜欢玩弄感情的人,一定是后来他发现你的个性不好,所以才不要你!” 黑玫瑰许湘青道:“你说得不错,我的个性的确没有柳映华温柔,但无论如何,我许湘青怎能吃那个亏?” 上官慕龙狂怒道:“因此你同「毒龙王詹讼」设计把我父亲害死了?” 黑玫瑰许湘青道:“正是,不过最近听说你父亲忽然复活了,我正打算去找「毒龙王詹讼」想办法呢!” 上官慕龙按住怒火问道:“又想把我父亲害死是不是?” 黑玫瑰许湘青点头道:“是的,我恨透了你父亲,他非死不可!” 上官慕龙大怒道:“好,你仔细着,我要动手了!” 黑玫瑰许湘青“嗯”一声,把手上的那支野花抛入河中,望着它被河水卷去,口里轻声吟道:“流水落花春夫也,天上人间……,,上官慕龙忍无可忍,同时也因听说她与人动武从来不肯率先出手,当下再不犹豫,右臂贯足内家真力,陡然脱手抛剑,大喝道:“接招!” 金光翻闪,如虹似练,正是“飞龙剑法”中最为厉害的“飞龙惊虹”! 这一招“飞龙惊虹”他曾使用了两次,第一次在仙人岛杀死了红衣剑手甄格非,第二次在济南府斩下沙漠玉狐哈泰夫的一只手臂,现在是第三次出手!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金光飞闪间,那柄金龙剑飞临黑玫瑰许湘青的头上,宛如一条金色飞蛇,陡然剑尖一沉,对准黑玫瑰许湘青的头顶百会穴刺落! 黑玫瑰许湘青不但不闪避,反而停住脚步,双手垂直,纹风不动,深似一副准备“就戮”的模样! 眼看剑尖即将要刺中黑玫瑰许湘青的百会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蓦听“当!”的一声脆响,那下沉的金龙剑突似被某种暗器打中,登时失去准头,往旁飞了开去! 与此同时,只听附近的黑暗处有人沉喝道:“糊涂小子!看清楚再动手吧!” 上官慕龙悚然一惊,立即腾身猛扑过去,探掌向黑玫瑰许湘青的左肩抓落,大喝道: “呔!你是何入?” 黑玫瑰许湘青娇躯一晃,飘然闪开七八尺,低首急急往冷水滩市集奔去。 上官慕龙一掌抓空,即时一旋身飘起三丈高空,飞越过黑玫瑰许湘青的头上,迅速降落到她身前,右掌出如灵蛇,往她脸上的轻纱抓去。 他出手又快又妙,黑玫瑰许湘青闪避不及,挂在脸上的轻纱立被抓下,露出一千苍白而端丽的中年妇人的脸孔! 上官慕龙一瞧之下,脑门犹如挨了一棒,差点昏了过去,双脚跄踉倒退,张目骇呼道: “天啊!妈!怎么会是您?” 是的,这个名号称为“黑玫瑰许湘青”的黑衣女子,正是上官慕龙的母亲柳映华! 她被抓了轻纱后,举袖掩住脸孔,一言不发,扭头往旁便跑! 不,那不是跑,而是飞掠,她似乎下定决心死也不肯和儿子见面,因此拼命落荒而逃! 上官慕龙急起直追,哭着大叫道:“妈!妈!您别跑!请告诉龙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柳映华毫不理会,一味低首飞奔,上官慕龙连喊数次,见母亲仍无停住之意,心中一急,正想施展轻功身法追上,突听刚才在黑暗中发话的那人又开口了:“不要追,让她去吧!” 声音低沉绕耳,却听不出来自何方。 上官慕龙倏地刹住脚步,转头张望,喝问道:“喂,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 上官慕龙运目搜索一阵,看不见那人藏身于何处,再转望母亲时,母亲已消失于黑暗中,一时惊急交炽,由于所受的刺激太大,浑身力气好像被人一下抽尽,双膝“咯!”的跪下,瘫痪倒地,抱头大哭起来。 这恐怕是任何人也无法忍受的打击,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母亲竟是“杀害”父亲的仇人,也万万想不到母亲竟打算死在自己的手里。如果刚才没有那人发出暗器将自己的金龙剑打掉,如今情形怎堪设想?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显然的,从今晚这情形看,如果母亲所说当年“杀害”父亲的人真是一男一女的话,母亲就是那“一女”无疑,可是,母亲为什么要杀害父亲呢? 假如母亲和父亲有着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但这些年来,母亲又为何那么怀念不忘呢,“为什么啊?” 上官慕龙像一个精神崩溃的疯子,不住把头撞击着地面,一面撞击一面大哭大叫,只哭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哭到声嘶力竭时,蓦然有一缕细语传入他的耳朵:“孩子,暂时忘记此事吧,你现在应该专心致志对付降龙老贼一干人,至于你双亲间的恩恩仇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上官慕龙霍然抬起头,却仍看不见那人的踪影,不觉-目厉声道:“不!除非你现在告诉我一切,否则我不再过问降龙老贼的行动!” 那人传音轻笑道:“哈哈,你已经是大人了,怎么说话还像小孩子?” 上官慕龙好像已失去了理性,怒吼道:“不错!我就是小孩子,你待怎的?” 那人又传音笑道:“好吧,可是沈冰雁和冯燕燕听了一定很伤心唉,夫良人者,所仰望于终身也。今竟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岂不叫她们灰心死了!” 上官慕龙吃了一惊,连忙一骨碌爬起来,大声问道:“喂,你到底是谁?” 那人笑道:“别紧张,我不是沈冰雁,不是冯燕燕……” 上官慕龙怔忡地道:“那你到底是谁啊?” 那人又笑道:“我是谁,总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的!” 上官慕龙甚是气苦,无奈听不出他藏身于何处,无法捉他出来拷问一番,心知大凡一个能够使用“传音入密”与人交谈的武林高手,他若不愿与你见面,你怎样发话相激也没用处,当下慢慢站起来,走去拾起金龙剑,移步朝零陵方向走去。 那个躲在暗地的人似乎把他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这时见他已回心转意要回零陵去了,便又开口笑道:“好!这才是英雄好汉的气魄,但你回城后,最好不要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不然令堂恐怕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上官慕龙心知再问他“为什么”也只是徒费口舌,当下装着没听到,低头默默走去,带着一颗破碎的心,拖着一双疲惫不堪的脚,走上回转零陵之路…… 四天之后 五月五日,端午节的早上,上官慕龙随着笑、醉、盲、病、文六位师伯及一朵云、绿帽公、半僧上人、伏虎神丐等一干武林豪杰,来到了九嶷山石城峰下。 石城峰下,那九座高低不一的竹笋,仍像往年那样屹立着,丝毫没有损伤,而那面高达百丈的绝壁上,九盏龙灯又已悬挂了起来,此刻正在迎风飞舞,远看宛似一条真龙横卧在半空中,雄纠纠的! 晨曦刚驱尽了山间的氤氲雾气,石城峰下已经围聚了数以千计的武林人物! 这许多武林人物中,本来只有一小部份来历不明,其余都是笑、醉、盲、病、文五龙的手下及一些自愿前来投效的武林英豪。但是,络绎不绝的一批批的武林人物源源而来,不到一会工夫,人数竟已多达两千,使得奉命暗中观察每一个前来观会者的身份的几个丐帮弟子,为之头痛不已。 本来,自从九龙连番遭受降龙圣手的挫折以及秃龙严公展惨死的消息传遍武林后,大家对九龙在九嶷山点灯聚会已失去了兴趣,认为“九龙”的时代已成过去,但因这一突然传出了“金龙主官天容”挑战降龙圣手的惊人消息。 于是整个武林为之轰动了,造成了九龙自在九嶷山点灯聚会以来从未有过的高潮,因为大家都想看失踪已久的金龙上官天容是否真会出现,及如何与降龙圣手一帮人一决生死。 现在,笑、睡、醉、盲、病、文六龙及一朵云等人均围坐在石城峰下讨论着一个问题- 一当降龙老贼及刀剑双王被击败后,九龙免不了又要爬上绝壁点灯一番,那么,会是谁接替秃龙严公展,秀龙潘宾及金龙上官天容(假如他下来的话)的适当人选呢。 绿帽公、半增上入、伏虎神丐三人都想取秀龙之位而代之,一时相持不下,最后同意以抽签方式解决问题,绿帽公运气不坏,获得了取代秀龙坐上第八座石笋的权力。 其次,秃龙严公展之位却发生了微妙的问题,因为在场诸人没有一个敢毛遂自荐要接替秃龙之位,而六龙也觉得让外人坐上第一把交椅未免有点那个,但如果让它虚悬着,又有“缺一”之憾,最后还是伏虎神丐想出一个办法,建议六龙依次递升,笑龙翁笑非由第二升为第一,睡龙董路臣由第三升为第二……然后再由一个外人补上第八之缺,此举立刻获得众人的赞同,只有一朵云表示反对,伏虎神丐诧异道:“老兄,要不然,你还有更完善的办法么?” 一朵云笑道:“不错,穷叫花有一个更完善的办法!” 伏虎神丐一心想挤上九龙行列,闻言老大不高兴,怫然这:“哼,说出来听听看!” 一朵云一本正经地道:“穷叫花的办法是:让秃龙之位虚悬着!” 伏虎神丐一愕道:“嗯,什么意思?” 一朵云诡笑道:“意思是:有一个人应该坐上秃龙严公展的位置,他今年大概已不会来。但总有一天,他会来的!” 笑龙翁笑非大笑道:“哈哈,一朵云兄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那么,他是谁呢?” 一朵云道:“他是谁,暂时恕难奉告,翁城主如果愿意相信穷叫花言非子虚,就请让它虚悬着吧!” 笑龙翁笑非笑容微敛,凝声道:“你说的那人,可是我师叔三多老人?” 一朵云摇头道:“不,三多老人年高德劭,我们要他从旁指导或许还可以,要他接替秃龙之位,他绝不会答应的!” 笑龙翁笑非道:“这么说来,我翁笑非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够资格来接替我们大师兄之位了!” 病龙柴亦修接口问道:“二师兄决定接受一朵云兄的意见么?” 笑龙翁笑非轻“唔”一声,回望一朵云面含歉意笑道:“对不起,除非一朵云兄愿意说出那人是谁,否则我们不想让它虚悬着!” 一朵云微微一笑道:“是的,穷叫花也没有说过一定要翁城主接受我的意见!” 这一来,半僧上人和伏虎神丐又有了跻身九龙行列的机会,尤其后者高兴之余,不禁哈哈大笑道:“老和尚,你是佛门中人,不应该凡事都要插脚,让给老叫花如何?” 半僧上人摇头道:“不行,咱们再来抽签决定胜负吧!” 伏虎神丐道:“抽就抽,老叫花不相信运气这么坏!”」 两人同意由绿帽公做签,哪知正当绿帽公要他们抽签时,忽见一个蓝衫青年人由人群中排众而来,手拿一封信,急奔到笑龙翁笑非面前抱拳道:“翁城主,有人托在下送封信给您!” 笑龙翁笑非道谢接过,拆开一看,陡地面色一变,抬目凝望蓝衫青年急问道:“扎你带信的人是谁?” 那蓝衫青年摇头道:“在下不认识,他年约三十四五,五官端正,穿着一袭粗布青衣,交给在下这封信后,很快就混入人群里去了。” 笑龙翁笑非沉吟半晌,颔首道:“好,谢你了!” 那蓝衫青年客套两句,随即拱手告退而去。 病龙柴亦修有些迫不及待,见蓝衫青年走出之后,便即开口问道:“二师兄,那是谁给你的倍?” 笑龙翁笑非道:“我们冯师叔三多老人!” 一语震动众人,睡、醉、盲、病、文五龙同声急问道:“冯师叔信上说些什么?” 笑龙翁笑非看了一朵云一眼,缓缓道:“他老人家说:「一朵云说得不错,让严师侄的位置暂时虚悬着!」,底下是他老人家的名号!” 说着,便把信笺递给众人观看,上官慕龙认得师祖三多老人的字体,一看果然不假,不禁大喜道:“好极!今天有他老人家在场,我们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 他由三多老人而兼想到冯燕燕和小秋儿可能已随着师祖到来,心中十分兴奋,正想起身到人群里找找看,却被身边的一朵云出手拉住,只见他向自己挤眼轻笑道:“老弟,还不是你找妞儿的时候,忍耐一下吧!” 上官慕龙被道中心事,不觉俊脸通红,窘笑道:“唉,晚辈始终有一个感觉,前辈好像身怀异术,能知过去未来及别人的心事似的!” 笑龙翁笑非听觉极灵,接口笑道:“不错,一朵云兄凡事老是比我们走快了一步,可惜老兄始终不肯把真姓名见告,令人不胜遗憾之至!” 一朵云含混地笑了笑,反问道:“翁城主决定听不听从令师叔的指示?” 笑龙翁笑非点头苦笑道:“当然,他老人家既然这样吩咐,必然有其道理在,翁某人岂敢不从!” 半僧上人一听大为失望,朝伏虎神丐一摊手道:“老叫花,看来你我都是福浅命乖,唉唉,算了。” 伏虎神丐叹道:“正是,算命说我老叫花命途多舛,一生只能唱唱莲花落,果然不错!” 半僧上人道:“等下老衲要多杀几个人出出闷气!” 一朵云插口道:“对啊,上人只要有此雄心,上不上绝壁点灯又有什么分别?” 醉龙常乐仰首望天笑道:“如果他们敢来,现在应该是时候了!” 一言甫毕,忽见人群中奔出一个青年叫花子,大叫道:“来了!来了!他们都来了!” 笑、睡、醉、盲、病、文六龙及绿帽公瞿正燮等人纷纷站了起来! 那许多围观的武林人亦纷纷转头张望,接着起了一阵骚动,大家开始呼喝着向两边挤去,很快便腾出了一条人墙小道。 刹那间,全场静得鸦雀无声! “沙!沙!沙!沙!……” 一片脚步声由远而近,第一个人由人墙小道走入场的是降龙圣手,他今天穿着一袭蓝布袍,脸上呈现着凌厉的威严,好像一位统御大军的大元帅,神态异常高傲。第二个是身材清瘦的六旬老者,他身穿黄布袍,腰系一柄三尺宝剑,面貌瘦削而刻板,颏下蓄着一撮山羊须,皮肤黎黑,双目凸出,一看就知不是中原人物,也一看就知他便是胡国的第一高手剑王艾诺克。第三个是身躯胖大的六旬老者,身穿青布袍,一柄眉月形的长弯刀,方面大耳,短眉细目,双腮虬须如刺,走路大摇大摆。不用说,大家也知道他就是胡国的第二高手刀王阿卜多。 随在他们身后走入场的是一剑断魂简斗光、无影剑客施诰、蛟龙剑客萧百柳及大漠九鹏等十二人,他们一律身着黑袍,鱼贯走入,好像一群排列整齐的燕子! 最后是一批身穿米色劲装的胡国武士,数约三十多个,年纪由三十至五十不等,个个身体骠健,神态强悍,带着各种不同的武器,看来各人都有各人的一套! 在这一群武士中,剑王艾诺克的徒弟沙漠玉狐哈泰夫及刀王阿卜多的三个徒孙阿耳太、白斯巴、赫达普并未随来,大概因他们已败在上官慕龙的手下,不宜再现身出丑之故。 这一干人走入场中时,立刻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因为站在他们对面摆明与他们对敌的只有六龙、上官慕龙、绿帽公、半僧上人、伏虎神丐十个人,而降龙圣手一方却有四十五人之多,双方人数悬殊,如果三多老人及金龙上官天容不出现的话,今天这一次会战,正派一方势必难逃一场不可收拾的惨败! 石城峰下,战云密布,气氛紧张,双方经过一阵短暂的静默对峙之后,降龙圣手首先开口,他目注含光城主笑龙翁笑非冷冷道:“老夫已经依约而来,怎还不见上官大侠呢?” 笑龙翁笑非不愧“笑龙”之称,这时面对三个震惊天下的绝世高手,脸上依然不改笑容,闻言咧嘴嘻嘻笑道:“先别着急,敝师弟大概不会不来,阁下若是不耐烦等候,咱们先开个锣也可以!” 降龙圣手狞然一笑道:“嘿,你们九龙只有金龙上官天容一人还够资格与老夫斗一斗,要是他不来,这一仗还有什么打头呢?” 笑龙翁笑非哈哈笑道:“是的,的确没什么打头,那么你们赶快班师回国去吧!” 降龙圣手忽然纵声大笑道:“哈哈哈,八宝山岂可空手而返,你们虽然不堪一击,毕竟也是中原武林的有名人物,再说老夫此来目的何在,彼此心照不宣,要老夫班师回国,你不觉得说得太天真么?” 笑龙翁笑非仍笑嘻嘻道:“是的,的确太天真了一点,那么咱们赶快来开锣吧!” 降龙圣手陡地面孔一沉,怒目暴叱道:“别嬉皮笑脸!金龙上官天容到底来不来?” “来!” 一声清悦响应,蓦然由场外飘入。 降龙圣手面色一变,上官慕龙和六龙则同时面露激动的喜色,双方人及围观的武林人同时转头循声望去 靠近第一座石笋那边的人群像刚才那样起了一阵骚动,另外又腾出一条人墙小道,俄顷,便见由人墙小道上走进一个中年人和二个老人、二个少女。 那个中年人,一身书生打扮,剑眉风目,鼻梁挺直,嘴上蓄着短须,是一张充满着男性魅力的英俊脸庞,神态清逸而不失潇洒,眉宇间隐现一种饱经忧患的气色和一股慑人心魄的威风。 “九师弟!” “九师弟!” “金龙上官天容!” “金龙上官天容!” 六龙和绿帽公等人情不自禁欢呼了起来,这好像久旱逢甘雨,又好像在沙漠上找到了绿州,个个兴奋得流出眼泪,上官慕龙更是悲喜交集,他正欲扑出呼唤爹爹,一直坐在他身边的一朵云残丐忽又出手拉住他右脑,低声笑道:“别冲动,现在不是你们父子抱头痛哭的时候!” 上官慕龙十分焦急,挣扎着道:“前辈请放手,他是我爹爹,我至少也要过去叩见他呀!” 一朵云紧紧拉住不放,轻笑道:“大敌当前,何必让他分神呢?” 这话说得不错,上官慕龙毕竟是个明事理的少年,他略一沉思之后,便点头道:“好吧,我等这场会战结束后,再与他相见便了!” 没有一人注意到上官慕龙与一朵云残丐的对答,因这时走在金龙上官天容身后的两位老人,也是令人异常兴奋的人物! 他们并肩缓步而入,右边一个童颜银髯,脑袋光溜溜,身着黄金大袍,手拄龙头拐,神态飘逸出尘,正是武圣九如先生的师弟三多老人冯三玄。 左边那位老人相貌更为奇特,有一头白苍苍的长发,眉如卧蚕,目如铜铃,嘴巴却像一只覆船,身穿青色长衫,手握一柄黑亮的铁雨伞,神态威严冷峻,气派咄咄逼人! “铁伞先生!” “他就是当年与「九如先生」共同驱走胡国蛮子的铁伞先生!” 是的,这位白发老人正是当年与“九如先生”号称“武林二先生”,而于「九如先生」 仙逝后,即行绝迹武林的一代奇人铁伞先生张放云。 这位前辈奇人的突然出现,无疑的带给了正派一方人一份意外的惊喜,也带给了邪派一方人一份意外的惊骇。特别是剑王艾诺克和刀王阿卜多两人,他们在三十年前随师父入侵中原时,曾领教过这位铁伞先生的厉害。虽然三十年后的今天,他们已练就了一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高深武功,但是,对方既能活到今天,其武功必也已达到神化之境,因此他们看见铁伞先生出现时,不禁面色遽变,神色有些不安稳起来了。 “咦,那两个少女是谁?” “她是三多老人的孙女儿冯燕燕?” 一点不错,随在三多老人及铁伞先生身后的那两个少女正是冯燕燕和小秋儿! 几个月不见,冯燕燕略显消瘦,倒是那小秋儿出落得更加娇美了,她们主婢走入场中时,眼睛像滚豆一般搜视着,但等到看见上官慕龙时,却又现出一副不屑之色,瞟了他一眼之后,仰脸不加理睬! 上官慕龙知道她们还在生自己的气,但这时既不便过去解释,索性也装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只默默望着爹爹的一举一动……—— 网友扫校 第十八章 诛俘定计 这时,金龙上官天容及三多老人等,已在降龙圣手一干人的面前两丈处站住,六龙欲上前拜见,被三多老人摇手制止。他们老少五人站成一排,金龙上官天容居中,这位失踪了二十多年的神秘人物,此刻脸上显露着一抹莫测高深的微笑,他和降龙圣手静静相视一会后,开口笑道:“我们来迟了一步,不胜抱歉之至!” 降龙圣手轻“哼”了一声,面现悍笑道:“你就是「金龙上官天容」吧?” 金龙上官天容淡淡一笑道:“这话问得令人伤心,看来我的猜想果然不错,你已经忘记自己了!” 降龙圣手变色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龙上官天容举手一指第一座石笋笑道:“如果你愿意坐上那座石笋,即表示你没有忘记自己是中原人,否则我们对你以前的所作所为可以一笔勾销,让你重新做人!” 降龙圣手狞笑道:“老夫自小在胡国长大,有道是养育重于生身,你要老夫倒戈相向,简直可笑!” 金龙上官天容冷笑道:“明人不说假话,我知道你是土生土长的中原人,只因以前做错了一件事,心里畏惧被人揭穿底细,是以走上了极端,这实在很不智。须知一个人或多或少难免有过失,只要知过能改,便和无过一样,何必自暴自弃,执意一错到底呢?” 降龙圣手双睛一瞪,怒喝道:“胡说八道,老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金龙上官天容轻喟道:“那么,我是在对牛弹琴了,现在我们就来分配一下,你我是当然的一对,还有我冯师叔和张老前辈也想活动活动筋骨,不知贵国的「刀剑双王」敢不敢跟他们两位老人家拆几招试试?” 降龙圣手沉声道:“来者不惧,惧者不来,老夫和「刀剑双王」此番正想与你们来一次大决战!” 金龙上官天容微微一笑道:“好,但所谓大决战,大概也只是取决于你们三人和我们三人之间,如你愿意速战速决,我们两个就先来决个胜负如何?” 降龙圣手正要回答,他身后的剑王艾诺克倏地一闪而出,面含干笑抱拳道:“久闻上官大侠为「九龙」之首,尤其剑术一道更有独步天下之势,老夫一向亦颇偏爱剑术,看在同好之谊,你我先来较量一下吧?” 金龙上官天容未及答话,铁伞先生张放云已跨步走出,一扬手中铁伞,慢腾腾地道: “剑为诸般武器之王,老朽这把铁伞却不在十八般武器之列,你艾诺克一个胡邦的后生老小子,一上来就想抬高自己的身价,未免厚颜了一点,还是先斗斗老朽这把铁伞,斗得过,再跟上官天容玩剑不迟!” 剑王艾诺克不愧为胡国的第一高手,涵养功夫相当深,闻言并不生气,只淡淡一笑道: “也罢,三十年前,家师败在你的铁伞之下,回国后一愤而绝,我今天正好藉这个机会为师报仇!” 说着,神态从容地拔出了宝剑。 那是一柄看来异常名贵的神剑,摆动之间,光芒暴射,尤其是掣在这位气宇不凡的蒙古剑王手里,人剑相映辉,有一股震慑人的气氛! 铁伞先生手持铁伞缓缓走出,行动慢吞吞的,好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只要一个手指头就可把他勾得四脚朝天的样子,与神威凛凛的剑王艾诺克对照起来,令人不禁为他捏着一把汗! 两人相对一步一步走过去,距离缩短到寻丈之近时,同时刹住脚步,四目相视不瞬,眼看一场惨烈的搏斗即将爆发了! 场面空气紧张到了极点,包括数以千计的围观者在内,全部屏息静气的注视着,一颗心“扑扑”狂跳,只有一朵云仍不改吊儿郎当之态,他碰碰上官慕龙轻笑道:“老弟,你日夜不辍的苦练「飞龙剑」和「天龙刀」,为的就是今天,怎么现在反作壁上观起来了?” 上官慕龙一怔道:“前辈要我现在出去么?” 一朵云点头笑道:“嗯,你敢不敢?” 上官慕龙踌躇道:“有何不敢?只是晚辈恐怕不是他的敌手,这第一仗若输给他们,岂不打击了大家的斗志?” 一朵云笑道:“我想不至于那么严重,你自从和「沙漠玉狐哈泰夫」交手之后,剑术又有了长足的进步,今天要胜这位剑王虽尚不足,但跟他拆个百来招绝无问题!” 上官慕龙心动了,问道:“之后呢?” 一朵云笑道:“如果你自信可以跟他拆一百招,就应该好好利用这一百招的时间,为什么要弄到「之后」呢?” 上官慕龙大喜道:“对,我去跟他斗斗!” 话落,身起,一冲三丈多高,飘然站落于铁伞先生的身前。 全场众人均为之一愕,大家都想不到上官慕龙会有这么大的胆量,虽然有不少人知道他有一身不凡的成就,但在经验和火候上,绝不能跟剑王艾诺克相比,说得更明白一点,上官慕龙要在今天击败剑王艾诺克,简直是没有自知之明。因此大家一见他进场,不禁纷纷呼“咦”出声,最吃惊的是冯燕燕,她花容遽变,转头望爷爷三多老人惊急道:“爷爷,您看这小子怎么这样不知死活?” 小秋儿接口叫道:“是啊,他喜欢出风头,等下落得断手断腿,那才叫高兴呢!” 上官慕龙充耳不闻,转对铁伞先生深深一揖道:“张老爷子,杀鸡何必用牛刀,这老蛮子让晚辈来打发吧!” 铁伞先生冷峻的面孔一沉,很不高兴的道:“你就是天容的儿子么?” 上官慕龙躬道:“是的……” 铁伞先生轻“哼”一声道:“你小小年纪能有多大气候,竟敢出来迎战胡国的第一高手,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上官慕龙再躬身答道:“晚辈自信可在百招之内将他打发,张老爷子如是不信,请站到一旁瞧瞧!” 铁伞先生怫然不悦道:“小子口出大言,你的功力还不及人家十分之一,怎能在百招之内打发他?” 上官慕龙道:“能的,说不定还不需要百招呢!” 铁伞先生似乎愈听愈火,眉头一皱,转望剑王艾诺克道:“老小子,金龙上官天容的儿子说要在百招之内把你打发回老家,你听了觉得难过么?” 剑王艾诺克闪过一抹杀气,冷冷一笑道:“年青人有此豪气,诚属可嘉,你放他过来便了!” 铁伞先生面现诧异之色道:“你真以为他能在百招之内打败你么?” 剑王艾诺克摇摇头笑道:“也不,诚如你所说,他的功力还不及老夫的十分之一,所以老夫要在十招之内砍下他的头!” 铁伞先生“嘿”了一声,拖着铁伞转身便走,一面摇头叹道:“吹牛!吹牛!你们都是吹牛大王,咳咳,让你们两个吹牛大王先去斗斗也好!” 上官慕龙潇然一笑,当下转身拔出金龙剑,朝剑王艾诺克一抱拳道:“你说要在十招之内砍下我的头,假如办不到呢?” 剑王艾诺克阴笑道:“超过十招,便算老夫输了!” 上官慕龙笑道:“输了便怎样?” 剑王艾诺克道:“老夫掉头便走!” 站在后面的降龙圣手听了大不以为然,高声道:“艾兄,今天这一战意义重大,不同于一般较技,你不必跟他打赌!” 剑王艾诺克似乎满怀信心,回头笑道:“不妨,这小子有多大能耐,老夫已由小徒嘴里听得明白,你放心好了!” 说着,回望上官慕龙一抬下巴,不屑的笑道:“小子,你动手吧!” 上官慕龙早已提气蓄势准备停当,闻言向前跨出三步,手中金龙剑抡起一挥,划出一片刺目金光,以一式“飞龙闹云”猛往对方胸部攻上。 飞龙剑法以快捷灵活见长,他经过一番勤练之后,使出已能得心应手,这时他以毫不保留的真力使出,其势有若金龙翻腾,真气动荡,发出锐厉的啸音。 剑王艾诺克微微一笑,似乎全不把他的震世剑法放在眼里,身形不退反进,左脚向前跨出半步,手中宝剑一抬,倏然挥舞三朵剑花,飞入上官慕龙剑幕之中,分向他身上三处大穴点去! “锵!锵!锵!” 电光石火间,三声锐响,爆出满天剑花,上官慕龙破解了对方凌厉绝伦的三剑,却抵挡不住对方透剑发出的雄浑真力,脚下“登登登”倒退了五步! 剑王艾诺克仰天大笑,未容上官慕龙拿桩站稳,乘势猛扑过去,一剑直向他咽喉点出,快若奔电,声似鬼啸,端的不同凡响! 好个上官慕龙,先机虽失,身手可不慌乱,只见他左足往旁一滑,施出“九秋蓬”身法,一晃闪开五六尺,脚未着地,手中金龙剑业已横扫而出,反击剑王艾诺克的右腰章门穴! “好!” “要得!” “啪、啪、啪……” 全场突然响起一片喝彩和鼓掌声,原来上官慕龙这一手因甚奇特,且他避招不忘攻敌,以他一个出道未久的少年来说,面对一位威名赫赫的“剑王”而有如此冷静的头脑,确非一般武林高手所能做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剑王艾诺克身形微转,脚下左弓右箭,剑锋陡然上刺,以一招类似“转身射雁”的架式刺向身尚悬空的上官慕龙,大笑道:“这是第三招,接着了!” 上官慕龙只觉对方剑势指处,有一团炙热的剑气先剑而至,心中一惊,真力急发,金龙剑就势一挽,由上而下,剑削对方剑柄,同时身形一个翻滚落地,紧接着再攻出一式“飞龙探爪”迳取对方腹下丹田,大喝道:“你也接这一招试试!” 飞龙探爪,一剑幻化五爪,去势飘忽,诡橘至极! 剑王艾诺克,尽管在剑术上有异于常人的造诣,但此刻面临震世奇学,一时也想不出破解之策,不由面色微变,赶紧晃身飘退寻丈。 “好啊!” “好啊!” “再给他一下!” 围观群众又爆起一片喝彩,个个如醉如狂,兴奋极了! 这的确是一场精彩的搏斗,只因在动手之前,除了一朵云之外,没有人敢相信上官慕龙能够接住百招,甚至认为他很难在剑王艾诺克的第十招后全身而退,谁也没想到他竟有如此优越的表现,不但有守有攻,而且还能把剑王艾诺克追得后退,这种情形,正可证明上官慕龙确然已有非凡的成就,要接下对方的十招不仅毫无问题,就是接这百招也并非困难之事! 冯燕燕看得又惊奇又高兴,扯住三多老人笑道:“爷爷,真想不到他已这么厉害,他那套剑法好像不是您教的吧?” 三多老人捻须微笑道:“当然不是,那是「九龙香玉佩」上的飞龙剑法,也就是他爹爹当年冠绝武林的绝艺!” 冯燕燕喜道:“这么说,他今天要打败那个胡国蛮子大概没问题了?” 三多老人摇摇头道:“不,他的火候尚差,内力还不及剑王艾诺克深厚,最多也只能支持百招,再打下去就危险了!” 冯燕燕道:“但那老蛮子说要在十招之内砍下他的头,否则就算输,这一来他岂不是胜定了么?” 三多老人笑道:“是的,如无意外变化,他是胜定了!” 冯燕燕欣喜极了,转向金龙上官天容娇笑道:“喂,恭喜你有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儿子!” 金龙上官天容苦笑道:“冯姑娘别开玩笑,我那有这么大的福气……” 冯燕燕抿嘴一笑,道:“等下他要向你磕头时,你怎么办?” 金龙上官天容含笑道:“那,到时再说吧。” 这边三人说话之间,场上的上官慕龙又避过了创王艾诺克五招如电似虹的剑法,反攻了三招飞龙剑,丝毫未露败象,眼看只要再接下剑王艾诺克两招,便获胜了。 就在这时,蓦见剑王艾诺克发出一声狼嗥般的厉啸,身形陡地冲空拔起,空中一个鹞子大翻身,头下脚上,猛冲而落,手中宝剑荡起万道光芒,宛如狂涛掀天,飞瀑泻地,直向上官慕龙头顶罩下。 这是一手惊天动地的绝招,但见方圆四丈之内,剑网遮天匝地,四面毫无空隙,凌厉无匹! 众人瞧得心头一紧,正替上官慕龙担心之际,忽听身陷剑网中的上官慕龙也发出一声长啸,在那耀眼生花的剑网中,隐约见他身形猛然一栽,贴地游闪,活像一条泥鳅,左穿右钻,迅捷而滑溜,一眨眼便脱出了剑网。 身法之快,恰如雷电打闪,时间拿捏之准,可谓妙到毫巅,令人叹为观止! 众人还来不及鼓掌叫好时,只见窜出剑网的上官慕龙身形蓦然一顿而住,手中金龙剑猛可脱手掷出,大喝道:“着!” 金龙剑去势如电,旋转如龙,光芒四射,刹那间便临到剑王艾诺克的面前。 这时,剑王艾诺克身躯尚在空中,他一见上官慕龙掷出手中宝剑,不禁面色大变,一声厉吼之下,长剑疾然吐出,朝旋转而至的金龙剑迎去,但听“叮”的一声,如电交击,火星四迸,上官慕龙的金龙剑向上飞起,剑王艾诺克的身躯则向外飞开,斜斜飘落于三丈之外! 一朵云不禁拍手大叫道:“好!普天之下能够破解「飞龙惊虹」的,只你一人,艾诺克,你果然不凡!” 剑王艾诺克脸色铁青,双脚甫一落地,身形再度纵起,一冲五丈多高,势如天马行空,超越过人墙外,疾飞而去! 这位胡国的第一高手,只因估计错误,上了上官慕龙的圈套,终于没能在十招之内取胜,故迳自此含辱离去了。 全场再度爆起一片震天价响的喝彩声,上官慕龙收回金龙剑,含笑向众人点了点头,然后转对降龙圣手大声道:“降龙老贼,我知道这一场很难令你心服,现在你再派出一个来吧!” 降龙圣手对于剑王艾诺克不顾大局的行为甚表不满,心头正在一团火,一听上官慕龙叫阵,怒火更炽,鼻孔一哼,举步便要出场,但刀王阿卜多行动比他快,一闪便到了上官慕龙面前,沉脸喝道:“小子,看不出你倒有两手,老夫就陪你玩几招试试!” 上官慕龙正欲开口回答,蓦见由自己身后闪出一个人影,定睛一瞧,赫然正是自己的父亲,只见他挡立在自己身前,也不回望一下,嘴里吐出锵锵的声音道:“孩子,你下去!” 上官慕龙很是激动,但想到此时不是父子相见的时候,也就极力压抑住胸中汹涌的感情,退步躬身答道:“是的,爹爹!” 语毕,转身走回一朵云身边。 一个高潮过去,又一个高潮来临,现在是金龙上官天容与刀王阿卜多的对阵了! 两人默然对峙片刻,刀王阿卜多慢慢拔出悬挂在腰间的眉月刀,沉着地道:“你不要使用武器?” 金龙上官天容平静地道:“不要,你只管来吧!” 但正当两人剑拔弩张之际,忽听有人叫出一声“且慢!”,同时一团人影自空中掠落到金龙上官天容身畔,这突然飞入场中的竟是一朵云,只见他抱拳向金龙上官天容一拱,嘻嘻笑道:“上官大侠,你已是一位成名露脸的大人物,应该留些机会让别人扬名立万,这一仗让给我穷叫花出出风头如何?” 金龙上官天容微微一笑,目注刀王阿卜多问道:“有人要藉你以成名,你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吗?” 刀王阿卜多对于即将与金龙上官天容展开的一场拼斗,心中实无充分胜算,而眼前这个突然进场抢战的一朵云,虽然曾由降龙圣手嘴里听到其武功高不可测,名气大有凌驾“八龙”之上之势,但总觉他是个双腿残废之人,无论如何总不至于高过金龙上官天容,心想自己先拿他来发发利市正是最好不过,因之便点头笑道:“好,老夫先成全他便了!” 金龙上官天容二度出场都没打成,不免有些兴味索然,当下怏怏然移步走回三多老人身边去了。 刀王阿卜多干咳了一声,眼望坐在地下的一朵云诡笑道:“你也不使用兵器么?” 一朵云双手一摊,垂眉笑道:“穷叫花这双手便是兵器,你只管来吧!” 刀王阿卜多嘿嘿笑道:“像你这种残废之八,老夫实不忍率先出手,还是你请吧……” 一朵云喝了声好,身子疾蹿而起,手掌箕张如爪,向他面门抓去,动作又快又狠,简直无视对方手上那柄锋利的眉月刀! 刀王阿卜多估料不到他竟敢如此托大,一声沉嘿,身形往左一倾,眉月刀以“犀牛望月”之式“拖”向他腹部! 这一着异常狠辣,以一般情形而论,一朵云如果不撤招闪避,即使不被拦腰割断,肚子也要开个大口。 但是,惊人的现象发生了,只见一朵云不但不施展身法避开,而且去势不停,双掌顺着刀王阿卜多的倾势追击直下…… “嗤!” “啪!” 一朵云腹部挨了一刀,空中一个翻身,仰飞落地。 刀王阿卜多右肩中了一掌,手中眉月刀“当啷!”掉落地上,脚步踉跄倒退七八步,一条右臂抬不起来了! “啊呀!” “我的天,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呀!” 全场响起了一片惊呼,没有人想到两位绝顶高手,竟会在一招之下分出胜负,一朵云的这种打法,简直是不顾生死之举,太没道理了! 然而,众人在惊呼声中,定睛急瞧,发现一朵云含笑端坐在地上,除了腹部的衣衫被割开一道五寸长的裂口之外,肚皮上竟无一点伤痕! “咦,他没有受伤?” “乖乖,他一定练就了某种厉害的气功!” 可是气功不怕砍而怕割,刀王那一刀分明是「割」的呀! 刀王阿卜多也是惊惑不置,他弄不清一朵云何以竟未伤在自己的刀下,当下忍住了右肩断裂的剧痛,举步走上,俯身伸手拾起眉月刀,抬头凝望着一朵云杀气腾腾地道:“咱们再来拆几招如何?” 一朵云笑道:“当然可以,我知道你的左手刀法也很不劣,正想领教!” 刀王阿卜多不再多说,右脚向前跨出一大步,眉月刀扬起挽了一朵花,再向前走出一步,刀势陡快,猛然往一朵云咽喉平削过去 “嘿!降龙老贼我跟你拚了!” 蓦地里,一声厉吼划空而至,一条人影由人墙外电射进来,手握一支白玉洞萧,不问青红皂白,劈头便向刀王阿卜多的头颅点落。 刀王阿卜多面色一变,拖刀急退,怒喝道:“呔,你是何人?” 来人是个形容枯搞的中年人,蓬头垢脸,胡须丛生,身穿一件破烂肮脏的锦袍,两只眼睛直愣愣的像疯拘一般,分明是个疯子! 他纵落场上,一箫没打着刀王阿卜多,竟然掉过头来舞起白玉箫向一朵云攻去,怪叫道:“淫妇,我宰了你!” 一朵云吃了一惊,仰身急退,大叫道:“喂,你疯了么?” 那疯子没有再追击,只戟指一朵云大骂道:“你才疯了,告诉你,我秀龙潘宾非但没有疯,今天还要上峰去点灯,让你知道我秀龙潘宾不是你这淫妇害得死的!” 他报出名号之后,立刻惊动了全场双方人物。 一点不错,这个疯子正是秀龙潘宾,这位可怜的采虹庄主人,他原是“九龙”中最风流倜傥的人物,可是自从遭受家破人亡的打击而发疯后,一直不知所终,想不到今天忽然出现了! 笑龙翁笑非一见八师弟落到这般狼狈的情况,神色十分激动,高声喊道:“八师弟,你快过来。” 秀龙潘宾双目一瞪,望向笑龙翁笑非怒问道:“你是谁?” 笑龙翁笑非大声道:“我是你二师兄,你难道真不认得愚兄了么?” 秀龙潘宾歪头把笑龙打量了一阵后,神智似乎有些清醒,点头道:“哦,你是二师兄不错,你知道花彩云此刻躲在哪里么?” 笑龙翁笑非道:“花彩云不在此地,你快过来,愚兄改日再帮你找她报仇便了!” 秀龙潘宾忽然摇头大哭道:“不!我今天一定要杀死她,她害死了我的妻子,烧毁了我的采虹庄,我非杀死她不可!” 他号啕大哭了一阵,突然转身戟指刀王阿卜多厉声道:“喂,你就是降龙圣手么?” 刀王阿卜多冷冷道:“不,老夫刀王阿卜多!” 秀龙潘宾怒问道:“你认不认识花彩云?” 刀王阿卜多神色冷漠,爱理不理地道:“花彩云己拜老夫为干爹,老夫怎会不认识! “」 秀龙潘宾大叫道:“好,我先宰了你这个干爹!” 一语甫毕,抢步便上,扬起白玉箫向刀王阿卜多胸口点去。 他人虽发疯,武功却未失去,此刻一箫点出,又快又准,劲道十分猛烈! 刀王阿卜多冷哼一声,手中眉月刀一扬一摆,反向他双脚疾扫过去,沉喝道:“老夫胜你不武,回去吧!” 刀剑双王在胡国素称第一、二高手,其一身成就,确在笑、睡、醉、盲、病、文、秀七龙之上。秀龙潘宾如果没有发疯,也许不敢与眼前刀王阿卜多交手,但现在情形不同,此刻的秀龙潘宾早已不知生死为何事,只见他一个斤斗翻了起来,正好避过刀王阿卜多的一刀,接着空中身形一直,连人带箫直往刀王阿卜多身上冲去! 这一着,较之一朵云的“拼命招术”更绝,刀王阿卜多先前吃了一次亏,一条右臂已经不能动弹,这时不敢放胆反攻,慌忙拧身滑步闪出三四尺,避开正锋,从旁劈出一刀,攻向秀龙潘宾左腰……” 两人数招一过,全场众人心中无不骇然! 原来秀龙潘宾的成名绝艺是“九如摄魂箫”,可是他今天打出的招术,根本不像“九如慑魂箫”的手法,着着怪异绝伦,忽箫忽掌,毫无章法,每一招打出,中途方向必变,使人摸不透他的路数。 刀王阿卜多惊奇万分,迫得只好使开他的“太阳刀法”紧紧守住门户,但求护住自身,不敢轻率出招还击。 两人斗到深处,秀龙潘宾忽然纵身而起,跃上空中,双足连踢,踢向刀王阿卜多的眼睛,这一攻势相当拙劣,刀王阿卜多抓住机会,大喝一声,身形往旁一偏,跟着纵身蹿起,沿着秀龙潘宾飞转一圈,但见刀光闪处,鲜血进飞,秀龙潘宾一声惨叫未了,登时肚皮开裂,流出来一团肚肠,砰然摔落地上。 众人均不禁大吃一惊,谁都想不到他会在优势的情况下突然败北,而且伤得那么奇重,坐在附近的一朵云大惊失色,跃起飞落他身边,伸手欲将他抱离斗场,哪知秀龙潘宾突地翻身坐起,挥掌将一朵云推开,大喝道:“走开,我要打死这个干爹!” 说罢,颤巍巍的站立起来,用手把流出肚外的肠子塞回肚中,左掌按往肚腹,然后举步向刀王阿卜多走了过去。 这等气势,饶是刀王阿卜多凶恶成性,看了也不由得胆为之寒,不知不觉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开。 秀龙潘宾满头汗如雨下,两眼圆睁,神威凛凛的走上四五步,蓦地欺身直进,挥起白玉箫猛向刀王阿卜多胸前华盖穴点出。 招稳力猛,挟着一缕凌厉的啸声。 刀王阿卜多急忙侧身避开,哪知秀龙潘宾竟然料敌机先,左掌即时伸出击向他趋避的方位,同时“呸!”的向他脸上吐射击一口浓痰。 刀王阿卜多一身武功非同等闲,要避开他那一掌自是不难,但他做梦也没想到对方会吐出浓痰,由于事出意外,又震于他的神勇气势,加以右肩已受重创,一时心慌意乱,闪避略迟,胸口上“砰!”的中了一掌,胖大的身躯应声往后仰飞出去。 秀龙潘宾仰天哈哈大笑,大笑声中,突将手中白玉箫“啪!”的捏断,扬手掷出,也许用力过猛,上身前冲,脚下跄踉颠出数步,蓬然仆倒! 就在他身躯倒下之际,那排立于对面四丈外的胡国武士群中,有两人发出惨叫,手按腹部慢慢倒落地上,原来是被秀龙潘宾掷出的两截断箭射中要害,登时了帐! 这一连串的变化,都是那么出人意外,全场众入不觉都看呆了! 一朵云窜到秀龙潘宾身边,把他身躯翻转过来,一看他双目圆睁,已是一睑死相,不禁失声惊呼,“潘庄主死了!” 人丛中,有人接口大叫道:“刀王阿卜多也死了!” 众人转动视线望去,发现刀王阿卜多直挺挺躺在地上,降龙圣手一个纵身也跳入场中,俯身正欲察看究竟,忽见刀王阿卜多翻身坐起,张嘴吐出一口浓血,朝降龙圣手苦笑一下,随即由怀中摸出一颗蜡壳药丸,捏破蜡壳吞下,就地盘坐闭目调急起来。 降吃圣手低声问道:“阿卜多兄,你不要紧么?” 刀王阿卜多摇摇头,表示不要紧。 到此为止,刀剑双王今天算是倒霉到了家,本来以他们两人的修为,即使与铁伞先生及金龙上官天容对敌,也不见得一定会输,哪知结果竟落得如此凄惨,先是剑王艾诺克糊里糊涂的败给了上官慕龙,接着是这位刀王阿卜多碰上了神智错乱的秀龙潘宾,虽然他是把秀龙杀死了,但他自己也受到意外的创伤,这种意外的结果,也就注定了他们失败的命运! 