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魔》 引卷 第一章 · 有观清风 汾阳镇,坐落于大安国边境山脉中,周围峻岭延绵,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荒僻小镇。 正值秋尾,昏沉的天空朦朦胧下着小雨,给谧静安详的小镇披上一层淡淡的轻纱。 “小道士你别跑,别让奶奶揪住你,不然活剥了你!” 小镇街头行人三三两两,忽而一声叫骂响起,打破了宁静,回荡许久方才消散。 依稀可见,大街尽头,一条巷弄前,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手里掂着酒勺,面带怒色的冲着大街不停张望。 殊不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着破旧道袍,模样清秀的小道士,悄然绕过巷弄一侧,铆足了劲儿爬向土墙的上方。 巷口,中年妇女叫骂完,始终不见小道士的踪影,气冲冲返回了巷子。 可她前脚刚踏进巷子,突觉细雨临头,顿时气又不打一处来。她昂起脑袋,指着昏沉的空色,骂道:“死老天,你咋恁不开眼!” 而其话音刚落,却发现不对啊,雨水为何这般温热? 便于此时,一阵窃笑响起。 中年妇女再蠢笨,如何想不到糟了别人的戏弄,气得哇哇直叫。她一扭头,却见小道士站在土墙之上,正解着腰襟,替老天下着甘霖。 “小畜生,奶奶今天撕了你!”见到此情此景,中年妇女脸上的肥肉颤抖个不停,手中的酒勺亦是随着叫骂飞了出去。 小道士身手敏捷,一个低头躲过酒勺,而后做了个鬼脸,叫嚣道:“来呀,你上来啊!” “你给奶奶等着!”中年妇女瞋目切齿,火冒三丈,旋即挽了挽袖子,拖着满身的肥肉便要攀爬而上。奈何土墙潮湿平滑,她爬了两下便‘刺溜溜’的滑了下去。 接连攀爬无果,她犹不作罢,又呲牙咧嘴向上爬去,一边爬,一边还不忘威胁道:“小道士,我可知道你家在哪,跑得了道士跑不了观!待我寻到破道观,有你们爷俩好受!” 小道士也不畏惧,他将腰襟系上,拍了拍小手,哼道:“道爷可不怕你,小心让我师父收了你!” 言罢,他看了看墙沿的破碎砖瓦,一脚踢向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正要接着叫骂,突然砖瓦飞驰而来,直直砸在了嘴巴上。而其吃痛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摔了个人仰马翻。 “哎哟哟,小畜生杀人啦……快来人啊……哎哟哟——”中年妇女捂着满是鲜血的嘴巴,凄惨的哀嚎着。只是雨越下越大,哀嚎声很快便淹没在了雨声之中。 大雨瓢泼,小道士一抹鼻尖,跃下小巷土墙,随之消失在朦胧的街道尽头…… …… 汾阳镇虽说不大,但胜在依山傍水,楼阁木屋,鳞次栉比,自山峦林海间南北纵横,居住着千百来户人家。 而位于镇子的尽头,城隍庙旁的小山坡上,有一个残破而不显眼的小道观。 这道观的规模极小,院子两侧各有瓦屋三间,其当间的大殿倒颇具规模,左右横建两墙之间。由于年久失修,每逢大雨,道观的屋顶便如漏勺,细水常流,而那疮痍满布的围墙,亦是随着风雨摇摇欲坠。 道观大殿的房檐下,此时正有一个道袍破旧,满脸褶皱,打扮邋遢的老道士负着手,一脸沉闷的左右徘徊着。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道观平静的大门外,忽而有一个小道士冒着雨,提着酒坛破门而入。 可怜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与牌匾,在小道士的横冲直撞下,随着‘咣当’一声,双双就寝,重重的砸在了泥水之中。而其牌匾之上,隐约可见三个大字,清风观。 “师父,师父,您要的老酒来啦!”小道士夺门而入,头也不回的跑上大殿的屋檐下。 见左等右等的人终于来了,老道士沉闷的脸上顿时眉开眼笑。其大笑一声,夺过小道士手里的酒坛,夸奖道:“你小子不错嘛,连那婆娘的酒都敢偷……啧啧,看在这坛老酒的份儿上,回头那婆娘要是来了,为师帮你挡下。” 言罢,老道士抠开坛盖陶醉的闻了口,又痴道:“这小镇的秋花酿当真是甘甜醇香,令师父欲罢不能啊……若是每天都能喝上一口,真是不枉此生……” 小道士拧了拧袖口的雨水,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老道士手里的酒坛。而其咽了口唾沫,轻轻探问道:“师父,这酒什么味道呀,好喝吗?” 老道士瞥了他一眼,不无得意的晃脑道:“那是自然,此酒自当是红尘俗世莫能有,醇香唯有天上来啊……” 听着老道士的话,小道士嘴里的哈喇子顿时流了出来,他拽了拽老道士的衣袍,不无恳求的说道:“师父,你前些天还说要让我尝尝呢。” 此言一出,老道士再次瞥了他一眼,而其老脸一红,摸了摸小道士的脑袋,语重心长道:“混儿啊,你年纪尚小,俗话说酒乃穿肠毒药,越喝毒越深。为师怕你道心青雉降不住啊……” 老道士说得义正言辞,到最后佯装叹气,继而深沉道:“为师为了让你免遭荼毒,只得以身饲毒啊。” 言罢,他顾不得一旁的小道士,端起坛底,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许是心虚的缘故,他一边痛饮美酒,一边不忘偷偷的瞟一眼小道士。 小道士昂着脑袋,眼巴巴的看着老道士,一如既往的畅饮着他偷来的美酒,撅起小嘴埋怨道:“师父每次都这般说,你以前还说尝尽天下美酒是为了让天下人免遭荼毒,不得已以身饲毒呢——”言罢,只见两滴泪珠在其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滴溜溜的打着转。 看到小道士噙泪欲滴,老道士酡红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放下手中的酒坛,挠了挠凌乱的道髻,轻咳一声道:“哎呀呀,为师……为师这不是要学那圣人以身饲虎解救苍生嘛……” 小道士无动于衷,依然望着满脸酡红的老道士。 心知花言巧语不再管用,老道士瞟了眼手里喝了大半的美酒,而后牙关一咬,别过头去,恋恋不舍的将酒坛递了出去,道:“拿去,拿去。” 接过酒坛子小道士忽而破涕为笑,连连躬身道:“谢谢师父!” 小道士似乎是第一次饮酒,不知酒为何物,亦如老道士那般,上去便是一口猛灌,呛得半晌没喘上气儿来。 老道士见状吓了一跳,连忙拍了拍小道士,心疼道:“混儿啊,酒是穿肠毒药,为师修为高深才敢那般痛饮,你可不能啊……” 听闻老道士的劝说,小道士缓过劲儿来,傻笑一声,而后小呡一口,砸吧了下嘴,红着脸有样学样道:“此酒当真是红尘俗世莫能有,香醇唯有天上来呀……” 原本畅快淋漓的一番豪言壮气,却因小道士瘦弱的身形和宽大的道袍显得颇为滑稽。 一旁郁闷不舍的老道士看着身形瘦弱而清秀的弟子,亦是开怀大笑起来。 …… 晨霭缭绕,秋风絮絮,一缕清新凉爽的晨风拂过残破的道观,宣告着新一天的到来。 清风观,四面透风的院子当间,一盏巨大的青铜香炉,一如既往的静静摆在当间,风吹不摇雨打不动。 一大早老道士便来到了香炉前,躬着身子,端着三柱长香肃穆而立。而其身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此时却耷拉着脑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打破了庄严的仪式。 躬身完毕,老道士将手中的长香插在香炉中,而后冲着身后的小道士提醒道:“混儿,该你了,快给祖师爷上香。” 小道士不情不愿,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迷迷糊糊走到了香炉跟前。须臾,他将香炉中的长香再度拔起,朝着香炉拜了又拜,摇头幌脑道:“三清祖师爷在上,弟子李混在此敬香,望祖师爷老人家吃好睡好。”言罢,他将未点燃的长香又插了上去,转身前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接着笑道:“对了,还望祖师爷别忘了,赐我师父长命百岁呀。” 之所以不点燃长香自然是为了省钱,须知一根长香要三文钱,而清风观坐落于荒僻的小镇外,几天不见一个香客。而师徒二人又生财无道,若是每每点香拜祭,怕是爷俩连个馒头都吃不起咯。 “嗨……”看着年幼的徒弟出言不逊而又这般乖巧,老道士本欲出手教训的枯瘦手掌缓缓放了下来。 远方,明亮的天光渐渐爬上山脉,乍破了雨后最后的一丝阴沉。 “秋风沐雨后,万物正萌苏。混儿,且把为师教给你的剑法,再练上一遍!”望着远山的天光,老道士抚须长笑,自大殿前拿起一把木剑丢给了小道士。 “好嘞。”接过木剑,名为李混的小道士神色肃整,浑然没了此前的嬉皮笑脸。 虽说李混今年方才十一岁,但对于传承二字却极为看重,这便是对于门派传承的态度。 晨曦中,一个挽着袖袍的小道士笨手笨脚的端起手中的木剑,翻起道道剑花。 打魔剑法,这套剑法李混自打记事起便一直在练了,算算时日到了今年已有六七年有余。剑法倒也简单,其中仅有八招剑式,从刺至云,寥寥八招基础剑招算不得高深剑法,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练到了现在。 老道士曾言此剑法乃是道家至高无上的剑法,练到深处有妖魔辟易的威力。至于真假,无从考证,但其中的剑招剑势,在老道士手里却也霸气非凡。 端详着院子中持剑飞舞的小道士,老道士颌首含笑,须臾,他沉声道:“剑中无招胜有招,万般术法自破之。这便是为师传你打魔剑法的要领,也是开派祖师取其真意的精髓所在。其中刺、扫、云、点、劈、旋、震、挑,八个招式,大开大合气势勇猛,须知仅此八招,练到娴熟可以做到收发随心,之后便可幻化剑招无数,做到无招胜有招的境界。而想要做到人剑合一,却又离不开为师传你的打魔心法口诀。混儿,那口诀可还曾记得?” 引卷 第二章 · 非礼勿视 院子当间,小道士挽着剑花,听闻师父发问,他嘴上扬声道:“心随意,道随法,神随人,天地人和,万法成章。心之所向,剑之所去。意之所取,剑之所及。道之所成,法之所合。神之所往,人之所乘……乘……” “乘之……”院中声音朗朗,忽而没了后续,小道士飞舞的木剑随之停了下来。他低下脑袋,挠着发髻,苦思冥想,最终只得一脸无助的看向老道士。 老道士瞪了他一眼,轻捋胡须,提醒道:“乘之所欲也……” “哦,对了。乘之所欲也。”小道士恍然大悟,顿时又来了兴趣,手中木剑再次虎虎生威。 便于这时,老道士摇头叹道:“罢了,罢了。这乘之所欲倒是难为了你,根基不足便是记住这一句也无可奈何啊……” 许是猜到李混心中所想,不待发问,老道士接着分说道:“混儿今年也有十一岁了,今日便由为师给你说说根基为何罢……” “须知,根基便是人之脉络根源所在,如托莲之叶,载舟之水,藏于人之丹田所在,上至神庭下至神府,乃人之灵藏基础。道家养气皆由此根基延伸,或炼神、或炼气。其炼至高深境界,搬山煮海亦是掌中玩物……可若是没有根基便无法养气炼神,与凡人无异也,而凡人的一生,聊聊百年匆匆即逝。” 说到此处,老道士感慨万千,他摘下腰间的小葫芦抿了口,语重心长道:“混儿,日后一定要记住,天道无情,天威莫测,机缘未至,不可强求。” 虽然不知道师父的话为何意,小道士依然点了点头。而其收起木剑,思索半晌,好奇道:“天道到底是什么呀,为何师父您总说他坏话呀。” “天道,嗯……容为师想想。”老道士抬首忖量,须臾,指了指天空,笑道:“这天道啊,便是这天……”而其言罢,又指了指脚下的砖石,道:“也是这脚下的路。” “哦,原来天道不是坏人。”小道士恍然大悟,不禁咧嘴笑道:“那我天天踩在天道的头上,它一定很生气。” 对于徒弟的异想天开,老道士不由得摇头苦笑,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六七年来,李混曾无数次问老道士根基为何,而其不曾正面回答,不曾想今日却听到了。虽说玄之又玄,但聊胜于无。李混跑到老道士跟前,接着问道:“师父,那你有根基吗?” 老道士微微颌首。 “那我有根基吗?”李混再次好奇的问道。 老道士微微一怔,须臾,微动的脑袋僵硬的点了点,眸中和蔼之色更加浓郁。 “原来我也能炼气炼神啊。”得到肯定,李混欢呼雀跃,须臾,他戛然而止道:“那我为何练不成乘之所欲呀……” 老道士苦笑不已,他瞥了眼天真无邪的小道士,目光望向雾霭渐散的山脉深处,“乘之所欲,乘之所欲即天道……有人穷其一生都不得其所啊。” 哦,原来乘之所欲后面还有三个字,即天道。可是师父每次酒后都曾言,天道渺茫,天道无情。既然渺茫,为何还要追寻呢。李混扑楞着眼睛,稚嫩的脸上尽是狐疑之色。也难怪他这般神态,师父曾不止一次说过,天之道寻微渐至,知之莫测。亦如天道的渺茫,天道还很无情,不肯见人呢! 而又一想,有人一生都摸不到天道的门槛,那我没有摸到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许是看出的李混心中所想,老道士不禁沉声喝斥道:“混儿,莫要以他人之高度衡量自身之深度,旁人不能成,不代表你不能成!须知,天道虽渺茫,但万般缘法谁又说得明白呢。” 老道士越说越高深,小道士越听越糊涂。 听到师父呵责,李混缩了缩脑袋,轻声探问道:“连师父也不行?” 老道士默然不语,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天之道寥寥三字,却深不可测,便是他也知之甚少。眼下与其晦涩相传,不如适可而止,机缘所致,自当领悟。 倒是李混不以为然,摸着脑袋,咧嘴道:“师父您老人家尝尽天下毒酒,救了无数黎明百姓,早已功德无量。若是祖师爷知晓了,定会让您老人家悟得天道,得道成仙的。” “哈哈哈哈……” 原本沉闷的氛围,被小道士的童言无忌打破,老道士不由得开怀大笑道:“便有混儿这句话,日后为师一定能摸到天道的屁股!” “哈哈哈哈……” 师徒二人畅快与不羁的言笑,在晨曦的挥洒下,响遍了整个道观。 练罢剑,李混便开始了忙碌的一天,砍柴做饭,打扫庭院,这些粗重的活,从小就撂在了他的身上,用老道士的话讲,这便是天降大任于斯任也必先劳其筋骨……即便没有大任降身,还能强身健体,锻造筋骨。 对此李混任劳任怨,日升日落忙得不亦乐乎。外人都道他是人见人憎的小魔王,却不曾想其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若是旁人看到小道士灰头土脸的打扫着庭院,说不得会吓掉大牙。 烧好早膳,李混欢快的穿过庭院,跑向大殿,只见他手里端着一盆白饭,不一会儿便跑到了正殿。 正殿之上,那已然分不清面目的祖师雕像,一如既往的矗立在帷幔之中,唯有那香台前的一盘鲜果,隔三差五便少上两个。 殿前,老道士阖目而坐,耷拉着的脑袋,不时发出甜美的鼾声。 李混自殿外跑来,却见师父坐着便睡着了,于是乎放下白饭,又是一路小跑。须臾,只见他抱来一卷被褥,轻轻的披在老道士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轻轻拍了拍小手,心满意得的出了大殿。 晨晖照在潮湿的道观,头顶不时有青鸟三两只掠过,秋风飒意,令人心神清爽。小道士李混坐在大殿前的台阶上,望着远方的山色,摇头幌脑的诵读着手里的书卷。 这便是他饭后必做的功课,而这本书卷也是老道士留给他的传承之一,名曰‘打魔心法’。 其心法苦涩生僻,令人难以琢磨,小道士只知其字,却不知其意。若非老道士日复一日的督促着,绝对不会有如今倒背如流的进度。而每日除了练剑读书,自然还要为了生计而做活。 画符则是他的第三门功课,也是师徒二人赖以生存的手段。在汾阳小镇上,许多人都曾前来求取老道士的开光符箓,可谓是一符难求。虽然不知道符箓的效用究竟如何,但每次看到汾阳镇的张寡妇、刘寡妇、梅大婶儿半夜三更前来求符,李混便相信了,师父这些符箓应当是极为奏效的。 除却符箓,他还被老道士安排修习一些古怪的法盘和拳法,一则说是本门的道统传承,二则说是拳法乃强身健体的必备功法。 不得不说拳法倒也颇有效用,练到今日,已有数年。他弱小的身子骨,总显得比同龄人更加结实,力气更加的大。只是法盘直到现在也收获甚微,似乎无论他如何研习,总差那么一点感觉。老道士说这是与根基有关,故而只需知其一二,熟记于心便好。 不知不觉,李混望着院门,渐渐没了读书的心思,思绪随之飘然而去。他在想若是什么时候能去外面的世界走走,那该多好啊。 听镇子上的人说,外面的世界可精彩了,有人山人海的城镇,还有各式各样好吃好喝好玩的。 啪—— 就在他怔然分神之际,突然一声闷响自头顶传来,紧接着,他吃痛一声,跳起了身子。 而其捂着脑袋,慌忙讨饶道:“师父,师父,我再也不敢了。” 事发突然,老道士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而其一双浑浊有神的眼睛,此刻直直的瞪着他道:“我看你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做功课都能神游天外,莫不是觉得这些功课都会了,便不想做了?” 完了,师父生气了……李混揉着脑袋,不禁气势一萎。旋即,他指了指身后的大门,支吾道:“我看到……我看到酿酒的叙大娘掂着勺子上山来了。” 而其言罢,再顾不得师父的怒火,头也不回的逃向了右侧的破旧厢房。 老道士亦是一愣,心道来得真快。须臾,他脚下已然迎至院门。 来到大门口,老道士向着山下望去,却见一个身型肥胖的中年妇女正掂着铁勺,在半山腰上,气势汹汹的朝着山上走来。 不一会儿,中年妇女便气喘吁吁的来到了道观门口,而其老道士不慌不忙迎到跟前,枯皱的眼角眯成了月牙,道:“哎哟哟,这不是叙施主嘛,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莫不是开过光的符箓不好用?要不要我再给你几张啊?” 中年妇女喘了口粗气,瞥了眼老道士,掐着腰,没好气的说道:“死鬼,你起开,赶紧把你那小徒弟给我揪过来!” 看着中年妇女手里不停挥舞的酒勺,又看了看那红肿的嘴唇,老道士一耸长眉,不由得心虚道:“哎呀,叙施主来的真不巧,我那徒弟一大早便去镇子上买供香去了,要不你在这儿等会儿?” 哎哟哟—— 他话音未落,不料中年妇女竟是突然一巴掌呼了过来,顿时将他扇了个七荤八素,栽倒在地。 “小兔崽子,别让老娘逮着你,不然活剥了你。”中年妇女扇了老的犹不作罢,只见那如小山般平滑的胸脯此起彼伏,她一边嚷嚷,一边迈进道观,四处张望。 老道士见状不妙,瞥了眼厢房,连连嚎叫道:“混儿啊,为师对不住你……” 中年妇女回过头,狠狠剜了他一眼,而后循着目光,惦着勺子,大步走向厢房。 老道士缩着脑袋,捂着红肿的老脸,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得在心底默默祈祷小道士逢凶化吉,死里逃生。 梆—— 可就在中年妇女刚走至厢房,欲推开房门时,破旧的木门突然朝外猛地开来,随着‘啪’的一声,狠狠的拍在了她的脸上。与此同时,一道小小的身影从屋内夺路而出,道:“师父唉,徒儿下山给您买符纸去啦——” “哎哟哟哟哟……小畜生杀人啦,快来人啊……哎哟哟!” 大门都是朝内开,殊不知,道观的房门年久失修,内外皆能开。而中年妇女却因此倒了大霉,本就肿了嘴的脸彻底破了相。只见她捂着脸,躺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一副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老道士蹲在门口,缩着脑袋,捂着眼,透过手缝看着凄惨的中年妇女,连连颤声道:“哎哟哟,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视。” 引卷 第三章 · 你们继续 小山坡上的哀嚎,李混跑的老远,依稀还能听到。而其身下瑟瑟发抖的小腿不听使唤,飞也似的带着他逃向小镇。 清晨,小镇的大街上行人匆匆,倒也热闹。李混扛着木剑悠哉悠哉的走在大街上,整个一副地痞模样。而其街上,行人看清来人是他,慌了一跳,不知是谁率先喊了声:“小道士又来了!” 随着街头的门市,哐的一声,纷纷闭门歇业。 “啧啧啧……”李混愣了半晌,暗自摇头,心道不就是平日里没银两买吃穿日用,做了些偷鸡摸狗的行径嘛,至于这般慌乱。 能让众人如此神态自然并非仅仅如此,此话若让旁人知晓,定然抱头痛哭,指不定磕头烧香,说要是这般便谢天谢地了。 这些人自然是少数,李混并非每家都去光顾。师父他老人家曾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故而行于市井街巷,见人见鬼守以规矩,行人行事守以方圆,有了规矩方圆便没人会太过为难你。还真别说,师父的这套说辞倒真管用,平日里,这些镇民虽然怕他,却不曾为难过他。 此前来到小镇时,犹自记得小镇南头的铁匠曾说过,镇西的张家闺女近日便要出阁。算算时日,似乎就在今天。 反正有叙大娘在道观里,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不如就此瞧个热闹。 想到此处,李混探着脑袋东张西望了一番,须臾,却见不远处,一对母女正走在大街上,而其女孩手里拿着一个皮布做的小娃娃,煞是精美。 李混认得此女,这妇女姓许,自己曾跟师父到她们家做过客。犹自记得,这风韵犹存的许大娘,也曾半夜去过道观找师父要符箓呢。 此刻,许大娘正牵着自家不过十岁的的女儿走在街道上。忽而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闪到跟前,不禁吓了一跳:“啊呀,原来是清风观的小道长啊。” 李混稚嫩的小脸一红,也不说话,深深作了一辑,而后他督了一眼自顾玩耍的小姑娘,猛地一把将那皮布娃娃夺在手中,掉头而去。 许大娘吓了一跳。 小姑娘亦是愣了半天,少顷,她看到手里没了皮布娃娃,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看着小道士拿着布娃娃扬长而去,许大娘气得牙根痒痒。旋即她又想起了某个人,脸上不禁泛起一丝红润。 镇西的闹市街巷,这里住着的,大多都是有钱有势的富贵人家,据说这些人是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只得跑到这穷山僻壤避难来了。当然,还有一些是土生土长在这儿,除了家中年轻子弟迁居到了郡城,其他的人则留在了小镇。 这里自然是李混经常光顾的地方,由于镇子不算很大,不稍小半个时辰,他便来到了位于梅花巷的张家宅院。 此时的张家,门前大红灯笼高挂,墙檐之下红花结彩,一片欢喜热闹的景象。大门右侧,只见一座八抬大轿,停于墙边,只待唢呐一响,轿夫便会起轿。 李混站得老远,观望着张家门口不停有人进进出出,他不禁赞叹道:“当真是富贵人家啊,闺女出个阁,大半个镇子的人都来了。”言罢,他大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又咧嘴笑道:“不如,趁着这群富老爷不在家,去顺个藤摸个瓜?” 想到此处,他瞥了一眼手里的皮布娃娃,不由得摇头摇头,摆手道:“算了算了,今日且作罢,还是去吃喜酒的好。” 不知不觉日上三竿。 随着鞭炮炸响,一声‘吉时已到’,张家宅院前人满为患,李混铆足劲儿,才抢到了众人前头。于此同时,门前那端着糖糕的仆人,开始挥洒篮中的喜糖糕点。 “新娘出阁……” 喜糖挥洒,唢呐铜锣亦是随之响起,待老喜婆一嗓子扬起,紧接着新娘子被两个丫鬟搀扶出了院门。 “呜呜……娘亲,我会想您的……” “我的闺女啊……到了赵家要是受苦了跟娘说啊,娘找他们算账……呜呜……” “呜呜……” 外门锣鼓声声,门内,却见新娘子与一个着装华贵的老婆子姗姗而来。而其老婆子拉扯着新娘子的手,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甚是感人。 “不就出个阁嘛,你们俩家一共才隔着五条街,至于一副哭爹死娘的模样嘛。” 便于两人不舍哭诉时,突然一道稚嫩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打破了温馨而喜庆的氛围。 老婆子与新娘子的哭音随之戛然而止,周遭吹喇叭的乐师亦是瞪着眼睛怔在了原地。 “咳咳……你们继续,你们继续。”眼看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自己,李混小脸不禁一红。而其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没入了人群。 …… 同为镇西的赵家,与张家不过隔了五条小巷,奈何前来驻足的看客过多,李家花轿一路上走走停停,五条街巷的程路硬是走成了二十条道的路程。而其挥洒喜糖的仆人忙得不亦乐乎,倒是苦了这些吹拉弹唱的乐师,险些断了气儿没能走过这五条街巷。 赵家门前,新郎赵驹一大早便整装来到府苑门前,等着新娘子的花轿到来。大安国一直奉行门当户对的规矩,便是这穷山僻壤亦是如此。虽说赵家在汾阳镇是一等一的富庶人家,但听说赵家此前曾在州郡当过官役,一直瞧不上山里的暴发户。此番为了迎娶张家的美娇娘,赵家可谓是下足了本钱,便是远在六七十里外惠安镇的富家豪门都被请了个遍。 单单这排场,单单这气势,足以令同为山里的富庶人家甘拜下风。 许久,李家的花轿终于在人群簇拥下缓缓而来。 待到八抬大轿来至赵家门前,赵驹迫不及待的整了下衣衫,迎上花轿。 守在轿子旁的老喜婆见状,连忙拦住了火急火燎的新郎官,掩笑道:“瞧你这死鬼样儿,入了洞房都是你的。”言罢,她推了推愣在原地的赵驹,道:“愣着干嘛,赶紧转过去,准备背新娘子入家门啊。” 赵驹这才干笑一声,恍然道:“是是是。”接着,他一边称是,一边转过身,弓起了背。 李混站在人群,交头接耳,怎奈人群嘈杂,而其个子本就低矮,他才看了两眼便被淹没在人海之中。 直至新娘子被迎进赵家,看客散去大半,李混才满头大汗的挤到了赵家门前。 来至门前,他不禁腹诽道:“不就娶个娘们儿嘛,道爷回头去个十个八个,气死你们这帮没见识的!” 言罢,他昂着小脑袋,大步迈向院门。 “城东李家,送翡翠玉镯一对……” “城东冯家,送珍珠玛瑙两颗……” 门口,管事正满头大汗的收着彩礼,却见一个身着破烂的小道士走到跟前,转眼之间便认出了来人。他皮笑肉不笑,拦下小道士的脚步,躬身道:“小道长,这是要到哪里呀?” 李混昂着脑袋,瞥了他一眼,老气横生的说道:“自然是喝酒啊,难不成喝你啊。”而其言罢故作嫌弃,气得管事满面的笑容为之一滞。 “呵呵,喝喜酒自然是可以的,就是不晓得小道长是否带了彩礼啊?”管事强压怒火,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 “嘿,狗眼看人低!”管事话音未落,李混随之将一个皮布娃娃重重摔在了他的手里。忽而他发现皮布娃娃不知何时缺了一支胳膊,不禁四处张望,旋即在不远处的地上,发现了掉落的断肢。 须臾,他在管事愣然口呆的目光下,屁颠屁颠的跑到大街上,将皮布胳膊捡了起来,再次塞到了他的手中。 做完这一切,李混神情自若,一整道袍,在管事哑然目送下,大摇大摆的进了府门。 不得不说富贵人家的府苑当真气派,便是这偏远边境的小镇子里,扩建的府苑依旧不输州郡里的大户人家。 这才刚踏进府门,只见府苑内卵石小道旁,花廊假山,荷塘雨亭,红花绿树应接不暇。 再往府苑深处走,一处别院当间,此时足足摆下了三四十张宴桌,而其厅堂内,更是摆了十来桌,这般阵势,怕是将整个汾阳镇的富贵人家都请了过来,而张家大小姐嫁到这般人家倒也门当户对。 别院此时,宾客往来,人流嘈杂,赵家家主赵昆则在早已在厅堂前恭维不止,忙得不亦乐乎。 李混来到别院后,随意找了张桌子落座下来。 宴桌上正相谈甚欢的数个富豪宾客,见到身着破烂道袍的小道士坐到一旁,不禁大怒。本欲破口大骂,却见是清风观小道士,连忙打了哈哈道:“小道长好。” 李混摆了摆手,算是打了招呼,而后自顾自的啜着宴桌上的瓜果,只听其一边吃着一边嘟囔道:“这赵家当真气派啊,一个院子便这般大,足足摆下了五六十张桌椅嘞。” 坐在李混身旁的壮汉如坐针毡,硬着头皮笑回道:“小道长有所不知啊,这赵家乃是开镖局发家的,而其家业早已开出了汾阳镇、惠南镇,便是远在百里外的柳镇亦是有他们家的分局。正所谓镖局江湖自是一家,据说这赵家被鱼塘郡的江湖大派看重,收为了分舵。别看区区收纳二字,却让其整个镖局跟着水涨船高啊,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待会儿听说江湖大派的弟子也会前来送上贺礼的。” 哦,怪不得张家的闺女甘愿下嫁,原来是傍上了更大的靠山。李混听着壮汉的分说,不禁啧啧称叹。须臾,他冷不丁道:“有那江湖门派罩着赵家,他们家送个镖啥的岂不是更加安全,怪不得听说赵家的押送镖银比其他镖局更贵呢……你说那些清苦人家好不容易开的镖局,忽然关了门,是不是这赵家搞的鬼啊?” 壮汉闻言一愣,困惑道:“这……我也不知啊。不过,清池溢水漫及草荷,恐怕是被其吞了吧。” 而其言罢,忽觉失言,连忙东张西望一番,悻悻闭上了嘴。 引卷 第四章 · 后生可畏 见壮汉不愿多言,李混自觉无趣,一边吃着水果干货,一边往胸口的兜袋内塞着。 有好吃的好喝的,李混从来不曾忘过自家师父。眼下这般美食平日可吃不着,自然要多吃一些多带一些,好让师父他人家也尝尝鲜。 院中,宾客落座近满,喜婆看了看时日,而后扬声喊道:“新郎官新娘子整冠,鞭炮起……” 随着喜婆声音落下,鞭炮随之响起,众人纷纷起身,李混亦不好独坐跟着站了起来。 大安国民间风俗淳朴,喜堂倒也简单,一声礼炮两声礼堂,这三声嘛自然是送入洞房。 不知是何缘由,待鞭炮响起,赵张两家始终没有拜堂的意思,而躺下一对新人,只得略显茫然的杵在原地。 须臾,赵昆环顾堂下,又派遣仆人给众人分发干果糕点,以缓宾客情绪。 “老爷,您看吉时都过了,不妨先让新郎官和新娘子拜堂成亲。”喜婆不明所以,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却见赵昆始终没有示意开始拜堂,不禁脱口问了句。 赵昆端坐在正堂座椅上,闻言眉头一挑,沉声道:“住嘴,梨花剑派的贵宾未至怎可拜堂!” 不怪这喜婆多嘴,只是她不知晓今天贵宾的来头,这才撞了灰。见赵家老爷发怒,她连忙闭上了嘴。 一旁的赵家老夫人扫了眼议论纷纷的众宾客,而后神色焦灼的望着门口的动静。 又过了半晌,院门外依旧无人前来。 见此,赵昆脸色渐渐一暗,左右为难起来,他看了看高朋满座的别院大堂,斟酌片刻,吩咐道:“既如此,便开……” 而其话未说完,却见大门外守门的管事,忽而亢奋的扬声道:“梨花剑派弟子前来祝贺!” 随着管事声音响彻庭院,赵昆沉着的脸,忽地红润起来,他激动的站起身子一路穿过庭院,来至府门。 满座的宾客听到梨花剑派四个大字时,有震惊,有不解,更多的是好奇。 李混不为所动,自顾自的吃着美味的瓜果。 门口,随着赵昆的迎接,却见一对年轻的男女自门外飘然步入庭院。 而其男的青衫锦衣,剑眉玉面,俊俏非常。女的红衫纱裙,轻挽乌云髻,清秀动人。两人迈着大步,掠过无数人的目光来至别院。 李混所在宴桌,距离大堂不过几步之遥,就在这一男一女穿过人群,与他擦肩而过时,他连连称叹道:“啧啧,江湖大派的弟子当真是生的俊俏啊,那姑娘道爷喜欢,要是给道爷做个媳妇儿倒也不错。” 身旁的壮汉大吃一惊,连忙掩住他的嘴,噤声道:“小道长慎言,当心言多必失,失之罪也!” 李混掰开壮汉的手,恶狠狠道:“怎地,嘴长在道爷身上,说两句还得看别人脸色!” 这话声音不算大,可在鸦雀无声的庭院中,这道声音却显得极为扎耳。与此同时,那对步入大堂门槛的男女,闻声脚下一顿,齐齐看向人群中的小道士。 锦衣青年望着小道士,淡然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温怒,一旁的女子则扯了扯他的衣衫,臻首轻摇道:“师兄,大局为重。莫要为此动了干戈,损了师门和镖局的面子。” 青年脸色变了又变,旋即微微颌首,转身步入大堂,女子美眸微闪,深深地看了小道士一眼,随之而去。 李混与红裙女子四目相对,而其不知悔错,反而冲其摆手一笑。这一幕惊得身旁的汉子冷汗淋漓,半晌不敢动弹分毫,生怕梨花剑派的高徒,一怒之下将自己牵扯进去。 “梨花剑派弟子穆雨生,奉外门执事之命前来恭贺赵家公子喜结良缘。” “梨花剑派弟子徐双,奉外门执事之命前来恭贺赵家公子喜结良缘。” 随着两人报上家门,堂下贵宾纷纷嘈杂起来。梨花剑派的大名,他们早就听说过。而今得以见到真容,自然惊讶不已。 站在大堂之下的赵昆红光满面,他袖袍一扬,傲然恭维道:“多谢贵宗赏我赵某一个薄面,也多谢两位愿意委身来到这穷山僻壤为我赵家祝贺。” 傲然自然是众目睽睽之下,做给堂下众人的得意之色,这恭敬则是给堂下给梨花剑派高徒看的。 “赵家主言重了,你我早已是同宗,何必如此见外。再者,长老早已有所吩咐,此番前来汾阳镇,自然是要再给赵家主一份大大的贺礼,待到此番结束,便可为您以解烦忧。”名唤穆雨生的青年言谈举止,从容淡定,说话间尽显风雅气质。此刻见赵家主躬身恭维,他不卑不亢的回道。 跟在一旁的徐双紧接着抱拳道:“此番第二份贺礼,自然是帮赵家主平定三镇,让您高枕无忧。” 这一番话自是说给在场贵宾听的,所谓听者有意,这便是下马威,来自江湖大派的赤裸裸的威胁。 此言一出,赵昆面色红润,乘风得意,而其堂下一众宾客,某些人的脸色却为之一变。 