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鹰》 第一章 荒野沙土一望无际,碧空万里无云,白日散发着刺目的炽烈光芒,低低的悬在空中,就像是这片无垠的荒凉子原上点了一把熊熊的烈火。 赤毒毒的火焰烘烤着沙土,赤石以及那稀薄得足以令任何生物窒息的空气,这里虽然也是万物生存大地的一部份,但是。此时此刻却是任谁也不敢置身其中的火海。 背向着这片火海。他走进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绿杨集。 这里有绿草,有树荫,有栉比林立的华屋楼舍,有摩肩接踵的来往人群,在关外,这是他所见到的最大最繁华的镇集。 “沙天第一楼”,这是绿杨集甚至可以说开外最大的客栈。 那块高高横悬在空中的大招牌,闪闪发着光。 还不到上市的时候吧,客店内显得冷清清的,堂倌的吆喝声听起来也是懒洋洋的。 这时,大门口突来跑来一个十来岁的俊美小姑娘,她一边陶一边新奇的叫道:“爷爷,爷爷,我刚才在街头一株大梧桐树上看到一只好大好大的金鹰,好漂亮,全身毛片就像金片打造似的,飞起来,就像一片大云彩呢?爷爷,您说这只大鹰是不是‘金鹰王’呢?” 小姑娘停在大厅中一个须眉俱白的老者椅前,老者慈祥的道:“不许胡说,世间巨禽猛雕多的是,怎么会是‘金鹰王’呢?” 小姑娘不服气的道:“才不是呢,爷爷不是说巨禽大雕都生活在人迹罕见的深山大漠中吗?怎么会飞到人这么多的镇集上来呢?我想啊!”定是那个从来没有人见过的‘金鹰王’来了,爷爷,咱们在这儿多住上两天,说不定可以见到他呢?” 老者道:“不,我们今天就动身回关内去,我们出来的时日已经不少了” 小姑娘道:“爷爷,反正回去也没有什么事,多住一两天有什么关系嘛,我想见见那个‘金鹰王’嘛!” 老者摇摇头慈祥的笑道:“傻丫头,快来吃点东西,我们得动身啦!” “不要,爷爷,您不讲‘金鹰王’强渡大难滩的故事,我不走” 小姑娘说着,嘴嘟着一付气鼓鼓的样儿。 “好吧,我讲,但你可不准岔嘴”老者喃喃自语似的道:“那是我们家多很久以前传说的故事,怎能作得了准呢?你刚才在街上看见的可是大户人家豢养的猎鹰呀……当年的‘金鹰王’还会存在于世吗?” 口口口口口口 月色如水,寒风劲疾。 空阔的草原边的峭壁上,这时候却有一批人围在那儿。 这溧夜,这荒野,连犬吠声都听不到,这些人在这儿干什么? 一个神采飘逸的中年道士道:“就差昆仑派一人了。” 大伙儿没有一个答腔,荒野像死一样静。 半晌,那个中年道士又道:“怎么昆仑的还不来?” 一个胖和尚答腔道:“只怕,嘿嘿,只怕昆仑派是不参加了——” 话落,枯叶枝桠上一阵轻响,一个人影一跃而起,人在空中凌虚连蹈,陡然跨出七八丈距离,如飞龙般落下。 众人中有入低呼:“八步赶蟾,昆仑的到了——” 来人落地,却是一个弱冠青年,长得极为秀逸,尤其是双目精光焖然,英气毕露,他落地之后,只对一个八旬老僧一揖到地道:“晚辈东门彦,拜见少林了一大师。” 话落,对其他的人却是不理不睬,神态十分倨傲。 刚才开口的胖和尚道:“好啦——人都到齐了,洒家代表峨嵋派提议,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对面一个鹰目老者冷冷哼了一声道:“这位大师别急,人家天下第一高手了一大师早就自封名号了,还有咱们出口的份么?” 峨嵋智明和尚倒是个直性子,大喝道:“你是什么东西?” 鹰目老者仰天打个哈哈道:“不敢,在下‘华山神鹫’。” 和尚怒道:“华山派便怎样?” 老者道:“在少林这等名门大派前咱们自然算不得什么。” 少林了一大师闲言脸色一变,正要发话,但又强自抑住,低低宣了一声佛号。 “华山神鹫”一连几句总是冷言冷语挑着少林派,但是其他的人却没一人制止,反倒发出幸灾乐祸的阴笑。 最先发话的中年道士道:“五十年前,咱们的师辈替咱们定下这场死约会,今天凡是在场的,大概没有存着生还的意思,贫道以为大家大可免去口头上争门……” 冷冷的声音,左侧一个打断他的话道:“奇了,令师兄怎么没有来?否则,哈哈!两个天下第一高手拼一场,咱们虽是一文不值,倒也可一饱眼福。” 他说这些话,可是大大侮辱了中年道士,等于说:“贵派怎么会派你这个脓包来赴会呢?” 中年道士面色如常,回首一看,乃是崆峒派的代表,大笑道:“敝师兄原是要来的,但是后来一听崆峒这等大派却以老兄为代表,所以贫道这等脓包也被派来啦” 崆峒剑客脸色大变,他万料不到这俊逸潇洒之士,口舌上竟如此之利。 峨嵋和尚道:“白石道友刚才还要咱们不要逞口舌之利,现在自己却加入啦” 白石道人稽首道:“大师责备得是。” 原来这俊逸中年道士唤做白石道人。 华山神鹫此刻又道:“崆峒神剑洪兄说得有理,白石真人的令师兄未来,天下最高明的一对中缺了一个,只得让了一大师专美于前了。” 他一再冷言冷语,果然有人受激冷哼一声, 口宣佛号,了一大师大声道:“天下第一高手的称号是武林中好事的人唤着玩的,像白石道友师兄白鹤真人自然当之无愧,像贫僧这种只知念经敲钟的老和尚,那是万万担当不起的——” 冷冷一笑。华山神鹫道:“大师何必过谦?” 理也不理,了一大师道:“当时有朋友告诉贫僧说,武林朋友把贫僧和白鹤真人并列为天下第一高手。 贫僧那时就说不可,我和尚念经打坐原可不理,但是让那些心胸狭窄之徒听了,、定然惹出无穷麻烦,哈哈,华山神鹫万施主你若是瞧得不顺眼,贫僧今天当着这许多武林高手面前,把这名号转赠万施主,只要万施主点个头。” 华山神鹫万料不到了一大师说出这番话来,他狠狠地回顾一眼,只见不了阴沉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他是万万不敢点这一下头的,但又不能示弱,只得尴尬的道:“了一大师和白鹤道长并称天下第一高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我万某岂敢妄称,嘿嘿,岂敢妄称——” 了一大师微笑不语。 昆仑的青年东门彦却纵声大笑,爽朗的笑声大荒野中直送出去,好半天才听到阵阵回响。 华山神鹫老脸通红,狠狠瞪了东门彦一眼,东门彦收住了笑声,毫不退缩的还瞪回去。 崆峒派的又道:“我瞧大家既是抱着必死之心才来的,咱们定要想一种新奇的危险事物赌斗、否则不怕人家天下第一高手笑掉大牙?” 了一大师一听,又说到自己头上来了,不禁念然动容。 东门彦已先开口道:“崆峒神剑洪大侠语出惊人,胸中必有高见,可否让咱们听听呢?” 他年纪轻轻,但是今日来此的全是一派掌门的身份,是以人人都不敢因他年轻而小看了他,他口齿伤人,别人也不好发作。 阴阴的笑了笑,崆峒神剑道:“我看还是请了一大师出个主意,不然咱们想出来的,人家觉得太是稀松平常,咱们这个人可就丢大了。” 了一大师道:“洪施主此言差矣。当年咱们各派精英在此为了身外之物争门得七死八伤,咱们不管他们争的对不对,既是前辈们定下了这场死约会。咱们今日就得见个分晓,论个胜负。 说来不怕各位见笑,今日赌斗一场自是免不了,方才白石道友说得是,咱们是怎样一个比法,大家尽可提出来商量一下。” 听了这话,差不多每个人都在暗中思索一个于己最有利的比法,但是没一个人说出口,尤其刚才崆峒神剑说过要寻一个新奇危险的比试事物,自己此时若是说出,被人觉得过于平淡邹就丢人了。 一时之间,荒野沉默下来,月亮悄悄隐入乌云。 “洒家随便你们怎么比法,一定奉陪就是。”是峨嵋和尚的声音。 “正是,贫道也是如此。” “正是,在下也……” “正是……” “在下也是这个意思……”一时之间,所有的人七嘴八舌都作了这“聪明”的推诿。在这种情形下,只要有人提出一个比法,大家反而只得听从了。 这时,一个低沉的咳声响了起来,众人登时静下来,目光一齐集中在那咳嗽人的身上。 只见那人年约五旬,自始至终从来还没有开过口,众人识得,正是北辽阴山派的传人哈木通。 华山神鹫鹰目一翻道:“哈兄有何高论?” 哈木通微微歪了歪嘴,一言不语,双目凝注着前方,伸出食指往前指了两下。众人忍不住齐道:“什么?” 哈木通仍是不语,又翘起拇指往后指了两指。 崆峒神剑大叫道:“仟么?你说大难滩?” “唰!” 一道剑光从天脚一堆乌云中闪出,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出一种惊恐的表情。 冷冷地一笑,哈木通道:“正是!” 强抑住惊色,华山神鹫道:“请说得明白些。” 哈木通道:“用轻功,渡过沙滩,功夫成的,就过得去,不成的,沉下去。”哈木通来自北辽,说的漠语断断续续,不很流利。 华山神鹫道:“然后?” 哈木通道:“过去的在石上留下他那一派的表记,再回来。” 峨嵋和尚仍不明白,道:“回来便怎样?” 哈术通看都不看他道:“回来的只怕不到一半了!” 众人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冒上来,虽然每个人都存着必死之心来践约的,但是要他们踏着雕毛不浮的大难滩而过,确是大感心寒。 顿了顿,哈木通又道:“各位觉得不好的话,在下随各位的便。嘿” 些百一出。大伙儿心中一凛,不约而同地悄悄捏紧了拳头。 乌云愈来愈密,倒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大家沉默着,犹豫着,寂静的夜,北风如刀,周遭的黑暗象征着重重隐伏的危机。 呼的一声蓦地里,衣袂破风之声撕裂这周遭的沉静,黑暗中,只见一道光华冲天而起。 那道光华上冲之势一顿,陡然之间向前一掠,平平的飘出七八尺,仍然没有迷毫下坠的趋势。 看清楚了,原来悬一个人在空中掠过,手中雪亮的戒刀发出光华,为这充满着危机的夜加上一幅不可多得的奇观。 “瞧,这是闻名天下的‘分光掠影’身法”。 “峨嵋的智明和尚赴险去了”不错,第一个去送死的是峨嵋的代表。 黑沉沉的夜里,数十只眼睛紧盯着智明的身形,但见那团光华一掠之下凌空虚点,速度迅速之极。 一阵微风拂过,总算把密密的黑云吹开一线,残月悄悄的爬上云霓,淡淡的清光洒向大地。 月光下,看得仔细,智明已踏上那一片广阔的黄沙上了。 也许,他将要一步步的接近死亡了! 身形三起三落,每一点地,却不敢运用迷毫力气,只是双足交错而荡,借这一荡之力飞渡沙滩。 呼、呼两声,峭壁上又飞下两条人影。 右边,一个是道士装扮,左右双足微分,一前一后保持原式不变,身形却轻灵的向前直掠过去。 “嘿,武当的‘平步青云’。” “啊,是两位道士一同赴险,左首的可不是白石羽士?” 不错,这一对道人紧继着峨嵋派奔向大难滩。 月光下,智明和尚已渡到黄沙谷中间了,身形却越来越重滞,“分光掠影”的轻功身法也慢了下来。 再看看武当的玄真道人和白石道士的身形,却有如两条黑烟,滚滚而去。 别瞧他们如此身手,同赴死亡约会,却没有一人存有生还的念头。 智明和尚足步开始沉重了,虽则还有十五六丈的路程,对于他来说。又不啻是一程可望不可及的旅途。 智明和尚满面通红,心一横,猛然一足踹下,这一脚一点,力道虽是三分发,七分收,但大难滩何等奇异,身形立刻沉了下去。 智明和尚大吼一声,戒刀虚空一劈,呼的一声,身形蓦然一荡,平空拔起五六尺,倒是扬起漫天黄沙。 他身在天空,临危不乱,陡然腰间一折,足上头下。 戒刀嘶的在地上一拍,身形借此一击,有若湖中有舟,平平稳稳飞掠而去,那柄雪亮的戒刀在沙地上笔直的拖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峭壁上仍然静静的,也许——也许三个顶尖的高手会一去不返,也许他们能平安回来,有人急着去一试了,他们在等待结果。 白石道人大袍飘飘,虽然使的是最通俗的“蜻躯三点水”轻功身法,但速度绝不在右边玄真道人之下。 瞬息间,两位全真也已踏入了天下奇险的大难滩。 白石道人左足点地,身形正想上拔,猛然足下一阵软软毫不着力的感觉,身子一个踉舱,心中暗道:“嘿,好厉害的浮沙……” 白石道入右足一踢,左足一拔之下也是一踢,呼呼数声,连环已踢出七八脚之多,身形登时直立起来,猛向前窜。 这一耽搁,玄真道人已在身前数尺,心中忖道:“这可不是玩的,切不可再有迷毫大意——”加快脚步,一掠而过。 前面智明和尚猛然虎吼,身形一翻,一个筋斗,双手一探,抓住大难滩尽头,翻上陡立入云的小山麓边。 长吸一口气,智明暗暗忖道:“总算渡过了!” 右手一挥,戒刀直上直下,一式劈下,“当”一声,刀尖在山石上留下一道寸深的印痕。 虽然,隔着一道长长的大难滩,这边峭壁上的人却都能清清楚楚的瞧见,智明和尚这一式乃是峨嵋不传之秘“指天划地”。 别看他简单的仅是直刽一刀。但普天之下各派的狠招攻式却悉数包括在这一式中。 智明一刀劈下,刀身纹风不动,石层翻飞中,那锋薄的戒刀却有如千斤铁杵,极其沉重的落回地上。 “好深厚的内力”低沉沉地是华山神鹫的声音。 智明和衙反身一纵,一点之下,连连数鼹,尽量避免不要踏入沉沙面上,他这是一口作气,呼呼几声,身形已掠出十五六丈。 迎面武当玄真和白石两人急奔而来,玄真道人到底不凡,“平步青云”的身法始终没有缓慢下来。 左首白石羽士倒也没有怎么吃紧,宏声道:“恭喜智明道友渡过难关。” 他这一开口,真气陡然一浊,身形立刻有微微波状的踉除,但身形可迷毫不慢。 身在空中,智明闻言呵呵大笑道:“好说!好说——祝道友一路顺风……” 蓦然间,智明大吼一声,身形一阵抽搐,呼的平空坠落下来,刹时便沉下那无底的沙滩之中。 峭壁上所有的人都是一声惊呼,玄真和白石何等定力,迷毫不被这突生萧墙之祸所惊,齐声暴喝,身子拼命拔起。 长吸一口真气,白石道士身在空中,双袍袖往后一拂,身形一连在空中跨出七八步,竟然凌空虚渡过这十五六丈距离。 呼的一声,玄真道人也抢上了石舟之边。 峭壁上,仍是闹哄哄的一片,智明和尚的陡然下沉,给大家原本已是紧绷的心弦更拉紧了些。 这时,只有少林的了一大师仍然沉静的站在一边,口中低声微宣佛号,心中却忖道:“白石道友深藏不露,刚才危急时那一式‘凌空虚步’身法之高,生平仅见,看来他师兄白鹤道友的功力定可盖世了” 站在山麓下的白石和玄真,心中惴惴,他们可真不明白智明和尚好好的掠在空中,怎会突然下沉,难道这大难滩中果然有鬼神莫测之险吗? 两个玄门羽士虽然功力绝顶,但也没有一分把握能渡回这一湾黄沙,虽然他们已经飞渡过来了! 到底是玄门之士,豪气逸兴仍然迷毫不减,白石道人哈哈笑道:“玄真师兄,看来——看来咱们也未必能够重返生天?” 苦苦一笑,玄真道人答道:“今日之约,你我都不存生还之心,死则死……” 豪气陡振,白石道人宏声道:“玄师兄说得是……” 武当玄真道人又是一笑,蓦然反手一振,一缕青光冲天而起,“可”的一声,青光一连跳动数下,一柄长剑已到手中。单瞧他这拔剑之势,便可知其功力了。 微微喟叹一声,玄真道人道:“白石师兄,小弟献丑了” 话落,长剑化作虹光,“嘶嘶”,剑气破空之声大作,一振之下、内力悉数贯注,呼的挽成一声美丽的剑花。 同时,提气大吼一声,漫天剑光陡然收饮,玄真道人铁腕一振,夺的一声,长剑闪电戳出,呛然反手插入剑鞘。 一瞧那光秃秃的石壁上,石层翻飞,一个深约寸许,公公正正的圆印痕出现在壁上,白石道人忍不住沉声道:“好一式‘鬼剑飞磷’,师兄好精深的内力” 不遑谦逊,玄真道人道:“白石师兄多多指教!” 别说他们两人在石舟上,就是远在峭壁上的各派代表,谁不衷心佩服这一式武当的绝学呢? 跨前一步,伸手摸摸那石壁,白石道人陡然回首惊诧地对玄真道人道:“恭喜师兄,内力造诣已达心剑合一之境……” 脸上一红,玄真道人不以为怪地道:“贫道雕虫小技,用剑仅仅初入门墙!”他虽是谦逊之谛。到也三分是实。 原来刚才白石道人突然发现玄真在那式“鬼箭飞磷”之时,最后点出了一剑,这一剑听那刺耳的玻空声,便知乃是内力极劲。 但伸手一摸,那圆心的一剑却仅仅刺入一分,可见玄真道人的内力已到心手如一,可收可发之境地了。 双眉微微一皱,崆峒剑手洪大侠尖声说道:“了一大师能为我们说说白石道长这是何等绝顶的功夫么?” 低低宣了一声佛号,少林了一大师道:“这个……” 身边一个冷冷的口音蓦然接口道:“玉玄归真” “啊”一声惊呼发自众人的口中,他们可都不能相信这俊逸的道人竟练成了道家至高玉玄归真手法, 了一大师也是一惊,回首一看,发话的乃是那北辽的哈木通,看来此人定是深藏不露,身怀绝技之士了。否则他决不会看出白石道人的内家至高手法。 心中陡然一个奇异的念头闪过,了一大师打心厩深处念了两声“善哉,善哉”竟生出了一迷警惕之心! 也许这是上天的安排,总之,从这么微小的一点上,竟然决定了以后近百年的武林大势 微风又开始送拂了,呼一声,一阵风拂在直立的石壁上,立刻将上面,一堆细灰也似的石粉飞扬在空中,石壁上现出了四道四指拂过的印痕,不清说,那定是白石道人玉玄蹄真的杰作。 微微一笑,白石道人对玄真道:“咱们该回去吧,他们尚在等我们的生死结果啦”” 缓缓点点头,玄真沉声道:“要小心!” 豪心登被激发,白石道人哈哈一声宏笑,身形有若神龙腾空面起。飞也似的掠向前去,玄真道人紧跟着也自腾空而去。 这边峭壁上的人都紧张的瞧着这两个一代宗师。但见两人有如巨鸟般在空中弧形的经过好远一段路程,渐渐落向沙面,谁也不会相信。两个身懊这样高深鞋功的道人会有殡落的道理。 蓦然间,右首的玄真道人陡然闷哼半声,身形在空中一个踉跄,和智明和尚的遭遇是一样的,如出一辙,离奇的坠下沙面去。 左首的白石道人吃了一惊,身形陡然一窒,呼的真气运转一小周天,有若天鸟有空般急急半个转弯,猛可伸手向那下沉的玄真道人抓出。 那里知道他真气这一运有,心脉有若刀割,来不及吐出滑气,身形已支持不住,直线下坠,不消片刻。这两个飘逸的道人便永别了这云云众生的大千世界。 寒风飘然拂过……浓云又将月儿遮住了, 熏沉沉的,像是为这三个枉死的一代宗师作低默的凭吊,也像是给这一片凄凉的黄沙上再铺了一层恐怖的外衣, 口口口口口口 远方有清稀淡薄的水雾,迷迷茫茫的拥着这四周的乱石嵯峨,月儿若隐若现的在云层中,使得这座大山倒向那一片黄沙的方向投下一抹淡暗的黑影。 夜,沉沉如故,峭壁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影现在却孤孤单单剩下两个人影,一僧一俗,却是了一大师和首先提议赴大难滩作生死赌博的哈木通。 一个个名震一方的人物都消失在一片黄沙之中。 有的是有至中途便不支坠入沙滩,有的是侥幸渡过,在那沙滩的尽头留下独门的表记,但没有一个人能够安全的往返。 了一大师一代高僧,目睹这许多武林同道个个命丧荒谷,慈悯之心油然而生,但无奈师祖早已定下了死亡的约会。 连他本人也压根儿没有存着生还之望,是以虽见众人一一死去,仅自暗喧佛号,没有去出手相救。 最后的时刻来临了,哈木通冷冷道:“大师号称天下之首……” 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了一大师冷然接口道:“哈施主不必多疑,若是怕老僧临阵脱逃尸就让老僧先去一趟吧!唉!今日之事……” 又是阴阴的一笑,哈木通道:“大师究竟是佛门中人,气度辽阔,迷毫不疑心敝人会在大师赴险之后悄然而退?” 了一大师蓦然心中又是一震,神眼一翻,瞪着哈木通,但见他双目奕奕有神,哈木通心头不禁有些不自在的感觉。 闪目一转,大师低聋道:“老僧先有一步” 哈木通道:“大师请……” 少林老僧轻喧一声佛号,纵身奔向大难滩。 沉吟片刻,哈木通忽然又道:“大师且慢,容在下和大师并有吧”话落,身形已自飞出。了一大师倒真不知哈木通是什么意思,但他佛心甚坚,微微一笑,也不思考。两人身形有若弹丸,“飕飕”,在黑暗中划出两道黑线,平稳的走入那黄沙漫漫的大难滩中。 了一大师功力号称神州第一,虽是平静的有着,但速度却是惊人,一路并有而来,了一大师不由惊忖道:“这一程赶来,可断定哈木通的功夫不在武当玄真道友之下,以他一个北辽之人士兄能练得如此神功,倒是难得了。” 这一踏上大难滩,却立刻分出功力的深浅了。 了一大师足不点地,轻快的有走在沙滩上,身法轻盈,生像是这沙滩对他来说,已是一项很好的借足石了,一迷一毫也不见仓促。 但哈木通却不如此,身形凌空而渡,提气吐气之间,显出他实是全力以赴,才勉强如此,和了一大师安祥的身法比起来,到底要逊了一筹。 渐渐的,大难滩的尽头近了,那石壁上已留下了斑斑累累的痕迹,令人感到一种格外的刺目了。 口喧佛号,了一大师踏上石舟,反身对紧跟上来的哈木通道:“假如咱们两人也不能返回生天,那么——前辈所期望的名位之次岂不始终不能完成吗?” 怔了一怔,哈木通随即道:“不,大师,咱们虽然丧生,但……但这些——”说着,指一指那壁上斑斑累累的痕迹。 一转念,也自释然,了一大师道:“那确实只好如此了!” 话落,微一合什,对哈木通又道:“施主先使神功吧!老僧恭请教益” 例也爽快,哈木通呵呵答道:“好吧,在下这就现丑” 话落,双手一提,一前一后斜飞而出,“噗”的一声,在那石壁上印了两掌。双手才触山石。猛然一撤,同一时间,呼的双掌交错而旋,嘶的一声山石尽给他刮下一大片来。 子一大师低声赞道:“好俊的一式‘回风舞柳’!” 干笑一声,哈木通横退一步。 了一大师不再言语,上前一步,猛运一口真力,在体内完成两个美满的运有,呼呼的吐了出来。 身子蓦然腾空而起,横地里往那石壁上一跺,有若壁虎般身子和地面完全平有,面向下,牢牢的立在壁上,蔚为奇观! 片刻之后。大师才瓢下地来。回首一看。石壁上已然留下了两个脚尖向下的足印,深达三寸有余。 忍不住呼的一声,哈木通道:“大师真不愧武林之首!佛门金刚不动身法,功参造化!” 不置可否。两人默对片刻,了一大师陡然说道:“哈施主,咱们这可就回去一试……” 蓦然,他心中一震,脸色不由大变。 抬头一望,只见了一大师面寒如冰,齐腹白髯根根竖立,哈木通心中不由一慌,信口胡-道:“大师怎么啦?” 了一大师理也不理,猛然吸一口真气,缓缓又吐了出来。 面色一沉,阴阴一笑,哈木通道:“好,好,今日……”话落,把心一横,一掌直推过去。 了一大师面色骤变,猛可大吼一声,这一声乃是了一大师情急之不满含内力所发,声音有若雷击,“轰”然一声,直可裂石。 猛觉一怔,哈木通掌上力道一松,只用出四成内力来,但却结结实宝打在了一大师胸口上,了一大师不由后退两步。 哈木通万料不到自己这一掌竟如此得手,怔了怔,陡然醒悟,急叱一声,又是一掌当胸打向了一太师。 长叹一声,了一大师仰天疾呼:“罢了!罢了!劫数使然,让老僧和这小子同归于尽吧,唉……” 猛可一沉,散去全身已聚于关元、玉枕两穴上的真力,反而提至丹田,布于全身,口中叱道:“老僧今日要开杀戒了……” 哈木通知此乃是自己生死开头,也是全力贯注,一掌劈向了,一大师顶门。 大师双手一翻,硬接一招。 蓦然,胸中一窒,一个踉晗后退数步,噗的一声,落脚之处,柔软不着迷毫力道,竟然已退出舟山,而落在大难滩中。 哈木通仰天一笑,双掌交相又是一击。 了一大师临此险境,仍是心神不乱,勉力按抑着真气,一提之下,双脚迷毫没有陷落下去,同时左手当脚。右手一挥,终于动用了少林的“无极玄功”。 呼的一声,哈木通但觉手中有若受千斤豆锤一击,虽则感觉对方攻势之中,多处不甚严密,但可恨自己自顾不暇,没有余力乘隙而入。 此时。了一大师身形已然下沉,好利害的沙滩,瞬息之间卜沙土已掩至大师的脚上。 顾不得自己右手发麻,左手一圈,哈木通蓦然使出一式泰山压顶,直按而下,目的是要将了一大师像有有一般打入沙滩之中。 大师怒叱一声,左手仍是当胸之式,右掌却一个斜迎而上。无极玄功再发,呼呼劲风声大作。 哈木通陡觉身形一震。力道被反震回来,不由一哼,赶忙后纵,却见了一大师一掌劈退自己后,面上掠过一迷痛苦之色, 哈木通不等身形落地,凝足真气,又是一掌击来。 了一大师面色又是一爨,低嘿一声,又自化解哈木通这一招,可是足下沙土已升至小腿上了。 了一大师双目尽赤,真气陡然一散再凝,就这一吐一纳之下,已运足了佛门磐若神功于左掌。 这佛门磐若神功可非同小可,了一大师自出师以来,这神功尚未用过一次,此次乃是生死开头,这一提功,全身袍纹不由骤增。 哈木通嘿然一哼,身形忽左实右,掌力似实却虚,施出北辽名震一方的“迷魂步”,但一连数次,都被了一大师右掌雄厚的掌力封回。 蓦然,了一大师大吼一声,右手铁掌一扫,出手有如闪电,扣向哈木通左手腕脉。 哈木通万料不到了一大师出手如此之快,情急之下,右掌劈门一拳打向了一大师的面门。 了一冷冷一笑,呼的左掌一封,和哈木通对了一掌,但哈木通究是名家身手,左手一翻,三指如电,啪一声,也搭上了一大师脉门。 了一大师打心底里暗赞一声,左手一送,但哈木通的右手也运足了力道,一封之下纹迷不动。 他们这数招皆因有一手被对方内力牵制,是以只有一手作战,但运用如飞,完全是擒拿手中最高招的架式。 呼呼数响之后,了一大师终于占得上风。 哈木通情急之下,蓦然心生一计,右足一曲,膝头一送,撞向了一大师丹田要穴,他知大师双足困陷沙土中,必不能反击,这一招果然阴狠得很。 了一大师右手一松,哈木通得此良机,那肯松手,左手又是一翻,也搭上了一大师的右腕。瞬间,哈木通连施鬼计,竟能从下风之势扳成平手,也真不愧为一代宗师。了一大师心中甚为焦急,双掌同时用力挥动,但哈木通也自全力相抗,一连数下,都纹风不勤。 而这样较劲。甚费内力,足下一浮,浮沙已升至膝头。 了一大师双目尽赤,蓦然全身功力孤注一掷,左肩一塌。电光石火间,左掌仍用力和哈木通互持。左臂却自一曲,呼的一式“肘锤”撞向哈木通右胁的“章门”穴。 哈木通作梦也没想到在近身相搏,内力相抗之间,了一大师竟仍能分出力道用外家至刚的招式来对付自己。 心中一寒,呼的长吸一口真气,下盘不动,上身陡然横移半尺。 了一大师瞠目一叱,左争肘锤突收,全臂自眉窝猛力一摔,内家摔碑手已自发出,右手可也不迷毫停滞,一颤之百,震脱哈木通的五指。 同时,在哈木通来不及再出招相阻之际,双掌已如两条灵蛇,交相而上,但闻“啪啪”两声,都紧扣哈木通的脉门。 哈木通身形后仰,重心失据,一着之差,全盘尽墨。 了一大师猛可一呼,臂上用力,向上一挺,将哈木通身子凌空举起,一荡之下,猛力向身前的峭壁上掷将过去。 呼的一声,了一大师双手同时一颤,在这急迫间,拍住了哈木通的身上大穴。“噗”的一声,是血肉和石头相撞的声晋,哈木通惨吼半声,平空跌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昏死过去。 了一大师仰天长呼,喃喃自语道:“天数如此,今日……” 蓦然,他瞥见死在地上的哈木通似乎蠕蠕一动,急忙大吼一声,左掌虚拍,右拳猛捣,一虚一实,阴阳相济之下,威力大得惊人十虚空又结结实实击在哈木通身上。 了一大师一掌劈出,双手合什,默默祷道:“非是老僧手辣,今日之约,乃是生死关头,哈施主安息吧!……” 祷毕仰天疾呼,高声道:“自古以来,大难滩无人能渡,今日……今日老僧拼着也要:渡出此滩,虽然……” 了一大领长吸一口真气,闭住任督双脉的穴道,飞快的在体内运有一周,身子竟然缓缓从大难滩中升起。 假如有人在一旁看到这种情形的话,包管他不会相信这失傅近百年的少林“一苇渡江”的心法,竟又重现在了一大师之身。 只见了一大师升出沙面,闪电便是一个反身。 他不能。也不敢再停留一迷毫了,反身拔足而渡,呼呼,是衣决破风声;呼呼,这却是拂面如刀的寒风。 月色缓缓的又钻出了云端,了一大师的身形愈来愈不稳了。 他想:“啊,我佛慈悲,万望助我了一渡过此滩……” 他想:“啊,了一啊!你使命重大,万不能让少林神功绝自你身……” 八十个年头了,他的心神从来没有如此烦乱过。但在这人生的尽头,在这生死的交界之间,他的心灵深处仍然是烦乱不堪。 渐渐的,近了,只有二十三、四丈便能到达对岸了。 呼呼!这不是衣袂声,也不是寒风,却是这衰老的僧人垂死的喘息声。 本来,人生——这红尘世界——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但自从他发现这大难滩的秘密后,对于这渡过此滩的念头,至死也不能释然。 蓦然,他感到一阵气阻,气血上逆。“沙”“沙”,了一大师终于支持不住,开始下沉了! 这号称神州第一高手的少林老僧,在剧战后抢渡大难滩,和玄真、白石、智明他们一样,再也不能完成这个工作,缓缓地沉下去了。 “噗!噗!”黄沙漫天。 一阵寒风拂过,地平线上,再也没有留下一个影子。 是这一阵风,又拂平了黄沙上凌乱的足印。 但,奇怪的是,在了一大师下沉的地方,用不着风,原本就是平平的一片,连一个下沉的痕迹也没有,难道…… 仔细观察,这里的沙上淡淡的有层黑影,那是由于月儿照着大难滩那一边尽头山舟上峭壁,所投下的暗影所致。 在这时刻里,在这了一大师下沉的地方,正是这峭壁黑影的峰巅,一片界于黑影外,一片包在暗影内。 远方有一两声稀疏的鸡鸣了……大难之滩,险甲天下。飞鸟不渡,雕毛不浮。 是的,今夜里这整个武林的精华,竟也没有一人能够生还在这大难滩之中。只有传说中的金鹰王才能强渡大难滩。 第二章 车声麟麟…… “啪”一声,马鞭抖在空中,车轮滚过,扬起漫天红尘。 河南的官道上,两匹骏马拉着一辆木车奔驰着,车上坐着一个健壮的青年,他抖着马鞭吆喝着,熟练的赶着马车在曲折的官道上匆匆而过。 这是雪后初晴的时候,本来挺平的大道经过这场大雪之后,立刻变成泥泞不堪,虽然经日光照射,但是灰尘可免不了,那两匹马都是灰色的一片,赶马的少年也是一身尘沙,和着汗水,简直成了泥人, “劈啪!”他右手一鞭,腾出左手松开胸前的扣子,露出健壮的胸肌,任凉风吹拂着,但不清片刻,他的胸口又成了灰色。 车又转了一个弯,前途尽处出现一个村落,他抖了抖缰绳,放缓了马有,掏出一条肮脏的手中抹了抹额头,喃喃自语,“还有一站,还有一站就到了” 马车走进了村落,他熟悉地往左一转。停在一家“老牌福禄栈房”前面。 栈房门口出来一个中年胖子,大叫道:“慕小哥,辛苦你啦,货来了吗?”少年把马鞭向车厢一指道:“招呼人来搬吧!” 中年胖子道:“慕小哥,快下来洗个澡吧!牲口让咱们来料理!” 少年道:“不打紧,我先料理了牲口再洗澡。” 笑了一笑,中年胖子道:“徐老板不知那来的好幅气,雇到慕小哥你这种勤快的帮手——”话落,进去唤人来卸货。 马厩中,少年一面挥着刷子洗着马身,一面喂着草料。 然而,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把右手的刷子丢入马槽,却把一束草料抛入水桶,但他仍毫无所觉。 双目茫然望着窗外,喃喃自语:“慕天雕啊!慕天雕,这马夫的生涯还有十二天就要结束了,只要,只要他老人家一来——” 他嘴角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一伸手,却从水桶中抓出一把草料来,不禁哑然失笑。他拍拍洁净的马身道:“我自己也该去洗个澡了!” “慕天雕,慕天雕,吃饭啦!” 慕天雕一面抖着头发上的水珠,一面把头发挽在顶上,应了声走出来,迎面而来的-子啧啧赞道:“好俊的小伙子。” 慕天雕没有表情去跟着他走到饭厅。 桌上大鱼大肉,香气溢然,慕天雕风尘仆仆地奔了一整天,也着实累饿交加,风卷残云地吃了四大碗,轻轻放下碗筷- 子笑道:“慕小哥,再吃一碗。” 慕天雕道了声:“饱了”迳自离席。 桌上全是粗豪汉子,从来没有什么礼节客气,大伙儿仍然大吃大嚼。 慕天雕走出饭厅,缓缓踱到街心。 是华灯初上的时候,这小村中炊烟袅袅,西天红霞遍布,彤云如飞,随风吹来阵阵烧松枝的清香,那令人心神俱醉的清香把慕天雕带入了童年的回忆…… 口口口口口口 江南的春天,杨柳摇曳,燕子斜飞。 花园里,桃李争艳,百鸟竟鸣,轻风拂着花朵,蜜蜂儿在摇晃的花朵上绕来转去,慕天雕就生长在这大花园中, “大哥哥,你在那里?小花猫把我的纸鸳扯破了,你来帮我贴一贴啊” 娇嫩的童音响着,园门闪进来一个小姑娘,灵活的眸子闪动着,顶上一双辫子跳动着,春天像是在她的小脸上活跃了。 慕天雕一面整着她弄皱了的衣衫,一面补贴风筝。 于是,小姑娘由衷的笑了,她真高兴有这么一个无微不至的大哥哥。 “小玲快进屋去,妈妈刚才叫你呢!”慕天雕一面贴着风筝,一面正色地说。小玲拍拍身上的灰土,像一只蝴蝶般跑了进去…… 口口口口口口 慕天雕靠在墙角上,嘴角上露出温声的笑容,他凝视着如火的红云中霞光万道,渐渐,他的笑容治失了,他的脸上像罩上了一层冰霜,令人望而生寒。 他眼前,那满天红云变成了满天火光,浓烟弥漫着,楼阁塌崩声,巨大的火舌,腾跃着,飞闪着,吞噬着,然后,这一切如幻景般烟灭了,剩下的是一片空白,无穷无尽的,茫茫一片的。 他痴然皱眉苦思,那片空白却是越来越大,终于占据了整个心灵,他一迷影子也找不出来。 “唉!我呆想些什么呢?还有十二天,他老人家就要来了,这次他一定要告诉我的。”天色渐渐暗了,他又缓缓踱回栈房。 夜深入静的时候,栈房里四周传来阵阵鼾声,慕天雕安祥的躺在床上,忽然他像一只狸猫般的爬了起来。 他斜望了望窗外的月亮,时间一点也没有错,三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夜到了这时候他就自然而然的醒来了。 他小心翼翼在窗门上贴耳听了一会,然后满意的坐回床上。 月光斜进窗门,正照在他的床边,他,竟如一个和尚般趺坐入定在床上哩! 东方旭日初升,早超的农夫已成群在田里工作了。 慕天雕吃过早餐,从客栈走到后面的田埂上,他坐在微湿的石头上,从镶里掏出一本书卷来。 凉爽的晨凰拂着,慕天雕翻开书卷,立刻聚精会种的看下去。 他从害卷中抽出一张像地图的东西,看了一会,口中喃喃自语:“大难滩——大难滩……”忽然,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从树后传来:“阿嚏——我且休息一会儿!” 慕天雕从树孔中望去,只见小姑娘年约十六七岁,脸颊娇红,模样儿十分可爱。小姑娘忽然又叹了口气,轻轻道:“怎么辨呢?……”慕天雕不禁有些好奇。仔细地从侧面看去,只见小姑娘轻轻从背后把瓣子拿到手中,忧愁地玩弄着辫子。 小姑娘黛眉微盛,低声自言自语道:“怎么辨呢?要是给师哥抓回去……唉!怎么辨才好呢?” 慕天雕不禁大是惊奇,他悄悄地偷听下去。 姑娘玩了玩手中的辫子,忧愁地呆望半天,那神情就像求天帮忙的模样,令人见而生怜。 过了一会,她脸上忽然绽开一迷笑容,轻声自语道:“对啦,我可以雇一辆车,一方面躲在车里,一方面也比跑路要快得多,只要——一跑到水口,哼,我就不怕啦!”刹时间,她像一切问题都已解决,欣喜地逗着草中的小虫儿玩。 蓦然,她又哎哟叫了一声,慕天雕偷偷望去,只见地花容失色,目瞪口呆,半天才悄声道:“我——我身上没带钱,怎么办呢?” 慕天雕瞧她那神情,心中也暗暗替她着急起来。 “呀!我真笨!”她忽又叫着道:“我雇一辆车,央求那赶车的先上路,到了水口,要大哥付钱不就得啦” 慕天雕在树后一听,险些也拍褪大叫:“我真笨!” “啪”,他手中的书卷跌落地上,姑娘咦了一声,四处看了看,却不见动静,她也就不再不注意。 过了一会,她又盘算道:“那赶车的要是年纪大的,我就叫他‘大叔’,若是年纪轻的,我就称他一声‘大哥’。 慕天雕听她说得有趣,不觉的一个温声的笑容挂在他的嘴角上。 “喂,赶车的大哥——”慕天雕吓了一跳,连忙看去,原来那小姑娘仍在自言自语:“我要赶着上水口去,你的车能不能载我一程呀?” “他要是说:‘成啊!你出多少价钱?’我就说:‘没关系,多少随便你。’要是他不急着要钱,我就乐得不提钱的事。” 她认真的温习了一会,又自语道:“要是他说:‘你先付钱吧”我就说:‘嗯,没关系,我到水口再给你!” 她把前后想了一遍,觉得这番话问答得天衣无缝,于是满意地笑了笑,站起身来,拍拍衣裙上的灰土。她口带笑容的朝村子有去了。 慕天雕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才警觉到自己的书本掉在地上,上面已沾着好些泥土了。 口口口口口口 栈房里,人声吵杂,卸货装货的忙得不可开交,慕天雕斜靠在屋角看着他们忙碌。一个伙计拿着两瓶酒走过,叫道:“慕天雕,要不要来一杯?”慕天雕摇了摇头。 “刘胖子,刘胖子……”门口一个粗嗓门叫着。 胖子正在忙着指挥伙计运货,叫道:“干什么?谁叫我?”门口那人道:“是我,老吴。”“老吴找我干什么?咦——”显然他瞧见了什么新奇的事物。 老吴的声音:“今天你们这有没有车去水口?”呵了一声,刘胖子还:“可是这位姑娘要搭车?’“正是,她急着要去水口” “这个我可作不了主,货车搭客是他们赶车的老哥的外快,全要看他们肯不肯了。喂,姑娘,你请进等一会,我去帮你问问。” 栈房里吵杂不堪,谁也没有听见刘胖子和老吴在外面说什么,只有靠在墙角的慕天雕,他一字一句的全都听见了。 刘胖子和老吴挤进来,后面跟着那个小姑娘。 刘胖子向一个小伙计道:“小余,你去把赵老三和王胜唤来,他们二人正是要赶车去水口的,他们多半在对门酒店里。” 小姑娘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伙计们忙忙碌碌地出出进进,颇觉有趣。 过了一会,伙计小余跑了回来,后面跟着四五个彪形大汉,前面两人慕天雕认得,正是,赵老三和王胜。后面几人也都是马夫,想来是听小余一番胡言乱语。跑过来凑热闹的。刘胖子道:“老赵,明天你不是要上水口吗?这位小姑娘想搭乘你的车,你瞧——”赵老三摇摇头道:“胖子,我车上堆得满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刘脖子道:“那么,老王你呢?” 像是有点醉薰薰的,王胜瞟了小姑娘一眼道:“你出多少钱?”小姑娘眨了眨大眼睛,像背书似的说:“没关系,多少随便你!”慕天雕听了,想起她刚才在田埂上的自问自答,不觉哑然失笑。 王胜搔了搔头,小姑娘紧张地望着他,看会不会说出“先要钱”的话,那知王胜却道:“好吧,明儿清晨,你到这儿找我吧!” 小姑娘高兴的转头对老吴和胖子道:“谢谢你们啦!” 她这一转身,王胜和赵老三齐齐叫吓一声,倏然脸色大变,王胜急道:“不,不成。咱们不能搭这位姑娘……” 话落转身就走。 刘胖子叫了两声,两人理也不理。 老吴叹了一声,回头望望刘胖子。 刘胖子向随赵、王二人同来的几人道:“小方,你们三人要到下半月才出马,闲着送这小姑娘一趟如何?” 那三个人望了望小姑娘的背,忽然脸色大变,大叫道:“不成!不成!”话落,也是掉头而去。 刘胖子吃了一惊,不禁莫名其妙? 忽然,“哇——”的一声,小姑娘竟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好几个伙计围了上来,一看小姑娘,齐都脸色大变。 小姑娘坐在地上哭得甚是悲切,刘胖子看了不忍,道:“小余,你再去把苏全他们唤来……” 一个伙计上前在刘胖子耳边嘀咕了一阵,刘胖子望了望小姑娘的背,竟然也是脸色大变,急得直搓手。 小姑娘哭了一会,抬起头来一看,刘胖子正在和那带她来的老吴低声说话,竟是没有一个人理她,不禁又低头哭了起来。 慕天雕冷眼看看这一切情景,不由移动脚步走过去。 冷冷瞧了刘胖子一眼,慕天雕回头对小姑娘道:“喂,姑娘,我送你去水口。” 喜悦地抬起头来,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小姑娘道:“你……你送我去?” 慕天雕用力的点点头。窗外的风吹着他的衣袖缕缕飘摇着。 背后刘胖子叫道:“慕天雕,不成!” “为什么?” “大后天你要赶车回清坊。” “大后天还有三天时间,我赶得回。” “不成——” 慕天雕抬起双眼,冷冷的盯住刘脖子,刘脖子忽然感到一阵不自在,嗫嚅道:“你自己瞧……” 话落一指着小姑娘的背。 慕天雕一看,只见小姑娘的背上衣衫绣着一朵梅花,他心知这其中必有蹊跷,但是他就是不肯出口相询,索性装着完全不知道的样子,不在乎的笑了一声。 脸上樊色,刘胖子急道:“慕天雕,你不知道……‘神拳金刚’……” 慕天雕理也不理,转身道:“小姑娘,我送你到水口。” 话落,转身就走。 小姑娘叫道:“明天清晨么?” 停下身来,慕天雕简单的道:“现在。” 慕天雕坐在车上,小姑娘坐在车里,两匹骏马,轻嘶着。 刘胖子拉着王胜和赵老三从对面酒肆中跑出来,他身上的肥肉随着奔跑的脚步一起一伏的颠动着。 “喂,慕天雕,等一下”慕天雕缓缓回过头来,王胜和赵老三已带着一身酒气而至。王胜道:“慕天雕,这祸可闯不得啊!” 慕天雕歪着嘴应了一声。 赵老三大声道:“慕天雕,何必惹这种事?” 笑了一笑,慕天雕道:“哦,是吗?” 王胜和赵老三相对愕了一会,正要再开口——“劈啪——”慕天雕的鞭子抖在空中,马匹轻嘶一声,车轮开始转动。 王胜果呆望着,赵老三往地上吐了把口水,道:“慕天雕这小子我早就知道他非吃大亏不可,哼,这回……” 空中只剩下一卷黄尘。 不出半个时辰,一匹快马冲进了村子,一直冲到了“福禄栈房”门口,马上三人才猛一抖缰。 马儿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那么快的冲势就定下来了。 马上一个英挺的少年,虎臂熊腰,他抖着马鞭,大喝道:“喂,栈房里的汉子都给我滚出来” 赵老三和刘胖子对望一眼,脸色齐变。 赵老三道:“祸事了……神拳金刚……” 马上少年又喝道:“干嘛,不出来么?” 连忙跑了出去,刘胖子道:“大爷有何吩咐?” 马上少年道:“听说刚才有个背绣着梅花的姑娘在你们这儿雇车是不是?”刘胖子嗫嚅道:“是……是……”“雇着车没有?”“有……有个新手……不知大爷的……”“我问你雇着车没有?”“雇着了……” “刷——”的一鞭抽在刘胖子的头上,少年大怒道:“该死,混帐——往那儿去了?”双手抱着头,向前指着,刘胖子嗫嚅的道:“那边……那边……” 马上少年一夹马,扬鞭如飞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马蹄得得,慕天雕把马鞭交到左手上,右手在车座旁拿起一顶风帽,斜斜戴在头上。 她一直没作声,他也一直没讲话,只是心中盘算着:“神拳金刚?神拳金刚是什么人?他和这姑娘有什么关连?” “这小姑娘一个人在江湖上跑,也不知是什么路数?” 马车在上路上奔跑着,摇晃着…… 蓦然间,他的耳朵里发现了一阵马蹄声,虽然还远得很,但他已意识到怎么回事了。“喂!姑娘。”车内没有回声。 他回头轻轻的掀开门帘,又叫了声:“喂!姑娘。” 不知在想什么心事,小姑娘一惊道:“什么……” 沉吟了一下,他才道:“可有人要追赶你?” 小姑娘瞪着眼,点点头。 慕天雕哦了一声,道:“那就是了” 他回身勒住了缰绳,顿时马奔得更快了, 两匹马都是上选之驹,这时放开蹄来,只觉路旁的景物飞快地向后倒退,然而马车上的慕天雕,脸色却愈来愈凝重了。 他的听觉告诉他,后面的马愈来愈近了。 “哼,这家伙的马好快……” 前面路转出,出现分岔两道,慕天雕知道左面是通水口,右面却是一个荒岗,直达林汾。 冷静地盘算着,慕天雕暗忖道:“虽说这小姑娘要到水口去,但这路上一路平坦,无路躲藏,只怕不到半路就会被后面的赶上,倒不如……” 想到这儿,猛可回身道:“姑娘,后面追骑已近,若是直奔水口,非让人家追上不可,咱们先往林汾方向去再说……” 话落,马车也已到了分岔路上,慕天雕一抖缰绳,马匹一声长嘶,带着庞大的车辆一个急转弯,走上右面道路。 慕天雕偏着头倾听了一会,后面的马蹄声又近了些。 他忽然有点烦躁地猛抖一鞭,发出轻脆的一响。 他想是实在憋不住,终于回头问道:“姑娘,你可知道‘神拳金刚’是什么人?”他心中暗暗解释:“我可不是怕他才问的。” 车中传出温柔的声音:“他——是我师哥。” 慕天雕愕了一愕。手中缰绳不觉松了一些,马有也缓了下来。 “得得得——”背后的蹄霉终于清晰了,这回连车上的小姑娘也听见了,她惶恐地从车厢中往后望去,却看不见什么。 忽然镇定下来,慕天雕沉声道:“姑娘,抓紧座椅,咱们要加速了” “劈啪”“劈啪”皮鞭抖在空中,马儿展蹄全速奔驰,慕天雕弓着腰,全神贯注,迎面而来的风把他的衣襟吹向后方,在空中魔魔作响。 小姑娘坐在车中,紧抓着椅靠,她感封十分紧张,但那紧张中却夹着一迷说不出的兴奋,这使得她的心不住跳着。 “他,为什么要这样拼命帮我?” 她开始想到这奇怪的车夫。 “他不怕么?他并不是不知道神拳金刚呀?——他刚才还问我的。” 拂了拂鬓边的散发,姑娘肯定地,结论地暗道:“不过,他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才会如此的帮我……” 姑娘悄悄掀开一角门帘,偷偷注视这奇怪的车夫—— 只见雄伟的身躯挡住了她的视线,衣袂飘动着,却增添了几分粗犷之美,姑娘斜着头,从侧面望去,歪斜的风帽下,瘦削的脸宠构成动人的线条。 她这时才发现这赶车的竟是如此俊逸,她心中对他突然产生了无限的好感。“他也会武功么?不然他怎么不怕?” “不会的,一个赶车的怎么会武功呢”蓦然,她听到了更清晰的蹄鼙传自车后,她往铎一0i。顿时大鸣起来:“喂,赶车的大哥,是我师哥……吓神拳金刚”,……迫来了!”姑娘喊得惶恐,慕天雕不自觉单眉一扬,暗暗冷笑道:“‘神拳金刚’是什么东西?不过,他没有出声,只用力抖出一鞭。 忽然,他回头道:“你会不会骑马?” “会。” “那好,你坐到前面来” 话落,自己往右挪了挪,让出座位,姑娘依言上前,和慕天雕并肩坐在车前板车上。慕天雕道:“咱们的马虽不差,可是拖着一辆大车就跑不快了,所以——你先骑到马上去……” 应了一声,姑娘轻轻一跃,身形就跨在马背上,大风把她的秀发吹得在空中飘扬,姿态美极了。 怔了一怔。慕天雕暗道:“姑娘既是‘神拳金刚’的师妹,自然是会武功了” 他猛然一抖马鞭,一手把马上的辕木放开,一手扯着皮带。大喝一声,皮带啪地被扯断,他身形如一只飞鸟般上了另一匹的马背。 小姑娘见他一跃而至,大喜吐道:“大……大哥,好本事” 慕天雕猛觉一股温声在心里升起,心中一阵子迷糊。 车虽然脱离马匹,但是速度不减,仍然跟在马后疾滚,但是车越滚越慢,马速越来越快,刹时就远落背后。 两匹马脱离拖车,果然轻松得多了。 小姑娘回头看了看,叫道:“师哥已赶近了——” 慕天雕不答,抖手两鞭抽在两匹马臀上,两匹马长嘶一声,拼命前奔。 呼一声,转过一个小弯,前面一座小山元立,慕天雕叫道:“往山上跑。” 两人纵马上山,那山虽是不高,形劳却甚险绝,慕天雕从小径中一拉马,猛然跳上一块大巅。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块虎形巨石巍然当头斜出,正罩在底下惟一的山径之上,不禁心中一动,转身道:“姑娘,你先有一步,我马上就来。” 小姑娘怔了一怔,但仍是依言纵马前有。 正有间,忽然耳边一声巨响,她吃了一惊,回首一看,只见刚才所经处烟尘弥漫,她拉马跳上一块高石,俯望之下,不由大感惊奇,刚才所经狭径,这时竟然被一块巨石封死在那儿。 正自奇怪,耳后蹄声响处,慕天雕悄然而来。 她惊喜的问道:“是你弄的么?” 慕天雕不答,挥鞭道:“我们快到那边林子去。” 两人藏妥了身形不久,但闻马嘶之声,原来是“神拳金刚”被巨石阻住,但不一会,只见一条人影腾跃而起,跃上巨石。 原来“神拳金刚”舍马施展轻功而上,他站在苴石上四周望了望,大声喝道:“那赶车的汉子听着,再不滚出来,可莫怪小爷手辣心黑。” 这“神拳金刚”年纪虽轻,内功却似极为高强,他的声音凝聚不散地直送出去。近处树木被震得簌簌而动。然而四周却是毫无动静。 他再次大喝道:“师妹,出来!” 藏身林中的慕天雕忽觉身边的姑娘全身震了一下,他转首一看。只见她脸色苍白,似乎极是害怕。 “神拳金刚”见无人理睬,一跃而下,往左边搜了过去。 “喂——你究竟会不会武功?”她忽然带着迷惑地低声间。 慕天雕也不知听真没有,茫然的摇摇头。 他心口相商的想着:“他老人家一再说不许我显露,隐藏了两年另三百五十三天,没有一个人发觉,难道还有十二天就忍不住么?” “可是——他老人家也曾一再地说,扶弱抑强,应当仁不让而为,那么这两者冲突的时候我该选择那一,样呢?” “我若冒然出手,要是给他老人家惹来麻烦,那——真是不堪设想。” “不过,我看着这小姑娘让那家伙捉去么?” 皱着眉,心中难下决定,慕天雕忽然自私的想道:“对了,这可是人家门派中的私事,我若硬插一手,倒是犯了武林大忌,我何不——” 这时,忽然那两匹马高声长嘶,在右面搜索的“神拳金刚”立刻扑过来。 慕天雕手心冒着冷汗,不过他知道,这不是因害怕出的汗,而是为他刚才那一番思想而大感尴尬。 