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断肠刀》 第一章 古刹南北二霸天 两株高可参天的古槐树,遮住了一座半塌古庙的部份山墙,阴影使这座半塌古墙,显得越发阴森。 秋风秋雨,天地间一片萧煞凄凉!人夜,月隐,人静。只有高插在古庙墙头上的那七盏灯笼,随风摇曳。 灯笼排列如同北斗七星,虽然谈不到如何明亮,却能使人在老远的地方,就看到这座古庙的部份轮廓。 是谁在这凄风苦雨的秋夜,高插灯笼?灯笼以北斗七星插排,是巧合?抑或有心?!这时,直对古庙那条深草坪没人腰的泥泞小径上,传来了单调但极沉稳的步声,越来越近。蓦地,从两株古槐树的巨干后面,闪出两名大汉,左边那名大汉,浓眉一挑,沉声对小径上喝道: “来人停步报名!”小径上有人答了话: “落魄书生,夜行遇雨,遥见此处灯光,所以……”话还没有说完,右边那名大汉,已接口叱道: “这条路今夜不通,回去!”大汉的叱喝声,十分严厉,来人却似没有听到,而小径上深草内,已现出了来人的上半身,果是个落魄书生。书生步履未停,仍然朝前走着,左边大汉,急又喝令“停步”,并且大踏步迎了上去,准备拦向小径出口。 岂料书生脚下倒是很快,就在此时,已跨出了小径!书生体态,看来文弱,映着七盏灯笼的光色,他那张脸,苍煞略黄,好像有病在身! 一袭雪衫。肩头及胸背部份,已经被雨打透,雪衫因久经风霜日曝,白色不白,灰又不灰,颜色奇特。白袜子,变作灰黄,福字履,白底儿只剩了薄薄的一层,整个人,看来是落拓而孤凄,令人挽叹书生无用! 书生左肩头下,搭垂着一只竹笈,色呈碧绿。竹笈另一端,因在背后的关系,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此时,书生被左边大汉那声急喝的“停步”声所惊,吓得身躯一颤,停步不敢再前,呆立着像个傻瓜。左边大汉,上下打量了书生几眼,道: “你的耳聋了,告诉过你,这条路今夜不通,你没听到?!” 书生颤抖伸出右手,指向古庙右侧的大路道: “路还通呀!再说我也没想赶路,是要避避风雨,这庙……”右边的大汉,嘿嘿一笑道:“真是书呆子,天没塌,地没崩,好好的路怎么会不通?!听明白,今夜大爷们在这路上有公事办,所以不准通行!”书生应了一声“是”,以笑脸相对着两名大汉道: “那正好,我避雨……”右边大汉,不容书生把话说完,已接口问道: “哦!你想进这古庙里避雨?”书生“嗳,嗳”两声,这名大汉把眼一瞪,头一摇道: “办不到,这座庙太小了,怕委屈了尊师!”这种江湖嘲讽话,书生怎会听得懂,竟接口道: “在下和‘宁远府’的黄师爷是朋友,贵差既然是办公事,想必……”话没说完,已惹得两名大汉,哈哈地大笑起来。书生剑眉一皱,道: “此处不属‘宁远府’管吗?!”右边大汉笑声一停,道: “不错,只是大爷们却不买他宁远府的账,你要是来自‘地府’那还差不多!”书生听出受了调侃,脸一板道:“你们好大的胆?”右边大汉,浓眉一扬道: “说了这半天的话,只这一句说对了,告诉你,天有多大的胆,大爷们胆就有多大!”左边那名大汉,心性似乎善良些,接上一句道: “书呆子,爷们是江湖道上的绿林朋友,不是什么官差,你要是还没活够,现在趁早从什么地方来,回什么地方去!”书生犯了迂劲,抗声道: “要是我不呢?”右边大汉狞笑一声道: “要不,你就别想活着!”话声中,这名大汉扬起了右掌,就待切下!适时,左边的大汉出声相劝道: “老庄算了吧,和这种书呆子斗的那门劲头,人家也许三房守着这么个宝贝儿子,轰他走远点也就是了!”老庄才要接话,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凉长啸,啸声起时,听来尚遥隔里余,啸声落处,已不足箭远。老庄闻声色变,惊慌失措地急声对左边大汉道: “三爷就要到了,若是看到这个书呆子,怕不一死三口才怪,老田你快说,这件事可该怎么办?”老田,田耕九,老庄,庄泉生。他俩在这辽东地带的江湖上,算得是够份量的人物。 但当啸声传到时,却都吓得手软脚麻变了脸色。老庄情急之下,问老田讨要主意,老田急中生智,不答老庄的问话,蓦地纵身而前,出指点封了书生的穴道。然后挟起书生和那书笈,一个虎跃纵进深草丛中,随即飞身而出,看了老庄一眼,老庄皱了皱眉头。这办法,庄泉生是深深不以为然,万一不幸,若被他们最凛惧的三爷发觉,没别的话说,等着剥皮好了!所以庄泉生皱眉之后,就要开口,田耕九却突然肃立,神色极为恭顺地对着老庄身后道: “属下迎接三爷。”一声“三爷”,他老庄要说的话,又蹩回腹中。 三爷,身材修长,一张马脸,鹰鼻,鹞眼,八字眉,白净脸,脸上冷冰冰阴森森没有半点热和气,难惹难缠。今夜八成是事情办得顺手而愉快,所以那张马脸尽管还是拉得极长。却有一丝丝人气!因此对庄泉生背对他,也没称呼他“三爷”,更没有施礼,竟未降罪,只是用那对鹞眼扫了庄泉生一眼!就这样,也几乎吓出庄泉生的胆汁来,急忙躬身道: “属……属下给三爷您请安。”三爷阴森森地嗯了一声,挥手道: “大殿可都打扫干净了,大爷就要来啦!”庄泉生和田耕九,慌不选的恭应说已打扫好了,三爷微微一点头,扬掌击灭了墙上那七星北斗灯,庄、田二人推开山门,恭候三爷进出。 三爷将走过山门的门槛时,突然止步说道: “玩意儿可全准备好了?”庄泉生低声下气的答道: “全准备好了,黄矮子就到。”三爷哼了一声道: “他要有福气,最好比大爷早到!”说着,自顾自地大踏步走进那半坍的正殿。 庄泉生伺候这位三爷有年,在三爷性子好的时候,算得上是三爷的亲信,因此现在他悄悄的跟进了正殿。殿内漆黑,伸手难见五指,岂料三爷竟能在暗中视物,那时鹞眼闪着碧芒,一扫正殿道: “很好,原来你们早就打扫干净了。”庄泉生嘻嘻地一笑道: “属下岂敢偷懒。”三爷嗯了一声道: “这里事了回去以后,我会记得提升你和田耕九的。”庄泉生立刻恭敬地一礼道: “谢三爷栽培,事情是不是已经办妥了?”三爷今夜心情好,竟答了话,道: “这活冤家着了道儿,如今……”话没说完,已经想起来不该和属下谈此事,遂沉声道: “还不到外面去候着大爷!”庙外己传来田耕九的话声: “大爷有谕,亮灯!”庄泉生高应一声,正殿内亮起了灯笼火把!移时,不闻人声,却传来了整齐而沉稳的步声,人数众多,黑鸦鸦一大片,鱼贯悄静地进了这半塌的正殿。 最前面的那个人。雨披,虎靴,白发,目射寒光!他横扫了整个正殿一眼,向肃立一旁迎接他的三爷道: “老三,你传令下去,严守各通路,不得任人往来!”三爷嗯了一声,目光在一干属下中点视三次,有三名彪悍的汉子,离队而出,走向庙外守于三条通路之上。 白发老者雨披,由田耕九双手捧接过去,庄泉生端正过当中那张椅子,老者虎步而前,威凛无伦地坐下!他刚刚坐定,立即挥手扬声喝道: “把那位好朋友抬上来!”谕令下,一阵铁索拖地的哗啦哗啦声传来,两名壮汉,半抬半扶地挟进来一个技头散发的素衫少年!噗通一声,两外壮汉将少年扔摔正殿地上!少年早已昏迷,人事不省,所以摔得虽重却没有出声,少年身上,紧紧捆绑着一条粗如拇指的牛筋长绳,外面还加上了一道纯钢铁索,这情形像是对付钦命重犯! 白发老者那两迎寒芒闪射的目光,一扫殿上道: “多加几支亮子,等候着‘南霸天’和他手下!”三爷亲自应声,亲自动手,刹那,正殿各处都插上了灯笼火把和亮子油松,殿内已光明如同白昼。灯明火亮下,方始看清老者和他所率属下的模样。老者六旬不到,一张大白脸,两道残断浓眉,眼眶深陷,双目阴谲,时时闪出诡诈残酷的光芒!老者左首,站定一人,文士打扮,背插一支“铁笔”,笔长约有二尺六七,笔杆上,还卷统着些东西?这人身穿蓝色长衫,看他的嘴脸,一望即知绝非读书种子,年约四旬,眼角嘴边,时时无故跷动,一张紫脸,现露出他天性的凉薄和心黑手辣,是老者的二盟弟。 老者右首,站定了三爷,三爷此时马脸闪着光辉,紧抿着嘴唇,那份小人得志的样子,令人恶心? 余下是十七名精悍壮汉,包括先前守在庙前古槐后的庄泉生和田耕九,再加上外面三人,足数二十。自老者以次,皆闭口不语,若有所待!移时,庙外传来扬喝之声—— “什么人,火速通名?” 接着这句喝问,传到一阵笑声,然后有人答了话—— “老朽‘郝甫’,特来拜见‘胡老大’!”正殿上端坐着的白脸老者,浓残眉一挑,吐声道: “胡梦熊早已恭候多时,郝老大请!”胡梦熊话声不高,但远在庙外十丈的郝甫,及他那些手下,却都听得清楚分明,郝甫更是立即接了话—— “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你我分手不到半年,没想到胡老大你已练成了‘九冥通玄功’,可喜可贺!” 郝甫的声调更低,如同好友对坐般答问,但身在庙中正殿上的胡梦熊和手下们,却如闻春雷,有些震耳!在胡梦熊左侧侍立的二爷,这时以真气传声道: “大哥,还是迎接这老儿一次吧!反正他今夜有来无回!” 胡梦熊头一点,扬声道: “南霸郝老大已到了,尔等随老夫出迎!”话声乍止,殿前已传来嘹亮的答对道: “这怎敢当,怎敢当,郝甫冒失,就此告进了!”随着这句话,殿内突旋劲风,吹得殿中各处灯摇烛摆窗动门响,面正殿门口地方,已出现了个魅伟的人儿,一张黑锅脸,两条扫威眉,大大海口,豹环眼,发如白银成丝,盘束顶上,好不威风!胡梦熊哈哈笑着,离位而前,道: “还是郝大哥你成,威风不减当年!”郝甫一抱拳,目光却罩定昏卧地上的少年,道: “那里的话,胡老大你生擒了这活冤家,今后辽东道上,是你胡老大的天下了?” 胡梦熊一声哈哈,郝甫一声呵呵,手接手,肩平肩,他俩竟把臂而行,不分上下宾主地双双坐于正中。胡梦熊坐定之后,道: “郝老大,你那些好兄弟呢?”郝甫含笑道: “小弟当了半辈子‘南霸天’焉敢不懂规矩,所以吩咐他们,在庙外远处候着!”胡梦熊把头一摇,正色道: “郝老大,你我在辽东地面,一南一北分治不糊,相亲相近从不相犯,但也未曾开诚携手过,如今冤家被擒,大患已去,正是共商大计之时!”话锋一落,不等郝甫接口,目光一扫二爷道: “二弟你亲自去一趟,奉请郝老大的好兄弟们进来,就说我请大家共商要事!” 郝甫没有接话,也没有表示意见,目送二爷出了庙,刹时,二爷回来了,阴谲的目光一扫郝甫道: “郝爷,你这可是太见外了!”胡梦熊浓残眉一皱,道: “老二,这话怎么讲?”二爷还没接话,郝甫已开了口:“这里是胡老大你的地面,郝甫接约,怎敢错失半步,因此在前途中,已严嘱他们就地等待,不许妄进了!”胡梦熊“嗳”了一声,道: “郝老大,这就难怪我范二弟说你太见外了,你实在是……”郝甫突然手指地上的少年,接口道: “胡老大若果有隆情,诚意携手,等处治完了这个人,小弟召唤他们前来叩拜贺安就是!”胡梦熊却把头一摇道:“这冤家已是阶下之囚,有小弟和你郝老大在,解决他容易得很,贵属今夜是卫护郝老大你来的,而老大你来,又是接到小弟约而至,凄风苦雨中,使贵属相候路侧,小弟岂不失礼,说不得只好叫我二弟三弟一齐去请了。”话声中,胡梦熊立即对了两位盟弟示意。郝甫却也不再坚持,奇特地一笑道: “那就敬烦二爷和三爷两位了。” 范老二范祟,许老三许忠,早已由胡老大话中会了心意,再听郝甫这样一说,自是马上动身。当范崇和许忠跨过正殿门槛时,郝甫突然又说道: “烦两位对鄙属说,是我召令他们前来共坐的。”范祟一笑道: “这当然,郝爷你放心就是。”胡梦熊在范、许二人定后,一指地上昏卧的少年道: “郝老大,咱们哥们谁全知道谁,用不着说胡话,若论真本领,咱们两拨人加在一块儿,也休想能动这小子一根汗毛……”郝甫笑道: “我只想听听他被你擒住的一切经过!”胡梦熊接看了郝甫一眼,道: “这次的事叫凑巧,该当,这冤家一个人突然从京师走大同出了关,小弟得报一路上就追踪下来,可始终没敢和他朝面,俗语说,人叫人死偏不死,天叫人亡不费难,在唐山遇雨,这小子只顾赶路,落了病根!”郝甫眉头皱了皱,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胡梦熊看在眼中,故作未见,接着说道: “当到达此地后,步履上已看出不对来了,于是小弟灵机一动,想出了个可行的妙计,这小子聪明,竟放着房店不住,在城外投宿民家,天没亮,病就发了,那民家代他求医抓药……” 郝甫忍不住把手一挥,接了话: “胡老大且慢,若以这个冤家那身不坏的功力来说,一阵雨怕是难以叫他落病,就算病了,也不必服药,记得二年前那场血战,他几乎脱力而死,结果只跌坐调息了对时,就又变成生龙活虎一样……”胡梦熊嗯了一声,接口道: “这一点小弟当然会考虑到,并且已经打听过,原来他过‘七绝岭’时,斩蟒大意未觉……”郝甫眼殊一转,摇头道: “他一向聪智而谨慎,会如此大意吗?!”胡梦熊嘻嘻一笑道: “要不小弟怎说这是天意呢?七绝岭上,如今还有那毒蟒的余腥,当地土著,无不目睹此事,并更对证无误!”郝甫哦了一声道: “小弟相信对他的事,胡老大不会不小心地去查证的!”胡梦熊又一声嘻嘻道: “这当然,一个大意,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焉敢不步步小心谨慎,所以小弟直到证明一切属实后,方始下手!”郝甫阴险地一笑道: “我猜是在药中用毒,可对?!可曾封了他的穴道?!”胡梦熊哈哈大笑,道: “天下事都瞒不过你老!当然,一共封了他的四处经脉,如今他身中蟒毒,又服下了小弟独门迷药,穴道被封,再加以中筋铁索紧绑,哈哈……” 郝甫眉头一皱,道: “不瞒胡老大你说了,小弟总觉这件事有些蹊跷,因之内心十分不安!”胡梦熊浓残眉一挑,冷冷地轻哼了一声,对侍立一旁的庄泉生道: “给他服下解药,扶他坐在老夫的对面!”解药服下不久,少年已自昏沉中醒来,人坐在郝、胡对面,相距只有数尺,在明灯亮火下,郝甫看得分明,没有错,正是那个恨之入骨的活冤家! 少年四处经脉被封,人虽醒来,除可启目视物耳听人言外,却难挪动,不过那一身伤痛却有了感觉!郝甫疑心忒煞,目注少年久久不瞬,仍恐看错,起身下位,缓蹬到少年面前,再作打量。胡梦熊这时笑一声道: “郝老大,看过了没有?” 郝甫自始至终,对眼前这位被擒的少年存在着疑念,此时却不能不承认,胡老大所擒到的这个人,并没有错。“人嘛是他本人,没易容,也没戴面具,除非天下还有和他一模一样的第二个人,否则是不会有错的,不过小弟总觉得在气质体魄上,他变了!” 胡梦熊拍手道: “高明,郝老大你真高明,不错,他文弱多了,但是郝老大不要忘记,他中毒于先,又被迷药所制了很久,再加上寒热未去,穴道被封,换了谁,也不会有那种刚强劲!”这话有理,郝甫不由点了点头。胡梦熊却接着说道: “郝老大请归坐,小弟有件东西要请老大你过目!”郝甫闻言转身,边回座边道: “是件什么东西?”胡梦熊探手囊中,郝甫攸忽止步目射寒光,暗中已将功力提聚双臂之上,准备应付突临的变故!胡梦熊看在眼中故作未见,缓缓抽出手来,脸上带着极端得意的微笑,缓缓摊开手掌道: “请看!”郝甫目光一瞥胡梦熊掌中之物,神色立变,惊呼一声道: “啊!‘月魄追魂’?!”胡梦熊笑了,哈哈连声,道: “这是小弟在他被擒之后,亲自从他囊中搜出来的信物!” 郝甫脸上露出了羡慕之色,道: “胡老大,小弟算服了你!”这话,虽然言不由衷,但是郝甫至今未敢放落的悬心,现在却实在真的放落了,别的能做,人不能假,再加上这“月魄追魂”是冤家他寸步不离之物,自更没错!这时,胡梦熊突然得意地一笑,掂着掌中之物道: “总算今天看清楚了他这件东西,什么‘月魄追魂’哼!只是半块不值分文的铜钱罢了?”这半月铜钱虽说它是铜钱,但绝非赤、青铜所铸,因为它精光四射,不是铜质,但也不类黄金!目光接触到的一面,整面满是纵横的奇特花纹,看上去花纹杂乱无章,任凭是谁,也无法看出这花纹的意义!另一面,郝甫无法看到,于是他对胡梦熊一笑道:“胡老大,请将此钱翻转来看看如何?”胡梦熊报之一笑,道: “有何不可!”将这半月形的古钱,翻了个身儿。 这一面,更怪!上面都是些奇特的东西,象文字,但又只有一笔两笔而不能成字,谁也无法把这些零散的笔划组成字体!当然,它只是象字的笔划而巳,也许根本就不是字。看清一切之后,郝甫一摇头道: “小弟奇怪,这个东西怎会被称为‘月魄迫魂’呢?!”胡梦熊哼了一声,接口道: “说来可恼而又可恨,只因这个冤头,每次出现,手中总在把玩此物,此物象极‘半月’所以有了‘月魄’之名!” “而江湖朋以们,凡遇上这冤家,皆难逃死,这就是‘月魄追魂’的由来!”郝甫眉头深锁,道: “月魄追魂,难怪小弟的手下,迭次遭遇不幸了!”说着,郝甫目光一瞥那杖“月魄追魂”,又道: “请教胡老大,这半块怪钱,可还别有作用?”胡梦熊闻言,心头突然一凛,诡诈地一笑道: “不该还另有作用吧?”郝甫瞥了胡梦熊一眼道:“那他对此物,寸步不离,又是什么缘故??”胡梦熊道: “也许是个纪念东西?”话虽是这样说,胡梦熊却在话声中,十分慎重地将怪钱安置囊中,并且,还隔囊摸拭了一下,郝甫故作未见,但已心中有数。胡梦熊适时话题一变,道: “郝老大,事到如今了,小弟觉得你我二人是应该开诚地谈一谈了!”胡梦熊嘻嘻一笑。道: “郝老大,咱们是直说无隐地谈呢,抑或只捡能谈的话呢?”郝甫打个哈哈道: “怎么都成,小弟听胡老大你的!”胡梦熊手指坐于对面人虽醒来却难挪动的少年书生道: “咱们办完一件再一件,还是先了断他如何?”胡梦熊奸巧地一笑道: “小弟对郝老大你,用不着欺瞒什么,这次侥天之幸擒住对方,说实话,手段不够磊落光明……”郝甫作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来,接口道: “话不能这样说,力不敌则智取,古有明训!”胡梦熊呵呵两声道: “好说,这是你郝老大捧我!”郝甫正色摇头道: “胡老大可别多心,譬如楚汉之争,谁都知道,论义气说英雄,是楚霸王。但刘邦终成大业那却是事实了!现在他处你的阶下囚!”胡梦熊怎么会听不出这话的用意,故作不解道: “不管这些了,反正一句话,这冤家如今是落在小弟的手中,要他死,要他活,或要他怎么样,小弟能作全主!” 郝甫头一点说道: “你老大尽管直说!”胡梦熊眼角一斜,道: “这辽东地面,说小不小,说大可也不算大,比不得中原地区,一江一河把南北划分得十分清楚!俗话说得好,一山不能容二虎,我胡梦熊和你郝老大却就好比山头上的两只虎,咱们迟早会有一天,为得失坏了江湖义气!”郝甫冷静至极,点头说道: “胡老大看事深远,令小弟佩服!”胡梦熊淡淡一笑道: “在这冤家没被擒前,我们还有联手协力的必要。如今,这必要已经不存在了!”郝甫只嗯了一声,没有接话。胡梦熊又扫了郝甫一眼,道: “不过你我二人,都在辽东道上混了多年,若说要谁罢手隐退,那都不是真朋友好兄弟该说的话,这个问题就十分令人困惑了!”郝甫这次接口道: “英雄之见同,小弟也是这样觉得?”好个刁滑的胡梦熊,以“困惑”二字,逼着郝甫表示心意!哪知郝甫看来粗犷,却是精中有细,他想都不想,立刻答道: “小弟只知道这是个不容易解决的问题,却不明白‘困惑’在哪里?!”他上下嘴唇一翻,语锋坚定地道: “事情明显,咱们反正必须十退一进!”胡梦熊嗯了声,道: “郝老大,你说咱们两个人之间,是谁该隐退呢?”胡梦熊再次嘻嘻一笑道: “不错,是很难!”话声一落即起,又道: “在困难中解决这问题,要有魄力,还要能公平……” 郝甫接口道: “郝老大,你可是真想听听?”郝甫颔首道: “小弟诚心诚意要你老大指点!”胡梦熊嗯了一声道:“那好,小弟之意,隐退者并非毫无所得,得进者亦非独占江湖,如此是够公平的了。”胡梦熊说出了心中的话,道: “小弟是想,以万两白银为基数,进者每年赠银万两与退者,此约有生之日不得悔改!”郝甫神色一正,道: “好办法,退者有现成的利益可得,进者也有以对友,错非是你胡老大,换上任何一个人,也想不出如此公平的办法来!” 胡梦熊闻言,十分自得地说道: “不瞒郝老大你说,从这个冤家被擒那时开始,我就想这个办法了!”郝甫“哦”了一声,冷静地看了胡梦能一眼,道: “胡老大,小弟现在将你提的这个办法,出乎自愿地修正修正,小弟对于隐退的一方,愿意年付白银两万两,并且愿意明定期限,以五十年为期,如何!” 现在胡梦熊方始听出,前面郝甫所讲过的那些话并非夸赞,而是嘲讽,于是他恼了,怒火陡升三千丈,冷哼出声!郝甫更冷静,道: “你老大就收我的那两万两白银好了!”胡梦能也露骨地作了表示,道: “小弟从未考虑过退隐的事!”郝甫明知这话的用意,仍装糊涂,道: “这也好办,当有一天,你老大愿意考虑时,请随时通知小弟,小弟并且另赠优厚的附带条件!”他俩唇枪舌剑,一来一往,无形中已现露出功力的高低,郝甫,南霸天,他阴谲而沉稳!胡梦熊,北霸天,却容易动火,不够沉着。 郝甫的这番话,惹得胡梦熊发了威,道: “郝老大,对隐退的这件事,我抱歉!”也等于是告诉郝甫,他心目中早已认定隐退的该是对方!可是郝甫却不理会,自顾自地接着所谓附条道: “附带的条件,是你胡老大总寨地区百里之内,仍然划归于你老大自理,凡你老大的人,都可以永远相守不散!再者,有了财路,不论多大,只要这财路已经踏进你的界限,小弟立即放弃,不再闻问!”胡梦熊冷玲地盯了郝甫一眼,嘿嘿笑了,道: “郝老大,你好意思和我胡梦熊开这种玩笑?!”郝甫正色道: “决非玩笑,小弟言出则信随!”胡梦熊哼了一声道: “谢啦,这办法我胡梦熊在十年前,对付古家堡就用过了,百里一个死圈,进不得,出不能,迟早被歼,你老大好歹毒!郝老大,你太过份了!”郝甫也不示弱,道: “胡老大,阁下呢?”这时,身被筋绳索横捆坚绑的素衫少年,突然在位子呻吟出声,挣扎着又睁开了那对无神的双目,喊着: “渴,我渴……渴……”少年喊渴,他胡梦熊恢复了机警,压制下怒火,暗暗自忖—— “范老二和许老四外出,还没有消息传回,我竟几乎不忍而误大事,所幸和郝甫老儿还没有真正翻脸,正好改个插题!” 想到这里,胡梦熊若无其事地对郝甫一笑,道: “郝老大,咱们定法不是法,好在你我两家的事好谈,不必忙在一时,你老大可认为对?”郝甫既敢单身犯险赴会。自是早有了妥当的安排,所以他能沉得住气,于是也对胡梦熊一笑道: “当然,小弟不是一再说嘛!一切都听你老大的!”胡梦熊借此下台,手指素衫少年道: “郝老大,这冤家他渴了,怎么样,可愿意先问问他?!何不称赏他盏茶喝。”胡梦熊嘿嘿的笑了,道: “应该!应该!”于是他目光一扫侍立于旁的田耕九,道: “给他盏茶喝!” 田耕九应了一声是,他的早就准备了茶水,立刻理了盏要大步走到素衫少年的面前,当真给少年灌喝下肚!胡梦熊想拦已迟,不由怒骂道: “连话都听不懂,滚下去!”其实,田耕九并非不知道胡梦熊的意思,是要以这盏茶,象猫爪下的耗子一样,将素衫少年戏弄个够!但当田耕九端起这盏茶,走近素衫少年面前时,内心兴起了个奇特的感觉,遂以假作真,给少年灌喝下去。蓦听到胡梦熊怨骂,早已料知,心不惊,故作恢恐,喏喏连声退向远处,心里却觉得十分舒服。 素衫少年,落拓书生,已被病魔苦缠多日,又经过胡梦熊那霸道的独门迷药所伤,醒转来,已是奄奄一息了。幸而迷药解的早,又经田耕九给他灌喝下一盏温茶,才算勉强提住精神,支持着没倒下去,胡梦熊此时喝退田耕九,人已离座大步到了素衫少年的面前,他明白,素衫少年穴道被封,绝无举手之力,所以落得大方,从容地用手托起素衫少年的下巴! 素衫少年虽已早醒,却难挪动,再加上身体虚弱,无力抬头,下巴被胡梦熊托住,才勉强睁了睁眼。胡梦熊伸手解开了素衫少年一处穴道,使素衫少年可以挪动头部,便于回话。其实,在解药服下之后不久,素衫少年已经醒了,好像因为精神体力两不能支,仍有些个昏沉罢了。但他对胡、郝二人的答话,却句句入耳听得清楚,已料到事情的十之七八,他知道自己碰上了一对杀人的魔王,把他错当了另一个人! 那另外的一个人,和他长的太像,并且身畔也有那么一枚“月魄钱”太像或有可能,天下人多,兴许有换样儿活像的两个人,但那“月魄钱”,天下却只有两枚,而这两枚月魄钱,却是由一枚浑圆的怪钱一分为二变来的。 这次自己抛井离乡,以一文弱书生而奔波万里,从山东祖籍来到辽东,就为了要找另外收有这个钱的那个人!刚刚踏上辽东地区,就被人误认,两个杀人魔王就是把自己误当了另外那一位!好,她就等于我,我也就是她,何不将假作真,或可从这两个杀人魔王身上,找出线索,见到那要见的人! 别看素衫少年头脑昏沉,身体虚弱,骨酸筋疼,但想及这件事后,却来了精神,突然怒目注视着胡梦熊!胡梦熊竟然不由自己地暴退了两步! 郝甫在位上冷眼旁观,心中一动,走下位来。素衫少年的目光,由胡梦熊身上移向了郝甫。他双目瞬也瞬,和少年眼光相互对看,刹那之后,少年已觉无力支持,终于又阖上了眼睑,郝甫双目一皱,两步跨到了少年身左,和胡梦熊成了平肩而立,胡梦熊正觉奇怪,郝甫已开口道: “胡老大,擒这冤家的时候,可曾动过手?可曾先破了他这身功力?”胡梦熊冷哼一声道: “郝老大你这可是诚心说风凉话,我早就告诉过你老大了,是以计擒住他的!” 郝甫没有接话,却伸手以三指搭在素衫少年腕脉之上,约有半盏热茶转凉的时候,郝甫收手而退。 胡梦熊看着奇怪,才待询问原因,郝甫却以目示意,当先走向大殿黑暗的角落,胡梦熊跟随过去。郝甫声调沉重而严肃地首先说道: “胡老大,令二、三两位盟弟,去了这久时间,怎地还没有回来!”胡梦熊也正觉奇怪,道: “这要怪你老大的贵属们,离庙太远!”郝甫正色摇头道: “胡老大,有件事我说出去后,别认是我故作惊人之语,只怕小弟属下和你老大的两位盟弟,再也不会回来了!”胡梦熊闻言知意,大惊道: “郝老大有何所见?”郝甫低声道: “胡老大,这次你上了那个冤家的大当,错擒了个替身……”话没说完,胡梦熊已不服地接口道: “笑话,人不错,身上又有那个‘月魄追魂’怪钱……”郝老急急接上话: “听着,胡老大,人要不一样,怎能配是‘替身’至于那个钱,我相信是真的,只不过是那冤家以坚我等信心,安排的陷井而已!”胡梦熊仍不相信,道: “这怎见得?”郝甫低声道: “你老大何不试试所擒的人,看他是不是位身怀奇技和上乘功力的高手?”胡梦熊没接话,大踏步到了素衫少年的身前,伸手出指,搭向少年腕脉,一试之下,胡梦熊神色陡变!他猛地一咬牙,扬掌砸向素衫少年的天灵!郝甫闪身而到,架住了胡梦熊的右掌,道: “杀个替身何用?此时若不快走……”话还没说完,突然传来了宏亮震耳的钟声! 当!当!当!当!当!…… 钟声越响越快,声调越来越响!如天崩,似地裂,震得人心恍惚,魂魄欲飞!郝甫瞥了胡梦熊一眼,急声道: “此庙早已塌废,巨钟已有十年没响过了,胡老大,怨我失陪!”一声“失陪”,郝甫穿后殿坍破的空际,飞身而去!胡梦熊心惊神慌下,挥手传令,道: “火速熄灭灯火,由四面分逃!”灯火熄了,破败的正殿,又成了一片漆黑!灯灭的刹那,人影分散飞射,各自夺路!片刻之后,正殿上已经没了人踪,除掉那被捆绑椅上不能挪动的素衫少年外全跑光了,不!也许未必。 郝甫一口气穿过古庙前的杂草丛,才左转疾射向里余外的那片树林,林中,有他埋伏好的十名高手。他刚刚近树林边沿,突有所见,倏忽止步!定睛看时,林边一排大树高而粗的斜坡上,正垂吊着他那十名号称为“无敌十杰”的亲信手下!他用不着多看几限,就知道那是一具具尸体了,这手段和这份杀人的干净利落,除那“月魄追魂”外,再无别人! 他连发狠和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没有,立即霍转身来,向远处那片平地上飞纵逃去,他聪明,逃向毫无遮拦路平地假如“月魄追魄”仍在附近,或来追他,在这片平地上,难隐踪迹,至少他能看到敌手,不致于遭遇暗算! 他非常幸运,没人追他,他明白这是沾了胡梦熊的光,“月魄追魂”正在对付北霸天,因此分身乏术!他逃脱了,不过有件事情却闷存在心中,他没看到胡梦熊那位拜弟的尸体,这是他想不通的事情。其实他若从古刹逃出时,经由庙前遁身的话,就会看到范、许二人的下场,还要惨过他的那些手下了。 一具具尸体,横躺竖歪在古刹门前,范、许二人,死状尤惨,被人活生生扭断了脖颈颈骨,头歪垂在手旁!在这些尸体内,有一具并非死尸,只不过是失去了那身功力,和被击昏倒地上,他是那田耕九!另外,看不到北霸天胡梦熊的尸首,莫非他和郝甫一样,也侥幸逃脱了这次座该必死的劫数? 钟声早就停了,因此古刹内外静的怕人!突然,从古刹门前石阶上,传来了沉稳的步声,步声由石阶而近,越过了正殿前院,到达殿门口而止!步声甫止,一条狭长的影子已映进股中,影子移动,步声重起,这人已到了正殿的当中。 黑,看不清这人的面目,但这人那闪射着精光的两道眼神,在黑暗中越发现得威凌和怕人。那两道神光,先扫向捆绑着少年书生的椅子,椅子已空无人在,地上却堆那断索和碎绳!这人冷哼一声,精光移向供台上的神像,冷冷地说道: “胡梦熊,是你自己来,抑或是要我过去请你?”没人答话,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供台上静悄悄!这人又哼了一声,道: “这没有用的,胡梦熊,我自从以‘月魄追瑰’行道辽东以来,从没妄自判断过任何一件没有把握的事,你存不得侥幸!” 话声中,只见这人遥往神像伸出了右手,猛地一甩! 供台上的神像,随这一掌而碎裂倒坍,一条人影自神像后面,疾射向殿后破墙空隙处逃下!这人,月魄追魂,嘿嘿一笑,身形微转,人已堵在那破墙空隙前面,逃遁的人影,起身虽快仍慢了一步! 逃者果然是那北霸天胡梦熊,他起身快,但“月魄追魂”技艺功力高过他太多,恰好堵上了逃路,胡梦熊沉身斜步,想转个方向,面前人影又是一闪,“月魄追魂”寒着那张俊脸,又迎在了前面!胡梦熊长叹一声,右手又缓缓扬起,轻轻落下…… 这时,胡梦熊突触灵机,欲要说什么。 “你若是要交代身后的事情,就开口,否则闭嘴!”胡梦熊眼珠一转,道: “你不能杀我!”“月魄追魂”不屑地扫了胡梦熊一眼,又扬起右掌!胡梦熊马上开口道: “我用一件东西,和一个消息换一次不死!”“月魄追魂” 剑眉一挑,道: “什么东西?什么消息!”胡梦熊道: “你想不想知道,另外有一个极像你的人……” “住口,胡言狂语!”月魄追魂不待胡梦熊把话说完,已接口怒斥! 胡梦熊傻了,他和郝甫,都曾认定那素衫的少年书生,“月魄追魂”的替身,在自己设谋追踪这替身而终于生擒时,不知正是中了“月魄追魂”的“移花接木”之计,所以现在才…… 但是现在,“月魄追魂”却明明指自己胡说。“月魄追魂” 固然对自己这种人物,出手绝不留情,但更向无虚言,他说自己是胡说,就足以证明素衫少年不是他的替身,自更不是他“将计就计”的安排。事情是澄清了,胡梦熊反而更加“糊涂” 了,月魄追魂这时冷冷地又开口道:“胡梦熊,你这消息促使你死得早些,不过你所说的那件东西……”话没说完,胡梦熊已接口道: “对对,东西,东西,我几乎忘了!”说着,胡梦熊探手囊中,摸取那枚半月形铜钱,铜钱取出,却并不立刻给“月魄追魂”,道: “关于我这件东西,必须先换你一个承认……”“月魄追魂”冷哼一声道: “杀了你后照样能够拿到这件东西!”胡梦熊壮着胆,道: “我有这件东西,你杀了我!”“月魄追魂”笑了道: “那你就试试看!” 说着,右手已第三次扬了起来,就要击下!胡梦熊不能不马上摊开右掌,道: “你看这是什么?”月魄追魂目光一瞥胡梦熊掌中之物,神色倏变!胡梦熊老奸巨滑,看出形色,慌不选又紧握右掌道: “东西在这儿,我……”话没说完,“月魄追魂”已沉静地接口道: “把这半个铜钱给我,再答我几个问题,你就可以走了!” 胡梦熊几乎是梦,急忙道: “这话是真?”“月魄追魂”哼了一声,道:“先把铜钱交出来!”胡梦熊这次并未迟疑,把钱交给了“月魄追魂”。“月魄追魂”接过这枚“半月”铜钱,立刻道: “把灯点照上!”胡梦熊乖乖地听话,点起了盏灯笼。适时,正殿外突然传来异声,接着,田耕九扶着尚未倒塌的殿门框,一身懒散无力地走了进来。殿内有了这盏灯笼,彼此看得清楚,田耕九首先惊呼一声: “啊!是……是你?”月魄追魂对田耕九一笑,道: “不错,是我!”胡梦熊一楞,转对田耕九道: “你认得他?”田耕九尚未开口,“月魄追魂”已代替道: “今夜在你还没来的时候,我见过这位田朋友,后来郝甫到了,我离开了一会儿,去找他那无忽不作的手下,接着我又碰上了你那两个拜弟,然后钟声突鸣,我去看了看……” 胡梦熊闻言恍然,田耕九暗呼侥幸,谁能相信,看来文弱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书生会就是“月魄追魂”。 “月魄追魂”话声儿一顿,又冷下脸来,他自始至终,没动左手,原来左掌内握住另一“半个月”铜钱。 胡梦熊明白,这是“月魄追魂”的习惯,左手永远把弄着那半枚怪钱,对敌办事,他一支手足矣!此时,两“半个月”钱,合在了一处成一浑圆!胡梦熊冷眼旁观,“月魄追魂”十分激动,不由提心吊胆起来,突然,“月魄追魂”将钱收了起来,道: “这钱你那里得来的?”胡梦熊实话实说,“月魄追魂”不禁暗自诲恨! “月魄追魂”当然知道那素紫衫少年是谁,他曾日夜地悬念过素衫少年,那知今夜一时大意,只顾先将南霸天羽翼歼除,没有到这古殿内一探,如今……他目光一瞪胡梦熊,道: “人呢?”胡梦熊头一低道: “被人救走了,那时候我只当是你救走他的!”“月魄追魂” 恍然有悟,道: “在钟声响后!”胡梦熊点头不迭,“月魄追魂”扫了地上断索碎绳一眼,道: “那人是什么打扮,手中可有宝刃!”胡梦熊苦笑一声道: “说实话,我没敢探头出来看!”“月魄追魂”笑一声道: “堂堂北霸天?”胡梦熊脸一红,道: “谁也怕死!”“月魄追魂”哼了一声,突改话题道: “对你一干手下来说你是发施令号的人吗?”胡梦熊这次答话很深,道: “当然。”“月魄追魂”冷笑一声道: “只怕未必吧?”胡梦熊楞了楞,道: “我的事我当然明白,我的手下当然听我的命令,怎说未必呢?”“月魄追魂”哼了一声,道: “你从前见过我?”胡梦熊头一摇道: “没有,这是第一次。”“月魄追魂”再次冷哼一声道: “那你怎敢断定,我是谁?讲!”胡梦熊语塞,神色也陡地一变!胡梦熊心念转处,头一抬道: “那‘半月’钱……”话没说完,“月魄追魂”已接口叱斥道: “胡梦熊,我劝你最好实话实答,不错,我一向有把玩此钱的习惯,不过在一年前,听到有关此钱的传闻后,我改了!”胡梦熊头又低了下去,“月魄追魂”此时目光一扫田耕九,接着说道: “刚才我故意在你手下人面前出现,他仍认不得我,错当我是个落拓穷途的书生,你明白?”不错,胡梦熊心理十分明白,他不但明白“月魄追魂”说这句话的原因,更明白对方为何迟迟不杀自己!可是他不能也不敢表示“明白”,“月魄追魂” 恼了,当然会要他的命,他不愿意死,若是在“说出实情”和“死”之间,能叫他选择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月魄追魂”高明处,就在这里,传闻中,此人杀人如麻,眼都不眨,诚然,但那只是他杀恶除毒的一面。 另外,他也有仁慈宽怨的德格,只是一定要分什么事,更要看对什么人,这准绳,无人能够左右!今宵,他鉴情议人,明白了胡梦熊的难处。他略加思索,和缓地说道: “你不能讲?”胡梦熊瞩了一声,道: “你可以杀了我!”“月魄追魂”淡然一笑,道: “胡梦熊,今夜对你的处置,十分简单,你只要把此庙里里外外,全点上灯笼火把,使光亮能普照清楚庙内各处,你就可以走了!”如此处治,使胡梦熊疑在梦中,瞪目绪舌楞在当地。 “月魄追魂”又是一笑,道: “怎么,没听明白?”胡梦熊摇摇头,眨眨眼,仍难相信。 “月魄追魂”微吁出声,道: “传闻多失真实,不错,我对极恶之徒,一向下手绝辣,你也是极恶中的一个,但是刚才有件事,救了你自己……”胡梦熊诧然道: “哪件事?”“月魄追魂”道: “是一句话,你说你宁愿选择‘死’,也不肯实话实说我问你的事情!”胡梦熊更傻了,不自主地说道: “我只是在想……”“月魄追魂”接口道: “一个能想到妻儿生命宁赴死难的人,我相信他仍有良知,能够改悔,所以不杀你!”胡梦熊又垂下了头,心神正在交战,刹那之后,他霍地扬脸对“月魄追魂”注视,接着说道: “我……”他只说出个“我”字来,就被“月魄追魂”挥手阻止,他一愣,“月魄追魂”却正色说道: “我不再问你从前那个问题了,所以你不必在激动下,置妻儿性命不顾!”胡梦熊似欲有言,但目光却扫向旁立的田耕九,月魄追魂微微一笑,又道: “我说过不再问你的事,就算你现在讲了,我也不听,至于你这位田姓部下,你大可放心,我相信他不会把今夜的事,告诉别人!”田耕九急忙接话道: “当家的,属下发誓……”胡梦熊手一摆道: “老田,从现在起,不再谈这些事吧,你功力已失,该趁天还没亮,早些远逃,离开此处。”田耕九有些疑迟,“月魄追魂” 点着头道: “你们胡当家的话不错,早走早好,可以赶快回去一趟,取些银子,备匹马,到中原另谋生活!”田耕九想了想,终于头一低,一言不发地去了。“月魄追魂”目送田耕九的影子越过了残墙,然后回头对胡梦熊道: “你该点燃灯火了!”胡梦熊如言而行,在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这座半塌古庙,已成了光明世界,到处遍插灯火。“月魄追魂”在满意之后,不容胡梦熊开口,挥手道: “你走吧,见到你那主子,可以实话实说,只要隐瞒起你自己的心事就行,至于今后你下场如何,端赖你自己的作为了!” 胡梦熊向前几步,低声道: “救走那书生的人,我看到了背影,劲装,蒙头,不像个男子!”“月魄追魂”一笑,又挥手道: “好,多谢你。”胡梦熊看看“月魄追魂”,“月魄追魂”却寒着一张脸,神色威凌,胡梦熊头一低,叹口气,转身走了。 距锦州二十五里的“天道镇”,是个奇特的大村镇,此镇占地五里,屋宇比栉,但却没有一户人家! “天道镇”的土地,是属于官家的,镇上的房屋,是辽东三家最大的矿场主人所集资兴建。这三家矿场,是“老印记”、“范凤阳农矿场”和“杜丹老号”。这三家矿主,并非只经营矿场,他们有“参场”,“林班”,“牧场”和“矿山”。他们每年交缴地租,是白银六十两,每家摊分二十两银子,这个数目,自是一种象征性的公事。 “天道镇”的街道,恳正十字形,把一座大镇,公公平平地划成了四个方块儿,东北一方,是“老印记”的,东南一方,是“范凤阳”的,西南一方是属于“杜丹场”,剩下来的西北一角,是片广大的平原地,不见一间建筑。全镇是以巨木为栏作栅,围住了各处。 “老印记”也好,“范凤阳”和“杜丹家”也罢,各在己方范围内设有旅店及酒饭楼,供人吃,喝,睡。 不对了!不对了! 既然全镇划为四方,各有主人,那怎会没有人家呢?不会错,这“天道镇”上,道道地地的没有人家,除了每月十四和十五,初一与初二外,是座空镇! 假如您看到镇上空,有了炊烟,甭问,准是上述四天中的一天,否则您休想看到半个人鬼的影子。原来“天道镇”是座“佣工待雇镇”,也是一座“招雇佣工镇”,每月只有上述四天,劳资双方采集挑选。辽东地大人稀,居民代代相沿,过惯了朴实而欢乐的乡农日子,只要父母体健,夫妇唱随,子女牵衣,牛,卧于荫下,鸡,食于“晒场”,家和万事足,难得走二三十里路看趟亲戚朋友。 因此当各大矿场,牧参场上,急需人手的时候,毫无办法,除非你出了奇特的高价,否则休想雇到闲工!散工价高,长工低廉,日子一久,各场无论哪个季节,都闲不下人来,于是有了这种一劳永逸的招雇办法。 更因为升乎日久,天下富户大增,人富了,多半俗命胜过惜名,于是乎建筑华堂喽,谋补养喽,喜庆盛宴喽也日多一日。 各场的营业情形,由之一日千里,远至西北角落,近到津沽京师,送货的马车,日夜相继,风雨无歇。生意好了,工人自然需要的多,这是正比,“天道镇”应运顺时而生,大量的移民,也向辽东地带拥来。 今天,正好初一,十月初一,一大早,在镇中西北地带的大草地上,已三三五五集结了数十名佣工。秋已深,草已黄,远自万里地外,背井离乡,以折在这辽东地上,立足,存储,他年可望“发财还家”的山东汉子们,常经过长途跋涉之后,一个个脸色又黑又瘦还略带着黄,但仍掩饰不住那股厚道健壮的劲儿。 人越来越多了,“老印记”,“范凤阳”,“杜丹家”的工头们,已开始在人丛中穿梭般找寻目的物——雄壮的人!难说这是有官府监视着的“雇工站”,却也无异于“牲口市”上的牛马集,因为这是长而有期限的卖身雇佣工,最少三年,最多五年,月银和年价,与牛马贩子看牲口一样,挑精壮,论年龄来议价钱的。 从有了这“雇工站”那天起,直到现在,凡是走进“天道镇” 这西北广场上的工人,从没有过离开一说。不论你是多健壮或文弱,除了价格上有些分别外,你不必发愁没有雇主,只是健壮的占些便宜罢了。 天下事,有时却难以常理论,今天,这广场上就出了蹊跷事儿,有人硬是找不到雇他的主人,这人,看来是太文弱了,苍白而微带黄色的一张脸,令人一看就不敢领教,哪家矿主也不想去请这个病夫。他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雪衫,左肩头上,搭着一条宽有两寸的乌黑皮带,一端系一书笈,垂在胸间,另一端,在这书生的背后,无法看清。书生站的地方,也与人不同,他在正西北角上背距粗大水栅三尺,闭着眼,斜迎着东出的秋阳,状极安闲。 正午了,那些被雇定了的工人,在工头的招呼下,各向属于自己的地区而去,有住有吃,只等初三动身。尚未谈定的佣工,各找角落,取出自带的干粮,有公用的热水可饮,也咆喝起来,于是闹喧转弱。可是他,这书生,却仍然无人问津。书生大概没带着干粮,因此依旧木立在原处,还是闭着眼,假若他不是站着,您准会错当他已然入梦周公。突然,一个伟健雄壮的大汉,托着个纸包儿,走近了书生,大汉站在书生面前,爽朗地说道: “喂!小兄弟,你吃一点。”书生睁开眼,看看大汉,再瞧瞧大汉纸包中的卤菜,摇了摇头,大汉浓眉一挑,又道: “吃呀,这有啥,五湖四海皆兄弟,吃嘛!”书生笑了,但仍摇着头,大汉眼睛一瞪,道: “怎么,你难道吃素?”书生又是一笑,开口道: “我有人请,那是一桌上等酒筵。”大汉闻言,浓眉又是一挑,转身走了。大汉并没走远,在五六丈外冷眼看着书生,刹那,一位四旬年纪文士打扮的人,含着一脸的谄笑走向书生。 大汉只见那文士对着书生施过札,低低几句话后,书生冷冷地一点头,于是文士在前,书生在后,向“老印记”而去。 第二章 谁道最毒妇人心 一座富丽华贵的大厅,正中的八仙桌上,接着银盏金匙象牙筷,只有两副,看来稍待用饭的人也是两位。果然一男一女,在四名劲衣中年人陪同下,踱进大厅,适时那女子柔美轻抬,手一挥,向四名中年人道: “你们退下,唤‘轻云’这丫头出来斟酒。”四名中年人齐声恭庞,移时,一名翠衣女婢,步履娇娜而轻巧地进了大厅。此时,那一男一女已然入座,翠衣女婢正赶上斟酒。 男的,正是先前在广场,夸言有席好酒可吃的雪衫书生。 女的看来二十出头,美到使人有一见难忘的魅力,瞥目偶见,也会终生不忘。她一身宝石蓝衣,鬓间云丝,斜插一朵杏黄玫瑰,襟上也有一朵,不过这却是用整体黄色宝石雕刻而成。她是谁?“老印记”的主人,印天蓝。 轻云,这名翠衣女婢,斟满酒,退到了印天蓝的身后,星眸闪射出奇异的光采,注视着雪衫书生。印天蓝柔荑轻握银盏,嫣然一笑对雪衫书生道: “公子请尽这一盏酒。”雪衫书生冷着一张脸,端起银盏,仰颈而干。印天蓝媚目斜眺,娇笑出声道: “我该陪饮。”于是她也一饮而尽,接着转对轻云道: “斟酒,吩咐上菜!”轻云恭庞一声,轻轻拍了几下手掌,厅门开处,四名美女,各捧盘菜鱼贯而上,一次又一次次,菜樱满了一桌。轻云再提金壶,更斟美酒,然后依旧站于印天蓝身后右侧,那双星眸,竟一瞬不瞬地盯在雪衫书生的银盏上,印天蓝长睫一眨,道: “公子请再尽一杯,然后该谈一谈正经事了。”雪衫书生冷冷的嗯了一声,左手端起银盏!突然?他看到轻云星眸中,闪射着希冀而激动的光芒,他暗自一凛,继之恍然,神目末转,心念已动,道: “姑娘,区区十分焦急,要先知道……”说道这里,他极为自然地放下了手中银盏。但那双神目,却在暗中注意着轻云。 果然,轻云见他放下了银盏,神色恨然若有所失。他暗自颔首,心中已有了数目,印天蓝这时接话道: “公子,我先前就说过了,这席酒饭用过以后,我们开始来谈正经事,公子当代英雄,应该是提得起也放得下的!”雪衫书生笑了笑,似乎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取那象牙筷子,那知手脚微抖,将一双牙筷碰落地上。印天蓝吩咐轻云重换一双,就在她微顾轻云的刹那,雪衫书生已施展出“心佛静挪”神功,调换了酒盏。轻云取来牙筷,雪衫书生首先致谢,接着捧盏敬向印天蓝道: “姑娘,就先干了这杯,开始用饭可好?”这在印天蓝说来,自然是好,立即含笑举盏,各自干杯,那轻云在雪衫书生酒罢后,不待吩咐,已将金壶银盏收起端走,这举动,更使雪衫书生心头雪亮。酒过用饭,饭后换茶,茶间,宾主谈起正事。首先是雪衫书生开口,道: “姑娘,你有什么条件?”印天蓝一声娇笑: “难道公子还没想明白?”雪衫书生剑眉一挑,道: “区区不惯猜测女孩子的心中事!”印天蓝朱唇一损,道: “就算是这样好了,那我告诉你,不论郝甫抑或是胡梦熊,他们全要听我的……”雪衫书生冷冷地说道: “这我已经知道了,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在发现古刹留字之后,如约坦然而来了。”印天蓝嗯了一声道: “公子你爽快,那我也爽快些说,我一共有三个条件,公子必须接应,才能够换取令弟的平安!”雪衫书生心头一凛,道: “你指那个素衫文弱的少年,是我兄弟?”印天蓝长睫一颤,瞥了雪衫书生一眼,道: “大概错不了!”雪衫书生哈哈一笑,道: “姑娘,这何以见得?”印天蓝嘴角掠过一丝微笑道: “公子府上是山东蓬莱,他也是,公子身畔有枚寸步不离的‘半月’古钱,他也有,他远自故乡,万里奔波,目的就是来找公子,还有件极巧的事,公子姓郭,他也姓郭……”雪衫书生突然哼了一声,接口道: “冯京马凉,我错到天上地下,区区的姓氏,无人知晓,区区的故里,更非蓬莱,至于那‘半月’古钱,我能有,不敢保证别人就不能有,另外还有件极不巧的事,区区三房一子,无兄,无弟,也无姐妹!”印天蓝嫣然一笑道:“这样说来,是我弄错了?” 雪衫书生冷冷一笑道: “反正错的不是区区!”印天蓝噗地一笑道: “那我岂不是弄巧成拙?”雪衫书生冷笑一声道: “不错,你太自作聪明了!”印天蓝神色一怔,道: “既然那素衫的少年,并非公子兄弟,公子却不惜犯险遵约来这‘天道镇’作甚?”雪衫书生也正色道: “来找罪魁祸首!”印天蓝咯咯一笑道: “那公子可算找对了地方!”她话锋一顿,媚眼儿在雪衫书生身上一瞟,又道: “现在公子找到了我,可能请教一声,要怎样发落我呢?” 雪衫生冷冷地站了起来,道: “姑娘,你该交代清楚那些可怜异乡客的下落!”印大蓝黛眉微蹙道: “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雪衫书生哼了一声道: “姑娘不懂?”印天蓝摇摇头,以诧然而又有疑的眼光看着对方,雪衫书生目注印天蓝,一瞬不瞬,神色威凌。印天蓝不由移开了眼神,道: “公子究竟何指?”雪衫书生哼了一声,道: “事情发生在十几年前,直到现在仍未停止……”话没说完,印天蓝已接口道: “到底是什么事嘛?”雪衫书生目射寒光,道: “姑娘的矿场,林班,参场,牧场中,这多年来,可有已到时限恢复了自由的工人?”印天蓝顿首道: “当然有喽,他们做满了约定卖身的年限,又想再来赚些钱,所以就留在场内……”雪衫书生冷笑一声道: “都留下了?”印天蓝道: “谁说的,有不少人在期满后,领取了五年或十年的存蓄工资,发财还家了。”雪衫书生怒哼出声道: “姑娘,据区区所知,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离开过辽东……”印天蓝黛眉一挑道: “他们愿意落户辽东的话,谁又管得着?”雪衫书生字字沉声道: “姑娘矫作得真像,实话告诉姑娘,这些可怜的异乡人,在卖身期满,携带着五年或十年作中当马为奴换得的银子,一心想回家园,夫妻团聚,父子相会,哪知在离开场以后,就断无消息,离奇失踪了!”印天蓝闻言一惊,道: “公子是说,他们并非落户辽东,而且从此失踪!”雪衫书生咽了一声道: “不错,第一次事情是在十几年前,当时没人注意,可是近两三年来,失踪的人日多,于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话没说完,印天蓝已接口道: “公子就是有心人?”雪衫书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神色凝重地说道: “也许姑娘不了解山东乡人的性格和品德,他们多半是一生没有作过亏心事的好人,责任心重,说一不二!”印天蓝哦了一声道: “是这样又如何呢?”雪衫书生哼了一声道: “是这样,就引发了种种悲惨的结局,近十年来,说归说是升乎年景,但山东河南两地,不是连早,就是水淹,官家虽有济助,可惜杯水车薪,所以在谣传‘关东遍地是黄金’之下,创闯‘关东’,就成了当地百姓的救难菩萨。”印天蓝微一蹙眉,道: “事实上并非如此,真要说起来的话,近十几年来辽东能够有现在这般繁荣,还该归功这些佣工才对。”雪衫书生似乎有些诧然地扫了她一眼,道: “姑娘这是由衷之言?”印天蓝正色道: “当然,先父在日,也这样说过。”雪衫书生剑眉一挑道: “既然这样,区区就要直问姑娘一句话了,姑娘何忍对这些可怜人,施弄诡漏杀手!”印天蓝霍地起座,沉叱道: “公子,你这句话指着什么说的?”雪衫书生冷冷地说道: “指着这千百名下落不明,或许是早已惨遭不幸,埋骨于冰雪白山黑水间的佣工而言!”印天蓝恼了,手指雪衫书生道: “老印记是道地的生意商号!”雪衫书生怒哼了一声道: “南北两霸天,是如假包换的绿林巨盗!”印天蓝星眸怒射煞光道: “也许。不过他们绝对不敢做这种事!”雪衫书生道: “也许。但是有人他敢!”印天蓝沉声追问: “谁?是谁?你说个清楚?”雪衫书生道: “胡梦熊和郝甫听谁的话行事,那个人就是我所指的!”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你明明知道,那个人是我。”雪衫书生道: “不错,所以今天我找到这里!”印天蓝嗤之以鼻,道: “大言不惭,别忘记,若是我不故意在古刹留字约你前来,你现在不会坐在这里的!”雪衫书生一笑道: “我不会坐在这里是真,但若说你不留字,我就找不到这里来,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印天蓝才要接话,雪衫书生在目光横扫了她一眼之后,突又说道: “我对令尊生前的事,很清楚!”印天蓝笑一声道: “先父一生事迹,在辽东一地中非秘密,你知道,和其他的人知道,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分别!”她俩从十分客气的“公子”,“姑娘”,“区区”等自称称人的阶段,一变而为直接了当说“你” 和“我”!因之气氛也由虚假的客套,转为针锋相对的紧张。 雪衫书生此时微微一笑,道: “令尊艺出‘天山’一门?”印天蓝哼了一声接口道: “哪个不知?”雪衫书生依然微笑着说道: “他是‘天山冰叟’的大弟子,一身技艺功力和剑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印天蓝玲冷地说道: “不劳谬绩!”雪衫书生神色突然一怔,道: “但他却未能接替‘天山’一派掌门之位,何也?”印天蓝心头猛地一凛,强捺着激动道: “老人家志不在此。”雪衫书生哼了一声道: “尽管他志不在‘天山’掌门之位,然则对恩师惨死的事,也无动于哀不思报仇吗?”印天蓝闻言,如道雷般楞傻在一旁,瞪着眼说不出话来!雪衫书生看到印天蓝的这个表情,已有些不忍,故意头一低,不再看她,可是话却没停,又道: “令尊的作为,我不敢批评,但是若想由交结绿林朋友,进而侦得恩师死因和谁是凶手的话,那就谬之千里了!” 印天蓝此时咬了咬下唇,嘲讽地说道: “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岂料雪衫书生竟顿首微笑着说道: “这句话我可以坦然承认,对令尊生前的事情,我若说一句狂言大语,恐怕知道的还比令尊本身要多了一些!”印天蓝冷笑起来,道: “这倒透着新鲜。”雪衫书生仍旧面带笑容道。 “你不信吧?”印天蓝反问一句: “你说我能信吗?”雪衫书生道: “我要是你的话,就会信。”印天蓝轻蔑地说道: “那真可惜,可惜你不是我。”雪衫书生不加分辩,道: “我是三年前,到辽东来的,原因是堂叔及二舅,在说好的归期内没有回去……”印天蓝从这句话内,发现了破绽,接口道: “令尊令叔也是卖身的佣奴?”“佣奴”这两个字,是印天蓝有心挖苦雪衫书生。哪知雪衫书生,却不以堂叔身为“佣奴”为耻,道: “不错,寒家贫困,堂叔及二舅,在十四年前,离乡随大队族老和一群闯关东的人,一道前来,到达此地后,曾有银两书信托族中父老带回,临行时及来信中,俱皆言明十年后必定返乡,讵料自此就断无消息……”印天蓝很快地接口道: “所以你就从山东来了?”雪衫书生默然一笑道: “不,我就由家乡来了!”印天蓝仍不算完,道: “不是山东?”“不是!” “不是蓬莱?”“不是!” “你不姓郭”“不姓郭。” “那你姓什么?哪里人?”雪衫书生笑出声来,道: “现在不说。”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大丈夫磊落光明,假如你连自己的姓氏家乡都不敢向人说明,其余的话谁还敢相信呢?”雪衫书生面色突然一沉,道: “信不信由你。”印天蓝头一摇道: “看来我们是都找错了目标。”她话声一顿,瞟了雪衫书生一眼,接着又道: “你请吧,临行我有句话嘱咐你,今后请不要和郝、胡二人手下为难,你该知道,他们是秉承我的命令办事……”雪衫书生沉声接口道: “譬如郝甫手下四煞,血洗‘白石小树’又像胡梦熊两个盟弟,横霸‘连江’码头,惨杀‘公记船行’等这种勾当,都是你下的命令?”印天蓝沉斥道: “胡说!”雪衫书生冷哼了一声道: “你回答我?”印天蓝道: “你该知道他们因为什么才受我令派行事,你更该明白,他们替我办什么事!”雪衫书生冷笑一声道: “不错,这些事情我明白,你以重金,请他们将大批货物运送过‘女真族’地,可是你却并不知道,他们仍然干着杀人越货的残忍勾当!”印天蓝一楞,道: “你有证据?拿将出来!”雪衫书生道: “当然有!”雪衫书生才待答话,厅门适时被人推开,进来了一位三旬左右,乍看上去相当英俊的中年人!印天蓝瞥目看清来者,黛眉一皱道: “有事?”中年人笑着说道: “蓝妹,没有事就不准我来?”此人话声一顿,目光一扫雪衫书生,问印天蓝道: “此人是谁?”印天蓝不高兴地说道: “我的客人!”雪衫书生这时竟也问道: “印场主,这人是谁?”印天蓝不能不答话,道: “他是……”中年人接上口道: “我姓范,字凤阳,阁下是……”雪衫书生哦了一声道: “原来是范凤阳矿场的场主,失敬失敬。”范凤阳一笑道: “好说,阁下贵姓?”雪衫书生道: “落拓书生,羞提姓氏。”范凤阳双目光华一闪,脸上掠过一丝残酷狰狞的冷笑,这种冷笑,使人印象深刻,进而不觉地发生警惕之心。在这一丝残酷狰狞的冷笑后,随即传出令人更觉寒冷的话声: “朋友,你连个名胜都没有吗?”雪衫书生冷冷扫了范凤阳一眼,转对印天蓝道: “难不是‘老印记’和‘范风阳矿场’已经合并了!”但印天蓝不理睬雪衫书生,却对范凤阳道: “这里是我的待客堂,请你自重!”范凤阳作出关怀的神态,道: “蓝妹你听我说,我已知道了这个人的来意,所以才……” 印天蓝声调一扬,道: “他是我请来的客人,如今正在谈着一件只能由他或我才能解决的事,与你无关,你也不必懂得?”范凤阳颔首道: “这我懂,但是……”印天蓝脸色一沉,手指厅门道: “你懂就好,那就请暂时离开这里。”范凤阳双眉一挑,道: “不,我必须陪你!”印天蓝火了,道: “你别不识趣!”雪衫书生此时一笑,道: “两位不必为了我来争论,再说范场主来得正巧,在我来说,是十分欢迎。”范凤阳目光斜一过印天蓝身上,哼了一声道: “恐怕未必欢迎我吧?”雪衫书生仍含笑意道: “不瞒范场主说,我拜访完了印姑娘,就准备去见场主的,如今场主不请而至,我自是十分欢迎。”范凤阳哦了一声向印天蓝道: “蓝妹听到没有,这样一来,我可以暂时借你这间会客厅堂,和这朋友一谈了吧?”印天蓝没有答话,只皱皱眉。范凤阳放作未见,向雪衫书生道: “朋友,你准备找我姓范的干什么?”雪衫书生道: “问几句话!”范凤阳冷哼两声道: “你很自信,莫非认为姓范的应该有话必答,会告诉你?” 雪衫书生道: “恰好是不,我希望你拒绝答复!”范凤阳一楞,道:“你这人很怪,说吧,想问什么?”雪衫书生道: “外传你是已故老印记主人,‘飞鹏’印盖世的弟子。确否?”范凤阳冷冷地说道: “不错,怎么样?”雪衫书生淡淡一笑道: “印场主故世已有七年,传闻你是带艺投师……”范凤阳接口道: “很对,九年前,为了双方矿山问题,相约会谈,十分佩服老人的德格和武技,遂以弟子……”雪衫书生不待范凤阳说下去,又问道: “又据说,印场主死前年余,你曾聘媒议婚……”范凤阳哈哈一笑道: “大概传说不太清楚,再不就是你没听明白,我与现在的印场主,成婚已有六年!”雪衫书生报之极淡的一笑道:“这点我清楚,不清楚的是,印老场主死前半月,曾有悔婚之意……” 范凤阳抑色随变,吡道: “你敢挑唆离间胡说八道!”印天蓝也由接口道: “你是听谁说的?”雪衫书生对印天蓝微微一笑,不作答复,范凤阳沉不住气,接着又说道: “你要给我个明确的答复,否则……”雪衫书生头一抬,目光如电注视着范凤阳道: “否则怎么样?”范凤阳嘿嘿两声,那股残酷凉薄而狰狞的冷笑,又自他嘴角眉尖掠过,这也等于回答了雪衫书生!范凤阳的嘴脸,使旁立的印天蓝芳心暗凛,她十分纳罕,相认已久夫妻多年的人,在这一刹那,怎会变了?不错,变了!变得竟加陌生般从未见过的人,那神情,那嘴脸,那令人寒透骨中的笑意,怎会出现在这里? 不对,这人自然并不陌生,更不对的是,这种令人窒息的冷笑,也不陌生,她见过,但却想不起在何处!印天蓝的神情,使范凤阳暗生警意,迅即换了另一种嘴脸,是虚诚的,坦宜的,有些老实堪怜的神色,这种神色,印天蓝看在眼中,温慰在心怀,这才是她认定的范凤阳,自己终身的依靠。但那先前的暗影,却煞是作怪,竟绕行脑海心田,无法抹掉,她摇摇头,像要甩脱掉那丝寒凛的阴影。此时,范凤阳话声又起: “朋友,你知道我们不会对你怎样,不过你这种不当的话语,实在使人无法缄默!”雪衫书生暗中冷哼着,表面却坦然地说道: “传闻也许失真,我原向场主致歉。”范凤阳摇摇头,苦笑一声道: “算了算了,过去了不再谈它就好。”话声一顿,更见诚恳地又道: “朋友问了不少事和话,我还没有请教一声,这是为什么?”雪衫书生摇摇头道: “场主慷慨,不再追究过去了的事情,但是有些人,却必须挖好死人的棺木,找寻过去!”范凤阳心田一凛,这话他懂,但他不能承认懂,固之作煞费心思的神情,楞怔地看着雪衫书生。雪衫书生也正双目凝神直盯着他,印天蓝竟也星眸神射,扫向他的身上,范凤阳只有装糊涂,问道: “朋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雪衫书生目光一扫印天蓝道: “请问印姑娘吧!”印天蓝不待范凤阳开口,黛眉一锁说道: “凤阳,近几年来,你那农矿山方面,不会没有满期离开的工人吧!”范凤阳坦然答道: “有,当然有,可以说每隔十天半月,都有满期离开的工人,有时十个八个,有时多到五六十人。”他话锋一停,以诧疑的眼光看了看印天蓝和雪衫书生,又道: “怎么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印天蓝低沉地说道: “人家指责说,那些业已满期身怀巨款的佣工,并没有回家……”范凤阳一笑,接口道: “这也难怪,当年一片朴直的辽东城镇,如今是多繁华,他们久困矿山,乍见那种气象,自会流恋忘返。”印天蓝摇摇头道: “人家却说,大批满期的佣工,不但没有回家,并且也没在辽东各镇居留,而是失踪了!”范凤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道:“这怎么会?”雪衫书生冷笑一声道: “这是事实,怎么不会!”范凤阳皱着眉头,摇着脑袋道: “这简直不可思议!”这句话说完了之后,他似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事情,立刻以诚恳的态度,怀疑的语句问雪衫书生道: “朋友,你既然敢这样武断此事,那一定是有证据的?”雪衫书生目光直盯住范凤阳,一瞬不瞬,对范凤阳的这句“巧妙”问话,不由暗中冷笑,他用“武断”这两个字来形容此事的可疑,最后更直接了当地问雪衫书生要证据,此人之难缠难惹刁滑都可想见了!不过雪衫书生早有成竹,立即回答道: “我早说过,有证据!”范凤阳暗自惊心,但事迫如箭搭弓弦,不得不发,硬着头皮,作出欣然之态道: “那太好了,请朋友指示个明白!”雪衫书生扫了印天蓝一眼,道: “这事印娘姑也知道。”范凤阳“哦”了一声,对印天蓝道: “蓝妹,是吗?”印天蓝黛眉微蹙道: “人家家里的尊长,曾为佣工,和家人相约回里的时期,至期并未返乡,所以……”范凤阳不待印天蓝把话说完,已接口向雪衫书生道: “这就是朋友你所说的证据?”雪衫书生“嗯”了一声道: “莫非这不是证据?”范凤阳豪放地哈哈笑了起来,然后点着头道: “不怕朋友你听了生气,说实话,这无法当作证据,辽东如此大,天下这样宽,一两个人若是突发了游兴,走走名山,逛逛河川,事属平常……”雪衫书生冷哼了一声道: “也许,但总难一去四年杳无音信吧!”范凤阳道: “当然是不该这样久的,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事,出门在外,保不定遭上什么怪事突变……”雪衫书生低沉地接口道: “范场主说的不错,是经验谈,家叔和舅公,和那千百佣工,就是遇上了突变的怪事,才下落不明!” 范凤阳不能自打嘴巴,于是颔首道: “这也许有此可能。”雪衫书生冷哼了一声道: “他们究竟会遇上什么变故呢?范场主?”范凤阳摇摇头道: “这就很难推测了!”雪衫书生声调一扬,道: “不难,若想通了其中的一件事,就能非常容易地发现他们失踪的原因,和究竟碰上了什么变故?”范凤阳心中又是一凛,不由问道: “哦,那就要烦朋友指教了。”雪衫书生冷冷地说道: “我打听过,以五年期满的佣工,是月入五两银子,年得六十两正,五年期满,连应得利息,共三百六十两纹银,除押约的当日,场方先付一年计六十两纹银作工奴之安家日用外,余银满期日一次付清,这规矩可对?”印天蓝和范凤阳,不约而同地点着头道: “不错,是这样规矩。”雪衫书生目光如同一柄利刃,扫过范凤阳和印天蓝,道: “我又打听过,去年一年,五年级工期满的佣工,计有五百七十名,计算起他们的总收入,是纹银十七万一千两正!” 说到这里,雪衫书生故意停下话来,以奇特的眼光,扫视着印天蓝和范凤阳,范凤阳紧皱着眉头,印天蓝是眨动着睫毛,似有所悟。雪衫书生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 “这十七万一千两白银,就是这群可怜佣工,遭遇变故的因素,被人谋害惨杀!”范凤阳没接话,印天蓝却惊叫出声道: “这……这……可是……”雪衫书生似乎明白印天蓝要说些什么,“嗯”了一声道: “我和姑娘有共同的想法,凶手是南北二霸那两伙人……”范凤阳开了口,道: “要是这样,那太好办了,蓝妹火速派人去找来郝甫和胡梦熊,三头六面,问他们个青红皂白水落石出!”雪衫书生哈哈地笑了,笑声如同春雷,震得人心寒胆战!笑声乍停,他话声已起,道: “好主意,只是可惜!”范凤阳故作不解,道: “可惜什么?”雪衫书生道: “一无苦主,二无见证,三无尸体,四无凶器,只凭我所说的这点事实,他们就会承认吗?”范凤阳心中暗自得意而笑,表面上却愁苦着一张脸道: “要是这么讲,那可就没有办法了!”雪衫书生冷冷一笑: “不,办法是有的!”“哦?”范凤阳有些惊心不安了!印天蓝追问不迭道: “你说,还有什么办法,什么办法?”雪衫书生道:“首先请印场主明确地作个决定!”印天蓝双睫一眨道: “可是自即日起,和郝、胡等人,断绝东伙关系?”范凤阳眉头一皱道: “朋友且慢,印、范两场,所以和郝、胡等交结的原因,是为了……”雪衫书生接口道: “我知道,那算不得理由!”印天蓝适时有了决定,道:“好,我答应你?”雪衫书生淡然一笑道: “我先向姑娘致谢,另外我还有个声明,今后哪家矿场,再和郝、胡勾结,我就拿他当作主谋凶手对待!”印天蓝闻言,只是微蹙蛾眉,范凤阳却哼了一声道: “朋友,你这是威胁?”雪衫书生正色道: “我不管范场主你怎么想。”范凤阳道: “朋友你不能不讲理?试想印、范两家,和他们往来多年,一期变脸,就视同陌路,这总说不过去吧?”雪衫书生冷冷地说道: “这没是什么说不过去的,除非有什么不足与外人道的秘密,生怕就此决绝,引起无穷后患,否则不该再有顾虑!”范凤阳仍要答话,印天蓝已开口道: “我说过答应你这件事了,那就是决定,不过今天已来不及办,明朝我会通知他们!”范凤阳急声对印天蓝道: “蓝妹,这件事要仔细考虑才对,别忘了,咱们还有近五万两白银的货物,如今仍在郝、胡的手中存着!”印天蓝沉着粉脸道: “是又怎么样?”范凤阳道: “难道不怕他们一朝翻脸,挟货而遁!”印天蓝哼了一声: “他们敢!”范凤阳唉了一声道: “蓝妹,假如你这位朋友,指罚他们的那件事是实在的话,试想他们连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全敢作,其他更敢……”印天蓝星眸陡射寒光,道: “那就叫他们作作看!”范凤阳看了雪衫书生一眼,道: “蓝妹,何不换个办法,沥渐和他们断绝呢?”印天蓝笑一声道: “凤阳,你该知道我的脾气,我虽然是个女流,作事却干脆利落,我的意念已决,你最好不必再多说什么!”范凤阳作出个无奈的表情,道: “好,不过我必须警告你一声,今后对他们要加意防范了,须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印天蓝轻蔑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雪衫书生微微一笑,对印天蓝道: “姑娘,范场主和你是一家人,他这些请也是好意,小心点总胜过大意。”印天蓝冷冷地说道: “不劳挂心!”雪衫书生依然微笑着说道: “好,既然姑娘胸有成竹,区区自然不便多事,只是如今郝、胡问题业经解决,姑娘所扣押的无辜,是否应该释放了呢?”印天蓝尚未答话,范凤阳已开口道: “蓝妹,什么无辜……”印天蓝没有理他,转对雪衫书生道: “可以,不过在释放此人以前,有几句话要向你说明,这人在万里奔波,不计风雨下,早已染病,古刹被擒前,又遭到封穴之苦,所以现在他很难挪动!”雪衫书生心急于内,淡然的神色权现于外,道: “伤势如何?”印天蓝瞟了他一眼,道: “是病,不是伤!”雪衫书生一笑,印天蓝接着又道: “现在已无大碍,但他体质索弱,恐怕要有十天八天的静养,才能复原。”雪衫书生点点头道: “人在哪里?”印天蓝道: “在我‘锦州’城内的别庄中。”雪衫书生道: “何时能将这人交给区区?”印天蓝嫣然一笑道: “此人既非你的家人,又非朋友……”雪衫书生接口道: “不错,但此人以弱质书生,能不远万里奔波而来,必怀情事,区区义不容辞,要问个明白,或能帮他个忙。”印天蓝又一笑道: “算你会讲话。”声调一顿,印天蓝沉思刹那,接着说道: “这样吧,此间事情,根本不必我来过问,现在我就带去锦州,把人交给你如何?等我换了衣服。”说着,印天蓝转身就走,范凤阳适时相拦道: “蓝妹,留步!”印天蓝停步道: “有事?”范凤阳道: “我想是蓝妹忘了,今夜约好‘杜丹’商量佣工工资的事情,蓝妹若去了锦州……”印天蓝摸口说道: “你作主好了,是一样的。”话声中,印天蓝柳腰微摆,姗娜而去。 范凤阳对着印天蓝的背影,冷哼出声,那残酷凉狰狞的冷笑,又极为自然地现露在眼角嘴边,雪衫书生看在眼中,记于心上。也许是范凤阳突生警兆,迅即恢复了平静,看看雪衫书生,脸上很想做个无可奈何的苦笑,但天性的刚愎和残忍,压制不住有心的矫作,终于又冷哼了一声,骂出一句“贱婆娘!” “贱婆娘”三个字出口,换来雪衫书生的木楞之色,雪衫书生似乎梦想不到,范凤阳会当着个初见面的人,来漫骂自己的妻子。妙事还有,范凤阳大概要加以解释自己的粗鲁,竟对雪衫书生道: “朋友也许奇怪,我怎会用这种话骂她,其实说穿了分文不值,她就是贱,越在人前,她越不拿我当回事看,没了人,却又说她什么听什么,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夫妇间那……”雪衫书生听不入耳了,插口换了话题,道: “区区听人家说,范场主在没有经营农场以前,曾任过河北步政司使的干吏,可对?”范凤阳一笑道: “不错,是派驻津沽海防!”雪衫书生哦了一声道: “那是好差使呀!”说道“好差使”,范凤阳却够警惕,道: “也没有什么。”雪衫书生一笑道: “范场主可别生气,区区又听了传说,场主及到职的头半年,只有一套便衣,并且还是和另外一位同仁所共有,每当假日,你们交换替穿着出客……”范凤阳神色变了,道: “笑话,这是谁说的!”雪衫书生别有用心地说道: “当然这是笑话,以今日场主的身价来说,自不会再和别人共有一套衫裤,不过英雄何怕出身低。路是人走的,钱是人赚的,只要这些钱,不带别人一丝血和汗,心坦荡,安睡香,已很够了!”范凤阳才待接话,印天蓝已更衣而出,她换了一身黄,鬓间襟前,花饰改作蓝色,美!俊!俏!绝!印天蓝已吩咐人备了车,和雪衫书生微一客套,出厅登车驰去。 “马家老店”,在锦州赫赫有名,店东马千里。是个回回因此他这店里附设的酒楼,不准客人带进,任何菜肉,他那单间或厅院客房,更不准在内饮食。虽说客人要受拘束,但依然宾客常满,只为他这店,干净价廉。 他那东跨院,从今天起有人包租下来,这位客人大概是来头不小,照料东跨院茶水的,竟然是店东马千里本人!马千里啥出身,没人知道,不过传说他有一身“刀枪不入”的外门功夫,这大概和他至今仍是孤家寡人有关系。平日,他只是靠在柜台后面的摇摇椅上,左手团揉着一双钢蛋。哗啦啦地直响,钢蛋早已擦成雪亮,又传说每只足足够一斤重。 今天从东跨院的客人一到,他就没闲着了,现在稍停下来,关照店伙,他也暂住东院了,不见客。不召唤人,谁也不准进去。客人是一大早来的,现在中午头了,悄静无声。 其实,马千里这时正左手紧握着那对钢蛋,端坐在堂屋太师椅上。他双目注视着堂屋门,神态肃穆而严紧,偶而会瞥目向左暗间棉帘一看,但很快地就又注视着前方,这动作令人奇怪。这时,左暗间传出了话声,声音娇柔,竟是女子。那娇柔的声音说: “瞧你,你这是何苦,唉,何苦?”另一个声音,低弱无力,却十分激动,道: “晚眉,我终于见到了你,你……”娇声接口道: “别说话,你病这么重,现在刚刚能开口,有话等这几天再说吧。”低弱的声音,接了话说道: “不,我要说,我好想你,我忍不住了,我也不明白怎么能走到此地,不过我自信,会见着你,现在果然……”娇声吁叹了一下,又接口道: “瞧,你又不听话了吧,我不许你再说话,你再说半个字,我就走,走得更远。到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你信不信?”低弱的声音笑了,笑虽勉强,但却极甜,道: “你还是这样不讲理。” “启哥,从现在起,我真的不许你开口了!” “唉!好容易见到你,我有千言万语……” “我就知道你不听话,别生气,我要逼你睡上一会儿了。” “我不想困,只想看着你,看着你,你……你……你要……” 左暗间内,静了下来,棉帘一挑,走出来了那雪衫书生!马千里霍地起身,恭敬地问道: “公孙公子他……”雪衫书生微吁一声道: “他不听话,我只好点他睡穴,让他休息。”马千里点了点头,目光向雪衫书生脸上一转,道: “姑娘你……”雪衫书生双目一瞪,“算了,他突然追来这里,我这身份已难掩饰,”马千里倏忽住口,接着诚惶的说道:“小的一时忘记……”雪衫书生突然双眉一蹙,道:“你忙去吧,走更以后过来,顺便做两样可口的菜,一碗浓浓的人参乌骨鸡汤,吃着谈。我忘了,在房里吃东西是不准的,那……”马千里红了脖子,接口道: “姑娘你要也这么说,我可急了,若没有姑娘,那还有我马千里的命在,这店,这……”雪衫书生又是一笑,道: “好了,我逗你的,就这么说定啦。”马千里又应声是,退出了跨院。马逵,马千里的义子,楞怔地看着马千里亲自收拾食盒。从中午后,马千里就没闲着,天刚黑,鸡汤正波,马千里亲下厨房,爆炒羊肚丝,葱白火烤中,做好了这香煞一店旅客的菜,再打开了“佛手香花露”好酒,那冬菇素鱼,麻油薰海带,更是无上妙品,然后马千里挽着食盒,小心迈步奔向东跨院。马逵看傻了,开了口道: “义父,您老这是招待谁?”马千里扬声道: “少问!”马逵头一摇道: “您老忘了,客房里不能开饭?”马千里眼一瞪,道: “妈巴子的,从前不能,现在能,别的客房不能,东跨院内能,妈巴子的你懂?”马逵老实,说话更老实,道: “不懂。”马千里叱斥道: “不懂更好,那就滚远点别碍事。”说着,他已走出了厨房,转向通往后面东跨院的巷道。 马千里进了东跨院,立刻回身急扣上了那个“月圆门”,雪衫书生已推开堂屋木门走出,含笑道: “辛苦你了。”马千里提起食盒,大步进屋,手忙脚快,刹将那酒菜摆好,手一垂恭恭敬敬地说道: “公孙大侠快请……”话没说完,左暗间棉帘挑处,素衫少年已走了出来。素衫少年公孙启,脸上的病态已失,看着马千里,剑眉一挑道: “马老大,你真要看得起我公孙启,不要就直呼姓名,再不,亲热点叫我声老弟,若再称一声太侠,恕我不敢高攀了。” 马千里慌了手脚,一个劲地回头看那雪衫书生,雪衫书生不由娇笑着说道: “看我有什么用。我也正预备这样对你说呢,干脆,你叫我郭三弟,称呼他老二,你当大哥!”马千里双手直摇道:“这……这小的死也不敢!”公孙启寒着一张脸道:“那么好办,在下告辞就是,马掌柜可莫要轻生!”他说要走,还真就走,这可急坏了马千里,慌不迭道: “好好好,怎么说怎么好,千万别走。”公孙启笑了,雪衫书生也笑了,他们两个人挤挤眼,马千里恍然大悟上了当,但他无话好说,只有连连摇头。 入座,三人边谈边饮,东路院外,突然传来马逵高昂话声: “喂喂喂!我说过小店没有这么个人,你可怎么还往里闯呀?”马千里停了筷子,一双浓眉紧紧的皱起。这时,话声又起,是个女人的腔调道: “马逵,你不认得我?”马逵声调仍然很高道: “认识你也没有用呀,没这个人就是没这个人……”话没有说完,又有个密亮的嗓音接上话: “你小子可把眼珠子睁大点,我们印场主是何等身价,别说是你小子,就是你干老子马千里,也不敢对我们场主这样说话!”马千里虎的站起,大步往外就走,院外印天蓝已向手下怒斥道: “你们给我滚到店外去,快!”话声一落即起,这次又转对了马逵,道: “马逵,我打听得很清楚,这人住在你家跨院,这样办好不,你替我进去问一声,就说我印天蓝来拜,人家愿见我就进去,人家说个不字,我扭头就走如何?”堂屋中的雪衫书生,这时扫了公孙启一眼道: “启哥你说……”公孙启一笑,接口道: “你该请人家进来的。”雪衫书生开口一笑,对正好已走到门口的马千里道: “那就麻烦马大哥代为肃客吧。”公孙启头一摇,道: “不,人家是冲着你来的,你该去接。”雪衫书生瞟了公孙启一眼,又一笑道: “你的想法我明白,接就接,反正都是女儿身,到最后也不过是闹场笑话,我才不怕呢!”说着,她果然闪身起座,快步而出。马千里值此机会,紧行几步到了公孙启身边,低声道: “公孙大……不,老弟,你当真再也不施展那身盖世无双的奇技了!”公孙启笑一声道: “不错。”马千里浓眉一皱道: “可是辽东不比中原,姑娘一个人再能干,本领再大,怕也是独力难支,老弟你怎能忍心看她的笑话?”公孙启星眸一辉道: “马大哥,莫非辽东道上,还真有功力技艺过她的人?我相信晓梅应付得了!”马千里犹豫了刹那道: “这难说,就拿印天蓝讲吧,功力够深,据说她生平还没碰上过对手,还有那范凤阳,十有八九是身怀奇技!老弟有所不知,我奉姑娘谕示,暗中侦访失踪佣工事已很久,发觉幕后人物非只歹毒刁滑,更具罕见的智力和身手,那人……” 话正说到这里,印天蓝在雪衫书生陪同下,已步入堂屋,马千里立即住口,并且作恭敬的样子走向一旁。印天蓝扫了马千里一眼,冷冷地一笑道: “原来马掌柜也在。”马千里也笑着,对印天蓝拱手道: “老没见印场主照顾小号了,您老好?”印天蓝目光一扫桌上的残酒菜肴,哼了一声: “马掌柜,如今客房中能摆酒宴了?”马千里头一摇道: “不能。”印天蓝黛眉一挑,手指桌上酒菜道: “那这是……”马千里冷冷地接口道: “这不同,客人有病。”印天蓝又哼了一声,转对公孙启道: “还认得我吗?”公孙启扶桌站起,笑道: “荒郊古刹,在下不幸落入一些恶徒手中,蒙女英雄相救,昨夜方自女英雄府上分手,怎会不识呢?”印天蓝一笑,回顾雪衫书生一眼后,又转对公孙启道: “你身体复原得真快!”公孙启从容而答: “托女英雄福。”印天蓝突然身躯斜退,目光在公孙启和雪衫书生脸上,紧迫地看看,雪衫书生微微一笑道: “印场主,你看我们像兄弟吗?”印天蓝被雪衫书生讲透心事,笑了,道: “大概是错了。”雪衫书生肃敬印天蓝入座后,自己坐于公孙启对面,才答道: “大概本来是错了,区区早有声明,并无兄弟,这位公子复姓公孙,远来辽东的目的,却和区区相同……”话没说完,印天蓝已接口道: “那好极了,我突来拜望公子。是为了释疑,明午我就回山,想请公子到我那矿场作客几天,顺便可以调查一下有关失踪佣工的事,既然公孙公子也为寻访亲人而来,我希望也能答应……”雪衫书生接口道: “这是印场主个人的意思?”印天蓝一笑道: “你好聪明,今天凤阳来了,他认为这件事我们应该有所澄清,否则谣传太多,将使佣工裹步,所以……”公孙启剑眉一挑道: “印场主现在来了,范场主呢?”印天蓝坦然地说道: “他回山了,说该叫人准备一下接待事宜,再说山上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必须早早地预备才行。”说到这里,印天蓝对雪衫书生嫣然一笑,又道: “大侠客你该明白,月魄追魂是何等人物,不是轻宜能路到作客啊?”雪衫书生神色一正道: “场主有这大把握,月魄追魂一请必到?!”印天蓝尚未开口,公孙启哈哈一笑道: “晓弟真笨,就因为如此,范场主才请印场主亲自驾临,那自是有十成把握的事!”印天蓝也许外貌聪智,内心忠厚,没能听得出来公孙启话中有话,也许她被另外一件事情,引开了思路,所以她接话道: “公子你称呼谁‘小弟’?”她将“晓”字,误听认作了“小”。 雪衫书生郭晓梅,并非须眉,是位道道地地的娇娇姑娘,但因从小被家人、亲友视若男儿,又穿惯右襟扣的男儿衣衫,外人是难以分别的。当着印天蓝,公孙启不能以“晓梅”相称,改作“晓弟”。印天蓝误听,公孙启正好将错就错,道: “难道印场主还不知道,她是舍弟公孙眉?”印天蓝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道: “他……你……姓公孙?”公孙启禀了一声道: “这没有错,不信马掌柜就是证人!”马千里老江湖,立刻道: “公孙公子是甘凉世家,老朽昔日在甘原落魄,若非公孙公子昆仲相扶,焉有今日,所以……”他手向桌上的残酒剩莱一指,又道: “所以才能破例。”印天蓝哦了一声道: “原来如此。”郭晓梅却白了公孙启一眼,公孙启故作未见,对印天蓝道: “本来如此。”印天蓝却眉微皱,似是自语般说: “公孙梅,梅?梅?该是个女人名字嘛?”她又将“眉”字,误作了“梅”,公孙启若无其事地点头道: “不错,舍弟生来多病,老人家从俗,生怕舍弟太娇,永远长不大,改个女儿名字,据说好养些。”晓梅鼓起了小腮帮,狠狠地瞪着公孙启,马千里看在眼中,笑不敢笑,硬蹩在脸上,状极滑稽。印天蓝瞥目看见,心中掠过了一丝疑云。公孙启竟哈哈一笑道: “别气,晓弟,如今你已经长大了,并且强过我这个作哥哥的,只瞧你在辽东闯出来的威名,足证不虚,对于幼年间事,偶而一提,何伤大雅,这值不得生气的。”晓梅闻言更气了,可是印天蓝心头的那丝疑云,却被公孙启这几句话,驱散天际,无影无踪,并且她手掩擅口,笑了出来。马千里如今再也忍不住了,也哈哈地大声笑着。晓梅手指着公孙启,才待开口,公孙启已抢先道: “闲话到此为止,晓弟,人家是来奉请你的,去不去总该给人家个话吧?”晓梅心里有气,头一摇道: “不去!”印天蓝一楞,公孙启却道: “以我看,你是该去的。”晓梅好容易有了使公孙启为难的机会,怎肯放过,道: “要去你去!”公孙启一笑道: “我怎么能去,第一,人家是专诚请你,在情在理,作哥哥的代表不了弟弟,第二,我手无缚鸡之力,万一应了那‘宴无好宴,会无好会’的古话,我岂不是死路一条,就为我偶提幼年事,你就这样狠心,不是太无‘弟恭’了吗?” 印天蓝慌不迭正色说道: “公孙公子这是什么话,我印天蓝虽系女子,但敢生平待人磊落光明,此番上山,设有二心,天必……”话未说完,公孙启“唉”了一声道: “印场主你真笨,我这是对舍弟用的激将法,你这么一声明,完了,全功尽弃!”印天蓝脸红了,转向晓梅道: “你当真拒绝我诚意的邀请?”晓梅目光一扫公孙启,有了主意,道: “场主也请……家兄?”印天蓝不明所以: “当然该一道奉请。”晓梅头一摇道: “他去我就不去!”公孙启立刻摆手道: “不,不,不,印场主,在下一向是惟舍弟之令从事,他说不叫我去,我就只好不去,事情就如此说定了。”晓梅习惯上对公孙启一向不让,因之接话道: “怕你不听!”印天蓝又一笑,道: “难道我讲个情都不行?”公孙启接话道: “说实在的,在下身体尚未复原,山上气候酷寒,怕我这单薄的身体抗不住,舍弟是好心,印场主该明白的。”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事情已不用再讲,遂作决定,印天蓝立刻告辞,为了礼貌,晓梅和马千里送行,公孙启以身体不支为借口留下。 第三章 重相逢儿女情长 晓梅当印天蓝跨出门去后,转身瞪着公孙启,悄声而带有娇嗔地说道: “当心,我送她回来,看不打你个‘扁扁地’!”打成“扁扁地”,这话只有她们两个人懂,也是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悄悄”话,说这话的她心里甜,听到这话的他,心里更甜。晓梅回来了,马千里识趣留在帐房间。晓梅迈步进了堂屋,公孙启双手捧着一只鞍子,笑道: “我等着你回来,请问是堂屋里打,抑或是里间就可下手?”晓梅噗笑了,道: “穿上鞋,谁稀罕打你。”公孙启一笑,登上鞋道: “天下事,有时候可真怪的出奇。”晓梅真可以说是太清楚公孙启了,道: “嗳,讨打都难,可对?”晓梅哼了一声,道: “说点正经事好不好?”公孙启道: “好,我洗耳恭听。”晓梅回身扣死堂屋的门,步向了右暗间,边走边道: “你来。”公孙启嗯了一声,挑帘到了晓梅临时的香闺。 晓梅却已半倚在床上,道: “乖乖地坐在我床沿边。”公孙启遵命如仪,他俩情缘早定,不拘俗礼,公孙启坐下,晓梅星眸一眨,道: “明天我随印天蓝去长白山,你呢?”公孙启道: “你坚决不让我去,又问我干什么?”晓梅一笑,道: “你这样作,想证明些什么?”公孙启低头未答,晓梅接着说道: “你就眼看着巨恶太好,日日残杀无辜而无动于衷!我不相信,这会是‘云老人’授业时的愿望!”公孙启长叹一声道: “一个杀师的……”晓梅沉声叱道: “住口,杀师的不是你,你只是上了当!”公孙启苦笑一声道: “这没两样,若不是我冒失,他老人家又怎会气血逆行惨死,我两手血腥未干,曾立重誓,除非那冤家……”晓梅接口道: “你能证明,那个暗以奇毒的诡谋,算计了老人之度,又诱你上当致老人惨死的凶手,不是此间隐于幕后的巨恶?”晓梅哼了声又道: “范凤阳在锦州城内,有座巨宅,我相信里面有不少值得一看的东西,为了那些惨遭不孝的无辜,我该去看一看!”公孙启微吁一声道: “晓梅,你这不是有心难为我吗?”晓梅正色道: “怎么,你不去?”公孙启长叹一声又道: “再说你也证明不了他就是?”晓梅肃色道: “不错,所以我要找,找出证据来!”公孙启道: “很好,当证据齐全,证明这人就是那个人的时候,不用你催,我就会将他生擒,给恩师他老人家复仇!”晓梅沉声道: “谁替你去找这证据?我?哼!你自己作什么?你该多想一想了。”公孙启漫谈应道: “我正在想。”晓梅轻压在公孙启膝头的柔荑,缓摇了几下,道: “启哥,我并不是逼你自毁誓言,更不是为了单纯的矿工事故,说实在的话,你一向是相信我的‘特殊’感觉,这次……” 公孙启的头愧然低着,接口道: “也许你的感觉很对,此间隐于幕后的元凶,也就是背后设谋叫我上当的冤家,不过我也有个想法……”晓梅接口道: “你的想法我懂,你要在确定某些线索或证据后,才愿意亲自侦查下去,因为督言在耳,虽然你也承认那留言太迂……”公孙启突然抬头,肃色道: “晓梅,我自始至终,认为那督言没有半点错失!”晓梅道: “好,就算这样!又如何呢?”公孙启道: “我已答应你去查这些事,不过我会十分小心,在决不违誓并考虑好中间步骤之后下手,相信恩师在天之灵,会佑我福我……”晓梅忍不住问道: “难道你这次来辽东,并非经过小心考虑?”公孙启知道晓梅所指何事,道: “这次是使人想不到的意外。”晓梅眸在公孙启脸上掠过,道: “你该相信,人之一生,不知道会碰上多少次想不到的意外,若再有一次那时你该怎么办呢?”公孙启语塞。垂首无言。晓梅有些哀怨而气恼了,冷冷地说道: “我不勉强你。”公孙启接口道: “晓梅,这三四年来,我知道苦了你,我不能去犯险履难侦查元凶,又不能违督施展半点武技,要没有你,我己死过多少次了,我不能说你是应该的,但是我也不能否认,当立誓的那刹那,我就因为你可依靠。”说到这里,他又幽幽一声长叹道: “当然,我是太自私了。”晓梅此时觉得,再说什么都多余了,所以她只微微叹息一声,公孙启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抚在她的肩头,道: “晓梅,我会想个办法去探探范凤阳此地的巨宅,并且保证不会有危险。”晓梅勉强地笑了笑: “算了,那话算我没说,我们还是照从前的老样子,你有什么行动,在事前告诉我一声,让我知道就行。”公孙启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当他和晓梅四目交接刹那,将话儿压于心头,晓梅烦了,他就怕她烦,可是他又常常给她添烦恼!在晓梅烦恼的时候,脸上就很自然地现出倦极的神态。此时若再多说什么,不但等于无用的废话,并将导致更大的更深的沉默!沉默固然该是一种美德,但因无名惆怅而引起来的沉默,却隐含着危机,它也是暴风雨的前奏,或许是彩虹欲出前的窒息,总之,这时候旁边的人,最好能识趣而退! 公孙启可称得上是个识趣的人,因此他在被沉默紧压在心头,感觉出坐立难安时,轻轻收回手来,低而温和地说道: “晚了,你歇息吧。”说着,他缓缓站起,向外朝堂屋中去。 晓梅没有说话,或动,连睫毛没眨,没表示她愿意公孙启此时离开床边,或是不,但绝对不是沉思着什么,公孙启难以适应,只好慢慢地一步步走了出去。 公孙启错了,他和晓梅,十年交游,无话谈,无事不共,包括快乐的,忧烦的,他们已是心犀互通,熟悉彼此个性,实不该再有不了解的地方。但是谈到了解,真太难了。人与人之间,不论父子、母女、夫妻、朋友、情侣,都无从“了解”对方,他们只能以“同情”“关怀”“坦诚”而互相“谅解”,公孙启,现在错于误信自己“了解”晓梅,更误信自己十分识趣,所以他才悄悄退出暗间,其实,他错得可怕! 晓梅并不愿意公孙启在那个尴尬的时候?离开自己,她自始至终,根本没想到公孙启会突然告辞出房,她沉默和发呆,只是偶遇心烦时的习惯神态罢了。公孙肩突然提出回房的事,她心里是想告诉他,她并不倦,至少现在还不倦。有这么一句话,也足够明显到使公孙启再留些时候了。奇怪的是她话已到了喉间,可就是懒得张口,时间一过,更不想多说了。 夜晓梅转念头的时候,脸色自然越发阴沉,所以公孙启误信自己的判断,识趣地退出,那知却是“太不识趣”了。好好的欢愉的促膝谈,变作无言的沉肃的结局,真出乎意料。 公孙启身体虽已复原,但还不够强壮。人总是人,不是钢不是铁,任凭先天体魄再好,后天功力武技再高,大病初愈,要说真像吃了“吕纯阳”仙丹般,马上似生龙活虎,就算鼓儿词上人物可能。那也不是“大手笔”的构思,他仍需要跌坐调元促进真力。所以他回到自己的暗间,立即跌坐静下心波,刹那后,已入忘我之境,自然对刚才的事,业已抛却。 晓梅却也无法成眠,公孙启去后,她是一肚子的委屈脾气,别看平日她对敌时,刚强无比,若以女儿心对公孙启时,却受不得一丝委屈!由气转恼,由恼而转为极度烦躁,静不下心来,更放怀不了公孙启退出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从公孙启的退时神态,又想起公孙启病体初愈,由于她由烦躁,转为恼怒,恼怒再转作气,气再变作嗔,嗔后,她有些悔了! 心中一悔,有人说过“最毒妇人心”,也许,但却应该说明哪种妇人才心毒,譬如“最毒绝情妇人心”,还勉强说得过去!晓梅生悔,顿时起身,悄步去探视公孙启。帘儿微挑,她看清了一切,暗暗笑了,此时她才记起,虽因师仇使公孙启有了对人的城府,但那只是对别人,而非对她!所以刚才,是她多心,误会了他。 调元静修,该有人护法才是,于是她悄悄走进公孙启所住的暗间,将椅垫放在地上,面对公孙启,也坐以静养并代为护法。周天自循,公孙启醒来,时值更深夜凉!他看到晓梅竟在地上跌坐着,推测出原因,心中感念而激动,悄悄下地,轻轻穿鞋,取起棉被,移近晓梅。他轻又轻,小心了又小心,将棉被披向晓梅肩头!蓦地,手被晓梅抓住了,耳边传来晓梅的娇声道: “你好像个小偷,悄悄下床,轻轻穿鞋,我当你又想躲开我呢,原来……” 先前的阴云散了,愁雾尽消,有情人相对,又开始低语频频。 马千里来请早安的时候,公孙启和晓梅,早已谈妥了大事,午饭刚过,印天蓝已率人到达,并且已经给晓梅准备了马匹。 公孙启仍以身体索弱为借口,谢绝了邀请,于是晓梅和印天蓝,在马千里及公孙启相送下,登程而去,不知道印天蓝是存着什么心意,她随行的手下人,并没有和她及晓梅一路,而是先一步当作了头站。 这情形看在送行的公孙启眼中,不觉有些好笑。在东跨院前堂屋内,马千里郑重地对公孙启道: “老弟,我是直肠子的粗人,不明白老弟你是为了什么,发誓不再施展武技本领,不过我却知道姑娘此番去长自山,是单人犯险,老弟你……”公孙启知道解说无用,笑了笑接口道: “她作客先走,我是暗中侦查后行,此去长白山,不是三两天可以到的,我会追上。”马千里闻言,这才安心,大嘴一张,哈哈地笑了,道: “我说嘛,凭老弟你和姑娘的关系,说什么也不该若无其事,原来……哈哈……”公孙启又微微一笑,道: “马大哥,我傍黑就走。”马千里道: “对,急赶上半夜,准能追上。老弟,我到前面去准备马匹等物,你好好地睡上一觉,晚上赶路才有精神。”公孙启慢应着,马千里笑嘻嘻地走了。 距马千里那“马家老店”三条大街,幅东地方有家“悦宾栈”,是锦州城内最豪华的一家客栈,普通人是住不起的。 “马家老店”一个单间,包括三餐伙食是三分银子,已经不算便宜,可是“悦宾栈”小单间,加伙食却只要两钱银子一天! 范凤阳的巨宅,很巧,就在“悦宾栈”的后面。 范宅的后门,竟也是“悦宾栈”的后门,两家只一道后墙,从这一点上看来,这“悦宾栈”的东主,极可能是范凤阳了。 可是事实上又不尽然,谁都知道,“悦宾栈”的主人姓燕,名字叫南楼,六旬上下,身材修长,据说曾经是河北步政使口的红慕府。后来因为身体关系,辞去了那份好差使,落户锦州,开设了家“悦宾栈”,那时候的范凤阳还没有来辽东。 本来“悦宾栈”前后整个土地,都是燕南楼的,在范凤阳突然发达并与印家联姻之后,才从燕家手中购得“悦宾栈”后的地,兴起了这座巨宅。 燕、范两家,除了为买地交往过一次外,没人看见他们再有过往来,甚至婚丧喜庆,也都不通庆用。他们两家不往来的缘故,听说是为了这道后墙和后墙门。卖地的时候,燕南楼就有条件,范宅落成,必须共这道后墙!墙门开关,当然是在早建多年的“悦宾栈”这面,因此范家无法开启后门,而燕家却能随时打开它。自从范宅落成,就没有启用过这道门,但是这道共墙和后山却成了范凤阳的心病,每每想起此事,总牢骚满腹。 昔日只顾得地建屋,没多考虑就答应了燕家这个条件,现在感觉不便了,没有一条“水火巷”,这成什么“格局”? 据传闻,两家有些不和,却这多年来也没生是非,也许传闻不可靠吧。 燕南楼一家,人口不多,一个老伴是白发的婆婆,没儿没女,所以私宅就在客栈后进,有道铁门和高墙使前后隔绝。 “悦宾栈”占地很大,燕南楼老夫妇的后宅,竟占了一半,有花园,有暖阁,也有水池,美仑美免。 另一半是容栈,计单间二十四个,东西厢院西座,东西路院两座,还有一座二层的大酒楼,由此可见燕南楼的私宅有多大了。前七八年,燕南楼在每年交春,就离家外出访友,秋初回来来,已成习惯,这三年来,燕南楼人老了,已不再离开家园。这天傍黑,也正是晓梅和印天蓝离开锦州的当天晚间,“悦宾栈”来了一位落魄书生,除那匹瘦马外,别无他物。他住进了燕南楼的后宅。落店薄的名字,是“落拓生”。谁见过天下有姓“落”的人来?可是那年头很绝,只要你愿意是姓“落”,没人会管这个姓对不对。 店家让进“落拓生”后,有些提心吊胆,这书生脸色不正,焦黄,绝没有错,有病,再者他身无长物,万一付不出店饭钱可怎么办。 不过自古直到那时候,还没听说客人住店,先要银子这种事,所以店家只好心里嘀咕,跑去和账房商量。账房年纪也不小了,五十只多不少,一张白净脸,两个大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个十分聪明的人。 他姓黄,名叫天爵,号留宇,听来不像干这种没出息客栈账房的人,可是他不但干了,并且还是从这容栈开张就干起!黄账房听店小二说出心事,笑了,道: “老钱,你该知道燕爷的脾气,真遇上苦人,没店钱,燕爷也不会叫你赔的!” 店小二钱贵,得了账房这句话,放心了。黄账房边说,随手便取过了店簿,一翻看到二十四号单间客人的名字,他双目陡地射出寒光,但瞬即恢复了先前的样子。钱贵没有注意这些,却笑指店簿上那名字道: “先生,您看他这个姓有多特别,姓落!没听说过。”黄账房一阖店簿,眼一闭道: “这有什么,天下无奇不有。”黄账房不理他,又道: “燕爷在后边?”钱贵嗯了一声道: “在,我没见他老人家出来。”黄账房手一摆道: “忙你的去,叫‘吕仲全’来暂时照料着账房,我要把上月细账拿给燕爷过过目。”钱贵去了,刹那之后,一个身躯微胖嘴也稍斜的中年人来到,这人有对三角眼,看人从来用不着抬头或四顾。黄账房此时抓起店簿,置于袖中,对这人道: “当心些,仲全,二十四号的客人,若要什么就给什么,好好伺侯。”吕仲全双眉一拧,悄声道: “总管,那小子有来头?小的记往了。”黄账房不怒而威地瞪了吕仲全一眼,道: “别再遇事自作聪明!”话说完,看都不看吕仲全,大步而去。吕仲全却目送黄账房的背影,无声地狞笑着!燕南楼在他私宅的小客厅中,接见手下的黄账房,此处已非前面客栈可比,宁静至极,谈些什么,更不虑泄露出去。黄账房首先把店簿往燕南楼面前一送,道: “你看这个名字!”燕南楼目光早已注意到“落拓生”这三个字,长眉皱在一处。黄账房接着又道: “这也许是巧合。”燕南楼没有作答,微仰着脸,在沉思此事。移时,燕南楼低低地问道: “天爵,你见过这人没有?”黄天爵摇头道: “还没有,等和大哥商妥办法之后就去。”燕南楼嗯了一声道: “天爵,依我看,天下虽多巧合事,有时也往往会巧到令人瞠目,好,你就去吧,其实计算起日子来,他也真该找到此地了,是福是祸,早些来到总比迟了好得多!”黄天爵看了燕南楼一眼,道: “可要小弟以当年的暗语一试?”燕南楼头一点道: “这是必要的。”黄天爵想了想道: “大哥,若真是那话儿的时候,我们当真就清点财产账册,和那些珍宝东西,乖乖移交给他?”燕南楼淡然一笑道: “二弟可是有些舍不得?这多年来愚兄无时无刻不在等待今天。”黄天爵低头一笑道: “小弟没有意见,一切听大哥吩咐。我去和他谈过之后,再由大哥出面去办。”燕南楼伸手轻轻一拍黄天爵肩头。 燕南楼含首应着,黄天爵告辞去了。黄天爵刚走,小客厅通往后进的门已被人推开,一位白发的老婆婆,挪步匝进,燕南楼没有起身,也没有抬头道: “刚才你都听到了?”老婆婆嗯了声道: “听到了,你想怎么办。”燕南楼淡然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很简单!”老婆婆城府极深地说道: “只怕未必吧!”燕南楼长眉一皱道: “你是指天爵二弟吗?”老婆婆冷哼一声道: “不只是他,也包括你!”燕南楼不由微忍地瞪了老婆婆一眼,道: “你真这样看我?”老婆婆翻翻眼皮道: “得了,别在我面前耍这一套鬼把戏,你起意谋夺这份财产已很久了,只恨老人家瞎了眼,竟相信你!”燕南楼霍地含怒站起来道: “你大概忘记了你的身份啦!”老婆婆也站了起来,冷哼一声道: “你又是个什么身份呢?!”燕南楼两道长眉倏忽扬起,似是怒极,老婆婆冷目盯注,毫无畏惧之色,终于使燕南楼在自觉心亏形愧下,又颓然坐下。老婆婆扫了燕南楼一眼,神态稍有温和,道: “南楼,不管怎么说,我们总是夫妻,我愿你对这件事,多想一想。”老婆婆喟吁一声,又道: “前些年你总是往中原跑,一去小半年才回来,别认为我是傻瓜,不知道你去作什么事情!”燕南楼突然抬头道:“你既然这么聪明,说,我去干什么来?”老婆婆冷哼一声道: “你去探望老人的动静!”燕南楼冷冷一笑道: “你这叫胡说,当年事也有你在旁边,你总该记得,老人是怎么说的,我又何必再去探查什么动静?”老婆婆瞪了燕南楼一眼,道: “不错,老人说过,他不会来的,可是老人却留了暗语,说他会差派人来,以‘落拓生’名字为信!”燕南楼“噢”了声道: “是呀,那我又何必再为此事操心呢!”老婆婆嘿嘿两声道: “就因为这样,你才必须操心!你知道这件事。”燕南楼心头一凛,不得不追问下去道: “这话我听不懂!”老婆婆没理他,道: “可是老人会派什么人来,你却不知,你更明白,老人只在春秋相交时开关放人,于是你暗掩于附近,看看有谁下山……” 燕南楼心凛但却面带笑容地说道: “你这一厢情愿的想法,使人听来哭笑不得,就算这样,为什么近三四年来,我不再出去呢?”老婆婆道:“我承认对这一点还没想通……”燕南楼借此机会,摆手道: “好啊好啊,你用不着再胡猜乱说了,听明白,现在有人来了,假如以老人所示暗语相询,他答得不错,我会移交全部存物财产,那时你可以从旁边监视,这总行了吧?”燕南楼目送老婆婆推门而去,脸上掠过一丝狞笑。老婆婆想了想道: “我回房去了,希望你能言行如一。”此时,前面“悦宾栈” 二十四号单间中,黄天爵正叩着室门,店小二钱贵,捧盏油灯,站在账房身后。门开了,那面色病黄的落魄书生,当门而立,钱贵先冲着书生一笑,道: “客官,给您老送灯来了。”书生哦了一声,黄账房已开了口: “公子,老汉是此店的账房,姓黄,特地来拜会公子一谈。” 书生又哦了一声,微微一笑道: “老丈请进,请坐。”黄账房应着声儿进了单间,先对刚要离开的钱贵道: “老钱,别忘了规矩,去吩咐厨房,三荤一素带汤右酒,给这位公子先送来。”钱贵应声而去,书生却客气地说道: “区区吃不了这多东西。”黄天爵笑道: “公子有所不知,这是小店的规矩,凡客人照顾小店第一餐伙食都是这样,所以公子不必客气。”书生笑谢过方始落座。 坐定之后,书生问道: “老丈有何见教?”黄天爵状极恭敬地说道: “公子仙乡何处?”书生看了黄天爵一眼,道: “莫非这也是贵店的规矩?”黄天爵心头一动,慌不迭含笑道: “公子别误会,这只是老汉随口一问,老汉祖籍山东,听公子口音一些像,所以不禁问上一声。”书生摇头道: “区区不是山东人氏。”黄天爵心中已有了数,这书生城府极深,更聪慧无比。于是他索兴开门见山地问道: “公子店薄上落的姓名很怪。”书生淡然一笑道: “怪吗?区区到不觉得!”黄天爵被这句话给干住了,书生话并没完,又道: “老丈前来,难道就为谈名姓?”黄天爵头一摇,道: “是有事相烦公子?” 书生哦了一声道: “老丈请讲。”黄天爵想了想,道: “敝东主和人有约,手中存放着友人所托的不少东西,那友人曾说,来取领东西的人,名叫‘落拓生’!”书生这次开朗地笑了,道: “很好,那就请贵东把东西交给区区好了!”这话说得黄天爵一呆,半天竟没能答上话来。他没有想到,书生会坦然索物。在片刻沉默后,黄天爵才开口道: “事情不是这样简易的。”书生看了黄天爵一眼道: “大概已经复杂到贵主人不愿意交还的地步了,哦?”黄天爵急忙解释道: “不不不,敝东主为这些东西,心中不安已久,记不得马上物归原主坦放胸怀,只是在手续上,还有些麻烦。是半敝东托存物品时,不但指示来取物人的姓名,并还有暗语核对后始能交付。”书生颔首道: “原来如此,区区几乎错怪了贵东。”黄天爵故作无所谓地一笑道: “公子,老汉要问问公子那些暗语了!”书生突然神色一正,道: “什么,老丈也知道那些暗语?”黄天爵一笑道: “公子,这不用大惊小怪的,老汉是敝东的亲信,一切事务留由老汉代为办理,所以这件事也不例外。”书生寒着一张黄焦焦的病脸,缓缓起座,冷冷地说道: “很抱歉,这件事区区不想和局外人谈。”这话多干多硬,使黄天爵无法接口,半晌之后,黄天爵才想出对策,道: “公子是要和敝东谈了,若敝东不巧远行于外呢?”书生头一点道: “不错!”书生耸肩一笑又道: “不过若以贵东当年所立誓言来说,取物人未来以前,他是不该离开锦州城中一步的!”黄天爵神色变了,这话他明白,果有此誓。由此看来,这病黄的的落魄书生,的确是老人所派的代表无疑!想到这里,黄天爵老奸巨猾地一笑,道: “公子稍待,老汉去去就来。”说着,他已站起。在走了两步之后,笑着转身又道: “老汉必须有所声明,有关存物暗语的事,老汉并不知道,所谓敝东远行之说,乃敝东之策,旨在引使来人说及昔日誓言,即是证明一切,如今老汉认定公子是敝东要等的人了。”书生也不过为已甚,点头道: “贵东是为了谨慎,这没有错。”黄天爵笑了笑,拱手而去,刹那,他重返书生所居,极为恭敬地说道: “敝东在后面私宅内,恭候着公子一谈。” 书生头一点,于是黄天爵带路,转向内宅。仍然是那间小客厅,燕南楼恭迎进落魄书生。宾主落座后,黄天爵并没有离开,书生看看着燕南楼道: “贵账房还有这必要陪着区区吗?”黄天爵脸一红,尴尬地一语不发而去。燕南楼在黄天爵走后,立刻问道: “老人可好?”书生竟反问道: “燕大侠可好?”燕南楼头一低道: “看来老人仍然没有原谅我。”书生不答此问,道:“时间久了,一切自淡,燕大侠以为对否?”燕南楼头一抬,道: “好,两答两问,半字不错,如今老朽要请教公子,什么时候索看一切账目存物,老朽夫妇何时可以离开?”书生道: “燕大侠你不必离开了!”燕南楼一楞,道: “公子的意思是……”书生很快地接口道: “不只燕大侠不必离开,此地一切,也不必改变,从今天起,燕大侠已非代人作嫁,是有权处理此间一切的主人了!” 燕南楼惊疑出声,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时,内室通门倏忽而启,那白发婆婆突然出现,目光犀利地盯着落魄书生;上下打量了很久,才冷冷地问道: “你到底是谁?”书生看到老婆婆,反而站起相敬,笑答道: “霹雳神婆,你说我是谁?”一声“霹雳神婆”,叫得白发婆婆木楞了有顷,然后她紧皱着两道白眉毛,又打量起这书生来了。她看看,摇摇头,想一想,再看看,目光暴射道: “不对,我不认识你!”书生笑了,道: “认不认识没有关系……”老婆婆哼了一声道: “笑话,关系大了!”书生哦了一声道: “有多大!”老婆婆沉声道: “认识你的话,对刚才所说的那些,我或能信上几分,如今和你根本不识,你那些话就休想骗得了我!”书生开朗地一笑道: “天下武林中人,谁有这大的胆子,敢骗名震江湖威慑绿林的‘霹雳神婆’呀?区区自更不敢!”老婆婆叱道: “少油嘴滑舌,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书生一笑道: “区区说过,是老人家的代表。”老婆婆沉声道: “你若真是老人家的代表,绝不会传这种命令!”书生哦了一声道: “这就怪了,神婆有何证明,老人不会呢?”老婆婆扫了燕南楼一眼道: “老人家熟悉拙夫的为人……”燕南楼低下头去,他竟没有丝毫责怪老婆婆的辩解,此时书生抑色一正,道: “老人一再谕示,说神婆忠心不二,赤胆义魄,果然。神婆,老人现在的想法,和从前不同了……”老婆婆哼了一声接口道: “空口说些什么话,我也不信!”书生坦步而前,手掌向上,放于胸前,道: “有这件东西,该使神婆可以深信不疑了吧?”老婆婆目光盯在书生右手掌中,刹那之后,她变了神态,成为十分虔诚而恭敬,向书生深深一福道: “公子恕我不知之罪!”书生哈哈一笑道: “区区怎敢,神婆请莫多礼,请坐谈如何?”老婆婆恭敬谢过,坐于燕南楼身侧,书生仍归原座。坐定后,老婆婆首先对燕南楼道: “老人家待我们一家,天高地厚。南楼,愿你今后别辜负了老人的期望,挺起胸来,作个大丈夫!”燕南楼低应一声,他内心激动无比,说不出话来。书生这时开口道: “燕大侠,事虽如此决定,不过老人还另有吩咐,那古桃木雕刻有一千个佛头的盒子,你要交出来给我。”燕南楼顿首道: “老朽记住。”书生又道: “每年自利益中,取出千两白银,作些义善事情。”燕南楼又点着头道: “老朽遵命。”书生微微一笑,道: “最后一件是,不得将客栈土地等出售。”燕南楼答道: “老朽已决定永远定居于此了!”书生嗯了一声,道:“另外一件小事是区区个人的要求,区区想在燕大侠这私宅内,借间静房暂时居留几天,可行?”燕南楼慨然道: “公子作事作人,着实令老朽心服钦佩,先宣论老人旨令,再提借屋之事,这份磊落光明,已足使老夫愧煞!”旁坐的老婆婆,笑了,是极为欣慰的笑着,道: “南楼,听了你这句话,真使我喜煞。”燕南楼不自由地伸手抓住了老婆婆的枯手,摇着,摇着,却就是说不出话来,老婆婆也轻轻用另一只手,拍着燕南楼的手背。书生开朗地一笑道: “区区为两位前辈贺!”老婆婆却慌忙说: “公子这个称呼我们可不敢受。”书生只是微笑,燕南楼却道: “此宅左侧,另有院落,是荷池暖阁所在,从现在起,它就是公子的了,任凭公子居留多久都行。”书生道谢之后,道: “燕大侠,我有些饿了。”燕南楼闻言,老脸一红。老婆婆急忙站起来道: “我就去准备,马上好,南楼,你陪公子谈着。”书生也不客气,笑道: “那就烦扰神婆了。”老婆婆刚走,书生声调压低,严肃地对燕南楼道: “燕大侠,我并没有真那么饿,是有几句话要问问!”燕南楼闻言,神色也严肃起来,道: “公子请讲。”书生仍然以低低的声音道: “燕大侠来此已久,可知道这辽东地面,武技功力罕绝高手共有几位,他们都隐居何处,是何姓名?”燕南楼苦笑一声道: “不瞒公子说,老朽只对锦州附近的人物熟悉,其他地方……”书生接口道: “燕大侠,田邻范家如何?”燕南楼哼了一声道: “是个典型的暴发户!看来公子已经深入查过了。不错,此人有一身够称为一流高手的武技,为人歹毒而多心机,更善于隐藏!”书生也一笑道: “可能谈谈当年卖给他大片土地的事?”燕南楼长叹一声道: “说来话长,简单点讲,是他托出昔日步政使司衙中的旧好,面谈土地事,老朽情面难却,分割了部分空地。”书生依然带笑道: “外面谣传,如今为了一道共墙,双方闹得十分不和,以区区看来,内情恐始不会这样简单,燕大侠可愿一说?”燕南楼点点头道: “交恶非自今日起,共墙不过范凤阳的错口而已,他太不量力,新厦设成后,竟请人谈购卖全部土地的事,被老朽一口回绝,于是他退而商谈要留个水火巷儿,所以在已份属他的土地上,再建一道墙,被老朽所抠,因此两家就不再往来。”书生笑道: “这怕是当年那契约作祟,可是?”燕南楼也笑了,道: “正是,否则他在自己的土地上设墙,和老朽商量个什么劲,再说,老朽也没有权去过问这件事的!”书生想了想道: “莫非他就罢了不成?”燕南楼头一摇道: “他怎肯忍下这口气,所以在暗中百般图谋老朽,前半年更几乎演出流血的事故。但不解什么原因,在相约一搏的那天,他突命人带信,说此约作罢,并不再商谈共墙或任何有关土地的事,所以这件事老朽始终难忘。”书生剑眉皱成了字,道: “此人曾为‘快捕’,又带艺自投入印家,燕大侠当初职责正能管他,莫非不知真正的师门和派别?”燕南楼又一摇头道: “那时未曾注意,今朝就很难打听了。”书生话题一变,道: “燕大侠可还有当年之勇?”谈到“当年勇”,不错,英雄不提当年勇,但若有人提起来提个头,却罕见当事者不为当年勇面深以为荣的!南楼自不例外,闻言笑道: “公子可是有所差遣?”书生谦虚道: “差遣怎敢,有事拜烦罢了。”燕南楼悄悄出指,一点后方道: “对此人?”书生颔首道: “古人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燕南楼慨然道: “公子说吧,老朽必然全力以赴!”书生一笑,附耳悄悄相谈,只见燕南楼边听边点着头,最后嗯了一声道: “好,老朽就按公子所嘱办理。”话锋一顿,接着问道: “人选必须严挑,多等几天不要紧吗?”书生神色郑重地说道: “没关系,不争这几天时间,不过燕大侠千万谨慎从事,在没有确获证据前,万万不要叫神婆知道!”燕南楼一笑道: “公子似乎对拙荆知道得很多也很深!”书生只是微微一笑,对这句话没置可否? 霹雳神婆回来了,身后跟着个看来只有十一二岁的童子,童子捧着食盘,盘中荤素杂陈,杯筷盘盏齐全。拉开靠墙的八仙桌,摆好了筷盏,神婆开口对童子道: “雀儿你到前面去,请你阿爷来一道用饭。”雀儿欢应一声,蹦跳着去了,神婆又转对燕南楼道: “我忘了酒,你去取吧。”燕南楼笑坐着,向书生一点头,步出客厅转身后面。燕南楼刚走,书生已笑对神婆道: “神婆支走燕大侠,是有何吩咐?”神婆先是一楞,继之快步走近了书生,低声道: “我猜你是‘启’哥儿,对不对,”书生正是公孙启,奇怪的是,他病已好了,可是脸上的病容却显现更深,所以神婆先时没能认出来,如今被神婆说破,公孙启笑了,拉着神婆衣袖道: “我就知道怕瞒不过你去。” 神婆这份高兴,简直无法形容,双手抓着公孙启的肩头,上下仔细地看个不停,时而颁首,时而摇头,最后,神婆双目红了,老泪在眼眶滚、滚、滚落襟前。沉默了刹那神婆展颜说道: “我回到厨房,就不停地在想,想,我终于想起大概是你,不过没敢认定,刚才我支开老头子,你竟先问,我才知道准是你了,启哥儿,老人家可是真正很好?”公孙启心底紧压着块盘石,一阵酸楚,一阵痛,但笑在面上道: “当然是真好。”神婆安心了,道: “真好我老婆子就放心了。”公孙启肝肠一阵绞痛,几乎忍不住流下泪来,迫使他慌忙扭转头去,对着通往外面的花砖道,强捺着悲伤说道: “神婆,小雀儿这孩子,满讨人喜欢的……”神婆是何许人,顿时看出了不妥,接口问道: “启哥儿,眉姑娘她可好?”公孙启随口说道: “她到辽东已很久了……”话说出口,心神一震,才知道说错了,说多了! 神婆蓦地伸出枯手,紧抓着公孙启的双肩,硬把公孙启的身子和脸扭对自己,目射寒光,威凌无伦地沉声道: “启哥儿,你竟骗我?”公孙启压制着激动,道: “神婆这话是由何时说起呀?”神婆哼了一声道: “启哥儿,莫非你和眉姑娘,都忘记了昔日的誓言啦,你们立过重誓,老人有生之日,你们绝不同时离开老人的身边,如今你说眉姑娘早来了,现在你又到了,我问你,老人家他到底怎么样了?”公孙启强颜欢笑道: “瞧你这份多心,老人家很好,眉姑娘是奉令前来,因急需人手,所以老人家才又派我接应,这总放心了吧?”神婆目光如电,道: “若人手不够,眉姑娘怎不找我老婆子?再退一步说,老人家也会有谕示传到,要我老婆子就近帮她的!”公孙启硬着心肠说假话,道: “错了,神婆你错了,眉姑娘若未奉谕令,怎能扰神婆相助,何况她根本就不知道神婆在辽东道上!”神婆头一摇道: “老人家知道!”公孙启道: “神婆应该明白,老人家对燕大侠仍难放心!”神婆语塞,想了想道: “这句话还有点道理。”公孙启实怕神婆再追问下去,道: “神婆你放心,老人家好得很,倒是辽东发生的这件事,十分辣手,很可能要麻烦神婆相助呢。”神婆也一笑道: “调皮,也不想想你多大了。”神婆欣然说着这句话又摇头又点头,笑眯眯的。突然,她想起一件事来,笑问公孙启道: “眉姑娘人呢?”公孙启又睁着大眼说瞎话,道: “我刚到,还没见她呢?”神婆哦了一声道: “启哥儿,什么时候办大事呀?”公孙启明知故作不解,道: “你知道晓梅的脾气,我得看她的意思,任她安排。”神婆噗地一声笑了,道: “现在就怕,那要怕到哪天为止呀?”公孙启瞟了神婆一眼,道: “这恐怕要向燕大侠领领教了。”神婆笑骂道: “一张利口,也只有叫眉姑娘好好管管!”这时,燕南楼捧酒来到,雀儿和黄天爵恰好进厅,酒摆好,大家入座,黄天爵对雀儿笑道: “怎么,你又想赖顿吃喝?”雀儿头一摇道: “不是的阿爷,我是给大家斟酒的。”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公孙启对雀儿特别注意,他似乎觉得这个小孩子,与众不同,到底不同在哪里,却一时说不出来。雀儿和公孙启真也有缘,侍立公孙启身旁,活泼而恭顺。散席时,已是三更,公孙启声明有事和燕南楼相商,双双到了那水榭暖阁,仔细商量着有关探索范宅的一切。 五天后的傍晚,公孙启声言漫步城区,出了“悦宾栈”。他走以前,账房黄天爵和东家燕南楼,接到同业某人的喜柬,比他早半个时辰离店赴宴,霹雳神婆任多聪明,也没动疑念。城南有家榨油厂,公孙启溜溜逛逛地走了进去,进门,马千里竟在恭候,迎前悄声道: “人全来了。”公孙启笑匝一声,等马千里闩上门后,双双移步奔向后面。这是一间广敞的栈房,如今打扫得十分干净,正中安设了一条桌子,上面摆着酒莱,除上首和右侧位置空着外,余皆坐满了人! “悦宾栈”的燕南楼和黄天爵,也在座上。另外除马千里不算。还有六名年约三旬的英挺脸子,一个个劲衣背剑,气度不凡,一望即知是武林高手之属。他们见公孙肩和马千里进来,具皆起身,公孙启拱手道: “不敢当诸位如此多礼,请坐,我们边吃边谈。”大家落座,公孙启立即又道: “我有个不情之求,万望诸位原谅。”大伙儿笑应着,公孙启道: “今夜办事以前,不能喝酒。”不能喝酒,算不了问题,不过大家对不能喝酒是为了什么,却都不解,因为谁也有自知之明,绝对不会喝醉误事。公孙启看出大家的困惑,一笑道: “那气味浓厚,无法掩饰!”经此解释,众皆心服,公孙启接着又道: “诸位都是经多见广的道义朋友,我不敢多所烦渎,只请到时候各按预计行事,四更一过,不论有无发现,皆祈退回,仍在这里相见,并谈行得失。”大家低声相应,然后缓缓用饭。初更已深,九名黑衣以黑巾掩面的夜行人,自榨油厂内飞拔而出三人一队,分作了品字形,前后相距五丈,疾射向前。 他们在“范凤阳”的巨宅左侧停步,接着在后门及右侧分开,三队在三个地方,同时悄悄纵入宅中。左侧那一队三个人,落身处是花园所在,黑沉沉无灯无人!三人用不着互打手式了,已很快地一前二后互距丈远前探。穿过花园,到达一个圆月门前,为首那人,轻轻推门,门已闩阖。那人沉思刹那,飞身登上两丈五六尺的内墙,其余二人,也继之而起,扑上墙头,三人各看一方,配合得面面俱到。 为首者,轻悄纵下,直扑右进的书房,另二人立刻接应,一左一右,背对为首者,监视四处,小心戒备。那门,被为首者轻轻推开,接着,他身形一矮看慨像滚一般进入室内,外面的两个人,其一飞登府上伏下,其一避于门对室墙。如此防布,就算突来本宅的人,也不致被堵截难逃。移时,室内传来轻微的弹指之声,避于对门墙角的那人,对房上同伴打个暗号,身形一闪也到了房中。 这是间书房不会错的。书案头,堆叠着整齐的书籍,案旁有个书柜,为首人已打开了书柜门,在仔细搜查。另一人背贴室内门旁墙边,为那同伴防护。书案仿古,没有抽匣,书柜中除一本本一部部书籍外,别无他物,移时他搜过了各处,毫无所得,闪身而出,仍然将门扣上。三人再往前摄,又进了一间广室。他们步骤不乱,依样葫芦,不过这遭却碰上了意外!这间广室,按照潜进的夜行人预计,是属于这一队三伙的搜索地区,这一队只要搜索四个地方。 当他们进入这间广室后,才发现室内的空间,竟十分姣小,那为首者十分精明,挥手处,三人分距三方,倏地都矮下身去。刹那,室内并无任何变故发生,为首者方始缓缓直立起身来,接着他晃着“火熠子”,双目一瞥间,已看清了室内的一切,火熠子一闪而熄,为首者低声说道: “怪事,这里竟会是堆放矿区各种产品的地方,令人难信,两位手脚轻快些,咱们查上一查!”搜查的结果,依然是毫无所得。 内中那紧靠着室门的一位,没等为首者吩咐,已转身扇门出去,为首者突然出声轻轻唤止,道: “等会儿,还要仔细查查!”那人收回抓在门阖上的手道: “还有什么好搜的?”为首之人道: “外观此室十分宽敞,结果竟这般狭小,不是另有秘密房间,就是隐有暗柜或橱,怎能不搜呢?”这话对,于是三人重新搜索各处。那为首者,不但经阅极广,功力也最高,重作搜索,缩小了范围,结果他在一个放置各种人参样品的柜内,发现了可疑之处。 这柜高八尺,内有六个横阁的格子,放置着厚薄长度不一的小木匣子,匣内讨以上等丝棉,盖以软缎,放着各种上品人参,最下一格,是两只抽匣,抽开来,深尺中,宽尺中,两只共宽已是三尺,加上柜边,就是木柜的全部宽度了,为首之人,适才业已看过抽匣内的东西,不必再瞧,旨在发现其他,所以想把独匣全部匣抽出,那知竟难办到。仔细检视之后,才发觉柜深也是六尺,原来这柜还有里层。他不敢硬用拙力,悄悄招呼其余两人近前,然后示意抬开木柜,谁知轻轻小心提力抬时,木柜似生了根,竟没抬起。 为首者一楞,继之恍然。木柜既然无法始起,这道秘密门户自然就不是滑动木柜而开启了,如此,它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门户在木柜中,再就是开关在另外一边。于是为首者以手示意。三人动手,十分快捷地将木柜中一切样品小心地取出,然后,开始慢慢找那可疑的开关。 结果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之下,发现了那可供开启摄后一层的地方,为首者以指轻按,木柜里层倏忽而启。秘门入目处,里面是一片黑沉,伸手难见五指。为首者以极低的声音说道: “果然不出所料,此处既然有暗室的设置,必有不可告人的事了,两位请多加小心,我们进去!”话声中,为首者当先而入,另外两人继之走了进去。里面虽暗,他们却不敢轻易晃燃“火熠子”,所以在进去以后,立刻背与墙贴,避开柜门微亮的地方。 半晌,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三人才开始向前摸行。走未过丈,身后突传异声,避身侧望,等看出不对的时候,已然坐失良机,那道来路的秘门,已“砰”然一声自闭!此处本就极暗,仅有秘门射出一丝微光,这才发现秘门竟是纯铜所铸,曲指轻叩,然后再四壁,亦然,不由叫苦不迭,另外两人之一,适时低声道: “晃个‘火熠子’看看吧?”为首者低嗯一声道: “恐怕看也没有用,我们被困在这里了?”话声中,火星一闪,火苗子冲出三寸,三人皆已看清,这是一间毫无半点摆设的空房子,四壁都是钢板,出路已绝,为首者长叹一声,开口道: “省点火吧,我们一时出不去了!”另外两个人,却不死心,虽将“火熠子”熄灭,仍在四处摸索敲打,试图找个出入地方,最后终因四壁滑不留手而废然作罢。别无事作,三人跌坐一线,借机调息等待。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右壁突然传来轻轻敲击的声音,三人倏地站起,轻步而前,将耳贴壁上静听。敲声不绝,久久寂然,三人正觉不解,突有一片微弱光色射进,右侧壁上开裂了一道门户,并有人影闪动。三人慌不迭避向一旁,刹那之后,为首者方始想起一个可能,心中暗呼一声“不好”,才待出声喝止,外面的人已经鱼贯而进!当为首者发现来者也是三人时,越发知道被自己不幸料中,此时也无暇多说,只好喊一声“速退”,人已疾射纵向光亮的地方! “速退”二字,提醒了其余原先被困的两个人,“速退”二字的熟悉声调,也使刚刚进来的三个人恍然大悟,于是纷纷迅捷退出! 他们快,这道突闭的门户也不慢,已悄没声响地滑向中间,此时,为首者已然纵出门外,此人好快的思路,已将门外近身地方的一张书桌拖起,阻住了秘门关闭!幸而有此一着,方使大家皆能安然脱险!六人相见,悄谈上当原因。惊心动魄下,庆幸天不绝人。六人中是两队,先前那队,为首者是天爵,后到一队的主持人为马千里,双方在相互脱险下,皆为另一队担起心来。 马千里本是分配到搜索另外一端,不料被引入一条甬道,退路已绝,只有向前探行,误打误撞和黄天爵会合一处。黄天爵听马千里说出经过,又叫苦不迭起来!既然来路上,马千里说是一条甬道,如今虽然脱身那间铁房,但仍是无法脱困,怎能不急!想到这里,黄天爵叹息一声道: “是我们过分轻视了对方,如今仍没脱网,只好再往马兄来时路上一探,希望能有奇迹发生!”所谓奇迹,马千里和其余的四个人都懂,就象刚才这样的巧合。不过说人和听的人,也全明白,天下绝不可能再有如此巧事,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去回头找寻出路外又能奈何?因此马千里点了点头,当先转身带路。他走未丈远,突然停下道: “对啦,我们这一队人的火熠子全用完了,你们要还有,最好省着点儿,要有光亮的话,或能脱困!”黄天爵闻言。顿时有了主意,将那阻在铁室门间,已被挤扁了的书桌,一掌震碎,立刻以火熠子点燃了碎木片。 然后取用那四条桌腿,黄天爵五指握住桌腿的一半,轻轻向下一抹,一条桌腿立即分作十数细条,条条只有婴儿小指般细。 这手功力,叫旁观的马千里及其余武林朋友,个个惊服。 四根首端碎裂的桌脚,分由四人握着,点燃其中之一,向那长长的黝暗甬道中投去,火光人影渐远!那间铁室,在书桌被黄天爵震碎后,因无阻挡而重新封闭,但当黄天爵等一行六人,远去甬道后,铁室钢门竟又倏忽而洞开。 地上碎木火星未熄,隐约能看到钢门开处,有个人影峙立于钢门中间,双目炯炯闪射着狰狞光芒,对黄天爵等人的背影冷笑着。可惜火光不够明亮,无法看出这人是谁,移时,这人霍地转身回到铁室,钢门也悄然而闭。 当黄天爵和马千里等六人,高举火把在甬道中找寻出路的时候,另外一队由燕南楼所率领的三个人,也被困了牢笼!燕南楼是分到搜索内中地区,那地方是整个内宅最要紧的所在,平日范凤阳若在锦州,就宿于此处。 印天蓝不管有多刚强,她总是范凤阳的妻子,若恰好碰巧她也在锦州,多半无法推却地和范凤阳同宿于此宅。所以这个地方,非但内外分明,森禁亦严。现在印天蓝不在,范凤阳也去了矿场,因之这由一道高墙、两个门户所圈围起来的内宅要地,除守夜人外,无人出入。 燕南楼率领着两名高手,隐伏暗处,目睹巡更人有规则地出进着,守夜人共有四名,一名守于后门,一人站于前门口,另外两人,另由后方,一由前面,同时进入宅内。 他们一个绕左,一个行右,最后在中间楼门雨洞中会合,点个头表示无事后,一个回到后门,一个又到了前边。然后该他们两个守门,另外两名巡行了,巡行路线不变,如此局面复始,轮转不休,可说是毫无空隙。 他们一共是三十二名,日夜十二个时辰,分作八班。如今,天刚三更多些,这一班才接不久,别看主人不在,巡夜人却丝毫不懒,一个个高挺胸膛,精神焕发。 第四章 地室铁牢困群雄 燕南楼直待看清巡夜人所走路线后,方始悄声对所率的两名高手道: “两位小心注意,等我一打手势,两位可要立刻紧跟上我,我要乘巡夜人在正中棱门雨洞时,由左方入宅!”另外两名高手,颔首为应,注意不懈,这时,巡夜人已会合后各回门口,另两人开始巡行。 燕南楼在看到左方巡夜人转向后面时,向所率两名高手打个手式,身形倏起,其疾如箭,已自左墙外投进了内宅。那两名高手,功夫不凡,继之纵过墙去。结果他们从容地过了范风阳的内宅上房,但是不敢取亮,只好在暗中开始搜索,发现可疑之物时,就暗暗拿到窗口看上几眼。 到底他们是来搜索什么?账和名册。若能搜到那些名册,再加上发放工资的细账,就可以找出“范凤阳农矿场”是不是老实商人的铁证。 这是公孙启告诉大家搜索范凤阳这座巨宅的原因。其实,公孙启还另外有个用意,那是他深藏于心不到时间绝不说明的,就算亲近如晓梅,他也没说。燕南楼经阅皆广,那两名高手,也是千中选一的人物,所以他们搜查得极抉,最后是空无所得,上房中,三人悄商,都认为要找的东西,不会放置卧室,是在书房之内,于是他们分开来,十分认真地走遍内宅各处。结果令人惊奇,这座巨厦正中腹地的内宅,竟没有书房!燕南楼顿有所悟,三人又潜返卧室,燕南楼悄声道: “以常理判断,一座内宅不可能没有书房,但是事实却告诉我们没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书房就是秘室!”另外两名高手,也认为如此。燕南楼判断,若有秘室,必然通卧房,于是他们又开始在卧房中重新搜查。终于在那金钩银帐的象牙床后,找到了暗门。这个暗门也设置得极巧,门虽是在卧床后面,燕南楼却并不是拉开卧床找到的,而是无意中触动了消息开关,卧床自己滑开露出门户。 燕南楼艺高胆大,当先进入,两名高手随之而进,进门,竟是一石阶,顺阶而下,走到第十二级石阶时,燕南楼突地感觉到脚下一软,才待应变,但石阶并没有下陷,正觉奇怪,背后已传来一声巨响,那秘门已关!燕南楼见上大当,慌不迭倒纵而回,去推那秘门,竟丝毫无法开启,燕南楼苦笑一声对两名高手道: “我们被困了?”那两名高手,合力推动秘门,仍如蜻蜒撼枝,动不能动。燕南楼阻止他们白耗气力道: “不动,这是道五寸厚的钢门。”左边那名高手这时道: “我取出火熠子打着它,找找开关。不过以我来看,那是白费力的。这门固然是自动滑开的,可是现在恐怕早已惊动了人家!”右边的高手道: “这怎见得?”燕南楼道: “那第十二级石阶,就是这道门户的机关,人家自己人必然知晓,断然不会误踏其上,以此类推即知……”左边高手接话道: “对了,此时警铃早已响过……”燕南楼嗯了一声,道: “正是,人家在这级石阶下,安置闭铁门的消息,自然也安置了铃等物,此时人家怕不正在监视我们呢!事已至此,我们应试如何?”燕南楼早已想好了答案,道: “不如何,坐着等待主人!”两名高手不傻,闻言而悟,道: “对对,何必寻他,等他来找我们好了!”话刚说完,暗影中突传话声道: “朋友们真正高明,不错,当石阶下陷,铁门封闭的刹那,老夫就知道来了访容。”燕南楼扬声说道: “没个花火,岂是待客之道?”暗中人一笑道:“朋友们不要忘记,老夫并未奉请尊驾,而是朋友们不速而至因此说不上老夫并否待客之道!既不是请客,难道直呼朋友是贼么?”燕南楼也哈哈两声笑道: “是贼有赃,对吗?”暗中人从在答对的话语中,听出来头了,道: “朋友们,今天之事,恐怕未必经官,因此是不是贼都不成问题!”燕南楼也以相对的口吻道: “莫非阁下还敢杀人灭口?”暗中人嘿嘿狞笑连声道: “有何不敢?”燕南楼也冷笑着说道: “很好,老夫恭候着!”暗中人沉声道: “你认为高立石阶之上,我就奈何不了你们?来人呀!还不掌灯迎客!” 一声“掌灯迎客”,极暗处,倏现灯笼,那灯笼竟无人提挑,自己冉冉飞行,直射向燕南楼三人!那两名高手,才待伸手出接,燕南楼沉喝道: “且慢!”两名高手闻声收手,燕南楼右掌倏出,推向灯笼,并发话道: “以此鬼祟欲想得逞,也太小看了老夫?”话罢掌到,这盏灯笼被燕南楼的力震,倒飞了回去,坠于地上,轰然一声震响,坠落之处顿起一片火海!两名高手目睹此事,不由色变,咋舌不已。适才若非燕南楼喝止,这时怕不成了火人!暗影中那人,又嘿嘿地阴笑起来,道: “真不含乎,就凭这一点,我不想再伤害你们,索兴叫你们九个人会合,然后再谈其他。”话罢,一连三盏灯笼由三方而飞到,插于地上照亮了这间石厅,接着那暗中人的话声又起: “朋友们,现在请放心大胆地走下石阶,下阶右首第一道门户,可通你们那些同伴被困的地方,请吧。”一声“请吧”说完,再也没了声音,燕南楼竟不等待,似也深信对方之言,当先大步而下。两名高手,诚恐仍有暗算,急忙相拦道: “还是小心些好!”燕南楼把头一摇道: “不会了,你们紧跟着我走,放大胆些,别让对方轻视我们是贪生怕死之辈!”这两名高手,不再多说什么,紧随在燕南楼身后,步起步落,一直走下石阶,到达右首第一道门户止,果然没再遭遇暗袭。他们刚刚到达那道门前,那道石门已倏忽开启,似在欢迎!燕南楼举步欲进,两名高手却又阻止道: “我们当真进去?”燕南楼低低地问道: “除此之外,两位可还另有妙策?”左边高手道: “我们不能任人摆布!宁愿与敌一战!”燕南楼苦笑一声道: “两位难道认为老夫畏惧一战!认为老夫甘心任人摆布!两位何不往深处想想,人已入伏,何不听其自然?”两名高手各向石门中探头看了看,道: “只怕其中有诈!”燕南楼冷笑一声道: “这是当然,不过目下欲战不见敌手;要逃不知归路,于其被困此处,就不如先和同伴会合了!”话声乍止,头顶上突然传来那暗中人语,道: “就凭这番见的,老夫敢下断言,朋友你绝非武林无名之辈,冲着朋友你,老夫撤去一切埋伏,就请进去和同伴相会吧。”暗中人话尚未完的时候,燕南楼早已一挺胸膛大踏步走进石门。那两名高手自然也不再犹豫,相随而进。三人进门不久,蓦地听到石室一角似极遥远处,有人呼喊道: “前面突现灯光。” 燕南楼闻声知人,慌不迭倒纵后退,意欲阻往后门户的关阖,却料仍迟一步,那石门已悄没声响地封死了!接着夜行风动,随见火把光亮出现,果然是敌人所说,今夜的同伴,九人相见,各诉被困内情,不禁焦愁万分!现在,他的仍然各以玄巾蒙面,并且绝对不以名姓互称!九人当中,论经验阅历和武技,自以燕南楼为首,尤其是黄天爵,半生皆以燕南楼之命是从,事到如今,不由不问计道: “您老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燕春楼苦笑着摇头道: “我毫无办法!”马千里怒冲冲地开了口,道: “冤枉,真冤枉。连个人影子全没看到,就被活生生的困在此地,真令人想起来气煞恨杀。”黄天爵吁叹一声道: “这只怪我们小看了对手!”燕南楼挥手阻止住大家,道: “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别自叹或者懊悔了,现在大家请静下来,歇息着再说……”众人正准备席地而坐?突自四壁间传来话声道: “诸位特制的火把照明,省却老夫不少事情,现在请公举一位能作得全主的人,和老夫答对。”燕南楼冷哼一声道: “我等皆为道义朋友,谁全作得了全主!”暗中人话声又起,道: “好,老夫就把你始且当作此行之首,如今老夫要先问问其他的人,对你作主答话事,有否异议?”马千里怒声道: “少噜嗦,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暗中人仍是不慌不忙地说道: “既然无人提出异议,老夫就拿你当作答对之人了,朋友,请即报出名姓,以便彼此可以称呼。”燕南楼冷冷地答道: “先报你的名姓!”暗中话声先是两声开朗大笑,继之道: “身为阶下囚,生死操于他人之手,仍想不失尊严,老夫认为朋友你未免太不量力了!”燕南楼也哈哈狂笑连声道: “老夫等人,目下虽误中鬼计,陷身于此,但仍有可待可为者,你此时就以胜败论断,简直痴人说梦!”暗中话声转为凌厉,道: “老夫默念十数,尔要报出姓名来历。十数过后仍敢不从老夫谕示,就休怪老夫下那绝情和毒手了!就算是英雄,老夫到要试上一试!” 这话说过,异声传来,燕南楼借火把光影看处,甬道间落下来中万斤石闸,将众人存身之处,隔作一间正方石室!接着,这间约为三丈的正方石室,自离地两寸地方,出现了十数大如核桃的小洞,由洞内汩汨流出了极为浓厚色如墨汁的臭水!燕南楼识货,神色陡变,向众人警告道: “敌人要用火攻……”一名高手,不明所指,接口道: “不,是水淹我等!”马千里祖居甘凉,对那墨色浓汁也不陌生,摇头道: “不,是火攻,这墨色浓汁,出在西北,遇火则燃,非用细沙不能熄灭!”暗中话声适时传到道: “原来尔等尽多识货的行家,那更好了,如今老夫再问一句,是报出真名实姓,抑或是喜欢老夫放一把火!”燕南楼沉声道: “老夫与诸友,宁死不辱!”暗中话声道: “那很好,小心了!”一声“小心了”,另一个小洞中,突然喷出火焰,地上的墨色浓汁,遇火即燃,刹那间整个的石室已变成火海! 三更已过,四鼓将临!公孙启的一颗心揪作一堆! 按照所约,此时燕南楼等九个人,已该回转这油厂了,可是如今却不见半个影子,这怎不使他心焦!好几次,他激动起来,想背却所立誓言亲自去打探一下动静,总算强制按捺下这股动的火气,沉思办法!所去的九人当中,有两个人的功力是他所深知的,一位是马千里,另一位是燕南楼,他认为范宅就隐有高手,也非燕南搂之敌!可是现在该回来的没有回来,自然是出了意外,回不来了。 目下除了自己毁誓出手一探外,只还有一个人可以调动,那就是燕南楼的老妻,霹雳神婆!此事公孙启不想叫神婆知道,可是现在除非自毁誓言外,就只有神婆可以调动,他不由为此深深自苦。街头传来四更梆声,公孙启那张病黄脸上,掠过一丝怒容,两道剑眉微一颤动,头不抬,身不动,冷冷地说道: “你可是找我?”油厂内,只有公孙启一个人,他突出此言,实在怪异! 岂料公孙启话声才落,室门已被推开,一个一身金色劲衣头蒙一方金纱的蒙面人,正当门而立!金衣人冷笑了笑,道: “阁下好俊的武技,好深厚的功力!”公孙启依然没有挪动,道: “你就是为说这两句话来的?”金衣人嘿嘿地笑着,一双闪射光芒的眸子,从金纱空隙中注视着公孙启。 沉默刹那后,金衣人方始接话道: “阁下会认为这是我的来意吗?”公孙启冷冷道: “我懒得多想多问。”金衣人也冷冷地说道: “我看阁下只是懒得动手,尤其是在能够巧使他人为阁下卖命的时候,阁下就更懒得动上一动!”公孙启只哼了一声,竟没分辩或是发话!金衣人见他如此,又冷冷地说道: “怎么样,阁下,可原和我谈谈?请示教。”公孙启微微一笑道: “是你找我,谈不谈到题目上那要看你!”金衣人又一声哈哈道: “恐怕这是阁下你找我的吧,当然喽,阁下并没有亲身前往,不过这没有什么两样,阁下你说是不是?”公孙启十分干脆的说道: “你这些话我听不懂!”金衣人连声笑道: “阁下这又何必,俗话说水不钻不透,人不点不知,我已点醒过阁下,似乎不必一定要提那些讨厌……”公孙启接口道: “抱歉,我不够聪明!”话锋停了半晌之后,公孙启才又开口道: “也许我料错了事,好在这不是紧要的问题,我相信你今夜前来,决不是只想着一看我,或是答对几句,既然如此,何不直说来意?你有八位人质在手,何必还说商量?”金衣人又是一笑道: “阁下大概记错了,是九位人质!”公孙启头一摇道: “只有八位,若当真你擒住的是九人的话,我奉劝你还是赶快回去,找出那冒名顶替的人来,免得留下后患!”金衣人阴笑不已,道: “阁下这又何必,他们九个人,个个是为着阁下前去拼死卖命,少承认一个不知对阁下有什么好处?”公孙启冷冷地说道: “你是认定我派去了九位?”金衣人道: “这不会错,他们初更前在此地会集,然后分依三队,各以玄巾蒙面离去,阁下若认为还不满意的话……”话没说完,公孙启已接口道: “不,这次你说的话,使我再满意也没有了,现在我们不必再打哑谜,我是派出了九位,如今承认。”金衣人搓手道: “好,这话阁下答的痛快,老夫也就直说来意,老夫不问阁下是谁,也不再追究阁下今夜的轻举妄动,不过阁下必须以诚发誓,今后不得再窥探老夫的居所!老夫行事,一向给人留有余地!”公孙启颔首道: “对对,但得一步地,何处不为人,又道说,能减三分不恶,路退半尺有余,人礼让我,我尊重人,自省气恼!” 金衣人哈哈一笑道: “好话,阁下诚然是位大英雄!”公孙启摇头道: “谬奖过份了,如今话已说明,有个问题就必须请教,据我所知,那是范凤阳的巨宅,主人又怎会成了别人?”金衣人一笑道: “老夫委托范场主办事,因之有这误会!”公孙启哦了一道: “你们是好朋友?你当真是巨宅的主人?”金衣人冷冷地说道: “任凭阁下如何来想,老夫认为此事不值得说个没完,老夫时间宝贵,阁下那九位使者的性命也要紧……”公孙启突然接口道: “莫非我若不有所承诺,你还敢杀人灭口?”金衣人嘿嘿地冷笑几声道: “阁下错了,老夫不会担杀人灭口的罪名的。而且,事和事不同,那九位是深夜之内,蒙面而去,除阁下和老夫及他们知道外,别无人知,阁下忘了?”公孙启开朗的一笑道: “错了,我提醒你别忘了,是指现在你我同处一室而言,我不相信你既然来啦,还能安然无事地回去!”金衣人竟也开朗地笑了,道: “阁下留客的盛情,真是令人感动,只可惜老夫身有急事,不能不辜负美意,这样说阁下能信吗?”公孙启冷冷地扫了这金衣蒙面人一眼,道: “我知道什么是‘善者不来’,但更知道‘知已知彼’,很抱歉,恕我必须强留客了!”话声中,公孙启坦然缀步走向了金衣人!别看金衣人口口声声示意他来则不惧,但当公孙启逼近时,他却不由得心头生寒,向后挪退了两步!公孙启微微一笑道: “气散神动,其惧心生,你怕些什么?”金衣人勉强地哼了一声,左脚向后方斜退出尺半,蓄势而待。公孙启突然耸肩一笑道: “看上去你是较比那范凤阳沉稳些,武技和功力上,也较深厚一筹,但是仍然不配作那巨宅的主人!”这句话,竟使金衣人全身猛地一抖,话都不答,转身欲退! “晚了!晚了!晚了!”他蓦转身,立即惊呼出声!面面相对,不如何时多了位白发如银双目似电的老婆婆!他呼声未止,本能地作势应变,胸前“七坎”穴上,已被老婆婆佛指扫中! 老婆婆好快的身手,右手指力拂中金衣人后,左手已到了金衣人的面门,她要摘下对方掩面的劳什子,看看这人究竟是谁。适时,油厂静室门际,传来十分威凌的话声道: “神婆且慢!”白发婆婆,正是那“霹雳神婆”,燕南楼的老伴儿!神婆闻声,左手迅捷由金衣人面门改抓向肩头!身一旋,已将金衣人抓掩身前,目光灼灼盯着。门口,出现了一位黑发无髯年约四旬的文士,说是文士,只因此人长衫一袭,貌相文雅像个文士罢了。神婆看清来人后,沉声道: “你认得我老太婆?”文士蓝袖微拂,并未举步人已到了室内,相距神婆和那被擒而暂禁穴道的金衣人,仅隔一丈二三。文士并未再进,冷着一张脸道: “若不认识,怎能喊出你的称谓?”神婆哼了一声,道: “那你有话就快说!”文士似是根本没把神婆看在眼中,冷嗤一声,竟转对公孙启道: “我们两个人可能直接谈一谈吗?”公孙启自这黑发文士出现,目光就始终没有离开过对方,这时微微一笑,移目向神婆一瞥,才答话道: “谈什么?”文士手指被擒的金衣人道: “我要他回来,放回你那九个人!”公孙启答复得很干脆,道: “我作不得主,我难代神婆下令,再说你既然有十成把握,举手可以要回你这手下,又何必问我要什么承诺?”文士十分坦然直爽地说道: “你不答应,到时可能出手,我救人的自信有十成,若救人时候再和你动手,那会输,我不干!我不打没有必胜把握的仗!”公孙启一耸肩头道: “那可就难了,我可不能作得了主!”文士楞了一会儿,无奈地转对神婆道: “神婆,我通知你个消息,你那老伴儿燕南楼,以及帐房先生黄天爵等九个人,都已被我擒获,你若是肯放了我这名手下,我投桃报李,也放了他们九个人,愿不愿意你答我句话。” 神婆冷冷地说道: “这笔账十分合算,等我先看看他是谁再说!”说着,右手又伸向金衣人的蒙面巾上!文士厉喝道: “住手,他的用处就因为这面目蒙掩,不为人知,否则我就不必要回他来了,所以神婆你不能揭开他的面纱!”神婆嗤声道: “哼,我偏要看看!”文士双目射出了凶残的煞火,道: “随你,你揭开他的面纱后,就等着收九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好了,我保证你从没见过那种死法!”神婆怒叱道: “你敢!”文士冷冷地说道: “你敢我就敢!”神婆哼了一声道: “除非你有把握能走的了!和尚逃了,他还有庙!”文士哈哈一笑道: “挂单的和尚,天下寺院没他半寸土!”神婆突然问道: “你总有个姓名吧?”文士轻蔑地一笑道: “神婆,小孩子的把戏,我们何必施弄,如今时间珍贵,事态严重,只请神婆答我一句,我立刻就走!”神婆没了主意,不由瞥目一扫公孙启。公孙启笑了笑,对神婆道: “若我可以提供意见,认为用一个人来换回九个人,是很合算的事,神婆你认为对不对呢?”神姿还没答话,文士已笑道: “公孙少侠果有见的!”神婆也道: “既然公子这样说,那……”公孙启突然接口道: “不过神婆也该想想,这种帐,人家不是傻瓜,没有算不清的道理,既然算明白太吃亏,可又为什么这样干呢?”文士闻言心头猛的一凛,神婆却呆了一呆。公孙启接着又道: “因此我想了一想,明白了个中的道理,他这名金衣蒙面手下的价值,在他来说,必然是胜过了那九个人质……”神婆头一点,接上话: “对,不换!说不换了当然就不换了!”公孙启开口道: “神婆,带着这位朋友近前来。”神婆会心,一挟金衣人,飞向了公孙启的身后。文土坐失突袭良机,暗中懊悔不迭。他略以沉思,冷笑一声,对公孙启一扬手道: “告辞!”告辞二字出口,人已转身迈步,心中在想,公孙启必然会发话呼停,哪知公孙启竟一笑道: “好,不送!”坏了,欲进姑退之计,没能使上,反而被逼非走不可了。他暗中一跺脚,冷笑连声,大步而行。耳边听到公孙启对神婆道: “神婆请坐,把这位朋友安置在中间,我们等到五更,五更时候,我们那九位朋友若少一位,再揭开此人的面巾!”神婆哦了一声道: “公子可是认定他会先放我们的人回来?”公孙启道: “当然,换上我也会放人,因为双方所获人质的价值不同,我们人数虽多,在他留之为难,杀之有畏,当然不如放掉!”神婆似是有些领悟,道: “万一公子料错事呢?”公孙启哈哈一笑道: “还有更好的方法,不过神婆你可以放心,这件事绝不会失误,否则我又怎会如此从容任他走呢?”神婆真的放心了,道: “公子,这人的武技功力有多高?绝不会强过公子吧!”公孙启想了一想道: “也许只差我半筹,不过有时动手,客观环境,天气及本身心情等,都十分重要,半筹之差而能胜,也说不一定!” 神婆正要接话,外面已传来那文士的话道: “我一身纵横武林,双脚踏遍江湖,生平只佩服过一个人,如今多了一个,就是你公孙少侠,何幸有敌如公子,真不负此生了!”公孙启扬声答道: “我有此同感!”文士哈哈笑着道: “不须五更,公子的九位好友已到。”公孙启也含笑答道: “何必等待,贵属业已自由!”话声中,神婆已得示意,拂袖解开了金衣人的穴道。 金衣人缓缓站起,对公孙启和神婆一拱手,大步去了!他正走到门口,恰和不久被擒,现被释回来的马千里走个碰头,他并不停,一侧身硬挤了出去!这情形看似没什么可疑之处,可是落在公孙启眼中,却心头一动,虽然无法说出可疑什么,但总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马千里等一行人,间隔着一个个走了进来,不用说,对方放人,是一位位放的,所以马千里等九个人,也是一位位各有先后地回来,这情形也平常,不过公孙启却有不同的看法。最后回来的是燕南楼,他们那蒙面之物,业已丢掉,一行九人,从最前面的马千里,到最后一位燕南楼,是在一盏热茶的时间内,齐集室内的。 公孙启不知为了何故,一边笑迎大家,一边却目光直注九人的脚下,从四位开始,直到最后进来的燕南楼上。 五更梆声响过了,马千里随着四位高手,回转他的店房。 黄天爵和燕南楼,领着他们所邀的一位朋友,先回悦宾栈。公孙启说明要和神婆边走边谈,所以走在最后,也走得最慢。 虽说五更已过,但那时的天色,却越发沉暗,第一是季节使然,天亮的晚,再就是黎明前的刹那,本就是阴森沉暗的!走在路上,公孙启才将为何夜探范家巨宅的事,告诉了神婆,神婆并没有问公孙启,为什么没差派到她。问及神婆怎会赶到油厂,原来这是“雀儿”捣的鬼,小雀儿是个小精灵,再加上大人们全没避着他,被他知道了一切,告诉给神婆。神婆本心是想也参与一份,后来转念,公孙启既然避着自己!当然有缘故,自己冒然前去,就许坏了大事,所以忍在心头。 快三更时,她好动的个性,叫她非去看看不能放心,可巧,正碰上那金衣蒙面人进入油厂,她尾随其后。听说是小雀儿泄露的消息,公孙启顿时得计,暗问神婆,小雀儿可曾学过技艺,神婆摇摇头道: “还没有,启哥儿成全他?”公孙启只笑了笑,没有接话。 又走了一条长街,公孙启突然说道: “我想起了一件事来,要先去个地方,神婆您回去吧,我一定在吃早点前赶回去,您放心……”神婆没问公孙启要到哪里,只是说。 “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于是一左一右,分途而去。神婆一个人走,又在四外无人的时候,立刻施展开轻身功力,如疾箭般飞纵前行,刹那已接近了“悦宾栈”。她身形刚至前街房顶上飞越过去,迎面巷中暗影地方,突然冒出来了一条如幽灵般的影子,拥将上来!神婆下落之势疾捷无伦,等发现有人意图不轨时,沉身留势已退,立即双掌提聚功力,沉声叫道: “匹夫意欲何为?”话说出口,对方竟是那位中年黑发的文士,而此时彼此四掌,业已相抵,一声震响传出,文士人在空中停得一停,接着被斜震倒飞出去了五尺,但是极为稳实地站在了街心! 神婆是下扑之势,占了便宜,但一顿之后,倒震出去三尺!由这一次互抵双掌,文士发出冷笑,神婆加了小心!斜扑上迎!神婆占了两成便宜,两成便宜并没得便宜,也证明文士的内力火候,的确胜她一筹!文士在冷笑声中,二次扑上,依然双掌平胸,以内力伤敌! 神婆加了小心,也提足了内力,更将生平向不轻宜施展的“霹雳弹震”神功,提聚于两掌,她要一搏而胜!四掌交抵时,神婆掌风已传出隐隐雷声,四掌相接,一声巨震,风雷暴起,沙石扬空,交旋出来的劲风,将一户人家的街墙,如鬼斧神刀般地削落了寸余的一层!文士的蓝衫霎时飞卷起来,双袖及下摆,裂撕散碎扬飘于空中,人被震得一个盘旋,倒飞出丈二,背撞于墙上!再看神婆,银发直立,面含威煞,双袖亦失,人是侧被卷出,退了八尺有余,双臂低垂下去! 二次对掌,神婆胜了,霹雳弹震,果是威风八面!如今!神婆双臂两掌十分酸痛,再难手由心应!文士,比神婆所受震伤还重,双臂两掌麻痹而奇酸,虽然仍然提力搏战,其威力究能发挥几成,就成大问题了! 事实虽然如此,但是人到这个时候,又怎能不顾尊严,抖手而退呢,只有再拼,作此明知两败惧伤的一拼!神婆双臂扬起,双目神光暴射,一步步逼向前来!文士一抖双掌,缓缓手提胸前,也大步迎上。这时,街巷中缓步踱进来了公孙启,他哈哈一笑道: “神婆留情,朋友你也停手!”神婆收势而退,文士皱眉停步。公孙启到了近前,淡淡一笑对文士道: “已经很够了,以朋友本身的内力修为,不会能挡得‘霹雳弹震’的。回去吧,告诉你家主人这办法可一而不可再!”文士一听霹雳弹震,不禁脸色大变,竟然半天说不出话来,像泥塑木雕般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神婆眉头一皱向文士说: “刚才已经给了你便宜,还不给我出去,告诉你家主人,如果他有胆量叫他自己站出来,能挡老婆子霹雳弹震的还数不出几个来,叫他酌量着办吧!”文士经过了这一阵考虑,似乎有一拼的意思,但又惧于霹雳弹震的威名,弄得尴尬万分。还是公孙启哈哈一笑道: “朋友!快些去回报你家主人吧,他不会怪你不敢一拼,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快给我回去吧!”文士抖抖蓝衫,掸掸灰尘,把刚刚跟神婆拼的那一副狼狈相,稍加修饰,恢复了那文静样子。文士心中在考究,如果和神婆一拼,鹿死谁手尚不可逆料,但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公孙启是一个非常难缠的人物,自己虽有一拼的决心,但即使幸而获得惨胜,那时候也将轻而易举的被公孙启收拾掉。适时公孙启又道: “请代我问候你家主人。”文士好沉隐的城府,冷冷地说道: “这话我不懂?”公孙启剑眉一跳,但立刻又恢复了那从容的神态,仍然是淡淡地一笑,道: “天下事诚然稀奇,有时有人竟不高兴维持自尊,就像现在朋友你一样,我可以说的明确点儿,朋友是个‘西贝’货!”文士不失风雅。冷哼了一声道: “西贝为贾,我不做生意!”公孙启有点儿恼,道: “西贝为贾,音亦同假,我是指你这身打扮和模样儿,虽像不久前我见过的那位,但究其实,你是假的!”文士哈哈一笑道: “我就是我,何假之有!”公孙启沉声道: “假在脸上的这副人皮面具!”文士似乎一呆,刚刚说出来个“你”字,公孙启已接着威凌地说道: “请回去,寄语贵上,说我公孙启忍耐很有限度,假如朋友你决定不回去了,就无妨冒充下去,我也恭敬从命地留下朋友!”文士倏忽暴退一旁,盯了公孙启一眼,一跺脚飞身而去,这一跺脚,好深厚的功力,地上竟多了只两寸深的足印!公孙启目光一扫地上足印,脸上露出来先惊后喜的精神,舌绽春雷,扬喝一声“朋友止步!” 蓝衫文士,衣衫虽因适才对掌而碎裂,身份被揭穿而生怨,但在闻声停步转对公孙启时,却仍然从容无比。他斡身而回后,立刻冷冷地问道: “有什么事?”公孙启温文尔雅地说道: “我收回刚才要委屈留下你的话,请吧!”文士一楞,板下了那张呆板的假脸,道: “这算什么意思?”他实在是不懂,不只他不懂,一旁站立的霹雳神婆,也没听懂公孙启突然说出这句话来因缘故。公孙启竟不解释,只是手指地上那足印道: “你自己看看?”文士双目连眨,深觉奇怪,目光却果然瞥向地面自己所留的足印上,乍看仍无发现,再注意,慌了!只见他一纵身到了足印处,挥掌将足印毁去。然后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眼光,连盯了公孙启好儿眼,才猛一调头飞纵远去。神婆双眉紧锁,看着文士渐渐消失在街头的背影,摇摇头道: “没想到,真没想到,此人竟能接下我两掌‘霹雳弹震’!”公孙启在文士走后,剑眉竟也深锁一处,闻言答道: “恐怕没有想到的事情,还多的很呢!”神婆闻言才注意到公孙启脸上的凝重神色,心中不由一凛,暗自忖念着——奇怪,启哥儿久经武林风浪,一身技艺功力,除老人外,天下无出其右者,怎会为此小事,如此忧虑呢?她心中不解,口即询问,道: “启哥儿,就算这人能够接得下我两掌,就算他只是个西贝货色,也不至于使启哥儿你这般不安呀?”公孙启答道: “这个矫饰的文士,是位姑娘!”此言出口,神婆心头一沉,道: “当真!”公孙启苦笑一声道: “不假,若不是她临行大意自已留下破绽,我都几乎被她瞒过,看来辽东道上,果然藏龙卧虎奇士不少!”神婆略以沉思,道: “不好,她十有八九是那印天蓝!”公孙启平静地一摇头道: “不是的,神婆别空替眉姑娘耽心。”神婆坚持己见道: “启哥儿你有所不知,辽东道上黑白人物,我这多年暗中注意多了,除印天蓝外,不会再有功力如此高的女子。”公孙启这次是郑重地摇头道: “她不是印天蓝,比印天蓝高寸余,也丰满些,并且一向是男子打扮,所以行动甚至口音都像男人!”神婆经公孙启说明,更再仔细推想之后,知道自己料错了事,不由点点头道: “那就耐人寻味了!”公孙启剑眉深锁,沉思未答,神婆接着又道: “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此女我足能应付,燕南楼我相信能对付了那范凤阳,眉姑娘对印天蓝,保胜不败,再厉害些的高手,有启哥儿你………”公孙启蓦然抬头盯了神婆一眼,头一摇,长叹一声,突然说道: “回去吧?天大的事等睡上一觉之后再说不迟。”神婆虽暗觉公孙启举止奇怪,但想不通个中缘故,只好嗯了一声,停住话锋回转“悦宾栈”各自安歇。公孙启回转水榭暖阁,时近黎明,跌坐榻上,回忆起昨晚至今晨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略有所得。他安排昨夜那次行动,十分谨慎而秘密,除了因燕南楼和黄天爵一时大意,使小雀儿巧获消息外,敢说别无人知。 可是那金衣人竟会找到油厂,并且对自己差派三队九个人的安排,能探知集合地点,发动时间,岂不怪哉?金衣人来得奇怪,知道的又那样清楚,消息由何而来?更便公孙启深觉不解的是,那真文士竟能先一步将九人解赴油厂附近,似是对一切安排,智珠早握,成算在手! 再加上突然令一女子,娇饰文士本人,一试神婆动力的虚实,何也?莫非当真有这个必要吗?释放九人,何故不一齐释归,反而叫他们一个个间隔着片刻时间回来呢,这当然有此必要,但这必要的原因何在?种种疑重,密布于公孙启的脑海,他调理出来了个头序,再反复用种种假设去击破它,最后,恍然大悟! 疑云已散,心田自阴,他安然而卧睡了。 山道上,昨夜风带雨,今朝路泥泞。马头双并,八蹄归行,马上人谈笑风生。印天蓝娇笑连声,一带丝缰,超越过了“月魄追魂”晓梅姑娘。 这位不让髯眉的女场主,怎知道马旁铁骑上的人儿乃凤非凰,催骏马,瞟着那俊美的贵客,欣然作态。晓梅,故作柳下惠,心细铁石,不解风情,竟玉腕暗坐劲力,勒紧些马缰,使坐骑越发留后。印天蓝为之气结,回头娇嗔道: “照这样走,哪一天才能走到?”晓梅不慌不忙说: “总该越走越近,不会到不了吧?前站路远路近,和我们快慢何关?”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我一个人的公子爷,你也不抬头看看天,这是什么时候了,离前面那站还有三十里路,不快点怎么成?不趁早到站,今夜你想露宿?”晓梅哦了一声道: “我当是什么大事,这算得了什么,何况天卢地枕,曲肱而卧,听风涛声,数云空星,岂非雅事?”印天蓝噗哧一声笑了,道: “对,再有场大雪,盖你个严丝合缝,那就是天卢地枕雪为冢,连棺木都可以省了,岂非最好?”晓梅气印天蓝那“雪冢” 和“棺木”四个字,接话道: “好虽好却非最好,最好是天卢地枕雪为冢,一埋两个知心人!”两个“知心人”,说者是出言嘲讽调侃,听者却“他心别会”,所以印天蓝羞红了脸,低垂下头。 山野无人,答对话声不低,使一个隐身暗处监视她们的人,几乎气死,这人藏身一株古松上,松下拴着一匹玉龙宝驹。 时已接近夕阳西下,山区夜临早,若果如晓梅这般缓缓乘骑踱步,傍黑前是休想能到“乱石岭”那一大站了。卷云横布,逐渐低垂,看来一场大雪午夜前就会洒落,晓梅和印天蓝,已路过小山环去,古松上的监视者,飞身马上,猛抖丝缰驰去。 转过山环后的晚眉,紧扣铁骑,马如欢龙腾奔,抢过印天蓝,投影儿地向山路前方飞驰,疾似电掣,印天蓝笑了,一声清啸,催马追去,刹那远去。她俩赶到“乱石岭”站,竟在傍黑以前,真快。 “乱石岭”,是座秃山头,非但不见一株树木,草棘也不见多,到处是一堆堆石头,一块块巨岩,石色雪白,零乱不堪因而得名。 “乱石岭”站,够大,不过却不是镇,更不是站,而是由“老印记”场独资兴建的一处中途站,以利转运和歇息。印天蓝和晓梅催马驰进城外棚门时,业已看到马极上的那匹玉龙驹,印天蓝黛眉倏忽一挑,脸上有了不悦之色。 站上役工,迎了上来,印天蓝飞身下马,第一句话就直问: “范场主在?”役工受嘱附,接话道: “在,范场主刚来。”印天蓝哼了一声,时正下马,晓梅调侃的说道: “真体贴。”印天蓝白了晓梅一眼,状若未闻,道: “公子请!”晓梅大大方方的一笑,当先向那排巨木建成的房子走去,印天蓝伸手相拦,并对役工道: “接到前站传来的消息没有?”役工知道印天蓝是问什么,答道: “场主的小楼早收拾好了。”印天蓝一点头道: “拴好马后,就送吃食来,吩咐下去,不论是谁,没我的话,或我没有召请,都不许去小楼,明白?”役工应了一声是后,道: “范场主说……”印天蓝手一摆,接口道: “别忘了这是我‘老印记’的转运站,除了我之外,任凭是谁也没权在我的地方喝来呼去地下令!”晓梅报以微笑道: “场主,能给在下个静些的单间歇足,已很够了……”印天蓝接口道: “山中简陋,只有我那小楼,还勉强可以待客,也算清静,公子去看看就知道了,来,请随我来。”晓梅不再接话,随着印天蓝转向那排木楼后面。后面,距前面本屋约七八丈远,有座称得起是美仑美奂的巧小木楼,雕檐镂栋画粱玉廊,就算是在锦州,也不多见。晓梅身为女子,此时不由忘情地赞道: “好美!”印天蓝闻言,却感欣慰,笑道: “总算不太屈辱公子。”晓梅只含笑摇头,并没有接话,正往前走,心头忽生警兆,暗自一笑!故意的像才想起某件事来似地道: “范场主在楼上?”印天蓝在晓梅身侧微前止步,闻言回头欲答,那知面色倏变,扬声向晓梅身后不远地方问道: “你来干什么?”晓梅乍作不解而回顾,身后两丈外,范凤阳也尾随而至。范凤阳的脸上,无法掩饰他心头的愤怒,竟没答话,大步而近。晓梅和印天蓝,停步相待,哪知范凤阳谁也没理,自晓梅和印天蓝身旁走过,旁若无人地直到小楼前。 平日,范凤阳也不会如此,就算偶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动作,印天蓝最多是冷哼一声,不理踩他,也转身他往。今天不然了,当着晓梅的面,印天蓝放不下这个面子,不由怒火突升,在一声冷哼后,紧接着喝道: “范凤阳你到那里去?!”范凤阳这时已拾阶要想登楼,耳边听到印天蓝的怒喝声,两道剑眉一挑,霍地回声道: “上楼!”印天蓝在怒喝发问后,人已越步到小楼外那玉栏梯前,一听范凤阳答了“上楼”这两个字,她更加恼了。首先冷呼一声道: “上楼?上哪座楼?”范凤阳目光一扫远立数丈的晓梅,只见晓梅正面带欣然的微笑,不由越发狠怨不自一处涌上心头。 于是他也冷哼一声,道: “怪,这里还有哪座楼可上?”印天蓝银牙微咬,道: “这要问你了!”哑谜儿不能再打,他淡然道: “我就要上这座楼。”印天蓝话干意冷,道: “抱歉,你不能上去!”范凤阳当印天蓝怒声喝问时,已知会有此变,闻言故作慌奇的神色说道: “这为什么?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天蓝,乱石岭这座站头,谁不知道它是份属于老印记矿场的物业?”印天蓝冷笑一声道: “谁又是老印记的主人?”范凤阳道: “自然是你喽。”印天蓝故意哦了一声,道: “看你刚才那种神色和行动,若不是你提了个醒儿说是我的产业,我几乎错当是你的了!”范凤阳话也够冷峻,道: “别忘记我是你的什么人!”印天蓝星眸冒火,道: “范凤阳,你放明白点,我们是夫妻这点不假,但老印记并非范凤阳的矿场,这点你更应该记得清楚!”这时晓梅已缓步踱到二人身边,她故作不知二人已经吵起来,微笑着对范凤阳一拱手道: “范场主好。”范凤阳气恼不自一处来,怒瞪了晓梅一眼,理也没理,接着以冰冷无情的语调对印天蓝道: “你的意思可是要我离开?!”印天蓝黛眉一扬道: “最好你能自重!”范凤阳手颤抖了,脸色变作死人一样,看看晓梅,再瞧瞧印天蓝,突然嘿嘿的狞笑起来!印天蓝怒火烧到了心底,沉声道: “笑什么?!”范凤阳蓦地收回扶在玉栏杆的手,一转身,大踏步闪过了印天蓝和晓梅,向来处走去!走未过丈,倏忽转身,对晓梅说道: “范某有话对你说,如何?”晓梅假做不解道: “范场主有何见教,请说就是!”范凤阳道: “你可能现在随范某去个地方一谈?”晓梅有意地一皱眉头道: “在此地不能说?”范凤阳嗯了一声道: “莫非堂堂‘月魄追魂’如此胆小?!”晓梅早想摸一摸范凤阳功力和技艺的深浅,苦无机会,闻言不气也带着三分气,嗤笑一声道: “范场主,你这话不嫌过分的莫名其炒,我作客即场主府上,一举一动当守客道,不能被人耻笑为无理而狂妄之徒!”范凤阳正要开口,印天蓝寒着一张粉脸已转向范凤阳道: “我真要被你给羞死了,你不会不懂人家公孙公子这句话吧,我再告诉你一遍,请自重,别替我丢人啦,请吧!”范凤阳怒目注视着印天蓝,恨声道: “你!你好!”印天蓝冷嗤一声道: “你若能现在走,我会觉得更好!”范凤阳猛一跺脚,道: “天蓝,看来你是不打算回到范家的矿场了,噢?!”印天蓝自然懂得范凤阳此话的含意,不由羞上加气,气中带恼,黛眉一挑,扬声说道: “不去有什么紧要?”范凤阳怒声道: “你口口声声要我自重,你莫非不该也自重些,好好地想想,他(指晓梅)是谁?你又是谁?!”印天蓝答得妙,说道: “不劳费心提醒,我明白。”范凤阳道: “明白就好,请别再任性叫我难堪,把客人安置好之后,去木屋的那间内室,我们好好地谈谈,我希望你能三思。”印天蓝一笑道: “不必三思,这问题没有那么复杂,我身为老印记主人,有义务和权利,为老印记的名誉安排此事!”范凤阳瞠目道: “这话是怎么讲?”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公孙公子本来和你我索不相识,是为了谣言,误会老印记有谋夺佣工积财而害命的事情……”晓梅有心人,接话道: “印场主,这话太严重了。”印天蓝扫了晓梅一眼,道: “公子,虽然没有直指此事,但言语中也有疑念,为失踪的千百佣奴工,为我老印记的声誉,我都不能不澄清此事!”晓梅赞道: “凭场主的胸襟,就足能愧煞须眉!”印天蓝一笑道: “这是我应该作的事情!”话声儿一顿,转对范凤阳道: “为了这个缘故我才暗自决定,古人说,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问,瓜田不纳履,架下不整冠,所以自离开锦州,就没有独自行动!”晓梅微呼一声道: “如此作人益见磊落光明!”范凤阳忍不住说道: “小楼中有客室,你这作法自然不错,只是我既然来了,难道就不该以半个主人的身份相陪!”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时间地点两不宜,你这半个主人的身份,要看合不合适拿出来用,记住,这不是家里!”印天蓝明知范凤阳业已恼恨自己,只因当着晓梅,不便再闹下去,才压住怒火顺台阶下来,表示罢争,道: “现在你该明白了吧?”范凤阳强颜为笑,道: “好,我去木屋休息,天亮后再一道上路好了。”说完,他对着晓梅硬绷绷地一点头,大步去了。印天蓝在目送范凤阳转过木屋,方始换了笑容,向晓梅微笑着肃让登楼,到了楼上的客厅。踏上楼头,是室廊,一排着三个门户。印天蓝指着第一道: “这是客房,中间是进入客厅的门,里面那间是我的卧室,客房和我那卧室通客厅,都有一道内门,楼上就是三间房,大小一样。”话声中,印天蓝已推开了客厅的门,道: “请进。”晓梅一笑,坦步进了客厅。客厅占地约两丈五六,成正方形。不用多问,另外那间客房和印天蓝的卧室,也是这般大小。晓梅目光瞥处,看到客厅左右果有两道内门,通往客房和卧室,于是故意地微笑着点一点头。印天蓝看在眼中,道: “公子有何开心的事?”晓梅一笑道: “设计这三间屋子的人,可人心意。”这话听来十分平常,但却使印天蓝粉脸泛上了红霞。她没置可否,道: “公子随便坐,我告退片刻,去去就来。”晓梅颔首,目送印天蓝由内门进了卧室。刹那,印天蓝换了身洁净衣服出来,笑坐于晓梅的对面,大方而又客气地首先开口问道: “公子可要沐浴?”晓梅一笑道: “天寒,一路又无尘土,洗把脸就行。”印天蓝一指客房内门道: “现成,公子请吧。”晓梅也不作虚套,进了客居,果然百物齐全,洗过脸再回到客厅,客厅桌上,已摆好了美味佳肴。吃着喝着谈着,宾主十分欢恰。 第五章 正邪难辨奇女子 饭后侍仆换上香茗退下,晓梅笑问道: “有件事不知当问否?”印天蓝道: “公子放心,我虽是女流,但却敢说生平无不可告人之事,任凭公子要问什么,我都可以答复。”晓梅又一笑道: “我看范场主这个人,很难亲近!”印天蓝黛眉微蹙道: “公子可是没了话题?”晓梅爽朗的一笑道: “场主担待则可,我问多了!同样是一个人,在场主来说,因为太熟悉了谈得无味,但在我来说,却嫌知道得太少了些!” 印天蓝道: “对他,有必要多知道么?”晓梅神态更加严肃道: “有这个必要。”印天蓝哦了一声道: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晓梅道: “不瞒场主说,那些失踪已久生死不明的奴工,十之六七是在范家矿场工作的,我不能放弃探索。”印天蓝黛眉紧锁一处道: “凤阳这个人虽然狂傲和冷酷些,但我却深信,他绝对不会作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的!”晓梅话直说道: “印场主别怪罪,我直到现在,在我的心目中,印场主你的嫌疑还没有洗净,何况范场主!” 印天蓝一笑道: “公子直爽,正是英雄本色,不过我是没作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所以才特请公子勘查矿场!”晓梅称谢道: “这是场主光明处,我实在感谢,也因如此,我才只说场主的嫌疑还没有洗净,这话场主该懂。”印天蓝噗哧一笑道: “懂懂,我不但该懂,并且还该知情感谢,对不?” 晓梅也报之一笑道: “场主说笑话了。”印天蓝头一摇道: “不不,是实话,辽东地区,哪个不知‘月魄追魂’的厉害,惹了他,你就休想能够安祝!比魔王还厉害。”晓梅哈哈两声道: “奇怪,我怎么不知道呢?”印天蓝道: “萧何执律,不知其法之严峻!”晓梅又哈地笑了道: “说不过场主,认输了。”印天蓝噗哧一笑道: “说实话,公子,你像神龙般的作为,的确令人羡慕,如今彼此已相识而熟悉,可能再深谈谈?宜请公子改个称呼。”晓梅故作不解道: “那……怨我直呼为姑娘……”印天蓝接口道: “不,叫我天蓝最好。”晓梅摇头道: “不恰当。”印天蓝略加沉思,道:“叫我声大妹好么,如何?”晓梅一笑道: “好是好,你又如何称呼我呢?”印天蓝道: “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妹就是大妹,哥就是小哥,你要是不生气的话,我就叫你‘小哥’可好?”晓梅应声道: “有意思,大妹对小哥,有趣得很。”由是他们的称呼,一改而为小哥和大妹了。这位娇滴滴的大妹开口道: “小哥,大哥他……”晓梅一楞道: “大哥?哪个大哥?范大哥……”印天蓝摇头道: “我是说令兄公孙君。”晓梅哦了一声道: “他怎么样?他的习武如何?”印天蓝道: “同胞兄弟,你虽如虎豹,他却弱不禁风,你似乎应该想办法,否则他那个文弱样儿可配不上你。那就最好请他回去,离开辽东。”晓梅这次真的一呆,道: “这是为了什么?”印天蓝黛眉一蹙道: “忘了南北二霸天的事啦?”晓梅恍然,道: “我想不会再出事了。”印天蓝脸上突然掠过一丝忧虑之色道: “小心些总好。”晓梅没有接话,不过她却由衷地感激印天蓝的关怀,并且业已听出采,辽东道上似有诡谲之事。于是晓梅有意低下头去,引印天蓝多说些话。果然印天蓝又开口道: “若非小哥突然查问失踪佣工之事,我也没有留心,现在……我曾暗中探查过,的确有失踪的事,并且发现,幕后那主使人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令兄毫无功力,而小哥你又追查这件事情不舍,所以我怕有什么会对令兄不利。”晓梅皱眉道: “大妹,辽东道上谁最历害?”印天蓝想了想道: “这难说,壁如我和凤阳就能算得上最厉害的人物,另外锦州悦宾栈主人也不含乎!”谈及“悦宾栈”,使晓梅暗自惊心,燕南楼和神婆夫妇隐身其中,晓梅知之甚详,不料印天蓝却也知道,想到这里,晓梅有心问道: “哦,那人叫什么名字?”印天蓝道: “姓燕,叫燕南楼。”晓梅道: “大妹怎知他是个厉害人物?”印天蓝道: “我本不知,是凤阳告诉我的!”又是范凤阳,晓梅对这位范场主,更存了心,趁着范凤阳不在,印天蓝毫无心机时,晓梅又问道: “范场主可有私心?”印天蓝道: “因为他是场主,自然有几个得力助手,恐怕不敢结党。” 晓梅噗哧一笑道: “我的好大妹,恐怕是你太天真了吧!”印天蓝想了想道: “凤阳说,燕南楼这人一身功力,恐怕还会高过我和凤阳,并且有万贯家财,却苦守着那家客栈,想来必有所为!” 晓梅不得作出微微有些疑心的样子,道: “没有其他可疑地方了么?”印天蓝摇头道: “凤阳只对我说过这几句话,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晓梅哦了一声道: “范场主是什么时候告诉你这些的?”印天蓝道: “就在那天我从马家老店回去后。”晓梅心里有数,故意点一点头,道; “照这样说,此人的是有些可疑,我会暗中多注意他的。” 晓梅有心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道: “真是不该闲谈了,在马上奔驰了一整天,早就累了。”印天蓝瞟了晓梅一眼,道: “你累,我可不累。”晓梅一笑道: “难道场主……”印天蓝嗯了一声道: “你怎么叫我?”晓梅歉然道: “忘了,大妹你……罚罚罚,你要怎样罚法?”印天蓝故作肃色道: “罚你陪我聊天。”晓梅忖念刹那,说道: “可以,但不能超过二更天。”印天蓝当然赞成,嫣然一笑道: “还有……你要在矿场住几天?”晓梅一笑道: “这话说得奇怪,大妹是主……”印天蓝接话很快,道: “客随主便!”晓梅恍悟中一圈套,急忙笑着道: “虽说常理如此,那也要看这客人的时间……”印天蓝哦了一声道: “小哥你没有时间?”晓梅故意一皱眉头道: “大妹你该知道,家兄身体素弱,前些日子又受了些惊吓,一个人留在锦州我放心不下,所以……”印天蓝脑海中电旋般闪过一个意念,突然站起,笑对晓梅道: “小哥恕罪,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情忘记吩咐下去,必须现在就告诉手下一下,你坐着,我马上就可以回来。”说着,印天蓝已像朵彩云般飘出了客厅,晓梅自始自终,对印天蓝监防之中,印天蓝这种突出意外的行动,自然使晓梅加深了警惕和疑念。晓梅在印天蓝走后,曾仔细思忖过种种可能,但是一个要想猜出另一个人的心事,岂是容易的!最后,晓梅又自冷静下来,好在她自己深信凭这身技艺和功力,只要能不解防,纵有意外亦无所惧。 印天蓝果然在刹那间,就回来了,满面笑容,那种笑,看在晓梅眼中,不只神密,并且诡谲。不过晓梅却没有发问,反而是印天蓝在坐下之后,一笑说道: “小哥,你不问我刚才干什么去的么?”晓梅淡淡地说道: “有这个必要么?”印天蓝调皮地问道: “小哥你说呢?不问也好,在不久的将来,小哥就会知道。”晓梅心中疑云更浓,只哦了一声道: “这样也好。”既然不再提及这件事,话题目是转向其他,印天蓝乖巧地说道: “小哥,你想从什么地方开始调查……”晓梅加了谨慎,接口道: “调查?调查什么?”心里这样想,表面上是神色不露,更紧锁起双眉道: “难,第一要大妹诚恳地帮忙,第二要大妹肯把多年来场内精细的账目给我看过,其三更必须……”印天蓝接口道: “这都不是问题!”晓梅摇头道: “这件件都是问题。”印天蓝道: “我曾作过保证,凡是需要我的地方,我绝对尽全力帮助,只要小哥说明白要我如何就成!”晓梅哦了一声道: “那好,到矿场再商量就是。”晓梅结束了这个话题后,有心试探地说道: “大妹,我有个预感,范场主那儿必然会感到阻难。”印天蓝星眸一闪道: “小哥是说,凤阳他不会合作?”晓梅含蓄地一笑道: “只看刚刚范场主那种态度,就足以证明他对我有了成见,要他合作恐怕是不可能的。”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你不用管,我会安排!”晓梅摇头道: “不,我不愿意贤夫妇为此争执!”印天蓝没有接话,她自然熟悉范凤阳的性格,十有八九是不会答应晓梅去他那场内调查事实的。不过印天蓝认为自己可以劝说成功,因为这是唯一的释疑机会,否则事成僵局,更会导致“月魄追魂”加深误会!当然印天蓝也没有十成把握,要不她早就接话了。晓梅料到如此,一笑道: “好在范扬主还没有声明拒绝。也许我是杞人忧天!”印天蓝扫了晓梅一眼道: “若是他拒绝呢?”晓梅反问道: “大妹你说那时候我该如何?”印天蓝虽说对晓梅生出异样情感,但凤阳总是自己的丈夫,所以在晓梅反问她之后,立刻答道: “凤阳个性极强,还是让我先和他商量商量……”话未说完,楼门外传来了话声道: “场主,场主。”印天蓝话锋顿住,问道: “是谁?进来!” 楼门开处,进来了了一名工役,恭敬地对印天蓝道: “场主,范场主叫属下来烦恼场主,说有要事商量。”此时范凤阳叫人前来,很使印天蓝恼火,不过正好刚才谈到的事情难以解决,如今去一趟反而是十分合适,于是印天蓝先挥手叫这名工役回去,接着她略整衣衫,笑着对晓梅道: “我就回来。”晓梅现在着实有些累了,道: “大妹请便,我正好该休息了。”印天蓝黛眉一皱道: “可别睡,你答应陪我聊天的!”晓梅笑了笑,没开口,印天蓝也微微一笑而去。印天蓝走后,晓梅立刻回到自己的客房,将通外面的门扣好后,脱靴解衣,登榻安卧,不再坐等了。印天蓝到了木屋中左端的隔间中,没气带上了三分气,尤其是瞥目看到范凤阳正扬杯狂饮着烈酒,立刻哼了一声道: “夜半三更,放着觉不睡,喝的那门子酒?”范凤阳脸已被烈酒冲得红红的,眼里也布着红丝,冷冷地看了印天蓝一眼,也哼了一声说道: “放着觉不睡!是谁放着觉不睡来,你也不睁眼看看床上?”印天蓝目光一扫床上,棉被已散乱,枕上有个凹痕。黛眉一挑道: “既然你已睡了,又叫人请我来干什么?”范凤阳没有答话,又斟满了一壶酒,仰颈而干!印天蓝火了,一扭头,转身就走!范凤阳在印天蓝即将推门出去的刹那,才冷冷地说道: “蓝妹,我有正经事告诉你。”印天蓝霍地又转回身来,怒冲冲地说道: “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招则来,挥即去,问你话爱答不理,怎么啦,莫不成我还吃着你们范家的饭?”范凤阳霍地站起,双腮上的横肉,紧盯着牙切齿而不停地颤动,两只眼射着毒辣狠凶的怒火,紧盯着印天蓝!印天蓝嗤笑一声道: “做出这个样子要吓煞谁?”范凤阳压下了怒火道: “你能坐上一会儿听我说?蓝妹,那人睡了?”那人,自然是指晓梅,印天蓝黛眉一挑道: “请我来就为了问这句话?”范凤阳冷笑道: “问到他只是顺便,要紧的事情发生在锦州,我刚刚才获得了消息,所以才请你来商量。”印天蓝道: “锦州发生了什么事?”范凤阳恨声道: “有人在深夜中,潜进我们锦州的宅子搜索一切!”印天蓝闻言一楞道: “怎会有这种事?是谁?”范凤阳嘿嘿两声道: “一共去了九个人,分为三队,是由悦宾栈的燕南楼和帐房黄天爵,及马千里三个人为首!”印天蓝啊了一声道: “有这种事?”范凤阳冷笑一声道: “不但有这种事,并且还有更使你感觉到意外的事呢,你可知道是谁在幕后发动这次深夜搜索的?”印天蓝黛眉一挑道: “是谁?”范凤阳嘿嘿狞笑着道: “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目前。”印天蓝神色陡变,道: “你说什么?我看你是无的放矢!”范凤阳冷冷地瞥了印天蓝一眼,道: “另外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说出来恐怕你更不会相信了,上次被你救的那个素衫书生,你曾经告诉我说叫什么名字来的?”印天蓝道: “那是公孙梅的老兄弟,公孙启!”范凤阳哈哈大笑道: “不错,叫公孙启,可是我的场主,公孙启并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是目前中原武林的第一高手!”印天蓝沉声叱道: “满口胡言!”范凤阳并不反驳,道: “还有,公孙启上无兄,下无弟,‘月魄追魂’自然不会是他的胞弟!”印天蓝越发不信道: “这一点当然奇怪,不过我却相信他们必有用意!我看你是被人家戏弄得昏了头!”印天蓝呸了一声道: “你说公孙启是中原武林第一高手,我问你,他被擒时一身是伤,是病,几乎死去,这总不假吧?”范凤阳颔首道: “这不假,可是……”印天蓝接口道: “既然不假,该作何解释?”范凤阳无法答这个问题,于是紧皱起了眉头,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何况‘月魄追魂’一路和我同行,就算真的有人潜进过宅中,那却是燕南楼领率,又与公孙兄弟何干?”范凤阳急得冒火,道: “这是事实,有确证的事实!”印天蓝双手一推道: “好,把证据给我看看!”范凤阳有证据,并且还是十分可靠的人证,不过这人证他却不能指出来让印天蓝知道,只有空恨,气得牙痒!突然,印天蓝想起来一个问题,神色一正道: “你究竟是存的什么心,说这些胡话?实情,你自从离开锦州,就不曾有时间再回去过,刚才还好端端的,如今说这些都是实情,哪来的消息?”范凤阳蓦地探手囊中,取出一支半寸长三分粗细的小巧钢管,往桌子上一拍,牙一咬,怒声说道: “你自己看!”印天蓝并没有去取,却道: “这是什么玩意儿?”范凤阳道: “是信鸽腿上带的信简!”印天蓝哦了一声道: “信鸽?哪来的信鸽?”范凤阳见已至此,索性把脸一板,道: “是我所养的信鸽,共计十二只,能飞数万里而不会迷失,锦州宅中,矿场山区,及各中途站上,都有它的‘信塔’。”印天蓝骇然地看着范凤阳道: “我这中途站也有?”范凤阳冷冷地说道: “若没有的话,又哪来的消息?”印天蓝心中激动至极,压下怒火道: “老印记各矿上也有?凡是属于我们的地方都有!”印天蓝猛地一拍桌案,喝问道: “范凤阳,你太过份了。”范凤阳既然已经说出了机密,是已存决心,道: “我不明白过份了些什么?”印天蓝道: “你不明白?哼,你把我当成了什么?把老印记当成了什么?难道我的生意是属于你的?”范凤阳淡谈地说道: “话可以反过来说,你若不愿意老印记属于我,那就算范凤阳农场属于你好了,这有什么关系?”印天蓝火冒三千丈,道: “没有关系?你的生意是你的生意,由你作主,我的生意是由我作主,你在我的地方设置鸽塔,竟不在事前和我商量,是存着什么心?别胡缠,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范凤阳道: “很简单,你太忙了,我有时会十天半月见不到你,若有什么事情发生,鸽塔可以很快地传递到消息。”印天蓝道: “这是说你存心监视我了?”范凤阳一笑道: “难听,何不往好的地方想想?”印天蓝星眸射着怒火,冷哼一声道: “举一反三,难怪别人说你心术不正,现在我郑重地告诉你,请你立刻离开我这个地方,我不愿意再看到你!” 话罢,转身而去。范凤阳先是一楞,继之脸上的青筋暴出,接着双目射出阴狠的毒光,咬着牙,对着印天蓝的背影狞笑连声!印天蓝火到了极顶,她到了外面,立刻传谕道: “击动警钟,召‘印虎’来见我!”工役闻命即动,刹那钟声连响,孔石岭站上的上上下下二十四个人,无不闻声疾出,排立整齐!为首一名三旬大汉,跨步而前,对印天蓝施礼道: “场主有何吩咐?”印天蓝沉声道: “印虎,我刚刚听说,这路上设有鸽塔,可是真的?”印虎恭敬地答道: “不错,是范场主吩咐装设的!”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范场主凭什么吩咐到你?”这话说来不动听,范凤阳既然是印天蓝的丈夫,他有什么事交待告诉印虎,印虎能够拒绝不作么?可是印天蓝现在这样责问下来,印虎却不敢如此申诉,只好把头一低,以很低的声音说道: “属下错了。”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立刻毁去鸽塔,从今天起,大小事全凭老印记的竹令行事,没有竹令,不论是谁下令你们,皆可拒绝!”印虎应一声是,印天蓝挥手道: “先毁鸽塔!”印虎转身要走。木屋的门突然猛被推开,范凤阳当门而立,怒目瞪印天蓝,嘿嘿地冷笑着说道: “印天蓝,我劝你遇事三思,这不只是毁去鸽塔!”印天蓝怒声道: “不是毁了鸽塔,还毁了什么?” 范凤阳一字字威胁地说道; “也等于毁了一切!”印天蓝嗤笑一声道: “在你私建鸽塔时,就已经毁了一切!”范凤阳猛一跺脚道: “好,算你够狠,姓范的走了。你从现在起,你最好多加小心,寄语那‘月魄追魂’和公孙启,他们已经是姓范的死敌了!” 话声中,他拉起坐骑的缰绳,飞身上马而去。印天蓝心中突然觉得十分空虚,是恨,是悔,难以分清,她半倾之后,方始能转身缓慢地回到小楼。 客厅中已经没有了晓梅的影子,她本想要喊起晓梅来问个明白,但懒懒的,懒得想事,微吁一声,拖着步子踱回卧房,合衣躺在床上,黎明,她和晓梅又踏上了行程。途中休息时,她仍然不想探问心中所疑的事。反而是晓梅在喝了口水之后,半水袋递给她道: “一路上你一言不发,可是有心事?范场主呢?”印天蓝看着晓梅,喝了一口水道: “别管他,我有几句话要问问你,希望你能够实话实说!” 晓梅心头一动,道: “好呀,你问吧。”印天蓝道: “你认不认识燕南楼?”晓梅心中又是一动,道: “奇怪,你怎么突然问我这种话?”印天蓝道: “别管,你真是公孙启的弟弟?”晓梅笑笑道: “这还能假么?”印天蓝黛眉一皱道: “那他真连一点武技不懂?”晓梅又是一笑道: “他性不近武,勉强不得。”印天蓝想了想道: “昨夜我得到了个消息,有人深夜潜进了范场主锦州的宅子,据说内中就有那燕南楼……”晓梅闻言不由心头一凛,接口道: “有这种事?”印天蓝冷眼盯着晓梅道: “听说是令兄在幕后策动。”晓梅不能不暗敬印天蓝的消息灵通,进而也知道公孙启在自己走后,果然曾有行动。并且是失败了,他自然不能承认,当下答道: “大妹信么?”印天蓝摇摇头道: “我不知道,不错,可是我总觉得他怪怪的。”晓梅不懂了,道: “家兄怪怪的?他什么地方怪呀?”印天蓝又摇了摇头,没有答话,晓梅心念一动,又道: “这些话大概都是范场主告诉你的,可对?”印天蓝苦笑了笑,仍然没有答话。晓梅微吁一声道: “看来我已经给贤夫妇增添了麻烦。”印天蓝看了晓梅一眼,仍然没有开口。晓梅突然说道: “大妹,我认为现在不去贵场的好!”印天蓝一楞道: “不去?为什么?”晓梅一笑道: “范场主既然已经对我生嫌,大妹若再坚持要我作客贵场,那不更使范场主不快,所以找……”印天蓝接口道: “这是我和他的事,小哥不必管!”晓梅摇头道: “话不是这样说……”印天蓝星眸一转,道: “莫非小哥不查失踪矿工们的事了?”晓梅正色道: “当然要查,并且我会不避万难来查!”印天蓝哦了一声道: “这就是了,走吧。”晓梅和印天蓝又继续了行程,不过晓梅却在思忖不解,她奇怪印天蓝究竟是不是娇作,抑或是当真坦诚。蓦地一阵山风,晓梅鼻端嗅到了浓雾,不由皱起眉头!印天蓝星眸色变,抬头看了看天,道: “小哥,要下大雪了,赶不到前站啦,必须立刻拢个能避风雪的地方。”晓梅道: “你路熟,我跟着你!”印天蓝咽了一声,打马疾驰而前!晓梅紧随其后,此时恰是登山路,迎头风劲,几乎令人窒息,铁骑不前,印天蓝头一扭,道: “劲风已起,不能再前了,小哥,咱们右边走,不远处有个山洞。”晓梅逆风难张口,遂不答话只是点首示意。果然,印天蓝话罢,拨马右行,约箭远到达一座天然的山洞,二人下马,拨开结草进了洞中。这山洞,洞口就高有丈余,洞中曲折盘拐,竟不知有扎许深远,洞外,藤盘草结,将洞口遮掩得十分严密,晓梅乍进洞中,心中即猛跑一动,惊兆暗生。瞥目印天蓝,却一面坦城而欣然,晓梅不由地思忖——莫非我推测错了,她的确是无所知?想归想,晓梅仍然相试,道: “大妹,这山洞好大呀?”印天蓝一笑道: “小哥真够聪明,这山洞岔路无数,像蛛网一般,传说可通山后,但是却没有人敢试探!”晓梅故意笑道: “以大妹你的心胸,必然早试过了!”印天蓝瞟了晓梅一眼,调皮地说道: “不告诉你!” 这四个字,又勾起晓梅的疑念——她不告诉我,说时看似调皮,其实也许暗藏祸心,我要谨慎!正想着,印天蓝又道:“小哥可能猜出,原先这座山洞是个什么所在?”晓梅早已注意到洞中的一切,此时故作猜测道: “这山洞绝非天然生成,因为处处有斧凿的痕迹,大妹又说此洞极深极广,岔路无数,莫非本来是座矿坑?”印天蓝噗哧一笑道: “猜到牛角尖里去了!”晓梅头一摇说道: “那就难了,不过我却敢说,这座山洞绝非天然所成,并且是经很多人合力开凿出来的!”印天蓝星眸连连转动道: “怎么见得呢?”晓梅一指石壁道: “凿石开路,另有一套学问,每个工人,有他自己不同的手法与习惯,或下而上,或左而右……”话没说完,印天蓝已接口道: “这有什么关系?”晓梅道: “关系大了,此洞开凿出来的壁墙,非但是不平整,并且杂乱无章,一望即知是很多人同时动手的!”印天蓝微呼一声道: “我算服了你啦,这正是当年元军攻占全国要塞时,开凿山洞隐藏兵马的所在,你……”晓梅闻着急忙接口道: “这就是那有名的‘神兵洞’?”印天蓝头一点道: “我从小就常在这‘神兵洞’内玩儿,当然非常熟悉,不过有些地方,却是始终没有走过。”晓梅哦了一声道: “这话应该如何解释?”印天蓝星眸一睁道: “你想不出来?”晓梅摇摇头,印天蓝才接着道: “小时候是跟着大人来,有几条甬道,都有碑记,说明十分危险,所以大人们从不带我进去,后来大了,已成习惯。所以……”晓梅哦了一声道: “你不会没兴起过一试的心意吧?” 印天蓝看看晓梅,突然全身一抖,似乎想起了什么害怕的事情,晓梅在眼里,不由十分奇怪。印天蓝在全身一抖后,叹了口气道: “我试探过!”晓梅忙急问道: “怎么样?”印天蓝头一摇道: “发生了事情,这事情使我一生难忘!”晓梅啊了一声道: “难道当真有鬼有怪?”印天蓝低下了头,幽幽说起那段往事—— 那时,印天蓝正二九年华,那年,正是范凤阳带艺投师,以范凤阳农场主人的身份,当了印老英雄的弟子,印老英雄有位霍伦,姓霍名弃恶,为一少年俊彦,年正弱冠,随乃父霍伦,在印老英雄府中作客,印老英雄对霍家父子的那份亲切,使老印记上上下下的人,都直觉地能看出两家交情深厚异常!果然,不出十日,传出消息,原来印天蓝自小就和霍弃恶有婚嫁的约定,霍弃恶这次就为完婚而来。霍家共有三子,印府只此一女,所以从小二老就彼此相约好了,等喜期过后,霍弃恶就永住印府。 印天蓝和霍弃恶,是青梅竹马时玩伴,但十年前分别,至今才又相会,因此二老有心先使他们交游几月。事情就发生在他俩共出共进两个多月之后,这天,印天蓝、霍弃恶、范凤阳,和另一位师兄成擎天一道出外狩猎。阴暗风雨人难测,他们中途遇上了大雨!年轻人,对风雨视作等闲,但雨下得太急了,于是相率找个避雨的地方,当时范凤阳提议到神兵洞!说到这里,晓梅忍不住发问道: “范场主那时也知道这座‘神兵洞’?”印天蓝颔首道: “知道,并且曾随先父来过一次。”晓梅道: “大概那次来,也是为了避雨吧?”印天蓝摇头道: “那倒不是,是凤阳慕神兵洞之名,可巧那时随先父到锦州,事毕归途,他提起想着看神兵洞,先父因为顺路,又一时高兴,就带他来了一次。”晓梅哦了一声,没再接话,印天蓝又接说当年事情。 范凤阳一提到神兵洞,首先洞名就先引起了霍弃恶的好奇之心,四个人遂一路疾驰,到了此洞。那时四人业已猎得两只野兔,又带有好酒,在范凤阳提议取柴引火烘衣下,自然而然就借火烤吃野兔。 霍弃恶第一次来神兵洞,点了根火把,要各处走走,范凤阳一再警告他,遇见有碑的甬道千万不要进去,否则恐遭危险!霍弃恶笑应着,问印天蓝去不。印天蓝因衣衫全湿,其感不便,摇头没去,并在另一条甬道中,架起柴火一个人先烘烤衣服。 直到野兔已熟,香传洞中,印天蓝衣衫已干,仍然不见霍弃恶回转,大家不由全焦急起来。于是范凤阳立刻点上火把,去找霍弃恶。印天蓝不放心,也要去,范凤阳遂叫成擎天陪着印天蓝,走另外一条甭道,大家分开来找,以免错失。后来在一条甬道路上,他们三个人碰了面,互问之下,谁也没找到霍弃恶,他们自不死心,遂又结队再找! 从近午的时候找起,直到黄昏,洞外面还没停,洞内霍弃恶也依然无踪,范凤阳急了,不顾山路泥泞,大雨倾盆,骑马赶回老印记矿场。霍伦和印老英雄,闻报失色,携带马灯、绳索、铁钩、食物和水袋,率领二十四名壮汉,连夜赶到洞内。晓梅突又接口道: “恐怕始终没有找到霍弃恶吧?”印天蓝含悲颔首道: “遍觅此洞大小各个岔路甭道,费时旬日,最后是失望而归,霍伯父也悲伤的独自回去了。”晓梅双眉紧锁,道: “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印天蓝含着怨尤地瞥了晓梅一眼道: “你认为会有么?”晓梅道: “事隔多年,自是生死已定,不过人死留骨,总不会霍弃恶当真如幽灵般消失无踪!”印天蓝吁了一声道: “但事实如此,又能奈何?”晓梅略加沉思道: “令尊等多人,以旬日时间穷搜此洞,就算没有找到霍弃恶,总该有点线索发现吧?”印天蓝道: “本来大家还不死心,是在找到某一甬道中,发现一深不见底之黑崖,崖前那弃恶的火把和那柄断剑……”晓梅哦了一声道: “所以大家才颓然而罢?”印天蓝道: “不作罢又能如何呢?”晓梅道: “那剑断了,可是霍弃恶的旧物?”印天蓝颔首道: “当然,那不会有错!”晓梅冷冷一笑道: “那剑怎会断的?”印天蓝道: “据判断,可能是弃恶手中火把突然熄灭,致失足坠崖,他拔剑插地以图自救,结果剑断人落……”晓梅微一拍手道: “不错,有此可能!”印天蓝才待开口,晓梅已接着说道: “这是令尊的判断?”印天蓝想了想道: “不,是凤阳首先作此判定,先父和霍伯父在经过沉思后,也认为十之八九是这样的遭遇!”晓梅突作骛人之语,道: “不可能有人阴谋算计他么?”印天蓝猛地抬头,道: “你……你说什么?你……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晓梅淡谈地说道: “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后,我们应该从各个方面去判断它的可能性,不论是好的或者是坏的!”印天蓝低下头去,半晌之后,才以怀疑的口气说道: “也许小哥说的不错,可是这件事情却绝对没有被害的可能,弃恶没有仇人,当时他又是一个人离众探幽……”晓梅接口问道: “大妹该知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的古训昭?”印天蓝黛眉一挑道: “匹夫因怀壁而犯罪,弃恶他却……”晓梅再次接口道: “他怀有‘明珠’!”印天蓝愕然道: “明珠?你怎能作此判断?”晓梅冷哼一声道: “那是事实,可惜当局者迷!”印天蓝越发不解,道: “霍伯父也没有说过,弃恶怀有‘明珠’何况……”晓梅突然问道: “大妹,明珠二字只是比方!”印天蓝啊了一声道: “小哥究竟何指?”晓梅哈哈一笑道: “明珠者大妹也,懂了么?”印天蓝却没有笑,心头如遭雷击般,猛地一震!晓梅接着说道: “大妹天仙小谪人寰,老印记家财难以计较,以‘明珠’相比,恐怕还不足形容其万一呢!”印天蓝没有接话,紧皱着黛眉,在沉思往事。往事,一幕幕在她心版地映现出来,轮转不已!久久之后,她方始长吁一声道: “不可能的!”晓梅突然改变了语气,道: “我只是偶而想及有此可能,并没有说,-定如此,当然,失足意外更有可能!”印天蓝缓缓抬头,看着晓梅道: “小哥既然能想到有这种可能?必然是发现了什么……”她有心把最后那个“么”字,拖的老长,静待晓梅接话。晓梅平淡地说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印天蓝正色道: “小哥,这件事虽说已隔多年,人事全非,但是若有可能,我仍该找出究竟,盼小哥助我。”晓梅头点着说道: “大妹所说属于霍弃恶的断剑,是上中段有把手的一半,抑或是下半段有尖锋的部份呢?”印天蓝道: “都在,就是中断成为两段。”晓梅哦了一声道: “那就怪了!”话锋一顿,又道: “那无底深渊究有多宽?”印天蓝道: “三丈左右!”晓梅又哦了一声,沉沉思索着没有再开口。 印天蓝知道晓梅苦思此事,遂不打扰。静坐而待。移时。晓梅突然说道: “一时间难以沟通思路,大妹,天更黑了,夜来恐怕会冷,再说衣衫也该烤干,我们去捡柴进来好不?”印天蓝道: “全湿了,能燃着么?”晓梅一笑道: “细枝枯木,多费点事是会燃起来的。”于是她俩冒雨而去,捡拾了不少枯木细枝,和粗柴,开始举火,费了很多时间,方始点燃了火堆。洞中有火,暖意由心而生,各将外着长衫脱下,就火上烘烤着,印天蓝又在追问刚才所谈的事情。晓梅郑重地声明道: “大妹,首先我必须声明,判断对否难负责任,不过却自信是从事实中论断,心平气和。”印天蓝道: “我相信小哥。”晓梅道: “大妹不要多心,霍弃恶十之八九,是中了别人的暗算,才坠下那无底的渊崖,至于谁是凶手却不能妄言了!”印天蓝激动地说道: “小哥快说可疑的地方!”晓梅道: “要是霍弃恶因火把突灭而失足,并在危急中拔剑自救,实在有些说不通,难道现成在手,粗如人臂的三尺火把,还不如一柄薄剑负担一个人的重量?”印天蓝颔首道: “不错,当时我竟没有想到!”晓梅又道: “就算拔剑自救是实,那么剑身不克负荷体重而折,也应该有一半断在崖边石内,另一半随人齐坠才是。”印天蓝霍地站起道: “对!对!我好笨!”晓梅看她一眼道: “崖宽不足四丈,敢说以霍弃恶当时的技艺而论,一跃飞过是非常可能的事情,何况还曾拔剑自救呢?”印天蓝眉深锁道: “以剑挺石之力,足可以使他借力拔起飞跃而过,小哥,你判断得对极了!”晓梅淡然道: “这也未必,我先前就声明过,这只是就常理论断可能和不可能的情形,不能负责对与不对!”印天蓝道: “但事实总是事实!”晓梅没有反驳她,道: “不过事实中,也有无法解释的问题!”印天蓝哦了一声道: “什么问题?”晓梅道: “问题不少,首先是谁下的手?”印天蓝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晓梅话锋一顿又接说道: “你们行猎遇雨,是偶发的事故,临时决定神兵洞避雨,更无第五人知道,你,范场主和成擎天,又没离开过原地,那谁是凶手呢?”印天蓝悟然道: “对呀!除非洞中早就隐有恶徒!”晓梅道: “很有可能,但在后来大队人马搜此洞时,相信暗中隐身的恶徒,是很难隐藏不露出形迹来的。”印天蓝叹息一声道: “问题越来越多!”晓梅一笑道: “大妹,事早过去啦,不必空费精神了。”印天蓝报之苦笑,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火堆旺了,晓梅提议暂分两处,各自烘干里面的衣衫,此议印天蓝自然赞成,遂在互能露出头部五官的石后各自烘衣。 事毕,略进食物和水,晓梅突然说道: “大妹,如今天色还早,不忙着歇息,我又没来过这座神兵洞,好不好多带几支火把,到各处走一走看看!”印天蓝并不反对,但因有当年前鉴,在说好两个人绝对相伴而行后,方始各携两支火把,点燃其一,其一备用,相偕向洞后走去。印天蓝是识途人,走在前面止步,晓梅问道: “先去哪条甬道?”印天蓝道: “小哥突然提议游洞,不是想看看当年霍弃恶遭遇不幸的那个深崖么?是的话,当然就先去那里。”晓梅笑道: “大妹聪明,走吧。”印天蓝没再接话,缓步走进右侧一处甬道中。晓梅紧随其后,暗中提聚功力戒备着。 她在进神兵洞时,已有灵兆,提议游洞,旨在引得祸变单发,并非雅兴不浅,这用心自非印天蓝所能测知。走着,晓梅突然和印天蓝走平了肩,但中间却相距二尺空当,印天蓝看在眼中,不由得发问道: “这有原因?”晓梅一笑道: “没有什么,防患未然罢了!”印天蓝哦了一声道: “什么患?”晓梅又一笑道: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故,不过间隔开来,若真遭到意外,至少两支火把不会同时熄灭!”印天蓝听了,暗中点头。佩服晓梅想得周到。走约茶光景,出了甬道口,在火把照明下,前面竟有五条分岔进路,晓梅赞叹了一声道: “真像蛛网!”印天蓝随口答道: “我们可别成了蚊蝇!”晓梅一笑道: “难说,碰上个蜘蛛精时……”印天蓝接口叱道: “别说吓人的胡话。”话声中,她步向了岔路入口右数第二条,晓梅自是随行,刚进这分支甬道不足两丈,面前赫然无底绝崖,失足无救!下面具名的是“九九老人”四字!晓梅止步道: “大妹稍待。”说着,他左手擎着火把,右手五指轻拂,将石碑的右方拂落下一块掌大石皮,以火把照着破损的地方。印天蓝奇怪地问道: “你这是作什么?”晓梅一笑道: “没什么,兴之所至罢了!”这话印天蓝自然不信,但却没有追问下去。 第六章 回首当年事 他们步过石碑,仍向前走,晓梅看似无意,实在有心地扬袖拂向石碑下方,突然冷冷地哼一声,印天蓝越发奇怪,道: “这又是作什么?”晓梅竟答非所问说道: “这石碑怕有千斤重量!”印天蓝道: “当年先父也说过这句话。”晓梅哦了一声道: “果有千斤么?”印天蓝摇头道: “没人试过,不知道!”晓梅竟动了童心,道: “我试上一试!”说,转身而回,将火把插在石碑上,双臂运力,抱向石碑,石碑被他抱起,但他立刻就松手作罢!印天蓝赞声道: “小哥好臂力!”晓梅一笑,突然说道: “原来这石碑是活动的!”印天蓝道: “石碑并非开凿此洞时留石而刻,自然是活动的。”晓梅道: “若事先不知,却难注意及此!”印天蓝听出晓梅话中有话,问道: “小哥有何所指?”晓梅声调压低道: “霍弃恶人如何?”印天蓝道: “诚实,坦爽,沉着!”晓梅突出惊人之悟道: “如今我更有证据,证明当年霍弃恶是遭人阴谋杀害的了!当年凿洞者图碑刻字,标明此处甬道的危险,使人一见而知,但若看不到这石碑的话……”印天蓝不由接口道: “那自然就不知道前面有危险了!”晓梅一笑道: “正是。”印天蓝星眸一转道: “是有人在事前将石碑搬开了?我说过,来这座山洞,是临时决定的事情,就是我们四个人,在事先也不知道会……” 话没说完,晓梅接口道: “未必是临时决定的。”印天蓝小嘴一撅说道: “或是当事人……”晓梅没理会她,却接着说道: “譬如内中有人,先用激将之法,使霍弃恶上当,答应事先不许任何人知道,作出临时决定的样子,来一探古洞,不可能么?”印天蓝傻了,道: “听小哥分析,弃恶好像真的被人谋害的,可是谁会下这种毒手呢?小哥,你可是认为凤阳他可疑?”晓梅平静地说道: “除了你之外,其余两个人都可疑,不过成擎天对‘神兵洞”并不熟悉,因此范场主可疑的成分就大些!”印天蓝双眉深深锁住了,她在回忆当中种种经过。晓梅接着说道: “何况提议‘神兵洞’避雨的又是他,再加上他曾多余地警告霍弃恶,当心甬道内的危险!”印天蓝道: “好心示警也算多余?”晓梅一笑道: “我问你,大妹,当时范场主在作什么?”印天蓝想了想道: “他在烤只野兔。”晓梅又是一笑道: “他若真心怕霍弃恶遭遇意外,就该叫成擎天烤野兔,自己相伴霍弃恶游洞,对不对?”印天蓝无言可答,不过她总难相信范凤阳如此阴险。晓梅当然看得出来,道: “好了,事情发生在多年以前,今日霍弃恶的尸骨已不存,我们还提这些干什么。” 印天蓝以苦笑为应,心头却遮上了一层阴影。别看晓梅话是这样说,心中却另有个办法,她对范凤阳有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的厌恶和怀疑。突然她记起身旁带着的一件东西,立刻试探的说道: “大妹,究竟这沉黑的绝崖有多深?”印天蓝头一摇道: “没有人知道。”晓梅笑道: “当年没人下去过?”印天蓝头一摇道: “先父和霍伯父,都曾以火把抛入其中,直坠不停,火把没落到崖底就已熄灭,人又怎能下去?”晓梅星眸一转道: “我也好奇,到崖边看看可好?”印天蓝无可奈何,微颔着头,走在前面。她们高擎着火把,走得又慢,因此不虑失足。 当到达那无底的深渊时,印天蓝突自心底生出寒意,全身不由地一阵颤抖,火光下,晓梅看到她脸色全变了,晓梅四顾,找了一块拳大的石头,扔进深渊!石头碰撞滚坠,发出怪声,久久始停。晓梅微吁一声道: “好深呀!”印天蓝脑海中,时正映现着昔日众人在此寻觅霍弃恶的往事,一点一滴如在眼前,但那人何在,生死成谜。 晓梅这时探手囊中,取出一只高三寸长余宽的金盒,道: “大妹,你想不想很清楚地看这深渊之底?”印天蓝怪笑道: “当然想,可是谁有这种办法?”晓梅道: “我既然问你,自是有办法可想。”印天蓝瞥了晓梅一眼道: “是什么办法?”晓梅不答,只说道: “有不用的汗巾么,给我一条?”这句话,说的突如其来,竟使印天蓝粉颊泛上桃花。汗巾,等于是今日仕女们用的手帕,极为平常。可是在当时就不同了,女孩子们所用的汗巾,因为它曾贴身收藏,拭过她们的粉颈、雪额、雪肤,又岂能给男人看到。看到已觉可羞,想要,那……那太“那个”了。不过也尽多有以汗巾赠给男子的女子,并且还十之八九并非赠给自己的家人,而是那恩重情深的心上人!就因为如此,在印天蓝心目中俊秀恰逸的晓梅,突然向自己讨要贴身的汗巾,这是何等的羞人,又何等的情趣。 印天蓝半羞半欣喜地,探探手,取出那香喷喷、热烘烘、软绵绵、滑溜溜的丝巾,垂着头,悄悄递了过去。不解风情反倒大煞风景的晓梅,什么时候解释不好,偏偏就在这个空当,一张脸罩着肃穆,道: “你注意看,我用汗巾,紧裹上这块石头,再浇上点怪东西,一点就着,会发出熊熊火焰,风吹不灭,抛下深渊,直坠其底。”他边说边作,几乎把印天蓝的肺都气炸了! 印天蓝欲赌气拖回汗巾来,晓梅业已从身畔取出一只扁圆银瓶,将瓶中墨般液汁浇在紧裹石头的汗巾上,顿时一般奇特的味儿冲入鼻中,印天蓝退步不迭,并很快地从右袖中,抽出另一条小些的汗巾,掩住口鼻道: “这是些什么东西,好难闻呀?”晓梅一笑,没加说明,只伸手将汗巾包儿就火把点燃,果如晓梅所言,汗巾发出烈火,并丝丝作响。晓梅没有看印天蓝,道: “快,注意往上看。”话声中,晓梅将火把插于就地,拉着印天蓝的左臂走近深渊边沿,将“火汗巾包儿”抛落后,又道: “可要小心点,否则万一失足,就是当年霍弃恶的故事重演了。”这话,使印天蓝怦然惊心! 她俩小心地注视着那下坠迅捷的火团,因火团的光奇亮,沿途所经,狭谷山内怪壁峭岩,无不看得清楚!啊!好深好怪的绝崖!终于,火团停了,相隔崖顶,约为箭远深度!晓梅开口了,道: “大妹,看出了怪异的地方么?”印天蓝喁了一声道: “没想到此崖这样探法!”晓梅一笑道: “火团未熄,大妹再清注意,火团停留的地方,并非崖底,而是崖下一段突出的石壁,可对?”印天蓝又嗯了一声这次没有话说。晓梅语调沉重了,道: “在看清之后,大妹应该明白,此崖在上面推测似乎极宽,但究其实,却越下而越窄,始止于火团停处。”印天蓝仍没开口,只见她黛眉深锁,神情奇特,晓梅不由问道: “大妹可是在听?”印天蓝不能不开口了,道: “当然在听。”于是晓梅接着又道: “那突出来如同平台的突石,恰正将窄狭的崖谷堵住,所留空隙不足一尺,我十分奇怪……”印天蓝接口道: “小哥不用说了,我懂!”晓梅却仍然说下去道: “若非坠落下去的东西,浑圆或细小,我无法相信有那凑巧,偏偏从尺宽空隙内直坠崖底!”话锋一顿,晓梅突然问道: “大妹,当年那么多人来寻觅霍弃恶的尸骨,总该有人想到,扔个火把到崖底下去照一照吧?”印天蓝头一低道: “照过的!”晓梅哦了一声道: “谁扔的火把?”印天蓝道:“是……范凤阳。”晓梅严肃地说道: “当时的情形什么样?”印天蓝对当年的事情,印象永生难忘,接话道: “那火把也许扔得太巧了,竟会从这尺宽空隙中滑过,因此我们在上面注目的人,无不只见一道火闪射入无底深渊下!”晓梅道: “所以就没人敢下去探了?”印天蓝摆头道: “不是,有人下去过。”晓梅哦了声道: “大概又是范场主?”印天蓝瞥了晓梅一眼,点点头,没开口。晓梅沉默了刹那,突又说道: “大姊,我看到咱们那两匹马鞍随‘上马环’间,各系着一圈长绳,是……”印天蓝错会了意,接口道: “那是因为矿场、牧场等处,随时可能发生意外,所以每匹马上都备着一圈长绳,鞍旁囊中,并有‘活抓’、‘钢钩’和‘匕首’!”晓梅道: “每圈绳长多少?”这次印天蓝明白了,道: “小哥要下去看看?”晓梅一笑道: “我这个人,生成的怪毛病,遇上事情总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如今身临其境更是非下去看看不可!”印天蓝道: “要下去我下去……”晓梅不等印天蓝把话说完,拔起地上的火把转身就走。印天蓝话锋顿变,问道: “小哥要上哪里去?”说着,追上前面。晓梅边走边道: “去取马上的绳子。”印天蓝道: “荒唐,小哥又不知道绳子够用不够……”晓梅接口道: “够,准够!”印天蓝不由问道: “怎见得准够?”晓梅一笑道: “不够的话,大妹何必抢着要下去?”印天蓝语塞,微吁一声才说道: “大哥,这件事和我关系太大,不论在哪一方面来说,都该由我下去!”晓梅道: “不错,是该大妹下去才对,不过大妹你要明白,现在不是当时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了,所以我……” 印天蓝毅然摇头道: “不,我一定要下去!”晓梅突然停步不前,道: “大妹心意已决?”印天蓝断断地说道: “不错,非下去不可!”晓梅一笑道: “下去作什么?”印天蓝并未深思,道: “下去……下去……”她接不上话了,对呀,下去作什么呢?晓梅遂又道: “霍弃恶的事,是发生在许多年前,当时你若下去,或可发现些什么,如今怕已无能为力!”印天蓝虽然无法答话,但她却够聪明,星眸一眨问道: “你的话很对,不过我问你,你又下去作什么呢?”晓梅答话够怪,道: “下去看看可有线索追查!”印天蓝调皮地说道: “哦?我也是这个打算呀。”晓梅一笑道: “好,我不再阻拦,大妹你尽管下去,可是我话说在前面,你下去对这件事是百害而无一利!