看着周遭宾客的脸色,李混暗自咋舌,对于梨花剑派四个大字的分量,又有了一个深刻的认知,闻风丧胆莫不如是。 一番恭维,梨花剑派的高徒随之落座。 “贵宾至,堂礼开始!” 与此同时,喜婆犹如打了鸡血一般,一声嘶喊真若打鸣的老母鸡,振聋发聩。这一声嘶喊落下,拜堂礼正式开始。 “一拜天地!” 堂外唢呐铜锣齐声奏起,鞭炮阵阵响彻大街小巷,一场名震百里山镇的亲事就此开始。 “二拜高堂!” 许是喜婆前两声吼得太过用力,这第三声显然嘶哑了三分,不过为了多挣一份赏钱,年过五旬的喜婆脸红脖子粗,也是够拼的。 新郎官和新娘子拜过两家高堂,又在赵昆的示意下拜了一拜梨花剑派的高徒。虽说此举不合规矩,却无人敢多说半个不字,江湖大派的名头可见一斑。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一声声拼掉半条命的嘶喊终于接近尾声,喜婆如临大赦。而其在赵昆的满意点头下,方才退出大堂,去了后堂领取赏钱。 新娘子则被丫鬟送至洞房,只留下饥渴难耐的赵家公子赵驹,在庭院内挨个敬酒。 庭院内人声鼎沸,宾客们把酒言欢。 唯独梨花剑派的穆雨生独坐桌前,兀自喝着酒,一副傲然模样。坐在他身旁的清秀女子徐双,微微摇头,不得已附耳提醒道:“师兄,莫要忘了临行时师父的交代。” “蝼蚁焉能于我共饮?”穆雨生正饮着酒水,听闻师妹的话,不由得剑眉一扬。许是顾及师父的嘱托,须臾,他微红着脸,走下宴桌跟着赵驹一同前去敬酒,随后徐双亦是紧接着下桌敬酒。 这番敬酒的举动不言而明,无非是常人觉得江湖大派高不可攀,借此机会给人落下平易近人,不傲气持尊的口碑,二来给自己打一个风淡云雅的好名声。 只是除了徐双和赵驹笑颜真切外,这穆雨生的强颜欢笑也太过明显。 很快穆雨生和徐双便来到了李混的宴桌前,此时的李混兀自与身旁的宾客搭话,故作相谈甚欢的模样。殊不知,一桌八人,愣是无人理睬他,便是之前的壮汉此刻亦是别过脑袋,浑然一副我不认识你的模样。 李混见这般情景,自觉无趣,冷哼一声,独自灌了一口闷酒。 不得不说,这不知名的白酒当真比不得叙大娘的秋风酿啊…… 这幅情景自然落入到了穆雨生和徐双眼中,女子神色古怪,险些嗤笑出来。而后者依旧一副冷眼,须臾,他端着酒杯端详了小道士半晌,笑道:“多谢诸位前来捧场,穆某待赵家家主特来恭谢诸位。” 言罢,他又上前一步,莫名端详道:“小道长年纪轻轻,酒量倒是不小。不知小道长出身何门何派,你身上这把桃木剑似乎是孩童的玩具,莫不是江湖骗子出来招摇撞骗。” 李混早已察觉到两人的到来,而其听闻穆雨生言语满是讥讽,他唰的一下站起身子。他刚要反驳,不料又被其先声夺人道:“咦,不对,瞅你这身行头,怕是乞丐行乞。真不知道赵家主的管家如何把的门儿,让你这乞狗混了进来。” 若说前一句略微讥讽,后一句却满是赤裸裸的羞辱。 李混被接连的话语说得红了脸,须臾,他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咧嘴笑道:“道爷这把桃木剑奇异非常,专打奸诈卑鄙真小人。至于缘何进来,我也不知啊,许是那管家见我面相不凡,非要拉我进来嘞。” 穆雨生还想取笑小道士装神弄鬼,忽闻一句真小人,脸色唰地一下阴沉下来。 徐双察言观色,自然知晓师兄动了真火,奈何小道士自寻死路,不得已只得暗自摇头,并未上前阻拦。 “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穆雨生哈哈一笑,重重的拍了拍小道士的肩膀,就此而去。 李混揉了揉被拍的生疼的肩膀,暗骂一声,再次大快朵顾起来,只是这副吃相甚是难看,令身旁的宾客索然无味。 …… 穆雨生与徐双敬过酒,再次回返宴席。 而其穆雨生站在桌前,并未落座。恰与此时,听其向四周扬声道:“诸位……” 堂下宾客闻声一窒。 “今日乃赵驹赵公子大婚之日,既然赵家主是我梨花剑派的人,那赵驹公子也算是半个江湖中人,在座非江湖人,不知江湖上有个规矩。” 穆雨生环顾四周,话音传遍四方,所有宾客的目光随之循来。 听着他的话,堂下宾客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便于此时,又听他说道:“我江湖中人成婚,必须有江湖中人比武助兴,既然赵驹公子算半个江湖弟子,那你们说该不该来一场比武助兴啊?” 这一番话是询问堂下众人,而其赵家家主神情古怪,不明所以,倒是赵驹听到自己算是半个江湖中人,不由得春风得意,连连点头称善。 “穆公子所言甚是啊,我等皆是山野粗鄙,不曾见过江湖比武,今日倒不妨让我等见识见识。” “对……大善!” 堂下宾客大多出身乡野,对于江湖武功多有好奇。而此刻有人提出比武助兴,众人自然纷纷起哄。 穆雨生收回目光,微微点了点头,笑道:“既如此,穆某便献丑了,只是比武是两个人的事,自然还需一个对手。而我家师妹今日身体欠佳,不妨就在各位中挑选一个对手如何?” 此言一出,堂下贵宾再次面面相觑,不由得嘈杂议论起来。 堂下之人还有江湖门派的弟子吗?在场众人皆是邻里老熟人知根知底,在他们看来,没了啊。而穆雨生言之凿凿,说要从堂下众人挑选一个江湖中人比武,当真令人摸不着头脑。 …… 引卷 第五章 · 先兵后礼 不顾众人的窃语,穆雨生嘴角微扬,而其目光缓缓移动,须臾,停留在了兀自吃喝的小道士身上。 众人见状,纷纷循着穆雨生的目光看去。 “这小道士也算是江湖中人?” “我跟你说,这小道士贼坏惹不得啊,他那师父更坏!” “嘿嘿,这下有这小道士受得了……” 堂下宾客议论纷纷,有幸灾乐祸的,有困惑质疑的。唯有堂上的赵家家主眼眸一闪,面露为难。他正要开口,不料身旁的夫人眼色精明,连忙使了个眼色,令其作罢。 “小道长,你说你的剑专打小人,我头一次听说世上还有这般神奇的剑法,不如借着邻里贵宾皆在,你我切磋一番,为赵驹公子助兴如何?”打破嘈杂的议论,穆雨生适时开口。其矛头直指李混,令其进退两难。 徐双有意阻拦,却又想起小道士嘴上不饶人的功夫,不由得冷眼旁观起来。在她想来,不妨让师兄先出手教训一番,而后她再适时阻止。 正狼吞虎咽的李混,被众人直直的盯着,如坐针毡。少顷,他硬着脑袋站起身来,佯装疑惑道:“道爷是这么说过,莫非你自认小人,要体验一番我这剑法?” 此言一出,穆雨生淡笑的脸色一滞,放在袖口的手掌亦是随之攥起。他缓缓眯起眼,强笑道:“小道长,你这张嘴着实令人生厌,就是不知,待会儿你我动手,你是否还能这般牙尖嘴利。” 而其言罢,已然拔出放在宴桌旁的宝剑,走出大堂。 李混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而今众目睽睽,骑虎难下,他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到了堂院。 堂院当间,一人身着青衫锦衣,一人身着宽大的破旧道袍,两人就这般四目相对,久久不语。 很快,穆雨生明眸闪烁,冷着脸冲李混抱了抱拳,正色道:“还望小道长不吝赐教。” 江湖中人讲究比武先比德,故而武德极为重要。礼仪到位,再动手亦是先礼后兵,便是将人打死也不至于落下胜之不武的口实。 穆雨生微低着头,心中想着等下如何折磨小道士,殊不知,就在他低头的一瞬,一道残影突然带着呼啸拍至跟前。 他有意阻挡,怎奈距离过近,转眼之间,残影便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脸上。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徐双和赵张两家,望着庭院当间,不可思议的张着嘴,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动弹。而那堂下百十来人亦是张着鹅蛋般的大嘴,震惊间倒吸一口凉气。 适才一番侠义豪言,风度翩翩的穆雨生,下一刻便被小道士端着一把木剑打了脸。当真令人难以置信,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旁人不信。 “你……”穆雨生下意识摸了摸吃疼的脸颊,怔然道:“你怎么……” 啪…… 他话未说完,不料迎来的又是一记以剑代掌的巴掌。 庭院当间,李混额头汗珠点点,握着木剑的小手微微泛白,这一剑显然用尽了力气。 在他看来所谓先礼后兵都是屁话,师父曾言,做得背后真小人,方得留命笑他人。而此番比武本就毫无胜算,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先兵后礼! 徐双如玉般的脸上满是震惊,脑海中一片空白,尤为甚者,赵家夫人更是一头栽倒在地,吓昏了过去。 整个赵家庭院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是你说的,要看我的剑法,比武本就刀剑无眼,可怨不得我。”看到穆雨生两眼赤红,面容狰狞,似要择人而噬。李混不禁后退了两步,一脸无辜的说道。 “我杀了你!”穆雨生粗喘着气,摸了摸生疼的脸颊,再顾不得君子形象。而其瞋目切齿间,握着宝剑,疯也似的冲小道士杀去。 李混见状大惊,连连后退,眼看某人宝剑已然冲杀而至,他慌乱从怀中掏出一物,猛地掷了出去,道:“看招!” 说时迟这时快,吃了两次大亏的穆雨生看到暗器迎面而来,顿时如临大敌,连忙止住去势抽身而退,与此同时,手中的宝剑随之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将飞来的暗器劈挡开来。 啪啦…… 暗器跌落在地,穆雨生松了一口气,而其定睛一看却见是一串葡萄。 “哇呀呀,小道士,我要活剥了你!”被接连戏弄,穆雨生羞怒交加,他怪叫一声,呲牙咧嘴的冲了出去,誓要把小道士乱剑分尸以解心头之恨! 见穆雨生犹不作罢,李混狼狈躲闪,险而又险的避开了劈来的一剑。他一个翻滚,脱开距离,而后再次从怀中掏出一物,铆足劲儿扔了出去。 再一再二无再三,穆雨生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自然不肯上当。其脚下健步如飞,去势不顿,与李混仅有几步之遥。 他已经在脑海中想到了小道士临死前,惶恐而悔恨的嘴脸。 砰…… 又一声闷响传来,庭院内再一次陷入诡异的寂静。这一次,却见张家的老太太和老岳父竟是也两眼一翻,一头栽到在地,昏死了过去。 只见庭院当间,随着闷声响起,穆雨生忽而丢下手中宝剑,捂着鼻梁应声后退。与此同时,一颗染了血的核桃掉在了地上。 “啊——” 蹲在地上的穆雨生鼻血横流,而其看着周遭目瞪口呆的众人,一时间羞愧难当。眼看再无脸面留在赵家,他暗自发力,气血攻心,由着自己昏死过去。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便是赵昆都无所适从,而其眼角一阵抽搐,咧了咧嘴。许久,他吸了口凉气,吩咐道:“穆公子累了,快,快去把穆公子扶进厢房歇息!” 堂下观战的小厮愣了半晌,听闻一声呵斥,连忙将昏死在庭院当间的年轻人扶了起来,带离了庭院。 “少侠当真好手段。”徐双玉脂般的脸色复杂无比,她看了一眼佯装无辜的李混。良久,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去了厢房。 比武莫名其妙的开始,又莫名其妙的结束。邻里贵宾从头到尾皆是一副怔然口呆的神情,随着一个人咽了口唾沫,一群人跟着‘咕咚’咽着唾沫。 梨花剑派的高徒都是这般身手?便是清风观小道士都打不过,还自称名门大派?在场所有人心底都在如此想当然,恐怕杵在堂前的赵昆亦是如此。 比武不欢而散,却无妨碍众人享受美食和欢庆的氛围。回想着适才比武的过程,堂下宾客议论纷纷,有人称赞小道长武功高强,有人则脸色惶恐。 几人欢喜几人忧,说的是在场众人,也是赵昆。一场本可以名扬百里内外的大婚,却落了个不欢而散,而其穆雨生身为梨花剑派高徒,江湖年轻俊杰中的一代翘楚,被人当众打晕在堂院,说出去恐怕没人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去,将此事告知给梨花剑派……”再三思量,赵昆决定将此事告知给梨花剑派的外执,此事瞒是瞒不住的,过了今日必定人尽皆知。只是这么做合不合规矩,他也很纠结。虽说清风观的道士曾授恩于他,但是眼下小道长惹的祸不是一般大啊。 想到此处,赵昆头大如斗。他扫了眼嘈杂热闹的堂院,索然无趣道:“罢了……今日之后,任何事情便与我无关,梨花剑派想要如何就由他们去罢……” …… 明月高挂,汾阳镇灯火明灭,宁静而安详,镇口不时有土狗三两只不停犬吠。 李混直至吃了一天的宴席,这才托着鼓鼓的道袍满载而归。 “这镇东的马二酥,镇西的狮子头当真是两绝啊……啧啧,日后一定要去多多光顾。”李混醉意朦胧,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嘴里嚼着一根稻穗,意犹未尽的点评着白日里吃过的美味佳肴。 清风观,此刻灯火通明,透过没了门板的大门,依稀可见有个老道士正端坐于大殿檐下,耷拉着脑袋打着香甜的鼾声。 上了山坡,李混蹑手蹑脚的探着头,却见师父睡得香甜,而后轻轻的跨过门槛。 此番酒席吃过了头,回返已是三更半夜,若是师父撞到了定然会雷霆大怒的。李混这般想着,轻手轻脚的来至老道士跟前。 他将怀中的烧鸡和美味佳肴一一掏了出来,而后又跑到厢房,晃晃悠悠的抱着卷被褥跑了出来。待被褥给老道士披上后,这才满意离去。 待他离去时,坐在团蒲上的老道士缓缓睁开睡眼,而其看了看满地的美味,又看了看灯火明灭的厢房,枯皱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须臾,他重阖睡眼,继续低头鼾睡起来。 第二天,天蒙蒙亮,李混便又如往常一般,随着老道士烧香拜祭。 同样是坚持六七年的传承功课,李混亦是懵懂而勤练。师父只道是,天地有气,始于清朦取自微毫。日月东升,朝落凡夕,当而取之。嗯,就是说天地之间有灵气,而灵气便是清晨最为浓郁,故而要借着拜祭祖师的时候,吸纳天地的灵气为己所用。有句话不是说过嘛,日月同辉,紫气东来,便是如此。 拜祭完祖师爷,老道士挺起平坦的肚皮,大口大口的吸着周遭的新鲜空气,小道士亦是有样学样,虽然吃着空气不管饱,不过总算饭前肚皮有个藉慰。 祭拜完,吸得饱饱的,小道士又去忙碌着劈柴烧饭,而有了昨日的喜宴,今天的饭菜自然是丰盛无比。 柴房内,李混挽着袖子,正在柴房忙得热火朝天,不知何时老道士出现在柴房门口。 察觉到门口的动静,李混连忙放下手中的动作,恭敬道:“师父!” 老道士摆了摆手,示意无碍,而其看着灰头土脸的小道士,笑意满满的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抿了一口,出声道:“混儿啊,待吃过饭随我上镇子一趟。” 李混应声点了点头,而后探问道:“师父,咱们去镇子上干嘛呀?” 老道士吃着桌案上的花豆,连啜不止的应付道:“唔,赵老爷家中有些急事,适才派人前来请我过去一趟。” 引卷 第六章 · 一线机缘 用过早膳,老道士将一把高大的铁剑丢给了李混,带着他出了道观。 之所以将长剑给李混携带,一来是老道士年暮身疲,早就不与人动手了,持剑无用。二来李混挎着长剑,更像个持剑小道童,出门在外倒也气派。 只是这把长剑着实长了些,剑柄至剑鞘差少许就有李混这般高度了。而其重量也是沉的过分,李混将长剑挎在背上,一路上左右摇晃极为难受。为了不给师父丢脸,他强忍酸痛的坚持着走到了镇子。 汾阳镇上,没了昨日赵张两家的热闹氛围,显得清净许多。街上行人三两,各自忙碌着每日的活计。 老道士带着李混踱步而来,直至来到镇西的赵安镖局,方才停下脚步。 望着门框上金闪闪的牌匾,李混面容古怪不已。若是所料不差,赵安镖局恐怕便是赵家的镖局。昨天才把人家的座上宾打了脸,今天却再次前来做客,谁说不是缘分使然呢。 两人刚刚来到门口,赵昆便以从镖局内踱步而出,迎到跟前。 见到老道士如约而至,赵昆睡意昏沉的脸色顿时醒转,而其迎上前躬身道:“云阳道长里边请!” 云阳道长自然是师父的道号,据说是师父的师父给赐的道号,取云上采飞阳之意。 李混也有个道号,名曰凌叶。云阳道长并未将道号赋予李混,说是要等到他真正修成打魔剑法,方能继承。只是打魔剑法练了六七年,始终没有进展,故而道号一直遥遥无期。不过李混也不着急,对他来说,有无道号无关紧要。 镖局厅堂内,下人给云阳道长及李混斟上热茶,被遣散下去。 赵昆坐在一旁,看着兀自品茶的云阳道长,略显忧愁的面容忽而溃泣道:“云阳道长还望您救救犬子的性命啊——” 云阳道长见状一惊,连忙将其搀扶起来,狐疑道:“赵老爷慢慢道来,若是贫道力所能及,自然会全力而为。” 赵昆颤抖着面容,擦了把眼角的泪水,带着哭音叹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云阳道长拍了拍赵昆的肩膀,示意其慢慢道来。 而其强压情绪,娓娓道来…… 原来赵安镖局创始起初,诸事坎坷,起初为了躲避山匪,免去不菲的买路钱。镖局不得已另辟蹊径,自分界山脉深处绕开了官道和山路,开辟出了一条自己的镖路。 此事在镖局中不算特例,也是开镖局皆有的谋生手段,故而经此一来二往,赵安镖局算是站稳了脚步,日子渐渐风生水起。然而好景不长,数月前,赵昆跟往常一样随着镖队前去押镖,途径云砀山时,突遇倾盆大雨,山体坍塌断了去路,不得已赵昆只得带着人马深入云砀山。 而其诡异的一幕就此而来,在云砀山外围,赵昆的镖队发现了一处古怪的石碑,只见石碑上书‘悲天’二字。赵昆好奇尚异,便驻足留意了一番,不曾想刚要靠近,天空忽的电闪雷鸣,一帮山匪自一处山谷之中冲杀而出。 对方来势汹汹,赵昆不敢怠慢,率领镖队就地反击。怎奈山匪悍不畏死,众人节节败退。自众人退回云砀山外后,山匪便没了踪影。其长子赵驹当时就在镖队内,事后才发现赵驹被山匪砍中了胸膛。 赵昆大惊急忙上前查看,却发现赵驹身上,除却一道深红的印记,并无大碍。于是乎,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时隔多月,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就在昨日傍晚,赵驹突然倒地不起,而其胸膛竟是裂开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赵昆连夜请来百里乡镇所有的名医,奈何吊住赵驹的半口气,便再无它法。再之后,就有了清早的登门之请…… 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如此,若非自己好奇尚异,也不会有此无妄之灾,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只是这般境地却害惨了心爱的儿子。 想到危在旦夕的儿子,赵昆越想越恨,越想越悲。 云阳道长连连摇头,不无安慰道:“但能施为,定当全力,不知贵公子现在何处?” 抓住了救命稻草,赵昆悲喜交加,他死死握着老道士的手掌,激动道:“若是能救我儿性命,便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赵家庭院内,昨夜的喜庆依旧残留在门堂和地面上。清扫庭院的仆人各自沉默,显然知晓了自家公子的事不敢多言。 不得不说赵驹当真倒霉,好不容易娶了个美娇娘,还未洞房便没了半条命,独留新欢守空房。李混暗自摇着脑袋,腹诽不已。 思索间,三人来至镖局偏院的一处厢房。 三人一进屋便看到地上,一团团染得血红的纱带堆成了小山。而其气若游丝的赵驹,正阖着眼皮,不省人事的躺在床榻之上,守在床头低声抽泣的妇人正是赵家夫人。 赵家夫人看到来人,连忙撑起身子,带着哭音道:“呜呜……云阳道长,您一定要救救我儿啊……” 赵昆来到夫人身旁,朝着云阳道人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哭道:“云阳道长,还望您救救我儿性命啊……” 夫妻二人救子心切,连连下跪。云阳道长看在眼里,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他将二人搀扶起来,朝着李混命令道:“混儿,且去打盆冷水来。” 李混应了声出了厢房,不料,在厢房外遇到了一个身着淡红衫裙的漂亮女子,这女子自然是赵驹刚过了门的张家新娘子。此时,女子正神色焦灼的站在门口,等待着里面的消息。 “小道长,我家相公状况如何了?”女子见小道士从屋内出来,担忧的问道。 “唉……”李混瞥了她一眼也不说话,故作深沉的摇了摇脑袋,连连唉声叹气。 可就是这番动作落入女子眼中,顿时令其潸然泪下。 李混正要解释,不料女子竟是悲切过度晕了过去。 “真是作孽啊……” 李混眼角抽搐,四处张望了一番,缩着脑袋离开了厢房门口。 当李混将冷水端来时,云阳道长已将赵驹扶了起来,而其褪下盖在赵驹身上的衣衫,却见白嫩的胸膛前,一个血肉模糊,触目惊心的豁口,正兀自留着浓稠的黑血。 赵家夫人看着儿子胸前的豁口,唇衔丝帕,默然泪下。赵昆站在身旁叹了口气,满目愁容的安慰着。 待一切作罢,云阳道长神情淡然,自怀中掏出两道符箓,沾了些许冷水贴在了赵驹的背后。须臾,他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道:“三清祖师快显灵,三清祖师快显灵!” 看着师父一副江湖术士的模样,李混险些笑出声来。而其赵家夫妇看着这般动作,亦是神色一暗。奈何如今已经无医可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哈!”念完口诀,云阳道长耸动着白眉,吐了口浊气。而后其右手成指,冲着赵驹眉心猛地一点。 就是这么随意的一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赵驹紧闭的双目,竟是微微动了动。 许是不太满意,云阳道长轻咦道:“嘿,贫道的修为何时这般弱了?一指点梅花竟然点不醒。”言罢,他抬起手指,再次一点。 便是在第二指点下,赵驹面无血色的脸上,隐约多出了一丝红润。这丝红润肉眼可见,令赵家夫妇眸子一亮。 做完这一切,云阳道长将赵驹慢慢放下,而后冲着焦灼的赵家夫妇,道:“我已用保命符箓保住了贵公子的性命,只需多作调理便可醒转。” 赵家夫妇闻言连连激动,而其二人紧绷的身子顿时松懈在地,他们朝着云阳道长齐齐磕头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起身后,赵昆激动地朝着门外大喊道:“快来人,将我备好的谢礼拿上来!” 一声吩咐,两个仆从很快自门外进来,而其双手端着两盘白光闪闪的银两,足有数百两之多。 李混咽了咽唾沫,显然被赵昆的阔绰吓了一跳。从小到大,这是他见过银两最多的一次。而其云阳道长淡然的督了眼银两,却是摆了摆手,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到底是我赚了。这些银两你且收回去吧,莫要放在心上。” 只是他嘴上说着,边走到仆从跟前,用那双枯瘦的老手不停的扒棱着托盘中的银子。 赵家夫妇看着老道士嘴上不要钱,手下不留钱,亦是哭笑不得。李混站在一旁,扶额长叹,“这才是师父哦。” 自云阳道长大展身手救了赵家长子的性命后,赵昆便大摆宴席强行留下了师徒二人。于是乎,盛情难却之下,直至黄昏二人才从赵府出来。 “师父,您老人家当真是无所不能啊……适才您将钱财拒之于外,当真是一副高人做派呀。”回去的路上,李混闪着眸子,崇拜的望着云阳道长。在他看来,师父可不就是深藏功与名,事了拂衣去的高人嘛。只不过收了些钱财,但又有什么不好呢,接下来的日子一定很好过啊,每日白饭外加一盆热菜,嗯!想想都惬意。 云阳道长对于徒弟的夸赞极为受用,他晃着脑袋,不无自夸道:“嘿嘿,那是。为师可是咱打魔观历代弟子中,资质最好的一个。” 李混踱步而行,不时雀跃道:“我若是能像师父这般,武能斩妖除魔,文能救人性命,那该多好啊。” 小道士憧憬的望着黄昏空色,幻想着某一天自己也能像师父这般威武。 “为师的手段你早就会了……”老道士见状莫名大笑。 小道士微微一怔,不禁狐疑道:“我早就会了?”旋即,他又低着脑袋失落道:“可我连画符都画不好啊……” 云阳道长浑浊的眸子精光一闪,他停下步子,捏着手指比划道:“你还差一线机缘。” 一线,一线是多少呢。小道士挠了挠发髻,不知所然。 云阳道长摘下腰间的酒葫芦,痛饮一口,摸了摸小道士的脑袋,又老神在在道:“一线便如星星之火,来日机缘所致,即可燎原。” 夕阳西下,坑洼的荒道上,两个拉得长长的影子,朝着清风观而去。而其欢声笑语,洒遍山道内外。 引卷 第七章 · 掌教且慢 回到道观时,天色已至傍晚。茫茫山脉上不知何时起了风沙,让本就秋尾的天气更加荒凉。 城隍庙的山坡上,覆于泥草中的残垣断壁一如千百年来那般,诉说着清风观往昔的繁荣。 “师父,道观里好像有人呀。”道观归来的土路上,师徒二人漫步而行,忽见道观内有灯火摇曳不定,李混不由得惊疑一声。 云阳道长点了点头,抚须笑道:“有客自远方来,还是贵客呢。” “贵客,莫不是前来上香的香客?”李混眼前一亮,挽了挽袖袍,兴奋的跑向道观。 李混一路小跑,来到道观门口,却见大殿内此刻正有八道人影端坐于大殿之上。依稀可见,这些人皆身着青衫,背负长剑,一看便是江湖侠客。 只是当他扫向人群最后一个,看清来人不禁吓了一跳。坐在大殿末尾的,赫然是被他痛揍过的穆雨生。他止住步子,慌忙掉头躲到了云阳道长身后,一脸怯怯的偷看着众人。 李混着实没想到,这穆雨生这般记仇,前脚刚被胖揍,后脚便来寻仇了。而且带来的人各个剑眉怒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般想来,他的怯意更加强烈。 而当二人踏进道观时,道观内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人群当间,穆雨生肿成猪头的脸看不清神色,但一双择人而噬的眸子,此刻正死死盯着老道士身后的李混。 云阳道长扫了眼在场众人,大步向前,朝着众人拱了拱手,道:“不知诸位造访鄙观所为何事?” 而其话音落下,一个中年男子适时走出了大殿,只见其身着青兰束衣,头盘发髻,鬓角剑垂,背负一柄吊羽白鳞剑,踱步之间,气度非凡。 中年男子迎到云阳道长跟前,抱拳道:“在下梨花剑派副掌教林泉,深夜叨扰,还望道长莫怪。”说着,他侧开身子,分说道:“这些都是在下的劣徒。” 随着林泉一番介绍,在场众人纷纷抱拳施礼。 云阳道长一一抱拳还礼道:“梨花剑派乃鱼塘郡数一数二的大门派,贵派的弟子各个皆是江湖俊杰,贫道早已有所耳闻。” 林泉淡淡一笑,继续施礼道:“道长是主,我等是客,还请里面相谈。” 这自然是客套话,而其一番谈吐温文尔雅,着实令人挑不出毛病。 “既如此,里面请。”云阳道长微微颌首,一摆袖袍,步入大殿。须臾,他与众人落座后,朝李混吩咐道:“混儿,看茶。” 李混应了声,旋即跑出大殿。 “吓死道爷了。”走出大殿后,李混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原以为穆雨生带着长辈前来寻仇呢,似乎并非如此,而没了后顾之忧,他这才放下不安,自柴房端出一壶昨夜剩下的茶水跑回大殿。 并非他不想热茶,只是一大早就出了道观,炉灶里早就没了星火。既然来不及烧水,昨夜的凉茶自然也能凑活一二呀。 如是所想,李混已然端着隔了夜凉茶来到大殿。他将茶与众人斟好,又乖巧的站在了云阳道长身旁。 坐在末尾的穆雨生,看到李混这般乖巧的模样,恨得牙根痒痒。若非深受其害,恐怕连他都以为小道士人畜无害。 李混自然注意到了某人的目光,许是心虚,他站在云阳道长一直耷拉着脑袋。 “道长在汾阳镇鼎鼎大名,一番道家手段传颂远扬,我在雍城时便有所耳闻了。今日前来除了想亲自目睹道长的风采,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道长,还望道长莫要推辞。”林泉坐在云阳道长一侧相视而谈,待茶水奉上,他小抿了一口。只是咽下茶水,他忽地眉头微皱,旋即又释然。 云阳道长正要开口,不料林泉又接着道:“云阳道长莫要着急答复我,此事并非什么大事,只是事出有因,故而才所有唐突。” 云阳道长含笑摇头,道:“但说无妨。贫道素来于人施善,只要是能帮上的,自然会帮的。” 听闻老道士这般通情达理,林泉心中最后的一点顾忌也没了,继而他开门见山道:“我想让道长作我梨花剑派的供奉,随我去趟雍城。” 云阳道长愕然片刻,诧异道:“去雍城?” 林泉微微点头,解释道:“道长先别急着回我,且听道来缘由……” 原来,林泉数月前游历大安国大江南北时,曾在鱼塘郡的云砀山外发现了一处古怪石碑,而其见那石碑奇异便要上前查看,不曾想突然遭到了一群马匪的伏击。随后其寡不敌众只得败逃。回返门派后,林泉连夜将石碑的模样刻画了出来,后令梨花剑派的游方道士着手研究石碑的玄机。历经数月的摸索,梨花剑派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石碑很有可能是传说中的异宝,乃福泽后世的机缘所在。于是乎,林泉与掌教再次征集人马前往云砀山,可便于此时,出现了诡异的一幕,无论他们如何走,始终是徘徊于石山之中,无法踏足云砀山。 最后梨花剑派的供奉道士告知他,此诡异乃传说中的迷阵,凡俗之人莫能踏足。至于后话便说到了现在,回返门派后,林副掌教和掌教连续数月招募能人异士,前去破除山石迷阵,奈何效果甚微。直至得知在汾阳镇与分界山脉的深处,有个落魄的道观,观中有个得道的高人,这才有了接下来的事宜。 其中原委大致如此,为了能破除挡在异宝面前的最后一道屏障,林泉自是宁抓错不放过,连夜快马加鞭来到了汾阳镇。 言尽于此,林泉深深的叹了口气。 云阳道长阖目聆听,待其将诡异的故事讲完,神色不明道:“凡俗趣闻罢了,世间哪有什么迷阵。” 林泉深深地看了眼云阳道长,诧异反问:“道长不信鬼神?” 鬼,传闻乃凡人死后,魂魄无所归依而形成的另一种存在方式。只是书中所载,却不曾有人见过真容。如今有人言之凿凿自己撞见了鬼,着实令人难以置信啊。 云阳道长沉默良久,淡然道:“自然不信,不过是骗弄无知的俗人罢了。” 林泉对此不以为然,再次反问道:“既然道长不信,为何要信奉三清神位,又为何点祭香火,修身养气?” 云阳道长轻抚胡须,长叹一声,瞥了眼林泉,幽幽道:“道家传承无非是个过程罢了,做与不做,信与不信,只在人心。既然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 “在下并非来问道长以证心中所想,而是想问道长一句,道长是否相信这世上有仙人?”林泉语气高亢,显然对云阳道长模棱两可回答很不满意。 云阳道长沉吟片刻,缓缓收回正要端起茶几的手掌,喃喃道:“仙人么……”其语气幽幽,吐息许久。待回过神来,他浑浊的目光一定,朝着李混沉声道:“混儿送客。” 林泉正静待下文,不料某人竟然突然逐客,而其脸色为之一滞:“道长,你……” 他没想到云阳道长就这么下了逐客令,而其正要发作,却看到一个小道士走到跟前,躬身做了一个请字。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云阳道长之所以下逐客令,自然是清楚了林泉的来意。无非是遇到了传说中的迷阵,想要请一位得道高人助他一臂之力。饶了一大圈,说了一堆莫名的话,就是为了让他前往雍城,此事倒于赵昆的话有所出入,真假或也好辨,但对此云阳道长显然兴趣寥寥。 一番交谈不欢而散,穆雨生与其余六人亦是纷纷站起身来。 便于此时,跟在最后的穆雨生走到林泉身旁,略显为难的问道:“师父,那几箱重礼我们?” 林泉正要踏出门槛,听闻穆雨生的话,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带走!” 重礼?一箱子? 端坐在殿前的云阳道长听闻穆雨生的话,眸子闪烁。而其站起身子,连忙朝着门外喊道:“林掌教且慢!” 林泉正欲下山,被老道士一声大喊止住了脚步,而其转过头来,莫名道:“道长还有何贵干?” 止住众人,云阳道长轻咳一声,缩了缩脑袋干笑道:“既然有事相求,有话就好好说嘛,林掌教既然对神仙一流深信不疑,不妨我们再深入探讨探讨,你以为如何?” 李混跟在云阳道长一旁,大眼睛不停的瞥向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明明是你不好好聊天啊,跟我有何干系?林泉一阵腹诽,旋即狐疑道:“道长认同林某方才的话?” 云阳道长颔首,连连笑道:“自然,自然。” 驻足在院子中的弟子们面面相觑,看着老道士一脸猥琐的笑意,神情古怪不已。 再次回到大殿,林泉不再多言,而其抱了抱拳道:“实不相瞒,此番请道长出山,在下略备了份薄礼,区区黄金珠宝不成敬意,还望道长笑纳。”说着,两个青年将一个小木箱子提到了殿前,重重的丢在了地上。 云阳道长咽了咽发干的喉咙,发笑道:“林掌教如此就生分了,我云阳道人虽不是什么得道高人,但对于道家符箓一道还是极为在行的……” 砰…… 他话未说完,却见又有两个青年将一个木箱子抬到殿前。 云阳道长两只老眼睁的圆圆,旋即,他看了看阖目以待的林泉,又看了看殿前的两个大箱子,红着老脸道:“在下虽然略懂道家符箓,但最在行的还是驱鬼辟邪的手段……” 正阖目以待的林泉闻言睁开了眼,他微微一愣,而后朝着弟子又一摆手,紧接着穆雨生跟另一个弟子将第三个木箱子抬了上来。 这些箱子不算大,不过从落在地上的声响可以听出,箱子内的宝贝定然不少。 