忽然身边的小姑娘凑近来悄声道:“你,你快走,我出去——” 慕天雕只觉秀发拂面,如置身幽兰之中,他凛然而惊,暗忖道:“慕天雕啊,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哩,虽说你是怕替师父惹上麻烦,可是……你若是真的有此意的话,师父要你这种徒弟干么?” “神拳金刚”愈来愈近了。 忽然,一条人影如鬼魅一般跃上岩石,正在搜索的“神拳金刚”吃了一惊。 猛然抬头一看,只见那人叉腰站在石上,一块破布蒙着脸,身上衣服也褴褛得很,但却令人有一种威风凛凛的感觉。 “神拳金刚”正思索此人是谁,忽然心念一动,大声嚼叫道:“你是那赶车的小子么?”蒙面人不答,吸了一口气大声道:“‘神拳金刚’报上名来。”他的声音隔着布传来,辨不出他真实的口音。 哈哈大笑,“神拳金刚”诧异道:“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么?” 双目一翻,宛如未闻,蒙面人大声道:“‘神拳金刚’报上名来!” “神拳金刚”仰天狂笑,忽地面色一沉,厉声道:“白元仲,听过吗?” 用力摇了摇头,蒙面人道:“没听过!”他心中暗暗得意:“看看是你狂,还是我狂?”四下望了望,说道:“你是有意架梁子了?” 蒙面人想了想。用力点点头。 “哼,不知死活的小子——”白无仲怒骂着,身形已如一阵旋凰般扑了过来。他左手如戟,右手如扇,由外向内一齐功到。 蒙面人正在作狂态逗怒“神拳金刚”,这时见他来势惊人,心中竟是一慌:“我该用那一招呢?躺闪还是还攻?……” 只见他双足有立地面,上身前后一晃,猛然往左一折,“神拳金刚”左手的二指,右手的一掌全都落了空,呼的一声,也落在岩石上。 惊诧地盯着他面上的蒙面中,白元仲暗忖道:“这人是谁?我先还怀疑他是赶车的小子呢!” 蒙面人一闪而卸敌势,双目射出异样的光辉,他仰首暗暗盘算:“然后,我该用那一招才好呢?师父说过,不知敌人底细时,要先逼出他是那一派的,再想法致胜,我且试他一招看看。” 左手一拳挥出,蒙面人身形滴溜溜一转,右掌横抹过去,姿势怪异已极。 “神拳金刚”陡然一惊,一招“荷蒲飞鸾”斜退半步。 蒙面人并不追击,却垂下双手暗中思索:“这家伙既用‘荷蒲飞鸾’避我这式,大概不出华山、嵩莱、元江三派的了,再试他一招!” 只见他身形-然前跌,十指如爪抓向敌人,却是最普通的“大鹏展翅”之式。 “神拳金刚”何等老练,大喝一声,一连三拳捣出,蒙面人连退三丈,才勉强躲过,但他心中暗喜道:“他既用‘云龙三现’来破我这招,必是华山或嵩莱派的了,我再试他一招 手臂不动。蒙面人猛然跨出两步,左脚飞起直踢对方“公孙”穴,右掌忽然一翻按下,势若闪电。 “神拳金刚”左掌一撩。欺身而进。 蒙面人退了两步,大叫道:“你是华山派的?” “神拳金刚”既占先着,岂容他罢手,厉声道:“是又怎样?”话落,手中连施杀着,他内功果真不弱,掌招之间呼呼生风。 蒙面人却连施怪招。极其美妙的一一闪过,但是显而易见的,蒙面人身法窒滞,并不十分流利连贯。 十招一过,蒙面人却是愈来愈顺手,举手投足间莫不妙绝。 “神拳金刚”暗忖道:“这家伙是什么人?瞧他身法分明是个雏儿。可是招式却如此了得,我白元仲威名满江湖。难道连个雏儿也收拾不了?” 他急怒之下,掌上愈来愈重,风啸之声也愈来愈紧,那知蒙面人的掌力也愈来愈强,招式也愈来愈快,白元仲大喝一声,十成功力施出。 心中愈来愈不想打下去了,蒙面人暗急道:“再打下去,收不了手怎么办?难道我第一次舆人动手便要闹出人命?” 招式愈来愈快,掌力却愈收愈弱,蒙面人蓦然大喝道:“喂,停手……快停手,咱们不要打了” 白元仲恼怒异常,那肯放手,一连三拳猛攻而至,蒙面人退了三步,退到了岩石的边缘了。 忽然带着央求的声音道:“‘神拳金刚’,你走吧!咱们不打啦——” 白元仲怒哼一声,鼓足十成功力一推而至。 蒙面人眼中闪过一迷恐惧的神色,忽然闭上双眼,也是双掌推出—— “蓬——”一声,夹着女人的惊呼声,白元仲惨叫一声,整个身躯被打出了丈余,躺在地上不动了。 口口口口口口 慕天雕坐在酒肆中,他一口气喝了五杯烈酒,他的心现在还不住跳着,他双眼注视着桌上的叉烧肉,红红的,有些像血的颜色,他猛的感到一阵恶心。 他茫然的伸出双手,粗厚的皮肤,宽大的手掌,他下意识的凑近鼻尖上闻闻它有没有血眶味。 “唉——”他心里面在长叹:“他太脓包了,我没想到……” 隔座上两个镖师模样的粗汉,谈论之声愈来愈高,打断了慕天雕的思想。 “……嘿!‘武林三英’的小么给人宰了……” “老叶,你瞧谁有这么大能耐?” 慕天雕心中一震,他虽不知“武林三英”是那三个人,但是这“武林三英”的名头,他可是常常听人谈起,据说这三人乃是武林公认的年轻高手。 他忍不住上前问道:“请间,‘武林三英’是什么人?’ 镖师以为他是多巴佬好奇,就笑道:“那是三个本价极大的人。老大叫做‘铁笔秀士’曾卓,老二‘追云狒’朱通宇,老么是——” 他喝了一口酒。续澄:“‘神拳金刚’白元仲。”慕天雕几乎惊叫出声,双目中射出奇异光彩。 慕天雕万万没料到“白元仲”竟是武林三英中的人物,他心中感到一阵迷茫,分不出是喜悦还是害怕。 “是他?……竟是他?……”他哺哺自语,竟忘了身在酒肆。 镖师惊问道:“怎么?老弟你认得白元仲?” 陡然一震,慕天雕忙支吾道:“没有,没有,我……觉得这……名字好熟!”鳔师奇异地望了伙伴一眼,慕天雕己带着醉意踉跄付钱,走出了酒肆。 镖师的目光跟随着他,直到看不见。 口口口口口口 天色渐渐暗了,荒野官道上没有一个人影,慕天雕扯开襟幅,任凉风拂着他火热的胸瞠,白天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情景又印入眼帘—— 山风吹着,他站在岩石上,呆望着丈外地上的尸身,蓦然之间,他的血液像是凝结了,胸门中像是塞着一块大石头,逼得他透不过气来。 过了半晌,他突然意识到:“呀,我杀了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幽香冲进他的鼻子,一双温暖的手轻轻从后面替他除去了脸上蒙中,他一回头,正碰上那一双清亮的大眼睛。 那真是值得记忆的一刻,小姑娘瞪大了眼睛,稚气中带着一种奇怪的严肃,似惊似怨地看着他。 他像是鼓足了勇气,又像是极其自然地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费力地道:“我——我不该,杀了他——” 他偷偷看她的脸色,见她凝视着地上的尸身,小嘴露出一个动人的笑容。 然而,瞬息之间,两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地那苹果般的小脸颊落了下来,一滴落在石地上,另一滴落在他手背上。 一阵激动,他紧捏着她的手,反覆地说道:“我不该杀死他……我不该杀死他……”她大叫道:“不——不!”她看看他的脸孔,用力的摇了摇头,又镒:“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突然,她倒在他的怀中大哭起来,他不知所措地,让开也不是,闪躲也不是,一阵慌乱的结果,反而紧紧抱住她。 他诧异地想着:“她不是说被这师兄逼得走头无路么?怎么又哭得这么伤心?” 微风吹起她的秀发,轻轻地拂着他的下颚,一阵少女的幽香散发在空气中,怀中的小姑娘稚气地把眼泪抹在他的眉头上,悄悄抬起头来,蓦然之间,那双红红的大服睛下绽开了一个娇羞的笑靥。 他有些迷糊了,于是跟着也一笑,小姑娘却道:“咱们快走吧!” 他看了看地上的尸身。轻叹一声,抱起小姑娘,牵着那两匹马。心不在焉的走下山来,他心中一直想不通的是:“干么她又哭又笑?……她笑起来,模样儿真好看” “我真不明白,我杀死她师哥,她究竟是喜欢还是气愤……”接着,他自作聪明的判断忖道:“也许都有一点儿。” 直到走下了山,他才想到大白天抱着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实在不妥,低头一看,这小姑娘竟睡着了。 慕天雕沉醉在这些思维中,马蹄有规律地敲在地面上,他不时下意识的抖出一鞭,“劈啪”之声在恬静的夜空中清越地送出去。 于是,他接着想下去—— 他抱着怀中的小姑娘,牵着马匹。一直走回到路上斜停着的车厢,幸好这一路荒凉,并没碰到有人。 等他把马车修好,开始扬鞭发动的时候,小姑娘才醒过来,她有些慌张的自语道:“咦,这是什么地方?” 蓦然,她发现这是在那辆马车中,于是她掀起布帘,悄声道:“喂!大……大哥,咱们上那儿去啊?” 拍了拍袖子上的灰鏖,慕天雕回答道:“当然是到水口去呀!” 小姑娘喜道:“你这个人真会装,那么好的武功却假装是赶车的,我瞧你必是高人子弟……对啦,你叫什么名字?” “慕天雕,你呢?” “我叫姜婉。你还没说你是什么名门子弟呢?” 慕天雕见她喜意盈然,似乎对师兄之死早已忘怀,心中不由有轻松的感觉,笑道:“不瞒姜姑娘说,我连师父姓什么都不知道呢” 轻摇着头姜婉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别骗我。” 慕天雕道:“真的我不知道师父的来历——你到了水口之后,就——”姜婉抢着道:“我哥哥就在水口,只要我到了哥哥家里,哼——师父追来我也不怕。”“你哥哥是谁?” “你不知道‘伏波堡’主姜百森?”慕天雕没有说什么,只用力抖出一鞭,车到水口,不费力地找到了“伏波堡”。 口口口口口口 伏波堡依山而建,墙高三丈,气势极为雄伟,慕天雕看着羹婉下了事,高兴地跑上前去敲门。 应门的老头一开大门。喜噼道:“呀,小姐你回来啦!” 羹婉回过身来。向慕天畴招招手,但是她发现慕天雕凝看天空,脸色有如罩了一层寒霜似的。 不禁大感意外,羹婉忍不住叫道:“喂!慕天雕!” 慕天雕的目光从伏波堡屋顶角上一支小旗上缓缓收回,姜婉原想既甚么的,见了他那模样,不禁止住了。 慕天雕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使她感到一阵心慌。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脸色会变得这么难看,她轻轻退了两步,张口说了声:“谢谢你,再见——”话落立刻退缩到门里面。 看门的老头惊诧地望了望衣衫褴褛的慕天雕,“砰”一声开上了门。 姜婉不解而略带害怕地从门缝中瞧去,只见慕天雕抖着马鞭走了。 “得得得……”马蹄声响着,车轮滚动着。 慕天雕的思维回到现实,他茫然地望着黑压压的地平线,轻声自语:“那旗儿,那旗儿,一点也不错……难道伏波堡竟是我毁家的点儿,那么——” 他眼前浮起那娇丽而带稚气的面孔,乌黑的大眼睛中闪动着动人心魄的光彩。 “唉——” 烦恼地轻叹一声,慕天雕敲敲脑袋,自忖道:“还有十一天,等师父回来,就一切都能知道了!” 慕天雕的车子一回到“福禄客栈”,立刻被入围住了。 那些人虽然一窝蜂的涌了出来,但怪的是并不喧嚷,带着奇异的眼光,齐齐看着慕天雕 冷冷地环视一眼,慕天雕静待他们开口。 挤鼻弄眼地搞了好半天,马胖子才算开口道:“慕小哥一路没——没事?” 慕天雕冷冷地摇摇头。 刹时,周围群众吵杂声起,议论纷纷。 慕天雕仍耐心地缄默着。 “你可知道‘神拳金刚’前天吩咐下来,一个背上绪着梅花的姑娘乃是他们师门逃犯,要咱们发现了立刻通报?” 慕天雕点点头,表示知道。 “可是——你却驾车送她逃走。岂不——” 慕天雕冷冷地看了说话的人一眼,仍没开口。 刘胖子开口道:“慕小哥。你路上可碰上那‘神拳金刚’?” 终于说话了,慕天雕道:“没有。” 诧异的刘胖子自语似的道:“这就奇怪了……” 慕天雕只看了他一眼,也不问他奇在那儿? 刘胖子忙又道:“告诉你一件事,‘神拳金刚’得知你马车送走了小姑娘之后,急急忙忙的便追赶出去,那知——嘿,在路上竟让人给宰啦!否则,你这场祸事可惹大了!” 慕天雕仍点了点头。 刘胖子看他还个样子,觉得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干咳了两声,走回栈房去,众人也七嘴八舌地散了。 慕天雕把车停放在街角上,也走进了栈房去。 第三章 十天的日子,一晃就过去了…… 夜里,慕天雕躺在床上,但是满耳是窃窃私语,而谈的仍是他,有的人说他透着奇怪,有的人说他鸿运齐天,也有人说他不识好歹,还有几个不干不净的说他是为了看人家姑娘生得美,才舍命相送…… 他气阎地起床,悄悄走出栈房,天上繁星闪烁,街上一片寂静。 他拖着自己瘦长的影子,从街心踱到街角。 他暗忖:“慕天雕,你真是一个冷血石心的人么?你的赤子之心随着那一把火——烧去你的家圜,你的一切已随大火而去了吗?” 他茫然爬上自己的车厢,懒散地靠在座椅上,缓缓闭上了眼。 蓦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却停在他的车旁,凭听觉估计,至少有四五人。他隔着布廉,听得一人道:“罗兄,华山的白元仲死得着实古怪。” 另一人道:“白元仲出道较早,江湖上万儿虽大,却未见尽得华山凌霜姥姥的真传,小弟前年碰见过他一次。” 只听另一人道:“听说白元仲死状似为上乘的先天气功所伤,据小弟所知,自昔年塞北一役,武林各派精华无一生还之后,似乎再无人能有这等气功。” 原先说话的人道:“以小弟愚见,杀白元仲者,不是少林传人就是全真弟子,昔日天下擅此绝顶气功者仅少林了一大师及全真白鹤道长二人而已。” 车厢中的慕天雕蓦然吃了一惊,忖道:“师父他老人家正是道家全真,难道说就是——” 一人又道:“你们猜猜看,崆峒派会派那个弟子前来?” 一人道:“我猜必是‘神龙剑客’仇摩。” 另几人也附合道:“仇摩下山出道不到三个月,却连败‘陇南天全教’四大堂主,只怕要算崆峒近十年来第一高徒了。” 先前答话的道:“据仇摩力挫‘天全教’白虎堂主的情形来看,仇某的剑术分明已达剑气吞自如的地步,这个连小弟亦觉不如。” 另几人笑道:“罗兄何必过谦,九华派‘火文剑’罗平的万儿天下谁人不知?” 那人却道:“只等崆峒仇摩一来,咱们就开始有动吧” 另一人道:“不是咱们夸口,就凭咱们四人再加上崆峒仇摩,那伏波堡就算是龙潭虎穴,好歹也叫它冰消瓦解。” 听见“伏波堡”三字,慕天雕心中一震,身子一个不留神,发出了“支”一声—— “谁?谁躲在里面于” 心一横,慕天雕索性拉开门幕走了出来, 只见车旁共四个汉子,四人紧紧盯着他,怔了一怔,忽然齐霉恍然笑还:“阁下想必是‘神龙剑客’仇兄了?哈哈,仇兄端的称得上神龙见首不见尾,原来早在车中等咱们了,咱们还在等仇兄哩” 慕天雕不由大吃一惊,作声不得,那四人中一个高个子已开口道:“在下点苍徐非,这位是九华罗平——” 慕天雕瞧罗平年约二十上下,剑眉虎目,极是雄壮,罗平向他一揖,他一时不知怎么好,只好也回了一揖。 点苍徐非续指着左边一个白衫少年道:“这位是吕梁‘散手书生’钟国安—— 钟国安儒中青衫,长得俊逸潇洒,对慕天雕一揖道:“仇兄英名久仰。” 慕天雕只得还了一揖。 徐非又指着右边一个粗豪汉子道:“这位是雁荡的‘铁姣龙’米家祥,前天在皖南大显身手,一空手败了江南绿林总舵手,你们多亲近——” 米家祥大笑道:“徐兄别往我脸上贴金,哈哈——” 慕天雕见这四人年纪轻轻,却是个个太阳穴隆起,神光逼人,心想:“这几个全是名门高弟,看来都是内外兼修的好手,不知——” 蓦然“伏波堡”三字飘上了他的脑海,暗忖道:“他们既把我认作什么仇摩,我就索性冒充一下,瞧他们去伏波堡干什么” 一念及此,他便插口道:“小弟路上来也听到有人谈起‘神拳金刚’被人击毙的事,这一下子武林三英的其他两个怕不会甘休。” “铁蛟龙”米家祥道:“白元仲我会过,这人仗着他师门威名,挤身武林三英之列,其实真功夫比三英中的老大,老二要差多了,这一下,只怕老大和老二说不得要设法查凶报仇了——” 点了点头,慕天雕煞有介事的道:“伏波堡的姜百森堡主这人似乎有点——” 说到这儿故意顿住,等人家接下去说。 因为他只从姜婉的口中得知姜百森的姓名,其他一概不知。 果然,九华“火文剑”罗平接口道:“这家伙的确有点深藏不露,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大功夫?” 徐非点头道:“有的人说他功力卓绝,脾气怪癖,也有人说他肯仗义疏财,暗中救助朋友,不过这人委实透着古怪。” “散手书生”钟国安道:“要不是为了那……有关咱们五派师门大事,咱们和姓姜的素不相识,也不去架这梁子了。” 慕天雕抢着应了声:“是呀……”心中却是猛然一震,钟国安说的“那……”却没说清楚“那什么”。 点苍的徐非道:“咱们既已到齐,这就开始有动如何?”- 手书生道:“如此最好。” 慕天雕忙大声道:“请罗兄发号施令——” 罗平正耍推让,慕天雕又道:“罗兄不可推辞,瞧天都快亮了。别因此而耽误了良机……” 这话原是罗平要说的,却让慕天雕抢着说了,罗平不禁哑然。 徐非也道:“就请罗兄分派一下,伏波堡高深莫测,倒是先计划一下来得好些。” 罗平生性豪迈,笑道:“小弟有僭,好,咱们这就分派——”话落,从衣袖中掏出一张地图来…… 罗平指着地图对大家解说一番,并分派好路径,开始有动了。 几个年轻高手展开轻功,足足奔了大半个时辰,地势陡高,伏波堡已隐隐在望。 五条人影飞也似的腾跃在山石上,借着巨岩掩蔽,一会儿就到了堡前。 黑夜中,伏波堡雄伟的建筑物更显得庞然可怕,众人不约而同地突然止步。 罗平轻声道:“这是正门,仇兄就从此入,咱们分散。” 话落,从怀中掏出五个烟火筒,交给大家道:“不管发现珍藏室没有,一律到前庭会合,遭强敌遇险则放烟火——咱们走!” 慕天雕望着他们四人如四缕轻烟一般滚向左右而去,一时仰望着巍然的围墙,不禁呆了一会。 蓦然,一阵风从后面直袭过来,慕天雕虽然只与人交过一次手,但是十年来朝夕不断的苦练,使他有异常的敏捷反应。 他身形向左一转,看也不看地反手抓出。 隐约中看见一蒙面黑衣人,那人一翻腕,续击下来,劲风之强,如刀如剪,他轻嘿一声,掌中吐劲,啪的一掌,他身形微晃,那人却借势一个跟斗倒翻而出,刹时没入了黑暗之中。 慕天雕一怔,发觉手中多了一团纸卷儿,他不解的摊开纸团,藉着星光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歪斜的字:“切记”下面写着—— “甲、双手合拢。 乙、拇指一外一内。 丙、相互旋转,双掌互击。 了、口答:‘在下插柳上山清,一外一内一条心,占龙。” 慕天雕不禁看得莫名其妙,心想:“这是甚么啊?难道那蒙面人把这给我,要我‘切记’?” 他反覆看了两遍,仍是不得其解,抬头一看,时辰不早,他把纸团儿往怀里一塞,蛇有鹤步地潜到伏波堡围墙边。 他长吸了一口真气,身形不疾不徐地缓缓升了起来,刚刚达到墙顶的高度,身形忽然一斜,贴着墙上的阻碍物翻入院内。 这手轻功说不上快,但是妙就妙在“不快”两字,天下轻功莫不是讲究轻灵快捷,但像这种轻功却能一迷衣袂之声都不发出,使人绝难发现,慕天雕的功力虽未臻炉火纯青,但凭这手身法已足以傲视武林了。 只是,他自己仍不清楚,因为他到现在连师尊的姓名来历都不,知道,自己更不知道自己所学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慕天雕悄悄绕过花丛,蓦然,黑暗中人影一晃,一条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出,慕天雕一惊,闪电收回了脚步。 那人手臂一动,一道光华盘绕一匝,原来那人是抱刀而立。 慕天雕收回跨出的右足,蓦然大汉的刀子一振,沉喝道:“这位大哥——” 猛可一抬眼,慕天雕瞥见大汉满脸紧张神色,耳边却听那大汉接着道:“请问老大是上什么路的?向外向内,有点无占?” 怔了一怔,慕天雕暗忖道:“这儿的规律真多,嘿!瞧这家伙的模样,分明是盘我的切口,这如何是好——” 猛然一个念头闪过,暗喜道:“原来如——此!” 当下双手一合,拇指一外一内,相互一个旋转,啪地轻脆互击一掌,那大汉大刀一扬,慕天雕道:“在下插柳上山清,一外一内一条心,占龙——” 大汉霍地收下大刀,恭声接口道:“占虎!” 微微一笑,慕天雕心中暗忖道:“嘿!这叫作千载难逢,看样子混进去是再好也没有了!” 思索一定,挥挥手,大踏步而去。 大汉见对方切口答得不错,不再有疑心,反手收刀,又闪在大树后。 慕天雕顺着路径走下去,前面黑黝黝一片,突然“嗤”的一声微响,慕天雕内力深厚,入耳辨得那是夜有人衣袂破风声。 心中一动,不再犹疑,闪身隐在一株大树下。 果然不出所料,“呼”一声,一条人影从左侧窜了出来,四下张望了一下,略一停步,又如飞而去。 慕天雕等他去了五丈开外,一长身形,跟随而去。 前面那人轻功相当了得,慕天雕几次几乎被他甩掉,连忙吸足真气,稳稳盯住。一面奔跑,慕天雕心中一面忖道:“这家伙鬼鬼祟祟,分明耍和伏波堡作对,但伏波堡这等森严的戒备,不知连络暗号怎能入内?” 沉吟间,那人身形陡然一顿,闪身奔向左方, 慕天雕小心翼翼,赶忙跟着停下身来,潜有在一堆青草之后,藏好身形,拨开一线,向外窥探,却见有四个汉子坐在不远的一株树下。 慕天雕内力深厚,黑夜中仍能辨物,只见刚才奔跑的人已来到三人之前,盘膝坐定,对左侧一个背对自己的人摆摆手。 背对自己的汉子问道:“喂,老三,有什么收获?” “大哥,这倒奇了——” “什么奇事?” “南方的陈省三陈老大你认识吧?” 突然坐在右首一个年约四旬上下中年文土打扮的插口说道:“老三,你说是陈省三?” 老三颔首道:“可不正是他,二哥,你知道——” 蓦然,那四人中一直尚未开口的中年剑士模样的人猛可轻吼一声,身形原式不动一亮自飘起五尺,一掠之下,轻喝道:“什么人?” 暗伏着的慕天雕吃了一惊,他以为这家伙发现了自己,便想后退。 蓦然,剑士双掌一分,一撤之下,四周树叶一阵翻飞,原来这家伙用的是柔劲,并没有发出声音。 劲风激荡处,黑暗中寂寂无声,剑士身形一掠,始终仍是盘坐之式,在空中滴溜溜转了一圈,又落回原处。 暗暗吃了一惊,慕天鹏忖道:“这个中年文士功夫章是如此高深?单看他这手‘八步赶蟾’,就可断定他是昆仑高手——” “老四,怎么啦?” “三哥,你来时,有没有让人缀上——” “没有啊!” 慕天雕心中暗笑:“方才我也分明听到右方有声轻响,老四好俊的身法,差点吓我一跳,但仍没什么发现,什么人右这等身法?” 他猜不着,森森树林中,不只慕天雕一个,树稍上还右一个人在窃听着—— 老三想了想,又道:“二哥,陈省三陈老大,哼哼,他不够朋友,昨夜孤身只剑入堡,结果——” 性子甚是急躁,老大忙道:“怎么?” “直着进来,跛着出去。” “啊……” “不过这家伙,总算他有种,临有前尚独剑挑伏波堡三道关卡,连那什么金梭牟云牟总管也给他毁啦” “什么话,姓陈的自今保管不会再在江湖出现了。” 蓦然,剑士打扮的老四道:“三哥,真有你的,伏波堡这等戒备,你仍能进出自如,毫不受阻飞” 干笑了声,老三道:“说来惭愧,我今日是拣了一桩便宜!” “什么?” 阴阴的冷笑,老三道:“左堡三道卡子个个都给人吹了灯。” 不由打了个寒噤,慕天雕这一年来混迹车马之间,江湖术语尚知三,所谓“吹了灯”便是挖眼珠的意思。 老三说三道卡子全被吹了灯,起码也有十来个人惨遭此祸,这是谁下的毒手? 黑暗中,沉默了一阵,蓦然老二的声音响起道:“老三,陈省三是毁在什么人手上?” 冷冷哼了一声,老三道:“我是今早遇上陈老大,他吞吞吐吐不说,后来问急了,你知道,伤他的乃是——” “谁?” “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 黑暗中一阵暴响一,一条人影冲天而起,还沉声嘿嘿长笑,含劲而发,声震云霄, 席地而坐的四人大吃一惊,四人都是江湖高手,呼的一齐立起身来,突然左侧丛林中黑影一晃,一条人影如飞而去。 这一下更是仓促,急切问再也顾不得,哗啦啦,但闻花树枝叶一声暴响,后起的人影竟自渺去。 四个兄弟面面相觑,他们可料不到这区区花丛四周竟还伏下二个高手,而自己四人一无所知,这个跟斗可栽惨了。 老四放开握剑的右手,长喟道:“伏波堡是卧虎藏龙之地,咱们认栽了。”话落当先走出丛林。 其余三人不声不响的跟着离去。 那第二条人影暴出,自然是慕天雕了。 慕天雕刚纵出丛木,一掠而出,却见前方人影已渺。 猛吃一惊,慕天鹏暗忖道:“师父说我这式‘一泻千里’身法虽然不求美妙,但速度却奇快无比,可是那人影比我更快——” 别看他平日沉默寡言,这时却是急如星火,一跺脚,身形真个有若一缕轻烟,疾奔而去。 “一剑双夺震神州?刚才那四个昆仑的人只这么说。”慕天雕再次询问自己,他认定刚才那四人是昆仑高弟。 “啊!乔汝安?姓乔的是对的,怎么——怎么我那半截玉环上——玉环上刻的是乔汝明?”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慕天雕身形可不敢迷毫怠慢,他瞥见左侧树丛中人影一闪,赶紧一折身,硬生生向右移了数尺。 蓦然间,但觉劲风之声大作,距离甚近,已然及体。 慕天雕料不到对方身手如此,大吼一声,左臂自肩猛可一塌,右臂一翻反手招出。 “呼”一声锐响,这一下强撞强。硬对硬,慕天雕陡觉身形一震,尽力吸气横掠半尺,才站定下来。 仓促间,急忙偷眼瞧那偷袭者时,却见那人轻啸一声,反身疾走。 慕天雕何等目力。一扫之下,断定这人正是那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吃了一惊。心中暗付道:“姓乔的好快的身法,一瞬间就隐在这树丛中,难怪我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心中沉吟,口中却叫道:“喂——” 话方出口,乔汝安身形却迷毫不留,一掠而过。 慕天雕大急,猛吸一口真气,双足交相一剪,疾飞而过,呼呼两响,一个疾挺,竟然落在乔汝安面前。 也似吃了一惊,乔汝安一顿足收下步来。 抱抱拳,慕天雕沉声道:“请问阁不是姓乔吗?” 怔了一怔,点点头,乔汝安心中却惊忖道:“少年好俊的功夫,不知他是友是敌。”吸口气,平静一下紧张的心,慕天雕又道:“阁下大名可否见告?”双眉一挑,乔汝安冷冷的答道:“这位兄台,你是存心盘审在下来的?” 搓搓手,摇摇头,慕天雕道:“阁下不要误会,小可——小可实有难言之隐——”冷然一笑,乔汝安没好气的道:“在下乔汝安!”慕天雕哦了一声,开口又想问话—— 似是甚为不耐,乔汝安疾声道:“这位兄台夜闯伏波堡有何重要事?乔某要务在身,阁下请吧,在下失陪——” 话落双足一点,一纵掠过慕天雕,如飞而去。 怔了怔,慕天雕正想相拦,乔汝安已然远去,情急中高喊道:“等一等!”乔汝安头出不回,一溜烟飞过,刹时隐在重重黑暗中。 慕天雕身子方待纵起,又自废然忖道、:“算啦,人家不愿见我,唉!乔汝安,怎么——怎么只相差一字——”想着想着,不由伸手入怀,探出贴身放着的一枚玉环,在月光下细细查看。 这玉环乃是半截,只有一个半圆,但质料高贵,古玉莹莹然,暗淡光滑,似有一层淡淡的光华包在其外,其上花纹斑然,入限便知并非凡品。 慕天雕仔细瞧着玉环中央刻着三字:乔汝明。 他始终不明白这三字是什么意思,像名字又像是一句短句,今日偶尔听见有个人叫乔汝安,那这“乔汝明”大概也是人的名字了。 这一个发现,慕天雕并不怎么重视,沉吟半刻,心中思潮起伏不定,头脑一片混乱。蓦然,他想起此来的目的,忙定心神,朝前厅方向,如飞奔去。 来到近前,只见花丛中人影一闪,连袂走出两个人来。 正是吕梁的“散手书生”钟国安和点苍的徐非,两人快步而来,见慕天雕已到,便笑道:“仇兄好快的脚程” 慕天雕谦让一番。 钟国安两匆道:“伏波堡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单说堡中守卫的人士个个都是身手矫捷,反应囊敏,小弟真还差一点被他们困住呢,方才在后面才周着徐兄。” 慕天雕点点头。 钟国安又道:“徐兄,你一路进来可也是否连遇劲敌?” 点点头,徐非微笑道:“是啦,仇兄从正门攻入,想必是更困难吧!” 慕天雕胡应了一下。 正在这时,厅顶上人影一闪,慕天雕眼尖,已看明乃是雁荡的高手“铁蛟龙”米家祥,只见他一个起伏,落下地来。 钟、徐二人迎上前去,慕天雕见米家祥鬓角见汗,微微喘气,口中连连说道:“好险,好险!” 徐非皱皱眉,米家祥吸口气平定一下急促的呼吸,才道:“兄弟碰见了神笔侯天,竟在堡中权充守卫!” 乔国安惊声道:“什么?侯天?” 点点头。米家祥接口道:“兄弟本不是侯天对手,激战中突有一条人影在圈外一闪而逸,侯天立刻舍我追去——” 钟国安和徐非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顿了一顿,米家祥又道:“侯天这等人物都到伏波堡来听差,那姜百森必是盖世奇人啦!” 一阵阴影笼罩着钟、徐两人心田。 不由暗暗冷笑,慕天雕心忖道:“亏你们还一个个硬闯进来,累成这样,我只两句话便大大方方走入——” 大家沉默了一会,徐非咦了声道:“怎么罗兄还未到——”他话未说完,蓦见东方“嗤”的一声,一道蓝焰冲起,到达相当高度,轻响一声,爆炸开来,甚为美丽。 四人一怔,米家祥沉声道:“罗兄遇险了——”沉吟了一下,徐非疾声道:“东方,看这模样,距此并不甚远,咱们——”慕天雕蓦然插口道:“咱们不必去了!” 徐非一怔。 钟国安忍不住道:“仇兄有什么高见?” 微微一笑,慕天雕轻声道:“不,没有,只是——只是我瞧见罗兄火文剑的光华似乎安然无恙?” 钟国安吃了一惊。 米家祥问道:“仇兄,你竟能瞥见火文剑上的光华?”点点头,慕天雕道:“嗯,兄弟方才确实瞥见……啊,罗兄这不是来了!”其余三人一齐回首看去,果见罗平如飞而至。 钟国安和徐非相对一眼,心中骇然道:“姓仇的功夫竟是如此精深?这神龙剑客之名当之无愧了。” “火文剑”罗平纵到近处,只见他衣衫松散,模样儿有点儿狼狈,四人都不由吃了一惊罗平呐呐道:“累各位久侯了!” 米家祥忍不住道:“罗兄,点子爪子硬?”“没有,没有,啊——没什么!” 众人见他言不由衷,不由对视一眼,他们虽然都是年轻的少年人,但心中却同时升起一个念头:“火文剑藏了私——” 罗平不好意思的摇摇头又道:“该到堡中心去了吧!” 四人都默不作声。 好一会,慕天雕才打破僵局道:“是啦!”话落,人已领先飞去,大伙儿一起纵身跟上去。 他们五人除了慕天雕以外,都是第一次到伏波堡来,慕天雕也装着不曾来过的样子,东张西望,好一会才走到中堂来。 五人鱼贯落下天井,陡然间左厢中一人暴喝道:“打” 五人都是一等功夫,反应自是灵敏无比,呼的一声,立刻散开,黑暗中,只见精光闪闪,对手原来是打暗青子。 钟国安首当其冲,冷哼道:“什么人?” 话落,随手劈出一掌,击落十多颗铁着提子,只见人影一晃,随着暗器才被拨落,一个人已穿窗而出,轻飘飘落在地上旷, 钟国安定神一看,只见那人年约五旬,双目焖炯有神,一惊,脱口叫道:“神笔侯天!” 冷冷一笑,神笔侯天道:“米蛟龙,我们又见面啦” 怒火上升,但心中一动,米家祥强忍一口怒气,恶狠狠的道:“侯老前辈好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仰天大笑,侯天道:“妙极,妙极” 这老者姓侯名天,成名虽迟,但一杆铁笔打遍天下,功夫古怪已极,一向未逢敌手、是以老一辈成名早的,对于他仍另眼相待。 钟国安他们出师之前,都听师门长辈道:“目前武林中,高一辈的,自塞北一战,精华尽去,只有这神笔侯天,可算是佼佼者。”这便可见侯天所负盛名之一般。 慕天雕倒也听说过侯天的名头,此刻不由多打量几眼,只见人家银发银须,精神奕奕,果是一代高手之相,心中不由暗暗敬服。 怔了一怔,米家祥说道:“侯老前辈侠驾向无定所,今日怎地两次在伏波堡中出现呢?” 哈哈一笑,侯天道:“没有没有,老夫此来乃是到这伏波堡参观各派名门的精英,到底能够有多大的道有?” 这话将在场五个人都损了,钟国安耐不住冷哼了声。 神笔侯天口舌上可不饶人,接口道:“这位少侠口中哼哼哈哈,可是受了伤么?老有对此道尚有三分研究,伤势如何可否见告?” 铁色铁青,钟国安暗暗忖道:“这老儿口舌这等缺德,可偏就功夫如此高强——” 双手负立,侯天冷冷地相激道:“阁下瞧模样倒像是英华内饮,还佩上一把长剑——” 再也忍不住,钟国安跨前一步道:“姓侯的,在下拿你武林前辈,可不是畏你功夫神妙,老实说,赓前辈在我眼中——” 他说到这儿,蓦然一顿,陡然声色俱厉道:“未必称得上‘神笔’二字——” 话落,反手一振,身形疾跨两步,长剑呛然出鞘,剑光一闪,抖腕一剑。 神笔侯天冷冷一笑,但见剑光中一道乌光冲天而起,一圈之下,虹光尽饮,侯天早已抱笔而立。 慕天雕忙看,只见侯天不愧称神笔二字,一支铁笔一动之下,已自封住了钟国安的长剑。 钟国安心中一震,暗暗咬牙,长剑疾然左荡右挑,那知侯天的铁笔每在他一动之际,竟自凌空划个半圆,雄浑内力疾涌而出。 钟国安但觉手中一震,长剑几乎脱手。 冷冷一笑,侯天道:“这一式‘三环套月’乃是吕梁的起手剑式,阁下自然是吕梁的好手了——” 钟国安闷哼一声,心中羞愧难当,他本称散手书生,拳脚功夫甚佳,一怒之下左拳闪电击出。 侯天不防有此,急伸左手一封,钟国安不愧名家高弟,拳脚陡收,抡在半空,呼的直劈而下。 侯天吃了一惊,皆因他发觉对方这一拳竟隐带风雷之声,右笔一松,钟国安一抽长剑,心一横,不退反进,森森剑光中,已点出七剑之多。 点苍的徐非和钟国安交情最好,不由脱口道:“钟兄好神灭。”慕天雕一旁相见,也不觉暗暗佩服钟国安的剑法。 蓦然,他瞥见侯天虽然连连退败,但笔上招式迷毫不乱,足下步法也神妙无方,左右跳动,化开钟国安恶狠的攻势。 他蓦然想起一事,心中飞快忖道:“不好,这侯天足下好似倒踩七星,师父上次说,这种步法乃是以守为攻最佳招式,只要等对方一缓,立刻可以反攻,侯老儿左拳右笔都似重力凝然,钟兄攻势一慢,笔招必可反击——” 想到这儿,不由心中暗暗焦急,默默数道:“一、二、三、四……六……还有一剑——” 情急之下,慕天雕脱口道:“钟兄,走中庭,踏偏钟,倒转七斗——” 蓦然,他又想起这一式是师父再三叫自己不可轻易施出,否则对方便可轻易观明自己身属何派,皆因这招普天下只有本门有此绝学。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慕天雕不由大急,但话已出口,情急之下,大吼一声,身形有若一支脱弦箭矢,一掠而出。 身形街在空中,陡然见钟国安长剑一压,由上而下,反把挑出一剑,连先前六剑,正好是式“七星追月”。 慕天鹏急道:“不好——” 但见漫天虹光一饮,乌光有若天崩地裂般反震过来,果是一分不差,笔招必有反击。钟国安吃了一惊,猛踩一脚,身形如飞而退,却见乌光星星点点,紧迫而退。慕天雕身形一掠,双掌交错,虚空观得清切,打出一掌。 呼一声,内力其重如山,侯天笔式有若江河,滔滔不绝,却是猛然一震缓得一缓,钟国安长剑一封,后退数步。 慕天雕闪电也似圈指一弹,“夺”一声,侯天右腕一振,也自后退一步,慕天雕紧跟着落下地来。 慕天雕心中甚感不安,抱拳一揖。 侯天仰首观天,似有什么不解之事,回首一瞥,钟国安却见他满脸又惊又怒之色。 心中念转,慕天雕暗暗道:“糟了,他们这中门侠士最爱惜名誉,纵使一败涂地,也决不肯以众敌寡,假手他人,我方才一心焦急怕有人识出师门绝招,却忽略这一点,这却如何是好?” 怔怔间,又瞥了侯天一眼,心中不由大震。 只见侯天满面惊疑之色,左拳前探,右足倒转,看样子像是在依自己方才说的演那一招。 心急如焚,慕天雕暗忖道:“侯天可是老江湖了,一旦他摆对架式,一定可以认出师门来。”情急不由乱叫:“听,那边打起来了” 话落,当先如飞而去。 迎面微风一吹,果然隐隐带着兵刃交击之声,心中不由暗自么幸:“我信口胡吹,却正巧碰上啦,这一来——” 回头一看,果然,钟国安等人已如飞而来,就是侯天也一样,满脸紧张之色,如飞而去。 循声寻去,却是一个小园子,花草树木,很是雅致。 此时交战似已停止,只是人声吵杂,火光冲天,似有许多人在僵持着。 五人商量一番,决定正大光明的走入战圈,于是鱼贯而入,只见眼前一亮,四周站着好多人。 他们五人这一进入,又是一阵骚动,迎面一个干练的汉子走来,抱拳当胸一揖道:“这五位少侠,请问——” 还了一礼,钟国安忙道:“不敢,咱们可是来一开眼界的。” 汉子犹豫了一下道:“好吧!就跟小可来!” 五人一齐跟着走入花丛,花木中是一片平坦的草地,很是广阔,草地上杂七杂八的站着好多人, 慕天雕眼快,瞥见正东站着四个人一个个摩拳擦掌,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刚才所见的昆仑四人。 南方站着的却只有两个人,但却个个英气勃勃,甚觉眼生,认不出来。 汉子带他们走入草坪,微微一拱手道:“请便”话落便走过去和那南方站着的两个人交谈。 看了一会,徐非“啊”了声道:“原来是伏波堡的总管摘星手杨松。” 钟国安和罗平一齐点首,四下望望,罗平道:“姜堡主不在场。” 一边的米家祥已连珠炮的道:“啊!金鞭铁尺、戟断骨寒……襄阳的胡老七,他们的消息好快,哟——怎么昆仑四剑也到了?” 顺着他手指一一打量,慕天雕暗忖道:“要冒充仇摩,好歹要将这些汉子的万儿记不了——啊!这四人果不出所料,是昆仑的——” 正沉吟间,摘星手杨松已听完了刚才带路那人的报告,微微一怔,抬头看过来。 左厢金鞭铁尺的郑氏兄弟早嚷起来:“钟兄、罗兄、米兄,啊!你们也到了……。”原来俩们是旧相识。 皱皱眉,杨松宏声道:“这五位少年英侠,恕在了眼拙,大名可否见告?” 罗平沉声一一说了。 说到前面几个人倒没怎样,介绍慕天雕说是“神龙剑客仇摩一时,大家登时一阵喧哗。 慕天雕暗忖道:“仇摩看来名头可大了,否则这些人必然不会如此震惊,我既冒充他的名儿,可不能有损他的令誉——” 想到这儿,不由一阵子振奋。 像满不在乎的杨松点头道:“啊,各位倒是一支混合精锐——” 钟国安冷冷哼了一声,倒也没发作。 人群中,蓦然一人大喝道:“杨松你怎么啦,方才叫大家住手,此刻却闲起来了,呸,这可是缓兵之计?” 慕天雕循声一看,却是戟断骨寒掌毛一江。 杨松沉声叱道:“我杨某人跑江湖,混日子可久啦,姓毛的你可别太狂,是汉子的刚才也不会挂彩啦” 慕天雕等一看,果见毛一江左手似乎不便,猜想是刚才受的伤。 怒气陡升,毛一江尖声道:“咱们是来找伏波堡主的,姓杨的是什么东西,难道伏波堡只有这等货色来现眼吗?” 他这话太过尖刻,四周的人倒有大半对他生有反感。 金鞭铁尺中的金鞭郑老大冷冷道:“姓毛的,你可别太狂” 杨松气得面上变色,只是不住冷笑。 僵持了一阵,米家祥叫道:“杨总管,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松一阵笑,还来不及答话,蓦然一个苍劲的口音答腔道:“姓米的狂什么,这儿豪杰英雄有若罗星撒沙,还轮不到你姓米的——” 米家祥大怒,黑暗中一人飘然而入,却正是神笔侯天。 米家祥怔了一怔,此时戟断寒骨掌仰天大笑,米家祥怒喝道:“姓毛的你笑什么?” 毛一江理也不理,仍然狂笑着。 米家祥上前一步,伸手在毛一江面前一划,直直的拉出一条线来,沉声道:“毛一江,你敢跨过这条线吗?” 毛一江尖声大笑,一步走出,米家祥有动有若闪电,呼的扫出一足,逼得毛一江收回脚步,米家祥冷然一笑,瞪视着他。 毛一江大怒,-吼一声:“戟断寒骨掌”推出,和米家祥打在一起。 摘星手杨松冷冷道:“杨某以为在场的都是江湖武林上的好汉,嘿,那知这等小角色也在其中。” 金鞭铁尺的老二本来对杨松就不甚友善,冷然道:“是吗?” 杨松用力点头道:“老实说,在下私心对郑氏兄弟一向是钦佩的——”“是么” “今日却不然。”郑氏兄弟对看一眼,一持金鞭,一持铁尺,就准备上前去碰摘星手。 杨松满不在乎,四周看看,大有不可一世之感。 昆仑四剑也忍不住了,老大叫道:“杨松,你招子放亮点,说话客气些” 又是一声冷笑,杨松道:“我姓杨的招子够亮啦,足够打量四位剑客侠士了” 昆仑四剑岂能忍受,一齐上前,蓦然人影一闪,却是侯天。 侯天抱笔而立,冷冷地道:“久闻昆仑一刀四剑,今日幸会,果是如此,就请接招吧”话落,扬笔攻去。 四剑之首正想招架,身边风声一响,老四已一剑挑出,和侯天打在一起。刹时郑氏兄弟也出了手,草坪上又展开一场恶战。 慕天雕等人观察四周情势,分不出是何方占上风。 又过了一盏茶时分,仍是不胜不败之局。 蓦然一前厅屋顶上人影一闪,一个身形有若大鸟般,如飞而来,其连度之快,身法之佳,处处透出一股灵巧而稳重的味道。 心中一震,慕天雕暗忖:“此人不知是谁,身法之佳,比在场诸子都有高无低,尤其那股稳重,起码也要有上三十年的功力。” 来人一个箭步,来到草坪,身形却是迷毫不停,一晃身,竟欺至战场中。 罗平等人大惊喝道:“又是何方人物?” 来人不答,左右一阵子晃动,双手不断交相而击,一股股强劲的掌力撤出,四处拼门登时被阻了下来。 来人身形一定,火光下看得分明,乃是一个年约四旬,面如重枣的汉子,举止之间,自然流露一股令人心折的威仪。 猛吸一口真气,来人大声道:“杨松,住手” 杨松闻言,慌忙将发出的一拳收回。 襄阳胡老七吼叫道:“什么人?” 冷冷一哂,来人长声道:“在下姜百森。” “姜百森”三字一出,众皆大惊,由于伏波堡主一向绝迹武林,是以大家都没见过,却想不到他竟如此年轻。 凝目四周一扫,姜百森沉声道:“伏波堡夜来贵客一个个都是一方霸主,杨松,你怎么不懂得待客之道,还不肃客入厅?” 杨松唯唯应诺,抱拳向四方作个罗圈揖,大声道:“各位好汉请随在下走吧,前厅就在这儿” 话落,当先走去。 大家本意就是要见见姜百森,自然没有异议,一齐跟着入厅。 第四章 姜百森到底是一代宗师,风度甚佳,立刻命人本茶,半晌,才安置好大家在厅中。这厅子甚是宽广,灯火辉煌,又过了半盏茶时分,戟断骨寒掌毛一江尖声叫道:“姜堡主好大的架子——” 此人生性如此,口舌过于尖刻。 微微笑了笑,姜百森道:“是姜某之过,姜某刚才急务缠身,累各位久等,请各位多包涵!” 此言一出,毛一江也不好意思再说了。 众豪暗暗敬佩姜百森的气度,对于毛一江,大家生出极端厌恶的感觉。 又过了片刻,姜百森道:“诸位驾临敝堡的目的,在下也有个耳闻,此事不必多说,不知各位右什么意见?” 群豪都是一怔,他们不明白姜百森是什么意思! 撞撞慕天雕,罗平低声道:“姓姜的真是个人物,可不好惹!” 慕天雕点点头。 大厅中蓦然升起一阵吵杂,大家认为姜百森这句话交待得不清楚。 朗声一笑,姜百森正待说话,再作交待——蓦然厅外一阵微微骚动,两个堡中壮了入厅报告道:“有两个少年要见堡主——”姜百森目光如电,一瞥之下心中暗惊,那两人好大气派,昂头走入,像识得姜百森,冲着他一揖,齐声道:“姜堡主好!” 姜百森遥遥还了一揖,大厅之中立刻又是一阵骚动,大家齐声叫道:“武林三英——” 吃了一惊,慕天雕暗暗忖道:“武林三英?是了!必是老大和老二。” 那两个少年对四周的群豪似乎毫不在意,右首一个朗声道:“姜堡主,咱们此来,是想见见令妹。” 心中一凛,姜百森微笑道:“曾老弟那里话,夜半驾临,还恕姜某有失迎迓” 发话的是三英之首“铁笔秀士”曾绰。 心跳加速,血液沸腾,慕天雕暗忖道:“却怎么是好,白元仲是我所杀,不晓得他们知不知道?” 点点头,曾绰沉吟一下又道:“白三弟白元仲的死,堡主是知道了——”他说到这里故意一挫声调。 “神拳金刚”白元仲的死讯,虽是早已传遍,但这事重由三英之首亲口提起,大家不由不是一阵喧哗。 慕天雕静静站立,极力保持内心平静,双拳紧捏—— 姜百森点点头,曾绰干咳一声。 身旁“追云狒”何通宇沉声接口说道:“杀死白三弟的,令妹必然知晓。”神色自若,微微一笑,姜百森道:“大概如此,舍妹理当见告。” “咱们在这儿先谢谢堡主了。” “不过——舍妹是否见告,在下却不敢断言——” “堡主此话怎讲?” 摇摇头,姜百森心中忖道:“这两人来意不善,哼,我岂是怕事之人!”忖罢,沉声说道:“等会两位便知。” 曾绰和何通宇互望一眼,姜百森倒满不在乎的站在那边。 他们三人的对话,清清楚楚的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大家都料不到三英竟是来找伏波堡的碴。 心中悴悸直跳,慕天雕立下决定忖道:“假如这两人想强赖姜堡主,我一定要出头说明 蓦然,厅外一声暴吼,紧接着便是花木攀折之声。 群豪一怔,只听又是一声暴吼,大家都感到一震,足见这发声之人气功高强,是以吼声宏亮已极。 “咔喳!”是一株大树被打折的声音。 大家立刻想到这伏波堡中乃有鬼神莫测之机,听声晋必是什么人被困在花木所布的阵中,只从这两声暴吼,大家都惊疑什么人有这等深厚的内力? “呼呼……”暴声连连传来。 蓦然脸色一变,姜百森朗声道:“凌霜老前辈既来之则安之,何必寻花草树木的晦气呢?” 原来姜百森已在喝声中认出来人是谁了! 一声怒叱,一条人影从奇门阵法中跃将起来,竟然高达四丈,远远看去宛如凌空步虚,只见来人直执着一根长杖,如黎山老母自天而降,长杖一挥,那些花草树木顿时满天飞舞起来。 来人身形不落,长杖一压,陡然又冲天而起,一连几下,好好一座草木布成的阵势,立时被击得乱七八糟。 除了慕天雕外,旁的全是老江湖,每个人心中都暗道:“华山的‘步步高升’,一只听得头顶上“呼”的一声,那人已飞身而入,众人看得清楚,原来是一个白发斑斑的老太婆。 面色虽然不悦,姜百森仍恭敬的道:“不知前辈驽临,有失远迎!” 好大的架子,老太婆冷笑一声道:“有你这种英雄哥哥撑腰,自然不必理会咱们这种脓包师父了” 众人都听得莫名其妙,只有慕天雕知道这老太婆是指姜婉的事,他暗道:“原来姜婉的师父寻来了” 老太婆又道:“这也罢,谁叫咱们华山派自己不成呢?可是——嘿!姜堡主,你干嘛要杀我徒儿?” 姜百森道:“舍妹私自放走‘崆峒’仇摩,的是有违师命,但在情理上说,前辈擅自拘禁仇摩,晚辈也不敢苟同——” 老太婆大怒道:“好,好,你这小子!” 姜百森又道:“再者,前辈指我姜百森杀害令徒,晚辈何德何能,岂敢捋武林三英之虎须?”他这话说得极有份量。 怔了一怔,老太婆一时说不出话来。 众人见姜百森的妹妹既是老太婆的徒弟,那么姜百森自是晚辈了,怎地言辞这等强硬?部不由暗暗称奇。 老太婆急怒之下,终于大喝道:“姜百森,我限你立刻把婉儿送出来,由老身带回山师规处置,哼,你这伏波堡在别人眼中自是龙潭虎穴,但在我老人家的眼下,哼哼,可是一文不值” 脸色涨红,似乎怒极,姜百森向后面大声道:“婉妹,你出来” 后面帘幕一开,姜婉低头走了出来,她怯怯地站在姜百森后面,不敢抬头。姜百森的雄伟身躯益发显出姜婉的娇小苗条。 这时,罗平、徐非、钟国安、米家祥四人心中都在思索同一个问题—— “刚才姜百森说他妹子乃是因为擅自放走崆峒仇摩才得罪师门的,那么现在仇摩(其实是慕天雕)和老太婆见了面,怎么却无动静。” 他们不知道这个“仇摩”根本不是仇摩。 老太婆见姜百森叫姜婉出来,以为他已为自己的威势所服,正待开口—— 姜百森已道:“谁敢碰我妹子一下,就先吃我姜百森一掌” 他这句话一声宏亮无比,直震得每个人耳鼓欲裂,大家心中暗暗道:“伏波堡主名不虚传……” 老太婆一顿手中长杖,怒声道:“好小子,你竟如此狂傲”那模样直像是受气得吃不消了,长杖一摆,陡然向姜婉抓去。 姜百森单掌一立,横切而出,出手之快,令人感到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老太婆呼地收掌,切齿道:“小子你要犯上?” 浓眉一掀,姜百森道:“晚辈不敢!” 老太婆道:“那你就快滚开” 脸上肌肉抽搐着,姜百森像是痛苦不堪地进出这句话来:“凌霜前辈,你不要逼人太甚——” “哼!今日就是宰了你,瞧姜文亘这老鬼会不会变鬼来找我?” “家父……家父……” 昆仑四剑等人都知道“姜文亘”正是伏波堡主——姜百森的父亲,他们都觉这老太婆与姜家有极大的牵连,但却不明其详。 于是周遭突然静下来,只见凌霜姥姥斜举长杖,紧紧盯视着姜百森,姜百森却双手沉重,双脚不了不八,暗含子午—— 正是一触即发的当儿,蓦然—— “喂,白元仲——是我杀的”慕天雕从人丛中走了出来,那句话的声晋仍一字一字的飘在空中。 这一来,满堂皆惊,然最惊的,莫过于姜婉了。 凌霜姥姥斜睨了慕天雕一眼,正待开口——蓦然,一声暴吼,两条人影抢了进来,一个大鸣道:“那个狗厮害我兄弟——”另一个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众人一看,正是名满天下的武林三英中的曾绰和何通宇。 