因此,降龙圣手两眼阴晴不定的滚闪了一阵之后,忽然举臂大声喝道:“大家一齐动手,杀啊!” 这一声令下,八大剑客之三,大漠九鹏及胡国二十八名武士纷纷撤出兵器,准备展开一场混战了! 笑龙翁笑非陡然长啸一声,纵身跳到场中,戟指降龙圣手大笑道:“哈哈哈,小老儿,你别想乘乱逃走,今天你是插翼难飞了!” 他跳落场中时,围立在四面的一千多个武林人中,有半数以上竟同时撤出兵器,发口呐喊起来。 原来,这数百名武林人,只有一小部份是自动前来效力的,其余都是他们六龙暗中调来的部下,伪装观众围立在四周准备应变,现在看见笑龙翁笑非跳入场中向降龙圣手发话,知道时候已到,立时撤家伙准备动手。 降龙圣手一见情势不妙,主意立变,急忙由怀中掏出一物,用力掷落地上,接着腾身疾起。 “蓬!” 一声巨响,场上爆开一团白蒙蒙的烟幕,刹那间弥漫五六丈,将双方人众笼罩入烟幕中! 全场顿时大乱,哪里还分得清敌我,大家慌慌张张的向四下奔窜,由于人多,拥挤混乱中,有些人被推到地上,让人由身上践踏而过,于是惨叫声此起彼落……。 这是六龙没有防到的一着,等到他们冲出烟幕,不仅降龙圣手、刀王阿卜多和大漠九鹏等人已失去了踪影,连那二十八个胡国武士也逃得只剩下寥寥几个。 当然,这几个胡国武士没有几个照面便横尸石城峰下了! 三多老人迅速召集众人指示一番,大家立时分成几路追下山去,上官慕龙与绿帽公、半僧上人、伏虎神丐、冯燕燕、小秋儿五人受命向南追赶,追到山麓时,杀死了四个胡国武士,再向前追搜一程,已不见一个敌人的踪迹。 老少六人只得一直向三多老人指示的会合地点香花岭赶去。 香花岭在九嶷山之东,山高八百余丈,雄伟峻奇,老少六人赶到时,正午刚过,余人尚未到达,大家便拣了一处浓荫坐下,取出干粮充饥。 冯燕燕和小秋儿不愿跟上官慕龙在一道,两人另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上官慕龙便把自己的干粮拿到她们面前,含笑深深一揖道:“燕儿,我这干粮味道很不错,你吃吃看!” 冯燕燕玉脸一板,冷冷道:“我不稀罕,你还是拿去给沈冰雁吃吧!” 上官慕龙陪笑道:“嘻嘻,你别再生气好不好?” 冯燕燕“哼”了一声道:“咱们早已一刀两断,大家干干净净的,我还生气干么?” 上官慕龙再揖道:“那么,让我们重新开始,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敝姓上官,贱名慕龙,请问姑娘贵姓芳名?” 小秋儿噗哧笑了起来,碰碰冯燕燕说道:“小姐,他这主意不错,你快跟他好了吧!” 冯燕燕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掌向她打去,红脸骂道:“死丫头,你自己去跟他好,别把我扯进去!” 小秋儿倾身避开,笑道:“啊哟!算了吧,我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胡闹,你知道我对你是一片忠心呀!” 冯燕燕瞪眼作怒道:“讨厌!你再胡说,我拿针把你的嘴缝起来!” 小秋儿起身一顿足道:“好,你讨厌我,我走便了!”说罢,一溜烟奔到绿帽公等三人那边去了。 上官慕龙知道小秋儿有意要给自己方便,心中颇觉好笑,当下就在冯燕燕身边坐下,正容说道:“燕儿,你近来瘦了!” 冯燕燕触动心事,不觉眼泪滚滚而下,咬唇道:“我瘦死了正好遂了你的心愿!” 上官慕龙右臂绕向她纤腰,一面掏出汗巾替她拭泪,温声道:“别说这种话,咱们好好来谈一谈吧。” 冯燕燕擤了一把鼻涕,生气似的伸足把鼻涕踩揉一阵,道:“没什么可谈的,除非你发誓从今以后不再跟沈冰雁来往!” 上官慕龙叹道:“沈冰雁对我恩重如山,我岂可跟她断绝来往,你别强人所难好不好?” 冯燕燕大怒,扳开他的手臂尖叫道:“好,我不强你所难,你去跟她结成夫妻好了!” 上官慕龙苦笑道:“这一点你放心,我已经有了一个决定,除非你和她愿意和好相处,否则我终生不娶!” 冯燕燕呆了一呆,眨眨眼间道:“你这话当真?” 上官慕龙点头道:“不错,我这话已经跟一朵云老前辈说过了!” 冯燕燕又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和沈冰雁同时嫁给你么?” 上官慕龙又点头道:“正是,要么两个都来,要么两个都去!” 冯燕燕紧接着再问道:“谁大谁小?” 上官慕龙笑道:“两个一样大,你称她姐姐,她也称你姐姐!” 冯燕燕想了想,噘嘴道:“我先认识你,应该我大才对!” 上官慕龙失笑道:“但是她比你大一岁,要她喊你姐姐,你不觉得别扭么?” 冯燕燕道:“不,我受之无愧,你去问问她,要是她愿意做小的,大家不妨来商量商量!” 上官慕龙哈哈道:“好吧,以后见到她时,我向她试探看看,现在这事暂时告一段落,我们来谈谈别的吧。” 冯燕燕扭头一笑,乘势偎入他的怀中,仰望他含情脉脉地道:“我知道你要问你爹爹的事,是么?” 上官慕龙连连点头道:“正是,你们怎会和我爹爹在一起?” 冯燕燕神秘一笑道:“这事说来话长,还是等下你爹爹来时,你自己去问他好了!” 上官慕龙急道:“不,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快告诉我吧!” 冯燕燕放刁笑道:“我不告诉你,让你去急死,咭咭……” 上官慕龙双手陡出,住她腰上搔去,沉笑道:“你说不说?” 冯燕燕怕痒,尖叫一声,就在他怀中打起滚来,又笑又叫道:“啊哟!痒死了!快住手!啊呀!咭咭!救命哪!” 上官慕龙哈哈大笑,正想再逼问她,一眼瞥见左边树林中闪出一条人影,一看正是自己的父亲金龙上官天容,不由大为尴尬,一张脸窘得通红,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冯燕燕也是闹得玉睑通红,赶忙脱出上官慕龙的怀抱,大发娇嗔道:“上官大侠,你儿子欺负我,你快来教训他一顿!” 金龙上官天容一到满不在乎之色,举步走过来,含笑说道:“我怎配做他的父亲?冯姑娘若不甘受欺负,打他几记耳光好了!” 上官慕龙又惊又急,慌忙跪下磕头道:“爹爹,儿子罪该万死……” 金龙主官天容倏地闪到一旁,连连拱手道:“上官少侠快请起来,区区不敢受此大礼!” 上官慕龙一听爹爹竟喊自己为“上官少侠”,心知他一定是看见自己“调戏”燕儿而气得不愿认自己是他儿子,因之心中更加慌乱,不觉急出眼泪,扯住冯燕燕哀求道:“燕儿,你快替我解释,咱们在仙人岛一向嬉闹惯了,刚才那样不能算是欺负你,是不是?” 冯燕燕似乎有意要坑他,紧绷着脸孔道:“才不是,咱们一向都是规规矩矩的,你刚才那样不是欺负我是什么?” 上官慕龙大怒,正要想骂出口,忽听树林中传来一片哈哈大笑,接着由林中走出三多老人和铁伞先生,当即转对三多老人磕头道:“师祖您来得好,请您替弟子解释一下,燕儿放刁,说弟子欺负她!” 三多老人哈哈笑道:“欺负她又怎样,你爹爹不责怪你也就是了!” 上官慕龙惶声道:“可是家父信以为真,竟不认弟子为儿子,这……这……这……” 三多老人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你且起来,等下师祖替你作主便了!” 这时那四个在附近林下歇息的绿帽公,半僧上人、伏虎神丐和小秋儿已闻声赶过来,大家上前见礼,三多老人颔首笑吟吟道:“三位别多礼,大家坐下来谈谈!” 老少九人于是围成一个圆圈席地坐下,三多老人环望三老及上官慕龙笑问道:“你们没有追到人么?” 绿帽公摇头道:“没有,那老贼滑溜得很,不知逃往何处去了。” 伏虎神丐接口问道:“冯老也没有追到人吧?” 三多老人叹道:“正是,只追到一个无影剑客施诰和三个胡邦武士,降龙圣手和刀王阿卜多却不见个影子,大概我们三人也追错了方向……” 半僧上人扼腕道:“真可惜,若非他打出一颗烟幕弹,今天正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三多老人苦笑道:“这是天意,大概他们气数未尽,还得让他们再扰乱一阵子,不过,今天我们也收获不少,第一是刀剑双王遭受到意外的挫拆,这两人据老朽的观察,其武艺确在我那七个师侄之上,今天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打击,对将来双方面的斗志很有关系。第二,老朽今天发现了一桩怪事,那就是降龙圣手对上官师侄的恐惧远胜于对张老和老朽的恐惧,这种反常的现象,加深了老朽的怀疑……” 绿帽公追问道:“冯老怀疑什么?” 三多老人微笑道:“老朽不想在未获确证之前妄加断语,瞿老弟请让老朽暂时卖个关子,如何?” 绿帽公笑道:“冯老不愿说,在下自不敢勉强,其实我们几个人现在最想知道的倒非降龙圣手的来历,而是上官大侠这二十多年来的行踪,不知上官大侠可肯把当年遇害后的经过赐告?” 金龙上官天容上身微俯,含笑道:“承蒙关注,在下不胜感激之至,但我想这事还是让我冯师叔来说吧!” 绿帽公回望三多老人惊讶道:“冯老早就知道上官大侠的下落么?” 三多老人颔首笑了笑,手指默坐身旁的铁伞先生张放云说道:“在未述说上官师侄的故事之前,老朽先为你们介绍这个人物” 半僧上人忙道:“张老为武林前辈奇人,他的名号早为天下人所熟知,老袖三十年前还曾与张老饮过酒,大家可算是老朋友,冯老可不必再为他介绍了” 三多老人笑道:“但这位「铁伞先生」可不是以前那位「铁伞先生」啊!” 绿帽公、伏虎神丐和上官慕龙全都一怔,半僧上人满脸流露迷惑之色,详细把铁伞先生张放云打量了一阵,怪叫道:“张老,你明明就是「铁伞先生张放云」不错呀!” 铁伞先生张放云耸肩一笑道:“我若是以前那位「铁伞先生张放云」,今天在九嶷山绝不止于虚张声势,早就跟降龙老贼或刀剑双王动上手了!” 半僧上人张目失声道:“啊,你是假的?” 三多老人接口笑道:“说假也非假,说真也非真,他是「铁伞先生」的弟弟张子青,武功虽不及乃兄张放云远甚,面貌却长得很像,他数十年来在徐州一个村镇里当塾师,老朽费了半天唇舌才说动他来冒充他哥哥哩!” 半僧上人惊愕道:“冯老为何要这样做?” 三多老人笑道:“为的是想吓唬吓唬降龙圣手和刀剑双王,希望他们知难而退!” 半僧上人又问道:“为何不请真正的「铁伞先生」来呢?” 三多老人垂目叹息道:“张老已谢世八年,他逝世的消息没有人知道,老朽也是见到子青后才获悉的……” 这是一个意外的小变化,大家至此方知眼前这位“铁伞先生”原来是个冒牌货,他刚才在石城峰下震惊了降龙圣手,但如真正与降龙圣手动起手来,只怕敌不住降龙圣手的一只小指头儿,可是由于他在石城峰下“表演”得非常逼真,大家想想不觉都好笑起来,绿帽公望着三多老人笑道:“冯老,现在我们都已知道「铁伞先生」的秘密,接下来该说说上官大侠的事了?” 三多老人点点头,移望满脸露出迫切之色的上官慕龙,歉笑道:“孩子,师祖跟你开了一次玩笑,你可别生气啊!” 上官慕龙陡然一震,失声道:“师祖是说-一” 他倏地住口,闪目望了“金龙上官天容”一眼,满腔热情顿时地为冷冰,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三多老人伸手搭上“金龙主官天容”的肩头,轻轻叹道:“是的,这位并不是你爹爹上官天容,而是子青兄的儿子张达,师祖为了想证实某一疑点,所以请他假扮你爹爹现身与降龙圣手相见。本来师祖可以事先告诉你,但为了使降龙圣手深信不疑,故不得不连你也瞒骗在内。当然,这对你是个相当大的打击,不过师祖相信你不至于因此而失望得抬不起头来!” 上官慕龙连忙拭去眼泪,抬头强笑道:“当然不,弟子只是有点感触而已!” 绿帽公、半僧上人、伏虎神丐三人都没想到连“金龙上官天容”也是假的,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冒牌“金龙”张达一会,绿帽公不觉“吁!”了一声,摇摇头道:“滑稽!滑稽! 今早降龙老贼若非吓破了胆,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三多老人笑道:“最危险的是,张老弟差点跟降龙圣手打起来,要不是一朵云适时出场,后果可真不堪设想!” 伏虎神丐道:“奇怪得很,今早一朵云分明中了刀王阿卜多一刀,怎的竟未受伤!” 三多老人道:“我想那是他的预谋行动,他双脚残废,不宜久战,故打定主意要和刀王阿卜多一招分胜负,当刀王阿卜多一刀砍向他腹部时,他便把肚子吸了进去!” 伏虎神丐问道:“冯老知道此人的来历么?” 三多老人摇头道:“不知道,他像天上的一朵云,满身带着神秘的色彩,飘忽变化不定,令人莫测高深!” 伏虎神丐笑道:“他自称穷叫花,我们穷家帮若真有这么一号人物,早就把他捧上帮主大位啦!” 三多老人笑了笑,转望上官慕龙问道:“孩子,你面有疑色,可有什么话要说么?” 上官慕龙恭声答道:“是的,弟子有一个疑问解不开……” 三多老人注目问道:“什么疑问?” 上官慕龙解下金龙剑道;“就是这柄金龙剑,这柄宝剑原存放我六师伯的弄月庄里,月前弟子听到家父投书约战降龙老贼的消息时,并不敢十分相信那是真的,但后来在南下途中,这柄宝剑忽然在弟子的马车里出现。当时我们都以为是家父暗中送来的,可是现在已经证明家父的出现只是师祖的一个计策,那么这柄宝剑又是谁送来给弟子的呢?” 三多老人也觉得奇怪,讶问道:“不是你六师伯么?”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是,六师伯也以为是家父送来给弟子的,因此他曾私下跟弟子谈过,希望弟子原谅他过去的行为……” 三多老人不由面现严肃之色,沉吟道:“唔,这么说,难道你父亲当真还在世上不成?” 上官慕龙低头怆然道:“弟子还有一个秘密要禀告师祖,希望在座诸位老前辈听了后,能够严守这个秘密,不要泄漏出去。” 三多老人道:“你说吧,这里没有一个是外人,相信大家不会把不可以泄漏的秘密宣扬出去的!” 上官慕龙慢慢抬起头,眼噙泪水沉痛地道:“四天前,弟子与六位师伯在零陵县城停脚时,忽然接到家母的一封信,命弟子于晚间出城相见,问弟子家父出现的消息是否确实,弟子因在途中得到了金龙剑,便告诉家母那是真的。家母悲喜交集,说既然你爹有消息,妈可以把仇家的姓名告诉你了……” 三多老人面容一动,目光精闪急问道:“她说你爹的仇家是谁?” 上官慕龙垂下头道:“家母说家父的仇家有两个,一男一女,男的名号叫「毒龙王詹讼」,女的名号叫「黑玫瑰许湘青」!” 三多老人惊讶道:“毒龙王詹讼,没听过这个人呀!” 绿帽公接口道:“黑玫瑰许湘青这个名号倒有些耳熟,仿佛以前听人说过……” 三多老人转望他问道:“她是怎样一个女人?” 绿帽公摇头道:“时间太久,记不得了!” 三名老人又转对上官慕龙问道:“孩子,后来怎样?” 上官慕龙垂头缓缓地道:“家母说那「毒龙王詹讼」所以要杀家父,目的只是在「九龙香玉佩」。而那个「黑玫瑰许湘青」则是因爱不遂而生恨意,他们两人于是共同设下一个毒计,先使家父中毒,然后将家父打落雁荡山的一处万丈深渊!” 三多老人沉声道:“她为何迟至今日才肯把这段真相告诉你呢?” 上官慕龙黯然道:“是的,但最奇怪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弟子后来发现家母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三多老人一愕道:“噢,假的?” 上官慕龙道:“是啊,那天晚上,家母还告诉弟子说:“那「黑玫瑰许湘青」隐居在零陵西北的冷水滩附近,每天晚上总要出门在一条小河畔徘徊,要弟子在第二天晚上去找她报仇。第二天晚上,弟子去了,果然在那条小河边上,找到了黑玫瑰许湘青,她穿着一身黑衣,脸上罩着一方黑纱,弟子说明来意后,她反应骄傲而冷冰,完全不把弟子放在眼里,弟子忍无可忍,就向她投去一剑-一” 三多老人注目急问道:“飞龙惊虹么?” 上官慕龙道:“是的,因家母说她武功极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杀死人,吩咐弟子动手时千万不能留情。” 三多老人略现紧张问道:“结果如何?” 上官慕龙唏嘘道:“发生了意外,弟子一剑投出时,被人暗中发出暗器打落,那人骂我「糊涂小子」要我「看清楚再动手」!” 三多老人张目惊“噢”一声道:“他是谁?” 上官慕龙叹道:“不知道,他后来以「传音入密」的功夫跟弟子讲了许多不关痛痒的话,但始终不肯现身和弟子相见一回……” 三多老人道:“好,继续说下去!” 上官慕龙落泪道:“弟子听了那句话后,疑心大起,就决意要把「黑玫瑰许湘青」罩在脸上的黑纱扯下来看看,她也看出弟子之意,掉头就跑,但她身手其实不高,没两下就被弟子抓下脸上黑纱,一看竟是家母柳映华!” 在场八人全都听得吃了一惊,三多老人瞪目骇然道:“如此说来,你母就是杀害你父亲的仇人了?” 上官慕龙点头低泣道:“好像是的,但过去十多年来,家母对家父一直怀念不已,每次提到家父,都说他是一个正大光明无憾无愧的大英雄,从无半句怨恨之言,这又该作何解释呢?” 半僧上人抢着道:“当时你没有问令堂原因么?” 上官慕龙摇头道:“没有,当时家母低头向暗中急奔,晚辈待要追去时,那人发话教晚辈不要追,让她去,后来又关照晚辈不可向人说出此事,他说这事如果传扬出去,家母恐怕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三多老人微诧道:“既如此,你今天为何要说出来呢?” 上官慕龙悲戚地道:“弟子不得不说,因为这件事绝不是弟子一人所能想通的,希望师祖能帮弟子解开这个谜团。” 三多老人默思半晌,长叹一声道:“只有一个办法把你娘找来问个清楚!” 上官慕龙道:“但家母已不知所终,弟子到哪里去找她呢?” 三多老人道:“慢慢来吧,你是她的儿子,也许有一天她会再来见你的!” 说到此,似有意把话题岔开,转望绿帽公说道:“奇怪,我那六个师压怎么还不来?” 绿帽公瞿正燮面现一丝忧虑道:“是不是追上了降龙老贼一干人,跟他们打起来了?” 三多老人突然站起身道:“我那六位师侄岂是降龙圣手之敌,我们追上去看看吧!” 六龙追敌的方向是九嶷山西北,老少九人下了香花岭,正想向西北方赶去,忽见对面道上有四个人远远朝香花岭奔来,上官慕龙眼尖,喜呼道:“啊,我五、六、七三位师伯来了,还有一个是一剑断魂简斗光!奇怪,他怎么也来了呢?” 转眼工夫,那四人已奔到近处,果然有盲龙柯天雄、文龙宫天影和一剑断魂简斗光,后者被困在中间,神色困顿,一幅狼狈相,敢情是被三龙追上,苦斗之下脱逃不开,只好听三龙的摆布了。 三龙奔到三多老人面前,病龙柴亦修开口喝令一剑断魂简斗光站住,他们三人则站成三角把简斗光围住,然后口呼“师叔”,一齐向三多老人拜了下去。 三多老人颔首笑道:“好,应该捉个敌人来问问,你们二、三、四三个师兄没来么?” 盲龙柯天雄恭声答道:“二,三两位师兄追敌时赶在我们前面,已不知追向何处,四师兄留在石城峰下收殓八师弟的尸体,大概少时就会赶来!” 那病、文二龙不知九师弟“金龙上官天容”是假的,见他默默站在师叔三多老人身边,神色平静,对于他们三人的到来视若不见,连招呼也不打一下。病龙柴亦修心怀鬼胎,自然不敢表示什么,文龙宫天影却大感不满,三多老人也暂时不解释,移望一剑断魂简斗光道: “你们在何处捉到这贼子的?” 盲龙柯天雄道:“在九嶷山西北十来里处,弟子等猜想降龙老贼逃脱后,必会在某个地点集合他的部下,故决定把贼子带来这里问一问!” 三多老人道:“你们应该就地问他,然后两个继续追踪敌人,一个来此通报,这样才不会让敌人逃掉!” 盲龙柯天雄道:“是的,弟子已盘问过一次,只因那地方没有树林,不宜用刑,他死也不肯吐露只字,所以把他带到这里来。” 三多老人道:“那么退回岭上吧!” 众人回到香花岭,拣了一个偏僻的地点,把一剑断魂简斗光衣服脱下,绑在一株树身上,三多老人这才把假“金龙”和“铁伞先生”介绍一番,三龙一听之下,又是惊奇又是失望,大家谈了一阵。盲龙柯天雄便取出龙须鞭道:“慕龙贤侄,你替我问问那贼子!” 上官慕龙接过龙须鞭,走到一剑断魂简斗光面前,举起龙须鞭向空“叭!”的虚抽一下,笑道:“要是你现在愿意回答问题,可以避免一场皮肉之苦!” 一剑断魂简斗光双目紧闭,面现冷笑说道:“要是你不想浪费力气,我劝你还是赶快把我杀了!” 上官慕龙不再多说,退出一大步,手中龙须鞭一挥一拉,鞭尾急卷而出,“叭!”的一声脆响,在他的胸膛上扫了一下。 一剑断魂简斗光身躯一颤,咬牙忍了下去。 “叭!叭!叭!叭!” 一剑断魂简斗光胸膛上应声现出五道鞭痕,但他仍咬紧牙关,强忍痛楚,硬是不吭一声! “叭!叭!叭!叭!” 血,由一条条的鞭痕上溢出,像屋檐上的雨点,一滴一摘掉了下来。 “叭!叭!叭!” 头,无力的垂下去了。 盲龙柯天雄面孔一沉,开声道:“停,不要打了!” 他走上三步,接过龙须鞭执于右手,再走上前伸出手摸了摸业已昏绝的一剑断魂简斗光的脸颊,然后托起他的下巴,嘿嘿冷笑道:“简斗光,你是一条硬汉,我不为难你了!” 语毕,退出四步,右手龙须鞭一抖,原是一条软绵绵的皮鞭,在他运力一挥之下,竟成笔直之势,缓缓往简斗光的头额点去。 “噗!” 龙须鞭穿脑而过,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鲜血顺着面顿流了下来。 众人沉默了好半天,三多老人才轻轻叹出一声,转对上官慕龙吩咐道:“孩子,把他的尸体解下来!” 上官慕龙立刻动手把一剑断魂简斗光的尸体解下,刚把他放倒地上,三多老人又开口道:“再把他外裤和鞋子脱下来!” 上官慕龙一怔,抬目惊讶道:“脱他的外裤和鞋子干么?” 三多老人道:“你先别问,师祖自有道理!” 冯燕燕和小秋儿一听要脱一剑断魂简斗光的外裤,登时羞红了睑,不敢再看,赶紧避到一旁去。上官慕龙依言把简斗光的外裤和鞋子脱下,再抬目问道:“褂子呢?” 三多老人含笑道:“听说你的易容术不坏,现在表演一番给师祖看看如何?” 上官慕龙恍然道:“哦,师祖要弟子化装成一剑断魂简斗光么?” 三多老人颔首浅笑道:“不错,然后由你三位师伯带你上路,你一路上要装出全身无力的样子,最好在经过城市时买一匹马来乘坐,白天赶路,夜间投宿客栈或寺庙,等候降龙圣手来救「你」!” 上官慕龙大喜道:“对!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找到降龙老贼!” 三多老人移望盲、病、文三龙笑道:“你们沿途要给他吃一点苦头,并且日夜都要牢牢看紧他,不要让敌人起疑才好!” 病龙柴亦修躬身道:“是的,师叔等是不是要在后面暗中跟踪?” 三多老人摇头笑道:“不,降龙圣手机警得很,我们若在后面跟踪,绝不能骗过他。当然,你们三人势单力薄,敌不住他们一干人,但你们的目的只在把人「送还」给他们,情势危急时,只管逃命就是了。” 上官慕龙问道:“弟子被他们「救」回去以后,可否一路丢下点东西,以便三位师伯追踪上来?” 三多老人道:“可以,但须小心在意,千万不能操之过急!” 大家又商量了一番,上官慕龙便取出一面小铜镜和一些易容膏,照着一剑断魂简斗光的面貌化装完毕,三多老人请假金龙张达把一剑断魂简斗光的尸体抱去树林里掩埋,便向盲、病、文三龙和上官慕龙道:“事不宜迟,你们这就上路吧!” 盲龙柯天雄问道:“我们该走哪一方向好呢?” 三多老人沉吟一下道:“降龙圣手逃往西北方向的可能性最大,你们就取道往西北方向前进好了!” 冯燕燕刚刚和上官慕龙言归于好,还没跟他“甜蜜”一番,这时一看又要分别,不禁大为失望,扯住三多老人央求道:“爷爷,燕儿跟他们去好么?” 三多老人笑道:“不行,你若跟他们去,降龙圣手一定会感觉奇怪,这个万万使不得!” 冯燕燕跺足道:“我不管,我一定要跟他们去!” 盲龙柯天雄性硬而又急躁,听不下她那撒娇话,闻言转脸向她冷冷问道:“你要跟谁去?” 冯燕燕见他一脸冷峻,知道他不好说话,便举手一指病龙柴亦修道:“跟他去,我知道他愿意我同去的!” 病龙柴亦修“嘿”了一声道:“冯姑娘恐怕看错了,我生平最不喜欢跟小姑娘走在一起!” 冯燕燕立刻转对文龙宫天影谄笑道:“喂,我知道你比他们两人都好,你愿意带我同去,是不?” 文龙宫天影摇头道:“不!” 冯燕燕又气又急,低首直咬嘴唇,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三多老人怕她胡闹,伸手拉住她手腕,随即向三龙及上官慕龙挥手道:“你们去吧,如果有事要找我,可去洞庭湖北岸的君山崇胜寺问住持僧,他会知道我的行踪!” 盲、病、文三龙和上官慕龙于是拜别了三多老人,走下香花岭,取道朝西北方向进发。 一路上,三龙板着脸孔紧紧随在上官慕龙身边,而上官慕龙也装出一副垂头丧气之态,四人走到宁远县城,天色已黑,病龙柴亦修提议在城中投宿一育,上官慕龙身为“俘虏”,自然没有意见,四人就在城中一家客栈投宿下来。 这天晚上,盲、病、文三龙为了防备上官慕龙“逃走”,便把他五花大绑起来,三人轮流看守,哪知一宵均无动静,显然“一剑断魂简斗光”落入三龙手中的消息尚未传到降龙圣手的耳朵里! 翌日一早,文龙宫天影出栈买了一匹瘦马回来,让上官慕龙坐了上去,一行四人再度出发向西北赶路。 晓行夜宿,一连三天都未发现敌踪,第四天中午,四人来到白马山麓,看见道旁有一棵参天大树,便在大树下停住,取出干粮吃了起来。 上官慕龙看见三位师伯都是吃得津津有味,肚肠为之“辘辘”作响,摆头四顾无人,便低声道:“三位师伯是否分一些给侄儿吃?” 盲龙柯天雄摇头轻笑道:“不行,此地常有行人来往,我们不能如此宽待一个「敌人」!” 文龙宫天影笑道:“对,你最好忍耐一下,等天黑投宿客栈时,再给你吃个痛快好了!” 上官慕龙无可奈何的耸耸肩,当下把眼睛闭上,脑子里想象一些龌龊肮脏的东西,因而胃口大倒,肚子也不再叫了。 只听病龙柴亦修一面吃干粮一面叹道:“咳,这已是第四天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盲龙柯天雄接腔道:“也许他们一干人已经离开此地,但这没关系,我相信他们迟早会发现而前来救人的!” 文龙宫天影忽然压低声音道:“看!那边来了一个人!” 上官慕龙急忙睁眼望去,果见前面道上有一个黑衣老人健步如飞而来,看那步法,分明是个身怀武功者,当即歪头靠上大树,再装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转眼间,那黑衣老人已奔到大树下,只见他年逾八旬,白发苍苍,身材又瘦又高,面貌平庸无奇,肩荷一柄闪闪发亮的长斧头,浑身上下十足一个老樵夫模样! 上官慕龙认得他是隐居在伏牛山的“浊世樵隐韩尚贤”,不由心中大奇,暗忖道:“奇了,这老儿不在伏牛山隐居,今天跑下山来干什么?” 那浊世樵隐韩尚贤奔到大树下,一见盲、病、文三龙,神色微愕,连忙刹住脚步道: “咦,你们怎么在这里?” 盲龙柯天雄眼睛看不见,不知他是谁,病、文二龙也不认识他,因此也不开口回答,只对着他点头笑了笑,等候他再说下去。 浊世樵隐韩尚贤眉头微皱,轻轻一哼,举手一指盲龙柯天雄问道:“要是老汉老眼不花,你是荆州凌霄堡主盲龙柯天雄吧?” 盲龙柯天雄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便不置答是与否,只“唔”了一声,伸手摸了一片牛肉塞入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浊世樵隐韩尚贤转对病龙道:“你是豫州弄月庄主病龙柴亦修?” 病龙柴亦修慢腾腾答道:“是的,我想我们之间大概在很久以前见过一面吧?” 浊世樵隐韩尚贤颔首道:“不错,那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令师「九如先生」还在九龙山传授金龙上官天容的武功,在他八十大寿那天,老汉曾去向他拜寿,故曾与你们九龙师兄弟见过一面!” 眉、病、文三龙吃了一惊,急忙站起身,拱手道:“原来是韩老前辈,恕罪恕罪。若非韩老前辈提起,时隔多年,晚辈等实已记不得了!” 浊世樵隐韩尚贤笑道:“这也难怪,老汉已有二十多年未履江湖一步,还能记得老汉这号人物的,恐怕已没有几个啦。” 大家寒暄一过,三龙请浊世樵隐“入席”吃干粮,浊世樵隐也不客气,就向地上坐下,拿起一只烧鸡翅膀,正要张口啃之际,忽见乔装“一剑断魂简斗光”的上官慕龙倚坐在大树下动也不动,不由一怔道:“这位老弟是谁?怎不过来吃啊?” 盲龙河天雄笑道:“不瞒韩老前辈,他是” 病龙柴亦修抢着答道:“他是降龙老贼的部下一剑断魂简斗光!” 浊世樵隐韩尚贤惊唤一声道:“既是降龙老贼的部下,怎么又跟你们在一起?” 病龙柴亦修诡笑道:“并非他愿意跟我们一起,而是他穴遭受制,全身功力发不出来,无力逃脱!” 浊世樵隐韩尚贤恍然一哦,点着头笑道:“原来如此,你们打算把他怎样?” 病龙柴亦修笑道:“要他带我们去找降龙老贼!” 浊世樵隐韩尚贤大喜道:“好极!老汉此番下山来,正是要找降龙老儿试试,那么那汉可以跟你们一道走了!” 盲龙柯天雄诧异道:“韩老前辈与降龙老贼有仇么?” 浊世樵隐韩尚贤摇头道:“私仇没有,只因老汉听说降龙老儿猖獗太甚,连老友五味怪侠毛扬尘也丧在他手中,最近又风闻三多老人也已离开他隐居数十年的仙人岛,要帮助你们捉拿降龙老儿。老汉一向认为三多老人是出生出世入世的道理了解得比老汉透彻,既然他已放弃了隐居的生活,可见有其正确的道理在,因此老汉也不好再隐居下去,决定重出武林凑凑热闹。” 文龙宫天影笑道:“韩老前辈七十二路「乱斧斩千树」素称武林一绝,今番愿意下山歼凶,诚为武林之幸!” 浊世樵隐韩尚贤虽是“修炼”了一甲子以上的武林耆宿,毕竟还没把人的“通病”修掉,还是喜欢人家奉承,闻言状极愉快,哈哈大笑道:“哪里!哪里!老汉老了,只怕不中用啦!” 四人边谈边吃,浊世樵隐问起三多老人及金龙上官天容的行踪,三龙据实相告,只未说明眼前这个“一剑断魂简斗光”是假的,谈着谈着,转眼间已把置在地上的干粮吃光,病龙柴亦修首先起立,仰首天空道:“正午已过,咱们该走了吧?” 盲龙柯天雄接着站起道;“好,从这里向西北走百余里有个龙头庵,咱们今晚如想在那里投宿,须得加紧赶程!” 文龙宫天影走到上官慕龙面前,见他闭目假寐,便扬脚用力踢了他一下,喝道:“起来,是上马的时候了!” 上官慕龙慢慢站起来,走去跨上坐骑,却神色冷漠地坐着不动,好像一个傀儡,人家牵他一下,他才会动一下。 浊世樵隐韩尚贤惊讶道:“哦,还让他骑马么?” 病龙柴亦修笑道:“没办法,他武功已失,不让他骑马,他哪能赶得上我们?” 当下,文龙宫天影喝令假敌人上官慕龙策骑上道,他们仍紧紧跟在左右,浊世樵隐韩尚贤荷起长斧跟在后头,一行五人顺着官道向西北直进,一路无事,入夜不久,来到龙头庵—— 网友扫校 第十九章 真真假假 龙头庵是个不大不小的市集,五人找到一家简陋的客栈住下,草草用过晚饭后,盲龙柯天雄觅个机会把病龙柴亦修喊到一旁,低声说道:“六弟,韩老前辈与已故的五味怪侠毛老前辈是至交,算来不是外人,你为何要瞒骗他?” 病龙柴亦修微微一笑道:“让他暂时蒙在鼓里,表演起来不是更逼真么?” 盲龙柯天雄颇不以为然地道:“但韩老前辈是一位正派人物,我们这样做对他是个侮辱,一旦真相揭穿时,只怕他要大发雷霆哩!” 病龙柴亦修笑道:“不妨,到时候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 盲龙柯天雄想想也觉得没什么了不起,于是同着病龙走回房间,只见浊世樵隐韩尚贤正在和文龙宫天影闲聊,手捻着胡须感慨系之地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咳咳,早知如此,老汉实在也不必再出来了!” 盲龙柯天雄摸索到床铺坐下,接口问道:“韩老前辈在感叹何事?” 浊世樵隐韩尚贤道:“老汉在说你们那慕龙师侄,听说那孩子在九嶷山打败了胡国第一高手剑王艾诺克,还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啊!” 盲龙柯天雄笑道:“那是他在动手之前拿话套住了剑王艾诺克,若论实力,其实还差得很远哩!” 浊世樵隐韩尚贤道:“虽是如此,他的胆识也值得称赞听说他已习得了九龙香玉佩的武功,是真的么?” 盲龙柯天雄道:“是的,跟他父亲一样得天独厚!” 浊世樵隐韩尚贤道:“今天中午,你说在九嶷山露面的那个「金龙上官天容」是假的,那么真的「金龙上官天容」,到底在不在世上?” 盲龙柯天雄感叹道:“谁知道,某些迹象显示我们九师弟可能尚在世上,但奇怪的是,如果他还在世上,有什么理由不愿露面呢?” 浊世樵隐韩尚贤摇头叹道:“是啊,咳咳,世上就有这许多不可理解之事……” 夜,渐渐深了! 四人又闲聊了一阵,因怕吵了人家的睡眠,文龙宫天影便取出绳子把上官慕龙捆绑起来,然后四人相继上床躺下,上官慕龙被挟在大床铺的中间,动也不能动一下,心里叫苦不迭,暗想这个苦肉计真不好受,若是没有一点收获,那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神态渐渐进入朦胧状态,不久也就睡着了。 “匡!匡!匡!匡!……” 一片锣声由远处传来,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上官慕龙霍然醒转,只见身边的浊世樵隐韩尚贤和三位师伯也都已睁开眼睛,面露诧异之色,不由讶忖道:“奇怪,怎么三更半夜还有人在敲锣?” “匡!匡!匡!匡!……” 锣声渐近,不徐不急,带着一种阴森凄凉! 盲龙柯天雄翻了个身子,轻哼一声道:“怎么回事?有人赶在半夜里迎亲么?” 浊世樵隐韩尚贤慢声道:“不是迎亲,我看可能是赶尸!” 三龙吓了一跳,同时翻身坐起,齐声惊问道:“啊!赶尸?” 浊世樵隐韩尚贤道:“嗯,你们没听过「赶尸」这回事么?” 病龙柴亦修伸脚下床,道:“听是听过,据说有些人死在遥远的外乡,要运棺返乡不方便,就请法师来念咒,那死人便会起来跟着法师走,嘿!这玩艺儿莫测高深,得瞧瞧去!” 浊世樵隐韩尚贤忙道:“那事邪门得紧,听说看了会招来灾祸,不看也罢!” 病龙柴亦修回顾文龙宫天影笑道:“七弟,你相信这一套么?” 文龙宫天影跟着下床,微笑道:“不,咱们出去见识一下也好!” 盲龙柯天雄也摸索下床,嘿笑道:“机会难得,咱也要出去听听!” 浊世樵隐韩尚贤急忙坐起,正色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那事当真看不得的!” 病龙柴亦修含笑道:“韩老前辈不敢出去见识见识么?” 浊世樵隐韩尚贤沉声道:“那种邪魔外道非人力所能胜,老汉还想多活几年!” 病龙柴亦修笑道:“那么,韩老前辈请替我们看住俘虏,我们出去瞧瞧,马上就回来!”语毕,走去打开房门,当先跨出,盲、文二龙随后跟出,三人走到客栈中的天井,听锣声已由十几丈外响过,当即纵身跃上屋脊,只两个闪身便越出客栈,循声悄悄追去。 月色阴暗,视界模糊,他们追上七八丈,方才看见那打锣之人,那情景敢情真是赶尸的,由后面看去,只见那打锣者身材又瘦又高,披头散发,身穿黑衫,一面打锣一面向前疾行,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体格均在中等,一个穿红衣一个穿黑衣,头戴巾帽,脚蹬厚底布靴,脑后都挂着一串阴币,行动硬僵刻板,双臂垂直不动,那模样果与死人无异! 盲、病、文三龙悄悄在他们后面跟行一程,来到市集外,盲龙柯天雄眼睛看不见,忍不住低声发问道:“六弟,那是怎么个情景?” 病龙柴亦修轻声答道:“看样子果然是赶尸的,那两个死人年纪似乎不太大,大概是病死的吧……” 文龙宫无影道:“六师兄,咱们索性赶上去瞧个清楚如何?” 病龙些亦修点头道:“好,我也不相信瞧了会招来什么灾祸!” 他们三人艺高人胆大,一向不相信神鬼之说,当下不再隐藏身形,迈步直追上去。 哪知才追到那两个“行尸”身后三丈之处,那赶尸的法师已听到声音,急忙停住打锣,转身面对两具“行尸”低念几句咒语,那两具“行尸”登时弯膝坐落地,仰身躺下。 那法师年约五旬,面貌瘦削阴沉,瞪着一对熠熠如星的眼珠,注目三龙开口喝道: “喂!你们不要命了么?” 声音尖锐刺耳,听来令人不由毛发竖立! 病、文二龙一步赶到那两具死人身前,低头打量死人面貌,发觉他们均是中年人,一个瘦骨鳞峋,一个面有横肉,面色都极惨白,看样子刚死不久,二龙原不相信世上真有“赶尸”这种奇异之事,但目睹眼前这种情形,分明传说不假,不由大为惊奇,文龙宫天影抬目望着那法师惊问道:“喂,你是赶尸的?” 那赶尸的法师满脸怒容道:“不错,你们竟敢出来观看,当真不怕死么?” 文龙宫天影面带惊容讶笑道:“哦,你说看赶尸会死人?” 那赶尸的法师点头冷笑道:“七日之后便见分晓,信不信由你!” 病龙柴亦修笑着接口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七日之后便会死去,是吗?” 那赶尸的法师又点头道:“正是,你们冲犯了死人,七日后非死即病!” 病龙柴亦修耸肩一噢,笑道:“听你说得这么严重,不由得老夫不相信,那么,有没有解救的法子?” 那赶尸的法师面露严峻之色,低头沉吟道:“法子倒是有的,怕只怕你们舍不得破费……” 病龙柴亦修微笑道:“要银子?” 那赶尸的法师点点头道:“嗯,你们把姓名和生辰告诉我,我去做三个人替你们消灾,另外拉拉杂杂的,算起来一共要花费三十两银子!” 盲龙柯天雄一直静立在病、文二龙身后,这时一听对方要三十两银子,不由开口冷笑道:“嘿,原来是个神棍!” 那赶尸的法师转望他怒问道:“你说什么?” 盲龙柯天雄面含讥笑缓缓道:“我说你是个利用神鬼来诈骗钱财的神棍!” 那赶尸的法师大怒道:“胡说!你以为本法师赶的是假尸是不是?” 盲龙柯天雄平静地道:“只怕是的!” 那赶尸的法师听得变了脸色,暴跳如雷道:“好,你们要是不怕死,只管伸手摸摸死人看,看他们是真死还是假死!” 盲龙柯天雄笑道:“对,两位师弟,你们不妨摸摸那两个死人的心房看看!” 病、文二龙应了一声,同时弯身伸手,去摸那两个仰躺在地上的死人的心房,病龙摸黑衣死人,文龙摸红衣死人,两人的手掌刚刚触着死人的胸膛,蓦觉眼前掌影倏闪,一股强猛的劲风迎面撞到! 二龙虽然心有警戒,却万想不到假死人竟是武林高手,大惊之下,双双左掌疾推而出,接着仰身暴退。 但由于变起仓卒,两人都没有完全架开来掌,病龙左胸挨了一掌,文龙腰上被扫了一下,砰然摔出两丈开外! 那两个假死人紧接着跳起来,黑衣人由怀中抽出一条七节鞭,红衣人则掣出一柄短剑,一齐向摔倒地上的病、文二龙扑去! 盲龙柯天雄听出声音不对,急问道:“两位师弟,怎么回事?” 病龙柴亦修翻身跳起,挥掌抓向黑衣人软鞭,大声道:“咱们中了道儿,这两个死人果然是假的” 那赶尸的法师哈哈大笑,也由怀中抽出一条七节鞭,抢步欺上,一鞭猛往盲龙头上卷去,尖叫道:“老瞎子,你吃我一鞭!” 盲龙柯天雄乃是使鞭的大行家,当下不慌不忙,闪身避过对方一鞭,右手扬处,一条长达一丈的皮鞭电蛇般吐出,沉笑道:“朋友你真是有眼无珠,你怎么找起我这个使鞭的老祖宗来了?” “叭!” 一声脆响,长鞭顿将七节鞭卷住! 盲龙柯天雄顺势向上一拉,那赶尸的法师一个身躯腾空飞起,空中身形一滚,脱开长鞭的纠缠,反手再扫出一鞭,身手灵捷异常,竟非等闲人物! 这时,文龙宫天影也已撤出九如判官笔,跟那个红衣人斗了起来。 六人捉对儿厮杀,数招一过,三龙均为对手武功之不凡而暗暗惊异,要知他们九龙都是中原武林的翘楚人物,除了降龙圣手等几个特出人物之外,生平罕遇劲敌,而且他们虽然彼此各霸一方,但对于各地武林的知名人物均知之甚详,哪知今晚遇上的这三个邪门人物,不但武功高强,个个的面孔又陌生得紧,怎不令他们惊异? 病龙柴亦修斗得性起,突地施出成名绝艺“龙爪功”,一抡疾攻过去,大喝道:“喂,你们是哪条线上的朋友,报个万字来听听如何?” 他的对手黑衣人闷不作声,手中一柄短剑亦是绝招连出,有攻有守,丝毫未见逊色,只是一直不开腔,好象哑巴似的。 病龙柴亦修不由得心头火起,他是九龙中外表最软弱而心地最狠毒的人,这时见对方老不开口说话,杀机立起,当下卖了个破绽,一个斜身滑向对方身左,右手五指张如龙爪,直往对方腰间章门穴抓去。 这是一招虚招,他的目的只在把自己的胸部露给对方! 