盯着地上黑黝黝的三个木箱子,云阳道长打了个哈哈,少顷,他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将其中一个木箱随手拨开。 木箱开启,却见其中静静堆放着一根根金条与首饰,金光闪闪,看得人眼前一亮。 云阳道长抽回手指,坐回座位。须臾,他看向站在身旁的李混,一副语重心长的道:“混儿啊,此去雍城路途遥远,你且早做准备,明日便与林掌教离开吧。” 听着师父的训诫,李混连连点头,只是听到最后愈发觉得不对劲,而其怔然道:“师父,你不去呀?” 云阳道长微微颔首,佯装叹息道:“为师老了,即便去了也派不上用场了。至于驱魔辟邪的手段,你已深得为师的真传,不妨替为师走上一遭吧。” 坐在一侧的林泉听得真切,奉上如此贵重的厚礼,某人竟然只排个乳臭未干的小道士敷衍了事,当真让人恼火。他剑眉一扬,不由得攥起拳头。 须臾,他强压温怒,给了穆雨生一个眼色。 坐在末尾的穆雨生微微一怔,不明其意,他看了看师父难看的脸色,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愤愤的甩到了木箱之上。 见计谋得逞,云阳道长故作一脸错愕,义正言辞道:“林掌教,你当贫道是什么人,竟然拿这些红尘俗物来试探贫道,当真可气!” 而其言罢,一脸的悲愤令人真假难辨。 林泉和七个弟子皆是一怔,一时间头大如斗。这厮真的是得道高人吗,钱不给不是,给了也不是,你究竟想怎样,究竟想怎样? “既如此……”林泉坐在木椅之上,咬着的牙咯咯作响。只觉得自己名满鱼塘郡,无论走到何处旁人都敬畏有加,此时却遭到了严重的戏弄。他正要命令弟子收起箱子,头也不回的离开道观。却又闻其曰:“既如此,便这般定下了。林掌教明日清晨前来接我师徒二人即可。” 林泉怒目圆睁,愣是没喘上下一口气。他眨巴了下眼,脑子一片空白。旋即一想到石碑,又硬生生的咽下了下一口气。 一向风轻云淡的梨花剑派副掌教,接连的精彩表情,殿下弟子看在眼里,各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一个。能让赫赫有名的云花剑主吃如此大的瘪,这个破道观还是头一遭…… 最后,林泉留下三个木箱子和一沓银票,愤然离去,只剩下师徒二人在此,抓着金银珠宝一阵欢喜。 引卷 第八章 · 小解透气 夜黑风高,明月高悬。城隍庙的土坡下,不时有土狗不停犬吠。 清风观亦如既往没了灯火陷入黑暗,只是寂静没持续多久,三更半夜,有两道黑影自厢房内捻手捻脚的走了出来。 定睛看去,却见两个黑影背后背着鼓鼓当当的包袱,缩头探脑的碰到了一起。 “师父,你是不是想卖了徒儿,自己一走了之呀。”瘦小的黑影率先开口,而其冲着高大黑影嘘声窃语的问道。言罢,他不时地张望四周,好似做贼一般。 另一个高大黑影拍了小黑影脑袋一巴掌,呵斥道:“为师是那种人吗,不过,你还真是懂为师的心思,不待为师喊醒你,自己便跑出来了。” “师父,我们为啥这么小心啊,不就是做个贼嘛。不对,不是贼,这是咱自己家。”瘦小黑影揉了揉脑袋又继续道。 高大黑影再次拍了小黑影一巴掌,道:“笨蛋,咱俩就是做贼,不过连咱自己也给偷了。” 瘦小黑影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恍然感慨道:“师父就是师父,觉悟不是一般高,连做贼都做出了旁人做不到的境界呀。” 二人自是清风观的老道士和小道士,只不过,此刻二人正背着包袱,抱着行囊,悄然潜向院门。 “师父,做贼走正门的吗?”李混缩着脑袋,突然想道。 一旁的云阳道长微微一怔,觉得煞有道理,旋即他看了眼高大的土墙,脸色不禁一灰,气馁道:“罢了罢了,咱们走正门吧,为师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 说话间,两人已然来至门口。李混探着脑袋,向外张望了一番,而后嘶声道:“师父,没人。” 便在两人前脚刚迈出门槛,身旁忽而响起一道声音:“两位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啊?” 老道士和小道士闻言大惊,慌乱中,齐齐异口同声道:“小解、透气!” “呵呵,既然两位如此有闲情雅致,不妨随我到镇上的桂香楼走走。”拦住师徒二人去路的正是穆雨生,而其此刻玩味的打量着神色慌张的二人。 云阳道长轻咳一声,打了个哈哈,伸了伸懒腰道:“罢了罢了,贫道年迈体乏,临至三更不便走动,这便回去歇息了。”说着,其抱着行囊,红着老脸走回了院子。 李混则尴尬的咧嘴笑道:“我……我尿完了。”说着,也紧忙抱着行囊回到了院子。 二人走后只留下穆雨生孤零零一人,倚着墙阖目而眠。 …… 晨曦透过浓浓的雾霭照在安详的汾阳镇,镇民们一如既往的早早起来,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师徒二人自酐睡中被人叫醒,不情不愿的收拾起行囊,随着梨花剑派的人动身前往雍城。 林泉一大早便来到了清风观,此时见师徒二人拖着浮肿的眼袋,漫不经心的走出道观,不由得打趣道:“不知道长昨夜睡得可还香甜?” 听闻某人的话,云阳道长老脸微微一红,打了个哈哈,道:“呵呵,昨夜修炼道法入迷,不曾想回过神来已是清晨,有劳林掌教挂念了。” 这番话林泉不置可否,只是其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落在师徒二人眼里,令两人很是不自在。 说来也巧,今日清晨的镇口不知为何挤满了人,而其所有人皆目露难舍,望着城隍庙的方向。 梨花剑派一行人自清风观踱步而来,不稍半个时辰便来到了镇子口。便于此时,只见镇吏带着所有人涌向云阳道长和李混。 “云阳道长,我等昨日得知您要前往雍城,今日特来送行。”这镇吏满髻雪白,已是耄耋之年,连说起话来有些含糊不清。 对于镇民们的热情,云阳道长略显诧异。平日里自己名声不显,不曾想出门远行,竟然惊动了镇子里的镇民。望着人山人海的镇口,云阳道长感慨良多,须臾,他朝着众人抱拳扬声道:“诸位的好意贫道心领了,都请回吧,莫要为贫道而难过。” 镇吏含笑称是,而后又颤颤巍巍的走到李混跟前,和蔼道:“其实我们主要是来送小道长你的,日后小道长去了雍城发达了,可别忘了远在汾阳镇的我们啊。”说着,镇吏掩着浑浊的老眼,流下了难舍的泪水。 与此同时,周遭所有镇民的眼神中,不舍之意亦是更浓。 李混看在眼里,心底五味杂陈。他湿润着大眼睛扫视众人,不舍道:“我也会想你们的。” 一旁的云阳道长看着众人难舍难离,深感欣慰。他没想到,自己教出来的好徒弟,竟然如此受大家欢迎。 林泉站在后方,看了看时日,适时提醒道:“诸位且先回去吧,我们还需尽早赶路。”言罢,其带着弟子辟出一条道路。 师徒二人跟着梨花剑派的众人,就此踏上了离开镇子的官道。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镇民们眼中满满的不舍。只是须臾,他们眼中的不舍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激动和喜悦。 “小魔王终于走了……” “杀千刀的小道长终于走了……呜呜……” 所有人喜极而泣,随着镇民的欢呼雀跃,锣鼓鞭炮响彻汾阳镇内外。刚入秋尾的汾阳镇,好似过年一般热闹。当然,也有人是真的不舍,比如镇东的李寡妇,镇西的张寡妇…… 李混走在山林蜿蜒的官道上,隐约听到镇子的方向锣鼓阵阵,脚下不禁一顿。而其转过头望了眼逐渐模糊在视野里的汾阳镇,皱着眉头,神情古怪,须臾,他干咳一声,连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梨花剑派的众人自然也察觉到了背后的动静,他们看向小道士的神色亦是古怪不已。 跟在人群当间的穆雨生对此深有体会,一想到此前的羞辱,气便不打一出来,若非林泉暗地里有所吩咐,恐怕早在清风观的晚上,便要取了小道士的狗命,一雪心头之恨。 不过,此去雍城千里路途,不怕找不到报仇雪恨的机会。穆雨生如是所想,神色中闪过一丝恨意。 “此去雍城一千余里,多有崎岖山路,我们先步行赶至俞镇,再另做打算。”走在前头的林泉与云阳道长并肩同行,分说着接下来的行程与打算。 云阳道长微微颌首,赏着林荫道上的雾霭晨景,不无感慨的说道:“算算时日,我已有多年不曾出过汾阳镇了,如今再次踏出镇子,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林泉笑道:“这一路上辗转千里,城镇村庄多不胜数,风景宜人而民风朴素,不妨一一览赏,以解心中苦闷。” 云阳道长微微颌首,不置可否。 “师父,我自打懂事起可就没出过汾阳镇呢。”二人聊得自得,跟在身旁的李混忽而插嘴道。对于镇子外面的世界,他也颇为期待,此时眼里满是憧憬。外面的人也跟汾阳镇的镇民一样好吗,他很是好奇。 云阳道长捋着胡须,轻笑道:“呵呵,此番前往雍城,倒是混儿可以大饱眼福,多涨涨见识了。” 李混咧嘴憨笑一声,旋即跑向了远处。 夕阳西下,远山隐隐。 一行十人,自汾阳镇向西而来,跋山涉水数个时辰,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俞镇。 俞镇距离汾阳镇不过二百余里,同为边境小镇,可富饶的程度却远超汾阳镇。小镇以东衔南,坐落于官道一侧,楼屋庭院依山傍水,单单规模便超过了数个汾阳镇。 第一次见到汾阳镇以外的镇子,李混好奇尚异,时而欢呼雀跃,时而左顾右盼,眼里满是对新事物的新奇。 而人群当间,穆雨生自从出了汾阳镇便一直冷着脸,看到某人幼稚的举动,不由得冷哼了声,“土鳖一只,当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林混闻言,旋即止住脚步,他扭过头来瞅了一眼,满是鄙夷的穆雨生,忽而莫名哼道:“山林荒野总有咋呼,时而扰人心绪,时而扫人兴致。” 穆雨生不明其意,不由得错愕道:“和解?” 便于此时,只听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隐约传来一道声音。 “不当人来爱当狗,犬吠兮来犬吠兮——” 引卷 第九章 · 不像好人 天色渐晚,一行人在镇子上,随便找了一处客栈暂宿过夜。 既是受邀远行,衣食住宿自然无需师徒二人操劳。众人自客栈一楼落座后,不一会儿便上满了一桌的美味佳肴。看着一桌子的大鱼大肉,师徒二人唏嘘不已,几曾何时,也未曾尝过这般美味的饭菜啊。 不得不说林泉当真阔绰,点起饭菜来只点贵的不点对的。 在李混看来,若非此行不宜声张,按林泉的脾性怕是会把整个酒楼包场。 “鱼塘郡以东的边境小镇,虽说没有雍城那般丰硕珍稀的食材,亦没有名贵药材烹饪的山珍,但总的来说,酿的老酒确实不错,甘甜可口,舌齿留香,便是雍城的竹叶青也不过如此啊。”跋涉百里,得以落座休憩,林泉一边连啜菜肴,一边畅意而谈。 与他同坐的自然还有师徒二人。云阳道长听着某人的话,品了口杯中的老酒,不以为然道:“却比不得汾阳镇的秋风酿啊。” 林泉正意犹未尽,闻言眼前一亮,不无好奇道:“哦?这俞镇的美酒便已让我馋瘾,竟然还有比这美酒更为甘甜的佳酿?” “自然,叙婆娘的秋风酿,当真对得起醇香二字。”云阳道长一边感叹,一边啜而小呷。 林泉闻言,微醺的脸色忽而一转,疑惑道:“莫非是于我分说道长的肥胖婆娘?” 一听林泉也认得叙氏婆娘,却又不知其秋风酿,云阳道长不由得替其惋惜道:“不曾想,你竟然和陈年佳酿擦肩而过。” 林泉摇了摇头,笑道:“若非是她和雨生分说道长大名,我怎会知晓穷山僻壤之中,竟还有道长这般的奇人呢。” 此言一出,云阳道长酡红的老脸为之一僵。而此番行程水落石出,原来是叙婆娘暗中捣鬼,出卖了师徒二人。 不待云阳道长开口,一旁狼吞虎咽的李混忽的站起身子,恍然道:“哇呀,原来是那婆娘卖了道爷!” 林泉等人被李混的举动吓了一跳,而其跳骂完也不觉不妥,继续自语道:“待道爷回去,非将她的酒坛子全都砸烂不可!” 云阳道长瞪了眼李混,冲着林泉施歉道:“我这徒儿生性顽劣,林掌教莫要见怪。” 林泉对此不置可否,苦笑摇头。 几个弟子对于某人的顽劣或有感受,只得谈笑而过。而一路憋着怒火的穆雨生却按耐不住了,借机拍桌喝道:“小王八蛋,再敢大叫大嚷,我撕烂你的嘴!” 碍于林泉在旁,穆雨生喝骂完又偃旗息鼓,心道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这小道士。 “哇呀,手下败将,竟敢跟道爷这般叫嚣!”李混正在气头,忽闻穆雨生出言喝骂,他旋即抓起桌案上的竹筒筷子砸了过去。 “小王八蛋找死!”穆雨生慌忙躲开,而后怒目横眉间,挽起袖子便要上前。 随着两人的动静越闹越大,整个酒楼随之安静,食客们纷纷侧目而来。便于此时,酒楼的门口,忽而有一帮身着奇怪的人走了进来。 林泉本欲出言喝止,察觉到门口的动静,随之止住动作。 迈进酒楼的,乃四个赤胸阔背的扎须大汉,为首的大汉头盘发髻,颈缠纱巾,其腰间挂着一柄倒钩连环刀,煞是威武。而另外三个围巾大汉,则抬着一个担架紧随其后。由于担架被麻布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内里是何物。 自林泉注意到四人时,为首的扎须大汉亦是目光循来。而其看到青衫束衣,眼神隐隐一凝,旋即不动声色的来到账台前。 “掌柜的,给我们来一间上等客房。”扎须大汉用一口古怪的方言,与掌柜分说道。言罢,他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摔在了桌案上。 看着明晃晃的官银,掌柜不敢怠慢,连忙谄笑道:“哎哟,贵客,您且随我楼上请嘞……” 说着,掌柜将手头的事宜交给小二,亲力亲为,带着四位贵客上了楼阶。 “嘿,道爷一行也是付了钱的,怎不见这厮亲行带路,莫非客栈招待客人也分三六九等?” 众人径自上楼,便于此时,忽而有一道稚嫩而不满的声音响起。 这话声音不大,似是自语。奈何声音距离楼阶不过几步,这些话自然而然被四个大汉听去。 而其四人纷纷脚下一顿,循着声音的方向扫去,却见一个面庞清秀的小道士,正悠哉的吃着饭菜,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小子,再敢说半个字,卢爷便将你的头拧下来下酒!”被乳臭未干的小道士出言不逊,为首的扎须大汉顿时恼怒起来。他顺势拉下围住下颚的纱巾,不无威胁的沉声道。 另外三人亦是微怒,其中跟在担架一侧的大汉也摘下纱巾,冰冷附和道:“这厮的皮肉倒也鲜嫩,不妨让我一片片剜下来,给大哥品尝品尝!” 四兄弟一路风尘跋涉本就懊恼,不料在这偏远的酒楼客栈,被一个小道士抚了须,心底的怒火一下子被点了起来。 其中一个横眉怒目的粗壮汉子,虎躯一震便要上前。 云阳道长见状不妙,慌忙站起身子,抱拳施歉道:“是在下教徒无方,望诸位好汉别放在心上,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说着,他走到李混身旁,朝着他的小脑袋轻轻一拍,轻叱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出门在外莫要惹是生非,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见到此番情景,大汉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发作,旋即收回目光,再次上了楼。可当他刚回到楼上,又听老道士说道:“以后像这种一看就不像好人的人,一定不能惹,知道不。” 此话一出,莫说楼上四个汉子忍无可忍,便是林泉亦是嘴角不停抽搐。他看着神情严肃认真的师徒二人,不禁头大如斗。这真的是在教训弟子,你确定你不是在羞辱他人? 林泉深深的怀疑这师徒二人是如何活到现在的,真的就没人替天行道吗。他甚至怀疑此行,邀请师徒二人前往雍城是对是错。 “哇呀呀,臭道士,老子剁了你!”果然,云阳道长冷不丁的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楼上的汉子,只见其中三个汉子将担架往地上一放,抄起腰间的刀斧,便要冲下楼阶。 令人诧异的是,面对气势汹汹的三人,师徒二人浑然不惧,竟是挽起袖子一副作冲的模样。 七位梨花剑派的弟子见状亦是血性,面对三人,旋即站起身子,背后的长剑纷纷出鞘。 眼看众人剑拔弩张,一发不可收拾,林泉慌忙之间,跑到楼阶下,笑劝道:“诸位,我们是梨花剑派的人,在下林泉,想必诸位应该听过,此事都是误会,误会……” 自家兄弟租房休憩,而其出言不逊咱家忍了。不曾想,小的没教养,老的更没教养,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莫说你是梨花剑派,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行!须臾,为首的汉子神色闪烁,莫名的端详着林泉。 “梨花剑派林掌教是吧,久仰大名。咱家是天龙寨的八部天龙,卢青。适才那两个贼厮出言不逊,还望将其交出来,待我兄弟四人剁碎解恨!”站在高处的汉子见林泉自报家门,旋即抬手止住了兄弟们的动作。他一边报上家门,又不忘瞥一眼可恨的师徒二人。 “卢鱼。” “卢元。” “卢莽。” 随着卢青报上姓名,其余三个汉子纷纷报上名讳。 “原来是八部天龙众,我早就听闻天龙寨上有八位武功高绝的好汉,不曾想今日一见,果真是气度不凡。适才那师徒二人多饮了些酒水,上了头,无意冒犯诸位。此事不妨就此揭过,来日林某一定备上厚礼登门拜访。”林泉抱拳作辑,举首投足间更显大师风范,一番言辞让人挑不出毛病。 所谓打人不打脸,在江湖上自报家门除了相互结交,自然也可化干戈为玉帛。 而话已至此,天龙寨的四人不好多作纠缠。卢青如是所想,旋即抱拳道:“既然都是误会,林掌教的面子我代兄弟们给了,权当交林掌教一个朋友。只是以后出门在外,一定要栓好家犬,莫要让其乱吠,遇到我们兄弟四人这就算了,万一咬了别人,怕是会给贵派徒增恩怨的。” 卢青后面的话或不中听,但此番理亏,林泉只得颔首默认下来。 “师父,这个不像好人的人,骂我们是家犬!”这边好不容易谈妥,李混却浑然没有息事宁人的觉悟。而其拽着云阳道长的衣袖,指着卢青四人又一副拼命的架势。 再看云阳道长一副愤然模样,似是不罢不休。 逐渐平息了无中生有的恩怨,却不想师徒二人不知进退,林泉气得面红耳赤,只觉得胸闷气短。再看卢青四兄弟又要借机发作,他连忙朝穆雨生等人使了个眼色,又走上楼阶,亲力亲为做了一个请字。 按照江湖名望来讲,天龙寨的众人虽没有林泉的名头大,但为无妄的恩怨放下身段,不算失了身份。而天龙寨的人似乎也有点忌惮林泉,所谓打狗看主人,若是闹得太焦灼也不太好。这一来二去,自然不会有太大的不愉快。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双方相敬而谈,接二连三的给台阶下。可两个道士竟是一个不接,浑然一副作死模样,让人既愤慨又无奈。 望着楼下被梨花剑派弟子捂住嘴,不断挣扎的师徒二人。卢青四兄弟的脸色阴沉到极点,眼看鼎鼎大名的梨花剑派副掌教给自己带路,为首的卢青冷哼一声,带着弟兄三人踱步而去。 林泉自楼上下来后,始终皱着眉头。其深深的看了眼偃旗息鼓的师徒二人。而后又看了看满桌的美味佳肴,顿时觉得索然无味。须臾,他摇了摇头,便径自去了楼上。 “小道长,我赵崖算是服了,您俩吃好喝好……”梨花剑派中,一个矮瘦青年对于两个人的脾性彻底怕了。这哪里是道士,分明是煞星,他生怕哪日林泉不在场,两个道士再得罪别人,自己便会成了替罪羔羊。这般想来,矮瘦青年与其师兄弟头也不回的去了客房。 “小王八蛋,你还真以为这里是汾阳镇,看样子不用我亲自动手,日后自有人收拾你。”好好一场食膳不欢而散,坐在另一桌的穆雨生不禁幸灾乐祸道。 “嘿,找打!”被其讥讽,李混冷哼一声,佯装从怀中掏物,作势欲扔。而这番动作却是吓得穆雨生连忙一个翻身,如临大敌。 须臾,他发现小道士虚张声势,不禁恼羞成怒,待他回过神来,却见师徒二人早已上了二楼,只留他独自一人瞋目切齿起来。 …… 二楼,位于楼阶对面的一间上等客房内。 卢青四兄弟看着地上的担架,粗糙的脸上尽是愁容与怨怒。 “暗苍派的老贼当真可恨,竟然坏了我们的好事。”坐在床头的卢青摸了摸腰配倒钩连环刀,饮了口茶水,恨恨的打破了寂静。 而其言罢,另一个汉子卢鱼端起腰间的手斧,冲着地上的担架恶狠狠道:“真是窝囊,事情倒是办成了,赏银尚未拿到,雇主却意外身亡。大哥、三弟、四弟,你们说这笔买卖又该找谁算?” 卢鱼的话令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此番兄弟八人受雇于人,前往林源镇山道伏击烟雨剑派的弟子,夺取一卷武功秘籍。这本是极为轻松的一桩好买卖,要知道,烟雨剑派不比梨花剑派,不过是个落魄的三流小门派,按照八人的计划,本可轻而易举完成雇主的要求,拿到高额的赏银。奈何兄弟八人刚大开杀戒,拿到秘籍。 途中突然杀出个暗苍派的高手,原本兄弟八人本完全可以全身而退,不料这雇主竟不知死活,去抚暗苍派的虎须,被其一掌打成重伤,自家兄弟更是折损四人,当真是懊恼。 就在来俞镇的路上,雇主没能挺住最后一程路,就此断了气。眼下雇主没了,赏银也没了,而兄弟也没了,可谓是人财两空,教人如何不气恼,如何不憋屈。 引卷 第十章 · 小王八蛋 雇主没了,上线断了,这笔买卖自然彻底黄了。 卢青坐在桌前,看着地上的担架,神情苦恼。须臾,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蓝色封面的书卷,沉默良久,开口道:“这本典籍,如何处置?” 一旁,兄弟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这本书卷自然是从烟雨剑派手中抢来的秘籍,只不过,兄弟四人皆翻阅过,却始终一筹莫展,他们甚至怀疑这本书卷,究竟是不是武学秘籍。 如今雇主死了,秘籍自然成了无主之物。 “此番天龙寨兄弟八人只剩四人,是我卢青的疏忽。日后咱们在江湖上的名望,怕是要一落千丈,而今折返天龙寨着实不妥,事出烟雨剑派和暗苍派,自然不能这么算了。”见众弟兄不说话,卢青扫视着在场三人,娓娓道来。 言罢,他将书卷收入怀中,眼神含煞道:“今日不妨再干票大的!” 听闻卢青话里有话,兄弟三人凑到一起,而其三弟卢元狐疑道:“莫非,大哥的意思是?” 兄弟四人心领神会,其话未点明,为首的卢青又冷笑道:“适才那小道士与他们是一伙的,既然那小道士出言不逊,羞辱我等在先,此番动手我们出师有名。若是能将那姓林的拿下,梨花剑派定会拿出丰厚的赎金!” 在卢青看来,既然烟雨剑派和暗苍派都已经得罪了,梨花剑派又比不得暗苍派,不妨一并得罪! 而其言罢,四弟卢莽略有顾忌的说道:“可那人是梨花剑派的副掌教,实力怕是不在暗苍派那厮之下啊。” 卢青不以为然,冷哼道:“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便不怕寻不到机会。”说着,他粗壮的手掌握了握腰间的大刀,眯着眼,冷笑道:“今夜……便是个拿人越货的好机会。” …… 云阳道长和李混被安排在一个客房,梨花剑派的众人,除却林泉独自一人,其余的皆结伴同住一间。 回到客房内,李混躺在地上的卷席上,翻来覆去许久不能入眠。倒是云阳道长喝足了美酒,吃足了佳肴,刚一行榻便酣睡了过去。 夜幕沉沉,明月高挂,客栈渐渐随着俞镇的灯火,沉入寂静。 殊不知,与此同时,位于酒楼后方二楼的墙沿上,有三个蒙面的人影在慢慢攀附着。 “我已摸清林泉的厢房所在,待会儿我自月窗处释放迷烟,二弟三弟听我号令便冲上去,将那厮给我绑了,切记要活的,莫要将其打杀。”走在最前面的黑影沿着墙沿,与另外两个黑影吩咐道。 另外两个黑影闻言称是,而后一个轻身跃上客栈楼顶。 墙檐上的黑影则绕至客栈的另一处窗沿旁,而其停在一处窗沿后,从怀中掏出一根细小的管子。 厢房内,李混左翻右翻,只觉得百无聊赖,他看了看已然酣睡的师父,而后慢慢坐起身子,走到月窗前,将月窗轻轻推开。 屋外,凉风拂面,漆黑的夜色中,一轮残月高高悬起。 “镇子外的月亮没汾阳镇的圆呀……”李混趴在窗沿上,双手托偎腮帮,望着天上的残月,不由得痴道。 从前在清风观每天劈柴做饭,读书练剑,而往后或许便没有那般惬意的日子了。 嗯,不对,又不是不回去了,待师父将事情办完,还是要回去的……到时候镇子上的人见了自己,肯定会很开心的。 嚓嚓…… 便在他望月出神之际,忽闻一旁的窗外沙沙作响。而其回过神来,却是一怔。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人影,紧紧的贴在屋外的墙檐上,不知在做些什么。许是太过入神,蒙面人影并未发现李混的存在。 “咳咳……” 看着蒙面人影艰难的支撑在墙壁之上,李混不禁轻咳一声,打破了月夜的寂静。 随着一声轻咳,蒙面人影吓了一跳,慌忙转过头来。 只见就在他身旁,一丈之外的木窗前,一个小脑袋正好奇的张望着他。 两人就这般四目相对,一动未动。 “咳咳,月色不错哈……”李混挠了挠发髻,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氛围。言罢,又摆了摆手道:“你继续,你继续。” 蒙面人影仍无动于衷,而其手里攥着的竹筒,放也不是,收也不是。你说让我继续,还这般看着我,不是消遣人嘛……须臾,他终于按耐不住,强忍怒意道:“小道士,你倒是把脑袋缩回去啊!” 李混恍然大悟,连忙打了个哈哈,将脑袋缩回屋内。 看到小道士这般乖巧,蒙面人影重重的松了口气。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小道士,倒也不似傍晚那般讨厌。 如是所想,他将手中的竹筒,小心翼翼的插进面前的月窗。可就在他准备将竹筒内的东西吹进窗户时,忽而又是一怔。 却见墙檐的一侧,方才消失的小道士,不知何时又探出了脑袋。而其观望少许,又弱弱的笑道:“外面这么冷,要不要进来坐坐啊?” “我……”蒙面人影眼角抽搐,一时间无言以对,他鬓角不知不觉间已然流下了冷汗。 三十年来,蒙面人影头一次觉得行诡这般身心疲惫,随着胸口不断的此起彼伏,他终于按耐不住满腔的怒火,嘘声骂道:“小王八蛋,你再敢把脑袋探出来,卢爷把你的脑袋拧下来下酒!” 李混缓缓皱起眉头,这声音耳熟,似乎在哪听过。沉思许久,他忽地眼前一亮,道:“你是那个不像好人的人!” “哇呀呀,小王八蛋,卢爷宰了你!” 蒙面人影自是天龙寨的卢青。 被李混接连调侃,他只觉羞怒交加,而其一声怒喝,脚下发力,在空中虚踏数步,朝着李混的面门便抓了过来。 他已然顾不得什么计划,誓要杀了眼前的小道士以解心头之恨。 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李混一跳。眼看混劲有力的手爪转眼即至,他慌忙从腰间掏出木剑,朝着来人狠狠一抽。 卢青好歹是江湖高手,在其掏出木剑的一刻,立马出手阻挡。可他终究小看了这把小小的木剑,更小瞧了李混的力道。 就在他得意冷笑之时,木剑已化作一道残影,在他错愕之间,啪的一声,打在了面门上。 “啊……” 一声惨叫响起,只见一个黑影自客栈二层的墙檐上,倒飞出去,重重摔在阁楼下方的泥草里。 与此同时,原本寂静的客栈随之嘈杂,亮起盏盏灯火。 “谁在扰贫道清梦哟……”正在酐睡的老道士被窗外的动静吓了个朦胧醒,而其见徒弟正缩在窗口,神色惨白,连忙坐起身子。 “什么人!” “屋外,快!” 随着惊声响起,被惊醒的自然还有梨花剑派的众人,而其所有人闻风而动,纷纷推开月窗,一探究竟。 更为厉害的则是林泉,只见他醒转后,提着长剑,纵身一翻,直接从丈高的月窗内一跃而下。 客栈下方,卢青忍着额头的生疼,从泥地里爬了起来。突然发现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连忙一个翻滚躲了过去。 他抬头看了眼动静嘈杂的客栈,暗道棘手。而后又看来人乃梨花剑派林泉,旋即眸子一横,冲着楼顶扬声道:“弟兄们,动手!” 一声令下,藏于楼顶的卢鱼、卢元二人顺势揭竿而起,端着刀斧杀了下来。 “天龙寨真是好胆!”林泉纵横江湖多年,即便眼前的人带着面罩亦是认出了来人。 说时迟这时快,就在楼上二人冲杀而至时,林泉已然寒芒出鞘,率先杀向卢青。 寒芒出鞘,原本风轻云淡的林泉顿时宛若换了一个人,其束衣摆摆,冷冽的眼神中,尽是杀意。 “四弟,刀来!”深知赤手空拳无法抵御林泉的寒芒,卢青一边抽身后退,一边又是一声怒喝。 他话音未落,便于此时,身侧的后窗突然炸裂,只见那矮壮的汉子卢莽自其中翻滚而出。 与此同时,一把倒钩连环刀随之旋转而出,直直劈向林泉的面门。 唰—— 寒芒劈来,林泉临危不乱,一个侧转与大刀擦身而过。 大刀削去他的衣角,顺势落向另一端的卢青手中,而其宝刀在手,顿时凶狠道:“杀!” 天龙寨的四兄弟以四角夹击之势,将林泉包围在当间。 众人话也不多,眼神一对,纷纷暴起。 “雀剑式!”四道寒芒转眼即至,眼看退路全无,林泉也不惊慌。而其眼神一凝,反柄握剑,朝着四周便是一记横扫! 铛——铛——铛——铛—— 刀剑碰撞,火星四溅,道道金铁之声响起,卢青四兄弟随之纷纷倒退出去。再看当间,林泉弓着身子,单脚支地,臂抵宝剑,一副傲视四方的姿态。 卢青四兄弟粗喘着气,正欲再次围杀,不料梨花剑派的弟子们已然援至。众人心知大势已去,头也不回的逃向树林的黑暗中。 “追!”看到刺客遁逃,穆雨生连忙招呼一声,带着众师弟追了出去。 林泉收起宝剑正要制止,旋即一摸衣襟,脸色又是一慌,急忙跟着追进树林。 引卷 第十一章 · 严刑拷打 自众人乱作一团,李混和醒转的云阳道长,便缩着脑袋瞧着热闹,此刻见众人追进山林,二人亦是连忙跑出了客栈。 “嘿嘿,还是道爷厉害,一剑打得魑魅魍魉,一剑打得奸诈小人。” “打魔剑法可是为师传授于你的,所谓承而师传,胜之在师,鄙之在己……” “师父所言甚是……” 说话间,师徒二人没入了茫茫山林中。 …… 俞镇的背后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层峦山林,由于群山崎岖,岩土驳杂,州郡郡守并未进行开凿铺建。故而时至今日,山野内外依旧是荒凉一片,罕有人烟。 秋夜寒霜,冷风呼啸,昏暗幽幽的山林中,有道道人影疾驰而过。 “大哥,他们追过来了!”幽黑的树林里,卢莽一边飞奔,一边朝着背后张望着。只见其身后不远处,依稀有许多人影正往这边赶来。 卢青跑在最前面,此刻其铜目怒瞪,看着一望无际的林海,咬牙决断道:“林泉比我们内力深厚,如此下去定然会被其追上,而此地幽黑不见五指,我们不妨背水一战!” 卢元闻言迟疑片刻,须臾,望了望前方曲折的山间小道,眼前一亮说道:“大哥,距离俞镇不过二十里外的聚云山,那里是傲剑山庄的地界,我们不妨辗转过去,来个祸水东引。” “哦?”卢青眼前一亮,旋即又困惑道:“你怎确定林泉会跟我们一同前往聚云山,又会得罪傲剑山庄?” 而其不待卢元解惑,卢莽忽而哈哈一笑,道:“大哥,你别忘了三哥在江湖上的名号是啥!” 卢青神色恍然,不由得愧然道:“倒是大哥糊涂了,哈哈。” 原来这天龙寨的八部天龙在江湖中,各有一番响当当的名号,而其名号依次排列,分别是狂、血、盗、鬼、赤、乱、黑、白八个字号。除去折损在林源镇的四人,兄弟四人又被人唤作,狂刀、血斧、盗手、鬼身。 须知,江湖中人的名号皆是按照其兵器武功摘取,故而卢元的盗手便是偷盗的本领。而其一手盗术缠身引,可谓是名满江湖,便是内力再深厚的高手,也防不住被其偷盗随身之物。 适才四人联手合击林泉时,卢元则趁势,将其怀中一物顺手而为。 至于为何物,卢元一边飞奔跃起,一边拿出来端详了一眼。 北元剑法。 这剑法兄弟四人再熟悉不过,乃北元山的绝学秘籍,从不外传。比之卢青怀中莫名的土行术强了何止百倍!而今道听途说过的,实实在在的落在了手里,教人如何不兴奋。 至于北元山的秘籍为何出现在林泉怀里,此事不难解释。便在前一个月,北元山被人灭门,而绝学秘籍不翼而飞。如今从梨花剑派手中拿到秘籍,一切便水落石出,至于这般勾当,在江湖上再常见不过。 卢青目光炙热的看着卢元手里的秘籍,旋即不无惋惜道:“倘若就此闭关修习此功,不出十年,定可再上一层楼,届时区区林泉算个屁!奈何时不待我,甚是可惜……” “此去傲剑山庄,路途遥远,途中必须牵制梨花剑派的人,否则于事无补!” “既如此,大哥先行,我兄弟三人在此牵制一二。” “二弟、三弟、四弟多加小心!” 四人话音落下,随之兵分两路。 …… 茫茫夜色,林木摆摆。林泉一路上踏着枝叶飘然而来,将一干弟子甩在了身后。 此刻他心急火燎,只想尽快追上卢青四兄弟,将丢失的秘籍拿回来。 便于他凌空点叶时,一道寒芒徒然自脚下出现。定睛看去,却见卢元端着双斧自上而下,迎面而来。 “杀!”卢元怒吼一声,而后双斧交错,一记粗鲁而狂暴的十字斩便用了出来。 锵…… 由于山林间昏暗无比,林泉吓了一跳,旋即以剑格挡,接下了致命一击。 二人自枝头飘然而落。 可便于此时,异变横生,而其两脚尚未落地站稳,昏暗的山林内忽的又有一道寒芒杀出。 不,其背后的黑暗处,还有一道寒芒。 两道寒芒杀机凛凛,转眼而至,显然是要趁林泉落地不稳,来个拦腰截断。 “雀羽朝天!”林泉虽有所防备,却还是被突然的围剿吃了一惊。眼看情况危急,而其眼神一凝,落地一瞬以剑点地,再次腾空而起,险而又险的避开了杀机。 “三弟、四弟不可恋战,撤!”一击不得,卢鱼当机立断,朝着远处遁去。 