慕天鸦置身在这许多天下一流身手的名家中,一股豪气从中直升上来,他挺直了身躯,缓缓斜睨着武林二英。 低头畏缩在哥哥身后的小姑娘姜婉,这时悄悄的抬起头,那个“赶车的慕大哥”正凛然立在她眼前。 又一次小姑娘的芳心为那凛凛丈夫气概深深地打动。 在这一刹那间,慕天雕像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站在地面前。 “铁笔秀士”曾绰冷冷地打量了慕天雕两眼,朝他褴褛的衣衫哼了一声,一字一字地道:“你——凭你能杀了咱三弟?” 慕天雕还没考虑到怎么回答,狂傲的凌霜姥姥已大喝道:“你们让开,这小子杀我徒弟的事要让我老人家先解决。” 凌霜姥姥沉着脸,狠狠的问慕天雕:“你是什么东西?” 慕天雕厌恶地翻翻眼,算是回答。 罗平茫然地问徐非及米家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仇摩兄从华山逃出的么,怎么凌霜姥姥不认识他了?” 想了一想,钟国安忽自作聪明的道:“是了,仇兄神龙见首不见尾,久闻崆峒易容术天下无双,只怕仇兄改了容貌……” 罗、徐等人恍然大悟,连连称是。 凌霜姥姥见慕天雕完全不似武林中人,不由疑心大起,喝道:“你别想在我老人家面前弄玄虚,凭你这臭小子也能打——打败我徒儿?” 心中极是厌恶这老太婆,什么原因也说不上,慕天雕当下尖刻地道:“我也奇怪,怎么搞的,堂堂华山高弟会三招两式就丧命在臭小子手下?奇怪”他倒像是第三者的口吻评论一般,直气得凌霜姥姥勃然大怒。 然而这几句话也挑起了罗平等人的怀疑:“不对,白元仲若是被仇摩所杀,他已练成了‘先天气功’不成……” 冷冷地哼了声,凌霜姥姥怒道:“你倒说说看,怎么三招两式就杀了我徒儿,你……你……”她气急之下,却说不清楚。 冷冷的一笑,慕天雕道:“也没什么,我瞧他在路上发横,一时瞧得不顺眼,就把他给做了……” 此言一出,武林三英的“铁笔秀士”和“追云狒”再也忍耐不住,齐声大喝扑向慕天雕。 凌霜姥姥几曾吃过这等狂言讥刺,当下也大喝一声,一杖横扫过来。 她的功夫何等了得,虽然后动,反而抢在曾、何之先。曾、何见她争着动手,武林三英是何等威望,岂能再插入以三攻一? 凌霜姥姥大叱一声,长杖宛如出洞蛟龙一般袭来,杖上所挟风声,吹得全堂烛火欲灭,慕天雕却气定神闲的站在当地,褴褛衣衫都没动一下。 姜百森可是暗暗心惊,忖道:“这老太婆好狠,竟想一杖击毙此人,这少年如此托大必是不知厉害,我且——” 当下大喝一声,双掌拍出,一取凌霜,一推慕天雕,免得慕天雕被击中要害。 果然不出姜百森所料,凌霜这一杖唤作“郎缓郎达”,乃是华山七十二路杖法中最阴毒的一招,但此时被姜百森先发制人,攻其所必备,凌霜姥姥怒叱一声,后退了半步。 但是姜百森也是大吃一惊,原来他推慕天雕的一掌,却如推入棉堆,被人一化而解,他险些踉舱前倒。 他不禁惊诧的注视慕天雕一眼,发觉这古怪少年也正看着他。 凌霜姥姥一顿长杖,恨恨道:“姜百森,你接我一杖” 退了一步,姜百森忽然软言道:“晚辈岂是老前辈对手?” 凌霜怒道:“不有,难道你还想仗你过世老子的威风么?”赫然变色,但姜百森仍退了一步。 凌霜姥姥一股怒气全发泄在姜百森的身上,只见她长杖一抡一抖,化作一片乌光卷向姜百森。 姜百森身形一晃,如脱兔般闪躲开去。 凌霜姥姥又是一扭身,直劈下来,那庞大沉重的长杖在她手中轻灵如剑,而杖身所涌出的劲风,令丈外的人都感到如双割面。 伏波堡主从不涉足江湖,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这时大家都摒住呼吸,瞧瞧姜百森究竟有多大能耐,连曾绰、何通宇都忘了找慕天雕寻仇。 姜百森一连闪了十招,凌霜姥姥的杖势却越来越凌厉,每一招都是极上乘的狠毒之作,姜百森登时陷入危境。 蓦然,一声大喝,一条人影如闪电般飞了下来。整个身形良杖影中扑去。 凌霜姥姥冷哼一声,长杖一带,众人不觉惊呼出口,却见那人影形如在无可逃敌之下,随着杖风左右盘旋飘荡,久久不落。 尽管众人全是武林一等一角色,也不禁为这绝世身法惊呆了。 慕天雕看清来人,忍不住叫道:“乔汝安!” 众人怔了一怔,几乎同时喝出一声:“一剑双夺震神州!” 原来来人乃是和慕天雕对过一掌的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凌霜姥姥惊怒之下,右手一带长杖,左掌一掌推出。 乔汝安也一飘落地,右手反手拍出—— “砰”一声,两人一正一反地各击一掌,竟分不出胜负,各屹立不动。 众人这才看清楚,名满武林的“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竟是一个气度灭猛的少年。 慕天雕虽知今夜天下英杰集中伏波堡必有一番事故,但他却不知其详,不过他知道,凌霜姥姥完全是为了姜婉而来。 他不由抬头朝姜威立身处看去,可巧的是姜婉也正望着他,于是,四只眼睛再也分不开了。 慕天雕忽然一惊,暗忖道:“伏波堡是友是敌尚不知,那……旗儿……慕天雕啊,姓姜的也许是你的血海大仇呢!” 他耳边浮起凌霜姥姥的怒吼声,他可没听清楚她在吼什么,也许是在骂乔汝安吧,他想道:“若是姜婉落入这老太婆手中,那真不堪设想。” 于是,他再看那姑娘—— 忽然——他发现姜婉的小脸变成一付惊骇的模样,他下意识地一转身,果然武林二英已到了自己身后。 曾绰冷冷地道:“阁下既有胆架这个梁,难道是无名之辈?” 慕天雕一怔。 米家祥对慕天雕颇有好感,闻言也冷冷道:“曾兄可看走眼啦,人家可是崆峒的‘神龙剑客’仇摩……” “哈……哈……”是凌霜姥姥的怪笑声压住了米家祥的话,大约这老太婆又有什么事令她发怒了。 慕天雕放松了一口气,因为只要凌霜姥姥一听到他是“仇摩”这句话,他的西洋镜立刻就要被拆穿。 曾绰道:“原来是神龙剑客,那么咱们更要讨教几手了” 慕天雕根本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暗暗盘算道:“久留在这儿,必要被人发现我这冒牌货,不如一走了之——” 于是,他悄悄往左移了两步。 身边猛听曾绰大喝一声,一拳击了过来。 慕天雕忙反手还了一掌,“啪”一声,各退了半步。 慕天雕暗道:“这家伙比白元仲高明多了” 他自失手击毙“神拳金刚”之后,心中虽极后悔,但也着实增加了不少临敌经验,只见他信手连挥,全是妙入毫厘的神奇招式,曾绰不由暗暗称奇道:“从来没听说过崆峒派有这么一套拳法呀……” 慕天雕一抬眼,猛然瞧见姜婉正皱眉瞧着自己,似乎不胜焦急,那边杖风呼呼,似乎凌霜姥姥又和乔汝安干上了。 忽然心中一动,慕天雕猛往姜婉那边连跨三步,反手一拳打出,又跨出三步,曾绰刚刚追上。 他陡然施出师传绝技,一时漫天拳影,曾绰被迫得连退两步。 罗平他们见“仇摩”拳法如此了得,正自高兴,忽然发现一人正对“仇摩”凝视半天,仔细一看,原来是“神笔”侯天—— 慕天雕知道良机不再,反手牵住姜婉,正叫出:“姜婉,快跟我走——” 忽然脚下一空,不知怎的一个踉-翻下去,顿时不省人事—— 慕天雕醒来时,发觉自己置身在一个黑暗的地下室中,他暗忖这伏波堡机关重重,自己糊里糊涂跌下来,不知姜婉怎么了…… 他看了看四周,毫无出口,心中不禁着急起来,想到天亮后,师父就要到“福禄客栈”找自己,也不知什么时辰了? 一急之下,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暗暗道:“怎么办?怎么办?……” 事实上,从他跌入机关到现在,不过一盏茶工夫而已。 口口口口口口 大厅上,仍是一片乱七八糟,直到大家发觉有一个道士像鬼魅一般出现在厅口,有的人才骇然静止下来。 刹时,百十只眼睛一齐集中在这道人身上,试想这许多一等,一的好手群集之地,这道人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怎不惊诧? 道人白髯飘飘,看不出他真实年龄,对着大家歉然一笑,像是说:“有扰各位清兴了” 每个人都在思索同一间题:“这道士是谁?是谁有这等功力?” 终于开口了,道士道:“贫道想向各位打听一个人,打听一个人在不在贵堡——” 姜百森上前道:“请问道长打听何人?” “小徒慕天雕。” 慕天雕?这里没一个人知道这名字——除了姜婉。 姜婉闪劲着乌黑的大眼睛,正要说话——一个沉浑的声音道:“请问道长可是昔年天下第一高手神州一奇,法号上白下鹤?”白髯道长猛然目中精光暴射,瞪着那发话之人,众人随着话声看去,却是“神笔”侯天。 半响,老道士长眉一束,精光顿饮,点头低声道:“正是贫道。” “白鹤道长”四个字响在空中,直如晴天一个霹雳,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失踪了十年的天下第一高手。 侯天一揖到地,朗声道:“道长既然健朗如昔,由此可推知十年前塞北之战,必是道长击败群雄——包括了一大师在内,道长却埋名十年,不以此胜为荣,这等胸襟端的是令人感到——” 摇摇手,阻止他说下去,白鹤道长闪过一迷痛苦的表情道:“这位施主弄错了,昔年敌全真派参加赴会者并非贫道,乃是贫道师弟白石羽士。” 全厅一闻此言,不禁哗然,白鹤道长竟然还在人间,更令人惊异的是,昔年他竟没参加那死约会? 侯天忍不住道:“那么,道长可知那次塞北之战,结果如何?” 这正是每一个人心中想问的问题,十年前,那本是天下注目的大事,谁知一夜之间,二十多个赴会的一流高手,如鬼魅般失了踪,像一个迷一样,只空留给人们无限的猜疑和不解双目一闭,白鹤道长道:“贫道不知。” 华山凌霜姥姥陡然大喝一聋,走到道人面前,大声道:“那么道长可知我师兄神鹫之下落?” “贫道不知。” 抖手一杖打出,凌霜姥姥大鸣道:“臭牛鼻子你装什么腔?” 白鹤道长端立不动,凌霜姥姥何等功力,手中长杖带着鸣鸣怪风当头罩下,但猛然间又勒住杖势—— 原来白鹤道长踪迹已失,她-一回身,白鹤正好端端的立在她身后。厅中全是顶尖儿的高手,这时齐声惊道:“凌空步虚——” 姜婉听见这天下第一高手竟是慕天雕的师父,芳心中不知怎的产生十分喜悦之情, 一手绝世轻功震住了全场,白鹤道长微笑着对姜百森道:“不知小徒慕天雕是否在贵堡之中?”姜百森正要回答“在下不识令徒”。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正是在敝堡。”只见姜婉从哥哥身后走出,玉容娇羞地望向白鹤道长。 白鹤道长正待说话—— 忽然厅外一阵大乱,众人齐往外看去,只见一条人影快逾闪电地从空掠过,伏波堡中人均出手拦阻,却无一人摸着人家一迷衣角,那人轻功俊极了—— 蓦然,一人大吼一声,从厅中纵了出去,却是总管杨松。 只见杨松身形如箭一般,向那人迎了去,叱喝道:“接我一掌” 只见那人身形不变,反手一掌打出,轰然一声,杨松沉重的身躯如巨石般落了下来,那人迷毫不滞的飞奔而去。 这二父手,米家祥等人齐声欢呼:“是仇兄,仇摩——” 众人眼前人影一晃,一个人追了出去,刹时已在二十丈外,竟是那天下第一高手——白鹤道长。 这一切变化,众人还来不及细想,罗平叫道:“咱们快追——快,仇兄只怕已经得手了——” 他说到这儿忙住口,但“得手”两字已经说出,一急之下,当先一跃出厅,其余三人也忙追出。 厅中余人惊呼一声,想到“得手”两子,猛然醒悟,昆仑四剑首先追出,武林二英和凌霜姥姥也抢步追上,大厅中顿时跑得一个不剩。 姜百森拉着妹妹姜婉一曜到了厅前,只见黑暗中十多条人影一晃而逝。 皱皱眉,额上两道深深的横纹轻轻跳动了一下,姜百森喃喃低语:“难道白鹤道长也是来觊觎我那……” 不过他并不耽心他“那……”,因为他收藏的地方,世上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能知道。 回头望望身旁比他矮一个头的妹妹,他突然发现她也凝望前方的黑暗,小嘴轻轻抖动,像是自语,又像祈祷,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姜百森心中不由咦了一声,浓黑的眉毛聚得更紧,这个雄伟的大哥显得更是不解了。 口口口口口口 又是黄昏的时候了。 山坡上,孤树旁,两个人坐在荫影下。 左面的一个少年兴奋的摇着身躯,大声道:“师父,您真的恢复神功啦,您的轻勃真俊一下子就把人甩落啦——” 右面一个道士摇手道:“雕儿,你别太高兴,我除了这手轻功吓唬人之外,其他仍是一点也不成——” 少年急叫道:“为什么?” 老道士笑道:“我尽了最大努力,只能打通‘鸩枕’一脉,其他七脉依然闭塞如故;雕儿,你怎么被卷进这伏波堡来的?” 少年——慕天雕,似乎有一些急,涨红了脸分辩道:“师父,我!我不是故意显露武功,是那‘神拳金刚’逼得太紧——” 摇摇手,老道士道:“我知道,我看到白元仲的尸身了,知道必是你打死的,我到客栈中找你又没找着。 后来一看武林三英其他那两个埋葬了白元仲的尸身,匆匆往伏波堡赶去,我心想你打死白元仲的事很可能已传出,这两个人所去之处必是寻你报仇的,所以就跟下去,结果你果然在伏波堡中。” 慕天雕连忙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到堡中发现小旗儿,他顿声道:“那小旗儿和我那面一模一样,师父,这伏波堡是——” 凝视慕天雕半晌,白鹤道长浩然长叹道:“雕儿,不是为师不告诉你身世的事,实在为师所知有限得很。 不过,雕儿,我觉得你的身世似乎关系着一桩极大的秘密,现在我没弄明真象之前,还是不告诉你的好。” 这下可急了,慕天雕道:“三年了,又是三年了,好漫长的日子啊,我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师父您——” 脸上露出黯然之色,白鹤道长低声道:“雕儿,听师父的话,你不是答应过师父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么?” “天下第一”四个字宛如四万斤重锤敲在慕天雕的灵魂之钟上。 慕天雕登时呆住了,精亮的目光再度从他呆纯的眼珠射出。 “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我要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他的拳头捏着。 白鹤道长低沉地道:“是的,你一定会的” 缓缓站了起来,慕天雕要冷静一下昏沉的头脑。 高坡不是一条长长的官道,在暮色中消失于无穷远处,慕天雕像是自语,又像是告诉师父:“天下第一高手?好漫长的大道,我才开始啊” “开始的地方就是终结的地方。”耳畔响起师父的话声。 慕天雕困惑的望向师父,他不解。 暮色茫茫中,他觉得师父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神秘,他宽大的道袍在晚风中飘动着,他缓慢的声音令人感受到无比的力量:“你必须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因为你开始的地方就是天下第一高手的位置。” 白鹤道长神秘的笑容,变成了正经而自负的神色。 像闪电似的念头一动,慕天雕俊目中升辨飞扬,他一字一字的问:“师父,您是说,您就是天下第一高手?” 慕天雕到今天才认清了他的恩师—— 白鹤道长双眉高耸,瘦凹的面颊泛出不可一世的红光,他傲然地压低嗓子道:“正是!”这一刹那间,时光像是倒流了,道长像是回到了他那辉煌的岁月。 慕天雕惊诧地望着师父,这个他又敬又爱的老道,他只知道师父遭遇不幸,把一身武功暖得一干二净,成了完完全全的平常人。 现在,他知道,面前这老人曾是天下第一高手。 蓦然想起自己微显武功,伏波堡中那些人把他误为仇摩的那种敬佩眼光——“也许,师父说得对,因为我开始的地方就是天下第一高手哩” 白鹤道长的脸色恢复了正常,他微笑道:“雕儿,伏波堡的旗儿虽和你的一样,但我总觉得你父母之仇不是这么简单,真相未明前,你千万不可妄动。” 想到伏波堡和杀父母大仇连在一起,他的心就如被针刺一般,尤其姜婉的一言一笑,早已深深印入他的心中。 叹息了一声,白鹤道长把慕天雕拉着坐下道:“今天,我必须要对你说一些了,否则你被闷得也够苦了。” 慕天雕用力的点点头。 白鹤道长仰望天空,声音悠的传来,飘进慕天雕的耳中:“我师弟白石羽士说,我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我压根儿不该投入玄门。” 慕天雕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白鹤道长不知他是表示听见了,或是表示对这句话的赞同。 望了慕天雕一眼,白鹤道长又道:“白石师弟说,我该是个豪气千云的大侠,敲着恶人的头颅,一手捧着美酒,在山顶上高歌,在人世间享受那金黄绮丽的美梦……”他的神色渐渐有些激动了,又道:“我要说一个故事——” 口口口口口口 白鹤道长和少林寺的了一大师,被并称为天下第一高手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遗憾的是,这两大高手从没碰过面,更说不上交手论剑了。 也许,这“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太过刺激人心,自白鹤道长被加上那冠衔的那一天起,从此宁静的生涯就和他绝了缘。 每年不知有多少高手上门向白鹤道长挑战或“求教”。 无论是托名“求教”或是言明挑战,这些人都怀着一摘“天下第一高手”名头的雄心而来。 但是,他们全栽了,而且,据武林中传闻,那些名家没有一个能在白鹤道长的手下走过二十招的。 但是不可否认的,白鹤道长在他们师兄弟中要算“道有”最差的,因为他天生的气质使他万难达到无为谦冲的地步,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武学不仅超出同辈,而且更胜过了祖师。 他享着这最高令誉达十年之久,到了弟十年上,白鹤悄悄寻了一个山洞,把自己关在洞中。 别人都以为他是闭关修道去了,其实他乃是暗暗磨练剑法内功,为的是为赴一个祖师还定的死约会……” 慕天雕听到这儿,不禁暗中猜测:“那是个什么死约会啊……”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停了停,白鹤道长继续说下去:“参加那个死约会的结果,因为每一个参加者,要与二十多个一流的名手相互作殊死之斗?而每一个参加者都是以掌门人身份代表着本门。 那就是说绝不能半途而废,誓必拼到最后时刻,这二十多大多全死的,注定只有一个人……” 再也忍不住,慕天雕插言道:“师父这是什么约会啊!为什么……” 阻止他的问话,老道挥了挥衣袖,这:“生死约会对我来说,那更是紧张万倍,因为,这个约会的结果,我势必要和并称天下第一的少林了一大师一决胜负……” 口口口口口口 竹枝山峰上,凌晨,朝阳斜射着,淡迷中夹着一迷耀眼的金色,像从云端下凡的仙子,轻盈地,温柔地把黄金的沙撒向大地。石盘边上,一块千斤巨石封在山洞洞口。 洞中,白鹤道长盘膝而坐,忽然,他缓缓睁开了眼,石缝隙中射入的日光,在这黑暗的山洞中刺日得有如千万盏巨灯,然而白鹤道长双目中陡然射出精光,毫不退缩的射向了日光。 他缓缓提了一口真气,待那口真气在身体百穴中运有了一周之后,他全身道袍生像是有风从下吹鼓,如鸟翼般鼓张起来,只见他的脸色愈来愈红润,顶门上冒着阵阵热气,蓦然间他的身躯缓缓上升。 他仍是盘膝而坐的姿势,这证明他不是借着腿上的施力而腾起的,而且他这上升之势缓慢。 他顶门白烟愈来愈浓,身躯却逐渐上升,五寸……八寸……一尺……一尺半……升到二尺高,他的身躯像是凌空停在鄂儿了,既不上升,也不下降。 而白鹤道长的双眉却紧紧皱起,头顶上像开了盖的蒸笼,分明是在努力打破一个难关的模样。 蓦然,一声闷哼从他鼻孔发出,他的道袍一阵激荡,身躯又逐渐上升了……两尺半……两尺八……三尺。 他舒缓似地吐了一口气,顶门上的热气亦不复冒,他安慰地露出了笑容,而他的身躯就如一个肉身着萨般悬空停坐在三尺之高。 渐渐,他又缓缓落了下来,他安慰地嗓子一口气:“唉,这‘莲台虚度’的关界端的不易冲破,不过,我总算达此境界了。” “嘿!不知少林了一大师能否臻此?照这功夫看来,就是少林的‘一苇渡江’心法重现,也未必见得能胜我哩,何况‘一苇渡江’心法失传百年,了一大师由何重得?”于是他满意地笑了…… “咦……”他眼前突地一亮,满洞中充满了日光,封在洞口的巨石不知何时竟被人移开而不知道。 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白鹤道长的脑海:“难道——了一大师来了?” 他下意识的感到一阵紧张,也有点慌乱,不可一世的白鹤道长,在想到了“了一”的大名时,竟也猛震一下。 但是这时的感觉,立刻被他的豪气所淹灭,他抖了抖衣袖,双掌轻按石座,身形如一支劲矢般飞出洞口。 洞外艳阳丽天,朝霞迷迷如釜上蒸气,他大喝道:“了一大师——其来何事?” “你,就是白鹤道士么?”回答的是苍老而粗犷的声音。 怔了一怔,白鹤道长一看,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五个高大的老和尚,但他立刻就看出这五个和尚绝非少林寺的。 他迷惘了,这……是谁?因为他一直暗中含满了内劲,是以这时他的衣袍鼓涨得有如气球。 居中一个红衣老和尚见这位名满天下的全真高手紧张地盯着自己,那有一迷道家谦和的模样,不禁哈哈笑道:“好小道士,好小道士!” 白鹤道长那时少说也有五六十岁一亮被红袍和尚唤作“小道士”,他不禁啼笑皆非,作声不得。 白鹤道长正要开口,老和尚朝他挤挤眉,挥袖道:“你等一会,咱们五个和尚还有事要先商量商量。” 白鹤道长不禁大是迷惑。 左边一个和尚道:“那天老大说那个先找着小道士,那个就先动手,别的不可争执,可是,哈,咱们今天大家一齐到,那么算谁呢?” 右边第二个和尚道:“难,难,这个很难。” 左边第二个道:“这有什么难,咱们今天虽是一齐到的,可是这石块是我弄开的,自然是我先动手了。” 此言一出,其他几人似乎也觉有理,那左边第二人颇为得意,就要上前。 白鹤见他模样,暗道:“原来是找我动手的,嘿——” 正在这时,忽然右边第一人大声道:“不成,不成,咱们问问小道士,他愿意挑战我们中那一个。” 其他几个一听,齐声道:“老二回来,正应如此。” 已走出一步的和尚见众意如此,也就回到原处。 居中的和尚模样儿十分古怪,一说话就先眉开眼笑,似乎按捺不住内心的欢喜一般,他大聋道:“小道士,你要挑咱们那一个?” 心中大是纳闷,白鹤道长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和尚已连拍后脑,笑道:“我真是老糊涂啦,你小道士一定是认不得咱们五个野和尚是不是?” 白鹤道长只好点点头。 和尚脸色一正,正色道:“咱们五人唤作‘偷生五僧’,喂,小道士,你死鬼师父‘玉玄归真’好厉害啊” 陡然想起一事,白鹤道顿时脸色大变,屈指一算,颤声道:“三十……三十年了,五位可是……‘魔教五雄’?” 五个和尚嘿声大笑道:“小道士,好眼力” 白鹤道长忖道:“三十年前恩师和东海珠珍岛主‘破竹剑客’徐熙彭在兰州城外苦心婆心渡化这五大魔头,结果仍是不免一战。 先师和徐老前辈各自拼废了二十年功力,用‘玉玄归真’和‘百节剑法’险胜了五人,从此之后五人依诺出家为僧,面壁苦修,三十年不准出山半步,今日……原来限期已满……好快……” 居中的和尚摸摸胡子,笑道:“小道士,你师父曾说,三十年后如果我们还没死,就来找你较量较量。 三自 他曾夸言,魔教外门功夫永远无法超过玄门正功,而且愈练到上乘,相差愈远,他预料他的弟子中以你小道士最为聪明,三十年后的造就必胜他当年,是以若是咱们不服,就来向你印证——” 说到这里,他又笑笑道:“你那死鬼牛鼻子师父以为咱们再过三十年,必然早就五堆黄上了。 哈哈,那晓得咱们五个魔头当了和筒,深得佛家上乘精理土兄是愈活愈长,这叫做‘臭命蛇,又臭又长,哈”,……” 他愈说愈得意,最后指手划脚,江湖话也出了口,那里有一迷和尚的模样,其他四人也听得不胜有趣,一齐捧腹大笑起来。 白鹤想到他还说“深得佛门至理”,不禁哑然。 “喂,小道士,照你师父那种说法,你必是厉害极了,你要挑咱们那一个?” 右边第一个和尚长得一脸凶像,他忽然从背囊中取出一包东西,掷向白鹤道:“小道士,你先瞧瞧这个——” 那包东西似乎甚是沉重,被这凶和尚随手一掷,竟带着鸣鸣破风怪响,疾飞而至,到了白鹤面前,却陡然一旋,在空中停了停,“噗”地落在地上。 白鹤见他这份手劲,心中不禁暗骇,忖道:“三十年前二这些人就是六十开外,现在怕不有九十岁了,那份内力自然不提啦,我——可不成,幸好我有先天气功。” 白鹤伸手虚空一抓,那包东西呼地飞入手中,五个和尚暗暗点头,暗自喝辨。 白鹤道长打开布包,蓦然脸色大变,双手一阵颤抖,布包之物咕碌碌滚落地上,骇然竟是个人头。 强抑住悲痛,白鹤道长沉声问道:“敝师兄谦和有道,不知前辈何以下毒手?” 凶脸和尚漫声道:“我千里迢迢跑到终南寻你,这牛鼻子却大刺刺推说不知,我一发脾气,就把他宰了。” 他答得稀松平常,白鹤道长强忍满眶热泪,怒极反倒冷静下来,一字一字地道:“贫道就挑你一战!” 凶和尚哈哈笑道:“好!” 白鹤道:“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先师一番渡化心血是白费了。” 毫不在意,凶和尚叫道:“小道士看招”话落一拳打来,劲风呼呼,拳势却飘忽已极。 白鹤道长双目凝注地上师哥的头颅,胸中像是烧红一盆烈火,但是,手脚却是冰冷异常且微颤抖。 直到强劲的掌风袭近,他才陡然仰天长啸,双手一分,十指外弹,十缕劲风袭向敌人胸腹。 凶和尚一声冷笑,单臂一沉,猛然外移三寸,刹时满天都是掌风袖影。 白鹤道长游鱼般倒退三步,他暗付道:“这恶和尚既施出‘飘雪缤纷’掌来,必是昔日魔教五雄中的第三‘人屠’任厉了——” 果然凶和尚大喝道:“小道士,再接我任厉一招”话落,身形已如旋风般卷了过来。 第五章 白鹤道长虽称天下第一高手,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功夫,一面展开师门“大北斗七式”力守,一面暗暗心惊:“怪不得师兄会死在这魔头手下,这魔教五雄端的厉害无比,白鹤啊!今日便是你苦练成绩的考验了” “人屠”任厉三十年前就凶名满天下,这二十年虽说守诺削发为僧,其实那有一天在做和尚,终日苦练绝技,打算一雪当年恨事。 这时他见白鹤施出“大北斗七式”,心中暗笑:“当年小道士的死鬼师父夸称玄门大北斗七式是天下第一守式,哼!那牛鼻子(他是指白鹤的师兄),还不是几下子就给我宰掉了” 当下左掌一记,右掌三变,暗道:“小道士你非往左不可。” 果然,白鹤被迫得往左跨出半步。 任厉在心中狞笑道:“好,和你师兄一样,再往右退三步——”同时手下呼呼发出三记怪招。 白鹤道长果然勉强破解着往右退三步。 任厉心中的狞笑浮上了脸孔,他暗叫道:“好,这招——你死” 原来,白鹤的师兄就死在这一招之上。 电光石火间,白鹤道长再度十指暴张,任厉猛觉手肘一麻,他骇然退后三步,沉声道:“好个金刚指,嘿” 白鹤道长心中暗忖道:“看来这魔头专门练了这套怪招来对付‘大北斗七式’的,怪不得师兄——” 任厉怒气勃勃地摸了摸长髯,大声喝道:“小道土,快施出‘玉玄归真’的功夫,不然,你敌不住!” 白鹤见他白胡簌簌,双目暴射异光,心想这老魔不知道要用什么古怪外门功夫了,当下暗提真力,双掌微扬,掌心逐渐由红色变为玉白色。 观战的四个老和尚相对骇然,暗道:“小道士功力在他师父昔年之上。” 蓦地里,“人屠”任厉大喝一声,双掌轻轻往外一吐,颔下白发根根直竖—— 白鹤道长猛觉一、股无形潜力袭上身体,那劲力好不古怪,柔和中夹有刚劲,似温厚又似偏激,甚至袭击的究竟在那一个方位也弄不清楚,直如天地间一切矛盾冲突之事齐集此劲风之中。 白鹤大吃一惊,低喝一声,数十年岁月性命交修的“玉玄归真”功力已然发动。 玄门圣功发出另有一番威势,只见白鹤道长如泰山稳立,顾盼之间,气吞万里。 “人屠”任厉猛觉一股阳刚之力悄然透入自己所发劲道之内,直传上身,他不得不“蹬蹬蹬”连退几步。 他心中暗暗发出绝望的呼声:“完了,完了……三十年……三十年……” 然而,当他定睛一看,那对面的“小道士”长须飞扬着,身躯左右轻晃着,地上骇然两个寸深的脚印。 他的精神一振,暗道:“你也退了两步,嘿,小道士——” 白鹤道长胸中正如千涛万浪汹涌着:“我赖以和了一大师一拼的‘玉玄归真’,竟胜不了这老和尚,唉!白鹤啊!你非施出先天气功不可了!” “人屠”任厉呆望着苍天,像是对白鹤说,又像是喃喃自语:“小道士,你比你师父强,你比你师父——” 见任厉脸上那等古怪神色,白鹤道长不禁低声道:“任老前辈,你——你并没有输呀?” 摇了摇头,任厉退回原位。 朝阳照着,五个高大的影子整整齐齐地排在一边地上,另一旁,只有白鹤道长一个修长而孤单的影儿。 蓦然,一阵呼唤传来——“喂!师兄,师兄——”一条人影似飞鸟般奔上山来,那身形之快,确属一流身手。五个老和尚心中暗自评判:“轻灵有余,沉稳不足。” 白鹤缓缓朝呼唤处转过脸去,朝阳正好照在他清瘦的脸颊上,红润的,神辨飞扬宛如龙有虎曜。 那人轻功委实快极,一眨眼间,已自奔到眼前,他腾身而起,身形在空中如流星般划过,正是全真的轻功绝技“凌空步虚”。 来人身在空中,口中大叫:“师兄……别跟他们打,会吃亏的……” 白鹤心里沉重的道:“已经打过了……不,只打过一场,还有哩……” “刷”一声,来人落下地来,地上尘土都未卷起。 只见他剑眉星目,好一个英俊的中年道士,白鹤道长微微扬了扬袖子,问道:“白石,你怎么来啦?” 白石扬着手中发黄的信笺道:“师哥,恩师有还命,我在大师哥身上找到的——” 白鹤道长紧张地恭敬接过,只见封皮上写着——“魔教五僧若是寻来时,交白鹤手启” 那字迹虽然旧了,变色了,但是那是恩师的手笔,一点也不错,白鹤含泪拆开了信封,里面信笺上密密写了一整张…… 白石道人和五个和尚看见白鹤脸色阴晴不定,最后看完了信,脸色变为苍白。 白鹤沉重的自忖道:“恩师雄心如山,慈怀比佛,唉!可惜我,我只道‘飞龙十式’是演自少林神拳,对付了一大师必然无益,是以不曾精研,否则,照着先师遗策,百招之内,必能突破‘魔教五有万罗阵’,唉……” “难道说,苍天冥冥之中要这五个魔头重有入世作孽么?” 茫茫中,他陡然看见云端出现了恩师的慈容,坚定的声调,像入他耳中:“白鹤,不要畏缩,你一定得胜的!‘魔教五有万罗阵’虽霸道无比,照我的战法,你一定可以得胜的, 白鹤的脸色变了,他仰天喃喃低呼道:“可是,师父——我没有好好练过那‘飞龙十式’啊……” 旁边白石道人隐隐听见白鹤的自语,他俊脸上流露一迷惊诧的神色,他转动着充满智慧的眼珠,心中猜到几分。 白鹤的脸色又变得沉着而坚定,低声道:“师父,不要紧,我不会辱命,我要用先天气功……同归于尽!” 他的眼光落在五个和尚的脸上梭巡着。 白石道人颤声道:“师兄,你要以一敌五?” 点点头,白鹤又加上一句:“师父的还命!”白石只能缄默了。 五个和尚,居中的开口道:“小道士,下一个你挑谁?”白鹤道长指着左面第一个,然后,手指移向第三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五人齐声大叫:“什么?你挑五个?” 白鹤仍是那句话:“恩师的还命” 五个盖世大魔头怔了一,怔,居中的眉开眼笑道:“好小道士,有志气”长揖及地,白鹤道:“先师还命,贫道想拜颇‘五有万罗阵’”间言耸然动容,五人齐声道:“你要以一敌五?”“正是” “当年你师父和‘破竹剑客’双战吾阵,犹自拼发二十年功力才能破阵,小道士你可有把握?” “贫道义无反顾” 居中和尚大声道:“好,好,不过咱们可不能占这便宜对你小辈,老实告诉你,咱们这阵法名日‘五有’,由五人组成,事实上却以九宫为则,小道士若能挡我九个阵式,每式九招——就是说你能支撑八十一招之后而不败,咱们就算输” 沉吟了一会,白鹤朗声道:“若是贫道败了,任由前辈处置,若是贫道绕幸得胜——” “人屠”任厉怒道:“咱们输了,五个老鬼马上一齐还俗——反正我老人家早就不想当这捞什子和尚了!” 白鹤心知这五人虽不愿当什么和尚,但是既然当了和尚,那么赌言还俗,也算是极重的赌注了。 白鹤回首道:“白石师弟,劳你记一下——八十一招” 白石点首,从地上抢起一把小石子,对白鹤道:“师兄和这五位前辈拼斗,变招必然快绝天下,小弟只怕心手不及二用,所以小弟用此石子记算招式——” 居中和尚朗声道:“追云乘风——” 其余四人齐道:“魔教五雄。” 话落,人影一晃,已把白鹤围在中央。 白鹤一掌在前,一掌在后,凝神聚气。 魔教五雄中昔日之老大“白龙手”风伦居前,老五“云幻魔”欧阳宗和老三“人屠”任厉居后,老二“金银指”丘正居左,老四“三杀神”乔伯居右。 “白龙手”风伦发了一招,阵式已转了七次,白鹤谨慎地还了三招。 “嘶”一声,一粒石子从白石手中发出,“啪”一声嵌入石壁中,这算是一招, 白鹤招招施出全力,用“大北斗七式”夹着“虚壳百拳”,双足有立原地,不动不移地拆完了第一阵九招,石壁上现出九粒平整的石子。 “嘶”“嘶”石子破空之声,愈来愈急,简直分不出先后,白石全神凝战,根本无法记忆是第几招。 只见眼中映入一招,手指自然弹出一指。 他额上鼻上全见了冷汗,有时更双手同时发石子,刹时石壁上出现了九粒一有的三有,那就是说:“五有万罗阵”已拆到第四阵。 白鹤渐渐发出了“玉玄归真”的内家至高掌力,他开始领悟到这名震天下的奇阵的威力,而这威力似乎尚未完全发挥出来。 阵中潜伏威力正一点一点愈来愈强,白鹤掌下也愈来愈重。 “嘶”“嘶”石子破空,石壁上已现出第六有的起头。 灭震天下的“魔教五有万罗阵”陡然倒转,五个盖世外家高手,掌力比之起初何止重了数倍? 白鹤双掌已成透明的白玉色,那玉玄归真的内力已施到十成。 白鹤背上的衣衫被汗水透湿了,白石的背上也湿透了,而五有阵的威力正愈来愈强。石壁上出现了第七有。 第八有最后一粒石子嵌入石壁时,阵中轰然发出一声暴响。 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白鹤道长在闪无可闪的情形下,硬接了三十年以“金银指”赫赫武林的丘正一掌,结果竟是各不相让。 外门功夫和玄门正宗的高低仍旧没有比试出来,白鹤暗中估计大概该有七十招的样子,他暗自默祷:“还有十招……” 壁上石子到第九有,阵式又是大变,威力有如雷霆万钧,又如万马奔腾,白鹤道长猛觉劲力一紧,顿时仰天长啸,猛运真力,头上发毛根根直竖,左掌一扬,罡风暴发,先天气功已然出手。 “魔教五有万罗阵”愈打愈快,简直分不出五人的身形,只是红袍乱飞,令人目眩心迷。 五人联合发掌,已是够快,然每发一招,阵势已转了七八回之多。 白鹤知道在这等阵势下,天下没有人能抢攻对抗,当下立定身形,运起先天气功,前一掌后一掌地封出。 刹时风云变色,日光都黯淡下去,白石道人紧张地将石子一粒粒掷出。 轰轰之声连响,白鹌又支撑了数招。 这时,阵势转到“金银指”丘正面前,照阵法他是应该左跨过两步,由身法的“白龙手”发掌,岂料“金银指”猛然往右反跨,刹时阵式倒转,他暴叱一声,发出名满天下的“金银指”! 白鹤道长猛然一震,遑然不知所措,一时间脑中只出现了这一句话:“……同归于尽……” 于是,他也大喝一声,先天气功对准“金银指”丘正发出。 这是道家至高的功夫和外门至高的功夫相拼,他们的结果,将对天下武林证明玄门正宗究竟是否高于外家功夫? 然而白鹤忽略了一点,他在这一刹那时间忽略了“五有万罗阵”的配合威力,就在先天气功接触上,“金银指”发出鬼哭神号的一刹那,“云幻魔”无声无息地发出了一掌,砰然一响,白鹤踉胎退了五步。 白鹤背上中了一掌,胸前中了一指,但是,他居然挺住没倒下去。 蓦然,包括白石道人,七个人齐齐向石壁上望去。 只见石壁上的小石子均齐工整地排有九有九列的正方形,只是第一有的未了,多出了一粒。 正是八十二招,八十二招!白鹤道长苍白的脸上泛出安慰的笑容,鲜血从他口里和鼻孔中流出来。 他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喊道:“师父……我不辱命,八十二招……” 五个九十岁以上的老和尚木然呆立对面,昔年的“白龙手”朗声道:“小道士,你胜利了!” 白鹤道长尽量扯动着脸上的肌肉,要想做出一个高兴的笑容,他喘息着道:“老前辈——” “白龙手”风伦庄严地摇手,他那未开口先眉飞色舞的笑脸隐藏了,正色道:“不!凭你的身手,你的身份,咱们该是平辈,今日我们乃是向全真教的掌门人挑战” 白鹤眼中射出光辨,他像挣扎似地道:“是,风兄!” 他像是百战英雄一般地挺立在那儿,鼻孔中的鲜血滴在脚旁的野花上,那花儿像是红得更鲜艳了。 昔日的“魔教五雄”,今日的“偷生五僧”,高大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山岩转角。 一个灵光像闪电般闪过脑海,白鹤道长冲口叫道:“师弟,快告诉他们,十年之后,全真门不会有人再寻他们一次胜负!” 白石无比震惊的望着师兄,凌风挺立中,须发乱斗,血迹满面,他像是突然发现:这个武功盖世的师兄,压根儿就不该是玄门中人。 于是,他也感染了这份兴奋,一提气大喝道:“五位前辈稍待,全真门下十年之后必有弟子来寻前辈讨教!” 山谷中传来“白龙手”风伦的声音:“咱们敬待” 白鹤道长突然像是瘫软了一般,噗的跌倒在地上……他知道,体内八大脉络完全碎塞,这一身功夫是完了…… 时光匆匆,金风吹着枫叶,秋天到了! 于是全真派参加赴那死约会的代表不是白鹤,而是白石,当然谁都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除了白鹤自己,和那“偷生五僧”。 口口口口口口 白鹤道长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把这惊天动地的故事说完——这往事在他心中潜藏了十年,直到此刻,才算畅快地吐诉给慕天雕听。 “太阳下山了,雕儿,瞧那万丈金霞,是多么美丽辉煌,可是只是那么一会儿,太阳落下去,就一切都没有了。” 慕天雕沉浸在思索中困惑地问道:“师父,白石师叔去赴那——那约会的结果呢?” 脸色忽然一变,白鹤沉声道:“这是一个迷!” “什么迷?” “天下各派的精英齐赴约会后,也不知如何到了那里,在一夜之间,却像一阵轻风般消失了,没有一个回来,包括了一大师” “为什么不到那约会的地方去看看?” “傻孩子,各派都派人去约会地点看了,可是据当地人描述的情形看来,他们大约临时改了地点,不过在塞北,这是不会错的——” 慕天雕听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却又记不起来,努力苦思,却是愈想愈糊涂,他不禁在心中暗急。 白鹤道长道:“雕儿,你怎么啦?” 慕天雕宛如未觉,白鹤叫了两声,慕天雕才猛地警觉,废然叹了一口气道:“没……什么,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与师父方才说的塞北约会有点关系。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 想了一想,白鹤道长道:“你别胡思乱想,为师这三年中在北梁山顶上觅了一处绝佳练气之所,苦练了三年。 总算把八大阻塞脉络打通了一脉,是以轻功恢复了七八成,由这看来,我若依此法练下去,重复功力亦非完全无望之事……” 慕天雕忽然大叫道:“我记起来啦,塞北……大难滩”白鹤道长惊道:“你怎么知道——呵,是了,你必是看到我夹在易经中那张地图。”慕天雕道:“正是。” 白鹤道长道:“雕儿,你听我说,十年前,你白石师叔代麦全真派赴约失踪后,我虽功力尽失,也曾亲赴塞北杏一看,的确一迷痕迹也没有。 我化了两年的时间,遍游塞外,终于发现了这个大难滩,觉得十分可疑,但我功力全无万难渡过沙滩一探究竟——” 慕天雕逊:“那么,师父——” 突然,背后一声冷哼,慕天雕身形如狸猫般扑了过去,却不见人影。 面色凝重,白鹤道:“雕儿,回来——这人已去远了” 慕天雕惊诧地望着师父。 白鹤道长道:“这人的功力看来不在你之下,当今能有你这般功力的,真可说寥寥无几,那么这人是谁?” 慕天雕有点受宠若惊的望着师父——这个昔年第一高手的脸上露出奇异的表情。 缓缓的,白鹤道长又道:“雕儿,从明天起,你重拜我教祖师,正式成为全真派第三十三代首徒!” 慕天雕的心,随着那“全真首徒”四个字渐渐地升起,他仿佛看见了,那云端处,缓缓地出现了“天下第一”四个字,向他招手。 低沉的声音又响起,白鹤道长道:“雕儿,从今天起,你到江湖上去历练,一年后的八月中秋,你要以全真弟子的身份上六盘山英冢峰寻那昔日的魔教五雄——如果他们还健在的话,记住,用‘飞龙十式’,你一定要胜。” 慕天雕像突然发觉到自己身上的重任,那身世的不明,父母的深仇,在这一刹那像是退居次要。 “雕儿,全真教三十三代首徒,你一定要胜。”慕天雕凛然地在心中答道:“师父,我会胜的。” 白鹤道长继续道:“雕儿,一年后的五场大战,将是你夺得天下第一高手的考验,你的胜利将会奠定你的基础和信心——” 慕天雕低声道:“师父,您呢?” 白鹤道长凝视着慕天雕依恋的神态,在他的眼中,慕天雕仍是十年前徘徊在火场边的那个孩子。 他漫声应着,那声音令人感到悠然:“我,要在这一年中做许许多多的事,譬如说:雕儿的身世和仇家,白石师弟的下落……我要揭开这些迷,‘大难滩’或许会有些线索……雕儿,明天来找你,我走啦——” 白鹤道长的轻功虽只恢复了八成,但是已有超凡入圣的感觉了,一晃眼间,他的身形消失了。 慕天雕依着孤松站了起来。 天黑茫然,他低呼:“大难滩,大难滩……只有金鹰王能够渡过大难滩……我是金鹰…… 口口口口口口 初春,北国仍是笼罩在寒冻中。 慕天雕脱去了马夫的褴褛衣衫,换上了一袭儒服,他雄壮的体格和宽阔的眉膀,替文秀满洒的儒服中增加了几分魁伟之美。 他丢开了萦绕于心的深仇大恨和离奇难解的困惑,而且他说:“我绝不再想姜婉姑娘。”他让豪情壮志充满心胸。 “现在,我照着师父的话,到江湖上去历练。”于是慕天雕悄悄离开了小村镇,在冰雪寒风中奔驰着。 他心中考虑着一个问题:“首先,我该做什么?” 于是,他想到他曾在伏波堡中天下英雄面前冒充崆峒派的神龙剑客仇摩,那将令华山的凌霜姥姥和武林三英的前两位把满腔怨恨发泄到仇摩的头上—— “我该去寻仇摩本人,或是武林三英,再不然凌霜姥姥也好,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杀了白元仲,难道就怕了他们不成?” 最后的决定,是先上华山。 他暗忖:“那天我从伏波堡中逃出,师父跟在我后面,师父的后面还有许多人,结果我和师父把他们甩了,我想凌霜姥姥必定已念然回华山去啦” “对,我就上华山去,那凌霜姥姥虽则可厌,可是——”他倔强地暗道:“我还能怕了她不成?大不了,打一场。” 他沿着荒凉的小道走着,天空有难得的清明,蔚蓝色的阳光像轻纱一般撒向大地,左面是一个小池子,池面结着薄冰,右面是斜斜的山坡。 忽然他的眼前一亮,斜斜的山坡上竟然是一小片幼嫩的青草。 他发狂似的跑上去,把身体尽情地躺在小草上,嗅着草苗的清香,他仰头望着那不刺目的日光,轻轻地低呼:“春天?春天——” 轻风吹着,是“池面冰初解”的时节了。 慕天雕踏上华山的官道,他一袭宝蓝色的长衫,在高峻的山岩和宽阔的大平原中,变得像一个小蓝点儿。 这时候,初融冰雪,轻风中更送来如刀割的寒意。 蓦然,一阵呼声划破寂静的空间——“飞虎——鹰扬!飞虎——鹰扬” 慕天雕奇怪地望望发声处二叫面交叉横道上已传来轻脆的鸾铃声。 慕天雕站在一个高台上,只见下面一列车队匆匆而过,约有十二辆,当先四个青中劲装的汉子骑着高大的骏马,第一辆大车上横着大红的旗帜,上面四个斗大的金字!“飞鹰镖局” 慕天雕不知道“飞鹰镖局”在江湖上的威名,心下暗道:“这镖局好大的排场。” 这时石台下两个瘦长的汉子正骑马而过,看样子大概是押镖的镖师,慕天雕隐约听到了一句:“……武林三英……华山……” 他连忙凝神倾听,只听左面的道:“……人家武林三英多威风,昨天咱们镖头还客客气气巴结了半天里!” 右面的道:“听说‘铁笔秀士’和‘追云狒’上华山是为了‘神拳金刚’的死哩……”左面的道:“嘿!昨天镖头说杀‘神拳金刚’的正点儿,神龙剑客上了华山,所以武林三英才……” 这两人已远去,接下去就听不清楚了。 慕天雕暗忖道:“想不到武林三英和仇摩到华山来啦!这样也好,三对六面弄个清楚。” 他等镖队走过,才跳下石来,又暗忖:“那人说昨天碰见武林二英的,只怕此刻人家已到华山了,我要赶一程……” 他悄悄施展轻功提纵术,身形如箭在荒凉的道路上疾驰。 慕天雕顺着官道两两而有,整整两日夜不曾合过眼,虽然内力造诣深,但人也累得差不多了。 是以饱餐之后,立刻睡了一觉,一早起来,疲劳尽去,显得容光焕发。 这一带都是平原地势,赶起路来甚是快捷。 这日清晨,慕天雕突然想起以马代步,这样虽然在夜晚不能用轻功赶路,但到底方便得多,想到便做,用零碎银子买了匹健马。 于是慕天雕一人一骑,奔驰在官道上。 越向北走,慕天雕打听“武林双英”的行踪距自己越近,但有一点令他烦恼,就是照如此有走,双英定是往华山的。 慕天雕来追双英的本意乃是要解释自己杀“神拳金刚”的原因,至于双英是否肯罢手,他倒不在乎。 但倘若双英上华山,自己是否要跟上去呢? 凌霜姥姥对自己生像是有三江四海之仇似的,他一想到老太婆蛮不讲理的模样,立刻打心底的讨厌她。 不过凌霜姥姥的功夫,他不得不承认的确了得,连自己也有点惹不起,是以他决定必须在双英未到达华山之前追上他们,解说一切,然后他们要怎么办就随他们了,心念一定,策马疾驰。 这一程直到正午,向一位路人打听,得知双英在刚才有过,不由暗暗心喜,照这样明天就可追上了。 看看前面有一个市集,慕天雕本想还赶一程,无奈坐下马匹已疲累不堪,不得已只好就此打尖。 这市镇虽则规模甚小,但想是当道中重要地位,倒是热闹非凡,慕天雕驱马上前,只见当面一座店面,用大锦旗绣着酒字挑在门口,于是翻身下马。 慕天雕没有喝酒的嗜好,只叫了一碗面吃,稍稍休息一下,便准备出门离去。吃喝间,不由打量一下这间小店。 对坐有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慢慢自个儿独酌。 慕天雕不禁多看了两眼,但觉这老者满面龙钟之态,却不似真像如此,单瞧他那精光闪闪的双目便可知,这龙钟分明是装出来的。 但这也不碍自己的事,江湖上奇异人物太多,于是两匆自顾吃喝,不再理会他。 突然那老者砰一声放下手中酒壶,仰天嘘了一口气,喃喃自吟道:“此去西岳追双英,手里奔波用心明。伏波一夕论英豪,英雄一言是九鼎。” 声音虽然极低,但一字一句却清清楚楚传入慕天雕的耳中。 他小由暗惊,忖道:“这老儿是冲着我来的了,不知他怎么知道那日伏波堡中之事,和我此有的月的?那日堡中我并没看见这号人物啊?” 想着,不由再看老者几眼,却见老者低头重又持起酒壶,斟了一杯酒,头也不抬,又沉声吟道:“步步升高,棍打杖挑,金刃合围,禁作笼鸟。昔者谈笑,宝剑未老,卷土重来,此仇必报。” 又是一怔,慕天雕忖道:“步步升高——这不是华山的绝技吗?怎么……怎么这老儿如此说?” 照他歌中之意,分明是说他自己失过一次手,此来复仇的,但又似冲着我来,这确实令人难以理解? 蓦然耳畔传来一声轻笑之声,慕天雕一惊。 就在这时,店门口忽有一人道:“店家,有酒沽么?” 慕天雕随声一望,只见进店的乃是一个三旬左右的汉子,提着一个酒壶。 猛然一惊,慕天雕飞快的忖道:“此人手中拿的酒壶分明是刚才——刚才老儿所持之物怎么——” 他心念未完,陡听进店的汉子又道:“算啦,算啦,我自己进店喝!不必沽啦!” 店家唯唯诺诺,一回首,蓦然一呆久“咦”了一声道:“什么?那老儿不在了?一慕天雕也是一惊,跟着一瞧,但见对座人影空空,那还有老儿人影? 哼了一声,目光如电,慕天雕四下一扫,仍是一点不见,这下耳吃惊了,暗暗忖道:“竟有这么快的身法?” 一念方动,探目向店外扫去,他是临门而坐,官道笔直的横躺在店前,两头一个人影也没有。 