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霸武林》 第一章 峨嵋后山佛光岩下,雄峙着一座气像宏伟的“大悲寺”。 寺内大雄宝殿香烟缭绕,气象肃穆,此时正鸦雀无声地分两列着许多峨嵋派两代同门,右边一排是男女僧尼,神态凄怆。 左边一排却全是俗家弟子,个个面罩寒霜。 很显然的,峨嵋派正遭遇着重大变故。 正中佛像前,排列着五张法座,而座上却空无一人。 武林中近二十年来,崛起了无数分支别派,自明末七隐第一位天倪大隐执掌了三十年武林盟主信符以后,就归隐名山,不再过问武林之事,武林盟主一席由昆仑派掌门继任。因各派纷纷崛起,不守约束,于是—— 少林、武当、青城、昆仑、峨嵋五大派联合主盟。 每隔十年,在五派法地召集一次五大掌门会议。 这次大会,轮在峨嵋“大悲寺”中举行。 远道来的俗家弟子,纷纷于三日前赶来寺中,清晨日出以前,衣冠齐整聚集大雄宝殿上,恭候本派掌门莅临主持大会。 俗家弟子班首是位白发飘逸的老叟,正是名震岭南,武林中号称神龙一现的杜度,最末一位年龄约仅十六七岁,生得秀骨清神,英发飘逸,犹如瑶林玉树,英气逼人,正是神龙一现大侠的晚生爱子杜珏。 僧尼班首乃本寺监院庆元法师,年龄约六十开外。 庆元和尚和杜老英雄偶然间四目交视,脸色十分严肃阴沉,而所有两排弟子也都垂首默然无语。 大殿上静肃得如落下一根绣花针来,也清晰可闻。 静穆的气氛,平时象征着无此的庄严,这时却似乎笼罩着阴沉沉穆的成分,庆元和尚凄然低首默宣了一声佛号。 神龙一现杜度却黯然神伤地微微摇首,一声轻叹。 天真而活泼的杜珏,忍受不了这种静穆严肃的气氛。 “爹,掌门伯伯为什么去了‘璇宫’?” 神龙一现轻喝一声,道:“珏儿,这是什么时侯,可容你随便发话?应该听各位师伯、师叔、师兄们商讨这一件大事,小孩子不许插口!” 杜珏却有些不服气,稚声稚气的说:“但是师伯师叔们,却为什么又不讨论个办法呢?” 右列班首老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道:“珏贤侄,这是本门空前绝后的奇耻大辱,老衲和诸位同门早巳商谈过了,必须等侯昆仑、武当四派掌门到场,合五派之力,商讨个妥善办法,应付这些璇宫的恶魔,珏贤侄不可性急!” 一片衣袂飘风之声,自远而近,这时自山门外并肩走进来一僧一道,虽然面容苍老,鬓发苍苍,却目光朗朗有神,两“太阳穴”隆隆鼓起,显得功力深邃精湛。 峨嵋派两位长老——庆元和尚、杜老英雄,立即飘然出列,降阶相迎。 他们瞥见两位并没有佩带掌门信符,显然并不是代表掌门身份参加,微感惶惑,一齐施礼道:“原来少林达摩院禅通长老,武当玉清院主玄风道长贲临敞寺,而贵两派掌门是否即将大驾亲临?” 禅通和尚神色尴尬,一睑肃穆,道:“阿弥陀佛,敞派掌门……”他面色一变,神情凄楚,咽回话尾。 而那位玄风道长,却爽朗地仰天狂笑,道:“禅通长老,今天既已到会,正好开诚商讨这事早晚必就喧腾武林,纸里包不住火的。” 说罢竟步履飘飘,直走殿中,落坐五派掌门的席位,但是神情却激动凄怆,浑身霓微微颤抖着。 这两大派掌门,缺席不至,却由派中长老出席,而且未佩各派掌门信物,这是很少见的怪事。落坐后,彼此交谈之下,方知—— 峨嵋掌门会元老禅师竟于会期前三天深夜,突然失踪,同时失落的尚有峨嵋一派信物宝镜。 少林派掌门禅智禅师也和本派信物达摩锡杖,神秘地于七日前,自少林神壁洞中失了踪迹。 同样,武当派掌门淳风道人,也于十余日前突然失踪。 任何人都深切知道,他们的掌门各有一身超人的武功,在武林中数得上顶尖儿高手,而且各派法地拱卫森严,好手如云,竟-人家不声不响地把掌门人架走,真是不可想像的事,不但骇人听闻,而且对三派在武林声誉,将受莫大打击。 三派掌门失踪时,同样的在室内仅仅各留下一张字柬,字柬上也只有一笔狂草,大书着两个字“璇宫”。 但“璇宫”究在何处,却使三派门下绞尽了脑汁,向江湖上多方探索,依然如同大海捞针,茫无头绪。 因为武林中,任谁也不晓得这神秘的“璇宫”所在。 庆元禅师暂时代表峨嵋派掌门一席职位,和武当、少林长老密谈之下,顷刻交换了三派的绝大秘密。 此时峨嵋派被留下来得准许参与这机密会议中仅有八位弟子,而杜珏却占一席,原因是他在小一辈中武功最为高强。 杜珏由于父亲从小悉心传授本门各种功夫,功力已超越同一辈的同门之上,而且他还获得两次奇遇。 正午时分,昆仑派掌门梧栖子和青城派掌门大鹤山人联袂前来,他们谈笑风生,各佩带着本门最高贵的信物。 很显然,这两派幸运地没有发生意外。 五派掌门聚首一堂,正是所谓几人欢乐几人愁了。 梧栖子虽然侃侃而谈,却神色也有些尴尬不安,最后他透露出一项惊人消息,就是他所执掌的武林盟主信物,也于七日前失去。 梧栖子在失去武林信物的晚上,却发现了盗窃信物的,乃是一个身材瘦长的短髭老叟,老叟满睑疮疤,丑陋可怖,犹如幽灵鬼怪。 他搜索枯肠,竟想不出此人的来龙去脉。 短髭老叟轻功出神入化,一纵七八丈,以梧栖子功力之高,追了一程,竟追得没了影子,在临去时,用沙哑的口音,冷笑遗:“梧栖子,你不妨尽量邀集五派好手,来‘璇宫’索讨武林盟主信符,但是,记住!不必牵连五大派以外的人物,以免株连无辜,因为你们来到本宫,就无异飞蛾投火,有去无返。” 璇宫!又是璇宫里面的人物,制造成的奇迹。 假如为了报仇,何不将三派的人,辣手杀戮。 如果单为戏弄三派掌门,这玩笑似乎开得太过火点。 两位掌门、三位代掌门都目瞪口呆,悲愤激动无比,低声讨论着对策,聪慧绝伦的杜珏,忍不住开口道:“爹,这有什么难处,五派全体出动,把璇宫找着,夷为平地,把一千恶煞一齐拾掇来,不就成了么?” 杜度皱眉微叹,叱道:“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那有这么容易的事!你又知道璇宫在那里?” 昆仑掌门梧栖子,微摇皓首道:“老夫来峨嵋之前,曾往王屋山一行,谒见天倪大隐老前辈,那泣玲珑仙隐前辈,最喜欢管闲事,这次却例外地推辞不愿过问这局事。其余的无名先生等,漫游海上不知何时归来,所以只有和四派掌门,先商量一个稳妥的办法了。” 梧栖子又神秘地笑笑,道:“我只是一种预感,我觉得他们不含有严重的仇意,璇宫主人这种意外举动,虽然离奇难测,但是……” 他沉吟着,没有说下去,却瞑目端坐,不知思索什么。 子里却是幸灾乐祸。 各派不胜其烦,果然宣布封山一年,谢绝接待来宾。 这一来,更加证实了事情的真实性。 璇宫!璇宫!究竟是什么神秘的人物?一直是一个谜。 各方各派好手,涌起了一片探索狂潮。 许多武林人土为好奇心驱使,也有不少卷入这漩流中,企图一探这座神秘的“璇宫”,同时各派也戒备森严地谨防着璇宫里面可怕的人物,会同样欺凌到自己头上,因为他们不晓得那些恶煞何时会突然出现。 五派掌门人会后,翌日,峨嵋派两代门人,公推庆元法师暂摄掌门职务,立时由代掌门开会议定方针,傅下法旨,派遣门下高手,分头出发,散布各地,明查暗访,寻访璇宫。 其他四派,自然也不例外地分派门下弟子,纷纷出动,一时江湖中,形形色色的武林人物,此出彼没,行色匆匆,但他们同一目标,则是采访璇宫所在,这正是武林中空前未有的一次狂潮。 年轻的杜珏心里满想追随父亲奔走江湖,采访璇宫,而庆元法师却单只把他留了下来,神龙一现则奉命回原籍温州府一带查访,使他大失所望。 庆元法师所以留下杜珏的用意,却是赏识他根骨禀赋,为百年难得的奇才,无相神功且已筑下了根基,所差的是火候不深。 庆元法师甘冒大不韪,把本门最高法诀,深藏佛光洞中的至宝无相宝-十三篇,私自传授珏儿。按峨嵋规矩:门下弟子如非预定为未来的掌门人,均不能参研这全部无相宝。庆元却敢违反历代定规擅自作主,却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他希望杜珏能够参透上乘神功,造成峨嵋派一朵奇葩。因为武林浩劫已露端倪,如不能把无相神功最高一步研练成功,就难以应付当前的变乱。 庆元法师耐心地指点杜珏,研习无相宝。 庆元法师本身此时也只研习到无相宝-的第九篇,以下四篇,连失踪的会元法师,虽毕生潜研,尚无法参透。 杜珏总还是个半大孩子,对于这门枯燥乏味的功课极为厌烦。最初他还耐心参研,几个月以后,茫茫然找不出一点头绪,宝-上的梵文,连庆元法师也仅勉强认识。 由峨嵋上代掌门把它译为四篇汉语,庆元照原文直译研究,更弄得文理错综颠倒,十分难解,原文含义又十分晦涩。 杜珏把最后四篇,读了个滚瓜烂熟,可是味同嚼腊,却始终悟不出原文的妙用所在。他几次要求下山,都被庆元法师温言劝慰。 庆元法师最后严厉地正色道:“珏儿,只有你天赋超人一等,根骨为同门之冠,你如不能把无相宝录研悟透彻,峨嵋一派就永远不能发扬光大,也无力对付璇宫神秘敌人,更救不出来本派掌门,你切勿心灰意懒,为山九仞,切勿功亏一篑!” 他慰勉有加,而且发了个极大的宏愿,道:“珏儿,本座如不能助你研通宝-,这一生永不下山一步。” 他又讲了许多铁杵磨针的故事来激勉杜珏。 杜珏深深受了感动,遂勉强留在寺中。 这天,杜珏独自赴后山,采摘些奇花异果,并习练轻功。 后山一带十余座陡峭山峰,都被他爬上爬下,摸熟了地方,他毫不费事的纵上了一座较高的碧蝉峰顶。 山顶上有两块突出的巨石,活像一只蹲伏的碧蝉突出的双眼,因之取名碧蝉峰。他发现突出的每块巨石悬空,岩腹之下,生长着一红一白,两蓬菌形的异草,最初小如铜钱,他每隔几天去看一道,双菌逐渐长高了,而且一盘一盘堆叠起来。红的红如玛瑙,白的白如玉石,鲜润晶莹,十分可爱。 最初,由这两蓬菌心,散发出来一种古怪的气味。 顿像庙里燃烧的旃檀佛香。 但是这两蓬异草太可爱了,他还是每次抚摸一下,凑近鼻孔去嗅一嗅,他心想:“真是中看不中吃,大约是毒菌吧!”山中老年人,对于菌类是否有毒,都一见就能识别得出,杜珏也由老樵夫口中问出这些门道。 但双菌的香味,却逐日发生变化,越来越浓,挨近一丈以内,就如同进入众香国里。 这双菌所生之处,在两块危岩腹下,普通没有武功的人是无法看见的。就是杜珏也必须施展蛇腹功,贴身岩石,宛转滑到石腹下面,方能挨近它们。下面就是云雾迷茫的万仞深壑,稍一不慎,就落个粉身碎骨。 杜珏却好玩心切,总不肯忘记这两蓬怪菌。 实则,道书上的灵芝,正就是很难遇上的异种鲜菌。 他又怎晓得它们竟是,修行人千百年很难一遇的鸳鸯芝呢?杜珏一路跳跃着,纵上峰顶。 夕阳衔山,黄云片片,残霞余晖,照映在金顶侧面的瑞色光虹,正是所谓佛光,他置身在大自然美景中,欣赏这绮丽的光彩。 他在山顶伫立了一阵,偶尔想起了无相宝录中,令他最感头痛的最后四篇,未知何时才能参透。 他心想:如果我不能参透宝录玄奥,就要害苦了庆元师伯,一辈子不能下山上然而念头一转,再想自己不也一样将厮守空山么?他有些失望,他极不耐烦的把原文又朗背起来,他心想:读熟了也许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以好玩的心情,故意把最后四篇的偈语乱拼乱拉,把每一篇第一句胡乱连接在一起,不意琅琅读去,竟顺理成章极为顺口,而且非常合韵。 他一时引起兴趣,又挨次把第二、第三以下各句都混编在一起,立即脑海中渗出了一线光明,原来他前九篇的气功心法均已通解,无意中竟把后四篇经文贯通之后,与第九篇息息相通,密切相连了。 以杜珏天赋的智慧,如何悟不出它的妙用所在? 杜珏高兴得要跳起来了,他把他编成的偈语一遍又一遍,念了又念,细细咀嚼着其中的含义,竟然豁然明朗。只是其中还有一少半,他一时还参悟不透,以致他还不能动手去练习。 猛然一阵衣袂带风之声,飘然而来。 一个中年妇女腔口,带笑柔声说道:“小兄弟,怀聪明绝顶,居然把峨嵋派百年绝学朗朗上口了!”杜珏吓了一跳,扭头看时,他身后已飘落下来一位年约五十的青脸老尼。老尼慈眉祥目,手握一串菩提子念珠,正向他慈祥微笑着。 杜珏蓦然骛觉,猛地跳起身来,喝道:“你是何人?为什么偷听蛾嵋心法?” 老尼微笑叹息说:“无相宝-久已真诀失传,小弟弟,你是徙何人学来这最后四篇神功口诀?老身雪山须弥尊尼,偶然来此,听见小弟弟反覆背诵神功口诀,所以忍不住问一声。无相神功老身早巳通晓,用不着偷听你的。老身来此乃为采集……” 杜珏没听说过须弥尊尼的名号,他不知顾忌,喝道:“你说谎,你并非峨嵋一门,怎会通晓无相神功?” 老尼却向两块巨石下面一指,说:“老身专为采取鸳鸯芝来此,小弟弟不可对老身无礼!”杜珏知道老尼所指的,正是他心爱的双菌,急急嚷道:“老尼姑,那是我发现的东西,应该归我所有。” 老尼莞尔笑道:“小弟弟,深山绝峰天生异宝,怎就成了你所有之物?” 杜珏气鼓着两腮想出主意来,怒喝道:“你撒赖!我天天来看守它,这儿是峨嵋后山,应当属于本派所有。” 老尼摇摇头,叹口气道:“小弟弟,三十年前,老身就发现了鸳鸯双芝。” 杜珏眼珠闪动着,说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采去?” 老尼笑道:“三十年前,鸳鸯双芝才只生出一叶,未成气候,必须三十年才能长大成形,小弟弟,你今年几岁?” 杜珏睑一红,道:“我奉峨嵋一派掌门谕旨巡查后山,照料鸳鸯双芝,不许任何人动它,请你自重!” 老尼笑道:“小弟弟又撒赖了,你可知道鸳鸯双芝究有什么用途?” 说得枚珏一头雾水,他又怎晓得双芝的用处,他嘟起小嘴,调皮地道:“难道你又晓得?一句话,我是奉命看守此物,不许任何人动它!” 老尼叹息一声,道:“小弟弟不要胡闹,此物的效用无穷,功能续骨接肢,就是残废了五官四肢,都可用生人的肢体,接治得恢复旧观。老身每隔三年来此一道,若鸳鸯芝早几年戌熟,武林中也可减少了一场奇祸浩劫!这些你还不懂,……” 她又摇头长叹了几声,继续说道:“小弟弟,你可知道明末七隐?” 明末七隐五十年前在武林中写下光辉灿烂的事迹,武功已超凡人圣,几乎成了神话中的仙真,杜珏小心灵中已欣然向往,只恨无缘拜谒,此时听老尼提起,不禁惊疑地望望老尼,道:“莫非前辈和七隐有什渊源?” 老尼微笑道:“贫尼就是青隐孤鸿老尼的唯一传人,小弟弟,你如果想拜谒目下还活在世上五位老前辈,老身遇有机会可为引介。不幸先师孤鸿大尼,已于十多年前仙逝大雪山顶,峨嵋派有你这样骨器绝佳的弟子,必能造就成一朵武林奇葩!” 杜珏听完老尼一篇叙述,不由得肃然起敬,连忙一躬到地,说道:“晚辈杜珏拜谒神尼乞恕适才唐突之罪。” 老尼微笑点头道:“千载难逢的奇缘,都教你碰上了。鸳鸯芝除了救治残废,修整容貌的神效以外,服下去还可助长练武人一甲子以上功力。小弟弟福缘不浅,幸亏遇上老身及时赶来,如果将灵芝全部服下,就不免气血暴涨而死,这种鸳鸯芝,只服一叶,就够你终生享受不尽了!” 杜珏欣喜道:“我只以为它长得好看,不想竟是千载神物,谢谢前辈的指教。” 老尼又欣然道:“快去采下来,老身再助你一臂之力,拍活你体内各大玄关,指授你无相神功的门径,将来或可由小弟弟把武林这一场浩劫,设法挽回了!” 杜珏福至心灵,忙向老尼拜了四拜,立刻转身朝岩下飘落。 鸳鸯芝由杜珏探得,双手交舆老尼,老尼各摘下一叶,令他吞服下去,不大工夫,杜珏只觉体内热气蓬勃涌起,头脑一阵晕眩,倒于老尼怀中,双目一阖,沉沉睡去。老尼先拍了他的“睡穴”,然后仰天长啸,挟起杜珏。 一道青影闪动,快逾飘风,疾似闪电飞越重山峻岭,翩然而逝。 大雪山的唐古拉绝峰侧面,一座天然岩洞中,正有个身材雄伟,面貌俊秀时少年在里面盘膝端坐,运行武林中最上乘的无相神功。这少年虽只十六岁,却已体格雄伟,有了成年人的气魄,这是由于鸳鸯芝所给舆他的恩惠,生理和心理上起了变化,禀赋的超人智慧一经启迪,由童年而转变为成年人了。 这少年正是神龙一现的爱子杜珏。 他在大雪山顶受教三月,已至隆冬节令,洞外大雪纷飞,朔风怒吼,杜珏却专心一志,真气运行十二层楼,力透金阙玉户,玄玉归真,五气朝元,刚做完了一大周天功夫,洞外青影一闪,电一般的射入一道青影。 须弥神尼面有喜色,唤道:“小弟弟,恭喜你,无相神功根基已经筑好,老身这就要走了,以后你自己再潜心修为,努力不懈,十年之后必有大成!” 杜珏忙立起,施礼道:“珏儿蒙前辈悉心指教,有了小成,培育之恩,没齿难忘,尚望前辈继续教导,以竟全功,珏儿甚幸。” 老尼笑道:“你是峨帽派下的一朵奇葩,既然武功学成,应替峨嵋派做些伟大的事业,岂能老耽在大雪山上?首先你应该回家见见你令尊杜大侠。贫尼临别赠言,切勿恃技凌人,应该谦以受益,深藏若虚。” 杜珏恭恭敬敬应是,道:“珏儿遵守前辈训示,绝不恃技凌人。”他又眉飞色舞的站起来,握紧拳头,道:“是,我应该回去了,我本领学成,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璇宫,救出会元师伯。” 老尼脸色微变,皱眉道:“小弟弟壮志可嘉,不过,难,难,难!” 杜珏不服地忿忿道:“前辈,我不怕困难,璇宫恶煞欺凌本派,掳去掌门师伯,叫我们没睑见人………” 老尼摇摇头说:“老身劝你暂时勿存复仇雪耻的念头,小弟弟,你现在功力虽然算得上武林一流好手,却还远非璇宫主人之敌。轻身涉险,以卵击石,乃是不智之举。” 杜珏聪明绝顶,眼珠一翻,惶恐地问道:“如此说来,前辈认识璇宫主人了?” 老尼摇头叹息了一声,说:“你不必问这些,日后你行道江湖,增长见识之后,自然明白。璇宫主人并非邪恶之流,老身敢保以后不会再欺凌到峨嵋派头上。” 杜珏心里更加惶恐,难道须弥尊尼和璇宫主人有着深厚的交情?以老尼的佛门精深禅功,的确可称举世无敌,她还如此畏忌璇宫主人,又是什么缘故?杜珏义形于色,慷慨激昂地朗声说道:“他们无端欺凌三大正派,难道还是正派人士?” 老尼叹息道:“珏儿,你现在仗义为师门雪耻复仇,假如别人也是像你一样为师门复仇雪耻,那么,他的行为又有什么不对?” 杜珏弄得迷惑了,茫然地道:“是他们无端先欺凌到本派头上,难道我不应该找他们雪耻复仇吗?” 老尼却频频摇头,最后仰天喃喃自语道:“百年以来,武林经过反反覆覆许多次的腥风血雨,归根结底来说,又是谁是而谁非?珏儿,老身去了。祝你前途无量,光大峨嵋师门!” 老尼飘身欲去,杜珏机警非凡的忙趋前一把拉住她,急声问道:“前辈,请你告诉我璇宫在那里?” 老尼呵呵大突,一抖衣袖,甩脱了杜珏的手,飘身一闪而出,口里朗声长吟道:“落霞与孤蕊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杜珏追出洞外,嚷道:“前辈,你念错了,是落霞舆孤骛齐飞,不是蕊字!” 但老尼一道青影,已星驰电掣投落峰下,晃眼不见。 第二章 峨嵋山脚伏虎寺外,走夹一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少年在山脚下,仰首望着号称佛教圣地的峨嵋列峰,他踌躇了一阵,突然面浮微笑,掉转身躯向嘉定府方向飞驰而去。这少年正是杜珏,他本想上山谒见庆元法师一次,取回宝剑行李,转想行李内也没什么重要物件,随身宝剑也只是一口寻常宝剑,取不取回都无所谓。 杜珏仍不脱小孩子脾气,他想奔走江湖,第一件事应该找寻璇宫,接回会元师伯,争回峨嵋派脸面,重振声威。 他随身还带有足够的川资,于是买了一匹小川马,一直沿江东而下,他小时也喜欢骑马,颇精骑术。? 杜珏江湖经验虽少,却机警颖悟过人。 这天,杜珏一人骑马驰至夔州城外。 一路行来,他看见了许多江湖上形形色色的人物,但却不过是些走江湖,沿江七帮的把什,和些当地的地头蛇。 许多人谈论的话,只是些江湖行道,并没有提起“璇宫”这个问题,他们只是些江湖混混,实在说也不配闻问武林中的最大秘密。杜珏无意中偶然听到许多江湖上黑道情形,但他一心只在打听璇宫消息,其他一概对他不生兴趣。 残冬将尽,天上飘下了稀疏的雪花,一落地就化为雪水,满地泥浆,杜珏讨厌这种阴霾霾得使人郁闷的天气。 而这一带经常细雨绵绵,十几天不会放晴。 那匹牙口很嫩的小黑马,在泥浆里“嗤入嗤入”的走得很吃力,杜珏一身衣服都快湿透了,他急于赶进城内落店歇脚。他遵连挥鞭驱策,黑马越发慢腾腾的竖耳长嘶,颈毛俱湿,它己出了最大的气力了。 突然,自北面一条官道上,箭一般纵辔飞来一条红如火炭的高大名驹,“希聿聿”一声长嘶,横街直撞过来。 马上坐着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美少年,琼鼻瑶口,丰神俊秀中却显出妩媚之态。 这少年方巾儒衫,外罩着一件雪白的斗篷。 杜珏慌忙勒马向道旁闪避,不料黑马性子屈强,竟有些不听驱使一阵踢踏,向前猛窜了两步。 北面飞来之骑,已闪电一般撞来,两匹马几乎撞在一起,那少年竟也身手不凡,硬生生暗运臂力,一把把笼头收紧,一双前蹄人立而行,扬起了一蓬泥浆,刚好溅满了杜珏一件长袍,淋漓尽致。 杜珏忍不住回头,喝道:“朋友,你纵马飞驰也得关顾关顾别人,难道闯了祸就没有责任了么?在下尽力勒马躲避,还是躲不开。看,把我一身全溅满了泥浆!” 那少年却天真地呵呵大笑,说道:“谁是你的朋友,别乱嚼了,你不会骑马,何必出来现眼!” 他看见杜珏狼狈的样子,反而开心地“咭咭”娇笑不止。 这少年说话的声音,却如黄莺初啭,美妙已极。 杜珏耳听蛮横无理的话,已动了真怒,冷声道:“朋友,你真是满不讲理!” 少年强词夺理地喝道:“我骑马走路,你也骑马走路,谁又碍得着谁的事?朋友,你才是不通情理,我爱这样跑得快才痛快,你又怎样?”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眼角斜斜瞟来。 他不敢和杜珏对瞅着,态度却十分蛮横。 杜珏冷笑喝声道:“朋友,慢走,你是谁家子弟,你不把话交代清楚,我可要代为管教管教你了!” 美少年一听,反而又朗声大笑,笑声也如珍珠走盘,清脆娇甜已极,他笑得宛如一朵鲜花随风颤动,轻蔑地望了杜珏一眼,鼻子“嗤”了一声,道:“废话,谁配教训我,我一路来,看见不顺眼的人,倒被我教训过不少了。” 杜珏听他口气非常骄纵狂妄,心里更加忿怒,信手一挥马鞭,向他劈头抽出,口里喝道:“你发什么横!” 他俩说话口语,却都是江南一带腔口。 少年见他一鞭飞来,偏头一让,蹬里旋身,一翻长臂,他也回敬过来一鞭,他这一鞭竟暗含内家九玄剑法中的绝招“漫天花雨”,一条短短的马鞭,在他手中抖得笔直,忽屈忽伸洒成了一天青影。 杜珏没想到马上美少年竞身怀绝技,鞭影中卷起阵阵寒风,向他当头罩下,杜珏忙以“一柱擎天”招法,立鞭横绕。 “嗤嗤”两声响,把少年鞭子绞开一边。 少年尖声嚷道:“怪事,怪事,碰上了行家了!那可妙得很,来,来,来,我们去那边树林比斗一下,真好玩,你可替我喂喂招了。” 他说完,又伸手一招,道:“朋友,你不至于惧场不敢较量吧!”少年一拍马头,当先驰马向后面林中跑进去。 杜珏年少气盛,更不肯示弱,立即拍马随后紧驰。 少年已停下马来,玉立亭亭脱去了白狐皮斗篷,双手叉腰,喝道:“朋友,你先报上万儿,然后痛痛快快打一架!” 杜珏强忍怒火,也翻身下马,喝道:“在下峨嵋派神龙一现之子杜珏,朋友,你又是那一派门下?” 美少年却愕然失惊,“呀”了一声,说道:“什么?你是杜珏?” 杜珏应道:“当然是我,还有冒充别人姓名之理!” 美少年却忽然垂下头去,又用眼瞟瞟杜珏,刚才的骄横之气一扫而空,反而变成羞人答答的样子。 杜珏又催问道:“朋友,为什么你又不敢报出姓名?” 美少年呸呸道:“讨厌,你还尽问什么,你不认识我?” 杜珏茫然地摇摇头道:“萍水相逢,素不相识,朋友,你这句话使我摸不着头脑,要不,咱们先较量较量。” 美少年不由“叹嗤”笑了道:“表弟,你不记得十年前,舅舅带着我和我娘一同迁居太湖东洞庭山了么?还比划比划的,那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道理!” 杜珏方如梦中初醒,想起了舅父神行无影叶公望,十年前携了妻女迁居太湖的事。 神行无影叶公望膝下唯有一位掌珠,比杜珏大两岁,芳名明霞,那时他才六岁,依稀还记得这位表姊的面庞轮廓,果然和美少年一模一样。但是时隔十年,叶明霞又换了男装。 杜珏忙道:“原来是霞表姊,舅父身体可好,表姊怎会来到四川?” 美少年原来就是杜珏表姊叶明霞,明霞也笑了。她笑得非常甜,说道:“我也八年没回家,爹娘名震三江五湖,想来都平安纳福,我也应向姑父、姑母问安呢!” 杜珏走近前去,伸手就搭住表姊的柔荑摇了摇,亲热的叫道:“表姊,你的本领真不错,好像是内家门路呀!” 明霞已是十八岁的女孩子了,她缩回手去,娇靥一红道:“别拉拉扯扯的,我七岁时蒙昆仑梧栖子掌门带往昆仑学艺,不瞒你说,昆仑派下,我是小一辈里本领最高强的弟子,所以派我出来查访璇宫下落……”她突觉不该泄漏秘密,咽住了话尾。 杜珏却也接口说道:“正好我也是沿江东下,查访璇宫,营救……” 他觉得掌门被别人架走极不光彩,忙也收住话头。 姊弟俩他乡相逢,当然是惊喜交集。 他俩又策马前行,偏偏那雪下得更紧了。 他俩进入城内,进了一家挹江楼,后面连着客店,两人下马登楼,又吩咐伙计留下两个房间,把湿去的棉袍脱下身来,交与伙计放在火炉旁边烘烤,叫了些当地名菜,姊弟俩欢笑谈起家常。明霞忘了自己还是男子装束,她已换了女孩子口腔。 引起一般酒客不住的偷偷瞟视他们。 明霞风姿绰约,貌似天人,一时邻近酒客眼露异光,纷纷回首注视她。 邻座上摆满了一桌上等酒席,却只斜坐着一个豹头环眼的劲装大汉,正襟危坐似乎等侯什么贵宾。 华灯初上,时已初更,店外继续下着蒙蒙绌雨。 酒楼里焰火熊熊,宾客满座,楼梯一阵响动,众人又是眼前一亮,走上来的竟是个娇艳如花,十六七岁绯衣少女。 少女背插长剑,剑鞘上面黄惠飘扬,她秀目一扫酒楼上的座位,无意中和杜珏的目光一接,杜珏慌忙偏过头去。 少女妙目流波,骤睹英姿翩翩的少年,不禁面泛红霞,低垂螓首。 酒楼上坐客满座,几无虚席,她颇为失望,正拟返身下楼,正好伙计适时迎上,招呼着指向杜珏一席,道:“姑娘委屈点,将就点和这两位……” 明霞一时忘了自己是易钗而弁,起身含笑招手道:“姑娘,客中何须避嫌,就请来这边同坐吧!” 少女瞟了明霞一眼,觉得这位少年——眺眺,毫无须眉气概,不由皱眉冷哼一声,对明霞热情招呼置之不理。 但伙计仍把杯筷送到这一席上。 杜珏移开座位,空出一边,少女仍然秀目回掠,像找寻什么人似的,最后虽然不愿就座,却又实在找不到空位,终于勉强坐了下来。少女绝世风姿,光艳逼人,杜珏恰好坐在她对面,杜珏更显得拘谨异常,目不斜视。 少女妙目一瞥邻座,悄目斜飞,微显不屑地喃喃自语道:“我以为洞庭喽罗们传说的要招待什么了不起人物,原来竟是赵巡坛那贼道!” 明霞对少女的喃喃细语,深感不解,但是由她所佩剑蕙上看出她竟是武当门下。 明霞虽是少女,但素性爽朗大方,对面前少女颇具好感,不由微笑道:“在下昆仑门下叶明霞,这是愚表弟峨嵋杜珏,未请教姑娘芳名……” 少女初见杜珏已具好感,此时又见明霞以礼相问,也自微笑着答道:“原来两位是名门高弟,无任景仰,我也无须隐瞒,家师武当上玄下风,我名张晓霞,来此已三天,只为等候一位仇家。” 女孩子家见了女孩总是很想结交的,何况明霞又喜欢她的活泼聪明,很恳切地问道:“姑娘的仇人是什么人?” 少女俏眉紧皱地说出“赵侗”两个字,态度仍然十分冷漠。 他们三人陌生初会,仅只寥寥数语,话音很低,楼上划拳行令之声,闹哄哄的,别的座位上根本无法听清。 不大工夫,四位奇形异服的人物,大踏步走上楼来。 为首一位容貌奇绝,颔下一绺山羊胡子,两“太阳穴”隆隆鼓起,一身黑衣,态度非常狂傲,后面三位宛如三星捧月一般,十分谦卑恭谨。三人步履矫健,生得虬筋栗肉,显得剽悍暴戾。 座上守候的大汉,慌忙起立迎着行礼,道:“难得赵巡坛大驽光临川境,清水帮分堂堂主在下周敬,有缘拜识尊颜,实为万幸!” 为首那人只信手一拱,道:“不必客套,我此行匆匆不能久留,谢谢诸位的招待盛意。” 说完,冷傲异常的往首席一坐,其余三位依次落坐相陪。 原来随后三人,高个子的是洞庭帮四川分舵舵主鱼鹞子何孝文,矮胖身材乃洪洞帮西路总巡堂铁掌吴恒,另一人左眼深洞无珠的是三峡独眼龙张廷玺。 几个人对玄坛黑煞均十分恭谨,分别举杯致敬,席间语多恭颂间,亦说些江湖近事。 邻桌三人却各怀心绪,尤以张姑娘俏眉透煞,玉面寒霜,妙目闪射精光。杜珏想起此行要务,朗目注视明霞姑娘道:“你一路由甘、陕入川,沿途可曾得到璇宫消息?小弟也曾到处探访,竟毫无线索可循。” 明霞姑娘骄狂自负,柳眉轩飞,扬声答道:“璇宫!这些邪魔魈魅,全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专门暗地搞鬼,有日遇上本姑娘,看我不把他踹个天翻倒地才怪哩!” 他俩间一问一答,却把邻桌嚣张跋扈,山羊胡子的黑煞玄坛,气得睑色铁青,吹胡瞪眼,凶睛一瞪,冷哼一声道:“好狂妄的小子?老夫闯荡了数十年江湖,从没有入敢当面侮辱过!”说至此目射凶光,接着暴喝道:“小子,你是何人门下?乳臭未干,缺乏教导,敢如此目中无人,老夫今天不好好的教训教训,谅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双方剑拔驽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一时座上酒客,胆小的纷纷溜走,胆大的避开远些看热闹。 店小二觉得事态渐趋严重,深恐双方一打,势必殃及池鱼,赶忙打恭作揖,陪了许多好话。 黑煞玄坛赵侗怒气未息,瞪着同座四人冷冷地道:“老夫来此不过两天,若非尔等泄漏消息,今天怎会受这些小子的鸟气?帮规对泄漏机密者该处何刑?” 老叟声色俱厉,吓得周敬睑色泛青,坐着的身躯,竟微微发抖起来,身为分舵主的他,自然十分明了帮规的无情残酷,就是其他三人也感到微微颤栗,面面相觑楞在那里。 紧张的空气更显得沉闷异常,看了半天的杜珏,蓦地剑眉一挑,戟指黑煞玄坛叱道:“老匹夫,发什么狂,何必拿一批窝囊废做出气筒,有种的冲着你家少爷来吧!” 一声老匹夫,一句窝囊废,骂得五个凶煞啼笑皆非,登时怒火千丈,凶光暴露,齐声喝道:“小子,你找死……” 话音未落,绯衣少女“当”地酒杯向邻桌一甩,霍地站起,指着黑煞玄坛娇声喝道:“老贼,找死的今天应该是你,本姑娘候了你三天,鬼使种差的让本姑娘查出万恶老贼行踪,血债血还!今天休想在本姑娘剑下逃命!” 老贼被骂得满头雾水,何以这几个少年专向自己找碴?而且看样子,都结有深仇大恨似的,使得一代魔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暴怒喝道:“小丫头,说什么血债血还?说明白点,好让老夫一起打发你们上路……” 绯衣少女不等他说完,猛挫玉牙,切齿叱道:“老贼,十二年前你害死我爹宝马神刀张志浩的事,莫非忘了吗?” 赵侗怒吼道:“老夫当年没有斩草除根后悔不及,丫头,你竟敢自来送死!那两个小子,量是你邀来的帮手了,哈哈哈,有种的不必在这里逞雄,且到鱼口墩,待老夫一并成全了你们就是了。” 杜珏也霍然起立,胡声喝道:“丑老贼,今天是你的死期,难道小爷还怕你?也好,老贼既划出道儿,小爷一概奉陪。” 黑衣老叟傲然冷笑道:“很好,老夫先走一步,江边鱼口墩等侯你们这三个不知死活的后生小子,老夫当年横行两淮,现在隐身玄宫,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辈,竟敢对老夫无礼,公然挑战,老夫又岂能畏惧尔等!” 杜珏冷冷一笑说:“不必妄逞唇舌,江边鱼口墩凭本领见见真章,你既是这位张姑娘的世仇,在下忝为友派同道,我也要拾掇你这恶煞,以尽武林同道的义务。” 晓霞感激地瞟了杜珏一眼。 杜珏神丰骨秀,英风照朗,倜傥不群,犹如玉树临风,更使少女心醉,再加上杜珏这时又挺身出而相助,怎不使她深自感激? 晓霞苦笑着朝杜珏道:“萍水相逢蒙伸义手,但是这老贼与我有血海深仇,还是让我手刃为快。” 杜珏答道:“在下理当相助武林友派同门,况且我还要从老贼口中追问璇宫所在,就是姑娘和他没有仇恨,我也不能放过他的。” 黑衣老叟又傲然瞪视了他们一眼,招招手说:“小子们,午夜鱼口墩见!” 何孝文等一干帮会首领,簇拥着黑友老叟下楼而去。 杜珏和表姊、少女等,不久也互约后会,先后离去。 城东八里之外便是鱼口墩,该地乃是一座荒废的船渡口,地面荒凉僻静,一面临江,侧背均为茂林修竹,白日三五渔夫撒网捕鱼,入夜滚滚江流,树影婆裟,更显得冷静异常。 月冷星寒,万籁萧萧,此时夔州城外正有两条人影,轻如飘风的扑向江边,刹那间,不远处又有一条纤小人影,行云流水般的朝同一方向飞跃。 他俩在远处只望见人影幢幢,墩上点燃了七八支火把,足见清水、洞庭两帮来人不少,如临大敌。 杜珏和明霞双双当先纵上渔矶,只见—— 火光中五位江湖枭雄,正是酒楼上的山羊胡黑衣老叟和鱼鹞子何孝文、铁掌吴恒、独眼龙张廷玺、周敬等,一个也不少。左右分两排站着许多彪形大汉,各执刀枪露出杀气腾腾。 杜珏走近两步,一拱手道:“玄坛黑煞赵侗,在下如约前来会你,峨嵋门下杜珏不是胆小怕事之辈,你划出道儿,单打群殴在下一概接着!” 黑衣老叟傲然冷笑道:“小子,你很有种!你可知你信口诋毁玄宫,该当何罪?” 玄宫二字与璇宫字昔完全相同。 杜珏欣然色喜,厉声喝道:“在下正要找璇宫所在,会一会璇宫主人……” 老叟不容他说下去,怒叱道:“凭你也配!” 清水帮周敬躬身说道:“巡坛,且请息怒,就凭一个峨嵋派后辈,岂值您老亲自动手,待在下来教训他!” 老叟却伸手一拦,道:“且慢,还有姓张的丫头,为何不敢露面?” 杜珏还来不及发话回斥,眼前一声娇叱,淡红色倩影一闪,那位张晓霞姑娘,也冉冉纵落场中。 少女这一手武当派飞花飘絮轻功身法,自数丈外一闪而落,仅带一丝衣袂划空之音,的确超人一等,而且姿势更是轻灵曼妙已极。 晓霞姑娘人影一落,娇声叱道:“姑娘正要找你老鬼算帐,岂有畏避之理,就是你老鬼投身璇宫主人门下,姑娘也不能饶你!”她也把玄宫误为璇宫,她这次行道江湖,正也是秘密探访璇宫所在。 武当派人大批出动,正在分头积极营救淳风道长。 杜珏却厉声叱道:“老贼,你先把璇宫所在照实说出,在下要会一会璇宫高手,营救本派一位同门!”他不肯说出是会元掌门。 因为当众承认是会元掌门,那岂不大损体面? 黑煞玄坛又一阵狂笑道:“不错,有个峨嵋派糟老头子自恃功力,只身闯入玄宫,宫主把他留下了。小子,你有种就来本教圣地瞻仰瞻仰,若宫主看中意了你,就可开恩收留,破格栽培。” 杜珏气得怒叱道:“少废话,在下就先会会你!” 晓霞却迈步上前,“呛啷”拔下一柄青光闪闪的长剑,娇声说道:“杜小侠,请容我伸报父仇,亲手料理这老贼!” 杜珏闪开一旁道:“既与姑娘有不共戴天之仇,就请姑娘亲自料理他吧!不过姑娘千万留下活口,好追出璇宫地址,方为妥当。” 晓霞回眸一笑,道:“彼此心照,我这次下山目的也是探访璇宫,不劳少侠嘱咐。”他三人说话口气,简直把玄坛黑煞视如囊中之物,好像谁都能稳胜过人家,四位江湖枭雄都气得怪声吼叫起来。 周敬绰起一把三尖鬼头刀,旋身纵来,刀尖一指少女说道:“丫头,你真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待周某来料理你这贱婢!” 周敬手底下确也不弱,一上手就是一套滚龙五行刀法,刀光闪闪化为无数银花,舞起来也刀上呼呼生风。 鱼鹞子何孝文也提着一双虎头银钩,纵出当场喝道:“姓杜的小子,大爷来伸量伸量你有多大道行,接招!” 何孝文一套鸳鸯钩法倒也是名师所授,闪起两蓬银花白影,招招不离杜珏周身要害,双方展开一场激烈厮斗。 杜珏就地旋身,很轻松的闪开攻来三招,他只以绵巧掌法,略加推移擒纵。 只掌上风力,已把双钧轻轻震偏。 杜珏怒叱道:“识相的快快滚回去,杜某要会的是赵侗老贼,还没兴趣教训你这江湖无名小卒呢!” 何孝文虽知不敌,却不能当众认栽,仍想挠幸取胜。一钧紧似一钩,雨点一般攻来,招式确也非常纯熟凌厉。 无如他内家气功,仅粗知皮毛,钩上没有多大真力。 杜珏懒得和他久缠,立掌一挥,震歪他攻来的一招“抽梁换柱”,飞起右脚轻轻一踹何孝文的臀部。 何孝文“啊呀”惨叫,扑通滚出丈余之外。 独跟龙张廷玺急急抢出援救,嗖嗖丝丝,一连打来三支梅花神箭,分上、中、下三路,一支紧接一支,张廷玺又较何孝文功力高出几分,梅花神箭破空疾啸,但是到了杜珏身外三尺左右,却全被杜珏随手一挥,震落地上。 那边晓霞姑娘也毫不费事的一剑削掉周敬的右腕,鲜血如注,痛得周敦惨嚎不已。他仍咬牙怒叫道:“丫头,清水帮和你这梁子算结上了!丫头,早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你能逃出清水帮势力范围,周某把周字倒过来写。” 他虽然说些狠话,却痛得抱住右腕,流下了一串泪水。 清水、洞庭两帮的喽罗一拥而上,刀枪-棒纷纷围攻杜珏、晓霞两人。黑衣老叟喝声道:“退下去,尔等仗着人多,还不是白费,待老夫来收拾这两个小杂种!”又向杜珏、晓霞喝道:“老夫素不用兵器,你俩就一齐上吧!” 杜珏却倒退两步,道:“对付这老贼还用得着两人合手,杜某绝不占你老贼的便宜!” 晓霞姑娘却双目洞红,悲愤欲绝的仰天祝道:“爹在天之灵,女儿替您伸雪血仇了,望您含笑看着吧!”她一挥长剑,道:“赵侗,你用不用兵盟我可管不着,姑娘照样叫你纳命!”晓霞姑娘以武当真武剑法,剑走龙蛇,她把内功真力贯注剑端,‘呼隆隆’青虹闪舞,卷起了一片惊涛骇浪之声,指向老贼要害。 玄坛黑煞旋身避过,笑道:“丫头,你这武当派的路数,功夫还练得不错。不过,欲胜过老夫那还得再练上十年,老夫也不怕开罪武当派八风长老,玄宫主人正要征服武林各派,丫头,老夫懒得和你纠缠,赏你一记玄天黑煞掌,送你一命归西就是了!” 黑衣老叟身法飘忽迅捷,任是晓霞姑娘剑招密如风雨,他宛如一头黑鸟,盘旋腾挪,竟滑出剑幕之外。 明霞低声向杜珏道:“珏弟,只怕张姑娘不是老贼的敌手!老贼眼珠都泛起黑丝,看样子他一身邪门功天的确不弱。” 杜珏却皱皱眉道:“武当派三阳真-内功,乃是玄门正宗学问,她虽火候尚浅,谅不致吃什么大亏,假如张姑娘遇险,我们再出手不迟。” 一老一少双掌迎敌长剑,两人翻腾旋扑,此起彼落,黑、红二色身影乍合乍分,展开了一场激烈无北的恶斗。 张廷玺、何孝文等只看得眼花撩乱,他们毕生少见这样高手拼斗,都估料杜珏等也必是正派好手,不敢再轻举妄动。那赵侗默运邪功,掌心渐渐泛起紫黑色,他不敢轻易发招,待把邪功运足十成力道,方才骤下毒手。 所以在最初十招内,他以肉掌迎敌少女宝剑,不得不暂处守势,但是赵侗功力十分老辣,居然还能有守有攻。 独眼龙张廷玺想在玄宫人物面前邀功,暗暗摸出三支喂毒的天狼钉,夹于指缝,只待遇上机会就下手偷袭。 玄坛黑煞赵侗功力运足,闪身让过晓霞攻来一招“六合同春”,怒吼一声道:“丫头,接老夫一掌玄天黑煞手!” 单掌一推,“呼喇喇”卷出一蓬黑雾,挟着刺骨寒风拦腰扫去,晓霞姑娘也知道对方这一掌非同小可,不敢怠慢。 她忙剑交左手,急匆中运起玄门内功真力,马步一停,奋全力迎着推出一掌,和卷来的黑雾旋飙,“砰”的迎个正着。 一叠缴震过处,少女一连踉跄倒退了七八步。 黑衣老叟也身形一阵摇晃,略退半步。 黑衣老叟凄厉一声尖叫,道:“丫头,不把你废了,老夫一日难安,丫头,你休想逃生!” 他双掌一错,又腾身飞扑上去。 黑衣老叟发现那少女刚才硬对一掌,已略受内伤,功力一时未能复原,他这二次扑来,恶狠狠的又痛下辣手。 这一掌如果劈下去,晓霞姑娘可就吃不消了。 杜珏一睹情势,知道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他从斜刺里一闪而至,横身少女面前,急急迎着赵侗,双掌齐吐。 杜珏运足了无相神功,一蓬巨大无伦的柔性真力徐徐晃漾,迎上前去,黑衣老叟大为激怒,他厉声叱道:“小子,你替那丫头架梁,老夫就连你一齐收拾。” 他这一掌正好向杜珏劈来,却“嗤嗤”几声啸响,只觉自己真力宛如撞上了一蓬绵絮,奇怪的是竟和对方的力道缠绞起来,这是无相神功最高一步的妙用,老叟发觉苗头不对,正想撤回玄天黑煞掌真力。 杜珏那容他轻易逃逸,徐徐真力一震一弹,空中一声巨响,立把赵侗那一蓬黑雾弹送回去,加上杜珏的巨大真力,一声惨嚎,赵侗立被弹震之力震飞数丈之外,咕咚摔倒竹林之中。杜珏初试神功,不想竟毫不费事击败了玄坛黑煞。 当他略为一怔之际,身后却扑通有入倒了下去。 一声娇脆惨呼,刺人耳孔。 他慌忙回身看时,晓霞姑娘已一阵呻吟,在地上翻滚不已。原来,那独眼龙张廷玺乘她调息疗伤之际,暗暗打出三枚天狠毒钉,虽然被明霞发觉,从旁拍出一掌,两枚震落了,仍有一枚刺入少女小腿上面。 明霞怒气冲天,拔剑纵起,扑上去把独眼龙张廷玺一剑拦腰挥成两段,周敬也手腕受伤,两帮徒众又见黑衣老叟也倒地不起,他们那敢迎敌,唿哨一声,纷纷作鸟兽散,火把也一齐熄去。 杜珏生怕少女再度遭人暗算,遂未追入竹林拾掇赵侗,只怒喝道:“赵侗,你把璇宫地址报出,饶你一死!” 黑衣老叟挣扎着翻身站起,也回叱道:“小子,你有种的就来武昌府,自有人带你去玄宫领死!” 他话音未落,人却狂奔飞纵而去。 杜珏急忙扭身,只见晓霞姑娘已面如金纸,轻声呻吟不已。 他忙问道:“姑娘伤在那里?在下带有本门伤药,请你自己敷上去吧!”杜珏正待取出峨嵋派伤药六神散。 晓霞却摇头说道:“那家伙心狠手辣,乘我调息疗伤之际暗下毒手,此际天狠钉毒我已经封穴暂时阻住,普通伤药无法治这毒伤,麻烦杜相公搜搜张廷玺身上有无解药吧!” 她娇呻婉转,半条左腿已隐隐红肿起来,她却硬挺着道:“还不大碍事,暂时无妨,不过须早寻解药为上。” 明霞忘了先表明身分,急得走来俯身下去,就待伸手解开她的裤脚管察看伤势,晓霞却一翻身滚过一边,怒叱道:“你是什么人,敢动我的身体,快些住手!” 明霞被她喝得怔了一怔,不由讪讪缩回了手。 杜珏已自那边地上的张廷玺尸体上,摸出个玛瑙雕成的小瓶,瓶口上贴着红纸签,标有“解毒散”二字。 他喜孜孜走来,道:“解药已经找到,姑娘请快些自己敷用。”说完,忙自背转身去。 明霞却欣然接过小瓶,说:“晓霞妹妹,待我与你敷上,你毒伤入骨不可多劳动,免得毒入筋骨,难以消除。” 晓霞却又娇声叱道:“滚开一边去,我双手未折,自己不会上药?” 明霞两次遭她怒叱,心里也有些生气,但是只怪自己粗心,未说明是同样女孩儿,反惹她生了误会,以为是有意轻薄,不由胀红了脸。明霞生性高傲,几时受过别人抢白,她把药瓶一丢,气冲冲走开一边去了。 明霞乔装男子虽然秀丽已极,却无丈夫气概,所以晓霞对她不生好感,她一颗芳心却暗自深深印上杜珏影子。 杜珏背过身去,很体贴女孩子的心理,晓霞更钦重这少年武功超凡出众,而且举动非常文雅知礼。 她强忍痛楚,搂起裤脚管,那一块伤处已肿起敦寸高,伤处周围呈现一片深黑色,她忍痛抓出天狠钉来。 把一瓶药尽数倒了上去,痛得咬牙切齿,又倒了下去。 杜珏等了一阵,扭转身来,道:“姑娘伤势不轻,不如先回客店再行静养,只不知可有力气走这一段路?” 解药撤上以后,晓霞只觉一阵清凉舒适,小腿原已麻木失去知觉,渐渐血气通行无阻,她索性耍强,苦笑道:“这点儿伤势,不算什么。”说着,她强自挣扎而起。杜珏不便伸手搀扶,忙唤声:“表姊,你扶着张姑娘慢慢走吧!” 他这话一出口,晓霞闪着一双秀目,一直注视明霞,心想:“怨不得你原来也是个女孩子,我错怪你了!” 但是晓霞也是性情要强,不肯改口认错。 明霞睑上有些尴尬,掉头一笑说:“珏表弟,别乱喊乱嚷,本来我是要照料她的,却不料她一直在生我的气。”明霞姑娘又神秘地小嘴绽出笑容。 晓霞方自挣扎立起,不料腿上一阵剧痛,一个踉跄,人又倒向后面,恰好软玉温香跌入杜珏怀中。 杜珏又不能闪避,怕她又摔倒地上,只有挺身承受,双手轻轻一搂。晓霞跌入杜珏怀中,不由又呻吟不止。 她只觉杜珏男性雄伟的气息,粗壮手臂把她轻轻揽住。 她娇靥泛起一层玫瑰色,但是她的小性子却没再发作。 她服服帖帖让杜珏把她搂住,叹息说:“杜相公,我,我腿上伤还没好,要不了强,只有……” 杜珏也羞得面红筋胀,尴尬地道:“那,那我扶着你慢慢走好么?” 明霞看见他俩几乎抱在一起,一股无名的妒火涌起心头。 明霞这次遇见表弟,见杜珏生得英俊雄伟,本来两家就有亲上结亲之意,她又满十八岁早已成熟,芳心以为杜珏应该属于她了。少女竟抢先一着,赖在表弟怀里,如何不又妒又恨呢? 明霞冷哼一声,暗骂:“不要脸的小丫头,你想抢了我的表弟不成!”她二话不说,娇躯一闪,掉头如飞而去。 晓霞果然由杜珏半抱半扶,缓缓走了一程,她愁眉苦睑,道:“我还是气力不济,只有累你杜相公了!” 杜珏只得柔声应诺,抱起她来,施展上乘轻功,掠地飞驰。此及来至城门口,天光已亮,杜珏只好让她自己挣扎着慢慢走回客栈,他又把内服活络通经散服伺晓霞服下后,令晓霞盘坐床上运功调息,自己也坐在一旁,伸出右掌抵住她的“命门穴”,以本身无相真-,助她行功逼出余毒。 晓霞柔顺地含情脉脉瞟他一眼,她不便张口说话。 他和她只互相对视,两双眼里,灵犀闪闪,竟很微妙的彼此心心相印了。晓霞女孩成熟较早,她既然喜欢杜珏,又无意中跌入杜珏怀里,肌肤相接,芳心款款,已深深缚上了一缕情丝。 武林儿女较之那时深居简出的闺女要大方得多。她做完一段内功,又有杜珏相助,立即将体内余毒逼出,神清气沛,伤处也结了疤。杜珏初次助人行功,急得一头汗珠,他低声问道:“你好些了吧?一夜折腾,也应该好好睡上一会,我替你带上房门。” 晓霞急于要换中衣,感激地嫣然一笑,道:“完全好了,多谢你费心照料。” 晓霞此时忽然想起杜珏的表姊,先前自己出于误会两次叱骂,杜珏抱住自己时,突然翻身离开,可能生了很大的气,深感忐忑不安,此时正好托杜珏转达歉意,急忙唤往杜珏,把心意说出。 杜珏心地纯洁,先前表姊不辞而去,尚还不知为了什么,忙道:“这种出于意外的误会说开了也没有什么,请你不必介意。” 晓霞突又想起,人家既是表姊弟,明霞又生得那么美丽。 这小姑娘不免起了深心,却有许多话不便张口去问杜珏,她也十分疲倦,杜珏送告辞走出,从外带住房门。 杜珏刚好回屋,明霞已手拎着随身小包袱,悻悻走了出来,劈头一句就道:“表弟,我要走了,你怕还要担搁两天吧!” 杜珏茫然笑道:“霞姊姊,我也要赶年下回家和爹相聚,此地又无亲友,我在此担搁什么?况且璇宫已有了着落……” 明霞却神秘地笑笑说:“你不留下来服伺她么?她伤势尚未复原,一个人孤孤单单怪可怜的。” 杜珏自服下鸳鸯芝后,体格变得非常雄伟,智力也启发得成熟不少,他看见表姊脸上气色很难看,才明白是为了什么。 杜珏天真地笑道:“人家已经大好了,何须我们照料,不过大家目标相同,找到璇宫难免一场恶斗,多个帮手也是好的。” 明霞却冷冷说道:“像她那点道行,我就瞧不起,长江一带,本派还有许多同门尊长,纷纷打探璇宫,不怕没有好帮手。” 她似乎要立逼杜珏上道,但却不肯直接说明。 杜珏只有点点头说:“好,霞姊姊,你别多心,三派向来交情不错,三派下同门彼此应该有个照应,昨夜她伤势又发,那是……” 明霞不让他说下去,撇撇嘴说:“我多心什么?我们和她萍水相逢,以前又不认识,她对我发起小姐脾气,我就会讨厌她么?珏弟弟,你这话是多余的。” 杜珏不能扭过表姊,而且表姊毕竟亲了一层。 杜珏虽想去晓霞屋里道别一声,但料她刚刚睡去,不便惊醒她。明霞又望望表弟,笑道:“珏弟弟,你不去向人家辞辞行?” 杜珏摇摇头讪讪说:“那又何必,她一定会随后赶来武昌府的。” 他遂唤来伙计,开发房钱,立即随着表姊扬鞭上道。 明霞微微皱了一下黛眉,面上仍有些不大愉快的颜色。 他俩放辔疾驰,明霞似乎有意和他比赛骑术,在马上白色斗篷随风飘扬,人也如花枝一般摇颤不定。 杜珏那肯落后,也挥鞭紧随着跑下去,转眼便驰出数十里外。明霞故意抄小路驰入巫山丛中,她怕那娇媚倔强的小姑娘会追踪而来,所以她故意不走纤夫们沿江的正路,她说要沿路寻幽揽胜,欣赏一下巫山十二峰的风光。她在前面任性飞驰,杜珏无奈只得随后紧追。 中午时候,他们奔入一条山谷,杜珏在后面嚷道:“霞表姊,别走错了路,问问别人吧!” 但是出奇的,这条路上却极少樵夫行人。 他们又转过了一座山麓,苍松古柏,迎风摇曳。四面峭壁林立,凸石玲珑,景色十分优美。 一条宽达丈余的瀑布,挂在一座绝壁削崖之上,瀑声‘忽隆隆’震耳欲聋,明霞突然一收缰绳,笑说:“珏弟弟,你不是说找个人间路么?那边树下不有两个老头子,待我们去问问路,在山里转来转去,别走错方向又折回夔州才讨厌呢!” 杜珏紧拍马头,追及表姊,抬眼望去。 果见山坡上一棵巨松下面,两个粗布衣服的乡下老头,叼着早烟管,面对面而坐,在那里低声交谈,话音虽然不大,杜珏无意中,却听出北面坐的老头口中提到“璇宫”二字,使杜珏吃了一惊。璇宫竟腾传乡下人口中,看来也不算十分神秘地方,怎么武林各派还都找不见它? 他再催马走近前去,又仔细望时—— 只见这两位老头,面色红润,相貌奇绝,神态飘逸出尘,一望而知并非寻常乡下人,竟是两位深沉不露的武林好手。 北坐老头身旁横放着一口带鞘古剑,那剑鞘已霉锈斑斑,式样很古,双目炯炯有神,鼻尖却满生红瘤。 南坐的提着一根斑竹细长的烟管,面上生着四块钱大的羊斑疯。两人正促膝对坐,似为他们马蹄声惊觉。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一齐向杜珏二人注视。 羊斑疯脸的老头呵呵朗笑说:“师兄不必惊疑,这两个小子可能不是正点子,而且他们也身怀绝技,说不定抱着同一目的,和我们志同道合呢!” 红鼻老头也呵呵大笑,说:“找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找见‘璇宫’,却碰上了两个聪慧可人的后生。老弟,你我打打赌,猜猜他们是什么来路?” 面生白斑的老头,仰天大笑道:“别忙扯淡,当心小子们后面还有人缀着他们呢!” 杜珏闻言不由一震,以自己武功,被人缀随尚无所觉,来人功力当必精深无比。他扭头向后面望去,来路上翠绿色的树林,多半是千年以上的大树,遮蔽了视线,望不见后面有何人尾随。 听两个老头口气,似乎璇宫就在巫山重峦叠嶂中,而玄坛黑煞赵侗明明承认璇宫在武昌府附近,此地又怎会钻出来个璇宫?正想启口探询,明霞却已长揖施礼,道:“请问两位老公公,前往巴东官渡,此去是否正路?” 红鼻老头笑道:“小哥儿嘴满甜的,老夫不能不据实相告了。这里是巫山云峰下的行云谷,已快到巫山最深处,与你们要去的官渡口完全是两个方向。小子,真人面前不许烧假香,快把师承门派照实说出,免生误会。” 他突然声色俱厉?脸色一板,露出一派威严之色。 杜珏却一拱手,朗声道:“两位前辈不要误会,在下峨嵋杜珏,这位是我表兄昆仑叶侠,沿江东下返里省亲,顺便探听璇宫下落的。” 二老却互相看了一眼,却脸色一齐,大笑起来。 红鼻老头点点头说道:“小子们总算找对了路子,璇宫轰传天下,八大正派都摸不着它的道儿,不想老夫们安门立户的巫山附近,竟发现了可疑的人物,很可能璇宫就在……”他又沉吟一下道:“老夫巫山派双侠海云客东方旭,这位是家师兄海鸥客西门子羽,峨嵋上一辈和老夫们都是相识,彼此都算一家人呢!” 西门子羽乃巫山一派掌门,与东方旭合称巫山二老,杜珏曾听师长谈及过,他慌忙重新长揖施礼道:“原来是巫山掌门前辈,晚辈乃神龙一现杜度之子,两位前辈既怀疑轰动武林的璇宫就在附近,敢请示知一二。” 红鼻老头点头说:“最近巫山出现了一批行踪诡异,飘忽无常的人物,并且专门对付本派的人,说来惭愧,本派已有两个弟子在行云谷中,无端被人削去首级,所以本派同门全体出动,对付这一干恶煞。” 杜珏茫茫然有些失望,他怀疑问道:“巫山虽有可疑人物出现,但前辈怎能断定就是璇宫” 西门子羽却呵呵笑道:“令尊杜大侠和老夫尚有一面之缘,将门出虎子,杜小侠的确英俊不凡。这位昆仑叶少侠,秀色夺人,一定本领也不同寻常。老夫并非无故怀疑璇官巢穴在此,因为据本派弟子偷听过他们的谈话,话中曾捉过宫主二字。” 杜珏道:“那么贵派何不追踪下去,探明他们的巢穴?” 西门子羽摇头叹息说道:“这些恶煞轻功出乎想像,来去只见一道绿影,这几日来曾出现三次,众同门没有一个能追上人家,看出他们的庐山真面目。所以老夫们不得不亲自前来查访,刚才那边树林中似有绿影闪动,老夫怀疑是尾缀你两位的……” 西门子羽话音未落,远远林中一叠怪啸,苍老声音叱道:“凭你巫山派人也敢议论本宫,趁早滚出巫山以外,本宫宫主赐给你们百天限期,百天以外,就一律格杀无赦,鸡犬不留,休怪事先没有招呼尔等!”巫山二老也厉声回叱,立刻闪身飘射而下,直向那边林中射去。 他们要查看来人究是何等人物? 杜珏和明霞也喜出望外,还没到武昌就查出璇宫下落,乃是他们意想不到的事,那能轻易放过良机。 二人同时喝声道:“追!” 翻身跨马如同风驰电掣一般,泼刺剌穿林疾驰。 第三章 山道崎岖,修竹茂密,两骑一路疾驰,穿林越涧。前面巫山二老,不愧名家高手,轻功尤称绝佳,晃身瞧挪间,快如飘风闪电,向前猛扑。刹那间转入一道峡谷,猛地伏腰急窜,似乎有所发现,只听西门子羽厉声喝叱道:“见不得人的鼠辈,无端的屡对本门弟子频施毒手,有种的不必藏头露尾,接老夫几掌!” 话音甫落,侧面峰顶,又是一阵桀桀怪笑道:“巫山老鬼,枉你活了一把年纪,不知死活的妄想找寻本宫所在,你等追踪前来,还不是飞蛾投火,自己送死不够,还要赔上峨嵋小子!本宫主人目下尚不愿露面江湖,十天后自会在武林公开出现。” 余音铿铿,震荡空间,显得内力充沛。 巫山二老被激怒得暴喝一声,分从左右窜上峰顶时,空山寂寂,人影已杳。 以二老的绝顶轻功,竟把人给追丢了,他俩懊恼异常,东方旭狠狠一跺脚,道:“敌人逃去方向,必正东面群峰之中,西门兄,上次我们发现东阳峰下那一座废堡,我看情形十分可疑!” 杜珏目力超人,他扬声叫道:“西门前辈,刚才我瞥见一道绿影,向东飘闪过去,好像一头大鸟,身法极快,两位走错方向,所以无法追及。” 西门子羽飘身而下,呵呵笑道:“杜小侠目力超人,所见必不差误,老夫等也正怀疑那面东阳峰下,有个古怪的地方,就此一同前去仔细勘查。” 二老纵落峰下,四人又继续向前疾奔。 他们绕过了神女、暮雨二峰,来至一座较宽阔的峪中。 杜珏远远望见东阳峰脚,翠绿丛中,耸起一座古代城堡的遗址废墟,城垣倒塌,只留少许残砖断瓦。 山脚下却耸立着一座式样古老,腐朽不堪的宫殿形大厦,偌大的遗址只余四周二十余根雕着龙凤的巨大石柱,一片颓垣败瓦,年深日久,都埋在蓬蓬荒草之中,只左边还留下一角宫殿残骸。 杜珏和明霞翻身下马,把马匹系在附近树桩上。 四人漫步走近那一片地面,只见地上的砖头,都此时下大出数倍,的确是秦砖汉瓦,古殿建于何朝何代已无可考。 西门子羽叹息道:“据说这儿就是楚襄王会巫山神女之处,年代悠久,后人修筑的神女庙,却在神女峰下。” 他们在这一块废墟上细心察视,东方旭抽了两口旱烟,摇摇头说道:“什么家伙,不过是假藉最近江湖上盛传的那些怪事,来吓唬武林同道,当真是各大正派搜寻的璇宫人物,岂有不敢和咱们交手之理?” 他们在这一片废墟上找了个遍,任谁都没有发现丝毫可疑的迹象,巫山二老却心有不甘地,在周围三里范围,展开搜探。 杜珏迷惘地凝视远处天空,自言自语道:“根据二老所说的,分明只是怀疑而已,适才发语人隐去所在,或许另有秘密……” 明霞鼓着小嘴,不耐的向杜珏说道:“我们且略为休息一阵吧!” 杜珏也有些饥饿,遂走近明霞身侧,两人各取出干粮边吃边谈。 明霞接着说道:“玄坛黑煞明明说了在武昌府,白白在此担延一天,真是冤枉。” 杜珏微笑劝慰道:“真正的璇宫当然只有一处,西门前辈们猜度的未必就对,我们还是离开此地吧!” 明霞漫不经意地,捡起一块石头,向杜珏掷去,“当”的一声。 原来石柱上箍着一道铜环,掷出石头无意中碰了上去。 脚下立刻一阵隆隆巨响,声如雷鸣。 立时地面悠然滚动起来,他俩骛得跳起身来,不料身后石柱跟着旋转,他俩所立之处,突然下陷。 一落十丈,下坠之势极为迅捷,他俩只觉眼前一黑,坠落地底石穴之中,一时四面无可攀援,就像掉进深井一般,杜珏临危不乱,猛提真气缓住下落之势,明霞已惊得一声尖叫。 杜珏和表姊从小玩大的,他双手紧紧一搂,搂住了明霞,道:“霞姊,不要怕,有我在。” 明霞红霞生颊,嗔怪道:“你做什么?我又几时怕来!我本领也不弱于你呀!” 杜珏觉得自己太情急了,忙解释地道:“我怕姊姊站不稳,四面又不知有无危险,所以才……可是坠落了半天,怎么还没到底?下面又是什么所在?我们可要仔细了。” 正说时,着脚的石板,突然一松,像被人从空抽了去,立刻两人四脚悬空,一阵摇摇摆摆又飘飘下坠。 任是他俩武功超群,也不免着慌。 杜珏是一番好意,单臂一伸,承住明霞双足,道:“姊姊,快提住气,下面如有危险,我先降落下去,探看一下,你就站在我肩上吧!” 明霞见他一片热诚,心里充满了甜意,心想:“珏表弟对我是爱护备至,亲密非凡了,怎可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她忙一收体内真气,自涌泉穴提至丹田小腹气海之处,立使全身重量减轻大半,这样就不致太累着杜珏了。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两人被落下去激落起的风声,震得呼呼作响,明霞提气猛拍双掌,虚飘飘脚点在杜珏双肩。 “噗”的一声,杜珏双脚点地,他以无相神功收住自己双足,落地依然轻如落叶,脚尖一着地面,虚浮柔软,似是一片沙地。 明霞玉臂勾来,勾住杜珏的脖颈,她已知落于石穴底了,遂纵身而下,两人却几乎擦肩而过,杜珏一不小心,鼻尖竟触及明霞的香腮,明霞娇嗔道:“表弟,你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老实起来!” 杜珏急急辩道:“你从我肩上跳下去,怎么不碰上呢,我们在温州时,不还常常抱在一起玩竹马么?” 青梅竹马,那时杜珏还小,当然两小无猜了。 明霞嗔道:“算了,你现在快长成大人,还提个时的顽皮情形,也不害羞!” 她妙目向四周望去,因坠入暗中已久,略能看出些四周情形,只见空空荡荡的,似是一面天然的洞穴,明霞又惊叫道:“表弟,这是什么地方?” 杜珏却笑了说道:“管它是什么地方,难道就能困住我们?如果凑巧闯入璇宫里面,那岂不是天从人愿了!” 明霞急声道:“傻瓜,这是人家布置的机关埋伏,你以为可以随便上下出入么?你再向上面望望,这么深的洞穴,凭你我的武功,只怕未必冲得出去。” 杜珏应声抬头仰视,果然黑黝黝高不见顶。 石穴似是一面圆形深窟,估计深在百丈以外。 杜珏卡的打燃了火折子,火光一亮之下,他俩都看清了四周情形,猛然十余丈外一声苍劲的喝叱道:“小子们,你既坠入陷阱,还想死不耐烦!快快熄了火折子。”话音甫发,一道强烈的劲风,已呼呼扑来。 立即把杜珏手中火折子扑熄,石穴中又突然黑沉沉不辨五指。 火光一亮之下,他俩都看清这座石穴,下宽上锐,宛如一座挖空的陷阱,四面石壁滑不留手,毫无着力攀援之处。 而穴底却逐渐扩大,向里去宛如一座天然石岩。 他俩没看清发出掌风扑熄火折子的人,藏身何处? 听此人口气,似乎也是被困在穴底之人,至少不是敌人。杜珏黑暗中凝聚神光望去,隐隐望见石岩深处,悄然倚壁而坐着一位身材魁伟雄壮的黄须老叟。老叟一身僧衣僧帽,方面大耳,剑眉虎目,貌相庄严。 只是,此人面色冰寒如铁,冷酷得俨如一尊石像。 杜珏估约此人似友非敌,遂移步向石岩深处走去。 不意老叟大发雷霆,厉声叱道:“小子,你想做什么?快快退回原处,报出师承门派,老夫虽然中毒已深,拾掇你小子,却还易如反掌。” 杜珏朗声道:“前辈何须动怒,在下也是偶然来至东阳峰下,发现古代宫殿遗址,误触石柱机关,被陷入石穴,只不知此地是否璇宫?” 老叟摇摇头苦笑说道:“傻子,你难道有多大气候,居然想冒犯璇宫主人……” 他这句话,触怒了杜珏,杜珏误以为老叟乃是看守石穴的同党,他怒喝一声:“老贼住口,在下正是来会璇宫主人的,如果你是他的同党,照实承认,我不难为你。” 老叟却又摇摇头,凄然一声长叹道:“小子,你会错了意,你再走近几步,老夫身上的毒气正在发散,不免沾染上我身上的毒气,以你们内功火候,恐怕活不到半个时辰,岂不死个不明不白!老夫受他们毒害,业已十天不能行动,你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杜珏果见那老叟面色惨青,下半截身体还在轻微颤抖,一种难煞的痛苦在侵蚀着他。 但老叟之言,是否可信,仍使杜珏一时疑惑不定,他又不便明白说出。 明霞也走来和他并肩而立,娇笑一声说道:“前辈究系那一派高手?怎会受制于人?毒害你的,又是什么恶煞?这儿主人又是何等人物?” 她提出一连串疑问,老叟双目茫然失神,摇头说道:“如若我知道这里主人的来历,也不会上他们的当了!你两个小子,年纪尚轻,又从未受伤,还可早些自寻生路,不必在此地久留。老夫东岳小隐周南虹,这里的一干恶煞,把地底挖空,布置下极精巧的机关阵式,老夫也是为了璇宫,远来湘鄂川一带,想证实一下所推测的一个人物。” 东岳小隐,乃四五十年前,武林七隐之一,为人性情乖僻,凡是遇上他的人,一语触犯就会有杀身之祸。 东岳小隐练成一种威力极大的青玄神功,平日却隐居东岳,从不在江湖上行走,以东岳小隐功力之高,竟然被此地恶煞制服,困于石穴之中,那么此地的主人,本领更非同泛泛之流。 七隐之中,以东岳小隐本领最差,他似乎亦邪亦正,行迳颇为一般正派人士所不齿,可是很少有人敢去触犯他。 杜珏、明霞至此方知对面老人,竟是七隐之一,不禁肃然起敬,柔声道:“原来是七隐前辈,晚生峨嵋杜珏,武当叶明霞,前辈所受的百毒恶蛊,难道不能以内功逼出?” 老叟炯炯神光,一扫他俩,摇摇头说道:“若不是老夫功力深厚,把毒气逼至丹田以下,早已丢了老命啦!” 老叟神色一直是冰冷如铁,从他眼光中,可以看出此人秉性倔强坚毅无比。 此地是否就是璇宫,固然无法测知,但此地主人却必是一位极辣手难惹难缠的人物,老叟虽是无意中受了蛊毒,但他们的机关布置,的确十分微妙,外面的人,任是如何心细,也休想看出蹊跷。 老叟似乎看不起他们,喃喃自语道:“昆仑、峨嵋两派,虚有其名,这次掌门人连信符一齐被劫,跟头也栽到家了!” 杜珏一听老叟信口批评二派,忍不住就要发言反驳,明霞却一拉他的衣袖,低声道:“东岳小隐前辈,神功盖世,我们岂可冒犯于他。” 正说时,突然石壁上一阵隆隆震响,“卡喇”一声,一块巨大岩石向后自行缩入,只露出个一尺见方的气孔。 气孔中传出一阵娇滴滴的媚笑声,道:“周南虹老头儿,你已挨了十天的饿,再有几天,你不死也差不多了!要想活命恢复功力,只有顺从本宫主的条件,把青玄宝录写出,自这洞孔中投给我们,你就立可恢复自由之身,想死还是想活,悉听尊便。” 语气咄咄逼人,气孔中突然秀目一闪,咦声道:“又有两个小子,自行送上门来!喂,你两个是那派门下?赶快报出师承,本宫主或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杜珏猛然一挥右掌,就想震出无相神功,扑击出现在洞口的璇宫主人,但东岳小隐却急急使眼色,拦阻道:“小子,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明霞也怕这发话的人,暗中使坏,身陷地穴,性命已在别人掌握之中了。明霞急忙把他拉开数步。 明霞计上心来,朝着气洞口轻声道:“璇宫主人,在下昆仑叶侠,这是愚表弟峨嵋杜珏你把我们意欲何为?” 气洞外的女子,娇笑呵呵,说道:“昆仑一派玉虚三元纯阳真-内功法门,尚有可取,可是小子你火候尚浅,谅也没学到炉火纯青地步,至于峨嵋一派无相神功,连会元禅师也不能参悟上乘禅功,无相宝录最后四篇久已失传,本宫还不放在眼里。周南虹老头,本官主另有发落,与尔等无关。如若小子们乖乖听话……” 她又吃吃笑个不止,道:“傻小子们,你们明白本宫的心事么?告诉你们,我就是花蕊宫主。” 杜珏怒叱道:“管你什么心事,你这地穴还困不住我杜珏!你不放我走,我也自有办法走得出去。” 气洞外,娇笑声却咯咯响个不止,她说话之声,竟柔媚荡人心魄,此女以甜俏的声音,喝道:“小子,别充硬汉,本宫主若把百毒神蛊放人石穴,你两个怕不立刻一命归阴,不听话的冤家,只有给你们点苦头尝尝了!” 她又向东岳小隐喝道:“周南虹,你快同本宫主的问话,肯不肯写出青玄宝录?” 老叟却脸色铁青,傲然不层的冷哼一声,置之不理。 气孔外的女人,又冷笑道:“若不是为了这两个冤家,本宫主恨不把你这号称七隐的高手,立即处死。你再仔细考虑一下,明天午后就是你老鬼的吉日良辰。”气孔突然又是一阵喀喇喇作响,原先的巨石又自动闭上了缺口,仅露一些石缝而已。 明霞也十分忿怒,她一振手中宝剑,目光扫及整个石岩,准备找寻石壁机关所在之处。 老叟已看出她的用意,冷哼一声道:“姓叶的小子,不可妄动。” 明霞秀眉双锁,侧然心伤,向杜珏道:“表弟,不想你我落入别人手中,如若有个三长两短,连爹娘都今生不能见面了。”她不由鸣咽悲泣。 杜珏刚毅沉着的性格,一握明霞的手,热忱地道:“表……”他把姊字含糊过去,又道:“我们并未绝望,何必这么伤心。还有这位周前辈,可以一同商量设法呢!” 明霞泪眼婆娑,情意——,突然一声叹息道:“我俩生不同辰,不料却死葬一穴!” 她不由双颊泛起一层红晕,身躯竟然摇摇欲倒,杜珏忙用手扶住她,又附耳低声劝慰一番。 老叟叹息道:“石岩中到处都有恶毒机关埋伏,切勿破壁逃生,说不定还有更可怕的机关!” 老叟虽然态度十分冷酷,却也凄然神伤,双目仰视岩顶,突又凄厉一声长叹,道:“可惜老夫中毒已深,否则还能助你两人脱险。” 杜珏忙问道:“百毒恶蛊,难道就无物可治?” 老叟摇头不语,杜珏又道:“在下囊中尚有本派疗伤解毒之药,前辈不妨试服一点,在下相信前辈的话。以前辈功力之高,经验丰富,一定能设法助我们脱离魔掌。” 老叟又摇摇头,皱眉不语。 杜珏又再三催问何药可以疗毒,老叟道:“百毒恶蛊,乃集百种奋毒之物,与桃花瘴蛊、飞蜈蛊等混合炼成,其性极为歹毒,除非灵芝仙药方能祛除毒性,现下老夫从何去找?” 杜珏却惊道:“请问前辈,鸳鸯芝可能解此奇毒?” 老叟眼中闪出一抹希望之光,惊呼道:“鸳鸯芝!鸳鸯芝功参造化,起死回生,这奇毒自然不难治愈,难道小子你见过鸳鸯芝?此物可遇而不可求,小子,你说它也是空话。” 杜珏微笑道:“在下身上尚有少许鸳鸯芝,不知需用多少分量,才能治好蛊毒?”他说着,自身上很小心的取出一个小玉盒。 原来杜珏在大雪山洞穴中,特向老尼求得鸳鸯芝各一叶,准备带回家中,孝敬父亲。 这时玉盒一揭,异香散满石岩,老叟惊喜欲狂,哈哈长笑道:“天赐奇缘,老夫命该不绝于此,但求鸳鸯双芝每种各舆一小片,就够医治蛊毒了。小子,你既得仙物,为何自己不服用它?此药练武人服后,功能脱胎换骨,可增进数十年内功修为呢!” 杜珏笑道:“我已经吃过了,留下来的是回家孝敬爹爹的。” 老叟一闪双目,叹口气道:“你既然存心孝道,老夫不敢夺人所爱,小子,你收起来吧!” 明霞好奇心动,也走上前来,细看盒中的双芝。 杜珏慨然道:“鸳鸯芝一个人只须各服半叶,就可增进功力,我带来的足够两份,还有多余,送给前辈少许,有何不可。” 明霞听说是武林人千百年难求的奇珍异宝,不由露出惊异之色,这样珍贵的东西,又不便向表弟索取。 她秀眸星闪照射在杜珏身上,她心想:“姊姊我是爱着你的,如若我俩将来缔结鸳盟……” 她想到这里,不禁一怔,心想:“表弟现在还年轻,会不会了解我的心?就是他真心爱我,也不能强人所难!” 她痴情的一颗芳心始终系在她表弟的身上,杜珏对她飘忽不定的态度,有时又真使她陷入迷惘的深渊之中。 老叟却轻轻的摇头,他性情冷漠偏激,尤其不愿受恩于人。 可是杜珏年轻仗义,生性豪侠,不忍这位武林前辈惨死地底石穴之中,他在双芝上各掐了一小片,托于掌心,朗声道:“前辈不必客气,在下自愿奉赠灵芝,就请前辈接着吧!” 他鼓足真气,掌心一送,两片鸳鸯芝,被一股柔和之力,轻轻托着凌空飘去,老叟睁目看着,喜形于色,赞叹道:“小子,你豪肝侠胆,济困扶危,老夫不能白白受你大恩,老夫愿把二十年前所得一部二仪神-秘录转送给你,作为投桃报李一点寸心。”他说话间双手齐伸,欣然接住凌空飘送来的两片鸳鸯芝。 他接着又道:“小子,你无相神功已登峰造极,想必是鸳鸯芝成全了你!” 杜珏却说道:“前辈得来的奇书秘笈,在下未便承受,还请前辈留下自己修练吧!” 老叟冷冷喝道:“老夫向来说一不二,况且此书老夫不能练它,必须童身男女二人,各自分练内外家不同的功夫,方能携手合作,老夫占住它又有什么用处?” 杜珏还谦辞,老叟已服下两片鸳鸯芝,双目一阖,默然调息行功,运气自疗,一刹那间他周身涌出一团热腾腾的白气,遍体汗出如雨,渗出一股奇腥的臭味。杜珏慌忙拉了表姊,躲开数丈之外。 杜珏和表姊,相偎着在石岩各处仔细勘查有无机关通路。杜珏对于表姊,虽觉得她娇美可爱,却还多了一层敬重之意。 顿饭时光过后,东岳小隐余毒已净,蓦地站立起来,他立自怀中取出一卷薄若蝉翼的小册,递舆杜珏道:“小子,你天赐奇缘,又得无相神功秘传,确是武林一朵奇葩,二仪神功秘录,理应归你所有,只要找上一位心同意合女孩,童身修成玄门内功气候的,就可一同参修秘录上面的绝学了,老夫祝你找到伴侣后,双栖双修。” 杜珏欣然拜谢,接来收入怀中,却笑向明霞一指说道:“前辈,假如他是姑娘,就可以和我一同合参双修吧!” 明霞脸泛红霞,娇叹道:“表弟,不许胡说!” 东岳小隐却纵声大笑道:“小子们,从速设法逃走为要,这是你以后自己的事情,何必急于一时。这位叶小子,虽有些女孩子腼-之态,但是你怎可唐突令表兄?” 东岳小隐并未看出明霞乃女子乔装,他走出石岩,向穴顶一指说道:“石穴高约百丈,穴口必有开启的机关,老夫助你们一臂之力,把你两个小子,送上去吧!” 杜珏不愿表姊冒险,遂抢上一步说道:“那我先上去,不过四壁非常光滑,无法停脚,前辈可有何妙策?” 东岳小隐微笑道:“石壁虽滑,老夫倒还想出来办法了。” 东岳小隐自衣袋中取出五寸来长的发亮乌钻,握在手中一扬,道:“这是老夫在衡山迥雁峰下巧获的一件宝物,武林中号称‘雷公钻’,足以粉金裂石,只消你一层层沿壁而上,钻下两手攀援之处,岂不就可一齐鱼贯而上?” 杜珏一想,这个方法也还可行,遂接了过来。 他施展轻功,沿壁一纵,跃起数丈。 老叟在下面喝道:“好俊轻功!不要怕,老夫接着你呢!” 他双掌手心向上,缓缓一揉,两股强风互相旋绞,滚转起来犹如车轮大小一团旋风,向上飘起。 “呼喇喇”一阵声响,竟虚虚托住杜珏双脚。 杜珏脚下借上了力,方能运起雷公钻,向石壁上交互挖刺,杜珏腕上真力沉猛,雷公钻又极为锋利,“喀喇喇”—— 立刻石层纷飞,凿开碗口大一个石洞。 他一连上下左右,凿开数处,方又以百步云梯身法,双手拍空,右脚一踩左脚面,借力又跳上数丈。 老叟依然鼓腹行气,双掌不断揉动,那一团旋风又涌升上去,轻轻抵住杜珏足下。如此三次,使杜珏得以借力在石壁上,运钻连凿了三层石凹。 东岳小隐功力之深厚,使杜珏不胜骇然。 东岳小隐掌上之力,也达不到十丈以外,于是他衣袖飘飘沿壁滑行而上,他以只手伸入石凹洞里借上了力。 然后又腾出右掌,向上吐出真气,托起杜珏双脚,若非杜珏轻功绝佳,童子真元充沛,他也难以在空中连续挥钻凿刺。两人沿壁而上,一层层凿了上去。明霞也不怠慢,立即自下面跃起,抓住第一层石洞。 这时,穴底石岩内响起了一片斥喝之声。 一男一女,似在争辩什么,女子娇脆声音道:“天井石穴,高达百丈,谅两个小子架着那周南虹老鬼,也爬不上去!不必施放毒砂神水,还是七绝圣火来得快些。” 苍劲男子声音笑道:“既如此何不开壁进去,把他们一齐收拾掉,更为妥当。” 女子又咯咯娇笑道:“弄死了他们,岂不白费了一番心机?青玄秘录也永远到不了手了,周老鬼非常刁滑,从未写出青玄秘录……” 但“隆隆轰轰”一阵声响,把她的话音掩盖下去,不知还说些什么。一股浓烟,杂着星星绿火,已在石岩中散漫开来,向石岩底部涌出。绿火不知是什么力量催动着,竟向石穴上部缓缓飞腾而上。 幸而最后面的明霞也猱升了十余丈高,尚未被星星绿火延烧上身体。石岩中呼隆隆又卷起了一股旋风。 旋风完全不像练武人的掌力,就是东岳小隐功力盖世,也难于达到这种威力。狂风疾涌而出,立把星星绿火,又逼得向上飞腾跳跃,转眼已快至明霞身旁。明霞惊亟一声尖叫:“这是什么怪风,把火星都吹爆起来了!” 东岳小隐运功力托起杜珏,一时无法分出力量接应明霞,只连呼道:“叶小子,快往上爬,绿火必有奇毒,万勿让它沾上衣服!” 明霞功力较他俩稍差一点,她急忙四肢沿壁伸缩,宛如壁虎一般,拼全力又向上游升了十余丈。 点点绿火,仍然飞爆不休,距脚下仅仅数丈。 二人直线上升,约升上六七十丈之后,杜珏也累得筋疲力竭,不得不手攀石凹,倚壁稍息,缓缓运行无相真。 东岳小隐愤怒道:“这一干恶煞,手段如此恶毒,他们深藏地底,机关层层埋伏重重,很难对付他们,不过老夫终必设法铲除魔窟。” 杜珏缓过气来,问道:“前辈,这儿就是荼毒武林的璇宫么?” 明霞不等东岳小隐答话,紧接着道:“武昌府附近,似乎还有一处璇宫,倒令人真假难辨,本派执掌的武林信符玉虚法杖,若就被这里面恶煞窃去,我们拼了性命,也得碰碰他们!” 东岳小隐却皱眉叹道:“这里绝非璇宫所在!五十年来,武林平静无波,不想目前又群魔并起,连老夫也不详他们是何来历。武昌府一带老夫此次曾路过那里,并没听说有什么秘密组织,和神秘的所在,况且真正的璇宫……”他突然收住话尾,没说下去。 老叟又摇头,废然一声长叹。 一任这两个少年再三催问,始终摇头不肯说出。 老叟又道:“我们尚未出险,两位万勿懈怠。穴顶机关也须细心勘察,方能辨出,而且还须注意另有其他恶毒埋伏呢!” 杜珏休息了一阵,方又如前挥钻不休。 下面狂风之声渐息,绿火也已势弱在空中缓缓下降。 隐约听见原先气洞孔那个娇脆女人腔口,诧异道:“师叔,好半天了,怎不见他们掉下穴底?七绝圣火,只要沾上衣服,立可使他们骨软筋酥,武功尽废。” 苍劲男子口音,恶狠狠道:“石穴高达百丈,七绝圣火很难飞上数十丈外,他们既然拚命沿壁逃走,或者并末受害,待我上去把上面机关毁掉,使这三个家伙,永世不得出洞再见天日。”二人又略为计议一阵,立即音响寂然。 东岳小隐和杜珏等,都更加着急。 此人若上去毁了机关,他们将永远埋葬在这石穴之中了。杜珏更不敢怠慢,手上加运真力,雷公钻“铮铮”暴响不绝。 杜珏渐渐运用得法,上升速度较快。 又半盏茶时,杜珏已首先猱升石穴顶部附近。 上面是一层极厚的石板,用手推推,不能移动分毫。 东岳小隐一指石穴右侧一根铁环,嚷道:“杜小子,快快扭转铁环,那一定就是开启石穴的机关!” 杜珏急急伸手抓住铁环,向外一转,却坚实如同铸成,不动丝毫,他又向里一转,仍然纹风不动。 杜珏急中生智,猛向外一拉,“呼隆隆”震起一叠异响,带着轮盘链条旋绞之响,明霞也随后紧紧攀升上来,欣喜道:“我们要脱险了!” 不料头顶一阵异响,轧轧嚓嚓几声,接着呛啷啷一轮怪响,头顶石板轻轻旋动了几下,又卡的一声停住不再转动了,东岳小隐长叹一声说道:“糟了!糟了!一定是那家伙削断了总机纽。” 三人面面相觑,都如从光明希望之中,又坠落万丈深渊。 杜珏又再次猛曳铁环,却再也丝毫不生影响了。 明霞女孩子心灵脆弱,那堪经此打击,不由凄然一声惨呼,娇躯摇摇欲坠,东岳小隐慌忙地把她左臂拉住。 杜珏坚强的性格,他虽至绝望境地,仍然不肯向命运之神低头屈服。他唤道:“表……表姊,坚强起来,我们已至地面附近,既有锋利的雷公钻,就是挖一条洞,也终必能挖出去。” 他运钻猛力戳去,不料触手都是极坚硬的青石,一钻劈不开数寸,石层纷飞,震得他两腕发麻。 东岳小隐运足功力,挽住明霞胳膊,仍然朋笑道:“杜小子,你这一份坚强的定力,老夫最为佩服。你小子的见解不错,现在我们存身之处,距地面不过数尺……” 他突又似发现什么,一努嘴道:“小子,别尽在这儿白费力气,另找地面试试。” 杜珏也发现了左侧寸余之外,石壁颜色较为异样,与四周不同,微带黄色,遂先在附近挖下几个石槽,可以插手进去攀住借力,方始探出右臂,猛力运钻斫去,“嚓嚓”一阵响,石质果然较为松软些。 一转眼间,已凿开见方二尺一个小洞。 他把小洞又向里开凿,挖得面积较大,然后俯身钻入洞内。明霞见一线希望又重现光明,不由芳心大喜。 她立刻振作精神,把失望的心情一扫而空。 杜珏先把横挖进去的小洞,继续扩大,三人都挤作一堆,明霞紧紧偎依着表弟,夸赞道:“表弟,你真能干!”又黛眉一皱,道:“周前辈,这一干家伙如不除掉,岂不危害武林?” 东岳小隐摇头叹息道:“目下只有你两个小子和老夫,凭真本领固然不弱于他们,但想破他们的巢穴,却还嫌实力不够,不如……” 他沉吟一下,又道:“恶煞们负蜗自守,我们不明虚实,只有吃亏。不如待他们在江湖上露面,然后遇上了痛下辣手,擒住一两个恶煞,不难问出他们巢穴的秘密,那时再设法一举扑灭,方为上策。” 杜珏也欣然称是,明霞又娇声叹道:“可是武林盟主信符,如就在这座地底秘窟之中,我们岂可当面错过?” 东岳小隐却神秘地笑笑,道:“依老夫盘算,劫去武林信符的另有其人,未必与这里一干恶煞有关。他们如就是劫去武林信符之人,明年黄山天都峰武林大会,还不要拿出来夸耀武林?怕他们自己不露出马脚么?”东岳小隐说话时,对自己的推测,似乎有着坚定的自信。 杜珏歇息了一阵,便取出干粮,三人分吃了。 他们在石穴中,究已捱过了多少时光,也无法计算了。 三人略为果腹,由杜珏挥动雷公钻,东岳小隐接过明霞的宝剑,两人合力斜斜向上面挖去,挖成一条斜斜的小洞。 渐渐挖出丈余之外,剑锋碰上了一层坚厚的青石。 碰上去,声音清亮,他们知道已距地面很近了。 东岳小隐一按杜珏手腕,喝声:“且慢!” 他附在石上,详细谛听了一阵,方才笑道:“外面已无敌踪,可以放心出险了。” 不大工夫,杜珏钻尖“嗤”的一声戳出地上,一股寒风飕的侵入。 明霞不由打了个寒噤。 凿通地面之后,三人都一阵欢跃,相继穿穴而出。 只见天上彤云密布,星月无光。 四周十余根古老的石柱,夜中宛如一群恶鬼,狰狞可怖。 夜风怒啸,这一片废墟上面阴森森,令人似觉四周鬼影幢幢,不寒而栗,三人环视一周,一同飘身而起,联袂向西边峪中纵去。 猛然一声冷哼,起自道旁林中,接着苍劲口音喝道:“周老鬼,和那两个小子,慢走!你们休想逃生,老夫在此久侯多时了。”话音甫落,轰轰轰一片绿色火星漫天而至。 东岳小隐怒叱一声:“恶煞们,快些滚出来领死,暗中偷袭,算那门子英雄!” 他双手交错,向外猛力推出,呼喇喇一阵风雷交错之声,卷出一蓬强大无伦的凤柱,震得空中怒啸不绝。 东岳小隐数十年儒家神功,加上少林洗髓的功夫,发出的力道,委实惊人,立把飞来的一蓬绿火,全数卷扫回去。 东岳小隐险些葬身地穴,恨透了这些恶煞,他又纵身而起,猛扑过去,同时,又一连推出三掌,只扫得那一带密林,大树齐齐折断,枝叶漫天飞舞,声势端的骇人。杜珏向东岳小隐略一示意,忙拉了表姊,急急向前面神女峰飞奔而去。 夜中无法找回马匹,只有以上乘轻功疾飞急纵。 杜珏不测这些恶煞功力高到什么程度,万一他们倾巢而出,众寡不敌,而且人家尽多恶毒的暗器,未可力敌。 来时,他俩的一片雄心,至此也只有暂时离开了。 他俩奔了数里,后面一阵飞驰之声,呼啸而近。 杜珏以为是敌人迫来,忙回身峙立,蓄势以待。 远远来人已呵呵大笑道:“杜小子,恶煞外强中干,专会诡计害人,竟不敢露面和老夫硬拼。小子,老夫另有要事赴大雪山一行,请把雷公钻交还老夫,前途珍重。” 杜珏忙和明霞一同施礼,道:“敬谢前辈赐助之德,但在下还有一事相询……” 他把雷公钻交还周南虹,朗声问道:“前辈,你若知道真正的璇宫所在,就请明白示知。” 东岳小隐却冷冷喝道:“告诉你小子,你也找不到,小子,不必哆嗦。武林邪魔云起,狂澜浩劫,就在眼前,快快找个伴侣把二仪种-秘录上面的功夫练好,方能挽救武林浩劫!”他说完,立即掉头一闪而起,一纵数丈。 杜珏急声叫道:“前辈,璇宫究在那里?” 东岳小隐却略带悲愤之音,仰天长啸,朗声长吟道:“落霞与孤蕊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话音未落,人已闪闪而没。 ☆潇湘子扫描浪涛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四章 明霞黛眉紧蹙,茫然道:“表弟,你听他念些什么?那不是滕王阁赋里两句么?” 杜珏却茫茫然楞住了,他暗想:“这两句又是什么意义?难道璇宫就在膝王阁附近不成?” 为什么须弥尊尼,临去时也念这么两句给他听呢? 杜珏以为所想不误,就告诉明霞道:“好在我们沿江东下,莫不是周前辈暗中指示我们,璇宫就在南昌府一带?但是这里却又有一座神秘的地窟,究竟武林盟主信符,被劫往何处?实在令人难以判断了。” 明霞盈盈巧笑说道:“东岳小隐已经暗示我们了,表弟何必多疑。” 她又自作聪明,笑说道:“玄坛黑煞曾说过在武昌府候教,武昌和南昌之间,必就是璇宫所在,我这种推断,不会错到那里,是么?” 杜珏点点头说道:“表姊灵机颖慧,比我强胜十倍。” 明霞抿嘴一笑说道:“表弟人小心多,几时学会了这一套恭维人的本领!” 杜珏道:“表姊,我是实心话,并不是瞎恭维你的。” 明霞突然眼中泛出异样光彩,娇笑道:“表弟,你说真话,那个武当派姑娘,你觉得美不美?” 杜珏心想:“怎么你问这个?原来女孩子都以为自己是最美丽的。”他想起了晓霞楚楚可怜的娇模样,他没有丝毫邪念,只是不能不奉承表姊两句,但是他心里却觉得晓霞另有一种说不出可爱之处,他虽觉得明霞的花容玉貌不亚于晓霞,但是表姊太老成了,似乎成人气味太重些。 而晚霞则是个纯真活泼的小姑娘,谈吐之间都有少女特有气质的流露,使人不觉神思意往。 杜珏有些心不应口了,他道:“她固然很美,但是那里此得上霞姊姊你!” 明霞大为开心,面上一本正经嗔怪道:“不许拿我来和她比,她像无笼头的马一般野得很!” 杜珏只好顺着表姊说说,他俩又走回行云谷中。 东方现出曙光,他俩踌躇着不知应否仍从原路出山,正徘徊瞻顾间,突见两条身影,自朝云峰上飞驰而下。 苍老的口音喝道:“恶煞,有种的就现身较量较量。” 听音辨形竟是巫山二老,海云客和海鸥客。 二老来至切近,方才神色缓和下来,呵呵大笑道:“又是你两个小子!昨天那里去了?怎连二位的马匹也扔下不管?” 杜珏忙拱手施礼,略述昨日以来陷入地底石穴的情形,又劝巫山派人暂时避避他们的锋头,这座地窟主人,行踪诡秘,手段毒辣,未可力敌。 西门子羽长叹一声,道:“以东岳小隐前辈的功力,尚且不能除去这一干恶煞,本派又何必和他们厮缠,小子们稍候片刻,待老夫把你们坐骑牵来,送你们一程。” 杜珏连称:“不敢当!” 西门子羽又和东方旭计议了一阵。 决定了巫山派人暂时撤向西北面大巴山中,他俩却一同向江湖上查访一下,并邀约友派好手,约期共除这一干恶煞。 由东方旭在谷中陪他俩谈话,西门子羽则返山略作分派,牵来四匹马,内有杜珏和明霞所乘的两匹。 四人一同绕巫山南麓,直奔巴东。 巫山派人交情最厚的是衡山、天台二派,二老亲自出马,邀请两派高手,同商驱除东阳峰秘窟恶煞之策。 他们沿江而下,参观了三峡天险的奇景,长江巨流,滚滚而东,沿途虽还上许多武林人物,但都是些寻常角色。 这一带人都对巫山二老,十分敬重。 就是清水、洞庭诸帮,也不敢轻易惹他们,于是杜珏等减少了许多麻烦。这日来至荆州城外,官道上一辆宝马香车,垂着一匝白绫织锦的绣帘,颜色特别醒目,车前车后,另有四匹银鞍骏马。 马上坐着四个身材婀娜的女子,都同样的挂着白色面纱,雪白的锦衣,配着银鞍白马,宛如一朵朵高贵的荷花。 但是面纱极厚,看不清她们庐山真面。 车上也绣帘低垂,只听见车中环佩叮咚,却不闻人声。 这辆香车,惹起道旁行人侧目偷视,任何人也会想到车中必是富贵人家的内眷,天仙一般的美人儿。 面覆白纱的女子,装束颇似婢女身分,她们娇声喝叱着赶开闲人,让香车如同风驰电掣一般,跑了过去。 但是她们驰去的方向,却是江边渔船码头。 车窗眼里,似有一道奇异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杜珏觉得车中人妙目一闪,自他身上掠过,香车荡起了一片烟云,随风送来一股极清冽的香气,非兰非麝,略带些檀香气味。巫山二老也楞了半晌,他们也觉得这辆香车颇有一种神秘的气氛。 若是官眷人家内眷,不能没有仆厮护卫。 像这样华丽高贵的车辆,民间很少见过,二老怀疑是满族的格格辐晋之类,但四女的装束,却又是前明妇女衣饰。 明霞低声一嘘道:“这辆车子很有些奇怪,我们跟下去看看,车内究是什么人物!” 海鸥客笑道:“小子们,先找个客店寄下马匹,打过尖再来不迟。谅她们也不会一下子就走得无踪无影,你看那些闲人不也都跟上去了么?” 杜珏却摇摇头道:“这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是些富贵人家的内眷,满头珠翠,俗里俗气的。” 明霞笑道:“表弟难道喜欢像我这一类江湖儿女,短衣劲装么?” 杜珏点点头说道:“擦胭脂抹粉,钗环首饰,反而失去了天然风韵,不过我不愿多看人家内眷,我也不懂这是什么道理。” 明霞却嗤地笑了道:“男孩子不都喜欢看姑娘么?表弟大概还年纪轻……” 她有些笑他不懂事,杜珏奇怪:“表姊比我大不了两岁,怎么就事事门槛很精?” 他瞪着一双秀目,像要从明霞睑上寻找什么,明霞被他看得有些羞缩,但心里却非常得意,她侧转头去,叹道:“你尽在我脸上找寻什么?难道你还不认得表姊!” 杜珏自知失态,胀红了睑,讪讪道:“我是想表姊此我懂得的多,我想问你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就楞住了。” 明霞笑斥道:“胡说,简直是瞎扯!” 杜珏忙道:“表姊,你不信,反而怪我啦!” 杜珏几乎又回到了童年,明霞也天真地笑道:“你坏,你坏!”但是她心里却充满了快乐。 把时间拉回十年以前,他俩是两小无猜的。明霞柔媚之中,又带有刚强好胜的性格,而且她所认为对的,不容别人反驳一个字,她有着少女的自然骄贵,他俩沉醉了,沉醉在童年的同忆里。 明霞想到什么,突然声道:“几乎忘了,我们还要查那一辆马车里的人物,别尽耽搁了!” 他俩催马入城,巫山二老已在一家三元客栈门前等侯,四人分住两面厢房,行李卸下来,又唤些酒菜,匆匆吃过。 四人又联袂走向那江岸码头。 夕阳衔山,晚霞余晖,落日映照在江面上,闪耀成细碎金波。 此时江面上有艘华丽无此的楼船,乘风破浪,泛漾而来。 画楼雕栏,四周支起雪白绫子的窗帘,但楼船上面,却静悄悄的,不见人影,也不闻笙歌之音。 渔帆三三两两,在江面上轻轻荡过。他俩觉得风景十分美丽,远山一抹,还隐约可以望见些影子。 码头侧面数十丈外,芦苇丛中停泊着一艘宽大的渡船。 渡船被一排杨柳遮住,望不十分清晰,但杜珏目力极佳,他又跳上一艘靠岸的帆船,方始从斜面望了过去。 他一招手说道:“表姊,快来,那辆马车已经被载在船上啦!果然不是本地人家女眷!” 海鸥客也跳上船去,手搭凉篷望视。 船老大见他们纷纷上船,以为要渡过北岸,笑道:“贵客们要渡江么?人数太少,就得多加一串足钱的摆渡钱。” 西门子羽一拍船老大肩膀说道:“渡钱照付,你别管人少人多,快些解缆开船。”又一指柳荫那一艘渡船说道:“我们要在江面上赏玩风景,向那边摇去,加你五串钱就是了。” 西门子羽出了数倍的船钱,船老大还不喜出望外,忙连声应诺。 他招呼两个梢公,曳开踏板,张起了风帆。 明霞在船上觉得别有风味,波浪起伏荡漾,虽在寒冬,也仍有一番浩荡无涯的感受。清风徐来,两个梢公又加力摇橹打桨,这只渡船,立即凌波如箭,朝着那边驶去。明霞挥手说道:“好玩得很,快些划桨,我要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人物!” 杜珏笑道:“别嚷,让人家听见,怪难为情的。” 暮色四合,江面上由于白浪反射,光线稍强。 船老大依照夜里行船的规矩,在桅杆上挂了一盏孔明灯。 明霞叹口气道:“多么别扭,天又黑下去了!” 那远远飘来的华丽楼船,也变成了暗灰色。 花喇喇一阵响,柳下的渡船突然启碇开船,箭一般向江心驶来,远远一个老妇人的声调,冷冰冰喝叱道:“糟老头和那两个小子,你们追来做啥?” 明霞却娇声回叱道:“那个追你们!这长江又是你家私产?难道就不许我们赏玩江面上风景么?” 老妇又冷冷一笑,道:“原来是个小丫头,乔装易容!” 老妇内功修为深厚无比,发音虽然不大,数十丈外遥遥送来竟如闷雷,震刺耳鼓,巫山二老也大吃一惊。 杜珏目力最强,这时他已望见楼船上面灯火高张,照得江面上红光闪闪,渡船上也燃起四盏琉璃宫灯。 灯光之下隐约可见,那四个宫装的婢女,各各挽起衣袖,纷纷摇橹打桨,她们的臂力十分惊人,竟使船行若飞。 杜珏和明霞都不通水性,又不会摇船划桨,帮不上梢公的忙,巫山二老却久在江面上行走,精通水性。 二老各拿起一根长篙,他俩奋力一点,他们这只船也直驶如箭,顺流而下,转眼已拉近了十余丈。 杜珏留心看时,只见前面船上平放着那乘华丽马车,四匹马系于船尾,车帘已经卷起,车内并排坐着两位妇女。 都是一身雪白锦绣农裳,右面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婆,目光炯炯如电,一张脸却冷酷得宛如一尊雕成的石像。 老妇白衣白裙,盘膝端坐车中,裙子遮住了下半截身体。 左面的是个三十来岁,艳如仙子的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清丽绝尘,肤如凝玉,虽是艳如桃李而冷如冰霜,不露一丝笑容,她肩垂下来两条发光的锦带,上面堆起一层五福梅花的锦文。丽人的目光,突然一掠杜珏,虽然相隔二三十丈,杜珏仍然觉出她目光逼射过来,凛凛含着肃杀之气。 杜珏心说:“这两位妇女,一定是武林前辈高手!” 但奇怪巫山二老,竟四目瞠视,似乎在凝神思索。明霞也好奇心生,频催梢公尽速运桨追上去。 对面船上,中年丽人突然向老妇低声细语。 老妇面上死板板的毫无表情,冷哼一声道:“一齐打发回去完事,何必招揽个小娃儿。” 丽人却嘤咛一声“嗯哼”,自车辕轻飘而下,一晃眼间,已卓立船头,她向明霞略一打量,目光中射出异样光彩。 丽人喝道:“快些一齐报上姓名,和门派师承,好给你们个适当发落。” 她又冷冷道:“尔等一意冒犯,本应一律处死,但我不忍不教而诛,初次犯在我手里,还可从轻发落。” 她这一篇话,简直不把杜珏、巫山二老放在眼里,好像操着生杀大权,任何人也应受她处置一般。 杜珏自是忿念不平,巫山二老也不相信,凭丽人和那老妇,就可目空一切,把他们四人一齐拾掇下来。 西门子羽傲然一亮字号,道:“老夫巫山掌门海鸥客西门子羽,这是敞师弟东方旭。老夫等乘兴泛舟夜游,并无冒犯之处,夫人何须动怒!” 二老以为亮了字号,沿江一带,三帮九会,谁不尊敬几分,不料夫人二字,却无意更触怒了那位丽人。 丽人怒叱道:“什么夫人太太,信口雌黄,罪加一等。我倒听说过长江上游一带,有你这两号虚有其名的人物,可惜井底之蛙,还数不上武林二流货色!巫山派原不配自立门户,姑念你等素日尚无恶迹,从宽惩处就是了。” 丽人的口气,的确气焰万丈,使人万分难堪。 明霞玉面泛青,压宽嗓门回斥道:“你休要卖狂,你又是那一派门下?我乃昆仑梧栖门下叶侠,这是我表弟峨嵋杜度大侠之子杜珏。你报出万儿,让我们也好衡量、衡量,若是些寻常江湖门派帮会,我叶侠还不屑和你动手过招呢!” 丽人又似被触犯了她的忌讳,厉声喝道:“昆仑后辈小丫头,你配叫什么侠!本可饶恕你年幼无知,但是偏偏你又犯了讳,你以为你长得玉颜花貌,比一般人美丽么?你越自以为美丽,我越不能饶过你!” 她又向杜珏一指说道:“姓杜的小弟弟,过这边船上来,今夜我只能饶你一条小命,我有话问你。” 杜珏却不知丽人何以特别对他网开一面,他总觉让女人宽恕自己,是一种绝大的侮辱。 杜珏朗声冷笑道:“这位……”他说不下去,不知应该怎样称呼丽人。 最后他吃吃说道:“你这是什么话?谁是你的小弟弟?” 丽人却微启瓠犀,嫣然一笑,说道:“你很倔强,不错,你一身无相神功,比他们都强多了。不过你在我娘儿俩面前,你那点气候,还施展不上呢!” 丽人一眼就看出他身怀无相神功,眼力的确高人一等。 巫山二老就把铁尖长篙作为兵器,收上船头。东方旭也感到一阵惶惑,没有把敌人根脚探明,就那能随意轻敌? 车上老妇却双目射出一道逼人的冷锋,喝道:“少和这些家伙们哆嗦,快些打发他们回姥姥家去!” 丽人嗯应一声,突然向后一摆手。 四个面罩白纱的婢女,立刻停下了划桨,一碇铁锚,她们的船立刻在水面上打了个旋儿,停于波心。 杜珏等的船,略一用力,已摇近三丈距离。 明霞又戟指叱道:“你问了我们的师承门派,你们怎不敢亮出名姓字号?” 丽人冷冷喝道:“你这黄毛丫头,还不配问!” 姗姗走来两个面覆厚纱的婢女,向丽人弯腰施礼,道:“姑姑不劳亲自动手,待婢子们过去拾掇他们。” 二使婢突然一揭面纱,各个呈露出一副丑恶狰狞的面孔,一个面如姜黄,缺了半段眉毛,另一个獠牙外吐,缺了一只左耳。 不但面貌丑绝,而且五官不正。 杜珏打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丽人美此仙女,偏偏挑选极丑的女孩子做使婢?他方明白四婢女面覆厚纱的缘故。 二婢不知何时已各自持了一把细巧的柳叶刀在手。 她俩行礼十分恭敬,直待丽人“嗯”了一声,方才平身起立,但她们立即一晃,如同海燕掠波,飘飞而至。 巫山二老也皱了皱眉,以一派掌门身分,不屑在二婢女凌空飞来身躯之际,出手拦击,二老把长篙也往旁边一扔。 二婢身法奇速,身形一闪已飘上他们的船头。 明霞怒喝道:“滚回去,凭你们还不配,我要斗斗你们的主人。” 二婢却立眉竖目,喝道:“丫头,你且试试姑娘们的手段,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了!” 二婢的身影倏然一分,柳叶刀冉冉生风,幻成无数光影,扑向巫山二老。 西门子羽不防丑婢一照面就展开奇妙的招法,他还想以空手夺白刃的手法,把二婢打发回去,不想人家这第一招就闪起漫天白虹,闪灼变化莫测,他竟不知用何招拆卸化解,东方旭也遭遇上同样的难题。 他俩只有先旋身暴退,暂避丑婢攻来的一招。 杜珏也大为骇异,丑婢们刀影翩飞,竟看不出是何派何门的招式,只觉她们攻势锐猛,凌厉无俦。 二婢身法灵巧,宛如蝴蝶翻飞,又如影随形的一连猛攻了两招。杜珏又是一片茫然,他只觉丑婢们攻出的招式,又像武当真武剑法,又像天台派玄女剑式,而变化繁复,宛如神龙夭矫,不可捉摸。 巫山二老一连三招,被丑婢逼得连连后退。 他们在武林中为一派之长,江湖中威望颇高,不料一上手竟受制于丑丫头,这份窝心别说如何难受了。饶是他俩身法轻灵,闪躲得快,还是嘶嘶各被削去一片衣襟。二老惊呼一声:“呀!”已退至船舱口,当着杜珏等面前仍一味地闪避,真是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太过丢人了。 二老此时已无可退避了,只好凭藉自己数十年深厚功力,不约而同的,各各奋力劈出一记小天星掌。 呼隆两声爆响,猛向二婢肩胛和小腹劈去。 二女怪声怪气,喝道:“打不过人家,竟拼了吃奶的力气,来现眼了!” 明霞和杜珏,不便出手相帮,对方不过是两个使婢,身分很低,又非有名的武林好手,更不能不照武林规矩一对一较量了。明霞嗤的冷笑一声,旁观者清,她暗笑巫山派掌门竟是如此不济,岂非浪得虚名。 其实如果换上自己,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 二婢竟不闪不避,左掌一翻,硬格硬架,各各挥掌相迎,砰嘭两声震响,二老竟冷哼两声,又踉跄倒退了两步。 两个丑婢只身躯晃了一晃,并未后退。 黑面丑婢露出了一嘴黑牙,冷笑道:“巫山派看家本领,竟如此稀松,还不乖乖纳命更待何时!” 二婢互相一瞥,喝声:“上!” 冷虹耀眼间,一晃身形,猛向二老要害招呼。 西门子羽内功较深,体内未受震荡,东方旭就气逆血涌,几乎无力迎敌了。 危机一发,东方旭强忍内伤向斜面一窜,双脚一蹬,飘身上了船舱篷顶。黑面丑婢喝声:“那里走!”她又震空一掌劈来。 东方旭真气逆行,无力出掌迎敌,忙一滑身纵下舷边。 东方旭以巫山派高辈,被一个丑丫头逼得跳来跳去,使明霞看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时船老大和梢公,已吓得缩成一堆,伏在后舱里。 船身也晃摇不止。杜珏正待趋前对付这黑丑婢—— 对面大船上,丽人已有些不耐烦了,她冷冷喝道:“黄美,黑美,连这些糟老头都拾掇不下来,让他们鸡飞狗跳,白费时间,真是烦人!”丽人说着,突然锦带一抛,带头搭上了杜珏的船板,丽人婷婷旋身而起,竟自锦带上徐步而来。 明霞怒叱一声道:“你这怪女人,少卖狂!快与我滚回去。” 明霞呼隆玉掌怒挥,她施展昆仑心法玉虚纯阳真-,这一掌卷起一阵旋风激流,隆隆啸响,声势十分威猛。 但丽人仍然慢步轻盈,恍如未睹。 丽人左袖飘扬,向外一挥,宛如风雷交错,自她袖中卷出一股奇大无比的怪异力道,陀螺一般在空中旋滚不已,把明霞推出的力道,卷得纷纷向四下散去,丽人又娇叱一声:“无知贱婢,还敢和我动手!” 她左手又往前一推,那一道怪力,呼隆向明霞胸前卷去,明霞慌忙又运足本身罡-之力,双掌猛迎着推去。 丽人这种奇大无伦的掌力,使杜珏看得莫名其妙,武林任何一派,也没见过这种古怪的功夫。 杜珏以为刚才明霞已和丽人对过一掌,谅不致吃什么亏,不料丽人这种奇怪掌力,却越转越快,一股风柱,愈来愈加凶猛,转眼扩大了一倍,因之明霞虽仍以全力相抗,怎能禁受得住,她真力推出,宛如撞上了一座山岳。 只听空降一声爆震! 明霞一声尖叫道:“啊呀!”本身真力一散,被怪力风柱撞上身来,一个娇柔纤质的身体,已被弹飞而起,抛出数丈之外。 明霞本就站在船头,地面再宽,也弹出船外好远。 扑通,浪花一卷,明霞竟没入滔滔巨浪之中。 丽人方始缓缓行抵他们船头。 她和明霞对掌的距离,幸而还有一二丈来远,否则,明霞难免被她怪力撞个骨断筋折,立时殒命了! 西门子羽和那个丑婢女也拼了个难解难分。西门子羽奋起神威,虽未占上风,却勉强和丑婢扯个平手。 杜珏站在一旁观战,不想第二招上,表姊就被丽人怪力卷落江心,不由惊亟一声尖叫。但是他急得一身大汗,搓手顿脚,无计可施。他不谙水性,就是跳下江面,也救不了表姊。 又见东方旭一个潜龙入水,头下脚上,纵身投入波涛之中,溅起点点水花,瞬息不见。 西门子羽也喝道:“杜小子,咱们打不过人家,先救叶小子要紧!小子,你自己瞧着办吧!”他已看出丽人功力奇诡莫测,他拼了老命也非敌手,他又怕明霞不识水性,葬身鱼腹,自恃精通水性,只有借水上一条路逃生了。 丽人却冷笑喝道:“比比水上功夫么?你两个土老头,谅还差得很远。不过,巫山派乃朝云、朝霞二子的后裔,素无恶迹,姑且饶恕你们这一次。”她说完,看也不看西门子羽一眼,妙步轻盈,向杜珏身旁走来。 杜珏恨她把表姊震落江中,生死来卜,脸罩寒霜,双目威棱陡射,喝道:“你舆我们无恩无怨,为何这般心黑手辣?” 丽人淡淡一笑,道:“我不懂什么叫心黑手辣!那贱婢触犯了我,就应给她教训。你说的不错,小弟弟,我绝不难为你,只要你听话点,跟我去那只楼船上,只要你识眼色,我还可把我一身混元奇功相授,使你立可称雄武林,做武林盟主!” 这时,西门子羽已一个鹞子翻身,仰面倒跌了下去,扑通翻入江底,水面咕嘟嘟冒起一层浪花,瞬息不见。 二女忙躬身问道:“请问姑姑,要不要下水去把他们擒回?” 丽人摆摆手,道:“算了?让他们逃命去吧!” 她又一指船梢三个老大梢公,道:“这三个活口,留他们不得,过去拾掇了也罢!” 二女躬身应诺,双双向后舱纵去。 杜珏见丽人杀人如同家常便饭,毫不皱眉,心里更加愤恨,他怒吼一声,猛运无相神功,向丽人当胸扑去。 丽人笑道:“小弟弟,你怎么如此恨我?不错,你无相神功确已有了良好根基,不过小弟弟,你火候还差几分,否则,也算一名劲敌了!”丽人并不小觑他,竟然双袖飘飘起舞,自双袖中各涌出一蓬古怪的风柱,结为一团滚转不停的巨流。 丽人又叹息一声,把推出的怪力略为收回了两三成力道。 杜珏双掌齐运,本身无相神功之力,已运足十威力道,四拳相撞,一片呼喇喇轰隆隆巨震,响澈了夜空。 船身又一阵颠簸摇晃。 杜珏被震得向后一连踉跄倒退了十余步。 冷不防腰眼里被纤织手指一戳,封了他命门穴道,四肢一麻,立时浑身不能动弹分毫。他偏头看时,黄面丑婢正龇着黄牙,含笑站在他的身后。丽人徐步走来,轻伸玉腕,一把把他抱起。 丽人和二女,宛如三道白虹,冉冉飞向那艘巨大的楼船之中,又听得两声巨响,两只宽大渡船,立即帆折篷飞,哗喇喇散为无数木屑断片,飘流在江面之上,随波逐流,四散而去。 那艘华丽的楼船,灯光一暗,也自悠悠地顺流而下。 罗幛轻飘,绣幕低垂,四周白色琉璃宫灯中,吐出亮晶晶的光焰,一种奇异的旃檀香气,袅袅自博山炉中腾起。 杜珏以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被人带到的这个地方。 白杨木镶嵌着蚌片,大理石面的几案,红木太师靠背椅子,以及玉瓶、如意、古鼎、钟磐之类,古玩陈设,洁净庄严中,表示着主人的豪华身分。 对面椅上盈盈坐着那位冷面白衣丽人。 后面月洞门额上,钉着一方白玉雕成的横匾,匾上篆书两个深绿大字,靠外一个字正是个宫字,靠里的字,被珠帘遮住了一半,只露出右边的一半,却是个侧“玉”。 四面银光发亮的珠帘,掩住了玲珑雕花的朱户绮窗。 丽人风姿绝世,冰肌玉骨,而神态却冷冰冰的宛如一尊石像,不远处轮椅上坐着那位满面皱纹的白发姥姥。 丽人秀目凝注着他,闪出一抹神秘不可解的异光。 丑婢黄美、黑美等分侍左右,都称老妇为白姥姥。 杜珏试一运气调息,真气畅通无阻,原来一到这座富丽堂皇,类似宫殿式的厅中,丽人就替他解开了穴道。 暗地一摸随身两件宝物,鸳鸯芝和二义秘录,仍在身上。 杜珏怀着一肚子恶气,却自知本领比丽人、姥姥差得太远,他装出很大方的样子,端坐椅上,不肯说话。 姥姥默然颔首,道:“这小子根器很好,确是上上之选。你如自觉对不起人家,就给他点好处,然后送他走吧!” 丽人站起来躬身答声:“是。”方又坐下,姥姥不知使用何种手法,轮椅自然轻轻旋动,进入左侧垂着珠帘的月洞门中。 早有两个丑婢,跟着姗姗进入服侍了。 轮椅辗地而去,竟无丝毫声响。 姥姥走后,丽人方始悠悠一声长叹,眼中闪出无限凄恻哀怨之意,摇头自语道:“姥姥,你会错了我的心意,我做事从没皱眉后悔的,不过太像他了!”丽人脸色,却仍绷得紧紧的,似乎天生成不会表示出任何情感一样。 丽人突然冷冷说道:“小弟弟,你能在我们这里,长久待下去么?” 杜珏丧声丧气地说道:“不能!”语气非常难听。 丽人有些惊诧,问道:“小弟弟,为什么这样倔强?” 杜珏找出正当理由,道:“我要回家和家人在一起,不跟你……”他又勉强道:“阿姨,我还有大仇未报,峨嵋派也等着我回去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丽人冷面绽开了笑意,却又厉声喝道:“你叫我什么?阿姨?” 杜珏道:“是的,你此我年纪大,应该称呼你阿姨。” 丽人皱眉摇摇头,道:“小弟弟,你以为我很老了?” 杜珏摇头,道:“不,我跳过年才十七岁,阿姨,我看你有二十几岁了。所以叫你阿姨。” 丽人眼中闪出异样光彩,道:“以后不许叫我阿姨,我叫你小弟弟,你应该知道怎么称呼我。江湖无辈,英雄无岁,你要明白江湖上的规矩。” 她突然盈盈起立,走向一面梳桩台圆镜前面,审视她自己的面容,只觉眼角已隐隐现出一缕鱼尾纹,又轻轻摇头。 杜珏和她面面相对,半天方把丽人看了个十分仔细。 只见她有悬瞻一般的鼻子,弯曲如同新月的黛眉,鲜红的樱唇,秀色夺人的双眸,以及堆玉凝脂一般的肌肤。 胴体一切都是美的轮廓,美的实质,是杜珏尚未能完全领会的美的感受,可惜鼻根下却有一丝淡红色的线纹。 但这一线红纹,并不有损她的美貌,反而更增妩媚。 丽人面向镜中自己的娇柔模样,不知找寻什么? 美人迟暮,烈士暮年,都是同样的触情、触景,会伤感不已的。但杜珏却从丽人面上,找不出她内心的忧郁凄凉。 丽人突又别转头来,面色更加泛得惨白,道:“小弟弟,你年纪轻轻有何深仇要去报它?” 杜珏竟老实说道:“本派掌门被璇宫恶煞劫持,这是本门奇耻大辱,我誓必恢复本派声望,报复他们并且营救回本派会元师伯。” 丽人面色微变,掠过一道阴影,但立即复原。 她鼻孔中泠哼一声,道:“小弟弟壮志可嘉,但是凭你现在的本领,却还不配和璇宫主人一较长短!” 杜珏眼珠一转,问道:“阿姨难道认识璇宫主人?” 丽人摇摇头,道:“我只是如此猜测,因为小弟弟你功夫虽已筑下根基,却火候不足,还此不上我呢!” 杜珏好似冷水浇头,心里茫然一阵失望。但仍倔强地道:“我现在火候虽然尚差几分,但是只要努力练下去,终有胜过璇宫主人的一天。阿姨,你说对么?” 丽人似感不耐烦,又冷哼一声道:“我当然希望小弟弟能有扬眉吐气的那一天,小弟弟如果相信大姊姊我的好意,留下来我可将我一身混元奇功相授。” 杜珏却正色说道:“阿姨,我不能背师叛派,再学别人的功夫!” 丽人点首,道:“小弟弟,你很有骨气,不过大姊姊我这种功夫,你学了有益无损,我只是一脉家传学问,在武林中并未立下门户派别。” 杜珏心意有些动摇,但又坚决起来,道:“我不学!不过我想问问你什么叫混元-功?” 丽人道:“你不欲学,大姊姊也无法勉强你。至于混元-神功,乃是若干年前,武林中几位了不起的人物,他们将所有的一身奇功,合授给一个人,混合而成的一种奇功,可以说是空前难得的一种精奥微妙的武学。” 杜珏向窗外望去,他听得见楼船破浪激波的声音,他想起了表姊,不知已否葬身江中,心中又引起无限悲愤。 船身又一阵轻微摇簸。 杜珏不知那里来的一股勇气,厉声说道:“阿姨,我要走了。” 丽人惊诧道:“走?大姊姊不能硬把你留下,不过你既想回家省亲,我就送你去温州上岸,一帆风顺,使你如愿以偿好么?” 杜珏摇头,道:“我立刻要走!我必须立刻赶往武昌府会一位朋友,这约会与我关系十分重大,多谢阿姨了。” 丽人又淡淡说道:“什么约会?可能告诉大姊姊我?” 杜珏道:“璇宫里一个玄坛黑煞赵侗,约定在武昌府相会,我可以从他身上迫出璇宫所在,和本门师伯的下落!” 丽人眼中流出异样光彩,喃喃自语道:“璇宫?璇宫又会在武昌府出现?” 她突然倾耳静听,欣然叫道:“师叔,原来是你老人家,何不请进来一谈!” 月洞门里,隐隐传来一阵男女谈笑声音。 苍劲而清脆男子声音,自内厅里送出一串话声:“那孩子已练成无相神功根基,又得了一部二义神-秘录,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姑娘不必传他混元-功了,待我送他回去吧!” 杜珏心说:“这就奇了,面前的丽人,原来还是一位老处女,不然此人怎会称她‘姑娘’?” 丽人盈盈秋波,一直注视着他。 丽人眼中。不知是愁,是恨,是痛苦,还是抑郁。 杜珏还不能了解她是一种什么心情,他被她望得有些尴尬,倏地侧过脸去,躲避她那不可理解的眼光。 丽人娇脆无比的嗓音,朝月洞门内嗯应了一声,又冷冷喝道:“小弟弟,有人送你走了。今夜既带你来此,大姊姊我始终会关照爱护你的。待遇有机缘,再接你来船上玩,好么?” 杜珏恨意未稍,竟然大声回绝道:“不,我不来,我要去做我应当做的事情,我永远不再来你们船上!” 丽人突然悠悠一声长叹,眼里似乎亮晶晶的,有些水珠在闪闪放光。丽人又道:“小弟弟,你真个不愿再见见大姊姊?” 杜珏被她眼中的冷焰震慑住了,他轻轻吐出:“真的,我怕!我不愿意再……”丽人茫然地摇了摇头。 丽人又冷声喝道:“别胡说!你怕什么?我又不难为你!” 她突又像慈母抚爱儿女一般,声音变得极为慈祥温柔,道:“小弟弟,记住,你的事业必须大姊姊帮助,你才能完成,譬如找寻璇宫,我也可以立刻……小弟弟,你还恨我不成?” 杜珏咬牙不语。 灯光灿烂中,却另有一种更为逼人的冷焰,含有无限深长意味?深深射向杜珏面上,那是丽人可怕的秋波。 杜珏居然勇敢起来、他也怒目相视。 但丽人送来的眼波,却有一种慈母般的爱抚之意,使他又不忍恶声相加,杜珏觉得丽人太美了。 若非年龄上的差异,以明霞和晓霞的美,似乎都及不上她。他敢于放眼望她,乃是一种念恨的意念支持着他。 突然一阵微风,自他身后徐徐拂来,杜珏突觉身上各处穴道,一齐被柔软的力道袭了上来,立时浑身懒洋洋的,几乎口鼻都快窒息,丝毫不能动弹,吓得他一声尖叫道:“啊呀!不好。” 顷间,眼前一黑,好像一口麻袋,自头上罩了下来,把他头脸一齐罩住,麻袋至颈项为止,鼓鼓的吹满了气。 杜珏手脚一阵挣扎,然身躯已被一条强劲的手臂抱起。 宛如腾云驾雾一般,转眼间耳畔浪声震膜,身上吹来一阵冷风,似已在江面之上。但此人仍如大鸟飞空,只觉上下一闪一摇的激风疾驰,其人身法之快出乎想像,不像在船只上面,好似凌波虚渡。 一盏茶时过后,杜珏觉出此人已脚站实地,停止了摇晃急驰的风行,面前一亮,罩头之物已倏然揭去。 眼中强光闪灼,一轮红日正自东方升起。 杜珏被强烈日光照耀得双眸难睁,但一调运真-,竟已畅通无阻,阖目少倾,再睁眼看时,他却站在江岸边芦苇丛中。 远望黄鹤楼就在左近半里之内。 杜珏随父亲朝峨嵋时,曾在武昌府住过两天,认得是黄鹤楼名胜古迹。再向江面上望去,只见一位高大而魁伟的男子,衣饰古朴,宽袖长带,正自脚踏两截树枝,粗如儿臂,电闪星驰一般,随着滚滚江流,向东顺流而去。 他仅只能看见此人的背影,急得他捣口高叫道:“前辈,请示知尊姓大名,和璇宫所在。小子杜珏蒙你救出险地,不胜感谢。”伟男子转眼已凌波飞驰,飘出二三里远。 他并不回头回答他的话,但杜珏耳根却随风送来一叠很清晰的话音,正是玄门百里传音的神功,道:“小子。老夫久已忘却姓氏,你就记住是个无名氏吧!” 此人又像吟哦诗句一般,朗吟道:“落霞与孤蕊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话音至色字而止,江上波浪翻滚,已看不见无名氏的身影了。那艘楼船,也自视线中悄然失去。 第五章 杜珏茫然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江,他心里不住的念着: “落霞与孤蕊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两句。 猛然想起表姊明霞被白衣丽人震落江中,经过这一夜不知是死是活?以及巫山二老,又伤势如何? 杜珏忙迈步沿江走去,他捣口大喊了几声:“东方老先生,西门前辈!”猛然抬头望见一带极为高峻整齐的城墙。 他似觉与荆州府江边情形不同,又见码头上帆舰如云,他跑过去向船户们打听昨夜有没有从江心救出来个少女,又把表姊衣服容貌描划一遍,那些渔夫船户都说道:“不曾见过有落水的女子。” 一位老年梢子道:“这里是武昌府,你表姊在何处落水?经过大半夜水浪飘浮,只怕已冲下去一两百里了。” 杜珏茫然道:“武昌府?不是荆州?” 他又楞了半晌,他想既已被楼船带来武昌,去荆县已远,只有在此悄侯几日,或能再碰上巫山二老和表姊了。 杜珏遂移步进城,走上了黄鹤楼。 隆冬时节,楼上却仍游人如织。 他远远望见一群江湖练家子,短衣窄袖,簇拥着两位气度截然不同的男子,站在搂头,豪迈勃勃的说着话。 西面是位精神奕奕,双太阳穴鼓起的蓝袍老叟,老叟年约五十五六,态度正而不邪,而对面的一位却显然是黑道人物,生得扎筋栗肉,短小精悍,随在他身后的男子,每位衣柚上都绣着一条金色鳗鱼了。 老叟正指着长江对岸说道,“施堂主,今夜鹦鹉洲约会,就只你和老朽两位么?” 短小精悍的中年男子,正是洞庭帮武昌分堂堂主鱼眼神蛟施正,而那蓝袍老叟,却是当地白道英雄领袖,一字剑沈秋原。武昌府江湖朋友,没有不晓得这两号人物的,但杜珏却是一无所知。 不过杜珏因在夔县和表姊等与三帮黑道人物交过手,他可以推测出来,武昌一带应该是洞庭帮的势力地盘。 杜珏本已移步走开,却听见那施堂主朗声大笑道:“沈老英雄,这真是怪事!又是什么宫主?谅她必是个初出道的雌儿,行客拜坐客,那有深更半夜会咱们约往荒凉的鹦鹉洲相见之理。不过施某就是不服硬,冲着来人那几句话,我是非会这什么宫主不可!” 