而林泉从林间再次找到支点,不待三人消失于黑暗,其居高临下,喝道:“留下本派秘典,此事尚有回寰余地,否则便是天涯海角,林某也要将尔等诛绝!” 此话动用了内力,其声音荡荡,响彻山林内外。 话音落下,人影未停,显然天龙寨的人已经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林泉气得此起彼伏,而其怒不可遏,身形再次朝其追去。 许是为了拖延林泉,又或为了掩蔽行踪,卢鱼三人并未动用轻功,而其速度亦是慢了下来。 “二哥,我们走吧,再拖延下去恐怕便走不掉了。大哥现在已经出了俞镇范围,即便林泉内力深厚也徒然,接下来只需令其踏足傲剑山庄即可。”卢元藏在山岩背后,不停的喘着粗气。而其言罢,又看了看满脸疲惫的卢鱼二人。 不得不承认,林泉的武功当真高强,兄弟三人虽然只是过了一招,但依旧被其逼迫的狼狈不堪。眼下计谋得逞,三人已萌生退意。 “嗯,也罢,此地距离傲剑山庄不过七八里,林泉见不得大哥的踪迹,必定心生怀疑,我等再稍加引导,自可全身而退!”望了眼渐入拂晓的空色,卢鱼点了点头,而后收起了兵器。 可就在三人准备从山石内潜逃而出时,忽觉背后的山石滚动,不由得大吃一惊。 咔嚓…… 随着山石滚动,而其用于隐匿的山间岩石竟是朝其三人直直拍了下来。 “二哥、四弟小心!”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毫无征兆,而其三人刚要躲闪,高大而平扁的山岩便直直砸了下来。 轰隆…… “啊……啊……”惨叫声声,三人躲闪不及,齐齐被岩石拍在了下面,而后便没了声息。 远处,隐蔽而昏暗的林间,林泉再次追赶而至。而其站在枝头四处张望,却始终寻不得三兄弟的踪迹,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居高眺望,俯瞰群山,将四周动静尽收眼底。须臾,却见远方数里外,隐约有一座规模颇大的山庄隐约矗立在山林中。眼看没了卢青四人的踪迹,其当机立断,朝着山庄的方向追去。 林泉走后,茫茫山林再次陷入寂静。不过,须臾,又有两个人影从黑暗中探着脑袋,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一路追赶过来的师徒二人,而其李混出来后,不无讥讽的自语道:“一群蠢货会轻功了不起啊,还不如道爷两条腿跑得快嘞。” 身旁的云阳道长不以为然,争道:“此乃为师传你的打魔心法的功劳,须知,练到深处可日行千万里嘞……” “是是是……师父所言甚是!” 师徒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恭维不已。说着,便来到了岩石倒塌之地。 看着倒在岩石下昏死过去的三人,云阳道长拍了拍手掌,得意道:“啧啧,为师这手老汉推车当真是没白练啊,一击之下,群魔辟易!” 李混闻言连连附和,而其来到三人跟前,看了看三人被压住的下半身,问道:“师父,接下来如何?” “自然是拖出来,严刑拷问,问出适才偷盗的宝贝在何处!” “哦哦……” 许是害怕三人就此醒转,拖动三人之前,李混自一旁的杂草间拾起一根木根,朝着三人的脑门,狠狠便是一棍。一切作罢,他才心满意足,安心落意的将三人拖了出来,以藤做绳,吊在了一旁的柏树上,而其事后,犹不作罢,又将三人的衣着扒了个精光。 …… 许久,卢鱼三兄弟自昏沉中缓缓醒转,而其醒来后望了望四周。忽觉天地倒转,头晕目眩,如何不知自己被吊在了树上。 “放我们下来!” “放我们下来——” 卢鱼、卢元、卢莽察觉被吊在树上,连连挣扎,奈何藤绳坚韧,捆扎紧绷,任其如何挣扎,皆于事无补。而其两腿又随着剧痛传来,不得不停止动作。 卢鱼忍着下身的剧痛,倒视的目光四处游离,却见一侧,两个头朝下的道士,正站在跟前,一脸嬉笑的盯着他们。 “两位,我们无仇无怨,为何要偷袭我们!”卢鱼强忍怒火,不禁发问。 卢鱼自然认出了来人,所谓无冤无仇却难以断清,而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得已只得委曲求全。 “嘿,你们不是要剁碎我和我师父嘛,怎地,转眼不认识了。还无冤无仇,道爷现在就剁碎你们,以牙还牙!”听到卢鱼含糊其辞,矢口否认此前的恩怨,李混浓眉一挑,手中的木剑啪的一声,抽在了他的身上。 看着李混握着木剑威风凛凛,云阳道士亦是迫不及待的夺了过来,朝其抽去,得意笑道:“对,剁碎你们,让你们瞧不起我们爷俩!” “啊……有话好说!” “说,适才你们偷的宝贝在哪!” “什么宝贝?” 啪…… “哎哟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在傲剑山庄,我大哥拿去了!” “傲剑山庄在何处?” “就在前方六七里……” “……” 一番严刑拷打,卢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其大哥出卖了个彻彻底底。 而其师徒二人得知了宝贝的去向,不再停留,朝着朦胧隐现的山庄而去。只留下赤裸着身子,吊在树上瑟瑟发抖的三人,结伴赏着山林美景。 引卷 第十二章 · 傲剑山庄 山林摆摆,层峦叠翠,天色朦胧间,渐渐起了雾霭,盖住了林间美景。 高山翠林之间,隐约可见有一片青砖绿瓦砌筑的亭台楼阁,错落而栉比,横卧与群山之中。 傲剑山庄。 这个名字是江湖上除却名门大派,已经很少有人想起的一个江湖家族。傲剑山庄隐居深山,很少过问江湖恩怨。 傲剑山庄庄主公孙渊,于往常一般行榻歇息。不料拂晓之时,忽有人登门拜访,不得已阴郁醒转。 青石堂内,身着白衣,头带羽冠的公孙渊端坐其上,兀自品着手里的热茶。而其身旁的木椅上,坐着一个身着彩裙,鬓挽乌云,貌美动人的年轻女子。 堂下站着的,正是夺路而逃的卢青。 此刻卢青挺着胸膛,站在堂下,目不转睛的端详着一侧的女子许久。 “卢兄,深夜造访我傲剑山庄,不知所谓何事?”公孙渊待手中茶水饮尽,这才缓缓开口,询问卢青的来意。 卢青闻言,连忙收起炙热的目光,朝其抱拳,道:“冒夜而来,多有冒昧,还望公孙庄主海涵。只是卢某夜路跋涉,途径贵庄,不得已方才登门而来。” 卢青含糊其辞,只道是途径此地,并未开门见山。 公孙渊眯着如刀的双眼,端详着卢青许久,笑道:“登门造访就免了吧,天龙寨的大名渊某足不出户,亦是听说过一二,对此渊某很是不耻。”而其言罢,轻抚着下巴,又道:“明人不说暗话,卢兄不妨直言不讳,道明来意,也好让我开门送客!” 对于卢青的来意,公孙渊显然不感兴趣,而其言辞犀利,丝毫不留情面,只待其道明来意,便要开门送客。 某人的态度,卢青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并未放在心上,而其拱了拱手,大笑道:“我等八部天龙众出身草芥,确实做了许多龌龊勾当,但乱世江湖,为了夹缝求存,有何不妥?卢某自认为虽比不得公孙庄主光明磊落,但比起那些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的名门大派,却强上不少。” 卢青侃侃而谈,一番说辞既有贬低又有恭维,落得了自身脸面,也涨了公孙渊的身份,真可谓世故圆滑。 对此公孙渊不置可否,而其端详着卢青,继而略显不耐道:“江湖大派的庙堂之争,渊某隐居山林,偏居边境一偶,早已不过问了。至于孰是孰非,何来与我分说,你再含糊其辞,趋于奉承,别怪渊某不留脸面。” “哈哈哈……” 鼓唇弄舌不见其效,卢青打了哈哈。须臾,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蓝色封皮书卷,呈上道:“公孙庄主果然是快人快语,那我就直话直说。今日来此不为别的,以为献上绝世秘籍,让公孙庄主过过眼!” 公孙渊端坐在正堂前,看着卢青手中的古朴书卷,眼神不由一闪。须臾,他沉吟片刻,朝身旁的女子轻声道:“婉儿,呈上来。” 名唤婉儿的女子闻言颔首,径自离椅,将其手中的书卷拿到了公孙渊面前。 “冥行术?”公孙渊接过书卷兀自翻阅,许久,他缓缓皱起眉头,看向卢青疑惑道:“这便是你所说的绝世秘籍?” 卢青昂首点头,神色坚定。 “呵呵,且不说是否乃绝世秘籍,单说其中的行功脉络图,便已是错点满布。呈论秘籍品阶,以渊某阅读秘籍无数的经验来看,此秘籍不过是下下流的品阶,莫说修炼,便是行纳内力都会走火入魔!我看你是诚心捉弄渊某吧。”查阅完书卷,公孙渊攥着书卷,猛地站起身子。他眼神凌厉,盯着卢青字字沉重,说到最后已然泛起一丝杀意。而其言罢,察言观色,看到卢青依旧淡然,又冷声道:“亦或者说,卢兄是想让渊某走火入魔?” 原本面对公孙渊的质问,卢青并无慌恐,反而尚有应侧,奈何最后一句却是杀意凛凛。眼看公孙渊便要借机发难,卢青连忙抱拳施歉道:“哈哈哈……公孙庄主慧眼识炬,令卢某佩服!” 说着,他从怀中不疾不徐又掏出一物,道:“方才不过是在下略作试探,望庄主莫怪,只因秘典珍贵非常,故而有此一探。” 这次不待公孙渊发话,红裙女子已然近前,将书卷拿了过去。 公孙渊端着第二本书卷,默默查阅着,须臾,他眼神顿时闪过一丝诧异。而其踱着步子,在堂前徘徊少许,转向卢青,扬起嘴角冷笑道:“卢青你可真是好胆!安敢拿北元山秘典坑害我,你想祸水东引,害我傲剑山庄于不义之地?莫非当我痴傻不成!” 虽说公孙渊足不出山,但江湖上的大事还是有所耳闻的,至于北元山的原委,他身为宗师,自然知晓内幕,而今看到北元剑法摆在眼前,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而其言罢,朝着堂外一声令下,“来人!将这贼厮给我拿下,剁碎了喂狗!” 话音未落,四个黑衣护卫随之踏入堂门。 眼看形势危急,卢青也不慌乱,连忙抱拳分说道:“庄主,秘典我已奉上,至于其中原委我不愿多作分说,此番身死卢某自认倒霉,只是可惜秘典蒙尘。而庄主身为剑道宗师,难道就不想武功再上一层?” 公孙渊冷笑不已,而其剑眉一扬,看向卢青,冷声反问道:“莫非你以为渊某问鼎宗师,还需要此物来提升内力。你是在小瞧我们傲剑山庄的羽花剑典,还是说瞧不起渊某本人?” “绝无此意!卢青肝胆相照,只为献宝,并未他意!”公孙渊言辞犀利,字字诛心,一身杀气惊得卢青连忙解释。而其生怕下一刻,公孙渊便要痛下杀手,又忙道:“据我所知,北元剑法摘自黄楼经,与庄主的羽花剑典同出一脉,或可相辅相成。卢某只为成人所美,并无非意!卢某可以以死明志!” 紧要关头,卢青巧舌如簧,费尽心机,只为说动公孙渊,只需其动容一二,他有信心蛊惑其收下秘典。 果不其然,听闻梨花天雀剑法与羽花剑典同出一脉,公孙渊的神色莫名闪烁,杀意亦是散去大半。 卢青见状,低着脑袋,继而分说道:“我深知庄主嗜剑如命,奈何宗师之境始终无法突破,而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秘典,这才冒死献宝。倘若庄主能以秘典作为参照,找出突破之法,届时剑仙之名,唾手可得。便是大安六郡,亦可俯首称臣!” 卢青惑语流长,句句直击公孙渊的心坎。 青石堂内,沉寂许久。 公孙渊单手负背,沉思许久。半晌,他舒了一口气道:“说吧……你有何事相求。” 卢青闻言大喜,连忙躬身上前…… …… 就在两人堂内共谈之时,傲剑山庄外,山林沙沙,忽有一道人影踏着枝叶,凌空而来。 挺拔在山庄门口的两个护卫,察觉到来人,连忙拔出腰间佩剑,异口同声道:“来者何人!” 半空,人影飘然落下。而其落在门前,抱拳道:“在下梨花剑派副掌教林泉,有要事拜访傲剑山庄庄主,烦请通秉一二。” 两个护卫听闻梨花剑派神色一变,连忙跑进了大门。 须臾,护卫通秉归来,朝其抱拳恭敬道:“林前辈,且随我来。” 青石厅堂内,公孙渊与红裙女子依旧坐在堂前,以待来人。 适时,在护卫的带领下,林泉来到了厅堂内。 而其看到公孙渊,不徐不缓的抱了抱拳,笑道:“公孙庄主,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公孙渊微微颔首,拱了拱手,不置可否的淡然道:“一别数年,不曾想林兄内力愈发浑厚,与之宗师恐怕只差分毫了。只是物是人非,倒是渊某一直毫无进境,只得龟缩在深山了此残生。” 对于公孙渊的不苟言笑,林泉浑然不在意,而其继续恭维道:“公孙庄主莫要妄自菲薄,宗师之境凤毛麟角,便是整个大安不过十指指数,跻身此列足以傲视江湖了。” 公孙渊神色索然,无意与其多作恭维,他瞥了眼后者,故作疲乏道:“林兄此番风尘仆仆而来,有何贵干不妨直说,渊某近日困乏,精神疲惫,不便多坐劳神。” 此话模棱两可,对于林泉来说,显然有推诿之意。多年未见便要开门送客,是否合规矩不说,单单这番态度,便可断定卢青就在山庄之内。 “事出有因,一句话说不明白。此次林某仓促登门,是被人引过来的。至于庄主体欠,林某亦不想多作打搅,随时可以离去,只是……”林泉暗自斟酌,神情从容自若。须臾,他神色莫名道:“还望庄主将卢青交于我,只要拿到人,林某自会离去。” 原本林泉想要多多探问,再而断夺,怎奈某人多年未见,却并未想要款待详谈,俨然一副闭门谢客的模样。 既如此,他也不愿多作纠缠,直接开门见山,指名道姓令其交出卢青。 言罢,两人冷眼相对。 公孙渊眯着眼,嘴角微微一扬,须臾,他哈哈大笑,道:“林兄,我敬你是条汉子。但想要从我傲剑山庄拿人,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林泉本以为公孙渊会矢口否认,不曾想竟然坦然相对,而其话里有话,显然要破罐破摔,以武论英雄。 林泉见状淡淡一笑,轻咦一声,继续试探道:“这么说卢青就在归庄?” 适才不过试探,谁料某人竟是不打自招,得知卢青就在庄内,林泉欣喜不已,而其焦灼的心顿时落了地。 屏帷之后,卢青此刻满头冷汗,双手不觉间悄然摸向腰间的大刀。他万万想不到,适才公孙渊言之凿凿答应保下他,下一刻竟然直接出卖了他。 怎奈秘典已然拱手相送,即便某人出尔反尔,他也无可奈何。 “在又如何,不在又当如何?”公孙渊对于某人的探问,嗤之以鼻。而其冷笑一声,接着道:“打得过我手中剑,人,渊某自会拱手相送,如若不然,林兄还是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而其言罢,一把长剑突然自厅堂梁柱上,出鞘而现。 对于手中长剑,公孙渊有足够的自信,这是承认卢青的原因。有他在,区区林泉,不过费些周章便可拿下。如此,即便知道卢青就在庄内又能如何,届时卢青一走,秘典熟记于心,便是梨花剑派的霍青亲自造访,也无可奈何。大不了矢口否认,再者,推给卢青也可,到时死无对证,一切都是一厢情愿罢了。 如是所想,这也是公孙渊撕破脸皮,准备动手的原因。 看到公孙渊一言不合,拔剑相向。林泉依旧从容自若,而其嘴角微扬,冷眼道:“公孙庄主内力深厚,林某自认不敌。不过,林某还是那句话,交出卢青,林某掉头就走。亦或交出秘典,林某以及梨花剑派既往不咎!” 林泉眼神凌冽,双眼死死盯着堂上之人。此刻他万分断定,公孙渊如此姿态,不惜拔剑相向也要保下卢青,定然是知晓了秘典,亦或已经得到了秘典。 听闻秘典二字,公孙渊冰冷的眼神不可察觉的一闪,而其哈哈一笑,从袖中掏出一物,丢向林泉,道:“想要秘典,给你。” 林泉目光闪烁,连忙接过书卷。 “基础剑招?”林泉一看书卷,顿时脸色一沉,深知某人在戏弄于他。旋即他将书卷朝半空一扔,不再多言,剑鞘内的长剑随之出鞘。 随着长剑出鞘,林泉率先发难,带着一道寒芒,箭步刺向公孙渊。 “来得好!” 见到寒芒闪现,迎面而来,公孙渊豪放一笑,而其手中长剑亦是朝着对方直直刺去。 剑者勇往无前,宁折不弯,说的便是此刻两人的招式。 简简单单的一刺,胜负只在一瞬,而其心智不坚者,但凡半步退让,便是生死相隔。 随着两人动手,堂内寒芒闪烁,兀自坐在木椅上的红裙女子,不得已站起身子,向后退去。 锵…… 须臾,寒芒交错,公孙渊与林泉两两定格,书卷随之缓缓落下。 砰……砰……砰…… 剑招落下,二人一动不动,而其周遭茶盏瓷器,竟是尽皆炸裂开来。 引卷 第十三章 · 不打女人 两人横剑于肩,交错于原地。 这一剑显然没有分出胜负,公孙渊扫了眼满是狼藉的四周,道:“出去打!” 林泉微微颌首:“正有此意!” 言罢,二人运起内力,一步两三丈,夺门而出。 两人前脚刚离开,忽而一个小道士从桌椅下爬了出来。 “师父,宝贝我拿到了……”只见李混穿过桌椅,将掉落的书卷拾了起来,朝着梁柱得意的晃着手。 小道士自是李混,而其梁柱后方,随着李混的呼喊又探出一个脑袋。 “快快拿来,让为师品鉴一二。”梁柱之后的人自然是云阳道长,而其看着小道士手里的书卷,连忙摆手招呼道。 “大胆!”就在两人话音刚落,忽的身旁响起一声清脆的呵斥。与此同时,适才的红裙女子杏眸怒视,从腰间抽出一把长鞭,朝二人猛地抽来。 啪—— “嗷……”李混闻声刚要转过头来,不料一道残影狠狠地抽在了屁股上。他吃痛哀嚎一声,蹭的一下站起身子。 他捂着屁股,泪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转。他扭过头,瞪向出手之人:“臭皮娘,小爷跟你无冤无仇,你安敢欺我!” 红裙女子收回皮鞭,杏目怒视,她上下打量着李混,须臾,叱问道:“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擅闯傲剑山庄!” 擅闯山庄?李混正要反驳,旋即一想,自己和师父翻墙进来的啊,可不就是擅闯么。 看到李混欲言又止的模样,红裙女子得意冷笑,继续呵斥道:“小子,放下书卷,就地伏法,不然本小姐的皮鞭可不长眼。” 师父常教导他,不可打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眼前的女子两样都占了,再者自己好像也打不过她啊。 而其长得漂亮还如此凶悍,便是卖酒的叙大娘也不曾有过这么吓人的眼神,怎不叫人彷徨。 “师父……”看着红裙女子冷笑而柳眉微扬,李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脑袋。 云阳道长藏在梁柱后面,看到徒弟这般不争气,扶着额,不由教导道:“不能打,还不能跑啊,这小妮子没咱两条腿跑的快!” 言罢,云阳道长率先脚底抹油,朝着门外跑去。 啪—— “哎哟哟……”可他还未跑出两步,一根皮鞭化作残影,狠狠抽在他的腿上。而其一声惨呼,应声倒地。 红裙女子冷笑一声,脚下一蹬,纵身跃到门前,拦住了唯一的去路。 李混见状,连忙将云阳道长扶起,稚嫩的脸上略显慌乱,他朝着红裙女子心虚道:“师父说了,不能打女人……” 红裙女子闻言嗤笑,不无讥讽的调笑道:“倘若你有本事,便当我是男人,尽管动手好了。” 就在她话音刚落,忽地发现一道残影随之而来。 红裙女子心头一凛,想要躲闪,残影却已然‘啪’的一声打在了脸上。 “你……”红裙女子捂着如玉的脸颊,杏目圆瞪,一脸的难以置信。而其挺着胸脯此起彼伏,如玉脂般白润的脸颊红肿不堪。 适才是谁说不打女人来着,可转眼便打了。更为可气的是,还往人家脸上打。 “小王八蛋,本小姐杀了你!”红裙女子捂着脸怒不可遏,旋即甩出皮鞭杀向小道士。 皮鞭卷来,化作残影抽打而来,李混吓得缩着脑袋,连连躲闪。 啪—— 虽说他身形轻快,灵动跳脱,可怎奈鞭影重重,转眼间就把他所有的退路封得死死。 啪——啪——啪—— 皮鞭肆虐,在厅堂内掀起道道残影,李混躲闪不及,惨呼连连:“哎呦,师父,我不行,我打不过她!” 紧接着,他再耐不住如骤雨般的残影,一股脑趴在地上,护着脑袋,爬向藏在桌椅下的云阳道长。 看到徒弟朝自己逃来,云阳道长一脸嫌弃,连忙推开他,喝止道:“乖徒儿,往那边去,那边去。” 红裙女子挥舞着皮鞭,看着犹如过街老鼠般的小道士,笑的花枝乱颤。而其手中皮鞭一边挥舞,一边不忘左右封堵,令其仓皇乱撞。 啪啪啪啪—— “哎呦……” 盏茶功夫,李混背脊被抽得皮开肉绽。他忍着撕骨的剧痛,疯也似的爬向云阳道长。而其后者吓得连忙规避,爬向另一张桌子下。 “小道士,你跑呀,咯咯咯……”报了打脸之仇,红裙女子大为解气,而她又见桌下还有一人,顿时又来了兴趣,手里的皮鞭更快三分。 显然躲在桌下并不能有效规避皮鞭,反而更加避无可避。不过片刻,李混便被抽得发髻凌乱,不似人样,而那背后的伤口更是痛得他死去活来。 眼看红裙女子打红了眼,一副要抽杀他的模样。他再也忍不住剧痛,抓起掉落一旁的木剑,奋不顾身的站起身子,回头便是一剑拍去。 啪—— 红裙女子挥动着纤细的臂膀,抽得正得意,忽然又被其打了脸,顿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而其怔了半晌,红着眼,噙泪雨滴道:“小王八蛋,我要让我爹杀了你!” 言罢,她又要挥起手中的皮鞭。 李混亦是红着眼,眼看红裙女子犹不作罢,他脑子一热,一声怪叫,又是一剑抽了过去。这次他是双手握剑,显然动了真火,犹如魔怔。 随之又一剑拍来,道道於肿的红印从红裙女子如玉的脸上鼓起。须臾,她捂着脸颊,怔在原地,再忍不住情绪,泪珠夺眶而出。 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敢与她动手,不曾想今天竟然被一个小道士接二连三的打了脸,还这般狠重。她越想越委屈,旋即抹着泪水,哽咽着跑出了房门。 看着夺门而出的娇影,李混握着木剑不知所措。而其怔了片刻,看了看亦是一脸怔然的云阳道长,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混儿,你的打魔剑法已然超过为师数筹,日后打得了魑魅魍魉,更打得了美娇娘哦。”云阳道长缓过神来,狼狈爬起身子,连连冲着李混竖起大拇指。 李混挠了挠发髻,红着脸,回想起适才泫然泪下的红裙女子,不禁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不过还有些小激动。 “快,快……将宝贝拿出来看看!”眼下屋内除了师徒二人再无旁人,云阳道长连忙督促道。 想到宝贝尚在怀中,李混回过神来,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书卷。 “基础剑招……”师徒二人端详着羊皮书卷,不禁皱起眉头。须臾,云阳道长捻着胡须,困惑道:“不对啊,那不像好人的人,从林泉怀里顺走的分明是蓝皮书卷呀。” 听云阳道长这么一说,李混亦皱眉困惑,而其昂着脑袋,绞尽脑汁的回想着,道:“是呀师父,我记得也是蓝色封皮。”说着,他又看了眼手中的书卷,更加疑惑起来。 师徒二人端着书卷兀自议论着,殊不知,屏帷后方,卢青隐忍至今,一直默默注视着师徒二人的一举一动,而其两眼飞快转动,似乎在犹豫是否现身。 此时屋内已无旁人,仅凭两个道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一想到小道士坏了他的好事,卢青便气得脸色通红,恨不能宰了小道士。如是所想,两个道士就在眼前,何不如趁此机会宰了他们师徒二人? 卢青斟酌半晌,须臾,手掌缓缓握住腰间的倒钩连环刀。眼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而其眼神一狠,抽出长刀,便要破屏而出。 嚓—— 可他刚要举刀暴起,却见脚下不慎踩到了破碎的瓷片。 卢青被瓷片的声响吓了一惊,不过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止,仅仅顿了一下,接着便破屏杀了出去。 而其刚劈开屏帷,却发现屋内已然空无一人。 看着空无一人的厅堂,卢青惊出一身冷汗,他刚要转身,却随着一声抽打,只觉脑袋昏沉,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卢青倒下后,却见李混握着木剑,出现在他背后。而其一旁的云阳道长一直坏笑不停:“这厮脑子蠢傻,早在进来前为师便发现他了。” 说着,云阳道长已然蹲下身子,朝着卢青上下摸索个不停。须臾,他从其身上搜出一卷书籍。 “冥行术?”云阳道长翻阅着书卷,浑浊的老眼不停闪烁。一旁,李混好奇的蹲下身子,问道:“师父,这书卷可是那宝贝?” 翻阅半晌,云阳道长瞪了他一眼,而后将书卷丢给他,啐了一口道:“是个屁,这厮定然是把书卷交给那公孙老儿了!” 适才公孙渊和林泉对决,师徒二人看在眼里,惊在心里。眼下就算知道宝贝就在公孙渊手里,又能如何,总不能自不量力,自取其辱。 看到师父一脸嫌弃的将书卷丢给自己,李混挠了挠脑袋,亦恨恨得瞥了眼书卷,而后便要愤愤丢掉。 啪—— 可他刚要丢,云阳道长便朝他脑袋狠狠来了一下,漫不经心道:“拿着,拿着。宝贝是寻不回来了,总比没有强,留着当个念想。” “哦……”听闻师父的话,李混揉了揉脑袋,只得委屈着脸,不情不愿的将书卷塞到了怀里。 …… 引卷 第十四章 · 打人打脸 跑了二三十里,宝贝没寻到,还闯了人家的山庄,打了人家的闺女。师徒二人再痴傻,也知晓风紧扯呼的道理。 待师徒二人将卢青绑在了青石堂门前,再次捻手捻脚,潜行到山庄后院的一处草丛,他们决定翻墙离去。 “乖徒儿,再高点,再高点!” “师父,徒儿个子就这般高啊,您老再伸伸手。” 漆黑的杂草丛中,却见云阳道长踩在李混的肩头,贴在围墙上,不停地向上攀爬。奈何围墙太过高,许久也未能摸到墙檐。 云阳道长昂着脑袋,看着近在咫尺的墙檐,抹了把满头的大汗,困惑道:“不对啊,适才爬进来的时候也没这般艰难啊。” 又过了许久,云阳道长终于放弃了挣扎,他从李混肩头摔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愤愤道:“这墙有鬼,一定是鬼打墙,不行,混儿,咱们换个地方试试。” 看着高大笔直的围墙,老道士憋得面红耳赤,眼看接连攀爬无果,便将罪过丢给围墙。 李混揉了揉肩膀,跟着云阳道长捻手捻脚再次换了位置。 这次云阳道长以脚尖点在李混肩头,而后昂着脑袋,挺直了枯瘦的身子骨,卯足劲儿,眼看便要摸到墙檐,他连连激动道:“嘿嘿……混儿,再加把劲儿,摸到了,摸到了!” 身下,李混耷拉着脑袋,咬着牙关,亦是憋得脸色通红。听闻师父发话,他再次往上发力。 “爹!就是这小道士欺负我,女儿的脸便是拜他所赐!” 便于此时,忽闻一道愤恨的声音自他们背后响起,与此同时,又有一道残影抽打而来。 师徒二人只顾得拼命攀爬,浑然不知背后有人偷袭,随着声音响起,回过神来,却为时已晚。 “哎哟哟……”随着皮鞭抽打在身上,林混吃痛一声,撑着墙壁的双手下意识摸向生疼的背脊。 随着李混松开双手,正慌忙攀爬的云阳道长随之脚下一空,一头栽倒在地。 “臭小子,你想欺师灭祖啊。”云阳道长自高处跌落,狠狠摔在了杂草中,吃痛不已。 不待师徒二人有所反应,鞭影再次袭来,惊得师徒二人连连躲闪。 院落青石小路当间,却见红裙女子去而复返,而其身旁跟着的,正是傲剑山庄庄主,公孙渊。 此刻公孙渊提着剑站在一旁,阴沉着脸,看着狼狈不堪的师徒二人,周身满是杀意。 这些年来,宝贝女儿自己都舍不得动一根指头,不曾想才出庄片刻,自家女儿便被人破了相。而其看了眼满脸红肿的宝贝女儿,顿时火冒三丈,满腔的杀意亦是涌上心头。 “婉儿,待为父擒下这厮,把他削成人棍,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公孙渊冰冷出声,而其言罢,已然提起长剑,朝着罪魁祸首劈来。 寒芒劈来,李混吓得魂飞天外,连忙朝一侧躲闪。不料,慌乱间其脚下绊到坚石,不禁一头栽倒在地。而其以脸着地,摔了个结实。 一剑落空,公孙渊犹不作罢,再次一转剑刃,朝其劈来。 李混顾不得横流的鼻血,手脚并用,疯也似的在杂草中爬着,又险而又险的躲过了第二剑。眼看某人杀意迸然,犹不作罢。他惶恐不已,连连求救道:“师父唉,您老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啦……” 接连被躲过两剑,公孙渊不禁皱起眉头。不待多想,他再次抬起长剑,带着戏谑的神色,劈向惶恐失措的李混。 一旁的红裙少女亦是神色戏谑,看到欺负自己的家伙此刻这般狼狈,心头的气顿时消了大半。 说时迟这时快,眼看寒芒再次劈来,只差丝毫便要斩去李混的臂膀。 便于此时,却见云阳道长握着一柄破旧不堪的木剑挡在了寒芒之上。 梆…… 没有想象中的应声而断,亦没有想象中的火花四溅。 两把剑击打在一起,仅仅发出一声闷响。 公孙渊早已察觉木剑袭来,本想其螳臂当车,自不量力,给他一个支离破碎的教训。不曾想竟然被挡下来了,而且这般轻松。 须知,他乃剑道宗师,适才虽然没有动用几成内力,但也非闲杂人等可以硬悍的。 公孙渊神色诧异,旋即将长剑抽了回来。而其督了眼寒芒闪烁的长剑,却见锋利的剑刃之上,出现了一个豁口。 这豁口不大,却令他震惊不已。自己的长剑乃精铁铸造而成,便是林泉的云水剑都不曾给其留下半分痕迹,此时被一把不起眼的木剑给开了豁口。这叫他如何不震惊,如何不诧异。 公孙渊兀自沉思其中原委,一侧的红裙女子看到父亲停下了动作,神色狐疑。 殊不知,便在其思索间,一把木剑朝其突然抽来。 许是疏忽大意,亦或未将两人放在心上,木剑去势无阻,狠狠的拍在了公孙渊面颊之上。 啪…… 一如此前的清脆声响,朴实而无奇。 声音响起,动作落下,红裙女子吓得脸色煞白。 一侧,林泉赶到了傲剑山庄内,恰巧看到老道士端着木剑抽在了公孙渊的脸上,亦是怔在一旁。 公孙渊是谁?纵横江湖的绝顶剑道宗师,虽说隐居深山,鲜有人知。但剑道高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自己见到也要礼让三分。而今便是这么个绝顶人物,竟被老道士握着木剑打了脸,说出去根本没人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原本以为这师徒二人不过是远在边境,见识短浅,不经世事。谁料今日一见,真是不知死活一心求死啊。 林泉眼角不停的抽搐,而其看着公孙渊怔在原地,耷拉着脑袋,难以置信的摸着自己的脸颊,顿时暗道不好。 “爹……”红裙女子回过神,担忧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云阳道长眨巴着老眼,缓缓收回木剑,而后瞪了眼满是鼻血的李混,弱弱道:“那个……徒儿啊,天色已早,不如我们回返俞镇吧,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说着,师徒二人颤颤惊惊的向后挪移着,须臾,头也不回的逃向山庄的大门。 “老贼,哪里走!”便在师徒二人脚底抹油时,公孙渊自暴怒中醒转,而其剑尖一转,内力迸发,长剑顿时脱手而出,带着呼啸刺向师徒二人。 自从成就宗师,从来无人能伤他分毫。如今女儿被打,自己也被打了脸。此刻他只恨罪魁祸首只有一条命,不然定要千刀万剐,方能消去心头之恨。 眼看长剑化作一线银蛇便要洞穿云阳道长,而其后者连连失声大喊道:“我会驱魔辟鬼啊……林掌教,救我师徒啊!” 林泉本欲冷眼旁观,就此让师徒二人付出代价,奈何忽而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旋即,他眼神决断,腰间长剑顺势出鞘,亦是化作一线银蛇,朝着另一道银蛇刺去。 锵…… 两道银蛇撞在一起,激起一道火花,而后双双落地。 “林泉,你敢阻我?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看到必杀一剑被人拦下,公孙渊阴沉的脸色更加重了三分。而其粗喘着气,杀意怦然的看向林泉。 林泉拦在当间,抱了抱拳,不卑不亢的分说道:“公孙庄主,此事不妨就此揭过,我愿给贵庄一个前往云砀山的名额!” 公孙渊听到前言正欲发作,忽闻云砀山三字,杀意为之一顿。他眯着眼,阴沉的盯着后者,一言不发。 “两个!否则留下他们,自己滚。”公孙渊斟酌许久,而后剑眉一挑,不留情面道。 林泉犹豫半晌,思量着其中利害。须臾,微微颌首道:“可以,不过……还请奉上秘典!” 而其话音未落,一卷书籍已然落入林泉手中。 接着公孙渊阴沉着脸,带着红裙女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庭院。 …… 天色朦胧,一抹鱼白自苍林碧叶之间倾撒,雾霭渐散,清暖拂面。 苍凉山道上。 梨花剑派一行人自俞镇集合,整装启程。除却梨花剑派和云阳道长师徒二人,徒步的队伍中还多了两个人,这是一对男女。 男的,约莫十八九,剑眉明目,乌发盘髻,鬓角剑垂,一身白袍束衣,风度翩翩,言谈举止更显文雅。 女的,头戴面纱看不出年纪,而其一身红裙彩衫,身材窈窕,纤指如葱,举止动人。 两人跟在前行的队伍中,被六个梨花剑派的团团围住,聊得火热,浑然没有清晨的昏沉与睡意。 “婉儿姑娘,此去雍城可还有千里嘞,路上跋山涉水煞是辛苦,你的包裹我帮你背吧。”此前在酒楼内自报姓名的青年,赵崖。此刻紧紧跟在红裙女子一侧,谈笑着。 而其话音未落,令一个梨花剑派的弟子又连连道:“婉儿姑娘,还是我来吧。我刘斐虽然武功不如赵崖师兄,但是粗重的活还是干得来的。” 六个弟子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献着殷勤。 红裙女子不好婉拒,只得将随身的包裹给了赵崖。而其赵崖惊喜万分,连忙将包裹背在了身上,生怕师兄弟们抢了去。眼看力气活没了,众师兄弟又开始攀谈闲聊。 八人身后,李混不紧不慢的跟着,而其看着刻意敬而远之的众人,一脸郁闷,睡意朦胧。 穆雨生则跟在林泉身后,与云阳道长并肩而行。 许是对傲剑山庄的事情耿耿于怀,两人一路上沉默寡言,少了许多交谈。倒是身后一干弟子叽叽喳喳,喧闹不止。 林泉扫了眼背后不争气的弟子,不由得连连摇头。 