若说老者混出去倒也罢了,但奇就奇在这一刻间,便影儿也没有一个,这等脚程简直令人骇然。 店家大怒,一个箭步跑到店门口,站到街心,四下张望。 哼了一声,慕天雕心中暗暗忖道:“老儿好快,若是找上我,也只得甘拜下风。”站在门口的汉子端着酒壶怔了一下,才缓缓步入店中,坐下来等店家招呼。店家在光天化日之下,竟被人白吃一顿,这回火气可大了,但四处找也找不着,只得气喘喘跑回店中招呼生意。 慕天雕边吃边想,暗暗思忖对付之法,好一会,蓦然店外又有人招呼店家。 慕天雕一怔,回过神来一瞥左方,汉子已坐在位上,急忙反身一看,只见光顾的乃是个少年,英气勃勃飞只是头中扎得太低了些,再加上一低首,脸孔便不太容易看清。 店家忙上前招呼他入店,猛一回首,“哇——”的大叫一声—— 慕天雕随着他回头一看,也是惊得“呼”地站起,原来坐位上的汉子又已不见,那桌上 坐的却是一个衣衫破烂的老化子。 店小二瞧了瞧左右,又瞧了瞧那老化子,忽然“砰”一声,他手中一壶酒打在地上,店小二抱头大叫:“妈呀,有鬼……” 话落,忙往店里面跑进去。 也着实吓了一跳,慕天雕暗暗道:“这是怎么回事?”不禁双目瞪着老化子,却见老化子独自饮酒,嘴角挂着冷笑。 这时,外面的人已进得店来。 慕天雕听得一声:“好小子,原来在这里” 猛觉劲风袭来,慕天雕本能地举起身旁椅子往后一拦,“咔喳”二声,一张硬椅子竟被震得支离破碎。 他口头一看,大吃一惊,原来身后站的正是武林二英,“铁笔秀士”曾绰和“追云狒”何通宇。 曾绰怒目道:“仇摩,你还想逃么?” 慕天雕正要道:“两位请听在下一言。”但见曾绰这等态度,硬生生把这句话恶了下去,双眼一翻,不理不睬。 何通宇大喝道:“你今天还想卖狂么?” “追云狒”何通宇乃是青海柴达木河的“星海老怪”的嫡传弟子,外家功夫之强,雄称武林,他这一吼,声音响极。 蓦然,右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妈的,老子吃东西也不得安宁,这两个臭东西真是讨厌!” 曾绰和何通宇回头一看,却见老化子正用筷子挥赶着两只苍蝇,当下也不在意。曾绰沉聋道:“姓仇的,咱们到外面借一步说话。” 冷冷一笑,慕天雕道:“你们外面有帮手,我也不怕。” 何通宇怒道:“咱们武林三英一向是——” 曾绰忽然惊咦一声,向左一指,叫道:“老儿……” 慕天雕回头一看,老化子竟自失去踪迹,他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也不禁恍然大悟,暗暗道:“咱们全给耍了,这老化子必是仇摩——” 一念及此,不暇细思,身形猛然拔起,往外追去。 忽闻一声怒叱:“想逃么?” 一股凌厉无比的劲风直袭向他小腹,他身形尚在空中,不疾不徐地打了一个转,伸手拂向对手腕上麻穴。 “啪”一声,慕天雕只觉手掌如击石板,身形呼的落下地来,回首一看,拦击之人乃是“追云狒”何通宇。 他暗忖道:“嗯!这家伙比白元仲高明多了!” 曾绰开口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慕天雕听到这八个字,心中一凛,暗忖道:“我杀死白元仲虽是他逼人太甚,但我亦有失手之过,这两人亦非恶人,一旦交上手却必须要分出生死方休,我是再也不能伤害他们了——” 何通宇怒吼道:“姓仇的,怕了吗?” 慕天雕冲口道:“在下并非仇摩。” 对面二人却仰天长笑起来。 慕天雕暗道:“我说这些干么?只有增添麻烦,为今之计,只有暂时一走——”曾绰沉声道:“仇摩名震武林,却不料是个懦夫。” 慕天雕道:“我绝不能再伤你们——”这句话实在是真心话。 何通宇道:“你少发话……” 暗暗叹了一口气,慕天雕忖道:“慕天雕啊!今天你再争强下去的结果,必然又是两条人命,你就做一次……懦夫吧……” ,他口头上却大声道:“我可不怕你们——” 话落,身形猛然倒着拔起,一翻旋转,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度,快逾奔马地飘出了客店。 曾绰和何通宇一阵风般飘出店门,却已不见“仇摩”身形。 曾、何二人何等威名,何等功力,竟然连人家的影子也摸不着,不禁相对骇然, 面带迷惘地曾绰道:“二弟,你可记得,伏波堡那夜,白鹤道长祈施出的那一招轻功绝学——” 何通宇截口道:“我知道,我也正在奇怪,怎么这仇摩的身法竟是那‘凌空步虚’呢?” 慕天雕使出震惊天下的轻功绝技,在两个武林高手虎视耽耽之下从容而退,他解嘲似的自忖:“看来克制争强好胜之心对于我并不算太难,如果——” 他的脸色又凝重了:“如果,那一次我忍下了,那么白元仲就不会死了,唉——”不觉中,他的身形慢了下来。 华山已然在望,慕天雕吁了口气,暗道:“遇上凌霜姥姥,说不得有一场好打,我且寻个地方调息一会。” 在他心中,凌霜是个劲敌,而他是头一次遭逢强敌,可不得不谨慎万分。 他在林子后寻了一个绝佳的隐蔽处,缓缓坐了下来,合上了眼,脑海中出现一连串零碎的影子,他下意识伸手在脑前挥了挥,像是要赶走那些幻影。然后,凝神闭气,那天下第一的内功在他体内活跃起来。 慕天雕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跃上树,因为他听到一阵扑击之声夕 令他吃惊的是林中拼斗者一个是何通宇,另一个站在一旁的正是曾绰,而和何通宇交手的,竟是个姑娘。 姑娘年约十七八岁,一身白色的衣裙,身段十分苗条,只是背着慕天雕,是以看不见她的面貌。 从何通宇对招的情形上看,这姑娘分明武功不弱。 何通宇和慕天雕对过一掌,慕天雕知道他的外家掌力极为了得,而这时那姑娘竟能战个平手,心中不由大是奇怪。 何通宇大喝一声,双掌化作千万幻影当头盖下,慕天雕知他这招威力奋大,不禁暗暗为姑娘着急。 曾绰站在一旁,四下监望,慕天雕见他正向自己这边看来,忙低下头来——蓦然,一声惊呼,接着何通宇与曾绰齐喝道:“一剑双夺震神州是你什么人?”慕天雕一听“一剑双夺震神州”七字,心中立刻浮起伏波堡中乔汝安威风凛凛的一幕来 只听姑娘道:“什么一剑双夺震神州?我可没听说过。一声音又脆又甜,听入耳中令人生出无限舒畅之感。 慕天雕忍不住看过去—— 此时白衣姑娘正面对自己,慕天雕脸上忽然露出肃然之色。 这姑娘实在太美了,慕天雕直觉得那是神的化身,人间不可能有这种出尘美女。 姑娘瞪着眼,唱然望着曾绰和何通宇,这两个名满武林的骄子竟不敢开言。 蓦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慕天雕暗忖道:“我尽瞧个什么劲,这二人楞在这里最好了,我正好乘这时候上华山找凌霜姥姥解释……” 但山林的路被他们所阻,便悄悄的转到后面去。 那知来到尽头,竟是一个悬崖,距崖底约有数十丈,慕天雕忖道:“虽然有些不好走,但下面倒是条捷径哩……” 于是,他轻轻吸满一口气,身形斜斜纵出,下落之势竟如有什么东西托着一般,缓慢平稳之极。 他落在数十丈下的地上,就如一片枯叶一样,才站定身躯,忽闻耳边一个粗壮的声音道:“仇摩?你就是仇摩?” 另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怎么?你不信?” 心中一怔,慕天雕暗忖:“怎么这么巧,又碰上仇摩了?”忍不住窜出一看,只见一个虬髯汉子,一个衣衫褴褛的英俊少年。 心中恍然大悟,慕天雕暗道:“是了,这少年必是仇摩,难怪那天罗平,米家祥等人把我认作仇摩了,果然身材举止和我有几分相像,而且,衣衫也和我那套马夫的衣衫差不多,哈,看来这是他的真面目了。” 仇摩回首看见慕天雕,大笑道:“好,又碰上你啦——” 怔了一怔,慕天雕暗忖:“怎么‘又’碰上?啊,是啦,客店中碰见的什么汉子、老化子……全是仇摩这小子,怪不得他说‘又’。” 蓦然,虬髯汉子怒道:“你别装模作样地耍赖!” 仇摩冷冷地道:“我自是仇摩的本来面目,哼,若是我易了容,凭你这块废料还认得出么?”大汉吼道:“好,即是你,便吃我一掌。”怔了一怔,仇摩退了一步道:“请教贵姓?” 大汉道:“虬髯客顾宏便是俺。” 吃了一惊,仇摩心中暗暗着急,忖道:“难怪此人功力卓绝,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虬髯客,也不知他为何找我麻烦?” 可是他口中却傲然道:“姓顾的,你这算那门子好汉?一虬髯客怒目道:“仇摩你想独吞——一“我独吞什么?你别胡说八道” 慕天雕听虬髯客说“独吞”两字,心中一震,知道自己冒充仇摩,而众人都以为自己得到了伏波堡中的宝物,是以都向仇摩找麻烦。 慕天雕不由暗忖道:“可惜仇摩打断了虬髯客的话,否则他下面必将说出那天各派争夺的宝物之名,唉……两次都没听清楚。” 虬髯客道:“姓仇的,别瞧我顾宏长得粗鲁,其实最是讲理不过,俺只要咱们黄山派的一份,其他的俺若多瞧一眼,便把这对招子给你。” 哈哈大笑,仇摩道:“好,虬髯客名不虚传,可是我仇摩确实是不知道什么独吞之事!” 虬髯客大叫道:“不成,你别逼我动手。” 其实,一直是他逼着人家动手。 慕天雕忍不住大叫道:“喂!仇摩的确没有得到那……”“那……”什么?他可不知道。” 虬髯客没想到慕天雕会出现说这话,只怒目相视,吼道:“你是什么东西,给我安静点” 仇摩道:“依顾兄之意,要如何?” 虬髯客道:“你先吃我一掌——” 仇摩笑道:“久闻黄山‘飞弋剑法’精奋称绝,顾宏名满江湖,小弟早想一会——”他身形不动,右臂一挥,背上长剑已到了手。 虬髯客掀髯大笑,抽出长剑道:“神龙剑客此言大合俺意。” 话落,转首正要对慕天雕说:“让开些。”却忽然一愕,原来慕天雕不知什么时候已退出五丈开外。 像虬髯客这等高手,临阵之际,三丈之内一只苍蝇的飞动也逃不过他的眼光,然而这小子怎地退出五丈外,却毫无知觉? 虬髯客顾宏不禁瞪了慕天雕两眼。 抱剑为礼,仇摩朗声道:“崆峒门下弟子仇摩敬领黄山顾兄高招” 抱剑回礼顾宏道:“黄山弟子顾宏请教” 慕天雕暗道:“名家剑士交手,另是一番气派”不知怎的,他心中悄悄升上一股无法抑上的豪兴。 第六章 仇摩挥动着长剑,脚下飞快地左跨了三大步,虬髯客壮硕的身躯像山一样挺立着,手中的长剑似乎显得那么细小。 仇摩发动了……只见他挫腕一剑刺出,在半空中横勒而斜挑,正是崆峒“小猎鹰”剑法的起手式,“风劲弓鸣”。 虬髯客双脚有如两座铁塔一样有牢地面,他手中的剑尖飞快地抖动着,编织成一片银光荡漾的密网。 仇摩转换了三个位置,顾宏却一分也不曾移动,只是剑光森森,一发郎收,瞬间对了十剑之多。 慕天雕目睹这两人的剑法,心中暗道:“姓顾的功力精深,仇摩的剑法轻灵有余,浑厚下足,阳要吃亏。”他在白鹤道长悉心的调教下,武学已具一代宗师的程度,眼光可谓奇准。二十招后,虬髯客陡然大吼一声,剑身-击仇摩,刹时内力外涌。 慕天雕暗叫不好,忽然咦了声——蓦然,仇摩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硬抽回攻势,剑势一变,竟从侧面猛攻进去。慕天雕暗道:“原来是仇摩故意卖的破绽。” 虬髯客没料到他这一着,急得虎吼连连,直退了五六步。 神龙剑客是何等厉害,一着先机再也不肯放松,招招似风似雪,剑剑如刀如剪,崆峒的“百禽剑法”凌厉无比。 虬髯客空负一身上乘黄山剑法,竟然施展不出,只得贯注内力,着着硬挡。 慕天-暗道:“难怪那天‘火文剑’罗平等人提出神龙剑客来一个个佩服得紧,誉为崆峒派近十年来第一高手,今旦见,果然不虚——不过仇摩此刻虽占上风,虬髯客功力精深,一时绝败不了—— 唉……这招可惜,要是我的话,左面补一剑‘月落花残’给他,虬髯客就非败不可了!蓦然,虬髯客长剑笔真抡,仇摩身形不动,仍用“百禽剑法”抢攻。 那知虬髯客这一剑,乃是内力所集聚,威势猛烈,仇摩一剑刺出,眼看便将和虬髯客的剑相撩。 慕天雕忍不住失声惊叫一声。 虬髯客满面寒霜,内力尽发,仇摩招式已然遥出,再也撤不回来,陡然一沉剑式,不收反发。 一弹之下,“咔”的一声,双剑相交,刹时间,两股雄厚内力涌出,仇摩一退,虬髯客面带喜色,全力一绞。 蓦然,仇摩脸色一寒,低吼一声,手中剑顺着虬髯客剑式一圈而振。 这一下,仇摩的内力生像是陡然骤增,虬髯客大吃一惊,手中一热,剑鞘登时被弹开约有一尺。 仇摩轻轻一笑,一剑分心刺入。 虬髯客奋力挡开,暗暗骂道:“好小子,你还藏了私。” 刹时,两人又打在一起了。 慕天雕也是一怔,他料不到仇摩的功力已臻此境,不由益发生出钦佩之心。 看着,看着,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际:“何不趁此时去会会凌霜,尽在此干么?而且仇摩正在这儿,我解释起来也容易些——” 这个念头一起,慕天雕再不呆在一旁观战,反身便走。 仇、顾二人打得正烈,自然不会注意到他了。 慕天雕这一离去,立刻便展开轻身功夫,身形如飞,几个起落便来到一个山谷前。他略一打量地势,只见山谷原来是一条山坑,约有三丈多宽,对面的山崖却比这边要高,是以不容易纵曜过去。 沉吟了一下,觉得此路不通,当机立断,反身便有回原地,老远便听到仇摩和顾宏二人的搏斗之声。 来到近处,但见一片寒光,战势好不惊人。 但他此时顾不得观看,一个起落便越过战圈,来到悬崖之旁,沉思上去之法。正思索间,蓦然一声闷哼自崖下传来,那一声哼好不低沉,分明是什么人受了伤,紧接着有人大叱一声,崖边登时一声暴响,一团黑影落下。 慕天雕一惊,他此时内力颇深,目光如电,一扫之下,已看清楚,原来是一个人飞坠了 最可怕的是那人身形动也不动,生像被点了穴道似的,有若一块大石直跌而下,眼看这一跌非得重伤不可。 他急切间不暇思索,猛一跺足,身形直飞而上,迎着那人下坠之势纵起。身形才一腾空,慕天鹏已不自觉的用了本门心法,是以发难虽如此匆忙,但看着仍是那么潇洒。 这一纵已尽了他的全力,上升竟达五丈。 他这种身法,简直美妙惊人已极,瞬间,下坠的人影已到眼前,他猛提一口真气,手臂一伸,疾探而出,一圈之下,便抓向那人影。 人影在空中有若殒石,一坠之势,快若奔马,慕天雕竟捞个空,只抓着一点儿衣袂。“嘶”一声,衣袂登时破裂,人影依旧下坠。 慕天雕大吼一声,真气急转而下,一个“千斤坠”落下,竟比下坠之人还要快,赶在前面到达地面,一把抱住那人。 慕天雕猛觉臂弯中一种柔软而富弹性的感觉,同时一股幽香直冲入鼻中,他不禁怔了一下。 忙低头看去,怀抱中的竟是崖上所见绝色姑娘。 他一低头,脸颊险些贴上了姑娘的额头,吓得他连忙又一抬头,几迷带着清香的秀发拂过他的脸。 慕天雕有些迷茫的垂首再看,他不知怎的,忽然一阵意乱情迷…… 他只觉得,世上一切至美的形容词都应该属于这姑娘,在这以前,那些什么“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都像用错了对象。 姑娘在慕天雕怀中轻轻睁开了眼,两道动人的光芒中,生像蕴藏着无限青春的泉源,直要呼之欲出。 慕天雕双手颤抖着,仇摩和虬髯客的吼门声,也像突然消失远去了。因为,他耳中什么也听不见,只听得见自己的心在“噗噗”的跳。 他的眼中。觉得姑娘的面容渐渐变得模糊,而那乌黑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纤巧的小嘴,却是愈来愈清晰…… 他的双手,在不知不觉中微微地向上紧抱…… 但忽然间,那至美的面容变了,迷蒙中,他惊奇地发现到那面容竟变成了俏皮可爱的姜婉…… 他自己都无法确定这是真是幻,他的嘴唇蠕蠕而动,轻轻的呼唤道:“姜姑娘,是你,怎会是你——” “哼!臭小子——” 刺耳的吼骂声骤然而起,慕天雕从迷蒙中猛然惊醒,他瞪着眼往怀中望了望,仍是那绝色的陌生姑娘,那里是姜婉?此时,慕天雕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包含太多的失望和迷惘。 “飕——”衣袂破空之声传来。 三条人影从崖上纵了下来。 慕天雕像突然恢复了敏捷,如闪电一般拂过怀中姑娘的胁下,解开她被点的穴道,放下了她,双掌一错,凝神以待。 “飕”一声,三条人影落地,当先的是武林二英,另一个竟是凌霜姥姥。 “哼,臭小子,你还没死” 慕天雕心头火起,毫不通知地扬手就是一掌劈出。 凌霜姥姥不在意地扬手一接,那知——“嘿”一声怒叱,凌霜姥姥竟然连退两步。 凌霜姥姥“噗”地一声,重重地把那根钢杖插在地上,却先自瞪大了眼,大声惊呼了起来—— “咦!仇摩小子,你也来啦——” 所有的人一齐随着凌霜姥姥的目光看去,原来凌霜姥姥所喝叱的乃是崆峒“神龙剑客”仇摩。 慕天雕重新打量那新近成名的仇摩,只见他朱唇贝齿,剑眉星目,只是年龄看来甚小,秀俊中仍不脱几分孩子气。 武林二英在伏波堡中先听慕天雕承认杀了白元仲,继而又听米家祥介绍慕天雕说是崆峒仇摩,是以一直认为仇摩是凶手。而慕天雕就是仇摩。 这时,他们又听凌霜姥姥唤那边站在一个虬髯汉子身边的俊少年为“仇摩”,不禁迷糊了。 神龙剑客和虬-客显然已停了手,仇摩拍了拍褴褛不堪的衣袖,上前大笑道:“老巫婆,你上次弄那什么鬼门道石头阵,我姓仇的失陷在里头,心中大感不服,正要找上山去寻你晦气,却披这两块料疑神疑鬼跟了老半天!” 话落,指了指右边的武林二英。 武林二英正自莫名其妙,听了这话,“铁笔秀士”曾绰大怒吼道:“你小子到底是谁,别在这儿混?” 一脸笑嘻嘻的,仇摩道:“小可姓仇,单名摩字,崆峒的弟子,祖籍湖南岳州,今年十八……” 何通宇大怒道:“妈的,谁问你这些——” 曾绰听仇摩这么一说,不禁回头向慕天雕喝道:“那么,你到底是那一派的?难道缩头缩尾像个乌龟?” 脸色一沉,慕天雕一字一字地道:“在下全真派第三十三代弟子。” 伏波堡中,大家都见过慕天雕的面,也曾听白鹤道长说要寻找徒弟慕天雕,但都不知道这个“臭小子”就是慕天雕。 曾绰沉声道:“那么是那一个杀了‘神拳金刚’?” 剑眉一掀,慕天雕道:“自然是我” 不禁疑云重重,曾绰忖道:“为什么‘铁蛟龙’米家祥说他是仇摩?……姓仇的精于易容,莫要被他骗要了……” 慕天雕何等聪明,见他有不信之意,一步猛然跨出,单拳向外一伸,掌心忽然逐渐由红变白,最后成白玉雕成的手一般。 “嘿,玉玄归真!”凌霜姥姥忍不住叫了起来,这全真玄门至高的内家功夫,众人只是听过,却是第一次看到。 武林二英再无怀疑,大喝道:“小子,杀人偿命” 冷冷的声音,凌霜姥姥道:“让开,我老婆子先见识见识全真派的高手,究竟右什么能耐杀我徒儿?” 慕天雕待要开口还她两句,一想,白元仲的的确确是死在自己手中,心中一阵自咎,不禁哑口无言。 仇摩眼珠一转,忽然看见站在慕天雕身后的绝色姑娘,忽然大声道:“各位前辈干嘛要欺负人家一个姑娘家?” 仇摩见姑娘是从崖上被打下来的,心想多半是这三人下的手,当不信口叫了一句,想引开凌霜姥姥的攻势。 果然,凌霜姥姥怔了一怔,怒声说道:“小丫头是我老人家教训她的,有碍着你什么事啦?” 理了理破烂的衣袖,仇摩笑笑道:“姓仇的对华山那几手剑法十分感兴趣,还想领教一下。” 凌霜姥姥这种人如何吃得这句话,再也顾不得寻慕天雕报仇,怒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 仇摩嘲笑道:“难怪‘神拳金刚’这等脓包,原来有其师必有其徒——” 凌霜姥姥怒道:“看杖——” “飕”的一声,劈头打下,仇摩呛然拔出长剑,一封一吐。 慕天雕心忖道:“仇摩分明是一逞老婆子动手,免得我双拳难敌众手,只是这老婆子功力硬得很,仇摩怕要——” 正思量问,曾绰阴森森的道:“慕小子,上啦” 慕天雕正待错掌迎敌,忽然背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他此时功力满布,周身有如扣满的弓,背上一拍虽然是不带劲道,无法感觉,但一触之下工正即反手一抓。 他这一抓,快如闪电,背后之人立刻被抓了正着。 但是触手之际,猛觉一怔,原来是一只柔若无骨,滑润无比的小手,他转过身来一看,正是美绝人寰的姑娘。 慕天雕和她站得很近,闻得全是幽兰的清香。 姑娘巧妙地轻轻缩回手,轻轻道:“谢谢你——我走啦” 话落,她飞快的反身绕过林子去了,但是她雪白的衣裙和动人的背影还像飘曳在空中。慕天雕耳畔响起何通宇的喝声:“臭小子,你到底敢不敢动手?” 像一阵风的转过身来,慕天雕叫道:“打就打。” 话落,左右手齐挥,一股劲道巧妙的打出。 曾绰冷冷地笑着,一侧身,还了一掌。 慕天雕不愿再伤人,他采取了完全的守式,如像一个屹立在惊涛巨浪中的岩石。他的眼角不时瞥向凌霜姥姥和仇摩的搏斗,只见凌霜姥姥打发了性,一根钢杖舞得虎虎生风,仇摩被迫得在杖影中只守不攻,他心中不禁大急。 但他又不敢用重手法,怕要伤了武林二英,一时无法腾手去解仇摩之围。 正焦急间,忽然一个朋朗的笑声传来:“哈,以多欺寡,以老压小,像话吗?”一条人影如天马有空般跃了过来,伸手一掌打向凌霜姥姥。 凌霜姥姥老而弥辣,杖交左手,右掌呼地往上一拍。 这等碰面第一照面就以内力硬碰的场面,在武林拼斗中极不常见,慕天雕和武林二英不禁惊呼一声:“见然停下手来观看。” 只听“啪”的一响,紧接着又是“嘶”的一声,凌霜姥姥面色大变地退了两步,右手的伞截袖子竟齐腕而断。 来人轻轻落在半丈外,面色也是苍白,手中却执着半快衣袖。 慕天雕出几乎惊叫出来,只因来人在空中和凌霜对掌后,换拍为抓的一式,简直妙绝人寰,连凌霜这等老手也退闪不及而让他扯去一段衣袖。 从凌霜姥姥的面色看来,来人和她门内力也似胜一筹,慕天雕不禁暗暗惊佩来人的功力之高。 凌霜姥姥目瞪着来人,只见来人年纪轻轻,脸皮白净,一派文士打扮,长得英俊潇洒,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 凌霜姥姥厉声道:“小子,你是有意来架这梁子的了?” 儒生轻笑道:“不错。” 凌霜姥姥正待发作,突然一个粗嗓门的叫道:“姓仇的,你是条好汉子,俺顾某信得过你,今日你既与别人架梁,俺顾某也不好再插手,三个月后,俺在黄山信女峰候教,你可敢来?” 仇摩回头一看,正是虬髯客顾宏,心想:“这家伙认定我得到了什么宝物,看来必是那姓慕的搞的误会了” 于是大笑道:“好,这事说来话长,三月后我仇摩定然只身赴会。”虬髯客也不再多说,大踏步走了。 阴恻恻的一笑,凌霜姥姥道:“你还有命等三个月么?” 仇摩大笑不语。 青年儒士上前向凌霜姥姥一揖道:“老前辈请恕在下冒昧,这位慕兄伤及令徒白元仲时,在下是目击者——” 慕天雕一惊,凌霜姥姥也一怔。 青年儒士又道:“在下目睹当时情景,确是令徒理亏——” 凌霜姥姥何等护犊之人,大怒道:“小子,你别信口雌黄——” 青年儒士朗声道:“在下岑谦,虽是无名之辈,但平生不打诳语” 武林二英中的“追云狒”何通宇是个直性汉子,怒叫道:“那么你说,白老弟怎么个不对?” 岑谦道:“是他迫这位慕——慕兄动手的。” 暗暗一惊,慕天雕忖道:“他怎么知道我姓慕?” 岑谦又道:“‘神拳金刚’一上来就用华山‘惊天一搏’这等欺人太甚的招式,若是兄台碰上了,只怕也难忍不动吧!” 怒哼了一声,凌霜姥姥啪地反手一掌,把身后一株小树打成两截。 岑谦理也不理地道:“但这位慕兄只用了一招“三分拂扬”闪过,并未还手——” 武林二英也素知三弟的性情,听岑谦这么说,倒也信了几成,不禁斜眼去看慕天雕,只见慕天雕双目看天,似乎在思索什么难题。 岑谦续道:“最后我听见慕兄道:‘神拳金刚你走吧,咱们不打啦!”神拳金刚却执意不肯,用起全力使出‘玉碎瓦全’,各位全是大有家,你们可以想像得到慕兄怎么不拼力还击?” 武林二英听得不禁有些一默然。 “玉碎瓦全”乃是华山神拳中最后一招,那是拼着两败俱伤而后取胜的狠毒招式,对手若是心存忠厚,反而非毁在两败俱伤的情形下不可。 岑谦停了停续道:“于是这位慕兄也施出‘君山垂涕’的绝招——” 陡然一惊,慕天雕暗道:“怎么岑谦对我师门招数如数家珍——” 岑谦续道:“我只听得轰然一响,神拳金刚就完啦!” 他这番话说得极是详尽,双方的招式说得不但仔细,而是极是合理,错非亲眼目睹,不可能说得如此确切。 武林二英听得已经全信,只是面子上放不下来,是以有点观望地瞥了凌霜姥姥一眼。 凌霜姥姥厉声道:“好小子,你信口胡说,照你说来,姓慕的小子已练就先天气功了不成?” 怔了一怔,岑谦没料到她问这一着,便道:“小可只听得轰然巨响忙看时,令徒已横尸地上。” 凌霜姥姥明知必是自己徒弟逼人家动手才丧命的,但她心胸狭窄,巴不得节外生枝找个借口把慕天雕立毙杖下。 当下双目一翻,仰天大笑道:“好个全真高徒,好个先天气功,我瞧伏波堡中装腔作势的老牛鼻子定是个冒料货。 人家白鹤道长那会是他那份德有?哼,好小子,你若有先天气功就隔空把这石头击碎,我老婆子马上掉头走路,否则的话,嘿嘿,我凌霜姥姥一生最痛恨的就是招摇撞骗的无耻之徒” 她这番话说得极是狡猾,她暗忖:就算这小子跟白鹤牛鼻子学了一点先天气功,但是没有几十年功力,那能隔空击碎巨石? 忽然,有个朗然的声音插口道:“老巫婆好生贼滑,哼,我姓仇的可是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 正是“神龙剑客”仇摩,一言点破了凌霜姥姥的心机。 但凌霜姥姥何等厉害,对仇摩之言恍如未闻,大声对慕天雕喝道:“姓慕的,你到底有没有种?” 慕天雕正在为许多不解之事所困惑,猛然听得这句话,他胸中热血上涌,昂然道:“这有何难?” “呼”的一声,全身衣衫暴涨,一种玄门先天气功已自发出。 轰然震耳之声大起,那远处庞然巨石竟被击成碎块,落雨一般洒下来。 普天之下,武林中人,以为绝传了十年的先天气功,今日重现在慕天雕身上。 惊得呆了好半晌,凌霜姥姥才勉强哼出一声,一顿长杖,身形如大鸟般倒飞而起,几个起落,隐入林中。 曾绰和何通宇更是心惊胆战,道了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今日告退”话落双双离去。 岑谦望着满天飞扬的灰尘石层,白净的脸上闪过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 慕天雕望着悠悠长天,暗道:“这场误会总算说清楚了,仇摩确是条好汉,他见我受围,立刻挺身一逞怒凌霜姥姥,分去我一个大敌……岑谦,难得替我解说清楚,若是我自己来说,必然没这么清楚——” “嗯,这岑谦功力之深犹在凌霜姥姥之上,他年纪轻轻却具这等惊人身手,也不知是那一派?” 此时,仇摩朗聋道:“慕兄先天绝学委实称得上无双绝学,我仇某叨光在武林中声名必然提高不少,哈哈!” 慕天雕心中对这两人极是感激,知他是指冒充他名头的事,忙道:“是小弟一番胡为,害得仇兄惹上一身麻烦,真是心中不安,又蒙义加——” 朗朗大笑,岑谦抢着道:“小弟与慕兄、仇兄一见如故,瞧老婆子先就有几分讨厌,再说小弟确实目睹慕兄被迫伤人,自是应该实情以告。” 年纪甚轻,看来极是胸无城府,仇摩笑笑道:“岑兄刚才那手真漂亮极了,可否以师承相告?” 岑谦道:“小弟几手粗浅功夫那能登得大雅之堂?” 生性豪迈,慕天雕岔口道:“岑兄何以得知小弟贱姓?” 岑谦笑道:“慕兄现已名满天下,小弟自然得知。” 慕天雕望了他一眼,他却冲着慕天雕一笑,慕天雕心中一凛,分不出是在说笑话或是另有他意? 个性直率,仇摩大声道:“今日得识一亮,实乃平生快事,小弟意欲与一亮痛求一醉。 哈哈一笑,岑谦道:“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求醉焉得?” 他的笑声充满了豪气,大有二叫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之概。 仇摩从他那身褴褛不堪的破衣袋中掏出一只小葫芦来,笑道:“小弟自幼武学不成,却学得嗜杯中之物,这葫芦美酒看来虽少,实乃是五十年以上的陈年梅酒,性烈而醇,后劲尤大,二位可要尝尝。” 岑谦道:“有酒无肴,未免不佳,小弟进献一物——” 话落,蓦然伸手一弹,两颢石子如流星一般飞了上去,“噗”“噗”两声,两只大野雉应声而落, 暗暗一惊,慕天雕心忖:“岑谦好深的功力。” 仇摩喜道:“小弟常与叫化子们厮混,学得他们‘叫化鸡’的绝技,待会小弟来个‘叫化野雉’给两位下酒。” 这三人愈谈愈是倾心,慕天雕起先对岑谦尚有几分防范之心,这一席话谈下来,竟是推心置腹,相见恨晚。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黑了—— 酒喝完了,两只叫化野雉也成了一堆碎骨,柴火逐渐熄灭了下去…… 但是,友情的温暖融会了三个少年的心。 岑谦携着慕天雕的手,纵声高唱:“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驷,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慕天雕笑笑道:“难得咱们三人一见如故,今夕来个夜游华山如何?” 仇摩鼓掌叫好,登时三人兴高辨烈。 岑谦道:“咱们三人相见恨晚,今夜就结为异姓兄弟,不知两位意不如何?”慕天雕道:“正合我意。” 仇摩撮土为香,三个少年一起朝初升的月亮拜倒。 仇摩轻轻念道:“今日吾三人岑谦、慕天雕、仇摩结为异姓兄弟,吾三人虽不得同年同月同日生,此后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患难相共,灾祸同当,如有违背誓言,天诛地灭,皇天后士,实所共鉴。” 这三个少年,相识不过半日,立刻郑重其事地结拜成兄弟,岑谦居长、慕天雕居中、仇摩年纪最小。 也许,这是他们的缘份。 但是,他们这一结拜,对于日后整个武林的影响是太大了,而慕天雕的一生,也因这一结拜而改变样子。 月华照在大地上,那一堆柴火渐渐熄灭了…… 口口口口口口 春天,那该是欢乐的时辰,河堤上的草绿了,野花开了,有几只蝴蝶在飞来飞去。 “得得得……”一阵蹄声传来,三匹骏马奔了过来,马上的三位骑士,全是俊秀飘逸的少年。 左面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迈:“大哥,你说蛇形合箭究竟会是什么人的?” 居中脸色白净的勒住了马,道:“仇三弟,你神龙剑客名满武林,连你都认不出来,我和二弟怎会知道?” 少年迈:“不过这令箭的主人确称得上来去如风,心黑手辣,他在华阳不声不响地把白鹤派的老武师金文宗杀了,咱们赶到的时候,估量他最多走了一个多时辰,那知到这儿仍看不到他的踪影。 右面的骑士接道:“咱们昨晚在客栈住了一夜,只怕他又跑了”居中的道:“不管怎么样,咱们非把这家伙的真面目揭穿不可,慕二弟、仇三弟,咱们快赶!” 这三个人,正是岑谦、慕天雕、仇摩。 三个人的衣着仍是老样子,只是慕天雕腰间多了一把长剑。 烟尘过处,三骑如飞而去。 日渐正中,慕天雕叫了一声:“嘿!我们得让牲口喝点水啦” 三人齐跳下马来,左边一条清溪流过,三匹马儿欢嘶一声,齐到河边喝水去了。人马休息了一阵,三人又上路了。 忽然,慕天雕大叫道:“瞧,那是什么?” 仇摩和岑谦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远处树上挂着两件东西,远看去,倒像是两个人体哩…… 三人一齐扬鞭而前,策马向大树前奔去,奔到临近,果然是两个人体,看那模样,像已经死去了。 三人跑到树下,仇摩纵身一跃,身形已从马背上飘起,落到树上一看,只见两个人却已死去多时,左边是个花甲老人,右边是个三十多岁青年。 仇摩把尸体解下,飞落地面、仔细一看,两尸上都是当胸一个血红掌印。他抬起眼来望着慕天雕,慕天雕摇摇头。 仇摩沉声道:“是漠南金砂门的血印掌” 岑谦啊了一声道:“啊,对,血印掌。” 慕天雕道:“这两人是谁?” 仇摩摇摇头,伸手在老者身上摸索。“当”一件东西落在地上。 慕天雕一把拾起,却是一根短短的旱烟袋。 仇摩一看,鸣道:“是铁烟翁张卿!” 岑谦道:“另外一个青年,大概是他的门人之辈了。” 点点头,仇摩道:“铁烟翁一身功夫相当了得啊!不知怎么和金砂门的人结了梁子——咦?” 慕天雕随声一看,只见大树根上骇然扫着一支蛇形令箭!仇摩叫道:“呀,咱们又栽了!” 看了一阵,慕天雕道:“不对,不对,如果这两人是蛇形令箭的主见下的手,难道他是血掌印的传人? 那次在华阳金文宗老武师的身上,咱们发现分明是内家小天星掌力震碎内脏的,血印掌可是纯外门的路子,难道这蛇形令箭的主儿不止一人?” 岑谦道:“尸体死了多久?” 仇摩摸了摸道:“昨夜里死的!” 岑谦道:“咱们往前追” 刹时黄尘滚滚,三骑全速而奔。 一面紧策着马,慕天雕一面大声问道:“三弟,你江湖见闻最子,你可听过最近武林中有什么内外兼修的高手?” 摇了摇头,答道:“我也不太清楚。” 马蹄翻飞着,两边的树木飞快地向后倒退,滚滚烟尘中,三匹马已奔入了山区,太阳也偏西了。 蓦然仇摩大叫一声:“呀,奇了,奇了——” 岑谦忙道:“三弟,什么奇了?” 在马臀上拍了一掌,大叫道:“铁烟翁身上绑的绳索你们记得吗?” 慕天雕道:“嗯,我记得,麻绳好生古怪,是用白色和红色的麻线搓成的,方才我也瞧得奇怪——” 仇摩叫道:“正是,刚才看了觉得好面熟,现在我可想起来啦,那种麻绳我以前见过一次——” 慕天雕急道:“你什么地方见过?” 仇摩道:“我在陇南天全教的总舵中见过——不会错的” “天全教?” 天全教是近年崛起武林第一大教,神龙剑客仇摩单剑连挑天全教四大堂主,成了一年来武林第一大事,而仇摩的声名也因此一战而弋震武林。 咳了一声,岑谦道:“难道那蛇形令箭的主儿是天全教的?” 仇摩道:“我瞧多半如此。” 他们在马上谈着,其实!马儿已奔入山区中央,前面现出三条岔路来。 仇摩道:“咱们各走一条,好歹要把这神秘的蛇形令箭的秘密揭开来。” 岑谦的冬晋有一些急促:“咱们是谁走那一条?” 仇摩道:“随便。我走左面的——我看这三条路在前面多半能汇合。” “不会汇合。” “何以见得?” 慕天雕已插口道:“不管它,我走中间这一条。” 岑谦叫道:“那么,咱们走!”他白净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表情。 慕天雕扬鞭策马从中间一条路奔了进去。 路愈来愈狭窄,也愈来愈崎岖,马儿呼呼不停地喘着气,仍然勉强往上爬着,蓦然,那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羊肠小道到了这里,再也没有可走的地方了二叫面横着一座秃秃的山崖。 慕天雕知道,骑马是无法走的了,他轻身跳了下来,拍了拍马背道:“你随便溜溜去吧!” 飕的一声已跃上了秃崖,这崖上景色大异,只见两边都是密密的树林,金黄的夕阳照在树上,泛着一片迷蒙而辉煌的色彩,令人感到难言的迷惘,也令人觉着一迷微妙的惆恨…… 晚霞照在树林上,红的更加红,紫的更加紫了。, 天空有一朵浮云,随着晚风飘荡着,最后聚集在山谷里,不再出来,迟归的鸟儿也投入了林巢。 慕天雕在山径上奔着…… 看了看天,慕天雕轻轻叹了口气道:“云无心而出岫,鸟倦飞丽知还,但是异多的游子啊,何处是你的家呢?” 小径两旁全都是合抱以上的大树,巨大的根盘据在地上,像千百只臂膀牢牢地抱住地面,慕天雕带着羡慕的心情望着它们,喃喃地道:“你们至少是有根的啊……” 晚风带着成熟的芬芳送来,慕天雕把腰间的长剑取下,反插在背上,让那黄色的穗迷在眉上拂动着。 这个年轻的高手,一点也不知道,一个天大的危机已距他越来越近了。 小径斜斜地转弯,一转过去,眼前升起一片迷蒙的大雾。 慕天雕一点也没有觉得这片雾气的离奇,他的身形如有云流水一般飘进了雾中,四周的景象骤然像是失去了实在性,虚无飘渺晃动着…… 慕天雕只道是大雾中应有的情景,他一面用敏锐的听觉帮助大雾中视力所受的影响,一面以上乘的轻功向前奔跃着。 第七章 渐渐的,慕天雕的身形愈来愈快了,就如一道模糊的影子一般,飞快地在大雾中闪过,他的心中仿佛闪过一迷不安的预感,他想快一点走完这片大雾蒙蒙的林子。 突然之间,他发出了一声清越的啸声,他的身形猛然一停,那原右惊世骇俗的速度所造成的冲力使他的身躯猛然往前一俯; 但是他一口真气突地下沉,一只脚尖牢牢支在原地,身子像个陀螺般迅速地旋转起来,转到第五圈上,他才算把势子缓下,定下身来。 他低头看了看,脚尖距悬崖的边缘仅仅只有两寸:“真危险,我差一点就冲下绝壁了——”他暗自么幸地挥了挥额上冷汗。 他凝目向前望,雾茫茫中依稀可辨对岸高峻的山影,他暗自忖道:“原来这是个断崖,若是旁人到了这里,自然只有回头走,但是,我却不难纵过去哩!” 于是,他暗中吸满一口真气,双足微微一抖,身形已腾空飞出。 这种不必借势,不必纵跃的轻身功夫,正是全真武学的特色! 慕天雕的身躯潇洒地飞出五丈,缓缓落下,断崖处由下而上的山风吹得他的衣衫振振然飘起……“啊呀”那是令人魂飞的惊叫,是慕天雕的声音。 白色的雾,愈来愈浓,一团团像海涛般在山岩峨崖之间汹涌着……在这种时候,就能看出全真武学的精妙和慕天雕机变的敏捷。 当他脚尖落向那矗立中的孤岩时,那雾中的孤岩忽然像幻影一般失去了踪迹,慕天雕登时一脚踏空,重心陡失—— 他忙用深厚的内力,强自闭住那口真气,支持着下坠的身形…… 但是,这样焉能持久? 蓦然,慕天雕极端痛苦地吐出了一口真气,刹时他的身子急速下落——大风把他的衣衫鼓得像个翼人,下坠之势愈来愈快。 他向下一看,忽然眼前像是出现了一堆堆的白骨,支离破碎…… 他下意识地忖道:“哼,又是幻景,这雾好生古怪——”这回他看实在了,因为他已看到了地面。 确确实宝的,是一堆堆的白骨。 “我立刻就要加入那一堆白骨阵容了!”在这生死之间的一瞬,他居然自嘲起来。这接近地面的一刹那,速度之快委实令人乍舌,慕天雕感到一阵窒息的感觉,他意识到“死”接近了…… 脚下那一堆堆白骨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了。 蓦然,一种奋发之情飞上慕天雕的心头,他挣扎似地大吼一声,猛然气聚双掌,奋力向下一拍,惊世骇俗的先天气功已然发动。 只见他眉发暴张,瞬息之间,一连拍出七掌,每一掌都发出轰然大震,第七掌发出已成了浑然一片狂飕。 令人难以想像的下坠速度,竟然被这势夺天灭的先天气功缓慢了下来,慕天雕着地之际,就地横着一滚,化去余势—— 满天的灰尘落叶渐渐的飞落下来,慕天雕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衣衫和皮肤都擦破多处,但毕竟他保得性命。 他惊奇地回味着刚才那一刻,那一刹之间,没有东西比他求生存的渴望更迫切了,地上的骷髅头像是对他嘲笑—— 他开始打量四周,首先印入眼帘的,竟是一块竖立着的石碑,上面刻着两有字——“落此鬼谷,化为白骨。” 慕天雕轻哼了一声。 事实上,这两句话也不为过,当今武林知名之辈,能幸免于这高崖的下坠而能不死的,仅慕天雕一人。 这并不是说慕天雕已是无敌天下,而是说身具先天气功的只有慕天雕一人。 他抬头看了看那令他生出幻觉的怪雾,他觉得这崖上尤其阴森可怖。 “我该设法上去——”但是立刻他想到,这山壁上至少也有千丈以上。在这离奇的怪雾中,如何爬得上去? 他向前走了几步,忽闻潺潺流水声,不禁止步一看,果然前面竟是一弯清溪。最奇的是,那溪流上还跨着一座腐有不堪的小木桥。 慕天雕暂时被好奇心代替了恐怖,他继续走前两步,那桥首又出现了一方小石碑,上面刻着三字—— “奈何桥。” 皱了皱眉,慕天雕喃喃自语道:“真是鬼地方——” “不错”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把慕天雕吓了一大眺。 他回头一看,却是不见人影。 “什么人?慕天雕大声喝问着,回答的却是一声阴沉沉的冷哼,那声音像是从大雾迷蒙的天下传下来的。 前一亮,一切景物历历在目。 慕天雕斜着眼望了两眼,把目光收了回来,却停在“奈何桥”三字上。 一阵寒意飞上慕天雕的心头,他猛然向后跑了几步,脚下一绊,低头一看,却是那块石碑,触目惊心的三字——“枉死城”。 他忙移开目光,往右边一看,印入眼帘的却是一堆白骨。 他被这恐怖的情景弄得有点慌乱了,他茫然道:“奈何桥……枉死城……难道,难道这是鬼域……” 话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迎面一阵冷风吹了过来,他觉得脸颊上一阵痒痒的,伸手一摸,却星眉上的剑穗。 “呛”一响,一道青光一闪,慕天雕抽出了长剑,他紧紧的握住剑柄,生像是那把剑给了他无比的胆气。 他让冰凉的剑身贴着烧烫的面颊,刹时,他恢复了镇定, 狂妄地笑了笑,慕天雕暗道:“未来的天下第一高手怎能见畏于这等鬼魅伎俩?我定要寻出究竟来!” 于是,他坦然跨上了“奈何桥”。 奇怪的事又发生了,他一走完了那木桥,蓦然情势大变,那层神秘的怪雾陡然不见。 慕天雕惊诧地四下一望,纵身上了一块巨石。 他居高临下望了望,却是什么也没看见。 正在这时,那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唉——”是一声长叹。 慕天雕像一支箭般的往发声之处斜纵出去,那边也是一片斜斜的崖壁,慕天雕纵到了边上,距崖顶尚有三尺,下面却无借足之地。 只见他力贯五指,“噗”的一声,齐齐插入了崖石中,手上微一运劲,身躯像一片枯叶般翻上了崖顶,姿势美妙已极,但是他才上了崖顶,却是猛然一震,原来他眼前出现了一付怪景,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卧在山石上,胸前衣襟打开着,双手却用一根锈铁炼系着,夜风吹过,白发和白髯齐飞。 慕天雕一声不响的看着这付怪异景象,忽然,呼的一声,一只硕大无朋的巨鹰向老人扑了下来—— 慕天雕大吃一惊,伸手扬剑就往大鹰冲去,那知冲了五六步,忽然一股无比强猛的劲道把自己身形硬生生稳住下来。 慕天雕大惊,忙一看老人,依稀眼角瞥见老人系着铁炼的手挥了一下,蓦然——那只巨鹰已扑到老人胸前,伸出亘嘴啄在老人身上。 慕天雕大叫一声,狂急之下,竟然发出“玉玄归真”的内家真力,那无形的阻力刹时波的一声被穿破,手中长剑刺向巨鹰。 那只亘鹰竟似识得厉害,惊鸣一声,奇翼闪避。 慕天雕剑锋一抖,“啪啪啪”数响,扫了几根羽毛下来,巨鹰却一声长鸣,高飞冲天而去了。 再看老人,只见他胸口已被啄了个伤口,鲜血直流—— 慕天雕一惊,正要开口,忽见老人顶门上冒出一股蒸气,胸口的鲜血顿时止住。 慕天雕惊忖道:“这老人分明身怀上乘武功,方才阻我之劲必是他所发,但他为什么要躺在这儿让老鹰来啄?难道是那根锈铁炼作祟?” 他打量着老人,只见他苍苍白发下,密密麻麻的皱纹编织成痛苦的表情,心中不禁油然生怜。 一伸手抓住那铁炼,要想一把扯断—— 那知手才抓到那铁炼,那炼儿竟自动断成两截,洒了一地锈粉。 暗暗一怔,慕天雕心道:“这铁炼分明锈得腐坏,不知这老人何以用它系着双手,像是动也不能动?” 这时,老人忽然睁开眼,冷然道:“少年人,你过来——” 慕天雕忘了一切恐惧之情,依言走过去。 那知老人忽然一翻手掌,闪电似的向他脉门抓来—— 猛然大骇,慕天雕暗暗忖道:“老人这一抓之势,出手之快,只怕天下难有第二人办得至——” 他手上也敏捷无比地一缩,同时拇指小指向外一伸,一分不差地指着老人的掌心“品门三穴”。 “品门三穴”位于掌中,最是不易为人认准,慕天雕仓促间拂出,竟是分毫不差,这等拂穴绝技,实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了。 老人双掌一颤,五指巧妙地躲过慕天雕一拙。 慕天雕知他下面必是攻招,单掌猛回护胸,忽觉右手一麻,“呛多”一声,长剑落地,右手脉门已被制住。 老人攻势原在左边,那知一颤之间,已自扣住右手脉门,这种出手,难怪要令慕天雕大惊失色了。 老人平静地道:“小子,你可是全真派弟子?” 慕天雕脑海苦思刚才那招,是以老人的话他根本没听见。 老人大声地又道:“喂,你听见没有?” 慕天雕离师以来,从未遭此大败,他脑海中一时浮上千百妙招,但却没有一招能破解老人那一抓,心中不禁又急又气…… 蓦然,耳鼓一震,是老人的喝声:“小子,你聋了吗?” 那个“聋”字,使慕天雕心中蓦然一凛,一个灵感一闪而过,他暗暗喜道:“对,我该用‘聋人三式’” 只见他左手如戟点出,双脚腾空齐飞,同时大吼一声,右手已自挣扎出老人的掌握。 老人发髯俱张地一把抓出,劲风破空之声在左面一荡,他的五指却已闪电般抓向右边,正与刚才那招如出一辙。 慕天雕对右面劲风直如不闻,双目精光凛然地注视着老人那闪电般的一抓,双掌如车轮般切出五掌。 老人惊咦一声,抓出之掌一触郎收。 老人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奇异无比的神色,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慕天雕,慕天雕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 忽然大笑起来,老人道:“好小子,你是全真第——让我想一想,啊!第三十三代弟子,是不是?” 慕天雕傲然地点点头。 脸上掠过一迷紧张之色,老人大声道:“你的师父是白鹤还是谁?你叫什么名字?”慕天雕道:“家师上白下鹤。晚辈慕天雕。” 白眉一掀,老人沉声道:“好,好——” 怔了一怔,慕天雕可不知道他“好”些什么? 抬起头来看了半天,老人喃喃自语道:“他是说十年之后,现在才是春天,要年底才满十年哩!我可不能不守信用——” 听得又是一怔,慕天瞧忽然想起刚才巨鹰之事,忍不住道:“老……老前辈,你为什么要让那老鹰啄一口?” 老人猛然全身一震,凝视着慕天雕,缓缓把胸前衣衫扯开,沉声道:“我每天让她在胸口啄一口……不过,嘿,一时死不了……” 闻言大惊,慕天雕一看,果然老人胸上伤痕累累,又禁不住好奇,张口问道:“老前辈,这是何苦呢?” 脸上松皱的皮肉痛苦地抽搐着,老人哺喃的自语:“何苦?何苦?” 慕天雕大声道:“是啊,您何苦呢?” 老人右掌猛然一挥,那半截锈炼发出呛多一声,他手掌“噗”地拍在身边巨石上,那三尺见方的青石登时被拍得粉碎。 心中一震,慕天雕暗暗忖道:“这老人好深的功力,只怕我用出先天气功也不见得能够如此——” 老人忽然怒叫道:“我不要人怜惘,老夫身负弥天之憾,要以肉体上的痛苦来冲淡心灵上的苦痛——” 吃了一惊,慕天雕心想:“这算什么?每天让她咬一口?” 瞧了慕天雕一眼,老人怒道:“小子,你不以为然么?” 慕天雕用力的点点头。 老人大怒,却没说什么,过了一会,独自坐下,只见老人捧着头苦思,那肮脏破烂的衣衫随风飘动。 过了半晌,老人似乎越来越不高兴了,抬起脚来一脚把一块石头踢得老远,伸掌把一地石粉扫得满天都是,口中还不住咒骂着。 他身边没有什么东西了,他左右看了看,烦躁地抬起头来对着天空骂道:“讨厌的天,该死的天!” 慕天雕觉得有些好笑,老人已经看到了,怒骂道:“妈的,我以为跑到这鬼谷里来总不会有人来打扰,想不到,哼——” 慕天雕心道:“这老人原来定是个十分急躁的人。” 老人发了一阵脾气,又缓缓坐了下来,万分痛苦的抓着头发。 慕天雕忍不住问道:“敢问老前辈姓氏?” 这句话倒像是提起了老人的兴趣,他呆呆怔了半天,忽然目中精光暴射,漫声道:“算啦,老夫姓氏久不为人所知,已渐渐淡忘了,而且——” 慕天雕静静的看着他,等待下文。 老人缓缓道:“而且我的名字实在太长了——”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泛起一种奇异的光辨。 慕天雕奇道:“太长?”老人正经的点点头,头顶上的白发随着上下荡着。 慕天瞧忍不住道:“那么,是什么?”显然,慕天雕有些迷惘了。 看了看他,老人沉声道:“宇内第一剑。”“这是名字?” “不错” 怔了一怔,慕天雕露出不相信的陆光,忽然,老人怒道:“怎么?你不服么?” “有一点儿。” 老人一跃而起,指着慕天雕大鸣道:“咱们比划比划” 端坐不动,慕天雕暗暗忖道:“这老儿极是好动易怒,我慢慢的总要把他心中之事全套出来——” 心想着,口中却道:“就算我不是你老的对手,天下自有别人能胜过你,岂能妄称‘宇内第一剑’?” 老人怪叫道:“虽然老夫是十年前才开始练剑,但自信天下绝难有人能用剑把老夫打败——除非——” “除非谁?” “除非你师父重复功力,或许——” “你怎么知道我师父功力全失?” “我怎么知——哈哈,就是我——”说到这儿,连忙住口。 