假如当年真的有人在算计霍弃恶,又假如说那人在时间匆忙下,留有线索,而你却不知道怎么去查,去找,万一误将线索损坏甚或……”印天蓝不待晓梅说罢,已接口道: “好好好,你总有些大道理,你下去,我不下去,这总好了吧?”晓梅微微一笑,两人并肩快步到了前洞,由马鞍上摘下两捆绳索,并多带上了两支火把,又回到那绝崖边。晓梅首先将一支火把,插在崖边岩石中,然后再将两捆绳索两端妥当地结好了,计算了一下长度,足可安抵崖下突出的岩石上,当一切准备就序,却又遇到了难题。 这无底的深渊绝崖上,并非是山与山之间的断处,可以有古木巨干系牢线索,无法系牢绳索,又如何下去呢?经晓梅熟思过后,有了办法,对印天蓝道: “大妹,请你去牵匹马来可好?”印天蓝转身就走,刹那将马牵来,晓梅系绳索于马腹,对印天蓝道: “大妹在此守候,我下去看看。很快就会上来。”印天蓝冷冷地应了一声,晓梅立即手持火把顺索而下。 印天蓝在崖头注目,当她看清晓梅已安抵突出的那块岩石之上,微微一笑,竟也顺索滑了下去。晓梅发现长索抖动,才待阻拦,印天蓝已落身石上。晓梅见事已如此,多言无用,反而的笑了,印天蓝不由问道: “小哥笑我?”晓梅本是笑印天蓝任性,像个孩子一样,但印天蓝问及自己,当然不好意思承认,头一摇道: “大妹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使人笑的么?”印天蓝半嗔半羞恼地说道: “这要问小哥你?”晓梅肃色道: “我是笑大妹只顾施弄小计下来,却忘记后顾有忧!”印天蓝愕然道: “后顾有忧?”晓梅中只是随口一说,以掩饰过那突然的一笑,如今只好再找道理,道: “我所以阻拦大妹下来,怕误毁可能留下的线索,只是原因之一,另外的原因,是必须留个接应在崖上……”话没说了,印天蓝已把星眸一翻,道: “这时候谁还会拾魂地闯进‘神兵洞’来,你少没理找理的吓人了!”晓梅道: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能想起到‘神兵洞’来避风雪,难道就没有其他避风雪而来的人?”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没这种巧事!”晓梅不再多说,又点起一支火把,双手分举,矮身在突出的岩石上,极为仔细地检查起来,印天蓝紧随他的身后。突然!晓梅转身问印天蓝道: “大妹,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在答复以前,务必仔细想想,想清楚之后再开口,开口之后的答复,必须肯定!霍弃恶当年失踪时,是穿的什么鞋子?”印天蓝立刻答道: “皮底快靴!”晓梅哦了一声道: “记得清楚?”印天蓝道: “决不会错,那种鞋子辽东并不多见,是霍伯父特意用一株人参,自‘白毛人’(白俄)处换来的!”晓梅哦了一声道: “范场主当时穿什么鞋呢?”印天蓝话答得也快,道: “软底双粱福字履!”晓梅道: “也没有错?”印天蓝颔首道: “更不会错了,他只穿这种鞋子,多少年如一日,除了颜色变换外,不穿其他的式样!”晓梅眨眼道: “这该有个缘故吧?”印天蓝嗯了一声道: “他说这种鞋子不但轻便,并且十分舒服,看上去大方而高贵,可能已成了嗜好。”晓梅肃色颔首道: “不错,可能是嗜好!”话锋一顿,突然长吁出声,接道: “世上多少人为而毫无线索可寻的奇怪事,往往败露在‘嗜好’这两个宇上,说来也许就是‘冥冥因果’了!”印天蓝闻言知意,脸色陡变道: “小哥,莫非……”晓梅接口道: “大妹,这‘神兵洞’甬道内,难见天光又少人迹,所以灰尘不多,十年历积,不如洞外一月所存。”印天蓝不解道: “小哥说这些何故?”晓梅将火把照向脚下道: “大妹请向后退一步!仔细看看,你留下的脚印!”印天蓝注目脚下,突出的平滑岩石上,果然清晰地留有自己的脚印,有的已和晓梅所留的脚痕混合!适时,晓梅将火把移前,人却退向石壁根旁,道: “大妹再看这里有几组脚印,这一组,是皮靴底留下来的,而那一组,却是软底男履所留!”印天蓝以火把移照循晓梅所解说指示注目,果如晓梅所说,脚印一共是两组,一组是皮底脚印,一组是软底脚印!晓梅这时又道: “脚印虽然有十几个,但分别起来却就只两组,对不?”印天蓝道: “不错!”晓梅火把再移向前,道: “大妹,我敢保证,在前面靠近壁根的地方,必然有个奇怪而长大的痕迹!”印天蓝星睁一转,道: “可是一个倒卧后所留下的!”晓梅颔首道: “大妹真聪明。”哪知印天蓝竟叹吁出声道: “我若真够聪明,当时就该不顾任何人的劝阻,亲自下来了!”晓梅看了她一眼,故意问道: “你自己下来又如何?”印天蓝恨声道: “我相信会看到霍弃恶倒卧在石壁旁的。”晓梅暗自颔首,又故意问道: “何以见得?”印天蓝道: “范凤阳只有很短的时间,借口叫霍弃恶回去吃烤兔肉离开我和成师弟,相信他是在那个时候下的手……”晓梅摇头道: “大妹,这个想法不通!”印天蓝道: “怎么不通?”晓梅道: “霍弃恶独自持火把游洞,因为这甬道口的石碑被人事先移去,所以他才不知内情而进,对不?”印天蓝颔首道: “应该是这样。”晓梅道: “郎使这种推断不错,相信霍弃恶有火把照明下,也绝对不可能看不到深渊绝崖,而失足坠下!”印天蓝道: “这当然,他根中并非失足嘛!难道姓范的他不能早在此备好绳索,骗霍弃恶下来,然后在下面动手么?”晓梅早已推断出这个可能,只是她不愿自己说出,如今由印天蓝口中说出此事,就大不相同了。不过晓梅仍有所疑,道: “这当然也有可能,只是若果然如此,范场主为何不顺便把霍弃恶抛下深渊之底去呢?”印天蓝道: “大哥,你怎见得那姓范的没这样作呢?”晓梅道: “壁根下的痕迹,足证有人倒卧过!这证明霍弃恶身中暗算后,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立刻被对方扶住,拖至壁根下才将他放下!”印天蓝不相信地说道: “小哥有证据?”晓梅道: “当然有,刚才大妹没注意罢了,现在你看这里明明有个拖痕,是人的双脚跟被拖所留,对不?”印天蓝仔细看时,立刻发现这一事实,只好点了点头。于是晓梅又道: “有这个痕迹,已足证大妹的判断不全对了!”印天蓝没接话,在沉思不已!突然、印天蓝想通了这个问题!她银牙一咬道: “好个狠毒万恶的范凤阳!”晓梅皱眉道: “大妹,遇事别下太早的判断!”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太早?哼,我只恨太晚了?”晓梅慰解地说道: “大妹别太激动!”印天蓝一摇头,星眸滚下了晶泪,悲涩地说道: “范凤阳是借那机会,骗下霍弃恶的,当然,他事前一定早已来这儿动查过,我敢说他并且不只到过此间两三次!”晓梅道: “年轻人好奇心重,多来几次也没有什么。”印天蓝道: “不错,但是他却不同,他是别有居心,如今我仔细想来,极可能在那天事前他便已巧言说动了霍弃恶!”晓梅道: “大妹请别忘记,谁又能先知老天的阴雨!”印天蓝摇摇头道: “不然,久居一地的人,多半会推演今明天气变化,虽不敢说百算百中,却十不失九,这一点,先父就有经验,范凤阳狡猾聪黠,难不倒地!晓梅道: “算是如此好了,但移人于壁根……” 印天蓝接口道: “我懂,他骗下霍弃恶后,突下毒手,在时间上,已不允许将人推落尺宽隙缝下,所以……”晓梅笑道: “大妹这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你该知道,拖一个人到壁根旁,和推一个人到崖底下是一样要时间的!”印天蓝道: “也许他另外还有打算,所以当时没有把人推下崖底去!” 晓梅道: “我不反对你有这个想法,不过既然如此,在我们没有找出这缘故来以前,就不能确定范场主必然是凶手!”印天蓝果断地说道: “我会找出这个缘故来的!”晓梅颔首道: “到那时候,大妹若有用得着小兄的地方,只要是小兄力所能会者,绝对会义不容辞地去完成它。”印天蓝摇头道: “小哥心意我谢领了,这件事纯粹是我个人私事,我一定要用自己的心力双手去完成它!”晓梅突然说出了惊人之语,道: “我佩服大妹这个志向,不过假如这件事情一旦要发展成另一局面时,恐怕大妹就无力阻拦天下人管天下事了!”印天蓝骇然道: “另一局面?是哪种局面?”晓梅道: “很多种,只说最近最切身的一种吧,比如现在就有人在崖上埋伏,并已生心使我俩困死此处……”印天蓝闻言有悟,蓦地抬头,只见崖上火把闪得一闪,接着那垂下来的绳索,倏忽中断直落下来!印天蓝恨满胸膛,仰面沉声喝道: “范凤阳,姑奶奶只要能走出这‘神兵洞’,发誓必把你挫骨扬灰!”晓梅急忙摆手相拦,并悄声道: “火种带着没有?”印天蓝一点头,晓梅立刻扬掌打灭了那两支火把!火光一灭,下崖顿成一片漆黑,两个人互立不出两步,却已难见面目,由上下望,自然更看不到半点影子了。适时,晓梅又低低说道: “大妹千万禁声,否则对方闻声知人之所在,必然阴谋来计算我们了!”印天蓝伸手摸到了晓梅的手腕,往身前一拖,悄声道: “小哥靠近我一点,我们站到壁根去,看这恶贼还有什么毒计!”她刚刚移立到石壁根下,蓦地头顶传来锐厉风声!闻声知物,晓梅迅捷地警告印天蓝道: “火速面对石壁,提聚真力,快!”话声中,晓梅已先一步面壁背外,提聚了防身罡气,印天蓝动作虽较晓梅略迟刹那,但也未误事!就在她俩防备妥善后的一刹工夫,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响,自起脚下突出的岩石面上,只震得二人摇摆不已!紧随着这声震响,碎石飞扬开来,洒了她俩满头一身,而震响久久始停,颤动仍未住止!晓梅突然开口低声道: “大妹,上面的鼠辈,竟将那巨大石碑抛滚下来,企图砸死你我,或者将这突出的岩石击碎!”印天蓝低语问道: “怎见得是那石碑?”晓梅道: “鼠辈不可能背着这般沉重的东西前来,因此必须利用此洞原有现成之物,非石碑而为何!”印天蓝暗自佩服晓梅的断事,道: “对,大概是那石碑了!共有几块!”晓梅哦了一声道: “不会一样重吧?”印天蓝道: “以‘风雷峡’口那块最重!”晓梅又哦了一声道: “比此崖入口的那块重多少?”印天蓝奇怪地反问道: “小哥怎地关心起这些来了?”晓梅语调稍见急燥地说道: “生死攸关,怎能不问?”印天蓝仍是莫名其妙,道: “我不懂!”晓梅微吁一声道: “此崖因有下面这片突出的岩石,我们才能在此立足,但突岩经巨碑砸击,必将从壁根折断,那时……”印天蓝懂了,道: “啊,我们要葬身崖底?”晓梅嗯了一声道: “崖上鼠辈,就是这个企图!”印天蓝银牙咬出声来,恨声道: “范凤阳这匹夫……”晓梅接口道: “大妹断语又下早了些,崖上鼠辈,至今一言未发,怎能就凭心中成见,认定准是范场主呢?”印天蓝道: “不是他又是谁?”晓梅一笑道: “我要知道他是谁,岂不成了神仙?”印天蓝语塞,女孩子的任性和娇嗔习性,使她不愿认错,惧又无法加以反驳,于是她哼了一声道: “你真是个怪人,此时此地,竟还能笑得出来?”晓梅又一笑道: “这就是‘大丈夫之本色’呀。”这话听到印天蓝耳中,不由心内觉得十分舒贴。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另外有那句“真英雄自风流”吧!总之,女孩子的心思,的确很难捉摸。对她恭而敬之,从而听之,事事奉之,坏了,你将落个“没出息”的“赞语”,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并且极可能对你所估的“分两(量)”自此锐减!可是当你对她们保持某种距离时,她们也有评语,谓之“不解风情”,于是你将“莫知所从”惶然终日!晓梅那句“大丈夫之本色”,旨在安慰自己和印天蓝,使自己心境平静,想出脱困之策! 又怎料印天蓝听到,会兴此遐思呢?印天蓝这时正色道: “你问此洞的五块石碑,较风雷峡口那一块重若干,我没法秤量,不过我却可以告诉你,此洞的五块石碑,较风雷峡口那一小块小一半!”晓梅哦了一声道: “另外可还有比此崖入口处石碑大的?”印天蓝道: “没有了!”晓梅叹气道: “如此说来,我们也许能够平安了!”印天蓝道: “平安?哼!那块最重的石碑若抛将下来,在这种高度下,准能把这片突岩砸得粉碎!……”晓梅道: “你放心,风雷峡那块石碑,没人能把它抛下来的!”印天蓝星眸转动着说道: “我又不懂了?”晓梅一笑道: “此崖入口处那块石碑,已重逾千斤,那风雷峡口那块更大有一倍,大妹认为一个人能移动它么?”印天蓝欣然道: “对,我瞧我有多笨!”话声中劲风啸声又起自头顶。 印天蓝猛地扑在了晓梅身上,时急事危,晓梅推拒已晚,当又一声巨震响起和地动山摇时,她俩已紧抱在一起!一样紧抱,异样感受! 晓梅是暗自好笑,因为同是女儿身,个卿错认。印天蓝手心出香汗,心扑通通直跳,气粗乎乎阵喘,脸蛋赤红红生春,人软绵绵舒懒擅口干而丁香涩!震止,声停,松脱了拥抱。晓梅早已觉出此情,有心地说道: “第二次了!”你说多怪,印天蓝竟似根本没有听到适才的巨响和震动般,她道: “第二次?什么第二次?”晓梅噗嗤一笑道: “难道刚才那声震响你没听到?”印天蓝羞了,头一低,脸一侧,恰好贴在晓梅胸口上!这一贴,印天蓝温暖舒适,晓梅却动魄惊心。她,晓梅,忙不迭一侧身,推开了印天蓝,道: “我要看看这片岩石,被砸裂坠下去多大的地方,然后要赶快想个脱困的办法,否则迟早会被上面的鼠辈所算!”话声中,推印天蓝于壁石边沿,又道: “你千万别动,免我分神。”怪事,刚才晓梅一再告诉印天蓝不要下来,印天蓝左不听右不依,偷偷溜了下来,结果为人所乘!如今,印天蓝竟像正吃着奶的婴儿般,乖而又乖! 当然,晓梅说这些话,本来的用意只是借此避免再和印天蓝耳鬓厮磨,但话说出口,却认为此举确是必须的了!晓梅慢慢地探一脚外试,一步又一步,十分小心。她到了突岩边沿,顺边沿横里再试。如今她一颗心安稳了下来,这突出岩石,不是石质坚固,就是厚度足能抵住砸压,只崩碎了尺宽一段!照这种情形看,就算再经两次石碑坠砸,也不会齐根断落,不过若果那块最大石碑抛下,那就十分危险了!晓梅回到印天蓝身旁,悄然道: “目前还没有问题,不过我们必须早想办法!”印天蓝如今一切已唯晓梅是从,道: “随你作主就是啦。”晓梅道: “首先要作万一的打算,必须想出不凭借这片突出岩石而立足的办法来,大妹你可带着匕首?”印天蓝道: “现成有一柄!”晓梅要过了匕首,提聚真力于左腕,提布匕首之上,在石壁齐腰地方,开始挖掘,约半顿饭光景,挖成了个可容一人坐藏的石洞。接着晓梅向旁边扩展,使此洞可容两个人。适时,劲风又自头顶响起,第三次震动巨响过去了!晓梅掘石洞更加快捷,石洞业能勉强容下两个人。她停了手,略事休息,摸索着自地上拾起绳索,交给了印天蓝,并立刻请印天蓝先躲进石洞中!现在,就算整个的突出岩石完全断落了,她俩也不致危险了!印天蓝玉手伸出,恰正攫住了晓梅的脖子,道: “你累了,也坐下休息休息吧。”晓梅悄声道: “没关系,崖上那个鼠辈……”说到这里,她突然自动停下了话来,印天蓝不由开口问道: “那鼠辈怎样?”晓梅急促接口道: “别说话,上面又有了动静!”印天蓝如言噤声,晓梅在聚神倾听!刹那之后,晓梅悄悄对印天蓝道: “崖上不只一个人!”印天蓝闻言大感意外,道: “当真?”晓梅嗯了一声道: “我以‘天视’神功默察发觉,上面大概是两个人,他们先是在搬动重物,接着又走来走去,好像……”话没说完,崖上已传下沉喝,道: “老夫知道你们没死,躲在壁根下角落里,也没有用的,老夫马上就叫你们知道厉害!”声音停了下来,晓梅尚未开口,印天蓝悄声道: “奇怪,这人不是范凤阳!”晓梅低声答道: “所以我说你遇事别太早就下断语!”印天蓝道: “可是当年霍弃恶的事……”晓梅不待印天蓝话罢,接口道: “那仍然要有证据!”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证据证据,那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当年事情不是范凤阳干的?”晓梅一笑道: “没有,所以我才说仍须‘存疑’!”印天蓝道: “这就是了嘛,比如现在,崖上的这些鼠辈,那说话的虽然不是范凤阳,但谁能证明他不在一旁呢?”晓梅接口道: “是不是范场主主谋,自然必须存疑,不过我却能够以事态推断,现在崖上鼠辈中,绝没有范场主在!”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我不信你能证明此事!”晓梅道: “我能,此事十分简单,他用不着自己来。”印天蓝想了想道: “先前我也曾指说是他在崖上,你为什么没反对呢?”晓梅道: “当时我认为上面只有一个人,那样的话,是他的成份很大,如今既知道崖上至少有两个人,我就敢说他不会在了。”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看来你比我还清楚他嘛。” 晓梅感慨地说道: “但愿我是料错了这件事。”印天蓝听出话里有话,忙道: “若你没料错呢?这也有证据吧?”晓梅嗯了一声道: “有,我们现在的遭遇就是证据!”印天蓝越发不解了,道: “话不能再说得清楚些么?”晓梅道: “我问你,你在辽东这多年,可曾有人暗算过你?”印天蓝懂了,道: “那敢情今天他们的目的是在暗算你,而我只是遭到波及,若主谋是他,他竟不惜连妻子也断送掉,自是太可怕了!” 眉晓没再接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这时,上面有了动静,并且有许多一堆堆黑黝黝的东西,不停地坠落下来了。晓梅聚神细听,不由暗惊,悄对印天蓝道: “大妹,恐怕我们逃不出去了!”印天蓝也听到了这种声音,道: “有了什么变化?”晓梅低吁一声道: “鼠辈们非常清楚崖下的形势,竟积集枯枝干柴为捆,抛落在突出的岩石上,显然要开始火攻了!”印天蓝急了,道: “那可怎生是好?”晓梅也没有办法可想,只有寄望崖上的人,目的不是如此!谁料印天蓝话刚说完,崖上沉喝之声又起,道: “月魄追魂听着,你若是真英雄,别连累无辜的印场主!” 晓梅不能不答话道: “下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印场主,请她留在崖上……”话没说完,崖上的人又道: “这个老夫知道,现在说现在的,你准备如何?”晓梅扬声道: “尔等又要如何?”崖上人道: “下面已堆积了约有三尺高的枯枝干柴,其中加杂了不少硫黄松香,虽大罗神仙也难逃……”晓梅冷笑出声道: “是又如何?”崖上人道: “不过火起后片刻内,尚不至死,那时老夫会从崖上垂下长绳。一将印场主吊离绝地,你可赞成?”晓梅立即扬声答道: “就这么办!”崖上人哼了一声道: “不过那时老夫若是发觉你也企图借长绳逃上此崖,老夫便立即斩断长索,印场主势必也随你惨死!”晓梅沉声道: “放心,月魄追魂决不由尔等所垂长索出困!”崖上人话声一顿,转问印天蓝道: “印场主你……”印天蓝早想答话,未得机会,此时沉声接口说: “前辈住口,印天蓝不听别人的摆布!”崖上人警告她道: “印场主,你莫要自误!”印天蓝怒叱道: “闭上尔等狗嘴,本场主不听!”崖上接着起了争辩,可惜声音不高,她俩听不清楚。刹那之后,崖上人喊声又起,道: “印场主,老夫善言业已说明,如今即将发令火攻,长索仍将放落,愿否上来任由场主了!”话声乍止,火把飞将下来,一条长索也适时垂下。火把坠于突出岩石上,积堆的枯枝中固有硫黄和松香,“轰”的一声化成一片火海,黄黑二色的浓烟加杂着令人窒息的味道,滚卷腾升。 晓梅和印天蓝,借火光看清一切,对方果然毒辣阴狠,若不听从他们从长索而上时,必将葬身火烤烟熏之下!晓梅倏地面对印天蓝,肃色道: “大妹,你必须听话由长索上去,快!”印天蓝头一摇,断然地说道: “我决不!”晓梅道: “徒然任性无益,未来事必须有人……”印天蓝接口道: “能和所爱共死,强过苟活一生!”晓梅不由色变,古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凭心论,未必皆善,但却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此时一切已不必再加掩饰了。如今印天蓝这句话,就是发于由衷的真诚。惊心色变下的晓梅还没来得及转过念头,印天蓝却已半娇实羞地从烟熏烤中,投怀送抱过来!晓梅拒也不是,纳也不是,急智顿生,道: “大妹,我有办法逃出危困了!”印天蓝闻言大喜,道: “什么办法?快说?”晓梅道: “我也是因慌失智,我的功力,足能以双手抓住任何岩石登临而上,只是却没有能力也带你上去!”印天蓝欣然道: “那好办,我就暂时和岩上这些鼠辈‘虚与委蛇’,由长索上去,就这么办了,你快些!”她话锋一停,立刻扬声向崖上喊道: “崖上的人听着,我改了主意,已抓紧长索,你们快些收索吊上我去吧!”当她呼喊时,已抓住了长索,喊声乍止马上又悄对晓梅道: “你快哟,要小心,小心!”频频相嘱,关怀之情出诸肺腑。 晓梅功力高强,在提足真力施展绝技下,以“金刚指”功是可以缀移而上的,不过却难防突袭和暗算。 再说,这般高度,又在浓烟腾卷烈火横飞下,晓梅就算拼却一身是伤,勉强上去恐怕也逃不过崖上人的毒手。 可是她为了不使印天蓝陷死,并避免印天蓝“投怀送抱”,毅然决定以一句谎言,促使印天蓝循索逃生。此时,崖上人探出头来下窥,但是因为浓烟一个劲儿地向上直冲,任凭是谁也很难久停崖口,看得清楚。所以崖上人一探头倏忽即隐,接着传来话声道: “印场主,老夫这就吩咐手中人吊系场主脱险,不过老夫话可说在前面,‘月魄追魂’若也循索而上……”晓梅蓦地舌绽春雷怒叱道: “住口!两个人的重量和一个人不同,鼠辈你不曾试一试么,何况本公子要想上去易如反掌,会用你垂下来的长索么?哼!”这话提醒了崖上人,果然一提长索,试出只有一人,于是长索倏忽吊升上去,升势十分迅速。当长索上升有三丈多后,印天蓝闭住呼吸,强耐着烟火熏烤,低头注目晓梅,并压低声音道: “小哥,你快呀!”一句话的工夫,长索又升高了一丈,晓梅却仍然没有施展功力登临绝壁的行动,印天蓝急了,她本极聪明,目视此情,突然喊出一声,“小哥”,人已松脱长索,飞坠下来!晓梅大惊失色,喊道: “大妹你这是……”话没说完,印天蓝已坠到头顶之上,若落于枯木柴堆中,势将沾染火星而被烫伤,于是晓梅不暇多想,举臂抱人! 双臂直举,劲风香气娇躯同时落到,晓梅怕这“投怀送抱”,此刻却偏偏躲不开去,并且玉软温香抱个满怀!晓梅正要正色相责,印天蓝已泪盈双睫哭喊道: “小哥你好狠,我好笨,几乎上当!”晓梅那严正的责备言语,说不出口了,只好暗叹一声!此时崖上人,已因印天蓝突然松手,而仰倒地上,手中一松,顿悟原因,不由一边爬起,一边骂出声来。当印天蓝突喊出心语来的时候,崖上人已厉喝说道: “贱婢无耻,既然她自甘受死,来呀,将所有柴木都推下崖去!”接着枯枝干柴,象雪片般飞下来。这时候就算印天蓝再想上去,也办不到了,那半垂的长索在火苗薰烧,已由枯而朽,中断坠落。晓梅叹了口气道: “真是的,偕死何益?”印天蓝已毫无顾忌,娇躯仍伏卧在晓梅怀抱中,双手环绕着晓梅的脖颈,腮间仍存残泪,人却娇羞带笑。蓦地!在干柴枯枝燃烧时发出的“叭叭”声中传来一声幽闷的叹息,如魅魉似幽灵,难辨其声来处!虽然烟浓火烈爆声频,虽然生死一发心忧神急,但这声幽幽叹息,却依然瞒不过功力深厚的晓梅! 印天蓝一因抱定必死心,再因正袒心裸情求死前刹那时安慰,三因本身功力较差,所以没有听到这声感叹!可是她却发现晓梅神情有异,不由问道: “你怎么啦?眉(梅)哥!”由小哥改称眉(梅)哥,此时并不勉,晓梅头一摇,神情凝重,她正以“天视神功”搜索这声突来的长叹究竟起自何处,发自何人!印天蓝没得回答,本想再问,但当她看出晓梅正严肃郑重似有所待时,把要问的话又咽下肚中!突然!又一声幽叹传来! “眉(梅)哥,这是从哪儿来的叹息声?”晓梅又一摇头,目光盯住在所存身凹洞右方!这时火势更猛烈了,松香和硫矿业已燃尽,因此烟已很淡很少,晓梅所立足的枯枝上,亦已被火延及。因此晓梅立刻先将印天蓝抱在凹洞中,接着以传声发话道: “在下听出朋友存身这片岩壁处,相信壁间必有门户,在下等现在中人暗算,业已危急一发,朋友……”传声未了,有人以暗哑的声调接口道: “不错,壁间是有门户,可以让你们进来,不过你们必顺承诺,事过境迁,不得询问我的来历和有关此间的一切!”听说有了门户,印天蓝大喜过望,竟抢着接话道: “可以可以,就请开启门户吧!”哪知暗中这人却又说道: “我要他也答一句话!”晓梅苦笑一声道: “此时此地,在下还有选择吗?当然答应了。”话刚说完,在相距她所开凿的凹洞右方约三尺的石禁上,倏忽开裂一道门户,接着那暗中人说道: “请快进来!”晓梅和印天蓝,此时无暇再想,双双一跃而进!她俩双脚刚刚站稳,身后石门已自动的掩阖。石门乍掩,眼前顿成一片黑暗。刚才晓梅和印天蓝双双飞跃进来的时候,因有外面的烈火闪光,不觉里面沉暗,如今是伸手不见五指了。印天蓝如惊弓之鸟,本能地紧搂住了晓梅的臂膀,悄声道: “眉(梅)哥,我们不会刚出虎穴又入龙潭吧?”晓梅尚未答话,沉暗而远远的地方,已传来话声道: “刚才可比虎穴,这里决非龙潭,只是却象地狱!”话声中,远处现出了灯光,那是盏小灯笼,一人黑袍黑鞋,以黑巾蒙面,手持黑杖,只露出双目口鼻,缓步而来。有了灯光,晓梅和印天蓝看清了此间的一切。她们立足处,是条通道,通道狭长,宽度恰和门户相等,但两壁平滑如镜,地面也平整异常!由这通道和两壁看来,当年工匠是费了不少心血,开凿得十分仔细,并且年限也很久远了。 灯光更近了,那黑袍人已站于丈外。晓梅首先拱手道: “阁下就是此间主人?”哪知黑袍人理也不理,道: “我带你们出去,走!”印天蓝黛眉一蹙,道: “承蒙义助……”黑袍人手一挥,接口道: “不必言谢,走吧!”晓梅心念一转,道: “相约当中诺言,但身受朋友救命之恩,岂能不知朋友尊姓大名……”话没说完,黑袍人竟哼了一声道: “够了,别忘记我们是怎样约定的!”晓梅虽遭喝叱,却不气恼,道: “话是不错……”黑袍人仍然没容晓梅把话说完,沉声道: “年轻人,你可是认为我很好欺负。”晓梅摇头道: “在下绝无此心,只是……” 第七章 绝处出生天 黑袍人哼了一声,突然说道: “你是走不走,若不想走,可以开启身后那道门户再出去!”印天蓝忍不住了道: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的说话呢?”黑袍人竟不答话了,霍地转过身去道: “我走了,你们愿意留在这里,只好由你们去,不过再难走出,休怪别人。”说完这句话,黑袍人不再等待,一步步地远去。 晓梅和印天蓝无奈之下,彼此看了一眼,头一摇,苦笑一声,紧随着黑袍人的脚步向前行去,再不开口。好长的通道,左转右旋走了半天!黑袍人又停下步来,冷冰冰地说道: “这里有两块厚厚的黑布,你们要自重,自己把双目包遮起来,然后可以牵着手,走在前面的人,抓住我的黑杖,快!”印天蓝不由问道: “这是干什么?”黑袍人道: “送你们出去!”印天蓝哦了一声道: “那又何必蒙上双目?”黑袍人冷冷地笑着道: “不这样就别想我送你们出去!”晓梅尽已洞悉原因,道: “大妹,人家是不愿意让我们看明白门户,免得今后多事,我们听话吧!”黑袍人哼了一声道: “这是你们不守信约,问三问四找出来的麻烦,请快些,我的事很多,不能久候着!”印天蓝和晓梅赌气戴上了面巾,晓梅抓着黑袍人的黑杖在前,印天蓝紧握着晓梅左手在后,又开始前行。她俩像瞎子般由黑袍人领着往前走,晓梅固有黑杖凭籍,不必旁顾,于是提聚真力于右足尖,巧施智谋! 突然,耳边响起话声,那是有人以“传音入密”的功力所发,声调熟悉,正是持杖前导的黑袍人!黑袍人传声道: “她够可怜的。我看出她对你十分痴情,你该好好地照顾她,别多顾忌那阴狠恶毒的恶贼!”晓梅闻声心头一怔,谁是“阴狠恶毒的恶贼”!这黑袍人又是哪一个,此处究竟是何所在?她正思忖间,突然手中一松,所握黑杖突然被人抽去,传声又起道: “笔直前行,十步停下,即可摘落面巾!”晓梅心中暗觉奇怪,步履却没停下。十步时,晓梅停步,边解面巾,边对印天蓝道: “大妹可以解下面巾来了!”话止,她俩几乎是同时摘落面巾,因此四目相对,双双迅即扫视四外,也同时同声惊咦出来。 原来她俩竟稀里糊涂地,又回到“神兵洞”进口处广大石厅之内!她俩在愕愣下,相顾片刻后,印天蓝苦笑一声道: “眉(梅)哥,这简直像是作了一场恶梦!”晓梅指着先时在角落上所燃的火堆道: “嗯,梦!看见了吧,这堆火是我们作梦前亲手所燃的,走,咱们再回到那绝崖甬道看看!”印天蓝当然不反对,这哑谜是非解开不可的!何况她俩留在石厅中的马匹已失,包括行囊杂物也没留丝毫,这种种事端的诡谲怪异,也势必揭开不可!于是重燃火把,双双并肩而行,走向绝崖甬道。走着,晓梅悄声道: “大妹可要当心!”印天蓝低沉而恨怒地说道: “我晓得,鼠辈们一定在!要不那黑袍蒙面的怪人也不会带我们重回石厅了!”晓梅嗯了一声道: “我不相信他们走得如此快法!”印天蓝道: “当他们认定我们业已葬身崖下火海中时,还有什么道理逗留不去,自是越早走越好!”晓梅头一摇道: “我的想法偏不同!”印天蓝哦了一声道: “不同,是怎样不同法?”晓梅一笑道: “和你的想法恰正相反!”印天蓝瞠目道: “你这想法真怪。”晓梅正色道: “大妹,我敢断定,他们若不是在这‘神兵洞’中藏了起来,那就是不顾风雪急急地离此而去!”印天蓝扑哧一声笑了,道: “瞧,你真聪明!”晓梅双眉一挑道: “大妹注意地上,看可有什么怪异的事?”印天蓝黛眉微蹙道: “没有什么怪异的事呀?”晓梅一笑道: “他们用无法计数的干柴枯枝引发烈火,在搬动的时候。 不会丝毫无遗落吧?可是现在地上……”印天蓝恍然大悟,接口道: “对,有人打扫过了!”晓梅颔首道: “正是如此,想这‘神兵洞’是废置的一座石洞,若无其他必须理由,他们何必如此费事?这就是我们要费心侦索的事了,不过有一点十分明显,他们不想留下丝毫破绽与痕迹,引人心疑!”印天蓝似乎更聪明了,接话道: “就像当年暗算霍弃恶一样!”晓梅未置可否,举高火把,低头向绝崖下探视,发现崖下仍然有火星余烬,计算了下时间,暗自点点头。这时印天蓝突然问道: “眉(梅)哥,那黑袍人……”晓梅回顾一笑道: “是个有心人,很关心你!”印天蓝一愣,道: “这话从何说?”晓梅又一笑道: “他曾以传声对我说,要我好好的照顾你,听那口气,不但对你十分关怀.并且还该是个熟人!”印天蓝早有所疑,闻言不由说道: “眉(梅)哥你看,他会不会是霍……”说到这里,印天蓝自动停下话来!晓梅反问道: “你是说霍弃恶?”印天蓝微吁一声道: “不会是他的,他早就死了!这多年了,若他还活着,或者黑袍怪人就是他,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到矿场去找我呢?”晓梅突作惊人之语道: “怎知他没去过?”印天蓝愕然道: “我再没见到过他,自然他是没去!”晓梅一摇头道: “不一定,就算换上我是他,当意外脱险,重回矿场后,探知佳人已属别人,也会含悲而退的!”这话对,更合乎霍弃恶的习性,所以印天蓝闭口无言了。晓梅瞥了印天蓝一眼,道: “大妹,譬如说这黑袍朋友,果然是霍弃恶,又假设有朝一日,揭发了当年元凶是范场主的话,大妹何去何从?”印天蓝垂首摇头道: “我心乱得很,没想过这个问题。”晓梅别有用心地说道: “现在时间还早,不过总有一天要来的,必然会来,所以我想劝大妹,还是早些想想的好。”印天蓝蓦地抬头,双眸含情地对晓梅说: “眉(梅)哥,真到那天的话,范凤阳自然是我的仇家,而霍弃恶形影已没,我可以另作别的打算吗?”晓梅不傻,闻言之意,道: “这怕要看天意了!”印天蓝一路道: “这和天意有什么关系?眉(梅)哥,人定胜天!”晓梅肃色道: “不错,那也是天意!”印天蓝着实不解晓梅所指,但她却没再询问。 晓梅本是有话没能说完,才待接着说将下去,不知何故竟突兴其他意念,把话题一改说道: “大妹我们还是去矿场吗?”印天蓝不傻,该说是十分聪明,何况晓梅这次突破话题,有点牵强,印天蓝自更看出端倪,道: “梅哥你这算什么意思?”晓梅故作不解道: “大妹怎么突然这样问我呢?”印天蓝道: “梅哥想说的话,是去不去矿场这件事吗?这件事何必问,有什么道理不去!”晓梅一笑道: “说的是,我问多了。”她承认问多了,顿时印天蓝再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于是在整顿妥当一切后,又踏上行程。虽说晓梅突改话题另有原因,但当踏上行程后,对可能再次遭遇上意外之事来说,那就必须有所防范了,因此她边走边对印天蓝道: “大妹,我们就这样走法?”印天蓝一愣,道: “不这样走,要怎样走呢?”晓梅正色道: “马匹已失,步行虽慢,反而另有益处,只是行踪若不加掩饰,说不定中途任何一个地方,又会中人暗算……”印天蓝对先时晓梅突改话题,坚不承认之事,仍未去怀,所以有些闷闷然,如今经晓梅提及暗算事,不由不重加考虑了。沉思刹那后,印天蓝道: “梅哥,我们可以走那条捷径!”晓梅笑了,道: “大妹当我是谁了,‘那条捷径’究竟是哪一条捷径呀?难道大妹不知道,这条路我还第一次走么?”印天蓝也笑了,道: “你不知道最好跟我走就是了。”晓梅看了印天蓝一眼,道: “好是好,只盼别再有问题!”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我保证任何人也不会想到我们走这条捷径,何况对那群暗算我们的鼠辈来说,早认定我们死在绝崖之下了!”晓梅嗯了一声,道: “只怕有人比我们还要聪明!”印天蓝正色道: “任他有多聪明,多狡猾,也想像不到!”晓梅哦了一声道: “莫非这条捷径十分凶险?”印天蓝噗地一笑道: “不是凶险而是绝无人知!”晓梅道: “十之八九,范场主是知道的!”印天蓝没有现出半丝惊意,道: “不错,除我之外只有他知道!”晓梅恍然而悟道: “大妹的心思我懂了。”印天蓝没接这一句话,却道: “那地方也是先父偶而发现的,记得先父曾说:神兵洞的秘密,还不只这条捷径来处的十之三四……”古人常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又说,讲者本无心,听者巧会意!印天蓝在不深谈这捷径的缘故下,随口说出捷径中某一件事,用意不外引开晓梅的话题,那知晓梅反因此突会有心!晓梅立即接口问道: “有意思,大妹可能详细地说说?” 印天蓝道: “梅哥怎么象个小孩子似地好奇心重!”晓梅微微一笑道: “大妹不说?”印天蓝也一笑道: “说是可以说,不过那地方我们走不到的!”晓梅唯恐印天蓝借故不讲下去,立刻道: “怎会走不到呢?”印天蓝道: “那地方先父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绝缘谷’,顾名思义。 你该知道那谷中有多美有多好玩,但世人又多么无缘了,尤其我们不是在游玩……”晓梅接口道: “若真够美,顺便一游又何妨?”印天蓝摇头道: “那要多走好几十里冰雪山路?”晓梅念头一转,道: “就算去不成,听你说说也是好的!”印天蓝笑了,道: “这条捷径,在山区深处,极可能也是昔日‘拔都’破金兵。 和后来进攻的‘白毛’而开的一条军路……”晓梅接上一句道: “咱们不谈历史上的可能,如何?”印天蓝白了她一眼道: “梅哥你性子好急!”话锋一转,接着又道: “当走过这条捷径一半路时,左方有一狭谷,看来谷深而险,使人望而止步,但若仗胆进去,就别有天地了!”晓梅哦了一声道: “可能和‘桃花源游记’一般?”印天蓝颔首道: “其景尤过之,但可没有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晓梅叹息出声道: “对,世上惟人最俗,无人处自然静!”这个“静”字,含有天地自然之律的大道理,而非“幽静”,“娴静”,“安静”等辞意所能包括!不过印天蓝却能领会这“静”字的原意,因此她也感叹地连连颁首,且更另有衷肠地吐诉心声道: “山溪水阁烟云深处,一知己,一琴棋,一袭风起……”晓梅接口道: “如此岂不是一幅美景妙画?”印天蓝叹道: “能作此图画中人,又复何求?”晓梅深入一格,道: “只恐烟尘浊世,清静不得!”印天蓝没有开口,她似已沉醉在幻梦美景之中。 晓梅也没接话,却在为印天蓝惋惜,一个好女子,竟贸然配那独夫,大好青春尽丧,一生抱负难展!谁之咎耶?谁之过耶。 既然前行,前行甚速,突然印天蓝止步不前!晓梅不识途径,当然只有跟着停下道: “怎么回事?”印天蓝手指不远处雪地之上道: “梅哥你看!”晓梅注目,其实,她早就看到了,但是不想说破,如今经印天蓝直指相问,不能不答,肃色道: “是老天帮了我们的忙。”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梅哥你可知道,那是我们在‘神兵洞’中,所丢失的两匹宝马留下的蹄痕,这瞒不过我的,哼!”这声哼,是愤慨,也是冷哂!晓梅不解道: “由何而知是那两匹马的蹄印!”印天蓝道: “凡我老印记的宝马,马蹄铁上所钉钢钉,钉尾都有个‘印’字暗记,在这些蹄印中,就有八只刻有印字记。”晓梅一笑道: “也可能是贵场中人自此而过呀!”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梅哥可知此处是何所在?”晓梅摇头道: “从进入山区起,我就成了睁眼瞎子了!”印天蓝目光含威,道: “梅哥,这就是你要的证据!”晓梅摇头道: “还早,天下事该目睹才是!”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这捷径绝无第三人知!”晓梅再次摇头道: “只恐未必,昔日令尊既然能在无心中发现这条捷径,今日就许另外有人也发现了它,所以这是不能据而认定的!”印天蓝赌气道: “好,反正他们人在里面,我们进去!”晓梅却伸手拦道: “大妹且慢!虽说事不一定,但对方既然走这条捷径,足证他们有所不欲为人知,所以他们必然设有埋伏……”印天蓝沉声道: “我无所惧!”晓梅一笑道: “我亦无所惧,只是我们应该多想一想后果,若是能得天助,巧获真象,那就必须在事前谋定而动了。”印天蓝想了想道: “也对,梅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晓梅道: “首先要换换衣服!”印天蓝噗地笑出声来,道: “那儿换去?回锦州?”说着,她又娇咯咯地笑了。晓梅含笑说道: “很简单,我们所穿,都是皮衣,只要翻转过来,使白色羊毛朝外,就可以和雪色相映,不容易被人发现了。”印天蓝一愣,继之道: “对,原来还是我傻!”晓梅一笑道: “大妹不傻,只是没有用心想而已!”于是她们翻转衣衫,加了小心,印天蓝带路,进入捷径。一夕风与雪,已使冰封山路!二人脚步轻灵,踏在冰雪上面,毫无声息。只是必须提聚些许功力,方始不致滑扑摔倒。晓梅边行边道: “一路走来以这段小路最滑,奇怪!”印天蓝一笑道: “一路行来,未遇风雪,昨夕天气突变,骤然转寒,雪水成冰,冰上自然滑足,何况这是一段上行山路。”晓梅也报之一笑道: “下山时就方便了。”印天蓝不解道: “下山更难,梅哥怎说方便呢?”晓梅有心作弄印天蓝道: “下山时,只要一个溜滑,岂不就可以从山顶一直滑下去,刹那时间,就滑到了山下,自然方便!”印天篮咯咯一笑道: “要是滑进冰崖下面去呢?”晓梅故意一翻眼道: “那更是腿登眼闭,天下太平了!”印天蓝猛一出拳,打在了晓盾肩头上道: “你是存心呕我!”晓梅摇头道: “不是存心是有意!”于是印天蓝连打没完,晓梅就奔跑闪避,一路直上峰腰。 跑的不跑了,追的也追累了,两个人歇息下来。 别看这一阵奔跑没有多久,以二人这身功力来说,已自山路入口转上了七八里路程,这正是晓梅的心意。冰雪封山,无可坐处,尤其是在经过一阵奔跑后,两个人都觉得腹中有些饿了,可是却苦无果腹之物。印天蓝久居辽东,时走山野,这时道: “梅哥,你可饿?”晓梅点点头道: “早已饿了,只是没有吃的,奈何……”印天蓝接口道: “目下只有抓松鼠来吃了!”在山居的人来说,不但是常事,并且认为这是美味,但在晓梅讲来,却是宁可饿着也不肯吃的东西。所以她连连摇头道: “不不不,我不太饿!”印天蓝笑了,道: “梅哥,生烤松鼠,好吃得很呢!”晓梅不要说吃,一听就已胀饱了肚皮,头直摇。印天蓝仍然带笑道: “我身边带着盐,这是山行必备之物,等我抓到松鼠,烤好之后,包管你吃起来没有完没有够的!”说着,印天蓝就要开始寻觅松鼠藏处。晓梅一把拉住了她,道: “再往前走会儿,可能……”可能二字刚刚说出,下文未继的空当,突然传来一阵烤肉香气,晓梅立即住口,印天蓝更是连嗅不已!接着,晓梅悄然道: “转过山腰,似有大片平地,可对?”印天蓝道: “不错,此时正有人在火烤鹿肉!松鼠肉比这种味道香浓得多了!”晓梅不再反驳,道: “想想看,他们都是谁?”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神兵洞中暗算我们的匹夫!”晓梅双目一霎,道: “若真是,那算是老天爷有眼!”印天蓝又冷哼一声道: “老天爷该瞎了眼睛!”晓梅眼珠一转,道: “大妹,咱们小心点摸过去。”印天蓝头一点,提聚功力悄然转向山腰后。山腰后,果然有片四五十丈的盆地,那是山头久经风袭雨蚀之后,自然崩落了一段山岩,而成天然盆地!年月一久,树木自生,因此这片盆地中,巨松苍柏矗立。 晓梅和印天蓝远眺那烤肉的地方,在一株古松下,围坐着四个人,内一苍髯老者,余为剽悍壮汉!一堆火,火舌高吐尺半,两端各立一“八”字支架,紧插冰雪地上,架上横一根四尺铁棍,细若“核桃”。铁棍上,穿着一条鹿腿,一名壮汉正将铁棍转动不停,就烈火上烤着,阵阵香气由风吹送了过来。印天蓝这时紧锁着黛眉,频频摇头。晓梅看在眼中,立即会心道: “大妹,这些人你不认识吧!”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虽不认识,只看他们也会知道这条捷径,再印证入路上处那马蹄痕迹,即必是暗算我们的匹夫!”晓梅一笑道: “还是老话,要有证据,因此我们应该想个最好的办法,使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身份,这样才好暗中侦查明白!”印天蓝道: “梅哥有好办法?讲吧,只要有效没关系!”晓梅道: “只是委屈大妹你的名头,按说在辽东道上是无人不晓的,你一出去,他们立即就会认出来是谁,我却不然……”印天蓝接口道: “对,你想怎么样呢?”晓梅悄声在印天蓝耳边道: “大妹要装病,用衣领包着头脸,一言别发,他们认不得我,我正好编套说词向前试他们试一试!”印天蓝道: “可以,梅哥要对他们怎样说?”晓梅道: “他们若是神兵洞内那一伙,不论我怎么说,他们也不会信的,所以说什么都没有关系。”印天蓝沉思刹那,一点头道: “好,随梅哥你了,不过梅哥你可要听明白,他们若是那群匹夫的话,我可不能再忍,非动手不行!”晓梅一笑道: “大妹认为我‘月魄追魂’能饶过他们一群么?”印天蓝也笑了,道: “一路行来,梅哥好象变了个人,若不是你提起,我真的忘记你是那令人闻名丧胆的‘月魄追魂’了。”晓梅作个鬼脸儿道: “那大妹当我是什么人看?” 印天蓝故意说道: “象个大姑娘!”大姑娘”的称呼,竟使晓梅闭上了嘴巴。 印天蓝不知在无心中,恰恰说中了晓梅的身份,错当这句玩笑话,使晓梅生了气,立刻惶然道: “梅哥,我说着玩的。”从这句“不必要”的声明中,可看出来如今印天蓝一颗芳心,是实实在在地缠在了晓梅的身上了。 女孩子真怪,当她们赤诚地爱一个人的时候,那人的一举一动,甚或无理的举止,她们都能找出为他开脱的理由来,就算这里面牵强,欠通,可是她们不管,一心一意地就认为如此,一定如此,谁也更改不得。 但当她们从心中屏除这个人的时候,那这人立刻变作一无是处了,有的姑娘是只存此意而不说,有的却唯恐天下人不知。夫子那句“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的话,时至今日仍是至理呀! 晓梅自己身为女子,且常常和公孙启故嗔相恼,自更体会得出印天蓝这句声明的用意,所以她暗自叹息。印天蓝在声明过后,自动地将衣领翻起,装作有病。晓梅遂悄声道: “恕我抱着你走了。”这在印天蓝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一点头,一闭眼,身软无力地被晓梅抱了个满怀,那份安逸,无法形容。晓梅在抱起印天蓝来之后,故意将脚步放重,一声声传到远处。她们转过山洞,立刻惊动了那一老三少四个人。 苍髯老者,目光盯在脚步不稳力似用尽的晓梅身上,那三名壮汉,则唬的一下站将起来。 相隔还有半箭路,所以老者低声的喝道: “坐好,别乱动!”三名壮汉好象怕极老者,闻声立刻又坐了下来。老者目光仍然盯在晓梅身上,道: “这条路别无人知,何况现在恰是事急风紧的时候,再巧也没有这种巧事,你们给我留些心!”三名壮汉低声应着,老者又道: “冰雪封山,路这样滑,抱着个人,这小子竟然还能往前挪步,我要用点心机试一试这小子才行。”话声方止,晓梅抱着印天蓝已走近十五六丈之内! 老者右手五指在地上一抓,抓起一块冰雪,用力一握,颊成冰弹。此人好高明的一身内功,好深厚的“鹰爪”指力!接着,老者右掌一翻,冰弹如雪掣般打向晓梅右足尖处!手法高,内力足,准头好,一下打个正着。只见晓梅猛一缩足呼痛,致使脚步难稳,抱着印天蓝,扑卧地上,因正前行,余力未歇,身躯向前滑去。恰好此处是个斜坡儿,一滑之下,晓梅和印天蓝更滑近了对方。 晓梅一路溜滑间,似是常人,不停喊叫惊呼,双手将印天蓝抱个紧又紧,生怕跑掉似的,直滑出四五丈后,方才止住。 她站不起来了,像受了伤,不停地哼着。印天蓝更妙,索兴偎在晓梅怀里,装作昏迷,一声不吭!挣扎半天,晓梅好不容易坐起,又隔片刻,才站起身来。印天蓝朱唇正当晓梅耳边,又恰背着那四个人,遂低声道: “梅哥,就凭咱们摔滑到这里而他们竟动也不动来说,已足证明绝对不是好人,等会儿我要他们好看。”相际对方已近,晓梅只有故作焦急地俯首探视印天蓝,借这机会,悄声悄语把要说的话说出来,道: “可以,你对付那三名汉子!”因为晓梅已经看出,四人中只那老者是个扎手的人物!印天蓝低应着,然后再作昏迷之状。晓梅抱着印天蓝,步近对方,脸上现出苦笑。老者这时开了口,冷冷地问进: “你们怎会走到这里来的?”晓梅早就想好措辞,放作可怜的样子道: “我们就住在这里!” 这句话,使老者顿改容颜,愣了半天!半晌之后,老者才奇怪地问道: “你们就住在这里,真怪!”晓梅手指前面一座雪峰道: “我们住了三代了,就在那座山后面,这次和妹子到锦州探亲,那知回来的时候,妹子病了,先还有马……”老者目光一扫晓梅,接口道: “那你们的马呢?”晓梅没答这句话,却道: “你们可能先让我们兄妹烤烤火,吃点什么,要是有点稀的熟的,那怕是滚水,我妹子喝下去就会好一点。”对方有酒,正在喝,所以内中一名壮汉开口道: “我们有酒……”晓梅大喜过望,道: “那……那太好了,太好了。”壮汉递过酒袋,晓梅用手去接,故意往下一沉,几乎把酒袋堕落地上,用力方始拿住,并且道: “这酒袋好重呀!”老者依然注目不懈,看着晓梅给印天蓝喝酒。印天蓝一连喝了两大口酒,才呻吟出声,似极舒适。晓梅也不客气,自己也喝了几口,才把酒袋还给大汉。老者心急,又开口问道: “你们的马匹是怎样丢的?”晓梅长叹出声道: “甭提了,叫几个该死的毛贼给拐走了。”老者哦了一声道: “毛贼?没听说这条路上有贼呀?”晓梅哼了一声道: “当然没有听说,要不我们兄妹也不傻,怎么还会上这种当,有天这些毛贼犯在我哥哥手里,哼哼!”老者心中一动,道: “听你这么说,令兄很能干了?”晓梅得意地头一晃道: “那当然,我哥哥一身好本领,等闲的泼皮,三五个近不得身,可惜我太窝囊,要不怎会受这个罪。”老者一笑道: “令兄作何营生?”晓梅嘴角一掀道: “在‘老印记矿场’当工头,好厉害哟,那些工人怕得他要死,一提起我哥哥那‘大个儿’外号来,他们脸色都会变了!”老者噗跳出声来,道: “老夫还没有问你贵姓呀?”晓梅也笑着答话说: “姓‘索’,我哥哥叫‘索人’,我叫‘索命’,妹妹的名字最好听,她叫‘索魂’,真是人见人怕!”老者恼了,冷哼一声道: “老夫这条命你敢‘索’吗?”晓梅故作不解道: “你的‘命’要叫我‘索’?这……算什么意思,我……哦,我明白了,原来你听错了字,听错话了,起了误会……”老者接口道: “怕不是误会吧?”晓梅道: “没错,这是误会,我们这姓‘索子’的索,我叫‘索命’,虽不是性命的命,可另有讲究,因为幼时难养才……”一名壮汉接了话,道: “是取扭命‘锁住’的意思?”晓梅点头不迭道: “对了对了,不信你们看,直到现在,我经过难以计数的危险,昨天就几乎死在贼手,可是如今还是好好地活着!”老者别有居心地说道: “希望你还能活得长远些!”晓梅笑谢道: “多谢老丈吉言,其实是该我来为老丈祝福才对,以老丈这大年纪,风烛残年,去日无多,应当小心些才是。”这话,说得老者怒无从怒,恼无可恼,悻悻然不再开口。晓梅却还没完,又道: “此处别无通路,老丈和这几位大哥,怎地会走到这里来了,是迷途抑或是另外有事,小可愿闻其详。”老者冷冷地说道: “是探矿来的!”晓梅剑眉一挑道: “老丈,刚才承蒙这位大哥,慨赐美酒,此情小可感激,因此小可所见到的事,也必须向老丈说个清楚!”老者哦了声道: “什么事?”晓梅正色道: “就是老丈探矿的这件事!”老者道: “这件事怎样?”晓梅郑重地说道: “这件事老丈必须作罢!”老者冷哼了一声道: “作罢?是为什么?”晓梅道: “矿有矿主,山有山主,据小可所知,此处该是‘老印记’矿区,虽未开发,但物已有主,老丈岂能夺人所有?”老者闻言哈哈大笑道: “老夫认为你弄错了,此处还不属于‘老印记’的矿区,而是‘范凤阳矿场’的山地,因此并不发生……”晓梅扬声道: “一样的是有主之物,何况‘老印记’的女场主,即是‘范凤阳矿场’的女主人,人家两家本是一家,老丈……”老者接口道: “这点不错,老夫等人正是奉了范场主的谕令,来此勘察矿苗,以备异日开采的,并非窃盗他人之物,你明白了没有?” 晓梅以怀疑的眼光看着老者,道: “不瞒老丈说,小可不信!”老者早已不耐,此时怒声道: “那由你,老夫不必顾忌!”晓梅似乎已无话可说,道: “好吧,反正我话已说清楚了,等见到我哥哥,一定会请他去问问印场主,天下事真就是真,假就是假!”老者狞笑一声道: “不错,假的永远变不成真!”话锋一顿,老者接着又道: “小伙子,你妹妹那病怎样了?”晓梅看了怀抱中的印天蓝一眼,道: “没什么,只要能回到家,吃上三五副药自会好的,只是小可和舍妹,已一天未进食物,饿得发慌!”好可恶的老者,闻言一笑道: “这是要紧的事,你快些回去吧!”晓梅目光一瞥那即将烤熟的鹿腿道: “远水难解近渴,寒家远在山后,老丈此处有现成的火烤鹿腿,只要分与我兄妹一点,我兄妹就能安抵家园了。”老者头一摇道: “这很抱歉,鹿腿只这一条,而我们人多……”晓梅接口道: “老丈一共才有四个人……”老者冷冷地说道: “我们是前站,后面还有不少人呢!”晓梅哦了一声道: “勘察矿苗,必须是内行才行,有两三位已经足够了,老丈现在已有三四位在,不知后面要来的人作些什么……”老者怒声接口道: “你不嫌闲事管得太多了?”晓梅耸肩一笑道: “老丈,鹿腿熟了吧?”老者冷哼一声道: “熟了怎么样?”晓梅一声嘻嘻道: “老丈总不能见死不救呀,熟了的话,就请给在下兄妹一点吃,老丈放心,在下兄妹恩怨分明,必有所报的!” 老者嘿嘿冷笑着说道: “我已说得清楚,这件事办不到!”晓梅也怒目相对道: “在下刚刚也说过,我兄妹恩怨分明,老丈见死不救,很好,这年头报应快,说不定很快河东变成河西!”老者狞声而笑,道: “哦,会有这种事?”晓梅正色地把头一点,道: “这是平常事!”老者没有答话,却对那三名壮汉打了个手式,三名壮汉似是突然一愣,继之一个接一个地借故站了起来。晓梅看在眼中,笑在心上,明白了老者要采取行动了。于是她轻轻一碰怀中的印天蓝,印天蓝立刻会意的也轻碰回示。 接着,老者声调突转柔和,道: “你说你姓什么来的?”晓梅道: “姓索,我叫索命,舍妹索魂,家兄索人!”老者蓦地哈哈狂笑出声,道: “很好,老夫这条性命,就等来索命的人拿去了,朋友,老夫认为现在我们该打开天窗说些明亮话了!”晓梅毫无惊慌之色,道: “随老丈……之意,只要能分些鹿腿给在下兄妹,别说老丈要打开天窗说亮话,就算想身入地狱讲黑话,在下也奉陪!” 老者陡地变了脸,厉叱道: “小狗,你究竟来自何处?姓什么?”晓梅更不客气,道: “老儿,小爷来自锦州!”老者狞笑声中站了起来,道: “这条路除了老夫自己走外,绝无外人知晓,四外山峦,更无人家。说,你们来自何处,意图何为?”晓梅冷冷一笑,没有答话,却将印天蓝放下,印天蓝乖巧得很,垂头而立,衣领高遮双颊,深藏着大半面孔。然后,晓梅也一改刚才神态道: “你不是一心要问小爷们来自何处,有何企图吗?告诉你老儿,小爷没有说谎,来捉盗马的狗贼的!”老者残眉一皱,道: “光棍跟前夹剪,老夫更是走惯了风险江湖,见多了妖魔鬼怪,咱们大家省省心,卖什么就吆喝什么如何?”晓梅冷哼一声道: “好得很,小爷是来捉贼,捉那黑心肠的盗马贼,那些贼不但盗马,并且还用恶毒诡计放火杀人!”老者闻言色变,残眉一挑道: “你报个名姓!”晓梅嘿了一声道: “要小爷报出名姓不难,不过,小爷的规矩是报出名姓就不留活口,如今小爷还没问你们要问的话,报名还早了些!?” 话声一顿,目光在老者脸上一扫,又道: “首先小爷要问你,昨天你们到没到过‘神兵洞’?”老者刚才已经听出端倪,如今更是料知不借,因之不由沉思未答,晓梅嘿嘿一笑,冷嘲地说道: “大丈夫敢作敢当,你敢承认吗?”老者难以下台,念头一转,暗自计算时间,时间差不多了,另一拨高手就快来到,于是狂笑一声道: “老夫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晓梅沉声道: “昨天去过‘神兵洞’?盗过别的马没有?”老者颔首道: “那不叫盗,是拾了两匹无主儿的马?”晓梅反而欣然微笑起来了,道: “好个‘拾’字,乘人缘索下绝崖,斩断长索,引发枯枝以火杀人,然后劫马而遁,说拾你不亏心?”老者厉声道: “就算这是事实,又与你何干?”晓梅星眸一扫老者,道: “这个问题稍等再答复你,如今我要问你,你把那两匹马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听明白,我这一问关系你的生死!” 老者明知内情,不能不答,道: “有人牵走了!”晓梅嗯了一声道: “神兵洞中堆柴引火可有你?我相信范凤阳没有去。”老者刁滑过人,冷冷一笑道: “老夫不认识谁叫范凤阳!”晓梅知道再问也徒然。神色一正道: “乘人之危,攻人于厄,早已难恕,何况还有投柴放火的事,老儿,现在该报出名姓了!”老者阴森地一笑道: “老夫常裴庆,你呢?”晓梅对常裴庆冷眼一扫,道: “原来你就是被江湖中人,称为‘飞天毒蝎’的常裴庆,不含糊,除了你,别人也想不出那么损的主意来!”常裴庆怒声道: “少废话,你报名?”晓梅淡然一笑道: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你,常老贼你听明白,若能实答我这个问题,我就网开一面,留你这条老命!”常裴庆狞哼一声道: “狂言大话,吓不倒老夫的!”晓梅神色威凌,一字一字如敲金玉般道: “当你和所率手下,投柴绝崖,准备放火的时候,是什么原因,使你改变主意,要把印场主吊上崖的?”常裴庆这次答话很快,道: “印场主是被人所累,老夫等人和她往无怨近无仇,在可能有办法开脱她的时候,自然会开脱她!”晓梅哦了一声道: “恐怕这是别人的命令吧!”常裴庆冷笑道: “这随你猜了!”晓梅也冷笑道: “这答复并不诚实,所以你难得活命,常裴庆,你也是老江湖了。事到如今,莫非还要我报出名姓来吗?” 常裴庆虽已猜到十之八九,但他心中总存有几分侥幸之心,闻言残眉一皱故作不解地对三名装汉叱道: “有什么大惊小对的,月魄追魂又怎么样?他还唬不倒老夫!”一名大汉接话道: “常老,他竟能从神兵洞绝崖下逃得性命,这……”常裴庆接口叱道: “住嘴,他若不是逃得活命,现在我们看到的岂不成了鬼魂,现在他又送到此处,我们正好再收拾他!”常裴庆话声一顿,转对晓梅道: “老夫久闻你的名头了,今天算是彼此碰了头,在动手较搏以前,老夫要问问,这位是不是印场主?”印天蓝蹩了半天的气和话,现在可得到了发泄的机会了,她一挺胸,翻下了衣领,寒着一张俏脸道: “正是我,怎么样?”一句“怎么样”,找来了难堪,常裴庆一双鹞眼上下打量着印天蓝,鼻孔内哼出一声冷气,道: “老夫虽说来辽东还没多久,可是已经听人说起过你和范场主夫妇,唉!老夫真替范凤阳抱屈,哼!”印天蓝火了,怒声道: “恶贼自然心脏……”常裴庆接口道: “卧身在一个大男人怀里,搂之抱之能多干净?”印天蓝只气得全身发抖,怒叱一声,进步出掌,击向常裴庆脸颊! 常裴庆成名多年,一身功力份属顶尖高手之列,印天蓝出手虽快,仍被常裴庆轻易地一闪避过!常裴庆接着冷嗤一声道: “就凭你这两手三脚猫的功夫,唬唬辽东道上的朋友也许行,想跟老夫伸手还差得远呢!”话声中,印天蓝二次又扬掌击到,常裴庆冷哼着,左掌沿体穿过印天蓝的右臂,五指伸出作爪形,好万恶的常裴庆,他竟抓向了印天蓝的左胸!这种招法,犯武林大忌,惹恼了晓梅!印天蓝功力不低,但在听到常裴庆那番脏话后,急怒之下出手,失去先机被常裴庆轻易地拔开右臂,攻进“空门”!常裴庆狠爪胡探,羞得印天蓝面红耳赤,她躲不及,银牙一咬,狠了心肠,单凭这一摸之耻,要一击而毙老贼! 于是她聚力右掌,倏忽又击向常裴庆的左颊。常裴庆嘿嘿一笑,道: “小娘子,别舍不得这个!”“这个”是指什么,印天蓝懂,自是越发愤恼!常裴庆在话声中,那探出的狼爪倏忽微撤,向左上方一绷,已将印天蓝的右臂及手腕锁住,另一支手探处,探向更可恶的地方!这老贼动作固然可恶,态度和言辞更下流,神色淫迷,嘿嘿地怪笑着,探手时,万恶地说道: “老夫摸摸这妙处可妙?”印天蓝腕腋被锁,半身酸麻,人不能动,而恶贼那探出的脏手,已近珍贵之地,竟急得眼泪流出!这时,印天蓝突觉身子一轻,定睛处,人已脱出常裴庆的毒手,好端端地站在了晓梅的身后!再看常裴庆,怪呼中支手高举朝天,式如猴拳,另一支手下探而前伸,若抓取物件状,滑稽至极! 人更怪了,动也不动,入定后的仙佛,也没有这样稳法。 老贼面前,站着晓梅,正冷哼出声,逼视着对方。印天蓝明白了,是晓梅在自己即将蒙辱下,出手救了自己,并将这万恶的老贼穴道封住,才出现这个景象。 思及适才险遭奇羞,印天蓝怒恨不自一处来,大步而前,手指着常裴庆的鼻子,银牙咬恨道: “老贼,看我不活剥了你的狗皮!”说着,扬手打下,却被晓梅抓住了玉腕,道: “大妹当真要剥他的皮!”印天蓝并没有深思,道: “难道还不应该?”晓梅一笑道: “应该,让我见识见识大妹怎样来剥人皮,动手吧。”经此一言,印天蓝明白了,脸一红道: “大哥你坏!”晓梅又是一笑道: “人家欺侮你,我替你解围并出气,到头来你不但没有说个谢字,反而挨上了骂,看来是好人难作呀!”印天蓝脸一臊,小蛮靴一跺,转过身去。晓梅明知印天蓝气恼的原因,却故作不解,道: “奇怪,好端端的,大妹怎么突然生起气来了?”印天蓝嗔哼了一声道: “这要问你!”晓梅一摇头道: “这我可猜不出来了!”话一顿,语调突然一变沉喝道: “想跑以前,最好是多想想,若是自信两条狗腿能比我快,我不阻拦,你们快些跑就是!”原来那三名壮汉,目睹常裴庆一招被制,动不能动后,又见晓梅和印天蓝只顾说笑,竟想脚底抹油,溜之乎也! 凭他们又怎能瞒过晓梅的神目,因之晓梅提出警告。三名大汉刚刚提起来的腿脚,被晓梅这几句话给硬压回来。晓梅头一点,又道: “不想跑最好,乖乖地等我发落。”印天蓝此时似乎方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三个敌人,黛眉一挑,星眸往三名大汉身上一扫,道: “神兵洞中阴谋害人的,可有你们?”适才曾将酒袋递给晓梅的大汉答道: “有是有我们,不过印场主你老圣明,我们是听令行事,不敢不遵,何况也只是搬柴引火……”晓梅接口道: “先各自报上名姓来!”三名大汉各报名姓,答话的叫“王广”,另外两个,一个叫“费虎”,一个叫“许忠”,年龄都在三十、四十之间。晓梅盯注王广道: “刚才偶动恻隐之心,递我酒袋的是你?”王广只当晓梅对他有了好感,慌不迭颔首道: “正是小的。”晓梅嗯了一声,突然问道: “你愿意死还是想活?”这一问问傻了王广,强忍着颤栗道: “当……当然想……想活。”晓梅道: “想活简单,痛快地告诉我,你们是那里来的,奉谁所使神兵洞害人,现在要到什么地方去?”王广一呆,道: “小的们若说不知道,你老绝对不信,可是小的们却实实在在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又怎敢胡说八道乱讲一阵呢?”晓梅哦了声道: “你什么也不知道?”王广连连点着头道: “是的,小的真不知道。”晓梅叹了口气道: “这真可惜,我本来想起你刚才递酒袋这件善行事,有心放你一条生路,那知你什么也不知道,那就死定了!”话一顿,晓梅又问费虎: “大概你也是什么都不知道?”费虎尚没开口,王广已哭丧着脸喊道: “你老这不公平!”晓梅眼角一扫王广道: “怎么不公平法?”王广强仗着胆子说道: “小的身份不高,只是个听人唤来唤去的下人,对你老问的事真不知道,不知道就非死不可,怎算公平?”晓梅一笑道: “听起来你这话像有些道理嘛?”王广一听,认为有了生机,道: “小的是说实情……”话没讲完,晓梅已接口道: “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害我和印场主?”王广摇头道: “不知道,知道准会告诉你老。”晓梅嗯了一声道: “其实,我和印场主也不知道。”这话王广无法接口,只有听着,晓梅接着又道: “我们往日可有仇?”王广期期地答道。 “没……没有。” 第八章 智勇伏魔王 晓梅突然冷哼一声道: “那你为什么堆柴投火想烧死我们?你只为自己活命,在根本不知道是为什么以前,叫你杀人,你就杀人,要你放火,你就放火。”王广道: “是……是的。”晓梅断喝道: “那我杀你是最公平的了,第一,杀了你,你就不会再听恶徒的命令,去残害无辜,第二,杀了你,你就再也不用怕那些坏人,第三,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连是非还分不清,好歹不知道,活着岂不可叹而又可怜,所以说你该死,死了,最好。”王广傻了,不知该如何答话才好。 晓梅这番怪论,说得印天蓝掩口笑个不停。晓梅又转向费虎道: “费虎。你大概也愿意死是不?”费虎立刻摇手又摇头道: “不不不,小的想活,想活。”晓梅哦了一声道: “那很好,刚才我问王广的事,你告诉我!”费虎应了一声,道: “你老问的事,小的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晓梅冷冷地说道: “捡你知道的说。”赞虎说: “小的从锦州来,是奉了这位现在不能动的常爷的吩咐?埋伏在神兵洞,待机下手。至于到哪里去,就不知道了。常爷只吩咐小的随他走,小的不敢多问……”晓梅手一挥道: “好了,我再问你,除了这个姓常的老儿之外,你还见到什么人?他们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模样?”费虎想了想道: “还见到过其他的两位,一位是年纪很大的白髯老者,另外一位蒙着脸,看不出年纪,他们都没提名姓。”印天蓝接话问道: “姓常的老鬼,对那两人的态度如何?”费虎立刻答道: “对那老者和那蒙面人,都十分恭敬,尤其是对那蒙面人,简直就象小的们对他一样,大气都不敢喘!”晓梅黛眉一挑道: “那老者对蒙面人呢?”费虎又想了想道: “也很恭敬,不过老者却敢说话,而那蒙面人对老者所说的话,则在考虑一下后,或听或是摇头。”印天蓝不由瞥目晓梅道: “看来蒙面人是最高的负责人了!”晓梅没有答话,仍对费虎道: “你好好地想想,然后再回答我最后助一个问题,在神兵洞中阴谋暗算我们的时候,那老者和蒙面人在否?”费虎道: “那老者在,没见到蒙面人!”晓梅点点头,转向另一个叫许忠的汉子道: “我们一视同仁,也留了几个问题问你,还是那句对他们说过的老话。想要活命,最好实话实答!”许忠在三名大汉中,长的最矮也最胖,外表看来,模样儿蠢笨并有些忠厚,其实,却是个阴险淫凶的恶徒!王广和费虎,虽然也是恶行重大,但他们两个人,却是这一集团中名符其实专施杀人的凶手,的确是听命行事,不解内情。许忠可不然了,他与这个集团的关系不同,尽管地位也高不及参与机密,但已算得是登堂的人物。 许忠的武技,高过王广和费虎不少,和常裴庆足能相当,不过他善于藏拙掩饰,使王、费等人误认他只能充个数儿罢了。 如今晓梅问及他,他貌像看来就十分忠厚,再加上有心的矫饰做作,未语之先,身颤语抖道: “是……是是,我懂……懂。”晓梅黛眉一挑,尚未开口询问,印天蓝已眉头一皱道: “你叫什么名字?”许忠惶恐地答道: “我姓许,叫许忠。”印天蓝冷冷一笑,对晓梅道: “看他们这几个人的窝囊样儿,哼!”晓梅别有用意地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当他们面对那些可怜虫似的矿工时,却像五殿阎罗,拘魂之鬼,凶狠无比!”许忠闻言,心头暗自一凛,立即思忖着应付的办法。晓梅话锋一转,转对许忠道: “许忠,在神兵洞中……”许忠慌不迭地接了口,道: “有我,我是奉命取柴、扫地……”晓梅嗯了一声,接话问道: “你们是从锦州来的?”许忠颔首道: “不错,早你老一程路。”晓梅哦了一道: “那是说,还有人盯在我们的后面了?”许忠摇头道: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们常爷每到一个地方,总是撇开我们三个人单独出去,回来之后,就谕令我们走,或是等!”晓梅看看印天蓝,问许忠道: “你杀过多少人?”许忠全身一抖,道: “没有,一个也没有!”晓梅怒声道: “说老实话,别当我查不出来?”许忠哭丧着脸,手指王广和费虎道: “不信你问问他们,我们是早就藏在神兵洞内了。”晓梅哦了一声道: “怎敢断定我们一定会去?”许忠道: “这我不明白,常爷也许知道。”晓梅嗯了一声道: “现在你们要到哪里去?”许忠道: “常爷说,前面有个站,能休息,有吃喝,并且说还有我们出乎意料之外的东西;是什么东西,我们问他,他又只笑不说。”晓梅黛眉紧锁道: “这地方你们从前没来过?”许忠摇头道: “没来过。”印天蓝这时说道: “甭问了,咱们找下去看看就知道。”晓梅扫了许忠等人一眼,道: “怎么样发落他们呢?”印天蓝想了想道: “放了这姓许的,其他……”费虎听出话儿不对,忙接口道: “印场主你们行行好,那时候我们奉令行事,又有人监视在一旁,是身不由主,现在我们问什么答什么,场主何不开恩……”晓梅接口道: “住口,我不会杀你们的!”一听说“不杀”,费虎、王广脸上都现出了喜色!晓梅没有开口,凌虚弹指,击中了王广和费虎的穴道,然后才说道: “我已毁了你们的功力,去吧!”费虎和王广就是幺魔小丑,只要得到活命,心愿已足,立刻转身奔向旁拴的马匹,印天蓝适时喝道: “站住!”王广和费虎,闻声停步,王广道: “场主,您难道……”印天蓝怒目而视,手指冰雪来路上道: “不准骑马,可以取些烤熟的鹿腿,带一袋酒,步行回锦州,否则你们就干脆不用回去了!”王广和费虎不用多说,只好割取了约一两斤重的鹿肉,拿了一皮囊酒,徒步踏着坚滑的冰雪而去。他们业已失去武技和功力,此时更弱过常人,一小段山路,就滑倒了三次,挣扎奔爬行,摔得鼻青脸肿。晓梅此时转对许忠道: “你过来!”许忠故作胆寒地颤抖着近前,道: “我祗有一身笨力气,所以才得不到重用,你老若是毁了小的手筋脚骨,那小的就只好饿死了。”晓梅一笑道: “放心,我只是要再问几句话。”许忠高兴了,胆也大了许多,道: “是是,您老吩咐。”晓梅手指常裴庆道: “他真的没多露口风,说是要到什么就方去?”许忠摇头道: “没有,他一向对我们指颐气使,不屑多言。”晓梅点点头道: “你一向是跟着他作事?”许忠嗯了一声道: “有几年了。”晓梅上下打量着许忠道: “从前你在哪里营生?”许忠头一低道: “说来惭愧。在些不很正经的地方混日子。”印天蓝嫌晓梅噜嗦,道: “问这些干什么,叫他快点滚多好!”晓梅笑对印天蓝道: “别烦,我只是想多知道点事而已。”话锋一顿,又转对许忠道: “你身体很壮,虽说稍胖一点,矮一点,但总不会没有办法谋生,矿场都需要人手,你该去试试才对。”许忠叹息一声道: “就为吃不得苦,所以才……唉!”言下他大有悔恨之意,晓梅嗯了声道: “现在能吃苦了?很好,你身边可还有银子花用?”印天蓝皱起了黛眉,奇怪晓梅会有这么好的心情。许忠答话坦诚,道: “有,还有十两金子,二十多两银子。”印天蓝闻言一惊,不由问道: “哪来这么多钱?”许忠道: “金子全是几年来小的积存的,银子却是这次常爷所赏,我们每次事情办好,都会有几十两银子的。”晓梅哦了一声,道: “那很好,有这么多钱,已足够做点正经生意了,听明白,今后我若再发现你作恶事,是杀无赦!”许忠恭敬地说道: “是是,小的决不敢忘。希望您老二位能赏我一匹马?”印天蓝指着一匹灰马道: “可以,就骑那一匹,快些滚!”许忠退步应声,解下马来,在解马的时候,晓梅突然掩至其后,故意举手弄出些响声,使许忠听到!可是许忠状如未闻,像根本不知道晓梅已到身后!于是晓梅悄悄放下手臂,一闪退回。许忠牵马走约丈远,再回头,又对印天蓝和晓梅恭敬地一点头,方始匆匆地跨上马鞍,又回头,扬声道: “今日恩情,许忠必有一报!”话毕,叩马提缰疾驶而去。 印天蓝看着许忠的背影,道: “眉(梅)哥刚才是作什么?”晓梅道: “这人我总觉有些矫作,所以试了他一试!”印天蓝道: “结果如何?”晓梅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没有发觉我到了他身后,我曾故意弄出响声,他若真是武技平平,那响声是不可能听到的!”印天蓝一笑道: “假如他武技功力够高呢?”晓梅道: “当然会听到响声!”印天蓝哦了一声道: “若他听到响声,却故作未曾听到……” 话没说完,晓梅已肃色接了口道: “那此人就十分可怕了,说不定正是个要紧的人物,并将会作些令人想像不到的事情来,包括给那蒙面人通消息。”印天蓝黛眉一挑道: “追他回来!”晓梅摇头道: “不必,我已有成竹在胸,还是快些发落了常贼后动程要紧!”印天蓝遂不在多言,晓梅此时转对常裴庆道: “我向不欺骗谁,你作恶太多,想活已难,拼却必死,当然用不着回答我的问话了,不过死和死也有不同,我相信你懂,现在我拍开你的哑穴,使你能够说话。”常裴庆哑穴解开后,首先却是惨哼不止,这不怪他,先时那种封穴阻脉的痛苦,他的确消受不了。 另外,他还有个非先哼唉呻吟不可的原因,那是他暗自计算,从被制到现在,已到了另批高手来此的时间了!不过如今还没看到那些高手来的影子,所以正好借真的痛楚酸苦的必然惨哼,来拖延时刻,此事,自非晓梅和印天蓝所能明白,所以她们毫未疑心。晓梅容常裴庆呻吟十数声后,道: “你只须回答我一个问题,便可免除一场本该受的酷刑,换得毫无痛苦的一死,愿意与否,快说?”常裴庆强提着将散的那口气,忍痛道: “什么……问题?”晓梅沉声道: “你先说愿是不愿?”常裴庆道: “若问……问我不……不知道……的,我怎能……”晓梅接口道: “当然是问你一定知道的问题。”常裴庆嗯嗯两声,道: “好……好,我愿……愿意。”晓梅突然问出惊人的话来,道: “这条绝少外人知道的秘径内,可是你们囚禁尚未杀害的佣奴的秘密地方?”此言出口,非只常裴庆心头一寒,印天蓝也不自觉全身一抖! 这条捷径,也是极端秘密的路径,虽说世上事先难估定,也这件事应该是能够计算清楚的,它只有两个人知道。 从神兵洞变生,到这条秘密突现外人,迹象显示,箭头所指,那人已呼之欲出,谁呢?印天蓝料定是范凤阳!神兵洞的事,就算真是出于范凤阳之谋,那还是可以解释为范凤阳因妒生恨,本心是在对付晓梅(眉)。如今晓梅(眉)突然问出有关失踪佣奴的话来,此事若真,天啊,印天蓝暗中狂呼——我该如何?我该如何?常裴庆这时挣扎着抬起了头,道: “你这个问题太怪了!怪到使我不知怎样回答才好。”晓梅道: “你刚才说过,这条路没有外人知道,也说过里面别无人家,那我问你,你带着三名手下,是到什么地方去?”常裴庆道: “只有此处才能找到食物,猎鹿……”晓梅扬掌刮了常裴庆一下,道: “远绕秘径十数里,放着正道上‘天星镇’有吃的有住的不去,一定要猎鹿生烤,小孩子也不会信!”常裴庆被这一掌,打掉了两颗牙,吐口血,道: “不信我就没办法了。”晓梅一笑,道: “没关系,我有办法叫你说出实……”最后那个“话”字还没说出来,蓦地听到异声,晓梅眼珠一转,立刻伏身冰上,贴耳细听。刹那之后,她站起身来,哈哈地对着常裴庆一笑道: “我听出来了不少快马,大约八九匹,那是你的同伴,你拖延时刻的办法怪不错,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个本领能救你不死!”话声中,晓梅再次出指,一连又在常裴庆身上点了十几下,然后目光向外一扫,对印天蓝道: “大妹多加些柴在火堆上,快些撕点鹿肉吃,再喝点酒,然后坐在这老贼刚才坐的地方,待会有场够受的搏斗!”印天蓝听话而行,晓梅却施展出罕奇的功力,在火准四外迅捷地布置了个奇妙的罗网,使得尚能见物的常裴庆,看清后,竟心抖胆颤不已! 常裴庆绿林老奸,一肚皮坏水,目睹晓梅的布置,立刻明白这是十分厉害毒辣的罗网,接应自己的同伴,非上大当不可,只可惜自己虽然目睹一切,却有口难言,无法向即将来到的同伴提出警告,并且势将眼看着他们入伏网惨死!晓梅功力深厚,很快地将一切布置妥当,和印天蓝坐于一处,以常裴庆等人所留的皮氅,披在肩头,背对来路大吃大喝起来。 冰雪地上蹄声迅传,听来已近,人却在数里以外。当晓梅和印天蓝,吃肉喝酒有七分饱时,蹄声已如连串的雷雨,由远而近,止于二三十丈以外。火堆正旺,肉香四溢,酒味随寒风散薰,情人把盏,好一幅诗中图画。 九匹骏马,一字儿排列开来。马上人个个剽悍,人人怒目,无比盯注那一双烤火的食肉、欢饮畅谈、时时发出朗朗笑声的男女背影上。 一名苍发老者,坐于正中一匹马上,看似发号施令之人。 果然,老者挥手示意,剽悍大汉们纷纷下马。老者最后飞身而下,手一挥,一个汉子会意留守,紧紧牵住了九马的皮缰,其余七名汉子,相随老者大步奔向有火地方。 他们越行越近,可是晓梅和印天蓝却毫不理睬。一身穴道被锁是时正逆血倒流濒死的常裴庆,怒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珠子,焦急地望着越走越近的一行同伴!他身受酷刑,仍然关心同伴!不!同伴的死活,他根中不放在心上,只因他希望自己被救,也许可以不死,所以才暗自焦急。 苍发老者,领率手下已接近了火堆,再若往前五尺,就会身陷罗网,这时老者竟然挥手停步不前。这并不是老者命大,更不是老者看出端倪,而是他在中途路上,曾经和许忠相见,知道敌人竟是幸脱大劫没死的“月魄追魂”,老者自从来到辽东,就听说了“月魄追魂”的英名,心有不服,早有决定,若能巧遇“月魄追魂”,必然一试身手。不过他却经验老到,深知武林之中罕见虚名之徒,“月魄追魂”能名震辽东,自然必有实学,如今狭路相逢,他怎敢大意。止住众人前进,是有所惧! 他止步后,一双鹞眼扫向常裴庆身上,眉头一皱,心胆一凛,他武技超群,功力深厚,看出常裴庆是气血逆流,人已无救。武林中能以“封穴”之法,逆人气血的人,必须身具精绝奇技,并须功力超绝,才能得手应心,常裴庆既然是被人逆气封穴,那“月魄追魂”可能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扎手,因此心头一寒,格外小心了。他沉思刹那之后,有了主意,沉声喝道: “老夫请‘月魄追魂’答话!”晓梅人没有动,头没有抬,冷冷地问道: “有什么事?”老者目睹晓梅轻蔑态度,残眉一挑道: “老夫要面面相对!”晓梅冷嗤出声道: “那是你的事,我喜欢烤着火坐谈!”老头獠牙一咬,道: “老夫诸葛赫,人称‘武林屠王’,相信你听说过,以老夫的声望想和你面面相对一谈,不该是过份吧?”晓梅一听老者所报名号,霍地转头而视,只见老者面色如同苍煞吊客,雪也似的白,胖脸肥肿,眼光虚浮,果是传闻中“武林屠王”的模样。 于是心头一动,立刻得计,又转回头去,道: “我不认识你!”这话说得更冷,使诸葛赫无法下台。不过这老儿久经江湖,能忍,一笑道: “当然你不认得老夫,老夫也不认识你,不过现在情势所迫,已使我们两个人非认识不可了!”晓梅冷哼一声道: “我没有这种想法!”诸葛赫也哼了一声道: “常裴庆是老夫的手下人,奉命先行在此准备火堆食物,如今他被你所制,所烤鹿肉被劫,你该有所交待吧?”晓梅嘴巴里吃着鹿肉,道: “这件事你最好问他!”诸葛赫闻声大怒,道: “他穴道被封,血气两逆,我怎生问法?”晓梅噗哧一笑道: “你又不是个死人,不会解开他的穴道再问?”诸葛赫语塞,对呀,凭你“武林屠王”诸葛赫,难道怕解不开常裴庆的穴道,那时再问自己的手下又有多好?话虽然是如此,事实却大谬不然,这种逆气封穴,各有不同的手法,别人妄而下手,被封穴道的人,十有八九会当时惨死! 别看诸葛赫心中愤恨“月魄追魂”到了顶点,可是他决不只顾那虚伪而不必要的假面子,打肿脸硬充胖了。他压住怒火,笑了笑道: “逆穴手法,各家不同,老夫并非天人,所知难通百家,这穴道应该你解,不过你若恐惧老夫手下说不出实情,不救他也可以!”这些话,要在晓梅没有亲身体验过神兵洞之劫前,晓梅会毫不犹豫地解开常裴庆的穴道,现在,她经验已多,不再莽撞了。所以她只淡然耸肩一笑,道: “常裴庆作恶太多,没人救他!”请葛赫闻言不只心服,并有些胆寒了,先前他只是认定晓梅功力极高,是位罕见的对手,但在心智上,却自信能胜,这是有利的条件。如今看来,自己错了,对方和自己一样,心智功力两不低!于是诸葛赫改变了办法,道: “你本心就想杀他,杀他就是,似乎不必多找借口。凡我身在绿林道的朋友,恐怕没有恶行的不多。”晓梅冷冷地说道: “你就比他的恶行还多,还重,更早就该死,不过你却比他聪明。不掩饰自己的恶行,这可说是老姜辣!”诸葛赫嘿嘿一笑道: “听你这话的意思,老夫今朝是死定喽?”晓梅俏皮地反问道: “你说你该不该死呀?”诸葛赫怪笑出声道: “想杀老夫的狂妄之徒,多过江鲫河沙,几十年来,老夫只目睹那些人一个个丧命亡魂,而老夫却依然故我!”晓梅哦了一声道: “有这种事?善恶到头总有报,只是来早与来迟,从前你的报应未到,时辰未到,今朝不论报应、时辰,全到期!”诸葛赫冷嘲地说道: “老夫所说属实,请问谁是那拘魂之鬼?”若是晓梅承认她是,她就成了“鬼”,否认,诸葛赫自然平安,这老儿在言辞上,也想赚些便宜。岂料晓梅一笑道: “你称为‘屠王’,当是‘天杀’恶星,只有那降魔金刚,捉妖的罗汉,在今朝索尔之魂,断尔之魄!”诸葛赫羞恨怒恼一齐涌上心头,厉声叱道: “小狗口利,何不过来一战?”晓梅仰头饮了杯酒,竟一拍印天蓝香肩道: “大妹,这酒真不错,是么?”印天蓝娇笑出声道: “鹿肉也香,该多饮几杯。”晓梅颔首道: “不错,不错,人生几何,对酒当歌,大妹若有雅兴,何不歌一曲妙韵,也比耳听狂犬哓吠的声音强呀。”印天蓝尚未接话,诸葛赫业已怒极,喝道: “小狗滚起来受死!立即围歼!”一声“围歼”,唤回常裴庆奔向阴曹的游魂,只急得痛上加痛,苦中加苦,怎奈抑得说不出!七名剽悍大汉,一个“武林屠王”将火堆团团围起。圈儿二丈,只待令下逼上! 诸葛赫再次挥手,众恶徒步步前逼,晓梅臂肘一碰印天蓝,印天蓝早已会意,刚将快刀一连几斩,刀上沾住七块鹿肉!肉炙火上,火舌两尺,顿时烤成焦黑。适时,逼来的恶徒们,已近罗网埋伏,只听得印天蓝扬声喝道: “风雪冰寒,尔等远来送命,无以为敬,吃块火烤熟肉吧!” 话声中,割肉快刀一挥,刀锋上那七块火炙鹿肉,电掣般分向七名大汉射去,寒光继之一闪,快刀到了诸葛赫的面门!连声痛呼,有四名大汉被炙肉击中,虽然他们都避开了头脸要紧的地方,但在印天蓝透传真力的投击下,也伤得不轻! 另外三名大汉,各以手中兵刃格落炙肉,暴喝声中扑到!投射诸葛赫的快刀,被诸葛赫顺手捞住,狞笑一声反手打向了晓梅,印天蓝此时候忽站起,抖落皮氅,探手处“弧形金蛟剑” 出鞘。晓梅更妙,身形不动,只以左掌奇准地向疾射而来的快刀玉柄一拍,快刀挟着电闪,转奔了左方一名大汉。 这大汉正挺剑而进,料不到祸从侧降,等到突见寒光,迅捷躲避,已迟了刹那,尺长利锋,直插进了小腹,撒手扔剑而扑!诸葛赫忽吼出声,沉赐传令道: “全力扑攻!”令下,他自己目注晓梅,探手双肩,撇下一对奇门怪异的兵刃。 是一对如同带有小隔臂的手掌,十指形态极怪,十指尖尖,掌沿为锋快利刃,拇指内弯钩图。晓梅此时已站起,但她仍然披着皮氅,注目诸葛赫那对兵刃。诸葛赫开始缓步逼近,十分小心。 突然,连声冰裂和惊呼声扬起,有五名大汉,当踏上将近火堆的冰雪地上时,脚下冰雪裂碎,陷于其中!这就是晓梅刚才作的陷阱,沟虽不深,但人若突然陷脚,必将惊心失机,这刹那间的慌张,已足丧命。果然,印天蓝金蛟剑早已准备好。变生,剑虹寒光已到,连声惨号中,有三名失脚的大汉,亡魂剑下。 诸葛赫不能也不敢接应手下,晓梅既虎视于前,奇绝高手对阵,半丝大意不得,他空白忿恨而无可奈何。所率八大高手,除留一人看守坐骑外,此时已七死其四了。印天蓝展剑得手,更不等待,娇喊道: “眉(梅)哥,夜长梦多,该动手啦!”说着,宝剑顺势斜刺,逼使那唯一没有失脚的大汉,猛退三步,剑尖适时收转再吐,朵朵银花又压向了另两名刚刚跃出冰泡的敌人。印天蓝十分聪明,由对方避过“炙肉”的身法上已经看出这些大汉,个个都有一身极不平常的武功。 再一转念,如今是以一敌三,恐难操胜券。又由于双方先时不察,一再中伏,现在更个个警惕,人人小心,若想急切取胜,怕是毫无希望。 果然,被她逼退的那人,目睹印天蓝攻袭同伴,并不急于驰救,只就原地猛扬手中鬼头刀,扫砍印天蓝的后脑。这办法,迫使印天蓝要先护自己,只有中止伤敌之心,半途收转剑锋,身形一转,刀、剑相抵,又将这名大汉震退。可是经此刹那间的延误,另两名大汉已争得先机,分左、右扑上,正面被格退的汉子,也奋身而前,遂将印天蓝围于正中。合攻已成,印天蓝仍不惧怕,缘因印天蓝的剑术,在辽东道上,向有不二的威望,自信足可应付得了。 哪知动上手以后,印天蓝不能不暗自惊心了。三名看来有些鲁莽蠢笨的大汉,竟各怀其学,合攻之阵毫无破绽!不但如此,这三人的内力,竟也是一等之选,印天蓝缠斗下去,没有奇迹出现的话,百招内势将被擒!看清形势之后的印天蓝,当然也立刻打定了主意,她要以奇特的快攻剑法,在二三十招内,再杀伤一人,那时危机自解。 所以在双方动手到第十招时,印天蓝改变了打法,以快剑奇招猛力反扑。她快对方也快,形势自然越发危险!诸葛赫此时已和晓梅互立丈远,晓梅肩头的皮氅,业已脱下,她掌中扣剑,剑闪露光,静峙如同山岩,神态从容。诸葛赫却以双手转动着他那一对奇门兵刃,光华闪闪,慑人心神。刹那之后,诸葛赫大步而前,一步跨过了那道冰沟。二人相距已只有七尺了,再次目立互视而不动。 诸葛赫手中那对兵刃,转动的越发快了,晓梅的神态,也渐渐由从容转为严肃,但仍不失宁静!蓦地,诸葛赫一声怪啸,全身裹着飞闪的寒光,猛撞而到!这种威势,若对方换了晓梅的话,必将神志被夺,不敢接招。如今诸葛赫却碰上了晓梅这个对手,这声威就毫无用处了。 晓梅身形不动,任由那散发着一身寒光的诸葛赫扑上,当二人即将相接时,只见晓梅长剑突起,刺入了寒光之中!寒光这时翻腾疾掣,传出一声金铁鸣声,晓梅束发云帕突然绷断,身形猛退一步,诸葛赫却在她左侧七尺外落下!寒光已隐,现出诸葛赫的身形,只见这老怪前胸衣衫已裂,额头汗淋,右手所握的那支奇形兵刃的拇指已断!由双方形态上看来,适才一招相接,诸葛赫是落了下风。 晓梅虽说占了些胜数,但以云帕绷断等情势看来,毫无疑问,诸葛赫却是个十分高强的对手!此时,印天蓝和三名大汉的攻守,已到了二十招,印天蓝的一轮快攻,竟无预期的效果。 她有些儿焦急了。诸葛赫的怪啸猛扑,和晓梅的扬剑相抵,都没逃过自身尚在危厄中的印天蓝的双目,她看了个心惊胆寒!她因此微一失神,左肩后被鬼头刀划过一道口子,伤虽不重,却已破皮流血,痛得哎哟出声!晓梅目光始终注视着诸葛赫,印天蓝一声痛呼,她听得分明,偶一瞥目,已看清印天蓝陷身危境。 她面对生平罕见的强敌,虽明知印天蓝大意失慎而危极,也不敢莽撞相救,但她心中却已有打算。诸葛赫成名数十年,今朝一招而惨遭败退,不但胸衣裂碎,心爱的兵刃竟也残坏,惊怒恨生自心底,印天蓝的呼痛声,给了这老怪一个主意,于是他扬声喝道: “尔等火速以全力或杀或擒,先将贱婢……”话没说完,晓梅一声清啸,身形拔起,剑气云涌攻将上去!诸葛赫被迫中断了话锋,因为谕示手下,难免心神微分,又看出晓梅这次反攻,已施出绝技,遂不守反退,向右后方丈二外扑去!岂料却恰恰上了当,他的疾退,早在晓梅意料之中! 就在晓梅拔身而起,仗剑而攻,诸葛赫不格反避,甩身而退的当空,前失先机的印天蓝,已再次受伤!当她目睹晓梅挺剑向诸葛赫飞扑一招时,大意失慎而受伤,痛呼一声,甩剑回攻身后强敌! 另外两名大汉,看出破绽,自不犹豫,一钩一剑到了她后腰。印天蓝身形一斜,掌中剑撩处,格开一钩一剑。她恨极了那用鬼头刀的汉子,因此,剑势一转,直取此人! 当时虽只刹那之际,形势上却成了印天蓝独攻用鬼头刀的大汉。大汉顺刀相格,这次印天蓝乖巧多了,她倏忽抽剑,使大汉鬼头钢刀格空,乘大汉振臂控刀未能收势的时候,疾又出剑,撩向鬼头钢刀,因之鬼头钢刀更向上扬起!这一来,使刀汉子的胸腹前身都成了空门。印天蓝怎会留情,手中剑闪处,已扫到这大汉的腰肋!就在印天蓝宝剑将及大汉腰肋,而大汉躲、格已皆不及时,用钩的汉子,掌中钩已收势而回,金钩再扬,砍向印天蓝的左后肩! 金钩暴下,迟于印天蓝剑扫刹那。假如印天蓝宝剑斩杀了那用刀汉子,再想变式或躲或格那金钩,却难办到。如果这在平日,印天蓝当然不会不躲金钩,可是现在印天蓝恨极了这用刀汉子,再说形势上也使她别无选择。 因为用刀汉子的鬼头刀,在这时也猛地硬生生地收住,接着他恶狠狠的刀锋向下,砍向印天蓝头顶!假如印天蓝格避金钩后,势也难逃这一刀之劫,于是印天蓝银牙一咬,立刻下了坚决的意念。她猛吸一口真气,首先封死左肩的穴道,这样就算不幸被后金钩击中,则不会因流血过多而昏迷。接着,掌中剑一紧,加快了横扫之势! 这种行动,一看就知道,她是打算宁失一条左臂或肩头受攻重伤,也非把用刀的汉子毁在剑下不可。不错,印天蓝正是这个意思,那使金钩和铁剑的两名大汉,也立刻明白了印天蓝的企图。用剑的汉子,先时动作稍慢,如今人在金钩大汉身后,休说接应同伴,就算想仗剑攻上都来不及了。 用钩汉子,目下也只有臂腕加力,使印天蓝在杀死同伴后,也绝对逃不过惨死金钩之下的厄运! 说时迟那时快,这种种动作,在前后不容呼吸的刹那发生了。一声惨叫,印天蓝得手了,用刀汉子胸腹横开,肝肠断溢,顿时死去!印天蓝却够乖巧,不顾鲜血喷身的肮脏,在一剑得手难逃背后金钩临体之危下,奋力扑向已死汉子的身上! 这一扑,虽没能使金钩落空,却使之由割变成了削,削开-道长五寸深两分的口子,鲜血立即涌出。一阵奇痛,使印天蓝咬不住牙,惨号出声!一道长虹飞临,两声惨吼起处,四片残尸扑倒!印天蓝人虽再次受伤,因已早封穴道,非但出血不多,并且没有昏迷,所以她将这突然的变化看了个清楚。 晓梅由侧而飞降,怒使绝招,将使钩用剑的两名大汉,斩杀地上!诸葛赫为避晓梅飞身下击的锋芒,挺身飞退,当突见晓梅竟横空飞临手下人头项时,始知上了大当。 此时再想警告和接应手下人,已然无及,暴怒之下,他竟提足功力,在怪叫声中,猛扑印天蓝。晓梅早防,岂容诸葛赫得手,掌中神剑一顺,身形冲拔而起,迎向飞射而来的诸葛赫扑去! 剑气千重,寒雾旋飞,一声金铁相交的铮响连带一声冷哼和一声闯哼,同时自空中相接的剑气寒雾中传出!接着剑气收,寒雾隐,两条人影自半空中分而坠,其一坠落于印天蓝身侧,是晓梅,另一条影子坠于斜侧,是那诸葛赫!二人落地之后,相距是一丈四五!晓梅左肩上端,衣衫已裂,印出鲜血,披于脑后的秀发,越发散乱,额头鼻尖及鬓下,香汗凝珠,胸口微有起伏。 她那一双星眸,却越见明亮,直逼诸葛赫,再看诸葛赫,左手所握的奇形兵刀,拇、食、中三极精钢所铸的指头,皆被斩断。左腕及肩头,不但衣衫裂碎,鲜血滴流,并已用不得力!束发玄帕已碎裂了,左颊上还有道划伤,双目怒瞪,红丝满布,额头青筋暴起,神态狰狞,喘息出声!印天蓝伤虽不轻,此时因一心专注晓梅身上,精神所集,忘怀伤痛,看出这第二次的较搏,诸葛赫又吃了亏!并且以本身经验,和敌我双方的呼吸及神态上,判断砌求来的胜负,于是她立刻对晓梅说道: “老贼内力不济,眉(梅)哥还不快些动手!” 晓梅自然比印天蓝高明,怎会看不出诸葛赫已内力难济,只因她要想出个一招致胜的办法,才未急急发动第三次较搏! 印天蓝不知奥妙,出声催促,顿使诸葛赫加了小心!晓梅看在眼中,当即得计,一声冷哼,手中剑挑出朵朵白莲,身形随一声嘹亮啸声拔起,扑向诸葛赫! 诸葛赫明知自己内力因酒色虚耗过甚,不敌对方,但他往日所向无敌,对人生杀由心,养成了刚愎而霸扈的性子。如今明知不敌,仍然不退,自然喽,他另外还有个想法,就是第三次较搏,晓梅仍旧杀不了他! 殊料这次,晓梅并非只是扑击,而是另有策谋!在晓梅身形高拔后,诸葛赫怒吼出声,也高拔疾射迎上!眼看二人即将在空中相遇的刹那,晓梅突然展出骇人听闻的罕绝神功,整个的人,蓦地脚上头下升高着翻了个跟斗。 空中翻身,算不得出奇,但若升高“云翻”,却是手绝奇技!这种身法,名为“冲天云鹞滚”,为轻功中最罕绝的一种。诸葛赫作梦也想不到,晓梅竟会这种在他只听人说过,但始终未曾目睹过路轻功身法,自是扑了个空! 他只觉刹那前尚在对面疾射而到的人影,倏忽自空中失去了踪迹,心头不由一凛,毫不犹豫地猛将右手兵刃,脱手向身后掷去!兵刃出手,本是武林人的大忌,但诸葛赫这次甩脱兵刃,却是一招凭经验阅历所得的杀手! 他不用多想,当面前突失晓梅身影时,立即知道晓梅使出一种奇特的身法,越过自己而到了自己身后。他全力暴然飞起迎敌,毫无后手的准备,不要说半空旋身,就算现在叫他沉身,他也办不到! 于是他这脱手向身后甩击兵刃的一着,就是必须而历害的杀手了。他兵刃刚刚出手,蓦觉后脑及脊骨下达腰间,一阵奇痛,接着从半空中像瘫软般倒摔下来,扑死地上,他那甩出的兵刃,从晓梅身侧破空飞过,钉于三丈外一株松木干上,入木尺半,威势吓人! 此时那名奉令看守马匹的大汉,看出不好,已飞身上马图逃。晓梅怎容有人逃回报信,以“穿波云燕”轻功追上,一剑将大汉斩落马下。晓梅将恶徒扫数击毙后,立即去探视印天蓝伤势,印天蓝左后半身及一条左臂,已被鲜血染红。 晓梅首先在火堆上加些柴枝,然后从已死恶徒马鞍后取下两张毯子,劈木为架,以毯立帐,以避劲风。最后抱扶起印天蓝,坐于火堆旁边,替她医伤。哪知印天蓝头一摇,无力的说道: “不,不用……”晓梅一愣之后,带着关怀而直爽的怒意道: “为什么?”印天蓝没有答话,只是频频摇头。晓梅哼了一声,道: “不用?什么叫不用,你也不看看这伤势有多重,血都染满了一身!再不医治那还了得,快些!”印天蓝蓦地垂头,轻声道: “快些什么嘛?”晓梅急了,道: “快些脱下衣服来治……” 说到这里,晓梅突然恍悟原因,话锋立即停下。接着她暗中一笑,有心装模作样地仍似不解内情的神态,直楞地看着印天蓝,道: “恐怕你所受刀伤有些邪门……”一句“邪门”吓得印天蓝花容顿变,道: “当真?”晓梅嗯了一声道: “大概不会错到那里去。”印天蓝急声问道: “你……你怎会知道?”晓梅一笑道: “要不你为什么不愿意赶快医伤上药?”印天蓝这才知道受了调侃,她满腹委屈一瞪眼,赌气一言不发。晓梅收敛笑容,诚恳地说道: “大妹难处为兄知道,但事要通达,何况这是别无办法可想的事,就请转身去,松脱肩头衣衫吧。”印天蓝粉面含羞,低着头道: “这……这合适吗?”晓梅实话实说,道: “除非范场主在,否则难解合适二字!”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他?哼!”一个“他”字后面,接上一声冷哼,印天蓝目下对范场主的感情和看法,已显示得非常明白了。晓梅明知故作不解道: “大妹,你我相称既然是兄妹,就无异于手足同胞,再退一步说嫂溺而不援,古有明训,别再犹豫了。”印天蓝是武林女侠,生性本就豪放,向无小家女儿那种矫揉造作,刚才是她有心如此,再试试晓梅罢了。如今计已试过,晓梅只以人间道理相劝相责,丝毫不涉及男女间情事,使印天蓝再难进言了。于是她只好含有些许恨意地瞟着晓梅道: “恭诚受教。”印天蓝在话声中,背转过身去,宽解衣扣,露出滑凝香肩。晓梅暗中得意,取出伤药,将印天蓝伤处涂遍,并用印天蓝的香巾,作为包扎之物,将伤处裹好。印天蓝重整衣衫后,伤处虽因已有奇药而不成生变,但在经过一场搏战后,她的精神体力却再难支持了。 因此当重整衣衫后,她显出极为疲惫的样子,亟需休息。 不过此处虽然生着火堆,仍是难避风寒大雪,必须很快地找到个能够藏身的地方,作适当的睡眠才成。晓梅急在心中,仍是笑在脸上,道: “大妹,能支持着走吗?”印天蓝连动都不想动,可是她出生于辽东,熟悉辽东的天时,深知此时若不赶快找到安顿地方,入夜则危险至极,遂点点头道: “能走,必须走。”晓梅扶她上马,好在已死恶徒所留的皮氅披风等物很多,挑过了足够夜间应用的数量,二人便即刻跃上马背,双双策马而去。 她俩仍是直往前行,印天蓝识途,不虑迷路。其实印天蓝此时内心的焦急,要胜过晓梅,因为印天蓝知道,沿途根本没有可供暂避风雪的地方。她强忍着伤痛,连连驱策坐骑,疾驰不停!晓梅催马并进,因路径不熟,只有随驰前后。 行行复行行,天色渐沉暗下来,两匹坐骑奔驰已久,也必须休息了,可是印天蓝仍然不停,急坏了晓梅。晓梅猛提丝缰,坐骑停下,道: “大妹请停一停,我有话说。”印天蓝迎风奔驰,开不得口,点点头一紧缰绳,坐骑停下,道: “有什么话?”晓梅剑眉一皱道: “再走下去,恐怕这两匹马就脱力了!”印天蓝瞟了晓梅一眼,道: “你当我不知道?”晓梅眨眨眼道: “知道你又为什么……”话没说完,印天蓝已接口道: “你可知道,这百里地内根本就没个躲风雨的地方?” “连个山洞都没有?”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要有还用得着你问?”晓梅猛一摇头道: “我不信,有山必有洞……”印天蓝冷冷地说道: “这就象令人相信古人那句‘有水必有鱼’一样,天下事有时可就是怪,有的泉水溪洞中,就是没有鱼!”晓梅一笑道: “咱们不抬扛,没有就没有,不过当真没有的话,跑死这两匹马恐怕今夜也赶不到地头,必须想个办法才是。”印天蓝也笑了笑道: “好话,有办法我会不想?”晓梅四外盼顾了一遍,道: “此地距离那谷中桃源还有多远?”印天蓝扑哧笑出了声来道: “亏你这美妙的形容,谷中桃源,真亏你想得到。告诉你,还足有五十里路呢,今夜休想能赶到了。”晓梅不答,却在沉思着,印天蓝不由问道: “你在想些什么呀?”晓梅皱着眉头道: “既然今夜根本找不到山洞以避风雪,就只好退求其次,立刻找个山环或背风的地方,支个帐篷歇息了。”印天蓝眼睛瞟在马鞍后皮氅和毛毯上道: “这倒是个办法。”晓梅这时已看中了一个地方,道: “大妹,我们到那个地方去看看。”印天蓝闻声注目,道: “好,那块山岩或可避风。”原来在右山腿处,山壁有一处凹进去的地方,正好可避劲风。她俩策马而去,等到了该地,目光瞥处,不由大喜。那凹进去的壁根,竟然够深,虽然容不下两匹马,但宽敞得能容下他们两个人,不仅避风,更能避雪。 晓梅首先下马,将双骑拴在秃枯木干上。她拣了足够一夜用的柴木,都堆集在一旁。然后用部份细枝,铺于凹处,覆以两件皮氅,做成个暂时的卧床。她们一共有四床细而厚的上等毛毯,现在有了大用。晓梅先在凹处顶端及贴地的石壁上,以内力插进了六支二尺木塞,分为左右中及上下,各挂毛毯作为帐篷;再以两床毛毯穿洞,挂于木塞上,中间两床毛毯压缝叠合,人在其内,竟是风雪难进,如同篷账。 不过天寒地冻,就算真是住在帐篷里面,也仍是冰凉生寒的,所以晓梅又在里面生了火堆。她们还带来了那些烤熟的鹿腿肉,三只酒袋,于是熏烤鹿肉,吃喝了个饱。火堆上多添些柴木,横卧在暂时地毽上安适地睡了。一个寒噤,一个抖颤,冻醒了晓梅! 猛睁眼,火堆只剩下些许微红的火星了,她立刻起身,再看印天蓝,身裹两件毛氅,睡得正熟。晓梅一笑,伸手取柴,重添新火,才有了点儿暖意。在火舌高涨,篷中渐暖下,印天蓝睡得更香了,晓梅疲意已去,反而再也无法成眠了,遂跌坐调元运起功来! 其实,她们睡的很早,约在初更稍过就已入睡,现在已近五更,只因天色阴沉,人又是在暂时所搭篷内,故而不觉时久。 印天蓝因为身受数伤,失血乏力,灵药涂治后,已不觉伤痛,所以睡的特别香。 晓梅周身自转,再次醒来,早已天光大亮,但她不忍唤醒印天蓝,遂悄悄起身,穿好衣衫出了帐幕!出帐之后,伸个懒腰,目光瞥处,叫苦不迭! 原来昨夜竟下了一夜雪,当时只顾服侍受伤的印天蓝,并搭篷生火烤肉吃喝,忘记了外面的马匹。现在晓梅方才发现,那两匹马,在力乏又饥寒下,早已冻毙僵倒地上,半身都埋在积雪之中! 没了坐骑,后退路远自是不能,前进也要多受不少苦困了。晓梅在一阵沉思过后,进帐唤醒了印天蓝。 印天蓝在灵药涂治之下,伤是不虑生变了,但却更疲乏。 她一向养尊处优,根本没受过这种罪!虽说始终没放下武技,却很少与人动手,昨日的那种种生死搏斗,睡了一夜,反而更觉全身无力并筋骨酸楚! 被晓梅唤醒,脸上带着一百个不高兴的样子,唔嗯两声,她又向里,又睡了起来,不理晓梅。晓梅一推她的香肩,道: “快些起来吧,我们的马……”印天蓝又嗯唔了一声,闭着眼接了话,道: “让我多睡会儿,别吵,至于马……”印天蓝神智还没有全醒。晓梅扬声说道: “马都冻死了!” 她话锋一顿,印天蓝真的醒了。猛然坐起道: “怎么,马冻死了!”晓梅又好气又好笑,道: “不信你自己出去看看!”印天蓝一个翻身站起,接着却又哎哟一声,迅捷钻进皮毛毯中。 一夜好睡,衣衫早成了乱七扭八的一切,这种形态,怎能被个“男人”看到,于是她才…… 晓梅一笑,转身先出了帐幕,好大一会工夫,才见印天蓝走出,谁说不是。两匹马都低毙雪地之上!印天蓝一跺脚道: “这可怎么好!”晓梅接话道: “所以我才早点叫醒你,好趁早启程。”印天蓝黛眉一扬道: “眉(梅)哥是说我们步行?”晓梅一笑道: “莫非大妹还有更好的办法?”印天蓝摇摇头道: “没有,不过冰天雪地,没有马……”晓梅慨然道: “一样走,五十里路算不得什么!”印天蓝正色道: “空身上路,又怕万一,要是带这些东西,五十里就变成了百多里,恐怕今夜还到不了!”晓梅道: “那就明天到,东西不能不带。”印天蓝看看四外,无可奈何地说道: “好吧,咱们走。”于是取了两床毯子,几块鹿肉,一袋酒,两件皮氅,开始前进。 五十里山路,若以平地计算,也有七十里了,如今是冰雪山路,何异平地百里,她俩今天是到不了目的地啦。一上路,晓梅行走极快,印天蓝道: “眉(梅)哥,前途还很远呢,若不留些气力,万一风雪紧时,就怕要疲极无力,寸步难行了。”印天蓝不知道晓梅生长在西域,见过更大的风雪,受过更苦的酷寒,关心之下,由不得含情相劝。晓梅却一笑道: “这我知道,你放心好了。”印天蓝黛眉一扬道: “那还不稍定慢些?”晓梅手指前途道: “风雪已歇,我想趁此时多赶些路,就算今天仍难到达目的之地,至少可以从容安排夜间宿处。”印天蓝瞟了晓梅一眼,道: “你总有正大的理由。”晓梅会心,关怀地说道: “除非大妹伤痛未止,那……”印天蓝接口道: “伤早就不碍事了。”答问间,她俩又下去了数里,脚步越加快捷。 在一片白茫冰雪下,两点黑影消失于遥远的尽头。 一对蒙面人物,高踞在两匹“乌云盖雪”千里宝驹的华丘皮鞍上,宝驹停蹄于横七竖八惨死的尸体间!这地方,正是印天蓝受伤,晓梅奇招歼敌之所在。右旁那宝驹的蒙面人,双目射出了煞火,左旁的蒙面人,冷冷地哼上了一声,手一挥道: “你下去看看,他们伤在哪里!”右旁蒙面人,一身雪白的熊皮衣,闻言飘身下马,很仔细地一个个检查着尸体,尸体皆已被雪平盖着,变作僵硬。看过一遍后,白衣蒙面人对马上那一套蓝锦衣的蒙面人,恭恭敬敬地先施一礼,然后才道: “师父,剑伤!”蓝衣蒙面人哼了一声,道: “没错了,是‘月魄追魂’干的!”白衣蒙面人应了声道: “也只有他才能毁得了‘屠叟’!”蓝衣人又哼了声,恨恨地说道: “许忠的话不错,这条路,若不是贱婢指点,任随月魄追魂有多狠,也休想找到,都是那贱婢误事!”白衣人低下头去,没有接话,蓝衣人话锋一顿,接着又道: “咱们追!谅那贱婢和小冤家尚未走远,何况他们是有所为而来,迟早会追上他们的,那时看老夫……”白衣人接口道: “师父您想如何发落印天蓝?”蓝衣人嘿嘿两声道: “你认为该怎么发落她?”白衣人半求半请地说道: “恳求师父交给弟子处置!”蓝衣人哦了一声道: “怎么,还留着她吗?”白衣人道: “目前还不是杀这贱婢的时候。”蓝衣人再次哦了一声道: “老夫看不出来!”白衣人道: “师父有所不知,这贱婢还保留着已死老鬼的那册奇书和老鬼不传的奇特暗器,杀了她岂不断了线索?”蓝衣人想了想道: “好,就饶她这一次。不过你要听明白,就算施展一切酷刑,老夫也要你尽快获得那两件东西,不能再误!”白衣人恭应一声道: “师父放心,弟子这遭一定办好!”蓝衣人嗯了一声道: “那好,咱们快追。”话声中,白衣人飞身上马,宝驹昂扬,双双飞驰而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冰天雪地云空阴霾,没有夕阳,自更谈不上黄昏。天是渐渐的黑了,沉暗从四面八方披下来,印天蓝伤虽无碍。晓梅笑指一片松林,道: “大妹,今夜我们在那里休歇了,可好?”印天蓝看了松林一眼,道: “眉(梅)哥说好就好。”进了松林,才看清竟是株株高可参天的古树,虽经狂风,虽历大雪,却更显现出来挺拔苍劲!晓梅四顾林中,剑眉一皱,道: “雪地岂能实卧?”印天蓝笑指树问道: “眉(梅)哥,你看这株古树,正面枝密繁茂,阻住了冰雪,成为天盖,巨干上正好安置卧处,何不……”话未说完,晓梅已拔身而上,道: “对,是太理想了。” 于是她们将行李安置在古树巨干上,然后就在树下生起火来,重烤鹿肉,以酒为佐,吃了个饱。一整天的奔走,她俩实在太累了,纵身树上,覆盖而睡。 第九章 悄然间强敌临阵 也不知树下的火堆,是大意抑或是太累的关系,竟没有来得及熄灭,本来这没有什么,积雪数尺,当然不会成灾。她们睡了,却不知道非但已走近了目的地,更已进入了敌阵。她们睡歇时间,约在初更以前,三更稍过时候,被话声和步声惊醒,晓梅先醒,轻轻推醒了身畔的印天蓝。话声尚远,约在二三十丈外,但因对方已然入林,时在深夜,声音传远,所以听来十分清楚。再加上脚踏覆雪,吱吱作声,自更听得分明。首先是个沙哑的嗓音,道: “老崔,我说你是活见了鬼不是,咱们走了半座树林,也没有一点火星,你他妈的放着好酒不喝……”另一个声音接了话,是那姓崔的道: “你这小子遇事就只会噜嗦,我老崔这两只眼,出了名的尖又亮,绝对没看错,那是火堆!” 晓梅一听,暗叫不好,轻轻启身往下面扫了一眼,睡前忘记熄灭的火堆,这时早已没了火星。不过晓梅知道,当火堆尚未熄灭的时候,被这姓崔的无心瞥见,才跟同伴搜了过来,万幸这时火堆全熄,使对方失去了准绳。事实虽然这样,晓梅仍然不敢大意,暗暗附在印天蓝耳边,以极低的声音,很慢地说道: “悄悄起身,准备宝剑应变。”印天蓝和晓梅,此时恰是“耳鬓厮磨”,在晓梅来说,毫无感觉,但印天蓝就不同了,心波潮涌,生出异样感受。 她们卧睡的地方,本极窄狭,睡熟后,谁也难保谁的形态不变,你玉臂纵横,我粉腿紧压,此乃意中事。 现在她们刚醒,被人声步声惊醒,一切形态如睡时相同。 印天蓝一条左臂,正在晓梅头下,晓梅附耳低语,凑得极近,印天蓝感受异样,由不得左臀一曲,恰将晓梅搂个满怀。 晓梅自知身份,又在如此情形下,除深觉好笑话,别无奈何。 印天蓝在紧搂住了晓梅后,情海狂涛,几难自制!人是世间的奇特动物,所以古人才有那句: “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的话。现在,印天蓝既然已冲破了自己内心的樊篱,当然无法再加收敛,索性脸儿相偎,人儿相依,心灵儿…… 晓梅耳语又起,道: “大敌当前,人已近了,大妹当心!”这十二个字,如同“当头棒喝”,使印天蓝恢复了神智。神智恢复之后,善恶羞耻之心油然而生,她倏然松脱了左臂,一张脸儿涨成了红云,羞假在毛毯里面。这时,沙哑的嗓音又说了话,道: “崔明,也许我老汪人笨,可是眼却不瞎,这松林内有没有火亮还看的清楚,你一定说有,那你来找!”崔明哼了一声,道: “我当然找,岂有中途而废!”说着,人声步声又近了许多!晓梅此时业已准备妥当了,印天蓝也暂时收起羞耻,悄悄坐起,准备崔明和那姓汪的再若走近,立即扑下,刹那,步声停在两丈以外,崔明似在顾盼,汪姓汉子汪成,却哼了一声,冷嘲地说道: “说你是活见鬼你不承认,现在呢?”崔明也冷哼一声道: “别忘了,还没搜完这片松林!”汪成呸了声道: “现在我们已深入林中二十丈了,什么也没发现,再搜下去除非鬼帮你的忙,生上一把天火,否则……”崔明在汪成噜嗦的时候,又往前走了几丈,目光瞥处,似有所见,哼了一声,大踏步奔向印天蓝和晓梅存身的树下。 好个大胆的崔明,他那柄厚背的九环钢刀,尚未出鞘,竟敢步近了险地,除非他自信武技功力胜人!汪成人粗,遇事可粗中有细,他紧随崔明身形,但却探手解下腰插的一对锋利匕首,严加防范。到了,崔明到了那堆火前面,他又哼了一声,这才探手拔出九环钢刀,刀尖儿一指已灭火堆的灰烬,道: “汪成,你过来看看!”汪成也看到了,却不认错道: “这算什么,说不定是前夜或昨夜自己人留下的……”话未说完,崔明已怒哼出声,俯身探手捡起火堆中的一块枯炭,往汪成的脸前猛地一递,甩一种教训的口吻道: “对,凡是你汪成说出的话,总有道理,永远没有错,现在你摸摸这半段枯炭试试,然后再说!”崔明说着,半段枯炭已递给了汪成。汪成握住了枯炭,立刻试出枯炭尚有微温,并且十分干燥,没有错,火堆在不久前方才熄灭。于是他尴尬地笑了。这一笑,自是承认错误的意思,崔明仍不算完,冷面相对汪成,九环钢刀指着地上道: “你再看看地上的脚迹,它……咦?”他话声突停,发作一声惊叹!汪成不解,马上追问道: “是怎么回事。”崔明没有答话,凶眉一挑,倏忽飘退丈外。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汪成一跳,也慌不迭随之后退。 他俩突然倒纵而退,使树丫上的晓梅暗暗点头,别看这两个大汉外表鲁蠢,原来有身很够分寸的武技!印天蓝从对方倒纵的迅捷和轻灵上,也看出汪成和崔明技艺不凡,转念想到此地已可能是敌者的前阵了。 两个守于前阵值夜的汉子,已经有如此一身武技和功力,以此推断,这般人的幕后主脑,岂不是令人可怕!崔明和汪成暴退之后,并未离开,汪成始终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崔明因何突然后退,不由问道: “老崔,究竟是怎么回子事?”崔明悄声道: “刚才你没有注意地上?”汪成苦笑一声道: “还没有来得及注意,你就突然后纵……”崔明接口道: “地上脚迹分明,但却十分奇怪,只有三五丈内来往的迹印,没有远去的脚痕,老汪!你看这是什么道理?”汪成略加思索,道: “你是说对方并没有离开?”崔明颔首道: “不错,极可能是我们的话声,已惊醒了对方。”汪成残眉一挑,目光向四外高处一扫,悄声道: “如此说来,人在树上?”崔明也悄声道: “有此可能!”汪成冷笑一声道: “咱们是遍搜,抑或发出信号?”崔明想了想道: “应该先仔细搜上一遍,否则信号发出,老头儿率人赶到,万一敌人已去,那我们又怎样交待?”汪成嗯了一声,匕首悄指晓梅和印天蓝存身的树顶,向崔明施个眼色,崔明点一点头,二人倏忽分作两处。崔明在东,汪成于西,重新逼近了大树!树上的晓梅,这时以传声对印天蓝道: “你别动,这两个东西十分刁滑,我要引开他们的视线,然后乘机绕到后面将他们给制住!”印天蓝微一颔首,晓梅凌虚出指,向东、西两方一点,以罕有的“一指掸”功,击落了崔、汪二人身后松树上的两段松枝! 汪成和崔明正向巨树探行间,突闻身后响声,焉得不惊。 由不得双双霍地转身,戒备搜视。晓梅乘此时机,飞身向南,已离开了存身的大树。汪成与崔明在注意良久不闻动静下,转身步向了大树,这时人影一阅,晓梅已立于南方,目射寒光相待! 崔明奸猾,瞥目看到了晓梅,即知是个强敌,话不答,人不前。却探手囊中去取信号。晓梅冷冷一笑,道: “崔明、汪成你们听好,我劝你们最好老实些,乖乖地站在那儿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想趁空发出信号,是自己找死!”崔明右手握着九环钢刀,左手已探于囊中,并已摸到那“银灯火炮” 信号,就差抽出手来施放的这一着。 晓梅距离他约丈二,崔明不认识晓梅,更因为第一拔和第二拨应该回来的人,除许忠逃脱未归外,余皆丧命,此事崔明仍然不知,所以他心中并无畏慑,不过却深知来人功力必高!他没有立刻抽手而出施放信号的原因,是要等汪成会心的动作,如此则不虑晓梅的截留!果然,汪成细意,右手匕首已交到左手,并探入囊中。他俩动作划一,崔明已心有成竹,笑对晓梅道: “你不嫌话大?”晓梅冷哼一声道: “不信可以一试!”汪成残眉一挑道: “朋友既然能深入腹地,可肯报个名姓?”晓梅冷冷地说道: “可以,不过我名姓报出,你们就非死不可!”崔明和汪成闻言,彼此互望了一眼,没有答话。其实,他俩互望,并非不信晓梅之言,或是轻视晓梅,而是别有用意,在准备同时发动信号。晓梅话声一顿,淡然一笑,又道: “刚才我已经说得十分明白,谁敢蠢动则必死,你们用不着互相示意,暗动诡诈,这是我最后的警告!”晓梅虽然话语说得令人惊心,可是崔明和汪成,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物,竟倏忽于同时发动!所谓同时,也有先后,崔明稍先刹那,汪成晚了些许,但看来是难分先后,他们各自扬掌,两道银光在轻爆中飞腾而起! 好个晓梅,更早有预备,但见她双手同出,凌虚摄物,那两道银闪,只在离地三尺处略以挣扎,就自投向晓梅手中。晓梅动作迅捷无论,十指猛向地面一甩,两支信号插在雪地之上,深入两尺,银光顿熄,消灭于无形!这一手罕见的奇技,惊呆了崔明和汪成!他俩还没能转过思路,耳边已听到晓梅喝声道: “月魄追魂言出必行,崔明先汪成一步蠢动,是自愿就死,饶你不得,还不给我躺下!”“躺下”二字出口,崔明也想起了应变,可惜心念虽快,动作却难相继,蓦觉心头一痛,立即扑卧地上。 汪成傻了,叮当连声,手握匕首因惊吓过度而坠落于地。 晓梅缓缓踱去,逼了上去!汪成想逃,怎奈两条狗腿像是卖给了人家,自己竟作不得主了,空有逃走的心思,却寸步难行。 直到晓梅走到他的面前,他才说出话来: “你……你就是‘月魄追魂’!”晓梅嗯了一声道: “是不是你看着不像?”汪成摇头否认不迭,道: “不,不,不,像,像,像。”晓梅有心一试汪成的胆子,说声道: “告诉你,我不是他!”汪成神智早已吓酥,连连说道: “是是是,不是他不是他。”晓梅声调一沉,道: “谁说我不是他?我正是他!”汪成被晓梅给绕傻了,不知如何答话才好,呆楞难以出声。晓梅暗自冷笑,道: “汪成,你想死还是想活?”汪成这遭答话很快,道: “想活,当然想活。”晓梅冷冷地说道: “想活容易,只要实答我所问的就行。”汪成点头,晓梅目射寒光问道: “你们是怎么来的?”这话问得汪成一愣,半晌才会过意来,道: “我们有马。”晓梅嗯了一声道: “此处相距你们的大寨多远?”汪成又是一愣,道: “大寨?没……没有什么大寨呀!”晓梅哦了一声道: “也许我问错了话,告诉我,你们都在做些什么?”汪成道: “开矿,里面是矿区!”印天蓝藏在树上,此时忍不住了,她已将衣衫结束整齐,飘身而下,走到汪成面前,怒哼了一声道: “你想骗谁,这里面哪来的矿区?”汪成急忙接话道: “我说的是实话,不信可以进去看看!”印天蓝冷嘿一声道。 “你怕我们不进去!”晓梅似已听出端倪,道: “是什么矿区,谁家的矿?”汪成不加思索就回答道: “是金矿,产量很大,矿主是谁却不知道。”印天蓝闻言一惊,道: “金矿?竟会是金矿?”汪成嗯了一声道: “不错,我们已经开采有多年了?”晓梅星眸一转,道: “你怎会不知道谁是矿主?”汪成苦笑一声道: “我只是矿场护勇之一,身份不高……”晓梅抓住了问题中心,道: “你是由哪里来的?谁是介绍人?”汪成颇有些犹豫了,没能马上回答。晓梅一笑,道: “你可以放心,不管你从前作过什么事情,都没有关系,我一向言出守信,说不杀你就不会杀你!” 汪成放下了悬心,道: “我出身北地的‘五虎帮’,这次是经好友‘沧州三霸天’的介绍,在三年前到了辽东,进入矿场。”晓梅一边嗯着一边点头,道: “三霸天也在?”汪成道: “在,五虎帮的老兄弟们,也有不少人在此。”晓梅一笑,道: “三霸天在矿场是什么身份?”汪成头一低道: “是内守卫的副领班!”印天蓝此时也深信是有其事了,问道: “你真不知道矿主是谁?”汪成把手一摊道: “我若知道,没有不说的道理。”晓梅嗯了一声道: “那谁负责矿场,你总该知道了。”汪成苦笑着说道: “负责人就是矿主……”印天蓝沉声道: “这不一定,我问你,平日你总会听到有关负责人的话,想一想,仔细地想一想,别人怎样称呼他!”汪成想了想道: “三霸天曾经以‘老头子’来称呼负责人!”晓梅哦了一声,道: “你没见过这个负责人?”汪成摇头道: “见不到的,我和崔明根本进不了内守区!”晓梅闻言恍然,点头道: “你们是守外区的?”汪成应了声是,印天蓝想起一个问题来道: “谁负责外区?”汪成道: “是外区区主,叫‘猛罗汉’尚大空!”印天蓝神色一动,道: “此人可是曾出过家?”汪成颁首道: “不错,他头上有戒火的秃痕。”晓梅不由向印天蓝道: “大妹见过这个姓尚的。”印天蓝斜瞟了汪成一眼,晓梅会意,遂不再追问此事。印天蓝却盯着汪成道: “你们这矿场叫什么?”汪成道: “叫金家场!”晓梅星眸一闪,道: “这可能是你们自己的称呼吧?”汪成头一摇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印天蓝对晓梅道: “辽东一地够份量的矿场,只有老印记、范家和杜家,从来没听说过这‘金家场’的名字,十之八九是……”晓梅示意印天蓝,道: “这不关紧要。”印天蓝会意。晓梅话锋一变,对汪成道: “外区可有歇脚地方?”汪成道: “有,有二处石屋,紧靠内区的边沿。”印天蓝哦了一声道: “内外区的划分,可是以栅墙……”汪成摇头接口道: “不是,是以界碑来划分的!”晓梅接问道: “界碑和普通地界石碑一样?”汪成犹豫了刹那,晓梅又警告他道: “你骗不过我去的!”汪成叹息一声道: “不是想欺骗你,而是我若说出这个秘密,恐怕不但再难立足辽东,并且会有杀身大祸,所以……”印天蓝冷哼一声道: “就算不说,莫非还能再回金家场?”汪成垂头无言可答,晓梅接话道: “外面有你和崔明两个人骑来的马匹,当你答复完毕我所问的事后,我准你原骑上路,平安而去!”汪成无奈喟吁一声道: “内外区的界碑,只有我们自己人才能分清,那是一座孤冢,高丈八,宽三丈,冢前石碑色呈深黑。”晓梅不由点着头道: “好高明的主意!”印天蓝听汪成说完,似是又有所悟,竟冷哼了一声!晓梅听出这声冷哼是有因而发,不过当着汪成,不便询问,只看了印天蓝一眼,微一沉思又问汪成道: “就这些事了?”汪成点头道: “我只是一个外区巡卫,职责以外的事……”晓梅突然接口问道: “你到‘金家场’几年了?”汪成道: “三年多些。”晓梅嗯了一声道: “始终干这外区的巡卫?”汪成摇摇头道: “不,第一年马不停蹄,从锦州到黑龙江畔跑个没完。”晓梅笑了,如对方老朋友般说道: “这样奔波岂不太苦?”汪成苦笑一声道: “有啥法子,唉!”晓梅代为婉惜地说道:“如今好不容易混到外区的巡衙,却又要弃之而去,你说得不错,金家场的人,是不会放过你去的!”汪成一楞,竟难以接话。晓梅一拍汪成的肩头道: “不过你可以放心,只要能逃到锦州,我就能负责保证你的安全,所以你一路上要多加小心,莫作逗留。”汪成不能不信这话,问道: “锦州投奔哪个人?”晓梅道: “可以去‘悦宾栈’找燕栈主,就说是我‘月魄追魂’吩咐你去的,请燕栈主给你间干净单间等我回去!”汪成拱手谢道: “汪成从命,并谢……”晓梅挥手接口道: “慢慢慢,现在就谢我还太早了,有件事情还要请问你呢,你每年从锦州到黑龙江边往返奔波,是干什么?”汪成道: “押货往返。”晓梅哦了一声,道: “是金子?”汪成摇头道: “不,是人参、貂皮等物。”晓梅神色突地一怔,沉声道: “是哪家矿场?”汪成啊了一声,没了下文!晓梅冷冷地说道: “如今不说,还来得及吗?”汪成色变,竟向后缓缓退步,印天蓝冷笑着说道:“说,你跑不了的!”汪成畏惧地直摇头,期期艾艾地说道: “别……别逼……逼我,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晓梅双眉一挑,道: “汪成,我说过当你答完话后,任你逃生,并且更替你安排好了后路,但是你若不说实话,只怕很难……”话未说完,晓梅突生警兆,尚未来得及应变,汪成已全身一抖,面色顿时死灰,眉目紧挤一处,连连张嘴似有所言,但却没来得及出声,就扑倒地上!变生意外,印天蓝不由失色,当看清汪成后心钉着一柄尺二匕首,时始知已有强敌潜抵近处。 在汪成扑卧时,晓梅已掠身而起,捷逾云燕扑向汪成的后方。印天蓝继之飞纵相继,双双直追出了这片茂林方始止步。 她俩追空了,四外不见半个人影。印天蓝黛眉深锁,道: “眉(梅)哥哥,这人好快!”晓梅神色怕人,一言不发,回转林中。印天蓝竟没敢再说什么,跟在晓梅的身后,心头如怀小鹿般,七上八下的直跳,不知如何才好。 当将到达所宿古木数丈外的时候,晓梅突然停步不前,在黑暗中,印天蓝仍能看清晓梅闪闪发光的眼神,是那么凌威傲人!晓梅目光缓缓在移动着,从地上,到树下,似是一寸一寸地在搜查,直到业已看遍十丈地区后始止。印天蓝从晓梅的行动中,会意及一切,知道晓梅是在找寻刚刚暗算汪成那人,来时所隐伏的地方。可是印天蓝也注意过,沿路地上,除了自己和晓梅刚才追敌时所留的脚痕外,却不见其他任何人的脚印! 这一点,至少说明了那名凶手,不是从这条路来的或逃走的!印天蓝既然都能看出这件事来,晓梅自更明白,她冷哼一声,身形再次掠起,在相距所宿古木十丈外,绕飞了一周。印天蓝是步起步随,这一次,她俩仍然毫无所见!晓梅身形平落于地,怒哼一声自语道: “我就不信,这个匹夫能当着我的面前,暗杀了人后平安而去,除非他是妖魔鬼狐,否则……”话声自动停下,怒哼变作冷哂,右手突扬,食指凌射倏忽点向丈二以外的一株巨干中间,人也随之而到! 巨干粗有三抱,怎料却当不得晓梅的一指,只听到一声梢木断碎声响,那巨干平空碎裂出一个洞来!印天蓝飞身而到,道: “眉(梅)哥且慢!”晓梅这时正要伸臂而试树洞虚实,闻言道: “有什么事?”印天蓝一指树洞道: “莽撞不得,必须小心!”晓梅一点头,凌空招手,千百松针自枝头飞集掌中,晓梅接着掌一翻,全部松针投进了树洞深处!松针投下,杳无消息,晓梅想了想道: “大妹请在此处等我,我点个火把下去看看,相信下面必然是一条秘密通道,可直达鼠辈巢穴!”印天蓝摇头道:“不,要下去一齐下去!”晓梅正色道: “大妹,万一下面是个陷阱呢?”印天蓝也穆然道: “说的是,所以你不能单身犯险!”晓梅一笑道: “大妹请听明白,我能够自保,留大妹在上面,并非清闲,我是要请大妹代我守备此树,以防万一之变!”印天蓝道: “这时候会有什么人来?哼!”晓梅半急半劝的说道: “刚才有人能来,此时就有人能来,若你我都入此深洞,外面被人包围,投之以火,灌之以水,那怎么好?”印天蓝稍稍动心,道: “你总有理。”晓梅不答她这句话,道: “大妹捡几块石头,备在手边,若有人来,请投下两块,我自会急忙回聚帮你匝敌,千万大意不得!”印天蓝白了晓梅一眼,道: “我捡两块大些的,打破你的头!”晓梅笑了,道: “那太好了,我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有人伺候,只是我怕恰当此时,来了强敌,大妹你可就惨了!”印天蓝娇哼一声道: “你当你这大妹是软面捏的人,任人欺侮?哼!我若没有足以自保的功力,也活不到今天这样长远了!”晓梅哦了一声道: “那好极了,再遇强敌,请露两手给我瞧瞧!”印天蓝粉脸儿一仰,道: “好呀,你等着看好了!”晓梅笑了笑,一指树洞道: “怎样,我要进去了!”印天蓝眨眨眼,低头一笑道: “问我作什么?”晓梅道: “不问你可又问哪个?”印天蓝头垂得更低了,悄声道: “你还没拿火把呢!”晓梅故意啊了一声: “你看,你看,多亏大妹提醒我。”当晓梅系好火把并点燃了以后,印天蓝再次悄悄嘱咐道: “小心,多小心,就算没听到石块儿响声,也盼你早些上来,我……我不放心。”晓梅虽同样也是女儿身,但耳听印天蓝的低声细语,心感关怀切切之情,也不禁油然而兴惺怜之意。 于是她有心地一捏印天蓝香肩道: “我就回来,放心吧!”话声中,晓梅身形一闪,已消失在树洞里面。印天蓝心头甜甜的,瞟了树洞一眼,接着开始去找石块。连日鹅毛片般的大雪,地上的石块早被积雪盖住,一眼看去,不见影子,印天蓝顺手拾起一根枯枝,在雪中拨试觅寻。 枯枝探到了一块石头,够大,如同海碗,印天蓝俯身捡起它来,突然想起刚才和晓梅所开打破他头的玩笑,不由忍俊不止。手中的这块石头,够大,她提提力。左掌托举着石块,右掌猛拍投下,石块顿时碎裂开来!有几块坠落到雪地上,印天蓝并不捡拾,只把掌中石块儿数了数,还有六粒中已足够用,遂转身而回。 讵料身形乍转,心头突凛,身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个金衣金纱蒙面的武林人,此人屹立如山,一动不动!印天蓝惊心动魄下,不由探手背后欲拔宝剑,那知伸手探处,竟摸了个空,这一吓,顿时冷汗直流! 蓦地背后传来一连串阴森的笑声,印天蓝匝声回顾,有个瘦长的影子,在三丈外,手中正握着自己的宝剑!印天蓝心动魄动,当忆及金衣人还在面前时,已被人以“凌空指力”点中了穴道,立即作声不得! 一骑赤驹,电掣般飞腾在大道上! 马是万万中选一的宝马,是目下辽东无出其右的神驹,它是属于“老印记”主人印天蓝所有。马上人一袭素衫,鞍旁倚剑,正是公孙启。 原来多日前,他突然接到了“印天蓝”的请柬,柬是专人送到,发柬的地点是乱石岭第一大站。这是印天蓝背着晓梅所作的安排,她是好心,不但专函催行,并嘱去人备她存于锦州的宝马“红云”供公孙启代步!其上写得简单,但字字惊心,是——按柬已代备妥代步,请即驾临“小白山”印记场,切切! 公孙启接到达封请柬,剑眉紧锁久久难展!柬文太简单,简单到使公孙启越看越觉惊心! 曾问来人,来人一问三不知,只说奉印场主面谕而行!这没有头尾的请柬,可是代表着晓梅遭遇了危厄?若不,印天蓝何必来柬相邀,若是她怎不写明!最后,公孙启几经思索,认定是晓梅出了变故,印天蓝不便写明,或许更不能写明,所以才…… 想到这里,公孙启一颗心再也安定不下了!他怕的不是印天蓝会对晓梅如何,而是那个有点神秘的范凤阳!夜探范家庄的奇特结局,使公孙启不安者久久,如今奇柬突降,他无法沉静,于是在熟虑下,赴约而行。 问明路径,带妥一切该带的东西,悄悄见到“神婆”他给“神婆”留了封锦囊,严谕“神婆”在一个月后启见!更再嘱咐,这件事千万不可叫燕南楼和黄天爵知道,但他却告诉了马千里,并有妥善的分派。 “红云”奔驰快似飞,这宝驹,果有“日行千里不见月,夜驰八百天不明”的脚程,公孙启到了乱石岭站!在这一中途站上,公孙启得到了较为安心的消息,站中佣工大半来自山东,他问出了印天蓝和晓梅那夜的经过! 这经过,证明印天蓝面谕专人相邀时,晓梅并未遭遇危厄,不过公孙启对范凤阳独住木屋,黎明即去的事,深有所惧!他只在中途地上歇了一个时辰,这还是为了坐骑,他以“跌坐调元”恢复精神,然后催马登程。当晓梅和印天蓝,形兄妹和常裴庆等人见面时,公孙启却因为一个偶然的事故,进入“神兵洞”! 公孙启并没有从“神兵洞”正洞进去,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座洞府,再加上这不是必经之路。可是天下奇遇,皆由巧合。“红云”飞驰中,正经晓梅和印天蓝脱困出口的对山山路,公孙启偶一瞥目,发现了奇景! 是初更,半月,山径时明时暗,马行得快,蓦地,远远的半山腰上,寒霞一闪一闪,公孙启不由停骑留心!是剑气,正纵横飞舞般盘旋不已!公孙启是当代无出其右的剑术家,立即看出这练剑的人,怀具不凡身手,而所使剑招,更为奇奥! 念头一转!公孙启立刻绕行过去。他停马远处,紧栓马缰,悄然探行而近。剑气未消,只见飞丸跳跃,光芒时逾丈二,时化一豆,尤妙者,剑气当处的藤棘松枝,竟无寸伤!公孙启暗自频首,深服此人的功力和胸襟!以此人真力所布透传青锋之上的剑罡来说,虽金铁当之,无不立摧,今藤枝无损,非只证明已能由心展技,更是心怀仁厚德及草木!似此高士,公孙启岂肯交臂失之!兴动念生,顿忘所以,不由举步而前!岂料舞剑之人,突然一声怒叱,人剑旋飞而到,剑化“一轮明月照九州”,挟风雷威压下! 公孙启能够解化这一招,化此险那就和誓言相背了,但若不动时,也许会伤在这人凌厉无伦的奇招下!不过公孙启久经大敌,虽泰山崩于前脸色不改,他心神一静,面含挚诚的微笑,峙立如同山岳,一动不动! 剑峰停于头间,面前多了个黑衣黑鞋以黑巾蒙面的人物!此人曾救晓梅和印天蓝,当时若没有他,她们早就丧命崖穴火攻之中了! 不过,他却没有名姓,虽然晓梅曾认定他就是印天蓝失踪的青梅知友,但他并不承认。所以我们只好暂时称他“黑衣怪人”吧! 黑衣怪人从他只露口眼鼻的蒙面巾上,注视着公孙启。 公孙启仍是微笑相待,不言不动。黑衣怪人注视良久目光停在公孙启的双手之上,道: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潜进偷窥?”公孙启坦然问道: “阁下这话就欠通了!”黑衣怪人怒声喝问: “哪点欠通!”公孙启温和地说道: “在下夜行,偶见阁下练剑,只因性近方始静观,若阁下练剑不愿人知,就该闭室而行,既然光明正大……”黑衣怪人接口此道: “住口,算你有理,现在你应该去了!”公孙启一笑道: “阁下剑法超绝,真力传透锋刃,剑罡可断金石,但对身畔草木不忍斩伤,似此仁厚君子,不该如此待人!”黑衣怪人闻言微微一楞,道: “你很懂剑嘛!”公孙启谦虚道: “不敢,略识皮毛耳!”黑衣怪人突又恢复了刚强,道: “哼,你说我该怎样待你才对?”公孙启正色道: “至少不该报我于千里之外!”黑衣怪人嘿嘿声道: “哪点不该?”公孙启道: “阁下留情于草木,何独非薄于人……”黑衣怪人道: “草木供我息止,有恩无怨!”公孙启哦了一声道: “君我今初相会,有怨乎?”黑衣怪人摇头道: “现在没有,将来难说!”公孙启肃色道: “在下可以誓言,君我纵轻一生!也非敌者!”黑衣怪人哼了声道: “就算这样,我也不想和人交往!”公孙肩哈哈一笑道: “原来君是伤心人……”黑衣怪人叱道: “是又怎样?告诉你,我一生幸福,个中岁月,已悄然葬送人手,岂肯再冒天下奇险和那些人面兽心的东西为友!”公孙启叹息一声道: “一人之恶,怎能报诸天下人的身上?”黑衣怪人嘿嘿狞笑道: “天下人也都是人!”公孙启道: “诚然,君亦在天下人中!”黑衣怪人语塞,半晌之后,方始沉声说道: “我不和你多说,你走不走?”公孙启反问道: “走如何!不走又如何?”黑衣怪人道: “走是便宜,否则我要对你不客气了!”公孙启哈哈两声道: “敢问君凭什么逞凶?”黑衣怪人一扬手中剑道: “三尺龙泉!”公孙启心头蓦地掠过一个念头,立刻道: “准能有效吗?”黑衣怪人没有答话.身形倏转,掌中剑突然对丈二以外一块大石凌虚轻轻中划,大石霍然一分为二,如遭鬼斧所斩!公孙启赞叹出声道: “好剑法,好功力,划石自然已足,对我只怕不够!”黑衣怪人哦了一声,公孙启又接着说道: “君若不信,可以一试!”黑衣怪人蓦地扬剑而起,道: “试就试,你接我一剑!”话声中,剑起未落,公孙启突然接口道: “且慢!”黑衣怪人停剑不发,道: “怕了?”公孙启摇头含笑道: “在下何怕之有,是想起了个不伤彼此和气的试法,愿意说将出来,请阁下听一听能否可行!”黑衣怪人冷冷地说道: “那就快讲!”公孙启道: “我们以十招而分胜负……”黑衣怪人好急的性子,接口道: “不必,三招已足!”公孙启摆手说道: “阁下请先听在下说完,三招太少,以五指来分输赢吧,不过我们用不着真刀真剑,‘说搏’已足!”黑衣怪人冷笑出声道: “你的怪主意倒不少!”公孙启一笑道: “在下若非是对仇敌,印证功力向来如此!”黑衣怪人嗯了一声道: “这样也可以,只可惜难知彼此的真力!”公孙启正色道: “剑为百兵之德,以德意剑,鲜有逞真力之短长者,阁下以为然否?”黑衣怪人点点头道: “这话我有同感!”他话锋一顿,突然声调变为冷酷又道: “何时‘说’搏?”公孙启道: “任凭于君!”黑衣怪人一声嘿嘿道: “好!一、日出东海!”公孙启接话快捷,道: “一、月隐西天!” “二、万丛千株枫叶红!” “二、七情六欲万般空!” “三、……三、……” “四、风起云涌江河变!” “四、阿弥陀佛一句经!” “五、心香一缕寰宇静!”黑衣怪人唔的一声将宝剑归鞘,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公孙启追将上去,拦住去路道: “朋友留步!”黑衣怪人冷冷地道: “怎么,你还有事?”公孙启微笑着说道: “有,要和朋友找个地方好好谈谈!”黑衣怪人头一摇道: “抱歉,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谈的!”公孙启正色道: “这可不一定!”黑衣怪人双眉一挑,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公孙启上下打量着黑衣怪人道: “在下对朋友你,有些疑问!”黑衣怪人怒哼一声道: “你听着,不要认为刚才研讨剑法,我输你一筹,你就自觉必胜出言狂妄,恼了我,仍能叫你好看!”公孙启不理黑衣怪人: “知道在下是因何至此吗?”黑衣怪人冷冷地说道: “我没有必要知道!”公孙启哼了一声道: “我在找一个巨奸大恶,一个隐身暗处,惨杀了数千个无辜佣奴的凶手,夜行至此,巧见朋友你……” 黑衣怪人沉声接口道: “你当我就是那个凶徒?”公孙启淡然道: “并不,所以才想和朋友你谈谈……”黑衣怪人道: “若我仍然不愿意呢?”公孙启笑道: “除非你能拔剑斩杀一个不想动手的人,否则你到东,我去东,你向西,我走西,直到你答应一谈为止!”黑衣怪人傻了,半晌之后,突然怒声道: “你好无赖!”公孙启头一摇道: “恰恰相反,无赖的该是朋友你!”黑衣怪人厉声道: “你敢再说一句试试!”公孙启开朗地一笑,道: “别说一句,十句八句我都敢说,你论剑败了,竟想转身就走,朋友,天下可有如此便当的事?”黑衣怪人道:“那你要如何?”公孙启道: “不如何,谈谈!”黑衣怪人道: “有什么好谈的?”公孙启正色道: “多得很,譬如你这种‘飞龙剑法’,由何处习得?你一个人,何以隐身荒山何故?还有,你究竟是谁?”黑衣怪人双眉跳动不已,久久之后,道: “你说我施展的剑法,是‘飞龙剑法’?”公孙启颔首道: “这没有错,是数十年前,‘牧野飞龙’龙介子龙大侠的独门剑法,龙大侠一生,肝胆义气,只惜……”说到这里,公孙启突有所悟,话锋一顿又道: “奇怪。莫非朋友你自己不知道这剑法的由来!”黑衣怪人苦笑一声道: “我若是说不知道,你能信吗?”公孙启正色道: “任何人平生所说的话,未必都是真的,更未必人人能信,只要自己求得这话的诚实,不必去问别人信否。”黑衣怪人哦了一声道: “领教了,我的确不知这剑法的来由。”公孙启沉思刹那之后,道: “令师是哪一位?”黑衣怪人再次苦笑一声道: “恕难奉告,不过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两件事,一是我授业恩师早已仙逝,二是飞龙剑法为无心中所得。”公孙启闻言没有丝毫惊异,反而一笑道: “没出我的所料。”话锋微一停顿,又问黑衣怪人道: “朋友的名姓不愿人知?”黑衣怪人点点头,公孙启又微然一笑道: “那么对‘牧野飞龙’龙大侠一生事迹,你也不想知道了?” 黑衣怪人这次接话极快,道: “正相反,我希望知道。”公孙启嗯了一声道: “我知道的不多,你愿意听,我就告诉你,不过这样一来,你就非和我好好谈谈不可,并且可能交成朋友了。”黑衣怪人沉思着,双目不停地在公孙启身上扫来射去,最后,黑衣怪人有了决定,手指前面道: “请随我来。”公孙启颔首代应,牵过马匹,双双走下。 此处是一间奇特的石室,石室内摆设简单。室为长方形,长约三丈,宽有两丈,十分敞大。室门恰好建于长的一端,所以推门进入后,正对着另一端的尺半云台,云台上,可卧可坐,有几张毛长而软的兽皮。 除外,是一张古形去台书桌,桌上只有三足铜鼎。云台下,两侧除各有一只石凳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现在,有两个人,坐于云台上面,古书桌上,放着两盏业已没有热气的香茗,他俩因话投机,忘记了饮用。这两个人,正是公孙启和那黑衣怪人。只听到黑衣怪人一声叹息道: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此处十有八九,是龙大侠突然失踪后隐居的地方被我无心中发现。”公孙启颔首道: “以吾兄奇遇推断,大概不会错了。”黑衣怪人慨然道: “自从我巧得龙大侠墨宝遗册,始知往昔所谓武技,仅为皮毛,因此我心中早就将龙大侠当作恩师。现在听公孙兄明当年之事,我有了个想法,应该找出那个以歹毒手段暗算了龙大侠的元凶来!”公孙启赞道: “大丈夫当如是!”黑衣怪人谦虚地一笑,公孙启却攀着又道: “目下辽东,就有件大事,须要吾兄这种豪侠义气的朋友来作!” 黑衣怪人哦一声,但并没有追问下文。公孙启却不管这些,声调一低,侃侃谈及失踪佣奴之事。黑衣怪人,不是性情种子,只缘伤心人别有怀抱,此生对情业已心细淡水,当然对其他事情,更懒得闻问。 也许他和公孙启,已生出英雄惺惜之意,也许他是还有其他看法,尤其对公孙启所说,曾夜探范凤阳锦州巨宅事,十分注意。等听清一切后,不由恨声道: “天下竟有这等丧心病狂之辈?”公孙启喟叹一声道: “天下事无奇不有,天下人嘛……唉!” 一声“唉!”有说不完的感慨。这声“唉”更深烙入黑衣人的肺腑,他头一低,沉痛地悲涩地,接上一声叹息,道: “不错,天下事唯情最坚,但那海盟、那山誓,却抵不住短暂时日的分隔,又何必还其他呢?”话声一顿,他似是也发现自己此时此地的这一句话,并不合时合适,于是声调一变,又问道: “公孙兄可曾有了线索?”公孙启头一摇道: “没有,不过我始终有个想法,毛病必然是出在老印记、范凤阳农矿场、杜丹家这三个地方,所以……”黑衣怪人接口道: “这何以见得?”公孙启道: “以期满佣工来说,十之八九是山东人民.来辽东三日后即去矿山,自无与他人结仇成怨的可能……”黑衣怪人嗯了一声。再次接口道: “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呀?”公孙启道: “不错,再研讨下去,他们期满之日,除矿山有关方面外,别人难细知,领取全部存银事,亦然。如此这三家矿场……”黑衣怪人猛一拍手道: “有道理,就算公孙兄所料仍有偏差,但离事实也不太远了,好,我反正也闲着没事,就陪公孙兄一趟!”公孙启大喜道: “吾兄大德。深信将为世人仰敬。”黑衣怪人头一摇道: “惭愧,今朝若非得遇公孙兄,说不定我会丧神失志自怨自苦以终,此后若有小成,也是公孙兄的德爱!”公孙启一笑道: “好了,咱们不说虚套话了,就走如何?”黑衣怪人颔首道: “可以,只是我却苦无代步!”公孙启道: “这不是问题,我这匹马,是老印记主人赐借为用的龙驹,两个人暂时共骑前行,有机会另外购得一匹应用的!”黑衣怪人双目陡射寒光,道: “老印记场主赐借……”公孙启错会了意,接口道: “不是那位老场主了,老场主死已多年,现在当家主事,是老场主的独生女儿,叫印天蓝!”黑衣怪人哦了一声道: “这位女场主是公孙兄的好友?”公孙启摇头道: “不,是舍弟的朋友,前几天,舍第被邀进长白山印记。”黑衣怪人沉思刹那之后,问道: “听说印场主好像已出嫁……”公孙启接口道: “不错,她嫁给了范凤阳。”黑衣怪人似乎不解地说道: “那怎会和令弟……”公孙启一笑,接口道: “个中事不是三言五语能说得清楚的,等我们见到印场主和舍弟之后,相信吾兄冷眼一看,就会了然了!”黑衣怪人双眉一皱道: “公孙兄,此事在我听来,已觉深然不解,以公孙兄而料断令弟,亦必为人中之龙,却怎会和印场主……”公孙启这次更笑得厉害,哈哈连声!黑衣怪人不悦地瞪看公孙启道: “有这般好笑?”公孙启嗯了一声道: “正是正是,相信有朝一日,吾兄明白了内情之后,也会由不得哈哈大笑出声来,不信可以作赌!”黑衣怪人傻了,楞楞地直摇头!最后还是公孙启结束了对答,道: “反正不久吾兄就能见到舍弟和印场主了,这哑谜儿,至时也必然分晓,现在还是动身走吧!”于是一黑一白,离开了山区,奔向前程! 印天蓝醒来了,但她穴道被制,挪动不得,出声不能,只急得星眸喷火!那金衣蒙面人,却冷哼一声,伸手轻拍三掌!接着,一条条黑影,从四面八方集中过来,肃立一旁。金衣人扫了这些黑影一眼,挥手道: “速积枯柴碎木应用!”黑影们躬身为应,四下散开,刹那,已经收集了数堆柴枝,捧抱回来,金衣人一指晓梅进入的枯树洞道: “快些放入洞中!”印天蓝虽不能挪动,更无法开口,却看得分明,知道这一群恶徒,要猎狐的办法,来用烟火生生熏死晓梅。印天蓝此时怒恨自己到了家,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大意有的结果,否则此时能将石块投入树洞中,何致睁着眼看晓梅惨死! 耳听金衣人吩咐黑衣人众,将枯枝断木投进树洞,心中不由又生出一线希望,枯枝虽怪,断木虽短,但落于树洞时…… 就在这个时候,金衣人身旁的那个老头儿,突然挥手道: “先将地下六处通道封死!”于是有一名黑衣人,飞身而去,移时而归道: “属下办好了。”老者嗯了一声道: “来呀,先将枯枝点燃,然后投入洞内!” “完了!”印天蓝闭上了星眸,点点莹珠,滚流下来!她的这一线希望,幻灭了,可恨老贼太以刁猾阴毒,首先封闭了其他可能出入的通道,继之投火入洞,那…… 枯枝点燃了,没火却都是烟,这因为地上积雪,虽系枯枝,已被雪湿,一时是不容易燃烧起来的。可是金衣人却有办法,抖手打出一粒奇亮火弹,射进了树洞,带烟的枯树继之投入,瞬即发出熊熊烈火!接着,黑衣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将枯柴投入,刹那,浓烟腾飞射云空,间有之丝丝火蛇,窜出洞外! 好厉害的一场大火!这株半空数围的古木,并未枯死,所以按时仍然茂密,自火由树腹起后,只见那枝儿垂荡,叶儿黄落,像残花败絮之经狂飙!再片刻,劈声频传,在一声干柴极烈爆响下,这株古木,由中一拆为二,狂焰喷出,直冲九天! 这是一片密松及柏木相杂的树林,大火不止,必将引起野烧,野烧灾成,恐怕这整个的半山环,势将化为火海!此时别说晓梅一个皮骨筋肉的身子,就算是铁打罗汉,钢浇金刚,也势必化作一滩铜铁原汁,渗入地下! 那老者,目光灼灼注视着已成火口的树洞,哈哈狂声笑着,刹时,他认为洞下的晓梅,已成焦骨,遂沉声喝道: “尔等听令!”众黑衣人,齐声相应,老者又道: “各展功力,以地上雪泥,投诸火口,直到火熄为止,不得擅停,不得偷懒,立即给老夫动手!” 第十章 火劫庆余生 令下如同山摇动,雪泥合作碗大的湿弹,一丸丸一粒粒,飞射挺进了火口,十粒无功,百粒生效,千粒之后,平下了火蛇!再千粒,封死了柏树中腹,不见丝毫火星冲冒了。 可是那浓烟杂着雪泥的湿气,如巨大蒸笼开锅般,在嗤嗤作响下,散布于整个密林间,竟似迷天大雾!不错,是迷天大雾,云低而沉,天冷而湿,热气难向高处窜行,于是万千河蟹,各伸钳爪,横里展开。老者,金衣蒙面人,一干黑衣人物和印天蓝,都已隐身在这人造大雾中,彼此伸手难见五指! 一声“吭”!接着一声“哎哟”!老者沉厉的话声扬起,道: “速点起火把,快!快!”迭声催快下,火把一支支点燃起来,可惜热气烟雾太大,除看到点点红星外,仍然看不清其他!老者急恼之下,再次喝道: “刚才是谁看守姓印的贱婢的?”怪也,竟没有答话的人!金衣蒙面人已料到有变,又喝道: “答话,刚才看管印天蓝的人,叫什么名字?”这次有人接话,道: “是沈琪和周光!”金衣人喝道: “沈琪,周光何在?”突然,有人答了话道: “不好了,沈、周两位兄弟已经死啦!”声音来自两丈外,那里有点红星,老者和金衣蒙面人,身形好快,闻声而至,已到了近前。如今烟雾小了许多,人又隔得极近,火把照明,看得分明,地上横躺着两具尸体,正是沈琪与周光!老者残眉猛地一挑,环顾四外的星光红点道: “尔等火速散退林外,严加防守各处要道,快!”星火红点随身散动,刹那远去,老者双袖猛地向外拂去,他好高的功力,独发神功,如同狂风,将烟雾送上树梢!烟雾一淡,看清了一切,哪里还有印天蓝人在!老者连连跺脚,金衣蒙面人却道: “她走了就走了吧,您老人家也别生气了,反正她跑不掉的,什么时候抓她回来都没有问题,如今……”老者怒哼了一声道: “住口!都是你,早宰了她岂不太平了?”金衣人陪着小心道: “不是弟子敢有私心,若不是想从她的身上,一网打尽公孙兄弟和其他能人的接应,弟子又何必这样费心。”老者消了些气,道: “反正你总有话说,现在这秘密地方,已经被她和那‘月魄追魂’公孙梅(眉)发现了,看你该怎么办?”金衣人一笑道: “您老人家万安,她们既然来了,还跑得了吗?”老者扫了金衣人一眼,道: “跑不了,哼,人呢?”这老儿真是蛮横到了家,印天蓝在烟雾中突然失踪,他也在场,现在竟把责任完全放到金衣人身上了。可是金衣人并不着恼,道: “现在人虽然逃掉,但却没有关系,他们要是一去不回,根本毫无所得,反之,那就还会飞蛾扑火!”老者想了想,嗯了声道: “有道理,那就吩咐他们小心点戒备着,别耽误了老夫的大事,而功亏一篑,现在叫他们备马!”金衣人忙应了一声,立即吩咐下去,稍待马备好,老者和那金衣人胯马扬鞭而去,竟没再搜索失踪的印天蓝。 自老者和金衣人走后,其余一干黑衣高手,也没再出现,相信他们除有些人回转该守防地外,仍有几个隐在暗处。不过这片密林中,却是再没了他们密密的影子了。 当烟雾起时,印天蓝触动灵机,想起逃走!但是她穴道被封,无能为力,空自愤恨!烟雾由淡转浓,并开始向四处扩展,漫过了印天蓝和押监她的那两个黑衣人,印天蓝耳聪未失,突有所觉!随即听到发觉那两名黑衣人,身形抖颤时的衣袂声,接着背后有人以掌力托着自己的腰,低低地说道: “场主请莫出声!”印天蓝果然没出声响,其实她也无法作出声响来。她知道,有人救了她,不过话声陌生,想不出这人是谁。她不能动,心中有些焦急,莫非救自己的这人,想抱着自己逃生吗?否则又怎样能救自己突出重重包围呢?正思忖间,耳边话声又起,道: “场主,我的功力有限,只能拍开场主的麻穴,但场主被封的经脉仍然不通,因此还以不动真力为是!”话声中,印天蓝突觉腰际一阵奇疼,要不是早就有防,急咬着牙关,几乎忍不住出声呼痛!麻穴被解开了,手脚已能挪动,但因经脉仍然不通,浑身无法使力! 印天蓝由于解穴人手法的拙笨,了然果是一个武技平平的人物,不过她暗中有些奇怪,以此人武技,又怎会被列入对方黑衣高手队中的! 印天蓝大胆假设,这人是黑衣高手,并没有错,因为目下除了那老者和金衣人外,所余尽皆黑衣人物。 她人虽已自由,却不知躲向何处是好,这时,右臂被人挽住,拖向一侧,烟雾中,印天蓝只有悄悄随行,不敢出声!走未多久,耳边轻语又起,道: “这树也是空的,场主可以暂时藏身,相信他们不会再搜索这些已经搜过的地方了,我要走啦。”印天蓝一着急由不得悄声道: “慢走慢走!”那人急忙压低语调道: “场主别叫,这不是闹着玩的。”印天蓝道: “我有话问你,你是谁?怎会认得我?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孙公子,会不会逃出这场大火?告诉我,告诉我!”那人犹豫了一下,道: “场主,现在我实在不便告诉你我是谁,说出来场主也不会知道,至于公孙公子,我看十有八九是活不了了!”印天蓝明知这是事实,却偏不相信道: “为什么?为什么?下面可还有通道,要有都是通往何处,请指点我,我永不会忘记你的恩德!”那人似乎沉思着,刹那之后,才开口道: “下面有通路,通到很多地方,也通场主这藏身的大树,等一会儿我拚着危险,把通道开关打开,希望公孙公子命够大,能逃过此劫,场主,我非走不可了!”印天蓝在浓雾中要拉住这人,哪想被这人一挣挣脱,印天蓝又不敢出声,只好悄悄爬进树干里。过了久久!人去了,烟雾散了,平静过去!还亏盖板开后,烟雾宽广了许多,不久后印天蓝仍然动不敢动!移时,突然自脚下冒起丝丝烟雾,印天蓝不由大惊失色!她深藏树腹之中,无法视物,直到丝丝浓烟,由足下冒起,顺着气流向上涌,她突感呼吸困难,始行发觉,她无法忍耐那种气味,不能呼吸并且直想咳嗽,逼使她冒险从树洞中爬出,出洞之后,视力自比洞中好得多了。 她看清四外一切,证明林中果然再无半个人影子,此时那被雪塞住的树孔,仍在蒸发热气烟雾,不过淡了许多。奇怪的是另外在不少地方,有远有近,仍是在株株巨树的树干间,也正置若丝丝烟雾,这情形楞住了印天蓝!半晌之后,印天蓝才恍然大悟! 她记起那个仗义冒险救自己的人来,那人曾经说过,为了自己稍待他要找个机会,将树洞下各处通道开启!此时大概是那人得空开启了通道,火穴口儿业已封闭,深烟遂自各通道中顺气流而出!印天蓝想通了这一点,立刻静下心神,仔细注意烟雾流出的地方,她一边数了五遍,其计有八处通道,一一记在心中。 八处通道俱开,闷闭在地穴中的烟和雾,很快地散发出来,天幸通道深而长,否则地穴中余烬,必将复燃! 印天蓝一身无力,但当她伸手摸到背后宝剑依然存在后,不由安心地笑了,而勇气也适时倍增,不必舍近求远,就从刚刚自己存身的树干下手! 手探囊中,火折子也在,越发高兴,找了些细长的柘枝,合在一处当起火把,不过现在她可不敢点燃,准备摸进树洞深处后应用! 再次她爬进树洞,慢慢俯身,以手相试,难怪刚才自己能站在里面,原来有块盖板,揭开盖板,浓烟迎面扑到,几乎窒息过去!还亏盖板开后,烟道宽广了许多,不久便由浓转淡,勉强可以呼吸,印天蓝由于这阵浓烟,想到一事,立即又爬出树洞。 好不容易找到一只水袋,万幸还有一小半水在,背在身上,重下树洞,这次一滑到底,计算深有丈二。 印天蓝明白,除非自己找到晓梅,并且晓梅还没有死,否则自己真力难济,恐怕无法爬上这丈二洞顶了!滑落之后,顿觉下面潮湿,呼吸不畅,立刻以水将汗巾湿透,包扎于口鼻上,然后点燃了火把! 她十分小心地先约计好地势,然后才注意通道! 注意之下,放了心,原来八处通道,都是旁支,皆须走过晓梅下去的那一面,然后始能再转他处!于是印天蓝大步而行,走到了敌方设置枯柴的洞下。那里,余烬尚在,烟雾仍浓,相隔三尺,已觉炙烤。 她高举火把,仔细搜索,不见人踪,更无尸体,稍觉安心。 她深知残灰余烬易燃,不敢使火把接近,但又必须越过这堆火灰,于是以水湿透了鞋袜,熄灭了火把。 鼓着勇气,踏上火灰,在一片嗤嗤嘶嘶声响中,她通过了险地。伟大的爱情,果能使懦夫弱妇成为强者,但也能使强者变成懦夫。千古以来,谁又能清楚地知道,爱情究竟有多大的力量呀?走过了火灰,前面横纵着八道通路。 印天蓝明白,只有一条是通往某个紧要所在的,另外七条,是七道通路,不过晓梅究竟走的那条路,却难预料,她别无办法,只有一条条路都试过,她重又点燃了火把,开始试探,为免重复,以剑在壁上刻划为记,试行其一。 这条走了空,无功而返!当走到第四条时,远远就发现了晓梅!她禁不住喊叫了了一声“小哥”,猛地扑向前去!扑近,她楞在那里,只见晓梅神色静穆地跌坐一旁,动也不动!她明白了,当晓梅发现烈火投下,出困已难时,竟以罕绝的“静禅神功”,自动封闭百穴,以图避难! 假如那个时候,有人下来搜索,晓梅非死不可,可是晓梅断定大火之下,对方决想不到也不敢再派人下来,所以出此险着。 亏得对方恐怕引起野火烧山,暴露了根本重地,以雪泥封塞了火穴,否则大火不熄,晓梅已无知觉,势将被活生生烤焦!现在真是般般凑巧,吉人天相,危厄尽去,大难不死! 印天蓝悬心一放,坏了。只觉得腰也酸,头也疼,心中犯呕,眼前金星飞舞,人一软,昏倒在地上! 是雨!又湿又凉! 凉湿的雨珠儿,淋醒了印天蓝,启星眸,脸羞红,她竟被晓梅抱个满怀,这……这是由何说起……挣扎欲起,哪知晓梅抱得更紧,道: “别动,你动不得!”印天蓝笑嗔道: “为什么?”晓梅喟吁一声道: “是哪个混账东西给你拍开的穴道,你经脉封闭,勉强行动,气血已将逆行,尚幸倒的是时候,否则……”印天蓝虽苦实甜,嫣然一道: “小哥别冤枉了好人,若没有人家,你这个大妹,此时怕不早已魂归离恨之天了,又怎能活到现在?”晓梅也一笑道: “难道他这么笨?”印天蓝摇头道: “不,人家说得明白,功力差,解不了经脉禁制!谁说不是。”晓梅摇摇头道: “我刚刚给你解通经脉,推宫过穴一遍,此时你最好是不要乱动,就这样好好地闭下眼睛休息着!”印天蓝星眸是闭上了,却接话道: “小哥叫我就这样别动?”晓梅嗯了一声道: “不错,难道这……这不可以?”说到“这”字的时候,晓梅才懂了印天蓝之意,事已至此,多解释反而糟糕,只好装作不解地把话说完。印天蓝睡卧晓梅怀抱中,安适无比,嗯了一声道: “不,不是不可以,是……是……嗯……我好想睡哟!”晓梅双目一皱,但却答道: “那就好好睡上一会儿!”印天蓝竟又拉长了嗯声,道: “不,怕小哥你累着。”小哥,眉(梅)哥,大哥,印天蓝是想起怎样叫就怎样叫,觉得怎样叫才亲的时候,她就怎样叫。 晓梅心里有数,反正同是女儿身,任她了! 印天蓝真的睡了,虽只刹那,甜蜜无比。醒后谈及脱险事,使晓梅暗自骇凛! 谁!谁是那金衣蒙面客?谁!那老者又是谁? 金家场,金家场,先时听那贼儿说起,一百个不信,如今思之忖之,恍惚有些记忆,有些记忆…… 啊!莫非是这个老儿?这个老儿? 不,不可能,义父说过,这老儿肝已毁,心已伤,难能活命!不对,义父也曾说过,除非老儿百天之内,能找到那“牧野飞龙”昔日保有的“九转玉龙丹”,就非死不可! 莫非老儿这般命大,果然找到了龙大侠仗以保命的玉龙丹?不会的,设若龙大侠玉龙丹仍在身畔,昔日又怎会在遭遇暗算后,无法自救,至今了无消息呢?不错,对于龙大侠无法自救一事,固然出乎她的想像,不过亦有这个想法,固非无固。 因为,设若龙大侠能够自救,断不会从那个时候就失去踪迹,再未在武林中出现。 晓梅越想越怕,越怕却又越去想,万一,万一果是这个老儿,天啊,义父的惨死,怕和这老儿有关了!不成,不管如何?我不能逗留在此地了,固然此地有种种可疑的事情,但迟日子重来侦索仍然可以! 目下最最要紧的,是必须早些和启哥见面,把心中偶然所想到的这些事,对启哥说明,否则难以放心。晓梅只顾全神思索此事,印天蓝连叫几声眉(梅)哥,她都没有听到,印天篮着急带气下,双脚连跺道: “你是怎么了嘛!”晓梅唔唔连声道: “大妹有事?”印天蓝嗔哼了一声,白了晓梅一眼,竟不开口! 晓梅正满腹心事!况她自己也是女儿之身,那娇嗔,小性,矫情,在在胜过印天蓝多多,心情好的时候,也许会将就印天蓝些,现在她正心烦,见印天蓝这般模样,不由眉头一皱也不再开口!刹那之后,还是印天蓝改了笑容,这难怪,女人家在她一心爱上某个男人的时候,就算你是贼,是匪,她也毫无所顾,只觉得你什么都好! 反之,当她恨上你的时候,你那一千个一万个好,她早忘了,所剩下,是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你就是全不对了。 至于她们对自己的作为,却从来没想过有所不对,古老的俗语曾经说过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如今改了,天下无不是的女人!如今,印天蓝正在一心一意地爱着晓梅,所以她有的是办法,自己转换这尴尬的局面,于是一笑道: “怎么,你真生气了?”晓梅笑了笑,没开口。印天蓝星眸闪过晓梅的脸,道: “刚才你在想什么呀?”晓梅此时已有了决定,突然道: “我想走回头路……”印天蓝一楞,不解地问道: “走回头路?你是想……”晓梅接口道: “嗯,走回头路,我要回锦州!”印天蓝傻了眼,道: “这是为什么?”晓梅无法说出内情,只好推托地说道: “想起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必须很快地和家兄商量一下,所以一定要立刻回锦州才行。”印天蓝笑了,道: “很好,我早有预感了!”晓梅暗中一惊,道: “你早有预感!这话怎么讲?”印天蓝道: “实话告诉你吧,在‘乱石岭’站上,我就暗中吩咐手下,持柬前往邀请令兄移驾至我那老印记矿场,此时怕已启程多日了。”晓梅黛眉一挑,道: “当真?”印天蓝道: “我可曾有事骗过你!”晓梅沉思有顷,道: “好,那就仍走这条捷径,不过我料想对方必还埋伏林外各处,所以我们要先养足精神,以备应变!”印天蓝点首道: “好,只是我有些饿了……”晓梅一笑,接口道: “尽知现在会饿,刚才你用炙肉打贼的时候,就该留下一块二块放在囊中,如今岂不就有得吃了?”印天蓝娇嗔道: “这是什么时候,亏你有兴致玩笑!”晓梅收敛笑容,道: “大妹,让我来教你一个暂时止渴解饥的办法,用这个方法,还有速捷恢复精神而去疲劳的功效!”印天蓝自是高兴,急急追问是何办法,晓梅却又一笑道: “好,静坐行功,周天运转!”印天蓝猛地擂了晓梅一拳,道: “全是废话!”话虽这样说,但也是事实,两个人遂不再答对,立即跌坐调息用功。 两骑神驹,连夜疾驰,这天更深时,停蹄一条山径旁边。 左边那匹万中选一的龙驹上,坐着公孙启,右边当然是那黑衣怪客。只因公孙启突然有了发现,故勒缰停蹄。 黑衣怪人也看到了,立即飞身下马,俯身仔细察看地上!原来雪地上,有两行深深的蹄迹,自所经的山径上,转向另外一条荒路,这荒路,看来该难以通行。公孙启还在马上,道: “黑兄可曾看出这是怎么回事?”黑衣怪人想了想,道: “奇怪,这是在半个时辰以前留下的蹄痕,马虽然是一匹,不过马上的人却不见得是一个,怪!”公孙启一笑道: “黑兄由何处看出来,马上人并非一位?”黑衣怪人道: “从马蹄印上。”公孙启哦了一声,再次注目地上的马蹄痕迹。黑衣人接着解释道: “蹄印是在雪止而尚未结冰时留下的,此处不比关内,雪厚而软,蹄迹陷深,若马上仅仅一个人的话……”公孙启懂了,点首接口道: “有道理。”但他在话说完之后,突兴他疑,又道: “不过也可能马上载有重物呀?”黑衣怪人摇头道: “不,是人!”公孙启瞪了黑衣怪人一眼,道: “那就要请教所以了!”黑衣怪人道: “马上若是载着重物,骑者没有理由这样谨慎小心地赶路,甚至连削陡或稍陡的地方也避开了!”公孙启为当代第一高手,学究天人,并非不懂,而是别有用心地在试探自己的这同伴见解,闻言故作恍然道: “经黑兄指明才知……”黑衣怪人不待公孙启话罢,接口道: “马上另外的那个人,假如不是位女子,那就是个受了伤的人,经不得颠沛,伤势大概不轻。”公孙启道: “如此说来,他们必定走不远的!”黑衣怪人嗯了一声道: “两个时辰之内,准可以追上他们!”公孙启再次瞥了黑衣怪人一眼,笑着道: “我们追?”黑衣怪人只是嗯了一声,提缰就要催马。公孙启在马上伸手一拦道: “当真追他们?”黑衣怪人眉头一挑,道: “公孙兄究竟存何心意?”公孙启坦然一笑道: “小弟是问,追他们要紧,抑或是……”黑衣怪人接口道: “追他们要紧!”公孙启暗中佩服,仍故意问道: “道理何在?”黑衣怪人道: “此路根本不通,如今竟有人走,此可疑者一,其二,内中一人受重伤,姑不论他们是谁,也该追上去看看……”公孙启笑了,点首道: “原来黑兄也是性情中人,好,追!”黑衣怪人没有答话,紧紧一叩马腹,当先驰去。公孙启默然一笑,紧紧追上。这条所谓不通的野径,果然难行,越走越窄,奔驰约有十里,前面岩峰阻隔,眼前是没有路了。 黑衣怪人轻咦一声,收住丝缰,注目地上。此时夜已深,不像适才那般容易见物了,不过黑衣怪人似乎另有神奇之处,越在暗处他越能看得清楚。他注目刹那,冷冷哼一声,对公孙启道: “我们没有虚此一行!”公孙启哦了一声道: “怎见得?”黑衣怪人手指地面道: “公孙兄请看,这是他们的蹄痕,止于前面阻路的峰岩下,由此推断,这不是一条走不通的绝径?”公孙启这时早已提聚神功,以“天慧目”看清一切,耳闻黑衣怪人之言,不由心中一惊!接着念头一转,苦笑一声道: “黑兄可是在说玩笑话?”黑衣怪人道: “怎是玩笑语!”公孙启道: “既非玩笑话,如此深夜,小弟怎能看清地上事物?” 黑衣怪人哦了一声,笑着道: “是小弟忘了,小弟因在极暗之处居留甚久,练成夜眼,能和日间一样视物,而公孙兄却没有……”公孙启接口道: “如此说来,黑兄是真有所见了?”黑衣怪人道: “当然,来,我们小心前行。”公孙启嗯着,相与下马,缓缓而前,来至峰岩脚壁下。黑衣怪人左右顾盼刹那,悄声道: “公孙兄,我们从现在起,可能已步入危险之地了,说不定随时随处会遭遇到狠毒的暗算!”公孙启只有装傻到底,道: “这怎会?”黑衣怪人道: “我们无心中踏入别人的隐密地区了。”公孙启啊了一声道: “不对吧,此处别说人了,路都不通……”黑衣怪人摆摆手,一指峰岩壁道: “不,有路,在里面!”公孙启故作惊愕不信之态,道: “这不可能!”黑衣怪人一笑道: “公孙兄武技剑法虽高,只惜阅历稍差,再加上夜深看不清楚,难怪如此说法了,其实这很简单……”公孙启不服气地接口道: “莫非有人在岩壁上开了门户?”黑衣怪人道: “正是如此。”话锋一顿,接着又道: “公孙兄为我守护,待我听上一听。”公孙启闻言正觉不解,黑衣怪人却已将缰绳交还过来,人走近岩壁,侧身将右耳紧贴在石壁之上,并缓缓移动着倾听起来。半晌,黑衣怪人已有所得,指着石壁一处悄声道, “在这里。”公孙启笑道: “黑兄是指门户?”黑衣怪人点首道: “不错。”公孙启道: “听就能听得出来?”黑衣怪人道: “能?这与敲击听声音不完全是一样,敲击危险,会惊动里面的人,测听却不会,并且十分准确。”公孙启略加思索,已明所以,道: “小弟真佩服黑兄的聪明。”黑衣怪人自谦地说道: “这没有什么,只沾光在山洞住过多年。壁石后面若是空的,听来其声如金钟回鸣,实的就没有这种声音了。”公孙启点着头,他又由这黑衣怪人方面,得了个宝贵的经验,进而对黑衣怪人的身世,就越发想要查明。适时,黑衣怪人已找出了门户确切所在。 原来岩峰凸凹不平,并积有雪冻,黑衣怪人就是在积雪冰蹦上,十分容易地找出了破绽痕迹。想必前面那一马双人,进入山腹不久,因此门户在经过开关后,冻雪表面露出隙缝,黑衣怪人就这样发现了。公孙启也聚力看端倪,道: “能开启吗?”黑衣怪人道: “应该能,让我找找开关地方。”他没费多少事,就找到了这消息机关的枢钮所在,原来是左则两尺外的一块凸岩,以手按之,石门立即自动滑开。黑衣怪人手按在凸石上,对公孙启道: “咱们进去是不进去?”公孙启道: “已入宝山,焉肯空回?”黑衣怪人手腕加力,按下凸石…… 蓦地,大蓬乌丝,自凸石上方斜射而出,疾如石火!门户也适时洞开。黑衣怪人手在凸石上面,人距石壁不足一步,要想躲过这大蓬乌丝的射袭,如登天般难!公孙启,早有所防,乌丝射出,他掌力恰好卷到,大蓬乌丝如同击于坚钢之上,纷纷拆落于地!黑衣怪人在相距尺远下,竟毫无所伤。 这险而又险、生死呼吸之间的变故,楞住了黑衣怪人,当他发觉危厄已解,死里得生后,他只对公孙启露齿一笑,接着,他小心地俯下身来,捡拾起几支断芒,谨慎地用囊中皮纸裹好,然后接过马缰,首先大步进了这裂开的山缝。 进去之后,才看清楚,并非想像中的秘穴或山腹洞府,而是一条通道,这十丈山岩,以及门户,竟是经人工开筑而成。 再留心,发觉这本来是条双峰间的狭谷,抬头处,如一线之天,其一端,双峰相接,只余十丈谷径互通往来。发现此狭谷的人,存了私心,当然更是另有所为,才不惜以巧思人工,将十丈谷径堵死,另开一秘门户只供自己人通过。看清一切之后,黑衣怪人摇头说道: “公孙兄,先前预言,小弟并无自信,如今却足可证明,我们的确是走进他人的秘密中来了!”公孙启颔首道: “不会错了,小弟并敢断言,此非善地!”黑衣怪人嗯了一声道: “堵山阻路,并设歹毒埋伏,又看中这极为偏僻的地方,此人所谋和此人的心术,也就不问而知了!”公孙启道: “不过此处只是他们的一条秘密通道路,离巢穴尚早。”黑衣怪人道: “对,所以此人才真的阴险可怕!”话声一顿,想了想又道: “公孙兄,我们是前往一探呢,抑或是暂时放过,等将来有暇……”公孙启笑着接口道: “黑兄肯就此回程吗?”黑衣怪人坦然而诚肯的说道: “当然是不肯,不过若以门户上方,所设歹毒埋伏暗器一节来说,此行凶险至极,愿公孙兄三思。”公孙启一笑道: “那我们就多加小心好了!”黑衣怪人也笑了,道: “好,事已决定,那就走吧!”于是先将石门重掩,双双上马,向前深入,这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狭谷幽长,举目望处,雪盖峰峦,雪压古树,雪铺山腰,地上雪深盈尺,天上人间一片白!是深夜,更无明月,但在一片净白之下,视界反而清晰。 他俩为了小心,间隔开来,平行向前,互距丈八,万一有变,彼此可以十分容易的避让或接应。 催动坐骑,风驰电掣,不大一会的功夫,已到狭谷尽头。 出谷,豁然开朗,前面斜横着一条宽广小道,他俩勒马停蹄。 公孙启首先开口,道: “黑兄请看,约数里外……”黑衣怪人接口道: “是一片庄院!”公孙启一笑道: “不错,这种地方有这片庄院,黑兄作何感想?”黑衣怪人道: “大概就是虎穴龙潭了!”公孙启沉思刹那道: “我们就这样前往?”黑衣怪人没有答话,却在此时从囊中取出了那包着毒芒暗器的纸包,小心打开,仔细注目。半晌,黑衣怪人哼了一声,道: “公孙兄可懂毒药暗器?”公孙启摇头道: “懂得不多。”黑衣怪人道: “请看看这些断了的毒芒!”公孙启早在掌断毒芒时,已知是何物,当时没有说出,如今只有再装糊涂,看了看说道: “不知道是什么名称。”黑衣怪人咬一咬牙道: “此物名叫‘天蝎螫’,为近三百年来,武林中最毒的五大暗器之一,乍看毒芒如针尖,仔细注意就能看出,芒尖实有两个,像毒蝎的螫儿,所以有此名称。”公孙启哦了一声,别有用心的地道: “黑兄懂得好多?”黑衣怪人摇头道: “若在十几年前,我也不懂,是巧缘,让我明白了不少武林奇特的事情,包括各派各家所用兵刃和暗器!”公孙启早有所疑,但不愿动问,所以现在仍然没有接话。黑衣怪人话锋一停,又道: “这是武林世家‘北纪’一门之物,据说此物只传长房长子,如今究有人在那秘门之上设此埋伏……”公孙启接了话: “和‘北纪’是有关系了?”然黑衣怪人闻言突长叹一声,道: “怕很难找到个中的关系!”公孙启愕然问道: “这是何道理?”黑衣怪人道: “北纪一家,据说在龙大侠遭遇不测之后,深夜之间被一群蒙面高手,围宅火攻,死了个干净!”公孙启心头一动,道: “有此‘据说’?”黑衣怪人咽了一声道: “的确有的!”公孙启哦了一声道: “请问黑兄,是听何人说过这件事情?”黑衣怪人突然把头一低道: “既然是‘据说’怎能找得出说这话的人来呢?”公孙启摇头正色道: “应该是能,至少,小弟能够!”黑衣怪人猛地抬头,惊声道: “公孙兄你能?”公孙启嗯了一声道: “我能。”黑衣怪人不得不接话道: “那小弟倒要请教高明了。”公孙启道: “简单,小弟是从黑兄口中听来的这个‘传说’。”黑衣怪人恍然而悟,一笑道: “原来如此!”公孙启并不算完,道: “本来如此,黑兄又是听谁说的呢?”黑衣怪人随口道: “此人,公孙兄不会认识的!”公孙启不知存何心意,出口便道: “不然,也许小弟正巧识得此人!”黑衣怪人无奈说道: “小弟是听先父一位老友所说,此人姓姜字子卿,彼时他已是古稀之年,今日嘛……怕是早已作古了!”这到好,很像“秦”之天下,传至“二世”而折,任凭公孙启有多少办法,也难再追导这个消息的来源了。岂料公孙启固执得很,竟一笑道: “姜老英雄小弟听说过,作古多年更是不假,但是我猜当年姜老英雄说这话的时候,必然还另有……”黑衣怪人也不傻,未容公孙启把话说完,已接口道: “公孙兄猜错了,彼时就只有小弟和姜老英雄两个人。”公孙启笑了笑,未在进说此事。黑衣怪人也不再开口,两个人默默然悄悄的催马往前走着。虽然他俩不再议论此事,可是公孙启对黑衣怪人的出身,却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正在沉思着如何再加试探。公孙启经过刹那间的思考,有了主意,道: “这事不对呀!”他突如其来的说出这样一句话,黑衣怪人不由问道: “哪件事?”公孙启道: “就是天蝎螫的事情!”黑衣怪人哦了一声道: “这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公孙启道: “黑兄认出这‘天蝎螫’,是‘北纪’家的独门暗器,又讲听姜老英雄说道,北纪一家早已死绝,如此说来……”话没说完,黑衣怪人已接口道: “小弟也正为此事烦心呢!”公孙启点着头道: “其实此事也容易找到解释!”黑衣怪人却摇着头道: “只怕很难。”公孙启一笑道: “小弟姑且胡乱推断一番给黑兄听,若有不当或不合的地方,黑兄不要客气,随时提出疑问如何?”黑衣怪人嗯了一声道: “很好,就请讲吧。”公孙启略加沉思,道: “首先假定,‘北纪’一家当年的确死绝,或多或少,留下了嫡世的后代,所以今日这种暗器才……”黑衣怪人接口道: “不会,‘北纪’一家的确是死绝了!”公孙启哦了一声道: “那这个假定就不能成立了,换个想法,当年‘北纪’一身所学,除了他嫡系本支外,必还传了外姓的门人……”黑衣怪人一笑,以坚决的语气道: “不可能!”公孙启剑眉一挑道: “怎说不可能呢?”黑衣怪人道: “公孙兄不知道‘北纪’一门的禁规,自然会作如此推断。 ‘北纪’传宗五代,禁规首条就是所有技艺,不传外姓!”公孙启似乎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道: “黑兄对‘北纪’家的事,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黑衣怪人正要答话,公孙启却接着又道: “大概又是听姜老英雄说的。”黑衣怪人一语错出,正感傍徨,闻言竟顺之而下道: “正是!”这样一来,公孙启就只能淡淡一笑了。他们沉默了刹那之后,公孙启才又开口道: “既然不传外姓,这个假定又推翻了,不过这样更好,更有利于我们作最可靠的推断了!”黑衣怪人不解地说道: “公孙兄还认为能找出答案吗?”公孙启颔首道: “当然能!”黑衣怪人一笑道: “这真要洗耳恭听了。”公孙启也报之一笑道: “北纪一家死绝,又决不传外姓,那今日‘天蝎螫’重现江湖,其可能的成份就只有一种了!”黑衣怪人哦了一声道: “是哪一种?”公孙启道: “一种出身‘北纪’或与‘北纪’家有过关系的人!”黑衣怪人越发不解,道: “这句话该怎样解释?”公孙启道: “有几种不同的解释,譬如有人早有二志,平日曾经留心,暗中得到了此物的练造方法,或纪家儿孙,私下与外人发生恋情而……”黑衣怪人笑了,道: “公孙兄,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纪家的艺物艺典,全由纪老头儿一人掌管,放置的地方,别无人知……”公孙启接口道: “就算如此,他的子孙们也可能……”黑衣怪人摇头道: “公孙兄请听小弟把话说完,纪家的家规严厉万分,有关艺典艺物部份,只传长子,并须在娶妻生子后才开始传授!”公孙启没话好说了,一赌气道: “算了,不必为这件事费心啦,反正现在‘天蝎螫’又出现于江湖不假,相信迟早总会找出原因来的!”黑衣怪人没有接话,但是公孙启却看得出来,他在想着心事。公孙启此时远望前方,突有所见,道: “黑兄注意,有人来了。”黑衣怪人闻言抬头,立刻说道: “公孙兄,此处没有躲藏的地方,对方又是迎面而来,我看……”公孙启接口道: “没办法,只好留下他们!”既然是“他们”,想必来者不会是一个人,果然,前面路上起了尘土,卷起灰龙,是两骑快马!黑衣怪人又看了迎面的来骑一眼,道: “公孙兄说得对,留下他们!”公孙启一笑道: “小弟似乎看出,后面还有第二拨人马!”黑衣怪人哦了一声,再次远眺道: “小弟没有看到呀?”公孙启又是一笑道: “有的,因为迎面而来的马上人,曾不时回顾,以此推测,他们是分拨而出?一为小心,也为便于接应!”黑衣怪人神色现出了惊愕,道: “在尘土散空,无法见物之下,公孙兄能够看到马上人回顾?”公孙启神秘地说道: “莫非黑兄不信?”黑衣怪人眨眨眼睛,笑了笑,没有答话。 公孙启接着又道: “黑兄一人对付前来的两个可成?”黑衣怪人一楞,道: “公孙兄之意是……”公孙启道: “小弟让过这两个人后,去对付另外一拨!”黑衣怪人哦了一声,道: “好,小弟自信可以办到。”公孙启道: “不过只能生擒,不能杀伤!”黑衣怪人笑笑,一点头道: “这个放心,小弟理会得。”公孙启不再接话,却有心地紧了紧缰绳,本是齐头并进的两匹马,如今黑衣怪人抢前了半个马身子。黑衣怪人哈哈一笑道: “公孙兄可以说深知人性!”话罢,黑衣怪人猛地一踢跨下马,右手对箭外停蹄的两个人挥动着,公孙启暗自一笑,道: “黑兄,干脆来个‘攻其不备’吧!”黑衣怪人答一声“当然” ,口中同时扬声高喊——喂!“喂”字缭亮,马如飞龙,直迎上去!公孙启也挥着手,催马随后。 那两名马上人,果然上了当,他们本来已动疑念,在作商量,都不认识迎面来的这一白一黑两人,正要喝问,突然看到对方挥手招呼,并扬声高喊,更已催马接近,由不得发生了错觉,竟也迎上前来。黑衣怪人在他们两人中间停马,对他们笑了笑,道: “两位是不是不认识我?”左边那人,是个清秀的中年汉子,接话道: “恕我眼拙,你是……”话没说完,黑衣怪人已接口道: “我是偷着进来的!”这句话,竟猛然间使对方二人微微一楞! 黑衣怪人以竟功之力,目眺前方,仍未看到公孙启所说的第二拨人马,再看公孙启时,公孙启正面带笑容而对。黑衣怪人深觉不解,道: “公孙兄,他们没有接应嘛?”公孙启嗯了一声道: “是小弟看错了。”黑衣怪人无法相信,面色一正道: “公孙兄,你究竟存何心意?”公孙启无奈之下,道: “黑兄请多原谅,小弟另有难言之隐,很久很久以前,已立有重誓,不到某个时间,不能施展功力……”黑衣怪人闻言恍然,但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摇着头道: “可是公孙兄业已施展过功力了!”公孙启闻言一楞,道: “绝对没有,黑兄可还记得你我初见面时的情形吧,小弟就为誓言,才要求黑兄以口述招法较搏……”黑衣怪人道: “不错,但是适才进那岩壁秘门的时候,石岩上突然射出‘天蝎螫’公孙兄你不是曾以掌力拯我于不死吗?”公孙启傻了,这是事实,当时只顾拯救黑衣怪人,顿将誓言忘怀,如今黑衣怪人问及此事,自无话答。黑衣怪人这时已看出端倪,道: “公孙兄,你我相交时日虽短,恕我高攀的说,实已如兄如弟,因此小弟对公孙兄所谓誓言事,不以为然……”公孙启喟吁一声道: “黑兄,小弟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呀!”黑衣怪人正色道: “这个小弟深信不疑,只是请问公孙兄,你不施展功力,就能有益你那隐衷或那苦衷么?公孙兄,这是不可能的!”公孙启没有答话,却垂下了头。黑衣怪人接着又应声说道: “这正像小弟幽居古洞深穴十数年一样,非但无补于既往,并且有害于未来。小弟幸蒙公孙兄开我茅塞,如今事临公孙兄头上,公孙兄却怎地又如此执着,敢请公孙兄再仔细的想想。”公孙启蓦地抬头,以感激的目光,看着黑衣怪人!他,公孙启,现在想明白了,那誓言太迁、太笨,正如黑衣怪人所说,非但无补既往,并有害于未来! 晓梅曾苦劝过他,他没接纳,原因是劝的人不得其法,听的人自然就不能感受到是非利害之分。黑衣怪人从公孙启的目光中,会意一切,遂一变话题道: “公孙兄,如何发落他们?”公孙启已恢复了自然,道: “自是应该先问上一问!”黑衣怪人嗯了一声,出手拍好那清秀汉子的穴道,但迅捷的又封了对方的两处经脉,看着这汉子,但不开口。清秀汉子这时已可以出声,立即怒声道: “你们是哪里来的?”黑衣怪人冷冷地道: “朋友开口以前,请先看清自己的处境,如今朋友你变成了阶下囚,没有吹胡子瞪眼睛的份了!”清秀汉子哼了一声,道: “别认为朱老子被擒,就会骨头发软,更别当作此地你们能来就也能去,告诉你们,你们已投进了罗网!”黑衣怪人一笑道: “朋友你可曾见过这种自投罗网的事?”清秀汉子道: “飞蛾扑火,你们……”公孙启开了口,道: “我承认是飞蛾扑火,只是你们这灯火太小了些,而我们这两双飞蛾,偏偏又太大了,结果是灯翻火灭……”清秀汉子接口道: “你要怎么说随便,反正此处你们是来得去不得,不信你们就试试看!”公孙启颔首道: “这话对,我们是要试试看的,不过在没试之前,却有几句闲话请问朋友,希望朋友你能够明确的答复!”清秀汉子呸了一声道: “那是作梦!”黑衣怪人冷冷一笑,右手食指抵在清秀汉子的肩井穴上,道: “朋友你不妨先试上一试,看我们是作梦否?”话声中,食指加力,清秀汉子顿觉半身酸疼难当,不由得呻吟出声,并且声音越来越大。公孙启并不阻劝,对清秀汉子道: “朱朋友,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清秀汉子自称“朱老子”,所以公孙启就以“朱朋友”相称。“朱朋友”此时肩井疼楚至极,但仍然不答所问。公孙启一笑道: “朱朋友,在下劝你最好有问必答,须知我这位黑同伴,耐性有限,你们人是两个,似乎少了一个没有关系!”朱姓汉子一因痛楚难熬,再者对公孙启的“警语”有些胆寒,于是在考虑刹那之后,说道: “你叫他先松了手指头。”黑衣怪人不用公孙启示意,松脱手指道: “这个简单。”公孙启接着发问道: “现在请说吧?”朱姓汉子喘了口粗气,道: “这地方叫‘隐庐’!”公孙启哦了一声道: “这地方作什么用?” 汉子眉头一皱,道: “那是为了宵小而设!”公孙启淡谈一笑道: “再请问,此间主人尊称大名?”朱姓汉子摇头道: “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答复。”黑衣怪人闻言,右手又搭到他肩井穴上,他一着急,接着说道: “慢着,慢着,你就算杀了我也没有用,不知道的事你叫我怎么回答?”黑衣怪人哼了一声道: “你不知道,莫非我们知道,快讲!”朱姓汉子苦笑着对公孙启道: “这位朋友,请你拍开我这同伴的穴道,也问他这个问题,就相信我说不知道是老实话了。”公孙启嗯了一声,换了个题目道: “你这同伴叫什么名字?”朱姓汉子道: “他姓孔,叫孔遂志,我叫朱大山!”公孙启一笑,道: “好名字!再问个问题,前面那座庄子,可就是‘隐庐’?” 朱大山道: “不错,正是‘隐庐’。”公孙启突然问道: “你们做何营生?”朱大山答话很快,道: “这个问题又是我们不知道的!”黑衣怪人火了,道: “那你知道什么?”公孙启向黑衣怪人摇摇手,将孔遂志抱向近处,才回来对朱大山道: “这样好了,有关隐庐中的事情,包括谁负责一切,要紧人物名姓,隐庐中约计男女人数若干,怎样运送食粮物品等等,请朱朋友自己说上一遍。”朱大山不敢不说,于是简略但捡重要的说了个大概,其间公孙启和黑衣怪人都曾迫问过,逼使朱大山不敢轻描而过。公孙启细心,暗示黑衣怪人重封了朱大山的穴道,然回孔遂志,拍开穴道,照样的问过。 孔、朱二人的话,差不多,看来是可以相信的。于是黑衣怪人和公孙启,以特殊手法,将孔、朱二人重加禁制,放置一旁,开始商量起来。 他俩三言两语就谈好了策略,然后催马直奔“隐庐”。 冬!冬!冬!冬!隐庐中传来鼓声,时正黑衣怪人和公孙启催马踏进隐庐庄门之际!公孙启停马悄声道: “黑兄,看来此间主人十分高明。”黑衣怪人冷哼一声道: “谅他还留不下我们!”公孙启剑眉一皱道: “黑兄忘记小弟曾立誓言……”黑衣怪人接口极快,道: “那就等万一我不幸失手后,公孙兄弟也认命偕亡就是,不过公孙兄,这样做似乎有些愚蠢!”公孙启正色道: “黑兄不知小弟缘何立誓,……莫批评!”黑衣怪人耸肩一笑道: “小弟也没有再批评的时间了,公孙兄请看。”公孙启虽和黑衣怪人说着话,但眼观四路,已见来人。来人一行五人,一英挺但带有傲气的少年为首,少年身后,是四名打扮不同的中年汉子,他们步腰整齐,刹那而到。黑衣怪人乘这时间,悄声对公孙启道: “咱们两个谁答话?”公孙启随声答道: “小弟只能论武,该由黑兄主理一切。”黑衣怪人也不客气,道: “好,小弟若是失着,公孙兄可要承接下去!顺便再提公孙兄个醒儿,三寸气在万般用,所以……”公孙启明白黑衣怪人言下所指,接口道: “小弟理会得!”此时,那身着“玄狐”劲衣的英挺少年,业已走到他们面前,少年没有开口,只是在停步之后,紧盯着他们一瞬不瞬。公孙启厚道知礼,笑着对黑衣怪人说道: “黑兄,我们应该下马!”黑衣怪人哦了一声,道: “对,不能失礼。”英挺少年仍未开口,静待他俩缓缓下马。 少年身后四名中年汉子的左边那个,却以奇特的目光,盯着公孙启所乘的宝马,由头至尾,仔细看过! 接着,这汉子步到少年身边,低低说了几句,重又退后。 少年目光从公孙启和黑衣怪人身上,转向那匹龙驹,略以盍目后,剑眉微微一皱,向刚才那名汉子道: “黄仁,你没看错?”被称为黄仁的中年汉子,躬身答道: “少主,属下保证没有错。”少年喁了一声,蓦地转对公孙启道: “朋友贵姓大名?”公孙启毫不犹豫的朗朗答道: “公孙启,敬问朋友你?”少年没答这句反问,却指着那匹马道: “这匹马可是公孙朋友的?”公孙启答了话,但话很妙,道: “公孙启敬问朋友贵姓大名?”少年剑眉又是一皱,道: “我是此庐的少主人!”黑衣怪人接了话: “少主人三个字不像是姓名!”少年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 “目下我还没有问到你,你少接话!”少年狂妄得可以,哪知今朝却碰见了更狂妄的主儿。黑衣怪人吟吟笑了,笑声乍止,震声说道: “听明白,小娃儿,刚才是我问你!”少年面色变了,嘿嘿两声道: “不知死活的东西,混进隐庐,本少主还没施罚,如今竟敢出言侮我,好,就先打发了你再说!”话声一停,少年好快的身手,左手食中二指,已点到黑衣怪人的咽喉!黑衣怪人哈哈一笑,人未动,身不摇,右手五指候忽化作“巧弹琵琶”,斜里相弹到少年手背上!少年出手虽快,收势更疾,倏地撤回,道: “不含乎!”话声中,音调一变道: “再接这一指!”这一招,怪也! 少年换了右手,只以一个食指,缓缓递出,指向依然是黑衣怪人的咽喉死穴,这招式令人不解!黑衣怪人因为看不出这一招的玄妙何在,不敢冒险,身躯突的电掣般向左旋飞三尺耳边响过一丝劲风,少年这一指点空!黑衣怪人神色微变,沉声道: “往日无怨,今亦非仇,少少年纪,与人动手即起毒心,竟以阴狠的指力暴下杀手,谅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请看卷二 第十一章 奇功逢绝技 他话还没讲完,少年厉声接口道: “私闯隐庐,已犯死禁,本少主对敌手法一向如此。你不是说阴狠吗,不错,还有更狠的呢,你接着吧!”声音一落,少年食指迅捷三点,依然攻向黑衣怪人咽喉死穴,并在第三指点下后,左掌竖立,斜斜凌空猛地斩下!黑衣怪人也已怒生心头,五指虚握,凌虚暴弹,恰和少年那三指劲风真力途遇,春色平分,互无胜负!但此时,少年左掌业已凌空斩下,黑衣怪人才待也凌虚出掌为抵,耳边突然传来公孙启的传声道: “天斩手,黑兄速退!” “天斩手”三字入耳,黑衣怪人全身一抖,来不及多想,蓦地双掌合十,一揉一擦,左掌横着一倒,右掌以阴阳力击向少年!少年在眼看黑衣怪人就要死在“天斩手”下的当际,嘿嘿地笑出声来,突然他目睹黑衣怪人的怪招式,倏地斜飞而避!飞身时,扬声向立于身后不远处的四名手下喊道: “尔等速退,这是‘云龙掌’力!”黄仁等四名中年汉子,闻警而惊,慌不迭暴退闪避。 不过他们仍然慢了一步,无声的劲力已然袭到,所幸业已避过极锋,就这样也被那无声无息的劲力卷出去了八尺!少年站定之后,脸上那种狠傲之色已失,代之而起的是沉重小心。他目注黑衣怪人,一字字的问道: “你可是牧野飞龙的门下?”黑衣怪人不但不答此问,反而说道: “你先回答我公孙兄刚才的问话!”少年咬了咬牙,猛地摇头,道: “听着,就算你们是‘牧野飞龙’的门下,就算你们的‘云龙掌’练到十分火候,甚至就算你们能骑着这匹马来,若太过份,隐庐仍有留下你们的能力!”公孙启闻言心头一动,黑衣怪人已现声说道: “那就留留看!”少年又一咬牙,挥手向黄仁等四人道: “退后去!”黄仁等闻言而退,少年双目暴射杀气,一步步逼近黑衣怪人!走到相距黑衣怪人丈二时,他停立不再向前,接着,他面色平常的红润,变作逐渐苍煞,那双目,竟成了绿色! 黑衣怪人双掌又如老僧般合十相待,少年却冷冷而笑,公孙启此时神色,竟也有些严肃起来,当少年双目碧芒暴然闪射时,公孙启扫了黑衣怪人一眼,道: “黑兄可曾看出,少庐主要以绝迹江湖数十年的‘碧阴摧魂功’,来领教你那‘圣禅慧力’!”黑衣怪人闻言大惊,“碧阴摧魂功”,他听说过,“圣禅慧力”却闻所未闻,自然更谈不到会或能了。可是公孙启却直指自己不但会,而且精,何也? 何也?他很快的就明白了原因,公孙启虽和自己相交日浅,却已深知自己的能耐,怕自己无法对抗那“碧阴摧魂功”,所以故出惊敌之语!果然,少年在公孙启语锋停后,楞在当场!黑衣怪人不明白个中原由,可是少年却明白,“碧阴摧魂功”力,克星正是佛门的“圣禅慧力”! 假如此事当真,少年的“碧阴摧魂功”势将反扑,逆血而死,有如此重大的顾忌,少年焉得不楞立如痴!不过少年也是个极为厉害的脚色,痴楞刹那之后,冷酷的哼出声来,接着挥手向黄仁等四个人喝道: “击警钟,请三残,快!”黄仁等四人,闻令而动,并且分向四个方向疾纵而去。 公孙启若非早有誓言,是能够阻止他们的,虽然他们非常聪明的分由四方报警,可惜公孙启不能动手!少年目睹公孙启竟不拦截手下,大出意外,不由愕然看着公孙启,公孙启淡然对他一笑,道: “假如我们想走,就不会来了!”少年目光连闪,对公孙启的此一番话,会悟出两个用意来,一是告诉自己,他们就为了要一会隐庐高手,才任凭黄仁等退下。另一个原因呢……?少年想到这里,第三次皱起了剑眉。 皱眉间,目光瞥向黑衣怪人,只见黑衣怪人双手仍合十之状,心中不由一动,接着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必须加以试探,否则今后隐庐恐无宁日了。于是他首先对着公孙启阴阴一笑道: “古人说‘言多必失’,公孙朋友你,刚才就忘记了这个古训,说多了话,而露出来破绽!”公孙启神态宁静而沉着,一笑道: “哦,请教我多说了什么?”少年冷酷目光,一扫黑衣怪人,道: “我十分佩服公孙朋友对天下绝传之技的博知。”公孙启淡然一笑道: “不敢当这般谬赞。”少年接话极快,冷哼一声道: “只可惜有了错误!”公孙启神色安闲,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很平常。”少年嘿嘿两声道: “也许,不过这错失若不平常的时地发生,却能亡魂丧身!”公孙启哦了一声道: “如此严重?”少年怒哼了一声说道: “公孙朋友,那‘牧野飞龙’,艺出‘三丰’真传,是三清一派,而‘圣禅慧力’是‘云老人’不传之秘……”公孙启接口道: “你知道的也不少,十分佩服!”少年阴笑一声道: “云老人艺出‘佛门’,为‘圣僧’俗家师兄,和‘牧野飞龙’毫无渊源,公孙兄这位朋友,又怎能集天下两大绝学呢?”公孙启坦然而笑,道: “万朵桃花一树开,僧、俗、三清本一家,我没想到,堂堂隐庐少主人,竟也是管豹井蛙一流之物!”少年怒不可耐,沉声道: “好!我就试他一试而以断真假!”说着,少年提聚起“碧阴摧魂功”逼视着黑衣怪人!如今,黑衣怪人己得公孙启点醒,知道少年施展的是独步天下的歹毒功力,料难敌抵,但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了。这时,耳内送到公孙启的“传声”,道: “黑兄火速收转‘云龙掌’,听清楚,左手掌心朝天,右手掌心压地,双肘平起,手放胸前,互距一尺,静心沉气,别开口,逼视对方,快!”传声刚止,少年正好扬起左手!黑衣怪人不敢怠慢,在少年左手扬起时,变更了自己的招式,如同公孙启所教,目射寒光逼视着少年,少年在即将下击的刹那,目睹黑衣怪人突然变式,他是个识货的行家,神色一变,没有击出。 当!当!当!当!当!…… 警钟鸣声,响彻云霄! 错鸣声中,三条人影如云鹏般自半空疾射而来,落身少年一旁!公孙启由三个人的轻身功力,业已看出来了罕见的高手,当这三个人出现身面前时,公孙启心波暴扬,双目射出了神光!但他很快的就恢复了平静,并传音黑衣怪人道: “黑兄小心,请即收势到小弟身侧,这三个人,是绝迹江湖已数十年的三个老魔头,兹后答对请由小弟出面。”黑衣怪人闻言收势,坦步到达公孙启身侧,对刚来的这三个老者,竟连个正眼也不看,视若无睹!三名老者,衣着一样,在这寒冬天气,全穿着一身黄布的短衫裤,极普通的双皮凉鞋子,白袜。 不普通的,是他们的模样。 左边一位,失去了一条左臂,因之左袖空垂,甩来甩去。 正中这位,一支右眼似被老鹰啄去,致使面孔十分难看。右边那位,右腿自膝断掉,代替的是一支钢锥!少年虽狂虽傲,见了这三位老者,却十分客气,失臂老者,目光始终盯在黑衣怪人身上,这时向少年道: “少主人,还没过招吧?”少年目光一扫黑衣怪人,道: “过了一招,穿黑衣的这位朋友,施展出‘云龙掌’!”失臂老者哦了一声,又上下一打量黑衣怪人,嘿嘿一笑,目光一顺瞥向了公孙启,才又向少年道: “就为这个,少主才施展出‘碧阴摧魂功’?”少年把头一低,道: “我本想可以早作了断的。”失臂老者哼了一声道: “结果呢小主人?”少年语塞,无言可答,失臂老者长唉一声道: “少主人,老主人适才面谕老夫兄弟,代传命令,要少主人立即去‘雪屋’领罚,少主人请吧。”少年头没抬,话没答,更没有看公孙启和黑衣怪人。转身而去。公孙启心中有事,必须问明,立刻喊道: “少庐主留步。”少年闻言,止步回顾,失臂老者却接话道: “老弟,有话老夫兄弟可以回答。”公孙启根本不睬老者,面对少年道: “适才少庐主对小可坐骑……”失臂老者这时挥手道: “少主人请退,这件事老夫可代答复。”少年猛地扭回头去,悻悻然去了。失目老者,残眉一皱,对失臂老者道:“大哥,你这是何必!”失臂老者哼了一声道: “何必?他也太狂妄了,今天这种事,本来很简单就能解决,他却轻浮的妄施摧魂功,若有万一……”失目老者那支左眼,在公孙启二人身上一转,道: “不可能有万一的!”失臂老者扫了失目老者一眼,道: “二弟你敢说不可能有万一?!”失目老者尚未答话,那断去一条右腿的老者已接口道: “大哥,我也认为老三没有说错,这怎会有万一呢?”从他们的称呼上,可以明确的分出长幼之序!老大冷眼横扫过两个兄弟,沙声道: “老三少了只眼睛,看不清人分不清事,情有可原,老二你竟然也会失了眼,真正是糊涂蛋!”老二,那失去一条右腿的老者,竟有不服,道: “我怎么……”话没说完,老大接口道: “你怎么也不服气,对吧?”老二颔首道: “不错,不能服气!”老大哼了一声道: “那你就多用心和眼,好好的看看!”话锋一顿,老大转对黑衣怪人道: “朋友可是‘牧野飞龙’龙介子龙大侠门下!”黑衣怪人答道: “也可以这么说!”他这样回答的原因,是为了本身并没拜列龙氏门下,但却巧得龙氏剑典遗宝,而今日的处境,衷心自承应算龙氏弟子。不料这种回答,竟使失去一臂的“三残”老大,错为了意,误会到一种使黑衣怪人想像不到的事情了。 缘因“三残”来时,恰正赶上那少庐主施展“碧阴摧魂功”,而且黑衣怪人,也以佛门“圣禅慧力”相对。虽说双方并未发招,但“三残”却看得清楚,如今黑衣怪人奇特的答复,无心中巧合了一种玄妙身份。所以老大哈哈一笑道: “说的是,朋友一身能集道、佛两家绝技,自然并不只是‘龙氏’的门下,老夫多谢朋友坦诚相告。”黑衣怪人闻言恍然,事到如今,他仍不愿意以假作真,于是扬声道: “阁下也许料错了事,我只是……”公孙启明白黑衣怪人的心性,立即接话道: “如今还何必多言!”黑衣怪人果然住口不言,这情形看在“三残”眼中,心里都有了数,老大暗自思忖了刹那开口向黑衣怪人道: “朋友贵姓?”黑衣怪人冷冷地说道: “恕难奉告。”老大没恼,只淡然一笑,转向公孙启道: “这位老弟你呢?”公孙启也淡笑相对,道: “刚才告诉过贵少庐主了!”老大连碰了两个钉子,他好修养,好耐性,依然不带半丝火气,反而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声乍止,他温和的说道: “好气慨,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老夫兄弟昔日也是这般,如今大概是老而无用!”这些话,此时说出必有用意!公孙启心头雪亮,微然笑道: “老人家是太客气了。”老大头一摇,道: “不是,而是由衷之言。”他声调一变,神色稍微郑重了些,又道: “两位是同门?”公孙启摇头道: “不,是朋友!”老大哦了一声,道: “这位黑衣朋友,似乎是以老弟你的话是听,但若论年纪,黑衣朋友却比老弟你长一些,这道理……”公孙启一笑,接口道: “老人家又料错了事,武林中道义之交,以礼让为先,忠信为本,黑朋友和在下,对人对事看法相同!”老大嘻嘻两声,道: “不管两位愿不愿意说出姓名,老兄弟仍按武林规矩相待,首先报出我们自己的名姓来……”话没说完,公孙启已含笑接口道: “在下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老大哦了一声道: “老弟这话我有些不懂!”公孙启有心暗中指点黑衣怪人,因此哈哈一笑道: “老人家,在下虽然年幼,但对名震武林的‘刁氏三残’,却久已闻名!”刁老大一楞,道: “老夫不信咱们见过!”公孙启坦然答道: “在下说的明白,只是闻名。”刁老大眼珠一转,道: “老弟可是由我兄弟们残缺方面……”公孙启头一摇道: “天下残缺部份肢体的人太多了,很难凭这点特征就认定来历,说实话,是刚才少庐主无心以‘三残’相称……”刁老大刁震宇,目光一扫老二和老三道: “听到了没有,只说这件事,就十足证明少庐主狂傲得可恨,你两个还怪我对他严厉吗?”刁老二刁震雄和老三刁震东,都把头一低没有掇话。刁震宇这才又转对公孙启道: “老弟,现在咱们该打开天窗说句亮话了,老夫首先要请教的,是老弟们怎会找到这个地方……”公孙启坦然答道: “在下是随着一行马蹄痕迹来的!”此言出口,刁氏三残面色陡变,并且彼此互望一眼。接着,刁震宇冷下脸来道: “你们的来意呢?”公孙启道: “好奇而至,别无来意。”刁震宇嘿嘿冷笑两声道: “老弟们,老夫今年六十八岁了!”公孙启故作不解刁震宇自报年纪的用意,道: “老人家不显年纪,看来不过才五十多点儿。”刁震宇眉头一皱道: “老弟,我再请问来意!”公孙启笑答道: “在下说过了,巧随蹄痕而至,别无用意!”刁震宇嘿嘿两声道: “老弟,事不过三,我第三次请问实情!”公孙启神色依然从容不迫,才要答话,刁震宇大手一摆,目光扫视了黑衣怪人一眼,接着又说道: “老弟们,咱们丑话说在前面,隐庐既然曰‘隐庐’;顾名思意,是不愿外人知道,如今老弟突然光降……”话没说完,黑衣怪人已接口道: “难道就等于犯了死罪?”刁震宇冷冷地说道: “武林中论及是非,谈不到什么‘罪’与‘不罪’,不过老弟们如果说不出能使老夫安心的话来,要走……”黑衣怪人又接了口,道: “要走可就难了,是不?”刁震宇一笑道: “怕是如此!”公孙启抢先一步说道: “老人家这是要以威势迫留我们了?”刁震宇扬声道: “这在老弟你们了,若能实讲来意,老夫或可作得几分主,好好送老弟们走,否则就怨老夫无能为力了!”黑衣怪人哼了一声道: “抱歉的很,来由我,去也由我……”刁震雄刁老二,一旁怒声答话: “怕由不了你!”公孙启冷静的双手一摆道: “刁二侠要是如此待客,那就错了,我们既有敢进险地探奇之心,自然也有遇上事故自保之能!”刁老三刁震东嘿嘿一笑道: “那好嘛,省点废话动手就是!”刁震字目光一瞪三弟,道: “老三少说几句!”话锋一顿,接着转对公孙启道: “老弟,老夫相信你的话,不过老夫也要请你们相信隐庐,隐庐若无留客的能力,老夫也就不会那样声明了!”公孙启微微一笑道: “老人家,我看咱们是话难投机了。”刁霍宇哦了一声道: “不至于吧?”公孙启道: “这是事实,我一再说明,是因无心中发现蹄痕,追迹而至,别无用意,只是老人家决不相信……”刁震宇笑了,接口道: “好好,老夫相信就是。”声调一顿,转为冷漠,接着又道: “现在呢?”黑衣怪人似乎听不懂这话的用意,道: “现在是指什么而言?”公孙启笑着说道: “黑兄,刁大侠是在问我们,现在作何打算。”黑衣怪人哦了一声道: “是指这个呀……”习震宇嗯了一声道: “正是指着这个问题问的。”黑衣怪人道: “想烦劳通报一声,求见贵庐主一面。”刁震宇嘿嘿一笑道: “可是有事?”黑衣怪人一点头道: “有所拜恳。”刁震宇冷冷地说道: “就请言明,老夫可以代答!”黑衣怪人看了公孙启一眼,公孙启道: “黑兄要问那些断铁碎钉的事?”黑衣怪人道: “不错,要问个明白。”刁震宇双眉紧锁道: “有话请讲,老夫必有满意的答复!”黑衣怪人早己想妥话语,道: “我要见一见‘北纪’的传人!”这是一句平常话,岂料却引起了不平常的反应,刁氏三残神色皆变,那刁震东一声冷笑,向老大刁震宇道: “大哥你听到了没有?人家是有所为而来,大哥,早作干脆了断吧!”刁震宇挥手道: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吗?”黑衣怪人摇头道: “就这件事请教。”公孙启却道: “要见‘北纪’传人,是在下黑兄要求的事,至于在下,因已入宝山,不想空手而返,所以另有所恳!”刁震宇目光如炬,直瞪着公孙启道: “老弟想问些什么?”公孙启道: “在下所要拜问的事,恐非贵庐金庐主不能作答。”这又是一句平常话,但听入三残耳中,其恢骇情形,却又胜过适才黑衣怪人所问的那句多多!三残这种神变色改的样子,自然瞒不过公孙启,于是公孙启暗下决心,再作深一步的试探,道: “老人家何时能代在下通报?”刁震宇变色间,已有所决定,道: “老弟要见庐主?”公孙启嗯了一声道: “不错,但愿金庐主能赐此光荣!”刁震宇一笑道: “老夫认为老弟走错了地方!”公孙启淡然一笑道: “这话在下不懂?”刁震宇道: “我们庐主并不姓金!”公孙启哦了一声道: “那贵庐主尊姓呀?”刁震宇哈哈的笑了,道: “老夫佩服老弟用的这个方法,只可惜老夫不是三岁孩童,也不会上老弟的当,轻易说出庐主的姓氏!”公孙启也报之两声哈哈,道: “如此愈发使在下深信所料不错!”刁震宇道: “老弟,你是料错了。” “不会,‘碧阴摧魂功’是‘天门金氏’独步武林的绝技,此技金氏不传徒,不传女,为天下人人皆知之事!”刁震于心头一紧,道: “老夫知道老弟误会的原因,只是……”公孙启怎肯叫刁震于说出推托的话来,哈哈一笑,很快的接上话锋道: “老人家明白的话,请即代为通报如何?”刁震宇老奸巨猾,头一摇道: “老夫说过,是老弟误会了,我们庐主不姓金,隐于此地是别有原因,至于那‘碧阴摧魂功’……”公孙启正色接口道: “老人家任凭说什么,在下也难以相信,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代在下通报,拜褐贵庐庐主一次,则百误自解!”习震宇也肃色答道: “我们庐主不见外客,老夫无能为力!”公孙启哈哈一笑道: “这样说,和掩耳盗铃何异?”刁震宇沉声喝道: “老弟,你说话要留些分寸才好!”公孙启朗声说道:“刁大侠,在下行事,一向留有余地,此次不愿贸然大动干戈,坚请一拜贵庐庐主,就是留有地步分寸的证明!”刁震宇耐不住在一旁开了口,道: “不照你的意思,是不行了?”公孙启道: “不错!”刁震宇嘿嘿两声道: “凭什么?”公孙启坦然道: “俗话说有理走遍天下,在下凭着这个‘理’字。”刁震东怒声道: “尔等妄窥本庐隐秘,不报姓名出身和来历,竟敢大言不惭说是以‘理’而行,未免也太小瞧老夫兄弟了!”公孙启一笑道: “恰恰相反,在下自见到尊驾兄弟,不能在行动上或称呼上,自信未失‘礼’和‘理’,反之……”刁震宇接口道: “探人隐私也有道理!”公孙启又是一笑道: “在下并非探人隐私而来,只因与舍弟有的行经此处突见意外蹄痕,找寻门户时,不料几乎丧命在‘天蝎螫’下……”刁震宇不待公孙启话罢,接口道: “这事难以责怪我们。”黑衣怪人嘿嘿两声道: “暗设埋伏,几乎杀人,不怪你们莫非还怪我们!”刁震宇颔首道: “正是该怪两位,假如不想探人私隐,又怎会触及机关埋伏,不触及埋伏,自无上述之险……”黑衣怪人扬声道: “好话,若照你们所说,这座山别人就来不得了!”刁震宇道: “以石塞路,再设阻敌埋伏,正是谢绝访客……”公孙启微微一笑道: “在下并非访客!”刁震宇残眉一皱,道: “那老夫要直言相问,老弟可是生事来的?”公孙启从容答道: “恰恰相反,是为赴舍弟之约顺便一游山川。”刁震宇哦了声,公孙启接着又道: “没想到山本无主今有主,为游山水几乎丧命,懊丧气恼之下,要见见这位朋友,才坦然而进……”黑衣怪人接着话锋道: “俗话说,没作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贵庐若是不容人访,就该明立文约,诏告天下,设人故犯自应仇对……”刁震宇把手一摆道: “说来说去,是我们隐庐的不对了?”公孙启笑道: “刁大侠,如今己不是谁不对的问题了。”刁震宇狞笑一声道: “哦,还有其他的问题?” 公孙启颔首道: “不错,我们黑兄如今要一见‘北纪’传人,而在下却要一拜贵庐主人,并且是非见不可,不见不行!”刁震东沉喝一声道: “好狂妄的小子!”声调一变,转向刁震宇道: “大哥,人家话都说绝了,再谈无益,反正迟早难免一战,就请大哥下令,擒住这两个犯境的娃娃!”刁震字闻言残眉微微一皱,转向公孙启道: “老弟们可曾听到?”黑衣怪人冷冷地说道: “听到了,怎么样呢?”刁震宇故意的叹息出声道: “老夫本意,只要问明老弟们是无心而至,然后拼却庐主见责,恭送两位出去,如今违我初衷……”公孙启扬声接口道: “刁大侠,何必说这些虚假的话,在下当发觉贵少庐主施展‘碧阴摧魂功’后,就没再打算安然走出此地!”黑衣怪人说道: “我是不见那‘北纪’传人,此心不死!”刁震宇冷冷地说道: “你们和‘北纪’有仇?”黑衣怪人道: “这是我的事,除非此庐和‘北纪’有关,否则你问不着我。”刁震宇耸肩一笑,转向公孙启道: “老弟坚欲见见我们庐主,并且也不理先谈原因,如今老夫再详问一声,此事还可另有商量?”公孙启道: “抱歉,无法商量。”刁震宇长叹一声道: “好吧,那么没有什么话好说了,现在老夫作个总答,两位的要求,碍难从命,除非能凭本领闯将进去。”黑衣怪人哈哈一笑道: “痛快,早该如此!”公孙启以目示意黑衣怪人,然后说道: “刁大侠,此事本可和气解决,只要烦劳代为通报即可,若刁大侠必欲干戈相见,在下有一句话就不能不预作声明了。” 刁震宇冷下脸来道: “老弟还有什么可声明的呀!”公孙启道: “有,既然非战不可,则恐后果难料……”刁震东冷哼出声,接话道: “娃儿,你若真有本领能耐,尽管下毒手施绝招,老夫兄弟早就活腻了,很想有人能成全一下!”公孙启沉声道: “刁三侠,‘毒臂’金星石的‘碧阴摧魂功’,未必是天下无敌的绝招,‘狂花’一门,更不足恃!”刁震东嘿嘿狞笑着说道: “娃儿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刁老子就不信‘羊能上树’。有什么本事,来,来,老夫试试!”话声中止,才待举步逼前,突然传来威严而高昂的话声,道: “不得留难公孙少侠和同行朋友,引路直上‘七星楼’,老夫在彼处接待公孙少侠!”刁氏三残闻言大出意外,但却也不敢抗命,立即恭应。公孙启怎肯放过这大好机会,扬声道: “公孙启多谢金庐主!”传声哈哈笑了,继之道: “公孙少侠,请莫误把冯京而作马凉,老夫并非是那万魔之魔的‘毒臂’金星石,不信一见即知!”公孙启也报之一声哈哈道: “对,公孙启但愿误认!”传声变作冷酷,道: “不过相见之后,怕难生出我这隐庐了……”公孙启道: “这话言之过早!”传声没再接口,刁震宇此时肃嚷道: “公孙老弟请!”公孙启微一拱手为谢,和黑衣怪人并肩相随刁震宇之后,坦然而行,刹那间,走进了“隐庐”的出门。 明窗净几,布置古雅,是公孙启踏进“七星楼”头的第一个印象! 在正中主座太师椅上,端然正坐着一位貌相清逸的老者,白发白髯,以坐姿来看,老者身量甚高。老者身后,站着四个年皆超过六旬的怪人,看模样,惧皆粗犷骠悍,穿着长衫愈发不伦不类。 三残首先进入,向老者躬身为礼,然后左一右二立于老者身侧。老者并未站起相迎公孙启和黑衣怪人,但却面带笑容对二人点点头,并挥手示以左侧客位道: “公孙少侠请坐。”公孙启不失礼仪,拱拱手,和黑衣怪人大方的坐下。刚刚坐定,老者即轻轻说道: “吩咐下去,献茶!”茶到人退后,老者笑道: “少侠请看仔细,老夫可是那金星石?”公孙启也微笑相对,道: “金星石人称‘’,易容之术天下无双,除他那条格外粗长的双臂外,能一日三变面目,是故……”老者哈哈一笑,伸出双臂道: “公孙少侠请再看看老夫双臂!”黑衣怪人早已注意及此,见那双臂并无奇特地方,正忖念公孙启是错认了人,那知公孙启已开口道: “在下适才说的特征,是当年的事,如今据说老魔业已习成‘万世魔功’双臂早已无异常人!”老者哈哈大笑起来,道: “照少侠的说法,老夫纵跳到黄河,怕也说不清此事了,那只好任凭少侠报老夫当谁是谁,不过……”公孙启突然接口道: “庐主过去见过在下?”老者摇头道: “从未谋面!”公孙启一笑道: “如此又怎会一口道出在下姓名?”老者一声哈哈道: “蠢子曾请教过少侠姓名,可对?”公孙启依然一笑道: “不错,再问庐主是怎知在下的事情?”老者矫作不解道: “少侠,这怕是你自己的想像了!”公孙启哦了一声道: “在下错认为如此?”老者嗯了一声道: “这是事实。”公孙启神色一正,道: “在下斗胆,再请问庐主是否姓金?”老者也正色答道: “老夫‘上官逸’!”公孙启冷笑一声道: “上官大侠,不,上官庐主,恕在下不得不追问一句,庐主既然不是那‘毒臂’金星石,令郎却又怎会身怀那老魔头的独门绝技?”上官逸眉头一皱道: “少侠此问,老夫不解!”公孙启道: “在下是指那‘碧阴摧魂功’而言!”上宫逸哦了一声道: “原来是这件事,公孙少侠,此事非常容易解释,怕只怕公孙少侠成见太深,对老夫话未必相信!”公孙启道: “黑白岂容颠倒,是非由事而明,请讲!”上官逸微一摆手道: “不忙,老夫相信,少侠及尊友既然来了我的隐庐,是不会就此而去的,所以我们有不少时间……”公孙启挥头接口道: “庐主这次也料错了事,在下这位黑兄,另有急务,无暇久留,只待庐主释疑之后也立即告辞。”上官逸哈哈一笑道: “稍坐片刻还可以吧?”公孙启剑眉微微一挑道: “庐主既然这样说,在下只好遵命。”上官逸微然颔首而笑道: “首先老夫代在场的七名部下,引介绍少侠及贵友,不过老夫知道‘大漠三残’刁氏兄弟,少侠已认识了……”公孙启点头道: “刚才在庐外庭中见过。”上官逸嗯了一声,手指身后四人道: “这四位少侠还不熟,但是老夫相信只要说出他们的称谓,少侠必然也会觉得似曾相识。”公孙启以干脆的“请教”这两个字,当作答复。上官逸目光盯注着公孙启道: “他们和三残兄弟不同,非同胞手足但情逾骨肉,以排行论,是张、王、李、赵,少侠由这种种提示上,可能猜出他们是谁吗?”公孙启头一摇道: “张、王、李、赵普通姓氏,在下无从推测。”上官逸嘿嘿两声道: “张铁、王治、李斌,赵羽……”黑衣怪人突然接口道: “原来是‘云海四绝’!”上官逸双目陡射寒光,道:“没有想到这位少侠,对武林中人物也如此熟悉,恕老夫适才失礼,还没请教这位少侠的姓名……”黑衣怪人接口道: “我以衣为姓。”上官逸眼珠一转,道: “如此说来,黑少侠是别有隐衷了?”