引卷 第十五章 · 为师嫌弃 “花香鸟语随我动,青山绿水伴我行,更有美人在身旁,嗯……此行当真惬意哦。”赵崖背着佳人的包裹,伴随红裙女子一侧,而其赏着山水,轻抚鬓角,即兴赋诗道。 “赵师兄出口成诗,文雅而脱俗,当真是文武双全呢。”红裙女子娇羞含笑,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听到佳人称赞,赵崖春风满面,他畅意一笑,望了眼郁郁林景,蜿蜒山道,又深深看了眼佳人,说道:“婉儿姑娘谬赞了,比起婉儿师妹的文采,在下自愧不如,不过是想愧求佳人一笑罢了,呵呵。” 此言一出,梨花剑派弟子纷纷笑言附和。 对于这些弟子的殷勤,红裙女子很是受用。 倒是李混尾随其后,自众人口中得知了红裙女子的名字,公孙婉儿。名字倒也好听,只是脾气坏了些,比起男人不逞多让。 而其扛着木剑,跟在众人身后,一路上尽是听了这些花言巧语,阿谀奉承。对此,他白了眼众人,深以为耻。 在他看来,此时已是深秋时节,什么鸟语花香青山绿水,枯草落叶百林凋谢还差不多。而这般一个敢夸,一个敢受,当真叫人大开眼界。 离开汾阳镇已有两日有余,前些天由于行程耽搁了功课。一路上百无聊赖,李混睡意醒转便开始修习起打魔心法,一如往常那般默默背诵,而心底同时按照心法行功图,运起丹田脉络。 背诵几遍,又行功几遍,他又开始练习起打魔剑法。师父常道,大道朝天,勤能补拙,争而逆上,大道可期。至于打魔剑法的持勤修炼虽不能修身养气,不能探索大道,却可以打磨根基。 李混在山道上端着木剑,一边走,一边翻着剑花,或挑、或劈、或扫,周而复始的磨练着八招基础剑招。待剑招练完,他又倒着将八招再练一遍。只是由于体型过于瘦弱,这些招式看起来并不飘逸,反而略显滑稽。 前方,正结伴前行的梨花剑派弟子,察觉身后动静,不由得多瞥两眼。当看到李混练的是基础剑招,又忍俊不禁的扭过头去。 “这小道士当真哗众取宠,我自幼便练习那些基础剑招,随便一个姿势都比他强百倍,他还敢跟我们卖弄,呵呵。”穆雨生走在人群中,扫了眼练剑的小道士,冷哼一声讥讽道。 身旁的赵崖微微点头,随之笑道:“是极,我看这小道士是想吸引婉儿师妹的视线,故而才这般举动,不料他不知晓我们都是用剑的行家。”说着,他又看向身边的红裙女子。 公孙婉儿带着面纱,看不清容貌,而其听闻两人侃侃而谈,不禁好奇道:“这小道士确实令人不喜,不知晓诸位师兄为何也对他敬而远之呢?” 察觉公孙婉儿也不喜这小道士,众人相视一眼,连连摇头。 岂止是不喜,岂止是敬而远之,简直恨不得老天爷赶紧收走这个人见人憎的小王八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前恐后的诉说起某人的条条罪状…… …… “初寒将至,落叶纷飞,于百姓万事休而家事馨,于江湖则风云起而八方动啊。”林泉走在最前方,望着远山枯叶飘零,败木残黄,不由得感慨起来。 身旁,云阳道长微微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不出所料,另外七大门派已然齐聚雍城,只待我等回返,届时便可动身前往云砀山,到时便是道长大显身手的时候了。”林泉踱步前行,神色淡然,而其扫了眼心不在焉的云阳道长,忽而话锋一转道。 云阳道长继续颔首,须臾,他收回远望的目光,说道:“算算时日,我们已走了百里,一路翻山越岭,虽抄了近道,却不如马匹来得方便。” 此话似有困惑亦是询问,林泉神色莫名,微微摇头,分说道:“骑马走官道三日左右或可到达雍城,奈何此去雍城会晤,暗地里有不少邪门邪派收到了风声,而为了避人耳目,稳妥起见,我们只得远绕深山,徒步前行了。” “原来如此,是贫道愚钝着相了。”云阳道长神色恍然。 林泉见状大笑一声,不无安慰道:“道长何必妄自菲薄,此事险水暗渡,旁人都会如此。不过,这般踱步翻山,加快些速度,八九日内亦是可以赶到雍城的。” “……” 日行百里,夜幕降临。 幽山深处寒风渐起,谧静而阴冷。 流水泊泊,一条溪流自山岩峭壁向下蜿蜒而去。因天色已晚,一行十二人自溪流旁,就地歇息。 殊不知,众人忙碌取材生火,人群中不知何时没了李混的踪影。不过除了云阳道长显然没人关心小道士的去向,他们自火堆旁席地而坐,一边烤着干粮,一边取暖闲谈。 许久,不远处的黝黑山林中,忽而一个矮小黑影带着急促的脚步,雀跃而出。 梨花剑派弟子察觉到远处的动静,纷纷脸色一变,站起身子。可当他们定睛一看,却发现灯火恍惚之下,是李混自山林峭壁间欢快的跑了出来,只见其手中拽着一只兔子,一边晃荡,一边哼着小曲。 “师父,师父,你看这是啥!”李混与众人擦肩而过,一路小跑,跑到云阳道长跟前,而其揪着兔耳,昂着脑袋,不无得意的炫耀着手中的活物。 云阳道长正阖目休憩,忽见李混拿着一只活物跑了过来,浑浊的老眼闪烁不止。他轻抚胡须,颔首笑道:“混儿果然矫健而机敏,茫茫夜色亦能扑风捉物,日后便是为师不在身旁,亦能填饱肚子嘞。” 得到了师父的夸奖,李混得意大笑。 须臾,他将兔子扒皮抽筋,从小溪边将里外清洗的干干净净。而后又从小溪一旁的枯树上掰下一根树枝,将兔子串了起来。 这些动作连贯而娴熟,一气呵成,毫不停顿。之所以能如此娴熟,自然是功课的成效显著。须知,师徒二人远在汾阳镇时,平日赖以生存的主要手段便是捕猎。而李混不仅会空手追猎,还会铺设陷阱,倘若没有他三天两头扑杀野食果腹充饥,师徒二人恐怕早已露宿街头了。 “嗯……混儿切记,火候适中方能外酥里嫩,油而不腻。若是再加些佐料,味道则更加鲜美嘞。”望着蹲在火堆旁兀自忙碌的徒弟,云阳道长鼻尖微微抽动,枯皱的面容尽是享受。 “好嘞!”李混热火朝天,忙得不亦乐乎。忽闻师父训话,连连回道。 兔肉在他的翻滚下,受尽烈火烤灼。随着油烟滚滚,飘香四溢,山涧小溪间尽是烧烤的酥香。 不远处的另一处火堆旁,梨花剑派的弟子席地而坐,正谈的欢乐,忽闻肉香扑鼻,不禁侧目而来。 而其见师徒二人坐在火堆前,翻滚着一只硕大的野味,知觉口干舌燥,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师父唉,这边快糊了……” “嗯嗯……差不多了,半生半熟,亦是美中带香,再烤便过了,反而失了美味。” “嘿嘿,师父所言极是!” 师徒二人一言一语聊得欢快,不曾想,一旁的众人看得目光灼热,嘴唇发干。便是阖目休憩的林泉,亦是忍不住朝这边望来。 许是肉香难耐,师徒二人兀自拨弄着兔肉,浑然没有察觉众人的目光。而其云阳道长吹了两口凉风,忍着滚烫的温度,将一只兔腿撕下。 兔肉灼手,云阳道长撕下后左右翻腾,半晌才捏稳骨头。他捏着兔腿,放在鼻尖深深一闻,痛快道:“荒山野林,有此一物,当作山珍矣!” 他正要下口,忽觉不妥。而其看向不远处,却见众人的目光早已投来,这才发觉失了礼仪,连忙站起身子,来到林泉跟前。 云阳道长将兔腿递给林泉,笑道:“林掌教且尝尝,此乃劣徒自山间打来的野味,很是酥香啊。” 林泉微微颔首,接过兔腿后道了声谢,而后细细咬下一口,赞道:“嗯,着实是美味,称之为山珍不为过。” 而其吃着兔肉,目光不时扫向李混,暗道:这小道士脾性顽劣,但烧烤却有一番手段,不错,不错。 分予完兔肉,师徒二人席地而坐,开始瓜分剩余的兔肉。 而这番情景落到另一边众弟子眼里,却令其脸色变了又变,显然师徒二人没有要把兔肉分予众人的意思。 “赵师兄,那两个道士真是毫无眼力,我们这么多人吃着干粮,他们好意思独吃烤肉。”火堆旁,其中一个弟子率先愤然发声,他看了看手中的干粮,又看了看远处的烤肉,顿时嫉色渐起。 众人并非愚钝,那兔子是李混捉回来的,倘若贸然讨要,没有脸面不说,还会落人口实。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日后万一争吵被其拿捏,岂不是理屈。 “哼,好歹我们也是一路同行,共患难。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咱们师父的给了,他不给咱们,便是瞧不起咱们!”眼看馋意难耐,却又无动于衷,另一个弟子也出声道。 名唤刘斐的弟子督了眼满是妒意的弟子,摇头道:“要去你去,咱们好歹是梨花剑派的弟子,为了一口兔肉而放下身段,说出去不怕笑掉大牙!” 此言一出,众人点头附和。 公孙婉儿坐在火堆旁,臻首轻摇道:“诸位师兄莫要为此争吵,既然人家不想给,便不要强求了。” 此话轻声细语,听得众人心酥意醉。只是看到佳人摇头,众人心底更加不忿。 一路上一直神色淡然的穆雨生,此刻亦是被公孙婉儿的言谈举止迷住了,他扫了眼众人,又看向方才出声的弟子,说道:“李岩师弟,既然你觉得他瞧不起咱们,便去把兔肉替婉儿师妹讨要过来,不然某人会笑话咱们只会嘴上功夫的。” 名唤李岩的弟子闻言剑眉一挑,哼道:“去就去,且看我将兔肉拿来!” 言罢,他拍了拍衣袍,翻起身子,走向师徒二人。 公孙婉儿连连摇头,而其一旁的青年看着所谓的梨花剑派高徒,亦是一脸的不屑。 师徒二人正畅意满满的吃着焦嫩兔肉,忽而发现一个青年走到身前,不由得停下嘴上的动作。 “不知师兄有何贵干?”李混坐在地上,昂着脑袋,狐疑问道。 “我们要吃兔肉!”李岩微红着脸颊,若有所思,须臾,他瞪了眼李混,压低声音道。 听闻是来讨要兔肉,李混微微一怔,旋即皱起眉头,道:“我为何要给你,这是我打来的。” 李岩本欲强硬回话,怎奈被李混一句话憋了回去,一时间无言以对。 见某人不回话,李混再次享受起手中的兔肉。 “你给也得,不给也得给!”眼看软的不行,李岩眼神一狠,便要来硬的。在他想来,倘若无功而返,定少不了师兄弟的讥讽,与其如此,不如强硬。于是乎,他下定决心,哪怕抢也要拿回去一块兔肉。 李混显然没想到李岩这般厚颜无耻,身为大派弟子竟然为了一口吃的,自掉身价前来抢肉。他愣了片刻,忽而问道:“你真想吃?” 李岩闻言一愣,旋即点了点头。 可便于此时,却见李混伸出舌头,忽的将手中仅有的半只兔子,自上而下舔了个遍。而其做完这一切,递出手上的兔肉,憨笑道:“师兄,还要吗……” “你……”李岩见状僵在了一旁,饶是他想抢夺兔肉,却不曾想小道士更加厚颜无耻。看着满是口水的兔肉,他的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须臾,他愤愤转身而去。 云阳道长自始至终吃着兔肉,对于徒弟突然的举动亦是怔愣半晌,待李岩走后,他狠狠拍了李混一巴掌,气道:“你舔完了,为师吃甚!” 李混红着脸,挠了挠发髻,弱弱道:“这不是还没吃嘛……”说着,他将手里的兔肉递了出来。 看到满是口水的兔肉,云阳道长一脸的嫌弃,连连推开:“去去去……为师嫌弃。” 没了野食,云阳道长索然无味的站起身子,径自去了远处,找了块平坦的卧牛石躺了下来,须臾便鼾声大起。 引卷 第十六章 · 有术冥行 李混的所作所为,不远处的众人早已落入眼中,不待李岩回返,穆雨生已然迈出人群,朝这边走来。 “小道士,你敢羞辱我们?”穆雨生迈着大步,怒气冲冲。在汾阳镇时,他便想一剑捅死这小道士,不料眼下小道士竟然又以兔肉相辱,他不由得火冒三丈。 而其提着长剑,一脸阴沉,显然要新仇旧账一起算。 见来者不善,李混连忙翻起身子,向后退去。他一边退,一边怯怯道:“你别过来啊,道爷我可不怕你!”说着,他又连忙将腰间的木剑抽了出来。 “小王八蛋,老子现在就劈了你!”穆雨生本欲虚张声势,却见对方又掏出那把令他破了相的罪魁祸首,不禁挑着眉头,面红耳赤。 随着穆雨生动身,所有梨花剑派弟子随之而来。 李混神色莫名闪烁,他咬牙横道:“道爷就是不给你们吃,怎地!”说着,他托着下巴端详了穆雨生许久,而后鼓起勇气,讥讽道:“我看你这皮肉刚长好,又痒了吧?” 众人步步紧逼,李混又怎能连连退让,眼看众目睽睽,他反而止住了后退的去势。自己好歹也是练家子,若是一味退却,才是笑话。师父就在一旁,若是被师父看到,师父肯定会失望的。 如是所想,他将木剑横在跟前,一副拼命的架势。 “你……”穆雨生脸色阴沉不定,变了又变。他恨不得立刻动手,奈何有了前车之鉴,关键时刻反而踌躇不定起来。 “穆师兄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这小道士不过是村野鄙夫,与他论调反而自掉身份啊。”就在他恨而切齿的时候,公孙婉儿也从远处走了过来。 佳人出声和解,穆雨生脸色渐趋缓和,少倾,他督了眼李混,旋即冷笑道:“婉儿师妹所言极是,与这厮生气确实自掉身份,倒是穆某着相了。” 可他话音未落,某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臭婆娘,脸又痒了是吧!” 此言一出,周遭弟子脸色顿时一变,便是公孙婉儿淡雅的动作亦是随之一顿。 而其高凸的胸脯此起彼伏,显然被李混气得不轻。 看到佳人生气,一干弟子怒目而视。不待众人发作,跟在她身旁的青年率先按耐不住,喝骂道:“小王八蛋,你骂谁,有本事再说一次!” 李混单手掐腰,跳到身旁的岩石上,叫嚣道:“道爷骂的就是你们,怎地,要跟道爷单挑吗!” 之所以众目睽睽之下讥讽公孙婉儿,李混自有他的打算。原本不过是为了一只野味的口舌之争,不曾想这皮娘竟然居心叵测,借机生事。看似好意相劝,实则暗中挑唆众人对付自己。 既然这皮娘借刀杀人,再留情面岂非自找无趣。 李岩和赵崖一听单挑,纷纷扬起剑眉,冷笑一声,跃跃欲试。唯独穆雨生和公孙婉儿神色莫名闪烁,气势微微一顿。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小道士的手段,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是个洪水猛兽,打起脸来丝毫不留情面,想想都可气。 “在下赵崖,今年刚过十八。自幼习剑,与你比剑倒不算太欺负你。”赵崖率先走到李混身前,而其抱了抱拳,又道:“只要你能赢我,日后赵某定会对你避而远之,不再找你麻烦!” 赵崖的个子不算高,仅仅比十二岁的李混高了一头,说话间他已然将长剑斜在身前。 “爪牙师兄是吧,道爷自幼习剑,与你比剑道爷就是欺负你。”此战避无可避,李混索性跳下岩石,朝其拱了拱手,而后做出一副请的模样。 赵崖微微点头,须臾,他又觉不对,皱起眉头,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李混故作一怔,道:“爪牙师兄啊。” 这次赵崖听得真切,这厮是把他的名字叫成了爪牙,再看一脸懵懂的李混,他顿时瞋目切齿起来,不由分说间,便要提剑上前拼命。 “赵师兄勿恼,待会儿有的是机会收拾这厮!”众人见赵崖着了道,连忙上前拉劝。 赵崖被众人劝说半晌,这才压下怒火。 空地间,二人相视而立,周遭一圈,被众人围得死死。 “既如此,小道长请吧!”赵崖剑眉微挑,躬身抱拳,言谈举止尽显侠客风范。 围观弟子对于赵崖的礼仪很是肯定,纷纷点头大赞。 可这幅模样落在李混眼里,却令他忍俊不禁。莫非大门大派都喜欢中看不中用的腔调?真是痴傻。生死比武谁跟你客套,在他看来,眼前的比武可不就是生死比武,既如此要甚礼仪,先下手为强啊。 “揍你!” 说时迟这时快,便在赵崖作辑之时,李混神色一狠,手中木剑猛然劈了出去。 穆雨生站在人群中,默默注视着当间二人,神色若有所思。少倾,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正欲出声提醒,不料还是晚了一步,待他刚踏出人群时,却见某人正挥着木剑,朝着后者疾风骤雨的抽打着。 而后者显然没有防备,愣是被生生拍倒在地,啊的一声,昏了过去。 穆雨生瞪着眼,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师弟,顿时觉着脸上渐消的痕迹又泛起了剧痛。 人群中,公孙婉儿亦是目瞪口呆,玉指不停地抽动着,显然也被眼前的一幕触及到了痛处。 “小王八蛋,你怎出手偷袭赵师兄!”李岩怒目圆瞪,而其看了眼不省人事的赵崖,提着剑便要上前理论。 李混佯装懵懂,后退道:“我哪里出手偷袭了?” 眼看某人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恬不知耻,矢口否认,李岩顿时拔出长剑,喝道:“赵师兄与你比武,抱拳作辑乃江湖礼仪,而你非但不回礼,还出手偷袭,真是厚颜无耻!” 此言一出,其他弟子同仇敌忾,纷纷附和。 面对众人的口诛剑伐,李混不以为意,粗眉一扬,掐腰跳道:“道爷怎么没打招呼,道爷说了揍他,这厮痴傻技不如人,你们岂能颠倒是非,说道爷无耻,我看你们梨花剑派才是无耻至极!” “小王八蛋,注意你的措辞!” “小王八蛋骂谁?” “小王八蛋骂你!” “……” 众人争吵不断,唾沫星子左右横飞,而其李混以一人之力,竟是骂的一干弟子毫无还口之力。 小道士一副市侩地痞的模样,众人气得面红耳赤,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阿姐,让我教训他一番,好叫他知晓咱们傲剑山庄的厉害!”跟在公孙婉儿身旁的青年适才也加入了骂战,奈何嘴上吃亏,手上又不好动手,只能气得跳脚。 公孙婉儿连连摇头,劝道:“走吧,日后莫要惹他,等到了雍城有他好受!” 说着,她不再理会跳骂的众人,带着青年径自去了远处。 李混与众弟子骂了半晌,最终在林泉和云阳道长的喝止声中结束了战斗。 随着众人愤愤离去,山涧再次恢复了平静。 …… 寒月高升,乌鸟啼啼。 李混躺在山岩旁,翻来覆去半晌,依旧不得入睡。 自打出了汾阳镇,他便没了早睡的习惯,而每日功课少了云阳道长的督促,倒也清闲,想练就练,想停就停,此刻闲来无事,他忽而又想修炼起功课来。 他坐起身子,将此前在傲剑山庄获得的无用书卷掏了出来。 细细端详,整本书卷很薄,除却厚重的封皮,其中只有寥寥三页卷纸,而其借助火光,缓缓翻开书卷查阅着。当他翻到最后一页时,却发现书夹间隐隐有被撕毁的痕迹,显然缺少了几页,至于被破坏的书页记载的是什么,暂且无从得知。 “馈及神庭,养及天权,摘月蕴魂,采星生魄,假借阴冥,混混遁之……” 嗯,此乃冥行术第一页的总纲要领,虽说字句苦涩而难懂,但涉及神庭,天权两大中枢,李混再熟悉不过,而其一边翻阅,一边回想着窍穴路线。 默默回想,他发现冥行术的总纲于打魔心法倒是大相径庭,有异曲同工之妙。其中提及的乃丹田及念海,于此或有牵扯,也说不定。 既然行功路线大径相同,何妨修炼一番呢? 李混若有所思,心底已然有了修炼的大胆想法,须臾,他又连连摇头,迟疑道:“万一走火入魔怎么办……” 望着手中的书卷,李混迟疑不定。 亦如师父曾说的天道缥缈,天道无情,机缘所致,大道可期。倘若这本看似无用的书卷,真被自己练成了呢?如此不是应了师父的话,机缘所致吗? 沉思良久,他叹了口气,望了眼漫天的星辰,又督了眼书卷,狠狠道:“罢了罢了……且试试。” 馈及神庭,养及天权。此卷总纲是说要以神庭为修炼基础,从而蕴养天权穴,施展另外四句真言。说是真言不妨说是口诀,亦是施展本功法的秘密所在。 从小被师父教导道家法经,又以打魔心法磨练养神知识,对于穴位及运功方式,此次倒是派上了用场。 李混阖目端坐,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冥行术的总纲,而其体内则兀自探索冥想着神庭所在。 神庭又有神府之称,传闻乃人之大藏,是人藏纳三魂七魄的重要所在。神庭一侧则是天权所在,乃辅佐神庭的根穴所在,又有假借天权,魂飞天外一说。 少倾,随着他运转着冥行术,不知不觉间,忽而有微风缓缓吹起,而其宽大的道袍随之亦是微微摆动。 引卷 第十七章 · 重则痴傻 随着道袍拍打摆动,周遭的微风逐渐大了起来。李混依稀可以感觉到,吹打在脸上的风不再是微凉,而是刺骨的寒风。 李混察觉到了异样,睁开双眼。而其见周身寒风环绕,卷起阵阵落叶,不禁神色诧异。 旋即他压下惊异,继续默念冥行术的口诀。 “摘月蕴魂,采星蕴魄!”李混宽大的道袍无风自鼓,他紧闭双眼,一字一顿的默起第二句口诀。 何为摘月蕴魂,采星蕴魄?便如师父曾教导的焚香拜祭,受天地眷顾。观日月同升,取东来紫气。夜晚依旧可以如此,不过采纳的是精气,又称阴寒精气。虽然不知晓阴寒精气为何,但至少眼下有了作用,只待继续往下修炼,便可获悉一二! 随着第二段总纲念起,一股彻骨的寒流自他体内缓缓出现,而其道寒流顺着行功路线,自下而上,直达神庭。 少倾,寒流穿过周身百穴,涌入神庭。李混随之霍然睁看双眼,便于此时,却见他囧囧有神的瞳目中,忽有白色光芒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异变横生。其兀自端坐在地的身体,竟是缓缓离开地面。 寒风所致?不,似是有股莫名的力量将其轻轻托起。 “我……我飞起来了?” 饶是李混有所准备,还是被诡异的一幕吓了一跳。须臾,他缓和惊色,继续催动体内的寒流,而接下来的目标便是天权穴所在,只需将寒流引入天权,一切自见分晓。 “假借阴冥,混混遁之……”寒流涌动,通过神庭转而流入天权,与此同时,李混念起了最后一段口诀。 “啊……” 可就在他念出最后一段口诀后,他再也难耐不住惶恐的心绪,猛地发出一声惨叫。 这声音极大,回荡在山涧中,久久未能消散。 正酐睡休憩的众人被突然惊醒,连忙站起身子,全身戒备着周遭。 “谁在喊叫?”林泉站起身来,狐疑的扫视着昏暗的四周,须臾,他来到云阳道长身前问道。 云阳道长睡眼朦胧,疑惑道:“我也不知啊……” 众人尚在原地四周戒备探查,殊不知,一行人中此刻却是少了一个人。 …… 寒风扑面,呼啸阵阵。 昏暗的树林间,一道黑影一闪即逝,而其速度极快,短短数里,瞬息而至。 “啊……” 定睛看去,黑影正是李混。 原来,适才他念起最后一段口诀时,突然被一股吸力牵扯而起。其吸力之强,令人无所适从。待他看清周遭时,已是深处群山林海之间,来之如影,遁行如风。 前方寒风凛冽,树枝杂草层层拍来,李混肆意凌乱,叫苦不迭。而其一边遁行,一边惨叫连连,他想停下身来,奈何身子不断闪现于黑暗中,时而窜至高山树枝,时而潜至灌草杂石,根本不受控制。于是乎,他便任由着寒风肆虐,树枝打脸,凌乱于荒山野林中。 本想着久而久之,功法自息,不曾想过了半晌,遁行的去势依旧不减,似乎消耗的神魂亦是九牛一毛。 这可如何是好?没办法啊,只得捂着脸,防止树枝打脸,飞一程算一程。可眼下距离师父所在愈来愈远,万一迷了路,找不回来,又当如何? 想到此处,李混心底更加慌乱,凌乱间手脚并用,想要停下身形。 山峦耸立,林海茫茫,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大山森林和昏沉的黑暗。 随着李混身形不止,他渐渐跑出了无尽大山,来到了分界山脉。模糊间,他仿佛看到了沉寂在夜幕的汾阳镇。 再往前是何处? 听师父说过,分界山脉的另一侧是无尽的大海。嗯,大海…… “我不会游泳啊……” 眼看身体不受使唤,兀自遁向分界山脉,李混吓得魂飞天外,惨叫连连。危急之下,他牙关紧咬,强定心神,再次运起冥行术口诀。于此同时,又艰难的操控着身子,试图改变飞遁的方向。 随着功法口诀再次运转,身体果然听了自己的使唤,而后朝着反方向飞遁而去。 茫茫林海之间,一道黑影忽而折返而来,亦如之前那般,只是少了狼狈与惨叫,多了畅意与享受,“哈哈哈……道爷会飞了。” 李混化作黑影上天入地,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又从数百里外的分界山脉,回到了此前的山涧之中。眼看找回了方向,他缓缓止住身形,成功着陆,从一片扁扁的黑影再次化作有血有肉的身躯。 而其落地后,长长地伸了口气,连忙查看着身子。而后发现没有缺胳膊少腿,这才放下心来。 冥行术! 李混激动不已,这是他第一次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只在师父口中得知的力量。这是天道吗?他不清楚。但虽比不得搬山焚海那般神奇,却又有畅游天地的快感。 这么说自己也是神仙了?这般想着,李混更加激动,不过旋即又一想,适才飞遁那么久,为何体内的神庭丝毫没有疲意?他清晰的感觉到,在体内消耗的神魂,似乎不属于自己,是错觉还是另有他因? 一系列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此刻全部浮现在了脑海内,他很想知道答案,他想知道这神奇而诡异的遁行,究竟是什么! “小王八蛋,适才是不是你在犬吠?” 便在李混悄无声息的出现后,终于有人发现了他。而其刚喝骂完,走到跟前,却又怔了片刻,默然无语起来。 云阳道长亦是略显紧张的跑到徒弟跟前,连连道:“哎呀,混儿,适才你去哪儿了。” 而其言罢,亦是随着另一个弟子怔在了原地。 李混正要出声,忽而发现旁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得摸向脸颊和发髻。 这一摸连他都吃了一惊,而其原本盘扎的道髻此刻皆是凌乱不堪,倒竖而起。随着他摸向鼻子,忽而发现鼻血缓缓溢出。 李混咧嘴一笑,刚喊了声师父,只觉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 日出东方,霜霭渐散,群山峭道间,潮湿而清凉。 梨花剑派一行人一大早便踏上了行程。 连番赶路,此时距离雍城愈发接近,众人刻意放缓步伐,一来调解身心,二来欣赏一番初寒难得一见的荒岭美景。 “婉儿师妹,你是不知道,晚上的时候那小王八蛋遭了报应啊,真是惨不忍睹。” “咯咯……我看到了……” 前行的队伍与此前依旧,除了云阳道长和林泉并肩带头,一干弟子皆是尾随其后。今日清早,众人窃窃私语,一直在讨论着某个人,且言语中尽是幸灾乐祸。 李混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走在最后面,与众人距离老远。 山道谧静,听闻众人窃窃议论,又时而看向自己窃笑不止。李混红着脸低着头,不禁无地自容。他摸了摸浮肿的脸颊,暗暗气愤。奈何不能说出鼻青脸肿的原因,只得咽下闷气。 而众人看到一路上嚣张无比的小道士,此刻鼻青脸肿,暗自怯怯,心底连连称快,憋着的怒火亦是烟消云散。 其中最痛快的自然是公孙婉儿和穆雨生,虽然两人不知李混为何一夜之间变成了这般狼狈模样,但每每看到那张不似人样的脸,总能长长地舒上一口气,痛快无比。 “贱人自有贱人磨,看这厮日后还如何犬吠!”赵崖走在众人当间,跟着众人得意叫好着。昨夜被某人乱剑拍晕,羞愧难耐,难得某人遭了报应,想想也算对得起满头的红包了。 赵崖的话正是众人的心里话,他们故意放慢脚步,放大嗓门,无非是说给李混听,以便取笑消恨。 李混在后面不停的放缓脚步,奈何众人亦是跟着放缓。眼看对方诚心气他,他一咬牙,坐在山道的岩石上,索性不走了。 “这群王八蛋,且等着,道爷回头再收拾你们!”李混坐在岩石上,恨恨的看着不远处的众人,恶狠狠道。 言罢,他掏出了冥行术,借机查阅起来。 回想深夜,自己被冥行术一遁带出数百里,险些没了性命,现在想想依旧惊心胆颤,记忆犹新。虽说为此体力不支昏了过去,又染了风寒,但所幸练成冥行术,也算是意外之喜。 李混坐在岩石上,将冥行术最后一页,一字一句的查看着。这第三页所书画的并非功法行功图,亦不是口诀心法,而其冥行术的优缺之势,还着重写了一些冥行术的运功小窍门。 当他看到‘月满则盈,月极则亏’八个大字时,红肿的脑门不禁一黑。 仔细想想,昨夜修炼冥行术的时候,可不就是满月嘛。亦是说,满月时动用冥行术,可以无视神庭中魂力的损耗,而月极时动用,则得不偿失。 嗯,大致如此,可缘何不写在第一页,险些害苦了道爷。 不过这冥行术当真奇妙,按照第三页的叙述,这遁法竟然可以假借黑暗,进行穿梭飞遁,只不过极为消耗神庭魂力和天权魄力,一旦魂魄不支,便会如昨夜那般,轻则昏死,重则痴傻。 看到痴傻二字,李混皱着浓眉,神色莫名闪烁。没想到神奇的遁法,竟然还伴随着痴傻的危险。日后说不得要少用,万一变成傻子,可怎么办…… 引卷 第十八章 · 我的宝贝 “师父,师父。” 云阳道长与林泉兀自走在前方,忽而李混拿着水袋,欢快的跑了过来,将水袋递给师父,笑道:“师父,您老一路跋涉辛苦,喝口水解解汗吧。” 云阳道长接过水袋,摸了摸李混的脑袋,称赞道:“混儿越来越懂事了,有你在为师何事都不愁了,呵呵。” 说着,他拔开皮塞,长饮一口。 “嗯……这水很是甘甜,哪里取的?”云阳道长饮过清水,疲乏的脸上闪烁着清爽的红润,他将水袋递给李混,不禁问道。 看着师父将打来的清水一饮而尽,李混笑容满面。他昂着脑袋,得意笑道:“适才路过后头那座高山,我在树林间发现一处幽潭,顺手打了些,拿来孝敬您老人家。” 云阳道长擦拭了下湿润的胡须,眯着眼和蔼一笑,道:“哈哈……倒是混儿有心了……” 得到师父的夸奖,李混得意的回到后方。 走在一侧的林泉此刻神色略显古怪,他督了眼云阳道长,又扫了眼背后的一干弟子,却发现自己亦是走了一晌午,可这么多弟子却没有一人前来送水。想到此处,他不禁连连摇头。 “林掌教,在想什么?”看到林泉一副心不在焉的古怪神色,云阳道长不由得问道。 林泉打破思绪,微微摇头,看向云阳道长正色道:“你收了一个好徒弟。” 云阳道长微微一笑,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旋即扫了眼独自走在身后的徒弟,抚须道:“混儿从小无父无母,我们师徒二人相依为命,说是师徒不如说是父子……”说着,他浑浊的眸子缓缓看向远方的天色。 “父子……”林泉恍然,而其朝着云阳道长抱了抱拳,又古怪道:“既如此,你们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 此话并未言明,他少说了两个字,便是脾性二字。实在是一路上诸多事端,皆是师徒二人挑起,怎不叫人无奈。 云阳道长自是听出了某人的言外之意,须臾,他收回目光,双手收回袖袍,负手而立道:“随性随遇岂不是更好?” 随性随遇,林泉皱起剑眉,嘴中默默的念叨着。惹是生非,不知轻重,这算是随性随遇吗。且算是,但性格并非天生,是后天培养的啊。如此肆意放任徒弟作为,来日岂不是坑害了他? 对此林泉不以为意,摇头道:“恕林某见识浅薄,对此不敢苟同。” 云阳道长兀自望着远方,神色莫名闪烁。他长拈胡须,笑道:“性不使然,心郁于世。与其画地自限束缚自己,何不活的潇洒逍遥些呢。” “性致使然……”林泉神色复杂的看着云阳道长,口中不止的默默回味着他的话。而其心底亦自叹道:跳脱而蛮横的市侩术士,不羁而云淡的得道高人,到底哪个是他呢…… 随着众人走出一座又一座高山,此时距离汾阳镇已有了八百里的路程。而越过了荒野群山,接下来的路途便略微坦荡,少了山林,多了广阔土路。 而经此土路再向南二百里左右,便是雍城的地界。 途径土道,路上不少衣着各异的行人或匆匆而去,或缓缓而来。李混看着宽阔土路两侧的过往行人,满是好奇。他好奇汾阳镇外的人,跟镇子的有何不同。 眺望前方,宽敞的土道旁,一颗枯死的老槐树下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这男子体格微胖,头戴四方帽,背后背着一个木制篓箱,此刻正在树下歇息。 李混随着众人往前走着,恰巧来到中年男子身旁。他缓缓停下步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正擦着额头汗水,须臾,察觉到了身旁的小道士,不由疑惑道:“小道长,缘何这般盯着我啊。” “大叔可是出自富贵人家?”李混挠了挠道髻,腼腆问道。 “算是吧。”中年男子微微一怔,沉思良久,而后点了点头道。 “那大叔缘何一人远行呀?”李混又好奇道。 从小长在汾阳镇,李混见过很多富贵人家,出个门莫不是花轿抬着,四竹椅子担着。便是隔着三条巷子,动弹两步都要别人托驼着。此次初来镇外,看到富商豪贾只身一人不畏艰苦远行跋涉,故而很是好奇。 “走商行途自然是一人啊,小道长此言令申某有些困惑啊。”中年男子对于李混莫名其妙的盘问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微微拨弄着指间的玉扳指道。 走商行途,有另一个称呼,行脚商。亦是行走于村镇城池之间,倒买倒卖藏品物件,以此换取钱财。 李混恍然颔首,少倾,歉然道:“原来如此,贫道只是好奇为何大叔颇有钱财,却不愿雇个行脚夫,如此岂不是省了力气。” 中年男子大笑,而其抚了抚鼓起的将军肚,道:“小道长倒是风趣,谁人不是人,能有两条腿走路,为何不用。空有两条腿,却又空无用,你说的那是愚蠢,并非富贵也。” 李混神色明亮,点了点脑袋,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大叔果然非同寻常呀。” “呵呵……”中年男子眯着眼,微微抖动了下腮帮的赘肉,而后盛情道:“小道长倒是很对申某的胃口,不如与我同行,也好多多探讨一番啊。” 李混本欲答应,旋即又想起了师父等人,不禁看了看远处愈来愈远的队伍,而后连连摇头。 中年男子循着李混的目光看向远方,神色释然道:“既然小道长不便久谈,申某也不勉强,快些去吧,晚些就追不上了。” 李混挠了挠道髻,浓眉紧皱,而其正准备离去,忽而眼前一亮…… 日落西山,夜色渐临。 梅山,高耸坐卧于官道旁的最后一座山林。此时,半山腰的一座废弃土地庙内,梨花剑派一行人在此点起火堆,准备修整一晚,明日便可抵达雍城。 火堆旁,众人吃着干粮,取暖歇息。而原本十二人的队伍,此刻却多了一人,一个身着华贵的中年男子。 此人正是李混下午遇到的中年男子,而其离去前突发奇想,将中年男子一并邀请到了行程队伍。 中年男子姓申名权贵,据其所说,是从林阳镇前往雍城的行脚商。此行前往雍城便是为了购置倒卖收购的古董藏品。 