怔了一怔,慕天雕暗道:“这老人究竟是谁?” 天黑了,拾起地上的长剑,慕天雕猛然想道:“我倒是设法回去的好——”一看老人,似乎睡着了一般,那皱纹密布的脸上,竟流露出一股难言的威严,慕天雕竟然不敢开口相问。 他抬头看了看天,星星已经出来了,他心一横,把剑插在背上,也盘坐着运起功来,事实上,他一连施展先天气功,真力的确耗损过半。 忽闻身边老人颤声道:“不……不是我……我的错,我……我先前不知道啊……小眉,我不知道啊……” 吃了一惊,慕天雕回首一看,老人是睡着的,只是脸上叽肉抽动着。 慕天雕心想:“他在梦呓。”忽然灵机一动,他忖道:“也许能从他的梦呓中知道他的秘密——” 于是,慕天雕仔细的聆听着,但是老人不再出声,呼吸声愈来愈均匀,想是睡着了。 口口口口口口 黎明的阳光,透过了那层古怪的雾气,淡淡的洒在石崖上。 慕天雕睁开了眼,见那老人仍然闭着双目,阳光照在他胸口上斑珏的伤痕,令人感到一阵心惊。 慕天雕暗中轻叹道:“可怜的老人……” 蓦然,老人开口道:“少年人,你看什么?” 慕天雕觉得这老人有时候叫他少年人,有时候叫他小子,但是他还情愿被唤为小子,因为老人唤他小子的时候,犹能从他怒态勃勃的脸上,寻到他昔日的本来面目,而唤他“少年人一时,却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孤寂。 老人忽然道:“你是个好孩子。” 那声音竟然出奇的和蔼,慕天雕觉得这声音像是在他心中激起无比的温暖……那像是师父的口吻哩…… 老人又道:“你的功力比你师父在这年纪时还要高些——昨天,你从鬼谷跌落下来时,曾以先天气功下击,喏!你瞧瞧——” 话落,向崖下指了指。 慕天雕起身走到崖坡边,向下一看,只见蒙蒙雾中依稀可见一个又大又深的坑,这就是他的先天气功所造成的。 老人缓缓地道:“来日必是天下第一人——” 慕天雕焦急地反抢道:“现在呢?” 双目盯视着他,老人沉声道:“现在?连我都不敢说是天下第一手!”慕天雕暗道:“他不承认是天下第一人,却自称宇内第一剑,真是怪人——”慕天雕大声道:“明春,明年春天,我将遭到考验——”他顿了顿,脸上泛着光辉,又道:“我将上六盘山,和昔年的魔教五雄一战!”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侧目望了望老人。 老人微微点了点头,似乎迷毫不感觉惊奇。 蓦然,“噗”的一声发自崖后,慕天雕连忙纵去一看,不禁惊咦了声。 老人道:“怎么啦?” 慕天雕叫道:“一只巨鹰死了” 老人飞身过来一看,只见那只巨鹰死在地上,方才那“噗”的一声,原来是这鹰尸从空中掉落下来。 慕天雕知道这巨鹰凶猛无比,跳下一看,只见鹰尸当胸插着一柄短剑,一直没于柄,那柄是古铜色的,一面却缠着一道道的金迷。 忽然慕天雕大叫一声,飞也似地往“奈何桥”那头奔去,口中鸣道:“仇摩兄弟……仇兄弟……” 只见怪雾茫茫中,一点黑影从空中跌落下来,速度其快无比。 慕天雕施出了全身功力,身形真比流星还快地赶过去,对空一看,黑点已落近数十丈,可辨出是一个人——正是神龙剑客仇摩。 慕天雕双目血红,大喝一声,双掌缓缓对空推出,一股柔和无比的先天气功已然发出,在三丈高处布成一道无形的气网。 仇摩似乎已经昏迷过去,头向下地跌了下来,飞快地触到慕天雕发出的气柱—— 这千余丈高度落下的速度,使得仇摩的身躯宛如带着数万斤之力,先天气功虽则威力不可思议,但是一来慕天雕功力不足,二来坠下之势委实太大,仇摩虽然跌势减慢许多,但仍不免骨碎脑裂。 慕天雕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眼看着仇摩就要肝脑涂地!蓦然一声大喝传来,那怪老人不知何时已到了身后,只见他也双手一扬,一股无形柔劲当空推出,劲道之重似乎犹在慕天雕先天气功之上。 仇摩吃这两股超凡入圣的合力一阻,硬生生把下坠之势缓了下来,但闻嘶嘶之声不绝于耳。 仇摩的外衣吃这上下两股绝大力道一压,几乎每一块都寸裂。 “噗!”仇摩跌落地上。 慕天雕连忙奔前,凑近二届,只见仇摩面如金纸,左肩一处伤口,鲜血长流,但是呼吸却甚均匀。 不禁长吁了一口气,慕天雕喃喃地道:“幸好仇兄弟功力深厚,虽然昏迷,但却一直闭住了全身要穴,他一定是寻我才跌下来的——” 他飞快地在仇摩身上连拍十余穴,收手之际,仇摩悠悠醒来了!慕天雕在仇摩腰间皮囊中取出刀创药,数在他左眉创口上。 缓缓睁开了眼,仇摩轻声道:“二哥,咱们没死吧?” 心中忽然一酸,慕天雕低声道:“兄弟,你没有伤着内脏吧?快运气看看,有没有别处受伤?” 这时,老人也走到仇摩身后,他看到仇摩的脸,忽然之间,脸色大变,双目发直,身躯摇摇欲坠, 蓦然大惊,慕天雕叫道:“老前辈,你怎么啦?” 仇摩也瞪着老人,他双目中射出智慧的光芒,似乎直看穿到老人的心深处。 月华像清溪中的流水一般,匀缓地洒在大地之上,照着那古怪不散的浓雾,益发显得神秘。 崖顶上,老人睡在左面,还有一条黑影神秘地站起来,月光照在秀俊的脸上,正是那“神龙剑客”仇摩。 他一面装着均匀的呼吸,一面用上乘的轻功缓缓地移动着,最后,他闪入了一个黑暗的山洞—— 静极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忽然人影一闪,他又闪了出来,但是他并没有走回去睡觉,却走向较远的一端,在一片平坦的石壁前停了下来。 他沉思了片刻,忽然并指如戟,在石壁上刻划起来。 崆峒大力鹰爪的功夫名满武林,仇摩指上功夫非同小可,只见他手指刻在石壁上石层纷飞,如刀如斧。 月光照在石壁上,只见他手指飞快地动着,双目凝注在指尖,寥寥数刻,一个生动的人像已刻了出来,他的手指迷毫不停,继续刻划下去—— 漫长的夜过去了…… 天边,出现了一迷曙光。 慕天雕仍在刻划着,他头上豆大的汗滴落了下来,这凝神聚力于指虽然不算太费真力,但是显然他已工作了一整夜。 石壁上出现了一长条“壁画”,从右算来,他现在正刻划的该是第十二幅了,他刻出的线条愈来愈流利,但是愈来愈浅了。 他食指一挑一勾,一个老人的面部已完成,他忍不住停下手来,望了望自己刻出的杰作发呆。 老人两目仰望天,天上有几颗星星,老人的脸上现出无比的悔恨之色,那面容一亮酷似睡在慕天雕身旁的怪老人, 静极了,直有点令人觉得恐怖。 蓦然:“天啊,真像极了,像极了——” 苍老的声音发自仇摩的身后,仇摩骇得大鸣了一声,反身一看,正是白发苍苍的老人立在身后—— 老人的目光像是突然呆钝了,他缓缓地把目光移到仇摩脸上,忽然之间,似乎又是一个心惊,再次失声道:“真像啦,真像啦……” 不知什么时候。慕天雕也到了老人的身后。 老人像是痴了,他呆立在那里,像一尊石像,白发在黑沉沉的空际飘动着,平添了几许难言的悲愁。 矫阳升了起来,斜照在崖顶上,于是老人的白发变成金发了。他缓缓的走向右端从第一幅看起—— 慕天雕跟了过去,他看第一幅画,石壁上刻着一个相当华丽的房门,一个美丽女子,和一个少年男子。 少年背着一个背囊,似乎将要远有,姑娘恋恋不舍的望着他,少年手中正拿着一块古王递给她。 老人注视着生动的画面,全身轻轻地颤抖着,口中不断喃喃自语,慕天雕凑近一些,依稀辨得仍是那句话:“太像了……” 忽然,老人的脸色舒展了,有着梦一样的迷惘,在这一刹那间,他像是回到那久远逝去的甜蜜岁月, 老人开始说话了,他的声音是低沉的—— “我不记得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总之,我很年轻,我有雄心万丈,我要有侠天下,四海为家。 小眉的柔情困不住我,于是,就像这样,我远有了,小眉哭泣着,她说要等我回来,我把母亲送我的古玉送给了她——”他像对自己说话。 慕天雕不由自主的再看那画面,他发觉少年的脸型身姿,依稀有些像眼前的老人。 老人移到第二幅画前,上面画的是那个姑娘依旧坐着,黛眉微微蹙在一处,无限幽怨地注视着下面,那圆形的窗边,半卷竹帘垂着。 老人缓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是我的错,我在异多浪荡着,却让小眉每天依门而望,你们看啊!她消瘦憔悴了,看她看嘴,她的嘴张着,她……在唱什么?” 仇摩悠然地唱道:“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老人侧耳聆听着,缓缓走到第三幅画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对男女的背影,似乎是新婚夫妇正在拜天地,女的可辨出正是前面画中的小眉,男子却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老人的声吾忽然激动起来,像是平缓的流水突然到了峻谷的边缘,轰隆轰隆地冲了下去。 “终于,我回来了,我在外面流浪了十年,树立了惊天动地的万儿,我回来了,但是——”他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小眉——她嫁人了。” 慕天雕望望仇摩,他脸上透出奇异的表情。 老人像是衰弱的老牛,拖着呆重的步子,移到了第四幅前面。 壁上刻着一个孤峰上,两个人决门着,如果仔细辨认,占上风的一个有几分像这老人,落败者,却是上一幅图中的新郎。 老人停了许久,长叹了一声道:“他来找我,说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慕天雕知道老人说的“他”,是指“小眉”的丈夫。 老人道:“他说:‘小眉心中有我们两个人,就让我们两个人自己来解决吧”我说:‘你得到了小眉,还要来找我麻烦么?’于是我们打了起来——” 他停顿了一下,用低沉的声音道:“结果,他死了” 仇摩在一旁异样的颤抖着。 老人的目光移到了第五幅,他看了许久,似乎有些不能明白,他又看下一幅,结果更是困惑地摇摇头。 第五幅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手中牵着一个小童,对面站着一对青年男女,看模样倒像是一对夫妇。 那妇人把一块古玉递到少年手上,古玉正是第一幅中所画的形状。 第六幅却是那个小童躲在一个马车厢后,车上驾驶的正是上幅图中的一对年轻夫妇。老人似乎看不大懂,皱眉沉思着。 仇摩忽然缓缓地道:“那个……‘小眉’,带着年仅半岁的孩子,听到丈夫死讯,立时昏死过去。 后来,孩子长大了,娶了媳妇,又生了孩子,他才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于是把孩子交给婆婆,夫妇俩寻仇去了。 ‘小眉’已做了婆婆,却无法阻止儿子报父仇的决心,临有的时候执意把那块古玉要儿子带着。” 仇摩走到第六幅前,继续道:“但是那个淘气的小孙子,却不愿离开父母,他鬼灵精地留了一封信给婆婆,偷偷溜上父亲的马车,等到爸妈发觉到他时,已经离家远去几百里路程了。” 老人如石像般听着,渐渐,他抬起目光,落在第七幅上—— 那是个破烂的小庙,为父报仇的青年站在破旧的竹床边,双手紧捏着,虎目中泛着血泪。 小童抱着床脚,似乎在号淘大哭,床上,美貌的小母亲宛如睡着了似的平躺着。 仇摩的声音颤抖了,他道:“就在他们得到仇人踪迹的时候,那年轻的妈妈罹病死去了。她死得好凄凉。在荒山上,破庙中,但是她轮流地看着丈夫和孩子安祥地——去了。” 老人走到第八幅面前—— 那是一个平原上,或许是高原,总之地势很平。 那为父报仇的青年,不,画上已苍老了许多,像是中年了,那身旁牵着手的孩子,也像有十岁了。 他的对面,站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就是眼前这伤情的老人。 老人的声音变得沉重而哀伤:“终于,他找到了我——在云贵高原上。他和他的儿子,我说:‘孩子,是我不好,你来杀我吧” 他倔强的说:‘不有,当年家父之事不分对错,只因他武功输你而死在你手中,我只要和你公平决斗——用武功分高下。”我央求着他,站着不动工-他动手,但他执意不肯……第九幅图上,两人已打起来了。 老人沉重地长叹了一声:“结果,我们还是打起来了……” 第九幅画上,只刻着两人在拼斗,而小童却不见了。 老人说下去道:“他把孩子点了睡穴,放在石后,免得影响他对敌时的情绪。啊……那是深秋的夜色,有猫头鹰在啼着…… ‘咕’……‘咕’……你们听……你们听,是猫头鹰在叫吧……那子原……”点儿也不错……” 老人近于癫痴了,他的双目发直,一步一步的走近画面,而他的灵魂似乎已飞回到昔年的云贵高原上…… “小眉的儿子,他的功夫真不错啊……瞧!‘小猎鹰’剑式,‘风劲弓鸣’,他是崆峒派的弟子……我在心中立誓,要保全小眉的后代……” 慕天雕飞快地瞥了仇摩一眼,见他像一具英俊的木偶,一点表情也没有。 “嘿!他进攻了,‘草枯鹰疾’、‘雪尽马轻’……嘿……嘿……” 老人像发疯似的狂舞着,而他的双臂一招招舞出,莫不妙绝人寰,劲力大得出奇,忽然老人停止下来。 崖顶是令人心惊的沉静。 良久,他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尽了最大力气,才从喉咙里进出:“我又杀了他……我又,崖顶上忽然起了一阵怪风,像刀刃一样刮着人的脸孔,老人的日发白髯满天飘舞着。忽然,老人指着第十幅壁画,大声的叫道:“你们看,他死了——他死了,静静地躺在那儿——” 第十幅画上刻着青年躺在地上,被震撕碎的衣襟中滚出那块古玉。 “啊!这古玉,是我送给小眉的啊……小眉叫他带在身上,就是要我看在她的份上手下留情啊,我对不起小眉……杀了她丈夫,又杀了她儿子……” 老人的声音已由哀伤变为凄厉了! 慕天雕觉得自己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像是被拉得紧紧的,他心中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忽然老人惊咦了声,他发狂似的奔到山石后面,乱找乱翻,喃喃叫道:“那孩子,那孩子到那里去了?……怎么孩子不见了……” 他的白发飘动着,全身颤抖着,似乎每一迷肌肉都在剧烈地抽搐着。 慕天雕看了第十幅画,心中了然时还是惨然。 只见这一幅画上刻的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在一块巨石后面失魂落魄地寻找着,而那小童却不见了—— 慕天雕心中暗暗忖道:“是谁把点了睡穴的孩子带走了呢?” 老人似乎停止了疯狂,原来他正凝神注视第十一、十二幅画…… 图上刻着老人仰首望天,嘴角似乎蠕蠕而动,也不知是在怨天,还是尤人?这幅画只画了个人头,其他部份尚未画完。 老人的声音突然出奇的平静:“你……你把它画完!” 仇摩缓缓走上前去,伸指一刻,石壁却动也不动。 仇摩自知心情过份激动,一口真气一时提聚不起,他闭目默立了片刻,才猛一吸气,指刻了上去。 只见他手指愈动愈快,或勾或挑,瞬时石层纷飞。 片刻,他刻完了最后一笔,退后三步。 看着画中老人似乎要走出来似的,满天的星光像是讥刺地闪烁着,老人的眼角滴下的不知是泪?是血水? 老人看着画,颤抖的,终于“噗”地跌倒地上,他像是完全崩溃了,双目紧闭着轻轻地喘息。 慕天雕震惊于这心灵痛苦的责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仇摩,仇摩走到那壁边山洞旁,向慕天雕招招手。 慕天雕缓缓走向山洞。 才入山洞,仇摩就递给他一卷东西,打开一看,只见是一卷古旧无比的羊皮纸,上面潦草的字迹——老人的手笔。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后面的字更小更草:“春花秋月,此漫悠之岁月如何得度?以此偷生苟喘之躯,浪荡天下,偶得此绝谷,遂驻焉。 日月惟心泣血,以巨鹰残啄吾体者,欲以肉体之痛暂代心灵之荷负也。韶光易逝,余与小眉本青梅竹马之密友,岂料——” 每一字都勾起慕天雕无限伤感,壁上的十二幅画又随着那字里有间,一一浮现眼前。 慕天雕看完了这卷文字,他明白了仇摩得知秘密的原因,但仍不解的是,第五幅第六幅画,连老人都看不懂,而仇摩怎么会清清楚楚? 凝视着仇摩,慕天雕忽然问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这样刺激一个可怜的老人?”仇摩颤声道:“我就是在山石后失踪的孩子。” 慕天雕和仇摩走出山洞时,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地上的老人已不见踪迹,只在地上留了几有字—— 全真派三十三代弟子慕兄足下: 老夫虽抱憾天之恨,每欲自责至死,然昔日之约岂能或废? 白鹤道长既依诺命兄赴约,老夫亦不得不暂收寸断之肚肠,静待明春六盘山之约也。 任厉白 怔了一怔,慕天雕惊道:“他,竟然是‘人屠’任厉?昔年魔教五雄中的人屠任厉?”他有点不相信的从头再看一遍,“全真派三十三代弟子慕兄足下”十三字印入眼帘,他振奋的道:“是啊,在决斗的时候,我和他们五人是平辈的。” 第八章 疏影暗香,碧绿青葱,又是春天了。 在一个宽广的花园里,栽满了移自各地的名花异草…… 然而,这些都无法盖过那柳迷下的黄衣少女,她的衣裙在和风中飘荡,隐现于丛绿之中,飘然有出世之概。 然而这美丽的少女,却正有着世人皆有的烦恼,听她口里轻唱道: “野酌乱无巡,送君兼送春; 明年春色至,莫作未归人。” 这时,忽然,一个白衣婢子从花蓑中钻出,打断了黄衣姑娘的沉思,笑笑道:“小姐,去练练功力吧” 这位姑娘,正是姜婉。她被这白衣婢女一打扰,不知怎的脸儿突地飞红起来,忙道:“别闹了,让我静静,好吗?” 婢女——梅香还待打趣,忽然从林子里传来了几个人谈话的声音。 姜婉和梅香都为之愕然,因为这东园里常人都不能进入,除了她们外,只有一个幽居已有三十多年的张大哥在此。 这园子里的花木,曲径通幽,十分错综复杂,两地相隔虽只十丈不到,有时却走要半个多时辰。 她们主仆二人凝神细听,只觉说者中气甚旺,声音虽然颇小,但却震得两耳生风,显然是个内家高手。 过了半晌,梅香贴着姜婉的耳朵道:“是鹰堂的钱总管!” 姜婉因离堡太久,且不大过问堡中事务,竟不知道这钱总管是何人。 这时,忽有另一人的声音亦传了过来,这次姜婉可听出是地哥哥姜百森的声音,姜婉和梅香交换了个眼色,便双双隐入花丛之中。 显然,那边几个人正边走边谈地往这边来,渐渐,其声可辨,除了姜、钱之外,尚有神笔侯天。 只听钱总管道:“等我从凤堂得到消息赶回,那蒙面人已得手,我堂下人竟拦截不下来,被他连伤了三个高手。这时堡主又正好赶到前面去了。” 姜百森问道:“钱总管,你看这家伙究竟是那条线上的朋友?” 钱总管道:“这家伙使的是把宝剑,剑身青光泛白,功力颇高,想必是名门大派之后,但这家伙也很狡猾,出的招数非常杂乱,几乎八大门派都沾上了边,而事后一想,却又都是一麟半爪。” 神笔侯天道:“还是请钱兄把当时的情形说一下吧。” 钱总管道:“等我赶到聚宝楼,那小子已往西园那边逃了,幸好各堂弟子都已闻警,四面拦截,虽挡不住他,却也缓了他的冲势。 他被龙堂第十八道卡子发现了身形,我闻声赶到,已晚了一步,被他眨眼之间,连闯三关,废了十二个兄弟的招子。” 杨松长叹了一声说道:“这也不能怪你,不过此人出手之狠,却又不似名门高弟哩” 姜百森道:“这人是否有罕见的招数?” 钱总管道:“他出手虽快,但身形到底受阻,等他从左堡翻出墙外,我正好飞身上墙,只见他一曜而起,在空中连连虚踏,那宽可八丈的护城河,竟被他一起一落之间,轻易渡过,这等身法,完全是昆仑嫡传的‘八步赶蟾’。” 侯天却道:“也可能是九华派的‘日落风生’。” 钱总管怒道:“难道我会不知这日落风生和八步赶蟾的不同?” 姜百森道:“九华的火文剑罗平这时正在前面,大概不会是他吧?” 这时,他们的声音渐渐又远了。 姜婉和梅香两个正听得出神,因为她们是不许参与这等事的。 她们互换个眼色,双双循声追了下去。 不一会,她们又听到钱总管大声道:“我和那家伙只差五丈,本可喂他几个暗青子,但我伏波堡岂可背后伤人? 眼看他还差十来丈便可奔到那桃花林子,我心里正暗暗着急,那家伙忽地一停,反身笑道:‘你这老头追我干么?我一不欠你伏波堡银钱,二不欠你人情。”他倒一股不在意的样我可怒了,斥道:‘贼子如肯交出失物,便放你一条生路。”不想他反强辞夺理道:‘这倒奇了,你看到我拿了东西不成?大爷不过到你们那破铜烂铁堆逛逛,谁又看得上你们这些宝贝?’ 我当时反倒语塞,心想好小子你倒冤我了,当时也不答话,只说声:‘上吧!’ 那小子也真绝一亮笑嘻嘻地动了手,幸好我没轻敌,不然三个照面就得栽了,我以本门雷霆剑法,一味抢攻。 这小子先避了几下,然后大笑道:‘你这元江门下的老匹夫,看大爷破你的雷霆剑法吧!” 说也不信,他竟以华山派的云龙三现化成剑招,剑花一连三点,穿入我的剑影,我用‘经天纬地’,在身前展开一阵剑网,以阻其势,然后变为‘电光四射’,分刺其上身各大要穴。 不料这小子怪招来啦,他剑势由上而下才使一半,忽又硬生生反势而刺喉间,不但避开了我的‘经天纬地’,而且出其不意,逼住了我的进手招数。 我街好没用‘电光四射’,所以在一收力之下卜一个铁板桥,堪堪避过。 这时左手拍地,右脚踢出,攻其胯下,而手中的剑招却变为‘盘蛇出洞’,绞他的右手……神笔侯天赞道:“妙招,那小子使的恐怕是虬枝剑法中的‘怪木横生’吧!”杨松忙打圆场道:“这么一来,那小子已兼有昆仑、华山、点苍三派之长了。 钱总管不悦道:“正是,这小子又来一记怪招,他身形忽然一矮,两腿半蹲,避开我踢他胯下的腿,而手上的剑也顺势而下,想把我一截为二,我腿既上踢,欲收不及,幸好左手支去,使用力一撑,而右手刺取他手臂。 假如他不撤招,则我左手空虚,而他右腕也势必断。 他一横手中之剑,磕向我剑身,两剑相交,他借力往后一跃,我也顺势一个打滚,‘鲤鱼打挺’,也站匣了身子。 这厮大笑道:‘相好的,我这招叫做‘出乖露丑’,味道如何?’” 姜婉忍不住要笑了,明明钱总管被逼得来个“懒驴打滚”,却说“鲤鱼打挺”,岂不是“出乖露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时,梅香也在上上指书了“刁钻刻薄”四个字。 杨松奇道:“这名堂好怪,是何门绝招?” 神笔侯天大笑道:“那是什么‘出乖露丑’,杨兄也糊涂了,这叫‘屈膝坠渊’,便是老夫也只见过一回。” 姜百森忙岔开话道:“那么侯大侠可知这厮是何入门下?” 神笔侯天慢声道:“这也难说,四十年前,老夫曾远至北辽,遇到北辽派的掌门人,和他印证武功时,便见他演过此招。” 哼了一声,钱总管道:“侯老英雄说是什么北辽派的,钱某岂会不知,不过侯老可知北辽派会不会先天气功?” 姜百森大惊道:“先天气功?” 钱总管干笑道:“那贼子见我尚图力拼,便说‘老头儿还想找老子不成?’说着顺手朝那十丈开外的林子一挥袖,两株碗口大的桃木便应声而折。” 侯天道:“哦!那么钱兄,你看这厮是出于何入门下?” 钱总管颇为得意地道:“天下擅此内功者,只有少林的了一大师和全真的白鹤道长,这贼子的功夫像少林门人,但了一大师早就失踪,也没听说有什么传人,我想大概是白鹤道长的高足了。”姜百森愤然道:“想必和姓慕的是一路的,好一个声东击西,哼” 杨松大怒道:“我伏波堡和全真派誓不千休。” 姜婉不由心急,她认为慕哥哥是淡泊的,不会来争什么宝不宝。 钱总管又道:“这时,林子里大刺刺地走出一人来一亮是个白眉老头,只听他呵呵大笑,聋震林木,功力深不可测。 只见明月之下,桃花纷落,煞是好看,再看那人轻跨两步,已到这贼子身后,分明是气缩地成寸’的绝顶功夫。” 姜婉觉得他们的声音越来越清楚,忙拉了梅香闪入树丛中。 不一会儿,果见转弯之处,走来四个人。 只见那钱总管是个红面老者,长得甚为威武,两眼内含精光,龙有虎步,一眼便知是个有家。 他继续道:“笑声忽止,老儿又咧着嘴念道:‘这两个小子闹得老人家睡都睡不着,你说怎么办?’ 我还当他是自言自语,不料一声自远处传来“老大瞧着办好了。” 我大吃一惊,原来闻声变形,此人功力不在这白眉老者之下。老儿还垂着眼道:‘老二你一个人作不得主,老三认为怎样?’马上有一稍尖的声音道:“老大老是不干脆,这种小事还值得五个人动手吗?’这尖嗓的功力亦已达化境。 这老者仍不动声色,皮笑肉不笑地说:‘好了,三比二,不管老四老五了。”池大模大样地目中无人,我本想这贼子一定按捺不住,那知他却厚颜躬身道:‘还望老前辈赐下法号。”那老者-若未闻,又说:‘我一不要钱,二不要命,只要的又不是你的东西。”我一时没弄清楚,那贼子却一怔,随即自怀中掏出一物,双手捧上。 我识出此物为镇堡之宝的夜明珠,大吼一声,正想扑上前去,老人左手轻轻一挥,一阵气流缓缓阻止了我的身形。 老人笑道“这等玻璃珠子,年纪大的玩不上劲,留给你们分吧,我要的是一张不值钱的羊皮,要不然你这臭皮囊也可以。”这话无异是说要剥那贼子的皮。 贼子大惊道:‘这两样都恕难本上。”老人又笑道:‘告诉你那死鬼师父,你说我老人家要了。”那贼子还是不响,两个眼珠转来转去,不知在动什么鬼念头。 老人仍笑道:‘别自以为你那些鬼魅道有算什么,刚才人家不是比你差二元全是被你这大杂烩给唬住了,所以失了先机,我老人家在旁边指点两句,就要你吃不完兜着走。” 那贼子却冷笑两声。 老人仍喜怒不形于色,道:‘破你刚才那招“登坑功”也不难,假如人家当时以左足跟为轴,左手拍地转个半圈,不但避去你手中之剑,而且右脚也踢在你的胯上,来个四脚朝天那贼子当堂呆住了,额上汗珠进出。 老人仍低垂眼帘,似笑非笑地道:‘相好的,我这招也叫出乖露丑,味道如何?’那厮这下真是惨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不由大快道:‘夜明珠是敝堡镇山之宝,还望老前辈发还才好。” 老人笑道:‘你也乖巧。”然后对贼子道:‘我看你那死鬼师父志不在此,准是你顺手牵羊,你就还给人家吧!” 贼子也不打话,便掷了过来,我忙接住了。 那知贼子忽道:‘敬遵台命,不过务请赐下法号。”老人大笑道:‘这也不难。”贼子郎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恭敬地呈上。 我一看便知是堡中所藏之物,但此物向来不准拆阅,所以不知为何物,但看他们你争我夺,必是极贵重的东西。 老者笑道:‘老头子一高兴,扰我清梦的罪就免了。”话落,转身便走。 贼子大惊道:‘老前辈……” 老人仍是大笑道:‘两入听着,明年百花生日,在黄鹤楼作个公断,逾期不候,可别怪我作了顺水人情。” 话落,身形已闪入林中,欲追何从?我回身便走,忽听林子里传来两声低沉的声音:‘追云乘风,魔教五雄。””这时,他们已走过了姜婉所伏的花丛。 姜百森和杨大大惊失色道:“竟是魔教五雄” 双眉紧锁,神笔侯天道:“这五个煞星都该上百岁了,怎会来淌这赵浑水?” 姜百森漫声道:“如果张大哥还不愿重入江湖,那么我伏波堡在江湖上的一点虚誉便完了。” 神笔侯天也道:“没想到竟是全真派和魔教五雄,真是扎手。” 杨松也愁道:“百花生日是二月十二,离今天才不过一年出头些。”说着话,几人便转入了一条叉道。 姜婉忙拉了梅香的手,飞奔入另一条小径。 约莫一盏茶功夫,她们便伏身在一丛万年青之后。 眼前二丈开外,便是一个土场子。 四个僮子分立在四周,另一个儒服的中年人,立在场心。 姜婉和梅香打了个眼色,原来她们正赶上张大哥练功的时候。 只见儒生击掌为号,四个僮子也不答话,便动作起来。 先是东首的僮子跨前半步,双掌拍出,本是一招极普通的“推窗望月”,但力道甚是惊儒生不闪不避,令人担心,只见掌风到处,他竟被震上半空。 忽然,就在那儒生身形往下落的时候,西首的僮子也加上一掌,他又被抛向空中。 如此循环不已,有时东西合击,有时南北配合,有时对方发难,约莫半个时辰,那儒生竟脚不沾地,如在空中飞有一般。 再暗看他在空中的动作,也不简单。 只见他配合着力道,时屈时伸,不时侧身伸腿,弯腰曲背,但那四人雄劲的掌风一亮迷毫伤不得他。 姜婉和梅香看得越发出神。 忽见儒生长啸一聋,四僮子忙拼全力,同时出掌;他却全身一曲,成了个肉球,刹时冲场中风雷四动,土石纷飞,但那书生恰然自得,好似鹰翔凤舞。 四个僮子先是双掌齐发,现已改为轮流拍出。 这儒生在空中也越发转有得快,乍看上去,像个陀螺,而那白色的宽袖,又像两匹白练,上下飞舞。 四个僮子想是知道厉害,乘他往上窜时,立刻身形暴退,分别闪身退到四棵百年亘木之后。 而那儒生在他们撤掌之际,忽然全身伸直,双掌一圈,顺着他们撤回的势道拍出,只见那四角的土上,刹时出现四个掌印。 儒生落地时,面不改色,那像经过一场恶战?姜婉正待叫好,忽听对面林子里有人大声喝辨,原来他们四个早已到了。儒生笑道:“练功之时,不便招待,姜兄等尚请见谅。”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姜婉和梅香暗吃一惊。 这时林中一人先有走出,大笑道:“打扰功课,死罪死罪。” 姜百森见他仍然不动声色,不由急道:“那五个老鬼临走还留了话,约定明年二月十二日,在黄鹤楼作个了断。” 原来这人正是伏波堡主姜百森。在姜百森身后,其余三人一字排开。 杨松首先开口赞道:“张兄好俊的功夫。” 神笔侯天功力实高一筹,瞥了四角一眼,便微笑不语。 儒生笑道:“兄弟这套气随风倒柳’还未练到八成火候,否则就落掌无痕了。”神笔侯天这才道:“但十丈之外,力可碎石,已是天下可数了。 原来土性柔软,与石不同,所以隔空劈石容易,碎土却难。 儒生忙道:“兄台过奖了。不知诸位大驽临有什么指教?” 姜百森笑道:“前夜堡中有事,谅张兄亦有所闻吧?” 儒生自手中抽出折扇,展开道:“略知三。” 姜百森牵了他的左手道:“是白鹤老道来挑梁子。 儒生哦了一声,却不置可否。 脸色一沉,姜百森道:“这还不要紧,连魔教五雄也插上了手。 儒生的脸色大变,但只是一刹那,又回复原来的样子。 “唔”了一声,儒生微笑道:“又有什么好了断的?” 姜百森顿足笑道:“怎么把重要的忘了?真该死,白鹤老长偷走了宝图和夜明珠,珠子给钱兄追了回来,图却让魔教五雄夺去了。” 儒生又是哦了一声,不表意思。 神笔侯天忙劝道:“为今之计,只有偏劳张兄了。” 钱总管也说:“夜明珠倒没什么关系,但那……却关系着武林的劫运,这东西落在魔教五雄手中,自是助纣为虐。” 儒生奇道:“区区幽居已三十年,难道老一辈的英雄都死净了不成?岂容得他们如此猖狂?” 姜百森叹道:“就是老辈英豪全在,只怕也没有人能制得住魔教五雄。” 杨松也道:“非但张兄不知,便是我们还在江湖上走的朋友也搞不清楚,十多年前,武林之中有一次盛会,虽非生死之约,但竟没有一个生还的人,所以其人、其时、其地也都待考了。” 神笔侯天冷笑道:“杨兄错了!” 姜百森等都大吃一惊。 他继续道:“本来我也作如是想,但前夜白鹤既然现身堡中,分明他是唯一生还的人,想来了一大师亦故去了。” 众人大悟,都点头称是。 只有儒生摇手道:“或许有误。” 神笔侯天不悦道:“尚请张兄明示。” 儒生轻摇扇儿道:“天下武林,公认了一大师和白鹤道长并列为第二高手,虽然并非定论,但两人功力当在伯仲之间。以白鹤道长的身份而言,是不屑来争这宝贝的。再说千年至宝虽可助人增进功力,但对功力极精深的人助力并不大,况且功力增进得太快,容易走火入魔,反受其害。所以武林绝顶高手,绝不愿为此而大动干戈。 本堡拥有此图,虽然连堡中弟子都不敢窥看,但江湖上并非不知,可是顶尖巨匠既舍之而不用,而二三流的能力又不能进犯本堡,故能保存三十多年。 可是它的最大功用并不在此,而是治疗内伤的绝顶圣品,因此我判断魔教五雄和白鹤道长必有一伤,所以才会兴师动众。” 姜百森苦笑道:“白鹤道长和了一大师力拼之后,受了重伤,所以才觅取这东西来自疗,这说法也未尝不可。” 神笔侯天暗暗点头。 儒生仍道:“不对,了一大师既逝,白鹤道长又伤,则天下必入魔教五雄掌中,他们早可动手,不必等到明年。他们所以迟迟其有,一定另有顾忌。” 神笔侯天冷笑道:“只怕伤的是魔教五雄吧” 张大哥摇摇扇子道:“又不对,因为白鹤道长素以正派自居,绝不乘人之危。而魔教五雄又是拦-全真门下,否则必定自己先动手。” 杨松奋道:“那么他们畏首畏尾的干什么?” 张大哥反问道:“天下能伤白鹤道长的有谁?” 姜百森道:“了一大师或许能够。” 钱总管加了一句:“魔教五雄之力亦非不可。” 张大哥笑道:“这就是了,所以我说白鹤道长不是武林大会中唯一的那个生还者。我想白鹤道长可能未及参加大会,便为魔教五雄所伤。否则依他的性格,岂会临阵脱逃? 而那生还者应当是少林的了一大师。 魔教五雄既伤了白鹤道长,其心未止于此,而是想统一天下武林。他们所以迟迟不对白鹤道长下毒手,是想由他引出了一大师的行踪。 所以魔教五雄夺了地图之后,还扬言约期比武,一切的作法,其目的不外是如此罢了。”姜百森等人不得不大为赞服。 侯天更折栉问道:“为今之计如何?” 张大哥叹道:“为了天下武林,我少不得要破了重誓,重入江湖,不过略尽棉薄之力而已。” 姜百森大喜过望。 而姜婉却暗下决心,要帮慕哥哥把东西抢回来,她相信慕天雕是淡泊的。于是,伏波堡的高手倾巢而出了。 江湖上为之震惊,而伏波堡也为之震惊——因为姜婉私自出于是,张大哥亲自出马追她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雾气腾腾之中,黄山信女峰隐隐约约地矗立着,白香山“飘渺间”,真是再确切不够了。 周遭静悄悄的,只有那些雾在轻轻飘荡着。 山脚下岑谦、慕天雕、和神龙剑客仇摩在谈论着。 是岑谦的声音,他语气中包含着太多的怨愤与不平:“我真不相信‘蛇形令主’就如鬼魅一样,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把真象揭穿……” 慕天雕道:“从华阳的萧武师起,铁烟翁、金大鹏……咱们碰上的惨案已有五宗了,可是咱们三人千里奔波,连一点影子也没摸上二这个人可丢大了。” 仇摩道:“我瞧其中大有蹊跷,为什么我们一到那里,那么就成了惨案,这‘蛇形令主’倒像专做给我们看似的……” 慕天雕也道:“给你这一提,我也觉得古怪,看这迹象‘节主’倒真是冲着咱们来的。” 岑谦似乎怒不可遏,挥拳道:“管他呢,只凭他这种有径,我岑谦就非和他周旋到底,那怕赔上老命也在所不惜。” 慕天雕瞧他一脸凛然之色,心中不禁大为钦佩。 回首与仇摩对望了一眼,忽然之间,他发觉仇摩流过一迷难以形容的眼色,他心中不由一怔。 夸谦已朗声道:“二弟,三弟,那咱们就依计有事吧!二弟陪三弟上峰赴虬髯客之约,我就先赴陇南天全教一采。二弟,你得记着,千万别让三弟和那虬髯客闸得不可开交,事情一了,立刻就来陇南接应我……” 慕天雕道:“大哥放心好了,虬髯客顾宏是条好汉,咱们只把误会说清,尽可能不动手,好,那么……” 岑谦望了慕天雕一眼,点了点头,朗声道:“再见” 也不见用力,身形便倒窜而起,话落,已自落在五丈之外了,那消几个起落,踪迹沓然。 慕天雕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用力吸了一口微湿的空气,身边的仇摩用肘碰了他一下,道:“二哥,咱们上山啊……” 慕天雕没有回话,只轻轻一纵,身形已飒出数丈。 两人施展轻功提纵术,快得有如两道灰线在山腰间滚动,名满天下的黄山绝景在两旁如飞一般倒退而下,只见山势越陡,两人却是越快。 蓦然两人同时一声长啸,已到了信女峰上。 只听一个粗豪无比的声音道:“哈哈,仇摩端的是条好汉……咦,全真派的高手也来啦?”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三丈外的虎形巨石上站着的,正是虬髯客顾宏。 仇摩亦朋声笑道:“得与顾兄这等快人一唔,实乃平生之快事,仇某岂会失约?哈哈: 拱了拱手,慕天雕道:“小弟慕天雕,听说顾兄与仇兄弟有点误会,其实这误会是由小弟而起,故此特来解释清楚,还望顾兄包涵……” 虬髯客大笑道:“好说,好说,姓顾的倒要听听是何等误会法?” 慕天雕见他大有不信之意,一扯仇摩衣袖,双双凌空飞起,一起落在巨石之上,与虬髯客成了相对之势。 双臂微抱,慕天雕大声道:“那日在伏波堡之中,是慕某冒充仇兄弟之名,其实仇兄弟并不在场,只是在场之人皆以为慕某就是仇兄弟,是以江湖皆误会仇兄弟得了什么宝物,其实……” 虬髯客道:“其实宝物是被慕兄得了是不是?佩服,佩服!” 慕天雕不由大窘,一时之间又找不出什么恰当的话来反驳,当下只“不”了两声,大为焦急。 虬髯客大声朗笑,似乎心中极为欢喜,伸出大拇指连声夸好道:“慕兄见识的确高人一等,我顾宏落落半生,今天总算碰上了知己。 世上万物,原本无主,上天造物,原是极其公平不倚的,只因那些俗人低陋见识,弄得结果是气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以立椎’,咱们但要心安理得,看到自己所爱,伸手取来便是,偏偏有人要说我是盗贼,真是迂腐不堪……” 虬髯喀顾宏生性豪放,拘谨小节在他认为是世上第一等没有出息的事,是以时常在富绅贵宦家中干些却富济贫的事情,这时他认定伏波堡的宝物是慕天雕得着了一亮然冒冒失失地大叹知己起来。 慕天雕正要开口,顾宏已接着道:“譬如说,姜家堡的东西,是我慢了一步,是以被慕兄得了手,可见咱们只要看准了祈爱之物,千万犹豫不得,所谓先下手为强,真是万世不移的大道理,今天碰上了慕兄这等知己,实是生平第一快事……” 见他一篇歪理越说越不像话了,慕天雕连忙双手乱摇,大声道:“顾兄误会了,慕某并末得到什么宝物……” 虎目一瞪,虬髯客吼道:“你说什么?” 猛然呼气,慕天雕也大声道:“那什么宝物,慕某不仅没有见过,连什么东西也没有听过!” 浓眉一皱,顾宏忽然咧嘴一笑,快然道:“这个慕兄就不对了,大丈夫敢做敢当,岂能……” 慕天雕大怒道:“什么宝物如此了不起嘛!就是天下人人欲争而得之仙宝放在慕某面前,慕某也不会瞧它一眼” 虬髯客顾宏闻言大怔,他鼓着双目望着慕天雕,只见慕天雕迎风昂立,双手挣腰,脸上、露出凛然之色,令人望而生敬。 但他像是不服气,倔强地摇摇头,大声道:“慕天雕,我信你是条好汉,我也信你没有得着宝物,但是……” 慕天雕听他说信了自己的话,不由一喜,但是池又说“但是”,心中一怔——顾宏道:“但是若说你放着宝物在眼前都不瞧,顾某倒万难相信。” 仇摩怒道:“未必天下人都如顾兄之心……” 虬髯客却并不生气,只双眼盯着慕天雕,一字一句地道:“那只是你不知道这件宝物的好处之故……” 慕天雕大笑道:“慕某虽则不敏,但自信尚不致为物而喜到这种地步。” 虬髯客忽双目翻天,似在盘算着一件难以决定的事。 他闻慕天雕此言,瞪目正色道:“物之为欲,圣贤亦不得免,所谓‘见猎心喜’乃入之常情,一失一得,上苍白有安排,偏有许多迂夫愚妇信那一套鬼规矩,我顾某就不信人真能不为物欲所动。” 慕天雕大声道:“顾兄所病,乃观念不正。” 顾宏断然道:“如今我将那件宝物说出来,慕兄听后若仍然坚持原意,誓言此物若是落入慕兄之手,慕兄亦不屑一顾,那么我顾宏就自认观念不正,这几十年算是白活了,从此闭门读书,不谈武事。” 他说得斩有截铁,非常正经,一字字清晰无比。 慕天雕不禁大奇,但他仍应声道:“慕某自信不为所动,顾兄……” 虬髯客大喝一声“好!”颔下虬髯簌簌而动,大声道:“如果有此一物,得者能够立刻揭穿十年前塞北精英决战结果之秘,也就是得者立刻能知道昔日天下第一的宝座由谁所得,那么慕兄肯发誓此生绝不心存染指吗?” 神龙剑客仇摩瞪着一双俊眼,盯着慕天雕,他心中大为着急,因为慕天雕乃是全真弟子,全真派和少林寺是争夺天下第一的真正对手,慕天雕一定格外希望知道塞北之战的内幕,这种诱惑不是物欲而是“名心”和“好奇心”。 慕天雕难道真能发此誓言吗? 慕天雕怔了一怔,但是强自压抑住险些出口的话,想道:“管他的,什么秘宝不秘宝,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于是他大声道:“慕某自然不屑一顾!” 仇摩暗暗松了一口气。 顾宏呆了一呆,继续道:“慢着,方才我所说之物,另外还有一桩妙用;譬如说,慕兄如是得了此物,能将天下百药无法救治的内伤在一夕之间治愈,且能增进许多功力,慕兄能不存染指之心吗?” 慕天雕闻言,宛如被千斤巨锤重击了一下,他的身形也为之一晃。 “如果我得了此物,那师父的内伤岂不……”这是何等大的诱惑? “师父……你为我做的事情太多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一件也不能为你做呢……”慕天雕心中呐喊着。 那个诱惑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慕天雕直想跃上去抱住它…… 然而这时候,白鹤道长的声音像是突然从那些纷乱意念中透入慕天雕的心田,那些谆谆的教诲,至理铭言…… 但是,在这宠然的诱惑中,那声音是何等的微弱啊! 是的,那是微弱的,却也是何等坚定! 虬髯客的声音响在空中:“我从一数到十,如果慕兄仍未答誓言,那么顾某的观点便无法被证为错误了……一……二……” 慕天雕直如未闻,他的心潮澎湃着,白鹤道长坚定的语调越来越响了,在茫茫中逐渐唤醒慕天雕的理智:“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慕天雕知道,只要一开口,把方才说过的话再重覆一遍,就一切都好了。但是,师父的内伤……: “纵使全天下的财宝放在我眼前,我可以瞧都不瞧一眼,真的,瞧都不瞧,可是,你为什么偏要用这个来考验我?”他喃喃地自语。 虬髯客的声音:“六……七……” 慕天雕轻轻仰起丫头,天空,是明亮的,雾气已经散了,一束日光从云隙中钻出来,正照在他的面孔上。 他仿佛看到恩师的面容,庄严的,正直的,但慕天雕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看到师父是多么苍老了! “从一个天下第一高手,变为老弱不堪的凡人,这种痛苦岂是平常人所能想像的?”他自顾自的想着。 “如果没有恩师,那么我一定……” 他看到一幅永志难忘的惨象,熊熊烈火中,他哭着茫然地徘徊,在焦黑倒斜的梁架中,他显得那么渺小。 “为了师父,为了师父,我一定要……” 顾宏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八……九……” 慕天雕不定了决心,于是他盼望显宏能快些数到十,因为自己也难保不会立刻改变自己的决心。 “十!” 他依然沉默。 颐宏仰天长笑,声音震惊四野。 慕天雕严肃无比地对他道:“顾宏……” 顾宏道:“我胜了!” 听声音冷得像冰,慕天雕道:“你败了——如果你以为你的观点胜了的话,那么,你便是败得不可收拾。 顾宏,虽然刚才我没敢发那句誓,但你必须弄清楚两点,第一,你的观点根本就是错的;第二,我慕天雕绝不是为物欲而不敢发誓。” 虬髯客呆住了,接着长笑一声,猛然拔起身形向峰下去,轻风吹着他的笑声在山间回荡,那笑声在慕天雕的耳中充满了嘲弄的意味。 慕天雕摸了摸剑柄,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过了很久,慕天雕不自觉地进出一句话:“这……原就是很难解说的,人家的确是难以了解。” 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仇摩声音微微有些激动,道:“二哥,我了解你的苦衷,我相信你。” 仰起脸,慕天雕茫然道:“是么……” 这时候,山下有一千人正飞快地往上奔着。 虬髯客是从信女峰的另一面下山的,是以没和这批人碰上。 这一批人轻功都极为了得,不多时,便已到了信女峰上。 当先一人一纵落下,怔了一怔,猛然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我们又朝相了。” 慕天雕和仇摩大惊回头,只见那当先之人,体高膀阔,气度威猛,正是伏波堡主姜百森。 仇摩琢磨着了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句话,悄声对慕天雕道:“二哥,他们是冲着咱们来的,只怕来意不善。” 姜百森身后有十多人,伏波堡的精英几乎全在其中。 慕天雕待要开口,但忽觉四周的空气大异,伏波堡众人站在那边一声也不响,紧张的气氛立刻笼罩下来。 姜百森眼中射出迫人的寒芒,盯视过来。 慕天雕下意识地摸了摸剑柄。 神秘而高深莫测的伏波堡主姜百森向前跨了几步,望了望慕天雕,也打量了仇摩一下,忽然仰天打了一个大哈哈。 上住了笑罄,姜百森盯着慕天雕道:“姓慕的,可真难为你了,好一条移花接木的妙计。” 听得一怔,慕天雕暗道:“他应该以为我是仇摩才对,难道这姜百森已完全明白我冒充仇兄弟的事了?” 当下为之默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其实姜百森并不知道其中详情,只是当白鹤道长上姜家堡声称要找弟子慕天雕,继而慕天雕飞出堡中,白鹤道长立即就跟了下去。 并且他的妹妹曾对白鹤道长说慕天雕确实在堡中,虽然事后他屡次询问,姜婉都不肯回答,但从这些地方已可猜测出那日所谓的仇摩便是慕天雕。 姜百森是何等精明老练,装腔作势地一间,看慕天雕的神色,已是证实了自己的推测不 他心中暗暗骂道:“好哇,咱们这些老江湖全让你这雏儿给唬了!” 他身后的几个也是老江湖,一瞧这情景,肚中了然,脸上却不得不做出早就知道了的样歪着头想了一下,姜百森对慕天雕道:“姓石的,你到咱们堡里来淌这赵浑水,咱们并不责怪于你,只是…… 嘿嘿!你老兄冒了神龙剑客的名到咱们堡里故弄玄虚,未免有点太不够朋友了?再说咱们也不信那姓仇的是个死人工证人扛了招牌招摇撞骗……” 仇摩大喝道:“住口!” 姜百森缓缓把眼皮抬起,目光落在仇摩脸上,冷冷地道:“恕在下限拙,这位朋友贵姓?咱们说神龙剑客又千朋友何事?” 仇摩一字一吐地道:“小可就是姓仇,名摩。” 忍不住大吃一惊,姜百森暗道:“今天这跟斗可栽大了,放着姓仇盯在眼前,还不停地说他的长短……” 但是脸上却猛一沉,怒聋道:“原来两位是老相识,姜某倒是失敬了,这么说来……两位是串通好来摘姜某的万儿-?” 姜百森涵养虽好,说到这里也不禁越想越气,声色俱厉起来。 慕天雕正待解说,仇摩扯着慕天雕衣袖道:“哈哈!”一哥,我说这梁子是结定了,咱们说也无益,还是走着瞧吧!”慕天雕焦急中只听见“咱们说也无益”几个字,当下点了点头。 但是这看在姜百森等人的眼中,却是勃然大怒,他们以为这两人是故意如此做给他们看的。 姜百森身后一个阴沉的声音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些后生小子真是越来越不成话了。” 慕天雕循声望去,那人正是伏波堡的高手神笔侯天。 姜百森道:“姓慕的,今天咱们人多势众,绝不会为难你,只要你交待一句话,四十年前的魔教五雄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原来他们认定是慕天鹏、仇摩和五个老儿是串通一伙儿的。 在对伏波堡失宝的事情完全不知的情形下,慕天雕闻言不禁一怔,慢声道:“姜堡主问这做什么?” 他心中正暗暗思索:“怎么?又和魔教五雄扯上关系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唉,想不到为了一时好奇,冒充仇摩之名一亮惹下这许多麻烦。” 瞪着慕天雕,姜百森大声道:“你既然是全真门下,以玄门正宗之身份怎么又和邪魔外道的魔教五雄有着关系,这倒叫人费解?” 要知魔教五雄虽然绝迹武林四十年,但是至今武林中人心目中仍记着他们那付穷凶恶极的邪像。 慕天雕奇道:“我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杨松怒鸣道:“姓慕的,你想狡赖?” 慕天雕高声道:“不错,慕某确是知道魔教五雄其人,但是慕某正要找寻他们决一死战!” 他的声音充满了豪气,大有“气吞斗牛”之概。 