一字剑沈秋原笑了道:“老朽也不信有邪门,按照江湖规矩,亮出字号敢订下约会、一定是武林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老朽却对她一无所知。” 他突又低声道:“施堂主已和玄官高手拉上关系,从此声望也更为不同了。” 杜珏被他们一口一个宫主,还提及玄宫二字,引得他停下脚步,便想听他们的下文,杜珏心道:“各派踏遍各省,都没有找着璇宫,何以这两个江湖英雄,口中轻易就说出来玄官和什么官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又听得短小精悍的男子笑道:“不,原因是敝帮鱼鹞子何孝文在夔县受了伤,玄宫一位护法巡坛赵前辈,护送他回至本堂,彼此一见投缘,这位赵前辈就是以前名头很响亮的玄坛黑煞。他劝兄弟和分水蛟孟大雄,信什么正教,而且托我们替他办件事。” 一字剑沈秋原点点头道:“怪不得我见贵帮弟兄,连日大批出动,想是……” 施正朗声大笑道:“说来也很滑稽,伤我何老弟的人。竟是武当派下一个小丫头,同行的还有个峨嵋门下半大孩子,赵前辈让我们注意这两个雏儿的行踪,他要约集两把好手,把这两个雏儿干掉。我本来不敢惹武当派,但是假手他人替何老弟报仇,有何不可!所以这两天才派出了许多弟兄伙,在各处踩探。” 沈秋原捻须沉吟道:“武当一派领袖南几省,不可轻于触犯这一名门大派,我劝贵帮还是忍些气好。”正说时,突然一个衣袖绣有鳗鱼的年轻汉子,走来向施正附耳密告,不过这些江湖好汉,说话向来很莽撞,声音仍然传入杜珏耳中。 这汉子低声道:“禀告堂主,手下已发现了两个武当派的年轻道士和一个十六七岁的美丽少女,他们互以师兄妹相称,白天化装渔家女,躲在城外江边隐僻处一条渔船上面,晚上进城不知踩探什么,那少女就很像您交派下来的点子。” 施正掏出一锭白银,欣然道:“马兄弟,你很机警,这锭银子赏你买酒喝,继续缀着他们,待我回堂去告知赵前辈,啊呀!不好,赵前辈说是有急事须回九官山老君洞一趟。要不,马兄弟,你要匹快马,去老君洞送送信,且慢,你先回去报告孟副堂主一声,他自会吩附你要办的事。马兄弟,切勿贪杯误事!” 那汉子接了白银,弯腰称谢而去。 施正像很难过的样子,叹息道:“明明那丫头就在眼前,我身为洞庭帮堂主,却不敢去碰碰人家,真是说来惭愧。啊!沈老兄,那咱们今晚……” 一字剑“呵呵”大笑道:“任是摆下刀山剑林,我沈秋原也要去见识见识这位官主!” 杜珏一听,洞庭帮人竟也注意上他的行踪,而且他们话中所指的武当派少女,无疑问便是张晓霞了。 杜珏不知为什么,心里老是浮闪着晓霞的倩影。 他觉得打夔县客店自己悄悄溜走,像有些对不住晓霞。 杜珏为避免和洞庭帮人再起冲突,遂转身走下黄鹤楼,他在街上一家饭铺,饱餐一顿,昨夜通宵未睡,也略为疲倦,他又想起昨夜楼船上面的情形,那位冷如冰雪的丽人,却对他似乎另眼相看。 但是他仍恨着丽人,她打伤了他的明霞表姊呀! 突然发现街上大步走过去两个相貌英俊的蓝袍年轻道士。 由这两个道士背上长剑的黄蕙字花结看来,必是武当派的弟子,剑蕙字花,正是武当一派的特有的标志。 杜珏又见两个道士,提着一大包东西,从蒲包里冒出腾腾的热气,而另一道士手中,又提着三只卤鸡。 他心中一动,莫非就是晓霞的同门师兄弟? 他急于要见见晓霞,遂匆匆付账,尾随而去。 两个道士斜斜向身后膘了一下,仍然谈笑自若的一直走出城外,他们渐渐沿岸走向荒僻无人之处。 前面一片秃林,岸边芦苇茂密,芦苇丛中,露出一艘渔船的竹篷,右面长脸道士突然扭转身来,大喝一声,道:“小子,你是干什么的?为何鬼鬼祟祟跟着我们?” 杜珏脸上一红,但不肯认错输嘴,回答道:“奇怪,我来找人,谁又跟着你?” 道土冷笑叱道:“不念你是个无知的孩子,今天可得教训教训,还强什么嘴!这里一无渔船,二无人家,你小子找鬼!” 杜珏一指芦苇中那艘渔船,道:“你才骗鬼,那不就是一艘渔船!” 道士神色大变,一招手道:“小子,你把话说明白,哈哈,这几天那些黑道人物小兔崽子,老是缀着道爷,今天你竟敢公然追来此地!实话实招,否则我说不得要把你丢进江中喂鱼!快说,你找什么人?” 杜珏明知两个道士是武当弟子,峨嵋与武当谊属友派,本想报出师承门派,但却被道士们骂得心头火起。 他又想说出来找晓霞,但晓霞是个少女,万一晓霞又不肯答理自己,更要被他们臭骂一场了。于是他硬着头皮道:“你管不着,江岸又不是你家私产,我怎不能来走走?” 道士更为恼怒,突又冷笑道:“看你小子好像要在江湖上充混混儿,好吧!那就只得略加管教了!”长脸道士把手中蒲包等交与他的伙伴,道:“玄参师哥,你先拿进船舱,和师妹一同吃些,我管教了这野孩子,随后就来。” 另一年轻道士被称玄参的,本姓张,乃武当门中小七-之一,这位和杜珏吵闹的,则是他的师弟李玄赐。 玄参似乎老成些,微带忠厚之意,道:“李师弟,让他吃点苦头尽够了。也不知是谁家没经管教的野孩子,出口不逊,如非帮会中爪牙,不必取他的小命。” 杜珏更加火气,怒叱道:“你们才是野牛鼻子呢,我又比你们小了几岁,别混充大人!” 张玄参拨开芦苇向渔船走去,扭头冷笑喝道:“野小子,你还敢强嘴,有你受的!” 李玄赐初以为杜珏是个寻常半大玩童,他不摆架势,不运本门招式,只旋身欺步。一闪就到了杜珏身旁。 他重重抡起右掌,向杜珏脸上掴去,口中道:“着!先揍你两个耳光,杀杀你这野孩子的淘气!” 没想杜珏微一挪步,极轻巧的已横移数尺,他这一掌拍向空去,连腰肢也向一侧闪去。 玄赐突又惊叫道:“野小子,看不出你还是练武的把什。那更妙了,道爷正要找人过过招呢!小子,你且试试本门的凌虚十八变!” 杜珏在大雪山时,曾由须弥尊尼学来一套奇奥步法,老尼说这是七隐中一位老前辈所创,名为“玲珑步虚”身法。 杜珏不愿露出峨嵋本派门户轻功身法,这一套玲珑步虚,武林中见过的人极少,他想寻寻道士的开心。 最后,才打算说明来历,找着晓霞谈谈。 于是杜珏笑嘻嘻的应道:“什么十八变,你就会孙猴子的七十二变,我也不怕你,我自有降魔伏妖之法!” 道士更加愤怒,手上已加了几成内功真力!“呼呼”挥扫,撞、扑、点、劈、擒拿,带起了丝丝劲风。 凌虚十八变,十八招式一气呵成,端的密如风雨,快似奔涛骇电,把杜珏周身一匝笼罩在一双掌影之中。 杜珏已试出这道士内力不如自己高明,他也不还招,随意旋身错步,闪、让、腾挪,脚下宛如行云流水,很轻灵曼妙的就让了开去。一任那李玄赐施展完了武当绝技凌虚十八变,始终沾不上杜珏一丝衣襟。 玄赐这才大为惊惶,不由嚷道:“小子,你还真有两手,快快报出师承门派和帮会名目,再一味跟道爷捣乱,道爷可要动兵刃收拾你了!” 杜珏嘻嘻笑道:“那更好了,快些施展施展你武当一门剑术,我就用一双肉掌来陪你玩玩。”杜珏这两句话,说得太狂傲凌人了。 李玄赐虽见杜珏步法精妙,却未见他出手还招,以为不过是些小巧功夫,内力必然不如他,不敢硬接招式。 他自负是武当小一辈中杰出人才,居然被一个毛孩子弄得施展尽浑身解数,尚不能取胜,气得把背上长剑,一按哑簧,“呛唧唧”拔出在手,青光闪闪,他不敢轻敌,先用本门真武剑法一招“仙人指路”,当胸向杜珏虚虚点来。 杜珏点头这:“野牛鼻子,这才算是正式招术呢!” 杜珏也不敢怠慢,他既不肯伤及武当友派弟子,空手敌白刃,必须用出点精妙招式了,而且武当真武剑法,武林称为一绝,李玄赐虽说内力不纯,但那九九八十一招却仍然凌厉无比,未可轻敌。 杜珏遂不再问避,竟以手代剑,也展开了峨嵋流云河岳剑式,夹杂若本门金刚十八掌,“铮”的一声。 杜珏屈指轻轻弹中道士剑身,李玄赐只觉虎口一麻,热辣辣的长剑几乎被杜珏这一招“雨洒甘霖”,弹得飞出手去。 这少年指上之力,也显然极为纯厚了。 道士大嚷一声,道:“小子,你原来是峨嵋派下的弟子。” 杜珏回叱道土:“是又怎样?不见得我就接不下来你武当派的真武八十一式,我再让你连攻三剑,然后我才还你两招。” 李玄赐气昏了头,怒叱道:“管你是不是峨嵋门人,小子,你太骄横了,今天道爷非跟你拼出个真章不可。小子,你接招吧!” 李玄赐剑影纵横,化为漫天青影,挟着缕缕劲风,“刷刷丝丝”,丝毫不留情分的猛攻上去了。 杜珏虽化解了他二一十余招,但最后道士使出最精异的一式‘飞月穿云’,一招可变九式,蕴藏着无穷变化。 他一时想不出来化解的招法,无奈右掌加运无相禅功的内力,只手斜斜迎着拍向袭来的剑身,这是金刚十八掌中的最后一记绝招“翻云覆雨”,道士听见杜珏掌下挟著“呼隆隆”的激流破空之声,暗道:“不妙!这小子内力怎竟如此深厚!”他疾闪而退,把长剑往回一收。 杜珏这一掌如果拍中剑身,说不定那口精钢炼就的宝剑,就会硬被拍折,那就更使李玄赐栽得大惨了。 李玄赐方自撤剑变招,杜珏却又闪电一般,一式“金刚穿云”已自剑芒虹雨中,穿了进去,杜珏手掌已堪堪拍中道士左肩,猛然一想不可伤了友派门下。 他忙把招式撒回一半,内力突然减去几成。 饶是如此,道士依然禁受不住,一声惨呼,身子踉踉跄跄被震得向横里飞起七八高,“咕咚”摔落丈余之外。 道士左肩头被掌风扫过,痛如刀削,摔了个灰头土脸。 幸好未成重伤,但左肩和一倏左臂,已痛得抬不起来。 杜珏见道士受伤,心理大为歉然,他叹道:“道士,这可是你自己找苦受,我原无心伤你,所以收掌很快,否则,那可更糟了,只怕你这倏臂膀都要废掉。” 恰在此时,自芦苇丛中,闪闪飞来两道青影。 当前的是个十六七岁,玲珑秀丽的少女,她青布包头,一身布衣,活像个渔家女,后面则是那个道土张玄参。 玄参急急喊道:“玄赐师弟,怎么这半天还没打发掉那野小子?” 李玄赐在那边呻吟着叫道:“师哥,那小子是峨嵋门下,我被他打伤了,师哥快和张师妹一齐上,揍他一顿,替我雪耻,这小子狂妄已极,他居然敢小觑我们武当一派!” 当前以飞花飘絮身法,凌空未来的倩影,尚未落地,已嘤咛一声惊喜叫道:“杜珏,原来是你!” 杜珏一看,飘落身前的正是晓霞姑娘,他脸一红,暗怪自己不该打伤了她的同门,但仍很快的应道:“是我,他是姑娘的同门么?刚才我来江边浏览风景,一时误会,失手成伤,我原是想来找……” 晓霞秀目图一翻道:“你找谁?” 杜珏有些不好出口,顺口道:“找我表姊,夔县城第二天早上!因为急于东下寻访璇宫下落,不及道别,你不曾怪我吧?” 晓霞娇笑着:“想必是我一时误会,得罪了令表姊,我就是这种脾气,我不愿向别人赔不是,我还以为是你怪我呢!” 张玄参楞了一阵问道:“师妹,你认识他?” 晓霞笑道:“他是峨嵋神龙一现杜大侠之子,在夔县城帮我打败玄坛黑煞赵侗老贼的,算了,大家一场误会,都是熟人,你们见见面就认识了。峨嵋和武当上辈交情不薄,不可再起争执,杜珏,你应该向我李师哥赔个礼。” 杜珏在晓霞面前,什么亏都愿意吃,他诺诺应“是”,道:“是我没说明门派,以致令师兄逼着交手,当然是我的不是了。” 张玄参年纪略长,人也忠厚些,握握杜珏的手道:“杜老弟,不必介意,贫道张玄参,武当第二十一代弟子。”玄参和玄赐平日都最爱晓霞这个聪明美丽的师妹。 玄参见晓霞和杜珏十分熟悉,不愿伤及师妹的面子,遂隐忍不发,勉强和杜珏握手相谈,内心却酸溜溜的。 他又过去替师弟玄赐,按摩肩膀,拍活穴道,玄赐却恨恨道:“张师哥,霞妹怎么搞的,竟袒护这狂妄小子!” 玄参低声劝道:“你又不是不晓得师妹的小性脾气,不可惹她恼了,我们勉强敷行一下,只是今夜还有正事,你却左臂受伤,这该如何才好?” 玄赐呻吟着走了过来,杜珏长揖致歉道:“在下误伤了李兄,请恕一时失手之错!” 李玄赐还待发作,晓霞小嘴一撇,瞪着玄赐道:“李师哥,不打不相识,你还生什么气!” 玄赐只好也拱手还礼,道:“完全是误会,我还疑心杜老弟是洞庭帮的手下弟兄呢!”四人逐一同走上渔船。 杜珏见这儿非常隐秘僻静,遂把黄鹤楼上所听见的话,述说一遍,道:“奇怪,玄坛黑煞自称是璇官巡坛,这里又出现了个什么宫主?看来今夜他们去赴鹦鹉洲之会,凑巧便可查出璇宫所在呢!” 晓霞道:“不瞒你,我们也早计议晚上去鹦鹉洲的。’她又问李玄赐道:‘李师哥,你那点轻伤不碍事吧?” 玄赐哼唧着,皱皱眉硬挺起来道:“休息半天,谅还不大碍事。” 晓霞指指杜珏道:“他正好凑上一把帮手,如若碰见了赵侗老贼,你们可不能放过他!”玄参、玄赐心里极不愿和杜珏结伴打伙,但又不忍拂晓霞之意。 玄赐恨不得把杜珏立刻轰走,而晓霞却天真烂漫,拉着杜珏一排儿坐在船梢上,欣赏着那滚滚滔滔的江流。 晓霞掠掠鬓发,笑道:“杜珏,你表姊呢?怎么又走散了?” 杜珏略去巫山古堡那一段,只略述荆洲城外被楼船上面丽人,把明霞一掌震落江中之事,晓霞惊叫道:“啊呀!那你的表姊没有……” 杜珏皱皱眉,道:“幸好巫山二老一同下水去救她,谅不会出什么乱子。” 晓霞点头道:“那就是不幸中之大幸了。杜珏,夔县城外闹了半夜,我回去就养伤不能起身,却不料你偷偷溜掉,我们今天可以畅快谈谈了?” 杜珏欣然点头说道:“好。” 杜珏腾口叫道:“晓霞,我想我俩比比年纪,我大些我就做哥哥。” 晓霞大怒喝道:“什么?你敢如此无礼叫我晓霞?” 杜珏苦笑道:“那你怎么一口一个杜珏喊着呢!” 晓霞娇笑得宛如花枝摇颤,道:“当然只许我喊你的名字,你不能叫我。因为我比你大,我应当做姊姊,我今年十六岁,跳过年就算十七了。” 杜珏惊奇地笑道:“怪事,我明年也整十七岁。” 晓霞喝道:“你还不服气,我再问问你几月几日生?” 杜珏道:“我是七月七日生辰。” 晓霞也瞪大眼珠,望着杜珏,连连说道:“怪事!” 杜珏这时和晓霞肩臂相摩,只觉她吹气如兰,一阵奇异的幽香,微微飘来!而晓霞那可爱的娇靥,恰如两朵鲜艳的花朵,瑶鼻樱口,长长的眉毛,总之一切都是美,美不可言,但是他们却天真无邪地互相对看着。 杜珏问道:“什么怪事?” 晓霞笑道:“你瞎编的,那有这么巧,我也是七月初七生日,这可糟了,分不出大小,那我只有喊你杜珏了。” 杜珏撒赖道:“不行不行,只许你喊我杜珏!却不许我叫你晓霞,这我太不合算了。” 晓霞皱眉想了想,笑道:“那你就吃点亏吧!你看张师兄、李师兄他们那个敢惹我!” 他们快乐无比,卿卿我我之际,却被张玄参看见了他们那种亲热情形,醋火上升,气急急的把晓霞支了开去。 玄参正色道:“师妹,你去看看玄赐伤势,一条膀子肿起老高,应该怎么治法?”原来武当小七杰中,晓霞内功数得上第一。 晓霞嗔道:“还不是推宫活血,我才懒得动手呢!” 玄参走向后梢,厉声喝道:“杜老弟,你可曾读过书?” 杜珏不知他问这些做什么,漫应道:“四书诗礼五经,都在家里念过。” 玄参板下脸来,道:“少年人既读诗礼经书,就应该束身自爱,贫道希望你今后自己检点些,不要替贵派留下难听的话柄。” 杜珏不知为了什么,挨他一顿训斥,反问道土:“在下初次离开家父,不错,我的江湖经验很差,但自问还没有做出什么坏事,张兄见责之意,令我很不明白。” 玄参冷笑道:“你自己问问心想一想,就该明白了!” 杜珏傲然答道:“我请教张兄,究竟你话中所指的意思是什么?” 玄参道:“老弟,你还装蒜!老实说,敝同门张师妹年幼无知,你可不能老是和她纠缠,你是个男孩子,你懂得么?” 杜珏的脸胀得通红,他正待反驳,也深觉得非常冤屈,他心道:“和晓霞谈谈心,也犯法么?况且,是晓霞自己找来,这又有什么关系?” 他还未争辩,晓霞已走了过来,娇嗔道:“张师兄,你又来管闲事!什么经呀书的,你们一天价才吵得我烦极了。杜珏他很懂事,而且武功也很高强,今晚正需要他帮忙,我爱跟谁讲话就跟谁在一起,你可别怪我以后更不理你们。” 玄参被她抢白一顿,也拿出大师兄的派头!道:“师妹,你怎当着外人,这样胡闹?师父下山时再三嘱咐我照料你,我这是为师妹好,况且本派的名誉也不能不顾。” 晓霞噘嘴嗔道:“别拿大帽子压人,你抬出师父来欺侮我!我就怕你不成!” 玄参只有央求道:“好师妹,你少说几句吧!我怎敢欺侮师妹,师父最偏心疼爱你,待会儿我再把道理给师妹解释一下,当着别派的人,千万给我点面子。” 晓霞负气扭身走去。 杜珏也觉得十分尴尬,他讪讪起立,就向岸边走去,但晓霞却唤道:“喂!杜珏,回来,别理他们,你真走掉我更恼了。” 杜珏只得停下脚步。 晚饭时分,晚霞作主,分给杜珏一份丰美的食物。 而玄赐伤势仍然不轻,决定去鹦鹉洲时,留他在船中休息。 薄暮时分,渔火点点,在暮渐渐笼罩下来。 入夜以后,北风渐弱,江面上澄静无波,极厚的彤云布满天空,突然飘下一片片的雪花,正如诗人所咏:“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他们这艘渔船很小,趁着风平浪静之际,“咿咿哑哑”的向鹦鹉洲摇去。晓霞总是和杜珏偎依在一起。 杜珏也练习着摇橹打桨,觉得非常好玩。 鹦鹉洲上芦苇纵横,地上铺了一层微雪,岸边一带疏柳,荒荒凉凉的,寒冬雪夜,更是杳无人踪。 他们都不知一字剑等和那宫主约会的地点在那里,这时已近亥戌末,仍找芦苇茂密近岸之处,系缆泊舟。 玄赐臂伤未愈,躺在舱内养息,他恨透了杜珏。 一场打门落败还是小事,而杜珏竟夺去了他心爱的师妹的欢心,此而可忍孰不可忍,玄赐默默算计着怎样报复杜珏。 玄参站在船头上远远眺望,只见对岸黑影中人声嘈杂,一片桨橹拍水之声,一条极大的舱船,桅上悬着一盏孔明灯。 灯光掠过水面,闪起一道黄光。 晓霞笑指着驶来的大船,道:“一定是那洞庭帮施堂主一伙人了,倘若他们另有约定地点,我们再开船跟上去不迟。” 渐渐的大船横江直驶,恰好也在他们不远之处靠了岸。 一穿短衣扎袖的壮汉,燃起几束火把,簇拥着杜珏白日黄鹤楼头所见的那两位武林健者,一字剑沈秋原、鱼眼神蛟施正,跃上滩岸。杜珏等也悄悄纵上岸去,一同隐身在秃柳椿后面,只听得一字剑沈秋原捻须大笑道:“施堂主,偌大一座鹦鹉洲,来人又未说明何处相会,不如多燃起些火把,表示咱们如约而来,不失信于她就成了。” 鱼眼神蛟点头,道:“好。” 他带来的手下人,立即又点起许多火把,顿时火光冲天,照得一片熊熊火光闪耀,数里之外也可以望见他们。 一字剑沈秋原来回踱着方步,不耐烦的摇摇头,道:“现在已近三更,那什么宫主难道不敢见人?” 沈秋原也带来几个徒弟,都是武昌一字镖局久走江湖的镖头,手下干净俐落,颇有点武功根基。 这两位之中一个叫做独角犀胡柏龄的,奉承着一字剑,哈腰笑说道:“沈老前辈名震湘鄂!就凭您老人家的名头,也可以把这些初出道的雏儿震压住了。让她看看我的声势,也许已缩了回去,不敢出面呢!” 一字剑却声音沉重,喝道:“胡贤弟不可轻视来人,她既敢约会咱们,一定也有些来头,三更一过,老夫可就不耐烦再耗下去了。” 施正的手下,也纷纷讥笑,不料—— 远远一阵衣袂带风之声,极妩媚的少女声口叱道:“我们早已久候多时了。一字剑沈大侠,洞庭帮施堂主,既然来鹦鹉洲赴约,何必还口发狂言!” 话音甫落,两条绿色倩影,已自远处箭缴飘坠。 火光中看得真切,只见是一双十八九岁绿衣翠裳的如花少女,少女们那一手轻妙无比的轻功,已使一字剑等大为惊奇。施正为人直率,就一抱拳,道:“请问那位是约本堂主来此相会的官主?” 左边一位长脸少女“噗嗤”笑道:“宫主?我们不过是来接两位去见本宫宫主的侍婢,宫主芳驾岂能来这一片荒凉的沙滩上面。” 一字剑方知二女不过是对方手下使女,遂改变态度,傲气凌云的道:“那么请问贵宫主现在何处?可否请来一会?” 长脸少女“咯咯”娇笑道:“尊驾就是一字剑沈大侠了,及宫主非常景仰两位,屈驾前往那边鸭嘴滩一谈,宫主在船上专候看呢!” 右边少女却冷笑道:“施堂主带来这么多人,像是误会了敝宫主的好意,彼此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何至兵戎相见?” 施正脸上有些发烧,呵呵大笑道:“姑娘以此见责,倒显得我鱼眼神蛟多疑了。就请两位姑娘带路,鸭嘴滩距此不过十来里路,贵宫主竟然不肯移步来此相会,莫非瞧不起武昌一带武林人物?” 长脸少女“唷”了一声,道:“这是什么话!敝宫主确系看重沈大侠和施堂主,有要事相商,两位这些手下人,似乎没有跟随前去的必要呢!” 施正和一字剑对望了两眼,沈秋原听来人口气,软中带硬,心中正自委决不下,独角犀胡柏龄却走近沈秋原身旁低声道:“沈老前辈,来人既然以礼相请,在不愿追随您去赴会,多一把手临时总要好些。” 沈秋原却摇摇头笑道:“又不是龙潭虎穴,老朽一人去会会她,还怕她们一干妇女之流,反脸动手不成!”施正也只选了两个得力的香主,穿山豹甄龙、猫头鹰贾虎,跟随前往鸭嘴滩,吩附其余的弟兄,一律留在船上等候。 长脸少女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冷哼一声,道:“两位是来赴约,又不是打架,老实说你两位这些随从头目,鸡毛蒜皮,到了地头,恕我也不能接引他们上船参见宫主。” 少女这句话,气得甄龙、贾虎一干人,无不怒形于色。 施正却装出一帮领袖的派头,摆摆手道:“贾贤弟们暂且息怒,何必跟他们派来的丫头们呕气。见了正主儿,再讨还个公道还不迟,本堂主自会责问她管教不严的罪名。” 少女们冷笑数声,一旋身招招手,道:“那么来吧!姑娘们就在前面领路了。” 一字剑只带着独角犀胡柏龄,施正也率领了甄龙、贾虎,五人迈开大步,紧随疾驰。 两位绿衣少女,身法奇速,转眼已纵出半里之外,沈秋原和施正奋力飞纵,也只能追个头尾相衔,其余胡柏龄等就落后一大截了。 杜珏和晓霞、玄参,也立即自柳林中扭转身躯,抄捷径直奔鸭嘴滩,他们略为拉开点距离,以免被这两起人发现。 鸭嘴滩位于鹦鹉洲西端,两条宽平的沙咀,伸入江中约半里之长,形如鸭嘴,中间却是一条二十来丈宽的港汊。 玄参轻功比不上师妹,他跑得气喘吁吁,拉拉晓霞的衣襟,道:“师妹,请稍停一步,我有话说。” 杜珏却已一溜烟似的,向前急纵而去。 年轻人好胜心重,杜珏不服晓霞那种飞花飘絮的绝妙身法,他运足真力,提气轻身,想和晓霞比一比轻功。 不料他向前扑了数里,身后却没有半点声息了。 杜珏同头看时,两个绿衣少女也还在斜刺里数十丈外,电掣星流一般的遥遥奔来,已比他落后数十丈,来路上也看不见晓霞和玄参。 杜珏停下脚步,掩身树后,待那绿衣二女疾驰过去之后,又向来路张望,却见一字剑沈秋原和施正先后奔来。 两人都气喘汗出,沈秋原叹息道:“英雄出少年,老朽三十年前,也还不致这么不济,现在人毕竟老了。施堂主,有其婢必有其主,这位宫主武功之高已可概见,今夜如能善罢甘休,还是忍让些好。奇怪,武林中近年来从未听说过有这一号人物?” 施正面上有些挂不住,讪讪笑道:“单凭轻功,也不足称雄武林,在下水里功夫,敢说谅她什么宫主也只有甘拜下风的。大家谈得来,套套交情,结识这位宫主也未为不可,否则,我施正却是服软不服硬,我不信凭你我二人,还接不下这一干雌儿!” 甄龙、贾虎等,也自后面急急追来。 这些人走过之后,方见晓霞和张玄参掠地飞驰而来。晓霞嘟起小嘴,似与她师兄呕什么气,她冷冷道:“师兄,你讲的这些道理,我可听不懂,只是峨嵋派同门热心帮同我们探听璇宫,对付强敌,总不能得罪人家!” 玄参道:“不久五派齐集武当,共商大计,岂能开罪友派,我只是劝你以后少和他接近,以免惹人议论。” 晓霞又犯了性子,嗔道:“算了算了,别说这些闲话,待我先赶到鸭嘴滩一探。” 她突然娇躯飞射,展开了飞花飘絮轻功,宛如一缕青烟,眨眼间已把玄参抛后十余丈,杜珏在暗中看见,不免激起好胜之心,他紧靠着江岸,也以玲珑步虚身法,捷逾飞鸟,急急猛泻下去。 十来里路转眼即到,杜珏迫及了晓霞,她突然收住脚步,“咦”了一声,道:“啊呀!那不就是她们说的怪船吗?” 两条宽平突出水面的长形沙咀,略有些半人一高的礁石,荒草白沙,夜风萧瑟,雪片纷飘之之中,水港中央果然停泊著一艘非常美丽的大船,船桅舱帆,一色鲜绿,杜珏几疑又遇上了那只楼船。 杜珏迈前一步,跨过晓霞身左,笑道:“我还以为你在后面,你却已先到了鸭嘴滩。” 晓霞有些得意,低声嗔道:“噤声,别吵得警觉了船上的璇宫头子。你不是先走了一阵么?不许藏私装傻,刚才我和你追下来时,你步法并不慢呀!” 杜珏为博她的欢心,笑道:“可是时间一长,我就力不从心了。” 他们又笑逐颜开,一同伏身沙滩礁石后面。 他们打量那两滩中间的港汊,宽达二十来丈,绿色大船上面灯火照耀,船舱前面挂着两列绿纱宫灯。 由任何一条沙咀上去,都隔着十来丈宽的水面,那船恰好停在港汊中央,相隔甚近,微闻船上环佩“叮咚”。 似乎船上都是些女孩子,却又不闻她们说话声音。 绿衣二女首先飞至沙咀岸边,绿裳轻旋,雪地上映出两道美妙的弧形,她们轻轻撮唇一嘘。 怪船上立自舱中走出两个年龄相彷的绿衣少女,她们挥手做个手势,悄声问道:“点子们都带来了吧!” 长脸少女也挥动玉手,回答一声,道:“嗯,来了,还有三个随从的小辈。” 船上少女却又打个手势,道:“吩咐他们只准施正、沈秋原二人登船,其余暂在岸上等候,否则,就把他们一齐拾掇下来,免得碍手碍脚的不便。” 原先二女嗯应了一声,船上二女突然抱起一捆绿色绳索,“呼”的一声向岸上抛来,绿索头上挂着个锚形铁爪。 五齿分张,“喽”的抛过岸来,插入地上。 这条粗如小指的绿索,颤巍巍的在水上摇摆不已。线索的那一头却拴在船板上面,距水面不及一尺。 这时,沈秋原和施正已双双飞纵而至,岸上少女笑道:“沈大侠们,宫主已久候多时,请由这条飞索上船吧!” 另一少女则冷声道:“就只请两位上船,其余一概留在岸上等候,不得违抗宫主谕旨!”她好像下达命令一般。 这少女说完之后,莲步轻盈,“嗖”的一声纵上飞索,那绿索只微微下沉数寸,她又伏身展臂,提气两跃,却已跃登船头,轻功之妙,十来丈距离,仅仅换步两次,看得一字剑和施正摇头咋舌不止。 他们自忖:“由飞索走过去,绝对没有人家那样轻松快捷。”岸上长脸少女已催促,道:“沈大侠们,请上船!” 晓霞伏身石后,啐了一口,道:“杜珏,这算得了什么,我们当然不能明着上船,我们再比赛一下,折根芦苇借力,施展登萍渡水身法,看看谁先到船上。” 杜珏道:“且慢,这面船头站满了那些女孩子,我们再绕过去点,从船舱后面上去,方不致被她们发现。” 他又道:“晓霞,渡过水面不难,还要不使船上的人发觉方为上乘。纵落船上时,必须先找好藏身之处,我看就在那船舱顶上先抓住桅杆,然后徐徐降下,方为妥当。这次比赛可得当心点,否则就弄巧成拙了。” 晓霞娇笑道:“你倒还很细心,我没想到所谓璇宫,竟是在一艘怪船上面。如果探听确实,救出两派掌门,这可妙极了。” 杜珏沉吟道:“璇宫必然另有所在,绝不会是一艘船吧!不过管它怎样,我们上去一探便知究竟。” 他们缓缓鹤行鹭伏,避开船头一方,向后面方位移去。 这里沈秋原也不甘示弱,略一运气调息,也迈步纵起,身形一落,脚步踏在线索上面,绿索竟下沉尺许。 一字剑慌忙又提气借力纵起,而脚下已鞋袜尽湿。 他一连四纵,方始纵上船面,喘出了一口大气。 沈秋原脸上热辣辣的,来时的雄心傲气,已一扫而空,接着鱼眼神蛟施正,也勉强沿索飞纵过来。 他们都弄了个拖泥带水,十分狼狈。 那岸上少女却已纤躯轻涌,踏上了绿索,眨眼已飞落舱面,她飘飘落地,纤手抓起绿索,往上一弹、一收。 颇像放风筝一般,双手轮换着“丝丝丝”收着线索,那绿索锚爪,已被弹起空中,转眼间,十来丈长绿索已收回船面。 甄龙、贾虎等刚刚奔至沙滩,他们急得高声叫嚷道:“施堂主,沈老英雄,让她们把船靠岸,容在下等一齐上船!” 沈秋原摆摆手,道:“胡柏龄老弟,请在岸上稍候,老弟们不必上船了。” 第六章 杜珏和晓霞,双双绕至鸭嘴滩尖端。 耳中却听见靠岸处一片喝叱之声,接着掌风“呼呼”,金刃交错,像是动上了手,晓霞扭头望了一眼,喂道:“张师兄真是笨蛋,怎么又和他们动起手来?” 杜珏也转身看时,黑影中张玄参正舞起一团剑花,和甄龙、贾虎、胡柏龄三人混战一团,玄参怒叱这:“鼠辈快些让开,道爷要上船去会会那个自号宫主的恶煞,尔等缠住道爷,莫非找死不成!” 甄龙笑喝道:“牛鼻子别吹大话,你鬼鬼祟祟缀在大爷们后面,还会存着好心!野牛鼻子,快给大爷滚回去,这里岂容得你撒野!” 玄参展开了九九八十一式武当剑招,翻虻飞影,长剑宛如一条青虹,上下飞舞,力敌三人,居然仍占上风。 杜珏叹道:“你张师兄和这些人动手,毫无意义,反而要破坏我们的行动机密,不如快点上船一探。” 晓霞点头,道:“好!” 杜珏已信手折了一段枯枝,向波心抛出,他身手之快无与伦比,“嗖”的一弯腰展臂,如同一头大鸟,已飘飘电射而出。 杜珏运足无相禅功,收气上提,双足轻如鸿毛,只在飘浮的枯枝上轻轻单足一点,立又翩翩拔起丈余,向船顶扑去。 杜珏更要卖弄自己的本领,他想让晓霞佩服他,就在空中施展玲珑步虚身法“凌虚三拍”,连连向上飘升。 他双手已抓住桅杆,旋身疾转,卸去了冲力,然后准备缓缓落下船顶,却不料晓霞也好胜争强,照样凌波渡水,脚点枯枝,又施展梯云飞纵身法,向船顶纵来。杜珏却见她最后梯云飞步,已迟缓下来,而且掠飞过来衣袂猎猎,带风之音甚为尖锐。 晓霞拔升至船顶,真力不济,突然娇躯向下沉落。 杜珏怕她落下去声音沉重,警觉船里的什么宫主,慌忙只手勾住桅杆,另一只手虚虚向空中抓去。 杜珏无相禅功得力于鸳鸯芝,已足抵练武功人一甲子修为,而无相禅功上乘法式,也都略窥堂奥。 他所用的是无相禅功中最精奥的一种手法,名为“般若擒龙”,这隔空一抓之力,竟远远把晓霞娇躯虚虚提起数尺。 晓霞藉他送来上提之力,又一运真力,娇躯方始缓缓落在船篷顶上,轻如棉絮,没弄出一丝声响。 杜珏飘然飞坠,两人一同俯下身去,伏在那席篷上面,可巧附近有个碗口大小的破孔,可以望进舱内。 晓霞脸一红,娇嗔道:“杜珏,谁教你逞能,我就不会慢慢落下来。” 杜珏笑了这:“我帮你点忙还不好,真的弄出声响来,就彼此都麻烦了。” 晓霞仍然嗔道:“我不稀罕你帮这一手!” 晓霞忽然偏头向沙滩上望去,她又恨恨道:“张师兄这人好没道理,尽和那些蠢货厮斗什么!” 沙滩上突然一声惨嗥,杜珏略抬起身子望去,只见那一字镖局的大镖头胡柏龄,已胸前穿膛而过,被玄参一剑刺了个碗大的窟窿,眼看栽倒下去活不成了。 恰在此际,两条绿色婀娜倩影,已自水面登萍渡水,横飞而过,少女娇脆声口叱道:“野牛鼻子,胆敢在此伤人,本宫宫主请来的贵宾,岂能任你行凶!牛鼻子,乖乖束手就缚,归顺我们官主吧!” 说时,两条绿影,已旋飞而上。 甄龙和贾虎,又各各惨嗥出声,双双退了下去。 甄龙和贾虎,一个被玄参一剑削去四指,另一个则剑虹扫中左臂,齐肩血淋淋削下一大廾肉来,都暗暗呻吟不止。 两个绿衣少女手无寸铁,却各各挥动手袖,宛如天魔妙舞,围住玄参激斗起来,显然她们竟练成了铁袖功。 晓霞也看见少女恶斗张师兄,但她伏身船顶,又不能赶回去援助,急得娇声嗔道:“杜珏,张师兄怎么这样笨?” 杜珏忙说:“只怕令师兄不是二女对手,你飞渡水回去助助令师兄,这里有我探听尽够了。如确系璇宫头子,再……” 晓霞却辩道:“那还来得及,你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船上恶煞们不在少数,为了顾全大局起见,就让张师兄受点累吧!正好牵制她们几把好手,也分去她们的注意力,咱们正好对付那璇宫头子!” 杜珏一听,晓霞的话也很有道理,遂不再说什么。 他们双双凑目自那洞孔中望进去时—— 只见前舱好像是一座很华贵堂皇的客厅,陈设豪华已极,一排绿纱宫灯,万蝠流云花格子窗,窗上也垂着虾须软帐。 靠里却像一面戏台,高起三尺,正中展开八扇高大的画屏,屏风中间敞开两扇,露出一座雕镂精细,金碧交错的木龛,颇像个佛龛,龛门上垂着一道湘竹软帘,帘内影影绰绰坐着一位绰约艳丽的女子。 这女子一身宫装,凤冠霞帔,端坐上面,俨如一尊神像,抬下分左右摆着两行髹彩填玉靠背太师椅。 主位一排椅子上,列坐着两位绿袍老人。 老人们都戴着戏台上的绿纱帽,手里各捧着一根碧色笏板,气度庄严,举动斯文!好像是一品大员的官吏。 他们彼此相称为“左丞”、“右丞”。 椅子后面,侍立着两个绿裳少女。 客位上坐着一字剑沈秋原和鱼眼神蛟施正。他们神色茫然上也不认识这两位绿袍老人,更不测人家门派来历。 左丞老人微挥象牙笏板,欠身拱手道:“这位就是一字剑沈大侠,算得湘鄂一带白道英雄领袖了。这位施堂主,也算是洞庭帮中翘楚,故官主特约两位前来,有事相商,两位不必再存猜忌之心,本宫愿与江湖豪侠,衷诚合作,此后就是一家人了。” 绿衣二女却袅袅婷婷的自后船搬出来四盆名花,立即舱内散漫开缕缕幽香,中人欲醉,那种香味使人神智轻飘飘的,非常舒适轻快。灯光之下,却辨认不出是什么花木,而花朵鲜艳夺目,像涂过一层腊油。 一字剑沈秋原抱拳还礼道:“白道领袖的头衔,老朽实不敢当,不过江湖朋友们抬举!还略识得各门各派的高手,贵宫主的称号,可肯示知?彼此合作的事,老朽自当在合理之内,遵命照办,但不知贵宫主需要合作的究为何事?” 施正却大剌剌的说道:“在下素来最重江湖义气,彼此套上了交情,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但本帮还有帮主作主,在下尚难立即应允。” 右丞老人点点头,道:“那本丞就不妨明说了。敝宫宫主乃巫山花蕊神宫主人,有意联合武林同道,共做一番事业,可以说这是本着悲天悯人之旨,纯为救世扶危,一本大公无私之心,搜罗各派各门奇技绝艺,公诸同好,一视同仁,方能领导各方朋友。” 沈秋原不测话意所指,插口问道:“老朽年老功疏,不明阁下所说的究是什么用意?” 右丞老人“呵呵”朗笑,笑声震得船舱篷一阵摇颤,那四盆异花也扑簌簌地响不颤止,露出他丹田雄浑的内力。 笑罢,方才说道:“在两位未正式归依敝宫宫主座下,宣誓效忠之前,关于本宫机密大计,尚难全部奉告!” 一字剑勃然变色,道:“两位刚才说是彼此竭诚合作,怎忽又强人所难,强迫老朽投身贵……”他不知花蕊神宫一派,算是武林新兴的门派,抑是一种帮会,所以贵不下去。 施正则是火爆性子,冷声大喝道:“洞庭一帮,在南七省声威远播,施某岂能再投身别人门下!两位这一番话,算是白费,不必说下去了。” 左丞老人目光如电,冷冷道:“沈大侠,施堂主,识时务者为俊杰,两位如肯归顺本宫,老夫可保你们三年之内,学成上乘内功和各派心法,列入一流高手之林,有百利无一害,你们仍可做镖局达官和帮会头目,只需暗中效忠本官就行了。” 施正怒斥道:“施某绝不能做这种吃里扒外,骑墙叛帮的无耻之事。请你再也休提,施某就此告辞了!” 左丞老人“呵呵”大笑道:“施堂主,老夫好意相劝,你竟如此顽强不识抬举。你如再敢口出不逊,老夫可就不再以客礼相待了。尔等均已身受剧毒!一时三刻之后,如无本宫解药投下,全身武功皆尽,永成无识无知的白痴。施堂主,你想走也没那么容易!” 一字剑也大惊失色,他暗忖:“上船之后,滴水未曾入口,莫非船内这四盆异花香味裹有什么名堂?” 沈秋原毕竟老成练达,他忙暗暗运起体内真气,功行各大脉穴,只微觉各穴道略有一丝麻痒痒的感觉,但功力仍存,他不禁心念迷惑,又恐左丞老人等是大话唬人,真的就凭人家几句威吓的话,乖乖屈服不成? 施正却更为粗心,虎的跳起身来,叱道:“施某不愿接受尔等无理要挟,要走就走,难道你花蕊神宫还要强把施某留下不成?”\—— 左丞老人摇头叹息道:“施堂主,敝宫向来不强留那些无知的蠢物,今夜你等既已略窥本宫秘密,如倔强不从,那只有一条路给你们走!” 他又重重说出一个字:“死!” 沈秋原方知确已落入人家的圈套,他为人谨慎,诚恐万一动手不敌,难免葬身舱内,他顾虑着妻室子女,和一手创立起来的一字镖局,老年人总是贪生怕死,瞻前顾后,他在筹思如何摆脱之法。 施正却也极为乖觉,明知舱内对方高手如云,凭本领也难以力敌,他眼珠频翻,猛然一个“鹞子穿云”向船外疾射而出。 施正依仗着水上功夫,打算一走了之,只要纵落水中,他就算夺得了生路。施正在水底伏上几个时辰不算难事。 施正猛然夺门飞纵,他临走还说了句:“大爷没有兴趣奉陪你们,青山不改,咱们后会有期了!” 没想他体内毒性业已发作,他本身轻功也未臻上乘,所以纵出的速度较平日减慢了几成,而左丞老人微一晃身,绿袍闪闪,已追及了施正背后。 只见绿光闪动—— 一声惨呼,施正一颗头颅竟被左丞自后面用笏板挥削过去,“咔嚓”爆响,半个天灵盖飞落水中,尸身也“咕咚”栽倒下去。 脑浆四射,鲜血喷洒之际,左丞老人身法奇速,又加上一脚,把尸身踢得飞出两丈来远“扑通”一声沉落水底,水面上冒起一层水泡,激荡得浪花飞溅。施正冤沉江底,死了个不明不白。 沈秋原一看,同来的洞庭帮头目,惨死当场,他暗一试运真气,已觉得力不从心,四肢突然瘫软下去。 沈秋原那里还敢反抗,战战兢兢的拱手道:“老朽愿听贵宫驱策,请二位速赐解药!” 绿衣少女出舱洗净血迹,把那四盆花又搬回后舱,一字剑宛如一头驯顺的绵羊,任人牵着鼻子走了。 他由左丞老人领着向木笼内高坐的女子,躬身俯伏再拜,又发了个恶毒的重誓,声称永生永世效忠宫主座下。 右丞老人已取出一包药粉,和在茶里,让他服下去。 帘内那位艳丽的宫主,娇媚动人的声口,咽咽说道:“沈秋原大侠,快些请起,无须多礼。只要今后为本官尽忠尽力做事,本宫另有厚赏,也定加重用的。” 于是左丞老人欣然地握握沈秋原的手,道:“日下因为璇宫头子,劫掳三派掌门,闹得武林风云变色,各派高手都倾巢而出,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本宫授你废功药粉一包,如果遇上本宫所欲擒获的高手,尽可设法巴结奉承,接近他们,投下废功散之后,就立即报告,算你奇功一件。” 沈秋原接过那绿色纸包,怀疑问道:“只不知宫主所欲擒捉的究是些什么人?捉住他们又有何用处,怎样发落?” 右丞老人笑了道:“这很有趣,本宫立志搜罗各派的奇功绝艺,活捉了这些高手,不怕他们不乖乖献出本门心法口诀,这种方法,本宫已用过三次,只最近东岳小隐,到手之后又被他们侥幸逃脱,所以将来敝宫主便是武林各派武功集大成的全能圣手了。” 右丞又叮嘱道:“本宫目标只限于明未七隐,玄天教主九幽姥姥、金发班禅、北冥无敌魔君、西荒六怪、虎丘超然大师,以及昆仑、峨嵋、武当、少林、青城五派的掌门人那些寻常好手,本宫却不屑一愿呢!” 一字剑惶恐地道:“但是这些一派至尊的一流高手,老朽又怎能攀交得上?” 右丞老人道:“这也不难,现在连七隐都已重现武林,各方高手也都为了璇宫,遍赴各地寻访它的真像,你只要存心结识,以你在湘鄂一带的名头,或许他们会找着向你打听璇宫呢!”他又附耳低声叽咕了一阵。 当然左丞老人暗授机宜,还另有一套手法。 晓霞看到这里,低声向杜珏道:“没意思,这花蕊宫主并非璇宫,原来另是一干卑鄙无耻的坏蛋,既已探听明白,我们该走了。” 杜珏却沉吟道:“不,我疑惑璇宫只是一个莫须有为的名词,如凭真实本领,三派掌门岂能轻易被人架走?” 晓霞道:“你是疑心他们用那些奇药迷香,架走了三派掌门?看来他们就是玩的这一套把戏,且听听他们还说些什么。” 这时,两条绿影已自沙咀上冉冉飞回船上。 就是原先那两个绿衣少女,她们进船去禀报道:“在岸上捣乱的乃是武当派,一个年轻牛鼻子,刚才我们合力围攻,他却十分狡猾,打不过我们就悄悄溜走,追了半天也没追获,恭请宫主发落!” 帘内的绿衣玉人娇声说道:“武当门下小辈,既未知本宫秘密,饶他逃命去吧!” 正说时,右丞老人突然撮唇一嘘,又用手向舱篷上面斜斜一指。他所指的方位,正是杜珏和晓霞伏身之处。 晓霞这次话音略高,舱内沈秋原俯首听命,默然不语之际,于是右丞老人发觉船顶有人潜伏,原先则由于和施正等谈话未及注意舱篷上面。 左丞老人躬身说这:“启禀宫主,来人不止一人,待本丞把他们擒来一问!” 帘内的女子却轻声喝道:“快!好像是一双少年男女,他们已警觉准备逃走呢!不如赏他们一枚轰天雷,来个粉身碎骨,最为痛快!” 杜珏和晓霞听见那花蕊宫主的话音,知道行踪败露,这半天看过沈秋原一幕丑剧,而施正却不屈罹祸。 又见花蕊双丞,露出他们的阴谋诡计,杜珏方才省悟正是巫山废堡地下机关内,困住他和东岳小隐的恶煞。 以东岳小隐的深厚功力,尚无奈他们何,而这一派古怪人物,又擅长各种奇毒玩意,刚才沈秋原等不知不觉中就被废去武功,的确不易对付。他忙拉拉晓霞道:“这船上的花蕊宫主,固然十分可疑,但他们人手不少,又擅长施放毒物,不如暂时走开,以防遭了他们毒手!” 晓霞还有些不服,嗯了一声说道:“不过我们还没查明他们是否与璇宫有关,讨厌张师兄又不见人影,我们先准备好渡水逃走借力的东西,打不过再走不迟。” 她自席篷上拆下一截木棒,两人立起身来。 就在他们略一迟疑之下,右丞老人一条绿影,已自舱中电射而出,右丞老人身法奇速,双足一点船板,又飘身而起。 右丞老人拔升三丈来高,已把杜珏二人望个清楚,他冷笑嘿嘿,叱道:“何方小辈,待本丞送尔等早升天堂吧!” 他早已右手端着一枚冬瓜形黝绿物件,左手火褶子一亮,不知向那瓜形物件怎样一来,立时“嗤轰”火光一闪,那瓜形物件,挟着一绺火光,向他们立身之处电射一般飞了过来,杜珏料必系恶毒暗器,忙一拉晓霞喝声道:“快走!” 二人同时翻身向水面急泻而下。 杜珏和晓霞的轻功虽妙,毕竟还是慢了一丝。 那瓜形物件尚未飞至他们站立之处,相隔丈余,已如一道疾雷,轰的响起“喀喇咕隆”之声,火光四射,炸裂开来。 那位右丞老人所施放的轰天雷,歹毒无比,炸开了花,里面全是碎铁片和铁沙,如果在三尺以内爆裂,杜珏等就非粉身碎骨不可了。幸喜他放出时,位置偏了一丝,又在他们翻身跃下之际,爆裂的距离也隔开远了数尺。 杜珏和晓霞上半身已扑向下面,只下部经受了轰天雷的铁沙震力,两人一齐惨叫一声,如同断线风筝一般,震得一直向南旋飞而去,“扑通”一声都坠落江中。这时,鸭嘴滩上却有一条婀娜白影,惊呼道:“啊呀!” 她如同惊鸿闪电,疾向二人落水之处一闪而落。 杜珏被震昏过去,昏迷中不知过去多少时光。 初升的朝阳,洒上了这少年的面孔,他被阳光照射,渐渐醒觉,偏过身去睁开了一双俊目,看时—— 方见身卧江岸一片枯芦败芦之中,只觉身体下部各处还有些隐痛,他想起了昨夜的一幕,再一细看,不由惊叫一声,道:“呀,我两条腿竟满腿全是伤痕!伤的一定还不轻,怎么一觉醒来全都结疤痊愈?” 他缓缓翻身坐起,又见裤子已被炸得片片碎裂,鞋袜俱无,脚上尤其伤疤密布,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他试一运气调息,真气仍贯通四肢百骸,显然只是些皮肉之伤,不曾伤及筋骨,但光着屁股大腿,真有些难为情。 猛见地上摊着一方罗帕,洁白如雪,上面斑斑点点写着许多字迹,他取来看时,罗帕四角,都绣着片片彩霞。 一看便知是妇女所用的绣花手帕,再看上面一带娟秀小字,写着:“杜小弟弟,上次失手伤及令表姊,今晚无意中救了你和她,可以稍解歉意了。花蕊宫主一门,擅长毒物,未可力敌,她并非璇官主人。明年三月望日,可来钱塘江边会晤!”下面书写着一行“大姊姊留字”五字。 杜珏只觉奇香扑鼻,余芳犹存,他猛然想起了楼船上那位白姊姊,莫非是她救了自己和晓霞? 他并不晓得白衣丽人的名字,只因她一身缟衣雪裳,就称她白阿姨,后来她却自称姊姊,心想必然是她留字了。 杜珏把罗帕收起,他上半身衣服完整如旧,齐腰以下却弄得千孔百疮,裂成片片丝丝,等于裸着下半身。 这是那轰天雷铁沙震灼所致了。 杜珏心想:“怎么不见晓霞?”他拨开芦苇看时,晓霞竟也躺在他左侧不远七八尺外之处,晓霞尚昏睡未醒。 她那娇花滴露般的玉靥上,被朝阳洒过,宛如两朵极美丽的彩霞,杜珏看得心里道:“啊,不愧你名字叫晓霞,真是美丽而又可爱极了!”他的目光向下面移过去时,不由羞得胀红了脸,心上小鹿乱撞。 只见晓霞大腿以下,衣裤也被炸个精光,雪白的胴体,纤巧的双足,白得像玉石雕成的神像。 他看看自己下半身,恍然省悟是什么缘由了,再看晓霞下半身伤痕较少,因为他们跃下舱顶时,杜珏身子恰好遮蔽了晓霞。 晓霞被他翻弄芦苇枝叶,也惊醒过来,张开眼惊奇道:“杜珏,这是什么地方?我记得昨夜……” 她有些迷惘,道:“杜珏,你在看什么?” 杜珏道:“我也刚刚醒来,正在找你。昨夜是白大姊姊救了我们,我们都被那绿袍老人放的火器震昏过去……” 他话音未了,晓霞已翻身坐起,一眼看见自己大腿以下精光没有一丝!羞得娇声大叱道:“杜珏,快些转过身去!” 杜珏依言用背向着她,晓霞又怒叱道:“你尽看什么!你也不是光着两条腿!” 杜珏分辩道:“我是和你说话,我不稀罕看你什么。” 晓霞娇羞无限,又发气道:“笨蛋,看你裤子也成丝丝,还不快点找两条裤子来。若是路人走过这里,看你羞也不羞!” 杜珏连连应是,立即站起身来,抬眼四望,却见黄鹤楼巍巍耸立眼前,他们竟又回到昨天渔船停泊的附近。 杜珏忍不住又偷偷瞟了可爱的晓霞一眼。 晓霞催促道:“杜珏,你还不快找衣裤,楞着干嘛!” 杜珏顾不得自己赤身露体,急急奔去。 他不好意思进城,就在附近码头上渔家买了两件男女半新裤子,又急急走回原处。 晓霞见他脚步走近,嚷道:“不许走近!先把裤子丢过来!” 杜珏依言照办,他也换了渔家的粗布裤子,又宽又长极不合身,晓霞穿好衣裳,走了过来,笑道:“杜珏,你真好,你很听话。昨夜真是可怕,幸亏有人搭救我们,你说的是那位白大姊姊?” 杜珏同答道:“就是楼船上那位白衣丽人,她还留下一块手帕,她把你误认我表姊明霞,她的性情非常冷峭、古怪,我又是感激她,又是恨她。不提她了,快些找到令师兄们吧!” 晓霞也大为惊徨,他们立即携手在这一带找寻。 他们又雇船过了鹦鹉洲,找遍了长江两岸,既未找到她的张师兄,只有那艘渔船仍空荡荡的泊在岸边。 他们又重去了一趟鸭嘴滩,沙咀上血迹犹殷,胡柏龄的尸体却已不见,港汊里失去了那艘绿色怪船的踪影。 鹦鹉洲上冷冷清清,只有少许渔人出没而已。 他们坐船渡过南岸,进城在一家饭馆里吃喝着。 杜珏瞥见邻座上,围坐着四个年纪轻轻的和尚,他们都脚步矫健,露出练武人的功架,个个英气勃勃。 晓霞暗暗一努嘴、道:“这些小和尚,谅都是少林门下,现在五派好手,游行江湖寻访璇宫,到处都可碰上友派同门的。” 杜珏应“是”,问道:“找不见你张师兄,你打算上那里?” 晓霞道:“我还没拿准主意,不过本派长辈不久也必来湘鄂一带查探,总可遇上的。现在正好师兄们不在眼前讨厌罗嗦,我打算去洞庭帮中一探,你不是听见那鱼眼神蛟吩咐姓马的喽罗前往九宫山报讯么?” 杜珏一拍大腿,道:“不是你提醒一声,我几乎抓不着缰,我们还逗留武昌做甚?不如立即去九宫山一行,找找那玄坛黑煞赵侗。” 晓霞点头,道:“那敢情好呀!再遇上了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杜珏一提及“九宫山”三字,邻座的四个和尚,一齐扭头向他们瞟了过来,晓霞偏过头去,啐道:“又碰上了鬼!” 却见店门口停下来两匹红花高头大马,马上跳下来两个彪形大汉,他们就在店门前吆喝着,让伙计替他们包上许多干粮风鸡之类,伙计奉承着陪笑道:“马大爷,牛大爷,两位又要出远门了!” 杜珏探头望去,他看出右边的一位汉子,正是黄鹤楼头向鱼眼神蛟施正报讯的人,不由心中一动。 那汉子乃是洞庭帮武昌分堂属下一个三等头目,叫做水里青蛇马煌,那个同伴则是双头蛇牛青云。 马煌昂起头来,神气十足的道:“别提了,年底大腊月里,还要跑一趟九宫山,真是那一门子晦气!” 同伴牛青云低低一嘘,道:“小声点,大街上耳目众多,昨晚出了那么大乱子,你还是信口乱讲,倘若被那几个小兔崽子听见了?咱们这一趟算白跑啦,他们准得夹着尾巴开溜!”杜珏和晓霞坐在里面较背隐处,所以这两个家伙没有发觉。 四个和尚突然彼此丢弄个眼色,急急唤来伙计会账。 晓霞道:“杜珏,你注意那几个家伙,你看是不是洞庭帮下的爪牙?” 杜珏也忙一递眼色,道:“噤声,就是他们!” 他匆匆取银付与伙计,说声:“快追,那两个小贼,就是前往九宫山报讯的,我们路径不熟,正好缀上他们。” 晓霞不再怠慢,立即跳出店外,但那马煌、牛青云已跨上马背,挥鞭疾驰而去,杜珏和晓霞再一细看,那四个和尚竟也是紧紧尾随着两马后面,疾奔不已。 晓霞低声诧异道:“奇怪,这四个秃头,竟也尾缀他们的。” 他们不便走得太近,因那马煌认识晓霞,晓霞背上那口宝剑飘扬着-字花结,很显明的就让别人看出来路。 前面双骑出了武昌城,一直斜斜驰向东南。 四个和尚脚程不慢,但是他们只远远缀随,并不靠近马煌等的坐马,他们互相商议着,由其中一个浓眉的和尚,落后数十丈,这小和尚生得浓眉大眼,一张赤红睑,他提着一根水磨精钢禅杖,拄杖而立,站在路中央大声喝道:“两位施主,可是武当门下?” 晓霞不耐烦地喝道:“是又怎样?你拦住路废话做甚!” 那和尚乃少林寺小一辈中有数的好手,法名悟净,而性情则非常爆烈,他勉强忍住火气道:“女施主不可无礼,本师也是去九宫山老君洞的,贵派上一辈已有三位闻风赶来,大家都是一条路上朋友,何必发怒?” 晓霞却冷笑道:“你这秃头尽管歪经,让那前面洞庭帮几个小贼走得了没影子,我可要唯你是问!” 悟净和尚冷笑道:“女施主这是什么话,早有敝同门师兄弟在前面尾缀他们,谅还错得了,三派约会采取一致行动,问问施主何妨?” 晓霞刁钻地喝道:“少说废话!快点让开路!” 杜珏却拱拱手,道:“在下峨嵋杜珏,小师父法号怎样称呼,可肯见告?这位是武当代掌门的爱徒张姑娘。” 和尚见杜珏彬彬有礼,也合十相还,却气愤晓霞使性儿,遂也厉声喝道:“既是武当同门,何必又摆出这副嘴脸!” 晓霞怒不可遏,她向来只有占别人的便宜,那肯受和尚的抢白!怒叱道:“你再放肆,我可就不客气了!” 悟净没想到这小姑娘刁蛮毫不讲理,他冷笑回叱道:“女施主用不着客气,本师少林经堂执法僧悟净,绝不含糊,一切接着你的就是了!” 杜珏还想从中劝解,而晓霞却已展开飞花飘絮身法,跃了上去。 她口里骂道:“小野秃头,你报出门派,我还是要教训教训你这不通情理的家伙!”她身形电转,倏地拍出一掌。 这是武当凌虚十八拍中一记杀手格式——“凌虚天罗手”。 悟净冷不防遭她猛扑过来,这一招又精奥绝伦,只听得“叭”的一声,已打中了和尚的右边面顿,火辣辣的一阵刺痛。 悟净气得高声嚷道:“反了,反了,你竟敢打人!” 晓霞冷笑道:“打已打过,你敢怎样?” 莽和尚悟净,怒不可遏,一挥禅杖,猛向晓霞扫去,喝道:“武当小丫头,我要伸量伸量你究有多大道行,接招吧!” 晓霞见禅杖卷来,杖上带起“呼呼”的劲风,即知悟净练成了少林外家硬功夫,慌忙同身倒退七八尺,也“呛啷”的拔剑在手。 杜珏只得拱手劝道:“悟净大和尚,请暂息怒,请你原谅她是个好胜的女孩子。” 悟净也觉得认真打门起来,似乎有些理亏,而晓霞却得理不让人,又“嗖嗖嗖”旋风一般的攻出三剑,叱道:“小秃头,你怎又不敢较量了?” 悟净被她激得忍无可忍,遂也展开少林绝学七十二路达摩杖法,杖影翻飞,劲风怒卷,与晓霞打了个如火如荼。 杜珏急得干搓手,叹道:“这是从何说起!” 两人搏斗了百余招,晓霞内力已略感不支,仅仗着轻灵身法游斗,武当一派真武剑招,如无雄厚真力,反而变成了无用的花招,悟净和尚天生臂力过人,又练就一身达摩心传易筋洗髓内功,加上横练的童子功,越战越勇。 和尚一招“降龙伏虎”,神杖如风逼来,晓霞一时想不出用来何招化解,不得已硬把剑身斜斜推出,去硬架他的禅杖。 当然内力相差不少,剑杖相交,“呛”的一声暴响,晓霞不由嘤咛一声娇呼,手中长剑已被震飞丈余之外。 她玉手生麻,闪身疾退。 悟净傲然收杖,冷笑道:“丫头,原来你就这么点气候!” 晓霞一面飞步去拾那口宝剑,一面嗔道:“杜珏,你是死人,你还不动手?别想我再跟你好了!” 杜珏劝慰道:“晓霞,他也没伤着你,刚才你也打过人家,正好扯平,不分高下,大家忍让点不就了事了么?” 晓霞却恨恨道:“杜珏,你没出息,你不敢斗斗他?你再不和他拼拼,那我就非跟他打个你死我活不成!” 悟净在气头上,也莽撞地冷笑道:“峨嵋朋友,终不成你也插上一手?” 杜珏皱眉道:“大和尚,张姑娘脾气很难对付,你就陪个小心把这一场小过节揭开了事,免得误会更深。” 悟净冷笑道:“岂有此理?姓杜的,她既喊你助拳,你就露上几手,让本师开开眼界,你手无兵刃,本师和你对上一掌,我是服硬不服软的。你别绕着圈子愚弄我,除非你打得赢我,本师绝不向她赔礼认罪!” 杜珏速道:“大和尚又误会了,在下旨在替两位说和,绝无偏袒张姑娘之理。”但悟净和尚,误以为杜珏本领有限。 和尚猛然发出一记降龙牟尼掌,运足内力向杜珏急急震空劈来,口里说道:“峨嵋朋友,试接本师一掌,彼此观摩一下两派的武功,点到为止,本师也绝不记恨在心,回去也绝不搬弄是非的。” 杜珏听他这么一说,方始心安,又为讨晓霞欢喜,遂运起无相神功,一股柔和绵软的力道,自掌上徐徐而出。 杜珏以为本无伤人之意,只消卸去和尚劲力,彼此都不致受伤丢了面子。岂料无相禅功上乘法式,潜蕴着无穷妙用,他这一掌椎出,反弹之力却无形随之而生,悟净又是运足内力,猛劈过来,以致反弹之力更为强大。 只听得双方劲力相撞,“砰噗”一声暴震。 悟净闷哼一声,人立被震得旋飞而起,抛落两丈以外,“咚”的摔落地上,悟净一张口,“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杜珏慌了手脚,又见前面悟净同行的三个和尚,一齐掉头向这边奔来。其中一个矮个子和尚叫道:“净师兄,你和谁动手?怎么?你受伤了!” 杜珏怕再混打下去,将来师门不好交代,遂拉了晓霞的手,抄小路向东飞跑下去。 晓霞诧异道:“杜珏,你这一掌打得真痛快,你又不是打不过小秃头,拉我飞跑做什么?” 杜珏苦笑道:“五大正派历代交情不薄,再打下去,岂不更坏了三派的情谊?况且我们追那两个小贼要紧,撩开手也就算了。你也打过悟净和尚,我又揍得他受了伤,你还不开心么?” 晓霞方才点头娇笑道:“算你有点儿心眼,依我还要重重教训小秃头一顿呢!” 当晚,他们一直赶至通山城内,却始终未追上那洞庭帮的喽罗牛青云、马煌。杜珏埋怨晓霞惹事,他们又不知老君洞位于何处。他们投客店歇宿一晚,次日又匆匆南下,但是天上浓云如墨,飘着阵阵斜风细雨。 突然,杜珏望见前面有两个大汉牵马慢慢走着,细看正是那马煌和牛青云,他们却因坐马路滑跌伤后蹄,只有在泥泞的路上,牵着马慢慢走。 晓霞欣然笑道:“这可真巧,又碰上这两个兔崽子了。” 杜珏低声一嘘,道:“轻声点,那姓马的小贼认识你。” 晓霞冷笑道:“他认识我又怎样?待到了老君洞找着璇宫,我先把这两个小贼宰了!” 杜珏劝道:“何必收拾这些鼠辈。” 前面的马煌等人,在山口上林凤镇打过尖,又一直进入九宫山前峪,马煌屡次向杜珏们回头窥望。牛青云诧异道:“老马,你望什么?” 马煌低声笑道:“后面那两个小子丫头,就是正点子。他们居然敢跟来老君洞,若报与赵巡坛知晓,恰好是奇功一件。” 牛青云也大乐了,道:“只怕这两个雏儿不肯上钓,我们何不……” 他们计议一番,故意放慢脚步,他们因马蹄受伤不能乘坐,暂时留在镇上,杜珏和晓霞也是有意和他们逗搭。 于是四人就谈起话来,马煌说道:“杜小哥儿既是前往江西,我们正好结伴同行,由此穿山而南,有条捷径,穿过九宫山就是江西境界了。” 杜珏称谢道:“那就请两位带路吧!只不知这条捷径,可是打老君洞走的那条路?” 马煌吃了一惊,假扮笑容答道:“正是这条路,我同老牛每年来往江西、湖北两省做生意,所以知道这条捷径。两位尽管放心,绝不会错。” 入峪十余里后,两面山势逼狭,峪中松杉如云越来越密,人行林内,仰首不见天日,晓霞忍不住喝问道:“快说!距老君洞还有多远?” 牛青云笑道:“据老马说还有六十多里,不过这条路很容易辨认,遇见岔路处向左转弯就可直达老君洞。” 晓霞笑道:“谢谢你们指点,现在用不着你这两个小贼了,给我乖乖躺下吧!”晓霞娇躯一晃,已闪至二人身后。 马煌和牛青云方自警觉苗头不对,欲待抽兵刃迎敌,却已各被点中了穴道,各各闷哼一声,四肢麻木,不能移动分毫。 杜珏笑道:“让他们在这儿受点苦头,晓霞,我不赞成信手杀人。” 晓霞也迁就着杜珏,她娇笑道:“可是他们也是洞庭帮爪牙,平日还不是为非作歹,你何必发慈悲怜悯他们。” 杜珏又劝了几句,两人方始向前提步飞驰,天色已入黄昏,幽林中光线越来越暗!头上淅淅沥沥,细雨不止,境界十分荒凉幽暗。 猛然听见前面一阵踉跄沉重脚步声!接着又“扑通”声响,似乎有人倒仆地上。 杜珏低声扪唇一嘘,道:“晓霞,留心点!这里已距璇宫不远了。” 第七章 杜珏两个纵步,纵至此人身边,卡的打燃了火折子,向他睑上照去,不由惊呼出声:“呀!原来是东方前辈。” 正是面生白瘢的巫山二老海云客东方旭。 晓霞也跟着纵来,问道:“你认得他?” 杜珏手按东方旭脉穴,试试他身上所受内伤,竟十分沉重,背上筋骨断了数根,像是被人以重手法自背后击伤。 而东方旭伤势发作,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晓霞见海云客嘴角溢血,面如金纸,气息已极微弱,不由道:“恐怕没有救了,我们不必管他,快些前往璇宫吧!” 杜珏却正色道:“他就是巫山二老海云客前辈,内伤严重,性命危在顷刻,怎能见死不救?” 晓霞皱皱眉道:“只怕平常伤药救不了他这么重的内伤,白白耽误时间,无济于事。” 杜珏笑道:“任是他伤势如何严重,我也有办法使他起死回生。” 晓霞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一位神医呢!” 杜珏道:“什么神医,不过我身上带有鸳鸯芝瑰宝罢了!” 晓霞惊奇道:“鸳鸯芝?那是千载难逢的异宝,你怎么得来的?快拿给我看看。” 杜珏自怀中掏出玉盒,盒盖一掀,异香扑鼻。 杜珏用乱草扎成个火把,点燃插在泥中。 晓霞啧啧称奇道:“杜珏,你吃过没有?效力怎样?” 杜珏略略告诉她遇上了须弥尊尼,教他服食双芝的经过。 晓霞娇笑道:“难道我和你这么要好,你不该送我一点鸳鸯芝么?” 杜珏露出为难的样子,呐呐道:“这一份是留下孝敬我爹爹的,剩下的两片,上次治疗东岳小隐毒伤用去了些,现在救东方旭,还得用点,剩下的……” 晓霞娇声嗔道:“怎么样?你舍不得?” 杜珏摇了摇头!他想起了表姊,在东阳峰石穴中,表姊脸上露出想向他索讨鸳鸯芝的神色,终于没有启齿。 他和晓霞两次会见,相处十分熟惯亲密,他也最喜欢晓霞,这是一种微妙的少年男女相悦之爱,他并非不爱表姊,而是晓霞似乎更为合他的意,性情合得来,年龄一般大,兴趣就完全相投。 不要忽略了年龄上少许的差别,成年人和小孩子,兴趣、心理是完全两样的。 但是,杜珏却有些为难,表姊也应该享受一份鸳鸯芝,因为她是至亲,他踌躇的是应否留下一点给明霞表姊。 晓霞又噘起嘴来,道:“你怎么了,难道还不和我好,要留下送给别人?” 杜珏想起二仪神-秘录。遂道:“我当然和你相好,并且永远如此,不过我要你答应一件事。” 晓霞脸上一红,啐了一口道:“什么事?可不许混嚼舌根!” 杜珏送说明二仪神-,必须童身男女合修同练? 晓霞噗嗤笑道:“又是什么鬼名堂,练成大本事我更高兴了,只要不是什么旁门左道邪功,我完全答应你。” 杜珏正色道:“七隐周南虹前辈传授的秘笈,岂能是旁门左道。” 晓霞欣然道:“那就拿来吧,我服下去看看有多大效用。” 杜珏先掐下两小块,塞入东方旭口中。 又把全叶的两片另外存起,剩下的又各分为两份,递与晓霞一小片。 晓霞嗔道:“多么小气!还不肯全送给我!” 杜珏又道:“服下鸳鸯双芝之后,必须拍活周身奇经八脉大穴,否则就有生命之虞。” 晓霞已仰头把鸳鸯芝溶化的甘露一般液汁吞下肚去,惊叫道:“你为何不早说,我昏倒了谁又替我拍开穴道?” 杜珏笑了道:“自然有我照料着,何必大惊小怪!” 晓霞叹气道:“不行,谁要你动手,告诉我,我现在就先自行把穴道解活,不能让你讨便宜,在我身上拍拍打打的。” 杜珏只得一一告诉了她,这是须弥大尼事后给杜珏讲过的,共有三十六处大穴,必须全部拍活,以便鸳鸯芝的热力,贯通奇经八脉,活血治伤。晓霞在自己胸前、双臂、双腿以至泉涌等各处,极迅速的伸手拍去。 但还有背上八处脉穴,自己身手无法够上,只有让杜珏来帮忙了,杜珏小心翼翼的向她背上穴道,轻轻拍下。 晓霞笑得如同花枝乱颤,道:“你老实点,别摸摸揣揣的,可不许捣蛋!” 杜珏道:“可是也得摸准穴道位置呀!” 杜珏突然想起自己吃下鸳鸯双芝,身上所生变化,不知昏睡了几天几夜,不由叫出声来道:“啊呀!还有麻烦的事儿。” 遂告诉了她,晓霞嗔道:“你何不早说,那岂不耽误了前往璇宫的正事。天又下着毛毛雨,难道让我在泥地上睡个一天一夜不成?” 杜珏忙说道:“可是你接过去就吞下去,怎能怪我?我也来不及向你说明一切呀!”这时,那位白瘢老叟海云客,服下双芝,药力融入内脏,伤处立时自行合口,痛楚一止,人也呼呼入睡,睡得十分酣美。 晓霞突觉腹中涌起了一股强大浓厚的热流,贯穿经络脉穴,向四肢百骸游散开来,热气上冲黄庭、王鼎、玄关。 她立觉头脑一阵昏眩,不由尖叫道:“啊呀,你快扶住我,地下这么泥泞,这么湿,我不能倒下去。” 杜珏慌忙走过去,伸臂一揽,自后面揽住她的纤腰。 晓霞所服双芝,不及杜珏那次服下的一半分量,本不需要长期的昏睡,须弥大尼也为了带他回大雪山,指点他无相神功法诀,方才拍了杜珏睡穴的。晓霞忙找块光平青石坐了下来,闭目调息,默运武当内功心法。 杜珏怕她倒下去,仍然环臂揽住她的腰肢。 突然暗中年轻人清澈嗓音嚷道:“师叔,就是这小子自称峨嵋杜珏,师叔,你看他何等轻薄,蛊惑了张师妹。” 说时,又是一声苍劲的叱声,道:“霞儿,你怎会认识这小子?” 人影翩翩,自暗处噗噗噗纵来三条人影。 来人已纷纷涌现在三丈开外,三位羽衣星冠的道士。 两个年轻道士,张玄参、李玄赐,杜珏早已认识,另外前面这位老道士,神采飘逸,正是来过峨嵋参与过五派掌门人大会的武当代掌门玄风道长。杜珏脸上十分尴尬,慌忙缩回手臂,站立一旁,躬身施礼道:“玄风道长前辈,峨嵋门下杜珏拜见,家父就是神龙一现社度。” 玄风道人气得面色铁青,他已被玄参、玄赐的谗言,诬说杜珏轻视武当,击伤了玄赐,又和张晓霞师妹逗搭,意图引诱晓霞,说得不由玄风道长不信。 现在又目睹杜珏,和徒儿晓霞亲昵搂抱,更加怒火千丈。玄风道长看出晓霞正在做玄门内功不便唤她,遂把一腔怒火向杜珏头上发泄,冷冷喝道:“小子,贫道记得在峨嵋会中,会晤贵派掌门时,看见过你,没想你竟是这样一个不成材的癞小子,峨嵋一派威名,和神龙一现的名气都被你玷辱完了!” 杜珏被道士一顿斥责,弄得莫名其妙,朗声答道:“玄风道长,在下仅只一时误会和张玄参、李玄赐交手,误伤了玄赐一掌,事后也曾再三陪罪,道长何能只怪我一方面?” 玄风道长冷笑道:“小子,你才有多大气候,竟敢欺凌玄赐师侄,玄赐学艺未精,技不如人。这件梁子,改日再找你峨嵋尊辈理论。可是你小子年纪尚幼,竟是一个无赖可恶的登徒少年,诱惑劣徒晓霞,试问你刚才搂抱着她,有何理说?” 杜珏脸上也浮起一层红云,呐呐答道:“她和我相好,我赠送她两片鸳鸯芝,服下以后怕令徒药力发作!倒于泥泞之中,所以虚虚搀扶着她,事先也得过令徒同意的。” 玄风道长呸了一口,厉声叱道:“胡说,小子信口强辩,凭你也配碰上千年奇珍鸳鸯双芝,此事本应交给你一门师长亲自惩处,但是武林各派,白藕红莲原是一家,贫道不能容你回去搬唇弄舌,掩饰你这无耻的卑鄙行为,先把你一身武功废去,贵派如有不服,人证俱在,不怕你小子抵赖,庆元法师也不能怪罪贫道。” 杜珏一听,玄风道长口气不对,而晓霞行功未毕,又不能替他解释,他只有硬着头皮说道:“玄风道长,你满口混骂,我究竟犯了什么罪名?” 玄风道长怒吼如雷,叱道:“小子,你自己做的好事,连贫道也羞于出口?小子,看掌!”道士人随声起,蓝影一闪,旋风一般向杜珏疾扑过来。 玄风道人以数十年内功修为,练成的三阳天星掌力,声势威猛无伦,施袖一挥,卷起了一蓬强烈的劲风猛向杜珏迎面卷撞上来?这一掌若让道士击中,不死也必成重伤。 杜珏见玄风道长有些满不讲理,他心里有些嘀咕。 武当一派代掌门之尊,本领一定非他所能敌抵,杜珏慌忙一个箭步,纵出三丈以外,玄风道人掌风过处…… 松树枝叶,嚓嚓嚓分飞而起,火把也被劲风扫熄。 林中一片黝黑,对面不辨五指。 黑暗中,两道宝剑闪闪生光,玄参和玄赐欲报前日一掌的仇恨,大声嚷道:“师叔,不要让这癞小子溜走了。” 他们手执长剑,分左右围攻上来。 杜珏慌了手脚,一头钻入林中枝叶浓密之处,连连飞纵。 不料玄风道长已飞步自侧面闪身而立,拦住去路。 玄风道长怒叱道:“小子,还不与我站住,听候发落,贫道绝不伤你性命,留下活口,将来再和贵门师长清理你这一件丑事。” 玄风道长又两袖一扬,三阳天星掌,呼隆隆一排劲力激流,迎面卷来。 杜珏无奈也拚命推出双掌,震出了无相神。 轰隆一叠爆响,杜珏被对方强大之力震得倒退了两步。 黑暗中,却见玄风道长闷哼一声,摇摇晃晃一直退出十余步外。眼前有了空隙,杜珏那敢怠慢,慌忙夺路奔逃。 他一口气几个起落,已跃出十余文外。 杜珏不敢停留,一味向松林深处疾奔下去。 他恼恨玄风道长突然出现,搅散了他和晓霞,而且海云客东方旭未知伤势已否痊愈,不能向他询问表姊下落。 杜珏仍然牢记着向左转弯的话,实则夜中方向很难辨认,他随着狭谷地形旋绕,一口气狂奔了二十多公里。 细雨仍然在头顶淅沥而落,约莫已近三更时分。 突见前面两座碧绿的削峰,紧紧对峙,中间只留下一道丈余宽的狭隘峰口,天上微云渐薄,细雨也疏落停了下来。 山峰间的水雾,稀薄消散,露出千岩万壑的天然图画。 峰口附近松林较稀,露出一座黝黑的石牌坊。 石坊恰好遮住了谷口,石坊额上填着白粉,刻着四个大字:“玄宫仙境。”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虫飞蛇走沙沙之声。 峰口外绿峰腰里,不时闪动着绿色青莹的火光。 火光宛如流萤,东晃西跳,一闪而没,倏又爆亮起来。 阴森之气逼人,颇像点点鬼火。 石坊一旁竖立着一面黑油怪幡,幡上大书着:“擅入者死!”四字,被微风吹动摇摆不停。 杜珏大为惶惑,石坊上分明写着玄宫,并非璇宫! 玄宫与璇宫字音一般无二,但二者之间又有何关连?玄宫决非璇官,可能是邪派人物一座秘窟。 会元掌门,不可能是被玄宫恶煞劫持来此。 璇宫主人也不会故弄玄虚,改换名称愚弄别人。 那么,纵然闯了进去,把玄宫踏平,也找不到会元师伯,深入险地,还是没有多大意义了。杜珏一时无法决定应否进入其中会会玄宫人物,如玄坛黑煞赵侗之流,而且自己孤身一人,玄宫恶煞必然不在少数。 杜珏倚身树下,呆呆想着。 他想:若会合表姊、巫山二老,方好商量行事。又暗想:玄宫头子,究是何等人物?他们这种秘密组织,目的何在?颇有使人怀疑之处。猛然来路上人声杂乱,谈笑纷纷,老少男女不一,正有一片衣袂带风之音传来。 杜珏不测来人是些什么人物,是正是邪?他怕再遇上玄风道长等,又难免一场纠纷,遂慌忙向侧面松林深处钻入数丈。 他找块一人来高的岩石,可隐蔽身形,伏身石后。 来路上人声渐近,他听出来有娇脆少女的笑声,听来十分耳熟,却不是晓霞的腔口。晃眼之间这些人已一一自他眼前涌现,只见玄风道长和另外三个和他年龄相仿的老道士道姑,并肩前行,中间是两位庞眉皓首的老和尚。、 接着两位却使他惊喜得快要叫出口来。 原来正是他表姊叶明霞和巫山掌门海鸥客。 远远随后跟来的,是四个年轻和尚,和玄参、玄赐等六人。 武当派玄风代掌门身旁那位老道姑,年约五十以外,面如秋月,气朗神清,两大阳穴隆隆鼓起,她背上却背着个青衣少女。 少女螓首垂伏在道姑肩上,似昏昏入睡,芳息悠悠。 杜珏一看少女的身段、衣着,已认出就是晓霞姑娘。 他推测道姑必也是武当尊辈。 道姑正是武当八风之末,阅风道姑,武当一派为了营救掌门淳风道人,访查璇宫,两世同门中好手,多半都下了山。 其余两位,则是武当八风中的薰风、和风两位道士,武功仅略次于玄风道长。中问的老和尚则是少林派中年高艺精的长老禅妙、禅悦两位禅师,还有杜珏在路上遇见过的悟净等四个小和尚。他们一行老少十余人,步步留心,渐渐走过杜珏面前,走至石坊之下。 听得明霞表姊正诧异道:“原来不是璇宫,我们都弄错了,怎么又有这么一处玄宫!” 西门子羽皱皱眉道:“这可把人搞糊涂了,音同字不同,难道完全是两回事?” 少林禅妙和尚合掌念声佛号,道:“西门兄,大家商议商议,依老衲猜测,玄宫必非璇宫,不过是兴起的一个黑道组织,假藉高人以自重,所以故意取名玄宫,鱼目混珠,藉以号召欺蒙江湖好汉,量是些无足轻重的家伙。” 玄风道长欣然点头道:“贫道之见,正舆禅妙大师相同,不想千里迢迢,深入九宫山中,却是这么一回事。” 他又向薰风、和风两个道士说道:“师弟们,此处既非真正璇宫所在,何必兴师动众,合两派精华之力来对付它,牛刀杀鸡,太不值得。倒是武昌府出现的那艘怪船,形迹十分可疑,船上恶煞们功力也极为怪异,所谓花蕊宫主,可能就是璇宫主人……” 薰风道人点头道:“依师兄之见,莫非放开手这儿的玄宫,再返回武昌府?” 玄风道人道:“不是这样,这座玄宫,还是有探明他们来历的必要,不过用不着这么多人逗留九宫山了。愚兄之意,既有少林两位禅师、巫山西门掌门,和昆仑派叶女侠,实力已极雄厚,本派只消有一位陪同前往够了。应该打铁趁热,从速分头行事为上。”他向阅风道姑道:“八师妹,霞儿年幼无知,受人引诱,看在师妹替她求情份上,从宽发落,要她在省心道院,面壁悔过三年。” 老道姑躬身稽首道:“多谢代掌门的恩意,老身这就先把她送回山去。” 玄风道长摆摆手道:“这儿既非璇宫,就无足轻重,师妹不妨先走一步。”又吩咐玄参、玄赐,道:“速返武昌待命,切记密切打探那艘怪船的踪迹,不得有误。” 玄参、玄赐等,一同躬身应是。 和风道人也和薰风道长密谈数语。 玄风道长向少林派两位禅师施礼道:“此处既非璇宫,量来是些江湖黑道无名之辈,留下和风师弟,协同大师西门掌门诸位深入一探,以明究竟。如属冥顽不灵的败类,就不妨肃清他们这一批坏蛋,贫道拟先回武昌一行,就此告辞了。” 少林两位老和尚,各自心中怀疑不定。 禅悦、禅妙一齐合掌答礼,说道:“玄风掌门请自便,老纳等探明玄官之后,也立即来武昌相会。”少林派人也互相商议了一番,只留下禅妙禅师一人在此。 禅悦也率领四个年轻和尚,从原路折回而去。 杜珏眼看着玄风道长,阅风道姑背着晓霞一同向来路走去,他急得搓手叹气,无法把晓霞留下来。 石坊下面,只剩下禅妙和尚、和风道人、西门子羽和明霞。明霞已恢复了女孩子装束,看去她伤势不重,已完全复原。 四人正在石坊附近,探首窥视。 杜珏身形一长,穿林纵出,远远叫道:“表姊,杜珏在此。” 明霞闻声回视!惊喜叫道:“表弟,是你!你被船上那怪女人掳去,我正替你担心呢!表弟怎会也找到九宫山?唉!我们的想法错了。这儿并不是璇宫,一个相同的字音,害得大家千里奔波。表弟,你没碰见海云前辈么?我们分路访寻璇官,我和西门前辈,自西面狭口进山,东方前辈打北面另一条路来的。” 杜珏先和西面子羽见了礼,方趋前和表姊握手互相问好。 杜珏一指来路那边老君洞的狭口,道:“刚才在那边谷中,碰上东方前辈,不知他何故身受重伤,我用少许鸳鸯芝急救,后来……”他无法说下去了。 他不能说出和武当玄风道长冲突之事。 杜珏又问表姊那夜落水后的情形。 明霞娇笑着,面上微带羞涩,略述落水后的经过。她受伤不重,被巫山二老救上岸去,二老才发现了她是个女孩子。 稍后他们来至武昌府,夜探洞庭帮分堂,听来消息,派遣马煌等,来九宫山玄官报讯,巫山二老又会合了少林派人,一同取道南下幕阜山。他们比杜珏等早动身半日,却因路径不熟,进入九宫山后,在山谷中东转西绕。 最后遇见了武当派人,方才一同赶来此地。 武当派玄风道长们,竟也没发现受伤的东方旭,因为夜中密林阴暗,水雾弥漫,所以玄风道长不会注意到他了。 西门子羽一听,师弟身受重伤,多亏杜珏用灵芝急救!忙拱手称谢,道:“谢谢待老夫回去照料一下老二的伤,立即随后赶来同探玄宫,请小侠略候片刻。”杜珏虽说赠药解救,但西门老人仍怕再出什么乱子。 禅妙老和尚笑道:“这位社小侠,令尊就是峨嵋神龙一现杜大侠么?” 杜珏忙施礼应是,那位武当派和风道人却怒目瞪了他一眼,忿愤怒骂道:“峨嵋派下不肖之徒,就是你这癞小子!” 杜珏正待回叱他两句,突然四面峰腰山脚,林木茂密之处,发出一串尖锐凄厉如同神嚎鬼哭的啸音,啾啾尖叫声。 接着,此起彼应,哨音四面俱发,加上鬼火一闪一灭,立即像如无数恶鬼游魂,阴风绕绕,向他们逼来。 石坊后面暗处!一叠桀桀怪笑声,接着一个苍老腔口喝道:“承蒙五派光临,为何不进本宫瞻仰瞻仰?尔等既已窥见玄官门户,诚心窥探本宫的秘密,全都得给我们留下,一个也不容尔等逃出活口!朋友们,请放大胆子,往里面走吧!玄宫朋友久候多时了。” 和风道人厉声喝道:“玄宫鼠辈,为何不现形一谈?尔等假冒璇宫名号,显然是一干见不得人的家伙!贫道等正要扫荡尔等巢穴,岂有不敢进去之理!”他跄啷啷拔出长剑,首先飞步纵入石坊,杜珏、禅妙老和尚等,都鱼贯后随。 西门子羽暂时放弃看视海云客之行,也奋身向石坊后面昂然飞步走去。暗处原先那人,又厉笑咯咯道:“朋友们,用不着疑神疑鬼,玄宫人物光明正大,绝不暗算尔等,只管放心请进!”说完,四面鬼火突又一齐隐去。 杜珏朗声叱道:“玄宫朋友,请先答覆尔等是否冒充璇宫?” 暗处那人又怒吼道:“本宫主人创立玄天正教,普度众生,‘玄’‘璇’二字分明不同,岂是混充别人字号?尔等难道有眼无珠,不会自己认明么?江湖上那号称什么璇宫之辈,或许还是假借我们的牌号呢!”此人口气,居然十分狂妄,显然目空一切。 他们走过石坊,前面显出一条崎岖隘径,蜿蜒曲折,石径宽约六尺,铺着一层黑色碎石,夜中被浓密树木遮映,看不出通往何处。他们却以全神戒备,沿着黑色石径,向前走去。 约走出二里多远,随着狭谷形势,左旋右拐,突然前面火光烛天,豁然开朗,只见花木森罗,面前展开一片坦平山谷。 四周削峰合抱,山势崔巍峭拔,中间像是一面盆底。 迎面四块巨大墨黑岩石,挺立两丈来高,岩石尖上各各凝立着一位容貌古怪的黑衣老人,左手捧着一支火把。 颇像四尊神像,泥塑木雕而成,巍然不动。 明霞疑心是雕刻的四尊石像,走近前,方看出他们眼珠翻动,闪露若炯炯异光。和风道人学步挺身而前。 中间一位黑衣老人,突然厉声叱道:“朋友们,先报上万儿,本宫自然按照尔等身分,予以接待!” 西门子羽拉拉和风道人衣袖,道:“人家既然以礼迎接,我们也应该按照江湖帮会规矩,交代两句场面话。”遂先报出五人门派名号,又拱拱手道:“某等特来会见贵宫主人!” 发话的那位黑衣人,一阵狞笑,喝道:“峨嵋、武当、昆仑、少林五派朋友,大驾光临,本宫十分荣幸,据报尔等来人不少,何故又有许多临阵畏缩逃去?” 和风道人也厉声叱道:“废话!尔等既非璇宫,就是贫道们已足够料理尔等了!” 黑衣人突然大喝道:“和风杂毛,休得猖狂,待老夫等先伸量伸量你有多大道行。牛鼻子,看掌!” 四个黑衣人,配合得非常紧凑,呼隆隆同时挥掌向道士扑来。四蓬劲风,旋绞在一起,结为一篷巨大强烈的狂飙,向和风道人周身罩了下来。激风怒啸,声势十分惊人,和风道人奋起全身真力,挥掌相迎。 他自恃武当大派身分,不肯向一旁闪避,存心硬接这四个黑衣人一招。杜珏却已看出黑衣人出手诡异,四人震出的真力合为一团,飞沙走石,力道凶猛凌厉无比,忙叫道:“和风道长小心,不可硬接!” 西门子羽也怕和风道人独力难支,忙紧跨一步,也双掌齐出,从旁帮他一臂之力。 不料六人掌上真力激撞之下,和风道士和海鸥客西门子羽,竟被怪力撞得跟随倒退数步,身躯一阵摇摆。 而岩石上面的四位黑衣老人,却仅只身形略为晃摇了一下,连火把也未熄灭。原先发话的黑衣人又咯咯怪笑道:“武当派八风杂毛,内功也不过如此,老夫们倒把你们估计太高了。”他立即单臂上扬,向后面不知打了个什么手势。 禅妙和道士面面相觑,心中都泛起一丝寒意。 四位黑衣人,不过是把守玄宫门户路径之人,功力尚且如此高明,深入别人巢穴,更不知还有多少高手,真是实力不可轻视。 明霞低低地说道:“表弟,这座玄宫神秘莫测,只怕就是真正的璇宫。也许家师听错了字,三派法地恶煞匆匆留书,随便写下个璇宫愚弄别人,根本就没那个璇宫。可惜玄风道长们又折回武昌府,我们只有五位,实力未免单薄了。” 杜珏沉吟不语。禅妙和尚宣了一声佛号,道:“叶女侠,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无论怎样,今夜必须将这座玄宫人物来历,查个水落石出,老衲也怀疑……” 岩石上面的黑衣人,彼此相视,呵呵冷笑道:“那朋友们往里面请吧!本宫自有待客之礼。” 杜珏突然挺身而前,向那发话的黑衣人拱拱手道:“玄宫朋友,以四敌一,还要使偷袭技俩,未免太不光明,峨嵋杜珏,愿一对一和你见个高下。” 黑衣人嘿嘿阴笑道:“这是本宫迎接贵客的规矩、尔等既敢硬闯玄宫,当然都是自命正派高手!这办法对你小子也不能例外,要较量就动手吧!某等不过是本宫四个护坛使者无名小卒,岂配和昆仑、武当、峨嵋、少林四大派高手相比。 黑衣人这几句话,更为尖酸刻薄。他表示玄宫还有无数高手,如连他们四个人都接不下来,那还配会玄宫主人? 杜珏话已出口,黑衣人竟老实不客气,说出仍要四人联手抵敌的话,明霞忙也飞步跃来,和他并肩而立,低声道:“表弟,我来助你一掌,和他们拼拼,不要气馁!” 杜珏朗声笑道:“表姊,请你退后,他们就四人一起出手,我也毫不在乎。” 杜珏又喝声:“如此尔等就请接在下一掌!” 他运足无相神-,功行双掌,双手当胸提起,手掌一翻,呼隆隆震出一蓬旋风激流,如同海涛汹涌,强力滚滚,波翻云卷,展为丈余宽的巨流,向中间两个黑衣人横卷过去。无相神-可柔可刚,看去力道并不过于强烈。 黑衣人那里会看得起杜珏这么大点的后辈,但杜珏无相神-刚一推出,中间偏右黑衣人等又加上了几成内力。 杜珏仍然峙立如山,竟似未受丝毫卷震的影响。 禅妙老和尚、和风道人,都是武林高手,如何不识货,他俩同时咦了一声道:“这是一百年来,峨嵋派失传的无相上乘神功呀!这小子又从何学来?”西门子羽也惊奇不已,就是这一个照面,已足扳回刚才他所失去的面子。 四个黑衣人,各运内力真元,双臂一阵摇颤,身子不由向前一倾,火把也被杜珏推送过去的柔力,拉成了四道火舌。 这时,岩石后面,火光烛天,脚步杂沓,似有不少的人齐步走来。一个强劲高亢嗓音的老者尖叫道:“高、杨、刘、李四位护坛老弟,快快收回真力,仔细不要着了那小子的道儿!老弟们尚非这小子的敌手。” 杜珏又施展无相神功妙用,乘四位黑衣人再次推出掌力时,真气一凹一缩,往回一吸,四位黑衣人只觉被一股怪力吸引,身子不由地各各随着一倾,立足不牢,同时呀了一声大叫。 他们竟一同被杜珏真力牵引着,自黑岩上面翻跌下来。 杜珏只要再把真气往外一弹,四个黑衣人就难免倒撞岩石,粉身碎骨。杜珏牢记着须弥尊尼告诫的话。 他不肯把事情做得太绝,只轻轻向外一送。 一阵衣袂飘风之声,火把齐明,一转眼间,已自黑岩后面,涌出两排,各八个黑衣汉子,各持火把,栲栳形向他们四周涌来,一左一右,又有两位黑衣皂带,身佩玄色玉佩的雄伟高大身材之人,疾步而至。 这两位黑衣人,却各自面覆一道玄色纱巾遮住面孔。 蒙面的黑衣人怪笑咯咯,道:“姓杜的小子,休伤本宫弟兄,待老夫接你一招!” 此人双袖齐扬,两只手掌心同时外露,左红右黑,闪涌出两种异样光彩,呼隆隆震出两蓬怪力,卷了过来。 怪力合为一团,迎住了杜珏的无相真。 但是原先那四位护坛使者,已被杜珏真力弹震,身体抛气球一般,弹飞而起,砰!咚!各各倒撞在黑岩上面。 杜珏手下留情,又加上后面走来的黑衣蒙面人,拍出怪力迎架,原先四个黑衣人方始不曾受到重伤。 他们仍然跌撞得鼻青眼肿,惨声嚎叫。 明霞见杜珏一掌把四个黑衣人击得狼狈不堪,不由娇笑道:“原来是一批没用的饭桶!还神气什么?” 杜珏本待收回真力,不料侧面蒙面人怪力猛卷而至,只有又加上一二成力道向前迎架,一面举手指着叱道:“揭开阁下的面纱,阁下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相向?” 黑衣蒙面人咯咯怪笑,道:“老夫玄天正教玄天左辅,本宫主教立即驾临亲自迎接各位,峨嵋派姓杜的小子,本宫绝不怠慢各派同道,请先停手!” 此人口音,正是刚才石坊附近藏在暗处发话之人。 右面的蒙面人,也向禅妙、和风、海鸥客,罗圈形拱手道:“三派三位大侠,大驾光临, 老夫玄天右弼,特来迎接。本门护坛使者刚才冒犯三位侠驾,请勿介意。” 禅妙等也只有按照江湖规矩,施礼相还,略说两句客套话。 明霞已看出手持火把的十六个黑衣人内,玄坛黑煞赵侗也在其中,方知赵侗不过是玄宫门下一个三流货色。 十六个黑衣人,很快的已布下了一种奇门八卦形阵式,两人一对,分按干坎艮震……方位,把他们围在中央。 原先四个黑衣护坛使者,不再跃上黑岩原位,就一排儿退回岩石之后。突然香风飘展,环佩叮当—— 拂柳摇花一般,自岩石后面走出来两行妙龄少女。 前面的八位少女,各提黑纱宫灯,妖妖娆娆地,自他们身旁走了过去,分两排站在禅妙和尚等的背后。 杜珏见眼前玄宫人物一齐出场,对方出声请暂停手,途也应声:“好!” 他收回掌上真力,退后两步,和表姊并肩而立。 他们一看,玄宫主人排场十分体面,分明是一种邪教组织,他们虽已身陷重围之中,但岂能露出怯意。 西门子羽暗向杜珏一竖大拇指,道:“杜小侠,今夜如和玄宫主人说砸了,就要看小子你了!” 八名手提纱灯少女之后,紧随着又是八个秀媚妖冶的黑衣少女,衣饰颇为奇异,腰下一匝儿万幅流云缥带,雪白的玉腿,袅娜走来,隐隐自衣带中露出无边春色。这八个少女,每人手中却各持一根似箫非箫,似笛非笛的竹制乐器。 最后又是八名少女,分持宫纱提灯,后面两柄乌金日月双扇,簇拥着一位锦袍玉带,头戴冕旒的奇伟男子。 此人龙行虎步,绕出黑岩,左辅右弼,一齐弯下腰去,恭敬无比的说道:“教主,来人就是这五位。” 左辅蒙面人,又一一报出他们的姓名、门派。 伟男子含有凛凛神威的眼光,一扫杜珏等五人。 玄天教主以极温和的口吻,微微颔首道:“承蒙各派同道不弃,远道前来九宫山赐教,真是非常荣幸。左辅、右弼,请即代为说明本宫相待的诚意!” 右弼黑衣人向玄宫主人躬身低声说了几句话,大意是洞庭帮人行动不慎引来奸细,已把洞庭帮弟兄马煌等予以处死。 左辅黑衣人躬身应诺,然后扭转身来,走至他们五人对面三丈以外处,拱手道:“五位武林同道,本教主教原拟黄山武林大会,会见各派朋友时,再行宣布本教教旨。本教与人为善,有教无类,悲天悯人,不愿与武林各派纷争恶斗,只好暂时代替五派,接掌武林盟主信符……” 明霞不由惊喜交集,怒叱道:“什么话?莫非武林盟主信符,是被你们盗去?” 那位号称玄天右弼的黑衣人,厉声喝道:“小丫头不得无礼!武林盟主,惟有德有能者始克充任,昆仑一派,不过依仗七隐偏袒,窃据武林盟主信符二十余年,待到黄山武林大会时,自然还给你等一个真凭实据。丫头不许血口喷人,本教岂是鼠窃狗偷之辈!” 左辅黑衣人又慢腾腾说道:“武林任何一派朋友,本教一视同仁,只要回心向善,本宫主教一律可以收留教下,本教以仁义为先,绝不妄杀一人。五位同道朋友,量可以明白老夫话意所指了!” 西门子羽见左辅自吹自擂,冷笑说道:“老夫等此来,不过是会会贵宫主人,问明一件事。至于贵宫设教立会,与老夫等无涉,吾等不愿多加评论。” 左辅点点头道:“那就请五位朋友,先把来意见示吧!” 禅妙老和尚合掌,口宣佛号道:“老衲误会贵教就是轰传江湖的璇宫,不料阁下等又自称玄宫,和玄天教,究竟璇宫与玄宫,是否一回事?” 左辅傲然地摇头狂笑道:“那里来的璇宫?只怕大和尚你是捕风捉影误信别人传言吧!不错,武当、少林、峨嵋三派掌门人连同一派信物同时失去,当然这是武林罕有的奇事,究是被人偷却,抑或三派掌门远赴何地,本宫无从断定。五位朋友如为此事光临九宫山玄宫仙境,本宫就无从答覆了。” 杜珏等又一阵迷惘、惶惑,左辅黑衣人说的颇合情理,三派何竟从没想到掌门人未必是被人掳劫,而可能是远赴别人约会之类,但是掌门人又把一派信物带走,不留只字,仅仅由别人写下“璇宫”二字,又有什么蹊跷? 杜珏一指远远站在数丈的赵侗,抱拳问道:“请问阁下,据此人口称,本派有位同门曾来九宫山,不知这话确否?” 左辅又傲然点点头道:“不错,有这么回事,那老头子窥探本宫秘密,又冥顽不灵,不肯皈依玄天正教,所以暂时囚禁起来!” 杜珏怒目叱道:“既有本派同门被囚,请阁下从速放出,本派如有失礼之处,杜某愿意代他领罚,一切由在下接着你们的!” 左辅黑衣人却摇摇头道:“姓杜的小子,你不过是峨嵋派一个后辈,怎能擅自作主峨嵋一派的事情?这老头子我们也不难为他,待黄山大会时,当着天下武林同道,评一评理,应该如何处置,听凭各派朋友公论,暂时恕难释放他!” 杜珏厉声叱道:“阁下如不肯释放本派同门,在下只有……” 左辅咯咯仰天狂笑道:“姓杜的小子,你自恃你那一身无相神功,莫非要猖狂妄为吗?”那位称教主的伟男子,却微微皱眉冷哼了一声。 右弼黑衣人已应声往前走来,说道:“澹台兄不必和他斗口,且把本宫规矩宣明,如果他们不肯相从,教主绝不勉强,就以礼送他们走吧!” 左辅向禅妙、和风、西门子羽三人厉喝道:“老夫代宣本教主教法旨,玄宫乃本教重地,任何人来此窥探,只有一条路给你们走,那就是趁早皈依玄天正教!” 和风道人怒喝道:“这是什么话!量尔等黑道帮会,岂配欺压五大正派。尔等这种见不得人的邪教,妄立规矩,夜郎自大,贫道正要铲除尔等这一干恶煞!” 左辅和右弼黑衣人,都面色勃然大怒,同时喝声:“武当杂毛,忙与我住口……” 那位玄宫主人,却以和婉的声音道:“五位来访的朋友,请勿妄动无明,本教爱人以德,绝不勉强尔等,话不投机,本宫也就不再留你们了。” 第八章 伟男子袍袖一挥,伸出二指向空中一划。 立即乐声悠扬,自那八个妙龄少女竹质乐器中,悠悠扬扬,吹起一片美妙甜脆的乐章旋律,乐声可裂金石,划破夜空。 杜珏一听,少女们各各以内家真力,贯注入乐律之中,所以乐声荡人心弦,震撼耳膜,严如千军万马一齐逼来。 禅妙老和尚向大家一丢眼色,道:“玄宫不过是一派邪教,既非真正的璇宫,施主们大家一齐动手,和他们拼拼,为江湖上除这一害吧!” 但是四周十六个黑衣汉子,已如旋风般转动移步,如飞旋绕而上,忽然布起了一种奇门阵法,各各齐步向中央逼来。 那八位手提宫灯的妖冶少女。也罗袖飘飘,走马灯似的绕着他们团团旋转,却都态度十分庄重,宛如天女曼舞,巧步轻盈。武当和风道人也神色一变,急急叫道:“西门兄,敌人已布起阵式,不可让他们把咱们困住,只有往外冲了!” 乐声却悠扬曼妙,宛如百鸟朝凤,笙笛九奏,使人心旷神怡,乐不可支,任凭禅妙禅师定力再深,也不由自主,咧开了嘴巴,眉开眼笑,呵呵呵呵笑个不停。和风道人强忍也忍俊不禁,莫名其妙的随着乐声张口大笑。 这种古怪的乐声,感人肺腑,西门子羽只觉乐声吹奏得宛如春风摇拂,阳春烟景,使人心境快活得欲仙欲死。 惟有杜珏觉出这种古怪音乐,似乎足以操纵着他们的心情,虽则使人快活舒适,但却好像一种麻醉的兴奋剂。 他心定神一,运起无上神炁上乘功夫,六合归一,迎拒外来的诱惑,勉强咬紧牙关,不为乐声所动。 明霞也愁眉苦眼,默运昆仑内功心法相抗。 明霞低低唤声:“表弟,当心些,这乐声非常蹊跷,不要着了他们的道儿,奇怪!这是一种什么曲调,怎能使人忍不住就要发笑!” 杜珏点点头道:“不错,的确有些邪门。你看和尚、道士,都快着了魔了。” 只见禅妙和道士,双双满面春风,笑容可掬,眼花撩乱,竟摆动着僧衣道袍,身体不由自主地翩翩起舞。 杜珏急得一声暴喝:“西门前辈,快些警告少林、武当两派朋友,迅速省悟,不要入迷着魔!” 杜珏抖出丹田内功,这一声震喝,宛如晴空劈下一道疾雷,震得西门子羽等耳根嗡嗡作响。 禅妙和尚、和风道人,被杜珏大声震喝,猛然清醒过来,都呆呆一怔,身形方自站定,头上汗珠已进满一层。 禅妙和尚合掌宣了一声佛号,道:“杜小施主,多亏你这当头一喝,惭愧,老衲数十年禅功,竟自把持不住。七情六欲依然不净,痴念一动均可伤及真元。” 和风道人仍然倔强不服,道:“这是一种快乐乐声,纵然能感动别人,也不足为害。” 禅妙咬牙收摄心神,对于四周靡靡之音,宛如充耳不闻,他也厉声唤道:“施主们勿再迟疑,快快料理这一干恶煞!” 老和尚首先跃身而起,双袖齐挥,双掌伸出,向左辅黑衣人,以迅捷无伦的招法,猛扑过去。老和尚少林达摩牟尼神掌,掌风百步内可以伤人无救,呼隆隆推出两蓬强力旋流,攻势凌厉无比。 左辅黑衣人身法极为诡异,只飘身一晃已失去踪影。 早有四个手提宫灯的少女,一涌上前,把老和尚团团围住,四盏黑纱宫灯转动得更加快速,宫灯中闪出刺目的强光。 宫灯漫天旋绕,强光一齐耀晃着,耀得老和尚眼中金星飞射,双眸难睁,而四个少女,玉臂粉拳,乘机自四周袭来。 老和尚只觉四周黑影闪闪,同时拍来四股掌风,他像个盲目瞎子,四面乱撞,双掌迎着少女袭来的掌风猛挡猛架。 四个女孩子,很巧妙的把四盏宫灯中的强光,移动着角度,穿叉交射,同时射在老和尚时眼中,使他分辨不清她们的身形所在,而她们回旋如风,如同蝴蝶穿花,纷纷晃绕,就是杜珏等远隔数丈,也觉得她们步法诡异莫测。 这时,和风道人纵步向前,竟见欲帮助禅妙,把这四个少女驱散,没想他方一移步,另外四个手提宫灯的黑衣妖媚少女,已以同样手法,把他团团围住。西门子羽回顾,四周黑影纷纷晃动,不由心里大为惶骇。 美妙的乐声,更加清丽宛转,萦魂荡魄,西门子羽虽运起内功抵抗,仍然心动神摇,乐声似乎使人快活得达于疯狂程度,周身筋肉懒洋洋的松弛下来,海鸥客立觉自己一身真元内力,无形中已散去了一半。 他们抑制不了这种奇妙的感受,身体内逐渐起了变化。 正是所谓:“乐极生悲!” 杜珏却已参悟无相神功最高法门,这种禅功,无相无住,空灵虚明,可驱除一切外魔邪念,尚不致为乐声所惑。 明霞所习昆仑玉虚纯阳真炁,乃玄门内家正宗清净无为“混元罡炁”的功夫,可惜明霞火候尚浅,难以支持过久。 她凭藉玄门内功,收神内视,抱元守一,身上仍然一阵外力摇颤,真气几乎不听自己指挥,软绵绵的向四外浮散开去。 明霞上下牙关,咬紧舌尖,深皱蛾眉,已呈露一脸痛苦之状。奇妙的快乐音乐,却带给他们最可怕的痛苦。 只有杜珏一人,尚能以禅功自持,藉功力真元镇摄,心神不乱。 那位玄天教主,已惊呼道:“这小子功力出乎想像,以他这点年纪,无相禅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那昆仑派小丫头,也未可轻视!” 左辅右弼,两位黑衣人,同时放声怪笑,道:“主教何必把他们估计太高,浑沌天音最后三章天乐,量他们也稍受不起,还不是乖乖束手就缚。” 杜珏一听,方知玄宫主人,施展的是什么浑沌天音,他再一细看,西门子羽神情如醉如痴,已被四个黑衣人团团围住,旋转不止。 另外围住海鸥客的四个黑衣人,其中就有那位玄坛黑煞赵侗。 赵侗向杜珏狞笑着一指道:“姓杜的小子,今天是你小子的吉日良辰,还不皈依玄天正教,更待何时!” 杜珏向四面望去,还有十二条人影,穿梭一般,在他和明霞身后,晃来晃去,似乎只要他俩一出手,这些黑衣人就立即一涌而来。 但是他俩未动手之前,这些幢幢魅影,却并不立即上前围攻他们,只是摆出一种离奇的姿势,远远围困着他们。 杜珏看见禅妙双目生花,视而不见,只有白白吃些暗亏,所幸四个少女一出手尚不过重,她们像是没运足力道,只轻轻拍拍他的穴眼,但老和尚每被粉拳纤指拂中穴眼,真气就倏然一泄,吃吃,不由又大笑不止。 明霞再也忍不了奇怪的乐声,那种使人兴奋、快活的声音,任她如何坚定意念,仍自耳根徐徐送入。 它发生麻痹人类知觉的不可思议之力,明霞咯咯轻轻笑着,肌肉、神经同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疏弛下来。 最后,她的两眼睫毛交接在一起,昏昏然,陶陶然,几乎进入香甜的睡乡,而娇靥上却绽着极可爱的笑涡。 杜珏看出情形不对,他举手猛拍明霞的顶门大穴,又发出一声震喝,喝声:“表姊,清醒点!只有和他们拼了。” 这时,西门子羽、和风道土,首先笑得腰肢疲软,晃晃悠悠,倒了下去。黑衣少女和黑衣汉子等并未猛下毒手,毫不费事的,轻轻点了他俩穴道,由赵侗等老鹰抓小鸡一般,提着向黑岩后面押送而去。 杜珏为了唤醒表姊,眼看着和风道人、海鸥客,双双都被玄宫恶煞们擒捉,他自己也忍受着古怪音乐的魔力侵袭。 他急出一身大汗,身上气血反而豁然畅通,减少了不少压力。明霞经他在耳畔震喝,顶上猛拍,又霍然惊觉。 明霞恨恨道:“可恶的魔鬼,我要先宰了这些吹奏怪音乐的魔女!”她呛啷啷拔下宝剑,霍地旋身跃起。 明霞在空中一个“紫燕荡波”式,旋飘过去,恶狠恨一剑挥去。那八名吹奏浑沌乐章的少女,步法非常诡异。 她们并未停奏那种曼妙柔靡的乐章,黑影纷纷晃动,立即倏然失去芳踪,早有四名手提宫灯的少女,旋风一般,绕着明霞旋转起来。宫灯内强光闪耀,使明霞眼射金星,头脑一阵晕眩,明霞吓得啊呀一声尖叫! 咕咯咚声音响处,那位慈祥的老和尚,也面含笑容,颓然倒地,围绕他的四个提宫灯的少女,这时突然一齐向杜珏走来。 杜珏猛觉四道强光,交叉射向眼帘,耀得双眸难睁。 他听风辨位,辨出四女的衣袂飘风之声,在他四周旋绕起来。杜珏忙双目垂脸,一个燕子穿云,凌空拔起数丈,纵出这四女宫灯强光之外。 那位玄天教主,以温和慈祥的口气唤道:“峨嵋杜小侠,昆仑叶女侠,本宫主很钦佩你两位的本领,请勿伤及本教弟兄,本宫主愿跟你们握手言和。” 杜珏怒叱道:“玄宫头子,不要花言巧语骗人,快把老和尚、海鸥客等一齐释放,杜某就信你有诚意!否则……” 他在空中,凌空飘旋,猛拍一掌,无相神炁至刚之力,呼隆隆一声啸响,下面一位黑衣提灯少女,闪避不及。 这女孩子,那里禁得起杜珏一掌,一声惨嚎,头项开花,脑浆四溅,倒了下去,芳魂杳杳,离开了人世。 杜珏也为之恻然,怔了一怔。 玄宫主人勃然大怒,厉吼如雷道:“小子,本教主苦口婆心指点于你,你竟敢伤及本宫姊妹。左辅、右弼,快快把他们擒下,就地格杀,不许让他们再逞凶肆恶,更不容一个漏网!” 明霞竟也十分乖觉,她连忙舞起九玄剑法最精奥的九九八十一式绝招,宛如狂风骤雨,山崩海啸,把她自己周身护了个漏水不透,围攻她的四个黑衣少女,手无寸铁,功力也不太高,被她一阵剑影翻飞,青红闪掣,逼得纷纷倒退。 黑影纷纷晃动,早有八个黑衣大汉,围上前来,玄坛黑煞赵侗,也夹在里面,各自不同的角度,发掌猛扑。 四面八方,劲风呼呼同时袭来。 明霞左掌右剑,四面迎敌,无如这八个汉子,功力比她并不稍差,她身陷重围,背上已被赵侗等掌风扫中数次。 明霞被震得娇躯踉跄摇摆,体内气血一阵翻涌。 左辅、右弼,两位黑衣人,同声喝叱,一左一右,跃上前来,夹攻杜珏。这两人掌力十分怪异,左手心涌出红色雾气,右手掌心却黑气缭绕,两种力道同发并至,杜珏奋起无相神功最高威力,双掌齐挥,左撑右架。 一时,阴森森的谷中,响起了砰砰隆隆的连声爆震。 地上沙飞石走,那种柔靡的乐声,立被压低下去。 杜珏力敌二人,内功真力不免分散,所以三人掌力相撞之下,他一连踉跄卷退数步,左辅、右弼也同样倒退丈余。 手提宫灯的少女,见杜珏一掌震毙了她们的伙伴,都不敢过于逼近,只在远处舞动着宫灯,使强光射向杜珏面上。 左辅、右弼退而复进,三人又交换了两掌。 外围的几个黑衣汉子,却身形晃动,纷纷涌来。 他们以联手合力的手法,自杜珏身后,劈来几道劲风。 杜珏前有左辅、右弼,后有黑衣大汉,立即陷入重围之中。 杜珏依仗须弥尊尼所授奇妙身法、步法,宛如游龙天矫,自层层人影中,飘忽穿纵,但左辅、右弼身法也极为快捷,始终如影随形,盯牢了他,二人掌风劲力,又极为凌厉,杜珏竟无法冲出重围。 望见明霞表姊,娇喘吁吁,连声闷哼,已陷入苦斗,险象环生,赵侗等八个黑衣人,在她四周圈起一层掌幕。 他身形晃动,往表姊那面设法移近。 杜珏赖无相神炁护体,虽被几个黑衣汉子掌风扫中,却尚不至震伤内腑,杜珏更加焦急万状。 玄天教主又一声高叫叱道:“一个峨嵋后辈,竟如此猖獗,待本宫主亲身来会会他!” 伟男子缓缓移步逼来。 火光照耀中,杜珏四面受敌,他暗想:“这位玄宫主人,本领必在左辅、右弼之上,如再恋战下去,表姊只怕不能支持下去了。不如乘机救出表姊,杀出重围,再纠合各派好手,大举来此歼灭这玄宫一干恶煞!” 他奋力苦斗黑衣汉子,左辅、右弼又双双扑至。 这两人的掌力卷来,杜珏就必须运用全身功力迎架。 突然听得表姊一声惨叫,杜珏自黑影中望去…… 只见明霞狂喷大口鲜血,娇躯咚的倒落地上。 杜珏大吃一惊,他用了全身之力,发掌向左辅、右弼怒扑了一招“龙翔凤舞”,把二人逼退数步。 他一个游龙升天式,跃起数丈,双袖抖风,向后猛拍,箭一般凌空向表姊身侧旋落下去,明霞倒地之后,那八个黑衣人,仍然毫不留情,各各奋力挥掌齐拍下去。幸亏明霞虽受重伤,神智尚清。 她见八人恶狠狠的挥掌拍下,强忍着体内痛楚,身子一阵翻滚,滚出数尺之外,仍然噗噗、嚓嚓,腰背着了几股劲力。 明霞背上一阵抽搐,骨骼被拍碎了多处,体内脏腑易位,肝肠迸裂,口中鲜血狂喷如雨,人也痛昏过去。 恰巧杜珏凌空飞来,他刚一脚沾实地,赵侗等又联手纷纷恶扑,杜珏左手一把托起明霞,挟于臂弯。 杜珏眼都红了,他也奋起全身无相神炁,迎着劈出一掌。 砰隆一声暴响,杜珏身躯摇摇晃晃,被卷退数尺。 赵侗等八个汉子,也纷纷倒退下去。 左辅、右弼,已自人丛中疾跃而来,他俩阴笑地喝道:“姓杜的小子,现在就剩你一个后辈,还想逃走不成!从速归顺玄天正教,本宫主教,尚可饶你免死!” 二人这一喝叱,提醒了杜珏。 杜珏心想:“自己势孤力单,何不从速把表姊救走?” 他身形一晃,海燕掠波式,平平旋飞而起。 杜珏身法极为轻灵曼妙,轻轻自幢幢黑影缝中,穿飞而过,其去如电,仍免不了被那些黑衣汉子的掌力掠中身体。 杜珏无暇再和他们拼斗,双足一点地面,又飘身飞纵,一连数纵,已纵出十余丈外。原先恶斗之处,依然乐声悠扬,随风送来一叠美妙的旋律。 那位玄天教主大声喝道:“左辅、右弼,快去追那小子,务须把他擒回发落,否则,玄宫仙境,从此一切秘密都泄漏给武林各派了!” 杜珏急急奔出谷口,那座黑石牌坊之外,天上细雨稀疏,仍然浓云密布,他一头钻入黑压压的松林深处。 远处听见身后一片衣袂飘风之声。 他料是左辅、右弼,率领那些黑衣汉子自后追来,慌不择路,向前狂奔飞窜,竟把路径弄错,一直向西面奔去。 越过两座峰脚,松林渐稀,这一带荒草乱石,极为荒凉,杜珏方发现不是来时那条狭谷老君洞。 却幸后面声息寂然,玄宫来人似未向这面追来。 他找个避风有岩石隐蔽的山凹,平坦处,把表姊平放于地上,这时天光渐亮,曙色初临,已略可辨清一切。 他俯身看时,明霞已气如游丝,嘴角鲜血汩汩外流,面色惨白,只有身体偶尔颤动一下,他一按表姊脉息—— 杜珏惊亟一声尖叫! 可怜的女孩子,六脉低弱,已接近了死神的怀抱。 杜珏急得用手抵住表姊后腰命门穴,以本身真力化为一股热流,度入表姊体内,助她疗伤。 约半盏茶顷,明霞一声娇呻,有气无力,睁开双眸。 她身上一阵抽搐,突然惨白的双颊,绽开了一丝笑容。 明霞低沉微弱的声音,道:“表弟,你一身本领真了不起,居然自玄宫魔窟把我救出,你不曾受伤吧!”她又娇躯一阵抽动,痛楚宛转地道:“表弟,我只怕活不过两个时辰了……” 她一阵呜咽,泪珠已纷纷涌出,摇摇头叹道:“表弟,不想我红颜薄命,竟死在这些恶煞手下!你……你要替姊姊报仇,可怜的爹娘,你的女儿永远不能再见上您们了。表弟,地下这么湿,你怎不把我抱起来?”杜珏也心中一酸,眼泪几乎淌出。 他忙道:“表姊,你养养就会好些,我再助你疗治内伤,一定会慢慢复原,你切勿伤心难过,一切都有我呢!” 他顺从着表姊,轻轻双手抱起她来,揽入怀中。 明霞喘气吁吁,摇摇头道:“表弟,我五脏俱伤,虽有神医妙药,只怕也救不了我。可是我能死在表弟怀中,虽死也是快乐的。” 她明眸闪闪,射出一种动人的光芒。 杜珏俊脸一红,偏过头去,口中仍然低声安慰着她。 明霞又展颜一笑,她笑得十分妩媚动人,道:“表弟,我快死的人了,藏在我心裹的一句话,我很想告诉你,表弟,你很聪明能干,你明白么?” 杜珏已智慧大启,有了成年人的智力,他的确了解了表姊的心理。但是他毕竟还年纪轻些,没有勇气说出口来。 明霞见他尴尬的样子,叹道:“表弟,我俩今生永远不能在一起了,可是你……你……我看得出来你是如何的对我……”她突又双目一阖,脸上泛出一片娇羞的胭脂红晕,呐呐道:“你又叫我如何说法呢!我的身体,现在不是完全交给你了么?” 杜珏脸上又一阵臊热,他心念一动,突然笑了道:“表姊,我有法子治好你的内伤,切勿忧虑悲伤。如果表姊贵体复原,我愿意永远陪伴着表姊,我俩……” 明霞惊问:“什么法子?你不要骗我!” 杜珏笑道:“表姊,你一阵哭泣,把我搞昏了头,我身上还有鸳鸯灵芝,何愁不能起死回生!”他说着,立即自怀中取出玉盒。 明霞也欣欣然色喜,娇声唤道:“表弟,你不是留下给姑父服用么?表弟,你对我的恩意,我将如何报答你!” 但是明霞体内伤处又一阵剧痛,她惨叫一声,又昏迷过去。 杜珏忙把分给晓霞剩下的一半,薄薄两片鸳鸯芝,一齐塞入表姊口中,灵芝经热气溶化,化为满口芳液,咕噜咽下。 杜珏忙又手心抵住表姊命门大穴,以内力热流徐徐度入她身上,热力贯通经络,催动灵芝的奇异神力,迅速收拢住内脏伤口裂缝,逆血也缓缓归入奇经八脉,呼吸渐趋正常,明霞体内痛楚略解,人已疲惫不堪,睡得十分香甜。 缕缕芳息,吹气如兰,使杜珏心房一阵摇荡。 突然一阵狞笑,自岩石后面窜起两道高大黑影。 熟悉的苍劲口音叱道:“小子,几乎被你逃脱,原来藏在这裹疗那丫头的内伤!小子,若容你逃出幕阜山去,本宫从此就鸡犬不宁了……” 来人正是玄宫的高手,左辅、右弼两个黑衣老人。 杜珏吃了一惊,只好先把表姊推落地上,长身而起,准备和二人决一死战,只有击败敌人,方能把表姊平安救走。 他傲然而立,冷笑回叱道:“玄宫朋友,为何不敢露出真名实姓?群打群殴,最为卑鄙无耻,现在既然你两位来此,凭本领见个高下就是了,何必多逞唇舌!” 右弼黑衣人点点头道:“小子,老夫公输庆良,这是本敦玄坛左辅澹台独秀,小子,让你死也死个明白!你小子如果有种,就不要夹尾逃走。” 杜珏十分机警,先向他们身后望望,见只是左辅、右弼两人,那一群黑衣汉子并未跟来,略为放下了心。 他怕和这两人恶斗时,无法兼顾表姊。 杜珏一挥手道:“下面谷中地面宽阔,杜某奉陪你俩三百招!” 左辅、右弼,一阵咯咯狞笑道:“很好,将你小子打败之后,不怕这丫头逃上天去!” 三人同时飘身纵起,先后飞落谷中空旷之处。 杜珏也不再搭话,施展“河岳流云”剑法招式,双臂齐伸,一招两式“独采骊珠”、“玄鸟划沙”,分取两个黑衣老人。 左辅、右弼,也各以奇诡招法化卸,又同时呼隆隆,各拍出一掌。 杜珏招势未老,又化分为“云锁青岚”、“青峰夕照”两式,并将无相神炁贯注掌心,拍、点、擒、纵,把两人拍来的力道,硬撞回去,又探臂分取二人“肩井”、“腰俞”各大穴。 澹台独秀、公输庆良这两人的名号,在武林中却未听人说过,杜珏以为不过是黑道中的巨枭,自己江湖经验缺乏,也不管他们是何来历,立即展开一轮横攻。左辅、右弼功力不弱,身法也极为虚灵。 三人立时兔起鹊落,互相翻身纵跃,展开一场激斗。 这次,杜珏减少了许多顾虑,又没有少女黑衣人在四周纠缠暗袭,更为得心应手,两位玄宫高手,竟略居下风。 三五十招过后,左辅、右弼的掌上劲力竟越来越威猛雄厚,杜珏力敌两个强敌,已感非常吃力,他刚才为表姊运功疗伤,消耗内力不少,所以一时未能调运复原,激斗时间一长,真力更加亏耗。 突然一道淡黄色身影,自东面翩然飘纵而来。 杜珏既已觉出自己内力略形衰弱,就不再和左辅、右弼硬拼硬接,只以峨嵋本门金刚十八掌,旋身游斗。 杜珏口中已微微发出喘息之声。 只见那道黄影一闪,恰好纵至明霞躺卧的山凹上面。 杜珏看出来人竟是一位鸡皮鹤发的老道姑。 老道姑远远向他三人望来,惊叫道:“久不出现江湖的五阴黑煞手,加上一元紫霞功、邪功,这两个老家伙,来历很不平凡了!”又点点头地赞叹道:“峨嵋派人才鼎盛,这少年年未弱冠,居然有这么深厚的无相神炁,的确难得之至!”老道姑话音未落,突然发现了地上的明霞,她惊叫道:“啊呀!霞师侄怎么受了重伤?”她身形飘落下去,俯身看视明霞。 左辅黑衣人忿忿嚷道:“公输兄,昆仑五子中的霭云子也敢来九宫山找碴,不如我俩分开一位,去对付这老道婆!” 右弼老人却摇摇头道:“姓杜的小子非常扎手,我们不能分开,那老妖婆只有等会再行料理了。”他说完,立即撮口仰天一声长啸。 啸声回旋空中,历久不绝。 远处东面一片黑影滚滚闪动,立有一声啸音远远相应。 杜珏无法分身,一面急急迎敌左辅、右弼,一面高声叫道:“老道婆,请你快快把我表姊送出山外,玄宫大批恶煞立即前来接应他们了。事不宜迟,从速逃走为上。” 左辅黑衣人一阵怪笑,喝道:“小子,你自身难保,还想点醒昆仑派恶煞逃生,小子,乖乖纳命吧!”他向右弼一施眼色,两人立即圈掌齐挥。 他们各各震出两股真力,上下左右把杜珏圈入劲力旋飙之内,杜珏无法纵避,不得已也震出无相神炁相抗。 砰隆一声爆响,杜珏闷哼一声,被两人合运的力道,震卷得一连倒退丈余,胸前气血一阵翻涌,脸色泛白,大张口喘气不止。 这时,纷纷黑影涌上前来,正是那些黑衣汉子。 分为两起,赵侗等五个汉子一涌而前,围住了那片山凹,另有几个黑衣汉子,绕向杜珏身后,纵步逼来。 刹那间,只见黄衣老道姑一手挟抱着明霞,只手仗剑,迎斗赵侗等五个汉子,道姑剑法轻灵精奥,青虹闪闪。 赵侗等竟被她逼退下去。 老道姑扭头喝道:“这位小弟弟,你是否峨嵋派下?” 杜珏忙报出姓名,道:“那是在下表姊,请你快快救她走吧!玄宫恶煞人手众多,再迟就怕难以脱险了,待在下先堵截他们一阵。” 杜珏又奋起神威,呼隆隆一掌,劈倒了一名黑衣汉子。 左辅、右弼一阵怒吼,又双双扑至。 杜珏拼了一身真力,又和左辅、右弼激斗起来。 老道姑似乎也有所顾虑,她挟起明霞,冲出重围,向西南如飞奔去。老道姑轻功超人,一掠数丈。 赵侗等发声喊嚷,一窝蜂般紧紧追了下去。 杜珏见表姊业已脱险,自身也快精疲力尽,而左辅、右弼攻势却越来越猛,身后几个黑友汉子,又密密层层把他围住。 他势穷力竭,只累得遍体汗出,堪堪落败之际。 杜珏心想:“何必再和他们硬拼到底!”他前有左辅、右弼,后有几个黑友汉子,左辅澹台老人一招“直捣黄龙”,迎面提来。 右弼公输老人,也以一招“天孙织铮”,自右侧疾拍他右边腰眼穴道,杜珏斜目一扫,身后黑衣汉子,也纷纷跃来。 他不得已,旋身横跃,施展须弥尊尼授他的步法,“横渡银河”,嗖地身形直起,向右侧斜斜飘去。 杜珏绕过一片乱石,落在北边一座悬崖之下。 悬崖高约十丈,上面松影横斜,藤萝森翳。 杜珏虽躲开了前后强敌合力的猛扑,却不知不觉走上了一条死路。这片悬崖峭壁,光滑如镜,无法飞纵上去。 崖石两侧,也都是一列列的峭立峰壁。 杜珏眉头一皱,掉转身来,背倚悬崖,朗声叱道:“玄宫朋友,你等倚多为胜,不算英雄!” 澹台老人紧随着纵落在迎面丈余之处,怪笑如雷道:“小子,你还不认栽束手就擒,这座崖下,就是你葬身之地!小子,老夫叫你死个甘心瞑目,就由老夫和你硬对三掌,用不着他们帮助,小子,你还有何话抵赖?”他又扭身向那几个黑衣汉子挥挥手道:“各位巡坛老弟,暂且在一旁助阵,只提防这小子夺路逃窜就行了,待老夫单独来料理他!”黑衣汉子等齐声应诺。 他们一排分散开来,各占方位,拦住前面的去路。 公输老人也飞步纵来,和左辅黑衣人并肩而立。 公输老人厉声喝道:“小子,老夫免得你活受罪,趁早送你上西天吧!小子,你既敢硬闯玄宫,就应该硬挺起来接着老夫们!” 杜珏嗤嗤冷笑道:“很好,就是你两个老贼一齐上,杜某也一概接着!三招之后,杜某可就恕不再奉陪下去,我可要离开九宫山了。” 澹台老人狞笑喋喋,道:“小子,老夫等三掌以内,不叫你横尸当地,就任凭你小子夺路逃命!” 杜珏喘息方定,默运无相神炁,猛觉体内气血一阵翻涌。他还想再拖延片刻,俟功力恢复过来,再和两个恶煞相拼,但狡猾的澹台老人,已看破他的用意。 两位黑衣老人,正待合力发招,杜珏又朗声喝道:“且慢,在下还有句话!” 公输老人怒喝道:“小子,有话快说,莫非还有什么遗言,要老夫们转告那丫头?” 杜珏冷笑道:“在下要问问玄宫主人,究竟是什么人,真实姓名为何?还有你两位朋友也把面纱揭去,让杜某瞻仰一下尊容,免得日后再碰上头彼此不识,岂非遗憾!” 澹台老人呵呵狂笑道:“小子,你死在临头,何必哆嗦!老夫就让你看看我的面貌,量你也认不出来老夫二十年前的真面目!” 他突然一揭面纱,杜珏抬眼望去,不由吓了一跳。 不意这位澹台老人,面容全毁,只两只眼闪闪放光,鼻歪口斜,满脸疤痕,俨若一尊厉鬼妖魅。 澹台老人把面纱又放了下来,喝道:“小子,接掌,你也该死个甘心瞑目了!” 左辅、右弼两人四掌平伸,各各推出两蓬古怪力道。 他们都左手泛出红色细纹,右手心涌起一层黑气。 双掌震出的力道,倏地合为一团,呼隆隆,滚转卷扫而至,杜珏咬紧牙关,运起毕生之力,无相神炁自双掌猛地推出。 他仍想用无相神炁最高一步功力,把两人怪力化解。 但这次,澹台老人等也是全力施为,两种邪功同时并发,激撞卷荡之力奇大无比,杜珏真力未复,比先时无相神炁威力大减。 杜珏虽运足功力,一收一弹,硬迎上去。他本身所受撞震之力,也十分猛烈,砰的一声,身躯倒撞上了山崖峭壁。 只撞得背上骨胳嚓嚓作响,眼中闪起一层金星。 一阵刺骨剧痛,胸中逆血上涌,哇的喷出一大口鲜血。 左辅、右弼,虽也踉跄卷退数步,但他们内伤极轻,二人相视怪声敞笑,他们已看出杜珏真力消耗殆尽,业已撞成不算轻的内伤,只消再补上一掌,杜珏势必没有力量挣扎抵抗了。 左辅、右弼,大喝一声,又双双挥掌猛扑过来。 杜珏软弱无力,身倚峰壁,他虽想奋起迎斗,但是体内真气涣散,一时无法凝聚手臂,只有垂下头去。 杜珏低声微叹:“只有任人宰割了!” 不料,就在左辅、右弼,纵身发掌这一瞬之间—— 突然,一声娇叱,一条婀娜白影,已凌空翩飞而降。 白影叱道:“玄宫恶煞,休伤我的小弟弟!” 白影如同大鸟盘旋天空,骤然,一股猛烈无比的风柱,挟着山崩海啸的异响,自上面猛撞下来。 恰好把左辅、右弼二人击来的两蓬怪力,截阻回去。 咕隆隆一叠爆震,左辅、右弼,双双被卷飞而起,一直抛落三丈以外,落下来一位白衣如雪,面覆银纱的妇人。 妇人嗔责道:“小弟弟,你好大胆,又来九宫山玄宫惹事!” 她一把抓起杜珏手臂,莲足轻点地面,拉着杜珏又飘飘直起,拔升七八丈高以后,又挥动衣袖拍空借力。 百步穿云身法,又向上纵升,晃眼已飞上崖顶。 左辅、右弼没想到杜珏已成瓮中之鳌,却平空飞落下来个白衣丽人,一掌把他俩震退数丈,竟把杜珏救走。 他俩忍着体内伤势,略一调息,急急循路向崖顶纵来。 澹台老人大喝道:“妖妇,你是什么人,留下名来!” 但那白人丽人,白衣晃动,一掠七八丈,一转眼间,已飞越两座峰头,失去了踪影。白衣丽人功力惊世骇俗,轻功也出神入化,左辅、右弼虽明知追上了也绝非人家敌手,仍然奋力追了一程,方始失望而返。 杜珏内伤不轻,心中一阵迷糊,似觉柔软嫩滑的手指,替他塞进了三粒药丸,化为一股甘液,滑下肚中。 他只觉伤处,涌来一股热力,顿时疼痛消失。 杜珏也疲劳过度,一觉醒来,睁眼看时,自身已在九宫山外一座热闹的镇集茶铺里面,他记得这是山下的新丰集。 他翻身坐起,对面冷冷端坐着那位白衣丽人。 虽隔着重重纱面,他已猜得出是谁了。 杜珏慌忙站起来,长揖称谢道:“又是阿姨拯救了我,我不知该怎样感激你。” 丽人却冷声微哼,道:“珏弟弟,你怎么又叫我阿姨?” 杜珏慌忙改口唤道:“白大姊姊,你既这样说,杜珏就遵命叫你大姊姊了。” 丽人微微颔首,道:“小弟弟,你为什么跑来九宫山,去惹玄宫这一干恶煞?” 杜珏把来九宫山经过,向她略述一遍,道:“大姊姊,武当、少林各派,却误以为他们就是璇宫……” 丽人冷冷自语:“什么璇宫?璇宫在那里?” 杜珏乘机问道:“大姊姊,你可晓得璇宫所在?是否人们把玄宫误为璇宫?” 丽人面上表情,隔着面纱,似乎有些异样。 她眼中射出两道冷焰,微嗔道:“当然是弄错了地方,玄璇二字截然不同,是吧!” 杜珏应了声是,又追问璇宫所在。 丽人摇摇头道:“将来待我查明璇宫所在,总会让你满意的。日前我正在三湘五湖,找寻一个人……所以也误入玄宫一次,不想正好有件重要东西,着落在玄宫里面。小弟弟,明年三月,务必来钱塘江上一会,我有件重要东西交给你。” 杜珏急问:“大姊姊,你就要走么?你要交我什么东西?” 丽人微微颔首,又摇摇头道:“此物关系武林劫运,至为重大,暂时不能明说,到时你自然知晓。” 杜珏不忍违拗,遂答应如期前往杭州府。 他又问道:“大姊姊既然到过玄宫,何不将那万恶的玄天教主除去?他们把禅妙和尚、和风道人、海鸥客等擒住,还有本派一位同门,都被禁于宫内,大姊姊,你也痛恨这些恶煞吧!” 丽人却漠然淡淡一笑,道:“那些人无足轻重,小弟弟,你可以通知武当、少林两派,去荡平玄宫这所魔窟,至于玄天教主……”她沉吟一阵道:“此人功力怪异,小弟弟,以你现有功力,决非人家对手,快些和你表姊相会,一同研修二仪神炁秘录,自能天下无敌。” 杜珏不由想起了可爱的伴侣——晓霞。 