黑衣怪人冷冷地说道: “庐主既知我必有隐衷,又何必多问?”上官逸好耐性,好深的城府,一笑道: “说的是,说的是!”话锋一顿,又道: “黑少侠可是龙介子龙大侠的传人?”黑衣怪人道: “这问题我曾回答过三残兄弟。”刁震宇这时接话道: “属下问过这位黑少侠,他不否认。”上官逸嗯了一声,刁震宇接着又道: “不过黑少侠似乎缘多机巧,不只已得龙介子神髓,并且还学得‘云老人’的一身罕绝技艺。”公孙启目光注视着上官逸,冷冷的看有什么反应。上官逸竟然神色未变,道: “真的是缘巧。”声调停了,但在刹那之后,上官逸又转向公孙启道: “公孙少侠,老夫隐庐自承地僻难觅,所以深信少侠在庐外所说好奇误人的话,不过这份好奇之心,如今却……” 公孙启接口答道: “如今却愈发地浓厚了!”上官逸拍手大笑,道: “对对,这才对,这才是性情中人所应有的表示,假如少侠答我说现在业已淡然,老夫就大失所望了。”话声微顿,接着以柔和随声调道: “所谓因好奇而误人,听说是由那一行‘蹄痕’引起的,可对?”公孙启颔首道: “不错!”上官逸面含微笑,道: “自蹄痕起处到这隐庐前门的‘活石谷’,有里许路程,老夫深信少侠必有所见,才陡兴追查到底的好奇心!” 公孙启目光一扫黑衣怪人道: “是鄙友黑兄有所发现!”上官逸哦了一声,转向黑衣怪人道: “不过是一行奇怪的马蹄痕迹罢了!”上官逸双目一皱道: “单骑孤骥行路,自古有之。”黑衣怪人冷冷地说道: “单骑和单骑不同。”上官逸哦了一声道: “请教所以!”黑衣怪人道: “这匹单骑之上,并非一人……”话还没有说完,三残四绝竟不约而同惊啊出声!上官逸目光寒俊的横扫过三残四绝身上,三残四绝不由低下头去,上官逸恢复了笑脸,对黑衣怪人道: “黑少侠又何判断马上并非一人?”黑衣怪人道: “蹄痕所显!”上官逸反问道: “难道不会因为马上载有重物……”黑衣怪人接口道: “蹄痕有些许零乱,证明马上另外一人,挣扎的紧……”刁震宇接了话,道: “不善骑者,也有此现象!”黑衣怪人冷哼了一声道: “马蹄挺力,非千钧不足旁移,现在蹄痕所示,有些移开半寸,有此现象,骑者若非高明,早已摔将下来!”刁震宇语为之塞,上官逸哈哈一笑道: “黑少侠请讲下去。”黑衣怪人道: “没什么再好讲的了。” 上官逸却含笑道: “老夫认为少侠还言有未尽。”黑衣怪人双眉一挑,道: “当真庐主要问?好,只怕话不好听。”上官逸淡然一笑道: “忠言自逆耳,良药必苦口,请讲!”黑衣怪人冷哼一声,公孙启却暗自心中一凛,对这位城府极深,喜怒不现形色的可疑主人加深了警惕。适时,黑衣怪人已开口道: “我判断那马上的另一个人,是失去了自由,被捆绑着横担于马鞍上,骑者部位变作移前于马颈!”这次三残四绝没有出声,但形色已可见惊骇之意!只有上官逸,若无其事的说道: “老夫再问何以所见?”黑衣怪人道: “蹄痕所以横挪及所观怪乱,除那人挣扎得十分厉害外,还有那人故意以双脚踢动马腿所致,所以……”上官逸突然颔首叹息一声道: “事情是这样的,老夫有一门下,因年轻气浮,不耐这隐居之苦,竟乘人不觉私自潜逃而去……”公孙启笑了笑道: “当真!”这话问的刁钻而厉害,使老奸巨猾的上官逸都脸色一变。接着,黑衣怪人的话语,道: “所以庐主派人擒他回来!”上官逸恰好借机下台,道: “正是如此。”岂料黑衣怪人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接着道: “能请出这一位来见一见?”上宫逸闻言一楞,刁震宇在旁答话道: “本来是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他身犯规法,现正禁于本庐秘室之中悔过,所以有些不便。”公孙启笑吟吟的说道: “这真不巧。”上官逸此时恢复了自然,道: “不过仍然可以见到的。”黑衣怪人道: “当然,庐主下令自无见不到的道理。”上官逸却正色道: “黑少侠这句话说错了,规自老夫立,岂容老夫毁之,老夫所谓能够见到,是说我们可以去秘室……”公孙启哦了一声道: “在下懂了。”上官逸目光扫过两位访客,道: “请教少侠们可还有什么事?”公孙启竟反问道: “庐主可是有逐客之意!”上官逸哈哈大笑道: “笑话,敝庐自建成日起,从无外来访客,况两位少侠是当代俊杰,老夫怎肯失之交臂,更不会就此逐客。”公孙启一笑道: “在下也料到不会这样走的。”上官逸明知公孙启言下之意,故作不解道: “公孙少侠适才不是曾对蠢子所习武技功过疑念吗,如今老夫要给少侠作一个圆满的答复。”公孙启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上官逸一笑而起座,道: “两位少侠若不多心,请随老夫来。”公孙启坦然而答道: “庐主若存恶意留客之心,随时随地皆可,又何必另外换个地方,是故在下及鄙友不会多什么心的。”上官逸哈哈的笑了,道: “好,不愧是少年英雄人物,请!” 一声“请”字,公孙启和黑衣怪人双双起座,三残四绝互退于两旁,上官逸肃手相让,正欲揖行时,忽然钟声暴鸣不止!上官逸闻声扬起眉头,沉声向四绝说道: “今朝怪事甚多,你们兄弟去看看,记住,不论来者是友或敌,一概请到此处和老夫相见?”四绝应声而去,上官逸又转向三残道: “吩咐设宴,后面准备!”三残除老大刁震宇只应声而未退外,震雄震东转身走下。上官逸最后转对公孙启和黑衣怪人,正色道: “老夫必须请问两位少侠一件事。”公孙启淡然说道: “庐主请讲。”上官逸道: “两位可还有朋友留在‘活石谷’外?”公孙启先作不答,却道: “活石谷在哪里?”上官逸道: “就是那看似峰壁而暗藏门户的谷口。”公孙启哦了一声道: “在下和鄙友来此,无人知晓!”他不答谷外面有没有朋友而只说来此别无人知,含有深意。 上官逸哦了一声,紧锁起双眉沉思起来。适时,三残中老二老三由后面回到厅中,恰好警钟二次声鸣,这次鸣声极急,声声相接震人魂魄!上官逸如此沉稳的一个人,闻声竟出现出了焦急,双目陡射寒煞,盯注着三残兄弟低沉的说道: “你们再去看看,是什么人?”三残闻令欲行,公孙启即接话道: “庐主,在下由适才警雨急鸣声中,判断来者是庐主之敌,而功力技艺极高,四绝竟难阻止……”刁震宇哼了一声接口道: “少侠何必耽心?”公孙启正色道: “缘因庐主相伴在下及鄙友,不便前往,所以在下有心提议庐主,若无其他不便,在下很想出外观战!”上官逸早已暗惊来敌之强,闻言答道: “少侠有此心意,老夫自当奉陪,请。”刁震东首先推开了厅门,礼让中鱼贯而出。庐外,在箭远地方,四绝正围战一位不速之客。那人的一身黑衣打扮,使黑衣怪人暗惊不已,余者无不面露疑容。 原来那人也是一身黑,黑衣黑裤黑鞋黑袜,加上一条黑绢蒙着面孔,乍看起来,是一个活脱脱的黑衣怪人!上官逸目睹此事,瞥望着身侧的公孙启道: “公孙少侠这该怎么说?”公孙启坦然道: “天下巧合之事不少,这很平常。”上官逸转注黑衣怪人道: “黑少侠也认为这是巧合?”黑衣怪人竟没答话,原来他正全神贯注在另外那位黑衣不速客的身上,此时这位不速客唯一不同的,是不速客多了条蒙面黑绢。上官逸见黑衣怪人没有答话,又叮问道: “黑少侠认识来者!”黑衣怪人仍没开口,但他却一脸的骇愕之色!上官逸看着奇怪,公孙启也深觉不解。上官逸第三次追问,这遭黑衣怪人听清了,他蓦地抬头道: “庐主,我要说这是巧合,庐主能信吗?”刁震宇冷冷地接上话道: “可信的事,我们庐主自然信!”黑衣怪人哼了一声,没有接话。公孙启适才以极低的声音道: “黑兄,这人你认识?”黑衣怪人摇摇头道: “小弟除去公孙兄外,别无朋友!”公孙启一边颔首一边说道: “那真是巧人巧遇!”上官逸在旁冷笑出声道: “应该是巧人巧事巧相逢才对!”黑衣怪人没理会上官逸,对公孙启道: “公孙兄,我们再走近些如何?”上官逸这时沉声吩咐三残道: “相助四绝,擒下这人!”三残头一点,六脚一顿,三条人影已箭疾般射向远处。上官逸目光突然盯注着黑衣怪人道: “黑少侠可曾看清,这位不速之客的衣着?”黑衣怪人没好气地说道: “我又不瞎,怎会看不清楚!”上官逸哼了两声道: “对不速之客的这身技艺,黑少侠有何所见?”黑衣怪人坦然答道: “此人的剑法,也是龙大侠……”上官逸不待黑衣怪人话罢,接口道: “正是,他所施展的是龙介子震惊武林的‘天龙神剑’,奇怪的是,似乎比当年龙介子的火候还深!”公孙启听出端儿,不由问道: “庐主当年和龙大侠较量过?”上官逸话说出口,突然懊悔不迭,公孙启突地叮问,上官逸怎会实答,但他业已想好话语,摇头道: “这却没有。”黑衣怪人冷冰冰地问道, “那庐主又怎说来人的火候深过……”话没说完,上官逸接口道: “是当年有个凑巧的机会,以旁观者的立场,曾亲眼目睹过龙大侠与人较搏,故而知道他的深浅火候!”黑衣怪人和公孙启,没有接话,一边往前走着,一边注目和四绝动手的黑衣不速客的手法。相隔近了,约有五丈,上官逸又开口道: “两位请莫再前。”黑衣怪人哼了一声道: “为什么?”上官逸道: “免遭池鱼之殃!”黑衣怪人还他一句道: “未必,人若犯我,我则……”公孙启不愿此时双方闹僵,接口道: “黑兄请注意这位朋友!”说时,三残早已到场,和四绝分作一个圈儿,将黑衣不速客包围正中,不过如今皆停手未攻,正在答问。暂止搏战的是黑衣不速客,当三残飞临,即将与四绝合手而攻的刹那,黑衣不速客蓦地收剑喝道: “且慢动手,听老夫一言!”三残四绝合手,敢说普天下无人能放,因此当黑衣不速客收剑喊止时,刁震宇哈哈大笑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阁下弃剑吧!”黑衣不速客哼了一声,正要答话,正好公孙启上官逸及黑衣怪人,步近了战场,停身不远地方。黑衣不速客看清来人后,竟咦了一声,他为什么突然,惊呼,是对何人而发,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了。不过这声惊叹,听入三残四绝耳中,却错会了意,于是刁震宇目光扫过黑衣不速客后,得意的说道: “那是我们庐主!”黑衣不速客头一转,目光在玄巾中看不出来,但足证明是在仔细打量上官逸,刁震宇适时又道: “我们庐主为天下第一高手……”黑衣不速客摆手接口道: “那要让天下武林朋友来说才行,吹擂无用,刁震宇,老夫问你件事,其余两个后生是你们的什么人?”刁震宇瞥目看了看公孙启和黑衣怪人,道: “他们来的凑巧,只比阁下早到片刻,因以礼见,所以我们庐主待以客礼而未动干戈!”黑衣不速客闻言恍然道:“如此说来,他们不是你们的人了?”刁震宇嘿嘿两声道: “这不一定!”黑衣不速客道: “此言怎讲?”刁震宇一笑道: “本庐有本庐神圣不可侵犯的规戒,凡闯进本庐的人,设若经解劝而仍不应诺为本庐效力外,则难生出……”话没说完,上官逸突然沉声喝道: “还不住口!”一声怒喝,使刁震宇倏地住声,黑衣不速客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上官逸沉着一张脸缓步而来,三残四绝即让出进路,公孙启暗中以肘轻碰黑衣怪人,传声道: “黑兄留心,若是上官逸和黑衣不速客言语失和,动手人孤而有险时,莫忘立即出手助他!” 黑衣怪人也以传声答道: “正合小弟心意!” 第十二章 艺出天山绝情岭 适时,刁震宇老脸上现出一片红云,是被喝斥的羞愧,也是自觉失言的不安,那黑衣不速客,在笑声过后,看着公孙启和黑衣怪人道: “原来如此,老夫向有自信,这双老眼识人,不会看错,这两个娃儿是龙非马,岂能与尔等同流!”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上官逸已经到达三残四绝的包围圈中,就站在他身前不足八尺的地方。当他把话说完,上官逸微微一笑,回顾立于包围圈外的公孙启和黑衣怪人,点了点头,问他道: “阁下,他们是你的朋友?”黑衣不速客头一摇道: “不是,不过老夫高兴你能拿老夫当成他们的朋友看。”上官逸眉头一皱,道: “这话很费老夫的思考。”黑衣不速客道: “很简单,能作两位小友的朋友,是份光荣。”上官逸哦一声道: “老夫也和阁下有相同的信心,就是自信有识人之明,因此老夫无法相信,阁下你不如这两位年轻朋友。”黑衣不速客一笑道: “长江浪,后催前,人看少年!”上官逸也一笑道:“好话,然则阁下高寿?”黑衣不速客道: “你何不猜上一猜?”上官逸以笑为答,话题一改道: “阁下,贵姓大名?”黑衣不速客道: “无姓无名,自称‘黑叟!’上宫逸正色道: ‘阁下,人有父母,则有姓名!如此阁下是羞提家世了!’ 黑衣不速客道: ‘忘记姓氏,以求心灵得安,只为昔日交友不慎,后来落入圈套之中,终因识破其诈,直指被恶,竟为暗箭所伤,故而羞提名姓!’上官逸才要答话,黑衣不速客又接着说道: ‘还有一种人,背信忘义无恶不作,却直道祖宗姓氏,不知羞耻为何物,老夫真不知道他们算不算人!’上官逸明明听出话中含意,故作不解道: ‘老夫该怎样称呼阁下呢?’黑衣不速客道: ‘黑叟!黑叟!’上官逸嗯了一声道: ‘好,黑朋友……’‘住口,老夫虽然不肖,却还不想交你们这种朋友,请莫污了“朋友”这两个字,要喊就直喊老夫“黑叟”。’ 上官逸冷睥着道: ‘黑叟,你闯进老夫这隐庐,意欲何为?’黑叟坦然说道: ‘来找位很老很老的朋友!’上官逸哦了一声道: ‘是谁?他叫什么名字?’黑叟一笑道: ‘姓金,叫金星石!’上官逸神色不变,哈哈地笑道: ‘这真是太凑巧了哪!这两位年轻朋友,竟也是找一个名叫金星石的人而来,可是老夫隐庐之中,偏偏没有姓金的!’黑叟嘿嘿一笑道: ‘听你的口气,可是庐主?’上官逸颔首道: ‘老夫上官逸,正是这隐庐的主人!’黑叟突然手指三残四绝道: ‘他们七个人呢?’上官逸道: ‘是本庐的武师。’黑叟蓦地仰而大笑,声震如同春雷。 笑声过后,黑叟肃色沉声道: ‘刁氏兄弟,名列三残,而张、王、李、赵,为江湖巨恶四绝,他们今朝竟会当了武师,这真是奇谈!’上官逸面不改色,道: ‘十年风水轮流转,彼一时此一时!’黑叟哼了一声道: ‘不过老夫深知,三残正是那“独臂”金星石的死党,而四绝也是那金老魔的鹰犬,这又怎么解释?’上官逸嘿了声不答此问,道: ‘黑叟,如今老夫已经明白了一切,此处并无金某其人,现在老夫要问问阁下这擅入本庐的事了!’黑叟哦了声道: ‘怎么,还犯死罪?’上官逸道: ‘适才刁武师己然说明,阁下是留在老夫隐庐,也当个武师呢,抑或作次困兽之斗,死于此地呢?’黑叟嘿嘿一笑道: ‘不瞒你说,就算你三跪九叩,拜请老夫来作这隐庐的庐主,老夫也未必答应,看来打定这场架了!’上官逸冷冷地说道: ‘黑叟,你虽然有一身“龙氏”绝技,但在三残四绝合攻之下,却休想活命,是故老夫劝你好好的想想!’黑叟答得很快,道: ‘想个屁,老夫早就想宰了他们了!’上官逸闻言不由一楞,道: ‘莫非你和他们有仇?’黑叟一笑道, ‘说对了,仇深似海!’刁家三残四绝,闻言相瞥了一眼,嘿嘿的全发出来了怪笑,四绝中的老大张铁,开口问道: ‘喂,我说没名没姓的小子,我们三残四绝在江湖上,恩怨多了,小子报仇而来那很欢迎,可能先提咱个醒儿,咱们这仇是怎么结的,事在什么地方?还有些什么人?’这番话听在上官逸耳中,不由暗自点头赞许张铁的聪明,假如这黑叟说出结仇经过,何异自报姓名来历。黑叟似乎少个心眼,一笑道: ‘可以,张铁你仔细听着,结仇的日子在三十一年前,地点是距此不远的“天绝谷”,时为中秋夜!’听黑叟详说这些话的人,不只张铁,三残四绝和上官逸是无不静听,并且更都在暗中推算那天的事情。谁料推算之下,惧都色变,沉不住气的四绝中老三李斌和三残中的老三刁震东,突然不约而同叫道: ‘胡说八道,那天……’黑叟不容他们把话说完,已接口道: ‘那天夜初更,尔等诱使老夫进入“天绝谷”,群战不胜,败退后谷,狭道中,暗施百毒的天……’张铁接口喝道: ‘住口,那是老子们对付龙介子……’上官逸适时沉声叱道: ‘张铁闭嘴!’张铁并不傻,只是上了当,话说出口后,已知铸九州铁而成大错,但收已不及,就算上官逸不出声喝令他住口,他也不会再讲下去了,上官逸喝止张铁后,手一挥,食指虚划个圈圈,三残四绝俱皆理会得个中之意,立即重围成包围圈,圈内,是黑叟和上官逸,他俩彼此眈眈虎视着!半晌之后,上官逸当先开口道: ‘你很聪明!’黑叟耸耸肩一笑道: ‘彼此彼此!’上官逸哈哈笑了,道: ‘黑叟,老夫必须再次郑重的告诉你件事情,三残四绝今昔不同,现在他们都是老夫礼聘的守庐武师。’黑叟嘿了嘿一声道: ‘这件事我记下了。’上官逸冷冷地说道: ‘记下就好,从前的恩怨,不论孰是孰非,那都是过去的了。谈也无益,计较起来的话,更觉无味……’黑叟冷冷地接口道: ‘老夫却是深觉这味道不错!’上官逸仍说他的,道: ‘何况昔日恩怨是非,老夫未曾目睹,不能在今日妄下判断,所以老夫认为那些事不谈最好,过去就算了。’黑叟哈哈笑了两声道: ‘老夫却和你的看法不同,要追究下去!’上官逸道: ‘黑叟,你一定要追究下去?’黑叟扬声道: ‘不错,追究到底!’上官逸嘿嘿笑道: ‘除非你就是龙大侠,否则没有这个资格……’黑叟刚要开口,上官逸接着又道: ‘就算你自承龙介子龙大侠,仍难作数,没别的话说,必须摘下这蒙面纱巾来让老夫看看!’黑叟突然手指上官逸道: ‘你认识龙某?’上官逸冷笑着说道: ‘黑叟,用这种方法自承是龙大侠没有用的,请别忘记,若你所说三十一年前的事是实,三残四绝就都认识他。’黑叟哦了一声道: ‘非摘下蒙面纱巾不可?’上官逸颔首道: ‘别无商量!’黑叟一笑道: ‘假如我戴着个活像龙大侠的面具呢?’上官逸双眉一皱道: ‘那休想瞒过老夫!’黑叟嘿嘿的笑了,蓦地沉声说道: ‘对,面具瞒不过你,可是你戴着现在这张叫什么上官逸的面具,也休想能瞒过我龙介子去!’此言出口,公孙启和黑衣怪人俱皆一惊,三残四绝亦然,神色变了几变。可是上官逸却十分从容的接话道: ‘够了,先前老夫还拿你当作武林朋友来看,谁知道你竟然是个疯子,硬说我脸上戴着面具,哼!’他冷哼一声,声调转厉,喝道: ‘老夫虽说和那“牧野飞龙”龙介子只一面相识,却知其为人,赁你也配假借龙大侠的名号?’黑叟哈哈两声道: ‘金星石,你跟龙某少来这一套,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医魔”巫无影是你三盟弟,手术易容是他的绝活!’一旁细听端倪,冷眼旁观的公孙启,此时点了点头。黑衣怪人不明究竟,悄声问道: ‘公孙兄可曾听说过这姓巫的?’公孙启道: ‘有这个人,这人也有像黑叟所说的这种专长。’黑衣怪人哦了声道: ‘这位黑叟会不会真是龙大侠?’公孙启沉思未答,这问题实在很难答复,此时,上官逸也一声冷笑扬声向黑叟喝道: ‘老夫没有这多工夫和你斗嘴,说你的来意和门户师承?’ 黑叟一笑道: ‘老夫龙介子,报过名了!’上官逸双眉一挑道: ‘龙大侠是名震辽东,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你既然一再说是他,可不一揭那蒙面之物让老夫看看?’黑叟摇头道: ‘天生只有一个人能叫老夫揭下面纱!就是那“狠绝秀士”又名,“独臂”的金星石!’上官逸嘿嘿狞笑着,但却没有答话,黑叟叮上一句道: ‘眼前那老儿若敢承认他就是金星石,老夫立刻摘下蒙面纱巾,和他面面相对一算未了的恩怨!’上官逸好耐性,头一摇道: ‘老夫虽然坚信你不是那龙介子,可惜眼前无法找出那金星石来,好在今朝你迟早被擒,那时不怕……’黑叟沉声接口道: ‘你听明白,再若搏战,龙某耐性有限,掌中剑不再留情,三残四绝非我对手,最好你是自己来!’上官逸冷冷地笑,倏忽扬声道: ‘三残四绝听命,围而灭之!’ 三残四绝闻令即动,他们挪步前进,上官逸这时后退,进退间配合巧,上官逸脱身出圈,黑叟被紧围正中。黑叟哼了两声,右腕微抖,一柄剑颤出嗡嗡声音,扬声道: ‘老夫已然下过警告,再若搏战,尔等必死!’三残四绝没人答话,却一齐举步向正中逼来,这时黑衣怪人看了公孙启一眼,公孙启摇摇头,黑衣怪人皱皱眉,这情形,没能逃过上官逸的注意,因此上官逸缓步踱近他俩,含笑说道: ‘两位可是想要出手?’ 黑衣怪人哼了一声,才待开口,公孙启已抢先一步冷冷地说道: ‘也许会,也许不会!’上官逸仍然面含笑容道: ‘以老夫看来,两位最好是放聪明些,说实话,三残四绝不过是老夫手下的一部分,何况两位是朋友……’公孙启接口道: ‘现在庐主就认定我们是朋友,不嫌早了些吧?’上官逸摇头道: ‘老夫自信甚深,认定我们是友非敌。’公孙启笑道: ‘在下却十分奇怪庐主这种自信的来由!’上官逸没有接话,只含笑不言。 黑衣怪人这时突然对公孙启道: ‘怪,公孙兄快看黑叟的剑法!’其实公孙启虽在和上官逸答问,但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搏战双方,三残四绝向来不用兵刃,因为他们都练就一种百毒掌力!其中以三残四绝中老大刁震宇的功力最高,并且那身掌力也非他人所能妄窥,若以三残四绝合攻之威来说,目下武林中还实在罕见能够不惧而可抗的人物?此时三残四绝早已各取有利方位,各以罕绝掌法指力同时进攻,可是黑叟身形动也不动,只把右腕一震一抖,剑飞光闪,竟将七人逼退一步,黑衣怪人叫公孙启看的,正是这一招。公孙启剑眉一挑,点着头道: ‘是怪!’岂料上官逸在旁也答了话道: ‘龙介子七十二式天龙飞剑,就没这一招,只从这一招上来说,此人就绝对不是龙介子龙大侠!’不错,这话有道理的,像龙介子那等成名并已立派的一代绝顶高手,在任何情形下,都不会施展不属于自己门户中的剑法的!可是公孙启另有见地,冷冷地说道: ‘这判断未必中肯!’上宫逸哦了一声道: ‘难道他会施展其他派门的剑法对敌!’公孙启道: ‘庐主经阅广矣,可知刚才这一招的出处?’上官逸一楞,摇头道: ‘老夫不知,请公孙少侠指点。’公孙启正色道: ‘在下生晚,只知这招剑法,是在下生平所初见的一招,不知其出处,更不知从前还有什么人曾施展过!’上官逸本来对黑叟这奇特的一招,已然生疑而微惧,如今闻言更连畏惧的神色也现诸脸上!因之未加多想就开口说道: ‘少侠此话当真?’公孙启肃色道: ‘在下向无慌言!’上官逸惊哦失声道: ‘若是少侠也不识此招,那这一招就是从前根本没人施展过的,这种情形使老夫不能不对此人重新估价了!’公孙启似乎就等上官逸言多必失的机会,闻言立刻目射寒光逼视着上官逸,一字字如敲金石地般问道: ‘庐主这样看得起我公孙启?’上官逸话说出口,顿时生悔,已知公孙启将有是问,早已思妥答复的话语,于是故作轻松的一笑道: ‘老夫说过,自信甚深,更自信这双老眼不花,以少侠气度风范来说,赞以人中之龙恐尚未尽……’公孙启依然郑重地问道: ‘庐主这是由衷之言?如此说来,庐主拿在下当作朋友了?’上官逸正色道: ‘少侠及令友,是敝庐的贵客。’公孙启突然问道: ‘然则在下若要向庐主告辞呢?’上官逸楞了楞,才勉强的答道: ‘老夫当然恭送。’公孙启目光一扫战场,道: ‘在下若是向庐主要求,约同这位自称黑叟的人一起离开呢?’上官逸闻言皱眉变色,但他瞬即展眉而笑道: ‘只怕这位黑叟,没有就此离去的打算。’黑衣怪人在旁接话道: ‘我看只怕是有人不放他走!’上官逸扫了黑衣怪人一眼道: ‘黑少侠是指老夫而言?’黑衣怪人道: ‘我刚才听得明白,贵庐规矩森严,说什么凡是不请而至的武林朋友,除降顺者外则死,难道不是!’上官逸颔首道: ‘不错,的是如此,但仍应因人而施……’公孙启突然接口道: ‘在下有这大的面子?’上官逸暗中紧咬着牙,心内恨之若切,表面上却不能不大方地一笑道: ‘老夫说过,双目不花,有识人之明,诚意结交少侠作为朋友。’公孙启微微而笑道: ‘在下真是受宠若惊了!’话声一顿,接着正色问道: ‘在下若能劝得黑叟停手,庐主……’上官逸不待公孙启话罢,接口道: ‘老夫则任他离去!’公孙启一点头,刚待出声劝止动手的双方,上官逸突然惊呼出声,身形闪处扑到了战圈旁,扬声喝道: ‘尔等速退!’一声速退,三残四绝捷逾云燕四散倒旋退下,适时一处剑光,万缕剑气,紧紧迫蹑三残四绝身后射到!上官逸人在空中,一声尖啸,只见他右手一翻,一道赤虹飞出,迎上了万缕剑气,一声清脆震响,赤虹碎断而暴敛,被剑气盖下!接着,半截赤虹自上官逸手中飞出,直射入那万缕剑气中。剑气霞光更盛,半截赤虹化作星点碎芒,飞上半天。经此微微一停,当剑气横卷如罗网般再次压罩而下时,上官逸业已顿脚疾射出去了六丈。剑气追踪而到,只差刹那! 但这刹那之隔,上官逸业已由急退慌乱变作从容,剑气迫临时,他猛扬右臂,五道金虹伸缩不已,硬生生抓向剑气之中。 剑气竟然不愿和那五道金虹接触,在空中倏忽一顿,暴然而隐,黑叟已稳落地上,发出震天的狂笑!笑声止住,黑叟厉声喝道: ‘金老贼,你上了龙某的当啦!’黑叟话声一顿,剑气探处,竟又多了一柄奇光闪闪的宝刃,长只尺许,其形类刀,映射着水纹波痕?上官逸目睹此刃,神色一变,不由失声道: ‘锟吾神刀!’黑叟冷哼着,大步沉着的逼了上来! 上官逸双眉一挑,道: ‘左锟吾,右天龙,你果然是龙介子!’深知自己不合为一时怒火,撒露出天下无双的独奇兵刃,已被黑叟和公孙启看破底细! 黑叟左右双手的宝刃,正是昔日龙介子成名天下的一对神剑,适才更已领教过黑叟的剑术,就算他不是龙介子,也是生平罕见的强敌。公孙启的神技和功力,上官逸更为深知,目下三残四绝人数虽多,却非公孙启的敌手,若不早作打算,必将后悔莫及。 想到这里,上官逸暴声下令道: ‘三残四绝听令,阻住他们!’话声中,上官逸迅捷旋身,以无与伦比迅疾至极的身法,扑向庐门,闪得一闪,就逃了进去!他逃入庐中,竟连三残四绝都不顾了,庐门立即紧紧阖闭!黑叟料不到上官逸会有退志,想追已迟,公孙启却是追晚了一步,因为他仍本前誓,没有提聚轻身功夫,而是快步奔前。在庐门紧闭时,公孙启只相差了半步,不知何故,他能够碎门而入却不此图,只摇头苦笑一声。黑叟没有办法再向前了,因为三残四绝已再次将他团团围住。黑衣怪人一声怒喝,道: ‘匹夫们依多为胜,好生无耻!’说看,他飘身而前,站于黑叟右侧,手中剑早已撤出,眈眈虎视着三残四绝,不必多问,他已决定和黑叟联手对敌了。岂料黑叟把头一摇道: ‘你站远些,别碍事!’黑衣怪人当然不退,道: ‘你只一人,我愿意帮忙!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识好歹?’ 黑叟哼了一声道: ‘这是你该对我说的话!’奇怪,黑衣怪人听了这句训斥的言语,反而没有了火气,只皱了皱眉头,看了黑叟一眼,没有接话。黑叟哼了口气,接着说道: ‘好了,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的事不需你帮忙,并且动上手之后,多了你要去掉我不少精神。’黑衣怪人又盯了黑叟一眼,道: ‘我是这样无用!’黑叟有些不耐烦了,道: ‘正是这样无用!’俗语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黑衣怪人脾性本就高傲,何况黑叟的直言,伤人自尊,于是黑衣怪人猛一跺脚,退向一旁,黑叟看出黑衣怪人动了真火,似乎想再说什么,但适时三残四绝已飞扑近前,顾不得解释,扬剑而搏。这时公孙启已缓步自庐门走向战场,黑衣怪人迎上前去道: ‘公孙兄追迟了……’公孙启似有无限心事,没开口,步履未停,仍然向前走着,黑衣怪人眉头一皱又道: ‘公孙兄不能再往前走了,就站在此地给那位黑朋友压阵吧,此人比小弟还怪,不许别人插手的。’那知公孙启又只是把头一摇,照走不误!黑衣怪人急了,再向前丈许,就是搏战的地方,而这时那黑叟已和三残四绝打成一堆,风势狂猛,剑气森人!黑衣怪人在无奈之下,闪身走到公孙启前认剑护胸口,意思是深怕公孙启受伤,为他开路!公孙启如今停下步来,感激地说道: ‘黑兄道义千秋,使小弟感愧,小弟不再往前走了,就站在这里,黑兄也请退后两步免遭误伤。’黑衣怪人颔首退立在公孙启左侧,但仍全神贯注在公孙启身上。公孙启暗中点头,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没有交错了朋友!战场上,就这刹那之隔,形势大变!以七人合力群搏黑叟的三残四绝,现在竟全被无边剑气和千万道剑锋,给围在一片剑网中,除拼死力搏外,想退亦不能了!蓦地,黑叟发出一声划空龙吟,左手剑,变作一轮飞旋的光影,右手剑挑出朵朵莲花,压临三残四绝的头顶! 三残四绝七人,已在无形中被黑叟迫成一切,此时看出这招的厉害,但已逃散不得,无奈之下,各以全力击出拳掌!七人拼死前的真力,合而为一,成了一团威力至大的罡风,迎上黑叟的下压剑势,作护命之一搏!那知黑叟左手锟吾神力所展剑法,竟具牵引之能,光轮旋处,三残四绝全力所发出之风威,消失于无形之中,如泥牛之沉海!黑叟右手‘天龙剑’在锟吾神刀透传‘牵引神功’,卸却三残四绝掌力后,挟雷霆之势,朵朵莲花洒向七名强敌的头顶,三残四绝功力再高,此时也只有木然待毙的份子了!适时,公孙启突然扬声喊道: ‘龙大侠剑下留情!’话传入黑叟的耳中时,朵朵寒莲已压于三残四绝的头顶,只见黑叟剑势一顿,寒光迅如闪电般由三残四绝身侧一旋而过,没于三丈以外!三丈外,黑叟已将双剑归鞘,而三残四绝,却皆萎顿于地!黑衣怪人惊呼一声道: ‘神剑!神剑!’公孙启却大步走近黑叟,拱手说道: ‘在下向龙大侠致谢。’黑叟冷冷地说道: ‘你若再迟说片刻,他们就无一得能活命了,我来问你,你突然高呼剑下留人,莫非偶兴隐之心?’公孙启微微一笑道: ‘在下怎敢,而是别有原因。’黑叟嘿了一声道:‘我想不通!’公孙启正色道: ‘在下必须问明他们一件大事!’黑叟冷冷地说道: ‘问吧,他们现在是平常人了!’ 黑衣怪人闻言,心头一凛,再次注目萎顿地上的三残四绝,这才看清他们七个人的‘气穴’已破,各有蚕豆般大的伤口,看清一切,黑衣怪人不由寒自心底生,这是什么功力,竟能毁人一生修为于刹那间!他正思忖间,公孙启已转到三残四绝身畔,道: ‘在下有件事情,必须问个明白,至盼实告。’三残中的老大刁震宇,苦笑一声道: ‘问吧,如今老夫兄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没有什么再可畏惧的事了,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公孙启道: ‘请问你们庐主上官逸,可就是“金星石”?’刁震宇把头一摇,道: ‘不是。’公孙启一楞,道: ‘当真?’刁震宇再次以苦笑出声道: ‘老夫兄弟,落得这般下场,实已万念俱灰,是就说是,非就是非,用不着再说什么违心的话了。’黑叟在旁冷哼一声,道: ‘他若不是那“独臂老鬼”又怎会身怀老鬼的“十绝独臂魔爪”?刁震宇,你想骗哪一个?’刁震宇把头一仰,怒声道: ‘朋友,士可杀不可辱,不错,你朋友的剑术功力,高仰难测,但刁某兄弟的人格,未必低于……’黑叟接口道: ‘那请问你,上官逸他怎会怀有老鬼的奇绝兵刃?’刁震宇头一摇道: ‘这不是老夫兄弟们能回答的了。’公孙启剑眉一皱道: ‘再请问你,隐庐中共有多少高手?’刁震宇道: ‘抱歉,老夫不能回答此问!’黑叟哦了一声道: ‘这是你们的道义?’刁震宇冷冷地回答道: ‘谈不到这个,只是老夫兄弟虽然不肖,目下虽已功力尽失,为人刀下残鬼,但还不会作出卖友之事!’公孙启颔首道: ‘那在下就不强人所难,询问这个问题,不过另外有件事情,却要请诸位勉为其难地来回答我。’三残四绝由刁震宇一人作答,道: ‘是什么事情?’公孙启道: ‘隐庐中大小事务,可是全由上官逸作主?’刁震宇迟疑未答,公孙启叮问一问道: ‘在下必须知道,谁才是能号令隐庐上下的真正主人;为了这个问题,在下不惜任何牺牲!’刁震宇扫视着公孙启及黑叟道: ‘这个问题要看怎样说了……’黑叟接话道: ‘奇怪,这还有两种说法吗?’刁震宇冷笑一声道: ‘当然有,只以隐庐来说,是庐主上官逸作全主而发号令,但若以另外一种关联来说,庐主也是听令之人!’公孙启闻言大喜,道: ‘听何人之令?’刁震宇答话很快,道: ‘一只怪鸟!’这种答复,使黑叟和黑衣怪人惧皆一楞! 黑叟哼了一声道: ‘你可是说“一只怪鸟”!’刁震宇嗯了一声说道: ‘半点不错!’公孙启剑眉紧锁道: ‘上官逸听令于“一只怪鸟”!’黑衣怪人似乎想明白了经纬,道: ‘大概有一只怪鸟,来传达某人的命令给上官逸,而上官逸对怪鸟所传命令,则严守遵行,可对?’刁震宇嗯着,但没开口。 黑叟道: ‘是只什么怪鸟,雕?鹏?抑或是……’话没说完,刁震宇已摇头接口道: ‘抱歉,老夫并非“公冶辰”(相传此人懂鸟兽语),不知道那是一只什么怪鸟,只知它够怪……’黑叟冷哼一声道: ‘是怎样怪法?’刁震宇道: ‘此鸟通体碧翠,红嘴玉爪,肚子上一条金线……’黑叟不屑的说道: ‘这也平常!’刁震宇话没有说完,此时接着说道: ‘有四只眼睛。’黑叟傻了,他听都没听说过,自然更谈不到见过了!公孙启似乎见闻十分广博,道: ‘有一种鸟,出在云南,名为“四眼画眉”,通体也是碧翠色,红嘴玉爪,但肚间却没有金线!’刁震宇十分佩服公孙启的博知,道: ‘不错,世间的确有“四眼画眉”鸟,产于云南,只是这怪鸟并非真有四只眼,而是在双眼下天然生有两个白点,看似眼而实非眼……’黑叟不耐烦的接口道: ‘什么似又非的,你说的究竟是什么鸟?’刁震宇瞪了黑叟一眼道: ‘我早有声明,不识此鸟!’公孙启含笑对黑叟说道: ‘龙大侠,关于鸟的事,现在不必多问了,那不是问题,如今我要请问刁老大,可知这鸟从哪里来的?’刁震宇皱眉道: ‘恐怕你是要问,以鸟通讯的人在哪里……’公孙启接口道: ‘这样说当然更合适。’刁震宇冷冷地说道: ‘还是那句老话,抱歉,不知道。’黑叟怒喝道: ‘你究竟还有知道的事情没有?’刁震宇正要抗声相对,公孙启抢先一步道: ‘龙大侠,有这些话已经很够了。’话锋一顿,他转对三残四绝又道: ‘七位今后是如何打算?’刁震宇苦笑一声道: ‘最好是再麻烦龙朋友一次,成全我们。’公孙启正色道: ‘七位,若以昔日你们的作为来说,百死何惜,可是龙大侠依然剑下存仁,我想七位不会连这一点都不懂吧!’刁震宇道: ‘话是不错,但毁了我们这身功力,还不如杀了……’公孙启沉声接口道: ‘七位,龙大侠剑下留情,是他个人的仁念,设若再留七位的功力和武技在,哪个敢担保七位能安份守己!’刁震宇无言可答,低下头去。公孙启不再是询问的语调,以吩咐的口吻道: ‘七位请吧!’刁震宇看了公孙启一眼,冷冷一笑,挥挥手,三残四绝多时调息,已能举步,于是默然无言的鱼贯而去。走约数丈,刁震宇突然回步向黑叟道: ‘请问阁下一句话。’黑叟冷冷的嗯了一声道: ‘说吧!’刁震宇道: ‘阁下当真是那“牧野飞龙”龙介子?’黑叟不答,反问道: ‘你认为不是?’刁震宇低沉的说道: ‘我不必猜测,是请问阁下。’黑叟哈哈两声道: ‘只怕你是非猜测不可了!’刁震宇假声道: ‘阁下如此成全我三残四绝,难道连庐山真面目,都不想叫我兄弟见识见识?’黑叟耸肩道: ‘我若是说“不错”,你们又能怎样?’刁震宇苦涩地一笑,道: ‘败军之将,况功力尽失,又怎能奈何得了阁下,只在我兄弟及诸友,十分遗憾,并将为阁下祈福!’‘祈福’二字在此时说出,绝非善意,那是刁震宇在无奈之下所用的激将之法,若黑叟生怒,就上了大当! 哪知黑叟比他还沉得任气,笑了笑没有答话。刁震宇知道所望成空,猛地转身而去。公孙启直待目送三残四绝的身影,在远处消失后,才转身面对黑叟,脸上带着微笑,拱手说道: ‘阁下何不动怒,在下想问问……’话没说完,黑叟已接口道: ‘和刁震宇所问的一样?’公孙启颔首道: ‘不错,请教尊姓大名。’黑叟声调仍是一惯的冰冷,道: ‘你刚才不是称呼过我了吗?’公孙启一笑,道: ‘不错,那是因为有三残四绝在场,在下自不愿使彼辈侦得虚实,所以故意有心的以“龙大侠”相称。’黑叟冷哂一声道: ‘我本来就是……’公孙启正色接口道: ‘在下敢请以诚信相待!’”黑叟哼了一声道: “你好噜嗦!”公孙启手指黑衣怪人对黑叟道: “为了我这位黑兄,阁下也该示下尊姓大名。”黑叟哈哈一笑道: “你这黑兄姓黑。”公孙启报之微笑道: “恐怕不……是……”黑叟越发大笑不已,久久始停道: “我明明有个姓名叫龙介子,你偏偏不信,他根本就不姓黑你却并不追问,何以厚彼而薄此!”公孙启笑答道: “这不同的,龙大侠是前辈高贤……”黑叟接口道: “高贵二字我也许不敢自承,但年龄的阅历,确实越过你们多多。”公孙启摇头道: “不同的并非一件,请容在了说完可好?”黑叟哦了一声道: “好哇,你说吧!”公孙启道: “黑兄虽不姓黑,但相逢时就早已说明,以衣为姓不谈其他,阁下若只说是叫黑叟在下也决不强人所难,但阁下冒龙大侠名,那就……”话没说完,黑叟已接口问道: “你怎敢如此妄下判断?”公孙启正色道: “自然是有确据!”黑叟啊了一声说道: “确据?哈哈,说说来听听!”公孙启道: “只说两件事好了,一件是阁下所用第一招剑法,它失传已久,乃三百年前,‘玉龙剑影’宗大先生的绝技……”黑叟全身猛地一颤,道: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知此事!”公孙启没有理他,接着说道: “最后那招,使三残四绝气穴俱毁,功力尽失,上官逸自知不敌,却又是佛门的‘慧剑断情’……”黑叟叹息一声,接口赞道: “我只当天下再无第二个人识得这两剑的来处,不解竟会遇上了知音,小朋友,你是哪门户的弟子?”公孙启道: “在下艺出天山绝情峰,家师云老人!”黑叟这次惊得一呆,半晌才道: “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公孙启笑问道: “以这两式剑招来说,在下能相信阁下是龙太侠吗?”黑叟道: “信否在你,我正是龙介子。”公孙启道: “龙大侠丰仪,师曾予详示,阁下可行使在下一见庐山真目?”黑叟摇头道: “你太强人所难了!”公孙启似是被迫无奈,正色说道: “阁下假冒龙大侠,在下自恳闻问不着,也可以不管,但阁下所用那两招剑法来处,却必须问明!”黑叟道: “莫非‘玉龙剑影’宗大先生,和贵门有什么关系?”公孙启扬声道: “阁下岂非明知故问?”黑叟装假到底,道: “我若知道,自然不会多问!”公孙启哼了一声道: “大先生昔日曾蒙不白之冤,失性向天涯访仇,武林朋友以‘痴人’称之,创‘迷剑七十二式’,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黑叟一笑道: “这又如何?” 公孙启正色道: “大先生传艺弟古永,古大侠弟子石诚,石大侠传子石人杰,再传于郭震川,又传于家师云老人!”黑叟笑了,道: “说来说去,你是认定我偷了贵门的绝艺呀?”公孙启摇头道: “我相信阁下乃正人君子,得此艺不会为祸江湖,因此我之所以问及阁下真正的姓名,和阁下所想象的原因不同!”黑叟道: “那就好了,我劝你一句,不必多问!”公孙启道: “师门奇技,不容来源不明,在下必须问个清楚!”黑叟已被迫到了无奈的地步,头一低,声调沉重的说道: “宗大先生还有位知己好友,你可曾听说过?”公孙启一楞,道: “可是那位使穷家帮名震天下的卓前辈?”黑叟颔首道: “不错,我的话也只能说到这里,再问……”公孙启笑着接口道: “在下也不会多问了!”黑叟声调也缓和了许多,道: “如今相信是龙介子了吗?”公孙启依然答道: “是或否,对在下已没有关系了!”一旁黑衣怪人却正色接口道: “公孙兄且慢,我还有话说!”黑叟一笑道: “难道你也非问我究竟是谁不可?恐怕你这非问不可的原因,也难对人说吧?”黑衣怪人点头道: “是的,你要原谅。”黑叟道: “古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却……”话没说完,黑衣怪人已接口道: “这不同的,我所以暂时不能说明内情,并非为己,而是为人,否则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黑叟嗯了一声道: “我相信你,只是我也正是为人呀!”黑衣怪人无言以应,状极不愉。黑叟哈哈一笑,伸手轻拍着黑衣怪人的肩头道: “我知道你所谓‘为人’是指些什么而言,放心,那人不会怪罪你的!”黑衣怪人低着头,在深沉思忖着什么。半晌之后,他才霍地正色问道: “你说你是龙大侠,当真?”黑叟颔首道: “不假。”黑衣怪人神色越发郑重,道: “恕我唠叼,再问一句是真?”黑叟再次颔首道: “是真!”黑衣怪人道: “您在‘神兵洞’中‘仙军石室’内,留了些什么?”黑叟一笑道: “我那‘天龙剑诀’和一部内功宝典!”黑衣怪人毫无表情的说道: “宝典封面上,写有何字?”黑叟道: “留待有缘!”黑衣怪人有些激动了,道: “那石床上的枯骨,究是何人?”黑叟坦然道: “老仆龙腾!”黑衣怪人道: “枯骨端坐而化,身前之香,台中跪垫已碎,显系经年累月跪拜而致,请问世上,焉有主人跪仆之事?”黑叟感激地说道: “自古至今,主人跪仆之事,不胜例举,龙腾护主受伤,又不惜奔波千里,取药活主,跪之犹不足以表心意哩。”黑衣怪人全身一抖,道: “枯骨后,有一乌木盒,盒内存放何物?”黑叟低低地答道: “盆中是我亲笔所书‘义仆身世’……”黑衣怪人接口道: “开头第一句是怎样写的?”黑叟道: “义仆龙腾,长白小扬寨人氏,约丧双亲……”黑衣怪人道: “最后一句呢?”黑叟道: “最后一句诗,为‘千秋忠义存’。”黑衣怪人摇头道: “不,我问的是最后的一句!”黑叟哦了一声道: “那该是‘凤岭玉室龙介中志’八个字了!”黑衣怪人脸上现露出无比的欢愉颜色,一整衣衫,肃然说道: “我遭人暗算,幸能不死,发现‘仙军石室’而得大侠所留剑诀宝典,习而化之,始有今日成就,衷心早有誓言,以师事大侠……”黑叟接口道: “那是你的缘份,谈不到师事二字!”黑衣怪人毕恭毕敬地说道: “誓言在耳,焉敢欺天,容我跪拜!”话声中就待拜将下去,黑叟慌不迭的闪身一旁,而公孙启却适时上步托住了黑衣怪人,使他拜不下去。黑衣怪人怒声对公孙启叱道: “公孙兄这是什么意思?”公孙启一笑道: “黑兄且息雷霆,容小弟解释。这位黑叟和黑兄一样,只是黑叟而不是龙大侠,若黑兄金山拜倒,就使他愧无置身之地了!”黑衣怪人闻言先楞而后怒生,道: “真的!”公孙启道: “黑兄不能责怪黑叟,他说的明白,谈不到师事二字,并非以此蒙骗黑兄,这已等于是声明他非龙大侠了!”黑衣怪人皱眉道: “奇怪啦,他若非龙大侠,对我所问的种种问题,又怎能丝毫不错全答复上来呢?何况那盒中志文……”公孙启接口道: “别急,容小弟分析个明白!”黑叟这时冷冷地接话道: “公孙启,你莫自作聪明,我所以不受他的大礼者,只为也有誓言,今生不再收徒,而不是不敢承受……”公孙启哈哈两声道: “好了朋友,矫作要看对谁呀!”话声一顿,转对黑衣怪人道: “黑兄注意听,首先小弟恭喜黑兄……”黑衣怪人瞠目道: “喜从何来?”黑叟也以奇特的声调问道: “对呀,这真是从哪里说起呀?”公孙启笑哈哈的说道: “这喜嘛,是出在龙大侠身上。”黑叟和黑衣怪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这话怎么讲?”公孙启说出了惊人的话来,道:“龙大侠果然还活在世上!”此言出口,黑衣怪人高兴得一笑,而黑叟却暗自惊心!因此黑叟接话道: “我本人在此,你这话岂非多余?”公孙启淡淡一笑道: “你并非龙大侠!”黑叟想了想,道: “好,我们姑且来次以真作假,公孙启,那我就要反问你件事了,若我不是龙介子,你又由什么地方证明龙介子还活在世上呢!”黑衣怪人也颔首道: “对呀,公孙兄你说?”公孙启不慌不忙地说道: “当然是有道理,有来处,黑兄,在你巧得奇遇,进入龙大侠那间清修的‘仙军石室’前,已有人先去过了!”黑衣怪人一惊道: “哦,公孙兄是指这位黑叟……”公孙启道: “不错,正是他,他比黑兄早发现石室若干时日!”黑叟哈哈大笑出声,道: “痴人说梦。”黑衣怪人却道: “这并非不可能,只是公孙兄怎能从这一点可能性?就推断龙大侠还活在世上呢?我想不明白!”黑叟又哈哈大笑起来,对黑衣怪人道: “对,问的好!”公孙启却心有成竹地说道: “听小弟说完,就不难明白一切了,黑叟比黑兄你早发现了那石室,那志文,黑兄呀,你没有他聪明,他没有你的缘厚,他从那志文上看出了破绽……”黑衣怪人不由接口道: “破绽,什么破绽?”公孙启道: “就是志文的最后一句!”黑衣怪人默想着,并以口念道: “凤岭石室龙介子志……这……我说公孙兄,这句志文很普通呀,又怎会有什么破绽呢?”黑叟此时已不再接话,他有纱巾蒙面,看不出内心的表情,不过他的惊恐,却胜过黑衣怪人的愕然!公孙启先扫了黑叟一眼,才开口道: “小弟对辽东地形地势都不熟,有个地方要拜问黑兄,就是‘神兵洞’该是在什么山中?”黑衣怪人道: “那是‘积石山’!”公孙启哦了一声道: “积石山可还有座凤岭?”黑衣怪人摇头道: “没有!”公孙启叮问一句道: “黑兄记得清楚?”黑衣怪人道: “那里我很熟,只有神兵洞,却始终没发现过……”公孙启接口道: “好了,既然积石山没有凤岭,龙大侠那志文上又怎会写着‘凤岭玉室龙介子志’呢?”黑衣怪人经公孙启画龙点睛后,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黑叟又答了话,道: “我生于凤岭,住屋以玉室二字为名……”公孙启噗哧一笑道: “算了吧朋友,凤岭在天下之幽的‘青城山’,玉室为青城金鞭崖上的一座古洞府,而龙大侠是出生在西北草原!”黑叟语为之塞,无言可答了。公孙启接着又道: “昔日龙大侠身中暗算,义仆龙腾亦受重伤,但不顾本身生死,奔波万里,取到龙大侠存于玉室之‘玉龙丹’……”黑叟哼了一声道: “丹存三粒,若如你所说,龙腾又怎会死?”公孙启不答此问,仍接着说道: “玉龙丹使龙大侠得以不死,而龙腾却在重物失心痹之下爽命,龙大侠遂出志文以记念这忠诚仁勇的老仆。”黑叟道: “公孙启,你答我所问!”公孙启依然不理,又道: “龙大侠虽幸不死,功力却已失去,复仇无望,乃在志文上作了手脚,留待有缘人发现志文后,追到青城……”黑衣怪人全明白了,接口道: “结果黑叟他聪明,见到了龙大侠,得到龙大侠的指点,与另一人的义助,有了今日的奇绝成就。”黑叟暗中几乎叹服出声,但不论公孙启推测分析得有多确实,黑叟皆难承认,遂冷哼一声道: “公孙启,你凭一点小小聪明,就妄断天下事,龙某一生精研各派剑法,况曾言明昔日宗大先生……” 第十三章 尔奸难测 公孙启笑着接口道: “朋友不愿此时以真面目示人,必然深怀苦衷,在下不敢强人所而欲闻问,但也不希望受人欺诈!”黑叟沉声道:“欺诈二字当作何解。”公孙启依然面带笑容说道: “欺者轻蔑也,诈者蔽而骗也。”黑叟叱道: “公孙启,你有多大胆量,敢对龙某如此放肆?”公孙启不答此问,道: “朋友你虽以纱巾蒙面,却仍难掩本身年龄,自你展剑对敌时起,在下已知你决非龙大侠了……”黑叟哼了声,接口道: “一派胡言!”公孙启哈哈一笑道: “朋友明知自己是谁,而坚承是另外一人,这是对在下的轻蔑,在下一再点醒朋友,而朋友你却硬充到底……”黑叟扬声喝道: “公孙启,龙某忍耐有限度,你当自重!”公孙启不睬黑叟,转对黑衣怪人道: “黑兄,自从行道江湖,无奇不遇,小弟告诉黑兄鉴别蒙面人的年龄长幼的办法可好?”黑衣怪人颔首道: “当然好啦。”公孙启道: “遇上这种人物,只要注意他臂、腕露出皮肤的地方,就能知道他年龄的大小,老年人皮松而粗,少年人恰正相反……” 说到这里,公孙启话声一顿,手指黑叟右腕道: “喏,就象这位黑叟朋友,自称为‘叟’,其实年纪大不过四十……”话没说完,黑叟笑了,在哈哈大笑声中,黑叟把蒙面纱巾顺手摘下,露出庐山真面目道: “你很聪明,所以非给你个证据不可!”原来黑叟纱巾摘落,果真是那失踪已数十年的龙介子!当然,黑衣怪人和公孙启,昔日都没有遇到过龙介子,不过公孙启却听乃师形容过此人,而黑衣怪人更曾朝夕相对过龙大侠的画像!龙介子,不,黑叟,他露出真正面目后,黑衣怪人立刻欢呼一声道: “果然是龙大侠,弟子……”说着又待拜倒,公孙启上步架住了黑衣怪人,而黑叟和先时一样,飘身让向一旁,仍不受礼。 黑衣怪人愣了,有些不满于公孙启的阻拦,瞪着眼问道: “公孙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公孙启微笑着说道: “黑兄指着什么事问小弟?”黑衣怪人道: “面对龙大侠,小弟当行大礼,可是公孙兄一而再的横加阻拦,使小弟莫名其妙,不知公孙兄究存何意?”公孙启瞟了黑叟一眼,道: “这个问题,黑兄何不问他?”黑衣怪人紧皱双眉,以奇怪而怀疑的口吻道: “问他?”意思似说:你竟以“他”字,来称呼龙大侠?公孙启一笑,道: “有何不对?”黑衣怪人正色道: “公孙兄,小弟自昔日被难不死,觅得龙大侠隐居之处,得剑诀经典,心中即以恩师敬事龙大侠,公孙兄竟对龙大侠如此无礼。”公孙启业已明白,黑衣怪人想说些什么,先一步接口道: “黑兄请保留些可好,小弟并非不敬重龙大侠,而是难以敬重当前这位冒名的西贝朋友,所以……”黑衣怪人沉声接口道: “公孙启,你还能说龙大侠是假的。” 公孙启蓦地转身,好快的身法,好妙的奇技,只见他右手疾向前一伸,已到了龙介子黑叟的面前!龙介子黑叟初时不防有变,等发觉有变再想应付已然无及。“噗”的一声轻响,龙介子黑叟的脸被公孙启抓了下来!怎么会?脸只能抓破,又怎能被人抓下来呢? 能?能!这是事实,原来这位自称龙介子的黑叟,有两张不同的脸,一张是真正面目,另一张是人皮面具!被公孙启以一招如来拈花揭下来的那人皮面具,如今龙介子固然不是龙介子,就是黑叟也不是黑叟了!公孙启揭落黑叟面具后,奇怪!竟木讷讷的愣在了一旁。就是黑衣怪人,也为之呆住了! 原来这位自称龙介子的黑叟,当然不是龙介子,却也不是什么黑叟,竟是一位如假包换娇滴滴的美娇娘! 由于公孙启和黑衣怪人傻了,木呆呆愣在当场,黑叟,不,那位娇美姑娘,星眸怒射威芒,有怨,更有些儿羞涩,瞪着公孙启。接着,一跺双脚道: “算你狠,告诉你,说他们把杜丹家的公子虏了,你本领高,鬼心坟多,这件事就交给你办!”话声一顿,她飞身而起,电掣般投向来时的路上!公孙启刚要喊止,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缘由此时,并无敌方人在,若自己高喊姑娘留步,岂不更惹得这位姑娘恨怨,所以公孙启叹息一声作罢。黑衣怪人竟也不前不后,叹息叹声,于是两个人互视一眼,彼此俱皆苦笑着。 黑衣怪人头一摇道: “当真是天下事,无所不有了!”公孙启没有接话,他这时正心事重重。黑衣怪人却又说道: “看上去这位姑娘只有十九二十的样子,没想到竟已身怀罕奇我敌的绝技,更加一身兼两派所长,公孙兄……”公孙启这次接了口,说道: “黑兄想要问的,也正是小弟想知道的!”黑衣怪人又叹息一声道: “看来又是一个难解的哑谜!”公孙启摇着头道: “容易解,只是目下很难有此空暇!”话声一顿,接着又道: “黑兄可曾听清姑娘临走时的言语?”黑衣怪人正色道: “怕已不容不进去了!”公孙启有心的问道: “似已到了应该解禁的时候了?”黑衣怪人冷冷地说道: “为这姑娘?”公孙启剑眉一皱道: “不,是为了上官逸!个中缘由,恕小弟不便奉告,不过小弟深信这次绝对不会有错,等事过之后,黑兄也就明白了。”黑衣怪人不再问这件事,道: “小弟自是听公孙兄安排,不过小弟的话先说在前面,只凭一人之力,是没有办法功成身退的!”公孙启不再作答,道: “黑兄请,我们破门而进!”黑衣怪人嗯了一声,大踏步奔向了“隐庐”楼门! 公孙启紧随于后,到达楼门,黑衣怪人更不多话,掌中剑起,劈向门户,一道星火爆闪,楼门动都没动。公孙启冷哼一声道: “原来竟是铁门,黑兄且退,让小弟来试试!”黑衣怪人侧身退向一旁,公孙启剑眉一挑,右掌已贴在铁门上面,只见他右腕一震,冷哼一声,一声巨响,铁门被生生震开。门开时,公孙启毫不犹豫,飞身而进,无人阻拦。公孙启孙对黑衣怪人道: “黑兄,我们分开来搜!”黑衣怪人答应一声,奔向左廓,公孙启则飞步向右,结果他俩搜遍了整个的“隐庐”,怪也,竟不见一人!适才要门已闭,楼中人绝难学遁,如今竟无人踪,显然楼内另有秘道或藏身之地,搜!搜!再他细地搜上一次,他俩终于发现了一处秘密道,是在先时上官逸所坐的主座椅下,揭开地道秘密掩盖的铁板,一条石道呈现眼前,公孙启沉思刹那后,悄声道: “黑兄,请严守于此处,小弟下去勘查一番……”话没说完,黑衣怪人已摇头道: “不行,小弟虽然自知功力武技浅劣,但却当仁不让,要下去就两个人全下去,否则就作罢论!”公孙启笑道: “黑兄,守住通道并不是件容易事!”黑衣怪人也笑答道: “既然如此,难的事情该由公孙兄……”公孙启接口道: “好好,就一道下去!”黑衣怪人闻言举步,走下石阶,公孙启怕他有失,紧随而下。石阶上并无埋伏,他俩在小心戒备下,直下无阻。那知当他们脚步离开了长长石阶,步履平地向前走路逾丈时,身后突传异声,蓦地回头,长阶竟然隐去无踪。 抬头看,入口亦失,不见天光,设非二人一个功力深厚,黑暗中仍能见物,一个是久居暗室,练成夜眼,此时早分不清方向了!公孙启这时开口道: “黑兄,我说的如何?”黑衣怪人答话更绝,道: “公孙兄料事如神,不过假如留小弟一人在上面的话,将也无法可想,还不如现在,咱们祸福同事!”公孙启道: “现在要想不同当祸福,也办不到了!”答对间,两个人依然向深处走着,突然,公孙启阻住黑衣怪人前进,并以低低的声音说道: “黑兄请快些和我躲向左旁巨柱后面。”黑衣怪人尚未有何发现,但在公孙启警告下,身不由己躲了起来。人虽躲好,却有所疑,不由传声道: “公孙兄有何发现?”公孙启也以传声音: “小弟嗅出有奇特的味道,并有轻微声响!”黑衣怪人又问道: “是人声?步声?”公孙启道: “是步声,却不象是人!”黑衣怪人惊奇道: “那会是什么?”传声刚完,已然发现了来物的身影,不由双眉一挑,又传声道: “黑兄我们一时不察,上了大当,此处竟是‘熊穴’,至少在十只以上,此物力大无穷,要多加外心!”黑衣怪人并无惧意,道: “十只笨然,容易打发!”公孙启立刻又警告道: “黑兄千万不能大意,老贼断不会笨到这种地步,以小弟判断,这些熊恐非普通深山野物,极可能……”话没说完,连连有巨影闪移近前,巨影步声也加重了许多,刹那,公孙启和黑衣怪人,已被十只巨熊包围起来。巨熊竟解困人之术,它们包围成圈,连那支巨柱也包在了里面。公孙启适时一把将黑衣怪人拉在柱旁,道: “黑兄,这些熊并非普通野熊,竟是‘天山’雪顶的‘银线人熊’,爪下奇毒力大无穷!”黑衣怪人竟也识货,道: “小弟识得厉害!”公孙启嗯了一声道: “黑兄可知道它们要害所在?”黑衣怪人道: “知道,是那喉间通达胸腹的长长银线!”公孙启又嗯了一声道: “不错,但真正的要害,是小腹近阴处的一块脆骨,此骨一断则必死,是故下手时黑兄要又稳又准!”答对间,十只巨熊已人立走到相距他们七尺地方。怪!巨熊们竟不再前进,也不扑击,只一只只以右爪搭扶右侧同颊肩头,人立着,露出森森白牙!黑衣怪人这时对公孙启道: “看来这群畜牲,是在等待命令扑击!”公孙启不答这句话,却道: “黑兄能一举击杀几只?”黑衣怪人道: “大概可以照顾三只!”公孙启趁此抬头看了看石头,道: “顶高三丈,必要时黑兄请飞登石顶,以剑贯注力,使身悬不坠,容小弟打发了这些畜牲之后……”黑衣怪人接口道: “小弟还不至于这般不济事!”公孙启正色道: “对付畜牲不是对人,我们涉险而入,万一有失,只有死路一条,就算受了毒爪所伤,也休想有良药救治……”黑衣怪人接口道: “公孙兄放心,小弟会十分谨慎的!”公孙启一笑道: “那就是了。”话锋一顿,公孙启目光扫向那群巨熊,传声又道: “对付这种畜牲,不能和对付人一样,黑兄请听小弟传声计数,说到‘动手’时,请即以全力施展!” 黑衣怪人嗯了一声,暗中已将功力提聚相待。这时,突闻人声传自室顶,道: “公孙启听清楚,老夫身奉庐主之令,在‘巨熊大阵’尚未发动以前,问你句话,并要得到回答……”公孙启未容这人把话说完,已接口道: “可以,说吧!”并乘间传声对黑衣怪人道: “黑兄注意,等暗中人话说完时,也就是你我一齐动手击毙群熊的时间,千万莫误!”黑衣怪人不便答话,只点了点头,这时室顶话声又起,道: “庐主问你,愿否听从本庐所立规矩,自即时起,为隐庐效命,若愿,非但职高位尊,并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当然也能马上恢复自由,现在你给老夫答复!”答复二字才落,黑衣怪人剑已展动,公孙启更快过好友一步,只见寒光闪飞,随即发出巨熊连声惨吼,已十去其七!巨熊的怒狂惨吼声音和接连“砰!砰!”残死仆倒声,惹恼了室顶上的传话人,一声怒喝道: “伤我神兽,已算答复,公孙启,还有那黑衣小子,这是你们自寻惨死,莫怪老夫心狠手辣!”话罢,突起铃声,所剩的三只巨熊,听得钤声,一起滚卧地上,身躯缩成球状,飞快地滚向远处!接着室顶话声又起,道: “你们计算错了,此处不但是‘熊牢’,也是‘百毒地狱’,现在老夫先叫你们尝尝群熊攻击的滋味!”铃声又响了,这次连续响鸣不绝!紧随着不绝的铃声,石室各处出现了团团粗大而滚动的影子,一个,又一个,再一个,啊?竟有十三四个之多! 这一个个滚动不停的粗大影子,不用说,都是雪顶人熊。 铃声又变,由单调的串响,改为叮当叮当之声后,开始攻击!好怪的人熊,好巧的办法,好妙的攻击战术!它们看似杂乱无章的围攻同上,其实在杂乱中却隐含阵式,滚近之后,突探前爪的有之,以后爪登抓的有之! 它们并且分向公孙启和黑衣怪人几个部位下手,有取上身的,有抓双腿的,更有以血盆大口暴啮人身的。公孙启和黑衣怪人,施展开剑法,将最先攻到的两只雪顶人熊斩杀当场,非但未将其余人熊骇退,群熊反而攻击更快。黑衣怪人在斩杀当先攻到的一只人熊后,心头一凛,立刻提醒公孙启道: “小弟剑锋透传七成功力,方始斩杀了一只人熊……” 公孙启早有感觉,接口道: “这些畜牲久经训练,本身毛厚皮坚,普通人以普通刀剑,根本休想伤得了它们,黑兄请看,它们滚动来攻,用意就在隐藏腹下死处,是故要特别小心!”答对间,黑衣怪人又剑伤了一只人熊,这次却只斩下了人熊的一只前爪,巨熊受伤,竟厉吼一声人立而起,继续扑将上来!公孙启在一剑斩却另一只人熊的头颈后,瞥目看到了黑衣怪人正临危境,手中剑猛的一砍,巨熊一颗大头捞着半条肩膀,断落地上。就因解救黑衣怪人的微一迟延,有六只人熊滚到近前,俱都猛地立而起,张牙舞爪,扑抓胸肩各处! 此时二人再想挥剑,业已太迟,公孙启蓦地一声长啸,身形倏然而起,掌中剑突然发出丈二奇光,奇光过处,巨熊一只只体裂骨碎而死!公孙启更不怠慢,式法连变,奇光更盛,所余人熊这次逢到克星,知道厉害,竟不顾铃声之令,开始东奔西逃!怎奈公孙启已存斩绝之心,散逃的几只人熊,没能逃出几丈就被斩杀于地,而公孙启也收剑归鞘,低头木立不动,这一场人兽之斗,和招奇妙式,看得黑衣怪人心服口服,上步道: “今天小弟才算开了跟界,公孙启可当‘天下第一奇剑’之誉而无愧!”公孙启却没有答话,依然垂头木立不动。黑衣怪人看出不对,道: “公孙兄在想些什么?”公孙启微微抬头,看了黑衣怪人誉而无愧,叹息一声,黑衣怪人突有所悟,剑眉一挑低沉的问道: “可是因为那誓言……”公孙启又一声吁叹,接口道: “上官逸就算仍非巨魔金星石,但和金星石必有极深的渊源,誓言虽在,小弟却已无愧于心,只是……”黑衣怪人不解的接口道: “只是什么?”公孙启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令小弟一时不忍,屡下杀手……”黑衣怪人恍然,瞪着公孙启道: “公孙兄,你这个想法就有些迂了,试问对付这种罕见的猛兽,除斩尽杀绝外,还有别的办法吗?”公孙启正色道: “当然有,小弟可以震昏它们……”黑衣怪人很快地接口道: “好留下它们来再伤别人?公孙兄,不是小弟心狠手辣,只就事论事,敢说这些畜牲已害过不少人……”这话不会错的,仔细想来,死在这些人熊毒爪下的无辜,必然不少,于是公孙启脸上恢复了笑容,道: “也许小弟是真迂了些。”黑衣怪人笑了,道: “由此也可证明,公孙兄的为人和心性。”人有谬赞,当事者怎能答言,只好以微笑报之。片刻之后,黑衣怪人又开口道: “公孙兄,我们怎样出困?”公孙启一笑道: “小弟自有办法。”话声一顿,接着又道: “不过还是先以礼数问问对方。”黑衣怪人皱眉道: “礼数?这……这如何解释?”公孙启没有答话,一笑之后,突然扬声道: “上面的朋友你听着,寄语金星石,莫要自误,设能开启门户与在下兄弟一谈,或可不致成敌,否则在下若破门出困,这隐庐自此恐将难存于世!”声调非但不高,在对面咫尺的黑衣怪人听来,反而觉得细若蚊哼!可是熊牢外却不然了,字字如同春雷乍展,天鼓震耳!上官逸,如今正端坐在隐庐后方秘室之中,相距熊牢远有三二十丈,其阁楼厦层隔却也听了个字字清晰。这时,上官逸身旁围坐着四名老者,他们闻声竟惧皆色动而神惊,内中一葛衫老者,白眉一动道: “大哥,事当如何应付?”所谓大哥,自是上官逸这个老儿,他也紧锁着眉尖,频频摇头道: “难!难!难!”葛衣老者哼了一声道: “莫非以我兄弟五人之力,也难?”上官逸苦笑一声道: “若有把握,我焉有迟疑之理?”另一灰衫老者开口道: “小弟不信,此子还比云老儿厉害!”上官逸扫了灰衣老者一眼道: “我可以告诉你们,适才和那自称为龙介子的黑叟,曾有一场搏战,我竟非其敌因而三残四绝落入彼等手中,而公孙启的身手功力,还高过黑叟多多……”灰衣老者闻言似出意外,接口道: “要这样说,只有主上才能擒下此子了?”上官逸苦笑着说道: “主上也许能,也许……”葛衣老者扬声道: “大哥,凭主上之能,会有也许之说?”上官逸声调忧低,道: “有件事情,我始终没对你们说,现在不能不讲了,主上曾经派出‘金童’和‘玉女’,相试公孙启……”又一位雪衫老者接了话,道: “结果如何?”上官逸叹息一声道: “金童不战而屈退,玉女狼狈而归!”四老者闻言,不由俱皆咋舌无声!上宫逸又接着,说道: “以玉女的功力,已与贤弟不分上下,而金童只略逊小兄,竟双双败归,据主上说,公孙启并未出手……”雪衫老者皱眉道: “这怎么可能?”上官逸道:“怎不可能?功力若达某一境界,即可以气服人,金童玉女的感触,和小兄一样,见其人已识远非对手了!”葛衣老者不由问道: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上官逸蓦地起座道: “只说刚才此子的‘天雷传音’好了,由此一端,即可识其他,动上手的话,隐庐势将不保!”灰衣老者道: “不动手行吗?”上官逸道: “有个办法,本是主上准备在十分必要时才用的,现在事已紧急,没办法,我只有通权达变,先应付过目下再说了!”雪衫老者有些懂了,道: “以那人质来解隐庐之忧?”上官逸颔首道: “除此之外,再无良策!”雪衣老人焦虑地说道: “没得主上允诺,此事太冒险了吧?”上官逸道: “刚才我已经用神禽传信过去,就算主上怪罪,罪也不大,再说眼下急事,若不用这个方法,绝难解决!”雪衣老者叹了口气道: “由大哥吧,反正我们五个人是祸福相共的!”上官逸苦笑了一下,道: “兄弟们准备好,我去安排。”灰衣老者道: “大哥,此子当真能脱出熊牢?”上官逸看了灰衣老者一眼道: “先时三弟你将他们引下熊牢,我就知道坏了,毒爪人熊虽猛,怎是此子对手,如今果然全都断送了它们,此子有云老儿的‘震天神功’在身,手中又有一柄奇剑,熊牢怎能困得住他?”话声一顿,声调一低又道: “三弟没和人质见过面,由你去最好,用当年对龙老儿的办法,越快越好,我会叫人暂时稳住公孙启!”灰衣老者嗯了一声,转身离席而去。上官逸对其余三名老者道: “我们仍要预备万一之变,先安排好应变的一班,候三弟有了消息,那时候再定最后的决策,走。”于是他们俱皆离开了秘室,各行各事而去。熊牢中,黑衣怪人在公孙启对隐庐中人喊声停后,以奇特的目光看着公孙启,试探的问道: “公孙兄刚才低声警告彼等……”话还没有说完,公孙启已接口道: “他们会听到的。”黑衣怪人尴尬地问道: “不是小弟不信,只是本身功力不足,总不解公孙兄以如此低沉的话声传语,彼等怎能听得清楚?”公孙启一笑道: “黑兄可曾听说过‘天龙禅唱’?”黑衣怪人骇然道: “刚才你就是以‘天龙禅唱’……”公孙启接口道: “小弟功力太差,只能将话送达三里以内,不过应该已经很够了,相信上官逸等人都会听到。”黑衣怪人赞叹一声道: “登泰山而小天下,今朝始解其理。”公孙启再次微笑着说道: “未必,此文人之形容语耳。”黑衣怪人自然明白这是公孙启的谦虚,遂亦报之微笑,片刻之后,仍无动静,黑衣怪人又开口道: “公孙兄,设若彼辈如井蛙窥天,不识厉害,我们怎生脱困?”公孙启一扬手中剑道: “破石而出!”黑衣怪人以指敲弹熊牢石墙,道: “厚足丈余,能吗?”公孙启笑道: “黑兄当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之言!”黑衣怪人笑着道: “那是对人而言……”公孙启颔首接口道: “今亦对人!”黑衣怪人瞠目道: “这是石牢,所对为丈厚石墙……”公孙启道: “墙在人为,小弟相信刹那之后,就会有人来拆墙的!”果然当公孙启话声刚刚停下后,牢顶上已传来了人声,道: “老夫奉庐主面要和公孙少侠交谈几句。”公孙启接话道: “公孙启在此,有话请讲。”牢顶上那人道: “庐主问公孙少侠,以‘天龙功力’传声入耳莫非有所请求,抑或是仍以敌对相视而存威胁之意?”公孙启哈哈一笑道: “阁下何人,请示名姓?”牢项上的传声人道: “老夫‘灰衣叟’辛艮辰!”黑衣怪人冷哼一声道: “报你的真实名姓!”公孙启接口低声道: “黑兄,这就是他的真实名姓。”话声一顿,不顾黑衣怪人的惊愕,向牢顶上扬声道: “原来是‘人寰五老’中的辛大侠,幸会。”辛艮辰嘿嘿两声道: “公孙少侠不愧是云老人门下,好见识。”公孙启接着道: “过谬赞了,辛大侠威名震天下,公孙启自然知晓,只是不解以‘人寰五老’之尊,怎会臣服隐庐主人之下!”辛艮辰又两声嘿嘿道: “那是公孙少侠你少见多怪了。” 公孙启哼了一声道: “也许。”不过由此更叫公孙启相信,上官逸就是那“毒臂”金星石了,否则五老怎会铁心听令呢?辛艮辰道: “目下老夫若说隐庐主绝非金星石,少侠你也未必会信,所以我们大可不谈此事,只说说目下要紧的……”公孙启接口道: “说的是,辛大侠请讲吧!”辛艮辰哈哈一笑道: “少侠的话叫老夫摸不着头脑了,以禅唱奇功传声求告的是少侠,老夫奉令至此,就是一听少侠何求……”公孙启冷冷地接口道: “公孙启一生无求于人,何况小小隐庐,传声唤人,是要通知尔等,若再不开启牢门,莫怪放肆!”辛艮辰哦了一声道: “少侠自陷熊牢,守牢人曾有警告?而少侠不听,今凭功力武技,杀我神兽,试问就此罢了不成?”公孙启道: “就此作罢,在尔等或求之不得,但公孙启来说,却难办到,除非上官逸和我面面相对,答我几句话……”辛艮辰道: “若是不呢?”公孙启沉声道: “若不,隐庐便将化为灰烬!”辛艮辰也沉声喝道: “少侠如此自信?”公孙启坦然道: “举手间即可出困!”辛艮辰哦了声道: “庐主也是这样说,可见少侠所说并非空言虚话,不过老夫要请少侠三思,三思之后再作脱困的打算也不迟!”公孙启哈哈两声道: “我不必三思……”辛艮辰冷声笑了,笑声听来狰狞可怖!公孙启闻声而心动,自忖着—— “怪!莫非这老儿另有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把握,能逼使我俯身听命而不能相抗?否则这笑声怎会……”思忖间,辛艮辰已开口道: “公孙少侠,老夫想请教一个问题。”公孙启冷冷地说道: “你好噜嗦!”辛艮辰嘻嘻的笑着道: “听听老夫要请教什么不好吗?”公孙启不耐烦地说了个“讲”字,但暗中却在推测辛艮辰想问些什么,因为公孙启已感觉到有了蹊跷,对方似乎掌握着胜券?此时李艮辰不慌不忙地说道: “少侠功力高超,但熊牢墙厚丈三,少侠宝剑虽利,神功惊人,恐怕也非盏茶光景就能打通石墙吧?”公孙启道: “是又如何?”辛艮辰再次嘻嘻两声道: “是的话,老夫奉劝少侠最好不要妄动!”黑衣怪人怒声接口道: “鼠辈把话说清楚点!”辛艮辰讽嘲的说道: “黑衣小儿你听着,你小子不过是兔子跟着月亮走,沾了光,最好安份些,别自认为够份人物,哼!”冷哼后,接着对公孙启又道: “公孙少侠,老夫只能提少侠个醒儿,我们握有‘人质’,若少侠能在刹那间,破墙出困,并能救下那人质的话,老夫赞成少侠一试!”这番话听入公孙启耳中,如同五雷轰顶,傻在墙边作声不得! 并非公孙启不够沉着,修养不足,而“人质”二字的是叫他惊心动魄,他不能立时想到这“人质”是谁!黑衣怪人亦不同,立刻沉声道: “空言威胁何用,说出那‘人质’的名字来!”辛艮辰冷哼一声道: “黑衣小儿,闭上你的狗嘴,象你这种孤独小子,自然不会有亲故惦念着,这‘人质’和你无关!”黑衣怪人心性本极平和,只因被屈多年,虽说一切都看得开,但要看对谁和对什么事情,辛艮辰一口一个小儿小子,他可忍不住了。无奈人在“熊牢”矮檐下,不忍又能如何,况事关公孙启,若那“人质”果然紧要,自己因怒愤事岂不愧对好友,所以他还是强捺下怒火!老奸巨滑的辛艮辰,此时转对公孙启道:“公孙少侠可想知道这‘人质’是谁?”公孙启在转瞬间,已能平静下激动的心情,以一种极端安然的口吻,丝毫不带火气的话语道: “你要是愿意说,我会听。”辛艮辰再作试探道: “少侠不急?”公孙启一笑道: “所谓‘人质’绝非本人,本人何急之有?”辛艮辰叮下一句话道: “若这人是少侠最关心的人呢?”公孙启坦然道: “就是这人是我最关心的,如今人在尔等手中,我急有何用?” 辛艮辰暗伸拇指,心服了公孙启的沉着。于是他反而不忍再加戏弄,也坦然说道: “公孙少侠可认识锦州城内一家客栈的主人?”公孙启依然平静作答道: “认识。”当然他认识,并且已经知道辛艮辰指的哪一家。 辛艮辰接着又道: “那很好,客栈主人夫妇,如今是敝庐的贵客,当然喽,这是因为少侠的关系,我们爱乌及屋,假如……”黑衣怪人虽不知道这客栈主人夫妇,和公孙启是什么关系,但以对方据为人质而判断,已料到十之七八,于是接口道: “假如怎样?”辛艮辰沉声道: “假如公孙少侠和你这小子,不能安份守己,乖乖的在熊牢中作几天客人的话,人质的贵客身份就要发生变化了!”黑衣怪人厉声喝骂道: “匹夫!鼠辈……”公孙启挥手止住了他的话,扬声道: “姓辛的话说完了没有?”熊牢顶上没有了声息,黑衣怪人立即说道: “如今辛老贼已离去,公孙兄若当真能够破牢而出,此正其时,就请快些动手破壁……”话没说完,公孙启已经微笑道: “黑兄你上了辛老儿的当了,他故作远去,然后闭息悄掩回来,现在人正在这熊牢顶上偷窥听着呢!”黑衣怪人闻言,不由脸上一红,深悔自己太不小心,自然他也有些自惭功力不足,始被辛艮辰所欺。 此时牢顶上的辛艮辰,业已听到黑衣怪人所说的话,冷冷一笑,以威胁的口吻扬声道: “少侠是想破牢硬闯,抑或仍按前议?”公孙启沉声叫道: “哪来的这多废话,去请人质来!”辛艮辰高声道: “老夫尊重少侠的人格,咱们稍时再见。” 这次,他话罢当真的坦然去了。黑衣怪人叹息一声道: “小弟无能,使公孙兄坐失良机。”公孙启一笑道: “没什么,现在仍然可以破墙而出。”哪知黑衣怪人正色道: “这使不得?”公孙启故作不解道: “目前使不得,何时才使得?”黑衣怪人道: “人无信不立,何况是对这些鼠辈。”公孙启爽朗的笑了,道: “这凭黑兄的这一句话,小弟已有知己之感,古人说,得一知己虽死无撼,小弟敬领黑兄教益。”黑衣怪人这才知道,公孙启旨在一试自己的作为。 沉默片刻之后,黑衣怪人才开口道: “公孙兄,稍待人质来时,作何打算?”公孙启从容地说道: “见机行事,脱困不难。”黑衣怪人嗯了一声道: “小弟有一事不解,公孙兄……”话没说完,公孙启已接口道: “敢是要问那店主夫妇和小弟……”黑衣怪人含笑道: “瞒不了公孙兄,正是此事。”公孙启道: “那店主,曾是一代枭雄,乃妻为寒家内宅总管,先父母待之如妹妹,他夫妇在辽东落户设店,是奉家师之谕而行,所以……”黑衣怪人哦了一声道: “所以公孙兄是非救他夫妇脱险不可?”公孙启道: “是,弟义不容辞。”黑衣怪人正待接话,牢顶那小小方孔中,传来了步声。步声有轻有重,并有当啷啷的铁链拖地声!黑衣怪人双目一挑,低声对公孙启道: “嘿,来了,竟然……”公孙启知道黑衣怪人要说些什么,微微一笑道: “黑兄不必为这枷锁的事动怒,这算不了什么。”黑衣怪人道: “小弟是为公孙兄着想。”公孙启又是一笑道: “盛情心感,小弟自有主意。”答对间,步声已止于熊牢顶端,公孙启示意黑衣怪人冷静相待,然从从容容坐于牢中墙角,牢顶上传来了辛艮辰的话声,道: “公孙少侠请答话。”公孙启头都不抬,平静的说道: “有什么好回答的?”辛艮辰哈哈大笑道: “是老夫的错,没有说明原故,两位人质俱皆不信少侠人在熊牢之中,并且意图反抗,因之迫使庐主……”公孙启接口说声道: “因之就以枷锁铁链拴住他们,辛艮辰你仔细的听着,立刻将枷锁铁链摘下,否则你我所立约定无效!”辛艮辰扬声道: “少侠请听我一言……”公孙启接口喝道: “住口!先答复我的话!”辛艮辰被迫无奈,道: “这事老夫作不得主。”公孙启冷哼一声道: “那就快和金星石商量去!”李艮辰半晌没有答话,而熊牢顶上也没有传下步声。公孙启笑了,是爽朗的大笑,接着道: “金星石,我公孙启相信你如今在熊牢顶上,除非你已不是当年的你,否则就快些答话!”有人答话了,是上官逸,他道: “公孙少侠稍安匆躁,老夫上官逸,一再声明此间并无金某人在,可是少侠坚不相信,令人失望……”公孙启怒喝道: “解除人质的链锁,再和本侠答话!”上官逸也怒声道: “公孙启,你莫当老夫怕定了你,你身在牢禁之中,无异釜中之物,老夫一声令下,引发烈火埋伏……”公孙启以一声长笑,打断了上官逸的话锋,道: “上官逸,本少侠说句狡话,烈火起时,即本少侠脱困之时!”上官逸道: “只怕彼时神婆夫妇已然惨死!”公孙启道: “有上上下下这多狗命,用祭英灵!”上官逸没有答话,当然,是在沉思对策!公孙启也不进逼,因为他已胸有成竹。 半晌之后,上官逸开口道: “公孙少侠,我们先谈谈释放人质的事如何?”公孙启话答的很妙,道: “不将人质的枷锁解除,一切休谈!”上官逸空自愤恨,但目下却必须忍耐,道: “好,就依你!”他话锋一停,断锁落链声已传入熊牢,接着话声又起道: “公孙启,你的事老夫办好了!”公孙启冷静的说道: “这要神婆自己对我说!”上官逸强压下激怒,道: “神婆性暴,口没遮拦,老夫若是拍开她的哑穴,谁保她不狂吼乱骂,不过老夫可以请另外一位……”公孙启接口道: “我只听神婆一言,你多说无用!”上宫逸沉声道: “公孙启,那是作梦!”公孙启哈哈一笑道: “上官逸,狂言何补于事,再多想想吧!”牢顶上又开始沉默下来,而熊牢中,也悄静无声。久久之后,上官逸恨呼一声开口道: “公孙启,你与神婆答话吧。”他这句话刚刚说完,已传到神婆的怒骂声!公孙启扬声喊道: “神婆不要动怒,我有话问你。”上官逸这时说道: “公孙启,你们只能答对三句,有话快说!”牢顶上传来神婆的骂声道: “老狗贼,这笔账……”话没说完,公孙启已高声道: “神婆你一切可好?可有晓梅的消息?”神婆在牢顶上喊道: “我很好,就是没有你要问的消息,启哥儿你是怎样落在老贼手中的?”公孙启不答此问却反问道: “神婆,你们都还好吧?”神婆道: “我们生死没有关系,启哥儿你一身系……”公孙启知道神婆要说什么,接口道: “好了,神婆,你安心的等着,不会太久我们就要见面了,现在什么也不必再说,忍些儿气……”神婆怒哼一声道: “不是我不能忍气,是老狗贼他们的手段下流,用下五门的药物,把我们蒙倒了,劫来此地,这老狗贼……”话没说完,突然中断,换上了上官逸的声音,道: “公孙启,人质不会有错了吧?”公孙启冷冷地说道: “不会错了。”上官逸道: “你不想再和那个男的谈几句?”公孙启一笑道: “不用了。”上官逸也一笑道: “好了,那么老夫请教,咱们是怎样交易?”公孙启道: “没什么好交易的。”上官逸闻言一楞,道: “莫非你不想要老夫释放他们夫妇?”公孙启哈哈两声道: “一点也不错!”上官逸不解道: “公孙启,释放神婆夫妇不是你提出的条件吗?”公孙启坦然答道: “对!但我旨在证实神婆夫妇是否真的被擒!”上官逸哦了一声道: “如今证实了,你又怎么说?”公孙启淡然答道: “证实了就好,再没有别的事啦。”上官逸刁猾老奸,静心沉思下,恍悟上了公孙启的当!于是他恨恨说道: “公孙启,原来你是别有用意!”公孙启笑答道: “这是你太多心了,你说你擒掳了神婆夫妇,我若不和她们答对几句,怎能信你,现在我相信这是事实了!”上官逸加以诱惑道: “老夫是可以释放他们的!”公孙启突然大笑不已,上官逸喝道: “这有什么好笑?”公孙启道: “神婆功力武技虽然了得,我却知道非你敌手,因此释放与否,结果相同,你当我傻瓜,我自然觉得好笑!”上官逸知道计已难行,恨声道: “公孙启,你一再戏弄老夫,认为老夫不敢玉碎!”公孙启沉声道: “就凭你这‘玉碎’二字,已可见你此时心情,上官逸,你听我郑重的警告一句,莫要企盼侥幸,快将此间一切,通知那金星石吧!”上官逸厉声喝道: “公孙启,老夫也警告你一句话,握在老夫手中的人质,不只神婆夫妇,你若敢蠢动,别怪老夫无情!”适时,就在上官逸说话的同时,公孙启已以传声向神婆道: “神婆忍耐,我随时可以脱困!”接着又道: “你穴道被制,开不得口,若只是麻、哑二穴被制,就请猛跺两次脚,使熊牢震动回响,我可以告诉你自解之策。”果然,在上官逸话说完的刹那,神婆一连跺了两次脚。 上官逸十分精灵,叱道: “老贼婆你在捣什么鬼?”公孙启接话道: “上官逸,对个目下无力相抗的人发威,不算英雄。” 上官逸哼了一声道: “是她自找,好没来由的跺脚……”下面的话,公孙启根本没有心听,已用传声向神婆指点自解的功诀,并一再警告神婆,此事莫向第三者泄露。云老人的奇功,非比寻常,神婆擒却刹那奇痛,终于冲破了被封的穴道。但她果守公孙启之谕,仍然装作无法自主。这时上官逸正好把话说完,公孙启也恰好以传声问明了神婆被禁所在,于是故作无奈地对上官逸道: “上官逸,我公孙启答应你考虑这个问题,不过你要记住,我随时随地都会试探着脱困而出和你一战!”上官逸哼了一声道: “你最好别试,否则不论有何结果,你要负全责!”公孙启没有答话了,上官逸在话说完后,即令人重将神婆夫妇带走,公孙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上官逸嘲讽的说道: “当真这样开心?”公孙启闻言越发大笑不止,上宫逸不由得疑神疑鬼,可是任凭用尽了办法,仍然无法得到公孙启半句回话。因之上官逸由疑神疑鬼,而终于坚信个中有了问题,他几经思考,却怎样都无法推料问题出在何处! 他焦烦了起来,强忍着愤怒,直待公孙启笑声停止后,才又开口问道: “公孙少侠可愿和老丈一谈?”公孙启很怪,这次竟答话道: “公孙启身为庐主阶下之囚,敢不有问必答?”上官逸被挑逗的急恼不得,道: “老夫始终以客礼招待少侠。”公孙启淡然一笑道: “不错,以人质为胁,以熊牢为禁,迫使公孙启作客贵庐,似这般隆重厚谊,公孙启只有受宠若惊,终生难忘。” 上官逸十分地勉强哈哈一笑道: “这是老夫在被迫之下,万不得已的措施,相信只要少侠能平静下来和老夫一谈,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公孙启哦了一声道: “平静?你在牢外,我在禁中,叫我平静?”上官逸以激动的语调道: “这要怪那自称是龙介子的黑叟!”公孙启冷哼一声道: “身份泄露,作贼心虚,怪得谁来?”上官逸道: “少侠若认老夫就是金星石,那多说也没有用了,老夫最后再告诉少侠一句话,少侠你错了!”公孙启冷笑出声道: “是的,我错了,错在不应该目睹令郎施展‘碧阴摧魂功’,更错在见到你那独门的百毒兵刃。”上官逸长叹一声道: “老人并不否认和金星石渊源甚深,犬子更是他门下弟子,不过如今来往早绝,彼此丝毫无关……”公孙启冷冷地接口道: “你话该说完了吧?”上官逸又长吁一声道: “公孙少侠,你疑心太甚了!”公孙启一笑道: “也许,但又怎么样呢?”上官逸沉默未答,公孙启接着又道: “其实你并没有必要对我解释,我现在是你的牢中囚,只要下令水攻火攻杀之灭口,就可太平无事了!”上官逸道: “设若老夫就是金星石,又何惧于少侠?焉有苦田婆心和少侠解释不已之理,早就下令处置少侠了!”公孙启嗯了声道: “说的是,看来是我疑心大了些。”上官逸道: “少侠若能发誓不与老夫为仇,老夫立即下令释放神婆夫妇,并愿负荆请罪于少侠面前,恭送至谷口!”公孙启哈哈一笑道: “这怎敢当。”趁话锋微停,话题顿改,道: “适才庐主说,设若庐主即是金星石的话,早就下令处置我公孙启了,这话不知庐主由哪里想起来的?”上官逸一笑道: “少侠这话问得太奇怪了……”公孙启哼了一声道: “我所问的话,丝毫没有奇怪的地方,反之,庐主的话却耐人寻味,我找金星石是事实,却从未谈及找他寻仇,而庐主……”上官逸接口道: “金星石恶名在外,仇家遍及四海,少侠不远关山万里来到辽东找他,请问不是寻仇又为何来?所以……”公孙启沉声接口道: “好辩才,上官庐主,你想和我谈到几时方休?”上官逸故作不解道: “自是想谈到少侠同意彼此息争……”公孙启哈哈一笑道: “恐怕是要谈到‘四眼翠雀’带来指示以后吧?”上官逸闻言暗自心惊,他当然不能承认,于是改变话题道: “少侠能否给我个答复,是两息仇争,抑或是坚持为敌?” 公孙启冷冷地说道: “上官庐主,这话似乎该是我来问你才对!”上官逸道: “少侠矫辩……”公孙启怒声叱道: “住口,我与黑兄本无心至此,先是令郎无礼索斗,继之你将我们困于熊牢,如今更发现将神婆夫妇掳为人质……”上官逸接口道: “锦州距此千里,老夫请到神婆夫妇之时,少侠与贵友尚未驾临,足证这是两件事,事前毫无关联的。”公孙启就等他的这句话,道: “不错,所以现在我要请问庐主,你掳劫神婆夫妇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怎知他们是我的朋友?”上官逸嘿嘿笑了两声道: “事关秘密,怨难奉告,不过假如少侠能当众立誓,今生不与隐庐为敌的话,老夫保证连她夫妇也一并释放。”公孙启淡然一笑道: “庐主要听老实话?”上官逸道: “那是自然?”公孙启哈哈一笑道: “当我能够证明,你并非金星石,而隐庐亦非金星石秘穴之一时,你我双方自然谈不到仇对二字,倘若……”上官逸接口道: “少侠明知隐庐和金星石曾有渊源……”公孙启沉声道: “我话还没有说完,你听下去,刚才只是我和黑兄的答复,至于神婆夫妇,肯否罢休,恕我难以其承诺!”黑衣怪人始终没有开口,此时扬声道: “还有,那被你以马掳载此处之人,我要看看是哪一个!”上官逸正要答话,蓦地传来一阵奔跑步声,接着是低沉的说话声,话声久久始停,上官逸开口道: “公孙少侠,老夫有事去去就来,少侠设若认为有十成把握能破牢而出,可以放手施为,老夫恭候。”话罢,破风声起,上官逸去了。 黑衣怪人正要开口,牢顶上换了辛艮辰的话声,道: “两位,有位朋友要和两位谈几句话。”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到,道: “老夫‘纪秉南’,今奉庐主之令,放下身边任何重大事务,真诚伺候和照顾两位贵宾,所以先自我招见一下。”黑衣怪人还没会过意来,公孙启已笑道: “那多辛苦你了。”纪秉南嘿嘿一笑道: “谈不到辛苦二字,俗话说的好,吃人家的拿人家的,可就得给人家干,没说的,两位多担待些儿。”黑衣怪人这时以传声道: “公孙兄,匹夫们可能要下手了!”公孙启嗯了一声,也以传声道: “不错,黑兄准备出困了罢。”传声罢,公孙启立刻扬声道: “我们没有什么好担待的,只是奇怪‘北纪’怎会还有人留在世上,并且竟甘为他人鹰犬!”纪秉南一声怪笑道: “不错,有时我自己也想不通这一点,不过谁叫当年人家救过我呢,所以现在听人家的就没什么好埋怨的了!”话声一顿复起,道: “老夫刚回,听说两位的功力很高,不但没有被老夫那‘天蝎螯’射中,并且破禁闯入……” 第十四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 纪秉南话声无故突然中止。公孙启道: “黑兄,情况或已有了变化,且听上官老儿有何说词?” 传声甫毕,上边果然传来上官逸话声道: “公孙少侠,稳重可喜,此时犹未破石出困,料必已经澄清此中误会。”公孙启道: “本侠敬候庐主发落,从未想过什么。”上官逸道: “少侠言重了,自始至终,老夫并未存丝毫敌意,一误岂堪再误,三弟还不快去开门。”公孙启立即拦阻道: “且慢!是否四眼翠雀带来消息,教你如此?”上官逸似是无可奈何地一声长叹,道: “少侠何以如此不能信人?”公孙启道: “庐主适才离去何事?”上官逸道: “适接属下传报,印场主从山前经过……”公孙启接口道: “仅印场主一人?”上官逸道: “一马双乘,与一雪衣少年,状极亲戚,而非范凤阳,原欲请进庄来,就便一了当前事件,不料赶去,始知传报延误,印场主与那少年,过去已有半个时辰了。”公孙启哦了一声道: “这倒很巧,不知处理当前事件,为何必须借重印场主?” 上官逸道: “实不相瞒,开采之初,此处原是一片荒山,无人问津,最近始知实系印家所有,奈何开采已久,深恐招致印场主不快,以致迟迟未敢明言。现在侠驾莅止,正好作鲁仲连,只要公平合理,任何罚款,老夫均愿接受,可惜传报偏又迟误了。”公孙启讥讽道: “何妨稍待,等到有了适当时机再谈。”上官逸道: “不,时机容易等,鲁仲连难求……”公孙启接口道: “庐主莫非仍有强留我弟兄之意?”上官逸道: “少侠错了,老夫正要负荆,如此交谈,殊多不便,两位请移玉上来如何?” 此时穴门早经辛艮辰打开了,故上官逸始能肃客。黑衣怪人接口道: “公孙兄,小弟教人暗算怕了,要上去,你一个人上去吧。” 一语双关,即讽刺上官逸,也提醒了好友。公孙启微微一笑,也附和道: “黑兄言之有理,就这么上去,也教别人看着我们太无能了,何况也还未到该上去的时候。”上官逸哈哈两声,强笑道: “两位如此相责,老夫实感置身无地,现在为了释疑,老夫亲自入穴相迎,以表诚意。”黑衣怪人传声道: “公孙兄意下如何?”他因为上官逸前倔后恭,表现得过份软弱,总觉得其中有诈,却又不能明白指出诈在何处。是以向好友问主意。公孙启道: “看事行事。”由于上官逸已走下熊穴,他无法多作说明。 上官逸到达近前,歉然说道: “二位受惊了,老夫深表歉意。”公孙启道: “伤了庐主护主神兽,该道歉的,是我和黑兄。”上官逸道: “几头野兽,豢养不易,二位能代除去,省却老夫一桩心事。”一指随行二人,又道: “这位是纪大侠,这是我三弟,四位多亲近亲近。”纪秉南身材硕长,削腮无肉,一望而知是个工于心计、难缠难斗的角色,黑衣怪人对他没有好印象,冷冰冰地问道: “尊驾真是北纪的后人?”纪秉南阴阴笑道: “江湖上传闻不确,当年幸逃不死的,尚不仅老朽一人,但如不遇人寰五老中的追云摘星二老,此时当真绝后了!”黑衣怪人道: “可喜,难得……”上官逸怕他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忙乱以他语,道: “此间叙谈不便,二位少侠请。”公孙启寸步未动,道: “庐主适才言未尽意,可否先予示知?”上官逸道: “如蒙概允,拟请二位追上印场主,先代关说,老夫另外再托人婉商范凤阳,居中斡旋,可期大事化小,彼此相安。只要能给老夫留一地步,任何条件,均可接受。”公孙启道: “庐主确具诚意?”上官逸道: “人寰五老江湖薄有微名,岂能言而无信。”公孙启听出口锋,道: “庐主确非金星石?”上官逸正色道: “拙名少侠容或陌生,追云叟当有耳闻。”公孙启仍有所疑,正欲说出,灵机一动,顿又变计改口,道: “庐主原来是五老之首,这确是一场误会了。尊意当可代为转达,但须庐主答我数事。”上官逸道: “少侠请讲,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公孙启道: “此间如与金星石无关,何必冠以金姓?”上官逸道: “开采之初,因地主不详,虑及以后纠纷,故预留退步,又因系金矿,即以名之,实非金姓。”公孙启道: “开采正确时日,庐主可还记得?”上官逸道: “截至目前,共为八年零十个月,最初两年,毫无所得,从第三年起,始有纯金,有帐册可查,少侠应该过一次目,也好使印场主有所依据。”公孙启道: “这件事留给印场主自己办好了,此间矿工如何招募,为数若干?”上官逸道: “连同洒扫炊事共六百七十余人,俱系从三家矿场期满回籍的工人中,取得同意来的。”公孙启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 “也就是近来盛传,下落不明的那些工人了?”上官逸微显愧色,道: “熟练矿工求之不易,但待遇比三家矿场加倍,亦系以五年为期,期满续延,再加二成,彼等贪图厚利,纯出自愿,绝未丝毫勉强,不愿续约者,已全返籍,约为两百余人稍待去至矿坑,少侠亲自问讯,便知梗概了。”公孙启未表示可否,另转话题问道: “小可另有一项不情之情,不知庐主能否见允?”上官逸似在料算之中,并无奇诧神色,道: “少侠已为老夫之友,但有所命,必尽力而为,不知何事?” 公孙启道: “据悉松丹公子,亦在此间作客,可否容小可一见?”上官逸故作愤怒神情,道: “事诚有之,但非作客,是老夫命人擒来此间的。少侠如何知道?”公孙启至感惊诧,道: “杜丹公子何事开罪庐主,命人将他擒来?”上官逸叹道: “一步错,步步错,开采之初,如先将地主打听清楚,高价买到手中,就不会有今天种种纠纷了!事情都缘返籍工人而起,被他发现了,益以近日谣传,便借题发挥,劫我矿金,杀我护车人员。老夫得讯之后,派人前去相请,以便当面解释苦衷,此子不该情强,又将去人打伤。是以演变成目前局面。少侠莫非与他知交?”公孙启道: “素未谋面,何来知交,实黑叟临行嘱托耳。庐主如有碍难,即作罢论。”上官逸紧皱眉头,道: “老夫痴长几年,事情还能想得开,难处不在老夫。杜丹年少气盛,经此折辱,怕不肯干休,少侠何以教我?”公孙启道: “庐主如能不咎既往,小可愿竭尽绵薄,试予劝说。”上官逸喜溢眉宇,道: “少侠一言九鼎,必能化干戈为玉帛,老夫唯命是从,请不必顾虑。此处不宜接待杜丹,请移玉客室一叙如何?”公孙启对于上官逸的各项答复,似甚满意,不再坚持己见,略一谦让,黑衣怪人在前,公孙启徐步相随,主人在后,陆续走出熊穴。上边即公孙启和黑衣怪人初来时被接待的那间大厅。 太师椅虽已移回原位,将熊穴口遮掩得丝毫不见痕迹,上官逸似为表示谦虚,未再升座,即在两旁雁翅般排列的座位中,左右相对,分宾主就座。辛艮辰出去了片刻,不仅将杜丹公子约来,连悦宾栈东主夫妇与黄天爵,也一起约到,主人这边,也增加了三个人,即人寰五老中,未曾露面的三老,依次是步月、摘星、换斗三叟。 杜丹约莫二十三、四,气概轩昂,俊逸潇洒,衣衫零乱,目有血污,丝毫无损勃勃英气。为了便于说话,黑衣怪人已将座位让给杜丹,自己移下一位,再下便是悦宾栈的三个首要人物。坐定之后,杜丹问道: “公孙大侠,何时与黑叟论交?”公孙启道: “原系师门至交,适才方始相见。”杜丹至感惊愕,道: “适才?在此处?人何以不见?”公孙启道: “是在此处,因另有急事,已先走了,临行相嘱,伴随吾兄一同回转锦州。”杜丹道: “大侠盛情心领,在下还不能走。”公孙启道: “这是何故?”杜丹愤慨异常,道: “期满工人,陆续无故失踪,在下最近方始发现,是被人扣留住了,这件事必须查清,方能实枕。”公孙启道: “上官庐主适才已坦诚相告,所有各场期满矿工,俱被此间以高资留用,杜兄无须再查。”杜丹剑眉一挑,道: “大侠与老贼相识?”公孙启道: “杜兄先莫激动,其间曲折颇多。小弟因践舍弟之约,路过山外,是这位黑兄发现蹄迹可疑,循踪探索,无意闯入此间来的,几至兵戎相见,后经上官庐主,说明苦衷,方始洞明一切。实因熟练矿工难求,不得已而出此下策……”杜丹道: “好个不得已,此处是老印记的矿区,难道偷采别人的矿藏,也是不得已?”公孙启道: “这一点,上官庐主适才也提到了,确是不得已。开采之初,疑是荒山,一年之前,始知是印家产业,又因开采已久,解释很难,以致迟迟未能采取行动。”杜丹道: “这是印家的矿产,自有印家的人,出头找他们理论,用不着我越俎代庖。至于失踪矿工,也非在下多事,月魄追魂这个人,公孙大侠以前可曾听说过?”公孙启道: “杜兄的意思,是说此人在追究?”杜丹道: “正是如此,据闻此人武功高不可测,手下从无活口,在下怎能为这件事,招引煞星上门。”公孙启道: “就我所知,此人疾恶如仇,所杀俱是十恶不赦之徒,并非不好说话。小弟见到他时,必代解释明白。”杜丹道: “此人行踪无定,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大侠哪里去找他?”公孙启道: “他如追究此事,行踪当未离开辽东,稍假时日,必能见得到他。”杜丹道: “大侠既然一力承担,在下也非好事之徒,那就郑重拜托了。”公孙启道: “小弟悉力以赴,必不使杜兄失望,现在我给杜兄重新引荐几位高人。”一指对方,又道: “上官大侠,江湖贺号追云叟。雁行五人,并称人寰五老,侠誉极隆。那一位是纪大侠,亦系武林世家。同在一地,日后难免相遇,至望两家尽释前嫌,和好相处。”人寰五老,过去声誉的确不坏,杜丹闻悉之下,先极是诧愕,再听公孙启所作解释,不由信了几分,道: “原来是五老,在下有眼不识泰山,适才失言,望多担待。” 杜丹适才连骂两声老贼,言语之间,又多侮慢,上官逸居然全都忍下了,现见杜丹致歉,微微一笑,道: “千错万错,都是老夫的错,当年不该操切从事,以致铸下目前大错,诸多误会,有口难言,万幸天降公孙少侠,代为剖陈苦衷,杜公子胸怀海阔,不咎既往,无以伸谢,聊借水酒,藉表微忱,各位请。”公孙启道: “庐主效否诚意相交?”上官逸诧闷道: “少侠莫非仍然怀疑老夫有假,或在酒中下毒?”公孙启笑道: “全不是,印场主过去不过一个多时辰,且容小可把他追回,届时再从明扰,岂不更好。”上官逸皱眉道: “少侠,这条路你大概没走过,百里之内,毫无人烟,大雪封山,马行难快,肚子里再不吃点东西,这一天你怎么过?”公孙启道: “这好办,庐主只须赐些干粮,路上食用就行了。”上官逸道: “少侠原来也是急性人,愈发合了老夫的脾胃;恭敬不如认命,二弟速去准备。”现成的熏腊,切碎包装,用不了多少时间。片刻之后,步月叟即已回来,道: “干粮马匹,俱已备好,至盼少侠速去速回。”公孙启道: “那是自然,少不得还要回扰几杯呢。”起身告辞,步出庐门,不仅公孙启和黑衣怪人骑来的马,已经备好,另外还由隐庐给杜丹等四人,备了四匹快马,干粮食水,一人一份,全挂在鞍旁。人寰五老与纪秉南,亲自送到活石谷口,方始依依惜别。 表面看来,宾主双方的脸上,全都展露着一丝满意的微笑,一场疾风暴雨,似已完全揭去。 但是,谁也看得出来,那一丝微笑,实甚勉强,并非出自真心,由衷而发。事情透着诡谲难解,尤其是上官逸,心里既无点滴诚意,分明已经掌握了绝对有利形势,何以反而将人放走,甚至连掳劫来的两处人也一并放走?难道拼着付出重大代价集隐庐全部力量,尚不能制服公孙启与黑衣怪人?如今纵虎归山,一旦真相揭穿,又将何以善其后呢?不智之极!难解之极! 木屋楼后三十丈,有一座同一形式,同样大小的三层建筑,顶楼门稠之上,悬着一方黑底金宇匾额,上题“颐隐楼”三个篆书大宇,是为隐庐机密重地,除人寰五老心腹死士,外人不得涉足。两楼之间,有一圆亭,石桌面纵横成格,刻划着一个棋盘,想系消闹纳凉之所,此外别无惹人注目之处。二楼正面较大的一个房间之中,除了蒲团,再无其他陈设。 关东有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所有蒲团,俱系乌拉草编织而成,周三尺,厚足五寸,居中三个,较高较大。这时三个蒲团上,全都有人合目跌坐,中为蓝衣老人,白衣人在左,蒙面纱巾仍未去掉,右边是上官逸那个宝贝儿子上宫玉。不时眯眼偷觑中座老者,状极惶恐不安,显因妄用武功,泄露师门来历,惟恐将受重责。 送走公孙启,关好密门,上官逸率领诸弟,直奔颐隐楼,但在半途,步月叟却离众而去。进入了二楼静室,各觅蒲团就座。蓝衣老人道: “全放走了?”上官逸道: “全放走了,如今机密已泄,月魄追魂又已葬身地穴,势难相安,弟子不解何以仍将彼辈放走?”蓝衣老人道: “你以为黑叟走了?”上官逸心弦蓦感一震,骇然道: “主上发现了他?”蓝衣老人嗯了一声,没作正面回答,却道: “如今纵虎归山,必将卷土重来,但那须在数日之后,趁此有限时日,迅速将现有矿金运出。”上官逸恍悟老人志在矿金,未必真已发现黑叟,悬心大定,道: “现有车辆不敷应用,奈何?”蓝衣老人道: “成色好的用马驮载,其余装车,最迟天黑启程,选派熟悉道路的手下押运,你我弟兄别全闲着,谁护车,谁留守?由你决定。玉儿功力尚浅,不足以当大敌,跟随老夫行定,午饭后动身,届时驮载应已备好,分头准备去吧。”上官逸道: “公孙启与黑叟如再……”蓝衣老人已知他要说什么,即时接口道; “老夫另有安排,如果他们手不够长,嘿嘿……”一阵冷笑,截然而止,未尽之意,不言可知。 上官逸这才放心,立率诸弟,下楼而去。蓝衣老人侧顾白衣人道: “月魄追魂死讯,如果传在公孙启的耳中,祸发必速,你打算怎么办?”白衣人微一踌躇,道: “师父的意思是——”尾音施得很长,话亦未能尽意,似乎犹有不忍之心。蓝衣老人面色一沉,道: “老夫是在问你!”白衣人道: “徒儿明白,印天蓝为唯一活口,只有杀了她,才能杜绝消息外泄……”蓝衣老人接口道: “你还舍不得?”白衣人恨哼一声,道: “看月魄追魂生前,贱婢对他那份亲昵丑态,徒儿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蓝衣老人道: “那你还犹豫什么?”白衣人道: “为了那卷奇书与那种奇特暗器。”蓝衣老人沉声斥责道: “你好教老夫失望!”白衣人强辨道: “不是徒儿不曾尽力,软语套问,暗中搜查,能够想得到的办法,全已用尽了,结果全是徒劳无功。”蓝衣老人道: “还有一个办法你没有想到。”白衣人一征,旋即恍然老人之意,道: “果然还有一个办法,徒儿过去没有想到,这次回到锦州,一定准能到手。”蓝衣老人又再叮问道: “老夫怎知彼此想法一样?”白衣人似已决心,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既移情别恋,不能怪我无义,宰了贱婢,光明正大地找寻何愁东西不能到手!”一把放下蒙面纱巾,赫然是范凤阳!其实,他纵然不扯下蒙面纱巾,从历次对话中,已能判知他的身份,这样一来,不过更使事件趋于明朗化罢了。金衣人自然也是他,只是那件金衣,此时覆在熊皮外衣里边,在炫惑敌人耳目时,才偶一显露罢了。蓝衣老人的用意,就在逼他自毁禁约,现在见他已表明心迹,语气立转温和,道: “大丈夫做事,理该当机立断,不是老夫逼你,如今情况已变,留她活口,此处立即招致血腥之灾,不能姑息一人,预使此间老少,遭受屠戮之苦,而无所防范。这件事办妥之后,老夫另外给你物色一房佳丽,一定会教你称心满意就是了。”范凤阳道: “踩探的人至今未归,不知贱婢去了何处?”蓝衣老人道: “月魄追魂一死,她已无再去矿场的兴趣,纵因事业关系,就近一转,回头也必极快,且待踩探回报,再作定夺。”上官玉接口道: “公孙启骑的是印天蓝的红云宝马,贱婢多半会在前站等他。”蓝衣老人对于上官玉,似乎非常喜爱,闻言嘉勉道: “你很细心,这消息也很要,不过你来之前,老夫已经派人假造蹄印,公孙启十九要走上岔道,为了慎重起见,赶快把你父亲请来。”上官玉出去不久,即把父亲匆匆请来。上官逸已得乃子详报,入座之后,即道: “公孙启确是乘骑红云而来,老马识途,假蹄印未必准能有效,主上如何定夺?”蓝衣老人道: “公孙启一行六人,是否全去了白矿场?”上官逸道: “公孙启仅与黑衣人去了矿场,另外四人已回锦州,黑叟未见影踪。”沉思半晌,蓝衣老人从蒲团上站了起来,道: “先发制人,后发被制于人,随老夫来。”不知他究竟想出了什么高明的主意,如何先发制人? 公孙启一行六人,离开活石谷口,已是辰未时分,这时雪已止,天已晴,太阳重新显露出耀眼光芒。常言说得好,风后暖,雪后寒,雪后的晨风吹在脸上。就愈发的觉得严寒刺骨,刮面如削厂。六个人的心头更冷,更沉重,似乎是全都有一肚子的心事,默默的走着,谁也没说一句话。前行五六里,方才到达昨夜的分岐点。黑衣怪人勒马停蹄,回顾身后无人跟踪,神情极不愉快地说道: “公孙大侠,黑某不能跟你一路了。”称呼与自称,全都改变了,不满情绪,溢于言表。公孙启微微一怔,道: “杜公子与龙大侠渊源极深,黑兄理应伴送同行。”黑衣怪人道: “我不是为了这个原故。”公孙启接问道: “那为了什么?”黑衣怪人愤愤然道: “金星石何许人以前做什么恶事?黑某全不知道,但就一夜所经所见,此人必与大侠结有深仇大怨,则可确证不虚。”微微一顿,又道: “上官逸纵非金星石本人化装,亦必系金星石心腹羽翼,面对强仇,大侠迟不出手,而上官逸分明有诈,大侠竟深信不疑,黑某鲁钝,百思难解!”公孙启哑然失笑,道: “原来是为这个原故,这该小弟请教黑兄了。”黑衣怪人道: “请教不敢当,有什么话直截了当地说吧。”公孙启道: “上官父子以三残四绝的武功,黑兄俱曾亲见,据此衡量步月等人,应介于两者之间,次要党羽,尚未计列,虚实亦未尽得,黑兄应记得,彼时熊穴上方,仅有三人,破石出困,纵能将彼等立即诛除,步月、摘星等人,必不出而应战,倘如凭险固守,施展鬼蜮伎俩,便非短时间所能得手了。”一指杜丹等与燕老夫妇四人,又道: “一旦形成这种局面,这四位穴道受制,无力抵抗,势必先遭毒手,黑兄与我纵有……”黑衣怪人顿悟利害,不待公孙启把话说完,立即接口说道: “公孙兄恕罪,小弟知错,如此明显事实,竟未虑及,实在该死。”公孙启道: “黑兄心昭日月,气直长虹,见不得匹夫们那种奸险嘴脸,当时必已怒满胸臆,事实纵再明显,怕也难以顾及了。”黑衣怪人道: “别再往我脸上贴金了,小弟昔年遭受歹徒暗算,困居洞穴七载,毛躁脾气,依然未改,当时险些忍耐不住,俦成大错,现经公孙兄明教,犹觉不寒而凛。”公孙启道: “小弟亦然,久受折磨,仅能较为冷静罢了。”黑衣怪人气壮地说道: “现在人已脱困,何不杀将回去?”公孙启道: “不忙,愚意先将印场主追上。”黑衣怪人诧问道: “这么说,公孙兄还是信了匹夫们的话了?”公孙兄道: “并不尽然,按照时间推算,舍弟与印场主,恰巧也该在那个时候经过,故不妨相信。但以上官逸那种低声下气恨不得立刻就把我们打发走的情形观察,似乎别有权谋,是又不能深信。同时人寰五老,过去名声不错,与三残四绝那等穷凶极恶之徒,似亦不可等量齐观,这件便是一个极好的考验,以便确定应付的方法。因此纵然有诈,小弟也宁愿上一次当,用事实求得证明。”黑衣怪人道: “好罢,小弟今后唯公孙兄马首是瞻,现在是否可以上路了?”公孙启道: “容我给各位引荐……”适时黑叟清晰入耳,道: “别尽自噜嗦没完了,时间宝贵,你和黑侠只管走你们的,动必成功,千万不能再把老贼惊走!”公孙启也以传声答道: “谨遵台教,路上亦请小心。”霹雳神婆从小看他长大,知道他的脾气,非常固执,甚不放心,道: “启哥儿,我还是跟你一道去。”公孙启道: “仇踪既现,誓言已解,神婆还有什么不放心?”霹雳神婆又再殷勤叮嘱道: “你可不能骗我!”关切之情,流露无遗。 公孙启甚受感动,正色道: “神婆当也知道我从不说谎。”又再关注燕、黄二人数语,并与杜丹话别,一行六人,方才扬策马,各自东西。 层峦叠嶂中,两道几乎是并行的长岭蜿蜓曲折,把大地划分出三条路,长岭是东西向的,因而三条道路,也是东西向的。 介于两道长岭中间的道路,是为中路,两边山岭耸峙,形势至为险恶。北岭北缘的道路,是为北路,一向荒寒,殊少有人问津,严寒季节,风雪载途,往往由早到晚,也着不到一个人影。 南岭南缘的道路,是为南路,也是东西往来的正式官道。往常客商往来,车马辐辏,路不绝人,沿条道路,运送出去,老印记的参扬水场,自然也要靠这条道路,为唯一动脉。 因此,中间站也都设置在这条路的沿线上。站与站相距是一天路程,沿线虽然少不了行台客栈,总不如住在自己的站里,舒适与方便,尤其在遇到大批采购的富商时,招待起来,就更显得资财雄厚,而气派恢宏。作买卖嘛,为广招徕,这种排场最是讲究。晓梅和印天蓝,在神兵洞脱险后。由于坐骑己失,为了抄近路,所走的捷径,就是中路,通达前站,中路有如弓弦,南路则是弓背,远近相差,自可料知,也许是桩卡已撤,也许是晓梅和印天蓝加了小心,总之,二人从枯树洞穴出来,丝毫未现警兆,安然地上了路。历经患难,几死还生,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在无形中,愈发的接近了。 尽管肩并着肩,手携着手,两个人几乎挤成了一个人,但很奇怪的却是谁也没说一句话。 是享受宁静的温馨,无言胜似有言?抑是有想不完的心事?前者是属于印老板的一厢情愿。而后者,晓梅的思绪,却完全沉浸在目前所发现的情况之中。以她的年纪,以她的性格,都该深入虎穴,一探究竟,她也一度很想这么做。但是,几经深入的思考,终于作了明智的选择。不错,此行目的,在找一个人,并查究失踪矿工的下落。 而摆在面前的事实,此人已呼之欲出,就是这家金矿的主人,失踪矿工,也非如前所料,而是被这家金矿的主人秘密地扣留下来了。并且,还不仅仅如此。迹象预示这家金矿,背后似乎还有大力支援。 从金家矿场的“金”字,想到牧野飞龙和他的玉龙丹,进而联想到义父的蛛丝马迹,脉络相承,愈觉所料不差。并且,她还能料定,老少二魔当年是探索某种奥秘,来到此处,奥秘未得,反而先发现了金苗,而开办的这家金矿,也就是说,开采金矿,还是幌子,霸占这一地区,阻塞外人再来涉足,真正的目的,仍有奥秘。 矿工失踪将近十年,说明金矿开办的时间,已有这么久,而二魔在这一地区活动的时间,应该还早,尤其是老魔。再从偷设站鸽,窃据矿产,嗯,不对,应该从谋害霍弃恶起,进而与印家连姻,都是一连串有计划的阴谋和行径! 还有…… 她觉得事情太复杂,问题也太严重了。万一老魔就在此间,凭自己一人之力,未必便能讨好,与其打草惊蛇。不如先与公孙启从长商议,谋定而动,才是上策,如此一想,晓梅这才按捺住刚强好胜的脾性,和印天蓝奔了前站,偷瞥印天蓝,不料印天蓝妙目含情,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粲然而笑。晓梅问道: “大妹,你的伤不妨事了?”印天蓝道: “小哥的药真灵,一点都不觉痛了,我看了你半天,发现你目光呆呆的,眉头时聚时展,也不敢惊动,你都想到一些什么?”晓梅道: “想得很多,有关我和大哥的,也有关系你的……”印天蓝目光一亮,接口道: “关系我什么事?”晓梅道: “到前站慢慢谈,路还有多远?”印天蓝望了一下天色,道: “天黑以前,准可以到。”晓梅道: “走快一点好不好?”印天蓝道: “雪后路滑,怎么快得了。”晓梅道: “我教你一种走法,包准能快。”仰手搂住印天蓝的细腰,又道: “你也这样搂住我,全身放松,先别用力,我出左脚,你也出左脚,我出右脚,你也出右脚,等你领会窍门,步法熟练以后,再自己走。”容她准备妥贴,又道: “我要开始了。”右脚一蹬,雪面已冻结成冰,左脚自然滑出,一滑就是十来丈,冲力一缓,右脚前伸踏地,再蹬左脚。就这样,双脚交替滑行,既省力,又快速。遇到上坡时候,点足腾身,施展轻功,下坡只要拿稳,就更好走了。印天蓝芳心深处,有说不出来的舒适,道: “这比骑马都快,昨天……”想到昨天情况,起初因追蹑贼踪,须隐秘行迹,后来又受了伤,又不便滑行,便自动住了口,滑行了一阵,晓梅搂住印天蓝的左臂,逐渐感觉出,愈走愈轻松,知道印天蓝已能自己滑行,便道: “大妹,你自己试试看。”印天蓝道: “不行,我没把握。”晓梅知道她并非不能滑行,而是不愿意离开自己,会心一笑,道: “这样我太吃力了,得换个方法走。”印天蓝佯装娇嗔,道: “这点亏都不吃,将来还能仰仗你帮我大忙么?”晓梅道: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为你着想啊。”印天蓝赦作不解道: “怎么是为我着想?”晓梅道: “我希望你就这个机会,认真学会,将来单独遇到这种情况,免得受困,难道这也不对?”印天蓝生长辽东,滑冰滑雪,司空见惯,实在难不住她,只是从未如此长距离滑行罢了,闻笑道: “总是你有理,怎么个换法?”晓梅道: “你在我左边,左脚滑行我带你,反之,右脚滑行你带我。” 印天蓝道: “我背后的刀伤……”晓梅顿感一丝愧意,忙接口道: “真对不起,大妹我真把这件事忘了,该罚,还是我带你。” 印天蓝咯咯笑了,道: “你也有被问住的时候呀,告诉你,小哥,我的伤的确没事了,生长北国,如果不会滑雪,岂不成了笑话,让我带你一阵。” 晓梅道: “使不得,大妹,别勉强,大敌当前,随时都会发生剧变,千万不能牵动伤口,赶快松卸力量,还是由我带你,不然我就不走了。”印天蓝芳心愈觉温馨,立刻松卸劲力,道: “看你急成这个样子,我是吓唬你,怎么认真起来。” 晓梅道: “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情,牵动伤口,治疗起来就麻烦了。” 笑语滑行中,不知不觉,长岭尽头,已经在望,适时一只白鸽,自顶飞翔而过。晓梅咦了一声,收势止步,道:“大妹,你看!”印天蓝道: “我早看见了,还不是范凤阳在搞鬼,管他干什么,我们还是走我们的。”晓梅道: “不忙,前站谅已不远,有几件要紧的事,希望大妹详细告诉我。”印天蓝见她神色十分严肃,很不高兴,诧问道: “小哥现在还不相信我?”晓梅道: “大妹可别误会,事关重要,就因为相信你,所以我说‘详告’,不说‘实告’大妹应该了解我的心境。”印天蓝道: “这还差不多,什么事如此紧要?”晓梅道: “深龙江参场的场主是谁,大妹知不知道?”印天蓝道:“就是范凤阳。”晓梅道: “尚大空这个人,大妹好像也知道可对?”印天蓝道: “他是半路出家的野和尚,出家之前,是个江洋大盗,无恶不作,在范凤阳的家里,我见过他两面,一次是在结婚那天,他去吃这喜酒,那天还是僧装,由于特别给他开了一桌素席,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一次是在结婚以后不久,他有急事去求范凤阳。什么事我没注意,范凤阳当天却跟他走了,一去三天才回头,我曾问过范凤阳,这个恶徒却支吾其辞,只说尚大空有了麻烦,请他去调解。当时我还是新嫁娘,自不便深问,如今人在矿扬出现,还有什么话好说。” “占我矿山,偷设鸽站,还有……”她愈说愈伤心,说到后来,已是哽咽难继,想到黑衣怪人的话,晓梅也不禁代她难过,顺口问道: “大妹可是指霍弃恶而言?”印天蓝恨道: “霍弃恶一定是这个贼子害死的,还不止这一件!”晓梅道: “还有什么?”印天蓝银牙咬得脆响,切齿道: “先父死因可疑,必然也与他有关,这次回去,我一定要追查清楚!”晓梅闻言,心弦猛震,惊问道: “令尊得何病症亡故?”印天蓝道: “不是病死的,是死于一种阴毒掌力,死后尸身隐隐有一层绿色……”晓梅脱口说道: “那是碧阴摧魂功……”话出口,警觉说得早了一点,立即住口。印天蓝怎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即追问道: “小哥既知毒掌名称,必也知道出处,这是哪一家的独门武功?告诉我,告诉我!”晓梅断然说道: “不仅知道,并且十分清楚,我和大哥这次来辽东,找的就是这个人,前面还有多远?”她把话题,突然拉过了。印天蓝也非常怕,就日来经过,微一忖思,已有所悟,骇然道: “小哥是说范凤阳就会?”晓梅道: “指证必须有据,我没这么说过,且先应付眼前的事要紧。”印天蓝也不再问,却针对最后一句,漫不经意道: “大不了是查询我们的行踪,有什么要紧。”晓梅肃色道: “不然,是查询你的行踪,以及我的生命。”印天蓝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直叫痛。晓梅道: “有这么好笑?”印天蓝忍住笑道: “我听不懂你的话,跟我说的有什么不一样!”晓梅道: “意思完全不一样。”印天蓝真的不懂了,收敛笑容,诧问道: “我倒真要听听其中究竟有什么不同?”晓梅道: “大妹想必忘了,你是被人救走的,而我已葬身地穴,起码在当时,救走你的人绝不可能是我。当浓烟消散,金衣人与那老者,发觉你已遇救,穷搜没有结果,必又认为你已远离,怎会想到救我的反而是你,又怎会想到我们还有一起?据我料断,不仅前站已有鸽信,即来时经过的最后一站,必然也有信鸽,这是查询你的行踪,更重要的是追查那个救你的第三者,到底是谁?” “金衣人与那老者,料定你遇救后,必然婉求第三者的协助,再去救我,必也守伺在侧,以期一网成擒,斩草除根,直到料定我绝无活命后,纵然再救出,也是个死的,再不足对他们构成威胁,才肯撤离。我只奇怪,以他们那种狠毒毒辣的作风,何以连个桩卡都不留下?”印天蓝道: “也许留下过,天亮以后,雪地再难存身,才撤走的。我的一颗心,当时全贯注在你的身上,烟又浓,看不清,问过他,怕被发觉,他就匆忙地离开了,不过,以后再我会找得出来的。” 晓梅语含深意地说道: “他们恐怕不会让你再去了。”印天蓝眉腾煞气,道: “我不信他能奈何得了我!”晓梅道: “大妹不信,到了前站就可能有个谱儿了。”印天蓝道: “出了山口,约莫十里有个小镇,即以山口为名,前站就在山口镇外,现在就去。”晓梅道: “从现在起,靠得住的人,大妹也得当心,我们先找个地方,我再给你查看一下伤势,再去不迟。”言外之意,在胁威利诱下,自信靠得住的人,也未必准能靠得住。 印天蓝已经会意,道: “小哥的意思,是否等天黑了再去?”晓梅道: “大妹真聪明,我的意思,是大妹明着去,我暗中去,未去之前,我们还得好好地商量商量,这里风大,再说嘛,肚子也有点不答应了。”印天蓝道: “这好办,出了山口,就是大道,沿线商民,不认识老印记场主的人,还不太多,借个地方,绝对不成问题,走吧。”继续前行,片刻之后,二人身影,即消逝在山口以外。 傍晚时分,山口镇外,老印记矿场场主印天蓝,拖着疲乏的身子,到达中途站的门口,栅栏紧闭,业已上栓落锁,里外不见一个人影,肚子里的火可就大了,她本想一脚把门踹开,转念一想,风雪载途,货运己停,站中无事,手下人围炉取暖,也无可厚非,气便消下去不少,暗道: “我何不暗中进去,先看看这群小子在干什么?”轻身一越,翻过院墙,悄悄地往管事房掩去,这个站比乱石岭的那个站规模大,格局却是差不少,迎门十丈一列瓦房,居中三楹是管事房,左边住家,右边是客房,在这列房子的两旁,是马厩和车棚,尽头是伙计们住宿的地方,后边是仓库,印天蓝来进下榻的地方,还在仓库的后边,印天蓝刚刚翻过院墙,一阵犬吠,就扑过来十几条狗,道地蒙古种,个个凶猛肥壮。 这样一来,她想隐秘行动也办不到了,双脚一顿,又翻了出去,房门大开,伙计们全都出来查看究竟,发现群犬都拥挤在栅栏门边,一边狂吠,一边往门上猛扑不已,好恶的狗,似乎非把来人生吞下肚不可。伙计们的反应虽快,行动却不及印天蓝,透过宽阔的栅门缝隙,仅能看出她翻进翻出,慌忙跑了过来,把狗赶开,陪着笑脸说道: “原来是……”发现她衣衫不整,浑身是血,左肩右肋还扎着几道破布条,显系受了伤,立又改口惊呼道: “场主你遇上什么事了?”印天蓝那有好气,怒喝道: “还不开门!”伙计才待开口,发现门已落锁,惶恐说道: “门已上了锁,场主请等等等,小的去取钥匙。”转身便向管事房跑去,印天蓝灵机一动,抬脚便踹,不仅未能把门踹开,且被反震之力,震退数步,似乎牵动了伤势,手抚右胸,连声痛哼,弯腰蹲了下去,脸色也全变成铁青,门栓是杉木做的,粗约半尺,她佯装重伤,未贯注真力,怎能踹得开。 自然,那抚胸,那呼痛,蹲身,变色,也全是假的,但因她确曾受伤,身上有泥有血,再经薄暮昏暗的天色一衬托,丝毫看不出来破绽。伙计们可慌了,立有两个翻过院墙,急忙把印天蓝扶了起来,另有一个用石头把锁砸断,这才把她半搀半扶,搀扶进去。 印天蓝住的那个小楼,在最后边,须从正面那排房子,绕越过去,但也可从管事房穿越过去。她是场主,除了骑马,进出一向都要经过管事房,此时受伤,急须休息,自然更要走近路。那个取钥匙的伙计,进房略有耽搁,方才出来。印天蓝已到近前,瞟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问道: “关管事的不在?”那个伙计嗫嚅说地道: “在,酒喝多了,怎么也叫不醒。”印天蓝冷哼一声道: “人老了,该给他一点清闲的事情做了。”那个伙计道: “关管事虽然上了几岁年纪,身子骨可还健壮,实在是因为大雪断了路,没有想到场主会来。”印天蓝道: “你很会说话嘛,是不是关管事平日待你好,叫什么名字?”那个伙计道: “小的叫韩章,不会说话,场主多担待。关管事对待全站的弟兄都很好。”说着话,已到管事房门前,韩章紧上一步,挑起棉门帘,房子里生着一炉火,很旺,炉口压着一壶水,已经沸腾,正从壶嘴滚滚冒着蒸汽,弥漫充塞,整间屋子里,就像蒙着一层雾。八仙桌上,杯盘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门帘一起,热气、蒸汽、还混杂着薰人的酒气,迎面涌腾扑出。印天蓝一皱眉,立即止步道: “简直不成话,管事房成了酒馆,关洪简直老糊涂了,从右边绕过去,韩章,你也跟着过来一趟。”伙计搀扶着她,送到后楼,韩章跟在后面,进入后楼,伙计扶着印天蓝坐好,立即告退。韩章肃立一旁,听候吩咐。印天蓝指着迎接她的一个村姑娘问道: “她是谁,小环哪里去了?”韩章道: “小环快要临盆了,她叫胡二姑,是临时找来伺候场主的。”印天蓝听出语病,立刻追问道: “小环还没嫁人,怎么会生起孩子来了?”韩章道: “她跟少管事相好已经很久了。”印天接道: “我夏天来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讲?”韩章道: “这个小的怎能知道,也许是怕场主不准。”印天蓝道: “胡说,小环是我近身的丫环,只要她中意,我怎会不准,她现在在什么地方?”韩章道: “在镇里租了两间房子,就这几天就要生产了,少管事亲身在照顾她。场主遇上什么事了,后边还有没有人?” 他想把话题拉过。印天蓝道: “就我和一个朋友,原想去参场,不料遇上雪,为了抄近路,反而出了事,那个朋友为了掩护我,已经遭了毒手,也幸亏他奋不顾身,才能使我逃得活命,唉!”一叹又起,道: “你们怎会知道我要来,胡二姑是谁的主意找来的?”韩章道: “站里要是知道场主要来,就不会闹得乌烟瘴气了。胡二姑是少管事找来的,是怕场主随时会来,不能没人伺候,也并不是知道场主要来。”印天蓝道: “我累得很,要躺一会,站里的事暂时由你负责,派个人去把关洪那个宝贝儿子给我要好好地教训他一顿,他老子倚老卖老,他也胆大包天,简直要造反!”说到后来,声色俱厉,韩章肃容告退,印天蓝吩咐二姑道: “给我熬一点粥准备着,先休息一会。”胡二姑道: “我来搀扶场主。”说着已经往前走来,印天蓝道: “不用,我不是纸扎的,歇这一会已经好多了,你只管去做你的事情。” 扶着桌子,勉强站了起来,迳向睡房走去。胡二姑似已听说过她的脾气十分刚强,不敢违撤,领命也走出楼房。适时,印天蓝听到晓梅传声示警,道: “大妹,胡二姑是歹徒伪装,武功极有要底,大妹务必多加小心,饮食也要留意,一丝疏忽不得。关家父子与小环,不知情况如何?我要跟随韩章那个匹夫,一探究竟,须暂时离开,你要自己保重,我走了。”语毕寂然,料已走了。 这是预定的计划,由印天蓝先来,藉着查问站中事务,拖到天黑,以便利晓梅的行动。韩章即范凤阳安置的暗桩之一,印天蓝佯装把他忘了,寄予重任,稳住他的心,以免祸变提早暴发,伤了关家父子和小环的性命,这是印天蓝来了以后,发觉可疑,随机应变的措施。另外一个名叫崔士豪,不在站中,不知何往? 印天蓝臆测,叛徒在站中,必有密窟,急中生智,向韩章要人,等于摊牌,话可说得很技巧。她要罚问关洪之子关兆祥不问而私通小环的罪名,神色且表现出极端的愤怒,装作得极是自然。盛怒是真的,但非关家父子而发,偷窥韩章,似未觉察。 进入睡房,把门闩死,斜倚床上,念及所适非人,再也难禁伤心痛泪,倘如事实,俱如所料,那将是人世间最为凄惨的遭遇了!然则苍天,果如此不仁乎? 韩章辞出后楼,在管事房徘徊了一阵,双眉时皱时扬,不知想了些什么,终于一跺脚,挑帘冲了出去。他自己去了山口镇。这显然有了问题。如果没有私弊,随便派个人,谁敢不去?又如所言俱真,只消一句话,关兆祥又怎敢不回来。他这一亲身去,立刻暴露出,事情大有蹊跷。远处一条飘忽人影,紧密蹑踪其后,是晓梅,韩章懵然无觉。这时天黑不久,但因雪后严寒,乡人又习于早睡,故已路静人稀,除了北风呼呼地刮着,连声犬吠都听不到。山口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约莫五六百户人家,官道从镇中贯穿而过,把一个镇,分割成南北两处。 韩章进入镇中,约莫百步,转进道北一条小巷子,越墙翻进一家民宅,公然登堂入室,招呼都不打,就推门走进了上房。 上房一明两暗,东里间的热炕上,正有一个四旬左右的骠悍汉子,搂着一个妖艳妇人,在调情饮酒。韩章挑帘进了东里间,看见这种惹火的镜头,艳羡地说道: “你们倒快活,老子可受了罪了。”抢过一杯酒,灌入口中,便在炕桌空着的一边,自愿自地坐了下去。那一对狗男女,仍旧拥抱着,也不避讳韩章,骠悍汉子道: “今天你当班,该你小子倒霉,是不是那话儿到了?”不言可知,他就是崔士豪。韩章道: “谁说不是,身上似乎还带了重伤。”崔士豪道: “就她一个人?”韩章正在啃着一支鸡腿,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崔士豪嘴对嘴喂了那妇人一口酒,自己也灌了一杯,满不在意地说道: “这还不好办,照谕行事,能敷衍,就等矿主,敷衍不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缚交矿主,不就成了。”韩章道: “你说的倒轻松,她现在就要关兆祥,怎么个敷衍法?”崔士豪道: “软的不成,就用硬的,有胡二姑帮忙,还弄不翻她?”韩章道: “矿主要的是活口,那婆娘也不是省油灯,万一弄巧成拙,脑袋就得搬家,你一向主意多,看有什么好办法!”崔士豪道: “你小子怎这么窝囊,谕令口气很活动,活的不成,死的还不成?”韩章不服,道: “究竟是我窝囊,还是你糊涂?”崔士豪道: “我哪点糊涂了!”韩章道: “人家到底是夫妻,软硬都不会讨好,你曾否想清楚?”崔士豪沉思片刻,贼眼一亮,道: “这次算你小子有理,但也说对一半。你不止窝囊,还胆小如鼠。”韩章仍旧不懂,道: “你说清楚一点好不?”崔士豪道: “你还说我糊涂,你才真正的糊涂。留下活口,将来他们夫妻重修旧好,一本枕头状,就够剥我们的皮。不如一刀两段,一死百了,再无后患!”韩章道: “你把我还没看透,我不止胆小,还着实感到害怕,寒心。 连老婆都要算计,说宰就宰,我们跟着这种主儿,将来能有好结果么?……”崔士豪脸孔一板,沉喝道: “住口!你还要说什么?”韩章长叹一声,道: “老崔,我们可不是一两年的交情,所以我才来找你商量。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错,我们过去也曾干过没本钱的生意,多少还有一点道义,取财有之,可没伤过人命。就因为心理不安,时刻怕失手死人,才来到矿上的,哪知现在的主儿,比强盗还厉害,老婆的产业,不就是他的产业,好话商量,未必就办不通……”崔士豪脸都吓白了,这次居然容许韩章说了这么多,挥手制止,道: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这道理我懂,我也知道,为了一个月五两金子,犯不上冒这么大的险,但是我要问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韩章反问道: “怎么来不及?”崔士豪又再反问道: “怎么来得及,关家父子和那个丫头,你没照谕令处置?” 韩章道: “没有,我把他们灌醉之后,点了睡穴,放在后边的仓库里,随时可以救醒,这不成问题。”崔士豪道: “合你我之力,也对付不了胡二姑……”韩章接口道: “密告印场主,教印场主收拾她。”崔士豪提醒韩豪道: “你忘了,她受了重伤。”韩章道: “放掉关家父子去帮助她。我们另投明主。”崔士豪道: “将来矿主岂会饶了我们?”韩章道: “有公孙兄弟。”崔士豪道: “你简直油蒙了心,月魄追魂已死,他哥哥再强,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如何与矿主相抗?”韩章道: “怎知人家没有知交好友!”崔士豪道: “鸽信已发,矿主可能率领高手赶来,远水难济近渴,你到哪里去找公孙兄弟?”韩章道: “那就只有碰运气,走一步说一步了。”沉思刹那,崔士豪道: “你来的时候,印场主在作什么?”韩章道: “她说要休息,也许已经睡了。”崔士豪道: “时间还很充裕,你先回去,我吃过饭就来,等我到了之后,再一起行动。”这话说得很含糊,韩章似乎没听出来,道: “你别尽自耽误,我等你到二更。”灌了一杯酒,便下地走了。妖艳妇人诧问道: “你们说的都是什么呀,我听了都觉得冒冷气。”崔士豪把她推开,道: “我出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再温两斤酒等我。”哪知这一去,竟再不回头。印记中途站,紧接着也发生了大变动! 第十五章 蹑贼踪探寻诡秘 崔士豪离开那妖艳女人,并非追赶韩章回站,却奔了镇西。反道而行,显示另有文章。 晓梅本想把他制住,追问究竟,转念一思,胡二姑武功虽然不俗,尚非印天蓝之敌,韩章回去,纵不等待崔士豪,也不会立即采取行动,时间仍有余裕,何不暗蹑此贼之后,亲眼看他到底想搞什么鬼? 将抵镇口,崔士豪止步在一家店铺门口,作势似要开门。 但他并非真要开门,而是用这个势子作幌子,查看身后动静。 确定无人跟踪,方才展开身法,飞纵出镇。晓梅暗骂: “好狡猾的东西,姑娘要教你逃出掌心,从此退出江湖,不再谈武事。” 继续跟踪,行动愈发加了小心。 崔士豪故技重施,又连续隐身观察了两次,方才离开官道,转向正北,道北是一条小山岗,挡风,稀稀落落还有人家,崔士豪越墙而入,进入一家独立农户。敢情他在这家还租了两间房子。这家农户跟他似乎极熟,所以门都不锁。进屋掌亮了灯,屋子里的布置,立刻展现在眼前。两间屋房子,一明一暗,明间是书房,暗间睡觉。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主人,房门一开一合,跑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亲热地唤道: “师父回来了,吃没吃过饭!”崔士豪道: “吃过了,城里有事,我拿件东西就走,你不要过来……” 小孩子已经推门走了进去,灯光照耀下,虎虎有生气,看得极是清楚。崔士豪已知他的来意,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 “是不是最近数你的那两招很难练?先回去自己揣揣,等会走的时候,再给你校正。”小孩子道: “师父脸好红啊,一定喝了不少酒,我去给您泡壶茶来。”开门自顾走去。明间说它是书房,是因为除桌椅之外,文房四宝俱全,却看不见一本书。靠墙的一个水架子上,却有两笼鸽子。原来路站设在此处,显因关洪是印记参场的老人,精明干练,一切鬼祟,须得避着他。 小孩子走后,崔士豪振笔疾书,先写了一封信,然后取出特制的纸条,写了就撕,撕了又写,先后四次,才算写好,装在一个特制的信管里,缚在一支鸽子的腿上。小孩子恰好把茶砌好,送了过来。崔士豪道: “兴儿,天一亮,就把这支信鸽放走,桌上的信,仍照上次,叫你爸爸辛苦一趟,替我送回家去。走,我看你那两招,哪个地方练得不对劲?”熄了灯火,领着兴儿在院子里比划了一阵,才走。哪知越过院墙,脚还没有站稳,就被人点了晕穴。晓梅制住崔士豪,重又提回农家。翻越院墙,发现崔士豪房中,竟又有灯光人影,至为惊诧,暗道: “莫非还另有鬼祟?”略一顾盼,迅速崔士豪藏在房解,潜身掩近,点破窗纸窥看,发现兴儿正解鸽腿信管,手法甚是熟练,料必已非一次。旁一四旬壮汉,代他掌灯,农人装束,像貌酷似,度系兴儿之父。片刻之后,兴儿即将信管取下,抽出其中纸条。壮汉似不识字,问兴儿道: “条子上写的都是什么?先念给我听一听。”兴儿就着灯下,先看了一遍,道: “爹,关管事果没料错,他们是想害人!”未成熟的稚嫩小脸,已经布满惊容。壮汉急道: “想害谁,怎不念?”兴儿这才念道: “印主黑到,已受重伤,属下与二姑合力,必能制服,即押解回矿,关家父子已就擒,惟韩章已生死叛离,拟一并除去。” 壮汉义形于色,愤然说道: “印一定是场主,想不到姓崔的是这种人,来不及再抄了,赶快还原睡觉,我去给张师傅送个信,马上就回来,注意熄灯,装睡着了,谁来也别理,这种人我们惹不起。”兴儿急道: “他刚走不久,您在路上要小心。”一幅天伦图,父慈子孝,跃然纸上。壮汉把灯放好,转身就去开门。晓梅听至此处,已了然真相,知道壮汉就要出来,即时接口道: “草野中不乏义士,难得,难得,不用去了。”推门走了进来,左手里还提着崔士豪。壮汉闻声止步,骇然呆在当地。兴儿脸全吓白了,壮着胆子问道: “你……你是谁,他……他……怎么样了?”晓梅和颜说道: “不要怕,我是印场主的朋友,这种吃里扒外,卖主求荣的东西,我不会教他活着再去害人。不过,我想借你们这个地方,问他几句话,再处置他。”壮汉魂已归窍,忙道: “我叫贺诚,种庄稼的,只因印记参场上的人,对我们镇上全有照应,所以姓崔的来借房……”晓梅见他心里仍存俱意,急作剖白,接口道: “你不用解释了,我全明白,不会连累你们,问他几句话就走。那张条子给我,放心睡觉去吧。”兴儿忙把信管和字条,给了晓梅,仍不放心,道: “天亮不把鸽子放出去就坏了,我能帮你什么忙,不会有事么?”晓梅道: “那么写张假的,把强盗头诱到站上去,一起除掉,你们镇上就不会再有事了。”兴儿喜道: “我愿意……”贺诚接口喝道: “小孩子家,懂得什么,认识几个字……”晓梅笑道: “我是试试他的胆量,不会真叫他写。你们父子如愿睡觉,请便,否则,听我问他口供,多知道一些有关的事情也好。” 说完,不再管贺家父子去留,拍开崔士豪晕穴,点破气海,往地下一惯,自顾自地在椅子上坐了下去。崔士豪发觉武功已废,心已凉透,翻身坐在地上,目光怨毒地一扫屋中三人,定在晓眉脸上去,恨道: “是谁,老子与你何仇何恨,废了大爷的武功?”晓梅双目暴射粗光,威严地斥责道: “死到临头,还敢恶言相问,是不是还想多吃一点苦头?” 崔士豪哪会想到煞星照命,独自恨毒地说道: “除死无大难,老子怕什么,有种的先报一个万儿?”晓梅冷哼一声,道: “你反正死定了,告诉你,也好叫你到阎王那里去告状,月魄追魂听说过不?”崔士豪如遭雷歼,全身一颤,骇然说道: “你没死?”晓梅恨哼道: “小爷命长,火窟其奈我何?”崔士豪凶威尽敛,颓然说道: “你干脆把我杀了算啦。”话已无力,头更是抬不起来了,宛如耗子见了猫,再也凶不起来;这情形,看在贺家父子眼中,纳罕异常。晓梅道: “没那么简单,死与死不同,我问你答,如果实在,死便毫无痛苦,如敢谎言欺骗,哼哼,你该知道我的厉害。”崔士豪道: “我知道得不多,看你问什么了,可不能故意为难我。”晓梅道: “这你尽可放心,你不知道的,我也不问,你知道的,如想推托,也瞒不了我。首光我要问你,绝缘谷金矿矿主,究竟是谁?”崔士豪苦着脸道: “你何必明知故问,算你狠。范凤阳,你该满意了吧?”晓梅道: “不满意,范凤阳只能算个傀儡,真正的主儿另有其人,你应该知道。”崔士豪道: “我只听外区头领说,好象是个老头子,背后也那么称呼他,我没见过,无法形容。”晓梅道: “今天信鸽带来的令谕,拿出来给我。”崔士豪道: “已经烧了。”晓梅道: “谁署名?分派了些什么?”崔士豪道: “署名只有一个‘金’字,口气似是范凤阳,谕令先将关洪父子除掉,收服余众,等他老婆一到,或杀或捉,均解送金矿。” 晓梅道: “你很肯合作,把你给我的问答,写在纸上。”崔士豪断然说道: “办不到!”晓梅诧问道: “可有理由?”崔士豪道: “我之死乃咎由自取,绝不怪你,妻儿何辜?”晓梅道: “就你这句话,还算受听,韩章分明指给你一条生路,你却连他也要出卖,用心也太狠毒了。桌上这封信,可是家信?”贺诚接口代答道: “是家信。我这里还替崔兄,存着几十两金子,道路一通,我亲自送去。话一定带到,力之所及,小弟必照顾他们母子的。”崔士豪临死之前,良心发现,故而道: “兴儿,这位公孙公子,武功当代数一数二,你要学,跟他学。我教你那几招,只能送死,不准再练。”兴儿哭道: “师父……”生离死别最伤情,但他也只唤了一声师父,底下的话,已是哽咽难继。晓梅出来已久,惟怨站中另生变故,恻然说道: “身后事我会替你安排,放心去吧!”凌虚出指,点了崔士豪的死穴,尸身立即扑倒。兴儿何曾见过隔空点穴,神色上流露出极端的惊奇与羡慕。晓梅道: “小兄弟,帮个忙,看他怀里有没有白天的谕令。”兴儿道: “要有也在二姑身边。”但他还是细细搜了一遍,果然没有。 晓梅道: “你很聪明嘛,等眼前的事情过去以后,如想找我,去问关洪。”又向贺诚说道: “令郎资质不错,练武可望有所成就,今天多打搅了,改日再来道谢。”挟起崔士豪尸身,出屋一晃而杳。贺诚父子追出,哪里还见得影踪。 悲伤与愤怒,象两把无形的火炬,煎熬着印天蓝。 她很想静下心来,把当前的事情,再客观而深入地想一想。但是,用尽了一切克制功夫,结果全无功效。紊乱的思绪就象开了锅的水,翻翻滚滚,一波接着一波,涌荡不停。 首先,她便想到霍弃恶的被害。关于这一点,她勉强替范凤阳找一个理由。那就为了得到自己。现在结婚已经七年,可说如愿以偿,达到了目的。然而事实说明,并非如此。那么又为了什么? 难道他另有所欢?抑成为了财产?仔细一想,又觉全都不象。 关于前者,他对自己用情很专,最低限度,直到目前,自己还没发现他有这种倾向,一点可疑的迹象也没有。关于后者更不可能了。自己又无兄弟妹妹,谁经管还不是一样,他并不是一个糊涂人,不信他连这个道理想不通。 其次,想到父亲的死。那夜得到噩耗,他仍睡在自己身边,匆忙赶去,父亲已近弥留,仅模糊说出“扮装”两字,即已含恨而死。他当时曾说: “什么秘笈?是不是已被别人偷走了?还不快去检查一下?”自己当时正悲恸万分,又恨他只重秘笈不重人,全无悲容,所以没有理他。也许他警觉操之过急,已经引起自己的怀疑,过了半年,才再在闲谈中,重复问起。最近一年,问得更勤。殊不知在许婚之后,父亲即曾恳切地叮嘱过,武功与暗器,绝对不准传人,连他也不准传授。为什么不准传他? 如因霍弃恶的失踪,他涉有重嫌,或是发觉他不可靠,何以又把自己嫁给他?莫非暗中受着极大的威胁,纵然不愿意,也不敢答应?嗯!这一料想,比较接近事实。 否则,父亲只有自己这么一个独生女,偌大财产,何以陪嫁的装奁极其有限?显而易见,这件婚事,并非心愿,也可以说,给自己保留一个后退的余地,或是,还要观察他一个时候,再作决定。总之,父亲是不喜欢他的,父亲的死,他脱不掉嫌疑,凶手自然另有其人,焉知不是他本人在背后策动? 现在就更明显了。他急切需要这种秘笈和暗器,来对付公孙兄。他们之间,究竟结有什么深仇大恨?这种秘笈和暗器,是否真对付得了公孙兄? 问题一个接连一个,愈想愈多,突然,“笃笃笃”三次叩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胡二娘轻声问道: “场主,粥熬好了,您是现在吃还是等会吃?”印天蓝佯装着已睡熟,没有理她。胡二娘略微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仍然没有得到答复。 印天蓝已得晓梅警告,知道胡二娘武功不弱,不由凝神专注,聆听她的动静。椅子轻微动了一下,料系胡二娘已经坐下。隔不一刹,即听胡二娘喃喃自语道: “这一睡不知什么时候才醒,我还是把这粥靠在火上的好。”接着,椅子移动,脚步声起。同一时间,印天蓝耳中传入一丝衣袂破风声,轻微之极,显示轻功甚高,如非专注,恐怕还听不到。破风声止于门前,印天蓝以为晓梅回来了,不禁暗自责道: “小哥怎如此大……”哪知想还未已,来人已开门进入楼中。胡二娘似乎亦感到意外,道: “主……”话声轻如蚊蚋,随即被一声更轻的“嘘”声,给止住了。印天蓝心中暗惊,知道来了敌人,而非晓梅。更要听个仔细了。全神贯注,穷极耳力,反而一个字也没有听到。不用说,两个人是在传声问答。印天蓝立即作了必要的准备。 片刻之后步履声再起,胡二娘下了楼,来人却向睡房走来。“卡”的一声,来人竟敢大胆推门。印天蓝早已把门闩死,来人没用力,自然推不开。 “除了范凤阳,谁敢这么大胆?”印天蓝立刻有了这个想法,暗道: “如真是他,再好不过,当面把事情弄个清楚。”来人没推开,即扬声唤道: “蓝妹醒醒,蓝妹醒醒!”果然是范凤阳,一声比一声大。 印天蓝“唔”了一声,佯装还没有完全清醒,翻了一个身,借势把被子拉开,又盖在身上。范凤阳等了刹那,没见开门,料知印天蓝未醒,似已不耐烦,重重的敲了几下门,道: “蓝妹,开门!”印天蓝佯装被敲门中惊醒,没有好气地说道: “你不是说过,不再见我了么,又来干什么?”范凤阳道: “气话怎能认真,我听说你受了伤,快开门,让我看看伤势如何?”印天蓝早已想好对付他的办法,认为晓梅说的对,范凤阳虽涉重嫌,还得真凭实据,才能叫他心服口服,俯首认罪。 现在见他还在佯装,将计就计,道: “我还死不了,用不作假殷勤。”范凤阳道: “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情,别留下后患。”一副丈夫关怀妻子的神情,体贴入微。印天蓝不领这份情,道: “快滚,我现在困得要死,让我好好地睡一觉,明天再说。” 欲拒还留,亦煞有情。范凤阳道: “我只看一眼就走,绝不打搅你的睡眠。”印天蓝故意唉声一叹,道: “你真是我命中的魔星,告诉你,伤处业经救我那人包扎好了,只要不用力,几天就好,还不滚?”范凤阳道: “是不是月魄追魂给你包扎的?”印天蓝佯怒道: “你当真不知道他已经葬身火窟了么?”范凤阳似是非常惊愕,道: “他死了?真是难以想象,怪不得你会受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印天蓝冷哼一声,道: “你该比我清楚。”范凤阳似是无可奈何,道: “自从月魄追魂一现身,蓝妹便对我发生了极大的误解,我又没有跟你们一路,怎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印天蓝道: “何须你亲自露面,派几个亡命徒就够了。”范凤阳道: “蓝妹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手下的人,你全认识,是哪一个,我非彻底追究不可。”印天蓝道: “不见得吧,常斐庆与诸葛赫,过去我就没见过。”范凤阳道: “蓝妹怕是中了月魄追魂的毒,我怎会跟这些江湖末流为伍。”印天蓝冷哼一声,道: “尚大空你也不认识?”范凤阳似是一怔,道: “他到我们家里去过,我怎不认识,只是从那次走后,一别六年,再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你在什么地方见到他的?”印天蓝再没理他。范凤阳等了半天,见她没回答,诧问道: “蓝妹怎不说话?”印天蓝冷漠地道: “还有什么好说的?”范凤阳道: “你不说我也能知道。”印天蓝心里一动,暗问自己: “莫非昨夜救我的那个黑衣人就是尚大空?”不好,此贼显已起疑,不管是否,先将尚大空保全住,将来也是一个活口。 如此一想,哪敢怠慢,立即反问道: “你有多聪明,究竟能知道什么?”范凤阳道: “昨夜就是他把你救走的,可对?”印天蓝连声冷笑,半晌笑止,讥诮道: “真不含糊!”她知道范凤阳多疑,故此模棱两可地说。范凤阳果然中计,道: “难道不是?救人还有什么配不配?”印天蓝道: “凭他那种三脚猫的功夫,也能在金星石手下救我?”范凤阳哈哈狂笑,道: “你愈说愈奇了,也可见你中毒之深,月魄追魂还跟你说过什么?”印天蓝道: “难道那金衣人不是金星石?”范凤阳道: “三十年前,江湖上果有这么一个人,武功天下无敌,但那早就成了过去,现在嘛……”言讲中,大有睥睨天下,不作第二人之想,却又不把话说完。印天蓝道: “今日天下,该轮到你了是不?”范凤阳道: “我虽不敢小觑天下,放眼辽东,月魄追魂不死,若他兄弟联手,尚足教我惧怯三分,今日嘛,嘿嘿……”印天蓝暗吃一惊,始知此贼平日深藏不露,所言纵嫌夸大,亦必有几分实学,灵机一动,道: “除开公孙兄弟,现在就有一人,足以教你枕席难安。”范凤阳不假思索,即道: “可是龙介子?”印天蓝诧问道: “龙介子是谁?”范凤阳道: “就是救你那人。我想过了,你说的是,尚大空的确不配。”印天蓝道: “这次你仍旧猜错了。龙介子我没见过,这个人我却极熟……”她也故意不把话说完,以见范凤阳反应。范凤阳似是极感意外,道: “辽东地面居然还有我不知道奇人?”印天蓝道: “你不知道的人和事还多着呢!”微微一顿,方始说道: “不过这个人,你不仅知道,而且很熟。”范凤阳一怔,道: “是谁?他还……我不信。我不信他能教我难安枕席。” 印天蓝道: “是霍弃恶,你不信他还活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话你可懂?”范凤阳道: “三尺之童都懂,我怎不懂?”印天蓝见还问不出真情,率性开门见山,直接挑明问道: “你设计害他,又霸占了他的妻子,难道不怕他找你报仇?”范凤阳不答反问道: “是他亲口告诉你的?”印天蓝道: “一点不错。”范凤阳再次放声狂笑。印天蓝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诧问道: “你笑霍弃恶奈何不了?”范凤阳道: “我笑你!笑你说谎都不能骗人!”印天蓝恍悟所以,道: “反正这是事实,信不信在你。”话已出口,她只好坚持下去了。范凤阳道: “霍弃恶失踪以后,我还亲自找过他。彼此至交,无怨死仇,至于跟你结婚,也是在确定他已无生还希望以后,问心无愧。他纵已获得奇缘,学会了通天本领,又与我何干?”他似乎真没把霍弃恶放在心上,问都没问。印天蓝估计时间,晓梅应已回转,纵然翻脸动手,也无所惧,便道: “你如果是好人,便不该再在这里打搅我,如果想趁我现在受伤,一总把我也除掉,也是该动手的时候了。”一阵床被响动声,想是又已睡下了。范凤阳道: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真已听信月魄追魂谗言,再无夫妻之情?”印天蓝怒斥道: “你好阴险恶毒,要杀便杀,何必还找借口,关洪父子和小环,都已经遭了胡二娘的毒手,你又如何交代?”范凤阳嘿嘿两声,道: “印天蓝,你太不知好歹了,你跟月魄追魂同行同宿,我都忍了又忍,如非我暗中维护,依着恩师谕令,你已早死多时!不错,我这次来,是奉有严谕,取你性命,七载恩情,我实在不忍下手,如肯献出秘笈暗器,今后再无二心,我拼着回去受责,也要保全你的性命,希望你不要叫我为难。” “我说的都是实话,如有一字虚假,愿遭天谴。”他这一实话,反而使印天蓝柔肠百结,伤心欲绝,痛哭失声,良久,良久,印天蓝忍泪说道: “月魄追魂已成过去,我跟他言情止礼,无愧天地。你对我好,我也知道但这也已成为过去,再续前缘,已无可能,势逼处此,非我绝情。总而一句话,你投错了师父,我嫁错了人,情天已铸恨,孽海再难平,现在万念惧灰,情愿一死来成全你。 秘簇暗器是父亲的,老人家生前即有严谕,不传外人,何况也不在我身边,我死之后,你可以去找,找得到,是你缘份,找不到也只好从此绝传。”开启房门,徐步走了出来,往客堂一站,又道: “令师是谁?何以如此狠绝,如肯相告,也好叫我作个明白鬼,如有碍难,也就算了,动手吧!”双眼一闭,大有视死如归之概。范凤阳脸色难看之极,背负着双手,在客堂中来回的蹀踱着。从急骤而沉重的脚步声,反映出他的心情,有如波涛起伏,不得宁静,与印天蓝的庄严肃穆,恰成强烈的对比。屋子里的气氛,仿佛象凝结了一样,逼得人呼吸都感到严重的窒息。半晌,范凤阳已经有了决定,道: “我对你的一片心,惟天可表,天亮以后,火速离开此地,如果别人再来,我就爱莫能助了。”冲出楼门,一晃无踪。两行伤心痛泪,尤如江河决堤,这时才从印天蓝的面颊上,滚滚流了下来。从此一别,萧郎陌路,再相逢,已经成了冤家。 更叫印天蓝悲伤难已的,是父亲的惨死,霍弃恶的失踪,以及自己逝去的青春,即使有回天之力,也无法再予挽回。楼门再启,胡二娘悄步走进,道: “场主,范场主已经走了,身子要紧,我扶您回房休息去吧!”咦!她怎还不走?印天蓝仿佛没听见,不言亦不动,如非还在流泪,几疑是一具石刻的塑像。胡二娘一步一步地走近,又重复说了一遍。印天蓝好象已经失去了知觉,仍旧毫无反应。胡二娘走得更近了,已经到了印天蓝的身边。 回顾无人,一指猝然点下!好狠毒的婆娘!好狠毒的手段!痛哼声中,一人倒在地上。 倒下去的不是印天蓝,而是胡二娘。晓梅早就回来了,虽不如印天蓝估计的那么早,但范凤阳那段自供,却是一字不遗,全都听到了。出之范凤阳之口,而入印天蓝之耳,这比晓梅冒着严寒,所得到的证据,为更直接,更有力。 铁案如山,再无可疑。当印天蓝出房就死之前,曾与晓梅传声交换过意见。依着晓梅的意思,实不赞成印天蓝冒此大险。印天蓝却坚持非这么办不可,并且阻止晓梅,万勿现身阻挠。她的理由,是要冒生命之险,换取: 一、范凤阳的真心到底如何? 二、各案之真正的主谋究竟谁属? 自然,在一个女人来说,嫁了这么样的一个丈夫,实在是生不如死,她对晓梅说是行险探求隐秘,实际却已暗萌死志。 心都碎了,生复何欢?不过,她也不是平白送死。 范凤阳如下毒手,她也不会放范凤阳独生,手里暗藏独门暗器,有绝对把握能致范凤阳于死命。这一点,她却没告诉晓梅。晓梅劝阻无效,自无坐视之理,自也作了必要的抢救准备。这时晓梅的位置,已从印天蓝睡房后窗外,移到客堂的后房外,范凤阳的一举一动,俱在严密监视之下。 范凤阳那犹豫难决,那徘徊却顾,以及那临走留言,表现得真挚而感人,一望即知,种种恶行,俱是慑于恶师凶威,出于被动,重要关头,似乎犹存人性。这种情形,不仅印天蓝当场者迷,即晓梅以比较超然的立场,冷静观察,也难辨真假。范凤阳终于决定,甘愿回去受责,也网开一面,放了印天蓝,这种果断精神,尤其难得。自然,他纵然下绝情,是否便能得手,犹未可知,放了印天蓝,也不啻救了自己,当更非他所能想象。 总之,他走了,留给印天蓝一个美好的印象和回忆。范凤阳一走,于情于理,胡二娘也应该跟着走。然而人事无常,人心难测,不旋踵,胡二娘就跟着进了楼。晓梅警觉不对,立即传声警告印天蓝注意。胡二娘果然没存好心,借口服侍休养,欺近印天蓝身边,暴施暗算。晓梅怎能容她得逞,粒米洞金,隔空打穴,适时弹进一颗细沙,击中胡二娘腕脉。震开后窗,人也飞身而入,还想捉个活的追问口供。 但她身在窗外,又怎及印天蓝快。七载结离,一旦惨中剧变,范凤阳临走留下这最后一个好印象纵是假的,在印天蓝心中,也是无比珍贵。胡二娘进楼暗算,便把这个弥足珍贵的好印象,立即粉碎无余,这对印天蓝,又是如何残忍的而无情。 因此,印天蓝的一腔怨毒,便完全发泄在胡二娘身上了。 一缕毒绝天下的七步断魂砂,完全弹在胡二娘的脸上,七步之内,中者无救,胡二娘声都未出,尸身即已扑倒地上,那声哼,却是印天蓝恨极而发。晓梅甫经进楼,见状急道: “大妹……唉!”人到近旁,发觉胡二娘已死,一叹而止。 印天蓝已知其意,道: “问不出什么来的,与其听她胡说八道,徒增心烦,不如干脆处置了事。小环可有消息?”晓梅扼要把经过情形告诉了她,最后说道: “人现在全埋伏在两旁仓库里,候令行动,我把他们叫来。”出楼连拍三掌,刹那人全到齐,一个不曾死伤,小环犹是处女之身,根本就没有生孩子那么一回事。印天蓝略觉宽慰,勉励了大家几句,吩咐把胡二娘的尸首抬走埋掉,又叫小环去重整备饮食,单独把韩章一人留下,这才说道: “你能够悬崖勒马,足见本性善良,这里你已不能再耽下去……”觉得语句不妥,立又补充说道: “你别误会,不是我不留你,而是关洪自保都有问题,我和公孙公子又都有事,无法分身照顾你,一旦被恶人发觉你已背叛,随时都有性命危险,你可有适当的去处?”韩章沉忖片刻,毅然说道: “属下假作逃亡,仍回金矿,将来如能探到什么消息,设法禀知场主,以报今日不杀之恩。”印天蓝犹豫道: “这不太危险了么?”韩章道: “胡二娘和崔士豪已死,现在就回矿,没有人会怀疑我,遍地都是他们的人,逃不掉,躲不了,这样反而更安全,将来万一探到重要消息,怎么传递法?”印天蓝道: “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高兴了。你没有取死之道,我们没有理由要杀你,谈不到恩,千万保重自己,不要为我涉险,等到眼前的事情过去以后,印家场只要有一天,就有你一天的饭吃。”随手从耳朵上摘下一支金耳环,递给韩章,道: “好好何管这支耳环,将来遇到我们的人,可以护身保命,放心去吧,记住,千万别胡来。”韩章接过耳环,称谢再三,告退出楼,乘夜离去。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哪知后来,居然被他在无意中,获到了一项极其重要的消息,派了大用。韩章走后,晓梅赞道: “真看不出,强盗群里,居然也有血性汉子。”印天蓝道: “小哥怎能这么说,谁是天生的贼骨头,多半都是环境所迫,逼上梁山的!一般自命正人君子之流,又有多少沽名钓誉,背地里尽做不可告人之事哩!”晓梅道: “大妹说得极是,适才用的暗器可是……”底下的话,不好出口,是以中途停止。印天蓝微显不悦,道: “可是什么?”晓梅强辩道: “范凤阳想要的东西?”印天蓝沉哼一声,道: “直到现在,小哥对我还用心机,真叫人太伤心失望了,何不直问可是我家的独门暗器?”晓梅道: “小兄失言,大妹原谅。”印天蓝又哼了一声,道: “这种暗器叫七步断魂砂……”晓梅接口道:“我知道出处了,南齐北纪,并称双毒,这是毒叟齐翎之物,何以落到伯父手中?”印天蓝叹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齐翎还有一本毒经,就是为了这本东西,被人到处追夺,终于送掉老命。先父见到他的时候,他已奄奄一息,重伤濒死,临终托以后事,即将这两样东西,赠予先父。” “如果先父肯看上一遍,就不会惨遭……”说到伤心处,又不禁痛泪披流。晓梅道: “既成事实,徒悲何益,大妹正该勉节哀思,替伯父设法报仇才对。”她怕再惹印天蓝不快,故不用空泛言辞劝慰,而以大义相责、相激、相勉。印天蓝忍住辛酸,道: “不错,我要报仇,害了我的父亲,毁了我的一生,此仇非报不可!只是……”似是想到什么,话声截然而止。晓梅道: “只是怕力量不够?德不孤,必有邻。”印天蓝愁眉尽扫,道: “我再狠,也只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流辈,小哥真肯帮助我?”晓梅道: “除我和大哥外,另外还有一位高人。”印天蓝忖思,道: “你们兄弟的同门?”晓梅道: “不,我是说霍弃恶。”印天蓝已有所悟,道: “小哥怎能确定那个黑衣人就是他?”晓梅道: “他还跟我说过一句话,以前怕你怀疑我从中挑你们夫妻间的感情,没有对你说。”印天蓝追问道: “他还说过什么?”晓梅道: “他说你遭遇可怜,教我好好地照应你,并且还说‘不要顾忌那个阴险狠毒的匹夫!’想想看,离开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头?”印天蓝强辩道: “可能是不愿意泄露秘密门户。”晓梅知她迷恋自己,仍未看出自己也是女儿身,有心吐露真情,又觉时机不对,怕她受不了双重打击,暗暗一叹,道: “就不会怕你识出真面目?”印天蓝道: “他一定连我也恨上了,怎肯再帮我的忙?”晓梅道: “大妹不能娇情,这又不是你的错,他怎会恨你,否则,就不会那样关怀你了。这两天的经过,如果教他知道了,你就是想拦,怕也拦不住,他非找范凤阳结一次总账不可。”印天蓝显得很不耐烦,道: “这事以后再说,我们先谈一谈现在的事情好么?”晓梅明了她接着以大小族娶和自己谈论无法答应她的事,忙道: “现在的事情嘛,吃点东西睡觉,天亮走路。”印天蓝道: “人家要和你说点正经的事嘛。”晓梅道: “难道我说的不正经?”印天蓝一赌气,从贴身处掏出一个绢包,往晓梅面前一掷,道: “拿去好好地看一看。”从包装形式,晓梅已经看出里边似是一本书,心里早已料定八成是毒经,打开一看,果然不错,道: “我不想看。”印天蓝一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的大英雄,别装正经了,书无正邪,亦犹武功,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关键在人而不在书。范凤阳跟我要了多年,我都没给他,你不想看,我却非教你看不可,你很聪明,应该体会得出我的用意。”晓梅重又包好。纳入怀中,道: “我暂时替大妹保管好了。”印天蓝正色道: “小哥,你错了。为这本东西,如果因为单纯无力保管,我可以把它烧掉,免得夜长梦多,留为后患。实因里边有不少防毒治毒的诀窍,济世救人实有大用,尤其是今天,对付那对恶师徒,更是少不了它。据闻北纪一家,半夜遭人洗劫,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我怀疑就与那对恶师徒大有关联,你和大哥,功力精湛,容或不怕。象悦宾栈,马家店,你那些知交故旧,一旦卷入旋涡,何能自保?凡事有经有权,别象大哥那样固执,得空的时候,炼制一些成药,备为紧急之需,免得将来后悔莫及。”她说得义正辞严,精辟入微。晓梅宛如醍醐灌顶,由衷起敬道: “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大妹,你真了不起。”小环重整饮食,适时送了进来。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谈,时而蹙眉,时而浅笑,究竟所谈何事?由于谈声甚低,已无法听到内容。 仅知次日凌晨,关兆祥带着一名精细站丁,冒着雪后寒风,骑马走了,奔向了长白山。晓梅和印天蓝。在关洪前导下,却进了山口镇,敲开一家酒馆店门,进去即没再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行蹄印,顺着山脚,往前延伸。两骑人马,衔枚疾行,不时却在注视这行蹄印。这是两道长岭所隔成三条道路之中的北路。寒风卷起冰屑积雪,弥漫如雾,严寒之外,更给这两骑人马,平添了无限旅途艰辛。 人似乎有急事,不断用脚根磕着马鞍,希望走快。马驮着人,逆着风,阻力太大,想快也快不了。幸而风是一阵阵歇刮着的,否则眼都睁不开,如何能赶路!雪雾冰屑散尽,人马的影子,已由模糊而清晰。人的衣着,一黑一白,马的毛色,一红一黑。白衣人书生打扮,骑在红马上,经积雪一衬比分外鲜明。黑衣人想是多年没有梳理了,长发披拂,连鬓于腮,再经风一刮,一张国字脸,几乎被须发完全遮住了。 只有两道冷电也似的目光,不时从发隙中闪射寒芒,给予人一种冷煞的感觉。其实,他的年纪并不大,从细致光润的皮肤观察,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只因不修边幅,活赛当年虬髯公,骑在马上,反而愈见威武。行进中,白衣人道: “黑兄,蹄迹渐为冰屑淹没,愈发不易辨识了。”黑衣人道: “公孙兄说的是,不过,最初辨识不会大错,小弟总认为我们上了匹夫的当。”原来是公孙启和黑衣怪人,为了急于找到晓梅和印天蓝,这就难怪不顾恶劣天气,也非急着上路不可。 公孙启道: “小弟也有同感……”黑衣怪人接口道: “还不回去找匹夫们要人?”公孙启道: “不,小弟想法与黑兄不同。小弟长思之后,大胆作此假定。”黑衣怪人道: “莫非公孙兄断定令弟没有落在匹夫之手?敢问判断如何?”公孙启道: “正反假设各一,仔细比较,正的成分居多,参场矿场,印场主年必经常往返,道路纵为大雪遮覆,亦不虞迷失,舍弟与她同行,十九必走官道,从何与匹夫们相遇?又如何会落入匹夫们的手中?”似望红日,已上岭巅,黑衣怪人恍然若悟,道: “官道在岭南,我们走的是岭北,是我们走错了。”公孙启颔首道: “正是如此,小弟初到辽东,黑兄又多年自固山腹,只知沿着车马痕迹行进,无意中走上了匹夫们偷运矿金的密道,反而揭破了匹夫们的隐私,虽然略有耽误,所得足偿所失。”黑衣怪人道: “反面假设又如何?”公孙启道: “辽东除印、范、杜三家,尚未闻有第四家矿主,若然,此矿必系偷采。然则业主究为谁何?杜丹被擒,应非尽如上官老儿所说理由,此可疑者一也。杜丹否认,是否由衷?亦有待查证。但如果为印家产业,印场主发现雪上车马痕迹,亦必追究。舍弟必同来。” “但舍弟性情刚烈,疾恶如仇,如被发现三残四绝等穷凶极恶之徒,深藏此处,必难善了。一经交搏,三残四绝穷难全尸。黑兄亲眼目睹,彼辈可有伤缺?” “彼时,杜丹犹未被擒,自无可疑蹄痕指引,甚至活石谷口秘门,亦无从窥破,黑夜至此,无宿无食,风雪拙之策。”公孙启不知尚有中路,故如此判断。黑衣怪人道: “万一被困奈何?”公孙启断然说道: “不瞒黑兄,设有万一,舍弟必遭毒手,亦不可能被困,此时回头,徒贻笑柄,亦无法查到任何证据,又奈之何?”黑衣怪人道: “蹄印已不可凭,公孙兄意下如何?”公孙启道: “巡有可以穿越之处,折往岭南,到达前站,真相自明,否则绕山而过,多耽误两三天罢了。”黑衣怪人道: “但凭公孙兄,小弟没有意见。”兄弟是公孙启的,说破嘴唇,公孙启执意不听,他亦无可如何!太阳愈升愈高,朔风渐次转弱,默默前行,不禁叫声“苦也”!人在岭脚,仰望山高无限,曲折蜿蜒,即无漳谷可供穿越,亦不知究长几许?两道长岭,虽然并行,并非等长。 南岭较短,约二十里,即已势尽,故晓梅和印天蓝,中时即已走出山口。北岭既长且高。晓梅和印天蓝,行径中路,有北岭阻挡,所承受的风力不大,而且假凤虚凰,一个盘算心事,一个正在热火劲上,纵有寒风,也视为季节使然,不觉其苦。公孙启和黑衣怪人,走的是北岭北缘,直接遭受朔风侵袭,人既没有那股热和劲,风中卷带着冰屑积雪,有时眼睛都睁不开,罪可就受大了。幸而两个人,功力都很高,还能够承受得了。 马可就不行了,尤其是黑衣怪人骑的那匹马,身上驮着不亚一具黑金刚,蹄底下冰雪又滑,上边重压,底下滑溜,双重的费力,竟是浑身汗湿,口吐白沫子,愈走愈慢,过午不久,一个失蹄,摔倒雪地上,黑衣怪人在马将倒未倒的时候,一提缰绳,没有挽住跌势,业已飞身飘离马鞍。马已疲极,再加惊愕,腿上支撑乏力,这一摔很重,挣扎半天,也没有爬起来。黑衣怪人见状,皱眉说道: “公孙兄,马已脱力,不能再骑,丢在这里,准死无疑,令弟和印场主的事情要紧,你先走吧。”公孙启与黑衣怪人几乎同时,甩镫离鞍,一昼夜相处,已经摸透黑衣怪人性格,忖知劝他一马双乘,必不接受,便道: “实不相瞒,小弟不惯骑马,如非红云老马识途,小弟绝不乘用,现在所经已非熟路,此马业已无用,且先找个人家,寄存起来,步行必能更快。”黑衣怪人这时正代坐骑解除鞍辔,发觉肚带已断,仔细一检查,看到有刀削痕迹,愤然说道: “公孙兄你看,匹夫们果然没存好心,肚带上作了手脚,前途说不一定还会有事,你不妨也检查一下那匹马。”公孙启道: “早在预料之中,用不着再检查。寄好马匹,正好隐去行藏,匹夫们又其奈何?”大概冰雪地上,滋味不好受,鞍辔卸下以后,黑马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黑衣怪人道: “公孙兄这是何苦,马怎可与人比,你快上马,我走惯了山路,绝对跟得上,这匹黑马已能行动,由它去吧。”公孙启未即置答,取下鞍旁酒壶,打开壶塞,便往地上倒去。“滋滋”声中,腾起团团蒸气,雪地上也黑了一片。黑衣怪人昨舌道: “酒里有毒,干粮必然也不能吃!”公孙启道: “今夜或许还有好戏看,朔风一起,腹中无食,饥寒交迫,鞍马劳顿,再来几个狠手,匹夫们早就替我们安排好了。照小弟的话办吧。”取过黑马鞍辔,放在红云背上扎牢,又道: “寄好马匹,吃顿饱的,打架也好有力气。”黑衣怪人似乎也认清公孙兄的为人,知道撇不过他,无可奈何地说道: “公孙兄,你这个朋友,我算交定,走,一切由你,就便也好打听一下道路,看这道岭究有多长?”展目北望,丘陵起伏,不见人烟,叹道: “匹夫们好毒,作风一如范凤阳……唉!”似是还有话要说,却又一叹而止。两个人一面前行,一面留意岭北形势,公外启细味话意,忖料黑衣怪人,必有沉痛隐衷,不由问道: “黑兄认识范凤阳!”黑衣怪人道: “前尘如梦,不谈也罢!”公孙启暗道: “不会错了,此人与范凤阳,必有一段不可告人的恩怨,最低限度,也必深知范凤阳的为人。”见他不愿再说,乃别转话题问道: “上官逸如何知道此处有金矿,又如何肯自毁清誉,效鼠宵之辈,暗中开采,令人齿冷?”黑衣人沉哼一声,道: “物以类聚,纵有好朋友指点,如果真是正人君子,也必不屑为之,试看毒酒,当可思过半矣。”公孙启道: “这个好朋友会是谁?”黑衣怪人道: “这就难说了。”他已有了警觉,话锋转紧,公孙启自不便再问。又前进了一段,岭北地势忽然开朗,有了农田,显在皑皑白雪覆盖之下,田坎则依稀可辨。公孙启道: “有种田的人家,黑兄,我们得救了。”顺着田坎,折向北行,两三里外,即有人家,由于地势起伏不平,隔得远了,便看不见。两个人趋前叩门,直陈来意。只求一餐,便即上路。这家农户,主人姓葛名顾,看出确是实情,又因所求不苛,便答应了。腊尽冬残,年事将近,哪一家都准备得有年货,故这一餐,招待得还相当丰盛。黑马循着红云蹄印。 饭后询明途向,立即告辞并将两匹马托代保管,说明马是印场主的,将来即由印场主着人领回。公孙启取出二十两银子,作为酒饭酬劳,及草料费用。葛顺听了之后,面有喜色,道: “两位原来是印场主的朋友,怎不早说,害我嘀咕了半天,招待也很简慢,钱请收回去,我不能收。岭北荒凉,一向没有人走,两位怎么会在大雪天,走到这里来?”公孙启奇道: “葛兄也与印场主有旧?”葛顺道: “高攀不上,早年我在老印记参场上作过事,期满之后,讨了一房妻子,既在这里落了户。老场主待人宽厚。是以悬念不忘。”微一忖度时间,又道: “冬天黑得早,两位绝难绕过前边山嘴,如果不嫌蜗舍简陋,委屈一夜,明天再走怎么样?”公孙启不答反问道: “葛兄是什么时候离开参场的?”葛顺屈指一算,道: “约二十年了,最大的孩子都已经十六岁了。”公孙启道: “离开参场,一直再没来往?”葛顺道: “早几年得空还给老场主拜过年,以后田地渐多,孩子又小,分不好身,就日渐疏远了。今年过年,我还打算带着大孩子,再去一趟,就便请老场主赏他一碗饭吃。”察颜观色,判知事,公孙启道: “老场主已经去世了……”葛顺接口道: “这是哪一年的事?小姐出阁的时候,我得信赶去道过喜,那时老场主的身子,还非常硬朗,怎么会呢?”公孙启略一忖度,据实告道: “老场主是给人害死的,矿山也被占,我和这位黑兄,就是受印姑娘之托,前来查看虚实的,所以才会在大雪天,走到这里来,红马叫红云,就是印姑娘的坐骑,希望葛兄妥为照料。” 葛顺愤愤然道: “妈巴子的,这比红胡子还凶,两位密探得可有眉目?”公孙启道: “我们追踪一行蹄印,不料被风雪掩盖,已失踪迹,葛兄曾否看到一对青年男女,从附近经过?”葛顺正欲作答,适时一精壮少年,开门走进,立即改口喝斥少年道: “从吃过早饭,就没见你的影子,到哪里去?”少年即葛顺之子大熊,道: “到镇上去了,爹,镇上来了一个吊死鬼!”葛顺斥道: “胡说,看见吊死鬼,你还能回得来,一点没规没矩,还不快过去见过两位大叔,这位姓公孙,那位姓贺,都是场主的好朋友。”天下姓黑的,绝无绝有,他以为黑衣怪人姓贺。大熊听说两位客人是印场主的朋友,忙即上前见礼,公孙启微一额首,叫他在身旁坐下,含笑问道: “吊死鬼是什么长相?”大熊微一倨,道: “吊死鬼不是鬼,是一个人,比我足高一个头,两道八字眉,一张死人脸,胆子小的,一定要叫他吓死。”公孙启道: “你回来的时候,他走了没有?”大熊道: “没有,他还在刘大叔馆子里,杀鸡杀鸭,要酒要菜,一个人哪会吃得那多?好像还请客哩!”公孙启道: “最近一两天内,有没有一对青年男女经过?”大熊道: “没有,要有刘大叔一定会知道,他没跟我提起过。”公孙启又问了一下镇名和方向,然后方转注葛顺道: “葛兄,我们得走了,令郎的事情,我见着印姑娘,一定对她说,大概不成问题,得等场里的事情消停以后再去,不要太急。马就托付你了,银子算孩子们的压岁钱。你如果嫌少,就别收。”招呼黑衣怪人,起身就走。葛顺边追边道: “眼看天就黑了,两位怎能再走?”公孙启道: “印姑娘就在前站,恶人已衔尾追至,我们非走不可。”他自不愿给善良人家,带来灾祸,又不便明言,只好托故离去。 葛顺料知情况甚急,亦不便再行挽留。翻过一道岗阜,回顾已不见葛家房舍,黑衣怪人止步问道: “公孙兄,吊死鬼是什么人,我们抖手一走,万一匹夫找到葛家来,如何是好?”公孙启道: “吊死鬼名家命无常鲁衡,乃阴山五鬼老二,自是服侍你我弟兄来的,或许还有别人。五鬼掌蕴奇毒,向不单独出手,阴风阵一经合围,甚少败绩,实比三残四绝,尤为难惹勇猛非常。 三鬼病判杨青,五鬼笑面鬼朱小涵,兵器中俱飙有暗器,对敌之际,每能骤出不意,伤人于不觉中,手狠心黑,实是万恶。” “四鬼大头鬼吴禄,骷髅鞭一经展动,能发锐啸,虽无别的鬼祟,亦有追魂摄魄之威。五人中也以吴禄事母至孝,稍有可取。今夜将有一场狠战。似这等妖邪巨擘,怎容他们欺近葛家?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去。”黑衣怪人由外一望,愕然道: “歇歇?到处冰雪,哪里去歇?”公孙启道: “黑兄请随我来。”重至高处,展望葛家父子已不见人影,大门亦已关严。他俩就大熊适才所说位置方向,飞纵而去。 暮霭苍茫中,五个面目狰狞,形态诡异的江湖人物,带着七分酒意,步履虚浮,走出太平镇。甫离镇口不远,一阵寒风,挟积雪冰屑,拂面吹过。其中一个微带冷傲笑意,突然唔了一声,扑倒在雪地上。领头的是个青面老者,闻声回顾,发现一个头颅特大的,正在扶持那个扑倒的,沉声斥道: “教你们少灌点,偏不听,强敌犹未……”大头人接口惊呼道: “大哥,老五没醉,是中了暗算!”青面老者一掠而回,喝问道: “伤在何处?有没有……”似是发现了什么,侧顾左侧吊客模样的人,怒喝道: “老二,你泄露行踪何以不讲?这是龙介子的独门手法,老五已无救!”蓦地挺身站了起来,鹰眼中暴射煞威,左右络一顾盼,凝注一处雪岗,震声喝道: “朋友!还不现身受缚!”双手左右一分,示意余人散开,领先扑了过去,形貌,淡吐,不问即知是阴山五鬼,适时,一个清朗声音倏起,突从右前一株枯树后,现身走出一个青年书生,讥讽说道: “人言阴山五鬼,何等了得,今天一见,不过尔尔,小爷……”四鬼闻声反扑,已到近前,书生已不能畅所欲言。一场凶搏,继之展了开来。 第十六章 力诛五鬼 朱小涵突遭伏击毙命,五鬼雁行折翼,悲痛万分。公孙启适时现身,出言讥讽,又极轻藐,何啻火上烧油。青面鬼王李五,明细拜弟系死于龙介子的独门暗器龙麟甲之下,并非公孙启所为,奈因满腔羞怒,急图发泄,是以闻声便即反扑。相距数丈,腾身即到,手中白骨锁心锤,以泰山压顶之势。 锤重一百二十斤,纯钢打造,锤头铸成一骷髅形,漆以淡青,七窍深陷,乍看浑似人头枯骨,因而得名。李玉力大无穷,白骨锁心锤头砸下,七窍破风发出鸣鸣嘘啸,有如鬼哭,愈增狰狞与恐怖。二三两鬼,势在意先,亦从左右,夹击而上。 二鬼鲁衡的哭丧棒,通体遍布寸许铜椎,形似蒺藜盘,亦是一件重兵器,鲁衡斜肩劈下,破空呼呼生风。三鬼杨青的判官双笔,尺寸短,不到近身,不能返招。但是,笔身中空,各藏一支追魂钉,有机括控制,十步取准,百发百中,对敌之际,突出不意,尤属难防。这时笔尖向前,公孙启右侧胸腹要害,尽在追魂钉威力笼罩之下,杨青蓄势不吐,威胁尤大。 三鬼旋身反扑,迅疾猛恶。公孙启屹立如山,视如未见,不为所动。三鬼人到招到,三种兵器,以雷霆万钧之势,各取致命部位。公孙启觑准来势将及未及一刹,骤展佛门大挪移,间不容发,脱出李玉鲁衡两种外门兵器的重击,一晃却已逼近杨青身侧。 三鬼杨青虽知公孙启武功甚高,却未料到高得出于想像,比及警觉小煞星竟先找上了自己,立按机括,发出追魂钉。殊不知公孙启就因为他在兵器中隐藏暗器,防不胜防,极是惹厌,存心要除去他,有备而来,怎能容他狡谋得逞。追魂钉的机括,在判官笔握手处上方,按动时须将拇指上移。公孙启对于著名妖邪巨擘,所擅长的武功与兵器,曾听恩师详细指点过,故闪移之际,锐利双眸即已注定杨青十指。 因此,杨青拇指甫动,公孙启煞手已出。寒光倏起即敛,杨青双手已齐腕被利剑斩断。但,公孙启身法再快,终不及杨青移动拇指快,而斩折双腕,时间亦自有先后,拔剑出招,顺势又是自右而左。故杨青不及按钮,左腕已先被斩断,右笔所藏追魂钉却又在先一瞬发出。幸而杨青企图保全右腕,向外移动了一下,公孙启始侥幸避去一钉之厄。尽管如此,左臂仍被擦破一层油皮,汨汨渗出鲜血。这一钉,使公孙启蓦生警惕,暗暗自责道: “对付这般穷凶极恶之徒,怎可如此托大!”他如先将宝剑掣在手中,如何会有这次惊险!李玉一锤砸空,嘿的一声,犹想挫腕收势。他纵然臂力过人,武功已到收发出心地步,奈何锤不比刀剑轻巧,容易撤招换式。锤头大而重,再加上他贯力下砸的力量,其势何止千钧!自然,他敢用这种笨重的兵器,自必有他的巧妙独到处。换在以往,他也没有这么失过招。 五鬼纵横江湖,垂二十年,很少吃过亏,养成了他们骄狂与自大。今天,连敌人的影子还没有见到,就先倒下去一个,这种骨肉伤折般的惨痛,第一次轮的他的身上,心灵上自然负荷不了。公孙启现身讥讽,更严重的打击了他的狂妄与自尊。 羞、恨、痛、怒,骤然之间,集于一身,使他昏了头,除了想一锤把公孙启砸死、砸烂,脑子里再没有别的东西。否则,公孙启不避,不架,不撤剑,不出招,他就该想到,一定有煞招,不会呆在那里等死。 就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竟然没想到,不,他根本就什么都不想,招式自然难免用老,力量自然难免用浊,但当一切砸空,吓出一身冷汗,灵智也顿时恢复过来了。那挫腕一压,只是卸力缀势,然后一提一抡,又扑向公孙启。然而就这霎那失误,又一个拜弟杨青,独撄锋芒,业已双腕齐折,被公孙启一脚踢飞,连痛带摔,晕绝于地。李玉双目尽红,切齿恨道: “小畜牲,你好狠!照打!”挥动白骨锁心锤,又已抡砸下去。公孙启冷哼道: “客气,客气,彼此,彼此!”李玉愈怒,他愈从容。振腕出剑,避实击虚。鲁衡这时,也已抢扑过来,配合李玉,左右夹击。 四鬼吴禄,把朱小涵的尸首,轻轻放平,有了刹那耽延。 黑衣怪人适时从岗后跃出,把他截住,打在一起。骷髅鞭长十尺八寸,利于远战,配合身手游动,威力可笼罩三丈。黑衣怪人用剑,利害倏关,自不容吴禄把鞭势展开。甫一接手,黑衣怪人即以闪电行动,欺身进招,朵朵剑花,波披银浪,吞、吐、擞、放,绵密如幕。四鬼吴禄被迫,缩长为短,横执骷髅中段,双手齐出,缠、打、崩、砸,簇长忽短,变化玄齐难测。七载幽居,不仅把黑衣怪人的性情,磨炼得沉稳而冷静,武功更已升堂入室,得窥精奥,龙介子所遗武功剑法,俱已悟澈神髓,深入化境。 四鬼吴禄此刻所施展的短打鞭法,似乎是专为近身搏斗所研创,时如三截棍,时像链子锤,精熟狠辣,威力极强。两个人鞭剑交挥,互争先机,打得甚是激烈。另一边,公孙启左诀右剑,以一敌二,却是以巧打,游刃有余。 公孙启所用的剑,乃天山镇山之宝,系宗大先生归隐之后,偶游北天山,于一古洞中,得前人遗留钢母一箱,托由当时制剑名家知非子,精心炼铸,得两剑一匕,虽非前古仙兵,却有削金断玉之利,宗大先生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作绝情剑,一如所居之峰,定名为绝情峰,许系伤心人别有怀抱。 双剑一在公孙启手,一为晓眉所用,至于那柄匕首,铸成之后,宗大先生即赠与知非子,年久淹远,迄今下落不明。公孙启虽有锋利宝剑,对付李玉鲁衡的一锤一棒惟恐有所伤损,却不敢妄用。李玉和鲁衡,鉴于适才的失招,再也不敢把力量用浊。 左磕、右碰、上崩、下砸,俱是小幅度的抢甩,攻守配合,严谨异常,远比适才慎重得多了。三个人全有成心,全不敢把式用老,稍沾即走,近似游斗。在这种情形下,公孙启的剑轻,绰在手中,轻如无物,出招变式,运用尤见灵活自如。相形之下,李玉和鲁衡却吃了大亏。 锤棒都重,运用起来,耗损的真力也大,时间愈长,耗损愈多,历时一久,不须公孙启费事,自己就可能被自己的兵器累垮。这道理公孙启心中雪亮,用不着冒师门重宝被伤损的危险,急于求功,故内心坦荡而平静。这道理,李玉和鲁衡更清楚,快打猛攻,还绰有余力,对手乃平生所遇唯一劲敌,万一快攻无效,耗力更多,稍生空隙,便要为敌所乘!岂非加速败绩?但如就像目前这样投瑕抵隙,奈何对手是灵活矫健,并无瑕疵可乘!犹豫、焦灼、悲伤与恐惧,且有与时具增之感。僵持不过二十多招,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公孙启身形陡然加快,绝情剑点点被被,密如骤雨,环绕李玉和鲁衡,实施佯攻,十招倒有八招是虚式。 二鬼以为他要施手,亦抖擞精神,展开还击。锤风、棒影,呼轰如雷,积雪亦被卷起,弥漫如雾,声威煞星吓人。公孙启待二鬼招式展开,趁弥漫积雪掩蔽,倏又将身形稳去,以便窥察他们的夜视能力。 他实在太重视师门珍物,不愿有点滴伤损,故虽几次看破空隙,亦不肯冒然下手,否则早已结束战局。李鲁二鬼,怎知就里,挥锤舞捧,还击愈猛,雪雾弥漫愈重,虽有夜视能力,终不及白天清晰显著。公孙启施展天慧目,透视二鬼,犹自捕风捉影,锤棒乱挥,不知自己早已离开,胜算知已拿稳。展望黑衣怪人,也已掌握优势,但发现剑招点到即收,又不觉深感诧异。观察片刻,若有所悟,暗道: “如非受了自己先入之言,怜念四鬼吴禄孝行可敬,不忍行诛,便是因为实战经验缺乏,在用吴禄试招。”想来大致不错,立即传声道: “黑兄,我们还要赶路,吴禄孝行虽可嘉尚,但恶行亦擢发难数,废其一肢,断其为恶……”忽听鲁衡挥动哭丧棒,狠厉扑来,立即住口,原来公孙启只顾了犹在缚斗中的二鬼,却忘了双腕齐折的病判杨青,这时已经苏醒过来。此贼虽已不能再战,但双眼未盲,看清场中的情况,亦传声唤醒了二鬼,道: “大哥二哥住手,小贼早已脱身圈外,四弟濒危,拼着一人阻挡小贼,另一人火速抢救救四弟逃走,想办法替我们报仇,否则今夜便全得留下。”杨青旁观者清,适时提出警告。未等杨青辞毕,鲁衡已决定,道: “我拼命谅可阻挡小贼十招,大哥功力较高,当能掩护四弟逃走,来生再见!”语音悲涩,语意壮烈,不容李玉分说,已抢先扑了出去,厉声吼道; “小贼,你好狡猾,二爷跟你拼了!”人到,棒到,倾尽全力递招,再无保存。公孙启未能即时料到贼人有诈,冷哂道: “兵不厌诈,你长眼睛干什么用的?”挥剑迎上,这才发觉李玉未曾跟来,却奔了另一边,忽哼一声,自己刚刚说出的“兵不厌诈”,现在发现贼人出有诈,自是再也说不出口来,只把一腔怒气,发泄在剑招上。他无从确知黑衣怪人武功到底如何,担心黑衣怪人,难敌李吴二鬼联手,急出一剑把鲁衡刺翻,好去支援良友。常言道得好: “一夫拼命,万夫难当。”鲁衡现在横了心,豁出死命,贯注全力,施展绝招。那凶猛,那狠厉,确也有惊天地而泣鬼神之煞威。公孙启凝睁注视,哭丧棒长约五尺,鸽卵粗细,密布钢椎映雪闪灼寒光,随着前扑之势,在头顶刮一小弧,藉势斜挥而下,带起沉重劲风与尖锐嘶啸,较适才与李玉联手时,凶威何止增加一倍。暗暗叹道: “五鬼艺业果非寻常,即此可见一斑,错不正用,死后还得落个骂名!实不能再留祸根!”觑准来势切近,游身一闪,让过哭丧棒,反腕挺剑便刺,鲁衡明相差甚多,这一棒未用实,公孙启游身闪避,似在料中,故双脚点地便起,向前窜出两步,旋身挥棒,照准宝剑便砸。 尽管他料敌无误,应变亦极快速,无如技差一着,仅仅避开要害,肩前部位仍被点破一洞,血已如箭喷出。公孙启见他不顾伤痛,旋身犹作困兽之斗,惟恐宝剑受损,迅疾撤剑,飘开一丈。 空有利器,反而碍脚,“卡”的一声,索性将绝情剑纳入鞘中。一个垫步,鲁衡如影随形追到,应腕抡棒下砸。适时,另一斗场陡然传来一声金铁交鸣巨响,公孙启心弦蓦的一紧,智珠亦突告活泼,暗暗自责道: “我真糊涂!”不理来招,反身便向另一斗场奔去,突的,一条人影横里跃来,截在前面,赫然是病判杨青,此贼凶狠的是吓人,不顾重伤失血,扬起两个断腕的血臂,迎胸便打,鲜红的血亦从伤口抡出,这划螳臂当车?事情偏就有那么怪,公孙启竟被这凶狠的景象,吓得一抖,居然划身而过,没有出招。 他宅心仁厚,怎忍再对一个无力抵抗的人下手,并且,看清前边的情况。黑衣怪人宝剑已失,正用左手,揉搓左腕,显然吃了亏,青面鬼王李玉,左右双臂各挟着一个人,腾纵如飞,循来路窜逃而去,已在五六十丈开外。 回顾身后,鲁衡也已背起杨青,向另一方向纵逃,两边的贼人,逃走都不远,公孙启随便追诛哪一边,都能办得到。但他似被杨青的突出行动所感,哪一边也不追,几步掠到黑衣人身侧,关怀地回道: “黑兄腕脉有无妨得?”黑衣怪人道: “震动了一下,现在已不妨事,公孙兄怎不去追?”公孙启叹道: “五鬼的行为虽然可恶,兄弟间的义气却甚感人,但望经此打击,能知悔改,由他们去吧!”黑衣怪人摇头道: “恐怕很难,我们现在怎么办?”公孙启道: “找回黑兄宝剑,就此赶路如何?”黑衣人道: “宝剑已断,用不着找了,暂时我先用吴禄这条鞭。”拾起骷髅鞭,缠在腰间。公孙启蓦触灵机,道: “黑兄如果不惯用鞭,杨青的双笔大概也没带走,我去找来。”黑衣怪人道: “一起过去好了。”鲁衡只顾救人逃走,果然没把双笔带上。 杨青的两支手,还牢牢地握在判官笔的把柄上。两个人刹时找到,黑衣怪人除掉杨青两支断手,就地用雪试去血迹,掂了掂份量,道: “两种兵器,都没用过,不过,必要的时候,笔可当剑用。” 撩起衣襟,拭干雪水,插在腰间。公孙启含有深意地说道: “判官笔的尺寸短,黑兄乍用,务请当心。”随时可能遇敌,是以特别提醒注意。两个人边走边说,不久即为夜色遮没。 黑暗的天空上,嵌满了星斗,夜已深沉。朔风卷扬着积雪,一阵比一阵劲厉。天寒地冻,大白天都很少看得见人影,如此深夜,却偏偏会有人踏雪飞行。咦!敢情还是两个人,肩并肩紧紧地倚靠在一起。这方法,只有晓梅和印天蓝使用过。 莫非印天蓝的的伤已痊愈,变更了计划,又和晓梅在赶夜路。 可能。不对!山口镇有马,晓梅和印天蓝如果决定离开,为什么不骑马?再说,前站已派关兆祥去打过招呼,万一公孙启走过了站头,得到消息,也会往回赶,晓眉和印天蓝。有什么理由离开山口镇?行中,忽听中其一人说道: “公孙兄,小弟学会了。”原来是公孙启和黑衣怪人,这就不足为奇了。公孙启和晓眉,从小在天山一起长大,晓眉会的玩意儿,公孙启只有更精。深夜赶路,为了求快,自然而然会想到这个办法。公孙启道: “不行,这条路,我们谁都没走过,前边是否一直坦平?有无坑窟?你我全都不知道。黑兄还得全神贯注,脚下放轻,遇有意外,才好应变。”黑衣怪人道: “公孙兄可是因为那行可疑的足印,起了戒心?”公孙启道: “有备始能无患,天然的坑窟,人为的陷阱,全都得加意提防,尤其是后者,更不可忽视。经行足印,并非一人造成,轻功更已高达炉火纯青地步,如是敌人,比较五鬼只强不弱。黑兄一觉脚下虚浮,务请全身放松,任由小弟施为,否则将我用力不一致,反而会害无益。”黑衣人道: “小弟遵命,道路两旁潜伏暗算,公孙兄也须留意。”公孙启道: “这是自然,兄左我右各自专注一边,遇有可疑迹象,以手示警。”揽在黑衣怪人腰际的左手,微微一紧。黑衣人已经会意。交谈亦到此中止。又走了一阵,天体运行,北斗七星与天后星,业已上下移位,估计时间,三更已经向尽。公孙启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 “黑叟先到神兵洞,何以未将龙鳞甲取走,反而落到黑兄手中?”黑衣怪人诧道: “小弟并未见到龙鳞甲,公孙兄何所担而云然?”公孙启亦诧异,道: “若然,五鬼朱小涵死于何人之手?”黑衣怪人始悟所由,道: “当时小弟还以为是公孙兄射杀的呢,这样说来,莫非黑叟另有发现,已随后追来?”公孙启沉思刹那,道: “不像。” “第一、那黑叟极是关怀杜丹,渊源自非寻常,明知路上未必安静,断不会不予照拂前来追赶我们。” “第二、果有重大发现,必须追来,也必共同行止。别人我不敢说,霹雷神婆如果来了,绝对不会不露面,与我们会合。 可能另有第三者。”黑衣怪人讶道: “那是谁呢?”一顿,又道: “那也不该见首不见尾呀?”公孙启道: “这份事应不难解。首先,龙鳞甲乃龙大侠独门暗器,持用此物之人,必与龙大侠渊源极深,黑叟应该知道。” “其次,龙大侠受害是在三十一年前,黑兄得到遗策,至今才只七年,黑叟年纪不大,发现龙大侠遗策,纵比黑兄早,年纪所限,也不会早多久。再次,纵龙大侠遇难未死,勤黑叟找到青城,其间还有二十多年,龙大侠不是神仙,黑叟未去青城之前,龙大侠无法预知黑叟必去。依我料想,龙大侠得义仆之助,幸而未死,并无把握必能逃出魔掌,惟恐所学淹没,始将武功图谱,留赠有缘。” “但当到达青城,安全获得确切保障,必又不甘坐视妖邪嚣张,含恨以残。在这段期间内,龙大侠或已另行物色情人和后代,或许早在黑叟之前,就已到了辽东。黑兄以为如何?”黑衣怪人道: “但愿如此,这样我们又可以多得一个帮手,公孙兄,停一停。”公孙启不知黑衣怪人何故喊停,但他脚下未再用力,待衡势一缓,丁字步一立,方才站稳,诧问道: “黑兄有何不适?”黑衣怪人指着前面一座突出山峰道: “公孙兄请看,那座峰可是寿仙峰?”公孙启略一打量,前面那座峰,突出的部份,果然近乎葛顺前所形容的南极仙翁的头,道: “不错,再有一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到达前站了,黑兄如无……”黑衣怪人截口道: “小弟累了,公孙兄也该休息一下。”公孙启已知其意,并非真累,而是顾虑自己,脚下用力滑行,耳目同时还得兼顾敌情,一心数用,心力交瘁,甚是感动,道: “休息一下也好。”略一顾盼,拉着黑衣怪人,移过山麓,拂石上积雪坐了下去,又道: “一路行来,始终未见敌人踪影,据葛顺说,一过寿仙峰,再无险要可以利用,敌人如果设伏,寿仙峰该是最好,也是最后的一个地方了。等会再上路,黑兄不妨改了装,里面倒过来,距离稍远,便不易被发观,兵器最好也准备在手边。”黑衣怪人道: “何必等上路,现在就改装。”挺身站起,立刻把皮袍翻转过来穿好,重复坐下,道: “公孙兄现在对于人寰五老的看法如何?”公孙启道: “言行俱悸,纵有隐哀,亦不足原谅。”“公孙兄……”黑衣怪人似欲有言,但只喊了一声公孙兄,就没了下文,神情显得是犹豫,话声也很低。公孙启看了他一眼,见他眉头深锁,似有无限忧虑,不禁诧问道: “黑兄想说什么?”黑衣怪人道: “看匹夫们的意图,除想阻截我们,乃至干掉我们,小弟怀疑……怀疑……小弟鲁钝,想不透其中道理,胡乱猜测,未必准能靠得住,还是不说的好。”公孙启表面力持镇静,内心其实也甚长焦,现见黑衣怪人不愿谈,正合心意,便淡漠地说道: “好在天亮前后,就可赶到地头,不论吉凶祸福,立可澄清,略作调息,我们还是赶路要紧。”微合双目,作势调息起来。 黑衣怪人见状,不愿干扰他,没有再接话。公孙启何曾认真调息,他只是就葛顺描述的形势,默默忖度敌人可能伏击的各种情况,以及应付的方法。片刻之后,已有计较,睁眼发现黑衣怪人正在望四周动静,知是在替自己防护,愈觉此人笃实可敬。 再次提醒遇事镇静,便继续上路。寿仙峰高约两千尺,突出的部分,探出一截,形似悬崖。峰壁陡直,正当北风,经年累月,山石多被风化残蚀,现出无数剥落洞孔,峰麓且有部分向内凹进,极似高楼大厦底部的骑楼。 这一带虽非官道,但居民贩卖农作物,购买日用品,自然形成一条大车道。这条车道,紧沿峰麓,由下上望,寿仙峰似欲压顶塌倒,胆小的人,从底下经过,心里头还真担惊害怕。 公孙启估量,可供敌人设伏的地方,应在峰麓五丈以下的部分,尤其是那近似骑楼的地方,如潜伏暗算,骤出不意,当真防不胜防。 但就所见可疑足印,应是功力极高的凶邪巨擘。这一类人,往往具极自负,现身拦截,容有可能,暗算成份不大。从歇息的地方,到达寿仙峰麓,还有两三里地,在路上,公孙启便把自己的想法,传声告诉了黑衣怪人。五丈以上,纵有鬼祟,闻声知警,容易趋避,便不足虑了。接近寿仙峰,公孙启暗运神功,耳目并用,默察峰麓景况,并无任何瞥捻,心里不由暗诧: “莫非贼人也是去了印记参场前站?”一念及此,揽在黑衣怪人腰际的左手,蓦地一紧,身形陡然加快。黑衣怪人以为他发了贼踪,立将判笔官取到手中,哪知溜行数十丈远,并无点风吹草动,不由又暗觉奇诧。就在这个时候,一排响箭,突从背后钻射而来。黑衣怪人急道: “公孙兄,放开我。”公孙启的手,反而揽得更紧,传声道: “我们已经过来很远,箭力难达,这是信号,留神前边和左边。”他的判断,果然没错,嗤嗤连声,身后的箭果已落空,射进积雪地面。山石地面,积雪坚滑,身后的箭虽然没有射中人,箭上绑的铜铃,震得却愈发响亮。 铃声犹未全歇,前边果然间续又射出几批箭。公孙启这时已将宝剑取到手中,抱定主意,左手揽紧黑衣怪人,右手舞剑如轮,双脚交替,滑行如电,既不停身索战,亦不出声赐骂,倾尽全力,往前闯越。贼人在这里,不但有埋伏,而且埋伏的人还不在少数。 匹夫们原本估计,公孙启和黑衣怪人是骑着马的,静夜山行,铁蹄踏在冰冻的雪地上,很远便能够听得到,用不着冒风监视,全都尽量躲在稍避风寒的地方。作梦也没想到,两个人是踏雪飞行,黑衣怪人又把皮袍翻过来穿,不到近前看不到,也听不到那雪上滑行轻微的声响。 但当听到了也看到了,人已一晃而过,出去很远。这种情形,也只是最初几处,如此轻松地闯过去了。寿仙峰很大,峰麓蜿蜒不下七八里,每隔百十来丈,便埋伏着一批箭手。公孙启和黑衣怪人,如此闯越仅约里把路。 六亭不过刚闯越一亭,铃声连续震响,前边的匪徒,可有了警惕。在警觉注视下,箭的来路,已从后侧,逐渐变成了迎击。公孙启也怪,离开峰麓远一点,从弓箭射不到的地方,绕越过去,不就没事了么? 但他偏不,方向不变,方法也不变,仍就按着既定方针,往前硬闯!他既非狂妄,也不是逞强,闻勉五门处,已约略判断出,箭手相距的位置与地形,人数及功力。并且,他还能肯定,左边必然也有埋伏,如果绕越,照样不会平静无事。 如果伏击来自左边,何异把危险往黑衣怪人身上推!他不愿意这么做,而且也不放心。调换位置,左手用剑,也不如右手熟练而便利。一样得闯,何必移此就彼? 这就是他宁愿独当艰巨,也不愿改变方针的原因,根据判断,他也有自信,可以胜任。黑衣怪人怎知个中道理,惟恐分了公孙启的心,既不敢挣动,也不敢出声,空自急得直冒燥汗。 又闯过了三四处,黑衣怪人终于也看出一点苗头来了。 每一处埋伏的箭手,多则三人,少也有两个,这可从射出来的箭数,得到证明。由于公孙启滑行得快,每一处顶多仅能发射三次箭,迎射,侧射,以及追射。大车道说是在峰麓,其实最近的地方,距离峰壁,也有二十三丈,弦声一响,公孙启即已有备,两三枝箭,一个剑花,便已拨落,百不一失。从无失误。 从而他了解了公孙启的心理,更对良友的精微观察,与勇殁果断,佩服得五体投地。换了自己,黑衣怪人有自知之明,就脑筋这份快,就先不灵光。公孙启滑行迅速,眨眼即已闯过一半路了。蓦的,山壁上陡然传来“隆隆”的巨响。公孙启微一仰望,几块磨盘般的岩石,已被埋伏的贼子掘开,顺着山壁,滚落下来。估计砸落处,正当进路。那么大的石头,任何一块,少说都有六七百斤重,纵是钢筋铁肋,如被砸中,也非被砸烂不可,何况血肉之躯。 这不同于弓箭,功力再高,用剑也拨不开。除了立即离开大车道,似已无可选择,一声一忽极啸,裂空而起,黑衣怪人蓦觉身子一轻,已被公孙启拦腰抱起,如电向前穿刺而去。公孙启仿佛铁了心,砸死也不离开大车道。几乎撩着三块大石的底部,险险地穿越了过去。黑衣怪人犹觉劲风压顶,落地吓出一身冷汗! “砰!砰1砰!”三块大石落了地,崩溅起来一片冰雪碎石。这还不算完,峰壁上带落的碎石,以及震落的积雪,又是一处一处的罩落下来。公孙启毫不为所动,看都不看一般,依旧向前滑行,速度似乎更快了,这后边的一半路,公孙启和黑衣怪人,就是在这样情况下,一阵弓箭,一阵掘落的陨石,冲了过去的,危机间不容一发,惊险到了家,紧张也高达顶峰。闯过寿仙峰,公孙启功力再是精湛,也不禁紧出一身大汗。黑衣怪人甚是过意不去,道: “公孙兄独当艰巨,小弟愧煞,歇会再走如何?”公孙启一边擦汗,一边说道: “歇会也好。”但却藉着汗的手,遮住头面,立即又传声说道: “黑兄先莫松懈,大敌犹未现身。”黑衣怪人闻言大震,目光到处,不由一惊! 寿仙峰并非长尽头,越过寿仙峰,还有一道蝎子岭,峰岭之间,峡峙一谷,每年二三月间,积雪消融,雪水便从这道谷口,向外潜泻,口外天然形成一条干河。这时河床已为积雪填塞,惟两岸地势较高,故清晰可见。横跨两样,有一座石桥,长约二十余丈,宽仅供两辆大车,并肩驱驶,正当进路,但距公孙启和黑衣怪人停身之处,还有不足一箭之地。 黑衣怪人练就夜眼,闻言凝眸展视,昏沉沉夜色中,仅能看到桥栏往前延伸,以及对岸岸沿几条宽窄不等的黑线,除了朔风偶尔卷起阵阵雪雾,随风急扫过,此外,再无可疑迹象。 至于干河这边岸沿以下,是否有贼埋伏?更是目力难达,无法知道。公孙启虽具天慧目,亦不能透视山石背后与堤岸以下死角,仅能凭借天耳通,默察四周动静。 当他闯过最后一处陨石,即已听到几声惊啊。尽管声音极是隐约,但也没有逃过他敏锐的听觉,不过,当时全神贯注在安全逃避陨石,听是听到了,却不曾辨清正确的位置和人数。现在默察,只是作进一步精确的判断。碎石落尽,雪崩亦止,除了夜风,一切恢复死一般的寂静,仍未见贼人现身。黑衣怪人禁不住死寂的重压,传声问道: “公孙兄可是发现桥下有鬼?”公孙启神情凝重地说道: “桥头两旁,堤岸以下,左右各伏有十名以上的箭手,身后和身左的贼子们,亦陆续围拢过来,总数不下七八十个。右边寿仙峰绝难攀越。匹夫们的意图,显然是欲迫使我们,闯过蝎子谷。”黑衣怪人至明,道: “蝎子谷积雪甚厚,地形亦不熟悉,匹夫们纵无埋伏,亦无法穿越,这条路应不考虑。此处亦不宜久停,如容箭手逼近,乱箭齐发,实足防不胜防,依小弟之见,不如冒险仍从桥上硬闯。”公孙启道: “小弟亦具同感。匹夫们也必料定我们必行险侥幸,走这条路。此处已是最后一道障碍,一过此处,匹夫们即无险可恃,意料除箭手外,应尚有其他恶毒设施,硬闯断非容易。稍时行动,务请黑兄屈从小弟之见,由此至桥前十步,分别诱敌发箭,待小弟说起,仍照前法施为。”黑衣怪人道: “这样公孙兄负担太重了。”公孙启道: “黑兄错了,这样小弟精神始可专注,不动则已,动必出敌之外,不及发出第二箭,方可望顺利通过。”黑衣怪人本不愿公孙启再带滑行,但又虑自己行动迟缓,反叫公孙启分神策应,微一犹豫,便道: “小弟遵命就是。”答应得甚是勉强。公孙启听到身后贼人已渐迫近,不及解说,道: “黑兄留意左后敌人,走!”立即举步,往前行走。身后与身左贼人,俱已逼近四五十丈以内,慑于公孙启神威,趄趔不前,惟恐招致反击,连箭都不敢发。 公孙启与黑衣怪人一动,贼人顾虑大减,立即随后追来,箭也如蝗纷纷射到。公孙启计定而动,招呼黑衣怪人加速前进,听风辨位,近身之箭,始予格击,偏失的便不加理会。情势所限,舍此别无更好的方法,如停身格拒,势必导到腹背受敌。 桥头面侧埋伏,果不出公孙启所料,俱是精选高手。当公孙启和黑衣怪人,近距桥头三十步,弓箭手方首先发难。 “刷!刷!刷!”密如串珠,一枚接连一枚?显有高手指点,并非无的放矢,而是算准距离和部位的精确钻射。心狠,箭劲,力足!公孙启剑点银星,拨飞、削落、不失分寸。黑衣怪人挥舞双笔,上磕、下打、激起簇簇火花与“吧吧”巨响。近距二十步,间有梭、镖、疾藜、铁弹,各种不同暗器。箭更疲,力更足,拨打声响也更大。近距十步,公孙启陡发朗喝: “起!”声如春雷乍发,震撼心弦,激荡耳鼓,弓箭暗器,为之一顿。绝情剑亦突发奇光,耀眼难睁,声威更是惊人。黑衣怪人蓦觉腰上一紧,已被公孙启拦腰抱起,在剑罡护持下,有如腾云驾雾,已向桥上落去,点地处,已在石桥中央。适时,石桥忽然中断。但见公孙启矫健身形,如有神助,随着断桥,向下微一沉落,便又腾纵而起。黑衣怪人既尽惊又奇,始知公孙启一再叮嘱,实含有深意。起初,他还有些心不服,情不愿。 至此,再无话说。 七载潜修,自许已是一流身手,如今与公孙启一比较,实在渺不足道,这一手换了他,纵然不致跌死,要想腾身再起,势比登天还难。轰的一声巨响,断桥落实干河河底,激起漫天雪雾。公孙启一落再起,已纵落对岸。数丈外,已有三人拦住去路。 居中一人,金衣蒙面,应是此次事件首恶元凶。左右各一老人,左边老人,环眼浓眉,脸色黑如锅底,右首老人,大耳招风,双眼如睁似闭,脸色自中透着青煞。公孙启一落,即收回左手,纳剑归鞘,传声道: “黑兄,我们遇上了劲敌,金衣人可能就是我与舍弟所要找寻的正主儿,左右二老,自号常山二圣,左名邓七,右名李弼,武功声望犹在人寰五老之上,稍时怕有一番苦战。”“想不到堂堂常山二圣,也似肖小行径,行此鬼蜮伎俩,令人齿冷。”邓七道: “娃儿说话当心,老夫兄弟找你,另有事故。”公孙启道: “跟姓金的如非同路,何故同行?”邓七道: “桥归桥,路归路,风马牛,不相干,偶然相逢,看个热闹何妨?”公孙启道: “既不相干,请置身事外,站过一旁,等我跟姓金清旧账,再谈我们的。”邓七道: “先把老夫兄弟打发走,岂不更省心?”公孙启道: “先谈后谈都一样,素昧生平,找我何事?”邓七道: “借件东西。”公孙启道: “项上人头抑胸中热血?”邓七道: “没那么严重,身外之物,一件小东西。”公孙启不由一怔,旋有所悟,道: “东西与东西不问,有时价值连城,不屑一顾,有时一文不值,却重愈性命,到底是什么?”邓七道: “这话倒也说的是,老夫兄弟要借的东西,在不过是件玩物,如蒙慨允,一月之后,即行送还,并略致薄酬。”公孙启更能肯定老匹夫的用心了,但仍佯装不知,道: “吞吞吐吐,有失名家风度,我还有事,没功夫多耽误。”邓七道: “年青人何如此性急,听说你有一枚半月钱,老夫就借这件东西,一件小玩物,料无推辞的了?”公孙启嘿声冷笑道: “你找错了对象。”邓七道: “难道传言不确?”公孙启道: “并非传言,确有此物,持有之人已在辽东道上出观,小爷也正在访寻这个人。”至此,公孙启已明两个老怪物的意图,以及与金星石勾搭在一起的原委,从而也极震惊,不知金星石还邀请了什么难惹的人物?敌意既明,用不着再虚伪敷衍,同时二怪在此时此地出观,也不知是否业与晓眉先碰过头,放出言试探。邓七纵声狂笑,道: “志向道合,有意思,可惜你晚了一步。”笑声宏烈,震动四野,最后一句,尤其惊人。公孙启道: “一点不晚。”邓七故意一歪头,用眼睛斜睨着公孙启,道: “如此有把握?”公孙启毫不迟疑,反问道: “你不是我,怎能就知没把握?”邓七诡秘一笑,道: “因为月魄追魂那枚中月钱,已不在他手中。”公孙启心头有如被人击了一锤,但面对强敌,不敢形之于色,微一寻思,即道: “想是在你手中喽?”邓七道: “果然秀出群伦,不仅剑术已得神髓,才思亦颇敏捷,佩服,佩服!”公孙启见他居然一口承认,不祥之念,油然而起,恨哼一声,道: “三人联手,强取豪夺,何不故技重施?”邓七脸上显出一丝得意神色,道: “错了,是他心甘情愿借给老夫的,期间也是一个月,届期在锦州悦宾栈交还。”公孙启已知是诈,率直说道: “我不信!”原因是这对半月玉壁,关系一件武林秘辛,非双钱合壁,不能打开这件秘辛,云老人赐给他和晓梅,一人一半,即是一种防患未然的谨慎措施,并曾再三叮嘱,慎藏勿失。 试想这样重要的东西,晓梅怎会心甘情愿地借给邓七?邓七道: “但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不容你不信。”微微一顿,觉得说得不够清楚,续又补充道: “日之前,他被一伙蒙面人围殴,老夫兄弟恰巧路遇,替他解的围,救了他同行女友,也许是情不可却,才答应老夫的请求。如非他亲口相告,老夫从何知道你身上也有一枚同式的钱?又如老夫兄弟果有意强抢豪夺。适才你立足未稳,岂不正好下手?”公孙启自仍不信,一时之间,又未能立即想透邓七所提两个问题,一伸右手道: “拿来!”邓七道: “看一眼可以,但得先答复老夫的要求。”公孙启断然说道: “在未验明真假之前,不能答复你。”邓七微一沉忖道: “也罢,就先给你一个便宜。”伸手怀中,取出一枚半月钱,用拇食二指夹住,竖在空中,道: “看仔细点。”闯关与交谈,耗去足有一个多时辰,这时天色已近黎明。公孙启默运天慧目,凝神注视,看到邓七拇食二指之间,夹的确是一枚半月钱,形式、大小、色泽、质地、确似晓梅之物。似是受不住这一沉重打击,身形一晃,仿佛就要摔倒。李弼见状,电疾扑来。黑衣怪人大惊,边扶边问: “公孙兄……”公孙启几乎同时,传声接口道: “小弟无妨,退……”相距六七丈,以李弼身手之高,自是起步便到,巨灵魔掌,挟雷霆万钩之势,已随势凌厉劈下。但听一声厉号,一具尸身,即已随声倒下。 曙色未透,光线犹极昏暗,相隔六七丈,半月钱直径不足一寸,以黑衣怪人夜视能力之强,也仅仅看出形象,无从分辩真假。但公孙启运展天慧目,又有积雪微光衬托,却看了个清清楚楚,丝毫无隐。半月钱是假的! 尺寸、形式、色泽、质地,纵当全能伪造,但钱上的赇刻,与割剖的断面,却非外人所能尽知。当公孙启携带黑衣怪人飞渡过桥之际,常山二怪和金衣人,并非不想乘势截击,诛除心腹大敌,就便夺宝。而是慑于公孙启的神威,与强烈的剑风,虑有不敌,不敢轻撄其峰。于是,乃藉天色昏暗,实施诈骗。 预计之中,公孙启见到半月钱,必然激动,悲伤,甚至吐血、晕厥。公孙启已辩出真假,立即洞烛奸谋,佯装不胜刺激,晕眩欲倒,实将机就计,以便诱敌入壳。 李弼不知弄巧成拙,还认为有机可乘首先发难。人到掌到,凌厉无俦。公孙启见其来势猛恶,杀机陡盛,“退”字声中,一掌把黑衣怪人挥出丈外,就势闪身拔剑。李弼自恃过甚,大意轻敌,警觉不妙,为时已晚,人未落地,即被公孙启一剑挥成两段。邓七收起半月钱,随后追来,迟了一步。不仅未能抢救老友,如非闪避迅速,也得败上一条老命,尽管如此,仍被剑罡划破胸衣,开了尺长一道血口,肋骨也被擦伤,虽未伤及内腑,鲜血却已涌泉分洒。 金衣人诡诈心虚,有意落后,竟未遭受波及。一招未满,仗以作为护符的常山二怪,即告一死一伤。这神威,这变化,金衣人胆都吓破了,哪里还敢再留分秒。 他顾不得翼护邓七,即向桥上逃去。黑衣怪人被公孙启挥出丈外,脚甫站稳,李弼即已分尸,邓七亦已负伤。看见金衣人要逃,哪里容得,撤出判官笔,便从横里截去。邓七负伤在前,愤恨金衣人狡猾卑鄙,佯装未见,脚下且更加快。金衣人迫于形势,不得不断后拒敌。黑衣怪人笔挟劲风点刺右胁。 金衣人侧身迎拒,剑长笔短,更已看出对方手法笨拙,疾展身形,避笔刺人。眼看剑尖即将刺中黑衣怪人右腕,游目瞥见公孙启业已仗剑赶到,有如触电,身躯一抖,不战伤敌,撤剑便逃。蓦觉脸上一凉,蒙面纱巾,却已被人摘去。谁摘去的?魂都吓飞了,哪里还敢回头查看?近似麻木的神经,仅仅听到两声惊呼: “怎会是他?”公孙启去摘金衣人面纱,发觉竟是范凤阳,不由一怔,脚躇没再出手。黑衣怪人更是悲痛、愤怒,感触万千!两个人眼睁睁地看着范凤阳亡命般地纵上桥头,消失踪影,似是谁都没有想到该捉人! 绕过蝎子岭,便长寿镇。印记参场在镇外,也有一个中间站。公孙启和黑衣怪人到达长寿站,已是辰末光景。从站门到官道,还有一截路,两个站丁正在清除路上的积雪,发现公孙启和黑衣怪人转入小路,不由停止工作,奇诧地望着他们。 等到临近,其中一人说道: “这条路,是我们站上自己开出来的,你们走错了。”公孙启道: “没走错,我们就是到站上来的,你们场主到了没有?”那人殷情说道: “您大概是公孙公子喽,小的李六,我们场主已经过去了。”另外那个始终没有吭声的站丁,忽然接口喝道: “谁说场主过去了,我怎没看见?”这人名叫张厚,长像甚是憨厚。李六道: “场主过去的时候,你还在睡大觉,怎么会知道。”张厚道: “放屁,哪一天我不比你起得早?”李六道: “不信去问管事。”张厚道: “当然要问,别听他胡说,跟我去见管事。”后边的话,是对公孙启说的,坦率直爽,也不大注意礼貌小节。管事刘德,听到吵闹,出来查看,发现公孙启和黑衣怪人,立刻赶了过来,咤问李六张厚,把公孙启迎了进去,准备酒饭,招待甚是周到。 闻谈中,旧事重提,公孙启又再追问印天蓝的行踪。刘德的说法,也和李六一致,说印天蓝是前夜四更到的,身上有伤,行色匆匆,略微吃了一点东西,天没亮就走了。临行留下话,公孙启一到,便即速赶往长白。公孙启见他没有提到晓梅,不由暗自心惊,也没再问,吃过东西,立即就走。 刘德倒是很会伺侯人,见他们没马,就从站中现有的马挑选了两匹,供他们代步。上了官道,黑衣怪人禁不住问道: “公孙兄,刘德言辞闪烁,未必靠得住,还有令弟也没消息,我们现在似乎不该走。”公孙启道: “我想走比不走好一点。”黑衣怪人未能立即会意,诧问道: “为什么?”公孙启道: “刘德虽是印家老人,范凤阳却是印天蓝丈夫,范凤阳阴谋作祟,直待揭开面纱我们才知道,刘德何从得知内情,又怎敢不听他的话?自偷开金矿到现在,已将十年,在范凤阳处心积虑之下,巧语花言,威胁利诱,不仅刘德,印家所有场站的人,怕都有了问题。这是说印天蓝也被蒙在鼓里,尚不知情,情形是这样的。但印天蓝是否真不知情?必须等到见了舍弟之后,才能洞明真相。我们不走,刘德必更加提防,问题……” 黑衣怪人已知其意,接口道: “公孙兄的意思,是明着走,暗中回去?”公孙启道: “除了这样,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黑衣怪人似对印天蓝知之甚深,但因目前情况,愈演愈为复杂,故不愿代她申辩。 官道两旁,不时可见农户,三五聚居,守望相助。不久之后,两骑人马,使岔入一条小道,失去了踪影。 关兆祥带着站丁,到达长寿站,天已黑了很久。继蹄踏地声,惊动了刘德,亲自赶了出去,见是关兆祥,诧问道: “冰天雪地,你小子跑来干什么?”关兆祥道: “给三叔来拜早年。”刘德笑骂道: “妈巴子的,离过年还有七八天,拜的什么早年,到底是干什么来的?”关兆祥道: “等我拴好了马,到屋里再说成不?”刘德道: “到我这里来,还用你自己拴马,交给他们,进屋陪三叔喝几杯去。”张厚过来要接马。关兆祥道: “这是一匹烈马,刚调教好,认生,还是我自己拴的稳靠,三叔先请回屋,我拴好马就来。”牵着马走向马厩。张厚却把站丁的马掇了过去,刘德自顾自地回屋了。 关兆祥自己拴马是借口,实际是看马厩里,有没有红云?如果有,骑马的人还没有走,他这趟便是大功一件。到了马厩,一面拴马,一面查看,哪有红云的踪影,十分失望,转念一想,也许拴在别处,不由问道: “张厚,场主的马怎没拴在这里?”彼此常来常往,知道张厚老实,故出言诈问。张厚道: “场主没来,马怎会来?”关兆祥道: “场主把马借给人了。就这一两天准来,你……”张厚道: “今天倒是来了两个人,可没骑马。”关兆祥诧道: “两个,是什么人?”张厚道: “都是场主的朋友,一个姓公孙……”关兆祥截口问道: “公孙公子是不是还在站里?”张厚道: “给刘管事骗走了,去了参场。”关兆祥怕耽搁太久,刘管事会起疑,忙道: “先别睡觉,等会我去找你。”匆匆拴好马匹,一直去了管事房。现成的冻鸡蜡肉,刘德已经准备好,宾主二人入座,便开怀畅饮起来。酒过三巡,刘德再次问道: “大年底下,没有急事,你不会赶着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事件?”关兆祥慢慢地呷了一口酒,已经想好了说辞,道: “场主给人打伤了……”他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不再往下说,暗中观察刘德的反应。刘德听了,似极震惊,脸色也变了道: “是谁下的手,场主现在何处?”关兆祥道: “是范凤阳派人暗算的……”刘德接口斥道: “这样大的事情,没凭没据,你可不要胡说。”关兆祥道: “胡说,爹跟我都差点被人给宰了,怎会是胡说。”刘德惊问道: “小两口感情一向很融合,这事很难教人相信,你把经过情形详细说给我听。”关兆祥遂把经过,扼要说了出来,固有张厚先入之见,故把晓梅印天蓝的行踪隐去。最后结语道: “场主挨了两刀,背后一刀最重,几乎连左边的膀子都给卸了。昨天傍晚,逃到山口镇,范凤阳紧跟着就亲自追来了,如非一个黑衣人,适时现身相救,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今天天一亮,就跟那人回去锦州。