杨松和侯天同时大笑起来。 杨松道:“姓慕的,在咱们面前还耍说这种话吗?” 慕天雕在表面上看来文静得有近于柔和,具实内心刚烈之至,他说出自己和魔教五雄并无关系,别人若是非议怒责那也罢了,他并不放在心上,若是别人不信任的样子,那可是大大的得罪了他。 只见他剑眉一掀,沉声道:“姓杨的,待会慕天雕第一个向你领教” 杨松这等老江湖,什么场面没有见过,那知被慕天雕这两道目光一逼一亮然不敢抬头仰视。 仇摩插嘴道:“二哥,我瞧这等小角色还是交给我收拾算了。” 杨松气得牙齿打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姜百森身后一个身材高大,面貌英俊的大汉道:“仇小兄弟,年纪小小的怎的口齿这等尖利?” 仇摩年纪甚小,面孔长得又带有几分稚气,但他最恨人家不把他当大人看待,是以闻言怒道:“你是什么东西?” 大汉年约二十八九,长得英俊已极,闻百并不愤怒,微笑道:“不敢,在下姓乔,草字汝安。” 愕了一愕,仇摩大声道:“好啊,瞧你的一支剑再加上一双夺,能不能胜过我的单剑?” 毫不动怒,乔汝安笑道:“罢了” 原来乔汝安生性豁达大度,又复高傲无比,一生誓言不与妇人孺子动手,他见仇摩年少一亮是不屑一怒。 伏波堡主再次沉声道:“慕天雕,你是一定不肯说了?” 慕天雕心中对姜百森极有好感,虽然很想解说清楚,但在这种情形下他岂能示弱?是以他心中尽管十分不愿,仍重重点了两下头。 杨松叫道:“好,姓慕的,咱们先门门看。” 姜百森脸色凝重,一挥手止住杨松道:“人家全真派的武功,端的奇绝天下,我姜百森倒想领教一下。” 他这话说得极含蓄,暗暗点明杨松不是人家的对手。 姜百森转身对神笔侯天一揖道:“侯兄,小弟心仪全真绝学已久,今日便是死在人家手下也是心甘情愿,只是——婉妹和一切大事,只好偏劳张兄和侯兄了……” 说到后面,姜百森的声音竟自哑了。 侯天笑道:“堡主神力盖世,岂会失手于孺子?” 他的声音则充满了信心和魄力。 姜百森再转过身来时,脸上愤愤悲凄之色已一扫而空,只见他面色平和,微笑着道:“慕兄动手吧” 慕天雕见他气定神穆,心中大为钦佩,口中却只应道:“姜堡主请!” 姜百森微笑不答,猛然前跨半步,单掌一伸,直劈下来。 慕天雕往上一封之间,左掌弹出五指,正是“玄鸟划沙”的式子,岂料姜百森身形一顿,怪招连出,每一招皆是武林罕见的招数。 慕天雕心中一凛,运足掌力硬挡了几招,隐隐只觉掌上压力沉重无比,心中暗惊,姜百森的功力竟如此之深。 只见姜百森拆得数招,左掌横里一抹,右掌并指如戟,霎时形势大变。 姜百森右掌如开山巨斧,右指却如铁指铜笔,慕天雕双掌乱飞,一连退了五步,忽然姜百森惊咦了一声,原来他一指点出,如中败革,一掌击出,却如石沉大海—— 原来慕天雕猛提一口真气,展开天下独门的道家“大北斗七式”。只见他凭借一迷真力,潇洒裕如地把伏波堡主刚猛绝偷的攻势一一化解。 昔年魔教五雄中的“人屠”任厉,以三十年工夫苦研了一套专破大北斗七式的掌法,然而在竹枝山上和白鹤道长一战,竟没有把白鹤道长击败,姜家秘传功夫虽然精绝,但岂能和人屠任厉相提并论? 第九章 姜百森愈打愈烈,掌风如雷,迅速无比的绕着慕天雕递掌,每一转身,快比闪电地攻出七掌,而掌劲迷毫不见仓促,端的是举重若轻,名家风范。 慕天雕起先双脚犹能在方尺之内,转动化劲,到了这时,姜百森掌劲内逼,他似乎已到迷毫不能移动的地步了。 事实上,慕天雕比时气饮神守,掌与心会,已将“大北斗七式”的精华完全领会,已立于不败之地,就算他双脚有牢在地上,姜百森的掌力再强几分,也奈何不了他。 姜堡主何许人物,他一进猛攻十余掌之后,心中已有数,莫看慕天雕每一式发出之劲轻微得紧,其实一举一动莫不妙绝人寰。 武学中所谓“四两拨千斤”,虽是形容词,但慕天雕此时的“大北斗七式”确实已臻这地步。 蓦然之间,姜百森大喝一声,宛如平地里起了一,声焦雷,他双掌一发一收,身形退了三步。 慕天雕正施展“天权夺魁”,姜百森这一退身,他立刻不由自主地伸掌递出,只见他这式劲道好不飘忽,攻敌之地,又复妙绝人寰。 姜百森身形猛向左猛跨,堪堪避过。 此时慕天雕心无旁骛,已完全沉醉在那些神妙的武学中,只见他一举手,一投足,莫不是出入意表之作,任姜百森苦练数十年,已是一流功力,也被他打得手慌脚乱。 白鹤道长在十年之间,把一身盖世绝学全传给了慕天雕,但一直到今天,慕天雕才算把神妙之处透澈领悟,如水乳交融一般,不可再分。 姜百森在躲过慕天雕一拿之后,猛然连攻三招,身形却如有云流水般退后三步。 只见他猛一提气,大聋道:“你敢再接我十招吗?” 慕天雕昂然道:“有何不敢?” 只见姜百森的脸色越来越红,他缓缓举起双掌,霎时那双手也逐渐变红,最初还是一点点的斑红,过了片刻,双手掌心是全然血红。 阳光照射在他的掌心上,显得有几分恐怖的样子。 慕天雕暗暗心惊,表面上虽然双手垂贴,连手掌都隐在袖口中,其实已经暗中发动了全真派的玄门内功,一股纯和之气遍布全身。 姜百森的掌心越来越红,却不知慕天雕的双掌躲在袖中正愈来愈白,他那睥睨天下的一玉玄归真”掌力已提到八成以上。 慕天雕双手一扬,身形不退反进,两掌翻出,硬迎而上——仇摩忽然高声大叫:“二哥,碰不得,快退!” 只见姜百森缓缓向前跨了两步,地面上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 慕天雕双目凝视着那双血红的手掌,慢慢地向前移近,他像是全身松弛的站在那儿,任轻风飘拂着他的衣衫。 姜百森双肩一晃,又前进了两步。 慕天雕依然昂立如故。 霎时之间,姜百森以闪电般的速度冲了过来,双掌一扬一立,一股炽热无比的掌风飞向慕天雕。 但慕天雕动作何等快捷,双掌早已递了出去,轰然一声暴震,却是一尘不扬,姜堡主退后半步,慕天雕也横跨两步。 仇摩焦急地瞧了瞧慕天雕,只见他神闲气定,毫发无伤,这才转身面对慕天雕,冷冷地道:“原来姜家堡是‘祝融神君’的后人,咱们倒是失敬了。” 姜家堡自老堡主姜文亘以来,闭关自守,外人根本不知其武功脉络,百年来仇摩是第十个诸出姜家来历的人。” 一慕天雕一听“祝融神君”四个字,心中一震,脱口叫道:“火龙掌!” “祝融神君”姜翼辅乃是百年前的老前辈,他的“火龙掌”绝学是天下唯一能从掌力发出热力的功夫。 自姜翼辅死后,这种掌法就绝迹江湖百余年,到此时方让仇摩发现高深莫测的姜家堡竟是姜翼辅的后人。 姜百森冷涂地望了望仇摩,一语不发,扬起那一双红得如火的手掌,向慕天雕跨了一大步。慕天雕心中无暇他想,只全神盯视着那一双红掌。 周遭静极了,伏波堡的人个个摒气凝神注视着场中两人的移动。 蓦然,一个清晰的声音从树上传了下来:“老二,火龙掌有什么了不起。”另一个声音道:“就是嘛,我瞧火龙掌算不得什么。” 又有一个聋吾道:“瞧他那份得意相,着实不太顺眼,我看还是老五去给他一脚……:” 先前那聋音道:“不,还是老二去赏他一指来得干脆。” 另外又有一个聋吾道:“若说干脆二字,要是老三在就好了,可惜老三现在不知身在何万?” 接着便是一阵-嘘之聋,似乎不胜悲切。 双掌一收,姜百森大鸣道:“四位老前辈既然来了,何妨现身,让晚辈等也好一睹风辨?” 树上第一个发声的道:“老二,人家叫咱们下去,你下去吧” 大约是老二的声音道:“不,还是老大下去吧” 老大道:“我不成。” 老二道:“为什么?”老大道:“我怕羞” 接着又是一阵哄笑。 姜百森大声道:“四位前辈难道竟……” 呼的一声,一条人影飞了下来,那份速度与轻松,直令在场的人大惊失色。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来人已稳稳站在眼前。 只见来人身材高大,虽然须发已由白变黄,但是身体却挺直异常,脸上五官生就一付眉开眼笑的模样,令人感觉非常和蔼可亲。 老者指着慕天雕向姜百森道:“我老实告诉你,这孩子在今年之内,我可不准任何人碰他一根汗毛,到了明年,你们要怎样便怎样,我绝不管。” 慕天雕心中暗道:“这老儿是谁?干么又扯到我头上来了?” 姜百森正待开口,老人居然把脸一扳,收饮了眉目间欢乐的表情,正色道:“我老人家向来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这一年之内,那一个要是惹了这小娃儿,看我老头子怎么对付他,哼” 姜百森口将张开,老人摇手道:“你别想用花言巧语来打动我老人家,我老人家一向是言出如山的。” 老头儿见姜百森被弄得哭笑不得,那份正经再也装不出来,满腹欢喜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忽然他大鸣道:“好哇,你们撇下我先走啦!” 只见他猛一转身,身躯已飘在数丈之外,如飞追赶而去,众人连忙看时,果然前面有三条人影一晃而过。 那老人只轻轻几跃,登时在山石垒垒中成了一个小黑点。 前面那三人想是从树上溜下的,当着这许多高手,竟然没有一人发现,那份功力着实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吐了一口唾沫,杨松骂道:“他妈的,魔教五雄这五个老不死真是邪门!” 他骂完这一句,忽然警觉道:“哎呀!咱们怎看着让他跑了不去追?这五个老儿可是正点……” 神笔侯天冷冷道:“追得上吗?” 慕天雕听到“魔教五雄”这四字,心中猛然一震:“原来是魔教五雄,那么他该是‘白龙手’风伦了……” 仇摩忽然附耳悄声道:“二哥,快乘机离开,否则越发料缠不清了。” 不待慕天雕回答,他一扯慕天雕衣袖,悄然向后飘出…… 那边前后四条人影终于消失在山石中……“咦,那两个小子呢?”是杨松惊叫的声音。 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比一阵旋风还决地飘向峰缘,却只见下方烟腾绝壑,飞瀑如练,那里有慕天雕和仇摩的踪影? 姜百森用力一顿脚,叹道:“咱们栽到家了!” 神笔侯天用手指弹了弹腰间的铁笔,发出当的一响,他阴阴地道:“又是那几个老儿来掩护这两小子逃跑!” 姜百森双眼中霎时又恢复了坚毅,他挥手一招,大步向山下走去。 他可真算得上是条硬汉,不过,这场误会就越结越深了。 口口口口口口 一个三月的清晨。 信女峰上的一块巨石上,有四个老者在打坐,闭目静思。 那巨石削得平平的,方圆丈许。 四个老人沉浸在清晨的寒风中,却没有一迷颤抖,就像四座大理石雕像一样。过了一会儿,太阳已从地平线升了起来。 只见四老人的衣角都让露水沾湿了,可见他们至少已坐了半夜之久。 其中一个开口道:“老大,咱们坐在这儿不是缘木求鱼吗?” 另一个方脸闭目道:“老五说得对,谁知那小妮会不会来?” 另一个雪白胡子的渣:“我说还是找上门去,那姓张的真会做缩头乌龟不成?”只有那白眉老者仍是闭目不语。 太阳又上升了些许,阳光渐渐普照大地,凛列的风势也缓了许多。 山脚下的石板道上,正有一个疾如星丸般奔了上来。 白眉老者仍低垂着眼帘道:“来了,来了” 最先开口的那人睁眼一瞧,也喜道:“这下可对着了。” 白唇老者两眼不开,斥道:“老五到底差些,来了去了又有什么不同?” 白胡子的却文不对题接着道:“太阳来了。” 于是四人又静默了下来。 过了半个时辰,旭日已升,便连远山也能看得清楚。 巨石前约百丈许,有一深涧,涧上只有一条藤索桥连接两头,桥长二丈多。这时,对岸出现了一个人,看看他正要奔到桥端。 猛听白眉老者唱道:“追云乘风。” 其他三个接着道:“魔教五雄。” 那声音宛如有形之物,铿锵直可裂石。 刹时之间,风起云涌,松涛四起,好像天神也为之助威。深谷一声悲鸣,原来有一只大鹰竟闻声而落于涧中,当场震毙。 只见那人踌躇了一下,仍不为所动,迳奔这岸而来。 白胡老者长叹一声道:“善哉!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基音低沉而苍劲,一字字钻入黑衣人的耳中。 他那清秀的面容,顿时一动,但立刻又平静下去。他咬了咬嘴唇,身形毫不停留,已渡了索桥。 方脸老者也开腔唱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这话不啻是给那来人当头一棒。 那人心里一怔,暗忖:“对了,说不定慕哥哥根本没事吧,但是,又为什么江湖传言,伏波堡主在黄山苦战一个年轻高手?” 他心里的念头飞快地转着,脚下也不慢,又进了二十多丈。 老五忙发出一声“狮子吼”,连那松涛之声都被盖了过去,但那人脸上却露出坚毅不拔的神色。 他想:“慕大哥救过我一命,我岂可让哥哥错怪了他?” 他又进了三十来丈。 白眉老人视若无睹,轻吟道:“月色满床兼满地,我心非醉亦非醒。” 这时,来人只差十来丈路了。 只见他忽地拔起,高达三丈,双足一点松枝,利用那些微反弹之力,一个跟斗,轻轻落在巨石之前。 他在空中已匀好了气,朗声道:“晚辈姜婉有扰四位前辈了。” 四个老人却都合眼不动,恍若末闻。 隔了半晌,白眉老人念道:“四时最好是三月。”其余三人接声道:“万事唯须付一樽。” 姜婉最机伶不过了,岂会不知四老在点化她?但是这场误会如不化解,天下武林将有轩然大波,况且其中还牵连到她哥哥和慕哥哥。 幸好她平日也饱读诗书,酷爱对句,便大声道:“云物共倾三月酒,笔端还有五湖心。 上联是白香山的句子,下联出自苏东坡,有人世之意。 白眉老者骤然一惊,启眼道:“小妮子有什么看不开的?” 姜婉不由大羞,原来她易钗改装,自以为装得蛮像,但魔教五雄是何等人物,一语便道破了。 这四个老头的年龄加起来已超过四百大关,但四人都童心未泯,尤以老大为甚。白眉老者就是老大。 群雄大闹伏波堡的那晚,他跟踪蒙面人进入堡中,那贼子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他眼里。陵来又出面-图,更用“腹语”的戏法,把钱总管和蒙面人要了个够。 事后他本想去找老三,路上偏遇上慕天雕,他在伏波堡得知慕天雕便是白鹤道长的弟子,于是又辍着他到了黄山。 他江湖经验何等丰富,光凭伏波堡中,凌霜姥姥仗击慕天雕的一幕,便看穿了姜婉的心意。 这次姜慕黄山之战,自然会震惊江湖,而他也料定姜婉会闻讯赶来,寻求线索,他便同三个拜弟,定下计谋,在山上守候了三天。 白眉老头见状,不由拍手大笑道:“大姑娘,不害臊,扮个男人满街跑。”姜婉又羞又急,但又不愿出声,只得低头站在当场。 其三个老头也不言不语,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 歇了半晌,白胡子的说:“这小娃子不远千里,巴巴地跑来,我们做老人家的怎可让她白费心力,枉走一遭?哥儿们说怎么办才是?” 养生有术,仍是面如冠玉的老五微笑道:“还是让你老二责个顺水人情,指点她一条门路算了。” 姜婉闻言,心中暗喜。 但忽听方脸的道:“老五之言差矣!我们五个老不死,又不是管事婆,何必招揽?我看还是眼不见为净,为宜。” 姜婉大急,正待开口。 白眉老者忙笑道:“老四话是不错,但这回可不同,不过我们也不能随便开例,我看大家得想个法子才好。” 只见他们四个老头一吹一搭,把姜婉弄得哭笑不得。 但她是机伶之人,见机忙躬身一礼,道:“只要老前辈肯明示晚辈,晚辈必将尽力以报。” 四老不言先笑,声震山谷。 笑聋忽止,老大拍肚道:“我老儿吃硬不吃软,天下人要别人帮忙,不报答的,事后还不是当放个屁。” 老二也道:“搞得过我们,便服了他,搞不过的,休提!” 姜婉大窘,但话既摆明了,不得不硬着头皮朗声道:“怎么比算,还望四位老前辈划下道儿来?” 她心思机巧,这句话把四个老头子给说僵了,四老也是出了名的鬼灵精,岂会不知她的心意。 老五拍掌道:“人家小娃儿不服气了。本来嘛!论人数,她少,论年纪,咱们长,我们四个老不死怎么也不能背个大欺小的恶名。” 老大微笑道:“比武的既不有,比文的如何?” 老四怪笑道:“叫我念念颠倒经可以,其他的可不有。” 老二忍不住开口道:“人家是小娃子。不要吓坏了她,还是让她决定吧?”老大点头道:“好说,娃子就看你的了。” 姜婉心中暗暗计算,论功夫不是人家对手,幸好平日常读诗书,还是比文的好。 但她却不知这魔教五雄,因为被白鹤道长的师尊击败,所以归隐了三十年,肚子里装了不少东西,也因而性格大变,与五十年前完全不同了。 她心中计议既定,便慢声道:“四位老前辈乃是武林一代宗匠,末学后进岂敢班门弄斧。” 四老知她言外之意,心中也暗许她的灵敏。 她又说道:“文字方面,晚辈也是略识之无,尚请前辈指点。” 掀动长眉,老大大笑道:“这娃子曲肠挂肚似的,说比就比,噜嗦个什么劲,不过怎生比法?” 这下可把姜婉考倒了,一时竟答不上腔来,忙道:“晚辈岂敢遑言,还是请前辈们吩咐下来。” 四个都是捉狭鬼,听了心中大喜。 老大道:“比联句,十句为限,每句不得超过半盏茶的时间。” 老二道:“这不难,而且每句都要与酒有关,至少两句里有一句才有,否则就算输了。” 老四捻须道:“这还不难,还要集前人的句子。” 老五加上一句:“不有,更得说出每句话的作者姓名和朝代。” 姜婉听了,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姜婉暗暗吃惊,正是所谓“有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由此看来,这四个老头子分明惹不得。 她心中虽是后悔,但已势成骑虎,只得道:“谨遵前辈之命,不过,是四位一起参加呢?还是另有安排?请前辈明示。” 四个老头子都好玩不过,各不相让。 老大随手折一松枝,用掌削去小枝条,暗运神功,只见他轻轻一插,那松枝竟入石三分,屹立在石头上。 只听他笑道:“别争了,咱们四个老头子都陪娃子来一遭。” 那容他改口,姜婉忙笑道:“如此说来,到时老前辈可得答应我四件事了?” 四老互望一眼,老二拍胸道:“好说。”紧接着道:“一言既出。”四老连声应道:“驷马难追。” 老大与姜婉互拍掌道:“以一易四。” 然后四老在石上挪了个位置,让给姜婉。 老大在那石上松影所在,以小指之长为准,刻了十多道痕迹,笑着对众人道:“日影长一度,为一期。” 老二笑道:“既然以一易四,我们就该车轮战地,才公平。” 姜婉拿定主意,反正豁出去了,便一口应允。 老大长眉低垂,手掌轻击三下道:“唐,王维,独在异多为异客。”其声苍劲雄迈,英华内藏。 姜婉忙用神沉思,只见日影刚移,便被她想出来了,但她强抑内心的喜悦,静待那影子已越过了半节,方道:“唐,白香山,不惟能酒亦能文。”接着出题道:“唐,杜甫,剑外忽传收蓟北。” 四老对她的机智,暗暗赞叹,因她以“不惟能酒亦能文”对“独在异多为异客”虽为勉强,但句子本是现成,已是难得,而又点出了“酒”字。不过时间上慢了些,却不知姜婉这是存心让他们轻敌之故。 下面轮到老二,只见那方脸上双眉一皱,已有了佳句,忙沉声念道:“来,苏东坡,醉中不觉到江南。” “前人,识君小异千人里。”只听他的声音是低沉有力,雄壮过于老大,而中气稍嫌不及,但他颇有佛门狮子吼的味道。 姜婉待他那山谷回响方传到耳边,忙运气对道:“唐,李贺,有时半醉百花前。”接着出题:“唐,皮日休,碧沙裳下藏诗草。” 她的声音尖锐而有纯阴之气,初时和老二的合在一起,就像一迷金线抛入空际,渺渺然的,而后其声渐强,终于突破了它,完全盖了过去,然后又一转,与山谷回音相合,恍若龙云在天。 四老不禁相顾愕然。 这又是姜婉偷巧之处。 原来她与老二回音相搏,便占了很大的便宜。不过她因为从小与凌霜姥姥学正派内功,又在张大哥处得了一些架势,所以根基极佳,否则内功稍差的话,要想偷巧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了。 下面轮到老五,他是五雄中养生最得其道的。 看他风度翩翩,身材高大,那像个魔头?想此君少年时,必是个雄姿英发的俊才,而实际上诗诃也弄得最熟。 只见略一沉思,便有了答案,慢声吟道:“唐,韦庄,红杏园中觅酒仙。”微微一顿,笑道:“来,苏东坡,酒醒门外三竿日。” 姜婉为之一怔,这玉面老者心悦了,他仍是自负的啊! 姜婉忙把四人分析了一下。 白眉老者,也就是老大,功力最强。 方脸的老二,文词不佳,是可攻之处,但功力却仅次于老大。 长须的老四尚未轮到,但自他不言不语的面容上可知,其定力甚高。 面色似玉的老五,文词上是无懈可击,但定力却甚弱,因为他有喜怒之念,未脱嗔界之外,对他应该避重就轻才有。 姜婉虽没有闯过江湖,但这种解析的能力,主要的是靠天赋,有些莽汉,历练了一辈子,还是弄不清事理。 这等念颤,有如闪电般在她心头掠过,但她的表情仍是惶惑的,她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时,日影已移了半节,她想:“完了,他们是出名的心狠手辣,他们会要我干什么?叫我去害慕哥哥?” 她觉得心绪乱极了,她极力想找出下对来;忽然,她抬起头来,汗珠一颗颗挂在额上,这是稍具内功的人不应该有的现象。 玉面老五凝视着她,他的目光好像一把利剑,穿透她的心事,他的嘴角上还挂着浅笑呢! 她想:是笑我不如他吧! 其他三老也注视着她,就像抢糖吃的小孩们,抢到的人,一面吃着战利品,一面看战败者失望的嘴脸,那股得意的样子。 八只眼睁瞪得像四对圆珠子。 啊,珠子, 姜婉想起来了,她看看日影还差一分,忙朗声念道:“唐,白居易,月照波心一颗珠。” 她说完之后,重重吐了一口气。 老五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但也只是恢复平静而已。 白眉老人仍一无表情,意外地,老二和老四微笑了,因为又可以玩下去。 姜婉双眼又恢复了灵活,滴溜溜地一转,便想出一个难题,她轻启朱唇道:“来,苏东坡,州家还骑馈春酒。” 田为这种句子甚僻,平常难见有人用过,所以也就不容易对了。 老四脸上虽看不出什么变化,但他的长须却无风自动,他的内心的情状,也就不想可知了。 姜婉暗喜,但又觉得很抱歉,因为五老中,以他长得最平易近人。 那知就在快到时的瞬间,他一拢长须笑道:“唐,李贺,旗亭下马解秋衣。”又不加思索道出下面的上句:“唐,白居易,瓮头竹叶经春熟。” 姜婉闻言,不由感激地望了他一眼。 白眉老人仍如泥塑似的;老二方脸一皱,老五却玉面变色,投以惊异的眼光。 原来老四真是深藏平露,竟对得如此工整。不过毛病出在他的考题上,其实,这句诗也不坏,不过是名句,前人早已用过,简直是放水。 所以姜婉焉得不喜,而老二又怎能不意外。但白眉老者却又不喜不怒,大有超出三界外之势。 而那白胡子又不作如是想,他只觉四对一太乏味了,三对二来得有劲,便倒戈了。 现在还剩下三联了,如果十句都对了出来,又成了不了之局,姜婉和四老心中都着急了起来。 姜婉也不容对手有多思考的机会,忙道:“唐,温庭筠,镜里芙蓉照水鲜。唐,许浑,一尊酒尽青山暮。” 老大闻言,双眉一皱,登时有思索之容。 其实这一句并不难对,可是时间拖得越长,对姜婉越不利。 因为她是一对四,所以她喘了一口气,对手就可以歇三回,这就是姜婉何以不以难题来考老大,而老大偏拖时间的缘故。 眼看日影又要傍移一格,白眉老人才吟道:“唐,杜甫,五月江深草阁寒。”一顿,笑道:“唐,温庭筠,只应七夕迥天浪。” 那知这句姜婉在儿时便对过了,她暗自么幸,因为下面是轮到老二,此人丈词较差,便存心由此着手。 只听她朗声道:“唐,白居易,遥飞一盏贺江山。来,姜夔,眼中故旧青常在。” 四老为之一怔。 原来这句难对的是,眼是五官之一,就必须以口、舌、耳、鼻等人体器官来对,而上句又未点出酒字,所以下旬就必须在酒字上着手,这倒把四老难住了。 姜婉心中早已计算好,原来这四老诗词虽看得不少,却偏集于几家?所谓精而不博,其中又较偏于唐人,来人只重于苏东坡,姜婉依前面八句所得的心得,才拿姜白石的句子来作考题,果真把四老考倒了。 眼看日影已移去了大半格,老二的方脸越绷越紧。 老五暗暗叫苦,原来不依这等严格的规定,老二也对得出来,这岂非作法自毙?老四抚须微笑不语,大手袖手旁观之意。 老大却如老僧入定,连些微反应都没有,其实他心里的鬼花样最多,不过是“装死”而已。于是,时间到了。 老二大吼一声,一掌打在石上,只见碎石纷飞,巨石上瞬时出现一道掌印,深约寸许。老大笑道:“小妹妹,算你胜了。”敢情已改了口。 老二赖道:“不有,不有,她一定要对出下联来。” 他大有姜婉也对不出的样子。 老四打抱不平:“她对出来又怎样?” 老五却打边鼓道:“对不出来,算和了,对出来,我们每人再送她一样东西。” 不妨老大连声怪叫道:“不有,这太便宜她了,我看她还得作个结句,一方面要顾到题目的限制,另方面又不能失了我辈的身份,如何?” 老四胡子一掀,像是正义不屈,一副找打架的姿势。 他们自顾自的大吵大闸,却把“正主”儿给撇在一边了。 姜婉可忍不住了,起身道:“敬遵前辈之命。” 老二怪眼一翻道:“好说!” 老大便慢声吟出刚才那句上联道:“来,姜夔,眼中故旧青常在。”姜婉接声道:“来,陆游,舌杏醇醪苦莫分。” 四老皆大惊,原来是这么一句鬼话。 姜婉立刻又作结句道:“唐,许浑,林间扫石安棋局。唐,唐彦谦,酒中弹剑发清歌。 老四大笑道:“好一个酒中弹剑发清歌。” 玉面微红,老五道:“服了” 老大怪笑道:“我们几个老不死的,自以为鬼灵精,却栽在这娃子手上,你们看怎么办?”说着右眉一扬。 只见老二嘴角微动,老四摸摸白须,老五俊目半闭,原来四老相交已近百年,已到了意会神通的地步。 姜婉倒不在乎四件额外的胜利品,她急于想知道慕大哥的下落。 地正得-口,不料四老心中已一致,那老大便大笑道:“小娃子不嫌高攀的话,和我们拜个把子如何?” 姜婉大惊,但四个老头却不由分说,撮土为香,一把拉了姜婉,跪到地上,只听老大口里念念右辞道:“玉皇大帝在上,阎王老子在下,我佛如来在西,地藏着萨在东,今我四人和小娃子结拜为异姓手足,而后双方如有对不住的地方,天厌之,天厌之。” 姜婉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但又被拉着磕了三个响头。 礼毕,老大忽然道:“可惜老三不在,否则更好玩了。” 三老也霎时悲伤起来。 姜婉不由大奋,仔细一看,五雄中果然少了一个。 不待她发问,老大已道:“老三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嘴角微动老二道:“正是,依他那付性子,老是跟着人家跑,又不准他杀人,实在是残酷至极的刑罚。”说时陪对老四挤了挤眼。 老四也会意道:“算他倒楣,谁叫那人是全真弟子。” 姜婉不由心中大急。 老五忙大声道:“全真派与我们有十年之约,老三真是自找苦吃,现在挑了梁子又摆不平。” 他们吹吹搭搭,姜婉可中计了。 原来四老口头上虽服了轮,但心里可有点嘀咕,因此便利用心中的弱点,来个反攻。他们可不知“八屠”任厉已和慕天雕朝过相了。 不等姜婉开口,老四又道:“且慢替别人悲伤,我们自己的事还没弄好呢”老大反问道:“又有什么不对?” 老四道:“我们刚才不是重新结拜过了吗?” 老二不悦道:“难道是开玩笑不成?” 指着白眉老者,老四怪笑道:“那他凭什么还是老大?” 老大佯怒道:“我年纪最大。” 老四摇手道:“你和老五也不过只差一岁,当年我们结拜时才十八岁多,差一岁当然算差得远,但砚在大家都是一百开外的年纪,一两年算什么? 本来我们已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过一天算两个半天的,万一我比你们多活个三年,不就比你们大了吗?” 老五大笑道:“我比你还急,我等做老大可等得太久了,所以应该重来。”姜婉被他们这一闹,心情不知不觉地松了下来,倒反给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四老就是存心整她,让她心里一上一下不好受。 老大见有了转机,忙道:“算你有理,但怎么重算法?” 老二道:“我们既答应了娃子四件礼物,就由我们挑出四件天下名物,看谁先取到卜谁就是老大,依次类推。” 老五忙道:“但老三呢?他可不知道咱们的决定。” 老大故意怪声道:“他有天下至宝可取。” 三人同声接道:“全真门下第一高手的首级” 姜婉被逗得两眼含珠。 老大忙转口道:“你说那四件宝物为何?”老四唱道:“辽东千年参,陇酉灵芝草,南洹百蛊珠,北海龙皮套。” 姜婉是练武之人,岂不知这四件宝物都是武林至宝,内心一种爱武而独得的喜悦,便油然而生,愁意也就淡了。 老二忽然道:“且慢” 老大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论年纪大小,小妹妹也有机会做老大是不是?”姜婉正想推辞,老四却先道:“我早就料及此。” 老五大笑道:“你那番心意我还看不出吗?也好,就成全她吧” 老大被他们这么一点穿,也大悟道:“我们本叹武功没有传人,现在各人都拿出自己最拿手的出来,咱们估计小妹妹练功要多久,她以学成的时间和我们相赌,若是她在限期之内学会了,就算她赢,如何?”众人终于计议已定。 姜婉这才有暇插口道:“我的条件是:第一须找出慕哥哥的行踪,而且要保护他一年,第二伏波堡的失物应蹄原主;第三武林三英的事请出面代慕哥哥了结。” 四老相视一笑,姜婉是个大姑娘,知道他们是笑她口口声声慕哥哥的,脸上登时飞红起来。 老四拍胸道:“这,三样倒也不难,第四件是什么?” 二六亢姜婉低头道:“还没决定。” 四老又相视一笑,仿佛已看穿了她的心事。 老大道:“放心,今后谁要肯欺负你,我们倒爬给你看。” 老四道:“好了,废话少说,我们四个怎生分配法?”老大说:“我往陇西。” 老二道:“我奔辽北。” 老五道:“我上南疆。” 老四笑道:“那我只好去北海了。” 四人各从身上掏出一本书来,想来是各自的武学心得,各吩咐了姜婉一些要诀,道一声:“半年为期,重会于此地。”各自下山去了。 这时,正值烈日高照,但在高山上,却清风徐来,远处的山头,仍半掩在云雾中。 姜婉迷惑了,从清晨至正中,不过几个时辰,但却是她祈经历过最奇异的一段时间。以魔教五雄的声望,为何要对她加以青睐? 她摸着怀中的书本,怔怔地望着群山。 有一点她是可以肯定的,便是慕哥哥会因此而增加几个朋友。”年之内,天下只怕无人能伤他。 忽然,姜婉想起她哥哥姜百森又跑到那里去了? 远处的浮云,乍看像个男人的背影,那是哥哥吧,但定睛一看,却是慕哥哥,那宽阔的双肩,多么引入呀, 姜婉乏力的躺在迎客松下,她想,慕哥哥会知道我帮了他那么大的忙吗? 口口口口口口 高潮过后,必是令人窒息的平静。 这时,黄山上,只有风吹松林的涛声。 慕天雕和仇摩怀着异样的心情下了黄山。 仇摩摘了一片竹叶,用手搓了搓,放在唇边用劲一吹,“鸣”地尖响了一声。慕天雕听了那声尖响,浑身忽然猛震了一下,他偏着头望了望天空,啊!那聋音好熟悉 于是他记起了,在“来福客栈”里,他靠在柜台边心不在焉吹着竹卷儿,眼睛却暗中注视着那可爱的小姑娘—— 只那一眼,他的心便不属于自己了。 姜婉,你在那里啊……他在心深处轻呼者。 他曾豪壮地对自己说:“我绝不会再想姜姑娘了。”但是,这些日子里,良宵美梦,寂然孤思,他无时无刻不随着那心幕中的倩影的一颦一嗔而烦恼。 仇摩有些奇怪的望着他,但他没有说话。 此刻慕天雕的脸上正流露着一种悠然而迷蒙的神色,那模样儿像要把人的思维带到无穷遥远的梦境中。 仇摩像是略有所悟地微笑了一下,他摔掉了手中的竹叶,轻声而笑。 慕天雕惊醒了,回味仇摩的笑声,不禁也干笑了一下。 “三哥,咱们这就去陇西?” 慕天雕点了点头。 仇摩咬了咬嘴唇,他的大眼睛转了两圈,然后忽然问道:“二哥,你说岑大哥这人怎样 怔了一下,慕天雕道:“岑大哥的一身武功,精奇无比,着实是个了不起的少年英雄。仇摩低着头,只听他悄声道:“是吗?” 慕天雕没有注意到,他大嘘了一口气道:“咱们这就星夜赶赴陇西,瞧瞧天全教和蛇形令主究竟有什么关系。” 仇摩道:“二哥,你说你的功夫比大哥如何?” 认真地想了一想,慕天雕漫声道:“这个我也不敢断言,岑大哥的功力似乎深藏不露,到底有多高我也无法知道,不过从上次他空手接华山凌霜婆婆的一杖看来,委实是深不可测——” 仇摩道:“但是,二哥你一定能胜过他。” 慕天雕奇道:“何以见得?” 仇摩神秘地道:“因为……你有无坚不摧的先天气功。”慕天雕呵了一声道:“你说先天气功吗?我还差得远呢” 仇摩紧接着道:“所以说,如呆你想练到十成功夫,至少还有好些时间。”慕天雕点头道:“这个自然……” 抬起头来,仇摩盯着慕天雕道:“在你练成之后,你将是世上第一高手,而在你未练成以前,你必是武林中最危险的人,我的意思是说,至少有一个以上的人在嫉妒你的武功,无时无刻不在设法除掉你。” 慕天雕本性纯厚,一下子倒没听出仇摩的话中有话,他只感激地道:“三弟,多谢你提醒我,我身负师门和自身的恩怨,自会加倍小心。嘘,咱们别再谈,有人来呀” 得,得,得,不远处传来阵阵蹄聋。 望了望那英俊而忠厚的面孔,仇摩不禁皱了皱眉头,心中轻轻叹道:“慕二哥是武林未来的擎天巨柱啊,然而却是那么忠厚,只怕那些阴谋诡计会……” 得,得,得,一骑迎面而来,打慕天雕身旁飞驰而过,扬起漫天尘土。 第十章 慕天雕和仇摩已到了皖豫交界的山区。 阳光有点仲夏的味道,加上大风吹卷着尘沙,山岭上成了灰茫茫的一片。仇摩挥起百结褴褛的袖子,揩了揩额上的灰尘。 慕天雕笑道:“三弟,可要休息一会?” 仇摩大笑道:“不,咱们快赶。” 慕天雕微笑一下,身躯捷逾脱兔般飞奔向前。 在这时候,在慕天雕及仇摩前面的山坡边,一个垂死的中年人正四肢并用地在一寸寸地挣扎着。 鲜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沁出,但是这算不得什么,因为他伏着的胸腹间,比这多十倍的鲜血在流着,因此每当他嘶喘着爬移一寸,黄土就流下一寸殷红的血迹。 他剧烈地喘着,翻了翻充满血迷的眼睛。 “只要……爬上坡顶……就有希望……天啊!好漫长啊……” 从他蠕动的地方距离坡顶也不过一丈多远,但对这垂死的人来说,已合他大大丧失了挣扎的勇气。于是他放松了四肢,静静伏在地上,听着自己越来越弱的心跳,闻着自己的血腥味,静静地等待死亡降临。 “呼,呼” 他惊讶地睁开双眼,奋力倾听了一会,那是武林中人疾有时的风声。于是他重新提起勇气,蠕动着僵硬的四肢,一寸一寸地往上爬…… 终于,他到达了山顶,但他的力量枯竭了,再也稳不住身躯,只听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哗啦啦又滚了下去,压着那股殷红的血迹滚下去…… 慕天雕和仇摩施展轻功飞驰着,迎面的风沙使两人紧闭着嘴,于是四周静极了,除了风声。 “哎呀,你看……”慕天雕大叫,同时猛一加劲,陡然加速前有。 仇摩赶忙一看,只见前面山坡上有一个人体飞快地滚下来,眼看就要摔个粉身碎骨,而慕天雕距那坡底至少还有十丈之遥…… 只听慕天雕发出一声清啸,身形陡地离地飞起,双臂一荡一掠而过十丈。 呼一声,慕天雕正好接住滚落下来的人,然而最令仇摩震惊不已的,乃是慕天雕方才那,手不可思议的轻功。 他摇了摇头,不禁把慕天雕真正的功力又重新估价了一翻,但他竟似无法找出一个界限来。 慕天雕把怀中人的脸翻转过来,立刻惊呼道:“毛一江……是毛一江”原来这人正是慕天雕在伏波堡中见过的毛一江。 毛一江本已昏死过去,这时蠕动了一下,嘴唇微微动了一动,却清不见他在说什么,仇摩忙蹲下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 慕天雕觉得怀中的身躯渐渐僵硬,蹲着的仇摩也缓缓站了起来,毛一江已经死了。仇摩的脸上有一种异常的神情。 慕天雕轻轻地把尸体放在地上?低声道:“他说了什么?” 仇摩沉重地道:“杀我者‘天台魔君’!” “天台魔君是谁?” “天全教的左护法。”“你是说万俟真?”慕天雕惊忆起。 “正是!” 慕天雕想起了师父的话,天台魔君是当今武林仅存的藏派高手,也是白鹤道长再三向爱徒告诫的几个棘手人物之一,但是不知他怎地又成了天全教的护法? 仇摩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维:“毛一江说了三个字……” “什么?” “大难滩” “大难滩?他还说了什么?”慕天雕大惊。 “没有了,他说了三个字就断气了。” 慕天雕脑海中似乎出现了一点线索,但仔细一想,又是茫然一片,他努力苦思着,却反而越来越烦乱。霎时山巅四峰似乎都在向他低吼:“大难滩!大难滩!” 慕天雕和仇摩合力将毛一江埋葬了。 仇摩道:“二哥,你的外衣全是血迹,别人看了怕要不妥。” 慕天雕干脆得很,“嘶!”一声把外衣撕成两半,脱了下来,随手一丢。里面却是那套马夫的旧装。 仇摩笑道:“衣不如新,人不泌旧,二哥怎么这等舍不得旧衣裳?” 慕天雕在心轻叹着,是的,衣不如新,而且这件衣服还是做马夫时穿的哩,但是,那段时光却令他不能忘怀——马夫,然而他是个快乐的马夫,“咱们走!”两条人影飞身掠起,清失在重重夜幕中。 口口口口口口 翌日黎明的时候,两人已出了山区,虽然一整夜没有休息,但这两个少年高手却没有疲倦之色。 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叉腿抱臂站在路当中。 慕天雕仇摩放慢了脚步,假装不在意地慢步而前,仇摩仔细地打量了那人一眼,只见他年约四旬,高头大马,虎眉浓目。 两入正低头而过时,大汉却冷笑了两聋,这一来两人下意识地止住脚步,慕天雕缓缓抬起头,只见那大汉抱臂歪脸正朝着自己冷笑,不禁一怔。 仇摩瞪着一双大眼,正待开口,大汉却把两人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慕天雕脸上。 仇摩歪着嘴向前走了半步,竟也慢条斯理把大汉打量个够,这才一扯慕天雕的衣袖准备前有。 “嘿,就想这么过去吗?”大汉蓦地大吼一声。 二人停住前有,仇摩扬眉道:“阁下可是跟我们说话?” 大汉道:“像在下这种小角色自然是不放在乔大侠眼里了,不过,嘿嘿!乔大侠难道就不顾江湖规矩了吗?” 大汉说时,伸手往左面一指,慕天雕仇摩忍不住随着一看,只见左面的大树干上好端端的有着六柄飞刀,排成一个鸡心形,每一柄飞刀把上都有一条极长的缎带,带儿红白相间共有二十一节。 大吃一惊,仇摩喝道:“金刚会罗汉!” 看得茫然,慕天雕心中暗道:“这人怎么冲着咱们说乔大侠?而金刚会罗汉又是什么玩意?” 大汉哈哈笑道:“不错,若非乔大侠我们也不敢冒昧有此等大礼。”说着对慕天雕道:“乔大侠,还请替在下引见这位少年英雄。”指了指仇摩。 慕天雕被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还是仇摩老练,先大笑一声反问道:“阁下怎么称呼?” 大汉忽然肃容朗声道:“承天之泽,替天有道,天全为教,天全为雄,在下风雷手唐超,青舵排第二。” 暗自心惊,仇摩转首对慕天雕道:“二哥,是天全教的!” 慕天雕悄声道:“金刚会罗汉是什么意思?” 低声飞快地仇摩道:“这是江湖上约敌人摊牌算账的最高礼节,对手必是一字号的人物才能以此礼相待。通常是连布六关,对手若是连闯六关,这边就得认罪服输……” 见两人窃窃私语,大汉便大声道:“乔大侠请” 慕天雕知是误会,正待分解,忽地一声怪啸划破长空,从空中降下几个人来。只见为首的一个老者大叫道:“唐老弟稍退,你认错人了。” 说着大袖一扬,一张白笺便如一张铁皮一样平平稳稳地飞将过来,“喳!”一声落在地上。 风雷手唐超看完这篇短笺,自知弄错人,转身恭道:“姓乔的既然失约了,咱们这就回陇吗?” 为首怪老人点了点头,道:“算他乔汝安机伶,否则我万俟真便要让他来得去不得。”慕天雕和仇摩吃了一惊二看不出这其貌不扬的怪老儿竟是当今藏派第一高手。风雷手转身对慕天雕一揖道:“适才言语误会,两位多担待。” 说罢转身走向左边大树,拔出一把七首,缎带一挥。缠在腰间。 怪老儿身后几人一一上前,每人拔下一柄七首,最后当中的一柄镶金的七首由万俟真拔了下来。 众人正待转身离开,蓦地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慢走!” 万俟真被这石破天荒的一喝怔住了,停住身形,缓缓回过头来,只见慕天雕凛然生风地瞪着自己。 紧盯着万俟真慕天雕道:“敢问蛇形令主和天全教是什么关系?” 此语一出,天全教诸人皆是一惊。 万俟真厉声道:“少管闲事!” 慕天雕大笑道:“蛇形令主如与贵教无关,乔大侠怎会把账算到贵教头上?”须眉俱张,万俟真大喝道:“小子你一定要多管闲事?” 慕天雕振袖吭聋道:“逆天残暴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向前跨了一步,万俟真傲气逼人地道:“老夫岂能与你等为敌,限你半月之内,和你师,父一同到陇西天全教总舵来请罪。” 慕天雕仰天大笑,声若直钟,浑厚响亮。 万俟真怒道:“笑什么?” 朗声凛然慕天雕道:“老成凋谢,后生髫龄,当今武林之重任,舍我其谁?” 万俟真震惊地望着眼前的少年,他不敢相信这四句话是出自这少年之口,仇摩也惊讶不已,他重来没想到这位持重的慕二哥,在沉默的背后竟是这样一付不可一世的豪态,沉咳了一声,万俟真眯着老眼道:“小子,报名来。” 慕天雕满不在乎地道:“在下慕天雕。”,万俟真大声道:“你可知老夫是谁?” 慕天雕尚未答,仇摩却插嘴道:“不知道。” 万俟真脸一沉道:“老夫万俟真。” 一偏头,仇摩故意问慕天雕道:“二哥,万俟真你听过没有?啊,是啦,一定就是那练了一身西藏邪门功夫的天台魔君……” 万俟真乃当今藏派第一高手,几时被人这般嘻要过,直气得他双目喷火,但一时之间反被两人的态度唬住了,当下问道:“两位的师承可否见告?” 仇摩不答,万俟真转看慕天雕,慕天雕却把双眼一翻。 万俟真正待发话,风雷手唐超猛喝道:“你不说,咱就看不出来吗?” 一掌就向仇摩当胸抓来,仇摩见他掌离身躯数尺,劲风先到,拳上功夫着实了得,连忙一翻左掌,右指并指如戟,直取唐超双目。 仇摩这变招之决,扎手之准,招式之妙,都已做到心神相会之地步,委实不愧为崆峒派数十年来最杰出之高手。 冷笑一声,万俟真道:“原来是崆峒门下,崆峒自百年前谢真人仙逝后,全是一批酒囊饭袋。” 仇摩大怒,正待发话,慕天雕已大声道:“那你试试这个。” 只见慕天雕单掌一飘而出,掌势飘忽不定,内劲却暗藏其中,看上去衣袂扬扬,迷毫不见厉害,内含的劲气却逼得周遭荡起阵阵气圈。 天台魔君何等功力,一触慕天雕掌风,便知这等纯刚内劲的精妙,当下凝神硬接一招,仍道不出慕天雕的来历。 慕天雕笑道:“敢问小可是何派门下?” 颜色不动,万俟真缓缓抬起掌来道:“你若敢接我这一招,我就能道出你来历。”慕天雕道:“但发不妨。一万俟真轻哼一声,斗然之间,施出了威震武林的藏派“般禅掌”。 慕天雕见他一动便知不妙,只要自己一施出玉玄归真的功夫二丛刻就会被他认出,急切间,灵机一动,猛一提气,把惊世骇俗的先天气功遍布全身,双臂却虚往外一划,竟全是太极门中“拗鞭”的式子。 万俟真只觉自己发出的“般禅掌”如石沉大海,但对方并没有反击,他分明识得太极门中的“拗鞭”,但太极门中那有这等功夫,不禁硬生生把郎说出口的“太极门”三字给恶了回去。 万俟真纵横江湖,那吃过这种瘪,不由怒火上升。 慕天雕冷笑道:“毛一江可是前辈下的毒手?一脸色大变,万俟真厉声道:“是毛一江对你说的吗?” 还没想到他问这话的用意,慕天绾便脱口道:“是又怎么?” 万俟真一字一吐地说:“姓毛的全对你说了?” 慕天雕不由一禁,看来毛一江必是知道他们的秘密而遭杀灭口的。 仇摩气他侮辱崆峒派,便大声叫道:“这个自然,姓毛的从头到尾说得清清楚楚才死去的……” 万俟真大喝一聋道:“这下老夫想饶你也饶不得了” 只见他须发皆竖,巨掌迅速无比地向慕天雕劈到,左臂一伸,中食二指已到了仇摩“华盖”穴前,当真来去如电。 仇摩叫了一声:“二哥用剑!”呛一聋自己先拔出了长剑,一圈一荡之间,施出了崆峒神剑,快比流星地刺向万俟真右臂。 万俟真往左躲闪,身形却迷毫不受影响地往左飞扑,双掌齐向慕天雕压到,大有泰山压顶之势。 慕天雕首次逢到这等高手,不禁有点心慌,及至仇摩叫他拔剑,他才猛然省起不退反进,猛施轻功绝学,从万俟真掌下一窜而前,可一响,长剑到了手中,一挑一荡就如片树叶一般飘落丈外。 万俟真早就发现这两个少年,潜力之深几乎摸不清底,当下一面凝神待击,一面苦思慕天雕的来历。他阴森森地道:“这两个小子怎么说也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 话落,站在身后几个部众立刻纵上把仇慕二入围住。 慕天雕抖了抖手中长剑,缓缓把那精绝天下的全真内功遍布全身。 万俟真皱着眉头考虑了半天,最后一退身形,从胺问解下一根皮索来。 霎时周围诸人发出一声异样的惊呼,敢情是惊异大名鼎鼎的天台魔君万俟真竟然对这少年撤出了兵双。 慕天雕见万俟真双手软垂着,皮索也垂拖在地上,似乎很轻松的样子,实则双额肌肉暴陷,知道他必是在运一门极厉害的外门奇功,也不禁紧张起来。 天全教的部众似乎都忘了攻击仇摩一个个睁圆了双眼,要看看这位名震武林的护法如何出击伤人。 时间渐渐过去了,周遭的空气像是窒住了。 “噗!”一声,万俟真左脚跨前一步,落在地上竟令人有震山撼岳的感觉。慕天雕飞快地攀剑挥空一荡,同时右脚向后退了一步。 万俟真向前进了两步,慕天雕却向后退了两步。 两人一进一退,一连走了七八步,没有交手一招,但两人的脸色都越变越紧张,万俟真甚至有点须发俱张的模样了。 “噗!一万俟真前跨半步——“刷”慕天雕剑光一划,不退反进,左脚猛跨一步。 万俟迅疾无比地猛挥长索,“鸣!”发出一聋刺耳的怪鸣,同时退了一大步。皮索连挥,剑光霍霍,两人已完全对调了位置。 慕天雕原是向西,此时已是向东,他忽想起一件事,每当他替对方设想一招攻势时,对方所发之式虽然与自己所料,大同小异,但似略慢一筹,他不禁暗道:“看来天台魔君是不及我应变敏捷,我应当克人,岂可受制于人?” 他嘴角不知不觉露出一个微笑,只见他蓦地大喝一声,竟挥剑直入—— 万俟真也是怪叫一聋,皮索猛在空中一抖一伸,“啪”一声打了一个圈儿。 慕天雕胆气一壮,剑光闪闪,攻势如长江大河,施展全真剑法中最凌厉的“虚壳剑式” 万俟真力透索尾,整根皮索就如一根钢鞭一般。 十招一过,慕天雕愈入佳境,只见他一招快似一招,举重若轻,稳若磐石,剑风啸然中隐隐透出一派名家风范。 两匆又是十招,慕天雕的剑式虽然强捷无比,但他心中已开始暗急,于是长剑两吞一吐,光华暴射,施出“虚壳剑式”最后一式“云荡星驰”。 这“云荡星驰”看似有飘渺羽化之姿,实则剑光一开一合之间一亮俱毁灭宇宙之势。万俟真威震武林数十年,身具何等功力,一触之下,铁腕一沉,发出一股阴柔之劲,侧身而退。 刹时,全真剑式中的无上威力碰上这股阴柔之劲一亮然在空中发出一声怪啸,周遭气流都为之一旋。 面上露出一种古怪无比的神色,万俟真一字一字地道:“想不到全真武学绝迹武林十年之后,又出了这样一位高手。” 慕天雕抱剑而立,劲风鼓起的襟袖垂落下来,俨然有一代宗师之姿, 万俟真望着慕天雕那种英风神姿,心中不禁一阵惘然。 初升的阳光照在慕天雕的长剑上,泛出一闪一闪的金光,那像是象征着这个少年高手的万丈光芒。 这个魔君忽然兴起一个念头:“是我老了吗?” 他不禁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贲起的肌肉和暴起的青筋,仍是那么健壮,特大的亘掌中似乎蕴含着可以粉碎泰山的力量,但是那皮肤上已失去了青春的光泽。 于是他的手愈垂愈低,原来挺直如棍的皮索也愈来愈软,终于垂落地上,他的目光也随着落在地上,他的心也随着下落…… “是年轻人的时代啦……”他望着朝阳沐浴中的少年,由衷的叹息着。 “不,我不服老,我绝不服老”另一个声音从心底升起,愈来愈响亮…… “呼”软垂的皮索抖然飞起,万俟真的脸上又恢复了那不可一世的傲态,他的怪髯暴张,如毒蛇般的皮索挟着排山倒海的威势飞将过来—— 望着那迷惘的眼神发怔,慕天雕心中暗道:“为什么许多老人都喜欢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他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容易引起老人们的感怀……“二哥,留神”仇摩的惊呼唤醒了慕天雕。 万俟真的皮索已到了当头,那迷迷的锐风宛如死神的钢拂,如刀刃一般刮过慕天雕的面颊。 