他想:既已赠她鸳鸯双芝,又约好一同研练二仪神炁,可惜她被武当派人带走,那玄风道长曾下令把她关在省心道院,面壁三年,不知晓霞现在是否被师长真的囚禁起来,能否再和她会面? 杜珏同时也牵挂惦念着他的表姊。 杜珏欣然应诺,丽人悠悠一声轻叹,立即拂袖而起,娇躯一闪,已纵出茶铺外面,扭头挥挥手道:“小弟弟,明春三月,钱塘江畔再见!” 杜珏也欣然应道:“大姊姊,再见!” 他还有些话,想和丽人商谈,急得跑出茶铺,可是丽人白影冉冉,已飞出数十丈外,瞬息不见踪影。 杜珏站着怔了一阵,茶铺伙计跑过来,道:“小相公,你还没有会账呢!” 杜珏方始省悟过来,他笑道:“不忙会账,给我叫些饭菜,我一并算给你。”他又走回茶铺,幸亏身边银两未曾失去。 他摸摸怀中二仪秘录,和双芝玉盒,均仍完好如故。 杜珏心想:“表姊被昆仑派什么霭云子道姑带走,一时也无处去找她,不如先去武当山报讯,告知他们和风道人失陷被掳的消息,再通知各派,合力剿平魔窟,也好营救峨嵋本派被掳的老头子。” 他会了账,立即向北走去。 表姊和晓霞,都离开了他的身边,他说不出为什么心情十分寂寞郁闷,这少年已不知不觉陷入她们的情网之中了。 杜珏在路上盘算着,去武当会见了晓霞,然后赶回家去,至迟年底还可赶上和父亲团年假如晓霞愿意…… 他想邀请她去温州府玩玩。 他又发愁起来,设若武当派人不放她下山,又该怎样? 他又想起和玄参、玄赐一场纠纷,他俩搬弄是非,送使玄风道长发怒责罚晓霞,几乎逼得自己和他认真交手。 自己找上门去,玄风道长会不会又翻睑成仇? 杜珏心想:“玄宫危害武林,武当派人也失陷九宫山中,自己好意去报知消息,量也不会惹出事来。” 这天,来至江边,搭了一艘前往襄阳府的货船,舟行七天,来至襄阳城内,他找了一家规模较大的客栈歇宿。 只见店中,许多武林人物出出进进,也有几个年轻蓝袍道土走入他们房中,谈笑客套一番,杜珏也不放在心上。 突见自客栈外面,昂然走来一僧一尼。 杜珏惊喜跑出去迎接,行礼道:“佛光师太,悟元师伯,弟子杜珏拜见!” 来人正是峨嵋派的尊辈,悟元和尚和佛光大尼。 两人欣然扶起他来,笑问:“贤侄怎会来至此地?庆元师兄不是把你留在山上么?” 杜珏道:“说来话长,师太、师伯请进房内,我再详细禀告。” 佛光大尼称赞道:“贤侄数月不见,风采更加英俊,看来你已非常老成练达,令尊杜师兄何在,是否他带你来此?” 三人一同走入室内,悟元等上面坐定,杜珏方把在峨嵋后山,巧获鸳鸯双芝,蒙雪山一位老尼带去指授无相神功口诀,下山之后遇见表姊,以及前往九宫山寻访璇宫,撞入玄宫等情事,摘要略为奉告。 他把和晓霞一段事情,瞒住不曾说明。 佛光大尼大为惊奇,无相神功最后几步心法,久已绝传,他们不相信杜珏有此奇遇,杜珏又遵守庆元代掌门的法谕,不肯将无相宝录最后四篇口诀妙用明说,悟元和尚也半信半疑。 佛光大尼点点头道:“贤侄既有此奇遇,又在江湖上闯荡了一番,更算得青年有为了。老衲等正应武当派人之约,来武当聚会。明天就带你上山,贤侄既亲身闯出玄宫,和风道人失陷魔窟,这事体非常重大,或许玄宫就是璇宫……” 悟元和尚也点点头认为很对,道:“玄宫人物,功力怪异,江湖上尚未为人知晓,他们的来历更加可疑,本派有同门被擒,更不容忽视!” 他们讨论猜想了一阵。 江湖上风风雨雨,确已掀起了一片狂澜。 次日,悟元和尚等,率领着杜珏,直奔武当山而去。 第九章 杜珏随着佛光师太、悟元师伯上得山来,松风呼呼,翠鸟啁啾,石径整修得十分洁净,风景极为幽丽。 他们来至解剑池侧,早有四名蓝袍道士迎上前来。 道士们一齐稽首为礼,他们随身未配兵刃,免去这一层麻烦,悟元和尚报出三人法号姓名之后,道土们态度非常温和谦恭,向左右倏然一分,让开了路,躬身说道:“峨嵋三位,请至真武观看茶!” 他们又向前走去,松林中又有两名蓝袍道土远远迎来,正是武当第二代弟子,玄明、玄佑,年龄约在三十五、六。 玄明、玄佑职司接待香客游人,名为礼宾执事。 佛门中就称为知客,玄明、玄佑欣然迎迓,在前面领路,他们随着走进这座金碧辉煌、殿阁参差的真武观中。 正殿上香烟缭绕,钟磐交错。 殿阶下分据两列侍着十二名年轻道土,羽衣星冠,态度十分肃穆虔敬,玄明道土低声道::“各派已有不少同道驾临敞观,就请一同至放鹤楼会商,代掌门敞师叔们,已恭候各派前辈了。” 杜珏偷眼看武当圣地,配殿丹房,处处收拾得洁净无尘,显出大派庄严的气象,道士们个个步履矫健,身手不凡。 一切排场规模,似尚在大悲寺之上。 玄明、玄佑却以一种轻蔑的眼光,不时扫视他一眼。 他们由道士引路,自月洞门中穿至南面净院,只见正面一幢高大的楼房,碧瓦红椽,十分高大壮丽。 楼顶区额上,大书着“放鹤”二字。 隐隐听见楼上一阵笑语喧哗,楼外分两排站立着八名年轻道土,最使杜珏刺目的,就是玄参、玄赐也侍立行列之内。 玄参、玄赐以惊奇而又忿恨的眼光瞪着杜珏。 玄明躬身扬声向楼上回禀道:“启知代掌门师叔,现有峨嵋友派悟元大师、佛光大尼驾临,弟子特来通报!” 楼上苍劲的声音,笑道:“快请峨嵋朋友登楼,薰风师弟,代愚兄迎接一下。” 只见那位薰风道人缓步出迎,和悟元和尚等欢笑寒喧,玄明、玄佑躬身一礼,立即悄然退出净院。 薰风道人用离奇目光扫向杜珏,问道:“这位小施主是那位?” 悟元和尚合掌答道:“这是愚师侄杜珏,神龙一现杜师弟的爱子,他亲身闯入玄宫,正有重要消息奉告。” 杜珏只得上前见礼,薰风道人对他面露不屑之色,态度十分轻慢,杜珏一路行来,皆受武当派道土们冷眼轻视,不胜气忿。薰风道人在前带领着他们走上楼去,只见楼上厅中已黑压压坐满了武林各方各派的好手。 玄风道长和阅风老道姑,坐在主位相陪。 杜珏对这些人,大都十分陌生,只认得其中的青城派掌门大鹤山人,另外就是巫山派二老之一的东方旭。 玄风道长含怒瞟了他一眼,勉强陪笑起身让座。 各派好手纷纷上前和悟元等握手谈笑,少林派的和尚就有四位,正是少林名手,禅和、禅秀、禅悦、禅净四位老和尚。 悟元和尚一指杜珏道:“关于玄宫的真相,愚师侄杜珏曾亲身闯入魔窟,探听明白,而且还有重要消息奉告。”又向杜珏喝道:“珏师侄,请你把得来的消息,向各派前辈说说吧 大鹤山人摇摇头道:‘什么玄宫?与璇宫想是两回事了,玄风道长现已查出花蕊宫主那一干魔头,来历可疑,玄宫似已无足重视了。’ 东方旭却急声说道:‘玄宫是否真正的璇宫,现在还很难说,敞师兄西门子羽也怀疑玄宫人物行踪诡密,当时老夫碰上了玄宫四个黑衣汉子,号称玄坛护法使者,众寡不敌,身受重伤,就是这位杜小侠赠与灵药,方才治好内伤。各位请勿轻视玄宫这座魔窟,只怕璇宫未必不是他们制造的花头!’ 海云客离座而起,握握杜珏的手,称谢道:‘老夫当时昏迷不醒,却还认出是小侠赠药相救,小侠可曾会见令表姊?玄宫主人又是何等人物?’ 众人也都以诧异的目光,投落杜珏脸上。 杜珏朗声道:‘东方前辈,请速营救西门前辈,他已被玄宫头子擒获,在下虽竭力苦斗,只救得愚表姊一人出险。’ 东方旭大为吃惊,失声叫道:‘怎么?小侠是和西门大哥一道闯入玄宫?’ 杜珏应道:‘正是如此,还有少林禅妙前辈和武当一位和风道长,不幸他们两位也都被人家浑沌天音所制……’ 少林派四位长老,一齐惊惶起立,齐声喝问道:‘杜施主,你说的可是实话?’ 杜珏环顾在座的人,只不见昆仑一派好手在场。 大鹤山人双一圆睁,急声喝问道:‘杜小侠,你说什么浑沌天音?’ 杜珏正色应道:‘不错,他们自己说是浑沌天音!’ 杜珏遂描述在玄宫那种古怪乐声,使人神智快活松弛,忍不住就要发笑的情形,又说明和风、禅妙,都是被黑衣少女宫灯中强光所制,他眼看着一一倒地被擒。杜珏细细说来,满座高手,无不大惊失色。 以禅妙、和风、海鸥客三人的功力,竟毫不费事被人家擒去,玄宫头子的确算得神奇莫测的魔头了。 大鹤山人脸色一变,向玄凤道人道:‘玄风牛鼻子,浑沌天音使人心花俱放,精神萎蘼下去,莫非就是当年陈希夷手着的浑沌谱?但这种神奇乐谱久已失传,玄宫魔煞又不知从何得来,这件事可要大伤脑筋了。玄、璇二字字音相类,你只觉花蕊宫主那艘怪船来历可疑,依老夫看来,玄宫人物才更为可怕!’ 玄风道长面色突然变得铁青,先请各派好手安静下来,详细磋商应付之策。然后以极严厉的口吻,厉声说道:‘请各位注意,武林五派同道素来合作无间,首先须查一查座中有无吃里扒外的奸细!’ 东方旭茫然问道:‘道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在座朋友之中有了奸细不成?’ 玄风道长冷冷一指杜珏道:‘奸细在此,就是这小子!’ 一时各派的人,纷纷骚动,目光又一齐向杜珏射来。 东方旭眉头一皱,冷笑道:‘玄风掌门,你这话有何根据?杜小侠乃峨嵋杜度大侠之子,出身名门正派,岂可诬他是什么奸细!’ 悟元和尚也勃然变色,厉声说道:‘玄风道长,当着武林各方同道,道长不可毁及本派名誉!杜师侄前来通报各派朋友,失陷玄宫的消息,怎可随便栽诬他?’ 玄风道长呵呵冷笑道:‘贫道自然还你悟元大师一个真凭实据,你这位令师侄,贫道早就发现他……’ 大鹤山人见武当、蛾嵋二派,吵得面红耳赤,忙从旁劝道:‘大家且都暂时冷静下来,杜小侠既随着禅妙、和风、海鸥客三位闯入玄宫,惟独他能全身而退,脱出魔掌,又把昆仑叶女侠救出险地,除非令师侄功力盖世,或另有高人援救,这事情未免不大可能。’ 佛光老尼合掌念声:‘阿弥陀佛!’道:‘愚师侄人极机警,在两派大侠等与玄宫恶煞激斗之时,抽身逃走,也算不得奇事,大鹤兄不能以此怀疑杜师侄。’ 玄风道长冷笑嗤嗤道:‘佛光师太,只怕连你也被他蒙在鼓里,你这位师侄,不但极可能与玄宫恶煞互相勾结,而且是个轻薄无耻之徒!’ 在座的人,虽碍于悟元、佛光在场,但仍引起议论纷纷。 三位名派掌门高辈,被获遭擒,杜珏一个峨嵋后辈,反而只身脱险,情理上似乎说不过去,因此大家纷纷猜疑。 悟元和尚愕然道:‘玄风道长,不要捕风捉影,陷人于罪。愚师侄又有什么恶迹被道长发现?老衲愿闻其详,峨嵋一派,律得森严,如杜珏真有叛派行为,老衲当代庆元掌门当场肃清门户,把他立毙掌下。’ 玄风道长依然面色铁青,冷冷说道:‘这个,请你悟元大师自己问问令师侄!’ 悟元和尚涵养再好,也忍受不住,遂厉声喝道:‘杜珏,你私自下山之后,究竟做过些什么?快快说来!’ 杜珏却昂然而立,宛如玉树临风,毫无惧色。 他朗声道:‘师伯,有些话当众不便说明,现在先请玄风道长把我是奸细的证据交出,不能由他信口栽诬。不错,弟子闯出玄宫之前,还和玄宫左辅澹台独秀、右弼公输庆良经过两番恶斗,他们那种浑沌天音还困扰不了我!’ 杜珏侃侃而言,显出他志气轩昂,威武不屈。 但是他这几句话中,却已表示出十分傲慢,而且本领远在禅妙、和风、海鸥客之上。 大鹤山人突然惊亟叫道:‘啊呀!原来是那两个魔头!’ 在座的人,也有两三位听说过当年梅岭二怪——澹台独秀和公输庆良的,俱都一阵惊愕,喝问道:‘姓杜的小兄弟,你此话当真?’ 杜珏傲然地点点头说道:‘左辅、右弼面罩纱巾,他们自己报出万儿,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华山派清虚三老中的老二——华少虚,紧紧逼问道:‘杜小兄弟,当年梅岭二怪以五阴黑煞手横行一时,请问这两个黑衣人,发掌之时,手心是否黑气进现?’ 杜珏点头道:‘不错,他们右掌心冒出一股黑气,左手却有红雾涌出,当时我也几乎毁在他们掌下,幸亏……’ 杜珏不愿说出楼船上面的那位白大姊姊,忙收回话尾。 大鹤山人呵呵大笑道:‘杜小兄弟,你照实说吧!老夫早就料出你打不过梅岭二怪,原来另有人援救了你,你老实说出,大家也就对你不再怀疑了。’ 杜珏绉绉眉头道:‘不错,有位白衣丽人救了我,另外昆仑五子霭云子把我表姊救去的。’ 华山三老华少虚也点头大笑道:‘杜小兄弟,你怎又何必隐瞒不说呢?昆仑五子既曾出场,又另有别人援救你,正是表明你心迹行径的有力证据。刚才大家一致对你怀疑,现在你也不致遭受冤屈了。只不知救你的白衣女人又是那一派高手?’ 杜珏急得面红筋胀,他无法回答,讪讪说道:‘当时我已受伤,蒙她喂下药去,醒来时已在山外镇上,她不肯说出姓名,只约我明春去钱塘江畔相见,就一晃不见。’ 华山、青城二派高手,又摇头晃脑,一阵猜测。 玄风道长却怒叱道:‘鬼话连篇!这小子人小鬼大,试问别人救了他,他会不请教别人的姓名?少虚兄,不可受这小于的愚骗!’ 大鹤山人却看出杜珏态度十分纯真,毫无虚假做作之态,便也朗声道:‘玄风牛鼻子,你也未免疑心太重了,杜小兄弟年纪尚幼,眼光纯正,绝非不肖之流。现在何必自己人疑神疑鬼,快些商量营救三派朋友要紧。’ 玄风道长却又悻悻叱道:‘这小于引诱本派女弟子前往九宫山,贫道就在老君洞黑松林中发现他,做出一些轻薄无礼之事,试想他如非玄宫派来的奸细,他又从何得知玄宫秘窟所在?’ 大鹤山人偏头不以为然说道:‘三派朋友都能查出玄官所在,这也不算什么罪状!’ 少林四位禅师也附和玄风道长的看法,同声道:‘玄风道长,这位杜小弟弟恶迹虽未能证实,但他既诱骗贵门女弟子,也算是武林败类,应请悟元大师自己讯明予以惩处!’ 悟元和尚瞪了杜珏一眼,厉声喝问道:‘杜珏,你究竟做了什么下流无耻之事?快快说来!’ 杜珏满肚子委屈,气鼓着双腮道:‘师伯,玄风道长他门下徒弟张晓霞,在夔州府和我表姊三人一同打败了玄宫玄坛黑煞赵侗,因此相识。后来……’ 佛光师太绉绉眉道:‘后来又怎样?’ 杜珏道:‘后来在武昌府城外,同赴鹦鹉洲,碰上一只绿色怪船,船上正是什么花蕊宫主,我们被暗器震落江中,以后看见少林四位和尚一同追往幕阜山中,遂随着追往九宫山老君洞,弟子并未做过什么下流之事。’ 玄风道长怒喝道:‘小于,你还想抵赖,现有证人眼见你的丑行,你还有何话说?’他向外唤击:‘玄参、玄赐来楼上,为师有话问你们!’ 两名道士应声走上楼来,大鹤山人绉绉眉道:‘玄风老弟,目下一座玄宫、一艘怪船,都是可怕的魔头,放着要紧事情不谈,杜小弟弟一个半大孩子懂得什么,何必责难他一个孩子!’ 玄风道长示意之下,玄参、玄赐同声指述,杜珏在松林中搂抱师妹晓霞,存心轻薄的情形。 杜珏脸上微微一红,朗声辩道:‘那是她服下鸳鸯双芝,身体支持不住,她自己要我扶住她点,请把张姑娘唤来,当面问她是不是这样?’ 在座的各派好手,大都是情场中的过来人,杜珏说得非常天真可爱,大家都明了不过是少年男女互相爱慕之事。 大鹤山人哈哈大笑道:‘玄风老弟,杜小弟弟人品、武功都是上上之选,令徒我也是过,正好是一对玉人,小孩子们在一起天真无邪,你也未免小题大作了。快把霞儿唤来,老夫最喜欢管闲事,我要问,她是不是爱上了杜小弟弟,如果真的互相情投意合,那正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难道你我当年,不是从情场中翻滚出来的?’ 大鹤山人这一篇妙语,说得众人哄堂大笑。 玄风道长却古板正经地冷冷道:‘大鹤兄,不可当着小辈弟子面前开玩笑,劣徒年幼,性情十分纯洁贤淑,完全是这小子……’他不知该加上什么罪名。 他曾问过晓霞,晓霞娇憨无邪、老实,说杜珏和她很好,送给她鸳鸯双芝,她功力骤然猛进了一步。 玄风道长却又重正色道:‘劣徒晓霞,资质为小一辈同门之冠,贫道决心把她造就成为下一代的掌门,本拟早日令她削发做了道姑,以绝痴情,专心修持玄门之法,所以贫道已下令罚她在省心道院面壁三年,至于这小子应如何惩处,请悟元大师自裁!’ 众人纷纷议论,本来异派弟子谈论婚姻,过去也不算少见,但玄风道长强诃夺理,硬给杜珏加上个引诱少女的罪名。 悟元和尚自觉脸上无光,怒叱道:‘杜珏,你辜负令尊一番教养之恩,竟偷偷下山在外面和女孩子厮混,不知上进,快快回山听候代掌门人发落吧!’ 玄风道长又冷冷说道:‘悟元大师,这小子既已承认引诱劣徒晓霞,大师这种处置,未免过于宽纵,还请武林同道,评一评理。’ 不料大鹤山人却呵呵笑道:‘杜小弟弟还是个半大孩子,老夫认为他并没什么罪过。’ 华少虚也点点头道:‘各派小一辈同门,彼此交交朋友,也不算轻薄无行,牛鼻子,你何苦逼人太甚!’ 东方旭也劝道:‘玄风道长,小事一段暂时丢开手吧!大家商谈正事为要。’ 少林禅悦长老却合什口宣佛号,道:‘罪过,罪过!这正是风流罪孽,但愿杜小施主能改过自新!’ 杜珏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他俊脸通红,他突然朗声道:‘师伯,我没有错,我送给她鸳鸯双芝,乃是为和她一同合练二仪秘录。白大姊说,如果练不成二仪神-,就打不过玄宫头子,最好是把张姑娘放出来,方好一同练习二仪神。’杜珏不知轻重,这么一说,立时引起众人一阵责难。 众人都怪他出言无状,蔑视武当一派的门规。 悟元和尚也厉声叱道:‘孽障,你真是目无法纪,任性胡闹了!’ 玄风道长厉声怒吼道:‘岂有此理!小子,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贫道岂容尔这等下流东西扰乱会场,竟敢在真武观中狺狂撒野!’ 这时,坐在大鹤山人一旁的一位白发姥姥,面貌慈祥,正是大鹤山人的老伴,上清仙子董真如。 董真如见杜珏英俊潇洒,心里十分怜惜,这半天地噘着嘴,憋着气,她当年和大鹤山人也是异派结合,经过一番艰辛波折,饱尝了情海痛苦。上清仙子把拐杖重重一顿,尖叫道:‘玄风老道,霞儿是你的门徒,可也是老身的干女儿,这次来青城住了个把月,老身恨不得把几手压箱底的玩意,一齐传授给她,霞儿的事,我可要当一半家,作一半主,二仪神-秘录,乃前代不传之秘,传说被东岳小隐自名山古洞寻获,如若这小子说话属实,二仪神功确须内外家童身男女合修合练的。’ 杜珏忙道:‘正是周南虹前辈,赠我一部二仪秘录。’ 在座的人无不惊奇变色,说道:‘杜小弟弟倒有这种奇遇,只不知二仪秘录可在你身边?’众人全副注意力,反集中在二仪秘录上面。 玄风道长脸色一变,向悟元和尚冷笑道:‘令师侄居然大有来头,今天他大闹真武观,大师竟存心袒护,如能把二仪秘录公诸武林同道,贫道可以饶恕他以往无知之罪!’ 上清仙子却呵呵大笑道:‘牛鼻子,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打算拿霞儿交换人家的武功秘笈?’ 这句话说得玄风道长老睑通红,他冷冷说道:‘无论怎样,晓霞我是要让她出家做道姑,绝不容这野小子存心妄想!’ 杜珏一看,众人都对二仪秘录,露出欲得而甘心之意,恰好悟元大师震喝一声道:‘杜珏,限你立时返回峨嵋,速将二仪秘录呈献代掌门师伯,不得有误!’ 原来,悟元大师也生怕二仪秘录被人夺去。 杜珏极为不愿的‘嗯’应了一声,一个箭步纵下楼去。 紧接着一道青影,也倏然离座而去,却是那位上清仙子董真如。 众人虽都心里怀着鬼胎,但峨嵋悟元、佛光二人在场,谁也不好硬把杜珏留下,众人又讨论如何营救三派陷落玄宫的朋友,以及花蕊宫主怪船的踪迹之类。 大鹤山人低声嘱咐悟元、佛光,务须妥为照料杜珏,他身怀武林秘笈,若被邪派人物得知,路上恐不免大起变故。 悟元、佛光二人,也心里一阵嘀咕。 武当山外,一簇松林内,一位白发姥姥正和一个十七八岁英俊少年,双双对坐石上,促膝密谈。 正是杜珏和上清仙子。 上清仙子以关切的语气,安慰着这少年道:‘杜小侠,你遇上几次奇缘,老身刚才尾随你身后,已看出小弟弟你轻功超人一等。二仪秘录非同小可,务须谨慎收藏,千万不能再随口向人泄漏。小弟弟,你说实话,晓霞姑娘和你感情怎样?不要害羞,我可以替你作主。’ 杜珏俊脸飞霞,低头不语。 半响,方始讪讪道:‘她说她和我很要好,我也……’ 上清仙子笑了笑道:‘傻孩子,何必这样扭扭-捏,玄风牛鼻子有点不通情理,不要紧,老身就是和他大闹一场,也要把霞丫头放出来!’ 杜珏尴尬地道:‘可是她一定恨我,再者两派高辈也不容许我和她接近了,只可惜二仪神功找不着人和我一同研习。’ 上清仙子呵呵笑道:‘傻孩子,难道除了她,别的女孩子就不能陪你研练么?’ 杜珏坚决地道:‘不,我已和她约定,绝不反悔!’ 上清仙子呵呵笑了笑道:‘小弟弟守约不渝,值得老身嘉许,玄风牛鼻子脾气有点执拗,凭我老两口和他以往的交情,或许能把他说得回心转意。你暂时隐藏附近等侯佳音就是了,千万小心防护你身上的二仪秘录,我看这次大会中,就有些人眼红它!’ 杜珏毅然道:‘不,我要一闯省心道院,把她接出来!’ 他说得斩钉截铁,上清仙子眉头一绉道:‘小弟弟,你这样做,可会惹得两派反目,乱子可闹大了!’ 杜珏道:‘我带她去深山古洞,练成二仪神功,然后才能消灭玄宫一干恶煞,并且碰上真正璇宫主人,我也不怕了。’ 上清仙子叹口气道:‘小弟弟,乱来不得,你要相信老身的话,老身决心成全你和霞儿的美满良缘。’她又再三叮嘱杜珏不可轻举妄动,方始分手,驰返真武观,参与各派会商去了。 林中只剩下杜珏一人,这位少年垂头沉思了一阵,他终于毅然决然,决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 二更时分,武当山解剑池畔,两名蓝袍道士抱剑立于石后,夜风飕飕中,微露着两条暗影。 又是两条黑影,翩翩自山径上穿林而来。 他们互相以低沉的嘘声,暗暗示意。 五派好手正集会在放鹤楼中,武当派下道侣,以主持人的身分,派出许多精明强干的好手,在四周戒备。 玄风道长诚恐再遭魔头戏弄,像半年以前掌门人连同一派信物一齐失踪的奇辱,再度重现。 武当派人,瞒着会场各派同道,暗中派出了排风、寒风两位上一辈好手,与衡山派的南天七叟中的两位好手。 黄昏时分,这四位秘密由小路下山,去执行一件极秘密的任务,却把和风道人失陷玄宫的事,暂时搁在一边。 少林派的四位禅师,也暗暗尾随而去。 玄风道长很巧妙的利用各派同道,去会会玄宫恶煞。华少虚、大鹤山人等义不容辞,当仁不让,都以削除武林异派邪魔为已任,他们不能不筹划布置一番,峨嵋派人也只有应允,共赴危难,同伸正义了。 解剑池畔,夜风飕飕,又一条蓝影翩然而过。 那正是负责查巡各处岗哨的薰风道士。 薰风道士的身影,宛如一道蓝虹,疾闪而没。 但是山下,又飘飞过来一道小巧的身影,一掠数丈,紧随在薰风道人身后,亦步亦趋,脚下不带丝毫风声。 解剑池畔的两个道士,心中略为生疑,而且后面身影掠过眼帘其人衣服颜色淡黄,与武当道士服色有异, 两名道士不约而同,惊喝一声道:‘什么人!’ 后面的身影未予置理,倏地一闪没入林中。 两名年轻道士惊疑未定,急急撮口长啸。啸音短促激烈,一连三声急啸,报警予巡查的同门道侣。 但是怪事又突然发生了,一群婀娜倩影,一律深黑色的长裙罗衫,缓缓自山下徐步行来,响起一阵细碎脚步之声。 两名道士又连连急啸示警。 一刹那间,山径上此呼彼应,啸响大作。 那一群黑影,移动很慢,像一群爬虫般蠕蠕而动。 武当乃武林南方大派,很少有人夜间明目张胆,成群结队的出现,尤其她们的身段,分明是一群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岂非怪事。 两名道士握着宝剑的掌心,已渗出一层汗水。 来者不善,夤夜横冲直撞武当山的人,一定是敌非友。 却说随在薰风道士身后的黑影,正是来找寻晓霞的杜珏,杜珏不晓得省心道院究在何处,懊悔不曾向上清仙子查问明白,所以他尾随在老道士之后,他又想省心道院,谅必在真武观附近。 杜珏掩身松林,突然听见山上各处急啸相应,心里暗忖:‘糟了,自己尚未来至地头,已被他们发现踪迹,看来今夜很难如愿会上晓霞了。’他脚步一顿,缩身在半崖松林茂密之处。 突然肩头有人轻轻一拍,尖细而苍老的妇人声笑道:‘小弟弟胆子不小,武当一派法地警戒森严,你居然来此胡闹。老身自有安排,小弟弟,你快些下山去吧!’ 杜珏吃了一惊,但此人口音很熟,听出是上清仙子关照,不由心中一喜,忙扭过头去,拱拱手道:‘前辈,我正想见您,问一下省心道院的所在……’ 董真如伸手一捣他的嘴,道:‘小弟弟噤声,这一带暗桩密如繁星,胡来不得!待老身带你去插旗峰下隐僻之处,再行详谈。’ 恰当此际,崖脚下山径上,一群婀娜身段,黑色衣服的少女,已缓缓移动而前,手中各拿着一根异样管类乐器。 恰好是八名少女,她们悠闲自若的,又像来山上游山玩水,脚步十分安祥,直把附近埋伏的武当道土视若无睹。 八名少女之后,又有一排三条黑影,左、右两面的人身材高大,各个罩着一层玄色面纱,中间却是个老态龙钟的黑衣老妇。 老妇身形,枯瘦如柴,却闪耀着一双冷芒电耀的目光。 黑夜中,杜珏看不清老妇面貌,但黑衣少女和那两名面罩玄纱的黑衣人,却使他神情大震,不由惊‘咦’一声,道:‘前辈,他们正是玄宫里面的一干恶煞!’ 上清仙子正对这一群黑衣人惊疑不定,杜珏嚷出声来,董真如不由失声道:‘小弟弟,你认出果是玄宫恶魔?’ 杜珏低声道:‘我和他们交过手,怎么认不清。那两个家伙就是左辅、右弼,中间的老妇,那次在玄宫交手时,却不曾出现过。’ 董真如面上颜色一变,但又镇定下来,低声道:t群魔闯上武当?势必不免一场恶战,待老身先送你去省心道院,然后赶回前山,合力应付这些恶煞!”她说完,一把握住杜珏手臂,飘风一般,向峰项纵去。 杜珏却忿忿道:“这些家伙很难对付,左辅、右弼那夜联手逼我,险遭不测,我也要赶回这面来,和他们见个真章!” 杜珏话音未落,山下已悠扬曼妙,响起了一片极为悦耳的乐声,乐声震动山谷,夜中更是响澈苍空,数里外也清晰可闻。 隐约听得薰风道士厉声喝问道:“施主们深夜前来,是何缘由?” 一位娇滴滴的少女娇声笑应道:“老道,我们是游览武当山名胜的,难道夜里武当派人有什么禁令,不许游客登山不成?” 众道士一片喝叱,但却夹杂着一片快乐的笑声。 薰风道士又厉声喝问道:“请三位亮出万儿,贫道绝不怠慢武林同道。” 老妇凄厉尖锐的口音叫道:“小道士,你不配问!快把武当代掌门玄风牛鼻子唤出,老身有事相询!” 众道土似乎十分愤怒,响起一阵喝叱潮声,但同时不自然的笑声也杂然并起,杜珏不由大为愤怒。 但身旁的上清仙子也被乐声催动,情不自禁呵呵张口大笑不止,她一面诧异道:“奇怪,这种音乐怎么使人非常快活?” 杜珏一面自运无相神功,收摄心神,一面低声道:“前辈不可不防,这正是玄宫恶煞使出的鬼域伎俩,浑沌魔音!” 上清仙子闻言,面色一变,寒意直透心房。她忙抱元守一,运起内功相抗,微微叹息一声道:“老身一时不察,几乎上了大当……” 杜珏随着上清仙子,一转眼间,已飞落谷底。 古怪的乐声,被重山叠嶂隔开,耳根已归于清静。 淡月朦胧,寒风吹拂,这座谷中地面极为宽敞。 四面高峰围立,谷匠松柏森罗,奇石挺秀,一条蜿蜒石径穿出林外,迎面已望见一座碧瓦红墙的精雅道院。 但松柏岩石之间,淡淡的笼罩着一层烟雾。 上清仙子默然点头,迟疑了一下,回顾杜珏说道:“小弟弟,武当派上一代人学术渊博未可轻视,不过老牛鼻子这种九宫回文阵势,还难不倒我上清仙子。” 董真如遂详细讲解九宫回文阵法的奥妙。 她领着杜珏自东而生门震方穿林而进,董真如对于各种阵法,幼时经她祖父家学传授,她懂得这阵式的妙用。 董真如领着杜珏,每踏上前九步,就向左或向右走去,他们之字形盘旋而行,脚步一丝不乱。 上清仙子心中默默参详阵法之妙,额上微现汗迹。 他们如果不能解这回文阵法奥妙,走错一步,就要被困在阵中,三天三夜找不着门径了,董真如徐徐走近那座道院红墙之下,面上方始减少凝重之色,长吁了一声道:“真是麻烦,若非老身带你前来,小弟弟你那能会上她!” 杜珏心中却不大相信,一路走来,不过是一堆堆乱石,和一簇簇的矮树,排列得固然有些古怪,但也无异样之处。 董真如又道:“这座观中,牛鼻子布下玄妙阵法,所以派下道士犯了过错,被送入省心道院反省悔过的人,从不敢存心逃走,外人也从不敢越雷池一步,这是武当派一座最神秘的地方,老身为了你,不得已干犯了武当一派的最大禁忌呢!” 杜珏忙道:“谢谢前辈指引。” 杜珏又噘着嘴说道:“我也是为了各派的前途,对付目前出现的两大邪派组织,所以才必须练成二仪神-,玄风道长总是疑心我不怀好意,三派掌门至今还下落不明,前辈,你说玄风道长不是很小气么?” 上清仙子神色肃然,心中暗笑杜珏天真得可爱,却没工夫理会他的傻话,先在墙外脚下踏着天罡、南北箕斗步,不敢一丝大意,她很吃力的走上了台阶,道院门额上一块金字匾额上书“省心”二字。 院门敞开着,杜珏探头望去,只见—— 道院内两大蓬茂密的竹林,静悄悄的不见一丝灯火。 上清仙子随手拾起一块石子,向院中抛去,“吧哒”一声响,半天不闻人声。 上清仙子方始领着他,飞身纵入院内。 远远听见真武观那个方向,极清越的响起了一阵钟声。 钟声非常急促绵密,一连撞了三十二响。 上清仙子脸色一变,叹了口气道:“玄宫来人不易应付,武当派人已发出了紧急召集钟声,看来今夜真武观前已激起一场恶战,我却陪着小弟弟……” 杜珏看见省心道院中,一片荒凉幽寂的景象,心里暗暗气愤,并替晓霞设想,她被关在这种鬼地方,三年下去,任何人也会闷出病来,杜珏只求早早把地接出去,上清仙子的话,半句也没听进耳朵里。 上清仙子奇怪,省心道院难道就只关着晓霞一人不成?她绉眉当先走去,抬头望时,这座道院前后共有三重院落,地上积尘甚厚,显然很少有人走动,密竹幽篁,被夜风卷得“沙沙”旋响。 董真如又干咳一声,她想如院中有人看守,还是和武当门下打个招呼的好,以免误会过深,岂知半晌毫无音响。 第一层院中,两面垩粉白墙,只正面有一排五间广阔穿山门过厅,阴沉沉的不露灯光,上清仙子略一迟疑停下脚步。 却听得厅中,极娇嫩凄怨的少女一声轻叹。 令人几疑身在墓地,恍如鬼魅在幽冥中号叫。 杜珏却惊喜地尖叫道:“是她,她的声音变了!” 杜珏心里急跳,一个纵步跃至过厅门外,眼前一排八扇雕花胡门,却左,右分别打开两扇,可容人出入。 原来厅门并未加关锁,杜珏目力超人,探头望去,只见这座宽大的厅中,一无陈设,四壁粉饰得通体雪白,地上一式水磨方砖砌成,其平如镜。 正中地上,一块厚厚的棕垫上,盘膝端坐个体态玲珑的少女,一身黑色衣衫,连发髻带面部都蒙着一方黑纱巾。 由少女身段、背影看来,他认出正是久别的晓霞姑娘。 但晓霞却面壁而坐,身形微微有些颤动。 她似对外面杜珏等来的说话声、脚步声,无动于衷。 杜珏忍不住朗声唤道:“晓霞,你果真被罚在省心道院面壁了,我可以进来和你谈谈么?五派同道正在放鹤楼集会,而且玄宫恶煞也突然来到了武当山上……” 少女闻声,似乎又惊又喜,她作势想要站立起来,但她又凄然哀怨的叹息了一声,连头也不回,又镇静下来,仍然端坐不动。 杜珏急得又唤道:“我是杜珏呀!你怎不答理我?我为了你也饱受令师责难,大家几乎把我当作奸细看,但是我终于找来这里,晓霞,我决心接你出去一同研习二仪神功,你孤坐在这荒凉幽寂的大厅里,不觉得闷憋难过么?” 杜珏的话声十分激动、亲切,温暖了黑衣少女的芳心。 少女正是被罚面壁的张晓霞。 少女似乎抑制不住腾腾跳的心情,失声叫道:“杜珏,你还没有忘记我!可是我恨你,又感激你,请你快快离开此地,我被罚三年也不怨恨,师父让我练习更深一步的玄门内功,这儿是本派禁地,你怎会偷偷跑进省心道院?我很奇怪。外人从没人能走入此地的。” 杜珏听她已回声答话,更加欢欣快活,忙道:“是上清仙子前辈带我来此,我决心接你出去,你不愿意离开此地?那岂非怪事,令师的处罚是不公正的!” 晓霞心意略为活动,她听说上清仙子一道同来,她方才放下了心。晓霞又悠悠一声叹息道:“杜珏,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但是,这是本派门规,如不接受掌门师尊处罚,就等于背师叛派,那是十恶不赦的罪名。而且在面壁期中,不许和任何人谈话,杜珏,你原谅我,我已经大胆做出违犯派规的事了。” 杜珏又急声道:“怎么?又没有人拦阻你,你不能出去?” 晓霞徐徐掉过头来,自黑暗中闪出她那一道秀朗的秋波,颓然无力地,呐呐低声答道:“我不能,不能走出省心道院一步!” 她突又兴奋地叫道:“干娘,霞儿愿意听您唤我一声,我就心里更加安定了。” 上清仙子声响默然,看着这一双少年情侣交谈,她慈善的心肠,只觉眼角微生潮润,她原想走开,让他俩多缠绵一阵,却见晓霞识得大体,纯洁地恪守武当门规,心里更加怜惜,遂柔声唤道:“霞丫头,不要怕,有干娘作主,我拼着和你师父大闹一场,什么担子我一概担当起来,我接你出去就是了。” 晓霞一听,喜出望外,突然像黑蝴蝶一般飞舞过来。 第十章 晓霞一头扑入上清仙子怀中,嘤嘤啜泣,双肩抽动不已。她一双秀眸,却偷偷瞟着杜珏,她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董真如搂住晓霞,低唤霞儿,柔声劝慰道:“你受了委屈了,杜小弟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真是一对儿欢喜冤家。你师父受了别人挑拨,快别哭,老身自能替你作主。” 杜珏情不自禁挨近身来,伸出手去握她的柔荑,晓霞一嘟嘴,喝道:“你还要闹!”又向董真如厮扭着浼求道:“干娘,你真的能担得住这件事?可是,我怕……我怕武当门规严厉无比,将来后果不堪设想呢!” 董真如推开地,笑嗔道:“霞丫头,老身怎能骗你,这点小事,你师父又能奈我何。快把衣服换了,这一身黑乌乌的衣衫,让干娘看着也不开心。” 晓霞缩回手去,瞪了杜珏一眼,她怪他不该当着上清仙子表示太亲热的样子,又叹口气道:“我平常穿的衣服,都留在阅风师太静院里,来不及换了……”她一把扯下了蒙在脸上的黑纱,露出俏生生脸儿。 杜珏看她光艳如昔,只神情间芳容略现憔悴。 正说时,突然一声:“无量寿佛!” 自穿山洞门过道鱼贯走出来三位白发如银的老道士。 为首一位,左边衣袖空荡荡的,似少了一条胳臂。 老道士目光如电,一扫他们三个,柔声轻唤道:“青城董施主,为何领着这小子擅闯省心道院?” 晓霞一见三位老道士走来,吓得缩成一团,又钻入董真如怀里,低声惊呼道:“干娘,你只怕救不了我了,那是……” 上清仙子也大吃一惊,猛然想起五十年前武林中一重公案,心想:“莫非他就是武当上一代掌门灵寿真人?” 算来灵寿真人年纪当在一百廿岁左右,武林人士传他早已气愤去世,至于其他两个老道士,也都满脸道气,露出内功修为极深的气象,上清仙子愕然一震,忙施礼道:“请示前辈法号,我外子就是青城大鹤山人。” 她又一指杜珏道:“这是峨嵋后辈杜珏,他蒙东岳小隐惠赠二仪神-秘录,与贵派弟子张晓霞相约一同研习二仪神功,不幸玄风掌门怪罪霞儿,罚她在此面壁三年,老身斗胆率领杜小弟来此,触犯贵派禁例,尚请前辈原谅!” 断臂老道土神色瞿然一变,“哦”了一声道:“果是青城福慧双真中的董施主,老朽五十年来不问世事,本不愿与外人相见……”他又绉眉沉吟道:“二仪神功乃前人不传之秘,本派门下如有机缘学上这种神功,不但光大本派,而且老朽一生耻辱也可伸雪!” 老道士涵养极深,竟丝毫没动火气。 后面两位老道也都面露惊疑之色,注视着杜珏这个半大孩子。 断臂老道又掠了杜珏一眼,微微叹息道:“这位杜小施主,神光内敛,居然做到无相禅功的最高境界,真乃武林一朵奇葩,老朽可以饶恕他擅来本派禁地之处。” 杜珏却惟恐老道土把晓霞强留下来,他估料老道士必是武当上辈高手,他手心-着一把冷汗。 老道士又颜色一整,平心静气徐徐说道:“本派弟子,依派规来此面壁悔过的人,原不能予以通融,但武当一派,自老朽晚年以来屡受别人欺凌,一蹶不振,为了本派前途打算,还有愚淳风师侄,至今下落不明,这许多千斤重担,说不定要交与霞儿了。至于董施主热心助人,又和霞儿有母女名分,老朽多年面壁,立誓不与别人过手,对于董施主也不能例外,但董施主擅闯省心道院,应向本派掌门人有个交代才行。” 老道士声色渐厉,杜珏简直不明白这位老道士要做什么。 杜珏急得高声叫道:“道长老前辈,玄风道长处罚张姑娘是不公平的,因为她并没做什么错事,我也没有别的心事,只是约她一同出去研习二仪神功,老前辈不必绕着圈子说话,如果肯答应,我就接张姑娘离开此地,至于董前辈古道热肠,你更不能见怪她!” 断臂老道士绉绉眉,淡淡一笑道:“杜小施主,你的确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不许你多嘴饶舌,董施主蔑视本派,自有她应负的责任,至于霞儿……” 老道士话音未了,突然自院外电闪一般,飞来一道蓝影。 来人涌至面前,却是阅风道姑。 阅风道姑面上气急败坏,瞅了杜珏一眼,又恶狠狠的看着上清仙子,不由厉声喝道:“董真如,你竟敢……” 断臂老道士却轻声喝止道:“阅风,不许在省心道院妄动无明!” 闻风道姑急急上前俯伏跪拜下去,高叫道:“师伯,玄宫九幽姥姥、梅岭二怪前来真武观滋闹,五派同道拼全力迎战,依然不支,玄风师兄特派弟子来敦请师伯法驽出动,制服这一干恶煞。战局急如星火?本派门下已有许多同门受伤,望您老人家从速作主!” 断臂道士双手扶起阅风道姑,面上神情大震,悠然一声长叹道:“孽障,孽障!这三个魔头居然找到本派头上了!” 阅风道姑站起身来,又急声说道:“魔煞们施展浑沌魔音,两世同门都被魔音制服,纷纷瘫软下去,师伯如再迟一刻,只怕五派同道都不免吃亏!” 断臂道士扭头回顾身后两位老道,道:“那只有一同前往真武观打发这些恶煞了!” 两位老道,一同肃然躬身应是。 断臂道士又绉眉问道:“为何不用本派九宫剑阵,困住来人?” 阅风道姑负气道:“可是浑沌魔音荡人心神,剑阵已无法施展。”又一指杜珏道:“峨嵋这个小子,胆大妄为,祖师何不施予严惩?董真如擅自闯入省心道院禁地,罪有应得,祖师何故反和他们谈叙起来?” 断臂老道士摇摇头道:“这非你所知,董施主所为,我已让她来日自己设法交代,至于峨嵋派这孩子,他和霞儿可算有缘呢!” 阅风道姑气忿忿叫道:“祖师,千万不能饶过这小子,这小子引诱霞师侄……” 老道士却轻声喝道:“不许再说,我自有发落!” 老道士温颜笑向晓霞唤道:“霞儿,我暂时给你百日假期,准你下山一次,百日之后,如能救回你淳风师伯,或将武当一派信物收回,就破例将你违背派规之罚饶恕,至于友派门下弟子,如能以礼自持,老朽也不限制你与他们交往的。” 晓霞一听,老祖师格外施恩,喜极欲狂,跑过来拜了下去,惊喜叫道:“老祖师,您老人家是准我下山了?” 阅风道姑却忿忿从旁道:“师伯,您老人家不能如此姑息霞师侄,尤其峨嵋派这小子,不许他再和霞丫头纠缠才是!” 断臂老道士却一挥手道:“阅风贤徒无须多言,快随我去接应五派同道吧!” 三个老道士蓝影晃动,身法之快的确惊世骇俗,只一闪之间,已飞出院外,杳然不见,阅风道姑也紧随而去。 杜珏走近晓霞身旁,急急道:“真武观那边必已发生激战,不知悟元师伯等有无危险,老道士已经赦免了你,就迟一半天下山也没关系,请你在山外镇上稍侯,待我去接应本派尊长,这浑沌魔音,我倒还能应付过去。” 晓霞朗朗眸子凝视着他,她已是获了自由,芳心无比欣喜,负气说道:“偏是你本领高强,难道五派好手还及不得你?” 杜珏恐她这几句话,有伤武当派人尊严,就是上清仙人听来也大为刺耳,忙解释道:“不是我本领高,而是我上次在玄宫经验过一次,知道他们的鬼门道。”就略述那次在玄宫恶斗的经过。 董真如催促道:“既蒙武当老辈子应允暂缓行罚,许霞儿下山一次,你还尽耽延什么。杜小弟,不想你如愿以偿,老身反而惹上了一身臊,你们快快走吧!玄风牛鼻子脾气十分牛强,说不定又要灵寿老前辈,把霞儿留下呢!” 她又一指北方一座谷口道:“你们不必返真武观了,从那面羊谷也可出山。” 杜珏却坚决地道:“不,我要去接应佛光师太和悟元师伯。” 晓霞也冷笑道:“杜珏,你又逞能了!本派法地被人侵扰,师门全体迎战,我也不能抽身离去,我多少也可敌抵他们来人一阵。” 董真如知道晓霞的脾气,非常好胜要强,很难劝说回心转意的,她也心急老伴大鹤山人的安危,遂当先纵去。 杜珏和晓霞,又很快乐的在一起并肩随后飞驰。 晓霞不知为什么,这些日子来,心情百无聊赖,被关在省心道院里,宛如打下第十八层地狱。 这时,和杜珏重新会合,她反而有些羞缩、扭捏。 她感觉杜珏像是一团烈火、旭日,冲散了她心上的阴霾。 晓霞初次尝了相思的痛苦,却又立即回复到快乐的爱河之中。这对于缺少经验的少女来说,的确是一种微妙的感受。 这是他俩第三次的聚合,他俩都像增进了无穷的友谊。 但是浸浴在爱河中的少年男女,却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微妙的道理,仅知他们各自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那就是不能和对方有一刻的分离,那怕极短暂的一刻! 解剑池畔,缓缓走来那一群黑影。 薰风道士率领着玄明、玄佑等十二名身手矫健的年轻道土,听见前山暗桩发啸示警,一齐沿山径迎面奔来。 当他们看见这一群弱不禁风的黑衣少女时,都不由一怔。 但八名黑衣少女,已徐徐吹奏起一片古怪的乐声。 薰风看见少女后面的三位黑衣老人、老妇,发话喝问。 可是乐声异常美妙,荡人魂魄、迷人心智,彷佛眼前呈现了无限美丽的境界,令人悠然神往,想起了平生最得意的快事。于是年轻的道士们,一个个忍俊不禁,咧嘴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薰风猛然发觉乐声苗头不对,他自己也心花怒放快忍受不住了,急急大喝一声:“众同门,不可中了他们的诡计!” 而众道士越笑越软,身子都摇摇欲倒,执在手中的宝剑,竟缓缓垂了下去。八个少女乐声骤住,人似花枝摇拂一般,又徐徐沿山径走来。她们穿过了十二位道士的身旁,她们手中似箫非箫,似笛非笛的乐器,略一晃动,十二位道士立即被点中麻穴,身体俱都僵住,笑声亦停。 薰风道士恶狠狠的旋动手中青钢宝剑,施展九宫真武剑法,迎面挥舞过去,口里忿忿喝道:“施主们请速止步,否则莫怪贫道无礼了!” 右面的黑衣高大老人,却一晃身,欺于少女之前。 黑衣人怒吼道:“真相未明之前,本宫不忍残杀无辜,牛鼻子还不返回你们老窝通报,难道想找死不成?快唤玄风杂毛出来答话!” 薰风道士一看,玄明、玄佑等,已被来人制住。 他虽自恃本门剑法神妙,一剑逼退了当先两名黑衣少女,但黑衣老人却已欺身面前,他怕自己力孤难以阻敌。 薰风道士忙收剑向后倒退丈余,掉头撮口急急发啸。 他身形后退之际,八名黑衣少女冷嗤一声,随着黑衣人又缓缓前行,她们竟丝毫不露惧怯之意。 以武当大派的声威,来人竟视若无睹,怎不令薰风道士又羞又气!薰风又长剑一振,挽起一大蓬剑花银星。 他挺剑怒喝道:“施主们不把来意说明,贫道只得动手了!” 薰风话音甫落,面前黑影一闪,那黑衣老人竟从他剑幕中穿透欺身而近,黑衣人单掌徐伸—— 一招“偷渡阴平”,手法异常飘忽,疾点道士腰俞大穴。 薰风没想到来人身法,诡异绝伦,出招也疾如鬼魅,不由吓得倒抽一口冷气,眼前更不容他变换剑招迎敌。 他只有又以“金鲤倒穿波”身法,急退丈余,勉强躲开黑衣人攻来的奇招,周身却已汗发直竖,泛起一股寒意。 薰风道人功力也非弱者,名列武当八风中,已深得武当一派心传剑法,然而竟无法凭手中宝剑阻住来人。 黑衣人似不愿骤下辣手,只以古怪的招式,空手穿入剑影之中,逼得薰风道士连连后退,薰风心里大为骇然。 黑衣人口角微微嗤出一声冷笑。 转眼间已来至真武观前。 观中已闻警走出许多带剑的蓝衣道士。 玄参、玄赐等三十余个小一辈同门,簇拥着微风、清风两个中年道士,由微风道士喝声:“玄参贤侄们,速按方位列阵迎敌!”他已看出师弟薰风被黑衣人怪异手法,逼得连连后退,来敌武功诡奥莫测,难以用通常方法却敌。 他下令众道土,布起了武当镇山九宫连环剑阵。 一时青虹闪闪,各占方位,把少女和三名黑玄人一齐围在核心,少女等却视若无睹,彷佛不把武当这精奥剑阵放在眼里,依然徐步前行。逼退薰风道士的黑衣人,却冷冷一声喝叱道:“小姊妹们,暂时停步,武当派人不识待客之礼,那你们就吹奏一曲天音,让他们消消杀气吧!” 黑衣人话一出口,立即乐声悠扬,八名少女合奏起一种更为奇妙的乐章。 乐声柔靡冶荡,摄人神魄,较之以前山径上所吹的乐调,更为委婉动听,乐声响澈云霄,一入众道士耳鼓,似乎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使人心神悄惘迷茫,昏昏陶陶,但每个人的心情,却非常甜美舒适。 道士们各个不自主的,缓缓垂下了手中长剑,耀目的宝剑,黯然收敛了光芒,一直滑落地上。 薰风、微风、清风三道士,正待站在阵式中央,发动剑阵,不料乐声入耳之后,他们也心情骤变,昏昏陶陶,忘记了当前许多强敌,眼皮“搭拉”下垂,三人都心知不妙,急急抱元守一,以玄门内功相抗。 他们再也没有除暇发动剑阵,而且纵令他们如此,四周的道士也茫然充耳不闻。 众道士正感觉一阵迷忽之际—— 自观内又涌出许多武林好手。 玄风道长、大鹤山人等,在放鹤楼中,也受到这种古怪乐声干扰,众人都停止了谈论,纷纷一拥而出。 并且有道士进来报警,只他们都不测来人的来历。 五派好手,鱼贯而出之际,众人都被古怪的乐声弄得心神茫然迷乱,众人忙各以定力内功,强自定下心来。 玄风道长身为一派掌门之尊,也觉得六神无主,乐声威力竟使人无法抗拒,他忙回顾阅风师妹,请她速去省心道院,呈禀上一代三位师尊。 玄风道长已测知来人必是玄宫魔头,勉强收住心神,跨前两步,向三位黑衣老人、老妇稽首为礼道:“施主们深夜来此,有何示下?小可武当玄风,请问三位尊姓大名、师承门派,如有何赐教,小可一概奉陪!” 左面黑衣老人,傲视着自观中涌出的各派好手,冷冷道:“在下玄宫左辅,这位是副宫主九幽神姥,某等正是有事面询,贵派竟不知待客之礼,妄想布起剑阵为难老夫等,所以不得不以天音消弥杀气。玄风牛鼻子,老夫有一事相询,另有一件事通知你。本宫日前失窃一宗稀世宝物,当场曾擒获武当派一个和风杂毛,本宫主严饰查明是否你们武当派人做出的事?” 玄风道长也厉声回喝道:“岂有此理,贫道曾亲至黑松林,因事匆匆离去,现正待援救和风师弟,左辅台端与九幽姥姥光临,正好面商此事!” 黑衣老妇一张脸奇丑无比,发声却如洪雷贯耳,道:“牛鼻子,宝物谅不是你们偷的了,本宫主也估料你们武当杂毛,没有这么大的神通,不过势必查问一下!” 左辅黑衣人又冷冷喝问道:“第二件,牛鼻子不许装聋作傻,老实回答老夫,尔等邀约各派之人在此聚会,用意何在?” 左辅问话的口气,狂傲而冷峻,使玄风气忿难堪之至。 大鹤山人已厉声一指黑衣人,喝道:“梅岭二怪,老夫早已看出是你两个魔头,何必戴上面纱装疯卖傻?五派有事相商,与你玄宫魔煞何干?” 右弼黑衣人,“喋喋”一阵怪笑道:“大鹤老儿,青城一派犯不着来蹬这趟浑水!大家有话不妨明说,如为对付本宫,不妨就在此较量一下!” 右弼又冷声嗤笑道:“大鹤老兄,你有种的话就听完本宫这三章浑沌天音,老夫再伸量伸量你的气候,如不趁早退出是非之场,你老鬼儿也难免玉石俱焚!” 大鹤山人冷哼一声道:“只怕未必!” 中间那位九幽姥姥,却淡淡一笑道:“很好,还有峨嵋派下的悟元、佛光,华山三老的华少虚老鬼,尔等存心不轨,无须空言狡辩,今夜老身既已来此,自当略施教训,警戒尔等嗣后不敢再小觑本宫。明年黄山大会中,本宫要堂堂正正做武林盟主,现时不愿多开杀戒,青城、峨嵋二派,只要拥护本宫,尚可从宽免究!” 悟元和尚怒叱道:“一派狂言妄语,请问你们自号玄宫,与璇宫是否二而一的化名?三派同道失陷玄宫,尔等何时放出?” 九幽姥姥冷笑道:“本宫岂能是假冒别人璇宫之号,本教旨在普度众生,向不与武林同道启衅,不幸你们却来玄宫滋闹,所以不得不把这一批无知之辈,暂时留下来。这位峨嵋派的和尚出言无状,老身劝你从速离开武当,至于本宫捉获的匪徒,黄山大会时自然交付各派公论!” 她又向八名少女,挥挥手道:“今夜何幸会上各派好手,你们多费点力气,把浑沌天音最微妙的一章,用心吹奏一番,以供各派同道欣赏吧!” 九幽姥姥这么一说,乐声又轩然大作。 左辅、右弼神色极为安详,夜风中衣袂“猎猎”飘展,屹立不动,他们似乎专为吹奏这浑沌天音而来。 玄风道长默运内功,发出一声厉吼,意欲震醒四周的道士,使他们不至受魔音所制,但却为时已晚。 这时,不但武当玄字辈道士三十余人,都已神魂颠倒,四肢软弱无力,面上浮着下意识的笑容,就是玄风道人一辈几个功力深厚的八风好手,也都心旌摇摇,不能自制,虽各自抱元守一,却都感到十分吃力。 乐声突又一变,变得更为柔媚冶荡,像快点燃了每个人的心花。华山一老华少虚面色严整,紧紧咬着牙关。 他只觉体内心血如沸,神魂摇荡,已快走临昏迷阶段。 峨嵋悟元、佛光二人,也不由自主快乐得张口欲笑,虽勉强咬紧牙关,喉中依然“咯咯”作响。 场中仅大鹤山人、玄风道长等少数几人,尚能以定力自持。 但是最后一段乐章,无形的魅力更为强烈,乐声一透入耳膜,立即涌进一种极强烈的压力,使人心理提防一齐削弱、涣散,的确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魔音。眼看着四周玄参、玄赐等人,一齐颓然倒了下去。 这些年轻道士们,双目呆呆发直,鼻中鼾声大作。 他们竟莫名其妙地倒在地上,呼呼入睡,而这种睡法是绝无仅有的现象,他们身体的姿势,似卧非卧,似坐非坐。 没有倒下去的,只有几派有数的七、八位好手而已。 玄风、大鹤山人等,都自顾不暇,各自运起内功抵抗。 不料乐声更加摇魂动魄,一转眼间,武当门下的道士,只剩下玄风、薰风、微风、清风四位,在坚苦支持着。 大鹤山人突然旋身向前飞扑过去,口里喝道:“各位同道,快些合力迎战,再楞下去恐怕只有束手就缚了!” 玄风道长不由心中大震,武当三百年基业,岂不毁于一旦?他咬紧牙关,向师弟清风等一挥手,喝道:“上!不必再守武林成规,只有先发制人了!” 玄宫人物以儒雅斯文的态度,始终没有划出道儿,他们满口仁义道德,仅仅吹奏一派魔音,似已控制了全场。 假如众人都被魔音所制,武林各正派,岂非蒙上一次奇耻大辱?因为敌人不费吹灰之力,连交手招式都没用一下呢! 大鹤山人扑向那中间的九幽姥姥,大鹤山人身形如电,双掌交错递出,出手便是青城上玉虚掌法的绝招。 但见掌影缤纷,大鹤山人指上尖风嘶嘶,声势十分凌厉。 玄风道长却“呛”地撤出长剑,他竟以极快的剑招,向八个吹奏魔音的少女扫去,他想先把这些女孩子惊散,停止浑沌魔音,方可以全力全神敌对来人,薰风、微风、清风三道士也紧紧舞起长剑,向黑衣少女当头飞击而下。 但少女等步法也极为古怪,倏然向四外散去,宛如游鱼一般,滑退出丈余之外,她们的乐器仍然袅袅不绝吹奏下去。 左辅、右弼已双双飘飞而起,他俩竟以四只肉掌,迎住武当四位好手,左辅沉声大喝道:“玄风牛鼻子,你等这样不按江湖规矩,一声不响就偷袭几个女孩子,岂非无耻之尤?难道这就是你武当派待客之礼?” 衡山派只留下洞庭野叟侯波臣一位,其余的都已暗暗与武当派人秘密下山,洞庭野叟推了华少虚一把,示意两人一同出手,他们忿恨玄宫恶煞,以浑沌魔音制胜,遂分头向那一群黑衣少女扑去。 八名少女只好停奏她们掌中音乐,就用乐器作为兵刃,点、刺、削、劈,竟也各个震出一股呼呼呼的寒风。 这八名少女,乃玄天教下功力较深的六丁二甲护法天使,不但善奏浑沌天音,而且手下也有相当造诣。 四名女孩子围着一个敌人,她们进、退、发招自然配合得非常巧妙,而且乐器出手之际,自四面交叉穿射,使华少虚、洞庭野叟各个渗出一头冷汗,几乎栽在这些少女手下,悟元和尚也招呼师妹一同出手,怒扑这八名少女。 九幽姥姥身法疾如鬼魅,闪开大鹤山人攻来的一招“云起神龙”,嗤嗤冷笑道:“大鹤老儿,你们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动手么?” 大鹤山人厉声叱道:“恶魔,对付你们这些恶煞,难道还要划什么道儿,少来一套废话!武当一派法地,横遭尔等侵袭,这正是正派人士生死存亡的一次决战,尔等妄想以魔音取胜,老夫岂能再受尔等愚弄!” 九幽姥姥叹息一声,道:“本宫原无为难各派同道之意,大鹤老儿,你未免太不自爱了,老身不愿你横尸当场,好意再警告你一声!” 她又以令人无可抗拒的声威,震喝道:“快快离开是非之场,大鹤老儿,你放清楚点吧!” 这时,左辅、右弼已和武当派四位道士轰隆隆交换了一掌,左辅左、右两掌都是古怪的邪门功夫。 一元紫霞功和五阴黑煞手,迸起了丝丝黑气和缕缕红霞。 玄风道长功力纯厚,尚勉强接了下来,依然被震得踉跄倒退了几步,清风道长却已一声惨呼跌坐地上,口中血柱猛喷,不能再战了。微风、薰风合力接下右弼一掌,也都倒退了十余步,气逆血涌,身形摇摇欲倒。 悟元和尚见武当四道士,几个照面就伤了三位,忙招呼佛光师太,抢步往武当派人这一方地面急急接应。 右弼公输庆良一阵“喋嵘”怪笑喝道:“两个无知秃驴,三教从来是一家,尔等也来替别人送死了,老夫奉劝尔等从速离此,只要武当牛鼻子低头认罪,老夫等也不为已甚!” 那边大鹤山人展开上清玉虚掌法,抢攻了七招,但九幽姥姥却轻描淡写,漫不留意似的轻轻滑身避开来招。 九幽姥姥让开对方攻来的七招,方始徐徐抓来。 她这九幽玄天摄魂手,四十年前已号称武林一绝。这时九幽摄魂手施展开来,宛如漫天魅影,闪闪而落。 大鹤山人见她这一出手,“九幽翻影”、“偷天换日”两记诡异无伦的招式,竟摸不清她手指虚实投落的部位。 而且九幽寒风锋利如同刀剪,呼呼疾啸,竟同时分袭他周身九处大穴,一时竟不知该用何招化解,只有旋身暴退,双掌各自震出一蓬真力,护住周身要穴。奇怪,九幽寒风一阵旋滚绞转,竟自他掌上真力中穿透过来。 九幽摄魂手的毒辣之处,也正是善于攻破内家雄厚的真力气网,使任何高手防不胜防,她邪门力道聚为九条细线,可称无坚不穿,因此四十年前武林许多好手,都丧命在摄魂手之下。 这时,大鹤山人猛觉九幽寒风疾刺过来,吓得大惊失色,他虽一连暴退丈余,但仍然在九幽摄魂手紧紧笼罩之下。 大鹤山人乃青城一派掌门,功力也非同等闲,立即把双掌一合,真力凝为一蓬厚网,迎了上去。 “轰隆”、“轰隆”一声巨震,大鹤山人冷哼一声,被震得抛飞而起,九幽寒风竟然直透气网,猛撞上了他的前胸。 大鹤山人虽已及时封闭了前胸穴眼,仍被震飞数丈之外,只觉气翻血涌,双脚虽以“巧步翻云”式飘落地上,依然马步虚浮,身形摇摇欲倒。九幽姥姥却似改变了以往心黑手辣的性格,一招得手,竟未再进攻。 九幽姥姥只微笑沉声喝道:“大鹤老儿,老身自创立玄天正教以来,以慈悲为本,不忍要你的一条老命,适才不过用出六成真力,否则你还有命在?武当派人无理滋事,与你青城一派无关,快快回青城召集你一派同门,静待本宫前往宣抚度化吧!” 大鹤山人一时运气调息,无法张口回答,可是他既惊且惧,九幽姥姥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居然变成仁慈的老太婆。 岂知玄宫头子,正想以威胁、利诱种种狡狯手段,收服各派。 同时,和八名黑衣少女搏斗的华少虚和洞庭野叟、东方旭等,也被少女等奇诡招式弄得晕头转向,险象环生。 玄风道长等勉强迎战左辅、右弼两个黑衣老人,被对方大力激荡,早已心跳气浮,不愿硬接对方掌力,悟元和佛光更是被右弼逼得狼狈躲闪,他俩虽使出峨嵋精妙的金刚十八变,却很轻巧地被右弼掌上之力,震得倒退回去。 恰在此际,右面峰头,一声苍老震喝之声,冲天而起。 此人喝声如同震雷爆发,声震山谷,在场的人都大为惊愕,苍老声音喝道:“双方且请停手,待老朽亲自来会会九幽妖女!”人随声落,立自峰头倏然飘落下来三位白发皓首,长髯拂胸的老道士来。 为首的老道士,左臂空荡荡的摇曳着一只空袖。 双方正在交手的人,都被震喝之声惊得略为一怔,停下了招式。武当四风,一齐跑过去躬身施礼道:“弟子等顽劣无能,以致劳动祖师法驾,不胜惭愧!” 大鹤山人、洞庭野叟、悟元、佛光等都累得汗出如浆,乘机退了下去,大鹤山人欢呼道:“灵寿老前辈,仙风道骨,谅已达玄门最高修为了,前辈法驾亲临,请打发玄宫这三个魔煞头子,以伸正义吧!” 九幽姥姥也一招手,把八名少女唤回,她徐步而前向断臂老道士一举手道:“啊呀!五十年前的武当玄门七真之首,居然还活在世上,老身能见上老牛鼻子一面,真是不胜荣幸哩!老牛鼻子,你门下无理取闹,请问你如何交代?” 阅风道姑也随后飞落,她看见众同门昏迷倒地,微风、清风等也各自闭目调息,显然受了内伤,不胜悲愤恨怒。 断臂老道士面色凝重,扫了地上受伤的众道士一眼,他火气全无,涵养功深,竟以温和的声调,稽首答礼说道:“九幽妖女,四十年不现江湖,只有老朽还清楚你的根脚,老朽一步来迟致使本派小受挫辱,请问你们此行来意为何?” 九幽姥姥冷声微哼道:“老身并无恶意,不过查一查本宫被盗宝物一事,再者闻知武当玄风纠合各派,不知用意何在?” 断臂老道土道:“五派集合,乃为营救淳风师侄,查访璇宫下落,并非与你们玄宫为敌。但玄、璇同音,不免引起各派同道的猜疑,既然你们与璇宫无干,这只是一场误会。”老道士说来态度非常软弱,好像十分畏惧玄宫人物。 九幽姥姥摇摇头道:“这点误会,经老牛鼻子你这么一解释,倒也可以放手不提了,不过,玄天正教教旨,正在为武林各派谋福利,玄风牛鼻子无端开衅,和本宫来人为难,殊违本教与各派携手共谋合作的初衷,现在,只有两个办法!” 断臂老道士绉绉眉道:“请你说出来,可行则行,当年紫云岛主和令尊五指老魔,与本派也素无嫌怨,望九幽姥姥以武林同道之礼相待!” 九幽姥姥却厉声喝这:“话不是这么说,老牛鼻子,你既然出面承担,今夜之事不难解决,只要贵派愿与本教结盟,连为一体,本教玄天令符所至,贵派一体相助办事,老身就可做主把和风道土送回武当,而且现已被天音所制的几十位贵同门,老身也有法子使他们恢复功力,这是双方不伤和气的最好之法。” 断臂老道土默然点头,道:“这是第一种办法了,老朽愿闻你第二个办法。” 九幽姥姥面色微变,以极冷酷的声音道:“如贵派不肯加盟,那只有凭武功见个真章,老身不愿多开杀戒,只要在场各位之中,能硬接老身三掌不败,老身自当率领本宫姊妹兄弟立时离开武当!”九幽姥姥狂傲之态,简直目无余子,把所有在场的人,一律藐视得不值得一击。 老道士却瞿然变色,悠悠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可惜九转玄功,功亏一篑!”他话音极低,在他身侧的各派好手,也无法听清,众人都觉得老道士神情有些失常。 断臂老道土突又寿眉上扬,朗然答道:“老朽风烛残年,不能让三丰祖师创立的武当一派蒙此大辱,纵然粉身碎骨,也只有接你妖女三招了,只不知三招如何分出胜负?本派败了自无话说,胜了你妖女又作何交代?” 这时,微风、薰风双道士,已把昏迷倒地的玄参、玄赐等三十几个道士搀扶过来,众道士呼呼大睡,竟毫无知觉。 这些道士东倒西歪聚成一堆,玄风道土也急急连拍各道士的脉穴,玄参,玄赐等勉强睁开双目,却神智委顿已极,几乎连张口说话的力气都失去了,微风、玄风等大惊失色,他们三人都束手无策。 看来这些道士,大有沉睡三五天不能苏醒之势。 玄风怨愤已极,尖声叫道:“祖师,本派同门受害不轻,望您老人家大展神威,消灭这三个魔头,为武林除害,为众同门报此深仇!” 断臂老道士却庄容目注九幽姥姥,等待着她的答覆,只恻然扫视了地上的年轻道士们一眼,悠悠低叹道:“浑沌魔音可以颠倒气血,麻痹神经,急切难以救活。所幸老朽还懂得解救之法,玄风贤侄不必白费手脚,纵把穴道拍活,也是无用。” 九幽姥姥却装出一副假慈悲的样子,说道:“贵派同门虽为天音所制,并非无救,对招的办法最为公允,一丈之内划下两个圆圈,双方站在那里,被震出圈外的为败。” 她又“咯咯”狞笑道:“如果接得下老身三招,不至退出圈外即为平手,老身立即撤回一切要求,此次误会作为罢论。如老身不幸落败,愿把和风道士送回武当,本教从此解散,永不出现江湖。如你们败了,依照老身第一个办法,从宽加盟本教,这条件我想是最公平、合理,特别宽大了。老牛鼻子,你还有何话说?” 断臂老道士悠悠长叹一声,道:“九幽妖女,你既然划下道儿,老朽只有从命奉陪了!” 他身后一位白发皓首的老道士,挺身而前道:“大师兄,小弟请命上前接她三招!” 断臂老道士摇摇头,道:“且慢!灵智老弟,你可知她九幽摄魂手的妙用?” 灵智老道士被问得愕然一怔,呆住无话可答。 他既不懂人家九幽摄魂手的妙用,又如何能够抵敌? 突然人影飘飘,自峰后又凌空落下来三道身影。 正是上清仙子、杜珏和张晓霞。 他三人也为这种尴尬场面,迷惑莫解。 玄风道长功力已深,又身居代掌门之位,他猛然向前冲了过去,左辅、右弼已在地上划好了两个圆圈。 玄风道长耸身跃入圈内,向九幽姥姥一挥手道:“贫道忝为武当掌门,义不容辞,愿拜领你的高招!” 断臂老道土已来不及拦阻,只遥遥低声唤道:“玄风贤侄,严封本身门户,勿求侥幸,先求不败。论理,贤侄你上去也是白搭,只有老朽还有希望勉强接下她三招,胜负也毫无把握,只求三丰始祖神力默佑了!” 同时,大鹤山人、悟元和尚等也都奋然挺身而出,愿上去接九幽姥姥三招,但都被断臂老道士伸手拦了回去。 玄风道长跳入圈内,九幽姥姥冷然不屑地望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小牛鼻子,你既充当一派掌门,也该有些气候,老身就成全了你吧!”她说着,也缓缓移动脚步,立于圆圈中央,突然双眉一垂,双目垂脸,似在运行什么厉害的邪功。 断臂老道士却凄然摇头不已,这时,杜珏等三人已走近众人站立之处,微风、薰风二道士,又同声喝道:“小子,你又敢诱惑霞师侄!” 微风怒喝道:“晓霞,你竟敢逃出省心道院!你这丫头,眼中还有列祖遗下来的派规么?” 断臂老道士却急急挥挥手道:“不许叫,霞儿是老朽准许她出山的。” 微风等不敢再闹,一齐躬身应诺。 断臂老道士望着杜珏,突然愁容开展,而浮现光明之色,他明了杜珏已深入无相禅功上乘堂奥,也惟有无相禅功最深一步“脱力回旋”功夫,可敌九幽摄魂手的穿刺渗透毒辣的妙用,然而杜珏年龄尚幼,脱力回旋功自难做到精微地步。 杜珏肯不肯出手迎敌九幽姥姥,尚未可知,武当派三位耆宿老手在场,也不能退避,让别派一个半大孩子出手。 断臂老道士方自盘算着,耳畔却一声暴震! 接着一声惨呼,一道蓝影已被抛飞而起,抛落三丈之外,所有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同声惊呼:“啊呀!” 第十一章 杜珏等也没看清,玄风和九幽姥姥已对了一掌。 结果玄风道长被震飞圈外三丈之遥,玄风狂呼出声,“咕咚”倒撞上一棵老松,颓然倒地,“哇”的口中喷出一道血箭! 晓风等一齐跑过去,惊问道:“二师兄,您可曾受伤?” 断臂老道士凄然长叹道:“贤侄们,快给玄风师侄服下本门伤药,扶他回观内静养去吧!百日之内,不可轻易下床走动,更不可粗心暴气,妄动肝火与人交手,庶免损及内腑,阻碍伤势复原。小一辈同门,也应从速抬回观中静养,不许胡乱投药,我自有解治之法。” 老道士又摇头一声叹息,他暗赞九幽姥姥邪门九幽摄魂功,已练至极峰,果然是不易敌抵。 武当一派已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断臂老道士正怀着沉痛无比的心情,瞟了各派好手一眼,缓缓向前走去。 峨嵋、青城、华山、衡山各派在场的人,都惊惶失措。 以玄风道长玄门内功数十年修为,尚接不下九幽姥姥一掌,今夜五大正派,势必受玄宫魔头蹂躏,万劫不复了。 果然九幽姥姥又冷声喝道:“峨嵋、青城各派同道,武当一派就是个榜样,本宫自当挨次拜访各派法地,作进一步的磋商,希望各位深明大义,能与本教携手合作!” 海云客东方旭怒愤填胸,纵上前去,喝叱道:“待老夫来接你九幽妖女两掌!” 但很快的被断臂老道士拦住,沉声劝道:“东方施主,魔头找的是本派,施主无须冒昧!” 晓霞见师父受伤倒地,惊吓失色,飞跑过去,看视玄风道长的伤势。 上清仙子以无比激动的腔调,厉声叫道:“大鹤老伴,生而辱不如死而荣,咱们一齐上,看看这九幽妖妇,究有多大本领!咱们岂可坐观成败?” 悟元和尚仰天悲呼,道:“各位同道,大家一齐上,和来人一决存亡吧!” 众人正纷扰之际,突然一道身影自后面射出,一转眼已兀立如山,卓峙在玄风道士刚才交手的圈中。 悟元和尚不由惊喝道:“杜珏,你身怀重宝,怎还没有赶回峨嵋?珏贤侄,现有各派长辈在场,你那有资格出手,还不快快退下去!” 断臂老道士却面色一霄,向前走了两步,向大家招招手道:“杜小施主肯出场迎敌,也惟有他才能接下九幽摄魂掌。各位且请安心,待老朽接应他就是了!”老道士已走近离杜珏数步之处,低声喃喃自语。 他暗以传音入密的内力,把话音送入杜珏耳中,其他在场的人,却无法听得,老道士叹息道:“杜小侠,魔头九幽摄魂功能穿透内家真气,惟有峨嵋上乘心法无相禅功最后一招玄功脱力回旋功可以抵御。小施主尽力而为,功德无量!” 杜珏听在耳里,他仍旧不相信这丑老妇功力无人能敌。 悟元师伯的话,他无暇应答,昂然向九幽姥姥一拱手,道:“峨嵋后辈杜珏特来领教你的九幽摄魂手!” 九幽姥姥不料一个半大孩子,居然敢出面迎战她,她反而愕然一怔,向杜珏打量了一眼,只见—— 这少年渊淳岳峙,宛如瑶林玉树,俊目中闪烁着一股秀逸之气,和逼人的神光。九幽姥姥也自识货,看出杜珏无相神功火候纯青,但仍不屑和峨嵋派下辈过招。 她冷冷的目光一扫断臂老道士,嗤嗤笑道:“灵寿一真,你武当一派三世好手都在场,为何支使这个黄口孺子替你们送死?这小孩子败了算不算数?” 断臂老道士长吁了一声,道:“贵宫无端来此要挟各大正派,就是各派的公敌,杜小施主仗义出手,无论胜败,老朽和各派同道一律承担得起,岂有不算数之理!” 这时,悟元、佛光、上清仙子等都已走近杜珏身后,晓霞的倩影也急急奔来。 晓霞担心着这少年的安危,她更替各派命运-着一把汗。杜珏不幸落败,不但武当一门从此声名扫地,就是峨嵋、青城各派,也都只有接受玄宫魔头的号令了。在场的人,无不提心吊胆。 但断臂老道士说出惟有杜珏能接九幽姥姥两掌的话,武当门下虽然心里不服,却不敢表示异议。 大鹤山人轻轻一拍杜珏肩膀道:“杜小侠,希望你接下魔头两掌,替务正派扳回面子。小子,千万不可大意,全力应付,不要胆怯,还有我们这些人做你的后盾呢!” 杜珏“嗯”了一声,他又向九幽姥姥招招手道:“不要托大,你快发招,待我试试你的摄魂手!” 左辅、右弼也从旁低声说道:“这小子无相禅功根底很深,上次曾大闹本宫圣地,姥姥不妨予以严惩,教主也早欲得而甘心呢!他就叫杜珏。” 九幽姥姥点点头,道:“原来就是那小子,更不能轻易饶他!” 晓霞在杜珏背后站着,尖叫道:“杜珏,你又逞能了,还不如让我来接她两招看!” 断臂老道士恐九幽姥姥掌风波及众人,忙朗声喝道:“各位且请退后几步,霞儿你休得乱说!” 悟元和佛光师太仍然叹息不已,不料九幽姥姥双掌齐发,十缕旋空呼啸的劲流,已闪电一般猛击而至。 九幽姥姥轻视了杜珏,刚才击败玄风道长不过用了六七成功力,这次她略为加了一成力道,以为杜珏绝难接得下来。 九幽摄魂功聚力成线,足可穿金裂石,威力非同等闲。 她这十缕真力带起激空的啸音,震得所有在场的人耳根都“嘶嘶”作响,悟元和尚脸色惨变,他非常后悔。如果杜珏惨遭毒手,他将来又向杜师弟如何说法? 杜珏也全力施为,双掌当胸平推出无相神-,并且施展脱力回旋功的妙用,双掌所发的真力,宛如一波一波的气浪,“呼呼呼”旋滚绞转着迎了上去。 脱力回旋功,乃佛门至上禅力,旋为阵阵漩流,能卸脱任何巨大的震力。 而且这种功夫的妙用,能使真气凝缩如绵,任何尖锐暗器也无法穿透,杜珏自大雪山练习无相禅功以来,这还是初次试用,只听得一片“波波”、“隆隆”的激撞暴震声,杜珏的身躯轻轻颤动,双脚已不由陷下了半寸多深。 然而这一掌,杜珏丝毫没有移动分毫,显然功力已足够硬接下来九幽姥姥的摄魂手了。在场的正派好手,无不猛地惊叫,悟元和尚大为惊喜,他没有想到杜珏这孩子,竟练成了上乘无相禅功。 上清仙子笑向大鹤山人道:“后生可畏,武林后浪推前浪,看来我们都该退休了。” 九幽姥姥一掌发出,竟未能穿过无相禅-,她只觉真力所遇上的,宛如一团滑滚不休的绵絮,不由大惊失色。 九幽姥姥喝道:“好小子,再接老身一掌!如若你小子不栽在当场,老身立即离开武当!” 杜珏虽硬接了九幽姥姥一掌,仍然感觉她那十缕旁门罡风劲流,卷震穿射之力极为强烈,已微觉胸中一阵气血翻涌。 他预料九幽姥姥下一招一定更为厉害,他很机警的摸出两片鸳鸯芝含入口内,表面上故作镇静,冷冷答道:“请你尽力施展,杜某自信还能接得下来,不要吹大话!” 只见九幽姥姥双目中奇光电射,浑身骨节一阵脆响,蓬发根根倒竖,她似已运足九幽摄魂邪功,来个最后一拼。 杜珏急急导气归元,鼓足体内无相神-,严阵以待。 杜珏幸赖巧服鸳鸯芝,无形中已抵得上寻常练武人的数十年修为,又练成上乘无相神-的基础,否则他连刚才九幽姥姥那一招也接不住的。这时众人放下了心,惟独断臂老道士面色却更加凝重。 晓霞在后面欣喜叫道:“杜珏,魔头本领也不过如此,让我来试试接她一招!” 她话音未了,又是一声激震暴啸,响澈夜空。 四周的树枝都被两人激荡开来的劲流,震得摇摆起来,“嚓嚓”作响。正派好手无不惊叫出声:“啊呀,好大的劲力!” 只见杜珏的身躯被震得东倒西歪,立足不稳,向后倒退出去,杜珏咬牙强忍住对方十二成的九幽摄魂邪功的巨大激撞,心想只要自己支撑不住,一步退出圈外,就要使武当各派一齐认栽,接受玄宫的无理要求了。 杜珏面色惨变,硬忍着逆血翻涌,强咽下胸前的一口淤血,拼了一身真元,扎桩往下一沉,双脚已深深陷入地中。 九幽姥姥数十年邪功,雷霆万钧之力的一击,的确威猛绝伦,无坚不催,九幽姥姥已竭尽了全身之力。 杜珏踉跄退了半步,身形仍如风中之烛,摇晃不止,他已退至圈儿的边沿,这少年又强提一口真气,呵呵朗笑道:“玄宫头子,两掌之赐,杜珏一年后一定再拜领你的高招,这次不能胜你,却也不曾落败。魔头,你还有何话说?” 九幽姥姥面色一变,冷哼一声道:“小子,三掌已过,算你小子不弱,老身随时在玄宫候教!” 她又冷冷瞪了断臂老道士一眼,“咯咯”怪笑道:“老牛鼻子,今夜便宜了你武当一派,黄山大会时,俯首听令吧!就凭这个黄口孺子,岂能与本宫主教相抗!灵寿一真,请你约东门下,休来九宫山自讨灭亡,如肯接受老身刚才的条件,由你武当掌门,亲来本宫输诚,武当门下那个牛鼻子自然准许领回去,言尽于此!” 杜珏身形微微颤抖着,却凝立当地,纹风不动。 众人以为他并没受伤,晓霞已跳过去惊呼道:“杜珏,你头上那来这么多汗珠儿?” 佛光师太暗暗念了声:“阿弥陀佛!” 悟元和尚满怀欣然,面上也增加了异样光彩。 峨嵋门下弟子,竟能挽回武林正派的劫运,的确替峨嵋一派争来最高的荣誉,武当门下的道士们也都惊奇不已。断臂老道士阴霾已去,却长叹了一声,向九幽姥姥施礼道:“黄山大会时,各派自当有个交代,九幽妖女,用不着多费口舌之争,到时本派自然到场,和你玄宫魔头们周旋!” 九幽姥姥又一声怪笑,领着左辅、右弼一干人,向山下倏然逝去。 众人都欣然过来慰问杜珏。 断臂老道土却摇头叹息着缓缓走来,一面吩咐薰风等道士道:“明天立派同门,前住天台山赤城仙馆采取还魂草,方能救活浑沌魔音废去功力的同门,不得有误……” 薰风等唯唯应是。 就在众人围上前去的一刹那,杜珏气已闭了过去,突然虚脱一般向后倒了下去,幸晓霞赶至,双手把他扶住。 她惊问道:“杜珏,你怎么了?” 原来杜珏和九幽姥姥交手这最后一掌,他佛门上乘功夫火候尚浅,如何接得下来?赖有预先服下去的鸳鸯双芝,方能保住一口真气,支持着讲了几句话,内伤已隐隐发作,以及九幽姥姥一走,他再也无法支持下去了。 杜珏一个身子,软悠悠的倒入晓霞怀中。 当着许多人,晓霞脸上飞起两朵红霞,她又“啊呀”惊问道:“杜珏,你伤的并不轻呢!”人在紧张状态下,顾不得一切,她只有把他紧紧抱住。 众人方自向断臂老道士道贺,彼此庆幸,又向悟元、佛光称赞杜珏功力不凡。 悟元发现杜珏情形有异,急步赶了过去,却已迟了一步。 突然一道高大无伦的黄影,自暗中一闪而出。 黄影不知用的什么手法,双臂一圈,竟连晓霞也一起抱起,黄影身法之快,不可想像,一转眼之间,竟挟起两个少年男女,向后山方向闪闪而没。 断臂老道士厉叱一声道:“何方朋友?快把人留下!” 三条黄影已如电闪星驰追了下去,正是断臂老道士和那两个蓝袍老道士,变起仓猝,众人大惊失色方自一怔,悟元和佛光师太也急得随后狂奔飞纵。 这突然而至的黄影,极可能是玄宫一道来的魔煞,杜珏又身受内伤,叫悟元、佛光如何不急追不舍? 一直乱了一夜,断臂老道士们垂头丧气而返。 以他们三人内功之高,轻功超人一等,竟追不上那黄色的影子,众人盲目各处寻找,结果是徒劳奔波,白费气力。 经过玄宫魔头这一次骚扰,武当山上更是加强戒备。 各派的人各自离开武当,惟独悟元、佛光二人,还在这一带访查杜珏的行踪,至于前往玄宫援救各派同道的计划,也暂时搁着,因为他们估计实力尚感不够,武当同门又有大半被魔音所制,功力一时难以复原。 真武观中,布满了一片愁云惨雾。 杜珏昏迷中,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渐渐体内真气自行运转,后腰命门穴上涌进来一股暖洋洋的热力,他得这股真力之助,真气又上冲紫府华盖,运行三十六玄关,重聚丹田。内伤虽不算轻,却幸预先服下鸳鸯双芝,伤势也渐渐平复。 杜珏四肢伸缩了一下,觉得真气已达四肢末梢,畅通无阻,只是胸口尚隐隐有些不适,于是他缓缓睁开双目。 只见自己身卧一座数丈深的岩洞之中,洞口外面阳光明朗,林木青葱如画。再回头看时,又见晓霞香睡正甜,身子蜷伏在石洞的一角。 右侧靠着石壁,正盘膝跌坐着一位伟岸的黄衣老人,峨冠博带,庞眉大耳,神貌奇逸,他仔细一看,不由喜出望外。 原来老叟正是上次巫山难中相遇,赠他二仪秘录的东岳小隐周南虹,杜珏回想起和九幽姥姥交手的情形。 他省悟是东岳小隐把他和晓霞带来此地,但东岳小隐此举用意何在?却使他如坠五里雾中。 杜珏翻身坐起,叫道:“老前辈,晚辈内伤一定是您给治好的了,谢谢前辈!” 东岳小隐双目一睁,奇光电射,微微颔首道:“小子,你根基非常深厚,昨夜硬接九幽婆最后一招,明明见你震成了剧烈内伤,居然自行复原,老夫只略助了你片刻行功,小子,你体内真气竟毫不涣散,令人难解。” 杜珏惊讶道:“老前辈当时也在场了,您为何不出面收拾这一干恶煞?” 东岳小隐摇摇头道:“九幽妖婆的九幽摄魂功已十分深厚,老夫就是出手,也未必能胜,何况他们为难的是武当一派,与老夫何干!” 东岳小隐又面含嗔责之意,正色道:“小子,你尚未把二仪神功练成,竟凭你那一身火候未成的无相禅功,迎敌妖婆,没有丢掉小命已属万幸。小子,这丫头就是武当派玄风牛鼻子的徒弟吧!” 杜珏面有愧色,诺诺连声应道:“这些天来,晚辈闯过玄宫一次,又碰见过两艘怪船,都几乎吃了大亏。晚辈和玄风道长这位门徒张晓霞,约定共习二仪神功,玄风道长不分青红皂白,反处罚晓霞姑娘在省心道院面壁三年,所以晚辈接她下山择地一同研习。” 东岳小隐突然神色一变,厉声喝道:“小子,我问你这二仪神功秘录何人所授?” 杜珏楞了一下,道:“晚辈怎敢忘记是您所授!” 东岳小隐又厉声道:“既知是老夫所赠,你就应遵守老夫的指示,武当门下,不配学这种奇功,你另找女孩子一同研习吧!” 杜珏惶恐地应道:“老前辈,晚辈已答应过她,一言既出岂能反悔!” 东岳小隐双目神光逼射,注视着这少年,大叱道:“小子,你如此倔强违抗老夫的话,我只有收回了它……” 杜珏惶恐说道:“晚辈不解,何故不许武当门下和我共习秘录神功?望前辈破格成全……晓霞姑娘岂能不终身感激老前辈!” 东岳小隐突然发出一阵清啸,脸色肃然布满阴霾。他突又摇头道:“小子,你可知我把你带来这里的用意?” 这正是杜珏心中急切明了的疑团,他欣喜叫道:“晚辈正要请问您老人家呢!难道……” 东岳小隐又一阵狂笑道:“没别的,老夫不愿和武当派那些牛鼻子相见,二仪神功,合则纵横无敌,分则不过较之寻常内功略胜一筹。只要你小子应允老夫一件事,老夫就破例答应的要求,同时那丫头必须脱离武当门派。” 杜珏觉得很难回答,东岳小隐逼迫晓霞脱离师门,他更无法替人家作主应承,杜珏急声哀求道:“老前辈何事分派,别说一件,就是十件一百件,晚辈无不遵从。晓霞她能否脱离师门,我却不能代她作主。” 东岳小隐双目一阖,默然片刻方又睁目道:“看在你小子赠我灵芝疗毒分上,老夫也不过分逼你,但须记住你俩把二仪神功练成之后,这一生永远不许和少林派人交手,即使万不得已发生纠纷,也不许施展二仪秘录上面的功夫。小子,这条件算是最温和了。” 杜珏虽不解小隐何故有这种条件,但这约束并没什么困难,慌忙一口允诺。 东岳小隐颜色一霄,又道:“小子,由此向南,翻过两条危岭,那座谷中有一座天然钟孔石洞,你会着洞内的人就知道老夫带你来此的深意。那丫头经老夫拍了睡穴还没醒转,你过去救醒她来一同去吧!老夫把那件事已调查得一清二楚,只是还不便明白告知小子,老夫行事先走一步了。” 杜珏正待请问璇宫主人和璇宫的下落,东岳小隐话音一落,人已如电光闪动,巨大的黄影已电射而出。 杜珏急急追出洞外,高叫道:“请老前辈明示璇宫下落,谁是璇宫主人?” 东岳小隐的身影一泻十余丈,没入一片松衫林之中,遥遥传来一声苍劲的话音道:“小子,你已经会见了璇宫主人,何必还来问我!”话音过处,人已去远。 杜珏感到一阵迷惘,只见这座洞外,青峰环抱,似在荆山万峰深处。 杜珏拍开晓霞穴道,她方始悠悠醒转。 晓霞揉揉眼睛,惊诧道:“这是什么地方?” 杜珏笑道:“我也是迷迷糊糊被人带到这里。” 晓霞又茫然问道:“杜珏,你的内伤好些了吧!奇怪,什么人和我们开了这个玩笑,你说,他是什么人?” 杜珏不愿明说,他已意识到东岳小隐必和武当一派有着什么过节,遂含糊道:“我醒来时,这人已经走掉,叫我也摸不清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走吧!” 晓霞撒嘴生嗔道:“跟你走?本派许多同门受伤,我怎能不回去看看?你走你的,至于二仪神功秘录你分一半给我,各自练它不就成了。” 杜珏刁难地噘嘴道:“那怎么行,那二仪神功必须我们在一起厮守着方能练习,分开来就练不成了。” 晓霞脸上微微一红,怪笑道:“偏有这些讲究,我不信!”她又得意地笑道:“杜珏,你一定是预先偷偷练成二仪神功,否则你怎能接下九幽魔女的摄魂手?可见你一直在藏私。不肯说真话!” 杜珏急得嚷道:“我要藏私,为什么又要你一同练习呢?二仪秘录至今我还只字未看,以后你和我一同研究,就知道我不是骗你了。” 晓霞又惊奇道:“那你很了不起,居然敌得住九幽魔女,我也替你高兴,不,我很生气!” 杜珏心道:“昨夜九幽姥姥提出条件,玄风道长一招落败,武当门中更无一人敢上前迎战,我挽救了武当派的危难,你反而生我的气,真是满不讲理!” 他遂反驳道:“你没有出场应战,显露你的本领,就生我的气么?” 晓霞却盈盈笑了道:“我内功再深,也比不上我师父,我是生我的气,与你无干!我如有你那种功夫,由我把九幽魔女打发回去,那该多好!可惜……却让你出尽了风头!” 杜珏忙安慰这好胜的女孩道:“晓霞,那不难,我们就从今天起,一同研习二仪秘录。据小隐前辈说,练成二仪神功,我俩就可天下无敌。” 二仪神功对于这女孩子的诱惑力的确太大了,晓霞遂欣然跟着他走去,她也不问他究是往什么地方。 他们走上一条东西横互的南岭。 晓霞忽然省悟,她望望日影,诧道:“怎么,你也不回武当山安慰你那两位师伯一声,却向南走去?” 杜珏正色道:“悟元师伯们也许已离开了武当?我去那边找一个人,然后我俩找个隐僻之处,先把二仪秘录上面的功夫练成再回温州。” 晓霞偏过头去这:“谁跟你去温州?这里我想一定离武当山不远,奇怪?你又要找什么人?” 杜珏尴尬地道:“我找的人见了面才知道是谁,现在还不清楚。” 晓霞“咯咯”娇笑了道:“简直是鬼话,岂有此理!” 杜珏也不和地分辩,一直向正南方疾奔。 晓霞问了几遍,杜珏只说:“见了他,你自能明白。” 晓霞更觉得十分可疑,冷笑道:“不怕你捣鬼,到了你说的谷中,交不出人来看你怎么说!” 他们一路奔驰,日已偏西,腹中饥火如焚,遂猎捕了两只野兔,点燃野草,烧熟了聊以充饥。 夕阳西下,晚风带来一阵寒意,大群蹄鸦自他们头上掠飞过去,他俩已翻身降落一处幽深莫测的谷中。 杜珏猛然看见一道白影,在树梢上面一闪而过。 白影宛如飞鸟,如果是个人,那他的一身轻功足可惊世骇俗了。 杜珏暗道:“莫非小隐指示的就是他?” 他微觉白影在眼前瞬即晃过,此人身段颇为婀娜纤巧,似乎是个女子,杜珏又如坠五里雾中。 他立即展开极快的身法,向那白影闪过之处扑去。 晓霞也惊“咦”一声,道:“你找的就是她?她又是什么人?” 杜珏只迷茫地摇了摇头。 杜珏轻功固然不低,但白影原就相隔百十丈之遥,所以急追了一阵,连白影逝去的方向也茫然摸不清了。 晓霞又怀疑问道:“杜珏,你既然来找她,为什么不把她唤住?” 杜珏也暗笑自己愚笨,但东岳小隐指示他的是山洞中的一个人,他未能确定是否就是刚才飞过去的那条白影。 杜珏口中沉吟着,却一直向前扑去。 他身后紧跟着晓霞,他们穿过密林,扑近峰壁之下,眼前出现了一片绮丽景色,岩石五光十色,光怪陆离。 阳光自树中穿射进来,映得岩石上面异彩闪闪发光,而峰壁上竟露出个四尺来宽的狭长石洞门。 晓霞走上前细看那些发亮的岩石,原是各色的天然石钟乳凝结而成,形状千奇百变,约有黄、白、淡绿等几种颜色,石质清澈,在阳光之下互相折射,遂放射出一片异彩。 晓霞连道:“好玩!” 突然洞内悠悠传来一声苍老低沉的叹息之声。 晓霞更加惊奇,探头向洞内望去,洞内光线幽暗,黑呼呼的望不清里面的情形,她捣口高叫道:“洞内是何方武林同道?请你亮亮万儿,可别想躲在暗中偷袭,我们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杜珏紧跨一步,拦住地道:“洞里此人,正是我找的武林同道,你不必担心,随我进去就是了。” 杜珏取出火折子,“卡”的打燃,他首先大步走了进去。 火光一亮,晓霞已看出来这石洞,也是绮丽钟乳石岩互相交错,像是一道狭长的天然裂缝,是约数丈,尽头虚却向右面凹入,谅来还有相连的岩洞。 她嘟起小嘴,对于杜珏故作神秘不肯说明洞内人的来历,大为不满。 他们走完这条狭长甬道,向右转去,他俩进入一座较为宽大的岩洞,洞内石笋如林,遮蔽了视线。 他们低身穿过一列石笋,方见岩洞并不很大,只有五丈长宽,火光摇曳不定,突然一声震喝道:“什么人?快快退出石洞,不然,老衲就要对不起你们了!” 此人声音极为苍老,而中气充沛,显露出极雄浑的内力。 由他震喝的话声,竟把火折子震得摇晃不已,洞内起了一阵“嗡嗡”的回音。 杜珏忙只手张开挡住火折子发出的亮光,他轻声说道:“朋友,不要误会,有位武林前辈指引我来见您的。”同时抬眼向发声之处望去。 那是岩洞最深处,石乳交错,形成一座高仅数尺的石龛,上面钟乳披离下垂,悬针垂乳,遮住了此人面孔。 但已很清晰的看出此人身躯伟岸,穿着一身衲衣,盘膝坐于一蓬柔软的干草之上,分明是个老和尚。 但龛内的老和尚却惊诧比道:“小子,你们不是她们一伙,你又是什么人?” 老和尚突又声色俱厉,叱道:“快快报出师承门派,老衲虽然被废去下体,仍然可把尔等立毙掌下,老衲警告尔等,立即止步!” 晓霞却把头俯下去,向龛内窥伺。 她只见龛内跌坐的这位须发皓白的老和尚,慈眉祥目,眼光正而不邪,他面上正自惊疑不定,提掌当胸,准备着对她和杜珏发招,老和尚似是怀疑他们来此,是存着对自身不利之心。 晓霞惊奇道:“咦,是个老和尚!” 老和尚闻言,面色缓和下来,放下了已运足内力的右掌,微笑道:“这位女檀越,尔等既不认识老衲,来此何为?老衲劝你们快快离开石钟岩,若和那心硬如铁的女子碰上了,难免把性命送掉。” 老和尚突又望望晓霞背上宝剑柄垂下的-字黄蕙,惊道:“啊呀,施主们原来是武当门下!”老和尚却又悠悠一声轻叹。 杜珏又凑前两步,他已听出老和尚态度已不似先前那么严厉,他躬身说道:“老禅师,晚辈乃峨嵋杜度之子杜珏,这位晓霞姑娘是武当玄风道长的高足,老禅师可否允许我上前讲几句话?” 龛内老和尚突然悲忿欲绝,仰天一声悲呼,叫道:“原来是杜……”他却立即把话尾咽了回去。 老和尚浑身颤抖不已,脸上涕泪横流。 杜珏已走近石龛,望清了老和尚这一副慈祥面目,只觉他威仪庄严,而神情激动异常,杜珏不胜惶惑。 杜珏今年初次朝谒本派法地,原不曾见过会元师伯。 杜珏怀疑地躬身问道:“晚辈愿请问老禅师法号,不知可否见示?” 老和尚目闪泪光,慈祥地扫视了杜珏一眼,却又喃喃自语:“不能让……触怒她,惹来无穷之患!” 他喘吁了一口长气,方始面色一变,正色道:“杜小施主,老衲僧名久已不用,而且心如槁木死灰,不愿再为人知,只有默默虔修一种禅功,俟它稍有成就,方能求得解脱,你不必问它了。”他又凄然说道:“杜小施主此来不易,老衲与贵派庆元法师昔年相识,现有一件重要物件,托你带回峨嵋,愿小施主善缘永结,前程似锦!” 杜珏方知东岳小隐指示他来谒见的,正是这位老僧。 枚珏听说老和尚与庆元师伯是多年故交,料必是一位武林老手,遂恭敬躬身长揖道:“前辈,您为何隐居此洞?” 老和尚神色一变,眼中泪光又闪了两闪,摇摇头道:“老衲遭人暗算,自腰以下穴道被封,寸步难移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托小施主一并传达庆元和尚,就是峨嵋一派掌门会元禅师,老衲也曾和他会晤,所托带去峨嵋之物,也就是由他转托,小施主可得郑重收起,不至贵派法地不可轻易打开来,因此物关系重大,切勿粗心遗失!” 杜珏惊问道:“前辈见过我会元掌门师伯?这太好了,他老人家被璇宫主人劫走,只不知我会元师伯现在何处?” 老和尚身躯又一阵轻微颤抖,双目转动了两下,方始含激楚的声调道:“什么璇宫主人?老衲并不明白,会元掌门前往东海凤凰山访一位世外高人,何曾受人……”老和尚话声好像被什么咽住,没有说下去。 杜珏却高兴得眉开眼笑道:“原来掌门并非受人欺凌,这个天大的喜讯,我回山报告庆元师伯,大家都会快活起来,只是掌门师伯为什么又不肯回山?” 老和尚突然双目一阖,半晌默然不语,他好久方始缓缓张目,神情却十分严肃,而又夹杂着怨愤成分。 老和尚语声低沉,摇摇头道:“这个老衲也不明了,谅不久就会返回峨嵋的。” 老和尚自怀中取出一个圆形朱漆木盒,递与杜珏道:“小施主好好收藏,返回峨嵋再行启视吧!” 老和尚又向晓霞柔声道:“这位姑娘,既是武当门下,就在这条石钟谷西头谷底,还有一位武林同道被困在那里,而且正等侯着武当门下去见他,大概他和武当派颇有渊源,姑娘如自信有这份胆量和冒险犯难的毅力,就请前往那边会会他。” 回顾杜珏道:“小施主不必和她同行,你跟去反而有害无益。小施主从速返回峨嵋为上,这里耽下去与你十分不利。” 晓霞一嘟小嘴道:“是什么人?你不说明白,我去会他做什么?” 老和尚长叹一声,道:“姑娘不必逼问此人来历,但老衲相信你见着了他,必然明白一切。姑娘请勿迟疑,此人与贵派关系非常重大,只有两天两夜的机会,错过机会,姑娘就永远再见不到他了。”老和尚言词闪烁,杜珏大为怀疑。 晓霞又使起小性子,嗔道:“你又不明说,我可不愿会晤你说的什么武林同道。” 杜珏又躬身说道:“老禅师务请示知法号,晚辈回山后方使庆元师伯满意。至于谷底那位武林同道,也请前辈……” 老和尚面色微变,不容杜珏说下去,又低低叹息一声道:“小施主们快些请吧!老衲言尽于此,将来你把贵派重要之物送回峨嵋,庆元法师自能明白老衲的苦心。” 老和尚又想了想,肃容道:“老衲生平喜欢佛灯,所以以五灯为号,施主们快快走吧!缘止于此,过了酉末,施主们就无法出此岩洞了。” 杜珏施礼应是,心里虽仍有许多疑团,但老和尚已示知名号,料是师门好友,遂只有依言告退。 晓霞又大声嚷着问他道:“老和尚,你为什么不明说那面洞里是什么人?” 老和尚却面浮微笑,好像了了一切心愿,双目一阖,默然运起禅功,对晓霞的问话,宛如不闻不见。 晓霞连问了三声,赌气说道:“你这人藏头露尾,待我去找着那面石洞里的人,不怕问不出来!”她一跺脚,跟着杜珏走出石洞。杜珏望望天色已快昏黑。 他们缓步离开石洞,杜珏绉眉道:“我觉得这位五灯和尚十分可疑,你说是吗?” 晓霞点点头,嗔道:“谁说不是呢!可惜没有问清他的门派,武林中各正派从没听得有个五灯法师。” 杜珏猛然一拉晓霞,道:“我很怀疑,我们回洞内再仔细问个明白!” 晓霞突然笑了道:“老和尚一定受了别人欺凌,你看他说话时多么伤感,他既和你们掌门人相识,你也应该救救他。” 杜珏点头道:“刚才我就曾想到,五灯法师被人封了穴道,我若助他一臂之力,以内功帮他冲开穴眼,尚非难事。” 他俩又扭头向峰壁走回。 突然峰壁之中,一阵旋推重物的“轧轧”、“隆隆”巨响,遥遥传来。 以及他俩走回石壁前面,原先那四尺宽的狭长石缝竟自行推移合拢,宛如天然生成的一般,仅露出少许裂纹而已。 晓霞惊奇道:“原来这座石洞,还有人工造设的机关。” 杜珏看看四周,钟乳奇石堆叠如同一列画屏,他俩细心找了一阵,无法发现石洞机关的枢纽。 晓霞忿忿道:“何必为他费神,他自己封闭起来,又怪着谁来,我们且去此谷西面找寻一下。我看此谷十分幽僻,我俩何不就在此谷练习一下二仪神功?等待石洞重新开启,再行把老和尚救了出来,看他还有何话说!” 杜珏也认为晓霞的办法不错。 他俩先猎些野味,烧熟充饥。 荒山幽谷,苦于没有适当时栖宿之所。 他俩以为那面既有山洞,正可藉以歇宿。填饱肚子以后,他俩携手沿谷西行,不料这两列峻岭,长达数十里,走了两个时辰,尚未把这山谷走完。 他们沿路注意两面峰壁有无山洞,所以走来很慢。 晓霞有些不耐烦了,道:“夜里黑呼呼的,看也看不清,何如先找个地方研读二仪秘录?明天再继续找寻。” 杜珏欣然道:“好!” 他们在昏天黑地里,窜上纵下,总算找见了一处凹进去的数尺深石岩洞,采些柴草扎为火把,燃起一股熊熊火苗。 杜珏欣然取出二仪秘录,两人就着火光一同观看。 秘录首页,全是一派玄妙的理论,大意上说的是“二气氤氲,万物化生,负阴抱阳,刚柔相济”之理。 以下指示着坤仪元功,应合内家罡气阴柔气之旨,由少女来练它,而乾仪元功,则应由佛门金刚禅功练它,以符阳刚之理。 第二页以下分为两部分,少年男女分开来各自练习的法式。第三页说明两人各自练成之后,互相接体连理收发施用之妙。 晓霞也智慧超绝,看了一遍笑道:“原来二仪神功,还要藉我们各自原有的功力来练它,只可惜……” 杜珏笑道:“可惜什么?” 晓霞摇摇头道:“依秘录的法式,使用二仪神功,我俩必须永远在一起了。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这样我又如何能独自称雄一世呢?” 杜珏笑道:“我俩就永不分离,又有什么不可!” 晓霞面带娇羞的“啐”一声道:“讨厌,师父可不允许这样呢!” 杜珏道:“只要你和我都愿意,谁也把我们拆散不开。” 晓霞低下头去,柔声道:“你……你……我不说了,我们今夜就开始练它试上一试。” 晓霞不由和他依偎在一起,她晓得二仪神功施展时这是免不了的。她少女的芳心里,却火辣辣的燃起一蓬爱的火苗。 第十二章 杜珏和晓霞互相偎依着。 这两个大孩子,都觉得和对方身体接触时,有着奇妙的感受,他俩天真无邪地享受着这种快乐。 他们以好奇心各自端坐,试做那坤、干二仪的元功法式。 而那各自起手所做的,竟非常单纯,只各自把真元之气凝聚丹田,经过十二次分别向左、向右的旋转,先穿过玉堂暗穴,再运转金阙、玄关,翕然汇为一股真力热流,涌入一条手臂直达掌心。男左女右,仅仅这一丝差别,他们做来,毫不费力。 晓霞做了一遍,睁目笑道:“二仪神功起手的方法,原来这么轻松容易,这又有什么神奇之处!” 杜珏道:“不错,我也觉得没什么稀奇,不妨照秘录上面的指示,合体试做下去。” 晓霞玉颊徽颊,含羞道:“反正早晚要练下去的,依你就是了。”但是她仍然有些羞缩不安。 他们又点燃了第二支火把,继续翻阅秘录。 二仪神功合体运行方式,却非常复杂而微妙,秘录上面注明,必须有百日以上的苦练,方能奠定初步基础。 晓霞无可推辞,遂把衣钮解开,任由杜珏一只左手,覆按在肚脐眼上,杜珏手心贴上了她那滑若凝脂肌肤,不由心神一荡,他慌忙定下心神,抱元守一。晓霞的右手柔弱无骨,软绵绵的也按在杜珏肚脐上。 另外的两只手,向后环弯过去,在他们身后互相接合,手心贴覆手心,这种古怪的练法。两人都只觉一阵心头急跳。 他们瞬即凝神一志,做起二仪神功。 杜珏无相禅功,已非常浑厚,源源不断的自他掌心涌入晓霞体内,同样晓霞的玄门内家真气,也自度入杜珏腹中。 杜珏真气蓬蓬蒸腾,一涌而入,代替了她本身的玄门先天真气,贯注在晓霞丹田气海之中。而他丹田里也涌来晓霞的一团元气,两种不同性质的真元,先是交换了位置,继而互相追逐,互相吸引,结为一蓬奇妙的气胎。 像一股活流丝绳,突然缠绞在一起,经由杜珏周身各大玄关,运行一周,这时晓霞昏昏如睡,竟寂然不动。 第二步又由杜珏体内,转至晓霞身上,这股合起来的一蓬气胎,同样在晓霞体内周行三十三玄关,直冲庚紫府。 晓霞根基虽佳,但所服鸳鸯芝分量不多,体内各大玄关尚未冲破,所以气胎在她体内盘旋了很久,终于又合而复分。 两人合做了一段二仪神功,火把亦已烧完熄去,而洞外曙光渐露,不知不觉他俩已练了大半夜。 杜珏移去了自己的双手,晓霞也收回纤掌,又各自做着本门内功,杜珏只觉经这一次合体练习,四肢百脉感到异常舒适,身上轻快舒适无比,他玉鼎玄关已启,所以比较晓霞收效宏大。 他刚刚做完一段无相神-功夫,突然听见洞外“噗噗噗”驰过去一阵练武人的衣袂带风之声,他慌忙加速完成所练的功夫。 杜珏恐怕两人都在行功之际,被人撞来,不免元神震荡走火入魔,倘若来人非友而敌,那就更加不堪设想。 杜珏无相禅功,因收发控制由心所致,所以不消半盏茶顷,赶着把真气收入丹田,睁眼向外望去。 晓雾迷漫中,他看见一连飘闪过去三条身影。林笼密雾,光线阴暗,使他无法看清过去人的面貌、衣饰。 他扭头看时,晓霞正自双目垂睑,呼吸正微,显然她正做着玄门内功,这时最怕有人来惊扰她。 杜珏也不便唤醒她,忙自挪步离开原处,横身洞口,肃立观变,如若有人想冲进洞来,他不得不替她堵挡一下来人。 杜珏甫立洞口,立又发觉林中如电闪一般,闪过去几条身影,也是由西向东,听见其中一人叫道:“远远看准了火光就在这附近闪动,怎又找不见他?潇湘野叟,你可曾发现什么?”接着又有四条身影,和他们会合一处。此人发出的话音,中气充沛,震得山谷“嗡嗡”回响不绝。 偏东处有苍老声音遥遥应道:“禅秀大师,你四位又找见了什么蛛丝马迹?老夫看这条山谷形势幽僻,经过一天两夜时间,那小子未必还在此地逗留。” 杜珏一听禅秀和尚、潇湘野叟都是前天真武观中放鹤楼五派与会之人,他们在迎敌玄宫魔头时,却未露面。 杜珏当时不晓得这些人另有密谋,同时摸不清他们要找个什么“小子”,杜珏心想这些人难道是来找我? 他又推想,悟元师伯们必也在四处奔波找他了。 他本想发出声来承认他在这里,但是他又不愿把晓霞送回真武观。 接着又一阵喧哗笑语,似是先前那三条身形,又折回此处,他们互相谈论着,只听武当排风道人的声音道:“我们连夜疾驰了两百多里,都是那小子返回峨嵋必经之地,既然抓不住他的踪影,说不定这小子走迷了路。这一带距离武当应该不出二百里外,平日贫道等却少有机会来过,这一带山势重叠,人迹稀少,依贫道推测,那小子未必会逗留此谷。哈哈哈!贫道也说不出这山谷的名称。” 另一苍劲声音道:“这里荒山幽谷,峰腰突现火光,的确非常可疑。” 猛然林中有人扪唇一嘘,低声道:“那小子不就站在那里,快一同过去料理他!” 七条身影,分而复合,突然栲栳形一齐向杜珏立足处走来,他们黄衣纷飞,蓝袍飘动,已全部涌现身形。 杜珏听他们口气不善,想起上清仙子叮嘱的话,猛然省悟,这些人莫非想夺取身上二仪神功秘录而来? 他放眼望去,只见来的乃是少林派四位好手,禅秀、禅和,禅悦、禅静,武当派寒风、拼风二道士。 还有一位精神奕奕的苍发老人,正是衡山派南天七叟中的老二潇湘野叟左心仪,七人面上神情十分诡异。 杜珏只有拱拱手道:“七位前辈,来此石钟谷何事?” 排风、禅秀等似乎被这“石钟谷”三字,惊得神色一震,七人都异口同声道:“石钟谷!”互相对看了一眼。 禅和禅师绉绉眉道:“既已来此,先办完正事,及早抽身退出此地就是了,难道放这小子逃去不成?” 众人面色凝重,肃然应诺。 排风道人当先喝道:“峨嵋狡徒杜珏你这小子,胆大妄为,身怀武林至宝,竟敢逗留在这石钟谷里,贫道和这几位武林同道正是来找你的!” 杜珏茫然道:“道长们找我做什么?” 潇湘野叟就待冲上前去,却被禅和老和尚急急拦住道:“左兄请勿造次,你难道不晓得石钟老怪禁例?不如先劝这小子离开石钟谷,一旦惊觉了那魔头,岂不多费周折?” 排风道人已面浮奸笑,向杜珏招招手道:“此地不宜久留,杜珏,你年幼无知,不知此地隐有三十年前一位厉害魔头,贫道等点醒你一声,从速随贫道等脱离险地,只要翻过西边那一座山峰,就算脱出石钟谷的范围,到了那边,再详细告诉你,贫道等愿护送你回峨嵋。” 杜珏不知他们所说是否属实,脱口道:“我还有个伙伴在洞里打坐,待我唤醒她来一同上路。” 他话声甫落,身后香风微飘,晓霞已走来娇笑道:“杜珏,你真糊涂死了,我才替你想出答案,可惜当时不曾省悟,你猜那五灯法师是什么人?” 杜珏扭回头去,惊问道:“你说是谁?” 晓霞道:“就是贵派会元掌门呀!” 杜珏茫然摇首道:“不会吧!若是掌门师伯,见了我为什么还不肯承认,另编个法名做甚?” 晓霞笑道:“他老人家一定有难言的苦衷。” 杜珏茫然摇头道:“你这话毫无根据,我不能相信。” 晓霞嗔道:“你也不想一想,佛门有部语录,叫做五灯会元录,在岩洞里你再三请问他的法号,他想了一阵才说出“五灯”二字,正是暗示你,可是我们当时都没悟出,不信你打开他交你的圆盒,看看里面是何物?” 这时,排风、寒风二道,已望见了晓霞。 他们气得面色铁青,排风道士怒吼道:“杜珏,你这孽畜!竟敢诱骗晓霞师侄,违抗本派掌门令谕,逃出省心道院,随你私奔,真乃罪不容诛!” 晓霞也望见了两位师叔,她大方地遥遥一福道:“师叔们不要冤枉他,侄女下山是奉公孙祖师爷的法谕,并且允许我和他一同出去行道,找寻掌门师伯。侄女怎敢违抗师父的令谕,杜珏他也没有错。” 寒风道人冷声叱道:“霞师侄,你还替他掩饰,愚叔不信祖师爷会有这种不通情理的法谕,霞儿,快过来跟随我返回武当,不许你……” 他话尾还没完,突然一阵锐利凄厉的怪啸,响澈林表。 从遥远传来一缕极刺耳的话声道:“你等这几个孽僧妖道,竟敢偷入石钟谷,妄肆咆哮,意图在此滋闹生事,故犯老夫禁条,可知道该当何罪?” 这一片话声传来,少林四禅立刻面色惨败。 禅和低声道:“排风道兄,魔头亦已发觉,赶快退出石钟谷为上,不必理这小子了。” 潇湘野叟却手捋长须,毅然道:“凭你我七位武林一流好手,何必畏惧这石钟老怪!老夫不相信他长了三头六臂,大家联手对付他好歹试上一试,也未必见得就敌抵不住。” 杜珏心里惶惑,如若五灯法师被困岩洞,就是受了石钟老怪暗算,那么璇宫之谜立可真象大白。 他不晓得石钟老怪,又是何等人物。 同时,他也不相信五灯和尚就是掌门会元大师。 杜珏却又推想,东岳小隐指引他来此谷中,谒见五灯法师,当然决非无因,而且五灯法师也自承见过掌门师伯,想来想去,一时竟无法判断五灯法师究是何人。但这座石钟谷与五派受人欺凌的事,则一定大有关连。 晓霞和杜珏并肩而立,她娇叱道:“什么人?乱叫一气,你凭什么妄立禁条,为难别人?有种的你就立刻现形,待我武当七星张晓霞来会会你!” 远处又一声凄厉的怪啸,怪声叱道:“哦,还有两个乳臭未干小儿,南天七叟徒拥虚名,你的本领不值一笑,老夫言出法随,所有来石钟谷的人,应予一律处死!” 潇湘野叟左心仪听得心头微凛,他壮着胆子回叱道:“朋友,你是否石钟山魔?南天潇湘野叟正想会会你!” 怪声“咯咯”怒比道:“左心仪,凭你也配见我庐山真面目!老夫替你敲起丧钟,让你早升天堂吧!”话声甫出,又是“呛”的一声异响,其声震人耳膜,颇像金石戛击之声。 武当二道和少林四禅,神情又都肃然一震。 排风道人急急喝声:“果然是那老怪,事不宜迟,大家一齐上前把杜珏这小子架走,最好夺了二仪秘录,夺路逃走为上!” 和尚、道土们,蓝袍黄衲,一齐飘涌而前。 那位潇湘野叟扭头回视,想找出怪声发出的所在,他心想:“你还没走近我身旁,又怎能取我性命?” 就在他这一眨眼间,杜珏眼力超人,忽见林中一丝金色毫光闪动,潇湘野叟突然一声闷哼,他身体如同陀螺一般,突在当地旋转起来,左心仪旋了几匝,身躯忽然瘫软下去,倒在地上缩为一团,四肢似还在抽搐颤动。 二道、四僧听见惨叫声,百忙中回头一瞥,不由各个惊叫出声道:“潇湘兄,你怎么遭了暗算?” 潇湘野叟颓然倒地,竟再哼不出一点声音。 怪声又显然移至附近,刺耳如雷怒喝道:“孽僧、妖道!临死之前还不安分,竟敢在石钟谷放肆妄为,还不与老夫站住乖乖受死,待老夫替尔等一一敲响丧钟吧!” 果然,“净净”、“琮琮”又一连敲了六响,其音清澈动人,但是众人听在耳里,却凄厉刺骨,使人毛发皆竖。 杜珏听见排风道人,指出要夺自己的二仪秘录,不由勃然大怒,而晓霞已从旁高叫道:“两位师叔,杜珏替武林五派力退玄宫九幽妖女,保全了本派同门颜面,他又正和我同练二仪秘录,师叔们怎可强夺秘录?” 禅悦、禅秀两个和尚已一跃而来,双双发出少林达摩十八掌,分左、右向杜珏两肩头要穴抓来。 排风道人和禅和禅师,也如饿虎扑羊般发掌,猛扑而至。 寒风道人在后面略慢一步,冷声叱道:“霞儿,快快闪开,跟师叔们逃离石钟谷,不许你替他讨情,二仪秘录掌门已有指示,必须收为本派镇山之宝!” 杜珏见三面都有人发招怒扑上来,慌忙错步旋身,本想退入洞中,却恐退入洞里成了一条死路,既有这一干不讲理的和尚、道士,还有更厉害的石钟山魔,也顾不得东岳小隐的叮嘱了,眼前只有和这些人硬着头皮一拼的一法。 杜珏和晓霞不知不觉站在一起时,两人手掌相握,他俩真气交流,杜珏已看过运用二仪神功发出的口诀法式,他无意中把真气一引贯入右掌心。 杜珏融合了晓霞本身的真气,猛然挥掌,使出一招“风扫落叶”,右掌划了半个圆弧形,迎着三僧一道的来势,横扫过去。杜珏没料到他这随手一挥,掌心突然奇光迸现,朗如皎月,光芒万丈,信手挥扫出去的力道,竟如一幢幢山岳一般的强力风柱,“呼隆隆”破空震响。 那声音就像晴天里劈下来一道霹雳! 杜珏本身无相禅功已臻上乘,鸳鸯芝增进了一甲子的修为真力,再加上二仪神功的绝大威力,虽则二仪神功尚属刚刚合体成形,初次使用,然也远非与九幽姥姥对招时可比。 幸而杜珏仓卒应变,真力尚未运足,他一掌扫出,听得扑上来的四位僧道,一齐发出四声惨叫,粉纷被震得卷飞而起,抛出数丈之外,“咕咚咚咚”跌落崖下。 晓霞惊极尖叫道:“杜珏,你怎可用二仪神功打我师叔?” 就在杜珏挥掌一扫的一刹那,寒风道士、禅静和尚已各自一声惨号,和潇湘野叟受了同样命运。 他们就地旋了几个转儿,颓然各自缩成一堆,萎地不动了。 杜珏在发掌之际,又隐约望见排风道壬和禅静和尚,脑后各有一丝金色毫光,闪了一闪,而他们并未发觉。 杜珏也惊叫道:“晓霞,你先别闹,我们设法对付那隐在暗处的老怪,我看出来他一定施放什么奇毒暗器,打死了潇湘野叟和那两个和尚道士。” 瞻霞撤嘴娇嗔道:“杜珏,啊呀!寒风师叔也倒下去了,不知还有没有救,请你再拿出些鸳鸯芝来试上一试。我师叔们不是坏人,一定是受那些秃头们调唆的。” 杜珏道:“晓霞,不要紧张,先把老怪打发掉,就凭我身上的鸳鸯灵芝,不难救活你师叔。” 他们正吵嚷时,排风道人和禅秀、禅悦、禅和,却已各自翻身地上,挣扎爬起,狼狈无比,分向左右两方,狂奔飞窜而去。 林中怪声又呵呵狂笑道:“老夫既已敲过丧钟,尔等就休想逃出石钟谷去!不过,眼前这小子身怀二仪秘录和鸳鸯双芝两种宝物,老夫看在宝物分上,暂时放过尔等,况且这小子功力怪异绝伦,收拾起来也很扎手呢!” 实则禅秀、排风等四散奔逃,他就想二追截也很费事,林中一团毛茸茸的绿影突然冲出林外。 杜珏只见前面距离三丈处,涌现出个通体绿毛的怪人。 此人发长数尺,周身反披着一层兽皮,兽毛染成了翠绿色,和树叶极易相混,所以他飞驰所过之处,不易被人察觉。 怪人生得相貌奇绝怪异,目中闪闪逼出一道绿光。 怪人右手托着一座尺许高的木钟,颜色苍翠欲滴,左手里却握着一根暗绿色金属细棒,粗如儿指。 棒头上结成个小钟,想必就是用来敲击石钟之物。 怪人左手突然一扬,怒叱道:“小子,先尝尝老夫‘度世金针’的滋味!老夫收拾了尔等,哈哈!两宝归一,老夫一身功力,也可算盖世无敌了!” 怪人左手一扬,肃然无声,却自那暗绿色棒中,飞出一蓬极细的物件,阳光之下,金色毫光纷纷闪动。 怪人不知使用何种手法,而内力之强足以惊世骇俗,那么细小的物件,被他内力一送,一闪之下已飞落杜珏二人头上。 杜珏早已全神贯注,猛喊一声:“不好!” 他立即向空挥掌,猛扫上去,掌心强光电射,又“呼隆隆”卷起一蓬风柱,宛如排山倒海一般迎了上去。 漫空飞来金丝毫光,被他震出的风柱一卷,飘飘四散,飞出十丈之外,不知落于何处,怪人绉眉叫道:“不错,老夫早料用度世金针无法收效,老夫这度世金针所余不多,不能再滥发浪费对付尔等了。” 怪人又仰天一声凄厉无比的怪啸,震得林中枝叶簌簌颤响,怪人啸罢,方始厉声喝道:“宝物当前,老夫不能不拾掇你这两个孩子了,待老夫无为你小子们敲起丧钟,小子们,准备受死吧!” 怪人说着,绿棒又连连敲石钟两下。 石钟的声音虽然十分清越悠扬,但杜珏们听起来却分外刺耳,杜珏凝神目注着怪人,提防他还有什么诡计。 晓霞连连嚷道:“最难看的怪物,杜珏,这东西非常可恶,我们合力上前把他赶走,我们还要找那边的岩洞呢!” 杜珏还不及答话,怪人双腿微曲,人已如箭一般射来。 怪人这一身怪异绝伦的轻功,一掠数丈,不愧一流高手。 怪人又“咯咯”怪笑道:“老夫三十年来,不出此谷,今天正好试试老夫的河图绿蟾神功,三十年重练的火侯了!” 话声未了,怪人已把石钟交与左手,右掌疾拍而至。 怪人掌心涌出一层淡绿色的烟雾,他这一掌拍出的力道,大得骇人,卷起了一蓬强烈气流,具有翻江倒海的威势。 杜珏稍一疏神,只顾和晓霞谈话,怪人已涌近身侧,猛然发掌扑来,他慌忙运足真力,仍然是合体结成的气胎真力,直贯掌心,强光迸射,以全力硬接上去,只听得“轰隆隆”一声暴震,大出杜珏意料之外,怪人竟被震卷得踉跄倒退出一丈之外。 怪人脸色变得铁青,“嘘嘘”喘气不已,他双目绿光暴射,凄厉无比一声嘶啸,怒喝道:“小子,你是何人门下?想不到老夫石钟山魔数十年修为,竟受挫在尔这奶臭小儿掌下,老夫誓必与你拼个死活,识相的二仪秘录、鸳鸯双芝一齐献出,老夫开恩饶尔等一死!”怪人又连连鼓腹运气。 这位石钟山魔,那一身兽皮制的衣衫,竟蓬蓬鼓起数寸。 杜珏料他二次扑来,必然更加惊人,遂也默默运足二仪神功,双目直注着怪人,蓄势以待。 晓霞却冷笑数声,比道:“什么石钟山魔,你亮出万儿我们也不怕你!杜珏,你可知道这怪物的来历?他再敢上前捣蛋,我们一齐打发他!” 杜珏悄声道:“二仪神功真力已齐集我身上,你不可出手迎敌。” 山魔突又一声怪吼,狞笑如雷道:“小子们原来已练过二仪神功,刚才老夫就怀疑你小子的功力,适异各门各派,快快交出秘录、灵芝,老夫不为已甚!” 二仪神功,绝迹武林已将近百年,石钟山魔试出杜珏功力非凡,更露出一片垂涎欲得之色。 山魔运功茶顷,他突又似旋风一般电射而来,这次山魔更加细心,他把所练旁门绿蟾邪功,提足十成劲力,双掌齐出。 石钟和绿棒挟于腋下,山魔以“阴阳合和”一招,化作漫天掌影,挟着无此劲力激流,疾卷面上,声势的确骇人。 他掌力涌过,卷起了一片沙石,宛如一团狂飙。 杜珏喝声:“来得好,怪物,你也看看我的手段!” 杜珏仍只右掌挥扬,迎了上去,他左手仍紧贴晓霞右手心,两人合练的二仪神-也用尽了全力迎拒。 结果,第二次真力又猛烈激撞在一起,“呼隆““呼隆”怪响震天,杜珏竟也被巨震之力震得向后踉跄倒退,他和晓霞一齐退入洞内,而怪人这次情形更惨,身体如同抛绣球一般,卷飞而起,抛落数丈之外。 石钟山魔只觉得体内逆血上涌,脏腑易位,不能遏制,“哇”地张口喷出一团淤血,身躯一阵摇摇欲倒。 山魔一声高啸,厉声叫道:“小子们,有种的请在此稍候半日,可惜宫主不在当场,否则就凭你两个臭孩子和尚未成气候的二仪神功,岂能如此猖獗!”山魔说话,喘气咻咻,似知不敌,一掉头,如飞的闪入林中,倏忽不见。 晓霞也被刚才巨力震撞得心颤肉跳,运了一阵内功,方始睁开秀目,笑道:“杜珏,那怪物受了重创,终归被我们赶跑了。咦,他刚才提到什么宫主,你掌门师伯又禁制在那面洞中,莫非这儿就是真正璇宫的所在?” 杜珏摇头道:“你硬说那老和尚就是会元掌门,我绝难相信,那有本派掌门见了派下弟子,还隐藏自己身分之理!” 晓霞惊叫道:“只顾抬杠,快些救我师叔去!”揪着杜珏,一同飞身出洞,跳落谷底。 晓霞又惊亟尖叫道:“怎么?怎么连尸身都不见了?” 杜珏只觉一股奇腥之气扑鼻,禅静和寒风道士倒下的原地上,五彩交错,地上却淌着两大滩血水。 一滩血水,泛出一片蓝汪汪的颜色,另一滩却泛着澄黄颜色,两人的尸体连衣服俱已不见。杜珏一伸舌头,道:“可怕的怪物,他这度世金针好厉害的毒性,不但致人于死,而且把骨、肉立即化为浓血,端的霸道已极!” 晓霞摇摇头道:“我不信就有这么凶恶。” 他们又移步至潇湘野叟受伤之处,两人都不禁瞠目咋舌。 那儿地上,也赫然淌着一大滩血水。 晓霞眼圈一红,流下泪来,怒声嚷道:“杜珏,我们快追那怪物,把他宰掉,替我寒风师叔报仇!” 杜珏也恨恨道:“若早知他如此凶恶,刚才就不该放他逃掉,刚才你闭目行功时,我看见他是向西面窜去的。” 他说着,挽了晓霞的手,一同穿林疾奔。 他们也顾虑山魔躲在暗处,用度世金针偷袭,所以一路奔来,特别小心防范,鹤行搜索而前。 杜珏等在这幽深莫测、密林遍布的谷中,足足又走了一个时辰,方见正西方峭壁阻住去路,原已来至山谷的最深处。 晓霞向前面一指,惊喜叫道:“你看,那儿又是一座古怪的岩洞,想必就是那怪物的巢穴!’ 杜珏抬眼看时,果见前面崖上钟乳奇石异彩闪灼,峰壁上裂开一个八尺来宽的钟乳石岩洞口。 他们欣然跳上崖去,洞内一眼望不见底,幽暗异常。 晓霞绉绉眉道:“提防那怪物的度世金针,杜珏,你可有什么办法抵御它?” 杜珏得意地笑了,道:“鸳鸯双芝能解百毒,东岳小隐也是灵芝救治过来的,不妨,你、我口中各含上两片,如发觉身上有异,立刻咽下,度世金针再凶恶,也不足为害了。” 晓霞笑道:“那敢情太好了,不过你留下孝敬令尊大人的,我们又无端糟蹋了些。” 杜珏道:“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俩各自含了两小片鸳鸯双芝,然后提步鹤行鹭伏,撞入岩洞,晓霞拔下宝剑,伸在前面试探着徐徐而行。 这一条长达十余丈的甬道阴森森的,两面石笋犬牙交错,他们骤入暗中,目力昏茫了一阵,渐渐又能明辨景物。 甬道抵石壁底端,左、右各有一个石洞。 晓霞踌躇了一下,喘息一口气,低声道:“不知那怪物藏伏那一面,只怕这座山洞也就是五灯法师指示我前来的地方,一举两得,我们是要分头找他,还是不要分开?” 杜珏道:“当然不能分开,刚才若不是二仪神功奏效,我单独一身无相禅功,未必能敌得住那怪物的。” 他们计议了两句,终于瞎子摸象一般,向右面石洞中撞去,岩石光怪陆离,竟互相映射出一丝微光。 这面又像是一条长长甬道,洞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息。 晓霞饶是功力出众,终不免有些心悸。 她紧依偎着杜珏,两人呼吸相接,杜珏突然低声笑道:“我听见你心跳得很快,你有些胆怯吧!” 晓霞“呸”道:“我从来就什么也不怕!不过这座山洞阴森森的,好像黑暗地狱,讨厌,又不能打亮火折子。” 杜珏又道:“奇怪,你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味。” 晓霞脸颊绯红,嗔道:“胡说,我从来不喜欢用那些香东西修饰……” 杜珏搂着她的腰肢,仍乱嗅道:“真的,我不骗你。” 不料再往前走了丈余,突然一股奇腥之气袭来。 他们都心神一凛,忙都缩住脚步,惟恐山魔还有什么毒物施放出来,不约而同立把鸳鸯双芝咽下肚中。 杜珏捡起一粒碎石,向里面掷去,“嚓”的响起,似乎碰上了石壁,半晌仍无丝毫声息反应。 向左一转,他俩步入一面宽大石岩里。 悬针垂孔,奇石交错,杜珏“卡”的打亮了火折子。 鼻中腥臭之气更加浓烈,他俩看清了这座岩洞的情形,不由大失所望,放眼望去,竟空洞洞的不见人影。 奇腥之味,隐隐自一堆钟乳石穴中透出。 那石穴约有四五尺深,一二尺来宽。