林泉与其交谈了一番便兴致寥寥,去了远处取暖休憩,倒是师徒二人与申权贵相谈甚欢,很是合得来。 于是乎,三人在火堆旁席地而坐,言笑风声…… “前些天我听闻江湖中人发现了武林至宝,要齐聚雍城,一睹仙人至宝呢,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此番雍城四海八方皆要齐聚,我带着珍藏古物,说不得能够再赚上一笔丰厚钱财的。”申权贵坐在火堆旁,与云阳道长分说着此行的目的。 对此李混兴致寥寥,他倒是对申权贵一直背着的木质篓箱很是好奇。 云阳道长对于大安国的趣事倒是有些兴致,两人一边饮酒,一边聊着。而申权贵提到的仙家至宝,林泉也说了尚在云砀山,是一块石碑,至于真正的面目,无从得知。对此他不以为意道:“哪里有什么仙家至宝,不过是诓骗旁人的。” 申权贵微微点头,略显诧异道:“我以为道长供奉三清上神养气修身,对于仙人一说深信不疑呢,不曾想道长竟对此不然。” 云阳道长捻着胡须,摇头道:“信奉上神是道统传承,但信奉仙人在世,则是另一说。” 申权贵竖起大拇指,对此深以为意。他正要说话,却见一旁的李混不知何时将他的篓箱给掏了个精光。 只见李混拿着一个古朴瓷瓶,好奇的翻弄端详着,须臾,他笑着看向申权贵,道:“申大叔,这瓷瓶尚有干燥泥土,是不是很值钱的古董啊?” 申权贵本欲阻止,旋即闻其言,摇头笑道:“许是值些钱财吧,这个瓷瓶是我从一处清苦人家中收购过来的,价格倒也不贵。” 而其话音未落,李混又拿起一个花纹细美的精致瓷器,问道:“那这个呢?” “官窑出土的点水瓷瓶,官宦人家的把玩物,值些金银……”申权贵微微含笑,耐心分说道。 两人一问一答,李混听得起劲。而云阳道长却是瞥了他一眼,微微呵斥道:“混儿啊,缘何将申施主的藏品都拿出来啊,快快放回原位,莫要损坏了古物。” 李混拿着另一个玉质古董正要发问,听闻师父呵斥,连忙傻笑一声,将手中古董放回了篓箱内。 而其刚要转身将古董放回原处,却听啪的一声,只见身侧两个瓷器倒在一起,撞了个稀碎。 与此同时,申权贵不由得惊呼道:“哎呀,我的宝贝!” 师徒二人看着碎裂的瓷器,吃了一跳,而其云阳道长神色意外道:“申施主,劣徒并非有意啊。” 申权贵拾敛了一番破碎的瓷器,督了眼云阳道长,兀自惋惜道:“小道长当真坑煞了申某,此乃官窑出土的瓷器,本是雍城余家预置的玩物,价值百两黄金呢。不曾想,临近城下,竟然就这么没了。”说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师徒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而闻其曰百两黄金,不禁神色一变。 两个瓷瓶价值百两黄金?如此宝贵的玩物缘何用如此简陋的篓箱收藏呢。奈何瓷瓶却是被李混无意打破,师徒二人理亏在先,不得已沉默起来。 引卷 第十九章 · 大仁大义 瓷器破碎,某人连连叹息,自己着实理屈词穷。 云阳道长偷偷瞪了眼李混,而后将身后的包裹拿起来,将其中林泉赠予的金银珠宝全部掏了出来。 察觉师父生气了,李混只得红着脸,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申施主,你看这些珠宝折算成黄金,能否抵下你的损失?”云阳道长将金银珠宝摊在地上,问道。 申权贵眉头紧锁,兀自忧愁惋惜,他扫了眼地上的金银珠宝,神色莫名一闪,轻叹道:“这些金银珠宝不过三四十两黄金,比之那瓷器差了诸多,况且第二个瓷瓶也价值百金呢。” 云阳道长听闻仅有四十余两,正要让李混将剩余的包裹打开,不曾想又闻另一个瓷瓶也要百金,顿时吓得长眉一颤,脱口道:“申施主,有话好说,缘何要这般勒索啊。” 一个瓷器百两黄金本就贵的离谱,第二个瓷器竟然也要百两黄金,可不就是讹诈勒索?而其一脸惆怅惋惜不似作假,一时间令师徒二人无所适从啊。 给,黄金不比玛瑙珠宝,折算起来寥寥数十金,根本无法偿还高额的黄金。不给,物主就在跟前,一没坑蒙拐骗,二没刻意而为,皆是李混一手造成。不给岂不是成了厚颜无耻的市侩小人了。 云阳道长抚须无言,身旁的李混却按耐不住了,红着脸撇嘴道:“申大叔,你这些瓷器哪里值这么多黄金,你是不是瞧我年纪小,好诓骗!” 原本以为憨厚近人的申权贵是个不一样的富商,不曾想就是狡诈的黑商。而其借着瓷器破碎,竟然敲起了竹杠。 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申权贵故作惊讶,怔然道:“哎呀,小道长莫非是要赖账,不肯偿还宝贝的损失?” 云阳道长闻言抚须一笑,连忙解释道:“申施主有话好说嘛,价格什么的咱们好好商量一番,贫道钱财有限,如此多的黄金一时间也无法凑齐啊。”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申权贵扫了眼不远处的众人,一脸愤然道:“宝贝价格甚是公道,道长休想赖掉,你拿不出你的朋友定然拿得出来!” 所谓的朋友指的便是梨花剑派一行人,而其神色犀利,言辞愤然,显然是要为了两个瓷器撕破脸皮。 云阳道长老脸一红,督了眼憋屈的李混,而后看向一脸愤然的申权贵,低声馅笑道:“申施主有话好说,莫要连累他人啊。” 眼看师徒二人理屈词穷而又不肯偿还高额赔偿,申权贵盛气凌人,连连掐腰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云阳道长见状神色尴尬,再次馅笑道:“萍水相逢即是有缘,申施主留些情面嘛……” 申权贵看着神色怪异的云阳道长,心底泛起一丝不安。不过旋即挺了挺肚皮,咬了咬牙,再次重重说道:“有钱不还非君子!” …… 月色昏沉,寒风自高空呼啸刮过,掀得山峦林海阵阵沙沙。 寂静的梅山上忽而一道惨呼响彻山林内外…… “强盗啊……你们是一群强盗!哎哟哟,我的宝贝。” “你们这群土匪哟,土匪!” 林泉与一干弟子倚靠在土地庙的屋檐下酣睡正香,听闻惨呼连连,纷纷从睡梦中惊醒。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却见此前的富商申权贵此刻趴在地上,拽着师徒二人的道袍惨呼不止,而其师徒二人不顾地上的申权贵,兀自摔砸着手中的瓷器。 噼里啪啦,声声不绝于耳。盏茶功夫,完好的瓷器尽皆化作满地的残躯碎片。 “呼……” 作罢一切,师徒二人这才拍了拍手掌,长长地吐了口浊气,消了气停下动作。 李混掐着腰,瞪着欲哭无泪的申权贵,哼道:“真当道爷好欺负,也不打听打听,道爷在汾阳镇可是人见人怕!”而其言罢,冲着师父咧嘴一笑。 身旁的云阳道长并未因此而叫嚣得意,而其打砸了瓷器后,双手合十,连连施歉道:“哎呀呀,罪过罪过,真是罪过。” 师徒二人各端态度,却满是幸灾乐祸之意,申权贵看在眼里,气得悲怒交加,怎奈势单力薄,又不敢还击。须臾,他生无可恋的坐起身子,锤打着地面,哀嚎道:“我的宝贝哟,可让我怎么活哟……” “道长何故于此啊?” 三人闹得翻腾,梨花剑派的众人被其惊扰,纷纷走了过来。林泉看了眼坐在地上的申权贵,不禁问起。 “林掌教帮我啊……”见梨花剑派众人闻讯而来,申权贵站起身子,抹着眼泪哭诉道。 师徒二人见状相继打了个哈哈,而其正要解释,忽而被穆雨生冷声打断道:“师父,我就说吧,留着他们迟早是个祸害,不妨将他们二人就此丢下,省得惹了大祸让我们擦屁股!” 此言一出,其他弟子纷纷颔首附和。 林泉瞪了眼穆雨生,沉声呵斥道:“住嘴,何时轮到你多话了。” 被师父呵斥,穆雨生神色惶恐,紧忙低下脑袋,退回了人群。一旁的公孙婉儿却是站了出来,欠了欠身,道:“林前辈,穆师兄的话不无道理,我看这师徒二人确实是个大麻烦,不妨搁置于此,任他们自生自灭吧。” 其话音未落,紧跟在她身旁的青年亦是站出来,愤然道:“阿姐说的是!” 听闻公孙婉儿与青年的话,林泉神色莫名。二人并非他的徒弟,他亦不好多作训斥,而此番邀请师徒二人势在必行,云砀山一行也必须万无一失,故而无论众人如何劝说,或者途中遭遇什么变故,他都隐忍至今不曾想过丢弃这师徒二人。 众人不知林泉的想法,所谓不知者无罪,他只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并未回应二人。 林泉扫了眼师徒二人,正欲分说,不料李混忽而暴起,指着公孙婉儿跳骂道:“小皮娘,道爷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我看你真是皮痒了,有本事摘下面纱啊!” 此言一出,众人莫名的目光纷纷看向公孙婉儿。小道士不提还未察觉不妥,据说公孙庄主长女貌美如花,漂亮动人,可为何从始至终都带着面纱呢。至于缘由除了当事人,自然只有林泉知晓,此刻他目光四处游离,并未看向后者。 看到众人狐疑的盯着自己,公孙婉儿气得胸口此起彼伏。常言道,打脸不打脸,接人不揭短。而这小道士不仅无耻之尤,更是卑鄙下流。 眼看不知作何解释,公孙婉儿玉嫩的手掌缓缓攥起。正待她发作,身旁的青年却是率先长剑出鞘,指着李混喝骂道:“小王八蛋,本公子这就剁了你!” 随着青年拔剑相向,身后一众弟子纷纷拔出半截长剑,显然是要同仇敌忾。坐在地上的申权贵亦是不知何时站起了身子,也跟着虚张声势起来。所谓人憎鬼厌莫不如是,而一般人还真做不到这般境界啊。 突如其来的一幕令人惶恐而错愕,师徒二人随之后退一步。 看到这番局面,林泉不禁眉头紧锁,头大如斗。斟酌许久,他微微叹了口气,而后狠狠扫了眼众弟子,沉声道:“滚回去睡觉!” 众弟子见师父动了真火,左右面面相觑,只是手中拔出半截的长剑并未跟着收回。 林泉见状气得青筋暴起,一甩袖袍,喝道:“怎么,连我这个做师父的话都不听了吗!” 此言一出,众人终于慌了,连呼不敢。而其慌忙收起长剑,狠狠剜了眼师徒二人愤愤离去。 申权贵见众人并未惩治恶徒,脸色再次惆怅起来,他拽着林泉的衣袍,继续哭诉道:“林掌教,你乃名门大派的宗师人物,你不能为此徇私舞弊啊,还请给我一个公道……” 对于身旁的中年男子,林泉头疼无比,他皱着眉头瞥了眼眼观鼻鼻观心的师徒二人,又缓色看着申权贵,说道:“既然他师徒二人有错在先,申兄的损失便由林某一人赔付吧。” 申权贵感动不已,痛哭流涕道:“林掌教真是大仁大义啊。” 对此,林泉不置可否的摆了摆手,连连摇头苦笑。 “这两个贼道士砸了我瓷器二十余件,我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林掌教只需赔付我两千两百两黄金即可。”申权贵沾了沾眼角的泪水,紧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损失。 而此言一出,却是令林泉摇动的脑袋为之一僵,其嘴角不停抽搐。 …… 即便林泉身为梨花剑派副掌教亦不可能随身带着那么多黄金,于是留给了申权贵一纸字据。申权贵带着欠条连夜下了梅山,显然是迫不及待去讨要自己黄金。 林泉坐在火堆旁眉头紧锁,不停地揉捏着脑袋,今晚注定要过一个不眠夜了。 倒是不远处的另一处火堆旁,师徒二人浑然没有因为两千多两黄金而扰乱心情,两人依偎着脑袋,鼾声阵阵,已入梦乡。 …… 引卷 第二十章 · 那小子呢 月夜萧肃,寒风吹过土地庙,掀起阵阵沙尘。 林泉兀自坐在火堆旁,依靠着梁柱两个时辰,方才入睡。 可便在他刚渐入睡梦,忽而有道道吆喝响彻土地庙周遭。 嗷—— 哈,哈…… 嗷嗷—— 众人皆被嘈杂的呼喊再次惊醒,而后不明所以的站起身子。随着他们扫视四周,却见土地庙破不遮风的土墙外,有火光不停晃动,火光之下有七个人影手持刀械不停地呼喊叫嚣着。 林泉眉头紧锁,显然有些不耐烦,去了一事又来一事,即便是他老成持重,此刻亦是暴起了青筋。 他站在原地扫视着不远处的七道人影,忽而发现人群中,有一个人很是熟悉。 此人正是先前拿了收据下山的申权贵,而此刻申权贵却是与另外六人高举火把,手持刀械不停的呼喊着。 “申兄,这是何意?”林泉先礼后兵,强压怒火,沉声问道。 随着林泉开口,肆意叫嚣的七人纷纷停下动作,其中,申权贵缓缓上前一步,满面憨笑道:“呵呵,林掌教别来无恙,也别误会。我此番前来,是找那师徒二人算笔旧账,还望林掌教莫要为难与我。” 听闻申权贵是来寻仇,林泉神色微微一怒,剑眉微微抽动,端详了七人一番,沉声道:“申兄,此事怕是不合规矩吧,适才我已经给你写了欠条,缘何又携众找上门来?” 而其言罢,又眯着眼道:“恐怕申兄你并非是行脚商这么简单吧!” 面对质问,申权贵神色依然淡定,他略微臃肿的脸上微微抖动了下,而后冷笑道:“林掌教慧眼如炬,申某也不想隐瞒,吾等乃梅山七盗,而这梅山便是我们的山头所在。” 林泉神色恍然,此刻不禁暗恨自己大意。梅山七盗在江湖上亦是名望鼎盛,原本以为远在半山腰,根本不会与其有所遭遇,不曾想竟然引狼入室。而其正兀自沉思,便于此时,又闻其道:“林掌教莫要为此烦扰,我并非刻意为难你,而那瓷器确实是两个贼道士所为。冤有头债有主,只需林掌教从旁观看,剩下的事就是我们的私事了。” 林泉与一干弟子严阵以待,不过除了林泉,显然其他人并不想为此与梅山七盗动手。 沉思良久,林泉拱了拱手,神色凝重道:“所谓自报家门图个化干戈为玉帛,不知此事到底能不能化解!” 申权贵扛着大刀,微微一笑道:“自报家门共而相交,不无不可,林掌教既然想认识我们梅山七盗,今儿个就给你报上名号,来日也好登门拜访。”而其言罢,朝着两侧的六人使了个眼色。 “云上飞,张龙!” “水蛟龙,张斌!” “斩首刀,张百剑!” “黑狸子,张成!” “斩身刀,张云!” “黑土刀,张晋!” 随着示意,周遭六个手持刀剑棍棒的中年壮汉,纷纷报上名号。 “在下行脚商张权贵,林掌教恐怕应该有所耳闻吧,呵呵。”众兄弟报过了名,申权贵亦是不再伪装,报出了自己的真实名号。 “张权贵,申权贵……倒是林某大意了。”林泉微微颔首,神色凝重。在场七人,单单张权贵就能与他持平,更何况其余的六人皆身手不凡。而其显然对那师徒二人势在必得,他不禁左右迟疑起来。 为了两个道士拼上弟子的性命,真的值得吗?天下能人异士诸多,此番受邀的能人异士也不仅是他们师徒二人啊。而一路上自己替他们摆平了诸多祸端,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如是所想,林泉沉吟片刻,深深的督了眼神色戒备而惶恐不安的师徒二人,而后又扫了眼严阵以待的弟子们,决绝道:“众弟子听令,随我撤出梅山!” 话音响起,云阳道长与李混错愕不已,嘴角连连抽搐:“林掌教你不该如此无情啊,我会避鬼驱邪,我会刻画符箓啊——” 弟子们神色大喜,他们看向师徒二人的目光,有怜悯惋惜的,有幸灾乐祸的,有大快人心的…… 目送林泉等人头也不回的出了土地庙,消失在茫茫夜色。李混与云阳道长哭丧着脸,浑身不自主的颤栗着。 “哈哈哈……贼道士,今天爷爷们就要宰了你们,拿你们打牙祭!”盯着孤立无援而惶恐绝望的师徒二人,张权贵昂头大笑,而其缓过气后,冲着周遭众弟兄,冷笑道:“兄弟们,给我上!将他们剁碎了喂狗!” “得令!”随着张权贵一声令下,众人揭竿而起,纷纷抄起兵器,大步而来。 梅山七盗端起刀剑一脸戏谑的走来,李混抓住云阳道长的胳膊,怯怯道:“师父,抓紧我!” 云阳道长不明所以,只得抱住他的脖颈。 便在梅山七盗举着刀剑挥砍过来的时候,李混紧闭双眼,暗自沉声:“我遁!” 随着他默默运转冥行术口诀,两人转瞬之间便化作残影消失于六人的包围圈内。 “咦?那小子呢!”六人将师徒二人围得死死,忽而发现刀剑落下没了两人的踪影,不由得慌乱道。 张权贵被众人挡住视线不明所以,连忙跑到跟前,而其推开众人,却见当间空空如也,不禁怔然失声道:“人呢!” 众人惊慌摇头,不知所措。 …… 荒山野林间,两道黑影紧紧缠抱,化作一道黑线闪现穿梭着。与此同时,传遍黑暗内外的还有一道悠扬的惨呼声。 “啊——” 梅山尚在后方数里,李混抱着师父本想遁走更远,奈何忽然感到神庭魂力不济,不由自主的停下了飞遁的身形。 “啊——要死,要死,要死!” 云阳道长死死抱着李混的脖颈,浑然没有从飞遁的惶恐中醒转。 被紧紧抱住的李混却是连忙挣脱开来,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继而晕头转向的昏倒在地。 “混儿!”许久,云阳道长自惶恐中醒转,而其看到李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紧忙将其抱了起来。 “混儿——你莫要吓师父啊。” “混儿——” 耳旁是师父担忧的呼唤,和一阵阵呼啸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李混从昏迷中缓缓醒转,艰难的睁开沉重的眼皮。 他看到师父正担忧的看着自己,不禁咧嘴笑道:“师父……” 见到徒弟安然无恙,云阳道长惊慌的神色散去大半,连连呵责道:“臭小子,没事装什么死,害得为师担忧了半天!”而其言罢,又连连和蔼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混低着脑袋噙泪欲滴,他忽然觉得自己愧对了师父的养育之恩,而冥行术的秘密不该不告诉师父。 “哎呀呀,为师无恙,莫要自责啊。”见李混耷拉着脑袋,云阳道长不明所以。而其摸着他的脑袋,连连出声安慰道。 “师父,我不该隐瞒您……”李混擦了把眼角的泪水,须臾,将冥行术的事情说了出来。 云阳道长聆听着冥行术的玄妙,许久,和蔼笑道:“混儿,可曾记得为师说过的话?” 李混不明所以,大眼睛水汪汪的望着师父。 “天道飘渺,天机莫测,而机缘亦是如此,得之即是缘,失之也是缘啊……”云阳道长轻捻长须,浑浊的眸子望着漆黑的空色,神色莫名道。 “得之即是缘,失之也是缘……”李混浓眉紧皱,对此依然茫然,虽然师父不止一次说过这句话,但他还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须臾,他似有恍悟道:“可这是师父您丢给我的啊。” 此言一出,云阳道长哈哈大笑,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这就说明为师不识货,此物于你有缘!切记,日后莫要向别人提起此事,不然总有一天会吃大亏的。” 李混点了点头,旋即他扫了眼昏暗的四周,弱弱的探问道:“师父,我们现在怎么办,林掌教不管我们了,我们要不回汾阳镇吧……” 云阳道长摇头,佯装呵斥道:“臭小子,被人欺负自然要报仇,记住,日后谁敢欺负你,就往死里欺负他!” “嗯嗯!”李混咧嘴一笑,而后挥了挥小拳头,又看了看背后的依稀可见的梅山,眸子中闪过一丝皎洁。 梅山山顶,高耸数十丈,寻常人家徒步登山至少需要半个时辰,故而山顶之上,除却砍柴采药的农夫,很少有人攀爬。而自从此山被梅山七盗占领后,便更加无人敢登山前来了。 梅山山顶的数十丈平地之间,有一座树木搭建的简陋山寨。山寨夜夜灯火通明,此处正是梅山七盗的据点。 山寨的木刺围墙周遭,日日夜夜都有喽啰点着灯火看守。殊不知,便在眨眼瞬息,有两道黑影闪遁而逝,潜进了山寨之中。 “师父,咱们从哪个开始收拾呀?”漆黑的灌草中,两个脑袋缓缓探了出来。而其李混扫着周遭动静,朝着一旁嘘声问道。 “嗯……便从那几个小的开始吧,留着张权贵最后收拾他!”云阳道长眯着老眼,沉吟少许,咧嘴笑道。 听到师父发话,李混挥了挥小拳头,而后两人再次化作黑影闪遁出去。 引卷 第二十一章 · 神奇符箓 七盗山寨建造在梅山山顶共有木屋八座,除了正当间的聚义堂,其余皆是张权贵等人的住所所在。 此时,最东面的一处捆搭陋建的木屋灯火正通明,而其门外站着两个手持长刀的消瘦汉子,彻夜把守着大门。 云上飞,张龙,梅山五盗的四当家,便住在这座简陋的木屋内。 张龙自土地庙回返后,搂着一个身姿妙曼的年轻女子半躺在床榻之上,望着房梁若有所思。面对女子不时荡漾抚摸着胸膛,他只是意兴阑珊的瞥了眼,神色略显疲乏。 眼前女子是他从附近一处村庄内劫掠时所得,姿色倒还算不错,更为重要的是眼前的女子比之此前的那些更加识趣乖巧,故而将其留到了现在。本想今夜稍加宠幸,没曾想竟然在土地庙遇到了见鬼的一幕,而每次回想便扰了心境,没了滋味。 看到大汉兀自发呆,情趣索然,年轻女子依偎在他的怀里,微微撇着香唇,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老爷,天色已晚,就让奴家伺候您入睡吧。”许久,汉子对于自己的美色依旧无动于衷,女子不由得轻启香唇。 听闻女子略带抱怨的话语,张龙微微皱起眉头,骂道:“瞎了吗,没看到老子烦着呢!” 此言一出,吓得女子慌忙低下了脑袋。 杂乱搭建的房梁一如既往的横在头顶,而那遍布蜘蛛网的旮旯角落,漆黑如旧,安静之余令人缓缓放下心神…… 张龙愣愣的望着房顶,撑着沉重的眼皮,昏昏欲睡。须臾,他竭尽全力推开了怀中的女子,艰难的揉了揉眼睛。 “天怎么越来越黑了……”张龙拖着神疲力惫的身子,缓缓坐起。他扫了眼已然入睡的女子,啐了口骂道:“臭皮娘,老子还未入睡,倒是你先睡了!” 言罢,他穿起皮衣,坐到了桌案前。就在他刚刚倒上一杯热茶醒神,却再也撑不住沉重的身躯,一头趴在了桌案上。 屋内,桌案上的灯火兀自跳动不停,漆黑的角落中不时有蛐蛐长鸣。 张龙昏睡后,梁柱一侧的屏风后方,只见云阳道长与李混鼻孔塞满了杂草,探头探脑的走了出来。 “卢青的竹筒真是好用呀。”踢了踢不省人事的张龙,李混不无得意的抹了把鼻尖,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其拖倒在地。 云阳道长并未理会倒在地在的壮汉,而是自顾自的缩着脑袋四处打量着凌乱的屋子。 “混儿,将他绑起来,待咱们将其全部生擒,来个一锅炖!”云阳道长自一处木箱中翻出一根麻绳,丢给了李混。 须臾,他又踱步来到了宽敞的床榻跟前。 床榻四周被纱帐遮挡严密,看不清内里。云阳道长狐疑的抽动着鼻尖,嗅了又嗅,而后将纱帐缓缓撩开。 便在他撩开纱帐后,忽而看到一个衣着裸露的妙曼女子,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循着脖颈往下扫去,一对丰腴高山自纱衣中若隐若现,令其口舌燥热,头脑恍惚。再往下扫去,如玉而纤长的美足让人腹中翻腾,遐想连篇。 噗—— “哎哟哟……” 少顷,云阳道长终于按耐不住躁红的老脸,急忙松开纱帐,只见他转过身子,两道鼻血宛若潮涌般喷出。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李混正兀自捆绑地上的壮汉,察觉师父的异样连忙跑了过来。 云阳道长连连摆手,红着脸慌道:“臭小子别过来,为师……为师是天气干燥上了火,歇息会儿就好,你赶紧办正事。” 李混浓眉微皱,略显狐疑,听闻师父制止,他只得停下步伐,再次捆绑壮汉。 很快待张龙被捆成了不似人样的粽子,他吐了口气,得意的拍了拍手。 此间事了,接下来自然是去收拾其他的六人。而没了从卢青身上获取的迷烟竹筒,又该如何将他们五花大绑呢?李混暗自思索对策,少倾,一旁的云阳道长从怀中掏出一沓符箓。 开光符箓? 看着符箓,李混不禁困惑起来。 云阳道长自然看出了他的想法,而其哼了一声,狠狠的朝他脑袋拍了一巴掌,说道:“敢小瞧为师,别忘了为师可是打魔观历代最出色的弟子,什么符箓不会画!” 被师父训斥,李混不敢反驳,只得揉了揉吃痛的脑袋。在他看来,虽说师父经常说,符箓一道受天养神,刻画真神之气存于符箓之内,是为道家真藏,供养香火大能可刻画大神通存于符箓之内。但在他看来,师父的符箓跟书上说的差远了,无非是驱邪避魔的三清符,除了镇子上的寡妇大婶们颇为喜爱,旁人对此都是嗤之以鼻的。 待师徒二人潜行出张龙的木屋所在,又来到另一处木屋。此间木屋与其他一般无二,皆是粗糙搭建而成,只是木屋不似张龙那般谨慎,门外并无喽啰把守。 云阳道长带着李混从半丈高的灌草丛中潜伏前行,不稍片刻便来到木屋的后窗处。 “混儿,为师便让你瞧瞧这符箓威力如何!”之前被徒弟深深质疑,云阳道长对此耿耿于怀,他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将木窗轻轻抬开。 随着木窗露出一丝缝隙,他紧接着将手中的符箓塞了进去。 李混蹲在云阳道长身旁,默默旁观,眼神中尽是狐疑之色,显然还是觉得师父的符箓不是很靠谱,许是碍于师父的颜面,他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偷瞄着师父。 “三清祖师爷在上,疾!” 待符箓塞入木屋,云阳道长老神在在的晃着脑袋,嘴中亦是念起老掉牙的咒语。 不过便在他咒语念完,奇异的一幕果真出现了。而其隔着厚重的木窗,忽闻一声闷响,而后一道白光自窗户缝一闪即逝。 与之同时,云阳道长一捋长须,冲着李混咧嘴笑道:“搞定。” …… 云阳道长的符箓很是神奇,短短半个时辰已然将众人撂倒一片。 李混煞是好奇师父的符箓究竟为何物,而其只道是臆想符,乃白日做梦,月夜臆想的神奇符箓。只需丢出符箓念出咒语,即可使人顿生幻想,想心之所想,念心之所念。 符箓之神奇李混看在眼中,心底既好奇又渴求。于是乎,在他百般讨要与恳求下,云阳道长僵持不下,只得将手中仅剩的三张符箓给了他。 昏暗的山寨东侧,一处灌草丛生的荒废泥地里,此刻堆积着一堆壮汉,这些人自然是梅山七盗的六大当家,以及把守巡视的杂兵喽啰。 而其被臆想符束缚,此刻尽皆遁入梦乡,口中喃喃自语,不停叨念着日思夜想的美梦。 师徒二人将众人堆积于此,而今只需将罪魁祸首绑来,便可清算仇怨。 张权贵所在倒也好找,而今八间木屋潜入其七,只剩下一座便可一扫而空。 不得不说冥行术玄妙非常,但凡阴影黑暗之处,只需一个念想便可闪遁及至。而本难以加持控制的遁速和闪现,在李混连续动用后更加娴熟,浑然没了此前的苦涩与艰难。 唯一令他忌惮的便是魂力不足,每每施展完冥行术总有头晕目眩的感觉,而每到此时,他便想起那句重则痴傻的谨言,不得不暗自提醒,日后少做使用。 张权贵所在的木屋内,此刻灯火通明。 师徒二人遁进木屋后并未动用臆想符,而是藏于屏风之后,暗自打量着屋内的情况。 一眼扫去,一张宽敞的床榻,一个桌案,两把木椅,屋内的摆设倒也朴素。不过,另一侧的摆设却是令师徒二人顿时大开眼界。 循着烛火看去,却见床榻的对面,两张半丈宽大的隔层木架,齐齐排列于两端,将对面的墙壁占了个满满。而其之上罗列摆放着许多金光闪闪的金银珠宝,亦或古朴残缺的陶瓷玉器,奢侈无比。 此时张权贵正半裸着上身,侧躺于床榻之上,一脸陶醉的欣赏着木架上的珍藏。而其背后,还有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趴在他的背上,一边揉捏着他的肩膀,一边往他嘴里喂着鲜嫩瓜果。 李混与云阳道长藏于屏风之后,暗暗欣赏着琳琅满目的宝贝,一时间难以自拔。须臾,再一看床榻之上,更是羡慕不已。不得不说土匪强盗当真比富贵人家更会享受,只是不义之财,取之无道,难以消受啊。 “啧啧……可惜了那些宝贝,若非让那两个贼道士给我砸了,不然又能多些收藏呢。” 床榻之上,张权贵吃着鲜果,神色惬意。须臾,他忽而想起师徒二人,不禁恼怒而惋惜,不过细细回想起土地庙的诡异,他始终百思不得其解。多想无益,只得放在心底。 引卷 第二十二章 · 不会武功 张权贵兀自懊恼着,背后的美妇人察言观色,捏着他的肩膀,轻声道:“老爷,常言道福祸相依,此前损失些宝贝说不得是件好事呢。” 闻言,张权贵眉头一挑,想要出声斥责,旋即又一想不无道理。于是乎,他狠狠揉捏了把身后高高挺翘的娇臀,邪笑道:“还是你这婆娘懂老子心意,来,让老子好好宠幸你一番。” 说着,他将挂起的纱帐猛地撩下。 眼看一场翻云覆雨就要掀起,暗处,云阳道长神色不自然的一变。他瞥了眼一脸好奇的李混,而后狠狠朝他脑袋敲了一下,嘘声呵责道:“别看了,小小年纪不学好!” 李混脑袋吃痛,一脸茫然懵懂。他揉了揉脑袋,噘着嘴,煞是委屈。 云阳道长摸着衣袍,想要掏出符箓,却察觉少了些什么,旋即想起臆想符都给了李混。 “混儿,快用符箓将他撂倒。”云阳道长摸了摸李混的脑袋,嘘声提醒道。 听闻师父发话,李混自怀中掏出臆想符,准备将其丢出。可他刚要丢出符箓,忽而眉头微皱,止住了手中的动作。 云阳道长见他停下动作,不禁困惑起来。 不待他发问,却见李混转过身子,将背后的窗户轻轻推开。随着月光透进木屋,在屏风前方折射出两道长长而狰狞的影子。而后其趁势而为,猛地张牙舞爪,扬声道:“我死的好惨,我死的好惨啊!” 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云阳道长猛地一哆嗦,他刚要带着李混夺窗而逃,不料屏风另一边,床榻之上,有人率先发出一声惊呼。 “鬼……” 床榻上,正欲脱下袭裤的张权贵被猛然的嘶吼吓得魂飞天外,一个趔趄倒翻跟头,翻到了床榻之下。 见到此情此景,云阳道长随之眼前一亮,少倾,也学着李混张牙舞爪,嘶声道:“我们死的好惨啊……我们师徒二人死得好惨啊!” 而其言罢,恰逢窗外寒风嗖嗖吹入木屋,掀起阵阵寒意。 望着突然充斥在木屋的狰狞黑影,张权贵大惊失色,而其颤抖着身子瞠目而视,惶惶而不安。便是身旁褪去衣衫的美妇人亦是跪在床榻之上,吓得肝胆俱裂。 “我没有杀你们,我没有!” 一切来得太突然,张权贵毫无防备,惊惶失措间,浑然没了思考能力。 这般动作落入师徒二人眼中,顿时令二人暗自一顿。这张权贵平日里显然没少做缺德事,手上亦是沾了不少人命,不然缘何这般狼狈模样呢? 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此情此景,古人诚不欺我。 冷眼盯着床榻上,兀自惊恐颤栗的两人,李混冷哼一声,旋即故作阴冷道:“就是你杀了我们,休要狡辩。今夜我们就是前来索命的!” 而其说着,云阳道长在身后张牙舞爪,一副怪异倒影,密布整个木屋。 “那是我兄弟做的,你们只管找他们寻仇,我没有动手啊……两位道长冤有头债有主啊。”李权贵跪在床榻上,低着脑袋,连连解释道。 事到临头方能看清人性本面,而其畏死之下,竟是将所有的罪责全部推给了六个兄弟,当真是无耻之尤。 屏风后方,云阳道长正要继续捉弄张权贵。跟前的李混忽而又灵机一动,忍着嗤笑,阴森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杀人偿命血债血偿!即便是你兄弟下的手,你也难辞其咎……” 他话音未落,床榻之上的张权贵已然连连脱口道:“我日后一定多烧些钱财给道长,天天烧,日日烧,年年烧!还望两位道长安息,莫要取我性命!” 想当初某人也曾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今这句话却如此讥讽的到了自己身上。 张权贵心底惶恐而悔恨,倘若就此拿着收据去梨花剑派讨要黄金岂不是更好,而徒增杀孽,却落得恶鬼缠身的下场,又是何苦来哉呢。 说到鬼,此番行事只怪李权贵自己倒霉,而李混与云阳道长又幸运非常。 原来张权贵很小的时候,独自一人冒夜登山采药,曾经遇到过鬼魂。至于真假,他曾与人分说,可没人相信,但对此他深信不疑。如今报应不爽,再次遇见了,如何不害怕?所谓杯弓蛇影亦是如此。奈何身在局中,早已失去理智,惶惶不安间只有一丝求生欲在支撑着身子,在告诫自己并非真凶。 李混本欲坑骗李权贵,不曾想自己现在在旁人眼里可不就是个鬼,若是直接讨要钱财唯恐露馅,于是只得又道:“哼,你且把你最值钱的东西统统拿到榻前,一一摔碎,解了我和师父的心头之恨,我们自然会走的!” 云阳道长随之附和,冷笑道:“对,我们师徒二人因为你的宝贝而死,你砸了你的宝贝,方能消除我们恨意,而我们日后便不会再来找你。” 张权贵闻言,颤颤巍巍的撑起发麻的身子,走向身后的一排排木架。 站在木架前,他扫了眼木架隔层上,罗列摆放的瓷瓶玉器,惶恐的脸上闪过一丝浓浓不舍。须臾,他又低头看了眼屏风前,阴风阵阵,张牙舞爪的冤魂,只得一咬牙,狠下心来将珍藏的古董宝贝一揽而下。 哐啷—— “两位道长,我已将宝贝拿来,还望息怒。”张权贵将怀中的古董丢在床榻跟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耷拉着脑袋不安道。 透过屏风缝隙,看了眼满地的瓷瓶玉器。李混与云阳道长相视而笑,少倾,李混桀桀冷笑道:“砸!” 而其言罢,云阳道长紧接道:“砸!” 两人语气森寒,毋庸置疑。惊得张权贵连连磕头,他瞅了眼满地的瓷瓶玉器,眼角不断抽搐,神色尽是不舍,奈何冤魂索命,容不得他半分迟疑。于是乎,他眼神一横,抓起一个玉瓶,朝着地面便是狠狠一摔。 啪—— 玉瓶随着一声脆响化作无数碎片。 张权贵看着地上的碎片,带着哭音讨饶道:“两位道长,要不就这样吧,这些宝贝得来不易,全都砸了跟要我这条命没甚区别啊。” 李混本欲否决,让他继续砸,而云阳道长则示意其稍安勿躁,朝着跪在地上的张权贵,说道:“也罢,我们师徒二人也不想过多为难你,你且将最值钱的宝贝拿过来,此间之事便就此了却。” 李混不满的瞥了眼李权贵,显然觉得这么做是便宜了他。 张权贵闻言却如临大赦,他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撑起身子,跑到木架跟前。而这次他并未在木架前停留,只见他伸手挪动了下木架上仅剩的两个瓷瓶。 随着瓷瓶移位,原本平静的木架忽而猛地‘咔嗤’一声,自中间的对接缝隙分裂开来,竟是开辟出一条供人通行的密道。 李混与云阳道长看在眼里,不禁暗自赞叹。不曾想小小的简陋木屋,竟然暗藏玄机别有洞天。此番计谋一帆风顺,令两人心满意得,而能被张权贵藏在暗处的宝贝,必定是价值不菲,亦或珍贵罕见的。 须臾,张权贵自密道内艰涩走出。 而其来至床榻跟前,低着脑袋躬身端起双手,惶恐道:“两位道长,此物便是我最为值钱的宝贝。” 