果然,黑衣人不知是计,一见他空门大露,心中大喜,一声沉嘿,手中短剑向上一扬,以一招“登峰摘月”往他左胸猛刺而出! “嘶!”的一声,短剑由病龙柴亦修的腋下穿过。 病龙柴亦修即时运力将他短剑挟住,同时右掌出如闪电猛往他腹部抓落。 黑衣人一发觉上当,要想抽剑后退业已太迟,当即松手弃剑,顿足暴退,但没有完全避开,腹部被抓了一把,登时衣破肉开,血流如注,跄踉倒退数步。 就在这时,盲龙柯天雄也已同时得手,一鞭将那赶尸的法师卷上半空去了! 那个正在与文龙苦斗的红衣人,一见苗头不对,不敢恋战,突然倒地一滚,脱出文龙“九如判官笔”的攻势,再一个翻腾急蹿而起,抹头便逃,大声道:“点子硬,兄弟们扯活!” 被病龙抓伤的黑衣人刚退到八九步,闻言身形一转,拔足便往黑暗中逃去。 病、文二龙正欲追去,忽听空中传下一声惨叫,两人抬头一看,只见那个赶尸的法师被五师兄一鞭卷上空中后,又被第二鞭卷住脖子,正被牵在空中舞圈子,好像小孩子放风筝,煞是好看! 病龙柴亦修急道:“五师兄别把他弄死,放他下来问问!” 盲龙柯天雄挥动长鞭舞个不停,大笑道:“放心,再舞一百下也死不了!” 病、文二龙看得有趣,也就不想去追那两个红、黑衣人,两人站在原地仰首而望,哈哈大笑起来。 盲龙柯天雄也不是忠厚之人,他足足将那赶尸的法师舞了一百圈后,方才把他放落地上,怪笑道:“六师弟,你问他吧!” 病龙柴亦修走上前,左手扣住他右手脉门,面含“亲切”笑容道:“朋友,你们三人的武功都不弱,就只经验差了一点,我想你们绝不是剪径一流人物,你愿意告诉我们,为何要装神弄鬼么?” 那赶尸的法师被舞得晕头转向,根本就没有把病龙的话听进去分毫,只是坐在地上连连喘气不已。 病龙柴亦修手掌一紧,干笑道:“朋友,你听见了没有?” 那赶尸的法师痛呼一声,如梦初醒,张目骇声道:“你说什么?” 病龙柴亦修笑道:“我说你们为何要装神弄鬼?” 那赶尸的法师低下头道:“为了敛财,你们刚才已经猜着了……” 盲龙柯天雄冷笑道:“六弟你走开,我再舞他一百下!” 那赶尸的法师吃了一惊,忙道:“好,我实说便了,我们……我们是奉命这样做的……。” 病龙柴亦修问道:“奉谁的命?” 那赶尸的法师嗫嚅道:“奉……俸……奉那位……” 嗫嚅至此,蓦地左掌疾出,向病龙腹下丹田拍去! 病龙柴亦修沉嘿一声,左掌迅速往右一带,即时拉转了他的身子,同时右掌猛切而下,只听见“噗!”的一声,登时将他头额击碎,脑浆和鲜血如泉涌出! 盲龙柯天雄咦声道:“咦,你把他打死了?” 病龙柴亦修腾起一脚,将那法师的尸体踢开,苦笑道:“这家伙不老实,竟想突击我,我一掌拍出,不想竟拍中他的头额,这也是他命当该绝,咳……” 文龙宫天影趋近察看,忽然伸手由那法师的脸上扯下一张人皮面具,变色道:“嘿,原来如此……” 盲、病二龙跟着急趋过去,病龙柴亦修一看法师的真面目,竟是曾在九嶷山露面的胡国武土之一,不禁惊“啊!”一声,盲龙柯天雄急问道:“怎么了?” 文龙宫天影冷笑道:“怪不得他宁死不说,原来他是胡国来的一名武士!” 盲龙柯天雄吃惊道:“胡国武士?难道他们今晚这一行动……” 病龙柴亦修转身急走,喝道:“咱们快回去看看!” 三人立时施展轻功身法,飞也似的奔回龙头庵市集,转眼回到客栈,推门进入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那张大床铺上业已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上官慕龙和浊世樵隐韩尚贤的影子! 文龙宫天影顿足道:“罢了,咱们又栽了一个跟斗了!” 盲龙柯天雄心思灵敏,不问已知是怎么一回事,他脸色一沉,眉峰跳动杀气,转对病龙冷笑道:“六师弟,我不相信那独世樵隐韩尚贤已为降龙老贼所收买,但他为何一听锣声就说是赶尸的?” 病龙柴亦修轻叹一声,一面举目察看房中情形,一面答道:“正是,但咱们也不能因此即断定他已被降龙老贼收买,也许他是无意说出的……” 盲龙柯天雄神色焦躁愤怒,不住在房子里绕圈子,破口大骂道:“他妈的,咱们原是准备打雁来的,想不到反被雁啄了眼睛,这大笑话了,大笑话了!” 病龙柴亦修劝慰道:“五师兄别着急,就算咱们上了降龙老贼的当,慕龙贤便总算如愿以偿的混入敌人的心脏地带去了!” 盲龙柯天雄沉哼道:“只怕没这么简单,说不定降龙老贼已看出「一剑断魂简斗光」是慕龙师侄化装的呢!” 文龙宫天影道:“果真如此,那也没办法了,慕龙师捅阕芩闳缭敢猿サ幕烊氲腥说男脑嗟卮了!” 盲龙柯天雄沉哼道:“只怕没这么简单,说不定降龙老贼已看出「一剑断魂简斗光」是慕龙师侄化装的呢!” 文龙宫天影道:“果真如此,那也没办法了,慕龙师侄说他会沿途留下黑布片作为咱们跟踪的线索,咱们到房外找找看吧!” 于是,三人立即走出房外,病、文二龙藉着幽暗的月光,低头运目,四下寻觅起来…… 他们在客栈房外寻找黑布片时,化装成“一剑断魂简斗光”的上官慕龙,已在龙头庵西方五十里外的一座不知名的山坡上! 浊世樵隐韩尚贤盘膝坐在他的身后,右掌抵在他背心灵台穴上,也许已经“输送”过一段时候,这时韩尚贤的手掌慢慢收回,含笑开口道:“你自己运动试试,看体力恢复了没有?” 上官慕龙依言行动运气一番,然后起立拱手道:“好了,多谢韩老前辈相救,在下改日归队后,自当把今晚承蒙解救脱危之事禀告圣手,相信圣手一定十分感激您的!” 浊世樵隐韩尚贤哈哈大笑道:“简剑客好糊涂,你当老夫真是「浊世樵隐韩尚贤」 么?” 上官慕龙心头“咚!”的一跳,瞪大眼睛惊问道:“你……你不是「浊世樵隐韩尚贤」?” 浊世樵隐韩尚贤举手揭下一层头皮,露出满头黑发,再在脸上一阵揉擦,拭掉一层易容膏,恢复一张狰狞威严的面孔,赫然正是降龙圣手! 上官慕龙心中大惊,慌忙躬身行礼道:“原来是圣手,这真想不到,圣手的易容术真好精绝啊!” 降龙圣手摇头笑道:“你别奉承老夫,若论易容术,老夫自觉还比不上上官慕龙那小子,那小子的易容术才真绝呢!” 上官慕龙心中暗自发笑,当下极力模仿“一剑断魂简斗光”的声音问道:“圣手怎知在下落入敌人手中?” 降龙圣手笑道:“老夫也是前天才听到消息的,昨天老夫曾暗中观察你们一阵,知道他们意欲利用你诱老夫现身,嘿嗨,他们这主意相当不错,可是他们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老夫会化装「浊世樵隐韩尚贤」出现吧?哈哈哈……” 上官慕龙等他笑停,又问道:“刚才圣手骗他们三龙说,那锣声是有人在赶尸,我想那是我们自己人吧?” 降龙圣手道:“正是,那是「刀剑双王」带来的三个胡国武土,老夫原打算派「大漠九鹏」来,后来一想,那些胡国武士老是抱怨老夫没有给他们一展身手的机会,所以这次就派他们来了。” 上官慕龙道:“他们会是盲病文三龙之敌么?” 降龙圣手诡然一笑道:“要是他们临机应付得法,大概可以全身而退!” 上官慕龙叹道:“唉,九嶷山那一仗,想不到我们会败得那样意外……” 降龙圣手也叹道:“是的,也是老夫一时失察,没想到那「铁伞先生张放云」和「金龙上官天容」竟都是冒牌货!” 上官慕龙问道:“现在他们「刀剑双王」哪里去了?” 降龙圣手道:“都在雪峰山中静养对了,你是怎么被他们擒住的?” 上官慕龙低头装出惭愧之状,答道:“那天我逃到九嶷山下,不幸被他们盲、病、文三龙截住,圣手大概也明白,他们九龙均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在下敌住他们中的一个还可以,若是一对三,那根本用不着打了!” 降龙圣手注目又问道:“于是他们三龙就一直押着你上路?”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他们先把我带去香花岭见三多老人,然后由那上官慕龙小子用鞭子拷问我,我一个字也不说,三多老人便教他们带着我上路,正如圣手所料,他们是想藉我诱您现身!” 降龙圣手略现紧张道:“三多老人也来了?” 上官慕龙道:“没有,他们三龙没有说谎,三多老人带着那两个冒牌货和他的孙女儿赴君山崇胜寺去了!” 降龙圣手咧嘴“嘿嘿”狞笑道:“好,我们在九嶷山败得很惨,但老夫一定要在崇胜寺赢回来!” 上官慕龙佯装欣喜地道:“哦,圣手可是已经想到歼敌的妙计了?” 降龙圣手一点头,起立道:“不错,这一次老夫一定要逼使那个老不死和上官慕龙那小子投降,你跟老夫来吧!” 说罢,长袖一挥,大踏步向山下走去。 上官慕龙随后踉去,问道:“圣手此刻欲去何处?” 降龙圣手道:“雪峰山!” 他身如行云流水,愈走愈快,到后来竟放足飞奔,速度奇快无比,上官慕龙使尽全身功力,方才勉强跟上,两人转眼奔下山坡,连夜望南赶去,天刚破晓,他们已赶到雪峰山下。 雪峰山,绵延数十里,主峰峻直,高冲霄汉,冬后积雪不断,高处绝少人迹,降龙圣手领路登山,来到主峰腰上的一条小径,忽然惊“清」一声,停下脚步道:“简剑客,你看前面那雪地上乱得一塌糊涂,似乎刚才有人在那里动过手呢!” 上官慕龙举目望去,果见四五丈外的雪地上一片紊乱,一直延伸到十几丈外,其中还有几个清晰的脚印,瞧那情形,分明是刚才有几个人在那里发生厮斗,心中暗暗称奇,口里答道:“不错,莫非有敌人找上山来了?” 降龙圣手眉头一皱,沉吟道:“那天老夫和刀剑双王由九嶷山退到这山上时,一路均未遇见任何人,敌人又怎会知道我们躲藏在这山上?” 上官慕龙道:“也许他们中有人无意间找到这里来的?” 降龙圣手颔首道:“这倒可能,咱们快上峰去看看!” 右足一跨三丈,急如风驰电掣,顺着山腰小径一路飞驰上山。 上官慕龙随后急跟,不消顿炊工夫,两人业已登上一片银白世界的雪峰山主峰。 降龙圣手施展绝顶轻功越过峰巅,又由对面峰缘纵落,上官慕龙跟着纵落时,发现底下竟是一面平坦如削的大岩石,峰壁下有一个山洞,此刻洞口蹲坐着一名身裹青毡的红衣剑手,他看见降龙圣手和一剑断魂简斗光回来,连忙起身行礼道:“圣手回来了!” 降龙圣手轻“嗯”一声,问道:“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红衣剑手恭声应道:“没什么,胡国的三位武士在山上撞见一个姑娘,他们把她捉入洞中去了。” 降龙圣手微讶道:“那姑娘是谁?” 那红衣剑手道:“卑职没有看清楚,好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降龙圣手不知想到什么,面上现出一片喜色,立即举步入洞,上官慕龙随后跟入,心头直打鼓,暗忖道:“一定是冯燕燕无疑,唉!这妮子就是这样任性,这下糟糕了!” 洞道迂回曲折,愈入愈宽,深入约摸半里忽见,前面灯光耀眼,临近一瞧,原来已进入一间大洞窟! 这间大洞窟略呈圆形,有六七丈宽阔,洞顶垂满钟乳石,四周怪石林立,沿壁上挂着六盏油灯,中央铺着几张毡子,此刻毡子上围坐着大漠九鹏和二十几个胡国武土,大家正在七嘴八舌,怪笑乱叫:“哈哈,我赞成!” “对,管她是谁的徒弟,先脱了再说!” “不成,这小贱人是我们圣手必欲杀之而后快的人,还是等圣手回来发落吧!” 你一言,我一语,乱哄哄的声音震耳欲聋! 降龙圣手悄然走到他们身后,开口冷冷道:“你们安静一下如何?” 整个洞窟倏然一静,众人这才发现圣手回来了,大漠九鹏是降龙圣手的直属部下,这时连忙一齐站起来,九鹏之首“铁翼鹏朱青云”拱手陪笑道:“圣手来得好,刚好三位胡国武士在山上捉到沈冰雁,他们都想拿她娱乐一番……” 沈冰雁? 上官慕龙心头大大一震,急忙趋前一看,果见躺在他们中间的一个紫衣少女正是沈冰雁,她穴道受制,挺直仰躺在毡子上,双目紧闭,两行珠泪由鬓边流落,神情十分憔悴凄惨! “天啊,她怎么忽然在此出现?” 上官慕龙几乎脱口惊呼出来,一颗心“怦怦”狂跳,他对这个曾经几番解救过自己性命的少女,原有着强烈的怀念,这时见她落入敌人手中,又怜又急,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把她救走。 降龙圣手似也没想到是沈冰雁,他面上略现惊讶之色,喃喃道:“哦,原来是这个小贱人,老夫还以为是那冯燕燕呢!” 铁翼鹏朱青云笑问道:“圣手打算如何处置这小贱人?” 降龙圣手目射怒焰,沉声说:“先把她关起来,俟老夫捉到冯燕燕时再作处置!” 铁翼鹏朱青云答应一声,俯身抱起沈冰雁,正要举步走出,忽有三个胡国武士跳起身来怪叫道:“不成,她是我们捉来的,理应由我们发落!” 降龙圣手冷哼一声,一对凶睛射出了锐厉光芒,游望了那三个胡国武士一眼,问道: “你们在说什么?” 其中一个胡国武上仰脸骄傲地道:“我在说那姑娘是我们捉来的,她应该由我们发落!” 降龙圣手冷笑道:“你可知道她是谁么?” 那胡国武土道:“据说她以前是尊夫人「琼瑶仙子」的徒弟,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降龙圣手又冷笑道:“你想怎样发落她?” 那胡国武上耸耸肩,轻浮地“嘿嘿”笑道:“荒山无聊,我们都想拿她来开开心!” 降龙圣手向他走上一步,右掌隔空轻挥而出,那胡国武士猝不及防,胸口“砰!”的中了一记内家掌力,只见他面色一白,身躯慢慢倒地,死了! 那二十几个胡国武士勃然变色,一齐跳了起来,撤出兵器,便要动手,就在此时,左方洞壁边传来一声沉喝:“不许妄动!” 刀王阿卜多的声音! 降龙圣手摆头循声望去,干笑道:“嘿嘿,阿卜多兄,你的伤势好了么?” 原来,那“刀剑双王”,一直盘膝静坐在左方那面光线阴暗的洞壁下,刀王阿卜多这时面现一丝冷笑,轻轻颔首道:“好多了,多谢你的关心!” 降龙圣手笑道:“老夫打死贵国一名狂徒,希望阿卜多兄勿因此感到不快!” 刀王阿卜多冷冷道:“当然,他自以为了不起,全不把老兄放在眼里,这也是老夫一向失于管教之过,老夫岂敢不快?” 降龙圣手以目示意铁翼鹏朱青云把沈冰雁抱起,然后又转对“刀剑双王”笑道:“老夫有件事想跟两位商量商量,不知是否会打扰两位清修?” 剑王艾诺克开口接腔道:“圣手说哪里话,库雷将军早就吩咐老夫听从你的决策,圣手有事但请吩咐下来便了!” 降龙圣手颔首一嗯,于是缓步走了过去。 上官慕龙觉得救沈冰雁比听他们“商量”更重要,看见铁翼鹏朱青云抱着沈冰雁向右方洞壁走去,随即移步跟上,搭讪道:“朱兄,你们到此多久了?” 铁翼鹏朱青云道:“三天,听说简兄落入敌人手中,没有受什么苦吧?” 上官慕龙道:“只挨了一顿鞭子,幸好我们圣手及时赶去相救,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铁翼鹏朱青云喟然道:“你们八大剑客最近也真倒霉,死的死,伤的伤,唉……” 他走到洞壁下,闪入一片如屏风的岩石后面,上官慕龙举步跟入,发现岩石后面只有一条小洞道,仅容一人钻行,不由暗暗叫苦,忖道:“要命,这条洞道显然没有后路,要救沈冰雁出去,势必经过大洞窟,这可如何是好?” 思忖之间,已跟着铁翼鹏朱青云走入洞道中,洞道中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铁翼鹏朱青云向前走入十多步,忽然停步发问道:“简兄跟在下进来,可有什么贵干?” 上官慕龙道:“没有,在下刚刚到此,只不过想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铁翼鹏朱青云惊讶道:“哦,简兄以前没到过这里?” 上官慕龙思念电转,念笑道:“朱兄以为在下曾到过这里么?” 铁翼鹏朱青云边走边答道:“是啊,你们八大剑客较早投到圣手麾下,在下以为简兄对「九洞十三庄」了解得比在下清楚呢!” 上官慕龙心头一动,暗想“九洞十三庄”必是降龙老贼设在各地的贼窝,当下漫声道: “有几个地方仍未去过,九洞十三庄,朱兄到过几处?” 铁翼鹏来青云道:“也没有几处,只到过雾灵山白云洞,鲁山黑石洞,济南居安庄,太原万寿庄及现在这个雪峰山乌龟洞,其余六洞十一庄还没去过。” 上官慕龙道:“大概圣手已把其余六洞十一庄的地点告诉朱兄了吧?” 铁翼鹏朱青云道:“没有,那天我们逃下九嶷山时,刀剑双王与圣手在商量去处,在下只听圣手说要去岳阳长乐庄,后因刀王阿卜多伤势不轻,不宜长途跋涉,故临时改在此地驻足。” 上官慕龙一听又惊又喜,暗忖道:“怪不得那降龙老贼打算捉拿燕儿,原来他在岳阳有一个长乐庄,那里距离君山只有十多里路啊!” 正想着,只见走在前面的铁翼鹏朱青云已停住脚,他把沈冰雁塞入洞道边的一个小洞穴,然后由上面拉下一扉三尺宽长的铁窗,还没看清他的动作,但听“喀哒!”一响,敢情铁窗已关住了。 上官慕龙走近他身后,俯身细看,却看不出如何开关,便开口赞叹道:“这个洞穴虽小,看来相当坚固,开关在哪里啊?” 铁翼鹏朱青云掉头笑道:“简兄若想知道,等一会在下再告诉你吧!” 上官慕龙知道他怕沈冰雁听到,点点头笑道:“好,但朱兄不可以把她的穴道解开么?” 铁翼鹏朱青云“哦”了一声,右手伸入铁窗,骈指在沈冰雁腰上脑后各点了一下,然后起身道:“咱们出去吧!” 上官慕龙原想与沈冰雁谈谈,又怕铁翼鹏起疑,只得转身往洞外走出,一面笑道:“这座山洞名为乌龟,真是恰当不过,你看后面这条小洞真像乌龟的尾巴呢!” 铁翼鹏朱青云笑道:“正是,据说圣手曾想把这条小洞道拓宽,后因没有时间,只好就原样在此设置小牢房……” 上官慕龙绕圈子问道:“那小牢房的铁窗是谁设计的?” 铁翼鹏朱青云道:“不知道,其实那也没什么了不起,要打开它,简单得很,只要把第三支铁杆向右转三圈,第五支铁杆向左转五圈即可!” 上官慕龙暗暗记在心上,随口跟他闲聊着走出小洞道,来到大洞窟,只见降龙圣手仍在原来的洞壁边与刀剑双王商量破敌之策,而那二十几个胡国武土已不见了一半,显然已奉命下山行事去了。正惊异间,忽见降龙圣手向自己招手喊道:“简剑客,你过来一下!” 上官慕龙连忙上前拱手道:“圣手有何吩咐?” 降龙圣手道:“那天盲病文三龙带着你离开三多老人后,上官慕龙那小子是不是跟三多老人在一起?” 上官慕龙答道:“是的,那时他正在跟冯燕燕讲话。” 降龙圣手又问道:“你看他是不是会跟三多老人一起去君山崇胜寺?” 上官慕龙道:“大概会吧。” 降龙圣手沉忖有顷,咧嘴一笑道:“好,老夫想派你做一件事,不知你能不能胜任?」” 上官慕龙躬身道:“圣手只管吩咐,赴汤蹈火,在下绝不敢辞!” 降龙圣手笑道:“老夫要你把胡子剃掉,化装成上官慕龙,怎么样?” 上官慕龙吃了一惊,失声道:“化装上官慕龙?这……这……这……” 降龙圣手张口“哈哈”笑道:“有什么关系?老夫看来看去,只有你的身材与上官慕龙最相似,为了打倒他们,你牺牲一把胡子又有何妨?” 上官慕龙定定神,又一躬身道:“是的,但不知圣手要在下如何行事?” 降龙圣手道:“老夫刚才与刀剑双王商量了一下,觉得我们实力虽然比他们稍强,但如不把三多老人和上官慕龙制服,我们永远也别想征服中原武林,所以为今之计,只有专攻敌人的弱点,把三多老人的孙女冯燕燕虏劫过来,逼他们返回仙人岛,而要捉拿冯燕燕,最好的办法就是由你化装上官慕龙,冒险夜入崇胜寺骗她出来!” 上官慕龙点头说道:“妙计!圣手已经派人去君山崇胜寺打探消息了么?” 降龙圣手道:“不错,老夫已派遣十位胡国武士化装下山,先往君山探听三多老人的行踪,要是你没有困难,我们明天就动身前去!” 上官慕龙顺口道:“那沈冰雁也是上官慕龙最舍不得的人,我们要不要一齐把她带去?” 降龙圣手颔首笑道:“当然,否则老夫刚才就一掌把她劈死了!” 上官慕龙问道:“在下现在就去化装么?” 降龙圣手摇头道:“不,我们到达岳阳长乐庄后,你再化装不迟!” 上官慕龙微微一皱眉毛,沉吟道:“在下对上官慕龙那小子的言行举止尚不大清楚,圣手可否准许在下去跟沈冰雁聊一聊?” 降龙圣手明白他“聊一聊”的意思,笑道:“好,你去吧!” 上官慕龙拱手而退,走到一边洞壁下取下一盏油灯,堂而皇之的弯身钻入小洞道。 进入小洞道,他连忙用手掩住嘴巴,不使一肚子的笑劲笑出来,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可笑的事情发生,自己由上官慕龙变为“一剑断魂简斗光”,现在却又奉命化装为上官慕龙,如此颠来倒去,武林中自有易容术以来,恐怕还不会发生过这种事吧? 哈哈,当自己“化装”为上官慕龙进入君山余胜寺后,是否真要把燕儿骗出来呢? 对了,我一定要在降龙老贼认为我这个“上官慕龙”乃是一剑断魂简斗光所化装的时候,再在他的面前由“假上官慕龙”变回“真上官慕龙”,让他气个半死…… 他一面想一面向前进,走到关禁沈冰雁的小牢房前,把手上的油灯搁到一边,见沈冰雁正蹲坐里面低首饮泣,不禁“噗哧!”一笑道:“沈姑娘,你有什么伤心事么?” 沈冰雁螓首猛抬,怒瞪着他咬牙切齿道:“简斗光,你也敢在本姑娘面前讲风凉话,那除非本姑娘这次活不出雪峰山,不然你走着瞧好了!” 上官慕龙轻笑道:“别凶,我问你是一番好意啊!” 沈冰雁冷笑道:“好意?哼!你姓简的怕是喝醉了酒吧?” 上官慕龙压低声音道:“没有,我现在清醒得很,清醒得能够背诵三封信!” 沈冰雁错愕道:“背诵三封信?” 上官慕龙微笑道:“是的,我在永平府接到第一封信,那信上说:「慕龙哥哥:宝镜完壁归赵,但愿有朝一日,妹能再为你夺回九龙香玉佩,另外,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令堂早被降龙圣手擒往关外雾灵山中,现恐有性命危险,请即刻前往抢救!」……” 沈冰雁脸上微现诧异之色,接着噘唇冷笑道:“不错,这是我数月前写给上官慕龙的信,时过境迁,你现在念出来已不足为奇了!” 上官慕龙道:“同一天晚上,我又在城外接到了第二封信,那是一张短笺,上面写着「冰雁应悔偷宝镜,碧海青天夜夜心」!” 沈冰雁不由娇靥微晕,惊异道:“你在何处捡到这两封信?” 上官慕龙道:“还有呢……后来我又在雾灵山接到第三封信:「慕龙哥哥:到了现在,你大概不会再恨我了吧?同时,你大概很想和我见面吧?但抱歉得很,我现在还不能和你相会,因为咱们一旦相会之后,你一定要向我追问有关降龙圣手的一切,而在情在理,我又不能拒绝你,可是……” 沈冰雁愈听愈是吃惊,终于恍然大悟,猛地双手伸出铁窗,一把握住上官慕龙的手腕,颤声道:“你……你……你是……” 上官慕龙低头在她玉腕上亲了一下,含笑低声道:“小声一点,别忘了我现在是「一剑断魂简斗光」!” 沈冰雁又惊又喜,眼泪忍不住滚了下来,抖着嘴唇道:“你……你怎好冒这么大的险?” 上官慕龙笑道:“一点危险也没有,我是被降龙老贼「救」回来的!” 沈冰雁敏感得很,一听就知那个“救”字的意思,不禁破涕为笑道:“苦肉计?” 上官慕龙点头道:“是的,那老贼化装「浊世樵隐韩尚贤」把我救回来,现在又付予我一项使命!” 沈冰雁凝眸轻问道:“命你来杀我?”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他要我跟他们去岳阳,由我化装成上官慕龙,混入君山崇胜寺把冯燕燕骗出来!” 沈冰雁微笑道:“然后逼「上官慕龙」就范?” 上官慕龙笑道:“是啊,他认为这是对付三多老人和上官慕龙的一着好棋,我决定照办!” 沈冰雁举袖拭去眼泪,抿唇一笑道:“那老鬼要如何处置我呢?” 上官慕龙道:“等我将冯燕燕掳到手之后,你的生命便系在上官慕龙之手了。” 沈冰雁道:“那么,老鬼是不是要把我解到岳阳去?” 上官慕龙道:“是的,你的价值与冯燕燕相等!” 沈冰雁道:“你打算在途中偷偷把我放走?” 上官慕龙道:“不,那样一来,无异打草惊蛇,降龙老贼必不敢再去岳阳了!” 沈冰雁蛾眉微微一皱,沉思道:“要不然,你真要把冯燕燕送给他么?” 上官慕龙点头笑道:“当然,降龙老贼对我这个「一剑断魂简斗光」如此信任,我怎可辜负他的好意而做吃里扒外之事?” 沈冰雁白了他一眼笑道:“哼,鬼鬼祟祟!” 上官慕龙笑了笑,伸手抚摸她的玉指,缓缓道:“忍耐几天吧,反正冯燕燕未捕获前,你绝对没有危险……” 沈冰雁含情脉脉的注视他一会,忽然伸手去摸他的脸颊,歪头笑道:“告诉我,自从咱们两人分离后,你跟冯燕燕见过几次面?” 上官慕龙竖起一个指头儿道:“一次,就是端午节那天……” 沈冰雁微笑道:“你们言归于好了吧?” 上官慕龙耸耸肩道:“还没呢,因为她提出的条件相当苛刻,你恐怕无法接受!” 沈冰雁讶然道:“我无法接受?这话什么意思?” 上官慕龙吞了一口气,顾左右道:“我告诉她,沈冰雁对我恩重如山,要我跟她断绝来往,我办不到。所以我对她说,除非你们两个愿意和平相处,否则我们三人的关系,只好永远限于友谊……” 沈冰雁注目问道:“她怎么回答?” 上官慕龙窘笑道:“我说出来,你可不要生气。” 沈冰雁笑道:“说吧,我不生气就是!” 上官慕龙又吞了一口气,呐呐道:“她想了一会,教我告诉你,要是你愿意做小的,大家或有商量的余地,咳咳,这实在……实在太那个了。” 沈冰雁脆笑道:“你怎么回答?” 上官慕龙搔搔头皮道:“我说……咳咳……好吧,我替你去说说看……” 说到此,心中十分紧张,两眼紧盯在她脸上,希望能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出一点苗头来。 沈冰雁浅浅一笑道:“干么这样看我?” 上官慕龙结结巴巴道:“你……你不会生气吧?” 沈冰雁又浅浅一笑道:“当然不会,我才不生这个闲气!” 上官慕龙大喜道:“那你答应了?” 沈冰雁微愕道:“我答应什么?” 上官慕龙兴奋地道:“答应嫁给我,是不?” 沈冰雁眉毛一扬,咬牙冷笑道:“嫁给你?哼!我沈冰雁虽非出身名门正派,却亦非路柳墙花,你居然敢说出要我做小的话,若非看在你为人还算正派,我一巴掌打烂你的嘴巴!” 上官慕龙大感狼狈,忙道:“不不,这话不是我说的,你千万不要误会……” 沈冰雁冷哼一声道:“好吧,那你去告诉她,要是她愿意做我的贴身丫环,我或会考虑考虑!” 上官慕龙好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道:“拉倒!拉倒!大家都不要再谈这个了!” 沈冰雁冷冷道:“这又何必?她是你的同门师妹,你们两人渊源深厚,结为夫妻正是最理想的一对” 上官慕龙打断她的话转题道:“对了,你今天为何到这雪峰山来。” 沈冰雁沉默半晌,低下头道:“来找我师父!” 上官慕龙吃惊道:“你师父「琼瑶仙子」也在这里?” 沈冰雁摇摇头道:“我原以为她也在此,但现在证明她并不在此地……” 上官慕龙讶道:“听说令师要杀你,你还找她干么?” 沈冰雁道:“找她问问是不是真要杀我,如果是的话,证明她已毫无师徒之情,我打算把降龙圣手的一切抖出来!” 上官慕龙道:“你那信上说:如果你把降龙老贼的来历告诉我,令师便会遭受到最严厉的处罚,情形的确如此么?” 沈冰雁点首道:“是的,所以我要先见见我师父,假如她真要对我不仁,我也只好对她不义了!” 上官慕龙掉头向洞道望了一眼,随即拿起油灯道:“有人来了,我得出去一下,你暂时委屈几天,一旦有危险,我会即时救你出去的。” 说罢,举步朝洞外走去。 对面洞道上有一人拿着一盏油灯走了过来,走近一瞧,原来是个红衣剑手,他左手端着一盘饭菜,敢情是送来给沈冰雁吃的…… 翌日一早,沈冰雁被装入一口可以透气的棺木里面,大漠九鹏及胡国武土等化装成运棺返梓的家属或车夫,在降龙圣手及刀剑双王的暗中护送下,一路浩浩荡荡向岳阳出发。 第五天下午,距洞庭湖已不及三十里,原先派出打探消息的人回报说:三多老人及冯燕燕、绿帽公等果然在君山崇胜寺,一朵云残丐及上官慕龙的行踪不明,假“铁伞先生”及假“金龙上官天容”则已回家去了。 降龙圣手对于一朵云及上官慕龙行踪不明的消息颇感头痛,他吩咐那些人立刻再赶往君山设法打听上官慕龙的消息,然后向一剑断魂简斗光(上官慕龙)笑道:“如果我们把上官慕龙的行踪打听清楚,不仅掳劫冯燕燕毫无问题,而且还可以做别的事,譬如在三多老人毫无防备之下,遽然向他下毒手……” 上官慕龙点头道:“是的,还有绿帽公、半僧上人、伏虎神丐等人也不能放过,只要把这些人消灭掉,其余六龙也就差不多了!” 降龙圣手欣然道:“正是,这一次能否成功,就在你这一人身上,你要好好干一下!” 第六天中午,一行人来到洞庭湖南岸的沅江,乘上两艘早已准备好的大木船,扬帆直向岳阳驶去。 洞庭湖为湖南众水之汇,周围八九百里,烟波浩瀚,一望无涯,两艘大木船驶至湖中时,前往打听消息的人乘渔船回来报说:一朵云及上官慕龙确实不在崇胜寺,据寺中小和尚透露,他们两人奉三多老人之命,前往衡山劝说一位退隐已达四十年的前辈异人“万年松葛天翁”下山帮助云云,降龙圣手一听此言,不禁面色一变,转顾刀剑双王问道:“两位可曾听说过这「万年松葛天翁」其人?” 剑王艾诺克道:“没有,他是怎样一个人?” 降龙圣手面现严肃之色,沉声道:“一个可怕的武林怪杰,身子很矮,只有三尺半高,但武功却高不可测,习于游戏风尘,对付敌人的手段极是刁钻阴毒,往往要把敌人戏弄得狼狈不堪才肯下手打杀,二十多年前老夫见过他一面,那时他已年登古稀,但看上去还像个中年人!” 刀王阿卜多问道:“他与真正的「铁伞先生张放云」比起来谁强?” 降龙圣手道:“难分轩轾,据说他们两人早年曾在泰山日观峰较过手,足足打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 剑王艾诺克冷笑道:“果真如此,那当真不可忽视,不过,他们会不会重施故技,由衡山请下一个冒牌货呢?” 降龙圣手沉吟道:“劳动一朵云和上官慕龙去请,可能不会是假的,老夫待会派一人赶去衡山打听看看。” 说到这里,转对一剑断魂简斗光(上官慕龙)问道:“简剑客,你化装上官慕龙进入崇胜寺后,如果三多老人问你何以忽然回转,你要如何回答?” 上官慕龙道:“我可以说在中途听到「降龙圣手」即将率众进侵崇胜寺的消息,故此中途折返通知。” 降龙圣手颔首道:“好,你这就入舱去化装吧!” 上官慕龙应声而退,进入舱房,把舱门关好,开始“易容”起来。 所谓易容,其实是恢复本来面目,他把胡须扯除,洗净脸上的易容膏,薄换上一件衣衫,佩上一柄形式与金龙剑相同的长剑,对着铜镜顾盼修整一阵,觉得很像“上官慕龙” 了,于是打开舱门走上甲板。 降龙圣手仍与刀剑双王倚立在船边聊天,他一见“上官慕龙”走来,几疑为“真”身,惊呼道:“啊啊,简剑客,想不到你也有这么高明的易容术!” 上官慕龙不敢走得太近,就在他的面前两丈之处站住,模仿“上官慕龙”的举止,拱手一挥道:“此雕虫小技耳,承蒙圣手谬奖,不胜荣幸之至!” 降龙圣手哈哈大笑道:“虽是雕虫小技,却足以决定双方之胜负,你扮得这么酷像,就是上官慕龙那小子看见了,只怕也要惊得跳起来呢!” 上官慕龙移步走近船边,负手眺望万顷波涛,笑道:“在下真想立刻进入崇胜寺试试,不知这条船几时方能抵达岳阳?” 降龙圣手道:“最快也要今晚初更,再由岳阳赶去君山余胜寺,大概已是三更时分了。” 上官慕龙乘机问道:“届时圣手及刀剑双王是否打算攻入寺去?” 降龙圣手摇头道:“不,我们要直接回长乐在,只派朱、金两位躲在寺外应接你,如你没有机会向三多老人下手,就把冯燕燕骗出寺后,先带她返回岳阳长乐庄,然后老夫再派人投柬叫三多老人来要人!” 上官慕龙惊讶道:“叫三多老人去长乐任要人?” 降龙圣手狞笑道;“不错,我们长乐庄的机关布置,可以将三多老人困住!” 上官慕龙恍然一哦,装出满怀欣喜之色,仰首望望天空,笑道:“还有三个时辰,还有三个时辰便可抵达岳阳了!” 太阳缓缓西斜,大木船破浪疾进,终于渐渐隐没于夜色之中…… 初更时分,船过扁山,驶进洞庭湖北岸,降龙圣手又叮咛“上官慕龙”一番,然后与刀剑双王等带着那口内装沈冰雁的棺木,直奔岳阳去了。 上官慕龙亦随即与铁翼鹏朱青云和铁爪鹏金若宾连夜奔向君山,三人沿湖飞奔,一切如降龙圣手所料,三更时分,来到了君山崇胜寺外。 月黑风高,崇胜寺像一个庞然巨物蹲卧在山麓旁,寺中灯火稀疏,上官慕龙请铁翼铁爪双鹏躲在寺外一株参天古松上,自己立刻施展轻功越过围墙,快步向寺中走入,走到藏经阁,眼前蓦然飘落两条黑影,赫然正是病龙柴亦修和文龙宫天影! 上官慕龙连忙赶上一步,躬身道:“两位师伯来了。” 病龙柴亦修轻笑道:“嗯,那天我们在龙头庵的客栈外找到你的一块黑布片,后来又在雪峰山乌龟洞中捡到你留下的短笺,就一直赶到这里来-一他们来了几人?” 上官慕龙道:“只来了铁翼鹏朱青云和铁爪鹏金若宾,其余的都到岳阳长乐庄去了。” 文龙宫天影道:“你师祖曾请寺中一个和尚去岳阳打听那座「长乐庄」的地址,发现长乐庄坐落在城外,是一座很大的庄院,庄主姓蔡一” 病龙柴亦修打岔道:“走吧,我们到里面去谈!” 登上藏经阁第三层,只见三多老人、盲龙柯天雄、绿帽公瞿正燮、半僧上人、伏虎神丐、冯燕燕、小秋儿一干人均在座,三多老人身边还坐着一位身被黄袈裟的老和尚,前者一见上官慕龙进来,脸上毫无意外之色,手指后者笑道:“孩子,你先过来见见这位释光上人,他是这崇胜寺的方丈!” 上官慕龙急忙趋前拜见,又与绿帽公等人寒暄,然后在冯燕燕身边的一个鼓凳上坐下。 三多老人手持银髯笑道:“孩子,你现在是「一剑断魂简斗光」吧?” 上官慕龙一本正经地道:“是的,降龙老贼命弟子化装「上官慕龙」进来掳劫燕儿。”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三多老人连忙摇手止住众人发笑,目注上官慕龙问道:“你打算如何?” 上官慕龙道:“弟子打算照办把燕儿劫走!” 冯燕燕朝他一皱鼻子,笑“哼”一声道:“你想把我劫走,大家有得拼呢!” 三多老人笑道:“降龙圣手又打算如何?” 上官慕龙道:“他原来打算利用沈冰雁和燕儿的性命,要挟师祖和弟子返回仙人岛定居,永不得与他作对,现在主意又变,决定利用长乐庄中的机关布置困住师祖!” 三多老人微微一笑道:“好主意,如果燕儿落入他手中,师祖当真只好听他摆布了!” 冯燕燕用手肘轻轻碰了上官慕龙一下,低声问道:“那沈冰雁也被降龙老贼捉去了?” 上官慕龙点点头道:“是的……” 冯燕燕又低声问道:“你有没有问过她?” 上官慕龙明白她的意思,决定不理她,当下望着三多老人问道:“师祖以为应该如何?” 三多老人点点头道:“本寺为清静之地,不宜闹事,他要师祖去长乐庄,师祖就去吧!” 上官慕龙道:“等弟子把庄中所有的机关布置摸清楚后,师祖再去不迟!” 三多老人又点头道:“好,届时师祖会请寺中一位和尚去长乐庄化缘,你随时注意好了!” 绿帽公等人又加入一些意见,大家商量停当,上官慕龙觉得该走了,于是起身转对冯燕燕笑道:“燕儿,咱们走啊!” 冯燕燕气他不回答自己的话,便假装糊涂道:“去哪里?” 上官慕龙道:“去长乐庄!” 冯燕燕歪头道:“去长乐庄干么呀?” 上官慕龙眉头一皱,耐性地道:“听清楚,我现在是「一剑断魂简斗光」的化身,奉命来此骗你出寺,然后把你劫去长乐庄,再由降龙老贼投柬来约师祖去长乐庄解决,如此这般,你懂不懂?” 冯燕燕摇头道:“不懂!” 上官慕龙心中一气,仰脸轻叹一声,故意说道:“唉,还是沈冰雁聪明伶俐,每次我说一,她就知三……” 冯燕燕柳眉一竖,霍地站了起来,两手插腰,气呼吁地道:“哼,你以为沈冰雁比我聪明是不是?” 上官慕龙微一耸肩道:“至少你现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冯燕燕跺脚道:“谁说找听不懂?我……我……” 上官慕龙知道差不多了,便向众人点头为礼,拉着冯燕燕走下楼,道:“走,我告诉你一件事……” 两人走出藏经阁,冯燕燕迫不及待地问道:“快说,你要告诉我什么?” 上官慕龙拉着她“蹑手蹑足”向围墙走去,一面低声答道:“刚才你问我的话,我现在告诉你” 冯燕燕急道:“嗯,她愿意做小的么?” 上官慕龙轻笑道:“别问得太远,我的回答是-一还没有问她!” 冯燕燕失望地道:“你怎不问她呢?” 上官慕龙拉着她跳过崇胜寺的闲墙,向那株参天古松走过去,低声道:“我原想问她,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你知道我的身份是「一剑断魂简斗光」,我总不能在降龙老贼面前问她那种话呀!” 冯燕燕道:“我不相信你一直找不到机会,一定是你不敢问她,是不?” 上官慕龙忙道:“小声一点,那两个贼子就躲在前面那株松树上……” 走近松树下,冯燕燕为了卖弄聪明,便故作惊讶地问道:“慕龙哥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嘛?” 上官慕龙笑道:“去一个很好玩的地方!” 冯燕燕停步嘟嘴撒娇道:“你不说,我不跟你去!” 上官慕龙皱眉讶笑道:“你怕什么?” 冯燕燕正色道:“我不是怕!只是明早爷爷找不到我,他会急死的!” 上官慕龙拉她欲去,道:“不必担心,咱们天亮以前一定赶回来!” 冯燕燕赖着不走,道:“你不告诉我去哪里,我一定不去!” 上官慕龙搓手道:“好吧,你附耳过来。” 冯燕燕附耳过去,上官慕龙左手骈指疾出,一下点中她腰上麻穴,未容她“惊叫”出声,右手又点上她脑后哑穴。 “沙沙!”两声轻响,铁翼鹏朱青云和铁爪鹏金若宾由那株参天古松上纵落,后者面带邪恶笑容道:“这小丫头看实惹人怜爱,简兄何不乘机亲她一下?” 上官慕龙把冯燕燕夹在腋下,笑道:“在下年纪已近古稀,早就不作兴那样了!” 铁翼鹏朱青云问道:“简兄入寺时,没有碰见其他人么?” 上官慕龙笑道:“没有,大概三多老人自以为无人知道他在崇胜寺,故寺中毫无警戒,在下找到这丫头的房间时,正见这丫头在灯下支颐遐思,哈哈……” 铁爪鹏金若宾两眼色迷迷的瞧着冯燕燕,瞧得情不自禁,伸手便要去摸她的脸蛋儿,上官慕龙出手格开,拔步便走,笑道:“走吧,看能不能在天亮之前赶到长乐庄!” 铁翼铁爪双鹏立即起步跟随,三人施展轻功飞行术在朝岳阳疾赶,奔过一程,上官慕龙见双鹏始终跟在自己身后,无“领路”之意,心想自己根本不知长乐庄坐落于岳阳城外的何处,这样赶到岳阳时,一旦走错了路,岂非要露出马脚来? 思忖至此,便把脚步放慢,回头笑道:“朱兄,你号称「铁翼鹏」,轻功一门必定相当高明吧?” 铁翼鹏朱青云神色一怔,讶问道:“简兄问此何意?” 上官慕龙笑道:“没什么,在下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朱兄在自己人的面前,为何如此深藏不露?” 铁翼鹏本青云恍然一哦,微笑道:“简兄抱着那丫头,在下若是赶在简兄之前,岂不惹人发笑?” 上官慕龙纵声大笑道:“这倒不然,在下虽然抱着这丫头,却一点也没有负荷之感!” 铁翼鹏朱青云乃是名震化外的“大漠九鹏”之首,轻功之高,较之当今武林中如三多老人、降龙圣手等几位绝世高手亦不遑多让,这时一听“一剑断魂简斗光”有较量轻功之意,不由起了好胜之心,干笑一声道:“简兄可是要在下献丑?” 上官慕龙笑道:“咱们自己人说话不必客气,在下确是想从朱兄偷学一些决要!” 敢请八大剑客与大漠九鹏并无深厚的感情,铁翼鹏朱青云闻言又干笑一声,立即发足疾驰,转眼便赶到上官慕龙前面,大笑道:“哈哈,简兄也请尽量施展开来啊!” 声落,人已在三丈之外,如一匹脱缰之马,领先直进,奇快异常! 铁爪鹏金若宾也不甘示弱,急起直追,一眨眼也赶过了上官慕龙,紧紧随在铁翼鹏朱青云之后。 上官慕龙一面在心中暗喜激将之计得售,一面加快脚步追随,哈哈大笑道:“两位轻功果然不凡,咱们就这样一直奔回长乐庄,看谁的后劲足!” 三人疾如流星赶月,连程急进,天刚破晓,业已赶到了岳阳城外! 铁翼鹏朱青云蓦地住脚,回头发问道:“简兄,长乐庄在城外的哪一方?” 上官慕龙一呆,失声道:“噢,朱兄没去过长乐庄?” 铁翼鹏朱青云摇头道:“没有,简兄追随圣手较早,不会不知道长乐庄的地点吧?” 上官慕龙早先拿话激他们发足脚劲,目的就在希望他们一口气“领路”奔到长乐庄,却没想到他们也不知道长乐庄的所在,不由心中大急,当下硬着头皮点头道:“在下当然知道,否则圣手也不会派在下来了。” 铁翼鹏朱青云笑道:“那么,简兄清带路!” 上官慕龙举步向岳阳走去,道:“好,两位请随我来!” 铁翼铁爪双鹏均不知长乐庄在城外,一见上官慕龙走向城门,也就跟着走去,三人走到城门口,方见城门尚未启开,此刻城门外正蹲着不少赶集的人,上官慕龙抱着冯燕燕走近时,立刻惹起众的注目,纷纷围上来观看,一个挑菜的老头子问道:“咦,这姑娘怎么啦?” 上官慕龙漫声应道:“这是我妹妹,她生了急病,要带进城去看大夫!” 那老头子诧异道:“怎不请大夫到家里去看?” 上官慕龙叹道:“家太远,来不及了。” 那老头子点点头道:“哦,这倒也是的,老汉介绍你一个去处,城中西大街回春堂的刘大夫医术十分高明,上次老汉的孙女儿得了急病,服了一帖药后,第二天便有了起色,不到几天就好了!” 上官慕龙忍笑问道:“留一帖?”」 