这时穴中悠悠传出一声极微弱的人类痛楚呻吟之声,音调十分凄楚。 晓霞一拉杜珏道:“快看!那儿是什么人?” 他们一同大步跨了过去,杜珏举起火擂子向穴内探照,两人都吓得一声尖叫,他们都被那惨酷的景象骇得一怔。 原来石穴内躺卧着个白骨嶙峋,类似骷髅架的方面老人,老人头发俱已脱落,双目被人剜去,只剩下一双黑洞,鼻梁也惨被削平,面上凝结着许多血块,面目全非,而且全身肌肉溃烂,溶为红、蓝各色混合的浓血。 此人胸前肋骨根根外露,五脏已全部糜烂,似已至死亡边缘,尚余一口残息,正熬受着临死前的最后一刹苦楚。 老人头发散落周身一滩浓血之中,还露出铁冠道髻。 晓霞惊叫道:“他是个老道土,不知他是何派好手,竟被那怪物凌虐毒害,真是惨绝人寰的事!” 她又问:“杜珏,只怕就是你的灵芝,也救不活他了。” 老道士嘴唇微动,声昔低得几类蚊哼,道:“女施主,你们怎能进入这座岩洞?贫道……已快断气,愿把最后遗言托施主……”老道士说到这里,痛楚难支?只见嘴唇微微开阖,他们虽站在石岩切近,依然听不出他说些什么。 晓霞惊叫道:“果然他是个道土!”她心里涌起个不祥的预兆,她想起武当掌门失踪,心里更泛起一股寒意。 老道士身躯又微微颤抖,面上有皮无肉的双颊,又一阵抽搐,他突又低低呼出一口气来,颤弱的声音道:“贫道身受……七绝销魂沙之毒,四个多月以来,忍受了无限的痛苦,终于肌毁骨销,五脏寸寸糜烂……但求施主们替我带口讯,转告武当玄风道人,就说贫道淳风已死在石钟山魔毒沙之下,务必替贫道雪此血仇!” 老道士这一篇话说了出来,晓霞“哇”的一声掩面痛哭,连连叫道:“掌门师伯,那怪物是否就是璇宫头子?师伯,本派掌门信物又在何处?师伯,师伯……” 老道士却面上昙花一现浮起一丝微笑,他已燃尽了生命之光,“咕”的一声,咽下了最后一息。 杜珏手抚着晓霞肩膀,柔声劝慰道:“淳风道长惨死石钟谷中,人已死去,你不必过于哀痛,从速报知贵派尊长,来此消灭石钟山魔,为淳风道长复仇为要。” 晓霞嗯声恨恨道:“掌门师伯尸骨,难道不应运到武当安葬?你该帮我忙才是。” 杜珏道:“淳风掌门身上剧毒未退,你千万不可妄动他的遗体,他尸骨暂时留在此处,谅也不会再遭毁坏,现在先找那怪人报仇要紧,还有贵派信物……” 他说着,俯身穴内,仔细照看,穴内除了老道士遗体之外,竟一无所有。 晓霞也勉强止住悲泣,点头应道:“待我回山禀报师父,再来迎取师伯遗体,就依你吧!这面洞里既无怪物踪迹,我们快去来时对面那个洞里寻找。” 杜珏熄了火折子,两人又向老道士遗体施礼默默致哀,晓霞又默祝几句,他们方循原路摸索出洞。 晓霞咬牙切齿道:“原来这儿就是璇宫,刚才那怪物还曾提说过什么宫主,谅决不会错到那里,我们索性把这座璇宫毁掉!” 杜珏走近原先分路之处,忙紧握住晓霞玉手,低声道:“我们快快运起二仪神-,怪物必在对面洞内,只怕又要有一场激战,不可大意!”他们收摄心神,各把本身真-运行一周,又照二仪神功法式,翕然合为一体。 仍由杜珏当前,一手仗剑试探着蹑步而进。 远远洞内深处,传来一阵少女娇脆的话声,道:“你枉称石钟山魔,竟连两个臭孩子都打发不掉!” 少女突又惊问道:“快说,那个孩子当真是叫做杜珏么?” 另一苍劲凄厉的怪声答道:“不错,他们都喊他杜珏。” 少女又沉吟道:“是他?山魔老兄,你服下我师姊特制伤丹,大概不久即可复原,现有贵客来临,关系着我们未来大计,你且静静休息半日,待我去和人家应酬一下,共商百年的计划,那小子们谅还逗留谷中,让他们自寻晦气吧!” 话声过处,又自另一角响起了一片妇女嘤咛笑语之声,还夹有老年男子苍老口音,听来人数不少。 杜珏愕然止步,道:“仔细,魔头们人手很多,晓霞,你的猜想不错,这儿一定就是所谓璇宫了。” 晓霞也凝神警戒,低声道:“且慢闯进去,听听他们捣什么鬼。” 杜珏低低应诺,他们扪壁而前,石洞中远处却闪出一道黄色光线,摇晃不定,他们估计距魔头们巢穴已近。 他们更加全神戒备,脚步放轻,肃然噤声。 渐渐走近亮光?方看出这条甬道尽头向左转去,似有两三座石岩入口,就自石岩中交叉射出光亮。 谈笑之声也清晰入耳,他们缩身在两片石笋缝中。 只听得左方一座岩洞中,笑语如珠。 原先那个少女声音称赞这:“真不愧女诸葛——花蕊宫主的雅号,你想出来的主意的确高人一等,玄宫那两个老家伙,劫去玉虚法杖,大概又失了风,他们目的不外劫持各派,夺取黄山之会武林盟主,正是我们一大劲敌!” 又一娇脆无比的女子声音笑道:“任凭九幽妖婆、玄天一叟党徒如云,他们也不敢来我东阳峰自讨没趣,可惜我们的计划全盘落空,论实力,虽不见得比妖婆们差到那里,但玄天一叟那一门子的浑沌魔音,却也未可轻敌,所以只有藉重于你小幽灵了。” 杜珏和晓霞听她们互相推重,不由又各个泛起疑团。 花蕊宫主这名号听来很熟,谅就是武昌城那只怪船上面的魔煞,而且她自负的话,显然就是杜珏被陷废堡地底机关的主人,而她的话音听来也颇为熟稔。原先被称为小幽灵的少女,却不知是否璇宫主人? 但有一点值得重视,就是她们谈及昆仑派执掌的武林盟主信符——玉虚法杖,已有了端倪,竟是被玄宫魔煞劫走。 而玄宫玄天一叟、九幽神姥等又将此物被别人窃去,看来武林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眼看着即将引起一场狂澜浩劫! 只听被称小幽灵的少女,“咯咯”媚笑道:“宫主如此夸奖,咱们应该精诚合作,方能制服玄天一教和八大正派,可惜我师姊对我的行动限制颇严……” 花蕊宫主怂恿道:“我相信令师姊一定会让你放手去干的。恢复幽灵一绝当年的英名,称雄武林,报复少林、武当四派,乃是令师姊大快于心的举动。况且我们还有不少帮手,即如你这里的石钟山魔,我约请的西荒六怪,都可称武林顶尖高手呢!” 宫主突又问道:“以石钟山魔的功力,又被何人所伤?” 小幽灵微微叹息道:“是峨嵋派一个后辈,和武当派下小天罡七星之首的一个小丫头,据山魔兄说,石钟谷中突然出现了少林、武当、衡山三派七名好手,被他料理了三个,其余纷纷逃窜,而这小子却与家师姊略有些瓜葛,不知怎样这小子竟练成二仪神功。” 小幽灵突然话声一顿,低声一嘘,道:“噤声,外面有人潜伏,莫非就是那个峨嵋后辈小子!” 晓霞心中怀着疑团,又低声询问杜珏道:“你可知道小幽灵是什么样人物?” 不料话音略高,已被岩洞中她们发觉,这时两声苍老男子口音道:“不消宫主们动手,待老夫等搜查一下!” 说时,两道暗绿色身影,已自左侧岩洞中电射而出。 第十三章 杜珏和晓霞慌忙一同望去,只见正是武昌城外怪船上那两位功力绝高的左右双丞,各各手捧一支象牙笏板。 甬道宽仅丈余,左右双丞一眼就看见了他俩。石洞内虽有突出的石笋,但终掩遮不住身形,彼此全都“呀”了一声。 左丞老人狞笑道:“原来还是你这乳臭小子!上次东阳峰花蕊地府中,被你和东岳小隐兔脱逃生,竟然远敢来石钟谷送死!” 右丞老人也用象笏一指晓霞,喝道:“小丫头,看你身背武当派宝剑,你究是何人门下?” 杜珏朗声回叱道:“你这两个老怪物,东岳小隐当时没有把你们劈于掌下,你们只知钻入丛林夹尾逃命,现在还神气什么?” 晓霞也冷笑回喝道:“不错,我就是武当掌门之徒,你待怎样?” 右丞嘿嘿冷笑道:“没有什么,偷听花蕊宫和此洞主人的秘密,理应一——律——处——死!”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沉重有力。 四人正相对喝叱之际,早又花摇柳拂一般,自岩洞内分两排走出来四个绿友少女,俏丽轻盈,分立左右。 一刹那间,又有两位女子,并肩而出。 左面正是武昌城外绿色怪船上面那位花蕊宫主,凤髻云鬓,宫妆裒衣,绿得如同一朵出水菌萏,原来这位花蕊宫主艳丽苗佻,年纪不过二十七八。那夜杜珏他们并未仔细看清,这时就在对面两丈左右之处。 晓霞也惊讶花蕊宫主,原来如此娇媚。 右面的是位身材窈窕颀长的女子,体态十分轻盈曼妙,白衣如雪,而面上却深深罩覆着一层白纱。 隔着白纱,此女一双妙目,隐隐射出一派寒光,扫向杜珏和晓霞身上,一瞥之后,哼了一声,“咯咯”娇笑道:“宫主认识他们?这小子年纪尚幼,可能就是……” 花蕊宫主也把秀目向杜珏瞄去,同样绽出一叠银铃般的娇笑,道:“不错,我和这小子已是第三次碰头了。” 左右双丞,绿袍闪勤,各秉象笏向花蕊宫主躬身说道:“请示宫主和尤姑娘,这两个奸细如何发落?” 白衣少女迈前一步说道:“待我先问问他们,若果就是他……” 突向杜珏一指,娇叱道:“小子,你是否峨嵋派下的杜珏?” 杜珏不想白衣少女一眼就看出他的来历,而且直呼己名,不由怔了一怔,傲然回答道:“我就是杜珏。你是什么人,为何遮上一层面纱,不敢把真面目示人?” 白衣少女又“咯-”娇笑道:“我嘛,你不必多间,反正我认得你就是了。” 杜珏怒喝道:“认得就好!武当淳风掌门,被你等囚禁此洞,凌虐至死,不用说你就是璇宫主人了。我问你,把本派掌门师伯劫往何处?” 白衣少女又响起一串娇笑声,她眼中两道寒光,宛如一柄利刃,刺向杜珏面上,冷冷道:“璇宫?璇宫会在这石钟谷?真是天大笑话!至于会元老秃头,性情非常执拗,别人已饶过了他,他还赖着不肯返回峨嵋。杜珏,今天看在你的分上,连武当派这小丫头,我一并放过,快些走吧!” 她突又厉声喝道:“杜珏,记住,你们不许向任何人泄漏石钟山洞的所在!” 白衣少女眼中寒光似水,似乎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她以命令的口吻,吩附着他。 杜珏正待回声反驳,晓霞已大声叱道:“快把石钟山魔交出来,他害死了我淳风师伯,我要把他宰了,为本派复仇雪恨!” 白衣少女突然话音一变,她说出来的话音,变得宛如幽灵恶鬼,阴森森、悲凄凄的,使人惊魂荡魄,她极不屑的掠了晓霞一眼道:“武当黄毛丫头,凭你也配说复仇雪恨!石钟老怪他也不是璇宫裹面的正主儿,告诉你吧,石钟老怪只是替别人负责看守囚犯的人。少林、武当两派,罪有应得,本应血洗真武观和少林寺,若非……” 白衣少女话到口边,突似发觉不应泄漏机密,又咽回要说的话,她只以极冷酷的笑声,结束了她的话。 白衣少女忽又暴发一股难听的笑声,震荡得洞里回声如雷,显露出她内力之深,超越一般武林好手之上。 花蕊宫主笑向白衣少女道:“姑娘这样轻轻放过他们。这小丫头还不知感激,信口雌黄,岂不可恨。奇怪,以石钟山魔的功力,怎会伤在这两个毛孩子手下?要不让本宫左右双丞考验一下他们的门路,按理说也应该略予薄惩,教训教训他们才是!” 杜珏怒不可遏,叱道:“你说这里不是璇宫?快把石钟山魔交出,由张姑娘带回武当,血祭她掌门师伯之灵,我也不和你们女人动手了。” 白衣少女话音,突又转得十分柔和娇媚,道:“杜珏,你发什么横!我再答覆你一次,这就是石钟山洞,并非璇宫,你早晚自己会送上门去,走入璇宫之门的。看样子我交不出石钟老怪,你是闹个没完了,那我只有打发你走了。” 左丞老人躬身道:“尤姑娘,待老夫管教管教他们!” 白衣少女却摆摆手道:“据石钟老怪所说受伤情形,杜珏他们可能练就二仪神-,那就非我亲自出手打发不可。至于贵宫的各种神毒妙用,对付他们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可是我要凭真功夫,让这小子心服口服。” 杜珏怒叱道:“住口!休凭巧辩,我认定璇宫头子,就是你们这一干妖孽,只要杜某走出这条山谷,不久各派高手,一定踏平你这座璇宫!” 白衣少女阴森森冷笑道:“好大口气!好吧,洞裹地面狭小,咱们到外面谷中见个真章吧!傻孩子,不许再乱吵乱闹,我要不是为了我师姊,一定让你们一齐丧命当场!” 杜珏听她一口道破他练的是二仪神-,也心裹吃惊不已。杜珏又叱道:“你们一群女子,就是倚仗人多,杜某也不畏怯,我也划出道儿,倘若在你手下落败,绝不把今日之事,泄漏于八大正派。倘若你败了,又当怎样说法?” 白衣少女双目的寒光,一直盯在杜珏和晓霞两人手心相交之处,她漫不在意的阴森森一笑,说道:“任凭你要求什么,我幽灵仙子一定照办。” 杜珏朗声长啸,道:“原来你就是幽灵仙子!” 白衣少女冷声微哂道:“怎么样,你听人说过我?” 杜珏茫然摇摇头道:“倒没听江湖武林中有你这一号人物,一言为定,我如胜了,没别的,把石钟山魔交由在下处置,另外还有本派会元掌门大师,也请以礼送回峨嵋本派法地。” 白衣少女冷声微呐道:“小子,你别做春梦了,我败了一概照办,绝不含糊!”她突又嘿嘿大笑道:“纵然你峨嵋派会元老秃头,不能由我作主释放,我也可以指引你一个地方,让你会会他。好,外面去较量较量,让你小子开开眼界,看你两个毛孩子,二仪神功还没成气候,竟敢狂妄到这种样子,岂非自取其辱!” 杜珏没想少女又一语道破自己二仪神功未成气候,不由又凛然一震。 花蕊宫主竟浪声娇笑道:“姑娘既已和他划下道儿,我是客人,当然是无话可说。不过这小子两次窥探本宫隐私秘密,除过今天,以后随时随地碰上了,我还是不能饶他。” 白友少女目光移向花蕊宫主,似乎出乎意外的样子,说道:“宫主又打算如何处置这小子?” 花蕊宫主笑得如同花枝乱颤,浪声道:“姑娘不用多问,我也不难为他,只是把他擒回巫山花蕊宫,另派用场。此中奥妙不可预泄,待会我再告诉仙子吧!” 幽灵仙子目中寒光电转,随即一摆手道:“杜珏,那就到洞外去较量吧!我想那两个老家伙,不会老是跟在你身旁保护你的。”又冷冷喝声:“请!” 杜珏也略一拱手,立即拉了晓霞,扭转身大步走去。 后面香风招展,随着六个女孩子,和左右双丞。 左丞老人走向花蕊宫主,附耳低声嘀咕着。 花蕊宫主似乎坚持不允,但话昔十分低弱,杜珏和晓霞也没留心细听,他们双方转眼走出了山洞。 找了一块平坦的地面,树木稀疏之处,相对而立。 幽灵仙子点点头道:“很好,就在这里了断吧!杜珏,只要你接得下来我三掌,一切照你的话办理。小子,接招吧!” 幽灵仙子冷冰冰的,竟没礼让他先发招,她白衣飘飘起舞,身形宛如一条魅影,突然玉掌一翻,攻了过来。 幽灵仙子这一出手,强风滚滚,匝地而起,飞沙走石,摧枝折木,涌卷过去一蓬呼呼旋转不休的强大风柱,声势之猛,威力之大,出乎想像。而且她似不让杜珏有运用二仪神-的机会,突发猛烈攻招,采取先发制人的手段。 杜珏幸而这一阵,早已和晓霞二气交流,默运玄功,仍然没有把刚刚入门的二仪神-运足,毕竟他们火候太浅。 杜珏让晓霞闪到自己背后,他满怀自信,奋力推出一掌迎去,杜珏因轻易胜了石钟山魔,以为至少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岂料这白衣少女,功力竟十分吓人,震卷过来的风柱,竟如同一座山岳,震天动地。 杜珏无相神功虽已臻上乘,而晓霞的玄门内功,却未成气候,加以二仪神-功尚未纯熟,威力自然未至上乘境界。 只听得强风在空中激起了,一叠爆震,尖啸连连,劲风四溢,空隆隆一阵巨响之下,杜珏立被震卷得向后倒退了丈余。 他只觉五脏翻腾,逆血上涌,身躯摇摆不已。 晓霞吃的苦头较小,却也被他带得踉跄倒退不已。 那位幽灵仙子,却只略为退后两步,即已身形站稳。 众少女都欢声喝采,花蕊宫主“咯咯”媚笑道:“仙子功力盖世,这小子居然能接下一掌,尤姑娘,斩草除根,勿留后患,千万不要放掉这小子!” 幽灵仙子双目寒光频闪,她似已决定了什么。她突又大声娇叱道:“小子,拼了和我师姊反目。也不能留你小子将来和我幽灵一门并世称雄。小子,再接我一掌试试!” 她话音未了,全身白衣无风自飘,衣角猎猎有声,她突又涌身而上,这次幽灵仙子竟用尽了全身奇功,双掌齐推。 杜珏喘息未定,幽灵仙子这第二招,已挟着翻山倒海之势,疾卷而至,晓霞在他背后惊极尖叫道:“杜珏,如果打不过这丫头,我们赶快走掉吧!” 杜珏却义气干云,冷声哼道:“既和人家约定三招分别高下,岂能虎头蛇尾。我就不信接不下来,再厉害也不过和刚才一样,还能把我们怎样。”杜珏说着,也竭尽毕生之力,挥掌相迎。 岂知二仪神-,阴阳刚柔两种真力,二人功力差了一段距离,二仪神-的威力就减弱不少,而且他们刚才一招过后,真气未复,晓霞心神慌乱,又不能全神贯注,以故这第二次内力相拼之下,杜珏不由一声惨呼。 他们一齐被震得卷飞而起,抛落七八丈外。 这一下摇得杜珏眼中金星急射,周身骨节震得“嚓嚓”爆响,跌入一片松林之内,昏晕过去,晓霞也同样震昏,不省人事。 幽灵仙子一阵森森冷笑,喝道:“小子,今天把你们料理了,在这荒山幽谷之中,谅也没人知晓,省却以后不少麻烦,师姊她也无从怪罪于我。” 幽灵仙子面现杀机,一步步向他们跌落之处走去。 那位花蕊宫主,却不由“啊呀”一声惊呼,缓步而前,她一拉幽灵仙子的手臂。失声道:“尤姑娘,你真的要下煞手除掉他们?” 幽灵仙子点点头。冷笑道:“不除掉这小子,将来我岂不是留下后患?” 花蕊宫主脸色一变,急急说道:“尤姑娘,你不是答应过我,由我带他回本宫另行处置?” 幽灵仙子冷笑道:“这小子既然蒙家师姊垂青,她岂不怪我?我既惹下了这件祸事,我就有胆量承当一切,况且……”幽灵仙子突又冷呐一声,道:“宫主,你平日杀人如麻,怎么今天成了菩萨心肠?” 幽灵仙子虽被她挽住手臂,却厉声尖啸,宛似神号鬼哭,另一只手掌已遥遥震空向杜珏身上劈出。 “呼隆隆”一蓬风柱,疾卷过去。 花蕊宫主没想幽灵仙子杀心顿起,依然推出她那雄浑无比的真力,拦阻已是不及,急得又花容失色,一声尖叫。 杜珏、晓霞已在略受内伤,昏迷倒地之后,又不能运功相抵,幽灵仙子这凌厉绝伦的一掌劈实,怕不立即双双一命呜呼! 岂料幽灵仙子一掌劈了过去,突然自林中涌出一蓬柔弱散漫的微风,缓缓自斜刺裹飘涌过来,把她遥遥发出的劈空掌力,迎个正着,幽灵仙子虽非全力施为,但这一掌也足能摧金裂石。 不料那股柔风,敞开一片旃檀气味,竟把她这一掌之力,融化消散得无影无踪,幽灵仙子神情一变,喝道:“老尼婆,你为什么又来管闲事?” 林中慈祥的女人口音,呵呵笑道:“老身劝你不要一时冲动,伤天害地,你明知杜珏这孩子与令师姊和老身,都有一段渊源,却还私心自用,你能对得起你师姊诲育之恩么?” 这几句话说得幽灵仙子神情一怔,她一跺脚道:“是他自己找我拼斗,才无心伤了他,我也不怕你搬弄是非。就是你把王屋双隐搬来,他老人家也不能不支持我白隐师徒的。” 林中人又叹息道:“我不怕你小幽灵嘴硬,王屋双隐任何一位只要一伸手,你还不是乖乖就范!你把我这不算同门的老大姊也顶撞起来了,劝你不要轻信诸葛妖女的花言巧语,你可知她的来历么?她正是我们上辈仇人的后裔,她们早晚要出卖你的。” 林中人又长叹一声,灰影闪动了一下,她已抱起杜珏和晓霞,凌空飞纵而起,幽灵仙子似乎有所顾忌,没再出手,只冷笑数声。招呼花蕊宫主,重返石钟岩洞。 花蕊宫主笑问道:“林中那位,谅就是大雪山须弥尊尼吧?” 幽灵仙子冷哼一声,道:“除非是她,别人我岂能对他让步,不过,一不作二不休,既已触犯了我师姊,只有……”她双目寒光迅转,似已作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花蕊宫主也暗自盘算着如何把幽灵仙子激怒,使她永远帮助自己,结为死党。 花蕊宫主又怕须弥尊尼识破她的行藏,自己一番计划全部化为泡影,若被七隐踏上巫山东阳峰,更不堪设想,于是她们又相携返回洞中,重作一番计议。 吐珏悠悠醒转,“哇”的口中喷出一口淤血。 他只觉浑身痛楚不堪,内脏逆血不断上涌,背后命门穴上,却有一股柔性热力缓缓度入他的身上。 杜珏睁开眼看时,自身却平躺在一座昏暗不明的山洞之中,洞外暮色苍茫,似已经过了大半天时间。 他惊奇地扭头望时,只见那只慈眉善目的须弥尊尼,正双目垂脸,盘膝坐在他背后。右掌正在他命门穴上施功,助他恢复功力,疗治内伤,他感激得启齿叫道:“前辈,原来是您救了我,小子永远感谢前辈大恩!” 须弥尊尼头上白气蒸腾,似乎不便回答,只把头微点。 杜珏忙伸手摸出玉盒,掐了两片鸳鸯芝,吞下肚去。 他俊脸渐渐由白转红,歉然道:“前辈,我求您宽恕,我离开大雪山时,曾带了三叶鸳鸯芝,小子原是预备回家孝敬我爹爹的,但下山以后,却因医治许多人内伤,用去不少……” 须弥尊尼行功已毕,低声喝道:“不许多说,快快运起无相神功,你伤势还须一段时间始能恢复,不可大意。鸳鸯芝原是你得来之物,老身并不怪你,目前武林群魔并起,浩劫翻覆,你藉它做些功果,正是仰体上苍好生之德,老身又岂忍责怪于你。快些运功自疗,老身还要救武当门下这小丫头呢!” 杜珏欣然应是,他慌忙依言运起无相禅功。他眼帘前灰影一闪,似见须弥尊尼已飘身而过,走向山洞深处,又听见晓霞的声音,嘤咛一声娇呼。 杜珏服下灵芝,又得须弥尊尼以内力相助,不消一个时辰,内脏震伤已完全复原,气血通畅,身上舒适无比。 他翻身坐起,只见晓霞背向外,躺卧在山洞靠里石壁之下,她身旁跌坐着那位须弥尊尼,正垂脸默默调息行功。 杜珏等侯了片刻,远远望去,晓霞似在熟睡未醒。 须弥尊尼行功已毕,睁目笑道:“杜珏,东岳小隐赠你二仪秘录,希望你为武林弭平浩劫,你为什么不等二仪玄功做成火候,就轻易与人恶拼?” 杜珏双目垂泪道:“前辈,那小幽灵就是璇宫头子,我怎能不向她质问掌门会元师伯的下落?况且武当淳风掌门也被她和石钟山魔害得惨死石钟山洞。前辈,我又怎能不和她们决一死拼?” 老尼皱皱眉道:“可是,小幽灵并非璇宫头子,石钟岩洞也不是璇宫。” 杜珏茫然怔住,反问道:“我不相信前辈的话,淳风道长怎么会又被囚在石钟岩洞?” 须弥尊尼浩然一声长叹,道:“杜珏,只待黄山武林大会,一切真相就可大白。目下说穿了反而对你有损无益,自今天起,你就和这武当派小丫头,合参双修。把二仪神功筑成根基,再行露面和群魔周旋。切记务须在清明以前,前往赤城仙馆采取还魂草,方能把武当一派受伤同门治愈,而且此行……” 老尼突然收住话尾,摇摇头道:“总之,前因后果,恩怨纠缠,唯有把王屋双隐敦请出来,方能使群魔慑服,武林永保澄平,现在多说也无用。” 杜珏肃然问道:“王屋双隐,就是天倪大隐、玲珑仙隐合籍双修的两位老前辈吧!至于赤城仙馆究在何处,还望前辈示知。” 老尼点点头道:“当然就是七隐之首他们两位老人家了,赤城仙馆,就在天台山西面赤城山中,那座古代仙人的遗址,赤城仙馆已被二十八年前,西域一位怪魔盘据住,还魂草也就生在赤城仙馆洞府裹面。你和武当派这位姑娘,练成二仪神-,正好是那怪魔邪功的克星,所以你们合参双修已刻不容缓了。” 杜珏又请问盘据赤城仙馆这位怪魔的来历。 须弥尊尼道:“此魔自号金发班禅,乃后藏一个回藏杂种私生子,第四班禅圆寂之后,预先指示转世后身就是这个牧羊童子,他登上活佛宝座之后,却因生了一头金发,显然血统不纯,遂被几位有权力的后藏法王,把他驱逐后藏。 他远遁印度,反而因祸得福,习成许多秘魔邪功。 金发班禅初来东土,就先找王屋双隐较量,想在中土做一番事业,争夺武林盟主之尊,但却被玲珑仙隐大-盘神功,轻轻制服住他,他不得已发誓三十年内,不再出现武林,双隐才饶恕了他,岂知他反而盘据了赤城仙馆!” 杜珏闪动着一双俊目,道:“七隐为什么又容忍他占据前人仙馆?不把他除掉?” 须弥尊尼道:“凡事都讲的是一个‘缘’字,武林无数高手,经年累月,寻找不着的赤城仙馆,却被他幸运地遇上了,这不能说不是金发班禅一点福缘,七隐又岂能平白无故去难为他?再说,他自王屋锻羽之后,又没做过什么恶事,金发班禅现在究竟性情是否仍和以前一样乖缪暴戾,尚不可知呢!” 杜珏道:“我明白了,七隐诲人向善,自然不会无端去除掉他了,我决心三个月后,去赤城仙馆会会这位魔头。只要二仪神-有了成就,任何人我也不畏惧!” 老尼含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杜珏,你有这样大无畏的胆识,不枉我成全一番。那小丫头内伤很轻,熟睡醒来以后就可和你同修二仪神功了。老身还有些琐事待理,望你好自为之,不但替峨嵋一派放出异彩,也可替武林消弭不少杀劫了。” 老尼话音甫毕,人已飘然飞出洞外。 杜珏心中疑团未解,急急追出高叫道:“前辈,您还没告诉我璇宫所在,前辈请留尊步!” 须弥尊尼人已去远,一声震天清啸,传来一片慈祥笑声道:“杜珏,不许多问,切记老身上次临行的话,不必寻璇宫主人了。武当淳风道人业已死去,贵派会元掌门,不久也可安全返山,玄天邪敌、花蕊一宫,再加上赤城仙馆的金发班禅,群魔乱舞,浩劫已经开端,这都是你应该担承起来的重任。” 须弥尊尼语短心长,似乎意犹未尽,转眼间已走得没了影子,杜珏不由心中升起一片怅惘,却也傲然自负起来。 他觉得东岳小隐、须弥尊尼都对自己期望殷切,他练成二仪神功之后,更加深了信心,一定可把峨嵋耻辱伸雪,而且会元掌门也将由他自璇宫接回来,那时他将是武林头一号风云人物了。 杜珏返回洞内,晓霞也自悠悠清醒过来。 晓霞坐起来,茫然道:“杜珏,我们怎么会来到这座山洞?那什么幽灵仙子也不见得本领高强到那里去,你看我们都还是好好的没有受伤。” 杜珏笑道:“可是我们毕竟落败了!” 途把须弥尊尼拯救他们的情形,说与晓霞听。 杜珏又沉重地道:“我们和幽灵仙子约定在先,无论如何暂时不能回武当,宣布石钟谷之事。我们找个僻静之处,把二仪神功练成,还是凭你我自己的本领,再我她报仇,并且绝不饶过那个可恶的石钟山魔!” 晓霞欣然应诺,道:“杜珏,告诉各派的人又有什么用,少林三禅,连石钟山魔也抵敌不住,我真担心,本派同门都被浑沌魔音所制……” 杜珏急急接口道:“这也非难事,须弥尊尼适才已指示我前往赤城山采取还魂草,我们赶快从头练二仪神-才是。” 两人整天未进饮食,又累又饿,幸还带有些干粮,遂取出来一同吃下去,晓霞又咯咯娇笑道:“杜珏,你是你,我是我,你老是我们我们的,我俩又不是一派门下呀!”她话已出口,想起我俩二字也有不妥,晓霞娇靥,又蓦然起了一阵红晕。 她为掩饰她的窘态,突似想起什么,哼了一声道:“杜珏,你不相信我的话,快把五灯法师交给你的盒儿,打开来看看内盛何物?” 杜珏仍然疑信参半,他自怀中摸出那个圆形盒子,只见圆盒牢牢密封。 杜珏用力去掀,他手上加了几分力道,仍然牢不可开,晓霞笑道:“杜珏,你急什么,慢慢找它的机关才是呀!” 杜珏怕握碎了圆盒,依言摸索看去,果见盒盖上有一列梵文细字,细字中间有个奇特的小圆形红钮。 杜珏用力一按,“卡砰”一声响,小盒自动跳了开来。 晓霞凑过来看,不由惊喜叫道:“杜珏,你可要佩服我见解不错了。这不是贵派历代掌门信物,无相宝镜么?” 杜珏也惊喜得怔了一阵。 盒中果然摆着一枚圆形古镜,古镜鼻钮上刻着峨嵋信物无相宝镜八个大字,杜珏心想:“本派规矩,执掌宝镜的人就可代行掌门之权,五灯法师把此物交给自己,如果五灯法师就是会元师伯,已无异预定自己是峨嵋一派下一代掌门弟子了。” 杜珏惊喜道:“五灯法师,他老人家又为何不肯承认是会元师伯呢?” 晓霞也深皱双眉,她也解答不出这个理由。 杜珏恨不立即再去石钟谷,把五灯法师救出来仔细问问明白,-凭本领绝非幽灵仙子敌手,空自抱恨无穷。 他把宝镜慎重收起,觉得自身所负重任,格外艰钜。 同样,晓霞也是悲愤填膺,眼中珠泪莹然。 她已找到了淳风道长,却不能为师门伸报血仇,而且连掌门尸骨也未运出,武当一门许多人又横遭玄宫恶煞蹂躏。 她惟一希望,也只有寄托在二仪神功上面了。 杜珏恨恨道:“我们且把这山洞位置附近情形勘查一遍,如果这地方适合,我们应该立即参修秘录,然后一同……” 晓霞娇笑一声道:“只有依你去练习吧!老祖师他开恩允许我伴你下山,原来他老人家早有先见之明,幸而我也把璇宫所在找到,可以回山向师门交差了。”她这时更觉得面前这位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少年,在她生命中简直一刻也不能离开了。 他们同仇敌忾,而且心意和协,无形中情谊又加深了一层,但是他们都还不明白,其中还含有爱的真谛。 他们次日走出山洞,峰外就有村落,向人打听时,方知这里乃是长江南岸荆门山的盘龙峰。 至于石钟谷的位置方位,他们已摸不清究在何方。 二人备办了干粮、火种,又隐入谷中。 隆冬将尽,年关已届,他们却在朔风飞雪的气候中,深藏谷内,潜心合参二仪神功,幸喜这一带没有武林人物出没,既非名山胜境,游人稀少,反而极为平静,他们途得安心练习下去。 口口口 百日期满,一男一女两个少年神光焕发,沿着官道向东走去。 杜珏的盘缠已所余不多,没有购买马匹代步,遂搭了一艘下行的货船,顺流而下,直趋江陵府。 他们衣衫破旧,也无法换新。 阳春天气,草长莺飞,江南已是一片繁花如锦。 他们像一对穷家半大孩子,船上梢公、水手们自不十分重视,这天船抵下关,他们付了船钱,踏上岸去。 晓霞担心地问他道:“杜珏,你身上钱快用光,这可怎么好?” 杜珏苦皱眉头道:“全用完了,只有破庙安身,野菜充饥,熬也不过熬上十天八天,回到温州,见了我爹爹,我要好好款待你呢!” 他突似想起什么,弯曲着手指,道:“哦!明天已是三月初八,三月望日钱塘江边还有人约我去会会她,正好顺路一行,只不知带着你去惹不惹她生气。” 晓霞笑道:“莫非你是说那位楼船上的古怪女人,白大姊姊?她在武昌城外救了我和你,我还没向她道谢呢,我很想见见她。” 他们川资甚少,在京城不敢多留,住了一夜,就又沿运河向南疾驰。杜珏随他父亲北上时,记得这条路,实际上还有捷径,他并不清楚,杜珏等脚程虽快,在官道上却未便尽情施展,所以只有在日落以后或日出之前,可以施展轻功奔驰。 这天,渐渐走至虎丘山下,苏州府城亦已在望。 太阳已快下山,杜珏急急迈步飞驰,晓霞叹了口气,拉了他一把道:“杜珏,慢点跑吧!” 杜珏收住脚步,诧问道:“天都快黑了,还不赶进城去投店歇宿?” 晓霞一嘟嘴道:“别废话了,你我身无分文,难道白吃白住,第二天抹抹嘴就走不成?依我说,不如就在这虎丘山上找个庙院……” 杜珏也长吁口气,道:“可是,我没有什么,只怕你受不惯这种苦。” 晓霞道:“那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折回真武观去取盘费?我们忍耐几天就过去了。” 杜珏摇摇头道:“不行,就是餐风宿露,也得把肚子填饱呀!” 晓霞苦笑道:“和尚庙里,也许能扰他们一顿素斋呢!” 他们天真地互相商议着,走向虎丘山麓。 远远一缕灯光,闪出林中,他们肚里咕噜咕噜叫响,身体也更感觉疲倦,无奈向那灯光之处走去。 果然那是一座气派不算小的禅林,山门上泥金字区额是:“敕建净土禅林”,他们不管是什么地方,闯了进去。 知客和尚迎了出来,挡住他们,合十问讯道:“两位小施主,黄昏日暮,来小寺有何事情?” 杜珏脸胀得通红,呐呐道:“我兄妹赶路赶不上宿头,特来贵寺借宿一宵,不知大和尚可能给个方便?” 晓霞接着道:“杜珏,你说错了,我是姊姊。” 知客惊诧地望望他们,两个半大孩子,风姿俊秀,口音不一,忽而自称兄妹,女的又要自充姊姊,岂非怪事? 知客以为是两个顽童,笑笑道:“小施主们,不嫌小寺招待简慢,空屋尽有,只要不乱吵乱闹,小僧可以作主留二位过夜的。” 晓霞道:“光是住一夜么?那可要把我们饿坏了。” 知客心想:“原来竟是两个小乞丐。”但看他们的衣着,却还颇讲究,只略嫌破旧而已,杜珏满口浙江官话,晓霞则带些河南腔口。 知客摸不透这两个孩子,是何来历,知客弥明毕竟有些涵养功夫,顺口回答道:“只要这位女施主不嫌敝寺素斋菲薄,理当款待二位。” 晓霞笑着道:“那就很好。”她又望望杜珏,似乎告诉杜珏:“怎么样,我比你有江湖经验吧!” 知客僧在黑影裹,也没有仔细打量这两个孩子。 他随便走着领他们走入西边禅院,打开一间破旧的净室,点燃了室内油灯,把二人让进去,室中蛛网尘封,昏暗无比。 知客僧就灯下向他们仔细望去,突然失声叫道:“啊呀!原来是两位练有内功基础的小侠士,小僧倒失礼了。” 杜珏也已发觉这位知客和尚步履十分矫健。知客僧堆下笑脸,请问他们的姓名和师承。 杜珏知道无法掩饰,朗声答道:“我乃峨嵋派下弟子杜珏,这位姑娘是武当玄风道长高足,她姓张……” 晓霞载住他的话题道:“杜珏,够了,不要往下说了。”她不愿把她的芳名,随便告诉给不相干的和尚。 知客弥明却似并不因为他们是两大正派门下而改变态度,仍然随口答道:“那小施主们都是正派高足了。假如两位不懂武学,倒没什么关系,小施主们年纪尚小,不悉江湖凶险,小僧斗胆说句话,今夜敞寺正有一场意外纠纷,无论夜中敝寺发生什么事,或什么响动,希望小施主们安静就寝,不要过问。” 晓霞冷笑道:“倘若让我们知道是什么事,也许能替你们伸手管管呢!” 知客弥明仍然以轻视的目光,瞟瞟晓霞,忍耐着回答道:“今夜就是敞寺全体僧侣生死存亡的关头,这只是我们自己的事,任凭小施主们豪侠仗义,也不敢劳动二位。” 杜珏急急问道:“大和尚,排难解纷,乃武林人的义气本色,你何妨告诉我们,倘有用得着在下等帮助之处,我们绝不坐视。” 知客弥明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道:“若是贵两派上辈人物来此,小僧自然不便相瞒,小施主们年纪尚轻,不必牵涉进这一淌浑水裹面去。” 晓霞有些不服,大声叱道:“这是我们自愿多管闲事,你又何必掩掩藏藏!” 杜珏怕晓霞得罪了和尚,以温和口气道:“大和尚身在佛门,贵寺清净禅林,与世无争,怎么又会惹了什么祸事?这更使在下心中疑惑不解了。” 弥明又苦笑了笑,道:“待贫僧先把素斋取来,然后再为奉告。” 知客走后,杜珏埋怨道:“晓霞,你性子太急,说出话来也使人难堪,这知客和尚目光纯正,他不愿我们插手寺裹之事,也是一番好意。” 晓霞却嗔道:“杜珏,你管得着我,我是看不惯那和尚轻视人的样子!” 说时,知客弥明带了个小沙弥,送来一条盘素斋。 弥明又说声:“简慢!”就待抽身退出。 晓霞却娇声喝道:“回来,你寺裹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不说给我们听听?” 知客弥明叹息了一声,停下脚步道:“敞寺方丈超然大师,两位小施主想必也知悉他的名号。” 超然大师号称江左三绝之首,杜珏等也曾听长辈们谈及过,不过不晓得他驻锡虎丘净土寺而已。 超然大师年已古稀,功力卓绝,乃天目拙叟晚年的得意弟子,禅功精湛,与世无争,从不参与武林恩怨纷争。 晓霞狂态稍敛,娇笑道:“超然大师么?他也去过武当真武观,可是我没见过他。” 杜珏心说:“超然大师四十年前,即已名满江南,你和我一般大,那时你还没出生世上呢!”杜珏口裹却应道:“超然前辈,江左三绝,在下闻名已久了。” 晓霞又天真地问道:“和尚,你说话何必吞吞吐吐,以超然大师的声名和功力,谁还敢来找他的麻烦?这就奇了!” 知客弥阴摇摇头道:“四十年来,敞寺与人无争,各方各派的好手,也从没人来过虎丘山,只为家师二十年前偶然在运河地面,得了一件异宝,当时原无一人知悉,不知何故近来突然传遍江湖,惹得许多魔头,都来敞寺寻事……” 第十四章 杜珏问道:“超然大师所得的又是什么异宝?” 知客弥明苦笑了笑,摇摇头道:“小施主初涉江湖,这些不问也罢!” 杜珏见人家不肯明说,即不再追问,晓霞却冷笑道:“大和尚太多心了,我们都是名门正派,又岂能强夺令师的宝物?何必掩掩藏藏,说不定我们还能略助贵寺一臂之力呢!” 弥明脸色一变,却又勉强按下怒意,冷笑道:“现在此宝已引起许多魔头觊觎,小僧并无掩蔽之意,武林中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已经不少,就说与小施主们听,又有何妨。只是这些魔头都来头不小,家师已尽了应变的准备,而且已有两位绝世高人,答应化解此劫……” 晓霞冷冷道:“那你们又为什么怕成这个样子?” 弥明浓眉上扬,意气冲霄,朗笑道:“别说家师不把来人放在眼裹,就是小僧也想见识见识这些邪派的一等一好手,小僧只是不愿施主们卷入漩涡。” 晓霞更加不服,一拍桌子娇声喝道:“快说,我偏要管管这一档子事,我要斗斗这些魔头!”她又喝问道:“都是些什么家伙?谅也不会比九幽姥姥、石钟山魔、璇宫头子小幽灵这些人还厉害吧?” 知客弥明忍不住便要发作,忽又冷笑哼声道:“这位女施主性子太傲了点,小僧对于璇宫头子小幽灵,尚未行所闻,石钟老怪、九幽姥姥,倒也算二三十年前叱咤风云的厉害人物,想来小施主们会过他们了。女施主既知九幽姥姥重现武林,想必也知道玄宫这一批魔头了!” 晓霞也嗯了一声,得意洋洋道:“杜珏他就亲自闯过玄宫,且又单掌斗过九幽姥姥,我们岂止知道玄宫这座魔窟,便是真正的璇宫,我们也找着了它。” 杜珏因和幽灵仙子订有诺言,忙施个眼色,示意晓霞不要再说下去,晓霞也自悔失言,忙把话头刹住。 知客弥明改颜道:“这位杜小施主独斗九幽姥姥,真是武林罕见的英才,女施主为什么不讲下去?” 晓霞撇撤嘴道:“你自己为什么不说实话?你先说说超然大师得的是什么宝物,什么魔头前来找碴吧!我想你也未必肯信我的话。” 知客弥明目光急转,突又改换了一种神态,道:“两位施主既有伸助敞寺的侠骨义气,小僧又何必将事隐瞒,家师所得之宝,不过是一册武林先贤的秘笈。”他又缓缓吐出“二仪秘录”四个字来。 杜珏和晓霞四目相觑,一时都茫然怔住。 杜珏心说:“奇怪,二仪秘录竟然还有副本流传武林?” 晓霞已腾口嚷道:“奇怪之至,怎么又出现了一部二仪神-秘录?” 知客弥明也惊诧不已,心想:“凭你们两个后生小子,又会见过二仪秘录不成?”他心里疑惑,面上却极为不屑的道:“不久以前,赤城仙馆金发班禅门下四尊者中的天雷尊者,前来敞寺,面索二仪秘录,被家师喝阻,以‘凌虚飞虹’掌,把他惊退。天雷尊者临走时,说了许多狠话,约定今夜了断这件公案,此外,西荒六怪和北冥南郭老怪,也都派人来过敞寺,声言强讨秘录,家师就约他们今夜同时了断。” 杜珏一听,正是赤城仙馆的群魔,另外西荒六怪、北冥南郭魔头,他却一无所悉,茫然摇摇头又道:“南郭魔头究是什么样人物?金发班禅这一批魔头,我也是最近才听一位前辈提及,在下等正是前往天台山赤城仙馆,向他要那还魂草的。” 知客弥明奇异的目光,又投向他们脸上。的确,以这么大点两个少年,竟敢去冒犯武林怪魔金发班禅,想来必有所恃了。但是从他们身上却看不出有绝顶内功的迹象,无怪弥明和尚大为骇然了。知客弥明面上神色遽变,不测他们是何来意,勉强陪笑道:“北冥无敌魔君南郭冥,原来只是个草莽江湖小贼,被昆仑五子惩戒之后,二十年埋头北冥杭爱山不知学了些什么诡异邪功,自号无敌魔君,在武林中不过刚出现两三次,长白、燕山两派高手,竟都败在他的手下,所以他的来历非常神秘。” 弥明又道:“赤城门下天雷尊者落败逃走时,也许信口敷衍面子,金发班禅性情十分古怪,未必就肯亲自出山。” 杜珏问道:“那又是什么原故?” 弥明道:“金发班禅三十年的誓期未满,他又正苦心练他梦想的一种奇功,在没有练成气候以前,绝不敢贸然出世的。” 弥明又笑道:“就是他亲自来敝寺乱闹,只要二位盖世高人如言莅临,他也自会锻羽而去呢!” 晓霞却已忍不住了,说道:“大和尚,我们要见见超然大师。” 弥明脸色一变,道:“女施主既不认识家师,何事要谒见他?可否说出来由小僧代为转达?” 晓霞笑道:“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我想看看他所获得的那一册二仪秘录,看看和我们所练的是不是一样法诀?” 晓霞这句话,说得弥明和尚神色大震,他瞪着一双虎目,厉声喝道:“什么?二仪秘录神功,你们也曾练过?” 杜珏想阻止晓霞,已自不及,晓霞点点头道:“那有什么稀奇,我们这三个月来,正是一同……” 杜珏急急推了晓霞一把,道:“晓霞,用不着和大和尚斗口,我们是好意帮助他的。” 知客弥明浓眉一扬,呵呵大笑说道:“不错,二仪秘录似分为上下二卷,家师虽得了这一册秘录,却无从着手练它,那么小施主们一定也有一部二仪秘录的上册,施主们请少坐,小僧要失陪一下。” 弥明神色倏变,倏地一个纵步,纵出房外,急急奔去。 杜珏埋怨道:“晓霞,二仪神-乃武林不传之秘,他们所得的未必就是真本,这不是给自己多添麻烦!” 晓霞噘起嘴来嗔道:“奇怪,你胆量又变得这样小,谅这庙里和尚,还不敢动我们的念头!我们练成神-,正要在武林中震服群雄,立威扬名呢!” 杜珏急急道:“身怀宝物,却故意炫耀于人前,超然大师如若起了贪心,岂不使正派之间,自相残杀,惹起无穷后患?”杜珏又想起武当三风等,追蹑着他,也何尝不是为了这一部二仪秘录,所以他才这么说。 晓霞仍然不服道:“怕什么呢,我们早已把它练成,我正想试试二仪神-究有多大威力呢!石钟山魔等早已看出我们的斗路,早晚怕不腾传武林,想瞒人也是无用了。” 他们正互相吵闹之际,只听见一阵众人急促脚步声,走入这座净院。 杜珏抢先拉开房门,向外望去。 只见自角门里走进来一群老少不一的和尚。 前面两个小沙弥,打着琉璃罩孔明灯前行,为首的是一位白眉老僧,面貌奇昂,仪态庄严,面色十分凝重。 知客弥明和另外三个中年和尚,昂然在后随行。 晓霞已一头撞了出来,厉声一指老和尚喝道:“你谅就是超然方丈了,看你来势汹汹,莫非要抢夺我们的二仪秘录?” 白眉老僧闻言不由一怔,略一停步,面上却泛起一片慈和的笑容,口宣佛号道:“不错,老衲就是此寺方丈超然,女施主太多心了。” 杜珏怕激起事端,忙拱手施礼道:“超然前辈,请勿误会,在下峨嵋杜珏,这位是武当玄风门下张姑娘,在下等绝无怀疑前辈之意。” 超然大师微笑着点点头道:“杜小施主不必多加解释,老衲急急来此,自难免引起这位女施主的疑心,老衲是来奉劝二位早些离开敞寺的。” 晓霞冷笑道:“那你是一番好意了?” 超然大师长叹一声,道:“群魔不久必来,老衲决心和他们一拼,虽然王屋双隐预先允诺来此施援,但老衲不愿惊动他们二位前辈的仙驾,业已婉言辞谢,只要二仪秘录不落入邪魔之手,老衲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二位小施主,不巧又也身怀秘笈,何苦留在敝寺和他们纠缠,女施主刚才想一阅二仪秘录……” 晓霞欣然笑道:“老和尚,你为人很正派,是我自己误会了,请你不要介意,大师真肯以所得秘录见示,让我们参考一下么?” 超然大师摇摇头道:“若小施主们一月以前来此,老衲还可将秘录出借二位一阅,现在却办不到了。” 晓霞忍不住问道:“怎么?难道秘录业已被人夺走?” 超然大师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沉吟着尚未回答。 突然夜空中一叠桀桀怪笑声,震空而来。 粗浊的老年人怪声怪气,喝道:“超然老秃头,不要卖乖!西荒六怪早已在此守候多时了,不管那小小娃儿身上二仪秘录是真是假,你们统统都给我献出来了事,否前,哼!尔等全寺生灵和那两个小娃儿,一个也休想活命!” 超然大师惊觉喝道:“原来是西荒朋友来此,佛门清净之地,休得怪声吵闹,有什么话,冲着老衲来吧!老衲正要会会你们西荒六位好手。” 晓霞和杜珏也神情一震。 杜珏细心望去,只见西面一带山墙上,已一排站着三个瘦骨支离、面貌狰狞的老叟,一色淡黄色的长衫,随风飘动。 距离在十丈以外,藉着孔明灯光线,略能辨出三人面貌。 的确西荒六怪的相貌、神态凶恶已极。 晓霞却已大叱一声道:“你们就是西荒六怪么?快快报上名来,我们好用二仪神-送你们上西天去!” 中间一位老叟嘿嘿冷笑道:“无知的丫头,还敢逞口舌之利,立刻教尔等骨肉化为飞灰!”又向超然大师叱道:“老和尚,大家先谈谈条件好么?” 超然大师冷笑道:“西荒朋友,不必多说,老衲从不接受别人条件!” 超然大师又指着三怪,告诉杜珏和晓霞道:“这三位就是六丁魔君丁亚、六辛魔君图鲁巴、六己魔君祀子奇。” 原来图鲁巴乃新疆畏吾儿族人,刚才发话的人,正是六丁魔君丁亚。 左边的六己魔君怒喝道:“老秃头,不要不识抬举,西荒六怪向来言出必行,从没有人敢打我们的回票。但是也不能白要你的宝物及秘录,所以才客气一番,如待齐大哥赶来之后,西荒六怪依照以往的规矩,便只有让你净土寺中鸡犬不留!” 超然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道:“西荒朋友,不要软硬兼施,老衲绝不受尔等威胁利诱,要老衲陪你们见见真章是可以,交出二仪秘录至死也难从命!” 说时,北面屋顶一声怪啸,刺耳如雷。 啸音清越凌厉,黑夜中宛似鬼哭神嚎,荡人魂魄。 啸音婉转昂扬,声震四野,直响了一盏茶顷。 晓霞已被啸音惊扰得心烦意乱,发出愤怒的腔口道:“杜珏,又是什么魔头鬼叫,你看见是什么家伙?” 杜珏凝神扫视,发觉北面屋顶站着一条淡淡的暗影。 此人一身黑纱衣衫,夜风中翩翩飞舞,活像一头恶鬼、夜游神,但北面房屋在另一座净院之中,相距更远,所以无法看清发啸之人的面貌。 杜珏从那啸音判断,其丹田内力之厚,已非同泛泛。 超然大师神色黯然,暗自叹息了一声道:“无敌魔君也来了,很好,当着群魔,一齐了断吧!” 知客弥明等四个中年和尚,都“嗖嗖”各拔出一把薄刃戒刀,刀锋似雪,寒光闪闪,看去那戒刀都非凡铁所铸,锋利无比。 弥明躬身低声道:“启禀师尊,南郭魔君现在方丈室屋顶,这边又有西荒三怪,恐怕需要分头迎敌,师父,你老人家请回内禅院吧,这里的事,交由弟子等打发他们。” 超然大师慨然一叹,摇摇头,缓缓地道:“弥明,任何一方,都非尔等所能应付得下的。” 正说时,北面屋顶那条身影,宛如一缕黑烟,掠空急飘,星流丸泻一般,转眼已飘来这座净院的墙头。 其人身材雄伟,而面上却罩了一层黑纱。 黑衣人正是北冥无敌魔君南郭冥! 黑衣人怪声大笑,叱道:“超然老和尚,我以为你已躲起来不敢迎接我北魔冥君,本想把你那些徒子徒孙抓来问一下,顺便和他们结结善缘,苦于老朽二次行道预先立下重誓,绝不杀戮不会武技之人,不想你还是一条硬汉,没有逃走!” 黑衣人又向西墙头三怪,一招手道:“西荒朋友,今夜大家不约而同,不期而遇,请问这一册二仪秘录,如何处置?” 六丁魔君丁亚嘿嘿奸笑道:“朋友,原来你想拿你那无敌魔君的臭旗号吓退西荒六怪,咱兄弟们可没把你放在眼里,只是……” 南郭冥语气变得更为冷峭狂傲,喝道:“只是什么,快说下去!在老朽面前,尔等可要自己留心一点,不要说出冲犯老朽的难听话来,自己找死!” 其余二怪同声怒吼道:“南郭冥,江湖小贼,小人得志,休得猖狂!那个怕你这跳梁小丑!” 六丁魔君却一拦二怪,示意他们不要火拼。他又向黑衣人厉声道:“只是咱双方互相火拼,反而便宜了超然老秃头,让他坐收渔人之利不成!刚才想跟老秃头谈谈条件,也就是为了这种关系。南郭朋友既已到场,那咱兄弟也不妨直说,就让超然老秃头把秘录公诸咱们双方,各自照抄一份,利益均沾!” 他话音未了,南郭冥大吼一声道:“呸!好个不要脸的西荒六怪!二仪秘录老朽是要定了,任何人若想染指,那是他自取灭亡!” 超然大师朗声长啸,声震虚空,啸罢方厉声喝道:“南郭朋友、西荒朋友一齐听着,今夜来敞寺找我的还有赤城仙馆的四尊者,老衲早有决心一齐把你们接下来。不过,不如略待片刻,待四尊者到齐之后,一同去寺外平静之处,方丈崖顶,同时了断,老衲只求施主们二件事。” 南郭冥点点头道:“老和尚,你说吧,只要把秘录献出,无不答应你的。” 超然大师道:“第一,朋友们目的不过是二仪秘录,由老衲一身承当,与敞寺一干僧侣无涉,施主们万勿对敞寺僧侣滥施杀戮。” 西荒三怪嘿嘿怪笑,喝道:“老秃头,你自身难保,还想包庇你这些徒子徒孙,岂非痴人说梦!” 超然大师并未因三怪之首立即激怒,他仍心平气和的说道:“第二,请施主们放过这二位小施主,不要为难他们。” 西荒三怪同时大喝道:“这更是妄想!这两个娃儿也身怀二仪秘录武林稀世之宝,二宝合一,方可成为完璧,咱兄弟可不能放弃这天赐良机!” 南郭冥目光强烈如电,一扫杜珏和晓霞,嘻嘻笑道:“老和尚,那好极了,也请他们把他们的秘录同时交出,想不到老朽洪福齐天,二仪秘录竟同时归我所有了!”他得意非凡,几乎手舞足蹈起来。 晓霞看不惯他们的丑态,忍不住娇声大叱道:“黑衣怪物,不要猖狂,那个敢打我们的主意,我们立刻叫他去阎王殿报到,就是超然大师这档子事,我们也管定了!” 南郭冥又哈哈狂笑道:“看不出小丫头还有这么大胆量,老衲本想乘兴去武当教训教训你武当一派的道士,却因为二仪秘录最为宝贵,不得不先来苏州一行。有胆量的就陪老朽见见真章,也让你小娃儿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杜珏一拉晓霞,劝道:“晓霞,不必和他们斗嘴,听凭超然大师选定较量地点,我们既不能置身事外,就顺便替老禅师效点劳,打发这一干恶鬼凶魔就是了。” 超然大师慈眉紧皱,向他们走近两步,低声劝道:“小施主们何苦以卵击石,自寻烦恼,老朽正是为了小施主们的安全,才把他们一齐邀出寺外,小施主正好乘机……” 晓霞急声嚷道:“不行,我就是看不顺眼这些怪物,非收拾他们不可!” 超然大师摇摇头叹息道:“施主们既然执意相助老衲,老衲不胜感激,动手之际,小施主们千万注意南郭冥那一身魅影邪功。” 又遥遥一指西荒三怪道:“幸而六怪尚未到齐,他们尚无法施展六六天罗摄神邪功,凭实在本领,老衲原不惧怯他们的。” 六丁魔君已仰天狂笑道:“老秃头,你休想打如意算盘。等赤城仙馆什么四尊者来到,妄想以毒攻毒,让我们三起儿自相火拼。你的心思再巧也无用,西荒六怪是说干就干,两个小娃儿,尔等一个也跑不脱,连老秃头你那几个徒弟也算进去,一齐受死吧!” 他话音甫毕,三条长大身影,已凌空飘落。 六丁魔君早已和二怪约好,他先发制人,扑向超然大师,六辛魔君则飘落弥明等众僧头顶,自空中腾身下扑。 六辛魔君人在空中,震出的掌力,竟也凌厉非凡,“呼隆隆”卷起一蓬狂飙激流,向众僧徒猛罩而下。 六己魔君杞子奇,出其不意的迳向杜珏、晓霞飞身扑来。他双掌凌空下拍,宛如骛涛骇浪一般,卷起阵阵寒飙。 南郭冥身法更是快得出奇,他怒叱一声道:“西荒六怪,妄想捷足先发,老朽又岂能让尔等捡了便宜!” 他自七八丈外,宛如一缕黑烟,电闪而降。 南郭魔君所找的对象,正也是超然大师。 超然大师猛自旋身纵步,闪开了两方面强敌不约而同飞来的一击,随即大袖飘扬,立时发掌还招。 超然大师掌力雄厚,双掌同时双取南郭、六丁二个魔头,掌风各各笼罩了二魔的周身,洪流浩浩,激起隆隆巨震。 六丁魔君冷笑喝道:“老秃头,算你有种,居然敢以一敌二,西荒六怪不叫你尝点厉害手段,谅你至死也不回头!” 六丁魔君立以西荒六六邪功,猛推双掌硬接上去。 南郭冥却似魅影飘忽,一缕黑影竟轻轻的闪出两丈以外,他桀桀怪笑道:“老朽向不以多欺寡,西荒朋友,先看你的!” 南郭冥人也不闲着,他却突地身形晃动,飞向杜珏、晓霞这边,杜珏和晓霞早已暗中戒备,两人手心相抵。 当六己魔君飞扑而来之际,杜珏已及时运功挥掌相迎。 西荒三怪,同时飞袭,身法又捷如飘风,所以杜珏仓卒迎敌,二仪神-仅仅用上了七成真力,只听得“轰隆”一声爆震。 杜珏他们此时一掌之力,又较与石钟山魔交手时威力强大数倍,虽只轻轻一挥,力道已大得不可思议。 以故双方真力硬打硬接,接实之下,激得爆震之声久久不绝,激荡得劲风四溢,夹着一声极刺耳凌厉的惨叫。 那位六已魔君杞子奇,在六怪中功力最弱,已被震得抛飞出去五六丈远,“咕咚”摔撞在山墙上面,滚落地上。 杞子奇满口逆血,狂喷如箭,眼中金星飞射,昏了过去。 杜珏和晓霞,只衣袂纷纷飘动,竟连身形也没晃动一下。 杜珏和晓霞一掌劈得六怪之一的杞子奇成了重伤,这个惊人奇迹,把在场所有高手,一齐惊得呆呆停下了手。 可是还是自那边发出几声惨呼。 六辛魔君心毒手辣,众僧徒中已有两人应声倒地。 六丁魔君向杜珏等惊疑地望着,愤恨无比的腔口叱道:“小娃儿,你等想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伤了我六弟!图鲁巴,快过去急救六弟之伤,待愚兄先料理了这老秃头,再斗斗这两个小子!” 超然大师心中了然,杜珏、晓霞内外家两派门下,想必已合参双修,练成了二仪神。 老和街心中一宽,今夜本估料双拳难敌四手,却天幸来了这两个功力不寻常的少年侠士,看来应付群魔,尚不至吃亏了。 老和尚扭头一瞟,地上倒下去的正是他的爱徒弥觉、弥智,老泪双落,凄声喝道:“弥明,尔等还不退回正殿,快把弥智、弥觉抬回去,看看伤势如何,从速喂下大九转轮回丹,尚能保住一命,你们留在这里又有何用!” 两个小沙弥也被六辛魔君掌风扫中一丝,也都踉跄倒地,这时方自缓缓挣扎爬起,又点了孔明灯,双双躲至角斗斗侧,各贴墙而立,都吓得面无人色,噤声不语。 南郭冥见杜珏一举手间就劈伤了杞子奇,心中也自骇然,他心里暗自盘算道:“这小子莫非已练成了二仪神功?” 六丁魔君略为一怔,又急急向超然大师猛攻上去。 丁亚这第二次出手,方运足了他们的六六大荒邪功,双目莹碧,双掌也泛起一层莹如宝石的光彩,须髯怒舞,声势骇人。 自他手掌心里逼出的气浪,颜色瞬息遽变,由白转青,由青转黄,由黄化绿,由绿化碧,涌起了滔天激流怒飙。 丁亚双掌如山,化为漫天异彩,缤纷夺目,一刹那间已把超然大师罩在彩色流漩之内,超然大师也双掌齐发,涌出一身内功真力,罩护周身,长臂伸缩圈钩,施展开他一身绝诡奇技。 大荒六六邪功,眨眼间真力变幻了六种不同的异彩,但威力却似并不十分强烈,老和尚仍能藉内家真力遏阻攻来的彩色旋飙。 老和尚和六丁魔君近身过招,几乎拳掌相接,只要一方稍为疏忽,要害被人碰上一丝,立即一命难保。 这一场恶斗,双方都如同疯狂了的野兽,凶险无比。 而这面杜珏和晓霞,依然静静的立着。 无敌魔君南郭冥,黑衣飘飘,全身微微晃动,似在运他的一身邪功“魅影夺魄功”,双目灼灼凝视着杜珏。 杜珏知道这魔头显然是要以全身功力,孤注一掷了。 南郭冥既猜测他们练成二仪神-,所以如临大敌,不敢轻易发难,南郭冥也听武林高手讲过,二仪神-有夺天地造化之妙,威力至大至刚,若正面接招,硬拼硬接,他诚恐吃上大亏,所以还迟迟未敢轻易出手。 晓霞已拉着杜珏的手,道:“杜珏,这黑怪物老是瞪着咱们,十分讨厌,何必等他出手,快快一掌把他结果了事!” 杜珏方待出手拍出,只见无敌魔君南郭冥身形一闪,化为一缕魅影,闪晃飞驰,顿时似化成七八条身影,竟看不清他究在何方飞绕。 而这魅影功施展开来,空中立刻四面八方阴森森的卷来刺骨寒气,杜珏无法确定这怪物的身形位置,心中一阵狐疑。 设若他向右面劈出神-落了空,南郭冥君正好乘虚而入,自左前后三方袭来,岂不失算,所以他只以单掌徐挥。 杜珏只轻轻翻掌扫拂,很快的划成一道弧形,把卷来的阴风寒气荡了开去,不肯以全力进扑,因二仪神-震出之际,耗费两人真气不少,不把握着克敌致果的良机,不如暂守不攻,方为上策。 杜珏低声道:“晓霞,待我摸清了这黑怪物的斗路,再料理他,谅他也不能长此下去,闪晃不定,不敢现形的。” 晓霞娇叹道:“跟他耗些什么!你不会把二仪神-功最后一式使出来?” 杜珏讪讪笑道:“别急,我几乎被他这一套古怪身法搞昏了头,管他是在那一方,那一式‘弥纶六合’,正好破他这邪门魅影功!”他话音甫落。突然那一直晃闪无常的魅影。已自左右前后闪闪飞来。 空中厉劲裂石,寒风激流,也如长江大河,滚滚不绝,宛似置身十八层地狱,四周魅影幢幢,张牙舞爪一齐扑来。 而最令杜珏吃惊的是,四面都有许多怪异的气浪涌近身来。未至周身三尺之处,已使他浑身汗毛直竖,筋骨血脉一阵抽搐。 他虽然疾疾翻掌挥扫,-竟此不上那魅影夺魄功侵袭之快,简直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而且越来越快,瞬息已到眼前。 晓霞娇声喝道:“啊呀!不好,我有些头昏!” 杜珏知道已刻不容缓,他自己也觉得心田如破冰水浸泡,突然一紧,双目竟急冒一片金星,几乎辨不清四周东西。 他一咬牙,定了定神,慌忙运足二仪神。 他掌心朝天,略一揉晃,使出了二仪神功最厉害的招式——“弥纶六合”。 只听得“呼隆隆”爆震突然同时耀发,奇光迸射,以他作为轮轴,向四外辐射形,卷起了漫天劲流,疾射而出。 杜珏刚一发出二仪神功绝招,只听得一声闷哼。 眼前已黑影杳然,失去了那急旋飘晃如同游魂的南郭冥。 他这一招也耗费了不少真力,忙自运功调息。 四周阴风寒气同时卷震得无影无踪,他和晓霞心神镇定下来,身上也恢复了原来的状态,邪气已被震散,不再有刚才头昏目眩的烦扰了。 却紧接着“咕隆咚”,身后那间净室,已柱倒屋倾,震塌下去,就是数丈外的超然大师和六丁魔君,也一齐被二仪神-震卷得立脚不定,暂时停下手来。这时北面墙头阴森森一叠厉啸,声音极为凄厉刺耳。 啸罢,南郭冥的怪腔口遥遥喝道:“姓杜的小娃儿,你二仪神-果然已成气候,凭我二十多年苦练的魅影夺魄功,居然奈何不了你,真是奇事!” 南郭冥黑影三晃,远远又一挥手道:“小娃儿,二仪秘录早晚你还是要乖乖献出,老朽和你永远没完没了,只要家师肯下山一次,尔等休想活命!” 杜珏朗声回叱道:“南郭冥怪物,任凭你搬什么人来,就是你那什么怪物师父现形,杜某也一样接着,要找场不妨黄山大会时再决个高下!” 南郭冥凄厉一声怪叫,呵呵狂笑道:“小娃儿有种,老朽就与你黄山再会!” 北面墙头上黑影一闪,瞬息已失去踪影。 六丁魔君和超然大师,这一阵已恶斗了三百余招。 六丁魔君功力怪异,招式奇诡,-也未能胜得一丝半招,他又见南郭冥找碴下台,锻羽而去,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了。 而杜珏两小功力之高,显然远在超然大师之上。 于是丁亚眼珠一转,暗怪他那三位师兄弟,不曾同时到场,目下只有暂时退去,待会合齐他们六怪方能对付杜珏、超然大师等,遂虚攻一招,猛地双脚点地,斜斜飞上西面山墙,扭头喝道:“超然老和尚,还有两个娃儿一起听清楚,天明之后,西荒六怪再来收拾尔等,逃走的就不算英雄!” 超然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喘过一口大气来,朗声喝道:“西荒朋友,老衲就在寺裹侯上你三天三夜,岂能临阵逃窜。但这两位小施主,老衲却是不能代你留住他们!” 晓霞怒叱道:“西荒怪物,不要嘴硬,你既有种现在又逃走做什么?我们正要铲除尔等这些凶煞恶鬼,走了岂不便宜了你们!” 六丁魔君怒吼一声,叱道:“小丫头休得逞狂,既然有胆子接着,大家不见不散,西荒六怪若天明之前怯场不到,从此江湖上永远取消我六怪的旗号!” 他说完,疾如飘风的翻身纵出寺外去了。 超然大师走上前来,双手合十道:“多谢两位小施主拔刀相助,解了敝寺一场大劫。” 杜珏忙躬身还礼道:“在下等理当效力,何敢当前辈言谢?” 超然大师长叹一声,道:“两位小施主,果已练成二仪神-,殊令老衲钦佩之至,这院裹净室已毁,请二位前往方丈室少叙片刻。” 杜珏等欣然应诺。 两个小沙弥方才战战兢兢的走出来,打着孔明灯前导。 超然大师让他们进入方丈室中,知客弥明等也自外走来,向老和尚禀告救治两个师弟弥觉、弥智的情形。 弥觉、弥智二僧,内伤甚重,却尚不至丧失性命,悉心调养,半个月后即可复原,超然大师略为宽慰。 知客弥明此时方知杜珏等身怀绝艺,不由态度变得格外恭敬。超然大师眉峰依然未展,令小沙弥享茶款待。 一面说道:“杜小侠,天明之前,六怪一齐来到,必然还有一场恶战,小侠们不妨略事休息,以便迎敌。” 老和尚又叹了口气道:“还有赤城仙馆的四尊者,难道今夜爽约不来?” 晓霞娇笑道:“我也不累,索性把西荒六怪一齐打发掉再说。老师父,你替我们另外找间房子,怕什么,就等上他们三天也不能走。” 杜珏忙道:“在下等身无要事,正想会会赤城仙馆的四尊者,如不遇见他们,还真不知道赤城仙馆在那里呢!” 超然大师笑指云床道:“何必另找房间,就请小侠们在此休息吧!至于赤城仙馆的所在,老和尚稍知路径,待明天群魔退去之后,老衲理应送二位一程,并把赤城山中情形详细告知小侠们。西荒六怪,邪功诡异,老衲自问绝难抵敌,只有仰仗二位大力了。” 杜珏慌忙谦逊一阵。 超然大师又请问他们二仪秘录得自何人传授? 杜珏心知超然大师乃武林正派前辈。遂不事隐瞒,把东岳小隐赠与秘录的情形,略述一遍。 超然大师肃容道:“东岳小隐周前辈,乃七隐最末的一位,功力超越常人,不过他行径颇为孤傲,却反而能和杜小侠合得来,也是缘分了。” 正说时,知客弥明急步而入,回禀道:“师父,那次来寺里滋闹的天雷尊者,又率领了三个同伴,闯上大殿,吵闹着要会你老人家,请问在何处……” 超然大师面色一变,站起身来一挥手道:“待老衲亲自去打发他们,杜小侠们不妨就在此室稍侯。” 超然大师不愿事事都求助于这两个后生少年,天台四尊者他已会过天雷尊者,有弥明等弟子相助,自忖尚不难应付,所以老和尚挺身而去。 杜珏却已抢着道:“超然前辈,在下等也正要会会四尊者,也可替前辈掠阵。”他一招手,晓霞立即会意,急急随着走出方丈室来。 他们随着超然师徒身后,来至大雄宝殿廊前。 佛灯黯淡,天上星移斗转,已过子正。 只见阶下一排并肩而立,四个西藏喇嘛装束的高大汉子,各各肩挂一柄金彩耀眼的降魔宝杵。 四人浓眉横目,态度倨傲异常,两人穿着半掖一臂的红袖僧袍,另外两人穿着暗紫色僧袍。 正是赤城仙馆四尊者,天雷、天风、地水、地火,四尊者都是扎什伦布寺班禅帐下的侍者,原来的藏族名字进入中原以后,就不再使用,只以四尊者自号了。当下天雷尊者狞笑举手一指道:“超然老秃头,本尊者如期赴约,你还有什么话说,乖乖把二仪秘录献出,这一段梁子就此解消,否则,哼!” 第二个汉子乃是天风尊者,他冷哼一声道:“师兄,何必跟他多说废话,料理了他怕他不交出二仪秘录来!”四人不约而同,怒形于色,纷纷解下了降魔杵。 四尊者来中原已久,都能说很流利的汉语。 超然大师略一瞟视,早知杜珏等已跟来身后,更加放心,遂不慌不忙合十为礼,打个招呼道:“四尊者既然大驾光临,不容老衲有解释的余地,老衲自当舍命奉陪,老衲决心卫道,二仪秘录,老衲纵死在当场也绝难从命。” 四尊者同时都怪吼一声,红影闪动,似欲立即动手。 超然大师朗声震喝道:“四位且慢动手!老衲已划出道儿,绝不畏避,请四位移步寺后方丈屋顶,见个高下,老衲得会西藏绝学,殊为幸会。” 地火尊者怒喝道:“老秃头,我们就只咱兄弟四人,你还有什么帮手不妨找来一齐较量,连你这一干小和尚都算进去也无不可!” 超然大师含笑一指杜珏、晓霞道:“这是峨嵋少侠杜珏、武当弟子张姑娘,他两位侠风义举,自愿相助,此外就是老衲一人奉陪,请勿多疑。” 老和尚又一举手喝声:“请!” 立有四个小沙弥,打起孔明灯、火把之类在前引导。 四尊者昂首阔步,极不屑的扫了杜珏、晓霞两眼。 弥明意欲随往助阵,超然大师却摆摆手道:“弥明,杜小侠们慷慨相助,绝无问题,你可以站在远处等侯,吩咐火工和尚,预备精致素斋,酬谢杜小侠们吧,你们不必上去了。” 弥明唯唯应是。 转眼间穿过一片竹林,来至方丈崖顶。 崖顶地面不大,却像刀斧削成,光平如镜,青石交错,只四周边缘略有一匝矮松疏杉,中间约有数亩方圆。 小沙弥们各举火把、孔明灯,四散开去,远远避身树后。 火把上熊熊火光照得这片崖顶,宛如白昼。 杜珏和晓霞已暗自运起二仪神-,两人紧紧贴身而立,手心相接,他们和超然大师一排站定。 对面就是天台四尊者,天雷尊者狞笑道:“就是这两个免崽子么?哈哈……奶臭小儿,也敢自来送死!” 晓霞怒叱道:“一群蛮子,休得猖狂,只怕是你们活得不耐烦呢!” 晓霞话音未落。蓦地—— “噗噗噗”一阵练武人的衣袂带风之声,自远而近。 分自东、西、南三方,星飞丸泻一般,纵上来六条身影。 第十五章 这六条黑影跃上崖头,晓霞不由娇声“嗤”的一笑,道:“还是他们,又来自讨无趣了!” 杜珏也看出,正是被他震退的六己魔君杞子奇、六丁魔君丁亚、六辛魔君图鲁巴,另外三位,长得也都十分凶恶。 这三位与丁亚等衣饰相同,原来正是西荒的其余三怪之六甲魔君齐天佑、六庚魔君赵大椿、六乙魔君钱小羽。 赤城仙馆四尊者中,为首的天雷尊者厉声叱道:“来人可是西荒六怪?” 六甲魔君齐天佑狞笑应道:“既认得咱们兄弟,朋友,你就该趁早滚吧!你等不僧不俗,又是何方妖孽?” 天风尊者怒吼道:“狂妄的小辈,竟连赤城四尊也不知名,尔等也枉自号称西荒的好手了。本尊者专程来此,会会超然老秃头,收取二仪秘录,未知尔等又来此妄想什么?” 齐天佑大吼一声道:“哈哈,这是无巧不成书了,某等来意,彼此心照!” 地火尊者冷笑喝道:“不错,有志一同,本尊者奉劝你六位朋友从速离去!” 六乙魇君钱小羽忍不住回叱道:“若咱兄弟不肯走时,你四尊者又能把咱们怎样?” 齐天佑却呼啸一声道:“五位贤弟,不必跟他们废话,快些各就方位,把老秃头和那两个小子一齐拾掇下来,如若赤城四尊不识进退,就连他们一齐打发!” 六丁、六庚魔头等嗷应一声,倏地身形闪动,都迅如电掣,刹那间分占了六个方位。 六人站成六角形,距离场中七人,约各有五丈距离。 超然大师面色猝变,皱眉向杜珏、晓霞招呼道:“两位小侠,仔细了,西荒六怪一定是施展他们最厉害的六六天罗摄神邪功了。生死有命,大家只有誓死一拼!” 老和尚肃然而立,神情十分紧张,他已默默运起佛门无畏禅功。杜珏等却不知六怪要施展什么手段,有些茫然怔住。 而四尊者也霍地旋转身形,分成向四面迎敌之势。 地水尊者厉声喝道:“西荒朋友,你们搞什么鬼?如再不明白供出,本尊者就立刻超度尔等!” 六乙魔君却冷冷阴笑道:“赤城朋友,咱大哥已知会过尔等,再不退出当场,死了就是自找倒楣,可怨不得咱兄弟们心毒手辣了!” 天雷尊者冷笑道:“小辈妖言惑众,本尊者偏不信尔等有何惊人艺业。只是本尊者正要对付超然老秃头,尔等却一味捣蛋,殊为可恶,说不得先把你六个小辈打发走,才能……”他话音尚未收尾,已猛地旋身而起,快如一缕红云向六丁魔头扑去。 但六怪早已发动了他们的独门邪功。 六人突然方位互易,像走马灯一般团团转动起来。 天雷尊者攻出一招“天雷罩顶”,眼前人影一闪,突然有六种炫眼生花的光影,罩住了他的双目。 青、白、黄、蓝、绿、碧六种光彩交插编织,幻成了一片光网,光怪陆离,在天雷尊者眼前一闪。 天雷尊者任是西藏红教奇功三十年修为,竟被这漫天彩网,扰乱了他的神经,只觉心神飘飘荡荡,宛如天旋地转。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飘渺虚无的幻境。 这正是六六天罗邪功的奇妙威力! 天雷尊者六神浮散,一种昏昏然的感觉立即袭遍全身,只觉浑身功力也如同散成了一蓬棉絮,软绵绵的无从用力。 他手中的金彩降魔杵,忽然重逾千斤,竟有些举不起来,一直向下沉垂,天雷尊者双目一闭,暗道:“这是什么邪门鬼把戏!”他忙澄心定念,收摄心神,向后踉跄倒退了七八步。 天风尊者看得十分诧异,只手扶住他,惊问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天雷尊者仍然浑身虚飘飘的。他闷声哼着答道:“西荒六怪原来会使妖术邪法,我……我几乎吃了大亏。” 地火尊者气念无此道:“大师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天雷尊者叹气道:“三位师弟,愚兄已被妖法禁制,无力搏斗了,大家不如趁早退出这是非之场为上。” 天风尊者却劝道:“大师兄,快快念起密宗避邪神咒,谅西荒六怪不过仗的是些妖法,邪不胜正,怕他什么!” 地火尊者也道:“大师兄,若我们就此一走,岂不让六怪捡了便宜!” 他又伸手自怀中取出一道密宗神符,向天雷尊者发心裹塞去,道:“师兄,你忘记了本宗的波罗密多护身符了,现在正好拿来抵御他们的邪法。” 站在四尊者对面的超然大师却低低念了一声佛号,道:“赤城四尊者,老衲劝你们趁早走吧!西荒六怪施展的并非邪术,乃是六六天罗摄神功,内功抗拒不住它的人,虽不致当场身死,也神经麻痹,日后变成了白痴,而且无药可医。老衲们是只有舍命奉陪他们了。你们何必贪心于老衲的二仪秘录,自找麻烦!”超然大师真算是苦口婆心了。 杜珏也为天雷尊者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大感惶骇。 他没有向六怪旋转之处冲去,看不出天雷尊者是被什么功力所制,他远远望去,只觉六条黑影,电闪一般旋动不已。 西荒六怪,也正在全力施为,慢慢把包围圈缩小。 超然大师已阖住双目,话音有些一颤抖,道:“杜小施主们,六六摄神功业已发动,速从闭了眼睛迎战,切记不可使心神他惊,只要定力坚凝,便不至为邪功所乘。” 晓霞嚷道:“老和尚,那可不行,我们都闭上眼睛,岂不只有挨打的份儿?我们连六怪的身影都不能看清,又如何迎敌?” 杜珏道:“晓霞,快些听超然大师的话,闭上眼睛,我们还可听风辨位,察觉他们侵袭的方位。” 杜珏又附耳低声告诉她道:“绝不吃亏,必要时,我们再施展那最妙一招‘弥纶六合’吧!” 四大尊者却聚在一起,窃窃私议。 天风尊者仍然不肯就走,而天雷尊者却悠悠叹道:“师弟们又何必逞强,让六怪和老秃头们拼个两败俱伤,那时我们岂不坐享其利?”他试运真气,又渐渐恢复了一半功力。 天雷尊者纵身猛扑时,六六摄神邪功尚未运行圆满,所以威力稍弱,只短时内神经麻痹,尚未造成严重之伤。 地水、地火二尊者,则力劝天风尊者,暂时躲开一下。 于是他们一同扶着天雷尊者,四人同时腾空踮起。 这是天雷尊者的主张,六怪在他们三丈之外,布成阵势,不可硬闯,只有从空中飞越的一法了。 四人同时飞身而起,轻飘飘的拔升了四丈多高,然后一同箭一般的在空中旋身展臂,改变姿势,向圈外回翔射去。 六甲魔头齐天佑冷笑嘿嘿道:“赤城四位朋友,乖乖躺下来受死吧!谁教尔等刚才不听劝告,现在摄神邪功既已发动,照例不能容尔等有一名漏网!” 六怪这种邪功,自下山以后,仅仅施展过一次。 他们恐被对方逃脱之后,在武林中宣扬,被别人研究出抵敌之法,也就是泄漏了摄神功的至高机密。 所以他们曾向他们的师父宣誓,邪功发动之后,绝不留一活口。 当下四尊者向来路崖下飘飞而去之际—— 猛然一片漫天彩网,自下面照射上来,天风、地火、地水三尊者未经天雷说明邪功的厉害之处,方自眼花撩乱,目迷五色。 就在这一刹那,他们已神魂飘荡,周身神经一齐麻痹过去。只有天雷尊者知道六怪邪功的可怕,他又听过超然大师的话,紧紧闭住双目,所以只他不曾受害,其余三尊者神智虚浮散乱,个个不能自主。 四人“咕咚咕咚”一齐跌落下去。 不过四尊者跌落之处,已在六怪包围圈之外。 六甲魔君齐天佑又怪声阴笑道:“赤城四尊者原来如此草包,乖乖在草地上躺着吧!待会收拾了老和尚和那两个小恶煞,再来服侍你们!” 六怪旋转愈速,他们旋转的幅度,一直向超然大师、杜珏站立之处,越缩越小,不足一丈之远了。 杜珏已听见六怪“呼呼”旋转的风声,一双眼皮虽然紧紧闭着,仍觉似有一些奇异的光线,穿肤而入。 他紧握着晓霞的纤手,暗运起二仪神。 六辛魔君图鲁巴已怪声咕噜道:“齐大哥,这老秃头不肯上当,又该如何?” 齐天佑呵呵狂笑道:“他们已成瓮中之鳖,早晚还怕不束手就擒。诸位兄弟,他们既不敢睁眼应战,正好大家出手,把他们一齐劈于掌下。不过,图老弟们仔细那小鬼练成了二仪神-,只要我们方位不变,旋转不停,纵有再高的内家玄功,也休想伤着我们,所以任他们如何镇定,也终难逃一死!” 齐天佑示意五怪,不可太逼近杜珏三人。 这是一场很古怪的打斗,外围的六条身影,旋转如风,而杜珏等三人,却凝立如山,颇像儿童玩的游戏。 假如就这样相持下去,吃亏的反而是西荒六怪。 他们闪晃不停,一个人的体力是难以永远持久下去的,而杜珏等则以静制动,只须防备他们的突袭,省力多了。 但是晓霞却不耐烦了,尖声嚷道:“杜珏,你快些赶他们走远点,我耳朵裹被他们旋转的怪响,吵得心神不安,我无法再这样装瞎子,耗下去了。” 杜珏劝道:“晓霞,我听见他们商议着欲行出手,让他们先动手,岂不就停止了六六邪功?我们正好……” 他话音来了,突然“呼隆隆”尖风嘶啸,已有六股强风激流,分自六个方位,向他们三人卷扑而来。 六怪也知道,摄神邪功,只是一种控制人类神经的光线,不能用来克敌致果,乖巧的超然大师,始终不肯上钩。那么,就只有奋力一击了。 六怪认为他们被六六邪功制服得不敢睁目,那能抵抗他们闪电般的突袭?真是有胜无败的算盘了。 于是,六怪同时各奋全力,向场中三人劈出了一掌。 超然大师听风辨位。发觉有两股劲力向他袭来,老和尚早已全神贯注,功力齐运双掌,立即双掌俱发,向那袭来的方向,奋力运掌迎劈,一叠劲力激撞的暴响。空中真力激荡交射,“呼隆隆”飞沙走石,地上立即撞开一道浅坑。 超然大师功力固然深厚,然而六怪中六己、六丁二怪同时扑来,他们也各有数十年的修为,老和尚不得不分开应接。 所以超然大师身躯在原地一阵急剧的摇摆,宛如风摆残荷。 六己、六丁二怪,则立被震退了两步。 杜珏则急欲取胜,驱退六怪,遂又施展开二仪神功中威力最大的一式“弥纶六合”,“轰隆隆”劲力向四面激射疾卷而去。 于是四怪劈来的激流,全数被卷得倒撞回去。 四怪受二仪神功一震之力,竟都踉跄倒退了七八步。 六甲魔君怪声吼叫道:“这小子厉害,大家暂时包围住他们,不可轻易出手,哈哈哈,本魔君已想出制服他们之法了!” 六庚魔君赵大椿晃转身形,一面急急问道:“齐大哥,这三个家伙不肯上当,功力又自不弱,大哥又有何法制胜?” 齐天佑怪笑如雷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不以我们的暗器料理这三个家伙,谅他 空中立刻漫起了一天怪雾,而怪雾也分成六种不同的色彩,青、白、黄、蓝、绿、碧,各是一种奇毒药草燃起的浓烟。 由六怪以内功之力。逼得六股洪流飞至杜珏等三人头顶,高仅数尺之处,六股怪雾竟彼此旋绕混合起来。 六种怪雾混合之后,突似乌云盖顶一般,向杜珏等当头罩落下来。杜珏等紧闭双目,而六六神雾又轻如无物,散开来足有数丈方圆。 他们又如何躲避得开?刹那间已把三人罩在怪雾之中。 六甲魔君齐天佑得意洋洋狞笑道:“贤弟们,用不着再施展摄神功了。咱们准备着替这三个家伙收尸吧!一刻之内,怕他们不一齐骨肉化为脓血!” 六六神雾互相生克,毒性奇烈,一着人体,铄骨消肌,不出一刻之内,活生生的人立被化为一滩脓血,端的霸道已极。 杜珏和晓霞,口含灵芝,但觉周身皮肤上面,像触粘了些微细物体,麻痒痒的极不舒服,而且那股麻痒的力量,窜经走脉,极迅速的向体内浸润穿蚀,慌得他们立刻运起内功相抗,鸳鸯芝也“咕”的咽入腹内。 鸳鸯芝神妙无比,立即在身上发出一种消毒的功能。 但是,他们皮肤上面,任是如何拂拭摩擦,仍被怪雾的水粒粘满了一层,由麻而痒,由痒而痛,宛如蜂蝎螫蚀一般。 杜珏正不知这是什么道理,晓霞已浑身晃动,双手自相揩拭,尖声叫道:“怪了,什么东西粘上了我的手?这样讨厌。擦也擦不掉,痒得怪难受的。杜珏,你有这种感觉么?” 杜珏低声应道:“我也是如此,难道这就是六怪的恶毒暗器——六六神雾?” 他们正各自诧异,耳畔却听得超然大师一声闷哼,接着“咕咚”一声,超然大师已滚翻地上了。 原来这种毒雾,毒性一粘肌肤,立刻全身麻痹,连张口呼叫都不能了,第二步便是毒性发作,全身骨肉渐渐化去。受害的人,无声无嗅的化为脓血,死状至为凄惨。 超然大师倒地之后,惊觉了杜珏。 他依仗着鸳鸯神芝,能够化解百毒,却不知超然大师已濒临死亡的边缘,幸亏杜珏惊觉,忙俯身唤道:“超然前辈,您怎么了?” 老和尚身躯一阵颤动,口噤齿呆,神智已木然,失去知觉。 杜珏手指恰好按在老和尚手腕脉穴上面,他不由惊呼道:“超然前辈,你真个已身受剧毒了!” 杜珏很快的又取出两片鸳鸯芝,撬开牙关。塞入老和尚口腔,一按头部穴道,使灵芝滑下肚内。 这时,六怪已在四周停下脚步,注视着他们。 超然大师宛如一副殖尸,中毒倒地,齐天佑狂笑指着道:“贤弟们,再过一时三刻,待神雾散去,我们再上前搜寻二仪秘录不迟,老秃头已经倒下去了。”他突又怪叫道:“奇怪!这两个娃儿怎么还忍受得住神雾之毒?” 恰在此时,一叠娇脆无比的长啸声,划空而至。 晓霞听不见六怪旋步的风声,挨近杜珏些道:“你听,六怪的邪功已经停止下来,我们快些上前收拾这些怪物。” 杜珏手按着超然大师的脉穴,焦急地道:“超然大师业已中毒,我在试试看鸳鸯芝是否能救转他,不要慌急,强敌还在四周,千万不可大意!” 但晓霞已忍不住偷偷把眼皮抬起,露出一条缝儿。 她很快的瞟了一眼,只见六怪分站成六角形,都惊奇地向他们三人望着,却不见六怪有何动静。 蓦地一道彩虹,从天外飘然而下,划矿一道绮丽的光影。 晓霞咦了一声道:“奇怪,她又是谁?” 原来从远处凌空飞落下来的,竟是一位玲珑秀丽的妇人,她若非眼角略现皱纹,几乎还令人疑惑她足一位妙龄女郎呢! 这位妇人左手提着一柄深灰色的长角,她艳丽天生,不假修饰,而风度绰约,宛如天上的仙子。 妇人旋身四顾,她的身躯划了个极美妙的弧形。 她目光扫过四周的六怪,并且看清了场中央的杜珏三人,她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超然大师,我来迟一步,几乎造成可悲的遗憾。”她庄容向六怪喝问道:“快说,你们是不是西荒六怪?是你们用毒物伤了超然大师吧?” 六怪虽不认识这位妇人,却自她手中那柄奇形长角上,想起了武林七隐中一位老前辈,不由心裹泛疑。 六甲魔君齐天佑拱拱手道:“不错,某等正是西荒六怪,不知夫人怎样称呼?这里的事与你无干,难道夫人也是为了二仪秘录而来?” 美妇人脸上泛出慈祥的微笑。道:“果然是你们这几个孽障!老身早已听说过尔等的劣迹,但自归隐王屋山以后,已决心不再过问武林是非,那你该是六怪中的老大齐天佑了。二仪秘录就在我的手中,怎能说与老身无关?” 六怪一听,无不立刻省悟,这美妇人不待说就是王屋双隐武林七隐中第二位玲珑仙隐了,他们立即互相瞟视。 七隐武功之高,冠冕武林,八大正派所争的武林盟主,每三十年一次传掌玉虚法杖,都由王屋双隐暗中决定。 武林中无人敢不服从他们的决定,数十年来黑道魔头潜伏,不敢有什么野心举动,正为了畏惧七隐之故。 西荒六怪崛起西疆,却从未会过这些老前辈。 齐天佑面色一变,但仍不敢过分放肆,只念忿说道:“二仪秘录原系超然老秃头所有,不知何时归入妇人之手?” 玲珑仙隐微笑道:“他没有护持这种秘录的能力,他也没有这种福缘,所以老身由他手中索去,替他消灾化厄,你们也休生妄想!” 她又摆摆手道:“老身告诫尔等,改恶向善,尚可免予严惩。刚才谅是尔等施展恶毒暗器伤了超然大师,你们快点去吧!老身姑且饶了你们这一次,若让我无名师弟遇上了,绝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你们的。” 杜珏和晓霞都睁开了眼,他们奇怪这美妇人年纪不过四十左右,怎么口气如此托大,老气横秋的教训别人? 但西荒六怪竟对她不敢放肆,料想她必然大有来头了。 齐天佑等又互相望了一眼,突然一同向美妇人拱手道:“西荒末学,久仰双隐威名,在下等练有一套平凡的摄神功,愿向夫人领教佛门绝学!” 美妇人点点头道:“我早知尔等口服心不服,六六摄神邪功,我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把戏,你们就快些施展出来,让老身见识见识。” 杜珏一听,六怪称她王屋双隐,方才省悟这美妇人来历,果是七隐中的老前辈,依武林人士传说的故事,她谅必就是独得佛门上乘真传,练成-盘禅功的玲珑仙隐了。他本想上前去拜见这位他从小视若神明的老前辈,但晃眼之间,六怪已各估方位,围着美妇人旋步如飞了。 美妇人却气定神闲,一双妙目瞬也不瞬,凝注着六怪的阵势,而她周身衣袂翩翩,飘飘欲飞,似乎笼起了一层极淡的轻烟薄雾,一种奇异的微声,随风飘扬,杜珏虽站在数丈之外,也感觉心旷神怡,微妙不可言喻。 杜珏急声叫道:“七隐老前辈,西荒六怪六六摄神邪功中人无救,十分恶毒可怕,您赶快闭上眼睛,才不致受害呀!” 美妇人却仍傲然无动于心,只向晓霞、杜珏等微微摆手道:“峨嵋门下的孩子,不要替老身担心,凭他们那点旁门功夫,伤不了我的。”六怪愈旋愈快,已接近美妇人四周丈余之内。 杜珏怕被六六摄神功禁制住自己,忙紧闭双目,心里却替美妇人十分担忧,猛然听得美妇人极美妙的声音喝道:“摄神邪功威力不过如此,老身有言在先,不难为尔等,还不与我快滚!’ 杜珏并没听见真力排空激荡之声,只觉好似微风拂体而过,又听得六怪同声惨嚎。 齐天佑仓皇说了声:“谢夫人手下留情!”一阵衣袂飘风之声,纷纷四散。 美妇人已唤道:“孩子,六怪已经去了,过来,我有话问你们呢!” 杜珏和晓霞双双张开眼皮,只见六怪不知何时已走得无影无踪,而美妇人依然慢步轻盈,缓缓向这边走来。 杜珏和晓霞慌忙迎上前去,躬身拜见,并说了他们的姓名宗派、上世师承。美妇人罗袖轻拂,一股柔和之力已把他们托住。 这位玲珑仙隐,抚摸着晓霞的发髻,慈祥地笑道:“很好,东岳小隐已把二仪秘录上册赠与你们,而且你们都已练成初步神-了。晓霞,你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令老身想起五十多年前的我。老身原以为六六摄神邪功别有妙用,试验之下方知也很容易对付。” 她又道:“杜珏,峨嵋一门将由你光大宗门了。你这孩子,居然有缘见过武林七隐中的五位,可谓缘分不浅。” 晓霞双目望着美妇人问道:“您老人家莫非就是………” 玲珑仙隐笑答道:“我就是五十多年前的玲珑仙子,你怀疑我没有变老是么?禅宗上乘禅功,和玄门至上法门,都有意想不到的功力。晓霞,摄神邪功只是藉着六彩光网,迷乱人的神经组织,使人一时神经麻痹,并不能致人于死的。” 杜珏恭谨地道:“仙隐老前辈,超然大师可曾把二仪秘录下册交与您老人家?” 玲珑仙隐笑下笑道:“你这孩子,又得陇望蜀了。”仙隐又点点头道:“杜珏,二仪秘录下册玄功精奥深微,你们……” 她踌躇了一下,方道:“现在你们还不宜练它,就凭你们现在练成的神-玄功,已足与一般黑道魔头相敌了。” 晓霞见美妇人对她非常怜爱,遂涎脸要求道:“仙隐老前辈,您不肯把二仪秘录下册赏给我们练习,又是为了什么?” 玲珑仙隐摇摇头,叹道:“这其中道理,暂时不必明说,二仪神-威力作用,上册里已经法式齐备,下册则是更进一步的本体功夫,这与你两个孩子一生福缘有关,须待二十年后方能合参双修。晓霞,你不要胡乱猜疑,纵然二仪神-全部功成,也未必是老身-盘定力的匹敌,老身答应你们,将来可来王屋山取此下册。” 杜珏仍有些茫然不解,岂知二仪神-上乘功夫,必须男女二人,摒绝欲念,近于玄门吐纳还丹大道,所以仙隐不愿立即传授。 仙隐当年和天倪大隐,仙耦和合,福慧双修,何等美满,她不愿让这两个多情的儿女。丧失了一生的幸福。 杜珏把超然大师受伤情形,与已服下鸳鸯芝之事,禀告了美妇人,仙隐颔首道:“很好,那就不妨事了。” 玲珑仙隐又道:“六六邪功,只消运用‘收神反视’的内家玄功,便可应付过去,定力高强的人,更是视若无睹了。杜珏,切记不可与璇宫主人为敌,黄山之会,扫荡邪魔。维护武林正义,这个千斤重担,老身就交付给你们了。” 杜珏急急问道:“老前辈,璇宫主人又是什么人?” 他刚一发问,玲珑仙隐已倩影一闪,凌空而起,一转眼已投落方丈崖下,消逝于夜幕沉沉之中了。 晓霞叹息道:“这位老前辈,怎么七十开外的年纪,还是如此年轻美丽?可惜她不肯多留,又不肯示知璇宫主人是谁。” 杜珏聪慧过人,他皱皱眉道:“我已大致猜出来,璇宫头子必是七隐的朋友。须弥尊尼和周南虹前辈,也都嘱咐过我,不可与璇宫主人为敌呢!” 他摸摸身上那盒中的无相宝镜。道:“幸喜本派掌门信物,已重见天日,从此峨嵋一派就不受武林同道耻笑了。但是,无论璇宫头子怎样厉害,我誓必把他找着,我不信他这种无理举动有什么理由,我决心替师门雪耻复仇!” 晓霞道:“杜珏,我们快看看超然大师,明天赶快上路,早些取回还魂草,救治本派同门要紧,至于……”她又恨恨道:“璇宫头子,我若遇上了他,绝不饶他!” 他们走回超然大师身旁,只见大师皮肉竟被六六神雾之毒,消蚀得脱去了一层,露出鲜红的筋肉,鲜血淋漓,却幸老和尚呼吸已渐趋正常,面色渐转红润,看去只是些皮肤之伤,这当然是鸳鸯芝及时解去剧毒之效了。 超然大师精神仍极疲惫,在半昏迷状态中沉沉睡着。 于是杜珏把崖边小和尚唤来,一同抬起老和尚回返寺中。 知客弥明等也跟随着在方丈室中照料老和尚的伤势,并把周身淤血洗净,撒上上好的金创药,天光业已大亮。 弥明又款待了他们一顿素斋,再三称谢,并知道他们缺少盘缠,封了一包散碎银子作为路费,远远送出净土禅林数里。 杜珏等欣然道别,他们又沿着太湖向南疾走。 这日,他们来到了杭州府,投宿客店。 因看见许多香客,都来西湖灵隐寺和雷峰塔祭香,方知已是三月十四,杜珏忽然想起白姊姊约会他在钱塘江岸相见之事,途告诉晓霞,多留一天,又问晓霞道:“你愿不愿见见那位白姊姊?” 晓霞笑道:“她曾经救过我一次,我很想认识她。” 杜珏发愁道:“但是白姊姊脾气很怪,上次我表姊一说出名字,她就一掌把我表姊震落江中,我想你还是改个名字吧!” 晓霞诧异道:“她,她又为什么这样性情古怪?倘若我改了名字,仍然要触怒她,那就不如索性不要改呢!” 他们一路行来,都是同室而居,不过两小无猜,他们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应该避讳之处,同室异床,有时还是争吵不休。 他们在城内落脚的这家客栈,房屋十分讲究,因之他们所住的三间小花厅,一头有个套间,正好分开来住。 晚饭后,他们去西湖游逛了一趟,春光明媚,游人如织,湖光山色,一片升平气象,却未看见武林人物。 回店歇宿时夜已二更,他们对坐灯下,商议着如何硬闯赤城仙馆,取回还魂草,晓霞有些疲倦之意,呵欠道:“杜珏,一切临机应变,赤城四尊者被六怪打得落花流水,谅那金发班禅,也没什么狠处,不到地头,空商议也无用。” 杜珏忽然一手挥熄了油灯,低声一嘘道:“你听,房上好像有夜行人飞驰而过。” 晓霞耳中也听见衣袂飘风之声,她恨恨道:“又是什么邪魔鬼怪,敢来偷听咱们谈话上!” 她娇躯一晃,首先自门中飞扑而出,又一旋身已跃登屋面,杜珏当然不肯怠慢,紧跟着纵上屋顶。 他们向四下搜视,目光如水,远远看见一道黑影,已向西驰出十余丈远,晓霞一看此人轻功身法,竟然不弱。她拉拉杜珏道:“追下去看看是什么人?” 他们手拉手并肩疾驰,杜珏内功造诣极深,但晓霞的飞花飘絮轻功,也迅如电掣,转眼已自屋顶追出半里之外。 前面那条黑影,一直跃上了城墙,竟似不曾察觉他们在后尾随。 不大工夫,杜珏等已追至湖岸垂柳成行的长堤上面。 只见那名黑影,已闪入一簇林中。 杜珏也和晓霞一样,都不脱小孩心理,要弄明白的事情就什么也不顾忌。 他们眨眼间已纵至那簇林前,只听见林内有苍老话音,低声谈论著,而那话音又颇为熟稔。 他们略一思想,想起正是玄宫恶煞,九幽姥姥和右弼老人公输庆良。此外还有个极为难听的腔口,阴森森、冷凄凄的,他们似在辩论着什么。 公输老人桀桀怪笑道:“老兄,你几十年黑道铎雄,怎么却反投靠到她们手下?” 冷意森森的口音答道:“梅岭二弼,你两位不是也归顺了玄天教主么?这又何足为奇,小幽灵和老夫志同道合,单凭老夫是不足引起武林正派人士自相残杀的。七隐功力过高,非我辈所能对抗,只有……哈哈哈,我早知道玄宫主人是何居心呢!” 九幽姥姥的腔口,冷笑道:“你不必多说,你此来为的是还魂草,老身也不愿这种能破百邪百毒的灵草,落入正派人士之手。不过……” 右弼老人狞笑道:“老兄,你现在已高攀上了小幽灵,按理说我们已是立于敌对地位,但大家原都是黑道朋友,彼此也并非没过交情,所以我奉劝老朋友,撒开手,不要存心争夺它,如若老儿真的另有企图,那咱们是求之不得,可以合作了!” 杜珏已渐听出这后来发话的刺耳音调,像是石钟山魔。 但晓霞却未发觉,她有些疑惑地问道:“杜珏,原来是九幽姥姥等一干恶煞,只不知凭我们现在练成的二仪神-,能否把他们一齐收拾掉?” 杜珏低声道:“且慢,再听听他们还有何诡计?” 林中一阵寂然,半晌,石钟山魔的声音狞笑道:“老朽和花蕊宫主约定。同来天台,铲除这种还魂草,以免破坏诸葛公主的计划,彼此目的相同,贵教又何必心存猜忌?” 九幽姥姥鬼哭神嚎一般的嗓音,狞笑说道:“花蕊一宫存心垄断黑道,老身倒很愿她能与本教合作。但还魂草,老身必须亲眼看着把它毁去,方能相信得过。” 九幽姥姥又长叹一声,道:“老身此次率领丁甲护法天使,追查自本宫窃去那件武林至宝之人,武当一役颇为顺利,不料王屋双隐又突然出现武林。以致少林、昆仑两处,徒劳奔波,不能畅所欲为,教主空有独霸武林的大志,但却恐实力不敌,所以隐忍下来。” 石钟山魔冷笑答道:“你既知实力尚非七隐之敌,更应该同心协力,大家一同携手共商大计才是,你可知诸葛公主她另有一套计划么?” 九幽姥姥冷笑道:“谅她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作为!” 石钟山魔把语音压低,道:“你不可小看了花蕊公主,她心计之工,可说当今黑道中无人能及,她上次已擒获了东岳小隐,逼他献出青玄秘录,功亏一篑,一时大意被峨嵋派小子杜珏,把他救愈毒伤,一同逃出花蕊神宫。若幸而再遇上其他七隐,计划成功,则将集武林各派各门武功之大成,可以永远称雄武林呢!” 晓霞听了一阵,省悟过来,道:“杜珏,你听,那好像是石钟山魔的口音。” 杜珏答道:“不错,我早已听出来了。” 晓霞叹道:“你既早听出来,为什么不早说,管她九幽姥姥在不在场,我可要冲进去,先宰了石钟老魔再说!” 她一拧娇躯,便向林中电射而入。 杜珏慌忙跃步紧紧相随,但就这一转眼工夫,他俩飞入林中,里面却已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了。 晓霞仍然一味向树林深密之处飞纵,杜珏低声唤道:“晓霞,敌暗我明,千万不可大意!” 他一面提醒晓霞,一面紧随她身后,穿林飞纵。 他们把这一片树林,团团走遍,却未再发现群魔。 杜珏劝道:“晓霞,九幽姥姥等谅已去远,何必尽在林中兜圈。你不用懊恼,他们也是去天台赤城仙馆的,早晚便可遇上,那时我们收拾石钟老魔,替贵派掌门报仇不迟。” 晓霞却嗔道:“都是你!你若不拦住我,早冲进树林来了!”但她想想又道:“老怪既然专程前去赤城仙馆,不怕碰不上头,只是那个小幽灵若也来到天台,我们能否敌得过她呢?” 杜珏安慰她道:“我相信二仪神-,威力万钧,绝不会再被她打败。”他们有些懊悔、遗憾,双双跃出林外。 月光之下,却见远处一道身影,以极快身法向江边疾驰而去。 晓霞欣然唤道:“杜珏,他还没走远,那身影瘦瘦长长的,一定足石钟老怪,我们快点追!” 杜珏只有依从着她,两人又携手向南飞驰。 前面的长大身影,又颇像他们自客店屋顶所见之人。杜珏心里颇为怀疑,若他就是石钟山魔,不应经过好久尚未离去。 前面的身影,转眼间已驰至江岸,他并不停步,又转身沿江岸向东急急驰去。杜珏和晓霞仅能追个首尾相衔,而无法把距离缩短。远处已鸡声再唱,月轮西沉,看看就要天亮了,而那人走得更快,他们已追下去三十余里。 凌晨破晓之际,突然升起了一天大雾。 杜珏暗道:“要糟,若追不着石钟山魔,晓霞是不会甘心呢!奇怪,老怪既前往天台,又沿江而去做什么?” 第十六章 他们又向前追了一程,隐隐听见林中有许多人谈笑。 杜珏留心听去,这些人口音十分怪异,而且所说的话他竟一句也听不懂,他一收脚步,道:“晓霞,你听听可是石钟山魔的口音?不要冤枉追错了人。” 晓霞也喘吁吁停下来,倾耳听着,摇摇头道:“他们人数不少,咕噜些什么,我也听不懂呀!” 这时,海上日轮,渐渐升起,浓雾已渐渐淡去。 杜珏拉着晓霞,缓步向发声之处走去,他们故意缓缓漫步,装成随意走过的样子,但还未看清林中那一群人容貌。 突然一声震空如雷的大喝,道:“你这两个小鬼,冤魂不散,一直在本岛主后面穷追什么?” 杜珏被此人一声震喝,心神一震,他估计此人内功雄厚,不在九幽姥姥之下,而他的中原官话,说得十分流利。 他俩抬眼望去,只见江边一座突入江心的石矶。怪石嵯峨,潮水冲刷激荡之落,“哗啦啦”如同奔雷怒号,而这一群人,约不下十余位。 四周的人,都锦衣绣帽,尤其出奇的是每人脸颊上都刺有龙形花纹,面貌也奇绝怪异,很像域外的蛮夷。 中间一位年约四十上下的男子,却生得玉面长髯,仪表不俗,长眉入鬓,目光如电,与四周之人大为不同。 杜珏故意装做吃惊的样子,远远一举手道:“阁下何人?我和表妹偶在江边散步,不知缘何遇见了你?” 长髯男子瞟了晓霞背上剑穗一眼,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武当门下两个孩子!小子,你还信口撒赖,一直从城裹追出城外,又从岳王坟前追来这里,小子,你散步的走法,有走上半夜的道理么?” 杜珏被他一顿抢白,而此人又一口一个小子,听得大为气愤。晓霞已接口喝道:“就算我们看错了人,追你一阵,又算得了什么,我们还冤枉跑了这么远的路呢!我问你,你是什么岛主?” 自称岛主的长髯男子又朗声长啸,大笑道:“难怪你两个乳臭孩子,怎能认得本岛主!我且问问,你们看来骨器绝佳,武功也略有根底,先报出姓名师承来,本岛主绝不难为你两个后辈,再说武当一派,和本岛尚无夙怨,若换了别的峨嵋、昆仑两派,那就……” 杜珏豪气干云,冷冷叱道:“在下正是峨嵋门下杜珏,你如和本派有什么过节,在下情愿一身承担!” 长髯男子却把大拇指一竖,道:“小子,你很有骨气!不过本岛主要找的是峨嵋一派掌门会元老秃头,峨嵋派下无名小卒,我是不能和他办交涉的。” 杜珏心怪道:“这自称岛主的男子,不知和会元师伯有何梁子?” 晓霞见杜珏受窘,她愤愤喝道:“我是武当玄风门下张晓霞,你口口声声自称岛主,却为什么不敢亮出万儿?我料你也不过是武林流亡海外的黑道余孽!” 这句话却激怒了长髯男子,他仰天长啸,声震江流,怒喝道:“丫头住嘴!我虚无岛主探海金龙侯千秋,二十年前……”他又显出一片愤慨之色,道:“当年我在黄山武林大会上,打遍了八大正派的好手,最后不幸被会元老秃头和昆仑梧栖子暗算,栽在当场。这次重来中原,正是要一雪当年之辱,却不料会元老秃头他也栽了个大跟头,被玄宫头子劫去,查无音信。” 杜珏接口朗声喝道:“那阁下当年谅必也是黑道人物,黄山大会,以武功判别高下,决定武林盟主之尊,你技不如人,又怪着谁来!” 虚无岛主怒叱道:“小子住口!本岛主行端立正,艺出阿尔金山大荒山人门下,远走海外虚无岛之后,又习得虚无神君的绝技,所以才重来中土,一争霸主。昨夜本岛主追蹑石钟山魔和梅岭双怪的踪迹,不料你小子却跟了上来!” 杜珏傲然道:“不错,我们也正是找那石钟老怪的。” 侯千秋眼中现出轻视之意,冷声道:“就凭你小子和武当派下这丫头,又岂能是石钟老怪的对手。小子,你未免大言不惭了!” 杜珏回叱道:“请你不要信口狂吠,石钟山魔三个月前,正是被在下一掌击成重伤,当时若知他就是璇宫头子,岂能饶他活到今天!” 侯千秋似信不信的,望望杜珏道:“小子,你又是一派谎言,石钟山魔岂是你打发得了的。我来中土虽为日不久,但中原武林形势,早巳了然胸中,石钟山魔不过是璇宫主人手下一名走狗,你小子说他是璇宫头子,未免高抬他的身分了。” 晓霞好像恍然大悟的样子,恨恨向杜珏道:“杜珏,我猜璇宫头子,就是那个鬼丫头小幽灵。” 侯千秋却又一阵大笑道:“小幽灵不过是尤老婆子一个最小的孙女,当年的鬼谷一绝幽灵婆子的后裔,她又配做璇宫主人?” 晓霞趁机问道:“我且间你,谁又是璇宫主人?” 侯千秋眼光屡眨,笑笑道:“我倒要先问问你丫头,你打听璇宫主人又为了什么?” 晓霞傲然道:“我要找他报仇,替本派惨死石钟谷的掌门报仇,并且还要追回本派掌门信符呢!你快说璇宫头子究是何人?” 侯千秋摇头叹息道:“武当八风、少林诸禅,谁也不是璇宫主人的敌手。我念你等年幼无知,不忍你等自取灭亡,姑且不能明说。”他又冷冷喝道:“你这两个孩子,冒犯本岛主,本当薄施惩戒,但本岛主向不和后辈一般见识,况且我还有正事,在此等侯一个人,你们出自无心,本岛主从轻发落,你们走你们的路吧!”他说完,转过身去,和围在他四周的怪人,咕噜咕噜说着。 杜珏等却不知他说些什么。 锦衣面上刺有花纹的男子们,一齐暴声应诺,纷纷自石矶上跳下江去。杜珏正奇怪他们难道去江心波底捉鱼不成? 突然帆影一闪,自石矶背后,划过来一只赭黄色大船。那根巨大的桅杵上,悬着一叶宽达数丈的巨帆。 帆布上面,赫然绣着一只金龙。 刚才那跳下去的男子,已纷纷站在舱舷两侧,撑着长篙,其中一人站立船头,向正东方望了一阵,大声咕噜着。 晓霞气忿忿道:“杜珏,这家伙卖什么关子,咱们必须从他身上,查出璇宫头子,你还不上去再问问他,别让他悄悄溜走了!” 杜珏也何尝不想查问璇宫所在,遂高声叫道:“虚无岛主侯大侠,请你说明谁是璇宫主人再走不迟!” 侯千秋扭转身来,傲慢不屑地望望他们,冷笑道:“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那我就告诉你等,璇宫主人乃是武林七隐中的一位老太婆。” 他又冷笑数声,翩然纵身,凌空而起,虚无岛主轻功美妙,在空中宛如一头大鸟,一个凌虚盘旋,已飞落在那只大船上面。 杜珏和晓霞,却大为茫然。 他们万万料想不到,璇宫主人由此人口中宣布出来,竟是七隐中的老前辈,而且又是一个老太婆。 七隐功力盖世,又都是正派前辈,岂能无缘无故,欺凌少林、武当、峨嵋三派?晓霞想不适其中道理,怒叱道:“信口胡说!杜珏,你已见过须弥尊尼、东岳小隐,还有我们前几天拜见的玲珑仙隐,谁曾说过璇宫头子就是七隐之一?” 杜珏却喃喃自语道:“落霞与孤蕊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他在琢磨这两句话的含义,这两句古文,难道又与七隐之中那一位有什么关系?他又自加否认,道:“不会,不会,七隐中王屋双隐,超然世外,其余也没有什么老太婆还活在世上。像石钟山魔、小幽灵之类,以七隐的为人,也绝不会收列门下的。” 杜珏遂把虚无岛主的话,打了个折扣,他同意晓霞的话,道:“完全是一派胡言,我想这家伙必是璇宫头子的好友,故意抬出七隐,使我们陷下错误,这完全是一派诡计。” 晓霞嗔道:“不要废话,说不定这姓侯的就是璇宫裹面一个头目,我们快些追上去,把他拾掇下来,怕问不出个水落石出。” 杜珏连连说好,但那艘黄色帆船,已扬帆东下,转眼驶出半里开外,他们更不怠慢,复又沿江疾驰追了下去。 晓霞望望那汹涌如山的钱塘大潮,发愁道:“但是我们又没有船,如何能追得上他?倘若他扬帆出海,那我们岂不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么?” 杜珏略停脚步,叹道:“可惜刚才没有把姓侯的留下来。” 晓霞却猛然叫道:“你看,他们的船,在南岸停靠下来了!” 杜珏抬眼望去,江上薄雾已散,果见那艘大船已停泊在对面岸边,虚无岛主又率领众人走上了岸。 隔着怒潮奔腾的钱塘江面,他们一时无法寻得船只,空自急得不住的徘徊,晓霞向上下游扫了一遍,恨恨道:“这一带如此荒凉,怎的连一艘渡船也没有?” 杜珏目光向钱塘江下游望去,突然眼中银光闪闪。 只见狂涛骇浪之中,宛如碧空里一片白云,沿江而上,瞬息已来至数里之内,竟是一只极大的银白色楼船。 杜珏想起在荆州江中那一幕,他惊喜唤道:“晓霞,你看,白姊姊的楼船来了,她果然如期而至!” 晓霞也妙目凝注那艘冲波而上的楼船,叹道:“真是一艘极美丽的大船,我想你所说的那位白姊姊,一定美如天人呢!”她又向对岸望去,只见虚无岛主一行人,已渐渐移步向南走去,转眼间已没人一带碧峰翠岭下面的树林里,他们那艘帆船,却静静的泊在岸边。 而楼船加飞,也堪堪来至跟前。 楼船上面白衣如雪,操舟的尽是些面覆重纱的白衣少女,她们望见了岸上他两人,楼船以极巧妙的弧形斜斜向北岸转了过来。自船舱裹,巧步轻盈走出来那位白衣仙子,杜珏两次相遇过的白姊。 这次她竟取下面纱,她那冷森森的绝丽面孔上,竟破例的化为一派祥和之色,喜动眉梢,阳光照射之下,她宛如凌波仙子,更显出美丽得无可形容。 晓霞啧啧叹道:“她就是你说的白姊姊么?她生得真美,你说她生性冷酷无情,怎么她又如此和气温婉宜人呢?” 杜珏奔向江边,朝着丽人一揖为礼,远远叫道:“白大姊姊,我谨遵你的嘱咐,如期在江岸相候。这位姑娘是武当派玄风门下的张晓霞,和我作伴来此,你不见怪吧?” 丽人听他呼唤,眼波盈盈,向岸上望了一眼。 突然她长袂翩翩,人如一头大鸟,凌空直射而起,那种骇人听闻的绝妙轻功,竟自七八丈外,电射而至。 丽人衣袂纷飞,箭一般飘飘落在他们面前。 她冷冷望着晓霞,眉宇间微现愠意,但旋即脸色缓和下来,丽人招招手道:“杜小弟弟,我还以为是你那个表姊呢!你不曾失信,使我非常欣慰。别让那丫头过来,我单独和你谈谈,我应许过给你一件贵重东西是吧!” 杜珏趋前两步,低声答道:“是的,白姊姊,她感谢你在武昌城外援救之恩,想拜谒姊姊呢!” 丽人却摆摆手道:“我不要见她,她是武当派下,幸而还自知认小服低,没有放肆的态度,姑且……” 丽人嗔怪道:“杜珏,你怎么单单找她一同练那二仪神-?” 杜珏不由心中一凛,白姊姊眼力敏锐,竟一眼看出他和晓霞练成二仪神。他忙低头应道:“晓霞姑娘一派,也有莫大的冤仇待雪,又被玄宫九幽姥姥等,硬闯武当。用浑沌魔音伤了不少同门,白姊姊,我和她最合得来。” 丽人不在意的冷哼一声道:“那就是了,杜小弟弟二仪神-已有了相当基础,姊姊也替你欢喜,今年黄山大会上,你将可出人头地做一番大事业了。” 她又沉吟俄顷,道:“那件东西,本可立即交付给你,但是我还希望小弟弟替我做一件事,好在黄山之会我届时必然赶到,那时再面交与你,也不为迟。你现在带在身边颇为不便,极易引起意外的麻烦。” 杜珏不敢令晓霞上前相见,他恐怕丽人又发什么脾气。 晓霞站在远处,偷偷瞟视丽人,她心里暗怪这位白衣丽人,性情古怪得出乎人情之外,但由外貌看来,丽人并非穷凶恶极之人呀!晓霞也有一股傲气,她心中自负和杜珏练成二仪神-,不肯随便向人低头,遂故意站开一边。 杜珏柔声唤道:“白姊姊,你能不能先告诉我那是一件什么重要物品?姊姊吩咐我做的事,我绝尽力替你办到。” 白衣丽人点点头道:“很好,也只有你能替我办这件事。你们不正是前往赤城仙馆,采取还魂草么?我让你……”她突又住口不言。 丽人面上红霞微起,竟现出一种少女娇羞之色。 她似乎不好意思说出口来,沉吟着道:“我是让你去救一个人,至于我送你的东西,到时自知,现在无须说明,它关系着武林今后三十年的劫运至钜。” 杜珏不敢渎烦这位白姊姊,却惊奇道:“救一个人?” 丽人点头道:“正是如此,我寻访他数年之久,终于查明他被金发班禅囚禁在赤城仙馆第七宿石洞中,已快二十年之久了。可怜的他,当已受尽折磨,由像你这样大的少年,变成中年人呢!” 杜珏有些迷糊了,他不由问道:“他是谁?他又为什么被金发班禅囚禁?” 白衣丽人叹息了一声,悠悠说道:“当我探查出来他的踪迹时,金发班禅的一种希世邪功,恰好练成。小弟弟,只有你能接得下他那种邪功。” 她又摇摇头道:“以姊姊的混元神功,不是敌不过他,而是怕弄成两败俱伤的结果,那姊姊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杜珏有些发急,道:“白姊姊,你本领远在我之上,姊姊尚不能胜过金发班禅,我又如何能把他制服?” 丽人微笑道:“小弟弟,你懂得以柔克刚之理么?若是两种至刚至猛之力相撞相击之下,那当然是两败俱伤了。” 丽人停了一下,又道:“所以,你会着金发班禅时,切记不可施用二仪神-,只有无相神功中的脱力回旋功,可以卸去他那极威猛的邪门功力。至于我要你救的人,叫做虚无公子侯千秋。” 杜珏瞠半晌,唤道:“白-姊,你错了,刚才我们还会过虚无岛主侯千秋呢!” 他又用手一指南岸一带山峰道:“那自称虚无岛主探海神龙的,就是向那边走掉的。” 丽人却抬抬头道:“不会再有第二个侯千秋吧!你且说说他的容貌。” 杜珏把那中年男子,玉面长髯的形貌、衣饰说了一遍。 丽人啧啧称奇道:“怪事,容貌、衣着都有些像他,但这是无名师叔探听出来的事,千真万确,真的虚无公子确被金发班禅囚在赤城仙馆里,刚才你所会晤的,想必是个冒牌货。小弟弟,如你再遇见假虚无公子侯千秋时,记住,要试试他的功力,真的虚无公子,一身虚无幻影功,别人冒充不来的。” 她又略述虚无幻影功的妙用,以及如何抵敌之法。 未了,丽人郑重吩咐道:“虚无岛主性情也十分孤傲,你救他出来之后,可助他恢复功力,邀他一同去黄山大会,到时我自来相认。” 丽人说罢,极神秘的笑笑道:“虚无公子你只要见了他就会认识,金发班禅自负甚高,你只要激他和你交手,他一定无法奈何你的。小弟弟,你替我救他出来,我另有重谢,姊姊我决心助你在黄山会上战胜正邪两方的群雄。” 她又拍拍杜珏的肩头道:“小弟弟,不可畏缩,也不可大意,努力去办,姊姊我在等侯你的好稍息了,再会!” 一声再会刚自出口,丽人已如惊鸿一瞥,白影翩翩,离岛而逝,她的身法美妙已极,直向那艘楼船上面飘落下去。 杜珏还有许多话想问这位白姊姊,急得高声叫道:“白姊姊,请回步,我有句话请教!” 但丽人已降落船头,那艘楼船也立即掉过头来,又曳起巨帆,随着怒潮奔浪,向出海的方向驶去。 晓霞这才走过来,唤道:“杜珏,这位白姊姊人很美丽,只是脾气有些不可捉摸,她让你救什么虚无公子,一定是她心爱的男人了。” 晓霞年纪虽尚小,话说出口来,也微感脸上发热。 而杜珏却怔怔道:“白姊姊对我不坏,我们又正是前往赤城仙馆,顺便替她办点事,正好报答她两次救我的恩情。” 他们正待移步走回杭州府城,却见自上游头又箭矢一般驰来一艘帆船,船头上并肩站着一男一女。 江心距离不过数十丈,杜珏望得真切。 男的正是发长数尺,遍体绿毛兽皮,左手托着一座石钟的石钟山魔,而其旁的女子,也正是白纱覆面的小幽灵。 只听见小幽灵急声吩咐道:“快些曳饱风帆追上去,师姊明明说在此等候一个人,怎突又扬帆出海?只要追至视线以内,我打个手势她们就会停船相待了。” 石钟山魔恭谨无比,肃声应道:“待我用千里眼一望,如若相隔过远、我们还是速去天台为要。” 小幽灵却嗔怪道:“我带你参谒宫主,千里迢迢赶来此地,你如不蒙宫主允许收留,岂不白白辛苦你这半年多!况且……” 石钟山魔自船舱内取出个戴着长管子的奇形物件,实则是红毛番卖给海船的望远镜。他竭力向东方了望。一面回答道:“若蒙宫主慨赐成全,今年黄山大会上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一雪当年之耻,把我那些仇人一一毙于掌下。” 幽灵仙子似笑非笑的,冷哼一声道:“那很容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知师姊答应不答应我放手去做。” 山魔望了一阵,欣喜叫道:“不远,不远,你说的那艘银色楼船,相距不过数里!” 晓霞望见了石钟山魔,恨得眼中冒火,但小幽灵等这只帆船相距不近,又疾驶如飞,急得嚷道:“杜珏,璇宫头子就在面前,我们快些找只船来追他们,我要把石钟老怪宰了,以雪淳风掌门惨死之仇!” 杜珏却望见了小幽灵也在船上,他怀疑他现在练成的二仪神-,是否足以胜过这个可能就是璇宫主人的白衣少女。 但小幽灵又称别人做宫主,她们扬帆急追的目标,又好像是那艘楼船,杜珏弄得更加狐疑。 难道璇宫头子,就在那艘楼船上面? 以白姊姊的为人来看,她不会做这无端蹂躏三大正派的事,她的确处处护卫着他,但是杜珏始终不知道曰姊姊的真实姓名,而那位坐在轮椅上的白发老妇,又是何等人物?杜珏心里狐疑不已,随口应道:“只是现下没行船只,无可奈何她们,任她小幽灵功力如何高深,我决心再和她一拼,我们快些找找附近有无船只。” 晓霞欣然同意,浓雾已消,上下游沿岸数里之内,已可一目了然,果见上游不远处,岸边停泊着几艘渔船。 他们急急奔去,船户们向阳坐在岸上柳树荫中。 杜珏说明雇船沿江出海的目的,那些船户却摇摇头道:“不行,潮水高涨,风狂浪大,我们不敢行船。” 杜珏急着道:“船老大,我们愿意多出钱,的确有急事要追那只帆船。” 船户们彼此面面相觑,都推辞道:“正是涨潮之期,你就雇我们的船横渡江面,也不敢应承,何况远出海面?再说那只帆船又大又坚固,我们这些渔船,只在风平浪静时方敢出去打鱼,小客官,你要明白,就是我们冒险应承,也万万追不上人家。” 杜珏被这些船户们说得瞠目结舌,晓霞恨恨道:“都是些饭桶,我们自己跳上船去,顺流而下,谅也不很费力。”她说着便向船边走去。 船户们却一拥上来拦阻道:“这位姑娘,你不要命,我们还要我们的船呢!” 杜珏拉着晓霞道:“晓霞,不可用强,你看小幽灵们那只船也已走得没了影儿,何必白费气力,我倒另有主意。” 晓霞道:“你有什么办法?” 杜珏道:“小幽灵和石钟老怪,无论追上楼船与否,总要返回来的,我们就在江边等上一天吧!” 晓霞却嗔怪道:“假如他们不返回杭州呢?干等下去,本派许多同门,被魔音所制,取不回还魂草,岂不误了大事?” 杜珏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去天台一行为上。” 晓霞细想一阵,气也平息了。 他们沿江走回城内,随身又无行李衣物,遂不再返回客店,就在城外吃过午饭,看见许多旅客都沿着江岸向上游走去。 杜珏问饭馆伙计时,方知钱塘江上游二十里外,就潮头不能到达,依然是风平浪静的江面,所以旅客都自上游渡江。 他们正商议着,也向上游渡江赶路,忽儿自北面摇摇摆摆走过去三个老和尚,杜珏一看,正是石钟谷中狼狈逃走的少林三禅,禅和、禅秀、禅悦三位禅师,他们身后又走来两个蓝袍老道。 两个道士都背插长剑,-结形黄穗飘扬,正是武当派薰风、排风两位道长,他们故意拉开些距离,以免引人注意。 和尚、道士们走过之后,又是一僧一尼缓缓行来。 晓霞推推杜珏笑道:“本派师叔们和悟元师伯、佛光师太,都一齐联袂来到此地,一定都是去赤城仙馆采那还魂草了,有他们这么多位长辈,谅来还极不易到手。我不想去参见师叔们,希望你也别露面,我们还是回头再去找找那石钟山魔。” 杜珏却摇摇头道:“我不是小看三派的尊长,他们空自人多,却一敌不过九幽姥姥,二敌不过石钟山魔,又岂是金发班禅的对手?” 晓霞也省悟过来道:“杜珏,你说的有理,我也替本派两位师叔担心,若是遇上九幽姥姥、石钟山魔之流,势必引起一场恶斗,那就非你不行了。”她突又笑盈盈道:“不,我也练成了二仪神功,这次你应该让我露一手儿!” 杜珏欣然应诺,他俩缩回身低下头去,不让这二派的长辈发现他们,杜珏怕见了师长,不免受些拘束。 而晓霞也怕不能和杜珏在一起,他们都不愿和对方一刻分离,而且他们都觉得那些成年人的性情都很古怪。 他们如不能厮守在一起,二仪神-又何从去练呢! 杜珏目送着悟元大师们走出半里之外,方才说道:“我们也该动身了。倘若不及时赶去接应,让佛光师太们轻身涉险,那是不对的。令师叔们也不是九幽姥姥们的敌手呀!” 晓霞含笑而起,他们刚刚走出饭馆,突然两匹快马,自人群中冲了过来。 杜珏一看马上的人,不由欣喜若狂。 只见前面马上是位鸡皮鹤发的老道姑,而后面马上却坐着个十八九岁,秀丽明媚的少女,两人都背悬长剑。 那少女正是他的表姊叶明霞,老道姑也十分面熟,杜珏想起就是幕阜山玄宫外面,救走明霞的昆仑霭云子。 明霞也已看见了他,她催马上前,向老道姑道:“就是他,他是我的表弟杜珏。” 明霞又远远叫道:“珏表弟,你怎会来到江南?” 霭云子看了晓霞一眼,又望望杜珏,欣然道:“令表弟在九宫山峪中,力敌梅岭二怪,功力不凡,的确是峨嵋门下一枝独秀了。那丫头我也见过,她是武当玄风道长的爱徒。” 随即把马缰一收,双骑一时都停在街心。霭云子也面浮笑容唤道:“峨嵋杜小哥儿,还不过来见见你明霞表姊!” 明霞二次见上杜珏,感激表弟舍身相救,而在逃出玄宫之后,她又蒙他慨赠鸳鸯芝相救,当时她曾说过……。 明霞想到那夜情形,与自己所说的话,不由红霞满颊,而这些日来一直想念着杜珏,今天异地相逢本应极为高兴。 但杜珏却和晓霞互相亲热依偎着,使她生出一腔难以忍耐的妒意。明霞心说:“表弟,你原来还是爱她。” 这较为成熟的女孩子,眼中已闪出妒火,她期待着杜珏上前和她亲热一阵,杜珏却一听她和霭云子呼唤,竟缩头闪身,像要立即躲避,反是晓霞推他一把道:“你的表姊在唤你呢!上次我由于误会得罪了她,正应向她赔个不是。” 杜珏方始走上前来,笑应道:“表姊,你几时来此?你原就认识晓霞的,我用不着介绍了。” 杜珏躬身向霭云子长揖施礼。 明霞奇怪晓霞老是紧紧跟着杜珏,不但形影不离,而且他俩还手牵着手,简直有些像天真未鏊的小孩子。 明霞看在眼里,心里更加酸溜溜的。幸而杜珏立刻到她身边,一阵问好,杜珏又问了舅父、舅母安好。 晓霞躲在杜珏背后,朝着明霞笑道:“叶姊姊,上次夔县州外,是我一时误会,姊姊可不能老存在心里,你又为什么不理我?” 