便在其摊开双手,李混与云阳道长却是一愣。一颗石珠,此刻张权贵手中捧着的是颗平淡无奇的灰色石珠。 “你他娘的,安敢戏耍道爷!”一颗石珠安能毁坏?看到石珠,李混不禁恼羞成怒。 云阳道长眼角一跳暗道不好,连忙捂住李混的嘴巴。 怎奈为时已晚,便在李混暴露后,张权贵已然眉头微皱,轻咦一声,抬起了脑袋。少倾,他眼珠微转,欺身向前,一脚将屏风踹倒。 适才在密道内选择宝物时,平静之下他便有所怀疑,于是选了颗无意中得来的石珠作为试探。本想将计就计,不料某人竟然自己露出了马脚。 李混与云阳道长见状大惊,连忙躲闪,险而又险的躲开了沉重的屏风架子。 看到从屏风两侧狼狈翻出的两个道士,张权贵顿时气得面红耳赤,此时此刻,如何不知被人戏耍羞辱。他怪叫一声,指着李混怒道:“哇呀呀,贼道士,安敢骗我!” 疏忽大意,骗局败露,李混神色微慌,他自怀中掏出臆想符,准备趁势脱手。不料,便于此时,一旁的云阳道长提醒道:“混儿,莫要动用符箓,否则你我亦是深陷其中啊!” 原来符箓神奇,却有弊端。动用之前不能站在其中,否则也会遭受其害。 李混大惊失色,只得收起符箓。眼看符箓无用,他牙关紧咬,从腰间抽出木剑,摆出一副拼命架势。 张权贵正欲教训出手教训小道士,忽见其抽出兵器,不禁脚下一顿,慌乱之色一闪即逝。 这幅神情落入李混眼中,令其浓眉微挑,眼前一亮,狐疑道:“咦,你不会武功!” 引卷 第二十三章 · 鱼塘雍城 令林泉忌惮不已的梅山大当家,竟不会武功,当真是匪夷所思。 而察觉张权贵似乎不会武功,李混随之昂起脑袋,举着木剑便要上前。 “你别过来!” 适才正在气头,浑然一副恶狠狠模样,当张权贵想起自己不会武功,不禁一边后退,一边出声威胁。 可这番神情却彻底将他出卖。 李混再无顾忌,紧握木剑朝着他的脑袋便是狠狠一拍。 木剑袭来,张权贵大惊失色,连忙伸出臂肘,险而又险的挡了下来。只是木剑抽打出乎意料的疼,他吃痛一声,慌忙逃向门口。 便于此时,云阳道长不知何时从侧面绕来,朝其背后便是一脚。 “哎哟哟……” 张权贵背后一沉,身体猛地向前倾倒,顿时摔了个狗啃泥,紧接着,师徒二人趁势而为,纷纷欺身上前,一顿痛揍。 “别过来,不然我们同归于尽!”张权贵捂着脑袋,哀嚎惨呼不断,眼看痛得眼泪直流。须臾,他再顾不得其它,疯狂挣扎而起,绕过木桌,避开师徒二人。 李混被其疯狂模样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小步。他挥舞着木剑,喘了口气,冷哼道:“让你欺负道爷,还想将道爷喂狗,且看道爷今日打狗!” 说着,手中木剑再次如疾风骤雨般呼出,身旁的云阳道长亦是翻过木桌,伸出腿,连连踢踹。 “道爷饶命,道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闷响阵阵,惨呼连连。 面对气势汹汹的两人,尽管张权贵虚张声势,却毫无作用。他抱住脑袋,连滚带爬,只求赶紧逃出这该死的屋子。不料,慌乱之间,脚下一不留神,一个趔趄,绊倒在地,又被追上的二人一顿痛揍。 片刻功夫,便被揍得鼻青脸肿,再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哼,敢拿破石头羞辱道爷,道爷弄死你!”看到张权贵这般模样,师徒二人心情大好,而其一边踹打着,一边将他拖向床榻一旁。 自始至终跪在床榻上,不敢动弹分毫的美妇人,看到三人前后而来,吓得不轻,掩着脑袋,连连求饶道:“各位老爷,饶我一命,我是被他绑到山上来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只要不杀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看到床上还有一人,师徒二人这才恍然察觉,适才少漏了一人。不过,眼前的美妇人手无缚鸡之力,打不是,放也不是啊。 云阳道长盯着衣着裸露的美妇人老脸通红,若有所思。须臾,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身旁的李混小脸通红,直勾勾的看着床榻上的美妇人,顿时恼怒起来。 而其朝着李混便是狠狠一板栗。 李混猛地吃痛,捂着脑袋跑到一边,他看了看一脸怒容的师父,隐约猜到了师父敲打自己的缘由。 他撇着嘴,瞥了眼惶恐不安的美妇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须臾,他朝着美妇人张牙舞爪,佯装狰狞,狠狠一吼,以泄心中怨气。 怎料,这一吼看似滑稽可爱,落到美妇人眼里却是好似魔鬼,而其两眼一翻,竟是昏死过去。 李混眨巴眼,怔然半晌,挠了挠脑袋,心道:道爷有这般吓人吗…… 云阳道长长眉耸动,伸出大拇指,赞道:“混儿当真是混世魔王,人见人怕!” 言罢,师徒二人再次将目光转向张权贵。 “两位道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美妇人成了前车之鉴,张权贵看在眼里,怕在心里,他生怕待会儿自己昏死过去,被其毁尸灭迹。 此刻掰着脚指头也能想到,对方能悄无声息来到此处,自己的兄弟们自然已是凶多吉少啊。想到此处,他心头尽是绝望。 李混扛着木剑,神色戏谑,一旁,云阳道长则望着鼻青脸肿的张权贵,适时笑道:“嘿嘿,贫道并非非要为难张施主,俗话说欠债还钱,血债亦要血偿,张施主你说呢。” 张权贵匍匐在地,颤栗不安,听闻云阳道长的话,他指了指堆在地上的瓷玉珍藏,脱口道:“只要不杀我,这些宝贝都是道长的,都是道长的!” 此话无需他说,师徒二人自然会把值钱的统统带走。只是瓷瓶玉器太多,不便携带,故而只能挑拣些金银财宝。 李混将屋门和窗户反锁,而后与云阳道长兀自翻腾着张权贵的珍藏。除却体型过大的瓷器玉器,基本上能够塞入包袱内的东西,尽皆被师徒二人一扫而空。 张权贵忍着疼痛,趴在地上,看着师徒二人将值钱的,方便携带的,统统塞入包袱行囊,惨白的脸色泛起浓烈不舍与肉疼。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得委曲求全。 他猛地想起自己曾常挂在嘴旁的一句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今这番话应验到了自己身上,当真是可笑至极。 张权贵愁容满面,眉宇间尽是苦涩与悔恨。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发誓绝对不会去招惹这两个煞星。 许久,李混与云阳道长将整个木屋翻了个底朝天,身后的包裹亦是满满当当。 二人满意的看了眼对方,相视而笑,心情好到不能再好。此间事了,自然要风紧扯呼,不然梅山六盗一旦醒转,说不得师徒二人又得狼狈而逃。 如是所想,两人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李权贵,心满意得的出了屋门。 李混离去后,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自门外去而复返。屋内,如临大赦的张权贵刚爬起身子,察觉某人回返,吓得‘噗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 只见其并未为难与他,只是径自走到床榻一侧,将那颗平淡无奇的石珠塞入怀中,这才坏笑一声,出了屋门。 梅山山顶,灯火通明,两道人影自山间石阶小道缓缓而下。梅山山寨却响起悠扬的哀嚎惨呼,声音之大响彻山野内外,回荡久久。 …… 初冬已至,寒风渐起,清晨的群山除却雾霭缭绕,多了几分寒霜掩草,让本就萧寒的鱼塘郡更显凄凉。 一条自东南横穿群山峻岭来至雍城的官道上,此刻有两个道士正步履蹒跚的走着。 两个道士自然是从梅山而来的云阳道长与李混师徒二人。 原本没了前往雍城的理由,师徒二人本想一路折返。奈何又一想,如今临近雍城脚下,数十年不曾出过镇子,倘若无功而返反而落下诸多遗憾,倒不如进城游玩一些时日。一来让李混涨涨见识,二来此前林泉曾说八大门派都将齐聚,正好前来凑凑热闹。 师徒二人一路南来,跋涉一夜,终于在清晨时分赶到了雍城的官道所在。 遥遥望去,官道前方,一座巍然屹立的庞然大物在雾霭中若隐若现,而其踱步官道,两侧杨柳招展,微风拂面,掀起阵阵清凉。 又过半晌,走过萧条官道,摆在二人面前的是一座青石拱桥,而其桥下护城河水潺潺泊泊,不时有三两渔舟缓缓划过,令人不禁心生悠然惬意。 高耸数丈的青石城墙就在拱桥的不远处,少倾,师徒二人便来至跟前。而其墨红色的丈高城门前,此刻挺拔着一排排佩刀官差,严谨盘查着来往行人商客。 一切都是这般畅意而安详,随着雾霭渐散,过往城门的行人愈发嘈杂,人满为患。 这座屹立于鱼塘郡和襄安郡之间的旷阔城池,便是鱼塘郡的郡城,雍城。 “来人止步。” 云阳道长带着李混来至城楼前,不出所料的被守城官兵拦了下来。 之所以拦下,自然是要进行盘查,按照大安国的规矩平日过往无需盘查,只因江湖中人齐聚雍城,郡守为防有所差池,只得派遣官兵日夜把守城门,继而盘查一二。 待官兵将二人随身财物盘查后,却是吓了一跳。而其为首的官兵端详了眼身着破旧的师徒二人,不动声色的询问道:“你们哪里人氏,来雍城作甚?” 云阳道长拱了拱手,笑道:“回官爷的话,我们师徒自汾阳镇而来,此次来雍城走马观花,只为涨涨见识。” 盘查官兵神色释然,旋即,朝身后的拦道官兵摆了摆手,示意放行。 云阳道长自包袱中随意掏出一块银锭,偷偷塞给盘查官兵后,带着李混径自入了城内。 “冰糖葫芦……酸甜可口又便宜唉。” “胡辣粥,蜜柚酥哟!” “新鲜出炉的糖柳酥,便宜又好吃……” “……” 城内,一条鹅卵街道径直而铺,一望无尽。虽是清晨,街道上已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叫卖声声。街道两侧,各种摊位、风旗、招牌排排林立,热闹非凡。 头顶的炊烟缭绕飘荡,更给嘈杂的街市带来一分别样的意境。 李混早已被眼前的一幕幕震撼的目瞪口呆,许久不肯挪动脚步。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如此热闹而嘈杂的街市,而其看着满街琳琅满目的摊位,神摇目夺,恨不得将每个叫卖的摊位都尝个遍。 云阳道长一摆袖袍,抚须笑道:“混儿,此番雍城之行,我们便好好逛逛,体验一下不一样的风土人情。”而其言罢,带着连连点头的李混,步入了人海之中。 引卷 第二十四章 · 道友留步 雍城横卧南北,纵横数十里,城内足有百万百姓安居于此,比之大安皇城的规模亦是不逞多让。 城内青石街道四通八达,又分东西南北四大闹市,其中东街市在鱼塘郡又有不夜街市之称。短短数里的东市街道,吃喝游玩商铺一应俱全,令人心神痴往,流连忘返。 云阳道长带着李混踱步东市,但凡见到爱吃的爱看的,便驻足赏买一二。 “哇呀,雍城的冰糖葫芦比汾阳镇的好吃多了。” 李混右手拿着冰糖葫芦,左手拿着糖柳酥,稚嫩的脸上满是陶醉。 云阳道长抚着胡须走在前面,枯皱的脸上亦是笑容满面。时隔十一余年,再次踏出汾阳镇,来到人山人海的郡城,令人不禁唏嘘人生短暂,时日匆匆啊。 直至晌午时分,师徒二人将街市逛了个遍,身上除却行囊包袱,吃的、玩的、穿的亦是横跨肩挑,满载而归。 师徒二人带着大包小包走出闹市街道,便于此时,过往行人中,有两个身着青色道袍的男女从另一侧与其擦肩而过。 四人各自都留意了对方一眼,而其那一对男女不经意间微微顿了顿足。 “道友留步。” 云阳道长与李混兀自渐远,背后忽然响起了那对男女的声音。两人转过身来,却见适才路过的男女正踱步朝他们走来。 这对男女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余岁,而其男子头带玉冠,倒扎发髻,鬓角分穗,明眸皓齿,更显一番文雅风度。女子亦是头带玉冠,青丝分盘乌云髻,烟眉流转,眨眼间楚楚动人。两人皆是身着一套青衫道袍,显然是师出同门。 察觉二人也是身穿道袍,李混倍感亲切,不由两人继续出声,他率先跑到跟前,端详了一番,笑问道:“哥哥姐姐,你们也是道士?” 青年男女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微微颔首。而其女子含笑道:“对,我们也算是道士。” 她本想否认,却依旧点了点头。按道理他们隐修深山,虽说身穿道袍,可不能算是道家弟子。只因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于是便模棱两可的应了下来。 一听两人是道士,李混连忙跑到云阳道长跟前,将其拽了过来,笑道:“我们也是道士哦,我们来自汾阳镇清风观。” 青年男女神色莫名,相视困惑。 显然他们并未听说过这个道观的名号。 须臾,一旁的青年男子嘴角微扬,拱了拱手,淡淡道:“原来是清风观的道友,我们师兄妹二人来自常水郡的鄂云山。贫道孙远,既然你我皆是道门子弟,那日后我们倒是可以多亲近亲近。” 云阳道长晦暗的眼神莫名闪烁,他轻抚长须,咧开嘴,露出一排黄牙,笑道:“两位小友既为同道,自然可以多做亲近,不知两位拦下我师徒所为何事?” 孙远笑了笑,目光缓缓移向李混的腰间,说道:“拦下两位道友实属冒昧,只是适才路过街道,忽而察觉这位道友身上的木剑奇异,这才出口相拦,得罪之处还望莫怪。” 听闻孙远是为木剑而来,李混浓眉微皱,略显狐疑道:“我的木剑有何奇异之处?” 孙远神色微微一顿,他端详了后者片刻,察觉其神情不似作伪,眉宇间不禁泛起一丝狐疑。 身旁的女子察言观色,默然不语,须臾,笑着分说道:“我们师兄妹二人对于灵物素来敏感,适才我们察觉小弟弟的木剑灵性颇强,很是奇异,故而想出价买下这把木剑。” 又闻两人是想要出钱购买自己的木剑,李混不禁眉头紧锁,神色莫名。 虽说木剑乃桃木雕刻所制,价格不值几何,放到大街上亦是无人过问的东西。 但这把木剑在李混眼里非同寻常,这把剑是他六岁那年,师父赠给他的生辰礼物,算算时日这把木剑已经伴随他六个年头。而今突然有人说要花钱买他的木剑,他断然不会出手的。 想到此处,李混看了眼腰间木剑,摇了摇脑袋,道:“不卖!” 云阳道长随之拂袖一笑,朝二人拱了拱手,施歉道:“两位小友,此物乃劣徒所有,既然他不肯卖,也不能强求啊。” 而其言罢,师徒二人转身便要离去。 眼看两人要走,孙远剑眉微微一挑,出声道:“两位何必这么急着离去,且先听听我们的价格,如果不合适再走不迟。” 李混踱步雀跃,闻言,转过脑袋,嬉笑道:“说说价格!” 心道有戏,孙远连忙伸出三根指头,说道:“三块灵石,如何?” 灵石是何物?带石字自然也是石头罢。李混神色狐疑,暗自沉思,少倾他忽然想起张权贵拿石珠戏耍自己的一幕,于是乎,跳脚叫道:“你也敢戏耍道爷!”说着,他将脚下破了洞的布鞋顺手丢了出去。 听闻某人出言不逊,孙远微微一怔,便于此时,一道残影飞来,他随手一拨将其握在手中。少倾,他定睛一看,却见手中握着的是一只破旧草鞋,面色顿时阴沉起来。 女子秀眸闪烁,嘴角泛起一丝戏谑,她看了眼身旁的男子,又看了看昂头挺胸煞是嚣张的小道士,不禁掩笑起来。 “小子找死!”扔掉布鞋,孙远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缓缓抬起森寒的眸子,正欲发作,却见街道前方行人希希,两个道士早已没了踪影。 从来没人敢这般与他说话,如今被人抚了虎须,孙远自是不肯善罢甘休。而其朝着身旁的女子冷笑道:“师妹难道没有丝毫察觉吗?” 女子烟眉微蹙,故作不知,道:“察觉什么?” 孙远冷哼一声,对于师妹的态度不以为然,他摆了摆袖袍,分说道:“那两个道士没有丝毫修为!” 若说师妹不曾察觉,孙远自然不信,而其一边分说着,一边伸出手指,勾了勾女子的玉颔。 对于孙远的无礼举动,女子并未动怒,只是微启香唇,讥讽道:“那师兄想要如何。” 如何?孙远收回手指,摸了摸腰间的皮袋,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意,道:“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此灵器落入两个蝼蚁手中,自然是暴殄天物。” 说着,孙远留下女子一人,消失在大街之上。 …… 自惹怒了那对男女,师徒二人穿过大街小巷,夺路而逃。许久,连他门自己都不晓得跑到了哪里。 前方,门面林立,人影萧条。 “得意赌坊?”看到前方的一处木牌上,写了两个硕大的赌字,李混眼前一亮,不禁来了兴趣。 云阳道长抬头望去,亦看到了赌坊所在,于是乎,他咧嘴怪笑道:“混儿,为师带你去做回真正的男人!” 说着,便带着李混径自快步跑向赌坊。 对于赌坊李混并不陌生,在汾阳镇时,他可没少智斗那些地痞混混,只是来到雍城所见之处与汾阳镇皆是大有不同,故而才心生趣意,想要一探究竟。 而在他印象中,师父也是极为喜欢这些乌烟瘴气,鱼龙混杂的地方。 思索间,师徒二人已然踏入赌坊。 “来来来——赌大赌小,买定离手啊!” 一进门嘈杂的喊叫便传入耳中,一眼望去,赌坊内乌烟瘴气,空气闷燥,而其屋内不过四五丈的空间,已被衣着各异的人占了个满满,其中还掺杂着许多妇人。 再看赌坊当间,两张凹痕密布的长桌,横在两侧,众人皆围绕在前,压着赌注。 “两位大爷,下注请移步。” 师徒二人站在门口兀自张望,便于此时,一个身形消瘦的尖嘴汉子从旁边走来,他一边躬身,一边引领二人前往另一侧的赌桌。 尖嘴汉子早在第一时间便留意到了师徒二人,他见二人衣着破旧,却身背大包小包,心知人不可貌相,故而察言观色之间,快步上前,将驻足观望的师徒二人彻底拉进赌坊。 眼疾而手快,这是他拉生意的窍门,也是身为赌坊管事的重要手段,没有眼色劲儿,说不得就要喝西北风。 “两位大爷,此桌乃三转一骰,买定离手,童叟无欺。您两位只需要花些小钱,便可消遣心情,所谓小赌怡情便是如此啊。”尖嘴汉子带领着师徒二人来至赌桌跟前,而后分说着赌局的规矩。他一边分说,一边撇开旁人,为其腾出位置。 只是他说的小赌怡情不过是骗骗外行人罢了,哪里有什么小赌怡情?在他看来,一旦入了赌局,就不怕不陷入其中,难以自拔。从他做赌坊管事到现在,还真没见过哪个人,来到得意赌坊还可以全身而退的。 云阳道长趾高气昂,带着李混来到桌前,而其冲着尖嘴汉子说道:“嗯,我们师徒二人初来乍到,不懂啥规矩,但赌钱赌大的,赚钱赚大的,这个道理还是懂得!” 尖嘴汉子小眼一怔,没有听明白云阳道长话中之意。 便在他愣神片刻,却见云阳道长自包裹中掏出一把金银首饰,狠狠拍在赌桌上,说道:“我赌小!” 李混跟在师父左右,看到师父下注,亦是跟着掏出一把珠宝,咧嘴道:“我赌大!” 尖嘴汉子着实被师徒二人的手笔惊得眼角一抽,他混迹赌坊至今,见过不少一掷千金的赌徒,可像眼前这两位,一掷两把金银珠宝的当真少见。 而其小眼眯缝,细细盘算赌桌上的财物,心底暗自约莫了一下,不禁吃了一惊。 桌案上的财物少说有数千两白银,折合黄金小百两呢! 引卷 第二十五章 · 豪赌一把 尖嘴汉子的想法,师徒二人自是不知,而周遭的赌徒们察觉两人身着破旧,又出手阔绰,不禁被吸引了过来。 云阳道长没有注意到旁人的异样目光,只是看到李混下注后,脸皮微抽,旋即朝其脑袋狠狠一拍,斥问道:“臭小子,为师压大,你缘何压小啊。” 李混吃痛叫了声,而后昂着脑袋不解而委屈的望着师父,道:“徒儿怕都压大,万一是小怎么办呀。” 云阳道长撇着胡子,若有所思,忽而觉得有几分道理,而其不无称赞道:“咦,混儿聪慧哦,为师怎么就想不到呢。” 两人说话间,庄家在一个赌坊护卫的暗意下,端起骰盅摇晃起来。 赌局开始,师徒二人的目光随之转移到了赌桌上,两人兀自盯着摇晃的骰盅,攥着拳头喊着大小。 周遭围观与下注的赌徒,亦是为了自己的赌注开始嘈杂叫嚷起来。 “大大大!” “小小小!” “……” 赌桌两头,大小一端,两拨赌徒怒视着另一方指手画脚,不停嚷嚷,唾沫星子左右横飞。 李混夹杂在人群当间,脸色略显惊惶。在汾阳镇时,他见过不少赌徒赌钱,可这般拼命的架势,当真少见。他生怕下一刻,赌徒们一言不合突然掀起桌子,抄起板凳,打个你死我活。 所幸他的担忧并未发生,随着庄家将筛盅重重的拍在赌桌上,所有的声音纷纷静下,而其目光亦是死死盯着庄家的手上。 “买定离手,概不悔账!”庄家嘴角微扬,神色莫名的扫了一圈周遭众人。须臾,众人噤声以待,骰盅缓缓开了亮光。 “四……四……” 众人盯着一点点移出的骰子,双目尽是通红,待庄家将两个筛子从盅筒内移出时,现场的氛围压抑到了极点,李混与云阳道长亦是目不转动,冷汗微流。 随着最后一颗骰子完全拨开,又是一个四点落入众人眼中。 “四四四!豹子通吃!” 三个骰子赫然皆是四点,庄家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中,扬声报出了点数。 俗话说有人欢喜有人忧,可此刻除了庄家根本没有人欢喜,尽皆赔了个精光。 云阳道长和李混懵然半晌,须臾,云阳道长不留神扯断一根胡须,自疼痛中醒转,而其扫了眼赌桌上的骰子,冲着庄家怒道:“你这厮一定是出老千了!” “对!出老千了!”李混跟着师父恶狠狠的附和道。 哪里有如此凑巧的事,前脚师徒二人刚压完大与小,后脚便蹦出个通吃,事出反常比有妖,不教人不生疑。 面对师徒二人面色不善的质疑,庄家抚了下八撇胡,皮笑肉不笑道:“两位客官,这三转一骰,可是本坊最出名的玩法,相来是实事求是,绝不暗藏格机。倘若两位客官能赢,自然是您的本事,输了也只能怪您两位运气不济。” 庄家说的头头是道,浑然不惧师徒两人的吃人目光。在他看来,从未有人敢在上合赌坊闹事,况且对方不过是两个穷酸打扮的道士,那就更加无所畏惧。 说话间,庄家再次将骰子装入骰盅内。 师徒二人被其一番言辞逼得无言以对,而其一旁想趁机浑水摸鱼要回赌银的赌徒,亦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起哄。 人家说的极有道理,倘若玩猪滚水,恐怕只能吃不了兜着走的。 “这次我压小!”云阳道长狠狠瞪了眼若无其事的庄家,而后再次从包裹里掏出一把金银。 李混紧接着也掏出一把,哼道:“我压大!” 赌徒们看着两个道士再次下注,亦是有不少人跟着纷纷下注。有人想要浑水摸鱼,有人则是想要扳回适才的那一局。 众人下注,庄家再次左右上下,摇动筛子。 “大大大……” “小小小!” 随着赌局再次开始,赌桌两边的赌徒们又一次叫嚷起来。比之此前,这一次叫嚷的更加剧烈。而其师徒二人亦是分道扬镳,站在两边指着对方唾沫横飞。 砰—— 骰盅落下,两侧赌徒不禁提起了嗓子,周遭瞬间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纷纷定在骰盅上。 庄家眯缝着眼,扫视一圈众人,将骰盅从左至右缓缓揭开。这一次,他并未留下悬念,而是一下将骰盅完全揭露开来。 “六六六?” 三个六点骰子赤裸裸的躺在赌桌之上,赌局又是一番通吃局。 “还敢说没出老千?老子好歹也是你们赌坊的常客,你们怎敢戏弄老子!” “就是,退钱!退钱!” 接连两次通吃,即便是傻子也知晓其中有猫腻。不待师徒二人发作,已然有人揭竿而起,怒喝质问。 随着一声质问,周遭赌徒纷纷怒目而视,要庄家给他们一个公道。 面对怒不可遏的众人,庄家也不惊慌,而其站在赌桌当间,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浑然没有把众人放在眼中。 身旁的尖嘴汉子笑呵呵的走到众人跟前,压了压手道:“诸位莫要激动,赌局本就变幻莫测,有连大连小,自然也有连吃,我们怎会因为这点财物自砸招牌呢,还望诸位相信我们上合赌坊。” 尖嘴汉子所言句句凿凿,赌徒们面面相觑,无言以对。须臾,他见众人默然不语,接着说道:“既然诸位觉得小的所言有些道理,不妨继续下注,若有疑问可以开桌拆盅,以验赌局真伪!” 原本正要继续质问的赌徒们,听闻尖嘴汉子的最后一话,硬生生的闭上了嘴。师徒二人莫名相视,脸上的怒意还是没有因尖嘴汉子三言两语的说辞而消散。 既然赌坊自立保证,再多作纠缠反而理亏,如此也只能继续赌,或者离去。赌坊本就如此,从来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所有人皆心知肚明。 众怒被压下,庄家与尖嘴汉子暗示一眼,再一次开始扣起骰盅。 李混望着面色微红的云阳道长,扯了扯他的袍袖,轻声问道:“师父,咱们还赌吗。” 连输两把两人身上的金锭银票已经所剩无几,仅剩的珠宝瓷器,赌还是不赌呢?云阳道长暗自斟酌,少倾,他将玉器和玛瑙掏了出来放在赌桌上,问道:“这些价值几何?” 看到老道士掏出一堆莫名的珠宝玉器,尖嘴汉子与庄家不觉间相视暗笑,眼神中尽是得意。 尖嘴汉子打了个哈哈,绕过人群,来到师徒二人跟前,躬身馅笑道:“两位爷,本赌坊只收金锭银票,不收物件的。” “不收物件?”云阳道长闻言长眉一挑,对此很不满意。 尖嘴汉子察言观色,继续馅笑不止,须臾,他故作为难道:“这……倘若两位爷想继续赌,也罢,我便提我们掌柜的做主,这些物件按照市场价折算给您,一共二百两白银如何?” 云阳道长兀自点着头,原本他以为是二百两黄金,不料最后竟然是白银,气得他胡须一撇,跳脚道:“黑店!黑店!不赌了,不赌了!” 想当初砸了张权贵一堆瓷器被索取了两千余两黄金,如今这么多玉器珠宝竟然只值二百两白银,叫人如何能接受? 李混亦是浓眉紧皱,怒道:“竟敢骗到道爷头上来,我们不赌了!” 师徒二人满脸怒容,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而其一边说着一边收起赌桌上的玉器珠宝,准备离开赌坊。 可两人刚转身走出一步,面前忽而走来两个腰挎长刀的打手,而其两个打手面无表情的看着师徒二人,显然是要将二人强行留下。 师徒二人吓了一跳,云阳道长护着李混小退了一步,而后看向一脸冷笑的尖嘴汉子,怯怯质问道:“你们这是何意!” 尖嘴汉子嘴角微扬,朝四周不明所以的赌徒摆了摆手,莫名冷笑道:“诸位莫慌,我上合赌坊并非不讲道义,之所以拦下这两个道士,只是怀疑他们的东西来路不正,故而借机留下他们排查一二,倘若是误会,我们赌坊定然会给他们丰厚的赔偿!” 此话倒也好听,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要强行吃下这两个小道士。众赌徒不敢言语,只得冷眼旁观,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莫不如是。 师徒二人面色微白,欲开口反驳奈何有口难辩,自家的东西确实来路不正,而今被人歪打正着,反而理屈词穷,一时间无所应对。 云阳道长搓着手指,暗自思索对策。便于此时,李混昂着脑袋,怒道:“不就是想要我们的宝贝嘛,我们给你,不过我们要继续赌,赌输了都是你们的!” 此言一出,尖嘴汉子思量少许,继而含笑点头,又变回了此前的哈巴模样,而其躬着身子馅笑道:“既如此,两位请吧,也好借此证明你们的东西清白啊。”言罢,他偷偷给庄家使了个眼色。 什么叫无耻,这就是。众目睽睽之下威逼利诱,逼迫师徒二人强行下注,更甚者冠冕堂皇,浑然不知羞耻二字。 输在赌桌总比人财两空来得好,赌徒们纷纷暗道小道士精明。 尖嘴汉子前脚刚离开,不料又闻李混爬上赌桌,朝着周遭众人扬声道:“诸位好汉,今日我们师徒二人准备豪赌一把,诸位想要大赚一笔尽管压大。赌坊说了,此番赌局若是通吃,便是出老千,你们输的钱财全部如数奉还!” 引卷 第二十六章 · 冤家路窄 “我何时承诺了?”尖嘴汉子微微一怔,没有想到李混会趁机发难。 不待他有所反驳,又闻李混扬声道:“此番赌局所有人皆可押注,我们这些宝贝可不止这些钱,每件都价值百两黄金!” 此言一出,许多不明所以的赌徒,纷纷弃桌而来。 尖嘴汉子哑然而怒,适才他已将话说死,而今想要解释,某人却不给他机会。他攥着拳头,想要上前教训,不料一旁的打手将其拦下,冲其使了个眼色。 而其转过头,却见所有赌徒皆以来到周围,不禁暗道棘手。眼看事已至此,倘若再动手脚,自然是自砸招牌。斟酌片刻,他冲庄家使了个眼色。 庄家心领神会,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在众人不经意间,摸向赌桌下方。 “嘿,有意思,既然小道长这么有把握,我铁牛就于你对赌一把。不过,倘若你赢了,这些钱财岂不是被你和庄家坑了去?”在场赌徒都是老江湖,对于李混的鬼主意多少看出了点端倪。其中一个光膀子大汉,说话间站了出来。 “嘿嘿,自然如数奉还!”李混嘿然一笑,想也不想的回道。 通吃等于庄家作弊?而小道士已然承诺原数奉还,接着若小道士赢了,所有赌注就原数奉还,这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话音落下,在场赌徒再无顾忌,纷纷来到他的跟前,小小一张赌桌旋即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显然这真是一场豪赌,近百赌徒都将赌注压在大字上,银票银锭已然将赌桌的一边堆成了小山。 看着如山的赌注,尖嘴汉子脸上没有丝毫喜悦,眼角反而不停抽动。在他想来,赌局开始,倘若入小,自然能够吃掉这一大笔钱财,但唯恐惹来众怒。而若入大,亦不无不可,但这些古董玉器便无缘他手,会被赌徒们瓜分。如若再一次通吃,后果不敢想象。须知他的目的便是为了吞掉这笔玩物,献给大当家的。 三面皆是死局,而小道士分明是要逼迫自己故意输掉此局。尖嘴汉子看向李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毒,他有些后悔,为何不直接强取豪夺呢。而眼下木已成舟,只得被人牵着鼻子走。 适才他与庄家的示意便是以静制动,命其收回磁石和动了手脚的骰子。如此,无论这把胜负如何,只在大小之间。实在不行让赌徒们验过骰子和赌桌的真伪,便可息事宁人,总好过自砸招牌,臭名远扬来得好。 如是所想,第三把赌局随着庄家摇动骰子正式开始。 云阳道长站在李混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角,不无心虚的附耳道:“臭小子,你这是卖的哪门子关子,倘若赢了我们依旧不能全身而退啊。” 李混眸子中闪过一丝明亮,咧嘴笑道:“师父,您老人家不是长教导我,出门在外不能吃亏嘛。” “呃……”云阳道长老眼眨巴,愣然不语。他细细琢磨了一番李混的话,忽而露出黄牙,笑着冲其伸出大拇指。 师徒二人素来心照不宣,而这番神情一出,自然有人要倒霉遭殃。 唯一让李混搞不明白的是,为何师父会来赌坊呢。想着想着,他脱口问道:“师父您为何要来赌坊呀。” 赌局开始,李混倒是不急不躁,而云阳道长正盯着摇晃的骰盅,听闻徒弟发问,枯皱的脸颊猛地一红,挠头窘迫道:“为师不过一时兴起嘛,再说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初入红尘自然要沾惹红尘,唯有红尘染身,方能斩破红尘孽障,悟得大道,飞升成仙!”说到最后,他渐渐摇头幌脑,理直气壮起来。 李混脸色随之古怪,对于师父的这套说辞显然不信,仔细回想,师父不止一次这般说教,虽说每次的大道理都玄之又玄,但似乎连师父自己都不曾做到呢。 看到徒弟的神色,云阳道长眼观鼻鼻观心,不再与其对视。他生怕在徒弟面前,仅有的威严也荡然无存。 两人窃语间,庄家已然将骰盅狠狠拍在了桌案上。这一次,近百赌徒皆是屏住呼吸,出奇的无人叫嚷,他们迫切想要看到结果,对于他们这把赌局根本是有赚无亏。 “六……” “六……” 当骰子露出天光,众人齐声念出点数,语气中尽是紧张与激动。 “是大,哈哈……我们发了!”看到两个六点出现,适才的光膀子大汉抱着一旁的赌徒激动的叫嚷起来。 其他赌徒亦是一脸喜悦,旁人来赌都是想赢钱,而想小道士这般硬要输钱的,他从未见过。他才不管是不是赌坊威逼利诱,逼迫人家下注,只要自己能赢钱就好。这个想法,是所有人的想法,何顾于他人死活呢。 “六!!!” 就在赌徒们欢呼雀跃,欣喜庆祝时,一道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老子当然知道是六!而且还是大点!”赌徒们并未理会这个突兀的声音,继续欢呼欣喜着。可当他们缓下情绪,回过头来,却难以置信的瞪起眼来。 只见赌桌上三颗骰子,尽皆是六点,又是一把通吃局。 庄家与尖嘴汉子粗喘着气,暗叫不好,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撤下了机关,又是豹子呢?是了,此前赌局大小,胜负由人,而没了机关操控,胜负自然由天啊,如今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竟然又出了一个豹子! 搁于往日,这是好事,而眼下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众多赌徒将整个赌桌围成了一圈又一圈,一个个瞪着眼珠子盯着桌案上的三个骰子,鸦雀无声。唯一能听到的是一道道粗喘、一声声攥起拳头的声响。 “诸位稍安勿躁,此局实在天意,我也无能为力啊,既然事出突然,我们接受诸位的检验!”尖嘴汉子朝所有人摆手,示意其噤声。 “退钱!退钱!” 然而噪乱之下,他的声音犹如石落湖底,毫无波澜,没有人听他解释。 便在尖嘴汉子正要继续解释时,李混竟突然暴起,而其与云阳道长对视一眼,纷纷掀桌而起。只听其扬声大喊道:“黑心赌坊,骗人钱财,砸了也罢!” 正所谓点水波澜搅动深潭,随着师徒二人掀桌起哄,所有人纷纷挥起拳头,扬言退钱。更有甚者,看着满地的银票银锭,直接哄抢了起来。 “快来人,快来人!” 