那老头点头郑重地道:“正是,刘一帖刘大大,你走到西大街就可以看见他的金字招牌,只怕他此刻还没起床。”」 上官慕龙摇头道:“我不要找「留一帖」的大夫,那种人没有医德!” 那老头怫然不悦道;“谁说他没有医德?凡是经过他看过的病人,没有一个不药到病除!” 上官慕龙斜望他问道;“一帖就好么?” 那老头子一甩头道:“那除非是仙丹,服个三五帖能够痊愈就算不错喽!” 上官慕龙微笑道:“可见他的确「留」了「一帖」,我才不要找他那种大夫!” 那老头子觉得上官慕龙简直太不识好歹,含怒瞪了他一眼后,掉头走开了。 上官慕龙抱着冯燕燕来回踱步,低头苦思如何去长乐庄,忽见一个中年农夫起身向右边城墙走去,看样子似是欲去解手,灵机一动,立刻把冯燕燕交给铁翼鹏朱青云道:“朱兄请麻烦一下,在下要去解个手!” 铁翼鹏朱青云抱过冯燕燕,颔首道:“简兄请便!” 上官慕龙于是转身跟着那中年农夫走去,才跟上十多步,果见那中年农夫在城墙脚下停住,解开裤带便要便溺,当即走近说道:“老兄请走远一点,那边有妇女呢!” 那中年农夫脸一红,提着裤头又向前走出十多步,掉头看看距离城门已有三丈多远,这才放心的解起手来。 上官慕龙跟着走近他身边,一面解手一面低声问道:“请问老兄,你知道岳阳城有个长乐庄么?” 中年农大别脸看他一眼,摇头答道:“不知道!” 上官慕龙心中甚是焦急,又问道:“这岳阳城是不是有四个城门?” 中年农大点头道:“是的……” 上官慕龙道:“哪一面的城门外住有人家?” 中年农大道:“四面都有!” 上官慕龙知道问不出一个名堂,便转身走回,就在此时,城门“隆隆”地开了,那些赶集的人一窝蜂似的拥入城中,铁翼鹏朱青云抱着冯燕燕随着众人入城,回对上官慕龙问道: “往哪里走?” 上官慕龙抬着前面大街道:“一直走!” 三人走上大街,上官慕龙仍想不出去长乐庄的办法,正在焦急万分之际,忽见前面街上有一家马车店,心中大喜,连忙上前拍门。 大门一开,一个年轻伙计揉着惺忪睡眼问道:“这么早,敲门做啥?” 上官慕龙道:“我要租一辆马车!” 那年轻小伙子眨眨眼睛,又问道:“去哪里?” 上官慕龙道:“长乐庄!” 那年轻伙计两眼一亮,讶道:“长乐庄?” 上官慕龙又暗暗着急,大声道;“你开什么车店,连城外的长乐庄也不知道?” 那店伙计反问道:“您客官知不知道?” 上官慕龙暗骂一声,硬着头皮气壮地道:“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有没有马车。” 那店伙计道:“有有,您要几辆?” 上官慕龙道:“一辆就够了!” 那店伙计道:“好,客官请稍等一下,小的就去开来……” 说着,转入后面去了。 铁翼鹏朱青云走上前问道:“简冗,长乐在距此还有多远?” 上官慕龙含糊答道;“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 铁翼鹏朱青云讶道:“既如此,要马车何用?” 上官慕龙低声笑道:“朱兄请想想,现在天已大亮,咱们怎好抱着一个姑娘走路?” 铁翼鹏朱青云觉得有理,也就不再开腔,不一会,由车店右边的车棚里开出一辆双套马的马车,驾车的是一个中年汉子,他把车厢打开,让铁翼鹏朱青云把冯燕燕放入,上官慕龙便请他们双鹏坐上车厢中,自己则和驾车的并坐在外面的车座上,一声呼哈之下,马车登时“辘辘”向城外驰去。 上官慕龙见中年车夫不向自己问路,心知这个车夫必是知道长乐庄的路径,不禁大大透了一口气,搭讪道:“老兄,你做这行活很久了吧?” 中年车夫答道:“整整十年了!” 上官慕龙道:“那一定到过不少地方吧?” 中年车夫道:“是的,大江南北,几乎没有一处没去过!” 上官慕龙笑道:“刚才你们店里那个小伙子竟不知长乐庄在何处,真是可笑!” 中年车夫微笑道:“他是咱们老板的儿子,没驾过车,难怪!” 上官慕龙安心了,把背靠在车厢上,闭上眼睛,享受着“颠簸”之乐…… 马车驰出城门,取道向东,行约十三四里路,来到一处周围尽植桃树的庄院门口,中年车夫将马车勒停,跳下道:“长乐庄到了!”—— 网友扫校 第二十章 奇谋突困 这是一座规模庞大的庄院,在中房舍不下百幢,四面高墙环绕,朱漆大门前两边石狮成对,门头上横悬一巨匾,“长乐庄”三个泥金大字耀眼闪目,气派颇为不俗,看上去像是归隐田林的官吏宅第! 上官慕龙由车座上跳落时,只见八大剑客之中的蛟龙剑客萧百柳,已由大门内迎出,哈哈大笑道:“简兄得手了?” 上官慕龙点头笑道:“正是,圣手在不在?” 蛟龙剑客萧百柳笑道:“圣手正在长乐厅主,他特命小弟出来迎接你们!” 上官幕龙怕露出马脚,不敢和他多谈,当即转到马车后,这时铁翼铁爪双鹏已由车厢内钻了出来,上官慕龙便把冯燕燕抱出来,掏出一些碎银递给那中年车夫道:“这样够不够?” 中年车夫摇头笑道:.“简到容清收下,小的不敢接受!” 上官慕龙一怔道:“怎么啦?” 皎龙剑客萧百柳接口笑道:“他是黑剑第一百三十二号,正是奉命混在车店里收集各地消息的人!” 上官幕龙“哦”了一声,回望中年车夫沉声道:“你刚才为何不说?” 中年车夫连忙棋手道:“请原谅,小的刚才并不知道您就是简剑客化装的,还以为真是上官慕龙呢!” 上官慕龙淡笑一下,再回望蛟龙剑客萧百柳道:“老萧,朱金两位是头一次到此,咱们应该略尽‘他主’之谊,你请他们二位进去吧!” 蛟龙剑客萧百柳侧身一拱手,含笑向铁器铁爪双鹏道:“二位请进!” 双鹏一齐抱拳道:“萧兄不必客气,大家一道进去好了。” 于是,蛟龙剑客萧百柳领着三人跨入庄门,上官慕龙揽着冯燕燕在双鹏之后,他一边走一边暗中观察,发现庄内房舍建筑竟然暗涵阵法,庄中人有的作庄稼人打扮,有的扮成仆人模样,但个个步履稳健,分明都是红、黑剑手之流! 转弯抹角,走过几重庭院,眼前呈现一幢大厅,建造美仑美免,门前一然宽阔的花纹石级,朱红栏杆曲折有致,正中六扇雕花落地点窗敞开着,只见此刻厅中三只红木太师椅上坐着降龙圣手和刀剑双王,前者一见“一剑断魂简斗光”,借双鹏带着冯燕燕回来,立刻起立大笑道:“哈哈,老夫早就料到你们必定不负所望,果然顺利得手回来了!” 上官幕龙抬级进入厅中,将冯燕燕放落于一张藤椅上笑道:“这都是圣手的奇谋妙计才得成此使命,不知圣手打算如何安顿这丫头?” 降龙圣手笑道:“先把她带下地牢,跟那沈丫头关在一起,等老夫再派人去崇胜寺投柬!” 上官慕龙自动把夜入崇胜寺的“一切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再将昏迷的冯燕燕揽腰扶起,转对故龙剑客萧百柳问道:“老萧,沈冰雁关在那间地牢?” 蛟龙剑客萧百柳道;“除了那一间外,还有哪一间?” 这种回答,上官慕龙最感头痛,但这时他不得不装做知道,点头道:“好,但这丫头一直在跟那沈冰雁争风吃醋,如今把她俩关在一间牢中,准有好戏瞧了!” 蛟龙剑客萧百柳道:“不错,咱跟你去瞧瞧!” 上官慕龙回头对降龙圣手问道;“圣手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降龙圣手摇头道:“没有,你把这丫头关入地牢后,自去休息便了。” 上官慕龙于是抱着冯燕燕走出长乐厅,故意放慢脚步与蛟龙剑客萧百柳并肩而行,一边找话说一边注意他走向哪个方向,看见他向右转便跟着他向右转,看见他向左拐,便跟着他向左拐,走到一座石砌的钟塔下,蛟龙剑客打开塔门,当先跨入,上官慕龙随后跟进,只见塔中隐约有两道盘旋如螺的石梯,一条伸向塔上,一条伸向地下,里面黑黝黝的,看不见一样东西! 蛟龙剑客萧百柳点燃一盏气死风灯,领路走下石梯,上官幕龙仍!目跟在后面,步下三十级,石梯变成斜直而下之势,再步下三十级,呈现于面前的是一条平直的地道,每隔五十步就有一座活动门,经过五座门,蛟龙剑客把气死风灯挂于地道的石壁上,上官慕龙这才发现石壁上有一扇铁门,门上设有一个不满五寸方圆的小铁窗,敢情/地牢”到了! 上官慕龙探头向铁窗内一看,只见里面是一间寻丈四方的石室,对面石壁下摆着一张简陋的木床,此刻床上有个紫衣少女正朝里侧身睡着,她正是沈冰雁! 蛟龙剑客萧百柳伸手抓着铁门门环,向右转了两圈,向左转了三圈,再向前猛推一下,只听得“喀嚷!”一响,铁门随即缓缓上升;上官慕龙当即解开冯燕燕的穴道,将她推入牢房中,故龙剑客萧百柳在门槛上踏了一脚,上升的铁门倏停,接着疾地下降,砰然关上了! 沈冰雁闻声转身,看见一个少女被推入牢房来,心知她就是冯燕燕,便推被坐起,含笑向她点了点头道:“冯姑娘,欢迎你来!” 冯燕燕直挺挺躺在地上,待得周身血气畅通,立即跳了起来,韩指铁窗外的上官慕龙娇叱喝道;“上官慕龙,原来你也做了降龙老贼的手下,今天我总算认清你了!” 上官慕龙哈哈大笑道:“认清我又待怎样?” 冯燕燕瞪目怒叱道:“我要告诉我爷爷,叫他打断你的狗腿!” 上官慕龙笑道:“那样的话,你不觉得伤心么?” 冯燕燕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伤心个屁,像你这种无耻的人,我才不稀罕!” 上官慕龙双眉一垂,扭嘴微笑道:“幸好你对我的诱惑也不大,否则我要伤心死了!” 冯燕燕似乎已气极,走近铁门用脚踢了一脚,尖叫道:“你有胆量就把门打开,咱们决个生死!” 沈冰雁见她愈闹愈凶,微微一皱柳眉,道:“冯姑娘,他不是你师兄上官慕龙,而是‘一剑断魂简斗光’化装的,你何必跟他生气呢?” 冯燕燕故作一呆,回头望着她惊声道:“嘎,他不是我师兄上官慕龙?” 沈冰雁点头微笑道:“不错,他奉命化装上官幕龙把你骗来这里,目的在对付你爷爷,你和你师兄相处不止一年,难道看不出他是假的么?”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冯燕燕原先在跟上官慕龙“演戏”,一听她语带讥笑,不由听得心头火起,冲口道:“谁说我看不出,我是” 发觉说溜了嘴,赶忙顿住,樱唇一撅,冷冷笑道:“听说你跟我师兄搞得相当不错,是么?” 沈冰雁脸一红,瞪眼含怒道:“不要脸!你才踉他搞得相当不错!” 冯燕燕回骂道:“你才不要脸,你这个小妖精把我师兄诱惑得神魂颠倒,我正在要找你算帐呢!”。 沈冰雁气得面色变青,抬目瞥了窗外的上官慕龙一眼,正面望她咬牙切齿道:“好吧,但算帐之前,请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上官慕龙是你师兄不错,但师兄是不是等于丈夫?” 冯燕燕一怔道:“不是,怎样?” 沈冰雁讥笑道:“上官慕龙既然不是你的丈夫,任何一个姑娘都可以跟他做朋友,你用‘诱惑’这样字眼来骂人,不觉太厚颜了一点么?” 冯燕燕不擅口才,一时无言以对,便一挺胸脯道:“怎么样,不服气就来斗一斗!” 沈冰雁缓缓起立,寒脸冷笑道:“好,你过来吧!” 冯燕燕一闪而上,抡掌便打,这一动起手来,彼此都恨不得把对方打成肉酱。 龙剑客萧百柳朗笑道:“老萧.人长的不错,打的也不错,哈哈哈……” 两女听了更是有气,出手更加狠辣,绝招连施,掌影翻飞,一阵狠斗之下,那张木床首先遭了池鱼之殃,一片“乒乓哗啦”声中,床板床脚满室进飞,令人目怵心惊! 拼斗将近百招,沈冰雁一个不小心被冯燕燕抓住了头发,但她也马上抓住冯燕燕的头发,两人于是进入一场“拉头发”之战,由于双方都用上了力,因此一齐痛叫了起来。 蛟龙剑客萧百柳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有意思,哈哈哈……” 上官慕龙急得不得了,忍不住大喝道:“住手!你们不能再闲下去了!” 两女哪里育听,仍是互相拼命拉扯着,好像两只牛在角斗,满室兜转,敢请拉头发相当痛,到后来两人都哭了。 上官幕龙又是疼惜又是焦急,转对蛟龙剑客萧百柳道:“老萧,不能让她们再打下去了,我进去拉开她们如何?” 蛟龙剑客萧百柳笑道:“刘保,让她们再打一阵,我保证底下还有更精彩的场面出现,你只管看下去好了!” 上官慕龙当然想像得到所谓“更精彩”的场面是些什么,哪肯让她们演出,一边在心中暗骂他“混帐!”,一边伸手抓住铁门坏便要打开牢门进去劝架,蛟龙剑客萧百柳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笑道:“老简,你不是说要看‘好戏’么?” 上官慕龙紧张地道:“不行,再不制止,要出人命了!” 蛟龙剑客萧百柳哈哈笑道:“放心,她们只是乱打一场,死不了的!” 上官慕龙发急道:“可是你看,啊呀……” “蓬!”的一声,两女一齐摔倒了! 沈冰雁乘势一个翻身骑上冯燕燕的身子,但因两手抓着对方的头发,腾不出手去攻击,竟尔把头当作武器,拼命撞击冯燕燕的头额,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冯燕藏大哭大叫,双脚一阵乱踢,忽然抬起双脚扶住沈冰雁的脖子,使劲往外一挥,沈冰雁仰身便倒,冯燕燕也乘势跨登而上,放弃抓她头发,改向她胸襟扯了下去! “嘶!”的一声,沈冰雁的胸襟破了! 她惊叫一声,慌忙缩手掩住裸露的酥胸,一声哭骂,同时右掌疾扬,也将冯燕燕的胸襟扯破了一大块,露出了白如凝脂的乳沟! 蛟龙剑客萧百柳瞧得兴奋极了,鼓掌喝彩道:“要得!要得!哈哈,精彩的场面果然已出现了!哈哈-…-” 上官慕龙心头大怒,瞠目厉声道:“好,你们干脆把衣服通通扯下来吧!” 声若雷鸣,震人耳鼓! 两女同时吃了一惊,不约而同放开手,各自掩酥胸,一个滚向左边,一个滚向右边,滚到两边石壁,卧在地上痛哭起来。 蛟龙剑客萧西柳转望上官幕龙埋怨道:“怎么搞的,你让她们闹下去不好么?” 上官慕龙估量两女不会再演下去,转身便走,摇头叹道:“没意思,我不看了!” 蛟龙剑容新百柳也看出“好戏”至此已告结束,只得跟着他走,两人走出石塔,只见庄中有许多黑衣剑手正在忙碌着,上官幕龙讶道:“他们在忙些什么?” 蛟龙剑客萧百柳道:“大概在布置各处庭院,准备对付三多老人!” 上官慕龙打了个哈欠道:“我得睡一觉去,你的房间在哪里?” 蛟龙剑客萧百柳道:“在东厢第三房,我隔壁还有一间空房,你可以睡那一间!” 上官慕龙根本不知东厢在何处,便拉起他的手道:“来,咱们一道走,我还有话跟你谈!” 走过两重庭院,蛟龙剑客萧百柳把上官慕龙“带”到了东厢第四房,两人入房坐下,上官慕龙和衣躺上床,漫声道:“老萧,你对‘大漠九鹏’的印象如何?” 蛟龙剑客萧百柳微征道:“你问此何意?” 上官慕龙道:“不知怎么搞的,我老是看他们不顺眼蛟龙剑客萧百柳点头道:“嗯,前些时,老洪也说过这样的话,我也觉得他们吹漠九鹏’有些目中无人,他们似乎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呢!” 上官慕龙道:“是啊,他们自以为武功高过咱们八人,其实真是天晓得,昨晚我跟铁翼鹏朱青云较量了一场轻功,我觉得他也不过如此……” 蛟龙剑客萧百柳叹道:“可是最近圣手对他们却相当影重,好像认为咱们八大剑客已经不行了似的!” 上官慕龙道:“正是,咱们八大剑客为他卖命死了大半如今若再受冷落,未免不值!” 蛟龙剑客萧百柳注目问道:“你可是有什么打算?” 上官慕龙又打了个哈欠,道:“没有,我只是发发牢骚而已。” 蛟龙剑客萧百柳起身道:“你休息一下,我去看看他们在干些什么?” 上官慕龙起床送他出房,把房门闩上,然后取出易容膏.动手“恢复”本来面目再化装成一剑断魂简斗光。 不久,蛟龙剑客萧百柳来邀他去饭厅吃午饭,饭厅中,除龙圣手和刀剑双三等均在座,降龙圣手即席宣布一切布置传当,并已派人去崇胜寺投柬,三多老人一帮人可能会在今晚赶到,吩咐大家提高警觉,各人务必坚守岗位云云。 上官慕龙吃过午饭后,以散步姿态走遍长乐在的每一确落,然后回房“午睡”半个时辰,再披衣出房,就在庄门附近溜达起来。 薄暮时分,上官慕龙发现庄门外远远走来了一个中年和尚! 那中年和尚面貌慈和,身穿皂色僧袍,肩披黄袈裟,手托一个铜钵,慢慢走到庄门口,向一个守门庄丁俯首道:“阿弥陀佛,贫僧是螺山圣光寺来的,奉方文之命来此向蔡庄主结个善缘,请施主通报蔡庄主一声!” 那守门的“任丁”乃是黑衣剑手化装的,他把中年和尚上厂打量了一遍,觉得对方不像“问题”人物,便挥下叱道:一回去!回去!我们庄主不跟和尚打交道!” 中年和尚再俯首道;“施主此言差矣,蔡庄主与敝寺方大乃多年方外契友,只因最近半年不见蔡庄主莅临圣光寺,现因敝寺正兴建一座七层宝塔,故尔方立特命贫僧前来问候蔡庄主,并请蔡在上再与否佛结一次善缘……” 那庄丁听得不耐烦,又挥手道:一我们庄主这时不在庄中,回去!回去!” 上官慕龙走上前问道:“怎么回事,这和尚干什么来的?” 那庄了回头一见是“一剑断魂简斗光”来了,连忙躬身答道:简大剑客,这个和尚来向我们庄主化缘,小的因知在主正忙,正叫他回去,他却哈嚷一大套-…-” 上官慕龙脸色微况造:“给他一些银子就是了,何必跟他嘈咦?” 那庄丁连连点头道:“是是,可是……可是小的身边没带银子,小的这就入庄去取来——” 上官慕龙道:“不必,老夫这里有!” 说着,掏出一些碎银丢入中年和尚的铜钵内,这时,那庄丁若是稍微走近一步,必可发现那些碎银中还挟有一小方折叠的纸轻,并可发现钢钵底写着几个字:‘今夜三更,令师祖将单独前来!’ 喧,师祖为何要独自一人来呢? 上官慕龙双目一抬,露出诧异的眼光,中年和尚却视若无睹,一躬身道:“多谢老施主,贫僧告辞了!” 语毕,转身而去。 上官慕龙目送他去远,哺哺道;“这和尚不像会武功,大概不会是崇胜寺来的吧?” 那庄丁恭声道:“小的也有点怀疑,只是看不出来……” 上官慕龙转对他沉声道:“好好看守着,如有可疑人物走近庄门,即刻人庄禀告圣手!” 那庄丁唯唯而应,上官慕龙于是举步入在,一运走到石塔下,正想入牢去看看沈冰雁和冯燕燕,忽见降龙圣手面含狞笑由石塔中钻出,他一见“一剑断魂简斗光”走到,目光一凝,例嘴笑道:“简剑客来此问为?” 上官慕龙躬身答道:“想去看看那两个丫头,她们像水火不能相容,今早曾在牢房中打了一场,不知此刻怎样了?” 降龙圣手笑道:“不必去看,她们此刻正并肩坐在一起谈心,好像一对闺中密友哩!” 上官幕龙惊讶道:“哦,有这等事?” 降龙圣手颔首笑道:“不错,老夫还由她们嘴里偷听到一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上官慕龙心头一震,佯作惊喜问道;“好,什么秘密?” 降龙圣手移步向庄中走去,边道:“这个秘密是个好消息,值得向大家宣布,你且随老夫来吧!” 上官慕龙只得跟着他走去,心中忐忑不安,暗付道:“糟糕,莫非是沈冰雁和冯燕燕在‘谈心’时,不小心把我的秘密’泄漏出来了?” 这个疑虑闪入脑际,许多可能发生的“后果”亦纷纷而来,但他这时已无暇去考虑对策,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以“一剑断魂简斗光”的身份硬撑到底,此外别无他法! 降龙圣手大踏步走入大厅坐下,命人去请刀剑双三和大漠九鹏,然后示意“一剑断魂简斗光”坐下,面带兴奋笑道:“老夫每次与上官慕龙斗智,都败在他的手下,但这一次他是插翼难逃了!” 上官慕龙含笑道:“圣手是否已有把握捉到他?” 降龙圣手狞笑道:“不错,你说这算不算是个好消息?” 上官慕龙点头道:“当然,但听说上官慕龙已和一朵云去衡山邀请‘万年松葛天翁’下山帮忙,圣手认为他今晚会来么时 降龙圣手满怀信心地道:“会的,他今晚一定会来!” 正说着,刀剑双王和大漠九鹏已走入厅来,降龙圣手请他们在两边鼓凳坐下,笑嘻嘻道:“诸位,老夫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今晚我们可以大获全胜了!” 剑王艾诺克微笑道:“所谓大获全胜,是指三多老人将向我们投降么?” 降龙圣手摇头笑道:“不,三多老人如果投降我们,那是意料中的事,老夫说的是另外一个意料之外的收获!” 刀王阿卜多笑问道:“圣手念念不忘上官慕龙那一面九龙香玉佩,莫非今晚能够把它抢回来么?” 降龙圣手哈哈大笑道:“正是,上官慕龙已经在老夫的掌握之中啦!” 剑王艾诺克道:“圣手能否说明白一点?” 降龙圣手略一停顿,手抚黑须笑道:“事情是这样的,诸位大概都已知道沈冰雁和冯燕燕被老夫关禁在石塔下的一间地牢中,刚才老夫去看她们时,正听她们在牢房中吵嘴,老夫就躲在牢房外偷听,哈哈你道她们在吵些什么?” 刀王阿卜多笑道:“我猜一定是在争风吃醋!” 降龙圣手笑道:“一点不错,老夫掩到房门外时,正听那沈冰雁哼了一声道:‘我且问你,你凭什么要我作小的’?那冯燕燕否认道:‘我没有说那种话!’沈冰雁冷笑道:‘没有?哼,难道是他在胡扯么?’,冯燕燕道:‘大概是吧……’,沈冰雁道:‘好!等他来时,咱们当面问他如何况,冯燕燕道:‘可以-一啊不!他现在正乔装那一剑断魂简斗光,咱们怎可以出口问他?’--” 上官慕龙知道完了,正要纵身冲出大厅,一片震耳的大笑声已由头上掠过,定睛一瞧,只见降龙圣手业已挡在大厅门前,仰头狂笑道:“哈哈,上官慕龙,你还跑得了么?” 刀剑双王和大漠九鹏也没想到“一剑断魂简斗光”竟是上官慕龙乔装的,一听之下,不禁面色齐变,同时由鼓凳上跳了起来,迅速将上官慕龙包围住! 到了这个时候,即使是三多老人,要想冲出大厅也办不到,上官慕龙自知动武无益,当下缓缓起立,目注降龙圣手岸然一笑道:“老贼,尽管我功亏一整,但我仍感刮骄傲,因为你若非无意间听到她们的对话,只怕至死也不知道我是上官幕龙!” 降龙圣手大笑道:“不错,老夫承认你小子诡计多端,易咨术也高人一等,回想当日老夫化装‘浊世樵隐韩尚贤’把一个上官慕龙救回来,确能令人笑掉大牙,但好在你终于事败了,同时你也有一次丢脸的行为把冯燕燕带来送给老夫,这正所谓赔了夫人又折兵,哈哈哈……” 上官慕龙冷笑道:“鹿死谁手,尚在未知之数,你最好别太高兴!” 降龙圣手诡笑道:“嘿嘿,你大概认为身后还有一批人会到,还有活命的机会,但老实告诉你吧,老夫将在半天之内改变一切预定计划让你们那些人扑一个空!” 上官慕龙冷冷一笑道:“想逃么?” 降龙圣手颔首笑道:“是的,我想你们已有了相当的准备,虽说你和两个丫头在老夫手中,一切均可有恃无恐,但老夫仍觉迁地为良!” 说到这里,转望铁翼鹏朱青云吩咐道:“朱,你去准备三辆马车.并另选一男二女乔装这小子和那两个丫头,这两件事必须在半个时辰内完成!” 铁翼鹏朱青云应命而去。 降龙圣子甚是得意,例嘴“嘿嘿”笑了两声,再回望上官慕龙道:“小于,识相一点,把兵器解下来吧!” 上官慕龙闪目环扫众入一眼,见刀剑双王和大漠九鹏均虎视既眈的盯着自己,付度逃不掉,动手只有吃苦的份儿,只得把长剑解下,一面向剑王艾诺克笑道:“老小于,你的剑术很不错,我很高兴今天不是败在你的剑下!” 剑王文诺克冷笑道:“你想再试试也可以,只要圣手不反对!” 上官慕龙故作惊诧道:“哦,凭你们两位的身份,难道也要听他的命令么?” 剑王艾诺克老脸一红,怒道:“不,我们听库雷将军命令!” 上官慕龙恍然退:“我知道了,大概你们在九崇山吃了败仗后,库雷将军严嘱你们要绝对服从他的命令,是么?” 剑王艾诺克冷冷道:“不管是也不是,这跟你没有关系!” 上官慕龙耸耸肩,转望降龙圣手笑问道:“老贼,你敢不敢让艾诺克再跟我试一试?” 降龙圣手狞笑道:“别说废话,把你的剑丢下来!” 上官慕龙轻叹一声,把长剑抛落厅上,含笑道:“走吧.你要我到哪里去?” 降龙圣手向众人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招手道:“出来!” 上官慕龙举步走去,刀剑双王和大漠九鹏紧紧随在四周,好像众星拱月,走出大厅,降龙圣手领路走向在后石塔,上官慕龙看了暗喜,付道:“看来要将我跟沈冰雁和冯燕燕关在一起了,这倒不错,待会我非赏她们每人一个嘴巴不可!” 思忖之间,业已来到石塔前! 降龙圣手开门走入,一面回头凝望上官慕龙警告道:“小于,你若想多活几天,最好不要妄动!” 上官慕龙笑道:“别怕,我若想逃走,刚才在大厅就应跟你们拚了!” 降龙圣手冷哼一声,一脚跨入石塔内,领先步下螺旋石梯,上官慕龙随后而下,刀剑双王和八鹏押后,上官慕龙哈哈笑道:“妙计!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降龙圣手回头怒问道:“你明白什么?” 上官慕龙微笑道:“原来你要把我和她们两位姑娘关禁在这石塔下的秘车中,然后由你选三个男女部下化装我和她们两人的模样,再用马车把他们载走,引诱我师祖上当,是不是?” 降龙圣手不禁哈哈大笑道:“不错,可借你小子已无法把这情报传送出去了!” 上官慕龙轻笑道:“是的,所以我说是你的一条妙计走下石梯,经过关沈冰雁和冯燕燕的那间地牢前时,降龙圣手并不停下脚步,上官慕龙知道他不打算把自己和沈、冯二女关在一起,心中颇感失望,当下大声道:“老贼,你要把我关在哪里啊?” 那沈冰雁和冯燕燕正在牢房中打瞌睡,一听上官慕龙的声音,均不禁大吃一惊,一齐跃到铁窗下探头张望,惊呼道:“慕龙哥,你怎么啦!” 这时,上官慕龙已走过她们的牢前,听见她们喊叫,回头怒道:“哼,还问怎么啦!你们吵架时没遮拦,把我的底子泄漏出去了!” 冯燕燕叫道:“啊晴,这可怎么办哪?” 上官慕龙没好气地道:“怎么办?你如觉惭愧,自己打一个嘴巴好了!” “啪!” 一声脆响,由铁窗内传了出来。 沈冰雁大声道:“慕龙哥,他们要把你带到哪里去?” 上官慕龙漫声道:“我也不知道,到了地头后,如果可以写信,我会写信告诉你的!” 降龙圣手忍不住笑了一声,忽地住足道:“到了,你跟她们只隔四间牢房,要是你不怕扯破喉咙,还可跟她们通话!” 说着,打开一间牢房的铁门,圣手怪笑道:“请!” 上官慕龙举目一望,见牢房中的“陈设”与关沈、冯二女那间相同,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和一条破棉被,不觉点头笑道:“还好,我以为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呢!” 降龙圣手狞笑道:“也许这是你终老的地方,老夫怎可不对你优待一点?” 上官慕龙抬脚跨入,忽又缩回问道:“你打算把我关禁多久?” 降龙圣手阴恻侧道:“不一定,也许七八天,也许一辈子!” 上官慕龙微笑道:“不行,我不能接受你‘优待’那么久,我决定在第五天的这个时候离开此牢!” 降龙圣手仰首狂笑道:“哈哈,你别做梦了,老夫这几间地牢,外表虽无甚奇特处,但你若妄想路出牢房一步,马上叫你粉身碎骨!” 上官慕龙耸肩一笑道:“抱歉,我这个人不见棺材不流泪!” 降龙圣手回顾站在后面的刀王阿卜多笑道:“阿卜多充,请你去按动机或,让这小子欣赏一下!” 刀王阿卜多轻“嗯”’一声,转身走出数步,伸手在黑暗的地道壁上摸索了一阵,不知怎样按动机或,忽听整个地道壁中响起了一片“隆隆”之声,牢房对面那堵石壁开始向上升起,现出了另一墙铁壁! 铁壁上,开有无数个林口大小的小圆孔,好像一只蜂巢,小圆孔内火光隐隐,并透出烫人的热气! 降龙圣手举手一指冒着火气的铁壁笑道;“这些小圆孔能吐出强烈的火焰,只要你敢走出牢房一步,不到盏茶工夫就可把你化为乌有,你如果自觉能够在石壁升起前逃出这长达三十丈的地道,不妨一试!” 上官慕龙想不到他们有如此恶毒的设备,心中暗惊,忖道;“要命,这种恶毒布置别说逃不出去,就是师祖他们想进来搭救,也难逃其毒手……” 他心中尽管万分惊骇,面上仍不露一丝惧色,当下又一耸肩膀笑道:“果然高明,但我这个人说一木二,第五天的这个时候一定要离开这里!” 降龙圣手冷笑道:“好,老夫拭目以待,现在请进去吧!” 上官慕龙一脚跨入牢房,走到木床前,提起破棉被抖了抖,然后上床躺下,好像回到自己的家里一样,一副满不在乎之态! 降龙圣手把铁门关上,又特别下了一副铁锁,就带众人走出地道去了。当他们的脚步消失在地道前端之后,沈冰雁和冯燕燕立刻叫喊了起来:“慕龙!慕龙!你在哪里呀?” 上官慕龙不答,倒不是真在生她们的气,而是如果回答她们后,势必跟她们一直谈下去,那一来,必将破坏“成竹在胸”的逃走计划! 他不回答,可急坏了冯燕燕,只听她哭声道:“你看,他不理我们了!” 沈冰雁沉吟道:“大概他听不到你的声音吧?” 冯燕燕道:“不会的,刚才降龙老贼说他只隔我们四间牢房,怎会听不到?” 沈冰雁道:“那么,只怕他还在生气,你再喊喊看!” 冯燕燕立刻提高嗓门喊道:“慕龙哥!慕龙哥!唉,请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刚才已经自己打了一个嘴巴了呀!” 等了半晌,仍没听到上官幕龙回答,沈冰雁不禁叹道:“唉,他大概气得要命,所以不理你了!” 冯燕燕娇叱道:“哼,都是你不好!” 沈冰雁冷笑道:“我不好?你且仔细想想看,是谁把他的秘密泄漏出去的?” 冯燕燕叹道:“是你,你不该说要问他,就是这句话出了继漏!” 沈冰雁冷冷道:“不,出纸漏的是你说的那一句,你说‘他现在正乔装一剑断魂简斗光’,对不对?” 冯燕燕道:“不管怎样,要是你不跟我吵架,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沈冰雁缓缓道:“要是你想嫁给上官慕龙,我劝你讲点道理!” 冯燕燕尖叫道:“好呀,你说谁不讲理?” 沈冰雁又缓缓道:“你!你是天下第一不讲道理的姑娘!” “你才不讲道理,吃我一掌!” “好,这一次看我不打死你这野丫头!” “砰!” “蓬!” “哗啦……,, 她们在牢房中打得天翻地覆时,地面上的降龙圣手一帮人正把一个假上官慕龙和假沈冰雁、假冯燕燕分别装入三辆马车里,一切准备停当时,降龙圣手把故龙剑客萧百柳叫到一旁,低声嘱咐了一阵,然后与刀剑双王及大漠九鹏跨上健骑,押着三辆马车驶出长乐庄,朝北方道路上疾驰而去。 这天晚上,出现在石塔下地道的只有蛟龙剑客萧百柳一人,他带着一个黑衣剑手送饭到上官慕龙的牢房外,看见上官慕尼侧身躺在那张木床上,蛟龙剑客萧百柳于是打歼铁锁.把铁门升起半尺,让黑衣剑手将一篮饭菜推入牢房,然后再把铁门降下,下了锁,见上富幕龙仍躺着不动,便开口道;“上官慕龙,你吃饭啊!” 上官慕龙翻转身躯,面对小铁窗外的蛟龙剑客萧白柳打了个道:“菜好不好?” 蛟龙剑客萧百柳笑道:“有鱼有肉,还有一块脑瓜,一碗青菜豆腐汤,我想这对一个敌人来说.不能说不慷慨吧?” 上官慕龙翻身下床,走去提篮子,见篮中的菜看果如所说,不觉点头赞道:“的确不坏,下次轮到你时,我也不会刻薄你的!” 蛟龙剑客萧百柳“嗤!”的笑了一声道:“别做梦,你还想活着走出这里么?” 上官幕龙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火嘴里,一面咀嚼一面笑道:“我跟你们圣手说得很明白,第五天的下午一定要离开这里,不信你等着瞧好了!” 蛟龙剑客萧百柳诡笑道:“你打算怎样离开这里?” 上官慕龙摇头道:“这个恕难奉告-一”忽似想到一讲什么事,抬目问道:“对了,你们的人都走了么?” 蛟龙剑客萧百柳点头道:“嗯.只留下老夫和几个黑衣剑手……” 上官慕龙讶笑道:“万一今晚我师祖师伯们攻进来,你们如何应付得了?” 蛟龙剑客萧百柳轻笑道:“这个请放心,他们改进庄时,将会发现庄中空无一人,当然,也许他们会找到这座石塔但此刻的石塔,只有上塔的石梯而没有入地的石梯!” 上官慕龙“嗅”了一声道:“万一他们找到‘入地’的石梯呢?” 蛟龙剑客萧百柳精眸一闪,冷笑道:“那么,你刚才已见过这地下道的布置,他们将在烈火的吐射下被烧成炭灰!” 上官慕龙扬扬剑眉道:“你说得不错,但愿他们不要闯进这地下道才好……” 蛟龙剑客萧百柳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上官慕龙挥手道:“没有了,你走吧!” 蛟龙剑客萧百柳与黑衣剑手退出地下道后,冯燕燕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她带着幽怨而充满央求的声调道:“慕龙哥,我已听到你的声音,请你回答我好么?” 上官慕龙沉默半晌,爱理不理地道:“干么,你们两个怎不再打架了?” 冯燕燕惊喜道:“不打了!不打了!以后你看见我们再打架,只管不理我们就是了!” 上官慕龙暗喜道:“还有冰雁呢?” 沈冰雁急道:“每次都是她先动手,我是出于无奈的呀!” 上官慕龙沉声道:“好,你们现在注意听我一句话,你们想不想逃出这地方?” 冯燕燕抢着道:“当然啦,你已经想到逃走的法子么?” 上官慕龙道:“正是,只要你们依我一件事,我就可以设法救你们出去!” 冯燕燕喜道:“你说吧,别说一件,一百件我也依附” 上官慕龙故意冷笑一声道:“嘿,你别答应得太快,只怕你办不到呢!” 冯燕燕发急道:“一定办得到,你快说!” 上官慕龙道:“那么听好,我要你们依我的一件事是:从现在开始,不要跟我说话!” 冯燕燕吃惊道:“不要跟你说话,这是什么意思?” 沈冰雁接口叫道:“是呀,你可是还在生我们的气?” 上官慕龙道:“不,只要你们不跟我说话,我就可在第五天下午逃出这地方,然后我便可设法救你们出去!” 冯燕燕道:“不跟你说话你就可逃出去,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慕龙道:“天机不可泄漏,我现在若告诉你们,事情就行不通了!” 冯燕燕道:“一连五天都不能跟你说话么?” 上官慕龙道:“不错,你能不能办到?” 冯燕燕叹道:“好吧,我试试看-…-” 上官幕龙吃过晚饭,把篮子放在铁门下,然后上床躺下,蒙头大睡…… 时间在静寂中流过,估计三更已过,地道中仍平静如常。 约摸四更左右,地道前端响起一个人的脚步声,上官慕龙凝神谛听,听见脚步声在房门外停住,忍不住凝目朝小铁窗瞧去,发现站在窗外的是蛟龙剑客萧百柳,他脸上挂着诡橘笑容,见上官慕龙转过头来,开口笑道:“刚才你们来了一个人,但他不是你师祖三多老人,而是绿帽公程正里!” 上官慕龙漫声道:“怎么样?” 蛟龙剑客萧百柳道:“他把全庄搜索一遍,然后登上这座石塔,在塔上了望一会后,就下去了!” 上官慕龙转回头又睡下,调动一下身躯。缓缓道:“你一定很紧张把。” 蛟龙剑客萧百柳冷笑道:“笑话,即使让他闯入这里.老大也用不着紧张!” 上官慕龙知道绿帽公翟正无法闯入地下道,而自己也不希望他闯进来送死.当下不耐烦地道:“你走吧,我还没睡足呢!” 故龙剑客萧百柳原想跟他聊聊天,以解半夜寂寞,结果碰了一鼻灰,只得快快而去。 地道中又归于沉静,将近天亮时,上官幕龙突然发觉有一股热气由牢房顶上透下。心中不禁大惊,急忙翻身下床,施展“墨虎功”游上壁顶,伸手一模牢顶石面,只觉触手甚是灼热,好像有人在上面生火似的! 他正吃惊之间,忽闻地道前端又传来脚步声.心知故龙剑客萧百柳又来了,当即飘身落地,走到床边坐下。 果然不错,只见小铁窗外人影一晃,蛟龙剑客萧行柳已然立在窗外,嘿嘿冷笑道: ‘“小子,你睡不着了吧?” 上官慕龙故意探揉眼睛道:“哈,好热,这是怎么一回事?” 蛟龙剑客萧百柳沉笑道:‘刚才你们的入突然涌入庄中,他们因找不到人,竟放火烧起我们的长乐庄来了!” 上官慕龙喜道:“来了几位?” 蛟龙剑客萧百柳道:“三多老人、绿帽公程正文和盲、病、又三龙、他们三龙冲入在时,浑身染着鲜血,大概都已受了伤!嘿嘿……” 上官幕龙心中暗急,付道:“差了半谱上人和伏虎神丐两人,莫非他们已遇难了?” 蛟龙剑客萧百柳冷笑两声,又追:一此刻辛庄已成一片火海,但他们即使把名塔夷为平地,也别想找到这里来!” 上官慕龙觉得无话可说,便挥手道:“你给我走开,我还要睡觉!” 蛟龙剑客萧西柳大感无趣,瞪日怒道:“不知好歹的小子,你若想吃好菜。最好对老夫客气一点,不然,叫你死后也做个饿电!” 上官慕龙不予理睬,再度躺落床上阅了眼睛,并不与他“客气”,故龙剑客萧百柳沉声一哼,大踏步走了, 由地牢顶透下的热气,愈来愈热,满室热烘烘的直如火炉一般,敢情隔着四间牢房的冯燕燕和沈冰雁也被热气烤得叫苦不迭,她们几次拿话试探着,希望上官幕龙愿意跟她们说话,但卜官慕龙充耳不闻,一味闭目假寐。热气继续透下,一直到下平方才渐渐降低。显然地面上的民乐在房舍变成一准灰烬,而三多老人等也已离开了! 这一天,胶龙剑客萧白柳没有再来搭汕,到了(估计)入夜时,方有一个黑衣剑手送来一篮子的饭菜,可能上官慕龙的“冷漠”激怒了故龙剑客萧百柳,因而这一次的菜青坏透了.只有一块胞瓜和一块成鱼,上官慕龙老大了高兴,怒望黑衣剑手问道:“怎么搞的,菜这样坏?” 黑衣剑手相貌颇忠厚,闻言苦笑道:“没办法,厨房被你们的火烧掉了.我们自己人吃的也是这个!” 上官慕龙“哦”了一声,泛笑道:“原来如此,很抱歉,我错怪你了!” 黑衣剑手搔搔头皮道:“你这个人也真特别,身为俘虏居然还敢庆这厌那,我们要是不给你饭吃,你又有什么办法?” 上官幕龙笑了笑,注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剑手道:“骆一平!” 上官慕龙笑道:“昨天化装‘庄丁’守门的那一位仁兄呢?” 黑衣剑手骆一千道:“他叫刘老实,你问他干么?” 上官慕龙摇头道:“没什么,我觉得他没有你好,一脸狡猾相,态度骄傲,实在是徒具‘老实’之名-…-” 黑衣剑手骆一平道:“他昨天已随我们圣手出庄去了。” 上官慕龙面呈严肃,煞有介事地道:“这就是了,我瞧他气色不佳,可能有杀身之祸,只怕现在已横尸于荒野上哩!” 黑衣剑手骆一平惊道:卜阿,你会相术么?” 上官慕龙点头道:“略懂一些,只是还不能混饭吃!” 黑衣剑手骆一平笑道:“你替我看一下,看我骆一平的前程如何,好么?” 上官慕龙凝目打量了他一阵,若有所得地点点头道:“晤,扫帚眉,孤峰鼻,覆船口,老兄之相颇为特殊,问寿者长命百岁,问财帛者厥如,直戒赌,适经商,不可寄人篱下l” 黑衣剑手骆一平惊疑道:“你说我应该戒赌?” 上官幕龙道:“正是,而且如想致富,应以经商为佳,如为人奴仆,则终生赤贫,到老一无所得!” 黑衣剑手骆一平头上冒出汗水,张目惊声道:“你说得不错,我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赌博,每月总要输掉四五十两,咳咳,我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好,只是……只是不赌手会发痒,咳咳……这……” 上官慕龙笑道:“换一个环境也许可以戒掉!” 黑衣剑手骆一平面有难色道:“不能,我若离开这里,到何处去找月炯二三十两银子的差事呢?” 上官慕龙正色道:“话不能这么说,你现在每月虽可得二、三十两响,但因你好赌,结果右手来左手去,终归一文不剩,假如你换个环境戒了赌,就算一月只赚二三两,相信仍有银子可存下来,于是你就会觉得赚二三两比赚二三十两多了!” 黑衣剑手骆一平测头想了片刻,点点头道:“你的话委实不错,但是我又实在舍不得离开这里……” 上官慕龙叹道:“所以你命中注定要穷一辈子我实话实说,你老兄可别见怪才好!” 黑衣剑手验一平笑道:“不,你说得很对,我不会怪你的!” 上官慕龙道:“我觉得你这人很好,所以我仍希望你听我的话,拿起勇气来戒赌!” 黑衣剑手骆一平漫应一声,提起空篮子要走,忽又住足问道:“你说我经商好,应该做什么生意呢?” 上官慕龙道:“任何生意都可做,只不要做没本钱的生意!” 黑衣剑手验一平又问道:“往哪一方向好?” 上官慕龙沉吟道:“让我仔细替你推算一下,你是何年何月何日生的?” 黑衣剑手验一平道:“已卯年七月二十六日辰时,属兔!” 上官慕龙低头哺哺“推算”了一阵,面上耸然有喜抬头道:“你这个命很好,刚才我替你占了一课,文曰:‘君今庚甲未享通,且向江边做钓翁,玉兔重生应发迹,万人头上呈英雄’!今年是虎年,明车是免年,你此去向东走,开年之日必遇贵人扶助.可发大财,恭喜!恭喜!” 黑衣剑手骆一平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觉有些心动了,注目问道:“真的?你不是在胡诌的吧?” 上官慕龙皱眉不悦道:“唉,瞧你说的什么活。我上官慕花又不要你一文钱,干吗要跟你胡诌?” 黑衣到手骆一平呐呐道:”‘嗯,找……我考虑看看……” 说着,腼腆一笑,提着空篮子走了。 上官幕龙愈想愈有趣,俺口“吃吃”窃笑一阵.吃下篮子里的饭后,打了一路掌法,又上床躺下。 因为自觉做了一件好事,心里很高兴,不觉间便进入酣梦中…… “上百慕力,你醒来!” 喜地,一片阴沉的声音将他吵醒! 上官慕龙翻身坐起,一看站在小铁窗外的赫然是降龙圣手,当下举手揉揉促他眼睛.慢吞吞地道:“晤,你没有死掉?” 降龙圣手浓眉一轩.