明霞见她天真可爱,也勉强笑了笑道:“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谈话,你就怪起我来了,你怎不过去,先拜见我师姑霭云子?” 明霞又打趣道:“晓霞妹妹,你怎老是和他拉拉扯扯的?” 晓霞却得意地娇笑道:“不如此也不行呀!我和杜珏成天如此,好玩极了。因为我俩一同研练二仪神-,永远得在一起呢!” 明霞又黯然失色,她心中妒火高烧,引起了一片恨意。她没料想晓霞和她的表弟,竟如此亲密,他们不知怎样要好,使杜珏竟忘了明霞表姊,而和她一同参修二仪神-,她简直手足都冰冷了。 明霞嘴唇泛青,勉强笑道:“很好,很好,我还没有见识过二仪神功,晓霞妹妹,你能施展给我一开限界么?” 霭云子跳下马背,走过来和杜珏谈话,一面道:“明霞师侄,二仪神功威力至为刚猛,在此热闹地区,怎可要张姑娘施展出来,岂不惊世骇俗?” 霭云子阅历甚深,怎看不出明霞属意于她的表弟? 霭云子见杜珏和晓霞已熟惯亲密得形影不离,她十分替师侄不平,于是她盘算着,如何能使二女和睦相处,作成这件美满良缘。老道姑招呼他们道:“此处大街上人来人往,不便谈话,我们且向上游走去,你表姊弟俩好久不见面,应该好好的聊一聊。张姑娘,你先来我身边,我有话问你。” 但晓霞却不听她的话,摇头答道:“霭云前辈,附近邪道高手很多,我不能离开杜珏,他也不能离开我,就这么走着,有何不可?” 杜珏怕冷落了表姊,他也想起表姊受伤后所说的话。他固然很自然的爱着晓霞,但也很敬重明霞表姊。 杜珏遂用另一只手,挽住明霞的手,笑道:“表姊,我若不是先答应过她,我也会和表姊一同练那二仪神功的,以后有空时,我再告诉表姊那些精奥的法诀。” 明霞偏过头去,冷笑道:“算了吧,我不希罕!” 他们于是牵着马匹,向西南方缓缓走去。 晓霞描述武当被玄宫头子滋扰恶斗的情形,霭云子道:“这些事情我已听玄风道长提及,目下武林浩劫方兴,邪魔气焰方张,今年黄山大会,只怕还有一场浩劫。可惜少林、武当、峨嵋三派失去信物,不能去参加这场盛会了。” 杜珏笑道:“我不懂武林大会的规矩,但是本派届时一定能够出场参加,因为本派掌门信物,我已取到手中了。” 霭云子惊问道:“既然收回信物,可曾拜见过贵掌门会元禅师?” 杜珏把在石钟谷前后经过情形,略述一遍,问道:“至今我还不知道那位自称五灯法师的,是否就是我会元师伯。” 霭云子沉吟道:“你且把那位老禅师容貌说说看。” 杜珏回忆着洞中所见的五灯法师,描述着他的衣服、容貌。 霭云子突然呵呵朗笑道:“老身和会元禅师,见面何止一次,绝不会错,正是贵派掌门无疑了。只不知会元禅师何故不肯返回峨嵋,甘心被囚在那座石洞之中?” 杜珏爽然若失,而晓霞已开口俏皮道:“杜珏,你这才佩服我的见解了吧!” 晓霞又细述在石钟谷经过,她不由坠下泪珠道:“可恨我淳风师伯已被石钟山魔害死在那座岩洞中!” 霭云子皱眉沉吟道:“照你们所见情形,璇宫应该就在那里,小幽灵?小幽灵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女,她难道就是璇宫主人?” 杜珏道:“可是上午我们碰见了一位自称探海神龙虚无岛主侯千秋的男子,他却说璇宫主人是七隐之中一位老太婆。” 露云子惊极尖叫一声:“呀!原来是她。” 但她又喃喃自语道:“绝不是她!她老人家至今残废终身,不能步履。什么虚无岛主?二十多年之前,武林中是有这么一号人物出现过,此人武功高不可测,不知出于何门何派,但如昙花一现,旋即失去了踪迹。” 她又肯定地说:“不可相信他的鬼话,也许这虚无岛主就是……” 杜珏又道:“可是别人又说他是个冒牌货呢!” 霭云子欣然道:“那我所料就不会有错了。” 但是他们研讨的结果,却认为小幽灵功力高绝,无疑的便是璇宫头子,以石钟山魔这魔道老手,尚且归服她座下,不用说她也是黑道中杰出之才了。霭云子虽然经多识广,却也不知道小幽灵的来历。 杜珏又述说在石钟谷和小幽灵交手情形,她那骇人听闻的真力,霭云子也为之震惊不已,他们说着已向南走出十余里。 钱塘江竟然平静无波,而江面也越来越狭。 他们走至尖沙嘴码头,登上渡船,渡过南岸。 霭云子说明她们此来,也是由武当掌门约请共赴赤城仙馆夺取还魂草,此外昆仑一派疑心玉虚法杖也是被金发班禅窃走。金发班禅早有问鼎武林盟主的野心,而他今年秋天,恰好三十年封山之期已满。 杜珏又述说西荒六怪、北冥无敌魔君出现净土禅林滋事的情形,霭云子叹息道:“这些都是魔道极难惹的高手,看来群魔乱舞,武林浩劫又将再起。” 但晓霞却冷笑道:“西荒六怪和南郭冥老魔,也不足畏,他们还敌不住我们的二仪神功呢!” 霭云子欣然道:“杜小侠真是武林一朵奇葩!” 明霞柔情万种,当着霭云子又有晓霞一味厮缠着杜珏,使她无法和杜珏倾吐,而芳心更为怅惘,她唯恐晓霞拔了头筹。 事实上,晓霞和杜珏已是心心相印,很自然的互相倾爱着,杜珏虽当着她,仍然和晓霞亲亲热热的,又如何不使明霞心里十分落漠,而伤心呢! 霭云子昔年游过天台、赤城、四明、雁荡各处,她熟悉路径,遂另替杜珏、晓霞各买了一匹坐马,次日一迳联骑扑向天台北麓。 四骑驰骋若飞,但杜珏和晓霞却不能再依偎在一起了。 晓霞仍然把马催得和杜珏并辔而行,她笑向明霞道:“叶姊姊,杜珏和我最好,我也喜欢他,姊姊,你也喜欢他么?” 明霞不想她说出这种好笑的话来,不由脸一红,啐道:“胡说一气,杜珏是我的表弟,我怎能不………” 晓霞道:“那不更好么?你也练习二仪神-吧,设若我不幸离开他,你还可助他施展二仪神功。” 明霞心道:“你这小丫头,完全是替杜珏设想了。”她口裹却道:“你们这么亲密,又何故想到分开?” 晓霞叹道:“可是我师父却是个老顽固,他始终要处罚我,而且怪着杜珏,我只怕早晚会有那么一天……” 明霞心道:“看来她爱他之深,真算是刻骨铭心了!”不禁醋意上升,故意道:“那时你又该怎样?” 晓霞道:“我什么也不管,我宁肯脱离武当师门,也不能……”她忽然成熟起来,娇靥上红得像熟透了的萍果。 明霞笑道:“那你还发什么愁,我若是你时,干脆就嫁给他吧!” 这一来,晓霞觉得太难堪了,看着明霞谈闹了一阵。 他们疾驰而下,路上却未遇见少林三派的人。 原来霭云子抄的是捷径,由于诸邪奔东南,一直向天台山北麓驰去,这一带山峦重叠,而山势却不十分险峻。 当晚,他们歇宿在山里巍山镇上。 晓霞仍然很天真的,和杜珏同居一室,霭云子心里叹道:“这小妮子天真无邪,杜珏也还不大懂事,但他们这样不避嫌疑,传出去更要把玄风道长气个半死了!” 于是,她强替晓霞另开了个房间,悄悄拉至无人处,劝说道:“你和杜珏还没有明媒订婚,怎可……” 晓霞羞得深深低下头去,她暗想道:“那我这些日来,和他……岂不又做错了事?” 突然她心裹自作决定,心道:“怕什么呢,我决心嫁给他就是了。” 他们落店以后,漱洗过了,就一同在街面一家酒馆裹叫了些菜吃着,突然自外面走进来六个身穿黄衣的丑恶狰狞男子。 杜珏不由神情一震,心道:“西荒六怪又来此何为?” 第十七章 霭云子、明霞、晓霞和杜珏,都互相一丢眼色,霭云子也见过西荒六怪,晓霞慌忙移坐于杜珏身旁,挽住了他的手。 两人立即运起二仪神功,以防不测。 六甲魔君等十二只凶眼,向他们瞪着。 钱小羽忍不住怪声大喝道:“姓杜的小子,狭路相逢,今天可没王屋仙隐替你保驾了,小子,你还有何话说?” 霭云子挺身起立,怒叱道:“来者莫非西荒六怪?有老身在此,可不容尔等猖獗!” 齐天佑狞笑如雷道:“昆仑四子,浪得虚名,西荒朋友早晚要上西昆仑收拾尔等,何苦早来送死。本魔君与这峨嵋小子,武当小丫头,所争的是二仪秘录,与你老道婆何干!快与老夫让开一边去,姓杜的小子,外面了断吧!” 杜珏却朗声叱道:“西荒六怪,尔等那夜六六邪功,也难不住在下,何必张牙舞爪自取灭亡?今天小爷正要替武林铲除尔等六怪呢!” 晓霞却天真地笑道:“西荒怪物们,用不着猴急,待会自然要料理你们。任凭什么地方,且待我们填饱肚子,再慢较量是不迟。” 西荒六怪也腹中空空,六人一齐狞笑道:“也好,不怕你丫头和那小子飞上天去。” 于是六怪就在门边座位上坐下,唤来酒饭狼吞虎咽。 霭云子皱皱眉道:“杜少侠,你和他们交过手了?听说六六摄神功,诡谲异常,不可轻敌。” 杜珏漫不在意的笑笑道:“前辈不消过虑,六六摄神功虽然威力非同小可,但玲珑仙隐已指示过我,只消运起玄门收神返视之法,便可不受六彩光网之害,晓霞已和我研究过了……。” 霭云子却吃惊道:“什么?收神返视玄功?” 晓霞道:“对呀,玲珑仙隐老前辈那天给我们传授了口诀呢!” 霭云子叹道:“这种玄门高深内功,老身只闻其名,尚无缘得其口诀,张姑娘可谓真福缘不浅,那你俩都能破他们的邪功就好办了。” 六怪听他们议论专破六六摄神功之法,不由一齐惊惶万状,向杜珏和晓霞瞪了过来,钱小羽冷笑道:“齐大哥,别听那丫头自吹自擂,收神返视玄功,又岂是三天两夜就能练成。鬼丫头人小鬼大,明明是狂吹一气!” 但杜珏等二仪神-,功力也非同寻常,齐天佑沉吟着道:“钱二弟不可大意,那小子诡计多端,他们也绝不会上当的。” 齐天佑内心略有些嘀咕,假如六六邪功失灵,结果就难以想像了,他突然换了一副神态,向杜珏招招手道:“小子不要嘴硬,趁早把二仪秘录交出,万事甘休。” 杜珏傲然道:“且慢。吃饱食足,杜某再陪你们三千招。” 齐天佑对这两个少年男女,的确有些头痛,至于昆仑四子,倒还不放在心上,两起儿剑拔弩张,各自提神警戒。 突然自店外涌进一大群锦衣绣帽的奇形男子。 为首一位,玉面长髯,风度翩翩,正是那位自称虚无岛主侯千秋的汉子,虚无岛主俊目一扫客店上两起人物。 他傲然占了一副座头,属然上坐。 十二个健仆环绕四周,伺候他用菜用酒,虚无岛主一指杜珏,倨傲地仰首望天,呵呵大笑喝道:“又是你这小子和武当派丫头!” 侯千秋俊目又向西荒六怪扫去,冷哼一声道:“原来是西荒六个怪物,尔等前来天台赤域来意何在?快快,据实供出,不许称有支吾,本虚无岛主眼里可不揉沙子呢!” 六怪见此人狂傲凌人,也都勃然大怒。 六甲魔君齐天佑暴声大喝道:“朋友,你这一点微末字号,老夫等耳生得很,少卖狂吧!明人不说暗话,老夫等正是前往赤城仙馆,索取还魂草。” 侯千秋却脸色稍为缓和,摇摇头叹息道:“就凭尔等六块料,能在金发班禅手下讨了便宜?” 钱小羽怒吼道:“好一个狂妄小辈、本魔君这就先伸量伸量你有多大道行!” 侯千秋并不动气,反而哈哈狂笑不止,道:“西荒朋友,还魂草也是侯某此行目的之一,大家不妨谈谈条件,凭你六个怪物,还魂草是梦想不到的。只有……” 齐天佑喝闷道:“只有什么?” 侯千秋傲然朗笑道:“西荒朋友,只有你们听我的,大家携手合作方能成功,还魂草到手之后,侯某慷慨点分给你们几株,也就算够得上江湖义气了。” 六怪同声骂道:“小辈,你有什么了不起,谁听你的!” 侯千秋却又转身向杜珏招招手,道:“小子,你功力也还过得去,西荒六怪不识趣,本岛主就和你商量着办吧!” 侯千秋似不认识昆仑四子,他一指老道姑,喝问道:“小子,她是什么家伙?” 杜珏气忿他狂傲无礼,冷冷回叱道:“冒牌货,你又冒充别人旗号做什么?” 长髯男子俊面微红,朗声长啸叱道:“小子,你说谁是冒牌货?” 杜珏冷笑道:“当然说的是你,老实说我此次前住天台,一来是采取还魂草,二来正是去会会真正的虚无岛主。” 长髯男子一阵摇头道:“怪事,岂有此理,难道你去会见的和本岛主同名同姓?” 杜珏朗声答道:“不错,他也叫做侯千秋,真正虚无岛主……” 侯千秋突然身形一晃,虚无幻影身法,飘忽如电。 他一闪之间,竟已自座上平射而来,一只手已紧紧扣住了杜珏左腕脉穴,双目奇光怒射,喝道:“快说,什么人敢冒充本岛主?他现在那里?” 杜珏猛被他扣住脉腕,大吃一惊,忙运起二仪神-,劲力外迸,真气涌贯手腕,猛然向外一送,二仪神-劲力源源而出,长髯男子以为已制服住了杜珏,没想到杜珏内力激射,向外猛弹而出。 只震得他五指发麻,全身一阵颤动,脚步踉跄倒退。 但长髯男子功力也十分雄厚诡异,他冷哼一声,加运虚无幻影神-,五指一紧,又大声喝道:“好小子,凭你能挣扎得脱,快些回答本岛主的问话!” 这一来,长髯男子和杜珏已老老实实较量上了内力。 杜珏另一只手紧握晓霞纤手,两人二仪神功急转如电,只听得“轰隆”一声爆震,奇光迸射,长髯男子身躯已被震出丈余之外。桌翻菜倾,连霭云子身体也卷出数尺,长髯男子被震得心浮血涌,喘息不止。 长髯男子退回座上,双目一闪惊奇之色,喝道:“小子,原来你已练成二仪神功,倒是本岛主小看你了!” 杜珏虽占了上风,但也十分骇异,这冒牌虚无岛主内力之深,竟能接下他二仪神-的反弹之力,也非同泛泛了。 杜珏又朗声叱道:“冒牌货,你打听真的虚无岛主,又是何居心?你虽然练成虚无幻影邪功,可是我可以肯定你绝非虚无岛主。” 长髯男子却仰天一阵狂笑,道:“本岛主向你追查那个侯千秋,正是要质问他为什么冒充我的旗号。小子,你不说出实话,今天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杜珏厉声回叱道:“冒牌货还敢猖狂,杜某受人之托,正要查明你的根脚,治你一个无耻冒充之罪,你快划出道儿,杜某一概奉陪。” 长髯男子却沉声冷笑,狂态逼人叹道:“小子,你真会卖狂!不过本岛主此次重来中土,未至黄山武林大会之前,绝不与无名小辈动手过招。” 他又以诡谲闪烁的口吻道:“小子,西荒朋友就是一例,他们也顶撞于我,而我仍愿和他们携手合作。小子,你不是想去赤城仙馆夺取还魂草么?本岛主就破例成全你一次,大家通力合作,斗斗那金发班禅,本岛主一出手,你们就省力多了。” 虚无岛主这一篇话,说得杜珏茫然不解。 晓霞天真地笑了笑,道:“杜珏,人家不愿交手,反而愿意伸手相助,你又何必逞能!快点吃吧,回头先把西荒六怪打发一下再作计较。” 霭云子似已洞悉长髯男子居心叵测,微微一哂道:“张姑娘,不错,这冒牌虚无岛主不肯交手,自然也可作为罢论,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切勿上了别人的当。” 虚无岛主却傲然一瞪西荒六怪,问道:“怎样?你们是仍要和姓杜的决一雌雄么?” 齐天佑冷哼一声叱道:“你管不着!” 虚无岛主却哈哈狂笑,道:“尔等既志在还魂草,本岛主就可替你双方承担下来,金发班禅奇功盖世,若大家合力应付,尚可侥幸得手,如若先自相残杀,那就绝无胜理。现在大家都为了还魂草,最好先揭开以往梁子,待还魂草到手之后,再行了结旧帐不迟。” 西荒六怪,何尝不知道金发班禅非常扎手,但他们又岂肯与杜珏合作,六怪更看不起这位没没无名的虚无岛主。 钱小羽也咯咯地狂笑道:“多谢朋友你这一篇妙论,要想大家合作,首先要那小子交出二仪秘录!” 长髯男子却摇头狂笑道:“二仪秘录,朋友,你们要它何用?除非童身男女连体参修不能练它,况且你等所练的六六邪功,不伦不类……” 他还没说下去,六怪已怒不可遏,同声吼叫道:“小辈,你敢袒护姓杜的小子,咱兄弟们就先拾掇了你!” 这时,三起儿已都酒足饭饱。 齐天佑一招手,道:“姓杜的小子,还有你这大言不惭的怪物岛主,一齐跟我去前面平顶峰上,见个真章,老夫照样要教训教训你这家伙。” 于是无形中,长髯男子也站在杜珏等这一边了。 杜珏心中一阵犹疑,白衣丽人嘱他查明假虚无岛主的根脚,这长髯男子刚才露那一手虚无幻影轻功,又颇像是真的侯千秋,于是他暗想:“先让长髯男子和六怪比较一下,就可确定他的来历了。” 霭云子和明霞,仍然暗暗嘱咐杜珏、晓霞,道:“长髯男子形迹非常可疑,此人态度狂傲,而言词非常狡猾老练,不可不防。” 他们起步略迟,随在虚无岛主一行人之后,出店而去。 长髯男子仍由那十二名健仆簇拥着,他神态间似全不以为意,很随便的跟在六怪身后,急步而行。 长髯男子边走着边吩咐他的随从,道:“西荒六怪,六六摄神功号称一绝,你们如此如此,就可制服他们六六邪功……”他比划着些奇怪的手势。 杜珏也看不出他手势是代表什么意义。 他们先后离开了巍山镇,前面山岭重叠,路径极为险峻,就是虚无岛主那十二个随从大汉,却也都轻功超人一等。 他们健步如飞,紧紧随着六怪,并无丝毫吃力的样子。 六怪跃高纵低,捷如猿猱,转限间已跑下去三十余里,翻过两道低岭,果见前面一座孤拔的削峰,四周松柏密布。 而这座孤峰,顶端形如一面玉盘光平如镜,好像经人削平过的,无疑的便是所谓平顶峰了。 众人先后攀登峰顶,只见峰顶地面仅只三亩方圆,全是汗白玉光平巨石叠成,只石缝里略生长些绿苔斑藓,的确是个理想交手场合。 六怪仍照方丈崖上的阵法,各占一隅。 齐天佑怒吼道:“姓杜的小子和那丫头还不滚进来领死!” 虚无岛主气定神闲,冷声微哂喝道:“且慢唤那两个孩子,本岛主先来会会你们。” 他略一挥手,立将那十二个随从刺面大汉,散布开去,恰好每两人照顾一位西荒魔头,又形成了个外围圆圈阵式。 六怪见身后各来了两名大汉,也都吃了一惊,心道:“你们要做什么手脚?” 但那些锦衣绣帽的汉子,却站开约一丈之外,只是严阵以待,手中也末撤出兵刃,凶恶的眼睛里闪着奇异光彩。 长髯男子已昂然走入六怪围成的圈子中央,他双手背操,悠然笑道:“西荒朋友,怎还不发动你们的六六邪功?本岛主久闻摄神功之名,早想领教一番了。” 西荒六怪气得个个怒目竖眉,齐声怪叫道:“鼠辈,就让你早些去阎罗殿报到吧!” 杜珏拉着晓霞,也走近交手的场子,他又再三嘱咐明霞:“表姊,你和令师姑切勿走进圈内,就在外面接应吧!” 杜珏正待拉着晓霞,纵入圈内—— 只见人影滚动,六怪已围绕着虚无岛主急步旋转起来。 奇怪的是外围一层,十二个刺面大汉,也同举步旋转不休,但是他们却朝着相反的方向逆形旋转着。 于是人影乱晃,令人难辨他们是捣什么鬼。 六怪刚一施展六六摄神邪功,却都心中陡吃一惊—— 原来那位虚无岛主,不知何时身形已杳。 齐天佑喝声道:“兄弟们注意,点子飞了!” 他身后却一声阴笑,道:“西荒朋友,本岛主已经参加你们的行列之内,助你们完成六六邪功,本岛主见猎心喜,对于你们这一套玩意,也很感兴趣呢!不要慌,本岛主绝不暗中伤人,大家来赛赛跑,也满好玩的。” 杜珏仔细望时,只见六怪阵容中,果然多出了一条身影。 长髯男子虚无幻影身法,捷如鬼魅,竟混入六怪行列,齐天佑闻声,吓得背脊骨上冒起一缕寒气。 他急急回身,反掌劈去。 六乙魔君钱小羽,却闷哼一声,道:“齐大哥,你怎么向我发掌怒劈?” 齐天佑方知虚无岛主发话之后,早已离开了原先位置,他急急嚷道:“兄弟们千万仔细,这家伙行动神出鬼没……” 虚无岛主已朗朗清啸,道:“西荒朋友,本岛主陪着你们兜圈子,不很够朋友么?你们草木皆兵,自相残杀,可不要怪本岛主呢!” 这么一来,六怪立即齐齐停下脚步。 六六摄神邪功经此一搅,竟未能施展它的威力。 六怪“咦”了一声,都怪声尖叫道:“鼠辈,原来你是凭着这一套轻功身法捣乱,不要逃走,接招吧!”只见虚无岛主却仍泰然站立场内中央,面上多了一副古怪的玳瑁眼镜,颇像一般人戴的黑色遮阳风镜。六怪刚一止步,外围一圈人影,也纷纷立定身形。 仍然是两个汉子,站在每个魔君背后,眼光闪闪盯着六怪。 杜珏心想:“长髯男子所戴的一副墨镜,难道就有抵抗摄神邪功之效?”但虚无岛主刚才混入六怪行列,竟未受害是铁一般的事实,杜珏不解那十二个汉子,又何故以逆转的方法,随六怪旋转,是什么作用? 无论怎样,六怪这种摄神邪功,已被人家搅得不成章法了。六怪念念的各举双掌,彼此喝声:“上!” 六怪十二只大手,自十二个方向,一齐向长髯男子猛扑而去。呼啸之声,激起了十二道劲风旋流,声势十分骇人。 杜珏一拉晓霞,说道:“六怪合力围扑,只怕长髯男子抵挡不住,咱们正好助这冒牌货一掌,早点把六怪拾掇下来,免得老是纠缠咱们。” 晓霞欣然应是。 她偶然扭头望去,却见明霞眼光中含着一股幽怨忿恼之意,面色也冷得铁青,她心爱的表弟,老是和晓霞亲亲热热在一起。 明霞又如何能忍受下去? 六怪合力联手,劈出十二股劲力,地上沙石飞舞,卷起一层细雾,但虚无岛主哈哈狂笑,身形如同鬼魅幽灵。 只见人影一晃,又立即倏然不见。 六怪惊骇万状,厉声叫嚷道:“有鬼,大家留心,不要着了这怪物的道儿。” 岂料杜珏已飘身近前,二仪神-涌贯右手,单掌一推,电光迸射之下,涌起了一幢山岳一般的劲力激流,隆隆卷去。 六辛、六庚两个魔头,此时听见背后激风吼啸,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也为之一滞,已来不及躲避了,只听得双双厉声惨嚎! 图鲁巴和赵大椿,被杜珏一掌扑实,宛如大铁锤打在背上,咕咚咕咚,一齐向前趴跌下去,口中血箭狂喷。 虚无岛主的苍劲腔口,却已在杜珏身畔响起:“姓杜的小子,何必这样手辣!留下他们陪我试试虚无幻影身法,满有意思呢!这一来,连喂招的人都没了。” 六甲、六乙等四位魔头,失惊之下,一齐涌奔过来。 钱小羽怒喝道:“杜珏,你小子慢走,老夫们和你小子拼了。” 六丁魔君丁亚双目尽红,也嚷叫道:“小子,还我两个兄弟的命来!” 齐天佑却热泪纵横,道:“三位贤弟,先急救赵兄弟们要紧,暂时不必和他们决斗了。” 他又向杜珏厉声叱道:“小子,竟敢伤我赵、图两位兄弟,这个梁子永远没法结清,现在任你小子得意,青山不敢,再碰上了,就是你小子血债血还之日。” 杜珏朗声回叱道:“用不着拖廷时日,现下杜某就等侯你们来找还公道!” 但齐天佑却因六庚,六辛两人伤重而奄奄一息,摄神邪功已无法运用,估料杜珏和虚无岛主等,个个身手不凡,这时硬拼下去,一定更加吃亏,只有把眼泪往肚里吞,忍了无容恶气,招呼丁亚钱小羽等背起赵大椿和图鲁巴。 他急急一使眼色,四个魔头垂头丧气,狂奔飞窜而去。 霭云子走上前来,赞道:“杜少侠和张姑娘练成的二仪神-,果然威力不凡!” 晓霞却跑过去拉住明霞的手,笑道:“叶姊姊,你看二仪神-威力出神入化,不是很好玩么?你他跟他练上三个月,同样也可以任意施为呢!” 明霞却凄然摇头道:“那得看杜珏他愿不愿意,现下那有工夫去练它呢!” 虚无岛主一指峰下一条羊肠小道,说道:“小子,那就是前往赤城仙馆的捷径,说不定还有武林同道贪心还魂草前来送死,本岛主先行一步。小子,你们随后赶来,明天正午赤城仙馆外面青牛峡碰头就是了,不见不散,切勿延误了正事。” 他说完,一挥衣袖,率领着那十二个汉子,飘身投落峰下,瞬息不见,杜珏和霭云子等又计议了一番。 这位自称虚无岛主的长髯男子,态度神秘莫测,不知他存着什么心思,究竟是敌是友? 霭云子面带诧异,叹息道:“这家伙身法诡异无比,功力也不弱,怎么你说他是冒牌货?” 杜珏不肯说出白姊姊托他之事,沉吟地随口应着。 假如眼前这长髯男子,果就是虚无岛主,他就该把白姊姊找他的话说明才是,但杜珏却坚信白姊姊的话。 杜珏走近表姊身边,柔声说道:“表姊,取了还魂草,我们顺便去一趟温州,希望表姊也一同去我家玩玩,同时我也把二仪神功法诀讲给你听。” 明霞却长叹一声,摇摇头道:“你不必费心了,但愿表弟你不要忘记了那夜在老君洞我跟你讲的话。”明霞话甫出口,娇靥已绯红了半边。 杜珏也感到心旌一阵跳动,他很老练的答道:“表姊不是外人,我怎么敢忘记你对我的……” 对我的什么呢?杜珏忽然变得成熟了,他没往下再说。 杜珏内心却仍宁愿和晓霞在一起,他不懂是什么道理,表姊成人气息太重,有时她一切言语都似有千万斤重量压制住他。 他们又一齐向南驰去。 口口口 赤城山峰峦绵延,山势幽邃,主峰赤城,有二十八座小峰连环围绕,岩石尽赤,连起来颇像一面面城垛。 所以名为赤城山。 这一带非常险峻,常人足迹所不至,而攀登赤城主峰,路迳非常崎岖幽邃。 这赤城主峰十余里外,两面削峰壁立,中间一线幽谷,溪水奔腾如带,正是所谓青牛峡。峡口处有一块孤立的怪石,横互泉谷。 这块巨石,长达十余丈,首尾俱备,活像一条卧地的青牛。杜珏等一路行来,并未遇上武林人物。 他们堪堪沂溪而上来至青牛峡口。 忽听得河旁松林中,一片喝叱,和金刃激风交手之声。 霭云子吃惊道:“这里该是青牛峡了,可是那个狂妄的虚无岛主一行人和金发班禅交上了手?不妨赶上前去看看!” 霭云子回首看着杜珏,杜珏则夹在两个女孩子中间。 明霞随口问道:“师姑,您可曾来过赤城仙馆?赤城仙馆又在那里?” 晓霞却天真地笑笑道:“我猜赤城仙馆应该只是一座洞府,因为很少有人发现,所以才称得起幽僻神秘呢!” 她又扭头问杜珏,道:“你说是么?” 那条青牛形怪石,耸起溪中四五丈高,蔽了视线。 突然一片极清脆的小孩口声叱道:“撒手,乖乖给我躺下!” 接着,又是一片古怪的风声,呼呼霍霍,带起树木枝叶簌簌颤动,听来宛似千军万马奔腾之声。 他们脚下加快,四人急急纵至怪石侧面。 已可望见后面的情形,只见—— 溪流奔腾,两岸上绿树如云,而迎面崛起一座奇峰,赤红色岩石嘴子,环绕如同城堡,霭云子一指迎面高峰道:“那里就是赤城主峰,二十年前,老身还曾游览过一次赤城名胜,但赤城仙馆却不知究在何处。” 突然林中音响寂然,十余条纤小红影,一闪而过。 这十几条红影,身法奇速,只在林木稀疏处,略略看出他们的身躯,看去和赤城四尊者衣饰相同,穿着西藏喇嘛半截僧衣,但是他们身材极为矮小,约仅是十二,三岁的幼童样子,一列红影之间,臂下还似挟着身躯庞大的人。 相隔虽仅数十丈远,因为仍有树木掩映,无法看清这一群红衣童子,挟抱的人究是些什么人。 晓霞眼快,她“咦”了一声,道:“快追,我看出来他们像是捉获了许多大人,黑色衲衣和蓝袍的人都有,不要是少林禅和、禅悦和本派两位师叔失手遭擒吧!” 杜珏却担心着悟元师伯和佛光师太。 杜珏心头一凛,猛然拉着晓霞,飞身纵入密林。 只见落叶碎枝纷洒满地,杂草也践踏得东倒西歪,显然有许多人在林中恶斗过一场。杜珏猛然惊呼一声:“啊呀!那是什么?” 晓霞也发现了草中,斜斜摆着两根乌黑发亮的禅杖。另外还有一柄-字黄穗的宝剑,晓霞已证实了她的推测。 晓霞急急向东疾奔,娇喘着道:“快去,追上那一群孩子,救回三派同道,一定是他们!” 杜珏心中也意识到必是武当、少林、峨嵋三派长辈遭遇不幸。 霭云子和明霞也随后急飞奔入林,但她们慢了一步。 杜珏和晓霞轻功身法何等迅捷,转限已穿林疾泻下去半里之遥。但前面仍然绿树浓密,泛起淡青色烟雾,望不见刚才那群红影所在。 晓霞讶然道:“真是怪事,这些红衣小儿又是些什么怪物?怎的一转眼,就走得没有影儿?” 杜珏一眼望去—— 只见前面赤城主峰已巍巍挺峙,山岩光怪陆离,却全是一派红色奇岩,溪水至此已是源头,仅只峰壁上悬垂着十余条粗如匹练的瀑布,削壁千仞,岩峰相连,似已无路可通,而刚才一群红影却杳无踪迹。 杜珏略为迟疑一停脚步,摇头低声道:“奇怪,我也觉得这简直不可能,照我们轻功猛追这一程子,怎会把他们追不见了?莫非峰壁上藏着他们的巢穴?” 他们方目惊诧之际,突然身后一叠喝叱,明霞口中嚷道:“尔等就是金发班禅手下的爪牙了!快快转报金发班禅,交出还魂草来,昆仑一派,不屑难为你们这些无知孩童。” 清脆的童音也回叱道:“告诉你们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赤城仙馆十八阿罗,奉命在此拦截硬闯青牛峡的人,班禅活佛有旨,来人一律擒入仙馆发落,呵呵呵,昆仑四子又算得了什么?昨天九幽姥姥一群坏蛋,还不照样被我们打发掉!” 这些孩子口气狂妄已极,杜珏又拉着晓霞向来路飞奔。 杜珏道:“对了,他们还在原处,是我们跑过头了,一定藏在树林深处呢!” 晓霞也点点头道:“敢情正好,抓住这些红衣幼童,还怕问不出赤城仙馆所在。” 他们循那喝叱声穿林而驰,扑向发声之处。 但晓霞却拉拉杜珏道:“别慌,叶姊姊们说话声音,怎又像在那边?” 她纤手向南面一指,杜珏留心听去,喝叱交手之声,果又移向南边,他们遂分枝牵叶,向南斜斜奔去。 这一带山峡并不很宽,而这一簇树林,却似深密无底。 他们飞步急驰,半盏茶后,连明霞等交手之声,也寂然不闻了,人更不知在那里。树林中永远是那样—— 枝叶纠结,阴森可怖,地上茂草足有三四尺高。 杜珏也有些发慌,心道:“刚才先后追入林中,再远也不会找不着她们。”他方始注意林中有无异样之处。 只见乱草蓬蓬,地上不时屹立着几块红色怪石。 怪石三五成堆,俨如布有什么阵形。 杜珏对于奇门遁甲、九宫、五行,八卦等等阵式,在峨嵋大悲寺时,略经庆元师伯讲述过些,心中猛然省悟必是困入人家阵中。 遂停住脚步,低声问道:“晓霞,你可懂得奇门遁甲阵式?” 晓霞摇摇头道:“不像,不像,这座树林完全是天生的大树,并无人工排列迹象,你是奇怪那些红色怪石吧!” 杜珏沉吟道:“管它是什么阵式,我们还是一直向前走去,可是霭云前辈她们又无声无息,难道也被那些红衣幼童擒去?” 晓霞突然面色一变,变得惊惶万状,“呀”的一声,叫道:“我怀疑是金发班禅布置下的妖法。杜珏,你说怎样?” 他们说着走向前去,这次他们慢慢走着,晓霞用宝剑在所过树椿上削下标记,以免迷失路径。 他们先是向南扑去,又走了顿饭时光,始终不能走出林外,峡谷迎面的高峰,也仍然巍峨如在目前。 随后他们又想找原路走回青牛怪石之处,按着方向向北斜斜扑去,但走了半天,浓枝密叶,荒草埋径,到处竟没丝毫差异,杜珏等更加惶惑惊疑不定。他们正不知该如何走法,突然侧面一个清脆小孩声音,拍手笑嘻嘻喝道:“你们两个笨蛋,走累了吧!不妨坐下来歇歇再跑,-三天三夜,总该有气无力束手就缚了。” 杜珏喝叱道:“什么东西,有种的现形出来较量较量!” 暗中清脆声音又嘻嘻笑道:“不要吵嚷,十八阿罗照样要来服侍你们呢!我们就是赤城仙馆十八阿罗童子,老实告诉你们,你等已陷入天罗迷踪大轮回阵中,这一辈子也逃不出去。刚才有许多和尚道士也都被我们擒住,不错,还有两个老道婆和大妞儿。” 童音不止一人,另一清脆声音笑道:“这是赤城仙馆天罗大轮回阵,你们妄想还魂草,必须通过这第一关,才能走上赤城仙馆的正路。可惜没有一个……” 杜珏怒不可遏,猛然身形飞扑而去,单掌一挥—— “呼啦啦”,宛如惊涛骇浪,卷过去一股强大无伦的劲流狂飙。 只听得“咔嚓咔嚓”声落处,一排排大树齐腰折断。 残枝碎叶,飞舞半空,俨如一蓬绿雾。 清脆童音却已换了方位,又转至左侧林中,嘻笑道:“本仙馆四尊者说过,果然你们半大孩子二仪神功十分惊人,所以我们十八阿罗不能和你们硬拼。” 另一童音道:“喜哥儿,我不相信阿罗神网制服不了他们。” 原先童音道:“爱哥儿,不可冒昧,一照上面他们刚才那一手不好对付呢!让他们在大轮回阵中饿上几天,再收拾他们不迟!” 杜珏气得又待向发声之处扑去,晓霞却拉住他道:“且慢,敌暗我明,先要破了他们的大轮回阵,才能抓住这一干小鬼。” 杜珏迷惑地睁大眼珠,问道:“晓霞,你可有办法冲破这鬼阵式?” 晓霞摇摇头道:“我正想问你懂不懂大轮回阵呢!” 杜珏叹了口气,道:“鬼阵破不了,我们这一趟算白来啦!还有许多同道都遭了他们毒手,原以为石钟山魔、小幽灵,九幽姥姥可怕,岂知……” 晓霞道:“不用失望,大家研究研究看,无论什么阵式总有破解之法,我想他们大轮回阵一定是带些妖法门道。可惜我们没有什么宝物,足以祛魔避邪的东西……” 杜珏摸摸胸前,突然笑了笑道:“现有本派信物无相宝镜在身,想来古镜皆有避邪之功,不妨试上一试。至于大轮回阵形,刚才我已留心研究过。” 晓霞笑问道:“你研究出来它的神秘作用了吗?那何不快试一试!” 杜珏道:“我们奔走了半天,我留心那些草里的红色石堆,彼此相隔的距离,和排列的方位,很像是八阵图法。” 晓霞道:“瞎说,八阵图式我也懂得,怎又破不了它呢?” 杜珏道:“所以我想用无相宝镜试试了。” 杜珏和晓霞这时方才留心到,这一片密林里,隐隐萦绕着一种淡淡的青色烟雾,虽不太浓,却足已使人视线模糊。 杜珏自怀中取出峨嵋一派信物——无相宝镜。 他用地上青石磨擦那古铜镜面,刹那间宝镜浮尘退去,光可监人,闪动之际,自镜心射出一股蒙蒙奇光。 杜珏用本身无相神功,注入宝镜上面,立时光华大盛。 只见奇光照射之处,立时青雾消散,原先不能看清的草中红色石堆,都形状毕露,而大轮回阵布置之妙,也全盘呈现,更出乎意外的,青雾一散,一眼就望见三丈之外,松杉丛里站着一排四个身穿红衣的小喇嘛。 果然身高不过四尺,年纪约十二、三岁,面目十分狰狞,却正都互相低声细语,并向他们指指点点,而四个红衣童子手中,共牵着一面红色怪网,网绳粗如儿指,隐隐泛起一层红光,显然喂过毒物。 红衣童子等,以为他们无法发现他们,所以态度非常镇静,虽站在三丈远附近,却毫无防范之意。 杜珏低声嘘道:“晓霞,现在我们可以捉住两个孩子,审问一下表姊她们的下落了。不要紧张,出手要快,不可打草惊蛇。” 晓霞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他们故意在这一片草地上走来走去,似在地上寻找什么,而脚步却慢慢向四童站立之处移近。 只听得一个撩牙童子低声一嘘道:“喜哥儿,他们在研究阵法呢!” 另一个缺耳童子低嘘道:“看,他们走近这边了,何不一落阿罗神网?” 被唤做喜哥儿的却不以为然,道:“且慢撒网,他们态度鬼鬼祟祟的,只怕不易上当。” 正说时,宝镜奇光照射之下,杜珏和晓霞一个猛子,电射而起,晓霞飞花飘絮轻功端的疾如电射。 杜珏运足无相神功,施展开玲珑步虚身法,也宛如游龙夭矫,一晃即至,他们各各伸指,疾点而下。 四个红衣童子,自恃天罗迷踪大轮回阵法,可以隐蔽身形,却不料杜珏等突然飞身袭来,只听得两声闷哼。 四童中两个闪躲不及,已被他们点中胸前要穴。 另外两个童子,吓得同声尖叫,向一旁跳出数尺。 那喜哥儿和缺耳童子,已被制住穴道,僵立不动了。 另外两个童子纵身闪躲之际,四个童子本共曳着一面怪网,所以把被封穴道的两个童子,拉得滚翻地上。 二童手足已僵,手上网索一滑,被另外二童扯出老远。 末被封穴的二童,清脆的嗓门叱道:“你们是不是杜珏和姓张的武当丫头?好狡猾的手段。” 晓霞娇笑喝道:“你这两个小鬼,怎会晓得我们的姓名?不要走,乖乖也给我们躺下吧!” 但二童却把怪网一张,抛起空中,喝道:“休要卖狂,且试试我们的阿罗神网。” 杜珏翻身急纵,显然急欲制服这两个红衣童子。就在他举步飘飞过去一刹那间,二童手中那张红丝怪网,已咒落晓霞头顶。 晓霞没想到二童出手奇速,方自一怔,漫天红影已当头罩下。 晓霞身形急旋,待以飞花飘絮轻功腾闪而出,却竟已措手不及,立被怪网罩住了周身,一种古怪香味袭人鼻孔。 晓霞张口只说了声:“小鬼,看我不削断你这张鬼网!”却头脑一阵晕眩,身躯一软,晃悠悠倒了下去。 而杜珏却已闪至二童身边,伸指疾点。 这两个红衣童子,各各又一声闷哼,立被封住了大穴。 幸赖杜珏手法神速,二童方不能把怪网收紧,但晓霞已昏迷沉沉的倒在草中,身上覆着那张古怪的大网。 杜珏先自二童手中夺下网绳,把怪网移开。 然后急急俯身看视晓霞,只见她玉靥通红,呼吸粗浊,身体似已发起烧来,杜珏忙取些鸳鸯芝塞人晓霞口中。 杜珏恼恨这两个童子,抛出怪网伤及晓霞,随手一拍二童顶门,真力一涌,“嚓嚓”两声响,二童已脑浆迸裂而死。 杜珏把原先二童,就用网捆在松树椿上。 再看晓霞时,她依然昏迷不醒,娇躯微微颤动着。 杜珏放活二童穴道,仍制住他们下半身经穴,然后厉声叱道:“快说,今天被尔等擒捉的武林同道共有几位?送往那里?还有你们的赤城仙馆究在何处?” 二童口已能言,却同声骂道:“姓杜的小子,你竟敢击毙十八阿罗我们的兄弟伙,你别想再活着走出青牛峡了。告诉你,金发活佛马上就来收拾尔等,尔等等着受死吧!”杜珏一扬手,掴了二童各一记耳光,直打得二童丑脸血红肿起五道指印,牙卤震落数枚。 二童咬牙忍受着,杜珏厉声喝道:“小鬼,怎不回答小爷的问话?” 第十八章 缺耳童子喜哥儿忍不住剧痛,呻吟着道:“小子,告诉你,和尚、道土、尼姑们一共八个家伙,全被阿罗神网擒获,送往仙馆第八宿石洞了。小子,你有胆量就去仙馆救他们去。小子,你到了赤城峰顶,自然有人招呼你,不要神气!” 杜珏又叱问道:“小鬼,老实说,你们阿罗鬼网上,究喂过什么毒性?” 喜哥儿眨眨眼珠,狞笑道:“告诉你小子,你也没法医治。只要沾上网丝,浑身筋软骨酥,三个月内,休想恢复武功。除非……” 喜哥儿生恐说漏了嘴,又立刻咽回话尾。 杜珏又怒声喝问道:“除非什么?” 喜哥儿凶目一瞪道:“小子,你还不死心,除非……除非本仙馆还魂草,不然救不了这种剧毒。” 旁边獠牙小童爱哥儿,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喜哥儿,你敢泄漏机密,当心受活佛剥皮抽筋之刑!” 獠牙童子说罢,突然咧开扁嘴,发声长嚎。 这童子长嚎之声,宛如野兽豺狼,十分凄厉难听,嗓音又尖又高,杜珏猛然省悟,他是以呼嚎声求援了。 杜珏猛地一掌拍下,喝声道:“小鬼,你是找死!” 爱哥儿怎禁得起杜珏无相神功的一掌,早已顶门开花,脑浆四射,惨死当地了,喜哥儿吓得紧闭双目,浑身战抖。 这时,晓霞双眸一睁,悠悠醒来,唤道:“杜珏,我身体懒散得很,好像骨节都松脱掉了,快来扶我起来。啊呀!不好,我一身内功真气,怎的无法畅运?” 杜珏慌忙过去扶她坐起,发愁地问道:“怎么?你服下鸳鸯芝,还不能祛除怪网的毒性?” 晓霞摇摇头叹气道:“我也不知道什么道理,周身一点力量也没有……” 杜珏慌了手脚,道:“表姊她们都已被擒往第八宿石洞,你又不能和我一同运用二仪神-,这可怎好?” 晓霞凄然坠泪,靠住杜珏道:“我听那小鬼说了,只怕三派长辈都已失陷赤城仙馆,现在就说只剩下你一个,还能有所作为,你不必管我啦!你快去赤城仙馆,援救三派同道,侥幸取来还魂草,我尚可有救,绝不可因为我担误了正事。” 她偎在杜珏粗壮的臂弯之中,哭得宛如带雨芍药,楚楚可怜,杜珏双臂一紧,把她搂得更紧些,也凄然道:“晓霞,我怎能把你丢在这里?要不,我带你上去闯闯赤城仙馆,死活我们永远在一起,若取不了还魂草……” 晓霞软绵绵的玉手,捣住他的嘴道:“杜珏,别这样说!金发班禅诡计多端,邪功盖世,你带着我更多了一层累赘,又怎能拼斗那金发班禅呢?” 他们这时相依如命,的确是难分难舍。 晓霞忽然笑盈盈地道:“杜珏,我想开了,我永远离不开你的,如果师父逼我,我就拼了一死,因为我……我……已是属于你了。” 杜珏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揉动,叹道:“晓霞,我也和你一样想法,我们好像早应结为一体了。” 晓霞突然成熟起来,微带妒意,问道:“杜珏,你不许说谎,你又怎样对待叶姊姊?” 杜珏摇头叹气这:“嗯!是的,她曾对我表示过……” 他们在患难之中,披肝沥胆,可谓无话不说了。 杜珏又道:“不过,你是我最喜欢的人,设若不能两全,我宁肯舍了表姊,绝不使你失望。你放心,我们是永远相好的。” 晓霞娇憨地笑了,她笑得宛如鲜花怒放,美不可言。 杜珏情不自禁,把头俯下去,晓霞一阖双目,心房跳动得更加剧烈,宛如触电一般,周身宛似燃起了一股火焰。 她无限微妙而热烈地,接受了心上人的一吻。 这两个大孩子,彷佛身在飘渺虚无的仙境里,他们都觉得两颗心已快溶化为一,喜哥儿却呸了一口道:“不要脸,死在临头,还在取乐!” 杜珏方从美丽仙境清醒过来,晓霞推开他,道:“杜珏,不必为我担心,你快些去吧!取得还魂草,方能使我恢复功力,否则你我始终享受不到美满的幸福呀!” 杜珏神情一黯,叹道:“可是把你丢在这大轮回阵中,如有不测,可怎么……?” 他正不知该怎样安置晓霞,而晓霞更是柔肠欲断。 突然远处粗犷的嗓音,喝道:“启禀活佛,就是那小子,他身上也藏有二仪神功秘录。” 一片衣袂飘风之声,眼前红影翩翩。 杜珏方自错愕一怔,眼前已涌现了一群红衣怪人。 为首一位手持锡杖,身穿火红袈裟,头戴昆吾帽,一头金色长发,披散肩后,体魄魁梧已极。 此人双目蓝光汪汪照射,露出一身雄厚的内功。 围绕在他四周的,却是那夜净土禅林出现过的天雷、天风、地水、地火四尊者,各提一柄金彩耀目的降魔杵。 后面还随着十来个红衣丑童。 杜珏已知中间这位红衣金发怪人,必就是金发班禅了。 金发班禅望了杜珏,晓霞两人一眼,狞笑道:“原来是个半大顽童,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偷入佛爷大轮回阵,又毙了我阿罗量子三名,你莫非找死不成?” 杜珏一只手搂着晓霞,昂然起立,回声叱道:“金发班禅想来就是你吧!在下峨嵋杜珏特来你赤城仙馆收取还魂草,另外还要救一个人!” 金发班禅面色一变,道:“小子,你救什么人?刚才佛爷手下已擒获了峨嵋、武当、少林三派八个小辈,你把二仪秘录双手奉献,佛爷向来不与小孩子一般见识,你可以要求释放其中的一位。” 杜珏却朗声喝道:“已失陷的八位武林同道,要你释放不在话下,还右个虚无岛主侯千秋,也被你囚禁了二十载,杜某此来就为了把他救出魔窟。” 金发班禅却怒吼一声,道:“小子,信口雌黄,佛爷仙馆之中,那里有什么侯千秋?” 杜珏道:“金发班禅老魔头,你还敢撒赖,他被囚在第七宿石洞之内,难道你空口抵赖得了吗?” 金发班禅突然喋喋怪笑,道:“你说的是他?他无名无姓,疯疯癫癫的,佛爷因为他身怀奇功,可以助我练成波罗密多神功,所以留下了他。今天正是佛爷功德圆满之辰,再留他已无用处,任你带走就是了,不过小子你须先把二仪秘录交出。” 杜珏朗声叱道:“如果我不肯交出呢?你待怎样?” 金发班禅咆哮道:“小子,那你是自取灭亡!佛爷练成波罗密多神功之后,以慈悲为怀,绝不难为后辈,将来尊称武林,你小子也是佛爷座下之臣呢!所以佛爷和你谈条件,如果你能接下佛爷三招……” 杜珏冷笑道:“漫说三招,再多些杜某也不畏怯。你且说说条件是怎样?” 天雷,天风二尊者已怪叫一声,道:“启禀佛爷,待我等过去拿下这小子!” 金发班禅却一挥手道:“慢来,慢来!佛爷练成神功,自信天下无敌,但这小子号称练成二仪神-,正可藉他一试波罗密多神功的威力。你们绝非这小子敌手,快退下去!” 他又向杜珏狞笑道:“接佛爷三招,就是条件,你接得下来,佛爷准你进入仙馆第七宿石洞救人便是。” 二尊者肃然躬身而退,态度非常恭敬。 杜珏朗声说道:“不行,我接你三招之俊,还要你送我一束还魂草。” 金发班禅咯咯怪笑道:“小子,还魂草仙馆之内虽有三十六株,成了气候的却不过一株,佛爷言出无悔,就把那成了气侯的一株赐你。” 杜珏又道:“所有今天被擒的武林同道,你也要一律释放!” 金发班禅怒吼道:“那有这么多废话,小子,老实告诉你,佛爷练成神功,志在征服武林,报复王屋双隐,不过先拿你小子作为金石,试上一试。如果佛爷摧毁不了你小子的二仪神-,佛爷从此罢手,绝不再出赤城仙馆。” 杜珏愕然吃惊,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金发班禅狞笑道:“佛爷年岁比你大上三四倍,岂能骗你小孩子。须知王屋双隐内功,禅功修为,不在二仪神-之下,佛爷胜不了你,又如何……” 他突然仰天长啸,神情凄凉激昂已极。 四尊者窃窃私议,又向金发班禅进言道:“倘若这小子能接下老佛爷三招,答应他这么多,岂不失算?” 金发班禅摇头长叹一声,道:“这小子无足轻重,他如不敌我波罗密多神功,小子还能有命在?如若接得下来,佛爷这一世算是一切都完了。” 他又慨然叹道:“留下三派的人,又有何意义?” 地水尊者阿谀地谄笑道:“老佛爷的神功震退了九幽姥姥一干恶煞,谅这奶臭孩子还禁得起您老人家一击,老佛爷把这小子估计太高了。” 金发班禅却摇头道:“你等有何见识,怎知二仪神-的威力?退下去,不必多说!”他神色一变,态度十分慎重,双目一阖。 猛然周身骨节暴响,顶门穴上蓝气直冒,显已在运集邪功。 晓霞叹气道:“杜珏,真糟透了,我又中了剧毒,不能助你施展二仪神功,这可怎么办?” 杜珏握住她的柔荑,安慰道:“不要慌,白姊姊说过,不可和这老怪物硬拼。” 他把真力一送,透入晓霞丹田气海,只觉得内、外家两种真-,又倏然凝而为一,晓霞虽无力运行本身真气,但练成的真-,依然未散,杜珏又施展二仪神功,把合成的二仪神-度入本身,他暗暗一喜。 杜珏暂把晓霞扶着,躺在一片浅草如茵的地上,晓霞真-脱体,人立即疲乏无力,秀目一闭,昏然入睡。 金发班禅头顶,蓝气蒸腾了半盏茶顷。 他又一收摄,一齐收入体内,双目一睁,奇光电射。 金发班禅怒吼道:“小子,你准备好了没有?佛爷要超度你小子了。” 杜珏朗声答道:“来吧!让你先发招。” 金发班禅凄厉一声怪笑,喝道:“小子,先实接一招试试你二仪神-的气候。” 他单掌一挥,掌心迸射出一片蓝色异光,一幢旋滚强烈的真-已涌卷而出,激起了一波波山崩地裂的旋飙。 声势之猛,又远在九幽姥姥摄魂手之上。 由金发班禅一掌推出的真力,立即震动山岳,卷起了隆隆雷电交错的暴响。杜珏也慌忙以二仪神-挥掌相迎。 他记起了白姊姊的话,遂把二仪神-改用脱力回旋玄功方式,缓缓推出,二仪神-兼合刚柔之体。 这一用脱力回旋功发出,妙用更加不可思议。 他自觉推出的一波波气浪,只轻微旋绞滚转,愈结愈浓,向前冲荡的速度极为柔和缓慢,但却隐含着至大弹力。 一转眼间,已迎住了金发班禅推来的旋飙。 只听得“吱吱,丝丝”,并未发生大力相撞的震响。 金发班禅瞪大了眼,额上隐现汗星。 他惊呼一声道:“小子,你很刁钻,竟把二仪神-改用佛门脱力回旋玄功运出,的确柔能克刚,佛爷这一掌白费了。” 原来他感觉自己的真力,像碰上一团带有轫性的绵絮,不但无法撞散对方真-,而且丝毫不生作用。 一招既过,金发班禅双掌下垂,神色黯然,摇头叹道:“小子,算你厉害,不必再比较下去了。不过,小子,你不肯运二仪神-硬拼,波罗密多神功威力世未能测出,佛爷虽不能胜你,也不算落败。所以,佛爷八月黄山大会里,仍然要会一会各派高手,其余的条件一律照办!” 杜珏没想第二次,以二仪神-施展脱力回旋功,竟能立于不败之地,更使他雄心万丈,惊喜万分。 杜珏洪拱手道:“在下若非练成无相禅功中的脱力回旋功,又岂能接得下来你雷霆万钧之力。” 金发班禅突又狞笑道:“不错,乖孩子,你颇有自知之明,要是和佛爷硬拼,倒楣的当然是你小子。小子,黄山之会,你可要知趣些,不要碍手碍脚,阻碍佛爷的事。因为,你小子冯本领并不能胜过你家佛爷呢!” 杜珏微笑道:“金发班禅,只要你不残害武林同道,行端立正,所作所为合情合理,杜珏绝不阻拦你的。刚才的话算不算数?” 金发班禅冷笑道:“佛爷话已出口,岂有不算数之理。小子,你就去撞撞自己的运气吧!须知赤城仙馆,共有二十八座石洞,每洞都有前代异人布置下的妙用,佛爷也仅能进入第一宿至第八宿石洞,那还魂草却在第十七宿石洞之内。” 杜珏问道:“你这些话怎讲?” 金发班禅道:“先后被擒的人,分囚第七、第八宿洞内,小子,你可以自己闯进去试试能进得去就能出得来,自然就可把洞里的那一干家伙救走。若是你悟不开仙馆列宿石洞妙用,那可是活该陪上一条小命,休得怨咱佛爷。” 杜珏昂然厉声喝道:“谅列宿石洞,又岂能难倒杜某。不过,我要先采还魂草,然后救人。金发班禅,话说明在先,不可暗箭害人。” 金发班禅厉声答道:“佛爷既答应了你的条件,岂有再行为难你之理!” 于是金发班禅指着对面高峰,略告知杜珏进入赤城仙馆的门径方位,以及二十人宿石洞洞门隐藏的所在。 金发班禅令四尊者,解下那小童喜哥儿。 他又一摆手,喝声道:“随佛爷回仙馆去!” 立时人影翻飞,红光闪闪,这一群怪物,立即消逝于碧峰翠树之中,倏然隐去,杜珏不由欣然微笑。 他觉得白姊姊的使命,他已如命完成了。 口口口 杜珏挟着晓霞,依照金发班禅所说,纵上赤城主峰。 只见一匝儿红山岩咀,共有二十八个,连环如同城垛,而中间却是一片红如玛瑙的红色盆地。 他纵下谷中,果见四周红岩光滑如镜,萦绕相连,天衣无缝,只第一、第二宿两宿,即东面两座峰咀下面石洞毕露,十八阿罗红衣小童,隐隐在洞门前张望,其余各宿石洞,则望去都是一色赤红岩壁。 杜珏正站在红色奇岩满布的谷中,找到那十七宿石洞位置,猛然耳中传来一丝极微细而又十分清晰的声音。 此人声音略显苍劲,但却琅琅如同鸣金击玉。 话音十分慈祥,道:“杜珏,有出息的孩子。向西南角走上一百步,迎面石壁上就是第十七宿石洞。想是武林浩劫将消,还魂草恰好有三株长成气侯,记住,须要听老夫吩咐,弄错了一丝,就前功尽弃了。” 杜珏大为骇异,口里恭声道:“请您老人家告知杜珏,您是那一派的前辈?杜珏谢谢您的指点。” 慈祥之声又道:“不必言谢,还魂草三株,一株给你享用,一株须交与你的白大姊姊,另外一株交由武当派小丫头晓霞带回去救治武林同道。老夫是什么人,你以后自知,你已经在净土禅林会过我的老伴了。” 杜珏心中一亮,惊喜道:“那你老人家就是王屋双隐天倪大隐老前辈了!” 慈祥之声道:“孩子,不必多问,记住一举一动都听老夫指使,不可有误。对面石壁上有一块岩石上刻着狼形图样,孩子,走到那里再说。” 杜珏欣然飞步纵去。 他走至这座峰咀岩壁下面,果见岩石中间,一颗隐隐突出的狼形脑袋,眉目栩栩如生,慈祥之声又在耳根响起:“孩子,把狼头向上三掀,向下七按,然后左旋一匝,右旋二转,石洞立即开启。” 杜珏如法做了。 一转眼间,岩石上面,涌起一层红色烟雾。 慈祥之声又道:“孩子,不要惊奇,这是道家奇门遁甲禁制,并非妖术邪法。” 红雾散后,岩石已改变了形状。 对面已赫然呈现了一座穹顶圆形石洞。 杜珏正待迈步飞入,耳畔的声音又喝道:“孩子,你怎这样鲁莽,先运起二仪神-护体,以免受害!” 杜珏却怔了一阵,他不知道怎样才能使二仪神-护体呢!” 杜珏低声央求道:“望求你老人家指示迷津,杜珏还不懂得运-护体之法,再此洞大门,难道还布有什么厉害埋伏?” 清澈慈祥的声音微笑道:“孩子,赤城二十八宿仙馆,老夫也未曾来过,所以很可能其中埋伏不少。孩子,算你有缘,老夫就一并指点成全你吧!” 杜珏倾耳谛听,接受了暗中天倪大隐的神功口诀。 他照口诀默运神功,二仪神-果然笼罩周身,脱颐欲飞,却翕然不散,他把晓霞也罩在护身神-之内。 杜珏这才一耸身,以玲珑步虚身法,电射而入。 他怕地上有什么蹊跷,脚不沾地,以百步凌虚身法,一直向洞内射去。只听得洞中响起了一片“飕飕飕”的尖风嘶啸之声,却纹风不动,隐隐中有一种奇异的香味,清冽芬芳,扑鼻袭来。 杜珏猜想必是还魂草异香,但仍不敢大意,又摸了些儿鸳鸯芝含于舌下,他人在虚空,运目力向下面望去。 只见地上苔痕凝碧,一色火红岩石,石笋交错,并无异样之处,他方始略为放心,身形飘飘下落,单足一点地面红岩,立又拔升而起。 洞中光线并不十分幽暗,自远处射来一片淡红色光线。 光线的来源,似就是自岩石本身放出。 这时,晓霞仍然昏睡不醒,杜珏试试她的脉息—— 却发现她呼吸正常,周身奇热已退,心里不胜纳闷。 岂知他自己把晓霞内家真-收人本身,怪网剧毒,虽经鸳鸯芝解去大半,一时仍难净尽,毒性已促使这女孩子筋骨软散无力,加上真-暂失,所以疲倦已极,难以苏醒了。 杜珏呆了一阵,方才省悟过来。但此时,收取还魂草要紧,无暇助晓霞复原。 遂又一直向洞中纵去,约莫飞泻下去百余丈远,这条洞似深无止境,杜珏不由骇然一震,他怕又碰上了奇怪阵法。 这个想法不错,杜珏在林中所遇的大轮回阵,也正是赤城仙馆二十八宿石洞东方七宿中,一种前代异人所留的阵法。 金发班禅参详研究出它的妙用之后,就在青牛峡口如法泡制,防范武林人士,来此抢夺还魂草。 杜珏进入的第十七宿石洞,属于南方朱雀七宿。 所以这面洞中,确也布有一种精奥的小须弥阵式。 杜珏这时,楞然卓立红色奇岩之上,仍想待暗中传音的王屋大隐指示,不料半晌,耳中寂然了无声息。 他岂知小须弥阵法非常微妙,他一入阵中,即已与外界隔绝,若始终足不沾地,就不会为阵法所困。 杜珏伫立稍顷,又挟着晓霞飘纵而起—— 却不料这已触动了小须弥阵法中枢,眼前突然红光一闪,遍地火焰熊熊,前后左右成了一片火海。 杜珏吓得一声尖叫,再往来路扭头望去,又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刚才飞来的一段岩洞中,也如同一座火焰山,烈焰冲天,不可逼近,火焰冲上来之后,又化为一股浓烟,带着“吱吱,轰轰”的怪响。 杜珏灵机一动,心知必为阵法所困,忙小心翼翼取出无相宝镜,向岩石上面火光中照去,眼前旋风突起。 一晃之间,四周火光又突然不见。 杜珏心里笃定下来,他又飘落地面仔细观察地面岩石的形状,果然有许多是人工排列,三个一堆,五个一簇。他手持无相宝镜,默运神-护体,另一只手臂挟着晓霞,缓缓向前移步。 杜珏聪慧超人,看出地上石堆排列位置层次,遂试按着奇门五行生克之法,推测此洞位于南方,应属火宿。 遂依癸水北宿天一生水,地六成之的道理,水能克火,应该前行六步,退后一步的步法,试探着走去。 赖有无相宝镜照测怪火不再喷起,那还魂草清冽香味,愈加浓烈。 杜珏不敢丝毫大意,又恐乱了步法,所以走来十分费力,又不测这洞中还有什么古怪的玩意,更加不敢怠慢。 这时,那种淡红色的光线,也自然消失。 洞中反而成了极幽暗的境界。 赖有宝镜微光,可以辨清地上岩石形状位置,杜珏脚踏实地,走了数十丈之遥,面前岩洞突然开朗—— 只见已进入一座广大岩石之中,四周石壁上悬泻下来,三十六道粗如儿指,极鲜艳夺目的泉水,色如珊瑚,水质稠腻,竟是条条红色钟乳,而地上红光耀目,丛生着无数奇形小草,杜珏惊喜自语道:“莫非这些就是还魂草?” 他仔细端详,一草九节形类菖蒲,实则还魂草也就是道家所谓的九节菖蒲,一株九节,鲜红如火,红光迸射。 杜珏把晓霞平放在地面上,方想起他自己收去晓霞体内真-,不曾度回她体内的事,遂单掌抵住她的命门穴。 石岩广达数亩,而还魂草却只有三十六株,恰好每株都生在一条红色钟乳之下。 料想还魄草必是赖那石钟乳滋润而生。 杜珏心想:“这种石钟乳,必是稀世奇宝,何不收取些儿,或者另有妙用也未可知。”又见三十六株还魂草,俱皆逼体赤红,奇光四溢,但仔细看去,长够九节的却仅仅三株,而这三株放射的光彩,更为鲜艳夺目。 他肯定了那三株才是成了气候的还魂草。 现在还魂草已在眼前,问题又来了,怎样用它治疗受毒受害之人呢?晓霞也身染奇毒,正可藉她一试。 杜珏把晓霞内功真-,度还她丹田气海之内,又助她运行周身各大玄关,晓霞妙目一睁,欣喜而惊,讶问道:“杜珏,这是什么地方?” 杜珏徐徐行功完毕,收去左掌,笑问道:“晓霞,你中了怪网之毒,我给你口中塞下两片鸳鸯芝,现在你觉得怎么样了?” 晓霞突然含笑翻身坐起,道:“好了,好了,我身体已完全复元,而且似乎功力又有了进步。现在身上不再软弱无力了,可是你……你……” 杜珏道:“不要紧张,我已硬接了金发班禅一掌,他没胜过我,所以听凭我救人收取还魂草,这儿就是第十七宿石洞呀!” 原来晓霞余毒并未去净,却因还魂草香气熏入肌体,自行霍然而痊,这是她和杜珏一时尚未弄明白的。 杜珏一时也想不出还魂草如何使用之法,但晓霞既已功力痊愈,他也欣喜得咧开嘴笑着,和她又紧紧依偎在一起。 杜珏先用装宝镜的圆盒盛了一盒红色石钟乳,又自地上连根拔起三株还魂草,顺手就放在盒内,浸于石钟乳液中。 晓霞细想这种奇妙至宝还魂草一阵,又嗅嗅它的香气,怀疑地问道:“杜珏,你能断定这就是还魂草?” 杜珏道:“当然不会有错,刚才还承蒙王屋大隐天倪老前辈暗中再三指点我。好了,我们出洞去吧!救人要紧,迟了万一金发班禅反悔,暗使手脚或什么毒物,就害了三派长辈。况且,还有一位虚无岛主亟待救援呢!” 晓霞点头欣然应是。 杜珏把盒儿郑重收入怀中,一手持着无相宝镜,一手拉了晓霞,两人仍然合运二仪神-,以防不测,同走出洞外。 杜珏那种古怪步法,使晓霞引起了兴趣。 晓霞笑道:“杜珏,你还懂得这些鬼门道?” 杜珏道:“我也是临时参悟出来的,这洞内阵法又与林中大轮回阵不同,几乎把我困住,一半也还是仗着宝镜之功。” 他们刚一飞出洞外,只听得一阵隆隆巨响。 回头看时,岩壁已自行合拢,合得天衣无缝。 杜珏仍想那天倪大隐,以千里传音之法指示他,耳根却十分清静,不再响起那清澈如玉的慈祥之音了。 晓霞游目观看四周赤色岩嘴,和这片广大谷地,惊奇道:“这儿就是赤城仙馆么?” 杜珏还未及回答,突然面前一道身影箭一般飞来。 苍劲的声音喝道:“小于,你找到还魂草了?看不出你这两个孩子,居然能越过青牛峡,找到赤城仙馆来。小子,你从那里现形的,刚才怎没看见你们?” 杜珏闻声吃了一惊,看时,来人正是那位玉面长髯,自称虚无岛主的男子。 杜珏心想:“还魂草仅只三株,天倪老前辈已指示了分派办法,岂可再让他纠缠?”遂摇头说道:“还魂草是什么样子?它又在那里?” 虚无岛主冷笑喝道:“小子,你敢存心捣鬼?快说实话,还魂草到手没有?” 晓霞已忍不住叱道:“到了我们手中,你又待怎样?” 虚无岛主却呵呵一阵朗笑,手舞足蹈地道:“苍天保佑你,你有救了!” 杜珏诧异喝道:“冒牌货,你发什么疯?” 虚无岛主突又面色一整,厉声喝道:“小子,你交不出人来,怎知道本岛主是冒牌货?小子,本岛主只借你的还魂草一用,用完一定原物奉还给你。” 杜珏茫然道:“你要它何用?” 虚无岛主道:“谅你小子得了还魂草,也不知道它的妙用。老实告诉你,无论如何奇毒自然解治,起死回生。而且此草功能医治失心疯癫的怪症,失魂落魄,神经溃乱等等疑难绝症,嗅闻此草,同样可以恢复原状,所以功效神妙极了!” 杜珏想起金发班禅所说,第七宿石洞中是个疯男子的话,心下已明了大半,他也呵呵朗笑道:“我明白了,真的虚无公子想已身染疯症,所以你才冒充虚无岛主,那你这家伙,一定是虚无公子的好友了。” 虚无岛主面色一变,玉面微赤,却仍摇头否认道:“小子,虚无公子也许另有其人,但我确是道地的虚无岛主,现时不跟你小子罗嗦,小子,还魂草你借是不借?” 杜珏道:“你不说实话,杜某岂能随便应允你!” 长髯男子猛然长臂一探,向杜珏怀中抓来。 晓霞一鼓腮帮,怒叱道:“给我滚回去!”她一挥长剑,武当剑法绝招“扑风捉影”,剑尖头起一片青色星芒。 晓霞无意中,把二仪神-贯注剑身,所以剑尖洒下了一蓬星芒彩雨,卷起隆隆巨响,动荡着一蓬蓬旋流飞飙。 虚无岛主慌得撤身倒纵丈余,惊诧道:“小丫头,原来你们功力连理相通,果然是二仪神-的气象。” 晓霞得意地娇笑道:“冒牌货,你是知难而退了?” 虚无岛主叹息一声,道:“本岛主虚无幻影神功,也不弱于你们的二仪神。不过救人要紧,拼成两败俱伤,反而坏了大事。” 晓霞冷笑道:“冒牌货,你倒会替你自己脸上贴金。” 杜珏却正色道:“冒牌货,你既承认另有虚无公子其人,大约你要救的也就是他。你的来历,我不问自明。杜某正是受人之托,前来救这位虚无公子的,你不妨跟着一块入七宿石洞,还魂草也无须假手于你了。” 虚无岛主态度倏然一变,向杜珏拱拱手道:“杜少侠,我也有难言之隐,刚才把随人八人等留在青牛峡外等侯,独自来探赤城仙馆,目的就是想取得还魂草救人,现在你救的也是他,我只有与杜少侠合作了。我请教少侠,托你救虚无公子的人,可是一位白衣丽人?” 杜珏也惊愕失声,道:“那……嗯!是的,你怎知是她所托?” 虚无岛主突然纵声大笑道:“那就不必说了,快些前去第七宿石洞救出他来,详情以后再谈。总之,他是虚无公子,我确是虚无岛主,你不相信么?我此次航海而来,所以要冒他的姓名,正是为了找寻他。二十年前,他早已患了失心疯癫之症……” 杜珏又喝道:“那你又是什么人?” 长髯男子道:“本岛主侯瑞喜,乃虚无岛虚无神姥的门徒,虚无公子侯千秋,正是本岛主的师兄。” 杜珏仍然半信半疑,但处无岛主神态一变而为非常友善,狂态顿消,一口一声称他杜少侠,杜珏也不好翻脸。 于是他们三人,并肩向第七宿石洞方位纵去。 第七宿石洞与第八宿石洞,洞门均已开启,洞口各站立着两个红衣丑童,望见杜珏,神色非常恐慌,远远喝道:“你是不是杜珏?” 杜珏朋声答道:“不错,杜珏就是我!” 第七宿两个丑童道:“既是杜少侠,老佛爷准你进去救人,后面那家伙是什么人,让他退回去。” 杜珏忙道:“他是在下的朋友侯瑞喜,请让开路,待某等进去救人。” 三童点点头道:“好,那就往里边请吧!” 另外第八宿石洞两个丑童却嚷叫道:“杜少侠,你不必进第八宿石洞了。刚才擒来的八名和尚道士,均已昏迷不醒,待我们把他们抬出来就是。” 一转眼间,只见第八宿二童已先抬出一位面目慈祥的老尼姑。杜珏一看,正是峨嵋前辈佛光师太。 第十九章 杜珏三人慌忙趋前看视,只见佛光师太气息微弱,周身骨节瘫痪,双目紧闭,面色如灰,昏迷不醒。 杜珏不由大为着慌,虚无岛主侯瑞喜却笑道:“这是中了阿罗妖网之毒,小侠身怀还魂草至宝,何愁救不好她?” 杜珏也恍然省悟,遂自盒中抽出一株还魂草来,递与晓霞道:“那你就和侯岛主在外面稍候,救救各位同道,待我进第七宿洞中接引虚无公子出来。” 说时,那些阿罗童子又纷纷往返数次,抬出来的正是昆仑霭云子,他表姊叶明霞以及悟元禅师等人。 杜珏却飞身跃入第七宿石洞。 这面洞中虽布有大轮回阵法,但杜珏已熟悉此阵妙用,又有无相宝镜在手,照得洞中原形毕露,遂毫不受阻。 他摸熟了阵法,转眼间已扑进去十七八丈。 随着洞内形势,向右一转。 一道强光刺目,眼前赫然呈现了极广阔的石室。 却见石壁上插着两束照明的松子火把,火焰熊熊,光亮异常,而室内却正有个古怪的中年男子,旋走如风。 此人披头散发,衣服褴褛,双目发直,状类疯癫,一味弄唇嘘嘘作声,绕着石室四角一匝一匝儿旋转不休。 此人面孔却看来非常熟识,只是面上龉龊不堪。 杜珏站在石室门口,这怪男子竟似不曾看见,理也不理。 他一味发狂地转身疾走,口里却突然咆哮道:“金发班禅,你把我骗来这里一住二十年,为什么不让我走?我不相信你会使妖法,你那密宗妖法也迷不住我!” 怪男子屡次自杜珏面前旋风一般闪过,杜珏方看清了他的面庞,略显瘦削,憔悴英俊,但英俊潇洒的风度仍极为飘逸可喜。 而且,仅只年龄上有些差异,否则,怪男子就和他一模一样,宛如一双孪生兄弟,他们自己也分不出来谁是谁呢! 杜珏心怪男子旋转不休,口中语无伦次,果然是失心发狂,估料必是那位虚无公子侯千秋了。 他试着大声喊道:“侯千秋,虚无公子,你认得我么?” 怪男子被他一声震喝,好像从梦中惊醒一般,突然停下脚步,向他身前逼来,两道冷冷眼光一直注视着杜珏。 怪男子侯千秋看了一阵,突然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你才是虚无公子侯千秋呢!我认得你一点也不错!”他又用手指乱抓头皮说道:“侯千秋,侯千秋原来是他!” 杜珏奇怪男子竟疯癫到此地步,更加恻然生怜。 心想:“可怜的虚无公子,你怎可知还有一位美如仙女的白姊姊,朝夕在寻找你?”他想时,不由又发声喝道:“侯千秋不是我,你才是真正的虚无公子,有位白大姊姊,你可认识?”怪男子把头发一阵乱抓,目光呆呆不移。 他发急地嚷叫道:“白大姊姊?她又是谁?我在二十年前只曾认识一位绿隐门下的白姑娘,呵呵呵,不错,我一直在想念着她。” 怪男子似又稍为恢复了些灵明神智。 杜珏道:“你要见她么?快跟我走出石洞,我还可以治好你的……” 杜珏不敢刺激这失心之人,把“疯病”二字咽了回去。 怪男子却大吼一声,叱道:“疯子?你是疯子!我没有病,白姑娘身受武当、少林两派恶煞围攻,毁了花容玉貌,终生不肯见我了,你还骗我。” 杜珏怕耽延时刻,遂想以迅捷手法点了怪男子穴道,先救出洞外,再用还魂草施救,遂猛然身形一晃,骈指疾点。 他出手不可谓不快,怪男子却武功身手甚为不俗,竟能错步旋身,移形换位,一闪避了开去。 而且怪男子更加发火,疯疯癫癫狂叫一声,呼的向杜珏攻来一掌,这一掌招式诡异,如封似闭,如虚又实。 而自他手掌心徐徐荡起一股微弱气浪,摇晃着拂了过来,杜珏大出意外,看来怪男子武功奇诡无伦。 他这一掌在空中翻花弄影,竟难以捉摸它攻来的方位,杜珏欺身出手几乎闪躲不开,幸而见机缩身八尺,方才没被他一掌拍中,却已险之又险。杜珏心里暗赞道:“虚无幻影奇功,果然妙用非凡。” 他为试试虚无幻影奇功的奥妙,故意又一连攻出六掌,怪男子以招拆招,以攻还攻,但见空中全是变化莫测的掌影。 而他震出的真力,看似软弱无力,后劲却极为强烈。 杜珏以无相神-和他硬对了三掌。 彼此竟不相上下,各各震得倒退两步。 杜珏心想:“何不先治好他的失心病症,和他白白缠斗,更是旷时费事了。”遂虚晃一招,向侧面横窜丈余。 口里大喝一声道:“住手,我有话说!” 怪男子怔了一怔,道:“好小子,你一上手就暗算我,金发班禅也斗不过我,你这小子又算得了什么?好吧,我让你说上两句话,然后让你痛快点死于我掌下就是了!” 杜珏却扮个鬼脸,嘻嘻笑道:“侯千秋,咱们是好朋友,刚才是和你喂招玩儿呢!” 怪男子弄得迷迷糊糊,又抓抓发丝,道:“不错,金发班禅也时常来找我喂招,还有他找我一同背对背练什么功夫,小子,我们也来练一阵内功如何?” 杜珏乘机道:“正要这样,不过我的练法不同,你先坐好,我有个好玩的宝贝,你放在鼻下慢慢嗅着,然后才能一同练功。” 怪男子摇摇头道:“鬼话,这又是那一门子邪功,我不相信。” 杜珏知道疯子无可理喻,却使出激将法道:“朋友,你胆小如鼠,你是怕我害你,你不敢闻它。” 怪男子怒吼道:“那个怕你,快点拿来给我。” 怪男子“扑通”跌坐地上,他活像个倔强的孩子。 杜珏忙也傍他身边坐好,抽出一株九节还魂草,让他双手持着放在嘴巴前面,怪男子也真听话。 怪男子被还魂草香味冲入鼻孔,行经走络,渐渐升聚脑部,所有神经组织慢慢瘫痪下来,软绵绵的恰似一蓬乱丝。 还魂草确有神妙莫测的效力,怪男子的各部分神经瘫痪之后,缓缓松弛弹动,慢慢恢复原有的清晰条理。 怪男子只觉心中恰似滚入一股醍醐甘露,清凉舒适无比。 他眼珠渐渐活泛,转动起来。 杜珏耐心等着,只见怪男子似睡非睡,双日微阖。 知道还魂草药力已生奇效,遂端坐静候他恢复神智。 约过了一时三刻,怪男子双目闪闪睁了开来,一看身旁的杜珏,惊奇道:“小哥儿,你是什么人?” 杜珏见他已恢复正常,遂说明来意。 虚无公子把还魂草交还杜珏。深深拜揖道:“杜小侠,不,就喊你杜老弟吧,多谢老弟以还魂草治愈我多年不治之疾,白姑娘她现在那里?快领我去见她。” 杜珏道:“白姊姊乘坐一艘美丽的银色楼船,在江湖海洋出没无常,前几天自钱塘江扬帆入海,她说过请你在黄山大会时和她相见。” 侯千秋眼里珠泪晶莹,长叹一声道:“二十年了,她还这样多情!可恨我却受了金发班禅之骗,困在这石洞中不见天日,我要再斗斗这一魔头。” 他又问杜珏白姊姊容貌,可有无什么缺陷,特别问到她的鼻子。杜珏笑道:“白姊姊生得美如天人,那里会有缺陷!” 侯千秋惊奇道:“不可能,不可能,她的鼻子……” 杜珏笑道:“白姊姊的鼻子好好的,只是根部略有一道红线。” 侯千秋忽然兴奋欲狂,仰天祝告道:“多谢上苍,保佑恢复了人世间最美丽的面目,这真是亘古未有的奇迹,老弟,我们出洞去吧!” 杜珏也惦记着晓霞等侯在外,遂告知虚无公子还有个虚无岛主侯瑞喜在洞外相侯,又谈及璇宫之事。侯千秋点头欣喜道:“那是我师弟。”他又仔细端详着杜珏,笑道:“老弟,你的面貌竟和愚兄一般无二,这又是件巧合的事。老弟到处拜访璇宫,你这是骑驴寻驴,一时糊涂住啦!” 杜珏惊道:“你晓得璇宫在那里?” 侯千秋道:“二十年前,武林七隐中的阿罗冰蕊——白芳蕊老前辈,因运功走火入魔,下体变成瘫痪,断送她一生幸福,天倪大隐荀老前辈特为她造了一艘海船,有时陪着她游泛江河湖海,她就把那艘海船取名‘璇宫’,白隐也就是璇宫主人呀!” 杜珏这时方才明白,原来那艘楼船上面轮椅上的白发老妇,果然就是七隐之一,也正是璇宫主人。 他一时怔在那里。 杜珏奇怪为何阿罗冰蕊前辈,为难少林、武当、峨嵋三大正派,架走三派掌门,又劫去三派信物,那配为武林正派前辈? 虚无公子似已看出他的心意,微笑道:“依我猜度,这事必因二十年前大雪山顶,修罗寒萼绿隐冷老前辈和她的爱徒,也就是你的白姊姊白淡霞,被少林、武当联合了当时各地好手,寻仇厮杀,数十名好手和冷老前辈同归于尽,又把白姊姊一剑削去了瑶鼻……” 杜珏惊呼道:“少林、武当两派人,也太卑鄙无耻了!” 虚无公子道:“这是五十年以前的夙仇积怨,少室南寨山头,争夺武林盟主信符玉虚法杖,冷前辈替师父报仇,出手未免过辣,把少林广谛掌门禅师毙于掌下,又废去了武当派掌门灵寿真人一条左臂,所以冤冤相报,以至于今。” 杜珏听得惊心动魄,叹息道:“哦,我明白了,所以武当现任掌门淳风道人惨死石钟谷,少林掌门不知下落,只本派掌门尚活在人间。那去年武林的一次巨变,想是白隐前辈支派小幽灵干出的事了,峨嵋一派并未参与二十年前大雪山一役,何故又惹恼了她?” 虚无公子点头说道:“我想这当然是一种误会,贵派距雪山不远,白姑娘志切代师复仇,不冤迁怒到贵派头上,后来又查明真相,所以丝毫不曾为难会元法师。老弟,大丈夫恩怨分明,如果白隐前辈不肯认错,你尽可向她质问个究竟。” 杜珏却摇摇头,叹道:“不,既然是一种误会,我就气也平了。白姊姊对我很好,两次救我性命,我岂能恩将仇报?但是小幽灵我却绝不饶她!” 他们边谈边走,一同跃出第七宿石洞。 却见原处相候的侯瑞喜,正俯身解救平卧地上的武当派薰风道人、排风道人,与少林禅和、禅秀、禅悦三个老和尚。 悟元大师、佛光师太以及霭云子、明霞表姊却已踪影俱无。 晓霞见杜珏陪着侯千秋走出洞来,惊咦了一声,道:“杜珏,他是谁?我看他真像你的亲哥哥。” 杜珏却急问明霞、霭云子、佛光师太那里去了? 晓霞笑道:“你师伯们留下话来,他们先回山一行,让你妥慎收藏二仪秘录,不可有误,至于叶姊姊,我说不上来她是闹什么别拗。” 又道:“她眼圈儿洞红,催着霭云子前辈一同离去。” 说时,虚无岛主已惊喜如狂抱住侯千秋,连呼道:“师哥,师哥,你的病已好了?” 他师兄弟见面,不免惊喜交集,各个流下两行热泪。 还魂草只留下一株,所以这半天只救过来明霞等四位。 杜珏见天色已暮,遂和侯千秋、侯瑞喜等分别挟起未治好的少林三禅等五位,先行循路下山,急急返回巍山镇上,侯瑞喜的十二名随从汉子也随同出山。 他们仍投客店歇宿,把这五位放在床上,逐一用还魂草解救,少林三禅清醒之后,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感激。 他们曾在石钟谷联手劫夺二仪秘录,现下杜珏以德报怨,反而救了他们,禅和、禅悦等一齐躬身再三称谢。 薰风、排风救醒之后,也腆颜道谢,并知杜珏已得了三株还魂草,遂不再责怪晓霞,为了解救武当受魔音所制同门,便由杜珏手中借来一株还魂草,星夜驰回武当,晓霞又告知淳风掌门身死石钟谷的消息。 薰风道人临走时,仍有不悦之意,道:“张师侄,你此次下山,功劳不小,又是祖师爷特许你出山,现在还魂草已获,晓霞,你该回山覆命了!” 晓霞笑道:“我还要找回本派信物才回山呢!再者,许多武林前辈失陷玄宫魔窟,只有我和他在一起施展二仪神功,方能敌玄宫一干恶煞。” 排风道人遂劝薰风道人不要勉强她,道:“张师侄为本派立功不少,就让她……” 但是下面的话,却不便再说。 武当双风走后,少林三禅和虚无公子等攀谈一阵,次日这三个老和尚也纷纷离去。 杜珏笑问晓霞道:“我表姊走时,可曾说过什么话?” 晓霞撇嘴嗔道:“她什么话也没提,只是我明白,她永远恨着我呢!” 杜珏忙道:“你不要多心,叶表姊不是那种气量狭窄的人。此地离我家很近,我请你去我家里玩玩。”又向虚无公子等道:“黄山大会为期已近,侯兄们目下意志何往?” 侯千秋笑道:“我必须会着了白姑娘,方能决定今后的行止,既然你两位还要去九宫山救人,我们须助一臂之力,一道去府上一趟吧!”杜珏欣然应好。他和虚无公子等谈得十分投机,侯千秋恢复灵明之后,更显露出他倜傥不俗,豪侠飘逸的性格。 侯瑞喜随身带来珠宝不少,遂替他们各买了一匹骏马。 一行十五骑,不两天就驰抵温州。 杜珏到了家中,却只有老仆杜金贵应客门,杜金贵说:“老爷打去年去了峨嵋,始终未曾回家,珏哥儿,你不是跟老爷在一起么?” 杜珏惊呆了半晌。 晓霞道:“我明白了,玄宫头子不是说擒住一位峨嵋派糟老头子,我猜一定是杜伯伯出了意外,我们赶快前往九宫山才是。” 杜珏心中惶急万状,在家中只住了一夜。 次日,他们一行又风尘朴朴,驰往九宫山。 仍由原路进入峡谷,穿行老君洞森林,一直来至那座石牌坊前面,却四山空寂,不闻一点声息。 杜珏等把马匹拴于林内,步行闯了进去。 他们走过黑色碎石铺成的小径,来至上次决斗之处,却连那四个巍立剑石上面的黑衣人也不见了。 晓霞怒喝道:“玄宫恶煞,缩在鳖窝里也难逃一死,还不滚出来较量较量!”她娇声大喝,四面山峰回音不绝。 半晌仍然寂无人声。 杜珏当先绕过那一堆怪石,向谷中奔去。 却见花树丛中,一片颓垣断壁,无数高大的建筑物,竟都付之一炬,只留下些烧焦了的门窗梁柱残迹而已。 晓霞惊诧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武林正派同道,已来此斗过玄宫恶煞,把魔窟夷平了么?” 正惊愕间,突见南面密林中,闪出四个黑衣人影,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张望,却又缩了回去。杜珏大喝一声道:“还有些玄宫爪牙留在此地,快点抓住他们审问一下。” 虚无岛主手下随从已应声散了开来,分向三面截住去路,侯千秋和侯瑞喜并肩飘身电射,双双飞入密林。 杜珏和晓霞也急急纵去。 立即听见林中呼呼霍霍,交起手来。 杜珏和晓霞手挽着手,忙运起二仪神功。 他们纵入林中,只见南面一座奇形岩壁,形如怪兽,岩壁上露出一座黝黑的石洞门,四个黑衣老人正守住洞口。 他们负责坚守洞门,和侯千秋等恶斗起来。 晓霞一眼望见四个黑衣人,玄坛黑煞赵侗也在其中,她眼都红了,当先纵了上去,施展二仪神功,“轰隆隆”推出一掌,只见奇光迸射,卷起一幢排山倒海般的巨大狂焰,又听得几声惨嚎。 四个黑衣老人,已“咕咚咕咚”全数倒在地上。 玄坛黑煞赵侗倒撞石壁尖笋上面,脑浆迸流,撞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肉饼,死状极为惨烈。 晓霞仰天悲呼道:“爹娘在天之灵,女儿已替您们报了血仇,爹娘可以瞑目了!”另外两个黑衣人,也都被震得断肢残骸,宛转嚷号而死。 其中还有一个黑衣老人受伤较轻,只摔断了两条腿,倒在血泊里挣扎着。 杜珏跑了过去,一拍他的脉穴,使血流暂住,护他缓过一口气来,喝问道:“上次被你等擒捉的和尚道士们,快说囚在那里?” 黑衣人双腿折断,却痛得昏了过去。 侯千秋惊奇啧啧,称赞道:“杜小侠和张姑娘,二仪神-的绝大威力,真是武林空前未有的奇迹,简直可比武林七隐老前辈们了!” 杜珏笑道:“小弟们只做成初步二仪神功,和那几位前辈比起来,还是如萤火微光,上次我们苦战西荒六怪,玲珑仙隐只一举手一投足,六怪就负创逃窜,真是差得远之又远了。” 侯瑞喜掏出一包伤药,喂那黑衣老人服下去。 过了一阵,黑衣人才苏醒过来。 他战战兢兢地呻吟着说道:“所有擒来的武林同道,就在这石洞里面。他们均被混沌天音所制,用不着加以监视看守。天哪!玄天正教从此一切都完了!” 杜珏又喝问道:“你们的教主和九幽姥姥一干人呢?” 黑衣人道:“大约在七天以前,有两个白衣妇女率领着许多女孩子,自称是璇宫仙子,她责问本教教主冒充璇宫字号,同时因为一件武林至宝,怪本教的人去她们船上冒犯,遂大举来此问罪,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杜珏心下明白一定是白姊姊和小幽灵来此除去了玄宫头子了。那黑衣人又叹息道:“可惜九幽神姥们当时不在宫中,教主身负重伤,不知逃往何方,所有教下同门全被她们杀死,玄宫仙境也被放火烧为灰烬,只我等四人躲在洞内未被发现。” 晓霞娇叱道:“姑念你说话老实,饶你一死。快说这座石洞有无恶毒埋伏,休得支吾捣乱!” 那黑衣人连连称谢,道:“在下原系一名镖师,受他们威迫利诱,只得俯首听命,怎敢对各位大侠说谎,此洞只是一座普通山洞……” 杜珏一听,迫不及待用力一撞,洞门应手而开。 只见洞内也不很深,壁上有油灯照着,可看清一切。 石洞内别无陈设,只一排摆着几张竹制小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个昏睡未醒的武林人物,共是四位。 侯千秋等也一拥而入。 只见,正是西门子羽、武当派和风道土、少林禅妙禅师都如醉如痴,周身绵软无力。并未用绳索捆绑。 最后一张床上,杜珏一看,惊叫一声道:“爹!”就扑了过去。 原来那神形憔悴的老人,正是神龙一现杜度。 杜度双眸一睁,惊醒过来,搂住杜珏大哭道:“珏儿,你怎能进来这里?可恨我被浑沌魔音麻木神经,一身武功业已全废,虽生不如死,珏儿,送我回家,只有如此终其天年了。” 杜珏不及细述下山后的经过,忙道:“爹,不要伤怀,珏儿已取来还魂草,立可使您功力复原。”遂自身上取出那只盒儿,手举还魂草置于杜度鼻下。 杜度自离开峨嵋,取道回温州府。路经武昌府,探听出九宫山中有座魔宫,号称玄宫,他也误认为就是璇宫。 杜度只身深入玄宫,遂被魔音所制,已将近半年。 杜珏又把另二株还魂草取出,挨次由侯千秋救治和风道土、海鸥客等,一个时辰过后,杜度反而昏昏睡去。 西门子羽、禅妙禅师等却一一神智恢复,原有功力也恢复过来,一齐起身下床,向杜珏再三称谢。 杜珏见父亲久久不醒,心里焦急无主。 晓霞道:“依我看来,杜伯伯受魔音之害为时过久,单凭还魂草,恐尚难恢复武功,杜珏,你真笨,何不把留下的鸳鸯芝喂他吃下去?” 杜珏恍然省悟,遂招招手道:“那你来拿着还魂草,我想还有赤城仙馆取来的石钟乳效力或者更大,连同鸳鸯芝一齐用上必能有效。” 杜珏恨不得他父亲立即痊愈,所有鸳鸯芝连同半盒钟乳,一齐替杜度倾入口中,果见杜度面上颜色立转红润。 又过了两个时辰,杜度方才张目而起。 禅妙、和风等骤然清醒,正各自盘膝而坐,默运内功。 杜度也欣然端坐,做了一段无相禅功,方始微笑而起,拉住晓霞的手,道:“谢谢你,小姑娘,你是武当那位道长门下?” 晓霞道:“我叫张晓霞,玄风代掌门就是家师。” 杜度把她仔细看了一阵,呵呵笑道:“好姑娘,我从没见过你这样好的女孩子,和我的珏儿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玉人。” 晓霞红胀了玉靥,微嗔道:“杜伯伯,不要乱讲。不过,杜珏和我倒是很相好的。” 海鸥客也哈哈大笑道:“张女侠,要不要请一位月老做媒?老朽这一碗做媒的冬瓜汤可喝定啦!杜大侠,令郎英俊不凡,张姑娘风姿如仙,呵呵呵……郎才女貌,正是人中龙凤,和风道长,你以为怎样?”和风道士气得扭头不语。 他们一行人相偕走出老君洞山谷,沿路杜珏把半年多来的奇遇、武林变故一一告明父亲,关于璇宫主人身分来历,却含糊未说,就是晓霞面前他也不曾提及,杜珏恐怕晓霞不知轻重,再惹怒了白隐前辈。 他这些日子,把侯千秋告诉他的话,仔细想过,方始省悟须弥尊尼该是青隐之徒,也正是白姊姊的师姊。 不过她们年纪相差大些。 修罗寒萼惨死于少林、武当两派人围攻之下,白淡霞姊姊被削去瑶鼻,怎能不报复这两派呢? 后来方知若非王屋双隐加以阻拦,白隐师徒(白淡霞愈后复拜列白隐门下)一定报复更惨还不止此呢。 至于白姊姊因为自己名字叫淡霞,所以明霞报出姓名,反而触怒了她,杜珏也猜出当日白姊姊发火的原因。 晓霞的晓字,白姊姊误听成小字,认为她还谦恭知礼,所以不曾见怪。杜珏想起楼船上面那张匾额—— 分明写着“璇宫”二字,只他一时粗心未曾留意。 会元禅师虽未遭报复,可能羞愤难当,一时不肯回山,偏又练功复仇之心过切,以致下半身不能行动。 杜珏把以上情节,依情理推想出来,也就不再恨璇宫主人了。他既明白会元师伯以及东岳小隐等言语闪烁之故,而那两句:“落霞与孤蕊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不正指着白姊姊和阿罗冰蕊前辈么? 杜珏遂暗嘱侯千秋师兄弟,暂勿泄漏璇宫主人身分。 杜度等虽功力复原,真-久滞,尚须调养习练百日,方能完全复原,于是他们一行暂回温州,待得中秋期届,再直接前往黄山,参与武林大会。 侯千秋等却作别自去,沿江寻找那艘楼船去了。 第二十章 这年中秋日。 黄山始信峰下,武林正派人士,筹备着三十年一次的武林圣典,推选武林盟主,化解黑白两道的争执。 向来由昆仑、少林、武当、峨嵋、青城,五派联合主持大会。 今年,来的首脑人物,却仅有昆仑五子、青城派大鹤山人夫妇、峨嵋庆元禅师以及三派两世同门六十余人。 还有巫山、仙霞、衡山、点苍、华山各派,都兴致勃勃前来赴会。他们闻知武林盟主信符失窃,各各起了野心。 少林、武当居然不敢露面,这次武林大会,他们可以争一争盟主地位呢!此外,这次大会形势更为特殊。 向来邪道人物,避不与会,这次却竟然来了许多邪道高手,分庭抗礼,也搭起一列高-,与正派人士隔着一条清溪,遥遥相对。 整座峪中,武林好手穿梭来去,煞是热闹。 入夜以后,每隔十余步,就燃着火把,照得光明如画。两列高-上面,则各燃起无数孔明灯和儿臂粗的巨烛。 正派这一面,照例中间设着一张香案,供起武林盟主信符玉虚法枚,今年却大异往年,香案上空空无物。 香案两旁排列着十个席次座位,由各派掌门人列坐。 而每位掌门,都应该手持本派信物,以昭慎重。 其中空着两席,无人到场。 少林和武当两派,堪堪已至二鼓,尚无一人到会。峨嵋派庆元禅师暂时列坐席间,面上却黯然无光。 因为他手里缺少了本派信物——无相宝镜。 他眼光注视谷中,盼望杜珏及时赶来,否则他将受其他各派的轻视和讥笑了。八派同门列待木抬上下,神色都十分黯然。 昆仑掌门梧栖子,也如坐针毡,他交不出来所掌管的玉虚法杖,会期一到,他又拿什么话向武林同道交代?- 上-下,虽然鸦雀无声,却仍有些人窃窃私语。 不过声音很低,当然都是议论昆仑、少林、武当三派了。 东方旭注视着溪水对岸,那一列邪道魔头搭成的木-,八派掌门都心中悬着一块重铅,眼看今夜就是正邪两派一场生死决斗,他们都留心邪道中究来了些什么厉害人物。对面高-上,却只站立着一群女孩子,绿衣绿裳的站成一列,共十二个少女,黑衣黑纱的也恰好十二个少女,黑衣少女则各执着一件竹制的乐器。 那边木-中央,也照样排设香案,分摆两列座位,只座位上却还一人未现。 庆元禅师暗自焦急,心道:“杜珏这孩子,怎还不赶来,岂不误了会期?” 忽见自峪中走来一群衲衣老憎,为首的正是少林代掌门禅通长老,后面随着禅妙、禅悦等两世四十余个和尚。 禅通长老走上-来,向众人合十环施一礼,叹道:“老衲以待罪之身,本派信物达摩法杖未曾收回,只有敬陪末座,一切愿听梧栖道兄主持!” 梧栖子和众人起立相迎,梧栖子微微叹道:“禅通长老何须伤忧,老衲失去玉虚法杖,人所共知,但武林这第三届大典,总不能不完成七隐前辈的吩咐。只要王屋双隐惠然降临,谅再有万千邪魔,也微不足道。玉虚法杖虽失,仍可再由他们两位老人家作主,另定一件信物呢!” 梧栖子-出王屋双隐,衡山点苍各派,不敢不一齐随声附和,但心里却各怀异志。假如双隐不来主持又该如何? 禅通长老被梧栖子强拉着在上面坐下,面上仍然羞愧难胜,的确,这次少林派算是丢尽了面子了。 庆元禅师虽声明过,本派信物由下一代掌门人杜珏保管,届时前来参与大会,但杜珏却迟迟未来,使得庆元大师大为慌急。 接着武当一派,也由玄风道人率领着两世同门鱼贯走来,众人又纷纷迎住寒喧慰问,各派都表示关切慰问之意。 玄风道人脸色铁青,误以为别人是故意讥讽嘲弄。 玄风道人讪讪地道:“庆元,怎不见令师侄杜珏和劣徒晓霞?” 庆元禅师笑道:“这两个孩子毕竟年轻误事,敢莫是在路上贪玩,或是遇见了什么岔事?我也正为杜师侄操心呢!” 玄风道人坐于禅通长老之旁,他俩又惊问:“对面都是些什么邪道魔头?” 梧栖子叹道:“今年武林大典,不比往日,邪道魔头也公然出面来此争夺武林盟主,看来今天免不了一场血战。” 玄风道人一眼望见那十二个黑衣少女,惊惧失声道:“各位同道务请留心,那就是骚扰本派的玄宫魔女,九幽姥姥和梅岭二怪,必就是这些魔头的首脑人物。” 衡山派洞庭野叟摇头微微叹息,不安地道:“最可怕的还是浑沌魔音和九幽摄魂手。” 其余各派的好手,都未会过这二个魔头,不知九幽摄魂手的厉害,纷纷议论不己,都暗怪他们何以如此畏惧。 东方旭却笑道:“只盼杜小侠如时来此,他获得三株还魂草,可解魔音之危,不足为虑,而且他尚可接九幽妖婆几招的。” 这时,对面邪道-上,摇摇摆摆,走上去两个黑衣老人,随后又是两个绿袍老人,各持一枚象牙笏板。 黑衣老人面纱亦已揭去,露出左辅右弼的原形,端的丑恶狰狞无匹,而且刀剑创痕密布,恶似两个邪神恶鬼。 梧栖子惊咦一声道:“公输庆良这老魔头,就是他自本派偷走了法器。” 梧栖子俟四个老人上-去,立即遥遥一指右弼老人,厉声喝道:“原来是梅岭二怪、塞北双邪来此作祟。” 两位绿袍老叟,也正是塞北双邪夏梦月和胡嘉。 左辅澹台独秀,傲然回叱道:“梧栖子,正邪双方盟主未到,你这老贼乱叫什么?” 梧栖子横目怒叱道:“不干你澹台老魔之事,叫公输老魔答话!” 公输庆良咯咯狞笑道:“梧栖老贼,你是不是讨那武林盟主信符玉虚法杖?” 梧栖子厉声喝道:“老魔,你还不认帐,可辱没了你梅岭双怪的名头!” 公输庆良道:“梧栖老贼,先别乱吵,待会儿正主儿来到,把盟主之事解决以后,老夫奉陪你三千招就是了。至于玉虚法杖,你可向璇宫头子去问。” 梧栖子冷笑道:“那么你老魔是璇宫头子手下爪牙了?” 公输庆良冷冷说道:“告诉你老贼,谅你也惹不起璇宫主人,她就是七隐中的白隐阿罗冰蕊……除了王屋双隐,谁也管不了这臭老婆子。” 十派掌门同声惊咦,都一时呆呆怔住。 公输庆良又道:“白隐不但欺侮了武当、少林三派,而且硬派她的徒弟白丫头,自本宫把玉虚法杖偷走,那臭丫头偷袭玄天宫仙境,玄教主受伤远走,只怕今天还不能来此争夺盟主。” 梧栖子呵呵狂笑道:“原来尔等已被人家打个落花流水,连老窠都给挑啦,你还有脸来此争夺武林盟主,岂不无耻已极!” 公输庆良狞笑喝道:“老贼,少说废话,待会老夫誓必和你见个高下。” 玄风道人也叱问道:“梅岭二怪,尔等现已群龙无首,今天又奉何人为首?” 公输庆良哈哈仰天长笑道:“那你们就等着吧!我举出一个了不起的人来,尔等可晓得?” 禅通长老也厉声喝道:“快说是什么家伙!” 公输庆良缓缓说出“小幽灵”三个字来。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小幽灵是何等人物。 公输庆良又道:“还有三峡花蕊宫主诸葛莹光、九幽神姥,这些还不算首脑人物,赤城山的金发班禅活佛今夜也要来会会尔等十大正派人物呢!” 正派一群高手,又都惊诧失声,梧栖子却喝问道:“小幽灵又是何人?” 公输庆良道:“小幽灵嘛,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丫头,她身手却远非尔等所能比拟。告诉你,她就是六十年前武林六绝幽灵的外孙女。” 十派掌门、代掌门等听了,倒不大在意了。 梧栖子等因金发班禅等主要大魔头均尚未来到会场,自不便先与右弼等交手,更不能先行决定武林盟主。 邪道群魔现已云集黄山,玉虚法杖又告失踪,这武林盟主的宝座,势必引起一场杀劫,众人都捏着一把汗。 玄风道人急声道:“可惜事先不曾敦请一下王屋双隐,今夜只怕魔道高长,我辈难与抗衡了!” 梧栖子微笑说道:“请想一想,金发班禅三十年誓期已满,双隐前辈岂能不加以制服,上届武林大会,还不是赖他们两位前辈作主么?” 众人都纷纷议论,金发班禅这老魔头,过去名头很大,众人都闻而生畏,花蕊宫主、小幽灵等则为讨论的主题。 大鹤山人等都忧形于色。 忽见自峪中远远飞来两条身影,一直奔上这边木。 只见乃是神龙一现杜度和巫山二老西门子羽。 大鹤山人欣然道:“杜大侠现已来至,杜珏和张晓霞姑娘自然立刻就到了。” 大家又纷纷见礼。 西门子羽却向玄风道人拱拱手,道:“玄风道长,杜大侠和若朽失陷玄宫,还是贵门徒张姑娘救我们出来,所以老朽专程来替张姑娘做媒。” 玄风道人愕然道:“此话从何说起?” 西门子羽道:“张姑娘与杜小侠合籍双修,练成二仪神-,举世无二,若非他们合手应战,今天绝难打发走这一干恶魔,为武林永久大局计,老朽义不容辞,特替杜大侠向道长求婚,请道长从速表示意见。” 玄风道人楞了半晌。 他生性有些固执,但杜珏等取回还魂草,又找着石钟谷淳风道长的尸体,功不可没,上次杜珏独抗九幽姥姥,解决了一场浩劫,杜珏一身功力,现下武林中的确罕有少比,现又合练成二仪神功,更是武林唯一的杰出之才。 他虽知晓霞许婚杜珏,也可提高武林名望,但毕竟心中成见太深,一时改不过口来,面色格外尴尬。 当然他也怕一口拒绝,得罪杜珏和峨嵋一派。 大鹤山人已呵呵大笑道:“西门老弟抢着做大煤,这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你不说老夫也要撮合这一门亲事呢!” 上清仙子董真如却把拐杖重重一顿,喝道:“牛鼻子,你发什么呆,霞丫头乃是我的干女儿,议论婚嫁,可由我这干娘做主,你不答应我也要应允这门亲事。” 玄风道长讪讪地笑道:“贫道只为霞丫头年纪尚轻,意待稍过两年再替她决定终身大事,并和……” 杜度却不知以前有些过节,他欣然向玄风道长拱手道:“珏儿淘气顽劣,尚盼道长多加教诲。令徒张姑娘却是乖巧伶俐,极得人欢心的女孩子,我非常喜欢她。” 玄风道长只得也谦词道:“霞儿自幼失双亲,也极为任性,既然上清仙子她干娘一力作主,贫道还有什么话说,贫道还希望霞儿接任下代掌门之职呢!” 上清仙子又冷笑道:“牛鼻子,不要往我身上推,我老两口早就相中了杜小侠这位快婿了!” 于是众人纷纷道贺,交换了定礼。 台上突然一声娇啼,“咕咚”有人倒了下去。 众人一时未及注意。 杜度却飞步过去,帮着扶起霭云子身旁晕倒下去的甥女叶明霞。霭云子老脸铁青,挥手道:“杜大侠,你可辜负了令甥女明霞啦!待老身救她吧!” 她掐掐明霞人中,揉搓“太阳穴”等处。 明霞渐渐醒来,泪痕满睑,神情突然一变。 她张口叫了一声“姑父”,突然发狂一般大笑不止。 明霞喃喃自语道:“姑父,珏弟为什么还没有来?我要再见他一面,我没别的要求,再见上一面就了却心愿了。” 杜度怎知甥女和杜珏曾经一度类似海誓山盟呢? 他怔了半响,道:“你俩是表兄妹,以后想常常见面也很容易,为什么说出这种话来?” 明霞凄然道:“姑父,你……你……你不晓得……” 明霞突然神色镇静下来,霭云子却知道她为什么,又见她目中闪出异样光彩,更加放心不下。 霭云子搂住明霞,柔声劝慰道:“好孩子,师父绝不会使你失望,待大会过去之后,包在我身上,一定设法使你和他一床三好,共缔良缘。” 杜度这才会过话意,面色十分为难。 这时对面-上,却又涌现了几位魔头。 中间是个白衣如雪,面覆白纱的少女。 左面是九幽姥姥,右面站着绿衣凤冠的花蕊宫主。石钟山魔随伺一旁,他手里托着那座木钟- 上又响起一片柔靡动人的乐声,那十二个黑衣少女个个奏起浑沌魔音,乐声直入肺腑,听得众人荡气回肠。 众人没有见过九幽姥姥的不少,但有些人却惊呼道:“石钟山魔,石钟山魔!” 白衣少女三人徐徐起立,走向木-边,白纱少女举手喝道:“请上届武林盟主答话,我就是幽灵仙子。” 十派掌门只得一齐起立,公推梧栖子上前答话。 梧栖子略拱手,道:“小幽灵,你既是鬼谷一绝幽灵婆后裔,当知上届武林盟主信符,乃由王屋双隐作主,交与昆仑、少林、武当、峨嵋、青城五派共同执掌,老夫梧栖子无德无能,姑娘如何示下,老夫可与武林同道一同商议个办法。” 小幽灵却咯咯冷笑道:“如此说来,你也作不得主了。我且问你,上届交与你的玉虚法杖可在?” 梧桩子面红过耳,讪讪应道:“老夫德薄能鲜,防守不周,被这位公输庆良盗去是实。” 小幽灵冷笑道:“梧栖子应选武林盟主,玉虚法杖已失,又如何推选?” 梧栖子尴尬地道:“依老夫之见,不如敦请王屋双隐来到会上,主持一切,老夫不敢私自作主。” 九幽姥姥却从旁厉声狞笑,叱道:“废话!” 小幽灵冷冷道:“如若王屋双隐不来,难道武林盟主一席,就让它虚悬不成?总该有个妥当推选办法才是呀!” 梧栖子无言可对,只得微笑道:“现下正邪两方好手,都在黄山会上,大家可以公决一个推选方式,容待老夫与九派掌门先会商一次,再为奉告。” 小幽灵厉声大叱道:“梧栖老鬼,不要想敷衍塞责,武林盟主人人有份,岂是尔等十派人永久霸占的私产,十派掌门现均在场,这事情一句话可以决定,拖延又有何用,你不肯单独负责,待我说出来,让你等十派高手一齐听听。” 大鹤山人从旁道:“梧栖兄,就听听这丫头说个什么。” 小幽灵冷冷道:“当年我母被尔等暗中陷害,现在我可不能再上你们的当。尔等不妨推出三或五位好手,我这面也照样奉陪,采用循环淘汰办法,打败的退出场外,胜者再行较量,最后能连胜众人的,当然就是武林盟主了!” 小幽灵又道:“我说的方式,最为公平合理,不论正邪,不问派别,胜者为尊,梧栖老鬼,你们还有什么意见么?” 小幽灵这一篇话,倒也不算无理,十派掌门一时很难回答,如果接受这个办法,眼前就无人接得下九幽姥姥。 但是人家既然提出办法,眼前也唯有依武功高下,决定盟主属谁了。三十年前在少林华山大会中,也是如此决定的。 不过,今年却平空出现了这三个魔头。 梧栖子遂与九派掌门,低声计议。 大鹤山人急声问杜度道:“杜珏为何还不赶来?” 杜度道:“他与张姑娘此我们还先进山一步,怎地却反而迟迟未至?珏儿功力虽有进境,但也轮不到他出场吧!” 大鹤山人叹道:“说老实话,现在这三个魔头只怕唯有令郎们可以应付,小幽灵既成为邪道首领,功力恐还在九幽姥姥之上呢!” 武当派人望见石钟山魔,眼都红了,纷纷嚷叫道:“拿下这石钟山魔,替淳风掌门复仇!” 玄风道人怒视石钟山魔,喝问道:“本门信物,可是被你石钟山魔窃据?” 石钟山魔摇头说道:“你玄风牛鼻子不要恨我,我是奉命行事,不单你武当掌门妖道,还有少林派那个禅智老秃头,也早已由我处决了。” 这话一说,少林众僧侣也纷纷叫骂,响起一片雷潮。 小幽灵却一拍胸瞠,道:“不要乱吼,我小幽灵做的事就有种承当,尔等那个不服,就冲着我来。就是你面派妖僧妖道一齐上,我也不在乎!” 梧栖子忙令禅通、玄风喝住众人。 梧栖子道:“现在一场血战势所难免,只有拖延一刻算一刻,待得杜珏夫妇到场,才能应付九幽姥姥这一干邪魔,现在徒事叫嚣反而有害于大局,最后我们还希望王屋双隐莅会,才够镇压得住他们呢!” 大鹤山人道:“那梧栖子就回答小幽灵,一切照办,照以往规矩,丑未寅初正式较量,还可多捱一个时辰。” 原来此时已是子正了。 梧栖子依言向对面小幽灵等答应照办。 小幽灵冷笑道:“你们还想多拖时间,等那杜珏小子?告诉尔等,杜珏小子在石钟谷被我两掌打得狼狈逃窜,呵呵呵……他来了还不是白搭。好,我们此来光明正大夺取武林盟主,当然决不为难尔等,一言为定,准时寅初开始交手,双方各推出人选准备着好啦!”她立即指定公输庆良、石钟山魔参加夺魁。 这面正派人士,却明知敌不住九幽姥姥等魔头,大劫临头,不出场也过不了关,出场去九死一生,性命也难保了。 大鹤山人首先正气凛凛道:“老夫来会会这位花蕊宫主!” 玄风道人估料小幽灵乃六绝之后,武功不会高到那里去,忙抢着道:“贫道就接这小幽灵丫头几招。” 梧栖子身为盟主,只有表示迎战九幽姥姥了。 禅通长老也选定对手石钟山魔,庆元禅师只得答应迎战公输庆良,杜度走上前附耳嘱咐师兄慢些出场,待杜珏来时代为交手,并说明杜珏已蒙会元禅师交付无相宝镜之事。庆元禅师欣喜说道:“那很好,珏师侄不枉老衲一番苦心,老衲就遵照会元师兄之命,立刻请珏师侄继任掌门了。” 峨嵋派两世同门,都欢声雷动,道:“弟子们愿遵从庆元掌门之命。” 梧栖子又向对面-上群魔叫道:“小幽灵,寅初开始争夺盟主的较技,不便一齐动手,先排定个出场次序为妥。”送照众人本意,指定迎敌对方的次序。 小幽灵故示大方,一一点头应允。 天上参横斗转,时刻溜得很快。 正派同道心情十分沉重,每过一刻就增加一份儿焦急。时间是无情的溜走了,正派木-上面三声钟响。 众人在香案上,焚起一炉香来。 梧栖子脸色更难看,长吁了一声,道:“杜珏这孩子,不过就是他及时赶来,也未见得就可操必胜之券。玄风老弟,禅通大师,你们两位准备着上去斗斗他们了。” 二人很严肃的应着,对面-上已发声催唤,就在两面-上腾出地面来。 石钟山魔在对面等侯着禅通长老,小幽灵却娇躯摇摆着,旁若无人缓缓走上这面木台,众人虎视眈眈当立一旁。 小幽灵盈盈娇笑,喝道:“哦,武当玄风妖道,是你陪我走几招么?很好,白师姊慈悲为怀,不肯多事杀戮,我正想多领教几个武当妖道、少林孽秃呢!玄风妖道,快点发招,让我送你上升极乐世界吧!”她笑得令人心醉,声音却冷森森的使人毛发直竖。 玄风道人铁青着脸,怒喝道:“璇宫头子就是你了,贫道今天要为淳风掌门师兄伸报血仇,女魔头,乖乖受死吧!” 小幽灵却摇摇头,冷笑道:“璇宫主人另有其人,我也是听她老人家之命,惩治淳风妖道、禅智孽秃,我先母被你们用计害死,当然我也要向你武当、少林二派讨还公道。牛鼻子,快些拔剑动手,姑娘就用双掌接着你。” 玄风道人虽则怒不可遏,被她一说,却不愿拔出宝剑,就冷笑喝道:“你既不用兵器,贫道也不能占宝剑利刃的便宜。” 大鹤山人向双方拱拱手道:“老夫说句公道话,一律凭真实本领较量,不许别人暗中相助,偷放暗器或冷箭伤人的都得算输。” 小幽灵点点头道:“这个自然照办,一言为定,牛鼻子,你出招吧!” 玄风道人也不敢大意,就以手代剑,施展开镇山真武剑法和凌虚十八变,一招“画龙点睛”,虚虚骈指一点去。 小幽灵施展开一套离奇变化的身法,一闪避开数尺,罗袖徐徐卷拂上来,她虽仅轻轻一拂,却震空激荡,响起一片“隆隆”嘶啸,足见这小幽灵真力异常浑厚,流雪飞袖神功已臻上乘。 玄风道人心里大为吃惊,忙旋身挪形换位,又连连攻出数掌,小幽灵两双罗袖,宛如蝴蝶穿花,翩翮飞舞。 她封闭拦架,轻描淡写地把玄风道人攻招完全卸去。 玄风道人抢攻了十八掌,丝毫未占上风。 众人都已看出小幽灵只是随意应付,尚未攻出一招毒招,显然玄风道人久战必败,但苦于约好在先,不能换他下来。 这时,对面-上禅通长老也和石钟山魔换了七八招。 石钟山魔仍然托大,把木钟丢在一边,空手与禅通相搏。 禅通长老般若禅功极为深奥,“呼隆隆”劈出来的劲风旋流,力道至为骇人,而石钟山魔一身邪功也雄浑异常。 两人实接了两掌,石钟山魔还微占上风。 武功以真气元-为主,丝毫不能偷巧,如果内力相当,方能凭藉妙力招式求胜,禅通长老和山魔功力相差有限。 而禅通长老展开少林绝艺,大开碑掌、达摩三十六路降龙掌,掌影如山,威力凭增一倍,可以略弥补内力上的缺陷。 因此他们龙跳虎跃,斗了个难解难分,一时难分高下。 九幽姥姥和花蕊宫主既知今夜五场战斗已稳定必胜,就不屑再施展偷袭暗助山魔,九幽姥姥微笑道:“少林掌法,所向无敌,这位老和尚倒深得达摩掌法神髓,可惜火候尚差,今夜我们是赢定了!” 花蕊宫主皱皱眉,道:“可是,最后这武林盟主一席,我们和小幽灵还是免不了一场争夺。” 九幽姥姥冷笑道:“她师父白隐率领那姓白的丫头,捣毁本教玄宫仙境,现在只为利用她多料理几个强敌,她本领再高,还能敌得住你女诸葛?”她赶忙附耳过去,和花蕊宫主叽叽喳喳,捣了一阵鬼。 小幽灵在这面-上应付玄风道人是游刃有余,她留心四面的情形,石钟山魔也是老奸巨猾,早有了警觉。 小幽灵故意玩弄玄风道人,陪着道士腾挪纵跃,互换互拆。 一面却留心那边的形势,石钟山魔忠心拥戴小幽灵,早把花蕊宫主、九幽姥姥鬼祟神态看在眼里。 他们约好今夜只夺武林盟主,不许下毒手杀着,以博取武林各派好感,这样才能使各派口服心服。 否则,石钟山魔那种歹毒暗器度世金针,立可取禅通长老的性命。他暗暗运起河图绿蟾邪功,乱发猎猎飞舞。 山魔暗暗发出三声尖啸,向小幽灵示警。 小幽灵回头望了山魔一眼,只回了一声短啸。 石钟山魔仍然披着绿色兽皮,怪目圆睁,鼓腹引气,双手掌心各涌出一蓬绿色细雾,禅通长老忙也运起般若真。 石钟山魔故意卖个破绽,使老和尚双掌欺近自身,突然双掌一迫,四掌相交,“嗖”的一声,牢牢粘在一起。 禅通长老大吃一惊,忙列开马步硬椿,准备以全身真力和他一拼。石钟山魔却嘿嘿阴笑,喝道:“老秃头,你可上了大当,老夫绿蟾毒功,搭上了手,不出三刻,你必气枯血竭,失魂落魄而死,快点认输退下台去,还来得及保全一命。老夫只求胜这一场,并无伤你之意,你不可苦战苦撑。” 禅通长老更为骇然,两人各运真力相抗,只觉对方透过来的一幢真-,微带着刺骨寒意,瞬间即由经络传遍全身。 禅通长老不相信山魔的话,以为自己撤力退去之际,更难免被他邪-震得骨肉粉碎,遂冷冷叱道:“石钟魔煞,难得你竟变成菩萨心肠,老朽无心争胜,只怕老衲退出之际,你真力一送,岂不……” 石钟山魔忙低声道:“老秃头不必见疑,此次老夫专为小主人小幽灵夺取盟主,遵照她的话手下留情,只要你见机抽身,老夫自当给你便利。” 禅通长老虽仍不大相信,体内寒意却越来越烈。 禅通长老又自觉本身般若真-,尚敌不住山魔的邪功真-,对方掌心那股力道越来越猛,他双足都微微颤动起来。 老和尚无奈,大声喝道:“山魔,老衲自知不敌,这一场决斗甘愿认输。” 他说着,忙双脚一垫,向后侧纵退下木台,而山魔竟然也把邪功一撤,并未暗下毒手,只嘿嘿阴笑道:“承让,承让!” 禅通长老撤招退下木台,惊魂初定,却见正派木台上面,小幽灵施展一套奇诡招式,把玄风道人罩在她掌风之内。 小幽灵斗逾百招,这才以冷酷无生人气味的腔调,喝道:“去你的!牛鼻子,这是七十余年前鬼谷一绝的血帐,活该你偿还公道了。”她说着,突然双掌一推—— 一幢狂猛无比的气柱,突然滚滚而去,二人欺近交手,玄风道人又如何躲避得开,只有运集本身真-硬接硬拼了。 双方这一掌撞了个正着,玄风道人惨嚎一声。 空中“轰隆”一声暴震,玄风道人的身躯竟被震得抛飞而起,“咕咚”卷飞滚落数丈以外,扑地不起。 众人惊呼一声,方知小幽灵内力之强,远胜玄风道人,她只娇躯微微摇摆,未曾震退一步,依然站在原地。 武当派众道侣,薰风、和风、排风等,以及玄参、玄赐两世三十余人,一拥而上,剑光如虹,同声大喝道:“一齐上,杀了这妖女,替代掌门报仇!” 众道士金刃如风,攻了上去。 大鹤山人和梧栖子明知小幽灵功力高得出奇,这五场比赛乃是事先约定,岂可群打群殴,但心中也各各不平气愤,只在旁双手乱挥,阻止道:“争夺武林盟主之事,尚未终了,各位道友请暂停手!” 但武当同门热血上涌,怒火千丈,反暗怪正派同道不肯出手合击,他们纷纷纵上去,不顾一切长剑纷纷出手。 “刷刷刷”漫天青虹飞舞,齐向小幽灵罩下。 小幽灵厉声喝道:“来得好,正要多料理你们几个,为鬼谷一绝复仇呢!” 小幽灵玉手一挥,轰隆隆又卷出一幢排山倒海般的强大风柱,车轮形地向武当众道士扫去。 一片“咕咚”“啊呀”之声,有七八个武当派弟子,被震得倒在地上。 恰在此际,一声清脆少年声口叱道:“武当同门请稍退一步,待我等会会这女魔王!” 人影一闪,杜珏和晓霞已双双飞上台来。 杜珏胸前佩着本派信物无相宝镜,晓霞胸前也挂着一支金光闪闪,长约尺余的短剑,正是武当一派掌门信物——三丰真人传下来的“天罡金剑”。 峨嵋派庆元禅师首先一招手,唤道:“峨嵋两世同门,快随老衲恭迎掌门。” 武当道侣创剧痛深,望见了晓霞身佩掌门信物,也都欢声雷动,阅风、薰风等一齐走了过来,躬身为礼。 武林各派规矩,对身佩掌门信物之人,就应以掌门之礼相敬。 峨嵋派则早知会元法师把宝镜传与杜珏,杜珏参悟练成无相神功最高地步,更是早已定议举他为下一代掌门了。 小幽灵正待再下煞手,看见这一双金童玉女纵上-来,不由咯咯娇笑,喝道:“杜珏,你又来此做什?石钟谷中不是须弥老尼救你,你还有命在?” 晓霞娇声大叱道:“妖女,你残杀武当同门,看我可不饶你,接招吧!” 晓霞和杜珏连体运起二仪神功,纤手一扬—— 奇光电射,“咕隆隆格喇喇”震出一幢巨大气柱,猛向小幽灵撞去,小幽灵也运足真-发掌相迎。 空中又是一声暴响。 小幽灵一声闷哼,竟被震得一连倒退了七八步,只觉胸前气浮血涌,再看杜珏和晓霞,依然兀立如山,纹风未动。 小幽灵心中大骇,她早知他俩练成二仪神功。 只不测二仪神功,威力竟强大得不可思议。 武当两世同门一齐肃然走来,躬身稽首道:“请张姑娘暂时摄代掌门之职,为令师复仇。” 庆元禅师也与众同门走来,合十为礼道:“杜珏师侄,老衲从此可以卸去重任,由贤侄执掌门户了。” 杜珏和晓霞一时都十分惶悚,受宠若惊。 杜珏忙道:“掌门之职,今后再议不迟,现在快快解救武当玄风道长和受伤同门要紧,这魔女她走不了的,请看是那位老前辈临场。”他向台下一指,只见峪中一簇白影晃动,当先一双中年男女,却是虚无公子侯千秋和白姊姊白淡霞。 后面八个白衣白纱少女,抬着一乘软轿。 轿帘高卷,转眼间举步如飞,已来至台下。 轿中端坐着一位白衣白发,皱纹满面的老妇。 梧栖子和大鹤山人惊呼道:“咦,原来是阿罗冰蕊白老前辈。” 小幽灵情知闯了大祸,她向武当道长喝道:“我幽灵仙子自己做的事自己承当,尔等三年内来石钟谷找我讨还公道,姑娘专程等侯,今夜恕不奉陪了!” 小幽灵身法奇速,倏地飞身纵起,向台后始信峰削壁-岩电射而去。武当派同门呼啸着一拥追去。 这时,对面台上也有一条绿影,飞窜而下,向山外逃去。 众人看出正是石钟山魔。 少林派禅和、禅悦等也率领下一代门徒,飞身急追。 众人上前向白隐为礼,上清仙子董真如却偷偷拉了杜珏一把,低声笑道:“杜少侠,恭喜你和霞丫头从此福慧双修了。” 晓霞也经阅风道姑告知议婚之事,红霞满面低头不语。 软轿一直抬上木台,老妇冷冷说道:“武当、少林两派,还有什么人在此?快些出头向老身血债血还讨回公道吧!老身就是璇宫主人,告诉你们两派人,大雪山之役,尔等害死我冷萼姊姊,老身调教出来淡霞和幽灵婆后人尤彩练小幽灵姑娘,指使她们替绿隐复仇的。” 老妇又傲气凌人,冷于霜的喝道:“尔等有种的就再联手和老身较量较量!” 武当、少林两派还有一半同门未曾追去,而两批追下去的人,轻功赶不上小幽灵和石钟山魔,又都纷纷回至-上。 这时,晓霞拉拉杜珏道:“快去救救我师父,他内伤沉重,只怕唯有鸳鸯芝才能救得活他老人家。” 杜珏顿足叹道:“可惜鸳鸯芝已都给我爹吃了,这可怎么好?”这时,白隐威势凌人,又有侯千秋、白淡霞在旁拱卫,白隐的威名,镇压得少林、武当两派一时沉默下来,禅通和薰风低声商议,可否和白隐师徒一拼? 杜珏忽又想起一物,欣然道:“晓霞,不要悲伤焦急,还有赤城仙馆取来半盒石钟乳,功效谅也不小,快拿去替玄风道长服下去吧!” 途取出盒儿,留下还魂草,把盒儿递与晓霞。 此外受伤的武当道侣七八人伤势不重,将息一半个月就可复原,唯独玄风道长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口角溢血不绝。晓霞忙和阅风服侍着把半盒钟乳喂给师父服下肚中,半盏茶后,面色渐渐红润,已长吁一口气,喊了声“啊呀”。 玄风道长转转身,又昏昏睡去。 但一试脉息,呼息渐趋正常,显然已无大碍。 晓霞跳跃而起,过来挽住杜珏的手,急急运起二仪神功,待得神-运足,方始厉声喝道:“七隐白老前辈,你这样作法不嫌太过分么?石钟山魔用剧毒把我师伯残酷凌虐,化骨灼肌而死,快把山魔交出来抵命吧!” 白隐冷声喝道:“小丫头不得无礼,山魔辣手虐待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之事,老身尚不知悉,这都是尤彩练这丫头大胆妄为,尔等找他俩复仇,老身不加过问就是。” 薰风道人、禅通道长等一齐走上前来,低声问杜珏道:“杜少侠,你俩神功盖世,有没有力量对付她?” 杜珏摇摇头道:“上代血仇,循环冤冤相报,不是永无了结之日么?依在下之见,先把武林盟主一席当众决定谁属,然后再听各派同道公论。” 巫山、华山、衡山各派掌门,同声说道:“绿隐冷前辈被两派围攻,这事曲在少林、武当方面,况且事情牵涉及王屋双隐,白隐前辈愤而伸手,只毁了两派掌门二人,也不为过分,杜小侠的话甚为有理,从此算把梁子完全结清,不要冤冤相报才是。” 白隐冷笑道:“是非自有公道,武当、少林两派,尔等尚有何话说?” 晓霞这时气也平了,只恨恨道:“白隐前辈,你既不知情,那我们将来就向小幽灵、石钟山魔讨还血债了!” 禅通长老也只好找台阶下台,合十道:“白隐前辈,既然应允我们报仇,就请把本派信物达摩锡杖赐还。” 白隐吩咐杜珏所识的白姊姊白淡霞姑娘,道:“淡霞,两派既肯罢手,你就把达摩锡杖还给少林和尚,再把玉虚法杖也当众交出,老身偏要多事,作主推定这一届的武林盟主!” 白淡雳柔声应是,立自轿中取出两件武林重宝,达摩锡杖交还禅通长老。 那支金光灿烂的玉虚法杖,却双手捧着摆在香案之上。 众人一齐纷扰、惊叹,议论不已。 白隐微微叹道:“老身这样作法,也许天倪大隐会不谅解我,但是老身从此归隐海外,虚无岛上,永不再现身武林了。” 她又冷冷说道:“杜珏和张晓霞合籍双修,身任两派掌门,功力也说得过去,本届武林盟主非他夫妇莫属,老身此话还有何人不服?快提出异议,就让他们陪你们较量较量!” 各派的人都欢声雷动,尤其武当、峨嵋二派,更是凭增无限光辉。 就以刚才晓霞和小幽灵对掌情形而论,各派掌门也无此功力,将来报复小幽灵、石钟山魔,唯有他俩足以胜任。 于是大家一齐欢呼道:“某等并无异议!” 对面台上在白隐、杜珏等出现之后,群魔自知不敌,呼啸一声纷纷逃去,-上已走得空空不剩一人。 不料此时,峪中人影晃动,又飞步走来一群红衣番僧。 为首的正是金发班禅,身后簇拥着天风、天雷、地水、地火四大尊者,和十余个红衣童子,上得-来。 金发班禅傲然厉声喝道:“武林盟主,你白老太婆又凭什么私相授受?佛爷被誓示约束,憋了三十年的怨气,今天来此就为争这盟主一席。” 白隐年事虽高,火气更烈,冷冷叱道:“金发班禅,老身如此决定,你敢不服?” 金发班禅喋喋怪笑,喝道:“臭老婆子,你休依仗王屋双隐,妄自尊大,佛爷连双隐也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你!既然十派人物和你白老婆子公推这小子执掌玉虚杖法,佛爷就和姓杜的个子见个高下,以定盟主之尊怎样?” 杜珏还未及答话,晓霞已很机警的把玉虚法杖一手抓来,笑道:“现在玉虚法杖是我的了,杜珏,咱们就和他打上一架。” 白隐却冷冷喝道:“金发老魔,老身既决定玉虚法杖谁属,任何人不服,老身就得伸手管管,老魔,你冲着我阿罗冰蕊动手吧!” 杜珏已试过金发班禅邪功,知自身脱力回旋玄功,可立于不败之地,遂向白隐打了一躬,道:“在下既蒙各派抬举及前辈厚爱,自当全力以赴,接金发老魔几招,否则这老魔也不会心服口服的。” 白隐却冷冷说道:“不行,待老身接他三掌,这老魔头三十年前曾败于仙隐玲珑仙子妹妹手下,谅他功力能长进到那里去!” 金发班禅大喝一声道:“很好,佛爷正想会会你白隐呢!” 侯千秋和白淡霞双双走过来,拉手向杜珏、晓霞道。 这时-上乱哄哄的,正派群侠精神贯注,静侯瞻仰这西域怪魔和阿罗冰蕊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斗。 群侠又纷纷拥来,依照惯例,向玉虚法杖执掌人——武林盟主道贺,武当排风、和风等也都喜气洋洋,默默为二人祝福。 白淡霞向师父躬身道:“何须师父您老人家出手,待弟子先杀杀他的锐气。” 白隐摆摆手道:“淡霞,你功力虽有根底,但火候尚欠一半分,老身说出的话,绝不能不算数,老身不出手,谅他也不会甘心认输!” 这时,金发班禅已默阖双目,暗暗运集邪功。 他也知白隐数十年功力非同小可,这次,他想孤注一掷全力相拼,如打败了白隐,杜珏自也不得不把玉虚法杖交出,从此威震中原,便是武林唯我独尊了。他又想:“白隐下体残废终身,功力不会厉害到那里去。” 金发班禅金发根根上竖,头顶蓝气直冒,眼中奇光迸射。 金发班禅和白隐相距约两丈有奇,他猛然双手齐推,喝道:“白老婆子,接掌吧!”他掌心迸射出一片蓝色异光。 一蓬旋滚强烈的真-,已涌卷而出,激荡起一波波山崩地裂的旋飙,向老妇“呼隆隆”卷了过去。 白隐也把体内真-逼聚双掌,猛力迎着硬接他这一掌。 白隐把几位前辈的独门奇功,融会而成的混元真空-、威力之大也至为惊人,由她双手推出的巨大气柱,在空中旋滚不停,挟着一片风雷交错之声,排山倒海一般,和金发班禅波罗密多邪功真力,“轰隆隆”卷在一起。 激撞交错,十丈之内回飙四荡,整个木-也卷得一阵摇晃,山崩地裂一声暴震,金发班禅闷哼一声,摇摇晃晃连退数步。 白隐坐在轿内,却连轿子也卷退丈余。 那乘软轿,“咔嚓”连响,已裂为粉碎。 群侠都大吃一惊,争看白隐时,只见她面浮冷笑,神色镇定如常,只胸前急剧起伏不定,而金发班禅也在瞑目调息。 半盏茶后,两人又“格喇喇”交换了一掌。 白隐年事已高,下身又成了残废,连接两掌已不免气浮血涌,但估计第三掌还能硬接下来,微微受些内伤也不足为虑。 