最可怜是最初跟场主一路同行的朋友,却生生被埋葬在火窟!爹和我,还有小环姑娘,是被范凤阳预布的暗桩给点穴制住,也是黑衣人解救的。他们夫妻反目,我们是局外人,帮谁都不好,爹慌了神,这才叫我来,向三叔讨主意,您有什么好办法?”刘德一拍桌子,怒道: “你爹好糊涂,是不是酒灌多了?我们都是吃印家的饭长大的,你说该帮谁?”适时,门外突然传入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 “你说该帮谁?”随声挑帘进来一个四旬汉子,目光阴森,满面凶恶之相。刘德喝道: “你是什么人,无故闯进这长寿站,想要干什么?”恶汉道: “先答我所问,再谈别的。”刘德愈怒,道: “朋友再不说身份和来意,莫怪刘某要逐客了。”恶汉哼了一声,道: “我要是印场主请来的朋友呢?”刘德道: “我们场主虽是女流,结交亦分品类,就凭朋友这份像貌,大概高攀不上。”意料中,恶汉必怒,殊料并不引以为忤,道: “如果我是范场主的朋友呢?”刘德道: “在是非真相未明朗前,请朋友即刻走。”恶汉道: “是非真相已极明朗,印天蓝背夫与人奸宿……”喝住恶汉,刘德斥道: “住口!我们场主不是这种人,请你赶快给我走。”恶汉嘿声冷笑道: “事实如此,不信去问你们乱石岗站上的人。”刘德不由一怔,暗察恶汉,语气极是肯定,暗忖: “莫非真有其事?”但一转念,又觉与印天蓝素行不符,道: “刘德不信,朋友请走。”恶汉道: “奸夫业已饮诛,奸妇亦难逃死,此处行将易主,该走的不是在下,火速决定态度,以定去留。”刘德道: “一面之辞,不足凭信,乱石岗往返需时六日,待刘某亲往查明,如系事实,留也留不住我,如系栽诬,朋友,这笔账有得算,可敢留个万儿?”恶汉道: “有何不敢,在下余平,范场主座前四侍之一,六天之后,听你回信,这两个人蓄意鼓动是非,得交我带走。”话中之意,自是指关兆祥与随行站丁而言。刘德断然回绝,道: “办不到,你擅闯我这长寿站,刘某尚未追究,莫得寸进尺,自讨无趣!”余平嘿嘿连声,道: “范场主仁义为怀,临来之前,一再叮嘱,对于你们这些老人,多加屈全,以免外人物议。你一再怜犯,余某均已容忍,莫不知进退。这两个人……”关兆祥因有张厚先入之见,故始终默不作声,以观刘德应对,现见余平已将箭头指向自己,再难缄默,接口说: “务必杀以灭口,以免揭穿范凤阳的阴谋对不?”余平道: “随你怎么说,你们两个今天是死定了。刘管事,是你动手,还是要我费事?”这家伙,好阴险,硬要刘德摊牌。刘德道: “杀鸡何用牛刀,看我的。”双掌提足功力,却向余平狠厉击去。他看出余平,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估量未必能敌,故声东击西,期能侥幸一逞。关兆祥与站丁,怎知他的用心,立向一旁闪去,借势已将兵器取手中。余平狂笑道: “刘德,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他居心就想杀刘德,只不过要制造一个冠冕的借口,也换拿桩作势,信手一挥,便已劲风潮涌,灯火俱熄。 关兆祥发觉判断错误,再想挥刀策应,业已嫌迟。轰然一声大震,屋摇、窗裂房瓦飞、尘土簌簌下落,没有听到有人受伤倒地,也没有再接战第二招。 这种情形似乎不合理。片刻之后,灯火重燃,屋中景象,顿时明朗。屋子里除了原有四人,多了一个公孙启。公孙启和黑衣怪人到的正是时候,制住了余平,救了刘德。黑衣怪人则在外边巡风,没有进来。刘德见救了自己的人,竟是公孙启,无限愧悔,道: “小的实是该死,竟不知范凤阳人面兽心,万幸公子业已回转,敝场主实已回了……”关兆祥即时接口道: “场主没回锦州,实因身受重伤,惧范凤阳爪牙侵袭,不见公子,不准泄露行踪。二公子身陷火窟,为一金衣人堵塞出路,几遭不测,亦已遇救,现均匿隐秘之处,等候公子驾临,小的即是奉命促驾的。”公孙启甚是赏识他的机警谨慎,道: “她们现在隐身何处?”关兆祥觑了一眼刘德,道: “明天一早起身,小的给公子带路。”仍不相信刘德,故不敢把匿处说出。公孙启道: “那太慢了,范凤阳网罗妖邪巨擘甚多,她们挡不住,我现在就得赶去,你只管直说,不妨事的。”关兆祥道: “小的换匹马,现在跟公子走。”公孙启若有所悟,转注刘德道: “刘管事,我以前从未谋面,何以晨间一到,你便认出我来?”刘德道: “沿线各站,范凤阳均置有信鸽,不准告知敝场场主,小的初还以为他们夫妻捉迷藏;不料范凤阳凶藏祸心已久。公子到此之前,小的恰好授到他的鸽令,一切俱是照令行事,望公子恕罪,以后绝对不敢再犯。”公孙启道: “范凤阳偷开印记金矿,已有十年,失踪矿工,也全被他暗中截留下来,在做苦工。他的恶行,还不只这一件,最近始被印场主发觉,是以他才想把印场主除去,并虏杜丹公子,以图独霸辽东。以往的事情,不知者不罪,今后望勿再犯。”转注关兆祥,又道: “骑马也慢,刘管事不会泄秘,但说不妨。”关兆祥微一犹豫,始把晓梅和印天蓝藏身之处,说了出来。公孙启道: “你不用去,天亮回去不迟,刘管事,一错不再错你要当心了,马在刘六家,天亮自己去取。”挟起余平,出屋招呼黑衣怪人,越墙而去。刘德紧随追出,哪里还能看得到人影,换回一命,不禁暗呼侥幸! 第十七章 计毙恶寇 一觉醒来,日已偏西,印天蓝觉得伤处,痛楚全消,只是身子反而有一些软绵绵的发懒。她知道自己一向养尊处优惯了,如今骤遇强敌,失血甚多,连夜又没得好好体息的原故,已无大碍。睁眼。一看,晓梅正在炕的另一头,闭目行功,被褥根本就没有动过,前边面铺,也是静悄悄的不闻一点声息。 她的目光,呆呆地定在晓梅的面颊上,一眨也不眨,愈看愈舍不得移开。除了面色发黄,似是久病初愈,晓梅的确是无处不美。高鼻粱、小嘴巴、两道弯的长眉,一对大而有神的眼睛,尽管现在是闭着的,也不难想见睁开时的神采,五官部位,配合匀称,皮肤也极是细腻光润,如果将病黄变成白里透红,终是女子,也堪称绝色,何况他不是。早怎么没有遇着他?他肯要我么?会不会嫌我已是败柳残花?我该怎么办?看样子他比我还小,即使改嫁,我能再嫁给他么?问题一个接连一个,起伏不停,像开了锅的水,在煎熬着她。既不甘受命运的播弄,想得到晓梅,以求补偿,又怕晓梅已有婚约,或是看不起自己,难以如愿。 “唉!”她叹了一口气。这是感怀七载青春年华的虚掷,与愤恨当前环境的无情变化,发自内心,情难自己,想藉这一叹,排遣无余。最后,她终于作出了明智的抉择,暗暗警惕自己道: “印天蓝啊,印天蓝!你不是贱女人,在目前的事情还没有澄清以前,谈这个问题,未免太早!”紊乱而烦燥的心境也经这一叹,轻松了很多。这一声叹,虽然很轻,听在晓梅的耳朵里,却不亚九天响雷,心弦蓦感一震。晓梅并没入定,只因是面铺后院,前边的客人,进进出出,身份相当复杂,既要隐秘,便不能暴露行踪,不能行动,只好静坐养息精神。 印天蓝的心境,他现在已经完全了解,并且,也正设身处地,代印天蓝暗中谋划。几天来的演变,敌情虽然仍未摸清,但已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同仇敌忾,已无庸置疑。难处理的,还是印天蓝未来的归宿问题。相处已经好几天了,她怎么还没有看出来我是女扮男装?和她一样,同是女儿身啊! 最要命的是,一片痴情,倾注自己,愈来竟愈认真,这怎么成?我得跟她说清楚,免得将来揭穿真相,她要怪我玩弄她的感情,今天爱我有多深,将来恨我也必有多深。马上就说…… 不成!她受得了这双重打击么?一念及此,晓梅睁开了眼睛。当她发现印天蓝正在深情地凝眸自己时,心里又是一惊,道: “伤还痛?”觉得时机不对,到口的话,终于又咽了回去。 印天蓝道: “小哥的药真灵,已经不妨事了,只是身子还有点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晓梅道: “大妹失血过多,这是必然的现象,现在不过来未申初光景,离天黑还早,最好再睡一会,等药力完全行开,就可大为好转了。”印天蓝道: “我睡不着,谈会好不?”晓梅道: “等你完全好了之后,有多少话不能谈,现在乖乖地听话,把精神养好,天一黑我们就得离开这里。”印天蓝一翻身,拥被坐了起来,诧问道: “可有什么发现?”晓梅道: “别紧张,没什么,我只是怀疑,这里并不隐秘,关洪如果细心,昨天就不会着道儿了,别把那张胖子也给拖进旋涡。”印天蓝道: “那么小哥也得睡一会。”晓梅道: “我打坐惯了,在家也很少睡觉。”印天蓝道: “怕是嫌被褥不干净吧?我也起来陪你打坐。”推开被子,就穿衣服。晓梅忙拦阻道: “快不要胡来,你身子还未复原,没伤以前可以,乍醒打坐容易着凉,赶快躺下,我也睡一会儿就是。”印天蓝见她这么说,果又听话睡下了。晓梅除去皮袍,也合衣躺下了。 北方天寒,现在仍有很多人家睡炕。炕是砖砌的,十有八九,都砌在临窗的一面,房间有多宽,炕就有多宽,像一张大床,可以并排睡上五六个人,不管家庭大小,一对夫妻都带着三四个小孩子,一个炕尽够用的。 自然,孩子大了,男女有别,就得分房安睡。炕跟床的不同处,炕有炕道,冬天可以生火取暖。如今晓梅和印天蓝,共同睡一个炕上,头并头,俨然一对小夫妻。印天蓝的希望,原就是如此,躺在炕上,仍旧睁着眼,凝望着晓梅不想睡。晓梅佯装不知,暗暗警惕自己道: “我必须尽快设法,在不增加她的刺激下,打破她的痴情幻想。否则,失望之余,怕要把她逼得走上极端,消极会寻短见,过激尤恐闯出祸来,爱之岂非适以害之!什么才是适当的时机呢?” 初更过后,路人绝迹,山口镇仅有的几家小店铺,也全陆续打了烊。除了北风不时呼啸而过,夜像死一般的寂静。蓦的,十几条夜行人影,恍如幽灵鬼魅,突然出现在张胖子面店四周,把面店团团围住。星月微光下,依稀可见,俱都蒙着面纱,不问可知,意图何在。一个金衣人似为此行之首,掠落面店房脊,扬声喝道: “奸夫淫妇,还不出来爱死!”无人应声。金衣人似已不耐,又再喝道: “张熙出来答话。”隔了刹那,张胖子推门走了出来,微一顾盼,诧道: “是人是鬼,怎么不见影儿?”他一边问,一边扣纽扣,顾系闻变才起来。金衣人斥道: “你少跟本座装佯,火速叫奸夫淫妇出来,免受池鱼之殃。”张胖子道: “你是谁,怎么像个贼也似地在房上,老子的名字很久没用了,你怎么会知道?”金衣人怒道: “本座耐性有限,你是掩护不住他们的,再不叫奸夫淫妇滚出来,莫怪本座心黑手狠,连你一家全宰,鸡犬不留。”张胖子道: “看你用布蒙着脸,又不通姓名,显然不是地道的朋友,要钱只管说,三两五两,十两八两,姓张的作得了这份人情,用不着制造借口。姓张的将来求利,做的是小买卖,一不偷开别人家的金矿,二不与奸盗邪淫之徒为伍,家里除了老婆孩子,就是伙计。全都给我出来,叫他指认,谁是奸夫?哪个又是淫妇?如果指证不出来,姓张的也不是好惹的,无端夜入民宅,造谣生事,这场官司够你打的。”夜静更深,他大声疾呼,硬把金衣人当成毛贼看待。上房和厢房的灯全亮了,人影晃动,在忙着穿衣服。接着,先后出来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没外宾,全是张胖子家人和伙计。张胖子等人到齐,又道: “人全在这里了,你有胆下来指认,再不放心,进屋去搜,哼哼,如果是无事生非,朋友就别想走了。”金衣人要杀他,当真易如反掌,但因另有顾忌,故虽怒极,却不便发作。适时,一黑衣蒙面人,掠落金衣人身侧,伏低声音,不知说了什么,便又翻房飞走了。金衣人道: “张熙,你给我记住,搬得了和尚,搬不了庙,今后的日子,有你好过的!点溜了,走!”招呼随行人众,向东飞逝而去, 印记参场山口站,傲风凌雪,独立在夜色中。印天蓝那座小楼,后窗已经修补完好,屋子里灯火辉煌,由于门窗关得很严,无从知道里边是否有人? 管事房也是关着门窗,里边点着灯。其余的地方,一片黑,不见人影,也听不到响动。一切俱如往常,只是出奇的静。 金衣人到达站外,略一观望,率领人众,长驱直入,便奔了站后印天蓝的那座小楼。 他是被灯光吸引来的,意料中,楼窗修好以后,印天蓝又搬回来了。怪的是,没人拦阻,也没人喝问,整个山口站,仿佛像一座空站,人在事前已经全都躲开了。有的时候,意外的静,也能令人发生恐惧。金衣人现在就是如此,到达楼前,他脚踌了。 就他所知,月魄追魂亦已遇救,连同印天蓝以及救走印天蓝那人,强敌共为三个,而据伏桩密报,早晨至张胖子面店隐匿的,亦为三人。当时因天尚未亮,伏桩又不敢欺近,仅就形体轮廓,除月魄追魂与印天蓝辩识无误,另外那个第三者,并未看清是谁?依据日内现身强敌判断,自称黑叟的成份居多。 如凭真才实学,对付这三个人,这次调来的高手,足可胜任。但到现在,自己业已逼临楼下,敌人竟不露面,显示已有布置,企图以巧补拙,暗骂伏桩无能,事前竟末探出。点手招近左侧一人,密商数语,待那人纵离后,始扬声喝道: “印天蓝,装神弄鬼全没用,火速出来受缚,本座眷念旧情,还有商量。”楼里点着灯,分明有人,竟未置答。等了片刻,再次重复了一遍,仍未得到只宇答复,勃然大怒,道: “你既蓄意为敌,就不要怪本座无义了!”飞身楼廊,抬脚便将楼门踹开。“砰砰”两声,后窗同时也被人从外边震碎,金衣人的喝声似是信号,三处动作,几乎不差先后,同时完成。 木屑纷飞,劲风涌灌,声势猛恶之极。灯光微一撼摇,即告熄灭。 但在灯火熄灭前一刹,楼里楼外情景,业已清晰展现无遗。楼外,金衣人当门而立,两个黑衣蒙面人,一个扑入起坐间,一个扑入卧室,复又卧室冲入起坐间。楼内,查无一人,但在书桌上,却明显放着一封信,用镇尺压着,封面上似乎还有字,不知写给谁的? 黑衣人晃燃火,重行把灯点亮。金衣人略一顾盼,迈步走进楼来,先将客室的门推开,看了一眼,始移步走到书桌前面。 挪开镇尺,信封上赫然写着: “留陈范扬主凤阳亲启。名内肃”信已封口。金衣人微一犹豫,便将信封拆开,里面只有一张八行纸,寥寥写着: 字示范凤阳知悉: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从此夫妻恩断义绝,再见之日,即索报之时,尔其延颈待诛可也。 印天蓝泣血挥笔 字不多,但很工整,具见极是郑重。金衣人收好信笺,正待出楼。适时,一黑衣蒙面人,先一步走了进来,手里也拿着一封信,道: “启禀场主,站内各处,俱已搜遍,不见一人,马匹仍在厩中,似在近处藏着,并未远离。这封信是在管事房中发现的,因已封口,属下未敢擅专,不知内容有何玄虚?请场主过目。” 金衣人接过信件,脸上布满怒容道: “朱禄这个浑蛋,两双眼都是干什么的?月魄追魂的行踪,他看不见,还情有可原,站里这么多废物的行动,怎么也不知道?把他给我立刻找来。”黑衣蒙面人应诺告退,转身走了。 金衣人这才展视第二封信,封面字迹略有不同,仍是印天蓝亲笔,写的是: 留待为首人亲拆。 知名不具 金衣人因须等待朱禄,便在书桌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这才拆开信口,甫将信纸取出,尚未展阅,身子一歪,便栽到地上,即寂然不动。信也带落到地上了。旁立两个黑衣蒙面人,匆促之间,尚未看出端倪,一个扶人,一个便去捡信。 扶人的没有把人扶起来,自己跟着也倒下去了。捡信的,手甭接触信纸,心里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可惜明白的时间太晚,仍旧着了道儿,中了剧毒,立告毙命。适时,天花板右前角的一块方形木板,忽然自动移开,先后飘落下来两个人,赫然是晓梅和印天蓝。 印天蓝抢先掠到金衣人身侧,一把扯落蒙面纱巾,惊啊一声,怔在当地,两行珠泪,也情不自禁的顺颊流下。晓梅接踵到达,发现金衣人正是范凤阳,瞥目看到印天蓝吞声饮泣,自能揣知她此刻的心情,温言慰解道: “多行不义,死有余辜,大妹何伤之有?”印天蓝切齿恨道: “我恨不得再把他乱刀分尸,会有眼泪哭他,我是哭我父亲,哭我自己!”凄恻哀伤语,悲恸撼人心!恩爱夫妻,变成冤家,此情此景,的是堪怜!晓梅也不禁为她流下两滴同情之泪。蓦的,一声惨号,裂空而起,顿时把二人从悲恸中。引回现实。印天蓝止泪诧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两个人天黑才回到站里来,应变之记,虽是在张胖子家里想好的,行动却得回到站里才能开始。 站里这些人,除了关洪勉强可以算个数,其余的只有送命的份儿,万般无奈,这才把人全藏到仓库的顶棚上去,贼人不放火。 一个不准出来,外边没有自己的人,这声惨号,岂非奇怪? 晓梅亦极诧疑,暗道: “莫非大哥来了?”正待向印天蓝说出,耳际忽然传入一丝蚊蚋语声道: “蒙面纱巾复原,赶快藏到原来的地方去。”语声慈蔼,印天蓝也听到了,毫不迟疑,便把纱巾仍在范凤阳脸上掇好。晓梅听出是年老妇人语声,似无恶意,不禁大奇,扬声亦用心语传声问道: “前辈是哪一位?”老妇声音又起,道: “此刻无暇多说,日月牌消息不蹬而走,来了一个大魔头,如非必要,最好不要和他朝相,赶快听话躲起来,老身设法把他引走。”她也自称老身,果然是个老婆婆。晓梅闻言大震,日月牌系她和公孙启所持有之古币,日月合熙,是一正圆,分开来,分裂处日牌微凸,月牌微凹。 云老人赐给他们的时候,告诉他们,这是一对武林至宝,得之于垂危伤者之手,由于五腑离位,经输功喂药,亦未挽救其性命,弥留之际,因感救治之德,始以此宝相赠,并断断续续,告诉他四句话。但因那时他气如游丝,语音极是难辩,经多年参悟,似是: “避木客,访兰娘,日月合壁,武术其昌。”木客是谁?是不是由于语音不清,尚有谁误?教他们师兄妹继续探索研悟,并严嘱慎藏勿露,以免招致不虞之祸。晓梅年轻气傲,不知天高地厚,此次下山寻仇,觉得义父穷多年探索,都没有揭开这个谜底,主要的原因,就坏在“慎藏勿露”四个字上。因此,行道以来,每做一件事,就有意地显露一次半月钱。 她的原意,认为与其像以前那样,暗中摸索,不如明以示人,叫知道这件宝物原委的人,来找自己,这样一来,自己再从这些来人身上,累积听闻,便不难得窥全豹,完成义父未完成的心愿。 这样做,未常不是一个有效的办法。但是,所含危险,就非她所想像的那么轻松了。现在,她听到无名老妪,传声告诫,心里不由一动,暗道: “她莫非就是兰娘?”正待再问,外边的情况,已经大变。 惨号与厉啸,此起彼落。掌风,掌劲,与兵器挥舞碰撞声,亦震耳惊心。方位似在站与镇之间,时远时近。人数显然也非所见到的十几个。印天蓝适时一拉晓梅衣袖,焦急地说道: “情况复杂,敌友难辨,老婆婆似是武林长者,对我们绝无恶意,不妨听她的话,先隐起身来,静以观变。”晓梅道: “我担心大哥到了,你先藏起来,我出去看看。”印天蓝拉着晓梅衣袖不放,道: “交搏双方,显然不是一人,怎会是大哥。这些人,一部份是我们的敌人,一部份是为觊你那枚日月钱来的,正好教他们狗咬狗。你此时出去,将成为众矢之的,反把他们劝开合力来对付你,有多不聪明。你先上,快,有人来了,看是谁再说。”言为心声,关爱之切,流露无遗。晓梅在印天蓝解说的时候,已把事情想清,觉得她说的极为合理,并且来人已近,急道: “一起上去吧。”拦腰一抱,仍从方洞跃上顶棚。甫将木块盖好,来人已推门进了楼。是两个黑衣蒙面人,只听其中一人惊呼道: “老余,这是怎么回事”老余名棋,即适才离去那人,道: “我怎么知道,场主叫找你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瞧,那封信……” “别动!”另外那人自是黑桩朱禄,业已看出蹊跷,喝住余棋,自鸣得意地说道: “你还没看出来,信上有毒,要不是我即时阻止,你小子此刻还不是一样躺下了,怎么样?”余棋道: “你先别臭美,咆一顿不算什么,现在怎么办?”朱禄道: “常言说得好,最毒妇人心,一旦变了脸,就谋杀亲夫!怎么办?照实往上回。”余棋道: “好在场主早就防到这一手,死的不……” “住口!”喝住余棋,朱禄叱道: “隔墙有耳,你小子不想活了?”余棋叹道: “可怜印天蓝,还不知道跟谁睡过觉!”朱禄道: “这怪她死鬼老子窝囊。别替古人担忧了,往上回得带着这封信,你拿还是我拿?”迟疑刹那,余祺道: “老朱,你看出来没有?”朱禄诧道: “牛头不对马嘴,我问你谁拿信,你却反问我看出来没有,你是什么意思?”余祺道: “你刚才阻止我拿信,等于救了我一命,我把你调离斗场,也不啻免了你一劫。我们等于都死过一次了。现在的情形,更为复杂了,又加上一伙夺宝,就看今天来的人,一个比一个狠,论真才实学,恐怕不比月魄追魂兄弟俩弱多少,我们夹在当中,迟早会送命。连对老婆都这么阴损毒辣的主儿,我们替他卖命,又能落到什么好结果?”朱禄道: “依你之见怎么办?对得起正在苦战中的兄弟么?”余祺道: “乘着,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们加上去,也挽救不了今天的颓势,干脆假传圣旨,发令撤兵,能够逃得几个是几个,总比留在这儿强!”朱禄道: “你发令,我就听你的。”余棋道: “就这么办,我负全责,万一逃不掉,你只管往我身上报。 走!”转身出楼,置假范凤阳尸体于不顾,就这么溜了。两人对话,晓梅和印天蓝一字不遗,全都听到了。印天蓝听到难堪处,真是痛不欲生! 她真没有杨到,范凤阳竟是如此的人面兽心,卑鄙恶毒,何曾把自己认真当作妻子看待!七年了,自己也太疏忽,何以竟没有发觉范凤阳还有替身?纵然像貌经过高明的化装,不易看得出来,声音、举止,难道就无点滴差别?这是不可原谅的疏忽,也是无法洗刷的奇耻大辱!替身究竟有几个?当时她就想下来,追问清楚。晓梅忖度这是高度机密,朱禄余棋未必尽悉其详,又怕印天蓝羞愧难当,作出傻事来,已先一刹那点了她的麻哑诸穴,使她听得到,说不出,也动不得。待朱禄余棋走后,晓梅仍未立即解开印天蓝的穴道,坦诚而愤慨地说道: “大妹,我有几句话要劝你:首先,我怕你一时想不开,作出恨事来,不得已点了你的麻哑穴,请原谅我的鲁莽。其次,替身究竟有几个?除恶贼范凤阳和替身本人外,别人无从知道,这事一定要追究,但须追究本人与替身,今后见一个,捉一个,问一个,问完之后,立即处死,绝不容他幸逃诛戮。” “第二,前在神兵洞里所遇黑衣人,我敢确定他就是霍弃恶,原先我还想撮合你们,破镜重圆。现在,我改变了主意,决定和你永相厮守,终身不渝,从此刻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再也不分彼此,大妹务必答应我。”她说的斩钉截铁,以示决心,消除印天蓝的羞愧,宣泄印天蓝心头的愤怒,给以热爱,鼓励印天蓝向上奋发的生趣,用心可谓良苦,这才随手解开印天蓝的穴道。在极端需要慰籍的时候,印天蓝得到了晓梅充分的热爱与鼓励,心头上的恨、怒、悲羞,一古脑儿被制压了下去。穴道一解,伏在晓梅肩上,热泪有如江河决了堤,流个没完。晓梅把她揽得更紧,任她尽性地流泪,不说多余的话。良久,印天蓝心头的郁结,得到适当的渲泄,情绪也渐趋稳定,方才止住眼泪,低低的哽咽说道: “小哥,我真没脸再活下去了,有你这句出自肺腑的话,我死也瞑目了!”晓梅正色说道: “这是什么话,你没一点过错,为什么要叫恶贼称心如意?令尊,不,我该称岳父了,老人家当年所受的威胁与迫害,从这件事上,也不难推想而知,否则,断不会答应他的婚事。忍让的结果,换来的仍然是惨死和蹂躏,范凤阳已经完全丧失了人性,此獠不除,老人家何能瞑目于九泉,将来受害的人,也还不知要有多少?你怎能还有这种不通的想法?”他把称呼也明显地改变,并且,还有意地予以强调。现在,他已经获得了初步的成功。印天蓝在晓梅柔情抚慰和大义劝勉之下,蓦地抬起头来,神情庄肃地说道: “小哥说得对,为了父亲和我自己,我要手刃此衣冠禽兽,为了武林和道义,更非除此人间败类不可!”晓梅芳心大慰,道: “这样才对,咦!我们只顾说话,打斗停止了,还不知道。 我们出去看看。”甫将木板开一缝,忽又发生变故! 晚梅甫将木板移开一缝,忽然听到一丝极其轻微的衣挟风声,似已落在右首仓库房脊。警觉来人武功极高,立又将木板轻转复原。适时,前听老妇声音突过,道: “雪山魈,你来晚了,东西已被别人得手而去!”话声起时,似在楼檐,声落业已西去甚远。雪山魈一落即起,似已随后追去,传来苍沉话声,清晰异常,道: “老婆婆,少弄玄虚,留下东西再走!”晓梅暗吃一惊,悄诺印天蓝道: “大妹可知雪山魈其人?”印天蓝道: “迄未前闻,想来似是山水客之流,迹近妖异,厉害可知!”晓梅道: “大妹忖度不差,雪山魈是人非妖,天生异禀,力大无穷,幼年为一黄冠羽土,带往雪山,授以绝艺,浑身刀枪不入,寒冰掌可以凝入骨髓血液,他的厉害,迥与金星石不同,金星石鬼计多端,阴险难测,专以施放暗箭为能,防不胜防,恶迹擢发难数,范凤阳即以他为靠山。雪山魈向不离开雪山,故无甚恶迹,但一经为敌,即如附骨之蛆,终生锲而不舍,非把仇家斩尽杀绝,永不罢手。此次亦来辽东,夺取日月牌,实甚惹厌。老婆婆不知何人?潜身檐际,竟未觉察,武功之高可知。她引开雪山魈,似有翼护我等之意,是否有此心?尚不可知。看来今后问题尚多,先出去看看外边情景,以后有空再详说吧!”移开木板,飘落楼中。印天蓝先将那封附有俱毒的信件拾起,用火焚化,再把纸灰毁去,不留点滴痕迹。这样一来,三具死尸,便成了不知为何人毒杀的了。 臆度附近,或尚有人窥伺,留下尸体,暂不过问,供人猜测,以为疑阵。悄然出楼,暗中细会关洪,仍须隐伏,候彼归来,免遭意外,这才离开山口站。斗场残迹零乱,遗尸二三十具,除范凤阳手下党徒外,余人不知是何来历?服饰亦无特征。再至面店,仅张熙和两个伙计,守在店中,忐忑难安,不敢就睡,家人已按预计,避往邻家,以策安全。张熙见二人到来,问知概况,吩咐伙计,挑开灶门,热了一些卤菜,陪伴二人宵夜。 事情就有这么巧,就在晓梅和印天蓝在面店宿夜的时候,公孙启和黑衣怪人,已经悄然赶到山口镇。 斗场的位置,就在参场自辟小道右侧不远。零乱的足迹,与东倒西歪残缺不全的遗尸,自难逃过公孙启的天慧目和黑衣怪人的锐利夜眼,惨象入目,二人心头大骇,黑衣怪人道: “我们仍旧来晚了!”公孙启细辨残尸,惶惑道: “奇怪,没有一个是站里的人,莫非印天蓝还豢养着一批死士不成?”黑衣怪人道: “猜测无用,先到站里去看看,就能知道了。”公孙启道: “黑兄说的是,小弟默察,附近似乎有人潜伏,敌友难知,黑兄请留意。”为免站中人误会,两个人并未隐密身形,仍循小道,安步前进,心念晓梅和印天蓝安危,速度自然极快。刹眼进入站中,二人已经觉出出静悄得有异。因为管事房尚有灯光,便先奔了过去。哪知进入管事房,虽有灯光,却无一人。 黑衣怪人原待出声呼唤,公孙启立用手势阻止,向后指了指。黑衣怪人如果发出声来,自可惊动关洪,立明真相,便可与晓梅印天蓝会合。公孙启这一慎,反而出了差错。甫出管事房后门,即见一人自楼门冲出。公孙启在前,目力又强,在楼中灯光衬托下,一眼便巳看出那人像貌,是一清癯老者,银须飘洒,目光锐利如电。 老者先一步到达山口站,确知管事房中无人,公孙启骤然挑帘现身本极出意外。他到山口站来,似是不欲人知,故一发现公孙启,即腾身上房,飞跃而去。他这样走法,极似逃逸,引起公孙启怀疑,起步便追。老者身法不俗,等到公孙启腾上楼顶,他已纵落楼下,远在数十丈外。公孙启见他竟意图逸,又未见晓梅和印天蓝从楼中出来,疑虑愈深,朗声喝道: “来人止步,以免误会。”喝声中并未停步,已稽尾追了下去。老者恍如未闻,纵逃更急。关洪闻声追出,腾上楼顶,仅见黑衣人较为落后身影,乱发随风飘拂,也已在百十丈外。他急了,陡提丹田之力,扬声唤道: “公子回来!公子回来!”连唤数声,未见反应,又不知晓梅和印天蓝,此刻行踪何在?无处去找,怔在楼顶,没了主意。 夜静声可及远,公孙启和黑衣怪人,都听到了他的呼唤。但因老者逃走可疑,不能放过,故未置理。 晓梅顾虑印天蓝伤势犹未完全复原,勉强吃了一点东西,耽误已有半个时辰,已是坐立难安。关洪终于想通,坐等不是办法,赶来面店查问,原是聊尽人事。他是翻房进来的,落地犹未站稳,晓梅已经觉察,扇息灯火,沉声问道: “来者何人?”关洪低声答道: “是我,关洪,大公子来过了。”印天蓝听出话意不对接口叱道: “话都不会说,什么叫来过了,难道又走了不成?”这时灯已重新点燃,关洪也已进了屋,忙道: “不知发现了什么人,脚都未停就追下了。属下听到大公子的喝声,追出呼唤,不料行动迟缓,仅见衔尾三条人影,已在百丈开外。大公子追人,应是居中,身后尚有一魁梧人影,乱发飘拂,好象又在追赶大公子。属下连唤数声,几晃即已去远不见,料系没有听到,故特赶来禀报。”印天蓝道: “方向也没看清?”关洪道: “属下站在场主卧楼顶,看清三人是循小道,奔向官道去的。”晓梅接口道: “去必不远,我们随后追去,或许能够赶得上。”相携出屋,越房而去。上了官道,两个人作了难:官道是东西向的,既不知公孙启是从哪一边来的,更不知追人又往哪一边去的怔在官道上,不知往东抑是往西好?微一犹豫,晓梅道: “我们现在是在小道的西边,毫无点滴征兆,应该是往东追查的对。”印天蓝哪有主见,晓梅说东她便东。于是,展开身形,两个人便往东飞而去。其实,公孙启和黑衣怪人是往西去的,只一个重要的关键,他们忽略了,所以才发生这种南辕而北辙的分歧。这个关键,就是时间。相差了半个时辰,少说也出去了一二十里,他们在官道上,哪能还发觉得出来什么征兆。关洪怕受责备没敢说。晓梅和印天蓝急于追人,也没想到问。这一分歧,使得双方都遇到了强敌,俱无后援,平添了不少险难。 朔风凛冽,拂面如割,两条电疾人影,一逃一追,快速得不可想像,甫一入眼,即到面前,再一闪晃,又已去远,其快速超出人类体能之极限,但这境界,这两个人,毕竟做到了。 前逃的,是个矮小而窈窕的身影,轻灵美妙,点尘不惊。 后追的,魁梧壮硕,行动如风。积雪经过两天的车马践踏,路面早已坚实,入夜气温骤降,更已冻结成冰,人行其上,滑不留脚。但这两人,却现如康庄大道,了无阻碍。追逃之间,路闻魁梧人影喝道: “老婆婆,你给我站住,我有话要问你。”前逃人影闻声止步,赫然是一白发老妇,道: “雪山魈,你说吧,等会老身也有话问你。”敢情是这两个人,修为已有一甲子,俱已高达化境,雪山魈止步丈外,道: “你是谁?何以识得老夫?”白发老妇道: “老身上官兰。你相貌奇特,一望即知。”雪山魈身高八尺,头如麦斗,膀阔腰圆,须发赭黄,双眼澈如水,隐泛碧绿,红涸的面颊上,周边又密布一卷白色乳毛,像貌独一无二,的是奇特出众。他听了上官兰的话,宏然笑道: “猜出来的?凭你的白发仙姬也说这种揣测之辞?”上官兰道: “如要细问,老身还详知你出身一切,你本姓穆……”雪山魈出手阻止道: “够了,够了,这也不枉我万里奔波,追踪你一场。” 上官兰被他说糊涂了,讶问道: “你无故追踪老身何事?”雪山魈敛去笑容,正色说道: “老夫从不求人,如今遇上了一个疑难问题,除你之外,无人能够解答,非求教你不可。”上官兰深知雪山魈的为人,像貌极恶,人并不恶,只因离群索居,性情难免倔激,说一不二。如今既已郑重说出口来,料必不假。酝忖刹那,便道: “你如此看重老身,倒叫我为难了,先说说看是什么事?江湖毁誉,每因成见所左右,不足尽信,也许我并不一定帮得上忙呢!”雪山魈道: “这件事并非传言,我早就知道你能,只因当时并无需要,一直没有找你,现在情势已变,只有你帮得上忙,事成老夫愿以珍藏雪莲实为酬。”上官兰道: “雪莲实并不重要,到底是一件什么事,你还没有说出来呀?”雪山魈道: “日月合壁如何解释?”上官兰道: “你世外清修,自由自在有何不好,何以也生贪念,卷入目前纠纷中?我不能助纣为虐。”语声未落,人已纵走。雪山魈边追边道: “你跑不了,非帮忙不可,我的话还没说完……”说到此处,人已无踪,话声亦含混不清。 一钩残月,黯淡西斜,满天星斗,俱已隐没,东方已露出色白色,眼看着另一天又将开始。晓梅和印天蓝,一边沿官道往前搜寻,一边耳目并用,注视两傍景物。距离山口镇,已有十多里,始终未见可疑迹象。印天蓝悄声说道:“小哥,恐怕方问弄错了?”晓梅止步,犹豫片刻:“大概是错了,大哥既然确知我们在山口镇等他,不论能否追到那人,都必定要回头,我们本不该离开太远,说不定此刻他已在镇中等我们,我仍也赶紧回去吧。”边说边已执原路折回。 晴了两天,路面上的积雪,白天融化,入夜结冰,坚实异常,晓梅和印天蓝急于折还,故伎重施,滑行若飞。滑冰与滑雪,景况全然不同,官道与峡道亦不一样。积雪松软而富阻力,冰面坚实而平滑,官道经过人工修整,路面坦平,峡道天然生就,容或尚有坎坷。是以现在滑行速度,实比前天在峡道时,快了何止一倍。走了已有一半,天色愈见明朗,山口镇已隐约在望。晓梅突然发觉有人,急忙传声道: “路旁有人,大妹留意!”左手揽紧印天蓝,脚上蓦地加力,希望一冲而过。说时迟,那时快,如同电光石火,几种不同暗器,已分从左右,迎面交叉射来。闪亮寒芒与破风嘶啸,交织成一面恐布的网,狠厉无比,钩魂摄魄。奇光倏闪,涌布三丈,叮叮当当,射来喑器俱被绝情剑绞飞打落。晓梅抱紧印天蓝,如飞一冲而过。 印天蓝被晓梅用臂紧束得几乎透不过气,却是不敢挣扎。 哪知冲出不到十丈,第二批暗器又起,这一次不只前边有,后边也有,形成腹背受敌,上、中、下,三路袭袭击,阴毒而险恶,晓梅功力再高,抱着一个人,单凭一把剑,如想避格前后六路暗器,不受点滴之伤,怕也很难办到。 形危势迫,晓梅想到了这一点,估量也是办不到。但她定力过人,临危不乱,电光石火间,灵机一闪,立下决心,挺而走险!以全力前冲,以全速躲后边。这是一个危险的决定,置后边袭来暗器于不顾! 奇光再起,尤胜于前,迅疾一冲,险险地又过去了。从后边射来暗器,由于距离远,晓梅没停,竟也被她行险侥幸,完全躲开了。印天蓝不能动,也不敢动,提心吊胆,吓出一身冷汗来。冲过两道暗器网,晓梅火冒三千丈,展眼前望,官道上一字横排,三个人拦住道路。居中是一狐裘,手横镔铁棍,狰狞威猛,像貌酷似孪生弟兄。晓梅急煞去势,丁字步一立,已距三人不足两丈,左手松开印天蓝,传声说道: “此为赤峰三狼,劫杀行旅,伤人无算,手下无一善类,大妹留意身后,待我搏杀他们。”然后剑尖一指,厉声叱道: “么魔小鬼,也敢跳梁,让路者生,挡路者死!”更不多言,挥剑便上。狐袭老者飘身后退丈地,左首壮汉,泰山压顶,右首壮汉,横扫千钧,两条镔铁棍,一竖一横,揩着呼呼风声,以攻为守,急架相迎,棍长剑短,两壮汉又比晓梅高大,如容招式展开,绝情剑纵然锋利,遇上重兵器,晓梅亦非受制不可。身后贼人亦纷纷现身,围逼上来。印天蓝已将佩剑取出,凝神待搏,情况立呈紧张。 晓梅知己知彼,料敌应战,成竹在胸。棍势初起,晓梅身影如电,已欺近二狼李豹面前,这时李豹左手下压,右手左推,刚刚把镔铁棍扶直举起,犹未劈下。晓梅人到剑到。绝情剑一吐,即已刺进李豹心坎。李豹临死之前,业已变式,收右手,起左手,思以棍尾,斜磕剑身,兼以伤敌。但只是郝甫胡梦熊一流人物,怎及晓梅身手灵巧快速,棍势格起,已先中剑,劲力自弱。晓梅这才撤剑,左手握住棍梢,藉势一领,即用李豹的尸身,迎着黑面狼的棍势,送了过去。 这先后变化,写来虽有层次,但在当时,却快同闪电一瞬。 黑面狼徐彪的横扫千钩,这时已递到半途,发觉情势已变,如不撤招,这一棍势必打在李豹的尸身,无伤敌人毫发。这是他不心愿的。凡是有利就有弊。重兵器打击敌人,虽然威厉而势猛,但如变式,尤其是被迫变式,可就显得笨拙而迟缓了。 这时他右脚在前,身子已向内半斜,双顺手横握棍身,右手用力横挥,势已半老,硬撤谁也没有这么大的力量。急切间,只有上左脚,左手用力前推,右手松动,这才把棍势收住,身子则已恢复面向前方。晓梅似乎算定他得这么变式,送出李豹尸首,身形一划,正好到了徐彪的侧背,绝情剑骤起倏落,已斜肩带背斩了下来。 徐彪变式未稳,要想逃过这一劫,势比登天。适时,一双钢镖已挟破风锐啸,疾如电掣,已向晓梅右肩背钻射而来。镖是赤峰三狼老大,笑面狼方虎发射的。适才晓梅前扑,方虎飘身后退,立足未稳,李豹业已中剑毙命,变化之快,出于想像,抢救已是不及。 现在晓梅斩杀徐彪,右侧背正暴露在方虎面前。徐彪如再被斩杀,紧接着,晓梅的剑锋便要轮到他的头上来,为朋友,为自己,方虎都没有坐视的道理。无奈晚梅的宝剑已起,方虎犹在丈外,纵身抢扑,为时已迟。难得晓梅只顾斩杀徐彪,呈现出破绽来。这是千截难逢的机会,方虎岂肯错过,镖出手,方才喝道: “小子招打!”好歹他是个强盗头儿,多少总得维持一点颜面。其实,不用他放马后炮,晓梅在刺杀李豹之后,已经看好他的位置和距离,估量他顶多只能放冷箭,如今听风辨位,更已算出暗器的来路和种类。 方虎这一镖,是为拚命,倾全力发射出来的,其快速狠厉,也使晓梅暗吃一惊,如不变式,固可斩杀徐彪,自己也必难逃这一镖之厄,但如变式,固可躲开这一镖,而方虎徐彪联手之后,又须多费一番事。灵明一闪,纵然费事,也比中镖受伤,任人宰割要强得多。 念动身行,缩肩撤剑,一个箭步,横跃两丈。说时迟,那时快,仅差寸许,钢镖一划而过。但听一声痛嗥,徐彪撒手扔棍,痛倒在官道上。无巧不巧,这一镖他挨了。如照钢镖来路,徐彪不动,原本是打不着他的。但是,他怎知晓梅撤剑,又怎能不躲? 并且,他避剑犹不忘伤敌,稳住棍势,又已向后捣来。晓梅缩肩撤剑,即可躲开那一镖,临阵料敌机先,也是极为重要的着,那横跃两丈,就是防备徐彪可能会有这一手。那时双腿左弓右绷,身形矮塌,宝剑又轻,铁棍捣来,无法接架,再闪已迟,方虎如再扑来,形势尤为不利,故先一步躲开,攻守俱能掌握主动。徐彪没有长后眼,晓梅的动作,又仅仅比他早一刻,等到矮身递棍,方才侧过头。 看是看清楚了,但也正好补上晓梅的空缺,冤枉地接上那一镖。同一时间,印天蓝也与涌来群贼,展开了激烈的较搏。 这批贼人一共是十一个。 连番刺激,创剧痛深,印天蓝一腔恨火,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如今贼子人多势众,两次暗器偷袭,事先都没打过一次招呼,处心的阴险,手段的恶毒,新仇旧恨,一古脑儿地全被激发了出来。她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大大地,狠狠地,痛痛快快地杀一阵,一个不留,并且,还不叫匹夫们好死。 凭剑精,以一敌十一,她没有这份把握,于是,她只有施展独家绝技,狠绝人寰的列形之毒。当李豹伏诛,群贼欲图策应之际,她即决定先发制人,振脉挥剑,闪电虚划一个半弧,厉声斥道: “倚众行劫,厚颜无耻,谁先上来纳命?”那虚划一弧,看似虚拟作势,示威的成份居多,实际却已藉势,散布出一道无形毒气。 时当严冬,北风恰又帮了她的忙。人是东西相向。面对面对立的,距离不过两三丈,那一弧,正好把群贼笼罩在毒气之内。群贼不知就理,自有那头上生疮,脚底流脓,坏透了的家伙,犹自耸眉讪笑道: “大场主,范夫人,谁不知道你……”话还没有说完,已自翻身栽倒,究竟想说什么,只有去问阎老五了。倒下去的,还不止这个坏蛋一个人。接看,一个……两个……一下子就倒下去六个,去了多一半。贼子品类不齐,所知亦杂,一人骇呼道: “毒!不能让她再施展,一起上,剁上她!”余贼如斯响应,没有倒下去的,全都攻了下来。五种不同兵器分从不同角度,攻向不同部位,形同疯狂,声威极是骇人。这时,也正是徐彪,变式攻击晓梅不成,中镖倒地的时候。晓梅斜飘两丈,刚刚站稳桩步,犹未转身。方虎见势不过,再也顾不得头领的尊严,惟恐惊动晓梅,声都未出,便脚底抹油,自顾自地逃走了! 晓梅警觉转身。方虎已逃出十丈。晓梅犹待追诛,一声厉吼,吓得她心弦一震,火急回顾,又一个贼人倒了下去。余下四贼,更是招如寸雨发,狠厉绝伦,不容印天蓝缓势。 印天蓝一支精钢长剑,点点波波,前遮,后挡,左劈,右刺,惊险中兀自有攻有守,威势不凡,晓梅目睹这种情况,又知印开蓝负伤犹未痊愈,眼睁睁看着方虎逃走,不敢去追。在疯狂狠厉的攻势下,印天蓝终于负了一处伤。但那幸逞一剑的贼人,立刻就被印天蓝厉指一弹,倒地翻滚哀号不已。这显然又是另外一种毒。晓梅看了直皱眉,暗暗忖道: “看来我一番苦心,仍无大用,仍无法感动她不用毒,如果易地而处,换了是我,像她这不幸的遭遇,不疯已是万幸,报复起来,怕也很难不用毒,唉!”警觉一生,深恐异日印天蓝刺激过甚,一旦用毒滥杀起来,制服不易,便也决定,得空非研习一下毒经不可。这时天已大亮,路上难免行人,晓梅惟恐被人撞见,惊世骇俗,诸多不便,乃传声说道: “大妹,你腿上流血过多,实不相宜,及早处死三贼,我们也该回去了。”他看出印天蓝已握绝对优势,逗弄残存三贼,志在泄愤,故出言劝告。印天蓝闻言警悟,剑指并用,片刻即将三贼诛绝。晓梅也隔空出指,把中毒惨嚎三贼,点了死穴。 印天蓝腿伤不重,仅被剑尖剥破一道寸许裂口,但因恶战未休,剧烈闪移,伤处无法封口,血流的仍是不少。晓梅急忙在贼人的尸体上,撕下两块衣襟,代印天蓝敷药裹伤,一边动手,一边问道: “心里好过一点了吧?”印天蓝道: “再不让我发泄发泄,我真要发疯了!”晓梅道: “是的嘛,所以没敢伸手。”印天蓝甜蜜而妩媚地一笑,道: “贫嘴!”敷裹完毕,晓梅一指地上死尸,问道: “这些东西怎么处理?”印天蓝道: “别让让大哥久等,回去叫小环事人前来清除就是了。”晓梅愕然问道: “她也懂得……”印天篮会意,接口道: “我贴身几个女侍都懂。范凤阳如此对待我,我也叫他知道我的厉害!”说时面色狠厉异常。晓梅暗感一震,愈加坚定从速研悟毒经之心。匆匆就道,飞速往山口站赶了回去。 晓梅迷离中,山坡上突然出现雪山魈魁梧人影。左右一阵顾盼,顿脚道: “终于还是让老虔婆藉雾溜掉!哼,她太小看我了,看她如何逃得掉老夫的追踪!”身后突然传来冰冷话声,道: “是不是想打架?”雪山魈电疾转身,见是上官兰,喜形于色道: “你没逃?”上官兰不悦道: “老身又不怕你,为什么要逃?”“唉”声一叹,雪山魈道: “算老夫失言,找个清静的地方谈谈好不?”上官兰道: “没什么好谈的,叫我帮你作恶办不到。”雪山魈道: “老夫对天发誓,如蓄意作恶,教我不得好死。”上官兰见其意诚,不觉诧道: “你问那句话,究竟什么意思?”雪山魈道: “非三言两语可尽,此处风寒甚重,不宜长谈。”上官兰道: “我还有事,不能久留,你不会简单一些说?”雪山魈道: “老夫也有一枚半月钱……”上官兰道: “这我知道,你只说什么事好了。”雪山魈道: “老夫孙女现已长成,急欲代她选婿,那知物色几个,她都看不中意,竟乘我不备,留书偷下雪山,声言要找那月魄追魂之人合籍双修……”上官兰截口道: “她现在何处?”雪山魈道: “老夫以为她来了辽东,那知至今还没有找到她的踪影。” 上官兰道: “她叫什么名字,模样如何?”雪山魈道: “她叫姗姗,十分秀美,不像老夫这么丑。”上官兰微微一笑,道: “你找到她,带她来见我,届时我再对你们祖孙,一起详加解释。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这日月牌,有真,有假,有正,有副,共是三对,式样,大小,质地全都一样,功用却绝不相同,也只有我能加以鉴定,知道如何使用。”雪山魈眉头高耸,道: “想不到这么麻烦,这到哪里去找?”上官兰道: “据我料断,消息已经传布了出去,持有人可能都要前来辽东,你那枚半月钱是否在身上?”雪山魈道: “被姗儿要去了。”上官兰道: “不好,赶快去找她,如果落在金星石手中,小命都要不保!”雪山魈绿眼陡射寒芒,道: “敢!一根毫发一条命,金星石是什么人?”须发猬张,煞威甚是可怖。上宫兰道: “金星石别号毒臂,一名狠绝秀士,一身毒功,无恶不作,三十年前为正道群雄围歼,为云大侠击成重伤,据闻未死,种种迹象,似乎也到了辽东,必然也是为日月牌来的。你赶快走罢,如等你孙女吃了大亏,纵是把金星石和他的羽翼全杀绝,也是弥补不过来的了。”雪山魈道: “老夫找到孙女,又到哪里去找你?”上官兰道: “我现在也正找人,哪有一定去处?”沉忖刹那,又道: “锦州有家悦宾栈,半个月后,我在那里留下去处,你去一问就知道了。”雪山魈道: “一言为定,再行相见。”长身一掠,去如飞矢。上官兰喃喃道: “六枚半月钱已知其三,我还是及早试试运气,再找找另外的,否则,重宝埋没,未免可惜。”身形晃处,却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一山之隔,在山的另一面,公孙启终于追到了那个阴沉老者。上官兰与雪山魈晤话的那一边,面临官道。因此,公孙启追上阴沉老者这一边,毫无疑问,应是南北二路之间的中路。 阴沉老者身法极快,且又领先数十丈,但竭尽全力,眼看天就要亮了,仍无法甩脱公孙启,是自动停下来的。 公孙启虽不算是追上的,但距离已大为缩短,相距已不足二十丈。因之,老者止步转身立稳,公孙启始相距两丈停下。 老者面含惊怒,打量公孙启片刻,诧问道: “乍此素昧平生,你追赶老朽何故?”近距离面面相对,天又将明,公孙启自把老者,看得更为清楚,削腮、无肉、鹞眼、鹰鼻,青煞的面庞上,嵌着几根鼠须,一望而知,心机深沉难斗,冷哂道: “问得好,你为什么要逃?”老者道: “老朽不愿卷入是非圈中。”公孙启道: “你现在已经摆脱不了啦。”老者道: “你是参场中人?”公孙启道: “虽非参场中人,却是印场主的朋友!”老者又再打量公孙启一眼,道: “这么说你是月魄追魂了?”公孙启不由一怔,细味老者之言,似是没有见到晓梅,蓦悟晓梅和印天蓝隐身张胖子面店,自己一时情急,竟然忘了,暗暗自责: “真是情急多忘事,该死!”正自孜激,转念一想,又觉老者所问,似有用意,便道: “是又如何?”老者道: “老夫就是去找你的,不料甫进楼,却发现三具尸体,惟恐惹火烧身,火急撤身,早知是你,就不白跑这阵冤枉路了。”公孙启愈听愈糊涂,凡是晓梅认识的人,自己就认识,而面前老者,却又极是陌生,不禁奇道: “尊驾何人,找我何事?”老者道: “老朽何益三,风闻少侠有一枚半月形古钱可对?”公孙启道: “尊驾莫非有染指……”话犹未晚,蓦听一个娇脆声音喝道: “谁要抢你的半月钱?”声落,人现,从积雪山壁上,如风掠落下来一个少女,奇装异服,但却美绝人寰。 “茉蓉如面柳如眉,玉为精神雪为骨。”堪可形容她的美。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秀美气质之中,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野。她到了场中,既不待公孙启把话说完,自更不容何益三申辩,略一顾盼,便指着何益三叱道: “看你的样子,就不象好人,快滚!”信手一掳,挟出一般奇寒劲气。何益三功力不弱,竟也受了那股奇寒的侵袭,身上一抖,脸色骤变,一个字也没向公孙启交待,火急转身,便腾纵而去。公孙启道: “此人似是另有隐情,姑娘也许错怪了她。”少女自信极强,道: “才不会呢,想夺你日魂牌的人太多了,昨夜就有几起自相火拼,要不然,你现在哪能这么自由自在,幸亏还没人知道,我也有一枚月魄牌哩!”她似是有意地特别表白一番。公孙启至为惊骇,道: “姑娘尊姓,那枚月魄牌得自何处?”少女道: “我叫姗姗,姓穆,那枚月魄牌,是我周岁时,奶奶给我的。”公孙启不知日月牌,计有正副真假共三对,自然不信,道: “令祖母是哪一位高人?”姗姗凄然道: “奶奶死了快十年了,临终的时候告诉我,日月合璧,可以同参大道,你看我这枚,跟你那枚是不是一对?”既无心机,也无羞涩神态,落落大方,一边说,一边已将月魄牌取了出来。 她穿的是对襟短袄褂,脚上是一双长统皮靴,月魄牌镶了一个金边,接在一条珍珠项链上,故摘取极便。 公孙启甫一入目,不禁惊奇。惊的是姗姗这枚月魄牌,跟晓梅那枚,毫无二致。奇的是金边,镶嵌需要精工与时日,从在乱石岗站上得到晓梅的消息,至今不过四天,这一带又没有高明的首饰店,更重要的,是没有足够的时间,想作假也作不来,情不自禁,接在手中,也把自己那枚日魂取出,合在一起,严丝合缝,色泽,纹路,竟也毫厘不差。姗姗兴高采烈,拍手笑道: “正是一对,完全一样!”公孙启却象呆的出了神。适时,蓦听黑衣怪人急声示警,道: “公孙兄严防……”话犹尽,两缕寒光已从山壁上射到。 暗器手法独特,发射腕力尤强,破风疾啸中,一袭公孙启左太阳穴,一击姗姗灵台。 紧随暗器,一条电疾人影,亦已随势扑了下来。姗姗首先警觉,侧身便将袭击公孙启太阳穴的暗器,抓在手中。由于她业已侧身移位,击向她灵台大穴的那双暗器,擦身而过,幸而落空。来人好快,就这刹那,已距二人身边不足一丈。姗姗大怒,喝道: “还你!找死!”右手把接住的暗器,还敬了出去,左手迎着来人,也拍出一掌。公孙启稍迟一刹惊醒,姗姗恰正挡在前面,无法出招。来人似极狂傲,丝毫未把姗姗看在眼中,速度不减,右掌亦已随势击出。 “米粒之珠,也……”狂言未毕,掌已接实。轰然一声大震,寒飙四溢,冰雪漫天飞舞。姗姗嘤咛一声,娇躯往后倒去,被公孙启右手揽在怀中,旋出三丈。来人却倒在冰地上,竟未再动。黑衣怪人方始赶到近前。 第十八章 寻兄遇贼 一掌之威,甚是强劲。山上积雪,也被震得滑落下来不少。交搏二人,落了个两败俱伤。黑衣怪人咋舌道: “好厉害,这位姑娘大概伤得不轻!”姗姗嘴角溢血,人已晕迷,靠在公孙启怀中,软得像一滩泥。公孙启左手犹握着项链和两枚半月钱,叹道: “可能很重,都怪我疏神,如有不测,我将终生负疚,黑兄帮个忙,暂时扶她一下,等我收好东西,好替她检查治疗。”黑衣怪人极是拘谨,严格重视男女之分,道: “公孙兄原谅,这件事小弟不能帮忙,我去看那倒地老贼是否装死,就便负责防护,救人如救火,别耽误了。”话声中,反而走开了。公孙启闻言知意,无可奈何,只好把姗姗娇躯,微向左移,用左臂环抱着,腾出右手,先将日月牌和项链,妥慎放入自己怀中,就便取出一粒师门疗伤圣药,交到左手中,这才着手代姗姗检查伤势。 两个人的身子,紧贴在一起,公孙启已经感觉出来,姗姗心脏跳动得极是微弱。但这种感觉,不能作准,仍是诊脉象,以定疗法,男左女右,这是诊脉的规矩。当公孙启甫将姗姗的右腕翻转过来,便已发现姗姗细腻柔润的掌心.黑紫一片,再一按脉,缀而且弱,不禁骇呼道: “黑兄不得了,姗姗内腑重伤?并且暗器有毒,她还中了毒!”黑衣怪人旋身一掠而到,看到姗姗黑紫的掌心,蓦触灵机,道: “我真笨,老贼身上必定有解药,我去找来。”他思路的确迟顿,但并非笨。 老贼适才已经被他用脚翻转,仰面朝天,脸也摔伤,仰在倒地之前,即已毙命,故黑衣怪人这次往返甚快,手里拿着三个小瓶,道: “不知哪个瓶里是解药?”公孙启紧皱眉头,道: “小弟亦无法鉴别,不能妄用,只好先阻毒势蔓延,唉!心脏如此微弱,怎能再封穴!”急将左手药丸,纳入嘴中嚼烂,撬开姗姗紧闭的牙关,用真气强行灌进姗姗腹中,道:“黑兄请随后来,小弟急须赶回山口站,另行设法。”背起姗姗,不顾而去。 黑衣怪人边追边道: “公孙兄但请放心,小弟适才因另有发现,故略有耽搁,这次不会太慢,”公孙启竭力奔驰,听在耳中,亦不追问。 晓眉和印天蓝,赶回山口站,关洪张熙正在督率手下人,清理斗场,掩埋死尸。印天蓝迎面说道: “一个人照料尽够了,关管事随我回站。”进入后楼,发现假范凤阳等尸骨已被移走,小环已把房子里,整理得干干净净,不见公孙启,不由问道: “关管事,你没见过大公子,怎知那人就是大公子?”关洪道: “口音与二公子相似,不敢说一定准是。”印天蓝道: “你是随先父的老人,我才派你负责这个重要的地方,这次如非二公子跟来,试问你的老命还有不?”关洪含愧道: “属下知发誓从此不再饮酒。”印天蓝道: “东边官道上,还有十几具贼尸,多半都是有毒的,挑选几个精干的人,火速去埋掉,小环也跟去。”关洪道: “属下已经学会了,环姑娘留下伺候场主,无须跟去了。” 印天蓝道: “与楼中三尸一样,小心别出事。”关洪道: “误不了事。”小环忖度场主或许回来,已把早餐准备好,这时送了上来。晓梅真还有点饿了,一边吃,一边问道: “伤口恐怕又震动了吧?”印天蓝心里感到一阵温暖,道: “我在路上就已试过了,不碍事,小哥,我有一句话想问你,不知道能不能老实回答我?”晓梅神秘一笑,道: “不用你问,我就能答复你,娥皇女英这个千古流传遍香艳事迹,你想必知道,满不满意?”印天蓝还疑刹那,道: “小哥,我很感谢你,这件事以后再谈!”晓眉是冒牌货,怎能不懂得印天蓝的心理,但她此刻还不愿意立揭破自己的身份,道: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这个人很好说话,绝对没有问题。” 印天蓝道: “等我见到了人以后再说吧。”晓梅道: “相信我,绝对不会教你吃一点亏,这个人不久你就可以见得到。” 印天蓝没再接话。饭后,晓梅代印天蓝重新检查伤势,上衣已经半解,忽听小环急声喊道: “你是谁?怎么……”印天蓝还没搞好衣服,楼门已经被人推开,冲进来一个人,不,两个人,另外一个人是被进来这人背着的。晓梅见是公孙启,背着的是一个很美的姑娘,不觉一怔。公孙启额暴青筋,气急败坏,道: “梅妹,快接过去,她为救我,内腑重伤,手上还中了毒药镖,火速设法急救。” 晓梅翻了他一对白眼,似是怪他情急之下,无意地揭开了底牌,但却很快地就把姗姗接了过去。抱进客房。印天蓝救过公孙启,还把他带到家里去过,自然不会陌生,忙道: “大公子请宽心体息,毒伤妾身或能效劳。”紧跟着也进了客房。这声“梅妹”,使她初时一怔,继而恍然,再看公孙启和晓梅的表情,一个责怪,一个歉意盎然,从而细一玩昧晓梅那句“娥皇女英”,以及那坚决的保证,她完全明白了。 小环没有拦住公孙启,紧跟着也进了楼,知道了公孙启的身份,待晓梅和印天蓝相继进入客房后,忙即上前裣衽一福,道: “婢子不知公子驾到,请恕适才冒昧。”公孙启道: “不知者不罪,快别多礼,我还有一个朋友……”瞥见黑衣怪人,已推门走了进来,立即起身相迎道: “黑兄来得好快,小弟也才到。”黑衣怪人道: “公孙兄真会替我遮盖,那位姑娘何以不见?”公孙启道: “舍妹和印场主正在急救。”黑衣怪人脑筋还没转过来,愕然道: “令妹也来了,令弟可有消息?”公孙启道: “舍妹即舍弟,一而二,二而一也。”黑衣怪人顿悟真相,道: “小弟有目如盲,思路亦极迟顿,早该想到这一点。唉,没用的人,终归无用!”小环先送进客房一壶白水,撤去残席,重整杯盘,又已代二人,送上早餐。公孙启扬声问道: “梅妹,那位姑娘伤势,有无转机?”晓梅大发娇嗔道: “尽自叫个没完,讨厌,不相信自己进来!”公孙启道: “梅妹何苦激动,这件事迟早要揭穿的,对付范凤阳那个恶毒的匹夫,尤其不能给他制造藉口,更非及早揭穿不可。”晓梅并非真怒,闻言,道: “你也遇见了那个匹夫?”公孙启沉哼了一声,道: “岂止遇见,还到过他的巢穴,发现他不少阴谋,十里埋伏,不下百数十次,一阵雷石,一阵箭雨,如非黑兄通力合作,今天你恐怕就再也见不了我了!”微顿又道: “这个匹夫,阴险至极,恶毒万分。先派阴山五鬼邀截,幸得高人暗助,予以诛除,闯过那阵埋伏之后,已是筋疲力尽,却发现一金衣人和常山二怪,挡夜前面。也许是天夺其魄,常山那两个老怪物,目中无人,过分自负,才被我和黑兄,用计诱杀李弼,重创郑七。匹夫那时身着金衣,面蒙金纱,当时我还以为是金星石,担惊一阵子。哪知常山二怪一倒,他竟胆怯回逃,被我们看出蹊跷。 ‘黑兄横里一剑,首先把他拦住,我乘隙揭下他的面纱,发现居然是……唉!’一叹住口,似有无限感触,不忍往下再说。 印天蓝重又勾起胸中怒火,忍不住说道: ‘大哥想必因为妾身关系,又把贼子放了可是?’公孙启闻言知意,料定她亲身的感受,必较关兆祥所形容的尤为甚,对于未来事情的进行,极是有利,便道: ‘也不尽然,当时发现是他,我与黑兄都极感意外,微一呆怔,给他造成了逃走的机会。’晓梅道: ‘这是哪一天的事情?’公孙启道: ‘前天夜里,在寿仙峰麓。’晓梅哼了一声,道: ‘前夜,这应该是第四个了,一连三夜,我们遇着了三个不同的范凤阳,只有前天夜里,到这里来谋杀印场主的那个,相比之下是匹夫本人的成份居多,昨天宰了一个是假的,不知替身究竟有多少?’公孙启道: ‘金星石计有三子四徒,大概不会超过这个数目。’晓梅道: ‘大哥见着金星石了,贼窟是否就在寿仙峰?’公孙启道: ‘贼窟在印场主的金矿,老贼偷着开采藏金,已将十年……’晓梅接口道: ‘我就是在金矿外边密道中,被老贼堵住,先投烧着了的湿松枝,然后用雪泥把出口填死。印场主则是被范凤阳亲手擒捉,点住穴道的。这是大前天夜里的事情,大哥是怎会发观贼窟?搭救印场主的那个黑衣人,是否就是和大哥同行的那位黑朋友?’公孙启道: ‘不是,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我和黑兄走的是岭北,循着一条可疑的马迹,找到金矿一道密门,黑兄不仅夜视能力极强,且能辨别马迹,断定那条马迹,是有人已被生擒,还在马上挣扎的结果。日子倒是同一天,也是大前天夜里,开启密门,黑兄几为北纪毒蝎螯所伤……’晓梅又接了口,道: ‘北纪不是已经遭了灭门之祸,怎么会有这种恶毒暗器出现,没有认错么?’公孙启道: ‘黑兄对于北纪世家知之甚深,我们在贼窟窿遇着了北纪后人纪秉南,怎会认错。除了纪秉南,还见着了人寰五老,三残、四绝,并且还亲跟看到上官逸父子,施展天南金氏的独门艺业。上官逸施展的是十绝魔爪,小贼是用碧阴摧魂功,被黑兄摆了一个架式给吓住了。’晓梅道: ‘大哥跟上官逸动手情形如何?’公孙启: ‘我没和他动手,是黑叟逼得他施展那一招,才逃了命。’ 晓梅奇道: ‘黑叟是谁?怎么也找到贼窟去了?’公孙启道: ‘黑叟脸蒙黑纱,冒充龙介子龙前辈,用的也是龙前辈的两件成名兵器,实则与黑兄同是龙前辈的传人。那行可疑马迹,果被黑兄料对,有人被擒,初疑是你或印场主其中之一,黑叟到后,始知是杜丹。黑叟就是为营救杜丹才去的,一场恶战,废了三残四绝的武功,上官逸亲身出战,亦不敌逃走。我因黑叟曾用过本门两招剑法,事后退问根由,他不肯讲,我不得已乘其不备,摘下他的面纱,你猜是谁?’晓梅讶道: ‘是熟人?’公孙启道: ‘不曾见过。’晓梅嗔道: ‘这不是废话,教我从何猜起?’公孙启道: ‘跟你一样,是位女扮男装的奇女子,比你还小个两三岁呢。’晓梅道: ‘她武功那么好,又比我年轻,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公孙启道: ‘你先别吃醋,我们虽没见过她,渊源却是极深,剑法是卓师叔传给她的,但当我摘掉她的面纱后,她却一怒而去,临走把救杜丹的事情,也交给我了。’晓梅道: ‘活该,谁叫你不老实,其实贼都跑了,救人还不是举手拆枝的事情。’公孙启道: ‘像你说的这么轻松就好了,走的只是武功已废的三残四绝,上宫逸却逃进石堡,我和黑兄破门进去,却被诱进熊穴,里面养的都是北山白极熊,几乎喂了熊吻。’晓梅道: ‘直到这个时候,你还要死守你那誓言?’公孙启道: ‘破牢出困不难,你知道匹夫们有多毒?’晓梅道: ‘怎么个毒法?’公孙启道: ‘敢情他把霹雷神婆一家人,也都用计骗去了,用他们作人质,跟我谈条件。’晓梅道: ‘什么条件,你答应了没有?’公孙启道: ‘石堡机关密布,除了人寰五老和纪秉南外,不知还隐藏着什么妖邪巨寇,破困乃至搏战,断非刹那可办。试问那时神婆与杜丹的安全,谁能保证?’接着,他便把如何虚与委蛇的经过,说了出来,最后结语道: ‘黑叟候在矿外,并没真走,和我约定,由我与黑兄来找你和印场主,她护送神婆和杜丹,先回锦州等我们。那位姑娘的伤势怎么样了?’晓梅道: ‘剧毒已由蓝妹去净,内伤也已稳住,我已点了她的睡穴,让她先充分休养一阵,午后再看情形而定,今天怕是不能动身了。’边说边已和印天蓝走出客房。其实,疗治姗姗毒伤,早已告一段落,只因隔帘窥看,印天蓝已能确定,除乱发披拂,遮住面目,无从知道,轮廓、语调,依稀俱似霍弃恶,既怕旧情复炽,又觉对不起他,心怀忐忑,是以迟迟不愿意出来。 现知要去锦州,须长途结伴,欲避无从,才被晓梅硬逼了出来的。晓梅虽然仍着男装,但女儿身已被公孙启揭穿,再也无法掩饰,叙年论齿,印天蓝比她大四岁,故也改了称呼。前在神兵洞,黑衣怪人救助他们脱险,这份恩情,还没报答过,故姊妹俩一出来,先向黑衣怪人施了一礼,晓梅道: ‘日前一别,几疑再见无由,不路又与家兄结成莫逆,引后得亲教益,实属一大快事。’黑衣怪人起座还了一礼,道: ‘贤兄妹人中龙凤,印场主亦女中巾帼,在下何幸,得附骥尾,妨娘太谦虚了。’印天蓝道: ‘妾身乃一庸俗女流,怎能与公孙兄妹媲美,谬赞实不数当。’她见霍弃恶如此折磨自己,心里实甚难过,但又无法予以慰藉,只好暂时不言。公孙启道: ‘你们全认识,倒免得我再介绍了,请坐。’就座之后,晓梅道: ‘放这几天,范凤阳直接间接,已向印场主下过四次毒手,离开神兵洞后,我们也先后遇上了常裴庆与诸葛赫,印场主就在那时受过刀伤,左臂几废,至今仍未痊愈,昨夜一场恶斗又受了一处剑伤,流了不少血。看匹夫步步紧逼,手下网罗的爪牙,又尽是些极恶穷凶的妖邪巨寇,今彼不走,就难顾目前。 妥筹良策,那是以后的事。大哥和黑兄,有何高见?’黑衣怪人气得须发惧在颤动,道: ‘想独占辽东,倒也像个枭雄霸主的作风,还勉强说得过去,千方百计毒害发妻,算个什么人物,今夜如果再来,我非把他的狗杂碎掏出来不可,难道就为了一座金矿?’晓梅道: ‘黑兄有所不知,那个地方名叫绝缘谷。’黑衣怪人诧道: ‘绝缘谷怎么样?’一言提醒梦中人,公孙启道: ‘我明白了,梅妹先看看,你那枚半月钱,是否还在?’晓梅极为诧异,道: ‘发生了什么事?’公孙启微显急燥,道: ‘你先看看在不在,我再告诉你。’晓梅见他问得极是郑重,立刻取了出来,道: ‘这不是么,看你那大惊小怪的样子!’公孙启见爱侣月魄完好无恙,不由大奇!” 晓梅伸手怀中,取出月魄牌,完好无恙。公孙启见面奇道: “这就怪了!”马上也将姗姗的月魄牌,以及自己的日魂牌取了出来,一齐递给晓梅,道: “我也被弄糊涂了,你自己看吧!”晓梅亦极为惊奇,接过手来,先用自己的月魄牌和姗姗的月魄牌仔细比对,点滴差别也分不出来,如非姗姗的那枚月魄牌,镶着金边,挂在珍珠项链上,此刻恐怕连她自己,也分不清那枚是姗姗的,那枚是自己的了。然后又用两枚月魄牌,逐个地与日魂牌拼对,自然也都严丝合缝,毫廛不差,不由问道: “大哥是从哪里得来的?”公孙启道: “不是得来的,是姗姗送给我看的。”便将如何追赶何益三,如何遇着姗姗,以及遇袭经过,说了一遍,结语道: “当时我还怀疑你的东西,已经失落,是以接了过来,审慎查验,但又想不通,附近既无精工巧匠,又无充分时间,这金边是怎么镶上去的?当然除此之外,那就是这日月牌,应该有两对,乃至三对四对或更多,因为郑七手中也有一个月魄牌,梅妹刚才曾说,金星石偷着开采的那座金矿,位置就是绝缘谷,可对?是听谁告诉你的?”晓梅道: “是蓝姊听印伯父说的。”公孙启道: “这就不难明白真相了。金星石手里,可能也有。从算计龙介子龙大侠到现在,已有三十一年,老贼可能一直没有离开辽东,直到十年前,才被他找对了地方。巨宝未得,反而先掘到了藏金。” “偷开金矿真正的目的,还不重在吞没矿金,更重要的用意,在霸占那块地方,再不容外人涉足。但是,矿山是印家的,拒绝任何人前去都可以,却无法拒绝印家的人?甚至还怕被印家的人获悉,他们都站不住脚。最好的办法,是和印家联姻,纵被发现,也好说话了。”晓梅哼了一声,道: “阴谋不止此。印伯父仅有蓝姊唯一骨肉,但已名花有主,已字未婚,未婚夫名霍弃恶,在这一有计划的阴谋安排下,首先作了牺牲,被范凤阳设计陷害。三年之前,印伯父复死于碧阴摧魂功之下,当与此事有所关联。结缡七年,蓝姊至今犹被蒙在鼓里,未曾与闻机密,足证这项婚姻,自始即缺之诚意。 我们不来,蓝姊或尚有幸生机会,如今势成水火,已难两立,我们应该对蓝姊负责。”公孙启尚未了解爱侣用心,慨然说道: “这是义不容辞的事情。目前辽东道上,风闻日月牌出现,闻讯而来的人,正邪都有,为免范凤阳制造藉口,多树强敌,梅妹最好及早恢复女装。”晓梅道: “我不同意: 第一、这批贪婪之徒,远来辽东何事,即无藉口,又如何保他们不向我们生事? 第二、你说晚了,昨天匹夫就派了一个替身,用这种藉口,带人来杀蓝姊,结果反而与觊觎日月牌的人发生过一场火并。 第三、要干索性就痛痛快快地干一场,匹夫们既然也有日月牌,干脆就把真相,全透露出去,也给他们分去一部份敌人。 我还告诉你,昨天窃听敌人背后私语,范凤阳不在的时候,就由替身陪伴蓝姊……”“砰!哗啦啦!”一阵乱响。桌子被黑衣人一拳擂垮,盘碗碎了一地,恨声道: “我不杀这衣冠禽兽,誓不为人!”公孙启涵养那么好的人,脸上也不由布满了杀机!晓梅道: “兄,小妹有一件事,想请教你,至望据实作答。”黑衣怪人道: “二妹请讲,小兄知无不言,言无不实。”晓梅道: “小妹先谢了,请问黑兄,你在神兵洞中,隐居有多久了。” 黑衣怪人道: “将近十年了。”晓梅道: “伤心遁世,抑另有目的?”黑衣怪人已知其意,道: “令伺仇踪,代师复仇。”晓梅道: “令师何人?”黑衣怪人道: “牧野飞龙。”晓梅道: “仇人是谁?”黑衣怪人道: “金星石师徒父子。”晓梅道: “彼此同仇敌忾,今后更须共历艰险,能否以真面目见示?” 黑衣怪人道: “小兄已发过重誓,师仇未复,绝不以真面目见人。亦不用真姓氏。”晓梅道: “黑兄如是霍弃恶,在印场主目前处境极端险恶时,能否重续前缘,代她出面索仇?”黑衣怪人道: “范凤阳枉披人皮,行同禽兽,小兄如是霍弃恶,宁愿作个负心人,也非杀范凤阳不可!”晓梅道: “所持理由若何!”黑衣怪人道: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印范两家,俱富有资产,杀其夫而婚其妇,知者谅有前缘,不知者将谓用心不正。数年以来,小兄暗中窥伺,范凤阳之罪恶,尚不止二妹所知,故霍弃恶纵前情难忘,亦当取义效死,方不愧生于天地之间。”晓梅道: “黑兄明教,令人拜服,小妹正有意代蓝姊另择佳偶,以弥补其惨痛遭遇。”黑衣怪人道: “令师当代奇人,贤兄殊亦后起俊彦,所交必非凡俗,小兄预为印场主贺。”晓梅道: “此刻尚无正当人选,须待此间事了,回到中原之后再议。 不过,小妹已与蓝姊义结金兰,誓效娥皇女英,同进共退,永矢弗离。回到锦州,即先以月魄追魂名义,先与蓝姊结为名义夫妇,代出面承担一切……”至此,公孙启始知黑衣怪人就是霍弃恶,及其土居神兵洞,隐遁不出的原因。听了晓梅后边的话,不禁大吃一惊,忍不住口说道: “梅妹……”但当他看到晓梅秀目之中,威棱暴射,到口的话,不由又咽了回去。他和晓梅从小一起长大,怎能不知晓梅的脾气,说到做到,永不更改,虽是女儿身,却颇有豪侠肝胆。 他也不是不同情印天蓝的遭遇,无奈业与霍弃恶订交于前,这么做便对不起朋友了。 但这种话,又怎能当面表白?得罪晓梅事小,将印天蓝于何地?警觉一生,不由住口。晓梅道: “怎么样?”声调冰冷,态度严肃至极,大有濒临绝裂边缘之势。公孙启和缓说道: “这种大事,应从长计议。”晓梅恁的聪明,又怎不知他的心情与处境,道: “腐儒之见,霍弃恶生死难知,而匹夫步步紧逼,祸已迫临眉睫,我和蓝姊昨天就被他那替身,骂过奸夫淫妇,既巳卷入旋涡,想不挺身而出,于势已不可能。匹夫阴险卑鄙,始终龟缩不出,到处唆使替身兴风作浪,惟有这么做,才能迫他亲自现身,届时当众揭破他的真面目,向他讨还公道,是非自在人心,我不相信那批贪婺之徒,会全听他的摄布。”侃侃而谈,理直气壮。黑衣怪人鼓掌道: “好!匹夫纵再无耻,这样直接挑战,再不能龟缩不出,否则,莽莽江湖,再无他立足之处!公孙兄,这办法高明之极!” 公孙启不接这个碴,却道: “连日疲于奔命,小弟已感不支,晚间或许还要有事,大妹二妹,姗姗拜托你们照拂,我和黑兄暂去前边客房,略作休息,午后再谈谈吧。”招呼黑衣怪人,起身便待离去。 “大哥慢走!”晓梅急声唤住了他,公孙启讶道: “还有……”见她把姗姗项链与自己的日魂牌取了出来,立即改口说道: “你把项链留下,稍时代姗姗挂在项间就成了。”伸手便去接取月魄牌,晓梅纤掌一合,又把日魂牌和项链握住,道: “这样不妥,如此重宝,理应等她醒来,大哥当面璧还本人,金边上不刻得有字,也望大哥看个仔细。”这才又把纤掌放开。原来适才黑衣怪人那一掌,把桌子擂垮,兄妹四人惟恐油腻溅到身上,俱已冰峰闪避。 那时三件重宝,均在晓梅手中?惟恐失闪,已随手收入怀中,待小环把桌椅整理好,重行归座,她就忘了个干净,这时想起,才取了出来还给公孙启,公孙启唤了一声,收回双宝,未再多言,便与黑衣怪人开门走了,敢情金边上还刻着数行小字: “日月相配。 合籍双修。” 他早看过了,知道又是一件头痛的事,只觉姗姗不好打发,是以叹息出声。那句由“场主”改了称呼的“大妹”,出之于公孙启之口,却给了印天蓝无限兴奋和幸福的远景。由于霍弃恶的态度,表现得异常绝决,也使她心里的歉疚与不安,也大为减轻。唤来小环,吩咐她去代公孙启兄弟整理床被,准备茶水,就便关照关洪张熙,注意内外四角动静,又和晓梅查看了一下姗姗的伤势,姊妹俩联床共话,不知不觉睡着了。 午后,隐庐以内,颐养轩二楼那间静室之中,正有老少八人,成一半弧形,围坐在一起。似在议论机密。八个人计有蓝衣老人,郑七,分左右坐在上首,此外,除李玉,上官逸,尚有三个不知名老人与一硕壮青年。每人面前一张矮桌,八张矮桌也形成半弧形连在一起,每张矮桌上,都有一张长方形的地形图,远看图形,似乎完全一样。上官逸解说甫经告一段落,楼中忽然传来三阵急骤而清脆的铜铃声。蓝衣人脸色微变,侧顾硕壮青年道: “逊儿去看一下,发生了什么紧急事故?”蓝衣老人确系狠绝秀士金星石,夺得牧野飞龙的玉龙丹,终于未死。被唤作逊儿的硕壮青年,乃其次子。金逊领命去后片刻回来,脸上泪痕犹未全干道: “启禀父亲,五师弟不知死于何人之手,遗体已被余平带回来了,孩儿验不出致命之由。”金星石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神色,道: “余平?不是跟着远儿在一起么,他怎不亲自上来禀报?” 金逊道: “七弟也遭了毒手,去了十二个人,连余平算上,只逃回来三个,也都带着轻重伤。”金星石暴腾怒煞,道: “远儿死于何人之手,明儿尸首在何处发现的?”金逊道: “七弟是身中剧毒,死在印天蓝绣楼之中,据余平说,暗桩确曾发现月魄追魂行踪,与贱婢匿居镇中另一窝巢,随行的人,则是与觊觎日月牌的人发生冲突致死,故七弟究遭何人毒手?无法判明。五弟遗体则是在距此不足十里的峡道中发现的。”金星石起座道: “依时间,位置和武功判断,似与云老儿孽徒无关,又出了什么高明人物?实有查明的必要。各位稍候老夫去去就来。” 语毕率领金逊匆匆离去。上官逸是隐庐主人,也是金魔的部属,自也跟着一同走了。死者名贾明,乃老魔之徒,尸首停在七星楼中,金星石所知极博,略一瞥视,即已了然于心,道: “把范凤阳给我立即叫来!”范凤阳正在监督运金砂,上官逸亲去把他找来,一见死尸,骇然问道: “师父,五弟被何人所算?”金星石阴森说道: “是你一再抗命,害死了!远儿尸首还在贱婢绣楼之中。” 范凤阳愤然作色道: “这次徒儿必将贱婢人头带回,给师弟祭灵。”金星石沉哼一震,道: “老夫记下了,人由你选派,还告诉你,我要的东西,就在贱婢身上,远儿即系贱婢毒毙,公孙兄弟俱都未死,你估量着去办吧,老夫等候你的佳音。”侧顾上官逸,又道: “遗骨备棺装殓,暂置此间。”再也没看范凤阳一眼,便自走了。师兄弟情谊深长,金逊留下未走,协助范凤阳策划一切。金星石回到静室,展眉说道: “报告各位一个喜讯,另一个持有日月牌的人,也到了辽东。”郑七道: “是哪一个?”金星石道: “拙徒死于玄阴寒煞之下。”郑七道: “玄阴妖婆抑雪山老怪?”金星石道: “此刻尚难确实断定,出事地点距此不远,诸位如若有兴,何不一同前往实地勘察?”郑七道: “理应陪金兄一行。”余人亦皆附合。 也许药灵,也许是体质特异,傍晚时分,姗姗一觉醒来,伤势已经好了大半。 其实,她是一半伤,一半装。贾明由上下扑,夺人的仅是声势,实际掌招甫发,即为寒煞僵毙,无形之中,劲力已大为消减。 皆因公孙启那拦腰一抱,姗姗宛如触电,感觉上是酸软麻瘁,既舒服,又羞怯,率性双眼一闭,就赖在公孙启怀中,不想离开了。怎么样延长这温馨的亭受呢?装伤!公孙启的感受,可就大大的不同了。 他和晓梅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山间驰骋,月下漫游,两情款洽,促膝清谈的经验是有的,如象当时那样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情景,却还是破题儿第一遭。再加上对于自己的武功,颇具自信,当时由于疏抑,却须一个陌生的少女相救,而少女为了救他,本身却受了伤,中了毒,那嘴边的血那掌心的毒,都使他触目惊心,惶恐万状! 整个心灵,全被惊慌、惭愧自疚所占据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精神,注意姗姗伤势的轻重,是以被这个小丫头骗了,还措然未觉。现在姗姗自醒了,睁眼一看,屋子里没有人,她不禁得意地抿嘴微微一笑。从公孙启揽住她欲倒的娇躯起,一直到晓梅点了她的睡穴为止,其间经过,所有接触过的四个人,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言语,她都知道,并且听得一字不遗。她对于公孙启那种出自真诚的关切,感到十分满意,尤其是喂药的时候,公孙启的嘴唇和她的嘴唇吻接在一起,她只觉得如触电似的,浑身轻微一颤,无比的轻松与畅快。 晓梅给她第二次喂药,方法也一样,就没有那种舒适的感觉了。不过,晓梅给她通关过穴,掌力运行全身,催动药力发散,又是另一种清凉而畅顺的感受。到达山口站时,中毒的右掌,已经发肿,有如火烧针刺一般胀痛,比所受轻微的内伤,使她觉得还要痛苦,几乎忍不住就要哼出声来。但经印天蓝双手夹住,那么轻轻的一阵揉搓,不到一个时辰,便已痛止肿消完全复原。晓梅通关活穴的手法,她也会,印天蓝疗毒特技,她不懂,就不禁感到新奇了。 她对黑衣怪人的印象不深。 从谈话中,她听出来晓梅和公孙启的关系最深,究是胞兄妹?师兄妹?抑或未婚夫妇?没有弄清。黑衣怪人和印天蓝,似乎是原夫妇,中间经过一个叫范凤阳的坏蛋破坏,再难重圆旧梦。 她不知道谁是谁非?只觉黑衣怪人,尚不失为是一个血性汉子,却绝对不是一个理想的丈夫。而印天蓝的遭遇,则甚可怜,晓梅十分同情她。重新回味一遍,所得印象,大致如此,试一行功,除左胸还有些微作痛,内伤几乎已经完全好了,再看左掌,点滴痕迹都已不得存在,翻身坐起,着好长靴,挑起帘子便走了出来,发现外面无人,故意叹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是什么地方,救我的那个人哪里去了?”她听出印天蓝的卧房里有人,说这句话的用意,就是希望里边的人出来,是以两只大眼,紧紧地盯在门口。晓梅和印天蓝听到响动,就已起床,因为穿外衣,有了刹那耽误,这时方才走出。见到姗姗容光焕发,了无病态,不禁奇道: “姑娘的伤完全复原了?”姗姗故作讶容,不答反问道: “你们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救我的那个人呢?”她怕刚见面就给人留下坏印象,既已装了假,索性装到底。晓梅道: “这里是印记参场的一个站,蓝姊就是此间的主人,救你那人是我大哥,正在前边休息。”姗姗道: “我去找他。”转身就走。 “姑娘不要忙。”唤住姗姗,晓梅问道: “大哥正在睡觉,醒了一定会来,我们在这里等他,姑娘可是不放心你那枚月魄牌?”姗姗道: “如不放心,就不给他看了。我是肚子饿了,找他去想办法。”印天蓝觉得她,明快,爽直,还有些微孩子气,含笑说道: “这件事用不着大哥,姑娘请坐,容我着人准备。”唤来小环,吩咐立刻准备饮食。坐定之后,姗姗说道: “蓝姊真好!”望着晓梅,犹豫问道: “小哥,蓝姊,我叫你小哥好不?”晓梅也是个刁钻鬼,觉得姗姗很合她的脾胃,笑道: “你怎知我比你大?”姗姗道: “在家就数我小,逢人就喊哥哥姊姊,倒真想有小弟弟,这么办,我们比岁数,你先说,可不能骗我。”晓梅道: “就由你,我今年二十一,你多大?”姗姗小嘴一嘟,道: “倒霉,我十八,还得叫你小哥。”她虽是有意讨好,表现得却极自然,丝毫不着痕迹,这似乎是天才,就因为心灵嘴巧,极得长辈欢心,雪山魈尤其把她看成一宝,加意传授,武功成就也在诸兄姊之上。 晓梅和印天蓝都被她逗笑了。天已不早,菜饭都已准备就绪,故小环很快就给她们三姊妹,先开上来。名份已定,话才转入正题,晓梅问道: “小妹贵姓,仙乡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姗姗道: “我叫姗姗,姓穆,住峨后山,家里人很多,爷爷,爸妈,叔婶,哥哥和姊姊一大堆。”晓梅道: “姗妹真幸福,有这么多人照顾你,真数人羡煞。令祖料必是武林前辈,不知怎么称呼?”姗姗道: “爷爷就是爷爷嘛,从我懂事起,就这么叫,名字没人告诉我,我也没有想到问,怎么知道?”她听祖母说过,爷爷的名号很吓人,深恐把刚缔结成的友谊搞散,尤其怕失去公孙启,所以不敢实说。晓梅虽有所疑,又觉得说甚是合理,便忽略了过去,道: “这次东来,令祖想必也在一起,下榻何处,也好派人给老人家去送个信,免得到处找你。”姗姗道: “我是偷着出来的,家里的人不知道,爷爷最疼我,一定会追来。”顽皮,大胆,愈加合了晓梅的脾胃。印天蓝却不以为然,道: “姗妹这就不对了,怎能教老人家替你担忧,几千里长途跋涉来找你。”姗姗道: “别替爷爷担心,老人家身体健壮得很呢。哥姊也早想出来见见世面,只是爷爷不准,这次我给他们开了头,以后…… 不……这次也许就有人,跟着爷爷一起来。”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不知江湖风险的雏儿,印天蓝暗暗一叹,不便再说什么。 晓梅道: “你跟大哥是怎么遇到一起的?”姗姗道: “一个糟老头子,要抢大哥的日魂牌,被我……”适时,楼门开处,公孙启和黑衣怪人,相偕而入,截口问道:“姑娘的伤全好了么?”三女起身让座,小环重整杯盘,一切刹那就序。姗姗指着左胸,道: “这里还有一点不舒适,已不妨事了,大哥的药真灵。”公孙启道: “不是我的药灵,是姑娘的体质特异。所以才能好得这么快。”姗姗道: “蓝姊小哥都叫我姗妹,大哥也叫我姗妹好不?”说时一脸企盼神色。公孙启不忍过拂其意,道: “小兄遵命就是,月魄牌武林至宝,觊觎之人甚多,姗妹务须妥善收好,以防意外。”边说边将姗姗那枚月魄牌取出,还给了她。姗姗接了过来,道: “谁抢我就打谁,大哥仔细验过没有?”公孙启道: “比对过了,纹络全衔接得起来,不知姗妹如何得到的?” 晓梅接口代答道: “姗妹峨望望族,武林世家,这是传家之宝,此次风闻日魂牌在辽东出现,特意背着家人,偷着跑出来的,大哥务须特别照拂才是。”公孙启闻言一震,以为晓梅尽知姗姗底细,便没再问,道: “适才我和黑兄,出去转了一圈,镇中已有可疑人迹,晚上难免有事。姗妹伤势犹未痊愈,暂时就由你负责保护,如无必要,不要离开此楼,站上的人,也请大妹分派一下才是。”印天蓝道: “既是这样,大家请赶快吃饭,也好作一准备。”姗姗似是还想有所表示,被晓梅暗中拉了一把,两个人交头接耳,不知说了些什么。公孙启看在眼中,不由暗皱眉头。 夜已深沉,寒风劲啸,满天星斗似乎也禁不住严冬的侵逼,不停地在抖战颤栗。印记参场山口站,早已不见灯火。黝黑夜色中,无数人影,纷纷出现,逐渐向站前逼来,四面都有。 这次人数,远较昨夜为多,也许事前有了默契,未再发生火并。瑟缩在避风角落的蒙古狗,耳朵竖起来了,对对狗眼,也迸射吓人的凶芒,颈毛森立,塌腰蹑足,悄悄地,悄悄地,也往可疑声响爬了过去,竟是一点声息都没出。一般人常常这么说: “好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看起来大概不错。隔着围墙,外来的人,站里的狗,不期然地全往一处凑……凑……凑…… 蓦的,一声口哨,划空而起。人飞越进站。狗暴起猛扑。 一阵警呼,低吼与嚎叫,交替而作,序幕战竟是这样地展了开来。狗再凶,也不是人的敌手。何况来的人,全都是一身的武功,不消片刻,即被杀光。 但是,这批狗,全是蒙古狗的纯种,经过训练,还有人暗中操纵指挥,因此,进来的人出其不意,也被咬伤了好几个。最大的失败,是行踪暴露,再也没有办法偷偷摸摸地暗中行事了。 管事房突然亮起了灯光,关洪大步而出,宏声喝道: “是哪路的朋友光顾,想干什么,领头的是哪一位?”暗影中一人阴笑道: “狗仗人势的东西,想活命,闭上你那张臭嘴,爷们是……”狂言未毕,突转哀号,翻滚声嘶,凄厉如鬼,似是受了极痛的创伤,又未即刻死去,号叫不绝。声声哀号,镇住了所有的来人,呆在当地,不敢再擅进一步。关洪喝声又起,道: “参场虽是印家的,山口站却由老夫负责,知趣的立刻退出去,否则就到前边来,如敢妄动,死者即是前车之鉴!”又一人道: “老子就不信邪!”适才死者是从右侧发难,这个人则是从左侧,腾身往仓库顶上纵击,劲疾巧快,身手颇不庸俗。眼看即将落实,不知何故,发出一声闷哼,直线摔落地面,除落地所发震响,再也不闻声息。关洪第三次发言,道:“事不过三,老夫最后忠告朋友们,如果不是替范凤阳那个衣冠禽兽……” 话声被一双暗镖打断。暗镖从左侧偷袭来的,劲疾势猛,距离关洪身前约莫尺余,被暗中飞出一物打落,发出一声金属坠地声响。关洪怒道: “老夫言尽于此,鼠窃狗偷之辈,不足与语,退出者免死!”人转身进入管事房,灯光立刻熄火。公孙启不愿多所杀伤,这是预定计划的一部分,首予劝告,效果显然甚微。在关洪第二次发话同时,却有三人,从后窗进入印天蓝那专用小楼。 楼中空无一人,姗姗也不在,计划无疑也有了改变。这三人身手高绝,震开后窗,并未损伤窗棚,亦未发出多大音响,左右两面恰正先后发生事故,致亦未为公孙兄妹所发觉。三人一为金衣人,一为纪秉南,一为不知姓名老者。金衣人虽为此行之首,但无名老人辈份,甚高,故金衣人一见屋中无人,亦不敢过份专断,道: “雷老,照第二计安排如何?”雷老名登,浑号毒蜂,与金星石臭味相投,故结成莫逆,此次亦为觊觎日月牌前来辽东,恰在隐庐作客,由于公孙兄妹较预计扎手,搁金星石之请,前来相助,故金衣人对他极是尊重。雷登也怀有私心,故一拍即合。现在闻问,仅点了点头,道: “要快!”第二计是何毒谋? 金衣人获得毒蜂雷登同意,也向纪秉南点了点头。北纪以毒成名,纪秉南为北纪幸存有数后代之一,现在金衣人教他施为,除了毒,还能有什么第二法宝? 果不其然,纪秉南得到令谕,立即取出一个寸许小瓶,打开瓶塞,用指甲挑出少许淡青色粉末,逐一弹在座椅之上,即将瓶塞关好,纳入怀中。纪秉南似乎非常珍贵这瓶药粉,六把椅子上,统共用了不过一二分,收好小瓶,又用双掌透传真力,悬空揉晃了一阵。药粉稍沾热力即化,有如固体油质,熔化后即向四周扩散,刹那功夫,整张椅面俱被渲染殆遍,纪秉南方才收掌。 药粉渲染所致之处俱呈淡青色,待纪秉南撇去掌心热力,即消失不见,椅面仍如原状,点滴不着痕迹,与其他毒药不同,无侵触作用。性质也与印天蓝的那种无形剧毒不同。 印天蓝的无形剧毒,中者立毙,纪秉南这种药粉,是慢性的,侵入人体,逐渐使各部机能去作用,变成一个白痴,最快也得拖上一年半载,体质好的,甚至可拖个三五年,才能麻痹而死。六把椅子,用了足有盏茶功夫,方才把毒布好,三个人仍从后窗退走。侵入院心的群贼,经过两次打击,似知公孙启兄妹,已有妥善准备,再没有人敢冒生命之险,轻举妄动,似有所待,亦不撤走。等待什么呢?山口站迤南里许,一处岗陵下,新添一座新坟。这时正有一个三旬上下青年,带着八名精壮汉子,在挖这座新坟。新坟土很松,故挖掘并不费力,积土飞扬中忽听一人说道: “轻一点,我这里已经见到了尸首,奶奶的没用棺材就这么浮埋在一起,留神别再在死鬼身上添窟窿。”敢情昨已死的人,全都埋在这里了。经这一喝,挖掘果然慢了下来。不久,土净尸现,臭味与血腥,也随着洋溢出来。青年提着风灯,站在坑沿,适时说道: “小心有毒,别用手碰触!”他的装束,和挖尸人一样,却能发号施令,身份显然不同。不能用手,只好用锹往上挑。 坑约两丈见方。出于内中三具尸首有毒,关洪惟恐剧毒外溢,伤及人畜,故挖很深,足有两丈。两丈深的坑,加上挖上去的积土,恐怕三丈都不止,用锹往上挑,虽非直上直下,角度可就不算太大了。八个人分班轮流,这时正有四个在坑里,虽是在冬天,地底温度高,尸臭血腥已极薰人。其中一人,还算有点脑筋,道: “你们三个全上去,就挖七爷,我一个人就成。轻着点,别把尸首踩烂!”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另三人觉得有理,不约而同,腾身上纵。 这几个人的功夫,不过二流货,两三丈高度,脚下又拍踩烂死尸,可就要命了。 三个人中,只有一个平稳地上去了,一个身子还差着半截,就已力尽,双手一扑,希望扳住坑沿。可惜他忘了,最上边是刚挖上去的浮土,那能藉得上力,扳是扳住了,却连浮土都给扳下去了。力已用浊,那里还有挽救的余地。另一个,纵得根本就不够高,已先一刹坠落下来。坑底的那一个自然想接先坠下来的那一个。哪知人还没有接住,又一个紧跟着也坠下来了。他唉地叹了一声,两个坠下来的人,又不在一边,他只能接一个。但因这一分神一个也没接好。 “噗噗!噗噗”血浆四溢,三个人全倒在腐尸上了。青年提灯晃了晃,似是没有看得怎么清楚,不由问道: “笨蛋,砸着七爷没有?”坑底根本就没人答腔。青年不由大骇,已知所有尸首,全都染了毒,这三个也完了蛋! 他倒是不笨,敢下去么? 震吭一声长啸,除了搬救兵,能有什么办法? 回答他的,是远处杀伐声。杀伐声一起,他又是一惊。原来这个青年,才是范凤阳本人。以他的狡诈,怎能不知公孙兄妹和印天蓝,是如何地恨他,如去山口站,十成倒有九成难逃活命!他怕死,不敢面对公孙兄妹和印天蓝,便藉口金星石的令谕,亲自带人来挖掘金远的尸首。但是,他是此行之首,夺取日月牌,他不能不露面。于是,他又规定两种信号: 第一种信号,是表示挖掘金远尸身,已经得手,即刻就到山口站,攻搏不必等他到达,即可开始。第二种信号,是表示挖掘金远工作有困难,剧毒无法应付,需要纪秉南前去处理,啸声是一短一长,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惊骇之下慌了神,自己规定的信号,居然会发错了。杀伐一起,他似乎方才警觉,接着才又发出了第二种信号,在规定信号的时候,极可能就给自己,制造出空隙,预留下退步,等了半晌,方见纪秉南纵跃而来,身上业已见血,狼狈不堪。范凤阳道: “本来已可得手,不料上来的人不小心,又掉下去两个,腐尸俱已染毒,秉南兄有何妙策?”他不承认他有错,的是狡诈得可怕。 纪秉南打量一眼坑的深度,微一皱眉,道: “属下只有自己去一趟才成。”范凤阳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拜烦你了,站中剧战已起,我得过去看一下,七弟遗体取上,即请先护送回去,免得路上再出差错。”话完不等纪秉南开口,即飞纵而去。 纪秉南这时已经准备就绪,先服了一颗丹丸,行功片刻,待药力行开,才戴特制手套,堵上鼻孔,飞身而下。他果然有一手,刹那即将金远尸身,提了上来,坑也不填,便带着残余五贼先走了。 山口站中,这时已乱成一片。车棚,马厩,管事房那一排房子,全被捣得稀烂,放火烧了起来。公孙兄妹,印天蓝,姗姗,黑衣怪人,与关洪张熙,被层层贼人,围在管事房前边的广场上,实施群殴。 这一次,范凤阳计定而动,着实不可轻视。第一,人,金星石授权由他选,他自然要选狠辣的角色。并且,区分四拨,一拨交战数合,即撤退下去,另一拨再来接替,不仅是群殴,外带还用车轮战法。 第二,兵器,公孙兄妹的宝剑,削金断铁,他便教这些人,尽量换用兵器。予以克制。这是得力于青面鬼王李玉的情报,公孙启爱师门镇山之宝,不敢轻率使用,也削不胜削。就群贼使用的,即有双戟,双斧,双锏,双拐及双怀杖一类的兵器,说轻可比刀剑重,说重又比锤棍轻而灵活。知己知彼,这一点范凤阳算计的非常周到。自然五六个的贼人,并非人人如此。 中午奉命,教他找不出这么多而是临时拚那么十来对,第一拨下去,交给第三拨,第三拨下去,交给第四拨,这么轮替着使用,指定专门对付公孙兄妹那把,另指定一部份人,负责掩护与配合攻防。金衣人自为另一人,与他关系至为密切,代他与雷登,指挥调度全局,这是范凤阳一厢情愿的如意算盘。公孙兄妹自然不会这么老实,依照范凤阳的布署,等着挨打。最初的部置,也是选定管事房前的广场,为拚搏场所,故几个人都静静的守在管事房里,准备应变。另就站丁中,选了四个精明干练的,带着蒙古狗,在外围警戒,叮嘱他们,妥善稳藏,不准露面,以免招致杀身之祸。狗声一起,发觉四面俱都有警,而且来人之多,出于想象,乃又将人分开,晓梅姗姗在左,印天蓝带着小环在右,暂时隐身仓库,监视贼人动静,如非必要,先勿出手,要打也要一起打,切忌单独应战,绝不能教贼人分割开来,彼此不能相顾。 黑衣怪人带着张熙,守在管事房后门,准备左右支援,就便监视印天蓝那座小楼。人力分布好,公孙启这才着关洪出面,希望说服范凤阳部属以外的敌人.藉分敌势,也免得徒多死伤。是一番好意,也是因为来人过多,不知是否一路,藉以探询敌情的一种手段,得到的回答,是两个莽汉的蠢动,结果一个中了印天蓝的毒蒺藜,一个中了姗姗的玄阴指。 群贼远隔四五丈外,不知真情,尤其是那个中毒蒺藜的,凄厉哀号,声撼人心弦,立被镇住,金衣人等进出小楼,俱从后窗,声响又极轻微,黑衣怪人未能发觉。关洪劝说无效,退入管事房,公孙启认定,纵有外路江湖,也已与范凤阳取得默契,一致行动,除了准备应战,已别无选择,乃又将人重新聚到一起,悄声说道: “范凤阳至今犹未露面,尚不知还有什么厉害人物,跟他在一起,今夜情势,甚是切险,彼众我寡,久战必定吃亏。大妹,姗妹,既能勉强应战,不知能否胜任长途跋涉?”印天蓝道: “小妹亦主张速去锦州,与黑叟会合,跟贼子作一彻底了断,我是表皮之伤,原无大碍,不知姗妹如何?”姗姗道: “爷爷给我洗髓伐毛,吃过很多雪莲实,小哥那阵推拿,已把潜藏体能,激发起来,伤早好了。这群坏人以多为胜,真不要脸,等一会由我开路,非要给他们一个厉害不可。”雄心勃勃,大有睥睨群贼,视同土鸡恶狗之慨,公孙启道: “内伤非可儿戏,如非必要,切切不可妄用真力,等会随在愚兄身侧,不要离得太远,大妹亦然。突围时,黑兄和晓梅断后。现在……” 就这个时候,传来范凤阳第一次啸声。 群贼不知范凤阳有心弄鬼,改意把信号发错立照预计蠢动起来。草料房,首先就被放了一把火。接着,车棚,马厩,以及管事房两旁的房子,也被投进了燃着的树枝和草柬,相继烧了起来。 “别放走了奸夫淫妇啊!别放走了奸淫妇啊!”群贼一面放火,一个呼喊,一面向前逼拢过来,气势汹汹,声震四野,整个山口镇,都被惊动了!印天蓝气得脸色铁青,黑衣怪人须发蓬竖,晓梅和姗姗,更是杀机涌腾。关洪张熙以及小环,无不怒极根极。公孙启沉声警告道: “心浮气燥,为对敌大忌,各位静守灵台,不要上匹夫们的恶当,晓梅保护大妹,黑兄照顾姗姗,我们出去!”当先步出管事房,面凝寒霜,神态却是雍容之极。余人陆续跟了出去。贼人这时已聚集广场,围成一个半弧形,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奸夫淫妇出来了,杀啊!”站在前列的贼人,不容公孙启开口,便各挥舞兵刃,攻了上来。直到这时,范凤阳以及假冒范凤阳的金衣人,仍未露面。公孙启涵养再好,也不由怒冲斗中,道: “匹夫卑耻,杀!”印天蓝和姗姗不约而同已抢先迎了上去。公孙启兄妹与黑衣怪人,惟恐二人有失,更是后发先至。 奇光倏闪,绝情剑含怒出鞘。杖斧齐挥,打剑尤胜打人。双方甫经接触,即闻惨号连天! 第十九章 大显雌威 群贼倚仗人多,鼓噪而进,声势甚是骇人。但恶意漫骂,已激起公孙启兄妹无边怒火,犹自以为得计。印天蓝受不了如此污辱,姗姗原就胆大好事,现在激于义愤,一左一右,不约而同,首先扑了出去。印天蓝右手仗剑,原是幌子,左手扣了一把毒蒺藜,才是要命的玩艺儿,姗姗的宝剑,犹别在腰间,根本就没取用,两支粉藕柔荑,却已卯足了冰魄神功。 公孙兄妹和黑衣怪人,惟恐二人有失,亦急步赶上。相隔不足两丈,双方动作都快,眼看即将接触。姗姗抢先出去的目的,为的就是想在公孙启的前面露一手,故不待双方接实,冰魄神掌已裨告出手。 几乎是在同时,印天蓝扣在左手中的毒蒺黎,亦发了出去。第一拨攻过来的贼人,共计十二个,俱是一方之霸,就连公孙启和晓梅,全都没有在心上,哪里会把姗姗和印天蓝放在眼中。其中一贼,看到姗姗娇憨模样,掌势又不如何惊人,犹自狂声笑道: “妞儿……”大概还想说两句俏皮话,哪知刚刚喊出“妞儿”二字,就已无声地倒了下去。冰魄神掌寒威所及,一下子倒下去五个,还不只想说俏皮话的那一个,中了毒蒺藜的贼人,更是暴扬厉吼,翻滚哀叫,凄厉撼人心弦。 侥幸没有被二女所伤的,还有四个,胆都吓破了,哪里还有斗志,掉转身形,犹想逃走。 公孙兄妹和黑衣怪人,人到剑到,不费吹灰之力,立予诛除。甫经接手,十二个贼人,便死伤六对整。后队贼人阵容大乱,逃命要紧,谩骂声无形中止。适时,贼队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暴喝: “不要慌,不准乱!”随声出现金衣人与雷登、纪秉南,稳住群贼,迎上前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黑衣怪人骂道: “范凤阳,你这衣冠禽兽,纳命来吧!”喝骂声中,抢先扑向金衣人。公孙启不曾见过金星石,以为雷登就是金星石,更不多言,截住雷登,便打在一起。 晓梅迎战纪秉南,晓梅用剑,纪秉南用的也是剑,但是,剑与剑不同,晓梅的绝情剑,削金断玉,纪秉南用的剑,却是一把普通的金铜剑。只两招,纪秉南便剑折人伤,心寒胆裂,如非群贼中,有人用重兵器抢救,纪秉南不死也得重伤。就是这个时候,罪魁祸首,如假包换的真正范凤阳,即时传来第二次啸声,恰给纪秉南造成了溜走的好机会。印天蓝、关洪、张熙被十几个贼人,围在左边,打得天昏地暗。姗姗和小环,被困在右边,围住她们的贼人,比较左边还要多。贼就是贼,天生的就没有好心肠,欺二女年轻,说不定还有那么一点歪心思,想抢个现成的便宜。殊不知玫瑰多刺,好看却偏扎手。纪秉南籍啸声遁走,抢救他的两个贼,却遭了大殃。 两对重兵器,一是双怀杖,一是短戟,抡圆砸打,呼呼生风,兵器本身的重量,加上二贼贯注内力抡动,每只都在百斤以上。绝情剑再是锋利,如被砸着,也非断折不可。无奈他们时运不济,选错了对象,换了公孙启,珍惜师门宝物,这一手或者有用。但是,他们现在的对手,是晓梅,刁钻泼辣,对付恶人,从来不留活口,她脑子里,只有盘算怎么样才能把两个贼人杀死,根本就没有想到宝剑被毁的可能性。习武虽须专精,但各种兵器的长处短处,以及相互间的制约,也是习武的人,所必须知道的事情。 剑以轻灵巧快见长,拐杖与短戟,不仅可以力胜,对于刀剑一类轻兵器,尤具锁拿夺掳作用。二贼甫一参战,晓梅即已发觉兵器受制,基于本能,出乎自然,动似闪电,滑若游鱼,穿梭在四件兵器之中,便已加了小心。精徽而熟练的剑招,在闪展腾挪中,迭连递出。 二贼亦非弱者,四件兵器,挥舞如抢,映着火光,闪耀着惧人的寒芒,展尽所能,亦未能沾着晓梅一片衣角,遑论绝情剑了,朵朵银星,波披剑浪,竟致难辨孰虚孰实。晓梅凭藉灵巧而快速的身法,与精徽的剑招,仅略占上风,急切间未能予二贼致命的打击,偷眼全场,公孙启与黑衣怪人,分战雷登和金衣人,铢两悉称,一时难见胜负,关洪和张熙,奋勇掩护印天蓝,俱已带伤,犹自苦战为休,印天蓝则藉关张二人掩护,连下煞手,发出毒蒺藜,已伤毙围着姗姗与小环一边攻击,一边戏以污词秽语还有人偷放冷箭,最是下流而无耻。 姗姗气,小环羞,背背相倚,以防暗器,不敢分开出击,由于二女,一个冰魄神掌,一个擅用剧毒,中者难于幸免,群贼惜命,亦不取过分逼近,认真说来,如非群贼心存邪念,二女处境,将更不利,看清全场情势,晓梅忖度,只有自己压力较轻,必须速战速决,将二贼诛除,方能打破僵局,扭转颓势。 此念一生,立刻收摄心神,注意二贼招式,又缠战了十多招,终于被她看准机会,一剑刺伤持杖者左肘,右臂失灵左手强杖自也脱手落地,唇亡齿寒,另一贼立刻挥动双戟,扑来抢救。 殊不料恰中晓梅算计。这原是刹那间,灵机闪动,临时的决定。晓梅原可顺势一剑,将持杖贼人毙,但灵机一动,算准持戟贼人,必来抢救,故微微一顿,绝情剑含而未吐,眼角却觑来势,以便决定出招部位,救人如救火,持戟人来势绝速,双戟挟带无比劲风,已抡圆砸下,这一着,是迫晓梅撤招,仓卒间,他只看到同伴险里逃生,居然脱出晓梅剑尖威力所及,向旁边窜了出去,还以为是自己策应及时,收到了预期的效果。作梦也没料到,自己抬臂抡戟,胸腹空门大开,而同伴又已逃命窜开,被晓梅看出破绽,把握时机,晃身一剑,来了个大开膛。晓梅一剑奏功,更不理持杖贼去留,晃身便已到了邻近斗场,手起剑落,连伤二贼,松缓了印天蓝的压力。由于她是以有备算计无备,动作又过于快速。 持戟人临死之前,或已有所警觉,但也另见晓梅倩影一晃,即失踪迹,自己的尸身,即已顺势扑倒,鲜红的血,喷溅一地,持杖贼人,幸逃诛戳,脚甫站稳,同伴业已陈尸溅血。 试探摸,左肘已碎,忖度留此无益,幸而这时,没有人注意到他,忍着剧痛,便乘黑溜走了。晓梅连斩二贼,印天蓝压力骤轻,道: “我这里已能应付,快去接应姗妹。”晓梅这时又已被贼人分人截住,道: “宰掉这……”突然一声厉吼打断,立即改口道: “火速结束战斗,替关、张二人包扎,我走了。”又连刀带人,斩了一贼,方才纵走,敢情围攻天蓝的贼人,己不足十个,晓梅一到,除去两个,分击两个印天蓝的压力大为轻,缀手取出一把毒蒺藜,射伤了一个,晓梅临走,又宰了一个。 剩余还有四贼,业已心虚胆寒,一声呼啸,分头窜逃而去。 印天蓝恨透了这群为虎作伥的东西,握在手里的毒蒺,扫数打了出去,由于贼人是分开来逃窜的,故仅伤了两个倒霉的。印天蓝这才检查伤势,自己又中了一刀一剑,刀砍在右胯,开了一个小口,剑刺伤了左肋,刮伤半尺多长一道血槽,侥幸全都没有伤筋动骨。关洪张熙,却已浑身浴血,每个人少说都有十多处轻重伤。印天蓝无限感动,道:“今天多亏两位,先互相包扎一下,我得过去看看。” 关张二人异口同声道: “纵是粉身碎骨,也难报老场主的恩德,这点皮肉之伤,算得了什么!”主仆三人,全都不顾自己的伤势,一边说,一边往另一群殴斗场,急步纵了过去。晓梅这时已被三贼截住,厮杀起来。余贼眼见兽欲难逞,再无怜香惜玉之心,又因二女难以近身,各种暗器,已如冰雹骤雨,自不同方向,纷纷向二女钻射而到。 姗姗鉴于前次中毒,很是痛苦,吃一次亏,学一次乖,这时已早把软剑取到手中。她顾虑小环,到底是印天蓝的一个侍女,纵得传授,也未必如何高强。因此,她叫小环,仅管护住正面,侧面由她负责。软剑贯注真力,不啻娇天神龙,遮左挡右,护住头脑胸腹要害,但听叮叮咚咚,射来暗器,俱被二女双剑击飞打落,幸而时间不久,印天蓝即应援赶到,毒蒺藜伤二贼,余贼亦被惊走。雷登见势不佳,奋力三拐,把公孙启逼退丈远,掩护金衣人仓忙遁逃,老贼用的指手拐,亦系特造,较常见者尺寸分量都大,分孙启不敢用剑格招,才被老贼侥幸得逞。 最可怜也最倒霉的还是围攻晓梅三贼,同伴俱已逃尽,周围俱是强敌,胜已无望,逃亦不能,终于作了牺牲。 检点结果,除印天蓝主仆三人负伤,黑衣怪人也在雷登临走之际,被老贼打了一掌,虽没打实,也伤得不轻,这时,火势已成燎原,伤者又急须救治,只好舍了山口站,重到面店办理善后。 狡狯的范凤阳,隐身场外,既未露面,也未逃走,暗中偷窥虚实,把心目中的强仇大欲,公孙兄妹剑法长短优劣之处看了个清清楚楚。这也就是他的阴险厉害处,除非舍弃辽东这片基业,只身远飘,迟早终要和公孙兄妹碰面,一搏生死,现在却用别人性命,来换取他异日争胜的本钱,可鄙亦复可怕。 一连晴了半个多月,道路上的积雪,禁不住风吹日晒,早已消失无踪。官道上的车马,又已恢复了往来。今天是正月初十,新年已过,灯节未到,往年这时,还很少有人离家远行。 今年却是极为例外,官道上车马特别多。 如果稍稍注意,便可看出,车马上的人,都是雄纠纠,气昂昂的外乡容,大半也都到山口镇为止,就已回了头。一批人来过之后走了,又一批新人到达。来的人也都是先到外面上溜一眼,再到镇里问一问经过。 乡人怕事,也怕麻烦,好在灯节还没过,已经开了张的,反又把门关上,乐得躲在家里过年。因此,先来的人,还可以问个大概,后来的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只好乘兴而来,怏怏而返。 随着这批外乡客的来往,两个不同的消息,传出去了,不消多久,就传遍了整个辽东。 一个消息是,范记参场主人范凤阳,想吞并两家参场独霸辽东,为了这个目的,将丈人暗害了,以致夫妻反目。一个消息是,印天蓝不守妇道,背夫偷人,范凤阳不甘戴绿帽子,才引起仇杀的。 孰是孰非?言者纷纭,莫衷一是。外乡客打听到的消息,只是这个,但是,只有熟知内情的人,知道他们并不是为了这个,才不辞跋涉,跑到辽东来的。照理说,不管那个消息对,范凤阳都该出头,向印天蓝找场,把事情摆平。 可是自从山口镇那次事件以后,竟是风平浪静,没有再听到进一步的消息。 难道夫妻业已和好如初?不过,一个重要的迹象,就是络绎而来的外乡容,一天竟比一天多,并且大多云集锦州,逗留不走。山雨欲来风满楼!或许是双方约来助拳的吧?好事之徒,希望看热闹,愈热闹就愈够刺激。 安善商民,深恐遭受池鱼之殃,可就担了心,尤其是经营酒楼和客栈的,就更加恐慌起来,弄不好,说不定还要陷上几条人命!这天傍午,悦宾栈来了一个怪客,身高八尺,膀阔腰圆,蓬发虬髯,碧眼重瞳,闪灼如电,除了雪山魈再没人有这对怪眼。这时正是午饭的时候,悦宾栈并不兼营酒饭,是以伙计甚是清闲。 雪山魈一进店门,伙计就吓了一哆嗦,硬着头皮迎了上来,伴笑问道: “老爷子住店还是找人?”雪山魈道: “找人,找一个老太婆。”伙计道: “您来得真巧,老婆婆刚来不久,此刻大概还在屋里。您跟我来。”他觉得山魈好像还不难缠,兴高采烈地领先走了进去,雪山魈也很高兴,一到就把人找着了,自然很开心伙计在五号门前停下,轻轻了一下门,道: “老婆婆,有客人来……”雪山魈没待伙计说完,就开门走进去了。哪知两只脚刚跨进房门,即听一声怒叱道: “哪儿来的野人,出去!”雪山魈也看清楚了,老婆婆不假,但非上官兰。虽觉自已有些鲁莽,但也甚恼老婆婆盛气凌人,转身就走,回手把门关合,但听“砰!啦!”两声,房门竟然碎裂在地上了。 这是无心的过失,无端接了一顿骂,肚子里难免有气手上不由用了一点力,不料又闯了祸。脚下微一停顿,本待陪个礼,又不情愿,于是,迈步又走。身后传来怒喝道: “回来!”雪山魈脾气有多暴,那经得住老婆婆这么呼来喝去的,霍的止步回头,目射威棱道: “你想怎么样?”老婆婆道: “把门给我修好再走!”伙计早已吓傻了,真没想到这个老婆婆,已经七老八十,瘦得只剩皮包骨,火气居然还是这么大!他深怕把雪山魈激怒,那蒲扇般的大手,只消一巴掌,就可把老婆婆送回西天,闹出人命,忙施一礼,抢先说道: “婆婆息怒,这件事都怪小的疏忽,没有问清姓名,就把这位老爷子领来找您,才闹出来误会。大人不计小人过,请您多担待,我这就去找人来修门。”转身又给雪山魈作了一揖,陪笑说道: “老爷子,小店就只这一位婆婆,您要找的人,恐怕落在别家客栈,您再到旁边处问问看。好不?”雪山魈警觉自己也有疏忽,不能全怪伙计,道: “我们事先约好,在你们这家客栈见面,她大概有事情耽误住了,过一两天我再来,喏,这锭银子拿去修门,多余的赏给你了。”随手取出一锭银子,约莫二三两重,扔给伙计,转身大步而去,老婆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自言自语道: “这么粗心,待人找到怕早死了!”她是用束气传声一类的功夫,把话送出去的,看来似是个有心人,奈何雪山魈是个宁折不弯的脾气,分明一字不遗,全都听到了,就是不愿回头,再向老婆婆请教。 一条人影,雷疾掠入印家宅院,静伏暗处,似是有所图谋。 由于他身法太快,清冷月光下,依稀仅见长发飘拂,未能辨清面貌。 值此风声鹤唳,印范两家已形同水火,势难并立之际,印家似是全无防备,此人侵入,竟未见喝问拦截,相隔不过盏茶光景,又有二人,循踪来到,直落前厅房脊,拢目四向顾盼,不知在看什么?两个人一老一少,面目酷似,体形均甚粗壮。月光下,锦州城内沉睡如死,再无其他动静,青年人道: “爹,两家何以均如此冷清,我们是否来晚了?”老夫道: “才只开始,怎会来晚,这种外弛内张情景,显示双方正在暗中准备,犹未成熟,我们明天以礼求见,必须见到任何一方,始可明了真相,决定进退。”听口气,这父子似与双方都有交情,犹想居间调和。青年道: “爹,我看这样不妥,如果双方各执一辞,你是听信谁的好?不如……”老人阻止道: “不用说了,我自有主张,为免引起误会,我们走。”他们来明去白,话声亦极响亮,印家如果有人必能听得到,纵不能确知其人为谁,最低限度,当能然其来意。这父子去后很久,先到那人才藉暗影隐蔽,逐渐向厅前移去。这人行动,极是机警,一面前移,一面留心四周,以防突袭暗算。接近房角,一掠跃入廊下暗影。好大的胆,居然敢把耳朵,紧贴夜窗棍上,谛听屋内是否有人?半晌似有所得,悄声问道: “屋子里是哪一位?老朽何益三,有紧急要事,求见公孙公子,能否代为转达?”原来是他,隐秘身形,应以预防外人的成份居多。厅内传出一女人悄细语声,道: “公孙公子不在,有什么事,能通告诉我?”何益三道: “芳驾可是印场主?”厅内女声道: “我是丫环,自山口站事变至今,场主与公孙公子,迄无消息,我们还在分头探访呢。尊驾究竟何人?以前没有听说过,恕不便接待。”何益三深长一叹,道: “事机紧迫,再见缘唉,唉!”微顿又道:“这里有书信一封,略道始末,拜烦姑娘,异日转交公孙公子可好?”厅内女声道: “姑娘办得到,放在窗台上,我自会去取。”何益三道: “姑娘很好,这件机密……”忽有所觉,转身挥出一掌。 “砰”的一声,窗棂被震碎一片,何益三翻身栽倒,左手被来人抢去一大半。来人也已受伤。留下一口鲜血,连何益三手中另外半封信,亦不敢再取,即仓惶逃去。 厅内人闻警赶出,何益三已奄奄一息,仅扬了扬手中残信,来人追他费了一个时辰,才把他追上,从而反证来人,武功亦至绝顶,觉察稍迟,仓促应变,反身挥掌,力又不足,致遭不测,厅内人果是一个丫环装束少女状既悔又怒,飞身房顶查看,但见风拂树动,除料里还有贼人踪影!印天蓝与公孙兄妹,的确不在府中,守家的自也不止这个丫环,余人闻警到,自然更迟,除料理善后,妥慎保管残信外,再就是对于范凤阳的仇恨,愈发的加重加深。 霎时之间,灯节又已过去了,残余年景,再也不见点滴痕迹。这天凌晨,范家的大门上,不知何时被人贴上了一张大红纸。不是空白的,上面还有字,写的是: 二月二日龙抬头。 月魄追魂娶媳妇。 新娘印记女场主。 绝代姿容百花盖。 新郎人品如玉树。 武功盖世文风流。 宾客只请独一位。 席设天池钓龟头。 这不是别的,是请帖也是挑战书。 娶范凤阳的老婆,还要请范凤阳前去观礼,贺新居。请帖就帖在范凤阳的大门上,实在是人世间无比重大的侮辱!也不知是谁恶作剧,还把消息,在半夜里就散播了出去。因此,天刚蒙蒙亮,就三三两两,前来实地勘察。一批人看过之后走了。又一批新人来到,清一色都是江湖客。 有的人惟恐天下不乱,愈乱愈有好戏上台,才好满足变态心理,指指点点,纵声说笑,有的人甚是愤慨,暗代范凤阳不平,大骂月魄追魂不是人,自然,一部份别有用心企图夺取日月牌的人,更有了借口,藉题大势发挥起来,以便杀人,从中取利。 晓梅这种做法,固可泄愤,范凤阳脸皮再厚,也无法再龟缩不出。但这种做法,明暗着,给自己招来多少敌人。她任性,姗姗好事,印天蓝为了雪耻复仇,乃是黑衣怪人为了某种原因,都会支持她。公孙启那么冷静的人,难道也看不出这种不利的发展,所以也不阻止她?噪杂的声浪,惊动了范家的人,开门出来查看。当看清挑战书的字句,脸色阵青阵红,心头又羞又怒,伸手就得撕毁。群众中一人义形于色,道: “撕不得!”开门人目闪凶光,注定喝阻人道: “朋友怎么称呼,该有个解释吧?”此人魁梧顿壮,左眉有一刀疤,像貌甚是狰狞威猛,边说边已走下台阶,向前逼了过去,大有一言不合,即动手伤人之概,喝阻人四旬上下年纪,大眼隆鼻,卓卓不群,一脸正气,威立当地,丝毫不为对方凶威所屈,侃侃说道: “解释倒有,尊驾如能稍加思考,亦必能洞悉其中道理,如此咄咄逼人,意欲为何?”开门人一怔止步按压怒火,微一冷静思索,豁然顿悟,抱拳一拱,道: “在下贺刚,忝为范家参场总管,一时怒令智昏,几生误会,多承提醒,感佩之至,鲁莽之处,兄台勿罪,这门上涂鸦,看似对敝场侮辱,实则无异狗男女自供罪状,最好普请天下英雄过目,一辨是非,兄台以为如何?”喝阻人道: “萧天一介草莽,所见正是如此,是非自在人心,得道必将多助。一得之愚,不居功,总管亦怨妄加担当。”贺刚佯笑道: “萧兄特谦了,肺腑之言,获益良多,请府内待茶,正好多求明教。”移注余人,又道: “列位如不见弃,亦请一并入府待茶。”萧天道:“久闻范场主英名,正好一瞻风采。”当先举步,走进范庄。余人异口同声道: “我等沾光,正好藉此一亲范场主英泽。”各有所求,欲能一拍即合。贺刚延请群雄入庄,瞥目发现对街影壁上,亦有一张大红纸,写的是: 不用慌来不用忙。佳期定在二月望。 信马由缰从容去。包你准能赶得上。 沉哼一声,重重将门关合,门上字纸,仍然保留,任人观看,不再过问。约莫末时,方见贺刚把群雄送出,停步阶沿,抱拳环拱道: “拜托萧兄和各位,恕不远送了。”群雄个个脸上满布着浓重的酒意。萧天义愤填膺代答道: “不劳总管叮嘱,前途再会。”转身各自散去。贺刚望着两张大红字纸,脸上泛出一丝得意而狰狞的冷笑,待群雄背影消失陆陆续续,策马狂奔而去,全奔向长白山的天池。 在可预见的将来,长白山皑皑积雪,将被这一场空前的大屠杀,溅满了腥红的鲜血?很显然,在未来的这一场大屠杀中,萧天将成为一个重要的角色,极可能形成另一个大势力左右全局。 二月初上,天刚破晓,迷离晨雾,尚未消尽,一骑人马,如飞赶至绝缘谷,马上人,是大力神掌贺刚,坐下青聪,亦异常神骏,当抵达绝缘谷后,已累得人困马乏,通体大汗头湿,贺刚不顾劳累,直驱颐养轩,拉动响铃,紧急报警。 其时,二楼室正有九个老人,一边进吃早餐,一边叙话,旁边四个少女,以供呼唤,侍应酒食,笑语从容,气氛甚是祥和而宁谧。九老金星石、郑七、雷登、李玉,余五个人不曾露面。金星石闻得铃声,微微笑道: “大概有消息了。”侧顾左右一女,又道: “看谁回来了,叫他上来。”侍女领命去后,刹那即将大力神掌贺刚带了上来。金星石见是贺刚,并非派出去的弟子。 就是一怔,又问道: “公孙兄弟已在锦州出现?”原来自年前山口站以后公孙启一行诺小,即隐去形迹,金星石派人分头探索,至今未获影,是以有此一问,贺刚分向九老行过礼后,道: “启禀恩主,印杜两家,俱是空宅,仅少数仆妇守门,并不无公孙兄弟等人的踪影,属下这次赶来,是为了这件事,请恩主定夺。”随手取出一个封套,双手呈上。 封套里是他用白纸,把主门及影壁上的两首歪诗,誊录下来,并另纸详述处理经过,金星石看过之后,思沉良久,道: “萧天武功比你如何?”贺刚道: “试过百招,萧天一字慧剑,使得毫无疏漏,久战胜负难知。”金星石道: “友谊印证,他自然有所保留,久战你恐非其敌,不过,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锦州老夫另外派人去主持,你先下去休息,午后另有差遣。”贺刚施礼告退。金星石道: “玫儿去练功房,把少主与各执事唤来。”一名侍女领命走了。金星石这才对诸老说道: “小畜牲们敢情去了天池,设下张网待鱼之计,诱使我们前去上当,各位老友请看。”随手把文件,递给了郑七。片刻之后,诸老传阅殆遍,郑七道: “小畜牲狂妄无知,多树强敌,无异自掘坟墓,为免重宝落于别人之手,金兄有何对策?”金星石道: “仓卒之间,兄弟尚未能想出,彼究竟有何厉害仗恃?贱婢之毒公孙兄弟之剑?抑尚别有奥援?故无从定策,各位有何高见?”一瘦削老人道: “北纪南齐,难分轩轾,贱婢所得南齐秘谱,印飞鹏在世之日,严禁不准学习,印飞鹏去世之后,短暂三年,贱婢养尊处优已缀,纵然有心,也未必肯用功劳学,即有所得,料纪秉南父子叔侄,当可应付裕如,小弟的意思,着他们混在群雄中,先去作一番测探,大哥以为如何?”此人即巫无影,乃金星石之三盟弟,故称老魔为大哥。金星石道: “隔行如隔山,北纪南齐各有所长,稍时等纪秉南到来,看他有何意见,再作决定。各位还有何意见?”毒蜂雷登道: “公孙兄弟宝剑锋利,功力亦颇不弱,非我们老兄弟持用较重兵器,不能克制。”郑七亦道: “兄弟同意雷兄看法,为雪盟弟杀身之仇,极愿献丑一试其锋,惜无趁手兵器。”说得冠冕,实以心怀惧怯,青面鬼王李玉道: “兄弟和我们老二联手,可缠战其一百招,何人接替?”比较具体,但无必胜把握。沉默半晌,无人接话。 金星石心细诸老,多半不用兵器,肉掌无法克制利剑,是以不答,便接口说道。 “为克制公孙兄弟利剑,兄弟已着人赶造铁手二十只,俱系纯钢,即可竣工,稍时……”恰在这时,金逊、范凤阳、刘冲、彭化、上官逸、孙新、吕迈、纪秉南,已随侍女来到。金星石待众人就座,先把抄件,递交范凤阳,道: “你自己先看看。”又着金逊去将已成铁手取来:“除了公孙兄弟,尚有一人自名黑叟,不殊当年牧野飞龙,亦一劲敌,以我们现有……”话尚未完,蓦听范凤阳厉声说道: “月魄追魂欺我太甚,我不手刃奸夫淫妇,誓不为人!”金星石沉哼一声,冷冷说道: “尽听为师之言,何来今日之辱,你有这个狗胆,又有这个力量么?”范凤阳道: “绝情剑法,弟子已揣摸经月,益以新制兵器,纵不能稳操胜算,亦必能与小贼同归于尽。”金星石脸色稍霁,道:“贱婢之毒,你如何克制?”范凤阳道: “先杀小贼,再死贱婢之手,也瞑目了。”金星石道: “把信先绘他们看看,为师自有主张。”转向纪秉南,又道:“秉南,北纪南齐,一向并称,究竟有无轩轾,你能否作一确争的解说?”纪秉南已报信件,匆看匆看过,想与公孙兄弟,已成死敌,难并立,慎重说道: “南齐之毒,得自毒经,北组之毒,得自祖传,究竟有无轩轾,属下亦不敢妄加论断。不过,南齐之毒,除无形之毒,属下大半能解,祖传黑毒,亦为南齐所惧,尤其是贱婢,学练不久,绝难有效抗御。所幸无形之毒,提练不易,南齐仅制成一瓶,历年消耗,所余亦必不多,贱婢纵仍保有些许,不敢轻用。属下现有滤青粉半瓶,可以稍加消解……”取出随带瓶药,又道: “喏,就是这种粉末”金星石道: “有效防御,一人需要多少?可保持若干时间?如何用法?”纪秉南端详瓶药,估算片刻,道: “约可供二十人使用,有效时间一个对时,内服外敷并重,惜此物遇风即化,如不预知布毒地带,妄用徒增消耗。但如不事前服用,一经误踏布毒地带,即又无救,是以使用时机亦难确定。”金星石深皱眉头,沉思良久,始作决定,道: “老夫有十数极小玉瓶,稍时你和逊儿把药分开,九老每人一份,凤阳给他两份,你自己酌留一部份,以备其他紧急用途,如果还能匀出……唉,此物必极珍贵,用途料想必甚广,老夫不作硬性决定,多余的由你自己斟酌去办好了。”纪秉南道: “此物能御百毒,属下亦能配制,惜采药提炼时间甚久,目前无法应急罢了。”金星石道: “可惜珍……唉!”蓦觉失言,一叹住口。适时金逊将铁手取来,众人争着新兵器,似也无人注意,便将这事岔开了。所谓铁手,形状略似佛手掇,仅缺掌心那道横梁,全长三尺二寸,食中二指,依旧前仰,拇指横出,无名指与小指卷涵如钩,似具锤、笔、钩、拐诸般兵器之长。郑七拿在手中,比划了几下子,觉得甚是合用,便道: “有了这个,盟弟之仇可报了,我留下一只。”金星石道: “这种兵器,纯粹是针对公孙弟那两把剑设计的,郑兄尽管留用,还有那位合手,也只管留下。”这件事例没费什么事,金逊一共拿来七只,除雷登固有佛手拐,金星石身为地主,理应谦让,其余七老,人各一只,刹那分光,上官逸适时说道: “被困二人,拒不进食奈何?”金星石道:“秘密移往总舵,由二老亲自办理,你不用管了。老夫即日会同诸友前往天池,这里仍由你们弟兄坐镇,照日前指示,应付一切,尽量避免争煞。逊儿速去督造铁手,为父一只,秉南一只,你们弟兄各一只,务希在日落前完成。刘冲、彭化,准备行囊马匹。凤阳留下,余人各按指示,分头办事去吧。” 上官逸等人走后,金星石师徒与几个老贼,便秘密计议匝敌对策,以及如何细密分工,直到午时,方才获得结果。从老少诸贼脸上洋溢的笑容,似已稳操胜券,再加上正邪群雄,业已形成一股可抗拒的逆流。晓眉一时任性,恐怕要铸成大错,实在不能不替他们兄妹担忧了! 阵阵人马,绝尘东驰。笑声喧哗,驱走了寒冷的北风,这股人潮热浪,使得螫伏的辽东城镇,陡然之间,呈现短暂而畸形的繁荣,惊喜之外,也意识到血腥与恐怖。 这么多江湖豪客,都往一个方向赶,总不是一件好事!沈阳的客栈和酒楼,突然被人全包了。凡是经过沈阳的江湖豪客,不论走单或结伙,也不问名门与邪派,一律招待,免费吃住,谁有这么大的气派?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被接待的人,全都不知道。不过,酒楼也好,全都张贴着一则启事,内容一样简单而明了,写的是: “请于二更,各路指派代表一人,移玉迎宾客栈一叙。 苦心人谨启” 主人有了,还不肯明白透露姓名,也不是劝请食宿,有话商谈,署名苦心人是什么意思?苦口婆心,劝大家回头?这是办不到的。难道别有苦衷,请求支援或帮助?近似,但也不会太容易。二更准时,先后到了不足三十人。代表嘛,一个人也许代表很多人。会谈的地点,是主人寄居的上房,二十几个人,已经挤了一屋子。宾客来时,主人亲迎,有的认识他,原来是热河大豪,朝阳牧场场主,单掌开山刘永泰,也就是几天之前,带着儿子,曾在锦州印家房脊,一度露过面的那个老人。 刘永泰身七尺,黑紫脸膛,环眼浓眉,极是威武,为人疏财好客,甚得黑白两道敬重,宾客坐定,刘永泰即席致辞道:“烦努各位移玉,永泰由衷不安,但永泰即此举,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永泰经营牧场,与印范两家俱有来往,两家亲事,即系由范家挽托为媒,由永泰撮合而成。现两家长辈,俱已亡故,忽生婚变,实出意料。得信之初,犹以为是小夫妻一时意气之争,故漏夜赶来,以求化解,不料到来已迟,至今仍未见到二人之面。数日来道路传闻,或责天蓝不贞,或责凤阳不义,究竟孰是孰非?难得确论。不知哪位仁兄,较悉内情?敢烦赐告,无如进退。”夫妻仇杀,的确难为了媒人,群雄在知悉主人,乃有朔北孟尝之誉的刘永泰自然不好意思隐瞒他,无如群雄亦是局外人,仅是比刘永泰早到辽东一两个月,道听途说,所得消息比他所知的多不了多少。陆续补充,综合归纳,刘永泰整理出来几个要点: 一、月魄追魂,手段极辣,但非淫妄之人,所杀亦系十恶不赦之徒;年纪很轻,武功却高,师承来历不详。他到辽东,追查系为十年来失踪矿工下落。 二、范凤阳本身倘无显著恶迹,但手下收纳不少亡命之徒。他娶印天蓝,并非纯出爱情,真实企图,在人财两得后,合并印家矿场,参场。印记老场主之死,据传与他有关,这该是夫妻反目的主要原因。 三、月魂追魄系由持有月魄牌而得名,据传范凤阳即有日魂牌,这两个人之间的冲突,似是由于双方,俱想掠夺对方重宝而起。料想就是因为这种原因,促成月魄追魂与印天蓝的结合,以对抗范凤阳。 送走群雄,刘永泰父子就所得三点较为具体的消息,仔细推敲,以媒人的立场,只有一点,值得重视。那就是印飞鹏的死,刘永泰认为这件事,必须追查清楚,才能确定是非谁属?也才能够决定有无化解可能,以及该管不该管。于是,决定要期前,赶到天池。刚刚朦胧入睡,刘永泰忽被一声轻微音响惊醒,睁眼一看,后窗犹在微微晃动,似乎已经有人进来过。幼子刘信业已翻身坐起,目光正注定桌子上。小儿子能有此高度警觉,刘永泰心中甚是高兴,不由问道: “桌子上有什么?”桌子比炕高,他没起来,是以看不见。 刘信道: “不知谁寄柬留刀?”刘永泰推被而起,见是一封小柬,用匕首订在桌面上,拨亮灯光,拔下匕首,展开只见一张八行纸上,寥寥地写着八个字: “欲保老命,火速回头!”没有上下款,仅于字尾,划着一个月牙,刘永泰沉哼一声,怒道: “月魄追魂居然敢对老夫施此鬼蜮伎俩!”父子俩打开大门,在客栈四周,搜寻一遍。寄柬人早已鸿飞冥冥,不知去向。 回到屋中,刘信悄声道: “爹,月魄追魂只有一个,现在天池。这封小柬,来路甚是可疑。”刘永泰沉思片刻,道: “寄柬人如下毒手,你我父子早已丧命多时,从此刻起,必须特别小心,提防暗算。”刘信道: “爹,孩儿有一个不祥想法,印记老场主如果确是被害死的,我们再往前走,必定有事。当然,为了日月牌,群雄之中,恐怕也有人不大喜欢我们爷儿俩哩!”刘永泰道: “天亮我带陶广先走,你在这里等你二哥四哥,不相信谁有这大狗胆,改动我们爷们一根毫发,又有这大势力,能动得了我们爷们一根毫发?”刘信道: “爹,我们的马快,何不如此这般……”附在乃父耳旁,不知说了一些什么?刘永泰似是不同意道: “这样做,未免示怯了。”刘信道:“爹爹心如日月,别人可不这么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就示一回怯,又与爹爹英名何伤?”刘永泰是个宁拆不弯的脾气,不知乃子说出一番什么大道理来,居然把他给说服了。 次日凌晨,爷儿俩带着四名牧场武师,反而折向西行,似被夜来柬刀吓阻,不敢再过问这件事了。 经过抚顺,走大道可以直到通化,这里是辽东东部的一个最大城市,食宿均极方便。但也有一条捷径,直趋天池,大道好走,可是得往南绕上几十里。 走捷径,便须经向阳镇,小城子,八道江,再往前就是长白山麓了,虽然上几十里,却须攀山,涉水,食宿的地方也有,总比不上通化舒服,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息,假如人多了,饮食纵然可以买得到,住宿可就成了大问题。俗话说得好: “人心不同,各如其面。”群雄这次前来长白山,并不是为了游览。为了不愤月魄追魂强夺人妻,打算伸张正义,也还借口。实际的目的,乃在妄图染指武林至宝日月双璧。老实不客气地说,真正抱着这个目的自信也有几分能力的人并不多。 因为,究竟有多大道行,只有自己最清楚。 大多数人,都是想混水摸鱼,希图侥幸,最好所有参与这场事的人,都打伤死绝,就留他一个,来捡现成的便宜。就是乘人不备,暗中下手,要不就是施展鬼蜮阴谋,甚至自己得不到,也要千方百计,不让别人得到。 天地之大,偏偏就是这种人最多,也就是这种人,最最无耻,最最可怕。也正由于这种种原因,有走通化的,就有人走向阳镇的,想抢先一步,去试试运气。二月初八,正邪群雄,经过七天的漫长跋涉,分别到了这两个地方。就在这天夜里,群雄又遇到了第二宗岔事。这次再没有冤大头,白请吃住了。 而是每一路人,都接到了一封警告信。不管是在通化,抑是在向阳镇,也不管各路的人,有多大来头,全都是神不知,鬼不觉,被人在屋子里,送到这么一封信。这一次,只是信,没有刀。但是,信的内容,却比留刀,还要令人震惊!信的内容是这样写的: “听说过毒臂么?自信能够抵挡得了十绝魔爪与万世魔功么?范凤阳就是毒臂的衣钵传人,魔功魔爪虽然仅具八成火候,但碧阴摧魂功,却已登峰造极,当者绝难幸生!毒臂的兵器,是金黄色的佛手拐,小魔范凤阳的兵器是铁手,形状略似佛手拐,自然持有铁手的,不分老少,均是老少双魔的心腹羽翼,就目前发现,已不下十人,朋友信,挹附双魔,供其驱策,抑洁身自好,急流勇退?良言尽此,至盼英明抉择。”也没具上下款,循文辨意,不难知为公孙兄妹所为,从而可知双魔行动,俱在公孙兄妹密切监视之中,唯一遗憾的,是把毒蜂雷登,误认为金星石了!这是一个最严重的失误,但公孙兄妹,人数有限,能够探知这么多,并且即时警告群雄,已经难能而可贵了,这封警告信,是群雄一夜酣眠,在第二天醒来之后,才发现的,看过内容,群雄傻了!三十年前,毒臂金星石,祸乱中原,造成满地血腥,无论黑白两道,俱都耳熟能详,但是亲身经历,受过迫害,当过凶威的人,最少也得五六十岁以上的人,才有这个资格。现在来的人,老年人虽也有,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年纪都在三四十岁之间,金星石的的凶威,虽也听说过,到底隔了一代,印象不深,微一震撼之后,又镇定上来。 不过,信里写得这么清楚,历历如绘,仿佛金星石和范凤阳的老少魔影,就在面前,却挥之不去。 好在今天才初九,距离十五,还有六天。从通化到天池。 以群雄脚程,三天足够,观望两三天,看一看风色,再决定进退,也不算迟。闲中无事,便不免到处走动走动,听一听别人的意见,或是找个年纪大一点的,问一问当年的情形,也好作一个参考。于是,便互相走动,稍微有点面,就坐下来展开话题。上了年纪的人,经历多了,深知利害,推恐言语不慎,招来杀身之祸?见乎不约而同。全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走来,访去,终于在通化日升容栈。集聚了四五十号人,谈论的焦点,自然就是这封信。大力神掌贺刚和萧天,赫然俱都在座,贺刚已经五十出了头,是奉命追蹑萧天,监视萧天,进而利用萧天的,前天才把萧天追上,结成了一路,别的老人都能躲,贺刚不能躲,并且,还非出来辟谣不可。 那是因为萧天和少数几个人,知道他的底细,如不辟谣,何异自实罪状,萧天所行成的这一部份力量,无法再加利用。 萧天果是特具组织天才,就这七天中,被他有意无意之中,结合了二十多个人,数目虽不算多,内中都有五六个,看起来颇为扎手,足堪利用打头阵,是以贺刚颇为重视这一股力量。大谈这一阵子,忽又冲进来十多个年轻人,其中一人说道: “贺老英雄,晚辈这几个朋友,都听一听当年事迹,请老英雄再从头讲一通如何?”贺刚看着这十几个人,三十上下年纪,英挺骠悍,一脸渴望神色,不忍俊拒,深长一叹,道: “老朽虽然痴长几岁,当年事迹,也不曾亲身经历,道听途说,也未必可靠,再从头说起,殊觉乏味。在座朋友,彼此俱未前知,万一语言失误,岂不是得罪人,现在仅就目前情势,提供几点意见: 第一、据说毒臂,当年系因一位美女,而与天山云老人结怨,云老人剑术虽高,却非毒臂之敌。但云老人侠名极着,知交不乏名流,又因毒臂练的是毒功,乃假公济私,给毒臂冠上了不少恶名,激起武林公愤,终于在黄山,把毒臂围住,想群殴致死。当然辗转追击,也被毒臂,伤了不少人,因而也更坐实了杀人千里,无法洗刷的恶名,那位美女,原是毒臂首先结识的,云老人结识较晚。如论是非,那位美女,应负大部份责任,既不该喜新厌旧,尤不该与毒臂,藕断丝连,这就是三角相恋,犹豫不决,所造成的悲惨结果!事后,那位美女,悟澈前非,也出了家,青灯贝叶,以示忏悔,但数百精英,徒然枉死,又如何再召魂于地下?前车可鉴,年轻的朋友,尤宜记取这一教训!”他还一本正经,说起法来。座中群雄,也被他说得如痴如迷,难辨是非真相了。呷了一口茶,他又再说道: “这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毒臂墓木已拱,范凤阳年仅二十七,师徒关系,何由奠定?谣言止于智者,各位朋友不乏明达之士,这种无稽之谈,非别有用心,故入人罪而何?” 他反驳的极是有理,二十七岁的人,怎么能拜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人为师?当真人不可以貌象,萧天也不能不由衷佩服贺刚的口才。座中一人问道: “范凤阳到底会不会魔功?”贺刚道:“老朽曾经受过他的救命之恩,现在还蒙他收留在家里,吃一碗闲饭,本不该背后谈他的是非,但几年来冷眼观察,觉得他除了有点少年得志,骄矜自负外,确确实实还没有看到过其他的短处。就那满纸谗言,就那上门欺人行径,是非曲直,各位有目共睹。可叹印记老场主,英雄一世,却生了这么一个败门之女,三个月来,她与月魄追魂,同行同止,双宿双飞,为了掩护自己罪行,反诬范场主弑岳,人心不古,一至于止,实堪浩叹!”说至此处,徐徐站起身来,道: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已成水火难容,再往前去,凶险无比,老朽身受大恩,义难坐视,各位如何抉择?至望慎重考虑。 再有,晚来的朋友,请代为解说,老朽甚感疲乏,请恕失陪了。” 带着一副愤慨神情,自顾回房去了。 在座群雄,除了血气方刚的年青人,便是胆大气豪的粗胚子,而三个月来,晓梅与印天蓝行止与共,又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不用贺刚再激将,就已有人主张,立刻便要杀上天池去!同一时间,向阳镇也同时发生了类似的事件,解说的是一个更老的老人,身上就带着一把铁手,他索性就把那只铁手,展示群雄道: “这就是新做的铁手,老夫与范家是世交,不能坐视晚辈,如此受辱,就用这只铁手,攫取奸夫淫妇心肝下酒!”他说得更加激动,更加有声有色,当天他就离开了向阳镇,上了长白山。 正当群雄涌上天池,毒臂金星石,亦已率众出动,绝缘谷突然来了不速客。 积雪峰头,并肩联袂,迎风凝立着两个老婆婆。左首的容光焕发,除了眼角鱼纹,额头微皱,轮廓依稀尚有年轻时丰韵,这位老婆婆,正是上官兰。右首的骨瘦如柴,即在悦宾客栈,戏耍雪山魈的那一位,闺名珍娘,后称毒娘子、老称毒婆。 珍娘年轻时,姿容秀美,不逊兰娘,风骚成性,声名甚是狼藉,初为金星石情妇,后因北纪掌门纪永年元配亡故,极思续弦,事为金星石侦知,乃与珍娘定计,由珍娘佯嫁纪永年,以便窃取北纪绝技。不料珍娘过门之后,纪永年待她恩爱有加,不殊元配,而珍娘年仅三十,亦有美人退暮之感,于是,假夫妻便成了真夫妻,且代纪永年生育了两个儿子。 但她深知金星石的狠毒残酷,不能不虚以委蛇,背着纪永年,暗中透给了金星石一部份机密。金星石不满意,遂造成当年北纪灭门惨剧,珍娘当时恰正归宁,得以幸免,但所生二子,则与父同遭大难,珍娘固是痛恨金星石入骨,而金星石遍搜不见珍娘,犹不肯放过,穷搜遍索,务期活捉珍娘,逼出全部毒技不可。 珍娘彼时又已怀孕,逃亡途中,幸遇上官兰,因而得救。 上官兰带她远走边荒,方才逃过金星石的追逐,却连累纪家,亦同遭浩劫。珍娘因感兰娘活命之德,又已无家可归,矢志为奴,终身招伴,兰娘不允,乃结为姊妹。 表面看来,她比兰娘还大,实际远比兰娘小十一岁,只因两家灭门,心怀愁苦,是以格外见老,这次姊妹联袂来到辽东,原为玉成日月合壁,为武林留下一段佳话。兰娘因与雪山魈有约,一时另有事故羁绊,分不开身久等,珍娘因去锦州,代她践约。 不料雪山魈高兴过了头,开门过于莽撞,激起这位心神变态的珍娘不满,乃生出日前院宾栈那场误会。雪山魈甩手一走,珍娘大为后悔,惟恐误事,稍后追出,雪山魈已不知去向,等了一天。也没见来,只好把那个伙计唤去,告以实情,给那伙计一锭银子,托他特别留意,等雪山魈再去,各必将话带到。 这次姊妹俩来到绝缘谷,计有三件事。 一、勘察宝藏位置,是否已被掘开? 二、查证金星石是否确实未死。 三、营救雪山魈的一对孙儿女。 第一件,山形满布积雪,无法勘察,于是,便进行第二件,珍娘为了生存与安全,三十多年,刻苦精练,武功已今非昔比,兰娘更是早已高达化境,是以二人到了颐养轩前,不仅明暗桩未曾发现,即楼中的上官逸,亦未察觉,想到金星石,三十年往事,不由齐上心头,两家大小百十余口,尤其是两个亲生骨肉,生生地被火烧死,珍娘怒发狂,扬手一掌,震碎楼门,便待冲将进去,杀个痛快。 那知楼门甫碎,一蓬暗器,已兜头罩射而下,劲疾势猛,密如骤雨。兰娘是女人,自能体会得到,珍娘此时的心境,毁家之仇,丧子之痛,任凭是谁,都忍受不了。何况是珍娘,纪家满门,无异完全因她而死!也正因为她,已悟澈前非,良知复苏,就更加难以忍受心灵的内疚。兰娘怕她怒极心昏,遭受暗算,故珍娘一动,兰娘已如影随形,紧随而至。金星石乃积年老魔,武功之高,心计之毒,珍娘如何不知,故当破门而入之际,业已行动护身。 暗器如雨罩下,老姊妹挥掌震飞,夷然无损,但身后楼门,却因触动机括,已如电关阖,适时,暗中传来阴森语声,道: “尔等何人,擅觑本庐,意图何在?”珍娘听出非老魔声音,怒斥道: “你不配问,教金星石滚出来纳命!”暗中连声嘿嘿冷笑,道: “口气不小,老夫乃隐庐主人,不配问,谁还配问?火速说明来意,免受烈火焚身之苦。”珍娘顿顿笑道: “上官逸,少跟老娘充字号,金星石见了我们姊妹,也不敢说这种狂话,你不过是个走狗,也敢卖狂!火速叫金星石滚出来,免受池鱼之殃!”上官逸道: “本庐并无金星石其人,稍待老夫穿好衣服,再接待尔等。”语毕寂然,但从四壁设置暗孔,已源源涌入毒烟。时当深夜,珍娘那一掌,有如石破天惊,整座颐养轩,均被掌力摇撼,摇摇欲倒,上官逸从梦中惊醒,仓率应变,的确没穿好衣服。 他说整衣,自是不假,但也忖度出,二老来头,似比公孙兄弟还大,也比公孙兄弟难斗,故在临走时,已放出毒烟,希望能先将二老迷倒,再追问情由。 念动而行,丝毫没有考虑后果。他怎知班门弄斧,放毒放到祖宗的头上来了。珍娘闻到烟昧,急道: “兰姊,我们得赶快出去……”她已辨出烟毒性质,厉害无比,不及说完,即与兰娘破门而出。上官兰虽不解毒性,却精擅八卦,五行等奇门变化,以及机关消息一类设施,破困而出,易如反掌折枝。退出颐养轩,珍娘立即取出一颗绿色丹丸,纳入兰娘口中,自己也服食一颗,恨声说道: “这是北纪醉仙香,兼南齐散功粉与化骨丹之毒,霸道之极,尚幸发觉得早,受害不深。兰姊服下这颗解药,当可无事。 此香纪秉南知道制法,不料这畜牲,认贼作父,竟将这种厉害的东西配制出来,实是可恨。” “上官逸居然用来对付我姊妹,足见陷溺已深,稍时必须予以重惩,不能再……”兰娘接口说道: “珍妹留神,我们已经被围!”适时,上宫逸已在楼门出现,故珍娘未再接话。伴随上官逸出来的,一共四个人,分左右侍立两旁,年纪虽然不大,但神态骠悍异常。 上官逸仔细凝视二老,眼神如电,并无中毒迹象,既惊且诧,搜逝记忆,也想不出武林中何时出了这样厉害的老太婆?珍娘冷哂道: “准备好了,金星石怎不出来?”上宫逸道: “老夫即此间主人,两位无故闯入我这隐庐,意欲为何?” 珍娘见他避不作正面回答,怒道: “上官逸,少在我姊妹面前装蒜,摆字号你还差得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金星石不敢出来抑是去了天池?”上官逸道: “老夫已经一再声明,即此间主……”“人”字尚未出口,蓦见人影一晃,但听“啪”的一声脆响,已经被珍娘赏了一个锅贴。人寰五老享誉江湖三四十年,当非幸致上官逸身为五老之首,武功亦以他为最高,相隔三丈,珍娘人到掌到,那份快,那份准,竟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就被一掌掴实!那份难堪,怎能忍受得了! “宁教人亡,也要名在。”凡是在江湖上混的人,都极重视这句话。上官逸当着四周部众,受此奇耻大辱,明知非珍娘对手,也非拼命不可。“仓郎”一声,寒光闪处,宝剑已抽到手中,身侧四人,亦已刀剑齐举。五件不同兵器,已自不同角度,攻向珍娘不同部位。 “住手,二妹回来!”兰娘即时喝止,声音不大,却具慑人之威。尽管她制止得快,场中六人业已交换过一招,上官逸宝剑折断,左侧一人中掌吐血,右侧一人被珍娘一脚踢翻丈外。慌忙站起,犹自跟踮不稳。 珍娘一掠回到兰娘身侧,衣袖破裂,已见血痕,似被刀剑划伤,并不严重。四周蠢动匪徒,亦已止步,不敢再进。兰娘目光冷电一招,沉声斥道: “上官逸,老身念你过去尚无大恶,复不忍这五六十个人,陪着你一起送死,是以唤回二妹,也教你冷静地再想一想,金星石罪恶如山,是年幸逃诛戮,这次再没有玉龙丹给他侥幸了,把他抓到的那青年人,立刻释放出来,交给姊妹带走,否则,是自绝于武林,话我就说到这里为止,如何抉择,由你自己决定!”上官逸道: “我经营矿产,作的是正经生意,绝对不敢拘禁好人,不信可以搜查。”兰娘修养那么好的人,也不禁有了怒意,道: “上官逸,你太不知自量了。这里老身已进出数次,一切俱耳闻目睹,你还要花言巧语搪塞?人在什么地方,立刻释放出来!”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上官逸道: “谁都有个三朋四友,作生意更难免客人上门。不错,固日月牌出现,这里来过不少人,但是,这里不是他们的家,自然不能长期赖着不走,毒臂金星石,我听说过,可没见过,来人之中,就没一个自称是金星石号,是不像貌近似,有所误会,抑是确有其人,而改了名号,我无从知道。至于去了何处,我更不便过问,教你们援以此持技凌人……” “住口!”珍娘性情偏激,愈听愈气,喝住上官逸,怒责道: “雪山那两个孩子,你交不出来,是否已经遭了毒手?说!”说时杀机已透眉宇。上官逸犹想狡辩,尚未开口。突的,左侧举头,已传来一声悲啸,摄魄勾魂,宛如狼嗥狗,静夜听来,令人不寒而栗?紧随悲啸,扑下一条高大人影,卷扬积雪冻屑,势威吓人至极!上官逸脸色陡变,颤声喝道:“退!”势在意先,声出人杳,业已窜进颐养轩中。“堂”的一声,已将楼门关闭。身侧四人,仅跟着逃进去两个。另二人后退无路,犹思挥剑自保,兰娘、珍娘紧跟而到。兰娘宅心仁厚,手起指落,点翻其一,留住活口,另一贼则被珍娘抓中后心,立毙当场。雪山魈须发怒张,也已到达楼前! 第二十章 搜凶窟历经凶险 雪山魈还未落稳,巨灵大掌已向门上掣去。这是愤怒的极至,也是毕生功力的汇集。兰娘甫将匪徒点倒,欲待拦阻,为时已迟。但听一声钢铁震响,与“哗啦!轰隆!”之声不绝。 整座颐养轩系是钢铁梁架,焊接得极是牢固,也仅被震动起了一阵剧烈的晃摇,并无多大影响。但表层堆砌的砖石和顶上的瓦,却经不住这一震,业已纷纷倒塌下来,尘土弥漫如雾。 一掌之威,石破天惊,声势之猛,骇人至极。三人无法立足,电疾暴退。兰娘且顺势,把制住的活口带了过来。雪山魈侧顾二老,愕然道: “铁房子?”兰娘嘹他的心境,不忍再埋怨他,叹道: “谁说不是!”珍娘且已取出解药,递给他道: “金星石的厉害处,还不止这一点,先把这颗药吃下去再说。”雪山魈诧问道: “好好的吃药干什么?”兰娘道: “楼里有醉仙香,闻多了可以令人骨化形消,我姊妹这才进去过一次,幸亏发觉得早,立刻就退出来了。珍妹深知金星石的恶毒,这是她特制的解药,我们已先服过了,救你孙儿女要紧,还迟疑什么?”雪山魈接过解药,一口吞下,道: “多谢珍姊,前在锦州诸多失礼,望一并见谅。”珍娘道: “兰姊告诉过我,你性情直率,我不该再试验你。万幸你适时赶来,否则误了大事,我的过失才不可原谅哩。”兰娘接口道: “都别婆婆妈妈的了,先把人救出来,有话再谈也不迟。话不能这么说,姗儿是你的骨肉,别的孩子一样是你的骨肉,孩子大了,应该让他们出来磨练磨练,长一长见识,否则,一辈子都要吃别人的亏。就以这次件事来说,孩子们心地诚意,便以为别人个个也都城实,结果,被金星石的弟子,几句甜言蜜语,就给骗到这里来,上了大当,又不是武功不济给你丢的人,要怪也要怪你教导孩子,不得其法,怎么能怪孩子。我和珍妹路上听到消息,晚了两天,珍妹的脾气,跟你差不多,又吃过金星石的大亏,一旦发现老魔,我怕她忍不住,打草惊蛇,反为不美,所以我才叫她去找你,我自己来探听实际情况。你那两个孙儿女,发觉受骗,拒绝贼子一切招待,已然挨了两天饿了,非把他们找着不可。”雪山魈怒道: “金星石不是早死了吗?怎又会出现?除了姗儿,还有谁落在他的手中,待我把贼窝拆了。我们分头进去搜!”兰娘道: “进去不难,难在屋子里机关密布,还有毒药暗器,稍一疏忽,救不成人,别把自己也困在里边。”雪山魈道:“那怎么办?” 兰娘一指擒住活口,道: “先问问这个东西。”解开贼子晕穴,道: “雪山那两个弟子,现在何处?实话实说,饶你一条狗命。”贼人却恨上官逸只顾自己逃命,道: “这样我不能说。”兰娘道: “怎样你才能说?你明白什么,如肯改邢归还正,当保你身家性命安全。”贼人道: “我说出实话,你们抖手一走,他们非把我大卸八块不可。 我叫雷朋,先谢谢三位。雪山弟子前天已被九老带走,据闻是准备当作人质,要挟雪山老少,全部退出辽东,并把月魄牌献出。”雪山魈气得须发猬张,道: “九老都是些什么人,还说过什么?”雷朋道: “九老都是什么人,我挨不到边,得问此间庐主。还说道什么,也得问他。”雪山魈道: “你带路,把他掏出来!”一指凉亭,雷朋道:“亭内石泉左旋,就可现出地道。不过,地道四通八达到处都有出路,庐主进去已有相当时间了,是不是还有胆留在里边,我可不能保险。” 相距不足十丈,几步便到,雷朋毫不犹豫,举步便待入亭。兰娘这时阻止道: “先别忙!”待雷朋止步,又道: “机关如果倒转,将会发生什么变化?”雷朋道: “我知道。”兰娘见他说得十分肯定,似乎极有把握,便没再问。雷朋举步进亭,面南背北,先看了一眼石桌面上所刻的棋盘,道: “棋盘方向没变,证明机关没有倒转。”拿稳桩步,双手把住桌沿,向左便转。石桌经雷朋推动,从桌面上的棋盘观察北、西、东、四边,正好依次向下移动了一方位,发出了一声“卡”的轻响。即见整个石桌,缓缓向下落去。约莫落到地平面下八尺,即静止不动。 这时南北两面,各现出一个门户,门内石级宛然如梯依方向判断,南边的门户,似通往七星楼,北边的门户,则通颐养轩。雷朋道: “门户已现,三位谁下去谁守路口?”三老略一瞥望,兰娘道: “穆老,你带雷壮士守住出口,我和珍妹下去,即刻就上来。”雪山魈道: “这不好,你们老姊妹随便留下一人守出口,我带雷壮士下去,我要亲自捉住刚才逃的那个老小子。”兰娘道: “现在还分什么彼此,门户这么小,你怎么进得去。”再不多言,示意珍娘先下,自己紧跟着也跳下去了。雪山魈凝睁注视,门户高约六尺,宽仅三尺,除会缩骨功,的确进不去,可惜他不会这门功夫,只好望门兴叹,道: “小心鬼祟!”这时二姬早已消逝门内,故未接话。珍娘先下,进的是北门。 时在深夜,门内光线黝黑如漆,珍娘内功精湛,虽能辨识路径,却难辨视细微末节。 何处有机关?何处有陷阱,因为看不清楚,即无从趋避唯一的办法,只有一步一步地,试探着往前走,耳目更是贯注全神,稍有响动或可疑之处,即停步观察,行功戒备,必待证实确无险阻,才再前进。 颐养轩在七星楼后三十丈,凉亭位在二楼之间,故从凉亭到颐养轩,应为十五丈。珍娘走还不到十丈,甬道即已到头,再进无路。她深知金星石的阴险与狠毒,意识在第一道关口,必极凶险。她带着火种,这时不得不取出来一用。晃燃火折,仔细查看,挡住进路的是一个门,屈指一弹,原在试探门的质料,故未如何用力。门户应指发出金属脆响,铁的! 心方一喜,不料奇变猝生。她那一指,仅管用力极轻,无奈那道密门,却是点滴力量都不能承受,伴随脆响传出的同时,密门己急向下沉落,珍娘把握时机少分秒本失,即已窜了进去。身后却传来一声巨石相撞震响。敢情甬道石壁是活的,如果稍一犹豫,势非被挤成肉酱不可。这一变化,震惊了守在洞口的雪山魈。 “珍妹……”他自是想探问珍娘的情况,哪知刚唤了一声“珍妹”,石桌即已如电上升,恢复原状,堵塞住洞口,也隔绝了响声。雪山魈既惊且怒,如电咆哮道: “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不对她们说明白?”他担心珍娘遇险,也怪雷朋事前没提警告。雪山魈生得那种怪像貌,不发威,雷朋都有点心虚,这一吼,更是吓得一哆嗦,嗫嚅地说道: “这是破除第一道门户必然的现象,不碍事,珍老必已进去了。”雪山魈道: “你没看见,怎知她已进去了,门内情况如何,南边有没有影响?”雷朋打从心里害怕,正眼都不敢看他,道: “晚辈虽然没看见,但从反应,可以断知,门户一开,珍老必定进去,故石门封锁,料无妨碍。兰老走的似乎是偏门,所以没生变化。两边的机关,没有关联,谁也影响不到谁?”雪山魈听出蹊跷,怒道: “偏门?珍娘走的必定是正门,正门里边的情形怎么样?” 啪!给了雷朋一个大耳括。雷朋道: “南边正门似是熊穴……北边是蛇窟。不过……”雪山魈道: “别在不过了,赶快……”他本欲着雷朋再把石桌移开,自己也下去,但在说出“赶快”二字,才想到何不自己动手。伸手便去旋转石桌。雷朋急忙拦阻,道: “快停手,动不得!”雪山魈一旋没动,诧问道: “为什么动不得?”雷朋已经看清他没转动,长吁一口气,道: “幸亏没转动,否则前辈此时已被毒针射成刺猬!” 雪山魈哪里肯信,道: “老小子会有这份好心?”雷朋道: “上官逸怎会有这份好心,必是以为我们全下去了,所以把退路封死,前辈随我来!”雪山魈诧道: “到哪里去?”雷朋已渐摸出他的脾气,悄声道:“上官逸已知二老通晓机关埋伏,不足恃以护身,堵塞出口,料已从密道逃走。晚辈知道他从何处逃走,前辈去捉活的不好?”雪山魈道: “不管他了,先设法救出二老要紧。”雷朋道: “那就光先去蛇窟。”他虽挨过一巴掌,也对雪山魈的笃实坦率,深为敬服。雪山魈跟着雷朋,从另一道门户,蹬去蛇窟,发觉兰娘业已把蛇窟门户打开,奇道: “兰娘怎比我们还快,珍妹怎么样了?”兰娘道: “密道多如蛛网,四通八达,我是抄近路来的。珍妹发现蛇窟之中,有两条罕见的毒蛇,在想办法活捉哩!”雪山魈道: “早知她不怕蛇,我该去捉上官逸。”兰娘道: “他早逃走了,留下一封,你看。”立从怀中取出上官逸留信。雪山魈接过留信,展开一看,寥寥数语,写的是:“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去天池,趁人不在,偷空摸来,算什么英雄?” 雪山魈吼道: “上官逸也敢小觑老夫,先把贼窟烧了,等天池回来,再找他算账。”转注雷朋,又道: “雷朋友帮个忙,去找个火把来!”珍娘这时从蛇窟中走出,道: “烧掉房子,还到哪里去找他们算账?十有八九会回来。” 兰娘道: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狡兔三窟,我疑附近还有贼窝,雷壮士可对?”雷朋道: “前辈说的不错,久运金砂的工头,或者有人知道。”兰娘讶问道: “工头都能知道,何以你反而不知道?”雷朋道: “晚辈地位低微,还没有资格押运金砂。”兰娘料他或有顾忌,不敢实说,也不点破。在雷朋前导下,到了矿场,召来熟练工头一问。果不其然,有人知道,但不敢说。原因是,上官逸逃走时,在矿场留下了话,只要有一个人泄底。便杀害全体。 兰娘至此,也没了主意。她不能为救雪山魈的一对儿女,而以更多矿工性命作抵注。目前她必须去天池,还无法分身保护他们。雪山魈道: “也许老魔已经把人带往天池,与其在此徒耗时间,不如赶往天池,即或不然,擒住他弟子门徒,走马换将,也是一样。 我不相信他敢随便动我孙儿女一根毫发。” 想到老魔业已动身,不能顾此失彼,只有暂时先把这件事搁下。不过,三位绝顶高手,徒劳往返,没有救成人,自是难免怏怏于怀。 临江县在通化以东,濒临鸭绿江,隔江已是高丽。长白山即从这里为起点,迭趑东北行,婉蜒千里,层峦叠嶂,险峻耸拔。主峰白头山,高拔万仞,终年积雪不化,因而得名,天池即位于其下,乃四山环拱,冰雪溶化,无法倾泻,所自然形成。 长白盛产人参,据传也以这一带为最多,最好。但这一带产权,则为杜丹所有。自临江入山,以迄白头山,每隔二三十里,杜家都设得有站,以备果参工人往返食宿之间。正当群雄在通化和小城子一带,犹豫观望之际,杜丹参场已有不速之客光顾。 这一天,是初九,上弦月业已半圆,冷魄寒辉映照下,杜家参场大门外,竖立着两块揭示牌。牌高六尺,宽三尺,斗大的字,一共八个,写的是: “参场重地,非请莫入!” 两块揭示牌上,写的都一样,白底黑字,极为醒目。不速客共是三人,乃阴山五鬼中,劫余的三鬼,老大,老二,和老四。 稍微念过几天书的人,都不会不认识这八个宇,三鬼竟然熟视无睹,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越墙进去了。 时当深夜,场中人似已睡熟,三鬼又非普通身手,轻登巧纵,闪电如飞,把所有的房子,全已查遍。得到的,仅是均匀的鼾睡声,似乎连个守夜人都没有,要不然,就是连守夜人也睡着了。总之是,任凭三鬼来去,都没人理睬。 杜丹这个参场,又在天池迤东,距离天池还有一二十里,建筑的形势,也与过去所见的印家场站不同。这里地势很高,车马已无法上下,故无车房和马厩,但场房和仓库,则较多。 因为这里采集的人参,是原参,须经过整理、分类和包装,再用人工背下山去,才能在山下的场站运送出去。场房是整理、分类和包装的工作地方,与工人宿舍,连接一起。在参场的最后边。 场房前边是仓库,再前即是房柜及重要执事人员起居的地方。杜丹没有印天蓝那种排场,每次来时,都住柜房。三鬼踏遍全场,也没人出面喝问,反而感觉到非常不自在。原来从绝缘谷来的九个老魔头,已经到达天池三天了,他们极愿在期前,把事情作一了断。 哪知三天以来,搜遍天池方圆十里,也没见到月魄追魂与印天蓝的影踪,甚至约会的地方,也没有找到。自然,吊龟头不比白山头,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地方,但,不管约谈或约斗,总得有个敌寨的位置。再退一步说,就算月魄追魂和印天蓝,没再另外纳人,就只两个人,也得有个栖止的位置呀。茅屋抑是山洞?就连这么一个位置,九个老魔以及无数亲信,也没有找到。 他们不相信这是一个骗局。因为双方已成水火难容,无法并立,晓梅和印天蓝,没有理由骗他们,何况骗并不能解决问题。 因此,九个魔头聚到一起一研讨,认为有两种可能: 一、月魄追魂与印天蓝,到时候才来。 二、潜伏在杜家参场,与杜丹联合一起,共同来对付他们。 两者之中,以第二项的可能性为最大。因为印、杜两家首要,同时失踪,蛛丝马迹,脉络可循。于是,他们便以杜家场站为眼点,分头踩探。这就是三鬼突然夜入杜家参场的目的所在。不管他们推断得对或不对。 杜家参场应对的手段,可也真绝。任凭来去,相应不理。 三鬼探不出所以然,最后聚到一起,吴禄道: “迹象预示,我们没料错,干脆叫醒人,进屋摸!”鲁衡道: “别自讨无趣,不如等到夫亮,挑明了拜访。怎么不会,人家要骂你两句,还不是得听着。”吴禄道: “他们敢骂,老子就敢宰人!”青面鬼王李玉道: “老二的办法比较好,别让这种三流角色,把我弟兄当成明火执仗。天亮拜庆,来明去白,走!”吴禄这才算明白,三流角色,杀之不武,如再阴沟里翻船,就更窝囊。参场占地不过数十亩,三鬼撤身退走,自极容易。也许是天快亮了,起了雾。 山形起伏,跑了一阵,雾更大,伸手几乎难辨五指。鲁衡道: “怎么搞的,天变得怎么这样快?”吴禄道: “这是山风,我们已到低洼处了,再翻一个山头,就天池了。”又跑了一阵,李玉渐觉不对,道: “停一停,停一停!”鲁衡吴禄没有接话。李玉大惊,扬声唤道: “老二!老四!怎不答我?”依然没有听到鲁吴二人话声。 李玉知已中伏,唉声一叹,止步再不多言,这时,一个陌生口音,突然接口,道: “青面鬼王果非寻常,令友业已晕迷被执。”李玉道:“尊驾何人,老夫盟弟准备如何处置?尊意如何?”陌生人道: “三流角色,不值一提,如何处置须视鬼王而定,毒臂伏诛在即,贤兄弟如能悔悟前非,即刻返回阴山,尚可保全首领,倘仍执迷不悟,可自行破阵。如何抉择,但听一言。”李玉道: “破阵之后再议。”他似乎还不甘接受城下之盟。陌生人道: “也好,暂时失陪。”即此,可知杜丹参场,非无能者。 午正时分,天池北岸一个山洞中,九魔仅缺李玉。金星石道: “李贤弟至时未归,料已凶多吉少。云老儿未闻通晓奇门变化,公孙小儿何以如此扎手?”郑七道: “上官逸目前急报,犯山三个老东西,金兄可曾想起是谁?”金星石道: “据急报形容,应是雪山老魈及其至交,人质在手,不难应对。目前急务,一是阴山三友,如未遇害,必失陷阵中,即须救援;二是这弄鬼的人,尤须先行除去,否则,门下弟子才步难行,将是一大阻碍。就昨夜情况观察,沿路各站俱是疑兵,公孙兄弟与贱婢,十九是在杜家总场,今夜我等一同前去,如能一举把问题解决,免得届期众雄碍事,诸兄以为如何?”雷登道: “如此甚好,如待雪山老魈与公孙兄弟等合成一路,必将更费手脚,夜长梦多,要去现在就去,白天对于我们,也许比较有利。”几个老魔微一思忖,感觉雷登的意见甚好,一致表示赞同。金星石唤来金逊、金邈、范凤阳,略作交代,立刻启程。时当午正,炎阳高照,白雪蓝天,相映成趣。 八魔极目所之,远山近树,历历如绘,也觉与黑夜景色,模糊不清,大不相同,不禁意畅心舒。反正这次来,已准备硬干,故也不再隐秘行踪。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估计已该到达杜家参场。但展望前途,广阔视界中,何尝有场房的影子?金星石停步说道: “就手下人描述的形势,参场就在这附近,怎么看不见啊?”雷登道: “也许在低洼处,再往前找找看。”八魔早年全都来过,但那是游览性质,仅及天池而止。天池以东,以迄白头山,可就没人到过了。地形究竟是什么样子,全不知道,是以没人接话。又前进里把路,上了一个小山头,金星石看了看前边又回顾一下来路,道: “诸兄请看,松柏环烘中,双举对峙,浑似两座高塔处,杜家参场就在那下边,我们走过了头。”郑七循着手势望去,道: “来时路径略微偏南,近了树木又多,这还是在白天,阴山三友是夜里来的,说不定迷了路。长白山除了人参,也产木材,直古未开的原始森林,随处可见,看准方向,别再重蹈前辙!”回到适才起步处,金星石登高眺望一阵,指着一条小道,慎重说道: “从这条小道斜奔西北,大致不错,诸兄记准方向,慢一点走,不会再错。”此处已接近白头山,人迹罕至,哪里来的小道?金星石手指处,只是山壁较为狭长,较为突出的一段,积雪依然,未经践踏过,看来像是一条小道罢了。 好在诸魔也已记清,方向大致没错。八魔慎重举步,鱼贯而行,不敢走散。循路至一谷口,赫然发现一块揭示牌,白底红字,鲜明夺目,上边只有三个大字,写的是: “绝魔谷!”谷宽数里,松柏密布,枝干参天,似未经采伐。 金星石凝注多时,松柏中山峰隐约,似有若无,皱眉说道: “杜家参场据报建在空旷之处,料必在谷那端,我们绕过去看一看。”深觉谷中隐含杀机,望而却步。他现在是头领,他不敢进去,其余几个老魔,一个比一个奸猾,自更不愿意冒这无谓的险。正待转身,谷中突然传出一阵闷雷似的声响。惊惶回顾,一阵烟雾转身,蓦听青面鬼王李玉话声道:“五行迷踪,端的高明,日月双璧,有德者居之,阴山兄弟仍愿一试机缘,再行相见。”另一清朗话声道: “执迷不悟,诚堪浩叹,贵友现在左边谷口相候,拜烦寄语,事不可再,期前再来,便无如此侥幸了!”烟雾敛,景物毕现,阴山三鬼,狼狈从林缘出现。郑七扬声喊道: “李贤弟,我们全在此处。”李玉闻声,抬头发现几魔,偕同两个拜弟,匆忙奔了过来。金星石悄声问道: “三位受惊了,适才对话何人?”李玉道: “闻声而不见人,年纪似乎不大,不知是谁。”金星石甚是不安,道: “声音是否近似公孙弟兄?”李玉尚未启齿,谷底已经传来清晰话声道: “井底之蛙,所见何其浅薄?本公子杜丹,如念在你那颗狗头,已经是别人的定货,马上就要你好看,还不快滚!”金星石色厉内荏道: “乳毛未褪,也敢猖狂!月魄追魂与印家贱婢,是否息隐尔处?”杜丹声音道: “老匹夫听清,本公子一向主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年前无故凌辱,犹未还以颜色,此刻一再窥探参场,是否欺我年轻?也罢,捉住你,交给公孙兄弟祭灵,也是一样!” 语毕。烟风闪变,雷声隐约,已向谷口涌来!李玉急道: “快走!”群魔本已心怯,闻催愈觉惊慌,急循原路仑惶遁走!另一女声笑道: “经此一吓,老魔狗胆已破,再不敢轻视你我,今后可以高枕无忧了。”杜丹声音道: “虚张声势,可一而不可再,如被老魔识出,大祸立至,待兰老回来,我们非得好好地用番功夫不可。”话声至此而止,敢情这套法宝,是兰娘布置的,临时授以操纵运用之方,不足久恃,而诸小各有所司,又未聚在一起,老魔如非心虚,林中三人,实甚危险!经过这一次虚声恫吓,再加上阴山三鬼,为了遮丑,形容得又夸大了一点,老少诸魔,果然没敢再来。这并不是说,他们真的怕了。 至宝当前,他们怎肯知难而退!相反的,也正因这一吓,迫使诸魔,不得不改弦更张,另筹更为毒辣及更有把握的致胜之策。短暂的四五天,已经无暇分心旁务。 在敌对双方,加紧准备之中,旁徨的群雄,得到另一个有力的鼓舞,浩浩荡荡,竟已涌上长白山。二月十三日,傍晚时分,杜家参场设在山麓的第一站,结伙来了两百多号人。站门外的揭示牌上,张贴着一则启事,言简意骇,写的是: “印范两家争端,原与本场无涉,第念身为地主,同属武林一脉,不忍眼见凶危,默不一言。自古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至望同道,三省斯语,至此回头,以免波及,实所幸盼。山上夜寒风劲,本站基于道义,提供一夜食宿,愿者请进,不用之处,尤望见谅。” “参场主人杜丹谨启” 不列二十句话,一眼即可看清。群雄刹那看毕,其中一人道: “无独有偶,揍他一顿。”说这话的人是萧天,不知有何用意?二百多号人,虽是说说笑笑,一起来的,却不是一路。就目前形势,大致区分,可分两路: 一路是朝阳牧场的父子兵,以刘永泰为人用意单纯,是来调解纷争。自然,本请道义,以尊长兼媒人的身份,也有义务查明是非。这路父子兵,部份带伤,路上料已出过事。 另一路,是以萧天和贺刚为首的群雄,人数比刘永泰的父子兵多三倍,份外却相当这边心里各怀鬼胎,目前的结合,也是暂时性的,一旦遇事,怕也很难之致。现在,萧天一倡议,群雄自无不附合。于是一窝蜂也似的,涌进杜家参场第一站。 负责接待的,是个中年人,姓管名烈,四十岁上下,很透着精明干练。他问好几路负责人,先分房子,杜丹有参场,也有木场,现成的材料,因陋就简,大大小小,钉了不少床,光板床,没铺盖,不过,有煤,有柴,可以生火取暖。 酒饭也很简单,八个人一桌,四大盘,一大碗,熏、煮、蒸、腌却很丰富可口。饭后一壶茶,不够,自己烧,铜壶茶叶,准备的都很齐全。两百多人,没有那么大的饭厅,院子里又冷,是以都分别开到各自的房间里去。对于几个负责人,管烈单独开了一桌,招待他们。席间,又再重申杜丹的意思,劝告群雄,及早回头,勿涉凶险。自然,他也知道,群雄已经上了山,是不到黄河,不会死心的。刘永泰更即席表明了他的立场和来意。 管烈肃然起敬道: “原来是刘前辈,在下失敬了,现在双方已成水火,势难并立,前辈一番苦心,只怕很难化解得了。”刘永泰道: “老弟这么说,料必熟知内情,到底谁是谁非?能否据实相告。”管烈道: “在下自蒙杜场主见重,即被委此间掌管发货,从未下过山,所知恐怕还不及前辈多,不过有一件事,外边的人知道的不多,在下却幸而与闻,虽与目前的纷急,没有直接关系,前辈倒不妨作个参考。”刘永泰急问道: “到底是件什么事?”管烈瞟了一眼贺刚,道: “本场场主杜公子,年前曾被范大场主,绑架过一次,幸遇高人搭救,侥幸得保生命,便已是遍体鳞伤,现在连家都不敢再回去了!”刘永泰朝贺刚问道: “总管知道这件事么?”他和贺刚是在临江县客栈里遇到的,曾经交谈过,是以知道贺刚的身份。贺刚道: “有,不过,是非却不像管兄形容的那么不近人情。事情是由于杜公子先劫敝场货车,杀死护车人员而起,敝场亦派人去请杜公子洽商善后,又被打伤,惹翻矿场主管,瞒着敝场场主,私下里干的,事后还受了敝场场主一顿责备。管兄不常下山,听信杜公子一面之辞,难免就大有出入了。”管烈含笑问道: “贺兄料必也知道敝场主因何劫车,何不也向刘前辈说个明白。”贺刚道: “事无不可对人言,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天日的。”接着,他极不心愿地,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截留矿工的事件,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当然,他不会用“截留”字样,而说是高价雇用,满口苦衷,一如年前上官逸对公孙启解释的口吻。管烈怎能任他断章取义,曲解事实,立予反击,道: “姑不论高价雇用,或是强迫截留,十年以来,这上千矿工,音讯断绝,宛如失踪。谁无父母?谁无妻子?他们的家人,忧急盼望,情况该是如何的凄惨?” “月魄追魂就是为查究这件事,来到辽东,并因其兄被南北二霸天绑劫,欲加杀害,而为印场主所救,才先找印场主,从印家矿场查起。印场主心同日月,为示无他,于势也不能不接受,月魄追魂嫉恶如仇,对于为非作歹之徒,处置极是严厉,尤其是对十恶不赦之徒,从没听说留过活口。贵公子自不愿煞星上门,乃自动留意,事有凑巧,竟发现本场退休矿工,代范家运送金砂,上前查问,为押车恶徒所拒。立予重惩,因而深招范场主之忌,始发生以后的绑架,如非五行有救,此刻骸骨已寒!偌大一片产业,恐怕也非易主不可了!”贺刚几声嘿嘿强笑,道: “管兄从不下山,知道的好像比我还清楚,不能不教兄弟由衷佩服。” “月魄追魂既以侠士自居,自去年初冬到现在,四五个月之中,与敝主母同行宿止,双宿双飞,近更公然宣布,欲与敝主母缔结婚姻。兄弟活了五十多,还没听说过强娶别人妻子作老婆的怪事!管兄莫非也有解释?”管烈道: “在下虽然不下山,但吃的是杜公子的饭,有关杜公子的吉凶祸福,自然不能不知道,这并不奇怪。至于印范两家力移,与本场无关,虽也有个耳闻,也懒得过问。好在只隔明天一天,后天就是正日子了,月魄追魂如果命长,到时候看他亲自向天下人交代,岂不比我这个局外人,说的清达。”座中一青年沉哼道: “什么懒得过问,似此败德丧行,不好启齿罢了!”这一桌,除了管烈、刘永泰、萧天和贺刚外,还有刘永泰四子刘智,与群雄中几个代表人物。发话的人名李彤,是群雄代表之一,身份不详,但他的话,对于管、贺二人争取刘永泰这伙父子兵,却颇具左右的力量,管烈看了他一眼,语含深意说道: “事后退悔,何如慎言?”管烈对刘智又道:“老弟,论年纪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千万别这么称呼。其实,这只是我的看法,详情我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老弟可曾听说过?”刘智道: “不知是哪几个人?黑叟和三残四绝为何?”管烈道: “常斐庆……”刘智立即接口道: “飞天毒蝎,杀人越货,罪如山。一丘之貉,管叔问这人作什么?”管烈道: “这些人都是范场主网罗的好朋友,也都得了应得的惩处。但这些人,还只是马前小卒,真正大力背景,如毒臂,如常山二怪,如阴山五鬼,如……”贺刚截口道:“管兄,这些人你都见过谁?”管烈道: “这些人任遇其一,在下也早没命了。”贺刚道: “那又何必恶意中伤?”管烈冷笑道: “贺兄辩才委实高人一等。印场主接受月魄追魂的邀请,去年初冬从锦州出发,一直就在这些人不断的追杀之中,何曾有过一日安宁,印场主受过三次伤,左臂几乎残断,月魄追魂也遇过两次险,难道这不都是事实?本月初九,这里都来人搜查过……”贺刚再次截口道: “愈说愈像真事了,莫非贵场场主,怀恨上次被擒之仇,已与奸夫淫妇合流,杜丹教你这么编造的?”管烈道: “如非刘老前辈父子,犹想息事宁人,从中化解,在下还真懒得多费长舌。”转向刘智,又道: “对不起,刘老弟,瓜田李下,在下不能不为敝场主远嫌避祸,总之,月魄追魂是打算在后天,当众宣布真相,有人不准他这么做,要在期前,把他除掉。连日以来,说不定已经发生过接触,所以我刚才说,月魄追魂能不能活到后天,就是这个意思。敝场主惟恐群雄不知利害,前去涉险,才着在下竭力禀止。贤父子一番苦心,是不是会受欢迎,也请再从长考虑一下。仅顾说话,酒菜都凉了,大家就着火上吃如何?”刘永泰道: “老朽业已酒足饭饱,请代向贵场主致谢,就便向老弟辞行了。”管烈惊道: “夜间山岚甚重,路不好走!”刘永泰道: “两家长辈,俱已故世,老朽义不容辞,不能不管,必须要在期前,找到他们,尽一尽人事!”豪迈襟怀,溢于言表。贺刚道: “一道来,一道走,我们仍和刘老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杜场主的劝告,也是一番好意,再往上,吉凶难料,谁也不能保险,胆怯的,请自己斟酌。”他明劝暗激,用心可恶。众目睽睽之下,谁肯首先示怯?二百多号人,只吃了一顿饭,就连夜上了山。从山麓,到天池,还有百多里,愈往上,积雪坚冰愈厚,这些人尽管武功都有相当根底,到达第二站,已是累得气喘吁吁,很想有个地方歇一歇。展望第二站大门,揭示牌上写着: “此时回头,犹未为晚。”刘永泰父子,连看也不看,照旧前进。群雄之中,可就有人后了侮,却是苦在心里,有口难言。 山路不比平地,尤其是现在的情况,节节往上爬,偏又滑不留脚,就更加倍的费力,群雄不禁暗暗叫苦。勉强到了第三站,多已汗透重衣,天也快亮了。站门前揭示牌,无情地写着: “不听良言,谢绝招待。”此时,刘永泰父子,在一股无形的浩气支持下,已经走得不见影踪。瞥视群雄那种狼狈的样儿,萧天意有不忍,道: “贺总管,刘老前辈父子有事,我们没事,何必急着赶?”贺刚道: “我也这么想,最好有个地方歇一歇,偏巧人家又不招待了,哼,虚情假意,狐狸尾巴终了露出来了。”萧天道:“我去碰碰运气,要点热水喝,暖暖肚子也是好的。”贺刚道: “我就不去碰这个钉子,现成的干粮,何必去仰人鼻息,自讨无趣。”萧天也不理他,自去敲门。“砰砰砰!砰砰砰!”连续敲了几次,愈敲愈重。半晌,有了步履声,一个人隔门问道: “是谁这么不近人情,天还没亮,就来敲门,什么事?”萧天道: “在下萧天,跟着朋友,走到这里,有点口喝了,烦劳朋友,赏点热水怎么样?”门内人道: “替人助拳卖命,还怕没有好待承,对不起,还没有升火呢。”萧天耐着性子道: “我们是来看热闹,跟两家都不相干,朋友别误会。”门内人语气稍见缓和,道: “换在往日,吃住都没问题,现在情形特殊,场主下有言论,不准我们卷入两家事,我作不了主,等我去问一问管事。”萧天道: “多谢朋友你了。”门内人道: “先别谢,管事敢不敢当家,还不知道呢。”话声由近而远,自己进去请示去了。良久,才见转回,道: “管事被我从热被窝里叫起来,很不高兴,教你们进去亲自问话。”边说边将大门打开,惊道: “这么多人啊,你说话可得小心,别把事情弄糟,连带我也要挨骂。”萧天甚是感激,道: “在下自知小心。”随着那人进去,门又关上了。管事姓严名和,见萧天进去,起身相迎,悄声道: “怎么样,摸清楚了没有?”敢情萧天也是杜丹派谴出去的,头一摇,道: “进是进去过了,时间很短,没有机会。”严和道: “这是不怪你,燕南天带人进去,都没摸清,还教小贼给捉住了,你时间短,自更不成。”萧天道: “这里情况怎么样?”严和神情凝重地说道: “贼势强大,老魔己倾巢而至,未来变化,尚难测断,不过,二姥已回,还约来雪山穆老前辈,也不见得准能吃亏。外边那群东西,都是干什么的?”萧天道:“一部分是小贼爪牙,一部份是来捡便宜,我也结识了十来个,必要时可以和我同进共退。” 严和道: “场主教你特别小心,不能暴露身份,就先跟他们混在一起,万一不能,火速回来,这种下三流的角色,不值得计较。”萧天道: “这我知道,朝阳牧场老场主带人刚过去,火速派个精细人,把他引见场主,他是印范两家的大媒,这次来想化解两家嫌怨,势力不弱,是个关键人物,如能教他洞悉真相,将是一大助力,千万不能教小贼先拉过去。为免群雄起疑,我得出去了,准备一点稀饭馒头,喂喂他们,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值得得罪他们。”严和道: “你说的倒轻松,这儿哪有人侍候他们。材料现成,叫他们自己进来弄。”萧天出去片刻,引进来十几个,自己动手,准备吃喝,忙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他们打发走。过了第三站,陆陆续续,先后发现了几批死尸,有的认识,都是自作聪明,抄着小路溜上山来的,结果是先来先送命。谁干的好事?无从知道。群雄这才觉出事态的严重来!赶到天池,杳无人踪。 吊龟头究在何处? 二月十五,凌晨时分,天池西岸,随处可见箭形指标。由于位置的不同,箭尖所指的方向亦略有差异,但是,不论循着哪个指标走,最后都会归趋一点,这是一块较为平坦的山地,方圆约莫二三十亩,用作斗场,宽广裕如。 晓雾迷离中,在这块平地上,面西背湖,突然出现两列房子,似是仓促动工,仅把架子竖起,墙壁门窗还未装修房顶也是略用粉枝掩盖,故一眼即可透穿,里边什么也没有。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任何陈设。有人想在这里盖房子,毫无奇异之处。令人纳罕的,是这两列房架子,出现得十分突然,似从平地突然长出来的一样。因为这个地方,老少诸魔在勘察行踪时到过,认为可疑,却未发现任何具体的象征。先后到达的群雄也来过,同样的什么也没有看到。 当然,这是月魄追魂和印天蓝弄的鬼。即使就是这么两排房架子,简单得无以复加;但是,什么时候弄来的,安装也要有声响啊!却是没有一个人,能在事前发现。尽管这点玄虚,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在老少诸魔的心理上,却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们日夜派人密切监视这个地方,居然依旧被人作了手脚,在整体的较量上,不能不算先输了一着。 这个地方,原是天池西岸的一角,并无名称。如今却被人定名为“吊龟头!”矿地四周有名牌,每一个指标上,也都清晰写着有。江湖人的消息真是快,不对一个时辰,就来了两三百,还在继续增加之中。明着暗着,觊觎日月双璧的人,究竟有多少?谁也无法断定。 当群雄经过一番细密观察,对于这两排空房架子,除了感觉出现得极是突然,认为准备似尚未完成,此外,再看不出其他的奇处,目光便逐渐向四周移转。于是,又发现第二个目标。房架子的左前方,约莫七八丈处,有一堆大小不等的岩石,这是原来就有的,其中最大的一块,此刻已被人把正面削平,刻石为字,刻的是: “百处佳偶,良缘天定,大礼准于西正举行,由来好事多磨,难免宵小放肆,未经柬邀高朋贵友,务请不要入场,并望各自保重,以策安全!”群雄中一人沉哼道: “无耻之极!”另一人阴笑道: “入石径寸,指力均匀雄浑,要打不平的朋友,得先掂一掂自己的份量!”群雄中连续传来几声不愤的冷哼!情势发展,愈对月魄追魄和印天蓝不利了。萧天和贺刚那一伙从也杂在群雄中。贺刚暗暗得意,道: “时候还早,各位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老朽得看一看敝场主来了没有?暂时失陪。”直到这时,他才离开群雄去会范凤阳,一路行来,萧天暗中留意,发现有十多个人背着自己,都和贺刚有接触,沿路联络,有这十多个正已经很够了,实在用不着贺刚亲自出动,这时见贺刚折向西行,知道范凤阳,必也在西方,记在心中,觑便通知自己这一方面的人。他的视察,一点不错,范凤阳确在湖西五里处,狡兔三窟,九个老魔也移到湖西来了,这里距离杜家参场第四站不远,地势较高,居高临下,第四站有人进,俱在密切监视之中,贺刚甫接近这个临时秘窟的外围,金星石即已得到报告,骂道: “这个笨蛋,此时还来,无异给敌人带路,凤阳把他赶回去,守在场边,不准妄动,用着他的时候,自会派人告诉他。”范凤阳去后不久,回来报道: “他也发现了场中变化,特意赶来报告,弟子已经教他绕道回去了。”金星石沉哼道: “他也不想想,这里这么多人,又不是死的,何须他献殷勤,真蠢!”移目诸老魔,又道: “穿越五行迷踪阵,哪位还没把握?”原来这几天按兵不动,是在研习阵法,诸魔俱未应声,自是已无问题,金星石续道: “情况显示,小畜牲们是藉浓雾,掩蔽从湖面上来往。酉正天早黑透,料必故技重施。届时,待其就位,凤阳亲自出面,和他们理论,如能发动群雄,先搅他一阵天翻地覆最好。万一不能,即按预计,封锁四面,剪草必须除根,务期一网打尽,永绝后患。群雄自是为觊觎日月双璧而来,乌合之众,利害关头,各自为谋,不足成事。刘冲,彭化,暗中分化,其不能为我所用者,亦一并诛杀。如非必要,切忌施展本门神功,以免暴露身份。逊儿率领十二神煞,专责支援凤阳,不得贻误。老夫与诸友,自会分头策应,放胆施为,不必顾忌。如此调配,诸兄看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座中一硕长老者答道: “定法不是法,大体上不妨如此调配,一切须视情况发展,贵能临机应变,灵活运用。金兄统筹全局,不宜远离中枢位置。截断小畜牲们的退路,老朽愿意代劳,不知当否?”金星石道: “能得诸葛兄代劳,实属至善。哪位还有高见?”硕长老者名昌,精擅奇门数术与机关设施,魔窟诸般设计,与阵法演练,此魔出力最多。金星石断定晓梅和印天蓝,系由天池冰上而来,原定待彼等进入广场,自行断彼退路,诸葛昌是其心腹,毛遂自荐,愿意代劳,正合金星石心意,故一口便答应了。等了刹那,诸魔再无异议,金星石又道: “诸兄再无异议,即分头出发,自觅有利地形,申末就位,遇变如不能独立应付请火速以信号联系。未时以前,我仍在此处,未时以后,即移中枢位置。群雄人多善变,如有不利发展,刘冲、彭化须把握时间,即时禀,不得失错。”群雄除随同贺刚、萧天结伙而来的一部份,连同各秘密入山的总数已不下三百人,故老魔异常重视这一部份力量,加以利用,老少诸魔闻令而行,刹那走净,这时,一瘦老人走进洞来,肩头上停着一只翠鸟,大如鹳鹤,身体细长,双眼以上,有两个白色圆点。 翠鸟进洞,一声悦耳欢鸣,即离开瘦长老人肩头,振翅向金星石飞去。金星石极是珍爱这只翠鸟,轻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膝头。翠鸟似解人意,确也灵慧可爱,绕着金星石头顶,一个盘旋,即授落老魔指定的位置。金星石先喂了翠鸟一颗丹丸,这才一面松解腿上的信筒,一面问道: “辛吉,四眼翠雀刚到?”辛吉道: “到有半个时辰了,当时洞中人多,我没让它进来。”金星石哦了一声,没有立即接话。信筒内是一张小纸条,字句不多,不知写的是什么?金星石刹那看完,脸上先是泛起一条笑容,旋又眉头深结,沉思良久,道: “此间情况,你了解多少?”辛吉道: “洞悉无遗,大哥莫非另有要事?”他居然喊金星石为大哥!金星石道: “狂花峒主来了,立等见我,不能不去,你代我主持全局,有几分把握?”辛吉道: “除非云老儿亲来,余老碌碌,尚不在天南四极八秀眼中!”好狂,原来这四极八秀,与护卫范凤阳的十二神煞,才是金星石的基本主力,一身魔功,已有老魔八成火候,辛吉乃四极之首,尤为个中翘楚,是以他敢卖狂,金星石道: “先知会老三一声,申末他在生门附近,届时我如果还赶不回来,先叫诸葛昌破阵。云老儿已被我幽冥所伤,这辈子再也来不了啦,公孙兄弟此次前来辽东,这该是主要的目的,就中公孙启已得云老儿真传,千万大意不得!”辛吉道: “大哥放心,我会给三哥商量着办。”金星石道: “朝阳牧场刘老儿父子现在情况如何?”辛石道: “仍在原处东冲西突,大骂印天蓝不止。”金星石道: “暂时就这样关牢他们,群雄如果表现得不够理想,他们或许还有用处,事后看情形再行处置。”辛吉道: “小弟懂得,大哥还有什么吩咐?”沉思刹那,金星石道: “一时难以想得周全,总之,日月璧能否得手,就在其次,公孙兄弟必须尽全力予以歼除!我还是马上走,尽快赶回来好,换装。”两个人立刻着手化起装来,片刻事毕,两个人全都变了样。 金星石化装成辛吉,带着一丝狰狞的恶笑,离洞而去,不知何往?辛吉化装成金星石,坐镇洞中,神情举止,惟妙惟肖,纵是郑七等老魔回来,恐怕也难分辨得出来。 狂花峒主究是何人?金星石的离去,是借抑或另有阴谋?可叹刘永泰父子,怀抱满腔热望而来,竟落到老魔手中,独懵然不知到底是谁在捣鬼! 请看卷三 第二十一章 父子兵遇困受阻 天池迤北,约二十里处一片乱石堆中,四十多条人影,往来驰突。从外内望,清晰可见,除开乱石堆,别无阻拦。不明内情的人,定然奇怪,这四十几个人,何以有路不走,在这堆乱石丛里,足不停趾的跑个什么劲呢?但如深悉内情,便知这一片乱石堆,并非天然生就,而是经过人工,加以巧妙布置而成的,蕴含极深易理,变化无穷。 想当年诸葛亮在巴东困住陆逊的八阵图,不就是有如现在这么一片乱石堆么!现在的布置,并非八阵图,但其作用,并无二致。困在里边的人,左冲右突无效,忽闻其中一人说道: “爹,这既非五行,亦非八卦,别枉费气力了!”奔驰停止了,现出朝阳牧场父子兵。虽然已是二月中旬了,长白山冰雪犹未消融,天还冷得很。但这四十多个人,却已累得气喘吁吁,挥汗如雨。刘永泰喘息稍定,怒气冲冲地吼道: “难道我们就困在这里,任由畜牲们摆布不成?”适时,场外一人接口道: “老英雄,别负我们场主一番好意,印范两家的事,已无法和解,怕您去了为难,不得已出此下策,人全不在这里,骂有什么用?”刘永泰怒道: “印天蓝和范凤阳,老夫都骂得,你是什么东西,敢干预老夫,不愿意听滚远点!”阵外人道: “真是好人难做,唉!”似是受了无限委屈,一叹而止。刘智接口道: “家父愤怒已极,朋友别见怪,怎么称呼?能否见告?”阵外人道: “无名小卒,不值一提。”刘智道: “朋友真会客气,贵场主是哪一位?”阵外人道: “印天蓝。”刘智道: “朋友适才曾说,困住我父子,乃是贵场主一番好意对不?这么说,贵场主对我父子似乎还没绝情?”阵外人道: “在下也曾说过,这是不得已,怎能谈到绝情二字。”刘智道: “朋友说的如是真心话,我有个不情之求。”阵外人道: “除了不会开放阵门,此外但凭公子吩咐。”刘智道: “我现在是阶下囚,朋友别太客气,此刻是什么时候了?” 阵外人道: “快午时了。”刘智道: “从昨夜三更到现在,我父子粒米尚未沾牙,朋友可否发发慈悲,请求贵场主赏赐点东西吃?”阵外人哦了一声道: “在下还以为贤父子带着干粮,这点小事,我还办得到,请稍待。”他嘴甜心狠,屁股根本就没挪窝。无奈从阵内往外看,迷蒙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等待复等待,良久毫无消息,刘智似是等得不耐烦,埋怨道: “爹,我们受骗了,一定是范凤阳搞的鬼,路上偷听,也是他支使手下人干的,看来外传消息不假,印家妹子如非忍受不了,绝不会跟他公然决裂。”刘智由于无法透视阵外情景,话声很大,原是试探性质。哪知话声甫落,阵外人嘿嘿笑道: “公子真聪明,这话可是说给在下听的?”刘智暗感一震,道: “朋友根本没动?”阵外人道: “在下原本想去,转念一想,纵然取来食物,也打不开阵门,所以就没去。届时,不管谁生谁死,贤父子可以恢复自由。”刘智道: “朋友怎能当得了范凤阳的家?”阵外人道: “我是男人,所以知道男人的心理。大丈夫难免……” 警觉失言,住口已迟。刘智接口道: “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对不?”阵外人强辩道: “在下觉得这话,不该出我之口。”刘智还要再问,刘永泰喝道: “尽自唠叨没完,还有什么好说的?”阵外人却不肯就此住口,道: “老英雄莫非已有所悟?”刘永泰没答理他。阵外人道: “不说在下也听得出来……”他究竟听出来了什么,却又不说明白,自是希望从刘永泰的嘴里,得到更为肯定的答案。 刘永泰尽管气得要死,却是不肯上当。阵外人连碰两次无趣,也没再开口。适时,一丝蚊蚋声音,传入刘智耳中,道: “孩子,别出声,也别回头,仔细听着。老身上官兰,令尊大概知道。阵外匪徒乃天南金氏俊极高手,此时晴空万里,深恐一击不成,反而误事,故老身亦不敢贸然接近,毒臂金星石,暗算牧野飞龙,夺得玉龙丹,不仅未死,且已练成万世魔功,并还约有常山老怪郑七,毒蜂雷登,阴山五鬼等妖邪巨擘十余人,俱在天池。” “范凤阳灭绝人性,已拜金星石为师,手下网罗穷凶极恶之徒,难以数计。亦散布天池四周。杀岳,夺严,逼妻,无一不真。印天蓝得云老人之徒公孙兄妹相助,幸逃追杀,得以不死,实属侥幸。今夜双方定在酉正会面,一场血搏,势所难免了。公孙兄妹以及龙大侠子弟门徒,总共不过十多个人,武功再高,奈何众寡悬殊,今夜处境,至为恶劣。此外,尚有黑白两道人物,志在夺取公孙兄妹日月双璧,亦可能为虎作伥,助长凶威。老少诸魔俱擅魔功,且有北纪残余子孙剧毒助阵,非你父子所能力敌。群雄之中,令尊或有熟人,如能劝止彼辈蠢动,化除这一部份压力,即无异帮了大忙。斗场在天池西岸,去此约二十里,竭力赶去,亦非半个时辰不可,此刻务须养息体力,稍待天黑,老身再设法救你们父子脱困,至时赶路要紧,已无暇详说,故先告诉你。令尊脾气火爆,你斟酌情形,婉转对他说吧,千万不能形之于色,你们看不见匪徒,匪徒却看得到你们,如被警觉,老身就要多费手脚了。”语声至此而止,刘智至感震惊,忖思良久,方才传声说道: “爹,上官兰是什么人?”刘永泰虽然火爆,江湖历练甚久,经验却极丰富,现听爱子突然问起这么一个问题,神情又极慎重,诧问道: “前辈奇人,比为父辈份尤尊,问她作甚?”刘智道: “她适才传声指示孩儿几件事。”刘永泰亦传声问道: “她指示你几件什么事?为父何以没听见?”刘智道: “她怕爹忍耐不住,不敢对你讲。比那听闻还翔实而严重,并请爹听了之后,千万不能形之于色,以免被阵外的匪徒看破,影响全局。”刘永泰叹道: “从连日见闻,为父已经参详过了。在路上邀截我们的贼子,必然就是范凤阳派遣的爪牙,而非月魄追魂,几年不见,这畜牲已坏到如此地步?我已想通了,你但说不妨。”刘智道: “范凤阳根本就不是好东西,以前善于掩饰故未先知其恶,他早拜毒臂金星石为师,还能好到哪里去?兰姥指示孩儿,金星石夺得牧野飞龙的玉龙丹,不仅未死,且已练成万世魔功,现在就在天池,还约有常山二怪、毒蜂雷登等老号魔头十多个,以及魔子魔孙和北纪余孽百余个,实力之大,骇人听闻,对付这干老少诸魔的魔功、毒功另有专人,无须我父子插手。兰姥天黑破阵,救我父子脱困,交代我们的任务,是劝住群雄,不要趁火打劫,助长凶焰。现在教我们多休息,培养精神体力,破阵之后,立刻就得赶去。”他如何不知父亲的脾气,是以仅说要点,不敢多所形容。刘永泰听了之后,仍不禁骇然变色,道: “对付魔功毒功,非一般武功所能胜任,我父子的确插不上手。除兰姥外,还有什么高人,在天蓝这一边?”他亦觉事态严重,脸色倏变即隐。刘智道: “兰姥说只有云老人和牧野飞龙的弟子十来个人。”刘永泰喟唉轻叹,心情至为沉重,道: “休息要紧,到时候再说吧!”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家父子突被一声厉喝惊醒。但听: “什么人?”接着便是几次对掌声音,与凄厉吼叫,耳中即又传来兰姥声,道: “此阵已破,匪徒亦己伏诛,谨记我言,火速赶去,孩子们人单势孤老身得先走一步了。”话声由近而远,去势甚速。 刘永泰率领子弟门人,随声追出阵外,但见暮色四合,天已入夜,地上遗尸数具,兰姥踪影已杳。刘智道: “爹,兰姥说,斗场在天池西岸,双方酉正对阵,此时赶去,还来得及。”刘永泰那里还有耐性听爱子说完,早已挥手示意,领先飞纵而去。 祟山峻岭中,落日余辉,易被遮断,申末光景,天色即已显得昏沉暗淡,极看起来仿佛黑得比较早。二月十五,开春已经一个半月了,由于积雪未消,天池地势又高,寒风依旧凛冽刺骨。吊龟头那块新近命名的特殊地带,除了沿着天池那一边,无处存身,其余三面,早已挤满了人。暮色愈聚愈浓,杀气也随之洋溢弥漫。那片可能成为血搏的矿场,也许是由于地势特低,景物也逐渐的由模糊,而混沌,终于被烟岚完全遮没。 入眼一片迷蒙,什么也看不见了。再是剧烈刺激的场面,看不见,还有什么热闹之可言!人群逐渐烦燥不安了,终于有人埋怨道: “这简直是寻大家的开心嘛!”一唱百合: “骗子!” “骗局!”最后,更有人骂出口来: “奶奶的,根本就没种,熟知此地气候,还要来上这么一手,用以遮丑,见不得人就……”有人不高兴了,接口问道: “朋友,是谁用大红帖子,把尊驾你给请来的?”骂人的人恼羞成怒,道: “老子爱说,干你娘的……嗯!”一声闷哼,没了下文,这样一来,立刻激起了一片怒潮,纷责问道: “是谁下的毒手,有种报个万儿!临近的朋友,把他指出来!”你一言,他一语,气势凶凶,却又找不到对象,空自怒喝连声,无从发泄。渐渐的,这股浪潮平静下去了。另一般不祥的预感,却又代之而起,弥漫,扩张,无形的袭击着每一个人,使得人人岌岌自危。 再没有人敢于轻言惹祸了。道理很明确。这是印范两家的争端,除了双方邀约助拳的人,局外人根本就不欢迎,并且还一再明白直示危机,善意阻驾。不听劝阻,冒昧闯来,已犯禁忌。如是激于义愤,想打抱不平,也该冷静思考,先探求真相。霸占人妻,并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惟恐人知,遭受物议,掩盖还来不及,怎么还敢公然向丈夫挑战?再是强横狂妄的人,也不敢于犯天下人的众怒。 何况月魄追魂以侠义自居,所诛尽是十恶不赦之徒,而道途之间,也有种种不利范凤阳的传闻。在真相未明以前,轻易发言,偏袒一方,便得罪另一方,如非别有用心,实是不智之极。从这个倒霉的人被杀观察,人群之中,倾向双方的人都有,一言不慎,便足杀身。有冤都无处诉,岂非不值?群雄这一冷静下来,事理便逐渐清晰而明朗。谁会嫌命长? 明哲保身之道,只有效金人三缄其口。这个被杀的,虽然死得不明不白,却不啻做了一件功德。无形之中,警惕了群雄,也拯救了群雄。 从申末到酉正,还有半个多时辰。等!在凛冽的寒风里等,滋味可不好受!冷静地想一想,这也是自讨的。没有谁馈你来嘛,相反的,还有人劝你不要来!为了亲观日月双璧,轻身涉险,死了都活该,何况等!落日余辉,完全消散,天色愈见黑暗,而凛冽的罡风,反而愈来愈刺骨难耐! 在烦燥与企盼的等待中,月亮萌了芽!蓦的,迷蒙的矿场上,突然传来连串沉闷响,如雷,如鼓,不知是什么东西响!凝结不动的烟岚,也如开了锅的蒸气,翻腾,酿涌,卷扬不停。所有围在场边人的眼,也都睁大了,惊疑,骇汗,凝视不瞬。怎么一回事?群疑莫解!难道印范两家,在这种情形下,业已展开了争搏?滚腾烟岚,随着翻涌,逐渐稀薄……稀薄……稀薄……终于完全消散。 一轮明月,已在天池东岸涌现。矿场上背湖面山,并肩肃立着四个青年人,左边两个是男的,右边两个是女的,一如新婚夫妇与男女傧相。但身上穿的并非吉服,一律白色劲装,背背宝剑。 居中男女二人。左为月魄追魂,右是印天蓝,部份人见过,认识,外首男女二人,陌生之极,不知是谁。四个人并肩站在房架子前五丈处,月魄追魂道: “范凤阳进场答话。”一声沉哼,分开群雄,从正西鱼贯入场五个金衣蒙面人,约蹬十丈,也成一列站定,身材高矮,体态肥瘦,相差极微。居中金衣蒙面人道: “本场主亲临观礼,奸夫淫妇是否还须本场主主婚?”月魄追魂道: “听口气,你很象是范凤阳了?!毒臂金星石,计有三子四徒,除一人伏诛,还有一人何故未到?”范凤阳道: “毒臂早在三十年前作古,本场主今年二十八岁,无缘得见,你以侠义标榜,杀伤无数,如今诱裼我妻,并公然登门示辱,如何向本场主以及天下英雄交代?”场外旋即扬起一片鼓噪声: “杀死奸夫缀姻,为武林申张正义!” “范场主修养太好了,何必还跟他们废话!” “要这个沽名钓誉之徒,先作交代,也好死而无怨!” “杀呀!杀呀!当天下英雄,把奸夫淫妇明理典刑,也好教后世知所炯戒!”范凤阳大方地转身作了一个罗圈揖,道: “常言说得好,德不孤,必有邻,各位盛情,范凤阳拜谢了!请静肃,请静肃,纵然不必再听他们胡说八道,也该教他们后事交代一下,也好九泉瞑目。”人群又是一阵鼓噪: “范场主旧情难忘,还有点依恋不舍呢!”“不对,越是范场主的仁慈宽厚处。” “别嚼咀了,听一听狗男女还有什么好说的?”群雄以为这次又要将发生流血事件,不禁移目望去,哪知竟平安无事。范凤阳正头面,森厉的说道: “有话快说,本场主不耐久等!”印天蓝声冷笑道: “自吹自唱,扼不尽天下的耳目,你是谁,为何前来替死?范凤阳现在场外何处,何以自己不敢入场?”此言一问,群雄哗然,为首金衣蒙面人斥道: “贱婢莫非连我都不敢认识了,节外生枝,企图拖延时刻,那是作梦!如无遗言,火速自裁,免得污手脚!”印天蓝切齿恨道: “余平,别以为蒙着脸,我就认不出你来,去年偷袭山口镇,我就隐身在你们近旁,你和朱禄交谈的话,我一字不遗全部听到了,你们说,范凤阳有替身,不仅在作恶时用替身,有时陪我睡觉也用替身……”为首金衣蒙面大喝道: “胡说,故意栽诬,哪里容得,纳命来吧”圆手掣出铁手,便向印天蓝扑了过去。身侧四金衣人,亦同时配合行动,分别选择对手。适时场外传来一声怒喝: “住手!” 随声扑入朝阳牧场父子兵。此时,金星石尚未赶回,辛吉暂代主持全局,惟恐五金衣匪徒吃亏,立命金逊率领十二神煞,冲入支援。十丈距离,并非甚远,眼看五金衣人即将与印天蓝接触。突闻一声禅唱,起自夜空: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尼适逢其会,不能不管,双方暂止争端,有话何妨说个明白,冤怨相报,何时得了!”声音不大,宛具无边法力,所有在场的人,俱如醍醐灌顶,燥止妄消,伫立当地,有如泥塑木雕。老尼声音又起,道:“印施主有何委曲,请为老尼一道。”闻声而不见人,不知隐于何处,印天蓝望空一福,凄惋说道: “难妇原与霍弃恶订有婚约,业已迎娶有日。不料婚事骤变: 事因毒臂金星石,发现绝缘谷藏宝,劫留期满矿工,从事挖掘,藏宝未得,却挖出金砂,自更不肯罢手。但绝缘谷乃难妇祖遗矿山,深恐为时过久,被难妇发觉无法立足,遂唆使其徒范凤阳,设计渡骗霍弃恶神兵洞探险,坠入无底深渊。 复挽请刘伯父为媒,结成秦晋,用意无非在藉重这层关系,永霸绝缘谷,不再归还。结发七载,范凤阳并未视难妇为妻,经常着替身代替伴宿,生有四个子女,面目俱不相似,难妇虽有所疑,苦无证据。金星石师弟巫无影,精擅化装,替身举止亦经摩仿,真假亦难辨认。场中五人,即是铁证,神尼除去彼等面纱,不难一望而知。” 五金衣人面纱,忽然无风自起,凌空飞去,现出五张相阅面目,铁证如山,不容再事狡辩。老尼声音叹道: “冤孽!冤孽!施主何由得知其中一人为余平?”印天蓝道: “去年年底,难妇在知范凤阳替身伴宿事,痛苦回溯,始行发觉先父遇害之夜,枕边人实即余平。范凤阳藉此脱身,往盗秘策,被先父发觉,遂遭毒手,死于贼子碧阴摧魂毒功之下。 二子即彼时受孕,像貌酷似余平,非他而谁?”老尼声音道: “余施主有何辩解?”余平如梦初醒,试一行功,发觉真气阻塞难通,欲抗无力,俯首不语。老尼沉声一叹,道: “豺狼之性,势难相处,别觅佳偶,应无不宜。”印天蓝双膝一屈,跪在当地,道: “月魄追魂实女扮男装,激于义愤,欲代雪不平,是以同行无忌,祈神尼明鉴。”月魄追魂亦将头巾摘下,散露满头青丝,复庄肃说道: “弟子郭晓梅,参见神尼。”老尼慈蔼声音说道: “施主不须多礼,老尼看得出来,看得出来。那位施主也是一位姑娘可对?”另一个女扮男装的是姗姗,童心未泯,觉得改装好玩,因而也改了装。这时被老尼指出,莞尔一笑,也把头巾换掉,道: “老神仙看我扮得可像?”老尼道: “施主纯朴未凿,希善保天真,像!像!像!”姗姗喜道: “我扮不好,是二姊帮我改扮的哩。”老尼道: “施主四姊妹,杀机透华盖,除印施主事故外,莫非还有其他恩怨?”另一少女道: “弟子杜芸,家师牧野飞龙……”老尼截口说道: “原来你就是杜丹胞妹,年前化装黑叟的那位姑娘,你们和公孙兄妹的事情,老尼已有耳闻。不须再说。我受人之托,就是为金星石来,且待我先跟他见上一面,再作决定。”姗姗急忙接口道: “老神仙,先别忙,还有珍姥树家灭门血案,我哥哥姊姊仍被老魔扣留,当作人质呢!”老尼哦了一声,道: “还有这等事,待我一并向他问个明白。”声音陡转苍沉,道: “金星石金施主,请现身答话。”自老尼到达,群雄即如醉如痴,听的清,看得见,就是不能动,老少诸魔尤甚,恍如梦魔。 老尼声音如春雷乍展,群雄与诸魔亦被震醒,不由连声惊叹。 辛吉如电掠入场中,狞厉喝道: “老夫来了,妖尼怎不现身?”老尼声音叱道: “你两手血腥,一身臭气,死里逃生,犹未省悟前非,老尼不用见你。不过,有几件事,要你亲口答复我。第一件……” “住口!”辛吉身为四极之首,万世魔功仅差金星石一筹,就这几句话的功夫,业已测出老尼隐身位置,截口说道: “妖法可以欺世骗俗,却吓不了老夫,你躲在空房顶上,装神扮鬼,便以为可妖言惑众,为所欲为,简直是作梦!朋友们,这是奸夫淫妇的诡计,莫被障眼法所骗,妖尼由老夫亲自对付,谁杀死奸夫淫妇,日月牌便归谁所有!”混迹在群雄行列中的魔子魔孙,立刻随声附和,道: “月魄追魂卑鄙无耻,印天蓝一定是被妖法所迷,才背叛丈夫,失身受骗,武林中容不得这种害群之马!” “他说范凤阳有替身,他现在不就是用替身么?不知又是哪家的好女子,受了他的骗,不得不跟着他共诚!月魄追魂,武林重宝,有德者居之,他怎配!” “什么重宝不重宝,杀死奸夫淫妇,为武林仰正义,为后世立楷模!” “杀啊!” “杀啊!” “当仁不让,莫落后啊!”好听的话,都被这群魔子魔孙说尽了。并且还派出来一部份人,发起带头作用,领先往场中跑,一边跑,一边还扬声说道: “与其等人赏,何如自己去取!” “朋友慢点,算我一份!” 挑拨,激将,还装出一副正义凛然、当仁不让的样子。所有想得到的坏主意,全都被他们做完了!人群本来就是盲目的,再加上日月双璧的诱惑,惟恐彼人捷足先得,血在沸腾,心在浮动,情不由己的,也跟着盲动起来。当然,也有定力高,智慧深,看出情势不对,暂存观望的,就这刹那功夫,拥进场中的人就有两三百。 这是场外的动态。原在场中的敌对双方,更已短兵相接。 余平等五金衣人,距离四女最近,剑光倏起落,已有四贼头颅和身体分了家。印天蓝恨余平入骨,赏了他一颗毒蒺藜,痛得贼子翻滚哀号,凄厉有如鬼哭。印天蓝亲口所述的种种血泪遭遇,较之传闻,尤其十倍,刘永泰肺都气炸,他所率领的朝阳牧场子弟兵,是从北边入场的,禁制一解,即向场中心奔来。 辛吉话落未久,老英雄率众即已到了四女面前,老脸含羞带恨地说道: “蓝儿,伯父对不起你们父女,这群衣冠禽兽,由伯父来打发他们!”刘义叔便兄弟,不待吩咐,即已成扇面形,布成了一圈。印天蓝还没来得及接话。辛吉,金逊,带着十二神煞,也已接踵到达。眼看血战即起。 忽见一片白光,从空陡然降落,疾如闪电,一现即又隐去形迹。晓梅等四女与朝阳牧场子弟兵,恍加被一幢无形的气罩所遮蔽,冲突不出。辛吉,金逊,以及匪帮徒众,亦无法突入。双方隔着这层无形气罩,怒目相向,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几个老魔,带着匪帮大队,混在群雄行列中,亦已接踵到达近前。直到这时,老尼声音始再扬起,叹息说道: “老尼原欲人定胜天,缓和这次劫运,奈何怨毒所积,暴戾之气过重!金星石,你师徒是罪魁祸首,死难全尸……”辛吉厉声截口道: “妖尼,你光吹大气,有什么用!老夫偏不信邪,你可敢不用妖法,与老夫一战?”老尼道: “你想死不难,退后十丈,自有人代替老尼,超渡于你。”辛吉道: “老夫不惯听人摆布,就在此处等你。”刘永泰站在最前,几乎就和辛吉面面相对,只见老魔嘴唇翕动,却是听不到一个字,不觉暗暗纳罕。老尼声音再起,道: “话声已被老尼隔绝,各位施主请留神细听。万世魔功与禅门不坏金刚身法,一正一邪,异曲同工。老尼默察群众之中,精擅魔功者,约计不下二十人,修为火候不一,成就亦有高下。即此,已非刀剑掌力轻易能敌。老尼许身佛门,不便擅开杀戒,惟所习禅门心法,尚可却魔防身,愿以相赠,童身俱可学至,顿饭功夫,即可应用,期得十人,始可避免今日一场大劫。 请速至四位姑娘立身处,以便争取时间。印施主与刘老英雄,为当事人,须面对大敌,稍后另有相赠。”为了争取时间,刹那已选足十人,除晓梅、杜芸、姗姗外,计尚有公孙启,杜丹,黑衣怪人,刘智,刘信,严和,吕冰。人很多,童身者难得,吕冰年纪最轻,修为较差,为了凑数,只好找他。公孙启等老少群侠,俱隐身在空房内,固有阵法施蔽,故从室外,无法看到。待十人聚齐,老尼又道: “围成一丈许圆圈,面向里,抱元守一,跌坐行功。”十人甫经依命坐好,一团丈许白光,即从房顶腾越,罩落,恰将十人包没。辛吉隔着无形气障,看得分明,知道老尼在捣鬼,攻扑叫嚣,大肆干扰,却难越雷池一步。顿饭过后,白光一隐重现,走出十人,换进印天蓝与刘永泰。老尼声音再起,道: “印施主和刘老英雄,晦纹毕现,不宜出战,由老尼暂时保护,佛说: ‘杀恶人,即善念。’如何诛魔卫道。善保天和?诸侠可自行区处,恕老尼不再安参末议,片刻之后,佛光即可出难入,希谨记勿忘。” 佛光?说明老尼禅修已高深莫测。善保天和?更无异提示群侠,少造杀孽。公孙启十分感动,警惕至深,道: “神尼惠然肯来,不啻得天之助,除首恶当诛,余可酌情宽免。为了不负神尼一番苦心与期望,愚意出战之人,不宜过多,各位前辈,以为如何?”雪山魈性急,抢先问道: “你必已有腹案,都谁出去?”公孙启道: “神尼选择十人,必有深意,除冰弟过于年轻,其余九人出战足矣。”雪山魈吼道: “那怎么成?”公孙启心知此老,并非真嫌出战人少,而是因为没他的份才吼,肃色说道: “九九归元,乃生生不息,大吉大利的数字此其一。哥姊俱在贼手,爷爷神仪特殊易认,不能无所顾忌,此其二。孙儿等出去,只索战元凶,避免混战,尽量减少诛连无辜,万一不如预期,爷爷再和二姥与神婆酌情支援。此其三。神尼适才有指示,金星石似系爪牙伪装,此战主旨,在镇压群雄,促彼等知难而退,兼以试探魔党实力。犁庭扫穴,期诸异日,待救出哥姊,爷爷还怕没有出气的机会么?”兰姥深觉如此措置。进退均可掌握主动,避开群雄,尤可减少伤亡,首先表示赞成。雪山魈也因孙儿女仍陷身魔掌,不无顾虑而情况若有变化,仍可随时出战,也没再坚持。 霹雳神婆只叮嘱诸小谨慎当心,勿妄存侥幸,先求自保,再伺隙击敌,语意殷切,情见于辞,公孙启率众走出佛光,取了两颗御毒丹丸,给刘智刘信即时服下,这才率众走出佛光覆翼范围,辛吉正自等得不耐,忽觉股无形潜力,涌上身来,竟然抗拒不住,骇然暴退,比及站稳,九人以分孙启为首,己从容横列面前,辛吉狂声笑道: “那几个老不死的,支使你们先来送死?”公孙启道:“杀鸡焉用牛刀?就我兄弟姊妹,已经够收拾你们的了,群殴?还是一个一个的较量?”辛吉道: “乳臭未干,也敢卖狡,给你一个便宜,怎么打法?由你们决定,免得天下人耻笑老夫,以大欺小。”公孙启暗施激将计,见老魔已经上当,道: “你虽狂妄,倒也薄有风度,少侠不占这个便宜,三阵抑或阵定输赢,如何抉择,由你决定。”他虽知面前强敌可能并非金星石,也不予以点破,仅称“你”,辛吉道: “你出题目,老夫决定,一人作一半主,两不吃亏,五阵定输赢!胜如何?败又如何?”公孙启道: “此非较技,败者非残即死。此外,你们这次来,忿念之外,还有贪念。据悉你有一枚日魂牌,常山老怪郑七有一块月魄牌。少侠与舍妹,亦各有其一。三胜为赢,就以此物为注,你可敢赌?”他一语双关,明着在双宝,暗中却明示群雄,老魔手中也有一对,以分撤群雄敌对心和注意力。辛吉道: “此宝何来双份?”公孙启道: “你先后谋害印老英雄和霍少侠,霸占绝缘谷印家金矿,截留矿工,屈指已有十年,何以徒劳无功?可见所知不广。就我所知,此宝实有三对,缺一不可。你与郑七有一对,我兄妹有一对,另外一对,至今尚不知在谁手中。或许群雄之,有人能解答这一问题,倘如有兴,欢迎参与角逐。”目光游移,遍扫群雄,重复说道: “哪几位同道有兴趣?”群雄情不自禁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视察,猜疑,揣测,也在自己的行列中,激起了骚动。这是实情,因为除姗姗那枚月魄钱外,另外一枚日魂,至今仍不知在谁手中。这也是对群雄的反击,最低限度,猜疑一起,群雄再想团结成一个完整的力量,就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这样就再不易构成威胁,便可以较多的精神和力量,来对付金星石那一伙。群雄之中,自也有人惊疑这是公孙启的离间之计。但是,谁敢出头?谁愿意出头指出这一点?!因为,谁先出头,谁便先涉嫌疑,树敌结怨,那是最不智的,辛吉的目光,很快就从群雄的行列中,收了回来,奸滑一笑,道: “小子,别把话题扯远,先谈我们的,老夫和你赌了,谁先出场?”公孙启道: “就凭你一句空话可不成,得先把东西拿出来验过,才能赌。”辛吉道: “老夫的东西不在身上。”公孙启道: “你不敢赌,就实话实说,郑七怎么样,是不是也不敢赌?” 常山老怪郑七一声虎吼,排开群雄,飞跃入场道: “老夫不仅和你赌宝,还要跟你赌命!”取出月魄牌,当众一晃,又道: “喏,看清楚了,就是这一件!究竟是否真有三对,老夫不清楚,真假亦不敢担保,怎么样?”他再不济,年龄、辈份,总比公孙启高得多,如今当众被公孙启指名道姓,被看成毒留一流穷凶极恶之徒,实在不是滋味,深悔这次出山,弄不好就要落个身败名裂,是以非常气恼。公孙启也把日魂牌取了出来,当众晃了一晃!道: “一件赌一件,你不敢赌作罢。” “你”字自是指辛吉而言,从这件事,愈加认定他不是金魔本人了。辛吉道: “老夫有何不敢,只是今天没带在身上,我们可以换个方法赌。你不是说共有三对,还有一对不知下落么?我们就以那一对不知下落的作赌,谁先找到,谁便赢到另外一对,你认为可公平?”公孙启心里一动,道: “莫非你现在所有的,并不只一件?”辛吉道: “老夫以人格担保,就只有一件。”公孙启又再叮问一句,道: “你可是以毒臂金星石的招牌担保?”辛吉不假思索,便道: “当然!”话出口,后悔上当,就这两个字,不啻证明金星石确实未死。这在群雄的心理上,造成一个非常不利的阴影。 警觉之后,怒由心生,阴阴笑道: “小子,你倒是很工心计,再不派人出场,老夫可要抢先了。”话声中已蕴含无比浓重的杀机。黑衣怪人不待指派,已当先入场,宏声说道: “各位道上的朋友,可听过有人姓黑?在下就姓黑,但这并不是祖姓,而是至交好友所赠赐的……”辛吉截口喝道: “你姓什么无关紧要,指名……”黑衣怪人亦截口道: “我要指名索战,姓什么,叫什么,关系重要得很,你不用急,最后才轮得到你,想逃也逃不了……”辛吉怒道: “逊儿出去宰了他!”金逊飞跃入场,一亮铁手,道: “报名领死!”黑衣怪人喝道: “回去,我索战范凤阳,七年之前,他把我诱下无底深渊,乘我不备,点我死穴……”金逊斥道: “一派胡言,点你死穴,你还能活到现在?”黑衣怪人今天除已脱去长袍,一切仍如旧样。这时一拂长发,露出本来面目,切齿恨道: “我叫霍弃恶,印天蓝本是我未婚妻,只因你们要霸占绝缘谷印家金矿,才唆使那个人面兽……”金逊道: “亮兵刃,看打!”抢铁手,已当头碰下。霍弃恶双眼一闭,不迎不拒。金逊本欲迫他出手,看了这种样子,只好撤招问道: “少爷不打死狗,亮你的兵刃。”霍弃恶睁眼喝道: “他叫你逊儿,当是金逊了,有你这么一个不够狠的儿子,他恐怕要抱屈终天了。告诉你,你跟你那两个弟弟,并非同母所生,令堂现犹健在人间,为何弃他而去?你先去弄清楚。现在我不跟你打,回去!”金逊乃珍娘所生,金星石,自不肯把往日阴谋告诉他,是以至今仍不知这段隐秘,乍闻此言,不觉侧顾辛吉。辛吉斥道: “你这没用的东西,怎能被他妖言所惑?”旁立十二神煞之首韦威,见金邀内心已生动摇,战必不利,疾掠上前,道: “此等草莽之夫,何劳少主污手,待属下会他。”更不待金逊有所表示,兵器业已迎招出手。他用的铁手,招沉力猛,狠厉绝伦。霍弃恶再不还手,势必丧生恶毒兵器之下。适时,寒光倏闪,暴出一声雷鸣,韦威被震退三步,兵器几乎脱手,定眼看时,不由一惊。霍弃恶并未取用佩剑,双手之中,各握着一只铁手,道: “你还不配本侠用剑,我就用你们打造的兵器,来取你的狗命!”这对铁手是余平等五匪死后所遗,他倒取了一对,掂一掂,比判官笔还趁手,便取而代之。韦威虎口遑未震裂,腕臂掌指却被震得麻木生痛,略一喘息,已恢复大半,忖度霍弃恶初得铁手,未必尽窥运用巧妙,便又攻了上去。 铁手原即具有判官笔的招式,霍弃恶遑未能领会铁手的妙用,在这三四个月隐派的时间内,却把判宫笔的招式,揣摸研练,业已熟透,一经展开,呼呼生风,点滴不显笨拙,韦威名列十二神煞之首,武功自非泛泛,一招受挫,试出霍弃恶的掌力,比他只高不低,便不敢再用猛攻砸打的招式,粘、点、钩、挂、一昧只想在巧妙上取胜。 这件兵器,原为对付公孙启和晓梅的一对削金断铁剑所打造的,除了小巧招式,最着重的还在硬封实架狠打猛攻。如今第一次应用于斗场,不料就遇到了一员猛将,并且用的就是他们自己精心打造的兵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迫得自己,倒有一半招式,不敢轻易施展。这样一来,铁手的威力,便削弱了一半。霍弃恶刚刚抢来的兵器,一天都没练过,所谓趁手,也只是尺寸和重量趁手,除了当作判官笔用,别的招式,一概少在,自便无从充分发挥铁手的妙用和威力。 两个高矮差不多,霍弃恶粗壮威猛,韦威顽长娇健,你来我往,眨眼就是二十多招,生龙活虎,各展所长,互抢先机,劲风广披,砂飞土扬。此非较技,生死胜负之间,复他关双方锐气,谁都不肯败,故拼搏至为激烈。