嘿嘿狞笑道:“‘死的不是老夫,而是你们的人!” 上官幕龙冷冷问道:“地点在哪里?” 降龙圣手得意洋洋地道:“在白螺矾附近.昨晚老夫押着你们三个替身走到白螺矾附近时,你师根等七人突然由道旁跃了出来,于是双方立时展开一场混战,由于那是老关预料中的一场战斗,故而你师祖一上来就被刀剑双王缠住,老夫与大漠九鹏等人对付你三个师伯和绿帽公等六个人,双方交手不到一个更次,半僧上人和伏虎神丐首先死在老夫掌下,盲、病、文三龙拼命冲到马车边,意欲抢救你和那两个丫头,结果都伤在那三个你们替身的暗器之下,你师租一看情势不妙,立即与你三个师伯落荒而逃,大概他们也想到你们三人可能还在这长乐庄,因此赶到此地来乱找一通,以后的情况,你大概已听到萧剑客说过,他们因找不到你们三人,一怒之下,竟纵火把整个长乐在烧平,嘿嘿,这一番交锋,你说那一方吃亏了呢?” 上官慕龙极力忍住胸中的悲愤,沉脸冷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虽然半僧上人和伏虎神丐不幸惨死,但他们为正义而死.其名将流芳行世,不像你老贼,身为中原人,竟甘为湖人走狗,纵然遭了报应,也将是遗良万年!” 降龙圣手哈哈大笑道:“遗臭万年也总比死后默默无闻好,所谓大丈夫不能流芳五世,也当遗臭万年,你说对不对了” 上官慕龙转身躺下,挥手道:“老贼去吧!我还没睡足呢!”’降龙圣手脸孔一况,狞笑道:“你说第五天的下午要逃出这里,现在已过了两天,你那话还算数么?” 上官慕龙淡淡道;“当然,你等着瞧好了!” 降龙圣手笑道:“既然如此,老夫可得好好利用这剩下的三天!” 上官慕龙不加理睬,装作进入朦胧状态。 降龙圣手干笑一声道;“小干,你乔装‘一剑断魂简斗光’之前,大概已将‘九龙香玉佩’和‘大于宝镜’交给三多老人保管了吧?” 上官慕龙仍不理睬,他知道老贼起了歪念头,心中暗暗着急起来。 降龙圣手又“嘿嘿”干笑两声,道:“大概老夫猜想得不错,现在老夫不要你交出那两样宝物,但你必须在三天之内把‘九龙香玉佩’上的武学全部笔录出来,否则老夫便把那两个丫头的武功毁掉,然后老夫将指派一群部下在你面前玩一出使你不堪入目的把戏!” 上官慕龙心头大大一震,开始无法镇静了。 只听铁门“隆隆”升起数寸,接着有几样东西丢了进来,“蓬”的一声响起,铁门又降下,旋听降龙圣手冷笑道:“这是老夫为你准备的文房四宝,天亮前,你至少要录出一篇来,不然你将后悔莫及!” 语毕,飘然而去。 上官幕龙听他脚步声消失于地道前端,于是慢慢爬起来,走过去拿过文房四宝放到床上,展开卷纸,毫不犹豫提笔在卷首上写了下去:‘第一:九如慑瑰萧……’天亮前,降龙圣手来了! 他走到小铁窗前,看见铁窗上贴着一张长达两尺的白纸,扯下一看,但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大堆小楷,正是“九龙香玉佩”上的第九篇绝学“九如慑魂萧”,他从头读到尾,觉得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因而心中大喜,嘴里发出一阵满意的奸笑,把白纸纳入怀中,然后侧身面向床后“睡觉”的上官慕龙说道:“很好,但是在中午以前,你必须再录出一篇,否则老夫将视为你前功尽弃!” 说完,好笑着走了。不久,一个黑击剑手提着两篮饭菜进入地道,一篮送给了沈冰雁和冯燕燕,一篮送给上官慕龙,当他把饭菜送入牢房,见上官慕龙尚未起床,便开口喝道: “喂,该起来吃饭了!” 上官慕龙一听话音不是骆一平,心头一动,连忙坐起身来,一见这次送饭来的果然不是骆一平,不禁讶然道;“咦,怎么换了你?” 那黑衣剑手沉容反问道:“有何不对?” 上官慕龙下床伸了个懒腰,笑道:“前两次送饭来的都是那位姓骆的老儿,今早怎么换你老兄呢?” 那黑衣剑手道:“告诉你也无妨,骆一平那家伙昨晚突然失踪了!” 上官慕龙故作惊异道;“哦,好好一个人怎么突然失踪了?” 那黑衣剑手很声道:“我看多半是逃债,那家伙嗜赌如命,欠了很多人的赌债,单我一人就欠了一百多两银子,大概自知还不起,所以溜之大吉了!” 上官慕龙想不到骆一平当真听得自己的话弃邪归正,心中暗暗欣喜,当下含笑道:“这未免有失大丈夫的风度,赔得起就输得起,输不起就不该赌,怎好拆烂污啊!” 那黑衣剑手敢情也是个赌徒,一听上官慕龙帮自己说话,不觉大为高兴,面上敌意顿失,笑道;“是啊,我卢大林就是敢赢敢输,从来不赖人家一分一毫,骆一平那小子可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有时明明身上有钱,却仍不肯拿出来,真他妈的混帐!” 上官慕龙不想跟他多谈下去,拿过饭菜放到床上,掉头说道:“老兄,你吃么?” 黑衣剑手卢大林客气地笑道:.“你吃!你吃!我也该走了!” 说完,看见上官慕龙没有再和自己聊天的意思,只得快快而走。 上官幕龙吃过军饭,提笔把句l龙香玉佩”上的第八篇绝学句l如判官笔”慢慢录出,一直拖到将近中午时,万才又把它贴在铁窗上,刚躺上床,降龙圣子就来了!降龙圣手走到铁窗前,随即撕下那篇笔录武学,像上次一样默读厂一遍,神色甚喜.额首笑道:“好极了,今天下午你只要再录出一篇,老大准许你安睡半个晚上!”’中午,黑衣剑手占大林又送饭来了! 上官慕龙跟他闲聊了一阵“赌博经”.然后吃饭,然后再提笔录出第七篇绝学“龙下功”,然它不久.降龙圣手又出现在小铁窗外-一“好极了,现在你可以好好睡一觉,明天晚上,你只要再交出一篇就行了!”降龙圣手说。 这天晚上,黑在剑手卢大林再送饭来时,见上官慕龙背对铁窗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连开门的“隆”声音都没有听到,便开口喊道:“喂,又是吃饭的时候啦!” 上官慕龙仍不回答,也不动一下.好像睡死了一般! 黑衣剑手卢大林微一皱眉,提;葛嗓门喊道:“喂.上官慕龙,你该起来吃饭了!”’上官慕龙依然没有反应。 黑衣剑手卢大林又喊了两次,见他硬是不醒,只得提起另一只空篮走了。 他走了后,第一间牢房内的冯燕燕立刻发出惊诧道:“喂,你说他怎么老不作声?” 沈冰雁村吟道:“嗯,大概睡着了!” 冯燕燕道:“我不相信他会睡得那样死,-一定有了问题!” 沈冰雁道:“别乱猜,他这个时候那会有什么问题?” 冯燕燕道:“要不然,他为什么任那黑衣剑手喊破喉咙,理都不理他一下?” 沈冰雁道:“一个黑衣剑手有什么了不起?高兴时跟他聊聊,不高兴时根本不必理他!” 冯燕燕道:“不,我想他没有这种怪脾气!” 沈冰雁道;“‘你要是不放心,不妨喊他一声看看!” 冯燕燕道:“不行,他一再关照我们不可眼他讲话,否则便会破坏地逃走的计划,这一点我们得依他!” 沈冰雁道:“不跟他讲话,他就能逃出此地?我实在有些不相信!” 冯燕燕道:“我也不大相信,反正大后天便是他实现诺言的时候,我们且耐性等下去,瞧他弄些什么鬼把戏!” 夜。像一道缓缓的河流,静悄悄地流过去…… 翌日一平,降龙圣手又来到关禁上官慕龙的牢房外。 铁窗上,又贴着一张写满黑字的白纸,降龙圣手举目一瞥静躺在床卜的尸官慕龙,伸手把那篇“武学”扯下,哪知视线一触及白纸的字,突然面色大变! 原来,白纸上写的再也不是“九龙香玉凤”上的武功,而是上官慕龙留给他的一封信: “降龙老贼:我原打算在第五天的下午离开此地,但因你一再逼我录出‘九龙香玉佩’l的九种绝艺,使我不得不提早行动,也许你会觉得很奇怪,我是怎样逃出去的呢?关于这个问题,你可以直接盘问黑衣剑手骆一平,他会把一切告诉你的,唯一要关照你的是:骆一平是无辜的,如果你是一个男子汉,应该原谅他一次!’另外,我希望你不要用残酷的手段对付沈、冯二位姑娘,除非你认为她们的性命和名节比‘九龙香玉抓’更有价值,否则还请你忍耐一下,你已经得了三篇,你还有机会得到其余六篇的,因为我绝不放弃取你老贼的性命,在我们双方明争暗斗的过程中,说不定你仍会有机会再捉到一个‘自授罗网’的上官慕龙!” 降龙圣手暴跳起来了,他一把将信笺撕碎,挥掌劈落铁锁,按动机关消息打开铁门,冲入牢房木床前,扳过“上官慕龙”的身体一看,一点不错,此刻躺在床上的已不是上官慕龙,而是刚于前晚失踪的黑衣剑手骆一平! 他身躯僵硬,双目圆瞪,脸上充满惊恐之色,显然已被上官慕龙点住了麻哑二穴!“岂有此理l岂有此理!来人哪s” 蛟龙剑客萧百柳和黑衣剑手卢大林闻声赶至,惶声问道:“圣手有何吩咐?” 降龙圣手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床上的骆一平怒吼道:“你们看……你们看……” 蛟龙剑客萧百柳和黑衣剑手卢大林这才发觉床上人已非上官慕龙,不禁大惊失色,骇然惊呼道:“天啊!这不是骆一平么?” 降龙圣手大吼道:“正是骆一平,那小子被他逃掉了!” 蛟龙剑客萧百柳面如土色,瞪大两眼呆望着骆一平,颤声道:“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那小子是怎样逃出去的啊?” 降龙圣手凶睛暴瞪,似乎恨不得把萧百柳一口吞下,厉声道:“怎样逃出去的,这该要问你呀!你昨晚睡死了是不是?” 故龙剑客萧百柳面容一擦,低头盔险道;“在下……在下昨夜一刻也未曾阁眼,假如……上官慕龙那小子由在下面前经过,在下不会没看见的……” 降龙圣手暴叱道:“但是他毕竟逃走了,除了你把守的那条出口外,你以为他会变作蚊子飞出去么?” 当一个首领人物大发雷霆时,他的部下往往没有“理论”的余地,蛟龙剑客萧百柳现在就是处在“没有话说”的地位,他觉得圣手正在狂怒中,自己不应在此时与他争辩,因之便低头不再开口,准备挨一顿臭骂。 但降龙圣手怒瞪他一眼之后,忽然收敛怒容,长长叹了一声,伸手在骆一平脑后拍了一下,又骄指在他腰上点了一下,沉声道:“骆一平,你醒来!” 骆一平悠悠醒转,当他发觉自己躺在牢房床上,而圣手和蛟龙剑客萧百柳等环立在自己床前时,登时吓了一大跳,慌忙翻身下床,手足无措地道:“报告圣手,小的-…-小的@@@回回.对 降龙圣手冷笑道:“你怎么样?” 格一平又惊又惑道:“小的……小的……不知怎么会躺在这里睡觉,好像……啊呀!小的记起来了!” 降龙圣手沉声问道:“怎么一回事?” 骆一平两眼上翻,一面思索一面惊叫道:“对了,昨天夜里,小的好像听到上官慕龙怪叫了一声,就赶紧……” 降龙圣手打岔道:“且慢,你说昨天夜里,那么,前天晚上你到哪里去了?” 骆一平惊诧道:“前天晚上?小的没有出去呀!” 降龙圣手道:“这么说来,你大概已昏迷了两天,是以误把前晚当作昨晚,好,继续说下去吧!” 骆一平眨了眨眼睛,继续道:“小的听到他怪叫一声,就赶紧跑过来察看,只见他上半身钻在床底下,小的瞧得奇怪,就问他在搞什么鬼,他说被老鼠咬醒,床后的墙壁下有一个老鼠洞,小的心想,如墙壁下果真有个老鼠洞,只怕他会利用这个洞挖地道逃走,因此连忙打开铁门进来察看-一” 降龙圣手忍不住骂道:“糊涂!那石壁坚硬无比,老鼠哪能穿钻进来?” 骆一平惶恐地道:“是的!是的!可是小的一时没有想到这一点,因而着了他的道儿!” 降龙圣手道:“他乘你钻入床下时.由后面打了你一下,是么?” 骆一平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以后的事,小的就不知道了!” 降龙圣手怒骂一声,双目的光迸射,把牢房上下打量一遍,再回望骆一平问道:“他把你藏在何处?” 骆一平惊惑的摇头道:“小的不知道……” 黑衣剑手卢大林手指床下道:“一定是藏在这床下,怪不得小的每次送饭来时,都见他把棉被垂落在地上,挡住了床下!” 降龙圣手点点头道:“不错,亏他做得那么自然,哼哼,那小子的鬼计真是层出不穷,下次捉到他时,干脆一掌杀死算了!” 说到此,转对蛟龙剑客一使眼色道:“把他带出去!” 蛟龙剑客萧百柳明白他的意思,随即向骆一平挥手道:“骆一平,你跟我来!” 骆一平面色大变,慌忙爬到地上,连连磕头哀求道:“圣手饶命,小的只是一时糊徐,请圣手宽赦一次,下次小的绝对不敢自作聪明了!” 降龙圣手面露冷酷笑容道:“就因你自作聪明,致使老夫遭受重大的损失,你不死,老夫看了碍眼!” 验一平还想磕头哀求,蛟龙剑客萧百柳一把抓起他的后脖子,将他拉出牢房,不理他哀号惨叫,一直把他拉到地道前端,登上出口的螺形石梯。 转上两圈石梯,蛟龙剑客萧百柳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凝听了一阵,然后举手在顶上的黑暗处一拍,只听“叭啦!”一响,接着响起一片“轧轧”之声,头上一面圆形石板慢慢翻起,一道早晨的光线随之伸入,原来上面便是石塔内的地面! 蛟龙剑客萧百柳拉着骆一平登上地面,右脚在竖立的圆石板上一踢,圆石板砰然盖回原状,他这才拉着骆一平走出石塔外。 石塔外,整个长乐庄已面目全非,举目尽是一堆一堆的灰烬,有几处灰烬底下,还在冒出袅袅轻烟。 蛟龙剑客萧百柳四顾无人,便把骆一平拉入一堵断墙后,拔出长剑冷笑道:“骆一平你听清楚,冤有头债有主,今天你虽死在老夫手里,但要杀你并不是老夫,这一点你怨不得老夫啊!” 语毕,一剑便向骆一手背心刺去! “啊唷!” 一声惨叫,倒下去的并非格一平,而是拿剑杀人的蛟龙剑客萧百柳! 这不是怪事么?—— 网友扫校 第二十一章 连香巧计 不,事情的变化是这样的,当蛟龙剑客萧百柳话刚说完,剑尖将要向前一送之际,不料自己腹下要害反先挨了骆一平一着倒勾脚,登时痛彻心肺,仰身摔倒,昏死过去了! 蚊龙剑客萧百柳万想不到一名黑衣剑手居然胆敢抵抗,也万想不到一名黑衣剑手会有这等诡奇的绝招! 骆一平探头向石塔那边偷望片刻,见石塔内没有人出来,当即转身跃到仰躺于地上的萧百柳身边蹲下,伸手摸摸他的“要害”,确知没有把它踢破,于是轻拍着他的胸膛低声笑道;“萧百柳,你这个人尚无大恶,我上官慕龙原本无意伤害你,但情势发展至此,使我不得不然,现在我要把你暂时埋在地下,要是情况许可,少时我会来救你的,你委屈一下吧!” 一面说一面并指点了萧百柳睡哑二穴,然后把他的衣服鞋子等物通通脱下来,再用刻把他额下的一振山羊胡割下,即刻以最快速的动作化装起来。 不消一杆烟工夫,业已“改头换面”完成,他匆匆把蚊龙剑客萧百柳埋入一堆灰烬里面,仅将鼻子露出地面,使他不致窒息而死,然后举掌在自己的胸膛上猛击了一下,再咬破舌尖使鲜血流出嘴角,最后身躯往地上一扑,匈匐着爬出断墙外,一边呻吟一边向石塔爬过去。 他爬到石塔外,张口发出颤栗的声音喊道:“圣手!圣手!请快出来……” 大概地道中的降龙圣手已听到他的呼喊,只听石塔内“轧轧”声响起,地上的石板缓缓翻转起来,接着由地下冲出一条人影,正是降龙圣手! 他一见“蚊龙剑客萧百柳”匐匍在地上,嘴角溢血,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不禁面色一变,骇然失声道:“萧剑客,你怎么啦?” 上官慕龙“困难”的举起右臂,指向身后颤声道:“他……他逃走了!” 降龙圣手目光一凝,沉声道:“哦,你连一个黑衣剑手也控制不住么?” 上官慕龙摇了摇头,喘着气道:“不……他并不是黑衣剑手骆一平,他是……他才是上官慕龙!” 降龙圣手好像被蛇咬了一口,倏地蹦跳起来,惊叫道:“嘎?!你说那黑衣剑手骆一平就是上官慕龙化装的?” 上官慕龙道:“是的,刚才……侧才在下把他带出来……正想一剑杀掉他,不料……不料反被他一掌打伤……原来他……他竟是上官慕龙!” 降龙圣手顿足大叫道:“啊啊啊,气死我也!” 上官慕龙道:“圣手请快追,那小子往岳阳那边逃去,大概……大概还没去远……” 降龙圣手长啸一声,腾身疾起,一掠五立有奇,两三个起落便越过长乐庄围墙,向岳阳方面急退而去。 上官慕龙目送他去远,正想起身奔入地道,忽见那个黑衣剑手占大林由地道奔出,忙又匍匐下去,呼唤道:“卢大林,快来扶我进去!” 黑衣剑手卢大林应声跳到他的面前,伸手把他扶起来,关切地问道:“萧大剑客,您伤在何处?” 上官慕龙手指左膝答道:“伤在这里,你看!” 黑衣剑手卢大林低头去看时,脑门“砰!”的挨了一掌,他先是神色一呆,接着咧嘴傻笑了一下,然后身躯慢慢往前倾去。 上官慕龙左手疾出,一把抓住他背衣,迅速将他拉入地道,把他放置于一处黑暗角落里,立即飞步跳到那间关禁沈、冯:二女的牢房铁窗下! 这时,沈冰雁和冯燕燕都已知道上官慕龙逃掉了,两人都十分高兴,一齐站在窗口下引颈而望,看见“蛟龙剑客萧百柳”跳过来,冯燕燕樱唇一撅,面现不屑之色道:“穷紧张! 你怕我们也已逃掉了么?” 上官慕龙笑道:“假如你们逃不掉,我可以帮忙!” 冯李燕双卧一直,惊诧道:“咦,你……你的声音怎么有点像我慕龙哥哥?” 沈冰雁一听就知眼前这个“蛟龙剑客”正是慕龙哥哥,但她也想不到慕龙哥哥在被发现脱逃不到顿饭工夫之后,就以另一个面目混了进来,不由得又惊又喜,急道:“喉,你快些救我们出去!” 冯燕燕一呆,望着她哑然失笑道:“别做梦了,你真以x他会帮我们逃走?” 沈冰雁道:“暧,我的聪明姑娘,他就是你的慕龙哥哥呀!” 冯燕燕又是一呆,瞪望“蚊龙剑客”诧呼道:“嘎,你……你……你……” 上官慕龙含笑不语,两眼迅速在铁门上上下下搜望,他找了好一会,仍找不出启开铁门的机钮,因抬头急问:“雁儿,你可知道机钮在哪里?” 沈冰雁道:“不知道,每次只见他们蹲在铁门外摸索了两下,铁门就自动打开了,你仔细找找看吧!” 冯燕燕道:“喂,慕龙哥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上官慕龙蹲身搜望铁门下方,一面答道:“我没有逃出去,是蚊龙剑客萧百柳硬把我拉出去的-一刚才那个黑衣剑客骆一平就是我!” 冯燕燕不禁拍手欢叫道:“妙!妙!那么你已经把蛟龙剑客杀死了?” 上官慕龙伸手在铁门下方乱摸,笑道:“没有,上天有好生之德,上次我用鞭子拷打了一剑断魂简斗光一顿,心里都已感到很难过,我那会” 说到此,暮听得地道前端的石梯上有了脚步声,当即拔出剑,以目示意沈冯二女勿开口,转身倚坐于石壁下,大声问道:“前面来的是什么人?” “沙、沙、沙、沙……” 脚步缓慢而沉着,由远而近! 俄顷,石梯上映入一个身影,来人出现了!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她身穿紫罗衣,体态啊娜多姿,面上罩着一方黑轻纱,可见那薄纱下蒙着一张美好的脸庞,但这张脸庞对上官慕龙是陌生,她不是母亲柳映华,更不是淫妇花彩云,她如幽灵一般,静静地,从容地步下石梯,以一付雍容华贵的姿态,朝上官慕龙缓步走过来! 上官慕龙既惊且疑,假装勉力欲起,振剑球指她大喝道:“喂!你是谁?” 那紫农妇人举手揭下轻纱,现出一张美丽的面孔,接着菱唇微启,露出一排皓齿,浅浅一笑道:“萧剑客,你不认识我么?” 上官慕龙察言辨色,知道她定是降龙老贼的人,只苦不知她如何称呼,心中大为紧张,当下故作“意外的惊喜”道:“啊啊,原来是你……” 那紫农妇人微笑道:“嗯,才几月不见,敢情你已经忘记如何称呼我了。” 上官慕龙脑海电转之下,已知她不但是降龙老贼的人,而且身份定比蛟龙剑客萧百柳为高,因恭声道。“不敢,夫人 那紫农妇人微微颔首笑道:“这称呼算是投你们圣手之所好他哪里去了?” 上官慕龙至此已完全明白她是谁,不由心中一惊,暗喊道:“我的天!原来这女人就是降龙老贼的妻子琼瑶仙子!” 当下又恭声答道:“禀夫人,圣手刚刚追赶上官慕龙去了!” 琼瑶仙子注目一哦道:“那小子怎么逃出去的?” 上官慕龙道:“那小于诡计多端,他原被关禁在第五号牢房,刚才圣手去查看时,发觉他已不翼而飞,代替他躺在床上的竟是黑衣剑手骆一平,圣手认为骆一平不该进入牢房,队致被他使计逃脱,就命在下把验一平带出去处死,不料那驻一平原来竟是上官慕龙所化装的,在下一时不察,反被他打伤内腑,圣手闻报立刻追去,此刻情形不知如何了!” 琼瑶仙子又“哦”一声道:“我听‘刀剑双王’说,沈冰雁那丫头也在这里,她现在哪间牢房?” 上官慕龙一指身后铁门道:“就在这一间,夫人可是……” 琼瑶仙子颔首道:“嗯,我把她带走,你替我打开铁门吧!” 上官慕龙现出为难之色道:“夫人请原谅,在下没有圣手的命令,不敢擅自把人放走!” 琼瑶仙子冷笑道:“要是我自己动手呢?” 上官慕龙道:“如此,在下对圣手便有个交待了。” 琼瑶仙子笑问道:“你不出手阻止我?” 上官慕龙摇头道:“在下不敢对夫人无礼。” 琼瑶仙子挑眉一笑,挪步走到铁门下,见沈冰雁垂头上在床边,便开口脆笑道:“雁儿,为师来了,你喊都不喊。声么?” 沈冰雁抬脸畏怯地喊了一声“师父”,又垂下头去。 琼瑶仙子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道:“真可怜,好好的一个人不做,怎么弄到这样凄惨惨哟!” 沈冰雁猛可抬起螓首,脸上畏怯和幽怨之色一扫而光,现出明朗的笑靥道:“师父,我现在不但一点也不觉得凄惨,而且心里很快活哩!” 琼瑶仙子神色微征,接着冷笑道:“快活?你可是指自己已经找到一个可依靠终生的如意郎君?” 沈冰雁摇首道:“不,我是说,以前我做的事都是违背良心的,它使我日夜不得安于,现在,我选择了自己喜欢走的路,尽管这条路非常崎岖而险恶,但我心中已再无牵挂,因此我觉得很快活!” 琼瑶仙子眸光一闪,寒脸冷声道:“好极,但你得不到自由,怎样能走你喜欢走的路呢?” 沈冰雁道:“师父,您的眼界太狭窄了,虽然我此刻身陷魔窟,但这也是一条‘路’呀!” 琼瑶仙子陡地双眉倒竖,目覆杀气道:“别以为师父不敢杀你,雁儿!” 沈冰雁苦笑道:“我知道,我也多么希望能够继续称您为师父……” 琼瑶仙子面上杀气稍敛,移步走到铁门前,伸手在铁门下方的圆针头的第五个针头上接了一下,铁门应手缓缓上升,地跨前一步,举目扫视牢房一眼,凝盯默立一旁的冯燕燕问道:“你就是三多老人的孙女儿冯燕燕?” 冯燕燕仰脸淡淡道:“是又怎样?” 琼瑶仙子笑了笑,转望沈冰雁唤道:“雁儿,走吧,咱们师徒去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 沈冰雁轻应一声,起身朝铁门走去,冯燕燕忽然开口喊道:“喂,沈姑娘-一” 沈冰雁住足回望她问道:“何事?” 冯燕燕玉脸微红,冲她羞笑一下,嗫嗫嚅嚅道:“我……我想跟你说一句话……” 沈冰雁头一侧,凝眸问道:“什么事呀?” 冯燕燕耸耸肩笑道:“我觉得你这个人很木错,我已开始喜欢你了,要是你对我这个‘野丫头’不觉得灰心,我想……我想我们也该找个地方谈一谈,你说好不?” 沈冰雁含笑摇头道:“不,我还是那句话要是你愿意做我的贴身丫头,咱们或有商量的余地!” 冯燕燕登时怒气往上冲,踏足尖叫道:“好呀!敢情你是这样不知足,我好意给你一个机会,你倒跟我泼起来了,你滚!你滚!” 沈冰雁微微上笑,掉头走出牢房,琼瑶仙子把铁门关下,旋即转对“较龙剑客”说道: “萧剑客,你们圣手回来时,你可转告他说:沈冰雁如真该死,她应该死在我手里,否则我不好向库雷将军交待!” 上官慕龙就地坐着,拱手道:“是的,是的,夫人只管请便!” 说着,向沈冰雁注望片刻,意思在问:“雁儿,你跟她去不要紧么?” 沈冰雁会意地微一颔首,表示:“不要紧,我会见机行事,你放心好了!” 琼瑶仙子根本不知眼前这个“蛟龙剑客萧百柳”即是上官慕龙所乔装的,自然也没有发觉他在跟沈冰雁“眉目传情”,当下向沈冰雁一招手,挪步便向前端走去。 沈冰雁随后跟着,师徒俩登上石梯,转眼不见了。 上官慕龙凝神静听,确定琼瑶仙子和沈冰雁已走出石塔,立即一跃而起,趋至铁门前蹲下身子,伸手在第五个针头上点了一下,铁门慢慢上升,冯燕燕不等铁门整个升起,立刻弯身钻出,扯住上官慕龙嚷道:“慕龙哥哥,你刚才都听见了吧?” 上官慕龙一怔道:“听见甚么?” 冯燕燕咬牙切齿道:“我好意要跟她和好,她竟然要我做她的贴身丫头,你说她这样做对不对?” 上官慕龙眉头一皱,发恼道:“燕儿,你现在不要跟我谈这些好不好?” 燕燕嘟嘴道:“我只要你记住,不是我不要,而是她不肯,下次我跟她闹起来的时候,你可别怪我不好!” 上官慕龙拉着她拔步便跑,道:“闲话少说,快跑!” 两人跑出石塔,上官慕龙奔入那堵断墙内,由灰烬下拖出蚊龙剑客萧百柳,然后拉着冯燕燕走到一旁,问道:“燕儿,你爷爷此刻在何处?”” 冯燕燕白他一眼道:“我跟你一道出来,谁知道爷爷此刻在何处!” 上官慕龙搔搔头道:“大概还在崇胜寺,这样吧,你先回崇胜寺去看看,如果你爷爷还在的话,你就把一切经过告诉他老人家” 冯燕燕插口道:“怎地,你不跟我一道去?” 上官慕龙道:“降龙老贼少时回来,我还想跟踪他侦探他们今后的动向!” 冯燕燕伸出玉掌握住他手腕,情深款款地道:“你已经辛苦了很多天,休息休息吧!” 上官慕龙笑道:“等我八十岁时再休息,现在我还应付有余哩!” 冯燕燕笑道:“那么我也不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上官慕龙正色道:“不行,你和我在一起经帮不了忙,网为” 冯燕燕又插口道:“因为什么?哼!我知道你翅膀硬啦.会飞啦,已经不再要我这个‘小师父’啦!” 提到“小顺父”三个字,上官慕龙就觉得摆不起面孔中此耸耸肩笑道:“燕儿,我且问你,咱们两人能不能敌得过降龙老贼和刀剑双王等人?”冯燕燕道:“刀剑双王和大漠儿鹏已好几天没见到,大概已经不在这里了!” 上官幕龙道:“是的,他们自从那晚押着三个冒充我们三人的冒牌货离开此地时,就没再出现,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一件事,我不相信降龙老贼会在这个时候把他们调往别处去,可能他们看这长乐庄已不能居住,便在岳阳附近潜伏下来!” 冯燕燕道:“你想找到他们藏匿的地点?” 上官慕龙点头道:“正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果我们能一举将他们全部歼灭,岂不是一大快事?” 冯燕燕一扭嘴,无可奈何地道:“好吧,但你要怎样把你的行踪告诉我们?” 上官慕龙道:“像上次那样,我会沿途丢下黑布片!” 冯燕燕耸耸肩道:“好,依你,我回去好了!” 说罢,仍站着不动,摆头左看有看.似在欣赏什么,又似在等待什么。 上官慕龙催促道:“去吧,降龙老贼大概快回来了!” 冯燕燕沉默半晌,忽然眼睛一红,垂首感伤地道:“慕龙哥哥,我觉得你最近变了……” 上官慕龙微微一笑,举手托起她的下巴,正要低头亲她一下,视线由长乐庄的大门瞥过,忽见远处有一入正朝长乐庄疾奔而来,瞧那模样,很像降龙圣手,不由吃了一惊,忙将冯燕燕向后一推,低声道:“快走,降龙老贼回来了!” 冯燕燕吓了一跳,看也不敢多看,掉头撒腿便跑,由有方围墙跳出,一溜烟似的逃去了。 上官慕龙随亦隐入一堵倒坍一半的墙壁下,掉头向外偷窥,只见那个朝氏乐庄疾奔而来的人正是降龙圣手,他满面怒容.奔入长乐在大门,以闪电一般的速度扑入石塔内,然后不久,但见他手抱黑衣剑手卢大林一闪而出,大声喊道: “萧剑客!萧剑客!” 蛟龙剑客萧百柳虽已“出土”,但他穴道未解,且昏迷未醒,自然无法回答,降龙圣手连喊数声,见无响应,只得把黑衣剑手占大林放落地上,走去一口古井打了一桶水,当提着水桶走回时,正见蚊龙剑客萧百柳躺在一堵断墙内,他一见之下,面色大变,立即放下水桶飞奔过去,俯身察看片刻,然后伸臂将蛟龙剑客一把揽起,走回提起水桶,回到石塔前,把他放落于卢大林身边,骄指解开他的穴道,再提起那桶水往他们面上一倒,哗啦一声,两个昏迷者顿成落汤鸡! 黑衣剑手卢大林只是头上挨了上官慕龙一掌,伤势较轻,故而不消盏茶工夫,便已悠悠苏醒了。 他睁开眼睛时,看见降龙圣手赫然巍立在自己面前,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翻身爬起,跪下直磕头:“圣手饶命,小的因为一连三四夜没睡觉,刚才不小心,竟……竟睡着了!” 大凡一个人刚由昏迷中醒转时,一时总无法想起昏迷前的经历.因此降龙圣手并不生气,因为他已经气得太过度,觉得不能再生气了当下苦笑道:“老夫不杀你,你也别扯谎,好好想一想你是怎样被人打昏的吧!” 黑衣剑手卢大林一呆,张目惊愕良久,忽然失声道:“啊,对了!” 降龙圣手接口问道:“谁打你的?” 黑衣剑手卢大林一指身边的蚊龙剑客大叫道:“是他萧大剑客,小的看见他受伤躺在地上呻吟,就把他扶起来,问他伤在何处,他说伤在膝盖,小的低头去看,头上就‘砰!’的一声挨了一下……” 降龙圣手诧异道:“懊,是萧剑客打昏你的?” 黑衣剑手卢大林点头以肯定的语气答道:“正是,正是萧剑客打了小的!” 降龙圣手凝目沉声道:“他干吗打你?” 黑衣剑手卢大林面露困惑之色,摇头道:“小的不知道……” 降龙圣手皱眉“喷!”一声,移目转望蚊龙剑客,见他已眨动眼皮,便伸手推推他喊道:“萧剑客,你醒来!” 蚊龙剑客萧百柳倏地坐起,瞪大眼睛看看降龙圣手,又看看黑衣剑手卢大林,然后带着充满惊惑的声调道:“圣手,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降龙圣手冷然道:“老夫正要问你呢,你说上官慕龙那小子已逃向岳阳,可是老夫追到岳阳时,根本不见那小子的一点踪迹,而且老夫曾经问过许多路人,他们都说没看见那么一个少年,你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蛟龙剑客萧百柳失声大叫道:“没有这种事……在下……在下……啊啊,对了!在刚才带黑衣剑手骆一平上来后,正要一剑处死他,一时未想到他敢向在下还手,反被一脚踢中要害,以后的事,在下就不知道了。” 降龙圣手变色道:“那么,这卢大林也不是你打昏的了?” 蛟龙到客萧百柳错愕道:“在下何曾打过他?” 降龙圣手仰天厉啸一声,发疯似的暴跳道:“罢了!罢了!原来都是那小子搞的鬼” 一时急怒攻心,话未说完,竟张口“哇!”的呕出一口鲜血! 蛟龙剑客萧百柳大惊失色,慌忙趋前扶住他道:“圣手,您……您……,,降龙圣手拂袖摔开他,转身闪入石塔内,过了好一会,再由石塔内闪出,已变成一个头戴草笠,手拄拐杖的驼背老人,他向较龙剑客萧百柳吩咐道:“你们暂时在此躲着,老夫去去马上回来!” 蛟龙剑客萧百柳惶声问道:“圣手欲往何处?” 降龙圣手含糊答道:“捉上官慕龙,老夫要把他捉回来处死!” 蛟龙剑客萧百柳又问道:“圣手知道上官慕龙此刻在何处?” 降龙圣手颔首道:“知道!” 说着,手拄拐杖慢慢向庄外走去。 蛟龙剑客萧百柳移步跟上再问道:“请问圣手,刀剑双王和大漠九鹏等人现在” 降龙圣手不耐地道:“他们都在赤壁下的江船上,你们在此等候到明天晚上,届时老夫如未回来,你们两个再去赤壁归队好了” 蛟龙剑客萧百柳连应两声“是”,住足拱手恭送降龙圣手走出了长乐庄,然后回对黑衣剑手卢大林挥手道:“走,咱门进去!” 躲藏于断墙后的上官幕龙,目送降龙圣手弯腰策杖而去,心中甚觉好笑,待得皎龙剑客两人进入石塔后,这才轻轻越出围墙,只见降龙圣手仍在前面不远的道上策杖徐行,不由“嗤!”的轻笑一声。暗道:“降龙老贼,谢谢你供给我这么一个好消息,当你找不到我而去到赤壁时.你将会发现刀剑双王和大漠九鹏已经成了鱼腹中之物了!” 这天中午,上官慕龙回到君山崇胜寺。 当他南抵崇胜寺前的山门时,正见一群人由寺中走出,他们是三多老人、冯燕燕、小秋儿、绿帽公翟正曼、笑龙翁笑非、睡龙董路臣、醉龙常乐、盲龙构天雄、病龙柴亦修、文龙宫天影等十一人,原来笑、醉、睡三龙已赶来崇胜寺会合了。 他们看见上官慕龙突然回来,脸上均现诧异之色,三多老人讶问道:“孩子,你不是告诉燕儿说,要去跟踪降龙圣手么?” 上官慕龙赶上一步,躬身拜道:“是的,弟子原想跟踪降龙老贼,但因弟子由老贼的嘴里听到一个消息,故临时改变主意……” 说着,转向笑、睡、醉三位师伯行礼叩见。 三多老人又问道:“我们正要去找你,你说由降龙圣手听到一个消息才改变主意,那是什么消息?” 上宜慕龙道:“降龙老贼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他竟扮装告诉蚊龙剑客说‘刀剑汉王’和‘大漠九鹏’一干人均在赤壁下的江船上,要他们后天到那里归队,弟子听了这消息后,觉得这一千人是老贼的精锐主力,我们若能设法一举消灭他们.实是一个根本办法,不知师祖以为如何?” 三多老人目光一亮,沉吟有顷,注目问道:“这话是降龙圣手自动告诉蚊龙剑客的么叶上官慕龙道:“不,是绞龙剑客问他的!” 三多老人持重地道:“也许降龙圣手发觉你还躲在附近未走,便与蛟龙剑客设下圈套,故意说给你听,这种由他口中泄漏的行踪,必须慎重加以研究一下,因为我们已经在白螺肌吃过一次亏,不能再落入他的圈套了!” 上官慕龙肯定地道:“绝对不会,降龙老贼把蛟龙剑客救醒后,他们两人的对话弟子句句听得很清楚,并无临时串通之象!” 三多老人轻“哦”了一声道:“既是如此,我们入寺去商量对策吧!” 大家进入崇胜寺,三多老人告诉方丈释光上人还要在寺中打扰半天,便须着众人来到藏经阁中,上官慕龙见藏经阁内停放着两具棺木,知是半僧上人和伏虎神丐的,想到他们两人的急公好义,竟不幸惨遭杀害,不禁热泪夺眶而出,就在灵前跪拜了下去。 三多老人叹息道:“这就是我们不能再上当的理由,他们两位死得太不值得了!” 绿帽公霍正燮接口叹道:“唉,那天晚上,假如一朵云和含光城主等几位也在场的话,也许不致这样惨!” “归队好了!” 蛟龙剑客萧百“柳连应两声“是”,住足拱手恭送降龙圣手走出了长乐庄,然后回对黑衣剑手卢大林挥手道:“走,咱们进去!” 躲藏于断墙后的上官慕龙,目送降龙圣手弯腰策杖而去,心中甚觉好笑,待得较龙剑客两人进入石塔后,这才轻轻越出围墙,只见降龙圣手仍在前面不远的道上策杖徐行,不由“嗤!”的轻笑一声。暗道:“降龙老贼,谢谢你供给我这么一个好消息,当你找不到我而去到赤壁时,你将会发现刀剑双王和大漠九鹏已经成了鱼腹中之物了!” 这天中午,大官慕龙回到君山崇胜寺。 当他南抵崇胜寺前的山门时,正见一群人由寺中走出,他uj是三多老人、冯燕燕、小秋儿、绿帽公霍正曼、笑龙翁笑非、睡龙董路臣、醉龙常乐、盲龙柯天雄、病龙柴亦修、文龙宫天影等十一人,原来笑、醉、睡三龙已赶来崇胜寺会合厂。 他们看见上官慕龙突然回来,脸上均现诧异之色,三多老人讶问道:“孩子,你不是告诉燕儿说,要去跟踪降龙圣手么?” 上官慕龙赶上一步,躬身拜道:“‘是的,弟子原想跟踪降龙老贼,但因弟子由老贼的嘴里听到一个消息,故临时改变主意……” 说着,转向笑、睡、醉三位师伯行礼叩见。 三多老人又问道:“我们正要去找你,你说由降龙圣手听到一个消息才改变主意,那是什么消息?” 上官幕龙道:“降龙老贼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他竟扮装成一个驼背老头儿,声言要找寻弟子,在离开长乐庄前,他告诉蛟龙剑客说‘刀剑双王’和次漠九鹏’一千人均在赤壁下的江船上,要他们后天到那里归队,弟子听了这消息后,觉得这一千人是老贼的精锐主力,我们若能设法一举消灭他们,实是一个根本办法,不知师祖以为如何?” 三多老人目光一亮,沉吟有顷,注目问道:“这话是降龙圣手自动告诉蛟龙剑客的么?” 上官慕龙道:“不,是蛟龙剑客问他的!” 三多老人持重地道:“也许降龙圣手发觉你还躲在附近未走,便与较龙剑客设下圈套,故意说给你听,这种由他口中泄漏的行踪,必须慎重加以研究一下,因为我们已经在白螺矾吃过一次亏,不能再落入他的圈套了!” 上官慕龙肯定地道:“绝对不会,降龙老贼把胶龙剑客救醒后,他们两人的对话弟子句句听得很清楚,并无临时串通之象!” 三多老人轻“哦”了一声道:“既是如此,我们入寺去商量对策吧!” 大家进入崇胜寺,三多老人告诉方丈释光上人还要在寺中打扰半天,便领着众人来到藏经阁中,上官慕龙见藏经阁内停放着两具棺木,知是半僧上人和伏虎神丐的,想到他们两人的急公好义,竟不幸惨遭杀害,不禁热泪夺眶而出,就在灵前跪拜了下去。 三多老人叹息道:“这就是我们不能再上当的理由,他们两位死得太不值得了!” 绿帽公霍正堡接口叹道:“唉,那天晚上,假如一朵云和含光城主等几位也在场的话,也许不致这样惨!” 上官慕龙抬头问道:“对了,师祖,一朵云前辈真是去衡.山邀请‘万年松葛天翁’下山来帮忙么?” 三多老人摇头道:“不,这是师祖编造出来的,实际情形是,一朵云自九嶷山那一役之后,即告失踪,不知哪里去了。” 上官慕龙“哦”了一声,思索道:“一朵云前辈武功高深莫测,当不至有何危难,也许他又有了什么重大的发现,因此不告而别……” 三多老人举足登上藏经阁梯级,一面颔首道:“是的,现在我们来研究歼敌之策,你们都上来吧!” 赤壁,距洞庭湖约一百二十多里,在嘉兴县东北,当长江南岸,石山隆起,冈峦绵亘如垣,陡入江滨,上镌“赤壁”二字,相传为三国时周瑜破曹军之处! 这天晚上,三更时分,长江南岸的石山上,暮然出现一条黑影,这个夜行人像夜空中的一只老鹰,一路沿着冈峦低飞,转眼飞到赤壁之上,飘然降落。 “铁翼鹏朱青云么?” 黑暗中,有人低声发问。 夜行人拱手答道:“是的,在下回来了!” 赤壁之上,人影幢幢出现,他们是降龙圣手,刀剑双王,大漠九鹏及六十名背挂弓箭的红黑剑手! 降龙圣手面现急迫之色,目注钦翼鹏朱青云问道:“来了没有?” 铁翼鹏朱青云再一拱手道:“来了!他们十一人同乘了一艘大渔船,大约半个时辰后即可到岸!” 降龙圣手又问道:“你亲眼看见他们上船的? 铁翼鹏朱青云道:“是的,有三多老人、绿帽公、上官慕龙、冯燕燕、小秋儿,及笑、睡、醉、盲、病、文六龙。一个也不少!” 降龙圣手面现喜色,回对刀剑汉王笑道:“如何?老夫的算计没有落空吧?” 剑王艾诺克点头笑道:“圣手神机妙算,果然不差,只是他们十一人除了那丫头外,个个都不是好吃的果子,你想效法周瑜用火攻,只怕不易将他们-一烧死呢!” 降龙圣手泥笑道:“艾兄以为老夫的火攻是怎么个攻法?” 剑王艾诺克微笑道:“当然是用火箭,当他们的船驶抵此处时,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可是么?” 降龙圣手摇头笑道:“不,这样的话,诚如艾兄所说,只怕不易将他们一一烧死!” 剑王艾诺克一怔道:“那么,圣手还有更厉害的攻法?” 降龙圣手颔首道:“正是,他们不来便笑,一来管教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剑王艾诺克惊讶道:“原来圣手另有手段,老夫能得与闻否?” 降龙圣手含歉一笑道:“他们即将来到,艾兄届时再看不是更刺激么?” 说到此,转对身后大漠九鹏之一“顺风鹏韦天耳”吩咐道:“老韦,你上船去把灯点亮!” 顺风鹏韦天耳应声而退,立时由赤壁攀落,黑夜里,只见他身手灵如猿猴,脚踏峭壁如履平地,转眼间飞落赤壁之下,登上一只早已经准备好的小舢版,由两个黑衣剑手摇桨,如飞向江中驶去。 原来,此刻的江面上,距赤壁约三十丈处,正停泊着两艘巨船。 不用说,这两艘巨船便是降龙圣手欲引诱三多老人上钩的鱼饵! 降龙圣手等立于赤壁上遥望,只见小舢般不消片刻已驶至巨船进,顺风鹏韦天耳一跃上船,不一会,船上两盏气死风灯射出光亮,顺风鹏韦天耳一个横飘飞落另一艘紧靠着的巨船上,又过了一会,那艘巨船也发出了光亮,然后立刻跳回小舢板,朝赤壁驶回来。 降龙圣手看到这里,转望刀王阿卜多问道:“船内像不像有人?” 刀王阿卜多惊讶道:“嗯,船内一个人都没有么?” 降龙圣手笑道:“没有,只有一些别的东西” 一言甫毕,顺风鹏韦天耳由峭壁翻上,低声急道:“来了!来了!” 降龙圣手神色一振,右手一举,众人立时趋至临江的峭壁上择地蹲下,那六十名红黑剑手纷纷取下弓箭准备发射,其中一个红衣剑手则躲在一座巨石后,燃起了一支火把,准备为众人点燃火箭,这但时的长江上游并无船只出现,降龙圣手纵目遥望一会,回望顺风鹏韦天耳问道:“他们距此还有多远?” 顺风鹏韦天耳道:“大约只有三里,他们顺流而下,船行极快,马上就可到了!” 降龙圣手似不放心,又问道:“你听得清楚么?” 顺风鹏韦天耳笑道:“绝对没错,我‘顺风耳’的耳朵只听不清逆风的声音,至于顺风而来的声音,正确无比!” 降龙圣手道:“好,你继续谛听,随时把情况告诉老夫!” 顺风鹏韦天耳答应一声,又翻下峭壁,在峭壁上找了一处可以立脚的地方蹲下,侧耳注意谛听起来。 夜风习习,江水滚滚,那雄壮的水声绕耳不绝,好像在唱着苏试的“念奴娇”: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一会之后,顺风鹏韦天耳由峭壁上站起,纵身跳上赤壁顶上,听了一会儿又低声喊道: “来了!