不料杜珏却于金发班禅第三次发掌时,急急从旁出手,以脱力回旋二仪神-混合玄功,斜斜迎着截了上去。 这一来,金发班禅真-力道已卸去大半。 而白隐仍运集全身之力,发掌相迎,只听得“轰隆隆”一声暴震,金发班禅一声惨号,人已被震得抛飞而起。 “咕咚”摔落木-下面七八丈外。 四尊者等慌忙趋前看视,金发班禅喷出一大口鲜血,定了定神,向-上怪声喝道:“杜珏小子,白老婆子,佛爷永不忘你俩联手这一掌之赐!” 白隐冷声叱道:“金发老魔,老身不死余年,在虚无岛上专候你来报仇就是!” 白隐立即命八个白纱少女,抬起半截软轿,向群侠挥手道别,又柔声唤道:“杜珏,你这孩子很乖觉,老身欢迎你和晓霞那小丫头来虚无岛上玩玩。”杜珏和晓霞慌忙躬身以礼相送- 下的金发班禅也由徒弟们抬着狼狈逃去。 白隐走后,十派高手都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宛如众星拱月一般,把杜珏、晓霞拥着,结束这一场武林大会的盛典。 上清仙子微笑道:“这一双少年英才,比起当年少室山王屋双隐夫妇也差不了多少,武林从此太平了。” 乱哄哄中突然钻进人圈来一位秀丽少女,她满脸泪痕走上去握住杜珏的手,颤声说道:“杜珏表弟,祝你和她连理成双,白头偕老!” 杜珏惊问道:“表姊,你,你怎么哭了?” 明霞肝肠寸断,颤声强自苦笑,道:“表弟,只要你不忘九宫山中的话,愚姊这一辈子也是永远快活的。”她一说完,扭身钻入人丛,倩影一连闪了几闪。 明霞已乘众人忙于完成武林大典节目之际,一条孤影儿,含悲咽泪,偷偷溜出峪外,消逝于晓色迷蒙之中。 第二十一章 且说叶明霞眼见表弟杜珏和张晓霞,当着天下武林各派,缔结了婚姻,她在痛心之下,悄然而走。 此刻的叶明霞,她对杜珏是爱极恨深,仇视晓霞更不必说,她一离开黄山,就犯了犹豫,她既不愿回家,就只有奔向昆仑。一路上,她形单影只,孤零零的一个女孩子,那是何等凄惶。 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昆仑拜过祖师之后,预备就在昆仑山咫尺地结茅终老,不过,她也想过落发出家,但是,她也看到很多人一旦出了家,青灯古佛,才弄清楚那日子不好过。 她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因为,逃世逊隐、结庐深山,凡百事都得先有个计划,叶明霞她没有,至此,她已是万念俱灰,想到天涯何处是归宿,饶她个性倔强,也不禁泪下沾襟。 万般无奈,念动投崖,这就是所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就在这时,身前突然出现一位行脚老头陀,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抛却臭皮囊,方能得到解脱,你怎么不跳呀?老衲等在这里为你超度,早登极乐。” 这者头陀怪了,出家人无不拯救生灵,他怎么劝人去死呢?叶明霞个性十分倔强,闻言翻然变计,凝眸打量那老头陀。 出家人生着一张老虎脸,浓眉环眼,须发蓬飞,破衣缀悬鹑百结,一双泥脚只穿了一只草鞋,看头陀眼射精光,神情分明不对。 叶明霞侧身前纵,那头陀不讲理,蓦地一挺手中一支四尺来长的青竹竿,横着便拥,道:“女施主,怎么不想死了,那不行!” 叶明霞本能的一伏身,左手起“神龙探爪”,要想抓住他那竹竿。 她快,头陀更快,突地收回竹竿,眦牙咧嘴笑道:“你若不想死,祖师爷例无空手而走,就把你身上的财宝给我留下,金子银子都要。” 叶明霞方知是个劫路的头陀,她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个劫路的,你找错人了。” 她话声未了,恶头陀一竹竿敲在她脚上,这一竹竿打得不含糊,打得叶明霞火冒三丈,伸手亮出了宝剑,头陀竿演“枯树盘根”,招数无奇,快得无法躲闪。 叶明霞一下没跳开,腿腕子上又挨了一下重的,她气极盘剑进攻,一出手便使出了昆仑善天女神剑三绝招,天女散花——雨天曼陀罗花,化七重罗网,变布地金沙,上、中、下三盘并进。 这是叶明霞胸中的真才实学,可是人家丑头陀并没有当作一回事,手中青竹竿,这么一抡,那么一磕,不但快得出奇,而且柔若无物。 眼前只觉微风吹动,花雨缤纷,明霞的剑全都走了空。她本是绝顶聪明的人,心惊劲敌,急忙跳了开去,剑封中宫,气沉方寸,睁着大眼睛,尽管打量人家。 丑头陀拄竿植地,翻了个大白眼,道:“你这几手善天女神剑,使得还不太含糊,跟谁学的呀?是昆仑梧栖子那个老道么?” 明霞笑道:“大师父,晚辈敢请问你的法号?” 丑头陀忽然仰天大笑道:“哈哈……小丫头,别问我,我没有什么法号,怎么样,身上的金银财宝给不给?” 叶明霞道:“大和尚,你老人家一定要,晚辈一定给……” 丑头陀瞪眼道:“给?为什么不拿出来,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么?” 明霞笑道:“那不敢劳驽,本来嘛,财帛身外之物……” 丑头陀道:“对,这句话说得很上路。” 明霞道:“好说,大和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大好河山也不过借人玩那么一会子,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说着,她率性将身上所有的银子,全掏了出来,也不过五十多两,摊在手内,道:“我就只有这么多了,是我今后的生活费用,只要你忍心,就全拿去吧!” 丑头陀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好心肠,你愿意给,我好意思不要?” 明霞道:“愿意给你?我可是真不愿意,这一路上,我吃饭住店可都成了问题。” 丑头陀道:“那你为什么要给我?” 明霞道:“打不过你,我又有什么办法!” 丑头陀道:“你一共只用了三手剑,怎知打不过我呢?” 明霞道:“你非要我再打,不见怪我不懂礼貌,我可是求之不得!” 话声未落,蓦地抽剑出鞘,改使奇门剑进攻,招招走险,着着狠拼,十几招之后,又剑化龙门剑,再换越女剑、天魔剑,最后用了善天女神剑。 叶明霞对这一路剑法,可说是初学乍练,还不十分娴熟,因为这手剑法,乃是昆仑派的绝技,除了掌门人之外,不得轻予传授。 善天女神剑,虽为昆仑绝技,实际上,他们所学也不全,这一路剑法一共是一百零八手,而昆仑历代掌门,连梧栖子在内,也不过只会七十二手,据说后面的三十六手,百年之前就已失传。 而叶明霞大多只会三十多手,就这三十多手,已在江湖上称雄一方了。 她这里大罗剑法一出手,丑头陀直笑得前仰后合,她攻得快,丑头陀拆得慢,等她三十几手剑法使完,没有可施展的了,她干脆来个乱打乱砍,也就乱了章法。 丑头陀手中竹竿点湿了她浑身要害,虽然手下留情,但免不了也有一两下重的。 明霞这妮子生性倔强,不正乎地一味死缠。 丑头陀竿演博叉龙三奇着“野战八方藏刃”,明霞只觉得前后左右都是竿影,她瞪着眼睛瞎拼,这一招,她至少中了七八竿。 “八郡天龙行雨”一招。她满头脸皮被打得鼻青睑肿更是糟糕,但是,她仍然不顾…切的还是斗下去,到了“反臂倒劈丝”,丑头陀翻身大喝,竿落姑娘右肩胛,恍如泰山下压,她好比斗败的公鸡,剑是抓不住了,垂着右肩膀拜倒地上,磕头道:“祖师爷,谢谢你,我全学会了。” 丑头陀大笑道:“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叶明霞抬起头满脸欣悦,道:“我早知道你是明末七隐中的僧隐,虎西行者悟非老祖师,你把我打得好苦呀!” 丑头陀笑道:“我就是要狠狠的打你一顿,打你不珍惜生命,为了嫁不出去而寻死,没出息!” 叶明霞道:“你要是气不过,你就尽管打,打死我不怨,我也晓得武功不如张晓霞,祖师爷,你可愿意收我这个女弟子?” 丑头陀笑道:“怕你丫头吃不了苦,想学我的功夫,就得跟我行脚天下。” 叶明霞一听,忙道:“再苦我也不怕。” 丑头陀笑道:“你不怕我怕,那有出家人带着个小姑娘的,若被捉将官裹去,判个拐带人口的罪,太不合算。” 叶明霞道:“我可以改装呀!” 丑头陀笑道:“好,咱们前面镇上见,看你能改个什么样。” 从这时起,叶明霞就改了装,只见她头上歪戴着一顶黑黝黝的破皮帽,脸上、手上全是黑煤,早巳瞧不出本来面目,活脱一个小叫化,就是不能笑,一笑露出两排晶莹发亮的雪白细牙,却与她全身极不相称,眼珠漆黑,甚是灵动。 丑头陀一见,高兴得哈哈大笑道:“好,好,这才像我的徒弟。” 这师徒二人游戏风尘,穿州过府,倒也真的跑了不少地方。 转眼一年已过,在这一年之中,他们从来就没有住过店,除了住庙之外,就是露宿山野,真亏叶姑娘受得了这种苦,但是,虎行者对这位女弟子越加喜爱,可以说把压箱底的功夫,都传给了她。 一天,虎行者忽然道:“从现在起,你不用跟着我了。” 明霞忍不住抱住虎行者一只胳膊,含泪道:“师父,我能吃苦,你不能不要我呀!” 虎行者笑道:“小妮子太可恶,不看你这一年来的苦修,真该一棒打杀!” 明霞撒娇道:“只要你能狠下心来,打死我也不离开你。” 虎行者不禁笑了道:“现在有人要行刺杜珏那小子,你忍心不管么?” 明霞冷然道:“他们已练成了二仪神功,谁还能打得过他们,我去有什么用。” 虎行者道:“行刺的是九幽神姥,二仪神功也防不了飞剑暗算,你不过去送个信,回头在洛阳等我。” 明霞道:“我可就只送信,绝不帮他们,你可不能怪我呀!” 虎行者急忙摆手道:“不要哆嗦,我没有空。”说着,下面一顿脚,人化作清风不见。 叶明霞虽则吃了一惊,但还是跪下去大拜三拜,空中的虎行者,又在饶舌,道:“孩子,紧记着,凡事顺其自然,不可强求,好好干,咱们洛阳见。” 明霞忙道:“我记得,我记得,你走好啦!” 空中传来一片笑声,由近而远,渐无声息,明霞这才离开荒山,问明了道路,赶往四川成都而去。 再说杜珏和张晓霞,接掌了武林盟主之后,因为二仪神功还没练到功成,于是就隐于武当省心道院闭关一年,出关之后,张晓霞就将掌门金剑,交还给了武当祖师灵寿真人。 另一方面,峨嵋派却在忙着为二人完婚。 大悲寺佛门圣地,岂能权作洞房,由庆元禅师出面,在成都府支机大街君平巷。租下了一座大宅院,暂作新居。 武当嫁徒,峨嵋娶媳,小夫妻又同为武林盟主,这是件峨嵋、武当两派的大事,也是武林中的大事,消息一传出来,立刻轰动了整个江湖。 除了武林中十大门派之外,江湖上九会七十二帮,黑白两道,都以能参加盛典为荣。 一个平静繁华的成都府,立刻也扰攘起来,幸好他们是在大悲寺行礼,成都府宴开,省却了好多麻烦,支机大街车水马龙,挤得水泄不通。 明末七隐礼到人未到,那是他们怕烦嚣,虚无公子和璇宫宫主,可是亲来参加,因为白淡霞对杜珏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亲情感觉,她视他为弟,小弟弟的终身大事,她身为大姊姊岂能不参加。 大家忙,她也帮着忙,一直忙了七八天,总算大礼完成,部分贺客已开始散去。 杜珏虽是新郎,也跟着忙了好几天没得好睡,洞房花烛之夜,任它良宵一刻值千金,他却一躺下去,就已梦入香甜。 张晓霞新娘子头一天,她也不好意思硬拉新郎巫山会,眼见心上人睡得那么香,就更不愿去打扰他,她卸了妆,就在一张短榻上调息打坐。 也就是四更已过,五更方起之际,西窗忽然无故敞开,睡前明明关好窗户,是被谁打开的?她明知有异,但她艺高人胆大,就是不理它。 徐风微动,花烛暗丽复明,窗-上忽然多了一束宿露未干的白杨,在那白色穗状花之上,缀了个白笺条,写着“落叶飘零”四个字。 张晓霞溜下地来,走近窗前,瞧着白杨花,看看那四个字,心里说不出的不痛快。 她想追,抬头看,新月已落,耿耿星河欲曙天,新娘子究竟不便飞檐走壁,再说人已走远,无处可追,回看个郎依然好睡,她也总是不能离开他,想了一阵,到底还是关上了窗户。 天一亮,喜娘就进房伺侯,跟着又来了白淡霞,这位大姊姊对于杜珏这位小弟弟,特别有些偏爱,什么事她都留心。 一进房门,就发现气氛不对,牙床上罗帐在钩,珏弟弟和衣面卧,连靴子都没有脱,她笑了笑,心里有数,回身又发现桌头那束白杨花,心中一惊,拿到手中一看,猛地一顿脚,骇然道:“她……她什么时候来过的,你……你见到她了?” 晓霞不作声,白大姊挥手命喜娘退出,亲自关上了房门,回身又傍着妆台入座,轻声道:“好妹妹,快告诉大姊,你们见过面了,是否谈得很愉快?” 张晓霞冷冷一笑,道:“愉快?我一点也不愉快!” 白淡霞心中一惊,忙道:“怎么?怎么了……” 晓霞伸个指头,遥指床上时杜珏,哀怨的道:“他……他呀……就这样一直好睡……” 白淡霞一听,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道:“你怪他虚度良宵?” 张晓霞翻了她个大白眼,道:“大姊姊,你可不要误会,他睡他的,我在短榻上打坐,她来了,打开西窗,扔进来这束花,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嘛!” 白淡霞一怔,道:“他不知道?你也没有追出去?” 张晓霞道:“追出去?你不怕中了她调虎离山之计?请教白杨花是什么东西,你大姊姊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懂吧?” 白淡霞一听,脸上变了颜色,忙道:“你以为………” 晓霞冷笑道:“我当然懂得她是什么用心,白杨树墓头乔木,她由爱生恨,咒珏哥早死,杨花的典故太多了,她讥我轻薄下贱,落叶飘零四个字不简单………”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故意抬高声音,惊醒了梦中的杜珏,霍地跳了起来道:“什么落叶飘零呀……”话音未落,一眼看到了白淡霞,忙即陪笑道:“白大姊,你早……” 白淡霞没有理他,张晓霞也没有看他一眼,白淡霞继续道:“叶明霞昆仑高弟,可是,她离开黄山之后,未返昆仑,很可能匿居探山苦练武功。也可能流落江湖,孤零零一个女孩子,那是何等凄惶,又何异飘零的落叶……”顿了一下,又道:“她和珏弟弟姑表至亲,还不致会狠下心来下毒手……” 杜珏呆了呆,忙插口道:“表姊也太可怜了,我对不起她。” 白淡霞狠狠瞪了他一眼,摔开桡子拔步走出房去。 片刻工夫,她搬来了银发玉面的上清仙子董真如,两人边走边笑,上清仙子笑道:“小麻烦总是免不了的,霞丫头能够放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就好了。” 说着话,就进了新房,她瞟了杜珏、晓霞两人一眼,又道:“你们还不打扮一下过去问安,他们可是早都起来了,还有少林、武当、终南、华山几位掌门那里,都该去应个景儿,别让人家笑我们不懂礼。白姑娘,咱们有咱们的事,走吧!”说着,她拖着白淡霞一道走了。 这座大宅院,虽说是暂住,经过一番整理之后,已是焕然一新,花厅里,坐着神龙一现杜度,陪着几位掌门人在闲谈。 杜度在几派掌门面前,展现明末七隐送来的贺礼,东西并不惹眼,却很名贵,除了几件得手的短剑七首之外,就是天倪大隐所送的那件礼物了。 那是一件古董,杜度捧在手内,流览诸掌门,谁也看不出那是件什么东西,不是金,也不是玉,全径有碗口那么大,一寸多高,红得可爱,晶莹朗澈的一瑰块,看来十分坚硬,拿在手中,呵它一口气,又会软化,缺口处可以撑大,如果把它拿来套在人的脖子上,恰恰合适。 在座的人,都是各派掌门,不乏见多识广之士,大家都一直认为是块软玉块,可是又不敢确定。 就在这时,进来了满头银发的上清仙子和白淡霞,尤其白淡霞一看到那瑰殃,吃惊的道:“这东西那里来的?” 杜度笑道:“是王屋双隐送给珏儿的贺礼。” 白淡霞笑道:“珏弟好福缘,王屋山的两位老人家,竟舍得把这种宝贝送给他,可见他们对珏弟的倚重。” 杜度忙道:“姑娘,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白淡霞笑道:“略知一些,各位掌门认为这是什么东西呢?” 大鹤山人笑道:“我看它色如琥珀,质似琼枝,能柔能刚,此软玉乎!” 白淡霞笑道:“非也,此物似软玉而不透明,看来不像矿物,当由虫鱼鸟兽精血所结,其乃鹿玉也。” 大鹤山人拊掌大笑道:“姑娘,怎么叫鹿玉呢?” 说话间,杜珏和晓霞小夫妻俩,也进了花厅,白淡霞瞟了他们一眼,笑道:“我这是在‘柳南谈军’上看到的,关于鹿玉的一段记载说,坚彻若琼,光润疑玉,是鹿玉也。” 杜度不禁拊掌大笑道:“姑娘真是博学,老朽敬服。” 白淡霞笑道:“杜大叔,这样宝贵的东西,你该交给谁保管才好?” 杜度寻思有顷,笑道:“我与姑娘今日初见,就算老朽一个见面之礼如何?” 这时,正好一双新人向杜度跪下请安,白淡霞笑道:“杜大叔开玩笑了,这种宝贵的东西,又是王屋山两位老人家所赐,淡霞绝不敢要……” 她说着,捧起了那鹿玉呵了两口气,就势便替杜珏套在了脖子上,接着笑道:“我想珏弟也许用得着。” 杜珏这时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磕头站起,方叫了声:“白姊………” 白淡霞忙道:“珏弟弟,这是王屋山两位老神仙所赐,你套上这东西满好看的嘛,可不能取下来呀!” 她说着,一拉张晓霞,笑道:“他们男人家在这里聊天,没有咱们的事,走,陪姊姊花园散步去。”说着,掉头就走。 上清仙子董真如,总还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干女儿,忙道:“等等我,我也陪你们姊俩走走去!”随后也就追了出去,丫鬟仆妇当然也要随从侍候。 白淡霞似有什么要事要和新娘子商量,就把仆妇丫鬟支了开去,上清仙子却跟了上来,娘儿三人走了个并排。 张晓霞冰雪聪明,她知道这位白姊姊肚子里必有文章,也就紧紧依傍着她,伸长了耳朵听。 白淡霞压低了声音,道:“董前辈,小妹妹,你们可听说古剑侠聂隐娘这个人吧?” 上清仙子点头道:“当然知道了,怎么啦?” 白淡霞笑道:“她指教节度使刘悟留,使用什么方法,逃过空空儿一击呢?” 张晓霞一听,骇然往后倒退两步,惊愕道:“你是说叶明霞她要行刺珏哥?” 白淡霞伸手逮住了她,笑道:“你看你,怎么胆子这么小,怕什么呢!叶明霞别说不能,她也不会,听我讲呀,今天晚上三更,要来行刺的是九幽姥姥……” 上清仙子吃惊的道:“那还得了!” 白淡霞笑道:“没有关系,不过别教珏弟晓得就好,有那块鹿玉围着脖子,管保无事。” 晓霞不解的道:“白姊,行刺一定要向咽喉上下手么?” 白淡霞笑道:“人家是要取你珏哥哥的首级呀!” 晓霞却还沉得住气,笑了一笑道:“那为什么不让杜珏知道呢?” 白淡霞笑道:“珏弟那个人的脾气,光不得火,我还担心九幽姥姥会丧命,冤仇宜解不宜结,我们能保得平安就是,何必多结冤仇。” 晓霞轻叹了一口气道:“九幽老妖婆也太不自量力了,让她吃点苦头也好,不过她那浑沌魔音和九幽摄魂手,还唬不倒我张晓霞。” 白淡霞道:“她来行刺是一个人,还无法施展浑沌魔音,摄魂手也抵不过二仪神功。” 晓霞道:“她还有什么高的手段?” 白淡霞道:“她最近在金发班禅那裹,得到了两柄神剑,一名墨螭,一名青蛟,都是萨彦岭积年精怪所变,今夜你设法收她的青蛟,后天我去收她的墨螭,两剑一失,她百年苦练的道行也就完了,留她一条命,好叫她改过反省,岂不是一场大功德。” 晓霞笑道:“我可是真不怕她九幽姥姥。” 白淡霞笑道:“珏弟又何尝会怕,总之一句话,冤家宜解不宜结呀!” 晓霞道:“我想……我今夜就伏在床下。” 白淡霞笑道:“这还用讲,一切仿照聂隐娘老办法,不就成了么?最好是多灌珏弟几杯酒,让他梦入沉甜,省得麻烦。” 晓霞调皮的一笑,道:“婢子遵命,请教宫主,那几位掌门人怎么还不走呢?” 白淡霞笑道:“他们都受了昆仑梧栖子所托,留在这儿考察你和珏弟怎样对待叶明霞。” 晓霞笑道:“我好歹都要成全明霞姊,上天入地都要找她回来。” 上清仙子董如如听着不是味儿,忙道:“你们呀!真是……天大的祸事摆在眼前,你们好像一点都不关心?扯那么多废话干嘛!” 晓霞娇嗔一声道:“娘,什么是废话嘛,白姊姊对这件事还不是放心不下,你以为你女儿傻瓜么?” 上清仙子笑道:“好,好,你们好好的商量吧!”她说着,就自行走去。 张晓霞笑道:“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吧!” 白淡霞笑道:“小妹妹,你不含糊,不愧是武当的新掌门。” 张晓霞道:“掌门金剑,我已交给了灵寿祖师,算不得什么掌门了。老实说,我对夜来那一束白杨,心中十分不痛快,我想那也许不是明霞姊的本意,也许是她给珏哥的警告。” 白淡霞突的拍手笑道:“高明,高明,其实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叶明霞在离开黄山之后,在中途遇上了僧隐虎行者,她跟着他苦练一年,虎行者告诉她九幽姥姥要来行刺杜珏,所以,她先来给你们报信。如此看来,你早上的惴测大半误会,她早就知道你小妹了不起,恨你可能是事实,但绝没有看你下贱。” 张晓霞默然了一阵,悠悠的道:“将来我们三口子能和好么?” 白淡霞笑道:“那就看你的了,至诚待人,金石为开,她对珏弟情深似海,绝无危害之意,女孩子到底是女孩子,她和珏弟青梅竹马,又是姑表至亲,没有什么讲不通的,三个人已妥协了一双,底下还不是瞧你的,你有度量容人,自然大吉大利。” 晓霞道:“今天晚上,明霞姊会不会前来助阵?” 白淡霞笑道:“不会的,她早就走了,再说她眼见你们花烛良宵,已伤透了心。” 晓霞道:“她上那儿去了呢?” 淡霞道:“横竖在天之下地之上,要找她还用不着上天入地。”她笑得不老实,张晓霞也就不作声了。 就在这时,杜珏来了,江湖七十二帮设下了贺宴回请,席设望江楼,他身为武林盟主,不得不去,免得落人话柄,说他看不起江湖上小门小派,白谈霞摆手道:“去吧!去吧!要做人,俗事总是免不了的。” 杜珏笑着告别而去,白淡霞从身上摸出一把七首,递给了晓霞,道:“这个给你,就算做姊姊的一份贺礼吧!” 晓霞接在手内,反覆把玩了一会,叹了一口气道:“确是孩儿铁打造的,可惜太短了一点。” 白淡霞笑道:“你别假充内行了,孩儿铁怎么能跟这个比,告诉你,这是鼓铸吴钩剑时,炉中留下的精英,别嫌它短,不相信你就使一手试试。” 晓霞手掣七首疾转,使了一招白鹤单展翅,怪了,剑锋上的青芒暴涨,足有七尺那么长,好好的一棵桃树,平白被斩成两截,倒在地上。 晓霞见状大惊,退后两步,重新欣赏那七首,咂嘴咋舌,做眉使眼的说道:“真的不可思议,这难道也是什么精怪变化的么?” 白淡霞道:“须知世间,悠久的利器,至少都有几分灵怪,不然的话,怎么会有‘化龙入水’、‘龙光烛天’呢!” 晓霞笑道:“你是怎么得来的呢?” 白淡霞笑道:“说起来话长,总而言之,不容易罢了,你可听说当年祁连山大雷洞妖道雷天化这个人么?此人水陆两路的功夫,可说已登峰造极,却又是左门旁道,我是由他那儿偷来的。” 晓霞笑道:“我的大姊,偷,不漂亮嘛!” 白淡霞笑道:“对付恶人尽可不择手段,也是我捕风捉影的功夫高明,凡是鸡鸣狗盗,剪穗念秧之术,我无所不会,无所不通……”说着大笑。 张晓霞也跟着大笑,并调侃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白大姊,这以后我还是离你远一点的好,想不到这样一个美貌佳人竟是三只手。” 白淡霞笑道:“好丫头,敢和我贫嘴,你有什么可偷的,是否要姊姊露一手给你看?” 晓霞摇手笑道:“算了吧!张晓霞此身之外无长物,你偷个屁!” 白淡霞忽然若有其事的,叹了一口气,道:“唉!真是天公弄人,好可惜呀!” 晓霞笑道:“没想到姊姊也会叹气,不知道你可惜什么?该不会舍不得那把匕首吧?”白淡霞笑道:“我是为友而兴叹,昨日春宵虚度,今天只怕仍难同入鸳鸯梦,岂不可惜?”她笑得花枝招展。 张晓霞却红了脸,啐道:“亏你还是姊姊呢,这样的没正经,你看错人了,我已决心从明天起,要跟珏哥分居,非等到找回叶明霞完成好事,我就不许珏哥……” 白淡霞一听,两只手紧紧握住胸口,笑弯了腰,喘着气道:“好妹妹,不许什么?你敢说我可不敢听,再见了。”说着,拨头要跑。 晓霞伸手逮住了她,笑道:“你跑不了的,要你知道厉害。” 白淡霞那里肯服。用力一挣扎,张晓霞右手飞起一拳“霸王敬酒”,白淡霞左手闪电一般快,轻轻的托住了她的腕肘,张晓霞手腕被制,起腿横踹,白淡霞旱地拔葱,让过一脚,笑道:“你这坏丫头,还不放手,别忘记,你现在可是新娘子,不怕人见了笑话么?” 张晓霞新娘子是不能随便和人动手,她也就只好罢手,于是,两手轻轻一送,其中暗含坤仪元功,乍看去,劲道不凶,力量恰好。 白淡霞料不到张晓霞暗中使坏,突觉一股大力冲来,她可就无法站得稳了,赶紧提气,顺势后纵,冷不防,一名使女从身后走来,捧着一碗红枣莲子汤,那是给新娘送的,这一来,绊倒了使女,也踢飞了瓷碗。 好个白淡霞,她就不教那瓷碗打烂,人在空中,拧身用了一式“夜叉探海”,双手捞月,粉臂疾舒,伸手接住了瓷碗,跟着身形往前一探,捧到了晓霞面前,笑道:“新娘子,这是你的早生贵子汤。” 她这一身功夫,那不止是一个快字,身手之美妙,出手之飘忽,张晓霞简直目所未见,她不禁怔在了当地。 白淡霞笑道:“小丫头,你那几手功夫,对付姊姊还差一点,信不信?” 姊妹俩正在嬉闹,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上清仙子董真如,笑道:“丫头们,别闹了,吃饭时间快到了,别让客人们等咱们。” 她们一起重又回到花厅,午饭后,姊妹两个就躲在新房里,不知在玩些什么。 晚饭之俊,白淡霞一个人却先去睡了,张晓霞一个人却在房中布置折腾,以防晚上的九幽姥姥行刺。 最不放心的是上清仙子董真如,她并不只一次的悄悄到新房探看,她也闹不清张晓霞在玩什么鬼把戏。 约莫戌时光景。杜珏父子回来了,父子两人都喝了过量的酒,老太爷是烂醉如泥,杜珏总还能勉强支持,老太太上清仙子亲自送他进了新房,看着丫头们服侍着他脱了衣袍带履睡下,她方向晓霞使了个眼色,轻声道:“孩子,我走了,你可不能大意呀!”说着出房而去了。 其实,她真的走了么?她能够放心么?花园有一棵大槐树,离着新房较近,她一出房来,就飞纵上树去,趴伏树梢向下了望。 耳听街头三更鼓起,大地上万籁俱寂,天上一轮皓月恍如冰盘,照耀得一草一木,形影毕露。蓦地微风飒至,继而澎湃奔腾,锵锵铮铮,穿林渡枝,疑似秋声,响澈四陲。 这阵风来得好怪,好好的天气,怎么忽然起了风,该不会是九幽老妖婆带来的妖风吧! 正惊疑间,突见从西墙边飞落一个黑影,月光下看得清楚,那是一个人,个子不大,黑色劲装,黑帕包头,上下一遍黑,昂头张望,露出来两丝白发,乃是个老女人。 上清仙子心想:“这该不是那九幽姥姥吧?” 惊顾间,忽见那女人蹑虚而起,快得好此一缕电光,分明是一朵黑云,云集新房西窗,她穿窗而入。 这一来,吓得个上清仙子心头怦然而跳,方待跳下树去相劝干女儿。 倏然间,又见那朵黑云进而复出,飞上了树梢,紧接着一声娇喝道:“老妖婆,不要走!”是晓霞的声音。 人随声现,轻烟一般,窗上卷起一个人影,那人影当然就是张晓霞,也没有看清她有什么动作,一股猛烈的罡风,疾扫一棵合抱的大松树,松涛怒吼,黑云坠地,青光戛然冲霄,化为百尺青芒,疾射窗前晓霞。 突然一阵黄沙飞扬,青光迎沙化为一柄短剑,张晓霞划空翱翔,攫住短剑,飘然落地,冷冷笑道:“老妖婆,你枉称玄宫之主,原来就靠这一套!” 九幽姥姥厉喝一声道:“臭丫头,还我剑来!” 张晓霞手拍腰间革囊,叱道:“剑在囊中,只怕你拿不回去,当年你伤我武当师长,今天我绝不饶你!” 她话没说完,九幽姥姥猛地里挫腰推出九幽摄魂掌,两边相距丈余,九幽摄魂功聚力成线,威力非同等闲,真力带起激空的哨音,震得人耳根生疼。 张晓霞剑在手,出掌硬接,递掌迸招,她使的是二仪神功中的坤仪元功,配合着武当太极混元掌,掌名太极混元,顾名思义也可以知道天地混元乃属土,摄魂掌位黑属水,五行中土克水应无庸议,所谓太极混元一共只有十八式,翻到第八式,九幽妖婆已然不支,伏地鱼跃而逃。 九幽姥姥这一仗败得十分狼狈,她活了一辈子,绝没有最近这样倒楣,先出乖于杜珏,后又露丑于张晓霞,还丢了一柄青蛟剑,怀裹虽然还剩有一柄墨螭剑,她可不敢轻易冒险。 就当她鱼跃方起,冷不防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凭这一撞之力,就知人家的功夫比她高,连哼都没敢哼一声,撒腿就跑,跑到半途,再往怀中一摸,墨螭剑不知何时,竟然不翼而飞了。 这一来,老妖婆忍不住落下了伤心泪,这才真叫偷鸡不着蚀把米呢! 九幽妖婆走了,张晓霞并没有追,她却翘首望着大槐树朗声笑道:“干娘,下来啦,刚刚我要是不敌老妖婆。你也就完了,你老人家也真是的。” 上清仙子应声跳下地来,道:“好厉害,丫头,真难为你了,珏儿怎么样了?” 晓霞笑道:“我不知道。” 老太太疼女儿自然关心女婿,不等话落,跃身西窗,也来个穿窗而入,晓霞蝙蝠一般,悄无声息的跟踪而上,同时落身房中。 看牙床罗帐破了一道裂缝,上清仙子情急之下,伸手掀开帐,杜珏面朝床后,睡态犹浓,颈上鹿玉完好如故,老太太这才放心,回头道:“丫头,你是怎么把他赶走的呀?” 晓霞漠然的道:“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上清仙子笑道:“我是看到了,那是后半段,你不是躲在床下么?我就不相信,你肯放她逃走。” 晓霞道:“你是要我活捉她呀!可没那么容易,再说,人家根本就没有到床前嘛!” 上清仙子道:“你是说,她那剑有眼睛?” 晓霞笑道:“当然了,青蛟剑原本就是神物啊!” 上清仙子道:“我看见你喷起青光,洒出红雨,那是什么法宝呀?” 晓霞笑道:“法宝?我那有什么法宝,那青光是白姊姊送我的青冥剑上的光芒,那红雨也是白姊姊给我的雄黄精,专克蛇蛟,连这革囊都是她给我的。” 上清仙子惊奇的道:“白姑娘懂得还真不少呀!” 晓霞笑道:“人家当年是璇宫宫主呢!”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有人接口道:“我现在不也还是璇宫宫主么?” 晓霞笑道:“恐怕快要变成虚无夫人了。” 白影闪处,飞进来了白淡霞,娇嗔道:“小丫头,你敢莫是想要讨打?” 她们这么一闹,惊醒了床上的杜珏,接口笑道:“晓霞妹妹确实也该有个人管管她才好!” 晓霞嚷叫道:“快起来呀!有人管没人管,碍着你什么了,多嘴!” 杜珏随声掀开罗帐下床,突然发现罗帐破了一道裂缝,笑道:“晓妹,这屋子里怎么好比斗,再说你也不是白姊姊的敌手呀!” 上清仙子疼女婿,忙走了过去笑道:“我的武林大盟主,孩子,你多糊涂呀,你知道刚才出了多大的乱子?” 杜珏笑道:“什么乱子?她们两个比亲姊妹还亲,打不起来的,干娘,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上清仙子董真如笑道:“越说你越糊涂,快脱下你脖子上的宝贝,我瞧瞧!” 杜珏一抬手,扯下脖子上的鹿玉,递给了上清仙子,笑道:“套着这东西,怪难受的,明天不戴了。” 上清仙子董真如接过了东西,就着灯光下检查,淡霞、晓霞也都围了上来,就见那淡红的玉皮上,隐隐划下了一道剑痕,上清仙子轻轻的道:“好险啊!丫头,你……你也太大意了。” 杜珏惊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白淡霞笑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三更时分,九幽妖婆前来行刺……” 上清仙子接着道:“多亏了这个宝贝,否则,你这颗脑袋丢定了。” 晓霞伸手拿过了鹿玉,笑道:“你还是戴上吧,软绵绵的,有什么不好受的呢?”她说着,拿玉呵了两口气,要杜珏弯下腰去,硬给他戴了上去。 杜珏低声问道:“妹妹,怎么回事呀?” 晓霞笑道:“你看了帐子还不明白,详情去问白姊姊好了。” 杜珏回头瞧瞧帐上裂缝,脸上也不禁有点异样,白淡霞却端起一付大姊姊的身分,冷声道:“喝酒,不应该喝到人事不知,要不是晓霞妹为你保镖,想想看,如何得了!” 杜珏没头没脑的被训了一顿,讪讪一笑道:“白姊姊,你请坐,告诉我好吗?” 白淡霞坐下,晓霞却去替他们姊弟面前都上了茶,淡霞这才把经过前后一说,当然是把大功全推在晓霞身上,杜珏不由大怒。 晓霞笑道:“我早讲过,九幽妖婆并不可怕,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杜珏关心的道:“老妖婆的九幽摄魂掌,中人立死,你是怎么抵挡的?” 晓霞笑道:“坤仪元功正是她的克星,老妖婆锻羽而去,失剑逃生,料她再没面目见人,只是明霞姊不知去了那裹。” 杜珏漠然道:“人都走了,还提她干什么?” 晓霞道:“不能不提呀,如果没有她的事先示警,咱们毫无防备,岂不糟了,再说,堂上两位老人家的慧思,你还看不出来?” 杜珏故作糊涂,道:“看出什么来了?” 晓霞道:“大家都希望你并娶叶明霞,你的意思怎么样呢?” 杜珏道:“人都不知去了那里,怎么找呢?” 晓霞笑道:“那你就别管了,不管它天涯海角,我决心要找到她。” 杜珏笑道:“看不出你对明霞姊还真这么情重,你去找吧,我可没工夫!” 晓霞笑叱道:“先别推得干净,张晓霞如果找不回叶明霞,我和你,一辈子将是假凤虚凰。” 杜珏道:“你真的要找她?” 晓霞道:“张晓霞说一不二,言出必行。” 杜珏心裹高兴,却不敢现于辞色,忙道:“好吧!我就听你的吩咐啦!” 第二十二章 黄山大会,邪魔一派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却促成了他们的团结,玄宫的九幽姥姥、花蕊宫主、石钟谷的石钟山魔、塞北双邪、梅岭二怪,他们商议之下,推举赤发班禅为邪派之首,以发扬魔宗,进而控制武林。 赤发班禅的性情本就乖缪暴戾,虽然曾经败在玲珑仙隐大-盘神功之下,但他盘据赤城仙馆三十年,王屋双隐并没有赶走他的意思,他却误为王屋山一战,是玲珑仙隐侥幸胜了自己。 现在,他被众魔拥为群邪之首,越发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他那知王屋双隐乃是诲人向善的一番苦心。 于是,赤发班禅一天天的跋扈起来,自傲自大不可一世,把当日和他联盟的玄宫、花蕊宫、石钟几派,视若无物,颐指气使,一不随心,就痛下杀手。 当年仙馆二十八宿之洞,曾囚过八大门派的高手,现在却变成了邪门首要的住所。 那些当年曾横行江湖的凶神恶煞,竟被他摆治得伏首听命,不敢有一丝抗衡,连一句怨言也不敢发。 赤发班禅本就好色如命,他竟然看上了幽灵仙子尤彩练,小幽灵只是一时的被仇恨所惑,却不是个淫荡之人,是以,她并不止一次的破关入十五宿内,日受禁制拷逼,迫令顺从,嫁给赤发班禅为妾。 现在的小幽灵她后悔了,还算她心志坚定,虽然受尽苦刑,宁死也不答应。 璇宫仙子白淡霞知道了这件事,师姊妹情深,她可不能不管,她和虚无公子联袂潜入赤城仙馆,救出了幽灵仙子,不过,人是救出来了,却不能带她回虚无岛。因为依据阿罗冰蕊白隐的意思,还要藉她来了断一场武林恩仇,所以暂时送她到洛阳暂住,她却回了虚无岛。 再说杜珏和张晓霞这小两口,结婚已过了三月,他们一直是假凤虚凰。 三月已过,蜜月已满,杜珏必须回到大悲寺,接任峨嵋掌门,就在这时,又来了璇宫仙子白淡霞,当天设宴后花厅,这是惜别筵,大家都免不了有种悲怆之情。无奈,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席故之后互祝珍重,各自归寝。第二天一早,大鹤山人和上清仙子回转青城,杜珏也动身去峨嵋大悲寺。 张晓霞本来打算返回武当,白淡霞拉住了她,笑道:“你回武当是应该的,不过,你顺路可以了结一场恩怨。” 张晓霞一怔道:“你要我去干什么?” 白淡霞道:“幽灵仙子尤彩练,现在流落洛阳,她可能还有一场大祸,你要帮她一次忙。” 张晓霞冷然道:“我为什么要帮她的忙?” 白淡霞道:“小妹,你现在可是武林盟主夫人了,必须立德立威,岂可记嫌寻仇!” 张晓霞道:“那么我淳风师伯岂能白死?” 白淡霞道:“这么说来,那绿隐冷前辈被两派围攻,丧命大雪山顶,姊姊我也有毁容之恨,尤彩练有丧母之仇,这笔账应该如何算?上代血仇,循环冤冤相报,不是永无了结之日了么?江湖还有平静之时没有?你身为武林盟主夫人,对武林的劫兴、江湖的平静,责无旁贷,怎么还能使冤仇永结呢?” 张晓霞一听,沉思有顷,道:“姊姊,你要我怎么做?” 白淡霞笑道:“放开度量,以德报怨,天下谁不遵奉!” 张晓霞忙道:“她人在什么地方?” 白淡霞微笑地道:“我和虚无公子九死一生救了她,现在在洛阳城东白马寺附近一家酒店里暂住,白马寺有两名番僧挂单在算计她。” 张晓霞怔然道:“我行么?” 白淡霞笑道:“那三个番僧叫忽特、穆罕、哈楞,他们都是赤发班禅的门下,能耐堪比塞北双邪,你凡事要自己量力,再说白马寺数百年古刹,那地方也不容人破坏乱来,只要你去暗中保护尤彩练就好,最主要不能让她受骗出门,料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强抢,到时,会有人赶去接应,请放心吧!” 张晓霞愕然道:“接应之人会不会是姊姊和虚无公子?” 白淡霞神秘的一笑道:“不是,我们那能管得了这么多闲事。” 张晓霞笑道:“怪了,你们救了人,怎么又不管了?” 白淡霞一瞪眼,娇叹道:“好丫头,你敢批评姊姊,小心我撕烂了你的嘴。” 张晓霞笑道:“我为什么不敢,侠义门中的规矩,救人须救澈,杀人须见血,你们把人弄来洛阳放在老虎口里,这就算是尽了责任,如果我不答应你去呢?” 白淡霞冷然道:“那样你会后悔一辈子,去不去在你,我有事可得走了。” 洛阳,又称河南府,九朝都会,背邙面洛,气象万千,那地方该是古代文化中心,名胜古迹随处都是。 城东白马寺,是佛教东来的第二个大古刹,僧人多至千余众,难免有好的也有坏的。 大寺庙都有所谓下院,原是接洽做佛事功德的去处,这地方人品最是复杂。 白马寺主持广慧,乃是赤发班禅的师弟,早就和赤发班禅互通声气,他从火工胡道的口中,得知幽灵仙子在一家酒店中充当酒保,这是他讨好赤发班禅的好机会,怎能放过,亲自去到不醉无归小酒家查探。 幽灵仙子尤彩练可没有理他,广慧因为是个出家人,酒肆不是他能来的地方,所以他见过了人之后也就走了。 他本来就要动手,后来他一想,对付一个女孩子用不着大费手脚,恰好又因他被另一件事牵缠住了,一直没有空暇去对付小幽灵,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不醉无归小酒家”,位在洛阳东城热闹之处,生意鼎盛,每天进出的酒客,少说也有三五百人。 “不醉无归小酒家”是两层楼的建筑,楼下零沽兼点心,专门供应过往苦力打尖果腹买醉,只有三四张-面。 往后走,雁翅般左右扶梯,上了楼全是雅座,因为是背山建造的缘故,后面是别有洞天,颇饶亭台花木之胜,所以,这后面又有个漂亮的名字,叫会芳园,园里另有雅座,来这里喝酒的都是上流主顾。 尤彩练由于个头儿不大,人又生得清丽,样子很像个书僮儿,于是,她就被派在这儿工作。 小姑娘一肚子哀怨,外表一点不动声色,服务殷勤,礼貌周到,取个名儿叫做兴儿,每一位贵客都很喜欢她。 这天早上,“不醉无归楼”刚刚开门,她还在楼上帮忙打扫,突听街上一阵马蹄声急,她走近窗口,探头看去。 见楼下来了一位白色劲装的少年人,跨下一匹追风马,据鞍顾盼,神采飞扬,马到门前飘身离镫,从鞍桥上拿了宝剑,昂着头抢步登阶。 此刻,掌柜的没有起来,炉灶也还没有生火,伙计们迎着他道歉,笑道:“客官来早了!” 那少年不讲理,三不管大踏步向里强闯,吩附着道:“喂!伙计,看好我的马呀!” 说话间,人已经上了梯。 尤彩练觉得这个人有点怪,讲话喉咙带尖,形容俊俏,虽然浑身有那么几分英雄气概,怎么却有点女人相。 无论怎么说,人家既是上了楼,不招呼那可不成话。于是,连忙扔下扫把,照规矩赶到楼梯口,陪笑道:“客官早……” 那少年睁大了眼睛,一个劲的上下打量她,那眼睛像潭水一般清冷,又像是电光火炬一般亮,他日不转睛的看着,看得她也不禁呆望着他发楞。 那少年突把宝剑往左肋下一夹,摘下了头上的英雄巾,尤彩练仔细一瞧,冲口叫了一声道:“咦!怎么是你……” 那少年又将英雄巾叩回头上,他的动作快,远处几个杂工睡眼蒙蒙都还没有看清楚,那少年轻轻的道:“我是受璇宫仙子之托………” 尤彩练急忙抱拳哈腰再请安,道:“公子爷,你用些什么?” 那少年似乎会意,转身直奔后面会芳园,边走边道:“先给来茶,再要点吃的,随便什么都好,我那马飞跑了一夜,要好好喂喂它。” 尤彩练忙道:“公子,你是不是要一过壶酒?我们这里的状元红可是出名的,再说酒便当,茶恐怕要等一会。”她追在背后说。 那少年笑道:“我真是又饥又渴,酒我向来不喝。” 尤彩练道:“既来不醉无归楼,那有不喝酒的,少来点,没关系吧?” 少年笑道:“那也好,快去快来!” 尤彩练如释重负,脱冤似的走了。 少年摸到假山背后喜雪亭落坐,亭名喜雪,想是因四面都是窗,这地方人少来,不似那边牡丹厅、芍药轩常常有人光顾,可是这里也有一个听候呼唤的伙计,还好时间尚早,等的人还没有到。 眨眼工夫,尤彩练手托一盘熏鱼腌鸡之类,带着一小壶状元红进来,她给那少年斟酒,又想哈腰打拱施礼。 少年笑道:“别胡闹,坐下我们细谈。” 尤彩练道:“我就站着也一样,让旁人看见不方便,我已认出你是谁了。” 少年笑道:“那更好,省得我再报姓名。” 尤彩练冷声道:“石钟谷三年之约还未到,你就找上门来,不觉得太性急了一点么?” 那少年正就是张晓霞易装而来,她闻言之下,知道尤彩练误会了,忙道:“我今天来不醉无归楼,可不是找你报仇的,我是受人之托,来帮忙的,信不信由你。” 尤彩练愕然道:“帮我的忙,我有什么好帮的?” 张晓霞道:“你是真的不知道么?” 尤彩练道:“我知道什么呀?” 张晓霞道:“白马寺的主持广慧,已经盯上你了。” 尤彩练淡然道:“我和他无怨无仇,他盯上我干什么?” 张晓霞道:“广慧那秃驴和你是无怨无仇,但他和赤发班禅可是有恩有情。” 尤彩练吃惊的道:“他是赤发班禅的人?” 张晓霞点头道:“他是赤发班禅的师弟。” 尤彩练冷哼了一声道:“让他们来吧,我才不怕他们哩!” 张晓霞笑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但是白马寺千余僧众,全都是江湖高手,你挡得了么?” 尤彩练道:“挡是挡不了,命却有一条……” 张晓霞笑道:“拚命呀!那太不合算,哈哈……”说着,她喝干了一杯酒。 就在这时,另一伙计送上来一盘刚出笼的包子,尤彩练接过来,放在桌上,笑道:“本楼名点,十锦汤包,趁熟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张晓霞微微一笑,方待伸手,突然凭空又伸出一只黑手,抓起了一个包子。 尤彩练扫目一看之下,见是一个龌龊少年,头上歪戴一顶破帽,身上衣服也十分污浊,脸上、手上全是黑煤,这个人她认得,乃是厨房新来的火工小黑,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于是冷喝一声道:“小黑,你好大胆,还不给我快走!” 小黑龇牙一笑道:“好,走就走!” 刚转过身去,另一个店伙叫道:“把包子放下!” 小黑依言将包子放下,可是那包子已不能再发卖和再吃了,因为在那白白的包子上,留下了五个污黑的指印,一个伙计大怒,出拳打去,小黑矮身躲过,飞身而去。 那名出拳的伙计,一拳没打着,望着他的背影,仍在叫骂,尤彩练却望着小黑的背影发怔。 张晓霞笑问道:“怎么样?你觉得这个人很怪,是么?” 尤彩练笑道:“是有点怪,我总觉得他的背影像一个人……不……好像矮一点。” 晓霞笑道:“他像叶明霞,可对?” 尤彩练喃喃的道:“她怎会如此潦倒?” 晓霞笑道:“我猜她也是为你而来……” 就在这时,尤彩练还来不及问谁托叶明霞来的?园门口又进来了一个粗汉。一个跑堂的伙计陪着他,进来伸手一指尤彩练,晓霞已看出情形不对,赶快压低声音道:“是找你来的啦,他是白马的火工胡道,不论他讲什么你尽管答应他,横竖有我们暗中保护,不要怕,我去找明霞姊商量一下……”说着,她已抢下喜雪亭。 胡道也在这时进了喜雪亭,笑嘻嘻的一哈腰,道:“仙子,胡道这里参见。” 尤彩练忙道:“你……你是干什么的,胡说些什么,我这样像个仙子么?开玩笑!”她说着,想要躲开。 胡道拦住了亭门道:“仙子,我是你的手下快腿李三,当年我是你的探子,听说你被囚赤城仙馆,我就跑到这里来了。” 尤彩练冷声道:“你要怎么样?” 胡道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白隐白老前辈从虚无岛到了这里,现在白马寺下院,有事向你交代,只等你赶往相见。” 尤彩练和白隐之间,师徒情深,尤彩练一听不由她不动心,举目望去,见有两个伙计朝亭上走来,也还总是怕他们听了去不好,干脆不作声,垂下头跟着胡道走出后花园门。 出了后园门,就是一道山坡,眼前毵毵古柏,虬虬苍松,这一带,十分的清寂,由于是白马寺的寺产,素常很少人来此。 尤彩练跟着胡道方走入林中,胡道走在前面,一进入树林,忽然问撒腿飞跑,尤彩练连忙止步,一棵大树后,转出来恶僧广慧,他褐色僧衣,高腰白袜,鲜红僧鞋。浓眉暴眼,一脸横肉,好凶猛的长相。 尤彩练不敢细看,扭转身急找退路,可是身后也出现了一个青年和尚,短打扮,手中拿着一把长剑,她冷喝一声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恶僧广慧哈哈笑道:“姑娘请听我讲……” 尤彩练忙又转过头来,恶僧广慧又道:“我要你讲实话,是谁从赤城仙馆救你出来的?是明末七隐中的那一位?” 尤彩练不知从何答起,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倏然树梢上有人冷然道:“臭和尚,别问她,她是什么也不知道,问我好了,我什么都知道。” 恶僧广慧闻声,火速抢了靠在树旁的方便铲,树上蝴蝶儿似的飘下了叶明霞,她冷冷一笑道:“臭和尚,听说你当年是流寇张献忠的师父,在张献忠兵败之后,你去了藏边,拜在金轮法王的门下,现在是赤发班禅的师弟,像你这种不仁不义之人,除了会设法算计女孩子外,还能干什么!我今天若杀了你,反而污了我的手脚,你就赶快滚吧!” 她口里说着话,眼睛却瞧着那个短打扮的和尚,冷声道:“牛青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快些滚!” 广慧前走几步,忽然转身沉声道:“你是谁?” 明霞笑道:“现在武林盟主杜珏的长兄明侠,怎么样?” 广慧一咬牙,高举手中的方便铲,大吼一声道:“格杀勿论,一个也别放走他们。” 叶明霞见状,故作从容,左手藏在背后,突然投出一柄宝剑,飞向了尤彩练。 她投得快,尤彩练接剑的手法也不含糊,接剑在手,顺势用了一招撒花护顶,叶明霞高喝了一声道:“好!” 尤彩练机警的逃开了广慧的一招“风扫落叶”,以她的流云铁袖神功,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相当的高明,她胸有成竹,绝不是害怕。 此时,恶僧广慧铲取中宫,直捣黄龙,叶明霞抬左掌轻轻一拨,人沿铲柄滑了进去,下面脚尖儿点地,上面双掌封而交错,招名“闪电追风”,变化随心。 广慧以为她起脚,急忙竖桥生庄,腾后手作前手,收短铲柄盖下月牙,他的铲双刚往下沉。 叶明霞脚尖用劲欺身右扑,逼得广慧不得不撤左腿推铲左砸,明霞托地一跳盘过铲面,骈两指急点广慧右耳“风翳穴”。 她这两下得力就是一个“快”字,可以说是疾比闪电,迅如狸猫,广慧狮子大摇头抡铲右格,眨眼间,叶明霞人已转到他的身后,广慧惊吼一声,急待向前窜,叶明霞左手飞起一掌“推窗赶月”,正贴在他七膈部位。 广慧幸好练过铁布衫的功夫,加上叶明霞女孩儿家,硬劲儿总是不够,他就籍着这一掌的推力,一跃丈余远,再翻身过来时,身前却换了一个人,这个人贼和尚他认识,惊叫道:“你……武当张晓霞?” 那人笑道:“不错,我正就是张晓霞,看在同是武林一脉份上,放你逃生去吧!” 广慧狂吼一声道:“小贱人,佛爷今天和你拼了。” 喝声中,方便铲横扫千军拦腰进招,张晓霞的武功,乃是今非昔比,她屹立不动,不闪不避,铲离身就只差那么一寸一分,猛地往前冲,一合手中折扇,竟趋向恶僧的血盆大口,恶僧躲避不及,抛下手中方便铲,惨叫一声,拨头就跑。 他跑出去两丈来远,才喷出一口鲜血,和着两颗门牙。 晓霞笑叫道:“臭和尚,凭你这两手功夫,也想逞能,记着,你今年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今天你能留得命在,好好找个深山古洞挺尸去吧!” 恶僧广慧不管张晓霞如何的叫骂,含着满口鲜血逃回去白马寺,扭回头瞧瞧尤彩练和牛青云正打得火热。 那牛青云当年也不过是玄宫的一个小头目,怎会是尤彩练的敌手,不过,尤彩练一念心慈,想起从前他对自己的忠心,是以不忍遽下毒手,所以他还能勉力支持。 明霞站在一旁观战,她很镇定,晓霞过去拉住了她,笑道:“明霞姊,我找得你好苦啊,现在总算让我找到了你,我绝不能再放你走了。” 明霞睑上毫无表情,道:“夫人,现在不是讲废话的时候。” 就在这时,远远来了三个番僧,她无暇答覆晓霞的话,顿足一个纵身,手中剑已落在了牛青云的身上,牛青云连惨叫都没有叫出声来,已扔了剑栽倒地上。 叶明霞一剑斩了牛青云,顿足人起半空,蹑虚御气有若投林飞鸟,二十丈外飘坠坡头,拦在了广慧和那三名番僧面前,三番僧和广慧吓得怔住了。 叶明霞没有理他,左掌当胸向三番僧打了个问讯,冷声道:“三位,我练的也是瑜伽禅功,献丑了!” 三番僧见状,轻轻的交换了几句什么话,穆罕忽然向前迈了一步,合十问讯道:“请问女施主贵姓?” 明霞笑道:“弟子昆仑叶明霞。” 穆罕一听叶明霞是昆仑弟子,面上显出一种不屑的神色,轻哼了一声道:“昆仑派的武功,佛爷未会见识过!” 叶明霞笑道:“现在就让你开开眼界。” 话声一落,振腕抛出了手中剑,她伸指捏诀,那支剑夭矫翱翔,回旋天空,时而掠身而过,时而绕头而施,全看她那手指发令,带动起劲风飒飒,这是驭气使剑的功夫,如能练到身剑合一,那就成了聂隐娘、空空儿一样的剑侠了。 三番僧见状,三张脸同时变色,叶明霞突然娇叱一声,那柄剑威力顿增,左右前后六七十株古柏苍松,在剑气回荡之下,仍不免风吼涛呜,枝叶纷坠。 叶明霞表演了一阵工夫,两指头突然起诀收剑,剑化飞烟飞返手中。 三僧举手叩头,弃剑膜拜,明霞还揖连称不敢,笑道:“昆仑尚有小术,并博高明一笑。”话声中,长剑归鞘,合掌频搓,挫腰运气,双掌翻飞,热气沸腾,迎面一块巨石无故碎如齐粉。 这是虎行者威震天下的“弥勒掌”,可以说是举世无俦,不弱于二仪神功。 三番僧见状,触目惊心,连话都不敢多说,纵身飞起半空,衣袖翩翩,穿林越树而去,方知中原豪杰不可轻侮,早已气馁,立刻遁回西藏。 叶明霞见三番僧被自己吓走,想到了表弟杜珏和张晓霞已然成婚一年,自己又何必加入胡扰,暗中一咬牙,也纵身而走。 张晓霞早已注意,一见人飞半空,连忙招呼道:“明姊,你可不能走呀!” 无奈人已走远,追之无及了,她只好陪着尤彩练重回“不醉无归楼”,交代尤彩练速回虚无岛,只有到那里才安全,尤彩练怔怔的道:“那么咱们那三年之约呢?” 晓霞笑道:“算啦!我也想开了,冤仇宜解不宜结,何必厮缠不清呢!但愿我们今后成为好朋友。” 叶明霞虽然是走了,但她并没有走好远,隐身密林深处,眼望着晓霞和尤彩练回到了不醉无归楼,她却怔在了当地,想到了杜珏和她如花美眷,而自己形单影只,本来自己和表弟是很好的一对佳偶,现在却落得流落江湖,枉作相思梦,可悲,又复可叹,仰望碧空,默然无语。 也不知她在那山坡上站了好久,突然一阵鸦呜声叫醒了她,只见洛阳城中,炊烟袅袅,归鸦阵阵,已是日落黄昏了,她轻叹了一声,顿足飞纵而起!扑向了西南。 由洛阳西南行,就进入了伏牛山区,这一带是群山重叠,人迹稀少,叶明霞因为不愿再和张晓霞见面上才选了这条山路,但是她心中,终是无法放下杜珏。 两天之后,她出了西峡口,过了紫荆关,再前行就是秦岭了。 正行之间,远远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呜叫声,声如狼嗥,凄厉已极,心忖:“闻说秦岭常有狼群出没,可不要碰上狼群才好。” 思忖间,突见一溜紫色光焰冲天而起,恍如紫蛇般,在空中乱窜斜飞,与日争辉。 叶明霞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不禁就注目凝视,只见那紫焰在空中飞舞越飞越高,等那狼嗥之声一起,那紫焰即止。 那也只是暂时的安静,大约过有盏茶的时间,陵地又是一片红光急闪,随着那红光,从山坳处转出一伙人来。 叶明霞连忙闪身石后,凝眸看去,见那一行,共是四个人,两男两女,全都是身着喷火似的劲装,内中一男一女,年龄已在五十开外,另一男一女不过二十左右,看那年长的男女,似为年轻两人的父母,那年轻的两人,不是兄妹,必是夫妻。 四人走上一个石坪上,停下了脚步,狱峙而立,他们手中各持着一柄长剑,背上背着一个圆筒,约有茶杯粗细,不知是什么东西? 那男的生得面目奇丑,高额凹鼻,血盆大口,满头黄发披肩,神态狂傲。 那女的却生得秀丽非常,不但妖艳得很,星眸内媚浪闪烁,粉脸上笑靥含春,体态轻盈,腰肢不断摇摆,搔首弄姿,令人恶心。 几人这一现身,石坪对面也上来了一伙人,一位白发银髯的老者,跨前一步,向那红衣老人拱手道:“毕兄别来无恙,十年不见,还亏毕兄尚仍记挂着兄弟,幸甚!” 那红衣怪人桀桀怪笑道:“我找你是看得起你,我只问你,前天所谈之事,你还没有给我答覆呢!” 白发老人冷冷一笑道:“我已经给你说得很明白了,还用得着答覆么?” 红衣怪人哈哈狂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愿为玄宫效力了,那就请你搬离这商南三百里之外。” 白发老人冷声道:“我商家在此已住了百年,祖宗基业,岂可轻言遗弃!” 红衣怪人道:“那你就得为玄宫效力。” 白发老人道:“头可断,血可流,志不能屈。” 红衣怪人道:“好,老夫就成全你,今天就要你断头流血。” 白发老人冷冷的道:“那很好,人生自古谁无死,怕你也得付出代价,那就动手吧,你看我们是一对一的打,还是你们四人一齐上?” 红衣怪人怪眼一翻,怒声道:“哼!对付你也用得着四人齐上,凭老夫手中之剑,就可取你性命。”说看一提手中剑,就要动手。 红衣少年突然抢前一步,道:“爹,杀鸡焉用牛刀,这件事交给孩儿了吧!” 红衣怪人怪眼一翻,兀地喝道:“小娃儿家,你有多大能为,退下!” 他喝退了那红衣少年,陡地红釉一抖,平地涌起一朵红云,剑光如练,已向那白发老者扑到。 白发老人仰天一阵大笑,倏地灰袖一抖,亮出了一对蛟筋鞭,迎风急卷,一片乌光在匹练红云间一掠,龙吟震耳,两人同时退后数步,双方这一招,可说是又奇又快。 叶明霞也是使剑的高手,她竟未看清两人是如何出招接招,其快速可知,她这里心念才转,那场中乌光红云已滚滚翻翻绞在一起。 名家交手,端的是惊人,只见那乌光红云此起彼落,狂风卷地,巨浪排空般,金铁交呜,风云迸发,不但看不见两人身影,连场中诸人,也隐入剑光鞭影之中,真个是山摇地动,日月无光。 叶明霞看得心惊目眩,身形不禁慢慢移动,渐渐靠近石坪。 就在这时,见那红影猛喝一声,突然升空数丈,竟似一条火龙,游空急旋,又见空中白光如电掣般一闪,乌光便陡地暴缩,越缩越小,那红云剑影,却越压越低。 叶明霞见状,不禁惊喊一声:“不好!” 她声方出口,那乌光倏地冲霄急射,声如裂帛,已翻在红影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在裂帛声中,乌光红影蓦地一分,两人分落当场。 叶明霞这才看清,两人此刻均已衣衫碎裂,那红衣怪人的衣衫,整块的后襟撕裂,拖在地上,左袖已齐肘断去,再看那白发老人,胸前灰袍亦有三四寸长的裂痕。 两人怒目相对,须发箕张,神情可怕已极。 叶明霞见状,心忖:“看情形,一场生死恶斗,恐怕又将开始了……” 她思之未竟,倏见那红衣怪人一声怒吼,将手中长剑反手插于地上,取下背上长筒。 那筒长约二尺五六,大有二寸,周身淡红如火,迎风一舞,筒口青烟急喷,两眼凶光暴露,一步步的向白发老人逼近。 白发老人见状,神态十分紧张,手中蛟鞭已收,却空着两只手,凝目注视。 双方已到一触即发之势,看得叶明霞也紧张得心中猛跳,整个场中的气氛,紧张已极。 场中的两个人,步步接近,双方相距五尺了,红衣怪人平拖筒身,冷喝道:“商宏,这可是你自己找死,休怪老夫手辣心黑。”话音未落,忽听“咔嚓”一声,只见从筒中啧出一股红焰。 那白发老者一听声响,那敢怠慢,抖动起一双大釉,对着那筒口连连猛拂,袖中蓝焰“嗤嗤”急射,如一篷花雨向红衣怪人罩到。 双方相距又近,均是瞬息间同时动作,说也奇怪,那喷出的火焰,被那蓝焰一罩,立即熄灭,但那蓝雨复又向红衣怪人飞去。 这一着,大出红衣怪人意外,一见火焰熄去,就知不好,身子陡地卷地一滚,饶是他躲得快,那蓝焰已有数点沾衣,只听他一声狂吼,施展出沾衣十八翻的功夫,向后猛退数丈,喝道:“好个商宏,想不到你已练成了金水玄功,事到如今,咱们只好一拼了!”说着回头喊道:“孩子们,咱们一起上,和这老小子拼了!” 话落,抢剑在手,反身猛扑,其他三人也随声纵到,商宏带来的那些人,一见敌人围攻,也是一声呐喊,十数人蜂涌而上,金铁交呜与呼喝之声,交织成一片。 场中混乱已极,只见人影乱窜,红影飘忽,眨眼之间,已有数人倒地,惨叫之声,此起彼落。 但见那四条红影,矫如游龙,似是勇不可当,商家这方面,虽然人数较多,无奈武功较差,反而节节退后,只有那灰衫红影仍在当地苦拼恶斗。 叶明霞不禁激起了侠义心肠,虽然她不知对方谁是正,又谁是邪,但是她激于义愤,同情弱者,所以,也顾不得许多了,心意一定,落地飘身跃出,一声娇叱,手中长剑,抖起斗大的剑花,剑光护身,直向红影卷去。 场中商家的人,被对方逼得直向后退,虽然仍在苦撑,斗志已然锐减,一见叶明霞剑光卷至,天外来了救星,几个飘忽,剑光到处,红影攻势已挫,众人精神大振。一声呐喊反守为攻。 叶明霞这一出手,竟与红衣少年斗在一起,余下仅是老少两个女人,商家的人也就分成两拨,分战二女。 场中人分成四团,杀气震天,喊声震耳,一时之间成为胜负不分之局。 双方苦斗有半个时辰,那红衣少年剑术也端的了得,叶明霞虽然迭出奇招,总被那红衣少年解去,而且乘虚蹈陷,也是狠招递出,反逼得叶明霞不得不撤招自救,她心中一急,就施展开大罗剑法,大罗剑乃武林中最为精奇的剑术,一施展开来,立即板回了颓势。 就在这时,忽听那红衣怪人锐啸一声,叶明霞闻声微一怔神,眼前红衣闪处,四个红衣人已跃聚场心,四背相向,各将手中喷火筒,端正的指向四方。 叶明霞一看,就知是敌人将要使用火器,心中一动,抖手将剑扔起,双手捏定剑诀,以真气驭剑飞舞。 就当剑方飞起,四团火焰蓦地齐喷,如四条火龙狂舞,直向四周喷到。 冷不防,剑气旋转划过,四人手中的喷火筒,齐中而断,刹那间火舌四喷,大火不但烧了敌人,也烧了他们自己,只听场中声声惨叫,乱成一片。 他们这一纵火四周,四个红衣人,全被自己的火烧死了自己,只有那名红衣少女,带着一身大火,滚下了石坪,方逃得一命。 在混乱中,叶明霞也走了,她追在那红衣少女之后,因为她要弄清楚他们的来路,是以追了下去。 深山之中,山峦起伏,谷壑纵横,一不留心,就会迷路,叶明霞此刻在义愤填胸之下,可没想到这些,她眼见那红衣少女逃进了一片密林中,她也跟踪追进了密林。 她忘了江湖上有两句警语,那就是“穷寇莫追,遇林莫入”,她迳直追进了密林之中。 树林的边缘虽然疏落,但是越深越密,这时在林外是日影尚高,密林之中,已如薄暮,而且藤草没陉,枝牙纠结,一阵阴森森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不禁一凛,暗忖:“林密草深,行动不便,自己却无法顺利通行,那红衣少女也绝难穿过此密林。” 心念动处,就返身觅路出林,那知,走了许久,仍然在林中打转,心忖:“不好,自己可不要迷了路,走不出这座林子,可就糟了!” 她心中这么思忖着,脚下可没慢,走有大半个时辰,忽听淙淙水声自左侧传出,这一来,方才发觉自己转错了方向。 因为她想到自己在人林时,并未经过溪流,现在听到了流水之声,很明显的是自己走错了路。 正诧异间,忽见来路有几点火星,在暗影中,闪动明灭,此隐彼现,心说:“别是那玩火的姑娘放火吧……” 心念未了,晃眼火星越大,忽然变作一条火龙,蜿蜒飞舞于林野之间,一会工夫,火势越来越旺,蔓延开来,只见火蛇乱窜,由细而粗,渐渐来路草木,全被点燃,成了一片火海, 耳听狂风呼呼,浓烟四起,火涛汹涌,火星乱飞,高涌数十百丈,连天都映成了红色。 料是石坪上红衣怪人等所用火器,溅出的火星,被那红衣少女带进了密林,将下面衰草点燃,始而只是一线火苗,因当地较为潮湿,杂草未干透,上面未会点燃,却自下面衰草,延往密林深处,越引越多,突然爆发,便成燎原之势。 火势已成,不可收拾,风头一转,立有焚身之祸,那里还敢停留。 当然,她不能迎着火起处跑去,只有循着淙淙水声之处,飞步急奔。 这一带,林木又多,正自忧疑,背后一阵风来,风势急转。 说时迟,那时快,虽然相隔火场尚有五六里路,但是风头一转,那被狂风吹起来的火星,立似暴雨一般,随风猛吹过来,落向身后林野之中,立时火起。 这座密林,都是合抱的参天古木,最易着火。 回望来路,那些大树,都被引燃上幢幢火塔也似,身后成了一片火海,火苗所到之处,草木皆燃,千重火浪,正如怒涛一般,带着“轰轰发发”之声,狂涌而来,风助火势,声势惊人,猛恶已极。 同时,大林中更有不少野兽,虎豹豺狼之类,一个个吼啸连连,冲烟冒火,狂奔骇窜而出,四散奔逃。 有的已为火伤,身上还带着火焰,刚冲出不远,便被火涛卷了去。 有的虽幸逃出火场,身上也未烧伤,不料前途草树被风吹来的火星点燃,忽然四面皆火,转眼便被烈火裹住,略为跳踯,活活烧死。 再不,便是跑着跑着,平空飞坠下一大蓬火雨,将身上皮毛点燃,情急之下,连声厉吼,仍想逃命,又被一株烧断的火树,当头打下,当时烧死。 厉吼惨呜之声,狂风中听去,分外惨厉,不忍入耳。 叶明霞此刻可说是触目惊心,吓得亡魂皆冒,热汗交流,又无法去抢上风,火势虽然还不会掩到身上,大股浓烟已被狂风卷来,中杂无数热沙,炙得头脸生疼,满身黑灰,焦臭之气,刺鼻难闻,烟浓风盛,连气都透不过来。 眼看火势越迫越近,风烟热沙中,已然带有微细火星,沿途草木,说燃便燃,也和那些被烧死的猛兽一样,因身火中,立化劫灰。 正在心惊胆寒,忘命无措之际,只有朝左前面一片光秃的石坡之上狂奔过去。 心忖:“石坡那一带,草树最稀,过去便是小溪,那地方不易着火,只能跑到溪边,这条命就可以保住了。” 她心念方定,身未纵起,忽听狂风呼呼,一条火龙忽自空中飞坠,她惊叫一声:“不好!” 飞身而起,往前面纵去,落地一看,原来是丈许长一段枯树,火已全然,断时被风吹来,离身不过数尺,逃时只差两步,便被打中。 那段枯木落在一片浅草之内,地下石缝中的枯草,着火便燃,宛如数十串火星,火蛇也似,满地乱窜。 幸好这一片全是石地,草木不多,火过便自熄灭。 身后浓烟,却墨也似的涌到,热风灼人,奇热难耐,烟更焦臭,呛人迷目,口眼难睁,又不能不逃,只得拚命往石坡上逃去。 心中方想到,风烟酷热,火必追近,百忙中,回头一看,身后通红,火已烧到坡前,离身不过二三十丈。 此刻,满天都是烈火红焰,彷佛一座火山,带着万丈浓烟,就要当头压到,心知火势神速!晃眼便被追上,到时万无生理,她情急逃命,使出了全力,纵身往坡上飞窜过去。 突然,耳听身后狂风中,又是震天价一声爆炸,叶明霞一阵亡命急驰,力已用尽,闻声心胆俱寒,落地时微一疏神,被石块一绊,脚底一滑,跌倒地上。 身仆倒地上,方待爬起,又听天崩地裂一声大震,一股热风,夹着浓烟,当头罩下,她在连惊带急之下,翻身滚下,人被热气一逼,已然昏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只觉着身浸水中,热气全退,人被冷醒过来,连忙睁眼一看,发觉自己躺在溪中,此刻天上正下着大雨,雷电怒呜,遥望前面火场,火势尚未全熄,只比先前要小得多了,整片火海变成了零星的火堆,避风处树木仍在燃烧,空地上面的火已渐熄灭,只剩无数断木残株,挺立山野大雨之中,浓烟随风尚在飞舞。 那些合抱大树,有的上半火灭,下半树腰尚在燃烧,因那雨势甚大,待不一会儿,逐渐消灭,只剩下那深藏崖凹山脚,风雨不到的几株古木老树,残光余火仍在暗中闪动,余者重又回复先前黑暗景象。 叶明霞死里逃生,惊魂乍定,知道自己已然脱险,她也忘了快些离开了。 等到一阵夜风吹过,倏觉身上冰凉,这时,大雨瀑布也似的,顺头流下,一个冷战,转身又往坡上跑去。 也就是两三个起落,跑上坡顶,突然发现石坡左侧,有一座大庙,幸而未遭大火波及,心中一动,就向那庙走去。 近前一看,见这庙已然残破不堪,到处都是随风吹来的劫灰。 庙在半坡,雨水顺流下泻,绕庙而过,势甚迅急,断瓦颓垣中,望见里面黑洞洞的。 叶明霞连经奇险,已有戒心,从雷电光闪中,瞧见大殿上神像,甚是狰狞高大,已因年久残毁,无一完整,有的连头也不见了。暗影里,好似另有一种阴森森景象,不禁心中一动,心忖:“看这座破庙,如此的荒凉,自己死里逃生,而这庙孤立荒山之中,又如此残破,当此深夜雷雨之际,万一有什么精怪蛇兽藏伏在内,猛然窜出,如何抵御……” 她又一想:“这里既有大庙,必离村镇不远,自己全身俱已湿透,如何上路,何不在此生起火来,烤干了衣服,再向村镇投宿不迟。” 心念转处,壮着胆子,扎起一个火把,拾了些干柴,进入殿内,殿内在火把照耀下,只见殿中佛像东倒西塌,只有当中一座完整,桌案上似还干净,地下也无甚尘土,与殿外那污秽情景不同。 庙虽然破败,眼前正好避雨,就将那些破窗取来生火,脱下衣服,架起来烘干。 她将外衣全都脱下,身上就只穿看内衣,好在荒山破庙无人,否则一个大姑娘家,脱得赤裸裸的,如被人发现,那才真的羞煞人呢! 等到衣服烘得半干,她已等不及了,虽然荒寺无人,如此脱得精光.总感到有些羞人,所以不等全干,连忙穿了起来。 她又扎了个火把,人又转入后殿,突觉腹饥,便就殿后一座土桥上坐下,取出干粮食用。 忽听“轰轰”两声,好似兽啸。 这时,正当风狂雨盛,雷呜电舞,也未听清,加以身上衣服并未全干,在夜风吹袭下,冷得难耐。外面暗影沉沉,偶然电闪一过,瞥见一些草树,在风雨中,起伏摇摆而外,什么也看不见,也就无心注视。 此刻暴雨也似,院中平地水深二尺,已然成河,快要淹上廊来,后来实在忍不住寒冷,只得打开包里,因为有油布包扎看,祗近边缝处略为沾湿,中心底层,也还干燥,忙把那些衣服取出,全都加在身上。 经此一来,她觉得温暖多了,身子往神像腿上一靠,她在疲冷之后,身子一暖,不觉沉沉睡去。 睡梦中,仿佛一股冷气迎面扑来,当即一个冷战惊醒。 刚一睁眼,猛见面前立着一个又高又大的白人,不由吓了一跳,初时还当自己眼花了,再定睛一看,立被吓得汗毛直竖,心胆皆寒。 这时,雷雨已住,新月浮出,就见面前立着一个人形怪物,身高丈许,骨瘦如柴,周身白毛,下面独脚,两臂特长,手如鸟爪,上面一颗怪头,两额以上隆起,满头白发,茅草也似,乱蓬蓬的。 第二十三章 那怪物双额高超,掀唇血口,白牙森森外露,一双通红大眼,铜铃也似,凶光四射,注定自己,正在喷那冷气,两爪已然作势环抱,似要迎面扑来,形势狞恶,望去令人心悸。 尤其是所喷的冷气到了身上,透身冰凉。 这等恶鬼样的怪物,她出生以来,连梦都没有梦见过,如何不怕! “啊呀……” 她惊吓一声,正要纵身而起,忽听“轰”的一声怒啸,心惊胆寒中,循声望去!见边门外又来了一只猛兽。 那独脚怪物似被触怒,立即回身,只一纵,便到了偏门外面,虽是独脚,行动快极。 这时,天已快明,因是阴天,光线仍甚昏黑,先前叶明霞手中有一支火把,照得后殿甚为光亮,但在廊外三丈渐入黑暗,便看不真。 此际火把已熄,只见昏暗中,一条高大白影,和两团金红色异兽目光,微一闪动,便全失踪。 随听那异兽的吼声,时近时远,叶明霞心中一动,突然想到,自己还怔在这里干什么?等那妖怪回来喂它呀!于是飞步便往后殿跑去。 一上台阶,就见这后殿檐下满是被风吹来的残枝断叶,殿内却无一点尘土,心想:“荒山古庙,无人打扫,怎会如此干净?” 方疑后殿有人,忽听当中佛像下面,“挣呛”乱响,金铁交呜,听了一会,不见动静,心想:“这里可能又是玄宫的人在此闹鬼……” 既然她以为是贼人闹鬼,那么方才那妖怪也是人扮的了,她这么一想,胆子立大,就进入后殿,只见殿内佛像全空,只剩正中一座佛像,佛像前的供台,又宽又大,上面什物已被人移去,也是打扫得干干净净。 最奇的是那佛前供台上,铺着不少茅草树叶,还有野生瓜果堆在一旁,越发认为这里有人居住了,苦于弄不清那人是正是邪。 正观望间,忽听一阵风起,只见白影一闪,心疑有异,忙向旁边小神座后隐住身形,往外窥探。 就当她方一藏好,只见白影飞落,正是方才在前殿廊后所见那独脚怪物又回来了,方一落地,只一两纵,便进入殿内,走近当中那座佛像,手伸佛像之后,略为一探,忽然回头便纵。 紧跟着一道青虹,长约三数尺,飞射出来。 那独脚怪物好像怕极了那青虹,先是连纵带跳,绕柱飞走,几次掩向后面,想要回手去抓,又带些胆怯神气,始终未敢下手。 那青虹飞得并不算快,只是追逐不舍。 呆了一阵,那怪物忽然绕向青虹之后,伸手抓住。暗处的叶明霞刚一看出那青虹,其形如剑,前面有钓,后有长方形的护手,是件兵器。 蓦地,又由佛像后面飞出同样的青虹,直朝怪物手上飞去。 那怪物抓到青虹之后,正在喜跳,冷不防被第二道青虹飞来,只绕得一绕,便将那怪物手指斩断,两道青虹同时掉头,往中间那大佛像后面飞去,一闪不见。 那独脚怪物手指被斩断,疼得它一阵乱蹦乱跳,却未出声,只把大口张了几张,喷出一团团的白气,神情显得分外狞恶。 略一寻思,抓了抓头,重又往佛像后面跳去,先侧耳听了一听,屡想伸手往里去抓,似乎不敢,欲发又止。 这时,忽听外面另一怪兽低吼,那怪物好像怒极,一声怒啸,双臂挥处,“哗啦”、“喀叱”一片乱响,佛像被其推倒,怪物似是知道已闯了祸,飞身便逃,两道青光同时追出。 怪物已越墙逃去,青光仍旧飞回原地。 叶明霞见内中一道青虹,飞得甚慢,到了佛像后面,似乎响起一声“夺”的入木之声。 叶明霞眼见这些情景,已知这后殿乃是那怪物的巢穴,如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如今怪物已去,此时不逃,还等何时。 心念动处,也未多想,纵起身形便向外跳,就当她刚刚跑到门口,佛像后又是青光一闪,吓了她一跳。 连忙纵身回顾,只见其中一道青光,飞过“夺”的一声,已化成一柄带有护手的奇形宝剑,深插门框之上。 她试探着手握剑柄,往外一拔,“嗡”的一声,剑已拔出,但见一泓秋水,碧电也似,竟是一口至宝奇珍,不禁喜出望外,暗忖:“还有一口尚在穴内,不知能否得到,还有这等锋利的奇珍异宝,如无剑鞘,如何佩带……” 一念末了,忽听“呛”的一声,一道青光,已自穴中飞起,明霞见怪物尚为所伤,知道厉害,如何敢惹。 但是,她又不舍手中剑,转身往院中纵去,回顾青光在后急迫,始而她也学怪物的样儿,绕树飞逃,青光也紧紧随在身后,穷追不舍。 叶明霞连经危险惊恐,加以饥疲交加,眼看力竭不支,青光也越追越近,她在万分情急之下,忙使手中剑一挡,只听“呛啷啷”一声龙吟,寒光耀眼,已往手上缠到。 慌不迭,撒手往旁纵去,又听“呛啷啷”两声,青光一起坠地。 叶明霞不知此剑乃是前古奇珍——霹雳双龙剑,因有仙法禁制,非见血不能破解,先得那口是一柄雌剑,因斩断了怪物两节手指,渐复原形。 现被明霞得到手内,因神物互有感应,雄剑立时追出,其实明霞只稍用手中剑一击,稍为从容,便可收下。 只为胸有成见,心中害怕,白累了半天工夫,还几乎把小命送掉。 她惊魂乍定,见右手已被剑芒稍为扫中了些,皮破血流,那青光却不见飞起,她成惊弓之鸟,那敢近前,振腕亮出自己原有的那柄长剑,提足一口真气,取剑斜斩下去。 “呛啷”两声,火星飞溅,见那青光仍未飞起,收创细看,见自己那柄长剑,竟然寸断数截,再看那青光,已化成两柄剑横在地上。 她想不到,双剑一齐到手,心中一高兴,顿忘饥疲,精神为之一振,连忙从地上拾起双剑,转身待走,猛觉脑后一股冷气吹来。 心惊之下,回身一看,见先前逃走那怪物,不知何时回转,独脚长身,身材高大,正伸着两条长臂,和两只比蒲扇还大,形如乌爪的怪手,怒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凶睛,张开着血盆大口,由身后恶狠狠的扑来。 这一对面,神态分外狞恶,吓得她心胆皆裂,尖叫一声,便往斜刺里纵去。 她的本意是绕树奔逃,抽空再往前面逃出庙去,不料精疲力竭之余,惊悸亡魂中,微一疏神,被树根一绊,脚底一滑,往前窜跌出去,伏身栽倒。 如换常人,必为怪物所杀无疑,一则是她命不该绝,二则她追随僧隐虎行者,练就了一身武功,人当情急拚命之际,往往急中生智,发出本能,她身方着地,就势旋风般一连几滚,滚出去两丈多远。 她方滚开,怪物利爪也自抓到,一下扑空,明霞因往旁滚,百忙中,发现那怪物,只管纵跃如飞上半身却是僵直,低身动作,不甚灵便。 叶明霞心想:反正自己是难逃毒手,忙挥双剑,施展大罗剑法“巧蝶戏水”,扑地即起,左手剑照准怪物独腿上斫去,初意本是拚命,无奈怪物身坚似铁,未必能伤,不过她这一剑竟是用了全力。谁知神剑灵奇,寒光到处,怪腿迎刃而断,明霞见状大喜,跟着翻身纵起。 此刻,那怪物独脚被斩断,痛极怒吼,下半身失去支柱,又正前扑,不及收势,被明霞又反手一剑,拦腰斫去,一下子连胸腹带脊梁,斩断了大半片,声声厉吼,双手撵地欲起,还待回抓伤感。 明霞已看出怪物已无能为力,连忙双剑齐挥,先斩断了他一条手臂,后再用剑去斩下怪头时,怪物已死。 明霞力已用尽,收创又回到后殿,发现拂像下面是个洞穴,好在洞不甚深,晃动着手中剑,从剑芒所发的光闪照亮洞中,忽见剑鞘竟悬在洞壁之上,并且是两个剑鞘,洞底彷佛还有一个革囊。忙用剑尖钩起来一看,见那革囊大只尺许,乃是鱼鳞所制,打开细看,发现里面装着一册剑谱,题名叫“霹雳神威剑谱”,另外还有三十六粒鸽蛋大小的红色圆球。 这时,天已大亮,她怕还有其他怪物出现,系好了革囊,将两柄剑斜背在背上,匆匆走出庙去。 她走出庙外一看,发觉当地的形势,真是万分险恶,除来路石坡外,坡侧面只有数十亩空地,其余全是森林包围,地上满是火后劫灰痕迹,被雨水一冲,到处狼籍,心想:“昨夜那场大雨,如果下得稍慢一点,坡侧森林更多,如果溅上火星,定必燃烧,那时四面皆火,自己身困其中,虽然泡在小溪中,恐怕也难逃生,总算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怪物已被诛,还得到了两口神剑,心中自是高兴,不时拔剑出视,得意非常。 又见日光渐升,阴霾全消,到处都是雨后新瀑流泉,那一带的风景又好,初时尚恐怕再遇见鬼怪,尚存有戒心,后来心中一高兴,早已忘了。 她一口气走了有数十里路,一人未遇,也不知所行何处,到了什么地方。 日光渐渐偏西,映起漫天红霞,天色已近黄昏了,同时,叶明霞也真的累了。 恰巧发现路旁有一崖洞,于是,她就在附近捡了些干柴,就在洞中升起火来。 就在她刚刚把火升起,猛见洞外,斜刺里跑来两只花鹿,一前一后,昂头急窜,后面好似有什么东西追赶的神情,神态惊徨,狼狈已极。 叶明霞一看到花鹿,正想擒杀一只烤来吃,就亮剑迎了上去。 身方出洞,突见逃鹿后面不远的树林中,飞也似的跑出来七只大主青狼,晃眼离身只有七八丈远,当头一只大母狼,格外雄壮猛恶,两眼通红,低头朝前急窜,瞥见岩下有人,一声怒啸,立时舍鹿就人,首向明霞冲到。 后面六狼一见,也像一窝蜂般,纷纷向明霞扑来。 叶明霞早已亮剑在手内,一见狼到,手起一剑,朝狼砍去,青光过处。 霹雳神威剑,本是神物利器,微一抖动,青光暴涨,那母狼似乎知道利器厉害,狼性本就狡诈敏捷,动作如飞,狼头又最坚固,剑虽神物,想要一剑将母狼砍死,却非易事。 一剑砍下,只听“咔”的一声,狼头前额骨一被砍碎,但是并未迎刃而断,狼却负伤激怒,就势猛扑过来,朝人抓去,其势又猛又急。 叶明霞虽仗身法灵巧,头一次未被扑中,可是那狼伤痛情急,顿犯凶威,状类疯狂,刚一落地,又复翻身回扑。 同时,后面群狼相继赶到,均是母狼之子,年轻力壮,分外威猛,见母狼受伤,一起暴怒,纷纷厉吼,朝人扑去。 叶明霞虽有一身武功,无奈人单势孤,骤不及防,竟被闹了个手忙脚乱,接连几纵,虽未遭凶狼爪牙,情势却是十分危急,先是带剑乱砍,一面纵身问避。 后见五狼势太猛恶,虽然仗着神剑砍伤了两狼,均非致命所在,反倒触怒,来势更凶猛。 此刻,那母狼忽然用嘴拄地,厉声狂吼,随听远远传来狼叫之声,相与应和,声震山野。 叶明霞见状,知道母狼在召唤同伴,狼数甚多,越发心慌,暗忖:“擒贼擒王,母狼必是群狼之首。” 思忖间,忙即避开正面三狠夹攻之势,故意往侧一纵,倏地一个怪蟒翻身,倒纵回来,剑走“风扫落花”,化成飞鹰搏兔,猛地一剑,朝母狼腰腹间扫去,满拟这一剑可以将母狼杀死。 不料母狼刁狡凶顽,三扑不中,一面啸聚同类,一面蓄势待机,早把一双凶睛注定仇人,准备拚命。 只没料到那剑是柄神物,来势如此快法,想避无及,便朝人奋身反扑上去,明霞虽将狼腹划破,狼爪也到了她的身上。 同时,另一只大狼,正悄没声的由斜刺里急窜过来,先前三狼,又由身后追扑而至,前、后、左、右一起受敌。 明霞见势不佳,挥剑回刺左侧青狼,并将母狼利爪避开,后面三狼,又分三面纵身飞扑过来,百忙中,不及问避,一面用剑去挡,顺手抓起一只青狼的后腿,猛力朝外甩去。 猛觉脑后风生,左侧大狼被剑尖刺伤纵退,刚一沾地,又扑了上来,已然迎头不远。明霞见势不佳,身子往下一矮,意欲避开来势,用剑去砍狼腰,不料狼身灵活异常,一见扑空了头,身于一弯,忽然低头反噬,爪牙齐施!朝人猛扑。 另外两只狼,也翻身扑到。 这时三只大狼一齐飞起,当头下压,明霞势难兼顾,此刻前狼已由头上飞过,她只顾用剑去敌后来两狼,没想到前狼竟会凌空反噬,爪牙如此厉害,刚用全力,一剑横砍过去,将后两狼砍伤了一只,一时用力太猛,竟将那狼齐腰斩断。方吁了一口气,突觉身后被狼抓中了两爪,连忙往前纵避,背上衣衫已被狼爪划破,这原是瞬息间事。 她当时觉得背上刺痛,也未在意,这时六狼已是三死两伤,四外狼嗥之声也越来越近,忙将另一柄剑抽出,那两只未受伤的凶狼,也自扑到。 明霞心中知道群狼难御,抖手掷出去一支雄剑,手捏剑诀,贯注真气,如此一来,青芒突盛,凌空飞施,横扫斜斩,青光过处,两狼立被斩成两段,洒了满地狼血,另又两狼受伤,未及纵起,明霞赶到,挥起手中雌剑,一狼一剑全数杀死。 就在这时,忽见前面山坡上,飞奔下来一群凶狼,为数不下八九十只之多,另外两面山岭间,更有群狼嗥啸之声。 叶明霞仗着仙剑神奇,杀狼容易,幸好受伤不重,趁机在背上擦了些伤药,群狼已经赶到。 另外两边嗥啸而来的凶狼,也由山野林莽之间,纷纷出现,飞驰狂奔而来。 叶明霞见状,剑诀一指,一道丈许长的青虹,随人飞起,只一挥之间,当头四狼,立时倒下。 无如狼只大多,这类凶残野兽,性虽多疑,但见单身一人,决不肯退,爪牙又具奇毒,照样前仆后继。 前头四狼刚刚被斩,尸首飞舞窜出,后面狼群,又猛扑过来。 目下的情势,比前更惊险万分,叶明霞不敢妄用真气,就施展开大罗神剑的剑招,更仗着她心灵身怏,先斗五狼,已知狼性,一剑斩了四狼,信心更增,不等后狼扑到,剑招已然施展开来,飞舞了个风雨不透,剑光到处,那群凶狼挨着一点,便就断头折足,腹破肠流,尸横就地。 狼性凶残,每当饿极之时,往往自相残杀,开头还在猛扑不退,遇见受伤同类,便各自纷纷抢夺撕咬,吃上几口,后来又见同类伤亡大多,方始惊退,分别抢了死狼,其向一旁,一面啃吃大嚼,一面厉声狂号,声震山野,刺耳难闻。 这时,另两面的狼群不下百条,也相继赶到,被明霞一阵乱砍,死了好些,分别惊退下去。 不过,并没有退走好远,至多约有半箭之地,瞪起凶睛注视敌人,怒吼发威,兀自不肯退走。 此时,叶明霞已杀上了火,舞动双剑,又扑了上去,那消片刻之间,不下二百条凶狼,竟被她杀死十之七八,后来的狼群,挨着就死,休想近身,眼见敌人越激越勇,方始分头窜去。 明霞还想追杀,倏觉背上伤处,胀痛非常,周身酸麻,不太对劲,突想起狼爪有毒,两腿一软,人便晕倒。 此刻有两只青狼见人倒地,首先回身扑来,其余凶狼也纷纷回扑。 明霞人虽倒地,心中却是十分明白,手还能动,见状便将神剑奋力乱舞,一面挣扎欲起。 狼本多疑,惟恐是诈,又知敌人神剑厉害,到了身前丈许,便自不敢前进,立定瞪目怒吼。 明霞委实支持不住了,情知凶多吉少,心想我命休矣!把剑用力一挥,人便晕眩过去。 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耳听有人,睁眼一看,发觉人在石洞之中,身上铺盖着好些狼皮。 面前站着一位白衣老妇,貌相甚是清秀,正端着一碗热水和一块馍馍,喂着她吃,笑道:“现在最好不要说话,吃完之后,再谈不迟。” 明霞此刻只觉得四肢无力,背痛已止,腹中空虚异常,吃完不够,老妇又喂了她两块和一块腌肉,一面谈说前事。 原来明霞命不该绝,当晕厥以前,最后用剑一挥,也就是说她使出最后一口气,剑上光芒突涨,正有两狠想由左侧偷偷掩上,没料到人已二次卧倒不起,会有这么一剑,正好撞上,当时连腿削断,旁立凶狼立时抢上将伤狼咬死,连抢带咬,晃眼撕成粉碎,纷纷争夺,斗将起来。就在这时,飞落下一位白衣老人,从明霞手中取下双剑,飞入狼群之中,一路乱杀乱砍,所到之处,纷纷伤亡。 就这样一阵追杀之后,见狼已无踪,方始停手,一看明霞,面如金纸,人事不知,只胸前还在跳动,气尚未断,连唤不醒,忙将人抱起,回到山洞中施救。 回到洞中,先将明霞放下,解开衣服,见背上狠爪划破之处,已成了黑紫色,肿起甚高,眉头一皱,先由囊中取出一粒伤药,再用随身携带水瓶中的热水,将药化开,撬起牙关,一点一点灌了下去。 老婆婆就拿起了明霞的剑,飞出洞外,剥了十几张狼皮,方才回来,将狼皮半铺半盖,再又取出一颗明珠来一在明霞的伤处滚动了一下,方才收起。 跟着,她又忙着生火,烧水煮饭,再又烧了一大锅水,火也添旺了。 最后听见明霞腹内连响,才把病人全身衣服脱光,揉搓了一阵,猛听明霞放了一个急屁,她人虽未醒,却拉下了一大堆黑屎,奇臭难闻。 老婆婆更是不嫌污秽,将明霞抱起,换铺了另外两张张皮,把原先的一张狼皮包起那污秽物,扔出洞外,她便坐在一旁石凳上,垂脸打坐。 天一亮,她就匆匆的走了,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有时却又晚出早归,就这样,一连过了五六天,叶明霞已渐渐好转,可以下床走动了。 发现这个石洞共有两间石室,内里一间,并还设有石床和锅灶,和零星用具,积尘盈寸,已证明洞中主人早已他去。 但是陈设齐备,壁上还挂有一个剑囊,又由石穴中找到一个葫芦,和一本写着紫云秘笈的道书,心中奇怪,方随意翻看了一两页,耳际突响起那老婆婆的喝声道:“快放下!” 喝声冷厉惶急,叶明霞吃惊之下,连忙放下那册道书,回头看去,见那白衣老妇正站在门口,冷叱道:“不经许可,怎可胡乱动人东西!” 叶明霞连忙施礼笑道:“对不起,老人家,我实在不知此地是你老人家修真之所,请恕我莽撞。” 白衣老妇闻言,方回嗅作笑道:“看情形,你的伤势已然好多了,可以走了!”她说到最后时,声音突然变冷。 叶明霞忙道:“我知道是该走了,只是毒伤初愈,四肢仍然乏力。” 白衣老妇也不说话,走进室内,拿起那葫芦,倒出了两粒,递给了叶明霞道:“这是我的好友用去三十年的时间,采天下珍贵灵药,练成的凝翠丹,你快服下去,功行一周天就可以全好了。” 叶明霞接在手内,放入口中,感到一股清凉香甜日顺喉而下,这才走出石室,在原卧处的狼皮上运功调息。 书中交代,这白衣老妇在百年之前,已是名震江湖的人物,谁不知白衣神婆,却很少人知道她的真实姓氏。 这座石洞,原是白衣神婆的好友,紫云先生修真之所,皆因不知何时,这恶狼坪来了一个大魔头,更驱了一批恶狼来此,就完全占据了这里,成了名符其实的恶狼坪了。那些恶狼全听他指挥,在附近百里之内,伤害人畜无算,是以方圆二三百里之内的人,无人不知恶狼坪的狼,渐渐的全都搬开了。 那能驭狼群的恶魔,乃是当年九岭余孽,人称天狼叟的毛圻文,潜来此地隐居,以图再起。 等他完全控制住恶狼坪之后,方始发现在这里另外隐有高人,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于是就想尽方法,打算把紫云先生赶走。 以紫云先生的本意,不愿和任何人发生嫌隙,无奈人家找上门来,他也打算择地重迁,无奈,他在无意之间,发现这附近藏有一种稀世灵药,论功效不下于成形何首鸟和千年人参,最近就要出土,于是延迟了下来。 天狼叟见赶不走紫云先生,于是再生毒计,指挥狼群明攻暗袭,紫云先生本是修道之人,最忌杀生,在狼群侵扰之下,最后终于忍受不了,因而走火入魔,闹了个半身残废。 恰在这时,来了白衣神婆,一问之下,知道事态严重,就将他移到五百里外的无相谷中暂住,采药之事也就交给了白衣神婆。 她这是把紫云先生安顿之后,再来恶狼坪,无意间却救了叶明霞。 叶明霞在明了真相之后,才将自己的经过告诉了白衣神婆,并将霹雳双剑和那革囊,都交给白衣神婆看了。 白衣神婆吃惊的道:“小丫头,你好福缘,你可知这东西的来路么?” 叶明霞笑道:“晚辈其生也晚,那会知道。” 白衣神婆笑道:“这乃是前辈剑仙霹雳准提得道前震慑武林之物,不但剑是神物利器,就是革囊中那三十六粒霹雳子,也是人间最具威力的东西,千万不可妄用。” 叶明霞也是福至心灵,闻言之下,连忙翻身拜师,这娘儿两人也许是前缘注定,白衣神婆慨然答应,叶明霞跟着就行了拜师大礼。 从此,叶明霞就陪同白衣神婆住在这恶狼坪练剑,她的剑法起蒙于昆仑霭云子,又经虎行者的指点,本已有了相当的基础,现在又根据霹雳剑谱,在白衣神婆的指导下勤练霹雳剑法,进步神速。 白衣神婆又再指点着她,去练那紫云秘笈上的紫府神功,及霹雳子的手法。 转眼,秋去冬来,白衣神婆似乎更忙了,常常一早便出去,深夜方归,有时连着几日晚都没有回来。 一日,天色忽然转阴,四山暗云低压,一点风也没有,分明是要下雪的天气,终日愁销眉梢的白衣神婆却面现喜色,道:“天幸下此大雪,我的事就可以完成了!” 果然,过了中午,天上已飘雪花,跟着越下越大,到了下午,雪已深有尺许了。白衣神婆仍然不以为意,到了夜来,雪深竟达三尺以上,她方笑向明霞道:“霞儿,你要好好看守着这山洞,我最多两三天才能回来,咱们就可以回转无相谷了。” 明霞忙道:“师父,这么大的风雪寒天,荒山深夜,如何能走,还是徒儿陪你去吧!” 白衣神婆笑说道:“不碍事的,这点风雪还奈何不了我。”说着,便往洞外风雪中冲了出去。 叶明霞人刚追出,便是一阵鹅掌大的雪花,似暴雨一般落下,跟着又是一阵狂风劈面吹来,冷不可当,又听白衣神婆怒喝一声道:“还不给我回去,看守洞府要紧!” 叶明霞闻声还想分辩,那知,刚一开口,迎面又是一股寒风,逼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只好回转洞中了。 她在洞中一直守了三天,那雪时下时停,积高有六七尺,方始停下,紧跟着西北风起,全山冷冻,天气更是寒冷,可是白衣神婆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叶明霞在洞中枯守,心中甚觉不安,于是决心出去一探,就带上霹雳双剑及革囊暗器,穿上“雪里快”,出洞向隔山划去。 方到崖顶,遥望隔山寒林中,有灯光闪动,心中奇怪,因相隔只有里许远近,大雪封山,鸟兽绝迹,不畏有恶狼来犯,胆子也就大了许多,暗忖:“大雪荒山,寒天深夜,怎会有人点灯在此?” 她心里想着,脚下一加劲,很快就到了崖顶。 对山灯光已隐,仍有余光,由雪中向外映射,彷佛当地有一雪洞,人在里面,灯光由雪中隐隐外映。 眼看好似一个丈许大的银球,越发奇怪,脚下一用力,朝前滑去。 中途似闻有人呼喊,正值迎风传来,也未听真,只当是对山的人所发,并未在意,加急飞驰,一晃到达。 见那山势甚陡,雪中灯光越发鲜明,隐闻上面传来喘息发狠之声,仿佛有人打架扭在一起,互相挣扎的神气。 明霞闻声惊疑不止,心中一动,便脱下“雪里快”,轻悄悄的施展轻功踏雪而上。 发现近顶一棵大树之下,果然掘有一个雪洞,内有灯光,雪积浮松,光由内映,甚是好看,以为人在里面,也未注意别处,探头往里一看,果有一盏极亮的羊角短!悬在里面。 坑底有一个竹篓,好似装有一个人形的活物,在里面跳蹦不休。 坑深约有五六尺,伸手可即,此外并无人影;心付:“竹篓里面,怎会装有一个小人……” 心念动处,顺手提起,就着灯光往里一看,见那东西似猴非猴,高只尺余,周身雪亮,银霜也似,篓乃极细竹丝编成,内里还有一层铁纲,编得十分精巧坚固,上下设有机簧。 心方惊疑,猛听身后不远,有人颤声急呼道:“霞儿,留意身后,快往左躲!” 明霞人本机警,闻声忙即往侧一闪,就势滑出去三丈,百忙中,定睛回顾,见是一个长约丈许,通身纯赤,头射蓝光,形似琵琶的怪物飞身猛扑过来,她一横手中剑,方待前扑,猛听身后白衣神婆大喝一声道:“霞儿,不要慌!” 喝声未了,两点金星已由头上飞过,跟着“哇”的一声怒嘶,那怪物头上三点蓝光,忽然隐去其二,好似怪眼已被打瞎。 叶明霞即出不意,纵势太猛,落地时脚底一滞,又陡又滑,一个立足不稳,滑倒雪中,顺着斜坡,滑跌出去三四文,方始停住。 耳听疾风飒飒,似见一点蓝光,带着怪物一条通红的影子,电也似急,由身侧不远,凌空飞驰而过。 她知道那怪物已被师父暗器打伤,它在怒极之下,舍了自己,前住寻仇,她担心师父有失,连忙纵身过去一看。 就见白衣神婆手持竹杖,正与怪物恶斗。 那怪物生得和蝎子相似,扁头尖嘴,仿佛头上生着好些眼睛,但都暗无光华,只有左额一目放光,通身火红,目如碧电,凶芒四射,凌空飞舞,腹底八只形似鹅掌的怪爪!一齐划动,动作神速,形态狞恶已极。 明霞心中一动,突然抛起剑来,手捏剑诀,丈许青芒飞射而出。 那怪物一见剑光,知道厉害,打算逃遁闪避,已自无及,身子被那青芒罩住,只一绞,青光闪处,已将怪物斩为三四段。 那怪物因性凶毒,灵巧非常,剑光上身,知难免死,仍想伤敌,后半身随着退势,斜窜出去好几丈远近,撞向那满布冰雪的树干之上,“咔嚓”、“铿锵”一片乱响,那粗如人臂,上积坚冰的树干,立被打折了好几根,怪尸方始停挂树上。 那前半怪头,倏地一偏,回过来竟朝明霞疾射而来,叶明霞眼见神剑已将怪物斩断,不料它会转身来扑,而怪头射来之势又急,尖口突张,利齿如锥,上下长约寸半,离身只有尺许。 叶明霞因为正在指挥神剑,剑已飞出,回剑去挡,已来不及,忙把身子一低!住侧一偏,打算避开来势,使其扑空,然后用剑再砍。 那知,怪头似有灵性,竟随人追扑过来,她喊声不好,方自手忙脚乱,另一柄剑还未举起,忽听“夺”的一声,怪头已擦肩飞过,坠落雪中,只听“咔嚓”、“咔嚓”乱响,一片咀嚼冰雪之声,怪头满地乱迸。 叶明霞跟踪赶到,挥剑一阵乱砍,接连几剑,将怪头斩碎,洒了满地紫血,方始停止。 原来那怪物,性猛且残,虽然身死,余凶犹烈,本意伤人复仇,一被明霞打落,不能再起,便把坚冰乱咬出气,直到被砍成数片,方始气绝。 这时,明霞一眼瞥见那竹篓,滚落雪地,她心知篓中小猴,关系重要,提起一看,那小猴已吓死过去。 因那小猴周身银光闪闪,油光水滑,好看已极,本想打开观看,突听白衣神婆招呼道:“霞儿,莫要放它逃走,快带回洞去,千万不能打开那竹篓,详情回去再说。” 叶明霞应了一声,连忙穿上“雪里快”,带了那竹篓回到了山洞,白衣神婆已早回来,正在静坐调息。 明霞似乎十分喜欢,越看那小猴越爱,而那小猴在回到洞中之后,已然回醒,蹲在篓中见人看它,不住跪拜哀呜,声如童婴,牙牙不已,意似求人将它放出。 白衣神婆静坐调息已气行一周天,收功站起,笑道:“紫云先生为它在这里住了三十年都未到手,还闹了半身残废,却被老身采到了。” 叶明霞忙道:“师父,莫非此猴就是师父所说‘成形灵药’,如‘首乌肉芝’之类不成……” 白衣神婆点头笑道:“对了,它乃是千年枸杞成形,名叫‘杞猴’,有了它,紫云先生的伤就可痊愈了。” 那篓中小猴一听神婆之言,先是悲声惨呜,在竹篓里乱蹦乱跳,等她走近,一声惊叫,二次又吓昏过去。 明霞觉得可怜,忙道:“师父,你看它好可怜呀!” 白衣神婆笑道:“它是多虑了,你紫云师伯之伤,虽说非它不可,也不过累它吃点苦头,至多取它一点精液,从此移住无相谷,更不再受恶人、怪物侵害,助已转祸为福,责是两全其美,它又怕的什么?……” 她话未说完,猴已醒转,先是嘤嘤啜位,未后竟破涕为笑了,朝着师、徒二人跪拜不已,漫声低吟,甚是好听。 明霞见它灵慧解意,忙道:“师父,看它聪明可爱,如肯顺从人意,可否放它出来呢?……” 小猴闻言,越发喜叫,跪叩不止。 白衣神婆手拍竹篓,笑道:“我生平说话算数,绝不伤你,但你心性不定,虽然你与‘肉芝首鸟’不同,生根极小,我已取走,不怕你逃,终恐你野性难训,为恶物所伤,还是安静些好。我们明晨便要赶回,受苦只有片刻,以后你便从我修行,只有更好了。” 小猴闻言,虽有些不高兴,已不再强求挣脱。 叶明霞玩了一阵,就忙去生火煮饭,师徒二人吃了,就各自坐下运功调息一阵,白衣神婆方向明霞解说,道:“此物名为杞猴,乃是千年难见的一种灵药,如能得到它一点灵液,普通之人服下,便能返老还童,脱胎换骨,练武之人服下!可抵一甲子苦练。 这类成形灵药,尊贵无比,千载难逢,不特修道人遇上,放它不过,便是一般山精野怪无不垂涎,一经发现,便守候在侧,不肯离去,想等成形脱胎,吞吃成道。 灵药本身也知自己一经成形,离开根蒂,能够变化游行,这时也便是它生平第一次大劫,全仗机警灵巧,以图免去此难。 或者,它就施舍一点灵液之精,送与守候在侧的蛇兽恶物,由此仗着对方保护,连成一起,不过,这类蛇兽恶物,大都通灵变化,凶猛异常,休说普通人不能接近,便是武功超人之士也非其敌。 灵药成形以后,越发机智,隐现异常,不可捉摸,故此到手极难。 方才所遇怪物,名为‘九星龙蝮’,其形如蝎,头生九目,斗急时,中有三目,能射毒烟,中人必死,腹有一粒元丹,更是凶毒,幸而今天除去了它。” 明霞听得如痴似呆,因为她长了这么大,几会听过这样奇闻,而且自己还身历其境呢!忙又问道:“师父,你是怎么捉到它的呢?” 白衣神婆笑道:“杞猴其行如风,不论木石土地,全可钻入,稍现身形立即隐遁,但它最喜灯火冰雪,所以去时,必须备一竹篓,上设机簧,里层用金银丝,编成细纲,上悬明灯和它喜食的甘露香酒。 事先在它生根左近,掘上一个大雪坑,中放竹篓,挂上明灯,和特制盛放甘露香酒的玉盘构架,诱使落网,人伏坑旁,连篓提走。” 明霞笑道:“这并不怎么难嘛!” 白衣神婆笑道:“天下事任何事都不容易,该知道,这种‘杞猴’乃仙种灵药,与寻常杞枸不同,根附老柏之下,长只尺许,其形如人,外皮奇毒,触手溃烂。 擒猴之前,必须先将根得到,因其性机警多疑,稍有动作立即惊走、还得对付那九星龙蝮,你紫云师伯费尽心力,才打通一个地道,直通生根之处,一切停当,还未等他下手,却已先受其毒。 还好,这‘杞猴’气候尚差,总算勉强成功,你快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说不定明天会有一场恶战。” 明霞依言只好去睡,第二天一早,师徒二人便离开了山洞,见天气温和正好赶路,走没多远,白衣神婆突然转向明霞道:“不好,几乎坏了大事!” 明霞忙道:“师父,什么事呀?” 白衣神婆道:“昨夜所杀那九星龙蝮之尸,如被恶人得去,能合媚药,将来不知要害多少人,快去将它埋在地道之内,我先走一步,你随后赶来好了。” 其实这是白衣神婆一点私心,她知自己得到了杞猴,中途必被人拦截,就是现在也必在敌人监视之下,所以支开叶明霞目的在引开敌人。 于是,就在叶明霞转身离开的刹那间,她已施展出“踏雪无痕”无上轻身功夫,白影儿一闪,人已飞驰而走。 叶明霞也明白师父的心意,竟不犹疑的就往对山飞驰而去。 很快就到了昨夜斗怪捉猴之处,一看,雪坑如旧,左近有一地洞,还留有师父遗下的两件衣服、用具,地方就在半坡上。 这时,寒林蔬秀,凌枝高耸,空山寂寂,冻雀无声,一轮旭日,高耀中天,晴空万里更无片云,日光朗照于琪树琼林之间,与雪光相映,分外鲜明。 叶明霞徘徊于寒林晴日之下,却不见怪物那半段残尸,仔细查看之下,见那松树上,还留有怪物爪痕甚深,冰雪剥落,残枝在地,怪物颈项中所喷鲜血,仍然淋漓满地,已凝结成冰,怪尸却是不见,雪地上冻雪似有溶意,方圆亩许以外,更不见人和怪物的足印。 明霞初以为怪物通灵,头虽斩断,尸身可能仍具神通,自行飞去也说不定正自奇怪间,忽听身后一声怪笑道:“原来是个小娘们,这九星龙蝮可是你杀的么?” 明霞闻声回顾,见是一个貌相凶恶的红衣道装少年,冷声道:“你是什么人?是我杀的怎么样?” 那少年狞笑道:“我乃天狼魔君大弟子展洪,这九星龙蝮腹有内丹,我上月就已发现,本要收服,因事无暇,不料被你这小贱婢杀死,快将所得内丹献出,饶你不死,否则,休想活命!” 叶明霞此刻因连经危险,衣裳大部份已丢弃,现在身上所穿,乃是以狼皮缝成,加以未经修饰,看去有点不男不女的怪模样,是以妖徒对她发狠,她一面暗中防备,接口喝道:“你胡说些什么?怪物内丹已被我师父所破,怪物被我杀死,你休逞强,惹恼了我,活不成的是你!” 妖徒展洪见到方气盛,闻言之下,方沉吟未答,不料同来的青狼,一见明霞认出是仇人,仗恃主人在此,低啸一声,疾扑而上。 明霞一见青狼扑来,本能的反手抽剑,那妖徒人本就疑怒不决,性又凶暴,今见明霞亮剑,误认为对方翻睑,也忙亮出剑来,抢占先机。 明霞一见敌人出剑,意欲先下手为强,抖手抛剑,捏诀一指,青光到处,“呛”的一声,敌剑立断,妖徒见状不好,身形一闪,顿足飞退。 同时,有八条大青狼也自纷纷扑到,青光闪处,五狼倒毙,余狼见主人已逃,也就惊窜,明霞收回剑来,笑道:“就这点能耐,也敢逞强!” 说话间,顿足而起,循着白衣神婆去的方向追了下去,就听身后那妖徒喝叫道:“小贱婢,你想走,怕没有那么容易!” 叶明霞听到喝叫之声,心中有气,猛地煞住脚步,回转身来,打算给那妖徒一个教训。 可是,当她回转身形一看之下,登时吓得她冷汗直冒,就见漫山遍谷都是青狼,为数何止千万,惊天动地般潮涌而来。 紧跟着,怪啸之声大作,同时四面相应,震耳欲聋,原来自身已被狼群包围住了,不禁大惊,四面一打量,纵身跳上一处断崖下面。 如此一来,身后是断崖石壁,先免去后顾之忧,然后再设法脱围。 就当她身方站好,便见最前面黑压压来了一片急浪猛冲过来,兽蹄踏地,宛如万马奔腾,震得山摇地撼,明霞几会见过这等阵仗,情急之下,立又驭气飞剑,去宰杀那些恶狼。 无奈狼群太多了,简直可以说,杀不胜杀,何况,这驭气飞剑的功夫,最耗真力,时间一久,自己总有精疲力竭之时,就只有舍身喂狼了。 就在情急无奈之际,无意间手触革囊,突然想起了囊中的霹雳子,心忖:“师父虽曾嘱咐,此物太过霸道,不可轻易使用,如今在这生死关头,何妨一试!” 于是,探手囊中,掏出了一枚霹雳子,依照师父传的手法,抖手打了出去。 就当她霹雳子方一出手,立刻激起一股劲风迥旋,跟着“轰隆隆”的一阵巨响。 刹时红光匝地,半天也成了暗红的颜色,狼群中一阵大乱,突奔惊窜,先冒起一片火光,跟着又罩起浓烟,劲风激旋,卷起那些青狼,抛掷出去数十丈远,发出一片哀呜,震得山摇地动,断壁上的碎石,滚滚而下如雨。 叶明霞一见威力如此的大,跟着又取出两颗霹雳子,分由两个方向投射出去,爆炸声更是震天撼地,整个山区都在摇颤。 狼群吃惊之下,回身逃窜,狂冲猛奔,山崖被震之下,大片山石,暴雨一般,朝下打落,狼群只管怒吼如狂,回身之势更是猛烈,激得尘雾高涌,滚滚飞扬。 那些稍为弱一点的,一被挤倒,便被同类由身上狂冲过去,仅只惨嗥几声,便被踏扁,后队催着前队,争先猛窜,直似疯了一样。 经此一来,那千万只大狼,转眼之间,跑了个干净。 叶明霞长吁了一口气,这才安心的向无相谷奔去。 再说张晓霞和小幽灵尤彩练,在和白马寺诸僧一战之后,也离开了洛阳,为了追踪叶明霞,也向川北奔来。 这天,她们进了汉阴县城,打店住下,伙计送来茶水,她们要了菜饭,刚刚吃完,陡听前院一阵喧嚷、随听一个带醉的声音道:“不让老子住店可不行,老子走南闯北见过的多,你们汉阴的朋友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我已出了言语,报明了是玄官弟子,吃了你们一道点酒饭,应该有人来招呼,要我掏腰包付钱,岂不丢了玄宫的面子,老于今天是吃定住定了。” 话一完,就一阵跌跌撞撞的声音,向后院闯了进来,后面那伙计大声道:“你这人可得漂亮一点,你敢混充是玄宫的弟子,那是你活够了,你该知道我们这汉江客栈是什么人开的,能让你骗吃骗喝的么?” 一阵紧急的脚步声,似将那醉汉赶上,拖扭喧嚷,闹成一片。 张晓霞开了房门,慢步走出,在跨院门口一站,看那醉汉约有三十多岁,两道粗眉毛,圆眼睛,鹰鼻子,尖下巴,两腮无肉,身穿一件污秽不堪的长衫,一看就知不是个正当人物。 这时,两个伙计正在用力想将他拖出去,忽见他把眼睛一瞪,怒声道:“你们当真不知死活,真敢对我无礼呀!” 说着,他蓦地双臂一振,那两个伙计同时被抛出去一丈多远-跌了个四脚朝天。 那汉子哈哈笑道:“瞎了眼的狗东西,敢对老子无礼!” 一名伙计闻言,连忙爬起身来-大声道:“大爷,你说你是玄宫弟子,小的怎能知道,常说,龙行必有宾。” 那汉子笑道:“我明白了,你要看玄宫信物……” 那伙计道:“这是玄宫的规矩,小的可不敢不遵守。” 那汉子笑道:“好,老子就让你看个明白!” 他说着,就掀开衣服,只见此人在长衫内,竟是青绸劲装,与外面衣服颇不相称,腰际斜挂着一面泛着青光的铁质腰牌。 那伙计一看到那面腰牌,顿足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哀求着道:“小子不知巡坛大爷驾到,乞求宽谅……” 那人笑道:“算了,老子也不和你一般见识,快给我准备一间上房,老子要休息了。” 伙计唯唯应是,又道:“老爷……要不要通知三才峡的雷当家的?” 那人道:“好吧!我们已有好久没见了,叫他来聚聚也可以。” 说话之间,伙计已将他带往了上房,随着那人的移动,晓霞看出他步履非常沉重,衣底隆起,似藏有着武器。 第二十四章 张晓霞见那人竟是玄宫余孽,心忖:“想不到玄宫的势力,扩展得这么快,连这山区小县也有他们的党羽,我可不能不管……” 心念动处,转身欲回房去,冷不防一头撞在一人身上,吃惊的闪身后退,抬眼看去,见是尤彩练,嗔道:“怎么是你,吓死我了!” 尤彩练嫣然笑道:“怎么那么胆小!” 说话间,就见那位玄宫恶徒站在房门口,一双眼却盯着小幽灵看,面现惊异轻薄之色。 尤彩练冷冷一笑,转身进屋。 两人都可说是艺高人胆大,根本也未将那人放在心上,听街头二更已过,便倚剑就寝。 正在朦胧间,忽听房上轻轻一响,尤彩练倏然一惊,推醒了张晓霞,两人翻身下床,随手拉出剑来,蹑足来到窗下,利用窗隙向外看去,星光下见一条黑影,进入上房,瞬间房内灯光射出。 张晓霞向尤彩练低语了几句话后,轻轻开了房门,闪身出去,悄悄掩至那人的窗下,反腕握剑,护着身后,侧靠窗楹,轻轻点破窗纸,向房内看去。 就见方才那醉汉,已是一身劲装,桌上正放着一对有酒杯粗细的判官笔,另外一人却是个粗眉大眼,身形修伟的壮汉,也是一身青缎劲装,只是那头上却用青布包头,背上背着一对似拐似杖的东西,神态之间,先前那人对他执礼甚恭,对他悄声说话。 那壮汉时而皱眉,时而狞笑,时而愠怒,只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晓霞心中正在纳闷,陡见那壮汉粗眉一扬,大声道:“你怎能酒后失态,岂不泄漏行藏么?这一带是终南派的势力,他们眼皮儿最杂,被你这一闹,万一被人家抡了眼,有了防备,这责任你担得起吗?点子明天午刻之前便到,就看你的了,下手辣一点,不要留活口,记着!” 那人唯唯诺诺,一脸阿谀之色,刚想说话,壮汉忽又道:“我还有事,明日晚上,我在三才峡分舵等你回话!”说完起身要走。 晓霞连忙双足一点地,纵起身来,单手一抓檐下横木,隐起身形。 就在这时,倏见窗门一启,一条黑影比飞鸟还快,急射而出,足未落地,挺腰旋身,人已跃上屋顶,转眼不见踪迹,好快的身形。 壮汉走后,那人在房中徘徊了一阵,忽然站在门口,朝着晓霞房中凝视,几次想蹑足过去,似又犹豫不定。 晓霞见状,心中暗骂道:“好贼子,今天你遇上了祖奶奶,算是你楣气到了。” 思之未完,就见那人在犹豫一阵之后,仍旧轻轻走过花坛,到了自己窗下,似在凝神细听房中动静。 张晓霞腰儿轻挺,一个“乳燕穿帘”,穿入贼人屋内,顺手将桌上那一对判官笔抓在手中,闪身又穿出房来,隐身在花坛后面。 那人在房外听了一阵,房中毫无声息,方伸手试着一推窗门,倏觉腕上一疼,忙一缩手,回头四下里一看,见静悄悄的毫无异状,心付:“是什么东西咬了我一下?” 回身刚想再推,又觉颈后吹来一口冷气,赶忙身子一斜,横退数步,旋身起掌一看,仍是悄寂无声。 这一来可把他楞住了,不禁打了个冷颤,正在诧异,房内已微微传出鼻息之声,更加使他惊奇,因为他先以为是房中人在作怪,一听鼻息声传出,明明人家安睡在房内,若说是外面有人,凭自己的功夫,来人再快,自己也不致看不到一点形影。 他左想右想,竟想不出一个道理,看看天上已然星转斗移,街头已响起了五更,一想明天自己还有事情,吁了一口气,返身回房。 可是,当他回到房中,忽然发觉自己放在桌上的一对判官笔不见了,心中一怔,忙着四下一找,那有踪迹,心道:“怪呀!这不是明明有人来过了么?自己就在门外,怎么没有发现呢?” 他一想到这里,跟着又想起刚才颈后那股冷风,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战,周身直冒冷汗,那还敢睡,兀自怔怔的望着灯光发楞。 渐渐鸡声报晓,他也确实的累了,倦了。眼儿刚一混盹,蓦觉眼前烛影摇红,风声飒然,心中一惊,疾忙纵身吐掌,只见灯光一暗,随听窗门轻响,待要起身追出时,倏见自己失去的那一对判官笔又回到了桌上。 他迅快的翻身跃出窗外一看,连个影儿也没有发现,再看对面,仍是门窗紧掩,仍未睡醒。 这由一来,恨得他牙痒痒的,干脆,索性就坐在门口,他怀疑是对面房中那位姑娘干的,因为他已认出来那位姑娘正是玄宫通令缉拿的九幽仙子尤彩练,所以,他坐在门口,观察她们的动静。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对面房间门儿开了,人也出房了,张晓霞仍是男装,尤彩练却是女装,奇怪的是她们脸上,却使他大惑不解,心想:“莫非他们也出了事?” 原来,张晓霞一觉醒来,见天已大亮,叫起了尤彩练,翻身下床,记起夜来那人的判官笔,回头一看,可就呆住了,判官笔不见,却换上了一束白杨花,不禁吃惊的道:“明霞姊……” 尤彩练愕然的道:“你在叫什么呀!” 晓霞惊喜的道:“明霞姊来过了!” 尤彩练吃惊的道:“他们说的正点子,该不会是明霞姊吧!” 晓霞笑道:“这可很难讲,不过听他们说,今天午前必到,咱们不妨出去看看,也许就会碰上。” 两人商量了一阵,这才开了房门,一眼就看见昨夜那人正坐在门外,瞪着一双眼,疑惑的望着自己。 这一表情,晓霞心儿玲珑剔透,那还有不明白的,准知道盗回那判官笔的绝非他本人,那人一见晓霞的神色,他可就看走了眼,认定戏弄自己盗笔的人一定另有其人,也就对她的疑窦尽释。 晓霞和尤彩练两人,在房中休息了一阵,看看将近午时,略一拾掇,便出了汉江客栈,直奔十字街口,登上汉阴惟一的汉英酒楼,选了个临街座位,静待变化。 汉英楼,酒醇菜香,高朋满座。 她们叫了酒菜,方一举箸,尚未沾唇,突然在她们面前出现了四个青衣壮汉,其中一人朝着尤彩练喝道:“我们奉了赤城山主之命,来请仙子跟我们回转赤城仙馆。” 小幽灵一见,微微一笑道:“就凭你们,能请得动我么?” 话音未落,突有一条黑影疾扑过来、喝道:“还有我九幽判官梁文。” 话出人到,两支判官笔挟苍劲风,疾点而至,另外那两名青衣汉子也挥刀砍下。 倏然之间,只见白影一晃,那九幽判官的双笔刺了个空,一个收势不住,竟然刺向了张晓霞。 张晓霞用手中筷子一拨,一对判官笔却改变了方向,点向那四名青衣壮汉。 四柄大刀也正好砍下,被那判官笔一点,“呛”的一声,有两柄大刀被点得抛飞,一飞窗外,一飞邻桌,“叭”的一声,砸碎了刚送上桌的菜肴,盘碎,菜散,汤溅。 那一桌上的客人,是个猎户打扮的少年,衣裤全是兽皮制成,他被汤汁及了一身,站起身来,转向那幽冥判官梁文冷喝一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梁文气势汹汹的道:“我们在捉拿本宫叛徒!你最好少管闲事。” 那少年猎户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怎么找上了我,我这是管闲事吗?” 张晓霞一打量那猎户少年,心中一动,忙走了过去,道:“老兄,何必和这些疯狗计较!” 幽冥判官梁文一听,勃然大怒道:“你骂谁是疯狗?……” 张晓霞俊面一沉,朗声道:“我说的就是你……你……你……” 经他们这一闹,楼上客人那个还敢逗留,刹时四散而去。 幽冥判官梁文一顺手中判官笔,喝道:“小子,你是找死!” 他手底下还真不含糊,一上手就使出“泰安魁星”笔法,舞起来呼呼生风。 张晓霞一顺手中青蛟剑,横着一格,“呛”的一声,双笔齐断,九幽判官倏觉手上一轻,吓得他翻身后纵,一脚踏空跌下楼去,引起了一阵大笑。 张晓霞走近窗口,向下一看,已不见梁文踪影,就是刚才闪身躲走的尤彩练也不见了影儿。 正惊疑间,忽见靠北一个巷子口上,白影一晃而没,张晓霞心中一动,那敢怠慢,纵身而出,快似飞鸟投林般,直向北巷口扑去。 张晓霞一直追出了城外,见是一座土岗,岗上疏林掩映,料那人必然隐身疏林之中,忙即施展上乘轻功,几个起落已跃上土岗,只见土岗上树影摇曳,山空岑寂,树后荒坟垒垒,白杨箫萧,那有人影。 她静静的凝视了一阵,忽然想到了猎户少年,心中一动,忖道:“她不是明姊么?我怎么这样笨……” 心念一起,转身回奔,很快的奔上汉英楼,因为楼上方才闹过事,酒客全散,楼上冷清清的,除了一名伙计在伏桌而睡之外,没有一个人影。 张晓霞失望的回到客栈,方一进房,眼前一亮,尤彩练人已在房中,好整以暇的在慢慢饮茶,仰头望着天花板出了神,连晓霞进房,她都没有看到。 晓霞走近过去,抬手一拍她的肩膀,笑道:“你怎么回来了?” 尤彩练冷不防之下,倏觉被袭,本能的闪身纵起,就势甩起大袖,一式“倒打金钟”斜斜扫向了张晓霞。 张晓霞乍然被袭,翻身滚在床上,躲开了她这一袖,喝道:“丫头,你疯了!” 小幽灵尤彩练到这时,方始回过神来,惊叫一声道:“霞姊,你……” 张晓霞娇叱道:“我怎么啦!没被你打死呀!” 尤彩练粉面一红,歉意的道:“人家没有看清是你嘛!好姊姊,不要生气了嘛!” 张晓霞笑道:“不要我生气,可以,但你得告诉我,方才你在想什么?该不会有了心上人吧!” 尤彩练伸了一口道:“亏你还是姊姊呢!你心里一直想着杜大哥,也认为人家和你一样么?” 张晓霞笑道:“那你想些什么?