慕天雕急切之中不知该用那一招来御击,他本能地举剑一撩—— “啪”一声,长案卷上了剑身,慕天雕陡觉虎口一热,他一急之下,猛提真气,一股内劲随剑而发。 万俟真长啸一声,啸声苍劲而浑厚,霎时而生风云变色之概,他已再度发出了藏派绝学股禅神掌的功夫。 慕天雕沉声吐气,双掌陡红变白,玄门正宗的玉玄归真也发出一拼, “嗤!”一声,两股回异的惊世力道一触一亮然发出一种水浇炽铁的声音,慕天雕持剑的手腕微微震动了一下,万俟真竟也一颤双肩。 柔软的皮索竟如一根钢棍一般,直挺挺地与慕天雕的长剑相叠,慕天雕随着内功的一攻一守,身形也二叫一后地晃,却借着一晃之势,硬生生往前攻跨一步。但万俟并没有退后,只是须发一阵飞扬。 所有旁观的人都浑忘一切,一步步走近两人拼斗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圈子。 慕天雕微微翻起了眼皮,天空是一片金黄色的灿烂,他深深地吸入晨风的清凉,那种恰然的滋味令慕天雕感到异常兴奋。 那是朝气,朝气,少年的精神! 于是他猛然吐气,把玄门内功提到十成,一举而攻。 万俟真坚持着只用九成真力发动般禅掌力苦撑,慕天雕的真力如排山倒海般沿着皮索攻入,他的汗珠骤然猛暴,滴在杂乱的胡须上,终于勉强渡过了这一击。 这是他的经验取胜了,只见慕天雕的攻势方竭,他的般禅掌立刻发到十成,长剑和皮索相叠处发出咔喳一声一,慕天雕猛觉一阵眼花耳鸣,他心底大叫一声不好,接着便是万钧力道压上身来…… “轰”一声暴响,直如天崩地裂一般,所有人的惊叫声皆被压了下去,漫禾只见飞扬拘魔上, 尘沙渐渐落了下来,慕天雕和万俟真各站一方,慕天雕的剑落在地上,万俟真的皮索只剩下五寸长的一个把柄。 地上赫然出现一个半丈方圆,深一尺多的大坑,坑旁一截截的全是皮索寸断后的“还骸”! 慕天雕的脸色白中泛青,充满了杀气,他的身躯微微抖着,只是他竭力挺起胸膛,掩饰着某种痛苦。 万俟真却是面如猪血,伸手摸了摸胡子,似乎想藉这一个动作来冲淡他的紧张,他沙哑地喃喃自语,那声音令人觉得无限的哀伤,像是迟暮的英雄望着自己孤寂的影子:“先天气功……先天气功……” “哇”一声,万俟真吐了一口鲜血。天台魔君一生和人动手,这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血! 于是众人的目光立刻不约而同地转向慕天雕,他的脸色已恢复了原状,乖戾的杀气一扫而空,白晰的面颊上带着温文的书卷气—— 只是,那种白晰令人感有些骇然。 他缓缓地道:“万俟真,现在你该说出蛇形令主和贵教的关系了吧?” 万俟真急促地喘了口气,用力摇了摇头,嘴角的鲜血随着摇动摔出老远。慕天雕慢慢地道:“蛇形令主是你们的教主吗?” 他的声音更加微弱了。 万俟真蠕动着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慕天雕平缓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万俟真缓缓地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往来路去了,他的部众如梦初醒一般,连忙跟随而去。 似乎没有看见,慕天雕仍低声问:“万俟真,你怎么不说话?” 仇摩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上前两步,正要开口,慕天雕又道:“万俟真,你怎么不说话呢?” 他似乎已进入半昏迷状,眼前的一切根本就看不见,只是一股意志力支持着他的身躯,迷迷糊糊一遍又一遍地低问着。 仇摩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只见慕天雕摇晃了一下,忽然倒下。 仇摩一跃而前,才起步,忽觉眼前一花,一条人影比旋风还快地冲了过来,一把将慕天雕抱住。 仇摩定眼一看,更是大吃一惊,原来抱着慕天雕的人,衣衫褴褛,白发苍苍一亮是在绝谷中折磨自己躯体的人屠任厉, 望了望慕天雕,任厉扬了扬雪白的浓眉,暴躁地骂道:“好啊,原来是般禅掌!他妈的,万俟真这混帐东西竟敢如此,哼,这一年之内,谁要敢和姓慕的作对就是和我任厉过不去o” 他瞧都不瞧仇摩一眼,猛然伸掌按在慕天雕的胸口,过了一会,只见阵阵白焖从他头顶冒出,而慕天雕的脸色也渐渐好转,最后便红润如常。 站起身来,任厉喃喃对慕天雕道:“这样你的内伤立时痊愈,绝不影响你这一年的进境,到时咱们公平打一架。” 话落转身就走,仇摩也说不出心中是什么味道,对这个自己两代的仇人,却又是祖母所爱的人…… 这时见他掉头就走,忍不住叫道:“任老前辈……” 任厉停住脚步,呆了半晌,也不回头,竟然望着悠悠白云自言自语起来:“关于十年前塞北大战,我有初步答案……” 精神一振,仇摩脱口道:“什么答案?” 不答话任厉仍然自语道:“我在塞北发现了两桩怪事,其中之一是一个离奇古怪的沙滩……” 仇摩忍不住喊道:“大难滩!” 任厉咦了一声,但他立刻停住。 停了半晌才续道:“另一桩是谷旁发现了一个离奇的人,他的轻功我敢说今世无人及得……当然,除了魔教五雄。” 仇摩听得有些紧张,真盼望他立刻说下去。 偏头想了好一会,任厉才说道:“那人一直在谷周围徘徊,我却始终无法看清他的面目,塞北大战的秘密,只怕就在这两桩事上。” 呆在那儿仇摩苦思着:“那怪人是谁?谁有这么高的轻功?” 事实上,他们都猜错了一半,那怪人并不是什么关键,他也不过是在谷边采查,他正是昔日的天下第一高手白鹤道长。 虽然他的轻功只快复了八成,但已令任厉惊讶不已。 缓缓转过头来,任厉对仇摩沉声道:“明春赌战事了,我们间的事也会一了百了的。”他说完最后一个字,身形陡然拔起,几个起落,便自渺然。 仇摩仍在为那些不解之事困惑,他苦思着:“那人究竟会是谁……”终于,他的眼光落在地上的慕天雕身上。 慕天雕脸色出奇的好,呼吸十分均匀,一个由衷的微笑在仇摩俊秀的嘴角绽开,他想:“有一件事可是断定的,慕二哥的大名不出半个月必然传遍武林。” 口口口口口口 马车在石板路上飞奔。 赶车的是个黄肤壮汉,车上坐着一个白面书生,马车转过一个弯一前面巍然出现一座城楼,城门上三个大字“子武门”。 车上的书生看似主人,却低唤赶车的道:“二哥,到兰州啦,可得注意岑大哥的记号。” 这两人原来是慕天雕和仇摩,神龙剑客仇摩的易容术天下无双,慕天雕又是赶车老手,这一装扮,当真是天衣无缝。 进了子武门,慕天雕赶着车在人丛中轻松自如地跑着,他一面操辔,一面左右注意着岑谦留给他们的暗号。 蓦然,一声尖叫,一个小厮被一个胖子追着满街乱跑。 那小厮似乎没看到慕天雕的马车,一面回头哀求道:“大爷,饶了小的吧!”一面飞快地冲了过来。 慕天雕吃了一惊,连忙施劲勒马,那马一聋长嘶,霍地人立起来,那小厮被马蹄一碰,摔跌在地上。 路人鼓躁起来,一起围拢过来看。 那小厮从地上爬了起来,幸好只擦破了些外肤,慕天雕正待问话,车上的仇摩忽然问道:“咦,这是什么?” 慕天雕一看,只见车蓬上有着一张红柬,上面写着一有字。慕天雕看完之后,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仇摩问道:“写些什么?” 慕天雕低声念道:“今夜三更,城外兴隆山成吉思汗墓前候教。”慕天雕又加了一句:“没有具名。” 仇摩皱眉道:“那胖子和小厮有些古怪。” 慕天雕忙回头看,两人早就不知去向了。 口口口口口口 兴隆山,元太祖铁木真,这位盖世英雄长眠于此,墓前肃立着十几对高大的石翁仲,这些一石像个个俱有三个人高。 一对对翁仲之间,是宽广的石板路,通到墓前。在那石阶上,屹立着四个人。 其中一个想是等得太久了:有些不耐,便飘上最近的一个石像。 站在他左边的那人赞道:“罗兄三月不见,功力又精进了不少。” 姓罗的谦笑道:“我‘火文剑’罗平在大哥面前岂敢称能。” 这四人竟是点苍的徐飞,九华的罗平,吕梁的钟国安,和雁荡的米家祥。 罗平上了石翁仲,展开目力一望,依稀见山下有人飞奔上来,知道是点子上来了,忙道:“三位注意了,对手轻功似在你我之上。”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来人已踏上了石板大路,双方已然可见。 这两人当然慕天雕和仇摩,但他们仍隐去原来的面貌。 徐飞年居四人之长,忙发声道:“恭候大驾已久。” 仇摩身形不停,朗声答道:“三更未到,四位果是信人。” 徐飞又道:“阁下素昧平生,不知飞东相邀是何用意?” 仇摩一怔,暗道一声怪了。 慕天雕更是一怔,因为他已认出四人了。慕天雕和仇摩停身于五步之外,慕天雕道:“小弟倒不知徐兄有何赐教?” 四人大奇,原来一个人面容可以化妆,但声音不容易改,慕天雕这一开口,便被他们听出了蹊跷。 仇摩是机伶人,也觉得慕天雕话中有弊,忙扯开话题道:“彼此虽是萍水相逢,但能把唔于千古英雄之墓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钟国安冷笑着对慕天雕道:“仇兄是明白人,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又何必藏头露尾的。”原来他们还把慕天雕看作仇摩。 慕天雕长笑一声道:“钟兄此言差矣,四位既下书相邀,又何必连名字都不见示?倒让在下猜了半天哑迷。”这话明明是反讥四人藏头露尾。 米家祥那里按捺得住,大声道:“姓仇的,我本服你是条汉子,现在才知道浪得虚名的人很多。”这话可把慕天雕和仇摩都骂进去了。 罗平笑道:“米兄言重了。不过今夜之会,明明是仇兄指定的,为何反推到我们身上来啦?” 仇摩自袖中抽出那帖子道:“有帖为证。” 徐飞也拿出一份帖子,双方一对,竟是一式一样的两份,笔迹也相同。 钟国安怒笑道:“想不到阴沟里翻船,我姓钟的算是栽了。” 米家祥更怒道:“不管这些,姓仇的,那宝物到底怎么说?” 知道误会可大了,慕天雕不禁笑道:“米兄言重了,这位才是崆峒仇摩大侠。”徐飞望了仇摩一眼,见他身佩宝剑,衣着打扮,仔细一想前因后果,倒信了六成。钟国安偏是不信,道:“那阁下又是何人?” 慕天雕笑道:“在下慕天雕,何足挂诸位大侠之齿。” 徐飞惊道:“怪不得,原来是白鹤道长的高足。” 米家祥却咄咄逼人地道:“那由得你颠来倒去的瞎讲,我只问宝物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仇摩道:“慕兄和我都没有见过什么宝物不宝物。” 钟国安冷笑道:“那伏波堡主又为何向慕兄要呢?” 慕天雕大窘道:“想来也是误会。” 钟国安又冷笑道:“哼,那有这许多误会……” 徐飞也道:“有何为证?” 慕天雕倒也罢了,仇摩却大怒道:“怎样才算证明?” 忽然自墓后绕出一人来,呵呵大笑道:“有我为证” 众人皆吃了一惊,只见那人从暗中走出,原来是虬髯客顾宏。 众人都与他相识,一一见过礼。 顾宏笑道:“‘神龙剑客’和慕兄确未得任何宝物,否则依在下的性子,不早就和他们打破了吗?” 四人都是豪侠,话既已说明,也就释怀了。 慕天雕笑问顾宏道:“顾兄自黄山不远千里而来,不知为了什么?” 顾宏长叹一声,面容顿时一沉。 仇摩甚是机伶,已看出缘由道:“莫非也是为了一个人?” 顾宏切齿道:“正是” 慕天雕讶然道:“蛇形令主?” 顾宏咬牙切齿,一掌劈在墓前的石狮子上,道:“不诛此贼,誓不为人” 只听得哗啦啦一声暴响,那石狮竟被硬生生地劈为两半,在场高手皆为之动容,大家追问之下,才知其中原委。 原来顾宏少年失怙,全仗他姑父扶养成人,而他姑父竟被蛇形令主残杀,而后又悬尸荒谷的“铁烟翁”张青。 待顾宏返回家中,已是半个多月之后,闻讯自是肤裂发指,便一路追踪至此,平时躲在墓地中,昼伏夜出。 慕天雕不料自己多嘴一间,竟勾出人家的伤心事,心中甚是歉疚。 罗平见状忙道:“说起这‘蛇形令主’真是名震武林,昨天,那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也到了兰州,只怕也是为了他。” 慕天雕惊道:“罗兄,你是说乔汝安……” 罗平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原来慕天雕一听乔汝安的名字,便想到自己家传半截玉环上的“乔汝明”三字,而其中又牵涉到他的身世之迷,所以难怪慕天雕对乔汝安如此敏感了。米家祥赞道:“此人不愧是少年英雄,不知是那一门的高弟?” 顾宏道:“我最近采得陇右大豪安复言家中来了位贵宾,莫非就是他?” 罗平道:“正是,不过安老英雄上京去了,只有二公子在家。” 仇摩笑道:“这安二公子也不是外人,与在下谊属同门。” 他们在这里谈笑自如,却不知兰州城里已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就在众少侠会武兴隆山的时候,也就是三更方过一点。兰州内城镇远门前那条西关大街上,有一大户。 门口有一对大石狮子,横区上有御笔“状元及第”四个大字,这户人家在快甘二省,提起来,真是谁人不知,那个不晓的安家。 就在这三更半夜里,却有一人,大刺刺地敲动安家的大门。幸好街上冷清清地连鬼影儿都没有,否则那人早就要抓将官府里去了。 这安府大门岂可轻开的。,文武官员不是封疆大吏,就得屈从旁门而入。 说也不信,那八扇巨大的铁门一亮呀然一声打了开来,只见里面走出一个总管似的老者,对来人躬身道:“少主久侯大驾,敬请移步。” 那来人可也奇怪,一身穿得全黑的,连脸也包了起来,只露一双精光四露的眼睛,打量了那老者一下道:“请‘铁雕’陈老英雄带路。” 陈鹏飞也是成名人物,忙一摆手道:“蛇形令主果是快人,就请进吧” 早有一队壮仆在两旁侍候,各执火把,只见两条火龙,在园中穿来穿去,走了三两盏茶的时候,才到了一个大湖前面。 一路上,陈“铁雕”和黑衣人都不言不语,而黑衣人的双睛转来转去,想是在记道路的表法。” 陈老总管击掌为号,便见从湖心的亭子那面,飞也似地划来两小只船。 黑衣人估量这湖面到湖心,少说也有十来丈宽,便冷笑一声道:“哼,好一个龙潭虎穴陈鹏飞沉气道:“蛇形全主见笑了,这那在尊驾这等身手的眼里。”蛇形令主老实不客气地冷笑道:“正是。” 陈“铁雕”可再也按捺不住,正待发声。 不料那来无中一人起身朗声道:“贵客光临,有失远迎,我安仲仁这厢有礼。”原来是安二公子亲身来迎。 蛇形令主阴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安二公子也不必假惺惺。”安府众人皆怒不可抑,黑衣人也太咄咄逼人了。 看看船只离岸还有五丈左右。 “铁雕”陈鹏飞忽面有怒色道:“那敢劳公子大驾,蛇形令主请” 话落,便双脚一蹬,平地拔起,才不过三丈多远,眼看便要落入湖中,忽地见他一拧身,左掌朝湖面一拍,借那些微之力,身形便飘入船中。 原来他是在考验蛇形令主的轻功!安府众人见他已到了小船之上,皆呐喊一声。 那划船的舟子也忙把小无横转,掉了个头。 蛇形令主不言不语,平平稳稳,也不作势,轻轻一脚跨出,众人不由惊叫一声—— 请看中册—— 第十一章 说也奇怪,只见他连连虚点三脚,便跨上了小舟,而舟上似无着力,竟连荡也不荡一下。 安家一干仆人,平日也练武,但那见过一这等,只当他在弄玄,惊得目瞪口呆。 “铁雕”陈鹏飞自讨无趣,老脸登时飞红。 只有安二公子内心虽是一惊,但仍面不改色地笑道:“足下好俊的少林身法。” 闻言一惊,蛇形令主复大笑道:“少林微末小技,不足为道!” 他这话甚是诡巧,可当两面解释:或者,他是少林门下,以之为自谦之辞;或者,他并非少林高足,所以言辞之中,贬抑少林。 冷冷一笑,“铁雕”陈鹏飞隔舟道:“少林派光明正大,决无鬼魅之辈。”这话分明是冲着蛇形令主说的。 安二公子忙笑道:“足下身兼数家之长,有几位朋友想拜见拜见。” 蛇形令主冷声道:“不料陇西大豪如此看重鄙贱,竟请了四方朋友来考较微末之技啦! 陈“铁雕”大怒,正待开口。 安二公子一摆手道:“足下言重了,我安仲仁再不济,也不必劳动朋友,待你我之事完了,足不再赐招不迟。” 此时,早已到了湖心的小岛旁。 蛇形令主放眼一看,亭中已坐了四人,还留了三个空位。 三人人得亭中,那四人起身迎接。 安二公子一摆手中纸扇笑道:“这位就是名闻天下,声震武林的‘蛇形令主’。”话落,指向一位白胡老者说:“这位是漠南金砂门的‘神鹰’褚一鹤老英雄。” 又指另一位风姿飘逸的中年文士道:“这位是昆仑派‘天外一秀’东门俊大侠。” 又转向一位玉树临风的青年英侠道:“这是‘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乔大侠。” 最后对一个蓄山羊须的瘦枯老者道:“这位是陇西天全教右护法,‘赛哪咤’洪耀天老前辈。” 蛇形令主暗暗嘀咕,除了乔汝安之外,其他三人都是目空一切的老辈人物,今日怎会聚在一堂来对付自己,但他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仍冷冷道:“今日是群英会了。” 话落瞄了安二公子一眼。 安二公子面不改色,待众人都坐定了,才从怀中掏出一只盒子道:“今夜之会,是因蛇形令主看中了敝宅所藏的‘千年灵芝’,所以才大驾枉临。” 众人都是武林高手,那会不知宝物,不由都看向蛇形令主。 安二公子仍朗声道:“这宝物是先皇帝御赐之物,岂可转手他人。但是‘宝剑赠侠士,红粉赠佳人’,天下之物,有德者居之,我安仲仁能不双手本上。” 众人更是一惊。 安仲仁仍目不斜视道:“但家父远在京都,通知未及,恐今后受责,尚请蛇形令主宽限个时候。” 众人的视线又集合在蛇形令主身上。 只听他冷笑数声道:“千年灵芝,武林至宝,岂是你陇西安家能永世独占的?话既如此,便是安老英雄在场,也不能另有良法,又何必坐候。” 众人又惊又怒,只因陇西安家武功虽没自成一派,但在武林中素有威望,快甘两省,不管黑道白道都本为精神上的领袖。 所以旁的客人田还罢了,洪护法可怒道:“哼,何物狂徒,莫道快甘道上的朋友,无人能收拾你。谅你不过匹夫之勇,又何必劳动安二公子的法驾,我洪某不才,愿先陪你走几招。”乔汝安冲着洪耀天冷哂一声。 蛇形令主不怒反笑。 安二公子会意,忙道:“洪老英雄且息怒,我姓安的事,岂可连累朋友。”话落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上对众人道:“请诸位作个公正。”又转向蛇形令主道:“足下既然如此,我安某有潜了。” 蛇形令主正待起身,往亭外的场子中走。 下料昆仑掌教东门俊笑道:“两位且慢,我还有事向蛇形令主请教。 安二公子作礼道:“尚请东门大侠稍后再说。” 金沙门下的褚“神鹰”冷笑道:“只怕此机不可再。” 蛇形令主也冷笑道:“那倒未必。” 安二公子听说,只得重有入座。 东门俊问道:“敝门萧老武师可是被尊驾所杀?” 蛇形令主道:“若是萧文宗那老匹夫,便是了。” 众人听他那不当一回事的口气,不由发指。 长啸一声,东门俊大怒,正要出招。 褚一鹤忙道:“东门大侠且慢,容老夫先讨教三。”话落转首对蛇形令主怒目而视道:“本门‘血印掌’,不传外人,只有老夫兄弟二人通晓,你这狂徒究竟和家兄是何关系?”东门俊惊道:“尊兄十多年前,不是在塞北之战中失踪了么?”褚一鹤点头道:“所以我才追问这事” 那料到蛇形令主哈哈大笑道:“褚者头真是少见多怪,我那手见不得人的功夫那是什么‘血印掌’,是叫做‘三脚猫功。”” “神鹰”褚一鹤是老前辈英雄,那受得这等闲气,大吼一声,左掌迅速拍出。 不料“赛哪咤”洪耀天在旁右臂一伸再一屈,横击一掌,将他掌风硬生生逼出亭外。但是两股力道落处,水花震起三丈来高。 重重地哼了一声,楮一鹤老脸变色。 蛇形令主不惊不慌,身子文风不动。 洪耀天干笑道:“褚老英雄暂请息怒,容洪某先问几句。” 楮一鹤尚未发话,蛇形令主又冷笑道:“也好,本令主把你们一并打发了。” 也是刻薄惯的,洪耀天倒不生气,反笑道:“看你年纪轻轻,倒嫌命长了。我且问你,本教专用的三色金带如何弄张老英雄身上去的?” “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忽以右手轻敲桌面,举头眺望亭外的明月。 这洪耀天在教中除教主外,也数得上他了。 他所谓的“三色金带”便是仇摩在天全教总鸵见过的绳子。也是慕天雕等三个在铁烟翁张青尸身上找到了。 蛇形令主怪声道:“羊毛出在羊身上,本令主又不会编绳子,还不是取自贵教门下。”洪耀天怒斥道:“本教只有总坛的舵主以上,才能用这“三色金带’,你且从实招来,是得于何人?” 蛇形令主愈发得意道:“半年前在芜湖捉了只王八……” 大惊失色,一撑桌面,半身腾起,洪耀天道:“难道‘九尾神龟’穆国雄穆老堂主竟是毁在你手上!” 蛇形令主朗声道:“不错,正是区区。” 洪耀天阴笑一声。 乔汝安望着蛇形令主和洪耀天也冷笑一声。 见众人已问完,安二公子便起身道:“各位老前辈的事先请暂缓,容安某与这厮先作个了结。” 众人除了乔汝安外,皆狠狠地瞪了蛇形令主一眼。 乔汝安对天全教的洪耀天显然极为厌恶,但似碍于安公子之面,未便发作。这时,早有下人把练武场给布置了妥当。 原来这湖中小州长十丈宽五丈,那凉亭在州的左端,有阶石通水面。从亭另一端去,便是一长四丈宽一丈的场子。 场子三面都围上竹林,无路可通。 安二公子既接了蛇形令主的留帖,恰巧这几人也为蛇形今主而来兰州,便布置了一这个场地,想把蛇形令主栽在这里,替快甘江湖道上的朋友洗洗血仇。 蛇形令主俊目回扫,便知安二公子的心意,但仍不动声色道:“好一个幽雅所在,不愧是状元府第。” 安二公子道:“令主可见笑了,山野之地,那有像足下身手的俊才。” 蛇形令主回顾亭中诸人,正好阻住了去路。 举目一瞧,见那亭上悬了个横区,上书“紫气东来”四个擘窠大字,端的是龙飞凤舞,便临空指划道:“铁划银钩,也不过如此” 陈鹏飞顺眼瞧去,只见那区上竟被他硬生生刻划四个字:“座满朋高”把好好的一块墨宝毁了去。 这分明是对安府的大不敬,老脸那挂得住,便畅声道:“食入之禄,忠人之事,我陈某不才,先替少主人讨教三了。” 话落也不待安二公子允诺,便一挽长衫,往场中一站;众人员事出突然,都望着蛇形令主,看他怎么交待。 那知他阴声道:“好说,反正姓安的花招多得紧,本令主也就让你开开眼界,免得快甘道上的朋友说陈铁雕栽得冤枉” 众人聆言皆怒不可抑。 安二公子忙轻摇纸扇道:“陈老总管休得莽撞。” 话落,蛇形令主已大步入场,众人也无心他顾,都屏声止气,因这蛇形令主虽已以毒辣著名,但无人见过他的真功夫。 而这“铁雕”陈鹏飞成名也有三十多年,是西北道上掌功算得一流的人物,这下倒要见个真章。 再说陈鹏飞是经过风浪的人,临场反而镇定,一反平时火爆的脾气,只见他慢慢地说:“老辈不能占后生的光,你说怎么比法?” 乔汝安等不竟替他捏把汗,原来论双掌,他或可取胜,否则他今日何止于“栽”字,恐怕不死也伤。 哈哈一笑,蛇形令主道:“老而不死是为贼,本令主就先领教你这老贼的‘鹰爪功’! 陈鹏飞暗笑道:“你可自找死!” 众人也松了口气,原来陈铁雕一生浸淫鹰爪功本以硬功见胜。 但陈铁雕是何等人物,他仍怒容满面,连声冷笑道:“黄口孺子,休逞口舌之利,待老夫教训教训你。” 话落,也不作势,右手-地拍出一掌,就在手快伸直之时,忽往左一屈,只见一股力道圈成半个圈子,将蛇形令主圈在里面。 而左手忽然从右手之下穿出,斜斜向上,拳风直奔敌人下腹,这是拳术中的绝招,叫做“顾此失彼”,难在三个动作要配合得当,令敌防不胜防。 本来上手就用杀着,是学武入之大忌,但今天蛇形令主已成武林公敌,所以陈铁雕也就下讲这一套了。 ,昆仑掌教东门俊见陈鹏飞起招便用上了成名绝招,不由心中暗惊,怕他已动了真气。但在当时那迅如电光之昨,那由得众人慢想,只见蛇形令主已被盖在掌风中。 安二公子见他不纵不避,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原来逼“顾此失彼”一式三招,第一招虽是诡险,但决困不住一等高手,只西他那一圈一拍,都集在一个卒面上,所以敌人只要应变得快,不难上纵或低身躲过。 连着两招便随之而上,那时任对手再强也会捉襟见肘了。 所以他这首招不过是个陷阱。 而这蛇形令主显非庸手,那会就此栽在当场,现在他却不闪不躲,分明是有怪招出手。果然,在那飞沙走石之中,忽来一声惊叫。 安二公子和东门俊同时飞身亭外,双双发掌。 而蛇形令主的长笑之声也传响兰州城中。 安二公子心中大急,循声又拍出一掌,东门俊看定陈鹏飞卧身之处纵去,待到近头,把脉,早已心脉震断,回生乏术了。 众人不由大愤,但更惊的是竟连人家的招势都还没弄清楚,已栽了一个高手。 原来这“顾此失彼”有个破绽,因为他右手一圈,只能到左肩前便止住了,而左手又从右手下穿出,斜斜向上,拍出一掌,两股力道虽然一前一后,但相交之处便减去了八分力。 蛇形令主既存心要独霸武林,这等名招的破法,早就研究过,而了然于陶。 所以他不慌不忙,见陈鹏飞右掌之力已回向而来,忙向前轻跨半步,避开力道,待那左手的拳风已达下腹,又忙一侧身,闪了主力,然后暗运神功护体,就那两股力道相交之时,硬生生切了出去,顺他合力方向,脱出掌风所至。 这时已到了陈鹏飞面前,而陈鹏飞又安得不命丧当场呢?众人见他一招之内,便废了一个武林高手,心中都暗暗发毛,但更恨他太手毒心辣。这固然是陈铁鹏失于自估太高,可是也不由不佩服蛇形令主功力之强。 安二公子见状悲声道:“陈老英雄固然技逊一筹,而阁下又何必一至于此?”蛇形令主怪笑道:“会家动手,死伤在所不免,阁下又何必效妇人孺子” 抱起“铁雕”陈鹏飞的尸体,“天外一秀”东门俊道:“东门某不才,先替武林诛此匹夫。” 蛇形令主哼一声道:“东门大侠以昆仑掌派之尊,在不敢不奉陪,只是……”知他话中有物,安二公子忙道:“区区本与令主有约在先,尚请东门大侠稍待。”东门俊狠狠地望了蛇形令主一眼,抱了陈鹏飞回亭子里,那边自有人士来料理。 安二公子心中暗一盘算,轻功、掌功、内功,此人都似诡奇已极,却不知兵器如何?遂道:“语云,剑为兵器之首,月下舞剑也是雅事,令主以为如何?” 蛇形令主枭笑道:“鸿门之宴,也有舞剑,好说”安二公子也不再打话,铮地一声抽出了佩剑。 这口剑的是有名,系得自大内的“贯日”剑。 亭中诸人都是有家,皆有伯乐遇千里马之感。 蛇形令主却一翻眼道:“山野之人,那敢在公子面前卖破铜烂铁,请以竹枝代剑。” 话落右手藏于袖中,暗用食指一弹,那千钧功力,集于一方寸上,岂同小可。只听风声过处,一丈开外的竹林子寒,便飞起一根姆指粗细的竹条。 好个蛇形令主,右手忽改成招手之势,一股阴柔劲力,竟将那竹枝缓缓带了过来。在场高手虽愤于他的为人,但也不禁为他一身功夫惋惜。 昆仑掌派东门俊更大惊失色,原来这是昆仑绝技“吕公指”的化招,用以夺对手兵器,本传自他兄弟二人。 自塞北一战他哥哥“八步赶蝉”东门彦失踪之后,天不会者,当只有自己一人,那知会重见于斯地? 手足情深,东门大侠立意要在此人身上找出他哥哥的下落来;那知因他这一念,以后竟保全了蛇形令主性命。 而武林中许多大劫,也因此而不可免了。 安二公子见他露了这一手,知道蛇形令主想技惊当场,但他家学渊源,而且又是崆峒派的开门弟子,岂会被他这一招所震住? 只见他一挽剑花,正颜道:“令主请了。” 他们两人这一交手,真是杀得天昏地暗。 原来这蛇形令主的招式虽是古怪,但崆峒的“云摩”剑法也不易与,况且安二公子有陈铁雕前车之鉴,那敢再鲁莽从事? 所以任凭蛇形令主变了五家功夫,也拿他无可奈何! 一转眼便走了三十招。 蛇形令主眼看强敌环伺,心中暗暗着急,只怕今夜可讨不了好去,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幸而安二公子是名门正派之后,决不以手中兵器上的优势取胜,有时反受到些牵制。“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在旁见状不由着急,但又不能插手,徒唤奈何。 急中生智,蛇形令主心生一计。 这时,安二公子正以“风起云涌”之招,攻他正面,剑势由下盘旋而上,五尺之内,皆为剑锋可及。 蛇形令主看个准处,当前身正以急转之势攻及腰部之时,以手中竹剑,在他半圈之中连磕五下。 这“贯日剑”何等锋利,况且又是蛇形令主存心迎上去的,所以竹剑尖锋迅速被切下五段,每段寸许,却顺两剑相交之力,及其剑身旋转之势,成扇之状,上下分射安二公子五大要穴。 他这手事出非常,不过是,一刹那事,亭中高手大惊,欲救无从! 安二公子正用攻手招数,这五枚“暗器”来得突然,不能回剑自救。 可是他不愧为名门高弟,临危不乱,决定弃剑自救,只见他右手之剑势往左脱手,左手却迅速往剑柄猛力一拍,借那些微反震之力,右足用力一蹬,身子硬生生往左移了一步。 他左手拍剑,掌风已震开了射向上身的两枚“竹箭”,右手既弃了宝剑,却往下一磕,又碰飞了两枚。 但饶是他闪躲的快,腰际那枚却穿右衣袖而过,真是间不容发! 那“贯月剑”受他左手猛力一拍,迳飞向蛇形令主,这招反攻更是来得古怪,蛇形令主人惊,幸好安二公子先求自保,未免失了准头。 蛇形令主便借他些微之偏向,忙用手中竹剑顺着他剑面,旁击剑身,只听竹金交击之声,贯日剑斜斜射向竹林而去。 而蛇形令主手中竹剑,那受得一这两股力道相接,“必剥”一声,已裂毁为十多片。安二公子虽已落败,但他那弃剑、磕“镖”、移身、反攻,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应变之快也是天下可数的了。 座上诸豪虽是久经风魔,但这两招不合章法,闻所未闻的怪招,可真还未见过,不由怔在一旁。 蛇形令主狂笑一阵,正待敢口,不料林子里哗喇喇一声,有人怪叫道:“救命啊,有蛇!” 话落,只见从竹林里窜出一人,煞是好笑。 原来他骑了匹“竹马”,仔细一瞧,竟是那贯日剑。 只见他用两条大腿夹住剑柄,小腿却前后移动,可没走两步,已到了场中间,这等“缩地成寸”的玄功,反使人噤口不得出声! 只听他又狂喊道:“老头子被蛇咬一口!小朋友不能见死不救啊!” 蛇形令主见是他,不由暗中叫苦。 原来这白眉的怪老头,就是五雄中的老大“白龙手”风伦,他千里而来,正为的这千年灵芝,岂可让蛇形令主得手? 安二公子虽不识他,但也震于他的功夫,忙改容道:“敢问老丈需要什么?” 这老头呻吟道:“我被一种怪蛇咬了一口,非千年灵芝不得活命” 蛇形令主大惊,忙道:“老丈言差了,这千年灵芝安公子已输了给我,岂可再给老丈!” 风伦闻言,怪目一翻道:“看你这等打扮,莫非是安府二门上的,少管你主子的事!” 原来蛇形令主全身衣黑,但他若不知此人身分,早就出手了,而他既心中有数,现下那敢逞强,忙笑道:“老丈可是被什么蛇祈伤,在下对于此道,略知三。” 得势不让人,风伦怒斥道:“我都弄不好,你算那门子的货?唉,罢罢罢,告诉你也罢,是叫做‘主形令蛇’!” 众人不由暗惊,只因一这蛇形令主的功夫,刚才已见过,确是不凡,而这老头竟如此胆大,玩弄之于股掌之上。 暗一估量,晓得今天已讨不了好,蛇形令主便忍气吞声道:“如此说来,这千年灵芝,在下就暂且借给老丈一用。” 众人一方面惊于蛇形令主之气焰全熄,另方面都道这老头会见好收蓬,那知他得寸进尺道:“胡说,千年灵芝,武林至宝,岂是你这‘爬爬虫’能独有的!” 话落,还把手指比做个“爬爬虫”状。 见他用自己的话来说自个儿,可暗暗叫苦,蛇形令主忙道:“老丈言差了,武林最重信义,这千年灵芝分明是安公子输给在下的。” 众人暗道一声有理。 哈哈大笑,老头儿道:“口说无凭,拿出证据来,安公子又何曾输给你了?”蛇形令主怒道:“他手中剑都已被我震落了,还不算输?” 老头儿正色道:“但是,你的剑呢?” 蛇形令主为之语塞,原来他那竹剑早就毁了。 老头儿又道:“你当他那宝剑是你弄脱手的,这是大错,因为是我用‘吕公指’的功夫夺来的,要不然怎会在我手中?” 众人明知他耍赖,但一时又驳他不得。 蛇形令主怒道:“老丈言差了,这‘吕公指’手法,我自信天下除东门氏昆仲外,只有在下省得。” 风伦笑道:“不信可以面试”蛇形令主更怒道:“好说,如果老丈肯露法手,千年灵芝,当双手本上”风伦笑道:“你给我站到三丈外去。” 蛇形令主心中虽是狐疑,但出只得如言照办。 众人心中愈发奇怪,这与吕公指何干?还当他强抢,都暗暗注意。 待蛇形令主站定了身子,风伦白眉一扬道:“竹性虽柔,不如布帛,看老儿三丈之外取你面中。” 话落,右手中指一屈,与姆指圈成一圈,作弹指状。 久蓄异志,那肯因这千年灵芝,而露了真面目,蛇形令主此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忙躬身道:“老丈武林之雄,本令主岂敢违命,千年灵芝,又那敢独专,当敬本给老丈。” 众人不料他变口的如此之快,更摸不清这白眉老儿的来路。 但蛇形令主今日低声下气,全为的是日后大计,话说回来,心中总有口冤气,所以在他这一躬身问,已自暗中使出真力,竟想突施暗算。 风伦是何等人物,那会栽在此地,也一揖手道:“‘爬爬虫’到底是柔滑些。” 风伦只发出五成功力,不料与蛇形令主一交接,便察觉他外实内虚,不由恍然大悟,果然,蛇形令主啊地一声,随他掌力已然腾空,急掠过竹林之上,消失在黑暗中。 众人皆为之一怔。 东门俊最先想追,连声顿脚道:“该死的滑贼,给他溜掉了。” 果然,远处传来一声笑道:“多谢老丈相送。” 不料自己“七十老娘倒绷孩儿”,给这后生小子耍了,老脸有些挂不住,风伦干笑道:“千年灵芝,老儿得了,天下武林有不服者,尽管找上门来。” 话落大踏步走向亭子,去拿桌上装千年灵芝的盒子,完全没把一干高手放眼里。 那知忽地“咔喳”二声,好好的亭子突然塌了下来,尘灰飞扬之中,亭里高手纷纷外窜。 忽听“赛哪咤”洪耀天大叫道:“不好,有贼” 这时,一条人影自下塌的亭顶上,飞身湖面,并大笑道:“好个不害臊的风老头,只会欺负小孩子,我张某第一个不服。” 风伦在洪耀天高喊时,已飞身追向那人,闻声也怒笑道:“伏波堡的老不死,有种的别走,让洒家和你算算三十年前的老帐。”他心急之下,连从前出家的称呼也叫了出来。 他们这一追一逃,疾如星丸,转眼之间,已失去了身影。 众人惊魂方定,闻言更是一惊,相顾愕然道:“魔教五雄?” 口口口口口口 这时已是天色微明了,兰州城仍在酣睡之中。 一堆人影自安正门翻城而入,原来是慕天雕他们计议定当,回到城里,却不知他们苦苦搜求的“蛇形令主”,已在此城中闹下了大事, 初夏的夜是闷热的,大地一片沉静。 在甘肃会用县附近,那宽广的官道上,正有一个老汉在无声无息地走着。他的步子很大,但走的却很慢,好像在月下漫步,但又像是个错过宿头的有客。 只听他嘴里喃喃地念道:“大难滩……大难滩。” 路旁直立着两排白杨树,它们长长的影子,投在官道上,偶而随风摇动。 这人很古怪,专拣那有光处走,逢到树影便一跳而过,但嘴吧却仍不停地嚅动着似乎觉得很好玩似的。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清晰而漫长的笑声。 他迟疑了一回儿,他想:“这是一个绝顶高手得意的欢笑啊,唉,我又何尝不是天下第,但我的欢乐都去了那儿呢?” 然后,他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骂道:“姓张的,有本领的就别夹着尾巴跑!”他本能地望向声音簿来之处,那儿只是长满野草的原野,再远些,是黑漆漆的一片。他更踌躇了,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一摆头,往前再走。 一面自言自语道:“往者已矣,来者犹可追,我任厉说什么也要昨日死今日生,红脚盆里再翻身,重新活一遍。” 走着,又情有不甘似地补充给自己听道:“不过,和全真门下之战,老头子也义不容辞。啊!对了,我还是得去找老大商量商量。” 话落,一拍脑袋,大步往发声处奔去。 正当起身时,暗中又传来张大哥的笑声道:“风老头,不害羞,我念长斋可从不偷吃油,说洗手武林就绝不跟你们动手,那像你们啊,是寡妇再嫁——半瓶子醋加半瓶子油。” 风伦气得啊啊怪叫,两个人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连一声一息都听不到了。 这时,在另一条路上,有两个人正以绝顶轻功疾驰,闻声略为一怔。左首穿文士衣的那个笑着对另一人说:“二哥,又是那风老头在作怪。”原来这两人正是慕天雕和仇摩。 慕天雕身形不停地对仇摩道:“他们乱吼乱闹,别把‘蛇形令主’给吓跑才好。”仇摩道:“二哥,我们得快点才有。” 话落,他们两人施出全身能为,疾如两缕轻烟。 在他们身后十多丈处的树上,原先睡着一个白衣女子。 这时刚被骂声吵醒不久,话只听到一半,望着他们的背影道:“好个蛇形令主,总算被姑娘给碰上了,算你晦气” 她轻快地跳下树枝,也施展轻功追了下去。 就在适才任厉祈走的那条官道,和他向背的方向,正有三骑舍命地奔着。 中间那人,听到笑骂之声,脸色顿时一变,向另外两骑道:“唐老弟快把灵芝车交给万俟护法,我独个儿去找个人,你们可先回总舵,记住,千万小心,这东西是教主要的,你仔细着办就好了。” 话落一勒马缰,那骏马训练有素,蓦地止步,前蹄高举,打了几个转,消去那前冲的力,量,然后他一转马头,奔上一条叉道。 那姓唐的正是风雷手唐超,他领了洪耀天洪老护法的言语,自去找万俟真。 官道旁的白杨树上,正有一人快如猿猴似地在树上跳跃前进。 他显然是在追踪洪耀天他们。 走到叉路前,他犹疑了一下,也折上叉路,边说边跳道:“你洪耀天走到天边,我就跟到天边,我乔汝安倒要让武林朋友看看虻形令主的真面目。” 不一会儿,他的身形又消失在黑暗的树丛中。 于是这时在那平直的大路上,前后已有四拨夜有人。 仇摩和慕天雕一马当先,那神秘的白衣女郎追蹑在后,而洪耀天快骑刚从叉道转到路上,离他们有半里多路,而乔汝安亦在他数十丈之后。 这四批人的脚下,都是何等了得,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已自奔出一里多地。仇摩轻声对慕天雕道:“这天全教会用分舵便在前面十数丈的山拗子里。”点了点头,慕天雕道:“三弟,你上右面的岗子,我往左。”只见前面不远处,官道绕过了一座土丘,那小丘也不甚高,不过三十来丈,而和另一座小丘了一拗子,开口甚狭,拗子里早没有了灯火,乌黑的令人害怕。 这地方的形势本就十分闭塞,寻常过路人根本不会加以注意,而居然被仇摩杏画天全教分舵是安柜在此。 有心想看看慕天雕的轻功,究竟胜过自己多少,仇摩闻言略一沉吟,便拧身向左,直扑山顶上去。 他这施展崆峒神功,自是不凡,竟比飞鸟还快,仇摩再看看对山的慕天雕,身形仅依稀可辨,但已比他早到了两步。 仇摩不由叹了口气,凭自己这天份和努力,竟仍比出道较晚的慕二哥还差了一大截,也难怪全真派能掌天下武林之牛耳了。 登上了山顶,慕天雕一跃而上了一棵大树,伏身树叶之中,察看拗子里的情形,但见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心想这儿防备甚松,可能是从没出过乱子,否则这两座山丘上,岂会一道卡子都没有。慕天雕和仇摩不约而同地从两面包抄而下,那知脚才踏到谷底,猛听得四周吠声大起。”条极为凶猛的獒犬,乘慕天雕尚未站稳脚跟,便一扑而上。 慕天雕见她来势凶猛,忙旁移一步,以极端迅速的手法,一掌劈在那巨犬的脖子上,只听得鸣的一声惨吼,那壮得像条小牛似地獒犬,竟直挺挺地死在地上。 但这一闹,早已将谷中人全给吵醒了。 只听得一声暴吼,一个光着上身的莽汉,手中提了一枝水火棍,从左近一间小屋中窜了出来。 他见到慕天雕身形,便劈头劈脑的就是一棍。 慕天雕那会把这等架势放在心上,只觉得可笑,同时又怕蛇形令主逃去,便以对付那狗的同等手法,身躯一旋,右脚顺势踹出,踢在那厮屁股上,来了个狗吃屎,一直滚到那山脚旁,一头碰在树上,昏了过去。 再不犹疑,一转身,正待起步,慕天雕忽觉眼前一亮,原来早就有一堆人执了火把,从那方向奔了过来。 知道暗中杏看已是不成,慕天雕索性吭声道:“小可慕天雕造访蛇形令主,烦请转告,务必面见。” 他那雄壮的声音,不啻久旱初雷,震耳生风。 那群人闻言大惊,一齐止步,面面相看,竟没有一个人出得了声。 那白衣女郎这时也到了山顶,闻声更是一怔,她那明媚的双睛中,顿时流露出一股无以名之神情。 她惊叹了口气道:“慕天雕?啊,慕天雕!”的声音,一半是喜悦,一半是羞涩…… 良久那人群中,走出一个白面长须的老汉。 他惊讶地望望这近享大名的青年人,他对这打败过万俟真的少年壮士道:“慕某人休得猖狂,这里是天全教会用分舵,岂容你在此撒野,至于蛇形令主,此地并无其人。”慕天雕那肯被他一言说退,但仇摩却不知何故,又迟迟不肯现身。 他心想:以三弟这等机智,恐怕已看出了玄虚。所以他暗暗定下主意,先拖住这些人再说。 又从他们疲软的语气,知道他们怕自己三分,便长笑道:“阁下莫非是会用分舵的樊鸵主?我慕某倒是久仰了。” 那老头子欲言又止,一脸尴尬的样子。 倒是他身后有一个人说:“樊舵主不在,姓慕的还有什么事没有?” 见那老汉太阳穴鼓起,的是一个内家高手,慕天雕料想小小一不会用分舵,也绝容不下这等的一个人物,想是他们教中更高的份子。 但为了拖延时间让三弟能够活动,索性胡缠到底,便故作不信道:“那么阁下又是何人?” 这些天全教徒,平素自大惯了,虽曾耳闻慕天雕的功夫是如何了得,但到底没有见过,这老头涵养倒是颇好的,而他身后那般徒众可不乐了。 其中一个粗眉粗眼地道:“老堂主是谁又千你屁事,你识相点还是快滚出去。”慕天雕心中暗笑,逼人分明已把那老汉的身分点明了。 而他暗暗奇怪,为何那老头竟不愿自报姓名,莫非是有难言之隐?或者,仇三弟所说的蛇形令主便是此人不成?众人见他一言不发,只当他怒极,那老头忙申斥道:“连万俟护法都折在这位慕小侠手中,你们又是何人,少不自力量,统统给我住口,否则帮规处理。”那一粗汉倒是蛮服他的,已自无声。 正在这时,慕天雕看到仇摩竟现身在众人背后,知道目的已达,不由展齿一笑,仇摩也顽皮地眨眨眼。 他们这眉目传神,完全没把天全教徒放在眼里。 忽然朗声长笑,仇摩道:“九尾神龟陆老堂主别来无恙乎?”众人一声惊叫,连忙转身,那陆老堂主见是仇摩,脸色大变,顿时成为死灰稿色。那天全教徒中,有些曾在仇摩孤身单剑独闯天全教总舵时,亲眼目睹他那“崆峒神剑”的绝艺。 此时更异口同声地惊喊道:“崆峒神剑!”这“崆峒神剑”四个字,对天全教徒言,不异是催命符,只因当年仇摩力败四大堂主,已把教中人杀寒了心。 所以他们怕仇摩,竟比怕慕天雕还深些。 由于仇摩这一现身,天全教徒被他们二人夹在中间,进退不得,实为狼狈。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瞬时已进了拗子,马上一人,想是心急,一拍马鞍,全身腾空,快如闪电,落在仇摩身前。 仇摩见他虽生得极为枯瘦,颔下那几根山羊胡子,更是枯黄的令人作呕,但他方才这一手,功力竟不在万俟真之下,暗吃一惊。 此人脚一落地一亮像生了根似地,全身不再晃一晃;众人见了他,仿佛大旱中见云霓般地急喊道:“好了,洪老护法到了” 那洪老护法不言不语,先把仇摩打量一番。 只觉得这人少年英发,有如玉树临风,而双目神光内含,功力已几达化境,是不可多得之人才。 他因这几天来,连见高人,倒不敢十分托大,只不在意似地笑道:“这位是谁?恕在下眼拙。” 只因当年仇摩大闹天全教后,教中为增加实力,才不惜重金厚礼聘来了他们二位“护法”,所以地位也远在四人堂主之上。 但他们也就不识得仇摩了。 不待仇摩启口,那陆堂主忙道:“洪兄言差了,此人是大名鼎鼎的崆峒神剑!”洪耀天一捻长须,哦了一声,又轻蔑地把仇摩打量了一番。 那等天全教徒,因有二大高手在,胆子倒壮了起来,见到这付情形,都大笑来到场中。不料慕天雕大声道:“三弟,天全教的护法可真不少,这儿又有一个”仇摩也冷笑道:“怪不得天全教闯不出快甘二省,原来这些护法堂主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这些教徒有的还没有笑完,一时倒笑也不是,噤口也不是。 这洪耀天是云台派百年来罕见的高手,也是一派宗主的身分,那会受得了一这种言语,连声怪笑道:“陆老弟,这厮既认得你,便留他不得。” 第十二章 洪耀天不提警告,右手往腰带上一搭,铮地一声,那腰带竟是用布包着的一把精钢软剑,堂堂以迅捷无比的手法,弹出一剑。 这下事起仓猝,慕天鹏为人最是忠厚,不料他以名家之耸,竟作出这等偷袭的事。 兄弟情切,那显得许多,大吼一声,竟从众人顶上,飞身而过,双掌直取洪耀天的背部 那知仇摩本是使剑的会家,虽然洪耀天那伪装的腰带,轻易不能看出,但见他右手放在正前面的那段带子上,大违常情,已暗自注意,因此方能幸免于难。 洪跃天一剑弹出,仇摩快步闪开。 而赛哪咤身后又感到一阵强烈无比的压力,正如风雷般地压向身上来,百忙中不由大惊,下料身后那不知名的青年人,功力竟尚在崆峒神剑之上! 他追得施出云台派追风剑中的绝招“流云贯日”,身形一转,左手反身一掌,以防后面仇摩的追击,右手的剑脱手而出,在慕天雕那震骇天下的掌风中,迅速地旋转前进,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于耳,那精钢剑的剑身,竟因两股力道的冲激,变得通体皆红。 同时他身躯一矮,避过了慕天雕掌风的主力,左脚顺一蹲之势,打出一脚,快如流星,是武林中闻名已久的“无影腿”的脚法。 他们三人这一招,真是比闪电还快。 陆琪祥见慕天雕悬身空中,有这个便宜,岂肯不占,忙把身一蹲,猛喝一声看掌,双掌压向慕天雕。 天全教门下众人,同声呐喊—— 慕天雕方才因救弟情急,竟置己身于危绝之境。 他现在若继续前进就碰到洪耀天的精钢剑,往前方落,正凑上他的“无影腿”,而后方又受到陆琪祥的夹攻,往上又没有借力之处。 而仇摩方才堪堪躲过洪耀天突发的攻势,已自抽剑在手,见状忙打出一剑,直攻洪耀天,迫他收回攻势。这崆峒神剑虽然快捷出名,但在这电光石火的那一刹那,未免有远水不及救近火之感。 正在这生死俄顷的一刹那,猛听得两声暴喊,那神秘的白衣女子和乔汝安早就同时舍身分别从两座山上跃下。 白衣女子下坠之势,是何等迅速,只见她头下脚上,瞬刻已扑到战场。 她手中白金迷长索一卷一缠,猛注全身真力,用劲一摔、那长剑竟硬生生地被她转了个方向,直射洪耀天自己。 而她乘这反推之力,一个“鲤鱼打挺”,身形又复上窜,她这时救危心急,那顾得了男女之嫌,春笋般的玉指抓住慕天雕右臂,猛力往上一提。 慕天雕被她这一提,倒反不敢用力,只因他这一用力,自己固然可以窜得更高,但她势必下坠,这等损人利己的事,男子汉大丈夫又岂肯做? 是以他全身放松,任她提向上去。 天下那有这等不顾性命的救人方法,实在是大出情理之外,不但旁人糊涂之外,而慕天雕自己,在匆忙之中,更不明所以。 他只觉得一股少女特有的芬香,隐隐地钻入鼻中。 再说乔汝安也从山上扑下,直取那九尾神龟陆琪祥。 他这“一剑双夺震神州”的名号岂是虚誉? 九尾神龟立时暗叫不妙,这时先求自保,忙一撤招,就地一滚,只听得乔汝安掌风到处,竟打在旁边的天全教徒们身上。 以他这份功力,加上下冲之势,这批人焉有不倒运之理,是以蓬的一声惨叫连起,伤的死的倒占了一大半。 洪耀天剑腿齐出,满以为胜券在握。其实当时慕天雕处境,虽大罗神仙也不能自救。 不料横地杀出个程咬金来,被白衣女子把慕天雕救了出来,而身后的仇摩反攻又如此之快,更闹得个手忙脚乱。 幸好他那追风剑法,本是奇特,原来在一这剑柄上,系有一根乌金索子,所以才能脱手当暗器使。 而像他这等功力的人,那剑直是使的纯熟之极。 所以他乘那剑身被白衣女子反射向自己时,身形不变,猛地以右足为轴,转了个身,那精钢剑受他一转之力,也顺势和仇摩来剑相交,金铁交鸣之昔,震耳欲聋。 仇摩下掠的身形,顿时受挫。 而赛哪咤洪耀天也退了两步,方才清去这股冲力。 一这一顿混战,洪耀天可说是伦鸡不着蚀把米,自己教中二三流的小角色,倒被乔汝安宰了一半,而仇摩却迷毫无伤。 站起身子,洪耀天见乔汝安也在当场,知道不妙,正要开口。 不料乔汝安是何等机伶,早已冷笑一声道:“好个洪老前辈,双簧唱得真妙,安公子他们也被你瞒了过去,可惜这位九尾神龟陆老堂主不争气,要不然天下武林中人,真会以为陆大堂主死在蛇形令主手下而错把你们天全教当作是蛇形令主的敌人。