来了!” 众人探头望去,果见长江上游约二十丈外,赫然出现了一艘大渔船。 那艘大渔船顺流而下,速度颇快,一眨眼已驶至赤壁之下,这时众人方才看清掌舵的是个中年渔夫,船头上还站着一个老渔夫,渔船距那两艘巨船约十来丈时,只见那老渔夫忽然一举手喝道:“抛呀!” “轰!”的一声,江面溅起一股水柱,原来那个中年渔夫已将铁锚抛入江中,渔船滑出五六丈后即告停住,距离那两艘巨船刚好只有四丈余,可以一跃而过! 只见那老渔夫由船头走到船舱前,大声道:“诸位客官,赤壁到啦!” 不知船舱里的人怎样回答他,只听老渔夫诧声道:“什么?不难说话?为什么不难说话?” 赤壁上的降龙圣手一听此言,不由冷笑一声,把手臂一举,沉声道:“发信号箭!” “唆!” 一支火箭冲空而起,飞上半空,然后呈弧形慢慢向南岸山中落去。 “嗖!” 另一支火箭由南岸远处射起,敢情上游那边还预伏有人,他们射出火箭后,降龙圣手即开始在嘴里低声数起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发射!” 那六十名红黑剑手登时一齐射出架在弓上的火箭,六十支火箭呼啸而出,齐往江上射落! “晃!晃!晃!晃!……”’ 每一支火箭射落江中,江水立即“晃!”的一声冒起火焰,刹那间,火焰弥漫整个江面,将那艘渔船和两艘巨船罩入火焰中! 那渔船上的老渔夫和掌舵的中年渔夫惊跳起来,仓皇奔到船边,扑通一声投入江中去了。 这一场江上大火,连受命发射火箭的红黑剑手也个个大感意外,他们以为光是火箭已够那艘渔船受用了,哪知火箭掉落江面,连江水也燃烧起来,谁也没想到圣手另派人在上游倾入了大量的油! 剑王艾诺克先是惊奇,继而哈哈大笑道:“好主意!哈哈,这要耗费很多油吧!” 降龙圣手笑道:“一百桶!现在大约只倒下二十桶,底下还有得瞧呢!” 的确有的瞧,这时江上大火愈烧愈猛烈,顺流而下,有一泻千里之势,火舌冲高有七八丈,纵横数十丈江面变成一片火海,火焰“呼呼!”作响,声如闷雷,骇人至极,三艘船已被烈火吞噬不见了人 刀王阿卜多惊疑道:“咦,怎么没听见他们呼救?” 降龙圣手大笑道:“呼救?哈哈哈,他三多老人何等身份,他那肯呼救啊!” 剑王文诺克笑道:“不错,假如老夫处在这境地,也只好认命了!” 刀王阿卜多目注降龙圣手微笑道:“恭喜你,从今以后,中原武林的霸权将是你的了!” 降龙圣手十分高兴,目望江上大火,拂须大笑道:“哈哈,好说!贵邦的收获才真不少呢,待会咱们都去喝一杯吧,哈哈,哈哈哈……” 剑王艾诺克乘他正得意忘形之际。向刀王阿卜多使了个眼色,暗将宝剑轻轻拔出,猛可往他腰间刺去,怪笑一声道:“对!老夫先敬你一杯!” 由于事出意外,降龙圣手惊觉时,业已来不及闪避,百忙中左掌疾挥而出,只听“拍!”的一声,剑王艾诺克的宝剑被他拍开数寸,剑锋以毫厘之差由他腰上划过,但他的左掌亦为之而断二指,登时血流如注,只痛得他大叫一声,闪身飘退三丈,瞠目怒瞪剑王艾诺克大喝道:“艾诺克,你这是什么意思?” 刀王阿卜多如影随形跟踪而上,一刀往他脖子上砍去,大笑道:“抱歉,这是库雷将军的意思,他嘱咐我们说,一旦三多老人和六龙等人消灭后,就让你回老家去休息!” 一句话未完,他已连续劈出五刀,每一刀均攻向降龙圣手的致命处,招疾力猛,凌厉无比! 降龙圣手惊怒交进,只因左掌受伤,而且心中毫无准备。一时弄得手足无措,连连后退,厉吼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大漠九鹏!你们快上来啊!” 剑王艾诺克一振宝剑,凝望大漠九鹏声色俱厉地道:“你们谁敢动,老夫就杀谁!” 大漠九鹏呆住了! 那六十名红黑剑手也呆住广! 这是谁也未料到的一个变化,想不到三多老人等十一人才陷入绝境中不过一眨眼之后,胡国的“刀剑双王”就开始在“杀功臣”了! 怪不得他们刀剑双王一直对降龙圣手忍气吞声,原来他们还负有这一项特殊任务,剑王艾诺克一语镇住了大漠九鹏后,立即仗剑扑入,与刀王阿卜多联手急攻陷龙圣手,刀剑交辉,霍霍如电,似乎打定主意要在今晚把降龙圣手除掉! 江面上,三艘船在熊熊烈火中燃烧着,被困在船舱内的三多老人、绿帽公、上官慕龙、冯燕燕、小秋儿及笑、睡、醉、盲、病、文六龙,无一人逃出来,但也没有一人发出呼救声! 而在赤壁上,降龙圣手也陷入一场有生以来最使他愤怒和灰心的苦斗,尽管他有一身超凡入圣的修为,但这时候,且别说他左掌断了二指,即使在正常的情况下,也无法赤手空拳敌住胡国的两位绝顶高手,是以不到数十招工夫,他身上又中一刀一剑,眼看已经难逃劫数了! 就在此时,那些站在四面观战的红黑剑手忽然发出了惊呼,好像忽然发觉身后有鬼,纷纷齐向中央围拢过来。 降龙圣手和刀剑双王闻声色变,不觉同时停手,举目向外瞧望,这一瞧之下,顿使他们面色大变,相顾骇然! 原来,在他们周围数丈外的赤壁山上,此刻站立着一百多个人,这批人非别,正是降龙圣手等人以为已悉数葬身江中的那批敌对人物,三多老人、绿帽公、冯燕燕主婢,笑睡醉盲病文龙等人,及一群蓬头垢脸执打狗棒的叫花子,只不见上官慕龙在场! 他们高低不一的静静站立在山石上,有的面含笑靥,有的满脸怒容,有的目无表情,尽管他们面上呈现的表情不尽相同,但谁都看得出他们已有了充分的准备! 现在,最吃惊而且最后悔的要算刀剑双王了,他俩做梦也想不到三多老人等十一人,并未被满江烈火烧死,剑王艾诺克以极度惊惑的声音怪叫道:“啊啊……你们不是在那条渔船上?” 三多老人手捻银须笑眯眯道:“怎么不是?只不过我们在快到此地时,即一个个溜下江中,泅水偷偷爬上岸,这一着不足为奇,只怪你们派去侦察我们行动的那位‘铁翼鹏’朱青云手脚大不伶俐,他不慎被我们擒住了!” 什么?你说铁翼鹏朱青云失手遭揭?那么,刚才回来报讯的那个“铁翼鹏朱青云”是谁乔装的呢? 众人同时想到这一点,因此不约而同摆头向“铁翼鹏朱青云”瞧去,只见他正从容不迫地举手由脸上抹下一层易容膏,恢复一张英俊白皙的面孔他,正是上官幕龙! 降龙圣手连番败在上官慕龙手下,对他已痛恨到了不杀不快的地步,因而一见之下,登时怒气上冲,大喝一声,抢步疾上,挥掌猛劈而出。 掌风之凌厉,有如万顷怒涛! 上官慕龙早有准备,使了个“九秋蓬”身法,双脚钉立原地不动,身如疾风下的劲草往有一倾,同时长剑脱鞘飞出,一式“游龙出水”疾然点出,一声大喝道:“老贼!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么?” 降龙圣手一掌落空,葛觉眼前剑光爆闪,心中一惊,赶忙顿足急退,上官慕龙飞步欺上,又向他攻出一剑,降龙圣手身形一转,巧妙地避开剑锋,右脚反踏上一步,右掌箕张如爪,直抓上官慕龙左肩…… 两人互施绝艺,一口气拆了十几招,竟然不分高下! 三多老人忽然开口笑道:“孩子,你退下来,让师祖与他玩玩吧!” 这轻轻的一句话,却如一颗巨石击中降龙圣手的心房,只见他面色一变,突地暴叱一声,拼命似的双掌齐出,将上官慕龙迫退三步,随即纵身疾起,一掠四文有余,斜斜落向下临长江的赤壁上,沿着陡壁急逃而去! 上官慕龙大叫“哪里走!”跟着飞落赤壁上,衔尾急迫。 三多老人忙向身边的绿帽公霍正里道:“霍老,那孩子还不是他的对手,你快去助他一臂之力!” 绿帽公翟正曼应声纵起,迅捷翻下赤壁,拔足急迫而去,转眼与上官慕龙同时投入黑茫茫的夜色中。 这时,大漠九鹏和那六十名红黑剑手一看情势不妙,登时都有夺路逃走之意,三多老人瞧在眼里,笑吟吟道:“老朽等不是好杀之人,你们如想活命,请在原地站住,等老朽把刀剑双王解决后,自当给你们一条自新之路!” 数十年来,三多老人一直是武林人心目中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物,也是当今武林的无二好手,因而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能使人深信不疑,那些红黑剑手一听不逃可以活命,于是都在原地站着不动,并纷纷把兵器抛下,表示他们投降的诚意。 大漠九鹏则不然,他们自觉身份高,三多老人绝不会对他们从轻发落,权衡利害,觉得还是逃走为妙,当下八人一打眼色之后,突然发出一声呐喊,一齐顿足飞起,怒矢一般往包围圈外冲去。 他们都以“鹏”为号,可知在轻功方面都有异乎寻常的造诣,果然身形起处,一个个如鹏展翼,又快又美妙! 哪知就在他们即将超过包围圈时,葛听徐州含光城主笑龙翁笑非敞声大笑道:“哈哈,兄弟们,龙飞九重天!” 话声未了,人已纵飞而起,如同飞龙冲空,一纵三丈多高.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右掌一扬,一招“龙爪拨云”直向铁爪鹏金若宾攻击 与此同时,是扬州摘星堡主睡龙董路臣纵起直扑奔日鹏雷飞,醉龙常乐纵起拦截翻云鹏汪九峰,荆州凌霄堡主盲龙柯天雄截住长嘴鹏曹竹夫,豫州弄月庄主病龙柴亦修找上无影鹏高野,梁州起云庄主文龙宫天影扑上穿山鹏申一彪,冯燕燕也不放过表现的机会,纵身拦截神眼鹏贺竞,小秋儿也不后人,一跳两丈多高,直抓顺风鹏韦天耳的双脚! “砰!” “蓬!” “嘿!” “啊……” 一片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大漠八鹏先后落地,登时与对手拼斗了起来。 笑、睡、醉、盲、病、文六龙各有一套绝活,冯燕燕和小秋儿艺承三多老人,亦非等闲,故而八个人一上来便取得了优势,直把八鹏逼得节节后退! 包围在四周的丐帮弟子,舞动打狗捧呐喊助威,声势之壮,连刀剑双王也有些胆寒,但他们一向自视甚高,总觉临阵逃走是最丢脸的事,因而一直站在场中犹豫不决,不知如何自处。 当然,他们陷入这种困窘的最大原因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降龙圣手开刀操之过急,他是胡国征服中原有力的一个工具,如今,这个人物显然不会再为胡国卖力了,这等于一座即将盖好的宝塔突然毁于一旦.怎不令他们忧虑和沮丧? 他们希望能凭自己两人的力量挽回一切,换句话说,如果自己两人能在今天把三多老人和六龙干掉,则仍算不负使命,但这可能么? 当然不大可能,因此他们犹豫着,走也不是,打也不是三多老人默察情形,见六龙胜机在握,于是移步走下站立的巨百,一闪而至刀剑权工面前,笑容可掬地道:“两位今番得罪了降龙圣手,把整个计划完全弄翻,只怕不好向你们库雷将军交待吧?” 剑王艾诺克一紧手中宝剑,况脸冷笑道:“您老几想怎样?” 三多老人笑道:“老朽已许久未开杀戒,不过如杀一二人而能使千千万万人获得安宁.老朽觉得杀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到王艾诺克扬眉悍笑道:“您老儿认为杀得了我们两人么?” 三多老人颔首笑道:“能的,虽然老朽只有‘程咬金三手斧头法’,但用夹对付你们两个胡国蛮子,已经足够了!” 剑王艾诺克面上杀气陡呈,沉声一字一字地道:“老大也想领教你老儿的三多神掌,你动手吧!” 三多老人点了点头,双手慢慢垂直下去。 刀剑双王倏地后退一步,一个手捏剑决,横剑当胸,一个双手高举蛮刀,全神凝注,准备开始一场惊天动地的拼斗。 高手对敌,情景果然不同凡响,虽然双方才将进入动手阶段.动都没动一下,但那紧张而浓烈的战斗气氛,已使人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那一群围立在四面的丐帮弟子,他们也忘了为六龙等人摇棒助威,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三多老人和刀剑双王,等待着他们打出石破天惊的绝招! 双方静静的对峙一阵之后,暮然一道耀眼生寒的剑光爆闪,原来剑王艾诺克已先发难,一剑疾吐而出,直取三多老人有进太阳人,去势之快,有若天上泻下的闪电! 刀王阿卜多紧接着一刀猛劈而下,攻向三多老人左肩,蛮刀挟着一股慑人魂魄的啸声,快速绝伦!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刀剑飞洒间,三多老人身形微挫,顿失踪影。 原来三多老人使出“九秋蓬”身法,一个闪身转到艾诺克身后去了。 剑王艾诺克不料自己和刀王阿卜多左右夹攻而出的一刀一剑,不但未碰着对方一点衣角,连人也失去了踪影,不禁面色一变.但他不愧是胡国第一把好手,反应极为灵敏,疾忙向前跨出一步,宝剑一缩,陡然往后扫出! 三多老人见他身也未转,剑已反手扫来,忙将有足一滑,矮身避开横切而到的剑锋,笑喝一声:“好,你也接老朽一掌!”右掌一扬,往艾诺克的腰上拍了过去。 这一拍,乃是三多神掌中的“福”字一式! 三多神掌由三多老人本人使出,其威力之强不言可知,剑王艾诺克反应虽快,仍无法完全避开,屁股上“砰!”的中了一下,踉跄额出两步! 三多老人正待欺上补他一掌,嘉觉身后劲风破空而至,知是刀王阿卜多由后攻到,当即身形半转,反手以“比”字式一掌疾挥而出! “啪!”的一声,刀王阿卜多右胸挨了一掌,而他的蛮刀只由三多老人身边劈下,连三多老人的饱角也未碰着。 刀王阿卜多大惊失色,慌忙仰身暴退三丈。 交手未及三招,刀剑双王已先后中掌,虽然他们内功深厚没有受伤,但已领教到三多老人的厉害,只惊得面色一阵阵发白,如见鬼魅一般。 原来,他们上次在白螺肌与三多老人交手时,情形要比现在好得多,那一次,他们一刀一剑配合联攻之下,虽未将三多老人逼落下风,却能将他紧紧困住,但现在,情形刚好相反,他们感觉三多老人竟比上次厉害了数倍,这是什么缘故呢? 是的。这是什么缘故呢? 三多老人似已看出他们心中的惊奇,当下并不追击,好整以吸的抖了抖袍袖,双目左右膘视一眼,含笑道:“要是你们不贪功心切,像上次在白螺机那样,只求困住老朽,那么,你们或许还可以支持一会儿” 话锋一顿,接着缓缓道:“现在,你们且把心情平定下来,然后再上来试试吧!,’这是刀剑双王一开始就失手的原因,其实三多老人说的一点不错,上次他们是在早有准备的心情下联攻三多老人的,那时他们确实只想把他困住,期望不高,故而打来颇能得心应手,而今天晚上,他们对降龙圣手开刀操之过急,待发觉对方人物不但未死在计谋之下,反而中了人家的埋伏,侮急之余,心情再也无法镇静下来,一心一意只想速把三多老人杀死,除去对方最强的一环,在心躁气浮的情绪下,所打出的招术自然有其优点也有其弱点了。 刀剑双王武功虽高,毕竟未在“静”字上下功夫,一听三多老人之言,心中大不服气,两人一打眼色,一声厉叱,又同时攻了上去! 三多老人长啸一声,大袖探处,身形倏然幻化,开始跟他们拼斗起来。 赤壁山上,一场空前的激斗于焉展开,在阴暗的夜色下,但见场中剑花错落,刀光闪舞,掌影翻飞,人影兔起骼落,喝叱之声不绝于耳…… “砰!” “啊晴……” 一条人影在惨叫声中腾飞而起,接着像败叶一般摔落地上,没有再爬起来,他是铁爪鹏金若宾,脸上血肉模糊,显然被含光城主笑龙翁笑非一招“飞龙推云”的掌法送回老家去了! 这时,跟八鹏捉对儿厮斗的八人中,要算小秋儿的情形最糟糕,她用以敌斗顺风鹏韦天耳的是两把短剑,吃了兵器短的亏,而且功力经验均不及顺风鹏深厚老到,是故几十个照面之后,已被顺风鹏逼得连连后退.香汗淋漓,娇喘吁吁,退到后来,忽然脚下踩着一颗卵石,双脚一滑,仰身便倒。 顺风鹏韦天耳怪笑一声,身形猛进,挥掌对准她胸口劈落! 哪知他的手掌距离小秋儿胸口不及三寸之际,暮然他神色一呆,身手同时顿住,接着手按胸口跟跄倒退三步,一跤跌坐地上,继又慢慢倒下原来他胸口已深深插着一柄短剑! 小秋儿一骨碌爬起身,跳跃着欢叫道:“小姐,我已经干掉一个了,你呢?” 冯燕燕正在与神眼鹏贺兹斗得难分难解,但小秋儿在危急中掷剑杀死顺风鹏的情形她却看得清清楚楚,看见她那么自鸣得意之状,不禁噗嗤一笑道:“别现眼了,那是人家帮你的!” 小秋儿一呆道:“谁帮我的?” 冯燕燕边打边笑道:“徐州含光城主,他隔空一招‘飞龙抓珠’将韦天耳扑势吸住,你才能……” “哈哈哈……” 一片震耳欲聋的大笑声掩盖了冯燕燕的话声,只见笑龙翁笑非身如飞将军一般踏空扑至,一掌便往神眼鹏贺众的头上直劈而落。 神眼鹏贺焱应付冯燕燕一人已感十分吃力,如今突然加入一个笑龙翁笑非,末斗心已先寒,瞥见对方来势凌厉,哪敢招架,慌忙斜身往旁掠开。 但是,他虽避开了笑龙的由上盖下的一掌,却没有避开冯燕燕的剑,“刷!”的一声响处,双足齐膝而断,登时血如喷泉,倒在地上掺嚎起来了。 冯燕燕收剑微笑道:“小秋儿,你瞧你家小姐这一手如何?” 小秋儿叫道:“没有什么了不起,你也是人家帮忙的!” “啊呦!” 又一声惨叫响彻夜空,奔日鹏雷飞在睡龙董路臣的“天龙指”下了帐了! 与此同时,围立在四周的那群叫花子突然一齐喝彩起来:“好呀!” “啊啊,打到天上去了!” 众人抬头一看,原来三多老人和刀剑双王不知何时飞上空中,此刻正由五丈高空疾泻而下,刀剑双王在逃,三多老人在追,三人掠落到离地一丈五六时,暮听刀剑双王同时发出一声裂帛般的暴吼,接着两人的刀剑同时脱手向上面的三多老人掷去! 由于双方距离极近,且又身在空中,闪避不易,故当刀剑双王打出刀剑时,众人均瞧得面色大变,冯燕燕更是骇得大叫道:“不好!爷爷您快躲开!” 一言甫落,空中“拍拍!”两声脆响,也不知三多老人打出的什么招术,但见夜空上光芒翻闪,剑王艾诺克的宝剑飘向右边,刀王阿卜多的弯刀飘向左边,掉落地上去了! 而三多老人飞扑之势毫不停顿,只见他双掌一吞一吐,陡然推出两股狂飚,分向刀剑双王击去,大喝道:“你们下去吧!” 刀剑双三好像遇到力可拔树摧屋的龙卷风,身不由己在空中旋滚了十多滚,直向赤壁下的长江投去! 长江上,烈火仍在熊熊燃烧着。 “啊” “啊一” 两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终于被呼呼烈火和滚滚江流吞噬掉了! 刀剑双王一死,局势更是急转直下,翻云鹏汪九峰,长嘴鹏曹竹夫,无影鹏高野,穿山鹏申一彪四人亦先后被醉、盲、病、文四龙打倒,全都往明司报到去了。 话分两头,且说上官幕龙在赤壁山上看见降龙圣手负伤而逃,暗想这正是取他性命的绝好机会,立即跟着他身后纵落斜陡的赤壁上,仗剑疾追。 黑夜下,只见三丈外的降龙圣手像一只负伤的猿猴,手脚齐施,时而飞步跳跃,时而手按陡壁腾身横飞,急急如丧家之犬! 上官慕龙使出全力追赶,竟未能迫近一步,心中着急,忍不住大喝道:“降龙老贼你站住,咱们来斗一斗!” 降龙圣手闷不做声,奔出十几丈,忽见他身形一长,纵起四丈多高,跃上陡壁顶端,一闪而没! 上官慕龙跃上陡壁顶端,纵目四瞩,竟已不见老贼踪影,但他立刻从山上的地形,判断老贼可能逃向东方,当即往东直追。 越过几座山坡,地势渐见平坦,上官慕龙又向前追出一二里,仍不见老贼的一点影子,信心开始动摇,暗叹道:“惭愧,距离不过三丈,我竟把人追丢了……” 他刹住脚步,摆头四望几眼,摇摇头,转身便走一“唉…” 一声软弱的叹息,暮然由前面不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上官慕龙心头一震,运目循望去,隐约瞧见六七丈外的地上躺着一个人,登时精神一振,暗忖道:“啊,那老贼倒下来了?不……不对,他受伤不重,何至于如此不济,一定是别人!” 思忖至此,立即举步走过去。 临近一瞧,那人果不是降龙圣手,而是一个身穿灰色衣裳的老人,模样颇像老农夫,他满脸满身都是泥土,一双赤脚也沾满了泥巴,匍匐地上轻轻呻吟着,看情形似由田里回来时发生了意外。 上官慕龙连忙上前蹲下,伸手摸摸他的身子,看不出有何异常,便开口问道:“老丈,你怎么啦?” 老人仍匍匐着不动,提高嗓门呻吟道:“啊哟!啊哟!那班天杀的,他们竟把老汉打成这个样子,啊哟,啊哟……” 上官慕龙诧异道:“哦,谁打了你?” 老人喘息着道:“他们,那班天杀的,他们不准老汉放水,啊哟,啊哟……” 上官慕龙吃惊道:“放水?谁不准你放水?” 老人道:“就是刘家村那些人,老汉的田都快干涸了,可是……可是……他们还一直把河水堵住,不让老汉放水灌田 老汉打又打不过他们,今晚就偷偷去挖他……挖他一道缺口,哪知道……啊哟,啊哟……” 上官慕龙道:“被他们发现了?” 老人道:“是啊,他们硬不肯让挖,老汉气不过跟他们理论了几句……他们竟拿扁担把老汉打得……啊哟,啊哟 上官慕龙侧隐心起,道:“老丈家在何处?” 老人道:“就在前面不远的陆溪口,啊哟……” 上官慕龙轻轻将他扶起,说道:“来,小可抱你回去吧!” 老人颤声道:“谢谢!谢谢!你小哥儿好心有好报,啊哟上官慕龙双手抱起他,当看清他的面貌时,心头‘咯!”的一跳,正要把他抛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腰上麻穴已被点中,顿觉浑身一阵酸麻,便自无力的倒了下去。 老人灵捷地脱出他的怀抱,仰天哈哈在笑道:“上官慕龙,任你聪明一世,终也惜懂一时,如今你还能逃出老夫掌握么;哈哈哈……” 原来此老非别,正是负伤逃走的降龙圣手。 他仓卒间脸上并未易容,只不过把身上的一件黑饱和脚上的一双鞋子除下,再将面上涂上了一些泥巴,面向地上卧伏着,如此这般,竟使一向聪明机警的上官慕龙着了道儿! 上官慕龙又惊又急,心中自责糊涂不已,无论如何,自己早该有所警戒才对,如今可糟了,老贼本已走到穷途末路的地步,自己落入他手中,不啻是给他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自己一死事小,不知他将从自己身上再造出多少阴谋和技节呢?唉唉…… 降龙圣手得意至极,又哈哈大笑道:“小子,老夫今天算是被你这个小鬼头弄得一败涂地,照理说,老夫今晚可以一掌把你打成肉酱,嘿嘿,如果你也想要老夫这样来个痛快,那是妄想,何况老夫也绝不会就此甘休的,老实说,胡国对老夫的作为并未使老夫心灰意冷,以为老夫原就不是真心在跟他们合作,他们想利用老夫征服武林而后进兵中原,而老夫也想由他们手里获得许多金银财宝,如今他们公然得罪了老夫,要想进兵中原已无希望,相反的,老夫却已由他们手里拿到不少的钱财了,两相比较.老夫并未吃亏,哈哈哈……” 上官幕龙虽然麻穴受制,嘴巴仍可说话,开口冷笑道:“哼,如果刚才剑王艾诺克那一剑奏了功,吃亏的不知又是谁?” 降龙圣手狞笑道:“不错,可惜他们刀剑双土过分低估老夫了,由此你可明白老夫此番虽然遭受折磨,毕竟气数未尽,还有一番作为呢!嘿嘿……” 上官慕龙见他话中语气,野心仍然未死,又冷笑道:“你的八大剑客早已死伤大半,而今晚大漠九鹏的命运,你自亦可想而知,已难逃全军覆没,至于那些红黑剑手,更是无足轻重,试问你老贼还有什么作为呢?” 降龙圣手露齿悍笑道:“老夫出道之始,也只是一个人!” 上官幕龙道:“是的,你还可以招兵买马重起炉灶,但纵使你有一天能雄霸天下,到后来,你终将会发觉你所得到的只不过一杯黄土而已!” 降龙圣手目光一凝,沉笑道:“小子,你在跟老夫说教?” 上官慕龙道:“不,我只在说明一个事实,我知道你老贼已无可救药了!” 降龙圣手冷笑一声,伸手向上官慕龙身上撕下一条农布,盘膝坐下,开始包扎着伤指,一面说道:“上次你小子逃出长乐庄的计策相当高明,不过那天老夫已立下誓言,你知道老夫立下什么誓言么?” 上官慕龙道:“捉到就杀,对么?” 降龙圣手笑道:“对极了,不过,据说‘死不瞑目’是一件最痛苦的事,所以老夫要告诉你一桩秘密,然后再杀死你,让你死不瞑目!” 上官慕龙冷笑道:“你最好快动手,否则我又有逃走的机会了!” 降龙圣手举目四望一眼,再回望他诡笑道:“不,这一次你无论如何逃不掉了,嘿嘿,你注意听着,老夫要告诉你的秘密是关于你母亲-” 上官慕龙心中一惊,脱口叫道:“啊!我姐又被你捉去了?” 降龙圣手笑道:“不,老夫是说,要告诉你关于你母亲的一桩秘密!” 上官慕龙心头略宽,改以淡淡语气问道:“什么秘密?” 降龙圣手面现诡橘笑容道:“你母亲姓柳名映华,对不对?” 上官慕龙冷冷道:“你到现在才知道么?” 降龙圣手敞笑道:“不,老夫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问题是:你现在的母亲虽然叫柳映华,但她并不是真正的柳映华,真正的柳映华早就死了!” 上官慕龙大吃一惊,骇道:“你说什么?” 降龙圣手笑道:“我说你的生母早就死了,现在的柳映华是假的,她的真姓名就是叫‘徐香琴’!” 上官慕龙震骇欲绝,大吼道:“不,你胡说!” 降龙圣手狞笑道:“胡说?嘿嘿,要是你母亲此刻在场,她会告诉你老夫的话一点也不是胡说!” 上首慕龙如被闷雷击中,双目大睁,惊得说不出话来。 是的,剑门关的假坟,冷水滩的黑玫瑰许湘青,只这两点.就足以证明降龙圣手的话并非全然无稽,但是,现在的“柳映华”既是爹爹的仇人,以及既非自己的生身母亲,她又为何愿意含辛茹苦的养育自己呢? 那死去的生身母亲柳映华,她是怎样死去的? 现在的柳映华(徐香琴),她和爹爹究竟有何仇恨? 在冷水滩的邵天晚上-一番回忆,施上脑际…… “好,但动手之前,我有话要问你,你当年为何杀死我父亲?” “因为你父亲不该娶柳映华为妻!” ‘哦,应该娶你才对么?” “当然,你父亲先认识我而后认识柳映华,结果他舍本逐末,竟把我去开了!” “我想我父亲绝不是一个喜欢玩弄感情的人,一定是后来他发现你的个性不好,所以才不要你!” “你说得不错,我的个性的确没有柳映华温柔,但无论如何,我许湘青怎能吃那个亏?” “因此,你就同‘毒龙王詹讼’设计把我父亲害死了!” “正是,不过最近听说你父亲忽然复活了,我正打算去找‘毒龙王詹讼’想办法呢!” 是了,数月前,由于武林中传出了爹爹复活的消息.因此徐香琴-一自己的养母-一她在恐惧和惭愧的心情下,竟化装“黑玫瑰许湘青”,意欲死在自己的剑下! 天啊,事情如确是这样,那么,她既痛恨爹爹到了那种惊人的程度,为何又肯养育自己呢? 还有,当年自己又是怎样落入她手中的? 这一连串的疑问,像乱箭穿射着上官慕龙脑海,他,发愣半天之后,不知不觉涌出了两行眼泪! 降龙圣手看见上官慕龙满脸现出无比痛苦的表情,得意极了,哈哈大笑道:“怎么样,你小子现在相信了吧?” 上官慕龙极力压抑住胸中的悲愤和激动,开口问道:“那么,你也就是当年那个‘毒龙王詹讼’了?” 降龙圣手颔首狞笑道:“不错,老夫正是当年杀死你父亲的仇人!” 上官慕龙咬牙切齿道:“也是杀死我母亲的仇人?” 降龙圣手又颔首道:“正是,不过策划人是你现在的母亲徐香琴!” 上官慕龙双目尽赤,大吼道:“解开我的穴道,咱们决个生死!” 降龙圣手摇头笑道:“不,老夫不想浪费手脚。” 上官慕龙惊怒交进,厉声道:“天杀的老贼,你想怎样?” 降龙圣手“嘿嘿”冷笑道:“老夫让你死不瞑目!” 说着,脸上现出浓烈的杀气,嘴里发出残酷的笑声,慢慢抬起右掌,慢慢往上官慕龙的额头按落! “上官少侠!上官少侠!你在哪里喊叫呀?” 蓦地里,一片苍老而嘹亮的呼唤,由远处黑暗中飘然送过来! 那是绿帽公霍正燮的声音! 上官慕龙一听来了救星,心中大喜,连忙高呼道:“翟老前辈,晚……” “砰!”的一声,脑门如中巨柞,登时眼前发黑,金星乱进……—— 网友扫校 第二十二章 绝处逢生 “吱喳!吱喷!吱喳!……” 一阵悦耳的鸟叫,将昏迷中的上官慕龙吵醒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一片树林中,露水沾湿全身衣服,四周空气新鲜凉爽,几只小麻雀在树枝上跳跃着,原来天已亮了。 哦,自己已经获救了? 他翻身欲起,可是手脚不听使唤,只得仍躺在地上不能动弹,这才明白身上的穴道尚未被解开。 “嘿嘿,小子,你醒了么?” 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是降龙老贼在自己身后,上官慕龙因此方知自己并未脱离魔掌,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沮丧一看情形,降龙老贼昨晚听到绿帽公呼唤时,立刻就带着自己逃命,他把自己带到这个可能是相当偏僻的地点,要好好整治自己了。 果然,上官慕龙的猜想没错,降龙圣手由他身后转到他身前,伸手拉起他,让他的上半身倚靠在一棵树干上,然后以从容的神态在他面前负手踱步,一面「嘿嘿」沉笑道:“小子,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上官慕龙微微冷笑一下,淡淡道:“说出来听听也好!” 降龙圣手笑道:“此地在黄塘湖之北,距赤壁约一百二十里,我想你师祖他们该不会找到这里来吧?” 上官慕龙漫应道:“唔,是吧。” 降龙圣手道:“昨天晚上,老夫听见绿帽公呼唤你时,原想一掌送你回老家,后来一想,这样未免太便宜了你,老夫吃了你小子不少的亏,不能让你死得太痛快,老夫要让你慢慢的死去,一片片的死去,然后再把你的头砍下来,涂上一层毒药,装入一只精致的盒子里,当作礼物送给你师祖。哈哈,当你师祖打开盒子时,那情景是可以想象得出的,他会捧着你头顿失声痛哭,甚至你那两人丫头也会抱着你的头颅呼天抢地,到那时候他们绝不会发觉自己中了毒,于是盏茶工夫之后,他们的手臂会突然变黑,那表示毒已攻入臂膀,要想活命,可以,只须把两只手臂斩下,哈哈哈……” 上官慕龙没有接腔,只默默的,冷冷的望着他发笑,他知道现在急也没用骂也没用,一切的一切,都让老天爷来安排吧。 降龙圣手笑了一阵,见上官慕龙表情漠然,不由面容一沉,露齿恶笑道:“小子,你怎么不说话?” 上官慕龙淡淡道:“你要我说什么?” 降龙圣手道:“即使没话说,你也不想骂骂老夫么?” 上官慕龙道:“不了,在你的面前生气是不值得的!” 降龙圣手道:“好吧,老夫佩服你的定力,但你虽能忍得住怒火,却不一定忍得了皮肉的痛楚,老夫要听听你的哀号!” 说到这里,由怀中摸出一柄匕首和一把细如牛毛的银针,他把亮晶晶的匕首放在地上,然后慢慢数着银针,数了二十支,把其余的银针收入怀中,再把二十支银针像展开折扇似的捏在左手食拇指之间,这才抬目凝望上官慕龙狞笑道:“看见没有?这二十支银针,你知道老夫要怎样派用场么?” 上官慕龙仍不接腔,仍是默默的,冷冷的望着他,好像在观赏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东西。 降龙圣手右手由左手抽出一支银针,轻轻的做戳刺姿势,怪笑道:“就是这样,把它刺入你的指甲里,哈哈……” 这是一种狠毒无比的酷刑,须知人身上十指是最敏感的部位,别看它是一支小小的银针,若把它刺入指甲之下,其痛楚的程度,纵是一个绝顶高手也忍受不了的,故此上官慕龙一听之下,惊得心房「砰砰」大跳。 但他很明白对方要让自己「一片片的死去」,目的在要「听听自己的哀号」。暗忖自己此时能现出恐惧或愤怒而让对方更为得意么?死,自己纵然一死,也决不能让他再得意了! 降龙圣手见他脸上仍坦然无一丝惧色,诡笑道:“你不怕?好极了!” 语毕,把左手上十九支银针别在自己衣上,然后脱下上官慕龙脚上的英雄靴,拉起他右脚,手上银针对准他的大脚趾,一针便要刺落 “住手!” 一声清喝,突然由树林内传了过来! 降龙圣手面色遽变,双目暴射凶光,怒喝道:“谁?” “我!”一个女人的声音。 降龙圣手面容一松,咧嘴冷笑道:“哦,原来是你,你来干嘛?” 那女人道:“我要你把他放走!” 降龙圣手哈哈大笑道:“是么?你带好多人来了?” 那女人冷声道:“没有别人,只有我一个!” 降龙圣手笑得更厉害,道:“那么,你凭什么?” 那女人缓缓道:“凭我一条命!” 降龙圣手笑道:“这是不够的,徐香琴,你应该明白!” 那女人是徐香琴,上官慕龙早已听出来,只是这时的上官慕龙,他内心太激动也太紊乱,他几次想张口大叫一声妈,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塞着他的喉咙,始终叫不出口来。 不错,这个养育自己十多年来的假柳映华徐香琴是应该值得喊她一声妈的,然而她竟是自己的杀父仇人,甚至自己生身母亲之死,也是她策划的,一个害死自己父母的女人,自己能再喊她「娘」么? 不!不能!我绝不能再喊她为娘了! 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因此上官慕龙的眼睛又涌出了泪水! 这时,只听树林中的徐香琴冷冷答道:“怎么不够?告诉你,我在来此之前,已经立下遗嘱了!” 降龙圣手面色一变,怒声道:“好贱的女人,你立下什么遗嘱?” 徐香琴笑道:“遗嘱的内容,你应该想象得出,何必多问?” 降龙圣手凶睛连闪,冷哼一声道:“只怕没有人肯相信你的遗嘱吧?” 徐香琴道:“你自信做得很周到么?” 降龙圣手道:“当然,老夫自信做得相当周到!” 徐香琴道:“可是我手中还保存着一个证据!” 降龙圣手道:“什么证据?” 徐香琴道:“一颗人头!” 降龙圣手面色又是一变,开始现出不安之色,沉默一会之后,沮丧而忿恨地道:“好吧,老夫承认你狠就是了……” 徐香琴道:“那么,把他放走!” 降龙圣手道:“可以,但你能给老夫什么保证?” 徐香琴道:“我跟你走,而且假如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履行以前的诺言!” 降龙圣手沉忖有顷,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老夫要不要把他的穴道解开?” 徐香琴道:“在他血气畅通之前,我们走好了!” 降龙圣手轻「嗯」一声,收起银针和匕首,目注上官慕龙恨声道:“小子,你获救了,但你别太高兴,这一次是老夫与徐香琴的一笔交易,下次你再落入老夫手里,可没有这种便宜了!” 语毕,骈指点出,解开了上官慕龙的麻穴,接着纵身疾起,飞上树梢,一闪而没! 很快的,他的声音在徐香琴发话之处响了起来,只听他纵声大笑道:“哈哈,徐香琴咱们走啊!” 笑声渐渐远去,终于不可复闻! 上官慕龙穴道一解,立即就地行功吐纳一番,等到全身血气畅通时,连忙穿上靴子,一纵跃上树梢,极目远眺,降龙老贼和「母亲」徐香琴已去得无影无踪,当下施展轻功越过树林,向前发足疾追。 一口气追了四十余里,始终未见降龙老贼的一点踪迹,心知自己可能已追错了方向,穷追无益,于是把脚步放慢下来。 一个重大打击,和许多疑问带给他的困扰,使他变得很颓丧,他拖着疲困的脚步,漫无目的向前走着…… “当我有一天杀死降龙老贼以后,我应该用什么手段去对付另一个杀父仇人?-一自己的母亲呢?”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插在他心口上,他不敢再往下想,但是,即使不往下想,他也已经痛苦得无法忍受了! 中午时分,他来到一个不知名的镇甸上。 “嘿!您小爷请进来坐!吃饭喝酒样样都有!” 上官慕龙停住脚步,看了挡在身前含笑招呼的店小二一眼,再举目望那「山海珍菜馆」,点点头举步走入。 登上二楼,随便拣了个座位坐下,一个堂倌立刻送来一块菜牌,上官慕龙将菜牌推到一旁,道:“来两斤酒,三样下酒菜!” 那堂倌连声应是,弯腰而退。 不久,酒菜上桌,上官慕龙连饮三大盅,然后才拿起筷子来。 渐渐的,他浑身开始燃烧起来,烧得头脑浑浑噩噩,烧得眼睛迷迷糊糊,飘飘欲仙,原来喝酒竟然如此美妙,怪不得李白情愿用五花马和千金裘去换取美酒 “伙计,再来两斤!” “嘻嘻,少爷,这是中午天,您喝得这么多,不怕醉么?” “醉?干你何事?快把酒拿来!” “是是,是是……” 他不是个善饮的人,四斤酒下肚后,登时头痛欲裂,两脚发软,这才害怕起来,心想: “不好,赶快吃一点东西,否则要醉了!” 桌上有三个大油饼,他拿起一个张口便咬,只听「当!」的一声,顿觉满嘴牙齿生痛,心中一惊,失声道:“啊呀!这油饼好硬!” 一个堂倌慌忙走到他桌边,伸手夺下他手上的「油饼」,又好气又好笑地道:“我的少爷,这不是油饼,是碟子啊!” 上官慕龙一愣道:“哦,你们把碟子当油饼卖给我吃么?” 那堂倌苦笑道:“少爷,您醉了!” 上官慕龙猛拍一下桌子,怒吼道:“醉你个屁,我上官慕龙再喝二十斤也不会醉,你说吧,你们干么拿碟子当油饼给我吃?” 那堂倌有些啼笑皆非,搓搓手道:“咳咳,你看你少爷说的什么话,是你自己把碟子看成油饼,怎么反说我们把它当作油饼拿给你吃呢?” 上官慕龙越听越气,手指那破碟子大声道:“我且问你,那东西是不是碟子?” 堂倌点头道:“是啊,现在您少爷看清了吧?” 上官慕龙仍指着那只破碟子,又大声道:“是不是油饼?” 堂倌笑道:“不是,嘻嘻……” 上官慕龙又猛拍一下桌子,理直气壮地道:“好,现在你也承认它不是油饼了吧?” 堂倌一呆,忙道:“是啊!这碟子本来就不是油饼,您少爷这话什么意思?” 上官慕龙大怒道:“既然不是油饼,您怎么把它当油饼给我吃?” 堂倌叹了一声,摇摇头道:“我跟您少爷扯不清,失陪了!” 说罢掉头便走。 上官慕龙猛伸手一挥,将桌上的碟子酒盅等物全部扫落地板,雷吼道:“你给我站住!” 声若雷鸣,把楼上许多食客都吓的跳起来,大家见他醉得太厉害,生怕他动武遭受池鱼之殃,帐也来不及结,便纷纷离座下楼,转眼全数走光了! 堂倌看了这情形,登时变了脸色,转身冷笑道:“好小子,你是存心取闹是不是?” 上官慕龙虎然站起来,沉声道:“不错,我要砸了你们这家黑店!” 堂倌气得脸色发白,大叫道:“无毛虎!黑豹子!你们吃的什么饭?还不快上来!” 楼梯「登登」声起,六名彪形大汉跑上楼来了! 敢情这六名彪形大汉是「山海珍菜馆」的保镖,他们一跑上楼,迅速将上官慕龙围住,其中一个秃头大汉瞪起两颗虎目,凶虎虎地道:“小子,你既然有胆量来取闹,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街尾那家「湖海菜馆」指使来的吧?” 上官慕龙摇晃着身子,粗声粗气地道:“什么三海五海,你们开黑店,就是把皇帝老子搬来也没用,我今天非砸你们的黑店不可!” 那秃头大汉「嘿嘿」阴笑道:“看来你很会装蒜,现在老子不跟你多说,你赔上这些打坏的东西?” 上官慕龙点头道:“赔!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 那秃头大汉沉脸问道:“还有什么条件?” 上官慕龙道:“跟我打一架!跟我打一架我就赔!” 那秃头大汉不禁失笑道:“哈,这当然没问题,你拿出银子来吧!” 上官慕龙掏出一锭重约一两的银子,往桌上一放,大声道:“这样够不够?” 一两银子,付酒帐再加赔偿,不仅够,而且还有余,秃头大汉料不到上官慕龙在一阵无理取闹之后,忽然又慷慨起来,他们的职责是保护菜馆的利益,看见对方愿意赔偿,而且出手阔绰,自然打消了揍人之念,当下陪笑道:“够了,我扶你下楼去吧?” 上官慕龙摔开他的手,举步向楼梯走去,大声道:“不必了!我自己会走!” 哪知才走三五步,身子碰着桌角,登时一个旋转,萎然摔倒,跌了个四脚朝天! 那秃头大汉连忙把他扶起,说道:“客官,你确是醉了,我扶你下去吧!” 上官慕龙嘴里连说不要,却已无力挣扎,只好任他们抬下楼,出得菜馆,秃头大汉拉着他在街上走,笑道:“那边有一家客栈,我带你去歇息歇息!” 上官慕龙踉跄而行,大叫道:“不!放开我!我要跟你打一架!” 那秃头大汉含笑不理,仍拉着他往前疾走,上官慕龙大为愤怒,突然奋力一抖手,那秃头大汉「啊哟」一声,仰身便倒,其余五名彪形大汉见状大怒,一声暴叱,顿时一拥而上,拳掌齐出! 上官慕龙兴奋极了,立即举掌迎战,可是由于醉得厉害,打出的每一招,不但杂乱无章,而且全无劲力,比之花拳绣腿更不如,因此不到几下功夫,已被揍得鼻肿眼青,狼狈不堪。 街上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忽然人丛里飘出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吟道:“啊哟,你们干么打我弟弟呀?” 六名彪形大汉闻声住手,转眼瞧去,只见由人丛里走出一个娇艳如花的红衣女子,秃头大汉摸了一把脸,沉声道:“这人是你弟弟?” 那红衣女子点首含怒道:“是呀,你们真不要脸,怎么六个人打一个?” 秃头大汉冷笑道:“你弟弟装酒疯,捣毁了我们「山海珍菜馆」许多东西,我好意要带他去客栈歇息,他竟出手打我,你说他该不该揍?” 那红衣女子脆笑道:“我弟弟确是调皮一点,可是今天喝醉了酒,你们就该让他一点呀!” 秃头大汉冷哼一声道:“你带他回去吧!” 那红衣女子微微一笑,挪步走到上官慕龙身前,拉起他的手腕,皱眉道:“弟弟,你又喝成这个样子,真是的,快跟姐姐回家去!” 上官慕龙瞪着一对血红的眼睛,茫然问道:“你是我姐姐?” 