……” 尤彩练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道:“我在想玄宫那批人,竟然会帮着赤发斑禅来对付我?那是为了什么?” 张晓霞笑道:“能为什么,玄宫那点力量,已在赤发班禅控制之下,他们敢抗命么?” 尤彩练又叹了一口气道:“那该怎么好?玄宫党羽遍及大旱南北,我们连想躲都难!” 张晓霞冷冷一笑道:“躲?你躲到什么地方去?除非能躲在阴曹地府,否则就难有安静的一天。” 尤彩练骇然道:“那我该怎么办呢?……” 张晓霞笑道:“有两条路,看你怎么选择了。” “那两条路?” “第一条路是乖乖的回去,当他的小老婆。” “我宁可死!” “第二条路是我们开始反扑,先从玄宫下手,先给他造成一个震骇,然后再请珏哥号召武力,直捣赤城仙馆。” 尤彩练闻一言之下,沉思了一阵,猛地一咬牙,坚毅的道:“好,我放手和他们拼了!” 张晓霞点头道:“咱们今夜就去一探三才峡。” 接下去,两人又商量了一阵,叫来饭食吃了,就各坐床上运功调息,约莫二更左右,两人穿扎停当,穿窗而出,直奔三才峡。 三才峡在秦岭南延之末,无相谷之东南三百里,恶狠坪之东二百里,滨临汉水,乃秦岭木材之惟一出口。 出了汉阴城三十里,过了两河口,就进入山区,沿途虽是山岭纵横,尚有道路可循,只是人烟稀少,以两人的轻身功夫,不到一个更次,就进入三才峡的地界了。 为了隐蔽身形,她们分为两路,张晓霞走西,尤彩练循着东面谷中荒径,约定在峡口会面。 且说尤彩练施展开轻身功夫,沿着荒径两侧纵跃,约有大半个时辰,眼看已进入峡口,仍不见晓霞赶来。 进入谷口,是一处数十亩大的平地,既无树木,又不生杂草,只是堆着有数十个石堆,小路就在石堆问错综曲折,她也未细看,便顺路穿入石堆群中。 那知,方一进入,忽然一阵微风骤起,月光上,似有一层薄雾升起,她初时并未注意,因为秦岭多云,是人所周知的事,山岚轻雾又何怪之有。可是,她越向前走,觉着那雾气越浓,山风也越大,她这才蓦然惊觉,忖道:“难道自己误入了九天迷踪阵……” 她心念方起,陡觉狂风大作,刹时间飞沙走石,遮天盖地,又见周遭怪石嵯峨,嶙峋似剑,横沙立土,垂叠如山,再想寻路出阵,已然晚了。 好在她曾经跟着阿罗冰蕊白隐学过这些名堂,所以,一时还难不倒她,但是,她也费了很久的工夫,才出了那“九天迷踪阵”,仍然不见晓霞的踪影。 尤彩练本就心高气傲,心忖:“我又何必老是依靠他人呢?难道我幽灵仙子真的怕那玄宫的人了么?” 心念动处,方一抬头,突见人影晃动,直向谷中奔去,尤彩练想也未想,竟顿足追了下去。 她不知那人是谁,但是她必须知道他是谁,于是,霍地双臂一振,身形拔起数丈,竟施展九幽显形的上乘轻功,凌虚驭空,向前猛追。 那知,她这一跃起,前路突然沉寂无声,暗忖:“凭自己的轻功造诣,绝非泛泛之流,怎地竟追不上,连身形都没有看见?”那能不惊愕!方一转头,更是惊骇得张口结舌。 原来她突然发现在对面崖壁下出现一人,虽然是深夜,看不十分真切,但从衣着上,看出那人绝不是张晓霞,就见那人一步一步向那崖壁上走去,那人两只长袖特大,被山风荡起,飘飘然如驭风凌空。 尤彩练那得不惊,再一细看那崖壁,竟然高有数十丈,光秃秃的,滑亮如镜,不要说无攀援之物,连葛藤短草均未生长。 那人既不施展壁虎功,也没有用提纵术,反而面对石壁步步上走。 凭自己在武林中叱咤多年,不但未见过这种身法,也从未听人说起过,看他那种悠闲自得,直似游谷登山般,把个幽灵仙子尤彩练看得楞在当地,目瞪口呆。 她这一阵惊愕,就这眨眼的工夫,乍看那人似走得很慢,一抬眼间,人已上了崖顶。 微一思忖间,蓦然省悟,暗道:“哎呀,这不是缩地移形法么?这种身法,非有驭气飞行的精湛内功,不能施展,其人内功如此,那武功就可想而知了……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她这么一想,不禁额际冒出了冷汗,因为若是这三才峡内有这样的高人,自己和晓霞这一趟三才峡之行,可能要功败垂成。 此刻,天色微明,东方已现鱼白,一横心,忖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来之就得冒些险。” 心念既定,便向岭下扑去。 两三个起落,她已到了岭下,迎面就是那片崖壁了,她找了一个坡度较缓之处,纵身攀上悬崖。 这崖上的内侧,生着一列矮松,她沿着松林向前奔去,此时,太阳初升,大地一片光明。但是,崖下也在这时升起了一层薄雾,经日光一照,如蝉翼轻拖,将崖下景物隐去。 只见茫茫一片,宛如身在凌云仙馆,不过,她却无心欣赏,又走了片刻,到了一个坳口,就在那坳口中央,高竖着一面白字绿旗,上写“玄宫分舵”四个大字,在风中飘荡,发出“啪啪”声响,四周却静寂无声。 尤彩练对玄宫的人是恨透了,连带着看见“玄宫”二字就有气,顺手捡起一颗小石块,期着那面大旗打去。 “叭”的一声,杆断旗落,旗杆下面忽然冒起一股浓烟,绿映映的如萤光飞舞,忽上忽下,隐闻腥臭之气,尤彩练一闻之下,就知烟中有毒,连忙闭气闪身,抢占上风头。 那蓝焰毒烟弥漫约有一盏热茶的光景,渐渐随风飘逝,旗下却出现两个人来,一人身形奇矮,形似肉球,袒胸露腹,手拿一个芭蕉扇,浓髯洒胸。另一人却生得体面,道冠长袍,手执拂尘,背插宝剑,神态十分潇洒。 尤彩练对这两个人并不陌生,乃是魔道八仙中的两位,那矮胖的人是矮钟离华不权,背插宝剑的是恶纯阳吕不器,她冷冷一笑,现身出来,道:“原来是你们在此呀,近来可好?” 对方两人看到了小幽灵尤彩练,却是大吃一惊,矮种离道:“幽灵仙子,是你……” 尤彩练笑道:“想不到吧?我会自己送上门来!” 恶纯阳吕不器冷哼了一声道:“你来得好,省得道爷们费力!” 尤彩练笑道:“吕不器,你自信有拿下我的能耐么?” 恶纯阳吕不器冷哼了一声道:“何妨一试!” 尤彩练道:“那就动手吧!” 矮钟离华不权突然哈哈笑道:“贱人,你也太不把我们魔道八仙放在眼内了,今天就要你见识一下。” 话声一落,忽见他一晃脑袋,头上的束发金环突然飞起,一方面挥动手中芭蕉扇,煽个不停,似在指挥看那金环。 尤彩练知道这魔头是以内家真力,藉着芭蕉扇的煽动,指挥着金环伤敌,金环在半空旋转,激得劲气迥荡,发出“嗡嗡”之声,震耳眩目。 尤彩练知道对方这金环的厉害,见状连忙横跃三丈,矮钟离一见尤彩练避让,也跟着把身子一转,芭蕉扇煽之更急,金环震荡之声更响,盘旋的范围也越来越小。 尤彩练明白这种运气催动金环旋转的功夫,和剑客以气驭剑的功夫一样,自知自已绝非敌手,方打算拼着自己全身功力,出掌击散金环。 就在这时,突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娇喊道:“师姊,你看那是什么,我去拿来玩好不好?” 声方入耳,就见从侧面一棵老松上,黄影一闪,飞落下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 只见她全身都是用兽皮做成的紧身衣,兽毛朝外,毛茸茸的,乍看就像只小野猫,头上挽了两个发髻,明眉朗目,一脸的聪明相,乃是个小女孩。 她一现身,但见黄影儿连问几闪,飞在空中的金环已失了踪,又听那小女孩笑哈哈的道:“这位姊姊,是不是这胖肉球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替你治他!” 尤彩练迷惑了,她弄不清小女孩的来路,她呆呆的看着她,那小女孩也带着一脸娇憨无邪的顽皮样儿,瞪着尤彩练。而那矮钟离已失去了方才那种骄横的神态,瞪大著眼,迷惑的注视着面前这位小姑娘。 那小姑娘“噗哧”一笑,拍着小手儿,笑道:“矮胖子,这圈儿可是你的吧!本来想还你的,但是你为什么拿它欺负这位姊姊?我不还你了,服气不服气?不服气的话,看我不拔光你的胡子才怪!” 那矮钟离气得瞪眼吐气,恶纯阳吕不器,微微一笑道:“小姑娘,你贵姓,你师父是谁呀!” 小姑娘眨眨眼,道:“我师父喊我野猫儿,师父就是我师父嘛!还会是谁!笨哪!连这个都不懂。” 她说着,忽然又看到了吕不器手中的拂尘,笑道:“你那马尾巴给我好不好?马尾巴兜圈儿,那才好玩呢!”她说着伸手去要。 恶纯阳阴沉沉的一转眼,笑道:“好哇!你拿去吧!”说着拂尘一抖,伸了出去。 尤彩练知道恶纯阳要施毒手,忙道:“小妹妹,小心了,他……” 话未说完,那小姑娘理也不理,雀跃地奔了过去,伸手去接那拂尘,恶纯阳吕不器真的居心不良,他单臂忽地一振,拂尘尾尖倏地上挑,打算把小姑娘卷震出去。 尤彩练见状心中一惊,一声“不好”还未喊出,倏见那小姑娘早已黄影横空,身形腾空数丈,倏地一旋,竟似游龙夭矫,掠空迥翔,其快无比的,又悄生生站在原地,手中已夺下了那根拂尘。 再看那恶纯阳吕不器时,铁青着一张脸,怔怔的呆在当地。 须知恶纯阳吕不器在魔道八仙中,功力并非弱者,被小姑娘那么掠空一闪,先夺去了矮钟离的夺命金环,心知这小丫头的来历可虑,又听她要自己手中拂尘,便想运用自己数十年的真力制住小姑娘。于是,才假意答允,可是等那小姑娘伸手一接,他暗运真力贯注尘尾,右手微振,打算用尘尾点住小姑娘要穴,制住了她,不怕问不出她的来路。 那知小姑娘十分的乖觉,小手儿刚一接触,在他真力尚未发出之际,小指一伸一滑,快似闪电,轻扫在吕不器的虎口穴上。 恶纯阳吕不器倏觉右臂微麻,赶忙一缩手腕,避开小姑娘手指,他那还能再运真力。 小姑娘一着得手,顺势便把拂尘抢了过来,但恐他左掌骤出,是以施展出一招“游龙盘空”的轻功绝技来,掠空旋迥,才又落在当地。 小姑娘一落地,挥起拂尘抡了两下,又笑道:“不好玩,这么重,没有那圈儿好玩,我不要了,还给你!” 说着右手一弹,那拂尘随着一股劲风,直向吕不器飞去,恶纯阳吕不器岂是弱者,右手轻抄,又将拂尘接在手内。 这么一来,将矮钟离、恶纯阳二人气得已是暴怒,两人倏然一声大吼,一左一右,同时施展九阴白骨爪的功夫,扑向了小姑娘。 须知这九阴白骨爪乃是玄宫主人威震江湖之绝技,魔道八仙会得传授,虽说功力不足,但是那小姑娘纵然了得,到底年龄尚幼,她见两人扑袭而来,娇喊一声道:“师姊……师姊他们两人要打我呢!” 忽听虹松上一个娇甜的声音道:“别怕,他们敢……” 话落人到,黄影一闪,小姑娘身侧又出现了一位身着兽皮紧身的人,长发披肩,生得明眸皓齿,杏脸桃腮,也是个姑娘。 此刻,两魔毒爪功已然施出,一见又是个兽衣姑娘,正一惊愕,只见那兽衣女郎抬手一挥二股劲风卷去,两人被那股劲力,震得向后退出五六步,只觉得一阵目眩神昏,几乎无法站稳,那还敢在此逗留,一转身,抹头就跑。 小姑娘真的像一只野猫,她一见两人要跑,高喊一声道:“喂……喂……别跑呀!我要到你们家玩去,带我去嘛!” 说着,身形一闪,人就飞纵追了下去。 那兽衣女郎一见,连忙喝道:“婉儿师妹,快给我回来!” 那叫婉儿的小姑娘,边跑边道:“不,人家要去玩嘛!” 兽衣女郎气得一顿脚,哼了一声道:“这丫头,都让师父给宠坏了!” 话声中,方才纵身去追,尤彩练闪身过来,行礼道:“你可是明霞姊么?” 兽衣女郎闻言,倏吃一惊,忙道:“你……你怎么认得我?” 尤彩练笑道:“我在黄山见过姊姊,姊姊恐怕记不得我了。” 兽衣女郎正就是叶明霞,她微微一笑道:“咱们在洛阳也见过面,你忘了么!怎么会到了这里?” 尤彩练道:“我是被他们给逼得不得不放手一搏了,现在他们竟通令所有玄宫的人追捕我,我不愿束手就缚,就只有展开反击了。” 叶明霞肃然道:“你真是这样打算么?” 尤彩练毅然道:“心意已定,那怕是弃骨荒山,也比被他们处处追逼的好。” 叶明霞笑道:“好,我帮你……”她忽然想到了张晓霞,又道:“晓霞那丫头呢?” 尤彩练道:“她可能已摸进去了。” 叶明霞一听,吃惊的道:“怎么,她进入三才峡魔宫了?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咱们快走!” 话声未落,人已当先扑了出去,快如闪电般,一闪而没,尤彩练随后紧追。 再说张晓霞,她从另一条山路,一路攀援,无意之间,竟然摸近魔宫重地,就当她进入谷底之际,就见这里不但花木扶疏,而且也十分气派,房屋广有数十间,俱是雕梁画楝,台阁连横,正中央耸起一座八角高楼,红墙绿瓦,飞角流丹,楼共八层,每层俱有灯光,她毫不犹豫的翻房越脊,想直扑楼上。 那知,她仅上到一半,陡听身后“嗤”的一击,一溜绿焰,腾空射起,跟着那高楼上钟声大震!张晓霞知道自己的形迹败露了,心忖:“我是干什么来了,岂能知难而退,既然来了,就和他明打明的会会这些魔崽子,真若打不过,明姊也许会现身。” 她心中这么一想,傲然不惧,凝身站在屋顶上-扫目看去,见四面屋上俱是人影。 魔道八仙也闻骛,跃登屋顶,他们以为可能是追在后面的那小女孩,心中正自愤恨难消,可是,仔细一看,并不是那小女孩,果老张不经越众向前,喝道:“姑娘,你来做什么?” 晓霞冷然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张不经哈哈笑道:“你可听说过魔宫八仙的名号没有?老夫就是果老张不经。” 晓霞笑道:“我看你是老不正经,不过我却听说过魔道八怪,不知什么玄宫八仙。” 张不经哼了一声道:“什么八怪,现在就是玄宫八仙!” 晓霞笑道:“好,就算是八仙好啦!不过,你们既然想成仙,就该找个深山闭关修练,也好修个得道飞升,我看你们全是俗骨凡胎,只能到轮迥作鬼!仙既无望,还是八怪较为合适。” 话声一落,张晓霞一个“乳鸟投林”的身法,飘落地面。 八怪以为她要逃走,跟踪追了下来,就当张晓霞人方着地。 张不经不声不响,挥动一双混元槌,左右横碰中宫,晓霞纵身重又拔起,半空中弹腿变式“苍鹰搏兔”,指着手儿叫道:“你们八怪就一齐上吧!我想你们仙是修不成了,做鬼倒还容易。” 话声中,她在空中兜了一个圈子,这一式叫“天龙行空”,是轻功中最高的境界,她这是故意的显现功夫,意在是让八怪知难而退。 可是八怪那信这些,尤其吕不器,心黑手辣,冷不防“噬”的发出一支袖箭,仰射晓霞小腹,他的袖箭长不过两寸,出名的叫做七步追魂,乃是一种致毒的暗器,不知有多少成名的武林人物,丧命在这暗器之下。 张晓霞人在空中,要打算躲闪,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就在这危机一发之际,突然一股劲风涌来,将她托高了三尺,心方一惊,又被那股劲力斜抛出去,她就势双腿一踹一蹬,“凌空虚-”小巧身形已跃上了高楼,停身向下看去,见场中已多了一个兽衣人。 就听那兽衣人发出一声甜笑,叱道:“八怪,你们好卑鄙,以多欺少,你们要脸是不要!” 魔道八怪眼睛一花间,发现空中竟然换了人,惊骇得神情一怔,暗想这是什么功夫呀! 他们惊讶方定,突见那空中人一个倒翻,头下脚上,左手一扬,风雷俱发,这一股劲力!震散了恶纯阳吕不器身上少阳、少阴内脉,他立刻口中狂喷黑血,赔地不起,那兽衣人也在这时落地。 丑国舅曹不修抡起铁划桨,搂头砸下,铁拐李不黑也不甘落后,挥铁拐横扫中盘,果老张不经那一双混元槌盘头又到,三件兵器同时攻至,兽衣女郎冷哼了一声,倏地一侧身,翻手劈落了丑国舅一支铁划桨,右手一迎,青光乍现,削断李不黑手中的铁拐,连带右臂也被齐腕斩断,原来那兽衣女郎用了一手袖中剑,谁也没有看出来,她竟身藏利器。 果老张不经见状,方一吃惊,无奈混元槌已然抡出,打算收槌已来不及,青光闪处,倏觉手上一轻,混元槌抛出去数丈,手中只剩下了半截铁链。 此刻,跨虎篮蔡不和,方抡起判官笔前扑,冷不防混元槌飞砸而至,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断链飞抛的混元槌,一下砸在蔡不和的头上,闷哼了一声,脑袋已碎,果老张不经见状不好,转身要跑,兽衣女郎左掌轻拍,一股强猛的劲力卷撞过去,冲得他连翻几个跟头,撒手扔槌链,仆地不起。 这一来,魔道八怪,已伤亡其六,仙业不成沦为鬼,剩下了湘子韩不情、魔姑何不巧,那还敢再战,脚底抹油早已溜之大吉。 立身楼上观战的张晓霞,眼见兽衣女郎在举手投足之间,料理了魔道八怪,她也不禁惊骇得目瞪口呆,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娇甜的声一道:“这位姊姊,瞧见没有,我师姊的武功怎么样?” 张晓霞吃惊的一回头,见是个身着兽皮的小女孩,骇然道:“小妹妹,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么?” 那小姑娘正是婉儿,闻言俏目一瞪,道:“除了我师姊以外,和谁都不一伙,你是干什么的?” 这一反问,足见小姑娘的机智,晓霞笑说道:“我是来和这些魔鬼拚命的,小妹妹,你呢?” 婉儿笑道:“我是来玩的。” 张晓霞愕然道:“来玩的?这有什么好玩的!” 婉儿道:“等我放他一把火,烧了这座楼,不是很好玩么?” 小姑娘说着话时,眉儿一挑,口角笑意微掠,反身进入楼内,摘下一盏宫灯,用火焰将楼中布幔燃起,等到火势上升,这才跃出窗来,一拉张晓霞,道:“姊姊,咱们快走,火已点燃,等会就好看了!” 说着,一拉张晓霞,飘身向峡口之处扑去。 此刻,在峡口树林中的叶明霞,为了找不到小婉儿,正自着急,忽见婉儿飞来,忙迎着道:“婉儿,你真胡闹,可把我急坏了,跑那里去了嘛!” 小婉儿反手一指,笑道:“师姊,你看哪!我把贼窝子给烧了,你说好不好玩?” 叶明霞抬头一看,果见魔窟中浓烟直喷,火焰已腾空飞舞,她也不理婉儿,却向张晓霞和尤彩练冷然道:“咱们这就回去吧!” 以四人的轻身功夫,不到半天的时间,她们重又回到了汉阴,张晓霞好不容易找到了叶明霞,怎能放她再次离开,加上尤彩练也在一旁劝说,最后叶明霞方才松了口,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绝不会去峨嵋,珏弟如要找我,就叫他去太湖东洞庭山找我好了。” 她这并不是一句气话,因为她已有十几年没有回家了,她这次的别师就是要回太湖省亲去的,晓霞那知,忙道:“姊姊是要回太湖省亲了,妹子也早想去太湖一游,那么我就陪着姊姊一起去好了。” 叶明霞冷然远:“好吧!不过,你们得在这里等我两天,然后咱们买舟沿江东下。” 尤彩练笑道:“明姊,我已是无家可归的人了,姊姊可否携带……” 叶明霞闻言,一把拉过来尤彩练,揽在怀中,笑道:“好妹子,你这是什么话,我早就打好了主意,你想不跟着我都不成!” 婉儿突然插口道:“我也去!” 叶明霞一听,立即拉下脸来,满脸肃穆神色,冷声道:“不行,我要把你送回师父那里,你跟着我既不听话,又好玩、胡闹,闹出事来,我可担当不起,我是管不了你,交给师父,让她管去。” 婉儿总还是个小孩子,她知道师姊生了气,大气儿也不敢出,只是一脸娇憨的低着头抚弄衣角,叶明霞接着又道:“你给我惹的麻烦还不够呀!擅闯三才峡,你真有本事斗得过人家魔道八怪么?如果有个什么差错,要我如何向师父交代!” 婉儿被师姊这一顿叱责,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奔过去趴在床上哭个不停。 叶明霞最疼爱她这小师妹,不过有时淘气起来,也真让人头疼,见她一哭,就向张晓霞使了一个眼色,晓霞伸手摸着她的头发,道:“好啦!妹妹,不要哭啦!明姊会答应你的啦!” 婉儿止住了哭声,偏头看着叶明霞,叶姑娘仍然是绷着脸,微微一点头,道:“饶你这一次,再要不听话,立刻就把你送回无相谷。” 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去了,姊妹三人计划着顺江而下的事,同时,叶明霞和婉儿也都换了装束,脱下了那兽皮衣裤,明姑娘偏爱紫色,小婉儿却喜欢大红。 三天之后,她们雇到了一艘小船,顺着汉水而下。 两天之后,小船顺流而下,从汉阳入江,水面更澜。 这时,云白天青,朝嗷初上,水波浩溅,大江中风帆片片,三三两两远近驰行。 小婉儿久居深山幽谷,几曾见过这上下天光一望无涯的景色,水澜天空,风清日美!她不禁心旷神怡,悠然意远。 就在这时,上流头顺水驰来了一队木排,下流头也来了一队吃水甚重的大船,正然张帆冲浪而来,两下里恰巧走对了头,江面虽宽,偏是谁也不肯让谁。 叶明霞不愿惹麻烦,就命船家将小船驶至岸边,打算看个究竟。 因为她早知船帮和排帮早已不和,而且他们各通邪法,尤其在湘江一带,每家木排均有一位会法术的师父,除用“祝由科”和人治病之外,遇上对头,也能以法力与人比个高下。 这时,那木船上的人,隔着老远,便呼喊着道:“让开……让开……” 喊叫声中,晃眼邻近,相隔只有两三丈远,忽都停住不进不退。 滚滚江流,绕着船、排而过,浪花溅得老高,双方均似被钉住似的,静立波心,后面尾随而来的船只和木排,也一齐停住不动,互相争吵,船上人大喝道:“我们是满载,逆水上驰,搬舵费力,没有那多余的精神,你们木排由上游来,又轻,顺水容易,这么宽的江面该你们先让,我们不能让,你敢往船上撞,我们就信服你们。” 木排上的人喝道:“我们湘江木排,从来就没有让过人,长江是官的,谁都能走,凭那一点要我们让!” 船上人道:“你们既不相让,那就往船上撞呀!” 木排上的人道:“我们知道你们是王家船帮的船,有本事就使出来,给我们见识见识,我们如果撞你,显得我们排帮欺你们孤儿寡母,要只凭一张嘴巴当旗号,还是乖乖让开一条路吧!要不信的话,咱们就泡下去好了,我们就是等上一年,也不在乎。” 双方越吵越僵,互不相让。 在这时,船头上出现了一个十五、六岁,头梳冲天小辫的小孩,横眉怒目,大声呼叱,声颇蛮横。 木排上答话的是个中年瘦削汉子,在他身后,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矮瘦老者,手持一支竹管旱烟袋,一任众人吵闹,他直如无觉,不闻不见,神态十分安闲。 双方正吵得热闹,木排上的瘦汉,忽然怒骂道:“不知死活的狗崽子,想生事么?” 船上小孩大怒,方欲破口大骂,忽听后舱有一妇人口音喝道:“雄哥儿,你跟谁在吵架?你娘昨晚没有睡好,正歇着懒得起来,叫我和你说,江是官的,船爱怎么走就怎么走,谁也管不着人家怎样走法。再说,人家木头硬,咱们的船,可也不是纸糊的,各自开船就是,那有许多话说!” 说时,由舱后船舷走来一个貌相粗蠢,赤着双脚的中年妇人。 那小孩闻言益发气盛,大声道:“他们太可恶了,明明老远看到了我们的船,竟装成没看见一样,对准我们船头开来,好话和他讲理,反而出口伤人,今天不显点颜色与他,他也不知道小爷厉害!” 说罢,伸手便把头上所扎的一辫一掳。 说也奇怪,那木排原是头号大排,木头又长又大,俱用竹缆篾条和精麻制就的巨索,层层捆扎,排底尤为坚厚结实,不到地头用刀斧分解,万无散裂之理,但在那小孩的手刚一抓那小辫,木排立即“轧轧”乱响,大有裂断之势。 木排上那瘦汉见状,冷笑了一声,顺手拾起一根三寸长钉,手中挽诀,正待发话施为,旁边木墩上坐着的那位老者,轻喝了一声道:“林顺,无须如此!” 说着,随话站起,把手中的长旱烟袋,在木排边上磕了两下,那木排轨裂之声立住,对面那货船却两边乱晃起来。 因为在木排前面,站着几个篙工,那老者身形矮小,又坐在后面的木墩上,被前面的人遮住,本身又不起眼,货船上那小孩只顾和人争吵,未曾留意。 及至那老者站起,木排上的人往两边一退,这才看见,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似的,面色倏地大变,口中不禁惊“噫”了一声,那中年妇人忽把眉头一皱,抢上前去,笑向那老者道:“谭老爹也出来强管闲事么?” 老者笑道:“林老三是我的师侄,这木排的财东又是我的好友,这闲事,我能不管么?我老头子偌大年纪了,已多年不与人争什么了,其实你们把排路偏开,让我们一让,有什么相干?无奈我老头子年老人懒,来晚了两天,他们前天在马当接到有人闹事的信,便请排师父紧了紧。你也知道,咱们排帮的规矩,任是天王老子宁可散架,也不能让路,没奈何,请你上覆王三大娘,把舵偏一偏,各走各路,就算给我老头子一个面子,改日我再登门谢罪,如何?” 那中年妇人还未答话,那小孩自那老者一出现,立往后路奔去,随后同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那女人身材婀娜,皮肤白皙,又穿着一身素白,虽然年纪已逾花信,神情荡逸飞畅,一眼可以看出她绝不是一个安分的妇人。 尤其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目光四射,妖媚之中隐蕴煞气。 她刚由船舷绕过来,人还未到船头,先就似嗅还喜的大声媚笑道:“我说是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吃了熊心豹胆,敢欺负到我寡妇门前,撞我鄱阳王家的船,哟!原来是谭老爹,这就难怪了!”说着,转头望向那小孩,怒叱道:“你这个孩子太没出息了,这也值得大惊小怪的,虽然你爹死了,还有你娘在,自来是人在人情在,欺人孤儿寡妇那是常事,你也不看一看,人家谭老爹是那样混账的人吗?莫非他老人家看不出我们的船吃水太重,没法让人,还不快滚过去,给他老人家磕上两个响头,把你当小辈的礼数尽到,他不就放你的船过去了!” 她边说,边往前走,右手挽着一个印诀,似在微微连划。 那小孩被叱责之下,意似不服,这时,那女人一走到了船头,一见小孩的情形,忽然满面怒容,俏眼一瞪,怒喝道:“你这小挨刀的,自从你爹死后,我就一再告诉你,姜还是老的辣,世上讲交情的人太多,凭你一个小毛孩子,接不起,你偏不信,出门才两天,便给老娘现世。鸡蛋撞上了石头,不认输服低,难道和人家呆上一世不成?你这没出息的东西,气死老娘了!” 她是越说越有气,伸手便抓那小孩的头发。 谭老头的年纪可没有白活,他早已发觉,王寡妇假作叱责小孩,其实在闹鬼暗算,只装作听她说话,虽然有些刺耳,仍然微笑相看,声色不动,及见她右手要抓小孩头发,暗把左手印诀对面扬来,他可就不能再装下去了。 第二十五章 谭老头一见王寡妇籍着叱责小孩,暗中闹鬼,忙笑道:“王大嫂子,老夫虽和你们夫妻没有什么交往,也算是相识多年,双方无仇无怨,你想替儿子扬名开码头法子尽多,何苦专向我师徒寻事下手呢?” 他一言未了,那王寡妇也把小孩的发辫揪散,喝道:“该死的东西,我叫你看看老娘的手段如何,以后还敢强不?” 说着,随手又是一个巴掌打在小孩的脸上。 说时迟,那时快,她这里伸手一打,同时,木排周围绑紧的篾条麻索,忽然“吱”的一声,无故全行震断,跟着又是一掌,木排又微微晃了一晃,才行稳住。 这么一来,前后左右木排上的人,看出排老师遇上了对头,双方斗上了法,惟恐波及,俱都避开,纷纷搬舵闪退。 看情形,那些篾条麻索一断,木排非得散裂不可,可是那绑索虽断,木排仍是原样未动,直似内里还有长钉何牢样的成了一体,一根未散。 姓谭那老者,仍是一付不经意的神气,望着对头微笑。 王三寡妇见自己法术无功,面上立现惊疑之色,眉头一皱,厉声道:“老鬼,你休装好人,你问姓叶的,是老娘无故寻他晦气么?我儿年轻,初在江湖上走动,你们就不看我寡妇,也应该念他死去的爹也是同道中人,好歹留点情面,给他一点照应,才显江湖上的义气。为何上次我儿在苏州运河口与人争执,他不但不相干,反助一个不相识的野种与我儿作对,小娃儿家头一次出门便失风丢脸,这事没个回找,将来如何做人?” 谭老头笑道:“那也只怪你教子无方。” 王三寡妇道:“上次因我儿粗心大意没留神,输在他手,这次专为他寻个高下,我早就算计姓叶的没种,知我母子不是容易受人欺的,必定找你出来撑腰,所以我也暗中跟了来。” 谭老头冷冷一笑道:“你跟了来,又能怎么着?” 王三寡妇道:“本意你不出头,我儿输了算他自己不用功,我平日少了调教,决不出手,否则任是天王老子,我母子姊妹三人也要和他拼个死活存亡,果然你这老鬼还强出头,想以大压小。” 谭老头闻言,气得怒目一翻,喝道:“王三寡妇,我劝你还是少惹事的好。” 王三寡妇冷冷的一笑,道:“以前死鬼在日,我夫妻虽然常听江湖上朋友提起过,说你专和咱们船帮作对,心中就有气,自来井水不犯河水,你既没有敢惹我王家船帮,就由你去,这多年来,还没向你领教过呢!” 谭老头冷冷一笑道:“我老头这点能耐,怎敢和你比呢?” 王三寡妇傲然道:“你明白就好,老娘这只不过打你一个警告,还没正经下手呢,今天除非叫姓叶的出来磕头服输,让开水路,便可饶他,不然的话,莫怪老娘心狠。”说罢,又向身侧妇人打了个手势,那妇人随往后舱退去。 谭老头一任王三寡妇辱骂,他只把目光注定对方动作,并不反唇,直等对方把话说完,方喝道:“王冢嫂子,你只听令郎一面之词,可知他在苏州运河口所行所为么?” 王三寡妇哼了一声道:“我不信他一个小娃儿家,能会作出天地不容的事来。” 谭老头冷声道:“以他小小年纪便要抢劫良家妇女,还要伤害人家一船财货生命,说话又那等狂妄,任是谁见了也难容,何况叶贤弟上来还好意相劝,并无一语伤人,令郎却反而破口大骂,跟着用‘五雷钉’暗下毒手,就这等狂妄无知,叶兄弟仍还念他父只此独子,未肯重手伤他,只把‘五雷钉’破去,欲使其略知儆戒便罢。那知他不知进退,单人离船上岸,仗你传授,一味苦缠,一追即逃,不追便暗中尾随,行使毒计暗算。” 王三寡妇道:“那是我儿气他不过,又算得了什么!” 谭老头说道:“就这样纠缠了两天,从运河口一直跟到东洞庭,终于碰到了克星,将人擒住,如非人家念他年轻,初出为恶,再经叶兄弟讲情,只打了他四十荆条,否则,那还有他这条小命。” 话还未毕,王三寡妇已目闪凶光,气呼呼的指着那姓谭的老老喝道:“谁听你胡说八道,不错,我儿是看上了那酸丁的女儿,这也没什么不对呀!我也曾命人向他提亲,凭我王冢的名头冢当和我儿子的人品本事,那一样配不上她?再说,我儿见她家穷,还答应养她全家,这是多么好的事,偏那挨刀的酸丁不知好歹,硬不答应,我儿才生了气。” 谭老头冷笑道:“生气就要抢人,还有个天理王法么?” 王三寡妇道:“其实当时把人冢带走也就没事了,也是我儿心软,年纪轻,见那贱人哭哭啼啼不忍下手,才宽限了他们三天,这又碍著姓叶的什么了?他这样平白破人婚姻,如杀父母之仇,我能忍下去么?” 谭老头道:“惩治你那宝贝儿子的,另有其人,怎么找上人家姓叶的呢?” 王三寡妇道:“谁叫他逞强出头。” 谭老头笑道:“你应该去找那出手惩治你儿子的人才对呀!” 王三寡妇道:“我当然要找他,但一则不知他的名姓来历,急切问那里找他去?二则事有由因,既由姓叶的多事而起,自然要找姓叶的算帐了,等和你老鬼见完高下,分个死活存亡,再找姓叶的不迟。” 谭老头笑道:“这么说,你是找上我了?” 王三寡妇道:“老娘今天的主意已定,这江湖上有你就没有我,率性咱们对拼一回试试,老娘如果败在你手,从今后,休说行船过往,从此连这江水、湖水都不吃一口,你看如何?” 说到末句,把手朝后一挥,“哗哗”连声,身后舱门往后一倒,前半船篷忽向后推去,当中立现一个香案,案侧各有一个大水缸,又一高又深,不知中有何物。 适才退往后舱那中年妇人,披发赤足,右手捏诀,左手拿着一束筷子,上缠一缕头发、七根红线,立于案前。 王三寡妇手拉那小孩正往后退,谭老头两道寿眉一皱,喝道:“范金红,你执迷不悟,孽由自作,只好听之了……” 王三寡妇闻言,理也不理,到了案前,将那中年妇人替下,又打了手势,递了一个暗号,伸手接过竹筷,嘴皮微动,往外掷去,那竹筷立即凌空浮悬在船头之上,离地约有五尺。 那中年妇人和那小孩,早已得到了暗示,一边一个分退缸旁,王三寡妇厉声喝道:“谭秋山,你枉在江湖上混上这么多年,且莫一头投在水缸里淹死呀!” 随说,扬手一掌,把虚浮在面前的竹筷,隔空砍去。只听“咔嚓”一声,筷上黑发红线忽成寸断,同时,对面木排上也起了一声震裂的巨响。 就在那竹筷随着响声,就要往下散落的瞬间,谭老头陡然双手合拢一搓,再伸手一招,那数十根筷子忽又由散而聚,自行合拢聚紧,顺着老头手抬处,往对面船上飞去,“夺”的一声,直落下来,钉在船上,深深嵌进,仅有小半露出在外。 王三寡妇见状,竟似惊惶,随手又拿起案上一把剪刀,待要施为,谭老头已先喝道:“金红,你为何这等不知进退,像你这点‘五鬼小亡丁法’,怎能动得了我一块木片……” 话未说完,猛听对船舱地起了一片“轧轧”断裂之声,同时,身后也响起一片震裂撞击之声,密如串珠,跟着人声鼎沸,怒骂不已。 谭老头似已知自己轻敌大意,中了暗算,倏地面色一沉,冷笑了一声,回头一看。 只见那随行在后,长蛇也似的大小二三十副木排,除当头一副之外,余者所有绑索篾片、钉箍之类,忽然纷纷断裂。 船上堆积及运载的整根巨木,连同上面所搭小屋,以及什物用具,一齐土崩瓦解,四散翻滚,飞舞碎裂。 木排上水手,也有些被木头撞跌,受伤滚倒,近边的木头已然顺浪往外荡开!晃眼分崩离析,散落水上。 谭秋山闻声早料及此,更不怠慢,一面回顾,一面忙伸右手把头上白发扯了一绺下来,一根接一根的往左手三指上绕去。 先前那叫林老三的汉子见状大怒,日中方喝了一声:“贱婆娘……” 方要伸手,谭秋山怒目一斜,便即止住。 说也奇怪,那多木排本已山崩一般离群分裂,吃谭老头急匆用头发一缠手指,忽又自行归拢,由下层往上紧挤,一片“隆隆”之声过处,又恢复原来的形式,谭秋山低喝一声道:“林老三,快去看看有人受伤没有,这泼妇交我对付她好了。” 林老三应了一声,随手拿起了一块木板,放入水中,纵身而上,立即乱流而渡,滑着水皮往后面驰去。 那王三寡妇早知谭老头是个强敌,自己恐非敌手,无如势成骑虎,欲罢不能,只得于预定法术之外,加上一些诡话,表面上是用寻常的“小六了解破之法”与敌相持,暗中并预设疑阵去分散敌人的心神,又命同党和其于暗中施为。 满以为敌人手段高强,即使毒手行使不上,将对方后面所有木排全数解散,使敌人当众丢脸,自己占点上风,也算挽回一点颜面,趁机再伤他几个水手,稍出恶气总可办到,没想到敌人收复这等神速。 方自惊疑,又见林老三下水往后驶去,谭秋山尚未转身,一个后背正交给了自己,暗忖:“一不作二不休,反正已树下强敌,且幸来时慎重,早已安排好退路,万一全败,带了两个亲人弃船逃走,必可无害。” 她念头一转,意欲双管齐下,趁敌人心神旁注,冷不防猛下毒手,伤得一人是一人…… 那知谭秋山可非浪得虚名,不但深通“由科”的法术,就是武功也是一流高手,且久经大敌,经验老到,适才因觉王三寡妇决非自己对手,没想到她会暗中促狭,自己偶然疏忽,让他讨了个便宜,自己丢了个人,不禁怒从心起,把来时只打算让她知难而退,不为已甚的本心,骤然改变。 料定对方平日擅长“小亡丁”、“五阴掌”之类的功夫,一计不成必有二计,一面暗中准备应付反击,一面故露破绽诱使上当,使她作法自毙。 王三寡妇果然上当,正当谭老头目注后面那些将复聚的木排之际,手捏法诀,施展全力,扬手打出“五阴掌”,觑准敌人背心要穴,隔空打去。 口中刚喝得一声“着!”猛觉手心一震,似有一股极大的潜力猛撞过来,知道不妙,赶紧收势,已然无及。 右掌已齐腕撞折,痛澈心肺,疼得她几乎晕倒,情急之下,猛一咬牙,把心一横,强自忍痛定神,咬牙切齿的戟指着谭老头,厉声大喝道:“谭秋山老狗,老娘今日跟你拼了!” 随说,随把那只筋皮尚连的断掌,往香案上一放,口中急念邪咒,左手把散发揪过一大绺,衔在口中,跟着取了案上斜插的一柄明如霜雪的尺许小刀,恶狠狠的往右手五指上砍去。 偏巧这时的谭秋山太过自信,把事料错,他以为王三寡妇虽然凶悍,终是女流,受此重创,掌骨已断,休说手已残废,痛楚难禁,再不收势赶紧医伤,命当难保,当此性命生死关头,就算恨极仇人,也必先顾了自身,才能打点报复之想,急切之间,对方决无余力还手。 同时,他已发现叶明霞等人那只小船,由斜刺里驰来,破浪横流,其疾如箭,以为来势有异。 最奇的是船上坐着四位姑娘,服色各异。 且在敌我斗法之际,忽然来此异船,不知是敌是友,什么路数,心生惊疑,暗忖:“自己名震江湖数十年,平日谨慎宽和,不作绝事,是以从未失过风,但自己仍恐树大招风,盛名遭妒,因而洗手退出江湖,已有好些年不会在外走动了。 这次如非老友与敌结仇,而王三寡妇在乃夫死后,益发淫凶骄狂,无恶不作,前两年仅只危害行旅商客,近年来更是道行逆施,为了想给自己儿子开道闯字号,更是专寻排教的人作对,木门后辈吃他亏的已有不少,自己身为排教长老,岂能不闻不问,如果自己再不出面,实在说不下去,再经一干后辈弟子再三哀求,这才勉强出场。 无论邪法武功,对方都不是敌手,但她恃着姿色未衰,善于结纳,江湖上邪派人物,她却认识不少。 自己先前一时的疏忽,误中诡计,将木排拆散,经用法力聚集之后,为防泼妇还有别的奸谋毒计,她虽奈何不了自己,但恐她去暗算木排上那些水手。是以,先在环排附近水面下了禁制。” 此刻,船上竟是毫无一点动静,他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又忖:“她又再闹什么鬼?莫非要使自己数十年声望败于一日,如闹个声名全毁,那就糟了。”- 心念转动间,仍然认定王三寡妇不足虑,小船上的人,如果不是敌党还好,如是敌党,却要凶多吉少了,暗中忙即戒备。 就在他心神微分,目光只顾注定那突然飞来的一舟,却把身后强仇忽略过去。 虽然小船来势绝快,不过一会工夫,王寡妇那里已然发动,她一刀下去,先把右手第一节指骨斩断了四截,同时一片红光闪过,“刷”的一声巨响。 谭秋山所乘木排,和后面临近相衔的木排,立即中断为二。 这样的邪法也颇厉害,事前若无防备,或者事情一经发生时无力抵御,还没等她施展出全部威力,就这么一下,为首四排上的人,在谭秋山法力护持下,尚不致于死,可是其他排上的人和所有的生物,也和那数十百根径尺以上的巨木所联成的木排一样的,一齐分裂为二,休想活命。 依照当时的情势,这“小亡丁五鬼分尸大破解法”,在妖妇相继施为下,连斩三刀,将右手十四节指骨斩落,一阵乱砍,将妖法全力催动。 无奈应敌的是排帮长老谭秋山,如换一个后生晚辈,不但那些木排皆成粉碎,人也将成血泥污水,一个个都难保全。 总算五行有救,谭秋山久经大敌,应变神速,正看那小船快要驰到,忽觉脑后风生,挟着一股血腥,立即警觉,知道不妙,抵御已是无及。 百忙中只得先顾人命要紧,立即咬破舌尖,满口鲜血雨丝一般,向空中喷去,方始化过,保住了排上上千人的生命。 任是这样,仍被王三寡妇破了他那护排的禁法,将四条大木排各自中断为二。 谭秋山见对方心肠如此的恶毒,本由怒火中烧,暗骂道:“好泼妇,你使来了强力的同党,老夫也豁出老命不要,为世除害,也将与你母子拼了!” 他心念再转,对那将到的小船不再顾忌,手指处,先将八段断排禁住,不令分散,忙即回过身去。 此刻的王寡妇,她是仇深恨重,怒极之下,原已豁出右手不要上面行使邪法上面运用真气,闭那断手伤口的气血,以生疼痛,她既要复仇,又要护痛,行动自比平日稍慢。 她满拟开头便能杀死许多排帮兄弟,不料人并不会伤到一个,木排虽然折断了四排,也未散乱,谭老头已然回身,料知不是易与。 同时,她又见那小船来势可疑,看出道路各别,并非同党,心生惊疑,无暇再顾伤处,好在手已麻木,能够强忍,忙即跟着行法。 她两次握刀断指,一面示意那中年妇女和儿子!准备最后不敌时,三人立即跳水逃遁。 刀落指断,血光迸现,紧接着最厉害的第三刀还未砍下,倏见谭秋山骂道:“贱泼妇,今日你恶贯满盈了!” 喝骂间,随手抓着衣领往下一扯,“嘶啦”一声,胸已完全裸露,左手抓着一柄五寸许的小钢叉,迎面三晃,便要回锋往胸前刺去。 王寡妇她认得此乃是排教中,和强敌一拼死活的绝招,一经施为,敌人不死自己反受其害,就是把敌人杀死了,那行法之人的元气也必大为损耗,所以轻易不见有人施展,何况他目前正然占着上风,怎会如此,令人不解,心忖:“自己如果与其一拼,十九难免一死,爱子也难幸免。” 忖念之下,心胆俱寒,那敢迟疑,突喝一声:“快走!” 那中年妇人乃是王寡妇的同门师妹,早就看出不妙,暗中也早有准备,眼看王寡妇应敌勿促,心难二用,一听招呼,忙抢向左舷,伸手一挟狗子,手捏灵诀,直往水中一指,水面上立刻现出一个空洞,三人一同往下纵去。 就在这时,谭秋山原因恨极对方母子,惟恐新来的小船是敌人后援,急于除害,又以两次受敌暗算,虽未全败,终是丢面子的事,这才横了心,准备拚命,不问如何,先把对方母子和同党三人除去。 那知,小刀叉刚向胸前未及刺入,小船已由侧边斜驰了过来,到了排船之间,突听一人高喊道:“谭伯伯,我来帮你来了!” 谭秋山闻声看去,就见一位紫衣姑娘凌空飞来,本在小船上还有一白、一绿、一红三位姑娘,其中那位红衣的小姑娘,期着王寡妇三人落水之处,抖手打出一物,蓦然之间,“轰”然一声大震,江中掀起一条十丈多高的水柱,立又化成骤雨般落下。 那王寡妇三人离船刚纵入水洞,吃那震天霹雳一震,连声也未出,就成了粉碎,沉入江底。 就在这时,那紫衣姑娘已落上木排,走近谭秋山,盈盈拜了下去,道:“谭伯伯,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明霞……” 谭秋山凝视了好大一阵,方道:“你……你是明霞?哎呀!十几年不见了,哈哈……女大十八变,你是越长越漂亮了。” 跟着,后面的三位姑娘也跳上了木排,叶明霞给他介绍了,谭秋山道:“这一批排,就是令尊的。” 叶明霞笑道:“我明白了,如果不是我爹的事!谭伯伯你还不会亲自出马的。” 婉儿突然插口道:“老伯伯!那妖妇已除!底下的事我可没办法管了。” 谭秋山笑了笑道:“明霞,你这次是不是要回家呀?你娘天天都在念着你哩!” 明霞笑道:“伯伯,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着,姊妹四人重又上了小船,疾驰而去。 王寡妇已死,留下了不少船只,她那手下党徒,各跪船头,胆寒乞命不迭。 谭秋山知与他们无干,本心也不愿闹大,忙即纵身过去,唤了两个头目人,好言诰诚,令其各散,料理之后,回到木排,仍命开行不提。 再说叶明霞姊妹四人,划动小船,顺流而下,不到两天就到了苏州!改走运河入湖。 太湖东通长洲松江,南通鸟程书溪,西通义兴荪溪,北通晋陵漏湖,又东通嘉兴菲溪,水通五道,周行五百里!古名震泽。 湖中烟波浩渺!岛屿罗列,有东、西洞庭之山,又名东山、西山。 这天近午时候,一艘小船停在了东山脚下,从船上下来了四位妙龄女郎,正是叶明霞等四人。 叶明霞她这十几年来,是第一次回来,心中十分的紧张,这也许就是近乡情怯吧? 很快的,她们就到了水云村,村中只有二三十户人家,叶家就住在村尾,那是一幢古色古香的别庄,就当她们方一踏进家门,就有了阻拦。 在庄门内右侧,有所小石屋,从屋中出来了两个人,论年纪都在五旬以上,妙的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高的瘦,看来像支竹竽,矮的胖,活似一个肉球。 那矮胖老者先开口,没讲话先带笑,道:“四位姑娘,你们这是游山而来,逛湖而来。” 叶明霞打量了一阵矮胖老者,笑道:“夏叔,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明霞呀!” 矮胖老老一怔,笑道:“这可好了,小姐回来了,快进去吧!夫人想你想坏了。”话声一顿,转头望着张晓霞等人,道:“霞小姐,这三位是……” 叶明霞笑了笑道:“这位是现任的武林盟主夫人,武当张姑娘,尤姑娘,我的小师妹婉儿。” 那矮胖老老笑道:“老朽名叫夏梦山。” 张晓霞笑道:“请问,武林人称‘七鹰掌’的可是您老?” 夏梦山一楞,道:“没想到老朽的匪号,姑娘竟也知道。” 他们说着话,在夏梦山带路下,走进庄中,在这时,从庄内走出来一位白发银髯,蓝衫红面而威严的老者,叶明霞一见老者出来,立即扑了上去,悲唤一声道:“爹,想死女儿了!” 那老者正是神行无影叶公望,他也老泪纵横的挽着叶明霞道:“好孩子,你回来得好,爹也很想你,里面谈,咱们走,还有这三位姑娘。”叶明霞一一的介绍了。 叶公望虽然口中说着走,可是他抓着女儿的手,始终没有松过。 迎门十丈,就是大厅,叶公望突然停步向夏梦山道:“梦山,辛苦你一趟,叫他们尽快做好一桌酒席,摆在‘水云阁’内,快!” 夏梦山应了一声道:“是,会很快。” 叶公望一摸银髯,又道:“还有,立刻收拾干净‘金阳轩’,供霞儿她们住。” 夏梦山再次应声走了,叶公望目光一扫那高瘦老者,沉声道:“腾宵,从此刻起,比往日加派高手巡察,请谭二哥暂去庄前守望,总之,要加倍注意和小心就是。” 说话间,他们一行已到了“水云阁”。 原来这水云阁乃是开山成道,凿石成阁,人入其中,已在山腹之内,有一头临望山湖,凿为大小不等之方穴,方穴上嵌以镜片,使能透视外面,另有通风和接受阳光的巨穴,故而阁中干净和凉爽。 入阁围坐,叶公望方道:“你娘已在上月被珏儿接去峨嵋,她现在不在家。” 明霞早就觉着奇怪,闻言忙道:“爹,家内出了什么事?怎么如此的戒备?” 叶公望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已找上了麻烦!真要明刀明枪,公平决判,我倒不怕他们,可虑的是他们贯使邪法,而且他们人多势众,俱是下流,没法消灭,复仇之心更重,长日纠缠不休,不讨厌么?” 婉儿插口道:“叶伯伯,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值得这样怕他们?” 叶公望道:“他们就是这太湖船帮的人。” 尤彩练道:“一个船帮,就有这么高的气焰呀?” 叶公望道:“因为在三江五湖间船排最多,每家均有一位会符法的师父,除用‘祝由科’替人治病外,遇上对头,也能以法力与人比个高下,他们各有各帮,互相对峙的很多,对平常人却不怎样欺负。” 叶明霞道:“那他怎么要找上我们?” 叶公望笑道:“马迹山就是王家船帮的总舵,他们的总舵主范金红就会邪法,她丈夫王五星也是个巫师,前在江西一带,惯用煞手伤人,因此出名多年,近已死去,范金红成了寡妇,所以大家都称她王寡妇。她也是个女巫师,曾习有不少邪法,比她丈夫还要凶猛出名,江湖上很少人敢招惹她,尤其她那儿子王世雄,小小年纪已闯出个‘小’的外号,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竟看上了你林大叔的女儿……” 叶明霞吃惊的道:“爹是说他找上了灵妹妹?” 叶公望点头道:“是呀!不过,他可没敢用强。” 叶明霞笑道:“神手书生林安平该不是浪得虚名,用强也不怕他。” 叶公望道:“话不能那么说,她用邪法,武功只怕也挡不了。” 张晓霞道:“听人冢说,黑狗血可以破邪法。” 叶公望笑道:“我也知道,当我准备好黑狗血赶去时,已然晚了一步。” 叶明霞吃惊的道:“怎么说?” 叶公望叹了一口气道:“你林叔没有防备,已被邪法制住,他们正打算劫走灵姑,我即取出准备好的黑狗血喷洒出去,虽然救了她父女,却替自己找上了麻烦。 日前,她带了不少船只出去,打算在大江之上截击咱们的木排。” 张晓霞插口道:“叶伯伯,你是排教的?” 叶公望笑着摇头道:“我不是排教,但我却做的排教生意,所以先请出来一位退隐多年的朋友,在排上等候。” 叶明霞笑道:“那人可是谭伯伯?” 叶公望愕然道:“你们怎么知道?” 张晓霞笑着把在江中所遇的情形一说。 小婉儿突又插口道:“不要怕他们了,我已给了他们一颗霹雳子,打落水下,他们已再不能为恶了。” 叶公望摇头叹气道:“你们也太小看王寡妇了,你们那一雷,就是震死了她那师妹和狗子两人,王寡妇用邪法水遁逃走,这一来,自然仇恨更大了。” 叶明霞气得柳眉一挑,哼了一声道:“仇既然结了,怕什么?我不信他们敢找上门来。” 叶公望道:“听说王寡妇逃回来之后,已约了很多江湖上的高手,并扬言报仇,而且近几天来,东洞庭也出现了不少可疑的人物,我怎能不防备呢?” 叶明霞点头道:“有所防备是应该的,但也不能始终为人所制,那样会累垮我们,我们应该争取主动,找出他们来,剪去羽翼,再治元凶,最低限度我们也应该知道,他们都约了什人来。” 叶公望还真没有想到,多年不见的女儿长大了,心中那能不高兴,又谈了一会,话锋再转,谈了些当今武林所发生的事。 饭后,夏梦山领着她们,住进了金阳轩。 金阳轩亦是从山腹中开凿出来的,四面全是石壁,妙的是独门独户,进出可以不走庄门,无形之下,也成了别庄的屏障。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小婉儿就闹着要出去看看,同时,张、尤二女也因久闻太湖胜景宜人,叶明霞却谨慎的道:“左道妖邪都在附近,或许撞上,那样我们岂不是自露行迹?” 张晓霞笑道:“那有什么难的,我们不会改装吗?在洛阳都没有人认得出,我不信他们会认出我们,再说,大江之上婉妹打出霹雳子时,妖妇已然入水,我想倒不致于被她看破。” 叶明霞强她们不过,大冢也都换了装束,张晓霞和叶明霞改成了书生打扮,尤彩练扮成了书僮,小婉儿仍然披上她那兽皮,四人便出了金阳轩。 所行之处,恰有一通湖小溪,沿溪往湖滨走去。 时当展初,农人多在水田中耕作,到处是人,只这条溪路清静,浅岸清溪,碧波油油。 溪的两岸,绿树成行,疏密相间,一面是旷宇天开,良田万顷,阡陌纵横,绿云如绣, 一面是远山萦萦,近岭凝青。 湖波浩渺,天水相涵,加以风帆远近驶行,白鸥遨翔点缀其间,宛然一幅绝好的画景。 偶值一阵风过,稻香扑面,心情为之清爽。 道旁怪石小锋之下,时有不知名的香草、蕙兰之属,因风摇曳,竞吐芬芳,在在供人流连玩赏,不舍离去。 叶明霞心中一动,心忖:“既然出来了,何不去看看林家是个什么情形,还有灵儿妹妹,也有多年不见了,不知出落得怎样美法,竟会引起这么大风波。” 她心中这么一想,就和张晓霞等人说了,晓霞和尤彩练及婉儿,全是年轻人的性情,谁不喜欢热闹,当然全都答应。 于是,她们沿着小溪向前走去,沿途见所有人家的竹篱茅舍,多半都是花竹扶疏,里外清洁,到处干干净净的。 前行不远,已到了运河通湖之处,河面几有七八丈宽,水势自然比小溪大了很多。 对岸尽是成行的桃李之类树木,有一片菜圃,几间茅舍。 她们从水窄之处,飞跃过去,走近一看,茅舍外花木繁荫,门口长着两抱粗的高柳,随风飘拂,门外静悄悄不见一人,只有一条耕牛,在房侧空地上吃草,还有几只鸡正在缓步徘徊,啄食草土间的虫蚁,态甚悠闲,见有人来,一齐惊飞逃散。 叶明霞走近门前,高呼道:“林叔,在家么?” 连问数声,均无回应,探头向内一看,房中遍地狼藉,桌碎椅翻,料是敌人曾来侵扰,林家父女已逃。 正想回走,忽听呼声震耳,偏头一看,见那高柳树下,有一中年穷汉,正在倚树酣睡,身旁放着一根黑木杖,心疑是左近邻人,忙走了过去,唤了两声未醒。 又见那黑木杖,非铁非木,粗如酒杯,似颇沉重,不便伸手,试看用脚微微一拨,竟是重得出奇,少说也有二百来斤,心方惊奇。 忽听那穷汉在梦中大喝一声道:“王寡妇,你敢倚众欺人,我可要叫人拿霹雳子打你了。” 叶明霞一听,心中一动,暗忖:“咦,他怎会说这些话,并且知道自己身带霹雳子,明是异人无疑。”见其将醒,忙即躬身低唤道:“前辈请恕我惊扰,醒来一谈如何?” 那穷汉突然睁开了眼,怒声道:“你这丫头,吵我做什么?快些滚开,免得我老人家生气,拿打狗棒打你了。” 叶明霞闻言,心中一动,已看出对方绝不是常人,但却无法弄清是敌是友,向身后三人使了个眼色,命大家暗中戒备,准备相机应付。及见那穷汉醒转之后,二目神光炯炯射人,貌相越显清奇,想起师父分判正邪之言,料非恶人,刚把敌念一去,那穷汉又道:“你们这样的打扮,就能骗住人么?看你们这副样儿,不男不女的,真讨厌,谁还管你们的闲事?” 叶明霞忙道:“前辈息怒,只为这里与贼巢邻近,不得不生戒心,还望原谅,后辈也无他求,只请指点林家的人到那里去了,感谢不尽。” 穷汉笑道:“你这丫头,倒也诚实,居然知错不说假话,林家父女已然避开,如听我话,先在屋内看完热闹再走,我还教你两手功夫,一举两得,岂不是甚好?” 叶明霞虽是心急林冢父女下落,因见对方遇事先知,料是高人,不敢怠慢,闻言方一迟疑,穷汉又怒道:“你不愿意么?” 叶明霞忙道:“晚辈怎敢,只是林家父女避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担心他们落入敌手,那就糟了。” 穷汉怒道:“放屁,你就是知道人在那里,赶去有什么用,那最厉害的一个魔头,就凭你那两口霹雳剑,也奈何不了人冢,你这丫头怎么不知好歹。” 叶明霞闻言,越发惊奇,不敢违抗,忙道:“老前辈怎么称呼?” 穷汉笑道:“魔头已快被我徒儿引来,无暇多言,回山去问白衣婆子,就说太湖遇见了我穷要饭的,她就会对你说了。” 叶明霞听出对方竟是师执前辈,方自应诺。 那穷汉已忙道:“快些躲起来,等看热闹,快!” 叶明霞等人依言刚一藏好,便听破空之声,由远而近,晃眼便见一个小花子打扮的幼童,怀中抱了一个大黑葫芦,一落地便急喊道:“师父,那魔崽子好厉害,他追来了。” 叶明霞见那小子,年约十二三岁,生得又瘦又干,凌空飞纵而来,因为他身材太矮,葫芦又大,几乎和他人差不多高,看去十分的滑稽。 小花子用双手抱住,口中乱喊,东张西望着,那穷汉明明在树下,他竟未看见,急得跳脚,唤了几声未应,便跳脚埋怨道:“专门逗着人家着急,这算什么师父嘛,也不想想狗贼有多厉害,如非我下手得快,差点吃亏。师父,你要再不出现,我只好把这葫芦砸碎了,好在这里没人,伤害到别的生物,我可就不管了。” 他话声方落,就听那穷汉已接口道:“你忙什么,拿它去逗那番驴,以毒攻毒,不也好么?穷嚷嚷还有什么出息!” 小花子一听,笑道:“原来师父还是管我呀!这还像话,好,就依你,我看那番驴有多大的能耐。” 叶明霞转头再看,穷汉已不知去向。 现在,庭院里就只有小花子一人,手抱着葫芦,坐在树旁石墩上,不时的探头外望,满脸笑容。 过没多久,就见一道灰色长虹,横空冲云而来,老远便听他厉声大喝道:“小杂种,你敢盗我法宝,今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声到人到,就见在一条长锦迥旋里,飞落下一个貌相丑怪的红衣番僧。 小花子看到他好似害怕的神气,口中咒骂看,抱起葫芦便想纵走,那知,番僧出手更快,一抖手中那条灰绸,没等小花子纵起,已将他连人带葫芦缠住。 番僧哈哈笑道:“小猴儿,就凭你这点能耐,也敢和佛爷闹鬼……” 话音未落,忽听“叭”的一声脆响,好像被人打了一个耳光,半边脸火辣辣的生疼,气得他暴跳如雷,怒吼一声,喝骂道:“何人大胆?暗算你家佛爷,教你知道厉害!” 说着,双手齐扬,挥出青、红两条丈长丝巾,带着万点火星飞针,四下激射如雨。 叶明霞担心小花子吃亏,忙即取出一双霹雳神威剑,运足一口真杰,手捏剑诀,飞剑出手。 番僧见飞来两道带钓的银虹,威力神妙,不敢硬接,连忙一收灰带,打算收回葫芦,那知刚用力一收灰带,竟然轻着无物,小花子人已不见,只剩葫芦在地,同时,那两道带钩的银虹,已然袭到。 情急之下,抖手抡起灰带,飞舞起来迎架神剑,但他还是舍不得他那葫芦,一面伸手去抓那葫芦。 那知,他那灰带本是刀剑难断之物,遇上神剑,竟然被斩得寸寸飞落,刹那间,满空都是碎屑,宛如群蝶乱舞般,丈余灰带,转眼只剩数尺了。 另方面,当他伸手去抓那葫芦时,抓是抓到了,不过手方触及,立刻又缩了回来。 原来,小花子不知在什么时候,已在葫芦上涂满了秽物,触手滑腻,臭气难闻。 就这一怔神间,茅舍门口出现了那穷汉和小花子师徒二人,穷汉转向叶明霞道:“丫头们,快闭住呼吸,小心番驴的毒物伤人。” 就在这时,小婉儿又在叶明霞革囊中摸出来了一颗霹雳弹,抖手打了出去,“轰”然一声大震,那大葫芦立刻被炸成粉碎。 正当霹雳子投出之际,番僧情急抢救葫芦,向前挨去,不料葫芦未抢到却被炸碎,内中毒汁如暴雨一般,四下飞溅,番僧骤出意外,被炸得遍体鳞伤,满脸流血。 这才知道敌人厉害,自己万非其敌,慌不迭纵身打算逃走。 那知,张晓霞一见明霞和小婉儿出手奏功上时技痒,也抖手掷出了那青蛟剑。 番僧身形方一纵起,突见银虹电射已快上身,方抖起手中青、红两条彩带抵挡,忽听穷汉哈哈笑道:“无知番驴,你连我‘五湖穷神’都不认得,此时想逃,岂非做梦?” 随说,一抡手中黑木杖,纵起身来,兜头打将下去。 那番僧为了闪躲穷汉那黑木杖,就忘了飞斩而来的青蛟剑,他斜闪的身子,正迎上那飞斩而来的银虹,环身一绞,但听他惨叫一声,鲜血飞溅,尸身分做两处落地。 叶明霞等人这才从房中走出,穷神笑道:“想不到,今天还是你那神剑帮了忙……” 叶明霞笑道:“那不是我,这是多亏了晓霞妹妹的青蛟剑。” 穷神吃惊的道:“青蛟剑?那不是九幽鬼婆子的东西么?” 张晓霞道:“但是已被我收了来。” 叶明霞忙道:“前辈,敢问恶僧那葫芦里,装的是什么毒物呀!” 穷神笑道:“这番驴乃是赤发斑禅的师弟,他那葫芦中装的,乃是集苗疆十几种最毒的毒涎精练而成上经施为,除了中毒之人化为浓血之外,方圆五十里内的生物,也均会染上奇毒,就因为这东西太歹毒了,幸好你那伙霹雳子,总算把它全毁了。” 叶明霞愕然道:“你认得霹雳子?” 穷神笑道:“我早看出你是紫云先生公母俩的徒弟,可惜是怎么没有将用法传你?” 叶明霞笑道:“因为那不是我所发的,而且那也不是霹雳子。” 穷神愕然道:“那怎么会不是霹雳于?” 叶明霞笑道:“那是我师父新制成的紫霰弹,威力却较霹雳子差多了。” 穷神哈哈笑道:“好哇!这个假牛鼻子,连我都瞒住了,不行,我得找他去。” 话音未落,蓦地顿足而起,叶明霞见状,高声道:“前辈,你还没有告诉我林叔父女的下落呢!” 遥遥传来穷神的声音,道:“东山脚下溅珠崖,要快去,用霹雳子不可用紫霰弹,除去王寡妇,功便成了大半,快去吧!” 声音越去越远,转头一看,那小花子仍在,忙道:“小兄弟,你怎么不去呀?” 小花子嘻嘻笑道:“别叫得那么客气,干脆就叫我袁生好了,我师父经常都是这样,我也习惯了,如此倒很好,我可以好好的玩几天,不是很好么?” 张晓霞笑道:“那么袁兄弟,你一定知道林家父女在什么地方了?” 袁生笑道:“我师父不是说了么?可是他没去过,还是我告诉他的,那当然我知道了。” 小婉儿突然道:“你知道就带我们去呀!还蘑菇什么嘛,走呀!” 小花子袁生这算是碰上了克星,在小婉儿催促下,只好领着四人奔赴溅珠崖。 溅珠崖岛东,崖壁高约百丈,下临湖波,危石嵯峨。 四人在袁生引导下,在很远的地方,就攀下了崖底,再踏着危石向溅珠崖奔去。 所谓溅珠崖,乃因湖水掀起拍打崖边危石,溅起点点水花,溅上崖壁,蔚为奇观,所以被称为溅珠崖。 五人走近十丈左右,爬上一块崖石,向下看去,就见在一块大石笋后一块空地上,放着一个木托盘,一大碗净水,水面上浮着三个铜钱,钱眼里各插着一支点燃的香火,直立水中,和钉一样毫不偏倚,钱也不往下沉。 盘外另放着几堆盐、茶、米、豆之类,和一把尺许长短,上系红丝线的竹发,正对着一个崖洞的洞口。 小花子袁生也是个人小鬼大的淘气精,他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四人,朝直向前走去。 正走之间,对于近处也未怎么注意,晃悠着身子,正潇洒的晃着,忽听前面一声断喝道:“小要饭的往那里走,眼睛瞎了吗?还不快滚回去!” 第二十六章 小花子袁生闻声转头看去,见那发话的人,共是两人,一在石后,手执一根短棍,腰插一把小刀。另一人却躲在矮树丛中,刚探出头来,互相应和,厉声喝骂。 看那两个人,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横眉竖目,一脸刁狡强横之相,指着自己其势汹汹,连声喝“滚”! 小叫花年纪虽然不大,江湖历练却是个老手了,他跟着师父走遍了大江南北,也到过苗疆,他知道边疆的人最信鬼神,无论大小,都请巫师祭神,往往卖弄一些小法术,照例是忌人冲撞,见地上放着香盘水果和盐、米、豆之类,颇多似处。 他知道这是妖人在延巫祭神,故意要闯过去扰场,所以虽被对方喝骂,他并不发怒,道:“这地方又不是你家私产,谁都能走,我为什么要回去?” 那恶徒喝道,“你眼睛瞎了,没有看到么?” 袁生道:“看到什么?你们两个人又不好看。” 那恶徒道:“我们在这里做法事,知道吗?混帐东西、小杂种,还不快滚!” 袁生道:“你做你的法事,我走我的路,再说你那香盘放在湖边,我由中间走过,地方很宽,也碍不着你们什么呀!” 那恶徒闻言,怒喝道:“小杂种,你是找死!” 袁生也怒声道:“就算你有什么事,在这里祭神祭鬼,不愿外人冲撞,也须向我好说,为何这等凶恶,出口便要伤人,是何道理?” 那两个汉子,被小花子质问得无话可说,恼羞成怒,越发凶野。矮树丛中那人骂道:“小杂种,真的不知死活,敢和老子强咀!” 喝骂着便要上前动手,立被石后那人拦住,一指袁生*道:“小狗仔,你莫嘴硬,乖乖滚同去,我看你是个小孩子不与你一般见识!” 袁生作难的道:“那不行呀!我家大人要我来抓两只兔子,就这样回去,非被毒打不可,我还是得过去。” 石后那人道:“你同去向你家大人说,我们是王九娘和九幽神姥的徒弟,在此有事,不许人家在这里走过,谁不服气,叫他自己前来,拿他狗命试试,就不会怪你了。” 树丛后那人接着道:“你真要是不听话,只敢再前进几步,包你十命送掉,死了还不知是怎度死的呢,小小年纪,何苦来呢!” 石后那人又道:“实告诉你,老子是念你年纪小,好意教训你,你这小王八蛋可不要不明白,如换是个大人,我们一喊,他如不当时滚爬同去,也早被分了尸了!” 袁生一听,不急不怒,嘻嘻一笑道:“有那么厉害呀我可不信,要不你们就施展出来,给小老太爷见识见识。” 树丛中那人一听袁生兀自不退,早已不耐,招呼着道;“许二哥,这小杂种该死,打他一顿赶走,再不知好歹,就拿他开刀,反正我们拿人血还有用处,那有工夫和他闻磕牙。” 正说之间,见那袁生不屑的撒嘴冷笑,他们这些恶徒平日凶横惯了,今见连个小孩子都唬不住,怎能忍受,尤其树丛中那人,脾性较暴,纵起身来就要抓人,被石后那人拦住了他道:“老四,你出来干什么?这小王八蛋有本事,叫他走过去呀!” 小花子袁生年纪不大,江湖经验不弱于那些老江湖,加上他的机智,及见这两人满面刁狡,目闪凶光,又见矮树丛中隐有烛光晃动,知道在自己经过时,必要闹鬼暗算,冷冷一笑道:“你们准备好了,我要过来了,告诉你,小老太爷这双脚可不好惹呀!有什么本事只管全数施展出来,等遭了报再想施展,可就来不及了。” 他说着,正要前行,小婉儿已赶了过来。 那两名恶汉久跑江湖,原也有点眼力,先见袁生那样的神态从容全无惧色,就已留神,尤其小花子那双眼睛,神光湛湛,隐蕴英煞之气,心便动了一下。 为首那人还打算将他吓退,一走了之,所以没有出手,在他已算是万分客气了,谁知,对方并不吃吓。 他们这些恶徒,平日依仗着一些邪术妖法,人势又众,从来没有人敢招惹他们,今天却被一个小孩给僵住了,怒火一冲,便犯了凶性,以为对方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又是外路口音,也许会一点武功,不知利害轻重,才敢出言顶撞。 正打算想出手伤人,忽听一声喝叱,顺着湖边,飞也似的跑来一个红衣姑娘,看年纪约十二三岁,也是个小孩,却生得十分俊美,晃眼到了跟前,开口便问道:“你们在这里吵什么呀!” 这两个恶徒,大概准是恶贯满盈该当遭报了,一下子碰到了这两个淘气精,因见小姑娘穿着不俗,还以为是那个富贵人家的子女,如能将她擒住,无疑的是一笔颇大的财路。树丛中那人首先狞笑一声,道:“我们这里有法事,向例不许人过,谁敢过去,休想活命!” 石后那人接着道:“小姑娘,看你的样儿像是他的主人,那就乖乖的领他滚去,我们为了省事,懒得与他一般见识,如不听话,便连你这条小命也带上!” 袁生闻言,朝着腕儿一挤眼,忙道:“小姐,我早先看到这里有两只野兔子,本想抓回去给你烤了吃,才跑了来,那知兔子不见,却变成了他们两个,将我拦住,出口伤人,我现在和他们打赌,说是过去准死。你看,他们在那里设有香盘,明是邪教中的狗党,跟这类畜生有什么话说,我小老大爷,就要闯过去看看,我如死不了,就叫他们变回兔子!” 树丛那人听袁生这一骂,不由大怒,喝道:“小杂种,你敢骂人,叫你知道老子的厉害!”喝声中,扬手凌空劈过来一掌。 须知,他这一掌乃是排教中的阴掌邪术而兼武功,比起一般掌力厉害得多,隔空打人,中上掌风必死无疑,便是个道术之士,如出不意,受伤也在所难免。 小花子袁生虽然有些江湖阅历,但是他到底年轻识浅,那知厉害,也是他不该有此一劫,他却勾起了一个调皮的心思,心想:“我小花子也曾见过多少大阵仗,似你们这些狗党,倚仗一点障眼法,也敢随便欺人,等小老太爷先把你们那香盘踢掉,看你能出什么花样!” 念头一转,冷喝一声,道:“小老太爷看你们到底有什么鬼门鬼道。” 喝声中,身形往侧一闪,举脚便踢。 双方都在同一时间发动,袁生动作又是绝快,恰巧将那掌风劈过。 小花子袁生自幼就跟着五湖穷神,五六岁时就在江湖上混,又是生俱异禀,由于自小就在江湖,虽然年纪不大,却极机智精灵,对那些邪魔歪道极为轻视,没有防备,也不曾放在眼里,但却防到那香盘之中,设有邪法,一面用脚去踢,一面就亮出一条打狗棒来,以作万一之备。 他那条打狗棒惊呼呼的,酒杯盘粗,上面却涂满了黑狗血,这是他的奇招,因为他听人说,黑狗血可以群邪破妖法,所以他早就弄了一缸黑狗血带在身上,连打狗棒也都擦上了黑狗血,究竟管用不管用,他也不知道,也不过作个万一之备而已。 就当他刚刚旋身纵向那香盘之处的瞬间,猛觉身侧一股强劲的风声,“刷”的一声,发现树丛那恶徒扬掌打来,他还没有想到那是邪术,还以为对方已练成内家劈空掌法,仍是要去踢那香盘。 但当他头刚要掉转,猛见适才掌风过处,前侧地上有五溜黄色光影一闪,地上杂草立即焦枯了一片。 他这才觉出恶徒出手阴毒,怒火一壮,一脚踢向前去,堤边香盘法物立被踢散,洒落湖中。 不过,他在踢时,为防万一,先掏出一罐黑狗血,洒出去了一些,也不知是邪法不灵,或真是被黑狗血所破,虽被踢散,竟然毫无动静。 这一来,信心大增,突听腕儿叱骂之声,回头一看,见那两个恶徒目瞪口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奇怪,忙赶过去一看。 原来那恶徒见一阴掌打空,同时,又见香盘被踢,益发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那树丛中的恶徒,大喝一声,正待施展最为歹毒的“五鬼钉”伤人,小婉儿一见,娇叱道:“你们敢以暗箭伤人!” 喝声中,已抛出短剑,打算代袁生出手。 不料那两名恶徒手方扬起,话未说出,就只哼了一声,口还张着,突然目瞪曰呆,定在了那里。 小婉儿本也没有把两名恶徒放在眼里,见状知其技俩有限,无什么能为,又是那等神气活似庙中的泥塑小鬼,看着好笑,气便消去了一半,笑道,“你们装出这么个鬼样儿!就能吓着我了么?” 这时,小花子袁生也已过来,见状,以为两人已被婉儿制住,喝道:“你们的威风那里去了,现在你们输了,快变回兔子来。” 说着,挥起手中打狗棒,打了过去。 袁生那根打狗棒乃是取自南海的万年椰藤,坚比钢铁,这一棒打下去,如何当得,两恶徒偏又被人制住,动弹不得,不能闪躲只有硬受,一下打了个脑袋开花,鲜血四流,反过手来,又是一棒,打上了另一恶徒,竟将脸咀打成了歪斜,皮破血流,仍还瞪着一双凶睛,呆立不动。 袁生笑道:“我以为你们有多厉害呢!先前那样的凶恶,似要吃人的神气,原来这等脓包,直像烂泥的小鬼,一下就打碎了,早知如此无用,我还不打你们呢!” 女孩儿家大多心软,小婉儿见状忙道:“袁哥,你把他们放了吧!问问他们在闹什么鬼要是他们没怎么害人,就饶了他们吧!” 她话未说完,突见矮树丛中,火光一闪,跟着全都燃烧了起来。 二人总还都是小孩子,始终没当一回事,因见两恶徒那等呆立,树内无故发火,以为对方是作法自毙,见火太大,两恶徒又站立树侧,满面鲜血,认为他们虽然可恶,究竟只是些走马小卒,罪不至死,婉儿心中越发不忍,深恐将其烧毙,唤了两声未应,方想将人移走。 那知,她一举步,倏然间,身后身侧,四面火起,紧跟着“轰”的一声,由树梢上飞起一个大火球,升高约有三丈,倏地爆散开来,化为五六丈方圆一大片火伞,从衰生及腕儿头上落下,火中更杂有着无数的碧色毒针,密如飞蝗,上下环射。 袁生见状,先挥起手中打狗棒,然后取出了半罐黑狗血飞酒而下,一边叫道:“婉姑娘,不要怕,看我来降妖除邪!” 说也奇怪,当他酒出狗血的刹那,一溜烟火一闪,火势立消,那两个恶徒也倒地身死。 袁生见状,洋洋自得的道:“婉姑娘,你看到了吧?这些妖术邪法都给我破了。” 小婉儿虽然心惊,她却看得清楚,一见火起,正待纵身飞去,忽见树丛间火光影中,有着一大盆水,水中虚插着一支大白腊烛,烛长不过尺许,烛焰竟高达三尺以上,焰头粗达尺许,心中明白这些火,必是那烛火在作怪。方伸手摸出一粒紫霰弹,正待投出,突见斜刺里飞射而来一道带钩的银虻,在那白烛上一绕,烛立斩断,火势即消,闻言笑道,“你那黑狗血不管用!” 袁生瞪眼道:“谁说的,你没有看到我破了邪法么?” 就在这时,叶明霞等人也赶了过来,笑道:“管用,管用,我看到了。” 婉儿仍不服气的道:“臭狗血,弄得腥臭难闻,脏死了!” 袁生笑道:“你说对了,听我师父说,邪法最怕脏东西了,所以越脏的东西,就能破得了邪法。” 张晓霞忍不住笑道:“小猴子,难怪你穿得这么脏,原来是为了破邪法才这么穿的呀!” 袁生笑道:“那倒不是,穷家帮的人都穷嘛!要是锦衣玉食,还称什么穷家帮呢?” 他这一解释,也颇合理,但却引得大家一阵大笑。 叶明霞笑道:“大家别闹了,咱们是救人要紧,袁兄弟,你说林家父女人在什么地方?” 袁生探手向前一指,道:“喏!就在那山洞里。” 众人循着他手指处看去,就见在那百丈崖壁下,确有一个山洞,但那洞口已被大石封住,洞前是一个小池,池水和湖水相连,池边有着一片芦苇。 在那芦苇丛中,似乎有一个人,藉着那芦苇隐身,不时探头向外边遥望。 另有一个中年妇人,穿着一身淡素装束,貌仅中姿,姿态却极风骚,独坐池中一块湖石上,头发技散掉头向下,将发浸在水里,手中握看一把尺长的铁梳,一下接一下,就在水里梳拢。 她和芦苇丛中的人,互相以手势问答,神情甚是鬼祟。 袁生突然喊了一声道:“嘿!小老太爷看到了。”喊声未了,人已飞纵而起,向洞口扑去。 就在这时,芦苇丛中正好飞纵起一人,双方一下子碰个正着,袁生还有小半罐黑狗血,一见有人纵起,用力抛了过去,他是连罐抛出。 芦苇丛中那人,不知是什么东西,情急之下,挥手一格,“碎”的一声,罐碎血洒,闹了他一头一脸。 袁生一见血污奏功,手中打狗棒也跟着抡了出去。 芦苇丛中那人冷不防被浇了一头黑狗血,腥臭扑鼻欲呕,情急之下,抬手抹拭,冷不防袁生又是一棒打来,他竟然没有躲得开,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重的,惨叫一声,就往水池妖妇身边斜纵过去。 水池中那妖妇见状,惊骇之下,方待施展邪法,乘敌人分神之际,自己就可带同党遁走。 她主意想得好,无如恶贯已盈,叶明霞深怕妖法伤人,暗中也取出了一枚雷震子投射出去。她这里方一捏诀,霹雳子已然投到,红光一闪,跟着就是“轰”然一声大震,一团烤栳大的雷火,升空而起,上下盘舞,互相磨荡滚转,发出怒吼,大有当头下击之势。 那妖妇虽然邪法很高,也从未见到这么声势猛烈的巨雷,也被震得魄悸魂惊。 转眼之间,空中那片雷火,突然变成百丈火云,罩了下来。火云方罩下,迅雷也爆发,只听“轰隆砰訇”之声,相合一击,宛如天呜地吼,山崩岳坠。 就在雷火合击的刹那,袁生方追过去,突被一股劲风,震抛出去七八丈远,坠落湖水之中。 而那从芦苇中飞纵而至的妖人,方一扑到,正赶上火电击到,两下里凌巧,一下了被炸了个血肉横飞、肢体粉碎了。 同时,那百丈陡壁,也倒塌下来一半,盖在那小水池上。 不过,这么一来,崖壁的倒塌,却现出了那洞口,更看到了林家父女。 叶明霞当先奔了过去,招呼道:“林叔,你们受苦了。” 神手书生林安平一看来的是五个服色各异的女孩,吃惊的虎目一睁,怒声道:“你们要干什么?林某宁可断头,也不和你们妖邪合污,只要不用邪法,林某人愿和你们一拼。” 叶明霞见状,忙道:“林大叔,是我呀!我是明霞,叶明霞,我爹是叶公望。林大叔,您怎么了?” 林安平闻言,仔细的凝视了一阵,方长吁了一口气,脱力似的,趺坐地上,喃喃的道:“是霞儿,是你,我认出来了。这里危险,贼人妖法厉害,孩子,你快走吧!” 叶明霞笑道:“林大叔,您别担心,妖人已全被我们除去了。” 林安平吃惊的道:“什么?妖人已被你们除去了?……” 小婉儿插口道:“唉呀!你们没有听见刚才那爆炸的声音吗?那是我师姊的手段,妖人全都被炸成肉屑了,还怕什么……” 林安平听了之后,这才平静下情绪,站起身来,惊愕的“歇斯的里”地叫嚷着,道:“霞姑娘……你……你们除去了妖人,那太好了,太好了。灵儿,咱们可以回家了。” 叶明霞忙道:“林大叔,眼前的妖人虽除,羽党还很多,我想还是请林大叔到东山别庄暂住,怎么样?” 林安平想了想,只好点头答应。 就在几人方走出山洞,小婉儿一脚踏上了一片血污,她想到了黑狗血,从黑狗血她想到了小花子袁生,不禁惊叫了一声道:“哎呀,小花子呢?他也被炸死了!” 她这一提,叶明霞等人全都怔了,尤其集明霞急得一顿脚,道:“那该怎么办?穷师伯一定不会干休的。” 张晓霞说道:“听说穷神在他两岁时收留了他,十几年来,他们情同父子,我想他一定会很伤心的……” 他话音方落,突听一个苍劲的声音,从湖边传了过来,笑道:“臭丫头胡说八道,我才不稀罕我那宝贝徒弟呢!他烦死我了,不过,我一天都离不开他,才是真的………” 话没说完,“哗啦”一声,从湖水中冒出一个脑袋,笑道:“师父,最后那句话,才是你的真心话,我上来了。” 先前说话的,正是五湖穷神,他一听冒出水面袁生的话,突然跳了起来,大嚷道:“不好,小麻烦没有死,我得快走!” 他说走就走,人随声起,一条灰色的人影,掠着湖面,由浓而淡,转眼消失。 穷身方走,小花子也从水中冒了出来,长叫了一声道:“师父又不要我了。” 小婉儿一见袁生投死,心中一高兴,忙道:“那你也可以不要他呀!” 袁生委屈的一皱眉头,道:“我不敢……” 叶明霞曾听师父说过,五湖穷神师徒游戏风尘,虽然侠风满江湖,但却脾性古怪,最为难缠,深怕婉儿口无遮拦,惹出麻烦来,忙道:“婉儿,别闹了,咱们该回去了。” 婉儿笑应了一声,反身纵了同来,大家陪着林安平父女,回到了东山别庄。 叶公望见老友无恙,心中自是高兴,立命水云阁设宴,与林安平父女压惊。 饮酒间,他们又谈起了妖党们的动静,林安平忙道:“都是林某与叶兄带来了麻烦,心中甚为不安。” 灵儿姑娘也跟着离席,往下一跪,悲声道:“灵儿是个不祥之人,不但祸及老父,且又累及叶伯伯,灵儿愿一死以谢。”说着,已然痛哭失声。 叶公望忙命明霞扶她起来,哈哈笑道:“起来,起来,这件事和你们一点关连都没有,即是没有王家狗子逼亲的事,妖党们也不会放过老夫的。” 林安平慨然的道:“叶兄,可否详告,弟方心安。” 叶公望道:“金发班禅早有领袖武林之心,强占了赤城仙馆之后,他见天倪大隐和玲珑仙隐并无半点不高兴的感觉,就以为双隐怕了他,越发的嚣张起来,在去年黄山武林大会上,没有夺得王虚法杖,大不甘心,近又结纳了不少的邪派人物,他更是如虎添翼。目前,他认为要控制船帮,必先控制整个太湖,他们是有所为而为,与你有什么牵连?” 林安平方吁了一口气,道:“这么说来,我家之事只是个引线而已。” 叶公望笑道:“你能这样想就对了,还希望安平兄能为天下武林一尽心力。” 林安平忙道:“那是当然,林安平当尽力而为。” 小婉儿突然插口道:“那两个妖人已被我师姊把他们炸死了,还怕什么……” 叶明霞突然一声娇叱,道:“婉儿,就你的话多……” 婉儿不服的道:“本来就是嘛!” 叶公望笑道:“你们除去的那两人,我猜必是王寡妇,他们只能算是个小卒,妖党来的人不少,全都在马迹山,却不能轻看他们呀!” 叶明霞道:“爹可知他们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我们也好有个准备呀!” 叶公望道:“他们行踪十分隐密,还很难查出身分来,不过,我已派人通知你姑父了,我想九大门派的人,都会来几个人吧!但也不能完全依靠他们,大不了和妖党一拼。” 他话说得轻松,但脸上隐现忧虑之色,叶明霞父女连心,也不禁为老父担上了心,张晓霞暗暗的拉了明霞一把,大家都没有说话。 饭后,她们回到了金阳轩,明霞方向晓霞问道:“霞妹,你有什么主意?” 晓霞道:“我想咱们不妨去摸摸底去,好在我们都是新面孔,不会有人认得我们。” 明霞惊愕的道:“咱们行吗?” 晓霞道:“为什么不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叶明霞伸手抓春晓霞的手,用力一握,道:“好!咱们就走一趟。” 接下去,她们就商量着去探马迹山,当然,尤彩练要去,小婉儿要去,她还要拉一个小灵儿,灵儿还是有点怯生,不敢要求,婉儿缠着明霞一定要带她去,明霞沉吟着道:“咱们去可是玩命去的呀!别害了人家。” 婉儿笑道:“师姊,人家灵儿姊姊可是练过功夫的呀,家传落英剑法,可不含糊哟!” 明霞一听,面现喜色,笑道:“但不知灵妹你练了多久了,有几成功力?” 灵儿含羞道:“家父从灵儿六岁时,就传我剑法,我已练了十年了,剑法虽然纯熟,惟欠内力。” 明霞一听,高兴得伸手抱住了她,笑道:“好啦!你跟去历练一番也好。” 晓霞忙道:“明姊,我们带了她去,遇事方便么?” 明霞笑道:“料无妨碍,你看,她多么引人怜爱,忍心拒绝她么?” 腕儿见状,走过去拉住灵儿,笑道:“我们该走了,老说这闲话没什么意思,灵姊交给我了,不会给你们增麻烦的。” 五女说笑着,就出了金阳轩,到了山下,找到了一位老船主,上湖先用江湖隐语,告诉他一行俱是武林中人,意欲月夜游湖,顺便到马迹山去看一位老武师,后日原船回来,许了厚值,几句话便把船雇好。 等船开行,明霞又取出十两银子,命船家代办食物酒水,就着湖上渔船上的鱼虾,以及湖鲜之类,买了些来,笑道:“晚来咱们就在船中进食。” 开船之后,老船夫道:“各位姑娘,今日天色已晚,又是逆风,夜里恐难赶到马迹山。” 明霞笑道:“我们原为月夜行船,看点大湖月,随遇而安,你只照样摇你的船,并不限时间赶到那里,如能明早赶到,岂不更好,半夜赶到也很好。” 船家是老江湖,见五位姑娘年纪虽轻,不是寻常客人,手头大方,人又和气,十分喜欢,退了出去,立命赶船妇女准备酒食,一面加紧摇船。 此刻,暮色苍茫,烟波荡荡,一轮红日远浮天际,迥光倒映在湖波上面,幻出万顷金鳞。 转眼之间,凉月已上,清辉未吐,直似碧空中悬着大半个玉盘,青晏杳霭中,现出几点疏星。 月白天青,与天际绮霞、浮波红日遥遥相对,风樯阵阵,此去彼来,橹声叹乃,间以渔歌,侧顾东西两洞庭,林木蓊翳,烟霭苍然,暮色已甚浓厚,婉儿笑道:“你们看是如何?在岸上也是一样的看水,我们坐在船上就不同了……” 尤彩练笑道:“小妹,你倒说说看,有什么不同?” 婉儿笑道:“你不觉得呀!我们身在船上,便觉得天地空旷,波澜壮阔,别具一种开朗清丽的境界,使人心神十分爽快,比起在岸上要强得多了。” 尤彩练笑道:“咳!看不出来,我们小妹还是个雅人哩!” 晓霞接着笑道:“那是当然了,在岸上是尘土中步行,水只看到一面,此外多是人家田园邱垄,到处都是田家用的破旧物事,杂杳堆积,怎如在船上儿都是清波浩瀚眼界先就空旷干净,已显有清浊之分,当然是比陆地强得多了。” 说笑之间,船家已开上酒饭,明月已上中天,清辉四澈,风也较前平和,清风徐来,湖波粼粼,弥望空明,众人临水对酌,益发有兴。 船上的人手并不多,这一开船,无人摇橹,无形中就慢了下来。 婉见较为性急,向明霞道:“师姊,这船走得好慢呀……” 话未说完,船家正端果进来,闻言忙笑道:“小姐,如不是几位小姐要游湖,就惯,我们走,也早就到了,如果你们现在不想游湖,等吃完饭,叫我女儿掌舵,我老妻也帮忙, 很快就可以到了。” 明霞笑道:“不急,不急,我们还要看湖上的夜景呢!” “那就好,那就好!”船家说着便放下菜盘,含笑走着出去。 就在这时,忽见一只打鱼小船,上坐三人,各拿着两片桨,由船侧驶过,三人六桨,一齐划动,其疾如飞,眨眼对错过去,腕儿偏头窗外一看,那船已驰出去一两箭之遥,转瞬间只剩下了一点小黑影,没入水云深处。 那去路正对自己来路,骤然遇见,舟中人的面貌衣着全未看清,月光照处,只当头一个倒坐着划桨的,似个中年人,中坐和稍后连划带掌舵的两人,一人年老是个船家,另一人彷佛十二三岁,似是小花子袁生。 她们沿途见过不少来去的游船,和这类小渔舟,还有十几根竹子扎成的竹筏,顺流而驶快的尽有,似此快法,却是初见。 这时,船中几人正在说笑,有的背向窗外,全未看见,灵儿紧倚着婉儿,虽然看到了,也不以为奇,未敢开口。 等酒饭吃完,船家讨好,收拾完了器具,又泡上了好茶,便照前言,连妻女一齐下手,又是迎风,船果然快了起来。 婉儿笑道:“还是没有那小渔船快。” 尤彩练笑道:“不能再快了,你没看到,他们已尽了力。” 婉儿忽发奇想,笑道:“如果我们施展内力,助他摇橹,我想定会快了许多。” 尤彩练笑道:“可能会快些,只怕走不多久,非但会摇断了橹,只怕连船也得散了呢!” 张晓霞一听,连忙喝住道:“彩妹,小声些说,船上的忌讳多呢!” 婉儿道:“霞姊的胆子越来越小了,有我们在船上,他这条船就算遇上大风波也不要紧,还有什么忌讳?” 明霞笑道:“胡说,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忌讳,你没看见他们把一条鱼都切成两片端上来么?那就是防客人吃完这面,再吃那面,忌讳那个‘翻’字,任凭待会你给他多少犒赏,也抵不了一句忌讳,何必为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使人不快呢!” 这时,船家正忙着摇橹,没有听到,明霞笑道:“民间积习,相沿已久,如被他们听到,至少担上十天半个月的心,弄巧还得许愿酬神,求保平安,我们无聊的信口开河,却害他们虚耗钱财,还得担上心事,那是何苦呢?” 晓霞笑道:“毕竟明姊的江湖经验多,我虽跑过不少路,这些忌讳还是初次听到,看来凡事都得留意,否则今后在江湖上走动,免不了到处受人抢白,那才冤呢!” 明霞笑道:“这也不算什么,本来入国问禁,入境问俗上处有一处的风俗习惯,我们自己鲁莽,怎能怪人。” 明霞道:“我想出门在外的人,也没有什么大难处,只是遇事少开口,人和气些,也就行得通了。” 说话之间,船家进来说是马迹山就快到了。 这时灵儿正凭窗回望来路的波光月色,忽然失声,道:“婉妹妹,你看!那不是先前那小快船么?怎又到了我们船后?” 婉儿忙即探头外望,果与先见小舟一样,同样的三人六奖,两前一后,快也相同,已然驶入湖中,水云泱漭,波光浩荡,轻舟一叶疾同箭射,略一转侧,便往斜刺里西洞庭方向驶去,没了影迹。 看神气,不是由马迹山驶来,就是尾随自己船后,刚由船后退驶回去。 看样儿,颇似先前的小舟,一问灵儿,也说一般无二,船中五人竟会无发觉,直到离舟远去,方被灵儿发现,但是灵儿因初与几人同行,总还有些生疏,也有点儿自卑,是以始终在躲着众人眼光,偏头窗外,不曾离开。 途中只遇见一只夜航船,一只木排,均由船侧对面驶过,并未见有小船尾随己船之后。 如系由对面驶来,灵儿倚的正是船的右舷,必由窗外对错过去,再说船中几人,都有极好的目力,断无不见之理。 婉儿越想越觉可疑,和众人一说,也都奇怪,就命灵儿假作闲谈,去向后艄掌舵的女孩探询。 一会,灵儿同来向众人说出女孩所见的经过。 那小船好似就停在来路不远的岸旁,起先未看见,等发现时,船已向来路急驶,初见时,离着本船不过丈许光景,晃眼工夫驶出老远,端的快极。 并说她从小生长烟波,也没有见过一条船有如此的快法。 那小船既未载有货物,又不似带有行李或赶急路的客人在内,却用三人同划,六桨齐飞,也是少有的事。 而且,湖上的船多半认识,看去也颇眼熟,因船行太快,且本船也在急驶,一心掌舵,未及细看,连那三人的面目都未看出,到底是谁家的船,一时也想不起来等语。 婉儿心疑船中坐的,必是五湖穷神师徒。 明霞道:“只恐未必,如是他们,两番相遇,没有不打个招呼之理,如是敌人,必然诡秘行藏,绝不会满处驾船飞驶,总之是敌是友难分,且由他去,我们随时留心就好了。” 说话间,船已到了马迹山,泊舟在一处危崖之下。 众人下了船,乘着月明,顺着那山夹缝走将过去一看,就见迎面一片危崖壁立横互,中间高高下下横斜着几条凹凸不平的山径,最宽之处不过三丈,仄的仅能通人,崎岖险阻甚是难行。 五人之中,除了灵儿轻身功夫稍差之外,其他四人都有一身高明的轻身功夫,是以走起来,还不怎么吃力。 太湖中小山最多,也大多灵秀,沿途峰峦洞壑,溪涧泉石,俱都灵奇幽美,移步换形,在在引人入胜。 林木竹树也十分繁茂,空山无人,月明如画,越显得夜景清丽,悠然有遗世长往之思。 行约二三里路,走入一个山环之内,沿途风景甚好,一边是松杉高林,森森疏秀,一边是条宽约两三丈的清溪,绿波粼粼,水已将与岸平。 此时,索月流天,人影在地,清风阵阵,点尘不扬,月光照在水面上,闪动起极匀细的波纹,浮光泛影中,时有白云片片,倒影波心,空山寂寂,万籁箫萧,端的是幽僻绝伦。 正走之间,忽听远远洞箫之声,响震林间。 婉儿忽道:“这大概就到了贼窝了。” 晓霞摇头道:“不对,箫声清越,又是这好的景物,主人必非庸流,怎能会是妖党?” 话音方落,倏闻空中传来一声鹤唳,呜声甚是响亮。 众人抬头一看,就见一双白鹤正由西南方天空中飞来,这时,月明星稀,天宇澄碧,只西南方浮沉着几片白云,那一双白鹤从云彩中飞出。 羽衣如雪,映月生辉,飞得又高,翩翩翔舞,时先时后,口里一声递一声的叫着,晃眼便到几人头上,倏地各把双翼一束,直似两点银星下泻,向前面崖后松林中投落下去。 明霞等人见箫声一起鹤便飞来,所投落之处,正又是那箫声的来路,越知有异,一打手势,立即循踪寻去,转过岩角一看。 就见那道清溪在转过岩角之后,溪面忽然加宽了好几倍,左岸仍是原来的松杉疏林,溪对面则是奇峰怪石,参差罗列,修竹垂柳,花木掩映。 山势自左侧高昂蜿蜓而来,到了前面花树林中,突然低落,似断还连,直达溪边,忽又作小峰突起,峰高只有数丈,通体玲珑,势极飞舞,宛若浮云,冉冉翼临水崖。 峰顶幽平,广约亩许,一白衣人独坐峰头,正在月光底下临水吹箫。 那双鹤好似刚刚飞落,一只已立在白衣人的面前,一只白羽如霜,犹未全敛。 箫声顿止,空山迥响,余音犹自荡漾水云,与松风竹韵相应,尚未停歇。 两下相隔约有半里多路,明霞等人方飞纵过去相见,那白衣人忽然起立,缓步往峰后走下,双鹤半飞半走,前后相随,同向一幢竹楼走去。 明霞等人几个纵落,到了溪边,见这一带苍松翠竹,飞瀑流泉,绵互不断,绕过一峰一看,又是一番神仙境界,使人有一种清新之感。 但见碧山错落,白云如带,溪流前杨清可见底,水中行藻飘飘,白沙匀细,月影沉壁,碧山倒影,时有锦鳞往来游行,略一拨刺之间,水面上便问起千万片壳纹银玉,水声荡荡,与隔壑松涛泉籁交相应和,若协官商。 后倚崇山,上面满生野花,高低罗列,五色缤纷,锦云绍合,时闻清香,岩前石笋,三五骈植剑立,高者三四丈,低者丈余。 此外,又是大片松林,森森挺秀,芳原倚错,繁花四生,奇葩异种多不知名。 近山坡一带,植着数十株桂花,大都是合抱以上的古木,满树金栗,花开正盛,好在所有杯木花草莫不鲜绿肥润,苍翠欲流,见不到半片黄叶。 当中六七株垂杨影里,现出那幢楼舍,楼前一带花篱,繁花玉萼如布香雪。 全楼均系竹制,上下两层,上层前平台,大约数丈,建得十分精巧高雅。 楼旁不远有一鹤栅,那双鹳正在栅前延颈闲立,见了来人,偏头斜视,意似不屑。 篱内庭院空旷,寂无人声。 明霞等人见那白衣人不居崖洞,却建了一座楼舍,好生奇怪。 腕儿生性较急,首先往前赶去,方到篱前,意欲叩门求见,忽觉脑后风生,尤彩练突喝一声,道:“小妹,留神后面!” 婉儿闻声,忙即纵身同顾,正是那两只白鹤,一前一后,冷不防由斜刺里猛扑过来,当头一只昂头就啄,婉儿刚闪身躲开,另一鹤又复扑到,扬爪就抓,展翅便扑。 小婉儿先未看重双鹤,几被翼梢打中,幸仗着她天赋异禀,目光如电,身手轻灵,侥幸躲过,可是后鹤刚刚避过,前鹤的爪又到,势如疾风暴雨,迅急异常,令人防不胜防。她心想:“自己此来是客,畜牧无知,何必和它计较,给它点教训也就是了。” 心念转处,顿足纵起,喝道:“你们这两个东西,再如不知进退,我就要出手了。” 两只白鹤理也不理,双双飞起,交换着飞扑击打,逼得小婉儿连短剑都亮了出来,施展开师门七禽剑法,削斩扫掠。 白衣神婆的剑法,本就取材于七禽扑击的形象,这一来,一人两鹤倒是打得十分热闹。 打了一阵,小姑娘不禁打出气来,且她又年轻好胜,不禁大怒上面舞起剑来护住全身,喝道:“你这偏毛畜牲,我因主人尚未见面,念你畜牧无知,不止目伤害,别认为我怕了你。” 人随声起,抖起一圈剑影,扑了上去,她的轻身功夫本就不错,飞身空中,乍看去和那白鹤不相上下。 空中红白相扑,十分好看,有几次,几乎削断了鹤爪。 奇怪的是外面打得这般热闹,楼中人当无不觉之理,怎的听其自然,不加闻问?晓霞心中一犯疑,便往篱前走去,方待出声呼唤,突从楼中飞射而出,一红一白两条小身影,落在篱内,乃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约有七八岁的年纪,笑嘻嘻,金童玉女般,十分讨人喜欢。 两个小孩人虽在竹篱内,对篱外的人浑如不见,每人手中各拿着一根长不过两尺的竹枝,两人以竹作剑,在院内比划着对打。 晓霞忍不住喊道:“喂,小弟弟,你们家有人在家么?” 两小孩闻声,停了下来,都仰着一张小脸,向篱外几人一打量,突然发现,小婉儿力斗双鹤!竟已亮出剑来,一鹤已然受伤,那小女孩叫道:“哥哥,你看她要杀我们的鹤儿呢!” 那男孩怒哼了一声,道:“她敢,看我来教训她!” 声落人起,一挺手中竹枝,扑向了小婉儿。 那双白鹤一见两个小孩现身,长呜一声,振翅高飞而去。 小婉儿也是个小孩子,一见鹤走人来,心中更是有气,足才落地,斜刺里便向小孩扑去,剑走“落英缤纷”,就向那小孩罩了下去。 那小孩一见婉儿短剑刺到,眉儿一掀,倏地晃肩闪开,同时那女孩又扑了过来,两个人并肩站着。 婉儿一势扑空,扭腰回头,就见那女孩双手叉着腰儿,小圆眼瞪着腕儿骂道:“不要脸,人家空手你用剑,胜了也不光彩。” 婉儿被骂得脸上一红,哼了一声,道:“姑娘不用剑,一样收拾了你们……” 那男孩趁着婉儿收剑回鞘之际,右手单掌护胸,左手骈指,猛向婉儿腰上点来,招式已出,口中才道:“妹妹,跟她饶舌作什么?她不讲礼,我们教训她。” 婉儿欺他年小,并不在意,等他小手点到,右手用了一式骊龙探爪,想将他的右手扣住,那知,那小男孩却十分机警,左手倏然下滑,右掌猛出,竟然虚实互变,掌已贴衣,婉儿堪堪闪开,小孩滑步跟进,双掌同时斜切,快逾闪电。 婉儿还真未料到小孩身手恁地灵巧,双臂疾分,一式“分花拂柳”,手疾扣小孩双腕,指尖本已沾着,陡觉小孩腕滑如蛇,两只小手竟贴腰下滑,又向婉儿双腿切去,逼得婉儿挫腰又退,才算又让过了第二招。 明霞见小孩身手灵巧,逼得婉儿连退两次,心中未免骇异,心想:“看不出如此小小年纪,便有这般身手,不知他家大人的武功,有多么高深……” 她心中虽是这么想,可不好意思出手,因为总不能两个大人去对付一个小孩,不过,她也料到,婉儿定是轻敌,未曾全力施为,才被小孩抢了先机,是以,只是停身观察,没有出手。 起初,婉儿是有点轻敌,等到她被小孩连连逼退,心中又羞又怒,再也不敢轻敌,侧身探臂,右掌直向小孩顶门劈去,同时左掌斜吐。 她这两招同时使出,小孩已是近身不得,赶紧一退,婉儿已是怒火中烧,那能容他退去,跟踪进步,左指已点到了小孩的肩上。 她这指才着肩,小孩陡然双肩一缩,旁边那女孩喊道:“哥哥,向左绕!” 那男孩果然一晃身,便绕到婉儿左侧,小手儿一探,便在婉儿左腿上抓了一把,虽然劲道不大,也微觉一阵痛痒,慌得一闪腰,滑步右退,双掌划弧斜切。 女孩又喊了一声道:“向右绕!” 那男孩晃肩右进,婉儿一听,心想:“好小子,这次我可不上当。” 第二十七章 且说婉儿一听那小女孩高喊“向右绕”,心中已有了主意,猛一挫腰旋身,双掌一上一下形成太极,微一吐劲,掌风如盖,迎着那小男孩右绕方向罩去。 这一下正与那小男孩来势碰个正着,幸他人小灵便,刚与掌风一触,籍势向后贴地一滚,才算未被击中。 任是这样,那掌风已扫在了他的肩上,大约是疼痛难忍,虽然人已滚身站起,却“哇”的一声,咧嘴大哭起来。 小男孩这一哭,婉儿却笑了,不再进招,因为她不能趁人家哭泣之时,再出招追迫呀!但是,旁边那女孩却鼓起了小嘴,怒叱道:“臭丫头,你敢欺负我哥哥!” 她是声到人到,身形飘忽如风,卷到婉儿身侧,抡起一双小手,一阵的乱打乱晃,毫无一点章法,婉儿仍是一味的闪躲,但在仔细的观察之后,已看出小女孩并非乱打,其中竟含着一种令人不解的招式在内,只是凌乱颠倒,看不出招式路数,更不知是何家何派了…… 她心中方在惊疑,一个避让不及,左边衫角已被那小女孩抓着,婉儿忍不住喝道:“这是你自找……怨不得我了!” 喝声中,右掌斜削肩头,左掌驸指猛点胸穴。 婉儿这时,她可是气极出招,使出了无相谷的绝技,“无相指”来,看似毫无一点劲力,但是若被点中,就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也难招架得了,不死必伤。 佛家般若论三宗,诸法皆空,无法、无我、无相,其实所谓无相神功,也就是般若神功,无相指就是般若指。 眼看着那粉庄玉琢的小女孩,就要毙命于无相指下,叶明霞突喝一声道:“师妹,你忘了师父的话了么?不可下手!” 婉儿闻声微一迟疑,只听“嘶啦”一声裂帛声起,那小女孩身形向左一窜,竟把婉儿的红裳!扯下了大半幅下来,露出了她里面所穿的狼皮紧身。 也就在这时,从竹楼上传下了一声娇叱道:“住手!” 随声,从竹楼内飘下了一位白衣女郎,这位女郎除了婉儿和灵儿之外,全都认得,尤彩练方惊叫了一声:“师姊……” 张晓霞也喊了一声:“大姊姊!” 唯独叶明霞冷哼了一声,飞身而上,轻叱一声道:“姓白的,你欺人太甚!” 原来那白衣女郎乃是当年璇宫的宫主,绿隐之徒白淡霞。叶明霞和她之间,本就有些芥蒂,今日又如此的戏谑,心中当然有气,是以迎了上去,挥手就打。白淡霞闪身让过,笑道:“妹子,怎么见面就动手?” 叶明霞面罩寒霜,冷冷的叱道:“白淡霞,任是你技高天下,也不该如此欺人,我今天只是要你知道,无相谷弟子不是随便就让人欺侮的!” 此时,张晓霞和尤彩练也飞纵过去,分站白淡霞身侧,张晓霞忙陪笑道:“明姊,这是误会。” 尤彩练也道:“明姊,都是自己人,闹着玩玩也没有什么嘛!” 白淡霞也笑道:“大妹子,姊妹们闹着玩玩,何必认真呢!” 恰在这时,方才被打哭了的小男孩,却又拍着手笑嘻嘻的道:“哟!大姑娘身上长了那么多毛,羞死人了。” 婉儿闻言,低头一看,前襟被撕,忍不住悲叫一声:“师姊!”竟然也哭了起来。 这一来,叶明霞心中更怒,冷哼了一声道:“好一个玩笑、误会,分明没有把我叶明霞当人看待,没有关系,我倒想见识一下七隐武学!”说看,美眸一扫晓霞、彩练,接看又道:“我也明白,两位也没有把我叶明霞放在眼下,不妨你们三位就一齐上吧!” 那两个小孩一看把事情弄僵了,登时傻在了当地,灵儿仍然依傍着婉儿!不知所措,婉儿轻轻叫了一声道,“师姊………” 她叫声方起,叶明霞陡然把眼一瞪,怒叱道:“叫什么?师门的声誉全都被你给毁了,看你怎么向师父交代!” 婉儿被叱之下,委屈的又哭了起来,叶明霞转头一瞪眼,怒叱道:“别没出息了,师门的人被你丢光了,还哭!我看你如何向师父交代!” 这两句话激怒了小婉儿,怒哼一声,翻身进扑,两个小孩分向两个方向走避,因为那小女孩手中抓着婉儿衣服的前襟,是以婉儿舍下了小男孩,专追小女孩。 那小女孩不知施展的是什么步法,满地乱走,双手抓着那半截衣襟,不时的向婉儿抖晃,等到婉儿追去,她又嘻嘻一笑,横纵出去,追得快,她也跑得快,追得慢,她也跑得慢。 婉儿一停身,她又晃着衣襟憨笑,不要说婉儿,就连叶明霞也挂不住了,冷哼了一声,突然纵身而起,人在空中,突喝一声道:“师妹,别追了,人已丢够,还露什么丑,走啦!” 婉儿闻言之下,应了一声,身形斜纵,追在叶明霞身后,奔了出去。灵儿本就和婉儿较熟稔,见她受人戏弄,也紧跟着飘身而去。 这一来,僵局更僵了,晓霞和彩练二位,急得满脸绯红,眼中已落下泪来,忍不住道:“白姊姊,你是怎么了?” 白淡霞轻叹了一口气,道:“看样子,杜珏的鸯俦难偕了,没想到叶明霞会如此的任性。” 尤彩练哼了一声道:“师姊,不是明姊任性,你也太过分了!” 这时,两个小孩见气走了明霞、婉儿,走了过来,笑嘻嘻的道:“姑姑,咱们不错吧!把人气走了。” 白淡霞一看到小女孩手中那半截衣襟,脸色顿变,道:“糟啦!这玩笑真个开大了,我本来只想杀杀叶明霞的骄气,没注意到小琴儿会撕破了人家的衣服!” 尤彩练道:“咱们赶快追到东山别庄去,也许还能留住明姊。” 白淡霞轻叹了一口气道:“没有用,我如果没有料错的话,叶明霞决没有回去东山别庄。” 晓霞忙道:“那她会去什么地方?” 白淡霞道:“她可能已回奏岭无相谷了。” 晓霞着急的道:“那该怎么办?” 白淡霞笑道:“没有什么,如果有缘,她还会回来,如果无缘,追也追不回来的。” 那小男孩尚不知事情的严重,涎着脸笑道:“姑姑,我和琴妹表演的不错吧!” 白淡霞把脸一板,冷叱道:“好,淘气出祸事来了,还好呢!” 两个小孩一听,小女孩把嘴一噘,小男孩一仰睑,满不高兴的道:“怎么?不是你叫我们这样做的么?现在又怪我们了,真冤!” 话声一落,两人同时一晃身,向竹楼上纵去。 白淡霞突喝一声道:“回来!” 两小闻声,空中一个翻身,落下地来,嘴儿仍然噘着,冷冷的道:“干什么嘛!” “还不拜见两位姑姑!” 两小这才向晓霞和彩练行了个礼,道:“两位姑姑好!” 晓霞和彩练一人拉着一人,笑道:“好可爱的一双兄妹,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两小没有说话,翻眼看着白淡霞。 白淡霞笑道:“他们是瑞喜师弟的一双儿女,男孩叫侯剑声,女孩叫侯琴韵,淘气得很,千万不能宠他们呀!” 说话间,就揖让两人进入竹楼,献茶已毕,尤彩练先问候了师父的安好,方又向白淡霞道:“师姊,你不是在虚无岛么?几时来到了太湖?” 白淡霞轻叹了一口气道:“唉!我是应约而来,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晓霞愕然道:“应谁之约呀,又关江湖什么事?” 白淡霞道:“霞妹,你还记得我那艘银色楼船……” 晓霞道:“是否就是那艘被称作璇宫的那楼船,怎么样了?” 白淡霞又轻叹了一声道:“被人劫走了!” 尤彩练吃惊的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劫璇宫楼船?” 白淡霞笑道:“金发班禅!” 晓霞骤然道:“那么说白姊姊怎么不去赤城仙馆呢?” 白淡霞道:“金发班禅柬约在太湖交船,只要我们能有办法上得了船。” 晓霞道:“以白姊姊的功夫,我想不会太难。” 白淡霞苦笑了一下道:“你错了,并不容易,你知道邪派已把全部力量,都投注在这太湖,不久将有一场暴风雨,咱们就等着迎接这场暴风雨吧!”话声一顿,突然道:“对了,你们怎么摸到这里来的?” 晓霞道:“闻说有一伙妖人在船帮总舵,我们是来探看一下,都来些什么样的人物。” 白淡霞笑道:“可惜你们来得晚了,他们人是来了不少,所有玄宫的高手,差不多全都到了,不过,他们分散住在隐蔽的地方,我猜必然是别有阴谋。” 晓霞方想再问,突听一声鹤唳传来,剑儿忙道:“姑姑,快来看呀!有人伤了咱们的仙鹤!” 白淡霞一听,三人忙即赶出,刚走出楼外,就见一条白影凌空飞坠,正是二鹤。 看样子,一鹤似受重伤,昏迷若死,被另一鹤用双爪抓起一同飞回,落地叫了一声,朝着白淡霞将口一张,落下一封束帖,上面写着:“东山别庄势危,希速往援,灵鹤助战,一鹤中毒,幸被同伴救起,吾已为其解毒,需两个时辰之后方醒。” 书束之人没有具名,只在柬后画着一个酒葫芦,一根竹竽,谁也想不出是什么人物。几人互猜了一阵,仍然无从想起,白淡霞忙道:“别猜了,咱们快走,别等东山别庄真个出了事。” 说着,就留下二小照顾灵鹤,三人便离开了竹楼,奔向湖岸,登上了虚无岛来的小船,飞驰东山。 小船不大,在虚无岛四名弟子,八桨齐划之下,可说是快如奔雷,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东山脚下码头,不等小船靠好,三人已纵上岸去,施展开轻身功夫,疾奔东山别庄。 正当她们刚到庄前,就见神行无影叶公望,正和一个长发披肩,穿着绿袍的瘦人斗在一起,尤彩练认得那人,乃是塞北双邪夏梦月。 白淡霞突然一声娇叱,一横手中长剑,身形陡起,正要扑过去,斜刺里忽然闪过来两个人,将去路阻住,白淡霞认得是梅岭二怪公输庆良和澹台独秀,小幽灵知道两个魔头的厉害,白师姊一对一有余,如果以一敌二怕要吃亏,于是一晃身,和白淡霞并肩而立,喝道:“怎么是你们两人呀?可还认得你家仙子?” 公输庆良哈哈笑道:“臭丫头,活佛金发班禅见你姿色尚佳,欲收你为妾,不料你却不知好歹,死命抵抗,后又被人救走,今日让我们遇上,正好拿你去见活佛。” 喝声中,突然劈出一掌,同时自袖中飞出两柄短剑,挟着劲风,向尤彩练袭来。 尤彩练抖起长袖,身形拔高三丈,长袖卷起两柄短剑,再一抖袖一抛,飞向了半天,回身落地,整个身于迎着掌风一立,毫不把公输庆良的掌力当一回事,而且嘴角一撇,脸上露出轻蔑之色。 说也奇怪,那掌风一到她那身边,陡然化为无形,连一点劲力都没有了,这一来,可把魔头骇得一退步,他不知这姑娘一年不见,功夫增高这么多。 他那知道,小幽灵这几个月来,和张晓霞走在一起,张晓霞传了她坤仪功夫,她始终默默的练下去,玄门功力岂同凡响,两魔那能不惊。 尤彩练一试神功奥妙,胆子就大了,飘身进逼,双手轻抖,长袖飞舞,扫、打、卷、抛,看来轻松,其实快速无比。 双怪见状,横身抡臂,这次他们不敢用掌力劈去,骈指猛戳姑娘玉腕。 双怪这么一改变打法,一戳、一点,倒把尤姑娘逼得猛然退了数步。 尤彩练一退,两怪是得势不饶人,同时欺身,一走中宫,一逼偏锋,指风和爪力跟身递到。 尤彩练一声娇叱,让过公输庆良的阴风爪,飘身绕到澹台独秀的身侧,长袖舒卷,缠向老怪腰际。 白淡霞在旁一见两怪同时出手,轻轻向前一踏步,玉掌微挥,一股劲气随掌而出,陀螺一般翻滚撞去。 以白淡霞的功力,这一掌出手,少说也有千斤力道。 老怪澹台独秀可知道当年的璇宫宫主,功力非同小可,那激硬接,施展开诡异的身法,左闪右跳。 另一方面,尤彩练独战公输庆良,更是驾轻就熟,因为张晓霞已传了她不少绝学。 塞北双邪夏梦月和胡嘉,双战叶公望也打得十分热闹。 眼前的情形,邪派已落了下风!庄里庄外,虽然有着十多起人在拼门,可是他们并未讨得好处。 就在这时,四周突然响起一阵悠扬乐声,只见八名素衣少女各姑一方,合奏起一种奇妙的乐章。 乐声柔靡悠扬,摄人魂魄,较之以前所吹出的乐调,更为委婉动听上入众人耳中,似乎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使人心神迷茫,心中感到十分的甜美舒适,身不由己的丢下手中兵刃,任由敌人杀戮,连手都不还。 白淡霞和尤彩练功力较高,就是张晓霞,自习坤仪神功之后,功力增进很大,感到没有什么影响,灵儿姑娘可就不行了,突然间觉得昏陶陶的,忘记了当前许多强敌,眼皮下垂,就连叶公望和林安平,还有夏梦山等人也都心知不妙,急急抱元守一,以内力相抗魔,但已失去了作战力量。 就在这时,突然从别庄门口飞起一道青虹,周围十六名奏乐的小女,祗被青芒一扫之下,立刻身首异处。 白淡霞一见,吃惊的道:“嘿,是谁有这么高的功力,竟练成上乘内家御剑的功夫?” 尤彩练却高兴的道:“这就好了,原来明姊她没有走呀!” 白淡霞愕然道:“怎么,叶明霞她已练成了以气御剑的功夫?” 尤彩练道:“那可不,她的无相神功已练到了九成,还有紫府迷路的身法,也练得不错了。” 白淡霞冷冷的道:“虽有名师,那得看她的禀赋!” 尤彩练道:“明姊的天赋虽不高,但是福缘却不小。” 白淡霞惊愕道:“难道她会服过什么天材地宝一类的灵药?……” 尤彩练笑道:“人家岂只服过,她在无相谷就养着一只‘杞猴’的灵药,听她说,每月朔望,那‘杞猴’都会给她一点精血服用,她已连续服了半年。” 白淡霞道:“这就难怪了……” 话声未落,从庄中飞纵出来一位宫装丽人,正是那花蕊官主诸葛倩,在她身后已追出一位紫衣姑娘,乃是叶明霞,看样子那花蕊官主已非叶明霞的敌手,是以被人追得惶惶而逃了。 那方从白淡霞和尤彩练二人手下逃得一命的梅岭二怪,此刻见一位紫衣姑娘迫击花蕊宫主,暴吼一声,拦了过去,一挥起手中长鞭,一挥长剑,双攻叶明霞。 叶明霞双手各持一柄霹雳剑,绕身而转,青虹过处,逼得两人疾退一丈。 陡然间,叶明霞竟然双剑还鞘,身形一挫,扭腰翻身,推出了一掌。 掌风并不劲厉,无声无影,似一股和风轻掠,但是一近二怪身侧,劲力突增,他们方待举掌反击,倏觉不对,迅快的后退。 那知,叶明霞在一掌推出之后,右手一拍腰际!霹雳剑的雌剑倏然出鞘,青芒缭绕,公输庆良已被一剑刺中琵琶骨,伤虽不重,已然鲜血直冒。 公输庆良怒吼连声上面破口大骂道:“姓叶的臭丫头,妖法伤人,算是什么本事!” 叶明霞一顺手中剑,一挑、一绞,公输庆良长鞭脱手,叱道:“老怪,今天是你的报应到了!” 话声中,挥剑拦腰便斩,突然一条绿影儿一闪,白光乍射,“呛”然一声,剑断人后退,叶明霞也跟着收剑后退,见出手之人,乃是小幽灵尤彩练,冷叱道:“小幽灵,你要阵前倒戈?我叶明霞并不怕你们,有多少人就一齐上吧!” 尤彩练粉脸低垂,道:“明姊,梅岭二怪作恶多端,死不足惜,现下尚有许多事待办,暂且放过他们如何?” 叶明霞心中早已明白,否则,她只要运气一催剑,公输庆良早已身首异处了,闻言双眉一挑,朝着公输庆良瞠目叱道:“还不快滚!” 公输庆良狞笑了一声,戟指着叶明霞喝道:“臭丫头,你今天饶了老子,下次见面,老于绝不会放过你的!” 他嘴巴说得很凶,其实是色厉内荏,话一说完,转身就跑,还没有跑开多远,突从一棵大树后,闪出一位醉汉,那人步伐歪斜,鹑衣百结,一手拿着个酒葫芦,一手拄着黑木杖,醉眼惺忪。 公输庆良急着在逃命,心神惶惶,未会留意,竟和那醉汉碰了个满怀,突听一声惨叫,叫声凄厉难闻已极, 原来他那脑袋正碰在醉汉那根黑木杖上,额骨已碎,双睛凸出,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那醉汉手持黑木杖一偏,一脚就势踢出,将公输庆良的尸体,踢飞出去十丈,又喝了一口酒,笑道:“怎么?打算从我手内抢酒喝呀,那就是找死!” 公输庆良被抛飞起来的尸体,斜坠而下,却正好砸在澹台独秀的身上。 澹台独秀一见那醉汉,心中倏的想起了一人,心道:“难道会是他……” 正惊疑间,冷不防公输庆良的尸体飞砸而下,砸得他打了个踉跄,几乎栽倒。 他方稳住身形,突觉颈上有物蠕动,抬手一摸之下,蓦地一声惊叫,神色大变,人似发了狂似的,疾奔而去。 那塞北双邪一见左辅、右弼一死一走,心中也着了慌,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翻身斜纵,突然紫影一闪,叶明霞已横剑拦住了他们。 双邪一见拦阻他们的是叶明霞,狂吼一声,狂朴而上,打算以拚命的方法来求生。 三个人一接上手,全都使出了看家的本领,打得烟尘滚滚,战况惨烈异常。 叶明霞因为对方算不上主凶,所以未施绝招,她展开霹雳掌法,和双邪打得尘土障天。 但是六十招之后,叶明霞杀得性起,陡地掌势一紧,一长身双掌疾出,上拍华盖,下推气海,掌起隐作雷呜,顿时之间,掌影漫天,风声呼呼,招式玄奥凌厉。 蓦地,訇然两声闷响,双邪同时被震飞丈外,口角溢血,伤得不轻。 叶明霞双掌震伤了塞北双邪,冷冷一笑,叱道:“滚吧!今天饶你们一命,下次再遇上姑娘,就是你们数尽之日……” 话声未落,突然一阵“桀桀”怪笑之声震空传来,一个粗浊的声音,怪声怪气的道:“小丫头,好高明的掌力!” 声落人现,面前一丈远处,出现了一位身材雄伟,面罩黑纱的老者,叶明霞不认得对方是何等人物,心头悚然一惊,喝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又是一声怪笑道:“哈哈……丫头,你可听说过我无敌魔君……” 叶明霞倒是知道这个人,冷冷一笑道:“二十年前的草莽小贼,我昆仑弟子不屑杀你污剑,才放你一条狗命,现在竟亮出来了臭旗号,能吓唬得了谁?” 俗语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短。”无敌魔君南郭冥,当年确实是个草莽小贼,被昆仑弟子所擒,本欲杀之,经他哀求之后,施予惩戒后,就放了他一条命。他对这件事引为终身大恨,更恨有人提到这件事,闻言不禁怒火中烧,功聚两臂,厉喝一声道:“臭丫头,你找死……” 喝声中,掌指并发,拍向叶明霞要穴。 叶明霞明白贼众尚多,打主意要速战速决,未等对方掌、指临身,晃身斜掠三尺,立即展开霹雳掌,掌起隐作雷呜,挫左腕封闭气海,抬右掌破招进招,立掌推波,翻掌逐浪,丢、甩、劈、贴,臂响戛玉敲金,掌风飒至,势若山崩。 南郭冥不住倒退,叶明霞随形进迫,掌急若狂风暴雨,一掌比一掌凶,一掌比一掌快,就不容对方有还手工夫,一连串发出十八掌,南郭冥大叫一声:“丫头,亮个万儿来!” 叶明霞冷声道:“昆仑弟子没有名号!”说时,双臂陡的下垂,抄下丹田真气,瞠目大叱一声:“着!” 目闪紫电,声比狮吼,捧双掌当胸应声平“纵”,南郭冥迎风颠越丈余,撞折了一棵大树。 叶明霞跟踪而上,施展出一式“雷山小过”,招含鹰爪功,一下扣住了他的两边肩胛,十指跟着一使劲,这位横行江湖,杀人如麻的无敌魔君,肩骨被捏得碎若壅粉,跟着又是一掌拍向后背。 南郭冥应掌飞抛,摔出去三丈,喷血如箭,眼看也活不成了。 无敌魔君这一倒下,群贼大乱,东山别庄这方面,士气大振,刹那之间,喊杀声划空而起。 玄宫妖党这次的突袭东山别庄,可说是全军皆没,最后是仓皇而逃,竟未占到便宜。 一场暴风雨过去了,但是并没有雨过天晴。 因为就在这时,太湖中出现了一艘华丽宽大的楼船,船上灯火明亮,却不见一个人影儿,船就停靠在山下一个停船的码头上。 有一艘楼船停在了太湖,消息立刻传到了白淡霞的耳中,她转身就向山下奔来,还没有等她走近那楼船,突有两条人影如飞射落面前,拦住了去路,那是两名中年黑衣人,只听他们招呼了一声,道:“楼船在此,看如何物归原主!”话方落,人已欺身过来,探掌便抓。 白淡霞跨前一步,轻描淡写的一掌把两名黑衣人逼了回去,那两名黑衣人双双色变,左边那人冷喝道:“你是……” 白淡霞道:“你们两个可是‘赤城仙馆’的人么?” 那黑衣人冷然点头道:“不错,你………” 白淡霞道:“我就是这船的旧主人,你们不是要物归原主么?” 那黑衣人为之一怔,他还没有说话,右边那人突然一声冷笑道:“你既然来了,那更好,我家活佛想得到的就是你,可以再造十艘八艘比这好上百倍的送给你,只要你喜欢。” 白淡霞一听,气得眉儿一挑,煞气倏现,冷叱道:“你们可是想要找死!” 那黑衣人狡猾的一笑,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谁愿意死呀!不过,我们是奉命传话,如要交船,就得答应我家活佛一个条件。” 白淡霞冷声道:“我只要我的船,不会答应你们任何条件!” 那黑衣人道:“那就不能让你上船!” 白淡霞冷冷一笑道:“只怕你们拦不住我吧!”随着话声,昂然行了过去。 就当她走没几步,那两名黑衣人倏地四掌扬起,可是他们没有白淡霞快,四只手掌刚刚扬起,白淡霞的一根手指已在那四只手掌心各点了一下,他们闷哼一声,垂手暴退,白淡霞已从他们两人中间穿了过去。 突然一声唿哨声,划空响起。 自淡霞冷冷一笑,道:“看样子,金发班禅还真够小气的,抢了人家的东西,还舍不得还人家,莫非要让我好好打上一架才行呀!” 