大体说来,不论招式或身法,韦威都比较灵巧而快捷,显得活跃,似乎略占上风。 霍弃恶沉实稳重,则以功力见长。看着似嫌笨拙,其实亦未遑落下风。又二十招过去了。铁手在霍弃恶双掌之中,已完全熟练,威力亦渐次增加。沉实厚重的人,虽然外表显得笨,可也将一宗好处。那就是一个“专”字。 他打第一阵,索战范凤阳,这是预定的,也符合他自己的愿望。但他也深知这第一阵的重要性,重视这一授命,心中只有一个意念,即如何克敌制胜,以挫折澈势,建立声威!全体的,而非个人的声威!故接战以后,出招破式,异常慎重,稳扎稳打,先立于不败之地。也正因为他过份谨慎,抢来的新兵器,又一次没用过,不免显得缚手缚脚。从破解韦威的招式中,逐渐悟出,铁手不仅可作判官笔用,也可劈、砸、圈、拐,作其他的兵器施展。 能不能当剑用呢?因为七年刻苦磨练,擅长的到底是剑。 于是,便默想飞龙剑法中,究有哪一招可用?不能,形式不同,重量迥异;不仅不能当剑用,进而且能克制剑术的施展。至此,他已了解金星石设计制造铁手的居心,悟出铁手的功用性质。百招将满,激战已达高潮。 霍弃恶在对兵器的性能获得充分的了解后,招式已由生涩呆滞,逐渐转为生动灵活。他身形魁梧,双掌之中,俱握有铁手,招式一径撒开,方圆三丈,俱在铁手可及威力笼罩之下。 韦威被迫,身法展动亦愈加快速而不可捉摸。小巧的招式,已不能应用,一变而为投暇抵隙的游斗了。蓦的,一声暴响,倏从场中传出。敌对双方以及群雄,俱感一震! 霍弃恶招式展开,已不再拘泥判官笔的路数。他把两只铁手,当成了锤用。也不再管敌人,或是敌人的兵器,只要描准影子,便无情的挥打锤击。反正这是非得分出生死胜负方能罢手的决斗。只消稍稍沾到一点边,便能皮破,血流,骨折,肉裂,如再打得实在一点,立可分判生死。 顾忌一去,威力愈增。相形之下,韦威已由主动,转为苦战。他在外围绕一圈,霍弃恶只须转个身,就可以抵消。在这种情形下,尽管还没有露出败象,但体力消耗,他比霍弃恶多得太多了。韦威在发觉这一不利的趋势后,立下决心,必须出其不意,舍短用长,方可扭转逐渐形成的颓势,克敌建功。 霍弃恶在遇害之前,年纪尚轻,在江湖上走动的时日不多,遇害之后,更隐匿在神兵洞,技巧还不够。 韦威跟随金星石,走南闯北,恶行无数,见闻和体验,比霍弃恶可又强多了。恶念一生,战法陡变,觊准一个机会,身形倏闪,看似左旋,突从正面进招。霍弃恶右掌铁手,已被诱出,贯力拦截,一时无法收招变式,形势所迫,自然而然地疾挥左掌铁手,急架要迎,“铛”的一声大响,迎个正着,却也上了大当。 韦威铁手,脱掌飞出。 霍弃恶心方一喜,不料韦威不退反进,就把握着他心神这刹那的松懈疏失,着着实实,一掌打在他的左胸上。韦威计定而动,诱敌成功,铁手也是在接触刹那,自动放弃的,那一声,对他丝毫没有影响。 反之,这一掌更贯注了碧阴摧魂功,掌毒并施,存心置霍弃恶于死地。霍弃恶左胸中掌,鲜血如箭疾射而出,喷了韦威满头满脑,魁梧身躯也向后连退三个大步。奇迹出现了。这么重的伤,霍弃恶并没倒。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持着他,甫退又进,两只铁手,犹能连续递出。韦威作梦也没有想到,霍弃恶不仅没死,还能出招,并且反击出乎意外的迅速。彼时,韦威正在揩抹脸上的血,不巧得很,眼睛里也沾有了少许,手又脏,愈擦愈模糊。 警觉有变,电疾暴退。尽管反应够快,也仅躲开搂头一击。霍弃恶右掌铁手落空,左掌铁手业已截进韦威心窝。一声惨吼甫自韦威口中扬起,尸身即也向后倒去,霍弃恶止步撤招,铁手蜷曲的无名指和小指,竟把韦威的心肝五脏,拖带出来一大堆。这一变化,发生得太快,也太反常。快得连近在三丈的辛吉,都不及救援。十二神煞丧首,余众蜂拥而上。公孙启震声喝得: “怎么样,想群殴?”晓梅,姗姗,以及杜丹兄妹等七小,惊急愤怒!但因未得公孙启谕示,不敢紊乱阵容。辛吉阴阴说道: “这一阵怎么说?”他老奸巨滑,不答反问,借以拖延时间,司马昭之心,不问可知。一问一答,所需时间,虽然极短。但群煞武功,并非泛泛,三丈距离,晃身即到。十一件不同兵器,挟慑人劲风,已从不同方向,疾如聚雨,向霍弃恶身上,罩击而下。拨其用心,自是恨不得把霍弃恶乱刃分尸,代韦威报仇。辛吉故意拖延时间,自也同意这么做。殊不料霍弃恶一声虎吼,须发蓬飞,抡动铁手,左遮,右架,前击,威猛如有神助,寒芒飞漓“铛!铛!”之声,入耳不绝,十一煞一被击碎头顶,一被翻丈外,十一件不同兵器,三飞两折!辛吉见势不如预期,厉声喝道:“先回来!”幸存九煞,亦已胆寒,闻令立即退了下去,霍弃恶“哇!哇!”两声,又吐了两大口血,血液中似乎还有块状的东西,不知又受了点什么伤?公孙启这才发令,道: “刘氏昆仲,请将霍兄迎接回来。”刘智、刘信已于应诺声中,双双跃出。霍弃恶声喝道: “用不着,我中了匹夫碧阴摧魂功,浑身是毒,碰不得!”摇摇晃晃,自己走回本阵,服了一颗丹丸,席地行功自疗起来,群雄目睹这一恶战,不禁自心底发寒! 但也不解,韦威那一掌,确已击实,霍弃恶何以受伤不倒、中毒不死,反而愈加勇猛?渊博如辛吉,心中亦至为骇异,示意手下人,将三具尸体抬走。公孙启冷哼一声,道:“老魔头,这一阵到底应该怎样点说?”用辛吉的话,反问辛吉,使得老魔为之气结,眉腾煞气道: “霍弃恶首先中掌,非韦威手下留情,他那里还有命在?” 公孙启冷哂道: “你最好睁开眼睛说话!”辛吉道: “老夫眼睛不瞎。”公孙启道: “不瞎最好,你再看看清楚。”一轮明月,这时业已升得很高,清朗月光照射下,霍弃恶已经变成了一个绿人,所中剧毒,已被他逼出体外,正用三味真火化炼,阵阵青烟,随风向南飘散。 公孙启及时提出警告道: “碧阴摧魂功,乃天南金氏独门绝技,沾者必死,其毒无比。霍兄禀赋奇特,复得异人指点,不仅百毒难侵,且擅移穴,是以前在神兵洞,范凤阳突施暗算,幸能未死,今天虽中毒掌,亦可安然无损。各位同道,无此奇能,稍沾绝难幸免。现在霍兄虽以本身真元,行功化炼,惟恐余毒未净。奉劝站在下风的朋友,趋避一下,以策万全。” 此言一出,困在左边的群雄,争相趋避,一时秩序大乱。 辛吉狡辩,不攻自破。适时,一瘦长老人,电疾跃落场中,大声喝道: “假仁假义,只有一些糊涂虫,才能信你。老夫挑战罪魁祸首,奸夫淫妇还不滚出来纳命!”晓梅怒道: “是个人都有名姓,老匹夫报你的姓名出身,谁姓奸夫淫妇,也给我清清楚楚指出来。”瘦长老夫道: “老夫康宁,天南金氏门下。奸夫月魄追魂,淫妇印天蓝,还有何话说?”晓梅徐步出列,在距康宁丈远处止步,道: “我印大姊屡遭袭击,至今负伤未愈,我月魄追魄……” “住口!”喝住晓梅,康宁道: “月魄追魂也是你这形体不全冒充得的,回去!”原来适才晓梅披露秀发,不论正邪俱皆目睹,故老贼有意出言侮辱,并且骂得十分刻毒。晓梅按捺满腔羞怒,冷笑道: “老匹夫,我月魄追魂姓甚名谁,是男抑女?你全不如道,就替个缩头乌龟出来卖命,死了有多冤枉!识相的,立刻滚回去,还来得及。”康宁道: “你既然愿意替月魄追魂领死,老夫就先拿你开刀,看打!”老贼用的也是特制铁手,一招泰山压顶,已抡圆砸下。晓梅深得技击三味,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老贼肩头一动,晓梅宝剑业已出鞘。但见奇光骤洒,人影闪飞,铁手起落,风声雷动。剑华飞舞,威势万千。 一个是魔中之魔的左右手,四极之中的老三,多年磨炼,艺业罕绝;一个是后起之秀,女中巾帼,一身所学,得自当代第一奇人所亲授,冠盖群伦,震古烁今,两个人甫一接手,即各展所长,互争先机,奇招异式,层出不穷。铁手与宝剑,交错往还,寒光已混成一片。十丈方圆,劲风滚旋,迫人呼吸欲窒。 观战群雄,惊得大气都不敢出。临近的人,惟恐波及,已自动向后疏散。敌对双方,更是凝陈不瞬,紧张的注视着场中变化,以便作紧急支援。 蓦的,场中惨忽传出娇呼与厉吼。寒光敛处,交搏二人,俱已负伤飘退。晓梅为一钉形暗器所伤,自左胸射入,从背后穿出,血涌如泉,前后襟俱已染红。 康宁右手断去四指,右胸亦被剑芒扫裂一口,入肉不深,虽然也在流血,显无性命危险。晓梅急忙封穴止血,服食了两颗丹丸。康宁嘿嘿笑得: “不要浪费伤药了,老夫暗器上有毒,见血封喉,回去准备后事吧,这一阵我赢了。”晓梅忍痛说道: “未必,姑娘命长,此刻还能取你首级,易如探囊取物。”她不只说说好听,轻移俏步,更已向老贼逼去,霍弃恶中毒负伤未死,犹有余勇可鼓景象,此刻展现在老贼眼前。他右手仅余拇指,特制兵器已丢在场中,单凭左掌,怎敢以攫绝情剑锋芒,情不由己,向后退了三步,警觉示怯,立又站住。晓梅冷哂道: “你好无耻,兵器中隐藏暗器,犹自鸣得意。阴险卑鄙,与范凤阳如出一辙,也不怕天下英雄齿冷。不敢再搏算你输!” 按剑挺立场心,亦不再进。这种狠劲,见之于霍弃恶身上,已够惊人,如今再见之于晓梅身上,一个女孩子也是这么狠,不仅老少诸魔,群雄亦无不自心底生寒。康宁道: “老夫兵器就在你脚下,只要拿得回去,我就认输。”晓梅道: “你好乘机再施暗算,妨娘不上这个当!”康宁道: “说得好听,分明伤重毒发,你弯下腰。”晓梅道: “那你怎么不敢向前?”康宁道: “老夫陪你耗着,谁先倒下去,谁就算输。”晓梅道: “姑娘看你狗胆都吓破了。可对!”康宁道: “快要死的人了,就让你口头上占点便宜,又有什么关系。”老贼的是胆寒了,是以趑趄不前,晓梅道: “耗着就耗着,别忘了,你是问两个挑战的,耗到我印大姊出来,再收拾你也不迟。”康宁不禁抬头向对阵望去。辛吉看出康宁伤势较轻,故不开口。公孙启和晓梅关系那么深厚,奇怪也不出声。僵持良久,群雄中不知何人,突然扬声道: “两败俱伤,双方均无再战之力,这一阵算平。”辛吉亦担心印天蓝出现,随声附合道: “老夫同意这一看法,你怎么说?”公孙启沉哼一声道: “现成的便宜都不敢捡!师妹回来吧!”晓梅回阵之后,一如霍弃恶,行功自疗毒伤。珍姥担心暗器上,确实淬有剧毒,急欲代为检查,却为佛光所阻,帮不上忙,心语通诚,老尼亦未作答。 这是一个不可解的迷。晓梅的毒伤,不同于霍弃恶,韦威那一掌,虽然递实弃恶左胸,但伤在外表,中间还隔着一层衣服,还可以说,剧毒未入膝理。晓梅中的这一钉,系穿胸而过,钉上淬毒,必泊附内脏,居然亦无甚大影响,实是不可理解。 第三阵,杜丹越众而出,愤然作色道: “范凤阳,你没脸见霍大哥,更没胆见月魄追魂郭小妹,兄弟行中,数我杜丹最弱,该是你邀威脸的时候了。去年你唆使人寰五老,用计骗我,毒打,囚禁,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当着天下英雄,我杜丹向你讨还这笔账,是你亲自下场子,抑是仍驱使高级爪牙,接这一阵?”香风过处,场中跃进一个女人,二十五六,妖艳非常,先哟了一声,然后才娇里娇气的说道: “我的杜场主,那儿来的这大火气,姊姊陪你玩这一阵,你可别……” “住口!”杜丹满面飞红喝道: “好男不和女斗,你滚下去!”妖女道: “原来却是个童子鸡,好不解风情,你不跟我斗,我偏跟你斗,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伸手便摸杜丹脸蛋。杜丹喝道: “不要脸!”飘身往后便退。哪知身形方起,即失去知觉,往后便倒。杜芸,姗姗,看出不妙,双双飞出抢救。她们再快,也不及妖女近在身前快,拦腰一抱,回身便逃。公孙启怒极喝道: “放下人,算你们赢。”杜芸,姗姗,更不放松,衔尾疾追。 当着群雄的面,辛吉亦觉有欠光明,厉声喝道: “把人放下!”两阵相对,中间约距十丈,是以场心相离双方,各为五丈左右。妖女有备而发,势在意先,分秒不留停顿,故快速异常。杜穆二女,发觉不对,扑出抢救,起步已稍落后。 但二女功力较高,身法较快。当妖女逃出三丈,二女已相迫及。而辛吉喝令放人,且有拦截意向。在这种情形下,无论敌我,乃至群雄尽都以为妖女,必是天南金氏门下,也必遵令放人。 谁料事实竟出人意表!妖女在忖度如不放人,势将遭受前截后击,难以脱身,竟将杜丹当作礼物,对准辛吉掷去并且还娇声说道: “给你!”辛吉现在伪装的是金星石,是天南金氏门中地位最高,最具权威人物,听口气,妖女对他了无尊重之意。人掷出手,身形陡快,一掠越过辛吉,向人丛中飞射而去,辛吉接杜丹,始扬声道: “截住她,妖女非本门弟子,留住活口,追问来历。”他怕妖女挟杜丹以为人质,甚至伤了杜丹性命。无法向公孙启和群雄交代,直待此刻,方道破真相。人丛中,以金氏徒众为多,闻令而行,立刻展开截杀,蓦听妖女喝道: “挡我者死!”厉喝,惨号,随之而起,人群波分浪裂,倒了一片。妖女不知是何来历,陡发雌威,身形所经,居然无人能敌,竟被夺路而去!杜芸,姗姗,志在救人,由于杜丹已被辛吉截下故未再追妖女,看见这种情形,至为困惑难解。 如是老魔暗中玩弄的花样,何以杀伤多人?但如不是故弄玄虚,何以又未能把妖女截住?辛吉见妖女居然突围而去方始转过头来,发现二女粉面含霜,杜丹依旧昏迷未醒,对襟衣缝中,明显的露出一个纸角,道: “妖女现身搅场,必有所图,如今虽被兔脱,定未走远,此间事了,老夫必追索其踪迹,有以报命。襟际折纸,或有其出路,可否容老夫略一过目?”轻轻将杜丹平放地下,静候答复。 辛吉接住杜丹,二女即已超到身前。他双手捧住的,仍旧原势把人放在地上,二女看得清清楚楚,辛吉确实未曾作过什么手脚。杜芸抽出折纸,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三日为期,以日月双璧,换取解药,逾期无救,莫空后悔!”没有地址,没有落款,仅在字尾,书了一条蜈蚣。纵然愿意用日月双璧,换取解药,又到何处去找人?秀眉一皱,杜芸本想问辛吉,又怕老贼推拖,徒讨无趣,道: “就这么几个字,你看清楚了?”把手中纸条,向辛吉一亮。 总共三十来个字,辛吉略一展望,即已看清,道: “蜈蚣为记,如非人名,即是地名,老朽不敢妄断。妖女并非本门弟子,这阵不算,救人要紧,请二位回驾。”分明敌对,势难并立,还要虚情假意一番。杜芸道: “多承关注。” 人以礼来,我以礼往,纵是毫无诚意,也不能不虚与周旋,江湖上讲究的就是这一套。二女回归本阵,略述经过。公孙启先把了一下杜丹的脉,道: “芸妹勿忧,令兄脉息正常,只是中了迷药,神尼与珍姥,定能解救。字条妥慎收好,稍时请兰姥过目,或能知其出处。” 侧顾严和,又道: “丹弟知觉全失,不宜放在地上,严兄暂时扶持如何?”严和道: “小弟理当效劳。”接过杜丹席地坐下,半扶半抱,搂在怀中,安置好杜丹,公孙启扬声说道: “老魔头,第三阵由你派人。”辛吉道: “小子,你的勇气倒不小,人不想救了?老夫提议,今夜就到此为止,未完三阵,改个时间地点,你怎么说?”公孙启道: “时间地点由你定,范凤阳必须亲身到场,你敢不敢担保?”辛吉道: “中秋佳节,绝缘谷候驾,范凤阳不死必到。”公孙启讶道: “这么久,好吧,由你充份准备,刀山油锅,公孙兄弟姊妹,届时必去践约,绝不示怯于人!”明朗豪壮,气势如虹,博得群雄由衷敬佩,敌我势力消长,无形之中,亦随之而逐渐转移,但也激起老魔无边杀机。 第二十二章 分兵践约 辛吉嘿声阴笑道: “这你放心,除原有防止宵小窥伺的一点东西,绝不会专为你们增设什么。但是,你们也不准再用妖法。”他觉得今天斗场的情况,离奇而怪诞。余平等五贼,不是纸糊的,纵非诸小之敌,也不致于一招未满,全都伏诛,这是一。 其次,韦威是天南金氏门中数得着的高手之一,那透懈真力、贯澈碧阴摧魂功的一掌,分明业已打实,霍弃恶先后吐了三大口血,犹自勇猛如虎,十二神煞,三死三伤,败得不明不白的,这是二。 其三,晓梅中了百蛇梭,自左乳上方射入、左肩胛下方穿出,鲜血泉涌,毒入腠理,不仅未死,反而在重伤之后,斩断八秀之中一人右腕,从容走回本阵,也是匪夷所思,这是三。 此外,那白色气罩,那无形的排挤大力,都怪得迥异常情,荒谬不可思议。 辛吉把这一切,都归咎在那个不知名的老尼身上,认为是妖法,有老尼在,再战下去,仍难望讨好。他伪装金星石,并非真的金星石,也作不了金星石的主,与其大败亏输,无法向金星石交待,何如乘杜丹被掳,暂时休战,把未了的三阵,留给金星石自己处理,并将老尼先行排开,较为适当。公孙启道: “神尼究是什么人?我和你一样,到现在还不知道,更不是我兄妹事先请来助拳的。实因你师徒,伤天害理,有悖伦常,有所不忍,才略停法驾,剖析冤情,犹思有以度化,奈何你陷溺已深,执迷难悟,我实在替你可惜!此间事了,法驾云游何处?亦不可知。绝不会因你我两家争端,贻误慧业,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中秋之夜,三场决斗,我兄弟必以武功,与尔师徒分搏强弱,绝不仰仗别人。在此期前,如有任何狡谋或蠢动,那是提早灭亡!雪山三小,何时释归?答我一言。”公孙启明知老贼业已生怯,但因伤者急需救治,故亦望暂息干戈。辛吉道: “小子,现在任你卖狂,中秋再见。雪山派如不干犯你我两家争端,即日退出辽东,两个孩子立可释放。”公孙启道:“雪山原无介入两家争端之意,今后亦然,你的话如果算数,五天以内,把人就近送到乱石岗印家中途站。”辛吉道: “你非雪山老魈,怎能作得了他的主?”公孙启道: “小可事前已得穆老前辈承诺。挟人为质,也不怕弱了你们天南金氏的名头?!”辛吉道: “小子,激将计无用,玄阴寒煞也奈何不了老夫,五天之内,人准送到乱石岗。是不是言而有信,那就看你们的了,走!”挥手示意徒众,电疾而去。大力神掌贺刚与萧天犹混进群雄之中,这时悄声问道: “萧兄意向如何?”他是范凤阳的总管,不少人都知道,身份无法隐瞒,是以征求萧天意向。萧天道: “贺兄请先行,小弟再看看对方,还有什么鬼祟?日后再去奉访。”他很机警,从来开口,故贺刚至今仍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话又答得很乖巧,也为日后顿留地步。贺刚似是满意,道: “小弟在殷府恭候侠驾,失陪了。”语中,亦率领同行的人走了。由于萧天没跟去,群雄也都没跟去,枉费了十多天的功夫,贺刚连一个人也没有争取到。这倒不能怪贺刚办事不力,今天老少诸魔的表现,实在太差劲了。最大关键,不论谁是谁非,范凤阳始终没有露面,这是最令人怀疑和失望的。贺刚踪影消失,群雄中一个名唤雷坤的问道: “萧大侠留下,莫非还另有打算?”萧天苦笑道: “雷兄太看得起在下了!”深长一叹,又道: “未来之前,小弟确曾痴心妄想,打算碰一碰宝藏的运气,可是经过今夜这短暂的一幕,才知道自己能吃几碗饭,哪里还敢再打什么主意。天南金氏,人多势众,魔功毒功,岂血肉之躯所能力敌?公孙兄妹这一边,虽然人单力薄,但个人修为,俱已高达化境,背后显然还有世外友人为助,尤非小弟这几手三脚猫的功夫所能妄窥项背的。还有那个红衣女子,单人匹马,来的突然,走的玄虚,还被她倒了不少人,那是什么功夫?看都不曾看见来,如何敢言对敌?说句泄气的话,我现在早已心灰意冷,但望能够活着回家,已经侥天之幸,怎还敢不知天高地厚!”他已了解诸小心意,以身说法,警告群雄,最好知难而退。雷坤道: “大侠既有退意,何以现仍不走?”萧天叹道: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弟何尝不想走?只是不愿意蹈十年前矿工被劫持的覆辙,雷兄以为然否?”雷坤道: “太侠的意思是……”萧天截口道: “多言罗祸,明哲保身,雷兄知道就成了,不必说出口来,群众之中谁能保证就再没有印范两家的耳目?”雷坤道: “别人我不管,也管不了,今后我只跟定萧大侠,同进共退,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多一层保障。”如果真有这份存心,何须说出口来,此举显在争取共鸣,群雄果有多人附合道: “对,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保障,萧大侠机警干练,不论进退,我们都跟着他,准没错。” 这是群众的心声,起码也能代表多数人的意见,然而人心隔肚皮,是否仍有范凤阳的爪牙混迹其中,谁也无从知道,萧天不禁暗暗叫苦,转念一想,回去也帮不了大忙,倒不如把这一部份人,送进关内,了是一件功德,此念一决,惶恐说道: “小弟自顾不暇,诸位盛情,可不敢当。”这是真心话,但也有几分作做,不如此,岂不显得太自大了。群雄异口同声道: “萧大侠用不着客气了,我们别无所求,只希望平安回家。 如果口不应心,不得好死!”萧天长声一叹,道: “这就叫兄弟为难了。这么办好不好?兄弟的意思,候到天亮,待视界清朗,再行下山。不过,兄弟要事先声明,我们这是道义的结合,彼此均无拘束,哪一位另有高见,哪一位愿意离开,随时都可以自便。”雷坤道: “就这么办,遇到危害,可得共同协力。”群雄道: “那是自然,谁要临时退缩,谁就是大家的公敌,咦!他们怎么还没动?”又一人道: “正在疗伤怎能动,看那姓霍的,已经成了一个绿人了,好厉害,不知碧阴摧魂功,究竟是什么毒?”敢情这时,霍已将所中毒恶之毒,逼出体外,正以三味真火,徐徐化炼。但见缕缕青烟,随风飘散。晓梅仍在自疗,看不出什么异样。公孙启业已将杜丹接了过去,正以本身正元,试图救治。其余的人,则散在四周,代为守护。时间在企盼中消逝于无形。午夜过后,山风逐渐由淡而浓,初如薄纱,渐成重幕,终于仰手难见五指,视线全被遮断。比及日出,浓雾消散场中何尝还有一个人影?公孙兄妹一行,早已从浓雾中撤走,不知去了何处。 一条长岭,由于经年累月雨水冲刷,自然形成若干分水脊,如从高空鸟瞰,极像一条无比大的蜈蚣。这条岭,座落在辽吉边境,靠近天宝山,也是长白山的一支,当地的老百姓,都替这条岭,叫做蜈蚣岭背。傍晚时候,忽从岭南陆续攀登上来四个人,公孙启先开路,吕冰紧紧跟随,姗姗和杜芸殿后,但也相差不了几步。 他们是来践妖女三日之约,为救杜丹,换取解药来的。当辛吉率众离开天池,公孙启以本身真元,救治杜丹无效,珍姥连用几种特制解毒灵药,也依然救不醒杜丹。不是内伤,不似中毒,连兰姥和雪山魈所知那么渊博的人,也看不出是什么毛病。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无名老尼身上。那知佛光收敛以后,老尼已走,仅从印天蓝口中,得知老尼临去留言: “杜施主另有遇合,无须老尼多事。”话意虽然很明显,但大家认为,应竭尽人事,不能坐待救星天降。问题来了,人事该怎样尽法呢?蜈蚣究竟是人名还是地名?人名也好、地名也好,关内都有,但非三天时间所能往返,自然不对。缩小范围研究,这才由吕冰提出“蜈蚣背”个地名来。他家就在天宝山,是以知道并且路径还很熟。同时,释放雪山二小,与老魔亦有五日之约,也须分人前往乱石岗。守护伤者,尤其需要留下足够的人力。三处人力如何分配,才能万无一失?无名老尼另外一个指示,却间接地帮助解决了这个问题。这个指示的内容是: “刘老施主年老体衰,佛光透体传功不固,须坐关百日。 出现在斗场之金星石,似为高级党徒伪装,所作承诺,未必即可信诺。救助雪山二小脱困,可由兰姥及印施主,争同穆老山主前往,或能有意外的收获。”根据这一指示,才作成现在的分配,余人由珍姥率领,守护伤者。从天山天池到蜈蚣背,少说也有五百里,黎明动身,薄暮到达,最难得的是吕冰,居然寸步未落后,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喘息稍定,吕冰道: “这道岭就是蜈蚣背,全长三十多里,妖女究竟窝藏在什么地方?非得费点功夫找呢!”看了一下天色,又道:“天马上就黑了,树木又密,四五里外,岭腰有座破庙,我们先到那儿歇一会,等月亮上来以后,再找好不?”公孙启心里一动,道: “你带路,脚下轻一点。妖女如无固巢,说不定就停身破庙。”吕冰道: “大哥提醒我了,这里早年有过一个盗窝,妖女如果是在破庙,等会我领你们先到那儿去。”估量一下形势,目准落足点,腾纵而下,虽已汗透重衣,起落之间,依然轻灵巧快之极。 公孙启暗赞吕冰进步的神速。以此测彼,忖知严和与刘氏弟兄必也有同等的成就,辅助珍姥,保护伤者,当可安如磐石,内顾之忧稍释。下行约莫里许,树木渐密,天色也愈昏,视线已究难远。 吕冰似已认准方位,不慌不忙,依着山势,时右时下,穿行如梭,惟恐践踏落时出声,速度不由稍微收敛。又数里,隐约似闻人语,公孙启约住三人,凝神仔细谛听。以公孙启此刻的功力,运起天耳通,也仅能依稀听到女子辩声,只听其中一人说道: “我总觉得大姊当时表现得太过分,容易被别人看轻,纵然勉强合作,婚姻也必无望。”接着便听到另一女子辩白道: “他们敢!谁不知道岭南梅家,名门望族,三凤玉洁冰清,国色无双。如非为了师门血仇,他们上门求教,我还不屑搭理哩!”先前女子又道: “大姊没有留下准确地方,他们怎能找得到?”接话那个女子道: “朝阳牧场老场主,久走关东,不会不知道这个地方。到时候万一找不来,我们不会再去一趟吗?”先前女子愈发不以为然,道: “那就更加教他们看得轻贱了!”公孙启听至此处,业已了然彼此企图和身世,正待招呼三人,上前相见,忽听另一男子声音道: “这话我同意,何必舍近求远,想找老公,小生怜香惜玉,颇解风情,愿效毛遂自荐……”即听女声叱道: “何处狡徒,敢来撒野?躺下!”另一女声道: “未必,那儿偷来一点蛊苗,也敢在姑娘面前卖弄!”先前女声道: “你是狂花洞妖孽,还我师命来!”遂听“叮叮”连声脆响,双方已经打了起来,公孙启听至此处,立将其概略告知三人,道: “老贼爪牙己先一步到达,我们过去看看,必要时,助梅岭三凤一臂之力!”立率三人,急急向斗场奔去。 斗场拚搏,至为激烈。辛吉回程上,巧遇狂花峒金银二花,立即验出被梅岭三凤毒倒之人,是中了蛊。 金银二花立知三凤来历,请求辛吉拨派二十名高手,由刘冲率领,赶来蜈蚣岭,显有诛除三凤之心。刘冲料公孙兄妹,早亦必分人前来,深恐夜长梦多,难遂所愿,故一接上手,即展开群殴,自是希望速战速决。 这个贼子更有一个毒念,除掉梅岭三凤,也就无异断绝了解救杜丹的一线希望,间接的也算韦盛等死伤贼人报了仇。 梅岭三凤以三对二十三之比,力敌八倍敌人,自是极艰险。最初三姊妹围成一个小圈,背背相倚,三剑连挥,犹想顽硬死命地支撑。她们自也料到,公孙兄妹迟早必会找来,只是无法预知什么时候会找来。是以竭尽所能,拼命地拖,希望拖到公孙兄妹赶来,帮助她们解围脱困。 这种希望,正好与刘冲的企求相反。刘冲如何看不出来,又怎能教她们如愿。群殴也有一宗坏处,他怕伤了自己人,不敢施展毒功,当在天池的时候,刘冲是奉派混迹群雄之中,便宜行事,为防被别人认出,没有携带铁手。这次来蜈蚣背,跟公孙兄妹碰面的可能性极大,这种独特设计、专门为了克制公孙兄妹那两把利剑的重兵器,怎敢不带。 不仅刘冲带来了,二十个爪牙屑小,还有八把。这种重兵器,连公孙兄妹的两把削金断玉利剑都不怕,何况梅岭三凤的三把普通剑!强打,猛攻,硬封,实架,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罡劲的呼呼风声,外带着还有刁、拿、掳、夺的精巧手法和变化。勉强拆解了几招,三凤的阵营,就打散了。 这样一来,七八个人围一个,群贼可四面递招。 三凤失去婉护,腹背受敌,须各自为战,处境愈加凶险与危殆。“堂”的一声震响,大凤梅苓一时闪避稍迟,剑尖被震断七寸,刘冲抡圆铁手,已当头砸下。这一招如被砸实,梅苓的一颗黔首,势必非被砸成血泥血浆不可。适时,金花从旁一掌,把刘冲推开,道: “留活的!”刘冲眼看得手,冷不及防被金花推开,不由怒道: “姑娘这算何意?”金花道: “我有用。”一面递招,一面又向梅苓问道: “你如果想活命,火速实说,给杜丹放的是不是本命蛊?” 如是本命蛊,梅苓一死,杜丹便也难活。梅苓自是知道个中道理,暗叱: “莫非此女也有意弃暗投明?”但却问道: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如此往好处一想,招式顿见松缓。 刘冲由于没有得到明白答复,虽然没再加入战斗,但梅苓所面对的敌人,仍非金花一个。面对强敌,意图未明,怎能如此松懈?忽觉身上一麻,已经着了道。栽倒坐挨。由于金花正在问话,贼人手法用的有分寸,仅点了她的软麻穴,知觉未失,仍能说话,不禁冷笑道: “这就是你的鬼计?”金花道: “前嫌了,这不是我的意思,你如据实答我所问,放弃前嫌,立刻离开辽东,便放你们逃生。”梅苓道: “先教那边停手,再说明你的意图,才有商量。”梅岭三凤是亲姊妹,梅苓最大,以次是梅芬和梅葳。梅苓穴道被制虽不能动,但因摔倒的位置与姿式,非常凑巧,眼睛还能看到两个妹妹的苦战情况,围殴梅芬的八个人,以银花为首,梅芬有蛊不能放,专凭单剑御,自已带伤,处境最险。 梅葳年纪最小,成就最高,围殴他的贼人,比围殴两个姊姊的也少一个,又无御蛊行家,反而被她放倒了两个,还能勉强支持得住。梅苓看在眼中,审度二妹很难再支持十招,如容银花得手,赶去另一斗场,三妹也难侥幸。思维如电一闪,立即把握机会,先解救二妹险境,再作打算。金花露齿一笑,道: “你已是阶下囚,还要提条件,不过,我还是答应你。”一瞥刘冲,示意停战。刘冲是金星石的二弟子,在目前情况下,虽不如老三范凤阳得宠,利用的价值大,但狂花峒主师徒,对于老魔的重要性,可比范凤阳知道的还清楚。因此,他内心虽然极不愿意拖延,又怎敢得罪金花。在刘冲的喝止下,战斗停住了。金花道: “你该可以回答我了吧。”梅苓答道: “你还没有说明用意呀!”金花又是一笑,道: “看我的记性有多好,很简单,跟你一样。”梅苓道:“什么跟我一样?”她觉得金花的话,含糊而暖昧,是以又叮问一句。 金花笑意更甜了,道: “看来我马虎,你也不精细,你不是说过,用解药换日月双璧吗?”梅苓道: “就这个?我可没有存心借这个毒招,要别人的性命。”金花道: “难道还有别的,我跟他们无怨无仇,只要他们肯把东西交出来,我为什么要结怨?”梅苓道: “这么一说,我非相信你不可了?”金花佯装不介意地说道: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信不信由你。”梅苓似是信了,道: “我用的是本命神蛊!”金花道: “你已能分化由心,比我还高一等。既已释嫌修好,能不能帮个忙?”言外之意,自是要她的本命蛊。二凤三凤不约而同叱道: “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搏战虽停,群贼虎视耽耽,还围在四处,是以她们还不能自由行动。金花若有所悟,道: “难怪两位妹子多心。撤回围困,适才是哪一位动的手法,也请把梅苓的穴道解开。”群贼闻声而动,刹那聚在刘冲左右。梅苓穴道一解,盈盈站了起来,梅芬、梅葳,也到了乃姊身边。双方相距五丈,壁垒分明,只有金花,银花,却还站在三凤面前不远,金花含笑说道: “三位放心了吧?”梅葳辞穷,转向乃姊道: “你也是此中的大行家,难道不知后果?大姊,这是你的事,由你自己决定好了?”梅芬接口道: “话不能这么说,大姊献出元蛊,终生便要永远受制于人,再说那些人……”金花已感不耐,截口说道: “梅大姊怎么说?”梅苓毅然说道: “先让我两个妹妹安全离开,我就答应你。” 她估量形势不利,公孙兄妹至今又无消息,与其同遭毒手,何如先教妹妹离开,将来也好有人报仇。试想同胞定然拒绝,二凤三凤又怎肯舍她而去?金花似已料知,二凤三凤必然报绝,金花当梅苓答话声一落,立即抢先说道: “好,就这么办,我保证她们安全离开。”二凤三凤气得一跺脚,呛啷声中,宝剑又已出鞘,再说什么也是白费只有以行动表示抗争。在艰危的情况下,姊姊慈爱,妹妹刚烈,表现的均甚感人!群贼在刘冲的暗示下,也已向前逼来。眼看剧战再起。适时,不远处已经有人接话,道: “你保证他们安全,谁保证你?”语调冰冷,随声现出公孙四小兄妹。他们到达场外,已有片旋,话虽没听全,双方立场都已了然大半,原想看个起落再出来,不料情况突变,既不能坐视三凤再陷危境,更不能容让金花狡谋得逞,是以及时现身。金花弄巧成拙,怒极恨极,偷觑三凤,正因公孙兄妹现身,分神侧顾,猝起发难,突袭梅苓,银花闻响斯应,扬掌便向梅芬击去,刘冲率领群贼,兵刃齐举,亦加速涌向三凤。描其用心,不外在公孙兄妹到场之前,先将三凤制住,甚至除去,梅苓尤为主要目标。公孙兄妹隐身位置,远在十丈开外,现身后,惟恐激发剧变,从容举步,起得亦不快。 值当剧变已起,则行动又如闪电疾风。三方面到场的人,无一庸手,这其间,生死胜负,消长之机,决定于距离远近,以及精神是否分神专注。公孙兄妹距离场心最远,纵欲支援三凤,奈何远水难济近渴!杜芸看清这一点,扬声喝道: “打!”抖手发出一片龙鳞甲,惟恐误伤三凤,角度偏高,但听“嘘嘘”之声,漫空回旋,盈耳不绝。这是龙介子的独门暗器,形状略似金钱镖,但非扁圆,而是类似鳞片,五瓣缀合,微弧,周边箨利如刃,依各种不同手法,可作各种角度的回旋变化。这片暗器,约有七八个,是打向群贼的,牵制重于伤人。 其时,冷月已升至树梢,刘冲抬头看见,骇然道: “这是龙鳞甲,点拍圆心,不可恫失!”群贼本就心虚,再经他这一喝,愈发慌了手脚,行动不由迟缓下来。公孙启身形如电,群贼行动一幌,他已赶到。双花与三凤,近在咫尺,面面相对,举手可及。她们的关系位置,是这样的: 三凤这面,梅苓居中,梅芬在左,梅葳在右,而双花则金花在左,银花在右。 群贼又在双花背后。公孙兄妹则是从三凤左侧赶来的。 杜芸那一片暗器,是从横里打向群贼的前上方,等于是截半,遏住群贼,收到了预期的效果。三凤听到公孙启的话声,是向左偏头。双花猝起发难,声都未出,是偷袭,是乘梅苓和梅芬的不备,却无法瞒得过站在最右边正向左偏头的梅葳,双花以有心,计无心,行动自然比较快。 梅葳和梅芬,面对强敌,又居劣势,心理上自然有准备,但当听到来了救星,闻声左顾,出于情不自禁,也是极其自然的,等到发觉有变,再想格挡,无论如何,也不及双花快。三凤之中,谈机智也以梅葳为最,由于位置站得好,自然而然就把双花的行动,监视住了,故双花一动,梅葳即从旁截举,并扬声斥责: “你想干什么?”剑闪寒光,斜刺金花左臂,那斥责,亦不啻向胞姊示警。梅葳是活人,先一瞬为助乃姊护蛊,宝剑即已掣在手中,金花偷袭梅苓之前,岂能看不到,防不到,但她欺梅葳年轻,估量制住梅苓,人质在手,料她投鼠忌器,亦必有力难施。 临机决策,成败系予一念,金花蓄意而为,行动在先,料定梅葳绝对没有她快。 这个念头,基于轻敌与自大,根本就有问题。 她把梅葳适才力战七贼,犹未瞬刻落败的一幕,完完全全忘了个干干净净。因此,她右手食中二指,已将触及梅苓左肩井,梅葳的剑尖,也已到了她的左胁。金花如不撤招,固可制住梅苓,但梅葳剑尖透胁而入,轻则重伤,重则立刻香销玉陨,自然,金花虽然没有把梅葳放在眼中,可也不是毫无准备,只是梅葳应援的快,出乎她的料想罢了。 权衡轻重,一指换一命,大大的不合算。当机立断,化指为掌,劈向梅苓,借震反退左臂震袖犹想卷夺梅葳宝剑,论个人艺来,三凤犹胜双花一筹,梅葳又是三凤翘楚,金花这个算盘,岂能完全如得了愿! 梅苓经乃妹一喝,警觉金花偷袭。错肩献掌,本待反击,碍于梅葳横阻在前,无法出手,同时,金花那一掌虽未击实,掌风劲力,却把她震退好几步,方才拿桩站稳,犹觉眼冒金星,气血翻涌不己,梅葳拿剑尖一吞一吐,原势力不变,依旧跟纵追击,但听的一声,金花左衣破见血被剑刺伤。 幸有三贼,看出杜芸用心,突破暗器网,及时赶到,藏截住,否则,金花伤势还不仅仅如此。梅芬今天最倒霉她站在最左边,一心只想看清来人到底是否公孙兄妹,也最出神。她右边是梅苓,自顾尚且不暇,梅葳中间隔着大姊和金花,更是远水难济近火,帮不上忙。救急应变,完全得靠自己,比及闻警,银花已到身前。她先前原已带伤,现见偷袭她的,又是银花,正应了那句俗语: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即是能躲,她也不肯,何况纵然想躲,奈何敌掌已到!危机一发,上身蓦向后缩,翻腕出剑,以攻迫攻,银花若是不退,便要两败俱伤。想法也许不错,无奈这时,宝剑尚横置腰际,反腕伤敌,需要些许时间。她现在所最缺少的,就是这刹那时间,因而宝剑方起,银花掌力业已击实。 幸而她已缩胸卸力,没有毙命当场,但也口喷血箭,踉跄两步,娇躯方才向后倒了下去。 双花心意相通,俱想获得一个人质,对内可以堵塞群贼埋怨,对外可与公孙兄妹谈条件,可进可退,连用自如。金花一击未退,银花自不肯放过机会,何况梅芬已重伤倒地,有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 彼时,龙鳞甲业已临头,那摄魄钩魂的“嘘嘘”啸响,银花岂能漫不经意。等她看清这名震江湖的暗器,已经掠顶而过,再想掳劫梅芬,美梦业已成空!公孙启就是这时赶到的,目睹梅苓已陷重围,浑身是血,两招制住银花,威凌喝道: “住手!”十丈距离,杜芸,姗姗,以及吕冰,亦已跟踪而到,闻喝先行止步,杜芸更乘隙收回独门暗器。刘冲先已生怯有意罢手,金花却不答应,道: “凭什么?”她见只来了四个人,年纪都不大,又没去过天池,不知道公孙启的厉害,是以不服。公孙启目射精光,怒道: “那两位姑娘再有毫发之伤,便以此女性命作抵。”金花道: “她们是你的什么人?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闹事?”公孙启手上一用力,痛得银花叫出声来,沉声喝道: “住手!朋友怎么称呼?此行是否由朋友负责?”刘冲忖度公孙启似无必战之意,报出自己姓名道: “在下可以作一半主。”公孙启已知双花地位不低,道: “我兄妹来意,刘朋友料必知道?”刘冲道: “知道。”公孙启道: “那就好办,我兄妹虽与毒臂师徒有仇,却无意多伤无辜,是此愿以这位姑娘,换取梅氏姊妹安全,朋友看可使得?”刘冲暗呼侥幸,深幸小煞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自以及早离开为妙,道: “在下同意,条件是尊驾提出来的,请先放人。”当着双方和群贼的面,他也不愿过分示弱,被人看轻。公孙启道: “这公平么?”刘冲提议先放银花,只是掩饰内心怯惧的一种姿态,无意坚持,现见公孙启得出反问,立即见风转舵,道: “依尊驾之意?”公孙启道: “双撤围困,尊驾放人。”刘冲目的已达,道: “我撤围困,尊驾放人,双方……”金花见公孙启无视自己的存在,理都不理,认为有失尊严,截口说道: “没那么便易!”此言一出,无不大起反感,就连群贼,也不例外。 公孙启愕然道: “芳驾莫非另有高见?”金花道: “两个换一个,你不觉得吃亏?一个人换一个人呢?”公孙启道: “这样双方才都不吃亏。芳驾准备以谁交换,另外一人如何处置?”金花一指梅苓,道: “她伤重,急需治疗,先换她,另外一人似乎还该谈点什么。”公孙启道: “芳驾宅心仁厚,令人肃然起敬,另外再谈什么最相宜?” 金花道: “日月双璧。”公孙启早已测知她的鬼心思,道: “用活人换没有生命的物件,小可认为还是值得,只是随身只带一件,奈何?”金花极是意外,看了公孙启半晌,道: “你是真心,抑是准备了假的蒙混?你人还不错嘛,就凭这一点,姑娘让步啦,一件就一件!”掩不住内心的狂喜,充分流露在脸上。公孙启道: “姑娘很大方,是否可以换人了?”明赞暗讽,金花也不禁脸上一红,道: “先交换人。”公孙启道: “任凭姑娘。”松手放开银花。 刘冲也将梅葳围困撤回。公孙启待双方的人,回到本阵,果真探怀欲取日魄牌。适时,忽听梅苓扬声喝阻: “公子且慢!”众人俱是一吓,不由向她望去。公孙启诧问道: “姑娘有何见教?”梅苓道: “拜托公子,善视三妹,杜场主的蛊,她就能治。”突横宝剑,便向自己的脖子上抹去。此举尤出众人意料。 “姊姊!” 梅葳嘶喊着,飞奔了过去。公孙启深受感动,明知无望,也不能不竭尽人事,电疾赶去。杜芸、姗姗与吕冰,自是如影随形,共同进退。蓦的,一声脆响,梅苓的剑,竟被一支铁手嗑落!持用这支铁手及时救下梅苓的,居然就是围困她的群贼中的一个黑脸汉子。这更是一件不同寻常的感人事迹! 公孙四小兄妹,后发先到,自动撤消围困,回到刘冲身侧。 梅葳稍后到达,姊妹两抱头痛哭起来。金花一怔之后,突发恶念,张口一股黄烟,便向公孙启的脸上喷去,奇事发生了。 公孙启闻到腥臭,方才警觉,避已嫌迟,惟有暴提真元,向外排拒,隐隐约约似有一般极淡极淡的丹檀香味,随着护身真气,散发出来。金花似受电殛。一声痛极尖叫,甫从口中扬起,人也暴跳起来,摔落地面,即告气绝。 那股黄烟,本已扩散,突又自行凝聚……凝聚……最后凝聚为一条半尺长的死蜈蚣,宛如被火烧焦,沉落地上。银花虽恨金花适才无情,毕竟同师多年,姊妹一场,不忍她弃尸荒野,打算带回安葬,也好向师父有个交代。 哪知玉手甫一接触,怪事接连发生,刘冲目睹心惊,哪还有胆再多停留,招呼银花,悄悄离去,瞬息被夜色遮没,不见踪影。 公孙启真没料到,无名老尼佛光透体传功,竟有这等不可思议的妙用,终因闻到一些腥臭,恶心得命,群贼去远,方才告知三人,就地行功化炼。 金花作法自毙,那声尖叫,惊动了梅氏姊妹,亲眼目睹这一幕非常经过,闻所未闻,不禁吓呆了!到她们从惊呆中清醒过来,群贼已走,公孙启也正好将吸入的余毒排净,站起身来。 梅苓忐忑问道: “公子全好了么?”公孙启道: “原无大碍,只是觉得有恶心,现在已全好了。”梅苓方始长出一口气,含愧说道: “都是我……”公孙启截口道: “姑娘不必自责,适才经过已足以说明一切,杜场主犹待救治,姑娘姊妹……”说至此处,不由向梅芬倒卧处望去,哪里还有人影,惊“咦”一声,立即改口说道: “令妹伤势甚重,绝难行动,何故不见,先过去查看查看。” 相隔数丈,自是起步就到,梅芬倒卧处,不知是谁以指笔,留下几行字迹,写的是: “芬儿与我有缘,重伤急待医治,我已带走,日后自有相见之日,不必挂念,毒臂料知尔等人力分散,已另派高手,赶往天池,火速回去要紧!”梅葳道: “我想起来了,以前曾听先师说过,无量山中,有四位隐世高人,合称四知,分开来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二姊已因祸得福,不必再为她担心,赶路要紧。”公孙启道: “路还很远,贤姊妹的伤势,包扎一下再走也不迟。”忙代五人分别引荐,破庙就在不远,即由杜芸、姗姗,陪着梅家姊妹进去包扎,公孙启带着吕冰,留在庙外巡守,女孩子见面,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话,说个没完! 等到包扎完毕,走出来时,已经相处得极是融洽,公孙启不知伤势到底如何,又不便催促,悬念天池安危,已是急得团团转,待四女走出,再不多问,即刻兼程回赶。 杜家参场山麓站,也就是管烈经管的那个站,是个转运站,采集的原参,经过整理包装,送到这个站,在这里装车,然后才再转运出去,是故这个站,仓库,车房,马厩等等,设备最全,占地最大,往日这个站,开春以后,就逐渐忙碌起来。 自从月魄追魂郭晓梅追踪矿工起,牵连逐渐扩大。先是杜丹被掳劫,继而发现当年谋害牧野飞龙之凶手,杜丹兄妹是牧野飞龙的继人,敌忾同仇,自然而然,促成与公孙兄妹和印天蓝的大结合,强敌未除,生死难知,哪里还有精神作主意!因此,不独这个站,所有杜家的场站,全都空闲下来,自然,印家所有的场站,所有也是一样,敌人的势力太大,为了生存,为了清雪新仇旧恨,非集中力量不可,管烈奉派经管这个站,还不仅是因他的忠诚干练,更重要的是他的武功,为杜丹兄妹以下第一人,尤凌驾萧天,严和之上。 十六傍晚,在萧天率领下,群雄又到了这个站,管烈仍照前天一样,招待他们的食宿,席间,管烈问道: “山上的情形怎么样,姓贺的怎么没跟萧兄一路?”同席还有外人,他自不便和萧天过分并密。萧天道: “好险,范场主约来的老前辈能人很多,如非福星天降,月魄追魂那一边,实在难以招架!”接着,他便把昨夜经过,扼要说了出来,然后又道: “真奇怪,月魄追魂敢情是女扮男装,毒镖贯胸,居然未死,多半和那个老尼姑有关系,这样看来,贵场主大概也不会有事,贺刚身份明显,不走等什么!”管烈哦了一声,道: “这就叫作吉人天相,萧兄如今有何打算?”萧天叹道: “除了结伴回家,还能作什么打算!”管烈道: “早听敝场主劝有多好,现在怕不容易了!兄弟给各位介绍一位朋友,就知道详情了。”出去不久,引来一个中年人,道: “这位是江宗周兄,比各位早走半天,又退了回来的,大家多亲近亲近。”彼此通过名姓,追问原因,江宗周道: “不怕各位见笑,兄弟胆怯心虚,故意落后,侥幸逃得一命,早走的遇上了金星石那伙爪牙,一律被裹胁而去,不从的,唉!路上或许还能看得见!”他虽然没有明白说出来,在座的人,也都意会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经过这番交谈,管烈以为萧天有了新任务,而萧天也从江宗周的口中,忖度前途未必能够平静。群雄更是惴惴不安,经过一番商谈,有的愿意留下,干脆投效杜家参场,协助杜家抵抗敌人,有的更坚定了回家的意念,决定跟着萧天碰运气。萧天悉听自便,不置可否,超然哂以第三者的身份自居。管烈却不能不表示意见,道: “各位盛情,甚是感人,这件事关系太大,在下只是一名管事,地位甚低,实在作不了主,请原谅。”他分析这些愿意图下来的,多半出于胆怯,急难并不足恃,万一再有老魔爪牙,混迹其中,更加坏事,所以婉转地拒绝了。萧天道: “管兄的处境,兄弟十分同情,我们相扰已多,今夜歇息一晚,明天仍照原议而行,不会再给管兄添麻烦。”他跟管烈一明一暗,同是杜丹的人,自然会帮助管烈说话。群雄自也不能强人所难。 第二天到临江,平安无事,料定老魔早已走远,群雄的悬虑,大为减轻,安心准备回家,不敢再生妄想。第三天到通化,晚饭还没有吃完,不料全都出了毛病,肚子绞痛,上吐下泄,闹得狼狈不堪。一百多号人,分别住在四家客栈,情形完全一样。 这种情形,显而易见,是有外人作了手脚,店家的嫌疑并不大。这道理也很明显,如果酒菜不干净,四家客栈,不可能全都不干净,群雄也不会发生同样的病象。除了店家,这作弄手脚的人会是谁?一个?抑或是一家客栈一个?群雄吃下去的,究竟又是什么? 好在群雄吐泄一阵,不敢再吃,回到房中,自行疗养,还没有一个倒毙的;即使是中毒,短时间似乎还不致于要命。萧天现在是群雄的核心,本诸道义,他有责任查明原因,治好群雄。 他挣扎着到其余三处,巡视了一转,也盘问过几家店主,访问过有限几个住店的老客,而几家店主也惊慌失措地问过厨房大师傅和打杂的,全都不得要领。回到他自己住的客栈房间,跌坐床上,合起眼睛,冷静地思考这件事。毛病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也不知是肚子痛,抑或想出来什么道理或办法,仅仅听到他发出一声轻哼,可又没见他动。隔了半晌,另外三家客栈,先后都来人,异口同声,都说群雄的肚痛,一阵比一阵加重,向他要办法。萧天自顾不暇,又能如何救群雄?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人开门走了进来,萧天见是李彤,脸上并无痛苦神色,不禁诧异问道: “李兄莫非有了解救的好办法?”李彤道: “有,大家中的是慢性毒药,名字叫子午断肠散,子不见午,午不见子,只能支持六个时辰,过时必死,我带的解药,刚好对症,所以现在已经完全复原了。”萧天惊喜道: “那真是太好了,就请李兄着手救人吧。”李彤望着他那说话吃力的神情,得意地说道: “萧大侠该知道,谁的身上也不会带很多东西是不?” 萧天微一皱眉,道: “难道已经用完了?”李彤道: “没用完,剩上的大概还可以救四个人,除了小弟,现在还有一百四十三人,不知该救谁好?是以感到十分为难,特来向大侠请教。”萧天道: “请教不敢当,药是李兄的,李兄可自由作主。”李彤道: “小弟考虑再三,深觉大侠为人正直,接受群雄爱戴应该……”萧天已知其意,截口说道: “在下廖承群雄错爱,愈发不敢僭先,盛意心领,请另就年轻有为的人,择优施救好了。”李彤一瞥其余三人,道: “这三位仁兄,急公好义,一路之上,帮了大侠和群雄不少忙,应该优先施救,旁人也不会说话。”边说边在取药,另外三人异口同声道: “我等情愿与萧大侠共死,你快去救你认为可救的人去吧!”激昂壮烈,大有视死如归之概,甚是感人,李彤已将药取在手中,道: “我看四位最值得救,但四位却都义不独生,这样好了,如果用水冲开一大盆,所有的人平均分服少许,虽然不能救命,却可暂缓死亡时间,再想别的办法,大侠以为如何?”萧天隔着半透明的玉瓶,见解药还有小半瓶,颜色并不太深,似是灰或粉药一类的粉末物,不觉心里一动,道: “依李兄估计,这么做约可暂缓多少时间?”李彤微一沉吟,道: “各人禀赋不同,功力高下亦异,约可暂缓三天到五天不等。”萧天道: “李兄既然能够辨别出众人所中之毒,又有此珍贵解药,料必是位大行家,定也能够配制了?”李彤道: “不尽然,药是朋友送的,辨识之能,也是这位朋友指点的,还不会配制,不过这位朋友,就在沈阳行医,快马加鞭,两天定可赶到,料解当前问题。”萧天道: “事关群雄安全,最好由群雄自己决定,可否麻烦李兄,把大家都请到这家店房来?”李彤道: “群雄腹痛难忍,未必全能行动,大侠功力深厚,故痛苦尚能强忍,小弟愿陪大陕,分别前往各栈施救,罗为妥善,尊意如何?”萧天道: “在下顾虑欠周,李兄担待,那就先从这家客栈开始吧。” 甫行下床,还未站稳,一声痛呼,蹲了下去,脸色煞白,汗珠子都冒了出来,另外三人,更连腰都没有直得起来,李彤叹道: “四位这是何苦,尤其是萧大侠,先把解药服下,及早恢复健康,也好有精神替大家想办法。”萧天强忍腹痛说道: “李兄不必再说,请偏劳先去救人要紧,兄弟稍好随后就到。”李彤长叹一声,道: “大侠既然如此固执,小弟只好遵命。”李彤方始出屋,三个客栈代表就要长站起,萧天急忙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不要动,隔了片刻,方才听到轻微步履声,逐渐远去,这说明李彤出屋之后,犹在窃听房内动静,并没立刻就走,事情必有蹊跷了,李彤为什么这么做?屋中四人似并未中毒,何以也要装作中毒模样?步履声消失后,屋中几人全都站了起来,脸上痛苦神色全失,果然没有中毒,三代表中一人名叫张俊,愤然说道: “一定是这个小子弄的鬼,大哥何故还不把他擒下,逼出解药?”从自锦州出发,萧天一共结交了七个可托心腹的朋友,除了张俊,依次是张杰,房清,吕佩,韦辉,沈仲,刘礼,屋子里另外的两个人,一个叫房清,一个叫韦辉,这次住店,萧天除了身边留下刘礼,其余六个人,平均安置在另外三家客栈,以为耳目。 公孙启因为他的面目陌生,人又机警干练,商得杜丹同意,请他出来单独行动,自然会对他的安全,顾虑周到,防毒就是其中的一种。公孙启没有解毒药,于是请珍姥分给数十颗,以备必要时,救人或自疗。萧天在巡视各栈的时候,就已在暗中,把解药分给七友,连同自己,一次就用去八颗,并密授机宜,侦察下毒之人。现在听张俊发问,萧天道: “贤弟所见极是,目前还不宜莽撞。”张俊道: “为什么?别人都中毒,单独他没事,而且一口道出毒药是子午断肠散,难道这还不够?”萧天道: “不够,就他一个人,做不了这么周密,一定还有同路人,内奸万不可留,要清除,最好一次清除干净。你们先回去,照我早先说的话,暗中留意,绝不会大错。”房清道: “李彤的解药能吃么?”萧天道: “这倒不须担心,他最大的企图,是胁迫大家跟他走,大概可信。”韦辉要发言,忽听前边店堂吵了起来,只听刘礼吼道: “你胡说,萧大侠才不会叫大家去沈阳。”萧天道: “我们出去看看。”四个人仍旧装着肚子痛,用手捂着,匆匆赶去,见群雄俱已到齐,正七嘴八舌,质问李彤、刘礼。眼瞥见萧天,扬声喊道: “萧大侠出来了,都别乱,我们当面弄清楚。”紊乱的店堂,马上静肃下来。萧天道: “怎么回事?”群雄中有人问道: “请问萧大侠,解药是谁的?”萧天道: “李兄的,怎么样?在下对于毒药,一窍不通,也是李兄验出,跑去告诉我的,这是好意啊,有什么不对?”那人道: “要去沈阳恐怕也是李兄的高见吧!”萧天道: “李兄说他有位朋友,在沈阳行医,能解子午断肠散的毒,去沈阳虽是李兄的意思,可也是为大家着想啊。”瞥见桌上,盆水犹清,转注李彤道; “李兄,业已否调好?”自萧天到场,李彤即一语未发,这时见问愤然说道: “还没调,一片好心,全喂了狗,不调了!”一语犯众,群雄哗然,同声喊打,秩序大乱。萧天说好说歹,半晌才把群雄愤怒的情绪,平抑下去,才又说道: “李兄能否赏赐小弟一个薄面,把解药给我?”李彤道:“小弟最初的意思,就是想把解药送给大侠,现在仍旧贯彻初衷,送给大侠,究竟自救抑或是救人,概由大侠作主,小弟不再过问。”取出解药,交给萧天,便昂头挺胸,大步向店外走去,言谈举止,表现得点滴无可疑议。萧天道: “李兄慢走,稍待再行奉访。”他并没拦阻,却示意张俊房清暗中跟去。隔了刹那,待李彤走远,萧天打开瓶塞,见果是灰色,凑在鼻端闻了一闻,微泛清香,并无其他异昧,便把适才经过,仔细告知群雄,然后皱眉说道: “我们原定明日南下,经由海路回返中原,不料一时疏怨,全体中了别人暗算。在下谬承各位俯重,倍觉惭恤与内疚,当前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才能度过难关?这瓶解药是否能用?哪一位能够鉴别,请出来一下。”群雄中忽有一人,霍的站了起来,道: “我来!”边说边已走到桌前。萧天见是黑熊房飞,讶问道: “房兄懂得这门学问?”就他的视察,房飞生得魁武粗壮,浑似傻小子,是以如此发问,房飞嗯了一声,接过药瓶,拿了一个碗,倾出少许,用水调匀,仰颈一口吞下,方才说道: “我懂得屁!反正命一条,没有解药也是死,何妨就用这条已经靠不住的命,作一次试验,晃是灵光?等半小时辰就知道了!”豪放悲壮,群雄无不深受感动,萧天顿脚叹道: “房兄何苦如此,唉!”房飞再不多话,就在桌前,席地坐下,行起功来,店堂气氛,无比严肃,每一个人的心头,都感觉得异常的沉重,萧天更是凝眸不瞬,注视房飞脸上的变化,等待复等待,时间仿佛像停滞了一样,群雄的呼吸仿佛也都要窒息,房飞那张本来就黑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异样,萧天估计时间,足够半个时辰,轻声试探着唤道: “房兄,房兄,你的感觉怎么样?”也不知是否行动未醒,抑或又出了别的毛病?总之,房飞没有应声,萧天一探鼻息,发觉房飞的呼吸,甚是均匀舒畅,依理推断,应是行功未醒,不敢再加干扰,侧顾韦辉,悄声说道: “韦兄该回客栈去看一看,别再出其他的事故。”刘礼道: “这里一时不会有事,我陪韦兄走一趟。”萧天道: “就便到处打一转。”刘礼答应着,伴同韦辉出店而去,群雄有肚痛,渐渐加剧,有的忍不住,已经哼了声来,萧天听在耳中,心头甚是焦燥。 没有多久,刘礼回来,韦辉仍旧跟着一起来了,两个人神色极是惊惶,刘礼手中还着一张字条,一进门,就大声嚷道: “萧大侠,李彤这个兔崽子,留下一张供状逃了!药吃不得!三家客栈的人,又都中了道儿,你看。”萧天接过字条,匆忙看了一眼,道: “张俊他们呢?逃走的是否就他一个?”刘礼道: “张俊房清重伤垂危,其余三人也都中了道儿,我跟韦兄全点过了,一个不少,逃走的就那个畜牲一个人。”萧天欲言又止,一拍房飞,道: “房兄起来!”房飞应声而起,呆怔说道: “我叫房飞,请坐。”萧天切齿恨道: “我不杀李彤,誓不为人!”群雄中一个忍着肚痛问道: “那张字条写的究竟是什么?”萧天道: “各位去轮流着看好了。”刘礼接了过来,递给最近一人,只听他强振精神,念道: “萧天,限你三日之内,把人全部带到沈阳,逾期必死,勿谓言之预也。”念完,惟恐群雄多心,又把字条递给邻近一人,字不多,一眼便可看清,有的接,有的不接,刹那即轮流传遍,一人道: “杀他是将来的事,得先把命保住,才能谈得到以后,对于目前的情况,萧大侠有何良策?” 第二十三章 急智救群雄 萧天道: “请恕在下健忘,兄台怎么称呼,提出此问,谅已胸有成竹,可否明白见示?”那人道: “大侠事忙难怪,无名小卒不值一提,如有成竹就不敢麻烦大侠了。”萧天细味语言,含意并不友善,不由暗中注了意,歉然说道: “同行人多,照顾难免欠周,望多包涵,目前解药现成,吃了神智俱失,就像房兄情形一样,生死任人操纵,但如不吃,后果或许更加严重,在下不能随便主张,兄台之意,认为如何决定才是?”那人道: “能够拖长几天时间,总比马上就死的希望多些是不!”萧天道: “在下就宁愿作个明白鬼,生死关头,乃见气节。”那人道: “那就听凭各人的志愿为何?两害相权取其轻,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萧天明知这人有问题,但事关群雄性命,也不可轻率从事,便道: “在下适才也许说的不清楚,药就在这里,谁愿意吃请随自便……”也许是情绪激昂,催动药物运行,忽又痛得弯下腰去,自然,这是作做。刘礼揣知其意,接口说道: “我搀大侠回屋休息去,不怕死的请跟着来。”三十几个人,跟随去的竟只有四个。萧天似是痛得已不能说话,指了一指房飞,似是也要把他带去。韦辉会意,上前招呼,哪知竟不听使唤。萧天发觉这一怪异现象,灵机忽动,试着喊道: “房飞跟我来!”奇了,房飞竟如斯响应,霍地站了起跟在身后,丝毫不显迟疑。萧天惊咳异常,真没想到,毒药竟如此厉害!到了屋里,搬搬垫垫,教大家都有了坐位,叹道: “四位尽量摒息纳气,延缓药毒发作时间,容在下另想办法。”这四个人的名姓是赵允、周方、吴明、陈志,异口同声道: “能和大侠同死,这是我们的光荣。”轩昂壮烈,不逊房飞。 萧天慨然说道: “在下但有一口气在,必设法使四位度过难关。”合眼思索了刹那,即对韦辉刘礼道: “悄悄去把张俊他们弄来,谨慎一点,提防还有装死的暗桩。” 韦辉刘礼领命去后,侥幸没再发生意外,先后把五友越墙弄了进来,也没有惊动店堂中的那个不知名的人。张俊、房清的伤势,也许经过自疗,并不如刘礼适才形容的那么严重。张杰、吕佩、沈仲,因为事前已经服过珍姥练治的百毒丹,第二次入毒不深,人都已经清醒过来。只是张俊、房清受的是内伤,还不宜行动。张杰、吕佩和沈仲,也仅反应迟顿,并无大碍,萧天悬系的一颗心,顿时轻松了很多,一经探问,始知各栈,俱有老魔暗桩。萧天沉思刹那,道: “这样看来,李彤可能没有走远,一旦发觉五友被我们移来,或许有意外行动,不可不备。”取出剩余的两颗百毒丹,用水化开,分成五份,先着房飞饮一份,对赵允等人说道: “此药能解百毒,是承一位前辈奇人所赐,原有十颗,在下与七友,业已各服一颗,本已无事,奈因内奸尚未查出,故不得不装作一番,掩饰贼子耳目,静以观变。四位如果信得过在下,可即服用,纵不能完全去净余毒,十天半月,当可制压。稍时贼子万一……”赵允截口道: “大侠无须再说,纵是毒药,兄弟也要服用。”立即取过一份,仰头服下。周方、吴明、陈志,毫不迟疑,亦各取一杯服下,这表示对于萧天的充分信任。 萧天又另取出两颗绝情峰特制伤药,分给张俊和房清服用,并着韦辉守在门外,刘礼则去店堂观察动静。这才抽出时间,默默地筹划解救群雄的办法。 当然,最好是回山求援。只要把消息通知管烈,再由管烈去转报老少群侠就成了,放开脚程,施展提纵术,一天就可办到。但是,目前能够行动的只有自己和刘韦等三个人,防护伤者,尚嫌人力单薄,怎么还能分人告急。倘如不立即采取行动,候到天亮,群雄必被陷害弄走,岂非误事机?有什么办法才能够留住群雄? 左思,右想,仅仅想出两个不大可靠的办法来。时间在辩天苦思里,不知不觉溜走。张杰、赵允等人脸上的灰暗神色,也在无形中逐渐减退。突然,重浊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复由近而远,以及一连串房门合声,萧天已知群雄回房。 忽又转念,觉得不对。群雄如已服过解药,必像房飞那样,神智迷失,如果没人带领,怎么还能够认识自己的房间?难道房飞有诈?瞥望房飞,正在行功,了无异状,但他的确又没有听到任何指点群雄的声音。不对劲!两者之间,必有一方出了问题。房飞抑是群雄? 要不然,就是那个……那个……嗯,想起来了,他叫吉庆。 吉、纪字音很近,莫非他是北纪的后人,一定是……先不能妄断……除非他又弄了花样?这件事关系重大,必须弄清楚,再不能上当!一念及此,霍的跳下床来。适时,房门微启,刘礼一闪而入,见萧天似乎要出去,讶然问道: “大哥要去何处?”萧天道: “群雄何以能自行回房?”刘礼道: “纪庆给他们吃的,似乎不是原来那瓶药。”萧天道: “适才前边该留一个人,这是一大疏失,原来那瓶药还在不在?” “他带走了。”萧天再问道: “你是说他出去了?”刘礼道: “去了东来栈。”萧天道: “不好,马上他们就会发现沈仲失踪,找到这里来!”环顾屋中诸人,俱都行功未醒,不胜焦灼道: “贼众我寡,又持毒功,这几位朋友又都没醒,移动都难,万一群雄再受控制,简直是死路一条!”刘礼道: “事情逼到这里,也是没有办法,我守后窗,老韦守门,大侠在房上两面策应,顶多把命赔上,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怕什么!”萧天道: “也只好这么办,人醒了赶快通知我,仍以离开客栈为上策。”适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冷呼。很明显,两人对话全被窗外人听去了。萧天喝道: “什么人?”他本想震破后窗,冲将出去,又怕巨响对于行功诸人不好,是以仍从前门走出去的。 就这刹那功夫,追到后窗外,哪里还有一个人影!检视后窗,完整无损,仍不放心,急忙问道: “老刘,有没有人进屋?”刘礼道: “没有!怎么,人走了?用不着摸了,是纪庆的声音,这小子不知交的是什么心?”萧天道: “别管是谁了,仍照前议行事,警醒着点。”交谈至此中止。冷哼人未再现身,究竟是谁,那声哼又含蓄着什么作用?不得而知。隐身在三家客栈中的暗桩,也没有意外行动。今天才二月十八月,残缺的部份不大,光线还很亮,风可是一阵比一路强烈,尽管山下的积雪已消,夜里还是很凉萧天隐身房坡,静伏不动,那滋味可不好受。但身受群雄倚重,无论责任、道义,都不容有丝毫退避或松懈。他就那么忍受着。 他之所以能够得到杜丹的信任,群雄的爱戴,就全凭这般凛然正气与不避艰险困苦的刚毅精神。从吃晚饭中毒到现在,中间轻过的波折,虽然不少,时间却没有多久,顶多不过两个时辰左右,月亮刚刚接近中天。萧天估计也就是子初光景,距离天亮,起码还有四个时辰。他非常不解,群雄已全被制住,七友也有五人中了暗算,李彤、纪庆,乃至三个客栈的伏桩,何以不来对付自己?为什么? 有什么理由或顾忌,使得贼子们不敢动,或是不愿意动?对了,不是不敢,而是不愿意。从初二到十八,半个多月了,贼子们已经摸清楚自己的个性,断定自己必然不会舍弃群雄而独自离去。明天挟制群雄一走,断定自己必然暗中跟去,等着到了沈阳,或是将到沈阳的时候,再动手不迟。哼!教我自行去投到,作梦!除了这个企图,还能有什么?噢!还有那个冷哼人,不管是谁,武功都比自己高,倘如刘礼中不幸而言中,那个人的确就是纪庆,岂不更加扎手! 接着,他又想到他那两个不太成熟的办法。终于,他下了决定: “计无万全,身当其冲,纵不成熟,也非冒险一试不可,绝不能坐视群雄,被贼子们裹胁而去!”阴月西斜,夜色将尽萧天估计所料不错,贼子们并无必要动刀动枪,不会再来生事。回到房里,行功的人已次第醒待,也许是药力已经行开,发生效力,张杰吕佩几人的神智,也已完全恢复,就连负伤的人,精神也大为好转。萧天甚感欣慰。赵允道: “大侠灵药神奇,复不避风寒,代为防守,使小弟得庆重生,此恩此德,没齿难忘。”萧天道: “这是份内的事,赵兄不必过谦,只惜所带不多,无法尽救群雄。”赵允道: “不知贼子伏桩已否查明?”萧天道: “就已发现的已有五人,俱系天南金氏爪牙,武功颇不庸俗,张房二友,即为彼辈暗算,所幸尚未施展毒功,故在下尚能救治,否则,就更棘手了!”赵允道: “小弟不自量力,愿与匹夫们一死相拚!”房飞也道: “也算我一份!”萧天道: “万一匹夫驱使神智已失的群雄,群起阻挠,各位又将如何应付?”房飞愤然道: “难道就看着兔崽子把群雄带走?”萧天道: “在下现有一计,各位看能否使得?”示意刘礼打开后窗,查看再无窃听之人,方始压低声音,将自己所想到的办法,说了出来。也不知他的计划内容好坏,但见众人悄悄溜出房间,刹时走得一个不剩,连两个负伤的也被背走了。 月色清明,寒风如刃,积雪经风吹起,漫空飞扬。山林深处,一场奇异而惨烈的搏斗,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地面上鲜血斑斑渲染了一大片,在积雪衬托下,愈加红得刺眼!死伤的人,想必移走了,场地上仅剩下四对人,犹在酣战未已。人影纵腾!寒光闪耀!间或传出一两声兵刃撞击的巨响!敌我双方,武功俱已高达炉火纯青地步,每一招,每一式,俱极精微老练,变化不可捉摸。这场搏斗,若非空前,亦属罕见。斗场即在杜丹参场前边空隙地上。较搏的四对人是: 单掌开山刘永泰对常山老怪郑七。严和对医魔巫无影。 刘智刘信双战阴山三鬼。珍姥对神机妙算诸葛昌。来的虽然仅有六个敌人,却没一个不是江湖上久着成名的赫赫人物。 六个老妖怪,算准了参场此刻空虚,乘隙而来,目的在日月双宝。 参场这边,公孙启一行四人未归,兰姥和雪山魈已走,还攒走了印天蓝,晓梅和霍弃恶疗伤正当紧要关头,杜丹仍旧昏迷不省人事。其余的人,不足以应付这个场面。所能赖以防护安全的五行阵,固有诸葛昌这个大行家亲自跟来,已不早恃,由他带领,势如破竹,守值人员,自然抵挡不住,还被伤了不少。形势所迫,就连朝阳牧场老场主刘永泰,也不得不暂时停止进修,出来应战,这才把六个老魔的凶锋,勉强遏住。 在这场激烈的搏斗中,唯一奇异的地方是,不论敌我。每个人手里的兵刃,都是金星石特制的那种铁手。十五夜里,从余平等手里,夺下的五件兵器,全都派上了用处。今天是十七,六个老魔是在初四得到的,拿在手中,秘密揣练,已经有十四天的功夫,运用上自然比较纯熟应手。严和与刘氏弟兄,到手也有了三天,心爱非常,天天在手里挥舞,所以也不如何生疏。 珍姥刘永泰,是看到六魔拿着这种兵刃,才临时从霍弃恶身边,抓起来用。刘永泰身高力大,原就使用重兵器,还不觉得有什么不便。十一个人里,包括敌我双方,就只苦了珍姥。 她原本用剑,剑的路子,着重轻灵巧快,跟铁手硬砸击,性质完全不合。故在接手之后,盲抢瞎打,简直不成章法。参场的人,无不暗中替她担心。 但她功力深厚,所知渊博,看出用剑将更受限制,是以宁愿冒险,也临时取用这种并无把握的兵器。正因为她知道的多,兵器虽不称手,攻击不能发挥威力,封、拦、格、报、点、拨、勾、划,拆解防守,却头头是道。诸葛昌展尽所能,也无法占到多少便宜。刘永泰和郑七,棋逢对手,势均力敌,全都是高大威猛同一类型的人物,你狠,他就更凶! “当!当!当!”那阵阵金铁撞击的巨响,也以他们这一对,制造出来的最多。严和看出今天事态严重,如容六魔得手,势非血溅参场、死伤多人不可。他虽然觉得佛光透体,受益不浅,然而究竟进步多少?他自己并不清楚,是以对付巫无影,出招换式,谨慎异常,战战兢兢,只求能把老魔缠住,便是侥天之幸,又怎敢放手施为。 最艰苦的还是刘氏昆仲,年纪轻,历练少,以二敌三,人数上也吃着亏。不过,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没保留,没顾忌,初生的犊儿,不知道怕老虎,心理上根本没有敌人的存在,两天之前,霍弃恶和晓梅在斗场上的表现,也给他们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与无比的鼓励。 敌人愈多,敌人愈强。也就愈是他们力求表现的最好机会。在这种心理的支配他们攻得猛,守得严,身手灵活,快速如电,兵器挥舞,有如骤雨疾风,人影腾纵,不亚飞梭织锦,那威势,那活跃,如以生龙活虎形容,似乎都嫌不够劲。三鬼岂是易与,经验又如何老练周到,李玉发现刘氏兄弟,如此勇猛泼辣,心里不由得暗暗冷笑道: “小子,先让你们疯一阵,倒要看看你们究竟能够疯狂多久?”示意鲁衡吴禄,稳住阵容,联合游斗,攻少守多,消耗对方体力。综观全局,以刘氏兄弟最生动,最出色,便如看在行家眼中,也以他们最幼稚,最危险,时间一长,后果实难预料。四处搏斗就在这种情况下激烈进行着。一个时辰过去了。 珍姥已从手忙脚乱中,渐渐稳定下来,从完全守势中,间或也可给予敌人狠厉的一击。那沉重的铁手,在她手中,也已不再笨拙。刘永泰相对郑七,仍旧是绝打、猛攻、狠拚、硬架,谁也不软放松,谁也不干示弱,须发蓬飞,额头俱已见汗。这是力气的较搏,也是生命的赌注,谁先力弱,谁就得溅血当场。 生死胜负,悬于一发。严和依然稳扎稳打,从攻守的进展上,可以看出他对自己有了信心,也对敌人有了认识,不再那么绑手绑脚,不敢施为了。他已对巫无影展开了反击,尽管仍然是守多于攻,但这毕竟是一大进展,仍是可喜的。 相对的,医魔巫无影也愈发的无隙可乘了。刘智刘信,攻守进退,愈见严密,如臂使指,兄弟恍如一人,凌厉悍猛,丝毫不见松懈。三鬼为了加速他们体力的消耗,也已转守为攻。 月移中天,两个时辰了。场中已经起了变化。珍娘与严和,已能与对手分庭抗礼,攻守裕如。诸葛昌与巫无影,虽已失去优势,却未显露败象。刘永泰和郑七,则已由快打猛攻,缓慢下来,相际两丈,绕场游走,你瞪着我,我盯住你,看出对方破绽,方始进攻,一击不成,则又跃开,再绕着圈儿转。就这样倏合谀分,数理抵隙,重点进攻,也可以说,籍着机会喘气休息。这种打法的危险性,较之快打猛攻,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关键在于注意力须集中,谁的精神若稍微分散,只消一点点,则是见了血。鲁衡这个刘信不察其伪,以为有机可乘,却不知道三鬼联手有年,彼此心意相通,鲁衡显露破境,却有朱禄掩护。 因此,刘信乘隙进击鲁衡,将实之际,吴禄铁手则已触及刘信左肋。但刘信并非单独应战,而是与擢兄联手较战,兄弟之间,本就互相配合策应,故刘信失察反陷于危旁观者清却及时予以补救,以攻破攻,挥动铁手,猛砸吴禄右侧背。这时,彼此的大致位置是:刘氏兄弟以背相倚在梭心,三鬼成品字形在外围,鲁衡与刘信面面相对,青面鬼王李玉在右,吴禄在左。 由于彼此均在穿游走,这种位置,只能说是鲁衡诱摄时的大致情形,并不是固定的。 不仅这种形势不固定,且刘氏弟兄以背相倚,也极是不固定。这一对小弟兄,极是灵活,有时如此,有时合力并攻一人,置背后于不顾,往往这种攻势,是佯攻、虚拟作势,甫进两步,可能倏又反并,变化无方,虚实不可测,只是在鲁衡诱招的时候,恰以背倚罢了。 这种位置与能于流动性的情形,倘使不先了然于心,便很难解释以一连串的连续攻打招敌破解动作。鲁衡所施的诱招,极是平常,佯装脚下一袢,身形向左颠踏,也就是向李玉那一边颠踏。刘信垫步前扑,铁手挺直扎向鲁衡心窝,自是想乘他立足未稳,把他放倒。殊不解这是三鬼一贯的把戏,吴禄的动作,不但比刘信快,而且比刘信早,是以刘信铁手还未递实,本身已经受到严重的威胁。 刘智这时背对着信弟和鲁衡,仅能藉二人移动所带起的微风,判断背后的概略情况,但吴禄动作却逃不过刘智的视觉,灵敏的反应,不用再看背后情况,已如目睹,立挥铁手,猛砸吴禄。吴禄这时已到刘智右后方,刘智想要砸他,不仅须转身,而且还得反腕递招才能快,才能发挥策应的实际效果。可是自己的背后,屏薄尽撤,整个的卖给了李玉。鲁衡颠踏,刘信进击,李玉明明可救应却不救应,等的就是刘智的这个空隙,焉有放弃之理。刘信看不见吴禄,却看得见李玉,李玉当动不动,已经引起这个鬼精灵的疑心,故当李玉偷袭刘智,刘信立即舍弃鲁衡,反击李玉,并扬声喝道: “休得伤我四哥!”这一声喝,大有文章。至此,他已发觉鲁衡之奸,也看清了全场,更恨透了鲁衡,几乎使自己上当,要给鲁衡一个报复。放那声喝,是提醒胞兄,作势反击李玉,也非认真支援胞兄,实际存了算定鲁衡,必定追求,仍要反扑鲁衡泄愤。 三鬼老江湖,二刘小精灵,电光石火间,各有各的如意算盘,各有各的目标,眼观八路,环听四方,还得留心瞬息错综的变化。谁的反应灵敏,谁的动作快速,还得应变能力强,谁便掌握了胜利的契机,获得丰盛的战果。但见人影交错闪飞,耳听连声“砰!砰!当当!”乱响,鲜血迭洒,兵器落地。 吴禄回招自救,从下往上迎拒,甫转中身,刘智的铁手,已挟骇人劲风砸下,力量自然不易充分发挥。 相对的,刘智身子业已转正,反腕也成正势,并且是由上下击。相形之下,一正一反,一上一下,一盈一虚,吴禄如何能够讨得了好?兵器相接,铁手即被砸落,连带着虎口也被震裂。 刘智更不迟疑,顺势一脚把吴禄踢翻丈外,胞弟警告已先入耳,眼角也已看到李玉和鲁衡的动态。 灵机电转,利害关系顿时判断清,铁手一顺,舍李玉,迎截鲁衡。刘信与他,骨肉相联,心意相通,放弃原来企图,侧击李玉,立刻配合胞兄,把虚式变成实招。刹那之间,换了目标,改变了战法。正侧顺逆,完全改观。这如电的反应和变化,立使优劣易势,掌握了完全的主动。人影倏合骤分。李玉被刘信刺伤右肩头。刘信改变对象和做法,系受乃兄的暗示,出于被动,行动自然稍缀颇失,幸而刘智支援及时,仅受微伤,背后被鲁衡划破一道三寸长的口子,虽未伤筋动骨,鲜血已经如泉涌流。 鲁衡心黑手辣,急切求功,伤了刘信之后,再想迎拒刘智,时间上哪里还来得及! 因为距离的关系,够不上重要地位,刘智也仅把鲁衡的右臂斜着划开一道口子,右袖刹时即被染红。吴禄只是右手虎口震裂,胯上挨了一脚,并没有受到严重的损伤,这时已翻身站起,左手拾回兵器,又参加搏斗。 这边的变化,首先影响到刘永泰。老英雄距离刘智刘信甚近,父子连心,不觉微微分了一点神。前边说过,他和郑七现在的法打的就是注意力,如今这一分神,立刻便为郑七所乘,比及警觉,应变已迟。这位牧场大家,时知格拒已迟,顿生拼命之心,身形微挪,视来招如不见,竟以攻还攻。 郑七的铁手,分心直刺。刘永泰贴身近步,也扎的是心窍。 两个人一般高大,用的又是同样的兵器;不同的是,邓七主动较先一刹,刘永泰以逸待劳,精力充沛,较快一刹。这种拚命的打法,出于郑七意外,同归于尽,尤非所愿,无奈撤招已经嫌迟,逼得选蕴就轻,也将身形一侧。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嗤!嗤!”两声,血光立刻涌观,两个人的招式全没刺中所取部位,但是,两个人全都受了伤,胸前被划开一道血糟,恶战反而加快加剧,足见入肉本深,尚不致危及生命。 这是贼人入侵,不同于较技,朝阳牧场那干弟兄,立即拥入场中,打算待下场主父子。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声清啸,激越入云,震荡耳鼓,威势慑人至极。六魔料知目的难达,一声呼啸,夺路遁走。先前入侵,惟恐不深,现在想走,反而给自己添了困难。甫离谷口不远,迎头遇见公孙启,前截后追顿成腹背受敌,形势极端不利。困兽犹斗,何况六魔拼起命来,并非易与,仅鲁衡因右臂受伤,被刘智杀死,吴禄虎口震裂,被刘信砍断一腿,被获生擒,其余四魔俱已带伤逃走。 纷乱之中,珍娘也受了一点轻伤,朝阳牧场弟兄,为了掩护场主和刘信,更牺牲了两个人。检点伤亡,敷药裹创,诸事俱毕,天已大亮。杜丹平静地仰卧在木榻上,宛如熟睡,除了昏迷不省人事,别无异状。叫也叫不醒。心脏跳动,却正常而健旺。 两天以来,全仗着灌服少许参汤,以延续生命。在公孙启和珍娘,料理善后的同时,姗姗陪着梅葳,走进了他的房中。 屋子里布置得整洁而雅静,除了一床,一桌和四把椅子,还燃了一条檀香,文房四宝俱全,墙上挂着一幅松鹤长春图和一幅对联,还有一把松纹古剑,此外再没有其他累赘的东西。 梅葳略一顾盼,对于杜丹,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觅无琴飘稚,却具书剑,儒而侠者,了无市侩气。 视物知人,不禁芳心暗可。姗姗悄声问道: “怎么治疗,需要什么应用的东西?”梅葳道: “茶水现成,什么都不需要。”徐步走至床前,看了一眼杜丹的气色,又翻了他的眼皮,然后取出一颗丹丸,用水研化,灌入杜丹腹中,笑对姗姗说道: “等药力行开,杜场主就会好了。”姗姗道: “那我们在一旁休息,待杜场主好了之后再走好不?”她对梅葳虽然已无怀疑,但杜丹没有苏醒,又怎能放心?梅葳是了解她的心意,笑道: “那就坐着等好了。”正合姗姗心意,便和梅葳在柱子旁,相对坐下。闲着没事,姊妹俩谈起心来。姗姗前在雪山,睁开眼所能看到的,除了家里的人,便是一望无际的皑皑雪,亦不知人间奸险。自到辽东,眼界顿宽,但仍无法了解,像金星石那么坏的魔头,何以还有很多人,愿意替他卖命?公孙兄妹,杜丹,乃至霍弃恶,这么好的人,何以总是吃亏?她无法了解,这到底是什么原故?对于事,自然也都觉得新奇。从梅葳的家世,谈到梅岭风光,从梅葳的师仇谈到蛊…… 对于蛊,在她的感觉中,新奇而又新奇。以杜丹武功,竟然丝毫无能抗拒,便被制倒,于是,她也要学。正当姊妹俩谈得兴致勃勃,忽听杜丹在床上唤道: “葳妹别走!”梅葳至为震惊!她给杜丹服下,仅是培元固本灵药,不能解蛊,杜丹何以会说出话来? 更令她吃惊的是,自己从来没有和杜丹邂面,彼此随不相识,杜丹何以又能叫出她的名字来?匆促之中,她无法了解个中道理,为了查看究竟,一晃到了床前。为了照顾杜丹方便起见,梅葳坐的是里边的椅子,是以比姗姗早到床前一刹。也就在她到达床前这一刹,奇事又生。一仞白光,倏从杜丹身上飞起,一晃即将梅葳罩没,瞬即消失无踪。杜丹适时即醒了过来,睁眼发现梅葳正站立床前,一把将她的柔荑,握在手中道: “葳妹真好,我以为你走了,原来是作了一个梦。”梅葳说:“你没有好,我怎能走。”杜丹道: “我好了你也别走,成不?”梅葳点点首,却没有作答。姗姗稍迟一刹到达床前,这一幕经过看在眼中,听在耳内,奇诧地说道: “葳姊好坏,原来你们认识,为什么要骗我?”梅葳有口难辩,仅含糊地支吾了一句。姗姗道: “你们很久没见,好好地谈谈吧,我在这里碍事,失陪了。” 含笑出门而去。到达前边,刘永泰父子已敷裹伤处完毕了,公孙启和珍娘等人,正在谈论目前的事,看见姗姗仅单独一人推门走了进来,不由问道: “梅姑娘呢?”姗姗笑道: “她跟杜场主原来很熟,正在叙旧,我在那里不方便,就溜出来了。”梅苓笑道: “这就怪了,三妹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我不认识杜场主,她怎能认识?”她原已负伤,又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本该休息,只因等待治疗杜丹的消息,是以还没歇息。 姗姗便把适才经过,说了出来。公孙启已明是无名神尼玩弄的手法,有意撮合这段良缘,便道: “也许他们见过,大姊不知道,杜场主现己无事,大姊尽可放心前去休息,日后定能知道原委。”侧顾姗姗,又道: “姗姗陪梅大姊休息去吧。”姗姗应诺,领着梅苓走了。从这件事,公孙启对于晓梅和霍弃恶的伤,也增强了信心。但,另一种忧虑,也从贼人动态,浮上心头,道: “老前辈,蜈蚣远离此地,毒臂都派了人来,我料乱石岗的事,他也未必就能守约,我想前去接应一下。”珍姥道: “这是可能的,此处须人照料,公子不宜远离,老身斟酌带一两个得力的人,前去就成了。”公孙启道: “前辈去或者我去,都无不可,午饭后再决定如何?”珍姥道: “公子长途跋涉,必已劳累,杜场主现已无事,也请休息吧。”公孙启确也感觉疲乏,便不再客气,遂与珍姥,分别就寝。 经过一夜酣睡,群雄精神异常饱满,终于跃蹬攀鞍,改变了原定的行程,策马奔向沈阳而去。从他们呆滞的眼神,不难看出,改变行程,并不是出于本愿,而是受药物所迷,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谁是引导人? 至今尚未确切经人指出,但,住四个客栈里的群雄,是各成一路,分着走的,前后距离,不过一里来路,显示每一路中,最少有一个暗桩,另外还有一个负总责的。 也就是说,混迹在群雄之中的毒臂的爪牙,最少有五个。就在群雄离开客钱不久,易有七骑人马,却朝相反方向,奉了萧天之命奔长白山,是张杰,张俊,房清,吕佩,沈仲,房飞,周方。此行目的有两个,一是向公孙启求援,另一则是护送张俊与房清往医治伤势。 因他二人伤势沉重,虽然跨鞍上,却不能任意颠簸驰骋,只得缓缓策马而行,以免伤势恶化。直到卯时,方入山径,崎驱路滑,甚是难行。这时,只见前面斜路上有座山庄,约莫二三十户,在那路口描秃树枝之上,挑着一只庞大酒葫芦,迎风摇晃,甚是醒目。由此可知,此处有座酒店,可供行人打尖。 房飞向前望望,道: “这里有座山店,已是打尖时候,何妨沽饮三杯。驱驱寒气。”周方马鞭一拦,道: “不可如此,我等往来数次,未见山店。如今出现这二三十户人家,来得甚是蹊跷,莫非其中有诈?”张杰向前打量一眼,道: “周兄之言有理,咱们不必进去。”房飞甚为不乐,道: “几户人家,何值大惊小怪?房某却不信!”策动坐骑,遂自转入岔路。这一来,众人势必不能把他搁在此处,只好随在他的后面,猛加一鞭,同时进入这条岔道。亦不过一两句话工夫,业已进入这条忿道,但听房飞大喝一声: “退!”众人霍地勒住绳,陡见眼前景色一变,竟然是黑鸦鸦,罗沉沉,视界只能看见丈许周围,再远则看不见了。微然一顿之际,周方便带转马头,招呼众人道: “此处乃是陷阱,赶快随我退出。”紧急关头行动甚是迅速,七骑人马立往来路奔出。然而,方向已经迷失,众人虽警觉得快,亦是无法退往原来道路之上,只是浪费精神而已。经过一阵狂奔,张杰立刻出声喝止,道: “列位且停,似这等走法,只是徒费力气,我等何不弄清情况之后,再作一番打算,以免遭受奸人愚弄。”张杰这声招呼之后,众人立刻停住。周方叹口气道: “莽莽江湖,惊险叵测,此非诸葛武候水旱八阵而何?”话声方落,陡有一声冷笑起于身侧。这声笑,来得怪异,寒惨惨,冷森森,令人听来毛骨耸然,宛若遇见鬼魅一般,心情惶恐无以复加。由于笑声来得突然,众人不禁抽口冷气,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稍顿,周方朗声说道: “何方高人?请现身一见!”没有答腔,这事怪异已极房飞业已按不住心头之火,喝道: “大胆鼠辈,藏头露尾,算哪门子……”话未说毕“啪!”一声脆响,房飞挨着一个耳光,说时迟,那时快,呛呛呛连声,众人兵刃俱都出鞘,这些兵刃火光而成,甫一出现光芒四射,照见两三丈处毫发无遗。 这都是一瞬间发生之事,众人靠得甚近,房飞挨打之际,看得清清楚楚,打房飞之人并未现身,看到的只是一只女人的手,白嫩嫩,软绵绵,五指指甲又尖又长,染着艳红之色,由此判断,打人者定是豆蔻年华少女。挨打之后,房飞的嘴角流着一抹血丝,急得怒吼道: “臭丫头,敢在房某面前弄鬼,若是好汉,你站出来,咱俩斗上几合,似这等鬼祟之举令人齿冷!” “哼!”暗中传来重重一哼,苍老,有力,分明是个年老男人,听声音便知,来人至少六十开外,而非一个少女。照估计,此处可能有两个人,出声者是一老人,出手者是一少女,而且他们关系可能是父女两人。房飞怒极,口不择言,一直骂不歇。说来也怪,暗中之人再之不曾出手,亦未现身,好似业已远去,对于房飞咒骂置若罔闻,周方却已大为震惊,向房飞喝道: “大敌当前,骂也无益,咱们出去要紧!”催动坐骑,缓缓而行。七人骑马,刚走数步,只见眼前出现一座破庙,来到山门一看,槛匾上写的是“山神庙”三个金宇。这山神庙古旧不堪,两扇山门已不存在,只有一个门框,横匝斜吊着,随时会有落下可能。 进内便是庭院,也不甚大,穿过庭院是山神殿,神台上刻正点着一枝蜡烛,光芒摇曳不太明亮。张杰瞄了一眼房飞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刚才若听周兄之言,断无此事发生,事已至此,说也无益,咱们暂且进内稍歇再走。”用力叹口气道: “只好如此了。”七人下马,牵入庭院,由张杰、房飞挠掖张俊、房清,缓缓走入殿内。此时,殿内空无一人,高大山神倒在一边,神台上只点着一枝蜡烛;怪就怪在此地,山神庙内既然无人,何能点燃蜡烛?若以直觉推断,一定又是陷阱。是以,众人旋即提高警觉,除掉握紧兵刃暗中戒备外,更是各找方位站立,把伤者围在中间以待敌人现身。突然,烛光一闪,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间,殿中多出一个老者,此老白发如番。须眉雪白,戴一顶白色范阳帽,身穿一袭白袍,面如冠玉,几乎无处不是白的。他的双眼倏睁倏合,冷冷说道: “先前何人大胆,敢骂老夫臭丫头?!”房飞毫不含糊,一拍胸膛,道: “房某!”老人双目倏睁,精芒怒射,冷笑道: “黄口孺子,竟敢胡诌,何以见得老夫是女人?”大敌现身,危机重重,房飞竟然胆大包天,喝道: “鬼鬼祟崇手指就象一双娘娘手,道你臭丫头还是客气,惹起房某性情,少不得要你好看!”话声方落,老人陡然哈哈大笑……他的笑声出口,洪大惊人,震得屋顶尘土雨点般落下!可见此老内力充沛修为已臻化境。张杰此时跨前一步,道: “老丈暂歇,我这朋友并非有意触忽阁下,只因……”“你且住口!”老人倏然止笑,声若洪钟喝止张杰,又道: “老夫一甲子未曾发怒,何能跟小辈一般见识,只因黄口孺子口出不逊,若不惩戒难以服众!依照老夫本性,你等一个休想活命!也罢,你等若能说出老夫名号,便饶一次死罪!”老人之语,夸大狂傲,分明瞧不起众人。此话却使周方触动灵机,忙道: “前辈莫非……”倏然住口,老人看他一眼,道: “直讲无妨!”周方本是卖个关子,闻言即道: “非是晚辈不讲,唯恐前辈说话不算,前辈若肯带领我等离开此处,晚辈定然说出。”老人冷笑一声,道: “娃娃,你的算盘太如意了,老夫只说你等道出老夫名号,方才饶过你等一次不死,要想老夫带领出此阵去,必须另有约定。”周方道: “前辈意欲如何约定?”老人道: “一件一件慢慢解决,你先说出老夫是谁?”周方脱口说道: “前辈乃无极上人温如玉老前辈!”老人点头道: “然也,老夫不食言,就饶尔等一次不死,但,死罪已免,活罪难逃,尔等且尝老夫一指神通!”“且慢!”周方及时喝住老人道: “前辈乃世外高人,何必一般见识?”无极上人温如玉道: “也罢,老夫再跟尔等赌约,现在老夫坐在此处,由你们七人围攻,每人以三招为限,共二十一招,若能沾着老夫一毫一发,或者逼使老夫出手化解,即送你等出阵。”周方道: “两人负伤,何能算数?”无极老人道: “不难,老夫先将他们伤势医好,再行赌约,过来。”张俊、房清如言上前。无极老人略一凝视二人眼神面色道: “略将受伤经过与患处,说给老夫听。”张俊道: “晚辈二人受偷袭,应变稍迟,俱是左胸中掌,惟因已出招封解,故敌人掌力亦未完全打……”无极老人截口道: “且已服药自疗,伤势在好转之中,注意了!”张俊、房清,顿觉一股热力,从老人指尖,射入自己丹田穴中,刹那流遍全身,伤势翟然而愈。无极老人适时收指道: “伤势已康,可以出招了。”七人略一交换眼色,意会心通,各取有利方位,周方道: “恕我等放肆了!”声落招发,刀剑并举各人不同角度攻下。 无极老人合目抱肘,不观不理,办不破解。张俊等人兵器如疾风骤雨攻下,岂料踞老人身前五寸,即被一股无形劲力,或弹或引被滑开,甚至兵刃互相蹬击,并未触及老人衣肤,遑论伤人。七人再度以眼神交换意见,二次出招。依然如故,徒劳无功。第三次出招,愈加狠厉。无极老人淡睁双目,震声喝道: “着!”屈指连弹,先后点中六人穴道,最后一剑,竟将老人衣彻划破,发出一声嗤响,无极老人大怒,喝道: “何人大胆,报坏老夫规约,出面答话,躲开,没你们什么事了。”最后两句,乃是对张俊七友而发,所封穴道,亦被解开。 七友心知此间隐藏高人甚多,震峻至极,相偕退出大殿。想见一条白影,划身而过,随即听到无极老人喝声道: “大胆!”接着便是一声轰然巨震,劲风狂卷,殿瓦齐飞,声势之猛,好不吓人!掌风激荡中,殿前落下两人,一是无极老人温如玉,另为一不知名姓黑衣老人。七友耳中适时听到一缕蚊纳声音,道: “剧战将起,尔等火速离开此庙,伺隙逃生去吧!”七友情知功力太差,无法与这等遁世高人相比,遵嘱仓惶出庙。即又听到无极老人喝道: “妖孽看拳!”嘿嘿嘿连声阴笑中,另一阴沉声音答道: “活冤家,死对头,这里风水不坏,你就……”话声为掌风遮断,激烈似不止无极老人与黑衣老人二个。树摇、山动,山神庙整个塌倒,未见一人逃出。但在声震天地,庙倒山崩之际,天光亦突然重现。七友耳中复又听到前面传声,道: “尔等侥幸,此间再无生者,阵已破,另一枚日魄在青……”声音微弱至极,至此而断,青什么?惜未能听全。七友幸逃余生,寻回马匹,仓惶出峡。甫上正道不久,迎面遇见三人,竟是珍姥,杜丹和梅葳。七友虽不熟识,但日前在天池会战中,却在场看到珍姥和杜丹面孔,忙即勒住马匹,上前相见,告以萧天所托与适才凶险经历,并出示萧天信物,用以证实所言。杜丹正容道: “本场正需人手,难得七位惠然肯来,请仍继续前行,传我令谕,着管烈引导各位,去见公孙大侠。萧天自有珍老前辈与我夫妇,前去接应,再行相见。”抱拳一拱,即与珍姥、梅葳,策骑绝尘而去。他和梅葳的婚姻,可说是梦中缘。 英哥布是一个很大的镇市,位在通化县迤西二十余里,市面繁荣并不比通化县差多少,东西都比通化便宜,过往商旅,为了贪图这点小便宜,往往就住在这个镇,不再去通化。群雄到达这里,已将快晌午了,普通人都不会走得这么慢,何况群雄还骑着马?情况十分显然,路上出了毛病。 光看他们进镇时的情形,有的两人合乘一骑,有的步行,就知道毛病是发生在马匹身上。也不知道是谁,半夜里在蹄子上做了手脚:有的扎上针,有的将蹄铁微微撬开,安上了铁砂或铁蒺藜,马一行动,这些小东西作了怪。群雄被药物控制,神智俱失,状如白痴,连稍微懂得一点事的小孩子都不如,马跛了,慢了下来,有的甚至不走了,群雄照旧骑在马上,了无反应,不闻不问,即使被颠下马来,挨了摔,只要还能动,再上,除此以外,再不知道多做一点事。是以离开通化,不过五六里,便已形成七零八落,乱得不成了样子,前后队也混杂在一起。 直到天南金氏的爪牙随后赶到,费了很大的事,才逐渐调整就绪,继续上路。在这里,也就看出迷药的霸道和弱点来了。迷失神智的群雄,并不是任何一个魔崽子都能够指挥得动的,他们只听一个人的指挥,而这个人,也就是当初的下毒人。也就是说,当初四家客栈是分别下的毒,如今群雄只听原来与他们住在一起的那个下毒人的摆布。因此,这四个魔崽子,首先得把各自制服的人找齐带开,然后才能检查马。 群雄已经成了傀儡,教他们检查右前蹄,绝对不会多管左前蹄,教他们清除铁蒺藜,也绝对不会拔针。 这样检查与清除,自然不能完全,上马再行,不久又发现了类似现象,气得魔崽子自己清除,逐一检查,安全已经不成问题,进度可就慢了,甚至有的马禁不住剧痛,不能再走,有的竟而发疯跑掉了。因之,才落得这般狼狈,比起普通人走路还要慢得多。这种情形,完全落在隐伏在暗处的萧天及其同行人的眼中。 在英哥布吃过午饭,再次上赂,一马双乘,且又部份步行,想快也无法快得了。魔崽子们原定两天赶到沈阳,现在已无法如愿,他们知道是萧天暗中捣的鬼,把萧天恨得要死,也知道萧天必定跟来,可就是发现不了萧天的踪迹。勉强赶到新宾,已近四更,人困马乏,偏又无法找到吃食与住处,迫得只好在檐下忍着,等候天亮。夜风刮面如削,赶路的时候还不大觉得冷,这一停下来,肚子里又空,这个罪可就受大了。 四个魔崽子,各自把人安置避风的地方,教他们行功御寒,然后聚到一起,其中一人恨恨地说道: “萧天这个王八蛋,一定就在这附近,我们分开来搜!”另一人道: “我赞成,反正天也冷,耽着更冷,即使找不到人,活动活动也比较暖和。”先前那人道: “萧天的剑术可不含糊,跟着他的那几个人,也有几下子,见面就下狠手,可别沟里翻船!”又一人道: “我看这是多虑,他们虽没吃迷药,可全中毒了!这个时候是不是还活着,都成问题,怎么能够来得了?活动一下倒使得,用不着那么紧张。”先前那人不以为然地说道:“你知道他是什么出身?又怎敢说他就没解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一点,总不会吃亏。”最后说话那人被驳,很不高兴,道: “别噜嗦了,我先往南去搜。”长身而起,往南飞掠而去。 先前那人似极谨慎,道: “江成太粗心,我得跟他去,你们两个一路,别分开,也别走得太远,遇敌啸声示警,若无发现,半个时辰以后,仍在这里聚齐。”言讫,立朝江成去向追去。另两人,一名尤六,一名郭洪,则向北边搜去。分手的地方是关照口,往南往北均甚空旷,那个追赶江成的细心人,名叫李斌,是毒臂六弟子彭化的左右手,故同行三人,全都很尊重他。时际二月中旬,辽东还很冷,树木尚未萌芽,李斌追寻了一段不仅没有发观萧天的踪迹,就连江成的身影,也没有看到,一股不祥的意念,油然而生,不禁忖道: “难道江成已遭毒手?”想尽管这样想,没有发现死尸,没有看到打斗痕迹,自然不会放弃希望。 略一顾盼,左侧不远,地势较高,还有几棵树,便飞纵过去,跃上树梢,拢目四下眺望。极目所至,疏疏落落,有几处人家,最近一处,约计也在两里开外。心里一动,便奔过去。 在他的想像中,萧天如若跟踪,落脚处必也不会在城里,那么这种邻近关厢、便于展望的独立农舍,应是最好的栖身所在。两里多路,在李斌眼中,算不了什么,不消多久,即已接近。下弦月虽已西斜,尚未沉落,萧天果真隐身此处,敌暗我明,就这么过去,岂不易遭暗算。纵步躲在一棵树后,微露半面,仔细打量。 农舍毗连,并非一家,但也不会超过三家,豁悄悄的,不闻人声犬吠,亦无灯光,谅全睡熟,不像有人埋伏模样,胆气略壮。这个家伙,的确谨慎得惊人,不足百丈距离,他还要看清前边的地形,藉着起伏微坡,一段一段地向前跃进。两只眼睛,更凝注在朝关厢那一家。 他的判断并没错,他所注视的这一家农舍里,确实隐藏着人,但非萧天,而是纪庆,江成也在。这不透着蹊跷么?纪庆乃纪秉南的幼子,何以隐在此处,不跟李斌他们会合在一处,却又把江成留住不放?李斌已经进至三十丈以内,匍伏在一个田坎下,向农舍张望,更加聚精会神,欲进又接,半晌迟疑未动。纪庆悄声道: “江成,你想清楚了没有!”无法知道他跟江成曾经说过什么?江成似甚为难,微一踌躇,道: “你说的话可算数?”纪庆指天发誓道: “我若口不应心,教我五马分尸,不得好死!”江成慨然道: “好,就这么办,我答应你。”纪庆道:“这可不是儿戏的事,我也没有胁迫你,如果觉得靠不住,还可以出去与李斌联手,和我一战。”江成道: “君子一言,如白染皂,纵然粉身碎骨,亦所不惜。”纪庆道: “事成之后,我必不亏负你,现在可按预计行事,李斌城府甚深,心思尤其细密,你必须谨慎小心,切不可形之于色。”江成道: “这我知道。”推门走出,跃登房顶,佯装未见李斌,转侧顾盼,极似发现敌踪,忽又失去,正在找寻模样。李斌藉着月光,看清房上人确是江成,悬心顿释,几个起落方随后跃上房来,诧异地问道: “发现了什么?”江成旋身献掌,作势出击,似因听出话声是谁,故又含劲未攻,怨责道: “怎不打招呼,吓了我一跳,你难道没有看见萧天?”李斌诧道: “萧天?连个鬼影也没看见,你一向马虎,不是眼花弄错了吧?”江成愈发装得不高兴,道: “我马虎,就你精明,月亮这么亮,难道会看花?”李斌歉然道: “我是慎重,无心的话,你可别在意,把经过情形告诉我,咱们再仔细研究研究。”江成指着远处一处树丛,道:“那里是个小村庄,十来户人家,我搜到那里回头,还隔着五六十丈,很清楚地看见萧天一晃而没,才跑了过来的,一定就在这三……”房中适时传来一声轻微响动,截断了江成的话,作了一个手势,犹待说出自己的意见。李斌急伸一支手指,往嘴上一竖,示意噤声,然后移动手指,也往房下指了一指,点了点头,表示看法与江成一致,认为萧天就在房中。 接着又一阵比划,即背着月光,从暗影处跳下房去,落地轻如鹅毛,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江成心中甚觉惭愧不安,李斌教自己留在房上巡风,亲身去犯险,而自己却与纪庆联合,存心算计他,但一转念,想到纪庆所说种种,又觉热血填胸,义愤不平。 正与邪,顺与逆,无法面面俱到,从大处着眼,只要做得对,也就交代得过去了。李斌到达房下,悄悄掩到窗前。茅屋农舍,只有面向院心一面门窗,李斌的全副精神完全贯注在这一面门窗上,心想萧天如若突围,不管从哪一扇门窗出来,自己都能照顾得到,并可手到成擒。 哪知房下并非萧天,而是纪庆,思虑也比他高一筹,摒息静气,隐在檐下,也不在屋子里。危机顷刻,杨斌犹懵然未觉,仍在轻移碎步,往门窗去,万一萧天不出来,他还准备进去。 移动,倾听,目注门窗,眼看愈移愈近。 蓦的,一缕奇香,随风扑入鼻孔,一阵天旋地转,翻身载倒,就此失去知觉。江成听到物倒地声,知纪庆业已得手,跳下房来,见纪庆已将李斌带进屋中,立即跟了进来道: “纪兄准备把他如何处置”纪庆道: “你先回去,设法把郭尤二人引来,再一同劝说,即或不从。 我也担保不伤他们性命,如何?”江成道: “但愿言而有信,我去了。”回到关厢,尤六、郭洪还没回来,群雄形同木偶,仍呆坐原处行功,马匹来时一身汗,到后往树上一拴,禁不住风劲天寒,腹中无食,竟倒毙了二三十匹。 他念及江湖闯荡,生性如蚁,不由心中恻然,趁着等人这段空闲,忽发慈悲,一匹一匹地解开缰绳,一阵呼喝把马群赶散,任凭去留,又等了片刻,眼看天就要亮了,尤六郭洪还不见踪影,料断或许也出了事,深恐纪庆等得不耐烦,只好再向农舍奔去。哪还隔着里来路,便已听到掌风呼呼,竟不知纪庆跟谁打了起来。原来江成前脚离开农舍,后脚就有人走了进去。纪庆还以为是江成去而复转,便道“你怎么又……”哪知抬头一看,进来的不是江成竟是彭化,心中砰然一震,立即改口道: “原来是六哥,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彭化一眼瞥见李斌,昏迷不醒,倒在炕上,不由诧问道: “他怎么样了?”纪庆支吾道: “好象是中了南齐的毒,小弟试予救治,竟然无效。”彭化哦了一声,道: “竟有这等事,据悉南齐的毒经,业已落在印天蓝手中,莫非贱婢……不对啊……”怎么不对?他没往下说,炯炯精睛,却盯在纪庆的脸上,眨也不眨。纪庆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暗忖: “适才经过,莫非被他看到了,待我试他一试!”因而问道: “什么不对,六哥何以不说清楚?” 第二十四章 南齐北纪初联手 晨雾渐稀,寒风却一阵紧似一阵,天快亮了,但离着出太阳最少还得半个时辰左右。就是这个时候,在一家农户的打麦场上,却有两个人正舍死忘生,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攒搏。 两把剑寒光闪闪,交织成一幢绵密的光幕,把这两个腾挪晃移的江湖人物,裹在当中,剑啸嘶嘶,罡风激荡,由于双方的身形和剑法,都异常活跃,以致分辨不出来,到底是谁和谁? 另外一条模糊人,却自英哥布那个方向,飞跃出来,距离打麦场还有三四十步,不知什么原放,突又呆怔怔地站住了。 迷离晓色中,依稀看出这人是江成。半个时辰以前,江成奉纪庆之命,去诱尤六郭洪,哪知等了很久。也不见尤郭二人影踪,他怕纪庆等急了,反而怀疑到自己口是心非,眼前便要吃亏,是以急急地赶回来送信。离开英哥布不远,他就听到了打斗的声音。 当时他还以为是萧天找到了纪庆,或是纪庆发观了萧天,因而打起来的,脚下愈发地加快了。但当逐渐接近以后,愈看愈觉不对劲。现在,他虽然还看不清楚正拼搏中的两个人是谁,但剑法的路子,诡异狠辣却瞒不了他。 道理很简单,因为拼搏中的两个人,施展的是同一种剑法,而这套剑法,名七绝剑,共四十九绍,乃天南金氏一门镇山剑法,是金星石撷取各派剑法精华,揉和本身所学而研勘。真正学全而已悟彻神髓的,只有老魔的三子四徒。入门在十年以上的党徒,经过老魔亲身考察,认其可托心腹的党徒,允以学初段。江成就以这种资格,学过初段,所以大致看得出来。 现在使得江成惊诧的,是金远和贾明已死,能够完整施展这套剑法,且其造诣象场中二人这么精湛的,只有五个人,不是老魔的儿子,就是老魔的衣钵传人,何以自相火并起来? 自然,江成也想到,两个人中有一个可能是纪庆。那是因为以江成这样地位卑微的人,都能学初段,纪庆是纪秉南的幼子,与老魔的关系,比他密切得多,会的自然也必比他多。但是,就他所知,纪秉南也仅会中段,还有后段十四招最具威力的绝招他并没学过,纪庆又怎能学得到?然而场中所显示的情况,绝非仅会中套剑法所能应付得了的,除非纪庆早就存有异心,背地里偷着学过,否则,必然又出了大问题。因此,江成觉得应该先把人认清楚,才好决定自己的态度,这时贸然跑过去,有害无益。蓦的,“叮叮”接连数声脆响,爆出一串火花。 拼搏中的两个人,焕然分开了。 这时,东方已现曙色,两个人的面貌,清晰可辨,竟是彭化和李彤,迥出江成想象之外。彭化是金星石的六弟子,当然会这套剑法,李彤的地位与江成一样,在金星石手下,不过是香主一类的小头目,但不仅会,而且精,与彭化殊两悉称,丝毫不差,这就教江成不解了。原来江成早先从农户家中,越墙出来,就被彭化发现了。 在师兄弟辈中,彭化是最稳重的一个,他发觉江成行踪鬼祟,无缘无故进入民家做什么?奸淫?窃盗,窥察敌踪?抑或是…… 他原可截住江成,强问个清楚,忽一转念,如是现敕,不但问不出结果,反而打草惊蛇,把隐身在农户家中的人给吓走了,岂不更加坏事?如此一想,他距离农户,还有几十步远,先窥看了一阵,待江成去远,农户中又无可疑迹象,这才悄悄过去。堪堪到达,李彤忽从房角现出身形,迎了上来。彭化悄声问道: “萧天在里边?”李彤道: “原来是少主,萧天不在里边。”他并没有压低声音,何异向隐身农户里的人打招呼。彭化愈信可疑,怒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否想通敌叛帮?”李彤道: “少主言重了,这个罪名,属下担当不起。”他嘴里虽在辩白,神情表现的却是满不在乎。彭化愈怒,喝道: “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先毙了你!”扬手一掌击了过去。 李彤丝毫不让,道: “我尊重你是少主,你可也别擅作成福。老实告诉你,少爷齐云鹏乃南齐遗孤。你那孽师罪恶已经满盈,遭报就在眼前,念你从师较晚,尚无大恶,特意给你留下一线生机,识时务的,火速弃暗投明。”彭化道: “大言不惭,你有何能!看剑!”声落剑出,快逾电闪。 在这时敌意已明,故彭化一出手,即施展七绝剑绝招,希望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段,一举制服齐云鹏。殊不知他所仰仗的这不传之秘,并未能收到预期的效果。齐云鹏拔剑应变,不但不比他慢,而且用以解他的剑招,竟也是七绝剑的后段绝招!彭化虽感震惊,内心中仍认为齐云鹏暗中偷学的,未必能全,便一招跟似一招地继续加强施为。十四招瞬息用遍,齐云彤毫发无伤,并且破解得异常从容,彭化气愤至极,停剑问道: “这后段剑法,非本门子弟不传,你是跟谁学的?”齐云鹏道: “告诉你也许不信,是我根据令师的狠毒心性,参照前段与中段出剑的路子,自己揣摸出来的。”彭化斥道:“你胡说,中段也没人教你,难道也是自己揣摸出来的!”齐云鹏道: “那倒不尽然,有的是在历次战斗中,从旁观摩得到的,总之,你还年轻,还体会不……”彭化截口道: “我年轻,你多大?”齐云鹏道: “刚好比你大十岁,你今年二十三,也可以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就凭这一点,所以我今天不想难为你。”彭化呸了一声,道: “我虽然不容易胜你,你又奈何得了我?”齐云鹏道: “你别忘了,南齐以何成名?”彭化道: “用不着吓唬我,毒经在你没出世前,就易了主。谁说北纪灭……”忽有所动,道: “这样说来,你与纪秉南父子,暗中有了勾结,中段剑法,是跟纪秉南学的对不?”齐云鹏道: “你别自作聪明,俗话说的好,同行是冤家,南齐北纪,一向门户之见甚深,我要报仇,何须借重北纪。”彭化道: “要不然,就是和公孙兄妹勾搭上了是不?”齐云鹏象然道: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成功立业,何须仰息于人,除非他们找我,或有可能,我是不会去找他们的,何况他们以侠义自居,休然自高,眼睛里又怎会有我这么一个人的影子。难!难!难!”彭化噗声道: “就你一个人,随敢妄谈复仇?”齐云鹏道: “事在人为,用不着替我耽心。今天的事情,你如能不对第二个人讲,包括令师在内,就可以走了。”彭化道: “我虽然不同意家师与二师兄的作为,却也不是背师卖友之徒,今天的事情,无法替你保密。”齐云鹏道:“我们名虽主仆,感情不殊兄弟,他们不义,你那不算背叛他们,我有血海深仇,相信你必也不会出卖我,这是其一。金逊是令师长子,经过天池一役,内心恐怕生出有了变化,你不会不暗中留意。我纵然不能成功,令师也绝难逃过八月十五那一关,他们作恶多端,罪有应得,你何异以清白身体跟着他们玉石俱焚?话说到这里为止,怎么应对?你自己决定。”一指江成,彭化道: “他也被你说服了?”齐云鹏点了点头,彭化嘿声道: “本事不小,当中物件,你可查证确实?”齐云鹏道: “这等大事,岂容含糊,自然已有确证?”彭化道: “可得一闻?”齐云鹏道: “问上官逸,岂不比问我可靠?”彭化道: “是他告诉你的?”齐云鹏反问道: “你可曾听说过,凶手自承杀人?”彭化诧然道: “人寰五老都是凶手?”齐云鹏道: “凶手很多,他们只是一部份。”彭化诧然道: “我如尽展所学,与你一死相拼,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时念你另有隐衷,今天就算我没遇见你,一个月内,我必查明此事,在此期间,不准你轻举妄动。”言旋,不待齐云鹏作答,顿脚飞身而去,齐云鹏却扬声道: “我等你回信。”也不知彭化听见了没有,没再作答。 彭化踪影消失,江成上前致谢,纪庆亦越墙而出,道: “齐兄何故把他放走?”齐云鹏道: “故旧之情难忘。”纪庆道: “万一事机泄露,后果堪虞。”齐云鹏道: “相处日久,我深知他的为人,既不肯背师,也不会卖友。 我料他查明前情,必与金逊采取一致行动。”纪庆愕然道: “什么行动?”齐云鹏叹道:“死谏或出走!”纪庆深长一叹,道: “如系前者,太可悲了!齐兄今后作何打算?”齐云鹏道: “这是命运,谁教金逊投错了胎,彭化投错了师,我正拟退附骥尾,不知贤父子可肯携带否?”纪庆道:“齐兄言重了,既系同仇,便该合衷共济,能与齐兄订交,乃愚父子之大幸。”齐云彤道: “纪兄说得极是,同仇便该同心,这次行动,可是令尊的主意?”纪庆道: “老魔势力太大,收服群雄,实望日后能为臂肋。”齐云鹏道: “群雄品类不齐,缓急难作倚仗,就弟暗中观察,萧天似为公孙兄妹心腹,如何不释放群雄而结纳萧天?”纪庆道: “齐兄可有把握?”齐云鹏道: “我有一至友,现为萧天所救,据告萧天为营救群雄,已向公孙兄妹乞援,如无瓜蓦,怎能做此冒失之事?”纪庆喜形于色,道: “弟久有此心,恕难邀公孙兄妹见信,是以迟疑难决,现在齐兄有此机会,实在太好了,只不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又到哪去找萧天?”齐云鹏看了一下天色,道: “只顾说话,天都亮了,我是昨晨得到的消息,纪兄如果同意,只消迟缓行程,一两天萧天必定会追上来的。”纪庆道: “如得公孙兄妹相助,强胜群雄多多,就这么办!待我把李斌提出来。”甫经越入农家,即又传来话声道: “齐兄快请进来,有你意想不到的朋友在等你!”齐云鹏不由一惊,暗忖: “莫非他另怀鬼胎?”暗哼一声,道: “是哪一位好朋友?”答话声中,业已暗提功力,跃上墙头。 齐云鹏为报血海深仇,改名易姓,在毒臂手下,潜伏了十一年,暗中进行自己的事,能够没被老魔觉察,反应的灵敏,心思的细密,实在都是超人一等,在怀疑纪庆的同时,从兴奋的声音中,自然也想到,可能是萧天已经赶到。哪知跃上墙头,目光瞥处,除纪庆外,院子里果然出现两个极是意外的人物,正含笑向他点头,更不怠慢,一掠而下,趋前致礼道: “原来是杜场主,真是福星天降,这位女侠是……”他没有见过梅葳,是以不认识。杜丹道: “这是抽荆,两位屋中小坐如何?”齐纪二人同声道: “正要拜请教益,场主和夫人请。”因纪庆先对农家借宿,故以主人的身份,亲自开门肃客。杜丹道: “两位太客气了。”进屋落座,江成始上前参见。杜丹道: “齐大侠料事如神,萧天果是在下至交好友,亦已到达此间,现在镇街北边,不知令友是哪一位?”齐云鹏道: “场主一日夜间,便能得讯赶来此处,行动委实神速惊人,赵允、周万,俱是齐某师兄,当时因尚未确知萧大侠的身份和意图,故不得不略事掩饰,欺蒙之罪,尚祈鉴谅。”杜丹道: “齐大侠形容得过于玄虚了,愚夫妇恰正有事下山,是在半路上,遇见周万兄的,得以洞悉一切。萧天始终尾随群雄之后,行动迟缓,故能从容追上,现在情况略有变化,两位适才所议,须稍加更改,始不致被老魔察觉。”纪庆惊问道: “情况有何变化,场主能否明告?”杜丹道: “纪大侠不问,在下也要说明的。现在狂花峒主,业已率众抵达绝缘谷,风闻此魔比金星石尤为多疑难斗,裹胁群雄,既系金星石授意,大侠父子又别有打算,不如将机就计,如此这般……”纪庆道: “这么做虽然好,只是委屈了萧大侠。”杜丹道: “下山之前,我夫妇曾与公孙大哥,细密计议过,这次不动则已,动就一定把老魔及其亲信抓牙,彻底歼除,不能再象三十中前,留下祸根,教他们漏网。当然,老魔门下,未必就没有好人,臂如彭化,就是一个,我们既以侠义自居,便不能不分善恶,一味地滥杀,能够保全的,还要尽量保全。” “其次,就已知情况判断,老魔的根本重地,在神兵洞,不在绝缘谷。但神兵洞复道错踪,奥秘难测,诸葛昌之辈又不知帮助他设置了什么厉害的禁制埋伏?为策万全,他须得探查清楚,如非老魔认识公孙大哥和我,我们都想混入群雄待列,暗中进行这一项工作。萧天面目陌生,正是适当人选,凑巧又遇上了这个机会,岂非天假其便,谈不上委屈不委屈。至望二位能跟他密切联系,多予协助,好在中秋还早,也望不要操之过急。” “为免事机外泄,彭化不能再教他回山,已经有人追下去了,齐大侠不必再指望他的消息。此外,狂花一门,精于用蛊,两位务必加恃注意,尤其是纪大侠,尽速通知令尊和令兄,这是毒功以外的另一种蛊道的技艺,一经受制,有力难施,不可不防。”纪庆道: “日前在天池,场主莫非即受制于蛊?却又是如何解除的?”杜丹道: “正是受制于蛊,幸喜拙荆亦稍窥门径,因而得救。”原来那日杜丹醒后,握住梅葳柔荑,恍如夙识。佛光一闪即敛,同时并传来无名老尼话声道: “你二人合有夫妇之份,速就佛光透体之便,运行一大周天,此后功力精进,百毒难伤,克制蛊毒尤具奇效。”当佛光透体刹那,梅葳亦有遇旧感觉,伤佛和杜丹,青梅竹马,从小就相识模样,遂遵无名老尼圜音谕示,结为夫妇。想到姊妹就要分手,梅葳挽着夫婿,代梅苓寻觅归宿,梅苓自是同意公孙启,奈何公孙启已有四妻,正为情所劳,不得已而求其次,于是,便选中了霍弃恶。 为了印天蓝的婚事,晓梅硬作主张,使得公孙启心里很是为难,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公孙启亦愿促成此事,霍弃恶二十七,梅苓二十五,年纪亦极相当,实是一举数得,就此一笔带过,杜丹自无必要,跟齐纪二人说得这么详细。齐云鹏无比兴奋地说道: “就这件事,不仅说明场主吉人天相,同时也可证明,老魔遭报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杜丹道: “托齐大侠吉言,但愿早日歼灭老魔,大家也可过几天安静的日子,我夫妇尚有要事,须先走一步,萧天现在镇北恭候,行再相见。”言旋,偕同梅葳,作别自去,齐云鹏和纪庆略作计议,便也率同江成,李斌,奔往英哥布。 两天以后,到达沈阳,仅知中途发生过一次事件,萧天以及同行诸友,不幸中了道儿,迷失神智,群雄中一批年纪较轻的,却被人救走了。谁救的,救往何处?因在夜间,未曾看清,不得而知。齐云鹏与纪庆,全负了伤,李斌以及金星石几个老喽罗,则悉数被杀。到达沈阳,总共不足八十人,也都衣破见血,狼狈不堪。 印天蓝会同兰穆二老,到达乱石岗,是二月二十日近午时分,也就是和辛吉五天之约的最后一天,以他们的脚程,早两天就到达,不知路上出了什么事,竟然有了耽误。无巧不巧,范凤阳安置在这里的两个暗桩,与站上的管事,却在早两天的夜里,被人给宰了。谁下的毒手?不知道。死者都是经过一番搏斗,毙命刀下。 现场所留痕迹,极是凌乱,死者致命伤,手法狠毒而笨拙,管事身中三刀,被砍去了半个脑袋,两个暗桩,一个被开膛,一个被前心通后心,扎了一个透明的窟隆。印天蓝用剑,兰姥和雪山魈,想要收拾这么几个三流货,更不须费事,何况事发当夜,还没赶到,毫无嫌疑之可言,印天蓝追到后,死者已被掩埋,现场亦已清扫,经过情形是召集手下追问出来的。 为怕死,还敢留在站上的,只有五个人,其余的全都逃了。 印天蓝指定一个名叫金开泰的,接替管事,迎请二老,上了后边的小楼,亲自下厨,整治酒饭。不料一餐未终,老少三人,全都呕吐大作,感觉着肚子里,似乎有活东西,翻腾不已,印天蓝是用毒大行家,事前也曾仔细检验过,才敢动手,哪知仍旧出了事!这种现象,不用多推敲,便知佐料中,被人下过蛊!不幸的是,老少三人离开天池的时候,梅苓姊妹还没有到,因此只预防下毒,不知有蛊,是以着了道儿。不到一个时辰,印天蓝首先支持不住了,接着是兰姥,雪山魈那种金刚也似的身子,没到天黑,也倒在了床上,事情偏就这么巧,就在这个要命的时候,金开泰在门外禀道: “启禀场主,绝缘谷来人求见。”连续禀报三次,印天蓝才有气无力的问道: “来了几个人?”金开泰道: “六个人,内中两个是雪山少主。”印天蓝道: “请雪山少主进来,教绝缘谷的人回去就成了。”金开泰领命去后不久,又在门外禀道: “启禀场主,绝缘谷的人坚持求见,说是要把事情交代清楚,还要讨取回信,现在已到楼下。”印天蓝道: “那就请雪山少主先上来,叫绝缘谷的人到前边客房等信。”刹那之后,楼门开处,先后进来七个人,金开泰自然也在其中,楼内,午间残席未曾清迹,还摆在桌上,地面上呕吐狼籍,浊气浓,印天蓝与兰穆二老仍在卧室,没人露面。金开泰哦了一声,道: “场主,这是怎么一回事,莫非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要不要紧?”绝缘谷的来人,却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没有作声。卧室内传来印天蓝的话声,道: “金管事,我吩咐你的话,难道没有听清楚?”金开泰道: “绝缘谷的人说是还要赶夜路。只要递一张条子,用不了多少时间,属下拦不住,所以就都跟上来了。”印天蓝冷声道: “想必是我的耳朵也不灵了,我还以为是你大胆作了主!” 随着话声,挣扎着挑帘出来,仅仅三个时辰,人完全变了样,脸色暗黄,目中无光,想往前走,腿上似极软弱,就倚在卧室门边,略微一瞥绝缘谷的来人,有气无力的问道: “哪一个是头目人?”绝缘谷的来人,三男三女,其中一男一女,装束和姗姗差不多,只是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神情极是憔悴,料是雪山魈的一对孙儿女。另外四人是两个少女和两个中年人,其中一人道: “在下苗虎,奉命送人,须亲交雪山穆老前辈,还有几句话,要当面转达。”印天蓝并不让座,也不假以辞色,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敢擅闯我这座小楼,尊驾名不见经转,本场主的脑子里,毫无印象。穆老前辈酒醉未醒,不值得为你去惊动他老人家,识相的到前边客房去等候消息,金管事还不领他们走!”苗虎嘿嘿冷笑道: “印天蓝,你少在苗老子面前摆威风,我现在就要见人,穆洪,秀秀,去把你爷爷叫起来。”穆洪、秀秀,居然就听他的摆布,应声而动,立向客房扑击。楼内除了起坐间,还有一间卧室和一间客房,印天蓝是从卧室出来的,现在还倚在门边,雪山魈是个大男人,依理自然在客房,雪山二小问那不问,就往客房扑去,可见头脑十分清醒。印天蓝作势想拦,似是力不从,只得喝道: “不准进去!”雪山二小充耳不闻,穆洪在前边,并且已经把门帘挑起来了。不错,床上蒙头盖脸,果然睡着一个身体魁梧的人。雪山二小,闪身而入,门帘下垂,客房中立刻传出一声震响。很显明,客房里边发生了大变故!印天蓝微一挪动,即进入卧室。苗虎喝道: “贱婢,你还想逃!”一个箭步,已到卧室门前,挑帘一看,室门已被印天蓝从里面关死。苗虎狂声大笑道: “贱婢,苗老子奉命,要把你活捉回山……”“砰”声一掌,卧室房门立被击碎! 印天蓝往日那么精明,今天实在一再失策,那阵脾气发得极不恰当,苗虎既存心不善,一扇木门又管得了什么事?哪知碎木落尽,卧室中何尝还有人影? 不仅印天蓝已逃循无踪,即早先进去的兰姥,也不知去向。苗虎警觉有变,扭头回顾,进入客房的雪山二小,既没见出来,另一个中年人不知何故,也倒在门边。由于事情几乎是在同时发生,金开泰与两个少女,全呆在房中,手足失措。至此,苗虎始终知没有算计成别人,反落进了别人的算计之中,急道: “退!”他很狡猾,不敢走前门,腾身出掌,便想从后窗逃走。哪知身方腾起,忽觉一缕奇香,冲鼻而入,立感头目晕眩,摔落地上,失去知觉。金开泰和两个少女,则被雪山魈挡在门前。兰姥和印天蓝,揭开天花板,也从上边飘落,形成三面包围形势。金开泰已吓得面无人色,两个少女却居然不惧,犹有待机一搏之势,原来二老和印天蓝前天就到了,但并没有立刻就到站上来,一则是兰姥细心,虑及毒臂或许暗中捣鬼,再就是印天蓝,也想就这个机会,考查一下这群人,是不是还可靠? 由于有了这两种打算,候到天黑,才悄悄掩进站中,彼时,原来站上的管事裘荣,似已早被范凤阳收买,正与范凤阳所派暗柱,展阅一纸密令,字不多,刹眼即已看完,便就着炉火烧掉了。裘荣发一会呆,方才说道: “候老大,这么办我总觉着不妥当。”被称作候老大的人,单名一个方字,是两个暗桩中,权力较大的一个,听了裘荣的话,诧问道: “难道你对印天蓝还没死心,还不忍下手?”裘荣叹了一口气,道: “事到如今,印天蓝声名已经扫地,我还帮着她干什么,我是为我们自己打算。”侯方道: “教你这么一说,把我也说糊涂了,我们有什么值得打算的,等印天蓝和那一群小辈一死,我们每人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回家买上几十亩地,后半辈子还用得着发愁?”裘荣道: “你想的倒很如意,那得有命活着是不?”侯方一怔,道: “你看出什么不妥的地方了?”裘荣道: “蛊粉的效力如何,你知道?这不就结了,万一象蒙汗药一样,被来人发觉了,就凭我们三个合起来,恐怕也挡不住别人一巴掌。”侯方听了大笑道: “我还以为你真看出什么来了,这你放心,蛊粉无色无味不是行家验不出来,一经吃到肚里去,就成了活五毒,噬心咬肺,挣命都不及,哪里还有余力来对付我们,再说嘛……”看了一下后窗,似恐隔墙有耳,忽然住口。裘荣疑心生暗鬼,以为来了人,脸色全吓变了,悄声问道: “发现了什么?”侯方道: “没发现什么呀。”裘荣惊魂稍定,道: “鬼头鬼脑,吓了我一跳,那为什么不把话说完?”侯方道: “高手已到镇中,随时都可以前来接应,你知道就成了,先别对底下人说。”裘荣道: “这我就放心了,是你去放,还是我去放?”侯方道: “你是管事,行动方便,自然你去最相宜。”裘荣道: “那就把蛊粉给我。”侯方道: “你现在就去?那忙什么,去的时候再给你也不迟。”印天蓝隐身后窗外,听了个全,气得就要冲进屋去,把三个人全宰掉,兰姥距她不远,即时传声阻止道: “不要打草惊蛇,雪山的孙子还在别人手里,鲁莽不得,先到镇上去,看都来了些什么高手。”会齐雪山魈,在镇上搜了一转,镇名就叫乱石岗,大小与山口镇差不多,丘陵起伏,树林丛密,地形比山口较为复杂。 其时,天刚黑不久,街面上不时有行人,兰姥面目陌生,借口问路或买东西,进镇明搜,印天蓝无人不识,雪山魈像貌特殊,为避老魔眼线,隐身暗搜。乃不知侯方是否撒谎,抑是所来老魔爪牙,隐藏甚秘?就这么一明两暗,细密搜索了一遍,竟未发现可疑迹象。重行聚到,再去站上,可惜迟了一步。一个忠心耿耿,辱辱负重的裘管事,已丧命在血泊之中,侯方一面擦着刀上的血,一面对着同伴说道: “我就知道他靠不住,你还不相信,现在怎样,东西一到他手,就给散了。他又怎会知道,东西根本就是假的,不抖散也没有一点用,嘻嘻!”哪知笑声犹未尽,钢刀已经易手,连人都没看清,就死在自己的钢刀之下,作了一个糊涂鬼。家规不容外泄,另外那个暗桩,自然也难逃活命。宰掉这两个伏桩,是兰姥出的手,为了掩饰行踪,故意的又在死尸上,作了两处笨手法,以乱真相,三个人都沉尸在管事房与小楼间,第三天才被站上的人发现,草草掩埋了事。杀死伏桩,获悉奸谋,老少三人,重回借宿民家,怎会还上恶当?自然,那呕吐也是作出来的,食物根本就没有下肚。就连印天蓝脸上的暗黄色,也是涂的药物。由于作做得逼真,绝缘谷的来人,才自投陷井。 现在,绝缘谷来了六个人,倒下去一半多。印天蓝恨声说道: “金开泰,绝缘谷来的根本是敌人,手段再恶毒,都不值得计较,只有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吃着我的,反倒帮助他们算计我,你自己说,该怎么办?”金开泰双膝一屈,跪在地上,磕响头,哀诉道: “属下该死,但也不能全怪属下,祈场主明监。”印天蓝肺都气炸了,厉声斥道: “你背叛我还有理?说,我倒要听听你的理在何处?”金开泰道: “自从去年,场主离开锦州,就一直没有消息,外边又接连不断地传来风言风语,裘管事几次派人去锦州打听真相,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如果不是看出情形不妙藉机会开了溜,就一定是被别人给宰了。这样一来,裘管事再不敢派人出去,等了又等,也等不到什么好消息,侯方那个死鬼,又不断地威逼利诱,就连裘管事,最近也活了心,何况我们这些卖苦力气的。”印天蓝道: “听着好象很有理,其实是一片鬼话,刚才你只要拦他们一声,就可以表明你的心迹,为什么连句话都懒得说?”金开泰道: “他们拿剑比着我,场主又装着中了蛊,谁不怕死,我怎么敢?”印天蓝道: “你在楼上,他们在楼下,你一推门,就可以进来。只要我不死,你就不会吃亏,如果连这点义气都没有,这种朋友还有什么用?”金开泰道: “属下当时吓晕了,没有想到这么多。”印天蓝道: “你不必再称属下了,我也不敢再用你这种人,收拾你的行李,即刻找金星石,告诉他,什么时候把雪山少主送来,他派来的人,就什么时候放回去,听明白了没有?”金开泰道: “金星石是什么人?”印天蓝道: “真可怜,连替谁卖命都不知道,金星石就是范凤阳的师父。”金开泰道: “那四个人是不是还活着?”印天蓝又是伤心,又是恼怒,道: “这样看起来,你对他们比对我,还要关心,滚,立刻给我滚,别再让我遇上,是你的福气!”金开泰一挺身,站了起来,往外就走。豺狼之性,充分表现了出来。雪山魈看在眼中,怒发蓬飞,厉声喝道: “站住!”这声怒喝,不亚焦雷,那副煞神模样,更增威势,金开泰吓得一哆嗦,腿上一软,几乎又跪下,抗声道: “怎么样,你们场主的话,难道没有听见?”说翻脸,马上就不认识人。雪山魈骂道: “老夫没有印场主那么好说话,信不要你去送了,你这种忘恩背义的东西,活着也做不出好事情,先在这里给我受三天活罪!”屈指一弹,一缕寒风,疾射而出。金开泰犹想纵避,就他那种不入流的身手,怎能避得开,只觉一股奇寒,透体而入,刹那遍布全身,血液欲凝,牙齿打战,筋肉痉挛,骨头裂痛,瘫在地上,哼声不绝,似欲告饶,却苦于说不成话了!二女中一人道: “这种东西何不一指处死,留此徒惹人厌。”雪山魈道: “一指处死,太便宜了他。姑娘何人门下,芳名可否见告?”少女道: “阶下囚通名报姓,徒增师门之羞,不提也罢。”雪山魈道: “老夫未闻金星石有女,令师当系外人,料与金星石有旧,此次事件,曲直是非,姑娘峰处局中,缭如指掌,令友暂时受制,无一伤亡,拟烦姑娘告金魔,速将老夫孙儿女送来,走马的换将,不知姑娘愿否任此巨?”少女道: “前辈既如此吩咐,我姊妹愿勉力一试,事前必惟须声明,地位低微,不能提保必成。”雪山魈道: “有这句话,足见诚恳,金星石阴险狡毒,毫无信义,老夫知之甚深,姑娘不妨明白告诉他,老夫耐性有限,只能再等他三天,时间一过,拼着一对孙儿女不要了,绝缘谷休想再有日安宁。”闪身让开门口,又道: “姑娘可以走了。”另一少女道: “我名傲霜。饰前辈孙女之人,乃我胞妹雪梅,能否网开一面?”雪山魈道: “矫饰老夫孙儿之人,心性恶毒,进屋即施煞手,为老夫神功反震,令妹亦受波及,一个对时之内,移动必死,也罢,念在姑娘姊妹本质善良,届时必予施救就是了。”微一犹豫,傲霜道: “但望言而有信,小女子先谢了。”二福为礼,招呼另一少女,姗姗出楼而去。这一阵耽搁,天已入夜,二女几个纵跃,离镇而去。 “我们填饱了肚子要紧。”印天蓝点燃灯火。唤来四名站丁,把楼内打扫干净,厨房亦彻底加以清除,换上清水,生了一炉煤火。然后草就一信,对他们说道: “这里随时可能发生变故,已不安全,你们武功太差,我又未必能够照顾得周到,拿着这封信,可去锦州,向总管每人支取二百两,另谋营生去吧。”站丁中一个三十左右的壮汉子,道: “场主别把我们都看成坏人,我赵怔子虽然帮不上什么忙,打打杂,看看门,卖把子粗力气,还办得到?”其他三人,表现得很激昂壮烈。印天蓝稍感欣慰,道: “信还是拿去,先找个熟地方躲一躲,等事情过去以后,愿意回来再回来。”四个人坚持不拿信,但却答应白天来照应门户,夜里暂时躲开,片刻之后,兰姥带齐食物回来,老少三人,边吃边谈,计议应付金星石的办法,哪知三杯高梁酒一下肚,雪山魈忽又觉翻肠倒胃起来。这次是真的,而非做作,三个人一检讨,食物是兰姥亲自买回来的,吃喝一同,何以单单雪山魈出了毛病,一经逐步推敲,断定毛病出在那一事里。雪山魈亦恍然大悟,当时确曾闻到一缕淡香。隔行如隔山,印天蓝虽然能解毒,却不知治蛊。忽见一人排门而入,三人齐吃一惊。 闯进楼来的,是赵怔子,神色甚是张惶,道: “启禀场主,适才走的那两个丫头,还在镇上,据面铺老张告诉我,她们在李四家中,另外还有别的人,老少男女都有,大约十来个,怕没存好心。场主提防一下才好,这位老爷子,怎么又吐了?真他妈巴子的可恨!”出去弄来一簸箕土,准备打扫。印天蓝阻止道: “东西放下,我会打扫,你赶快走!”赵怔子哪会听劝,三把两把将呕吐的东西弄净,道: “我弄清楚再回来。”印天蓝道: “不准去送死!”赵怔子却已一溜烟地,冲出楼去,没再应声。 雪山魈呕吐以后,歇了一会,稍觉轻松,肚子空空的,还想吃东西,哪知不吃还好,只要一吃就吐,并且吃一口,就吐一口,除了精神稍感倦怠,此外,再没有进一步恶化的迹象。客房经过清理,并排着四个囚徒,不能再用,印天蓝只好让他先去卧室休息。 现在,确知魔党已到,稍待必会有事,而雪山魈又已中蛊,无法可治,不知等会能否御敌?以兰姥阅世那么深的人,也不禁担起心来。印天蓝道: “现在人质在手,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怕他何来?” 兰姥叹道: “你对金星石,认识还不够深刻,他既已存心算计穆老,便不会中途罢手,就算被擒四人之中,有他的亲身骨肉,也不会皱一下眉的。今夜情势,将十分凶险,赶快吃完,休息要紧。” 印天蓝悄声道: “穆老身体不适,要不要避一下?先作一翻手脚,以补人力不足。”兰姥道: “他性情刚愎得很,还是让他平心静气休息一会的好,到时候再说吧。”娘儿俩匆匆填饱肚皮,吹熄了灯,又将炉火压死,屋子里顿时黑暗下来,只见两个模糊的人影,游来晃去,不知在干什么? “梆梆!当当!”三更锣鼓响了起来。乱石岗镇上,只有两个更夫,在寒风里巡夜,所有商民人等,俱已进入梦乡。十几条夜行人影,突自镇中掠出,扑奔印家参场的中途站。 凄迷月色下,依稀只能辨出共是十四个人,由于身法太快,无法辨出男女老少。蓦的,一声鬼哭也似的惨号,突自镇中扬起,接着便是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关外没有草房子,也没有木板屋全是砖瓦搭盖的,火势一起就这么大,显系预谋,有人纵放的。揣度方向,似是这群夜行人出发的地方。奔行的人影,由于这件突发的事情,不约而同,全都停下来了,转身查看,忽听其中一个苍沉的声音道: “不要管,这是敌人的诡计,我们还是走我们的。”人群闻令重又前行,只有一个少女没动,却道: “罗老先行,我回去看看,随后就来。”罗老名昆,金星石二盟弟,似为此行之首,少女边说边往回奔,也不管他听见没听见,答应不答应。罗昆听见了,却未止步,仅回头喝道: “玉莲回来!”玉莲与傲霜同时被雪山魈释归之另一少女,适才止步回顾之际,正迎着月光,似未见傲霜人影。夜这么静,罗昆声音又大,玉莲自然听到了,却装作没听见,刹眼进入镇中,消失踪影,罗昆止步恨道: “早知道全这么不听话,就不带她们来了。回头!”转身又往回奔,就这片刻功夫,回到原来借宿处,不仅未见玉莲人影,即留下的两个人,也全失了踪。这个地方,在镇后岗坡上,四无人家,的确是发生在此处,但也仅仅烧着了一堆谷草堆,谷草不经烧,这时已经烧去大半,虽然没有波及到民房,飞扬的烟灰,却散飘得到处都是。罗昆指派人,分头搜索了一阵,终于搜到了一个党徒的尸首,此外再无可疑迹象。 沉吟刹那,罗昆道: “老夫封穴手法,傲霜绝难自解,莫非……”又深思片刻,道: “准是她们干的,来找解药,又回去了,走,找她们算账去。”他认定是兰姥来代雪山魈找解药,所干下的事情。然则是否如此? 罗昆这批人,算准时间,早一天就到了。金星石久经思考之后,判断以人质要挟雪山魈退出辽东,可能性甚小,便决定一不作,二不休,索性将机就计,把雪山魈除掉。遂就亲信党徒中,选派一个与穆洪身材相仿年纪相若的人,经过细密化装,伪饰穆洪,取得狂花峒主同意,而以雪梅,矫扮秀秀,以武功与蛊,双管齐施下,自是计划一击必成。幸而兰姥阅世极深,而印天蓝又想暗中察考一下部属向背,无意中探悉奸谋,有了防备。暗算自然不能去人太多,以免对方起疑,故罗昆没去,但却预有约定,万一暗算不成,交起手来,即发信号,应援立至。否则,入夜不归,也是一样。计划不能说不毒和不周密。唯一没有料到的,是金开泰作为内应,苗虎仍旧中计。玉莲和傲霜回去,说明经过,而傲霜为救胞妹,坚持改变原来的计划,认真走马换将。罗昆哪能任她的性儿,破坏大计,自然不肯答应,傲霜个性很强,又任她是狂花峒主的弟子,便和罗昆顶撞起来,行动时又不肯同去。 罗昆碍于狂花峒主的关系,简直对她没有办法,又怕她暗中捣鬼,才封了傲霜的穴,遗留下一个人看守她。不料前脚离开,紧跟着就出了大纰漏。杀死留守党徒的人是杜丹,珍姥拍开傲霜被封穴道,梅葳放的火。杜丹夫妇和珍姥,就是因为狂花峒主已到绝缘谷,怕她弄蛊,受公孙启之托,前来接应雪山魈的。 他们刚到镇中,恰巧发现玉莲、傲霜从站上被释回来,看见她们的装束,与金银花一样,才尾随盯稍,洞悉一切经过。 梅葳触景生智,觉得这是一个大好利用的机会,以释放雪梅为条件,说服傲霜,暗中营救雪山二小。傲霜穴道被封,把她封出来一肚子的火,也把她的人性和智慧,给封得恢复了。从这件事上,彻底认清金星石这一群魔头真面,甚至对于乃师也起了怀疑与不满。 玉莲比较柔和,但她亲耳听到惨号,亲眼看到火起,又知师妹穴道被封,而罗昆竟不加闻问,还要对她大声喝斥,大大伤了她的心,激起了她强烈的反应。是以她明明听到罗昆的呼唤,理都不理,奔行反而更速。甫一入镇,傲霜即从暗处迎了上来,把她唤住。玉莲见是傲霜,惊问道: “你怎可以救人放火?”傲霜道: “我连被封的穴道都冲不开,怎能救人放火,是被人所救。 罗昆他们回来了,避开这个老东西,跟我来。”罗昆带人回镇,她们师姊妹却从另一个地方出镇,奔往印家站。当她们到达的时候,梅葳已将雪山魈所中蛊毒除净,而雪山魈也已把雪梅救醒。 玉莲道: “我姊妹连连冒犯前辈,而前辈却连连对我姊妹施恩,相形之下,真是愧悔无地。回去之后,必尽一切办法,营救穆公子兄妹。”兰姥道: “罗昆瞬即便会卷土重来,姑娘们是去是留?应速作决定。”玉莲道: “我姊妹连受大恩,怎能留此再与前辈为敌?”兰姥道: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你姊妹回去之后,何以自圆其说?” 玉莲顿时哑口无言。这的确是一个难以自圆其说的困难问题,傲霜姊妹都想不出圆满的说辞。罗昆等人都被杀死了,傲霜穴道被封,何以反而安全无事?雪梅业已被擒,留作人质,同时被擒的,还有三个人,何以雪梅独能脱险,又是如何脱的险? 既然全都安全无恙,何以又全不成战?三个女孩子,愈想愈觉胆寒。这不是通敌是什么?怎么还能回得去? 狂花三女玉莲姊妹,焦思苦虑,迟迟无法想通当前所面临的困难问题。 兰姥道: “时候差不多了,姑娘如果还没有想通,可要回避一下了,免得被罗昆发现,就更无法洗脱嫌疑了。”微一犹豫,玉莲道: “前辈智慧如海,既已想到这个问题,谅已深思熟虑过了,能否……能否赐予指点?”到底立场不同,她不好意思说出口来,犹豫半晌后吞吞吐吐说出。兰姥道: “时间匆迫,我也没能深思,只是觉得你们同时回去最不好,如果隔上半天,分作两起,情形便不相同了,你们不妨先去想一想,等把罗昆击退,还没有想出来,再回来商量好不?” 狂花三女也觉在这里被罗昆发现,大是不利,便告辞退出,刹那隐没夜影中,看不见了。雪山魈蛊毒已去,又添了三个大帮手,精神大为振奋。现在已不须困守孤楼,略经计议,便分头埋伏起来。站场内外,立刻笼罩上浓重杀机。 罗昆虽就现场情况,判断敌人为解救雪山魈毒蛊,重新又把傲霜劫去,却未料到敌人来了帮手。故再度重来,竟扬长直进,如入无人之境,把小楼四面围住,站在楼前,震声道: “老少两个淫婆听清,你们虽然把狂花弟子掳来,穆老儿所中蛊毒,依然片刻难愈,火速出来受缚,念在往日恩情,山主可网开一面。”印天蓝徐步出楼,站在楼廊上,严辞斥道: “原来是你这个老匹夫,罗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四周形势,你已身陷伏中,还敢胡言乱吠,今天是你恶贯满盈,该当遭报的日子,来得再也回不去了。”罗昆嘿嘿冷笑道: “老夫不是三岁孩子,虚张声势没用,是自缚抑是还要老夫费事?” 管事房和两旁仓库顶上,都有他布置的人,未曾得到警号,故认为印天蓝是虚声恐吓,不料话声甫落,身后传来雪山魈宏亮的喝声,道: “老小子,老夫蛊毒虽然未清,收拾你这么一个半死人,还算不了什么事,滚过来吧。”罗昆霍地掉转身形,见是雪山魈,哈哈大笑,道: “大言不惭,先收拾你也一样!”腾身扑去,人未到,掌已发。一出手,就是天南绝技摧魂掌。一股劲风臭气,已向雪山魈兜胸撞去。雪山魈朗声喝道: “来得好,老夫就先接你一招试试!” 迎着来势,亦猛冲而上,冰魄神掌,亦随势发出。 印天蓝与兰姥,一左一右,在罗昆扑击雪山魈的同时,一左一右,却分向仓库顶上纵去。一场生死搏斗,立刻展开序幕。罗昆初次来时,共是十四个人,玉莲中途回镇,即被傲霜引走,故现在只有十三个人,除开他自己,人力的分配是,左右仓库顶上,各三个人,管事房顶两个,其余四个人,绕往楼后,主要的任务,是乘隙救人。 这四个人,知道敌人仅有三个人,现在全已接上了手,打起来了,进楼救人,何异探囊取物。在极端兴奋的心情下,立有二人,腾身震破后窗,纵入楼中。罗昆和雪山魈一扑一迎,发动最早也最快,首先便接触到一起。轰声连响中,寒飙毒气,卷旋如潮,人影倏合即告分开。这种硬碰硬的打法,强生弱死,优胜劣败,丝毫没有侥幸的余地。罗昆踉跄倒退五步,一跤摔倒地上,浑身抖战,没能立刻爬得起来。 这个老贼,确实够狠,明已内腑受伤,且被寒煞侵入体内,到口的鲜血,仍被强行遏住,徐徐咽回腹中。嘴角依然溢出不少,显示出真相。雪山魈也未能稳住脚步,却被掩护他的珍姥,给挽进管事房,着手医治。他肚子空虚,又呕吐了好几阵,消弱了功力,幸而印天蓝初时把盅当毒,给他服过百毒散,故罗昆的摧魂毒掌,对他影响不大,不过,他内腑的伤势,却也不轻,吐了两口血,精神愈加不济。 珍姥立即着手,代他解毒疗伤。管事房顶上的两个恶寇。 却乘隙把罗昆救走了。印天蓝的功力,虽已精进,兰姥经验尤宏,无奈仓库顶上的贼人多,又非弱者,利用暗器,以上击下,连续两次,都被迫落下来,没有抢登成功,但也没有负伤。这样一来,激怒了印天蓝,倏发毒疾藜,击伤一贼,终于抢登成功,那毒疾藜的剧痛,岂是贼人忍受得了的,在凄厉惨号中,滚下仓库,摔死地上。那绝命的哀呼,那摔死的惨象,再看到罗昆重伤,被人救走,右边仓库上的贼人,不须兰姥再抢登,已失去斗志,仓惶逃走了。 从后窗进楼的人的两个贼人,自一进楼,即消息杳然,未再出来。在楼外巡风的两个贼人,等了片刻,不见消息,即知不妙,再一听到前边的惨呼,以及逐渐零落的战斗,不逃还能等死?只苦了左边仓库上的两个贼人,被印天蓝剑光罩着,战已无望,逃亦不能,终于先后死于印天蓝的宝剑之下。逃走的几个贼人,真能这么侥幸么?狂花三女的问题,又加何获得解答? 狂花三女离开小楼,并没有走远,就在站后百十丈处,隐好身形,一面监视四周动静,一面商谈当前所面临的困难问题。傲霜道: “兰姥不知是谁?不过,她的话倒提醒了我。”玉莲讶然问道: “提醒了你什么?”傲霜道: “师妹可以先回去。” 玉莲道: “不成,我怎能放心丢下你们先回去?你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傲霜急道: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师妹就这么死心眼,真急死人。你必须把眼揉得红红的,就当我失踪、梅妹被擒之事,你还不知道,装得很伤心,很气愤的样子,抢先回去,向师父哭诉,告罗昆一状。金师伯很精明,你如果装不像,被他看出来,我们三姊妹,就都变成了通敌叛师的罪人了。师父跟他的关系,你是知道的,金远就是他们的私生子,不会为了我们三姊妹,就跟他翻脸,所以在师父面前,你也不能露口风,千万记住,不能叫他们看出破绽来。”玉莲为人厚道,不善权变,道: “这我知道,你们怎么办?”傲霜道: “我可以随便捏造一个人,说是误把那个该死的,当成淫贼,把他杀了,将我救走。看!他们来了!”玉莲也已看到,罗昆率众而至,包围叫阵……直到罗昆受伤被救。 傲霜又再催促道: “你务必赶在他们的前头回去,还不走!”玉莲道: “你们也要当心。”这才掩蔽着身形,悄悄遁去。 印天蓝的这个中途站,位在镇西,在楼后巡风的那两个人,听到前边连番失利,进楼的两个伙伴,又久无消息,便知大事不妙,惟恐被房上的人发觉,也是从站后逃走的。这时,玉莲刚走不久,而杜丹夫妇因知雪山魈负伤,不知伤势如何?急于前往查看,故虽发现巡风二贼逃走,也没有追赶。傲霜怕二贼追上玉莲,坏了自己姊妹的事情,悄告雪梅道: “干掉这两个东西,不能教他们追上师妹。”掩蔽着身形,斜着截了上去。二贼逃命,只顾身后有无追骑,作梦也没有想到,前边还有人等着他们,当发现二女,极是惊讶,犹想发问,但也仅问出, “你们怎……”闻到一缕淡香,便翻身栽倒,作了一对糊涂鬼。傲霜人如其名,性情甚是孤傲,极工心计,惟恐蛊毒被人查出门户,手起剑落,将二贼斩杀,又把蛊毒除净,一点不留痕迹。 杜丹夫妇到达管事房,见雪山魈正在行功疗伤,身上地上一片血渍,珍姥在旁守护,悄声问道: “伤得很重么?”珍姥道: “已经服过药了,恐怕得休息三五天,才能复原,兰姥与印场主追贼去了,你们快去打接应。”杜丹夫妇应诺,随后追击。罗昆带来的这批人,都是老江湖,自然不会聚在一起逃,兰姥和印天蓝,更是亲眼看到雪山魈负伤,问过伤势才追下去的。别看就那么三两句话的耽误,哪里还能追得到人影。杜丹夫妇接应更迟,自然更难追得到贼踪,在镇东不远,老少四人会齐以后,兰姥道: “罗昆重伤,匪徒们背着他,绝难逃远,一定在近处藏起来了,万一看见我们全都出来了,再去站上闹事,就珍姥一个人,怕照顾不了,我们得赶快回去。”四人立即匆匆越回。贼人没去,傲霜姊妹却已到了,问知玉莲已走,兰姥道: “姑娘们都很聪明,这么做正和老身的想法一样,只因立场不同,怕姑娘们多心,是以不便说明,你们两姊妹,打算怎么办?”傲霜不答先问道: “老前辈追人的情形怎么样?”兰姥据实告诉她们。微一忖思,傲霜道: “本来我是想,请老前辈用独门手法,点我胞妹晕穴,我再从后窗把她背出去,作为我乘隙把她救走的。月亮是这样的亮,万一有人隐藏在附近,我姊妹进出,必难逃过他们的视线,这个办法已经不能再用。”兰姥深觉此女思虑深远,道: “姑娘的想法,不无道理,纵然此刻出去搜不到人,也难保就没看见,即使如此,老身仍然要出去搜一搜。”傲霜道: “前辈不用去搜了,从楼后逃走的那两个人,已经被我姊妹杀死,还有在镇里被杀的那个,我也难脱嫌疑,师恩虽然深厚,无奈金师伯做事,实在教人寒心,我姊妹决定不回去了。” 她的语气,极是果断。兰姥道: “姑娘弃暗投明,聪智之极,不知对于玉莲姑娘,有无不利影响?”傲霜道: “我师妹走时,搏战还未结束,楼后逃走的那两个,就是因为怕他们追上我师妹,才不得已杀死的,应该没有什么影响,不过,金师伯为人虽然不端,碍于师门渊源,我姊妹也难为前辈效力。”兰姥道: “这样愈足见出姑娘为人正直,老身至表敬佩,有婆家了没有?”傲霜含羞一摇头,兰姥笑道: “这件事包在老身上,嗯,姑娘家中还有什么人?令尊是否会迁怒?”傲霜道: “先父母俱已弃养,此外再无亲人。”兰姥道: “这样就好,罗昆回去之后,金星石一定还要派人前来,天亮我就替你们安排去处。”忽闻衣袂破风声,向站中奔走,其势绝速,众人齐都一惊,傲霜姊妹尤甚。 印天蓝与杜丹夫妇,已当先迎出。 第二十五章 神兵洞双魔究隐情 无名老尼佛光透体传功,当真微妙不可思议,衣袂破风声,甫经传入兰姥耳中,印天蓝与杜丹夫妇,觉察似乎尤早一刹,已经迎了出去,兰姥以为来了劲敌,叮嘱傲霜姊妹,暂留屋中,正准备跟着出去,查看究竟,忽听杜丹说道: “原来是大哥大嫂,你们怎么也来了?”兰姥知是公孙启夫妇,悬心顿释,便没有出去。即听公孙启道: “梅妹和霍兄,已先后醒转,有芸妹主持照应,料已不成问题,雪山少山主已否如约送到?”印天蓝恨声道: “毒臂狡诈万分,送来一对假的,爷爷险遭暗算,现已受了重伤……”只听姗姗焦急截口道: “伤得怎么样?”随着话声,象一阵风也似的,冲了进来,兰姥怕惊扰雪山魈,横身截住道: “现正服药自疗,惊扰不得。”公孙启等也随后跟了进来,姗姗一眼看到雪梅,化装成姊姊模样,穿的也是姊姊的衣服,头发蓬乱,浑身尘土,不由大怒,戳指骂道: “你好大的狗胆……”看样子就要过去拼命,兰姥又把她拦住,道: “现在已经是自己人了。”接着,便把适才经过,约略说了个大概,并给他们相互引见,姗姗歉然道: “小妹情急失言,两位姊姊不要见怪。”傲霜姊妹同声道: “错在我姊妹,还望姊姊多担待。”姗姗道: “过去的事情,都别再提了,我哥哥,姊姊现在情形如何?” 傲霜道: “现被囚禁神兵洞,我四师妹已经回去,设法救助脱险。 这里还扣着老魔两个得力羽翼,并且也不知道我姊妹已经反正,也许不待我师妹动手,就会再来走马换将的。”姗姗道: “启哥早就料定老魔未必有诚意,所以才急着赶来的,只是听说神兵洞很大,确实的地方,姊姊知道不?”雪梅道: “老魔教我仿照令姊的语言举止,小妹去过几次,洞径密如蛛网,错综复杂的很,如果有人去,我化装跟着去,一定可以找得到,说是不容易说得清楚的。”公孙启接口道: “姑娘这个意见很好,小可也有这个打算,且待先助爷爷疗好伤势,再商细节好了。”详细问过珍姥治疗经过,坐在雪山魈背后,以右掌紧贴命门穴,徐徐度入真元。其余的人,分成内外两班,小心守护。片刻之后,但见老少二人头顶腾腾冒起白气,凝结不散,渐渐的愈聚愈浓,终于象蒸笼一样,把两个人笼罩起来,模糊不清。 兰、珍二姥,俱是此中的大行家,知疗伤已经到紧要关头,稍有风吹草动,均能导致二人走火入魔,是以守护愈加小心。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传来杜丹轻喝,众人俱吃一惊。幸而傲霜姊妹深知利害,为避嫌疑,自动出去协助防守,屋内仅二姥和姗姗,兰姥传声道: “你们小心,我出去看看!”一闪出屋,未见回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将近天明,雪山魈霍然而愈。略经调息,公孙启亦恢复疲劳。姗姗出去唤进众人,始知适才外地的骚动,是赵怔子回来报信,杜丹夫妇来时,赵怔子已走,不知赵怔子是站上人,以为来了敌人,幸而印天蓝闻声即至,误会立即冰释。 据赵怔子报告,他和另外三个站丁,回去便在暗处,远远的监视着罗昆落脚处,夜来经过,全都知道,直到罗昆率众攻站,他仍远远的跟踪盯梢。 他清楚的看见,救出罗昆的那个人,冲出站外,是往南去的,不知把罗昆安置在什么地方。不过顿饭光景,就又一个人悄悄地回来,隐身站南,暗中窥察动静,直到公孙启进来才被吓跑。他自知武功太差,又等了一会,才敢来报信。傲霜曾经问过他: “我们姊妹出站和回站,你看到没有?那个人看到没有?” 赵怔子答得很肯定: “出去三个,回站两个,那个人折回来的时候晚,顶多只能看到回站的两个人。” 站上没人离开,事变发生过程中,赵怔子没有回来过,兰姥和印天蓝追搜贼踪的时候,傲霜姊妹还没回站,更重要的是,她们姊妹的行动和意向,还不明朗,没去事先串通,故赵怔子的这个答案,傲霜姊妹认为还是可信的,尤其是傲霜,对于自己最后的决定,感到欣慰。兰姥已从傲霜口中,知道那人名叫于鹏。 蓦的想起此人,号称千里追风,以前见过几面,只因事隔多年,看着眼熟,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姓名以及出身,武功。当时经傲霜提起,深恐毒臂据报以后,要对两个孩子不利,叮嘱诸小加意防护,立刻就追了去。印天蓝与雪梅都要跟去,全被她拒绝了。故一进屋,印天蓝首先就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公孙启道: “兰姥走有多久了,比于鹏大约晚多少时间?”印天蓝道: “兰姥走了一个半时辰,比于鹏晚大约也是这么多。”公孙启道: “你随侍爷爷和丹弟夫妇,仍留守此间,准备跟老魔走马换将。于鹏纵然看见凌女侠进站,并不知道凌女侠意图,亦无确切证据,故两位姑娘仍不宜露面,可随珍姥暂隐足够了。”傲霜姊妹姓凌,故公孙启以凌女侠称之。雪山魈吼道: “我还没老……”公孙启截口道: “孙儿来时,已向霍大哥问知神兵洞概况,兰姥熟知机关埋伏,如非怕认错了人,姗姗都不宜去,就这样已经感觉得人多了,不易隐秘行踪。破贼之日,爷爷再杀个痛快吧。姗妹走!”他怕雪山魈再唠叼,忙招呼姗姗,一溜烟也似的冲出屋去。雪山魈道: “这孩子,总有理。”杜丹道: “启哥说的也对,人愈少,愈隐秘。”雪山魈球眼一瞪,道: “你不想去?”杜丹心事被说中,微微一笑,没再接话,珍姥道: “趁着天还没亮,凌姑娘,我们走。”吩咐赵怔子头前带路,印天蓝道: “镇上难免还有老魔眼线,你用不着再回来,有事教赵怔子他们跑腿就成了。”梅葳道: “爷爷说的对,免得连累民家,爷爷还没有吃我作的菜,让我孝敬几天好了。”紧张中不失轻松,焦愁里也有温暖,看在傲霜姊妹眼中,与往日的阴森冷酷环境一比较,不觉有天渊之感! 将沉的月色,显得是那么朦胧暗淡。照在大地上,仅能依稀显出官道灰白的模糊影子,向前贯折延伸。一个夜行人影,自西而东,在官道上奔行,轻灵矫健,速度甚快。如此深夜,如此狂奔,自是意味着有非常重要的紧急事件。 然而不知何故,他突然站住了?噢!原来他到了一个两路分歧的地方,似是不知该往那条路上走,是以显得犹豫难决。 回头望了一下衔山的落月,他的面目,也展现在那月色中。敢情是千里追风于鹏,他显然是回去报信,那还犹豫什么呢?就在这个时候,他若有所觉,略一顾盼,迅速隐身在一个土坡后。刹那之后,即见从左边的岔路上,奔来一个窈窕人影,渐渐临近,赫然是先一步回来的玉莲,于鹏长身跃出,迎了上去,道: “姑娘先回来了,老朽还在为你担心。”玉莲道: “不敢当,胜负如何,怎于老一个人回来?”于鹏道: “敌人续有高手到达,二山主没敢妄动,着老朽回来增调人手,早知姑娘已经回来,老朽就不回来了。山主的意思怎么样?”玉莲禀性柔和,虽已听出于鹏话不实在,也不愿当面揭穿,教他难堪,道: “山主还没有作决定,师父却命我去叫大师姊,于老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先走一步了。”她已经去过绝缘谷,知道师父和金星石,已去神兵洞,为了抢先告状,想把于鹏支开,所以说的也是谎话,言讫,不等于鹏作答,启步便走。于鹏见状拦住去路,道: “姑娘慢走!”他老于江湖,见玉莲双眼红肿,神情惶急,又知金星石做事,一向果决,从来没有犹豫过,觉得她那句“没作决定”,也与金星石作风不符,再把夜来经过的事情,微微一连贯,便怀疑她闹鬼,故拦其住去路,意在究话。玉莲急煞身形,怫然不悦,道: “你想干什么?”于鹏阴笑道: “火势初起,姑娘即已奔回,令师妹被何人所救,姑娘料必已经看到?”玉莲道: “我要看到还会回来?”于鹏又再叮问一句,道: “姑娘当真没有看到?姑娘根本没有见到山主对不?”玉莲怒道: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简直无理取闹,闪开!”她不善作伪,被逼得途穷匕见,故施出了元蛊,右袖一拂,藉势发出蛊毒,欲将于鹏制住。于鹏还真怕她放蛊,霍然暴退,道: “臭丫头,老夫可是一番好意,不忍见你们窝里反,你不满二山主的作为,尽管去告状,老夫不管了!”说不管,当真把路让开了。玉莲见放出毒蛊,于鹏居然未倒,不禁暗吃一惊,更不多言,夺路便走。于鹏喃喃自语道: “大丈夫来明去白,话总该带到,但听或不听就在他们了。”他分析当前形势,觉得公孙兄妹,并不如想象的易与,倘毒臂与狂花峒主再生嫌隙,日月双璧,希望更加渺茫,已暗存退意;但因受了罗昆重托,不能不把话带到,故见玉莲去远,也尾随跟了下去。此时,月落星稀,东方已见曙色。这件事,如果换了是傲霜,必然会与于鹏翻脸动手,只要能够拖延片刻,兰姥赶到制住于鹏,乃至杀了于鹏,情形便大不相同了。 无奈玉莲优柔寡断,又不善作伪,本来是一件单纯而顺利的事情,反因应付失当,变得波折重重!兰姥赶到了,就晚了这么一点时间,望着破晓天色,叹道: “老魔据报以后,到底会用什么手段,对付雪山二小?唉,即然赶来了,总不能虎头蛇尾,就这么回去!”微一迟疑,也向神兵洞奔去。 一个巨大的石室,宽广十丈,形似覆盂,从顶到底,雕刻着一尺见方的“十”字,紧密相接,连续不断。在距离地面一丈二尺高处,却很匀称地,镶嵌着十二生肖。那样子极似用一尺见方的“十”字砖,覆砌而成。又象是在整块石壁上,雕刻出连续不断的万字。十二生肖却较大,高四尺,宽六尺,四六二十四,各占去那么大一块地方。 “十”字凸出来的地方,金漆的是黑色,凹进去的部份却漆以白色,黑白相映,十分鲜明。十二生肖,雕刻得极精,漆的又是应有的彩色,是以看起来,愈加生动。 地面上有石桌、石椅、石墩、石架,桌上有文房四宝,椅上有虎披,墩上有锦垫,架上却陈列着古玩玉器,布置得书房不象书房,议事厅不象议事厅。不伦不类,看着极不调和。十二生肖,除了龙虎的头是正面,各有两支眼,其余都是侧面,各有一支眼,十四支眼睛里,嵌着十四颗夜明珠,毫光辉映,照射得十丈宽广石室,亮如白昼。这间石室,是神兵洞秘区,应该有门,但却看不出来门在何处。这时,室内中有三个人,聚在龙头下一座石屏后。毒臂金星石目中煞光闪闪,似是怒极。 狂花峒主已是快五十岁的人了,看来还象二十来岁的少妇,美而媚的脸庞上,也是难看得怕人,玉莲满面泪痕,秀立在狂花峒主身侧,梨花带雨,楚楚堪怜,正在描述夜里的经过情形,不知何故,千里追风于鹏却不在场,还没到?抑或不愿与狂花师徒发生正面冲突,是以引避?待玉莲述说告一段落,狂花峒主问道: “你发现傲霜失踪,便赌气回来了是不?”玉莲道: “弟子曾在附近搜寻了片刻,才回来的。”狂花峒主道: “回来之前,禀告二山主没有?”玉莲双膝一屈,跪了下去,道: “弟子当时只想,师妹已落入敌人之手,性命……” “住口!” 玉莲吓得一抖,话声顿止。喝住玉莲,狂花峒主道: “师命重要,抑是姊妹情义重要?”玉莲头垂了下去,颤声道: “弟子知罪。”狂花峒主道: “我要你这不遵师命的弟子何用?”蓦提右手,食,中二指凌虚点去,毒臂急道: “琼妹使不得!”狂花峒主并非真怒,纯粹是做给毒臂看的,但毒臂岂是容易蒙蔽之人,是以这一指,半真半假,可虚可实。毒臂深知狂花峒主的脾气,狂傲任性。不容别人干预她的私事,没敢出手拦截,故狂花峒主这一指的指风,还是点在了玉莲的身上。她原意只是想以本命神蛊,引发玉莲的元蛊,教玉莲吃一点小苦,故指风的力量并不强。玉莲不敢躲,实受了这一指,那知竟然晕倒了。毒臂对于蛊知而不详,见状埋怨道: “二弟也有错,不能全怪她,你这是何苦?”狂花峒主却极感震惊,脸上更流露出诧异神色,道: “今天的情形着实可疑!”毒臂察颜观色,亦极惊诧,道: “你看出什么来了?”狂花峒主道: “玉莲怎么会晕倒?”敢情这种现象,也不是应有的现象,毒臂恍然若悟,道: “你是说,她承受不了你的蛊?”狂花峒主道: “还不止如此,她的蛊完全被人破掉了!这件事非查出来不可。”毒臂惊道: “这个能破蛊的人也非除去不可!还不把玉莲救醒,问个明白。”狂花峒主道: “我用的是本命神蛊,要救她非费了大……”“事”字尚未出口,心灵忽生感应,突然住口,脸色变得愈发难看,神情亦似极为痛苦,与此同时,玉莲一声呻吟,却忽然悠悠醒转,张口而出一阵清水,腥臭难闻,令人掩鼻。这又是一桩怪事,狂花峒主认为要大费一番手脚的事,竟尔不救自愈!如此一来,狂花峒主可是真怒了,厉声喝道: “好哇,我亲手把你抚养长大,教你功夫,你竟恩将仇报,反而帮助外人来害我……”“叭”的一声,打了玉莲一个耳掴,恨道: “谁传授给你的破蛊方法?说!不说清楚,我活剥了你的皮!”她施放在玉莲身上的本命神蛊,原是可以收回去的,现在竟被玉莲化为乌有,心灵也受了伤害,教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怒!玉莲被打掉了两颗牙,左颊红肿,顺嘴往外直流血,忍着痛疼,骇然说道: “什么?我的蛊被的人给破了?”略一行法默察,不仅本命元蛊消失无踪,而且所带蛊粉,蛊丹亦完全失效,不禁大惊,诧然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狂花峒主以为她在装佯,愈怒,喝道: “你还装蒜,我劈了你!”扬手一掌,凌厉劈下,劲风嘶空锐啸,玉莲挺跪如桩,双眼一闭,似是甘心就死。眼看狂花峒主的掌风,已将玉莲秀发拂乱,毒臀再不能坐视不管了,扬掌拂出一般柔风,把狂花峒主的掌势拂歪,随口劝道: “琼妹息怒!”狂花峒主眼中煞光暴盛,瞪着毒臂说道: “你还要护着她?”毒臂道: “你该知道我处置叛徒的手段,莲儿一脸茫然神色,或系受人暗算,也未可知,何不让她冷静的回想一下?”一言提醒懵懂人,狂花峒主仔细观察,只见玉莲满布泪痕的面容上,确是洋溢着惶惑神色,喝道: “死丫头,睁开你那对狗眼,装死挡不了灾,给我好好的想一想,什么时候遭的暗算?”玉莲如命睁开眼睛,星眸中神光湛湛,道: “弟子已经想过了,也怀疑是受过暗算,仔细想来,心灵上从未发生任何警兆,教我怎么说得出来时间或地点。”狂花峒主狞厉地说道: “你还敢瞒着我!”玉莲惨声说道: “弟子敢对天发誓,如有一字欺瞒恩师,教我五雷殛顶,不得好死!”毒臂接口道: “你再细心想一想,譬如,在摸索分舵附近的时候,有没有闻到异香或柔风闪光一类的情形?又如在路上,曾否遇到过什么人和其他可疑现象?”玉莲沉思良久,道: “师伯说的各种情形,我的确都没有遇上,或是没有发觉,只有……”狂花峒主急着截口问道: “只有什么?”她的武功,不及毒臂,唯一凭仗的就是蛊,如果有人能够破蛊于无形,那就等于要去了她的半条命,是以特别重视这一件事。玉莲道: “只有在双岔口遇见过于叔叔……”狂花峒主冷声截口道: “哪一个于叔叔?”毒臂接口道: “于鹏也回来过了。”狂花峒主没有接他这个碴,又追问玉莲道: “遇见于鹏又怎么样?”玉莲道: “他似乎是专为追赶弟子才回来的,拦住进路,蓄意不善,我请他让路,他不肯,弟子被逼无奈,只有用元蛊威胁他……” “先别忙说。”截住玉莲话头,狂花峒主侧顾毒臂道: “你刚才曾说,于鹏回来了可对?”毒臂道: “不错,他回来过了,但也绝无恶意,一方面报告莲儿情况,一方面也怕因二弟处理不当,导致我们之间的不睦。”狂花峒主道: “你是谁,我又是谁?傲霜那个孩子的倔脾气,我还不清楚,哪里来的不睦,还需要他多嘴?”毒臂道: “不是他要逞强出头,是老二教他回来向你请罪的。”狂花峒主道: “那他怎不进来见我,让我也好见识见识高人!我不是小孩子,何须你说教!只是这个能够破蛊的人,一天不查出来,我便一天难安。”毒臂苦笑道: “目前形势对我们极是不利,千万不能意气用事,他要有这份本事,早飞上天去了。我敢说,十有八九,是那个老妖尼闹的鬼!天池之会,你我都不在场,据辛吉形容,简直成了神仙,那团白光,实在奥妙得不可思议,你又不是不知道。平心静气想一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沉默刹那,狂花峒主道: “这件事暂进抛开,也叫我听一听莲儿走后的情况,到底如何?”毒臂恨道: “三路人马全败了,就只有老二这边,败得最惨!也叫我最痛心,最失望!从一开始,他就错了……”接着,他便把于鹏描述的实况,也就是玉莲走后的实际情况,叙说了出来,最后叹道: “真没想到,老二竟是如此失机失事,现在他已经中了雪山老怪的冰魄寒煞,能不能活得了还在未定之天,再埋怨他,也是无济于事。跟去那么多精锐,完整的除开于鹏,还有四个,真是教我好恨!”狂花峒主道: “你打算怎么办?”毒臂沉哼一声,杀气腾腾地说道: “老夫岂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太阳刚从地平线上露出来一角,神兵洞突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他们并非游客,而是怀有特殊目的前来的公孙启和爱侣姗姗。他们停在洞口,借初升的阳光,展望洞内。洞口很大,可容四马并骑进出。洞口以内,是一个略呈圆形的石室,在对面的石壁上,另有一个洞口,似是通往腹心地带的唯一门户。公孙启悄声道: “姗妹,这是神兵洞的正式出入口。当年辽国攻打金国,曾在此洞驻扎数万兵马,可见其大。毒臂匿居此洞,最少也有三十年,多年经营,再加上洞道密如蛛网,原本就极复杂,实不啻人间鬼域。一路赶来,始终未见兰姥影踪,说不定已经进去了,我们必须给她打个接应,进去以后,敌暗我明,处处都蕴藏着危机,你要紧紧地跟着我,特别小心才好。”细语叮哼,足见关爱之深。姗姗道: “这我知道,此时天色已亮,行动多有不便,兰姥会不会暂时隐藏在霍大哥早年隐居的那个地方?”公孙启道: “我也是这么想,跟我来。”徐步进洞。直趋右壁。姗姗紧随身侧,亦步亦趋。须叟到达,公孙启凝眸审视,只见洞壁上,雕凿痕迹,密如层波,均细勾整,竟看不出暗门的确实位置。 以指轻弹,从反应的虚实声响,判断出暗门的概略位置,按照霍弃恶教给的开启方法,贯力一试,也没有把暗门推开。公孙启极是错愕,默默一想,恍然大悟。 这个暗门,当霍弃恶救下晓梅和印天蓝把她们送走,曾经用过一次,但那已是半年以前的事情;半年风沙,尘土弥漫,细土已把门痕遮盖住了,是以看不出来。至于推不开,理由更简单,一定是被人从里边堵塞住了。谁堵塞的?兰姥?抑是毒臂的手下人?无从知道。 他有充分自信,如果贯注真力,定能把这个暗门展开。旋即想到,此行志在救人,万一惊动魔窟爪牙,行迹立泄,对于救人,必增困难,实同不智。他便把自己的想法,传声告诉了姗姗,然后说道: “除了这个暗门,我还知道两个门户……”姗姗忙截口道: “一个是大姊二姊去年逃生的那个门户,一个是霍大哥邀你进去……”公孙启立用手势,止住姗姗道: “你说得不错,我走过的那个门户,出洞还得绕上十多里。 此刻天已大亮,行踪很容易就被桩卡发现,不宜采用。梅妹、蓝妹逃生的那个门户,虽有危险,却不能不冒险一试。此处不宜久留,随我来。”进入内洞,光线较黑,公孙启运起天禅神功,耳目并用,逐步探索前行,纤毫无隐,微息可闻。姗姗紧偎在个郎左侧,一对大而有神的俏眼,不时隙望洞壁,怀疑洞壁上也有暗门,或是挖掘出来的孔洞。她的武功虽然不俗,都没学会天慧目,是以小心得很,眼里尽管怀疑,但却并无任何发现。 前行二十余丈,洞径一分为二。两个人都知道,霍弃恶和梅、蓝二女先后出事的地方,是在右边的洞径之中,他们现在就想从坑洞里那个暗门,去找兰姥,故毫不考虑,便往右边的洞径里走去。此时姗姗已能适应洞中的黑暗,深入不远,用肘一碰公孙启,向一处更为黑色的地面,指了一指。 公孙启已经领会,向她点了一下头。那个曾经出过两次事件的洞中之洞,两个人听霍弃恶与梅、蓝二女形容不止一次了,全都知道概略的位置,是以不难发现。几步到了近前,俯首下望,洞中洞愈见黝黑。姗姗穷极目力,也只能看到两丈左右,再往下漆黑一片,便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公孙启运足天慧目,却是巨细无遗,纤毫毕见。 他发现梅、蓝二女当日停身的位置,似是经过打扫,只是垂石崩砸的残缺痕迹,则宛然如新。 微一沉吟,公孙启道: “姗妹,你在上边等着,待我先下去看一看,等我招呼你再下去。”也许是过分紧张,忘了附近或有暗桩监视,话声竟然很大。姗姗自然不愿意,急着说道: “不!我跟你一起下去!”公孙启忽又改用传声,不知跟姗姗说了一句什么,即用暗劲,震裂两块陨石,向洞底落去。姗姗配合他的动作,发出一声尖叫,音短而厉,有如突生意外,嘎然而止。声歇,公孙启立即以闪电身法,把姗姗拉开,贴身洞壁,屏息隐在不远处。稍后相继传来“碎碎”和“轰轰”连续声响。 这一连串动作,说明公孙启是在用计,根据过去梅、蓝二女历险经验,怀疑行踪或已被暗桩发现,用以占测虚实。这一着,果然发生了预期的效果。首先,洞底先传来暗门移动声响,随见一团微弱光晕,升了起来,自是有人从暗门中出来,查看真相。接着,从洞径分歧处,也传来了灯光和步履声。公孙启又将姗姗拉远了一些,传声道: “毒臂果然厉害,暗桩伏于何处?我用无视地听功夫搜查,居然未能查出。匹夫们早就发现了我们,却又按兵不动,而底洞终于也被发现,安置了人。兰姥人单势孤,如果已经进来,我真替她担心!”姗姗道: “索性将贼子除去,我们往里硬闯!”公孙启道: “这样不好,你千万别妄动,一切看我的。”就这两句话的功夫,从外边进来的人,已经到了底洞入口边缘,究竟怎么不好?公孙启已无暇解释,进来的一共是三个人,提着灯光把洞缘检视了一遍,然后才向洞底问道: “底下是哪一位?”发问的是个年轻人,该人似为三人之首。洞底传上话声道: “属下李彤,上面可是纪三爷?”咦!李彤不是齐云鹏的化名么?上面的青年如果真是纪庆,那可真是太巧,也太理想了。哪知上边的青年,却冷森森的答道: “别这么拉近乎,我是西洞护洞专使,下边发现了什么没有?”他没否认自己是纪庆,听他冷冰的话锋,莫非态度有了改变?李彤应了一声是,道: “启禀护使,洞底崩裂一个缺口,似是重物坠落,砸出来的,不知是人还是陨石?”纪庆道: “我正要问你,你倒先问起我来了,听着,洞口有两块风裂的石头,原已不稳,似是有人想下去,不巧的很,正好攀上了那两块石头,应是连人带石都掉下去了。仔细检查一下,看有没有衣服破片,或是血渍一类的痕迹?”李彤似是在重新细密检查,隔了片刻,方才传上话来,道: “启禀护使,属下又检查了一遍,没有衣服破片,也没有点滴血迹,不象有人掉下来过。不知来的谁?”纪庆道: “公孙启带着一个名叫姗姗的少女。”李彤惊愕道: “是他?不可能吧,少女容或失手坠下,公孙启应该不至于。护使搜查过洞道没有?”纪庆道: “我也是这么想,人手不够,你上来一下。”随带两名壮汉,立有一人垂下一根绳索。洞道无所遁形,急得姗姗忙向公孙启传声道: “洞里藏不住,非动手不成了。”公孙启道: “纪护使可能是珍姥的孙儿不要伤人,你只监视住洞口,不教底下的人上来就成了,等我把姓纪的制住,再斟酌情形决定。记住,他们不反抗,千万别伤人。” 他们虽然已与珍姥和杜丹见了面,可惜还没时间细谈,还不知道南齐北纪,全已反正过来了。叮嘱完毕,两个人这才从暗处,扑了出来,两人一动,纪庆即已发觉,陡阴沉喝道: “什么人?”伴随喝声,立即迎了上去,不知何故,他亦未解说,也就因为这一隔阂,双方刚一接近,即大打出手。姗姗运用两种身法,方才闯过纪庆的拦截,奔往底洞入口。纪庆的武功,果如萧天前在通化所发现,玄奥精奇,变化难测。公孙启志在生擒,不想伤他,杀着既不能用,功力亦不能尽展,交换过五六招,居然未能得手。 但是,纪庆掌法的路子,已被公孙启看破,并非北纪家学,也不是天南金氏亲传,颇与去年所见企图不明的何益三,大有近似之处。这样一来,公孙启愈发想探究清楚不可了。姗姗堪堪到达洞缘,忽见从洞中纵出一条电疾人影,洞口灯光,亦被那人一掌熄灭。姗姗已经看清上来的那人面容,耳朵里也已听到那人的话语: “都是自己人,快教启哥儿住手!”姗姗喜道: “兰姥是您……”一声轻嘘,打断了她未完的话,兰姥业已到了她的身边,娘儿俩兴奋而亲热的握在一起。兰姥的话是用束气传声,话声仅及姗姗与洞口的两个人,姗姗的半句话,却影响到旁边的战斗。公孙启一声轻喝: “住手!”人刚退开,兰姥与姗姗已接踵到达,道: “纪大侠切莫误会,老身也是来此之前,遇到杜场主,得悉前情,公孙公子伉俪,还不知道。”纪庆道: “兰姥也不要见怪,晚辈是存心利用这个机会,一试本身修为,将来是否能亲手搏杀老贼,以慰全家屈死的冤魂,报仇雪恨!”公孙启道: “纪大侠似是艺出昆仑,不知对否?”纪庆道: “小弟薄技得自铸剑人亲授,惟恐老贼发觉,短剑不敢带在身边。”公孙启极是快慰,道: “这就更不是外人了,雪山二小不知现在囚禁何处,能否慨施援手?”纪庆道: “老魔与狂花峒主,此刻俱在洞里,职责所在,须到午时,小弟方可离开,请和兰姥……咦!齐大侠何以没有上来?”兰姥道: “他在侧门相候,此处不宜久谈,纪大侠能否同到底洞一叙?”纪庆道: “午后再来奉陪,三位请。”语毕,带着两个亲信,作别自去。兰姥似知路径,领着公孙启夫妇,循着洞道,往里深入。 齐云鹏久候不至,已从侧面,迎了上来,同至洞底,一经引见叙谈,公孙启始尽悉南齐北纪俱已合流,以及与杜丹结识的经过,不禁喜出望外。四个人一面在等候纪庆消息,一面由浅而深,谈及洞中虚实。齐云鹏叹道: “毒臂恶残毒辣,而又狡诈万端。自天池归来,不知被他看出了什么,已将纪秉南软禁起来,纪家三弟兄,现在奉命轮班护守西洞,内洞非奉呼唤,亦不得进入。是以他们兄弟,投鼠忌器,行动大受限制。”公孙启道: “似此情形,纪庆何能探知消息?”言外之意,不啻是说,在这里岂非白等?齐云鹏道: “所幸在下身份,尚未被揭穿,我师兄赵允,混在群雄行列中,现被调往内洞服役,不时有暗号联系。消息一定能够得到,只怕时间或稍晚,公子尽管放心。”公孙启道: “大侠潜伏老魔手下有多久了?”齐云鹏道: “已经十二年了,且被老魔认为心腹,所以才被派在纪家兄弟手下,守在这个底洞。这叫作天夺其魄,授首之日不会太久了。”公孙启道: “老魔实力究竟如何?”齐云鹏道: “就在下所知,四极、八秀、十二神卫均乃天南死士,四极魔功甚高,相差老魔有限,这就是在下迟迟不敢妄动的主要原因。八秀亦极不弱,在下估量,尚可力敌其一,天池一役,且已一死一伤,被令妹削断右腕之人,名叫康宁,虽已半残,左手魔功,仍非群雄所能妄窥项背。” “十二神卫,已被霍大侠诛除其四。内洞警戒,现在即由此辈负责。此外,罗昆、巫无形、邓七等十数老魔,公子俱已见过。其中二人,一向沉默寡言直到今天,在下尚未能摸清他们的深浅来历,以后相遇公子仍宜慎防一二才好。”公孙启道: “这二人像貌如何?大侠可曾进过内洞?”齐云鹏道: “一个紫虬须,一个脸容红润。进去过两次,第一次是初到辽东,随侍老魔进去的,由辛吉率领,行动不能自由!第二次是在四年前,学习初步魔功剑法,在练功洞内住了半年。印象所及,只觉此洞半系天然,半经人工,虽然没全到过,却知道里有圆形石室三十三个,可容于人的巨大洞穴二十八个。每面洞径俱是三条,但却是二虚一实,密门岔道无数,究有多少门是通山外的?恐怕除了上述心腹死士,外人很难测度。是以欲诛老魔,必须把他引出山外,在洞里,彼暗我明,可逃可躲,除他实非易事。在下师兄,现正设法侦绘洞道形势图,待有成就,再行奉知。”经齐云鹏这一说,公孙启只觉救人,困难实多,万一迷了路,不要说救人了,就是再想退出来,也都不容易,不禁皱眉道: “机关消息装置如何?”齐云鹏道: “诸葛昌弄了不少鬼,只因从未有人闯关,皆不曾用过……”灵机一动,忽改话题道: “如果能把诸葛昌设法诱擒,此洞即不足恃了。”公孙启道: “多谢指教,只要此人再……”忽闻有人敲击侧门,话声突然中止。齐云鹏道: “三位留意,敲门声并非与纪庆约定信号,请暂时回避一下。”兰姥早来个多时辰,已知底洞形势,立刻招呼公孙夫妇避开。齐云鹏立即奔出侧门。 齐云鹏到达近前,并不立即开门,先以指贯轻力,轻敲了三下,前两指紧密相连,后一指中间略有间断。这是一般信号,是问谁在敲门?凡是老魔门下,够资格前来敲门的,都应该知道。洞外也应了三指,中间没有间断。这种应法并不对,齐云鹏却把侧门打开了。 石门有轴,靠近轴的一边,从上到下,外边不缺,里边却缺了三角形那么一长条,是以石门必须向里开动,另一边有个凹槽,口小槽大,在外边的人只消一推,就可以把门推开,在里边的人,却须用力拉,凹槽就是用力的地方。堵塞更简单,门边另有一块三角形的石头,只须放缺口处一放,不管从外边推,或是从里边拉,都难动石门分毫。 设计就那么简单,效果却大得不可思议。门开处,齐云鹏不禁暗吃一惊。 原来当门而立的,竟是老魔的二弟子刘冲,身后是纪庆,另外带着四个人,提着两盏灯。刘冲脸色阴沉,目光森冷,凝视着齐云鹏,厉声斥道: “暗号不对,何故仍然把门打开,莫非业已通敌?”好厉害!齐云鹏的心事,竟被他一口道破。齐云鹏佯作畏缩地答道: “属下身受老山主诱掖擢拔,岂能恩将仇报,吃里扒外?少山主明鉴。”刘冲道: “你还嘴硬,信号不对,为什么还要开门?”齐云鹏的武功,并不比他弱,何况身后就有大援,大不了,杀了刘冲撒脚一走。 有恃无恐,是以胆豪气壮,镇静异常,道: “属下也许听错了,少主硬要冠我一个罪名,难以心服。 常言说得好,捉奸捉双,捉贼要赃,少主的证据在哪里?”刘冲道: “刚才进来人你可知道?”齐云鹏道: “知道,并且还帮助纪护使搜查过呢。”刘冲道: “先后几个?都是谁?”齐云鹏道: “两个,属下赶到的时候,灯已熄灭,听纪护使说,好象有公孙启,属下可没亲眼看到。”刘冲道: “你就是从这个门赶去的?”齐云鹏道: “不,是从底门跟上去的,少主如果仍有怀疑,可押着我去见老山主。”刘冲道: “看在你是老人的情分上,今天放过一码,下次如果再犯错,合并加重处治。你要给我小心点!”齐云鹏道: “少主不进来坐一会?”刘冲口气缓和了,他也改了口锋。 刘冲没再搭理他,招呼纪庆往里巡查去了。齐云鹏立即把门关好,堵死。刚和公孙启聚到一起,说了没有几句话,侧门又传来敲击声。公孙启剑眉一跳,道: “捉住他一样可以逼出内洞详图,大侠放他进来。”齐云鹏笑道: “这次是纪庆,一定有了消息!”匆匆跑了过去,把门打开,立即传来纪庆话声道: “老山主率领精锐,日出前已走,门户要当心把守,不得疏忽。”言讫自去。关好侧门,几个人聚到一起,研议刘冲把消息透给纪庆的真实用意。无心抑或有诈?公孙启道: “罗昆为雪山穆老前辈冰魄神掌所伤,非纯阳药物,便须纯阳功力相救,老魔带人赶去,非无可能。”兰姥道: “这里救人可也是个机会。”齐云鹏道: “我总觉得有诈。”公孙启道: “何以见得?”齐云鹏道: “纪家兄弟有意救父,而公子与兰姥此来目的,则又志在雪山少主,这是瞒不了老魔的。在他的心目中,公子所占的份量,比罗昆重要得太多了,除去公子,他从此便可以高枕无忧。 老魔做事,一向只权衡利害,失一罗昆,换取此后性命与基业的安全,利害关系,是一与一百之比。我料他多半会这么做……”微顿,毅然说道: “一定会这么办,三位请在这里稍待,我冒险去侦察一下。”语毕,招呼过来一个叫吕逸的人,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地走了。公孙启和兰姥,就这个问题,继续又作深入的推敲。足足过了有一个时辰,齐云鹏方才回来,道: “老魔与狂花峒主,带着男女四十个徒众,确实是从北洞门走了,心腹爪牙带走了一半,纪庆兄弟已经会齐,并且纠合了一部分正直之士,准备大干一场。不过,据吴明说,老魔还带走一辆车,车上并肩躺着两个人,由于被覆甚严,无法知道是谁。”公孙启道: “吴明是什么人?”齐云鹏道: “群雄之一,萧天新结识的朋友。”沉思良久,公孙启道: “老魔带走的,应是雪山二小,欲以人质,换受解药与门下,得手之后,可能还有第二步狡谋,否则不会带去那么多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以老魔一向狠毒果决的作风,此处可能亦有奸计,以试探纪家父子的向背。齐兄,纪家兄弟不动则已,如动,不论成败,此处均不可再留,你可曾问过他们以后的意向?”齐云鹏道: “纪庆与属下,也曾作过如此的推断,认为此处人多,足可对付得了那一半魔崽子,公子夫妇与兰姥,请尽快赶回去。这里的事,不论成败,都准备撤走,与公子会合,明告武林,宣布老魔的罪状,跟他挑明了干。”公孙启道: “洞道复杂,机关密布,人多徒多死伤,反易误事,兰姥回去接应已足,小可夫妇决定留下,以助纪家一臂之力。”兰姥道: “纪家父子是珍姥的子孙,而珍姥则是老身义妹,并且对于诸葛昌那些歹毒玩艺,你也不如我,对付毒臂却又非你不可,老身留下协助他们,你们夫妇必须即刻回去。”公孙启道: “纪庆与晚辈师门,另有渊源……”兰姥截口道: “行道江湖,不能专凭感情,我是就事论事,料敌决策。金星石走了已有两个时辰了,你们再不快点动身,怕要误事了。” 齐云鹏道: “公子如不介意,在下与纪家兄弟,的确需要兰姥的协助。 要讲打,我们人力已经有的多了,群雄之中,不乏才智之士,大半已为我用。公子还犹豫什么?在下送公子伉俪出洞。”公孙启微一忖度,深觉兰姥和齐云鹏的见解,极是正确,便和她们珍重送别,偕同姗姗离洞而去。送走公孙夫妇,齐云鹏前导,领着兰姥,循着左边的洞径,曲直盘旋,到了一个圆形石室。 纪家兄弟,老大宗年,老二纪永,纪庆最小,兰姥到达的时候,三弟兄已先在,另外还有二十多个人,略事谦做,便分别就座。 纪宗年展开一张略图,上边画着三十三个圆圈,二十八个长方形的空格,另有纵横线路,互相串连,密如蛛网,错综复杂已极。一部分线路,是用红线画的,另一部分线路,用的是黑线,三十三个圆圈之中,有一个是用红色涂满。三十三个圆圈,分为四层,也是按着圆形排列的,外围的三层,每边都是九个,每个圆圈的后边,都有一个长方形的格子,第四层是五分圆圈,核心很大,一个正方形的格子里,画着一个大圆圈,却用黑色涂满。指着略图,纪宗年叹道: “这是我父子,费了十多年的心血,得到的一点成绩,红线是实地侦测过的,黑线是根据侦测的情况,估料出来的。涂满红色的圆圈,就是我们现在所用的这间石室,是最外层正西的一个。据内线报告,家父现被囚禁在第三层西北方一间囚户里,雪山两位少山主,也同被囚禁在一处。内线不敢过分接近,依方向判断,不是这间,就是那间,现在正在设法,作正确的侦察。” “长方形空格,料系过去辽国屯驻大军之用,现在已被隔成若干小间,有的住人,有的是锻炼身手的地方,有的更豢养着毒蛇恶兽。老魔平日处理门中事务,均在第四层的那五间石室,经常调换,位置并不固定。核心那块涂了黑色的地方,是禁区,三十多年,家父都没进去过,可见其诡秘。在每一条洞道中,都有暗门,喏,这点了小红点的地方就是。历年以来,经诸葛昌布置的疑阵、埋伏、机关,多得不可胜计。” “这一次,天幸老魔和狂花峒主,带着部分心腹死士,去了乱石岗,一半天之内,绝对回不来。另外几个老魔物,又都在绝缘谷,妨碍不着手脚。正是天假其便!把他这个秘密窝巢给毁了,逼着他投向绝缘谷,再没办法潜踪匿迹,然后除他,就比较容易得多了。进去救人,有兰姥与齐大侠帮忙,已经够了,各位朋友只按适才分配,保住退路,就感激不尽了。”群雄义愤填膺,纷纷应诺,情绪至为激昂。兰姥与齐云鹏,参详略图,片刻已有概念,所有的人,立刻按预计,付诸行动。 兰姥一行五人,从石室北边的门户出去,由纪宗年前头领路,洞径经诸葛昌改过后,不能直线行走。每逢曲折处,都有一盏灯。纪宗年轻车熟路,逢灯右转,很顺利的,便通过了第三层石室,到达囚房附近。兰姥唤住四人,传声道: “各位不觉静得可疑?”纪宗年道: “桩卡业已弃暗投明,前辈适在石室所见到的就是,故无人拦阻。”兰姥道: “老身总觉得可疑,还是小心一点好。”继续潜入,到达囚房近前,兰姥已有所觉,再次传声道: “快速止步,何来腥臭?”纪庆亦已觉察,抽出短剑,道: “非蛇即兽,我先进去。”当先破门而入。黑暗光线之中,果见对对绿色的眼睛,有如午夜的明星,向前涌来。兰姥亦已看见,急道: “是否天山白线熊?”纪庆道: “大概是。前辈请用这个。”递过一把铁手。兰姥接过兵器,道: “白线乃其致命处,留神爪有剧毒!”绿睛渐渐接近,果是天山白线熊,人立而行,甚为笨拙,但比公孙启前在绝缘谷所见尤大,幸而为数不多,仅有六只。纪庆横剑以待,凝神纳气,一派宗主态势,渊停狱峙,稳重之极。兰姥辈份故关,横持铁手,站在纪庆左侧,蓄势以待。 纪宗年身为长兄,自不能坐视乃弟单独涉险,用的也是铁手,站在纪庆右侧。 地势不宽,齐云鹏与纪永,站在后列,亦将兵器亮出,兼以防护身后,为前边三人作掩护。白线熊距人丈远停住,低吼发威,屈身张爪作势,臭味更浓。蓦的,只闻一声轻喝: “着!”奇光一闪,纪庆已诛杀一熊。几乎不差先后,兰姥亦点破一熊肚腹,翻滚哀号,肠赃鲜血,溢流一地。纪宗年未曾动手,却把白线熊双爪打痛,退了下去,厉号不已。另外三熊,似已胆怯,居然向后慢慢退去。兰姥乘势,挥动铁手,将受伤二熊击毙。后退三熊见状,似被激怒,疯狂地扑了上来。同时,身后也已发现敌踪。一声激笑,森寒说道: “老夫早就看出你们靠不住,老夫佯装已走,暗中却在监视你们的行动,前洞叛徒,俱已伏诛。叛迹昭然,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是自裁,抑或再让老夫费一点手脚?”赫然是毒臂本人出现,截住了去路。齐云鹏与纪永,心弦大震,形势所逼,怕已无用,非拼不可了。想通这一点,纪永豪气突发,戳指老魔骂道: “老匹夫,还我全家命来!”挥动铁手,便已扑了上去。齐云彤知道纪永难是老魔对手,亦从侧面,振剑攻了上去。 “住手!”老魔武功确是高达化境,只一掌,便将二人震出丈外,瞪着齐云鹏喝道: “纪家后辈,背叛老夫,尚在情理之中。李彤,老夫待你不薄,何故亦蓄意谋叛?”他至今尚不知李彤是齐云鹏的化名。 齐云鹏目眦发指道: “待遇再厚,也难抵血海深仇!”金星石哦了一声,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齐云鹏道: “小爷齐云鹏,南齐之后,杀你总不冤枉吧?”金星石闻声狂笑,狞声道: “真想不到,老夫花了多年的心血,却养了一批仇家,彭化跟你们一路,至今未归,大概永远也回不来了对不?”齐云鹏道: “真聪明,不过,他年纪尚轻,并无恶迹,北纪南齐,恩怨分明,还不会杀他,等宰了你,再恢复他的自由。”金星石道: “你报仇找错了对象。”齐云鹏道: “你怕了?想分化我们?”金星石冷笑道: “老夫一身,杀人如麻,公孙启尚且不惧,何惧你们?”齐云鹏道: “你不曾亲自出手,人寰五老却脱不了干系。”金星石道: “教唆者另有其人,信不信由你,老夫懒得向你多作解说,动手吧!”适时,一人陡扬沉喝: “且慢!”随声如电掠落一人。金星石凝神看处,至为惊懔。原来这时,兰姥与纪宗年、纪庆,已将余下三熊诛除,喝止的兰姥,并且随声已到齐、纪二人身侧。毒臂金星石,仔细凝注,看清面前老妪,并非预料中人,心情稍松,寒声喝问道: “你并非珍娘,何故扰我洞府!”兰姥道: “你罪恶滔天,人人得而诛之,速将雪山的两个孩子放出,今天暂时宽贷一死,否则,你难逃公道。”金星石面笼杀机,狞声道: “大言不惭,你是雪山的什么人?通名受死!”兰姥应道: “老身何人,你还不配……”话尚未完,忽被身后一声尖叫截断。 叫声尖细而清脆,显系出自少女之口,似因突受极度惊恐而发。兰姥只觉有些耳熟,不由扭头回顾。齐云鹏与纪宗年亦然。毒臂金星石,认为有机可乘,十绝魔爪,突告出手。 兰姥作梦也未想到,以金星石如此高绝人物,竟然不顾身份,乘机偷袭!这位隐迹多年,修养已达炉火纯青地步的武林前辈,也不禁被金星石这种卑鄙行径,激得暴怒!齐云鹏和纪宗年,久在魔窟,戒心自较兰姥为高。何况本身艺业,又较老魔相差甚远。故虽闻声掠顾,戒备却是未敢稍有松弛。因此,老魔毒手一出,三人齐都警觉。 但听一声惊天动地巨响,碎石激飞细雨,劲风滚旋,呼吸几欲为之窒息,声势之猛恶,骇人之极。三十年前,毒臂金星石,就已经是震惊江湖的大魔头了,三十年后的今天,万世魔功更已登峰造极,一招之威,岂同凡响!兰姥尽管也是武林中绝顶人物,奈何首挽其锋,仓促应变,功力似又未能充分发挥。 蹬!蹬!蹬!连退三个大步,仍未能稳住桩步,一蹬坐倒地上,脸色铁青,口角血渍殷然,左肩头也被抓伤一块,留下五道指痕,血湿前襟,伤得似乎极是不轻。纪宗年在兰姥的左侧,被毒臂顺势给了一掌,摔栽丈外,兵器也脱了手,幸而老魔志在兰姥,那一掌是附带的,是以他伤得不重。 齐云鹏在兰姥的右侧,不但没有受伤,反而刺了老魔一剑,毒臂金星石,带着一溜血迹,业已乘势逸去,显然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只不知除了齐云鹏那一剑,还受了什么伤,伤势又怎么样?齐云鹏立刻趋至兰姥身前,道: “老魔爪子有毒……”兰姥道: “我知道,不要紧,看看宗年怎么样?”取出两颗药丸,一服一敷。齐云鹏撕下一块衣襟,急忙代她包札。纪宗年虽然伤得不重,却摔得很痛,挣扎着走了过来,道: “晚辈只摔了一跤,不碍事,前辈……”兰姥挥手把他止住,道: “金星石被老身兰指拂穴,打中将台,不死也得趴一阵子,但必发动爪牙与各种埋伏,袭击我们,此处不宜久留。看囚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必须火速退出去。”这位倔强的武林前辈,竟不顾伤势,挣扎着站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巧布疑阵 囚房里传出来一声少女的尖叫,声音中表达出极度的惊恐,兰姥入耳依稀有些熟悉,至感震骇,不顾自己的伤痛,立刻率领齐云鹏和纪宗年,电疾冲了进去。能够容纳一千多人的大山洞,垒石为墙,分割成三个独立的监牢,当中的那栋监牢,门是敞开着的,透出暗淡的灯光与浓重的臭气。老少三人毫不考虑,一拥而入。 啊!人间地狱,差可形容里边的概略情况。原来这栋监中,呈正方形,每面各有六间囚房,被一个十字形的通道隔断,囚房和通道的宽度,差不多都有一丈二三,中间自然形宽广各约八九丈,那么大的一块空地。空地中心一根木桩上,吊着一个少女,浑身寸缕皆无,头发吊在木桩上的一个钢环上,两根大拇指,各吊在一根钢索上,脚尖竖直,勉强可以及地,全身的重量,就靠这四点交替支撑,痛楚岂堪想像! 十字通道的尽头,各有一门,除了进来的这一面是开着的,其余三道门,全都关得很严。二十四间囚房,却空无一人。 先进来的两弟兄,纪永背倚木桩,坐在地上,教少女的脚,登在双肩上,暂时解除她所受的痛苦。纪庆在木桩顶上,犹在施救,头发已经从钢环上解开了,只是那两根钢索,极是坚牢,纪庆头下脚上,双腿盘在桩上,又不好用力,还没有弄断。兰姥看清这种情形,止住齐、纪二人,道: “情形可疑,怎么无人看守?”齐云鹏道: “老贼死有余辜,前辈尽管放心去救人,我和纪大哥守住退路,不进去了。”兰姥道: “也好,老身确有所疑,并不完全因为那位姑娘寸缕不挂,这里边的设置情形,你们知道多少!”齐云鹏道: “这里边除了老魔的子弟及其亲情爪牙,没有人进来过,数年以来,费尽心机,也仅从送饭的低级爪牙口中,知道牢门的开启方法,走深不走浅,此外就不清楚了。”兰姥闻言,仔细查看地面,纵横成线,类似铺着方砖,颜色分深灰和淡灰两种,立知所指,道: “小心戒备,不要分开。”叮嘱完毕,便往里边走去。从牢门到核心,不过五六丈,由于心里已生警惕,兰姥一边走,一边细心观察每一个可疑的东西。将抵木桩,忽觉脚下一软,整个地面,如电向下沉落,耳中同时听到,“砰!咔!”两声巨响。兰姥骤不及防,骇然大惊,本能地拔身而起。但不旋踵,立即想到纪永、纪庆,已随地面下沉,怎能弃而不顾? 暗暗一叹,便又敛气轻轻落了下去。她记得非常清楚,脚下并未踏错一步,何以会发生这种意外的变化?等到脚落实地,发觉少女业已脱困,匍匐在自己面前,纪永、纪庆背立在少女随身后,微向外侧,似乎在预防四周的突袭。兰姥讶问道: “姑娘是谁,怎么样脱的身?”少女悄声道: “我是玉莲,这是家师安排的苦肉计。”兰姥恍然大悟,道: “这么说,是专为对付我老婆子了?”玉莲道: “是的,家师怀疑前辈能破蛊毒,十分畏惧,视为唯一大敌,故设此计,即在除去前辈,而后才能心安。”兰姥道: “你既能自动脱困,必然还知道其他机关操纵之法,何以不遵师命,就便将我老婆子杀了?” 玉莲道: “晚辈怎能恩将仇报?愿与前辈共安危。”兰姥深受感动,道: “上边还有两个人,情况怎么样?”玉莲道: “暂时困在门道中,安然无恙。”兰姥道: “万一你算计不成老身,令师曾否叫你退路?”言外之意,在问出困之法。玉莲道: “师妹背叛,家师亦已据报,因而对于晚辈,已不信任,苦肉计的另一作用,也在考验晚辈向背。”兰姥道: “你先穿上我这件长抱,起来再说。”脱下长袍,递给了玉莲。玉莲称谢接过,匆匆穿上,仅仅遮住私处,宛如今日的迷你装,道: “前辈受伤了!”发现长袍上有血渍,是以相问。兰姥道: “跟金星石对了一掌,两败俱伤,还能够支持,你先把那两处机括,指给我看。”移步至木桩前,玉莲指点出两处按纽。上边的一个在脑后的木桩上,只消后脑用力一挤压,吊在拇指上的钢索,即自动松开缩进木桩内,外边仅露两个小钢夹。下边的一处,是桩前一步处的浅色方砖,钢夹一松,仅一步便可踏在方砖上,据玉莲说,只要贯力一踏,便有无数毒弩,平飞交射而出,只有近椿一步周围,是安全地带。 兰姥虽然深细个中玄奥,也不能不暗叹设计的精密与狠毒!至些,为了自己和玉莲,也为了南齐北纪两家遗孤,兰姥不得不耐心而审慎的,找寻出路。沉落的面积,纵横各约四丈,深亦相若,呈出一个立方形的深坑,四壁亦以方砖砌成,颜色深浅亦不一致,与十字通道连接处,从上到下,全是浅灰色的,宽度亦与通道相等,其余的地方,则尽是深灰色的。审度良久,兰姥已有两个腹案,一个是根据虚实变化的原理,认定坑壁上那四处原本不可触摸的浅灰色方砖,部份可以开启,一个是木桩上边的那个按纽。因仍有所疑,便问玉莲道: “莲姑娘,你是否知道,松卸指上钢夹的那个按纽,与地面沉落和牢门关闭,有着绝对相连的关系?”玉莲道: “事前毫无所知,惟在挤动按纽,似觉几处动作,都是同时发动的。”兰姥道: “那两个钢夹,你是怎么夹在拇指上的?”玉莲道: “是我大师姊帮的忙,也是鼓动那个按纽。”兰姥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纪永、纪庆和玉莲,道: “坑壁门户如何开启,我还没找到枢纽,想先试一下木桩上的按纽,虽料必有变化,但究竟会发生什么变化,却无法预知,你们都要小心戒备。”然后扬声道: “齐少侠!”她想先和上边的两个人,取得联系,然后再采取行动,那知声出了无反应,已觉不妙。 “纪少侠,纪宗年!”果然不出所料,上边的两个人,已经出了事。兰姥道: “你们紧密守在一起别妄动,我上去……”“你是什么人?” 暗中人道: “我也是被囚人之一。”兰姥道: “处境相同,理应坦诚相对,共同设法脱困,尊姓大名,可否先行赐告?”被囚人道: “这也正是我的希望,据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助你们脱困。”兰姥见他仍未说出姓名,知必有难言之隐,也不再问,道: “能否先告诉我,上边两个青年的遭遇?”被囚人道: “他们很安全,答我数问,可助你们一齐脱困,愿否一言可决。”兰姥道: “好吧,老婆子答应你,想问什么?”被囚人道: “你可是姓李?”兰姥闻言,心里一动,她已听出被囚人的确实位置,是在正面浅灰色坑壁的后边,上边一砖,已微见移动,话声即是从缝隙中传出来的,微一沉忖,便道: “你问的可是李玉珍?”被囚人似甚激动,道: “你就是李玉珍?”由于激动,声音也变了样,显得甚是清朗,兰姥业已断知他是谁了,道: “玉珍是我妹子,三十年前被追杀途中,恰巧与我相遇,被我救走,从那时起,即没再分开!”被囚人道: “既没分开,何以没见到她?”兰姥道: “她现在乱石岗……”被囚人截口道: “听清楚,从墙根倒数,通道正中第七块深色砖,用力一踏,门户立现,但须待门中弩箭射尽,方可出去。此间主人已于凌晨去了乱石岗,你们火速赶去,通知李玉珍及早避开。”兰姥道: “你是逊儿?我适才曾与此间主人对过掌,难道……”李玉珍即珍姥当年的名讳,金逊是她所生,此时此地,熟知洞中情况,而又极是关怀珍姥的人,不是金逊又是哪个?故兰姥如此问。被囚人极感不耐,道: “那是假的。记住中间第七块砖,逢路右行,即可出围,与上边的人会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语气中充满了急燥,深怨生身父母干戈相见,料已抢先赶往乱石岗。兰姥急道: “我还有话问你。”被囚人果然已经走了,再没得到回答。 兰姥如言施为,避过弩箭,率领纪永、纪庆和玉莲,飞速出了神兵洞。齐云鹏和纪宗年已候在洞外。群雄一度遇袭,情势极是危险,后被一金衣人唤退党徒,方才解危。就这样,还死了三个,多数带伤。会齐之后,兰姥道: “金逊过去了?”齐云鹏道: “是的,但他坚决不肯承认是金逊。”兰姥叹道: “父母敌对,教他何以自处,真是前世的冤孽。”纪宗年道: “老魔车上带走的两个人,适得此洞弟兄密告,俱是男人,一是家父,一是雪山少主穆洪。与金逊同行有一狼狈少女,不知是否穆姑娘?”微一犹豫,兰姥道: “老魔带去的人多,交战未定,我们先赶回去要紧!”山道粗糙,玉莲赤足难行,纪庆好人作到底,把自己的鞋脱掉给她穿,幸而脚上还有布袜子,勉强仍可上路。纪庆未婚,玉莲待嫁,看情形,这对患难鸳鸯是结定了! 傍午时分,杜记参场乱石岗站,来了一个陌生客。这个人,五十上下年纪,白面微须,文质彬彬,一脸书卷气。他停步站门外,高声说道: “门上哪位在?”站门是敞开着的,他并不冒昧进来,表示礼貌十足,极是尊重主人。管事房门帘启处,赵怔子走了出来,几步到达站门,上下打量陌生客一眼,讶然问道: “目前本场停止对外营业,老客呼唤有什么事?”他见来人不带江湖气息,是以如此发问。来人道: “在下朱万,求见贵场主,另有事故,不是来接洽生意的。” 赵怔子道: “找叫赵诚,是站上的管事,老客的来意,能不能先告诉我?”由于日前事件,他表现得很好,印天蓝把他提升管事,觉得赵怔子呼唤不雅,便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朱万道: “赵管事多担待,事情很重要,最好见到贵场主,当面叙谈。”赵诚道: “请稍候,待我替你传报。”转身走回管事房。这时,公孙启和姗姗,已经赶了回来,正陪着雪山魈,述说前往神兵洞经过情形;印天蓝和杜丹、梅葳夫妇也在座,赵诚与朱万的问答,他们全听到了,并已揣知来意,故赵诚一进屋,印天蓝即吩咐道: “教他进来。”赵诚出去不久,即陪着朱万进来了。屋子里只有印天蓝,公孙启等人暂时避开了。略一谦逊,宾主就位,印天蓝道: “朱朋友可是奉毒臂之命,来作说客?”朱万道: “场主宾智惊人,不过,是受托,而非奉命。”其实,他是四极中的老三,这么说,可以抬高身价。 毒臂金星石,除了儿子和徒弟,手下就这么一个体面人,颇富心机,是以派他前来。印天蓝哦了一声,道: “朱朋友能够作得了老魔的主?”朱万道: “来时曾承神君授权。”印天蓝道: “权限如何?”言外之意,仍怀疑他的份重。朱万怎肯就此被打回票,道: “全权!”印天蓝极是意外,原因是朱万这个名号,并不响亮,重复打量他一眼,暗觉对方神定气闲,修为不低,道: “神君!全权?这么说,朋友和老魔的交情,当非泛泛了?”朱万道: “颇承神君器重,许为患难至交。彼此俱有人质在手,对调全局有益,场主料必也有同感。” 印天蓝道: “未必!”朱万道: “场主言不由衷,岂有坐视穆少山主被困,而不予援救之理?在下难信。”印天蓝道: “信不信是朋友的事,本场主向无虚言。”朱万诧道: “莫非场主不能作主?”印天蓝道: “本场主没有作不了主的事。”朱万道: “按理说,穆少山主地位尊崇,而场主羁留的人,不过是神君几名得力手下,重轻不可同日而语,彼此对调,场主有益无损,何乐不为?”印天蓝道: “这是你们的如意算盘。”朱万道: “敢问尊意?”印天蓝道: “金星石阴险狡诈,言而无信,穆老山主一再受愚,至今重伤未愈,本场主岂能轻信尔等之言。”朱万道: “前次事件,系二山主自作主张,神君极是不满,故此次委托在下前来,居间调楚,以明心迹。”印天蓝道: “朋友既一再表白,本场主亦不便拒人于千里之外,尊驾来此之前,料必已与老魔擞有腹案,愿闻其详。”朱万道: “神君计有男女十三名徒众,落在此间……”印天蓝截口道: “不用说了,朋友请回去吧。”朱万诧道: “难道人数不确?”印天蓝道: “死的也算?”朱万道: “主从一场,移回去安葬,也可聊表寸心,活口还有几人?” 印天蓝道: “金星石居然还有此恻隐之心,令人难信,好吧,就依你们。不过,本场主只见到十二个,活的现在只有三个,仅知其中一人,名叫苗虎,其余的全死了,里边有个女的,合葬在站外空地上,愿意带走,现在就可以带走。”朱万道: “不错,是十二个,报告另外还有贵场的一个人,活口之中,似乎也有一个女的。”印天蓝已知其意,暗暗冷笑,道: “活口三人全是男的,初进楼时,计有三名少女。暗算穆老山主的一个,已被当场击毙,另外二人,调系狂花峒主之徒,不愿玉连无辜,擒获之后,即已释归。罗昆二次率众来犯,未再见同来,朋友所说,意何所指?”朱万道: “场主料无虚言,必是神君没有告诉清楚,要不就是在下听错了。”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本场主无惧狂花师徒,只因同是女子,见其年幼,不忍不教而诛,没敢再来,算她们知机。怎么,莫非放错了?”朱万道: “场主宽仁厚德,神君业已据报,实因那两位姑娘,并非神君门下,场主释放之后,仅回去一人,另外一个至今下落不明,是以特别关心,随便问一下,场主担待。”适时,姗姗和梅葳,并肩从右侧房间走出,姗姗道: “大姊太好说话了,他怀疑我们又把人捉回来了,就这么几间房子,索性教他搜。”印天蓝脸色一沉,目闪威光,注定朱万问道: “朋友可是这个意思?”朱万惶恐欠身道: “在下不曾生此妄念,这两位姑娘是……”他怀疑千里追风于鹏,前夜隔得太远,没有看清楚,误把姗姗和梅葳当成傲霜姊妹了。印天蓝一指姗姗,道: “她叫姗姗,也是穆老山主的孙女,被毒臂押作人质的那位姑娘叫秀秀,是她的六姊。”转向梅葳又道: “这位姑娘姓梅,是梅岭三凤中最小的一位。”灵明如电闪过脑际,朱万若有所悟,佯笑道: “梅岭世家,武功别树一帜,在下钦仰已久,听说用盅破蛊,亦有专精,今天得会高人,实是荣幸之至。”梅葳冷哼一声,道: “雕虫小技,不值一顾,人在什么地方?”朱万道: “什么人?”姗姗斥道: “你是干什么来的?”朱万歉然道: “在下一时疏神,姑娘见谅,人还在神兵洞,只要场主和姑娘同意,定好时间地点,便可彼此交换。”姗姗道: “看你这种神不守舍的样子,定是还在惦念那个失踪姑娘的下落。大姊,教他好好的搜查一遍,也免得疑心生暗鬼。”印天蓝也不征求朱万意见,起立说道: “赵管事头前带路,逐房搜查,朋友请。”朱万倒也正中下怀,觉得就便看一看站中虚实情况,实是有利无害,便道: “场主何劳如此认真,实在不好意思。”印天蓝冷冷说道: “闲着也没事做,活动活动也好。”便由赵诚带路,就从前排起,一间接着一间,逐屋搜查,而仓库,而后楼。三个活口,都在后楼,似是被封闭了穴道,不能自由行动,并未受到虐待,也没有人看守。朱万认出俱是八秀中人,也没跟他们打招呼。 姗姗指着后窗说道: “前天夜里,姓罗的带人从前边进攻,另外四个人,绕到楼后,两个巡风,两个震破后窗,进来救人。结果人没救成,命也赔掉了,巡风的见事不妙,便想从站后开溜,被我和梅姊追上给宰了。哼,雪山老少从不仗技欺人,但也绝不容忍任何人的随便凌辱。你今天回去,明天把人带来,后天还是这个时候,还在这个地方,彼此交换,我四哥六姊如有毫发之伤,我立刻就回雪山调人,跟你们没完!”朱万道: “一切全依姑娘,场主,在下就此告辞了。”搜遍全站,仅仅看到雪山魈正在熟睡,两个站丁和一个做饭的老妈子,公孙启和杜丹,不知隐于何处,没被发现。朱万非常注意那个老妈子,暗中打量,只觉精神饱满,此外再看不出一点奇处,他还以为是兰姥或珍姥,其实,这是印天蓝临时雇来的寻常妇人,早晨来,晚上走,与江湖恩怨,丝毫无关。至此,他不走何待?印天蓝怎肯就这么放他走,道: “要看就看全,忙也不在这一时半刻。”朱万讶道: “还有什么地方没看到?”印天蓝道: “你们不是还要运尸么,坟在什么地方,难道不想知道?” 朱万道: “有赵管事领路就成了,不敢再劳动场主和姑娘。”印天蓝道: “朋友是代表毒臂来的,本场主岂能失礼。”朱万道: “真是太打搅了。”走出站门的时候,顺便把库房马厩,也看了一眼。坟在站后山坡上,绕到站后,即可远远望见。这时只见十几条野狗,在坟前抢骨头、打架。印天蓝脸色一沉,喝问道: “赵管事,我教你埋得深一点,怎么给狗刨开了?”赵诚惶恐答道: “埋得不浅,狗绝刨不开,究竟是怎么一同事,属下先过去看看。”话落身行,飞奔而去。印天蓝道: “我们也快一点。”赵诚刚刚把狗赶开,几个人已经到达。 迹象十分明显,一望即知,坟是被人挖开的,匆忙逃走,不及掩好,才招来这群野狗。朱万脸色非常难看。印天蓝佯怒斥道: “不浅,狗怎么会刨得开?”赵诚惶骇道: “场主圣明,有人盗墓。”印天蓝道: “胡说,谁偷死尸干什么?”朱万脸色阴沉,始终一语不发。 印天蓝瞥了他一眼,歉然道: “真对不起,死后还不得安静。”转向赵诚斥道: “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想办法重新埋好!”赵诚道: “属下去取家伙。”言讫,自愿离去。朱万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终于忍住,没有开口。三女看在眼中,佯装未见,亦未出声。片刻之后,赵诚喊来两个站丁,带着锹镐。动手就要掩埋。朱万道: “且慢,先把里面的起出来,坑再加深一点。”接过一铁锹,亲自动手掘土。大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印天蓝道: “时间匆促,难办棺木,朱朋友想要怎么做,吩咐他们就行了,无须亲自动手。”站丁去接铁锹,朱万也没交还。他究竟想要做什么?验数?验尸?抑或验坑?从前夜到现在,统共不到两个对时,天又冷,被狗刨出的两具尸首,臭味还不怎么显著。坑中土暖,等到除去浮土,底下的尸臭便洋溢出来了。 印天蓝又再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见朱万没答理,便知会姗姗、梅葳,躲到上风头去了。照着朱万的意思,终于把尸首全部起出,坑又加深了三尺,才又一具一具的,轻轻放了进去,排列整齐,方才加盖浮土。直到这时,朱万才把铁锹交还站丁,折来几根粗枝,横梁在浮土上,再起坟头,人刨都不便,何况狗刨,印天蓝道: “朱朋友何必如此自苦,请站里清洗一下去吧。”朱万道: “在江湖上打滚,这算不了什么,在下真该走了,后天准时再会。”略一拍打身上的灰尘,飞纵而去。回到站里,雪山魈己在管事房中坐候,公孙启和杜丹,不见踪影。姗姗道: “爷爷,他们小哥俩呢?”雪山魈道: “你交给我了?”印、梅二女全笑了。姗姗不依道: “您不告诉我,我就揪您的胡子。”说着就真要揪雪山魈的白胡子。印天蓝急忙把她拉住,道: “不要问爷爷,想也想得出来,他们哥俩一定叮梢,去侦察老魔行踪去了,为了这个姓朱的,把饭都耽误了,走,陪我去做饭去。”拉着姗姗,出屋而去。屋子里就剩下雪山魈和梅葳。 她和印天蓝,已经商量好,一人一天,轮流着张罗酒饭,今天该印天蓝当班,所以梅葳没动。雪山魈问道: “情形怎么样?”梅葳笑道: “爷爷的计策真妙,匹夫上当了,这样一来,傲霜姊妹再用不着担心了。” 原来这是前夜公孙启走后,为了解除傲霜姊妹心里的不安,爷几个商量出来的计策,今天全都用上了。雪梅依然健在,朱万怎能找得到尸首?姗姗在后楼上的那段描述,更冲淡了于鹏密报的正确性,是以梅葳极是乐观。雪山魈道: “毒臂一生惯用诡纹算计人,未必骗得了他。”梅葳道: “释放玉莲、傲霜总不假吧,而傲霜的失踪,又是由于罗昆处置的专横,老魔纵有怀疑,也够他推敲一阵子的。”这时印天蓝和姗姗,己将酒饭端了上来。这并不是印天蓝的手快,而是大部份菜饭,老妈子已经作好了,印天蓝去,只不过炒一两个可口的菜,自然用不了多少时间。爷儿四个,一边吃,一边谈论目前的事情,话题不由转到兰姥身上去了。就在这个时候,忽听赵诚喝道: “喂,你找谁?”显然又来了不速客。 印天蓝急步至窗下,从缝隙中向外张望。一个三旬青年已高视阔步,走进站门,恰被赵诚填坟回来发现,正在喝住盘问姓名来意。只听青年说道: “在下金逊,求见公孙大侠,烦代通报。”印天蓝忙接口道: “赵管事不得无礼,快请金少侠进来。”与雪山魈交换了一个会心眼色,急忙迎了出去。一番寒喧,宾主相继进屋。雪山魈端坐未动,穆,梅二女都已离座起立。金逊略一颉颛,从像貌上已辩出雪山魈,一揖说道: “金逊参见穆老前辈。”雪山魈微一颔首,道: “不要多礼,此时前来,料必还未用饭,我们也刚吃不久,如不介意,请即入席。”在来意未明以前!由于珍姥的关系,待他浑如至交骨肉。金逊道: “晚辈耽搁不了多久,谈几句话就走,不打扰了。”雪山魈不说道: “朱万刚走,你还来干什么?”金逊道: “晚辈这次来,纯系以私人身份,专程叩谒家母,家父并不知道。”雪山魈道: “我也没把你当外人,那就更该坐下了,蓝儿辛苦一趟如何?”金逊原想跟去,警觉那里必是隐秘处所,便没开口,只得含罪人感。印天蓝去了刻许功夫,方才回来,身后跟着一大批人,除了珍姥、公孙启、杜丹以及兰姥那批人,连狂花三女都一起来了。兰姥急着赶路,伤势又自浮动,一进屋,便服药行功,自己疗治起来。公孙启和杜丹,迎着兰姥,只好放弃追踪朱万,伴送回来。 傲霜、雪梅姊妹,见了玉莲那种狼狈样子,浑身赤条精光,秀面浮肿,口边血渍殷然,背后还有鞭伤痕迹,外地仅罩着兰姥的半截棉袍,脚下穿着纪庆的鞋,一怒之下,再也不计利害,跟着一起来了。印天蓝见金逊正呆呆的望着二老,无法决定生身之母,到底是谁?一幅神伤激动的样子,甚是惨然,指着珍姥,忙代引荐道: “金少侠,这位就是令堂!”便领着玉莲,去换衣裳,几个姑娘嫌乱,也跟去了。金逊急步跪在珍姥面前,痛泪交流,哽咽说道: “娘!请怨孩儿不孝之罪!”珍姥亦甚惨伤,但仍冷着面孔,怒中问道: “你是代他求情,还是专门来看我的?”金逊哭诉道: “天池会上,孩儿始知身世,回到神兵洞,父亲因为孩儿未助十二神煞御敌,以致伤折其四人,大怒之下,便把孩儿关了起来。 这次前来,父亲并不知道。”珍姥道: “既被囚禁,你是怎么出来的?这么说,你是不准备再回去了?”金逊道: “不,孩儿还要再见父亲一面。”珍姥道: “说来说去,你还是代他来求情的。”金逊道: “孩儿向天发誓,绝非如此。”珍姥道: “那你还回去作甚?”金逊道: “劝他老人家放下屠刀。”珍姥道: “现在已经不是他放屠刀的时候了,多少家惨遭灭门,别人非要剥他的皮不可!”金逊道: “孩儿愿以一身相代。”激昂悲壮,举座皆为之动容。珍姥道: “你能代得了么?南齐北纪,还有我娘家一家老小二十七口,天山云老人、青城牧野飞龙、印记老场主,不知道的,还不知有多少?