那红衣女子微嗔道:“是呀,瞧你醉得这么厉害,连姐姐都不认得了么?” 上官慕龙使力挣扎,只觉自己的手腕像被铁环扣住,不但挣不开,而且有些发痛,不禁又惊又怒,大叫道:“放开我!你不是我姐姐……你不是我姐姐……” 红衣女子不理,拉着他往人围外疾走,转眼走到镇外,遥见前面有一片广阔的坟场,坟场左边有一间百姓祠,当即把上官慕龙拉出官道,走进百姓祠,笑道:“弟弟,咱们暂时在这里歇一歇好啦!” 上官慕龙疲困已极,就在祠案边倒下,张口打了个哈欠,道:“别吵我,唔……我醉欲眠卿且去,让我睡一觉吧,唔……” 红衣女子「格格」娇笑道:“姐姐有解酒的药,你要不要吃一颗?” 上官慕龙迷迷糊糊的道:“唔,好吧。” 红衣女子脸上闪过一抹喜色,立即由怀中摸出一只小磁瓶,拔去瓶塞倒出一粒红色药丸,蹲到上官慕龙身边道:“来,把嘴巴张开!” 上官慕龙迷迷糊糊的张开嘴,红衣女子便把药丸塞入他嘴里,笑道:“和着口水吞下去!” 上官慕龙脖子一伸,骨碌一声,吞了下去!红衣女子喜上眉梢,推推他笑问道:“喂,你知道我是谁?” 上官慕龙直想睡觉,翻了个身子,漫声道:“别吵我,让我睡一觉。” 红衣女子不依,又推他道:“别睡觉,好人儿,你先仔细瞧瞧我是谁!” 上官慕龙「啧」了一声,不耐烦地道:“我管你是谁,我要睡觉了。” 红衣女子道:“你不看我,我不让你睡觉!” 上官慕龙道:“你不让我睡一会,我不看你!” 红衣女子笑了起来,接着一抿嘴唇笑道:“好吧,我不相信你能睡得着,要是我的药丸没有失效,现在你腹中已经开始在发热了!” 语毕,起身走去祠门,探头向外望了望,然后在祠内来回踱步,每踱一回,就看上官慕龙一眼,似乎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克制不住,因而雪白的双须泛起朵朵红霞! 她踱了一会儿,见上官慕龙仍无反应,心中奇怪,又蹲下去推他,喊道:“喂,你当真睡着了?” 上官慕龙只轻「唔」一声,似乎尚未睡熟。 红衣女子用力摇撼他的身躯,气叫道:“上官慕龙你怎么搞的呀?” 上官慕龙又翻了个身子,恢复仰躺的姿势,慢慢睁开眼睛斜望她道:“怎么啦?” 红衣女子见他醒转,眼眸一亮,喜道:“好了,你现在觉得怎样?” 上官慕龙皱眉道:“热!肚子好热!” 红衣女子大悦道:“真的?我摸摸看!” 上官慕龙格开她的手,道:“不要摸,越摸越热!” 红衣女子挑眉娇笑道:“我正要你发热,知道么?” 上官慕龙淡淡答道:“知道……” 红衣女子颇感意外,机警的退出半步,笑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药?” 上官慕龙仍淡淡道:“解酒,提神!” 红衣女子放心了,又靠近他身边,伸出五指轻摸着他那英俊白皙的脸颊,妩媚一笑道: “正是,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有精神,而且,也觉得……咭咭……” 上官慕龙也伸手抚摸她细腻洁白的左腕,微微一笑道:“阴魂不散,阴魂不散……” 红衣女子一怔道:“你说什么?” 上官慕龙笑道:“我说我八师伯的阴魂不散!” 红衣女子美脸一变,抽身欲退,但已迟了一步,左腕脉门已被上官慕龙一把扣住,她不明白自己的「迷药」为何失效,一时惊得魂飞魄散,瞪目骇呼道:“啊呀,你……你……” 上官慕龙挺身坐起,含笑道:“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天是你自己送上来的,有什么不对么?” 原来,这红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奉命下嫁秀龙潘宾把秀龙害得庄破人亡的花彩云,她刚才由镇上经过,无意间撞见上官慕龙在镇上发酒疯,以为「有机可乘」,竟动了淫念,乘上官慕龙醉醺醺的时候,把他强拉出镇,并给他吃下一颗「特效」药,心中高兴极了,认为自己「艳」福不浅,能够「采」到这么一个英俊,内功深厚,加上「威名赫赫」的上官慕龙的童贞,实胜十年药补,谁知忽然出了毛病,不知怎的,那颗「特效药」竟然无效,偷鸡不着反被捉住,怎不令她震骇欲绝! 上官慕龙略一停顿,又笑道:“你一定很奇怪迷药为何失灵,是么?” 花彩云骇声道:“是啊,凡是吃了我的药丸的人,就是大罗神仙也难逃劫数,你怎么竟能无事?” 上官慕龙舌头一伸,笑道:“哪,你看,这是什么?” 原来药丸还在他舌头上,花彩云脸色一白,失声道:“哼,原来你刚才是假醉的!” 上官慕龙吐出药丸,又笑道:“你把我拉到这里时,我就认出是你了,不过,那时我浑身无力,所以我告诉你我要睡一觉!” 花彩云道:“假如我刚才下手杀你,你现在已死了!” 上官慕龙道:“是啊,可惜你兴趣不在杀我这回事上!” 花彩云道:“君子恩怨分明,我没杀你,你也不能杀我!” 上官慕龙一怔道:“哦,你在向我讨价还价么?” 花彩云点首道:“嗯,假如你是秀尤潘宾,我当然认命,但你不是!” 上官慕龙冷笑道:“我八师伯被你害得家破人亡,我要替他报仇!” 花彩云道:“好吧,但那不是今天,今天你不能杀我!” 上官慕龙点点头道:“你说得对,你刚才没杀我,我现在也不好杀你,不过,你刚才给我吃了一颗药,我现在也给你吃一颗药好了!” 花彩云面色一变,颤声道:“你要给我什么药吃?” 上官慕龙微笑道:“当然不是我自己的药,如果我拿自己的药给你吃,那就不公平了!” 花彩云急了,装出一副可怜兮兮之态,低声央求道:“上官慕龙,你不能这样做,你饶我一次,我便去削发为尼,遁入空门,求求你干万别给我吃药!” 上官慕龙骈伸两指点住她麻穴,一面放倒地上,然后由她怀中取出那瓶药,一面拔瓶塞一面冷笑道:“像你这种女人,一旦遁入空门,空门就要遭殃了!” 花彩云面色阵阵发白,流泪哀求道:“不,求求你,人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给我一个放下屠刀的机会吧!” 上官慕龙道:“好的,但一颗药又不会要你的命,你等药性过后,再去「放下屠刀」也还不迟!” 他倒出一颗药九,正要塞入她嘴里,忽然觉得这种作为有损自己的人格,便停手问道: “对了,你原在雾灵山服侍库雷将军,这一次入中原来干什么?” 花彩云道:“库雷将军死了!” 上官慕龙惊「哦」一声道:“怎么死的?” 花彩云睑一红,期期艾艾道:“他死在……死在床上……” 上官慕龙一愣,但很快便会过意来,忍不住「哈哈」笑道:“花彩云,由此可见你的罪孽有多深重啊!” 花彩云道:“那是他自己不知自爱,与我何干?” 上官慕龙笑道:“不过,库雷将军之死,对我们倒是个好消息!” 花彩云忙道:“是呀,所以我算是替你们除了一个大敌,如果你是个君子,就该赶快把我放了!” 上官慕龙道:“好,我马上放你,你快把嘴张开!” 花彩云又哀求道:“不,我不能吃那种药,求求你!” 上官慕龙伸手捏住她鼻子,喝道:“张开!今天饶你死罪已算是你天大的幸运,活罪却饶你不得!” 花彩云拼命闭紧嘴巴,但因鼻孔不能呼吸,硬撑了一会之后,再也忍受不住窒息之苦,终于把嘴巴张开了。 上官慕龙暗中将药丸丢掉,另由地上捡起一粒黑黑的东西塞入她的喉内,然后起身走到一旁坐下,微笑道:“味道如何?” 花彩云哪里知道自己吃下的其实不是药丸,只惊得面色惨白,汗如雨下,悲声道:“上官慕龙,你好残忍啊!” 上官慕龙「哼」一声道:“残忍!你想想看,过去死在你淫妇手里的武林人也不知凡几,我今天不杀你,已算偿还了你刚才不杀之情,下次再遇见你时,便不能饶你了!” 花彩云泪潸潸道:“没有下次了!没有下次了!” 上官慕龙微讶道:“没有下次?” 花彩云哭道:“是呀,下次你要是再遇见我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婆了!” 上官慕龙发怔道:“这是为什么?” 花彩云满睑伤痛地道:“那种药丸名叫「太阳丹」,只能给你们男人吃,我们女人因为体质不同,吃了会发冷发热,然后失去一身功力!” 上官慕龙大喜道:“哦,你何不早说?” 花彩云道:“早说了,你就不会给我吃么?” 上官慕龙道:“不,老实告诉你吧,我给你吃下的是一粒羊屎,而不是你的太阳丹,既然太阳丹只会使你失去一身功力,我还顾忌什么呢!” 花彩云双眸大睁,又惊又喜道:“啊,我刚才吃的是羊屎么?” 上官慕龙点头笑道:“不错,所以我问你味道如何!” 花彩云喜极而泣道:“谢谢你,上官慕龙,我知道你是个大好人,啊啊,我以为吃下的是太阳丹,吓死我了!” 上官慕龙再倒出一颗药丸,说道:“你别高兴,这一次我非让你吃下不可了!” 花彩云大惊道:“不!不!求求你,你千万不能这阵做,请你饶恕我一次,我一定会弃邪归正,绝不再害人!” 上官慕龙道:“我饶你不死,你真愿弃邪归正么?” 花彩云连连眨动眼皮道:“是的,是的,我可以发誓!” 上官慕龙道:“好,我答应不杀你就是,但这颗“太阳丹」你还得吃下去,这种药既然有你说的那种效果,不是可以帮助你做一个好女人么?” 花彩云面色又是一白,以极度惶恐的声音道:“不!不!我不要变成老太婆!我不要变成老太婆!” 上官慕龙眉头一皱道:“你说这种「太阳丹」会使你失去功力,也许真的,至于会使你变成老太婆,不至于吧?” 花彩云急道:“真的,我不骗你,这因为……因为我的实际年龄已经……已经四十九了,假如一旦失去功力,就无法保住我的青春了!” 上官慕龙道:“噢,你已经四十九岁了?” 花彩云玉脸泛红,凄苦地道:“是的,到现在为止,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这个秘密,我希望你不要把我这个秘密泄漏出去!” 上官慕龙又好气又好笑,当下不再跟她噜嗦,拿起太阳丹往她嘴里强塞下去,花彩云拼命挣扎抗拒,但是没用,最后喉头一动之下,太阳丹便流进肚中去了。 果然,不久之后,花彩云脸上开始起变化,泛起阵阵红光,好像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着,豆大汗珠滚滚而下,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啃食她的心,全身不住的颤抖着,嘴里也不住的发出痛苦的呻吟! “天啊,你杀了我吧!” “上官慕龙,求求你杀了我吧……” 盏茶工夫之后,她的脸色渐渐由红润转而发白,汗水仍在涔涔流落,但流的已不是热汗,而是冷汗! 虽然为时极短,然而那种痛苦,就等于在地狱里遭受到长期的煎熬一般,突然间,她脸上原有的光泽消失了,纤细的面皮也起了皱纹,有如一朵鲜花,突然枯萎了! 上官慕龙暗暗心惊,但此刻他对眼前这个淫妇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像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神色冷峻的瞧着花彩云由一个似三十不到的妖艳的女子变成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然后上前解开她的穴道,拉起往祠堂外一推,喝道:“去吧!” 花彩云踉跄冲出祠堂外三四步一跤仆倒,摔得眼青鼻肿,她挣扎着爬起来,回头怒看上官慕龙,双眸放射怨毒火焰,厉声道:“上官慕龙,你记着好了,我花彩云倘能恢复武功,绝不忘记你今天对我的厚赐!” 上官慕龙冷冷一笑道:“很好,我只把你的武功毁掉,心里也不大满意,但愿你能够获得奇缘,早日恢复武功!” 花彩云不再开口,低首急行,转眼走出坟场,消失于远处的荒野中…… 上官慕龙默默望着她远去不见,又默默伫立一会后,方才移步走出百姓祠,捡来一段树枝,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土穴,把一瓶「太阳丹」埋下。 “上官慕龙,你在理什么?” 蓦地,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起自身后! 上官慕龙心头微震,转头望去,发现身后三丈外的一座坟头上赫然立着一个黑衣蒙面女子,不禁面色一变,起立问道:“你是谁?” 那黑衣蒙面女子举步慢慢走过来,以极平静的声调道:“我来要回一支玉簪!” 上官慕龙心头大震,退步惊呼道:“啊!是你……” 是的,虽然他对这个黑衣蒙面女子的身份来历毫无所知,甚至连她的面貌是怎么个样子都没见过,但她的声音和一身装束,在上官慕龙却不陌生,因为她正是去年降龙圣手火烧秃龙严公展的水晶宫时,在宫中神秘的出现,指引上官慕龙逃入「地下水晶宫」脱离火困的那个黑衣蒙面女子! 那时,她要上官慕龙跟她进入「地下水晶宫」的那道秘门入口,上官慕龙因为不明她是敌是发,怕受诈骗而不敢跟她进入地道,她便由发上取下一支玉簪抛给他,说:“你拿着这支玉簪,将来自会知道我是谁,至于现在,你要我表明身份恕难照办,言归于此,你要逃便逃,不逃就拉倒,我去也!”幸亏有她适时现身指引,上官慕龙始得同师伯们脱离火海围困,自那次以后,这个神秘的黑衣蒙面女子则一直未再出现过,是以他已把她忘得一干二净,想不到今天会突然在此现身! 不过,上官慕龙虽然把这个黑衣蒙面女子忘得一干二净,那支玉簪却未丢掉,始终妥藏在身上,当下忙将玉簪取出,把玩着笑道:“姑娘还记得以前说的话么?” 那黑衣蒙面女子颔首缓缓道:“记得的,那时我要你拿着这支玉簪,说将来自然会知道我是谁……” 上官慕龙含笑道:“正是,但今天姑娘已要索回玉簪,而在下却还不知道姑娘是谁,今天当不会再吝于见示芳名吧?” 黑衣蒙面女子道:“快了,明天中午,你就可知道我是谁了!” 上官慕龙讶道:“明天中午?” 黑衣蒙面女子道:“是的,但不知你肯不肯再相信我的话?” 上官慕龙和笑、睡、醉、盲、病、文六位师伯上次能在那场大火中逃得性命,可说完全得自这位黑衣蒙面女子相助之功,因此不敢不信,当下躬身答道:“在下愿意相信姑娘的话,请你说吧!” 黑衣蒙面女子道:“好,你明天中午赶到黄鹤楼,那附近有一座上书「黄鹤仙踪」的石碑,你找到那座石碑,由石碑后面向前走出七步,那地下有我埋的一件东西,你把它掘出来,就知道我是谁了!” 上官慕龙惊异道:“那是一件什么东西?” 黑衣蒙面女子道:“要是我此刻愿意告诉你,又何必要你老远到那里去拿?” 上官慕龙忙道:“姑娘说得是,那么,在下明天中午一定赶到黄鹤楼挖掘就是了!” 黑衣蒙面女子点了点头,目光移向上官慕龙的脚下,又问道:“你还没回答,你在那地下埋的什么东西?” 上官慕龙腼腆一笑道:“一瓶由花彩云身上拿下来的药!” 黑衣蒙面女子轻「哦」一声,淡淡道:“如想把它毁掉,还须把瓶子打破!” 上官慕龙道:“是的,在下已先将瓶子打破后再埋下的!” 黑衣蒙面女子又一哦,笑声道:“你很聪明,我小看你了。” 上官慕龙拱手笑道:“姑娘夸奖,还望多多指教!” 黑衣蒙面女子噗哧一笑道:“人虽聪明,心肠却太忠厚了一点,譬如刚才那个花彩云,你实在不该放走她!” 上官慕龙不由俊脸通红,窘笑道:“是的,只因在下刚才在镇上喝醉酒,假如她在那时狠起心,在下怕已死了!” 黑衣蒙面女子轻叹道:“她虽然没有杀你,但你不觉得她用来对付你的手段比杀你更为狠毒么?” 上官慕龙点点头道:“所以我曾对她说,下次再遇上她时,她就非死不可!” 黑衣蒙面女子又笑声道:“也许你下次遇上她时,看见她变成个苍老虚弱的样子,又不忍下手了!” 上官慕龙窘笑笑,他实在不敢保证下次遇见花彩云,果真她变成了那样一副可怜相时,自己真会下手杀死她?是以只笑笑不敢肯定作答。 黑衣蒙面女子笑了笑,伸手道:“我要走了,把玉簪还给我吧!” 上官慕龙毕恭毕敬的把玉簪捧上,双目注视着她蒙着黑巾的脸部,心中尽管急着想见见黑巾下的那张面孔,但他不敢乘机出手揭开她的蒙面巾,他觉得那样做不但不礼貌,而且几近小人行为,何况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黑衣蒙面女子接过玉簪收入怀中,扬扬手道:“再见!希望你别忘记,明天中午一定要赶到黄鹤楼,把东西掘出来!” 上官慕龙拱手相送,道:“姑娘请放心,在下一定会去的!” 黑衣蒙面女子双足一顿,倒纵出三丈开外,飞步疾奔而去。 上官慕龙目送她身形渐渐远去,不禁喃喃自语道:“唉,来无踪,去无影,这个蒙面女子究竟是谁啊?” 不管她是谁,由此地到武昌黄鹤楼还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假如要在明天中午赶到那里,现在就得马上起程了! 他赶去附近一条小溪畔洗了一把脸,立刻动身往北赶去。 一路无事,第二天中午,上官慕龙来到武昌黄鹤楼—— 网友扫校 第二十三章 恩重补情天 黄鹤楼,矗立黄鹄矶上。 黄鹄矶上,游人如织。 自从费文伟乘黄鹤归去后,黄鹤楼更抹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成为人们「发思古之幽情」的最佳去处。 楼高踞山巅,东瞩蛇山,西瞰大江,晴天时,极目隔江汉阳汉江中鹦鹉洲,历历如在眼前,是一幅天然的优美山水国。 上官慕龙对这地方向往已久,但来到黄鹤楼时,却已没有闲情逸致领略名胜风光,他不住摆头张望着,寻找黑衣蒙面女子所说的那座石碑,很快的,他找到了! 那是建立在道旁的一座石碑,上面刻着「黄鹤仙踪」四个大字。 上官慕龙心中一阵兴奋,急忙快步赶过去,走到石碑后面,看看左右无人,即时背部贴上石碑,然后举步向前跨出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七步。走完七步停住,正欲蹲下身子动手挖掘脚下土地之际 “孩子,你也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入耳朵里。 上官慕龙吃了一惊,举目望去,发现前面不远的一棵大树下,赫然围坐着一群人,那是师祖三多老人,绿帽公瞿正燮,冯燕燕、小秋儿及笑、睡、醉、盲、病、文等龙六位师伯,不禁大喜过望,欢叫一声,飞奔了过去,急问道:“师祖,你们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三多老人含笑道:“慢慢谈,你先坐下来吧!” 上官慕龙上前-一叩见,然后在三多老人对面的草地上盘膝坐下,急急问道:“师祖,前天晚上,那一场结果如何?” 三多老人仍含笑缓缓道:“刀剑双王被师祖打落长江大水中,他俩的尸体后来在下游二十多里处浮起,大漠八鹏则全死在你六位师伯的手下。”小秋儿忽然插口道:“不,顺风鹏韦天耳是我打死的!” 冯燕燕叱道:“别打岔,这里也有你丫头说话的余地么?” 小秋儿小嘴一嘟,满不高兴地道:“哼,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三多老人目注上官慕龙笑吟吟道:“大漠九鹏一死,战事便告结束,我们把那些红黑剑手放走,然后沿着长江追寻你,在路上碰见瞿老,他说听到你的喊叫声,可是赶去一看,已不见你的踪迹,我们猜想你可能一度落入降龙圣手之手,是不是?” 上官慕龙赧然道:“是的,降龙圣手真是一个斗智的好对手,他逃下赤壁后,竟在极短的时间内化装成一个被人殴伤的老农夫,躺在地上呻吟不止,弟子一时失察,上前施救时,就着了他的道儿!” 冯燕燕情不自禁接口急问道:“后来呢?” 上官慕龙面容一黯,轻叹一声道:“后来,降龙老贼告诉弟子一个秘密,他说家母柳映华其实已死去多年,十多年来抚养弟子长大的「柳映华」是假的,她的真名叫「徐香琴」,也就是当年与「毒龙王詹讼」共谋害死弟子亲父母的仇人!” 众人听得面色一变,三多老人凝容问道:“毒龙王詹讼何许人?” 上官慕龙极力忍住悲愤的心情,低头缓缓道:“他就是现在的降龙老贼!” 三多老人白眉微锁,发疑道:“降龙圣手为何愿意告诉你这些秘密?” 上官慕龙冷笑道:“他要弟子死不瞑目!” 三多老人目光一寒,凝声道:“之后呢?” 上官慕龙道:“他说完后,举掌便要杀死弟子,恰好那时,瞿老前辈的呼声由远处传来,降龙老贼连忙把弟子打昏,带着弟子跑到另一个地方……” 绿帽公瞿正燮嘿然:“那天晚上,我老人家踏遍了周围三十里的每一个角落,结果一只鸟也没找到,他到底把你带到哪个地方?” 上官慕龙道:“黄塘湖北岸的一片树林里面,晚辈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也就是昨天早上……” 三多老人问道:“谁把你救出魔掌?” 上官慕龙潸然泪下,说到:“家母-一徐香琴!” 三多老人惊讶道:“哦,她会是降龙圣手之敌?”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她并没有跟他动手,她只在林中说了几句话,降龙老贼就把弟子放了!” 三多老人更为惊讶,紧接着问道:“她怎么说?” 上官慕龙道:“她要他把弟子放走,降龙老贼问她凭什么,她答说凭一条命,后来又说她已立了遗嘱,降龙老贼听了以后,便答应不杀弟子,但要她跟他走,之后,降龙老贼把弟子穴道解开,就追随她去……” 三多老人沉默片刻,沉吟道:“奇了,徐香琴究竟立下了什么遗嘱,竟使他降龙圣手如此顾忌?” 上官慕龙道:“先前,弟子猜想家母遗嘱内容大概是写着降龙老贼当年以「毒龙王詹讼」之名害死弟子生身父母的罪状,但后来一想,这里面却有个矛盾!” 三多老人颔首道:“是的,降龙圣手既已亲口向你承认他是当年杀害你父母的人,他且敢容你不死,则他杀害你父母的秘密自无庸再顾泄露,那么,如说徐香琴的遗嘱是记载他罪状,使他有所顾忌,这话实在不通,恐怕另有文章!” 上官慕龙道:“是啊,所以降龙老贼肯放走弟子,绝不是害怕杀害先父母的秘密外泄,而是别有某种顾忌!” 三多老人长叹道:“这是一个谜,要知道这个谜只有问徐香琴了!” 上官慕龙凄然道:“师祖,徐香琴既是当年杀害弟子父母的策划人,她还能算是弟子的母亲么?” 三多老人点点头道:“唔,她诚然不可原谅,但她十多年养育你之恩也不可抹煞。” 上官慕龙垂下头,眼泪如雨而下。 三多老人浩叹一声,以亲切的口吻道:“孩子,这你有权决定怎样做,师祖不欲左右你的抉择,现在且把这事撇开,继续谈底下的吧。” 上官慕龙勉强压抑满腔悲痛,定了定神,说道:“昨天中午,弟子在一个镇上喝醉了酒,不知怎的跟人打架,后来迷迷糊糊的被一个女人拉出镇外,但到了镇外时,弟子已清醒了不少,发觉拉弟子出镇的那女人竟是花彩云-一” 醉龙常乐眼睛一亮,大喜道:“好极了,你有没有把她的头带来?” 上官慕龙摇头道:“没有,当时弟子头痛欲裂,浑身又无一丝力气,她就是看出弟子无力动手,才敢接近弟子的……” 醉龙常乐又抢口问道:“她把你拉出镇外意欲何为?” 上官慕龙苦笑道:“她给弟子吃了一颗药丸,它名叫「太阳丹」……” 当下,就将始末说出,说出花彩云被毁去武功时,含光城主笑龙翁笑非哈哈大笑道: “慕龙贤侄,降龙老贼火烧采虹庄,以及你八师伯战死九嶷山,你不是都亲眼看见了……” 上官慕龙惭愧地道:“是的,弟子昨天不知为何,始终下不了手,但她一身武功业已消失,这样留给她一份痛苦,在她来说,或许比死还难受……” 略一停顿,见六位师伯脸上均有释然之色,于是接下道:“就在花彩云去后,弟子正在把她那一瓶「太阳丹」埋入地下时,突然来了一个黑衣蒙面女子!” 三多老人一讶道:“噢,一个黑衣蒙面女子?” 上官慕龙道:“是的,她就是去年弟子与六位师伯被困于水晶宫的一场大火中时,突然现身指引弟子逃出火窟的那个黑衣蒙面女子!” 病龙柴亦修面容一动,急问道:“她是谁?” 上官慕龙诧异道:“师祖和诸位师伯不是接到她的通知才赶到这里来的么?” 三多老人道:“我们在途中接到一封神秘信,信中请我们务须于今天前来此地,说将有重大发现,但信后未署名,所以我们并不知投信者是谁,如此说来,那投信者必是那黑衣蒙面女子无疑了!” 上官慕龙道:“弟子猜想一定是她,去年在水晶宫,弟子曾再三问她姓名,她总不肯说出,只把一支玉簪交给弟子,说将来自会知道她是谁。昨天,她来向弟子讨回玉簪,但仍不肯表明身份,只教弟子于今天中午赶来此地,找到后面这座上书「黄鹤仙踪」的石碑,她说由石碑背后向前走出七步,那地下有她埋下的一件东西,只要挖出那件东西,即可知道她是谁了!” 三多老人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么,她要我们今天到此,意在要我们看那件东西了?” 上官慕龙点头道:“看来是的!” 冯燕燕跳起娇叫道:“快,咱们去把它挖出来看看!” 上官慕龙以目征询三多老人,老人点了点头,缓缓起立,众人跟着站起来,一起走到那座「黄鹤仙踪」石碑后,上官慕龙再由碑的背面向前走出七步,手指脚下所站的地面说道: “就是这里!” 冯燕燕拔出长剑道:“走开,我来挖!” 上官慕龙伸手笑道:“燕儿,快把刻给我,让我来吧!” 冯燕燕不悦道:“我挖不行么?” 上官慕龙微微一笑道:“我不想吓唬你,但假如地下埋的是……” 冯燕燕颦眉道:“是什么?” 病龙柴亦修接口笑道:“火药?” 冯燕燕吓了一跳,赶忙把剑交给上官慕龙,转到三多老人身后去了。 三多老人哈哈笑道:“孩子,你六师伯的顾虑不错,小心一点!” 上官慕龙躬身答道:“是的,师祖和师伯们也请站远一点吧!” 醉龙常乐不退反进,走上两步笑道:“慕龙贤侄,师伯今年六十岁,死已不算夭寿,还是让我来吧!” 上官慕龙忙道:“不,这是那位黑衣蒙面女侠要弟子做的事,师伯岂可越俎代庖!” 醉龙常乐含笑道:“虽然那位女侠曾救了我们一命,但此事透着几分古怪,为了安全起见,我看还是由我这个「棺材钻了一半」的人来挖为妙!” 上官慕龙深深一鞠躬道:“弟子一定要亲自动手挖掘,四师伯请勿相强!” 醉龙常乐面容一沉道:“我是你的师伯,你应该听我的话!” 上官慕龙大感为难,正在不知所措之际,绿帽公瞿正燮忽然超前笑道:“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开,我老人家娶妻不贤,生女又傻,活在这世上没意思,这个事儿应该由我老人家来做才对!” 醉龙常乐失笑道:“嘿!瞿老什么事都要插上一脚!” 绿帽公瞿正燮低声道:“你知道,我那母蜂王一年到头在外面偷鸡摸狗,所以我老人家有足够的精力行道江湖!” 笑龙翁笑非也迈上一步,抚掌一笑道:“哈哈,我姓翁的原想多活几年,不道你们都这般不爱惜生命,罢了!罢了!你们通通给我开走!” 这一来,其余的睡、盲、病、文四龙不好再沉默,一齐含笑围了上去,那意思是说:要死大家都来好了! 三多老人哈哈大笑道:“你们别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老朽相信那地下埋的是一件「有惊无险」的东西,谁也不必担心,孩子,你快动手把它挖出来吧!” 上官慕龙于是不再迟疑,用剑轻轻挖下去。 绿帽公瞿正燮和六龙也就围在四边观看,个个神色紧张,一眼不瞬的盯着那块渐渐深落的地下…… 挖到一尺半许深,忽听「嘎」的一声轻响,剑尖碰着了金属物! 众人神色一震,病龙柴亦修额上冒出冷汗,说道:“轻一点。” 绿帽公瞿正燮怪笑一声道:“柴庄主,你紧张什么呀?” 病龙柴亦修干笑道:“嘿嘿,这年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说是不是?” 上官慕龙忽然惊呼道:“啊!是个铁盒子!” 众人转过头去一瞧,只见埋在地下的是个一尺见方的铁盒子,没有下锁,亦未见生锈,看样子埋下的时间并不太久! 病龙柴亦修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握紧双手道:“轻!轻!轻轻的把它拿上来!” 上官慕龙放下长剑,一蹲身子,小心翼翼的把铁盒子拿上地面。 醉龙常乐注目问道:“有多重?” 上官慕龙轻轻地把铁盒子放落地上,微笑道:“约莫十斤左右!” 醉龙常乐道:“这个盒子大约有五斤,另外的盒中物如是火药,足可把我们八人炸得稀烂,现在开盒子是最要命的一关,怕死的趁早走开啊!” 病龙柴亦修老脸一红,却不敢回嘴。 三多老人举步走上,探头看了看,笑道:“先拿起来轻轻摇摇看,如果摇不响,那可真要小心了!” 醉龙常乐抢着捧起铁盒子,左右摇了两下,听不到一点声音,不禁微惊道:“嘿,当真是火药不成?” 上官慕龙道:“让我摇摇着。” 他由醉龙手上接过铁盒子,倏然纵身跃出,奔出五丈开外,迅速把铁盒子放落地上,双手抓住盒盖边,用力往上一掀 “啊呀!” 铁盒开处,上官慕龙骇然大叫一声,当场倒退数步,仿佛在黑夜里撞见了厉鬼,脸色一片死白!众人从未见过上官慕龙那样骇怕,急忙一窝蜂似的冲了过去,当他们的视线投入铁盒中时,尽管各人心中都已有了准备,仍禁不住纷纷惊呼出声! 你道铁盒里盛着什么东西? 一颗人头! 你道那是谁的头颅? 九龙之首水晶宫主人秃龙严公展项上之物也! 而这颗头颅,正是去年秃龙在水晶宫中宴请众师弟时,被降龙圣手用来做「沙锅人头」 的那一颗! 所不同的是,那时,这颗头颅鲜血淋淋的,而现在,脸上的血都干涸了! 但,使众人吃惊的还有一层秃龙严公展已死去将近一年,他的头颅为什么没有发烂?也没有干瘪的现象?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众人真个白天见了鬼似的,瞧得目瞪口呆,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整个场上静寂得像被冰雪封冻了一般! 三多老人首先打破静寂,他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目注上官慕龙平静地道:“孩子,把你大师伯的首级拿出来!” 上官慕龙应声上前,俯身毕恭毕敬的把秃龙严公展的头颅抱起来。 三多老人又道:“给我瞧瞧!” 上官慕龙忙把头颅递过去,三多老人伸手接过,翻转着打量了一会,忽然凝重的脸孔泛起了一片笑靥,抬目轻注上官慕龙笑问道:“孩子,你看怎样?” 上官慕龙俊愣愣道:“怎样?” 三多老人微笑道:“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杰作!哈哈,太了不起了!” 醉龙常乐见三多老人身为师叔,手上拿着师侄的首级竟无一丝伤感之色,不由轻「嘿」 一声道:“师叔在上,常乐对大师兄也没有什么好感,但常乐以为我们似不宜把他的头颅当作古董来欣赏!” 三多老人移目望他笑问道:“怎样,你看了不忍么?” 醉龙常乐肃容道:“是的,师叔或许不太喜欢他,然而严大师兄还不至算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 三多老人忽然将首级向他抛去,笑眯眯地说道:“好吧,你要是看了伤心,可以拿去痛哭一番!” 醉龙常乐伸手接住首级,突地面色大变,张目惊叫道:“啊啊,天啊!” 或许由于太激动,秃龙严公展的头颅由他手上掉落,而头颅着地时,发出「咚」的一响,好好一个头颅顿如挨了一斧头,竟然一分为二! 没有脑浆流出来,也没有一些儿的臭味,因为那不是真的人头,而是用木头雕刻的一颗假人头! 众人眼睛一直,同时脱口发出一声惊叫,又为之呆住了! 现在,任何人都看得出那颗假人头不是醉龙失手打破的,而是三多老人在抛给醉龙之前,已先暗中以内家其力将它震裂。 但这已不是众人吃惊的原因,因为在场众人都不是愚笨之徒,他们已由这个意外的变化而联想到许多可怕的问题了! 这颗假人头,会是去年在水晶宫被端上酒席的那一颗么? 如果是的话,那么…… 上官慕龙不敢再往下想,他不希望那是个事实,那太可怕了! 又一阵死寂之后,还是三多老人首先打破沉默,他忽然变得很严肃,双目充满慑人神光,环望六龙一遍,视线移回到上官慕龙的脸上,开口问道:“孩子,铁盒中有无别的东西?” 上官慕龙答道:“没有!” 三多老人道:“那么,那位黑衣蒙面女侠说,等你挖出这件东西后,自会明白她是谁,现在你明白是谁了么?” 上官慕龙点头道:“弟子明白了!” 三多老人垂目缓缓问道:“她是谁?” 上官慕龙答道:“弟子的养母-一徐香琴!” 三多老人又问道:“何以得知?” 上官慕龙道:“昨天早上,弟子在降龙老贼的手中时,徐香琴曾向降龙老贼恫吓说,她除了已立下遗嘱外,另外还有个证据一颗人头!”” 三多老人双目一睁,精光湛湛地道:“好,你看这颗人头是不是去年你们在水晶宫看到的那一颗?” 上官慕龙呐呐道:“弟子说不上来,师祖还是问六位师伯吧。” 三多老人笑「哼」一声,转对笑龙翁笑非问道:“笑非你说呢?” 笑龙翁笑非不做正面答复,含糊道:“咳,现在想来,当初应该「打破沙锅问到底」,把锅里的那颗人头拿出来看看才……” 三多老人冷笑道:“适才当你第一眼看见这颗人头时,并不怀疑它不是水晶宫那一颗,是不是?” 笑龙翁笑非恭声道:“我一人的观察恐怕不能准确,师叔!” 三多老人目光移向睡龙董路臣,问道:“路臣,你说是不是?” 睡龙董路臣支吾道:“师叔在上,愚侄生性懒散,很少用全付精神去看一样东西,所以,愚侄实不敢断定这颗假人头是否去年在水晶宫的那一颗。” 三多老人目光转向醉龙常乐,问道:“常乐,你也不敢断定吧?” 醉龙常乐严肃而沉痛地道:“看起来,这颗假人头确是去年那一颗,不过,小侄不敢相信真有这种事!” 三多老人再转向盲龙柯天雄问道:“天雄,你眼睛失明,自然无法判断前后出现的两颗人头是否二而一,但你有无意见?” 盲龙柯天雄一躬身道:“小侄的意见与四师兄相同不敢相信真有这种事!” 三多老人皱眉道:“假使确有其事,你也不敢相信吗?” 盲龙柯天雄苦笑道:“小侄想不出大师兄会那样做的理由,假使那是事实,那将是个可耻的笑话!” 三多老人再转对病龙柴亦修问道:“亦修你有何意见?” 病龙柴亦修搓搓手叹道:“唉!自从我们恩师仙逝后,师叔即极少过问世事,以当前的名望来说,严大师兄已稳然为武林祭酒,如果今天这颗假人头即是去年我们见过的那一颗,小侄真想不通严大师兄这样做,又是何苦!” 三多老人道:“好,你已搔到问题的痒处,天影,你呢?” 文龙宫天影沉声道:“首先,我们应该研究「徐香琴」这个女人,她既是当年杀害九师弟夫妇的策划人,可知其心肠至为狠辣,可是她后来又为何愿意抚养慕龙贤侄呢?这是小侄不解者之一,其次,若说徐香琴已有悔悟之心,她为何迟迟不肯把真相说出?这是小侄不解者之二,再其次” 三多老人摆手打断他的话,说道:“好了,这些问题以后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师叔现在只问你,你看这颗假人头与你们去年所见者是否同一颗?” 文龙宫天影吞了一口唾沫,慢吞吞道:“小侄以为,如果这一颗不是去年那一颗,也必是出自一人之手雕刻的!” 三多老人道:“为何不说前后两颗是二而一?” 文龙宫天影道:“在未获确证之前,小侄不敢武断……” 三多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环望六龙说道:“看来你们好像都不肯相信徐香琴这个证据,是不是?” 六龙默然不语。 三多老人微微一笑,转对上官慕龙问道:“孩子,降龙圣手曾亲口向你承认他就是当年的「毒龙王詹讼」是不是?” 上官慕龙点点头道:“是的,这个名号,首先出自徐香琴之口!” 三多老人含笑道:“那正是徐香琴给你的一个暗示!” 上官慕龙一呆道:“暗示?” 三多老人颔首道:“正是!现在师祖且把他这个名号一个字一个字拆解给你听吧,所谓「毒龙王詹讼」:「毒」,不在话下;「龙王」,暗喻「九龙之首」之谓也;「詹讼」,这两个字把它倒过来,再拆开那个「讼」字,便变成「言公詹」,而「言公詹」也者,正是「严公展」三字的谐音!明而言之,降龙圣手即是毒龙王詹讼,毒龙王詹讼就是秃龙严公展!” 虽然上官慕龙和六龙刚才发现假人头时,心里都已有数,但现在由三多老人的嘴里断然地说出,仍不啻是个晴天霹雳,听得众人的心弦都颤栗起来了! 笑龙翁笑非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睡龙董路臣睁大了他的一对惺松睡眼,醉龙常乐的血气直冲脑门,整个脸庞涨得红光闪闪,盲龙柯天雄发须无风自动,一对白果眼不住闪动着。 三多老人神色一片凛然,沉声一字一字道:“你们可以再提出疑问,师叔也非常希望能获得一个有力的证据来推翻这个很接近事实的想法,因为这件事十分可耻,也十分可悲,对你们九龙师兄弟的声誉更是个莫大的侮辱!” 笑龙翁笑非浓眉紧皱,满面严肃地道:“哼,徐香琴既肯给我们这颗人头,为何不肯指示我们一条如何去证实的路线?” 三多老人以肯定的语气道:“会的!师叔可以断定不出这两天,她会有消息来!” 醉龙常乐悲叹道:“那位「一朵云」仁兄倒有先见之明,小侄曾因他一度怀疑大师兄是降龙圣手而对他非常不满,看来小侄是错怪他了!” 三多老人道:“这正好说明严公展所以要假死的理由,他知道已经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因此不得不让自己「死去」,以便消除你们对他的怀疑!” 盲龙柯天雄接腔道:“但诚如六师弟所说,当今武林,他严公展已稳然是个武林祭酒,因何还要干出这种傻事呢?” 事实,盲、病二龙口中所不解的「干出这种傻事」的原因,以事情发展至此的一切显示,再证之过去与降龙圣手及一干党徒的接触,秃龙严公展这种行为的动机已甚明朗,心中尽管都明白了七八分,但这对九龙师兄弟的确是件十分可耻又可悲的事,他们自然不愿受打击也不甘蒙此拖累,而上官慕龙则因降龙圣手曾亲口说过:“刀剑双王竟敢公然和老夫反目,今后他们想进兵中原已不可能,好在老夫已得了他们许多金银财宝。”的话,他把前后经过一切加以印证后,胸中即已了然,但此事确是对九龙的声誉有莫大的影响,他不欲使诸位师伯完全断了希望的转机,故尔他不敢开口发表自己所见。 三多老人听了盲龙所发的疑问以后,说道:“原因并不简单,这个问题,最好是由他亲口来解释!” 盲龙柯天雄睁大白果眼,惊讶道:“他会亲口解释么?” 三多老人点头道:“我想会的,他气数已尽,要逃也逃不掉了!” 笑龙翁笑非神色一震,急问道:“师叔知道他此刻躲在哪里么?” 三多老人摇头道:“不知道,但徐香琴会知道的,师叔刚才已说过,徐香琴已给了我们这颗人头,不出两天,她一定会有消息来的。” 略一停顿,手指山巅的黄鹤楼笑道:“现在,我们且到那上面去玩玩吧!” 于是,一行人随着三多老人登上了黄鹤楼。 午后的太阳,温暖如春,黄鹤楼游人来往不绝,三多老人带着众人随处浏览着,很快的,大家便发现了一个可笑的现象,几乎每到一处,都听到许多附庸风雅之流在摇头晃脑的念着:“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冯燕燕听了有气,讥笑道:“这些人何不自己作一首?” 三多老人笑道:“是啊,燕儿,你以黄鹤楼为题,吟一首诗来给爷爷听听!” 冯燕燕不禁红脸道:“燕儿不会吟诗,爷爷您怎么搞的嘛!” 三多老人大笑道:“哈哈,既然自己不会,就不该去讥笑别人啊!” 冯燕燕把嘴一嘟,忽然对上官慕龙笑道:“对了,慕龙哥,我知道你会吟诗,念一首来听听如何?” 上官慕龙心情沉重异常,哪有兴致吟诗,轻瞪她一眼道:“别扯到我头上来,燕儿!” 冯燕燕笑道:“爷爷要听诗,你吟一首孝敬爷爷不好么?” 三多老人接口笑道:“对,孩子,你吟一首来听听也好!” 上官慕龙苦笑笑道:“这黄鹤楼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典故,唐朝诗人崔灏的一首「黄鹤楼」已道尽了一切,弟子实在想不出新鲜的题材立意了!” 三多老人笑道:“即使在字眼上稍加变动也好,免得燕儿听了心烦!” 上官慕龙不好再推辞,略一沉思,便开口轻吟道:“黄昏闲登黄鹤楼,烟波万顷眼中收,乘云人去无消息,唯见长江滚滚流不好!不好!太浅陋了!” 三多老人笑道:“虽然不如崔灏的那一首,但其中有一点却比他强!” 冯燕燕喜道:“哪一点?” 三多老人道:“崔灏的「黄鹤楼」,最后一句「烟波江上使人愁」,终是免不了一个「愁」字,你慕龙师哥的这一首没有一个「愁」字,听起来却有愁滋味!” 冯燕燕高兴地笑道:“正是,好个「唯见长江滚滚流」,这一句太好了!” 三多老人含笑反问道:“好在何处?” 冯燕燕对诗词一门只能会意,无力言传,一听爷爷又找上她,不由大发娇嗔,跺足道: “爷爷,您又来了!” 三多老人哈哈大笑,忽然转对笑龙翁笑非道:“笑非,你平时也难得翻翻书籍吧?” 笑龙翁笑非颇为尴尬,窘笑道:“是的,小侄虽非老粗,距「老粗」两字也只差那么一丁点儿了!” 