就这一句话的工夫,四面八方,十几条人影疾掠而至,一色的黑色劲装,落地就围住了白淡霞!只听一人冷笑道:“姑娘!除非你能闯得过我们这千刀万剑之阵,否则,休想登船。” 白淡霞冷冷一笑道:“我自己的船,竟有人阻路,大横行了!”话声中,洒脱扬掌,刚扑近过来的,立被挡了回去,就这样边走边打,没有多久工夫,人已上了码头。 只见靠着湖畔的一艘大楼船,又亮起十数盏晶灯,照映得湖水泛光,越显得明亮,就见从舱里姗姗走出来一位白衣丽人,乃是巫山花蕊宫的宫主诸葛倩。 白淡霞立即扬声道:“诸葛丫头,你就快下个令吧!要不然,我可就要双手染血了。” 诸葛倩“咯咯”一声娇笑,长身而起,行空天马般,一掠而至。 周围那些黑衣人恭谨躬身,高声道:“宫主!” 诸葛倩抬手一挥,黑衣人全都后退,隐其身来,她方向白淡霞一抱拳,娇笑道:“大姊,我……” 白淡霞仍是面罩寒霜,冷冷的道:“大宫主,好威风呀!如果你晚出来一步,为了自卫……” 诸葛倩微微一笑道:“大姊,别生气,那些个不长眼睛的东西,胆敢冒犯我的白大姊,劈了他们也是应该的。” 她说着目光一扫,沉下脸色,冷热又道:“你们那一个冒犯了我的白大姊?” 白淡霞笑道:“宫主,我不计较这些,要计较我早就伤人了。怎么,我们的花蕊宫主却认真起来了,他们可都是奉了你宫主的令谕,是奉命行事呀!我无缘无故的要上船来,他们当然要阻拦,怎能怪他们呢?我看就算了,如何?” 诸葛倩道:“大姊既有此谕,诸葛倩焉敢不从,不知大姊此来是……” 淡霞笑道:“大官主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接船的,我是无意中听说湖中来了一艘楼船,我也想到了璇宫那条船,就赶来看一看,更希望一亲故物……” 诸葛倩笑道:“大姊想上船去看看,好呀!欢迎,欢迎,我怕会令你失望的。” 白淡霞道:“怎么,这条船难道不是璇宫那条船?” 诸葛倩笑道:“大姊上船去一看就明白了。” 白淡霞笑道:“那我只好打扰片刻了。” 说着话,迈步就向湖畔那楼船上行去。 船上灯火通明,舱内,晶灯十六盏,舱外有着三十二盏巨大的灯笼。 这确实不是当年璇宫那艘楼船。而是一条游湖的“灯舟”,就在白淡霞方举步进舱的瞬间,那前后舱间隔的船板,倏忽隐去,垂下一道紫竹长廉,后舱适时乐起-丝竹相合十分动听。 白淡霞吃惊的往后一退步,还没有说话,诸葛倩已笑盈盈的道:“这是迎宾之乐章,欢迎新主人莅临………” 白淡霞愕然道:“欢迎新主人?……” 诸葛倩笑道:“从现在起,这艘新璇宫就是大姊的了。” 白淡霞道:“是你花蕊宫主送我的么?” 诸葛倩笑道:“妹子那有恁么大的面子,老实告诉你吧!这是班禅活佛的一点心意,同样的船共有十二艘,全听大姊的命令行事,巡视三江五湖。” 白淡霞一听,不禁一征,冷冷的道:“我看还是我那原船好些。” 诸葛倩笑道:“这船宽畅快速,数宇内之船,没有比这再好的了。” 白淡霞点头道:“船是好船,只怕有些危险。” 诸葛倩道:“活佛早就安排好了,妹子保证平安。” 白淡霞笑道:“设若有人,远于数十丈外,以强劲弦弩,突发利矢,舱中人恐是难逃惊怖,甚或丧命。” 诸葛倩笑道:“大姊请看,窗、舱外,皆有数人坐地,乍看似轮班水手歇息,其实无一不是高手,为的就是严防暗袭。” 白淡霞忽然笑道:“其实真有暗袭,也难伤得了我!” 就在这时,湖面上又出现了一艘银色楼船!一位中年文士立于舱门,舱内琵琶声动,声调颇为雄壮,那文士扬声唱道:“恨天地兮,无情,怨岁月兮,流纵,悲人心兮,险诈,哀游子兮,萍踪!” 白淡霞闻言之下,心中一动,忙道:“此人、此船可疑,追!” 声出人已飞起,凌空化作飞鹤般,向那楼船上飘落而下,落在另一艘楼船之上,楼船上那文士,在白淡霞落在船上的同时,又高唱道:“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腊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一曲方罢,船头上出现了夏梦山哈哈大笑道:“好,唱得好,唱得好!哈哈……” 他笑声未止,突然传来一声器声道:“是那里来的杀胚,狂呼乱叫的扰爷清兴!” 随着骂声,一只小船上站起来一位身材魁伟雄壮的黄发老叟。 楼船上那位文士闻声一打量那怪叟,连忙扬声道:“七叔,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那怪叟怪眼一翻,冷声道:“怎么?我来不得么?你怎么来的?” 那位文士恭谨的道:“淡霞那艘楼船,在闽江口被赤城恶魔劫走,以之荼毒江湖,千秋岂能不管!” 怪叟道:“船儿找到没有?” 那文士道:“找是找到了,可是已被人家改头换面,变了样儿了,并且又仿佛造了十二艘之多。” 怪叟一听,突然又笑道:“那妤呀!大船生小船,一胎生二,侯生秋,好事,好事!” 就在这时,原先那灯船上出现了一位中年汉子,望着白淡霞立身的楼船上,喝道:“你们穷嚷嚷个什么劲,惹人讨厌!” 那文士笑道:“你是什么东西?在这太湖要是怕吵,何不把你那破船移远一些,你又穷嚷个什么呢!” 那汉子大概有些来头,狂吼一声道:“太湖怎么样,大爷就是不许谁来喊叫,此事要想罢休,除非你们都给我滚!” 他狂叫声未了,另外一条小船上,突有一人沉声道:“名山奇湖,怎能容得这种俗物撒野,小花子,把他给打发了,让这世上少个肮脏货!” 一个小孩的声音道:“师父,人家可是什么活佛的大弟子呀!咱们惹得起吗?” 那个苍劲的声,道:“混账!怎么这样势利眼,看着人家是活佛的弟子就不敢惹了,好小子,不听师命就是忤逆,看我今天不劈了你!” 那小孩道:“师父,我看不如暂留他小子一条狗命,打肿他的狗嘴以作警戒如何?” 那苍劲的声音道:“好吧,但是要快!” 那艘小船在答问间,并没有停,此时已远去了十丈之远,但当那苍劲的声音,说到“要快”之声乍止,那灯船上面发威的大汉,已痛号出声,怪!一张脸真的肿起了老高。 这突出的意外变故,使各船的人俱皆吃惊,适时,突听白淡霞突然惊呼道:“大家当心暗算!”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各船上的人,皆注目那肿脸汉子时,突然一片乌芒连闪,大蓬暗器当空,罩向了各船。 另一只小船上,突然站起一位黄发老叟,当乌芒射临之际,白淡霞示警之声方消,一声长笑传出,手轻挥,那些乌芒中途折转,扫落于湖中。 再看那艘灯船,竟然疾驰而走。 楼船上那位中年文士,突喝一声道:“朋友,既敢下此毒手,本公子岂能就此放你!” 断喝声中,那中年文士已顿足而起,迅疾绝伦的射向灯船,灯船之上传来一声冷叱道:“一次失手,你这次是死定了!” 原来这位中年文士,正是虚无公子侯千秋,他和白淡霞之间,情爱颇深,而且已成夫妇!这次为了璇宫楼船被劫之事,双双再入中原,他是恨透了金发班禅这一批人,而且金发班禅这次的派人进入太湖,目的就是要除去他们夫妇。 没料到行事不密,由于王寡妇的跋扈,而招来了不少正派高手,这也许就是天数吧! 就当侯千秋身形纵起,扑向灯船,随着对方的一声冷叱,十数火星,迎着侯千秋胸前射到。 那两只小船上的人,一船上那黄发怪叟,乃是东岳小隐周南虹,他是为追踪花蕊宫主诸葛倩而来,另一船上却是五湖穷神凌浑和他那徒弟袁生,大家一见,虚无公子侯千秋势危,无不骤然出声。 因为,他们皆都看得出,对方这手暗器,可说是万分歹毒。 尤其虚无公子此刻,身躯正凌空下达,绝无停身或闪避的可能,自然非被对方暗器击中,坠落湖中不可。 那知,虚无岛的武功果然玄奥无比,只听虚无公子一声长啸,下扑的身形倏忽一转,如掠波海燕,贴着湖面,人已登上了灯船。 这么一来,那点点星火,自然俱皆射空了。 那火星射空,却依然爆出千丝毒芒,若被射中,那还得了。 虚无公子登上灯船,不再开口,右掌凌处一推,灯船上的大舱,“轰”然一声,竟然被震得分散碎裂。 他这手功夫,不但震住了湖中那些大小船只,也震住了灯船上的阴谋者,只见三条黑影随着碎散的木片窜入湖中。 白淡霞适时,突然扬声高叫道:“千秋,可否派人下水擒住他们?” 虚无公子一声朗笑道:“霞,落水狗不值得一打,放他们去吧!” 灯船的人跳水逃生,那艘楼船和两只小船,全都靠近了过去,也都打算接虚无公子侯千秋下船。 就在这时,远远又出现了十几只小船,正然飞驰而来,不知是敌是友。 这种地方,就看各人的江湖经验了,穷神也就觉出情形不对,连忙招呼道:“周老七,快退!” 招呼间,他那只小船箭也似的斜冲过去,东岳小隐周南虹也把小船斜着驰开,楼船上的白淡霞也看出情况不对,方一迟疑,已看清那小船上的动静了,每只船上有水手两人,一人撑舵,一人划桨。 以她的江湖经验,一看敌人来势,就料定对方将行火攻,于是,忙向虚无公子招呼道:“千秋,贼人要用火攻!” 虚无公子也发现了那些可疑的小船,闻声忙道:“霞,弃船上岸……” 话声方落,十艘火船又冲向两艘大船,“轰”然一声大响,刹时火花四溅,两艘大船的巨帆,首先燃烧起来。 风助火势,火趁风威,十几只火船,围着两艘大船燃烧,顷刻之间,湖面上烟雾弥漫。 就在火焰冲天,烟雾弥漫中,从大船上飞起两条人影,飘向岸去。 那两条人影正是虚无公子和白淡霞,两人已落在岸上,回头看去,见那两艘船仍然静静的在湖中燃烧,烟雾没有先前浓烈了。 太阳出来了,湖中仍是一片混乱。 虚无公子和白淡霞两个人并肩而行,走到了半山,停身在一棵老松下。 松下恰有两块大石,两个人就坐了下去,白淡霞突然吃惊的道:“千秋,你看!” 虚无公子闻声抬头看去,就见远远又驰来了一艘银色的楼船,飞驰而来,他不禁沉吟着道:“他们这是为了什么?” 白淡霞愕然道:“你又想到什么了?” 虚无公子道:“我想到那两艘楼船,他们为什么要烧掉那两艘船,为了什么?” 这实在是难以解释的事,因为楼船上的水手和指挥的人,全是他们的人,烧掉楼船,无形中造成了损失,但又没有得到什么…… 白淡霞思索了一阵,微微一笑道:“可能是为了你吧?” “为了我?……”虚无公子惊愕的笑了笑道:“哈哈……我有那么值价么?再说,那点火也困不住我呀!” 白淡霞也沉思良久,仍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就见那艘楼船停靠在山下,从船上来了不少的人,老、少、僧、尼、懦、道、俗、壮各色人等,领先的却是一位青年人。 白淡霞正在纳闷!这些人是来干什么来的?突听当先那人高喊了一声道:“白姊姊,你也来了!” 白淡霞闻声上才看清楚,来人竟是当今的武林盟主,峨嵋杜珏,连忙迎了上去,笑道:“弟弟,你怎么也来了,到底是一代武林盟主,有这么大的威风,走动起来,有这么多人相随。” 杜珏忙笑道:“好姊姊,你这么一说,岂不折煞我了,他们全是我的长辈,那敢烦他们相随,是我请他们来的。” 白淡霞愕然道:“请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杜珏道:“魔道未消,岂能安枕,我约他们来太湖商量一下祛魔大计。” 白淡霞闻言之下,心中一动,忙道:“你们在什么地方上的船?” 杜珏道:“我们先在武当聚齐,就在谷城分搭十艘小船,那知在经过武穴时,发现了白姊姊的这艘船,怪的是,船上并没有人,所以我们就弃了小船,改乘大船,幸好,白姊姊人在这里,正好物归原主。” 白淡霞听杜珏这么一说,斜瞟了虚无公子一眼,笑道:“千秋,明白了吧!这才是老天有眼呢!看来珏弟当真的福大,不过,你们应该昨晚到的,怎么迟了几个时辰呢?” 杜珏道:“因为沿途发现有人跟踪,本应该在苏州进湖的,临时玩了个障眼法儿,改从吴江入湖了。” 虚无公子突然道:“这么说在苏州河口看到的那艘楼船,就是你们了?” 杜珏笑道:“我们也发现你的那艘船了,可惜不知道侯大哥在上面,早知道的话,岂不更好!” 白淡霞冷然道:“不好!” 杜珏闻言,惊愕的望着白淡霞,呆呆的道:“白姊姊,我……” 白淡霞伸手向湖面一指,道:“你看到没有?” 杜珏愕然道:“看到了,那是谁家的船,怎么被烧了?” 第二十八章 白淡霞笑道:“这是天道好还,我们代你应了一劫。”说看,就把赤城妖徒误将侯千秋之船,误认为九大门派的船,施行撞船火攻,结果毁了两艘楼船,九大门派的人仍得无恙,真的是天道好还。 说笑间,大家已到了东山别庄。 神行无影叶公望听说来了九大门派中的人,连忙出迎,杜珏也拜见了舅父,立刻设宴水云轩,即席就商讨进攻赤城仙馆的事,大家一致同声推举由盟主统筹行事。 杜珏当然是无可推辞,大家又商议了一阵,方才散席。张晓霞和杜珏新婚不久,又是多日不见,免不了一番温存,就当两人方一拥抱的刹那间,晓霞突然想到了叶明霞,不禁后退两步,惊叫道:“明姊………” 杜珏惊愕的道:“明姊……明姊怎么了?” 晓霞笑道:“珏哥,你可记得洞房之夜,我告诉你的誓言?” 杜珏笑道:“我当然记得,你说如不找回来明霞姊三合良缘,你我这一辈子都是假凤虚凰。” 张晓霞笑道:“记得,那就好了。” 杜珏笑道:“那你一定找到你那明姊了?” 张晓霞笑道:“当然找到了。”, 杜珏道:“她在什么地方?我都来了这么久了,怎么没有看见她呢?” 张晓霞闻言一怔,想了想,忙道:“她就住在金汤轩,糟,别让她给走了。” 说着,闪身就往金汤轩奔去,很快的进了金汤轩,果然不出所料,叶明霞和婉儿果然不在,只有尤彩练一人在房中,晓霞忙道:“彩练妹妹,明姊她们呢?” 尤彩练冷然道:“走了。” 晓霞吃惊的道:“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去了那里?” 尤彩练道:“就在你那口子进庄的时候,她就走了,谁知道她去了那里?” 晓霞明白,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立刻找到夏梦山,再又赶到后小码头一问,果然,叶大小姐同看婉儿雇了一只小船,出湖而去。 夏梦山连忙告知了叶公望,叶老爷子也气得吹胡子瞪眼-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都让她师父给宠坏了,连我这老子也管不了她了。” 他只是轻叹了一曰气,夏梦山可就着了急,道:“老爷,小姐她会去了那里?” 叶公望冷冷的道:“她爱去那里就去那里,反正她心中也没有我这个爹。” 晓霞仰脸看了杜珏一眼,娇嗔道:“喂,你说话呀!” 杜珏闻言一怔,道:“我说什么呢?” 晓霞道:“依你的看法,明姊会去那里呢?” 杜珏沉思有顷.忙道:“从后山过湖,那是浙江省,不去东西天目山,就是天台山了。” 张晓霞惊叫一声道:“啊!天台山………赤城仙馆,明姊她去找金发班禅去了,那该怎么办呢?” 她这一提到赤城仙馆,众人无不吃惊,因为对付金发班禅这魔头,连明末七隐那么高的武功,还都不敢轻撄其锋,她一个女孩儿家岂可冒此奇险,众人那得不惊。 杜珏吃惊之外,心中更是难受,因为他心中明白!表姊的甘冒奇险,自己应付全责,当年曾允诺她共练二仪神功,结果放弃了她,又成婚了,新娘换了人,逼得她泪洒黄山武林会,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负她良深,暗中一咬牙,冷声道:“我去追她回来。”话落,转身就走。 晓霞见状,忙道:“我也去!” 杜珏判断的一点没错,她是打主意赶去天台赤城仙馆一门金发班禅。 原来,当杜珏被众人拥卫着一进入东山别庄,叶明霞还真想和表弟细诉一番别后景况,这也不过是她的希望,但当她再又看到张晓霞和表弟之间,那种鹣鲽情深的样儿,一片火热的心,刹时冷了下来。于是,暗中一拉婉儿,溜出了东山别庄,赶到了后山,雇船过湖,到了震泽趁早赶去了杭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风景贵天下,平畴绿野,水碧山青,叶明霞因心中感喟,无心观赏,就又在杭州雇船,沿着富春江南下。 叶明霞一上了船,放倒头就睡,她这一觉直睡到次日辰巳之交,才行起身一看。 但见江水滔滔,清波一碧,两岸青山绵互,黛色如染,晴旭烘窗,山光入船,映得人眉宇皆碧,日游佳景甚是赏心。 她一晚足睡,精神复了原状,过往烦恼,一齐抛了开去,船家又给她泡上了一壶好茶,佐以两碟茶干瓜子,细巧糖食。清风吹篷,茶香泛瓯,轻舟一叶,容与中流,耳听水声汤汤,桨橹矣乃,山巅树梢常有人家隐现其间,鸡呜犬吠之声,不时飘落云外,若相应和,益发令人意远心逸,神志箫然。 正然看得心旷神怡之际,忽听身后传来打桨之声,转头看去,就见在相隔十多丈的后面,一条小船斜驶过来,忽在自己船旁出现。 看那船也是满风满篷,船的大小和自己这船差不多,江上行船,这大的风浪,从来无此走法,仔细一看,又发现那船上橹舵包有钢铁,十分沉重,后面一个渔婆掌舵,舱中放着一个鱼篓,船头坐着一个中年渔人,面前放着一大盘鱼和一些花生、豆干,正在临风独酌,悠然自得。 叶明霞却是生长在这水乡的人,她此时只觉得那船突在右侧出现,两船参差相并,一同前进,往来舟船此时虽多,事前并未觉察,尤其那渔人夫妇,和寻常的人并没有两样,除身上衣服整洁,女的行动轻便,看去有力,皮肤细白,人生得秀气!男的神态不俗,貌相也极清秀而外,并无别的异处。 那渔人并未理睬自己,酒量也不甚大,一手把杯,浅酌低饮,神色自若,看不出一点形迹。 他先朝叶姑娘看了两眼,等她回顾,便装作不见,方想设词交谈,船已摇开,装作他那船本来就快得神气。 叶明霞心头不禁一凛,暗忖:“妖党方面,不少高手,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对方船上之人,会不会是妖党,很难判定。否则,对方若是妖党,前途必然遇上,再说,自己自从在无相谷蒙两位恩师传以至高的武功,出谷以来,从无失利,谁还怕他们不成?” 她思忖着,下意识的摸了一下霹雳神剑,似乎就要和人动手似的。 又行了一程,忽见方才那一渔船,又在右侧前面出现,相隔约有十来丈,江中有一沙滩,满生芦苇,上有大群水鸟,飞舞起落。渔船正由旁边经过,相隔不过三四丈,忽有几只水鸟发现了船头有鱼,韶一般朝前飞去,似要抢夺食物,吃那渔人左手一扬。 当头三只,连声惊叫,平空坠落,跌向江中,略一挣扎,便自随流飘去,末了两只,被渔人手中竹筷往前一抬,相继夹住头颈,往后一掼,落向船后。 那鸟本被夹得半死,刚一松气,展翅要飞,被那渔婆子双手一伸,同时捉住,用一竹篮罩住,渔船也就离开,还有不少水鸟仍然纷纷飞来,那渔人将手微扬,相继哀呜而退,但都未死。 船渐离开,鸟群也都惊退。 叶明霞目力最强,早就看出那些水鸟,有两只是被渔人以筷子夹住捉去。其余却是那渔人用吃剩的花生碎屑打伤,竟似专为擒那水鸟,绕道而去,等捉到两只,便不愿再多杀生,除头三只来势太猛,将头打碎,落水飘走而外,下余伤处均在腿部,由此,可见对方的内家功夫及手法之奇准。 忽然她又想到,自己在离开无相谷时,大师父紫云先生会告诉过自己,他有一徒隐居在江南渔乡,命自己留意,莫非就是此人……。 心中一动,再看前面渔船,已经绕滩而过,穿入前面几条大船之中,越走越远,七里陇人家市镇已然在望,可是那渔船并未陇岸,朝前开走,她也只好作罢了。 所谓七里陇乃是严陵十六濑之中,镇上十分繁盛,人家甚多,舟船云集,帆樯如林,热闹非常。 她见江边贩卖鱼虾的甚多,都刚出水,非常新鲜,镇上更有几家酒楼。 看天色不早,腹中也觉得饿了,就命小婉儿暂留船上,她自己向右侧一家走去。 那家酒楼一面临江,来船一望而知,等了一会,还不见那渔船来到,探头一看,方才还见一点帆影,此刻却不见踪影。 心正惊奇,忽听旁坐一人道:“你将这只水鸩拿去,烤来下酒,再把你们的莲花露拿两壶来。” 随见一个伙计,正拿着前见水鸟从桌前走过,叶明霞心中一动,扫目看去。 见隔桌坐看一个中年酒客,形貌身材,均和前遇渔人相仿。眼前却是一个文士打扮,左边颊上,多出了一颗红痣,上面稀落落生着一绺长毫,为前见渔人所无,心想:“以自己的目力,不会看错,这两个分明是一人,面上怎会多了一点零碎?如说不是,那么这只水鸟,自己可是亲眼所见,被那渔人用筷夹来,不过少了一只,天下事那有如此巧法?” 心念动处,于是便留了神,后来越看越像,对面那人见自己对他注视,似有不快之色,心有成见,忍不住把手一拱,笑道:“阁下一人独饮,我也没有酒伴,萍水相逢,总算有缘,这面临江,似乎地势较好,如不嫌弃,请过来同饮如何?” 那人闻言略一寻思,冷冷的道:“你可是看中我那只肥水鸩么?” 叶明霞一听,越料先后同一人,以为对方故意装腔,笑道:“实不相瞒,山禽我倒是吃过不少,水鸟却未吃过,方才在江上见人用筷子夹了两只,就知道味道不差,不料已带来此地,这么办吧,我请你喝酒,酒钱多少,由我来付,你请我吃那水鸟,算是谁也没有扰谁,你看可好?” 那人微笑道:“这倒便宜了我,你身边能有钱付账么?我可吃得很多呢!”说罢,走了过来。 叶明霞暗中留意,一面让座,喊来伙计,把两桌酒菜并在一起,把酒斟上,笑道:“我看阁下有些面熟,好似那里见过,你贵姓呀?” 那人先不答话,端起酒杯上饮而尽,转问道:“那么阁下姓什么呢?” 叶明霞此刻却是一个男装猎户打扮,她仍然穿着她那一身狼皮紧身,在江南人眼中,确是十分怪异,她轻笑了一声道:“在下姓野。” 那人笑道:“看你说话这么文谄谄的,居然姓野,太不相称了,我姓风,台风的风,行二,你就叫我风二好了。” 叶明霞一听,心想:“这倒好,我改姓野,野叶同音,他却偏姓风,风的对面是云,难道他就是大师兄?目前这里酒客太多,自来真人不敢露相,最好且不叫破,等谈得投机了之后,设法引到无人之处,再和他说。” 那风二食量确实甚豪,酒喝的并不多,菜倒摆了一桌,过没好久,送来了烤鸠,果然肥美非常,叶明霞吃了一些,连连赞好,风二始终沉默,不多开口。 叶明霞以为对方既肯同坐,便可接近,他也许当人不肯吐露,意欲设词探询,故意问道:“此地离大盆山很近,永康也不远,听说这一带文风很盛,风兄斯文一派,必有雅兴,尤其方岩风景秀美,可常往游么?” 风二笑道:“你说的那几个地方,果然不差,偶然也往访友,你可是都到过了?” 叶明霞笑道:“我也只是听说,因为我方由秦岭来此,还没有去过呢!我想顺便去永康方岩去拜访一位姓云的朋友,他是个读书人,和风兄一样不带酸气,可相识么?” 风二淡淡的道:“我向来不喜欢这些酸了,怎会相识?” 叶明霞一听口气不对,心忖:“此人若是云师兄,不会这等神气,如我料不差,此人不是玄宫党羽,便是赤城妖徒,人心难测,还是留心些的好。”心正盘算,风二已喊店家算账。 叶明霞忙道:“风二兄,再饮几杯……” 她说着话,回手一摸,怔了,半天抬不起手来,原来身边分文皆无,猛想起所有金银均在小师妹婉儿身上,此时怎么还未到? 探头窗外一看,不但不见婉儿的影子,就连那艘小船也不见了影儿。 心中一急,再看那风二,似知自己身边无钱,望着自己,面带冷笑,方觉难堪,想法应付,令其先走,那伙计已由别桌赶来,朝着风二陪笑道:“这位大爷,连你的酒菜钱,都由云大先生付了,柜上留有银子,还有多的呢!” 那风二一听云大先生之名,刹时变了脸色,朝着叶明霞看了一眼;忙道:“小兄弟,再见了。”话落,仓皇下楼而去。 叶明霞看出这位风二行时,目蕴凶光,忽然想起方才所见渔人,虽与此人形貌相同,神态却较和善。不似这等神气,俯视楼下,见那风二已然走入人丛之中。 这时,天气已然暮色昏黄,眼烟欲合,沿江一带,已有渔火隐现,满街灯火通明,酒楼伙计也正忙着点灯。 天已入夜,酒客越来越多,座无隙地,那风二走得极快,晃眼无踪,忙把店伙计喊了过来,笑道:“小二哥,方才替我会账那人,是否云霄?他人在何处?是如何长相?我正在找他呢!” 那伙计笑道:“云先生常来此地饮酒,方才把我喊去,说客人的钱财,全在同伴身上,暂时不能来此,他留下了一锭银子,代会酒账,说是此时无暇相见,请你吃完快走。” 叶明霞忙问道:“他人在何处?” 伙计道:“他虽是本楼熟客,并没说过他住那里,只有两次我回家去,见他同了两人在江中打鱼,和平日所见不同,他说他以打鱼为生,人都喊他云大先生。” 叶明霞又道:“他是什么样的穿着打扮?” 伙计道:“他常作渔人打扮,来此饮酒,只我一人知他不是这一类的人,他那渔船,如其在此,必定停在东南柳荫之下,那地方十分清静。” 叶明霞道:“他今天在不在那里?” 伙计道:“方才我也问过他,他说,船未开来,不必往寻,寻也不见,吃完早走,免惹闲气。” 叶明霞又问了几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楼上客多忙乱,不便多问,便将所余银子给了伙计,起身下楼,到了江边,却不见了自己所乘那艘小船。 她想到自己此时,无船可搭,无处可去!不禁又好笑,又好气人忖道:“婉儿不知是否还在船上?船家也真够荒唐的,我姊妹衣包尚在船上,就是要开走,也应该通知一声,怎么可以不辞而去呢!” 眼看着明月将升,小镇上灯光更繁,人声喧哗,往来如织,笙歌四起,她独立江边,打不定主意要往那里去,本待从陆地上赶往永康方岩,又恐小师妹找不着自己,因而失散,自己如何向师父交代。 正在为难之际,忽听身旁有人轻喊了一声:“师姊……”闻声心中一喜,回头看去,见正是婉儿,朝她打了个手势,便往左近树后走去,知有缘故,忙即赶了上去。 婉儿四顾无人,忙道:“师姊快走,到了船上再说。” 说着,随顺江边一条小路走出两三里外,转入一处小河里里,船就停在那里。 此刻,江月皎洁,银河在天,那只小船独泊岸旁隐僻之处,背着月光,光景昏暗,连灯也未点燃。 船头上站着一个小孩,正在盼望,一看到叶明霞,先就施礼道:“云奇给师叔见礼。”接着又道:“好险呀!如非有人暗助,又要多生好些波折!” 叶明霞一上船,见自己的衣包也在船上,已知自己那船已然开走.忙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又是什么人?” 云奇笑道:“家父就是云霄,这是我弟弟云飞。” 叶明霞忙道:“你们吃过了东西没有?怎么会在这里?” 二小答说已经吃过,随说前事……。 原来二人小船正行之间,忽见前面有一游船,船身不大,布置得十分清雅,中有三人,正在对饮,旁边放着蓑衣、斗笠,中坐一人,年约三旬,气度极好。 小船较快,云奇心急赶路,已由旁边驶过,忽听一人笑道:“你看这两个小孩,颇有意思,今日风浪甚大,看他们小小年纪,为着一叶小舟,飞渡江湖,倒也难得,船上又未带有什么东西,反正同路,我想唤他们上来,吃点酒食,兄以为如何?” 云奇人颇聪明,心灵机警,早看出那船有些特别,闻言就将双桨略停!后船已然追了上来,旁坐一人笑道:“小兄弟,大家同路。你们想已走了半日,可要过来吃点东西?” 云飞方待推辞,云奇忙使眼色止住,笑道:“三位老先生盛意,不敢不领,好在前面就到地头,等我把船系好,就来拜见,” 说话间,让过大船,把缆绳结上一个套,往游船后艄上抛去上下套上,放下双桨,拉了弟弟,相继纵上,到了三人面前上同施礼。三人便命下首同坐,笑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云奇这小子可鬼得很,忙道:“我们姓雷,我叫雷雨,这是我弟弟雷田,家就住在桐庐,打鱼为生。” 话方出口,忽见中坐那人,一双俊目明如秋水,正朝自己注视着,旁边那身蓑衣,又细又密,颜色纯青,不知何物所制,与寻常不同。 看对方气度,那么清华,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等人物,说不出令人对他可亲可敬,不由就把平日顽皮滑稽形态收起,笑问道:“你老先生贵姓呀?” 旁坐一人笑道:“我们萍水相逢,请你们吃一顿酒饭,到了前面就要分手,谁也不必问什么姓名吧,那不太着相了么?你们就叫他大先生好了。” 云奇见旁坐那人,年约五十来岁,对面一个也在中年,都比中坐那人年长,但也对他极为谦恭,一句一个大先生,想了一想,忙道:“我们小孩子家,对于年长的人应该恭敬,蒙三位老前辈赐我弟兄酒食,见了师长如何禀告呢?” 中坐那人笑道:“这两个小孩,果然有点意思,我们三人行云流水,不大与人来往,你师长加问,随便说上一姓好了。” 云奇觉着自己被弟弟偷偷拉了一下,又朝外看了看,心中会意,笑道:“我想你老人家姓什么好呢?这样好的人,别的姓恐怕配不上,还是天上找吧!过去我师父曾告诉我一位高人也姓此姓,不知可好?” 旁坐一人笑道:“天上只有日月星辰,人间那有此姓。” 云奇道:“那就姓天好了。” 中坐那人忽然笑道:“哈哈……我近闻云老大有两个儿子,是人间奇童,果然名不虚传,方才见你们二人同驾小舟,凌风急驶,看出颇有功力,一时高兴,喊来一谈,又见你们二人纵上时,身法都有高明传授,看来紫二弟也有了传人了。” 小弟兄一听有人姓紫,心中一动,忙即叩拜在地,道:“云奇兄弟叩见师祖。” 旁坐那人点头微笑道:“好,起来吧!不过,除了令尊之外,可不能告诉别的人。” 原来中坐那人,乃是明末七隐中的第一位,天倪大隐,旁坐二人正是紫云先生和虚无岛主,他们看去年纪不大,其实,都在九旬以上,尤其天倪大隐,已超过百龄了。 现在,船又开行了,大隐吩附加速前进,并道:“越怏越好,饭菜也快拿来,不必再等天黑了。” 船后两少年驾驶,一个掌舵,并代摇橹,闻言同声应诺,一个取来饭菜,忙即赶回,相助摇橹,那船立时快了起来,他们赶到兰溪,立又转回了头。 天黑之后,回船方过建德,立有人回报。说是叶明霞的踪迹,已被敌人发现,错把敌人误认为云霄,酒楼同饮,因婉儿未到,身无分文,还是云霄代会的账,敌人也被惊走。 本来可以无事,不料今日午后,老贼到太湖的报告,说太湖的行动全部失败,更令魔头生气的,是打算以火船攻炸各大门派的行动,也因误炸而失败。以魔头本意,就打算派人对付叶明霞,但因云霄的名头,在这一带十分响亮,本领也高,所以暂时隐忍了下来。 三老说完,又拿了两包解毒的药物,命二小转交给叶明霞,并命二小分出一人,通知太湖来船不必停留,即速开回,并将船上衣包取来。 又命两小兄弟再等一会,往停船之处,寻到叶明霞,说明经过,三老均各有事,暂时还难相见,她们姊妹可去镇北玄真观,住上一夜,天明以后,再雇一小舟,赶往永康方岩。 三老交代已毕,留下小舟,上船走去。两小兄弟这才赶来,先找到了婉儿,说明了经过。 小婉儿也是个鬼灵精,立时去镇上原来停船之处,找到了叶明霞。 四人见面,说完经过,叶明霞虽喜此行又得几位异人相助,并还得到了专破迷香的解药,因云师兄的不肯相见,总认为师兄胆小,心中实在不服,不过并未多说。 二小交代已毕,迳自驾船而走,姊妹二人同往玄真观赶去。 那一带地方,甚是偏僻,庙在旷野之中,左近还有两条河沟,人家极少,回顾镇上,仍然是万家灯火,笙歌处处,比起先前更加热闹,前途却是满地清阴,月光如画,静荡荡的,不见人迹往来,只远方田野中,略有几点灯火掩映林木之间,相隔不过数里,一冷一热,相去天渊。 二人踏着月光,且谈且行,方觉夜色清幽,不见人迹,忽见前面树林中,人影连闪,身法快极,立定再看,已无踪影,人数似还不少,婉儿忙道:“师姊小心,可能是敌人跟上我们了。” 叶明霞笑道:“你当有本领的就都是敌人么?须知这里是水陆要冲,商贾云集,时有江湖上人来往,不足为奇,何况,前面就是玄真观,观主既与云师兄相识,绝非常人,焉知那几个人不是到庙里去呢?” 说话间,忽又见三条人影,由斜刺里飞驰而来,住林中投去。 来路正是江边一带,庙前本有大片树林,庙在林内,因其偏在侧面,中间又有树林遮目,等到发现,已然抢在前面。 叶明霞和小婉儿先见天色尚早,月光又明,是以边说边行,走得并不甚快,叶明霞无意间,发现后来那三人,身量均不甚高,脚底飞快,就知准是绿林中人,心中一动,轻喝一声道:“快走!”一同飞步赶去。 庙在北面林内,双方去路,一东一南,发现时,相隔并不甚远,等到赶进林内一看,疏林高树,遍地清阴,庙墙已在前面出现,山门紧闭,静悄悄的,那有一点人的影子。 叶明霞看完当地形势,便去叩门,等了好一阵工夫,才听到有人回应,只是不肯开门。 叶明霞见他絮聒个没有完,就是不开门,并道:“这里是清修家庙,向来不留外客,何况,又不知你们的来历,如何容留,镇上客店甚多,为何不去投宿?再不知趣,就不客气了。” 叶明霞已看清庙外形势,先又发现两起夜行人,料有隐情,也许后来三人刚到不久,不愿外人入内,看不准对方来历。心想:“此庙形迹可疑,好在有人指点,何不探它一下试试!”心念转处,便朝小婉儿打一手势,故意喝道:“出家人怎不行方便,我们是外乡人,如无朋友指点,不会来此,既不肯开门,只好当面和你说了。”话到末句上人把脚一点,一同飞身纵起,越墙而过。 以为先见那两起夜行人必在庙内,落地一看,见那庙院子甚大,空洞洞的,立着四棵大树,月光之下,看见一个中年道士,似由庙门前转身回走上见二人凌空飞坠,立定喝道:“你们怎不讲理?我们这裹不留外人,还不快些出去!” 小婉儿总还年小,见道士只是一人,还不怎么样。 叶明霞何等眼力,觉着自己凌空好几丈远,越墙飞入,如换常人,定必惊惶失措,或者是大声喝骂,惊呼逃避。但是,对方却神色冷静,若无其事,反叫自己出去,也不问什么来由,料定对方绝不是好相识。 同时,她又想起入门以前,因匆匆而来,庙门上虽有一块牌额钉在当中,因为树影挡住,一时疏忽,并未看清,是否是玄真观也不知道。道士神态,又极可疑,本想明言来意,话到口边,又复止住,再朝那道士面上一看,见他满脸刁狡之容.表面却装得老实,暗忖:“闻说云师兄为人极为正派,怎会和这类道士交往?” 略一寻思,忙笑道:“我们是来寻人的,叫我们出去容易,此庙叫什么名字,方才可有什么人进来么?” 那道士一翻那一双绿阴阴的眼珠,转了一转,冷冷一笑道:“你们在外面闹了半天,门上有字,没有看出来么?” 叶明霞笑道:“我们都不认识字,如何看法?” 小婉儿到底年幼识浅,初涉江湖,不知厉害,又因云家那小兄弟俩,对她热心巴结,几声小师叔,喊得她浑陶陶的。对方既是大师兄的朋友,不说明来意,如何怪人不肯容纳?见师姊一味的装傻取笑,心中不安,忍不住插口道:“云大先生所说的玄真观,也许不在这裹……” 下面的话还未出口,已被叶明霞瞪眼止住。 因为,叶明霞已看出许多疑点,断定对方虽与大师兄相识,但也绝不是什么好人,又料到先前那两起夜行人,至少必有一起是他的同党,有心拿话逗引,一听小婉儿冒失开口,当人不便发话,就瞪了她一眼。小婉儿冰雪聪明,一看师姊倏然瞪眼,就知道自己太冒失了,不禁面上一热,刚把口闭住,那道士忽然道:“原来两位是富春三友,云大先生命来的么?这里正是玄真观的下院,我们观主和云大先生多年好友,你们有什么事么?” 他这一说,叶明霞已去了一点疑心,但是,仍以为对方根底难料,也许就是坐地分赃的绿林人物,看对方背后尚对大师兄如此恭敬,可知他们不是大师兄之友,也必是经大师兄制服的绿林人物。自己正不知那两拨夜行人的来历,大可向其探询,忙笑道:“我们和云大先生相知不久,为了路过此间没有宿处,是他朋友,可以提名借宿,明早上路,不知可否?” 那道士笑道:“富春三友在这一带的声名,可是大得很呢!无论对谁祗一提他,准有便宜,快随我去见观主,定必尊若上宾,请到里面再谈吧!” 小婉儿在旁,见那道士生得鼻孔朝天,二日深陷,目光作深碧色,下面一张个嘴,笑将起来,说不出有多么难看,不过,现在既已成了宾主,也就不在意了。 那道士正领着二人前进,忽一道童飞步跑出,见面即道:“师叔,师父命请客人入内款待,酒饭已预备好了。” 那道士笑道:“你师父知道他们是云大先生引来的么?” 小道童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这是丁师叔对我说的,他们的来历,不知师父知道没有?”说罢,朝二人看了看,转身就跑。 叶明霞始终认定庙中人,是绿林中人,至多新近洗手,以前绝非善良。 见那道童,年约十四五岁,见人并不理睬,临去一看,似颇轻视,身法甚快,晃眼绕过第二层殿后。 虽因对方看重富春三友,改倨为恭,未存敌意,仍在逐处留心,不敢丝毫大意,故意放慢脚步,和道士说些闲话,问知那道土姓潘,而那道士也未回问,不禁暗忖:“主人虽是因友及友,并非素识,既然看重自己大师兄,而对自己来说,就算是知道来历,在礼数上也应请教,何以不听回问?” 她心念才动,人已绕进二层院内。 就见这座院落,当中有一座假山,高约三四丈,花树颇多,此刻正当月华如水,景甚清丽,由山前起,直到内殿门外,都是白石铺地,长达七八丈,两旁偏殿,也颇高大,均有走廊。 当他们已快走到山前,叶明霞才发现那假山,形势奇特,上宽下窄,拔地直起,下面是一丈许粗的石桥,离地两丈以上,方始向外开展,形如一朵千叶莲花。荫蔽亩许,占地甚广,上面两层,排列看好些尖头木桩,明是练功所用,因为早就看出主人的出身,当时也未以为奇。 正走之间,猛见月光地上,似有三个人头影子!一闪不见。婉儿还在东张西望,她连忙轻喊道:“婉妹,不可走开!” 她一面全神戒备,方抬手把脸摸了一下,倏闻丝丝连声,叮当乱响,满院寒光电射,烟雾飞扬,耳听殿房上和假山上面,纷纷喝骂,七八条人影,手持刀枪,飞纵下来。小婉儿看出情形不妙,急喊了一声道:“师姊……” 就见叶明霞首先翻身倒地,小婉儿头脑一昏,也被人擒住了。 两个人就这样很快的被人捉将起来了,也不知过了有多久的时间,等她们醒来时,月亮已然偏了西,婉儿一看自己和师姊,全被人家绑在院中两根木桩之上。 对面大殿廊上,坐定两个道士,和五个身着夜行衣的壮汉,正在纷纷议论。 再看师姊叶明霞闭目垂头,不知何故,尚未醒转,先见道童拿了一些解药,正朝师姊鼻孔吹进,仍是不醒,又朝师姊头上打了一掌,方回禀道:“师父上野女人还是没有醒。” 婉儿见状大怒,正想喝骂,忽听那廊上贼众,争论甚烈,也就忍了下来,暗中用力一挣,发觉绑索甚紧,休想挣脱分亳,暗忖:“咒骂有什么用,平白多吃些亏,不如听他们说些什么,云师兄为什么引我们上当?” 她这么一想,便在暗中咬牙静听,一面留神师姊,吹了解药为何不醒,就听中坐一个年长的道土道:“你们说得容易,我师兄弟三人,好不容易有此一片基业,单是田产,就有好几千亩,地方上人也都当我们师徒清规甚严,终日闭门清修,不与外人往来。大师兄以前又是本地财主,这多年来,从无一人疑心,因为我们素来慎重,每年至多出门一两次,都是借着游山为由,便是富春三友,那么精灵的耳目,都被我们瞒过了。” 另一较为年轻的道士道:“瞒过什么了?还不是被人家看出了一点破绽。” 年长道土道:“那只怪三师弟太不小心,不过虽被姓云的看出一点破绽,生了疑心,幸而我们应付得好,总算暂时瞒过了姓云的,否则,我们早已不得太平了。” 先前那青年道士道:“姓云的是不好惹,现在你已擒住了他的朋友,该怎么办呢?” 一个道姑打扮的中年女子插口道:“邵师兄,你该知道,捉虎容易放虎难呀!” 那年长道士道:“我明白,不过我得好好的考虑考虑。” 那青年道士笑道:“邵师兄不必考虑了,因为他们本是被云老大引来,本令去往玄真观投宿,想是将路走错,误投我们灵官庙……” 年长道土道:“三师弟也真粗心,他该知道,富春三友和玄真观那两个贼道,无一好惹,他不是不知厉害,当时打发他们走了,指明玄真观的去路,或引其前往,不就没事了。再不暗中尾随下去,照样下手,将他除去,不留痕迹。现在可好了,这里总共只有两座庙,小贼来投宿,忽然失踪,对头何等聪明,非疑心我们不可,如今闹得杀不能杀,放不能放,进退两难,骑虎难下、你们说该怎么办?” 那年轻道士冷然这:“很简单,让我们把她杀了,也好对我家主人有个交代。” 那年长道土冷然道:“你们只顾要报仇交令,恨不得把人头带走,也不想想,我们的乱子该有多大。我也明知不能放,可是我们大师兄的脾气,三位老弟也都知道,好歹也要等他回来,由他作主才是。” 突然一人插口道:“这两个臭丫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本想用解药将她救醒转来,问她几句,让她吃点苦头,做一个明白鬼,不知何故两次均未救醒,莫非你们方才恨她不过,听我要捉活的,暗下毒手把她给弄死了?” 又是一人笑道:“韩不情,你那点鬼心思,老子们看得很清楚,到目前这种情形下,还在怜香惜玉呢,死了这条心吧!且莫弄个牡丹花下死,那可就不美了!” 众人闻言,一阵哈哈大笑。 小婉儿在旁见师姊被绑在木桩上,彷佛已死,本就情急悲愤,咬牙切齿,眼里快要冒出火来。 正在强忍着怒火,往下听去,先听出敌人都怕大师兄,彷佛有了生机,心方一宽,又听最后那人出言下流再听师姊已被人家暗下毒手弄死了,不由急怒攻心,怒吼道:“你们这些该死的贼,我师姊如受暗害,我便做鬼也饶你们不得!” 吼声未了,猛瞥见叶明霞的头微微摇了一摇,一眼微启,朝自己看了一眼,重又闭上,忙即住口,定睛一看,师姊身上的绑绳,好似略松了一点,暗忖:“师姊的为人何等机警,方才倒地时,连手脚均未见动,也末开口,况且她身上已带有解药,以她的本领,敌人暗器虽多,绝伤她不了,而且她有紫府真-护体,便被打中,也不妨事,大可在迷香未爆发前,纵开一旁,闻上解药,再行动手,敌人能奈她何!那有说倒就倒,这等无用,而且敌人连救两次都不醒转,莫不是恨我方才冒失多口,让我吃点苦头,就便窃听贼党底细吧!” 心念动处,也就不再多话,就在这时,忽听一名贼道土道:“二师兄怎么如此胆小,既然怕事,为何不将这两个死丫头绑吊在后殿秘室中拷问,却绑在这里,不怕对头寻来么?” 为首那道士冷笑道:“我怕什么事?不过,这件事,我们不得不请命大师兄,自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脱不过,对头虽然出了名的厉害,并未和他交过手,真要寻来,今夜我们人多,说不得只好和他拼一下了。” 那名贼道又道:“二师兄,既然打算和他们拼了,那就把这两个死丫头押到殿后秘室中去,让小弟拷问拷问她们好了。” 为首那道士笑道:“我另有妙计。” 那贼道愕然道:“计?二师兄有什么妙计?” 为首那道士哈哈笑道:“你只晓得我把她们绑在明处,却不晓得下面还有机关,知道么?” 众贼闻言,互相顾盼,大为惊疑,为首那道士笑道:“在未擒住她们之前,你们先后已往来了数次,可看见那两根木桩么?” 众人齐声道:“没有。” 为首那道士笑道:“我神机道士邵立化,如无万全准备,岂非浪得虚名,哈哈……” 他笑得十分得意,那翻天鼻孔的道士姓潘,人称扑灯蝶潘兴,闻言笑道:“二师兄,我仍看不出那两根木桩有什么玄妙?” 邵立化笑道:“我在庙外已派有人巡风,稍有动静,只须一声暗号,这两个臭娘们,连人带桩,一齐沉入地底水牢之内,就是对头进来,也看不出一点痕迹。只等今夜一过,明天就把这两个雏儿,交给你们尽情的享受,等她们尝过异味之后,管保就老实了。” 小婉儿知道,这些恶道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再看自己那衣包,还有师姊的双剑、自己的短剑,均挂在身旁台阶廊柱之上,相隔只有丈许,只一脱身,稍为一纵,便可抢到手内了。 就在这时,突听那扑灯蝶潘兴笑道:“大师兄怎么还没来?夜长梦多,二师兄也真多虑,我们身旁带有好些迷香弹,对头不来,那是他的便宜,他如来时,一齐迷倒送终,永除后患,岂不是很好?” 小婉儿问言之下,心中暗自骂道:“哼!你那迷人的玩意,有什么了不起,人家早有解药,我大师兄如来,你们一个也休想活命!” 再看对面的师姊,依然低着头,仍无醒意,正自忧疑,猛见左偏殿角、廊檐下,好似伏有着一条黑影,心想:“这是什么人?如是贼党,不会藏在暗处,如是大师兄,怎么还不动手?” 那姓潘的贼党,忽然站起身来,道:“怪事,姓叶的丫头被擒时,是我亲手绑好的,又无一人伤她,怎么两次未曾救醒,臭丫头诡计多端,我老疑心有诈。 我看这丫头长得还不赖,挂着腊肉吃白饭,馋死我了,老子可管不了那么多了,拼着大师兄见怪,先和她风流一阵再说,如有什么事,由我承当。” 他说着,就向叶明霞走去,急得小婉儿破口大骂,潘兴闻声回顾,指着小婉儿笑道:“小丫头,别着急,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话未说完,倏觉脑后吹了一口冷气,不禁大惊,转身一看,见叶明霞头已立直,正在叹气,彷佛刚醒未久,此外并无别人,刚淫笑了一声道:“宝贝,你总算醒了。” 叶明霞嫣然一笑,她人本生得漂亮,这一笑起来更美,笑得扑灯蝶潘兴整个人都几乎酥了,跟着,她自言自语道:“小师妹,你在那里,我怎么看不见你呢?” 小婉儿忙道:“师姊,我不就在你对面吗?” 叶明霞道:“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又去了恶狼坪,那里又添了几只犬红色狼,尤其一只鬼眼睛的色狼,太可恶了,我要不把那些恶狼除去,不知还要害死多少人?” 小婉儿一见师姊醒转,高兴的一笑,忙道:“师姊,快些睁开眼来,你说那鬼眼色狼,要污辱你哩!” 叶明霞笑道:“不怕!他不敢碰我的,我也正好打算杀他为世人除害,同时,还有两位朋友要找他算账,落得省事,想等一会,你吵些什么?” 那扑灯蝶潘兴,不但凶残,也最好色,他还不知道对面就是他的要命太岁,只当是说梦话,因想姑娘被绑桩上,手无寸铁,凭自己本领,不信制服不了一个小娘们,正想喊醒之后,再带她去秘室,以饱淫欲。叶明霞忽然睁开眼来,娇笑道:“喂,是你把我绑在这里的么?哎哟,要绑就绑紧一点,这是何苦嘛,糊里糊涂,把我弄死多好,偏偏你这么怜香惜玉害我费事,活在世上,专杀恶人,那多麻烦!” 潘兴一向凶残阴沉,照说他在听完对方的话后,就应该想好主意,再行回答,但是,他眼前已被叶明霞的美色所迷,况且,美娇娘已在自已掌握之中,那绑索又是蛟筋和人发、麻联合特制,多好的武功也挣不断。 是以,他张着一双鬼眼,注目静听,满脸淫笑,一言不发,听到后来,觉出话中有骨,心中一动,怒喝道:“臭娘儿们,满嘴胡说,老子如骑不上你,就先宰了你!” 叶明霞笑道:“凭你也配!” 第二十九章 扑灯蝶潘兴方听到叶明霞一声喝骂,声才入耳,还未会过意来,“吧吧”两声,脸上已被打了两个大嘴巴,当时顺口留血,连牙齿都被打落了四枚,手中刀也被人一口真气喷开。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急怒交加之下,倒退出丈许远近,一紧手中刀,正要抢前动手…… 就在这惊慌急怒,转眼之间,人还未曾纵起,忽听“嚓”的一声,叶明霞突然脱绑而起,。双手用力一扳,那根尺许粗的木桩,立被断折三尺,扬手照准殿台上打去。 廊阶上群贼,见潘老三被人家打了两个嘴巴,又见那绑索尚有好几道在身上,不知敌人会有这么厉害,正在厉声喝骂,因为他们知道潘兴这个人性情乖张,手法残忍,他的事照例不容他人过问,方才又说了大话,所以那些人虽在纷纷喝骂,并无一人起身。 做梦也没有想到,敌人身子往上一拔,绑索立脱,紧跟着木桩折断,朝上打来。 事出意外,群贼纷纷躲避,只听“咔嚓叭哒”一片乱响!大殿门窗被那断木打碎了两扇,群贼当时一阵大乱,纷纷拿了兵器纵跃下来,为首那恶道邵立化,朝着一名道童指点了一下,那道童便往殿中急忙赶去。 另一方面,扑灯蝶潘兴瞥见敌人脱身纵起,心里一急,正往前纵,猛觉脑后生风,未及回顾,倏觉胁下一麻,便被人点了穴道,手里扬着刀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廊上三贼方才用迷香占了便宜,人还未到,连发三弹,全被叶明霞甩掌,凌空打向一旁。 三贼不知叶明霞的用意,是恐小婉儿未闻解药,再被迷倒,见三弹发歪,又发两弹。 叶明霞一想不对,贼人迷香太多,何不先把解药与小婉儿闻上,同时,发现树后纵出一人,身法绝快,只一纵便到了潘兴身后,制住了他的穴道,猛想自己那霹雳双剑,就在廊柱之上,何不取用。 心念方转之间,群贼已纷纷纵下,叶明霞也不迎敌,双足一顿,刚往殿廊上纵去,猛然瞥见内中一贼,正要取那双剑,手已伸出快要拿起。 她知道霹雳双剑的神威,目前自己手无寸铁,慢了一步,贼人又多,婉儿尚未脱困,恐怕有失,方想用重手法将贼人打倒,夺回神剑,再去救婉儿。 倏然间,忽有一点豆大寒星,由身旁飞过,随听一声惨叫,那贼已被寒星打中,右手腕骨立被打碎,其痛澈骨,忙向后面惊退,叶明霞也自赶到,一掌又打向他的胸前,闷哼了一声,仰跌在地。 叶明霞取剑在手,回顾寒星来路,越发高兴,原来东廊上纵落一个小孩,竟然是大师兄的爱子云奇,料知大师兄已来,群贼必遭惨败,忙朝婉儿身前纵去,待要解救,西殿角树后,突有一人纵出,喝道:“师叔不要向前,可先杀贼,下面还有机关,留神上当。” 那人乃是云奇之弟云飞,他话未说完,已朝婉儿身前纵落,蓦地,地底“隆隆”声起,木桩四周,方圆丈许的地面,突然下陷,婉儿也被云飞一剑斩断绳索,两人同往地底沉落。 叶明霞此际人已纵起,闻言始想起方才木桩由地底冒出之事,忙把真气一提,方待施展飞鸟盘空身法往旁飞落,猛见群贼随着自己两次扑空,又由上面纷纷追到,刀枪并举,镖弩横飞,又有两人一用迷香,一用钢镖,正朝婉儿想要发出,外面也有几个贼党得信赶来,连殿内先后纵出的,有十数人之多。 为首的贼道邵立化立在殿台之上,正在发令,尚未动手,叶明霞心中一动,心想:“擒贼擒王……” 于是,就着降落之势,伸手将镖接去,反手照准邵立化便打,恰在这时,一贼由外赶来,手持铁鞭,迎面打了过来。 叶明霞看出来贼,鞭粗力大,知其有点蛮力,手中神剑一紧,横砍上去,“呛”的一声,铁鞭被削为两段。 那贼上来轻敌,见叶明霞只是个姑娘家,所用之剑又短,一点也不起眼,满以为自己力猛鞭沉,一下子准可打她个脑浆迸裂。 不料,鞭方砸下,剑已挥至,竟然将鞭斩断,一个用力过猛,铁鞭一断,手上一轻,收势不住,连肩带头直向剑刃上撞去。这么一来,叶明霞不想杀他都不行了,青芒过处,连肩带头被削去了半边,连声音也未出,鲜血狂喷,死于地上。 就在这时,忽听小婉儿急喊道:“师姊,将剑借我,好去杀贼,小飞儿已给我闻了解药,不怕他们闹鬼了。” 叶明霞闻声回头一看,见小婉儿已由下面纵了上来,云飞、云奇两小弟兄,似同沉入地内,人已不见,另一中年书生已和贼道邵立化动起手来。 邵文化眼见群贼连发迷香,敌人未倒,贼党们却已先后伤亡甚多,本就心慌,再听小婉儿这一叫,后来这一中年文士又极厉害,只一照面便已招架不住,越发情急,打算拚命。 这时,那派出庙外巡风的贼徒,连同庙中原有弟子也都赶来助阵。心想:“敌人只得五人,就有三人是未成年的小孩,而自己这方面,却有十几人之多,个个都是江湖好手,还会怕他们么?” 他边么一想,便分了两人去助殿内贼人!下余还有七八人,便朝叶明霞和婉儿包围上来。 这原是同时发生,先后几句话的工夫。 小婉儿知道师姊神威霹雳剑乃是一双,而且她也很少双剑齐出,又见贼党本领并不十分高明,迷香无用便可无惧,要过了一柄雌剑,正往前纵,忽见扑灯蝶潘兴被定在地上,急得鬼眼乱翻,心想:“这东西太可恶了,不能留他。” 心念一动,顺手一剑将他拦腰斩断,方收剑转身,倏见,先前用解药的道童正往里逃,同时,又听身旁怒吼连声,贼党又有两人被师姊打倒,料知今日之战必胜,心胆更壮,纵身上前,迎头拦住了他,笑道:“小牛鼻子,方才打我师姊的,可是你么?” 这个道童,名叫清光,年只十五,狡猾凶狠,最得贼道邵立化的宠爱,方才见叶明霞老救不醒,仗着练过一点功夫,想在敌人醒来之前,先让她吃点苦痛,就用力打了一掌。那知一掌打下,觉着敌人头骨坚硬如铁,手臂微微酸痛,当时也未在意。 隔了一会.忽然半身酸胀,痛苦难当,知道受了暗算,由外赶回想要报复,却发现敌人已然脱绑,方一惊呼,潘老三已被敌人点了要穴定在那里,情知不妙,忙由旁边纵上。 贼道邵立化知其机警灵巧,地底的机关埋伏,均能随意运用,命往发动并向观主报警。事在紧急,不顾臂伤忍着奇痛,由殿旁绕纵下来,正想抄近路去往偏院秘室,发动埋伏,连兵器也未带,那知会撞上小煞星,闻声立下,惊慌欲逃。 小婉儿如何能容,纵上前去,夹背心一把,连皮带肉抓住,手中一紧,那道一童立似中了一把钢钩,奇痛澈骨,颤声疾喊道:“小姑奶奶饶命……” 小婉儿心中一软,叱道:“方才你狐假虎威,此时为何这样脓包,杀你污我神剑,我照样也打你一下,赶快逃走,从此学好,还可无事,再要害人为恶,你就活不成了。” 说罢,将手一松,就势一掌。 小婉儿总是个女孩儿冢,心肠较软,又见那道童年轻,不忍杀死,她忘了自己练过霹雳掌,那道童先前已受了暗伤,怎禁得住她这一掌,一声惨叫,跌倒一旁,痛晕死去。 小婉儿也不管他,刚一转身,瞥见另一贼徒,乃是玄宫八仙,从三才峡漏网来此的湘子韩不情,由斜刺里逃来,身法绝快,正往西偏殿房上纵去。 小婉儿更不怠慢,纵起身来,挥剑一扫,青芒乍闪间,竟将韩不情的双贼脚斩断,惨叫一声,倒跌下来。 再看为首的贼道邵立化,已被那中年文士空手一掌,打断了一臂,手中兵器丢了,飞身追去. 两下里一横一直,凌空撞上,吃叶明霞一掌,打中伤处,痛上加痛,翻身正往下落,婉儿恰巧赶来,就势一刷,削去了他的脑袋。 余下五贼本想来援,全被那中年文土飞身迎住,斗将起来,眼看同党伤亡殆尽,欲逃不得,正自徨急,忽见那中年文士舍了他们,纵往殿角,一闪不见。 群贼原因强敌身轻厉害,无论逃往何方均被拦住,一见敌人不战自退,以为有了生机,但因庙墙太高,以他们的轻身功夫,还真跳不出去,就分成了两起逃走,内有两个轻功好的,便往西偏殿房上纵去。 婉儿见状,方高喊一声:“贼羔子要逃!”正往前纵,忽听房上一声怒喝。 她闻声一看上面,又来了两贼,一个番憎,生得身材高大,声如霹雳,一声怒吼,屋瓦皆呜,僧袍已然脱去,左手拿着一个独脚铜人,右手拿着一把钩连刀,厚约寸许,前头一只月牙钢钓,都是明光闪闪,长达六尺以上,看去分量极重。人已高大雄壮,又穿了一身极为华丽的短装立在房上,威风凛凛,宛如天神。 旁边一个老头,一身黑袍短装,手持双拐,背插钢刀,腰挂两个小葫芦,似是铁制,却生得又矮又小,胸前长须打成一结,秃头无发,面如敷粉,月光之下更显得这两人,一为巨灵,一为侏儒,高矮相差,黑白分明。 先逃两贼,一见来人,连忙回身急喊道:“师父,小贼猖狂太甚,还有一个穷酸连伤多人,此时不知何往,还有两人也被困入地底……” 话未说完,婉儿已然赶到,一见来人威势,心里吃惊,但是,初生犊儿不怕虎,年轻胆大,不愿临敌退却,仍往上纵,刚一离地,忽听身后急呼道:“小师妹速退!”人已纵起。 对面番僧初得警报,急怒交加,见是两个女娃儿,一大一小,大的一个正将逃走三贼拦住动手,小的一个正由下面纵来,轻功甚好。 他原想凭仗着自己这份威武的长相,手中兵器又沉又重,平日遇敌不必动手,只这一声怒吼,十九吓退。 对方这小女孩竟如未闻,又听贼徒说敌人厉害,伤亡甚多,不禁怒火攻心,手中铜人一举,当头打下。 小婉儿原意,因敌人身材高大,房上动手必不灵巧,欲仗轻功占点便宜,不料恶道身法颇快,只一纵便到了檐下,耳听呼的一声,手中铜人已迎面打来。 她见状正想用手中剑奋力挡去,耳听一声警告,又见来势凶恶,心中一慌,百忙中施展师门轻功险招,凌空翻落。 忽有一股劲风,带着一条人影,由正殿那面飞来,势急如电,还未看清敌友,就这危机瞬息,千钧一发之际,倏觉身子一紧,耳听:“小师妹,不可妄动!”已被那人拦腰挟住,飞出三四文外,落在地上。抬头一看,见是那中年文士,心中一动,忙道:“你一定是大师兄了,云奇弟兄二人走往地牢破那机关,还未出来,不知怎么样了?” 来人正是云霄,他闻言从容一笑,道:“不妨事的……” 婉儿笑道:“大师哥,这怪和尚是谁呀?” 云霄笑道:“他是金发斑禅的师弟,人称八臂法王,力大无穷,奸淫杀抢,无所不为,可厉害着呢!” 原来云霄一见婉儿冒失上前,知非敌手,关心太甚,一面大声急呼,忙即赶去,刚想起手无寸铁,此贼恶名在外,多大力气还不知道,兵器又长又大,如何进身,情急之下,这才冒险飞身救人。 婉儿一听之下,把小嘴一撇,不屑地道:“我才不怕他呢!” 话声中,冷不防挣脱了云霄,翻身又扑了上去。 此际,房上三贼一见来了恶僧,胆气立壮,忙即回身朝下纵去,内中一个情急了些,正抢在番僧前面,瞥见婉儿迎面飞来,一上一下快要对面,心忖:“一个小女孩也敢这么胡来。”猛地一咬牙,扬刀就砍。 小婉儿本想翻落,一见敌人刀到,正合心意,一伸左手先将敌人手腕抓住,再一用力,那小子立时半身酸麻。小婉儿也借势落下,心知恶番僧必要来救,更不怠慢,脚才沾地,不等那贼还手,就势连人往上甩去。 八臂法王一铜人打空,认出那文士乃是云霄,心中一惊,正往下纵,又见弟子被人捉去,随同下纵之势,忙举铜人照头便打。 刁钻的小婉儿早已料定,有此一着,把手中小贼往上一甩,只听一声惨叫,被铜人打个稀烂,残刀落地。 小婉儿已然斜纵出去,见状拍着手笑道:“师父不认徒弟,还替他送了终,臭和尚,错杀了徒弟,不后悔呀?快些坐下念卷经,超度一下吧!” 八臂法王见将自己人打死,本就有气,闻言更是怒火攻心,大喝道:“你这小丫头是什么人?快通名受死!” 小婉儿这姑娘胆子大得出奇,面对着这么个凶僧,她并不害怕,笑嘻嘻的道:“是我先问你的,得由你先通名受死!” 八臂法王怒声道:“佛爷就先告诉你也不妨,我就是西域国师,人称八臂法王。” 小婉儿笑道:“难怪你这么横行,不过,你不像。” 八臂法王洪声道:“什么地方不像?” 小婉儿笑道:“你没见过吗?那螃蟹生有八只脚才横行,你既不像螃蟹,也只有两只手两只脚,怎么可以说是八臂呢?你敢冒名顶替,硬说是螃蟹,胆敢横行,我看你是报应临头了,好吧,等我收拾了你,赏给那些船户下酒去。” 八臂法王一听,气得双目冒火,大吼一声道:“气死我了!” 小婉儿笑道:“那你就快死吧!省得留在世上害人,不过,你只不过比人长得个子高些,死后多占一些地皮,有什么稀奇的,这样穷嚷鬼叫,多没意思……” 八臂法王不等小婉儿说完,已怒吼如雷,厉声大喝道:“小贱婢,你再不报出名号师承,我就要你小命了。”说着,左手铜人、右手钓连刀往外一分。 小婉儿人虽刁钻淘气,她可不是傻子,眼见恶僧手中兵器才一舞动,呼呼乱响,立在地上,和巨灵神一样,这等威武,果然少见,心想:“这番僧全仗蛮力欺人,何不斗他一斗?” 心中这么一打算,笑嘻嘻的道:“大螃蟹横行鬼,不要发急,有话好说嘛,你这副穷凶恶极的样子,只可吓吓别的乡下人,可吓不倒我。如今手还未动,是你死,或是我杀了你,还不一定,我的名字你还不知道,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死了,那该有多冤枉呢!” 八臂法王见对方小小年纪,面对强敌竟然神色自若,毫无惧意,手中只有一柄短剑,旁边还有强敌,双方强弱相差太远,如先出手就此将这小丫头打杀,必被人笑话自己心粗气浮,怒火头上,对方拿话绕弯骂人也未听出,急口骂道:“那就快报出你的名字和师承来,也好动手!” 小婉儿笑道:“你是怕死得糊涂呀,我偏不告诉你?” 八臂法王怒声道:“你可是不敢?” 小婉儿把嘴一嘟,气呼呼的道:“我叫婉儿,就是不告诉你,谁说我不敢了?”声一出口,双脚一点,人已飞起,一纵一丈多高,真个是捷如飞鸟,快得出奇。 番僧不知小婉儿闹鬼,借着问答暗将紫府真气运足,目光又灵,早就注定在那两件兵器之上,有心要他好看,冷不防突然纵起,看似朝人扑来,实则是个虚势,中藏变化。 番僧万也没有料到,这样一个小女娃儿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当时只觉人影一晃,迎面扑来,方想:“这小妮子真是找死,凭你也敢和我硬拼?”心念才动,左手铜人往上撩去,以为这一下非打飞不可。 就在这时,突听房上那瘦小老头高声道:“法王,小心了!此是紫府霹雳掌的身法……”底下便没有了声息。 同时,觉得手上铜人往旁微微一荡,好似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眼前一花,人影一闪,前额早中了一脚,一阵奇痛攻心,双眼一黑,几乎倒在地上了。 再看敌人,已纵出去了好几丈,落地笑道:“大螃蟹!你尝到没有?别发急,姑奶奶我在这里,休看我人小年轻,你人高马大,我要想打你那里决不会错,放心好了。” 须知番僧凶横半生,向无敌手,第一次吃亏,如非自己一身横练功夫,头骨准被她踢碎,如何不恨,急怒攻心,纵将过去举刀就砍,一面紧握铜人,准备敌人一躲便横扫过去。 原来小婉儿在纵起时,早有算计上见铜人朝上打来上用一个“黄鹄摩空”的式子,化为神龙掉首之势,身子往房上一翻,避开正面,右手朝铜人一推!借劲使劲,往斜里倒纵出去。同时双脚一分,左脚对准敌人右手的刀,防备万一,右脚便朝敌人前额猛力踢去,藉着一弹之力,纵出两丈,再使一个金龙闹海的身法,身于一扭一挺,改归正面,轻轻落在地上。 身方站好,忽见番僧暴怒追来,人既高大,手中兵器又长又亮,月光之下宛如一条黑龙,带着两条寒虹飞射过来,急风扑面,连院中那些花树也跟看呼呼乱响。她吃惊之下,心想:“这番僧的蛮力果然惊人,武功也强,自己虽然一身本领,力气却不如他,仍以小心为是。” 心念动处,不等番僧迫进,双脚一点,凌空直上,先往身后偏殿倒纵上去,到了檐口更不停留,又是一个飞燕穿云,一纵好几丈高远,由番僧头上飞过。 八臂法王见小婉儿上房,忙即追去,不料又由头上飞过,暗骂道:“小贱婢,知我厉害,不敢明斗!还想闹鬼,和方才一样,仗着轻巧功夫取巧暗算,真是做梦,东偏殿上面那老头,稍为出手,休想活命。”骂之未了,忽又想道:“咦!这位老人家原是主体,怎么没有出手?就只说了两句话,便没有声息了……” 心中这么一想,回身看去,对面殿顶上那有什么人影,被自己平日奉若神明的三叔偷天燕朱洪,人已不知何往。 此刻,场中群贼已全部就歼,叶明霞将另一逃而复回的贼徒,乘着下落之势,一掌打倒,另外还有两贼,一个重伤卧地不能起立,还有一个遇上了云奇、云飞两兄弟,手中兵刃只剩半截,一长一短,也是手忙脚乱,云飞口曰声声要他跪下磕头做乌龟,爬了出去,狼狈已极。 八臂法王见自己门下的情形,更是气往上冲,待要赶去杀掉云奇兄弟,然后再杀小婉儿,心念方动,人还未纵起,忽听一人道:“小师妹,好了,你已连占上风,我和这番僧还有一点过节,你可以歇会了!让给我吧,” 声随人到,“嗖”的一声,人影一闪,神威书生云霄凌空飞降,落在面前,笑道:“番驴,可还认得在下么?” 八臂法王凝目注视了一阵,冷笑道:“富春三友的老大,老衲闻名已久,尊驾敢莫就是云大先生?” 云霄笑道:“好说,不过我已注意你很久了,因你藏头露尾,诡计多端,遮掩过去,幸而你们不在本地害人,我也犯不着多管闲事,也是你们恶贯满盈,最近竟和赤城的金发班禅勾结,妄想掀起武林风波,我可不能不管了。” 叶明霞见那凶恶的八臂法王,在云霄的数落下,不知何故竟然夫首不语!只管凶睛怒中彷佛恨极,手中又拿着那么霸道的兵器,竟不敢动。 她越想越怪,再看神威书生云霄手上就只拿着一支竹箭,长有七八寸,好似用了多年,光滑异常,指着番僧数说不已。 番僧始终目注那竹箭,面带急怒之容,等到听完,呆了一呆,忽然疠声喝道:“姓云的,少在佛爷面前卖狂,早就猜出你的来历,虽拿不准,心想赶人不上百步,忍了下来,我已让了你,也就是了,何必又要逼人呢?” 云霄笑道:“我也在容忍着你哩!不料今夜我师妹来访,误投此庙,你们既知是我的朋友,就是不以礼相待,也不应该诡计暗算,我能不管么?” 八臂法王道:“我和令师妹无冤无仇,今夜我如在庙内决无此事,全是我那两个不知厉害的师弟所为,等我赶来已是骑虎难下了,如真不信,朱三叔既被你们所擒,可以问他,未来之前,他邀我同往赤城仙馆入伙,我是如何说法?” 云霄笑道:“我当然会问,不过,看你方才出现的情形,全不是那么回事,似要赶尽杀绝样的,这又如何说法?” 八臂法王冷然道:“方才因见你在场,怒火头上还想要讲理又见你杀了那么多人,我要报仇有什么不对?等到事完再和你说话,肯听使罢,否则,也说不得了,这时认出这支竹箭,方知当年救走我师父的是你,反正我今日已是家败人亡,威名丧尽,如肯稍留余地容我一走,我也无意人世,只等此地事了,我便披发入山,你看如何?真要动手,我虽未必能胜,凭我手中兵器,要想杀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叶明霞见他说话时,目射凶光,恨不得将敌人生吞下去,分明强忍怒火,另有凶谋。 云霄立在面前,神态从容,人既文秀,相隔又近,好似毫无戒心,虽料大师兄绝非寻常,照此大意轻敌,那番僧两件兵器又重又长,万一暴起发难,如何抵挡,其势又不便在旁插口,显得小气。 正当她细心查看恶道动作,代他担心之际,番僧果然心存恶念,借着说话,暗将全身功力,运在双臂之上,话到末句,忽然发难,震天价一声怒吼,双臂齐扬,朝春云霄拦腰砸过去。 叶明霞还料不到发难这么快,又见云霄全无准备,没事一样,心方一惊,忽听番僧又是一声惨叫,身上一见几乎跌倒,再看他那两件兵器,全都到了云霄的手上。 原来番僧八臂法王他并不是西域人,乃是陕北米脂人,本是一孤儿,名叫朱缺,为人牧羊,因失羊而遭主人毒打,被神弩铁鼓仙所救,收在门下。 那知这朱缺一心想练成“天辛神弩”的功夫,暗恨其师感私,就乘机行刺杀了铁鼓仙,以为可以得到“天辛神弩”秘岌,自己也可以苦练而成。 那知就在铁鼓仙身受重伤,奄奄待毙之际,神威书生云霄无意中遇上,救下了铁鼓仙。放走了朱缺,那“天辛神弩”秘笈反而落在云霄手中。 朱缺知道自己的弑师犯上,为武林同道所不容,就远走藏边躲了起来,后来竟拜在金轮法王门下,成了金发班禅的师弟,等到金发班禅人侵赤城仙馆,他才潜入江南,就在这富春江畔七里陇住了下来,表面上是个出家人,循规蹈矩,常行善事,暗中仍然奸淫杀抢,无恶不作,不过,方圆百里之内绝不作恶,每年都要出门一次,去到北五省害人。 他此刻一见云霄的竹箭,正是当年铁鼓仙的信物,虽然有点胆怯情虚,但知神威书生云老大的脾气,嫉恶如仇,方才又是那等说法,除却一拼之外,万无生路,是以一面忍气回答,猛下毒手。 不料刀和铜人才一出手,便被对方接住,最奇的是,那么粗大光滑的铜人。吃云霄五指反手抓住,彷佛嵌在里面,另一手也将那又厚又利的大刀连锋抓紧,就势回手一抖,两支竹箭已扎上了番僧的“肩井穴”上。 恶僧连想夺回之念都未引起,看也不会看清,当时只觉砸在一个极其坚硬的东西上面,兵器全被吸紧,同时两旁一震,手臂酸麻,虎口迸裂,五指全数裂开,奇痛澈骨,再也把握不住,不由亡魂皆冒,身子随同一晃,几乎跌倒。 等到退出好几步之后,觉得两膀直垂,不能随意抬起,痛是痛到极点,惊悸百忙中,试一用力,两膀已齐肘折断,只皮内连住,外表看不出来,好似真力已脱,就是不死也成了废人,又听云霄哈哈笑道:“朱缺,你不是处心积虑,忘恩负义!甘冒天下大不讳弑师犯上,想得到‘天辛神弩’秘笈吗?我为了成全你,你那肩穴上已被我钉上了两支‘天辛神弩’,每两个时辰,受一次分筋挫骨之苦,受满七十二个时辰,就七孔流血而死,滚吧!” 八臂法王朱缺一听,神色大变,刚吼得一声,两条人影已由头顶飞坠,乃是云奇、云飞两兄弟,两人抬着的是偷天燕朱洪,也就是朱缺平日最信仰的三叔。 此刻,云霄抖手丢下了铜人、大刀,小婉儿也将另一贼徒杀死,和叶明霞一同迎着云奇跑去,四个人正在说话,若无其事。 八臂法王朱缺知道再待下去,也难逃一死,仍然妄想抽空逃走,强忍奇痛,刚往殿角纵去,猛觉周身酸麻,伤处痛不可当,方在叫苦,忽听叶明霞喝道:“师妹真蠢,这番僧还能活么?” 声才入耳,猛觉背上一痛,“噗嗤”一声,剑已透胸而入,一声怒吼,底下又被踹了一脚。 朱缺本已重伤脱力,勉强纵起并没多远,身又重大,落地还未立稳,正自痛澈心肺,那禁得住这一剑一脚,身子一歪,翻身倒地。 小婉儿原因番僧凶猛非常,一直均在注意,见他手中兵刃被大师兄夺去,急切间,并未看出他受了极重的内伤,稍为用力便难活命,见要逃走,纵上前去就是一剑。 刺中以后,以为敌人猛恶无比,惟恐还手,下面又纵身一脚,不料番僧死得太快,剑又锋利,抽得太慢,将前后心扎破了两个大口,鲜血狂喷,就此尸横就地,因听师姊呼唤,忙赶回去。 叶明霞笑道:“你怎么这样笨,没见他两膀脱力都垂了下来么?你不杀他,他也活不过三天,这一来,反使他少受点活罪,再说,当看大师兄面前,他逃得脱吗?” 小婉儿闻言,满脸羞惭低着头,不敢开口。 云霄笑道:“小师妹竟敢独斗八臂法王,传扬出去算够露脸的了。” 小婉儿无话找话,突然一指地上的小老头,忙道:“这就是那老贼偷天燕么?听师父说此贼淫凶无比,炼有独门迷香,害人甚多,向无真名实姓,他到底叫什么呀?大师哥,告诉我嘛!” 云霄笑道:“老贼姓名太多,一时也说不完,人都知他名叫朱洪,真名朱影,只有限几人知他来历,平日假装好人,不许别人采花,他自己却专在暗中奸杀良家妇女,你们二师兄申天爵便是被他暗算的。” 小婉儿大眼连翻了几翻,喃喃自语着道:“怪了,我明明见他在东偏殿的房上,却在外面被人抓了回来,他几时走的呢?” 云霄笑道:“方才来时,我知他一看到我必要逃走,特地隐了起来,他同番僧赶来,本想施展迷香暗算你们,我因出手救小师妹露了身形,就趁机溜的。不过这老东西,年老成精,他发现了我以后,竟毫无义气,妄想逃走,幸我早就防到,先就派人埋伏在他的去路,总算捉到了他。” 叶明霞闻言之下,伸手拉着云奇兄弟,笑道:“你弟兄好能干呀!小小年纪立此大功,实在难得。” 小婉儿此际站在老贼身边不住查看,见他五短身材,除去衣履讲究,看去短小精悍而外,卧在地上紧闭双目,满脸愁苦之容,神情十分狼狈,比起那番僧朱缺来,差得多了,怎会说他比他凶呢? 她心疑念百生,正要开口询问,忽见老贼两腮微动,并有一边朝外拱了一拱,仿佛口里含有什么东西。 小婉儿见状,忍不住笑骂道:“你这老秃贼,活了这大的年纪,害了许多人,已然被擒,眼看要遭恶报,还有心情吃东西呢………” 她话音未落,叶明霞已持剑过来,冷声道:“看我替二师哥报仇……” 云霄一听,突然喝道:“师妹且慢,留神暗器!” 说时迟,那时快,他声才出口,瞥见老贼一双色眼突然张开,目射凶光,喊声不好,闪身一把抓起叶明霞,未及拉开,老贼口中已暴雨似的,射出一蓬毒针,朝着叶明霞面上打来,心正惊急,一股急风突由侧面扫到。 月光之下,只见一蓬银雨,本朝叶明霞打来,就在将至未中之间,彷佛微雨之遇狂风,忽然往旁一歪,斜飞出去,落在地上,一片光丝亮如银电。 同时,小婉儿怒哼了一声,朝着老贼的脑袋上脚踢了出去,踢得他牙齿碎裂,血流不止。 原来云霄在一拉叶明霞的同时,斜斜拍出了一掌,震飞了那毒针暗器,顺手也拉开了叶明霞。 看那毒针只有半寸多长,针头作三角形,锋细如丝,针头有一小圆球,约有芝麻大小,云霄长吁了一口气,道:“真险!”跟着朝二小一瞪眼,喝道:“你们干的什么事?” 云奇忙道:“他在被擒时,周身毒药、暗器,连同迷香,一齐被我搜了去,看他受伤不轻,只有一手还未毁掉,谁知他临死还想害人,太可恶了!” 云霄笑道:“这就够你学的了,就连我也没有想到老贼如此的险诈,竟在被擒之前就将毒针藏在口内,差一点受了他的暗算。” 他话方说完,忽听老贼厉声怒骂道:“凭这两个小鬼头,也能擒得了我?没想到你们那老穷酸也会出山来?因此我老人家才会栽了筋斗,反正我老人家也活了六七十岁,福也享够了!单是被玩过而又杀害的美貌女子,少说也有千人,还有什么不值得的?早已想开,死活全未放在心上-只管下手,你家老太爷若皱一皱眉头,就不是好汉。” 叶明霞闻言极怒,两次举剑均被云霄拦住,冷冷笑道:“久闻此贼淫凶万恶!今日一见,果不虚传,听他自供,单是妇女,他害了多少人,一条老狗命岂足相抵,如就此一剑杀死,那万千冤魂九泉含恨,岂能便宜了他?” 叶明霞愕然道:“大师兄准备如何处置他?” 云霄笑道:“我要他尝尽人世间极刑,不过,这等恶报大惨,你们最好不要看,现在先把他带去他们的地牢中再动手好了。” 小婉儿突然惊叫一声,道:“大师哥,你们快看,老贼肚皮乱动,又想闹鬼呢!” 云霄笑道:“你说得不差,他想运气自杀,免得受罪!但他作恶太多,方才破他毒针时,我已想到,早用紫府真气破了他的穴道,除去静等恶报临头之外,多会闹鬼也来不及了。” 老贼也是恶贯满盈,想起多年盛名,初次栽倒受此大辱,身败名裂,心中痛恨已极,打算骂上几句出气,再运气功绷断肠肚自杀,免受凌辱…… 他做梦也未想到,对头早已防备,暗以内冢罡杰破了穴道,难怪运了一阵气,竟然无法提起真气。 再一想起敌人所说,不知如何死法,前听人说丐隐五湖穷神凌浑,惩治淫贼手法之惨,多好功夫也禁不住,何况真气已破,连想咬牙强忍都办不到,不由心胆皆寒,立转口锋道:“我自知孽重,不敢求生,但是你们好歹也积一点阴德,就算不肯给我一个痛快,求你们也不要做得过分。” 云霄笑道:“话倒是两句好话,可惜说得太晚了,这都是你害人害己,自己做出来的,否则,家师虽是嫉恶如仇,不遇到你这样的淫凶恶贼,这多少年来从未用过的五阴霹雳手,怎会照顾到你的身上?乖乖的忍受是你的便宜,如不知趣,只敢口出不逊,受罪更多,后侮就无及了。” 老贼闻言,深知厉害,长叹了一声,便将双目闭上。 说话之间,天已将亮,云霄命二小领着叶明霞姊妹赶往玄真观。云霄道:“我本该送两位师妹去往玄真观,无奈这里事忙,明天一天恐还难做完,只好等你们赤城仙馆回来再相见了。”就亲自送她们出庙。 四个人除了叶明霞之外,其他三个人都是十二三岁的小孩,而且又是初见,谈得颇为投机,尤其小婉儿,一下子高了一辈,在二小一声递一声的喊着小师叔,弄得她有些浑陶陶的。 他们且谈且行,寻到玄真观,方要叩门,已有道童迎了出来,道:“云大先生往灵官庙来回,家师知道两位要来,早已准备酒食宿处,家师临时有事已去方岩,命弟子在此等候,请两位师叔不要见怪。” 这个小道童也只有十二一岁,人甚灵慧,这玄真观就只他师徒二人,云霄时常来往,并不久住,平日甚是清苦,但不吃素。 到了里面一看,云房两间倒也几净窗明,陈设清雅,刚一坐定,那小道童使忙进忙出,端进某点酒菜,说是得信已迟,全是镇上买来的现成之物,师父又不在家,诸多慢待。 叶明霞姊妹本想不吃,因小道童再四殷勤,只得强拉那小道童一同吃了些,后即由小道童领去安歇。 睡未好久,听得院中有人走动,起身一看,原来小道童已预备好了午饭,乃师仍未回庙,知其半夜无眠,心甚不安,笑道:“我们吃饱还没多少时候,这等吃法岂不成了饭桶?” 经此一来,明霞不禁就喜欢上这小孩了,因为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不但应对得体,连执炊一应杂事,也做得并井有条,确是难得。 尤其小婉儿也是个小孩子,加上云奇、云飞弟兄二人,四个小孩就这半天的工夫,已玩在一起,打得火热。细问之下,才知观主名叫神笔顾秋,和云霄是莫逆之交,小道童名叫含山,功夫虽练得不久,轻身功夫却不在云家兄弟之下,好生奖勉。 一天的时间,含山和众人已熟,就向明霞求道:“闻说师叔和云师伯一样,精通紫府霹雳掌法,肯传授弟子么?” 叶明霞一听,才知这小道童的用心,难怪侍奉得这么殷勤,心想:“好小子真鬼,原来另有深心。” 方一迟疑,含山又笑问道:“师叔不肯教我么?”说着时,双目中蕴含泪水,似要笑的样子。 明霞见状,大是不忍,忙笑道:“谁说不教了?须知这紫府霹雳掌乃我师门独门秘诀,身法精妙,非有多年苦功,还须天生异禀方能练成,学成以后便少敌手,恐其仗以行凶,是以轻易不传外人。” 含山间言之下,颇为失望,眶中蕴含泪水,眼看又要夺眶而出了,明霞笑道:“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传你就是,这掌法实在难学,方才看你轻身功夫,虽有根底尚还不够,内功我未见过,料也未到火候,如不答应,你必失望。” 说时瞟了含山一眼,见他果然面现失望之色,盈蕴的泪水,已然流了下来,明霞笑道:“我想北天山狄家独门的七禽掌最适合你,不论任何武功,只要得遇真传。路未走错,不论武功深浅,均可循序渐进,谁都能学,并且根基越扎得好,效力越大。你如愿学,此时便可传你口诀和扎根功夫,等我赤城仙馆事完回来,再传你正反相生,一百二十八掌的手法变化,以你的聪明,数日之内便可学成,至多用上半年工夫,就可运用了,你看可好?” 含山闻言大喜,立时跪倒,口道:“师父,弟子遵命!” 明霞一听,神色微变,冷然道:“你又胡闹了,这是什么意思?” 含山一见明霞面色不快,知道会错了意,忙道:“师叔不要误会,这全是云大师伯和家师说好的事,连云奇、云飞两位哥哥都知道的,因为云大师伯最是疼我,每来庙中小住,我必求教,昨日对我说起师父的本领,可以驭剑杀敌和这两样掌法,因大师伯离开师门较早,都没有学全,日内如有机会不可错过,并令我和云奇、云飞两位哥哥一齐拜在师叔门下,虽然多一师父,和师叔一样,并非弃旧从新,还望师叔恩允。”说时,连云奇和云飞也一齐跪下了。 叶明霞一听,忽然想起下山之时,师父曾提过将这掌法代传给大师兄之意,今天传给他两个儿子有何不可,微微一笑道:“你们且起来,我答应就是了,我先收你们做个记名弟子等见了你们大师伯再做决定,乘此荒野无人,我先教你们口诀,可将它记熟,有不明白的,再问你们大师伯,自会知道。” 含山和云氏兄弟大喜拜谢,重又改称师父,跟着就传了口诀,见三人体力虽然都不算粗壮,但他们自幼从师,已练了好多年,根基扎得极好,人又聪明灵慧,一点就透,心想:“看这三个孩子全都资禀过人,如能照这样的徒弟多收几个,也是快事,岂不可以光大紫府无相……” 转眼之间,天又黑了,云霄仍然没有回来,就是那神笔顾秋也没有回来,却传来了紫云先生的飞笺!大意是杜珏和九大门派的人,已攻进了赤城仙馆,现正陷于苦战,命令明霞率领三小,即速赶往,也好使他们长些作战经验。 第二天一大早,含山已将早饭准备妥当,等收拾停当,五个人急忙动身。 叶明霞关心着表弟杜珏的安危,率领着四小,一路上连话都不说一句,连奔赤城山,经永康翻过了方岩山,走盘安,天黑之前,就到了天台。 这一路急奔,奔驰了足有三百多里,她虽没有什么感觉,可把四小给累惨了,方一找店住下,小婉儿就抱怨着道:“师姊!那有这样跑的嘛,累死人了。” 叶明霞笑道:“就这点路就叫起累了,那你的功夫练到那里去了?” 小婉儿尖叫道:“什么?这点路?师姊,你该不会发烧吧?从七里陇到这里,四百七十里,就只一点路呀!你想到没有,我们的功夫可赶不上你呀……” 叶明霞瞟了三小一眼,笑道:“你们累吗?” 三小闻声道:“师父……不累。” 叶明霞笑道:“小婉儿,你羞不羞呀!奇儿他们都不累,就你穷叫,还是小师叔呢!我看算了吧!” 说实在的,云奇他们真的是累了,当着新拜师父的面前,当然不敢说出来了。 叶明霞她当然也看得出,三小确是真累,也不说明,微一点头笑道:“既然大家都累了,吃过饭洗洗脚,就快睡吧!不过,这里已是赤城地界,睡得惊醒点。” 三小到底是小孩子,就连小婉儿也算上,平均年龄也不过十二岁,他们没有什么思想,累了就是累了,吃饱了,倒头就睡上梦香甜。 可是,叶明霞可不敢大意,好在一宿无事,第二天一早,先叫来早点吃过,然后才叫醒四小,看着他们吃好了,结清了店饭钱,方待起身出店,突听一个粗犷的声音,喝道:“嘿,是个俏姑娘们儿,来,给老子斟杯酒再走。” 叶明霞闻声,扫目看去,认出来是赤城四尊者中的天雷尊者和天风尊者,立向四小使了个眼色,迳自向外走去。 四小这一得到了暗示,别提够有多高兴了,小婉儿转身向桌上一靠,笑道:“你招呼谁给你斟酒呀?” 天雷尊者一瞪眼,道:“就叫方才出门那位姑娘。” 婉儿笑道:“人家走了呀!” 天雷尊者冷冷一笑道:“她走不了的。” 婉儿一瞪眼道:“凭你这么大的个子,欺负人家一个女人,算是什么东西。” 天雷被骂得一楞,他没想到一个小女孩竟敢这样和自己说话,凶目一翻,瞪了婉儿一眼,道:“小畜生,你说什么?” 婉儿嘻嘻一笑道:“小畜生,你在骂谁?” 天雷又是一怔,顺口道:“小畜生,在骂你……” 站在店门口的三小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云奇道:“不错,小畜生是在骂人,骂他自己是小畜生。” 天雷尊者一听,这才会过意来,不禁大怒,翻手就向小婉儿抓去。 论武功造诣,天雷尊者可是比小婉儿高多了,但是他却没有小姑娘狡猾,如被他这一抓抓住,小婉儿不死也得重伤。三小见状,齐声呼叫道:“大个子不要脸,不得以大欺小。” 呼叫声中,小婉儿把头一低,已从他手臂下绕过,用一招“东拉西扯”,顺手劈断了椅脚。 天雷尊者自恃身分,他是坐着出招,本来嘛,对付一个小孩子,他还用不着站起身来,一见小婉儿走开,方一转身,“咔嚓”一声,椅倒人翻,他那一抓,却抓在了天风尊者的肩上。 第三十章 天风尊者冷不防被天雷尊者抓上了肩头,本能的闪身,那知他不闪身还好,他这一闪身,照方抓药,同样的椅倒人翻,两个人滚在地上。 云奇等三小见状,拍着手笑道:“两条大疯狗,滚地找骨头,羞,羞,羞!” 两人被骂,暴吼一声,飞跳而起,向三小扑了过去,在这同时,三小已纵出店外,方站好身形,风、雷二尊者已追了出来。二尊者见三个小孩儿并未逃走,好像并不怕自己,心中暗暗奇怪,瞪目喝道:“你们……你们他娘的叫唤什么?” 含山握拳作势,笑道:“没有什么呀!我们看到两条狗在找骨头,不对呀!” 云飞接口道:“对的,我也看到了,是两条懒狗。” 二尊者见三小这种神态,心中一动,暗忖:“这不定会是那位高人的弟子,还是少招惹的好,何况活佛曾有交代,说近日赤城可能有事,来的人物都是相当有分量的高手,一个不好,就可能大败转输,连命难保得了,还是小心点的好。” 两人这么一想,互使了一个眼色,陪笑道:“三位小兄弟,你们叫什么名字呀?是那一门派的?” 含山一听,望看云奇道:“大师兄,他在盘咱们的海底,不能告诉他。” 云飞笑道:“怕什么?我不信他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去南海紫竹林找咱们。” 含山愕然道:“那么姓名呢?” 云奇笑道:“我来告诉他。”说着,指着二尊者一笑,道:“你们想知道我是谁,对吗?” 天雷尊老笑道:“小友,报上个名姓来,咱们交个朋友不好么?” 云奇笑道:“好,不过,你可得站稳些,别吓死了,可就交不成朋友了。” 天风尊者笑道:“我们还不会那样脓包,快说吧!” 云奇故意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的道:“我们都是南海紫竹林的弟子,我姓萧名奇,这是我二师弟姓祖名飞,三师弟姓宗名山,在江湖上,我们都是三人并称的,听说过没有?” 天雷尊老一听,心中暗自纳闷,自己行走江湖多年,并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南海一派倒是知道,听说他们武功奇诡,心中忖思了一阵,忙道:“原来是小祖宗三位老弟……” 他这句话方一出口,倏觉有些不对,初时还没有会过意来,以为是自己的语病,但经他仔细的一琢磨,方悟到上当了,厉吼一声道:“小狗,你们是谁的小祖宗?” 云奇笑道:“那得看是谁叫了,如果是赤城大臭狗,我们还不要那些小孙子呢!” 云飞插口道:“大哥说得对,虽然有子不肖,也犯不着找臭狗当孙子呀!” 这一来,二尊者真的被骂得怒火冲天,天风尊者倏地一个箭步上前,伸手便抓。 云奇闪身让过,笑道:“还想抢骨头呀?这是大街上,找错地方了,真要想动手,小老太爷可以给你们打个名堂。” 天雷尊者怒声道:“什么名堂?” 云奇笑道:“咱们玩个三才五行、四象六爻,三招之内制服你们,怎么样?我若输了,拍拍屁股走路,你们若输了,磕头认祖宗,怎么样?” 二尊者许是被气得昏了,想也没有想,同声道:“好,就这么办。” 云奇笑道:“你们准备好,我可要出招了。” 他口中说着话,右足同时向前轻轻一滑,按着九宫迷踪步法展开攻击,沿三才、转五行,左足滑走,右足立即飞扫而出,四象眩目,六爻乱神,小身子滴溜溜一转,人已平空腾射而起,先是右拳一展,口中大喝一声道:“霹雳乍现,天雷,你接着了!” 喝声未了,右拳疾吐,又喝了一声道:“混沌初开,天风,你也别闲着!” 二尊者方在互视而笑,耳目所及,忽觉得形势不对,方待应变出手,已然迟了一步。 只听“哎”“哼”两声,先是天雷尊者被劈倒地,接着是天风尊者拳中心窝。前老半身如锯,后老心加沉石,一个倒卧在地二个捧心跪蹲,全都痛得脸色铁青,冷汗如雨。 云奇人在半空中,双足微分,飘飘而下,落下后,一足踏在天雷尊者腰眼上,一足点在天风尊者脑颈间,俯脸冷冷一笑道:“我说如何?你们输了吧?” 天风尊者呻吟着道:“你……你……你要拿我们怎么样?” 含山道:“不怎么样,磕头认祖宗。” 天雷尊者一听,怨声道:“你还是杀了我们吧!” 云奇摇头笑道:“杀了你们?我可没有那么笨,大街之上,杀人可要吃官司的,我不干!” 人丛中突然传来小婉儿的馨音,道:“只要他们认帐就行,何必一定要磕头呢?走啦!” 三小听到了小师叔的招呼,不敢有违,但是却有些不甘心,就在这时,小婉儿忽然又招呼道:“韩大侠,烦你过来一下。” 随着话声,从人丛中走出一位手持玉箫的书生,云奇认出来他是灵官庙漏网之贼,玄宫八仙中的湘子韩不情。 那韩不情想不到会有人认识自己,而且在称呼上居然如此客气,闻声一看之下,他可认出来小婉儿和云家弟兄,刹时变了睑色。 他心中明白,在灵官庙小婉儿曾独斗八臂法王,就知人家的武功不凡,还有云奇,小小年纪,一举制服了赤城二尊者,他湘子韩不情这几手功夫,又算得了什么? 他可不敢有违,乖乖的挤出人群来,面对着小婉儿本想抱拳,随又改成长揖,躬着身子,嗫嚅道:“小姑……姑奶奶,唤出学生,不知有何吩咐?” 小婉儿走出人群,面对着二尊者道:“每人赏他们十个大嘴巴,打他们一个忤逆不孝,记着,要重,越重越好,否则的话,我就扎你十剑。” 韩不情那敢不听,立把心一横,爽然点头道:“这个……这个……姑奶奶,你放心就是了!” 他说着衣袖一掳,上前先将天风尊者下巴抬起,“劈劈啪啪”打了十个大嘴巴,一下也不少。 小婉儿在这时,一拉云奇悄声道:“还不快走,出北门,你师父等待着急了。” 三小闻言,悄悄的挤出人群,纵身向北门外奔去。 韩不情打完了天风,又走到天雷身边,照样的打了十个大巴掌,先后二十下,打得果然很认真。 二尊者也挨了云奇两掌,虽然云奇人小力弱,无奈霹雳神掌自有其威力,已是欲振无力了,这时那还有挣扎的余地?虽然气得双目冒火,也只有咬牙硬撑了,十个巴掌打完,他们已是鼻青脸肿,嘴歪眼斜,不复人形了。 小婉儿微微一笑,朝着韩不情一抱拳,笑道:“大仙,谢了。” 人随声起,就见一条红影乍问之下,就失去了踪影。 韩不情眼望着小婉儿已走得不见影儿了,他还楞在那里,好半晌之后,他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啊”了一声,急急走到二尊者身边,连连打恭陪不是,道:“二位尊者,小弟罪该万死,务望……” 天雷尊者挣扎着爬了起来,咬牙骂道:“去你娘的,滚!” 韩不情搓着手,局促不安的道:“这个……唉唉……” 正在韩不情左右为难之际,天风尊者已走过来,挽起着天雷尊者,向店中走去。 这时的云奇等三小,已出了北门,但见到处都是峭岩绝壁,好在三人都有一身轻身功夫,奔行起来上下如飞,峻崖峭坡一跃便过。 就这样奔走了一阵,那有师父的影儿,是云奇的主意,攀登到峰顶,居高临下,或许能发现师父的踪影,即是无所发现,师父也能看到他们,于是,他们施展开身法,向峰顶爬去。 费了半天的时间,累得一身大汗,总算爬上了峰顶,突听峰下人声呐喊,金铁交呜,凝神向下看去。 只见一位青年壮士,一剑力敌六名怪人,剑作“九龙闹海”,接连几手抢攻,迫退一人,大吼一声,横跳三丈,“蜻蜓点水”飞过了一处乱石堆,“白鹤冲天”变“苍鹰下掠”,剑演“野战八方藏刃”,一阵金铁“锵锵”交呜,六怪人全闹得兵器点地,人马倒退。 就在一这时,一名绿衣女郎轻落场中,伸手握着了那青年壮土的手。 那六名怪人乍一后退,立即又聚在一起,吐气开声,“嘿”地一声大吼,同时推出一掌,罡风如潮,划空生啸,匝地卷起,疾撞场中二人。 含山吃惊的道:“哎呀!好霸道的掌力,只怕那两个人要糟……” 他话音未落,突听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小娃儿家胡说八道,六亡邪功怎么抵得了二仪神功!” 三小闻声看去,发现不知什度时候,身后来了一位白衣丽人,神态高雅端庄已极,望之令人肃然起敬。 三小不知人家是什么人,云奇调皮的一眨眼,笑道:“阿姨,你是谁呀?我们不认识你呀!” 那白衣丽人笑道:“你们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们。” 云奇愕然的道:“阿姨,你认识我们?” 白衣丽人笑道:“你们不是叶明霞新收的弟子么?”她说着一指云奇弟兄,又道:“你们是神威书生云霄的儿子云奇、云飞可对?” 云奇一听,吃惊的瞪大了眼,云飞惊愕道:“哥,她怎么知道我们的?” 含山笑道:“云师伯在这一带,那么大的名气,谁不知道富春三友中的云大先生,人家当然会知道的呀!像我,她就不会知道了。” 白衣丽人一听,忍不住掩口娇笑道:“小道童,先别得意,我对你知道得最清楚,连你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说话之间,只见场中的两人,手牵着手,各自拍出了一掌,掌风方起,风扬雷动,力可排山,那六名怪人立如断线风筝般,被震跌出去三丈开外,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看样子是爬不起来了。 含山惊得一伸舌头,骤然道:“啊!好霸道的掌力!” 白衣丽人笑道:“小道童,你知道他是谁吗?” 含山道:“他是谁?” “一个是你师父的丈夫,一个是你师父的妹妹,明白了吧!” 云飞插口道:“那六个怪人呢?” 白衣丽人道:“他们是西荒六怪。” 云飞突然道:“他们不害羞,打架还都牵着手。” 白衣丽人咯咯笑道:“他们害羞也没有办法呀,因为他们练的是二仪神功,不这样牵着手,就无法发挥出功力来。” 话音未落,峰下突然传来一声怪吼,随着那怪吼之声,场中出现了一个身形高大,手托石钟的怪物,怪叫着奔了上来。 杜珏和晓霞两个人肩头方往内一靠,叶明霞忽然飘身过去,笑道:“表弟,贤伉俪该歇会了,轮到我活动活动了。”说若一指那怪人笑道:“石钟老怪,你不在石钟谷,却跑来这里送死,看来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了。聪明的话,快些投降,听从武林盟主的处置,我就放你一条自新之路。” 老怪一听,气得哇哇怪叫,摇头道:“我不能听他一个小娃儿的处置,什么武林盟主,屁呀!大丈夫生而何欢,死亦何惧,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硬汉。”说到这儿,拍了拍后脖颈,又道:“我这脑袋要赏给我所心服的人,你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对我胡说八道,除非你丫头能胜过老子。” 叶明霞笑道:“老怪,你到底要怎么样?我总叫你死而无憾。” 石钟老怪道:“我要和你肉搏。” 这句话对一个女人来说,乍听之下有些下流,但在老怪说出来,并不奇怪,因为老怪这样有他的企图,第一、他希望金发班禅会赶来接应。第二、他自命天生神力,妄想以硬功克敌,毫无一点邪念。 叶明霞沉吟了一下,毅然道:“好吧!” 可是,等了一阵,金发班禅还没有露面,他就只好放下手中石钟,硬起头皮来,施展出金刚大力功,舒拳、曲腿,默运浑身猛劲,踏步迥旋,一声断喝,盘扑进攻。 看样子够凶、够狠,可是叶明霞并没有当成一回事,施展出霹雳掌,硬碰硬的实接实架。 云奇忽然道:“阿姨,我师父能否打败那怪人呢?” 含山忙道:“当然打得过呀,连八臂法王都不行,那怪人当然是不行了。” 云飞方想说话,白衣丽人忙道:“别争了,你们不是要练霹雳掌么?快些留心看,你们师父霹雳掌的威力。” 三小闻言,全都静默下来,凝神向下望着。 就见那石钟老怪施展的黑虎拳、黑虎拳莽解数,一出手,一起腿,都要跟着大喊,他拳疾如风,吼叫如雷,叶明霞两只脚始终站个不丁不八,任他老怪环转进招,也受不了她的反拨直推,老怪就只转了一个圈子,就知占不了半点便宜了。 这么一来,老怪不禁发火,头忘生死,身临正对面,决计孤注一拼,蓦地挫腰欺进,右手卷起一式“黑虎偷心”上,是黑虎拳中最难招架的一招,老怪又使了吃奶的气力,拳奔明霞胸口。 叶明霞不撤身,不移步,左右长短手同时突出,左手长,右手短,右腕骨左撇,左腕骨右勒,反掌向上两边接住老怪半条臂膊,“咔嚓”一声轻响,老怪右腕平白爆炸。 好个石钟老怪,左手还想抢抱对方纤腰,明霞倏地收右手下掠,冲进去左手一掌“猫儿洗脸”,老怪顿时鼻破口裂,翻身栽倒。 说时迟,那时快,石钟老怪这里方摔倒,九幽老鬼婆领着一大群人已赶到当场,这些该死的东西,全是些高一头、阔一膀的凶神恶煞,有玄宫的左辅右弼、寒北双邪、玄宫十二使以及各处归服而来的黑道人物。 他们眼见边荒六怪丧命,石钟老怪倒地,跑了花蕊公主,也溜了巫山七朵云,他们平日是无恶不作,今天大概是末日到了。 是以一露脸,各就先发出暗器,雨点似的簇向叶明霞身上放射。 叶明霞在紫府无相谷深造一载,暗器自然难不倒她,会使也会接,而且还懂得解毒,虽然她现在是赤手空拳,暗器来得那么密集,接是不接,躲也无法躲,但又怕暗器上淬有毒,如果不小心沾上皮肤,纵然有天大的本领,恐怕也难保全。 好在叶明霞临危不乱,运起紫煞真气上有一蓬氤氲紫气罩住了全身,那些暗器一碰上那紫煞真气,纷纷坠地。叶明霞就势飞扑,霹雳掌反覆挥劈,势气沸腾上连串闷雷般的低吼,塞外双邪、玄宫十二使顷刻滚地身亡,梅岭双怪公输庆良、澹台独秀见机得早,他们两人没发暗器,避风岩下,惊窜图逃。 可惜叶明霞这当儿已动了火,她就是一个也不轻饶,掌追四向,人走八方,梅岭双怪各被脑后点了“死穴”,横死五步。 九幽鬼姥见机得早,眼见伤亡枕藉,肝胆俱裂,等她发觉本身危险,刚一扭腰要走,叶明霞已凌空扑到,双掌运起紫府神功,向前一推,九幽鬼姥立时内腑尽碎,当场毙命。 就在这时,仙馆中飞扑出来一位大和尚,这和尚未穿僧袍披袈裟,身上披了件娘儿们的短褂,里面赤条条的什么也没有。 他正是金发班禅活佛,偏偏在这强敌压境的当日,他活佛欲海来潮,就在特别的云房里,糟蹋那些劫掠而来的苦难女人,大参其欢喜之禅,等到大势一去,他才慌不迭跑了出来,人一出现,舒掌劈空。 阿修罗神功掌劲道不输于霹雳掌,恶僧他用了十成功力,叶明霞一催紫府真杰,起右掌硬挡他一招。 两人相距不过丈余,两掌交劈,迅雷暴发,金发班禅被震退了三步,叶明霞纹风不动,这情形恐是恶僧刚刚参禅的后果,欢喜禅疲劳心志,失精伤元。 不过恶番僧并不相信,他惊瞠双目直视,怎样也不相信对方这么一位娇滴滴的大姑娘,会有这么高的功力。叶明霞娇叱一声,喝道:“禽兽,还不纳命来么?” 喝声中翻手一抛,霹雳剑闪起一缕青光,脱手而出,叶明霞左手捏诀,指挥剑光飞舞啃,金发班禅惊叫一声,两条腿一软,乖乖的趴倒地上,他那些喽罗见状,顷刻间四散奔逃。 金发班禅此刻忽然来了个倒竖蜻蜓,头下脚上,以掌抵地倒行而遁,这种动作很难看,加以他又没穿衣服,更难看,叶明霞也被臊得满面绯红。 偌大一个赤城仙馆,此刻已不见一个妖人了,有的就是那些横三竖四,抑或俯或仰、或穿胸破腹、或断股折肱的尸骸。 这些臭躯壳,羁迟人世几十年,自幼儿投拜名师,苦心一志学艺,这一段时间的过程并不简单,那可以说是饱受折磨,艺成出师,竟然危害世人,荼毒江湖,凌虚生灵,无恶不作,今日如此下场,那是报应。 叶明霞功成咄嗟,四顾踌躇,却也不禁感叹万千,方一收剑归鞘,突见对面峰腰红影飘闪,那是金发班禅乘机要逃。 叶明霞冷哼了一声,突然两手互搓,默运神功,举掌奋劈,掌发火生,烈焰沸腾。 须知,人身上本就有电,霹雳掌大概也就是电的威力,道家所说的掌心雷,所谓掌心雷是否属于霹雳掌一类,不可得知。 但是叶明霞的掌的确有雷也有火,她向那峰腰红影连劈三四掌,眼见火光冲天,岩塌石飞,那红影已被碎石砸得粉碎,在场的众人齐声惊呼。 叶明霞就藉着这个当口,飘身而走。 魔焰消了,人儿走了,大家一声声浩叹,叶公望气得直跺脚,云老大怒目瞪看儿子,谁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妖氛荡平,功成名就,叶明霞何尝又愿意走,不过,她眼见人家卿卿我我相偎依,心中一半儿妒一半儿恨,但也很伤心。 杜珏总是自己的嫡亲表弟,张晓霞也是人间奇女子,他们的成婚,可说是珠联璧合,可是自己呢?赖在当场等众人评长议短,最后求他收容,嫁作杜珏小星,她长叹了一口气,道:“唉!叶明霞此生已矣,决不能仰人鼻息去向他们低头……” 她是越想越生气,所以一咬牙,顿足而走,偏巧她去向又是东峰,一眼看见了三小,心想不能不有所交代,这才奔了过去。 白淡霞一见来了叶明霞,笑道:“好妹妹,好胸襟,你想来个功成身退……” 那知,她语音未了,叶明霞悲叫一声道:“大姊!”竟然伏在人家怀里哭了起来。 白淡霞当然知道人家姑娘的心事,心中一动,就劝她先到虚无岛中小住。 叶明霞思忖了一阵,自己反正无处可去,这才答应随着白淡霞去了虚无岛。 江湖上的风浪是永无休止的,也就是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方平静了一年的江湖,此刻又发生了事端,璇宫风云方息,现在又出现了巫山花蕊宫,消息不迳而走,很快的传遍了武林。 叶明霞静极思动,将三小托给了白淡霞,告辞了虚无岛,搭上了一艘海船,途返中原。 为了掩饰本来面目,她这时是个男孩子的打扮,女人扮男人,除了矮一点之外,更漂亮可说是眉目之间美好如画,而且身材又长得苗条婀娜。 须知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都有个普通老毛病——好男色,船上那些笨头笨脑的色鬼,免不了没安好心,姑娘身上那能容人动手动脚,底下自然有一场好打,叶明霞情绪欠佳,出手未免狠毒,七八个其壮如牛的粗汉,全被点了“死穴”。 那船主原本就是海盗,自命身手不凡,不知死活的亮家伙来斗姑娘,叶姑娘不该把人家踢到海里,当海盗的那有不会水的道理,他逃脱了性命,纠众重来抢船,原因是船上屯着价值数百万的货物。 叶明霞什么都懂,就是不懂水性,还好那海盗为了顾借财物不敢凿船,这就便宜了她还能够维持个支撑捍拒,这当儿又不知闹出了多少条的人命,最后那海盗头子也中了姑娘一剑但是群盗还是不肯退却。 这就应了一句话,说是:“金在野,百人趋之;盗者既死,纪网偕亡。船上财货成了无主的财富,航海逐利,芸芸众生,贫富差别悬殊,富者千万千千万,贫者贫无立锥,许多从盗当苦力水手的,全是要财不要命的家伙,财在目中,谁又能不想染指呢? 是以,他们各为小船舢舨,合围不退,叶明霞蹦前窜后,船头船尾往返搏击,手中一支大竹篙居然万夫难当,她边斗边算如何脱身,无奈敌至如蚁,诛之不可胜诛,最糟的是不懂得驾驶海船,就说懂,但是那么大的一艘巨船,也不是她独力所能胜任的。 眼前,她简直是无计可施了,求生不能只有求死,可怜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跳海势必遭擒被掳,自戕犹恐遗蜕受辱,唯一的一条路,就是举火自焚,但是,那还得有个举火的机会,苦就苦在没有这个机会。 群敌四伏,虎视耽耽,那能容你抽空,先前他们还肯来抢攻,后来晓得了她杀法厉害,就不硬拼了,改在四周环伺,他们已看出她不会驾船,不会驾船根本就不能追奔。 小舢舨离开大船三五丈远,停下观望,你又能奈何? 眼前的情形,只有敌乘你,你谈不到乘敌,这时好比猫捕鼠,又好比独行深山困入狼群敌人就有猫那么大的耐性,狼那么大的野心,守着你不去,只等你两个字——疏忽,或且稍露松懈,敌人就要踏隙乘虚。 目前,使你战不能战,却还得高据舵楼了望,时刻当心,守望比作战还要伤神,接连两日夜的不眠不休,累得她筋疲力尽,怎么办呢? 第三天的清早,群敌还在鼓噪,瞥见云海苍茫中,又赶到一艘贼船,怎么晓得来者就是贼船呢?因为,凡是正当的海船,不管是否装货,船底都必须压着若干大石头,用以保持吨位,才不致上重下轻容易翻覆。 贼船则就不同了,由于贼船的目的在提高船行速度,所以尽量避免用重物压船,所以贼船落水面显得特别轻浮,一眼就看得出来。 来的这艘船不大,两舷安着六支快桨,行驶如飞,这在大海上是很少见的,来得近了,舱里才出来一位二十多岁的少年人,浑身上下一色黑,衣衫是黑的,连一张脸也面黑如炭,腰间背上都没有带武器,手叉腰屹立尾艄不动,看样子分明是个劲敌。 叶明霞心生忌惮,先下手为强,摸出来几粒紫石子儿,虽然她囊中有着霹雳子,但她知道那东西太霸道,她不敢随便使用。 十几粒紫石弹方一脱手,划空而去,布成一缕紫光。 群贼不知她这是什么东西,不约而同的大叫道:“快躲!” 喊叫声中,那黑衣少年腾空迎弹,右手起“玉女横星”,接着振翮推浮,一鹤冲天,蹑虚再起,火鹞子翻身上连串悬空筋斗,滴溜溜落下大船舵楼扶栏。 那少年巧妙的一跳,反而跳到明霞身后,叶明霞窜开去,翻身剑劈华山,少年捷似猿猴,快同闪电,撞进去赤手夺剑,明霞迅疾撤步右转,剑起风扫落叶,横切少年蜂腰,那少年挂左腕挡剑,猛可里前冲,右手突出搭在明霞左肩。 他这一手,有个名堂叫“留容住”,搭上了就无法脱身,叶明霞迅急探指点穴,那少年突然叫道:“姊,我是晓霞。” 明霞一听不觉一怔,整个人被人家抱入怀中。 海面上那些人见状,大声呐喊着道:“别放手,等我来收拾他……” 叶明霞当作没有听见,她说她的,道:“霞妹,你怎么跑来这里,又这么样儿的打扮?” 张晓霞眼里流下泪来,道:“姊,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上天入地找得你好苦,我和珏哥虽然拜了堂,到现在仍然是假凤虚凰,张晓霞虚左而待,决无虚伪,不相信你可以面质珏哥,你能容我,我们便是同胞亲姊妹,我可是个无家可归的苦命人,不答应,我把珏哥带来交还给你,我就披发入山,绝不拖泥带水。” 叶明霞不是铁石人儿,忽然感动得流下两行眼泪,晓霞放了她,翻身迎住由绳梯上攀登舵楼的海贼,没见她怎样动手,群贼纷纷撒手翻坠舱面。她戟指着叱喝道:“这条船是什么人的?请他出来讲话!” 群贼哗叫道:“船主已被那狗娘养的杀了……” 他骂声未了,晓霞大怒,右臂一挥,一股劲风将那人卷入海中,群贼立被震住,不敢再叫嚷了,晓霞又道:“现在这条船是我们的了,货,你们快搬。”说着,转身向明霞道:“姊,答应跟我回去好么?” 明霞没有说话,她在沉思,可是,晓霞可着了急,忙道:“霞姊,你好意思就那么忍心,教我白跑几万里!” 明霞道:“霞妹,真的,那里我都不要去,我要老死无相谷,要不是在虚无岛有寄人篱下之感,也不会来到这地方。” 晓霞笑道:“好哇!那就回到珏哥哥身边去,怕什么?” 叶明霞哼了一声道:“我就不要他杜珏,他人呢?到那儿去了?” 张晓霞大笑,抢到扶栏边,叩栏大叫道:“珏哥,你还不上来,你的明姊姊找你哩……” 杜珏应声,从来船舱里跳出,拧身窜上舵楼,他化装成一个老苍头,样子根难看,这会儿,他心里高兴极了,越发摆出一副怪模样,弓腰缩背,拱手喝诺。明霞鼻子里“哼”了一声,口里“呸”了一声,人又扑倒在晓霞怀里,道:“霞妹,咱们走,别理他!” 说着,两人牵着手,走入舱中,方又提起道:“妹妹,你们怎会到了这里来呢?” 晓霞道:“当然是我你呀!我们找去了虚无岛,白大姊说你走了,我们才又追了上来,昨天在海上听人说这里出了海盗,打劫了他们的船,那知道海盗会是姊姊。” 叶明霞也将这两天的经过说了一遍,叹了一口气道:“唉!幸亏是遇上了你们,要不我恐怕就完了。” 晓霞笑道:“这也许是天意,我们如果找不到姊姊,整个武林也真的完了呢!” 明霞吃惊的道:“江湖上又出了什么事?” 晓霞道:“方消灭了赤城仙馆,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巫山花蕊宫。” 明霞吃惊的道:“这么说,诸葛丫头又在闹鬼了?” 晓霞道:“听说巫山花蕊宫机关重重,很不好对付的呀!” 叶明霞笑道:“你可还记得,我有三十六粒霹雳子,至今都舍不得用,为的就是留着对付他们的。” 姊妹两个说得高兴,连什么都忘了,还是杜珏细心.命人整治了酒饭,大家饱餐了一顿。 在这时,那些海盗们已搬走了船上的货物,杜珏叫他们把那条船系在大船尾后,调用来船上的十多名水手,启碇大船扬帆直驰高平。 他在外面忙得昏天暗地,明霞、晓霞躲在舱中讲不完的悄悄话。 叶明霞这几天累坏了,也饿坏了,现在吃饱了,也静了下来,便觉得疲倦不堪,不知什么时候她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好不香甜,也不知道睡了好久,醒来时,船已停在高平港外。 明霞吩咐把那海盗船凿沉,偕同杜珏、晓霞直奔巫山而去,在途中杜珏传下玉虚宝杖,传令人大门派,大举围剿花蕊宫。 那是在端阳节的前夕,十大门派弟子齐集巴东,杜珏分配各派就近围剿各地分宫,然后合全力进攻花蕊宫。 当天晚上,叶明霞夜上巫山,以囊中霹雳子破了各处机关埋伏,刹那间,巨雷天降,火焰冲天。 花蕊宫主诸葛倩闻警,率众迎敌。 她一身白色劲装,外罩红色披风,肩斜长剑,面垂白纱,双目寒芒闪眨如电。 魔女先还屹立墙头,冷眼观战,及见各派弟子凶猛如虎,杜珏更似一条夭矫神龙,往来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她终于无法袖手了,只见她长剑出鞘,一声脆叱,春燕般一掠而下。 众贼陡见他们宫主亲自出战,不由得轰然一阵欢呼,一个个精神大振。 诸葛倩凌空一剑劈向杜珏,突然一道青芒乍闪,架住了她的长剑,“呛”的一声,火星冒起,两人各退两步。 花蕊魔女一打量了对方,咯咯笑道:“叶明霞,我算定你会来的,有胆量!” 来人正是叶明霞,闻言微微一笑道:“没有胆量也不会来,我真后悔在赤城仙馆没有杀了你。” 花蕊魔女笑道:“可惜你再没有机会了。” 叶明霞知道花蕊宫主诸葛倩一身功力,得之明末七隐不传之秘,决非自己所能企及。 现在魔女既然使的也是一支宝剑,可见她的剑术必然得自王屋双隐的玲珑剑法,也必亦要下过一番苦功,今夜之战显极艰钜,不将生死置之度外是不行的了。 原来七、八年前,花蕊宫主曾经被王屋山的玲珑仙隐所救,后拜在双隐的门下,习得一身绝妙不凡的武艺。但花蕊宫主却暗藏鬼胎,一心想称雄天下,夺得武林盟主之席,随脱离 师门,另筑贼巢花蕊地府,以遂其雄霸武林的野心。 叶明霞思忖了一阵,意志一定,豪气陡生,反手抽出霹雳剑,腾身便以一招“春雷乍展”,卷扫过去。 魔女嘿嘿一笑,长剑一划,如瀑布垂空,“山残水未残”,正是玲珑剑法中的第七招。 叶明霞去势不减,一道剑花泛滥涌现,“雷音善化”。 由于两人用的同样是剑,玲珑剑法和霹雳剑法同是武林至高的剑法,一时之间,显然难分高下。 不过在情势上来说,对叶明霞却有些不利,因为她不该孤身深入,经过一阵拼搏之后,魔宫中的魔徒均已先后赶至,竟然成了以寡击众的场面。 好在这座庭院不大,魔徒虽多,无法插足,又赶去了他处,总之,在这种情形之下,叶明霞明白魔女阴险狡诈,必须速战速决,缠战下去对自己大为不利。 就在这时,忽听“呼”的一声,一支蓝焰信号破空升起。 这种信号从何而来?意义何在?只有叶明霞她心中明白,魔徒们可弄不清是怎么的一回事。 信炮升空,却引起魔徒们一阵惊徨,因为魔宫方面的人手已尽在于此,要有人来,只会是敌人,而决不会是友人。 “呼呼”接着又是两枚信炮升空。 同时上面大殿中火把闪烁,人影幢幢,声音喧哗,似有大群人正向后面奔来,叶明霞见状,扬声高呼道:“中原九大门派的人,由峨嵋率领,总数八百名弟子,魔徒们,你们已经无路可走了,站在一边以披风卷带束腰者,一概既往不究,否则杀无赦,生死一念,快快取决,且莫自误。” 她这么一吆喝,果然有极少部份人悄悄退出西厢之下,叶明霞见状,大显神威,一剑逼退了魔女,回身盘旋扫劈,又砍倒了四五名魔徒。众魔徒见这位女煞星,越战越勇,不禁兴起一股崇拜之念,转眼之间,又有一部份人退向了西厢。 同时,前殿火把越来越近,火头闪烁中,也不知道究竟来了多少人。 花蕊宫主见状,心知大势已去,再战下去显属不智,用了一招“桃尽柳亦尽”,逼退了叶明霞,转身顿足而走,她也就是人方纵起,耳际突然响起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你还走得了么?” 在这时,叶明霞如果抛剑出手的话,她早已被腰斩两截了,但是她在抛剑出手的刹那间,她抓住了剑柄,因为她想起了王屋双隐,他们总是师徒一场呀…… 诸葛倩一听到佛号声,抬头一看,见是虎面头陀,真气立减,身不由己的跪在地上,道:“师叔……” 虎面头陀冷哼了一声道:“你还认得我这师叔?好丫头……”说着,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根青竹竽,抡起就打,诸葛倩是躲也不躲,一个劲的挺着挨,这一顿打,打了她一个遍体鳞伤,他方笑道:“臭丫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诸葛倩磕头道:“师叔,我知道错了。” 虎面行者气呼呼的道:“你是什么人?” 诸葛倩道:“侄女是诸葛倩。” 虎面行者道:“你不是花蕊宫主了?” 诸葛倩道:“我仍是诸葛倩,不再是花蕊宫主了。” 虎面行者气得摔下手中竹竽,踩了一下脚,道:“你这臭丫头简直可恶,七八年的花蕊宫主,该记得害了多少人,凭什么?你说!” 诸葛倩道:“我不是已承认错了么?” 虎面行者哼了一声道:“你错了?错在那里?” 诸葛倩道:“师叔说我错了,我就认错,有什度不对么?” 虎面行者气道:“我说你错了,你就认错!我说你不错,那么你就不错了!胡说八道,不看你还有几分根基,真该一棒打杀。” 诸葛倩似乎已摸透了虎面行者的脾气,仰着脸道:“人家不懂的,你老人家得告诉我呀!” 虎面行者道:“不懂,就下苦功参呀!佛法本来是难,阿弥陀经说:‘舍利佛,当知我于五蜀恶行,行此难事,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为一切世间说此难信之法,是为甚难。’你还不明白了当‘难’,然而难,肯放下心勤参,没有参不透的。” 他在说情,诸葛倩慢慢的挨向前,睁着大眼睛直看着虎面行者,那眼睛似乎告诉了虎面行者,她心禅有点会悟,虎面行者又点头,笑道:“明是非,辨善恶,这不难吧?你所认为恶人,他们不一定俱是恶,也许受了诱惑,那当然必有其受诱惑的理由,这理由也未必不是理由。假如肯定的以为他们是恶,却不能去感化他,启迪他,你就应该自知惭愧,凭什么要称雄天下?为什么滥杀?……” 诸葛倩再拜道:“师叔,我知错了,从今天起,我发愿学好,你是不是有办法使我明白禅信之法?” 虎面行者又点头道:“现在不忙,将来可以,现在就跟我去恒山,走啦!” 花蕊宫主诸葛倩跟着虎面行者走了,魔徒们群龙无首,也都散了,九大门派的人,也攻下了巫山花蕊宫。 这同一时间,花蕊宫各地分宫也分别瓦解,跟着,整个花蕊宫全部瓦解了,江湖又回复了平静。 两个月后的七月初七,牛郎织女鹊桥会。 城都,又一度成为风云际会之地。 普天之下各门各派,不分名位之尊卑,武功之高低,皆向城都一地如流水一般的日夜流来。 峨嵋派的新掌门,武林盟主杜珏,向叶明霞纳采献币。 当天,筵开流水,万人空巷,在如云佳宾中,百分之首都是武林中人,最令人兴奋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明末七隐,除了冷隐之外全都到了。 热闹了三天,第四天的早上,嘉陵江上突然出现了一艘璇宫型的白色楼船。 楼船初现,大家确实吃了一惊,但等到弄清楚那艘楼船乃是东海虚无岛送来的贺礼时,大家都又欢呼了。 当天,杜珏由明霞、晓霞陪着,登上了璇宫楼船,顺流而下,先到武当,再下太湖,终站是温州杜家,新婚祭祖,另是一番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