这海一般的血仇,你能代替得了什么?”金逊道: “娘!爹一身修为,您或许还不清楚,万世魔功已练得炉火纯青,这项魔功,与不坏金刚,异曲同工,等闲难伤。即四极也已具七八成火候,姨母即伤在其中一人之手。此外,还有邓七、雷登等一干老辈人物为助,如果认真拚搏,纵然能将他老人家寸磔,群雄岂能再无伤折?眼前就有一件棘手的事,纪伯父即已落在他老人家手中。孩儿预料,爹这一手,恐怕就是为挟制您的。”珍姥道: “他敢再妄动纪家人一根毫发,我非亲手宰他不可!”金逊道: “娘如果答应不与爹交手,孩儿愿冒万死,先把纪伯父和雪山男女公子,设法救了出来。”适时,兰姥已疗伤完毕,接口说道: “二妹,先教他起来,我有话问他。”珍姥立刻教金逊起来。 兰姥道: “解救群雄厄难的,是不是你?”金逊道: “是的,稍代家父赎罪于万一。”兰姥道: “帮助我和纪家兄脱困的,是不是你?”金逊道: “侄儿深知姨母之能,纵不援手,稍经探查,也必能发觉枢纽,脱困而出,但那必须相当时间,如等镇洞之人,稳住伤势,困难也必随之增加,故不得不略泄机密。”他承认了,但说得很委婉。兰姥道: “我料或者还另有出路?”金逊道: “按动木桩机纽,即现另一门户,但须历经十次凶险,不易克服。尚有三处,事先不知被何人破击。”兰姥道: “不是你?”金逊道: “不是侄儿。”兰姥道: “殊难令人置信。”金逊道: “但却是事实。”兰姥道: “你不愿居功,我也不再强迫你了,那一个狼狈少女是谁,被你带往何处?”金逊惶骇道: “我先姨母离洞,惟恐家慈家严干戈相见,连衣服都不及换,就赶到此间来了,不留见过任何女子,那人是何形象,姨母何以疑到小侄?”兰姥诧道: “那人金衣蒙面,你解救群雄时,衣着完全相同。”金逊道: “那不是我。”兰姥偶然想起一事,问道: “你是从哪一个洞口出来的,那身金衣呢?”金逊道: “侄儿是从北洞出来的,临出洞时,感觉白天行动不便,即把金衣交给了萧天。”兰姥道: “萧天是什么人?”金逊道: “北洞头目。”兰姥不便深问,别转话题道: “依你揣测,那人是谁?”金逊蓦的省悟,大惊道: “侄儿必须立刻告辞。”兰姥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金逊焦灼形之于色,道: “来不及了。”兰姬道: “你总得说出个理由来呀。”金逊深长一叹,道: “守洞尚有一人,已为掩护侄儿罪行,自断双指,金衣人当然不是他。此外,便只有范凤阳和刘冲了。刘冲胆小怕事,十之八九,我料是范凤阳这个匹夫。”公孙启一直在旁静听,这时亦觉事态严重,道: “如被这个匹夫,抢先见到令尊,今日之事,必将尽泄,金兄愈发不宜回去了。”金逊道: “不然,大侠尚不深知此人和内情。这个匹夫,平日深藏不露,实则魔功尤在四极之上,心计之深沉刻毒,无人能比,这也就是他得宠的另一原因,家严实爱其才而惧其人!另据萧天相告,家严仅带来纪伯父和穆少山主,是则狼狈少女,非穆老孙女公子而谁?”公孙启道: “小可伴随金兄一行如何?”金逊道: “大侠如若前去,家严必怒上加怒,非仅于事无益,纪伯父与穆少山主的安全,就更加可虑了,请相信我。”又向珍姥叩了一个头,道: “母亲珍重,孩儿去了!”珍姥终于流下了两滴辛酸眼泪。 公孙启和杜丹亲自送到站门。金逊又再诚恳相求道: “大侠切莫跟踪,我必竭尽一切力量,营救纪伯父与穆家兄。”公孙启道: “小可就郑重拜托金兄了,纪伯父与穆家兄妹如安全归来,金兄心愿,小弟亦必鼎力相助。” 惺惺相惜,依依握别。回到房中,雪山魈诧问道: “老魔定在附近,怎么不去跟踪?”公孙启便把金逊的话,说了出来,自己的承诺,由于时机尚未成熟,忍住未说。兰姥道: “这事急不得,逼得过急,反而会逼出变化来,好在约定后天换人,到时候再看事行事,现在不妨针对可能的变化,先作一番推测与准备。”雪山魈道: “晚上再说吧,启儿,先把大家安置一下,饭后好好的休息一阵。毒臂行事难测,盛怒之下,提防他会有疯狂的举动。”公孙启颇具同感,领着群雄,进入左侧的宾舍。 乱石岗站南,有一个大镇,名兴隆镇,约有千余户人家,倚山面水,形势甚佳。山腰有一薛公祠,据说薛仁贵征东,曾在此处骏屯一枝兵马,纪律森严,甚受居民爱戴,薛仁贵平定盖苏文,班师回京,居民感念其仁德,便为他修了这座生祠。春秋两季,祭莫不衰,平时却只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看守门户。 这座薛公祠,现在就成了毒臂金星石临时落脚的处所。罗昆所中冰魄神掌,凭藉他高深的修为,和金星石带来的自制灵药,相辅为用,居然已经好了七八成,只是精神仍极萎顿。金星石非常不高兴,狂花峒主尤其不满,看到他。这种几死还生的狼狈形状,满肚子的气愤,便也不好意思再埋怨他。 除了他们三个,屋子里还有四个人,熟面孔只有雷登和于鹏。朱万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金星石一肚子的火,正好发泄在他的头顶上,喝问道: “你怎么才回来。”四极的地位,极是特殊,跟老魔平起平坐,交情之深不逊于罗昆巫无影。故朱万坐定之后,满不在乎地说道: “公孙启紧密跟踪,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才把他甩掉,怎么快得了?”金星石哼了一声,道: “凭你也配,是他遇上了别的事,还是你吹牛?”语气中充满了不信任,朱万道: “全不是,是我坐在一个茶棚子里跟他耗,把他给耗走了的。”不是吹牛,是谎话。他也看到了兰姥那批人,发现公孙启被那干人留住了,才乘隙开溜。只因不知内情,怕金星石追根问底,没敢贸然说出来。金星石似不相信,神情凝重的问道: “你确定他没跟来?”朱万道: “愿以人头作保。”金星石目注末座一人道: “老么出去看看。”被称作老么的人,姓方名正,四极之末,闻令离座而去。金星石才又问道: “谈判经过如何?”朱万道: “约定后天中午,在乱石岗走马换将。”金星石道: “到底还有几个可换的?”朱万道: “还有苗虎、李庸、唐森三个活着的,其余的全死了。”金星石道: “看见傲霜没有?”朱万道: “印天蓝领着我搜遍站内外,也看过坟,验过尸,雪梅确也被杀,数目一个不少。”金星石诧问道: “贱婢会教你开坟验尸?”朱万道: “是野狗给刨开的,已有两具尸首,被扯得稀烂。”金星石一拍桌子,恨道: “可恶,埋得这么浅!”狂花峒主也道: “被扯烂的是不是雪梅?”朱万道: “坑有一丈多,狗绝刨不开,是有人匆忙盗墓给弄开的,扯烂的碎骨烂肉中,有雪梅的衣裳!”金星石低声沉吟道: “盗墓?一群凶死的残尸,有什么可盗的?”狂花峒主道: “会不会是傲霜干的?你真毫无侠义,人死得这么惨,还要落个背师叛道的罪名!”蓦一侧头,注定于鹏问道: “于老师,你当时距离究有多远,有没有看错人?”目光中杀机隐藏。于鹏暗感一震,道: “当时约莫三更,月正中天,距离半里光景,峒主认为能否看错?”他知道狂花峒主取下虽严,却极护短,但因话早出口,无法否认,故以此问答问,尽量避免正面冲突。金星石觉得他说的还不够婉转,忙接口道: “琼妹,冷静点,你这样对待于老师,以后谁还敢说话?”话出口,觉得也不够圆滑,偷觑狂花峒主,脸盈盛怒,但目光中的杀机,却已收敛,暗暗吁了一口气。朱万觉出气氛不对劲,乘机说道: “于大侠,你看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是为我们老大和峒主好,如果知而不言,就不够朋友了。依常情衡量,半里地不算远,在白天绝不会发生错误,但在夜里有雾,视线朦胧,就得打个折扣了。你以为看见的是雪梅,其实是雪山老怪的孙女……”于鹏截口道: “这一点我知道,雪梅原是化装成雪老怪的孙女啊!”朱万道: “这一点我也知道,你等我说完嘛。雪梅化装的是老怪六孙女秀秀,你于老师所看见的,是道道地地的老怪七孙女姗姗,她与梅岭三凤,也跟着一起到处转。经我旁敲侧击,问出前夜,就是她们两个,遍杀从后站逃走的人回来。算算时间,不正恰好么?”于鹏道: “这么一说,倒真是我错了。峒主,对不起,请恕老朽失误。”女人就是这么一回事,死要面子,经朱万一解说,于鹏再一陪礼,气便消了一大半佯笑道: “于老师也没错,亲姊妹的模样能够差多少,何况雪梅化妆得也很像,雾夜朦胧,误会再所难免,适才失礼,也请于老师别见怪。”于鹏道: “不敢当。”金星石道: “这件事不值得再提,除了三个女的,你还看到了谁?”朱万道: “雪山老怪病卧床上,伤势似未痊愈,还有一个老妈子和三个站丁,就这么几个人。公孙启和杜丹,是离开以后,路上发现的。”金星石道: “老妈子什么长像?”他对老妈子,显然非常注意。多年相处,心意相通,朱万自知他的意思,补充说道: “不是珍娘,也不像伴同珍娘前去绝缘谷的人,我去的时候,她正在做饭,神情又不类佣仆,不知是什么人。”金星石沉思良久,无法知道他在盘算什么,房门开处,忽见方正陪着金逊走了进来,脸色陡变,诧问道: “你来干什么。”金逊道: “爹,神兵洞出了事,张叔叔教我赶来报信的。”金星石道: “你辛叔怎么不管事?”金逊道: “辛叔重伤,张叔断指,南齐北纪里应外合,破牢抢走玉莲。”金星石意外的哈哈大笑起来,道: “他们以为是穆老怪的孙女,抢错了人是不?”金逊道: “也许是,但穆老怪的孙女,也被别人救走了。”金星石一怔,道: “是否凌晨所见老婆子?”金逊道: “不是,救走穆孙女始那个人,金衣蒙面,孩儿疑是范凤阳……”金星石截口道: “不对,范凤阳现在绝缘谷闭关,参修上乘神功,怎么会是他?你来的时候,刘冲在不在?” 金逊道: “张叔放出孩儿,就赶到这里来了,没有见到他。”金星石道: “南齐何人为首?”金逊道: “李彤,他是南齐的后人,本名齐云鹏。那个老婆子,就是帮助他们去的。”金星石道: “洞里那么多人,还有机关……”若有所悟,嗯了一声,改口说道: “新网罗的那批人中,定有奸细混了进去对不!”金逊道: “听张叔说,约有三十多个,已随南齐、北纪走了,洞里的机关,就是那个老婆子破掉的。”金星石牙齿咬得脆响,道: “天池会后,彭化至今未回,看来已经落在南齐北纪手中,十九凶多吉少。老五老七俱已亡故,刘冲居然也报背叛。你赶快回去,新来的人一个不留,全给我宰掉。”金逊骇然道: “这是为什么?”金星石道: “你如果还是我的儿子,应该懂。”金逊道: “爹怎这么说,我不是您的儿子是谁的儿子,但我确实不懂。”金星石道: “好,我告诉你,他们是南齐北纪带回来的,已受药物控制,你现在不杀他们,将来他们就会杀你。”金逊道: “孩儿从此洞出来,看他们神智很清醒。”金星石道: “那就更该杀。”金逊道: “为什么?”金星石道: “已知你我父子身份,如非别有用心,岂肯还留在洞中?” 金逊道: “想必是慑于父亲神威,不敢逃走,放掉算了,何苦多伤无辜,树敌结怨。”金星石长叹一声,道: “优柔寡断,实在不象我的儿子。洞中设置,已被探知,放掉立刻就会投奔公孙兄妹,此后如何能再安枕?”“孩儿回去。” 他觉得群雄祸迫眉睫,先回去救人要紧,然后再赶回来,料想一天耽延,此处未必就能绝裂。 金星石道: “你办得好?”金逊道: “办得好。”金星石道: “老么跟着回去一趟,老四老五的伤势如果厉害,就不用再回来了。” 方正、金逊立刻辞去。金星石移目千里追风于鹏道: “拜烦于兄,去趟绝缘谷,看看范凤阳还在不在?并请诸葛兄,移镇神兵洞。”于鹏跟着也走了。金星石立刻握管挥毫,写了一张小字条,装入一个铅管,走出门外,嘴唇唤下檐际四眼翠鸟,绑在脚上,一阵低啸,张手放走。神兵洞和绝缘谷,都已派了人,四眼翠鸟去何处?看来此魔的确诡秘难测。此时天已入夜,四眼翠鸟眨眼即已飞入天际不见。毒臂金星石,亦未再进屋,徐步走出薛公祠,不知去了何处。 天近四更,绝缘谷颐养轩二楼静室,突然亮起来灯光。蒲团上,面面相对一共是六个人,敢想是于鹏赶到,惊动了常山老怪郑七,神机妙算诸葛昌,千变书生巫无影,青面鬼王李玉,以及人寰五老之首上官逸。常山老怪郑七讶问道: “于兄深夜赶来,莫非有何急变?”于鹏叹道: “八十岁老娘,倒缚孩儿手,郑兄料得不错!”接着,他便把天池会后,七天以来,连番失利,以及目前情况,概略说了一遍。郑七道: “山主的意思如何?”于鹏道: “经此一变,神兵洞机密日泄,山主的意思,擞请诸葛兄前往坐镇,就便重行调整一番。”诸葛昌道: “请于兄上复山主,兄弟天亮就过去,只是武功不如四极,调整机关一定尽力,坐镇得另请高明。”于鹏道: “兄弟一定把话带到,诸葛兄恐怕推辞不掉。”诸葛昌道: “兄弟有自知之明,说的全是肺腑之言。”巫无影以主人的身份,说道: “诸葛兄之能,兄弟素极钦仰,天亮我陪你过去。谁敢不听节制,定依家法处置。于兄还有别的事么?”于鹏压低声音说道: “山主对于拐带雪山老怪孙女的叛徒,极是恼怒,无法确定究竟是谁。教兄弟就便看一看,范凤阳是否还在这里?”上官逸道: “还在,一直没有下过七星,于大侠是否需要亲自过去看一看?”于鹏道: “为了慎重,好让山主放心,理应过去看看,巫兄觉得对不?”巫无影道: “应该,应该,庐主,此刻方便么?”他不象金星石那么颐指气使,对于上官逸的地位,十分尊重。上官逸道: “看一眼,不妨事,如果要问话,得等午时下丹。”于鹏道: “庐主负责护关?”上官逸道: “山主交派,老朽五兄弟,轮流护法。于大侠请。”于鹏道: “各位经常和他在一起,比较面熟,可否协助指定?”一个狂花峒主,已经使他够头痛了,怕再出批漏,急于找个见证。 巫无影身为主人,郑七被老魔指定,负责坐镇,义不容辞,都跟了去。诸葛昌马上就要去神兵洞,李玉情绪恶劣,全推辞了。 范凤阳坐关的位置,在七星楼核心密室,四外都有人防护,极是安全。不料众人到达密室,发觉室门业已敞开,里面何尝有范凤阳的影了!四面护关人。俱被点毙。细验伤痕,俱是脑户穴上一指毙命!而这一指,竟是天山绝学无情指!巫无影沉声道: “上官逸,你离开此处,前后不到一蛀香的时候,这是怎么回事?”上官逸有口难辩,急得面红耳赤,道: “属下离开的时候还在,公孙启得手不久,属下明知不敌,也非追上挤个死活不可!”腾身纵下楼窗,盲目追踪而去。郑七道: “巫兄,天山独门指法不假,上官逸远非公孙启小儿对手,我们打个接应如何?”巫无影唉叹一声,道: “时间何以如此凑巧?”他显然有所怀疑,却无从明确指证,会合郑七、于鹏,即循上官逸飞逝方向,追踪而去。适时楼下闪出一人,黯淡月华映照下,赫然是范凤阳,脸上泛起一丝狞笑,却朝另一方向隐去,身法奇快,一晃无踪。 毒臂金星石,离开薛公祠,原想去乱石岗,亲身探查公孙启兄妹一行动静,行至中途,不知何故,忽又变了方向,奔往神兵洞。这是他多年心血,所经营的根本重地,必要的时候,绝缘谷都可以放弃,神兵洞不容稍有失闪。 由于他的身法快,不久已可望见方正和金逊的背影,正待唤住他们,忽又忍住了。 他衡量洞中实力与布置,发觉金逊的话,似有不尽不实之处,决定暂不露面,听一听背后的口风。他并不怀疑金逊会背叛他,而是要知道金逊还隐瞒着什么,没有尽情说出口来。 正行间,忽听一个少女尖锐嘶叫!嘶厉凄厉,骤扬倏止。 意昧着出了不寻常的事故,循声追去,方正金逊已先一步寻到,只好暂隐暗中,以观究竟。出事地点,是一家独立农舍,灯火照耀下,炕上躺着一个赤条女子,下体血污狼藉,一望即知出了什么事。此外,桌上留着一张信笺与一件金衣。信笺是事先写好的,两行字迹写的是: “你既不仁,我便不义。 原人奉还,桃源已辟!” 金逊一验金衣,赫然暴怒!他又发现了什么? 女尸赤条精光,下体血污狼藉,显系先遭强暴,后被杀死。 凶手狠毒处,尚不仅仅如此,一颗黔首,也被齐颈割去。尸旁金衣,经金逊和方正仔细辨认,确为刘冲所有。原因是,这种金衣,毒臂金星石的三子四徒,每人皆有一件,全是以上等黄缎为庇,上面并以金线,绣以百寿图,每个字五分见方,绵密无间,乍看金光闪闪,疑似金衣,实则并非纯金所制。这种金衣,有两个特点: 一个是,所用金线,系缅钢揉合紫金铜抽丝而成,可御普通兵刃暗器。一个是,前后心各有一个特别图案,金星石三子的金衣,绣的是龙,四徒绣的是虎,并以爪数,区别长幼。 是以这种金衣,不仅为了故示玄虚,实际亦有防身保命的特殊作用。在大排行,刘冲行二,但在四徒中,则是老大。他的金衣,只有一只虎爪,尸旁金衣,也是一个虎爪,这是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楚的。范凤阳的替身,也有金衣,故仅靠这一点,是不能作准的。进一步,还得验金线。 尸旁金衣所用的金线,是货真价实的原来货,缅钢与紫金铜,都不是容易得到的东西,除非范凤阳早有了异心,否则,仓卒之间,是仿造不来的。沉思良久,金逊道: “么叔,刘冲不象是这种人,您的看法怎么样?”方正道: “象不象是另外一件事,但这金衣可不假啊!”金逊道: “长辈对他都很好,就我弟兄对他也不错,字条上那句‘你既不仁’是怎么说法呢?”方正懔然一惊,道: “我也想不通,你怀疑是谁害了他?”金逊叹道: “无凭无据,我怎么敢乱说,我还怀疑他已遭毒手,来的时候,我们如果立刻就展开搜索……”方正已知其意,截口说道: “现在搜也不算太迟!” “还不迟?”方正道: “纵然搜不到人,说不定能够发现其他可供推敲的痕迹。 你左我右,提防暗算。”边说边已走出屋去,立刻分头展开搜索。两人身影消失远处,毒臂金星石倏从隐处,到了屋前,瞥见无头发尸,不好须发皆竖。也不知他心里在作什么打算?丝毫都没停留,便又隐去踪迹。片刻之后,金逊与方正无功而返,什么都没搜到。方正颓丧地说道: “在我的想象中,农舍应有主人,不管老少,也不管死活,只要找到一个人,总可以问出或看到一点什么。哪知也枉费一番心机,很明显,这是早有预谋!”金逊道: “现在怎么办?”方正道: “尸首不能再丢,先带回去,再想办法,不管是谁!我非把这个人找出来不可。”撕了一张被单,匆忙把无头女尸裹好,叔侄二人,方才展开轻功,向神兵洞飞奔而去。 过午不久,乱石岗印家参场中途站的门前,来了一个人。 辛苦的岁月,在他的脸上刻画了无数皱纹,粗糙的皮肤,配着一身短棉袄裤,挑着一担礼物,指名求见印场主。赵诚问明他的姓名和来意,进去禀报道: “场主,站上来了一个乡下佬,五十多岁,叫张老实,据说是受了一个过路客人所托,送来一担礼物,要不要收下?”这时,刚刚吃过午饭,老少群侠,正聚在管事房,商议明天走马换将,纷纷作各种不同的揣测。印天蓝据报之后,甚是讶异,道: “教他把礼物挑进来。”赵诚领命,刹那即把张老实带了进来。公孙启和兰姥,仔细凝视张老实,十足庄稼汉,绝非伪装,便没言语。印天蓝教他把礼物放在一边,给了他一个座位,道: “你是从那里来的?”张老实道: “赵格庄。”印天蓝道: “你就住在赵格庄?家里都有什么人?”张老实道: “我在赵格庄,住了好几代了,两个儿子都种庄稼,一个女儿已出嫁,最大的孙子都已经七岁了,靠着种田过日子。”印天蓝含笑道: “你很福气嘛!能够平安过日子,已经很好了,托你送礼这个人,姓名知道不?”张老实道: “他是关里人,说是到过老山一趟,受过场主照应,非常感激场主,特意备了一份薄礼,教我送来,表示一点心意,务必请场主收下。只说是过路客,不值得留姓名。”印天蓝以为是群雄之中,幸免于难的一个,道: “他还在赵格庆么?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样子?”张老实道: “走了,说是回家去了。四十多岁,有点连须胡子,黑黑的脸膛,身子倒满结实。”这个描画,印天蓝毫无印象,愈觉所料不错,道: “连个姓名都不知道,怎么好意思随便收别人的礼物,就算是我送你的,你还是挑回去吧。”张老实急得满脸通红,道: “这怎么成!那位客人已经给了我十两银子,况且这礼物的一多半,还是我庄稼地里的收成。”公孙启见他很是为难的样子,颇觉不忍,道: “收下算了,免得老人家还要受累,不知另外一半是什么?”张老实甚是感激,道: “多谢公子。另外是个木匣,客人自己带来的,不知道是什么。”边说边已走下座位,揭开担子上蒙着的红布,取出一个木匣子,送给公孙启道: “就是这个。”公孙启接过手中,掂了一掂,约有十来斤,又见木匣子方方正正,无法推断里边装的,究竟是什么?极是纳罕,不由顺手把盖子揭开。里边赫然是一颗女人的头颅!一颗失了血色的蜡黄色人头,乌黑而蓬乱的头发,显示年纪尚轻,另外还有一封封了口的小柬。公孙启震骇之余,犹想掩盖,暂不声张,待将群雄遣开,再与诸老详商对策,但时间业已嫌迟。姗姗就在他的身边,一把将匣子夺了过去,取出人头,略一端详,热泪已如泉滚下,悲呼道: “姊姊!姊姊!你死得好惨,我发誓替你报仇!”雪山魈须发猬张,巨目喷火,蓦的站了起来,看到小柬已被公孙启抢先取去,喝道: “给我!”公孙启已把信拆开,只看了一眼,不由杀机陡炽,双手一合,便想把信撮毁。雪山魈威移喝道: “你敢!” 推翻桌子,大步过来便抢。兰姥睹状,已知信中辞句,必极卑鄙,雪山魈正在愤怒头上,不宜马上就看,身形展处,已先一步把信要去。雪山魈大怒,道: “你速给我,否则我们割地绝交!”兰姥道: “你先坐下,把气平一平,我就给你。”公孙启也道: “毒臂狡诈万端,又精擅易容之术,这颗人头是不是六妹的?还大有问题,爷爷何苦中他的诡计,先生这么大的气。”印天蓝和梅葳,一左一右,握着雪山魈的两条巨臂,柔声说道: “信在兰姥手里,不会再毁,您先平平气,等一会再看,有什么关系嘛?”半拉半拖,把雪山魈拥回座位。信已被公孙启探皱,幸未毁伤,兰姥徐徐展平,只见上边写着: “书奉公孙大侠座右: 天池幸逃裹胁,匿居数日,始敢作回乡之计。 昨日途经某村,忽闻一女声嘶叫,循声潜往窥查,隐约又再听到,‘雪山会有人找你……’。惊觉与毒魔有关,乃隐伏不敢再动。片刻之后,远见一硕长人影,自一农舍中掠出,身法快极,一恍而没。又隔半晌,未再见其他动静,始敢悄悄掩近,瞥见屋中景象。不由热血沸腾! 炕上横陈一名女尸,业已身首异处,浑身寸缕皆无,下体血污狼籍,显系先奸后杀!睹状之下,既恐大祸沾身,又虑证据湮没,惶惧不敢多留,乃将人头携出,委托乡人呈上,追凶诛恶,成不无小助。 过路客敬上。” 兰姥修养那么高的人,看了这封信,尤其最后半截,也不禁浑身震颤,杀机洋溢眉宇。她这才了解公孙启的苦衷,为什么要毁信。象雪山魈那样火爆的脾气,这封信怎能给他看!兰姥尽管恐极,却不冲动,微一寻意,先把信收入怀中,和声说道: “启哥儿,你的料断不错,信中矛盾的地方很多,显然有诈。想想玉莲她们的情况,人头多半不可靠,先妥慎保管起来,等张老实清醒之后,再好好的问问他。”她和公孙启一样,并没有看出什么矛盾,为了平息雪山魈的怒火,不得不这么附合着公孙启的话语。雪山魈已把人头要了过去,仔细审视,但因面孔已扭曲变形,轮廓虽象,并不能十分肯定,心里更不愿意就这么闪定,不过,骨肉到底连心,他又如何能完全释怀,道: “老夫的孙女,难道老夫还认不出来?”兰姥无法反驳,急中生智,道: “百变书生巫无影,易容之术通神,怎知他没弄过手脚,故意欺骗我们,如何能够上这恶当?”雪山魈道: “信上怎么说,你们全看过了,总该可以给老夫看了吧?” 兰姥道: “信上有几点矛盾,我还没有揣摸透澈,等问过张老实,一定给你看。”雪山魈道: “都有什么矛盾!先说说看。”公孙启接口道: “写信的这个人,本身就是问题。他说他是天池会后幸免裹胁的人,既然已知老魔师徒的凶狠,怕得要死,为什么不急着逃命,还在附近逗留作什么?”这是逼出来的理由,但如细一推敲,这一点确实充满了矛盾。兰姥触类旁通,道: “写信的人既可疑,信里的话不足取信了对不?”姗姗道: “我再看看人头。”接过人头,只看一眼,便道: “爷爷,这适才吓傻了,没有仔细看,这颗人头不是六姊的。”她也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看到启哥哥和兰姥,那么苦口婆心劝慰爷爷,便已揣摸出,信的内容,必极严重,不能让爷爷看,灵机一动,便也帮着动脑筋。雪山魈道: “鬼丫头,你也帮着他们骗我?”姗姗故意撒娇道: “爷爷不讲理,您是谁,我是谁,我为什么帮着他们骗您。 喏,我没有扎耳孔,六姊也没扎耳孔,您看,这颗人头上,却有两个耳孔,这不是很好的证据是什么?”她见人头有耳孔,便说秀秀没扎耳孔,装作煞有介事,其实是苦在心里,睁着眼睛说瞎话。雪山魈苦笑道: “嫁出门的闺女,泼出门的水,由你们怎么办都好,我累得很,需要休息一会。”起身便往卧室走去。印天蓝和姗姗,急忙跟去服侍。公孙启传声道: “葳妹也请跟去,知会蓝妹和姗妹,看牢爷爷,别让老人家偷偷溜走……”梅葳顿首会意,随后也跟了去。容得祖孙四人身影消失,公孙启悄声道: “夜里恐怕有事,各位也请养息一下精神要紧。”刹那之后,管事房里,只剩下公孙启、杜丹、兰姥、珍姥,老少四人,重新把信取出,仔细推敲起来。张老实看到人头,当时就已吓晕,这时虽已醒转,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的光芒,连大气都不敢出。公孙启道: “那人什么时候遇见老丈的?”张老实道: “天刚蒙蒙亮,老汉背着粪簸,出来捡粪,在庄头碰上他的。”公孙启道: “过去想必见过几面,所以才敢麻烦对不?”张老实急得面红耳赤,分辨道: “我敢发誓,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公孙启道: “老丈什么时候从家里动身的?”张老实道: “见到那人之后,约有半个多时辰。”公孙启道: “这么说来,木匣子是老丈家里的东西了?”张老实道: “不是,我见到他时,木匣子就在他的手里,要不然,我如看到人头,死也不会答应替他办这件事。”公孙启道: “老丈不要多心,我们并没有怀疑你,只是想知道实际情况,才好推测人到底是谁杀的。”张老实道: “老汉知道一定照实说,公子还要问什么?”公孙启道: “一时很难想得周到,老丈今天也赶不回去了,我先叫人安顿你去休息,等一会再说吧。”张老实道: “老汉现在走,二更天可以到家。”公孙启道: “这么说,府上不算太远,在哪个方向?” 第二十七章 噩耗频传 张老实道: “也就是三十来里,正东略微偏点南。”公孙启道: “老丈忘了,等一会我们或许还有事请教呢。”唤进赵诚,吩咐把张老实带下去休息,好好照管他的饮食。这一番问答,看似平凡,老少四侠,却从而推断出几件重要的事情, 第一,正东偏南三十里左右,正是神兵洞附近。第二,张老实的话如果可靠,过路客敢于在那个地方出现,绝非幸逃裹胁,急于回转家乡的人。第三,这个人或许也与金星石有仇,自顾力有不逮,遂行此借刀杀人之计。第四,秀秀被囚神兵洞,但先一日已被金衣人拐走…… 推论到这一点,老少四侠,不禁大骇!难道过路客,即金衣人所饰?愈想,愈觉可能性极大!若然,金衣人到底是谁?四极?八秀?十二神卫?抑老魔三子四徒中人?黑夜之间,木匣子哪里来的?除非偷,再就是早有预谋,事先准备好了的。是则张老实,似乎并不老实! 如此抽丝剥茧,细一推敲,被害少女非秀秀而谁? 傍晚时分,萧天带着百十来号人,到了乱石岗,还带来了金逊写给公孙启的一封亲笔信。信中要点,除了昨夜亲见亲闻,以及群雄艰危处境。不走必遭毒手外,再就是他的推断与行止。最令人惊心动魄的是,范凤阳的万世魔功业已练成,人也不知去向,尸旁金衣,经鉴定确为刘冲所有,但刘冲亦已神秘失踪! 金逊为了这件大事,必须往见魔父,商量对付叛徒之法。 但却言明,明午交换人质,必定同来,面述详情。这封信不亚平地焦雷,证实了秀秀的死讯。同时,也无异宣布了范凤阳罪状,不仅叛道,且已叛师。演变到这一步,再也无法隐瞒雪山魈。 看完两封信,气得雪山魈,当场喷了一口血,强要带伤去找金星石拼命。禁不住几个女孩子,死拉着不放,公孙启和兰、珍二姥,苦口婆心委婉地劝说。雪山魈咆哮道: “这个脸我丢不起,不给金星石拚个死活,我再没脸偷生人世。”齐云鹏见老少诸侠劝说无效,不由接口道: “老前辈,云鹏潜伏魔窟十二年,深知老魔师徒为人,可否暂息雷霆之怒,听晚辈一言?”雪山魈道: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齐云鹏道: “不然,此中玄虚,正大有研究。雪前辈那样粗线条的人,自然不会注意到秀秀有没有扎耳孔。”姗姗道: “爷爷就听齐大侠说说嘛,将来对付魔师魔徒,也多一分把握,过了明天,等换回四哥,不须爷爷亲自出手,我和启哥,也非找他们师徒,算一算这笔账不可。”雪山魈道: “你终于也承认,那颗人头是你六姊的了?”姗姗道: “我没骗您,六姊的确未扎耳孔,人头一定也是别人的,不管被害少女是谁,用那种卑鄙下流的手段,也是天地不容的。”齐云鹏道: “晚辈也正有此怀疑。先说范凤阳,这个魔崽子,天份极高,人更聪明乖巧,就拿万世魔功作比,四极练了半辈子,都没有练成,他却练会了,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此贼野心尤大,魔功一成,除了金星石,已不作第二人想,因此,金星石反而成了他发展的障碍,借刀杀人,一石二鸟,时机恰又正好,以敌制敌,一败一伤,未来辽东,还有谁是他对手?”公孙启道: “白天我与二姥和丹弟,就曾作如此推敲,但因魔窟内情,不尽熟悉,不敢遽作论断,现听齐兄辟解,茅塞顿开,定是这个匹夫在作怪,也只有这个匹夫,灭绝人性,才能做得出来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雪山魈哼了一声,道: “别忘了,尸旁金衣可是刘冲的。”齐云鹏道: “刘冲的金衣,绝不会错,正因为金衣是刘冲的,就愈令人可疑。此贼耳软心活,优柔寡断,入门虽早,武功却远落范贼之后,现在他已失踪了,依晚辈料断,如非已被范贼施下了水,听任范贼摆布,便已遇了毒手,没有第三条路好走。”公孙启道:“金星石岂能饶他?”齐云鹏道: “心黑对手辣,金星石作恶一生,教了这么一个得意而忘本的徒弟出来,这是他应得的报应。金逊一到,就得先气个半死,除非他亲自出马,手下众徒,已无人能制范凤阳,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教他们师徒,先火并一场?”公孙启道: “金星石羽翼甚丰,范凤阳孤掌难鸣,就怕他鸿飞冥冥,已逃进关内。”齐云鹏道: “可能性不大,辽东偌大一片基业,岂肯拱手让人,他不仅练成万世魔功,也学会易容……” 公孙启砰然心动,截口道: “齐兄稍待,小弟去去就来!”兰姥亦已警觉,急道: “启哥儿小心,我陪你去。”经她这一说,大家都明白了,必是怀疑受托送礼的那个乡下佬,就是范凤阳化装矫饰的,一下子跟去了十多个人。赵诚把他安置在车房旁边的单间里,公孙启首先赶到,推开房门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赵诚仰卧床上,张老实踪影不见,桌子上却留着一张纸条,写的是: “殷勤款待,无以为报,赵管事疲劳过甚,十绝指助他酣睡,天明自解,慎勿妄动,以免意外,金星石拜。”公孙启大怒,道: “匹夫欺人太甚,我不杀他,誓不为人。”兰姥道: “这是亲笔,留待明天,教金逊辩认,究竟是老魔还是小魔?自可分晓!”公孙启收好了条,悄声道: “墨迹虽已早干,只怕匹夫还没有走,三老请护卫群雄,丹弟夫妇搜左边,姗姗随我搜右边。”话落身行,两对夫妇刹眼消逝在夜色中,展开细密搜索。三老岂甘雌伏,也采取了行动。 齐云鹏与纪氏三雄,合成一路,也参与了行动。忙乱了一阵,何尝搜到一丝人影!回到管事房,无不愤慨,激怒,心情沉重如铅。 这时,饭已备好。骤然之间,平空添了一百多号人,临时赶办自然来不及,大半都是从镇上,搜购现成的东西。管事房也容纳不下,好在库房这时空着,群雄七手八脚,片刻即打扫干净,将就着安顿下来。管事房里,只有三老和公孙兄妹。以及南齐北纪萧天等一二十个人。边吃,边继续适才未完的话题,从而对于神兵洞内部概况,老魔的真正实力,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只是对于范凤阳的动向,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姗姗见谈了半天,始终没有谈到有关秀秀的事,忍不住问道: “齐大侠,你刚才说,我六姊还没有被害,到底有什么事实的根据?”齐云鹏道: “金逊不忍父亲被诛,祈求和解,一旦事成,范凤阳势将陷于极其不利的地位,故必竭尽一切手段,加以破坏。但如破坏不成,我们找他,老魔父子也找他,对他自然就更加不利。午间,巫无影陪着诸葛昌,到达神兵洞,始知范凤阳于里间出走。 这个匹夫极工心机,他必是从密道悄然进去的,因而金逊的一切图谋和行动,均已被他侦知。” “当然,他可以向老魔告密。但是,金逊是老魔的亲身骨肉,一切图谋也是为老魔着想,顶多,老魔据报之后,把金逊骂一顿,甚至再关起来,绝不可能杀死金逊。在范凤阳的心里,始终是块病。试想在这种情形下,以后的日子,如何能安枕?利害关系,范凤阳看得最认真,得罪金逊,就等于得罪了四极,这种有害无益的事他怎么肯做?然而事情已迫眉睫,告密又不见得妥当,再加上魔功日成,野心又大,几种因素凑合在一起,要闯祸,索性就闯个大的,天生的就不是一个肯于安份的人。”喝了一口酒,略作喘息,又道: “这可以说是他临时的决定,反迫着老魔,走上绝路,与其说是背叛老魔,不如说想要牵着老魔的鼻子,跟着他走。这种想法和做法,能不能成功呢?范凤阳并没有绝对把握。也正因为这种变化,是突然的,是被迫铤而走险,一切准备,还没有成熟,令姊便成了他一件无上的至宝。他可以用令姊,向老魔讨价还价,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向我们有所要胁,起码在目前,令姊不会有危险。” 雪山魈擎起酒杯,道: “齐小友,老夫敬你一杯。”他性情粗豪,易于冲动,但非不明事理的人。齐云鹏根据范凤阳平日为人,所作分析,使他甚是折服,故心意大畅。齐云鹏慌忙离座,道: “不敢当,我敬前辈。”相对干杯,举座心情,亦因而松缓。 公孙启也敬了齐云鹏一杯,道: “范凤阳夜间行事,白天来送人头,秀妹或者还在原处附近,小弟打算现在蹑踪前击搜救,齐兄可愿指引道路?”齐云鹏道: “在下极愿效劳,只是现在去,不如明天过午去。”公孙启道: “敢问理由何在?”齐云鹏道: “辽东是范凤阳的家,到处都安置得有人,何况地址已泄,我们即使不去,金星石也必派人去搜,我料他来此之前,恐怕就已派人把秀姑娘移走。这是他目前保命的唯一法宝,不可能还在原处。明天换过人质,再把群雄作一个妥善安排,那时在座各位,都可以放开手脚救人,就不怕疏漏了。”兰姥道: “这么办最好,金逊诚意代父化解前怨,在这件事情上,或者还能提供一些线索。”两天来焦虑的问题,至此,才算得到一个暂时的结论。 在萧天到达乱石岗的同时,金逊也到了薛公祠。毒臂金星石,从昨夜离开之后,直到现在还没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这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莫非他与范凤阳,暗中还有诡秘?狂花峒主坐立难安。罗昆所中寒煞,已经除去八九成,犹在加紧行功,希望及早痊愈,恢复行动,金逊说出夜来变化,诸魔有如焦雷击顶,震骇异常。朱万道: “范凤阳油嘴滑舌,尖头尖脑,我先就看他不是东西,劝过山主多少次,留心提防他,如今……唉!”罗昆顾不得再行功,道: “山主还不知道他魔功已成,心怀叵测,遇上他岂不要吃大亏!”狂花峒主极不耐烦,愤怒的吼道: “闭上你的臭嘴,那儿来的这么多废话!”罗昆瞪了她一眼,暗叹一声,懒得跟她吵,没再言语。朱万道: “山主至今未归,峒主看法如何?”狂花峒主道: “用不着替他担心,乱石岗留不住他,范凤阳也没有这么大的狗胆敢暗算他。你们都有相当高的成就了,当知同样的功夫,火候还有深浅的差别,饭不会白吃,范凤阳没有你们这么笨。我只气他一向肚子里行事,从不和别人商量,十之八九,昨夜先去乱石岗,后至神兵洞,现在多半在绝缘谷,四极之中,你最精明,也最了解他,不该再来问我。”朱万道: “峒主责备的极是,我虽有类似恻度,却不及峒主想得透彻,同时,另外一个问题也使我非常困扰。”狂花峒主道: “敢是怀疑存心不轨的,还不只范凤阳?”此言一出,举座俱惊!罗昆道: “莫非常山老怪……”狂花峒主嗤了一声,接口道: “你算了吧,如说想撒腿,郑七算一个,也不是毒蜂,在你们自己的圈子里想!”罗昆甚是恼怒,也更无心深思。朱万道: “我们甚是惭愧,长年追随山主,竟不及峒主观察入微,大概是上官逸。”狂花峒主道: “这没什么值得惭愧的,正因为我不常跟你们在一起,冷眼旁观,比较客观,星石也已有所觉察,只苦没有抓住切实把柄,所以我料他此刻是在绝缘谷。”金逊愈听愈代父亲担忧,道: “明天怎么办?”狂花峒主道: “等你老子回来再说。”金逊道: “万一他老人家回不来呢?”狂花峒主道: “由你作主。”金逊既惊且诧,道: “由我作主?您和二叔……”狂花峒主道: “就是这一点,你老子才不喜欢你,都三十出了头的人了,面临这种重大关头,还不能替你老子分忧解愁!”沉思刹那,金逊毅然决然道: “我打算把人质还给人家,您觉得怎么样?”狂花峒主道: “缓和仇人的压力,对目前有好处,我支持你。”金逊暗喜,又向罗昆道: “二叔怎么说?”狂花峒主截口道: “他守成有余,应变不足,不用问他。不过,人是还给他们,可也不能太示弱,细节你跟老六去商量。”罗昆虽然不高兴,却也不能不佩服这个骚婆娘,应变从容,见解也颇不寻常。 金逊看了朱万一眼。朱万点了点头。金星石天亮回不来,事情大概就这样决定了。然则毒臂金星石的动态,是否果如狂花峒主之所料呢?谁也无法作肯定的答复。 午正,金逊、朱万,如约到达乱石岗。狂花峒主和罗昆,都没有来,不知去了何处?由于还有其他魔徒爪牙,深恐金逊不便,珍姥与玉莲师姊妹,全都回避了,群雄也都没露面。显而易见,公孙启也有意缓和目前情势,以便放开手脚,专心救人。 在双方具有诚意的情形之下,人质本可顺利交换成功。但秀秀事件,首先系由金逊口中传出,当着朱万和其他魔徒面前,自然不便公开表露。事情是由金星石逮约而起,故先着放出人质。公孙启道: “朱大侠诚信不欺,并承少山主亲身驾临,小可谨代表岳极和纪家父子,表示由衷的谢意。还有姨姊秀秀,何以未见释归?”金逊道: “这次事件,本有成约,只因罗二叔从中作梗,以致平地风波,节外生枝,在下谨代家父和二叔,表示无上歉意。说来十分惭愧,范凤阳、刘冲二人,忽于日前背叛逃逸,令姨姊亦被裹胁而去,家父据报之后,十分震怒,已亲自带人,分头营救,日内必有消息,至望鉴谅,并宽赐限期。”公孙启脸色一沉,怒道: “少主可是语出衷诚?”直到现在,他还无法知道人头真假,故一半作做,一半也很认真。金逊没有料到又已发生变故,道: “大侠何出此言,在下如有一字不实,愿遭天谴。”公孙启取来木匣,道: “小可信得过少山主,却信不得匣中之物,请自己打开看罢。”金逊砰然心动,已能判知大概,颤抖着双手,徐徐把木匣打开,前天遗失的人头,赫然在这里出现,不由脸色陡变!朱万也已骇然变色!不过,他到底经过大风大浪,微一震惊,便已镇定下来,聚精会神,仔细凝注人头表皮的颜色。金逊吓得呆怔半晌,方才恢复神智,立即问道: “是否易过容?”老少群侠,心情更是紧张无比。人头的真假,马上就可决定秀秀的命运!良久,良久,朱万恨道: “区夫狠绝而恶绝,易容手法也已尽得真传,太可怕了。” 既经易容,假的成份更居多了,公孙启吁了一口气,道: “朱大侠何不一展绝艺,试予恢复真容?”朱万叹道: “纵是大罗金仙,也再无法恢复真容!”公孙启怎能相信,道: “朱大侠莫非托辞,犹思掩尽?”朱万指着人头颈后,一道极细纹路,道: “原人面皮已被整张剥去,这是用另外一人面皮贴伏上去的,纵然剥下,何能还原?”雪山魈双目喷火,一掌击碎面前八仙桌,怒吼如雷道: “你是说剥了两张人皮?”群侠无不忿怒。朱万道: “不错,而且都是活剥的,否则贴得不严。请看耳后纹路,已不甚显,这是业已经过相当时间的养息,外表人皮,已与被害人血肉,结合在一起的明证。”公孙启听出苗头,心里闪现一线希望,道: “依朱大侠的判断,这种现象,需要多少时间?”朱万道: “最少也得两三个月,或许还得多些,这是听三山主说的,在下没有这种经验。如果过了半年以上,纹络逐渐消失,就不容易辨识了。”金逊已把信柬看完,接口道: “笔迹是刘冲的。但他没有这么狠毒,也没有仇恨的对象。顾而易见是范凤阳这个畜牲,为印场主预备的,现在另外派了用场,令姨姊料仍安然无恙。”姗姗道: “外表这张人皮,怎么有点象我姊姊?”金逊道: “这倒难不住我。”取出一个小瓶,倾出些许粉末,要来一盆清水,先把粉末合水调匀,涂在人头上,过了片刻,用水洗净,显出另一副清秀面宠。人头果然不是秀秀的,已经得到了确切的证明。但是,这已经是两个少女付出性命的结果。印天蓝更怒由心生,切齿恨道: “我不亲手杀他,难消心头之恨!”珠泪不禁涔涔流下。想想看,嫁了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丈夫,怎不伤心欲绝!公孙启道: “令尊料必知道匹夫的大概动向?”金逊道: “范凤阳的基业,大部分在辽吉边境,这是明显的去处,料他不敢去,也不会去。匹夫万世魔功已成,易容术又已炉火纯青,深入化境,随便化装一个普通人,就是在我们眼前出现,也很容易交臂错过,要捉他还不太容易,反之……”忽生警惕,道: “敢问公孙大侠,你们的人,是否全在此处?”公孙启已经明白他的意思,道: “少山主是怕他化装……再去害别人。”金逊正色道: “匹夫心术极坏,不能不防。”公孙启道: “信上笔迹,少山主能否确认是刘冲亲笔?”金逊道: “即使是范凤阳摩仿的,也可乱真。问题就在刘冲,也于同时失踪,实不相瞒,我分辨不出来真像。”公孙启遂把另一张字条取出,道: “请再看看这一张。”金逊接了过去,和朱万共同辨识,道: “笔迹与信柬相同,大侠是几时得到的?”公孙启遂把昨天经过,扼要说出,结语道: “傍晚方才起疑,前去找他,已经不见,无法确知此人,究竟在什么时候离开的?”金逊道: “在下愿在此间作质,请将苗虎等放回如何?”公孙启道: “小可留他们无用,少山主更无须作质。”金逊道: “盛情足感,时机紧迫,这个线索极关重要。”侧顾朱万,又道: “六叔即刻带人回去,提防匹夫化装自己人,潜伏在神兵洞,那可是肘腋之患,我必须留在此间,稍效棉踞,辨认易容,绝不单独行动。六叔务必牢记心头,我绝不单独行动。”朱万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怕匹夫化装成你对不?”金逊道: “是的,你快走吧。”朱万移注公孙启道: “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大侠能否见允?”公孙启道: “朱大侠尽管吩咐。”朱万道: “大侠与敝山主之间恩怨,可否仍照前约,中秋再作了断,在此期间,协力搜捕范凤阳这个恶毒的匹夫如何?在下愿以人头作保。”公孙启甚感其诚,道: “双方必须信守,朱大侠言重了,小可愿遵吩咐。”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自无峻拒之理。朱万立即告辞,公孙启道: “少山主是在此间作客,而非作质,至望大侠禀陈请楚。” 苗虎等三个囚徒所中冰魄神指,已经雪山魈解开。朱万立即率众离去。朱万走后,公孙启对于群雄,苦于无法安排。他的一颗心,此刻已飞上天池,深恐范凤阳,化装去找晓梅的晦气,而且这个顾虑,也非常大。范凤阳奸谋败露,落得有家难归,走投无路,可以说完全是晓梅一手给他揭穿的。 以他那种狠毒心肠,凉薄天性,绝对不会反躬自责,必然的,要向晓梅,施以无情的报仇。 想到这一点,公孙启恨不得立刻赶到天池。带着群雄,必然迟滞行动,让群雄自己上路,又怕重入魔掌。万般无奈,在吃饭的时候,毫不隐瞒,说出来自己的苦衷。群雄武功成就,虽然不算太高,人情事故,江湖经验却颇丰富,审度当前形势,一人慨然说道: “我们能够活到今天,可以说完全是各位申张正义。主持公道的结果。现在老魔追搜叛徒,无暇他顾,小魔人单势孤,不敢露面,在下忖料,此去关内不致再出舛错,只是各位恩情,只有期诸异日了。”公孙启谦虚了几句,并提醒群雄,经过锦州和滦东,仍须特别注意,原因是这两个地方,范凤阳仍有很大的潜势力。这席酒饭,便成了钱别酒,饭后即分别道途,各自东西。萧天不能再跟去,只好与群雄话别,至此,群雄才知道他的身份,对于他的热情仗义,感激尤甚于公孙启和杜丹。 甩掉群雄这个沉重的包袱,公孙启顿觉一身轻松。他打算带着妻子,和金逊到现场一转,亲自勘查有无蛛丝马迹可寻。现场是赵格庄庄外一家散户,位于神兵洞迤南十余里,是老魔的势力范围,朱万虽已订下缓冲的约定,金星石是否同意?谁也不知道。三老怎能放心,坚持要去大家一起去。于是,在金逊前导下,老少群侠,便全去了赵格庄。朱万先走一个多时辰,早与巫无影、诸葛昌,取得联系,算定群侠要来,换在现场相候。 相见之后,从朱万的嘴里,获悉两日来的穷搜,不仅未能见范凤阳和刘冲的踪影,附近村庄,亦无少女失踪,目前双管齐下,一面分路扩大搜索,一面追查被害少女来路。金星石去了锦州。金星石至今未再现身,他的动向,自是朱万捏造的。 尸身业已装殓,移往神兵洞,血污依稀还在,但已干涸。询问附近邻人,据说农户原主人系一对老夫妇,无儿无女,已于年前把房地产变卖之后,前往关内投亲去了,新户主是谁?至今还没见过。屋里屋外,搜寻殆遍了,无可疑迹象,老少群侠只好恨恨而去。 留守在无池的人,经历过一次险恶的偷袭以后,对于魔掌的实力,又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愈发加深警惕,勤修不懈。 参场是杜家的,杜芸虽已明花有主,尚未出嫁,杜丹不在,她就是主人,名正言顺,主持一切。吃一次亏,学一次乖,戒备也愈发加强,尤其在入夜以后。一之已甚,岂可再乎? 她非常好强,尤其在哥哥和未婚夫没有回来以前,暗中发誓,绝对不能再出第二次事。朝阳牧场老场主刘永泰父子的伤势已愈,但无名神尼临去留言,刘永泰须坐关百日,方可自由行动。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杜芸自然也知道。但刘永泰年纪最高,辈份最尊,在魔氛未净之时,岂能安心让一个待守闺中的女孩子独任艰钜?他不能安心,也不放心。无奈杜芸坚持不动,神尼的话,必有深意,不能违背,再不然,就使出女孩子的看家本领,软磨、撒娇。 老场主扭不过她,表面上处之泰然,暗地里,除了子午两时,必须行一阵功,其余的时间,却教儿子和门下,留心场中动静,随时报告他,个性如此,热心而认真。 晓梅外伤已愈,只是胸口总是有一种重压的感觉。她中的是毒药镖,没有受内伤,她自己也弄不清,那是不是余毒未净所应有的现象。反正不能下山,闲着也是闲着,便日以继夜地勤修不缀。她感觉出来了,每当行功的时候,压力就轻,停止的时候,压力就重。她把这种感觉,私下里告诉了杜芸,向杜芸请教。杜芸也认为是余毒作祟,好在没有事,就劝她专心用功,不要管旁的事。霍弃恶已经完全康复了,身份既已揭明,蓬头散发,已无必要,经过沐浴整修,环眼浓眉,短髭绕颊。 雄纠纠、气昂昂,伊然伟岸丈夫,极是威武。 半个月来,他和梅苓,相处得已经很熟。刘智、刘信、严和、吕冰,已经成了杜芸的左右手,轮班协助杜芸,担任外围警戒。朝阳牧场来的四十名精锐,便成了明桩暗卡。入夜以外,布置得严密非常。这一天太阳刚刚下山,残霞晚照,犹未褪尽。公孙启飘逸潇洒,从容迈步而来。严和、吕冰组任上半夜警戒,这时刚从房里出来,远远看见了公孙启,便快步迎了上去。吕冰年纪轻,热情洋溢,还没到近前,就已亲切的呼道: “公子回来了?”展望远处,再无人影,不由得咦了一声,又道: “怎么就是一个人?”公孙启道: “他们在后头。”这原本很平常,离开个多天,深怕又出事,抢先几步回来,正足以表现关心,但他并没多问一个字,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也没和两个人打招呼。严和没有理由起疑,几步上了一处高地,向前展望。吕冰只觉公孙启今天太冷淡,过去把他当个小弟弟,对他很是亲切和蔼,极是爱护,怎么今天变了样?这只是一种直觉的感受,不由回头望了一眼。这一望,突又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总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摇了一下头,便找严和去了。落日余辉,消失得极快,展望前路,苍茫一片,哪有丝毫人影。隔了半晌,严和道: “印场主和我们场主,怎么这样慢?”吕冰道: “还有那姗姗姑娘,片刻都舍不得离开公孙公子,怎么今天肯落后?”严和道: “也许有开心的事情,把她给吸引住了。”吕冰道: “公孙公子可不象开心的样子?”严和道: “你看出什么来了?”吕冰道: “你不觉得公孙公子,今天多冷淡?”严和道: “也许他心里有事?”吕冰道: “那就不对了,他心里如果有事,瞒不了姗姑娘,就更不会离开他了是不?”严和微一沉吟,道: “我倒被你问住了,还看出来什么没有?”吕冰道: “我总觉得背影不怎么像。”严和道: “你简直胡说,一个人的身子是整体的……”吕冰截口道: “就是这点不像,今天的公孙公子,就像是另外一个装扮的,只能刻意摩仿前身,疏忽了背影的自然韵致。”严和道: “你没看错。”吕冰道: “这只是一种感觉,怎么能说得清楚?”严和再次展望了一下前方,夜色更黑了,寂寂深山了无些微动静,不由顿生疑虑,道: “我们还是谨慎一点的好,回去看看。”展开身形,飞返参场。将近场前奇阵,蓦地暗影中一喝道: “什么人,火速止步!”吕冰道: “杨大叔,是我!”他刚从这里出来不久。自知何人守在此处。 话声中,三人业已对面。守阵人名杨林,看清果是吕冰和严和,诧道: “两位发现了什么?”严和悄声道: “大叔可曾看见公孙公子?”杨林道: “公孙公子回来了么……”严和心弦蓦感一震,不用杨林再说,已知他没见到人,急道: “加强戒备,也许有人冒充!”身形晃处,电疾往场中奔去。 参场中漆黑一片,只有总管房中有一盏灯,灯头也捻得极小,却不见人。这是杜芸的戒备措施之一。晚饭在日没前开,太阳一落,便进入全面警戒。前文曾经说过,这里是总场,人参的采集和加工,都在这个地方,是以场房的构造,也与运销站和中途站,都不相同。总管房在前边,一明两暗,明间是公事房,暗间一为总管卧室,一是保管帐册、银钱等重要物品的地方。 管烈是总管,杜丹不来的时候,他主理一切,自经事变,管烈被派往远销站,接替萧天,坐镇山口,封锁进出过道,这里便成了大本营。总管事的后边,是加工场和库房,经过改装,才能住人。现在的总管房,公孙启和杜丹郎舅二人合住一间,雪山魈独住一间,眼下人都不在,所以全都空着。最后边的那栋精致小楼,原先是兰、珍二老带着几位姑娘住,自从朝阳牧场的人来了以后,便让给了刘永泰和霍弃恶,他们人多,启有便于防守的作用在内。二姥和姑娘们的房间,靠近公孙启、杜丹的房间这一边,场里留下来的重要人员,住在靠近雪山魈卧房的那一边。 一个幽灵似的人影,晃过总管房,一闪而没,快得几乎难以分辨,到底是人是鬼?当这条人影,第二次如电闪过后边精致小楼。楼内人似有所觉,出来两个人,绕场搜寻一遍,似乎没有发现什么,查问过暗桩,声音显示是刘智刘信两弟兄。幽灵魅影不知隐于何处,居然闪避开刘家兄弟灵敏的反应。杜芸立刻警觉,出房查问道: “两位发现了什么?”刘信道: “也许是听错了,似乎觉得有人,从后楼经过,如是仇敌潜入,轻功显在我弟兄之上。”杜芸哦了一声,道: “我们……”一言未毕,陡然传来晓梅一声惊呛,与一声闷哼!三人立即往援。陡见一条人影,从诸女卧房冲出。三人迎面截去,见是公孙启,不觉一怔。杜芸诧问道: “怎么是你,二姊出了什么事?”公孙启道: “晓梅恐有性命之忧,我去追贼!”腾身而起,快如掣电,一闪没于夜影中不见。杜芸不疑是他,疾入房中,见晓梅已奄奄一息,倒卧在血泊中。梅苓惊惶至极,手脚不知所挫。杜芸道: “二姊是谁伤的?”梅苓道: “公孙公子不知何故,甫一进房即施煞手!”杜芸大惊,道: “真是他,为什么?”适时,房外传入刘永泰声音道: “怎么还不点灯,先看有没有救?”杜芸、梅苓,方从惊惶错乱中醒悟。灯点起来了。杜芸一眼看清伤势,骇然呼道: “十绝魔爪,不是启哥,是贼子伪装的,我真该死,竟当面受愚,被他走脱!”刘永泰急道: “还有没有救?”杜芸这才俯下身去,开始检查。晓梅胸前被抓开五道血糟,揣揣贼子用心,是想开膛掏心,不知是否改变心意,抑或是晓梅警觉,行功反抗,以致未能如愿,乃化爪为掌,一招致命重击。伤痕显示,五指血槽之下,另有一个紫色掌印。杜芸流泪道: “二姊心脉虽然未断,但如此近身发掌,又伤在心坎穴上,恐性生还希望有大,呜!呜!”虽在伤心痛哭,却没忘记救人。 她这次回到辽东,就是要找毒臂,代师复仇,故对天南魔功,有克制之法,也有治疗的药物。这么重的伤势,晓梅怎么还有知觉,粉面淡金,气如游丝,人早晕绝过去了。杜丹取出一个小瓶,交给梅苓,道: “每隔一个时辰,合酒灌服一次,每次以一钱为度,不要太多,然后用掌……不成,最好用气导引,智、信二弟已经追下去了,尚不知真像,我得去接应他们,伯父请代照应吧!”含泪出门,腾纵而去。 午夜,公孙启首先赶回天池。杜芸迎面遇见,挺剑便刺。 公孙启不曾提防,几乎被剑刺伤,疾展身形避开,只听“嗤”的一声,衣服前襟被划破一条裂白。杜芸一招未中,挺剑再上,招式更见狠辣,嘶嘶剑罢,慑魄惊魂。杜丹疾挥兵器,架住这一剑,怒喝是: “妹妹,你疯了!”公孙启叹道: “她没错,是我们回来迟了!”杜芸一怔,停剑查看,见与公孙启同行的,除了胞兄,还有印天蓝、姗姗、梅葳与金逊,看到金逊,怒火又起,道: “别装蒜,我再不受骗!”振腕挥剑,又向公孙启攻去。这次公孙启已经有了防备,觑准来势,已先行电闪避开,急道: “芸妹先住手好不?”杜芸道: “我不听你的鬼话,他是谁?”“他”字是指着金逊说的。杜丹接口道: “金兄是协助我们来对付范凤阳的。”杜芸气道: “范凤阳!一个胆小如鼠,不敢露面的东西,也值得请人帮忙。”杜丹道: “那是半个多月以前的事情,现在他的万世魔功,已经练成,叛离神兵洞,屠杀无辜,变本加厉,就连毒臂都没放在眼中,再不是龟缩不出,处处教唆别人,替他卖命的那种样子了。易容术也已青出于蓝,胜过巫无影。启哥怕你们不知内情,吃亏上当,所以急着赶回来,看你这副神情,大概是他来过了吧?”杜芸惊道: “此言当真?”杜丹道: “骗你作什么?”吕冰始终一言不发,聚精会神,凝视着公孙启,似乎要把他看个透穿,这时接口道: “这好办,让我来试试。”移目公孙启,又道: “你真是公孙大哥?”公孙启道: “你也怀疑我?”吕冰道: “你如果真是公孙大哥,就转回身去,背向着我走几步。” 公孙启道: “莫非贼子冒充我来过了?”吕冰道: “别多问,背过身去我再告诉你。”公孙启急于知道真象,便照着吕冰的话,转身就走,由于心里已经横旦着一个问题,所以走得极不自然。吕冰道: “这样不成,要照平常那种走法。”公孙启知已料中,放开心怀,几步之后,方才恢复自然,严和、二刘弟兄,也在旁边注意地看,都看不出奇处来。待又走了十多步,吕冰道: “你是真的,刚才有人冒充你来过,不知道是不是范凤阳。”公孙启急问道: “有没有人被暗算?”杜芸流泪道: “二姊被十绝魔爪,抓中前心,此刻生死尚不可知。”此言一出,回来的人,莫不大惊失色!公孙启宛如被人在心口上刺了一剑,热泪亦不禁夺眶而出。印天蓝尤觉伤心,如果不是晓梅细心,帮助她揭穿奸谋,此刻怕不早已被范凤阳所害。想到半年来,晓梅那种明快、爽直,披肝洒胆的亲切照顾,含泪一掠面前。姗姗几乎和她同时,到达杜芸身边,凄惋说道: “快领我们去看看。”一左一右,接着杜芸便往场里跑。公孙启更已当先,飞驰而去。晓梅到底是否有救? 第二十八章 席终人未散 午夜,锦州城内范凤阳宅院之中,忽然掠入一条鬼魅似的人影,诡秘异常,飘忽如电,一闪隐没阴暗处,失去踪迹。片刻之后,静夜中隐隐传出“隆隆轧轧”轻微声响,显系有人开动机关,进入腹心重要处所。魅影诡秘而迅速,似还了解范宅布置情况,故能闪避桩卡,未为所觉。机关移动的声响,却再无法瞒得了值夜高手。 黑黑夜色中,立见幢幢人影,自不同方位出现,但在一阵穿梭往来搜查后,又复归于沉寂。大厅倏忽燃起灯火,已有五人聚在厅中。中立一人面目极是陌生,猿臂蜂腰,双目精光炯炯,四十上下年纪,紫黑脸膛,钢髯如猬,相貌甚是威武。此人姓何名威,前奉毒臂之命,来到范家接替贺刚,充任总管。 另外四个,全是范凤阳家里的老人。何威的目光冷峻地一扫四人,道: “人从哪边进来的?全是死人!”一个名叫范起的头目答道: “也许是场主从密道进来的,所以全没看见。”何威沉吟刹那,道: “不能大意,分开进去看看,密室聚齐。”除开门窗这一面,其余三面各有一道暗门,俱用字画掩盖着。挑开字画,五个人分成三路,进入暗门,厅中恢复原状,灯火仍旧亮着,似是忘了熄灭。因此,五个人的行动,全落在了一对冷煞也似的目光之中。何威是从正面暗门进去的,首先到达密室。由于燕南天过去带人进来过,他没敢贸然进去。门上有一块很小的活板,悄悄移开一缝,眇一目往里偷窥。密室中陡然扬起一个苍沉的声音问道: “谁在偷窥?”居然反客为主,问起话来。室内无灯,何威看不清楚,细辨话声,非常耳熟,不由问道: “可是山主?”室内人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一个字。何威再不犹豫,打开密门,进去立刻就把灯点上了。灯光映照之下,先进来的人,赫然是毒臂金星石。何威行了一个礼,道: “昨日群雄从锦州经过,传言范……没有,小畜牲忘恩负义,山主打算怎么处置他?”金星石道: “你已经知道了很好,你看怎么处置他好?”何威道: “此风不可长,自应严正门规。此处是他的家,存着重要东西,迟早一定会来。”金星石道: “几处他常去的地方全找过了,老夫没有那么多的功夫,在这里等他。”何威义形于色,道: “这件事交给属下做好了。”金星石道: “小畜牲万世魔功已成,你不是他的对手。”何威道: “力不敌用智。说法不是法,这得临机应变,看事行事,山主如果还希望他能回心转意,想要活的,那可就难了。”金星石似甚欣慰,嘉许道: “南齐毒经已到他手,你有什么办法对付他呢?老夫授你全权,生死不计,事成之后,另有重赏,老夫还要休息片刻再走。”何威拜谢告退。就在他转身起步之际,金星石凌虚一指。 业已点出。何威修为颇不庸俗,疾闪身形,犹思躲避。无奈金星石高他太多,如此近距离,自是更难如愿,脚步方动,蓦觉腰臀一阵剧痛,勉强转过半面,骇然问道: “山主你这算……”话刚说了才一半,鲜血已自夺口而出,双腿一软,趴伏于地,眼中犹自流露惶惑神情,大有死不甘心之慨。金星石嘿嘿两声,狞厉地说道: “教你作个明白鬼,睁开狗眼,看清我究竟是谁?”举手在脸上一抹,扯下一张人皮面具,展露出来的,赫然是范凤阳的本来面目。何威自知难逃活命,一散真气,尸身便软瘫在血泊中。范凤阳一脚把他挑得仰面向天,验证明确已断气,犹有余恨地说道: “这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忽有所觉,扭头注视左侧暗门道: “谁在门外?”“是我!”暗门开处,随声走进范起,范凤阳斥责道: “鬼鬼祟祟,为什么不进来,还有谁?”范起道: “还有杨吉,见是场主,我叫他出去了。”范凤阳道: “走有多久?”范起道: “走有一会了。”范凤阳凝神谙听,犹有轻微步履声,怒道: “可恶,你是我的族兄,还要骗我,该死!”扬手一掌,把范起拍了个脑袋开花。展开身形,由后暗门追了出去。刹那之后,地道中隐约传来一声惨号,杨吉料也凶多吉少了。范凤阳此举显然在杀人灭口,今天的事,绝不容泄露出去,即使是族兄,照样也不放过,狠毒处于此可见一斑。隔了盏茶工夫,他才从右侧的暗门回来。他听出右边的暗门外也有人,算计杀了杨吉,回头再从右门去追人,时间必定来不及。只要有一个人逃得活口,他的行踪,立刻便会外泄。因此,他在杀了杨吉之后,穿过大厅,从右侧入口进来,往回截杀,便可一网打尽。 那知他算计的绝,还有人比他更绝。就在他追杀杨吉,进入左暗门之后,右侧暗门立刻就打开了,进来两个慌张之人,一刹也没停留,便从何威来时所走的中门,匆忙溜走。两个小角色,本没有这份急智和勇气,是有高人指教。这个人,稍迟刹那,也跟着进了秘室,头上蒙着纱巾,挟起何威,走的却是左门,并且还把范起的尸首,拖近门口,故意留下这么一个可疑的迹象,叫范凤阳伤伤脑筋,猜上一猜。 当范凤阳回到秘室,看到何威尸首失踪,范起尸首移近左侧门口,根本就没动脑筋想,便奔向中门。但等他追到大厅,连个人影也没追到,以为上了当。盛怒之下,又从左侧兜回秘室。怪事出现了! 范起的尸首,不知被谁又给移到右侧门口。他蓦然醒悟了。两个小角色,没有这么大的胆,更没有这么干净利落的手脚!谁敢如此戏弄他? “谁?”范凤阳目含煞气,这样自己问着自己。首先,他就想到一墙之隔的悦来栈。霹雳神婆?人如其号,拼命可以,绝对不会这样戏弄他。燕南天?哼!他没有这么大的狗胆!难道是公孙启?想到公孙启,一般寒意自心底上升。毒臂金星石,万世魔功早已练成,犹且忌惮慧业禅宗,自己刚刚练成,岂可轻易犯险?再说,如是公孙启,岂能不立决生死?也不像。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这个人,到底是谁? 身形微晃,到了后壁一个书柜前面,凝视片刻,方才去开柜门。自己的家,自己的东西,还严密地放在机关重重的密室里,只因离开日久,还这般小心,可见计虑之深!柜门应手敞开,一张字条,赫然贴在当面,龙飞凤舞,寥寥只有八个字,写的是: “送回穆女,准尔自新!”他认识笔迹,知道是谁写的,甚至连戏弄他的人,也都知道了,竟连抽屉都没开,掉转身形,便从中门飞逝而去。右侧门内,隐隐传出一声轻微慨叹。枭雄行事,往往不可捉摸。 八字警语,分明是毒臂金星石的口气,何以又故弄玄虚,泅避逆徒,不当面直接了断?难道那个蒙面人,并非金星石,只是适逢其会?否则,他顾忌的是什么,或者说,他怕什么? 范凤阳从容地走了。蒙面人亦未追去,亲笔写了一封信,交给江东和于林,吩咐他们,候到天亮雇车把何威送往山海关。还给了他们足够的盘缠。人名,地名,信封上都写得清清楚楚。死人当作病人,不装棺材,却是为什么?好在江东和于林,就是昨夜幸逃活命,被他救的那两个小角色,感恩图报,也乐于效命。他还在暗中,亲自护送了一程,确定范凤阳不会再追来,方才放心地离开。何威跟他又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过午不久,四眼翠禽,就把昨夜的消息,先后送到神兵洞和绝缘谷。这更证明蒙面人,有八九就是金星石。将近一天,两处才得到行踪,却又语辞不详,也没提到他的意图与动向。 尽管如此,两处的人,也足够欢欣宽慰,行动也有了一个谱儿。 揣测金星石的用心,似乎是还不愿意下绝情,对逆徒行诛。 朱万跑了一趟绝缘谷,与狂花峒主取得协议。以官道为界。官道以南由神兵洞负责,官道以北,归绝缘谷。救秀秀是共同的心愿,列为第一,须要协力的时候,可以互相支援。 至于如何对付范凤阳?意见极是分歧。绝缘谷这边,表现得最为激烈的反而是上官逸。他主张杀! 范凤阳是在他监视下出走的,他有责任,更涉有重大的嫌疑,不杀范凤阳,他无以表白心迹。说是这么说,究竟是真心,抑或假意?只有他自己知道,从表面上,谁也看不出来。自然,他的儿子上官敏,此刻仍在神兵洞,也许使他仍不无顾忌。 郑七、雷登、蛇叟陆凯,都是客,自然不愿意采取激烈手段。 狂花峒主身份特殊,表面上附和郑七,骨子里恨不得连人寰五老全除掉,脾气虽然不好,处事却很圆滑,老练如上官逸,也捉摸不透她的真心。敬若神明,避如蛇蝎。当着上官逸的面,朱万表示,最好以山主的意思为准则,其实,他与狂花峒主,早有默契。朱万走了,事情就这样作了决定。 天池那一边,公孙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急着要下山,就是走不了。已经十天了,晓梅的伤势,不好也不坏,人还有一口气,始终就是那么昏沉沉的,一直醒不过来。杜芸的治疗方法,似乎是不错。一日夜十二个时辰,几个功力最高的人,轮流替晓梅推拿,穿宫过穴,不能够间断,一间断,晓梅便上气不接下气,立见砾化的现象。岂仅公孙启,大家谁不急。 雪山魈、刘永泰、霍弃恶、杜丹,功力都够高,碍于男女之嫌,插不下手。梅苓不及乃妹,姗姗年纪又轻,都怕帮不上忙,反而误事。结果便由兰姥,珍姥、杜芸、印天蓝、梅葳和公孙启,轮班接替。 公孙启虽然也是男人,但他却是晓梅的未婚夫,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比任何人都厚。六个人就这样,推拿一个时辰,休息五个时辰,日以继夜,不敢间歇。整整十天,全都感觉出来了,晓梅胸膈之间有一个拳头大的硬块,似是目前病症的关键。但这硬块,没中暗算以前就有,杜芸和梅苓都知道,范凤阳那一掌,就有那么巧偏就打在这个硬块上,扩大了严重性。兰姥胸腑那么渊博,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总之,这不仅是伤,而且是病。 万世魔功,偏又谁也不能单独应付。这样一来,所有的人,全被缠住,都不能动。十天以来,晓梅尽管没醒,那个硬块,却有变小变软的迹象。这是看不见的,而是凭接触,感觉出来的。公孙启担任的,是子中两个时辰。今天午初接班之后,仍照往例施为。 六个人中,只有他一个是男子,虽说与晓梅名份早定,如按杜芸教治疗之法,依然感到不便。杜芸的疗法是推揉,从丹田遍及胸腹诸穴,尤其侧重七坎穴附近那个硬块,在这种情形下,为了便于治疗,晓梅自是浑身全裸。五个女人这么给晓梅推揉,还没什么。公孙启从一开始,就没这么做。他把晓梅翻身过去面向下,按照治疗内伤的方法,以纯阳真气,从命门穴上度入。徐徐运转。最初几天,他觉得晓梅胸部诸穴,几乎完全滞塞不通;他便加强输入真气,一个穴道一个穴道地,试于打通,由于成效并不如何显著,所以也没有对杜芸讲。最近几天,他才发觉这种治疗,逐渐有了好的反应,除了硬块周围,真气仍难畅行外,较远部份的穴道,俱曾打通,只是一经易手,便又发生阻塞现象,不过再次接手施为,便一次比一次容易与迅速了。 今天施为不到半个时辰,发觉那个硬块,已有软化分解的迹象,也许是求功心切,也许是真气输入过猛,自然,为了秀秀的事情,心绪不宁,也有着相当的关系,竟然觉得后力不够,身颤、手软,大有虚脱误己误人的样子。当然,他可以立即收手,换人接替。但是,好不容易在那硬块有分解的希望时,中途罢手,功败垂成,又是多么不情愿,不甘心;他竭力苦撑,希望撑得一时是一时,实在支撑不了时再说。他一面救人,一面竭力平抑自己惊惶而懔骇的情绪,实已感到心力交瘁。 红润的脸色,逐渐煞白,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地浮上面颊,心愈急,气愈促,但犹不肯罢手。重浊而急促的呼吸声,已传到户外。危机已经迫在眉睫。一条倩影推门而入,耳中传来姗姗焦急而甜脆的话声道: “启哥休慌,我来帮你!”一只纤纤玉掌,已经接在了公孙启的命门穴上。她年纪轻,百无忌惮,救人与警戒,也都没派她,整天闲着无事,就在一旁来看治病。除了公孙启,全是女人,对她也没顾忌,反之,看就等于学,对她将来也有好处,所以就由她的便。公孙启却不愿意她在旁边看。姗姗偏又不愿意离开他,屋里不能看,便在外面偷着看。今天被她看出危机瞬息,便慌着闯了进来。公孙启正当心急气促之际,陡觉一般凉气,自命门穴注入,凉澈心脾,灵明顿复,即时把握住这外来的助力,除矜去妄,收摄心神,慢慢慢慢地,渐次也恢复了正常。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晓梅微弱地呼道: “闷死我了!”随声便要转侧翻身。杜芸急忙上前,把她按住,徐声说道: “二姊动不得!”晓梅唔了一声,果然没再动。屋子里除了杜芸,还有兰姥和印天蓝。正当快吃午饭的时候,大家都在管事房。公孙启那重浊而急促的呼吸,以及姗姗那情急的呼唤,大家全被惊动了,也都跑了过来,唯恐增添惊扰,不便进屋,便齐集门外等消息。听到晓梅那句微弱的话声,焦灼而悬虑的心情,方才逐渐地减轻。 情况究竟怎么样?还在虔诚地盼望着。良久、良久,屋子里忽又传出连续的“哇!哇!”声,晓梅吐了,吐出来的是一块一块的血块,奇腥难闻,连带着杜芸和印天蓝,也吐了苦水。 至此,晓梅奇经八脉始告完全打通。公孙启知会姗姗,撤掌收功,道: “梅妹病根已除,徐徐调养,便可复原,屋子里浊气甚重,须得好好地清理一下。”杜芸道: “这种事不用你再操心,你气色很不好,也该注意养息一下。”立用棉被裹着晓梅,移往邻室。老少群侠才算真正放了心。姗姗及时挽救危机,尤其赢得众侠一致的赞佩。晓梅复原得很快,两天以后,已能起床。据她告诉大家,这是神尼的有意成全,利用两次重伤,把郁积在身体内部病根引发,一次治愈,否则,断难活过三十。她接着说出一番惊人的话来。 这也是上次天池会上神尼佛法传功之际,对她所作的指示。究竟是什么事,惊人到如何程度?须待以后事实,逐次揭露,在目前,她只叫公孙启偕同印天蓝和姗姗,立即把金逊送回神兵洞,然后赶往锦州,或者还能挽救霹雳神婆一步大难。 其余的人,十天以内,也要全部下山。私下里,她给公孙启谈得更多更详细。公孙启自然也把金逊必须回转神兵洞的道理,告诉了金逊。总之,这不是排斥金逊,而是为更密切的合作,也极符合金逊化解老父夙仇的心愿。心事已去,又经过了两天充分的调养,公孙启所消耗的真气,也已完全恢复了正常。最高兴的还是姗姗。还有什么事情比能时刻随哥姊联袂行道江湖还快乐呢?朝阳影里,一行四人,首先下了长白山。 傍晚时分,一辆轿车,停在一座广亮大门前。江东亲自驾车,遵从蒙面人的指示,在半路上以双倍的价钱,买下车马,把车夫遣回锦州,叮嘱他不得对外泄露一字。到了山海关,于林终于觉悟江湖生涯,终非安身立命之计,作别走了。按照蒙面人指示,把何威送到地头,两个人都可以作这样的抉择,于林抢先一步,还分了两封银子。江东取出信柬,核对门牌号码无误,上前敲了两下门。开门的是个老苍头,起码已有六七十岁,精神还健旺,上下打量了江东一眼,讶问道: “你怎么还不走?”蒙面人也有过指示,只要听到有人开门,把信留在车上,江东也可以走,但绝对不准回头看。江东闯荡江湖上二十年,江湖门槛知道的不少,警觉这一家,必大有来头,一个交代不清,定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没敢就这么甩手一走。这时见问,愈知所料不错,慌忙答道: “人病得很严重,不知地方对不对,不放心。”老苍头嗯了一声,几步到了车前,挑开车帘,看了何威一眼一方才说道: “你的心还不坏,地方也没错,等我去开车门。”进入大门,把门先关好,刹那之后,旁边车门打开了,点手让江东把车开了过去,道: “你现在愿走愿留?走就不要进来。白银一千两,有生之日,不准再踏入山海关一步。”江东道: “我一身之外无牵挂,粗笨的活计还能干。”老苍头道:“算你走运,只要听话,有你意想不到的好处,把车开进来。”江东如言把车开了进去。老苍头把门关好,道: “随我去见主人。”托着何威已僵的身体,步履竟十分平稳矫健。江东暗暗吸了一口冷气,一个看门的老苍头,修为已达上乘境界,主人的来头,定然更不平凡,愈发加了小心。穿过了一个角门,进入一间暖阁,三个老人呈品字形,正合目垂脸跌坐在蒲团上。 老苍头横着把何威轻轻地放在地下,拉着江东退立一旁,一个字也没说,左侧老人适时睁开眼睛,道: “把衣服脱光。”老苍头如言照办,片刻把何威脱得一丝不挂。左侧老人道: “翻身。”老苍头便把何威翻了一个身。 左侧老人道: “掉头。”老苍头又把何威掉转一个方向,左侧老人凝注半晌,才又说道: “复原。”他的话,说得都非常简单。老苍头奉命唯谨,又把何威翻转面朝上,方才退立原位。左侧老人道: “看在璇姑的面上,大哥怎么不管?”中座老人倏睁双目,暴射出两道威光,道: “不要提她,愈提她我愈有气。不管!”目射煞威,甚是慑人。左侧间内立刻传出一个妇人声音,道: “爹不管,我管,何福,把人给我送进来。”何福就是老苍头的名字,应了一声“是!”目注中坐老人,没敢立即行动。中座老人愈怒,道: “你敢!你没有看到金星石那个畜牲的来信?一错再错,我的话就当耳边风,如今出了纰漏,却来找我的麻烦我没这闲工夫!”屋内妇人道: “我的儿子,我怎能不救,他最近来信,不是已有悔祸之心了么?”中座老人道: “如今悔祸?满手血腥,如何向别人交代?”屋内妇人道: “那是他的事,威儿父子一场,怎么能不去略进一言?”中座老人道: “是喽,这岂不是求仁得仁,还找我干什么?”右侧老人睁眼说道: “过去的事还提作什么,现在救人要紧。指力未中要害,威儿中指之前,又已行功将心脉护住,率而天气也未回暖,未尝没有希望。”中座老人道: “耗我十年功力,再救一个不听话的人,值得么?”右侧老人道: “威儿过去的一条命,已经还了父母,如能再获新生,便是我门户中人,便责成他执行门规。”屋内妇人接口道: “我同意三叔的主张。”中座老人叹了一口气,凝视江东,问道: “人是你送来的?”从对话中,江东业已经知道,中座老人是毒臂金星石的岳父,老魔中的老魔,便知此后很难再有脱离魔掌的机会,但听语气,此老尚称正派,安份地耽下去,不会有生命危险,运气好,或许还能学几手高招,忙恭谨答道“是。”何福乘隙,即把江东来时的情形,补报一遍。中座老人道: “你叫什么名字?”江东报出自己的名姓。中座老人道: “什么叫江东江西,加一个木字边,即日起改名江栋,栋梁的栋,跟随何福磨练三年,再定去留。下去!”江栋肃答道: “敬谢恩赐。”方才行礼告退。原来座中三老,并称无量三星,辈份至尊,人亦正派,金星石年轻时,一表风流,人才出众,被何璇姑看中,结成了孽缘,是金星石的元配夫人。金星石的劣迹,后被三老查知,本有清理门户之心,无奈何璇姑眷念旧情,苦苦哀求,始得犹免,但却把金星石逐出关外,并断绝夫妻往来,所生独子,亦随母姓,决不准姓金,移住山海关,乃是近十年的事情,也是因为何璇姑,时常背父出走,潜来关东,所采取的措施。 江栋这小子,福来运转,一步登天,投正了门户,十年之后,居然被他学会了一身不俗的武功,成了无量一派的一根支柱,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江栋告退之后,何福托着何威,亦随三老进入后堂。何威已经死了三天多了,还能有救么? 天下事,无奇不有,天下人,奇才异能之士尤多,说不定就许能够创造出奇迹来,何况何威心脉未断,伤也不在要害,为了避免真死,不得不行功闭气,乔装假死。范凤阳得意之余,又未细心查看,才给何威留下一线生机。本来一个对时之后,何威自己就能回醒。 坏就坏在金星石救了他之后,由于关心太切,又加上了一份安全手法,反而添了大麻烦。隔行如隔山,武功亦然,金星石只是何老之婿,并非何老之徒,门户不同,手法自异。何威原本是有生机的,关键就在金星石多加的这一份安全手法,无量三老是否能解? 暮春季节,关外气候不同,夜里还很冷。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庙前,突然掠过一条人影。朗月清辉照射下,面目清晰可见,赫然是金星石。他似乎是想进庙休息,方拟举步,似有所觉,又怔住了。适时,庙内传出一苍老话声,道: “不敢进来?”金星石道: “休要逼人太甚!”听口气,他似已听出庙中之人是谁。庙中人道: “是老夫逼你,还是你逼老夫?”随声徐步自庙中走出。 咦!又是一个金星石!衣服、像貌、身材、姿态,没有一样不相同,甚至连胡子的长短和颜色,也全是一模一样。这自然是不可能,其中定有一个是假的。然则,哪个是真,何人是假?后来的那个金星石,显然有点心虚,道: “你为什么出卖我?”庙里出来的金星石道: “老夫几时出卖过你,把事实指证出来?”后来的金星石道: “金逊两次往见乃母,和公孙小辈勾结在一起,还不等于你出卖我?”话意很明显了,他是范凤阳,化装得唯妙唯肖。金星石道: “当时何以不报与老夫知道?”范凤阳道: “当时我确曾想要找你理论,走在半路,始觉此举徒费唇舌,无补实际,是以中止此念。”金星石愕然道: “你没有见到老夫,怎知徒费唇舌?还有什么内情?”范凤阳道: “虎毒不食子,况四极狂花,俱与同谋。”金星石半晌没有答话来。这是实情,四极早对范凤阳不满,金星石知道,至于狂花峒主…… “嗯!”金星石若有所悟,嗯了一声,道: “老夫待你如何?”范凤阳道: “地厚天高。”金星石道: “尚未忘本,此时回头,犹未为晚。”范凤阳道: “睡不安枕,食不知味,不干!”金星石见其如此绝情,不由腾起一股杀机,但不旋踵,即又收敛,道: “换在早年,老夫早就杀你……绝情峰艺业……”范凤阳截口道: “不过,你早就无此能力了!还不只此!”金星石这才真的懔惊,微一迟疑,改口说道: “老夫也不追问你的底细,刘冲有何不满,何以也背叛老夫?”范凤阳道: “这是他的事,不会对我说,我也懒得问,况且,现在情势已变。”金星石道: “会有这种事,他跟你在一起,怎么个变法?”范凤阳道: “去年酒后失言,我无意说出了一本秘谱,功能速成,不料他就已存了心,这次与我同谋是假,目的就在那本秘谱,乘我前往天池之际,竟已得手而去,另外还拐走了穆老怪孙女和一株老参。”金星石道: “他的去向你总该知道个大概吧?”范凤阳道: “他不像我,辽东没有基业,十多天来,遍索无踪,我怕他早也溜进关去,一挨此闻事情告一段,天涯海角,我也不会饶他。”说时恨恨不已。金星石看在眼中,觉得不会有假,道: “此间你还有什么事?”范凤阳道: “晓梅已除,还有公孙启和印天蓝那个贱婢!”金星石暗暗高兴,道: “好志气,老夫再给你一次机会考虑,十天之后,还在这里见面。”范凤阳道: “你要告诉金逊和四极,不要碍我的事。此处我一定愿再来,你不找我,我也必去找你。”金星石道: “从今以后,不得再化装老夫模样。”范凤阳道: “这有何难,拿去。”伸手扯下人皮面具,向金星石掷了过夫。金星石接在手中,略一把玩,觉得好奇,便往自己的脸上,戴了上去。哪知面具甫与脸颊相触,立觉一阵刺痛,知已上当。范凤阳把握时机,更不怠慢,一指猝然点下! 八面城位于平街迤西,公主岭在其东北,西北百余里,则是辽源,这一带都是北霸胡梦熊的势力范围。胡梦熊的老巢在公主岭,山深林密,形势险要非凡。四平街是南北往来要冲,辽源是水路起点,近在密翅。自然都有胡梦熊分舵和眼线。东北有三宝,人参貉皮乌拉草,是以往来负贩的客商,不走旱道,就得走水道,不管走那条路。只要是油水肥的,被胡梦熊看中了,十有八九,难逃毒手。八面城所处位置,就在这水旱两路的中间。 胡梦熊作案,从来不留活口,但富商巨贾,为了生意的安全,往往聘雇武师,随行保护。胡梦能为了志在必得,便在这八面城,也设下一个落脚的地方,以便左右支援。 多年以来,杀人越货,不知作了多少起,就因为手段毒辣,杀得彻底,没有苦主出头,官面上纵有个耳闻,抓不到证据,也是把他没有办法。但这已是过去的事了,自从被范凤阳收服以后,除非极大的油水,便很少再作这种没有本钱的事了。 今天一早,不知为了什么事情,这个黑道霸王,便到了八面城,并且不时出来,左右张望,好像是等什么重要的人?等谁呢?范凤阳会有时间往这边来么?天都快要黑了,胡梦熊都等得望眼欲穿,可是他所要等待的人,依然踪影俱杳,回顾过去的自在,想到今天寄人篱下的凄凉,不禁愤慨地骂道: “妈巴子的,不是拿这胡老子开心吗!”含着满脸怒容,大步走回庄院。八面城顾名思义,是个四通八达的城市。胡梦熊的庄院,建在市区以北,倚山傍水,风景清幽,除了冷寒这唯一的缺憾以外,闲居纳福,的确不坏。 快三更了,胡梦熊还没敢睡,一个人坐在花厅里,对灯独酌,喝着闷酒。忽然,门开一线,闪身进来一个人,如非寒风随人涌进,胡梦熊恐怕还发觉不了。这股冷风,吹得他头脑一新,凝眸看清来人,慌忙离座相迎,道: “这可是稀客,庐主怎么能分得开身?”来人敢情是上官逸,隐庐主,绝缘谷的冒牌主人,轻易不离绝缘谷一步,是以胡梦熊有此诧疑。上官逸道: “范场主另有要事,无法分身,临时着老朽代他来一趟。” 胡梦熊道: “庐主是稀客,请都难得到,欢迎之至,快请上座。”唤来家人,重整杯盘。一番谦让之后,上官逸终于坐了上首,胡梦熊左侧相陪,三巡酒罢,胡梦熊不禁问道: “范场主命我在此相候,不知有何谕令?”上官逸长叹一声,道: “最近辽东情况,庄主必有耳闻?”胡梦熊道: “听是听说一点,只是众议纷坛,不知道谁的话对,庐主这次命驾,正好赐予澄清。”上官逸道: “庄主都听到了什么?”胡梦熊道: “一说乱石岗大打出手,二山主重伤,一说毒娘子到了辽东,和公孙兄妹勾搭在一起了,大有意借着这层关系,代山主化解前怨。但辽中一带,高手频频出动,敌我俱有,不知又为了什么!”上官逸忽然别转话题,问道: “如果范场主和老山主闹翻了,庄主作何抉择?”胡梦熊奸眸一转,道: “不敢想像,老山主人多势众,其中且不乏超绝高手,如无重大原因,范场主忌肯冒性命之险,以卵敌石?庐主近在身侧,必然洞明是非真象,梦熊斗胆,敢问庐主如何主张?”上官逸暗骂道: “老奸巨滑,反倒问起老夫来了。”易地相处,也觉得以胡梦熊的能为部众,不敢明白表示态度,不无可谅,便答道: “范场主陷害霍弃恶,灭妻杀岳,全是老山主暗中主使,金逊和解之议如成,试问将置范场主于何地?”胡梦熊道: “这么说,传闻都是真的了,老山主是否预闻,公孙兄妹,尤其是印天蓝是否同意?”上官逸道: “传闻不假,老山主宠爱范场主,甚于其子,如果预闻,必不知意,无奈自乱石岗事件以后,老山主踪迹密然,上下俱不知其何往?和议是老山主左右那些贪生怕死之徒,见公孙兄妹武功难敌,纵恿金逊作傀儡,出头这么办的。牺牲范场主,换取他们的安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印天蓝又怎肯放过范场主?”胡梦熊道: “最好设法找到老山主。”上官逸道: “目前全体出动,就是在找老山主,以老山主一身超绝修为,如果有意躲避,怕就很难找到了。全都很难说,老朽也没了主张。”胡梦熊道: “老山主实在不该躲避。庐主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范场主的?”上官逸道: “范场主现在逃命还来不及,那里还敢露面,是托人给我带的信。”胡梦熊道: “信上叫我作什么?”他本想问信的来源,立觉不可,那样必得罪上官逸,故立即改口。上官逸道: “刘少山主是与范场主一同逃离神兵洞的,同行目标大,故一离虎口,便分了手,万一到这里来时,请庄主念在往日交情,设法收容安置。”胡梦熊道: “这不成问题,藏一个人还办得到,只怕看不起我这个老粗,不肯往这边来。”上官逸本是试探性质,探闻刘冲是否来过?现见胡梦熊一口应承,话也说得很自然,似乎刘冲没往这边来,便道: “盛情足感,老朽得告辞了。”胡梦熊道: “庐主难得来,多盘桓一天如何?”上官逸道: “离山时久,难免见疑,异日有缘,定来叨扰。”起身离座,匆匆出门而去。他是从房上来的,仍从房上走的。胡梦熊挺立房上,目送上官逸向西飞驰而去,直到看不见影子,方才回房安眠。就在胡梦熊飘落房下一刹,不远处一棵树上,亦冒一条人影,追踪上官逸而去。 斜月迷离,依稀似是狂花峒主模样。 毒臂金星石,老谋深算,面对豺狼其心的逆徒,岂能毫无戒心。与其说把玩人皮面具,不如说检查人皮面具,来得恰当和实在。他号称毒臂,精擅十绝毒爪,臂、掌、指,无处不毒,自不难意会面细,三个多年,和纪秉南钻研探讨,对于用毒解毒,可以说已经算是个大行家了。 在他精密的检查下,并没有发现什么,何况人皮面具,是从范凤阳的脸上揭下来的。尽管如此,内心的怀疑,尤未尽去,故当试戴面具的时候,蓦生奇想,暗暗警告自己: “此子阴险毒辣,尤甚于我,不可不防,何不乘此机会,试他一试?”此念一起,立装中毒,发出一声痛吼。范凤阳似未发觉其诈。故把握时机,立施突袭。破庙座北向南,金星石从庙里出来,自是面南背北。此时月正当头,范凤阳站在他的对面,人身倒影,清晰显现在地面上,人动身影亦随之而动。金星石无须看人,只消看影,便知范凤阳的杀师企图,怒发如狂,暴提全力,发出一掌。 范凤阳似未料到,恶师反应如此之快,料知偷袭无功,立即化指为掌。金星石掌劲刚猛,范凤阳掌风阴柔,极似佛门无双神功,隐具震弹妙用。近身相搏,无可缓冲,轰声震响中,双掌立告接实。金星石蹬退两步,地面上立刻现出两个深陷脚印,须发蓬飞,神态骇人之极。范凤阳震飞五丈,落地站稳,狂声笑道: “老鬼,你上当了,这是南齐无形之毒,循掌业已渗透双臂了!”金星石行功一试,果觉双臂发麻,知逆徒所说不假,不禁切齿恨道: “畜牲!你……你……”气得他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出来了。范凤阳若无其事地说道: “大恩未报,我不会杀你,解药也从晓梅贱婢处得到,等会给你一颗,不过,我有几句话,必须先说清楚。”金星石状若未闻,取出一颗丹丸吞下,就地坐下行起功来。范凤阳道: “北纪的解毒丹,没有大用,你仔细听着。”微微一颤,接说道: “金逊身为人子,不忍你临老受诛,倡导和议,甚而以身承当一切过失,我不恨他,反之,我还非常敬重他。四极助你作恶多年,遇公孙兄妹,临阵怕死,从而推波助澜,可耻可卑,最是可恼。倡议之初,你不知道,情有可原,到今天已经快一个月了,不闻不问,不予遏止,显见内心已经动摇,便说不过去了。十年以来,所有恶事,哪一件不是受你之命而行?我有家有业,弄得今天怨毒丛集一身,狼狈如丧家之犬,你如抽腿,教我怎么办?”等了片刻,见金星石没有反应,眼中不由泛起一股森厉光芒,接着又道: “现在长话短说,你说十天,我就给你十天限期,制止和议,仍照以前,合力对付公孙启。公孙启一除,众人俱不足畏,那时,你还是我的师父,绝缘谷和神兵洞,也正式为你所有,印天蓝和杜丹的产业,随你的便,任挑一处,整个辽东,都是我们师徒的天下。逾期没有办好,或暗存狡谋,那就不要再怪我不念旧情了。解药给你。”抖手发出一颗白色丹丸,力量用得恰到好处,正落在金星石的双腿之间、衣襟之上,掉转身躯,就这么扬长而去了。 暮霭苍茫,归鸦阵阵,远近人家,升起缕缕炊烟,一日时光,又已终了。神兵洞内一向被列为禁区,不准人进入的那个核心地带,今天一破往例,开了五桌极是丰盛的酒席,所有绝缘谷和神兵洞两处,有头脸的人物,都到齐了。这是毒臂金星石,派遣四眼翠禽送回来的安排,时间是在酉正,眼看时候就到了,金星石本人还杳无踪影。这里也是一个十丈圆室,装设得富丽堂皇,光那夜明珠,大如鸽卵的就有一十二顺,照得室内,耀眼难睁。 五桌酒席,呈梅花形排列,不分首末,五面为上。此时此地,作这样的安排,使得人心悄悄,群疑莫释,不知道金星石存的究竟是什么心?酉正,金星石准时出现。他是从密道进来的,脸上洋溢着笑容,道: “让各位久等了,请入座。”谁都看得出来,那笑容很勉强。 他把郑七、雷登、蛇叟、于鹏、诸葛昌、李玉、杨青邀为一桌,并尊狂花峒主上座,他自己主位作陪,一改往日骄狂态度。其余的人随便座,罗昆、四极、与人寰五老一桌,巫无影带金邈、上官敏和狂花峒主几个女弟子一桌,八俊已剩六俊,十二神卫也死了四个,合共十四个人,挤了一桌,另外一桌,是两处正副总管与矿场头领。金星石擎起酒杯道: “金矿开探,恰满十年,大家同干一杯。”欢呼声中,除了狂花诸女,所有的人杯底见天。金星石再举第二杯,道: “十年来,多承帮忙,我敬各位一杯。”谦虚声中,大家干了第二杯,心里已经浮上一个阴影。金星石又举起了第三杯,道: “十年无功,也该散伙了,这一杯权当饯别。”他仰颈一口喝尽,表现得极是决绝。大家全没喝,也反映出仍旧想拥护他的意思。朱万愤然说道: “山主不能因为一个叛徒,就灰心丧志。”金星石道: “你坐下,大家也请坐下。”容得大家坐好,游目一扫,目光停在诸小那一桌上,见金逊没在座,不由问道: “邈儿,你哥哥怎么不在?”金邈道: “大哥会同公孙启,捉拿范凤阳去了。”金星石怒骂道: “这个畜牲,简直不知死活!”平息了一下怒气,才对大家说道: “金矿是印天蓝的,过去她不知道,还可以偷偷摸摸地干,现在她已经知道了,有什么理由还能霸占不还?”罗昆道: “我们可以出钱收买啊。”金星石叹道: “矿里蕴藏无尽,你有多少钱,可以买得下来?不错,我们霸占绝缘谷,目的就是为了那宗武林至宝,岂是看中了那点金子?可是现在,那武林至宝,已经被人得走了,再流连还有什么用?”此言一出,举座哗然。郑七道: “金兄从那里得来的消息?”金星石道: “我不仅见着了得宝人,并且还跟他印证过一掌。”狂花峒主和朱万交换了会心的一眼。罗昆道: “是不是公孙启?”金星石道: “上官大侠可能会知道。”座中只有上官逸父子,复姓上官,那声大侠,自是指上官逸而言。意在言外,无异指摘他另有勾结。上官逸坐不住了,起立申辩道: “属下如若知情,愿遭天谴。”狂花峒主接口道: “你用不作强辩,数日之前,你去八面城,会晤胡梦熊,传达范凤阳的命令,总不会假吧?”上官逸道: “这事不假,我也发现峒主跟踪,请问峒主,除了探询刘冲去向之外,我还说过什么?二十年故旧深情,范凤阳托我办这么一件事,教我怎好推托?”狂花峒主道: “庐主不要忘了,范凤阳现在是叛徒,他给你的那封信,能够让大家过一过目么?”这句话问得很厉害,起码私通叛徒这个罪名是成立了。上官逸道: “峒主既然这么问,话就不妨说开了。少山主提倡和议,事前缺乏考虑,更没有征求大家的意见,说实在话,人寰五老弟兄,都不能同意。纸终包不住火,和议一旦成立,南齐北纪非借重公孙启,找我们弟兄算帐不可,现在合衷共济,犹虑不敌,到了那个时候,山主如果置身事外,人寰五老,岂不成了俎上之肉,任人宰割?我们五弟兄尽管反对和议,却也不同意范凤阳的叛离行动,我曾劝过他回来,从长商议,无奈他年轻气盛,至今没有消息。这件事又和宝藏有什么关系?我就怕被人看到,引起麻烦,已经把信烧了,峒主如再不相信,我就没有办法了。”阴山三鬼病判杨青,忍不住问道: “庐主,你长年坐镇绝缘谷,至宝被范凤阳得去了,你竟连一点影子都不知道,实在令人难信。”阴山五鬼为了夺宝,奉邀参加行列,如今鲁衡朱小涵已死。吴禄被俘,吉凶难知,杨青双臂也齐肘折断,现在虽然装上了两只义肢,吃饭拿东西,都极不方便,是以气愤之极。郑七附合道: “庐主精明过人,岂易受愚?”上官逸脸肉痉挛,似极痛苦,长叹一声,道: “各位责难,我无话可说,老虎都有打陀的时候,我总不能长年不合眼吧?”一副无可诉语的可怜相,申辩得也不能说没理由。矿场总头领陆浩,忽的起立说道: “属下想起一件事,不知道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朱万道: “什么事,说说看。”陆浩道: “前年夏天,一阵雷雨,震塌了一片山,范场主那时,恰在监工,赶过去看,好像捡到几张烂纸。我随后赶过去。范场主还用那几张纸擦了一把脸,才收在怀里。当时我还在暗笑,范场主大概是被雨给淋糊涂了,几张烂纸,都抹得皱作一团,怎不扔掉?现在回想起来,会不会是武功秘图一类的东西?”金星石道: “大概不会错,先吃饭,等会我还有话说。”经过这一备争论,大家心情都不好,谁还有兴致喝酒,一路狼吞成咽,很快就把肚子填饱了。金星石等大家全把筷子放下,才把前夜巡见范凤阳的经过情形,说了出来,最后,沉痛地说道: “经过两天深思,过去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所有的恩怨,应该由我一身承当。范凤阳一身艺业,庞杂而难测,老夫提足毕生功力,尤不堪一击,这还是他念在师恩未报,不肯杀我,手下留了情。恕我狂言,在座各位,没有人能是他一招之政,留此有害无益。”郑七道: “合我们几个老不死的,难道不能除他?”金星石道: “那几张烂纸,如我猜得不错,应是佛门无上功力,他一个人,未必能够尽窥奥密。恃此称雄,适足招致杀身之锅,有人除他,不须诸友再涉此无谓之险。”诸葛昌道: “公孙兄妹还有能力除他?”金星石道: “现在只剩下公孙启一个了。他师妹郭晓梅,已遭范凤阳毒手。南齐毒经,也被掠夺而去。这个仇已无法化解,公孙启能不能除他?虽不可知,可他对于公孙启,仍十分忌掸,故予老朽十天限期,考虑合力对付公孙启。”朱万不由脸上一红。 金星石目注上官逸道: “南齐北纪血债,老夫一个人承当,无须人寰五老再多担心,现有一事,拟拜烦庐主,不知能否见允?”上官逸惶恐答道: “山主怎能这么说,清理门户,人寰五老愿作前驱。”金星石道: “这件事不劳费心,绝缘谷印家矿产,即日起物归原主,所有矿工,按照应得工资遣送图籍,如能办妥,老夫就感激不尽了。”上官逸道: “属下遵命,请准加派陆头领,从旁协助。”金星石道: “老夫先谢了,陆头领原非我天南门下,亦在遣散之列;庐主原意图他协助,那是庐主的事情了。总之,这件事我全权拜托庐主,任凭庐主怎么处理都好,包括范凤阳还想继续霸占在内。自即刻起,天南门下绝不再进绝缘谷一步,绝缘谷今后如再有是非,亦与天南金氏无关,庐主只须记住这一点就行了。” 忽然想起一事,噢了一声,对上官敏说道: “收了一个范凤阳,我已经伤透了心,敏儿,老夫不能再教你,等会跟你父亲,一起回去吧。”上官敏愤然道: “范凤阳是什么东西,现在自然不成,将来我非斗斗他不可,我不回去!”赤子心声,最是感人。举座无不动容。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金星石合了半天眼,方才说道: “你还是先回去,也免得你父亲怀疑老夫,把你扣作人质。 等到目前的事情平静以后,老夫如能不死,你原意回来就回来。”上官敏道: “不,我要跟着您,保护您。”金星石苦笑道: “傻孩子,你父亲的武功,现在高出我甚多,你要赶上范凤阳,就得跟他去学。”上官逸道: “山主,敏儿已非弱冠,有权选定自己的前途,属下不再过问。”金星石道: “你怎么也说孩子话,对付目前强敌,尤其是阴险毒辣胜过老夫十倍的范凤阳,谁也帮不了忙,连天南门下全都得走,老夫才能放开手脚,斗一斗这两个杰出的年轻人,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话说得甚是悲壮,不容上官逸再开口,即对金邈道: “你是我几个儿子之中至如今在我眼前唯一的一个,帮我送个信可敢?”金邈流泪道: “爹这么说,教孩儿置身何处?我去找大哥。为什么不能先教公孙启先和范凤阳先干一场,然后我们再对付剩下的一个?”金星石道: “听你这句话,就没出息,这封信不是普通信,艰难而危险,我不能再连累别的人,你如果怕死就算了。”金邈道: “上刀山,下油锅,孩儿都不会皱下眉头,何况送这封信!送给谁!”金星石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道: “信在这里边,人名地名都写得很清楚,上路以后才看,先收起来。”纸包扁平,里边似是就包着一封信,金邈走去接了过来,妥慎贴身收好。侧顾狂花峒主,金星石道: “琼妹,这封信范凤阳必然要截,他对你的蛊,还有三分俱怯,非你保护邈儿绝送不到,你可愿帮我这个忙?”狂花峒主道: “你不是借故把我打发走吧?我答应你,但可不能骗我。” 金星石道: “绝不骗你。信送到后,行动由你。”转视朱万,又道: “四极弟兄,你比较有点脑筋,保护邈儿送信,仅峒主师徒,还嫌不够,还得你们弟兄帮个忙。以你们弟兄的功力,联手施为,可敌范凤阳五招,有这五招时间,峒主应可出手了,切记,绝对不能让范凤阳欺近峒主身前。如何配合得严密?你们去商量。”朱万道: “地方远不远?”金星石道: “不算远,也在辽东地面。”听说在辽东地面,朱万便没再言语。金星石对罗昆、巫无影道: “现在就剩你们了,你们在,我便不能不分心,行动就无法保持高度机敏。带着八秀神煞弟兄,回转天南去吧。”巫无影方欲张口,金星石已抢先说道: “别教我作难,你们帮不了忙。”转对同席诸老道: “各位云情高谊,星石至深感激,势逼处此,不能不分手了。兄弟还有几件心爱的玩物,诸兄可以任取一件,留作纪念,请随我来。”起身肃邀诸老,进入密室。狂花峒主道: “邈儿,你把信拿出来看。”金邈立即取出,不料打开纸包,信竟是写给狂花峒主的,惊觉不对,电疾冲入密室,哪知金星石已经走了! 第二十九章 破釜沉舟 打开纸包,狂花峒主看见信封上,写的竟是:“留呈琼妹亲启星石。”只有八个字,一眼便可看清,便知大有蹊跷,来不及拆开,就冲进了密室。诸老一个不少,都在密室里,独不见金星石。狂花峒主诧问道: “星石呢?”诸老见她手里拿着一封信,神色极是惶急,情知有异,郑七指着一道门户,道: “进屋取东西去了。”狂花峒主知道门内是金星石的卧室,立刻奔了进去,哪知竟没打开。诸葛昌走了过去,道: “峒主,让老朽试试。”洞内机关都是他设计的,自知开启之法,结果也没打开,叹道: “室内另有密道,金兄料已走了。”狂花峒主吼道: “他怎么能就这样甩手一走,还不快追!”追,密道业已封闭,只有仍从正式的门户去追。狂花峒主领先便向密室正门冲去。四极奉金星石面谕,须保护狂花峒主和金邈,前往指定地点送信,由于密室狭小,没有进来,这时朱万正与金邈,并肩堵在门口。狂花峒主急道: “躲开!”意料中,朱万、金邈必躲,没有收势,便冲了过去。 那知朱万、金邈并没躲,如非收势快,几乎撞在一起。狂花峒主大怒,道: “朱万,你想干什么?”朱万作揖陪了一个礼,道: “峒主息怒,山主如果存心想走,这时出去也难追得上了,信内或有去向,何不先看一看?”狂花峒主立被提醒,没待朱万话完,已经把信拆开,里边只有一张信纸,却附着另外一封信,封上仅写着: “密启。”信中套信,仍是一个谜。狂花峒主立刻展开信笺,只见上面写的是: “琼妹: 密柬无人时再行拆阅,慎无外泄。范凤阳今非昔比,上官逸亦不可靠,行止务请与四极密切协同,不可稍忽。书橱中另有诸老密柬各一件,请代取出转付,七兄如将月魄牌赐赠邈儿,万不可受,以免贻祸无穷。小兄行踪难定,将以一身了结恩怨,今生已矣,愿卜来生,此颂妆安 小兄金星石绝笔” 从信中语句,不难看出,毒臂金星石,是彻底地悔悟了,发妻的规劝,金邈的孝行,二子的丧生,以及最最宠爱徒儿的叛离行动,在在都感动他,打击着他。尤其金邈的孝行,给他的感动最深。他静静的想了一天一夜,方才把利害关系想清楚,如果再蛮干下去,金逊居间调停不成,首先就要自裁牺牲。金邈是否能保全,也在未定之数,没有多大把握,到头来究竟为了什么?如此一经想通,便毅然决然地安排了今日之会,一切在事先,都已准备妥当,交代清楚之后,飘然而去,以示决绝,一点也不再留恋。 狂花峒主看到后来,珠泪不禁滴流,忍着辛酸,打开书橱,把金星石留给诸老的信取了出来,当面交割,内中也有上官逸的一件。诸老匆匆看完,郑七果把月魄牌取出,瞟了一眼金邈,微一犹豫,终于向上官逸道: “雷雨之后,至宝已被范凤阳得去,月魄牌已归无用,权当纪念,赠与令郎把玩,务希笑纳。”话完,便把月魄牌,向上官逸递去。上官逸心计有多深,怎么敢要,连连后退,固辞不受。 郑七又向上官敏道: “敏哥儿,你拿去,就当伯伯送你的纪念品吧!”上官敏道: “就为了这个臭东西,闹得鸡犬不宁,害得我武功也学不成了,不要!”郑七叹道: “老朽这次回去,再不作出山之想,这件东西留之无用,就放在此处,留赠有缘,请恕失礼,老朽要先走一步了。”把月魄牌放在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于鹏、雷登,跟着告辞也走了。 蛇叟把诸葛昌拉到一边,不知谈了几句什么,又去找罗昆、巫无影,只听罗昆说道: “欢迎之至,路上多个伴也热闹,范凤阳那个畜牲,如敢生事,我们正好合力干掉他。”原来金星石的信中,除了每人赠了一本益气延年内修的秘谱以外,还分别有所进言。提醒郑七的是: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是以郑七当众留下月魄牌才走。 警告蛇叟和诸葛昌的,是因为三人特长,正是范凤阳所急需的人才,提防路上遇劫。罗昆性子急,心里又有气,故一口说了出来。由于郑七把月魄牌留在密室,都怕落后受嫌疑惹祸,是以不差先后,全都急着离开了。树倒猢狲散,先前惟恐得不到,现在势力一分散,谁要谁倒霉,连多看一眼,都怕受嫌疑。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贪婪、自私、多疑、善嫉。外带着还最怕死!出了神兵洞,上官逸率领两处负有职司的,作别自去。巫无影这才问道: “峒主,信送什么地方?如果不嫌累赘,我们护送你们一程如何?我跟二哥,去死不远,不能看着老大,单独步险,我们还要找他。苗虎他们还年轻,峒主如有碍难,可把他们带去,帮不了大忙,看看门,守守夜,料还能成。”苗虎道: “我也不年轻了,一块儿来的,要死就死在一起好了。”朱万极是难过,道: “峒主,要不就先别散,多几个人,就多几分力量,等把信差到,再作打算怎么样?”狂花峒主道: “好吧,二位呢?”她问的是阴山所余二鬼。 青面鬼玉李玉道: “我们老四还在公孙启那里……”朱万截口道: “这包在兄弟身上,先跟我们一道走吧。”李玉忖知金逊还跟公孙启在一处,这点人情,料还请得通,自然再无异议。于是,这一队人也走了。神兵洞霎时成了一个空洞,藏污纳垢几十年,随着毒臂金星石的觉悟,这群恶势力,也归于烟消云散。历年以来,金星石搜集的珍珠宝器,价值连城,一件都没动,这会不会招到宵小的觊觎,尤其是那枚月魄牌? 公主岭古木掩映中,有一座畸形建筑。说它畸形,是因为外观像庙,里边却无神社。这里就是北霸胡梦熊的老巢,原系山神庙,后经改建,前面大殿改成聚义厅,后面就是他住家的地方,两旁路院,是亲信爪牙栖息之所,这只是初创业时的规模。胡梦熊发达以后,喜其隐秘,故未放弃,并且还增建了几栋房子,不过,家眷却搬走了。 搬往什么地方去了?只有他的几个盟弟知道,而这几个人,在晓梅初出关时,已经全部丧生剑下,等于替他消灭了活口。保全了机密,除开他自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就连现在的第二号人物,铁掌金梭冯麟也不知道。两三年前,他勾搭上一个女飞贼衣萍,现在更把她撤到公主岭,作了压寨夫人,用以抛饰他真正的家眷。 这是他鉴于目前情况险恶,准备万一发生意外变化,自己能逃,还有个去处,不能逃,也不致绝后。人不自私,天诛地灭,他这么做,情理上倒也无可厚非。除非有事,胡梦熊再不离开公主岭,就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家,衣萍只知道他的原配已死,自己便也以压寨夫人自居,尚不知被蒙在鼓里,冯麟的看法,和她差不多。 这一天,吃过晚饭,胡梦熊和衣萍,正在房里闲话家常。 隐约之间,觉得房上似乎有轻微的衣袂风声。胡梦熊有过前次经验。宛如惊弓之鸟,最是敏感。说实在的,在当前环境下,他也极是难处。他惹不起毒臂金星石,也惹不起范凤阳,更惹不起公孙兄妹。神兵洞瓦解,他也听到了消息,又多了一个上官逸。 关于前者,金星石或范凤阳如有委派,他还不敢公然违抗,无奈这一对魔师逆徒,又已形成水火,极不相容,如果双方都有委派,意旨恰又不同,听谁的好?对于上官逸,还可以不卖账,但如上官逸假传圣旨,又该怎么应付?至于公孙兄妹,对他更无好感,一个应付不好,马上就能血溅庭阶。是以听到衣挟风声,立刻扇熄灯火,就出去了。当他到达房上,衣萍亦已悄无声息地到了他的身侧。这说明衣萍的武功,最少是轻功,不在胡梦熊以下。胡梦熊觉察了,心头暗暗一懔,来不及说什么,先查敌踪要紧。尽管月亮已经升上树梢,奈何古木阴森,到处都可以隐藏行迹,又能查看得到什么!胡梦熊叹道: “凡事有利就有弊,有这片树林挡着,外人轻易找不到这个地方来,但如真有高手来到,这片树林,恰又成了别人的护身符,唉!”一叹而止,似有无限感慨。衣萍道: “山高风大,也许是听错了。”胡梦熊道: “但愿如此,可惜不是。”衣萍道: “关照桩卡,加点小心就是了。”夫妻俩飞身扑下,查看了一下桩卡,俱未出事,也没发现什么,这才回转。一宵平安无事,第二天一早,冯麟过来问过了好,道: “听桩卡上的弟兄说,大哥大嫂昨夜似是发现过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胡梦熊道: “恐怕真是听错了,目前处境甚难,关照兄弟,不管发现哪路上的人,即刻引来见我,切忌妄动。”又谈了一会闲话,冯麟告退辞出。从这天起,加强了桩卡的实力,但也从这天起,天天都发现有人侵入,等到追出查看,总是晚那么一步,就是看不到影踪。弄得上上下下,全都不安起来。是不是真没看到影踪? 不,有人看到了,并且还被询问过,严厉警告不准声张。 否则必追取性命。谁能不怕死?只有胡梦熊和冯麟,被瞒得死死的。来人是谁,问的又是什么呢? 公孙启带着未婚妻印天蓝和姗姗,伴送金逊,到达神兵洞,晚了两天一夜,匆匆进洞,穿行一周,一个人影也没见着,便匆匆地走了。哪里去好?在冷静推敲之下,仅能确定这是弃洞而走,金星石的去向和企图,毫无端倪可寻。朱万起码应该留个信号,有所暗示,但也没有发现片纸只字,在这种情形下,金逊的事,只好先放在一边。 其次想到的,便是霹雳神婆的安全,这在公孙启的心目中,占的份量也最重。是故毫无选择,四个人便又奔向锦州。 一夜紧赶,第二天天亮不久,就赶到了。又晚了一步,悦宾栈已成一片瓦砾,余烬犹未全熄。 公孙启有如万丈高楼失足,一颗心凉到底。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切未到伤心处。霹雳神婆是他家的老佣人,抱过他,领着他长大的,在公孙启的心目中,这个脾气火暴的老婆婆,无异就是他家庭的一员。两行痛泪,不禁涔涔而下。大火还不仅烧掉悦宾栈,范凤阳的家宅,以及左右邻居,也都烧了,波及得很广。奇怪的是,竟无一人巡视火场,邻居也不见一个。 这不合情理,也显示出不寻常。印天蓝道: “这不像失慎引起的火灾,到我家一问就知道了。”公孙启如梦初醒,道: “跟我来!”当先疾步而去,所走的路线,并不是去印家的道路。印天蓝道: “走错……”也只说出这么两个字,已有所悟,即住口不言。公孙启听如未闻,脚步愈快。姗姗跟在身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欲发问。印天蓝向她摇了摇头,示意禁声。 不久到了马家店,公孙启一步冲了进去,见这里平安无事,方才松了一口气。一大早,客人忙着结账上路,马千里的义子马逵,正在柜台上照料店务,一眼看见公孙启,狂喜说道: “今天小店请客,没有结账的不要了。”几步跨出柜台,迎着公孙启道: “我的公子爷,你怎么才来?”公孙启急道: “悦宾栈发生了什么事,人都怎么样了?”马逵道: “燕老板垂危,婆婆重……”公孙启截口道: “人在什么地方?快领我去。”马逵道: “都在印家,我爹……”公孙启那里还听得下去,返身就走,边走边道: “我认识路,你照顾生意吧!”话落人已出店甚远。马逵仍旧跟去了。说请客,就当真请客。乐得少数爱占便宜的客人,乘机会溜之大吉。好在还有伙计,多数客人,仍是付清了账才走。 印天蓝的家,成了难民窝,不仅悦宾栈的东家和伙计,全在这里,遭受池鱼之殃的旅客和邻居,也全在这里。霹雳神婆的伤势,并不如马逵形容的那么严重,睡得十分香甜燕南天也不致有性命危险。反而是黄天爵,左肩胛骨已碎,虽不致死,残废的厄运是定了的。印家的总管丁太,却作了牺牲品,死在范凤阳的毒掌之下。 马千里成了大忙人,照护伤者,安抚受连累的邻居,忙进忙出,累得精疲力尽,憔悴不堪。院子里边停着五口棺材,除了丁太,另外四个都是旅客。公孙启夫妇到的时候,马千里正在椅上打盹,马逵上前把他唤醒,见着公孙启,精神不由一振。 公孙启先看了一眼受伤的人,见都睡得很好,悬心方才放落,便没惊动他们。 印天蓝重返故居,更是感慨无限。这还是她随同晓梅出去查访失踪矿工的下落,第一次回来,不料倚为臂助的丁太,却因她之故,遭了范凤阳的毒手。她对自己的能够生还,并不如何兴奋,对于丁太的死,却感到莫大的沉痛。问起经过,马千里叹道: “这次是无妄之灾,范凤阳找的不是他们,而是旅客,但旅客住在悦宾栈,神婆怎能不管?”公孙启奇道: “什么样的旅客,会值得范凤阳如此重视?”马千里道: “你再也不会想到,旅客竟是天南金氏门下,更不会想到,这次如非毒臂神君适时出现,把范凤阳惊走,救下神婆夫妇,后果更是不堪设想。”终于改了神君,金逊不由感到一丝安慰,但因这次事件,乃至十年来的辽东变乱均系由老父一人引起,又不禁感到无限惭愧,是以反而把头垂得很低。公孙启道: “金兄,伯父这一转变,对人对己都好,金兄应该高兴才对。”金逊长叹一声,道: “事情还很难料,家父行事一向莫测高深,迹象预示有意回转天南,若然,中原又将多事。”马千里道: “半个多月以来,事实演变惊人,且到前厅再作详谈吧。” 到了前厅,印天蓝已着下人准备酒食,老少五人,相继入座,马千里一边吃喝,一边便把金星石与范凤阳对掌受挫,以及以后各种安排,扼要说了出来,然后叹道: “神兵洞一举一动,俱在范凤阳严密监视之中,悦宾栈这次事件,就是他的预谋,目的就在截留那封信和诸葛昌。”四人听后,莫不震惊!公孙启沉忖刹那,道: “果然是他!”马千里听得不明不白,讶然问道: “是谁?”公孙启道: “这事等晓梅来了以后再说,先谈目前的,范凤阳已否得手?”马千里滔滔不绝,说出以下经过:就在神兵洞散伙的第二天,近午时分,悦宾栈来了一个中年人,声言要将栈房包用一天,当时头夜的旅客已走,栈房虽然空着,但这种事,伙计作不了主,便报告了栈东夫妇。黄天爵恰正与燕南天夫妇闲话近来的事情,得讯之后便跑下楼来,仔细打量那个中年人,文质彬彬,决非道上人物,不由问道: “尊驾贵姓,包租栈房有何贵干?”中年人未语之前,先叹了一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说道: “好好的金矿,还大有前途,不知为了什么,说散伙就散伙,并且还勒逼着马上就得走。在下邹风,奉命打前站,如不事先办好食寄,这一千口子人,到了怕没地方住,东家务必帮个忙。”黄天爵道: “可是金家矿场上的事?装运矿砂的车辆,经常都从这里过,怎会不知道。散伙也好,工人也该回家了,开栈房就是给人方便的。没问题,房间都留给你们了,真要是矿工,小栈特别招待,不算钱。”邹风道: “那怎么成,矿工虽然多干了几年,这次算账,一个没少给,每个人都有几百两黄金,东家肯与方便,在下已代他们感激不尽,怎能不收钱,盛意心领。就这一家还不够,我还得别处去跑跑,晚上见。”留下十两银子作定金,就告辞走了。黄天爵还当一件稀罕事,上楼说给燕老夫妇听。霹雳神婆甚是高兴,还以为是公孙兄妹,硬逼着金星石,解散了金矿。派人一打听,所有大小客栈,都被人包下了,异口同声,都是为遣散的矿工安排的,愈加深信不疑。 哪知傍晚来的,竟是狂花峒主那一群人,没有一个是矿工。霹雳神婆认为受骗,邹风也没再露面,说什么也不接待他们。狂花峒主眼看要闹僵,才把神婆夫妇请到单间,说出近日以来的经过,并且还拿出来一封信,请神婆看。信很简单,是打尖的时候,从伙计手中转到的,内容只说: “锦州客栈,已全包下,可分开住。”说到范凤阳的狠毒,狂花峒主还无意说出晓梅已遭毒手。这句话,可把霹雳神婆说红了眼睛,切齿恨道: “好吧,你们住,尽管住!话先说明白,我可不是为接待你们而留客,而是要借你们,引来那个畜牲,叫他索性把我老婆子也成全好啦!”说时,老泪纵横,悲难自胜。狂花峒主道: “畜牲要来,我们合力对付他。”霹雳神婆道: “不成,等我老婆子死了之后,你们爱怎么对付他,再怎么对付他。”燕南天说好说歹,才把她劝上了楼。匆匆吃过晚饭,狂花峒主一行,熄灭了灯,养精蓄锐,以备应变。一更梆鼓响了,平安无事。二更梆鼓又响了,仍然没有风吹草动。三更天,隔着一道墙,范凤阳的家宅那边,突然起了火。 火势一起,便烈焰腾空,浓烟烈火中,硫磺的气味非常重,十分明显,是范凤阳有意放的火,蓄意乘乱行事。伙计准备钩竿冷水,还打算抢救。霹雳神婆喝道: “客栈不要了!你们都躲开,别妨碍手脚,误送性命!”狂花峒主死劝活劝,才把她劝活了心,一起退到对街的房上。意料中,范凤阳必定要现身。 哪知这个阴险的东西,极工心计,并不如众人所料,连个影子都没露。由于两家中间有一道高墙,悦宾栈在北边,又是上风,火势一时蔓延不过来,范家的左右邻舍可就惨了,波及得很快。邻人梦中惊醒,逃命要紧,呼爹喊娘,乱成一片。更深夜静,声音传得很远,不消多久,半边城都被惊动了。马千里和丁太先后赶到,得知真象,火是范家纵放的,自然不会救,悦宾栈这边,得防备范凤阳乘隙偷袭,不能救,居民人力单薄,想救救不了,如果不及早躲开,说不定还要把命赔上。丁太意良不忍,大声道: “乡亲们,火是范凤阳放的,提防他还要杀人!请携带贵重的东西,先到印家躲一躲,事后再妈巴子的算账!”他一边喊,一边挨户劝,还没劝几家,一声惨号,便受了暗算,连人都没看见,就冤枉地死掉了。霹雳神婆闻声扑了过去,看清丁太已经无救,便破口大骂起来。她一动,燕南天和黄天爵自是如影随形,跟着一起行动。这样一来,狂花峒主自无坐视之理,于是,她那一批人,也无法不动,阵容立见空隙。适时,暗影传出范凤阳的阴森话声道: “把信交给诸葛昌,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今夜都别想活。”闻声而不见人,也听不出他准确的方位。诸葛昌扬声道: “你如收起凶心,今夜不再滋事,老夫跟你去。”范凤阳道: “作梦,单你一个空人不行,拿着信出东城等我。”诸葛昌道: “你太过份了,要信办不到。”表现得倒也够朋友。范凤阳道: “峒主怎么说?”狂花峒主气极,道: “信在我手。要,就自己来取!”霹雳神婆几次都没听准他的位置,骂道: “范凤阳,你这枉披人皮的畜牲,有种就别藏头露尾。”范凤阳嘿嘿一阵阴笑,道: “霹雳神婆,今夜可没你的事,烧了你的客栈,本场主有的是钱,给你再盖新的。你如横插一脚,那可就不能怪我了。”霹雳神婆道: “老婆子找你另外有账算,和他们不相干,你倒是敢不敢滚出来?”范凤阳又是一阵阴笑,道: “你不提起,本场主还真忘了。晓梅辱我太甚,我已将她处死,你如怕她泉下寂寞,本场主就一并成全你,等着。”话落又起,道: “峒主,我最后提醒你,信交给诸葛昌。”狂花峒主道: “老娘也最后告诉你,要信自己来取!”范凤阳声调一转冷道: “四极在我眼中,不过土鸡瓦狗,倚仗他们没用。留神,本场主来了!”声落人现,十丈外出现一个金衣人,但却纹风未动,众人心弦,顿时紧张。四极横列狂花峒主身前,不敢稍离。 霹雳神婆却猛扑了过去。罗昆比她近,先一步到达,历喝道: “畜牲招打!”双撞掌兜胸猛击过去。金衣人冷嗤一声,觑准来势切近,方亮掌迎击。轰然震响声中,金衣人寸步未移,罗昆却飞摔房下,未再起来,意料非伤即死。“嘿嘿嘿!”适时,四面都起了冷笑声,伴随嘿声,又出现了三个同等高矮,同等装束的金衣人,一面一个,远远地把住四方,不知谁真谁假?巫无影没有唤住罗昆,紧随而起,稍微落后一步,惨变已生。 这时,范凤阳话声又起,道: “三叔住手!这是我座前的四大金刚,你不是他们的对手,护送信件没你的事。在老鬼心目中,你还不如四极份量重,带着八秀和十二神卫,回转天南去吧。二叔已经无救,我会好好地安葬他,你不必管了。除开诸葛昌和那封信,谁都可以走。念在同门一场,这是我最后的忠告。”不怪他狂,手下人都这么厉害,罗昆竟然一招都接不下。巫无影在他唤三叔的时候,已经止步,闻言恨道: “你很好……”底下的话,气得再也无法出口,挥手示意随在身后的苗虎等人,重行退回原处,以增厚狂花峒主实力。这并非示怯,徒死无益,衡量目前形势,只有集中力量,或可死中求活,确保信件不失。霹雳神婆奔至中途,见罗昆已经出手,不愿与他们联手,故即收势止步。燕、黄二人自是与她同进退,罗昆一招送命,三人不禁大骇,始知狂花峒主早先之言,并非过份。小贼范凤阳,确已今非昔比,一身成就,已经高到罕绝地步。马千里原和丁太,一东一西,安抚邻居,这时他已到了三人身侧,道: “看来小贼已早生异心,否则这四大金刚,短时间内,何能具此不凡身手?公孙公子不知何事耽延,至今未来?”霹雳神婆道: “晓梅一死,他何能不怒,必是找到绝缘谷去了,殊不料小贼会在此出现,稍时剧战一起,马大侠务必乘隙突围,火速给他送……”“信”字尚未出口,范凤阳话声又起,道: “三叔,你这算何意?”这时巫无影已把八秀和十二神煞,在狂花峒主周围,又多布置了一圈防守,并且全把兵器取在手中,是以小贼有此一问。巫无影斥道: “你用不着假仁假义,杀不绝我们,休想把信取走。”范凤阳长叹一声道: “随三叔怎么说好了,金逊勾结公孙启,意图出卖我,老鬼在获知内情后,不予制止,这能怪我?信送何处,交给何人,与我有切身利害关系,如何能不过问?既然全把我当眼中钉,再说也是废话了,信我一定要留下,甚至溅血五步,也在所不惜!话就说到这里为止,赶快商量答复我。”狂花峒主以次诸人,全都聚精会神,握紧兵器待变,没有人再答理他。这时火势业已延烧甚广,悦宾栈终于也被波及,火舌吞吐,浓烟滚腾,薰风热浪,已向对街逼来,火星更是漫天飞舞。范凤阳等的似乎就是这个时候,嘿声阴笑道, “这就是你们的答复,可别再怪我!”话声甫落,四大金刚,已经向前逼来。剧战一触即发,情况顿呈紧张。霹雳神婆道: “这边交我们。”丁太是死在街左的,她认定范凤阳就在街左,故已转换方向对东,所指的自然也就是东边。 四大金刚,步子很大,但却很慢。这是功心战,有意使对方之心理呈现过度的紧张。到了这个时候,范凤阳犹未现身,这更使对方无从揣测,四大金刚之中,有无范凤阳在内,或是另藏何处?四大金刚向前每跨一步,狂花峒主这边的人,心弦就是一紧。双方的位置,现在都在房上,房上不出平地,有的地方毗连,有的地方隔断,遇到隔断的地方,四大金刚必须飘过。 这一飘,众人的心,就像要夺腔而出,也随着飘起。当然,这是心理状态,是感觉,心并不能真个飘起。但那滋味,那随着四大金刚进逼的步调,所产生的恐惧,却更不易忍受,更能促成精神的崩溃,乃至不战而屈。这种战法,如果用在一般敌人身上,可能生效。 范凤阳用来对付同门,却选错了对象,产生了反效果。这些同门也是人,恐惧自所难免;但是,继之而来的,则是更高的怒火,更深的愤恨;那怒火,那愤恨,所汇集的力量,也是不可估计的。临街的一面,大火已将封巷,范凤阳的武功虽已精进,依然是血肉之躯,照旧禁不住烈火焚烤,纵然不在四大金刚之内,从这一边来的可能性亦不大,为了便于应战,人手略有移动。 狂花峒主师徒带着金邈,已经移到第二层房坡上,四极挡在身前,杨青由于双臂已断,跟她们在一起,左边,不,由于方向已变,应该说是右边了,这边是霹雳神婆夫妇、黄天爵和马千里。现在的左边,是诸葛昌、李玉与蛇叟。巫无影带着八秀十二煞,散列在第三层房坡上,临街一面,分去两个人,目的只在监视,报信,以防万一。四大金刚的分布是,正东正西各一人,另外两个在北边,中间约有四丈间隔,并非并肩。十来丈距离,即使再慢,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就在双方接触、剧战已起一刹,突从意料中不可能隐身的火巷中,竟然腾起一条人影,以不可言喻的速度,直向第二层房坡上落去。临街房上预布的两个人,竟没发生作用,反而是狂花峒主的弟子,首先发现报的警。四极如斯响应,转身迎拒,来人已临头顶。火光照耀下,竟是邹风!此时此地,如何会有局外人?四极便把他视同范凤阳,八掌齐扬,汇击一点。 邹风来势速,四极应变快,双方掌力,迅告接触。一声大震,宛如地裂天崩。 房子塌了架,房上的人随同梁瓦,齐向房中落去。狂花峒主却先一刹,击出一股金黄色的掌风。邹风刚被反震飘起,目的未达,犹待施展千斤坠,发现那股异色掌风,如遇蛇蝎,双袖一抖,人已借势向东弧形落去。适时远处暴起一声厉喝: “畜牲大胆!”声起犹在百丈开外,声落已近斗场。邹风果是范凤阳矫装,闻声知人,道: “老鬼,饶你三次不死,这是第二次了,走!”声落人影已窜,临走的时候,助了金衣人一掌,才使霹雳神婆夫妇重伤。 金衣人压力一轻,一掌伤了黄天爵之后,才衔尾遁走。四大金刚另外三人,闻令已先遁走,就这样,八秀十二煞,又死了四个。来人果是毒臂金星石,停都未停,便已追了下去。狂花峒主急声呼唤,也没有应。 事后检讨,四大金刚的武功,是禅门功力,并不如想象的那么高得骇人,罗昆的死,是死于功力相克。霹雳神婆习的亦像禅门功力,复有燕黄二人相助,尚稍占上风,而巫无影用的是兵器,故能无损,死的四个,则是功力太差。 马千里是在霹雳神婆催促下才退下来的,没敢走远,料理善后,便成了他的事。 狂花峒主原想留下帮忙,马千里怕把煞星再招来,婉辞谢了,但却约定,信送到后再来。青面鬼王李玉的目的不同,并且也不知道信究送何处?决定要等盟弟吴禄的消息,便与病判杨青留下,就便协助办理善后,昨天匆匆设灵祭奠之后,狂花峒主就带着人走了。现在李玉由丁太的长子丁元陪着,出去找寻墓地,就便办好坟葬准备事宜。死者入土为安,也免得影响印家,上下不安。 出于意外的迅速,在公孙启到达锦州的第五天晚上,晓梅带着大队人马,就赶到了锦州,较预计提早一半时间。公孙启怕再出事,动不敢动,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相差一天时间,金逊原想追踪狂花峒主而去,也被公孙启晓以利害,给强留下来了。 公孙启不敢动,又不放心让金逊单独上路,深怕万一出事,将来无法向朱万交代。金逊也不是不了解公孙启的苦衷,自不便强人所难,何况再往深处一想,老父孤掌难鸣,处境尤险,将来仍有赖公孙兄妹的协助,留是留下了,顾此虑后,内心的急燥,并不下于公孙启。晓梅一到,两个人全都长出一口气。 霹雳神婆见到公孙启,伤势仿佛就好了一半。她亲耳听到范凤阳的狂言,任凭公孙启怎么说,她都不信晓梅还活着,总以为公孙启是在安慰她,现在亲眼看到晓梅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并且亲口向她解释: “神婆,我的确中了范凤阳的暗算,南齐的毒经也被贼子抢去了,幸有奇人相助,实际并没有死,您看,我不是好好的么?”接着她便把无名神尼相助的往事,说了一遍。霹雳神婆这才相信,嘴里还不住地念佛。 这是一幅感人的画面,不仅公孙兄妹感动得热泪盈眶,老少群侠也莫不为神婆的真情,深受感动。大头鬼吴禄也随着大队来了,盟兄盟弟聚在一起,更是感慨丛生。青面鬼王李玉感念公孙启不究旧恶,愿留下相助,直到范凤阳授首以后再走。 公孙启不能接受他这份盛情,劝勉一番,婉辞谢绝了。第二天阴山五鬼仅余的三鬼,告别走了,但在临走之前,合盘托出神兵洞的一切变化,提供参考,综计要点,大概是这样的: 一、范凤阳机缘凑巧,已把绝缘谷武林至宝得去,不仅已将万世魔功练就,且精禅门艺业广身修为,已无法测度,手下又有四大金刚相助,武功亦高得骇人。 二、以毒臂金星石修为之高,且曾一度受挫。 三、人寰五老与范凤阳同谋,武功自亦今非昔比。 四、郑七的月魄牌,已留在神兵洞密室。 五、神兵洞绝缘谷两处恶势力,金星石已全权委托上官逸解散,矿工遣回原籍,应得工资亦不得克扣,惟至今尚未见矿工过境,上官逸是否有所图?不得而知。 六、刘冲不仅挟走秀秀,并且还带走了范凤阳所得珍藏。 上官逸曾奉范凤阳之命,一度往搜胡梦熊,没有结果。 基于这六点,与那夜实战情况,推敲范凤阳的实力和动向,得切四点推论。 一、怀疑四大金刚,即人寰五老中人伪装,否则,范凤阳何能瞒得过金星石锐利观察,凭空出现四个绝顶高手?当然,以范凤阳心机的深沉,也不能全然不作另有其人的打算,这一点,首先必须查证清楚。 二、矿工何以至今仍未见过境?上官逸、甚至范凤阳犹思盘踞,意图何在?继续盗采金砂,抑或另有诡谋? 十之八九,矿工来自山东,回转山东,从大连渡海,即可在烟台登陆,如遇风顺,一两天的工夫就可以到,或是从营口上船,在滦东登陆,并不是非走锦州不可,是以这一点,亦有待查证。 三、刘冲挟走秀秀,背叛范凤阳,如非活得不耐烦,便是另有企图的,他企图又是什么?霸占秘笈?抑是保护秀秀?上官逸搜寻他,何以特别着重北霸天胡梦熊的巢穴? 四、金星石如非另有致胜之策,明知不敌,仍要苦苦追踪范凤阳,岂非不智之极?针对这四点,公孙启立即决定了如下对策: 他自己带着四房妻子和吕冰、金逊,去绝缘谷,查证人寰五老动向以及与范凤阳勾结的程度。 杜丹夫妇和霍弃恶,去公主岭,彻查秀秀是否落在胡梦熊处?同行的有刘智、刘信弟兄,严和与齐云鹏、纪庆,万一碰上范凤阳,务必联手拒敌,切忌逞强。 绝缘谷事了,自己随后即去接应。其余的人,随待四老守家,城厢动静,由萧天负责、纪秉南父子,对于珍姥,虽不无芥蒂,但一经深思,除非珍姥卧底,纪家亦难免金星石毒手,何况珍姥实因背叛金星石,连累娘家亦遭灭门之祸,月前如非公孙启看着珍姥的情面,设法营救,纪秉南交加何能够重新生还? 正如目前的金星石,不也由于金逊的孝行,感动了群侠,默默之中,已有意不究既往,恩恩怨怨,错综复杂,已难清算,只好不再提起。梅苓、玉莲、傲霜、雪梅,尽管不愿意离开夫婿身边,但一转念,此行凶险异常,跟去反会添累赘,也就无法再开口了。 何益三不惜冒着大险并终于丧命所送来的那封信,仅余一角,就残篇推测,似与日魂牌有关,由于至宝已失,已不重要,只好暂不理会。同样理由,郑七留塞在神兵洞的那方月魄牌,也不再去取。事情就这样作了决定,并且立即展开行动。 乌云掩月,天气闷热,似乎要下雨。入夜以后,绝缘谷陷入一片黑暗中,仅七星楼顶层,还亮着灯。几条人影,捷如狸猫,乘黑掠进,忽分忽合,不知是谁,也不知在干什么。刻许之后,似有一人,到了七星楼附近,一晃隐去踪迹,也不知是否另有其人,抑或其中的一个?顶楼内,二老一少,围着一张八仙桌,面对面地坐着。两个老人,一是步月叟孙新。一是灰衣叟辛艮辰。年轻人是此刻的少主上官敏。这时只听孙新斥责道: “你这孩子,今天怎这么不听话?”上官敏抗辩道: “你们是不是存心想害我?”辛艮辰斥道: “胡说,教你去练功,也算是害你?”上官敏道: “我心里现在乱得很,万一走火入魔怎么办?”辛艮辰道: “你不用歪缠,不愿意练拉倒,将来没出息,也不关我的事。”孙新接口道: “话不能这么说,武功不能一曝十寒,这道理你也不是不懂。听我的话,收摄一下心神试试看。傻孩子,我们如果会,能不教给你?”上官敏道: “要练也可以,把你们新近学会的心法教给我。这么说,是我师父冤枉你们喽?”辛艮辰道: “也不尽然,范凤阳那个王八蛋,曾经乱章摘句,请教过令尊,多少知道一点,只是不全,怎么能随便教你,万一出了毛病。怎么向令尊交代?”上官敏道: “家父料必又去追搜那本经典去了?”孙新道: “不一定,范凤阳的话,能够完全相信吗?”上官敏屈指一算,道: “出去四天了,没去搜经典,有什么事?”孙新道: “走的时候说是令师找他,也许在神兵洞。”上官逸道: “二叔可不能骗我。好吧,我就相信二叔一次,如果教我发现,你们暗中还和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来往,连家父在内,我都六亲不认,说得出就做得到!”昂然起立,大步出楼而去,语气极是坚决。辛艮辰叹道: “不知老鬼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怎会变成这样!”孙新道: “别再说了,当年我们比他现在都大,还不是上了老鬼的恶当?弄得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辛艮辰道: “大哥也真是的,还在这里拖个什么劲?有多少钱就给大家分多少钱,只要问心无愧就成了。老魔小魔都不好惹,再拖下去,势必又把我们拖进旋涡不可!”孙新道: “你说的倒轻松,你又不是没去神兵洞,老魔怎么说的,你难道没听见?如果不发够,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去,人寰五老又成了吸血鬼。老四老五就是去弄钱的,弄到多少就扣发走多少,不这么办,你还有什么好法子?”辛艮辰道: “别再说了,愈说我愈有气,从来就不跟我商量,现在的金砂,挖够了大家分不成?”孙新无可奈何地说道: “成色不一样,我的三弟。再说一个人分一大地金砂,怎么带法,又如何变钱?事情没有你想那么的简单。”辛艮辰愈气,霍的站了起来,道: “算我笨成不?我睡觉去了。”孙新急声喊道: “三弟!三弟!唉!”辛艮辰听如未闻,不顾而去。剩下孙新,望着窗外,呆呆的发怔。 公主岭安静了几天,北霸天胡梦熊刚刚松了一口气,今夜忽又有了响动,屋瓦被人踏碎了,发出一声很清晰的脆响。胡梦熊暗暗骂道: “笨贼,胡老子就是倒霉,也轮不到你们这种下三流的身上去。”他以为来的是毛贼,否则怎会把屋瓦踏碎,怒上心头,也没多想,就冲了出去。天刚黑,苍茫暮色中,他清楚地看到一个夜行人,小衣襟,短打扮,似乎还不知道踪迹已泄,犹在拢目四望。胡梦熊几乎气炸了肺,腾身出掌,便向夜行人击去。 “砰”声大响中,又碎一片瓦。夜行人轻功不济,警觉亦极迟顿,应变可慢。极是意外的,胡梦熊反被震下房来。夜行人也没站稳,倒退两步,终于坐倒房坡上,瓦碎得更多了。 “小子,留你活口,老子的踪迹立泄!”双手一按房坡,夜行人情势已扑下房来,居然把龙头掌舵的,当成了守桩卡的小喽罗,还要杀人掩踪迹,的确是有眼无珠,笨到了家的蠢货。羞怒攻心,灵智俱失,胡梦熊那张大白脸上,布满了杀机,迎着夜行人下扑的势子,扬掌便击。下三流的小毛贼,也是这样的轻藐他,欺凌他,如何能再忍受?多少天来所郁积的恶气,尽在这两掌中发出,恨不得把对方,击成血泥肉屑。一声更是惊人的大响,劲风怒卷四野。胡梦熊还不成,连退三个大步,还险险摔倒。夜行人落地即起,来势更快更猛。 “小子,认命吧!”胡子分明都很长了,还被叫成小子,实在欺人太甚了。胡梦熊闯荡江湖四十年,也没受过这样的凌辱,暴提全身功力,硬封而上。夜行人扑得猛,避得更快,一闪躲开。 胡梦熊迎架落空,掌风带着慑人锐啸,一扫而过,庞大的身形,也被自己的掌力,带得冲出数步,方才拿桩站稳。 “嘿嘿嘿!胡梦熊,你还有什么话说?”夜行人没再进招,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胡梦熊陡感一惊,凝视夜行人,面孔陌生得很,从未见过,不由诧问道: “尊驾是谁,来意如何?”衣萍、冯麟,闻警已先后赶到,成三角形,把夜行人夹在当中。夜行人毫无惧意,沉声说道: “看看我是谁?”随手摘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庐山真面。 胡梦熊看清夜行人,脸色不由陡变。你道来人是谁? 摘去人皮面具,露出来的,赫然是范凤阳阴森面容。胡梦熊岂只变色,三魂七魄也吓得飞走了一半,略定心神,强笑道: “原来是少主,梦熊不知,请怨失迎之罪。”范凤阳不答反问,语气森冷之极道: “人在何处?上官逸系奉我之命而来,何以不据实相告?” 胡梦熊道: “人确来过,目前情况混乱,上官逸也未出示金令,难辨真假,属下不敢冒失,没有告诉他实话。他警觉难以存身,又走了。”范凤阳道: “来时几人,隐于何处?去向如何?”胡梦熊道: “一男一女,隐于寨后洞中,少主是否前去看看?属下跟到辽源,据告似去热河。”范凤阳哼了一声,道: “你既已知道本座找他,何故还要施护他们逃走?”胡梦熊苦着脸道: “属下身不由己,是被迫跟去的。”范凤阳声调陡转冷煞,森厉喝道: “你这身佛门功力,莫非也是被迫学会的?”胡梦熊态度愈恭,道: “这是二少主……”喝住胡梦熊,范凤阳道: “住口!你原已受他利诱,存有二心。说!你把他们隐藏何处?”胡梦熊道: “少主明鉴,刘冲来时,属下尚不知真象。”范凤阳几次都要出手,终因胡梦熊答辩的俱是实情,脚步纳得很稳,使他发作不起来,这时亦是如此,恨哼了一声,道: “口授抑或笔录?”胡梦熊道: “刘冲心绪欠佳,笔录多件,以助记忆,随便给了属下一份。”立从身上,取出一份抄件,道: “喏,就是这个。”连上两步,毕恭毕敬递了过去。范凤阳接在手中,瞪一瞥视,道: “不错,是匹夫的亲笔,你已经学会,这个已无用了。”随手纳入怀中。胡梦熊哀求道: “属下仅略窥初步门径,敬恳少主赐还。”范凤阳道:“一定还你,并且还另有厚赐,但非现在,一切须待本座调查清楚,证明你尚确忠于本座时方可。雪山那个丫头,匹夫如何对待?” 胡梦熊道: “出入相偕,亲密异常,属下还以为是刘冲的夫人,不料竟被欺骗了。不过,那女子并非雪山衣装,是否另为一人就不知道了。”范凤阳冷嗤道: “你也是个老江湖了,衣服不能换?哼!匹夫欺我太甚,天涯海角,誓非把他找到不可。三日之后,绝缘谷敬待后命,我走了。”腾身而起,便向左侧一株树上落去。彼时月已上升,胡梦熊、衣萍相继跃上树消,仅见范凤阳背影,去如疾矢,几个起落,即已消逝不见,忽听冯麟喝道: “什么人?”火急转身,瞥见冯麟刚刚踏上正房房坡,而来人亦已从后房坡现身,冷森森的答道: “是我,范凤阳。半个多月不见,怎么二师兄不认识小弟了么?”月光映照下,赫然又是一个范凤阳!冯麟亦冷声相讥道: “范凤阳真多,刚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究竟哪一个是欺师灭祖的真凶实犯……”胡梦熊已凌空赶来,急道: “二弟住口!”他吓坏了,冯麟骂得太厉害,以范凤阳的狠毒与现在的修为,出手冯麟必死,是以急速赶来,以辨真假。 极是意外,范凤阳仅冷哼一声,并没出手,露出半身,也没再向前移动一步,双眼却闪射森厉光芒,瞪视着冯麟。冯麟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似乎也豁出去了,毫不示弱,还蹬着范凤阳,也没有再作进一步的行动。胡梦熊脚落房坡,凝视范凤阳一霎,道: “少主多担待,属下今夜也糊涂了,适才离去之人,确与少主像貌一般无二,属下都分辨不清,二弟冯麟,来此不过半年,自然更难识别,失礼之外,祈勿见责。”范凤阳冷嗤一声道: “你认识他多久了?你们骗得了上官逸,骗不了我!”胡梦熊道: 胡梦熊道: “早年在关内就相识,他来投奔我,恰巧几个盟弟在月魄追魂初到辽东时,俱已遇害,也正需要帮手,就把他留在出上了。怎么,少主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来了?”此言一出,胡梦熊亦极感惊诧,不由注视起冯麟来,凝视半晌,也看不出岔眼的地方来,不由至感惶惑。 范凤阳看出胡梦熊神情不假,道: “亏你还是老江湖,简直瞎了眼,到我这边来。站在我原先的位置,蒙着右眼,看他的左脸,然后再蒙左眼看右脸,看一看究竟是否不对劲。”胡梦熊如言照办,目光单注斜视,果觉冯麟脸上的反光,隐约似有变幻,再睁双眼正视,那种模糊的感觉,便不显著了,闭眼默意冯麟旧时轮廓,亦觉略有出入,不由诧问道: “老二,你如果还把胡梦熊当朋友,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冯麟从贴身处,取出一封信来,信封已显黄旧,道: “大哥拿过去看,就知道详情了。”胡梦熊急忙接了过去,立即拆阅。 冯麟再不管他,移目范凤阳道: “尊驾眼力不错,我不是冯麟,但尊驾是否货真价实的范凤阳?自去年至今,范凤阳不知出现过多少次,却没有一个是真的!今夜又是两个,孰真孰假?好让仰慕的人失望。”范凤阳眸光一转,道: “听尊驾的口气,似是专为范某,冒名前来辽东的。今天你如愿了,何不开门见山,直道来意?”冯麟道: “在下仰慕的是真货,尊驾……”胡梦熊已将书信看完,急道: “二弟住口!”喝住冯麟,即问范凤阳道: “少主?刘冲来过又走了,详情适才已对上官逸说明,秘笈抄本也被骗走了,全怪属下得到消息太晚。少主如果另有吩咐,请移玉屋中一叙如何?萍妹去准备酒饭。”衣萍原在料理晚饭,故适才不在胡梦熊身边,这时见气氛不对劲,极愿用酒饭来冲淡目前的不合谐,立即告退离去。范凤阳没有答理她,手一伸,道: “把信拿给我!”胡梦熊道: “少主何苦叫属下作难。”范凤阳厉声道: “拿过来!”胡梦熊这才把信送了过去。 范凤阳展平一看,只见信上寥寥数语,写的是: “梦熊大哥如晤,小弟被仇家暗算,幸遇恩兄,得以不死,但肢体已残,无法再侍左右,恩兄恰亦有事辽东,将尊函推荐,务祈视同小弟,则感德无涯矣。弟冯麟顿首。”事实自然不可能再推荐冯麟,是则眼前的冯麟,当是另外一个人,情中一再写的都是恩兄,不提真姓名,自是别有隐情,不便写明。范凤阳看罢书信,震声狂笑道: “无独有偶,吾道不孤了!朋友前来辽东,是找金星石还是投敌?”假冯麟没有理他,却向胡梦熊一揖到地,慨然说道: “半年相处,承大哥大嫂待我如弟,此情此德,没齿难忘。 小弟必须告辞了,大嫂面前,请代致意。”昂然转向范凤阳道: “你是真货,我找的就是你,如果有种,山下一会,别连累旁人。”来明去白,交待得清清楚楚,话落身起,当先向山下奔去,胡梦熊连声呼唤,亦置诸不理。胡梦熊呼唤不应,只好转面挽留范凤阳,希望遏止这一不幸事件,范凤阳的厉害,确实难以测度,把假冯麟的话,居然当作耳边风,并没追去,却向胡梦熊说道: “半年之久,他究竟是什么来历,言谈之间,你岂能毫无所觉?想想看,最好据实答复我。”胡梦熊苦着脸道: “属下把他当成了真冯麟,怎会怀疑其他,少主岂非强人所难?”范凤阳阴沉地说道: “我可以饶他,随行部众可不会饶他,生死决于你手,说是不说?”胡梦熊不禁大惊,皱眉苦思,愈急愈想不起来,道: “少主,求求你,先止住部众,让属下盘问他。”范凤阳道: “你有把……”蓦一声急啸,范凤阳的脸色,不觉激变,立即改口道: “小看了他,走!”“走”字声中,人已电射飞去!胡梦熊在后紧紧跟随,竟是愈追愈形落后。穿过原始森林,视界顿时开朗,居高临下,看得尤为真切。激烈的拚斗,业已展开,假冯麟和一个金衣蒙面人,打得已是难解难分,除开他的这一对,另有三个金衣蒙面人,也都有了对手,由于相隔甚远,双方移动又快,无法看清面目。 金衣蒙面人不多不少,正是四个,又是伴随范凤阳同行,应无疑问是四大金刚,是则范凤阳当也是小魔真身了。斗场是在一处略呈斜平的山坡上,烟尘滚滚,沙石乱飞,寒光闪晃,风雷俱发,声势之猛,甚至骇人。胡梦熊甫出林缘,范凤阳已接近斗场,用尽吃奶的力气,也是休想赶得上,只得一面赶紧,一面狂呼道: “少主手下留情!”他怕假冯麟吃亏,是以狂呼不止,内心里却极是惊诧,假冯麟何以会有早就埋伏的帮手,抑或是巧合,这批人又是谁?一连串的问题还没想清,场中已告剧变。 他所最关心、看得也最真切的假冯麟,业已着了金衣蒙面人一掌,摇摇晃晃倒下去了。 金衣人都被扑过去的一个大汉,挥动兵器,砸碎了头颅。 范凤阳一声厉啸,猛扑大汉。不料籍从石后,又突然窜出一男一女,截伤了他。搏斗立呈白热化。这批人是谁?结果如何?假冯麟的真实身份及其生死,到底如何?胡梦熊随后赶来,接近斗场,不由呆住了。 截击范凤阳的那个少女,他不认识,男的是杜丹、杜家参场的主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其余的人何须再问,必然都是杜丹一伙的。这个老奸巨滑的巨寇,一晃身便隐在一处岗后。 他原先是替冯麟担心,现在却不能不为自己的老命担心了,这些人全把老魔和小魔恨得入了骨,哪会有耐心听自己的诡辩?只要欺身过近,马上就被卷入旋涡,跟着遭殃。 隐好身形,仔细凝视,没有看到公孙启,他才松了一口气,也才有工夫注意场中的景况。他这才看清,冯麟和帮助他的那个大汉,已经拥抱在一起,交情似乎非常深厚,心底又不禁产生一个希望。“嗯!”他嗯了一声,暗暗忖道: “何不借着冯麟的关系,化解目前这步灾难?”适时,场中变化,立刻又引去了他的注意。 第三十章 言重如山 北霸天胡梦熊老奸巨滑,隐身窥察斗场情况,确定他所最畏惧的公孙启没在场,方才松了一口气。他这种心理不难了解,是怕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冤枉地宰掉。 惊魂一定,才又注视战况,接着认出杜丹。就他所知,杜丹的武功,并无出奇之处,何以今天仅和一个少女,就能把范凤阳敌住? 难道是传闻失真,范凤阳并不如想像中的那么厉害?只看了三五招,这个怀疑,就被事实粉碎无遗。范凤阳出一双肉掌,对敌两把利剑,招式奇,变化快,每掌俱有撼山裂狱之威,风声啸掠,砂石齐飞。 杜丹用的竟是飞龙剑法,寒飙横空,那罡劲,那威势,即使牧野飞龙亲临,也不过如此。胡梦熊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回溯生平,幸亏还没有招惹过杜家参场,否则,恐怕早活不到今天了。少女左诀右剑,路数很杂,他看不出宗派,但无一招不奇不厉,与杜家联手攻拒,配合尤为严密。看到冯麟与那个不知名的大汉拥抱,胡梦熊顿生一线生机,他不怕了,有冯麟在,绝不会看着他吃亏。适时,一声厉吼,金衣人又倒下去了一个。 那声厉吼,震惊了全场。大汉一推冯麟,道: “去帮那人。”杜丹在一起的人,读者必已了然是谁了。大汉自是霍弃恶。这八个人中,只有他的块头大,除开梅葳,其余的六个,都是中等身材,高矮差不多。霍弃恶所指的那个人是严和,只有他单枪匹马,独战一个金衣人。齐云鹏帮助刘智,纪庆帮助刘信,以二敌一,各战一个金衣人。冯麟还没到,刘信和纪庆,比他早一步,已经抢先追过去了,冯麟审度情势,便去帮刘智。 霍弃恶指点过冯麟,自己却扑奔范凤阳。但那声厉吼,不仅惊动了霍弃恶,也使范凤阳有了警觉。小魔极其狡猾,四大金刚已伤折其二,再不走,恐怕都得趴下。是以没待霍弃恶扑到,他已震退杜丹夫妇,救走了剩下的两个金衣人。 论小魔自己的修为,杜丹夫妇联手,仍略处下风,只因他心里有鬼,深恐公孙启随时会出现,不免分神旁注,故杜丹夫妇合力,才勉强打个平手,他如想走,杜丹夫妇也拦不住他。 杜丹本来还要追,却被霍弃恶唤住了。杜丹讶问道: “此时正好除他,霍大哥莫非另有高见?”霍弃恶道: “秀秀姑娘正在此处,让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胞弟维善,老二,见过杜场主和夫人与各位兄长。”他一一的指名引见。 原来冯麟是霍维善化装的。他到辽东来就是为了访寻胞兄,来的时候,霍弃恶还没有消息,只是印天蓝与范凤阳已经闹翻,传出风风雨雨,因知胡梦熊是范凤阳的重要羽翼,便藉着冯麟的那封信,切了下来,以便易于侦知真象,没有想到这一着,竟然促成兄弟重逢。杜丹等人自然极为他们兄弟庆幸。 一番寒喧之后,杜丹道: “秀秀姑娘现在何处,二哥是否知道?”霍维善道: “知道,不过,这是胡山主的一番好意,最好请他领着去,比较合适。”胡梦熊算是交对了朋友,就因为霍维善这么一句话,免去了杀身之祸,还揭去了贼皮,得以重新做人。杜丹真没想到,胡梦熊还会做出这么一件好事来,把秀秀找回去,可比追搏范凤阳重要得多了,扬声唤道: “胡山主请出来吧。”胡梦熊初时连喊带追,发现情况不利,才隐藏起来的,自难瞒得住杜丹锐敏的视觉,闻唤立即现身相见。刘冲和秀秀,就藏在寨后一道深谷里,丛林密布,隐僻已极,胡梦熊每隔十天半月才亲身前去一趟,送些薰腊油米,并由霍维善随后掩护,故范凤阳和上官逸几次搜寻,都没有搜寻到。 胡梦熊轻车熟路,很快就把大家领到了地方。这是一个山洞,洞口极小,非蛇行无法进入,洞口还用石头堵得很严,胡梦熊移开封洞山石,才把秀秀和刘冲,唤了出来。秀秀在神兵洞,很受了一些折磨,幸而范凤阳和刘冲,都别有用心,没有侵犯她,到了这里以后,才逐渐养息过来。 一个小问题发生了,大家全没见过秀秀,秀秀也不信任他们。幸而梅葳能说会道,把近月以来的经过情形,说给她听,告诉她,顶多一天,姗姗就到。并且亲身陪伴她,才把秀秀说动。现在人多了,力量也大了,再不怕老魔和小魔,无须再在洞里栖身。回到山寨,衣萍原也下了山,也和大家见过面,只是没有跟来密谷。当天晚上,公孙启就带人赶到了。秀秀见着了姗姗,心头上的重压,方才完全去净。 刘冲原是一个耳软心活,胸无定见的人,起初跟着范凤阳淌浑水,纯粹是受范凤阳的裹胁与蛊惑。等到离开了神兵洞,发觉范凤阳的阴谋和野心,比毒臂金星石还狠、还大,他后了悔,也害了怕,他也并不是全没脑筋的人,一经觉悟,便急思摆脱,表面上愈加恭顺,暗地里却着手准备起来。那个先奸后杀的女人,虽是四大金刚中人干的,为了取信范凤阳,献出了他的金衣,字条也是他的亲笔。 等待复等待,直到范凤阳带着四大金刚有事外出的时候,他才毅然把秀秀救出,并取走了一栋老参,秘谱是范凤阳抄给他的,不能算偷。离开范凤阳,不敢再回神兵洞,原想去投奔公孙启,又怕路上遇见范凤阳,思来想去,和胡梦熊平日的感情还不错,便一直来到公主岭。秀秀被毒药所制,神智不清,刘冲就用那株老参,配合自己的解药,徐徐治疗,俟她逐渐恢复,取得她的保证,将来替他证明清白,才和她共同参悟秘谱。 胡梦熊收留他们,掩护她们,不全是为了感情,也是为了秘谱的武功,以及为日后保留御罪余地。他也看出来了,老魔小魔,自己大闹窝里反,愈发难以成事,为了自保,秀秀对他也是一颗重要棋子。也幸亏他们各有私心,秀秀的清白乃至性命,才得到了保全。 从刘冲的口里,知道了范凤阳的出没地区,及重要羽翼,他并且表示,愿意陪着金逊、彭化,去协助毒臂金星石,只要老魔能够原谅他,宽恕他的过去。这当然不成问题,第一,他本人并无趑行,金逊先向他拍了胸脯,仍旧认他是师弟,彭化更无话说。第二,他救了秀秀,还教她参研秘谱,这对公孙启这一边,还是大功一件。 于是,在这里吃过已经过了时的午饭,立刻登程。经过这次事件,胡梦熊的山大王,再也干不成了,公孙兄妹如果一走,无论范凤阳或上官逸再来,都难有他的活路。他原可金盆洗手,不再干这行买卖了,转念一想,范凤阳不除,回家也不安全,便也以协助金逊师兄弟清理门户为借口,暂时托庇在公孙兄妹保护之下,带着衣萍,跟随大队一起走了。 死的那两个金衣人,一个被霍弃恶砸烂了脑袋,无法辨认面目,一个被刘信的铁手大开膛,验明亦非人寰五老人,就地埋葬了事。山寨暂交大头目胡金海摄理,听候他回,不准散伙,也不准再做没有钱的买卖,以免给地方留下祸患。这是公孙启的意思,却由胡梦熊亲自处理,安排就绪,方才上路,天色又已笼罩在夜色中了。 两件大事,了却一件,秀秀终于回到爷爷怀抱,雪山魈问明经过情形,并委托兰、珍二姥,验明仍是完壁,的确没有受辱,对于刘冲,极是嘉许,挽由公孙启出面,暗示有意把秀秀良配刘冲,但须在除去范凤阳之后,在这段时间中,还得看一看刘冲的行为表现,才难作最后决定,行为表现得好就这么办,不好告吹。 公孙启便把这番意思,婉转透给刘冲。那知刘冲聆悉之后,便断然地拒绝了,坦诚说出他已结过婚,愿意把雪山魈这份期许,永记心头,决定重新做人,不再为恶;如果群侠这面,认为救回秀秀是一笔恩情,刘冲就以这份人情,代师门赎罪。 这一番表白,不仅老少群侠深受感动,对他另眼相看,愈加敬重他的为人,连带着金逊与彭化,也更增光采。秀秀的事,告一段落,剩下的事,便是如何消除范凤阳,也好早日教辽东的老百姓,过平静的日子。 辽东祸乱,本是毒臂金星石一手搞起来的,就因为金逊和刘冲,表现得都极不平凡,使得群侠对他的敌意,大为减轻,心情也日趋平和。范凤阳如果真聪明,就在这个时候,幡然悔悟,并非绝无生机,然而事实发展,是否如此呢? 午夜时分,一声绝命哀号,突然扬起,散播夜空,传达老远,声落不久,撩来五条人影,皓月清辉下,面目清晰可见,是杜丹夫妇,霍弃恶,严和与纪庆。这里是一座破庙,可四周树木茂密,时已初夏,枝叶繁生,萌覆甚浓。纪庆略一瞥视四周景况,道: “大概是这儿,还有血腥气味,进去看看。”抢先便向庙里冲去。 “纪兄且慢!”唤住纪庆,杜丹道: “这儿好像是老少双魔初次兵戎相见的地方。大家都要留神。”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大家分开,全从墙上进去,并且立把宝剑取在手中。众人会意,也都把兵器取了出来。霍弃恶,纪庆在右,杜丹夫妇与严和在左,几乎是在同时,跃上墙头。一幕惨绝人寰的景象,立刻展现在眼前。正殿的廊柱上,绑着一个少妇和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子,俱已剖腹开膛,肠脏鲜血流泻一地。五个人耳目并用,注意搜视,不闻声息,不见凶手,似于害人之后,业已逃逸无踪。 霍弃恶怒目喷火,首先跳落院中,横持一对铁手,大踏步往正殿走去,月光投映,铁手上闪烁寒芒。余人相继,亦跳了下去,纪庆、严和,分朝往搜左右配殿,杜丹夫妇凝立院中,待机支援。破庙年久失修,门窗半毁,不用进去,一目即可了然。 没有人,凶手确是逃走了。被害母子是什么人,因何与人结怨,凶手是谁?以霍弃恶的为人,只瞟了少妇一眼,便去看那孩子。这一看,火就更大了,孩子很清秀,模样很可爱,这么小就惨遭杀害,凶手实在是太没人性了!梅葳这时却从少妇身上,搜出一张字条,写的是: “刘冲……”她只看了这么两个字,眼泪已经滴流下来,暗代刘冲伤心与不平。杜丹急忙过去,接过字条,继续往下看: “……你这蠢材,凤阳系奉老夫之命行事,尔何不察,将穆女送回,败我大事,兹以尔妻与子相抵,权代惩罚!石字。”杜丹心理一动,暗道: “范凤阳恶毒,故技重施,又把一笔血债,栽赃在金星石的身上了。”霍弃恶也已从旁看清,怒道: “狗改不了吃屎!可怜刘冲一番好心,没个好报!”听他的口气,显然和杜丹,意见不一样。杜丹道: “霍大哥难道忘了,乱石岗那件事?”霍弃恶道: “老魔至今没消息,谁知道他究竟在捣什么鬼?我把他们两个换下来,你们再细心推敲一下。”敢情严、纪二人,搜查无着,已经上了房,观察庙外动静。霍弃恶上去,告诉了他们字条的内容。严和、纪庆下来之后,最初也与杜丹所见相仿,但细一推敲,又觉霍弃恶的直觉,也不是毫无道理,金星石给狂花峒主的信中,不就是曾提过: “遣散部众,以便放开手胸,斗一斗两个年轻人!”两个年轻人,除开范凤阳,不也包括公孙启?如再深入一研究,金星石又何尝不能利用群侠对于金逊和刘冲的好感,故意玩上这么一手,以便促使群侠,及早对付范凤阳。不管谁死谁活,都可拔去一颗眼中之钉! 愈推敲心里就愈乱,结果,只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被害母子的身份,是无可置疑的。紧随着这个确定的结论,又有了问题。这件事,是不是应该让刘冲知道?按道理是不应该隐瞒的,但这种事告诉刘冲,又是何等残忍! 好在这个地方距离辽阳很近,决定先买两个棺材,把这对惨死的母子,装殓起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鞍山在辽阳西南,南霸天郝甫的巢穴,就在这里。从刘冲的口,获知范凤阳离开神兵洞后,首先就这儿落脚。扎根的地方,也不会太远,仅半日时间,四大金刚得讯赶到。刘冲和秀秀!就是从鞍山逃走的。是以如此料断。除四大金刚,刘冲仅知范凤阳的秘窟中还有一批人,叫作八大怪,顾名思义,应是八个人,留着看家,武功深谈,就不得而知了。这次出来,就以这一地区为中心,搜捕范凤阳。就便挑破郝甫的强盗窝,为地方除害。 这次出来之前,巫无影恰从山海关赶到,还领来一批稀客,带来了一批礼物,稀客是雪山魈的二子穆刚,以及他的侄子女儿女婿十人。由于雪山魈祖孙出来太久,还没回去,家里不放心,决定由老大穆强守山,老二穆刚率领第三代赶来探望究竟。礼物是一批铁手,原来是准备对付公孙兄妹的,现在见他们都喜欢这种兵器,反正人全叫无量三老给留在山海关,兵器已无用,为了冲淡群雄对金星石的仇恨,索性就拿来送礼。 穆刚在听说他们祖孙,全都吃过大亏,气得要死,非要和老少双魔拼命不可。公孙启因为他们远来劳顿,情况又不熟,便挡了驾。那批铁手,却有了大用,愿意用和能够用的,或单或双,尽管取用。于是,刘智、刘信、严和、吕冰、穆洪,全要了一对,纪庆左手用削金断铁的短匕,仅取用一把,齐云鹏用剑顺手,没有要。 女孩子嫌深重,也全没有要。范凤阳武功强弱,也已有了个谱,针对着他,人力也重新做了一番调整。公孙启原来打算分三路,金逊坚决要求允许他的师兄弟担当一路,便作成四路,每路五个人,各自担当一面。北面最重要,公孙启亲自带着印天蓝、姗姗、穆洪、吕冰,在这一面。 东路就在杜丹的那一路。 西路以晓梅、杜芸为主,加配刘信、刘智与齐云鹏。南路巫无影带着金逊、刘冲、彭化、胡梦熊。约定时间,在鞍山郝甫总寨聚齐。犁庭扫穴,在此一举。 鞍山位在锦州正东,两地相距约四百多里,以平常人的脚力,最少需要四天才能走到,公孙兄妹再快,也得一天,何况他们还不能尽自走路,还得注意沿路所经,有没有岔眼的人和事?更重要的就是凭着这些微异之事,注意搜寻范凤阳的秘窟,以及毒臂金星石的踪迹。 这不是三五天就能回得来的。印天蓝的家,热闹而不紊乱。被火灾连累的乡邻,全都安屯到马家老店去了,免得万一再发生意外,连命都赔进去。群雄愿意回来的,也都走了,留下来的,非亲即友,都和公孙兄妹,以及印、杜两家,搭得上关系。 就这样,这里仍有百十来号人。朝阳收场父子兵就有四十多,是最大的一部份,其次是雪山祖孙三代,也至少二十人,南齐此纪以及师门兄弟,既是一大股,再加上梅岭大凤、狂花三女、兰、珍二姥与霹雳神婆夫妇等人,真可说得上是,众多江湖异能之士济济一堂。萧天成了大忙人,他不能给杜丹丢人,更不能叫公孙启失望,一天到晚,跑进跑出,全神贯注城厢动态,以确保老少安全。 这天傍晚,也就是公孙启等人走后的第三天傍晚,萧天从外边回来,就去见诸老,不如谈了一些什么,就又带着几个人,匆匆忙忙地走了,往日回来之后,即不再出去,今天似乎有点异样。三更左右,人们都已进入睡乡,锦州城内,突然又冒起两处火头,一片刻之后,即已人声鼎沸,老少群雄都被惊动了,纷纷掠上房顶,查看究竟。一处在城西,距离印家只有几条街;一处较远,在城东北。就这片刻功夫,火势即已扩大。雪山魈道: “萧天着实精明,果然看出了蹊跷,火是有人纵放的。不知这批坏蛋是谁,找什么人的晦气?不是为了找我们来的吧?”此言甫落,东房脊上即已传来丁太的话声,道: “老爷子,不好了,城西很像马家老店,城北大概是杜场主家,要不要分人去看看?”雪山魈道: “当然要派人去看。”兰姥急声拦阻道: “先不忙派人,回屋安排一下再去。加强警戒,提防偷袭!”立见八条人影,如飞掠入房中,计雪山魈穆飞、穆刚父子,朝阳牧场场主刘永泰、刘义父子,兰、珍二姥,纪秉南、赵允等人。兰姥道: “这依然是范凤阳捣的鬼,侦知启哥儿兄妹已走,前来对付我们的。放火的目的就在分散我们的人力,以便分别击杀。 萧天在马家店,杜家也有安排,不如将机就计,如此这般……” 众人成表同意,立刻照计而行。雪山魈穆飞率领子孙,往援马家店,朝阳牧场场主刘永泰,带着子弟去了杜家。刹那之间人走了一半。 兰、珍二姥督率余人,守护印家。兰姥果没料错,穆、刘二老带人走后不过盏茶光景,鬼脸似的一个金衣蒙面人,即已出现在厅门门口。这时印家四周警戒重重。金衣人不知怎么进来路,竟未惊动一人。梅岭大凤梅苓首先发觉,娇叱道: “什么人?”喝问声中,已将宝剑取出。狂花三女与衣萍,亦在厅中,随侍二姥,也把兵器取了出来。兰姥道: “他是范凤阳,你们退后。”立和珍姥并肩迎了过去。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 “你主意最多,聪明反被聪明误,看看老夫是谁?”随手揭下人皮面具,赫然是一老人,玉莲骇然道: “毒臂!”金衣老人竟然是毒臂金星石!珍姥气得深身颤抖,厉声骂道: “你枉披人皮,纳命来吧!”挥手猛扑而上。兰姥不及揭穿其伪,逼得亦随势进击。毒臂哼了一声,立出掌反击。三个绝顶高手,出掌都快,刹那即告接实。“砰”声震响中,劲风激荡四溢,门窗齐被震碎,木屑四溅,纷纷如雨,灯火亦被狂风卷熄。 灯火熄灭前,依稀看到兰、珍三姥,俱被震摔地上,未再移动,吉凶难卜,金星石飞身而走,顷刻杳失踪影。据到重燃灯火,发觉珍姥已丧生毒掌之下,兰姥一息奄奄,亦已垂危。等列四周警戒的人,闻声赶到,惨象已呈,金星石从哪里走的?也无人发现,但见厅门口留下一滩血渍,料已带伤。 兰姥原来的料想,马家店与杜丹家,小魔用的既然是援兵,实力绝不会大,穆氏父子到后,危局立解,即可返回,内外夹击,纵不能除掉小魔,最低限度?也可剪除他一部份羽翼。 家里还有不少人,伤亡纵所难免,这片刻功夫,总能掇挡得住,哪知小魔竟单人匹马,一个人悄悄进来,又悄悄而去,没有庸手妨碍行动,仅仅一招,便已泄忿而去,两处疑兵,也十分扎手。 雪山魈穆飞率众赶到马家店,仅有萧天、房飞、周方、吕佩,还在以二敌一,敌住两个金衣蒙面人,也全带了伤。其余的人,都倒下了。穆飞亲自接下一人,参战二三十招,才把对方摆平。穆刚接下一人,也仅勉强打个平手,如非冰魄神掌使金衣人略有顾忌,不敢正面迎战,情况还不见得乐观。穆飞摆平敌手,正待接替乃子,忽见另一金衣人,如飞奔而来,秀秀已先迎上。 老山主惟恐孙女有失,一声虎吼,夹拳而上。合祖孙二人之力,竟未能截住来人,反被一掌震退。来人亦未停留,击伤穆刚,解了金衣人之围,双双飞逝而去。 杜丹家那一边,情形更糟,仅老场主击杀一个金衣人,刘义重伤,朝阳牧场的人,死伤更达七人之多,结果仍被救走,且从未穿着金衣,是则以金星石面目现身的人,应是范凤阳伪装无疑。但以金星石的为人,机诈百出,真真假假,没有找到确证之前,谁又敢武断呢? 鞍山顾名思义,应是两座接连的大山,形象似马鞍。 从那个鞍部深入二十余里,靠近左边山麓,有一个村庄,居民三百多户,大半务农,从外表看,全是安善良民。其实,这里就是南霸天郝甫的巢穴,居民中没有一户不是他的羽翼,种庄稼只不过是遮掩外人的耳目罢了。村后有一条河,曲折南行,在营口附近入海。所以郝甫的买卖,也是水陆两条线上的。 郝甫住在河对岸的山坡上,也是农家模样,只是房子大一点,像个土财主的气派。这天晚上,他正在家里请客,连他算上,只有六个人。他的长相原本就不好看,高大祖壮,黑锅脸、大岔嘴、浓眉、海口,配着一对豹子眼,面目阴沉,满头白发梳着一个抓髻,顶在头顶上,活像一个便装的恶道。五个客人,也都是凶神恶煞之流,更比郝甫都丑,摆在庙里,都用不着再装饰,活鬼。 主客六个人虽丑,伺候的人却全是妙龄少妇长女,粉面桃腮,妩媚妖艳。不仅端酒送莱,还可清歌曼舞哩。六个人酒酣耳热。一个螃蟹脸的宏笑说道: “少山主比老头子可精明得很了,凡事预烛机关,总比别人快一步,将来不论走正走邪,都不是懦样的,我们跟着他没错儿。”另一个阴阳脸的说道: “刀头舔血的买卖干久了,其实也没啥滋味,我倒赞成少山主变个花样,干一干新鲜的。”蟹脸人道: “胡子都白了,还能变什么花样?”阴阳脸道: “你老,我老,少山主没老,对不?”蟹脸人长叹一声,道: “你知道黄巢为什么要造反?”阴阳脸道: “这谁不知道!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长得丑,主考官为了录取他作状元,还被皇帝老儿给宰了,这跟我们现在的情形,有……”他若有所悟,话声截然而止。六个人俱有无限感概,所以没人接话。沉默半晌,蟹脸人道: “早年我就想在正道儿上谋出身,但就因为天生长得像鬼,人见人怕,都不敢用,甚至连肚子都喂不饱,偏又遇上个强盗师父,教会了我夜黑放火,瞪眼杀人。唉!” 这一叹,包含无限辛酸。郝甫道: “没有人出身就愿意当强盗,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别谈这些扫兴的话了。来!大家同干一杯。”他是主人,自然不愿冷场,是以劝酒。蟹脸人仰颈一口而尽,道: “大家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形容少山主的精明,没有别的。做官要受约束,哪有如今自在,就是劝他去,怕也不会肯哩。”阴阳脸道: “那可不一定,等他回来的时候,劝一劝试试。一天到晚,算计别人,自己不也提心吊胆,这又何苦?”郝甫道: “箭在弦上,只怕由不得他。”阴阳脸道: “那也不一定,老山主满手血腥,别人都有意网开一面,何况少山主,除了对不起印家,再没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郝甫道: “彭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阴阳脸姓彭名起,与座中一个青脸老者,合称太行双煞。闻言诧道: “这二是什么?”郝甫道: “不久前他把月魄追魂给杀了。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怎么假的了。当时几位正在闭关,是以不知道,试想公孙启怎能善罢甘休?”孙立道: “月魄追魂不是省油的灯,恐怕没那么容易。公孙启如果不用绝情剑。我倒很想斗斗他。”孙立即蟹脸人,与座中另二老人,合称大河三丑。 适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呸”,道: “你也配!”“呸”声初起,屋中灯火已熄,“配”字落后,六个巨寇,即已从不同方位,震窗飞出。 腊月清辉下,正面房上,并肩站着三个人,秀逸英挺,年纪全都很轻,顶多不过二十上下。孙立喝道。 “你们是谁家子弟?”右首年轻人道: “少爷吕冰,料你们孤陋寡闻,也不会知道。”孙立道: “不见经传,念你们年幼无知,火速离去,以免被擒受辱。” 吕冰嗤声道: “好大的口气,也不怕寒风闪了舌头。郝甫的强盗窝,也是范凤阳临时落脚处对不?”郝甫接口道: “这么说,你们是有意找事来的喽?”吕冰道: “你很聪明,完全说对了。”公孙启分派的四路人马,约定今天日落前,在山外聚齐,除了杜丹那一路,因事耽搁,迟迟未到,其余三路全到了,公孙启深恐杜丹年轻好胜,先来挑战,故意急赶来探望。从六寇问答中,听出人丑心不丑,不忍遂尔行谋,故着吕冰和二刘,先行现身感化,再作最后决定。郝甫道: “老夫郝甫。说明你们的来意!”吕冰道: “我们弟兄找范凤阳,叫他滚出来!”孙立接口道: “乳臭未干,也敢说此狂言大话!幸亏少山主不在,否则,合你们三人之力,也非一招之敌。说说看,跟他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刘信道:“你们大概是他新近网罗来的帮凶,还不够资格说这种话,如果还没有活够,现在离开辽东,还来得及。” 孙立震声狂笑,道: “娃娃,你们人不大,话比谁都狂,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罢,都下来,老夫代你们尊长,敬训你们几招。”刘信冷笑道: “我道什么高人,原来是大河三丑,一向焦不离孟,料必全在,你们三个,我弟兄也三个,一对一,胜败怎么说?”孙立道: “老夫兄弟不胜,不仅退出辽东,从此也就退出江湖,万一占先又如何?由你们说。”刘智道: “以全胜全败论,你们也别倚老卖老,万一失手那可有冤无处诉。”孙立以牙还牙,丝毫不让道: “死了算学艺不精,你们也别眼高于顶。还不下来!”刘智道: “没事的人退开,亮你们的兵器。”太行双煞与郝甫,立即退后。大河三丑是水寇,全用青铜峨嵋刺,也是成对的兵器,全都亮了出来。二刘与吕冰,也把成对铁手摘下。铁手一现,郝甫大骇,扬声喝道: “且慢!你们究竟是公孙启一路的,还是金少山主手下之人?”忽有所见,一个箭步掠出,回望身后,房上并肩站着两个人,正是公孙启与金逊。敢情月光透影,映在地上,被他看见了。公孙启道: “只要你不动歪念头,我就不会插手,我们之间的帐等会再算。”金逊斥道: “别站在场子里碍事,退回去。”郝甫打了一躬,道: “参见少山主,属下遵命。”忙又退回原位,心里可就打了鼓,忖度范凤阳今夜如回不来,几十年心血经营的山寨,怕就很难保全了。孙立都没见这,不由问道: “郝老大,房上是什么人?”郝甫道: “公孙启公孙少侠和金逊金少山主。”孙立转正身形,向二刘与吕冰道: “我们之约作罢,老夫要领教公孙少侠高招。”吕冰道: “你别作梦。等胜得了我们之后,再说大话不迟,留神接招,来了!”话落三小同时凌空扑下。三小金刚打造的铁手,映月闪射光芒,宛如泰山倾倒,慑人风声,当头砸下来。那声势,那威力,足寒敌胆,锐不可当。大河三丑,哪见过这般声威,竟不敢接! 公孙启的适时出现,不仅令郝甫吓破了胆,也使大河三丑,心理上受到了相当的威胁与影响。这就叫先声夺人,这种巧妙的运用,无形中等于帮了大忙。三小凌空下击,声威本就慑人,兵器上也占着便宜。峨嵋刺虽然也成对,重量可就比纯钢铁手差多了,以下迎上,以轻敌重,处处吃亏,再加上心理上的虚弱,大河三丑,怎敢硬接,觑准三小来势,身形一划,全躲开了。但大河三丑,也是积年悍贼,声名并非串致,武功经验,俱极老到,自不会一招未接,即甘认败。相反的,这回避,看似示弱,其实也是一种技击运用,也就是说他们的回避,是有尺寸的。 估计铁手所能笼罩的范围,闪避即以这个范围为度,把握铁手劲力用老,三小犹未落实站稳的刹那间隙,又以更快的速度,反击回来。这种地方,兵器轻的人,挥洒变化可又比较灵活了。同样的武功,同样的运用,那还得看谁对谁使用。刘智素称智多星,聪明自不待言,刘信与吕冰,更是鬼精灵,这种意料中的变化,如何想不到,又怎会上当。他们扑势猛,纯钢铁手却是含而未吐,可虚可实。大河三丑一躲,估计部位已经够不到,怎么还会用足力,飘落速度也比大河三丑的估计快一线。一阵金属撞击声音过后,人影倏合即分。老江湖算计初出道儿的雏儿,竟没占到便宜。小精灵应付老江湖鬼蜮伎俩,也没吃亏。不过,只这一个照面,双方的心理,全都有了谱,谁能吃几碗饭,也都摸出个大概来了。 大河三丑的峨嵋刺,几乎被惊震出手,出了一身冷汗,对于三小,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三小也几乎被峨嵋刺所刺伤。 估量三丑的武学、内力、身法、轻功,尤其是狡变的机警,都不逊于四大金刚。再次合手,双方稍沾即走,没有确实把握,绝不敢把招术递实,出招变式,全都异常慎重。转眼十招已过,铁手招式已完全展开,三对铁手形成了六幢光幕,劲风广覆十丈,三小仿佛齐生一对光冀,贴地滚流。 大河三丑有如三条庞大的魅影,被逼在光幕之内,东闪西移,犹思投瑕抵隙,但在行家眼中,不难看出已无能为力,一招都递不出去,如何还能谈得到取胜?又五招,一声金属磨擦声响,刘智与孙立左手的兵器钩在了一起。这是孙立的主动,他看出了纯钢铁手也有钩,便用峨嵋刺上的倒钩,觑准铁手上的钩,一钩一引,希望把刘智的身子带歪。这是一着险招,必须部位适当,出手还既准又快,如被用上,刘智的左背侧,就完全暴露在他的右手峨嵋刺的威力之下,非伤即死,他便可稳操胜券。 这也是被逼出来的办法,他是三丑中的老大,眼看形势不利,退出江湖事小,一世声名也跟着断送,心有不甘,故不得不行险以求侥幸。施展这一招,他的位置,必须在刘智的左前方,才能顺手,为了取得这个位置,必须绕着光幕左转。并且试探已经两三次,这一次居然被他用上了,心中大喜,立即如法施为。可惜他选错了对象。这一着,如果孙立在想通之后,觑准机会,第一招就用上,倒很可能如愿以偿。 不幸的是他的对手是刘智,是朝阳牧场两代中的智囊,头脑灵活,反应锐敏,更不幸的是,孙立接连试过两三次,全都是用峨嵋刺上的倒钩,找纯钢铁手蜷曲的无名指和小指,被刘智看出来端倪,想出了对策。被这一招,与其说是孙立用上了,不如说是刘智喂给他的。 说时迟那时却,快同电光石火,两件兵器甫一钩中,孙立左臂贯足真力一带,不仅未如预期,没有带动,刘智右掌中的纯钢铁手,已先一瞬抢圆砸了下来。孙立大是懊悔,自己想出来的险招,反被刘智用上了。就是想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也嫌慢了一瞬,办不到了。 形势所迫,刘智纵是不想伤孙立,也绝不能缓势,反为孙立所伤。纯钢铁手挟骇人劲风,如电砸下。孙立迫于无奈,好松掉左手峨嵋刺。向前窜出,保命要紧。公孙启原已授意三小,尽可能不要伤害三丑,是以刘智没再乘势迎击,同一时间,吕冰也已震脱对手兵器,取得胜利。只有三丑中的老二犹在奋力支持。孙立喝道: “老二住手,走啦!”连丢掉的峨嵋刺都不要了,腾身便向西厢房上窜去。适时,西厢房,突然上来三个人,截住去路,道:“此路不通,回去!”孙立身形业已腾起,急施千斤坠,又复飘落院中,扭身质问公孙启道: “沽名钓誉之徒,言而无信!要杀就杀,孙老子如果皱一下眉,就不是人养的。”大河三丑、郝甫以及太行双煞也都取出了兵器。彭起道: “孙老大,跟这群小辈言多无益,合力突围,走一个,算一个,找人报仇就是了。”公孙启道: “没这么严重,各位误会了。”郝甫道: “花言巧语,要怎么样才不是误会?”他已看清西厢房上来的三个人,月魄追魂郭晓梅,赫然也在其中;更深知此女,疾恶如仇,对于黑道上的人,下手尤极狠辣,其武功又高,自己就会是她剑底游魂。忖料突围难有希望,必须想办法,用言语扣紧公孙启,或者还能有一线生机,是以急急抢先接口。公孙启斥道: “按你往日行径,与今天甘为范凤阳效命,就该处死。今天是沾了这五位朋友的光,等在一边,有话问你,现在不准开口。”一顿又起,道: “我弟兄如同一人,谁说的话都算数,绝不会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如非事前在下关照过,适才三位难战十招。留住几位,是有事奉商,不知能否见允?”孙立道: “除了出卖范凤阳,我们办不到,别的事也得看情形。”公孙启道: “孙朋友快人快语,令人敬佩,实不相瞒,我弟兄到了一阵了,各位在屋里所说的话,我们全都听到了。辽东年来的是非,纯是金神君一手造成的。由于金逊兄的孝行,刘冲兄的义举,感动了群侠,不愿再究既往。范凤阳是金神君的高弟,凡事都是禀命而行,群侠爱屋及乌,也不愿再找他,但有一节,必须他知道改过,不再为恶。今日以前之非,全可不究,今日以后再有血腥事件,便不可饶恕了。这就是我们今天来的目的,想跟他当面谈一谈。” “听彭朋友适才说,有意劝他另走正路,在下极表钦佩,至愿早日促成。武功并不足恃,天下没有绝对无敌的武功,也盼能把这个道理,转告给他。各位愿否代为一言,或领着我们前去找他面谈?”彭起道: “公孙少侠可是由衷之言?”公孙启道: “如有一字不由衷,愿遭天谴!”话声如金石掷地,感人至深。彭起道: “好!我信得过少侠,愿一效绵薄,一月之内,必有消息奉告。”公孙启道: “孙朋友意下如何?”孙立摇头道: “少侠襟怀广阔,彭兄义气薄大,奈何范少山主,此刻正踌躇满志,难以进言,老夫兄弟仍愿践适才之约,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中事。如没旁的事,愿就此告谴。”公孙启道: “士各有志,不能招强,三位请。”孙立道: “今日一别,再见难期,各位珍重,失陪了。”抱拳一拱,率领二三两丑,越房飞逝而去。说走就走,倒也不失为是条磊落的汉子,公孙启侧顾郝甫道: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走的走了,变的变了,郝甫就像只斗败了的公鸡,可怜兮兮地说道: “老朽有什么办法,还不如胡梦熊,这儿接近营口,被范少山主看中了这条路,怎敢说个不字?”那份窝囊样儿,教人看了,又可气,又可怜。公孙启道: “我说的是现在。”郝甫道: “老朽不敢祈求恩赦,但恳少侠开恩,保全我的家小,就感恩不尽了。”公孙启气道: “挺起腰来,别装这种可怜相,范凤阳我都准备放过,什么时候说要宰你来着?不过,你得替我做几件事。”“是!是!是!”听说不杀他,郝甫精神陡振,连应了三个是,道: “但凭少侠吩咐。”公孙启道: “范凤阳的秘窟在那儿?八大怪住在什么地方?”郝甫道: “他在辽阳有个姘头。可能就在辽阳。”公孙启道: “他现在是不是在辽阳?人寰五老跟他勾结的情形怎么得?”郝甫道: “他跟老山主一样,行踪无定。他们之间往来很密,谈不到勾结,上官逸也是个野心勃勃的老狐狸,不一定肯听他的摆布。”公孙启道: “在我们到达之前,还有什么人来过?”郝甫一怔道: “没人来过啊!”适时,院外有人突然接口道: “问的可是我?” 声落人现,杜丹随声掠落院中。公孙启道: “你怎么才到?大哥他们可好?”杜丹道: “到了一会,他仍都好,我们遇见的不是敌人,是一对母子被人捆在廊柱上,给破腹开了膛!”随手取出搜到的那张字条,递了过来。公孙启展开一看,不禁怒发冲冠,切齿恨道: “范凤阳简直太无人性了!纵想成全,亦不可能。”彭起接过字条一看,道: “少侠错了,杀死刘冲妻儿的凶手是老山主。”此言一出,隐身院外的人全进来了,刘冲更把字条抢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便仰身向后倒去。金逊随手把他扶住,在背上拍了一掌。 刘冲吐出一口浓痰,道: “是范凤阳,我不杀他,誓不为人!”说时声泪俱下。彭起愕然道: “署名的不是他,口气也不对呀!”公孙启叹道: “彭兄大概跟他交往不深,还不知道他的为人,这是他杀人之后的一贯手法,把罪责推在别人身上,我们发现不只一起了。说起来实在令人痛恨。”彭起不以为然,道: “如果有人……唉,总以真凭实据为是。”他原想说: “即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立觉不妥,故即改口说下半句来。杜丹、金逊,俱已怒形于色。公孙启微微一笑,道: “这张字条只能作个参考,自然另外还找直接证据,一个月内敬候佳音,我们得走了。”拱手作别,率领弟妹越墙而去。 四更左右,二十来个夜行男女,撩入一座破庙。这儿就是出事地点,斜月余辉,犹能照见庙中景物与来人。一大一小两具棺木,陈放在大殿内,在暗淡月光衬托下,愈觉凄凉。来人则是公孙兄妹一行人马,鉴于乱石岗那件往事,深觉刘冲妻儿遗体放在这里不妥,打算觅地安葬。见到妻儿棺木,刘冲热泪如泉涌出,第一个就冲进大殿,痛哭失声道: “娟妹,你死得好惨!”到了棺前,伸手便接棺盖,自是想在掩埋之前,再见妻儿一面.棺盖并未钉死,刘冲自是不费吹灰之力,一掀就开。一件骇人怪事,突然展现眼前,死人居然又活了。一进破庙,公孙启即施展天视地听神功,搜查庙内动静,已有所觉,立提警告,急声呼道: “留神有诈!”尽管他发觉得快,却不如棺中人动作快,一篷暗器,业已细雨发出,刘冲痛心妻儿惨死,反应迟颓,那里还能躲。幸亏金逊、彭化,伴随左右,猛力往旁一带,三个人力量不均匀,同时绊倒。刘冲发出一声痛呼,没有即刻起来。金逊、彭化,一个翻身,却已先后站了起来。棺中人自比他们快,一跃而出,第二把暗器,又已出手。 这时金逊、彭化,犹未站稳,急迫中,只有竭尽全力排封。 但公孙启电疾射入,比他们更快,已先把暗器震飞了。救人远比擒凶重要得多。正因为有这么一个间隙,棺中人业已穿破殿顶,冲了出去,临出去时,大概还作了手脚,碎瓦朽木,俱已塌落不少。 这一切细微动作,与先后层次,似乎早在棺中人精密算计之中,但他却没算到,今天来的人多,殿外比殿内的人多好几倍。因此,在殿内他占尽上风,一出殿却陷入重围。烟尘翻滚中,公孙启抱着刘冲,首先冲出,金逊、彭化,紧随在后,每个人弄得一身尘土。公孙启一出殿,立即扬声说道: “捉活的,提防还有接应,纪庆兄快些过来。”三件事,三句话,扼要简明。纪庆如斯响应,闻声即到,发觉刘冲眉上额际,仍然中了四枚蝎尾螯,人已晕了过去。蝎尾螫是北纪独门暗器,含有剧毒,这自难不倒他,唯一的顾虑,是中在头部要害之处,连公孙启都不敢随便动手。纪庆那敢怠慢,立即着手施救。棺中人身手纵然了得,在这么多高手围困中,终于失手被擒,身着女装,却是个三旬多的男人。也许是防守得严,也许是原就一个,始终未见有接应。房上、地下、庙里、庙外,全都有人,戒备得异常严密。公孙启端视棺中人良久,道: “朋友是谁,在此埋伏暗算,是受何人所托?”棺中人仰面向天,傲然不理。巫无影道: “小子,你最好实话实说,免得多受活罪,公孙少侠仁慈,老夫可不管这一套,有的是办法对付你。”棺中人斜瞥了他一眼,冷声骂道: “吃里扒外,狗仗人势的东西!老山主早看你们不成材,才把你们赶回天南去的,你也配跟小爷发威。呸!滚远一点。”金逊上前一步,掴了他一个耳光,斥道: “你少满嘴喷粪,你究竟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棺中人冷哼一声道: “你不认识的人还多呢,怎么不去问你老子。”金逊还要再打,忽听杜丹在房上喝道: “什么人?火速止步!”遂听一声急燥的声音说道: “是公孙少侠么?老朽彭起,此处周围埋有火药,赶快离开。”声落人到,已掠入庙中,又道: “公孙少侠,快……”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四周已经连续传来爆炸声。轰!轰!轰!爆炸声四周都有,且已由远而近,这往哪边逃?群小无不变色?公孙启立刻飞身殿顶,四周树木荫蔽,展望不便。轰!轰!轰!爆炸声,一阵接连一阵,愈来愈近了!公孙启的额头上,已经急出豆大的汗珠,叹道: “范凤阳太毒辣了,彭老何苦赶来报信,唉!”彭起急道: “我的少侠,赶快想办法呀,庙里绝不能呆。”焦灼之情,见于神色。晓梅急中生智,道: “截断四周引线,我们全在庙里碰运气,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等轰炸过去再说怎么样?”不等她说完,大家已经会意,早动起手来了。庙虽然不大,纵深也有二十多丈,宽也有十丈二三,纵是大家全都动手,仓卒之间,怎么来得及?更重要的关键,得找着火药引线。谁又能知道,火药引线到底有几条,埋是有多深,各在什么位置?疏忽一条,便要身分飞灰,同归于尽。 公孙启呆立殿顶,望着一波又一波的轰炸处,逐渐往近处逼来,默默地出神,似乎被吓倒了,没有下去帮忙。除了晓梅,没有人敢催他。晓梅忙着挖引线,好像也没有注意到他。又是一阵轰炸声。仿佛炸在大家的心坎上,手和脚,都有点发虚发软。公孙启回顾院中,刘冲软瘫在彭化怀里,所中四枚蝎尾螯已被取净,上好了药,包扎竣事,纪庆正在擦汗,棺中人穴道被封,仰卧地上,不言不动。蓦的扬声说道: “不要白费劲了,都到我这儿来,快!”他是群小的核心,也是群小的偶像,他的话有如金科玉律,比圣旨还灵,话落人到齐,毫无怀疑和考虑。金逊师兄弟,月余相处,同受感染,也深信不疑。彭起、巫无影、胡梦熊尤其是胡梦熊,心里却在打鼓,不由愕然问道: “少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公孙启镇静异常,道: “火药很多,威力也大,这是一点都不假。但是,还不到威胁得我们不能超越的地步,范凤阳是一排一排安排的,每排大约相隔十丈……”又是一阵爆炸,距离庙前不过二十多丈了,爆炸之后,枝飞叶舞,靠近爆炸点近的树,还有被炸断震倒的,下边还有浓烟烈火,没倒的树,只是一阵剧烈的摇晃,上边再没有什么损害,声势却极吓人。公孙启道: “喏,犹是这种样子,看清楚了没有?”有意的停顿一下,让大家的脑子里有个印象,才又说道: “只要不心慌,不胆怯,提气轻身,在树梢上稍沽即起,都能过得去是不?”彭起首先宏声应道: “好办法,少侠果然秀出群伦,不同凡响。”公孙启道: “每波与每波之间,都有刹那时间,现在差不多了,沉住气,别心慌,准备,等这波炸后,立刻过去,还得提防有人暗……”“算”还没出口,又爆炸了一波。公孙启急道: “过!晓梅照顾姗妹,彭兄把人给我。”他怕彭化带不过去刘冲,想把刘冲接过去。彭化犹待逞能,金逊却把刘冲抢了过去。人影闪飞中,踏枝飞行,刹那全都飞越远去。直到这个时候,棺中人再也沉不住气了,扬声唤道: “怎么!见死不救吗?”话声甫落,公孙启已到面前,斥责道: “你也怕死吗?”再不多言,挟起棺中人,回身便走,公孙启的估计,稍有错误,愈近破庙,火药布置得愈密,中间爆炸随时差,自然也是愈近破庙愈短。轰……轰……轰……几乎接连在一起了,最后是一阵天崩地塌似的大震,烈焰腾空,火星浓烟冲霄而起。群小越过危险地带,回顾身后,独不见公孙启,姗姗急道: “启哥哥怎没出来?”晓梅气道: “他就是这样婆婆妈妈的,一定救那个该死的坏蛋去了。” 姗姗哭道: “那怎办?那怎办?我去找他!”腾身便待回庙。 晓梅早就防到这一手,一把将她拉住,道: “再等一会,如不出来,我陪你去。”群小莫不焦灼盼望。 彭起环眼瞪圆,宏声道: “愿上苍……啊!来了!”群小欢声雷动。 在热烈欢呼中,公孙启挟着棺中人,如飞飘落,双臂俱有伤痕,衣服也脏了。姗姗迎上前去,亲切地问道: “怎么搞的嘛,痛不痛?”晓梅却埋怨道: “你总是教人不放心!”棺中人至此,良心发现,含愧说道: “都是为了救我,浓烟遮眼,看不清景物,一脚踏空,大侠犹恐伤着我,自己反而被树擦伤了。我真该死!”公孙启把他放下,顺手拍开被制诸穴,道: “这不算什么,刘夫人母子遗体,移往那里去了?”棺中人道: “那不是刘夫人母子,范……”适时,一缕寒芒,疾如电闪,射向棺中人左太阳穴。公孙启倏伸二指,把暗器挟住,赫然又是一枚蝎尾螫。杜丹、二刘、吕冰,已循暗器来路扑去。三十丈外,一处岗陵后,冒起一条金色人影,飞遁逃去,棺中人叹道: “各位请回,他跑不了,如此心黑手辣,怎能成事!”公孙启听出而意,唤回诸弟,道: “此人可是范凤阳?”棺中人道: “不,此乃八怪之首陈彬,范凤阳已去锦州。暗算大侠尊长,然后转往神兵洞,据彼探知,毒臂不时仍出没该处,师恩已偿,准备作了断。陈彬奉命主持此间之事,因不知刘夫人母子住处,设此毒计,以便诱使陈少山主前去探望,就便尾随行事。在下向准,数年之前,与范凤阳曾有一面之缘,风闻日月双璧消息,特来辽东一试机缘,又与相值,遂被留下,忝列八怪之末。早知彼辈蛇蝎其心,断然不会交此恶友。陈彬离开此地,必去神兵洞与范凤阳会合无疑。如不见弃,愿附骥尾,以雪今日之恨。”公孙启道: “向兄折节下交,小弟深以为荣,不知范凤阳前往锦州,带去几人?”向准道: “八怪之半,大侠此刻回去,怕也来不及了,范凤阳预计是在前天夜里行事,现在料已去也神兵洞。大侠左右,似乎有人与他暗通声息,故大侠来此,他已先知,始能乘虚而入。肘腋之患,个中还望一为清查。”公孙启暗吃一惊,忖料必是群雄之人,幸而大部已经离去,仅余少数,不难清查。诸老如不分去。人影闪飞中,踏枝飞行,刹那全都飞越远去。直到这个时候,棺中人再也沉不住气了,扬声唤道: “怎么!见死不救吗?”话声甫落,公孙启已到面前,斥责道: “你也怕死吗?”再不多言,挟起棺中人,回身便走,公孙启的估计,稍有错误,愈近破庙,火药布置得愈密,中间爆炸随时差,自然也是愈近破庙愈短。轰……轰……轰……几乎接连在一起了,最后是一阵天崩地塌似的大震,烈焰腾空,火星浓烟冲霄而起。群小越过危险地带,回顾身后,独不见公孙启,姗姗急道: “启哥哥怎没出来?”晓梅气道: “他就是这样婆婆妈妈的,一定救那个该死的坏蛋去了。” 姗姗哭道: “那怎办?那怎办?我去找他!”腾身便待回庙。 晓梅早就防到这一手,一把将她拉住,道: “再等一会,如不出来,我陪你去。”群小莫不焦灼盼望。 彭起环眼瞪圆,宏声道: “愿上苍……啊!来了!”群小欢声雷动。 在热烈欢呼中,公孙启挟着棺中人,如飞飘落,双臂俱有伤痕,衣服也脏了。姗姗迎上前去,亲切地问道: “怎么搞的嘛,痛不痛?”晓梅却埋怨道: “你总是教人不放心!”棺中人至此,良心发现,含愧说道: “都是为了救我,浓烟遮眼,看不清景物,一脚踏空,大侠犹恐伤着我,自己反而被树擦伤了。我真该死!”公孙启把他放下,顺手拍开被制诸穴,道: “这不算什么,刘夫人母子遗体,移往那里去了?”棺中人道: “那不是刘夫人母子,范……”适时,一缕寒芒,疾如电闪,射向棺中人左太阳穴。公孙启倏伸二指,把暗器挟住,赫然又是一枚蝎尾螫。杜丹、二刘、吕冰,已循暗器来路扑去。三十丈外,一处岗陵后,冒起一条金色人影,飞遁逃去,棺中人叹道: “各位请回,他跑不了,如此心黑手辣,怎能成事!”公孙启听出而意,唤回诸弟,道: “此人可是范凤阳?”棺中人道: “不,此乃八怪之首陈彬,范凤阳已去锦州。暗算大侠尊长,然后转往神兵洞,据彼探知,毒臂不时仍出没该处,师恩已偿,准备作了断。陈彬奉命主持此间之事,因不知刘夫人母子住处,设此毒计,以便诱使陈少山主前去探望,就便尾随行事。在下向准,数年之前,与范凤阳曾有一面之缘,风闻日月双璧消息,特来辽东一试机缘,又与相值,遂被留下,忝列八怪之末。早知彼辈蛇蝎其心,断然不会交此恶友。陈彬离开此地,必去神兵洞与范凤阳会合无疑。如不见弃,愿附骥尾,以雪今日之恨。”公孙启道: “向兄折节下交,小弟深以为荣,不知范凤阳前往锦州,带去几人?”向准道: “八怪之半,大侠此刻回去,怕也来不及了,范凤阳预计是在前天夜里行事,现在料已去也神兵洞。大侠左右,似乎有人与他暗通声息,故大侠来此,他已先知,始能乘虚而入。肘腋之患,个中还望一为清查。”公孙启暗吃一惊,忖料必是群雄之人,幸而大部已经离去,仅余少数,不难清查。诸老如不分开,范凤阳狡谋,亦必难逞,便道: “多承向兄指教,前往神兵洞,尚望多赐协助。”向准道: “大侠太谦虚了,能赐携带,是在下的光荣,请。”于是,一行人便直往神兵洞,在路上,公孙启才从彭起口中,获知破庙埋藏炸药,是郝甫透露出来的消息,老贼怕范凤阳找他算帐,带同家小,连夜逃往关内去了,积存的一批金砂,也移赠给太行双煞,故赶来送信,仅是彭起一个人。盗亦有道,太行双煞明知这批金砂是范凤阳的,碍于情面,不好意思揭穿,教郝甫下不了台,并且还不得不留下一个人,替范凤阳看准,怀着无比愤怒,二十几条如电身影,飞纵北去,刹那失去踪迹。 请看卷四 第三十一章 蛇蝎不足喻其毒 夜深沉,人寂静,整个大地为黑暗所笼罩。一片昏黄灯光,映在窗纸上,也显得是那么暗淡而无力。在近处看,都有一种模糊不清感觉,稍远一点,便很难看得到。但是,就这么一点似有若无的灯光,居然引来了人。夜影中,突然传来了一句清朗话声,道: “前边有灯,大概人还没有睡。”听口气,似乎还不止一个人。隔了刹那,果然有人接了话,道: “不对劲,停一停。”从话声判断,这个人的年纪不会太大。 清朗话声讶问道: “大哥看出什么来了?”一个少女接口道: “我也看出来了,是范凤阳以前害人的那个地方,启哥对不?”原来是公孙兄妹那一伙,经过两个半夜与一个白天急赶,已经到了赵格庄,距离神兵洞,只有十多里路了。公孙启尚未置答,印天蓝已接口说道: “姗妹说的不错,灯光正是那家农户,房子已经已经卖断,自然不会再回来,灯是谁点的?”只听姗姗哼了一声,道: “那还用说,一定又是范凤阳在搞鬼。”公孙启道: “你们就在这儿别动,留神四外,我过去看看。”印天蓝道: “匹夫夺去毒经已久,我陪你去。”借夜影掩护,夫妻俩己电疾奔去。大家哪能放心,保持一段距离,亦悄然跟进。近距农户数丈,公孙启连用天慧神功,不闻点滴声息,传声道: “蓝妹留神,房子里没人。”两个人蹑足身,进至窗下,印天蓝轻舒纤指,点破一个月牙小孔,眇目往里一看,娇躯一颤,几乎吓出声音来。公孙启立刻把她扶住,传声问道: “蓝妹怎么样了?”他以为印天蓝中了毒,关切形之于色。 印天蓝亦以传声答道: “我没事,纪秉南被人开了膛。要不要教纪庆过来,鉴别一下真假?”公孙启先就窗纸上的小孔,仔细看了一眼,果见纪秉南被人钉在墙上,破腹挖心而死。他也看不出真假,只好招手把大家唤到面前,道: “匹夫又在害人,纪兄,金兄,请进去验看一下,小心有毒,余人防守四周。”纪庆心里一动,当先破门而入。门刚打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已迎面扑出。农舍一明两暗,油灯在左里间,隔着一条布门帘,灯光仍自帘隙选出少许,堂屋景象,仍可一目了然。就在堂屋地上,仰面朝天,躺着两个人,动都不动,状如已死。纪庆一眼看出,左边的是大哥纪宗年,右边的是二哥纪永,急步进前探查,俱是嚼舌自尽的,尸体早已冰冷,一挑门帘,只哭喊了一声: “爹!您是……”便已痛晕过去。公孙启金逊,紧随在后,急忙把他扶住,顺手一掌,把他拍醒。纪庆嘶哑哭喊道: “爹!您死得好苦,是谁下的毒手?大哥、二哥为什么又要自杀?到底是为什么呀?”公孙启和金逊,也替他非常难过。 容他哭了好一阵,公孙启道: “纪兄,堂屋里的墙上似乎有字,也许能够看出一点头绪。 查出凶手,好给伯父报仇。”纪庆咬牙恨道: “不用看了,除范凤阳外,再没第二个人!马上去神兵洞,别再教他抢先,铸成大错。”金逊甚是感动,道: “没几个字,耽误不了什么,看过再走不迟。”公孙启端着油灯,金逊扶着纪庆,先后走了出来。墙上的字,是用指头醮血写的,很潦草,写的是: “三弟,父亲巡查城厢,偶晤金星石,引起杀家之仇。” “计诱老魔夜入印府,期假诸老之手,诛凶复仇。不料金星石乃范凤阳所乔装,将计就计,火焚马家店与杜宅,以分散开诸老人力,以致反为所乘,祖母当场身亡,兰姥重伤垂危,穆老轻伤,朝阳二公子伤重不治,萧天等诸友,非死即伤,损失不堪言述。父亲痛恨失策,带领大哥和我,尾随其后,思以智取,俾带罪立功,终于亦遭毒手,可恨小贼,却不杀大哥和我,百般凌辱而去。大哥首先羞愤自裁,我亦无颜偷生,今后报恩报德、延续完脉,全仗你了,好自为之。兄永绝笔”纪庆一边看,一边流泪,看到伤心处,不禁痛哭失声。珍姥是金逊的生身之母,惨死范凤阳毒掌之下,又怎能不悲,怎能不恨!公孙启运用天慧目,早已看清,酸辛悲楚,不在纪金二人之下,尤其兰老垂危,诸友死伤,不知真象,更是谈心如焚,道: “徒悲无尽,我们找小贼去算账!”金、纪二人强忍泪道: “走!”纪庆再一把抢过油灯,把窗纸点燃,道: “爹,请恕孩儿不孝,大哥二哥也要原谅我,找着小贼,我要跟他们一死相拼,再不能够回来替你们收尸了!” 惟恐被风刮灭,竟将灯里残余的油,也全洒在窗户上了。 看看火势已成,对着房子,拜了三拜,当先飞纵而去。公孙启恨不得一步跨到神兵洞,好与小贼早作了断,也好及早赶回锦州,查看究竟,知会众家兄妹,更不会慢。黝黑夜色中,神兵洞起伏的山线,已经可以看到了。蓦的,轰!轰!轰!神兵洞突然起了一连串的爆炸声。公孙兄妹固是怒气冲霄,金逊更是身心皆颤,魂魄欲飞!彭化背着刘冲,腿上一软,几乎摔倒。 胡梦熊即时把他扶住,接过去刘冲,继续前行。望山跑死马,别看已经看到山的棱线了,真正要到达山麓,还有一段距离。 爆炸声此起彼落,一声接连一声,连续不断。众人的血,紧随着起落的爆炸声,似乎也在沸腾。在飞速奔驰下,终于赶到了南山麓。晚了!太晚了!神兵洞向阳一面,出现大片山崩,进出门户,被碎石堵死了。夜空中,仍弥漫着火药气味。公孙启截口叹道: “密道出入口,你知道不?金兄,你太忠厚了,现在先去看看要紧,丹弟在左,晓梅在右,提防暗算,胡寨主紧随我等之后,上!”偕同金逊,当先开路。范凤阳真精明,也真狠毒,两处密道出入口,全被他找着了,也全被他炸毁了。毒臂金星石,如果仍在洞中,纵不活埋,也非被活活的蹩死,饿死不可!怎么办? 挖掘?从何处挖掘?照理说,密道出入口,距离金星石的密道,应该最近,从这儿着手,应是最简捷,最理想,金逊,穆洪,吕冰,也在帮忙。然而密道出入口,是直上直下的,究竟有多深?没人知道。挖到什么时候才能通?这就更难解答了。 哪知挖了不到一尺深,两处全都出了事,或多或少,或重或轻,全都中了毒!敢情范凤阳,早已算到这一着,两处全都布了毒。幸而公孙启发觉得早,一经发现双手有麻木的感觉,立即提出警告,教大家赶快住手。尽管如此,金逊,彭化,两个动手最快的人,已经失去知觉,晕迷不省人事。穆洪,吕冰,巫无影,也都摇摇欲倒。公孙启仗着功力深厚,行功闭穴,阻住毒势蔓延,也觉得两条手臂逐渐失灵。 印天蓝就在公孙启身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即刻唤来齐云鹏和纪庆帮忙,内服,外敷,忙乱了一阵,才把六个人从死亡的边缘,挽救过来。除了公孙启还能勉强支持,其余的几个人,体力大为亏耗,精神萎顿不堪。这两夜一天的经过,使得彭起心惊胆寒,不由得叹道: “少侠,老朽不愿再说什么,也不再存妄想。孙老大走时,我还以为他是负气;郝甫胆小如鼠,我更看不起他。现在事实证明,反而是老朽错了。请从此别,江湖上从此也再没有太行双煞这一号!唉!”叹息声中,顿足飞身而去。他不愿再劝范凤阳,也不愿反打范凤阳;交错了朋友,除了伤心一走,再没有第二条路。二十一个人,倒有七个人中毒和受伤,惟恐范凤阳乘机偷袭,没有受到伤害的人,愈发不敢远离,自然,也更谈不到作进一步的行动了。空自紧张了大半天,直到天亮,竟没见小贼及其党羽的踪影。走了?抑或别有毒谋?无从想像。晓梅道: “目前情况,对于我们十分不利,不能再在这儿耗下去了。 我的意思,先就近找个歇息的地方,吃点热的东西,等大家的精力,略微恢复以后,再想办法怎么样?”印天蓝道: “匹夫机诈百出,我怕他窥伺附近,等待机会,再施暗算。 不如先去乱石岗,自己的地方,总比较可靠得多,这是一。其次,营救金神君,也须先把他布的毒,化验清楚,准备好解药,才能再着手,这也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办得好的事情。三,匹夫如敢打硬仗,昨夜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都没露面。 我料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今后也必如此。对付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只有等以后再说了。”金逊有气无力地说道: “为了家父,各位已经尽了力,这份恩情,我至死难忘。说句不怕犯忌的话,家父如果命长,没被火药直接炸着,洞里有足够的粮食,一年半载都不会挨饿。否则,就是现在掘通,也已无救。现在这儿我们进不去,小贼一样也进不去,我认为不宜操之过急,先把毒药化验清楚,最是重要,不能教后来的人,再有危险。锦州情况如何?也该回去看一下,重作安排。乱石岗用不着再去了。”公孙启道: “好在顺路,到乱石岗再说好了。”于是,就这样作了决定,立刻启程。公孙启中毒不深,功力又厚,影响不大,其余五人全需扶持,在饥渴的煎熬与难掩的疲累下,一枝强劲无比的武林后起之秀,狼狼狈狈,走下山去。每个人的心中,却被仇恨所充塞。 从神兵洞到乱石岗,中间有一股大车道,通往唐庄。每年播种之前,秋收之后,这股大车道,才看得见车辆,平日是看不到的。这自然与庄稼有直接关系。春天补充农具,购买肥料,秋天贩卖粮食,添置日用必需品,除了这两个时期,庄稼地方正忙,如非特殊事故,是看不到闲人和车辆的。 “农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麻。”这两句诗,是前人吟诵江南的农忙实况。 现在就正是这个农忙季节,虽说塞北江南,气候不同,种植的东西也有差别,忙碌的情形,却没有两样。今天,就在那股大车道,和官道衔接的地方,却停着四辆空车,每辆车的车辕上,都坐着一个车夫,车的旁边,摆着两张八仙桌,十来条长凳,桌上放着四个提盒,两把大瓦壶和二十几个粗瓷碗,条凳上坐着五个人。看样子,好像是等着迎接什么人。 辰末光景,官道尽头,出现了一批人,从东往西,正问这个地方走来。哦!原来还有病人,怪不得走动的这么慢。渐渐的,人已走近了,领头的是公孙启与四房妻子,杜丹夫妇,霍弃恶与刘智断后,刘信,严和,纪庆,齐云鹏,胡梦熊,向准,一个人照顾一个中毒的。坐在条凳上的五个人,是一个老人和四个村姑。老人五六十岁,细高条,削腮无肉,尖下巴上,缀着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子,青布短袄褂,十足的农人装束。当公孙启一行人走近时,他立刻迎了上去,脸含微笑问道: “公子可是复姓公孙?”公孙启颔首道: “不错,老丈贵姓,有何见教?”老人道: “老汉唐诺,住在唐庄,公子同行人中,可有一位巫老先生?”公孙启道: “有,老丈找我还是找他?”唐诺道: “都找。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一大早,敝庄来了一位姓金的老爷子,给了老汉二十两银子,托我准备饮食车辆等候公子,另外有巫老先生的一封信。”边说边从怀中取出来一封信,封面上写着: “三弟亲启,石草。”显然是金星石写给巫无影的。公孙启刚要接,印天蓝一把抢了过去道: “我来看。”她以为又是范凤阳捣的鬼,怕公孙启再中算计。拆开信口,取出信笺,仔细检看之后,道: “没有毒,巫老自己看吧。”把信递给了巫无影。也许是上了年纪的关系,六个中毒的,就数他精神差,连刘冲都比他恢复的快,只要不赶路,慢慢的走,都不须别人扶着了。巫无影道: “现在同舟共济,谁看都是一样。”展平信笺,念道: “逆徒诡谋,我已先知,故能反客为主,予以重创。烟尘弥没中,仅知三人负伤逃走,不知逆徒是否在内?其余已葬身洞口,自食恶果。老二先我而去,余心实痛,望依前言,速返天南,主持门户,余亦将觅地归隐。公孙启诸侠,情德难偿,逊儿当斟酌去留。饭食为我亲自监制,不虞错,舛错,可放心食用。 相见无期,勿再以我为念,兄石绝笔!”一封信,勉强念完,已经累出一身冷汗。印天蓝会同齐云鹏,纪庆,验过食物茶水,确实无毒,悄声告诉了公孙启。公孙启传声道: “谨慎点好。”转向唐诺,道: “烦扰老丈,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们还不饿,东西不吃了,车辆倒是用得着,也不须人送,这里面纹银二百两,暂作买断,如果不够,三天后可到乱石岗印记参场去取。” 唐诺道: “东西绝对干净,老汉先尝一口给公子看?”说尝就尝,每种东西都尝了一口,吃得甚是津津有味。公孙启道: “老丈千万别误会,我们真是吃不下。”唐诺道: “公子既是这么说,老汉不敢再勉强,车是他们四个人的,请公子跟他们直接商量好了。”银子他也没有接。公孙启和四个车主商量的结果,是目前正在用车,送一趟可以,也只能送到乱石岗,当晚就得赶回来,不肯卖,并且是要去就全去,要不去就全不去,不准挑。公孙启道: “那就多谢四位了,全都不敢再劳动了。”收起银票,招呼弟妹,继续赶路。向准看巫无影,显得甚是吃力,一怒把他背了起来,随众赶路。他一开头,几个中毒的,全被人背了起来。 速度陡然加快,刹眼便消逝在官道另一头。常言说得好: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近午时分。就已赶到了乱石岗,不料房子早已被人给烧了,赵诚与几个站丁,也踪影不见,料也凶多吉少。在镇里,印天蓝还有极大的影响力,借了一家民房,先把大家安顿好,匆促弄了一点简单的饮食,填饱了肚皮。 “人是铁,饭是钢。”这话一点都不错,整整两天两夜,连经险阻与奔波,水米不曾沾牙。如非坚强仇恨火焰,燃烧着他们,早都趴下了。就这样,也都疲惫不堪。但在吃饱之后,歇到傍晚,就全恢复过来了。围在灯下,把唐诺转给巫无影的那封信,重新拿了出来,仔细推敲也无法确定,这封信到底是谁写的。晓梅道: “这封信我看很可疑,对于我们今后的行动,影响也很大,该想办法,把来历弄清楚。”姗姗道: “范凤阳会有这样好心肠,替我们安排车辆饮食,又不下毒手?我不懂。”晓梅道: “可疑的地方就在这种地方。这不难懂,我问你,金神君如果安然无恙,你会急着打通神兵洞不?”姗姗道: “谁有这种闲……我明白了,二妹是说,范凤阳就怕我们急着打通神兵洞,把金神君救出,所以这才造这封假信。和种种安排对不?”晓梅道: “我再问你,如果你是金神君,又不知道范凤阳是否已死,会把那三个负伤逃走的东西,轻易放过去吗?”姗姗道: “起码也要追去查清楚。”晓梅道: “这就是喽,金神君如果去追那三个东西,也必然要去追,哪还会有时间到唐庄去作种种安排?”经她这一问,大家也都豁然贯通:金星石把小魔恨得入骨,怎肯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而不剪草除根?信是假的成份居多。杜丹道: “我到唐庄去打一转,就可以查问清楚了。”公孙启道: “不必去了,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看白天的情形,去也查问不出什么来,信纵然真是金神君写的,我们也要按着假的处理,好好的休息一夜,明天加速赶回锦州是正经。”杜丹道: “不是我一个人去,还有霍大哥他们,来回不过一个时辰,大哥莫非顾虑范凤阳,故技重施,分散我们的力量好分别下手?”公孙启道: “也不是,谅他还没有这么大的狗胆和力量。”晓梅道: “那为什么不查证得更清楚一点,要不再多去两个人,你想出什么办法来了?”公孙启道: “你怎么也这样说?即使是他捣的鬼,我料他也不敢再到唐庄逗留。过去,我们把他估计得太轻了,所以才教他处处占了先着。从现在起,我们必须按照我们的办法做,才能走在他的前边去。你最初的分析很有理,不管信的真假,验毒配药,打通神兵洞,查证真象,是我们目前第一件大事,刻不容缓。 匹夫目前的实力,还不足跟我们正面为敌,他需要时间,参研上乘武功,网罗羽翼,力求充实。照理说,我们不能教他喘息,立刻蹑踪追往辽阳,但在时间上,我们又晚了一天半夜,追去也必徒劳,连影子都不可能见得到,所以也不必自费气力,跑这一趟冤枉路。在辽东,最值得他借重的,是人寰五老……” 晓梅截口道: “我们现在何不去趟绝缘谷?匹夫如果从此隐匿不出,我们又去哪里找他?”公孙启道: “不,这是匹夫的单相思,他炸神兵洞,乃是一着大错棋,绝对瞒不了人寰五老。连对授业恩师,都下得了这种毒手,人寰五老怎能不心寒,又怎敢再跟着他淌浑水?何况上官逸也不能不为他那个宝贝儿子着想。这种情形,匹夫知道得很清楚,目前不会去,去也没有用,但他不会忘记人寰五老,这要等以后,有机可乘时,才有进一步勾结的可能,目前还办不到。 目前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也不会太久,除非辽东的产业,他全不要了。你想他能舍得不要这份产业吗?”晓梅道: “你怎能断定辽阳会扑空?就算匹夫能以逃遁,我实在有点不甘心。”公孙启道: “辽阳是他目前根基,必有一些机密,陈彬赶到神兵洞,他得到破庙消息,可能就先走了。炸神兵洞乃至唐庄安排,都可能是假手于人的。所以我又料金神君,还不致于栽在他那群喽罗手中。这你放心,时间不会太久,多则一年,少则半载,我们不去找他,他也必来找我们。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也有一些事情要准备,我要教他死得心服口服。”晓梅道: “验毒配药是大姊他们几个人的事情,我们纵想帮忙,也帮不上忙啊!还会有什么事?”公孙启道: “不只这件事。到锦州再说吧。”他葫芦卖的究竟是什么药?谁也无法猜透。 流水时光,不觉半载,在这半年中,辽东地面,风平浪静,再没有听到一件凶杀恶斗事迹。这并不意味着,辽东江湖,从此就可以太平了。相反的,这正象征着暴风雨前夕,片刻的宁谧,一旦揭开,便是狂风暴雨,树倒山崩的局面。在这半年中,公孙兄妹做了几件事。回到锦州之初,证实纪永血书所述种种,死者业已殓停在印家,伤的正在医治,最令他们悲伤而感动的,是兰姥引咎自杀,把这次死伤,完全归罪在她料敌错误所造成的。自杀之前,给公孙启留下一封遗书,大意是说: 范凤阳入魔已深,绝不可留,否则,日后必成大患。至于藏珍,也怀疑范凤阳所得不全,并附详图,说明藏珍,系封存于一块玉内,非日月双璧凑齐,无法开启,绝不是雷雨所能震得毁的。也教公孙启继续留意,尤须提防范凤阳明夺暗取,觊觎他们兄妹原有的三件。关于遗骸嘱于诛除范凤阳后,通知家人,运回原籍。什么玉器,体积大小如何?兰姥也不详知,故遗书中,并未说明开启之法。从这封遗书中,公孙启得到了两个启示: 一、玉器已为范凤阳所得,尚未能打开。 二、秘谱尚封存绝缘谷某处,范凤阳还没有找到。 如是前者,范凤阳一旦武功大成,必来找自己兄妹,如是后者,绝缘谷仍是范凤阳所必去之地。这两种揣测他暗存心底,谁也没告诉。第二件事,他从秀秀处,获知范凤阳所得秘密及内容。他怒到了极点,也去掉了一块心病。敢情范凤阳抄给刘冲的那段秘谱,并不是得自绝缘谷,道道地地是天山绝艺,公孙启师门内功心法。 在这以前,他始终认为恩师的死,是他害的,现在,已经确知恩师的死因,以及害死恩师的凶手是谁了。这段心法,秀秀业已遍传雪山兄妹,刘冲也必定会传授金逊和彭化,而且范凤阳的心腹党徒,也全会了,已无秘密可言。他暗中和晓梅,商量了一阵,索性大开方便之门连所有随在身边的人,每个都抄录一份,潜修研悟。隐起师门,秘而不宣。自然,进一步的传授,就得因人而施了。这次事件,群雄方面庆获新生的有赵允、周方、房飞、张态、席清等五个人,也都负了重伤,还都起不了床。 胞兄刘义殉难,更使刘智、刘信,伤心欲绝,怒火万丈。