三多老人道:“据师叔所知,严公展对此道亦甚荒疏,这就是一个人容易走上歧途的原因,你们以后应该多看看书,有时候,书上的一个字或一个句子,都能使人悟出许多道理,譬如崔灏的那一句「白云千载空悠悠」及慕龙吟出的「唯见长江滚滚流」,你们如仔细去品味,就会发现它包涵着很深奥的哲理……” 笑龙翁笑非恭谨地道:“小侄敬领师叔教诲!” 三多老人缓缓道:“崔灏那首诗说:仙人已经乘黄鹤去了,这地方只留下一座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再回来,只有白云经过了千年,还是照旧的在天下飘浮着。这可以使我们悟出另一层道理,即是说费文伟虽然已成仙得道去了,天上的白云却毫无改变,长江的水还是照样的流着,所以,光阴是最可怕的东西,不管你有通天的本领,到后来,一样逃不掉光阴的淘汰。项羽称霸一世,结果他得到些什么呢?曹孟德官居汉丞相,老奸巨滑,足智多谋,为一世之枭雄,到后来,他也一样逃不过「生老病死」四个字。又如秦始皇雄心万丈,并吞天下,建阿房宫,筑万里长城,对内暴敛横征,焚书坑儒,收天下之兵器,徙人民于边鄙,藉以消除内忧外患,永享人间安乐富贵,又听方士徐福之言,驱数千童男女赴东海蓬莱,以求长生不老丹,结果呢?他只活了四十八岁。凡此种种,都说明一个人力量再大,终归敌不过光阴二字,杀千万人也不能使你在世上多活片刻,集天下之财宝,死后也无法带得一些儿去,倒不如安份守己,不以富贵为荣,不以贫穷为鄙,力量所及,多做一些好事,则死后也可流芳百世。”六龙听得默默无语,除了醉龙常乐自认一生行事俯仰无愧外,其余五龙面上均有惭愧之色!三多老人看了众人一眼,笑道:“老朽最不喜欢向人说教,今天有点反常了,哈哈……” 笑龙翁笑非肃容道:“师叙之言犹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俟严公展之事一了之后,小侄一定遣散含光城英豪,从此退出武林!” 三多老人道:“退出武林大可不必,你看人家瞿老,他老婆在外偷汉子,他反而戴着一项绿帽子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人家不是照样很尊敬他么?” 绿帽公瞿正燮怪叫道:“嘿!冯老,我瞿正燮是没地方可去,才跟着你们混饭吃的,你别恭维我好不好?” 三多老人笑道:“老朽认为这种恭维还不够,说真的,你是老朽一生所见最奇特的人物!” 绿帽公瞿正燮一拍屁股道:“好,你这分明是想把找给撵走,罢了,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走就是了!” 说着,当真掉头便走。 哪知才转身走出两步,不知看见了什么东西,突地面色大变,口时一声「不好」,慌忙闪身躲入一座菜棚后面去。 这时,众人都已跟着他转过身子,三多老人诧异道:“瞿老,什么事啊?” 绿帽公瞿正燮由菜棚后面探出半个头,满脸紧张之色,低声道:“别做声,我那母蜂王和宝贝女儿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众人举目一望,果见绿帽公之妻母蜂王,和女儿傻大姐正随着许多游客朝这边走过来,母女俩均面有菜色,一幅无精打采之态,看样子近况不佳,没有找到肯花钱的人! 上官慕龙曾被傻大姐缠过两次,余悸犹在,一见大惊,忙道:“糟糕!大家快躲起来!” 三多老人失笑道:“躲?你也怕她们母女?” 上官慕龙慌张道:“正是,那位瞿姑娘十分难惹,一见弟子就……” 一言未了,那傻大姐瞿琳琳已瞧见了上官慕龙等人,登时面现喜色,拉着母亲急走过来。 母蜂王莫名其妙,尖叫道:“傻丫头,好好不走,拉着为娘的跑个什么名堂?” 傻大姐欢叫道:“看,他们都在那边哪!” 母蜂王只见过上官慕龙一次,印象已甚模糊,至于三多老人和六龙,更是一个也不认识,故此跟着女儿奔到三多老人等面前时,仍是一脸茫然之色,瞪望傻大姐问道:“傻丫头,这些人是谁?” 傻大姐举手一指上官慕龙,羞答答地道:“他就是上官慕龙,娘不认得了么?” 母蜂王仔细看了看上官慕龙,终于记起来了,两年前,她曾拿过上官慕龙十两银子,因此对上官慕龙甚具好感,连忙堆出笑容,连连点头道:“啊哟!上官少侠,你好呀!两年不见,想不到你这孩子竟长得这么帅了,使得老身都认不出啦!” 上官慕龙甚是尴尬,朝她一揖道:“大娘您好!” 母蜂王正要开口,傻大姐已盈盈福了下去,道:“上官少侠您好!” 上官慕龙一怔,只得拱手回礼道:“瞿姑娘好。” 傻大姐四望一眼,接着美眸转注,低声问道:“那个跛脚叫花子今天不在这里吧?” 上官慕龙知道她害怕再逢见一朵云,故装正色道:“在!他等一会就来!” 傻大姐大为气沮,叹道:“哎,真讨厌!” 母蜂王笑嘻嘻道:“上官少侠,您定了亲了没有?” 上官慕龙窘道:“没有,大娘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母蜂王笑道:“我是说呀,要是您上官少侠还没有定亲,老身打算赚您个媒人钱,嘻嘻,您不知道,我们家乡有一位唐员外,他有个掌上明珠,今年才二不,今年才十八岁,人长得如花似玉不说,她爹给她准备的嫁妆,可真多得吓死人,您上官少侠要是有意—— 噢,您先别生气,听老身说清楚,老身也不是依靠媒人钱吃饭的,只因老身见少侠老成,人又长得顶帅的,跟那唐家千金匹配起来,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所以……”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发觉上官慕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好像罩着一层严霜,冷峻得使人毛骨悚然! 傻大姐瞟了母亲一眼,悻悻地道:“活该!” 母蜂王老羞成怒,破口大骂道:“活该?你这死丫头骂老娘活该么?你也不想想,这些日子来,那批胆小鬼都不敢再接近老娘了,说什么对不起你那窝囊废的爹爹,使得老娘一个子儿也刮不到,如今眼看快要喝西北风去了,你还一点不知死活,娘替人做媒,只是想赚几个钱来养活你,你这个死丫头还骂老娘活该,你有没有良心?” 傻大姐嘟嘟嘴道:“咱们去找爹爹,爹爹会做生意养活娘和我的!” 母蜂王「呸」的吐出了一口痰,嚷道:“你爹能养得了咱们母女?别做梦了,他只会卖豆汁!” 傻大姐道:“卖豆汁也一样可以养活咱们,都是娘嫌爹赚钱少,天天跟他唠叨” 母蜂王怒叱道:“闭住你的乌鸦嘴,老娘跟他唠叨是要他好,你不记得他当时一天到底赚几个钱么?” 傻大姐道:“娘天天都要吃鱼吃肉,要不然,爹爹赚的钱也够用了!” 母蜂王气得脸也红了,跺脚大骂道:“你这个死丫头!老娘吃鱼吃肉有何不对?” 傻大姐道:“娘要多吃一点青菜,不然终有一天会落个半身不遂!” “扯你爹的蛋!” “真的,这是我听人说的!” “扯你爹的蛋!” “娘,爹不会扯蛋,你才会扯蛋!” “扯呸!你这个死丫头,你有办法赶快找个婆家去,免得老娘气死……” 母女俩就这样在三多老人一行人面前吵了起来,越吵越大声,招来许多游人围过来观看,三多老人眉头一皱,闻声道:“瞿嫂子,你好大的嗓门!” 声音不大,可是母蜂王却像被闷雷打入耳鼓中,不由吃了一惊,瞪眼骇然道:“你是谁?” 上官慕龙代答道:“他是我师祖三多老人!” 敢情母蜂王也听过三多老人的大名,闻言又是一惊,失声道:“哦,原来你就是三多老人,听说我那老不死的时常和你在一起,真的么?” 三多老人颔首道:“嗯,怎么样?” 母蜂王注目问道:“你知道他眼下在何处?” 三多老人反问道:“你想找他?” 母蜂王点头道:“正是,老娘要问他一个明白,到底还要不要我们母女了?” 三多老人微笑道:“他怎会不要你们母女,我看是你不要他吧?” 母蜂王道:“老娘哪里会不要他,只要他有能力养活我们母女,老娘马上跟他回家去!” 三多老人道:“瞿嫂子现在只求「一饱」而已了么?” 母蜂王面上忽现凄凉之色,点点头道:“是的,要是他不能天天给老娘吃鱼吃肉,隔一天买一次也好,咳,这几年来,老娘大江南北也走了不少的路,深深觉得男人都是无情无义之徒,想来想去,还是自己的丈夫好……” 看来这些话都是真的,因为她脸上所流露出来的那份凄苦,一看就知道不是假装得来的。 三多老人默望她半晌,忽地笑声道:“瞿嫂子,你真想念你丈夫么?” 母蜂王点头道:“是呀,你别看刚才我跟女儿吵架,其实那是一时气闷,说了不怕你老人家见笑,我们母女俩一天总要吵个一两次的!” 三多老人道:“这个毛病要改掉,否则你丈夫纵然愿意回家,恐怕也不能长久呆下去!” 母蜂王道:“是的,是的哎,傻丫头,你听到没有?以后可不准跟老娘吵架了!” 傻大姐噘唇道:“谁要跟娘吵,每次都是娘先吵起来的!” 母蜂王道:“从今以后,谁先吵嘴,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傻大姐噗哧一笑,伸出右手小指头道:“好,咱们来勾勾手!” 母蜂王伸手便要与女儿勾手,忽又缩手藏到背后,绷起脸斥责道:“我是你娘,你跟我勾什么手!” 三多老人哈哈大笑道:“瞿嫂子,你停一停,容老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母蜂王眼睛一亮,急问道:“什么好消息?” 三多老人笑道:“最近你丈夫发了一笔小财,你还不知道吧?” 母蜂王又惊又喜道:“真的?有好多?怎么发的财?” 三多老人道:“怎么发的财老朽不太清楚,只看见他时常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来把玩,口里叹气不已……” 母蜂王叫道:“那贼头,有了一千两银子,高兴都还来不及,还叹气干么?” 三多老人微笑道:“是啊,老朽问他为何叹气,他说他一生没有使你们母女快活过,心中甚是惭愧,而今有了一千两银子,却不知你们母女在什么地方” 母蜂王又叫道:“那贼头,老娘不是在这里么?” 三多老人笑道:“你现在在这里,他却已回家去了!” 母蜂王大喜道:“啊,他回家去了?” 三多老人颔首道:“是的,老朽告诉他说:你既想念你的妻女,就应该回家去等候,总有一天,你妻女会回家去的!” 母蜂王低啸一声,拉起傻大姐冲出人群,飞也似的奔下山去。 傻大姐不愿意走,踉跄地跟着,气叫道:“娘,好好不走,拉着女儿跑什么名堂呀……” 转眼间,母女俩去得没了影子。 围观的游人在笑声中散去,绿帽公瞿正燮立刻由茶棚后面跳出,气息交迸的望着三多老人嚷道:“冯老,你这不是坑杀人?我哪里来的一千两银票呀?” 三多老人微笑道:“所以你现在非有一千两银子不可了!” 绿帽公瞿正燮不由哭丧着脸道:“冯老要我去抢么?” 三多老人探手人怀,掏出一颗光芒四射的夜明珠,递给他笑道:“这是燕儿由剑王艾诺克那口宝剑上摘下来的,你拿去吧!” 绿帽公摇头道:“不成,我还不想回家去!” 三多老人脸色一正道:“你那老妻现在已有悔悟之意,你应该让她有个忏悔的机会,你那女儿天真而不傻,只要善加教导,必可变成一个好姑娘,这些都是你的责任!” 绿帽公仿佛挨了一棒喝,拼命搔头皮道:“唉,这个……这个……” 这个还没完,上官慕龙忽然惊叫道:“啊呀,她母女又跑回来了!” 绿帽公浑身一震,慌忙伸手「抢」过三多老人手里的那颗夜明珠,又一个箭步跳到茶棚后面去了。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那母蜂王拉着傻大姐急奔回来,一眨眼奔到众人面前。 三多老人诧异道:“喧,瞿嫂子,你们怎又回来了?” 母蜂王一声不响,塞给上官慕龙一件东西,转身拉着傻大姐又跑,旋风一般飞奔而去。 上官慕龙愕然亮开手掌一瞧,发现母蜂王塞给自己的竟是一封信,不禁心头一震。 三多老人道:“孩子,快拆开来看看,如果师祖猜的不错,这该是徐香琴写的!” 上官慕龙应声拆开信封,由里面抽出一张折着的信笺,沉着地把它展了开来,只见信上写: “上官少侠:我不能再呼唤你一声龙儿,实在是一件痛苦之事,但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而我也不敢冀求你的原谅了。 无论如何,我们之间的仇恨必须有个了结,后天早上,我将与降龙老贼上九宫山老僧岩「述旧」,那是我们当年杀害你爹爹的地点,如你打算为父报仇,请来吧! 徐香琴手笔” 九宫山,在湖北通山县八十里处,接江西武宁,广八十里,山有九十九峰,千岩万壑,崎岖盘折,奇胜无数。 这天早上,当朝阳刚由云海中探出半个头时,山中的老僧岩上,出现了一个黑衫少年! 他腰间悬着一口宝剑,神态冷峻而沉着,由氲氤的晨雾中缓缓走出来! 这时,在他对面三丈开外,一个身穿黑色衣裙的中年妇人由一块平面石头上慢慢起立,开声道:“过来,就在这里!” 黑衫少年缓步走过去,就在那中年妇人面前寻丈处停住脚步,神色冷漠,一对深邃而发射着异样光彩的眼睛死死的盯视着中年妇女,但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在微微颤抖,好像面对着一个吃人的女鬼,又怒又怕! 那中年妇人脸上带着一丝惨笑,轻叹一声道:“在你拔出宝剑之前,请先坐下来听我讲一篇故事如何?” 黑衫少年摆头慢慢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迷茫地道:“他呢?” 中年妇人道:“下山买酒去了,大约一个时辰后才能回来,这是我叫他去的。我告诉他说,我们旧地重游,感触良多,应该喝一点酒才是,他同意我的意见,天未亮就下山去了!” 黑衫少年默立片刻,随即在身边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 中年妇人也就地坐下,凝眸注视黑衫少年半晌,苦涩一笑道:“你瘦了!” 黑衫少年低头道:“请开始讲故事吧!” 中年妇人点了点头,那一对充满梦幻的眼睛慢慢移向岩外深不见底的深渊,呆呆注视着缭绕如带的云雾,开始讲出那段褪了色的故事-一“这个故事,有许多你已经明白,但为了叙述方便起见,我仍想从头讲起,你不反对吧?” “唉,那已是二十七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只有十六岁噢,我应该先说我的姓名,我姓徐名香琴,小时候由于体弱多病,我父亲就把我送给一位法号镜心的老尼姑做徒弟,她是个身怀绝技的出家人,也许这是缘份使然,我们师徒相处得很好,自拜她为师之后,我的身体渐渐转弱为强,在我十岁时,她开始传授我武功,到了我十六岁时,我已尽得她一身武艺。就在那一年,她送我回家,把我交还给我父母,然后飘然而去,可是那时我已不习惯呆在家里,不到半月即偷偷离家出走,我先跑回山去看望我师父,哪知她已经圆寂七天了,原来她自知大限已到,故而把我送回家的……” “那以后,我就独自一个人在江湖上飘荡,由于我少年时容貌可人,又加喜欢穿黑衣裳,不到一年间,竟赢得了「黑玫瑰」的绰号。” “严格说来,我的武功不能算第一流,但因我外表好,因此我的名气一天一天响亮,慕名来找我的青年几乎天天都有,可是对于他们,我一个也看不上眼,我心里只想着一个人,那就是你爹爹金龙上官天容! “我第一次看见你爹,是在第二届九嶷灯会的时候,那时你爹已是名满武林的青年高手,也是许多少女们仰慕的对象,虽然他是九龙之末,但武功却是九龙之最,看着他一路领先的飞上石城峰点亮龙灯,我内心对他的敬慕简直到了发狂的程度。” “于是我再也克制不住,就在第二届灯会后的第二天黄昏,我在衡阳追上了他!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黄昏,他身穿一袭蓝衫,骑着一匹雪白神驹,背着夕阳缓缓在官道上驰驱着,神态潇洒俊逸,风度翩翩,的确是今人为之醉心。 “尽管我已在江湖上行走了一段时日,当时我仍不敢上前自我介绍,我在他身后远远跟踪了一程,最后竟被他发觉,他拨转马头,含笑静坐着,等着我过去。 “我当时甚是窘困,本想转身逃走,但我忽然想到,我也是个江湖上有名人物,我为什么要怕他? “于是我坦然向他走了过去,走到他身前,我还未开口,他已先笑着说话了:「你是黑玫瑰徐香琴?」” “啊,你怎么知道?” “美丽和一身黑衣是你的标志!” “不错,我正是黑玫瑰徐香琴,我今天之来,是想向你上官大侠讨教一两手!” “噢,我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么?” “没有,只因有人说:「当今武林最有名的两个青年男女,男的是金龙上官天容,女的是黑玫瑰徐香琴,不过,徐香琴是靠美丽出名的」。这话对我是个莫大的侮辱,因此我要打败你,好让人们知道我徐香琴除了美丽之外,手底下也实有一两手!” “哈哈,徐姑娘,你认为能够打败在下么?” “不相信就来试试!” “千万试不得,徐姑娘,你成名不易,应该好好爱惜自己的声誉才是啊!” “你瞧不起人了?” “我很瞧得起你,只是你根本不是我的敌手!” “别狂妄自大,说不定我一招可就打得你滚出三丈!” “好吧,我们来较量一下也好,只是打输了可不许哭!” “于是乎我们就在路上较量起来,他实在厉害,三五个照面就绊了我一跤,那时我只有十七岁,我没有办法不哭,他就向我陪不是,我不理他,他便拨马扬长而去。” “我赖在道旁哭个不停,其实我心中一点也不伤心,我只是莫名其妙的哭着,一边哭,一边在脑海里捕捉他英俊的影子,我多么希望他能转回来看我,而正当我想得如醉如痴的时候,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唉,还在哭么?」” “我抬头一看,果然幻想成了事实,是他!他站在我的面前,望着我微笑……” “之后,我们便成了好朋友,我们漫无目的地一起走着,相处数天后,我发现他的为人比传说的更好,他聪明而正直,个性活泼豪放,谈吐也非常风趣,对我爱护备至,视如亲妹妹!” “或许你怀疑你爹爹并不喜欢我,不,他也是很喜欢我的,我们曾有一段极甜蜜的生活,我们也曾山盟海誓,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你娘柳映华时,事情才起了变化!” “你娘柳映华,当年也是个颇有名气的女侠,她也长得很美丽。我们遇见她,是在一个武林前辈的寿宴上,那位武林前辈复姓令狐单名青,本无多大名气,可是由于你爹是武林人心目中的大英雄,所到之处,当地武林必然为之惊动,常常有人设宴请他,你爹虽不喜欢应酬,为了怕得罪人,只好每请必去。” “那一天入夜,我们走到洞庭湖附近,又有人拿请帖恭候在道上,主人就是当地武林前辈金刀令狐青,他正在做八十大寿,听说你爹莅临洞庭,连忙派人持帖来请,你爹推辞不掉,只得带着我前去应酬一番。 “寿宴中,你爹和我是所有宾客中最令人瞩目的二人,大家都来向我们敬酒,我正在得意洋洋的时候,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绝色少女! “她就是散花女侠柳映华,那时她也只有十七、八岁,黛眉杏眼,唇红齿白,再加上一副婀娜多姿的体态,果是一个人见人爱的美人儿。我看见她时,顿使我感到自己的美丽并未在那寿宴上独占鳌头,不由得心头酸溜溜的!” “她举杯向你爹敬酒时,口里脆吟道:「门对清溪曲曲流,洞天开辟几春秋,中原随处皆烽火,底事将军不出头……上官大侠,小妹柳映华,敬您一杯!” “你爹张口「啊」了一声,仓皇站起身,以惊喜的语气道:「你……那天也在山上?」 散花女侠柳映华赧然一笑道:「是的,上官大侠在将军洞外运指题诗时,小妹恰好也在附近游览,只是当时小妹并不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金龙上官大侠!」” “你爹向她含笑一躬身,道:「柳女侠真好记性,在下去年在雁荡山将军洞外所题的一首歪诗,柳女侠竟还记得一字不差,真令在下汗颜之至!” “散花女体柳映华浅笑道:「将军洞中并无将军,上官大侠却怪「将军不出头」,这个玩笑闹得太大,小妹觉得好玩,故此把它背下来了!」” “你爹哈哈大笑道:「当时在下若知附近有个以诗词载誉武林的「散花女侠」在场,在下说什么也不敢献丑了,哈哈哈……」” “他们两人越说越投机,简直忘了我的存在,大有相见恨晚之慨,我再也忍耐不住了,突然由座位上站起,向她冷冷说道:「柳女侠,你的脚大概站酸了,我这个位子让你坐吧!」” “我说完便匆匆走出寿堂,哭着奔出金刀令狐青的住宅,飞也似的向黑暗中的荒野奔去。 “我虽然听到你爹在身后呼唤,但我没有理他,我一直向前跑,足足跑了四五里路,方在一处山脚下停住,坐在一株树下继续哭泣。” “我哭了半夜,气渐渐消了,那时你爹如果找上来,我便不再怪他,哪知他一直不来,看看天快亮了,我只得走回去,在金刀令狐青的住宅外等了许久,总不见他出来,我实在不甘心就这样和你爹分开,最后硬着头皮进入令狐青宅内一问,方知他早已离开那里,找我去了,当然他是找错了方向,故此没有找到我……” “唉,那以后,我们便失了联络,我四处找他,而后来他说他也在四处找我,也许这是上天的作弄,我们一直在阴差阳错,一直没有相遇,直到第三届九嶷灯会时,我跑去九嶷山见他,我们相对半天无语,最后他说:「香琴,你还来找我干么?」” “我不该来么?” “不,我是说……太迟了!” “太迟了?” “是的,这一年来,我找得你好苦,几乎已踏遍了中原的每一个角落,你为什么不早出来见我?” “谁说我不出来见你,我也一直在找你呀!” “那么,这是天意,你知道当我整整找了你一年而找不到你时,我会怎样猜想么?” “你不该那样想,我当时只是一时气愤……” “是的,我知道你当时很生气,可是我也很生气,因为你不该在大庭广众之前拆我的台,你想我只和她谈了一阵话,难道那一阵话的分量会比我们俩的感情重么?” “我后来也知道那是不对的……」 “可是我一直找不到你,所以越发使我怀疑你已经不喜欢我了。两月前,我和散花女侠邂逅于华山,我便向她求婚!” “求婚?” “是的,我想你大概已经在别人的怀抱里了,因此我也要采取报复举动。当然,我对柳女侠的印象也很好……” “她答应了?” “起初她不答应,她劝我再找你,我告诉她没有希望了,经我再三恳求,她才答应下来。” “你们已经成亲了?” “是的……” “再见!” “我离开他时,人差不多已快要发疯,我心中充满了怨恨的怒火,我不止一次咬牙切齿对天发誓:「我要报仇!我要杀死那个无耻的践人!」” 黑衫少年上官慕龙听到这里,忍不住抬头开口道:“那错不在我娘,你凭什么要找我娘报仇?” 徐香琴惨笑道:“是的,可是当时我不那样想,我只觉得如果没有你娘,我们就不会发生这种悲局!” 上官慕龙沉痛地道:“好,继续说下去!” 徐香琴含泪继续说道:“为了达到我报仇的心愿,我跟踪你爹到他的家乡,在他居处附近潜伏,伺机下手杀害你娘,可是由于他们新婚燕尔,两情缱绻,终日相守一处,我潜伏了将近数月之久,竟等不到下手的机会,而那期间,看见他们那样情深意重,更使我怒火中烧,报仇的心意也更加坚决!” “约莫等了半年,有一天,你爹带着你娘出门,我发现你娘挺着一个大肚子,原来她已身怀六甲,那天他们去一间庙里烧香,我看那情景,忽然心软了,决定等她分娩后再来杀死她,于是我就离开那里。” “四月之后,我又去了,那时你娘已经生下你,她还在坐月子,你爹时常出门去买东西,我认为有机可乘,就加紧准备动手,就在那个时候,忽然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他就是你大师伯秃龙严公展!” “我一见到他,想到他是你爹的大师兄,心里自然很害怕,转身便想逃走,他却笑着说:「别怕,徐香琴,我早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们可以合作!」” “我假装听不懂,问道:「你在说什么?」” “严公展沉声说道:「我说假如你想要柳映华的命,我可以帮助你!」” “胡说,我要柳映华的命干么?” “报仇!她从你手中夺去了上官天容,不是么?” “我不想报仇,也不想要她的命!” “哈哈,别骗我,徐香琴,你的行动早已落在我的眼中,甚至有好几次,我还听见你在睡梦中发出梦呓,你说你要杀死她,还要把她剁成肉酱!” “你是金龙上官天容的师兄,为何反要帮我?” “这有两个理由,第一:我喜欢你,自从我第一次在九嶷山上看见你时,我就暗中在喜欢你,可是由于我容貌没有上官天容英俊,你从来注意到我。第二:我对上官天容根本没有师兄弟的感情。你知道,我是九龙之首,可是我那可恨的师父却只传我一种绝技,而把九种绝技完全传给上官天容,使得我每次飞上绝壁点灯时,都落在他后面,这个怨气令人难消!” “他说喜欢我时,那表情多么真挚而热忱,使我受了创伤的心灵起了一丝慰藉之感,我便问他:「你打算怎样?」” “我帮你杀死柳映华,你帮我设法由上官天容身上窃取九龙香玉佩!” “柳映华此刻正在坐月子,找也可以杀死她!” “这个我知道,但你杀她的手法必然不会很高明,上官天容回来一看,就会猜想到可能是你干的,若是由我来动手,我可以使用很高明的手法,那种手法绝不是你的功力所能做到的,如此则上官天容自然不会猜想到你,是不是?” “……” “然后你要为我设法接近他,偷取他的九龙香玉佩?” “是的,到那时候,我希望你嫁给我,要是你不肯,我也不敢勉强。” “好,咱们一言为定,不过,你可不能杀害那婴儿,那婴儿是无罪的!” “当然,我也没有斩草除根的必要!” “于是那天晚上,严公展趁你爹出门去买东西的时候,就和我进入屋里,直入你娘的卧房,其时你娘正在睡觉,严公展轻轻把她喊醒,指着我说:「弟妹,你看谁探望你来了?」” “你娘一见是我,大吃一惊,猛地坐起,张口骇呼道:「你……你……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胸中怒火翻腾,冷笑着说:「杀!杀!杀!杀!」” “严公展一掌便向你娘头额上按去,也没见一点伤痕,你姬便仰躺下去,死了!” 上官慕龙听到这里,霍然起立,双目暴射怒火,大叫道:“徐香琴,你心好狠啊!” 徐香琴泪珠顺腮而下,语调平静地道:“听我说下去吧,我并不想逃走!” 上官慕龙泪如泉涌,颓然坐下。 “我们杀死你娘后,立刻由后门逃出,躲在附近暗处等候,不久你爹回来了,自然,当他发现爱妻突然惨死时,那种惨恸是不言可知的,他形同疯狂的仗剑冲出屋子,到各处搜索一遍,然后踉跄而回,那天晚上,他一直哭到天亮……” “他除了给你喂了些米汤外,就像个木头人足足在你娘尸身边枯坐了四天,方见他出去买棺为你娘收殓,草草办完葬事之后,便把你背在身上离家出门,一路北上,每到一处即先打听哪家有奶妈,买点奶水给你吃,有时找不到奶妈,则用牛羊的奶水或米汤代替!” “他为了一路给你找奶水吃,所以走的很慢,我和严公展为避免他生疑,不敢操之过急,只好耐性的暗中跟踪他,伺机向他下手夺取九龙香玉佩。我们跟踪了将近两月之后,我才装作偶然与他邂逅的在他面前出现。他见到我时,真的一点也不怀疑,不过,那时他已是像一个死了心的人,我的出现并未使他寂死的心潮激起一丝涟漪。” “经我一再的要求,他才答应接受我的帮助,从那天开始,我便跟着他走,替他照料你的一切,他告诉我将把你带去九宫山一个朋友的家里寄养,然后下山全力追索仇家,为爱妻报仇!”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你爹的那块九龙香玉佩始终不离身上,我一直找不到窃取的机会,其实我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大愿意替严公展窃取九龙香玉佩了,因为我还希望你爹能回心转意,娶我为妻……” “一月之后,九宫山业已在望,我急得不得了,顾不得羞耻,向他跪了下去,哀求说: 「容哥,你为什么不要我?我可以替你养育这孩子,我会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他的!」” “你爹不说话,只望了我一会,摇摇头,叹息一声,背起你继续上路。” “说真的,当时我已暗中打定主意,假如你爹愿意娶我,我将设法杀死严公展,然后以养育你来赎我的罪孽,可是你爹对我的苦苦哀求一点也不动心,这又使我勾起了怨恨之心,刚好在我向你爹跪求不果的那天夜里,严公展偷偷递给我一包迷药。他说你爹明天要上九宫山,必须携带水囊,他教我把迷药倒入水囊中,这样才有机会窃取他的九龙香玉佩。” “不是毒药吧?”我问。 “绝对不是,喝下后只会昏迷半天而已!” “第二天早上,离开客栈之前,我偷偷把迷药放入水囊中,动身时,你爹向我说:「香琴,谢谢你这一阵子的帮忙,现在九宫山已到,你可以不必再管了!」” “我送你到山上!” “不,我那朋友住在九宫山的最高处,你要上去,须要费一番气力,这又何必呢!” “我不怕,容哥,你知道我是不怕艰苦的!” “你爹看我态度坚决,只得答应我跟随,于是我们动身上山,来到这里老僧岩,你爹把你放下来休息,他要拿水囊里的水给你喝,我阻止他说婴儿不能喝冷水,他信以为真,就自己喝了几口。” “未几,他突然面色大变,虎然站起,戟指我厉声道:「香琴,你干得好事!」” “我大吃一惊,连忙后退道:「容哥,你怎么啦?」” “你在水囊中放了毒药?” “不不,我没有,啊呀……” “很快的,他脸上呈现一片紫黑色,浑身开始颤抖起来,那情形正是中毒的现象,我又惊又怒,尖叫道:「严公展!你骗我!你这无耻的东西!」” “严公展出现了,他满脸露着得意的狞笑,一步一步向你爹逼去,你爹连忙把你放下,一步一步往后退,颤声问道:「大师兄,拙荆是你下手杀害的?」” “严公展嘿嘿狞笑道:「对,好师弟,你快把九龙香玉佩交出来吧,愚兄可以给你留一个全尸!」” “你爹勃然大怒,暴喝一声,腾身便向他猛扑过去。但是,由于你爹已身中剧毒,没有几个照面即被严公展打倒,并随即俯身去搜查你爹全身及行囊,却没找到那块九龙香玉佩,他一气之下,一脚把你爹踢落深渊!” “我见他转过头来,脸上满布杀气,两眼闪着凶光,盯着躺在地上的你,我知道他要搜你身上,不管找得到九龙香玉佩与否,他都将毫不留情的杀死你,我自量万万阻止不了他,趁他人尚在四丈外,赶紧把你抱起,没命的往山下飞逃,一路高喊救命……” “当我逃出约有一箭之地时,身后严公展喝骂声中,忽然渗入一声陌生的冷喝,但我无暇回顾那人究竟是谁,一味向前拼命飞奔,又奔出一箭地,继之传来一声惨叫,尾音拖得很长,显然那陌生人为了要阻止他的追杀之路,结果因敌不过他也被打落深渊,幸亏有那不知名的武林人适时现身缠了他片刻,我才得以抱着你逃离了他的魔掌。我最近才获知,那位助我脱危而丧身的人,原来就是你爹欲将你送去寄养的那位隐居九宫山上的朋友。” “事后,我在你身上发现了严公展所要的九龙香玉佩!” “这就是事情的全盘经过,其后的事情作已经知道,找带你匿居剑门关,后来你年龄渐长,我不得不利用一个别人的坟墓来瞒骗你,因为你是你爹的唯一后裔,我要你永远而安全的活在这世上。当然,我也一直在计划着为你爹报仇,我不敢说这样做就能赎我的罪恶,但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冷水滩的那天晚上,我想死在你的剑下,哪知发生了意外!啊!严公展买酒回来了!” 上官慕龙心神一震,举目望去,只见远处山腰间有一点黑影疾掠上来,身法奇快绝伦,一眨眼便已掠上老僧岩,来人正是降龙圣手。 他一手提着一只酒葫芦,一手拿着一包食物,见上官慕尼和徐香琴在一起,登时面色遽变,一声惊啊,突地止步。 上官慕龙缓缓起立,从容而冷漠的朝他一揖道:“大师伯,您好!”」 降龙圣手面色又是一变,双目射出锐利光芒,瞪视徐香琴厉声道:“徐香琴!你这个狡猾的贱人,原来你要老夫跟你来此「述旧」,竟是” 徐香琴未容他说完,接口苦笑道:“是的,严公展,血债血还,今天是你我两人该还债的时候了!” 降龙圣手-一秃龙严公展似已感到今天的情况不妙,两眼左右闪视着,似在观察附近有无其他人潜伏,以及该如何选择逃走之路。 上官慕龙冷冷道:“大师伯,您可否把脸上那张人皮面具揭下来了?” 秃龙严公展沉然不语,两眼仍左右来回游闪不停,一对眼神渗着不安与诡异之色,可知他心中此刻正在矛盾的交战着-一他乃惯使诡计之人,此时此地,他自然害怕落入三多老人和众师弟诸人的包围,成众矢之的,在众寡悬殊情形下,想突围逃走就不容易,一面他也希望上官慕龙此来是偶然的,三多老人等并未跟来,若果幸而如此,他便可把上官慕龙和徐香琴杀死,掩没这两个要命的人证,而免被揭穿身份和所有罪状了。 徐香琴冷然一笑道:“严公展,你别想逃了,拿出勇气来面对一切吧!” 秃龙严公展沉哼一声,缓缓道:“就只你们两个人么?” 徐香琴道:“当然不,我现在介绍一个人让你认识一下!”语毕,举手指向他身后。 蓦地,由严公展身后的岩缘下冒出一人,面貌奇丑,双腿残废,目光灼灼如星,正是一朵云残丐! 秃龙严公展回头一瞧之下,神色大变,退步惊呼道:“啊,是你,一朵云?” 徐香琴平静地道:“不错,你们是老相识,不过,还是让我再为你详细的介绍一下吧,他就是当年被你踢落这下面深渊的那人金龙上官天容!” 啊,一朵云残丐就是金龙上官天容? 这对上官慕龙来说,真是太出乎意外了,他万想不到这位曾经与自己见过数次面的「一朵云残丐」竟是自己的爹爹! 数年前九嶷山下的赠金,今年赴九嶷途中,金龙剑的神秘出现,以及冷水滩头的「传音者」,这些事情一下如电掠过他的脑际,他终于恍然大悟了! 惊、喜、悲、激动,顿使上官慕龙呆在原地! 但是最为震骇的还是秃龙严公展,他一听一朵云竟是九师弟金龙上官天容,仿佛被一声闷雷击中,又一声惊呼脱口而出,双足一顿,猛可向左方一堆参差不齐的岩石上掠去! “给我下去!” “砰!” 一声如击败革的脆响之下,秃龙严公展一个身躯如被一股强烈无比的风暴压落,登时由空中又堕下岩石上,与此同时,岩石上人影一晃,出现的赫然是三多老人! 他神威凛凛的巍立于岩石上,手上拿着刚才一掌逼落秃龙严公展时,顺手由他脸上抓下来的一张人皮面具,两眼射出冷电般的光芒,凝注着秃龙严公展,一步一步的缓缓的跨过来。 秃龙严公展假面具被揭下,现出本来真面目,只见他已惊得面如土色,一连退了六七步,突又一跃而起,反向上官慕龙这边的岩石上电掠过来。 “大师兄,莫教小弟为难!” “砰!” 又是一声暴响,秃龙严公展再度被一股劲力震退,这一次出现的是睡龙董路臣! 接着,笑龙翁笑非、醉龙常乐、盲龙柯天雄、病龙柴亦修、文龙宫天影及冯燕燕、小秋儿,一个接一个由四面八方现身,眨眼间排成弧形,把秃龙严公展围住。 秃龙严公展满脸死灰,冷汗由头额上涔涔冒出,一步一步往下临不见底的深渊边缘退去。 这时,一朵云金龙上官天容忽然开声道:“大师兄,当心一点,那是小弟当年被你踢下去的地点,当年勾住小弟的那株松树已经折断了!” 一言甫毕,秃龙严公展已不自觉的退到深渊边沿不到一寸之处,他也许由于心慌意乱,当最后一步放落时,恰好踩上一颗小卵石,脚底一滑,一脚踏空,登时仰身跌下那云气茫茫深不见底的深渊去了! “啊……” 一声惨叫拉得很长,显示着秃头严公展正在直线下堕! 众人急忙趋近岩缘探头下望,但都为蒙蒙的云雾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蒙蒙的云雾,像天上的白云,悠闲的飘荡着,毫不因吞噬了一个人而有所变动! 静静地,老僧岩上,老少十一人临渊而立,呆呆注视着那渊底千万年前如此,千万年后也将是如此的氲氤云雾…… “唉……” 一声浩叹打破了寂静,三多老人环视众人微笑道:“现在,一切都已过去,让我们一起来欣赏那一轮刚升起的朝阳吧!” 上官慕龙冲到金龙上官天容身前跪倒,抱住他的双膝颤声道:“爹,怎不早说?” 金龙上官天容微微一笑道:“为父如果早把真相告诉你,那个对你有二十年养育之恩的母亲将不敢偷生人世,你知道,如果她死了那是不公平的-一” 「的」字刚出,突地面色一变,伸手一推上官慕龙喝道:“快!孩子!” 上官慕龙不用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疾忙仰身纵起,空中身形一转,鹰隼般往岩边扑去! 一点不错,当众人全把视线投注在上官慕龙身上的时候,徐香琴便悄悄向岩缘走去,金龙上官天容警觉而开口喝叫时,她人已纵出岩缘,直往深渊下投去! 好个上官慕龙,他眼看徐香琴已纵出岩缘,竟无丝毫犹豫,身形去势如箭,飞出岩缘,左掌一沉,临空抓住她的肯衣,右掌再往下一拍,打出一股掌风,藉击气回弹之力飞返老僧岩上! 这是一个惊险无比的场面,设非上官慕龙已深得」九秋蓬「身法的奥妙,加以自」九龙香玉佩「上学到各种绝技,功艺猛进,临机应变得快,配合运用得法,只怕和徐香琴一起堕下万丈深渊而非死不可! 虽然这惊险的场面已于一霎眼间成了过去,上官慕龙已将徐香琴安然救回岩石上,但众人仍为她捏了一大把的汗! 上官慕龙为了救母要紧,仓猝间自己也不知用了好多力气,待纵飞返回岩地上,母子俩双双跌于地,一会儿才坐起身来! 他奋力坐起,一把扶起他母亲,哭着呼出一声「妈」! 一字喊出,泪已如雨而下! 不用解释,如今这个妈字再由上官慕龙口中喊出,它不仅代替了他们父子的千言万语,而且也已说明一切的一切了! 徐香琴悲喜交集,张开双手将上官慕龙楼入怀中,失声痛哭道:“龙儿!龙儿!呜呜……” 她满脸泪水纵横,不停地哭喊着,似乎要把长年郁结在心底的怨苦一口气完全宣泄出来。 母子俩人相抱痛哭一阵,上官慕龙边哭边问道:“妈,一朵云就是爹,您为何不早点告诉龙儿?” 徐香琴哭道:“妈也是最近才知道,妈自冷水滩离开你后,几次企图自杀了此罪身,但都为你爹暗中出手阻止,无法遂愿,六天前,妈正又要自决时,你爹又来阻止,但这一次,他例外的明着现身出来阻止我的行动,我一看是一朵云残丐,才恍悟几番暗中使我死不成的原来是他,我气不过,大骂他多管闲事,他却一点不生气,一味教我活下去,但我死志已决,怎会听他的?我用种种强辞夺理的话对付他,到后来忽觉听入耳中的语音一变,像是换了另一个人,那是妈最熟悉,好久好久没有听到的语音,也即是妈认为只有到黄泉路上才能再听得到的你爹的声音!” “妈惊得捉住他的臂膀,逼问他究竟是谁?怎么忽然间声音变成另一个人?他苦着脸叹了一会气方才坦然承认他其实未死,妈知道后更觉无脸见他,仍想一死赎罪,可是在他的处处跟踪监视下,死又谈何容易?” “今天这个场面,也是你爹蓄意替我安排的,他知道你大师伯现在已临到山穷水尽的境地,但你爹的本意也只是希望他能悔悟回头,不料人要原谅他,上苍却不原谅他,今天他遭了天谴,正是作恶的下场……” 说着,仍是哭个不休…… 在徐香琴向上官慕龙诉说同时,金龙上官天容也已上前拜见师叔三多老人,并和六位师兄-一见过,然后在他们七人的围聚下,述说出他当年的遭遇跌入深渊后,幸而有生长于岩下绝壁间的一株松树勾住,猛烈的撞击,毁坏了他的面目和双脚,强烈的求生意志支持着他,他就在那松树上运功迫出体内剧毒,克复万难,自疗重伤的身体,才逃出死神之手,后来又费尽心力慢慢攀下深渊,在那深渊底下度过漫长的岁月…… 他说到末了,看见徐香琴和上官慕龙仍在抱头痛哭,不由眉头一皱,双手一按地面,纵身跳到他们母子身边,大声道:“嘿!你们母子俩还有什么伤心事么?” 徐香琴没听清楚,抬起泪眼问道:“你说什么?” 金龙上官天容笑道:“我说你们母子还在伤什么心?” 徐香琴流出欣喜的眼泪,又哭又笑地说道:“不,容哥,我很高兴,你说得不错,龙儿果然原谅我了!” 金龙上官天容笑了笑,转对上官慕龙幽默地问道:“龙儿,你还在伤什么心?” 上官慕龙起立答道:“没有了,爹爹!” 金龙上官天容笑道:“那么,拭干眼泪,为父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上官慕龙忙自拭去眼泪,咧嘴一笑道:“爹要送什么礼物给龙儿?” 金龙上官天容虽已由「一朵云丐残」一变而为上官慕龙的父亲,仍不改其「游戏」作风,闻言笑道:“为父在此途中看见一个小姑娘被她师父追得无路可走,为父便把她救下来。她说数日前离开长乐庄时,曾和冯姑娘开了个玩笑,假如冯姑娘不究既往,她将不计较名位问题……” 上官慕龙大喜道:“哦,她在哪里?” 金龙上官天容用手一指右方山腰上道:“就在那边的一株相思树后!” 上官慕龙喜得心痒痒,转望冯燕燕急问道:“燕儿,你认为怎样?” 冯燕燕又羞又喜,低头一噘樱唇道:“随你的便!” 上官慕龙跳起来拉着她,疾往山上奔去,大叫道:“雁儿!雁儿!别再躲了,快出来啊!” 金龙上官天容等都流露出欣慰的笑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