尖嘴汉子与庄家大惊失色,双拳难敌百手,慌乱间急忙召集打手护卫前来治乱。只是奈何赌徒众多,且各个五大三粗,这些打手在赌徒面前,根本就是乌合之众。 李混与云阳道长则趁势混在人群当间,趴在地上来回穿梭,趁乱逃向赌坊大门。 赌坊二楼,乃赌徒禁足的场所,是赌坊掌柜的私人休憩之地。 许是动静闹得太大,向来安静的二楼,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自房内走出,来到围栏跟前。而其凝望下方躁乱的赌徒,不禁冲着人群中的尖嘴汉子叫骂道:“张二麻子,你他娘的在干什么?” 由于下方声音太大太杂,中年男子的声音随之淹没其中。 中年男子正要派遣二楼的护卫下去帮忙,当他目光扫向赌坊门口时,忽而皱起眉头,愣了一瞬。 那是两个道士,一大一小,嗯。 “是他们!娘的,是他们,给老子追,快给老子追!” 中年男子认出了二人,这两道身影化成灰他都认得。 认出两个恨之入骨的道士后,他再没了风轻云淡的样子,而其面红耳赤,拽着身旁手下的衣领,指着赌坊门口,连连尖叫。 手下不明其意,惶恐的望着楼下的近百赌徒,一时间不是所措。您让我追,到底追谁啊? 见手下不知所然,中年男子气得两眼通红,朝其脸上狠狠便是一巴掌。 中年男子的最后一声怒喝,显然有人注意到了,其中便有尖嘴汉子。 尖嘴汉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已顺着中年男子的手指看到了正欲逃跑的师徒二人。 而师徒二人亦是察觉到了二楼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是谁?师徒二人第一眼也认出了来人,正是梅山七盗中的张权贵啊! “快跑哦!”云阳道长认出张权贵后,吓得寒毛乍起,带着李混疯也似的奔出赌坊。 张权贵不是远在梅山吗,为何出现在这里呢。师徒二人如何也想不到,更没想到的是,赌坊竟然还是他的。 所谓冤家路窄,莫不如是啊…… 引卷 第二十七章 · 逼良为娼 师徒二人出了赌坊,向城南夺路而逃。两人前脚刚跑出不远,赌坊内张权贵带着一帮凶神恶煞的汉子随之追了出来。 “在那!老子要活的,谁追到那两个道士,老子赏金百两!”张权贵带人跑出赌坊,第一时间就在行人中发现了落荒而逃的师徒二人。而其嘶声尖叫,声音中尽是无尽的恨意。 随着一声令下,所有打手纷纷追了出去。 张权贵朝着师徒二人逃跑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一瘸一拐的走回赌坊。便在他刚要踏进赌坊时,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俊俏青年。 而其上下端详了一番青年,发现其身着淡灰色道袍,显然是一个年轻而俊俏的道士。 他刚要出声喝骂,青年道士拱手,嘴角含笑道:“这位朋友,不知可曾见过两个一老一少的道士路过此处?” “又是个道士?”张权贵答非所问,面露不善的盯着青年道士。 一老一少的道士他自然见过,而其提到那两个道士便想起丢失的宝贝,一想到宝贝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如今有人胆敢在他伤口上撒盐,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青年道士自是李混之前遇到的那个买剑青年男子孙远,而其此刻玉白的脸上略微狐疑,对于张权贵为何如此态度很是不解,他正要出声询问缘由,却见张权贵背后走出四个扎须大汉。 “给我打,打死打残皆有赏,闹出人命爷替你们扛着!”张权贵阴沉的盯着孙远,恨意怦然。他恨道士,他发誓日后再遇到道士,只管打死了事。 听闻某人三言两语便要痛下杀手,孙远平淡含笑的脸颊随之阴沉下来,泛起一抹讥笑。 “好啊,孙某隐居深山修行,不曾想出了深山,入了红尘,便是一只蝼蚁也敢冲我叫嚣,当真该死!”此前被李混丢鞋羞辱,孙远已经觉得是奇耻大辱,而今又被人下令打死打残,顿时泛起浓烈的杀意。 说话间,孙远朝着四个大汉一掌推出,而后一个跟头翻到张权贵背后,朝其脖颈便是轻轻一划。 这一切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停顿。 随着他的动作停下,四个大汉顿时倒飞出去,砸在周围的墙壁之上,不知死活,而张权贵则一动不动的定在原地。 “我……”察觉了背后的孙远,张权贵眉头微微颤动,只是他刚要说话却不由自主的泛起无尽的恐惧,与之而来的还有无边的黑暗。 天为何黑了……这一瞬间他闪过无数念头,与此同时,他发现视线开始模糊,而其视野开始倾斜,划出一道天旋地转的弧度。 “杀人啦……杀人啦……” 看着地上兀自喷着鲜血的头颅,孙远冷笑不止,只觉得浑身舒爽。他轻轻一点,将跟前只剩身体的张全贵推倒在地,扫了眼周遭惶恐窃语的行人,道:“蝼蚁就该有蝼蚁的觉悟。” …… 师徒二人一路朝南奔逃,而身后一群壮汉亦是不甘示弱,步步紧追。眼看前方行人接踵,车马穿流不断,再这般跑下去定然会被其捉到。 李混倒是年轻气盛,身体远超年迈的云阳道长,跑起陆来好似脱缰野马,令人望尘莫及。只是云阳道长却气喘吁吁,筋疲力竭,再跑下去没被捉到也得累死。 “臭小子,为师跑不动了……你快快逃命去,为师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咳咳。”须臾,云阳道长终于支撑不住,颤颤巍巍的停下步伐,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粗喘着。 “师父!”李混见状大慌,连忙跟着停下脚步,来到云阳道长身前,将其搀扶而起。让他丢下师父独自逃离,跟欺师灭祖有何两样?这种事他绝对不会做。 而其仰头张望,却见身后不过百步,一群汉子已然追来。情况危机,他再顾不得其他,搀着云阳道长往身旁一处花花绿绿的楼阁跑去。 “两位爷——” 不料,师徒二人刚跑到楼阁门前,忽而有两个花枝招展的美妇人迎到跟前。 “给道爷让开!”眼看背后一群壮汉追来,跟前又被两个妇人挡了路,李混气得怒目圆瞪,而其呵斥一声,径自越过发呆的两人,入了楼阁之内。 适才不知此地为何,只觉得楼阁高大,足有三四层,可供师父与自己藏身,这才选择了此地。而今踏足其中,却发现好像走错了地方…… 师徒二人刚一进门,一股浓郁芳香的味道便扑面而来。脚下红毯平铺,展至楼阶,而其红毯两侧,目光所及,一排排躺椅圆榻之上,尽是妖娆撩动,肆意淫笑的艳装女子或坐、或躺、或卧,服侍着身旁的男子们,灯红粉酒落入眼中,看得人恍惚摇曳,心神燥热。 那径自去往二楼的阶梯之上,粉花装饰,帷幔飘飘,好似勾人的玉指,令人不禁向前一步。 “师父,这莫不是传说中的青楼?”痴痴然的张望着眼前的一幕幕,便是小小年纪的李混,亦是粗喘着气,缓下了步子。 早在汾阳镇时李混便在书籍中看到过这类地方,只是一直无缘相见,而今见到了着实充满好奇。 看到李混一脸痴呆,云阳道长红润的老脸一沉,旋即朝他脑袋狠狠敲了一下,呵斥道:“臭小子,莫要瞎看,青楼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看多了便出不去了!” 李混吃痛一声,捂着脑袋委屈道:“知道了,知道了。” 师徒二人是来逃命的,不是来观花赏月的,就在说话间,两人已然快步登梯,来到了二楼。 二楼与一楼花庭不同,除却过往妖娆女人和陶醉其中的男人,多的是一排排帷幔,和一扇扇门户。 这些门户是干嘛的,李混不知,反正鱼龙混杂,正好供他们潜藏,躲避追凶。 倒是云阳道长来到二楼神色略显燥热,很是不自在。李混察觉到师父的异样,狐疑道:“师父,您不舒服?” 云阳道长摆了摆手,红着老脸应付道:“没有的事,为师适才跑得太过劳累,歇息会儿就好了。” “哎哟,两位爷,您是要进房挑花啊,还是坐桌花饮啊。”便在师徒二人兀自交谈时,一个浓妆艳抹的红衫老婆子走到二人跟前,而其一边馅笑,一边撩动腰肢,令人寒颤不已。 何为进房挑花,坐桌花饮?李混与云阳道长懵懂不知,而其李混不明所以,以为是来讨要赏钱,连忙从包袱里掏出一块玉器,放到了老婆子手中。 老婆子接过玉器,抚摸了片刻,顿时眉开眼笑,欣喜不已。她朝着不远处趴在围栏前的两个女子,招呼道:“花夏、花旦,快带两位爷去花好月圆,好生伺候着!” “好嘞。”两个女子听闻红山老婆子的呼唤,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走了过来。 李混看到女子朝自己走来,吓得连忙躲在了云阳道长背后。而其露出小脑袋,怯怯道:“师父,她们要干嘛……” 云阳道长并未理会他,只见他露出满嘴的黄牙,搓了搓枯瘦的手掌,色眯眯的盯着款款而来的两个女子。 看到师父古怪的神情,李混皱着眉头很是不解,须臾,他不无惊讶的问道:“呀,师父,你怎么流鼻血了!” 云阳道长闻言,看也不看,抹了把鼻子,咧嘴笑道:“去去去……天气干燥,为师上火了!” 说话间,二人已然被两个女子带到了一处花香扑鼻的厢房内。 “小公子,且让奴家为您宽衣吧。”李混前脚踏入房门,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其中一个绿裙女子抓住手腕,带进了房内。 宽衣便是脱衣服,这句话李混听明白。眼看被女子握住手腕,拖到了床榻跟前,他吓得胡乱挣扎起来,而其一边挣扎,一边朝着云阳道长求助道:“师父救我!” “唔,宝贝亲一个。” 一旁的云阳道长自顾自的抱着另一个女子去了厢房的隔断之内,浑然没有理会他的呼救。 看到师父见死不救,李混欲哭无泪,只得暗自发力,狠狠挣扎。可奈何面对柔弱的女子,自己的力气竟然头一遭出奇的使不出。 “你是强盗,你这是逼良为娼!”挣扎无果,李混只觉得绝望而惶恐。从小到大,他从未被女子这般拉扯过,而今被人强行脱下道袍,只剩袭裤一条便要春光乍泄,这让他心如死灰,好似杀猪般的嚎叫起来。 而那绿裙女子看到李混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生猛如虎,顿时花枝颤笑道:“小公子力气当真不小,你越挣扎,我越兴奋,咯咯咯……” 引卷 第二十八章 · 大家散了 厢房便如李混所见,被帷幔与花板阻隔开来,形成的两间小房间。 李混所在的厢房不大,除却一张精致木桌,两支櫈椅。桌案上,摆放着鲜蔬瓜果,与清酒一壶。 李混被绿裙女子拽入小厢房后,便被其扯下了道袍,狠狠摔在铺满鲜花的床榻之上。他见过如狼似虎的汉子,见过好似夜叉般的泼妇,可眼前两者兼备的漂亮女子,当真是头一次见啊。 对方要干什么?他虽晓得,却只能在床榻上凌乱而惶恐。 眼睁睁看着女子褪下衣衫,露出鲜红的肚兜,他再也按耐不住情绪,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子,狼狈逃窜起来。 绿裙女子见状噗嗤一笑,调戏道:“小公子是要玩捉迷藏吗,捉到了亲亲哦。” 李混眨巴着眼睛愣了半晌,正欲叫嚷的嘴,一时间不知如何动作。 谁要跟你捉迷藏,谁要跟你同床共枕!师父常说女人是粉红骷髅,摄人心魂,取人阳神,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物,与你同眠安能有命啊! 如是所想,他慌忙跑向房门。 可他跑到房门跟前,却发现房门不知何时被绿裙女子上了把大锁。 眼下退无可退,李混又想起了隔断另一边的师父,他正要过去,却听到厢房中传来一阵女人的嘶叫,不禁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随着那嘶叫停止,又闻其中传来一声男子的嘶哑粗喘,而其一边喘息一边哼道:“嘿,贫道这就为民除害!” 李混倒吸一口凉气,愕然半晌,他忽然觉得师父那里的粉红骷髅更加可怕。 既然师父都能为民除害,自己为何不能舍身取义呢!如是所想,他凛然转身。 可他一转身,却见适才的绿裙女子此刻正媚眼含春,慵懒的躺在床榻之上,而其勾动着玉指,略带呻吟的娇笑道:“来嘛小公子,奴家累了,不想玩捉迷藏了。” 李混咽了咽发干的口舌,不自觉的抓住一支櫈椅搂在身前。而其一脸戒备的绕到女子的另一侧,怯怯道:“妖孽,你休要嚣张,道爷可不怕你,待会儿道爷便收了你!” 绿裙女子躺在床榻上,看着缩在墙边,神色戒备的小道士,只觉得滑稽而好笑。少倾,她忽而背过身子,撅起翘臀,扭头调戏道:“小公子要替天行道吗,来吧,奴家等着呢。” 本以为某人见到自己凶神恶煞的模样,会多少畏惧收敛一些,不曾想却变本加厉。而映入眼帘的火辣场景犹在眼前,李混鼻孔不禁溢出一丝温热。他放下櫈椅,抹了把鼻血,苦着脸憋屈道:“完了,还没动手便出了内伤……”说着,他督了眼隔断的另一处小厢房,苦涩嚎叫道:“师父哟,徒儿这就舍生取义啦!” 而其言罢,再顾不得喷张的鼻血,手舞足蹈着疯也似的冲向床榻。 哐——哐——哐—— 李混刚扑棱到床边,忽闻房门一阵巨响,吓得脚下一绊,一头栽倒在床榻上。没有想象的疼痛,只有松软而浓香的舒适感,与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娇嗔:“小公子真坏!” 他昂起脑袋,看到绿裙女子面色潮红的白了自己一眼,吓得连忙后退。 “他娘的,快给老子开门!” “贼道士,我们知道你们就在这儿!” 哐哐哐—— 又是一阵急促而巨大的撞门和叫喊,不用多想,赌坊的打手们已然找到了他们师徒二人。 随着门外的动静响起,绿裙女子吓得跑到了门前欲打开房门,李混连忙喝止住。便于此时,云阳道长亦是从另一侧的小厢房内,赤裸着上身,凌乱的跑出来,惊慌道:“混儿啊,这可如何是好?” 门板欲裂,显然门扇撑不了多久便会倒塌,届时师徒二人便会面对一帮如狼似虎的汉子,而等待师徒二人的便是一场难以想象的厄运! 李混心急如焚,他伸着脑袋四处张望,须臾,发现厢房之内,屏风之后,竟然有扇窗户。 “师父,我们爬窗户走!”李混拽起衣袍,也不顾形象,带着云阳道长来到屏风后方。 两人所在乃青楼二楼,想来不高,即便一跃而下,也不会太过遭罪,顶多受点皮肉伤。 这般想来,李混慌忙将木窗打开,朝下望去,可他刚将脑袋探出,却顿时脸色苍白,缩回脑袋。 云阳道长见状狐疑,亦是朝外看去,而其一眼扫去,却见窗外人影渺小,街巷上青石地板,毫无铺垫之物,其高度足有三四丈,这一跳下去,不死就烧高香了! “谁家的二楼建的这么高啊,这不是造孽么……”云阳道长哭丧着老脸,惶惶无措。这么高跳下去可不是皮肉之苦,而是缺胳膊少腿要老命! 奈何刻不容缓,张权贵恨他们入骨,被抓回去一样是要命。怎么办?没办法啊,跳吧…… 生死逼迫下,师徒二人颤抖着身子,双双跨过木窗。 站在房檐上,李混面色惨白,而其闭着眼,别着脑袋,一时间惶恐无措。 哐—— 身后,厢房之内。随着一声巨响,木门终于随之坍倒开来。 “师父我先跳,徒儿为您垫背!”察觉到背后的动静,李混再顾不得其他,闭着眼睛便一跃而下。 随着一声尖叫,李混看着愈发接近的地面,拼尽全力想要双脚着地。可惜天公不作美,原本平静无风的半空,忽而卷起大风,而其瘦弱的身子随风一翻,竟是以脸着地,摔了个结实。 不过所幸身子改变动向,李混摔在了一侧的摊位上,这才没有彻底破了相。待落地后,他顾不得鼻梁的剧痛,一把抱起摊位上的丝绸,不顾商贩的叫骂,跑到木窗跟前。 “师父,您老快跳!”李混将丝绸横铺在地面上,而后昂着脑袋,叫嚷道。 云阳道长兀自站在屋檐边,光着瘦如柴火的膀子,欲哭无泪。他看了眼已然冲入厢房的大汉们,再次闭上眼睛,惨呼一声,跳了下去。 “哎哟哟,要死了,要死了,为师还没活够呢!”随着身子急速下坠,云阳道长手脚乱舞,自顾自的在半空中挣扎着。 咚—— 少倾,随着一声闷响,云阳道长摔在了厚厚的丝绸之上。 “哎哟哟,疼死贫道了。”虽说被丝绸铺垫,并未受到实质的伤害,但如此高度的坠落,依旧让云阳道长痛的面容惨白,冷汗直流。 不待其有所动弹,李混连忙将丝绸与其一并拉扯开来。 楼上,木窗前,一群脑袋争前恐后的探了出来,众人看到师徒二人纵身跳下,连连叫骂道:“贼道士休走,待爷爷们捉到你们,非得将你们大卸八块不可!” 眼睁睁看着师徒二人一瘸一拐愈走愈远,壮汉们急得跳脚。此时下楼绕到青楼背后的街巷,恐怕师徒二人早已不翼而飞,而这般跳下去,谁敢?百两白银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溜走,如何不气,如何不急? “他们敢跳咱们也跳,咱们皮肉硬,难道比不过皮包骨的道士不成?待到第一个人跳下,也铺上丝绸,届时定能追上他们!”其中一个壮汉看着街道上渐行渐远的两个道士,瞋目切齿,恨得青筋暴起。 说话间,另一个略微低矮的壮汉,觉得很有道理,他牙关一咬,喝道:“我来!”而其言罢,纵身越过木窗,一跃而下。 “好样的!”壮汉跳下,众人纷纷攥着拳头,望着楼下助威呐喊起来。 可他们的欢呼与叫嚷,却随着‘啊’的一声惨呼戛然而止。众人急忙向下张望,却见一个人影四仰八叉的摊在地上,没了动静。 窗口前,壮汉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哑口无言,少倾,他们神色古怪的看向适才叫嚣的那个壮汉,以待分说。 众目睽睽之下,这壮汉愣了片刻,忐忑间,抹了把鬓角的汗珠,摆手讪然道:“咳咳,走了,走了,大家散了,回去跟大当家报信,就说贼道士狡猾,让他们逃脱了……” …… 引卷 第二十九章 · 你叫嚣啊 人生在世,活在途中,而停下脚下的步伐又该是何方?远山风雨,近水楼台,饱览着风光无限倒也惬意。可师徒二人自打出了汾阳镇,一路不曾好生歇息,反而人在途中,受尽奔波,苦苦支撑下,一次又一次的被人追打。是自己太过跋扈?不,是镇外的百姓太过凶残,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相向,空有一副皮囊,尽是豺狼的心! 师徒二人狼狈逃离南街市,只想快些离开雍城。李混更是一脸憋屈,回想起此前种种,只觉得胆颤不已。 距离南街市不远处的主道,径直而去便是南门出口所在,只是雍城尚有数十里范围,想要走到南门恐怕尚需些功夫。而北门呢,便是两人刚进城的路,再回去无异于寻死。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师徒二人心惊胆战,躲躲藏藏,生怕那群吃人的壮汉突然追来。 逃了许久,李混与云阳道长在一处柳巷中停下,可便于此时,一个青年道士突然从巷口的丈高的柳树上,纵身跃下拦在当间。 “是你这厮!” 李混第一眼便认出来人,这青年道士正是用石头买他木剑的男子孙远。 “呵呵……两位让我好找。”孙远一如既往,始终嘴角微扬,淡然含笑。此刻,他明眸闪烁,默默端详着狼狈喘息的师徒二人,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看到孙远这般模样,李混气就不打一处来,他直起身子,哼道:“道爷说了,木剑不卖!”而其说着,竟是将仅有的一只草鞋拾起,朝孙远扔了过去。 孙远正要开口,忽见草鞋飞来,他连忙侧身躲开,旋即杀意凛然。 云阳道长察言观色,暗道不妙,朝孙远拱了拱手,悦色道:“道友何必这么执着呢,劣徒说了不卖,又何必穷追不舍呢。” 孙远强忍杀意,不以为然道:“并非在下执着,而是两位执迷不悟,既然是同道中人,我便让两位走的安详些,也算是拿取木剑的酬劳吧。” 酬劳便是让自己走的安详些,这是哪门子酬劳?李混细细琢磨孙远的话,须臾,勃然大怒道:“怎么地,不卖还想抢?” 云阳道长站在李混身后,探着脑袋附和道:“就是,难不成我们师徒二人怕你不成!” 师徒二人在汾阳镇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如今被人趁火打劫,对方还是以一敌二,他们自然不会轻易就范。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双拳又难敌四脚,打起架来一定能将其按在地上摩擦! 孙远轻蔑哼道:“抢又怎地!” 说着,他含笑的面容渐渐阴沉,而其一摆袖袍,掀得周遭杂物胡乱纷飞。 “哎哟哟……我们卖了,我们卖剑!” 小小的柳巷胡同狂风乍起,杂物翻飞,而其师徒二人毫无防备之下,凌乱而狼狈。 原本以为孙远是要买剑,不曾想是要杀人越货。察觉其并非虚张声势,李混不禁慌声妥协。 孙远闻声止步,诧异道:“我还以为你是个硬骨头,原来一样畏死。不过莫要心存侥幸,此乃死胡同,更何况汪某的本事不是你们两个蝼蚁能够明白的!” 废话,大难临头谁不怕死,而为了一把破损的木剑折去性命更是不值。在李混看来,这不叫畏死,而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见小道士不说话,孙远冷笑着勾了勾手指,接着说道:“将木剑拿来,我给你一颗灵石。” 李混微微错愕,疑惑道:“不是说三颗石头吗,怎么成一颗了?” 孙远不以为意道:“哼!那孙某还是杀人越货,分文不失来得好。” 李混咬牙切齿,碍于孙远的威势,敢怒不敢言。身后的云阳道长亦是神色不忿,枯皱的脸上温怒不已。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而其威逼利诱,坐地起价,身为道士这般无耻,真是妄为道家子弟! “你先把灵石丢来,我便把木剑给你。”李混犹疑半晌,心知此事难以善了,只得妥协的商讨道。 孙远眯着眼斟酌良久,少倾,微微点头道:“可。”说着,只见其右手朝着腰间的布袋轻轻一拍,一块五彩流溢的石头忽而闪现而出。 “戏法?”孙远的手段师徒二人看在眼里,震惊不已。 不待师徒二人思索,孙远已然将那块五颜六色的石头朝他们丢了过来。 李混接过石头,兀自端详了半晌,许久,他发现石头除了入手冰凉,外观晶莹剔透外,再无他用。而木剑可是师父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难道就值这么块破石头?想到此处,他越想越气。 巷口,孙远冷眼旁观,静待李混将木剑给他,而后就此离去。而其等了半晌,却见对方依旧没有给他木剑的意思,神色渐渐不耐。 须知,适才在赌坊门口当街杀人已是犯了大忌,而今若非得已,他着实不愿再动手杀人。只要眼前的师徒二人识相点,花费一颗灵石换取一柄极品灵器,当真是不无不可。 “给你!” 孙远斟酌片刻,忽闻李混出声,紧接着一把木剑飞了过来。 “呵呵,两位当真识趣。”孙远接过木剑,轻蔑一笑,转身就要离去。 可便于此时,又闻小道士扬声喊道:“这个也给你!” 孙远眉宇微皱,不明其意,见又一道残影飞来,只得一挥袖袍,徒手接了下来。少倾,待他定睛一看,却见适才躲开的草鞋,不知何时又被小道士拾起,扔了过来。而其看着手中的草鞋,剑眉一挑,顿时怒火中烧。 不待他发作,李混咧嘴一笑,打断道:“正所谓好事要成双,这草鞋嘛,自然也要成对哦。” “小王八蛋,你找死!”原本得到木剑孙远心情大好,不曾想对方竟然不知死活,随着李混的话语,青年男子亦是怒不可遏,而其握着草鞋的拳头嗤嗤作响。 就在他要痛下杀手时,云阳道长忽然挡在了李混跟前,摇头幌脑道:“三清祖师爷在上,疾!” 孙远见状微微一怔,只觉得遭到了戏弄。而其眼神一凝,便要飞身上前取其首级。可他刚踏出两步,尚在手中的草鞋竟然‘砰’的一声,猛地光芒四射。 他想要扔掉草鞋,却为时已晚,手中的白色光芒,化作光幕已然炸裂开来,眨眼间便令他麻木而恍惚。 “糟了!”孙远惊惶失措,奈何光芒古怪,瞬息间,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失去了意识,噗通一声,仰头栽倒在地。 见孙远中招,师徒二人松了口气,紧张的神色得以舒展。须臾,见其躺在地上依旧没有反应,二人这才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走到跟前。 李混走到男子跟前,狠狠踹了他一脚,得意的哼道:“你不是挺能耐嘛,你叫嚣啊,你犬吠呀!” 云阳道长亦是踹了孙远一脚,一副嚣张而自得其意的模样。 古朴无奇的臆想符再次发挥了妙用,亦如在梅山时那般,顷刻间就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倒地不起。而此番也多亏了臆想符,师徒二人才能将计就计,顺利得手。 待动过手,撒完气,李混蹲下身子,将其浑身摸了个遍。在他看来,对方见面就要强取豪夺,显然平日没少干这些龌龊勾当,而自己反过来将其洗劫一空,也算是冤冤相报,一报还一报。 经过一番翻腾,一个布袋,一个玉佩,便是孙远浑身的家当。李混望着手里的物件,困惑不已,适才他明明看到男子在布袋上一拍,幻化出一颗石头,如今却见布袋扁扁,空空如也,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师父,这两样有用吗?”兀自摸索半晌始终摸不着头绪,只得将其递给云阳道长。 而云阳道长却并未接过玉佩和布袋,只是一脸嫌弃的摆手道:“去去去……无用的东西,给为师作甚!” 听闻是无用之物,李混跟着撅起嘴,一脸嫌弃,抬手便要将其丢掉。 可就在他准备丢掉玉佩和布袋时,忽觉脑袋一疼,哎呦一声,别过头来,神色委屈的看向云阳道长。只见后者神色微怒,怒其不争的呵责道:“臭小子,留着留着!虽然无用,却聊胜于无。” 得,师父又发话了。李混神色无奈,只得将玉佩和布袋不情不愿的塞进了怀中。 此间事了,师徒二人扬长而去,而其李混犹不作罢,离开巷子前,又欲将孙远扒了个精光。此番略施小惩本以为可以获得一些值钱的宝贝,奈何青年男子身无分文,只有一块破玉佩和无用的布袋。既然没能收回满意的利息,无妨让其彻底颜面扫地,以算作是欺负自己和师父的利息。 如是所想,李混折返巷子,走到孙远身前。 就在他解下孙远衣带时,原本全无动静的孙远,身体竟然微微颤动了一下。 师徒二人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后退数步。两人全神戒备,须臾,只见孙远竟然耸动了下眼皮,而后艰难的撑起身子来。 云阳道长惊疑道:“不该啊,为师的臆想符不该无效啊。” 引卷 第三十章 · 豪言壮气 此前梅山七盗各个武功高强,依旧被臆想符轻易撂倒,而孙远看似弱不经风,不曾想居然盏茶功夫便从昏迷中醒转,这让他们不禁诧异而震惊。 云阳道长兀自惊疑,身旁的李混亦是躲在其身后,探着脑袋神情戒备。 便于此时,孙远瞳孔恍惚,捂着脑袋左摇右晃,好似醉酒一般,站稳了身子。而其抬头看着巷口的师徒二人,虚弱无力的喝骂道:“贼厮,我要剁碎你们!” 连说话都不利索了,竟然不忘威胁恫吓,师徒二人对视一眼,神色古怪。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趁你病要你命!既然已经势不两立,何妨再痛揍你一顿呢。 不待云阳道长发话,李混已是二话不说挥舞着木剑,箭步冲向孙远。 孙远捂着胀痛的脑袋,兀自揉捏,突然看到小道士举剑杀来,神色阴沉到了极点。而其朝着腰间一拍,便要发作。 “咦?”他正要发作,忽然发现腰间的乾坤袋没了动静,不禁狐疑一声,摸了又摸。 只是他左摸右摸始终寻不得乾坤袋的踪迹,不由得慌乱起来。 眼看李混举起木剑已然临头而起,孙远不敢大意,他牙关紧咬,朝着头顶的人影,攥起右拳,狠狠便是一击。 这一击没有任何花哨,仅仅是以血肉之躯碰撞木剑。而随着他的拳头撞在木剑上,木剑随之被格挡开来,李混亦是在错愕中被一拳击倒在地。 “哎哟哟……师父,我打不过他!”仅仅一招,胜负立分。李混被其一拳打倒在地,捂着胸口惨呼不止。 云阳道长见状大急,抓起身边的杂物胡乱扔向孙远,而后拼了老命冲了过去将李混从其脚下拽了出来。 孙远一拳打倒李混后,并未趁势而为,而是跌跌撞撞的走了两步,气喘吁吁的扶着墙壁,一副病怏怏又醉醺醺的模样,显然还未从臆想符的效果中彻底挣脱。 可即便如此,师徒二人依旧不是其对手啊。 既然打不过,那便跑! 云阳道长如是所想,拽着李混的脖领子,疯也似的出了巷子。 孙远惨白的面庞尽是恨意,眼看师徒二人逃之夭夭,他周身一抖,脚下似是生风,一个跟头翻上了柳巷墙沿,几个闪身便追上上去。 “死来!”孙远转瞬之间便追上了师徒二人,而其凌空虚踏两步,而后朝其一掌推出。 砰—— 随着他凌空一掌,三人之间的空气中无形的微微扭动,后者紧接着双双扑倒在地。 “哎哟哟!” 师徒二人摔了个狗啃泥,少倾,扛着痛疼手脚并用,再次站起身子,头也不回的鼠窜起来。 孙远见状暗恨,只觉得头脑恍惚方才下手太轻,若是再清醒三分,便可一击取其首级。 街道上,随着三人的你追我赶,过往百姓纷纷好奇驻足,指指点点。 雍城身为鱼塘郡的郡城,每日集市的人流自是高潮,倘若这般漫无目的的奔逃,碍于人流定然会被其追上,若是等孙远恢复神智,说不得真就一命呜呼了。 情况危机,李混与云阳道长急中生智,专挑摊位窜行。而那后方的孙远行于屋瓦之上,视线被屋檐所遮蔽,一时间失去了二人的踪迹。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少倾,他还是寻到了二人的踪迹,连续踏空追来。 “师父,他又来啦!”李混边跑边向后张望,察觉某人追来,吓得明眸圆睁,哀嚎不已。 “哎哟哟,折煞老夫哦。”云阳道长并未理会他,兀自喘着粗气,心底亦是叫苦不迭。 眼看躲不开来,李混与云阳道长竟是爬地而行,穿过一处处摊位,一处处门坊。只为如老鼠钻洞,躲一时是一时。 “还我乾坤袋!”连番追赶无果,孙远恼怒大喝,拔起搭在屋檐边的风旗桅杆,朝着下方的二人便是一杆子。 索性师徒二人见缝就钻,这一棍子被一张摊桌挡了下来。只是可怜的摊桌却随着‘啪’的一声,木屑炸飞,一分为二。 这一杆子动静太大,周遭的过往百姓吓得连连避让。 此情此景师徒二人看在眼里,惊在心里。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杆子,敲在坚硬的木桌都被一分为二,倘若敲在脑袋上,可不就是脑浆迸裂,再无人样? 如是所想,两人惶恐之意更甚,一番疯狂爬行,浑身道袍亦是热汗淋漓。 头顶,屋檐之上。 孙远一击不中,再次蓄力,而其穿梭于瓦屋之上,对准两人又是一记重重抽打。 啪—— 桅杆落下,肉沫横飞。而师徒二人尚在爬行,定睛一看,这一杆子又被一处猪肉摊位挡了下来。 “我的肉,我的桌子……”摊位跟前,正在一旁割除肉骨的粗壮男子,忽见一桌子的猪肉化作碎末,惊颤不已。须臾,他颤抖着面容,竟是不顾一切,掂起屠刀便朝着屋顶的罪魁祸首追了过去。 随着屠夫操刀而起,紧随的还有其他遭了秧的摊主,小小一条闹市街,已然乱作一团。 “臭小子,往屋里爬,屋里爬!”云阳道长跟在李混身后,僵着脑袋瞅着前方道路,须臾,看到正前方乃是一处作坊,不禁连连扬声喊道。 实在是某人桅杆威武骇人,而这般爬行躲闪终究不是办法,倒不如爬进屋内拼得一线生机啊。 李混闻言头也不回,手脚并用,疯狂爬行,径直爬进作坊之内。 这是何处?他站起身子,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摞摞酒坛,显然是个酿酒作坊。接着他眼观六路却发现作坊除却入口,再无他路。 “师父,这是死路啊!”没了去路,李混连忙惶恐道。 堪堪爬入屋内的云阳道长,闻言一怔,旋即他指了指酒坛堆积之处,急道:“臭小子,快,下酒窖!” 原来胡乱堆积的酒坛后方,地面之上还有一块木板,而木板之上有个铜制拉环,显然是个地窖所在。此刻趁孙远尚未下来,躲到其中倒不失为一种打算啊。 说时迟这时快,师徒二人急忙拉开酒窖,顺着木梯爬了下去。 踏足酒窖,一眼扫去,小小的空间尽收眼底。这酒窖不算太大,其中间由一根碗粗的木梁支撑着窖顶,周遭方圆三丈左右尽皆整整齐齐排列着酒坛。 此刻酒窖之内,正有一个妇人端着一根大木勺,酿制着酒水。她察觉有人下来,不禁惊讶道:“你们是干嘛的,出去出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进来逃命岂有出去之理?师徒二人显然没有理会妇人的话语,李混自顾自的瘫倒在木梁跟前,兀自气喘擦汗,倒是云阳道长浑然没了前一刻的惊慌,而其抹了把鬓角汗珠,抚须嗅鼻,枯皱红润的脸上尽是陶醉。 “快出去,不然我叫官了!”见两个道士无视自己,妇人晃动着手中的木勺,略显恼怒的威胁道。 “哎呀呀,好酒好酒……”云阳道长并未理会酿酒妇人的威胁,径自撩着长眉,眯着眼痴醉的品着空气中浓郁的酒香。 少倾,他竟是挽了挽袖袍,抠开一个酒坛,大口大口的痛饮了起来。 李混见状亦是眼前一亮,他咽了咽发干的舌唇,紧接着也掀开一坛老酒痛饮了起来。 酿酒妇人气得掐着腰,红着脖子不停的叫嚷着。奈何师徒二人只顾品尝甘醇美酒,浑然将其当作了耳旁风。 “哇呀呀,好酒,师父,我为民除害,先干了!”李混痛饮一番,须臾,他擦了擦面颊的酒水,砸吧了下嘴巴,咧嘴一笑,继续喝了起来。 云阳道长哈哈一笑,伸出大拇指,赞道:“混儿愈发有为师当年的风范了,哈哈。” 师徒二人畅意对饮,一副美酒当前生死靠边的模样。有了美酒舒爽疲惫的身心,哪怕是孙远追来又如何,且让他尝尝打魔剑法的厉害。 这是两人以酒壮胆,以酒作气?不,这是两人醉了…… 须臾,许是酿酒妇人的叫骂动静太大,孙远果然察觉动静来到了酒窖之内。 “偷我乾坤袋罪该万死,我要活剥了你们!”孙远跳进酒窖,看到两个道士兀自饮着美酒,略显苍白的脸上尽是愤恨。他不待两人反应,手中折断的风旗桅杆已然朝着二人的脑袋抽了过来。 桅杆化作残影横扫而来,李混浑然不怕,而其酡红着脸,踉踉跄跄,朝着后者扔出了酒坛。 酒坛飞出,又闻其曰:“一坛竹叶青,豪言壮气斗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