金逊甫经认母,即成永诀。纪庆联想到惨死的父兄,悲恸自不待言。没有一个人,不想把范凤阳碎尸万段,锉骨扬灰。第三件,毒药验出来了,是南齐的化骨毒砂,幸而当时,没有人皮破见血,否则纵是神仙,也回天无术。 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范凤阳有了这种致命的毒物,难免会在别处施展,尤其将来在对搏之际,战不能胜,难免不乱用。 不惟挖掘神兵洞,需要解药,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得随时带着解药,以防暗器。这得大批制造,为了配制解药,杜丹和霍弃恶,两对夫妇,带着严和、齐云鹏,去了川贵。公孙启这才抽出空闲,把家里的安全,交给了刘智,负起全责。马杜两家的人,也都集中在一起了。 他自己却带着妻子,吕冰、纪庆、向准以及金逊师兄弟,去了一趟鞍山,辽阳。 果然所料不差,在锦州安排一切,仅仅耽误了三天,鞍山和辽阳两处贼窟,已全烧成一片瓦烁。鞍山没有见到一个人,什么时候烧的?仅从残迹,无法作正确判断。范凤阳在辽阳的密窟,从邻人口中,获知是在七天前的拂晓时分,突然起了一把无情火,完全烧光了,一个人也没见逃出来。一算日期,那个时候,公孙兄妹犹在神兵洞顶,还没有下山。晓梅这才没有话说。 绕道去了一次营口,也只查出天天都有载运金砂的船只出口,五天以前,突告中断。再去绝缘谷.人寰五老带上官敏,已经走了六天,去向不明,留下矿场总头领陆浩,处理善后。 矿工已经走了一大半,剩下的不足两百人,也是运一批金砂,打发走一批,逐天在减少。黎明走,入夜来,暗中窥察了两天,发现矿工又走了好几十,预料不消三五天,就可以全部走光。 最后一次,印天蓝现身挽留陆浩,继续替她开采。陆浩叹道: “开采了将近十年,现在才开采到好的东西,成色都在六成以上,属下本当效劳;无奈在目前情况下,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天危险。何况老山主、少山主和场主您,过去都待我不薄,于情我也不能帮任何一方,反抗另外两方,这一点,务请场主赐谅。属下决定后天,跟最后的一批人走,场主还有什么吩咐?”印天蓝道: “范凤阳常来不?他逃往何处,有没有漏过口风?”陆浩道: “过去他跟上官逸,往来很密切;神兵洞一炸,把上官逸炸寒了心,得到消息,片刻都没停留,就吓跑了。人寰五老争执过一阵,霹雷火主张回家,上官逸说回家不安全,究竟逃到什么地方去了,属下也不清楚,暗中窥看,顺着官道,似乎是去了锦州,可能进了关,但也可能去了热河。”印天蓝道: “你不妨再考虑一下,如果愿意留下,这里事完,可到锦州去见我,保障你身家性命安全,我自信还有这份力量。”陆浩道: “场主厚爱,属下心领了。”他回答得异常坚决。印天蓝道: “别说得这么绝,还有两天时间,再考虑考虑,我走了。”腾身而起,几闪无迹。陆浩望着她逝去的背影,出了一会神方才回房,甫一进门,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原来范凤阳,不知何时已先进来了,化装成矿工模样,目光森寒如电,隐现浓重杀机。陆浩略微定了一下神,躬身施礼道: “属下参见少山主。”范凤阳不假辞色,道: “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陆浩道: “挽留属下继续工作。”范凤阳声调愈冷,道: “你答应了她?上官逸走时,交待你的事情,都办了没有?”陆浩目光再不敢与范凤阳接触,道: “属下是少主人延聘来的,怎么能答应他?没有,交待的事,已办了。”范凤阳道: “都办得什么样子?说说我听。”陆浩道: “矿工分十天全打发走,每月纹银十两,按十年计算,每人应得一千二百两,无法筹措,着在开采的金砂内,选成色好的,尽量带,能带多少就多少。”范凤阳哼了一声,怒道: “还有呢?你简直财迷转向,我问的是……”陆浩愕然道: “成色好的带走,成色差的运存熊穴。他走时匆忙,再没别的交代。”适时,门外有人接口道: “真是再没别的交代了吗?”随声推门走进上官逸,森冷的盯着他。这一着,固出陆浩意料以外,知道怕也无用,胸脯一挺,昂然说道: “庐主亲身回来,正好三头对质。不错,还有一件,没办。” 范凤阳大怒,喝道: “为什么没办?”陆浩抗声道: “人前人后,口是心非,少主何不问问上官老儿。”范凤阳声色惧厉,斥道: “上官老儿也是你随便叫的,我问的是你。他什么地方,不值你尊重?”范凤阳望望上官逸,嘿嘿冷笑两声,道: “举一两件说给我听。”陆浩道: “就光拿这另外的一个交代来说吧。上官老儿交待我,蛇窟存有一百箱火药,分别置在养颐轩和七星楼,异日公孙启必来,可把他炸成飞灰,那时就可高枕无忧了。”范凤阳道: “这正是我的意思,没什么不对啊。”陆浩道: “这自然没什么不对。不过,他后来又说:少主心术太坏,不要忘了兔死狗烹那个教训,留着公孙启,少主多少还有一点顾忌,一旦公孙启被炸死了,我们就无足轻重了。因而他又说,话我已经传到了,是非利害也讲得够清楚,办不办,教属下考虑之后,再自己决定。”范凤阳道: “你究竟考虑清楚没有?”陆浩: “还没有,不过,现在还有百十来个人,要办还来得及。”忽似想到了什么,话落又起,道: “少主,怕办不成了。”范凤阳道: “你想到了什么推拖的主意?少念牙痛咒,有什么困难?” 陆浩道: “属下无意推拖,蛇叟已走,那么多的毒蛇,没人控制,火药怎么搬得出来?”范凤阳道: “天气已暖,把穴门打开,用烟薰,别把火药弄爆了。 自己多想想办法,上官庐主还说过什么?”陆浩道: “少主弄走那个玉箱,他也知道了,并怀疑武林奇珍就在那个玉箱里。还埋怨少主自私,不肯分润别人。”范凤阳道: “再问问他,是不是我自私?”不待陆浩发问,上官逸已先讲,道: “玉箱坚硬非常,刀剑全不管用,非日月双璧齐全。至今还没办法打得开,老朽承认怀疑不当,已向少主陪过罪,还有什么口是心非之处?”陆浩道: “属下也向庐主陪罪,没有了。”范凤阳道: “既已说开,大家都不再要记在心里,此处事完,陆头领可去贱婢处卧底,我自会随时跟你切取连系。如欲乘机逃走,或通敌背叛,哼!你当知我的厉害!这里的事,愈快愈好。上官兄,我们走。”出门飞逝而去。陆浩送走两个煞星,筹思终夜,竟未合眼。范凤阳和上官逸,离开绝缘谷不久,忽听旁有人击掌声,略辨声源,来自一个山洼。立即扑了过去。山洼约数亩方圆,系由两个山脊所形成,洼内乱石起伏,犬牙交错,最易隐藏形迹。范凤阳艺高人胆大,竟不惧偷袭,率先飞身扑入。石后首先暴起一个少女,迎了上去,道: “启哥怎么样,那个姓陆的认出你来没有?”少女是姗姗,范凤阳敢情是公孙启化装的!上官逸则是向准娇饰,紧随而到。印天蓝等亦自石后现身。公孙启道: “彼以诈来,我以诈往,此行收获颇丰,向兄配搭尤妙,详情回去再谈。”姗姗道: “积威之下,我料他连正眼都不敢看你。”公孙启接过长衣,披在身上,道: “你真聪明,谁说不是,走!”怀着欢欣鼓舞的心情,兄妹一行,飞逝而去。这是此次出来,最成功的一件大事,证实了武林藏珍,确已落在范凤阳之手;还证实了人寰五老,尚未与范凤阳同流合污。回到锦州的第四天,陆浩就已率同妻小,踵门求见。这是意料中的事情,所不知道的,是陆浩的真实意向。 陆浩四十多岁,连须胡子,颧壮高大,操一口山西腔,标准的关西大汉;妻子小巧冷珑,年纪也比他轻;一儿一女,男孩子已七岁,饶有父风,女孩子三岁,模样酷似乃母。 刘智问明来意是应约前来投效的,便把他们一家人,带进事前安排好的一个小跨院,等了片刻,才见一个丫环进来,说是单独约谈陆头领。陆浩随着丫环直趋三进。印天蓝已在厅门相候,见了陆浩,热诚含笑道: “陆大侠惠然肯来,足使蓬荜增辉,天蓝至表欢迎,里请。” 侧身肃客。陆浩躬身为礼道。 “不敢当场主亲迎,陆浩惶恐之至。”进厅,落座,陆浩慨然道: “日前之言,纯出肺腑,陆浩实已厌倦江湖。本意携眷返里,重新做人,不料那日场主走后回至屋中,小贼与上官逸,已在屋中相候……”他把那日经过,重复说了一遍,一句也没隐瞒,深长一叹,道: “一夜长思,回忆小贼种种恶行,对于发妻,对于恩师,都能灭绝人性,做得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对于朋友,对于部属,还会有什么顾忌?一朝翻脸,还不是说杀就杀,哪会运用丝毫怜悯。因此,愈想愈怕。偏偏苍天嗔嗔,武林重宝,偏又落在他的手里。如果再被他练成绝世武功,势非造成人间地狱不可。我本不想再在江湖上混,他却逼着我,非到这里来卧底不可。既然命中注定,终究要死在江湖上,死就死个样儿出来。我不是前来卧底的,而是前来托底的,天幸家小被我平安的带来此间,我就郑重的把她们母子,托付给场主,今后汤里火里,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虽死无撼。” “这番意思,恳拜场主,转知老少群侠,别把我当成汉奸,就感激不尽了。”一番话,说得甚是壮烈。印天蓝道: “陆大侠正义磅礴,天蓝极是敬佩,今后藉重的地方正多,大侠也无须过分谦虚,此刻大家全都有事,晚饭的时候,再为大侠介绍。”又谈了一些别的,仍着丫环,把他领回原处。晚间,准备了几桌酒席,特别为陆浩一家接风,也使他见到了所有的人,尤其是那对小儿女,这个逗逗,那个抱抱,恍如亲朋故旧,没有一个把他当外人。陆浩从入江湖,何曾受过这种尊重?感动之余,就他所知,提出了不少可贵的消息。最重要的,是毒臂与人寰五老的动向。毒臂也有了伴,不多,两个至三个,武功极高,行踪诡秘异常,多半往来于神兵洞与鞍山之间,上官逸曾在远处见过一次,由于行动快速,老少男女却没看清,尽管这是神兵洞被炸以前的事情,仍不失为一项重要参考资料。 其次人寰五老也没离开辽东,为上官敏的未来打算。仍未忘情那个玉箱。他们并未与范凤阳合流,而是蹑踪范凤阳,想从小贼手里,取为己有,行踪也在辽南。栖身处却不知道。 绝缘谷内外总管,以及手下人众,跟随他们走了不少,这批人中,有跟陆浩交情很不错的,假以时日,可以取得到联系。经过这一席长谈,彼此间的距离,更为接近。陆浩虽非高权威人物,但因他过去与小贼关系很深,绝缘谷十年,和人寰五老朝夕相处,对于五老的个性与为人,知道得亦相当清楚。公孙启兄妹争取到他,不啻掌握了小贼与人寰五老的部份行动。公孙启根据陆浩提供的消息,与实际探查所得,把自己原来的构想,略作修正,便着手布署起来。 神兵洞终于打通了,这是当前最重要的一件事。不管唐诺转到的那封信,是真是假,都势在必行,以明真象。解药是印天蓝就家中所存素材,由赵允、周方协助,提炼了两大瓶药粉,一百颗丹丸,救人如救火,不能等待杜丹。赵周二人,那是南齐门下的弟子,自是驾轻就熟,助益甚大。 时间是在绝缘谷回去后,一个月另四天,早已到了盛夏。 公孙启一共带来二十个人,除开他们夫妇和金逊师兄弟外,陆浩、向准、胡梦熊夫妇,也全跟来了。这次有了充分的准备,自不虞再出事,并且在挖掘之前,经过一番细密勘察,选定的是轰炸较轻的南洞口,金逊师兄弟,在房飞、陆浩、向准、胡梦熊等几个身高力大的人协助下,仅仅费了半天多点时间,就把洞道打通。前后合共算起来,已经有一个半月了,洞里纵然还有人,即使没有窘息而死,也饿得差不多了。 因此,防守洞口,确保出路,最为要紧,除了极关重要的人,其余的人都不必再进洞去。本着这个观念,而又以金星石为对象,进去的只有五个人,金逊身为金星石长子,势非进去不可。刘冲是首徒,一度背叛,也该进去恭迎并请罪;神兵洞里的布置,在范凤阳背叛后,事经诸葛昌全面改装,改装后的情形,只有巫无影最清楚,为了进洞人的安全,他也必须进去。 此外,公孙启和印天蓝,代表群侠,以德报怨,印天蓝兼有防毒救毒的重要任务,都不能少。按理说,彭化也该进去,都被金逊囤在洞外,协助护守出口,其余的人,不须劝禁,也不会再勉强。巫无影当先开道,破除机关。范凤阳是少有的恶人,为防万一,洞中布毒,故公孙启伴同印天蓝跟进,金逊刘冲断后。 从洞口到核心禁区,要经过圆形石室五层,方洞四层,重叠错综,复道密如蛛网盘旋起伏,少说也有十来里,何况还有恶毒的机关设施,自非几步便可到达。金星石盘踞在这里,踵事增华,已逾三十年;巫无影与他并列天南三恶,焦不离孟,时间自也不会差多少,闭着眼都不会走错一步。现在的问题是,诸葛昌已经把原来的机关,改动过了,尤其不能不顾虑,范凤阳这个青出于蓝的恶胚,在炸洞之前,有没有弄过什么手脚?因此,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逐步深入,进展便不如想得那么快了。费了半个多时辰,才进展到第三层圆室,所有改动过的机关,俱如诸葛昌所说的,分毫不差。金逊在后边催促道: “三叔,诸葛叔不会骗我们,快点好不?”巫无影道: “我知道你很急,我又何尝不急?但这不是急的事,你父亲如果真在里边,他可不知道我们要来,万一他怕范凤阳那个畜牲,还不死心,也动过手脚怎么办?”金逊没再说什么。这句话可提醒了公孙启,暗暗知会了一下印天蓝。到了第四层圆室内,巫无影长吁一口气,兴奋的说道: “行百里者半九十,通过这间圆室,就到了禁区,真象如何,便可揭晓,千万可别出事。”像是说给大家,又像警惕自己。 公孙启本想提醒他,见他已知小心,便没再开口。巫无影细心审视室中陈设,原样未动,夜明珠也一个不少,只是蛛网尘封,堆积甚厚,种种迹象显示,的确不曾有人来过。五个人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色,没有人表示异议。巫无影认准地面上的暗记。直接北边的门户行去。余人接踵而行,十丈直径,须臾到达。 禁区绾毂四方,呈正方形,面积亦大,金星石的秘室,在禁区中央,亦是正方形的,不过,其中有墙壁隔断,也就是说。如从北边进去,看不到其他三面的景况。局外,还有一个特点,与前边不同,前边的圆室之间。都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而第四进的圆室与禁区相连,共用一个门户。也就是说,圆室的北门,就是禁区的南门,只要这个门户一打开。禁区情况,立即呈现在眼底。圆室是圆形的,共有十二个门户,禁区是方形的,故相连接的地方,只有一个点,也就是说共用的,只有一个门。读者如果还记得,金星石和狂花峒以前处理玉莲通敌那次案件时,进出走的都是右边的一个门,连他自己都不常用,足见这个相连的门户是何等的重要。这种情形,巫无影自然十分清楚,故开启这个门户时,异常小心。 他教四人,留在三丈外,凝功戒备,先发动第一道埋伏,那是一篷蝎尾螫,发射的角度,刚好威胁不到他自己立身处与公孙启夫妇等人退避的地方。外来的人,不知这个秘密,十有八九,很难幸免不为暗器所伤。蝎尾螫功疾如骤雨,瞬刻射尽,巫无影点手把四人招到身前,道: “左右门户,虽不相连,亦可相通,惊险亦多,且须通过两道门户,不如走正门,直捷了当。这第二道机关,一经发功,地面下沉,暗器从顶上横飞而过,只要不离开脚下方砖。尺寸部份,都够不上,有惊无险,不必心慌。” 他检查四个人站立的位置,没有错误,才发动第二道机关。他没有说错,机关纽一动,地面电疾下沉,暗器带着吓人的尖嘘,从头顶上横飞而过,尺寸毫发不爽,没有一个人受伤。 暗器只有一批,发射极快,发完之后,下沉的方砖,亦可停止。 怪事发生了!诸葛昌告诉巫无影的是,暗器射完,方砖立即上升。然而事实,与诸葛昌所说的,并不一样,方砖如预想的上升,顶上忽从横里飞出一块钢板,竟给盖死了。五个人挤在一个见方的桶状物中,呼吸相闻,挪动一下都非常不方便,金逊急燥的问道: “三叔,这是怎么回事?”巫无影道:“我也弄不清楚啊,诸葛昌是这么告诉我的,怎么变了样?诸葛昌这个老混蛋,临走时不该还要来上这么一手害人。”公孙启道: “巫老不要错怪好人,我说的不是他。”巫无影道: “难道范凤阳在炸洞之前,先把自己关在里边?”公孙启道: “现在还不能轻下断语,总之,出了差错,必有原因,先想办法脱困,不难查出真象。”金逊道: “从清脆的金属磨擦声音判断,顶盖是钢板无疑,掌力不易震碎,但接榫处未必坚牢,料难禁掌力震击,公孙兄觉得怎么样?公孙兄能够确定洞中有人?”公孙启道: “不很妥当,第一,万一触发其他机关,躲不能躲,难免死债。第二,接榫处纵能震毁,一掌未必便能奏功,若然,掌击钢板所发巨大声量,必惊动洞中人无疑。是谁我不敢说,但一定有。”金逊道: “八成是家父,惊动他老人家前来,岂不正好?有什么迹象呀?”公孙启道: “但也可能是小贼,乃至人寰五老。自从进洞,我们寸没离开过,小弟如有所见,必也难隔金兄神目对不?”金逊道: “兄弟一向粗心,比公孙兄弟差远了。”公孙启道: “小弟并未发现什么,金兄到神兵洞有多久了?”金逊略一沉忖,道: “十四五年了。”公孙启道: “感觉如何?太含混,我指的是上上下下,往复盘旋,譬如这次沉落等等而言。”金逊沉思半晌,道: “公孙兄是说,此洞还有秘密出入门户神秘莫测?”公孙启道: “不仅如此,小弟隐隐觉得这个洞,还不只是所知的圆室和方洞,也许还有第二层,甚至第三层。否则,辽国当年何能隐屯三万人马?”金逊闻言惊道: “公孙兄的意思,是说有人把明显的洞口炸毁,却隐身此间,从秘密的洞口出入?”公孙启道: “不可能么不然,小贼与人寰五老,何以突从平地消失?所以我说震击钢板不妥。令尊志不在此,否则,霍大哥何能在此栖隐七年,未为所觉?”金逊道: “我只奇怪,家父在这里三十多年,何以就没将发现这秘密?不从上边走,又有什么脱困良策?”公孙启道: “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妨先就四璧,搜查一遍,如有发现,慎勿碰触,等商量好了,再动不迟。”于是,各就所近的一边,细心搜查起来。设置这个机关,用意就在困人,里边自然不会装制升降按纽,没有,四边的墙壁平平的,连个突起也没有。这是意料中的事情,不足为异。公孙启道: “巫老,诸葛昌当时没有提过这种意外的变化,以及应付的办法吗?”巫无影道: “老朽十分惭愧,全洞共二百八十处机关,他指点的很多。 老朽每处勉强记住一两个开启机纽的方法,就已经很吃力了,哪里还能记得各处的缀复变化?他可能讲过,老朽也想了半天,愈急就愈想不起来。”公孙启暗暗叹息一声,同声地说道: “不用急,慢慢的想,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彼此全往左移,换个方向再试一试。” 他和印天蓝,都在巫无影的右边,移动之后,便到了巫无影原先的位置,也就是和禁区相连的那一边,北边。印天蓝纤手甫一接触墙壁,即传声道: “大弟,不对劲……”公孙启已经会意,传声截口道:“铁的,不要露形迹,小心一点就是了。”大家又换了一个方向,金逊到了北边,立觉其异,刚要开口质问巫无影,印天蓝适时用手碰了他一下,把他的话给截回去了。轮到刘冲,金逊事先已经传声警告了他,是以他未声张。一周轮转完毕,俱知北边墙壁是铁的,可能有办法开启,巫无影当先发觉,却不声明,四小对他不禁疑念大起。除非巫无影没有摸过墙,发觉不出异样,否则,便不可原谅。金逊恼怒不打一处来,实在忍耐不下,道: “三叔,还没想起来吗?”巫无影叹道: “你们大家全试出来了,北边是铁墙对不?”金逊道: “三叔为什么不早说?这是为什么呢?”巫无影道: “迟一刻说,大家就多活一刻。”公孙启听出话中有话,不由问道: “莫非巫老早知铁璧诡秘?”巫无影道: “不错,早知道,铁壁是活的,我也能开启,就是不能开启,这个诡秘,还是你父亲早年告诉过我和你二叔的。公孙少侠的是聪明,初次深入,就发觉了神兵洞的真正奥秘。洞共三层,二层以下,俱已经人封闭,下边隐有高人,与你父早年有约,互不相犯,妄入者死。范凤阳那个畜牲,如果误入,绝难活命,更不要说利用作恶。我已经老了,死不足惜,你们都还年轻,我怎么能教你们去送死?”公孙启觉得他的话,似是而非,在未透澈了解真象以前,暂持审慎态度,不愿意轻率发问。金逊身份不同,别人是为了救他父亲而来,自不容坐视不问,教朋友跟着陪葬,急怒形之于色,冷然说道: “三叔既知门下有此禁忌,何故不走旁门?”巫无影反问道: “你没听过绝灭境?”金逊道: “听过又怎样?”巫无影道: “左右双门即绝灭境,凶险比北门尤甚。”金逊道: “那也该事先与大家会商,再作取舍。”巫无影道: “有选择的余地不?来此之初,我问过你师傅,他说惹不起,教我不要问。”刘冲接口道: “这是哪年的事情?下边隐居的是些什么历害人物?” 印天蓝接口道: “时间相隔已久,情况也许有了变化,巫老何不打开铁壁,一看究竟?”她不但说,而且做,挥手一掌,打在铁璧上,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她原在外缘,在转动搜查四周墙壁的时候,极是自然的,转到了里缘,举手之劳,便如愿以偿。这是蓄意而发,公孙启再想拦阻,那里还来得及。巫无影骇然变色,道: “使不……”“得”字尚未出口,铁壁已经徐徐滑落。一幅栗人的景象,顿时呈现在五人眼前。 第三十二章 龙潭历险 铁壁被印天蓝一掌震开,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影壁,上面刻着四个斗大的篆字: “擅入者死!”印天蓝哼了一声,道: “我偏不信邪!”迈步就往里闯,公孙启一把将她拉住,道: “先不要忙,等看清楚了,再进去不迟。”巫无影也许是错会了意,道: “老朽理应先行。”他是边走边说,话说完,人已进洞两三步。金逊大怒,厉声喝道: “回来!”象喝斥手下人似的,连声三叔都不呼唤了,显见忿怒的程度,已经高达顶点。巫无影听出话意不善,亦怒,道: “有什么不对?这是什么话,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话声中,又走了回。金逊道: “你自己想。你是怕我们不进去?”巫无影道: “我想不出来,你没见他对我的态度?”刘冲道: “都少说一句,您老人家也有不是,公孙……”公孙启接口道: “巫老也是好意,都别记在心里。”微微一顿,又道: “巫老也许觉得,到影壁那里才能看得更清楚些,其实,眼前景象,就有几点值得思考的地方。”巫无影道: “少侠高抬我了,老朽没有想得那么多。少侠都看出来了什么?”公孙启道: “巫老不觉得铁壁滑落得奇怪?”经他这一反问,巫无影似是才明白自己果然又犯了一次大错,含愧说道: “上边不能走,路只这一条,老朽先前只想到,祸是我闯的,我就应该首先承当危险,大不了把一条老命赔上,对于朋友也就没有什么交代不过去的地方了。现在听少侠这么一说,我才如梦方醒,铁壁是由我操纵的,不应该开得这么容易,好象是有人故意放我们进去,少侠的看法如何?” 前半段似是针对金逊适才的不礼貌而发,后半段才提出他的答复,最后一问,又透着有点邪气,不啻问: “有危险,敢进去不?”金逊低哼一声,没有说什么,刘冲的反应似乎迟顿些,但眉头皱得更高了。公孙启神色如常,道: “也许是有人故意放我们进去,但也可能是年代太久,机关失灵。”印天蓝再也无法缄默,道: “如是年代太久,机关应该锈蚀在一起,更加开不动了对不?”金逊道: “我同意印场主的看法,公孙兄小心一点才是。”公孙启道: “两种情况,全有可能,只看积尘厚达寸许,甚至隐居人已早他迁,都未可知,不必多疑。”印天蓝不以为然,道: “别自作聪明,误己误人。”公孙启道: “我自有主张。”声音陡然提高,向洞里说道: “洞内哪位高人隐居?公孙启冒昧求见。”印天蓝拦阻已是不及,半年多相处,深知他的为人,外柔内刚,说出口的话,便一定要做到,暗中下定决心,寸步不离夫婿左右,安危同当,生死与共,也不再劝谏。公孙启的话声,是贯注内力送出去的,估计可传遍全洞,等了片刻不见丝毫反应,放意扬声道: “年代久远,洞中人料已他去,我们进去看看。”话似说给身旁四个人听的,用意仍在试探洞中人的反应。又等了刹那,方传声四人道: “我等行踪已泄,各位务请随时准备应变。”巫无影仍欲前行领路。公孙启及时拦阻道: “连破四重禁制,巫老已经尽了力,且承说明前约,与第二层以下洞中的禁忌,影壁刻字可证事实相符。现在干冒洞中的禁忌,是小可的意思,故应由小可前往,承担一切责任,四位进退,可自行斟酌。” 语毕,信手一挥,发出一股罡风,把洞中积土,清除出一条宽约三尺的道路,最难得的是,劲力,尺寸,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有如用锹铲一类的工具,开出来的那么整齐,尘土也象被一面无形的网网住,一点儿也没见飞扬起来。金逊和他伴行那么久,这还是初次见他展现功力,自问相差甚远,愈发由衷起敬,刘冲亦然,巫无影没来由地脸上变了色。公孙启道: “地面坚实。料无机关,印场主请。”他虽同意和印天蓝的婚姻关系,但在未举行大礼前,仍不愿在人前显露,以免飞短流长。话声中,伴同印天蓝,业已步入第二层洞中。如果巫无影所说的全是实话,这该算一个新的开始,是吉是凶,是祸是福?全都不可知。巫无影毫未犹豫,保持三步距离,紧随而入。金逊与刘冲,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色,并肩跟进。无形之中,巫无影逃过了一次杀身之祸,他如稍显犹豫,金逊便已准备对他下狠手了。 转过影壁,前边的景象,与金星石在上边所设的禁区,完全一样,当中也是一间方室,从方室的左右角,到方洞的左右角,各有一道墙,直达洞顶,除开影壁,再没有第二样不同的东西。方室的门是关着的,里边有没有人?无人知道。公孙启从步履声,知道三人已全进来,也不回顾,仍如前法,清出一条进路。从铁门到影壁,约莫十丈,从影壁到方室,则四倍不止,进路一直开到方室门前,这份无形劲力,可就更为骇人了。那股无声无息的暗劲,到达石室门前,余力犹未衰竭,“轰”的一声,撞在守门上,推动过去的积土,也如烟雾,扩散弥漫。试想四十丈长,三尺宽,寸许厚的积土,汇集在一处,该有多少?这一扩散弥漫,整间方室,都被爆散的尘土,遮蔽住了,透视不到一点影像,不过,耳鼓内却传来两声金属磨擦巨响,与两排暗器发射的风声,和撞击实物后的尾音。 公孙启双掌贯力,蓄势而发。 其余四人,也都把兵器取了出来,紧张地戒备着。这阵声响,有先有后,有轻有重,交织在一起,极是骇人!以公孙启那么镇静的人,一颗心也都提到嗓子眼。其余四人,惊骇的程度,自更不消多说。还算幸运,暗器全是从影壁上,对着前后门户发射出去的,他们全在影壁的侧面,又全没有动!空自紧张了一阵。却是毫发无伤。公孙启歉然说道: “退路已断,小可一时狂妄,连累各位了。”原来在那一连串骇人的声响中,五个人进来的那个铁门,又已升了起来,截断了退路。金逊道: “这是意料中的事情,不足为奇。为了营救家父,连累公孙兄和印场主,才是真的。”“金兄为此见重,小弟只好当仁不让,大家推心里腹,不必再有顾虑,请不要再见外。” 扬散的积土,这时已经稀薄,依稀看到方室门户,亦已洞开,仍不见有人露面。 又等了一会,等到积土完全落尽,室内现出珠光,景物清晰可见,当中似是竖着一个碑,此外别无所有。公孙居十分讶异,重重险阻之中,何以核心重地,竖立一块碑?他暗哼一声,道: “各位小心戒备,我们过去看看。”示意印天蓝随在身后,徐步向方室走去,到达门前,看得更加清楚了,竖立在方室中央的,不是碑,而是一个尺半见方的石柱,向门这一边,也刻着字,是: “不怕死的进来!”诡谲,阴森,处处呈现杀机,展露恐怖。 至此,公孙启不能不更加慎重了。这与他最初的想象不符。 最初,他以为跟毒臂金星石合不来的,而又为金星石之所以忌惮,应是正道中的高人。 现在,经过一次虚惊,看到种种布置,尤其是影壁上安装的短镞,劲疾锋利,都是从背后射人的,显然都不象正道高人之应所为。这一意念如果正确,而又为金星石所不敢招惹,岂不也是一个比金星石更加厉害的魔头?否则,何以三十多年,能相安无事?如此一深入分析,愈觉先前的想法错了,亲身的体验,才最为真实。因此,他站在门外,上下四方,仔细审视,再从影壁利镞,设想室内埋伏,良久,良久,传声印天蓝道: “蓝姊,你先不要跟进来,后退十丈,提防暗器,我进去一下就出来。”语毕,疾如劲矢,掠入石室。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印天蓝反而有了准备,她怎肯让夫婿单独去涉险,故公孙启一掠进入石室,印天蓝一步不差,也跟着进来了。身后却传来一声惨呼,与一声震响。室门犹如掣电,又关上了。印天蓝吓得双腿一软,跌在了地上。公孙启骇然回顾。一旋而到,惊问道: “蓝姊伤在何处?”印天蓝粉面失色。道: “我没事,恐怕是坐……你看,血,还是肉!”公孙启凝睁细看,两扇铁门,是对开对关的,所以关得很好,五尺左右高处。门缝夹着一块碎肉与一片鲜血,叹道: “是面类部位,巫无影纵然不死,也非重伤不可,教你不要进来,你看有多危险!”印天蓝犹有余悸,道: “我怎能教你单独涉险,巫无影显然有鬼,死了最好,免得为了监视他,大家都要分心。”盈盈立起,腿上还有一点软。公孙启道: “不知金刘二人,情况怎么样?”轻轻敲了几下铁门。刹那之下,门外也传来几下轻敲。公孙启道: “是金兄吗?”想是门关得太严,传不出话声去,没有得到回答。公孙启拔出绝情剑,打算破门而出。适时,耳内传入一丝蚊纳语声,道: “他们没事,不准毁门。”公孙启道: “尊驾是谁,门上血肉,如何解释?这么说,尊驾是有意放我夫妇进来的喽?”蚊纳语声道: “可以这么说。”公孙启道: “何不连我另外两个友人,一并赐见?”蚊纳语声道: “不成。但可放他们出去。”公孙启道: “小可看不见,怎能确知他们能平安出去?”蚊纳语声道: “老身只能这么做,信不信在乎你了。再给老夫去办几件事。”公孙启道: “尊驾放我夫妇进来,想必有个道理喽?尊驾怎知小可定会答应?”公孙启愈觉所想不错,洞中人蛮不讲理,定必也是一个大魔头,不由抗声道: “非亲非故,小可不惯受人指使。”“你非答应不可!老身如非走火坐僵,自己会办,根本就用不着跟你噜嗦。”隔了刹那,又道: “事成之后,老身定有重酬。”公孙启道: “不必谈什么重酬不重酬,尊驾如果确有困难,或可商量,先说说看是什么事?尊驾现在何处,怎么走法?”蚊纳语声道: “仔细听看,石柱下沉之后,门户立现,放胆前行,至另一方室,室内有道路详圈,看清之后,老身再指点你们走法。”话声中,石柱已徐徐下沉,待柱顶与地面齐平,即静止不动,当石柱下沉时,对面墙上,中裂一缝,随着石柱下沉,也慢慢的向两旁扩大,石柱静止,门户全现,一条与门等宽的甬道,向前延伸,尽头处亦有一门,也于同时开放,门内珠光耀眼,比前室尤亮。公孙启并未立即行动,道: “我那几位朋友如尚未走,请容略作交代。”蚊纳语声道: “你说晚了,老身业已派人把他们送走,不过,你大可放心,在你们夫妇未出去前,老身派去的人暂作人质。”公孙启略感欣慰,传声印天蓝道: “蓝妹紧随我后,仍应全神戒备。”印天蓝亦传声道: “你相信老怪婆了?”公孙启道: “正因为她是个老婆婆,彼此无怨无仇,故可相信。”印天蓝道: “你首当其冲,更须小心。”公孙启道: “这是当然,到了前边石室,有无诡诈,即可了然,就是龙潭虎穴,也非闯一闯不可了,走!”收好宝剑,放步前行。印天蓝紧随其后,亦步亦趋,也被夫婿的胆识,激起了一片豪情。 两间石室,相隔约五丈,珠光透射,照得甬道纤毫毕现,平整光滑,较与外边积垢,大不相同,似是有人经常打扫,这说明洞中隐遁的人,应不只老姬及一二徒众。 公孙启看在眼中?记在心中,也不向印天蓝说破,以免徒增恐惧,于事无益。老妪说得不错,第二间石室内有图,面在墙上,在甬道中,即可看得到,是以公孙启坦然不疑,大步走入。印天蓝跟着进来之后,室门即徐徐关闭。洞道图不只一幅,四面全有,标题十分显明,四幅图全不一样,当门一幅,是第二层洞道图,左为上层图,右是下层图,进来的那一面,是上下连贯图,暗门,通道,标注极详。 面对着四幅图,公孙启那么精细的人,也不禁双眉紧皱,高耸如峰。敢情每一幅图,线路交错,乱得都象一韧丝,不仔细看清记牢,点滴实用都没有,看了等于没看。假如要仔细看清记牢,每一幅图恐怕都需要一整天,短时间内,怎么看得完,又怎能不皱眉?印天蓝传声道: “当面的图最重要,应该先看,找到出路最要紧。”夫妻俩并肩走了过去,到达图前,公孙启突然说道: “不能看!”背过身来,顿是一眼都不看。印天蓝极是惊讶,不由问道: “为什么不能看?”公孙启道: “图是假的,真图怎能绘在明处?”印天蓝沉思片刻,道: “图虽在明处,石室可在暗处,轻易到不了对不?”公孙启断然说道: “宁可冒然闯关,也绝对不能看,先入为主,有了错误的印象,反易惑乱神智,导致危险,绝对不能看!”适时,传来一声冷哼,道: “公孙启,你纵然聪明过人,仍就上了老娘的大当。”印天蓝怒骂道: “老妖……”公孙启截口道: “不必恶言相加,待我问她。” 公孙启虽也怒到极点,仍不愿有失身份,截住印天蓝的恶骂,质问老妪道: “我夫妇与你有何仇恨,施此鬼蜮伎俩?”蚊纳语声道: “还要装蒜,你把老身的徒儿怎么样了,交出人来便罢,否则,哼!那间石室就是你埋骨之所!”公孙启道: “尊驾没有看错人?”蚊纳语声道: “锉骨扬灰,老身都能认得你。老身过的桥也比你走的路多,是不是想到我面前来?也罢,如果不让你见上一面,还道老身怕了你。给你一个时辰,把图看清楚,自己来见我。”语毕,珠光倏隐,刹那之后,正面图上突然现出极是细微的光线,如非二人功力深厚,还看不清楚。蚊纳语声再起,道: “这是真图,时辰到了,光线自隐,看不看在于你们,出了差错,可不能怪老身藏私。”印天蓝传声道: “这次可能是真的。”公孙启道: “人心难测。”印天蓝道:“我看好了。”公孙启没有作声。印天蓝掉转娇躯,凝神注视起来。 先前背对着图,仅知背后有光,现在转过身来,方知是一种特殊设计,只有路线上才有光。而且也只有一条光线。印天蓝先找出现在的位置,然后,循着光线往前看。原因这的线路,有粗,有细,有虚,有实,极是复杂难看。 光线亦非一线贯通,当中时有间断,有的时候,与细线密合,有时又与粗线一致,间断处与转换线路处,都有标注,何处是密门,何处有机关,都标注十分清楚。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密门如何开启,机关如何破解,却没有详细说明。印天蓝惟恐时间不够,先粗略地看了一个大概,然后再一段一段的细看!边看边记,紧张得不得了。正当她聚精会神,沉湎图中。 蓦的,光线倏隐,珠光复现,时间过得好快,一个时辰不知不觉就消失过去了。蚊纳语声又起,道: “有胆就自己来吧。”公孙启道: “不劳促驾,我夫妇马上就去。”瞥视印天蓝,似就记忆所得,正与壁图相印证,也不催促。半晌,印天蓝转过身来,悄声把观察所得,仔细地告诉了他。公孙启道: “谨慎第一,不可深信,紧随我后。”凝视正面墙壁,独寻开启门户枢钮,除壁图外,整洽光滑,连个斑点都没有,暗道: “莫非枢钮在……”目光不由移向室顶。当印天蓝审议线路图时,他即运起天慧目,把石室中的设置,上,下,左,右,前,五面,巨细无遗,看了一个透澈,室顶当中,用石灰砌抹出两个圆圈,核心处有一个多孔的钢罩,夜光珠就放在钢罩里。现在,他的目光,就凝注在那个钢罩上。除了四幅壁图,就这个钢罩特殊,他并且联想到,万一有人想打夜明珠的主意,只要一动钢罩,就必定会触发机关……用胁一碰印天蓝,移步到钢罩正下,传声说道: “此间主人,胸中丘壑不在毒臂之下,我虽不敢武断,顶上钢罩与密门开启有关,但必有鬼,则可断言,我打算试上一试,无法预知究会发生何种变化,我们背背相倚,蓝姊只管应付当面,其余几面,概由小弟负责。丈余距离,暗器一发即到,蓝姊要小心了。”“了”字甫落,凌虚一指便向钢罩下端点去。“笃”的一声,强劲的指风点个正着,钢罩浑似具有灵性,迅即缩入室顶,整个地面亦被牵动,迅疾上升。“刷!刷!”连声中,似有几排利箭,从地面交叉射过。公孙启没有料到会有这种变化,眼看二人即将撞上室顶,公孙启迫于无奈,正待挥掌上击,企图破顶而出。 地面突又改为下降,上升得快,下降得又快。公孙启双拳蓄势,幸未发出,正好备作应付其他变化,地面下降约莫三丈,即告停止。印天蓝道: “这边有门!”公孙启闻声反顾,对着印天蓝的那一面墙上,果有一门洞开,门内石级宛然,斜着向上延伸,道: “还是我在前边。”印天蓝道: “看清楚了再进去。”适才的变化,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是以细语叮嘱。公孙启道: “这是当然。” 从下面上,石级计三十三,每级高约尺二,合计较下降的深度,尤高出数尺,顶上似是甬道入口,没有门,光线甚黑?显无照明设备。公孙启审视清楚,又用掌指凌虚点、馔,亦无异状,示意印天蓝小心戒备,便拾级而上,右脚踏实第十六级,左脚刚刚提起,正待向第十七级踏去,忽觉脚下石级一动,不禁大惊。来不及招呼印天蓝应变,只好立撤左足,退回第十五级,恰与印天蓝一上一下,并立在一处,心始稍安。变化是有的,仅只是入口门户,随着第十六级的刹那浮动,已经关闭,再没有其他的变故。门户一闭,光线愈发黑暗了。公孙启道: “石级还有一半,不知道还有没有鬼祟,蓝姊,我带你上去好不?”印天蓝回剑入鞘,道: “我也觉得并肩齐步的好,纵有变化,也不致于分隔两处。”公孙启左手揽住印天蓝的纤腰,道: “起!”凌空而起,便向顶端纵去。不足两丈高,印天蓝轻而易举,也能纵得上去,公孙启并非不知道,他是怕走着上去,时间有先有后,落脚有轻重,光线又黑,万一再生变故,照顾难周。这种关怀,使得印天蓝感到一种异乎寻常的欣慰与满足,说明一向拘谨的公孙启,并非不懂柔情,对她,以及对于晓梅、姗姗、杜丹,并无三致,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罢了。 不足两丈高度,公孙启尽管带着一个人,仍是不费吹灰之力,一拔而上,目光到处,不禁暗感一懔。石级顶上,看似甬道,其实是一道其深无比深沟。幸而他心理上尽有准备,劲力用得极有分寸,是以仍能轻稳地落在第三十三级石阶的上面,没有掉落深沟。他把印天蓝放稳在石级上,揽着纤腰的左手,却没敢松开,以防粹变。印天蓝穷极目力,也看清楚了,传声道: “没有路怎么前进?你的意思是我们再回去重走?”公孙启道: “不要忙,总会有办法,让我找找看。不,门户一关,机关可能有了变化,现在回去重走,恐怕已非原样了。”凝注天慧目,先右而左,搜查两侧墙壁,毫无所得,道: “也许我们该逐级上来。”印天蓝道: “那么我们不是就坐困这里了吗?”公孙启道: “那岂不是叫主人久等?蓝姊贴紧我身边,如有变化,亦莫移动,全由小弟来应付。”印天蓝不知他要做什么,却温顺地依言把娇躯贴伏在个郎身上,驯顺得象一只猫。公孙启腾出左手,略一行功,双手如挽千钧,徐徐向上托去。这是他全身功力的总和,足可裂石开山。印天蓝以为他要把洞顶击毁,一旦塌下来,躲都没有地方躲,岂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不过,她知道个郎不是莽夫,此举定有他的用意,故虽心簇惴惴,并没有出声拦阻。 公孙启掌力一托即收,右掌护顶,左掌环护胸前,把印天蓝围护在肘弯中。说也奇怪,洞顶居然有一部分是活的,经不住大力托送,“咋”的一声轻响,微一浮动,即恢复原状,第三十三级石阶,却蓦的沉落下去。这原是公孙启揣摸洞主的心理,存心一试,不料瞎猫碰到死耗子,居然侥幸被他碰着了。石阶沉到与地面齐平,又是“咔”的一声轻响,便又徐徐升回原处,甬道也随着升了起来。公孙启看得十分清楚,故待停稳,方才揽着印天蓝,步上甬道。这一条甬道很长,也很曲折。 公孙启默记方向与步数,似是有五条长短不等的并行甬道,往复盘旋,终点又是一间石室,进出门户,均已敞开。就这样有时容易,有时很难,有时惊险百出,有时平安无事,最后到达一间殿堂模样的广大石室,富丽堂皇,虽公候府始,也不过如是。门是敞开着的,门外并有两个华服少女迎候,待公孙启夫妇走近,裣衽一福,莺声沥沥说道: “小女子奉命迎接侠驾,贤夫妇受惊了!”公孙启微一拱手,道: “不敢当。”觑定其中一个少女,依稀曾似相识,不由诧问道: “姑娘是……” 少女道: “公子好眼力,小妹梅芬。”原来是梅岭二凤,怪不得那么眼熟,“小妹是被四不先生救走的。伤势却是此间庄伯母给治好的,这位就是庄伯母掌玄,灵始二妹。”公孙启听她说出四不先生,与事实吻合,细审容貌,亦非伪装,忙向庄灵始施礼致谢。庄灵姑还了一礼,道: “家母久仰英名,故弄玄虚,一试胆识,尚望勿怪。”梅芬亦接口补充道: “这是庄伯母一番好意,借此机会,对贤夫妇略加指点,希望日后或有大用,公子切莫误会。”公孙启忙道: “成全之德,感激还来不及,何误会之有,敬烦赐予引见。” 梅庄二女侧身肃容,相继进入石室。庄母名婉君,五十上下年纪,面容枯槁,想系坐僵已久,惟双目闪亮如电,具见内功精湛。二女忙趋前引见。宾主寒宣尽礼就座。庄母叹道: “上洞是非,老身知之已久,只因双腿已残,不良于行,又为誓约所束,是以容忍至今,未曾过问。小徒李玉玄,少不更事,致为范凤阳甜言蜜语所骗,背我而去,此女已尽得我传,如别营秘窟,助其为恶,实一大害。壁图原本不假,惜历时已久,上洞经魔师魔徒,厉加更易,中洞下洞为防彼等背约入侵,亦不得不有所修正,以致部分看似失算,其实,只是暂时封闭,一旦事急,仍可应用。另有新旧两套详图,及设置精要,走时可带去参考,权当一番遇合纪念,希望谨慎保管,勿落人手。”她是僵坐在一张木床上。两套详图,就放在身后,随手取了出来,递向公孙启,又道: “图是死物,道理可活用,务须切记。拿去。”刚刚见面,连出身来历还不清楚,即以此贵重东西相蹭,公孙启感觉得十分突然,不知道应不应该接受,不由微显迟疑。庄母婉君已知其意,道: “四不与老身渊源甚厚,你信得及四不,便该信得及老身,只管拿去,我还有话说。”公孙启见她这么说,只好走了过去,双手恭敬接了过来,肃容说道: “敬谢伯母厚赐。”两套详图,都用布套套着,套面写着: “璇宫秘谱正册。”公孙启不用再看,已能揣知下面的一套,当是副册。庄母待他归坐,道: “月前下洞炸毁,不知何人所为,你们这次前来,料必就是为了查证这件事情的。可由小女前导,上去查看一下真象。 耽误时间已久,事后就从原路出去,免得洞外人久候着急,芬儿也一道去吧。”公孙启再次称谢,立与印天蓝一起告辞。 由庄灵姑前导,自是轻车熟路,走得很快,将近通往上洞要口,忽闻身后有人唤道: “师妹留步。”随声赶来一个轻装少女,庄灵姑见是大师姊郝肖庄,不禁诧问道: “师姊赶来作什么?”郝肖庄道: “随我来!” 公孙启不知庄母又出什么花样,暗中知会印天蓝,一质问,郝肖庄就近引导他们至一悬有夜明珠的石室。道: “正册套内,家师预置了函件一封,请公孙少侠立即展阅。”印天蓝惟恐有诈,接过正册,亲自打开,套内果有致公孙启的一封小笺,亦随手拆开,验过无毒方才递给个郎展阅。信很简单,说明两件大事。 一、上洞仍有活人踪迹,进去时当心暗算。尽可能代为除去,以免日夜分神提防。 二、庄母计有三女六徒、连同梅芬共七人,除李玉玄已被范凤阳诱走,尚有六人,俱未婚配,嘱公孙启代为物色佳婿。 上洞事了,即将灵姑梅芬带走,不无小助。公孙启看过之后,把信递给灵姑师姊妹同看,道: “即是这样,何不请庄伯母同去锦州?”郝肖庄道: “家师有难言之隐,誓言绝不生离此洞。”公孙启道: “待我夫妇回去劝谏。”郝肖庄道: “少侠好意,我代家师心领了,日后见着四不师伯,定能详知一切。你们上去吧。”灵姑道: “我跟师姊对调,你上去好了。”话时传来庄母语声道: “灵儿不得抗命。”灵姑哭喊道: “妈,我不离开您,要不您跟我们一道走。”庄母斥道: “我白教育你了,怎这么没出息。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庄儿,火速送他们上去,立即门户封闭,谁再下来,即以仇敌对待,不得徇纵。”郝肖庄悄声道: “你们还不快走,家师曾有严论,你们如果返去,她老人家就立刻自尽。赶快找着四不,或能劝使她老人家回心转意。 我们做小辈的,说话没有多大用处。”灵姑知道母亲脾气,说一不二,只好含泪与郝肖庄作别。待他们开启密门,进入上洞,郝肖庄立将退路封闭。灵姑道: “这是夹壁墙,再过一个门,才是真正的上洞,这个密门和夹壁墙,听家母说,只有金星石知道,先祖在日,深恶金之为人,与他有约,即以此门为界,彼此互不干犯,不知什么缘故,以金星石那么阴险凶恶的人,三十年来,竟信守不沦,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公孙启道: “令祖是那一位前辈高人?”迹象显示,庄与金同处一洞,而能历久相安,公孙启总觉得其中,必有某种关系,他极想了解这层关系,而庄母自一见面,即独自滔滔不绝,说完了就赠图送客,根本就不给公孙启开口的机会。故他想从灵姑口中,旁测敲击,但有蛛丝马迹,就可以解开谜团,放手办事了。这是一件利害攸关的大事,这个谜团解不开,仅凭梅芬和两套图,还不能确切分判敌友,便不能不多分一分精神,注意灵姑,稍疏忽,便要饮恨无究。灵姑道: “先祖号威灵公。”公孙启道: “久仰。”其实,正邪知名之士,他就没听说过这么一个名号,仍是不得要领。印天蓝这时也已把梅葳现在洞外之事,告诉了梅芬。梅芬的答复是,她出去过了,也见着了梅葳,原是奉庄母之命,想把守在洞外的人,全请进来,全都不肯。公孙启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道: “灵姑娘,令堂腿已残废,何以能够看到上洞还有活人?” 灵姑道: “家母有个奇特的镜子,能够折光,中洞无远弗周,全能看得到,上下洞倒底隔了十层地面,仅能在不同的位置,看到不同的景物,偏偏家母又不能动,所以只能看到几个重要的地方。说来也巧,看到上洞有人影晃动,没有看到人,是以无法判定,究竟是什么人?”公孙启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仍现在出去,是何洞几进圆室?”灵姑想了想,道: “家母最注意北洞四进圆室,金星石过去在那里活动的次数较多。我们出去就正在北洞三进与四进圆室之间的岔道内。”公孙启道: “能不能从别处出去?”灵姑道: “禁区四门,均可出入,但那太明显了,容易惊动上边的人。密门只此一处,出去之处,便可随意所之,少侠打算去哪里?”公孙启道: “禁区,金星石的密室。不经四方圆室,能不能进去而不惊动里边的?”灵姑沉思半晌,道: “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上洞禁区密室,那还是先祖在日修的,自从金星石占据上洞,就被堵塞了,打通耽时费日。还不知道另一头金星石是否已经发现,做过什么手脚没有?”公孙启道: “入口在什么地方,大概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打通?”灵姑道: “堵塞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先祖临终叮嘱家母时,我姊妹才知道有这么一条密道。那时还小,家母又不憋闷,直到她老人家坐僵,才说了出来,数我姊妹注意那个地方。详情我也不清楚。”公孙启道: “姑娘能否带我们去看看?”灵姑道: “这倒使得。”他们现在是置身一段夹墙内,长约五丈,宽仅容一人行走,灵姑却向左边行去,以次是梅芬,公孙启和印天蓝走在后边。 刹那即到尽头,也不知灵姑作了什么手脚,迎面短墙,忽然沉入地内,露出五六尺见方的空隙。待公孙启夫妇进来以后,地面即行下沉,短墙却在同时上升,恢复原状。灵姑人如其名,手脚异常灵活,尽管公孙夫妇近在身边,两对眼睛也注意到了,仍然没有看清她的动作。地面下沉约一房多高,即行停止,右边现出一条黑糊糊的甬道,霉湿气味甚是严重。灵姑道: “从这里进去,每三丈一变方向,先左后右,凡五次,便是一条螺旋的盘道,时上时下,尽头就是禁区密室,从霉湿味判断,空气不流通,可能是用砖石堵死了,挖通可就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最困难的问题是,挖开的砖石如果找不到地方放,根本就没办法动手。”公孙启亲自进去验看了一下,三丈以外,果然是用石灰碎石砌死的,微用掌力一试,甚是沉实,证实堆砌得确实很厚,估计挖通不是一件容易事,便又退了回来。印天蓝道: “有没有希望?”公孙启道: “据我猜想,顶多堵死一两段,挖掘起来也非三两天不可,丹弟他们怕不耐久等,万一发生误会,反而不好,还是从密门出去简便。”灵姑道: “现在天已将亮,守在洞外的人,可能已经不放心了,还是快一点上去好。”边说边已发动机关,重新回到夹壁墙内。公孙启这次暗中示意印天蓝,伴住梅芬,自己紧随灵姑身后,机密尽得。出尽头就是密门,灵姑道: “开启机纽在门内,一出此门,再回来就不容易了,三位先出去,慎防与上洞里的人不期而遇。”公孙启道: “我先出去。”灵姑立即按动机纽,这个门是一块天然的青石,略呈扁平,极不规则,上下有轴,机纽按动之后,青石微一旋转,露出一个三尺左右缝隙。公孙启弯着腰才能侧身挤了出来,幸好门外无人,三女方陆续走出。灵姑关好密门,领路而行。公孙启基于道义,只能寄予信赖,紧紧相随,以防意外。 将近第四进圆室,一宗岔事,突然展现在四人面前。 洞径曲折而起伏,还有一个转弯,就到了北洞第四进大圆室,转弯处竟然显露出玄光。灵姑愕然止步。公孙启传声三女道: “门可能是开着的,保持距离注意身后,脚步放轻。”悄悄掩进至转角处,微露半面窥看,圆室北门果然是敞开着的,由于还有十丈远近,仅能着见室中一部分景物,看不到人,凝神谛听,也听不到点滴声息,迹象显示,似乎室中无人。但如真的没人,室门有机关管制,何能无故自开?公孙启回顾灵姑道: “圆室内外有什么厉害机关。”灵姑道: “甬道两侧墙壁,各有暗门一个,门上有闸,室内有钢雹,箭雨,毒烟,鬼啸,上面方砖有活动翻板,四面设置虽大体相同,但操纵的人,可以任意变化,关键在室中十二生肖图,这是临近,甚至须到圆室里去,才能看得出来。看眼前情况,象是诱我们进去,我先过去看看。”话毕,闪过公孙启,向前袅袅走去。公孙启怎能让她单独前去涉险,亦不多言,招呼身后二女,紧随而行。四人各距两步,鱼贯而行,三女且将佩剑掣出,谨慎而紧张,十丈距离,片刻走尽,并未发生任何变故。灵姑秀立室门,凝眸细察壁上十二生肖,除靠门这边三个看不到,其余九个全无异状。再察室中景物,大部分积土未动,只有右前方一角,揩拭得纤尘不染,证明有人曾在那一角坐息过,灵姑悄语道: “那个古玩架,少侠可曾看清楚?”她说时,纤手指着右角一个横列的精致小巧的四层上架,每层陈列的古玩均为三件,第四层尽右边的一件倒了,洞中人似乎没有心情注意到这细小的,是以没有扶摆正。公孙启道: “架上陈列的好像也是十二生肖对不?”灵姑道: “不错,正是十二生肖。这不是古玩,而是操纵全室十二个密门的机纽。上洞机密,在我师姊姊艺成之后,暗中窥探,已侦知十之六七。这伪装的古玩架,虽曾怀疑过,因虑惊动魔徒,却未敢妄动,现在,事实已经显示出大概情形来了,那个倒下去的猪,证明我们现在看不到的三幅生肖塑图,右边的一个所操纵的机关,业已发动,尽管看不见人,也必有人隐在暗处,如果我们冒然进去,必定上当。”公孙启道: “如何破解,或是把这个人诱出来?”灵姑传声道: “狗属亥,是十二天干最后的一个数字,是双数。”俯视室内地面,方块已被尘土掩盖,颜色与粘合缝隙,均模糊不清,不由皱起秀眉,沉思不语,公孙启传声问道: “是否避免脚踏双数?”灵姑微摇臻首,道: “虚者实之,实者虚之,魔师魔徒,多疑善诈,少侠留意,门上隐有闸刀,待我触发它。”公孙启急道: “让我……”他本想问明如何触发,由他来冒险,那知道说了两个字,灵姑左脚已经踏入室内,又很快地缩了回来,尽管她已知机密,动作快如闪电,门上一把雪亮的闸刀,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挟带慑人寒风剁下,几乎仍被削到。 闸刀没入地面一个骤开的缝隙,发出一声震响,缝隙立合,身后却传来印梅二女的惊呼声,公孙启闻声惊顾,始知退路已被骤然出现的钢栅阻断,二女并未受到伤害,内心中对于机关设置的精巧与厉害,不由浮起一丝懔惧,灵姑道: “家母说的不错,上洞确实有人,而且还不只一个,但也不会太多,看准我的落足处,一个一个进来,但要快。”话声中,点足飘身而入。公孙启和印梅二女,不敢怠慢,接踵掠进,几乎运成一线,快逾追风,灵姑过虑了,以为门会关合,事实却纹风未动,回顾适才未见三图,猪像上方的夜明珠,已不知去向,嗯了一声,道: “原来如此,也许我料错了,先到生肖架前面再说。” 生肖架在十二天干中的“未”位,图像是一只羊,下靠像墙是一张矮几,两把矮椅,生肖架在几椅之前五步处,每只生肖都是用上等玉石雕刻的,五寸大小,栩栩如生,精致异常,爪足俱镶嵌在一个云状的金属垫上,鬼祟自然就出去这特制的金属垫上。 如果有人坐在矮椅上,正好欣赏,但如欲想弄鬼,起身跨步即到,当真方便如意之极。四人脚步俱以灵姑为准,一步也不敢错乱,看清附近情况,灵姑传声道: “两椅靠近矮几扶手下边,各有一个按纽,一经按动,即行下沉,另有密道可通禁区密室,不必经历密门惊险,匿身上洞之人,不论是老魔或小魔,全不会料到有人知道此一机密,我们出其不意,必能侥幸成功,少侠觉得怎么样?”公孙启道: “不防一试,不过,我有几点疑问,想先向姑娘请教。门闸下落震响,隐匿上洞之人,有无可能已被惊动?”灵姑道: “震响甚大,必然已被惊动。”公孙启道: “室内机关遍布,何以全不发动?”灵姑道: “这个问题,我也曾想到了,一则,一部分机关是死物,必须我们脚步踏错,才能发挥威力,再则,就是已知来的是少侠,并且还测出了少侠的来意,故能自由操纵的一部分,也没发动。”公孙启道: “姑娘判断这个人是老魔?”灵姑道:“不能这么确定。万一是一小魔,揣测伤不了少侠,反而失去以后暗算的机会,岂不失着?”公孙启甚是佩服她设想得更深刻,也提高了警惕,道: “隐匿人能否暗中窥伺我们的行动?”灵姑道: “能,他们人少,顶多不过两三个,即使看到了,也来不及弄鬼,所以我说,出其不意,就是这个道理。”公孙启道: “密室如于月前炸毁,能否从禁区出去?”灵姑道: “能,中间有一个升降口,我们就从那里出去。”公孙启原想破门而入,纵是惊险,还可以凭仗手脚抵御,倘如被困密道之内,有力无从施展,不啻死路一条,旋一转念,又觉灵姑说得甚是轻松,不禁意动,道: “机纽如何按动?”灵姑道: “须人同时按动,稍有快慢不齐,便万弩齐发,危险堪处。 我也深知小魔的阴险,并不坚持这一行险侥幸的办法,但与破门而入,利害各半。左右两门名绝灭境,开阔机纽俱在禁区,非怀具不坏金刚身法,不易经历诸般凶险。门道狭窄,四人且无法同进共退,不能试尝。中门设有五道机关,少侠来时已经历其二,适才又见其一,此外尚有钢雹、针雨两阵,设因破除暗器,四人被分隔两处,彼此不能兼顾,如是小魔匿迹此间,易为所乘,如何取舍?望少侠决断。”公孙启道: “钢雹、针雨威力如何?”灵姑道: “钢雹系三分大小钢珠,从顶上罩落,甬道狭窄,避无可避,须凭功力或兵刃硬接挡,毫无取巧可能。针雨系黑蜂毒针,细如牛毛,自框隙中射出,彼时门已开启,还不得不顾虑敌人强拒暗算,实防不胜防。穿越门闸时,室内室外迥不相同,闸落门合,稍迟便易误事。”印天蓝道: “如是小魔,还不能不提防火药。”公孙启喃喃自语道: “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姑娘,先诈破中门,然后再走密道,你看如何?”灵姑道: “悉凭少侠。”他们俱是用传音入密的功夫交谈,纵然有人窥伺,也不怕被人偷听了去。谈话间,已由灵姑领路,到达中门。灵姑已经体会公孙启的意思,顾虑在绝灭门前,耽搁太久,怕隐匿人已起怀疑,作了准备,故掉转头来,诈破中门。为了拖延时间,转移隐藏人行动,她在门前,故意装出找寻机纽,迟疑观望,并不立即着手。耗了刻许功夫,示意三人退到圆室中央,方才按动机纽。意外的事件发生了。机纽松软而无力,似乎被人破坏了,完全失灵。灵姑不由惊愕地一回头。公孙启看在眼中,急道: “别疏忽,先过来!”灵姑闻声而动,不能说不快。那知剧变业已发生。一声轰的巨响,中门业已被炸震开,碎石激射而入。公孙启来不及再说话,右掌凝功凌空一抓一带。灵姑本已腾身前纵,蓦觉突来一股大力,束住了她的娇躯,身不由主,加速往前冲来,与公孙启撞了个满怀,本能地双臂一张,把公孙启抱了个结结实实。危险还不就这一样,与此同时,壁上的十二生肖,全部缩入墙内,钢雹、针雨、蝎螫,毒烟,一齐涌射而入。更要命的是,夜明珠亦同时隐没,圆室内顿呈一片黑暗世界。公孙启纵具天慧目,由明乍暗,视线亦不能立即适应,迫于无奈,匆忙传声道: “靠紧我,都别动!”双掌交挥,布成一层罡气网,把三个女孩子掩护住。良久,良久,起码也有一个时辰,珠光方才重现。 从禁区内走进一个老人来。看到公孙启与三个女孩子倒卧在一起,不禁纵声狂笑起来,声如枭鸣,凄厉可怖。 他似乎是一个多疑的人,纵然亲眼看到人全倒下了,还怀疑有诈,停在门边,嘿嘿两声,道: “逆徒,范凤阳,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牲,以为化了装,老夫就认不出你来了,作梦,挫骨扬灰,老夫双目未盲,你休想瞒得过去。不是老夫心狠,你一不该传了我的衣钵又欺师灭祖。 二不该打破老夫禁约,把姓庄的婆娘给放出来。三不该埋火药,欲置老夫于死地,恩将仇报。四不该得了前人藏珍,背我独吞。” “唉,人死不记仇,老夫也懒得再说了,这座古洞,你原想埋葬我,现在却成了你了眠之所,念在师徒一场,我这多年心血,收集的珍玩之物,就算替你殉葬了,还有那么三个标致姐儿,九泉之下,你也该心满意足了。” “唉,老夫还要找公孙启小儿,算一算这本账,没有他,也不会有今天,失陪了。”掉转身躯缓步而去。容貌是金星石,语气也是金星石,然则这一老人,到底是不是金星石?当他的身影,刚刚进入禁区密室,一声爆炸却自密室中传了出来。难道他痛心过度,忽又改变了念头,自作了断了?隔了刹那,又是两声爆炸。 禁区以内,浓烟浪腾,积土卷扬弥漫,就连圆室里边,也被烟尘所充塞。视线完全被遮蔽,人与物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见,如果还有活人,当可听清最后两次爆炸声一远一近。足足有两顿饭那么久,烟尘始见稀薄,禁区以内墙倒屋塌,四门隐约可见。除了东门还是关得很严,北门早被炸开,就连南门与西门,也都打开了,并变成了一片瓦砾场,且还都出现了人。 出现西门的是庄婉君,她残废不假,只是左腿断了半截,架着拐还能够行动,发生了这种大变故,她再也忍不住,不能不进来一看究竟,身侧是她的三个女弟子,还捉住了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就是那个一度出现,恨满心头四念不绝的金星石;出现在南门的,是以晓梅、杜丹为首那一批兄弟伙,全都进来了,他们也捉住了一个活口,杜芸和姗姗,还分别押着一个少女。晓梅杀讥洋溢,她不认识庄母师徒,情急之下,不由喝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庄母还来不及置答,杜芸押着的那个少女已经接口道: “是我母亲,娘……”庄母截口道: “没功夫多说废话,赶快分头找寻公孙夫妇,他们是从北门进来的。”边说边已拄着拐杖,一点一点地斜着往北门走去。 别看她拄拐,速度却极惊人。晓梅不明真象,示意众人戒备,直穿禁室,亦由北走去。适时,从北门外圆室中,传出来印天蓝的话声道: “伯母,不要进圆室中来,余毒未净。二妹,不要误会,都是一家人,纪兄和周大侠在不在?请他们过来帮个忙,留神门上闸刀。”纪庆、周方,就声飞掠而去。杜芸、姗姗,亦将押着的两个少女恢复自由,连声道歉。两路人也汇聚到一处,止步在禁区北部,隔着门远远地向室中展望着。 圆室内,四个人倒在一堆,公孙启成一个大字,下半身趴着灵姑,而灵姑的两只柔荑,环抱着公孙启,左上右下,替他掩护着灵台与命门两处大穴。印天蓝和梅芬,一左一右,俯卧在公孙启上半身的两旁,粉面几乎与公孙启的左右面颊贴在一起,公孙启双臂卷曲,翼护着二女头部,二女助以柔荑,替他护着头。所有露有外边的手臂上,都象平空长了一层毛,钉着无数毒刺,皮肤已呈黑紫色。众人走近室外的时候,玉莲正在扳灵姑的双手,那知灵姑业已中毒晕迷,双手十指象十把钢钩,紧扣在公孙启的后背上,玉莲怕影响她两只中毒的手,又不敢用力,所以扳不开。 公孙启象穿着一件蓑衣,衣服上嵌满了那种毒刺,中毒过深,在听到晓梅与庄母的话声,真力一泄,终于也晕迷了过去,纪庆,周方,扳他的手更难。四个人只有印天蓝一个人保持清醒,但如公孙启的手扳不开,她依然起不来。 晓梅正与庄母,从折光镜上,搜查范凤阳的踪迹。那是一个奇特的镜子,形状象一个长五寸,宽三寸,厚二寸的长方形小盒子,里面交错装置二十多个小镜片,有的固定,有的可以调整,一里方圆之内,只要是光线充足的地方,都可以看得到,如果那个地方,有反光的物体,角度联合,看得就更清晰而真切。 禁区有二十四个望孔,庄母一手持镜,一手用夜明珠照明,看过一眼之后,就交给晓梅窥看。上洞每一个角落都看到了,就没有看到范凤阳的影子,晓梅也许诛仇心切,或许被这个奇特的镜子所迷,好像把公孙启等负伤的事情,忘在九霄云外。杜芸忍不住道: “四妹,纪庆他们怎这么没用,我们过去看看。”不由分说,拉着姗姗就走,吕冰、金逊,也跟了进去。纪庆、周方,有顾忌,不敢用力。杜芸、姗姗,都是公孙启的妻子,关系不同,顾忌亦少,首先把印天蓝救了出来。解药在印天蓝的身上,立即取了出来。问题来了,查看伤势,敷药解毒,得脱衣裳。公孙启翼护在上面,承受的毒刺最多,他虽比三个女孩子高大,却没办法全翼护,是以三个女孩子的身上也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办?梅芬与灵姑,又都是未嫁女儿身,只好着吕冰去请庄母和晓梅。适时,忽听晓梅急道: “小贼在这儿,又要用火药!”精锐俱在一起,如果被范凤阳得手,岂非全军尽灭?众人莫不震骇万分! 第三十三章 唐庄诡秘 晓梅从光镜中,看见范凤阳又要用火药,震惊之余,立刻提出警告。众人闻言,莫不惊惶失色,也才知道,晓梅和庄母不顾公孙等人重伤,急于窥察贼踪的深意,内心敬服无比。这一着狠棋,如果容小魔得手,所有在这里的人,可能尽付劢灰,辽东道上,从此再无他的敌手,武林,苍生,势必同遭涂炭,个人生死事小,武林安危事大,众人又怎得不惊!庄母惶急问道: “在哪里!”急忙接过折光镜,凝神注意起来。印天蓝见情况急转,晓梅和庄母都无法分身,当机立断道: “事急从权,救人要紧,三位请暂回避一下。”待纪庆、周方、金逊,退了下去,立即着手施救。公孙启中的毒刺最多,除了头部和腰部由三女环护的地方外,从上到下,毒刺密集如猬,夏天衣服穿的又薄,毒刺破衣入肉,是意料中的事,必须脱光检查敷治,才不致有疏漏的地方。好在印天蓝与杜芸、姗姗都是他的未婚妻子,性命交关的事情,再也不能顾忌许多。 脱就脱吧,最讨人厌的是,门不能关。圆室内机关密布,又不敢挪动,三女揽脸之极。幸而同行诸人,均是骨肉道义之交,俱知分寸,全都自动地避开了门口。刹那脱光,啊!我的天!公孙启的背腿,除了灵姑环抱遮护的地方,全都紫了!姗姗惊颤地问道: “大姊,还能有救吗?”泪光通盈,楚楚欲泣。印天蓝虚弱地说道: “用酚刺涂敷患处。这里没水,不论是谁,嚼烂丹丸两颗,给他度入肚内,每隔两个时辰,内服外敷一次。”说时有气无力,显然是在强撑。杜芸甚是着急。印天蓝又道: “我还能支撑得住,梅芬和灵姑,怕支持不了多久,尤其是梅芬,中的刺毒也不少,最好把二妹找来,我得休息片刻。”说完已经把嘴闭上了,杜芸慌了手脚,一面代公孙启敷药,一面催促姗姗道: “先给她们灌入两颗丹丸,快去找二姊。”适时,晓梅得到吕冰急报,已来到门边,接口道: “不用去找,我来了。”看到公孙启的伤势,不禁惊得啊了一声,道: “怎这么重,大姊和梅庄二妹怎么样了?”印天蓝听到她的话声,微微睁启了一下眼皮,终于支持不住,也晕倒了。杜芸道: “大姊和梅姑娘,伤得不比启哥轻多少,庄姑娘伤在双腿,都不宜耽搁。庄伯母的意思怎么样?”晓梅微一顾盼,看到生肖架前比较干净,道: “那边比较隐蔽些,先抬回去再说。”玉莲已是名花有主,当给公孙启脱衣验伤的时候,不便再停留在室内,已经退出去了,于势又不便再找旁人,晓梅姊妹,分两次才把四个受伤的人抬了过去。杜芸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再次问道: “庄伯母的意思到底怎么样?”晓梅仍然没有正面回答,皱眉反问道: “是不是也得像启哥这样治疗?”杜芸道: “要不然怎么敷药?”晓梅道: “刚才的情形,庄伯母已经亲眼看到,曾经问过启哥的家庭状况,我已经把我们和启哥的关系,都告诉她了。”杜芸道: “毒伤可不比刀剑硬伤,耽误不得,药就只此一瓶,不能分开,二妹最好还是把庄伯母亲自请来。”晓梅道: “小贼机警胆识,着实可怕,庄伯母带人赶来,他却乘虚而入,挟着两箱火药,不知要弄什么鬼。庄伯母正在严密注视他的行踪,分不开身。不过,庄伯母曾对我说,她有四徒二女,已面托启哥,代为物色佳婿,救人要紧,用不着顾虑了。”姗姗这时已经喂过梅芬和灵姑丹丸,正在替印天蓝宽衣解带,脱衣敷药。杜芸也已代公孙启涂敷完毕,取出两颗丹九,道: “二姊把这两颗丸药,度入启哥腹中,然后救灵姑,我救梅二姊。”晓梅领会她的意思,笑道: “一事不烦二主,你我何分彼此。我救梅二姊。”边说边已动起手来。杜芸脸上一红,道: “二姊你坏。” 只好亲自给公孙启喂药,然后施救灵姑。生肖架前,位置狭长,四个伤者,微取间隔,并作一排,公孙启在外缘,由于毒刺伤在背部,故面向下,印天蓝伤在左半身,梅芬伤在右半身,两个人微微倾斜而又面面相对,互相依靠,只有灵姑伤在双腿内面的部位,须仰面向上,少女隐私,暴露无遗。着实不雅。尽管杜劳也是女儿身,看了这般情景.也不禁粉面飞红,只好脱掉自己上身衣服,稍代遮掩。 片刻之后,庄母走了进来,看见晓梅姊妹,正在精心涂敷药粒,细腻而均匀,一边涂敷,一边轻揉。她对于杜芸,尤具好感。发现公孙启中毒部位,已经隐隐透出毒液,微泛腥臭,她皱眉说道: “真难为启儿了,如果不是他全身遮护,三个女孩子还不知要伤成什么样子,沁出来的毒液,要不要弄干?”周方隔门接口道: “先不要动,这是敷药以后的必然现象,等换药的时候,得用清水洗净,附着毒刺的衣服,也不能再穿。”庄伯母说道: “多承指教,肖庄,带你师妹去准备清水和软被子。留神小畜牲,他虽已脱离视线,未必就此离洞。”郝肖庄领命,便待回转下洞。晓梅即时接口道: “伯母使不得,小贼身兼正邪数种之长,实非易与;揩下去的火药,又不知埋在何处,不宜再去冒险。”庄母道: “老身忘记说了,火药在我寝宫,那一带不要去就行了。” 晓梅道: “要去也得多去几个人,带四张被单来。”“我去,我去。”门外立刻传来穆洪,吕冰,向准,房飞的声音。步履声刹那远去。 片刻之后,下洞陡然传来爆炸声,众人大惊失色。庄母拄着拐杖,匆忙地跑了出去。晓梅叮嘱杜芸、姗姗,守护伤者,亦接踵赶了出去。庄母已把折光镜,从静妨手中接了过来,只见镜中尘土弥漫,看不清真实状况。晓梅道: “何处爆炸,有没有人受伤?”庄母道; “小畜牲可恶!路上都作了手脚。必是我那逆徒,已尽泻下洞机密,是以他能穿行自如。为所欲为,你看。”晓梅接过折光镜,只见尘土翻滚,犹未澄清,什么也看不到。芳心剧颤,尤代穆洪等人担忧不已。干着急,又不敢离开去探查真象。 良久,良久,烟尘始由稀薄而消散。晓梅从折光镜中,首先看到两堆瓦磔,却不知道炸毁的全是什么地方?她并不重视这个问题,她担心的是人,却看不见人形,一个也没有看到,芳心里又悲又恨,黯然说道: “伯母,恐怕全都遭了毒手。”庄母接过折光镜,换了两个地方,才说道: “小畜牲炸的是总珠室,秘室下洞门户洞开,从此可以畅行无阻,哼!老婆子倒要看看还想做什么?人一个没伤。” 晓梅再次从镜中窥看,果见下去的人,一个不少,有的忙着准备应用的东西,有的在旁守护,方才欣慰。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半晌,应用的东西,全都送上来了。换过一次药,印天蓝已悠悠苏醒。这并不是因她的体力比谁都强,而是久经研习毒经,服用过不少灵药,自具抗毒能力。 宿藩尽撤,人手又少,在晓梅诚恳的婉劝下,庄母终于答应,暂去锦州作客。印天蓝罄其所有材料,统共只炼了两瓶药,不久用尽。除了她自己业已完全康复,公孙启与梅庄二女,虽已清醒,余毒还未除净。纪庆的存药,也都用光了,只好暂就药肆,购配成药.暂遏毒势蔓延。在这段日子里,惟恐范凤阳乘虚入侵,日夜提防,谁也不敢远离,自然谈不到什么作为。 范凤阳却如石沉大海,杳无消息。范凤阳心目之中,最顾忌的就是公孙启,如今公孙启转侧床摄,病得不能起身,对于范凤阳来说,应该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拔除眼中之钉,这个时机是再好不过了。天赐良机。他怎么不肯乘用?因此,大家又不禁怀疑,这次在神兵洞作怪的,根本就不是范凤阳,而是毒臂金星石。 就情理判断,也以金星石捣鬼的成份居多,念在公孙启对于金逊的一番纯挚友情,稍微露一点颜色,以示犹有首勇可鼓,而又不忍做得太过份,才肯放一马。好不容易,在紧张的气氛中,盼星星,盼月亮,把杜丹一行,平平安安地盼回来了,并且是满载而归,采回来大批材料,才又开始炼药。经过这一次事件,大家对于毒,都已深怀戒心,闲中无事,男的不断向纪庆、赵允、周方请教。女的更把印天蓝纠缠得不得清静。尤其是姗姗,天天围着印大姊,问长问短,问个不休。是以炼药的时候,大家都热心帮忙,进展也快。 梅岭三凤终于团聚了,劫后重逢,逾感亲切,姊妹三个形成另一伙,谈的却是半年以来,武功的进益与心得。谈到婚事,梅苓和梅葳,都赞成梅芬,就公孙启和吕冰二人之中任选其一,这样,姊妹就不会再分开。梅芬则认为吕冰的年纪太轻,彼此糊差五岁,日后未必是福,而且与公孙启耳发厮磨,肌骨相亲,也不愿另嫁。庄灵姑和梅芬同室养病,自然而然,也参加了她们姊妹这一伙,便也和梅芬采取了同一步调。 她们两个的婚姻一经解决,庄母的长女静姑,首徒郝肖庄,三徒慧庄,幼徒敏庄,连同秀秀的婚姻,也同时得到了解决,晓梅按照公孙启的意思,遍征没有结婚的人的同意,依年序开列了一个名单,恰好也是六个人,分请雪山魈和庄母参考挑选。这六个人的姓名是,齐云鹏、向准、房飞、彭化、穆洪和吕冰。 雪山魈感念刘冲之义,把孙女秀秀许配给刘冲师弟彭化,庄母则招长女静姑,许配给穆洪,其余四对,按照长幼的次序,作了安排,吕冰最小,他的对象是最年轻的,最最漂亮的敏庄。 原是道义之交,更结成骨肉至亲,无形之中成了一个大家庭,一个澄清辽东江湖的伟大力量。流光如逝水,不知不觉,就是半年。连霹雳神婆一家人算上,伤的全好了,武功也都有了长足进步。这一天早餐刚过,丁元进来报道: “老爷子,门外来了访客。”公孙启道: “是时候了,待我出去看看。”昂然大步出厅而去。 午夜,一所新近落成的庄院,连翩飞入四条夜行人影,轻如鸟雀,落地点尘不惊,一闪失去踪迹。这所庄院,座落在海城南门外,依城负廓,占地甚广,墙高丈三,外有壕沟,壕沟外缘,遍植松柏长青,广亮大门,漆以红色,红绿相映,极是鲜明醒目。庄门以左,另有一道车门,正对两门,壕沟上各架有一桥,人马分行,自是极端讲究,一望而知是个豪富之家。自庄院落成,正门即未见打开过,主人是谁?亦不得而知,门上悬着一方匾额,黑底金字,写的是: “葛氏别业。” 循此探索,仅能知道业主姓葛,是个干什么的?由于新建不久,也还摸不清楚。每隔一天,庄门打开一次,出来一辆敞车,驾车的是个五六十岁老头子,到菜场兜上一个圈子,也无非购买鱼肉菜蔬一类的日用必需品。如果仔细留意,便可发现,每次出来,都要买一头猪,鸡鸭蔬菜都是一整车,两天的功夫,需要这么多吃的东西,庄里的人一定不在少数,起码也得上百。但是,两天一次,每次用不了一个时辰,谁会留意这种琐碎的小事情呢? 今夜进去的那四个夜行人,无法知道是主是客,抑是外来的豪强?总之,进去快半个时辰了,还没见一点消息。现在已是冬月下旬,天阴欲雪,寒风一阵一阵地呼啸刮着,这么深夜,这么寒冷,主人料已早入梦乡,进去的纵是梁上君子,门窗紧闭,又能有什么作为?蓦的。静夜中传来一声“咔”的音响,与一声轻呼?暗影中陡然传来一声娇叱。 “什么人?”豪富之家请几个看家护院的,并不足奇,值得奇怪的是,这声娇叱,似乎是女人的声音,从那清脆甜润的音韵判断,年纪还不会太大。请少女担任看家护院,这可是绝无仅有的稀罕事!紧随这声娇叱,庄内大放光明。 啊!灯光映照下,庄里的建筑。也透着怪异而诡谲。这不是普通建筑,院墙宽约二十丈,深三十丈,距墙两丈,是一圈矮房,紧密相连,也是长方形的,矮房两面门窗,前后俱陈列着无数盆花,盆里虬结有致,种的一律都是腊梅,此时正在初生茁壮,犹未培蕾开花。核心是一律长方形的二层楼,环楼是一圈长青树,修剪的如鸟如兽,俱是成双成对,极是壮观。长青树与盆花之间,垒石为山,内外界线自然形成,四角各有一阁,灯光即是从阁中放射出来的。 这时,楼西隙地上,站着一对青年男女,背背相掩,男的面楼,女的向外,全身劲装,带着兵器,似是有恃无恐,已经被人发觉了,还没有走的意思。主人这边,楼上还未亮灯,在二楼的楼廊上,却秀立着一个少女,娇叱声就是她发的。假山四角阁楼前,也各战着两个少女,四周矮房向里一面的廊檐下,也都有人,却都是年壮的男子。楼廊少女,看清被困二人,又道: “夜入民宅,非偷即盗。看你们的年纪都不大,怎么做这种丑事?”隙地上的青年道: “在下向准,专诚拜访,请你家主人出来答话。”同行女子,不问可知是他的妻子尤慧庄了,只不知另外三人是谁,现在隐藏在什么地方?楼廊少女道: “我就是此间主人,如果缺少盘缠,十两八两我还能拎得了主!”向准容她说完,嘿嘿笑道: “从你的口中大不了是个贴身的使唤丫头,请你家主人出来答话。”楼廊少女道: “说你的来意,我在听着呢。”向准道: “事不过三,我再说一次,请你家主人出来答话。”楼廊少女道: “我也最后告诉你,我就是此间主人,有话就说,没话请便,看在你们年轻的份上,我也不难为你们。”向准不再理她,扬声说道: “向准求见范少山主。”楼廊少女怒道: “你鬼叫什么,我家姓葛,你找人找错地方了。”向准亦怒,道: “你少在我面前装蒜,范少山主如果不在,请范夫人出来答话,也是一样。”楼廊少女道: “你简直瞎了眼,葛家可不是好惹的,再若无理取闹,就别怪我对你们不再客气了。”向准再次扬声说道: “少山主,范夫人,向准再申前请,如仍不肯赐见,是不肖再要我这个朋友了。”等了刹那,楼内仍无动静。楼廊少女也不再理他,却直接发令道: “熄灯,准放他们走,如敢妄动,格杀勿论。”转身推开楼门,一闪而没。适时,假山四角灯光亦熄。向准望着楼房,震声发话道: “范凤阳,你既绝情,就休怪向某无义了,山神庙那笔账。 我本想找你了断,现在看来是你主使,教朋友替你卖命,却连朋友也要一起火葬,还不滚出来。让姓向的看一看你的心,到底有多黑?”等了片刻,楼内了无反应,范凤阳似乎不在。尤慧庄悄声道: “让我也作个交代。”夫妻对面方位后,尤慧庆扬声道: “玉珠,我是慧庄,范凤阳叛师,背友,杀岳,屠妻,天良尽丧,离兽不如。你跟着她,绝对不会有好结果。师父誓约已解,业已离开地宫,火速回头,向恩师请罪,勿自绝于师门,师姊妹也都热诚地等着你,希望你好好地想一想。此时回头,还不算晚,我走了。”知会向准,循正路出庄,果未遭遇拦截,但在出庄刹那,仅觉眼前一花,两个人忽又化着四条人影,飞逝远去。咦,夜色迷离中,人影愈变愈多。回到海执客栈,燃亮灯光,才看清楚,跟他一路的,还有公孙启夫妇七人,金逊与陆浩。原来那天到锦州去拜访的,是四不先生。 四位老侠,受庄母之托,风尘扑扑,自然没有找到范凤阳和李玉珠的踪迹,途经海城,无意中却发现“葛氏别业”,明查暗访,尽管不能确定是范凤阳别营的秘窟,但从内部设置,似与李玉珠有极大关联,因为那一匝假山里,密道,暗室,毒弩,机关,恶毒而精巧,认为可疑。那时,他们还不知道庄母已走,赶回神兵洞,扑了一个空,却发现有人在秘密兴工,重新装修,问也问不出真正的主人究竟是谁。 傍徨无计之中,便到锦州拜访公孙启,本是一种试探性质,却教他们碰对了,即把探访所得,合盘托了出来。公孙启根据这两个消息,考虑至再,便把人力平均分成三组,同时分头进行。他率领的这一组,就是上述的十一个人,来探海城。 杜丹夫妇那一组,计有刘信和雪梅,吕冰和叶敏庄,房飞和秦可庄、彭化和秀秀,五对夫妇,与刘冲,周方,去探神兵洞。霍弃恶夫妇这次也单独成了一组,随在他们这一路的,有刘智和傲霜、穆洪和静姑,齐云鹏和郝肖庄,纪庆和玉莲,胡梦熊和衣萍等六对夫妇,目标是绝缘谷与唐庄。 这也是一种技能的综合编组,每一组中有两个专精机关埋伏的,一个或两个精擅御毒解毒的,以及天南金氏旧部。 为了平均实力,克服意外困难,公孙启还把自己的绝情剑,暂交杜丹使用。这样调配,三组之中,每组都有一把削金断玉的锋利宝剑了,这就是公孙启这一组人,出现在海城的原委。回到客栈,公孙启道: “四不先生有没有弄错?”尤慧庄道: “假山设计十分精巧,不能无疑,再去的时候,进去冒一次险,就能试出大概来了。”公孙启道: “我只奇怪,如是范凤阳,他从哪里弄来的那么多女将?” 晓梅道: “人生遇合难定,你能他就不能?这不值得讨论,倒是那些花树,摆置的不是地方,我总怀疑有鬼。”灵姑道: “可能有真有假,要有鬼,不外暗器或毒,二姊何不用剑削它几株试一试。”晓梅嗯了一声道: “六姊所见极是。谁干什么,应该有个打算,对付这种诡怪霸道的玩艺,到时候绝对不能乱。”于是,你一言,他一语,提出各自的意见。公孙启一边听,一边想,综合自己在“葛氏别业”探查所得,与各人的意见,整理了一个办法,说了出来。姗姗首先应合道: “站稳脚步,先礼后兵,贼子纵再狡猾,也非教他现出原形不可。” 旭日初升,一对青年剑侣,似是经过长途跋涉,满脸倦容,额头发角,犹带汗渍,来到了唐庄。他们沿街走了一转,极想找个歇脚的地方,那知走遍全庄,竟连个小客栈,也没有找到。 唐庄虽说是个近山的村庄,居民可有二三百户,每月初一和十五,还有个市集。买卖一些日常用的零星东西,今天恰好到腊月初一,是市集,所以店铺开门比往日都早。这一对青年剑侣,男的顶多弱冠年华,女的看来还要年轻些,找不到客栈,便进了一家面食店。刚好包子才出笼,就要了两盘包子,一边吃,一边歇息。女的大概是真累了,热包子就着热面汤一下肚,情不由己地扒在桌上就睡着了。 这种山村小店,能容多大地方,统共只有三副座位,女的这一睡,掌柜的可不高兴了,忍不住向男的说道: “达官爷,小店地方不大,半个月才轮到这么一个好日子,请您……请您……唉!”他尽管心里不高兴,逐客的话还实在不好意思出口。青年剑士看出掌柜的是个老实买卖人,道: “掌柜的请多担待,我们原也无心打扰你,无奈走遍全镇,没有找到客栈,这么办好不好,等会算双份?”掌柜的上好第二笼馒头,脸色一沉,道: “小店虽是小本营生,可还没有看重钱,怎么能随便算你们双份?”青年剑士忙致歉道: “对不起,在下失言了。我们兄妹头次来辽东,人生地疏,跑了一夜冤枉路,也没有找到地方,这里又没有客栈,真教我难死了。”掌柜的道: “达官贵姓,找什么地方没找到?”青年剑士道: “在下吕冰,不是保镖的,只因年岁荒旱,家乡呆不下去了,听说这一带有家金矿,需要人帮忙,是特地前来投效的。” 他和叶敏庄,是来唐庄探查一宗秘密的。面孔虽不陌生,姓名却是没人知道,故稍加易容,仍用本名,兵器临时也换了判官双笔。掌柜的端详了他们夫妇一眼,衣饰华丽,不象逃荒落难的人,自不相信,也不点破,道: “侠士来得不巧了。”吕冰讶问道: “怎么不巧?”掌柜的道: “听说金矿散伙了,详情我也不太清楚。本村首户唐善人……”他“噢”了一声,探头窗外,左右看了一眼,悄声道: “我真糊涂,一时把他忘了。唐善人极好朋友,你们不妨去找他问一问,或许知道真象。”吕冰道: “真多谢了,他住在什么地方?”掌柜的道: “村后山坡上,可别说我……”忽见又有顾客上门,即住口不言。吕冰会过了账,摇了一摇叶敏庄,道: “小妹,别耽误别人生意,我们该走了。”叶敏庄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眼睛,佯装娇嗔道: “你看你,人家刚睡一会,你就把人吵醒了。”吕冰假装陪着小心,道: “不能尽自占着别人的座位呀!”叶敏庄嘟着一张小嘴,道: “走!走!又不认识路,瞎撞了一夜,走到……”埋怨着走出面店,渐渐去远。 市集在村东,这时约摸辰初,还没上齐。有一条马道,直通唐善人庄院,靠近这条马道不远,一棵树上拴着一匹黑马,高大神骏,鞍辔齐全,鞍旁插着一根杂草,一个大汉,无精打采在近旁,双手抱膝,正在打盹。吕冰夫妇穿过市集,走近马道,吕冰道: “金矿听说散了,有这匹马,我们一马双乘,就不致于再叫你跑路了。”叶敏庄一耸鼻子,道: “你准知道别人会卖?”大汉听到话声,抬头打量了二人一眼,道: “公子可是有意买马?”吕冰道: “尊驾愿意割爱?”大汉道: “投亲不通,盘缠用光了,不愿意也得愿意。对不?”吕冰道: “什么价钱?”边问边和叶敏庄一道已经走了过去。大汉道: “纹银一百两。”忽又压低声音,说道: “人已到齐,霍大哥他们也来了,快去吧。”大汉是房飞伪装的,上次经过唐庄,他不在场,又非老少双魔家属,由他联络最是恰当不过。叶敏庄故意扬声道: “你简直穷疯了,一匹普通马,骠口又不好,哪值这么多?” 房飞佯怒,吼道: “见没见过马,如非等着用钱,一千两银子都不卖。”叶敏庄那肯受气,亦娇声嗔道: “你向谁充老子?”房飞道: “你还想打架不成?”吕冰拉着叶敏庄就走,边走边劝道: “犯不上跟这种人呕气。”叶敏庄看见山坡上已经有人走了下来,愈发作做道: “岂有此理,一匹老马,都快跑不动了,开口就要一百两,不是穷疯了是什么?”吕冰劝道: “我们又没买,生这种无谓的气值得吗?”叶敏庄道: “话不是这么说,想靠一匹马过一辈子,岂不等于敲诈?” 说着话,已经和山坡上下来的人,相距不远,夫妻俩暗中早已把这人打量清楚,大块头,钩鼻,马脸,眼蕴煞威,像貌凶恶,一望而知,不是安份的货色。马脸人已经止步道中,容吕冰夫妇走近,道: “此处非通路,两位哪里去?”声如枭鸣,阴森可怖。叶敏庄骇了一跳,迅疾躲在吕冰背后,却又露出半面,凝视着马脸人,粉面上犹有惊容。吕冰仿佛也才发现马脸人,双手一拱,道: “原来是条死路,多承指教,借问一声,唐善人可是住在这条死路上?”叶敏庄的怕,与吕冰的痴,自然那是假装的,只因两人年纪都轻,极像初出茅庐的雏儿,是以作做看不出假。马脸人双眼暴射凶光,一扫吕冰肩头上露出来的兵器柄,神色稍见缓和,哼了一声,道: “年纪轻轻的,怎这么说话?”吕冰愕然道: “在下那句话说错了?”马脸人不答反问: “你们从那里来的,找唐善人有什么事?”吕冰微露笑容,装痴到底,道: “尊驾莫非就是唐善人?”马脸人道: “不是,答我所问。”吕冰把在面店编的那套话,重复说了一遍。马脸人再次打量了他们一眼,道: “是谁指点你们来问唐善人?”吕冰自然不便给面店掌柜惹祸,道: “问了几家,那说不知道金矿位置,一个过路的老头听见了,说唐善人朋友多,或许有人知道,所以我们兄妹就来了。” 马脸人道: “不用去了,我就知道,金矿歇业了,你们还是另找营生是正经。”吕冰哪肯就此回头,“啊”了一声,面有难色,道: “真是太不凑巧了,听说唐善人很慷慨对不?”马脸人道: “慷慨又怎么样?”吕冰道: “大老远的跑了来,就这么回去,也会让家里的人笑话。 唐善人的朋衣多,也许能够另外指点一条明路。”马脸人微一沉吟,道: “好吧,山坡上就是唐善人的家,你们就在他家里等,我倒有个好地方,介绍你们去。”吕冰喜道: “真是太好了,请问贵姓。”马脸人道: “我也姓唐,你们去了就说是唐总管的朋友,绝不会亏待你们。”吕冰又一拱手,道: “多谢总管提拔。”唐总管名舒,是唐诺的次子,道: “小事一披,我还有事不陪了。”说完,大步而去,过去数步,回头又看了一眼吕冰背后的判官双笔,又和叶敏庄朝了一个对面。待唐舒去远,时敏庄悄声道: “狡冤三窟,这次再不会错。”原来杜丹与霍弃恶这两路,预定一去神兵洞,一去绝缘谷,然后在唐庄聚齐,出发时可同一段路。就在同路的这一段时间内,仔细一考虑,有了变更。 起初还只亲情上的顾虑,梅葳担心霍弃恶,为人过于忠厚,反应难免迟顿,不足以对付机诈百出的范凤阳,怕姊姊跟着吃亏,刘智和刘信,穆洪和秀秀,傲霜和晓梅,骨肉连心,牵肠挂肚,也都不愿意分开。 实在是范凤阳,太狡猾,太狠毒,以公孙启那么机警的人,都难免吃大亏,旁的人,才智武功都不及公孙启,谈虎色变,自是人情之馈,其次是郝肖庄师姊妹的另一种敌情顾虑。她们是在神兵洞里长大的,对于神兵洞的奥秘,了如指掌,尤其是二三两层的内部情况。她们判断范凤阳炸毁二洞总珠和秘图室的目的,是逼庄母出走,然后进而侵占全洞,重加布置,进攻退守,无往不宜。四不先生也部分证实了这一点的正确性。 当然,范凤阳这一构想,可以阻挡得住公孙启,却阻挡不住她们师姊妹。她们有这份才能,可以破禁而入。但是,她们不能这么做,也不敢这么做。关键是怕范凤阳的火药,重新改装全部机关,不是短时间就能办得好的事情。假如埋上几处火药,则轻而易举。机关有迹象可循,火药埋在地底,全无征兆。她们并不怕死,而是顾虑公孙启,杜丹,这一干弟兄,绝不肯让她们单独涉险,事实也必然是一同跟着去。 敌暗我明,试想火药一爆,岂不也一同殉葬?因此,两种顾虑一并合,归纳出来一个比较缓慢,却极有乘的办法。绝缘谷先不去,两路并作一路,堵塞所有的进出口,叫洞里的敌人,再出不来,在洞外的敌人,也不容易再进去。隐身监视,以逸待劳。上洞进出门户,已由范凤阳亲自炸毁,这新开凿出来的南洞口,再用乱石给堵上,即以其人之法,还治其人,布置上一层毒,中下两洞进出门户,郝肖庄,秦可庄,静姑,叶敏庄四姊妹全知道,两路二十四人,六个人数住一面,用了三天功夫,完全堵好,就只剩下唐庄这最后一处,门户就在唐诺的家。 从这一点,已可断知唐诺的身份。也不难联想到,半年以前,唐诺准备饮食车马,接待公孙启,是奉谁的谕令行事了。 吕冰夫妇到达庄前,已有两个庄丁摸样的人迎出问道: “两位找谁?”吕冰道: “我们是总管邀来的朋友。”庄丁立刻改容肃客,把他们夫妇邀进上房,倒上两杯茶,才躬身告退。执礼甚是恭敬。唐家背倚山坡,座东面西,从庄外望似有三重院落,门前堆着几堆高梁杆,迎门一座影壁,绕过影壁,是三合房屋,屋里的布置也很朴实,十足庄稼人的气派,看不出一件岔眼的事物。坐定不久,开门进来一个瘦削老人。吕冰认出是唐诺,佯作不识,却和叶敏庄站了起立。唐诺满脸堆笑,道: “老朽唐诺,刚才听家人传报,两位是小儿的朋友,快请座。”吕冰抱拳一拱,道: “原来是老庄主,在下兄弟失敬,请勿罪。”唐诺道: “别客气,请坐。”叶敏庄让出座位,坐在吕冰下首。唐诺亦就主位,端详二人一眼,道: “两位贵姓,何时与小儿相识?”吕冰道: “在下吕冰,这是舍妹,与令郎原不相识。”接着把来意与唐舒交谈经过,说了出来,结语道: “久仰庄主古道热肠,令郎也极慷慨好客,念我兄妹千里迢迢,所谋成空,甚弱同情,允予另代安置,嘱在庄中暂候,只是打扰尊居,甚觉过意不去。”唐诺道: “老朽幼年,亦备历难苦,深知创业不易。别放在心上,这不算什么,府上那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吕冰道: “祖籍昌平,双亲俱在,在下排行第二,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在家侍奉高堂,已经结婚,生了两个侄儿了。”唐诺道: “好福气,令师是哪一位高人?”吕冰道: “家父走过几年镖,在下兄妹学了几手不登大雅的的粗把式,还没拜过师。”唐诺道: “太客气了!令尊想必是一位名家。小儿回来可能晚一点,老朽先代你们去安排住的地方,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别拘束。”说完,起身告退,从容出门而去。回到二进,唐舒已绕道回来,在房子里等着呢。唐诺道: “奸细,男的依稀有些面熟,女的初见,多半是公孙小儿派来卧底的,你出去一趟,看到什么没有?”唐舒道: “集上出现几个陌生人,我没敢走远,就回来了,爹的看法不错。目前高手不在,怎么对付他们?”唐诺道: “送上门来的人质,正可加以利用,速发急报,通知山主。” “山主”而不加冠“老”或“少”,不知道究竟指的是谁?金星石?范凤阳?抑是还有第三者?不管是谁,唐氏父子是敌人的一伙,则已无可置疑。片刻之后,从后院升起一群鸽子,绕着庄院,飞了两转,突见其中一鸽,离群向东飞去,刹那杳失云空。 吕冰和叶敏庄在屋子里,自然看不见,但却瞒不住隐身庄外的杜丹等人。午饭过后,唐诺亲自把他们夫妇,引到一个小跨院,满脸含笑,假意殷勤地说道: “这是我长子原先住的地方,娶了一房好媳妇,不耐乡居,已经搬到沈阳去了。很久没有打扫,你们兄妹暂时委屈几天,等小儿替你们安置好事情,再另想办法。”吕冰道: “这已够给府上添麻烦,不敢再劳动伯父,我兄妹自会料理一切。”唐诺道: “我还有事,也不给你们客气了,晚上再谈。”语毕自去,完全象招待至亲晚辈一样,一点也没有显露出敌视的迹象。吕冰送至门口,亲眼见唐诺身影在角门消失后,带上房门,悄声说道: “老鬼真还把我们当成了亲戚一样。”叶敏庄道: “别大意,他不会有这样好心肠,不信你再开开门看一看。”吕冰以为院中来了人,那知再拉门,竟然没有拉动,不禁呆了。这不是怪事吗?门是自己关的,怎么会再也开不开?叶敏庄见他还用蛮力,一晃到了近前,悄声阻止道: “使不得,等丹哥的讯号再出去不迟。先看一看屋子里还有没有别的鬼祟。”夫妇俩立即着手细密检查起来。 “集”“墟”“场”“市”各地的名称尽管不同,性质却完全一样,全都是乡镇上一种定期交易场所,多半白辰至午,忙一个上午,过午就散,直到今天,近远闭塞一点的地方,甚至还实行以货易货哩。地方偏僻,天一过午,集就散了,天又冷,街面上显得异常冷静,再也难得看到一个人影。该买的,上午都就完全买齐了,下午谁还愿意再出来。这是事理的常情。但是,什么地方没有粗枝大叶、丢三忘四的马虎人? 喏,村道尽头不就来了一个人,大块头,大摇大摆向村里走来,渐渐走近了,敢情是唐舒。房飞的那匹马,拴在面铺外,人却躲在店里,要酒要菜,大吃大喝。他坐在当门第一张桌子上,脸朝外,已有三分酒意。第二张桌子上,也是单人独酌,象个卖苦力的穷哈哈,一碟花生,一盘豆干和猪耳朵,与房飞桌上的卤鸡卤肉一比,就寒酸的太多了。尽里边的桌子上,坐着两个村妇,桌边的凳子上,还放着一个大包袱,大概是赶集做生意的,还没有卖完的东西,她们只吃面,边吃边谈,占着座位,尽自吃不完。好在集散人空,再也没有顾客上门,所以掌柜的也不催她们。唐舒在门外,先看了一阵马,方才走了进来,脸上的酒意,比房飞还重。掌柜的哈腰点头,忙打招呼道: “二爷还没尽兴?”一瞥座位,全让人占着,不禁一皱眉,道: “两位匀一匀好不?”看过房飞,又看穷汉,意思自是希望两个人,腾出一张桌子来。穷汉似乎耳聋,照旧喝他的,头都没有接。房飞环眼一瞪,道: “怎么个匀法,做生意总该讲究个先来后到,他不能将就将就?”掌柜的很窘,没有立刻接上话。唐舒道: “你干你的,我就是特地找这位朋友谈谈的。”一拉凳子,坐在房飞的对面,替掌柜的解了窘。房飞看他一眼,道: “老子不认识你,找我谈什么?”别看唐舒长得凶,脾气可不坏,并不介意房飞那句“老子”,道: “四海之内,皆兄弟,似相逢何必曾相识!”房飞道: “别那么酸,找我谈什么?”唐舒哈哈笑道: “朋友快人快语,很合我的脾胃。马卖成了没有?”困住吕冰夫妇,准备好一切,唐舒这才二次出来,再巡视一匝,一眼看见黑马,知道房飞还没走,本没存着好心,想把房飞先收拾掉,不料店中还有别的人,虽觉可疑,又未看出破绽,故又换了一副面孔,先看一看风色。房飞道: “卖成了还拴在门外?”唐舒道: “还卖不卖?”他见草标已经摘去,于是发问。房飞故作不解,道: “人全散了,还卖个屁。”唐舒道: “如果有人想买怎么说?”房飞叹了一声,道: “说良心话,我还真舍不得卖。”一拍肚皮,又道: “无奈这个东西不争气,带的盘缠又用光了,不卖怎成,谁想买?”唐舒不即作答,道: “听朋友的口音,很像皖北一带的人,何以困在辽东?” 房飞很不高兴,道: “你到底想问什么,怎不回答我的活?”唐舒道: “朋友别误会,我很喜欢像你这样直爽的人,出门在外,谁也难何没有不方便的时候,钱算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朋友如果赏光,在下愿意帮你一个忙。” 如果表里一致,倒也称得上“慷慨磊落”。房飞似甚感动,道: “尊驾高义,在下心领,夙味生平,不敢接受,如果有人买马,拜烦一为介绍,就感激不尽了。”唐舒道: “马卖掉了,千里迢迢,如何还乡?”房飞道: “不瞒朋友说,在下一时还不想回家。”唐舒故作愕然道: “为什么?”房飞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在下这次到辽东来,是为了绝缘谷藏珍,现在老魔已被吓走,公孙启兄妹据闻亦已重伤,天赐其值,失之岂不可惜。” 唐舒亦低声道: “朋友豪气凌云,在下甚是佩服,可有双璧?”房飞道: “神物择主,何必定须双璧,碰碰运气又何妨?”康舒道: “好个碰碰运气,在下亦有此意,舍间离此不远,如不见弃,请移驾作一长谈,共商进行如何?”房飞道: “萍水相逢,怎好打扰?”唐舒道: “倾盖论交,也是常事,何必让古人专美于前,别见外了,请。”转向掌柜的说道: “这位朋友的账我会了。”房飞不肯,争执再三,似是盛情难却,终于接受了。两个人,牵着马,边走边谈,似是愈谈愈投机。两个村妇,亦相继结账离店,只有穷汉还独自儿,喝着闷酒。 夜黑风高,寒星抖嗦,唐诺唐舒父子,大张宴席,请得房飞,席间尚有六人作陪,面目俱极陌生。虽是巧装打扮,行家眼畏,一望而知,全是内外双修的健者。房飞豪迈洒脱,放言无忌,既不齿大南金氏一派的阴险刻毒,也对公孙兄妹以侠义标榜,颇多非议,目无余子,伊然一派宗主气慨。 谈论武术源,流滔滔如数家珍,少林棍,武当剑,峨嵋伏虎拳,南拳,北腿,知道的极是不少。独对杨家枪推崇倍至,他原来的兵器是一副短戟,一度改用铁手,这次出来却又把短戟带在身边,马上,步下,腾高,纵远,似乎无所不能,使得唐家父子,也捉摸不定他真正的身份,以及究竟能吃几碗干饭。初次见面,自不便认真,更不能当面考究,教他下不了台,但对他的怀疑,却无法完全去净。 唯一的办法,就是敬酒,八个人,轮流灌小杯换大斗,房飞纵是海量,终于也玉山倾颓,醉倒在席面上了。唐诺一努嘴,上来两个彪形大汉,把房飞半扶半拖,给拖下去了。剩下了自己人,便开始谈心腹话了。直到吕冰夫妇,房飞,以及市集上相继出现陌生可疑男女,才使他们有了警觉,分头出动,侦察的结果,也才有了惊人的发现。神兵洞进出门户,大半全从外面,被人堵塞了,仅有唐庄和新近开辟出来的两处,还能畅行无阻。这一发现,八个人震惊无比,从而也判断出这批陌生男女的身份,与出现唐庄的真正企图。唐诺埋怨道: “这不能怪我们,内部正在改装,又都埋了火药,限期又紧,不能随便停工查验,谁会想到有人从外边作手脚?”唐诺慨叹一声,又道: “山主如果派人前来,岂不碰壁。”唐舒道: “我已在明显处作了暗记。”唐诺道: “还不够,再发一封急报。”唐舒道: “看情形,今天夜里就许有事。还有那只信鸽,放出去就再没有了,不如等到天亮一起报。”唐诺道: “不成,山主不会给我们讲理,你们商量目前的事,我自己去。”语毕匆忙向外走去,那知刚打开门,就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唐诺深藏不露,实际已达返璞归真地步,故在半年以前,以公孙启那么精细的人,也未能识破其伪。以他这种超绝身手,竟未能躲开那人。他本能地已准备出掌相拒,但当右掌已出,业已看出那人,竟是挽扶房飞离去不久的两个手下之中的一个,且已被人点了晕穴,即知事有蹊跷,立即化拒为抱,把那人抱住,作为掩护,搜查敌人踪迹。 由明入暗,目光一时那能适应,夜色又黑,哪能看得到什么?不过,眼睛虽然看不到,耳朵却已听到了衣袂风声,向暗影中隐退。唐舒与另外几个陌生者,不是死人,唐诺遇警的同时,他们首先就把灯熄灭了,并没有立刻采取行动。 敌暗我明,目光一时又不能适应,这时冒然闯出去,一定吃大亏,是以他们除了熄灯,也无法立采行动。从这个小动作,已可看出这几个人,都很油滑而沉着,江湖经验极丰,不是好相与。点晕这个小喽罗的人,不知何故,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僵持刹那,唐诺已经适应黑暗,依稀看到南房檐下,站着一个人,不言不动,意图不明,嘿然哂道: “朋友是谁,夜人寒舍,有何指教?”南房檐下那人,仍是不言不动,仿佛没听见,等了刹那,唐诺气往上冲:“朋友这算何意?老夫看见你了。”那个人的确有点莫名其妙,依然没有作答。其时,屋中七人,已从暗门出去,搜遍全庄。唐舒首先回来,道: “庄内杳无踪迹,檐下多半是李强,房飞走了。”李强是挽扶房飞的另一个喽罗,唐诺一掌拍醒手下人,把他推开,道: “没用的东西,把李强弄开。”然后对乃子道: “他的马也带走了?”唐舒道: “还在马厩。爹是说他被人劫持了?”唐诺道: “什么劫持,他跟吕冰兄妹是一路的,还在庄里。”唐舒道: “不对,吕冰兄妹还关在跨院,我亲自查看过。”唐诺道: “再去看看,知会大家,洞口聚齐。”声落,人已上房,向庄后飞纵去。唐舒再奔跨院,房门已毁,吕冰夫妇果已破禁而出,不知去向,也没入室细看,即照乃父吩咐,约齐得力人手,飞往庄后。密洞不在庄内,而在庄后林中,距离唐家,还有半里来路,此时树木早枯,故洞口黑糊糊的,隐约可见,只因久已不用,洞外荒草没胫,已将原有道路掩盖,正好掩饰他们诡秘的行踪,是以不曾除去。唐诺父子以及手下得力部众,先后到达,竟是平安无事,连个风吹草动都没有,不觉面面相觑,呆在当场。唐舒道: “这几个东西,到底所为何来?”是啊,吕冰夫妇和房飞,到底是干什么来的?吕冰夫妇总不会是因为自由自在不舒服,特地跑来被关上半天,显露一手才能再走,房飞更不会为骗一顿吃喝,赔上一匹长程健马吧?然则,他们的目的何在? 唐家房屋如从上空鸟瞰,正面的房子,一共有三进,都是三合房,各成院落,第二进正房,有后门后窗,前后通连,可以照顾到后进,这最后一进的正房,与山坡紧密相连,就像涂在壁上一样。 郝肖庄师妹不曾走过这个洞,依据图形,仅能判断出概略的位置,从庄外远处观望,怀疑第三进上房,就是洞口,从而断定唐诺,必与小魔有相当关系。 偏巧上次经过,没有看出唐诺会武功,以为他是受小魔胁迫,不愿诛连无辜,故在破洞之前,要把真象弄清楚。也就是说,要把洞口的实在位置,唐家的底细,以及与小魔关系的深浅摸清楚。才好决定下手的步骤和方法。 这就是吕冰夫妇前来的目的。房飞和秦可庄,纪庆和玉莲两对夫妇随行接应,也就是市集上,逗留面馆里的那四个人。 吕冰夫妇被囚在跨院,正好得其所哉。一个下午,吕冰巡风,叶敏庄细密搜查,查出了密门拱壁和第三进正房的秘密。 那是唐家父子的珍藏密室和练习武功的地方,与神兵洞并不通连,神兵洞下洞的西洞口,不在唐家在别处,不过,唐家这个密窟,也有出口通庄外。唐家父子欢宴房飞的时候,纪庆夫妇和秦可庄已到。捉弄喽罗。迟滞唐诺行动的是纪庆,秦可庄和玉莲,则去找吕冰夫妇,会齐之后,且已商量好了对策。 唐诺的判断全没错,吕冰他们还在庄内,只是隐在暗处,监视唐家父子行踪,静伏不动,是以没有被发现。唐诺父子率众一走,六个人分作三处,制伏喽罗,搬柴,引火,放起了三个火头。 现在情况已大致明朗,不管唐诺与小魔子又有什么渊源,一身超俗武功,绝非普通善良人家,则是绝不会错,先把他的窝给烧了,教他们存身不得,免为地方之害。 黑夜,火势一起,不须等到穿透屋顶,反映的火光,在远处就可以看得见。唐诺见到火光,已知中计,顿足恨道: “小辈可恶,舒儿守洞,分一半人跟我回去救火。”领先往回飞奔。唐舒道: “杀净小辈,洞道不守自守,全都回去。”八个人一个也没留下守洞。 半里来地,本不算远,可也得一步一步地跑。正当跑到中途,离家,离洞,都有百十多丈时,忽地闪出一批人,拦住了去路,不由分说,就打了起来。天干,物燥,夜风甚大,火势顷刻已穿透屋顶。狂风烈火中,但闻马嘶,听不见人声叫喊,也听不到搏杀打闹声。这情形,仿佛人全被杀光了。唐诺双目尽赤,左冲,右突,全都有人拦着,没有一个含糊的,竟是冲不过去,仔细留意,认出杜丹,怒道: “姓杜的,老夫与你何仇,行此绝户之计?”舍了霍弃恶,扑向杜丹,人未到,掌先发,风声雷动,劲厉不可一世。杜丹豪笑道: “老匹夫,隐藏武功,冒充善良,暗地里助封为虐,其罪当诛。”寒光一闪,“嘶”的一声,削掉唐诺一片衣袖。他使的是公孙启的绝情剑,削金断玉,锋利无比,展开师门威镇江湖的飞龙剑法,利剑奇功,相得益彰。唐诺如非识货,武功又高,撤招得快,一条右臂,就得跟身子分家。避过险招,却吓出来一身冷汗。 杜丹怎肯放松,如影随形,第二剑跟踪递到。唐舒的对手是刘信,双怀杖对摈铁手,“叮叮当当”,打得有声有色,火星迸飞四射。他抽空瞥望全场,不见吕冰兄妹,也不见房飞。除了父子部众八人全有强劲的对手外,场外虎视眈眈,还有二男八女,个个跃跃欲试,尤其是刚才退下场来的霍弃恶,更是威风凛凛,杀气腾霄。看清场里场外形势,他感到心寒了,即使战胜当面的对手,仍旧脱不了身,何况对手并非易与,胜负…… “堂”的一声大响,左手杖几乎被震出去,把他唤回现实,再不敢分神乱想胡思。其余的六对人,也各杀得昏天黑地,激烈异常。庄院里的火势,已经扩大,火舌吞胜,高出房顶一两丈,如果没人扑救,势将化成劫灰。唐诺眼看着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家里的人一个也没见出来,胸中的悲愤,与仇恨的火焰,冲激起隐藏已久的凶威。这时,他已把兵器取了出来,只是一把铁骨折扇。不过,他这把铁骨扇,长足八尺,纯钢打造,边骨特厚,内藏两根钢钉,虽是片刻都不离身,却很少使用,今天如非杜丹的宝剑,过于锋利,他也不会拿出来用。 现在大敌未至,而情况危急,再也不惜暴露身份,要施展狠毒招术,一泄心中的恨气了。杜丹这时正以一招梅开五瓣,剑尖幻出五朵银星,当胸刺来,咽喉,将台,玄机,胸前几处大穴,俱罩在剑尖威力之下。庸诺侧移半步,挥扇便砸。杜丹尽展师门绝艺,用的还是锋利宝剑,二十多招竟没把唐诺收拾下来,已知老贼一身修为,高不可测,招术那敢阗实,尤其是那把铁骨扇,曾经试图用剑削过,居然没有削动,现在见铁扇砸到,剑又不是自己的东西,更不敢让他砸上。 这一招梅开五瓣,原本就可虚可实,就势变式,疾变神龙舒爪,反腕斜挥,削腰挂腿。唐诺是往左跨出半步,正在杜丹右前,杜丹就一变式,原是顺手使用的招术,既避铁扇,仍可攻击敌人中下部位,并无不可。那知剑方展出,突闻场外,一声暴喝: “留神扇子……”尽管有人及时提醒,无奈交搏两人,用的都是短兵器,近身搏斗,场外人话又没有说清楚,哪里还能管用。但听“咔”的一声,惨变已生,杜丹一个跟倒,已经向右倒去,鲜红的血立从腰际,瀑涌而下。唐诺似对场外人顾忌颇深,来不及查看杜丹死活,一声: “突围!”乘势已向斜里纵去,几闪失去踪影。适时,场外人声又起: “唐通,老夫找你多时,你还往那里走!”声音渐远渐小,自是追了下去。唐舒与手下部众,闻令猛攻骤退,也已怆惶遁走。刘智,齐云鹏,智勇兼具,苦缠不放,伤了其中二人,带伤逃走!一个也没有留下。彭化,胡梦熊,反为敌人狠厉攻势所乘,一个虎口震裂,一个兵器脱手,受了轻伤。众人哪肯就此罢手,纷纷衔尾便追。夜色沉黑,地形又不熟悉,刘智惟恐有人再遭受暗算,急声喝道: “穷寇莫追,放他们去吧。”霍弃恶奋勇横里拦击,身法不如唐诺快速,没有截住老贼,听到刘智呼喝。警觉伤者待救,即刻赶了回来,杜丹已被梅葳抢先扶住,没有摔倒,但是,他伤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还能有救? 第三十四章 别业惊变 过午不久,葛氏门前,来了四个客人,路过拱桥,上前轻叩正门,显然不知此间规矩,正门虽设不用。片刻之后,庄门升了一线,走出来一个五旬老者,诧然问道: “四位何事?”四人两男两女,高的一个答道: “麻烦管家,在下向准,为了昨夜冒犯,特来向主人道歉,请代通报一声。”取出一份大红拜帖,移步走了过去。老者双眉一轩,道: “狗眼看人低,谁是管家?”他分明穿着粗布短棉袄褂。与此间豪华气派,极不相称,佣仆之流。管家已是尊称,却不承认。当然,包子有肉不在折上,有钱人家,往往祟尚朴素,也是常事。向准自知理屈,脸上一红,拱手说道: “在下失言,在下陪罪。昨夜那位姑娘,自承是此间主人,在下找错了地方,理应当面向她至歉,拜恳通报一声。”老者甚是高傲,既不还礼,也不接帖,道: “事情已经过去,老朽替你说一声就是了。”转身就要进去。向准急道: “老人家留步……”老者没等他把话说完,回手一把将拜帖抢去,不耐烦地说道: “真噜嗦,等着。” “砰”的一声,把庄门又重重的关上了,不问可知,即使不是佣仆。也绝对不是掌权人。除开向准,同行的还有晓梅、印天蓝和慧庄。晓梅仍是往日面目,女扮男装,潇洒风流,俨美男子。按照昨夜预计,逐步展开行动,一个上午,把庄外形势,以及地道出口,细密侦察一遍,是以现在才来拜庄。等了好半天,才见庄门重又开启,出来的是个少女。盈盈一福,道: “主母奉请。”她没矜持身份,礼貌还很周到,侧身让进四人,回手把庄门关好,才急步赶到前边去引路。晓梅和印天蓝故意落后,查看盆梅。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查看的结果,发现每五盆中,便有一盆是假的,手工细腻,几可乱真。她们并没有走过去,也没有明显的停下,只是莲步姗姗。走得很慢,仅那么一瞥,就看出来了。原因是,手工尽管灵巧,做得十分逼似,但天然生就的植物与那手工摩仿制造的东西,到底不同,最显著的是叶子。 天然植物的叶子,不管是初生或已老,柔绿成深绿,全都像有一层霜,乍一看起来,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土,颜色发晴,叶子愈大愈老,这种感觉看愈深。手工仿造的,不管质料用绒或绢,着色便没有天生的自然。新的太鲜,像雨洗过的那么新鲜,晒久了的便要褪色;一张叶子上,颜色就不一致,整棵看起来,便显得不调和,缺乏那种自然的韵致。遇上粗心人,便不容易发现这些微的差别。晓梅和印天蓝是女人,又是有所图谋而来,只一眼,便发现其中蹊跷,再往远处看,第十盆,第十五盆,都是这样。 无须再看了,就这样已经很够了,尽管还无法确知,究有什么鬼祟,但已能断定必有鬼祟。向准和慧庄,跟在丫环身后,注意的是院中景物,那假山,那冬青,究竟和夜间有什么不同?昨夜那个少女,仍旧站在二楼楼廓,见四人越过假山,含笑招呼道: “向大侠真是太客气了,请上楼来。”向准拱手答道: “夜来冒犯,理当负荆。”少女道: “言重了,不敢当。”返身进楼,似有意迎客。门是敞开着的,门旁两个丫环,肃立左右。向准拾级而上,昂然入室,三女紧紧相随,了无惧意。室内设计,别具匠心。门在当中,进门是一间敞厅,左右各有一几两椅,几上各有一个精致花瓶,古意盎然,似极名贵;瓶内一律插着梅枝,含苞待放;墙上接着字画,俱是名人墨迹。 敞厅当中,摆着一张圆桌,桌上也有一瓶梅花,这里似是接待普通朋友,或仆妇休息待命之所。再往里是四扇隔扇,这时全都开着,隔扇两旁各有一个转梯,通往二楼。少女已出现在左边楼梯口,含笑再次肃容。到了这个时候,二楼纵是刀山,也非上不可,为了慎重起见,四个人稍微保持距离,鱼贯走上。二楼以内,是个“目”字形的通道,把房子分隔成三个不相通连的房间,少女接待四人,进了当中的那间房子。这间房子,很显然是整座楼房的核心,料想布置得应该更讲究,哪知却简陋无比,仅有六张矮椅,分作两排,面面相对,当中是一排矮几,类似今天的沙发,此外别无所有。 这种布置,一望而知,是谈心或议事的机要处所,自然,鬼祟定也少不了。少女待四人进来之后,轻轻把门带上。不料就这一带,整间房子即电疾下沉。四个人中,仅慧庄一人精擅机关消息,她的注意力,正集中在那些矮椅与矮几上,这一着大出所料,挽救已然嫌迟。晓梅是最后进来的,距离少女最近,一把扣住她的腕脉,厉声喝道: “你想干什么?”少女并不挣扎,忍着痛疼,道: “四位如想活命,请马上松开我。”额上已经痛得出现了汗珠,右手还没离开门。慧庄看出蹊跷,道: “小哥先松开她,料她也跑不了。”晓梅如言松手,她此刻仍男装,故慧庄亦按照印天蓝过去对她的称呼,叫她“小哥”。 慧庄已到少女身前,道: “门上有什么鬼?”少女道: “来不及细说了,稍时看见门户,火速随我进去。”慧庄道: “门在……”还没问完,门户已现,少女急道: “快!”松手离门,如电穿入。房间落势一顿,即以更快速度上升。一声天崩地裂大震,一栋美仑美奂的楼房,整个炸毁!烈焰腾空,浓烟蔽日,碎砖烂瓦,四散飞溅。晓梅,慧庄等人,是否全随少女进去了?变化出于意外,计划全部落空,这可急坏了在庄外的公孙启! 场外那一声暴喝: “留神扇子!”适时提醒了杜丹,游目瞥见一道寒光心射向心窝。唐通(唐诺本名,以下即用此名)横步左跨,原在杜丹左前,反腕挥扇横敲剑身,杜丹就势变式,唐通也立即控腕收扇。 武功练到他们这种高超地步,出招变式,只在动念之间,速度之快,已非笔墨所能形容。唐通狠毒太甚,存心要取杜丹性命,顿住铁扇,只消微一旋腕按簧,追魂即可发出,幸而那一声喝,喊得正是时候,使得唐通心头一震,不仅发动得迟了一线,方向也略有偏斜,杜丹随着剑势,身形也已微向前斜,尽管如此,听到喝声,瞥及寒光,何况正在出招,再怎么快,也没办法躲这一钉。他只有尽最大的力量。吸胸收腹,上身往后移。 “嘶”的一声,追魂钉业已透衣刺肉,从倒数一二肋骨间,一划而过,肋骨虽没断,那份痛可不是人容易忍受的。梅葳一个箭出,跃到身前把他扶住,看见鲜血如泉涌流,如花玉面完全变了色,颤声问道: “丹哥,要不要紧?”杜丹痛得那能说得出话,微微摇下摇头。梅葳好像吓傻了,只顾流泪,大有手足无措之感。梅苓也已赶到近前,急道: “还不解开衣服,查看一下伤势。”梅葳这才如梦方醒。解衣服?她哪里还有这份耐心,抽出宝剑,一划一扯,就把杜丹的上衣,撕破了半边。还算幸运,仅仅划伤了一道血槽,没有伤着内脏,追魂钉也被周方验明没有毒,赶紧止血敷药,包扎起来。 彭化和胡梦熊,伤得都很轻,早已敷裹好了。此行目的,在堵塞西洞,吕冰、房飞是没来斗场,还是绕过去先动上了手,大众一到,立刻帮忙,不过一个多时辰,就把洞口堵死了。两个新开的洞道,不在原图上,唐通父子又已逃走,这才想到从唐家的爪牙口中追问位置,哪知赶回火场,那些已被点了穴道制住的人,不知被谁全都救走了。 现在,找地方让三个养伤要紧,至于追魂扇唐通,到底是什么来历,和范凤阳是不是有勾结,那个出声示警的人又是谁?只好等三个人的伤好以后,或是公孙启起来再说了。 葛氏别业炸毁了,还不仅是那栋楼房,连四周的假山,也全连受波及,变成了一片废墟,外围的矮房,影响不到,房子里匿藏的人,却再也存身不住,一个个逃了出去,竟然有七八十号之多。他们惊惶的逃出火窟,却遇上了煞屋。试想在这种情形之下,候在庄外的人,即使是修养已达炉火纯青境界的公孙启,又怎不怒满胸膛,杀机透顶。 杜芸,姗姗,想到一年来,与晓梅和印天蓝相处的感情,更是柔肠寸断,血泪沾襟。灵姑与慧庄,情谊尤不啻亲生骨肉。 梅芬、金逊、陆浩,更是悲愤难言,恨上加恨。楼房、假山尽都炸平了,血肉之躯,怎么还能有侥幸的希望?每一个人的血,都在沸腾,每一个人的心,都想杀敌泄悲。在这种情形下。这七八十人一现身,那里还有解释的余地、甚至连被谁给杀死的都看不清,就已身首异处。 一刹那,就倒下去二三十。幸而公孙启和杜芸,为怕主凶漏网,站在高处,监视几个可疑的出口,没有动手,否则,死的还要多。矮房一个圈,长三十丈,宽二十丈,七八十个人,仓惶之中,是从四面出来的,截杀的人只有五个,照顾不过来,是以仍被逃走了一部分,剩下不足三分之一。公孙启站在高处,扬声说道: “余几个活口。”姗姗、灵姑,虽仍不甘心,也不得不停手。 追查真象,以及主凶到底是谁,不也是很重要吗?盖这么一所大房子,里面还有许多精巧的装置,这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完得了工,是以海城,尤其是正门内外一带的人,大多都能知道。 大白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震声动地,烟火冲天,谁能不被惊动,谁又不想来一看究竟? 人愈聚愈多,地方官府也被惊动了,火场之外,还有死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明火执仗,能盖这么一所大房子的人,一定很有钱,容易叫强盗眼红。可能是仇杀。主人是谁,至今没有知道,行踪诡秘,来历不明,也不是不可能。尽管揣测纷酝,谁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差投捕快,则在注意人群中的可疑份子,以及等到火势熄灭,勘察现场。公孙夫妇一行,带着几个活口,早已离开现场,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变化发生得太快,没有丝毫考虑与选择的余地,晓梅一行四人,除了跟着那个不知名的少女,同进共退,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好走。除非少女肯为了主人卖命,以一挤四,陪着殉葬,否则,钉牢她,应是目前最安全也是追查隐秘最好的办法。道理非常明显,谁都能够想得到,故门户一开,四个人不约而同,全都紧随少女进去了,一步也没落后。门内光线黝黑,依稀似是一条甬道。少女急道: “快走!”她来不及说理由,便已领先疾驰而去。四个人惟恐被她甩脱,自是不肯放松,如影随形,亦步亦趋。尽管五个人奔行都极快速,也没走出多远,巨震声中,上层已经爆炸,碎砖烂瓦,虽已炸飞不久,绝大部分,仍旧塌落。活动方石,又被压了下来,还带下来极重的浓烟尘土,涌入甬道,五个人几乎都被窒息,咳嗽不止。晓梅深恐少女乘机开溜,手起指落,把她定在当地,冷笑道: “真看不出,你还真肯替范凤阳卖命,他在什么地方?”少女并不抗拒,平静地说道: “尊驾误会太深了。”晓梅眼见退路已断,哪肯相信,斥道: “如再花言巧语,我教你死前先受上一阵活罪!”少女道: “尊驾先入为主,成见太深,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动手吧?”晓梅冷哼道: “你以为我不敢?没你带路我们照样出得去。”手势已起,便待痛施惩处。印天蓝听出少女话中似有隐情。架住晓梅,道: “小哥且慢,让我问她。”转对少女道: “眼前情势,还能怪我们误会?”少女道: “这是不得已,非如此不足以瞒过别人耳目。”印天蓝讶问道: “姑娘到底是什么人,能否说得详细些?”少女道: “我叫小梅,本是弃婴,从小被主人收养,待我有如同胞手足,所以也跟着主人姓葛……”印天蓝截口道: “姓葛?我们仇人之中,并没有姓葛的呀?”小梅道: “说来话长,一时也说不尽,我家小主人,就在前边恭候,请随婢子前去,由她自己来说比较好。”晓梅道: “我警告你,再要弄鬼,就没有这么便宜了。”随手解开小梅被制之穴。小梅再不多言,袅袅向前行去,转过两次弯,到了一间地下室,想是开辟不久,还没有来得及布置,除了几个圆凳,再无长物,支撑得却极坚牢,适才爆炸,仅炸落不少石屑尘土,业已经人打扫干净。室中除前见三婢外,还有另一少女,貌似嫦娥,冷若冰霜。小梅代双方引见过后,即与三婢侍立一旁。少女起座相迎,道: “小女子葛琳,有几件事存疑已久,枉驾四位,拟请明教。 故弄玄虚,实不得已,尚祈鉴谅。”盈盈三福,算是致歉。向准拱手还了一礼,道: “请教不敢当,姑娘有话,但请直言。”葛琳回顾四婢,道: “老鬼贼滑异常,守住两端,一觉有警,即刻报我。”四婢领命去后,葛琳这才让座,逐一请教四人姓名,最后注目晓梅,道: “侠名威慑辽东,实为我们女子扬眉吐气,今天得接芳驾,快慰生平,还望鼎力赐助。”晓梅道: “姑娘别客气了,庄外恐怕已经闹翻了天!”葛琳闻弦歌而知雅意,道: “庄内机关已彻底炸毁,外有公孙大侠,范贼爪牙,料难逃脱。”晓梅道: “姑娘也与范凤阳有仇?”葛琳叹道: “贱名容或不知,但‘南天玉女’这个拙号,芳驾该有耳闻?”晓梅道: “可是与‘金童’并称,金神君座右二奇?”葛琳神情惨淡,道: “什么二奇,简直成了二丑。”她正是毒臂金星石三子四徒之外,两个重要的后起人物之一,言下似有极深隐痛。晓梅道: “姑娘何时来到辽东,金童现在何处,年来变化知道多少,此处是否范凤阳巢穴之一,小贼在不在?”两串眼泪已从葛琳粉颊流了下来,凄声说道: “中秋之夜,范贼回到天南,谎言义父已遭贵兄妹毒手,把我和金童朱牧骗来,彼时此间刚刚落成,即留下我在此间,主持一切。分派妥当,便和朱牧走了,据说是往晤南天诸人。此间除我之外,还有一个叫侯源的,我主持庄内,侯负责庄外,是以我不能任意行动,实际情况一无所知,”晓梅道: “姑娘何时发现甚么?”葛琳秀目之中,陡射煞芒,恨道: “半月之前,范贼又来过一次。乘我不备,将我制住,施行强暴,事后亲口招承一切,并以朱牧性命相胁,迫我听他摆布。”说到最后,又不禁伤心的流下来眼泪。晓梅愤慨的说道: “简直连禽兽都不如!”向准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慧庄关心师妹、不由得急问道: “姑娘可知李玉珠的行踪?”葛琳道: “听说道,此间机关大部份就是她设计的,可没见过人,或许在神兵洞也未可知。”语气极是含混,慧庄更替师妹担心了,但转念一想,范凤阳改建神兵洞,正需要李玉珠帮忙,料还不曾对她变心或加害,是以没再接话。印天蓝饱经忧患,比较冷静,这时接口道: “姑娘今后打算如何?”葛琳道: “这也是我将计就计,把四位请来一谈的目的。”微微一顿,似是整理了一下思绪,又道: “我刚才说,此间机关是李玉珠设计的,其余则是范凤阳自己增添的,也就是活室和火药那一部份。范贼心目中,最怕的是公孙大侠、郭女侠和印场主,这活室与火药,就是用来对付三位义侠的。小梅刚才用的就是范贼所授的方法,在小贼爪牙眼中。四位已经粉身碎骨,全部遇难,我不堪受辱,也已乘机自杀,这样就可以隐去行踪,摆脱小贼的约束,暗中行事。” “我非手刃小贼,不能雪奇耻大辱,同时,朱牧的生死,我也要查清楚,如果还没死,也得设法把他救出来。”印天蓝道: “姑娘志行可嘉,但小贼已具数家之长,武功已非当日可比,金神君尚非其敌,姑娘独力岂能如愿?”葛琳道: “我还有小梅妹妹为助。”晓梅性情直爽,颇饶男子之风,道: “这不妥当,一击不成,反而打草惊蛇,教他提高了警惕,我化装小梅,陪着你去。”印天蓝道: “受害最深的是我,也算我一个。不过,我总以为先会合外边的人,一则教他们放心,再则也好有个接应。”她虽觉葛琳可信,但也不无可疑,直到现在,也没听她问过金星石,这不合情理,再说,她究竟是不是玉女?没人见过,岂可听信一面之辞,贸然行动?是以打算把她诱出,教她先和金逊见上一面,真假不难立辨。葛琳道: “现在天还没黑,外边难免有闲杂人等看热闹,我们这时出去,立被发现,万一再有小贼爪牙混迹其间,谋划岂不成了泡影?”向准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一动,不知为了什么,却又咽回去了。晓梅看在眼中,讶问道: “向大侠有什么高见?”向准支吾道: “在下觉得葛姑娘的话,很有见地,只是我们深在地下,看不见天日,此刻是什么时候了,想问一声。”葛琳反应敏锐,道: “现在大概是未末申初光景,向大侠如想出去,请耐心再待一会儿,我教小梅引路好不?”向准道: “在下没有这个意思,姑娘不要多心。”葛琳分明已经说中他的心事,只因不便单独走,故予否认。沉默刹那,葛琳唤来小梅,吩咐道: “你把向大快先送出去,假装被擒,把我们的计谋,面禀公孙大侠,我和三位女侠,天黑再出去。但如外边闲人已散,就马上回来送信,我们也立刻出去。”话说得够明朗,仍难尽去印天蓝心中所疑。向准道: “这里由在下夫妇,陪伴葛姑娘已够,小哥和印场主先走好了。”晓梅道: “还分什么彼此,你是男人,应该当先开路,提防残鬼。”向准见她这么说,不便固执,道: “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僭先了。”立与小梅,离室而去。哪知走没多久,远处倏又传来一声爆炸。晓梅勃然变色喝问道: “葛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印天蓝与慧庄,更已离座而起。室中顿时剑拔弩张。 葛氏别业变生意外,惊动了全城居民,纷纷前来查看相拟景象,一批走了,一批又来,熙熙攘攘,路不绝人。这也难怪,当时火药的应用,尚未普及,范凤阳处心积虑,除去强敌,堆积得又多,葛琳暗中又把火线接连,一起爆炸,那声威,那震响,的确也十分骇人。地方官府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不闻不问,县太爷带着差役捕快,亲临现场,勘察实际情况,极是认真,算得上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官。 幸而由于碎砖乱瓦的积压,火没有烧起来,但那浓烟,却是涌腾不已。炸毁的楼房废墟上,当中是一个五六丈的深坑。 方室下边原就是挖空了的,县太爷可不知道,站在废墟上,看着深坑纳闷: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他心里在猜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然,盖楼房,地基要挖得深,但也应该是把整座楼房的地基,都挖得深,不应该仅是核心一处,深得像个井。这不透着蹊跷吗?再看假山,也炸得七零八落,处处是洞。咦!还有地道! 四周的矮房,有的地方,也被炸起的砖瓦,砸得破烂不堪,没有波及的地方,也蒙上了一层很厚的土。靠里边的盆梅,也东倒西歪,乱了次序,外进的盆梅,却仍能保持整齐的行列。 大致说来,矮房稍加打扫,仍可勉强住人。县太爷视察完现场情况,绷紧面孔,严肃地问道: “孙班头,户主是谁,干什么的?”孙班头单名一个允字,躬身答道: “据说户主是个寄孀,姓葛,从关里搬来的,身世不大清楚。”县太爷喝问道: “据谁说的?人在什么地方?”孙允道: “她家老管家葛福,遍查死者,不见他的影踪,料已葬身砖瓦堆下。”县太爷哼了一声,道: “料已?就不能逃避!”孙允连连应是。县太爷道: “有钱哪儿不能住,搬来关外干什么?着这房子的形势,就不像好人家。限你三天,给我查清楚,把户主与葛福找到。 活的要人,死的见尸,敷衍搪塞,留神你的双腿。”边走边说,已到矮房边缘,透过眩窗纸,看到屋子里,床铺似乎很多,不觉心里一动,移步走上前廊,自右而左,逐屋查看过去。房子都是单间,陈设也极简单,第一间房子里是一床一桌,以下都是两床一桌,有的还摆着兵器,县太爷愈看愈心惊,暗道: “看家护院,要这么多何用,简直要造反!”一圈还没绕完,地底突又起了一声爆炸。县太爷吓得一哆嗦,脸色也变了。 孙允乘机说道: “此非善地,大人请回衙吧,属下一定尽力查缉户主与葛福归案。”半扶半拖,强制县太爷离开了,孙允自己也怕遭受池鱼之殃。出了葛氏别业,尸首业已清理完了,整齐的排列在门外,忤作上前报道: “启禀大人,死者计五十六名,全是刀剑所伤致命,想系明火执仗。”县太爷斥道: “你怎么知道是明火执仗?”忤作的责任,只管验尸,判断案情,本不是他的事,碰了一鼻子灰,再也不敢吭声。县太爷训完忤作,又对孙允说道: “传谕下去,闲杂人等,火速回城,各安生理,不准再看,以免误伤,否则以凶嫌论处。”孙允一字不遗,照着县太爷的意旨,宣布了令谕。“以免死伤”是德,“以凶嫌论处”是威,县太爷德威并用,尤其是刚才那一件,围观的人,哪个不怕,不约而同,便逐渐退去。就在这个时候,庄后突然扬起一阵喝叱,与一声绝命般的嘶吼。即见一条高大人影,浑身溢血,左臂挟着一个妇女,另手拿着一双寒芒闪射的兵器,起落如飞,向南奔去。孙允陡扬沉喝: “保护大人!”当着县太爷的面,他似乎是有意卖弄,喝声中,人已出去数丈,轻功提纵术,居然不弱。差役捕快,好像识得葛家有地道,散布在出口附近,张网待兔,这时已从左右,现身拦截。无奈高大人影,骁勇异常,差役捕快贪功心切,不仅没有截住人,反而有人受了伤。不过,他们虽然没有截住人,却阻延了高大人影前进的速度,替孙允制造了机会,不足十丈,已可首尾相接。 差役捕快,能够动的,紧紧的跟在后边。就这样逃逃退退,不久消失在一个高岗的后边,没有了消息。县太爷两只眼睛,呆呆的望着高岗,在焦灼中期待。本已散去的人群,又停步观望起来,只是再不敢欺近罢了。等待复等待,追去的人,宛如石沉大海,再没消息。焦灼的心情,已经浮现在县太爷的脸上,微一顾盼,左右还有十多人,道: “不要保护本座,你们再去看看!”剩下的全是差役,纵有个会三招两式的,也见不得大场面,教他们去捉人,哪敢?不禁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面面相觊,作声不得,平日倚官仗势那副凶威,早已不知那里去了。县太爷看见这副窝囊相,又是生气,又是叹息,眼看天就要黑了,正自拿不定主意,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适时,耳中突然传入一丝蚊纳声音,道: “户主系一江洋大盗,亦不姓葛,武功出神入化,高不可测,非捕快所能胜任,天已将黑,大人在此实非所宜,请先回衙,草民或可略效微劳,三更摒退左右,不论成败,必定有所覆命。”话声近在身旁,县太爷左右张望了一阵,除差役外,再没有别的人,不禁大奇,回忆半日所经所见,深觉暗中人所说的话,不无道理,暗忖: “侠义之士,何处无之?与其株守无益,不如且先回衙,等候三更,以观究竟。”留下四个人看守现场,立刻顺轿回衙。 向准随同小梅走后不久,突然又传来爆炸声。任何人处在晓梅、印、尤三女的那种环境,都难免要生疑,尤其是慧庄,关心夫婿安危,怒目责问,势所必然。葛琳神色也显得十分惊诧,但怕愈发引起三女猜疑,端坐原位,不敢稍动,略一判断声源,道: “三位务请冷静,小妹如有二心,教我不得好死。”慧庄悲愤地问道: “你不是说,火药全都引发了吗?”葛琳道: “这绝不会错,但小妹也曾提及侯源,这个老贼是范贼的心腹,明着是助我守庄,暗中连我也在监视之列。三位当也看得出来,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新开辟出来,是我被玷污以后,背着范贼挖掘的。庄院落成我才来,侯老贼比我早来,内部情况比我熟,料是挖掘的时候,被老贼听出声响,暗中作下手脚……”慧庄哪有耐心去听她说经过,急燥地截口道: “现在……唉!你快领我们看看。”葛琳道: “我也这么想,怕三位误会加深,所以没敢动,情况已有变化,为防老贼另有诡谋,不能再计后果,我们也以马上出去为宜,三位请随我来。”晓梅为防再有意外,与葛琳并肩同行,暗中凝功蓄势,严密地监视着她,稍有异功,便先发制人。印天蓝与慧庄,尤其是慧庄,虽在后边,戒备亦毫不松懈。葛琳恍如未觉,注目前边,脚步轻而且缓,神情似极谨慎。她们走的并非来时道路,转过一个弯道,发现一婢隐身在另一弯道口,向前窥看,警觉身后珠光,回头看了一眼,作了一个握拳的手势。葛琳会意,将手中夜明珠握紧,光芒锐减,脚下愈加轻缓了,刹那到了近前,婢女悄声道: “大姊二姊在前边,一定是……”葛琳作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止住婢女,探头看了一眼,回顾三女道: “她叫小菊。另二人一名小兰,一名小莲,全和我一样,都是义父从小收养的,只是没我幸运,蒙义父另眼相看,背地里我们都姊妹相称,感情不殊骨肉同胞。她们原先另在一处,故范贼不认识她们,以为是我最近收录的,幸亏我没告诉他,现在才能留在身边,帮了我大忙。在那头的是小莲。小兰大概出去了,我们过去吧。”立又引路前行,脚下愈轻,小菊跟在最后。小莲发现珠光,立刻回身连连摇手。葛琳立将夜明珠收起,光线顿暗。也许是走近了,也许光线一暗,耳力增强,晓梅隐约听到: “老夫不是三岁小孩,你骗不了我,再不说实话,有的是苦头给你吃。”遂听一个女声说道: “说了你又不信,教你亲自去看又不肯,我有什么办法?” 晓梅传声道: “小兰已落贼手,正在逼问口供。”葛琳道: “果是侯源,再听他说什么?”侯源似乎在揣摸小兰话的真实性,隔了半天,才又说道: “你说的也许是真话,老夫还是慎重点好,反正出路就这一条,只要守紧这儿,谁也休想通过。”遂又听见小兰附和道: “这个办法果然好,谁过谁就得挨炸。”微微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 “不成。”侯源道: “怎么不成?”小兰道: “要是小姐经过呢?”侯源道: “你不是说琳姑受了重伤吗?”小兰道: “小莲又不是死人,总不能陪着小姐,呆在里边挨饿,就不能把小姐背出来?”侯源嘿嘿笑道: “老夫自有办法。”小兰道: “什么好办法?”侯源道: “不能告诉你。”姜还是老的辣,小兰用尽心机,仍是一筹莫展。 海城旄南,有一片丘陵,高不足十丈,起伏却是很广,由于北边较高,故从城厢望去,像一条土岗子。这一带有无主的孤坟,也有丛杂的野树,时值冬季,木叶虽已凋零,但如藏上几十个人,还不大容易找。分手的时候,即曾约定,在这里等候。 教晓梅她们尽量拖,最好拖到天黑,才好便于接应。范凤阳建造葛氏别业,监工派的就是候源,故有几条地道,出口都在什么地方,老贼自是了如指掌。葛琳发觉范凤阳的奸伪以后,矢志替义父报仇,为自己雪耻,故另开密道,既是背着范凤阳做的,自然也不能教侯源知道。但是,这如何瞒得了老奸巨滑的侯源? 第一,即是高度机密,不能教任何人发觉,原有的地道,便不能用。无奈原有的地道在地底,有眼看不见,有时难免挖通,尽管力图掩饰,马上改道,仍旧留下了痕迹。第二,建材无故减少,就更瞒不了侯源。两件事合在一起,侯源心中已如雪亮,仔细一盘算,他没敢妄动。葛琳再不中用,到底是主人,而且是漂亮的女人。表面上与范凤阳还没有裂痕,此时得罪葛琳,一个枕头状,他就吃不消。事实上他也有困难,范凤阳走时明白告诉过他,假山以内,不准他进去,假山以外,不准葛琳出去。想来想去,终于被他想通了。葛琳想出去,明着不能走,暗中走。他害怕了。 范凤阳反脸无情,杀人不见血,如果让葛琳走掉,他也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他便就业已发现的迹象,判定密道挖掘的方向,埋装下火药。当时他倒没有存心想炸死葛琳,而是万一被葛琳走掉,也好向范凤阳有交代,纯粹是为自己留个推卸责任的余地,等到范凤阳再来,也可邀功,告密。今天的情形不同了,里边有敌人,逼得他非用火药不可。幸而判断稍有失误,火药埋得偏了一点,引发的时候,又为露了火光,并且点燃火线,还得给自己留下躲藏的时间。 向准不怕老贼现身拦截,可怕极了火药暗算,提心吊胆紧张的不得了,一见火光,便知不妙,他无法知道火药埋在什么地方,前进后退,都难保没危险。情势所迫,除了险中求生,向前硬闯,已别无选择。几种因素凑在一起,侯源躲开了,向准与小梅也侥幸地闯过去了。出了密道,就被守在外边的捕快发现了,呼喝着围捕过来。凑巧适才那一炸,把捕快吓得逃开了,无形中等于帮了他们的忙,是以他们得以从容突围。 距离最近的一个捕快,看清了向准与小梅的真面目,算是遭了殃,被向准挥动铁手,砸了个脑袋开花。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江湖汉子就怕与官面上的人发生牵连,那将纠缠不清,寸步难行。向准砸死捕快,看清周围形势,知道公孙启不敢公然助战,杀官拒捕,就在死尸上,摸了一把血,抹在脸上,挟起小梅,便向丘陵奔去,其实他俩全没受伤。 当着县太爷的面,孙允身为捕头,怎敢不追。追过高岗,追入丘陵,再想抽身逃退,已经来不及了。在一片乱坟堆里,东倒西斜,或仰或卧,躺着四个人,有的胸脯还在起伏,想是还没死。向准放下小梅,反身立定,也不再逃。小梅似是惊骇过度,软瘫地上,呆坐不语。孙允心头暗惊,偷瞥四处,坟后树后,隐现衣角,知已身陷埋伏之中,弟兄们虽然全都跟来了,动硬的,显然不管用。他虽惊不乱,睁珠一转,道: “青天白日之下,杀人放火,强掳民女,敢莫是要造反?”色厉而内茬之神情毕现。向准嘿了一声,道: “少跟大爷摆谱,我不吃这一套,文了武了,你打算怎么办?”孙允道: “你若是条汉子,跟我去见县尊。”向准道: “大爷要是没空呢?”孙允道: “你莫非还敢杀官拒捕?本班头职责所在,当然知道,葛氏富孀,从关里搬来的,想必你是见财起心,对是不对?”向准道: “范凤阳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这么替他遮掩?”孙允装腔作势道: “事主分明姓葛,你却浑扯姓范,还要反诬本班头一口,实在不可放过。”回顾身后捕快道: “回去两个人,禀报大人,就说凶手在这儿,速调马步兵丁,前来围捕。”捕快早已看出形势不利,就等头儿这么一句话,闻令即行,一下子就有五个想开溜。哪知没走几步,坟后闪出一个大汉,喝道: “站住,谁再妄动一步,这儿埋人可现成。”脸涂泥土,声若焦雷,挡住去路,不亚刚从地里钻出来的凶神恶煞。五个捕快,吓伤了两对半,没人敢再往前迈一步。孙允闻声回头,道: “夺路突围!”话声中,腾身反扑拦路大汉,意在掩护属下突围,当然,能够走,他更想走。良机难再,十几个捕快,全都乘势而起,拔足狂奔。拦路大汉是陆浩,喝道: “不信良言,打!”挥动铁手,左截右拦,再强也只有两支手,于势自难完全兼顾得周到。一阵叮当乱响,击飞了一把单刀,两根铁尺,一个垛子脚,还踹翻了一个人。孙允一动,向准紧随而动,道: “朋友,你这可就不漂亮了,跟随大爷来的,怎可另找主顾,打!”孙允势在意先,向准起步在后,两人之间,本有距离,自难一步追及,这只是攻心之术,希望能够迟滞孙允的行动。 孙允是个老油子,江湖门槛极精,听声辨位,知道向准离他少说还有五步,兵器根本够不到,又没听到暗器破空风声,怎肯上当,一步也未停,展望前边,陆浩也正被手下人绊住,暗道: “天赐良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先前他想掩护部下突围,现在反而成了部下帮助他逃走,斜里闪开陆浩,落荒便走。 几个起落,窜出乱坟堆,隐隐觉得向准似乎没有追来,不由回头看了一眼。不错,向准果然没追来,正与陆浩合力,收拾他带来的那批窝囊废,就这刹那功夫,十多个人,已被放倒一大半。孙允哪敢再停,逃的更快了。适时,听到一个少女甜脆话声,道: “三姊,要不要捉住他?”接着,便听到另一个少女答道: “这种贪生怕死之徒,教他回去挨板子不好?”先前发问那个少女,“咭咭”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悦耳之极,就在附近,却看不见人。孙允又气又怕,哪有胆子回嘴,刹那已到岗前,他不由呆住了。只消几步,便可过岗,便在县太爷视线之中,这几个男女武功再高,青天白日之下,胆敢公然杀我? 他这么想着,不禁又回头望了一眼。这一望,心里可就嘀咕起来了。身后没有一个人,隐身少女固然追来,向准与陆浩,也不见影踪。 “为什么要放自己一步,难道回去会挨揍?”两个少女的对话,始终萦绕耳际,挥之不去。他恨那个三姊刁钻可恶,如果不是她那句话,自己现在不是可以坦然地回去了吗?疑心生暗鬼,左思右想,想了很多,终觉不要。看眼前情势,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这个案子就办不了,那三天一叱,五天一叱,揍还不会少挨,还真被那个丫头说对了。马步兵丁,也对付不了这些高来高去的人,甚至连影子都见不到。申详上去派人,又多一个管头,更糟。怎么办?主意还没想出来,天可黑了下来。悄悄爬上岗顶,探头望了一眼,县太爷已经走了,老百姓见没热闹可看,也都散了。 “嗯!”他脸上显出一丝狞笑,似乎有了主意,嗯了一声翻上高岗,鬼鬼祟祟,惟恐被人发现,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察颜观色,不问可知,纵然有了主意,也一定不会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好主意,八成要往邪道儿上走。 海城东门内,有一家药铺,“广记老药铺”那块招牌,金字都褪了色,模糊得都快看不清楚了,可见年代有多么久了。这家老药铺,虽只一间门面,但因药材地道,病人吃了就好,所以生意非常发达。可是店东侯东海无法排遣这空虚寂寞的日子。老伴常氏,劝他纳妄,他总是摇头不肯,其实,他知道常氏善嫉,深怕娶了小老婆,跟着受罪,就这连仅有的安静,再也不容易保持。今年春天,侯东海的侄儿侯胜,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侯东海的消息前来看他,侯东海如获至宝,便想留下侯胜,接理店务,随侍晚年。侯胜告诉他,已经发了财,并且也已娶妻生子,劝他把药铺盘给别人,情愿接他们老夫妇,回家养老。 侯东海本是苏北云台县人,凄凉晚景,断子绝后,经侯胜这一说,又触发了乡愁,便一口答应了。药铺盘给一个果参人,名字叫程怀沛,出手很大方,给了他们纹银五千两,侯东海叔侄便欢天喜地的回了乡。程怀沛接掌店务以后,招牌不改,一切照旧,只添了一个小徒弟,本人也不经常在家。出去干什么?只有小徒弟知道。这天上灯以后,店里来了一个病人,气色败坏,可不抓药,却声言求见程掌柜程怀沛。小徒弟不认识他,答说: “掌柜的不在家。”程怀沛的确是在午后走了。病人道: “我的病非他的成药不能治。”本是暗语,小徒弟闻言会意,道: “我也许知道,跟我来吧。”领着病人走了进去。程怀沛真有钱。另外还买了背街一栋房子,前后打通,小徒弟跟他住在一处,只知道还有人,究竟还有什么人?也只有小徒弟才知道,除了程怀沛,出入全走背街。小徒弟叫开通连的角门,把病人带进一间书房,道: “你是什么人,找我师父有什么事?”病人道: “我叫孙允……”小徒弟听到名字,已经知道他是谁,截口道: “不用说了,你赶快走,我师父料你准会来,临走教我转告你,这个地方以后不准再来。”孙允道:“走是可以,眼前的事怎么办?”小徒弟声调转冷,道: “怎么办,自己不会想办法,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就那么好拿?”孙允也有了气,但仍强加忍耐道: “侯二爷不会不来,我见见他总该可以了吧?”小徒弟道: “他知道分寸,这个时候绝不会来。”孙允怔了一会,顿足道: “好吧,我走!”转身便向房门冲去。小徒弟喝道: “站住!”孙允怒冲头顶,转身钉问道: “走也不成?”小徒弟道: “不错,就这么走不成。”孙允道: “要怎么走才成?”小徒弟道: “你少在我小无常面前发威,你要心存怨恨,坏我师父的大事,小心你的狗命与满门家小。”看他不过十五六岁,居然就有了这么一个吓人的外号,真是人不可以貌相!孙允几乎气炸了肺,本该发作,但多年公门生涯,却使他深知人心奸险,按住怒火,马上换上一副笑脸,道: “小兄弟,怨我眼拙,原来你也能拿大主意,程爷走时还有什么吩咐?”小无常道: “别拉近乎,我不吃这一套,你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盯梢?” 果然人小鬼大,肚子里颇不简单,孙允听他问出这种话来,宛如一个老江湖,愈发加了小心,道: “我先回家去,吃过晚饭,换过衣服才敢来,绝对没人跟踪。”小无常哼了一声,道: “就凭你那两下子,有人跟踪你也发觉不到。”孙允附合着他说道: “俗语说得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兄弟说得极是,我就怕自己不成,还绕了一个大圈子,房上地下全留过意,确定没人跟踪,才进来的。”小无常道: “看在你还知道谨慎的份上,我指点你一个办法,赶快回去,换上官衣,造几处硬伤,再去县衙,把责任尽量往守备身上推,先敷衍几天,等我师父回来,一定设法替你开脱千万记住,这个地方绝对不能再来,如有必要,自会有人去找你,喏,把这个东西带去。”顾虑还真周到,还给了孙允一瓶药。孙允连声称谢,道: “多承指教,今后还望多加照拂,令师回来,请代我问候。” 小无常敷衍了几句,仍从原路把孙允送走,暗中却另外有人,跟踪监视,一直把孙允送到家门,等他换好官衣出来,进了县衙,才回转药铺复命。计虑的精细,可算到了家。孙允进了县衙,心里也踏实多了,经过班房,屋子里黑漆漆的,闻无人声,不禁升起一丝惆怅。 其时,天已二鼓,往日这个时候,差不多也都该睡了,只是今天,情形不大相同,往日虽然睡,起码还得留盏灯,今天就连一溜星灯火,也都没有了。不是嘛,就只自己一个人回来了,还是别人有意放他回来的,想到这一点,又不仅感到一阵心虚。他本已走过班房,突然又走了回来,喃喃自语道: “我还得想一想。”这就叫“作贼心虚”,他从药铺出来,到进了县衙,一直都在想,怎么样才能圆其说,教县尊相信?他想过不知多少遍了,总觉得想好的说辞,自己都不满意,怎能够瞒得过县尊?所以他认为还有想一想的必要。拉开班房的门,走了进去,突觉身上一麻,知觉未失,麻哑诸穴俱已被制,清晰的觉出身边有个人,就是再也不能说,不能动,不禁大是懊悔,不该三心二意,犹豫不定。 那个人制住孙允,仅仅冷哼一声,便悄然走开了。孙允只觉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他无从知道这个人,究竟是哪一方面的?但他却十分清楚,这个人要想取他性命,只消举手之劳,便足够了。这样一来,便使他作了难,该怎么样回禀县尊,就更拿不定主意了。 小兰与侯源的对话,隐身转角处的六个人,全听得很清楚。葛琳传声道: “出口不足十丈,郭女侠,教小莲背着你先出去好不?”晓梅道: “不好,不管小莲背谁,都只能出去两个人,剩下的人,就更不易出去了。”葛琳道: “要不然,三位之中,一人冒充小莲,一人假装是我,先出去两位。”晓梅道: “也不好,一则适才一炸,洞径是否已被堵塞了不能不顾虑,再就是老贼说他有办法,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歹毒的办法?”印天蓝接口道: “姑娘先前曾说,小贼也不准姑娘出去对不?姑娘或许还不知道,小贼已经变得全无人性,即使姑娘亲自出去,恐怕也不见得安全。”葛琳似是不信,道: “侯源怕没这大狗胆。”印天蓝叹道: “这样说来,姑娘是真全被蒙在鼓里了?”葛琳道: “我说的都是真话,因为昨天我已亲自看到义兄,所以才肯对各位推心置腹,深信不疑。”印天蓝道: “也不信金神君死在我们的手里?”葛琳是有一时权宜之计的疑虑,道: “天下还没有一个肯与杀父仇人携手合作的,换了金邈,我不敢说,但金逊不是那种人!”至此,印天蓝对于葛琳的疑虑,大为减轻,道: “金神君的往事,姑娘知道多少?”葛琳道: “只知道义父仇人很多,正邪都有,结仇经过,谁是谁非,就不清楚了。”印天蓝道: “金逊生母何人,姑娘知道不?”葛琳道: “没听说过。”印天蓝道: “难怪姑娘不知道,就连金逊本人,也是在年初才知道,不幸仅见两面,就遭了小贼的毒手,还连累一位前辈奇侠,认为保护不周,引咎自尽了!”接着,便把年来经过,摘重要的,说了出来,最后恨道: “连对授业恩师,他都忍心下得了毒手,何况姑娘?显而易见,火药原就是为姑娘姊妹准备的。绝非含沙射影,故意挑拨。”葛琳道: “场主又见外了,我再重复一遍,对于各位,我已深信不疑。只不知义父生死下落,到底如何?”印天蓝道: “除了金逊跟我们一路,还有刘冲和彭化跟另外两路,也都到处在找,只是金神君踪迹如谜,至今没有得到点滴消息,教人担心不已。”葛琳道: “就怕义父忍不住气,自乱步骤。否则,凭经验,凭机智,贼子还差得远。唉!先不说这个了,想办法出去是正经。”突然扬声道: “小莲,你这个死丫头,小心一点好不?碰了我这伤脚了,先歇一会!”她们一直在传声交谈,故不怕侯源偷听了去,现在她想亲身冒险,去接近老贼,试探老贼反应,怕晓梅姊妹拦阻。也没跟她们商量,就采取了直接行动。小莲会意,埋怨道: “夜明珠又丢了,我怎么看得清。”晓梅姊妹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做,阻止已迟,无论如何,却不让她们去冒险。侯源嘿嘿笑道: “琳姑,你装得不像,瞒不了老朽,也别教老朽为难,山主走时曾授权老朽,得采用一切有效办法,阻止你们主仆出去。” 葛琳佯装负气,道: “小莲,背我过去,看他敢不敢炸?”侯源道: “琳姑,山主的家法,你大概还不清楚,老朽劝你死了这条心,他回来你爱怎么走就怎么走,他不在,你得替老朽想一想。”葛琳道: “那你何不跟我一起走?”侯源哈哈狂笑道: “琳姑,这可是你亲口的招供,你根本没受伤,月魄追魂也没死,你大概看走了眼,把她当成了美男子,想步印天蓝那个水性扬花淫妇之后尘,跟她私奔对不?”葛琳气得几乎喷血,居然容得他说完,方才叱道: “你知道本姑娘是什么人?”侯源嘿声道: “姑娘?嘿嘿嘿!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你已不是原封货了,山主走时交代过,你是他新近收房的小老婆,想必耐不住空闺寂寞,必要的时候,准老朽便宜行事。老朽有家有业,有儿有女,不想结这笔风流债,如你真是熬不住,老朽倒愿意帮忙,替你找个年轻力壮的,暂时煞一煞火。不过,话可说在前头,真如这样,你这第七房宝座,可就坐不成了,今后得听老夫调遣。一句话,怎么样?”葛琳道: “这全是他的意思?”她忍着侮辱,让老贼说完,用意就在钉问这句话。侯源道: “老夫还没活够,怎敢添枝加叶。”葛琳道: “全依你,但得有个条件。放尤姑娘与小莲小菊出去,我和月魄追魂与印场主留下。”侯源道: “除了不能释放月魄追魂与印姓淫妇,别的全可商量。现在不成。”葛琳道: “几时才成?”侯源道: “不准再说话,你听。”葛琳果然没再说话,静下来凝神一听,这才发觉洞口外边来了人,只听一个隐约的声音道: “向大侠,让我来挖。”晓梅姊妹听出是公孙启的声音。不禁胆裂魂飞,公孙启和向准那批人,这时如果下来,岂不正中奸计!情况急转,危机已迫燃眉,晓梅正待出声示警,蓦的,一声惊天大震,突然扬起! 第三十五章 烈女诛奸 葛琳挖掘这条秘道,为了求快,完全是就土质松软的地方着手,人既不够,材料又少,洞道不整齐,不坚固,自是意料中的事情。因此,午后向准与小梅,虽已侥幸冲了出去,洞道中脆弱的部份,却经不住那一炸,震塌了不少。幸而公孙启做事一向谨慎,在听到向准述说经过后,非常不放心,混进人群,施展传音入密绝顶功夫,把县太爷支走,候人群散尽,前来接匝,天可就黑透了。向准当先领路,发觉洞道已经震塌堵塞,即着手清除。 辽东的土壤,虽不象黄河两岸,黄土平原土性那么粘,可也不是沙土,故塌陷的部份,也是成方块的,这其间,自有不少空隙。公孙启本就怀疑洞中,隐藏着贼党高手,耳力又极锐敏,向准清除洞道,他就贯注全神,仔细谛听。他听到了小兰和侯源的对话,也听到了葛琳与老贼的对话,虽然没有听全,仅就听到的,已可判断个八九。他判断出葛琳的位置稍远,似极安全,晓梅姊妹必然和她在一起。也判断出老贼侯源,阻截在葛琳等人的进路上,仍有火药,未曾使用。最后,听到葛琳先是要轻身犯险,判断必已被晓梅阻止,而后才以接受屈辱条件,企求先放出慧庄三女。 他深知范凤阳网罗的这批新人,多是一方之霸,心黑手辣,言而无信,实不足奇。 他怕慧庄与二婢上当,决定阻止她们妄动。事机急迫岔路中不及多想。便出声要向准休息,由他来接手。他的原意,不啻告诉侯源,洞外来了人,教老贼心理上,多增一分顾虑,看老贼的反应,再作进一步打算。不料换来的却是一阵爆炸。 “轰!轰!轰!” 炸的不只一处,也不象一两箱火药,威力之强,地皮都在动,烟尘土雾也从缝隙中冲了出来。弄巧成拙,既惊且悔。这不是他所希望出现的事情。老贼侯源似乎也不该这样慌张失措。万幸向准听到他的招呼,已经上来了。现在所担心的,是晓梅葛琳等人,有没有受到伤害? 洞里与洞外,情况完全不同,那空气的排挤,那烟火的熏烤,那巨大声响的震荡,那土壤崩落的压砸,变化瞬息,全出意外,事先没有防备,事发无处躲藏,血肉之躯,怎么消受得了?爆炸过后,紧接着又是一阵“轰隆!”地面上出观了两道沟。这还用说,两条地道全被陷落的泥土,给填满了,人如果被压在下面,怎么还能活得了?公孙启一掠到了沟边,顿足流泪道: “都是我害了她们!该死的是我!”金逊劝慰道: “我们不来,老贼也不会放过她们,与公孙兄何尤?”陆浩接口道: “沟不深,大家一齐动手,快一点,也许还有救。”他一边说,一边已经动起手来。经他这一说,全都认为有理,也正要动手。向准道: “挖北边这条沟,先挖西头。”陆浩道: “向兄先前走的当是北边这条洞道了?”向准道: “正是这样,人多反而碍事,由我和陆兄先挖。”沟宽不过四五尺,的确用不着全动手。两条沟并非平行,象一个钩,向准与陆浩,清除的是尖部位,上层都是成块的,有大有小,大的两人搬,小的随捡随掷,进展异常快速。公孙启审度形势,估计老贼适才说话位置,大概就是钩尖这个部位左右。晓梅葛琳等人与老贼之间,自是还保有一段距离,或许没有压在土下,果真如此,料还有救。 如此一想,心头不禁升起一线希望。约莫顿饭光景,他与金逊替换下来向准、陆浩,就他们四个人,分成两班,轮流替换,女孩子根本插不上手。随在身边的,仅有梅芬,灵姑和小梅,不见杜丹与姗姗。 她们去了何处? 如照日间经过情表,八成去盯孙允的梢去了。嗯,料必不会大错。若然,万一遇上范凤阳,二女岂非自投虎口?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开出一个拳大的缺口。啊!现出了洞道!这时正值公孙启和金逊接第二班,欣喜之余,公孙启禁不住呼唤道: “晓梅!二妹!”没有得到应和。公孙启的一颗心,顿时凉透底。金逊额头青筋毕露,心里尤其着急,凑在洞口,提高声音唤道: “琳妹!葛琳!我是金逊啊!”稍缓,一个微细的声音答道: “你骗不了我,老贼,我不会教你好死的!”公孙启辨出话声,接口道: “是蓝姊的吗?的确是我和金兄,你伤的重不重?忍耐一会!我们这就下去。”奋力几招,将缺口开大,这才看出没有陷落的地方,内部也震塌得很厉害,洞道瘫塞,声音被隔断,以致听来甚是模糊,不禁忐忑地问道: “蓝妹,晓梅会静禅神功,应该不会出事,怎不说话?还有向大嫂与葛姑娘姊妹情况怎么样?”缝隙中,陡然透出来几道夜明珠光,接着传来印天蓝话声,道: “我们都被泥土隔断了,她们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快点把洞道打通,提防侯源老贼捣鬼。”公孙启道: “我们这就进来。”向准、陆浩,也都下来帮忙开洞,没有锹镐,唯一可用的,就是金钢铁手。最初往下开,不过开出一个象四五尺见方的深墟,现在清除洞道积土,得往上边送。公孙启首先脱掉长袍包土,金逊等人照旧学样,然后一包一包地往上抛。三个女孩子守在坑口,一包一包地接,倾完积土,再把衣服丢下来。就这样连续不断地往复运用,不消多久,终于开出来了一条仅供一人爬行的洞径。公孙启,与金逊,先后爬了进去。啊!印天蓝被埋了半截,下半身完全压在土里,口鼻间溢有血渍,显然还有内伤。 公孙启看在眼中,惊在心里,更不怠慢。小心翼翼地清除上边的泥土和碎块。 金逊从旁帮忙,好不容易把印天蓝救了出来,略一检查,似未伤筋动骨,只是一些皮肉之伤,暂时不能动罢了。公孙启匆忙给她服了一颗内伤药,协助金逊,继续往里开。吉人天相,洞径打通之后,仅小莲首当其冲,被强风压挤,内伤甚重,此时犹晕迷未醒。印天蓝就是为了救小莲,把人交给慧庄,抗托震落土块,行动迟缓了些,自己反而受了伤。否则,小莲纵有十条命,也非被压死不可。其余的人,都没什么大影响,只是在变起之初,受到一阵难堪的窒息,耳鼓也受到强烈的震荡,嗡嗡不绝,所以公孙启最初的呼唤,晓梅没有听见。老贼侯源到现在没动静,如非已逃,便已遭报。 唯有小兰,生死下落不明。在目前情况下,不知火药是否全爆炸?于是,也不能为了救她一个人,再教大家跟着涉险。 只有暂时离开,另想其他办法。 印天蓝不能行动,公孙启责无旁贷,亲自把她抱了出去,但是,爬行难免碰到伤腿,公孙启顾虑到这点,就有那么体贴,宁愿自己吃点苦,仰面朝天,把印天蓝平稳放在自己身上,就那么慢慢爬行出去的。小莲则是由葛琳带着出去的。 海城县的县太爷,独自在书房,坐着也不是,走动也不是,就那么紧皱眉头,焦虑不堪。入夜以后,又起了一阵剧烈的爆炸,炸得他心惊肉跳,也怒到了极点。整座县城,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商店提早打佯,住户关门上锁,甚至小孩子都不敢再哭,这成什么体统? 守备部队全体出动了,加强巡逻,加紧城防,那紧张的情形,就象贼人要屠城!最恼人的还是,全班捕快,宛如泥牛入海,一个也没有回来,一点消息也得不到。“梆!梆!梆!”三声更鼓敲响了。突地,他听到耳际话声,心头升起一线希望,不禁想道: “他是什么人,那么多捕快都不中用,他一个人能有什么办法?”想念未完,紧接着又听到有人敲门。“笃!笃!笃!”声音是那么轻,举动是那么知礼。县太爷点了一下头,亲自过去把门打开了。一股无名怒火,陡升三千丈。敢情当门站着的,并不是他意料中的奇人,而是捕头孙允,不言不动,不参不拜,象是个泥塑的土偶。县太爷的气,可就大发了,正待发作。适时,突又听到一缕蚊蚋似的声音,响在耳边,道: “孙允虽知内情,亦有苦衷,大人暂勿发怒,听他怎么说,再定此人是否还能用。”语毕,寂然,并未现身,不知是否已走。 孙允却是立刻还了魂,单腿下了一跪,道: “累大人久等了。”县太爷听到暗中人语,神色略见松缓,道: “情形怎么样,进来说。”孙允跟了进来,待县太爷落座,肃立一旁道: “卑职无能,未能擒到强人,请大人降罪。”县太爷道: “葛家究竟是干什么的,为何私藏火药,家里养那么多打手?你不会毫无所闻,有话实讲,本县替你担待。”孙允又打了一个千道: “卑职先谢大人恩典。”县太爷道: “不须俗套,你往来奔波,定也疲劳,坐着讲。”孙允告罪坐下,道: “葛家当初建筑时候的监工,名叫侯源,就是现在的管家,早年保过镖,卑职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卑职以为他发了财,房子是他自己的,上前攀谈,不解谈出了祸。”县太爷惊问道: “什么祸事?”孙允叹了一声,道: “侯源告诉卑职,房主大有来历,武功通天,能杀人于无形,警告卑职,不准多问,纵然有事,最好装聋作哑,也不要管,否则,一家老小,性命难保。”收受贿赂的事,他没敢说,秘窟也没讲。县太爷道: “这么一说,今天是仇人找上了门?”孙允道: “想必是的,这种江湖仇杀,双方都是高来高去的能人,卑职连侯源都打不过,来的更不知是那路人,纵是赔进性命,也管不了,守备兵马也对付不了这种人,甚至连面都见不到,大人有何求见?”县太爷道: “全城都被惊动了,捕快一个也没回来,身受皇恩,怎么能不管,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你的职责?”沉默片刻,孙允道: “卑职斗胆,拟请大人申祥上禀,请府里派人。”县太爷道: “要你何用?”孙允道: “白天的事,大人已曾目睹,卑职全力以赴,只落得目前这等狼狈相,力有不济,奈何?”县太爷道: “把你的家小即刻搬进县衙,本县代你去保护,还有什么顾虑?”孙允惊然道: “大人既如此恩典,卑职再无话可说,谨将幼子托付大人,设有不幸,祈求代为抚养教育成人,卑职就感激不尽了。”县太爷道: “你子即我子,本县必不负所托,即刻回去,把他接来,你的建议,本县也完全采纳。”孙允道: “天黑以后那次爆炸,说明葛府地下,双方可能还有人,请大人立即调派五十名兵丁,带铁锹镐,卑职去去就来,亲自带着他们去挖掘。”县太爷诧问道: “你刚才不是说他们没用吗?”孙允道: “是的,卑职说过,兵丁的确无用,卑职的意思,也不是去捉人,捉也捉不到,而是把那批强人惊走,不要再惊搅百姓,办法虽然不好,对地方也算有个交代了。”县太爷想了一想,觉得这个办法,是不得已而求其次,再要发生爆炸,纱帽恐怕都要戴不牢,便道: “你快去快回来,本县还要亲自监督。”孙允告退走后,县太爷立刻派人,分头准备,刚刚告一段落,耳际忽又传来暗中人语声,道: “大人勤政爱民,诚为一方之福。惟葛家占地甚广,昏暗之间挖掘,断非五十名兵丁,所能为力……”语声微微一顿,接道: “庄后塌陷部份,地下或尚有人,不论死活,当为双方首要,彼等身手,颇不平凡,还望叮嘱部属不要贪功,枉送性命,惊走他们仅够了。”县太爷道: “侠士可否进来一叙,本县还有甚多疑问,容面请教益。” 门外静寂无声,没有得到回答。县太爷亲自开门出来相请,夜色沉黑,星斗满天,哪里还有什么人影,无可奈何,只好怅然回屋。传语寄语的是公孙启,救出晓梅印天蓝后,恐杜芸和姗姗蹑踪孙允,再遇强敌,故又急急赶来县衙。他另有打算,也怕纠缠不清,故未与县太爷相见。 孙允回到家中,发现妻子已将幼子将霖儿唤醒,穿着整齐,还准备了一包换洗的衣服,在等着他,全感惊诧,不禁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的?”孙妻许氏道: “刚才来了一位姑娘,说是县太爷要收霖儿做义子,教我赶快准备,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孙允道: “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许氏见他心神不定的样子,甚是惶惑,道: “难道是假的?”孙允支吾道: “不假,我是问问她模样怎么样,穿什么衣服,有没有带着家伙?”许氏道: “年轻,朴素,一个姑娘怎么会拿刀动剑?”孙允道: “她没再说什么?”许氏道: “你不问我还真忘了,她教我转告你,今后要好好地做事,不准再跟药铺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孙允听到“药铺”两个字,心头已雪亮,道: “县太爷待我这么好,我怎么能不好好地报答他。你关好门窗睡觉吧,衙门里还有事,今夜我不回来了。”背起霖儿越墙而去。他已明白,自离坟场,一举一动俱在别人监视之下,幸亏没再做欺心事,否则,脑袋早就搬了家;也很感激那个姑娘,没有揭他的短。经过这次教训,天良发现,以后他果然没再做坏事。赶到县衙,守备何澄也已带人赶到。县太爷见霖儿长得还很清秀,甚是喜亲,亲自交给夫人照管,然后带着大队,赶往葛家别业。天亮,陷落的部份,首先挖清了,下面埋着一男一女两具死尸。迹象显示,二人生前还发生争搏,男尸背上还插了一把剑,女尸身上也有伤,已难辨清究为拳伤,抑是压砸出来的伤痕。 女尸自是小兰,孙允没见过,就把她当成葛氏富孀,糊里糊涂结了业。房子贴上了封条,在逃凶嫌,案后查缉。那批失踪的捕快,事后也都回来了,据说是被一蒙面侠士所救,异口同声全都这么说,不信也得相信了,隔了一夜,东城侯记老药铺后边那栋新修建的房子,也被强人侵入,屠杀个精光,成了一宗无头案。这是给小兰报仇,也是给地方上挖去一个祸根。 公孙启办完这件事,才离开海城。 腊末冬残,岁又云暮,辽东地面,又已是风雪漫天的琉璃世界。玉宇琼瑶,极是壮观,美中不足的就是太冷了,山口镇印记参场那个中途站,自去年被毒蜂雷登带人纵火焚毁后,败瓦残垣,至今无人收拾,在风雪衬托下,愈发显得凄凉破落。 站后小楼,由于距离仓库稍远,当时刮的又是北风,尽管未受波及,但烟熏火烤,一年未经打扫,外表看来,也已呈现残破不堪,今夜就在这座小楼,里边突然出现了灯光,虽然时间不久就熄灭了,可也已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今天是腊月初八,是过年的开始,世俗照例要吃上一顿腊八粥,仅管距离年底,还有半个多月,但在民间已洋溢着过年的气息了。 初八这天,月亮还不够半圆,冷月寒辉,却已能把大地景象,清晰地映照在人们的视线之中。是有心人来了,一共是两个,不,后边还有隐隐藏藏,虽然看不清数目,但绝不全少于十个人,咦!怪了!前行两人,刹那已近,赫然是人寰五老的老大上官逸,与追魂扇唐通,他们两个人怎会勾结在一起?这简直匪夷所思,想都想不到。山口站被包围了,站外四周,全埋伏下了人。上官逸和唐通,这才来到了小楼前。追魂扇唐通以达楼下,扬声唤道: “秦牧,你既冤魂不散,那就出来吧。”楼内立即传出一个宏亮声音道: “好得很,你就是请来天兵天将,老夫也非宰了你不可。” 楼门开处,随声走出一个魁梧老者,白发银髯,面色红润,目光如电,相貌极是威猛,身后陆续走出一个少女与三个四五十岁的壮年人,分立老者左右。 老者自是秦牧,轻藐地瞥了唐通一眼,寒煞的目光,却注定了上官逸,打量了半晌,道: “恕老夫眼拙,尊驾是哪一位?”上官逸随口通了姓名。不料秦牧却敞声大笑起来,声音中充满了苍凉与悲愤。上官逸觉得他笑得蹊跷,诧异地瞥了唐通,意在征询姓名有什么好笑?唐通也是一脸茫然神色,似乎也不知秦牧为何发笑?上官逸不由无名火起,冷冷的说道: “笑罢,尽情地笑,等会叫你哭。”秦牧止笑道: “老夫是该哭。”上官逸愈加不解,道: “这总该有个理由?”秦牧道: “因为你不像。”上官逸杀机暴涌,道: “我就是我,何言像不像?”秦牧冷笑道: “何不问他?”“他”字自是指唐通而言。上官逸怒瞥唐通,目光中寒光愈盛。唐通强作委屈,道: “山主能中老匹夫商间之计?”上官逸冷哼一声,没再理他,移注秦牧道: “老匹夫还不下来受死。”秦牧道: “你可知道老夫的规矩?”上官逸道: “铁面判官,心黑手辣,掌下从无活口。”“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秦牧气极而笑,道: “唐通,你这个该死的畜性,不错,老夫掌下从无活口,但所诛尽是象你这样丧尽天良的东西,欺兄盗嫂,猪狗不如,小儿识破尔奸,不幸惨遭灭口,拿命来吧!”怒喝声中,凌空扑下,骇人掌风,罩向唐通。唐通觑准奸机,追魂扇一扬,暗藏毒钉,猝告发出。阴险毒辣,于此可见。铁面判官秦牧,纵有通天本领,在这种情况下,不能缓不能躲,“噗”的一声,追魂钉立中前胸。怪事发生了。追魂钉向不虚发,发必见血,非伤即死。可是现在,这么歹毒的东西,在秦牧前胸,竟然失了效,就象打在坚韧的皮革上,“噗”声过后,反被撞落地上。秦牧不仅未伤未死,纵扑的身形反而更快,掌风也更见猛烈。 唐通偷袭无功,铁扇倏然张开,一挥一划,削卸来势,人已倒纵二丈,游目瞥见上官逸,已被一女三男,围在核心,不禁心头鹿撞。秦牧脚落实地,一粘即起,再度向唐通扑击而去。唐通内心有愧,不敢接战,再次暴退,已经退到了瓦砾场上。秦牧边追边喝道: “你逃不了,明年今天,便是你周年忌辰,看掌!”左掌护胸,右掌如刃,斜劈肩头,带起一缕尖锐破空声,骇人之极。唐通晃身避开道: “老匹夫,我已让你三招,别逼人太甚。”咦,是他约了帮手,来找秦牧的,反说秦牧逼人太甚,这成什么话?秦牧怎肯放松,又再追扑攻上。唐通见势也不能再退。瓦砾堆,地势高,埋伏在站外的人,最少有三面看得见,他自己不打,朋友怎肯帮忙?秦牧武功比他高,人又正直无私,早年错杀秦牧之子,心里有愧,是以见了秦牧,未战先怯。现在情势所迫,他已无法再退,秦牧追扑攻到,他只好硬起头皮,挥扇迎架,在他说来,的确好象是被迫。秦牧双掌翻风,飞声雷动,威势无伦。 唐通铁扇倏张倏合,时笔时剑,变化亦极诡异难测。 上官逸以一敌四,始终胶着在原地,但却瞒不了明眼人,他是能胜而不胜,能突围也不突围。窥察四人武功门派?抑是别有用心?此刻谁也不知道。不过,唐通首先注意到了,眼珠一转,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边战边想,愈想愈怕,不禁传声道: “秦老,快停手,也别再认真,你杀了我,你也走不脱,不信,你偷偷地看一看那边。”秦牧以为他要弄鬼,自然不信。唐通了解他的心情,又再传声道: “秦老,请相信我,当年的事情,不尽如传言,但我也不否认有错,自来辽东,更是大错特错,就算我死有余辜,孩子们都没有错对不?”藉避招闪身,给秦牧制造了一个机会。秦牧匆忙地偷瞥了一眼,但没看出什么来。再次交锋,唐通说道: “秦老,听说过范凤阳吗?”秦牧心头陡感一震,但仍攻扑不懈。唐通道: “此人就是,我跟他订交很早,最近一年,不料变得比毒臂还可怕,他现在必是恨我不该把你引来,也恨你识破了他的真面目,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我连同孩子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此地。除开西边,全是我的人,合起来跟他拼一下,最少也要掩护孩子们逃走。”秦牧渐为所动,最要命的是,他已发觉后力有不继现象。原因他知道,是受了楼中怪椅的累。看官如果回忆一下,当还记得纪秉南去年纵火之前,曾在椅子上布过毒,那是一种慢性的散功粉,遇热即化,透衣入胃,传遍全身,功力逐渐减退,终至消失。铁面判官秦牧,不幸就中了那种毒。唐通可不知道,见秦牧掌势虽紧,威力已不如初时强劲,以为他同意了,便道: “我退你进,向那边移动,先把孩子们替换下来。”并且说了就做,迎拒两三合,便闪退一大步。秦牧虽不相信唐通,也不完全同意他的办法,无奈力不从心,再战下去,势必全难活命,便传声道: “老夫拼掉老命,截住小魔,你把我孙女救走,送交杜丹保护,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话虽是这么说,心里却在试探唐通,以观反应。唐通慨然道: “不,我将功赎罪,截住小魔,你们祖孙逃走,如有可能,把犬子带走。”这时,已接近另一斗场,秦牧忽然舍弃唐通,斜扑范凤阳,道: “怡儿退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唐通更不怠慢,亦夹击而上,以行动表白了心迹。上官逸的确是伪装的,身形一晃,便已退出十丈,嘴口发出一声怪啸,恨道: “唐通,有你的,本山主头一次认栽,绝不亲手杀你。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能不能生离山口镇,还得再露一手才成。”秦牧,唐通合力追击,他东移西晃,当真不还手,说完之后,竟然越过站墙,飞逝而去。埋伏在站西的人,也跟着他走了,刹眼不见踪迹。他是不是范凤阳?一举一动,都透着怪异,教人不易捉摸。秦牧,唐通,奋力追截,身法不如他快,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容而退,不由呆在当地。 秦怡以及双方部众,全围拢过来了,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秦牧看了唐通一眼,苦笑道: “见过你唐伯父,过去的事有误会,今后不准再提。”秦怡不情愿地向唐通福一福。唐通则让,只受了半礼道: “过去的事,非三言两语可尽,以后我会向你有个明白交待,现在我们全在险中,必须合力,或有万一生机,舒儿,先见过秦爷爷。”唐舒一揖到地,毕恭毕敬向秦牧行了一礼,秦牧颔首还了一礼,道: “上官逸是我小师弟,入门武功还是我代师传授的,适才那个貌似上官逸,却不认识老朽,一望而知是假。令尊说他是范凤阳,老朽也有怀疑,除非从怡儿武功上看出师门来历,惟恐上官逸闻知对他不利,别无解释。不论如何,他纵非范凤阳,也必是范凤阳的得力膀臂是可以断言的,天池事后,范凤阳躲躲藏藏,所惧只有公孙启,现在的行踪,已为贤父子所知,犯了他的大忌,听那人临去留言,显有杀人灭口之心,是以令尊说,我们全在险中,一点不假,此非善地,还是及早离开为是。”经他这一解释,大家算是明白了,纵然彼此之间,容或还有芥蒂,但在眼前,却非通力合作,不能渡过难关,唐通道: “现在的情况,秦老前辈说的已够透澈了,必要的时候,我与秦老前辈,阻截强敌,你们保护秦姑娘全力突围,往投公孙大侠或杜场主,告诉……”适时,一声冷笑,打断了他的话,哂道: “突围,别作梦了,这块地风水就顶好,祖孙,父子,还有朋友,就来个孝义双全吧!”不待声落,已有两个人循声扑了过去。唐通急道: “留心暗算!”哪知他还是喊迟了,已有一个倒了下去,但仍竭力喊出。 “毒药……”还是毒药暗器,众人不禁大惊。 另外一人,立即静伏不动,秦牧传声道: “敌暗我明,此刻不宜出去,先隐藏起来,等天亮再说。”立见人影闪动,刹那俱已达楼前。不实剧变人生! 巨响声中,又是火药爆炸了,范凤阳好歹毒的心肠,他算准有一天,公孙兄妹会用这座楼,居然在楼下,也埋装了火药。 烈焰腾空,砖瓦齐飞,一炸之威,煞是骇人。幸而秦牧祖孙与唐通父子等人,俱隐身楼外瓦砾堆附近,仅是受了一场虚惊,毫发也没有伤着,唐通震惊之余,道: “瓦砾堆恐怕也靠不住,还是躲开点好。”大家心里已无主张,闻声即动,有的准备去车房,有的打算奔马棚,秦牧宏声喝道: “回来,炸过的地方最安全。”但是,小楼正在燃烧,如何隐身?惊慌,恐怖,无所适从,大家只好奔往各自认为安全的地方。秦牧与唐通,已经失了控制,火药不比强敌,敌人再强,一对一不成,还可以两个乃至三个拚一个,火药埋在地下仓库间,从地面上也发现不到,一旦爆炸起来,碰上了连尸首都落不到整的。谁能不怕?谁又知道何处埋的有死亡?威胁着整个山口站。就在大家心惊胆悸,精神几乎崩溃的时候。第二次爆炸又已发生。这一炸,几乎把大家的心,震出口腔外,然而这次炸的,既非瓦砾堆,也不是马棚与车房,爆炸的地点在城外,从绝望的惨呼声,还显示炸死了人。情况发展,愈加叫人惶惑了。 火药是范凤阳手下党徒埋装的,而这次炸的,恰正是他埋伏在站外的党徒。自己人炸自己人,岂不成了窝里反?这一发展,立刻影响到其他几处埋伏,再也藏身不住,纷纷显出了原形。铁面判官秦牧早已忍耐不住,适时扬声道: “跟贼子们拼了!”当先向西冲去。秦怡紧随其后。他祖孙这一动,唐通父子及部众,亦起而跟踪,十多个人一条心,与其在站里担惊害怕,何不拼个痛快的,埋伏在站外的人,纷纷赶往拦截。一场剧烈拼搏,就这样展开了序幕,一边志在杀人灭口,调配的都是精锐。一边是死中求生,奋不顾身。秦牧声出身动,起步处又在核心,秦怡与随行三壮汉,仅错一肩相随,首先到达站西。 埋伏在站西的范贼爪牙有两处,每处两个人,偏巧适才炸去了一处,仅仅剩下两个人。一个迎战秦牧,一个以一敌四,力拒秦怡与随行步众。铁面判官秦牧突围之前,已看清四周埋伏匪徒,算准距离,拿稳主意,决定一举突破,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孙女与徒众,最后毅然说道: “出站之后,务必在侧翼匪徒赶到之前,一举把二贼杀死,才能走得了。万一不如预期,你们只管保护怡儿先走,我给你们断后。”秦怡自是不肯不顾爷爷,单独逃走。祖孙俩争执了几句,最后秦牧有了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们不能全死在这儿,得留下一个报仇的,只你年轻,希望最大,突围之后,往投杜丹或公孙启,你不能让我死不瞑目。”秦怡不敢再顶撞。他们祖孙一动,埋伏在北边的匪徒,已从斜里追去。相差不过几十步。甫越站墙,匪徒人少,怕截不住,迎面就是两把暗器。唐通的追魂钉,都没有伤着秦牧,自更不发生作用。秦牧停都没停,便找上了右边的一个,作了对手。老英雄谋定而动,出手绝不留情,双掌齐挥,有如猛虎出押,只攻不守。右边匪徒,亦非弱者,何况手中有剑。他见来势过猛,不敢迎架,闪避正面,剑走偏锋,斜刺腰背。秦牧视如不见,上左步,身形微向右斜,右劈左按,双掌微弧击下,破风呼啸,威势万钧。 右匪剑长,以为可先刺伤秦牧,双掌不避自避,故原势不变,且更贯力刺出。由于他贪功心切,反而上了大当。殊不知秦牧,为了防御唐通的追魂钉,精心特制五件软甲,取材锦鳞蟒皮,普通刀剑难伤。右匪不知内情,剑尖中,如刺败革,由于用力过大,而秦牧身形恰正右斜,不仅未能穿肌入肉,并且还往右滑了出去。事出料外,马步也被自己的浊力,带得浮动起来,再闪身躲避敌掌,那里还能如愿。但听“啊”的一声,右胸骨被劈折了三根,伤及内腑,仅仅惨号半声,口喷鲜血,尸体便摔跌在地上。秦怡不愿爷爷留下,故对付左边的匪徒,也用出了全力,三个壮汉是秦牧的弟子,自与她同一心意。 左边的匪徒强再狠,遇上四个拼命的,那里还能讨得了好,右边同伴的惨号,更使他分了神,被秦怡乘隙一剑,刺中前心,剑尖向下一滑,来了个大开膛。消灭二匪,虽仅两三招,就这两三招的时间,北边的匪徒,已将迫近。同时,唐通父子也已越墙出来,但也把南边的匪徒也引了过来。事前有约,秦牧自不能置唐通父子于不顾,道: “唐老弟,教令郎随怡儿先走。”唐通原也与乃子说过,奈何唐舒不肯走。情急哪容耽搁,争执中,还没走出多远,匪徒已全追了上来。秦怡本不想走,匪徒这一逼近,再走也来不及了。秦牧祖孙师徒为五人,唐通父子及部众,原有八人,前在唐庄逃走时,一个断臂没有跟来,故现在仅有七人,合起来十二人,埋伏的匪徒,原有十六,死了四个,还有十二个,人数一样,正是一对一的局面。 但是,胜负生死,决定在武功的高下,不是决定在人数的多少,事实上,武功造诣,无法相同,经验,机智都有密切的关系,秦怡是是唯一的女性,也是年纪最轻的一个,火候不足经验尤差,剧战一起,她也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她不放心祖父,秦牧更不放心她,祖孙两并肩对敌,表面是一对一,实际是联手拒敌,秦牧照顾她的时候多,秦牧这一分心,功力招术,俱都受了严重的影响,三十招一过,他首先了受伤,但不重,仅是左腿被敌人的剑尖划破了一个寸许的口子。照理说,原无大碍。无奈骨肉连心,秦怡见祖父的腿上,血流不止,裤子都红了半截,关心太过,无法专心对敌,情况就愈加不济。 秦牧则是既惊且怒。惊的是祖孙俩可能难逃大劫。怒的是孙女不听话,不肯走,他们祖孙的对手,是两个四旬汉子,看破弱点,攻得更紧,更狠,更辣,十招中,倒有七招攻秦怡,对秦牧来说,则无异攻心。一对一,秦怡原就不成,匪徒一变战法,合力攻她,招式就更加散乱了。“嘶”的一声,前胸被匪徒划开一条大口子。匪徒就有那么下流,劲力用的极有分寸,仅划开衣服,丝毫未伤皮肉,但一出招运剑,则皮肉尽现,秦怡羞得面红耳赤。 秦牧更是气得须发俱张,几乎吐血,利害是互相关联的,秦牧祖孙这一落了下风,三个弟子就再也沉不住气,他们与敌人,原本势均力敌,互不相上下。这一心燥气浮,顿时便落了下风,不仅无法驰援,自保都成了问题,唐通略占优势,发现秦牧祖孙狼狈情况,一阵猛攻,逼退对手,偷空放了一支冷箭,这是精钢折扇中,仅余的一支追魂钉。二匪逼得秦牧祖孙,互相援应,却又援应不了,得意忘形之余,疏于防范,立有一匪被追魂钉射杀。另外一匪,不由惊惶四顾,微显呆怔,秦牧抓准良机,倏出铁掌,斩断他那阴损的右臂,同一时间,秦牧三徒之中,一个名叫冯恺的,急于驰援恩师,不幸失手,丧生在匪徒剑下。 迭连的惨呼,牵动了全局。追魂钉也引来恶毒的暗器。冯恺在师兄弟中居长,他的死,更使两个师弟怒发如狂,两把剑如有神助,威力陡增,霎眼之间,双双得手,把两个顽敌,伤在剑下。 不约而同,找上了那个杀死冯恺的匪徒。 唐通只顾偷袭别人,疏于防范自己,忽觉肘关一麻,追魂扇失手落地,和他对敌的那个匪徒,站稳桩步,这时又已攻了上来,唐通右臂已不能动,但他岂肯束手待毙,左手迅疾拾起追魂扇,边架边退,形势甚是危殆,他因替秦牧祖孙解围,因而疏神受了暗算,秦牧祖孙来不及敷裹伤势,便即赶来支援?其他几处,也互有死伤,秦牧,唐通,无疑乃是核心,但他二人全都受了伤,仅管目前还能支持,时间一长,便对他们不利了。 激战已由分散,逐渐向一处集中,这是唐舒暗中发动的,以为这样,便可以互相策应。匪徒不知是何居心。似乎也有意促成他们这样。在双方意图相同的情形下。很快便达成了各自的目的。蓦地,场外夜影中,扬起来一个阴森声音,道: “退守四角,用暗青子招待他们。”敢情暗中还有敌人。匪徒如斯响应,闻声暴退,似有法度,快而不乱。秦牧道: “背背相倚,合力阻挡。”夜影传来嘿声冷笑,道: “看你们阻挡到几时?间歇发射!”喝声甫落,暗器已从四面八方,如雨射到。 一阵紧密的“叮叮!当当!”繁响声中,但见寒光射来飞去。第一阵暗器,被打退了。阴森话声又起,道: “铁面判官,年老气衰,失血过多,让他歇一会。”秦牧肺都几乎气炸。唐通传声劝道: “秦老,这是范凤阳本人,此人阴损歹毒异常,别中奸计。” 秦牧明知贼子是在气他,平息胸中怒火,道: “呆在这里挨打,不是办法,阵式不变,听我口令再一起动,往镇里移,注意了。动!”当真动作齐一,九个人就象一个整体,一下子就移动五六步。他们一动,暗器又如骤雨一般,猬集射到,仍被挡退了。夜影中人震声狂笑道: “有意思,你们只要能够这样,连续移动五次,没人倒下,本山主网开一面,放你们逃生。”唐通道: “你说话算数不?”夜影中人道: “你吃里扒外,罪无可恕……”唐通截口道: “我如留下,你能放过秦老祖孙不?”他已中毒药暗器,自忖绝难活命,故类以必死之身,换取余人安全。秦牧虽知他已中暗算,却不知中的是毒药暗器,道: “老弟,死活在一起,用不着向他讨饶。”夜影中人接口道: “人言铁面判宫,义薄云霄,言重如山,今日一见,果非虚传,看在你这份豪气,五次改为三次,只要闯得过去,连唐通父子一起饶。”秦牧哪会理他这一套,乘他说话分神之际,暗中发令,又快速地移动了一次。当然,发射暗器是另有其人,这次也照样发射不误。也不知出了什么毛病,正西一面,也就是秦牧等人要去的一面,竟然没见一发暗器。故秦牧等人这次更见轻松。夜影中人十分机警,忖知有变,喝问道: “是哪位朋友光临?”一个寒煞的女人声音说道: “我,月魄追魂。”夜影中人笑了,笑得是那么轻狂而冷傲,道: “何不说掌底游魂。”寒煞女声道: “这么一说,你真是范凤阳本人了?”夜影中人道: “是不是你不会过来自己看?”寒煞女声道: “我过去容易,就怕你又要逃走。”夜影中人道: “笑话,本山主就怕你不替我生孩子,别的还怕什么?”四周哄然扬起一阵暴笑。寒煞女声“嘿嘿嘿”地冷笑着,自正西现身,徐步向场心走来,既不是男装,模样也不象晓梅,身旁还有一个少女,跟她同样是丫环装束,无法知道是谁?夜影中人也已从东边现身,月光下,潇洒飘逸,赫然是范凤阳,可惜金玉其外,一肚子坏水。这时秦牧等人,已乘隙冲出包围圈外,一面裹伤,一面注视场中发展,并没走远,显而易见,必要时,可能还要为二女一臂之助。 双方渐渐走近,气氛也随着紧张起来,时约三更,月正当空,彼此的身段、面貌越看越清。相距三丈,范凤阳愕然止步,道: “你们到底是谁,别业怎么样了?”敢情就外表,范凤阳已经看出二女,一个是小莲,一个是小梅,都是葛琳贴身侍婢,故而连问。小梅道: “你又是谁?”范凤阳细辨话声,似是而非,再查面貌,也看不出化装的迹象,心里愈发惊疑不定。沉声说道: “别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神气中,似对葛氏别业异常关切。小莲悄声道: “别业已破,主人已死。”范凤阳诧问道: “谁是主母,琳姑现在何处,别业那么多人,怎么毁得了,是什么人下的毒手?”小莲细辨话声和语气,听出蹊跷,再次压底声音道: “你真是范凤阳?”范凤阳道: “我是朱牧。”小梅哼了一声,道: “你不是。”朱牧道: “不信你看。”随手取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清秀脸庞。 小莲认出果然是朱牧,不禁浑身抖颤,正待吐露真情。小梅突然喝道: “姊姊别上当,他不是朱牧。”更不多言,如电飘身,拔剑凌厉便斩。小莲不料小梅如此激烈,拦阻已迟,骇呼道: “梅姊留情!”她怕小梅伤了朱牧,身随声动,起步便追。 却不知情急之下,一声梅姊,泄露了真象。小梅是晓梅化装的,“小”和“晓”音同字不同,小莲则是葛琳亲自化装的,故声音象貌,十分逼似,晓梅的化装也没有问题,只是言语举止,短时间没有办法学得象,尤其是那把削铁如泥的绝情剑,如假包换,更瞒不了人。晓梅何等身手,何况势在意先,葛琳虽然也非泛泛之流,却比晓梅差了一筹,自然无法遍及,吓得再次惊呼: “梅姊……”晓梅道: “他脸上还有一张面具。”范凤阳原想装到底,料定晓梅必会中途收手,那知晓梅眼尖,业已洞穿其伪,再不接架,势必丧生剑下。但是,临时变计,再想接架,又如何办得到。总算小贼身兼正邪诸长,今天还不该遭报,匆促间,身形如电斜移,挥袖横击剑身。 “嗤”的一声,绝情剑一吞一吐,衣破见血。范凤阳吓得亡魂丧胆,那里还敢再停,一声凄厉长啸,飘身如电循逃。晓梅一剑得手,报仇雪恨,就在眼前,怎肯轻易放过机会,腾身便追。蓦地,斜刺里飞来两条金色人影,截住去路,四件兵器,分取不同致命部位。两个金衣人,用的都是同样的兵器,左手钢鞭,右手持剑,鞭封利剑,威力万钧,剑取胸胁,嘶风锐啸。晓梅恨得银牙暗咬,道: “为虎作伥,死有余辜,着!”剑翻银浪,避鞭取人。她知金衣人,俱是小魔心腹死士,实力中坚,那里还肯容情,一式佛光普照,师门神宗绝艺,立告出手。 寒辉掣动中,一贼丧命,一贼齐肘断臂。只一招,便将二贼伤在剑下,更不管断臂贼人死活,又再追了下去,范凤阳冲出场外,又遇小兰和小菊,他此时已知道别业被毁,二婢俱是强敌伪装,厉声喝道: “挡我者死!”他伤的是左小臂,料知场外必然还有强敌截拦,逃循之际,已将兵器取出,厉喝声中,分击二女。那是一对精钢短戟,通常都是一面月牙,他用的却是两面月牙,并且还都开了口,既锋利、又沉重,也是为了对付公孙启兄妹,特别打造的,乍眼一看,还相当威武与壮观。 他没有猜错,拦路二婢是由杜芸和姗姗所伪装。双戟挟无比劲风击到,杜芸左锟吾,右天龙,双刃并起,涌射万道霞光,截架而上。姗姗左右,娇躯如电一划,避开范凤阳左戟正锋,弃剑用指,冰魄神功已随势发出,分点凤尾精促二穴。 范凤阳的为人,虽已坏到极点,武功识见,却已高达巅峰,只一眼就已看出杜芸用的,是牧野飞龙威慑江湖的成名兵器,施展的却又是玉龙剑影留传至今的天山绝艺。这一招剑法,杜芸去年曾使上官逸亡魂丧胆,丢掉一件兵器,才逃得活命,事后范凤阳也曾从上官逸口中听说过。今天看来,威力似较上官逸形容的还要大。范凤阳偷学过天山绝艺,这一招他也会,自然难不住他,拆解封拦他都办得到,心里不禁暗暗冷笑,正要说: “班门弄斧。”忽觉一阵奇寒上身,三九天本来就冷,而这阵奇寒,更具有刺骨裂胃,冻凝血液的感觉。不用再看,仅凭直觉,他就已知道这个伪装小菊的少女是谁,以及出身门户与袭击的部位了。适时,耳中谀又传来心腹爪牙的绝命呼声,忖料晓梅转眼就到。光棍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这些变化,在他脑海之中,不过就象电光石闪那么一刹,实际上,他和杜芸一招都未满,姗姗指力也未及身。范凤阳就有这么机警,这么狡猾,反应与决断,就有这么快,一觉不对,马上变计。这时右手戟已到半途,下击之势不变,又加了两成力,进步欺身,左手戟反撩而上。但听一阵金铁交鸣巨响,霞光骤敛,杜芸退了两步,胸前起伏甚剧,地面上遗落一枝戟,范凤阳已从二女之间,飞身而去,姗姗冰魄神指,自然也告落空。 “三姊,你受伤了?”姗姗关切地问,她以为杜芸受了伤,不敢远离,没有追去。晓梅和葛琳接踵赶到,不禁吃了一惊,道: “三妹,你脸色好坏,是……”杜芸已缓缓过来气,道: “不碍事,血气微觉浮动,现在好了,追。”晓梅怎肯相信,道: “小贼今非昔比,单打独斗,我们都不成,尤其不能跟硬较硬,原定计划,已经行不通了,好在窝巢已得,不怕他逃上天去,且等启哥来了之后,再犁庭扫穴。”原来她们离开海城,按照葛琳的预计,化装前来佯作向小贼报信,就便行诛,为江湖除害。自然,葛琳芳心中,更急于侦察朱牧的生死下落,活着救人,死了报仇。公孙启带人随后打接应。 从捉到的几个活口,讯知范凤阳在神兵洞旄东,还有一个落脚处,只知地名叫作“蝎子沟”,却不知道正确位置。 哪知勉强到了辽东,就不能再走了。原因是印天蓝的腿伤,表面似是无碍,但一行动,便奇痛彻骨,公孙启原想把她送回锦州,又怕四女斗不过范凤阳的机诈,何况对付范凤阳的毒药,也少不了印天蓝。左思右想都觉不妥,便留在辽东,替印天蓝彻底检查,诊治,如以今天医学眼光看,印天蓝伤的是腿神经,将养息三天,才能恢复行动。这就是她们今天来到山口镇,以及公孙启大队落后的经过情形,否则,范凤阳今天就得遭报。葛琳心里虽急,但范凤阳已失影踪,而蝎子沟究在何处?也得找熟悉地理形势的人打听,是以不便说什么。晓梅道: “这个地方我来过,还有熟人,我们先到镇上去吧。”于是,四女便折身回镇。秦牧,唐通,受人之恩,怎好一个“谢”字不说,就这么扬长一走。他们没走,不敢走,也不甘心走。 经过这次事件,他们心里明白,范凤阳更恨他们了,只要缓开手,就必定要找他们算账。范凤阳一日不除,他们一朝难安枕席,何况还死了人,也不能白死,要报仇,自己的力量不够,眼前不就有能制服范凤阳的人,基于这几种因素,他们都没走,一部份人清理死伤,一部份人在远处了望。四女芳步姗姗,袅娜走来。秦牧祖孙迎了上去,秦怡一福道: “多承四位姑娘来得适时,救了我们祖孙性命。”四女闪身避开,晓梅道: “姑娘快别这么称呼,我们年纪都差不多,如不见外,姊妹相称就可以了。”转向秦牧道: “前辈因何与范凤阳结怨?”秦牧长叹一声,道: “老朽祖孙根本不认识他,何来怨尤!”接着便把经过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却把对唐通仇恨,改成误会。 晓梅道: “唐庄主现在何处?”秦牧道: “他中了毒药暗器,现已晕迷不省人事。”晓梅惊道: “中的是什么毒药暗器,请带我姊妹过去查看一下。”秦牧喜出望外,道: “姑娘能够救治太好了。”晓梅道: “稍微懂得一点皮毛,并有上好解药。”根本没多远,说着话已经到了唐通身前,伤在手背,一眼即可看到。姗姗嘴快,气道: “又是这种害人的东西。”秦牧奇道: “姊姊也知道?”姗姗道: “这是黑蜂刺,本身就有毒,又经过剧毒锤炼,其毒无比,我哥哥姊姊都受过害,怎么不知道。”晓梅已经取出丹丸,倾出四颗,道: “唐庄主服两颗,尊驾也服两颗。”原来唐舒发现毒刺,用手拔取,不料也中了毒,手指已呈黑紫,并且也微现肿胀。唐舒接过丹丸,道: “敬谢女侠厚赐,在下唐舒,这是家父。”晓梅道:“少庄主无须多礼,先把丹丸服下,稍待到镇上,找到歇脚的地方,还得用外敷药理。”唐舒又再称谢不已。于是,晓梅引路,众人携死扶伤,向山口镇走去。匪徒虽已逃散,难免潜踪暗算,大家一边走,一边注意左右动静。将及镇口,杜芸已有所觉,飞身扑了过去,不料扑了个空。这样一来,大家便提高了警惕,进镇以后,晓梅领着大家,一直去张胖子面店。连敲了几下门,无人应声,晓梅不耐,越房飞了进去。敢情自去年事变以后,张熙和关洪父子,虽然都没走,这家面店,可一直没敢再开,晓梅进去,找不到人,只好把店门打开,道: “张胖子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屋子里尽是土……”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有人接了口,道: “你们是什么人,半夜三更,怎么可以随便占别人的房子?”晓梅细心听,待那人把话说完,她已约略辨出口音。道: “你是关管事对不?”那人道: “姑娘是……”晓梅哪有这份耐性,道: “连我的口音都听不出来了?”忽听一个女声道: “是公孙公子吗?”斜对面一家店门打开了,里面走出四个人,领头的关洪、张熙,后边跟着的是关兆祥与小环。关洪抢先一步,仔细凝注晓梅半晌,方才施礼告罪道: “老奴该死,公子换了这身打扮,模样也变了,是以不敢招认。”环顾四女一眼,又道: “哪一位是我家场主?”他认为印天蓝也在四女之中。四女中一人,笑着问道: “听得出来我是谁吗?”小环道: “你是穆小姐,那对聪明的大眼睛,瞒不了我。”那人果是姗姗,笑道: “你也不笨,大姊又受了伤,走得慢,还没到。”关家父子又是一惊,正待询问详情,远处已经有人接口道: “谁说我没到?”众人循声望去,斜月将沉,只能看得出,来的人很多,却分辨不出面影,晓梅沉声道: “这边是印姊姊没有错,留神那边也来了。”公孙启伴着印天蓝,刹那已经走近,小环拉着关兆祥,已经欢悦地迎了过去,另外一边的来人,却将身影,倏然隐去,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 第三十六章 直捣魔窟 公孙启大队到达山口镇,刚和晓梅等人会合,西镇口也来了人,似因听到这边有人谈话,立刻隐蔽起来。动作诡密而迅速。此时此地,除了范凤阳的党羽,还会有什么人?不约而同,全都这么想。关洪父子看到了印天蓝,心理也安稳了,先将受伤的人,抬进屋子里去,片刻之后,关门熄灯,夜又恢复了正常的宁静。 在这片刻间,公孙启已把适才发生过的事情,问了个大概,知道范凤阳曾在此间出现,以晓梅和杜芸的武功,还持有削金断玉宝刃,仍然未能把他截住。足见小贼今天的成就,确已登峰造极,不可掉以轻心。范凤阳遗落的兵器,他也检查过了,精钢打造,沉重而锋利,宝剑难伤,倒没有其他的鬼崇,待将伤者安置就绪,留下一部分人加强防护,便和晓梅杜芸等几个武功超绝的人,往西展开搜索。天还不到四更,寒风甚厉,黑蜂刺歹毒异常,敌人如北风声掩盖,暗中偷袭,实在防不胜防,是以进展小心而缓慢。 冷月寒辉笼罩着静寂的山口镇,刺骨的北风,一阵阵呼啸而过,紧张的气氛,似乎也因严寒天气,而愈发紧张。穿出了镇口,居然没有搜到一个人。匪徒知难而退?公孙启和金逊,走的是镇中,晓梅、葛琳绕走镇北,杜芸、姗姗绕走镇南,三路会齐之后,俱无所见,正待回转,突然,夜风送来隐微人语,六人中仅公孙启和晓梅身怀静禅功力,耳力锐敏,但也仅仅听出似有两个在争辨什么,由于声音太小,却不曾听出争辨的内容,晓梅性情急燥,目光凝注一处石岗,叱道:“岗后存不住身,朋友们出来吧。” “出来就出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紧随宏亮话声,首先现身的是霍弃恶和杜丹,接着,跟随他们两组人,也全亮了相,公孙启狂喜,道: “霍大哥,丹弟,你们来得太巧了,范凤阳刚才现过身,巢穴定在附近。”杜丹冷冷的答道: “是吗?尊驾化装术的确高明,当真像我公孙大哥,可惜百密一疏,身边那几个女人,也该化化装才对?”公孙启这才知道他们发生了误会,正要加以解释,杜芸已抢先说道: “大哥倒没有化装,是我和二姊三妹化了装,喏,你看这个。”忙把锟吾和天龙剑亮了出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杜丹仔细辨认,兵器不假,心里愈加嘀咕,再看人,仍有怀疑,道: “兵器不假,谁是二姊?”晓梅道: “真想不到,丹弟如今谨慎多了。”杜丹道: “声音很象。”姗姗笑道: “听得出来我是谁吗?”杜丹道: “大概是姗妹,这位呢?”他问的是葛琳,杜芸道: “她是葛姊姊,才结识不久。”杜丹道: “终归有个眼生的,记得你们一路,好像不只这么几个人对不?”杜芸有点发了火,收好兵刃,气道: “你真罗嗦,印大姊多灾多难,又受了伤,向大哥他们正在保护她,都在镇里,不信自己去看。”杜丹道: “那是自然,前边带路。”杜芸转身便走,公孙启招呼余人紧随其后,边走边道: “不能怪令兄,梅妹不就曾经上过当,遇到像范凤阳这样的对手,谨慎一点才不会吃亏。”杜丹仍然不为所动,示意两组人戒备跟在后边,刹那到了镇中,见到了印天蓝,先是一喜,但当看到了唐通父子,又不禁疑念大起,含怒诧问道: “他们怎么也在一起?”秦牧已经服过解药,消除所中散功粉的剧毒,经过一阵调息,精神业已恢复,五十几人中,只有他知道杜丹发怒的原因,忙把经过的情形,以及后来的演变,扼要的说了出来,杜丹从话声中,听出秦牧即当日示警老人,忙鸣谢道: “当日如非前辈及时示警,杜丹性命恐已伤在追魂钉下,此情此德,没齿难忘。”秦牧叹道: “追魂扇唐通早年杀我独子,惧老夫报仇,不得已逃来关外,依附范凤阳,今夜为救老夫祖孙,自己反而遭受暗算,恩怨循环,过去的事,也只好任它过去了,你们之间的事,老夫适逢其会,随口一句话,不值得谢,用不着记在心里。”杜丹道: “救命大德,不敢稍忘。”秦牧道: “老夫这次东来,有两件心愿,一件已了,一件适才也已拜托印场主,也算了,那一位是吕冰吕小友?”吕冰道: “前辈有什么吩咐?”一屋子都是人,他在中间,好不容易才挤到前边来,秦牧打量他一阵,含笑说道: “听印场主说,你最年轻,也最勇敢,果然不错,神充气足,英气勃勃,前途未可限量。”游目一看诸人,又道: “都很好,老夫纵横一生,还没见过象你们这么多英年可造之才,夜来一仗,才知道我确实老了,再难言勇。范凤阳也是老夫一生之中,所仅见的恶人,武功之高,心计之深,手段之狠,都属空前,我有几件东西送给你们,对付他或者不无小用。”顺手从身边拿起四件特制背心,道: “这四件东西,不畏刀剑,可避暗器与恶毒掌力,遇水不沉,但最忌火,公孙少侠,请你斟酌分配吧。”公孙启道: “这种贵重东西,还是前辈留着自己用好了。”秦牧道: “老夫师徒即将归隐,留之无用,你不必婆婆妈妈的不收!” 公孙启见其意诚,只好称谢收下。印天蓝即时补充说道: “前辈曾在站后小楼住过几天,误中北纪散功粉,功力大损,刚才我虽然把最近配制的药,请前辈服过,不知是否对症,庆弟最好把你那独门解药,再给前辈一副。”纪庆立刻取出一副解药,给了秦牧,请他过两个时辰再行服用。这时,关洪父子和张胖子,已把对面的面铺,打扫干净,小环也把消夜酒菜准备好,请大家过去吃喝休息。 印天蓝乘这隙,把秦牧托咐的事,悄悄的告诉了公孙启。 原来秦牧挽求她,代孙女择婿,原本看中了杜丹,又怕挟恩求报,不得已而求其次,印天蓝便把几个年纪较轻的人,告诉了秦牧,自然也把各人都已有配偶告诉了他。秦牧因为自己年事已高,深恐旦夕风露,急于解决这件事,只要不亏待他孙女,名份无所谓,他之所以要强攀这门亲事,完全是受了唐庄与昨夜两次搏斗的影响,尤其是昨夜,晓梅和杜芸那两招剑法,影响最深,认定亲事如成,秦怡终身将会受益无穷。公孙启道: “这种事先得看秦怡自己的意见,其次还得看对方配偶是否醋娘子,你先探一探梅葳和敏庄的口风,再过去教秦怡自己决定。其实刘智刘信也不错,女孩子里,以玉莲的脾气最好,还有,各人的家世也要跟他们祖孙说清楚。”印天蓝跑来跑去,秦怡既没选中财富一方的杜丹,也没选中朝阳牧场的少主,偏偏看中了无家无业吕冰的人品,与敏庄的活泼和热情。这不成问题,凭公孙启一句话,事情就成了定局。其余四个没入选的,一个人得了一件宝衣,而这四件宝衣,又都便宜了四个未婚夫人。 紧张气氛中,平添一桩轻松喜庆的事情。歇了一个上午,开始计议直捣范凤阳的巢穴。蝎子沟在什么地方,不用再问,就是山口镇对面的那条山沟,北起寿星峰,南至山口镇口。 范凤阳的巢穴,也不消再找,唐通父子和手下人,就都去过,唐通中毒迄今未醒,唐舒右手浮肿也没有消退,无法出站,便由三个手下人领路。印天蓝走平地尚不方便,爬山自然更难,留下看家,这样一来,便不能不多留下几个人,以策安全了。为求一劳永逸,志在必成,揣摸范凤阳避强欺虚的一贯作风,来了一次大化装,也布下了一个网。公孙启是此行主帅,金逊为清理门户,葛琳为营救朱牧,都必须到场,杜丹与霍弃恶为报一箭之仇,也不能少。 但是,针对范凤阳的狡诈,也可以说,针对范凤阳的弱点,他们都不是以真面目去的,全都化了装。推测范凤阳此刻心里最痛恨的,莫过于刘冲,向准,以及唐通唐舒父子,前者背叛了他,刘冲还把他最重要的人员拐走,使他失去了一个勒索的凭仗,后者引鬼上门,泄露了他的巢穴。 当然,有唐通父子。他这个秘密巢穴,也已经不再秘密了。可是,他不知道内情,必不这么想。其次,范凤阳心里所最惧畏是公孙启、晓梅和杜芸。根据这下构想,公孙启化装成刘冲,激怒范凤阳,诱使他自动送上门来就歼,霍弃恶化装成向准,纪庆化装成唐通,向准化装成唐舒,用意也都一样。自然,一入贼巢,情况与地形,都容许密集在一起,无论纪庆或向准,单独遇上范凤阳,都不是对手,为了弥补这一缺点,而以晓梅和吕冰,紧随纪庆,杜芸和刘智,支援向准。 也防备到范凤阳不敢打硬仗,乘公孙启带人去捣他的巢穴时,前来镇中泄愤,而以杜丹化装成彭化,张网待兔。金逊还是金逊,不必化装。晓梅,杜芸,姗姗,葛琳,原已化装四婢,现在还不变,这对范凤阳,已不起作用,但对朱牧,则有大用。 小莲,小菊,亦化装同行。这是顾虑到万一朱牧已被范凤阳蛊惑,助其为恶,出面对抗,由她们指认,立可揭穿真象。 齐云鹏化装公孙启,彭化扮成杜丹,向准则反饰霍弃恶,以假乱真。总之,各种情况,全都想到了,甚至化装后所用的兵器,也都没有疏漏。公孙启衡量情势,只精选了二十几个人同去,其余的人,留在镇上,兼负阻截小贼的退路。犁庭扫穴,在此一举。 今年的天气特别好,入冬以来,只下过一场雪,迩早经风吹日晒,不见影踪,可仍旧冷。二十几个人,化装后的唐通父中引路,进了蝎子沟,自然,他俩是幌子,实际引道的,是真正唐通的手下人陆元与沈万。读者当还记得,这里的地形,是两把并行的长岭,北岭较长,蝎子沟恰在北岭长出来的那一段,接近中路出口不远,就象一刀两段,把北岭割分成两截。沟长不足二里,却甚曲折,方向微倔东南。范凤阳的巢穴,在沟的右崖壁上,入口是一道山缝,略经人工扩宽,仅容四人并肩同行。崖壁高约两百多丈,下斜上陡,洞口在凹陷处,此刻无人看守。姗姗道: “小贼恐怕逃走了。”晓梅道: “也许,快七个时辰了,真要逃走,恐怕逃出已经很远了,我们进去看看。”边说边已自洞口走去。“先别忙。”公孙启唤住晓梅,传声道: “这就是小贼厉害处,教人虚实莫测,即使要逃,也不会这么安定,陆元兄,上次来时,里边的情形么样?”陆元悄声道: “里边地方好像很大,洞径也很弯曲,进洞十多丈,左右全有石室,前几天来时,在下弟兄就在那里被挡驾了,只当家的一个人往深处去过,但也有人带领,依在下判断,或许还有别的门户。”公孙启颔首道: “陆兄所见极是,我也是这么想。芸妹跟霍大哥守在此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轻率进去,金兄齐兄,随同小弟到别处看看,梅妹灵妹也来了。”他怕晓梅任性闯祸,所以把她唤走,灵姑是陪视,秤不离锤,郝肖庄也跟来了,一齐往沟的另一头搜查过去。六个人走后不久,洞里突然传出一声惨号。 号声凄厉,似是有人在受酷刑,不堪忍受痛楚,叫出来的。葛琳不禁砰然心动,道: “像是朱牧,我非进去不可。”“别上当。”杜芸紧随而起,死拉活扯,才算把她劝住。公孙启也听见了,却佯装没所见,天黑以前,他必须要把第二个乃至第三个门户找出来。 他把灵姑唤去,是因为灵姑独擅专长,纵有暗门,也不容易瞒得了她,郝肖庄跟来,自更求之不得。在六个人悉心搜查下,发觉足有十多处可疑的地方,但经移动山石细搜,却只有三处喑门。回到众人聚集处,夜幕业已深垂,洞里的惨号声,已经间地传出来四次,葛琳已经急得要发疯。公孙启根据搜查所得,立刻分派人手,展开行动。晓梅带人守北口,霍弃恶带人守南口,不准放走一人。他自己攻洞救人,原班人马,只把晓梅换下,代之以葛琳,仍然是六个人。全认为攻洞的人太少,不同意他这么调配。公孙启心有定见,道: “没有时间说理由,这么做绝对不会错,各位阻截贼人,不但要不放一个出去,还得防备别放一个进来,如果不是梅妹的性太急,霍大哥心又粗,我倒很愿意去守沟口,行动要快,脚下要轻,估计你们到达沟口,我们就开始进洞。快!不要忽略对面的崖壁。”一时大家都没弄清公孙启究竟发现了什么,何以如此调配?见他说得这般郑重,又连声催促,便没有再深思,按照预定的编组,展开行动,霎那之间,即已消失踪影。 不过,按照预计,姗姗与梅芬是属于分孙启这一组的,陆元、沈万,负责领路,但这四个人全没动。公孙启原想教她们也走,又知姗姗必不肯,万一争执起来,惊动了晓梅,全盘计划,势必拆穿,反为不好,是以没敢开口。约莫刻许功夫,估计晓梅和霍弃恶所率领的两组人。已到沟口,方才悄声说道: “六个人中已嫌多,你们不该留下,须知范凤阳鬼计多端,此行凶险无比,人愈少,反而愈能保持机敏,侥幸深入,成功的机会也愈多,现在势非重新变更一下布置不可了。齐兄扮作我,势须领头,小弟和齐大嫂紧密随行,姗妹与葛姑紧随我后,金兄与陆沈二兄负责断后,灵妹与芬妹全力协助,洞径狭窄,机关密布,尤其要特别注意火药,不宜过分密集,万一情况发展,前后被贼人截断,灵妹务须随着金兄等人,因为破除机关,非你不可,前边有齐大嫂,自能胜此重任,无须你再分心。”陆元道: “在下与沈万,略知洞中情势,理应前驱效劳。”公孙启道: “二兄盛意心领。这次双方已成水火,范凤阳必竭尽一切手段,以图扼杀我等,洞中步步危机,非熟知机关变化,不足克服困难,已非二兄上次来的可比。金兄稍取距离,灵妹切记我言。齐兄,我们走。”原来他并没有把握,只因想到攻洞过于危险,不愿意大家全跟着进去,才托辞把晓梅与霍弃恶两组人支开,用心之苦,概可想见。到了洞口,公孙启传声道: “齐兄请退后与大嫂并行,小弟怀具天慧目,能暗中视物,理应当先开路,遇敌再由齐兄出面。”洞口在两山峡峙中,白天的光线都不好,这时天已黑透,洞里的光线,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齐云鹏深知此行关系重大,不敢逞强,只好退了下来,示意妻子郝肖庄上前协助公孙启。 刹那之后,金逊率领殿后五人,这才进去。洞径曲折情况,公孙启已听唐舒详细形容过,展开天慧目,更是一览无遗,难在不如何处有机关?何处埋着火药?悬着一颗心,移步向前探索。郝肖庄由衷地想帮忙,无奈洞里太黑,她看不见,于势又不能点火,有力难施,内心的焦灼,不言可知,遇到可疑的地方,两个人传声商议,几次试探,全属多疑,根本就不是什么机关埋伏,白担了一番心。 殿后的人跟进来,从隐微声息中,公孙启判断,前后距离约莫二十丈,估计一处遇险,不致波及另一处,稍稍放了心。 到达两旁辟有石室的地方,公孙启特别留了意,一间一间地查看,左右各六,一共是十二间,没有人,也没有恶毒的埋伏,这似与范凤阳以往的行径,大背其趑。公孙启沉思刹那,认为这里是起点,再往里就不会太平了,愈想愈觉得这一判断,比较合理,传声告知同行四人,继续往里深入,经过三次曲折,到达一间大型石室,洞径正对室门,到此而止,再往前就没路了,不由一怔。郝肖庄传声道: “定有暗门,必在室中。”公孙启亦有同感。石室门户是开着的,室内情况一览无遗,三丈见方,对正室门,靠里墙是一副桌椅,桌面上文房四宝俱全,两旁各有三副几椅,计十二个座位,似是集议处所,当然,这只有公孙启看得清楚,根据在神兵洞以往的经历,室内必极凶险,闸刀,弩箭,陷阱,毒螯,毒刺,不一而足。沉思半晌,已有决定,便向葛琳要过来夜明殊。毫光一现,室内情况呈现,全看清楚了。郝肖庄就着珠光,顶上,地下,门里,门外,全仔细搜查过了,道: “地面是原来的山石,没有挖掘痕迹,不象有什么歹毒装置。要进去,大家最好一起进去,门上不保险。”公孙启运用天慧目,看得更清楚,道: “不要碰门,贤夫妇在前。姗妹和葛姑娘与我并肩齐步,同时进去。”略微调整了一下彼此的位置,五个人同时举步,穿入门中,同时落地,果然没有触动任何机关,姗姗道: “桌上好象压着一封信。”公孙启道: “我看见了,先查找门户要紧,等会再看。”拿着夜明珠,引导郝肖庄,围绕石室,搜寻了一遍,重点偏重里墙,全是原来的山石,了无一点纹路。公孙启道:“惨号发自洞中,显示有人,可是……”想起初入隐庐,误进熊穴,最后从上官逸的座椅下,发现了进出口,立知门何在,便顺口说了出来。五个人到了桌前,首先看清桌上的信,只见封面上写着: “留呈 公孙大侠亲启 范凤阳谨拜上。” 公孙启剑眉一挑,沉哼一声,伸手便要取信。姗姗惶急道: “留神有毒!”公孙启冷嗤出声,道: “有毒其奈我何!”功布双掌拆封取信,刚刚把信笺取了出来,还没来得及细看,陡听一阵连声爆炸,室门亦自动关合。 爆炸声有轻有重,显示爆炸声有远有近,连续足有盏茶光景,余声尚未落尽,接着又传来一阵,山崩石裂,巨石塌落的响处,石室也被震得剧烈地摇撼起来,仿佛也要塌! 公孙启那么冷静的人,也被吓得胆颤心惊,面无人色!他从声响判断,洞里爆炸的位置,约在十二间石室左右,殿后的人,至今未到,不知是否遇难?洞外爆炸位置,似是对崖山壁,去年常山二怪阻截他与霍弃恶时,鬼蜮伎俩的翻版。他适才搜查沟北,看到那座桥,回忆去年情况,就料到了范凤阳会弄这一着,所以才装模作,把晓梅与霍弃恶两组人支开。 但是,他们会不会听话,退守沟口,尤其是晓梅?他害怕,他担心,全是为骨肉一般的兄弟妹妹着想。他自己业已抱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信念,早把生死置于度外。姗姗,葛琳,齐云鹏夫妇,更是吓得魂飞天外。良久,良久,惊悸稍定,公孙启注目齐云鹏夫妇,叹道: “拖累你们夫妇,小弟于心难安。”齐云鹏道: “公子何出此言?令正与我同出,拙荆与令正,亦系师姊妹,祸福相关,休戚与共。且先开启暗门,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郝肖庄亦道: “鹏哥说的对,机纽已经找到,且先出去再说。”“别忙!”拦住郝肖庄,公孙启道: “匹夫没有这样善心,还会给我们留下出路,先看一下他的信再说。”展平信笺,廖廖数语,略一浏览,即已看完,只见上面写的是: “书奉公孙大侠座右: 凤阳放眼关东,大侠为我生平所最忌惮之唯一对手,大侠一日不除,余便一日难安枕席。但大侠如此,余亦失去一差堪较量长短之人,生亦乏味。密门下设万斤火药,移动必死,欲出生天,须别觅良策,姑试目以待。凤阳再拜。” 看到那句“密门下设万斤火药,移动必死。”郝肖庄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如非公孙启拦阻得快,她已铸成大错。姗姗气得银牙暗咬,愤慨说道: “小贼骄狂可恶!明显的教我们从来路,破禁出去……” 适时,传来一声冷哼,道: “贼婢何人,伪饰小菊?”公孙启听出声音,似是范凤阳,不由一怔,瞥葛琳一眼,意在征询意见,葛琳道: “你是范凤阳还是朱牧?”她没听准,故有此一问。冷森声音道: “难道不会第三者?”葛琳断然道: “不会,识我妹妹面目的,屈指仅有三人,已死其一。你究竟是谁?”冷森声音道: “你也不会是小兰,骗不了我。”几句问答,葛琳听出声音似非朱牧,切齿恨道: “范凤阳,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污我清白,毁我名节,把你碎尸方段,也不足消我心头之恨;朱牧是不是也遭了你的毒手?”冷森声音一变而为颤抖,道: “报你的名姓?”葛琳道: “我是云中雀。”她仍然不能确定冷森声音是谁,逼出来这么一条激将计,明着是骂范凤阳,但如是朱牧,料想再也装不下去,因为她和朱牧已有盟约,誓结同心,共偕白首,“云中雀” 就是朱牧私里下给她取的绰号。殊不料冷森声音,既非范凤阳,也不是朱牧,并不知道“云中雀”这个绰号的用意,闻言答道: “我不是你意料中的人,确是第三者,但我受人之托,前来查问你和小菊真实的身份,正门也有火药,千万不要妄动,等我的回信。”葛琳急道: “尊驾是谁,受何人之托?”哪知再没反应,料已走远。听口气似无恶意,但如奉范凤阳之命而来,就非常不利了。明门暗门,都不能走,激将计又难料吉凶,五个人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等……等……等…… 久久无消息。等,就一定是最好的办法吗?然则不等又该如何?晓梅、霍弃恶,以及金逊那三部份的人,情况到底又怎样?问题交织成网,煎熬着公孙启,使得他焦虑,愤恨,思想不能集中。 难道他当真就一筹莫展? 爆炸有先后,晓梅在外边,身历其境,听得最真切,第一声起自洞中,声音闷哑而沉实,仿佛就炸在她的心头,直觉地意识到公孙启遇了险,甚至遭了难,竟连想都不想,便往里冲。 吕冰跟她一组,动作比她还快,那是因为公孙启待他太好,扶植,诿掖。不遗余力,有如亲生手足,没有公孙启,就没有今天的成就,就不能济身武林,出人头地。故一听到爆炸,宛同身受,当先往里飞奔。 公孙启温和而热情,一视同仁,待谁又曾两样,他如今遇险,谁能不急!几乎是在同时,不约而同都要动。就在这个时候,由内而外,一连串的爆炸,接连而起,火光闪现中,整个山崖,就象塌了似的,崩落了下来,大块的,小块的,发着“隆隆”如雷的声响,往下砸落下来。那震耳的巨响,那慑人的威势,空前罕见。蓦的,忽听秀秀怒喝道: “恶鬼,你还往那里逃!”返身便往沟口奔去。彭化就在他身边,何曾见到一个贼影,脑子里灵光电闪,已领会妻的用意,立即震声附合道: “贼人跑了,二姊快回来啊!”他嘹解大家此刻的心情,空口白话是劝不回来的,但如不立即回头,势必葬身乱石之下,故不得已附合秀秀,谎报敌情。晓梅此刻的心情,已被仇恨所充塞,巴不得找个发泄的对象,大杀一阵,听说贼人要跑,蓦然醒悟自己的责任与当前的形势,怎肯教大家无谓的陪葬。顿时厉声喝道: “都回来,给我杀,一个也不要放走,冰弟!”边喝边着大家回头,她见吕冰仿佛没有听到,所以又特别喊了一声,也幸亏她觉醒得快,及时督促大家回头。就在大家刚刚回头,跑了没有几步,随着一阵惊天震地之巨响,对崖炸裂的山崖,已经砸落沟底。 震耳欲聋的声响中,碎石飞扬四射,烟尘蔽天,晓梅不禁吓出一身冷汗,由衷感激彭化和秀秀。彭化赶回沟中,见妻子正在回身张望,刚要埋怨,一眼瞥见恰有两个贼人,想得也真周到,山北居然也有隐身之处。那里离沟口,足有小半里地,陆陆续续出来足有二三十人,正如公孙启所料,是想抄袭沟口,截杀没有砸死的人,半路上把彭化、秀秀截住,便厮杀起来。 从这种布置,足见范凤阳也是与公孙启一决高下的雄心。 彭化和秀秀,力战十倍以上的敌人,左冲右杀,剑掌并施,勇如狮虎,威武凌历异常。范凤阳网罗这批人,调教这批人,也下了一番苦心,身手俱不庸俗。幸而晓梅回头快,及时带人接应上来,仍然是一比三的局面。一阵激烈冲杀,彭化、房飞、周方、陆浩,四对金钢铁手,大开大合,挥舞如戟,闪闪寒光,呼呼劲气,展尽了威风。贼人以为女子可欺,避强击弱。将近一年,秀秀受尽折磨,用功最勤,公孙启爱乌及屋,对她的指点也特别尽,还有两代尊长的垂执秘授,故进境也大,无论功力或剑术,都有异乎常人的进步。此刻滑如游鱼,穿梭晃移,快似掣电,时东时西,倏左忽右,不胶着与一个贼人缠战,授瑕抵隙,哪里出现好机会,便往哪里攻。她要把以前所受的窝囊气,尽情地在今天发泄。剑光闪动,时如层波,时如匹练,忽幻寒星,倏聚一点,或斩或刺,每奏奇功,不过刻许功夫,便有三个贼人,伤在她的剑下。可庄与小莲,初逢大敌,比较稳健。 两个人背背相倚,形成一个体形,但求吸引对手,分散贼人一部份实力,并不燥急求功。也正因为她俩稳扎稳打,守多攻少,急切间,贼人亦休想占到什么便宜。晓梅可就大不相同了,新仇旧恨,齐集心头,把她挤兑得象一只变疯了的母老虎。 她这一组也是十个人,公孙启进洞以后,吉凶未卜,使她还幸存一半希望,吕冰与敏庄,明显的没有退出沟外,则是亲眼所见。功力再高,身法再敏捷,也抗拒不了那半壁炸塌的山,此刻料已被那无可量计的山石,砸成血泥肉浆。她回想吕冰往日对公孙启的忠诚,对于自己的恭顺,还有敏庄,是那么活泼,那么听话,如今…… 无边怒火,充塞心头,削金断玉的绝情剑在她手里,如虎添翼。她恨范凤阳阴险狠毒;更恨这批江湖巨寇,不明是非,为虎作伥!绝情剑展动处,哪里还会再留情。头飞,肢解,剑下难有三合对手。血雨横飞!杀声震天!不到半个时辰,贼人已经倒毙大半。激战中陡听一人大喝: “退!”晓梅闻声凝注,见是一个四旬虬髯壮汉,道: “缠住他,要活的。”她自己却追杀两个突围逃走的。奋力抵抗,或许还能多活片刻,这一想逃,战志瓦解,死得更快。不到顿饭工夫,二十几个贼人,俱被斩尽杀光,一个没剩。那个虬髯大汉,自忖突围无望,落在晓梅手里,还要多受活罪,竟然回刃自裁了。大家这才知道吕冰夫妇,没有来得及退出沟口,莫不心如刀绞。秦可庄悲愤地说道: “大哥机警谨慎,也许只是困在洞里,我们先把他救出来,再给小妹夫妇报仇。”现成的洞口,义无返顾,八个人饱含着无可名状的悲痛,陆续奔了进去。 南沟口的情形,大致与北沟口相同,所不同的是,杜芸比较谨慎持重,分手的时候,公孙启最后那句“也得留意对崖”,在她的脑子里生了根。而沟南向阳,地势也比较干燥,引线燃烧也比沟北快,爆炸自然也就早了。因此,霍弃恶听到洞中起爆,知道公孙启遇险,率众赴援,刚才展行动,对崖紧接着就起了应和,爆炸起来了,杜芸立刻即止前进,幸而入洞不深,全都安全地撤回去了。 对崖爆炸一起,山口镇内也紧跟着出了事,喊杀声隐约可闻。霍弃恶又主张率众驰援,也被杜芸及时止住了。公孙启是他们这一批人的核心,杜芸是公孙启的妻子,名义上南沟口的人,是霍弃恶率领,实际上杜芸也作了一半主。霍弃恶不懂了,诧问道: “沟里既然进不去,为什么不回镇杀个痛快?”杜芸道: “沟里进不去是暂时的,一等山石荡完,仍旧可以进去,镇里人多,匪徒绝难讨好,用不着我们回去。”霍弃恶道: “沟里如果还有火药怎么办?”杜芸道: “范凤阳心肠再毒,奈何火药有限,连同神兵洞与葛氏别业,总算起来该多少?就这样,关东今年过年,民间可能已没有鞭炮放了。纵然还有,也在洞里,外边不会再有了。”霍弃恶一竖拇指,道: “三妹精明,我想不到这么多。”杜芸道: “大哥是一员勇将,等会杀贼,就看你的了。”就这几句对话的时间,对崖山石已砸落沟底,山口镇内却起了几处火头,人声鼎沸,喊杀震天。霍弃恶道: “现在怎么办?”大家当还记得,去年初进隐庐,他还一再要拜杜芸伪装的黑叟为师,单私人关系,他对杜芸也全非常尊重。杜芸道: “进沟。”于是,他们这一组,踏着坠落的山石,进了蝎子沟。山南是否也有出口?由于没见贼人掩护他们,没法知道,也许是因为濒临官道的缘故,范凤阳怕泄漏机密,没敢开关。 他们这一组,也有十多个人。内有刘智与纪庆,心思也都敏捷而精细,沿路左顾右盼,都没有任何发现。到达洞口,大家的心头,不觉沉重如铅。敢意洞口与对崖,是蝎子沟里最狭长的部份,洞口己被陨石给封死了,而且压积得还很厚。霍弃恶恨道: “匹夫真是又狠又毒?”杜芸道: “这也正是他的厉害处,正因为他过于狠毒与自负,也为自己造成了不可挽救的恶果,这个日子也不会太远,二姊怎么还没来?”最后话题转到了晓梅的身上,大家也都觉得晓梅那一组人,该与自己这组采取同一步骤,至今不见一个人影,心头又不禁沉重起来。刘智道: “二姊性子急,我们过去看看吧!”一丝不祥的预感,浮上众人心头,默默无言地往北搜了过去,有的搜查石下有无血渍,有的则注意两旁崖壁。距离北沟口还有百十来丈,右崖壁上有个洞口,刘智首先发现,叫了出来,大家一窝蜂也似地跑了过去。洞里有风吹拂而出,杜芸喜形于色,道: “活洞,二姊一定从这儿进去了,我们也进去吧。”尤慧庄立刻抢上前去,和杜芸并肩开道。 三组人数都不多,各种人才全都有,足见公孙启调配人力的时候,也费过一番脑筋,纪庆防毒自也不能落后。愈往里走,大家的心里愈开朗,沿路经过三道埋伏,都被人破掉了,愈发证明所想不错。除了晓梅那组人,还会有谁?大家全都这样想,胆子不知不觉也大了,慧庄手持夜明珠,步伐也愈轻快。 夜明珠那是葛琳从葛氏别业取出来的,一共八颗,除在葛家地道中,同时被困的晓梅,印天蓝,姗姗,尤慧庄,每人分赠一颗,以资存念外,北来途中,又赠了杜芸一颗,进洞之前代给金逊一颗,杜芸此刻的责任,是防敌应变,故没取出来。 又深入一段路,杜芸隐约听到人语声,急忙示意慧庄,把珠光缩小,约束大家也把脚步放轻放缓。渐渐地大家全都听到了,是一个苍老的声音,除了杜芸,都还听不清谈话的内容,杜芸虽然听清了,但从断续的三两句话,却无从定老人的身份,因而亦无法分辨敌友,又不免引起一层疑虑。同来三组人,没有一个年纪大的,老人会是谁,如果敌人,先进去的晓梅何以无动静,莫非…… 敌意一深,警觉愈高,戒备愈严,行动也愈发谨慎。也不知老人是否已有警觉,话声忽止。这样一来,大家也更为晓梅那一组人担心了。杜芸忽有所觉,传声道: “拉长距离,不要出声,有人来了。”经她这一提,大家也都听到了,有极轻极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洞道似有弯曲,好像是横着移动的。从脚步声判断,杜芸知道两处即将碰面,目光凝注,戒备愈高。慧庄并没有把夜明珠收起来,而是紧紧的握在左掌心,夜明珠非灯烛可比,光亮极强,即便握得很紧,强烈的珠光,也能透过肉掌,发出极弱的光芒,杜芸等人由明骤暗不觉得,但在别人眼中却有显著的分别了。 杜芸锐利的目光,隐隐约约看到十多丈外,右边的洞壁上,现出半个人头的影子,很快就又缩回去了。敏捷的反应,使她立即觉悟,珠光泄露了行踪,既然难再掩蔽,不如挑明叫阵,冷冷一笑,道: “狗贼出来受死,姑娘已经看到你了。”传来的却是一个女子亲切的呼唤: “是三姊吗,我是梅芬。”原来是自己人,珠光倏亮,杜芸道: “你们都没事吗?”急步向前行去。梅芬才从横道中走了出来,跟她一起的,只有灵姑与金逊,不过,金逊的背上却背了-个血人儿,无法看出是谁。杜芸心里不觉一凉,颤抖地问道: “伤的是谁?”梅芬道: “陆元。沈万已死,他俩断后,所以吃了亏,其余的人跟着启哥在前边,现在还没找到,不知情况怎么样。”话声刚落,远处传来吕冰的声音道: “三姊、五姊,你们一直走,我和敏妹在这儿。”杜芸道: “你们不是跟二姊在一起吗,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她们哪里去了?”吕冰道: “对崖炸塌,我和敏妹来不及退,恰好此处有个洞,我们就进来了,二姊她们是不是全都躲开了,我们也不知道!”杜芸道: “那你们怎不出去查看?”听得出来,她很不满意。吕冰道: “我们急于找大哥,连破四道埋伏,才到这里不久,发觉原来是个死洞,里边关着一个残废老人,问他姓名不肯说,想救他出去也不肯,金大哥来了最好,他脸上有易容药,我们认不出来。”金逊心头砰然一动,把陆元交给向准,急忙走了过去,取出夜明珠一照,双腿一屈,跪在老人面前,痛哭出声,道: “爹!孩儿不孝,累得您老人家,苦受非刑,我不手刃畜牲,誓不为人!”敢情残废老人,竟是金逊之父,凶威赫赫一时的毒臂金星石!如今双目已被挖瞎,成了两个洞,四肢脖颈被钢丝固定在一个石座上,移动都难。老人怒道: “谁是你爹,没出息的东西,到处认亲,滚!”他不承认,似乎还想踢金逊,无奈腿被绑得很紧,踢不出多远。金逊哭声道: “您额角那颗痣,瞒不了孩儿,二小全被畜牲诱来辽东,先把玉女奸污,囚禁海城,已由公孙兄妹救出,朱牧被带来此间,吉凶还不知道,这简直是野兽行径!”人是感情动物,金星石再想否认,颤抖的身形,已不啻代他承认了一切,两个空洞眼眶里,也禁不住流出来痛心的眼泪。纪庆道: “先把你父亲救出去,再去找畜牲算账。”抽出短剑,把钢丝斩断,这才发现,金星石的脚筋也被挑断了,对待授业恩师,竟然用出如此残忍手段!看得众人,不禁自心底生寒。金逊亲自背起老父,向外走去。吕冰随在身旁问道: “金大哥,你跟公孙大哥是怎么失去联系的?”金逊道: “他在前,我在后,为防粹变,彼此相距约二三十丈。爆炸过后,洞道全变,本来是直着走的,方向忽然左斜。当时因为沈万惨死,陆元重伤,方向又变得不太大,所以没有立即发觉,幸有两位嫂夫人同行,连破数关,才转到这里来。洞道一变,我们就和公孙兄分开了,无法知道他们的情况。”尤慧庄听出端倪,道: “金大哥,来时路径与爆炸起点,你和六妹还能记得清楚,找得回去吗?”灵姑闻言,知道师姊明着是问金逊,实际则是测量自己,忙道: “洞里贼人似已不多,我们一路过来,发觉机关无人操纵,也没有遇到偷袭暗算,如无特殊变化,能够找得回去。”慧庄转向杜芸道: “三姊,照金大哥适才的形容,我们可从炸点去找大哥。 另外分几个人去找二姊,你看怎么样?”吕冰截口道: “我跟敏妹去就行了。”杜芸斥道: “胡说!你冒冒失失的,我怎放心。纪兄,四弟陪他们一道去好了,纪兄负责,你们全要听话,遇事商量着办,切防范凤阳化装暗算。”纪庆恭敬应诺,会同刘智吕冰,立即离洞而去。 杜芸领着其余的人,亦循金逊来路,搜寻过去。 公孙启在石室里,背负着双手,来回的走着,一边走,一边揣摸范凤阳留给他的那封信。他觉得范凤阳的为人,心肠虽坏到极点,聪明,才智也非常人所不及。譬如这封信,前半段说的全是真心话,从这半段信中,充分流露出,他恨极了自己,也怕极了自己,直言无隐。后半段却隐藏着无限机锋,从洞中的布置看,他要存心杀自己,实在易如反掌。他算定自己要来,并且来时也必走在最前边,只要把门关上,自己一开门,便引发门下埋藏的火药,不但必死,而且死难全尸。然而他并不这么做,还把门先敞开,待自己进来以后,才再把门关上,留信说明一切,还要自己考虑一下。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公孙启现在反复想的,就是这个问题。为什么? 布置歹毒而万全,认定自己绝对出不去,还要在死前,折磨一下自己?以范凤阳的心性和为人,这个想法可能性很大。 抑或是两个门,一生一死,认真地考验一下自己的胆勇与才识,任由自己抉择生死?如果这个想法是对的,那就是说还给自己留下一半生存的机会。彼此既成死敌,何以还给自己留下一半生存的机会?他也不想死,留下这点香火情,为将来退步打算?狂妄自负,还想和自己斗一斗?问题一个接连一个,在脑子里不停的浮现,无法确定究竟哪一个对。当真就被他考佐了吗? 偷眼一瞥室中四人,姗姗与葛琳,并肩站在一起,面庞深忧,企盼地望着自己,齐云鹏高举夜明珠,在给妻子照亮,郝肖庄聚精会神,绕着屋子转,似乎是在找寻另外的出路。 他没有征询她们的意见,继续想他自己的:“先抛开一切问题,假定两个门,一生一死,那么哪一个是生门?”他最后作了这么一个决定,集中脑力专门来想这个问题。他觉得如依范凤阳的狡诈与虚实运用,首先认定范凤阳所说暗门的底下有火药,就未必当真有火药。过了一会,又觉不妥。 理由是范凤阳必然料定,自己不会信任他,必会怀疑他的话的真实性,很可能就来上一手真的。若然,适才室外那人,何以又说明门外也有火药?他是什么人?身份不明朗,言谈含混,用意似乎是怕自己从那里出去,虚言加以恫赫。嗯,小角色,怕担不是,料必是这样的了。但是,他的声音何以又介于范凤阳与朱牧之间?亲信? 谁的亲信?朱牧单人匹马被范凤阳骗来此地,又哪里会有亲信?人既不可靠,话能可靠吗?话如不可靠,则上边的推断,岂不又成了问题? “齐兄,贤夫妇有何发现?”公孙启觉得不宜再空想,还是交换一下意见,再作决定,故先问齐云鹏夫妇。郝肖庄道: “四壁沉实,上面都经过精细粉饰,纵有脉络,也被遮盖住了,一时很难找得出来,六副几椅,全是浮拢着的,没有鬼祟。” 公孙启道: “大嫂的意思是说除了明暗两道门,再无出路?”郝肖庄颔首道: “是的,但这两道门又都不能走。”公孙启道: “大嫂也信适才那人的话?”郝肖庄道: “当然不信,只是变起仓卒,没有弄清,究竟是先爆炸,还是先关的门,抑或是同时发动的?”公孙启道: “这有关系吗?”郝肖庄道: “大有关系。如是先关门,操纵的人在石室附近,反之则否,但如同时发动,则机关设计极精,连锁亦密,破除尤难,家师器重三师妹,也就在这点,她比我们悟性高,能创意,她被范凤阳骗走,家师也最伤心,其次是小师妹,如果我是她,或者好一点。”公孙启道: “假如明门底下有火药,关门不炸,开门能炸吗?”郝肖庄道: “能,道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公孙启侧头姗姗道: “姗妹,范凤阳的话,你相信不相信。”姗姗想都不想,率然答道: “鬼才相信!”公孙启道: “葛姑娘认为可信不可信?”葛琳道: “大哥指的可是那封信?”公孙启点了点头。葛琳道: “信,他狡猾得很,料定我们不信他,所以就真埋下火药,开必上当。”公孙启又问齐云鹏夫妇。郝肖庄同意葛琳的看法。齐云鹏则相反,虽和姗姗意见相同,只是又深入了一层: “范凤阳利用我们对他的不信任,而来打击我们,诱使我们自趋死路,自己炸死自己,如开明门,必上大当。大哥的看法怎么样?”公孙启道: “我们现在揣摸范凤阳的心里,范凤阳在设计陷阱的时候,必然也早已料透我们的心理,事关我们五个人的共同安危,小弟也不敢轻率作主,最好大家再静静地想一想。”姗姗道: “这么久了,那个人还没消息,他是怎么进出的?”一言提醒梦中人,公孙启道: “姗妹问得好,我料范凤阳,此刻不在洞中,十有八九,去偷袭山口镇里边的人去了,我们不能等他回来……”姗姗截口道: “到底哪个门能走?”公孙启道: “都能走,只是前洞业已炸塌,洞口已封出去,适才那人话声在背后,我们走暗门。大嫂,机擞怎么开?” “我来开吧。”郝肖庄边说边向书桌急步走去。适时,忽然传来先前那人声音道: “动不得!”郝肖庄冷嗤道: “你耳朵倒很尖!”她已到桌边,没等那人解释,纤指已经按下。“轧轧”声中,书桌已随声往下沉落。同一时间,左边的墙壁,也起了崩裂的声响。五个人全都以为判断错误,相顾失色,无从预知究将发生何种变化?不由呆在当地。 书桌不知遇到了什么阻碍,沉落不足一丈,即嘎然而止,一股熏人恶臭,立从缝隙中升了上来。左壁也仅裂开寸许,亦突告停止,一道强烈光芒,陡然射入。两者似有关联,互生克制,才形成这个样子。敌暗我明,形势最为不利,郝肖庄想到这一点,立刻便把夜明珠,纳入怀中,隐去五人身影。墙外人似亦警觉,也把毫光隐去。僵持了片刻,另外一人语声道: “大漠雕拜……”堂!话声未完,似遇偷袭,急以兵器格拒,发出一声金属撞击巨晌,接着便打了起来。 “呼呼!瞳瞳!”兵刃撞击,劲风鼓荡,不难想到激烈的程度。刹那犹豫,葛琳陡扬声娇喝: “我是葛琳,全都住手!”她这声喝果然有效。左墙外首先传来杜芸的欢呼声: “琳姊,大哥是不是跟你在一起?”葛琳道: “在……”还没来得及详说,右后方的打斗,也停止了。先是朱牧,后是杜丹,也全接了话。公孙启极是高兴,道: “全是自己人。朱兄,小弟和葛姑娘,现被困在石室,书桌不沉一丈,悬在空隙,底下有没有火药?”朱牧道: “下边是蛇穴,有没有火药,我也不清楚。先别动,等我来想办法。琳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和外人勾在一起,难道忘了义父抚养教育之恩?”葛琳道: “你上了范凤阳的大当,他已叛师背道,用火药轰炸神兵洞,义父是否已经蒙难,至今还没得到确证。你走之后,他又回去一次,把我奸污,如非遇到大师兄,把我救出来,今生今世,恐怕再难和你见上一面。小兰为了救我,还被侯贼给杀了。” 朱牧怒声道: “你说的可是真话?”葛琳道: “我几时说过谎话!替我报仇,来生再见。”拔剑即欲自刎。朱牧隔在室外,急声喊道: “使不得,我相信你。”急得声音都变了。公孙启近在身边,怎能坐视不管,出手握住葛琳腕脉,夺去了宝剑,示意姗姗看紧了她。左墙外及时传入金逊燥急声: “牧弟,还不快想办法把机关撤除,难道连我也不相信?” 朱牧听出声音,道: “大师兄也在?”金逊道: “琳妹和我本在一起,爆炸时才把我们分开,我现在室左,左墙机关已被我们弄倒,不知什么缘故,只打开一道裂缝,就不能动了,还不赶快想办法。”朱牧道: “大师兄那边谁懂这个鬼玩艺,听我喊‘按’同时按动原机纽。”尤慧庄接口道: “先别忙,范凤阳阴险万分,提防机关之中套机关,三处的人全都得小心。听我喊‘按’!”三处同时按纽,一声暴响,箭雨横飞,书桌和左墙也都同时恢复原状。 尽管尤慧庄事前提出了警告,三处的人也都提了,仍有几个人,受了伤损,朱牧左背挨了两枝蝎尾螫,比较最重。他对范凤阳这才有了初步的认识。墙那是活的,分别打开,聚在一起。葛琳首先看到金逊背着一个人,过去略一辨认,则认出是金星石,哭道: “义父,你怎么……”底下的话,已泣不成声。朱牧要经过石室,到得略晚,牙齿咬得紧紧,道: “忘恩负义的匹夫,他在对崖,我找他去!”当先往北冲去。 葛琳紧随而去。迎面遇着晓梅,幸而葛琳同行,才没有发生误会。洞窄人多,拉成了一条长龙,也不知谁在谁不在?等到出了洞口,才发现刘智,吕冰,纪庆,那三对小夫妇,不在行列中。 杜芸知道又发生了变放,忙向公孙启和晓梅说明了经过。 将近北沟口,又发现了一处新斗场,遗尸数具,并无三小夫妻在内,间续的血渍痕迹,一直往西延伸而去。公孙启心头猛震,道: “刘智一向机警稳重,到底年轻,除非碰上范凤阳,连激带诱被诱走了,没有别的可以解释。” 略微作了一下安排,仍由杜丹率领大队,保护伤者,速回山口镇坐镇,自己偕同晓梅,杜芸,姗姗,灵姑,梅芬以及霍弃恶,齐云鹏,房飞,彭化四对夫妇,循着血渍,追了下去。山形崎岖,就这片刻耽延,朱牧,葛琳,以及化装杜芸的小莲和化装姗姗的小菊,已经去得不见踪影。 蝎子沟的山洞,被破坏得一片零乱,公孙启率众傍晚前来,半夜匆忙离去,洞里边是不是还有贼?还有被囚禁凌虐的好人吗?公孙启没有想到搜,也没有时间给他搜。就在他被困那间石室上边,还有一间石室,布置得极尽豪华富丽,此刻室中正有一男一女,对坐饮酒。男的洋溢着得意神色,饮过一杯酒后,含笑问道: “怎么样,珠妹?”女的满面春风,道: “料事如神,稳逾泰山,来,我敬你一杯。”仰头一口而尽,照了照杯。男的喝干杯中酒,道: “无珠妹相助,也很难这么如意,今天这场战,看得有多过瘾,我该敬你才对。”女的道: “雕虫小技,算得什么。怎比得你运筹帷幄,玩弄强敌于股掌之间。”男的道: “这才叫做珠联璧合,谁也少不了谁。你少了我,顶多做一个太平夫人,一身长才,无由施展!我少了你,也不会做今天这么轻松。他们走远了,我们也该睡个安稳觉了。”女的道: “安稳得了吗?他们不会卷土重来?”男的道: “不会,起码三两天内,不会再来,这得归功于朱牧。”女的道: “朱牧不是在坐关吗,你什么时候放他出去的?难道不怕被他们认出来?”男的道: “过了今夜,葛琳已不在人世,假朱牧又换了一付面目,谁来辨认,如何辨认?”敢情这一男一女,正是叛师之徒范凤阳和他的情妇李玉珠。公孙兄妹自进蝎沟,聚合分散,以及在洞中的种种活动,绝大部份,他们都能看得到。也许是骄狂自负,也许是一种变态心理,他的确可以置公孙兄妹于死地,最低限度,公孙兄妹如像现在这样,一能平安离去,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范凤阳却动都不动,一边醇酒美人,一边看着公孙兄妹惊恐骇惧,疲于奔命。他认为这样折腾公孙兄妹,远比直截了当地杀死他们,痛快,过瘾,能够满足他那骄盈自负的变态心理。 各项安排,是事先预定好了的,一切行动,全依洞中起爆开始,逐步实施,而起爆之权操在他的手中。他恨引路泄密的陆元、沈万,所以先杀他俩;又恨葛琳出卖他,毁了他的另一巢穴葛氏别业,又伙同晓梅,杜芸,姗姗,伪装四婢,使他丢了一件兵器,还几乎受伤,故着心腹扮作朱牧,把她乘隙诱走,把她活捉回去,他要尽情地把她折辱个够。公孙启与刘智,也都是以聪明自诩的人,如今竟然没有洞悉其奸,正在逐步走向范凤阳预置的另一陷阱,而未自觉,即便葛琳自投罗网,又怎可多加怪罪呢? 震撼心弦的惊险情节,就在眼前,即将次第展开。 第三十七章 狐狸现尾 殷红的血渍,每隔十来丈就是巴掌大小那么一块,沿着崎驱的山道,向西延伸,连成一条线,由于天寒地冻,落地成冰,故能保持原色不变,月光下十分鲜明。葛琳率领莲、菊二婢,在朱牧前导下,便沿着这条血渍。向西飞奔,一边跑,一边查看山势。这一带正是寿星峰,陡壁悬崖,山形奇险。葛琳皱眉道: “牧哥,这怎么上?”朱牧道: “不用上去了。”葛琳诧疑,道: “你不是说范凤阳就在崖上,不上去怎么宰他?”朱牧道: “范凤阳那么狡猾,还会等在崖上挨宰?他说过,这里如果不顺利,就到金家场聚齐。”葛琳道: “可是霸占印天蓝的那座金矿?”朱牧道: “公孙启还对你说过什么?”葛琳听出他的语气里,醋意很重,道: “公孙启人很正派,你不要瞎疑心,是大师兄告诉我的,从月魄追魂去年来辽东到现在,大概的情形我全知道了,我还一直替你担心,想不到范凤阳会对你另眼相看。”朱牧哼了一声,道: “黄鼠狼给鸡拜年,是利用我好给他卖命,幸而苍天有眼,教我们遇到了一起,揭穿了他的假面具,等会见到他,看怎么交代?”葛琳道: “你可不要鲁莽,他现在已经身兼数家之长,对付他只能智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朱牧愤然作色道: “我忍不住。”他装得还真像。葛琳愈发难觉其诈,道: “为了我,不能忍你也得忍,否则,报不成仇,还吃大亏哩。”柔情万种,可惜看错了,朱牧沉哼一声,没再谈话。过了寿星峰,血渍岔向右边一条大车道,葛琳止步道:“牧哥,你看!”朱牧道: “我看到了?不能再多管闲事,如果让范凤阳跑掉了。天涯海角,我们到哪里再去找他?走吧。”不待葛琳开口已当先飞纵而去,理由充足,行动也合理,令人无从置疑,看来也是个极工心计的人,葛琳微一迟疑,立率二婢,如飞追去。 公孙启调配人手,略有耽搁,随后追来,也是沿着那串血渍,走的同一条路,他与霍弃恶去年追寻晓梅和印天蓝,曾经走过,尤其是靠近寿星峰这一带,是在血战阴山五鬼,弃马步行之后,一面赶路,一面戒备偷袭。故对这一带的山形地势,印象极深。就他印象所及,四百多丈高的陡壁悬崖,以他的超绝身手也上不去,不相信朱牧葛琳能上得去,是以起步时,虽已看不到朱、葛踪影,料想人必然还在这条路上,心里并不着急。转过山角,还没有看到人,不觉砰然心动,道: “你们随后来。”话声中,腾纵而起,如电驰去。他深刻了解朱牧葛琳此时的心情,很不得把范凤阳碎尸万段,朱牧知道上峰密道,与他们失去联系,所以才急着追去。前后相差不过盏茶光景,公孙启全力急追,终于被他看到二个背影,一晃又为山形遮住。看到了二婢,等于看到了葛琳与朱牧,松了一口气。适时,背后又起了一连串的爆炸,以及陨石破空坠落,带起来的劲疾风声。公孙启大骇,不由得火急回顾。 是寿星头突出来的那个部份,炸落一大片,幸而离地甚高,随来的人速度又快,全都险险地冲了过来,没有受到伤顿。 到了岔路口,血渍已循大车道北去,而葛琳、朱牧也不见回头查看究竟,好象这批人的生死,跟他们全无关系。晓梅道: “我总觉得不对劲。”杜芸也道: “葛琳不是这样无情义的人,必是……”极似想到了什么,侧顾彭化道: “彭弟,我们全没见过朱牧,难辨真假,你看出什么可疑的地方没有?”彭化道: “我跟他分手的时候,彼此全未成年,面貌依稀还象,只是身材高多了,别无可疑。”公孙启道: “不要耽误时间了,为了慎重起见,灵姑、彭弟跟我追去,余人接应刘吕他们,这条路霍大哥熟,顺便看看葛顺父子,那匹红马是否还在他家?”晓梅道: “你去不方便,由我和三妹代你去好了。”公孙启道:“也好,多加小心,如果是去神兵洞,多半有诈,最好劝阻,齐大哥、齐大嫂同去如何?”齐云鹏夫妇慨然应诺,十四个人分成两路,各奔前程。 二十来里路,放足狂奔,朱牧领着葛琳,已经进了绝缘谷,回顾身后,小莲落后一大截,勉强跟踪,已是香汗淋淋,上气不接下气,小菊更连影子都看不到,朱牧显得很着急,道: “早知这样不济事,真不该教她们跟来。这怎么成,范凤阳多疑,如果发现她,一切全完。”葛琳不愿争辩,没再谈话。 小莲走到二人面前,小菊已在谷口现身,腿仿佛已经不是她的了,移动都象很吃力。朱牧等她走进,道: “没有碰到什么人吧?”小菊很不高兴,道: “谁会象我们,半夜发疯!”朱牧道: “我是说范凤阳和他的爪牙。”小菊道: “他比我们快,可能早到了。”朱牧道: “你说的对,我们也进去吧,公孙兄妹也没有追来?”边说边往里走。小菊道: “他们大概被血渍引上歧路,要不就给陨石砸死了。”朱牧道: “血渍怎会是歧路,你看到什么可疑的事情了?”小菊甚悔失言,道: “同行同止,小婢如有所见,怎会等到现在才说。”朱牧沉哼一声,没说什么,但那神情,不啻表示: “你敢!”尽头那道密门,自从被毁到现在,始终没人修理,仍旧倒在地上,落叶被寒风吹起,发出统统声响,入目一片凄凉萧瑟。 朱牧在前,示意葛琳与二婢略取距离,悄悄走了进去。今年与去年,时间虽然差不多,但因今年没雪,故景物依稀可辨。 葛琳与二婢头一次来,潜意识中,强仇大敌就在跟前,戒心特高,尤其注意内部形势与进退路径。 何处是场房?哪里有树木?以及彼此间的距离和关系位置,全都看在眼中,牢牢地记在心底。四个人藉着地形景物的掩蔽,终于到达了隐庐的核心,七星楼屹立无恙,颐养楼则已倒塌一角。那是因为蛇窟是在颐养楼的底下,陆浩决心弃暗投明,临走的时候,用范凤阳积存的火药,给炸毁的。她们现在的位置,是在核心右边那片松林中,距离核心还有三十丈,看清形势,朱牧悄声道: “我先进去,看他来了没有,你们在这里等我信号,为了隐秘,一个一个的过去,以免打草惊蛇,被他发觉。”葛琳道: “我跟你一道去。”朱牧道: “不成,他如果已经来了,正好从楼窗中看到你,岂不误事?”葛琳见他说得有理,便没再坚持。朱牧从林中闯出,从从容容走向七星楼,就他一个人,以他现在的身份,自然无须再避讳谁。松林正对两楼之间,朱牧是先奔凉亭,再从后门进入七星楼的。小菊四顾无人,凑近葛琳身边,悄声道: “大姊,晓梅姑娘带人赶来了,她觉得朱牧行迹可疑,教我转告大姊,务必提防着他点,一有不对,立用啸声报警,她们就在庐外,听到警号,立即驰援。”葛琳道: “爆炸时有没有人受伤?”小菊道: “没有。”葛琳道: “我们真惭愧,没回去查看真像,她们却这样关心我们,患难见真情,实在教人感激。”小菊道: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真假来了,大姊当时主张回去看一下,朱牧竭力反对,就连我和莲姊,也不准回去,这不是有意抛开她们,诱使我们上当是什么?”葛琳道: “我也这么怀疑过,但我奇怪的是,这个朱牧如果是假的,怎会知道我和真朱牧之间的暗语?”小菊道: “这虽不能解,但范凤阳阴险毒辣、鬼计特多,刑求,诈骗,什么做不出来?就看他对义父用的那种手段,有多残酷!”葛琳道: “我小心提防着他就是了。”小菊不知给了她一件什么东西。林荫墨暗,看不清楚,话声亦变成耳语,也听不到,朱牧进楼有一阵工夫了,不知在干什么? 三女凝眸打量七星楼,侧面约有十丈,高三层,每层八扇窗户,如果每扇窗户是一个屋子,楼里的房间必定很多,挨屋搜查,是该需要相当时间。还有,楼没毁,原有的机关装置,是否已毁?如果没毁,那就更…… 想犹未已,三楼最后一扇窗户,开启了半扇,露出一个人的上半身,招了两下手,就把窗户带上了。小莲争先跑了过去。葛琳顿足道: “这丫头,跟我争个什么劲,唉!”小菊道: “莲姊先去对,这是一个极好的考验,是真是假?有诈无诈?马上就可以得到证实了。”原来适才耳语,她们就曾争议过。葛琳道: “没有用,我和真朱牧之间的暗语,范凤阳都能知道,你们的真正身份,怎么能瞒得了他?”小菊道: “假朱牧即使知道我们的真正身份,也不要紧,关键在我们适才商定的办法。他怎么能够想得出莲姊要开哪一扇窗户?”葛琳道: “办法虽然好,这个朱牧如是假的,见我们不过去,莲妹难免要吃亏,教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小菊道: “范凤阳所要算计的对象是你,你不过去,假朱牧投鼠忌器,不敢对莲姊怎么样,再退一步讲,即使莲姊吃点小苦头,也总比三个人同时上大当好得多!”葛琳叹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眼睛望着约定的窗户,心里在算时间。小菊也是一样,紧张地期待着约定的那扇窗户,能够准时而顺利地被打开。 这是一项高度机密。二十四扇窗户,除了她们姊妹三个人,谁也不知道她们约定的究竟是哪一扇窗? 这扇窗户,只有小莲在绝对顺利的情况下,才能够准确地被打开。否则,此时此地的这个朱牧,真假便无所遁形。然则真象,到底如何? 小莲走进七星楼,中间是一条通道,左右全是房间,并列相对,房门紧闭,地面积土甚厚有行清晰的足印,向里延伸,显示很久未经打扫,朱牧也没有查看这两排房间。她急于找着朱牧,判别真假,心里虽然动了一动,却没有打开任何一间房门,便顺着足印往里走去。她很聪明,但仍不够精细。 如果她能逐间查看,便可发现楼下还有埋伏的人,就不会深入,历经艰险了,可惜她没这么做。越过三个房间,左右全有楼梯,足迹是从右边楼梯上去。她毫不考虑,便也从右边的楼梯上去了,高三折,每折六级,每级约莫一尺来高,全向左转,楼梯尽头是一个门,依拆转方向判断,门内仍是楼的中央,很自然地推门走了进去,估计已到二楼,她停住了。 门内是一间两丈见方的空房子,什么陈设都没有,时约寅正,五更未尽,天还没亮,方室正当楼心,不见天光,自然更黑,运足目力,依稀仅见四边全有门,她闭起眼睛,默默的一盘算,进来的这个门与对面的那个门,似乎都是回头路。不能走。 朱牧开的是三楼最后一扇窗户,照道理应在左路,应走左边的这个门,倘如也是三折,岂非背道而驰? 如此一想,她便走向右首,进了右边的门。进门就是楼梯,也是六级左转,她心里极是高兴!如果再六级左转,便是三楼通往后楼的路,便可以见到朱牧,立判真假。事实也没错,第三层楼梯,果然也是六级左转,尽头处也有一个门,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她没有立即开门,她需要刹那冷静,想一想见到朱牧,该怎么样入手试探,朱牧见到自己,又是一副什么嘴脸?如果…… 她不愿尽往坏处想,微微平定了一下激动而忐忑的心情,便推门冲了进去,不料大失所望。对面是墙,仔细探摸也没有门,横在脚下的,是一条左右行的通道,还不能马上见到朱牧。 经过这个小小的打击,她的心情反而冷静下来,心里想,反正已到三楼,总会有路可到后楼。她因摸索门户,这时已到右边尽头,索性便往右边转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摸索,走了一转,回到原处,仍然没有找到门。想了一想,暗忖: “难道门在背后这个孤零零的方形物上,不对啊,自己不就是从这个方形物中走出来的吗?”沉思刹那,似有所悟,再次转到右边,果在方形物上,找到了门户,更不迟疑,推门而入,忽觉浑身一麻,已被人点了麻哑各穴,心里顿时明朗,果然是圈套,朱牧是假的,但苦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暗替葛琳和小菊担心,却是一筹莫展。 暗中人制住小莲,问也没问,使出去了。当关门刹那,小莲听出步履声,是往左边去的。小莲断定左边有门,只因自己对这种鬼门道不精,当时没有找到机要部位罢了,现在,她要在暗中人回来之前,行功冲穴,然后即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但这需要相当时间,暗祈上苍,给她足够的时间。在葛琳与小菊的紧张期待中,楼窗打开了,是约定的三楼第六间,但非约定的小莲,依然是朱牧本人,葛琳便待过去。小菊已有准备,及时把她拉住,苦苦地劝道: “大姊,小莲何以不亲自打呼,显有可疑。”葛琳又道: “也许情况不许可,小莲路径又不熟。”小菊道: “我不这么想,小莲进楼还不及朱牧一半时间,快得可疑,这是巧合,再等一等看。”葛琳一挣没开,道: “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多心起来,放手!”她显得非常急燥。小菊道: “事情已经非常明显了,范凤阳主要对付的是大姊,大姊不去上当,小莲便没危险,必须谨慎而行才好,”葛琳道: “就不许朱牧在楼下接她?”小菊道: “这道理我懂,朱牧要逐室搜索,所以用的时间多,当然,为了求快,他也可能到楼下去接小莲,但是,有几件事,大姊必须冷静再想一想。” “第一,小莲没有摸清朱牧真假,不会轻易打招呼,但要摸清朱牧真假,总要相当时候,绝对没有这么快。第二,范凤阳到底来了没有?如果还没来,朱牧就不应该这么鬼祟祟的。 但如已来,同行必尚有其他亲信高手,朱牧的行动,哪能这么随便?第三,想到海城别业中的机关与火药,至今我犹觉不寒而栗,这里经营十年,必定更加厉害,大姊不去上当,他们怎会轻易用在小莲身上,反之,我们三个人死了,又由谁给义父和朱师兄报仇?第四,天就要亮了,等到天亮以后,除非他肯与我们同归于尽,否则,再想暗算我们,就没那么容易了。总之,见不到小莲的确切信号,我们就不动,看他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葛琳沉思片刻,道: “这么说,这个朱牧是假的了?”小菊道: “大姊不觉可疑之处太多了吗?”葛琳道: “我怕他们用卑鄙的手段,逼问小莲。”小菊道: “大不了,皮肉受点苦,小莲不是懦弱的人。”葛琳寻思至再,深觉小菊颇有见地,没再说什么。 小莲行功冲穴,尚未成功。朱牧开门走进,亮出夜明珠,嘿嘿两声,道: “真没想到,眼看入伏,你们居然发觉了,这样也好,我们就挑明了干,我要教你亲眼看着,她们乖乖的自动投到,说不得先要得罪得罪你,借套衣服穿一穿。”显而易见,葛琳与小菊的对话,被他偷听去了。小莲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眼睁睁等着恶徒,动手剥自己的衣服,却是无计可施,心里也不禁暗怨葛琳不小心,这等大事,怎么能随便说出口来,真是糊涂,外衣刹那脱尽,恶徒犹不停手,嘻嘻笑道: “这可怪不得我,谁教你长得太美了。”恶徒显然已动邪念。小莲心头剧颤,双眼几乎喷出火来,除加紧冲穴,殆已无法挽救厄运。内衣又被剥光了,恶徒正待解除自己身上的衣物,忽似想到什么,顿时变计,嘿嘿两声,道: “想不到吧,我的杜芸杜女侠,你也会有今天,去年的威风那里去了?”小莲顿悟此时化妆杜芸,恶徒便把她当成杜芸,去年威风自是指杜芸废三残四绝武功,吓退了上官逸而言,但因穴道被制,有力难施,空自急怒,却是无法可想。恶徒目光在她胴体上一扫,“啧啧”两声,明知故问地说道: “怎不说话啊,害羞?其实男女之间,就是这么一回事,看你双峰挺峙,好象还是原封货,我真不忍辣手摧花。”声调一变,突转森厉,道: “我可以放过你,但你得答应我几件事。”随手解开小莲哑穴,道: “我警告你,这间屋子,四不通风,你喊破喉咙,外边的人也听不到,答不答应马上回复我。”小莲不料恶徒居然能隔崖勒马,的是难得,心念一转,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条件,得先说出来让我考虑,还有,真朱牧是否业已被害?”恶徒道: “我叫什么,等一会再告诉你,条件也很简单,我跟范凤阳也有仇,无奈家父与叔父辈,现已落在范凤阳之手,须用葛琳交换,不得已出此下策,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小莲断然道: “我可以帮你去杀范凤阳,不能帮你诱骗葛琳。”恶徒道: “范凤阳有李玉珠相助,你我非其对手,奈何?”小莲道: “我只能这样帮助你,否则,要杀要剐随你的便!”恶徒道: “我尚未婚,你也无法再嫁,事成之后,我们就是夫妻,你意如何?”小莲道: “出卖朋友我办不到,你如愿意,马上就走,如等天亮,公孙兄妹追来,再走就难了。”恶徒立被提醒,忖料即将天亮,那时再走,难逃公孙兄妹耳目,不禁大急,焦灼形于之色。小莲看在眼中,又再催促,道: “赶快先离开这里,把我化装成葛琳,如能把印天蓝与葛琳的遭遇,设法先透给李玉珠知道,她未必还肯再帮范凤阳。” 那时礼教规范甚严,男女私相授受都不容许,何况坦体裸程,妙相毕露,故小莲暗存死志,如能借着假朱牧的关系,接近范凤阳,侥天之幸,把小贼杀死,替江湖除一大害,也不虚此生,即或不成,死在范凤阳之手,也死得壮烈,强以忍辱偷生。又知晓梅等人已来,万一等得不耐烦,闯进楼来,看见自己目前的丑态,更加生不如死,是以急着想走。 假朱牧似乎被小莲最后的两句话,说动了心,先将门户打开,一手挟起小莲。手抓起她的衣服,闪身出屋,匆忙离去,自然,诱骗葛琳已难如愿,又没有时间容他考虑,也是促成他走的一个重要原因。片刻之后,一声轰天大响,七星楼已被预藏的火药炸塌,假朱牧也真够狠,埋伏在楼中的爪牙,也全殉了葬。 等待复等待,葛琳几次要冲出松林,都被小菊苦苦拉住不放,哪知等来等去,等出来这样一个局面。小菊和小莲的感情,细论起来,可比和葛琳的感情还要深。七星楼一炸,小菊仿佛心上挨了一锤,放开葛琳就朝外跑。葛琳几步追上,把小菊拉住,怨责道: “你去陷葬!”小菊痛哭流泪道: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让我去看看!”葛琳道: “那也要等砖瓦落定……”话还未完,晓梅和杜芸如风刮到,看到葛琳和小菊安然无恙,仅小莲不在场,心中稍定,灵姑与齐彭两对夫妇接踵到达,晓梅略问经过,道: “事有可疑,如非小莲发现真象,拚着与恶徒同归于尽,便是有诈,先截断他们的退路要紧,彭弟夫妇陪着葛姊姊,注意凉亭和后楼,其余的人随我来,遇敌啸声报警。”语毕,领着杜芸、灵姑和齐云鹏夫妇,飞奔而去,这辈子,晓梅都忘不了,她去年险被活埋的那个地方。现在就是往那个地方跑。彭化与葛琳,这才得到机会,畅叙年来经过,也少不了代未婚妻,向二女引荐,晓梅知道的地道出口仅是这两处,然而地道的出口,又何止这两处?假朱牧炸死的,也只是埋伏在七星楼里的爪牙,埋伏在七星楼以外地方的爪牙,仍旧平安无事,但是,他们还敢潜伏不动吗? 七星楼一炸,他们失去领导中心,也断绝了彼此的联盟,各不相关,各自为政,机警而胆大的,依然没动,慌张失措的,可就想到逃跑了。因此,晓梅和葛琳两处的地方,全有发现,全有截获,报警的啸声,相互传闻,局部性的打斗,间续发生,由于没有过于扎手的货色,形成一面倒,结束得也快,有没有侥幸漏网的? 有,晓梅那边少,葛琳这边多,可是她们全都看不见,无从知道。原因是,出路不在一处,她们虑有强敌,又不敢过于分散,因而造成了无法预知的空隙。太阳升起很高了,再不见匪徒出现,两处人全又聚到七星楼前,谁都没有见到小莲和朱牧。现在,已再无可疑,朱牧是假的。问题是,小莲的遭遇,到底如何?大火犹在燃烧,怎么样求证呢? 血渍沿着大车道,迤逦往北,间隔渐大,这是合理的,一个人能有多少血,怎经住这么不断流?照道理,面积也该愈来愈小,然而事实并不如此,每一块血渍,仍是巴掌那么大,这就显得可疑了。但是,可疑的地方,还不仅如此,也就是一里来路罢,血渍突然中断了,再往前,一点再也看不到。直到这个时候,公孙启方才发觉事态的严重性。他唤住众弟妹,自怨自责的说道: “我真该死,早该发觉血渍是假的,一个人哪能有这么多血?”霍弃恶道: “怎见得是假的,也许受伤的不止一个人?”公孙启道: “大哥如若留意,当能看清血渍是一条直线,只有一个人,才能流得这么直,两个人以上受伤,即使跑在一条直线上,一步都不歪斜,血渍必然有前有后,也不可能这么匀。”姗姗道: “沿路再无打斗迹象,是不是也可疑?”梅芬也补充说道: “从起步到现在,少说也有十里地了,一个人也不可能有这么多血,早该倒毙了,我们何曾见过死尸?”在他们述说理由的时候,房飞已从地上,弄起来一块血冰,用力一摄,虽然捏碎了,但有凝结性,形成若干小粘块,又用舌头舔了一舔,也有血腥味,愕然道: “一点都不假,是血。”公孙启道: “但不是人血,根本没人受伤。刘智他们可能被诱上当,大哥带人快去接应,我到葛顺家打一转,随后就到。注意,如果推断不错,敌人必极扎手,千万别再分开。”言毕,路上田坎小径,直奔葛家而去。霍弃恶率领余人,亦奔向前途。 刘智是朝阳牧场的灵魂人物,在五兄弟中,更有智多星的美号,头脑清醒,反应锐敏,纪庆蓄意复仇,处处留心,故所知极博,艰苦的环境,更把他锻炼得坚强而冷静。吕冰敏庄这对小夫妻,更是一对小精灵,懂事善良而温淑。傲霜刚烈而大胆?但也全不是笨的。公孙启能够见到的,他们三对夫妻,照道理说,也不该全都看不出来,何以这么明显的可疑之处,会把他们引入歧途,弄得现在会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就教人不解了。最低限度,以他们的聪明机智,也应该在明显的地方,留个记号,也好教接应他们的人,有个线索可循啊!难道这点时间都没有? 原来他们奉了杜芸之命,往寻晓梅,刚到北沟口,就看见范凤阳挟着一个女子,一划而过。刘智走在最前,见那女子象极了晓梅,骇呼道: “是二嫂,落在小贼手里了,快追!”吕冰如斯响应,焦急地说道: “是范凤阳那个衣冠禽兽,看那双戟!非把他截住不可!” 说话的时候,他们虽没出沟口,距离沟口也已不足百丈,范凤阳是横跨沟口外边的那座桥上,一划而过,皓月清辉下,看到的只是侧面,看不清脸孔,但那一双特制的双月牙短戟,明晃晃的斜背在后,却无所遁形,三对小夫妻,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就连纪庆也都沉不住气了。 几个起落,出了沟口,双方相距,已有两百丈,那健硕的背影,那超绝的轻功,除了范凤阳还会有谁?试想在这种情况下,除了追,他们哪有思考的余地。刘智、吕冰,头都没转,展动全力,能够多快,便有多快,一步都不放松。纪庆在魔窟十年,耳濡目染,心计到底多一点,但也仅朝右迤瞥了一眼,不敢多耽误。 这一瞥,半里地外将近三十具死尸,被他看到了,那么远,又那么匆忙,怎能看清那是谁?他只能记在心里,不敢说出口,为的是怕分了大家的心,延缓了救人的行动。就他记忆所及,彭化那一组,女的只有四个人,除了敏庄现在身边,还有秀秀,小莲和晓梅。秀秀穿的是贺山键饰,小莲化装梅葳,穿的也是梅葳的衣饰,只有晓梅化装小梅,穿的是丫环装束,而那被掳劫的女子,穿的也是丫环装束,不是晓梅,还能是谁? 进一步,更直觉地认定,能够令晓梅俯首称臣,除了范凤阳,放眼辽东,谁能有这高功力?这样一来,先入为主,就连纪庆也不再怀疑。冷目寒辉下,但见七条身影,前逾的逃,后面的追,如疾风掣电,快得无与伦比,眨眼岔入大车道,往北飞奔而去。离开山道渐远,有了树木,有了人家,丘陵起伏,地形也渐越复杂,两百多丈距离,始终没有缩短多少。这种情形,极易被范凤阳,藉着地形逃走。刘智大急,道: “你们姊妹随后来,纪冰兄弟加快。”说声中,脚下果然快了起来。 纪庆、吕冰,还没接话,范凤阳反而笑了起来,道:“对。本山主别无所好,喜欢的就是女人,等她们落单,再一个一个的弄了来,大开无遮会。”纪庆怒道:“范凤阳,你也是闯出字号的人物了,还要脸不要脸?把人留下,放你逃生,要不就拼个死活。” 范凤阳嘿嘿阴笑道: “认贼做父多少年,也配对本山主说要脸。真是恬不知耻。”傲霜接口道: “别中小贼的激将计,别管我们姊妹,你们追你们的。”范凤阳狂笑道: “你真知情识趣,等本山主等会把你弄到手,一定会教你尝到人间仙趣,教你欲死欲活。” “打!”吕冰怒不可遏,拾起一块石子,打了过去,可惜距离太远,半路上就掉落地上,但把范凤阳的混账话,给打断了。 范凤阳回头看了一眼,冷笑道: “你不用急,我听玉珠说过,小师妹最解人意,我不会放过她。”吕冰骂道: “你这枉披人皮的畜牲,有种就跟小爷拼个死活。”范凤阳嘿嘿两声,道: “对不起,本山主此刻没功夫,得先找个地方,跟我想念已久的人,先挤上一阵快活的。”他还故意扬了一场手中掳劫的女子,离开大车道,跨入林间小径,落荒而去,显然已起歹念。 傲霜急声催促道: “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追!”三小急得心都要裂,如教晓梅受辱,简直生不如死,再也没脸见公孙启,是以不顾一切,舍命追去。范凤阳挟着一个人,起落如飞,以三小此时成就,竟然追不上,功力之高,的是骇人。 大家谅还记得,依时间计算,公孙启此时犹被困石室,就在他被困的石室上方,另一石室中,也有一个范凤阳,正与李玉珠,对酌饮酒,坐观动向,躇踌满志。而眼前这个恶徒,无论气派,口吻,身材,兵器,尤其是武功和机诈,无一不肖范凤阳,同一时间中,何以能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出现同一个人?其中定有一真一假,这是不容置疑的。 秘密石室,核心重地,坐镇中枢,指挥调度,纵是亲信,亦不成假手外人,是则室中的范凤阳,应是他本人。此一观点如果成立,则面前的这个范凤阳,自是假的,短暂半年的时间里,范凤阳又从哪里物色得这等高手,肯于和他同流合污,替他卖命,天地间真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吗? 希罕就在这里了。秘密石室里的范凤阳,卖的是嘴皮子上的功夫,乖巧一点的人,都很容易模仿,要必须能瞒得过李玉珠,眼前的这个范凤阳,展露的可是真实武功,这是一点一滴都做不得假的,如以难易分辨,眼前的这个范凤阳,似乎又象真的,扑朔迷离,到底孰真假? 在眼前这个范凤阳手中的晓梅,自然是假的,真晓梅正穿行蝎子沟洞里,营救公孙启,奈何刘智他们不知道,纵是前边有陷阱,也是义无反顾,非追不可了,紧密追踪中,三小兄弟与范凤阳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而玉莲姊妹与夫婿之间的距离,则愈拉愈长,可怕的危机,在潜滋暗长,三小兄弟全力以赴。 一旦精力消耗过度,再遇强敌伏击,将何以应战?玉莲姊妹如被截断,后果岂不更严重! 情势发展,正如范凤阳所预期,奈何三对小夫妻,正逐步走向可怕的陷阱,犹懵然未觉! 杜丹率领大队,回山口镇,经全力扑救火势已告熄灭,镇民饱受惊吓,损失亦重,幸无死伤,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安抚镇民,是目前的第一件大事,印天蓝一口承担,重建山口镇,赔偿一切损失,并着关洪父子与张熙,设法先把受灾镇民妥善安置,解决他们的吃住问题。 关洪父子地方的人缘好,张熙张胖子,更是无人不识,由他们陪着杜丹,到处奔走,全是土生土长的好乡亲,意外灾害,谁不同情?何况有富甲辽东,两个农场的大场主出钱,顺水人情,何乐不为?不到天亮,事情更全办好,噪杂的声浪,才逐渐的安静下来。 镇民的问题解决了,群侠这边却出了事。能够动的,全部出来帮助救火,重伤在屋子里的三个人,唐通与陆元,全被人暗中点了死穴,最离奇的是金星石,一颗三阳魁首,竟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摘走了。杀人不过头点地,金星石为恶一生,虽然死不足惜,但他眼已被挖,脚筋也被挑,不死在范凤阳的秘窟,而死在被救出来之后,杀他的人,心肠未免太狠毒了些。 发觉的时候,是在救火之后,彼时印天蓝和杜丹,正被镇民围作一团,闹得不可开交。发觉这件事情的人,金逊与唐舒,是前后脚进来的,两个人都是痛不欲生,伤心至极。稍后不久,刘冲也来了,见状更是悲愤莫名。默默地流了一阵痛心泪,三个人便开始展开商讨。谁下的毒手? 恨他们的人,都有可能,尤其是对金星石。外来的人,抑或自己阵营中里边的人?推敲一阵,不得要领。原因是恨唐通的,只有杜丹,但他始终没有离开火场。最恨金星石的是印天蓝,但她不是这样鸡肠鼠肚的人。 在自己阵营中,陆元更无仇人。外来的只有范凤阳,具此超绝本领,悄然而来,得手而去,并且遇害三人他全恨,可能性也最大。但是,范凤阳现在正与公孙启斗法,自顾不暇,没有工夫,来得了吗!其次,杀死三人,有没有其他作用?想到其他作用,也以范凤阳的嫌疑最大。刘冲含有深意的问道: “唐兄,神兵洞最近开出来的那两处秘密门户,你知道不?”唐舒道: “知道,沈万也知道,不好,我得把他找来。”他已了然刘冲话意,父子一行八人,现在只剩下自己和沈万两个了,也只有自己和沈万,知道范凤阳这项秘密,而为范凤阳所顾忌。金逊也已豁然贯通,一把拉住唐舒,道: “师弟快去,悄悄把刘信和向准约来,别惊动旁人。”刘冲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已匆匆走了。金逊这才提醒唐舒道: “范凤阳可能化装隐身镇中,唐兄也是他要暗算的对象,你现在还不能自卫,不要轻易涉险。”唐舒道: “盛情心领,我担心沈万。”金逊正欲开口,刘冲已把刘信和向准约来,一番密议,得出来一个结论,范凤阳或其亲信爪牙,现在化装仍混迹在山口镇中,大家都有被暗算的可能,但以唐舒与沈万的危险最大,其次是印天蓝、刘冲和向准,得悄悄通知大家,暗加提防,并且须要把沈万,赶快找到。片刻之后,消息传遍,暗中展开摸索,印天蓝和唐舒,全被置于严密保护之下,以策安全。沈万找到了,但太晚了,尸首早已僵硬冰冷。至此,真象已极明朗,唐舒成了次一下手的目标。杜丹安抚灾民回来之后,问悉前情,勃然大怒,商得唐舒同意,以他为饵,设下张网待兔之计,动逾天亮,并无鱼儿上钩。 午夜,葛顺家里,掠入一条人影,轻如鸟雀,落地无声,月光下,清晰见出刘冲面目。屋子里传出甜睡鼾声,显示沉睡正浓。刘冲略一犹豫,走近东厢房,以指叩了两下房门,轻轻唤道: “大熊,醒一醒,我是公孙启,出来有话问你。”屋内传出大熊的欢愉声,道: “我没睡,就来开门。”门很快的打开了,看清门外人,大熊憨厚的面孔一扳,大声斥责道: “你是谁,半夜三更,为什么冒充公孙大叔来骗我?”公孙启恍然大悟,伸手一摸,摘下脸上人皮面具,露出庐山真面,道: “你再看看我是谁?”大熊犹豫道: “象是象,为什么戴着那么一张鬼脸,弄得我也不敢相认了,你到底是不是公孙大叔,半夜来有什么急事?”公孙启道: “不要怕,我真是公孙启,为了捉拿范凤阳,怕他见我就跑,所以才戴上这个东西。”大熊才明白,道: “这个东西倒满有意思,敢情刚才追范凤阳的就是大叔,捉到了没有?”公孙启暗喜此行不虚,道:“那是我的弟妹,我刚到。他们往哪边去了,过去了多久?”大熊道: “好象是往西北,范凤阳还抢了一个夫人,一边跑,一边彼此相骂,过去大概有半个时辰了。”公孙启又是一惊不知前行三女郎那个落在小贼手中,不敢再耽误,道: “我得走了,红儿是否还在你家?”边问边戴面具。 大熊道: “去年大叔走后,第二天我就……”公孙启已把面具戴好,知道前边已经出了事,哪里还有心思听红儿的消息,腾身而起,越房飞去,但传来清晰话声: “赶快睡觉,不要出来乱跑,有空我再来,也送你一个鬼脸。”话声渐远渐小,仍能一字不遗,送入大熊耳中。人皮面具是巫无影的遗物,原来半年以前,初探神兵洞,进入第二层秘洞,不知庄母因何痛恨巫无影,发动机关夹伤他的鼻梁,震动脑海,一直晕迷未醒,回到锦州,不久即死。临终呓语不清,隐隐约约似与庄母另有一番恩怨,公孙启约略可以连贯起来,但他不是揭人隐私的人,只好深埋心底。 巫无影的遗物中,有五张精致面具,与一本有关化装的心得笔录,这次却派了大用,公孙启就选用了一张。离开葛家,公孙启心急如焚,他相信大熊那个憨厚的大孩子,不会对他说谎,不管三女是谁落在范凤阳的手里,都是极大的不幸,必须即刻把人救下,否则不堪设想。 由于这个意念支配着他,认准西北,也不管是田是路展足全力,踏地如飞,月光下,恍如一缀淡烟幻影。流星闪过,不足喻其快。狂奔中,他还不断地用眼看,用耳听。役风嘶号,大地如睡。半个时辰了,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或响动。公孙启既疑追过了头,又怕追错了方向。 西北?有多笼统,有多含糊,面对西北,往左稍偏,或是往右稍偏,不还是西北?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他发觉方向没有错,而错的是方法。人是活的,尤其范凤阳这样诡计多端的人,刹那之前往西北,刹那之后,就该往西南,或是往东北,既然存心害人,首先就要断绝接应,只有一个固定的陷阱,并不一定走直线。 微一犹豫,他收住了脚步。他后悔失策,欲速则不达,错在起步时,就该想一想。范凤阳的羽翼,究竟埋伏在何处?去年五鬼为什么出现在张庄?不管如何,先跟霍大哥会合要紧,一错不容再错,已经发生不幸的事件,挽救不及也是没办法,绝不能再教霍大哥同行的那几个人,再吃亏上当。 默默地估计了一下张庄的概略位置,他斜着往回抄了下去。快是必然的,已非盲目的狂奔了,但有隐蔽处,也尽可能不再暴露身影。就这样时隐时现,走了约莫顿饭光景,果然有了发现,但也使他非常讶异。他看到的,是一个女人,挟着个男子,隐隐藏藏正往他这面走来,不时的还要扭头往回看,似乎是怕有人追赶。 由于距离远,他纵具天慧目,也仅能从衣着上分辨男女,看不清面目,除了李玉珠,他真的还不知道,范凤阳的手下,又网罗到什么女将?他怀疑是自己这方面的人,有人受了伤,暂避强敌躲到这边来的。 这样一想,更加留了意。不错,女的是怕有人跟踪,隐藏在一株树后,微露半面向来路展望,正好背对着的公孙启,男的在她臂挟持中,软瘫如棉,如非重伤,便是受制。公孙启急于知道男女究竟是谁,便乘女的窥探之际,向前迅疾跃进二三十丈,也隐于一株树后。 他一向就很谨慎,在没有确定敌友之前,打的是最坏的算盗,假定男的是友,女的是敌,为了救人,故也不宜暴露过早。 刹那之后,女的似已确定无人追踪,转过身来,左右一阵展望,最后注定一处农舍,然后脸对脸亲了一下,便往农舍奔去,仍是戒意极深,跑几步,停一停,向后观望片刻,然后再进。 公孙启把握机会,也间续地跃进了几次。这时,他从女的举止,进一步假定,如非全友,便是全敌,男的受了伤,女的急于想找地方把男的安顿好。不停地间续跃进,双方已逐渐接近,与农舍形成三角,而这三角,仍在继续缩小中。 女的似是死心眼,除了前奔农舍,后顾来路,一直不曾往两旁瞟上一眼。 公孙启也是死心眼,他的目光,始终就不会离开过男女二人的脸上和衣着。由于双方的距离,不断的缩短,公孙启的心里,已经开始紧张而动摇。冷月西移,人影拖在地面上很长,公孙启要想不被女的发觉,必须稍稍落后,因此,他看不到女人的脸,侧面也看不全,其实,他也不需要再看女的脸,原因是,玉莲,傲霜,敏庄,劲装全是银灰色,这个女的劲装是淡黄,一望即知,女的非友,而是范凤阳爪牙。 男的面孔朝下,挟在女的肘际,绵软如泥,但那半边面貌,那劲装的颜色和款式,那脚下的抓地虎快靴,公孙启是太熟太熟了,闭着眼他此刻都敢断定是吕冰。令公孙启不解的是,彼此立场放肘,女贼何故救吕冰?难道是李玉珠,业已半途知返?不,看适才轻浮模样,分明是一淫娃荡妇,意存非份之想。 这时双方相距,仍有七八十丈,公孙启本想悄然掩近,把吕冰救下,但一转念,没敢妄动,什么事促使公孙启临机收手? 风飘原野,长笼张庄,恬静无比。范凤阳远远望见庄头植树,精神陡振,震吭发出一声长啸,情况显示,小贼在张庄果有埋伏。吕冰过急,暴提全力,几掠近距范凤阳不足十丈,厉声喝道: “打!”其实,他是急中生智,手里没有暗器,精钢铁手也够不上部位,连个声响都没有,如何打法?这是逼出来的急智,如容小贼入庄,或是接应赶来,强弩之末,自保都难,救人就愈发无望了,是以虚声恫吓,期望范凤阳回头查看,略缓行动,他就可以赶上了。 这也是针对范凤阳多疑的弱点而发,“打”字出口,吕冰脚下贯力,一个箭步,业已虎扑而上。范凤阳似是不察,果然中计,扭头回顾,脚下不由略缀。吕冰大喜,喝道:“匹夫,你上当了。”精钢铁手无比劲力,搂头砸下。范凤阳不料吕冰这么快,招架无方,忽将所挟人质猛掷而出,道: “你要,给你!”这一招真损。吕冰如不收手,晓梅势必死在精钢铁手之下,纵是收手,晓梅落在地上,也必摔个半死。 情势所迫,吕冰无奈,蓦的挫腕卸力,丢精钢铁手,仅去接人。 刘智落后五步,扬声喝道: “留神有诈!”电疾赶上接应。吕冰没有领会到刘智的激忍,以为范凤阳乘隙暗算,凝眸看时,范凤阳果已乘隙把短戟取在手中,作势欲扑,无如这时晓梅娇躯已到面前,估量把人换位,即行后退,刘智也接应到了,时间足够。他是眼睛看着范凤阳,双手则去接人,那知有诈并不在范凤阳本身,而是在他心目中的二姊身上,人是接住了,一缕幽香也已扑鼻而入,一阵天旋地转,就仿佛晓梅业已适时苏醒,反而把他抱起来就跑,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范凤阳作势准备比不足吕冰,而是准备接应吕冰的刘智,放过女贼,截住刘智,两个人便打在了一起。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变化得又太快,使得远在四五十丈外的纪庆,仓惶失措,兼顾不及。纪庆落后那么远,并不是功力不如吕、刘二小,而是与刘智匆忙商量好的,教他兼顾远落在后边的玉莲姊妹。这时三女还看不到影子,吕冰出事,刘智又被范凤阳截住,打得异常激烈,急切间还难占得上风。纪庆处在这种情况下,别无选择,只有先顾眼前的事,去救吕冰,也不顾三女听不听得到,起步时发出一声紧急告警长啸。 公孙启就是想到这种可能的发展,而临机收手。 他深知吕冰今时成就,纵是遇到范凤阳,三五十招内,也不一定就能落败,女贼何人,何能轻易制伏吕冰,十之八九,吕冰轻敌燥进,中了暗算,从吕冰联想到刘智、纪庆和玉莲姊妹,今夜情形,糟到了家,毒经未失以前,公孙启也曾经浏览过,南齐身经眼见,更有精辟注解: “大凡毒药,迷药,淫药,媚药一类的毒物,各家怪材不同,酌情制亦异,解救之时,须先详查症状,如能化验成品尤佳,否则药不对症,绝难根治,余毒残存体内,时久必成大害,补救更难……”这又是公孙启的另一种顾虑。 他从女贼的轻浮举动,已经了然吕冰中的哪一种暗算,认为制服女贼不难,索取解药非易,强制而行,万一女贼弄鬼,岂不害了吕冰一生,但他更知道刘智,纪庆那边,情况料必未能乐观,那边人多,尤其还有三个女孩子,也是迫不及待地需要往援,眼前受害的,虽然只有冰一人,于势也不能舍此,就从弃而顾,瞻前顾后,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公孙启欲前又怯,还没拿定准主意的时候,女贼忽然一阵急纵,跃进了农户的院墙,公孙启循踪追去,女贼业已叫开房门,进了屋子,他不由一怔,暗忖: “农户怎不睡觉,起来的哪会这么快,莫非……”他以为又是一处分支桩舵,暗中探查一周,毗连重叠,一共七户,大多睡梦正酣,似无关联,仍然不敢大意,避开正面,藉暗影跟踪进去,只听一个女声说道: “谢谢大娘,请休息去吧,等我丈夫苏醒,我们就走。”另一老妇声音道: “天灾人祸,谁也难免遇到,你们只管放心住下,天亮以后,如果还不见好,请个大夫前来看看,年轻轻的,身子要紧,噢,壶里的水还有点温和。”女贼又再谢了一声,话声出自东里间,脚步声移往西间,公孙启急忙潜踪至东间窗外,点破窗纸,往里窥看,女贼正在倒水调药,吕冰仰面躺在床上,玉面充血,恍如酒醉。 刹那女贼把药调好,端着药碗,袅袅向炕前走来,炕临窗,女贼面朝外。面貌身段,无一不酷是晓梅,美中不足的是,桃花泛颊,妙目流辉,春情荡漾。似以不能自拔,公孙启如非刚刚与晓梅分手不久,几疑女贼就是晓梅,难怪吕冰会那么容易上当,既惋惜,更痛恨,他鉴貌辨色,怀疑碗药,不是解药,不能让女贼给吕冰灌服下去,正待震破窗棂,飞身而入,适时,一声沉喝: “你要干什么?”挑帘进来一个黑衣中年美妇,面含盛怒,目射煞威,注定女贼,眨也不眨。“当啷”一声,药碗失手落地,摔成粉碎,女贼双膝一跪,低声唤道: “娘,您……” “住口!”中年美妇喝住女贼,威严斥责道: “你做的好事,眼睛里还有我这个娘?”女贼道: “女儿知罪了。”低垂粉颈,妙目中不禁落下泪来,中年美妇道: “先把他救醒,不准再动手脚。”女贼应了一声是,起身合药,给吕冰灌服下去,片刻之后,吕冰醒转,翻身坐了走来,游目看了一遍屋子中景象,望着女贼诧问道: “二姊,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到这儿来了?刘智、纪庆他们怎么样了?这位前辈是谁?”边问边已穿鞋下炕,中年美妇道: “她与二姊长得一样,不是你二姊。”吕冰哦了一声道: “是前辈把我们救了来的?”中年美妇道: “可以这么说,你叫什么,己否成家?”吕冰报了姓名,道: “晚辈已有妻室。”中年美妇轻叹一声,道: “你同行伴侣,已被分成数起,料想还在苦战中,你快去吧。”吕冰道: “前辈怎么称呼?”中年美妇道: “救人如救火,还不快去。”吕冰一揖到地,道:“多谢救命大恩,晚辈得空再来拜遏。”正持举步,女贼把他唤住,取出一瓶黄色蜡丸,道: “目前正有大用,你拿去吧。”吕冰推辞不收,中年美妇劝他收下,这才接了过来,纳入怀中,再拜辞出。 公孙启先一步退出院外,候吕冰出来,立即赶往张庄,途中反复寻思,终于忍住,没把所见告诉吕冰,为了吕冰,也为了中年美妇母女颜面,他认为,如无必要,还是以不告诉吕冰为适当。 张庄战斗,犹在持续中,范凤阳已不知去向,刘智与纪庆,被十几个骠悍的汉子,分割成两处,围住群殴,死尸与兵器,散乱一地,鲜血处处,触目惊心。刘智遍体鳞伤,仍在浴血苦战,精钢铁手直砸横抡,已不成招式,劲力亦差,但那股狠劲,却使群贼望而胆寒,不敢过份欺近。 纪庆的情况比较好,但也好不了多少,他有一把锋利的短剑,配合精钢铁手,今天却大发利市。这把短剑,与公孙兄妹的绝情剑,是同一块精钢铁母制成的,就只尺寸短,连柄也仅一尺八寸,但削金断铁,功效并无二致,血肉之躯碰上,有如雪花向火,沾之即融,没有一点侥幸的可能。 他是追赶女贼,在庄头被截住的,群贼不知底细,一上来就被宰了两个,伤了好几个,他就是占了这把短剑的便宜。刘智与纪庆,今天吃亏的地方,在追范凤阳,一口气跑了二十来里地,精力消耗得太大,还没缓过来,就被群贼围住了。 群贼把握住这一优势,围在外缘,游斗,闪击,打的是消耗仗,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打算耗到他们血竭、力尽,自行倒毙。刘智与纪庆,此时已无力突围,胶着下去,即使不被杀死,累也会把他们累趴下。就在这种不利的情势下,公孙启带着吕冰,及时赶到。 一向仁厚的公孙启,见了这般情况,尤其是不见玉莲姊妹的影子,也不禁怒冲华盖,杀机暴涌。 他和吕冰是从庄子里出来的,顺手宰了两个,减轻了纪庆的压力,才过去支援刘智。这群贼子,都是江湖上的老油子,没等他赶到,就已一哄而散。刘智的两只精钢铁手,变成了拐杖,按在地上,剧烈喘气。围着纪庆的群贼也想逃,可没有那么幸运了。 吕冰遭了一场脂粉劫,也不啻给他造成了一个充分体息的机会,此时精力充沛,不亚出押猛虎,劈手夺过贼人一把刀,拦截追到,顷刻被他摆平了三个,其余几个仍分头跑掉了。 哥四个凑到一起,裹剑问答,公孙启聆悉始末,先行围援三女。吕冰也从纪庆口中,获知受困经过,刘智、纪庆稍微止血,随便包札了一下,不顾疲劳,立刻也随后追去,哪知追到岔路口,公孙启与玉莲三女,踪影皆杳! 第三十八章 情天剧变 冷月凄迷、寒风削厉,一声长啸,划破夜空,传送甚远。啸声震撼心弦,悲怒中含蕴无比杀机。吕冰和刘智、纪庆,正徘徊在歧路口,不知何所适从,闻声喜道: “是公孙大哥的信号,我们赶快去。”三人略辨啸声来处,急忙寻去。里许路外,几株枯树前,断体残肢,狼藉一片,霍弃恶一行,正在避风处敷药裹伤,其中以梅苓、玉莲伤得最重,全都成了血人。三人一到,灵姑即道: “启哥刚走,着冰弟随我赶去,刘纪二兄协助霍大哥,护送伤者回山口镇,经过蝎子沟时,要特别小心。”交待完毕,立刻招呼吕冰,飞纵而去。待二人踪影消失,纪庆问道: “霍大哥,莫非发生了意外?”霍弃恶道: “范凤阳这个畜牲,把敏庄小姐拐走了,我们来得晚了一步,仅把尊夫人和霜妹救了下来。”刘智怒道: “匹夫简直不是人,纪兄,我们也赶去。”霍弃恶喝道: “不准去,启弟临走一再交待,说你们伤得也很重,芬妹是一把好手,比你我全高明,这次如果不是她,两位嫂夫人还不一定救得下来,启弟还说,你们犯了三项大错误,教你们回去好好的反省反省。”刘纪二人被骂得心服口服,再不敢逞强,等到敷裹完毕,乘着晓月晨风,立即赶返山口镇。 傍晚时分,寿星峰顶出现几个人,晓梅和葛琳领先,杜芸、姗姗断后,把彭化与齐云鹏夫妇夹在中间。她们见七星楼的火势,一时不会熄灭,便沿着山脊,一路搜寻过来,时间没有白费,先后又找出了三处秘密出口,一处在颐养楼后半里处,两处在寿星峰,半系天然,半加人工开辟而成,峰左峰右都可以出入上下。峰左在寿星头正下形似骑凌的上边,峰右在山口内不远,她们就是从这里出去的,连人影都没再见到。 葛琳极是负疚,深恨自己优柔寡断,平白的让小葱做了代罪的羔羊,假朱牧明明已经显露许多可疑的地方,她还固持成见,不接受忠告,能防止而没防止,怎么对得起小莲?四姊妹从小一起长大。同甘苦,共患难,小菊尤其伤心,晓梅觉得七星楼核心机关的设计,与葛氏别业如出一辙,当日葛氏别业被炸的时候,她就在场,就没有死,便认定小莲今天的遭遇,可能与当日自己的遭遇一样,也不会遇难,十有八九是假朱牧借此遁身,把她劫走了,劝慰葛琳与小菊。 葛琳、小菊何尝没有想到当日葛氏别业的经过情形,晓梅得以不死,还是她们有意安排的,但因关系深厚,无法释然于怀罢了。抱着万一的希望,这九个人也报怅然回到了山口镇。 阵阵归鸦,象征一天又已终了。出去的几批人,先后都回来了,就只公孙启、梅芬、灵姑与吕冰,还没有消息,四五十个人,没有一个不像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饭早做好了,谁能吃得下?梅苓、玉莲,重伤至今未醒,刘智、纪庆、房飞、傲霜,也因失血过多,支持不住睡着了。晓梅几次想偷偷溜走,都被杜芸、梅葳,紧紧叮住,死也不放。天一黑,还不能不防备范凤阳卷土重来,暗算印天蓝和唐舒。这一仗,大败亏输,全是败在范凤阳的阴谋暗算下力量分散,反而处处受制。 公孙启是晓梅的丈夫,同样的也是杜芸的丈夫,公孙启如今没回来,吉凶未卜,晓梅急,难道杜芸不急?不,杜芸也急,但她不象晓梅那么暴燥。在印天蓝的房间里,杜芸约齐所有女将,说出她的想法和作法,这是白天与嫂嫂梅葳暗中商定的,由她出面安排,办法有两个: 第一,重新搜洞,第二,以逸待劳。她不是不主张去搜索公孙启,而是不同意盲目的行动,徒然分散力量,教人多担一分心事,于事未必有益。理由是,从昨夜分手到现在,已有八九个时辰,公孙启究在何处?无从知道,但可从范凤阳的行踪,判断公孙启的去处。 依当前形势研判。范凤阳的行踪,不外两处,蝎子沟经营煞费匠心,必不会轻言放弃,昨夜受了假朱牧的影响,仓卒离开,不会深入,洞中奥秘,还未尽得,是以范凤阳有恃无恐,还可能再去,其次是神兵洞,观其炸金星石,逼庄母,重行动工装修内部。以及暗杀唐通,以图灭口,都是为了久据神兵洞所措的打算。两个地方一比较,神兵洞装修未完,唐舒现仍健在,去的可能性较小,而假朱牧拐到小莲,走的是后山,方向所指也是蝎子沟窟,故可能性为大,最后,杜芸还说: “我想到的,启哥必早想到了,说不定此刻他就在蝎子沟,我们去搜洞,也不啻是给启哥打接应。”晓梅道: “我也是打算去蝎子沟,琳妹、姗妹、和齐大嫂跟我一起去就成了。”她总有些自负,也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杜芸不便正面反驳,道: “我也不主张去的人太多,但如太少,难免顾此失彼,使小贼易于躲避,破除机关,尤非专才不可。”经过一阵磋商晓梅那一路,又加上了金逊、齐云鹏。杜芸另作一路,向准和彭化两对夫妇与小菊随行相助。 杜丹仍旧坐镇,陆浩化装唐舒诱敌,留下的人分内外两线,外线老英雄秦牧自告奋勇,放进不放出,内线杜丹夫妇自行负责,刘冲带着几个人,专门保护伤者。略进饮食,便分头行事。 灵姑领着吕冰,按照约定的记号,赶上了公孙启,搜遍邻近村镇,也没有搜到范凤阳的影子。范凤阳智多贼滑,擒住敏庄之后就走了。霍弃恶比公孙启早半个多时辰,截住的只是范凤阳的一群爪牙,也没有见到小贼,公孙启只是根据霍弃恶描述的方向,又怎么搜得到小贼的踪影。 何况霍弃恶描述的方向,是根据那批爪牙奔行的方向,根本没有亲眼看到小贼,又怎么作得了准。徒劳无功,无宁说乃是必然的。吕冰见到公孙启和梅芬,独不见妻子,始从公孙启口中,获知真相。他是一肚子的恨,既恨范凤阳卑鄙,和那个假晓梅的误事,也恨自己见事不明,鲁莽上当。尽管公孙启没敢把吕冰的遭遇告诉他,但吕冰想到葛琳的遭遇,又怎么能不代妻子担心!万一…… 他不敢再往下想。公孙启经过一阵冷静的思考,果如杜芸所料,他断定蝎子沟必然还有鬼,决定冒险深入一探。约莫巳时,将近北岭北缘,远远望见葛琳与朱牧,掩掩藏藏,鬼鬼祟祟,沿着峰麓大车道,迎面奔来,不禁心弦大震。晓梅、杜芸、姗姗,与齐彭两对夫妇,都是追踪朱牧,支持葛琳去的,前后脚,不会追不上。何以只见朱牧、葛琳,不见晓梅等人,还有莲菊二婢?难道…… 一股冷气自心底升起,如果葛琳原本就有问题,那就太可怕了!公孙启由于搜索范凤阳,偏向了东北一大截,回来时走捷径,这时的位置,正在蝎子沟密洞的北洞口偏东不远,忙着妻子和吕冰,就地隐伏下来,观察动静。朱牧葛琳刚到蝎子沟的北沟口西缘,隐身崖边,向沟里探看了一眼,似乎没有看到什么,才敢折转身来过桥。公孙启从朱牧的目光中,看出他们要进北洞口。葛琳如果没问题,怎敢随着朱牧单身入虎穴。 明枪好躲,暗箭难防,葛琳如果有问题,晓梅她们岂不……一念及此,他不由得勃然大怒,悄顾妻子和吕冰道: “你们不要动,待我先把这对狗男女拿下。”藉着起伏丘陵,向西移动过去。朱牧、葛琳过桥以后,果然是奔北洞口。 觑得二人临近,公孙启暴起发难。大白天,他志在必得,故连声都没有出,这是出道以来,第一次没有按照江湖道的规矩,事先打招呼。 一夜的闷气,多少人受伤,敏庄被掳,晓梅一行吉凶又难预卜,敌人狡谋之深,势力之大,武功之强,实出于意料,是以公孙启再不敢拘泥成规,给对方留下回旋余地。从他隐伏处,到达大车道,约莫八九丈,朱牧在右,葛琳业已斜着奔往洞口,总算起来,双方相距在十丈以外。 公孙启一个起落,即已扑临二人头顶,双掌倏伸暴落分抓二人肩井穴,动作之快,宛如电闪。也许他发动的早了一线,也许朱牧不如料想的那么稀松,这时他与葛琳是斜奔洞门,也就是说,并不是背对着大车道,他们似乎是惟恐有人蹑踪,警惕也高。公孙启出掌刹那,朱牧已先警觉有人偷袭,却没有看清是谁,从快速而强劲的掌风,且已意会出来的人比他高明甚多,应变已经嫌迟。仓卒间,左掌一推葛琳,一个懒驴打滚,自己却向左方滚去,并藉翻滚之便,犹待取出兵器。公孙启势在必得,怎能容他们逃散,凌虚一指点葛琳,人却向右追去。葛琳着指摔倒,朱牧虽然还没有挺身站起,却已看清来人是谁,叹息一声,道: “是你,死不……”话犹未能说出,即被公孙启踢中晕穴,失了知觉。公孙启一手一个,提着朱牧与葛琳,飞纵远去。吕冰和梅灵二女,紧紧相随,刹那隐于丘陵深处。整整一夜,这是唯一的收获。公孙启急于知道夜来经过,以及晓梅等人安危,怎肯点葛琳死穴,就在氏陵地带,择一低洼处,着妻子和吕冰,监视四周,立即着手追问。不论朱牧是真是假,都是受命于范凤阳行事,原本处于敌对地位,手段再毒,也是本份以内的事,不足怪异。公孙启现在痛恨葛琳的程度,比恨朱牧还要深,故准备先要责问她负友背义,到底为了什么? 隐好身形,正待动手解穴,脑际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翻过葛琳的身躯,仔细一看,果然发现蹊跷,再看朱牧,也是一样,全都是化过装,都是假货。 “她是谁?”想到昨夜假晓梅,公孙启觉得这个问题不重要。该要的关键,在于此女为什么要假扮葛琳?他推测了几种情况,总觉得似是而非,都不能成立,只有……深思良久,嗯了一声,暗忖: “只有在葛琳还没有落到他们手里,或许可能,是则晓梅等人也必安全无恙……不,不要太乐观,还是先问一问她,再作道理的好。”尽管还不能肯定,心情也不似初时的激动与愤怒,立即解开葛琳的穴道: 葛琳悠悠醒来,游目一瞥,发现在一块洼地上,公孙启坐在一旁,怒目瞪着她,朱牧伏卧脚下,不知生死,被制前的景况,立刻浮现脑际,轻叹一声,道: “大哥,你误会了我们的事,上官敏死了没有?”公孙启听着口音耳熟,不觉诧道: “你到底是谁?”葛琳道: “我是小莲,跟上官敏商量好了,去刺杀范凤阳,大哥在洞前现身,把我们捉来,定被洞中伏桩看到,再去恐怕就不成了。”她是葛琳的妹妹,故也跟着葛琳,称呼公孙启为大哥。 公孙启仔细留意,声音,面貌轮廊,尤其是双眼,确像小莲,但因心里疑问尚多,故仍不假辞色,道: “葛姑知道不?”小莲道: “不知道。”公孙启怒道: “胡说,你跟葛姑娘在一起,怎能瞒得了她?”小莲道: “我们早发现朱牧是假的,晓梅姐她们追来,愈知观察不错,假朱牧把我们诱到金家场,安置在松林内,说是和范凤阳有约,他先进了七星楼。装作探查范凤阳来了没有,然后教我们一个一个的过去,诡计愈发明显,自是因为我扮的芸妹,想藉七星楼的机关,一个一个的暗算,我怕琳姐上当,第一个抢着进去的,果不其然着了道儿,被他制住,再骗琳姊就不灵了,不得已向我吐露实情……”公孙启截住道: “他的确是上官敏吗?你怎么轻易相信敌人?”小莲道: “我虽未见过上官敏,他表现得正直可信。”公孙启道: “受范凤阳之命,伪妆朱牧,计诱你们还算正直?”小莲道: “他跟我们一样,恨不得杀死范凤阳,但因人寰五老,已有三人落在范凤阳手中,上官逸也是其中的一个,他本来也被囚在洞中,范凤阳因为发现琳姐也在与他作对,势必得到琳姐而后甘心,故临时把上官敏放了出来,着他化装朱牧,擒回琳姐,作为交换父叔的条件,上官敏当时以为我是芸妹,两人合力,足可杀死范凤阳,故临时变计,求我与他合作。”公孙启道: “他糊涂你也糊涂,为什么不和葛姑娘她们商议,多几个人希望不更大,就你们两个准能成功吗?”小莲道: “不能商议,我也不愿再见她们。”公孙启听出话中涵义,恨道: “怎都这么混账!”小莲道: “上官敏可取的地方,也就在这种地方,心目中时刻以父叔安危为念,手段虽然不当,也只限于要胁我与他合作,并没有做出见不得祖宗的事情来。”公孙启道: “他现在还以为你是芸妹?”小莲道: “不,在重新化装的时候,他已见到了我的真面目,向我发誓,不管我是什么身份,都要与我结为夫妇,终身不渝。”公孙启接着也把上官敏的穴道解开,问答大致也和小莲差不多,但有两点,值得特别注意: 一、上官敏是范凤阳亲手代他化的装,上官敏化装就出来了,中间没有耽搁,充分说明,公孙启脱困的时候,范凤阳还在洞中。范凤阳不是神仙,不会分身术,不可能同时在两处出现,是则计骗吕冰,掳走敏庄的那个范凤阳,是另外的一个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此刻还无法判定。二、洞中尚有奥秘之处,上官敏有的地方知道,有的地方不知道,知道的他全说了出来,譬如他们父子叔侄被囚禁的地方,以及范凤阳约见他,代他化装的地方和石室,与几处往来通路。 公孙启在聆听之后,认为上官敏和小莲商定的办法,危险太大,而成功的希望极小,劝服二人,就近找了一户农家,从长作了一番计议,决定先以救人为主,原计划已然行不通,小莲恢复了原来面目,为免影响父叔安全,上官敏却改扮刘信。公孙启此举,另含深意,藉机看清二人面目,才肯听信他们的话,才可以共商机密,放手施为。吃饱喝足,体息了片刻,六个人合成一路,才又折回蝎子沟。 其时,天尚未黑,进洞易被伏桩发现,同时,公孙启已下定决心,绝不再放小贼逃脱,想到神兵洞顶密道,料想此处,可能也有,预先找寻出来,便把心意告诉了弟妹。吕冰虽为爱侣担心,恨不得即刻进洞,与范凤阳拚个死活,但也深知厉害,不愿鲁莽从事,反正时候已经过了七八个时辰,纵然即刻把人救出来,恐怕已难瓦全,故一字也没说。斜阳影里,先就外围,展开了细密搜索。 李玉珠一觉醒来,发觉范凤阳已不在枕边,心里很不自在。 往常醒来之后,范凤阳总是亲呢一阵,才肯起床,是以李玉珠直觉的会有这种不正常的想法。但完全清醒之后,她明白了,今天情况不同,强敌已经找上门来,以为又有事故发生,范凤阳不忍惊扰自己,独自应变去了,芳心又不禁一畅,还有什么比爱人亲切的体贴,来得珍贵呢!洞里见不到天光,然而她有办法知道是什么时刻?一摸枕下,宝贝不见了,一股无名怒火,立刻升腾三千丈。 原来她的宝贝,也是一个折光镜,就凭着这个镜子,她和范凤阳可以坐着不动,洞悉洞中一切活动。庄婉君共有一对折光镜,因为特别珍爱李玉珠,所以给了她一个,另外一个,在离开神兵洞之后,给了次女灵姑作嫁妆,自是因为公孙启目前主持全面,或许用得着。李玉珠与范凤阳曾有誓在先,现在折光镜不在枕下,显系范凤违背誓言,业已拿往。上层石室,共有两间,一间处理机要事务,一间睡觉,两室之间有暗门通连,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如何开启。李玉珠匆忙穿好衣服,冲进机要室,范凤阳不在。 她原想发一顿娇嗔,把折光镜要回去,也就算了,夫妻嘛,整个人都是他的了,何况身外衣物。范凤阳不在机要室,纯出李玉珠意料之外。她之所以能得庄母器重,就是因为她聪明,悟性高,不论武功或杂学,成就全在众师姐妹之上。骤逢意外,不觉一怔,问题一个接连一个,倏从脑际浮现,他不在机要室,要折光镜何用?如果发生重大变故,何以不知会我就离开,置我安危于何处?难道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她沉哼一声,喃喃自语道: “我没印天蓝那么好欺负!”奔回石室,重新梳洗更衣,脱掉衫裙,换上轻装,佩好宝剑,不知作了什么手脚,床铺如电下沉,她也跃上床铺,紧随而下,刹那床铺升回原位,李玉珠已失去影踪。整个密窟,都是她设计,监督装修的,什么地方有机关?什么地方是囚室?什么地方作什么用途,无不了如指掌,穿行其间,自是无不如意。常言说得好:“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女人通常大多都是温柔的,但当发觉她所心爱的人儿,对她变了心,骗了她,背弃了她,报复起来。其毒、其狠,也就不可想像的,至如恋奸情热,谋害亲夫,主动的是,也是一样。 李玉珠现在就怀疑范凤阳背弃了她,把她的专精偷学了去,再没有藉重她的地方,拿走折光镜,弃她而去。她原本也想走,施即转念到,范凤阳如果真的不再需要她,何不一刀两断,把她杀死再走? 如此一想,又觉与范凤阳素行不符。以范凤阳年来的行径,他是下得了这种毒手,绝对不会留下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与他作对。愈想愈觉大有蹊跷,也许真有重大事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搜!暗中搜查,他不负我,我绝不先负他?”意念一定,立即展开行动。洞径很黑,她有夜明珠,为了保持隐秘,也不敢用,轻悄无声。逐处探索起来,也不是盲目的,而是着重在几处重要的地方。没有多久,在一个普通聚议堂,她闻到了血腥,取出夜明珠来一晃,吓了她一大跳。 一个人的脑袋,被砸得稀烂,无法辨认究竟是谁,但那衣着,分明就是范凤阳睡前所穿的,鞋袜也是,体型也像,她吓傻了。一阵惊栗之后,灵明倏现,初步认定,不是范凤阳。 范凤阳身兼正邪数家之长,而且机智绝伦,不论明功或暗袭,自己部众绝对杀不了他,近身而不被发觉都难。 外敌?可能,但如声响不出,也办不到。而且如是外敌,也不可能仅仅杀死范凤阳就走,救人,毁洞。都是必要做的事情。 但自已经过的地方,机关没有毁掉呀!收起夜明珠,正待去查囚室,立即想到折光镜,俯身一搜,毫不费事就搜出来了。 除了范凤阳,谁会怀着折光镜? 然则谁能毫无声息的,杀死范凤阳,而这个人为什么不把折光镜带走?这是她立即想到的两个问题。李玉珠怎么想也想不通。是非之地,不可久停,她快速的离开了。她想去囚室,没有办法惊动桩卡。此刻适宜吗? 行踪如被桩卡发现,立将蒙上重大嫌疑,成为重矢之的,实在太不聪明了。高飞远走,抑回转石室?犹豫不能决,高飞远走,不啻坐实罪状,不是她杀的,也成了她杀的了,今后江湖,将永无安身之处。她也想到投奔公孙启,又怕师父不见谅,恋奸私奔,也必为师妹所不齿。羞耻之心一生,灵明复现,一个可怕的意念,倏又浮现脑际。死者不是范凤阳,而是为范凤阳所杀!若然,昨夜伴宿…… 哼,不错,昨夜伴宿之人不是范凤阳,他故技重施,把我当成了印天蓝,从而可见已对我生厌,随时可杀我,此刻必在石室等我,栽赃陷祸,使我有口难辩。出路也必有人守伺,走更不成了。 她恨恨的暗哼一声,已经有了决定,不走出路,也不回石室,几次曲折,去了朱牧坐关之处。开启密门,闪身而入,朱牧正在行动未觉,她悄悄的把两处密门,从里面封死,取出折光镜,暗查全洞各处动静。折光镜并非到处可用,洞里限制尤多,必须角度适合,还有必要的装修,全洞只有机要与坐关二室可用,能够看到的地方,也不完全一样,这是她来此处的第一个目的。 一阵窥望之后,她不禁又发生了惊疑: 第一、洞外的光线显示,如非天还没亮,便是第二天又已天黑,她不相依自己会睡那么久,除非死鬼点了她的睡穴,又另当别论。第二、全洞一如往常,桩卡都在,不像发生过事故。 第三、机要和卧室没有人,不知范凤阳隐身何处,抑是出洞去了还没有回来,第四、从此处原可看到囚房一角,但所凭夜明珠,不知被何人摘走,此时只见黑忽忽一片,什么也看不到,料想必也出了事。 从折光镜中,所能见到的景象,就只有这么多,由于未曾看到范凤阳的影子,李玉珠不敢放松监视,尤其注意两个最为机密的出入孔道。眼前情况,由于囚室也出现了纰漏,使她先前的判定,又发生了动摇,倘如有人放出人寰五老,暗算范凤阳也不是绝无可能。因此,她又多了一桩心事,诱擒上官敏,而使人寰五老上当,她也参加了行动,人寰五老一旦脱围,必不会放过她,论武功,她不惧怕任何一老,但非五老联手之敌,更抵不住范凤阳二十招,就得送命。 眼前情况显示,如果不是范凤阳故意作成的圈套,便是人寰五老已经恢复了自由,两者任有其一,对她都是极其严重的威胁,为自身安全计,都以先离开此洞,再作打算的好。这两个最为机密的孔道,只有她和范凤阳知道,也是她目前唯一逃生的道路,她不敢马上走,就是怕与范凤阳狭路相逢。 现在,她是多么盼望范凤阳的影子,在折光镜中出现,只要知道了范凤阳的位置,她就可以趋吉避凶,采取行动了。时间在寂静中,无情的流逝着,黝黑的光线,逐渐在褪色。李玉珠大喜,她知道了准确时刻,原来还在夜里,不久就要天亮了,天亮以后,范凤阳或人寰五老,都不敢显露身形,自己只要能够逃出洞外,便是生天。强敌环伺,大白天,他们谁也不敢追,以后的事,只有以后再说了。就在这个时候,朱牧长吁一口气。李玉珠瞥了他一眼,悄声道: “师弟醒了?”朱牧道: “原来是师嫂,小弟没有行功。”李玉珠讶问道: “这么说,你早知道我来了?”朱牧道: “知道,只是不知道师嫂何故来这里?”李玉珠道: “出了大变故,一来暂避凶险,二来也不放心你。”朱牧道: “可是师兄的意思?”李玉珠一怔,不知他何故不关心洞中变故,却问出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道: “不,是我自己来的。”朱牧道: “多谢师嫂关怀,不知夜来何人犯洞?”李玉珠道: “公孙兄妹,金逊,葛琳也和他们一道。”朱牧道: “不对吧,师嫂认识金逊和葛琳?”李玉珠道: “从没见过,怎会认识,是你师兄告诉我的,葛琳还是化装小兰来的,后来你师兄,指派上官敏扮成你的模样,她又自承是云中雀,不知是什么意思?”朱牧意外的平静,道: “后来结果怎么样?”李玉珠道: “后来他们救出一个残废老人,金逊亲自背着,葛琳却管老人叫义父,哭得很是伤心,不知道是谁?双眼全被人挖出,脚筋也给挑断了。”朱牧哦了一声,道: “师嫂来这里的真义是什么?”李玉珠道: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你不相信?”朱牧不答反问: “我记得范师兄的原配是印天蓝,师嫂是怎么结识他的,对他的观感怎么样?”李玉珠叹了一声道: “这件事非三言两语可尽,总之,我是受骗失身,没脸再回去,又见他仪表不俗,人也很精明,对我也还好,便只好认命,这是半年多以前的事情,最近陆续发现几件事,使我害了怕。” 朱牧道: “师嫂的意思我还不明白,公孙兄妹走了没有,范师兄现在何处,师嫂究竟在躲谁?”李玉珠道: “上官敏化装你现身,也猫哭耗子安慰那个残废老人几句。说你范师兄在对崖,把葛琳诱走,公孙兄妹怕他们有险,也全跟着走了。”朱牧道: “那么师嫂还怕谁?”李玉珠知他对自己怀疑甚深,索性把醒后经过的事情,以及心中疑虑,扼要的告诉了他,然后说道: “印天蓝就是发现你范师兄有替身,居然大胆伴宿,才与他闹翻,后来更证实印天蓝的父亲,也是你范师兄为了霸占印家金矿,暗中给害死的,如果不是遇着月魄追魂,十个印天蓝,也活不到现在,我怀疑死鬼,也是你范师兄的替身,要不然,凭他现在武功的成就,谁能进得了身?”朱牧讶问道: “现在作何打算,怎么还不走?”李玉珠道: “我怕这是你范师兄故意安排的圈套,只要先逃出去再说,但又怕他躲在暗中,所以迟迟不敢走。”朱牧道: “这能躲到几时,万一搜到这里来怎办?”李玉珠道: “不会的,我正搜查他的行踪,只要看得到他的影子,我就能逃得掉,咦,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说时不由窥察机要室一眼,发现范凤阳不知何时,已到室中。朱牧道: “折光镜真有这么灵,我倒得见识见识。”边说边己起身走了过去,接过折光镜一看,果见范凤阳清晰的映现在镜中,赞叹地说道: “真是奇材异宝,师嫂可以走了。”李玉珠接回折光镜。一查出路,不禁骇然道: “师弟快看,你范师兄果然有替身,还带回来一个女人。” 朱牧已凑近镜边,看了个清清楚楚,叹道: “不如孰真孰假,师嫂要走快走,天已经亮了。”李玉珠道: “师弟不替他拦阻我?”朱牧摇头道: “我相信师嫂了,范凤阳欺师灭祖,不配做我的师兄,他教我的武功,先真后假,害得我几乎走火入魔!”怪不得不关心洞中变故,原来他早就有了发现,存了戒心,直到看出李玉珠真情,老天偏又作美,适时展现替身,是以才敢吐露心声。李玉珠道: “有没有大妨碍?索性跟我一道走吧。”朱牧道: “不,我还要等葛琳的消息。”李玉珠道: “那我暂时也不走,先看一看那个女人是不是葛琳?”朱牧正藉重折光镜,自是求之不得,道: “也看一看到底孰真孰假?”那知不看犹可,这一看,使得李玉珠,心惊胆战,惶惊莫名,两串热泪,不禁淌流而下。朱牧见状,愕然道: “是师嫂的熟人?”李玉珠道: “是我小师妹,你看她云鬓蓬松,衣衫零乱,正和半年前我的遭遇一模一样,岂不令人恨煞!”朱牧怒不可遏,道: “走,我们现在找他去。”李玉珠道: “事已如此,急也不在一时,他终夜奔波,必已疲累,等他睡熟再去,比较把握大些,趁着这一段时间,我把洞中奥秘告诉你,等一会或进或退,也有个底子。”朱牧恨道: “真没想到他坏到这种程度!”李玉珠伤心的说道: “你不知道他那份假殷勤,一张油嘴,死人都会被他说活,我只恨我自己,痰迷心窍,怎么会听他摆布,死心踏地帮助他,结果……唉!”她哽咽得已不能成声。朱牧道: “公孙兄妹恐怕还要来,到时候何不暗中帮助他们一个忙,别再教小贼幸逃诛戮,再去害人,小弟必全力相助。”李玉珠银牙咬得脆响,这也是她来行功室的另一个目的,现听朱牧自动说出,正合心愿,便悄悄密议起来。 蝎子沟的这个洞,早在三年以前,就被范凤阳在无意中发现了,当时虽然还没有叛离金星石的企图。但也存了私心。 范凤阳在辽东,有参场,有矿山,财富之丰,与印杜两家,鼎足而三,非刘冲等人赤手空拳可比。 刘冲、贾明与彭化,可以天涯亡命,到处为家,范凤阳不论也不愿意这么做。金星石独霸南天,祸乱中原,凶威之盛,范凤阳怎能不惧,但也知道,金星石志在绝缘谷的奇珍,一旦得手,必将南返,印天蓝是她的妻子,杜丹兄妹尚默默无闻,到了那个时候,范凤阳认为,辽东天下,就是他的了,为了确保霸权,惟我独尊,他蓄意培养下一部分心腹死士,又不想让金星石知道,发现这个洞之后,就暗地里经营起来,这就是他的私心。 他人很乖巧,二十年来,枝枝节节,点点滴滴,直接请教,旁敲侧击,早把诸葛昌肚子里的那点玩艺掏空。他自己就能布置,得到李玉珠之后,更如锦上添花,逐步加强,实不亚金城汤池,巩固异常。没有缺点吗? 有,这是由于当初着手的时候,惟恐被金星石发觉,不敢大规模的干,所有机关埋伏,都是各自独立的,没有总纽,不是系统的设计,不能任意操纵,得到李玉珠又太晚,想改建已来不及。 其实,缺点也正是优点,纵然一处被人破坏了,不影响其他的地方,仍旧可以各别的利用,即使有强敌入侵,也非一处一处的破不可,这样他就有了充裕的时间,料敌决策,可战可走,把握主动,想到这一点,他也无意改建,李玉珠给他的帮助,只是把几处重要的地方,改建成可以内外都能操纵罢了。 重要的地方,一共有三处,机要室、议事厅,与练功室。机要室的下边,是公孙启昨夜被困的那间石室,后边是卧室,卧室下边是一条密道,有密门管制,可以四通八陆,稍后有两间卫星室,非心腹死士,不得进入。范凤阳回来之后,先把敏庄放在左边一间卫星室,才回机要室,狼子野心,一望即知,自是不想让李玉珠知道。敏庄似是被点了晕眩穴,靠在椅子上,双眸紧闭,动也不动,秀脸上仍浮现着惊悸与愤怒。范凤阳回到机要室,原在室中的那个范凤阳,已先一步离开了,两个人没碰头,装束全一样,无法分出真假。 进来的这个范凤阳,微一顾盼,不知发现了什么可疑的迹象,急步奔到一个立柜前,一把将柜门打开。立柜里边高三层,上层是是两个抽屉,中下两层是敞着的,一目了然,放的全是书,范凤阳微一瞥视,似乎一本不少,即着手开抽屉,先右后左,就这左边的抽屉,大概丢了重要的东西,只见他双眉一轩,眸光暴现杀机,几步走到卧室门前,重重的敲了几下门。 从神情举止判断,这个范凤阳,该是本人,先前那个多半是替身。敲的那么重,居然没反应,范凤阳愈怒,顺手怒挥一掌。卧室的门看掌立开,一篷针形暗器,暴射而出。 不错,这个是范凤阳本人,怒掌挥出,立即警觉,人已如电闪离,是以暗器射空,没有伤着他,暗器刹那射完,范凤阳重至门前,卧室内何尝有人。李玉珠何处去了,替身也不在。范凤阳的脸色,更加阴沉的难看了,眸珠一阵急转,似在推测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替身闹鬼?李玉珠变了?抑或是来了外人?目光集注床上,棉褥零乱,两个枕头都有睡过的凹痕,立柜里边丢了东西,纵是连在一起,又能显示出什么呢?蓦一抬头,李玉珠的宝剑不见了,检视衣橱,衫裙弃掷橱底,换了轻装,范凤阳点了一下头,似已看出李玉珠,是自动离开的,而非被劫持,再掀棉被,哦了一声,怒气全敛,反而笑了。 他到底又看到了什么,何以转变得这么快?门旁吊着一个玉环,上系金线,不知道往何处?范凤阳掣动了一下玉环,片刻后上来一个丫环,他指了一下床铺,便走到机要室去了。 丫环换好被褥,出来跟他打过招呼,自顾自的走了。范凤阳伸了一个懒腰,走进卧室,仰面躺在床上双手抱着头,眼睛呆呆的看着顶棚,不知又在想什么歪主意,对于李玉珠的出走,好象不当一回事,没有放在心上,否则应有行动,但他没有,也许李玉珠当真走了,更会使他称心如愿。 丫环第二次上来,还提来一个食盒,在昨夜饮酒那张桌上刚刚摆好。范凤阳像是很饿,听到响声,就自动的出来了,一阵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刹那吃光。丫环撤去残席,清抹桌面,袅袅走去。范凤阳紧跟着也出来了,但他去的是卫星室,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就这一阵耽搁,敏庄业已不翼而飞。 从范凤阳回来,李玉珠与朱牧,藉着折光镜,一直就没离开他的影踪,范凤阳的一举一动,全都没有离开他们的视线。 当范凤阳发现李玉珠出走,不当一回事,掀被看到污渍,反而发出邪笑。 李玉珠可真寒透了心,又羞又怒、又恨又悲,伤心泪宛如江河决堤,一个劲的往下流个不停。 印天蓝的不幸遭遇,还是耳闻,已难忍受,李玉珠则亲身目睹,情何以堪?人怕伤心,树怕剥皮,她没说一个字,内心却已暗誓,报仇也要彻底,非把范凤阳毁个淋漓尽致,不能消恨。 朱牧更是咬牙切齿,连声痛骂: “畜牲,衣冠禽兽,简直不是人!”他没有适当的言词,劝慰李玉珠,不仅如此,联想到葛琳,更是心惊肉跳,忧虑不已。折光镜的功能虽然微妙,但在同一时间,只能看到一个地方,敏庄是怎么失的踪? 冲穴自救?抑是被救,或另遭劫持?范凤阳不知道。李玉珠和朱牧,一样的不知道。范凤阳发现敏庄失踪,像被别人挖去一块肉,连同先前的事件,一股脑儿发作起来,恕冲冲忿步离开了。李玉珠和朱牧,利用折光镜,紧紧的追着他的行踪,不敢稍懈。 但,范凤阳的行动快,用折光镜追踪,有时须变换位置,而范凤阳行动的方向又不可捉摸,尽管李玉珠熟知洞中情况,以及他所重视的地方,仍有几次失去了小贼的影子。两个人惟恐范凤阳前来行功室,紧张得到了极点,最后终于看到他在议事厅出现,方才松了一口气。被砸烂脑袋的那个替身,被发现了,外衣不知被何人剥去,囚室珠光复明,人寰五老似已遇救,已不在囚室中,几个负有重要职司的党徒,也陆续到了议事厅,范凤阳似乎正为这几件事,大发雷霆,并指示行动方针,然后即飞速散去。从折光镜中,只能看到行动,听不到话声,是以小贼都说了些什么?无法知道。李玉珠道: “范凤阳必将大举搜洞,我在这里不便,必须在他们到达之前先走,记住我适才说的话,暂忍一时之愤要紧,我走下,等会如果能来必来。”她说走就走,打开后门,一闪而去,刹那隐于暗影中,不知去向。朱牧讨料尚非小贼之敌,也没留她,悄悄把前门关锁撤去,仍回原来位置,装作行功模样。李玉珠推断不错,就在朱牧刚刚坐好,室门已经被人悄然打开,停身门外,向里打量。朱牧佯装被门声惊醒,睁眼看出是范凤阳,徐徐起立,道: “原来是师兄,吓了我一跳,夜来爆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范凤阳见他神情非常平静,疑心稍释,漫声道: “几个不知自量的人,前来犯洞,已被击退,你师嫂来过没有?”朱牧道: “来过,匆匆忙忙,说是……说是什么镜子被人偷去了,师兄也不在屋里,慌得没了主意,问我师兄到这儿来过没有,小弟答说没有,她就慌慌张张的走了。”李玉珠身上的脂粉气味,尚留室中,无法隐瞒,所以朱牧另外编了一套说话。范凤阳道: “囚徒有人脱困,你师嫂可能有危险,我得去找她,你也不能这么大意,把门从里边关好,第三段武功要加紧练,日内可能就有籍重你的地方,别偷懒。”他居然相信了朱牧的这套谎言,关好室门,悄然而去。李玉珠带走了折光镜,朱牧成了有眼睛的瞎子,再也无法窥知小贼动静,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准备与打算。 夜幕初张,上弦月尚未升起,八条人影,乘黑闯进了蝎子沟,消失了踪影,神秘而快速。稍后,又是一批,这两批人,那是从南沟口进来的。但还有人比他们更早,先一步进了北洞口,依稀似乎只有两个人,不,还有接应,足有五六个之多。令人怀疑的是,这五六个人,和先前那两个,却非来自同一方向,先头的两个,是沿着峰麓,从东边来的,后到的这五六个,则来自正北,如非事先约定,算准时刻,那能这么巧? 洞里死气沉沉,进去这么多人,半天没有响动,难道范凤阳料知大势已去,敌人愈来愈多,应付不过,业已先逃走了?数载经营,拱手让人,他甘心吗? 黑暗、死寂,宛如鬼域的洞道中,突然发出一声暴响,一阵暗器破风声,呼啸而下。接着是一阵“叮叮”的金属撞击脆响,与痛嚎、厉喝,凌厉掌式挥舞声,但不旋踵,即归静止。一颗夜明珠,倏忽闪现出耀眼的毫光,清晰映出晓梅那一组六个人的面目,她们首先受到袭击。晓梅游目如电一瞥,同行的人没有受到暗器的伤害,芳心至感欣慰,郝肖庄道: “洞道变了,墙是活的,进路被阻断,那边好象有我们的人。”晓梅道: “不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偷袭我们的匪徒,遇上了对手,可惜被活墙隔断,不知是不是三妹?”姗姗道: “也许是启哥,三姐没有这么快,齐大嫂,有没有办法复原?”郝肖庄刚好找到枢纽,连试两次,没有生效,道: “李玉珠这个死丫头,还真死心踏地的跟了小贼,这是她设定的,在那边关死了,我们从左边绕过去吧。”她们是从吕冰发现的那个洞口进去的,原是想去昨夜沈万罹难的那个地方去,左边洞壁突然横过来一截,把去路阻住,却发现出来另一条洞径,晓梅手持夜明珠,与郝肖庄并肩,领先转入左首乍现的洞径,道: “这条路昨夜没走过,此处出现,必有古怪,大家要当心。” 金逊走在最后,甫经转入左边洞径,即觉有异,扬声骇呼道: “当心!”霍的转身,发出一掌。晓梅等人闻声回顾,活墙忽又电疾转动回来,金逊暴集全力那一掌,没有发生多大效力仅仅把活墙转动的速度,略微缓了一缓,仍旧关死,把退路又给截断了。姗姗急道: “我看到一个紫衣人影过去了,会不会是范凤阳?”范凤阳昨夜穿的是紫色轻装,所以她这么说。晓梅道: “出去还是进来?”姗姗道: “出去。”晓梅恨道: “把墙捣毁,绝不能让他再逃。”六个人里面,只有金逊带的是一对精钢铁手,立刻撤出,在活墙上抡掣起来,立见碎石纷飞四射。 另一条洞径中,上官敏轻车熟路,领着公孙启夫妇和吕冰,直赶卫星室。上官敏认识路,但也仅仅认识从囚室到卫星室,再从卫星室,到达北洞口,以及沿路的桩卡。范凤阳放他出来,教他假扮朱牧,诱骗葛琳的时候,就告诉他这么多,他也仅仅知道这么多。 不过,他这次回来,又已改扮刘信,沿路桩卡自然不会轻易放他通过,幸有灵姑同行,没费多大事,就已破关深入,到了卫星室。范凤阳给他化装的地方,也是左边的那间卫星室,门边悬着两个小玉环,一白一绿,颜色却不一样。几个人一进去,上官敏指着绿环说道: “他教我回来,扯动这个绿环,他就会知道了,大侠看是先把他诱来,还是先去营救家父?”公孙启道: “这么重要的地方,匹夫怎不派人看守,为了慎重起见,不要惊动他,还是先去营救令尊要紧。”上官敏并没动,道: “从这里到囚房,有三道桩卡,一被惊动,就怕家父叔等遇害。”公孙启正待举步,听他这么一说,不禁犹豫起来道: “三道桩卡,纵能顺利破除,也须相当时间,如想不惊动看守人,怕是不易,这件事关系重大,少侠须慎重思考,自己拿主意。”父叔是上官敏的,稍一失误,便要影响别人生命的安全,公孙启怎么敢担这份重责,是以要上官敏自己拿主意。上官敏道: “如能擒住范凤阳,还怕他不乖乖的把人送出来。”公孙启道: “这也是一个办法,但我须先声明,与匹夫力搏,恐非三五百招以后,不能见出胜负,这其间难免他不弄鬼,还有一点,李玉珠有折光镜,我们此刻行踪,或已在彼等监视之中,匹夫肯不肯来上当,还大有问题,我们也不宜多耽误,少侠决定要快,以免被他看破企图,就更不利了。”上官敏道: “就这么办,先把他诱来,大侠尽力缠住他,我去营救家父。”语毕立即扯功绿环,以示决心。 公孙启不便再说什么,立率妻子和吕冰,退出室外。这间卫星室,共有前后两门,他们是从后门进来的,揣度范凤阳必从前门赶来,故公孙启夫妇仍从后门退出,为了应援迅速,并未关门。这间卫星室,没有悬挂夜明珠,幸而昨夜彼困,找寻出路,葛琳取出一颗应用,脱困之后,葛琳被上官敏假扮朱牧匆匆诱走,没有来得及还,此刻仍在公孙启手中,进来的时候用了一下,现在业已收了起来,屋子里顿呈黑暗。 公孙启夫妇退出,上官敏和小莲对正前门待变,哪知等了足有顿饭光景,还不见有人来。上官敏等得不耐烦,以为先前用力轻,故又用力拉动一次,这次用力又大了一些,已把金线拉断了,拉出来一大截。公孙启隐身后门外,运用天慧目看得分明,道: “我们可能来晚了,机关已经被人破坏,小贼恐怕逃走了。”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接了话,道: “尊驾猜错了,金线是我刚才弄断的,以断小贼消息,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历,跟小贼有什么过节?”公孙启觉得此人的话很矛盾,口气似乎也是范凤阳的敌人,却又割断金线,破坏了诱敌之计,身份极是可疑,而话声来自右边,但右边是墙,何以能透传过来?一时没有想清,未免稍存怀疑。上官敏此时心急如焚,抢先接口道: “我是上官敏,尊驾何人?”那人嘿了一声,道: “上官逸已经遇救脱困,你还来做什么,年纪轻轻的,就学会了欺骗,老夫还有事,失陪了。”上官敏急切辩解道: “前辈慢走,我是化了装,家父被什么人救走的?”不料却没有得到问答,谅来的人走了。后门对正洞道,左右并无横巷,灵姑恍然若悟,道: “墙外另有通路,小贼适才可能已经看出我们来历,设辞支吾,可能抢先到囚室去了,少侠意下如何?”上官敏大急,道: “我们也去囚室。”仓惶奔了出来,上官敏不知捷径,赶往囚室,须绕道公孙启昨夜被困处。上官敏领路前行,走没多远,发觉洞径方向已变,止步诧道: “路径好像不对了,必是小贼弄了鬼,这怎办?”灵姑道: “这是必然的,少侠凌晨与我们会合,料为伏桩所见,小贼岂能不作垂死挣扎之计,岂仅洞道已变,各处布置,必也加强,原路是否尚能顺利通行,不无问题,适在卫星室,我已发现两处暗纽,由于无法确知何处通达囚室最近,深恐迟误营救令尊,是以没敢说出口来,少侠既已迷失途径,寻觅多费时间,回头从机要处着手,或许还能快一点,少侠……”上官敏截口道: “夫人不必再说,小弟已经想开了,急也没有用,只有尽力而为,实在救不了人,也只好付之天命了,请。”一边往回走,公孙启一边劝慰道: “吉人天相,也许适才那人说的是真的……”忽有所觉,立改传声,道: “卫星室似有动静,快……”刹那接近卫星室,清晰传来关门声,大家全听到了,几步赶到门前,公孙启迅疾亮出夜明珠。上官敏如法施为,把门打开,屋子里竟然没有人。灵姑略一检视,道: “有人从这里出去了,留神!”蓦扬玉掌,速疾点向右壁暗纽,一副壁画,着指下沉,露出来一个门户,各级高五,左折上升。公孙启走先,吕冰随后,六个人小心翼翼,走了上去,忽听上边一个女声欢呼道: “三姐,大哥果然在这儿。”公孙启仰视,发现另一石室,秀秀正站立门边,杜芸一组的几个人,也陆续迎了出来,公孙启道: “还有谁来了?”杜芸道: “还有二姐,她们是从正面进来的,可能在前边。”灵姑欢呼道: “我看到她们了,咦,怎么往外出跑,追谁?”原来这间石室,正是机要室,她一进来,就发现了特殊装置,即刻就把折光镜取了出来,恰正发现晓梅那组人,破墙出困,往外飞奔而去。 公孙启飞步到达灵姑身边,接过折光镜,仅仅看到金逊和齐云鹏的背影,几晃杳失去向,道: “先不管她们,少侠请过来,你看囚室在什么位置?”上官敏走了过去,他知道囚室的位置和方向,从折光镜中,很快就找到了,囚监已毁,人已不见,赞叹的说道: “家父大概遇救了,这是什么镜子,怎么能透视那么远,咦!这不是范凤阳那个畜牲?”心事去了一大半,尽管还不能确切证实,心情已经轻松很多了,立刻就把折光镜交还给公孙启。镜中此刻所映出景象,正有一个男人在拷打一个女人。 男人身材背影,都像范凤阳,手里拿着一根皮鞭,似在拷问什么事,此时此地还有心情打人,情节料必十分严重。女人被缚在一个木桩上,乌丝蓬乱,头垂得很低,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打得破烂不堪,成了一条一缕的了,脸向外,但已为乱发所遮,看不出是谁?敏庄?李玉珠?公孙启首先就想到了这两个人,一颗心不禁砰砰的狂跳,急道: “芸妹,灵妹,你们来看那个女人是谁?”杜芸看不出来,灵姑却忐忑的说道: “会不会是三师姐,发现小师妹被掳,把她暗地放走,遭致小贼的怒打,二师姐你再看看。”慧庄只看一眼,惊道: “大概是玉珠,不好,小师妹去了,跟小贼打了起来,她怎是对手,我们快去接应。”语毕便待往外闯。还等她说,公孙启早已领吕冰,由上官敏带路,先走了,杜芸即刻唤住她,道: “启哥已去,临走交待我,说这间石室是中枢重地,小贼发号施令,多半就在此处,等会或许回来,叫我们守在这里,一面详查洞中情况,一面等捉活的,向大嫂和灵妹,尽快查明室中有无鬼祟,向大哥和彭弟夫妇,守住那个门,放进不放出。”慧庄和灵姑,分头搜查,向准守在门外,彭化秀秀守在屋里。卧室里边的机密也给揭穿了,慧庄和灵姑,更从床上深入地下,搜出与左右两间卫星室的脉络相连,上下进出的种种秘密,然后恢复原状,回到室内。 杜芸就折光镜中,凡是有光亮,可以看到的地方,也续有发现。几个人各就所见,匆促交换了一下意见,重新作了安排,屋子外边,丝毫不动,屋子里边,却全变了样,并将夜明珠全部摘下,掩去光辉。范凤阳不回来便罢,如果回来,太阿倒持,容易转势,机要室便是他为自己掘好的坟墓。 珠光一熄,屋子里黑如墨漆,折光镜中所见到的景象,反而愈为明朗而清晰。敏庄师门三招护命保身,威力无尽的剑法,不仅未能伤着范凤阳毫发,反被小贼用手中皮鞭,从容化解,险些还把宝剑卷掉。杜芸为她捏了一把汗,灵姑情不自禁地更惊吓得呼出一声“啊”,悬虑地说道: “启哥怎还没到,小师妹也真糊涂,既已脱困,怎不去知会大家一声,她一个人怎能……”慧庄截口道: “情况怎么样?让我看一下。”折光镜不过半尺多大,镜面更小,勉勉强强也只能两个人看,还得脸贴着脸,她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要看。灵姑躲开了,慧庄目光刚对正镜面,就叫了起来。 “眼睛都被鞭梢打瞎了,好毒的心肠!”灵姑惊问道: “小师妹受伤了?”杜芸接口道: “可不是,敏妹已被小贼逼退,现在看不到了,向大嫂说的,是那个毒打的女子。左眼已瞎,眼珠子还吊在眼眶上,满脸血污,看样子面容也毁了,看不出来是谁。”原来镜中景象已变。灵姑顿足道: “一定是三师妹,要不然,小师妹为什么这样冒死拼命,启哥现在何处?如果再赶不到,唉……”她不忍再往下说。秀秀等几个离着较远的人,看不到镜中情况,听了也觉心惊胆战,惶悚难安。 她们现在已是情感交流,血肉相连,全都扯得上亲戚关系,任何一人有了危险,全部异常关心,蓦的,一声暴响,机要室也受到了影响,发生了一阵摇撼,隐隐约约还听到了惨号声。大家的心弦,又是一紧。灵姑惊问道: “是不是启哥他们遇伏了?我应该跟去。”杜芸已把镜面移向旁处,正在到处搜,半天恨声道: “小贼真阴险,珠光已悉数隐去,什么都看不到了。”蓦生警惕,又道: “大家留神,提防小贼趁黑摸回来。”气氛顿呈空前紧张。 静得让人有点害怕。尽管看不到,杜芸仍不放松搜查,频频移动折光镜,希望能够再有发现。 静寂中,听觉却相对的提高了。断断续续,传来几处博斗与喝叱。小菊悄声道: “是不是二姐她们又回来了,好象三四处都在打?”杜芸道: “可能,但也可能是别人,今夜来的似乎不止我们一路,别发生误会才好!”黑暗中的光线中,敌意全很高,她的顾虑并非不可能。缓慢移动中,折光镜上忽然现出一处亮光,仅仅一闪,很快的又隐去了,只听杜芸说道: “又一个陌生女子,几乎被暗算!”她说得很简略,大家听不懂,但显而易见,找范凤阳晦气的,确确实实不只一路仇家。 慧庄正在凝神谛听声响,一时疏忽,失去了机会,本能地仍旧扭头一瞥。就有那么巧,镜面又亮了,显出来一个老人,闪身进了议事厅,似乎对于洞中设置,非常熟悉,开启一个暗门,一晃而入,消失踪影,珠光亦随之隐没,不觉谂道: “怎么会是金神君?”她在神兵涧二十多年,虽然隐身二层,但从折光镜中,看到毒臂金星石的面影,何止一次?是以一眼即能认出。杜芸道: “也许是小贼改扮的,往这边来了,小心!” 第三十九章 血恨斑斑 毒留金星石的幽灵出现,极是不可思议,人死岂能复生?但是,尤慧庄亲眼目睹,又千真万确。杜芸直觉地认定,是小贼范凤阳所伪装,并着弟妹提高警惕,以防突袭。几个人屏息静虑,紧张得无以复加,只要小贼回来,绝不再放过他,此獠不除,江湖殆无平静可言。几人全有这个认识,也全有这种决心和抱负,誓不与小贼同一天日。 等待复等待,通连机要室的几个门户,一直不见动静,相反的,几处打斗声,却愈发清晰与激烈了。灵姑耐不住这种静寂与紧张,悄声道: “三姊,小贼也许被别人截住……”“嘘!”适时珠光复现,故杜芸截断了她的话。珠光出现在行功室,进去的是范凤阳,似乎是去找朱牧助战,但行功室内空无一人,朱牧已不知何往。范凤阳的衣服破了好几处,显已负伤,微一犹豫,象是要走,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又改变主意,昂然走入,回手立刻将门从里边关死,一掠到了对面,又把后门堵死。原来他要检查伤势,敷药包扎。 杜芸并不知道那是行功室,更不知道朱牧被软禁在那儿,但因室内仅有一个蒲团,且已坐出很深的凹痕,判知那儿必然也是洞里一个重要的地方,范凤阳的意向从行动表现得很清楚,慧庄道: “小贼莫非还有靠山?”她一直没有离开折光镜,杜芸看到的,她也一件不少,全都看到了,是以有这种想法。杜芸道: “看样子很象,难道是金星石?”慧庄道: “老魔不是……我明白了,昨天我们救的那个残废老人,匆促之间,金逊可能认错了。”杜芸道: “我也这么怀疑过,要不然,为什么后来又把人头偷走?” 灵姑没看见,自然听不懂,急着问道: “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杜芸扼要的告诉了她。灵姑就着折光镜看了一眼,道: “瞎猜没有用,这个小贼是不是真的?还大有问题,启哥去了这么久,还不见回来,实在教人担心。我看再分几个人出去,珠光不要熄,这样各处景象,也就看得清楚了,总比耗在这儿,干着急强。”杜芸道: “我又何尝不急,但如人再分散,就怕……你快来看!”灵姑急忙注视折光镜,只见范凤阳业已包扎完毕,似是发现了什么,正在扭头观察,刹那之后,已有决定。悄悄走近后门,撤去内部管制,迅即将夜明珠收了起来,光线顿时隐没,无法知道是他出去,抑或是有人进来?灵姑一赌气,不愿意再看。偏就那么巧,当她目光刚一离开,镜面上就又有人现出了亮光,只听慧庄说道: “三师妹和小贼打起来了。还有朱牧!”灵姑忙又看去,只见范凤阳已抢占门边,堵住退路,就凭一双肉掌,逼得李玉珠和朱牧,剑招已施展不开。不禁怨道: “三师妹真糊涂,既然已经觉悟了,为什么不去找我们,小贼显已起了毒念,我……咦!三姊去了?”她只顾注视镜面,替李玉珠着急,身边已经换了人,这时才发现。梅芬道: “三姊和向大哥夫妇,还有小莲,赶去接应了。”灵姑道: “她跟启哥一样,都是肚子里行事,啊,三师姊挨了一掌,朱牧……唉!咦!小师妹!这剑扎得好!嗳!全让猪油蒙了心都是各干各的,这怎么能成得了事!”她怨天怨地,怪完这个怪那个,话也不完整,但如连贯起来,也不难意会得到,必定全都吃了亏!实际的情形,是李玉珠受不了范凤阳污言恶语的刺激,以致失常失手,首先中掌受了重伤。两个人联手,尚非范凤阳的对手,剩下朱牧一个人,处境自然更加困难。 朱牧身当其冲,利害关系自比灵姑娘更清楚,他没有能力杀死范凤阳,但如把范凤阳逼出室外,封死门户,应是自救以及保全李玉珠的唯一途径。从镜中望去,他全力振起一仞剑光,猛向范凤阳罩去,似乎也正这么做。 这一招,想是天南金氏武功的精华,范凤阳似也不敢轻易出招,双掌微提,凝功蓄势,脚下却徐徐向后倒退,敏庄好象原就隐身门外,这时看出便宜,悄然现身,一剑刺向范凤阳命门大穴。眼看剑将及身,范凤阳业已警觉。在这种紧急关头就看出小贼的武功成就来了。但见他上身微向左侧,右掌凌虚迎击朱牧剑华,左掌反挥敏庄,以攻为守,打人而不避剑。他应变虽迟,出手却快,尤其是反击敏庄,更是以攻为守,攻敌所必救,深得技击之精髓。耀眼剑华骤敛,朱牧奋尽全力的一招剑法,竟被范凤阳一掌,遏阻住了,朱牧且被震得连连倒退,如非撞在墙上,可能还得摔倒。 范凤阳付出的代价也不轻,右臂软垂,一时似也不能再动。行家眼中,知道这招,是真气与剑罡的较搏,范凤阳如果不是受了背后的牵制,力量分散了,朱牧吃的亏,恐怕还要大。 范凤阳的另一招反击,碰上了不要命的敏庄,挤着受伤,甚至送命,偏就不撤招。敏庄的动作,虽然不及小贼快,但是,她先出的剑。看她那面容愤恨的神情,大概是想一命换一命,要和小贼同归于尽,故这一招,也是两败俱伤。 范凤阳上身一扭一挺,避开了要害,腰胯之间,却被划开一道血槽,衣服马上湿了一大块,显而易见是伤得不轻。敏庄则被范凤阳强劲的掌风,震摔出去,落在暗影中,情况不明。 范凤阳片刻也没停的,就带着伤逃走了。李玉珠萎顿一角,爬不起来。朱牧以剑拄地,看样子也动弹不了,范凤阳走后,才敢把一口淤血,吐了出来。包括敌我,全受了伤,所不同的是,范凤阳还能逃,敏庄生死难料,朱牧和李玉珠,却全不能再动。 后门就那么敝着,夜明珠滚落一角,仍旧闪射耀眼的光辉。灵姑娘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血淋淋的画面。她并非真怨,而是姊妹情深,过于关心敏庄和李玉珠的缘故,爱之深,不免责之切罢了。梅芬想把镜面移开,找寻杜芸行进的路线,看到镜中情况,只要是敌人,不管是谁去,朱牧和李玉珠,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她心里怎能不急,又怎能不看!灵姑凝视镜面,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公孙启凭仗天慧目,不用夜明珠,依然巨细无隐,全能看得很清楚,对于机关也非全无所知,进展本不应该如此缓慢,事情是坏在李玉珠的身上,也可以说是事前缺乏联系。李玉珠目击种种,寒透了心,把范凤阳恨得切骨,避过搜查,出去充分地歇息了一阵,也把利害想通了。 她把握住一个重要的关键,范凤阳还没有弄清她的心理状况,还有运用的余地,不再怕碰到范凤阳。所以回来得很早。回洞以后,朱牧已不在行功室,却使她极感意外。 她又哪里知道,朱牧也是个颇有心计的人,他怎肯完全听信李玉珠的片面言辞,决定还要亲身实地调查一番。不仅要调查范凤阳叛师背道的原因与恶行,也要暗中再看一看李玉珠的实际为人。如果李玉珠仅是因为范凤阳又弄来个女人,打翻了醋罐子,故意加油添酱,夸大事实,那他就得另作打算。 总之,朱牧不是言从附合容易被人利用的人,但要充分了解目前真实状况,营救葛琳,代义父报仇。因此,他估计公孙兄妹纵然再来,也必定在天黑以后。吃过中饭,料想洞中爪牙,为了应付公孙兄妹,必也正在休息。于是,他便利用这个空隙,悄然离开行功室,探求他自己所需要的消息,并且,也是有意的,暗中观察李玉珠的行动。 李玉珠等了很久,迟迟不见朱牧回来,以为是范凤阳把他找去了,便也离开了行功室,独自展开行动。她颠倒布置,把几处重要交汇点割断,里外机关全封死,严重地阻碍了洞中爪牙的联络与策应。原意是想给范凤阳增加困难,消弱战力,不料却也使公孙兄妹感到极大的不便。从机要室到囚房,中间只有三道机关和桩卡,但因洞道已变,机关又已从两面封死,不能直线通行,转来转去,自然难免与伏桩遭遇。 范凤阳网罗来的这批亡命徒,很有几个扎手货,以公孙启的身手,还费了不少手脚,才逐一制服。几次搏斗,有两项重大发现。 一、生擒两个范凤阳,一个嚼舌自尽,一个矢口不说一事,问什么也不说,倔得上官敏性起,一剑刺了个前心通后心。 二、救了一个饱受重刑的女子,名叫小翠,是侍候范凤阳饮食的丫环,敏庄就是她救的,小翠就为救敏庄,被另一个胆小的丫环小喜告了密,才惨受酷刑毒打。 这个消息对于吕冰非常重要,公孙启也很高兴,代小翠敷药治伤,耽误了不少时间。最后找到囚室,上官逸与步月、换斗,果已不在,在目前只能当作业已遇救。小翠伤得很重,从头到脚,体无完肤,不能多说话,自然更不能行动,从她口中,知道敏庄发过誓,杀不死范凤阳,绝不生离此洞。朝夕晤对,形影相随,吕冰如何不知妻子的脾气,外和内刚,说得出就做得到,他怕敏庄不顾利害,去找范凤阳拼命,那样岂不是自投虎口,以卵击石? 吕冰急,公孙启更急,但小翠伤得这么重,怎能丢下不管。 两个范凤阳的替身,公孙启费了将近百招,才能得手,而且还不在一处。吕冰想单独去找敏庄,公孙启如何能放心?同样的,他也不能教吕冰上官敏护送伤者回机要室,怎么都不放心,结果,只好一齐出来,还一齐回去。纵然因这片刻耽延,敏庄再发生意外,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李玉珠截断洞道,有坏处也有好处,其他洞道中的爪牙,应缀不过来,是以公孙启回头路上,毫无阻拦,走得很快。同样情形,杜芸畅行无阻,与公孙启交臂错过,两下里一去一回,走的是同一条路,却没有碰到。回到机要室,两下里一交谈意见,范凤阳的替身,先后已发现了三个,没有发现的,是不是还有?范凤阳本人究竟在何处?晓梅追的是谁?现在回到洞里来没有?都是问题,都无法解答。 可喜的事情,敏庄已被金星石发现,送进行功室,虽能仰卧地上,僵直不动,但从金星石还给她服药这点推断,似乎还有救。李玉珠也服过药,正在行功自疗。金星石与朱牧相见,悲喜交集,谈了半天话,金星石走了,朱牧关死后门,也在服药疗伤。 从这种情形看,金星石应该是老魔本人,吕冰虽然还很急,但知杜芸已去,只好暂等消息。折光镜移动了,离开行功室,寻找杜芸的行踪。走的时候,说得好好的,始终展现夜明珠,也好让耽在机要室的人,从珠光中,看到她们的位置以及沿路经历,洞里各处的景象。然而现在,移动了好几处,还没有看到珠光,位置不适当,恰巧看不见?抑或杜芸也出了事?凝神谛听,打斗声已经终止,洞中一片死寂。大家心里,又揣惴不安起来。 一尺多厚的青石,金逊挥动精钢铁手,纵然贯注全力,也不是一时半会便摄得穿;何况最低限度,也得开出一个容人穿越出去的洞口,同行六人才能脱困。因此,等活墙打通,六个人循着原路,追出洞口,哪里还能见得到紫衣人的踪影,晓梅极不甘心,还要追。姗姗劝阻道: “是不是小贼还不一定,三姊料已进洞,我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跟她们取得呼应,先把洞给毁掉,教小贼不能再用,辽东虽大,看他还能往那里再躲?”葛琳也道: “就算走的是小贼,洞里必然还有他的羽翼,先把这群帮凶除去,剩下小贼一个人,孤掌难鸣,纵不气死,料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了。”晓梅恨恨地说道: “你们把小贼看得太简单了,结果让他逃掉,稍假时日,仍然可以另闯天下,再兴风作浪,这群帮凶也可恨,也罢,先跟三妹会合,看启哥是不是也在这儿,再作打算。”于是,返身又进了洞,活墙已被凿通,失去了阻截效用,匪徒自然不会再用,很快便到了昨夜沈万遇难处。郝肖庄没费什么事,找到枢纽,想把洞道复原。空欢喜,原来的洞道已被炸塌,全让碎石堵死了,短时间内清除不了,只好重启机关,再走炸后变更的新道。 其实,洞里共有三条干道,有暗门相连,本可灵活运用,李玉珠发现范凤阳对她变了心,一怒把三条干道的联系切断,使得范凤阳这批爪牙,彼此不能相顾,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单独应战,胜则生,败必死,逃都办不到。同样的情形,对于公孙兄妹而言,也是必须打硬仗。晓梅走的这条路,是左边的干道,逢关破关,遇贼对战,她对于恶人,本来就很少放生,所以才被黑道上的人,称为“月魄追魂”。 今天盛怒之下,绝情剑又锋利异常,名将其实,剑下绝不留情。洞道不宽,无法联手,晓梅当先,除了破除机关,郝肖庄还尽了一份力,这一路,就全看晓梅施展了。同行的人,谁也帮不上手,也不需要他们再插手。一路深入,势如破竹,剑利招精,手下无三合之将,非死即逃。旁侧暗门,已被李玉珠堵死,逃不掉,晓梅追上,又祭了剑。机关不只一处,前边的人吃了亏,后边的人学了乖,敌不住,逃不了,唯一的办法是退,两处乃至三处人力,合在一起,高手在前,差一点的躲在背后放冷箭。 因此,愈深入,抵抗也愈强。晓梅的阻力,也随着增大。 她还有一个优点,天慧目展视之下,巨细无隐。贼党高手,内功精湛的,尽管也能暗中视物,但这不是看东西,而是分生死,稍一失误,便要饮恨。两相对出,贼党高手视力不及晓梅,先吃了一层亏,人是活的,有多少事情,在极困难的情形下,往往会创新。 这一路,共有四道机关,最后一处,贼人仅剩下两个最后的高手,都是范凤阳的替身,武功高,思虑精,便在这最后一处机关,固守起来。这处机关的后边,是行功室,故这处机关也是两面装置,将贼人关死里边的机括,郝肖庄再能干,也是有的难施。两个替身只消通过行功室,便可以逃生,他们也曾试过了,无奈叫不开门。郝肖庄智竭力穷,破不了这最后一道门户,换上金逊,故技重施,用他那个笨主意,抡动精钢铁手狠力的砸。 两个替身着了慌,也想加法泡制,但他们用的是戟,顶头是尖,两边是月牙,平着敲不易着力,角度大了,尖又碍事。仅管困难,生死关头,他们仍不放松努力。金逊隔着石门,看不见那边的情况,惟恐二贼之中,就许有一个是范凤阳,怕他再逃走,恨不得一下子把石门击碎,用的力量特大,一下接连一下,抡动也特别快。硬碰硬,反震的力量也一样的大,铁手是金钢打造,无损分毫,肉掌、五指、腕和臂,却有点吃不消。 齐云鹏看出他吃力的样子,接过铁手换班,不管是谁敲,同一时间。都只是一个人的力量。戟虽然不得力,两个贼人却同时在动,并且,彼起彼落,力量也集中在一点。无形之中,双方反展开另一种形式的竞赛,比较起来,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但好机会只有一个,谁先得手,就是谁的。金逊这边先得手,二贼便非死战求活不可,但是,这个希望很渺茫。否则,他们就不必急着想逃了。反之,二贼如先得手,行功室内重伤的三个人,就要活遭殃,最低限度,也将变成了人质。这个竞赛,这个机会。双方不约而同?都在竭尽全力争取。杜芸带着向准夫妇和小莲,虽然是专门来接应敏庄、朱牧与李玉珠,可惜她们被截断在中间干道内。尤慧庄找到了门户,所遭遇的困难,与郝肖庄一样,只能开启自己这一边机括,却无法排除门后的障碍。 有力难施,打不开门,过不去。她心里明白,这是李玉珠作的怪,她埋怨这个业已省悟的叛师之徒吗?不,一点也不,她只是焦急与悲痛。从敏庄的被劫,尤慧庄联想到李玉珠的遭遇,料想也必差不多。一则,范凤阳的恶迹,当时还不显著,起码她们师姊妹,还不清楚。再就是,性格与年龄,李玉珠和敏庄也不一样。 尤慧庄自己,就曾对于师父把她们师姊妹关在地下,而不替她们终身打算,起过极大的反感。李玉珠和自己同年都比敏庄大五岁,一个二十四岁的大姑娘,怎能没有求婚之想?落到范凤阳的魔掌,委屈求全,实在也不足怪责,现在认清小贼真面目,蓦省回头,更是难能可贵。 在尤慧庄的内心中,是同情李玉珠的,再看到敏庄和她在一起,更认为敏庄是李玉珠所救,足见同门情义仍极浓厚。如果救援不能及时,两个师妹便要同遭毒手,尤慧庄怎么能不急。杜芸见暗门打不开,道: “大概跟卧室的情形一样,那边被关死了,门也许不厚,如果别无通路,干脆,毁掉这个门。”凝足掌力,往门上一按,震碎一层石屑。向准道: “三姊让开,由我来。”他带的也是一对精钢铁手,待杜芸让开,“砰砰”就是两下子。尤慧庄讶道: “那边好象也有人这么做,也许是二姊他们,位置大概不错。”于是,凿门的又多了一个逐鹿者。 从折光镜中,公孙启已早发现杜芸的位置,向准的动作,更显示出她们的意图。 不过,他看得很清楚,向准敲凿的位置,在行功室右后方,凿通以后,仍旧进不了行功室。晓梅与二贼两处,都没用夜明珠,故从折光镜中,是看不到的。 因此,公孙启仍然是乐观的,向准凿通石门,如果进不了行功室,敌人不也是一样的进不去?他的乐观,就是建立在这个观点上。但不旋踵,又使他起了极大的怀疑。李玉珠何以突然扶伤站了起来,先瞥望敏庄和朱牧一眼,手横宝剑,凝注着前边的门? 难道有人在叫了?这个时候会是谁?念头刚转到这个问题,前门倏的崩碎了一块,露进来半个戟头。公孙启的一颗心,几乎跳出口腔外。这是独特的标帜,此时此地,只有范凤阳和他的替身手里有,如果被他们破门而入,后果岂堪设想? 灵姑和吕冰,脸色全变了,急看向准,门还没打通。杜芸近在咫尺,都有缓不济急之感,纵是公孙启,此刻也没有办法赶得到。 忙把镜头移回行功室,前门崩裂处更加扩大了,室内珠光,从裂口透传门外,清晰看到两个紫衣人,正在加紧施为,两把戟寒光闪闪,此起彼落,运转如飞,一篷一篷的碎石,随着起落的戟势,不住的往行功室崩射,重伤的李玉珠,禁不住碎石的打击,已经躲到门边去了。看样子,她还不肯束手待毙,只要紫衣人打不开整扇的门,要从裂口往里钻,还不大容易呢。 公孙启道: “芬妹守住这儿,我得赶去。”即使远水救不了近渴,他也必须赶去,一尽人事,冲出机要室,急急赶去。吕冰一言未发,紧紧的跟了去。灵姑和上官敏也要去,却被梅芬唤住了。 公孙启和吕冰刚走,折光镜中忽又展现出奇迹,不知什么缘故,紫衣人竟然离开门边,停止了行动,裂口透出来的光束,已经照不到他们的影踪了。他们肯自动放弃这个机吗?梅芬和灵姑,全想不出道理来。猜测、纳罕,时间在无形中流逝。 公孙启居然赶到了,并且叫开了行功室的后门。跟着他一起进去的,只有杜芸和慧庄。见到尤慧庄。李玉珠勉强提聚起来的一口真气,立刻溃散了,只凄恻的喊了一声: “二师姊!”便热泪泉涌,萎顿在地上。尤慧庄迅速把她移开门边,一面劝慰,一面替她服药治伤。同一时间,杜芸也把敏庄,移到李玉珠一处,朱牧行功正值紧要关头,似受干扰,额上汗出如浆,呼吸亦甚急促,事急从权,杜芸急以右掌,按在朱牧的天台穴上,注入真气,协助他引血归经,疏通一脉。向准、小莲守住后门。这原是一瞬间的快速运作。公孙启见室内已经腾出一片空隙,伤者也已有保护,这才把前门打开。 原来金逊和齐云鹏,轮番破门,开出来的洞,已有径尺大小,二贼忖料如不及时阻拦,自己逃路尚未打通,强敌自先突破第四道门户,仍非背城一战不可。这种发展,对于他们自极不利,故立即变计,悄然掠回,隔洞发射暗器,原也只是想阻延一时是一时,再想别的主意。 由于二贼是计定而行,手里已经准备好暗器,行动又快,等到姗姗从洞口发现他们的形踪,出声示警,无奈洞道太窄,猝不及防,金逊和齐云鹏,还是受到了暗算。二贼发射的那是蝎尾螫极毒,命中处其痛无比,必须立刻救治。这样一来,晓梅更是怒发如狂,一面让葛琳和郝肖庄,带下金、齐二人施救,一面便和二贼对打起来。隔着一个尺大洞口,二贼过不来,晓梅过不去,二贼用蝎尾螯,晓梅用碎石块,便投暇抵隙,互相射击。 公孙兄妹这一边,除了印天蓝与杜芸,大多都不用暗器,但也有一个倒外,那就是姗姗。她年轻、好学、好动,小嘴又甜,逗人喜爱,一年多来,她跟印天蓝和杜芸,天天在一起,把两个人的暗器手法,都学了去,但那也只是限于好奇、好玩,不曾想到实用,所以身上什么暗器都没有。 今天,就是这个时候,见猎心喜,不觉技痒。她选了几块成片的碎石,握在手中,等待机会。天地间相辅相成,相生相克,道理非常微妙,往往不能用言语表达,但可意会得到,有时利之所在,害亦随之隐伏。眼前就有两个极好的实例: 譬如精钢铁手,每支六十斤,其重无比,对付刀剑一类的轻兵器,有如摧枯拉朽,人莫敢撄其锋。但这种重兵器,利于宽阔场所,开合愈大,威力愈大,倘如用来封闭象蝎尾螫这样一类细小的暗器,却相形见拙,不如刀剑灵巧,金逊和齐云鹏,就是因为这种缘故,而受的伤。 又如蝎尾螫,体形细小,犹如绣花针,发出无声,可以伤人于无形,但其缺点,纵是贯注内力,也射不远,十丈以外,便难奏效。晓梅不会暗器,自难取准,可是她的内力足,碎石从她手中发出,不亚蒺藜钢弹,破风声摄魄勾魂。二贼明已看出她的手法拙劣,却不敢掉以轻心,不加理会。从这第四道机关,到行功室前门,相距三十丈,其间无曲折,如容晓梅欺近洞口,碎石威力可达。一旦到了这种地步,二贼将无躲闪余地,晓梅手法纵再拙劣,只要瞎猫碰死耗子,碰上了一颗,就得受伤,那时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二贼久历江湖,深悉个中利害,怕被晓梅占据有利位置,不敢离开洞口,否则,岂不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再去凿门,晓梅亦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的暗器手法不佳,打不着贼人,只是因为怒气难伸,藉此求得发泄罢了,因她站得远,二贼要想暗算她,也是办不到。晓梅不肯退,二贼不敢退,于是,就形成了僵局。僵持给了公孙启足够的时间,及时赶到,把受伤的三个人,置于安全保护之下,并从门上斑脆,看清门外形势。 他虽然还不知道,两个贼人阻拒的是谁,但从二贼不敢出去应战,已能约略判知,如非晓梅,便是金星石;人寰五老还不足使紫衣人,望而生畏。眼前的李玉珠,使他不禁联想到印天蓝、葛琳,尤其是敏庄,先后被蹂躏,再也无法按捺陡涌的杀机。他愤怒的开启室门,徐步走了出去。开门声,以及暴涌的珠光,立使二贼惊惶回顾,分出一个人迎了过来。远处立刻传来姗姗甜脆的关注声: “大哥留神,匹夫手里有暗器!”近距十丈,贼人业已看清公孙启的面貌,嘿嘿笑道: “刘冲,你好大的狗胆,本山主正要找你,难得你会自己投到,还不自裁谢罪!”公孙启恍悟面具还没摘下,也不置辩,道: “报尔的真实姓名。”两个人都没止步,距离更为接近了。 紫衣人似觉话声不对,微一打量,道: “几月不见,狗胆居然生了毛,也罢,本山主倒要伸量伸量你,精进多少,看打!”短戟抡圆,猛砸而下,呼呼劲风,威势的确不同凡响,公孙启道: “何必急着找死!”奇光倏现忽隐,双方已经交换了一招。 紫衣人退后两步,急视手中兵器,月牙已被削去一角,骇然问道: “你到底是谁?”公孙启道: “如是替身,火速报名,以免自误。”紫衣人道: “休仗利剑吓人,看打!”再次进招,拍、销、崩、扎,快速而稳健。公孙启掌剑交挥,迎架而上,道: “事不过三,报尔姓名免死。”紫衣人道: “强存弱亡,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招式骤紧,变化亦奇,就是不肯通名报信。公孙启已有两次经验,知道范凤阳这些替身,个个武功也都不弱,封、拦、拆、解,谨慎异常。眨眼就是二十多招,紫衣人愈战愈勇。招式变化,也愈奇愈快,刁、销、崩、磕,吃一次亏,再不肯上当,对付兵器,远比对付人,还要细心而专注。 公孙启看出贼人,存心掳夺宝剑,毁损宝剑,如在洞外,宁愿弃剑用掌,然而现是在洞里,招式身法,俱为洞道形势所限,不能充分发挥,空手入白刃,不易施展,起码在精神上,用剑远比用掌,给予贼人的威胁大。现在既已窥破贼人企图,他的对策,护剑重于防身,甚至进一步,虚招多于实招,以剑为饵,吸引贼人的注意,奏功寄托在掌指之间。 决策虽定,贼人亦非弱者,机会难得。 洞道之中,在夜明珠毫光映照下,但见两种兵器,翻飞闪晃,吞吐撤放,快同掣电,挪移进退,始终于数丈距离内拉锯。 另一紫衣人,仍然守在洞口近旁,阻拒晓梅,但因背后已出现敌人,不时偷觑一眼,以防不虞。吕冰早已赶来了,探视过妻子,虽已护住心脉,但伤势极重,一息奄奄,至今未醒。想到半年来,并肩携手,笑语如珠,两情欢惬的亲昵情况,一颗心宛如刀扎。 他恨自己昨夜贪功,疏于保护,以致造成意外的祸变,更恨范凤阳卑鄙下流,禽兽不如。 他看到了洞口另外那个紫衣人,他多么想过去,把那贼人砸烂,奈何中间被另外一场打斗所隔断,他不敢教公孙启分心,过不去。朱牧几乎走火入魔,已经杜芸输功导引,真气运转,恢复了正常。他曾睁眼看了一下救他的人,是个不曾见过的端庄美女,感激地点了一下头,也曾游目瞥望了一眼室内情况,李玉珠和敏庄,也都有人照顾了,尽管照顾她们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但他仍旧非常放心。 前后门都已打开,也都有人防守,尤其是防守前门的,是个虎虎生威,比他还要年轻的青年,与那青年并肩站在一起,展望门外的,就是救他的那个美女。咦,他看清楚了,原来是小莲!今天何以对我如此冷漠?现在,朱牧完全放心了,暗暗的对自己说: “还是赶快医好伤势要紧,范凤阳这个叛徒,非要亲手给予惩罚不可。”正当他决心疗伤,刚把眼睛闭上。门外打斗,已生剧变。 公孙启搏战紫衣人,已满一百招,不知足否有意,依然未能取胜。 就他自己的感觉,这个紫衣人,是比不久以前所杀的那两个范凤阳替身,的确要高明一筹。但在别人眼中,观感就不相同了。 晓梅直觉地认为公孙启,能胜而不胜,过于地珍视宝剑,是一个原因。菩萨心肠作崇,妇人之心,不愿意多所诛连,是另外一个原因。杜芸客观而冷静,获益良多。在她的意识中,范凤阳是唯一的死敌。范凤阳现在所用的兵器,就是这种短戟,紫衣人如是替身,戟招必得自范凤阳。是则,将来要想战胜范凤阳,今天就应该从紫衣人的招式上,注意其精微变化。 她的精神,大部分贯注在短戟的运用,胜负问题,反而显得模糊了。她发觉短戟,似乎只有三十几招,紫衣人并不整套使用,而是拆解之后,频频加以变化。同是一招,每次变化都不相同,自然,她也注意到了公孙启的封拦格拒。场中,二人动作都快,杜芸的眼睛跟着转来转去,忙得不亦乐乎,有时上招还没看清,下招又已展出。因而,她的印象,也是模糊不清,她也不懊恼。理由是,她的武功虽然还谈不到登峰造极,但是,确已升堂入室,算得上高手中的高手了,深知技击之道,临敌贵能活用,能有这种概括的印象,将来对付范凤阳,已经大有用处了。 吕冰的肚子里,完全被悲愤所充塞,唯一的希望,公孙启快点胜,让出路来,好教他过去杀个痛快。姗姗手里握着小石片,一心一意在打鬼主意,她想露一手,用发射龙鳞甲的回旋手法,把守在洞口的那个紫衣人打翻。由于初次实用,没有太大的把握,又不道那个紫衣人隐藏的确实位置,深恐一击不中,反教紫衣人加了提防,是以欲前又怯,极是犹豫。能够看到公孙启和紫衣人搏斗的,就只这四个,各人的想法,又全不相同,缔合起来,只有姗姗的想法,积极而有助于当前的情况。又过了片刻,姗姗看了一眼手里的碎石片,微微一点黔首,好象已经下了决心,蓦地扬声说道: “大哥,怎还不快点?这儿有人中了毒药暗器,急待救治,我来帮你。”话声中向前跑去,故意用力,使脚下发出很大的声响。晓梅不知姗姗用计,紧步赶上,把她拉住,悄声埋怨道: “你疯了!”洞口紫衣人更不知是计,抖手发出一篷蝎尾螫,然后才微露半面,凝眸观察。姗姗的用意,就是要紫衣人显露身形,以便测定他的位置。紫衣人不察,果然中计,尽管他微一观察,又马上隐去,但行功室的前门是开着的,强烈的珠光从背后映照过来,把他的半面侧影,衬托得异常清楚。 姗姗右手一扬,两块碎石片已随势发出。紫衣人刚刚把头缩回,碎石片已如影随形,跟踪射到。两块碎石片虽是同时发出,劲力,手法,却不相同,稍前的一块,挟无比劲风,从紫衣人面前飞过,照直向前击去,极似晓梅先前投掷的石块,落了空。 紫衣人也是以为和先前的石块一样,自不在意,心里上顿时呈现松懈与疏失。哪知姗姗所发的第二块石片会拐弯,恰巧又当紫衣人心神微呈松懈之际,正好打在他的上嘴唇上,虽然不致于要命,却也唇破见血,火辣辣的生痛。这还是因为姗姗初次施展,经验不够,部位没算准,她没想到紫衣人探头窥视的时候,上身微俯,缩回头去,腰即挺直,高低差了五六寸,否则,打在额头或打在鼻梁上,当时就得重伤。 这种手法,江湖上已不多见。紫衣人内心的惊恐,比所受微伤,可厉害得多了,强敌之中竟有此种暗器名家,洞口已隐藏不住,形势所迫,顿生拚命之心,立以最快速度,返身回奔,打算以二敌一,双战公孙启。这是目前唯一逃生的机会,胜得了公孙启,便可夺路突围;并且,还得速战速决,如容晓梅、姗姗破门而入,从背后掩杀过来,那就更不乐观了。 主意打得很如意,不料还没跑上两步,姗姗所发第一块石片,竟似具有灵性,又已旋飞而回。 这已在紫衣人意料之中,他既知道这种手法,自然懂得破解,是以这块石片,对他已无威胁,觑准来路,扬戟点落。他的动作不能说不快了,点落石片,身形再起,不过一刹。但这一刹,已使晓梅和姗姗,足够到达洞口。姗姗一招得手,信心陡增,再扬娇喝: “打!”这次她只是虚张声势,手都没有动,原因是合用的石片不多,一共只选中了四块,已经用去了两块,翘剥下的两块,没有较大把握,她是不肯随便出手的。晓梅窥破紫衣人的意图,怎肯教他如愿,双战公孙启,配合姗姗的恫赫,发出一把碎石块。紫衣人听到石块破空声,转身献戟,一阵抢拍,虽把石块击飞拍落,却也不禁暗暗叫苦。 形势变了,洞口有利位置,已被晓梅、姗姗所占据,紫衣人暴露在不足五丈处,而石块又是取用不竭,除了倒退着走,连转身都不敢了。晓梅哪里会让他缓手,碎石块随取随发,五丈远近,纵是普通人,也不会差得太离谱,何况晓梅,腕强力足,打着就不得了。 姗姗也没闲着。合用的石片不易找,只是杜芸教她的回旋手法不能用,但印天蓝教给她的取准手法,却一样的可以施展。晓梅论把发射,一出手就是三四块、五六块不等;姗姗则是点射,专门取准打穴。晓梅打上盘,姗姗就打下盘。紫衣人的一把短戟,挥舞如轮,上遮下拦,脚下还不停的向后移动,但听: “叮叮!当当!”碎石溅飞四射。在如此严密的配合下,紫衣人哪里还有侥幸可言,一个疏失,膝盖下的麻穴,被姗姗一石打中,腿上一软,几乎摔倒,短戟自然也慢了,头脸和前胸又被晓梅一把碎石打中。 重伤之下,暗忖落在月魄追魂手中,势必逼问口供,活罪更加难受,回手一戟,自碎天灵而死。情况发展,如此重大,与公孙启力搏的紫衣人,立刻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心慌,手乱,招式再难沉稳。公孙启觑准时机,绝情剑一招顺水推舟,削断他右手半截手掌,闪电进身,左掌骤起暴落,拍中对手晕眩穴。 原来他煞费苦心,是想捉一个活口。紫衣人着掌栽倒,鲜血却从嘴角溢流出来,敢情他已先一刹,嚼舌自尽了。公孙启发现对手已死,顿足恨道: “早知如此,何必多费力气!”迎到洞口,始知金逊和齐云鹏,确实中了蝎尾螫,已经葛、郝二女,及时代为解毒敷裹。吕冰已经赶了过来,挥动精钢铁手,刹那即将洞口扩大,把晓梅、姗姗等人,迎了进来。三路人聚在一起,互相一对证,始知今夜出现在洞里的范凤阳,竟有六个之多,两个已逃,四具死尸中,到底有没有范凤阳本人在内?急须查探明白。洞里显然还有未曾到过的地方,也须继续搜。 连同小翠,负伤的共有六个人,尤其是敏庄,奄奄一息,必须即刻救治。几个人一商量,无论检验尸身,或继续搜洞,均须李玉珠协助,尤其是搜洞,非她不可,只有她熟悉洞中形势与设置,但是她不宜多劳神,更不能行动。敏庄的伤势,不能再耽误。其他几个受伤的,也须静养,洞里不适宜,还得派人保护。 还有公孙启那一组人,两夜一天,没有好吃好睡,也不能不顾虑。有这三个重大的原因,一致认为回山口镇,为最适宜。晓梅虽不愿意,也不愿独持异议。会齐梅芬,携死扶伤,回了山口镇。还算好,镇里今夜平安无事。化装已无用,纷纷恢复了本来面目。 朱牧的伤势,本已稳住,当会到葛琳,听到葛氏别业的一段伤心事,又气得吐了几口血。敏庄的不幸,也反映出李玉珠的不幸,庄门七姊妹,恨不得把范凤阳生吞活剥,才趁心如愿。在李玉珠的口述下,灵姑绘出了一幅洞里设计详图,再经李玉珠翔实核对与校正后,复制了五幅,除李玉珠和敏庄外,五姊妹人各一份,看了又看熟记心中。 公孙启吃饱歇足,思前想后,把一年多来的经过与得失,从来辽东到现在,彻底地检讨了一番,觉得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过失,才使范凤阳凶威日盛,得以逍遥到现在,这个过失,就是过份地限制了弟妹的活动,反而使得弟妹的聪明才智,不能作充分的发挥,相形之下,也就愈发显得范凤阳的猖撅而可怖了。 当然,他怕弟妹们对付不了范凤阳,吃亏上当,以长兄般的爱护和照顾,不敢放任弟妹单独行动,出发点绝对是善意的。譬如姗姗,他就一直把她看成尚未成熟小妹妹,处处需要照顾,不敢教她离开身边,然而今天,姗姗收拾那个紫衣人表现就有多优异!又如杜丹,始终没有给他表现的机会,就不应该了,他决定人力的调配,应作适宜的修正,有力量不敢用,或是说,不作充分利用,才是大大的失策。通塞之后,立刻把大家召集到一处,坦承自己处置的不当,以及适才静中的思想,沉痛地说道: “范凤阳的确狡诈可怕,但如把他估计过高,瞻前顾后,反而自缚手脚,给他造成有利的空隙。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歼除他以及他所网罗的一群帮凶,过去就因为顾虑太多,没有完整的计划,他才能饶幸占得上风,这是我的错,现在我们受伤的人太多,不宜再在此处逗留,所以今夜务必把蝎子沟荡平,也许范凤阳已经走了,除非逃进关去,我想不出,辽东地面,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使他安身,经营一个窝巢,不是短时间就能够成得了功。先把蝎子沟,给他彻底破坏,教他无法再用,跟踪追击,也不再给他喘息的机会,逼使他必须现身,跟我们进行一次生死存亡的决斗。” 于是,先听取大家的意见,然后,再就自己的构想,综合作出一个完整的计划,吃过晚饭,立付实施。 夜幕初张,公孙兄妹满怀愤怒,大举出动。带回去的四具尸首,检查过了,全是替身。公孙兄妹,既愤怒,又心惊,更不能不惋惜范凤阳的才华与能干,实在想不出,范凤阳用的是什么方法,会使这几个亡命之徒,心甘情愿地替他卖命? 那套精微绵密,威力甚强的戟法,又是怎么练成的?除去化装,面孔都很陌生,向准也不认识,自非四个金刚八大怪中人物,足证范凤阳,现在还拥有相当实力。这次出动共分四路,公孙启和杜芸,各带一路,清洞毁洞。晓梅与杜丹,各带一路攻对崖,寿星峰山口镇委托老英雄秦牧负总责,统率伤势略见好转的人。保护完全不能动的重伤人。 公孙启预料范凤阳,可能已弃洞逃走,故除姗姗、灵姑、刘冲以外,还带着小菊、小梅,以便毁洞之后,立即支援攻击寿星峰的杜丹,是以特别带了小菊,好作引导。他这一路,是从洞顶密道进去的,事先且就详图,研究过洞中形势,不再是盲人瞎马,到处乱闯。不仅已有一定的目标和路线,且与杜芸有密切的配合。 杜芸是从北洞口进去的,她这一路有梅芬和向准、彭化两对夫妇,纵然遇上范凤阳,亦可单独应战。李玉珠重伤不能来,却把折光镜,交给了尤慧庄,以便必要时,可以和公孙启取得联系。公孙启进洞以后,搜查的是昨夜未曾搜过的南洞道,以机要室为终点。果然不出所料,范凤阳业已弃洞逃走,连一个爪牙也没有留下。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公孙启这次已下决心,岂能还给范凤阳留着,教小贼将来还能利用,绝对不能!是以经过一处机关,破除一处机关,他有削铁如泥的利刃,破坏得非常彻底,就连活门转纽,也没有留下一个完整的。杜芸从北洞口进来,搜的是北洞道,这条洞道,前、昨两夜全走过,所有的机关,全都破坏过了,照理说,进展应该很迅速。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原因是,这两天所破坏的,只是机关上的装置,如像毒针,弩箭一类的东西,全被触发、射尽,但机关本身,丝毫无损。如果重新再装一套,马上又成了障碍。因此,仍须费上一番手脚。杜芸左锟吾,右天龙,虽然也是两件稀有的宝物,锋利的程度,却不及公孙启的绝情剑,她怕万一把兵器伤损了,那将是无比的憾事,是以不敢冒这个险。 幸而同行有慧庄,而慧庄又是个大行家,只消把机关脆弱的部份毁损掉,效果完全一样。公孙启一路斩关破阻,到达机要室,略一顾盼,室中各物,仍和昨夜一样的零乱,范凤阳似乎没有回来过。灵姑却按预计,取出折光镜和夜明珠,立刻闪动了三次,没有见到预期的反应,不禁惶惑道: “三姊应该比我们快,怎么还没到?”这是预定的联络信号,杜芸的终点是行功室,谁先到,谁先显示夜明珠,取一次联系,行功室没有预期的反应,灵姑怀疑北路上又有了波折,故而发问。 公孙启道: “不管有没有事,我们迎过去好了。”他觉得走法不是错,两边进展,可能有快有慢,反正预定在中洞议事厅聚齐,就多迎过去几步,不也一样,于是,下了机要室,循着中洞往前迎去。幸亏他脑筋活动了一下,刚穿过卫星室,走了没几步,身后一声轰天巨响,机要室炸毁了。中洞受到波及。震动得非常厉害,碎石尘土,簌簌下落,视线已模糊不清。公孙启电疾回顾,四个女孩子已涌到身边,看不清刘冲,道: “刘兄……”刘冲已经会意,截口道: “我没事,匹夫好毒,大概是药线长了一点,我们离开又快,三姊……”话犹未完,接连又起了两次爆炸。一向镇静的公孙启,也有点心慌了,焦虑地说道: “议事厅也炸了,前路已断,另一处必是行功室,快找左壁活门。”姗姗颤声道: “我看不见,如按详图判断,恐怕还要往前走几步。”公孙启道: “从现在起,别亮夜明珠,话声也要轻,洞里还有敌人,姗妹记忆不错,我来找。”待尘土稍见稀薄,凑近左壁,徐徐往前找去。弥漫的尘土,呛得四个女孩子,忍不住要咳嗽,又怕惊动潜伏的匪徒,只好拼命咽唾沫,强加压制。 接连三次爆炸,吓坏了晓梅与杜丹。晓梅那一路,是从寿星头底下的密道进去,穿过蝎子沟,还得走上几里路,比较远,故进洞不深。爆炸声起,魂都吓掉了。这本是意料中的事情,但因过去两夜,自对崖炸倒之后,就没再爆炸,以为火药已全用完,大家全都忽略了。谁会料到还有,更有谁会料到,范凤阳会留到这个时候用!吕冰痛泪交流,道: “毒蛇反噬,时间、位置,匹夫算得必定极准,大哥三姊他们……”他说不下去了。刘信道: “二姊,我们应该回去,匹夫必不肯以身相殉,我料他下手之后,必有退路,我们此刻回去,还能截得住他。”晓梅惊魂乍定,道: “这是危险的事情,小贼怎肯自己去办?”这“小贼”的“贼” 字,她是咬着牙用力说的,足见内心恨到极点。吕冰道: “但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武功、胆识差的也办不好,纵非小贼本人,也是替身一类的高手,不能饶他们。”晓梅道: “你们既然都打算去,就赶去吧!”她也认为公孙启,活着的机会不大,浑身虚飘飘的,仿佛有脱力的感觉。她们这一路,进洞不深,回去的也快,除了已知五个人,还有一个是梅芬。杜丹那一路,是从两峰峡峙的山口进去的,路最近,都已经到了出口,穆洪急着嚷回去,并且说了就兑现,转身就走。 他们这一路,都是夫妇档,另外一对是上官敏和小莲,全都没异议。哪知转身没走几步,突然听到出口处,陡然扬起一声厉喝: “范凤阳你这个畜牲……”话没说完,就传来劲疾的掌见。 打起来了。话声苍老,上官敏听着耳熟,止步说道: “好象是我五叔,他不是范凤阳的对手。”梅葳道: “三哥,这是小贼本人!一定是在峰顶看风凉,被人寰五老钉上了梢,我们先把罪魁祸首拿住要紧。”穆洪觉得有理,又往回走。这一下一上,耽误了不过盏茶时间,等到他们现身峰头,打斗已经移往峰西,并且还传来惨呼声。六个人飞速赶了过去,首先发现五老吕通的尸首,前胸中毒掌致命,鲜血还冒着热气。 再往前看,不足百丈,又一人中掌摔倒,这时,上弦月已经升出地平,峰顶更无遮拦,是以看得很清楚,倒下去的是五老之首上官逸。上官敏厉呼道: “小贼休走,还我父亲的命来。”掌伤上官逸的,又是个紫衣人,似因追来的人多,飞遁而去。上官逸还没死,见六小临近,促声道: “快追,这个畜牲是范凤阳……”话未说完,人已仰面倒下。上官敏赶到近前,检视老父尚有呼吸,怎么能弃置不顾。 杜丹挨过一次毒打,穆洪受骗被掳,囚禁三个多月,折磨得死去活来,这口怨气,始终未出。梅葳想到蜈蚣背上往事,二姊梅芬如非遇到四不先生,几死荒山,大姊梅苓日前受伤,迄今犹不能行动,自是恨满心头。灵姑想到师姊妹失身受辱,尤其羞愤难当。如今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岂能轻轻放过,但上官逸生死难知,又不容不问,是以不免极感踌躇。上官敏睹状,道: “家父尚无生命危险,四位请快追去。”就这一霎耽误,范凤阳已在百丈开外,四人起步再追,竟是愈追距离愈远地形又不及范凤阳熟,终于把人追丢了。恨恨回到原处,上官逸虽已苏醒,只是左臂已折,内腑也受了剧烈震荡,脸色苍白,甚是难看,见了杜丹,含愧说道: “场主不念旧恶,收容犬子,翼护有加。老朽生当衔环、死当结草以报。”杜丹道: “前辈快别这么说,敏弟亦性情中人,得附交末,正故丹之幸。此处不宜久留,先离开为是。”上官逸道: “场主说得极是,范凤阳网罗穷凶极恶之徒,共二十八人,其中以十二替身为最。适听犬子说,场主兄弟已诛除其五,可喜可贺。适才洞中爆炸,不知公孙少侠情况如何,老朽尚能行动,有子媳护恃足够,场主兄妹速往探视要紧。” 语毕,示意爱子扶着站了起来,但那忍痛吃力情形,却瞒不了明眼人。杜丹看在眼中,道: “勉强行事,有害无益,敏弟速将伯父背起。先离开此处再说。”上官敏也看出老父咬牙皱眉情况,急忙俯身把父亲背了起来,急步往洞口走去。几步外,小莲亦将五老吕通扶了起来。 晓梅刚出洞口,倏又退了回去,悄声道: “匹夫得手之后,往这边来了,大概要走这条路,我们也给他来个出其不意,捉个活的。”洞口不足四尺,须俯身进出,由下上望,恰被突岩遮住,故不易发觉,丈许外方能直腰,崖高四百余丈,曲折上升,亦多凹凸不平,似最多年雨雪冲刷而成,其中石级以及过于狭长部份,显系经由人工开扩,是以随处皆可隐藏身形,埋伏暗算,尤其易于见功。 晓梅姊弟藏好身形不久,即已听到步履声,由远而近,晓梅隐身入口不远,更清晰地听到提气上纵时所带起来的轻微衣袂风声,确知恶徒是往这条密道来了,心中不禁狂喜,愈加屏息静气,蓄势以待,刹那之后,即见一紫衣人,矮身而入。洞口虽在山北,但因岭势至此,已斜向东南曲折,大半圆的月亮又已升出地面,洞外光线甚强,故紫衣人由外而内,看不清洞里情况,洞里人由内外望,藉背景衬托?看得十分逼真。紫衣人塌腰跨过低矮的部份,挺直身形,似有所恃,竟毫不迟疑,疾行而进,越过晓梅隐身处,犹无所觉,但当到达一个蛮曲处,忽然停步用力地嗅了一嗅,诧疑道: “山主亲自守在峰头,何以隐隐有脂粉香?”声音虽极隐微,藏身最近的晓梅和吕冰,仍旧听到了,知道这个紫衣人,仍是替身,范凤阳此刻正在峰顶。不禁热血沸腾。吕冰就在转角处,精钢铁手握在掌中,真气功力俱已蓄足,只要紫衣人一露头,便猝起发难。晓梅此刻距离紫衣人背后,已有五丈,如在洞外,一掠而到,但在洞内,纵不起来,只有提气轻身,悄悄掩袭过去。她到底出身名门,师训时刻谨记心头,故紫衣人擦身而过瞬间,明可一举成擒,却因微一犹豫,未曾出手。 适时隐隐传下吕通惨号,紫衣人立知范凤阳峰顶遇敌,洞道中已不安全,如电摘下一戟,伸手入怀,犹待掏取暗器。洞道狭窄,兵器犹难展布,闪避尤难,晓梅容他摘戟,却不容他掏取暗器,立刻压剑前冲,娇声喝道: “敢取暗器,立即处死!”声到、人到、剑到!剑尖已抵住命门穴,透衣贴肤,森寒慑人。吕冰闻声,微一窥望亦即现身,平握精钢铁手,指尖罩住紫衣人前胸。紫衣人背腹受敌,左掌虽然握着短戟,右手却在怀中,还没有撤出来,他心里很明白,右手只要稍稍一动,背后的剑,立刻就会刺进命门穴,嘿嘿两声,道: “终生打雁,却没料到今天被雁啄瞎了眼,不含糊,能够暗算老子,没被老子发觉,料非无名之辈。背后谁人?”他不惧吕冰,估量左掌的戟,足够格拒吕冰的精钢铁手,只要背后人的人稍弱,仍有可能以极快动作,来败中求胜,故此问道。晓梅冷冷答道: “你不妄动,姑娘不能这样杀你。”紫衣人道: “不错,你是月魄追魂,老子死在你的剑下不冤,动手罢!”他料断背后之人,确是晓梅,诡计难逞,心已凉了半截,又明知晓梅不会这样杀他,却叫晓梅动手,意在争取时间,期待后援。晓梅道: “向准已和我们生死论交,太行双煞亦已归隐纳摄,人只能活一次,为什么想不开?”紫衣人道: “好意心领,用不着替我担心,老子与他们不同。”晓梅道: “莫非有人质在小贼手中?各种情况我都替你想到了。 范凤阳叛师卖友,荼毒发妻,人性泯灭,禽兽不如!向准被困遭擒,八怪之首,不但不肯救他,反乘机暗算,意图灭口。像这样的主子,这样的朋友,究竟有哪一点可取?你倒说说看?” 紫衣人估量时间,同伴在洞里燃放火药的,早该到了,惧却至今没消息,料已凶多吉少。峰顶的范凤阳,何以也不见下来?他又怎知范凤阳的想法,以为把洞口敌人引走,就算是为了便宜他们上去。以小贼的狡猾,岂肯轻身涉险,入此难于旋展的窄洞,来救他们?一时想不开,以为两头全都绝了望,暗暗一叹,道: “如果公孙启就是老子炸死的,你……”骤听惊人噩耗,晓梅手上不觉一颤,绝情剑有多锋利,金钢都能削折,何况血肉之躯?这一颤,剑尖就刺进了肉。 紫衣人以为她要下毒手,又不肯一剑刺死他,深怕再受攫罪,索性躬腰往后一迎,命门穴又是致命大穴,利剑透穿此穴,哪里还能再活!底下的话,也就自然中断了。晓梅惊觉已迟,急忙撤剑,尸身已经倒了下来,幸亏她躲得快,要不然还得溅上一身血,不禁恨恨说道: “我原想从他嘴里,探问小贼动向,饶他一条狗命,不解他竟畏罪自杀了!赶快上去,别再教小贼跑掉!”于是,躲藏在后边的人,便成了领头的人。将近出口,晓梅已经抢到了前边,并听到脚步声。不知来的是谁,立刻示意后边的人止步,隐身窥看起来。首先探头窥望的是杜丹,原来他也听到洞里的动静。晓梅见是杜丹,急忙现身问道: “刚才是谁受伤?”杜丹道: “人寰五老一死一伤,我们都没事,洞那边的情形怎么样?”晓梅道: “我们还没来得及过去,刚才截住一个替死鬼,知道小贼就在峰顶,见着了没有?”杜丹道: “见到了,匹夫腿快,被他逃脱了。”晓梅道: “五老哪位还在?”随声已经跃出洞口,见上官逸俯在乃子背上,脸色苍白,胡子和上衣血渍殷然,又道: “前辈伤在何处?”上官逸道: “多承垂注,已经服过药了,料无大碍。公孙少侠那边情况堪虞,请速前往接应。老朽也要过去看看。”晓梅道: “前辈伤势急需静养,追诛小贼还须大力相助,请不必客气,丹弟护送先回山石镇,蝎子沟那边我去看看就成了。”语毕转身入洞,刹那杳失芳踪。杜丹虽也关心胞妹和公孙启,但觉人寰五老,过去与小贼关系至为密切,上官逸料能知其动向,不容再生意外,确有加以保护的必要,遂从原路折返山石镇。 洞里虽有南、北、中三条干道,并非并行,其间的间隔,有宽有窄,暗门就设在间隔最窄的部份,还是就着洞道的形势,稍加人工与装置,就能修筑成功的。另外一种,原是就天然生就的支道,而将两头堵死,装设活门,这种装置是有两个门户的。 哪里是活门,哪里是活门,玉珠所给的形势图中,都注记得很清楚。公孙启运用天慧目,暗中摸索的,就是属于后者,这头活门与那头活门之间,还有一截弯曲的洞道,究有多么长?李玉珠也许认为无关重要,就没有注记出来,知道概略的位置,找起来自然就容易得多了。公孙启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 这两处活门,一在中洞,一在北洞,李玉珠仅仅把两个从外边关死。也就是说,公孙启只消把李玉珠卡死的机关打开,就可以很从容地把门打开,不须再费什么手脚。而所要破坏的,是那头的那个门。当他把李玉珠卡死的机关打开以后,用掌一推,居然没推动,脑子里马上浮起来两个疑问: 一、三次剧烈爆炸,把机关震毁了;二、又有人从门里作了手脚。如是前者,那好办,教刘冲费点力气,用精钢铁手把门凿通,纵然惊动潜伏洞里的强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再说,也顾虑不了这么多。因为除了这么干,就没办法出得去。但如是后者,问题就多了。 谁卡死的,什么时候卡死的?微一沉思,马上得到了解答,公孙启料定是伏桩干的,时间就是爆炸以前,甚至门里还埋伏着人!这里如此,别的地方也必一样,纵然没把自己炸死,也要把自己活活地憋死、饿死在中洞。他立刻把自己的想法,悄声告诉刘冲与四女。刘冲道: “既是这样,我们就从此处打出去,也许范凤阳就在那边,正好跟匹夫,作个彻底的了断。”扬起精钢铁手,就待往活门上砸去,姗姗急道: “且慢!我有一个不同的想法。”姗姗究竟又想到了什么呢? 第四十章 奸邪末路 姗姗是天真的姑娘家,对人处事,都是仅凭直觉,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看到刘冲已扬起的精钢铁手又停顿在半空,连“启哥哥”也在。她心中一急,又得意的,冲口说道: “外面一定有人在捣鬼!如果我们一动手,外面就会听到动静了……”刘冲笑道: “你怎能断定外面有人?”姗姗一耸瑶鼻,道: “如果是机关自行受守爆炸震塌的话,我们可以把它打通,如果外面有小贼的党羽在埋伏,我们就不能让他们听出情况了!”刘冲睁大眼睛,道: “为何?”姗姗转向公孙启道: “启哥哥,我担心贼子在外面把门堵死,却趁着把我们困住的时候利用这段时间暗做手脚……”公孙启心中一动,暗忖: “看不出这丫头脑筋不但灵活,而且思维成熟……”他口中忙道: “是的,姗妹已经长大了,真是心细如发……”姗姗受了夸奖,得意地笑着,又抢着接口道: “启哥哥,我早就是大人了嘛”“大人?好!就算你是大人了,你有什么好主意?”“我还在想——”刘冲急叫道: “我的小姑奶奶,还能让你慢慢想吗?”姗姗撅嘴道: “不想好怎可开口?”公孙启点头道: “我已想到了,一定是范凤阳那小贼布下的毒计,想利用爪牙把门堵死了后,再在外面装置炸药……”姗姗跳起来道: “正是,正是,我刚刚这么推想到呢!”刘冲等却吓得神色大变,忙道: “那我们快打通出去,还呆个什么?”公孙启沉重地: “姗妹,你可想到应当如何做?”姗姗似乎因为公孙启重视她,且是向她请教的口吻,更加兴奋,她歪下头,想了想,道: “启哥哥,我是想到了玉珠姊姊画的图样,这里该是复门吧?”公孙启点头道: “是的!我们就是要由这里穿过去,把另一道门户给他毁掉!”姗姗咽了一口唾沫道: “这头活门到那头活门间,是不是隔了一段相当长的通道?”公孙启道: “依照玉珠的形势图,是两门之间,还有一截弯曲的洞道。 但她没有注明有多长?”问题就在这里了,姗姗道: “既然有甬道,少则几丈,长则十多丈或几十丈,可能是直的也可能是曲折拐弯的,假使小贼的人真埋伏在外面,一定会在甬道中做手脚,做好了手脚,估量我们也已经把堵死在这里的门打通了,他们只等我们进入了甬道陷阱,就发动!”公孙启点头道: “姗妹分析得不错。”刘冲焦急地发燥起来,道: “不论如何,我们一定要先打通这里,不能多扯废话浪费时间了!”姗姗跺脚道: “这不是废话嘛!”公孙启点头道: “姗妹只管说下去。”姗姗得意说道:“不一定要打通,我们还可以试试别的出路……”刘冲叫起来了: “全是废话!能回头走还用你说么?我们是无路可走呀!”姗姗怒道: “路是人走出来的!我们可以向另外方向开路出去,不一定要走回头路!”刘冲苦笑起来: “这儿是山洞里,只有出入两个通路,如果前路被阻,后路又是死路,还能向左右打出路来吗?”姗姗双手叉腰道: “又有什么不可以?”刘冲摇头道: “好啦!世上只有你最聪明了!”公孙启沉吟着: “其实,小贼的估计,是我们到了这里,只有向前的一途,才在前面埋伏下爪牙对付我们,回头走固然不可,另找门户或临时打出路来,时间上也不允许!”姗姗道: “为什么时间不允许?贼子不见我们打通过去,就不会盲目发动!”公孙启吸了一口气: “姗妹,小贼只是要我们困死在这里,我们就算另外设法打出一条出路,如果那边过道里有他的爪牙,也一定会听到我们在另谋出路,也必会断然爆炸火药……这里一定受到波及而倒塌,请问我们又如何?”姗姗道: “难道我们就心甘情愿地自投陷阱,自己送过去?”刘冲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 “我们还是多做少说吧,若不是你的道理多,我们早已打通出去了!”说着,挥起了精钢铁手,双手一紧,就要问石门猛砸。公孙启摇头道: “慢着,再让我想一下!”刘冲却只有听公孙启的话,他是最佩服公孙启与晓梅的。他的意思里,认为只要是公孙启夫妇插手的事,一定有始有终,必有道理,听公孙启与晓梅的话,决不会错。所以,他立即放下了精钢铁手,倾听公孙启的吩咐。公孙启沉着地一抬手: “你们先全力向左面挖挖看——”他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 “这是十分冒险的事,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试一试,这里,由我来——”刘冲已经迅速地走向左面,一声不吭,就动手了,姗姗一急,刚要说话—— 公孙启已凝重地向她摇摇头,一挥手,亮出了兵刃,到了正面出路的石门边,先侧身附耳在壁上倾听。姗姗惶惑地呆住了!小菊,小梅与灵姑也是一怔神!她们马上有所悟! 她们推测公孙启为了顾虑她们与刘冲的安全,不愿让他们首当其冲,所以藉词把他们支使到另一边去。而他自己一人孤身犯险!也即是说:公孙启要不惜以身试险,为免玉石俱焚,使他们与刘冲一并波及,宁可要他们避到一边去,他自己先冲头阵! 假使石门外面真有埋伏炸药或有范凤阳手下爪牙在做手脚的话,一经发难,至少她们四女与刘冲先有个缓冲。一句话,公孙启是舍己为人,勇于献身,宁可他独任艰巨,甘冒生命之险…… 她们当然未想到公孙启另有打算—— 公孙启是作万一份计,一行六人,以他功力较高!如果那一面有埋伏,他可以控制进退!四女与刘冲就差多了!如果让他们也挤在一起,则万一大变突起,他会无法兼顾!他要他们和刘冲先到左面去,一则藉破壁声试探外面的动静,以淆乱对方耳目。 二则万一石门那边突然有变异的话,以跟前地势来说,只有靠左壁比较安全! 当然,假使真正有预布的烈性炸药爆炸,把这里全部震塌的话,那也只有一同埋,难以幸免的。死里求生,作万一打算,公孙启只能这样走一步,算一步了!灵姑与姗姗却不这样想了!她俩对公孙启有比小菊和小梅更特殊的感情。她们一想到公孙启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她们设想,心情激动之下,都脱口急呼: “启哥哥,我们来帮你!”她俩还未掠到,公孙启已严肃地翻掌一拂袖,发出一般劲飙,把她们挡退!他怒目示意她们不可妄动,并以手式示意她们快挖左右的石壁!姗姗差点掉下泪来。那灵姑也是星眸一红!她们都是心中又急,又感到受了委屈。刘冲挥舞着精钢铁手,猛砸猛挖,把石壁砸得震天响。小梅低声道: “我们还是听话——”公孙启又向她们颔首示意,表示嘉许小梅。他眉毛连扬,已经听到了声息—— 方才接连的三次爆炸,一是“机要室”,一是“议事厅”,一是“行功室”! 这三处地方,应该是范凤阳那贼子在此的根本重地!小贼居然连这些核心重地也舍弃了,不惜一概炸毁!显而易见的,小贼是破釜沉舟,已经下决心不要这里了!由于小贼已经豁出去了,背城一战,当然更凶毒,存心要把进入这里的人炸个精光大吉,一个不留…… 根据这个逻辑!范凤阳是“孤注一掷”了!他是要把公孙兄妹和所有进入蝎子沟的人一网打尽,来个杀绝,假定是如此——由事态之演变,也确实是如此,这小贼手段凶毒绝伦,一定会步步为营,寸寸陷阱! 而不幸的是,公孙启与晓梅等都因一时疏忽,只想来个扫穴犁庭,把小贼的老巢毁灭殆净,歼灭小贼以下的贼党,而未深入细想小贼的奸诈阴狠!一个不好,可能一着错,全盘输!如让小贼奸计得逞!岂非老天无眼?本来嘛,双方已是仇深恨重。都以立毙对方为快,既已入受困,除了尽力回转乾坤之外,只有认了! 公孙启思潮电旋,他最关心的当然是晓梅等人,不知她与杜丹等人的遭遇如何? 如果她与杜丹等其它三路人也全部遭遇这种意外,不幸被炸塌的山石压死或困在绝地的话,那……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竭力按捺住心神,保持冷静。他以天耳通的功力凝神倾听,果然又听到了动静!就是隔绝的活门那一面,有急促的脚步声息!——是由石门与地面的震动分辨出来的。一般人或无法听出!在天耳通之下,就不同了。在刘冲等猛砸左面石壁的巨大声响下,公孙启还能分辨得出正面来的步履声息,真不等闲。 姗姗与灵姑,始终在一瞬也不瞬地注视公孙启的一举一动,把芳心吊起来了,她们只看到公孙启不住转动眉毛,姗姗几次想开口询问,都被灵姑示意止住: 姗姗还是憋不住了!她附在灵姑耳边叫道: “如果杜丹大哥和晓梅妹姊他们,能够及时赶到外面多好?”灵姑何尝不盼望有这种好事?但是,她没有回话——只点点头。姗姗目光一转,闪过惊悸之色,又道: “方才小贼连爆炸药,不知晓梅姐……她们会不会也碰上……”她已说不下去了!灵姑当然也已想到这方面,她还比较沉得住气,忙也附耳大叫: “不会的!不要胡思乱想……”姗姗抽噎了一下,不住眨着眼球不再开口了,只向公孙启看去。公孙启正以极快的手法,挥动绝情剑,凝足神功。向着活门切瓜削掘似地切割着! 豆腐大的石块簌簌而落,姗姗叹了一口气: “我好紧张……如果……启哥哥有个万一……”灵姑忙急声接口: “姗妹别说丧气话,启哥哥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岂不闻吉人自有天相?”她这当然是安慰姗姗的话。实在,她们每个人都紧张得心快要吊到嗓子下。只要稍有警兆,她们的心都会蹦起,炸开!这叫做关心则乱。她们不但关心公孙启。同样的,也关心她们自己的关心! 是生?是死?就全在突发的变化之有无了!公孙启身系许多人的安危。不止于她们四女和刘冲,更关系晓梅等一干男女义侠。因此,她们都像绷紧的弓弦,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公孙启的一举一动!越是紧张时,越感到时间过得太慢!岂止度日如年般的难过? 公孙启运剑如飞,他实在也是十分紧张的!他很清楚,门那边既然证明有埋伏,当然是范凤阳的死党,存心要把进入这儿的群侠一举消灭! 不容他再犹豫或另想办法了!所以,他必须以最快的手法,争取一瞬时机!他希望能在对方未发难之前。破门而出,把对方制住或及时切断埋伏,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死中逃生之法了。他把毕生功力都凝聚在执剑的手上。他不愿意刘冲等近前帮忙,一则固然是怕他们冒险,他宁可首当其冲。二则是人一多了,不但碍手碍脚,反会造成越帮越忙的局面,使他无法全力施展。他连一句话也无暇多说,他要抓住求生的一瞬机会。 他满头大汗,全身汗出如浴!终于,他全身如绷紧了的弓弦,向刘冲和四女一打手势之后,骤然疾退三步,猛地迅如雷霆地连劈三掌!震耳巨响中,石门已在他剑下破坏得差不多了,再经他神功掌力猛击,顿时碎石如雨,石门裂开二三尺大的缺口! 公孙启已身如箭射,由破洞中疾射出去。刘冲和四女都在紧张得要窒息之余,欢呼大叫,鱼贯抢出。公孙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出,果然是进入了一条甬道。可是,却是黑漆一片。他猛摇头,定定神,只听到极杂乱而疾迅的步履声在十几丈外移动。隐约中,还听到喝骂的声息: “咱们快!他们好像已经……”另一个喘促的声音: “小狗男女死定了……”公孙启本能地要循声追击!刘冲和四女更是争先恐后的向前掠去。这种速离险地的心情,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刘冲和四女当然是想以最快的速度脱离此地,追杀敌人。至少,也得有追上敌人的速度——只要能够做到。依照常理,敌人在未逃到安全地带之前,当不致立即发动。 公孙启却反而顿住了身形,双目聚光四面扫视着。已经掠出四五丈的刘冲和四女,也已发觉公孙启没有动,一惊之下,都猛顿身形。刘冲喘气大叫: “快呀——”四女也异口同声道: “启哥哥,你怎么了?”说着,都回身掉头要折回来。公孙启沉声道: “你们快追杀贼党,千万勿要误事……”姗姗急叫: “启哥哥,你呢?”公孙启怒道: “别耽误了!你们快走!我要查看贼党的布置!”他声色严厉,在甬道中,因回音反震关系,特别响亮震耳。姗姗等从未被公孙启这样叱喝过,惶急之下,竟手足无措,进退不得!还是刘冲有决断,他忙叫: “快,我们听他的!”说着,他自己当先掠去,姗姗嘶声道: “三位姐姐快走,我帮启哥哥一下!”她说着,推了三女一下,她自己掉头折回。灵姑和小菊、小梅,三女急了。猛听公孙启又厉声喝道: “你们如不听话,一定误尽大事!”语声中,还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可见他确实在发怒了!灵姑忙叫: “姗妹,快回来,别使启哥哥分心!”姗姗便哼一声,掉头奔回。在灵姑领先之下,她们又向前掠去。姗姗大声喊着: “启哥哥,你要快一点呀!”公孙启大大吁了一口气!甬道边,伸手不见五指,如果不是他有天慧目,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他听到四女已经向前面走了,总算松了一口气,再危险的地方,他可以留下,绝对不肯让别人与他一同涉险。他不是不信任别人,而是在最危急的关头,他认为他一个人比较容易应付,如果有其他的人在一起,他一心数用,反有掣肘之感!他是一心为别人好,至于他自己的安危,他不会计及。他为了刘冲和四女尽速离开这迫在眉睫的险地,顾不得失态了,不惜发怒言重,他这份苦心,别人非多想一下不会明白的。 甬道内,由于空气不流通,更是沉闷。公孙启倏地目光飞射!他有了发现了?他先听到一种细微的声音,竟是起自头顶。他凝目看上去,一线火花,好像蛇一样蠕动!果然是火药引线!公孙启也是骤感头皮发炸,脑门如雷轰了一下,他闪电出剑,斩断了引线!他暗叫: “好险!”假使他破门稍迟了半盏茶时分,那就不堪设想了!他方才只顾查看左右前后,却未注意头顶上面。如果他没留下来,只顾速离险地的话,那可就糟了!因为,引线只剩下一丈多长的一截。靠近已毁的石门顶上,有几处石窟窿。 窟窿中黑团团的当然是火药! 而引线就在二三丈外的转角石槽中迅速燃烧过来。 那儿是一处死角,目力难及。恰好是快烧到火药一丈多之处,也是公孙启停身之处。公孙启伤神一下,如果他迟破石门半盏茶时间,或者一破门就往前追敌的话,这时正好已经点燃了! 这下如果爆炸——由于火药包之多,当然威力更大。范凤阳是存心要把这条路全部炸塌!把困在里面的人全部埋葬掉!即使他和刘冲四女能够追上点燃引线后逃走的贼党,这里火药一爆炸,也想必牵连到其它出路也同时崩塌!如此一来,晓梅等非如数葬身在另一路不可了!公孙启喘了一口长气,揩了一把冷汗!猛听前面喊喝吼叫!并有呼呼的风响,显然是动手打斗的声息!公孙启一怔,忖道: “难道前面另有伏桩?或者是刘冲他们,竟把贼党追上了?”再一想,不可能的!贼党既是有准备的伏兵,一定会控制好时间,绝对不会在火药爆炸之前还未到达安全地带。他也不得细想发生了什么情况,立即循声掠去。甬道不过二十丈左右,却有三弯五折。打斗就在甬道的尽头!公孙启未赶到,便听到凄厉的吼叫: “火药就要爆炸了,你们还打下去,就会一概活埋在这里了……”那是拼命疯狂的疾声怒吼,不是情急万分,不会有这种口气,公孙启暗叫: “真是天网恢恢,贼党果然被刘冲截住了!”只是,为何这样凑巧呢?范凤阳的心计之毒,鬼计之深,决不会留下这种破绽的。因为,这种事十分重要,范小贼一定会派出最得力的心腹来做。那么,他们怎么会笨到这种地步?但是,当他掠到现场,一眼之下,立即恍然大悟,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为何? 原来,前面已透天光,也就是出口。却不知怎的出口处竟被一道铁栅挡住。那道铁栅,每一根铁条都有鸭蛋粗,十分坚固。两位蒙面贼党,正如疯虎一般狂喊着,形同拼命!由于地势狭小,刘冲和姗姗、灵姑都被逼得团团乱转,施展不开了。 小菊与小梅竟倒在一边角落里。公孙启不由得大吃一惊——以为她俩已遭毒手了。仔细一看,才知是被制住了穴道!她俩正喘息着。以五对二之势,居然有二人被制住了,可知对方身手不凡。不对,以这班穷凶极恶之徒,杀人成性,又在这种势不两立之下,怎会只制住她俩的穴道而不毙命?公孙启一现身,姗姗急叫: “启哥哥,你快——她们中了贼子的歹毒暗器!”原来如此!公孙启劲喝一声: “我来了!”一声尖叫,起自姗姗口中!她只顾对公孙启说话,未免分神,被两个贼党看出便宜,突然猛扑刘冲与灵姑。 刘冲和灵姑被逼之下,连连后退。 两个贼子倏地折转身,旋风似地夹击姗姗,竟是两支短戟,姗姗在两支短戟夹攻下,疾出两掌,人在惊魂下往后便倒,那两个贼党好不凶狠,竟拼着硬受姗姗掌力,只顿了一下,二支短戟便以“大江钓鱼”和“定海神针”之势疾点而下,由于地势有限,姗姗已无处闪避,眼看将毙命戟下! 大喝如雷!公孙启那里容得,身如箭射,绝情剑闪电般先脱手飞出,人也跟着吐掌弹指!他一招三式,一气呵成!怪叫一声,两个贼党猛向后撤!因为,绝情剑正是直取二贼的脉门!出手之巧,取位之准,使二贼不得不避!如不然,他们的手腕先就不保!这是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公孙启掌指已经吐劲了。 二贼疾闪的身形,连打滴溜转!因为,刘冲与灵姑在发觉上当之下,情急救人,也双双抢攻。正好迎着二贼闪避之势,二贼确实厉害,居然脚下速闪,不但躲开了公孙启的一剑、一掌、一指,反而悍不畏死地各出一戟,以攻为守,反扑刘冲和灵姑。刘冲和灵姑当然不愿与二贼两败俱伤,急忙撤招闪身。 公孙启断喝一声: “住手”!“卜”地一响,绝情剑本已经射入石壁,投入一半了,公孙启以极快的手法又把剑收了回来。二贼惊噫了一声,都张大了眼,张开了嘴,满头大汗,满面惊悸地看着公孙启,好似两只负隅的猛虎!公孙启先一把拉起仰倒在地尚未及挺身的姗姗,把她放下,才目射神光,盯着对方。“你……你……”二贼气喘如牛,语不成声地直指着公孙启,公孙启沉声道: “引线被我截断了,你们不相信么?”二贼惊骇过度,这时定了定神,他们当然相信,否则早已爆炸了,都被活埋了,还能这样平静?他俩面面相觑——似乎不相信这竟是事实。而事实又明摆在面前,公孙启舒缓地道: “二位是否误触机关?”他一指铁栅门,又道: “连二位的退路也堵死了?……”对方靠左的一个脱口骂道: “谁想到他会这样坑人?连咱们也……”却被另一个打断了: “别乱说,也许是咱们延误了时间,决不会是有意坑咱们——如果这样的话,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另一个就不吭声了。 这人大约也警觉自己也说溜了嘴,立即哼了一声: “你们要怎样?”一顺手中短戟,凶狠地又摆出拼命架势。 姗姗骂道: “你们两个大笨蛋,还要为虎作伥,真算得上是至死不悟了!”公孙启一摆手: “姗妹不必如此——”他文雅地向对方一笑: “我就是公孙启,想二位……知道了!”对方冷笑接口: “咱们是死对头,当然知道你是谁。”很好,公孙启笑容如故: “二位是范凤阳的替身,对吗?”他“替身”二字说得特别重。 “是又怎样?”对方大约因为已经困穷匕见了,方才又已说漏了嘴,他们两个人,使同样的短戟,又是穿同色的紫衣,赖也赖不掉了。这种结果,又不是他二人可以预料得到的,当然索性来个不在乎了。姗姗刚要开口骂,樱唇甫动,又被灵姑扯了一下衣角止住。她就不吭声了。公孙启微笑着道: “二位是亲眼看见了?范凤阳只把二位及其它的好手当作利用的工具,利用价值一完,就兔死狗烹了。”“胡说!你公孙启别想挑拨,咱们划下道儿来见个高下真章!”他俩还是凶悍如故。姗姗大怒!她刚一甩袖。准备有所行动,公孙启严肃地道: “二位对姓范的可说一片忠心了,请问他为何明知你们是奉命安装炸药想把我们埋在里面,却又把你二位也来个同归于尽?”“这个干你什么事?”“朋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范凤阳狼子野心,心如蛇蝎,二位何必为这种人卖命,太不值得……”“公孙启,你别费话了!”对方暴吼起来: “咱们只有在工夫上决个生死存亡了!” 刘冲大约憋不住了,一抖铁手,大吼: “娘个球!老子就砸死你这两个混帐王八蛋!”铁手已“泰山压顶”般击出。 “好小子!”对方即抢出一个,短戟忽吞忽吐,身如电闪,向刘冲反拔!姗姗大叫: “启哥哥,杀掉这两个笨猪,还同他们噜嗦个什么?”刘冲一面猛挥铁手,一面吼着: “魔崽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同他们讲道理是白费唇舌!”由于他开口分心,一下子就被紫衣人的短戟逼得手忙脚乱。 公孙启心中有数—— 严格地说,单打独斗,刘冲不是紫衣人的对手。不过,支持几十招还没问题,如果要动手。除了他公孙启亲自出手之外,姗姗也非对方之敌。公孙启一再委曲求全,倒不是对这两个十恶不赦的贼党的有所怜恤。 老实说,凡是范凤阳的手下,没有一个是善男信女,尤其是这些范小贼的“替身”。个个罪恶如山,都是该死的!——因为,他们做过“该死”的事太多了。但是,公孙启为了想由他们口中探出范凤阳的秘密——例如:现在范小贼在什么地方,除了这个地方,另外还有些什么巢穴?范小贼既然已决定把这儿作一概炸塌,一定另有去处,这点最重要,如能知道这小贼现在何处,或准备逃向何处?比什么都要紧。 如再让这小贼走脱了,就不知要再费多少手脚了,而且,一定会惹出最多的麻烦! 除恶务尽,这次非把这小贼歼灭不可。因此,他想对这二个“替身”晓以利害,如能由他们的悔悟而得知范凤阳的底细,放他二人一条生路也值得! 当前,必须把握住这种机会!时机一错过,范小贼一定鸿飞冥冥…… 现在,连公孙启也感到对方凶性深重,确实已经不可救药了,不可理喻了。 势非动手不可了。也许,能够把他俩制伏后,再加威逼刑讯,可以奏效……适时,另一个紫衣人凶睛乱转着,似在打着什么鬼主意。近在咫尺间,公孙启当然不愿让对方有所侥幸,他一沉脸肃声道: “二位既然执迷不悟,公孙启只好干戈相见了。”对方色历内荏的: “大爷等着了!”公孙启向姗姗一呶唇: “姗妹,你和灵姑好好照顾她们。”他是要姗姗留心让位小梅小菊。也是预防贼党在狗急跳墙之下,对小菊她们来个暗箭难防,突下毒手!姗姗应声移步。公孙启暗忖: “对方既明知公孙启本人的利害,不敢轻动,为何又悍不畏死,硬挺下去,难道又有什么阴谋?”他一顺绝情剑,喝道: “你小心了!”他进步连环,剑招吐出。那紫衣人一点也不含糊地揉身移步,亮戟迎击。其实,并非这二个贼党真不怕死!而且他们有难言之隐衷。 他们被范凤阳在饮食中下了慢性奇毒,而解药控制在范凤阳手内。如果不按一定时间服下解药,毒一发作,比什么都痛苦,比任何惨死都难受!积威之下,加上范凤阳对他们有一套手段,倚为心腹死党,也确实给了他们许多好处,范凤阳只要他们忠心听命,不谋反叛,是什么都可以给他们受用的。 所以,他们也就死心塌地的听凭驱策,不到最后一口气时,他们是不敢轻易反叛的。他二人除了凶恶成性外,还希望万一。铁栅门的阻挡是偶然发生的事,而非范凤阳存心要置他们于死地。因为,他们一直认为范凤阳没有害死他们的必要,有他们,才对范凤阳有好处,反之,害死他们,范凤阳有什么好处? 所以,他二人不理会公孙启的劝告,凶悍如故。同时,他们还心中有鬼,以为范凤阳要考验他俩的忠贞,故意玩一手,其至怀疑范凤阳就在附近什么秘密机关内监视着他们。 他二人一样坏!一样的想法,盼望拖延时间,或拚命抵抗,能拖到范凤阳出面赶到! 即使范凤阳真的对他们下毒手,他们也希望拖到其他同党闻声来授,还有,他二人都是鬼心眼,想利用公孙启不敢对他们立下杀手之前,先把刘冲收拾掉,而后再联手合力对付公孙启,由于有这种种因素,所以他二人摆出悍不畏死的姿态。 公孙启只当他们恶根太深,没有想到竟有这么多的鬼点子。在公孙启的神功及犀利无比的绝情剑之下,即使紫衣人把吃奶的本事施展出来,仍是相形见拙!只要公孙启起了杀机,随时可以把他们毙于剑下。但是,一则公孙启想把他们生擒活捉,留个活口。 二则另一边的刘冲已险象环生,公孙启未免时刻分心,就让对手多耗点时间了。 当然,公孙启也明白,只有尽快把自己这个对手解决了,才可以对付另一个,解刘冲之危。无奈这个紫衣人十分奸诈,似乎已经看出公孙启的心意。他尽量虚虚实实地搞游斗,使公孙启不能迅速得手!由于地势本小,反而让这两个贼党占了便宜。公孙启是何等人?他也看出了对手是在拖延时间,想拖到同伴解决了刘冲,再合力夹攻他公孙启。公孙启暗道: “真是找死,我就先把你这厮做掉!留下另一个活口也是一样的!”他意念一决,就毫不犹豫的尽情施展了!于是他的对手就灾情惨重了!能做范凤阳替身的人,都是得到小贼亲手指点的硬把子,功力都几乎与小贼差不多了。两做比较。只差了一二成火候及范凤阳多了几种藏私压箱底的绝学罢了。 所以,在公孙启全力施为下,对手就无法取巧了,只有疯狂拼命了。 在另一路的晓梅等人,正在深入搜索。晓梅的心情沉重得使她感到举步吃力,只差伤心下泪。她自听到爆炸过后,就已芳心大颤,估计公孙启等一行十九凶多吉少了!尤其是那个死在她剑下的紫衣人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如果公孙启就是老子炸死的,你……”虽然话未尽就了了账,无异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她和公孙启是恩爱夫妻,小两口的深情,岂止“兄妹”而已?她头昏眼花心跳了好一阵,几乎昏绝!还好在她定力高,功力深,在未亲自证实公孙启真正遭到不幸之前,她还存着希望。 凭着这点希望支持着,她不曾昏倒。但已够她柔肠欲断,芳心将碎了。她越是希望找到公孙启——没有炸死的心上人,而脑中偏偏起了幻象——好似看到了骨肉碎裂的惨状或是被碑石压成肉饼的尸体…… 她越是陷入可怕的幻象,精神也越支持不住!甚至连举步都有千斤之重了。还好,她没有发疯。同她在一起的人,当然个个知道她这时的心情,体会到她的伤心痛苦!大家何尝不也惊骇与悲痛? 公孙启对大家和对晓梅是同样紧要,在大家心目中的份量是一般重的,只不及晓梅的刻骨铭心之情爱罢了,大家都寄望公孙启等吉人天相,没有遭炸死的厄运。想归想,每个人的心都像灌了铅块一样沉重,谁也不敢开口——连安慰晓梅话都不敢说一句。 “月魄追魂”晓梅是第一次感到失望的打击,任何一次惊险的打击,都不及现在! 她很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查看,但又害怕看到血淋淋的残酷事实。尽管她心情如此矛盾,她还是竭力镇定自己,挪动着脚步。她必须有面对现实的勇气,“月魂追魄”到底不是一般姑娘家,她能承受最大,最重,最惨的打击! 她的贝齿几乎全部陷入了下唇,而她的芳心,在无形地扭曲着,在滴血!呛鼻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了。加上爆炸后崩塌的地方很多,也有起火燃烧的残烟,更增加了劫后的气氛,这种气氛是恐怖的,也是凄凉的。 晓梅以下每个人都有窒息的感觉。真是太紧张了。每个人的脚步都迟滞。现在每个人都不愿用眼睛看,而只愿用耳朵。都希冀能够听到“人”的声息!哪怕是呻吟也好。只要里面有人的声息,就等于还有活的人。能够活着就好。可惜,连这么一点希望也落空了!晓梅在一阵绝望的心悸之后,冲口大叫:“启哥!你听到没有?……”她反复地叫着,脚下踉跄着向前。其他的人,也不断的呼唤着公孙启和灵姑、姗姗、刘冲等人的名字!连“鬼”的反应也没有。倒是山洞回音,响个不住。也更增加了迫人的恐怖感。大家都是手足无措。 一方面,担心晓梅受不了这种巨大打击,刺激过度而出意外。一方面,又恐爆炸后的余威,碎石还有崩塌的可能,每个人都心跳如鼓擂! 那不是他们的胆子突然变小,而是在大劫巨祸之后的心情,与平时大不相同。晓梅强忍痛泪,凝聚目力,一步一步向里面探索,她所能依稀看到的,全是僵硬无情,毫无生气的乱石,碑崖,间或还有钢铁机械的残骸,显然都是土、木、金、石被轧得弯曲,失去原状了。 此路不通,已全被崩塌崖石堵死了!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只要是有人在里面,别说武功多高,即使是大罗神仙,也难幸免,就算只是受伤,也会窒息致死。每个人到此地步,都知道绝望了。晓梅木立如泥塑,她脑中一片空白!这也是他们关心过甚,在心乱细麻,悲伤惊怒之下,竟谁也未想到公孙启等一行可能不在这里!正因为都认定公孙启等五人一定会在这带,加上那个死在晓梅剑下的假范凤阳紫衣人一句有头无尾的话,都以为是必然的,才使晓梅出失去了平日冷静的机灵与机智!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当局者迷,智者有时也难免。 那边恶斗的公孙启等人和那两个紫衣人已经各展绝学拼上了。也已到了高下存亡的关头。灵姑已出手帮助刘冲双斗一个紫衣人,还是占不了上风。和公孙启一个动手的紫衣人已经到了一盛二衰快三竭的地步。本来,公孙启在百招之内,一定可以摆平对方,可现在已经搏到了七十多招。 对方已经气喘欲绝,处在拼命支撑的危境了。一则这厮功力比公孙启差了一截。二则因灵姑出手与刘冲夹攻同伴!这样一来,想等同伴先解决刘冲,再合击公孙启的打算已经落空。 精神能影响斗志,何况他们是在这种困兽之斗之下,越打越心慌,其他同党着未见赶到,“山主”范凤阳更无动静,欲逃无路,一切都对他二人不利,在这种情形之下,只有拼命到死的一条路了。一人拼命,万夫莫当,二人勉强挣扎打了一顿饭的时光,都快力尽筋疲了。公孙启卖个破绽,突然大喝: “着!”他的对手闻声心惊,本能地一闪。公孙启一掌前推,好似“拒虎门外”,却是虚招,绝情剑幻起九朵剑花,电掣般连闪了几闪! 这是他全身功力所聚!功力是十二成!剑招是绝学!那个紫衣人在猛然失去先机之下,只有拼命闪避,处于挨打地位,闪过了公孙启的七朵剑花!闷哼突起! 紫衣人全身打了几个急旋,“砰”的一声,撞在石壁上,又反弹出五六尺,倒地砰然! 这是公孙启的“九蕊飞花”绝招!紫衣人的左肩、右胸、各中了一剑。由于中了二剑。又被石壁反震,紫衣人一倒下,虽连挺几挺想站起来,但结果仍是颓然躺下!由于他奋起全身功力想挺身再起,反而把剑尖洞穿的二处伤口牵动,血如箭射,只听到他呼呼喘气了。公孙启没有再出手进击,一顺绝情剑,加入了刘冲与灵姑的战圈,沉声道: “让我来!”刘冲费尽了气力,也是汗出如雨,气喘如牛,灵姑也香汗浸淫,娇喘细细,一听公孙启的话,双双暴撤身形退下!公孙启已剑随身到,剑走“挥骊得珠”,直逼对方喉结穴。这是攻敌所必教必避的杀手,也是掩护灵姑与刘冲撤身的妙着。对方一式“风摆杨柳”,让过了剑势,一招“寒梅吐蕊”,短戟一下子就递到了公孙启的左胁下。 公孙启不禁脱口叫道: “好!如许大好身手,可惜投错了主子!如果及时回头还不迟!”人已闪电般侧身游步!掌中剑如蛇吐信,连攻三招!那紫衣人力战刘冲与灵姑二人,兀自仍有余勇可贾,他嗔目大吼: “公孙启,今日有你没有我,不必废话了!”公孙启一面进招,一面皱眉噫了一声: “奇怪!可是吃错了药?为何以范凤阳这种奸贼小人,会有这多人给他拼死卖命!”不止公孙启感到“奇怪”,刘冲等又何尝不感到奇怪呢?不过,刘冲等只以为这班人恶性大,和范凤阳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分不出是非,更弄不清邪正,所以悍不畏死,效忠到底!他们只猜对了一半,不能再深入一步。 公孙启早已想到这些,现在他认为一定另有原因,世上决没有明知是死路,硬是执意送死的人。如是忠臣、义士,也许可以说是观念上的固执,择善之执。像这类奸邪的人,只知道恣意享受,穷凶极恶,却一定贪生怕死!因为,他们既然自私心重,一死了,什么享受也没有了。 如此,这些人为何还是择“恶”而执呢?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班人除了为范凤阳卖命拼死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如果他有选择的话,他们决不会活得不耐烦,好死不如恶活!一想到这里,公孙启豁然有悟。他忙提气喝道: “住手!”对方双目通红,血滴滴的,射出可怕的闪光,状如未闻,短戟挥刺如雷,全向公孙启致命之处招呼!姗姗气得顿脚在叫: “启哥哥,你还可怜他作什么?”紫衣人切齿骂道: “臭丫头,你只会在床上叫……”公孙启断喝道: “你不是被范凤阳那奸贼在身上下了什么恶毒禁制吧?请告诉我,也许我有办法帮助你!”对方窒了一窒,狞声道: “你废话……什么?”公孙启听出他语气中透出颤抖,便越信所料不差。“攻心”既然有效,他怎肯错过良机?忙打铁趁热诚挚地叫道: “我绝不会随便说话!为范小贼这种人拼命,实在不值得!”紫衣人手下已减缓了急势。却挣出一句话: “告诉你也没用……”公孙启道: “如果我们真正没有法子,你再拼死不迟!小贼只把你们当作利用的工具,为这种人拼死是白死!”说着,他自己已疾撤身形,退避八尺。那紫衣人喘息着,神色十分难看,他先向铁栅外及周遭扫视一遍,目光停在那个血流不止、已经奄奄一息的同伴身上……公孙启忙道: “这位朋友,你振作一些!”他探手掏出一粒丹药,迅速地送入那个垂毙紫衣人口中。他又向灵姑招招手: “你带了金创药没有?”灵姑点点头: “有‘白药’和‘琼玉散’!”公孙启急道: “很好,请快点嘛!” 姗姗蠕动了一下樱唇,没有说话。灵姑背转身去掏出了两个小瓶,快步送到公孙启手上。公孙启一面迅速地调药,一面沉声道: “刘大哥,你和那位朋友,先找出铁栅的机枢,如找不到,就用铁手毁了它!”他虽是对刘冲说话,实际上是取瑟而歌。 他是暗示那个紫衣人,快点把铁栅升起,先打开出路,也是表示信任他,和他以诚相见,已无敌意,必须先打开出路,并不怀疑他会伺隙溜走。 他既然是范小贼的“替身”,当然是小贼的心腹亲信,他一定会知道升起铁栅的机关。刘冲也明白,他应声走向铁栅,又向石壁扫视,那边只是故作姿态罢了。出人意外的,那个紫衣人竟茫然地摇摇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唉!这个,连……我也不知道机枢何处?……”他身形蹙动了一下,又道: “除非是另外有人操纵,不可能在这儿石壁上,因为,如果机枢在这儿,岂非变成自己把自己关住了?”是这道理,公孙启不禁眉头一蹙。他一面给那紫衣人上药包扎,一面沉吟着: “这里是否另有出路?”那紫衣人摇摇头。刘冲焦燥起来,吼道: “管它娘,我先一根一根地砸断它!”那紫衣人嗯了一声: “这也是一个办法,只有这样了……只怕……”他没有说下去,公孙启感到正在被包扎伤口的紫衣人震颤了一下。刘冲已跨步作势,运气扬起了铁手,准备猛砸!“慢着!”那紫衣人大步冲过去,道: “我先试试看!”他双手握紧铁栅栏,回头向公孙启道: “如动了家伙,声响一定很大,会惊动他们……”公孙启点头道: “对!范小贼也可能没有远遁!”他又感到负伤的紫衣人震动了一下。显然是,这班人在范小贼凶威累积之下,一听提起范凤阳就心惊胆寒。那个紫衣人向栅外扫视着,双手聚足阴劲,猛拗铁栅。一阵簌簌响动,铁栅起了一阵震撼。紫衣人突然放手暴退!铁栅是被他拗得弯了一些。他突然暴退却使刘冲等大吃一惊!公孙启刚有警觉,那紫衣人已经一屁股跌坐在地。刘冲忙问: “你这是怎么了?”“栅上……有……毒……”紫衣人竟语不成声,全身抖颤起来。刘冲吓得倒退几步。公孙启一掠而到!那紫衣人的双掌已经乌黑肿胀起来了。那种黑气,正迅速向两肘上方蔓延!公孙启脱口道: “好烈的毒……”他吸了一口道: “朋友……真对不起,只有壮士断腕了!”那紫衣人双臂抖颤着,吃力地: “请……帮忙……我已不能用……力了……”公孙启咬牙,扬声剑落!骨折有声!他把紫衣人两臂齐肘切断。紫衣人惨叫,闭过气去,仰面倒下。刘冲忍不住破口大骂: “范凤阳这恶贼,真是天下最毒的人了!把他寸剐也不也不为过!”“刘冲!”突闻一声狂笑陡扬: “你真是过奖了,岂不闻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们死定了!”那个早已负伤的紫衣人面色惨变,哀嚎一声便告昏绝!也可说是吓昏过去了!范凤阳!正是范凤阳来了!这奸诈的恶贼目射毒芒,擒着嚣张的狞笑,已突然现身在铁栅门外!但是,他却在二丈左右停住了身形。 公孙启已经蓄势欲发!刘冲等也一齐向铁栅前冲去,都恨不得把这小贼剥皮抽筋,挫骨扬灰。范凤阳悠闲地停在栅外二丈处,双臂交叉胸前。这是一种严密戒备的姿势,却透出悠闲与安适,他作沾沾自喜的样子,嘿嘿着: “公孙启!你真是命大呀!……”公孙启接口道: “吉人天相,你害不了我!”“哈哈”范凤阳仰天狂笑: “不过差点时间而已,一样的,你们还想活下去么?”公孙启道: “我们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这种人,早已不是人,老天会给你报应的!……”“笑话!你们已是待死之囚,釜中之鱼!还说这种笑掉大牙的废话……”“范凤阳,你罪恶滔天,为何连你的手下亲信也不放过?” “范某人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我自己!你们能够苟延残喘,全是我这些脓包手下误的事,他们连点燃引信这点小事都办不了,他们早就该死十次多了!”一顿,又狞笑道: “公孙启,在你们临死之前,我不得不奉告你们一个消息,那就是你的妹妹……哈,哈,应当说是你的夫人贤妻,晓梅那个丫头,已经给我擒下了,只等你们一完蛋,我就同她销魂则个去了!你是高兴,抑或是死不是瞑目呢?”姗姗等直气得发抖,牙齿都几乎锉碎,连想骂也骂不出来了。只有个公孙启还是镇定地冷笑: “范凤阳,被你害过的人太多了,要找你讨债的人也太多了!就是死了的人,也会变成魔鬼找你索命,你还敢在我面前张牙舞爪?……”“哈哈!……”范凤阳笑得见眉不见眼,指着公孙启,点着指头道: “公孙启,你枉有虚名,竟说出这种小孩子不霎鼻子的话来,你以为我哄你么?我不妨告诉你听,我原是准备把你们一概埋在这里的,无奈我的手下太差劲了,误了我的大事,晓梅那丫头以为你被炸死了,失魂落魄的在那边和一班狗男女发抖,我略使手段,就把他们全部困住了。也亏得我细心,回头再查看一下,不然,我早已在百里之外了……哈哈!我的手下虽然都无用,本山主却身有百灵护佑,心血来潮,一折回头,就成此天大奇功,天大好事!你!加上这几个狗男女,还有什么遗言没有?我已经春心难禁,不耐再同你们废话了!”公孙启平静地道: “范凤阳,你不敢同我一决高下,只会卑鄙暗算,太无耻了!” “这叫做斗智不斗力,不战而屈人兵,计之上者也。公孙启,你和晓梅丫头,加上这多陪葬的狗男女,虽然半世虚名,化为泡影,黄泉路上,也不算太寂寞呀!哈哈,我就为你们送行,别耽误我的好时光了!”“范凤阳,你能奈何我们吗?请过来试试!” “笑话,对瓮中之鳖,还用得本山主劳神么?我只要一个指头,发动机关就叫你们变成肉酱了……” “范凤阳,你这奸诈小人,也不想想,一个人到了众叛亲离,千夫所指,人人要把你食肉寝皮的地步,你还有好结果么?” “哈哈,真是够味之至!公孙启,我把你们了结后,就是天下第一人,谁敢不听我的话?我号令武林,为王称霸,要玩尽天下之绝色,享受天下第一人的尊荣……哈哈!可惜你们看不到了!不过,本山主大发善心,当你们周年忌辰之日,一定给你们几杯酒,几块冷狗肉祭祭!”公孙启仰面道: “好得很,你就给动手吧!”“当然!你们好好地等待死神的来临吧!我就给你们送行了!”他打着哈哈,充满了自负与得意,转身就走。公孙启挥手止住刘冲等动作,他突然大喝: “范凤阳,你回头已迟!报应到了……”范凤阳霍地旋身,他以为公孙启要趁他背向时突施暗算,他是多疑的人,早有这种戒备!他旋身掉头之际,双掌已经封住门户。公孙启目射神光,正向他怒视着,那种目光,连范凤阳也为之一凛。他正要再挖苦辱骂公孙启几句“燥脾”话,公孙启突又嗔目大喝: “恶贼,你接受报应吧!”只见公孙启手中剑,突然破空电射,剑光如电,直射范凤阳胸前!范凤阳一怔神之下,猛然撤身移步,避过剑势,口中狂笑: “公孙启,你是黔驴技穷,临死出丑了!……”“了”字还在舌尖上跳跃,他霍地回身,双掌推出,口中大吼: “谁!……”只听喝叱并起: “是勾魂人!” “小贼报应到了!” 无数的暗青子已如暴雨骤降!范凤阳目光一瞥之下,亡魂丧胆!颤声大叫: “朱……牧,你敢……出卖我……”冷古丁的,范凤阳左面的石壁突然旋转,一篷黑乌乌的毒针箭射如雨!范凤阳刚避开公孙启的甩手剑,又忙于反震各种暗器,手忙脚乱,心寒胆裂之下,哪能兼顾这种突然暴变?只听他狼嗥般惨号着,双手掩面,身形如出水虾暴跳起来,正好撞在头顶石壁上,砰地落下,全身一阵乱挺,长长地吐着气,完了! 他露肉处,迅即乌黑浸烂,骨肉化为脓水,好毒的毒液!这本是他准备对付公孙启的,却变成了自作自受,木匠做棺材了!一人由石壁中走出,呆呆地瞪着范凤阳化脓的尸体,他正是朱牧!另一边,晓梅等蜂涌而至,铁栅自行升起了,大家紧紧拥抱在一起!……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