哈哈” 洪耀天知道留他活口不得,也冷笑数声道:“姓乔的,毛一江便是前车之鉴,我洪耀天总不会偏待你便是了。” 众人之中,除了九尾神龟之外,竟没有一人懂得他们的对话。 晓得今晚难能讨好,九尾神龟强颜盛怒道:“我天全教与各位无涉,和武林中人,素不相犯,诸位为何一再相逼?莫道我教无人,须知武林自有公道。” 乔汝安戟指骂道:“天全教主便是蛇形令主,天全教又怎与武林人无涉啦?”仇摩也大声喊道:“乔大侠言之有理,我仇摩有物证在此。”众人都转头看他,只见他手中提着一物,竟是蛇形令主的面罩。 仇摩笑道:“适才慕二哥与教中人料缠,仇某已入室搜过,发现此面罩藏于一隐秘所在,其上仍有余温,可见蛇形令主非但是天全教中人,而且今晚曾在此谷中,不久前才离去。” 天全教中人一齐大惊,只有洪耀天和陆琪祥勃然变色。 洪耀天到底是久经风浪,瞬刻又回复到常态,怒道:“好个崆峒神剑,年纪青青,倒学会栽赃诬赖了。” 早知他们会这般说,仇摩脸不改色地道:“你天全教中房子构造,仇某自是不熟,你若问心无愧,敢否让仇某当着各位面前,公开那藏衣物的所在,那边尚有一套黑衣,已为我撕下一角,可以对证。” 陆琪祥怒道:“你崆峒神剑擅闯我圣地,求赦已是不能,还想一而再,再而三么,真是不自量力” 天全教人大声喊杀。 洪耀天旁若无人地喊道:“本舵执法何在?”派众中走出一个斜眼的汉子,躬身禀道:“本职谨受命。”在场诸人,要数这洪护法名份最高,他便开口问道:“外人擅入禁地,作何处分?”汉子恭容答道:“我教素来宽大为-,只要那人知道悔改,四肢任去其一。”洪耀天双眼紧盯仇摩道:“若那人不知改过,又如何?”执法沉声道:“千刀万刚,不足抵罪,当处裂尸之刑”教众们又同声喊杀。 仇摩见他们自唱自诺,反觉好笑,潜意识地俊目一扫,想看看慕天雕的反应如何,不料慕天雕和白衣女郎竟都不在场中,想是方才一阵翻滚,跌到山坡那边去了。 乔汝安知道洪耀天和陆琪祥已因秘密被拆穿,想打群斗,以多数的优势取胜,免得事泄于外,并且可假自己和仇摩之手,来消灭这些不知情的教众。 这真是一个一石两鸟的绝妙好计,也由此可知洪耀天心肠之毒辣。 右手一挥,洪耀天道:“本舵弟子全体执有我教之法。” 众人同声应诺,纷纷拔出兵器,大声喊道:“承天之泽,替天有道,天全为教,天全唯雄” 瞬刻已将仇摩和乔汝安二人包围起来。 二人又岂会被这等人唬住。 不过这教众虽然适才已被乔汝安伤了一半,但现在能作战的也有二十来人,而且队形分散,倒不如方才四十多人集在一起,容易应付。 二人长剑在手,背面而立,乔汝安腰上挥着那对名闻天下的双夺。 冲着洪耀天哈哈大笑,“一剑双夺震神州”道:“原来贵派‘金刚会罗汉’竟是这等豆腐架势” 他这话是点那万俟真拦截自己不成,而反被慕天雕击败的事。 洪耀天心中岂有不知,怒道:“姓乔的少口没遮拦,也是我们走了眼,凭你能当得起‘金刚会罗汉’这等大礼?” 冷冷地接了句话,仇摩道:“可惜的是个破罗汉,会不到乔元这等真金刚,倒栽在兄弟这等江湖小卒的手上,说起来可真丢人。” 作贼心虚,鄂耐烦再拖下去,九尾神龟忙道:“洪兄和他斗什么口,速战速决。” 恍然大悟,洪耀天一抡手中长剑,正要上前,不料这时谷口奔进一骑快马,从马那咻咻地气息声可知,这骏马已经过长途跋涉。 马背上伏着一个垂死的人。 洪耀天眼快,一眼瞥出竟是“风雷手”唐超!暗叫一声糟。 马儿想是认得洪耀天,奔到他面前,猛然止住,前蹄举起,一声长嘶,可怜他又那知背上的主人已是生命危殆了哩, 唐超被他一掀之力,倾跌在地上。 洪耀天忙弯腰一看,见他整个胸骨已然折断,绝对无救,也亏他竟能撑得住,赶回来报个信。 只听他神智昏迷地道:“安……复……言……” 陆琪祥在旁大惊道:“陇右大豪!” 略一思索,洪耀天忙在唐超血迹斑斑的胸衣中摸了摸,然后连连顿足道:“陆老弟,这回可全盘皆输” 陆琪祥急急道:“唐超这厮太笨,这岂非在替那安老头带路!” 洪耀天悟道:“众弟子快上!” 不料右边山头上,一声断喝,竟是一个雄劲苍老的声音:“还不给我住手!” 众人闻声一看,是一个银髯飘飘,仙风道姿的红面老者。来的这人,正是快甘黑白两道的精神领袖,“陇右大豪”安复言。 那批蠢蠢欲动的教众,这时竟乖乖地立在当场。 洪耀天见不是路,晓得不动狠不成,忙断喝道:“再不服从命令,即以此人为诫。” 话落反手一剑把身边执法的斜眼汉子,劈为两断,可怜这人又那知祸从天降,连叫喊一声都来不及,便一命赴枉死城报到去了。 一千教众那甘心服,只因平常就不服这二个护法,一入教便得了高位,而那万俟护法,初出师又吃了败仗,方才洪耀天对仇摩又没占到甜头。 所以有大胆的就喊道:“我们入教是替天有道,谁人没有父母子女,洪护法岂能妄杀无辜,一定得有个交待才有。” 群众的心理就是这样,只要有人带头,便会鼓噪起来。 果然,众人都撇下乔仇两个,反渐渐迫近洪耀天和陆琪祥立身之处。 陆琪祥抬头看到安氏父子和两个不认得的高手(即东门俊和褚一鹤),已从山上直奔下来。 忙一拉洪耀天的袖子道:“洪兄,风紧,扯啦” 虽怒气填胸,也无可奈何,洪耀天正打算往左山上走,那料到山头上早就立了五个人道 “此路不通!” 正是虬髯客和徐飞他们五个。 原来他们是从另外一路包抄的,路上却被风伦和张大哥搅了一阵,直到现在才赶来,却正好堵住去路。 怒吼一声,洪耀天飞向一个教徒,一剑刺个洞穿,劈手抢来一枝火把,丢向那主舵所在的木屋。 那初夏之时,西北天气又素为干燥,这木屋立时便点燃了起来。 见他意图烧灭证据,仇摩不由大急,忙飞身前去,想从屋中抢出“蛇形令主”的衣服。洪耀天脱身要紧,右剑左掌,施出全身能为,当者辟易。陆琪祥也以双掌殿后,这批挡路的教众又那是对手,瞬时已被他们杀到谷口。乔汝安从后面想追,却又被教徒们挡在中间,眼看那洪耀天已杀出谷口,而陆琪祥也将脱身,急得顿足不已。 不料就在那一刹那,猛听得谷外的洪耀天惊叫一声:“兄像挂彩似地。” 陆琪祥正以双掌磕飞了两个想拼命的教徒,背着谷口,边打边走,听到洪耀天的惨叫,大吃一惊连反身都不及。 谷口忽然闪进一个使长剑的人,身法端的是了得,只听他口中大喊:“天全贼子吃我岑谦一剑!”手起剑落,早已把陆琪祥刹在剑下。 这九尾神龟当年也是个成名的洞庭水寇,不料竟葬身于此。 “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为留活口,忙叫:“剑下留人。” 但岑谦这阵快剑,比狂飕还快,陆琪祥那能幸免? 仇摩这时也正从那起火的主舵中窜了出来,一边惊奇地纳罕着道:“怪了,那套黑衣服怎会不翼而飞的。” 他听到乔汝安这声急叫,身形一落,抬头便看到那久违了的岑谦大哥。 只见他右手提了三尺青锋,剑锋上还淌着一迷鲜血,气魄万千地伫立在月光下,左手举着陆琪祥的首级,长啸一声道:“天全邪徒,人人得而可诛,我岑谦愿为武林前驱” 话落,俊目忽然抹上一迷凶狠的色彩,往那谷中尚存的天全教徒回扫。 仇摩见他这等气派,实在是天下无二,与慕二哥是无分轩轾,但慕天雕却有一股忠厚之气。 而岑谦是刚强过人,真是春华秋实,各有其美。 此时众人俱已赶到谷中,仇摩正待上前,“陇右大豪”安复言长笑道:“英雄出少年,这位岑英雄诚不愧为快人快语,但今天谷中这些天全门下,既已幡然悔悟,还望为我快甘武林存些元气,网开一面如何?” 纳剑入鞘,岑谦长揖到地道:“安老英雄有言,岑某焉敢不从?” 仇摩方才上前与他见面,岑谦一惊道:“三弟怎会与二弟走散的,我在城中留下的暗记可见过没有?” 仇摩苦笑道:“二哥刚刚还在,我们要不是随着你的暗记走,怎会到了这会用县的境内?” 用力把九尾神龟的首级往地上一丢,岑谦道:“这几个月明杏一暗访,总算有了个眉目,那伤天害理的蛇形令主,一定是天全教主的化身无疑,可惜三弟你们来得太早,否则这蛇形令主,今天一定难逃公道。” 仇摩惊问道:“大哥竟比小弟捷足先登,早就伏伺在侧了么?” 惋惜地叹了口气,岑谦道:“我注意这儿,已有五天之久,每晚四更天,便有一个功力极高的夜有人来往此地,我虽不能确定他便是蛇形令主,但八九也离不了谱,那料到今晚贤弟们会有这一搅,否则明夜便要弄个分晓。” 众人听了,都为之扼腕不已。 尤其虬髯客顾宏更是愤怒地说:“蛇形令主已成天下公敌,逆天者死,死期必为不远,我顾宏必能见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乌云忽然四起,月儿暗然无光,霹雳一声响雷,一倾盆大雨似乎瞬时即将降下,也不知天公是为何而悲? 口口口口口口 斜斜的山坡下,藉着那一座斜坡隔离了那边唇枪舌剑的战场。 慕天鹏带着迷糊地躺在地上,对面躺的是那白衣的姑娘,他暗暗奇怪地问自己:“地是谁?为什么要舍命救我?” 那白衣女子拉着他一同从坡上滚到这里。 现在少女微微动了动头颈,将额前的头发摔到颈后,于是慕天雕看到了她的面容——天呀!竟是那天在华山山麓跌落慕天雕怀中的绝色少女。 少女脸上带着一种似羞似喜的神色,如飞般的红晕替她美丽的脸颊上把额加了几分艳丽慕天雕痴然叫道:“姑娘,是你……:”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姑娘那像是说:“是我。”看了看她的眼睛,又看她的嘴唇,慕天雕呐呐地道:“承蒙姑娘义加援救……:”姑娘红着脸道:“不,我,我——” 慕天雕的眼帘上似乎挂上了一层轻淡的纱幕,周遭的一切都生像变成了淡淡的迷蒙,轻柔而活泼地随着他心的弦律而震动,这女子是太美了。 忽然他似乎发现这样相对躺着大为不妥,于是他一骨碌爬起身来,倒把姑娘吓了一跳。于是姑娘也似想起,连忙翻身待要爬起,却皱眉轻唉了一声。 慕天雕忙问道:“呀,怎磨?受了伤么?”姑娘伸手微微指了指脚踝,想是方才翻滚下来扭伤的。 急切地伸手,慕天雕待要扶她起来,她不加思索伸手去接,但是就在雨只手相接的一刹那,她停住了。 于是她缓缓抬起丫头,向上看去,正碰着那一双深邃的眼光,她含羞地想:“如果……”他们的手已经紧握在一起。 只是这一个小小的接触,小姑娘的芳心却猛烈无比地震颤了一下,像是惊震了一般,她的双目大大地睁着。 轻轻地把她扶起,他瞧着她微微呻吟了一声,心中不禁充满了怜惜之情,慕天雕忍不住柔声道:“姑娘为了援救在下,竟自身受伤,这真……” 少女只微微摇了摇头,她微乱的头发随着飞扬,慕天雕下面原有一大篇感激的话,这不再也说不出来。 这时山坡的那边或者正在剑拔弩张,而坡这边的两人却是一迷也没有听见。悄悄地把手缩了回来,姑娘双颊着红道:“你——你到这里来干么?” 慕天雕道:“我追踪一个人——” 姑娘接着道:“蛇形令主?” 慕天雕道:“咦,姑娘也知道蛇形令主?呵,对了,你可也是为此人而来?” 姑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慕天雕不解地道:“近日江湖中风险酝酿,姑娘孤身有走江湖,只怕不妥……”他在不知不觉之间,对这姑娘已起了由衷的关切。 姑娘低头道:“我在寻找一个人——” 他们站得很近,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得到。 慕天雕带着询问的眼光望着她,她踌躇了一会,终于勇敢地望着慕天雕道:“我是在寻找我的丈夫。” 两朵红云飞上她的双颊,她悄悄地低下丫头。 慕天雕道:“呵……他,他是谁?” 这话听来十分不妥,其实他倒是一片好心,因为他判断这姑娘的丈夫必是武林中人,或许他能助她一臂之力。 姑娘羞涩地扬了扬眉的神秘而略带喜悦地低声道:“他名叫慕天雕” 几乎惊得跳起来,忙以手支额强自镇静了一会,慕天雕颤声道:“姑娘……姑娘的芳名可否见告?” 姑娘道:“我叫乔汝明。” 乔汝明! 那半截玉环儿上刻的不正是“乔汝明”三字?难道…… 口口口口口口 大道上静极了,除了风声和偶起的犬吠。 “呼”一声、一条人影比飞箭还快地掠过长空,不一会儿,“呼”一声,又是”条人影掠过。 前面的人哈哈笑道:“风老头,你追不上我,我也摆不脱你,我看还是算了吧。” 后面那人骂道:“姓张的天生一副没出息的胚子,我问你,你除了两条腿以外,有那一样是我老人家的对手?”前面的笑道:“哈,我便承认打不赢你老儿,可是你就是追不上我。”后面的猛纵腾空而起,喃喃怒骂:“张乌龟,张王八……”前面姓张的道:“风老儿,你在念什么经?我听不清楚。” 白龙手风伦自从赌斗输给全真派三十一代祖师后,被迫做了三十年和尚,吃了三十年的素菜,当真是嘴里淡得出鸟。 这时听姓张的说他念经,不禁勃然怒道:“伏波堡就是没有出一个好人。”姓张的一面飞奔,一面道:“此话怎说?” 风伦不答,自道:“其中又以你姓张的最没出息。” 姓张的调侃道:“怎说?” 风伦道:“我瞧你比姓姜的女娃儿都不如。”姓张的一听“姓姜的女娃儿”,心中一惊,忙道:“怎么?” 风伦道:“人家小小年纪,可毫不含糊地在黄山跟咱们几个老儿赌门,那像你……” 张某一闻此语二号道:“黄山?”他暗自忖道:“我到处寻婉儿不着,这下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见他猛然往左一挫,大叫道:“风老儿,失陪” 一这张某人轻功上确有惊世骇俗的造诣,他这猛然变向,风伦虽有出神入化的功力,也一时停脚不住。 他怒骂道:“狗厮鸟,吃我一掌。” “白龙手”掌上何等功夫,这时他身形向前直冲,掌力却往后摔出,威力竟是迷毫不减。姓张的大步飞奔,并不接架,陡使上乘轻功,竟比风伦掌力还快一步地脱出威胁圈。 风伦骂道:“该死,没种” 刷的一声停下身来,同时飞快转了一个身,他望着奔出数十丈的张某背影,气得自语道:“给这厮一闹,灵芝草也没到手,真是丢人。” 这时他的身后忽然一阵风响,那声音发觉时已在数步之内。 风伦大吃一惊,他心中飞快地忖道:“这人是谁?普天之下,具此功力的只怕不出几人” 他的思想虽快,出掌比这更快,只见他双掌向后挥出,化成一片模糊的掌影,挟着雷霆万钧的威势飞出。 轰然一响,背后那人竟然发掌硬崩,风伦只觉肩头一震,骇然反身瞪视,只见那人也是稳立当地,双脚迷毫未动。 那人沉声道:“小弟任厉参见老大。” 风伦睁大了老眼,凝视着这多年不见的兄弟,他忽然呵呵狂笑起来,大踏步地上前抓住任厉的双眉,激动地大笑着。 他的笑声迷毫没有笑意,那只是一种感情的发抒罢了,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在风伦,那只有一种——狂笑。 他的笑声不也包含着这一切的情感吗? 他的内力深厚,举世无双,笑声拖得悠长不已,当他的笑声低歇时,人屠任厉忽然跟着笑了起来。 任厉的笑声,就成了狂烈的悲歌,他的声量宏亮无比,霎时之间,似乎风云为之变色,草木为之含哀。 风伦低声道:“老三,你瘦了。”任厉紧接着道:“也老了。” 风伦道:“这几年你在那里?” 任厉道:“这几年我住在地狱中。” 风伦呆了一呆,他凝视着任厉,从那目光中,他发觉了比以前更深痛苦的神色,于是笑口常开的他,也不禁在心底里幽叹一声。 是的,时间的易逝,对于真正的痛苦,只有相对的增加。 风伦用左手抚搓了一下右腕,低声道:“老三,你同不同意这句话——还情情更多?一人屠任厉扬了扬眉,点头喟然道:“我们一生狂歌当哭,那知到头来更为情困……”风更紧了,鸣鸣地哭泣着,这位处西北的会用,从去年九月起就一直笼罩在冰雪之中,积叠的酷寒像白双一般凌割着大地。 虽然这两位当代奇人一身功力盖世,迷毫不会畏惧这严寒,但是他们的心却是在阵阵酷寒之中。 这是没有办法的,因为——他们都是老人了。 风伦道:“老三,全真派白鹤牛鼻子的徒弟出道了,你可知道?” 人屠任厉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们见过了面。” 风伦奇道:“你们朝过相?在那里?” 任厉的脸上又罩上一层哀伤,他颤声道:“在我住的地方——” 他又接着说:“若不是碰着他,你想我这一生还会再出来么?” 风伦一怔,叫道:“老三,你是说——明春和白鹤的弟子交手赌斗之后,你仍要离开我们?” 任厉沙哑地道:“不只离开你们,要离开整个天下的人类。”风伦几乎要骂将出来,但是他到底忍住了,因为他瞥见了任厉脸上那悲伤的线条。两个老人沉默地在寒风中踽踽而有,有谁能料到这是两个举世无敌的高手? 搔了搔脑门,风伦忽然道:“那年白鹤老道的师父和东海珍珠岛的‘破竹剑客’来寻咱们的晦气,老三你可还记得?” 任厉默然点点头。 风伦道:“想起来着实气人,咱们不过是跑上武当山去把武当掌教师弟蓝石老道的胡子每人拔了一根而已,又千全真老道士的事了?也要他来管闲事。” 任厉仍然默然,不过嘴角现出一迷微笑。 斜瞟了他一眼,风伦道:“老道来管闲事还情有可原,因为他也是牛鼻子,可是最气人的是‘破竹剑客’姓徐的,咱们拔武当老道的胡子玩玩,碍他姓徐的什么事?” 任历脱口道:“正是。” 风伦道:“姓徐的人讨厌,偏他剑法又厉害,那时他老对着你下杀着,老三,你道为什么?” 任厉道:“还不是我人屠平日杀人最多,恶迹最着。” 哈哈一笑,风伦道:“这徐熙彭端的是个大笨虫,他妈的,你老三那一次杀人我姓风的不在场赞助,他却老找你的碴儿。” 他停了一停又道:“那徐熙彭藉着老道士玉玄归真功夫的厉害,用他那把破剑横冲直撞终于惹得你老三发了性,舍了老命往他剑上抓去——” 任厉的白胡子下闪出一个自得的微笑。 风伦续道:“那姓徐的心肠还好,他以为你真要拼命,连忙把破剑一斜,哈哈,我老风乘机摸他一把,哈哈||” 他笑不可抑,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任厉等了半天,见他还在笑,忍不住替他道:“你乘机摸他一把,可把他裤子扯掉一大半。”适连点头,风伦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任厉望着他那可掬笑态,那些死去了的影子又在他枯寂的心田中复活起来,忍不住也爽朗地大笑起来。 这笑声,不带着迷毫愁苦,像是无比的欢乐骤然降临人间,周围的冰雪都似乎要为之解东了。 口口口口口口 晨雾笼罩着黄山,黄山却傲视着大地。在水气弥漫的山峰上,花叶都滚着一粒粒的水珠 忽然在一块巨石的后面,传出了一声声清亮的长啸,尖声滴滴地,抛入空际,是何等的清脆悦耳。 然后,有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婉儿,武功不是一日可蹴的,你那五个义兄的招式虽妙,但不是正道,所授你的又是一招半式,绝不足以制服和你功力相当的名门高弟。” 一纵上了巨石,姜婉微叹道:“张大哥偏扫兴,我哥哥和你又是那八大宗派的什么人了!” 也上了巨石,张大哥微笑道:“你这娃儿口舌太伶俐,我伏波堡武功向不传女,你又那知道天高地厚,乱诉说起祖宗来了。” 半跪在石上,抹抹微湿的长发,姜婉道:“爸爸死得早,你们就说什么传男不传女,把我往外面送,倒惹出白元仲师兄那遭事来,要是爸在……” 话落,低下头去,眼圈儿带上些红。 盘腿而坐,张大哥敛容道:“师父老人家再疼你,也不能坏了规矩,譬如说你小师兄……”他慢慢举目,眼神注视着白茫茫的天空。 婉儿诧异地抬过头来。 片刻—— 似乎自觉失态,张大哥忙强笑道:“不提也罢,还是让我说些武林中的掌故吧。” 婉儿最爱听些神奇莫测的故事,她鼓掌道:“今天不许说别人,我要你讲自己的事给我听!” 张大哥苦笑道:“我不过是个有将就木的人,有什么好说的。我还是讲堡中第三代祖师力挫八大宗派掌门的事给你听。” 嘟起小嘴,姜婉道:“张大哥别骗我,哥哥那大的本事,都要你出来对付五雄,我才不信你没和人家动过手呢?” 话落,糟了,忽想怎把在花园中伦听到的,全不打自招给说了出来。 幸好张大哥心中有事,倒没细嚼她的语句,只漫声道:“小妮子又胡闹,练武的那会没和别人过过招?” 得理不饶人,姜婉忙道:“那你不能赖皮,讲些给我听么!” 张大哥动心了。到底,又有那一个英雄肯甘心把生平事迹埋没掉;何况,眼前是一个他所深深喜爱的小娃儿呢? 他想说些,但他又有何可说呢?生平只有两战二叫者他不想说,而后者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其中的前因后果。 姜婉凝视着他,眼中充满了期待。 终于,他开口了,但仿佛又不是向她说,闭上了双眼,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这象征着内心感情的升华啊,婉儿迷惘了,但也兴奋了,她想:“他要说的,一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果然,他说:“那年,我和慕师弟在长辛店分了手,便急忙回堡来……” 婉儿惊讶地望了他一眼,因为,她一直以为她爸爸只有张大哥一个徒儿,那里又来了一个“慕师弟”? 但他仍闭着眼道:“我为了赶路,专拣荒僻路走,尽管如此,日程还十分紧凑,不料竟因而遇上了生平唯一的大战。 是一个严冬的清晨,我正要翻过鲁豫交界上的一座险峰,忽然,在那深不见底的山谷中,响起了我终生难忘的啸声。 我那时四十刚出头,正是“戒之在斗”的年纪。 先是有一个浓重的啸声,充满了肃杀之气,令人倍添寒意,而和他相搏的是一个庄严的梵唱,却富有祥和的情氛,冰雪遇之可溶。 这两个人的功力竟与师父不相上下,使我这头一遭离开堡寨的人,大吃一惊。练武人的本能,使我极想一观这两个高手的真面目,但想堡中将有大事,又放心不下。我终于咬住牙关,绝不分心,加快脚步,奔上有程,但走不到十多丈,那梵唱已占了上风。 这时忽有另一人也发声助那人反攻,这人声调较尖,有如游龙在天,在平稳徐缓的梵唱申赞来赞去,斗得更为惨烈。 我的决心又动摇了,一方面,如此三大高手在此相斗,失之交臂,未免可惜;二者,那发梵唱者闻其声而知其人,必是个极正直的佛门高徒,岂能容他受损。 幸好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那佛门的又占了上风。 我平常听师父说,武以和为贵,过激者必败,一向终不能了解,这时才恍然大悟,忙向山谷遥拜三下,以谢这不知名的指点人。 胸中既有所得,自是畅快,脚下也快了些。 那料片刻之后,又有一声突起,围攻那梵唱者。 一这次可与前回异,这三人也察觉“和为贵”的道理,便用车轮战法,却又长久保持着二对一的优势,因此那梵唱者真是岌岌可危了。 我暗暗替他着急,连堡中大事也给忘了。 他们这一攻一守,包含了多少武林妙招,我许多平常不易悟得的精妙之处,这时都豁然明朗,迅即了然于胸。 不知不觉之中,我竟跌坐在地,闻声细究。 只听那尽晋渐低,败势已露,那知绝招在后。 那三人想是贪胜心切,便乘势三音齐鸣,欲一鼓擒住敌人,那知这三音都甚暴戾,自不能相互融洽。 这佛音乘他高鸣之时,忽改平易之调,而专攻三者不相接之处,仿佛飞蛇狂舞于群峰之间,山势虽峻,却奈何他不得。 大凡音声尽出,则不易改,所以这三人立刻由胜而败,首尾不能相救,闹得狼狈不堪。我心中勃然而动,这三人功力虽高,而我或可力敌其一,但这梵唱者,我却万难望其项背了。 三人虽力图反攻,但声越响而越乱,那知忽然来了救星,而更令人惊讶的是此人声音之准。 那新出之昔,竟专和这佛音相峙,随之高低而上下,针锋相对。 我不禁恍然大悟,原来这四人本是一伙人不过是故意留下漏洞,诱他攻那些缺点,而第四人专伺补救。 前三入之音阶,由高而低,有两处不能衔接,那梵音便是攻此二处,而待他攻进已深,那第四音便挡住他,而前三者便围而攻之,成了瓮中捉鳖之势。 佛音也看出了端倪,但形势上,后退已为不能,便拼力与那第四晋相搏,想乘那合攻之势未成,努力打破袋底,便可脱出重围,而反击破他们。 我已不由自主地急奔下山谷赴援,这第四音虽是高手,却各自并不十分融洽,眼看这绝妙的阵势便要功败垂成。 那知忽来一阵急如万马奔腾的琵琶声,显然还有一个第五人在作预备,以救不时之需。”这弹琵琶者功力似还在四人之上,只听他以轮指手法,除补救第四音外,尚指挥另外三音合攻。 我本由上而下,又施出全付能为,瞬已扑到谷底,只见眼前是一幅极为秀丽的景色。横在身前的是一条已冻冰的小溪,对岸有一个竹林,大地一片雪白。 而那相斗之声,便是发自这竹林中。这竹枝的白雪,早已被震落地上,而群竹无风乱舞煞是好看,但我那有心欣赏。 梵声待到近听,更为悦耳,但五音合攻,其势必毙,我忙运功,封住脉道,以内视之法,自饮心神。 梵音已被困于第一音与第三音之间,而那琵琶声因见合围之势将成,便专助那第四音抵挡他直前的攻势。 而唯一可攻之处,便是第二晋与第三晋之间,只要一攻入,便可助那梵晋自原路脱出重围。 我抽出袖中玉笛,针对那渐渐缩小的漏洞。 笛声忽然加入了攻势,而且又是针对了他们的漏洞,立刻使五晋大为慌乱,在心理上我已占了优势,达到了奇袭的效果。 我那容他们反攻,连忙以极迅的手法,将笛音瞬刻转至极低,遍攻五音,使他们乱了阵脚,一时无法相救,而在忙乱之际,又转回到攻进去的那点上,那梵晋经我一这一提,也早就脱出了阵势。 ‘铮’的一声,那弹琵琶的竟弹断了一根弦,而随着一这翁翁不断的余音,四音顿时化为无声。 这等随意郎成格局的身法,已够得上称为武林中顶尖高手,而这梵唱者可以一敌五,虽败犹荣,功力实不可测。 我不禁捏一把汗,心中暗道侥幸。 众声俱寂,周遭倒反静得可怕,我把玉笛拢在袖中,静静地等侯变化。竹林中却毫无动静,初起阳光,照在白雪上,使人看上去有如置身幻境。 也不知何时已飘下来了朵朵雪花,落在人身上,融化了,湿透了衣服使人凉凉的,非常惬意。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竹林里连风儿都没一点,我迷惘了,难道真是幻觉不成?” 婉儿听得如醉如痴,她想:要是我能亲历其境,那多好! 那梵唱者要还活着的话,我一定要和他打:架,对了,就用“五雄”教我的妙招去和他拼,张大哥还笑不笑她是旁门左道? 张大哥瞌着双眼,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额上的汗珠已隐隐可见。他停顿了,无声地坐婉儿惊讶地拾起来,她回味着张大哥方才的话。她真奇怪,为什么又多了个“慕师弟”出来?但是,她也不敢问,而且她也不想问,因为她渴于知道那梵唱者的名字,那是她伟大的计划的起点呀! 第十三章 一只早起的苍鹰,尖鸣地在山峰掠过。 张大哥闻声,双目微张,婉儿觉得那尖锐的眼光,仿佛告诉她,他已洞穿了她的心意。于是,她羞涩地低下头去。 张大哥令人莫测地笑了笑,又闭起眼睛说:“那知我正在心神恍惚的时候,忽然,对河的林子里,传来一声:‘老僧了一,有谢足下。”我猛然一惊,原来这梵唱者竟是少林派的了一大师” 婉儿忍不住问道:“张大哥,这了一大师是谁呀?” 张大哥安祥地说:“他当时还未被尊为天下第二高手,是因全真派的鸠夷真人比他高了一辈,而功力也强些,直到鸠夷子的首徒白鹤道长掌了全真门户,他们二人才称雄于世。 我当时的内心是十分激动的,因为自从三世租力克八大宗派,两败俱伤,虽以险胜得了武林所共注目的秘图,却又猜不透其中奥妙。 其后堡中弟子就不准轻易离堡。 我从十岁拜师,到四十岁为止,竟足不出黛步,偶尔间接能取得一些消息,也不过一麟片爪而已。 那料到头一次出门,便遇见了一大师这等高手,不过依我看来,师父要不是因守祖训,足可和了一大师一拼,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号,我伏波堡大可染指。 了一大师这等身手,竟会受困于此,其对手之强,也就可知的了,我不禁暗暗纳罕,莫非是全真高手尽出不成? 我那按捺得住,便缓步过桥,走入林中。 一走到这竹林,就发觉内有玄虚,不过我伏波堡以机关布置闻名,这等明为八卦阵,其实内合武候八阵图的架势,那唬得住我。 我心中有了计较,便从容不迫地步入阵中。 才走得四转,眼前便景物一新。 只见林中有一块巨石,想是阵心,上面端坐着一个慈祥而令人肃穆的老和尚,想来便是了一大师了。 这阵中,又偏不合八卦之势,以五有之数,有五枝碗口粗细的巨竹根,上面各坐了一个黄色服装的老人,却以梅花形绕着这石头。 我这一显身阵中,他们竟似未觉,我仔细一看,原来了一大师和这五个怪汉大概在此已耗了很久。 这五个怪人想来是布阵之人,却被了一大师占了上风,抢了阵心之位,无可奈何,只有逼他离开主位才能运转阵图。 了一大师以一敌五,又陷身阵中,自然不愿轻举妄动,这种对耗之势,全以内力施为,不饿死也得拖死。 而双方正在全神贯注,作生死及英名的搏斗,又那能分心旁顾? 方才那阵子寂静,想是酣斗之后,双方都迫急得须要休息,待得大家都喘了口气,不免又对峙起来。 如此长久下去,对于了一大师自为不利,不过看情形,这五个怪人也不敢大意,所以一时大家都讨不了好。 背对我的黄衣人忽喝道:‘追云乘风’。其声如金铁交鸣,飞鸟为之落地,游鱼为之下沉。另外四个黄衣人齐声应道:‘魔教五雄’。” 婉儿惊叫一声:她的梦想完了,因为五雄都唠不了那老和尚,她还有望么?她想:怪不得张大哥敢轻视五雄了。 但是,她不愿流露出任何奇特的表情,她是一个少女,而少女心中的秘密,又怎能让其他任何一个人分享迷毫呢? 张大哥看她一眼,婉儿觉得,他又看穿了她的计划。 因为,她正在想:我胜不了他,哥哥或者可以,而慕大哥一定能,因为,他是全真高徒呀,全真派每一代可说是武林之宗。 张大哥微微地笑了一笑,婉儿苹果般的脸儿染上了朵朵的红晕,她失败了,尤其在自我克制这方面。 又闭起双眼,张大哥道:“这魔教五雄我也曾听过,其实根本没有魔教这名堂,这五个老头子老是疯疯颠颠,功力高得出奇,脾气也希奇古怪,也不知那天起,就自封做了‘魔教头子’。” 婉儿虽和五雄名为异性兄妹,其实彼此漠不相知,被张大哥这一说,倒一逗的噗嗤一声轻笑起来。 张大哥反一本正经道:“你这五位义兄,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是五个是非不明,黑白不清的老糊涂。” 细心一想许多事,也倒不差,婉儿知道说他不过,忙浅笑道:“张大哥,你掌故还没有说完呢?” 张大哥那不知她在护犊,微微摇头道:“我当时倒反怔在一旁,怎会第一次出门,便遇到六个绝顶高手? 但是,我伏波堡虽格于祖训卜我当时却是年轻气燥。因此,我反走近几步,也运气吐声道:‘四海推全真’,‘伏波震八宗’。 这是当年三世祖威震天不时,武林中最流有的两句口头禅,虽时隔五六十年,像这等老辈高手岂会不知? 果然,那背着我的黄衣老人冷冷地嗤了一声道:‘我当是谁有这么大胆,敢破我五雄的好事,谅来你伏波堡的小子,也不自量力,想插一手不成?’ 我虽弄不清楚他们之中的恩怨,但少林素以仁义着称,了一大师又是得道高僧,焉会理亏?便不理他们,向了一大师长揖道:‘大师世外高人,又何必与俗子计较?’ 那知话才出口,面对着我的那个黄衣怪人,后来我知道是五雄中的老四,人屠任厉,闻言大怒,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伏波震八宗,看五魔来教训教训伏波堡的小子。” 另外四人忙同声道:‘老四休得放过正点儿。”只因这任厉和我一过招,那合围之势便要冰治瓦解,而了一大师自然能够脱身了。 他们不提也罢,如此我岂不知其中奥妙,忽听了一大师稽首念道:‘五位施主不要误会了”真怕你这阵势,贫僧不过不愿破你们数十年心血而已,这位拖主也不必为贫僧结怨武林中人,老僧自能应付。” 那白面的黄衣人大笑道:‘老和尚少贫嘴,干坐了三天,兀自还一筹莫展你还有多大能为?’ 我暗吃一惊,他们竟对耗了三天之久,可不知为何要结恨如此之深,但此时此地那能多加追究,只有先挫挫这五个魔头的锐气。 我不待大师再言,忙激将那任厉道:‘你这个怪物,只会吹嘘,大师说得不错,要是我早就把你们一这些酒囊饭袋给打发了,看你还再说我们伏波堡的长短?’ 这任厉最是火性,那受得住言语,连声怪叫,左掌拍地,身形不变,竟腾空而起,右手向我压到。 我一生之中,还是第二次和别人交手,不禁心中有点发慌,而这任厉的功力也实在太强,所以竟使我有点手足失措了。 我本想用‘坐双托掌’之势,硬拼他一下,也让这魔头尝尝我祝融神君嫡传的‘火焰掌’,但正要施全力而为的时候,猛听得了一大师喝道:“回头是岸” 我恍然大悟,忙一低身,双掌一齐向上侧击在空中的他,同时双足一蹬,从他身下窜过,竟坐上了他原先的位置。 这下五雄合围之势顿破。我心中更是佩服大师,只因方才我即使能力敌那任厉,但于事无补,徒然两伤。而现在阵心已被大师所占,而‘五有’中的‘火门’,又被我所夺,这阵势就不足畏了。 我这下大出五雄意料之外,尤其是任厉,兀自呆在一旁,刚才那股雄风,顿时损了不少 那老大风老头长叹一声道:“为山九刃,功亏一篑,伏波堡的小子,咱们这梁子可结定了。哥儿们,走!” 他们这五个老货倒是心心相通,早已同时飞身而出。我倒反给迷糊了,这天大的干戈,竟如此轻易地化为乌有,岂非笑话? 但我心中又急,因为给堡中惹下了这场祸水,又如何对得起师父,我忙运气大声道:‘张天有随时候教,但伏波圣地却不能容你乱来。” 林外传来那风伦的长笑道:‘你那破柴寨,有啥稀奇,请我,我都不去。只要你这张天有敢出门一步,我便有你好看。”我不由松了一口气。” 婉儿听得出神,情不自禁地拍着手,装个鬼脸说:“我知道了,张大哥还是怕五雄。” 张大哥缓缓地张开眼睛,他那半带哀伤的眼神,扫向无底的深渊,仿佛历历往事,都置身眼前。 忧伤地长叹了一声,张大哥低唱道:“山前江水流浩浩,山上苍苍松柏老,舟中有客去纷纷,古今换易如秋草。” 婉儿木然了,她知道这是苏东坡“留题仙都观”的诗句,但张大哥的心境难道竟会如此多感触么? 从她牙牙学语起,她就觉得这位张大哥是冷漠的,而今日他的一言一语,又恰巧相反,她想:“他心中有难言之隐,我一定要弄出个究竟。” 是的,张天有是个看得开的人,三十多年的静养,减去了多少的火气,心静自然凉,也难怪他以八十高龄,望之仍如五十许了: 但是,他并非没有遗憾的事,他只不过是不愿提,而每当触及这般痛史的时候,感触是在所不免的,这是人之常情呀! 太阳已经高过半天,澈骨的山风迷毫不减,他们两个无声无息地坐在巨石上,群峰皆在脚下,松涛四起,仿佛置身画境。 良久,张大哥开口了:“当时我本就奇怪,为何了一大师在任厉袭击我的时候,不像五雄和我所料的一样,独身突围,而“定要我反占任厉所居的‘火门’,来破这五有阵。后来当五雄保证不上我堡捣乱后,我心情一松,竟然又忘了回头看看。 一直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我才能安定下紊乱的心神,我说不出那刻是悲伤还是高兴,应当欢欣的是能打跑了这么强大的对手,但更使人悲伤的是,大丈夫空学得一身本事,竟用来逼死了最亲近的小师弟” 婉儿惶恐地望着他那充血的脸,红红地,这不是内家高手应有的脸容呀!她惊叫道:“张大哥!” 张大哥有如触电似的抖动了一下,然后,理智又克服了冲动的情感,他喟然地长叹了一声:“唉!古今换易如秋草,真一点儿也不错。 那时当我觉得古怪的时候,忙回身一看,大师竟然不声不响地坐在那石头上。我忙上前细看,已然气息甚微, 你想,和这五大高手轮番拼斗了三天三夜,功力已是通达神化的人,就像了一老和尚这般,也难能撑得住,方才我插手的时候,大师想来已快油尽灯枯了,也怪不得五雄自认坊亏一篑,而心甘退让。 因为他们虽以五对一,但真力也耗得差不多了,不然任厉再不济,又那会被我一招之内就抢了他的位置。 大凡人在争斗的时候,都能集中意志,等到松了一口气,又不能支撑得住了,所以老和尚在这片刻之中,竟已垮倒。 我既心存救危,岂可弃重伤的老和尚于冰天雪地之中,但是,堡中的事情也不容易应付,我伏波堡祖宗百多年的心血更不能轻易白发。 我考虑了片刻,一咬牙,抱起老和尚,想在附近找个人家;因为大师主要是伤在真力虚脱,只要静心调养,无人打扰,过个把月也能自好。 但在恢复之前,尤其是当时,是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虽三尺童子,也可加害大师,所以目前紧要的是找个能避风雨的地方,最好能托给山中的猎户,这样便可两方面都无妨碍,而我也能及时赶回堡了。,那知天不从心,事与愿违,偏偏这五雄斫居的山谷中,竟没有其他人家。而这豫鲁交界的山区,千里罕人烟的地方可真多,便是这山谷外的诸峰上,也不一定能找到山居的人。 我放下了一大师,跃上了一枝竹子,纵目远眺,只见这方圆百多丈的山谷里那还有半迷人烟? 我只得又抱起了《老和尚,找到了五雄斫居的茅屋,幸好屋中日用品倒一应俱全,我便以”己的内力,用心为大师疗伤,这样最快也化了三天三夜,到我再赶回堡中,已是人事全非,尚可告慰的是宝图未失,我伏波堡的威名方能不坠。” 信手抹弄裙角,婉儿半带好奇地问道:“到底是什么宝图,弄得天下武林都结怨于哥哥?” 她心里确是费解,因为以慕大哥这般耿介的人,也想染指,不知世故的她,又那能捉摸出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呢? 张大哥微笑道:“到时候,你哥哥自然会告诉你的。” 婉儿薄嗔道:“不来了,人家已经十六岁出头了,还当人家是小孩子看。” 看她一付人小鬼大的样子,张大哥不禁大笑道:“少年那知世事艰,你还太小,譬如说你那五个拜兄的怪招,你偏捧得像个宝。” 一半儿赌气,一半儿也有点不服气,婉儿说:“那和尚要不是大哥你插上手,天下第一的名号早就换人啦” 明知她在斗气,张大哥故意逗她道:“你练了快三个月的邪功夫,咱们就较量较量看。 婉儿那肯上当,晓得他连五雄都有点不放在眼里,自己跟他斗了,可不是稳输,到时候便说不过他,忙摇手道:“气老前辈’怎能以大欺小,咱们还是评评理,你先说五雄的招数有什么不对?” 存心开导她,见已到了主题,张大哥忙饮容正颜道:“天下的事物,没有一件不是正反相合的。假如武林中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正,那么便有人专门以怪招来破各派的正宗武功,这便是反,就好像……:” 婉儿抢着道:“五雄”摇摇头,张大哥说:“不对,我所亲眼看过的,只有‘蛇形令主’一人。”“那么,五雄是正宗的了。”“不对。” “那么五雄是合正反于一家这还不好?” “都不对。五雄以反为正,自己又反过来。譬如说,上次我在陇右安家,见到‘蛇形令主’以绝招破了‘铁雕’陈鹏飞的‘顾此失彼’这一招,便是以反克正,而五雄所想的招术便是如何利用‘顾此失彼’,来使敌人发必然之怪招,然后又再破他这怪招,其收效比以正士不武功胜吝?自然是大得多。 这在他们和了一大师以啸声相搏时,便可看出。 所以是以反克反,但这种怪招如碰到对手以正宗武功,完全稳扎稳打,便无效了,所以我说他们是邪门,你服不服?” 一想果然有理,婉儿道:“我偏不信,难道五雄没遇到过正门武功的高手?” 张大哥信手抓起一片碎石,随手向上一丢,嗤的一声,划空而去,直落入山谷中。 然后对姜婉笑道:“五雄本身正宗武功也都到了化境,所以才能信手成招,譬如学草书的人,一定要从楷书着手,船随水涨,到时自会成功,像你这般练法,别‘走火入魔’了才好,就像这块石头,虽然先是向上,但终归还得落得更低。” 婉儿乘机道:“你口说无凭,也得让我知道这些个中味道,我才能认清五雄的缺点来啊。” 张大哥笑道:“你这娃子总想讨巧,也好,我就教你一些。” 那知婉儿反讥道:“哟,不是传男不传女吗?” 张大哥一怔道:“我教你,并非我伏波绝艺,而是了一大师传给我的武技。”婉儿见有好处,也就收场。 口口口口口口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个月。 在这短短三十天中,婉儿一方面在张大哥调教下,苦练正宗玄功,另方面也不时练些五雄的招式。 这些招式虽然都是妙到极顶,但苦在招招不连,因为五雄自信只要用上其中任何一招,对手就几乎不可幸免了,所以才有这等绝事。 有一天的黄昏,婉儿练过了坐功,便到山上各处走走。 黄山虽大,她可最爱一个去处! 原来此山素以峥嵘著名,山上怪石林立,但给婉儿发现了个更好的地方,一是个断崖下面,千丈绝壁之上,离顶不过三五丈处,有枝盘根巨松,那松树顶也生得奇怪,虽然枝叶甚密,但中间凹下去一大块,恰好能坐下一个人。 这几个月来,婉儿无事的时候,最喜欢坐在这里,静观白云苍天,下视万寻深渊,远眺连峰诸山,可是她怕张大哥怪她涉险,同时也有个私心,要把这地方送给慕哥哥,所以没告诉他。 这天,婉儿仍坐在那里,欣赏大自然的景色,只见夕阳返照之下,大地一片红色,远处山上的松柏几不可辨,但风儿过处,却有片片波涛,归巢的鸟儿,在脚下急飞,这等情趣,对久居堡中的她,是具有何等的诱惑! 太阳终于无可奈何地落了西山,婉儿用手帕扎住了长长的秀发卜以免被山风吹敌。她想,要是石大哥和哥哥能不相打,而能一起欣赏这景色,该是多么美妙啊!于是,她沉醉在周遭的美景中了。 葱然,断崖上发出一声幽幽的长叹,婉儿惊觉地抬起头来,但黑漆漆的,看不出是什本东西。 这人一定是个高手,因为以婉儿现在的功力,再分心也能辨出五丈之内的声息,而此人竟不声不响地已到丫头上。 婉儿初是一惊,再仔细咀嚼他那长叹声,于是,她知道这是张大哥,她顽皮地打算着,要跳上去吓他一下。 但当地正要拔身而起的时候,张大哥又叹气了,而这次,更长而且更为忧闷。 婉儿迟疑了,因为,自从上次张大哥说起五雄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位大哥哥的心事实在是十分繁重啊! 于是,她坐下来静静地听,竭力缓缓地呼吸,以免他警觉到她的存在。山风益为凌厉了,山谷中已暗的不可见底。 这时,张大哥说话了,但他是否在对山谷说话?从他那透过寒风而仍不散的声音,婉儿益发觉他功力的不可测。 那声音是:“唉,整整三十九个年头了,哈师弟你会奇怪,今年我怎没在堡中祭你,其实人生如风雨中的浮萍,又有何处能长久寄身的呢? 回想当初你进堡的时候,才不过十岁多,我叨长了二十年,慕二弟也才二十多,我们都把你当小弟弟看。 我们三个都是孤儿,更是同病相怜,但曾几何时,我们又联手把你逼死在寒热谷里。 这里虽然不是寒热谷,但也是天下名山,我想,与其在堡中找你的灵魂,还不如就此设祭,如果做了鬼还能选择居所,你也一定愿意住在这里的。” 他的声调越来越悲怆,低沉的回晋更增加了气氛,婉儿震动了,更是害怕,因为这些话竟会出之张大哥之口,莫非是在梦中? 他继续说道:“当时你和师妹要好,师父并非不想成全你们,但你竟带了那刚出生的小孩偷逃,害得师妹上了吊。” 前个月婉儿还问起,为什么堡中传男不传女,我又那能说都是你闯下的祸?” 婉儿恍然大悟,一定那哈师兄闯的祸,才害得以后的女子都不传授,心中不由暗暗恨起那哈师兄来,但可怜她那幼弱的心眼,又那会知道这人世上的许多罪恶事呢? 张大哥又说:“你逃走了也就算了,偏要在外面为非作歹,败我伏波堡百十年的名声,结果引起了天下武林的公愤,四十个各派的名武师在崂山围攻你,又被你杀了八个,伤了十多个,脱身而走,不过,你也没得好处,自己也落了个重伤。” 婉儿又觉得这哈师兄真了不起,竟有这么大的本领,心想:可惜他死了,不然我倒要看看他长的是什么样子? 深深叹了口气,张大哥又道:“你这逃出堡去,慕二弟首当其冲,因他押你的监,只让你给骗了,师父因痛心爱女之死,竟将他么了左手筋,赶出堡去。”婉儿心里纳罕,自己怎么还有个没见过面的姊姊? 那个“慕二弟”又到那里去了? 张大哥在崖上道:“等到你在崂山大败各派武师后,他们推了昆仑的萧文宗,峨嵋的张清来见师父,要求我们自清门户,否则便要遍请八大宗派的高手来围剿你。 师父是何等的人物,而你实在又太气人,当然不让那所谓的八大宗派来处决这事,恰好又碰到天外三魔来抢宝图,便要我去执法。 我上石门去找了慕二弟,和他一同去寻你。 有一天,我们走到了五台山脉的一个小支脉,因为听五台派的人说,你一月前曾在此现身,大家都料你必定北上出关去了,所以我们也急急赶路。 那料到竟会相遇在寒热谷中。 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春晨,不像今天这样的秋风刺骨,我和慕二弟从一个高山上走下坡来。 慕二弟摘下一枝小树枝,信手挥舞,只因这山路太曲折迂回,不宜展开轻功,并且偶而有三樵子,高唱山歌而过,又怕惊吓了他们,所以我们只是如常人地走着。 我们已走了一个多时辰,虽然和风拂面,也想休息休息,并打听路途,我是初次出门,幸好慕二弟已离堡多年,江湖经验总多一点。 我从山坡上望去,看到一个长方形的小山谷,知道有了人家,忙和二弟迳往那方走去,转了个弯,才不过走了十步多,便遇到一个猎人,损了猎叉,上山去干活。 那人粗壮的腰上,插了一把短刀,二弟眼快,忙推了我一把,暗指那刀鞘,仔细一瞧便认出是我伏波堡的用物,我那时真希望你已远走高飞。 师弟啊师弟,也是天意如此,从那把刀上我们竟找到了你,原来你白天躲在山中疗伤,晚上睡在这樵子家中过夜。 我和慕二弟找到你时,你正好运功一周天完毕,见了我们,脸上闪过一片死灰般的绝望,虽然立刻你又恢复了强悍冷漠的神色。 但是哈师弟,我知道,你心中是害怕极了,师弟师弟,咱们手足般的交情,干么你要自己作孽到这般地步?” 张大哥的声音刚落,但是山谷中的回响仍迷迷袅绕不绝。 “我忍住眼泪锐:‘师弟,咱们回去吧!’你‘呛’地抽出了长剑,绝然在地上划了一道,厉声道:‘从此兄弟陌路人!” 师弟,你虽然冷粉若冰,但是师兄是明白你的,你的嘴唇在颤抖着,那‘兄弟陌路人’的最后一字已低得令人听不见。 我还待劝说,你却动手挥剑刺向慕二弟,慕二弟没有防着,肩上登时让你划破一道,口子,我们再也没有办法了,兄弟血门是免不掉的事了……:” 山风把张大哥充满感情的声音送在谷间,起伏荡然,霎时山谷中像是四方都有人在伤感地低述了! “你边逃边打,最后退到绝谷的边缘,于是你像疯虎似的困兽之斗,每一招都是两败俱伤的招式,你可曾想到那时我手上一招比一招重,心中也是一点一点地往下落……:最后你振剑长笑,垂手放下剑来,你笑声未断,但是那何曾有一迷笑意? 你说:‘大师哥,给我一个痛快的。” 我正在设想一套能说服你的说辞,忽然慕二弟大鸣道:‘师哥,小心”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你突起一掌打在我的肩胛骨上,啪的一声,我的肩骨就碎了。哈师弟,我一点也不怪你,那时咱们原是在敌对的立场,何况你是为了逃生,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恨你……” 藏身树中的姜婉愈听愈是惊奇,郁郁寡言的张大哥,想不到竟是个情感丰富如此的人,那么他平日的冷漠都是装出来的啦—— 轻风徐来,张大哥的声音更低了一些:“慕二弟气得暴叫:‘好贼,好贼!”踊身拼命向你攻去。 你伤势未愈,胡乱招架了几下,就被慕二弟逼得手忙脚乱,眼看你、一寸寸被逼着退向崖边,我想喊,但是却喊不出。唉!哈师弟,你一定想不到你这个大师哥那时心如刀割的情形…… 可的一下,你的长剑被挑上空中,只见一道银光冲天而起,霎时落在云雾茫茫的崖下,你闭上限挺胸往慕二弟的剑尖上碰过来,慕二弟反而收住了剑势。 那时你回头望了望身后,那距脚跟不及半寸之处就是山崖的边缘,你背着脸,双肩上下抽动着,我不知道你是在喘息还是在哭泣……” 婉儿听到这里,无端端忽然觉得害怕起来,张大哥的声音变得像冰一样,寒冷中带着恐怖。、 她伸出小手紧紧抱住一根树干,生像是那树干能给她保护似的。 “你一转过头来,忽然大叫道:‘瞧,瞧,堡主来了”你的眼中露出骇人的神色,我和慕二弟一齐回头去看,只见来路松枝荡荡,那有半个人影?我们惊震回过头时,正看到你踊身跳下山崖” 姜婉几乎惊叫出来,崖上张,大哥说到这里,下面的话越说越低,再也听不清楚,婉儿悄悄低目下望,只见谷深不知其底,心想这一跳下去还有命么? 这时候张大哥的声音又提高起来:“师弟,师弟,一眨眼就是三十九个年头了,老堡主早就过了世,生死异途,什么怨恨也该消除了,做师哥的也没有几年好活的了,到时候,咱们黄泉相逢,再做好兄弟罢……” 婉儿感情最是脆弱,听到这里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张大哥何等功力闻声大喝,一声:“什么人?” 接着呼的一掌向下打出,他的掌力浑厚之极,而且力道收发自如。这时他一掌劈出,力道虽猛,却完全是一股推劲,中人亦不至舍对方受伤,原来逼来人现身之意,那知一掌推出,只听得一声娇呼:“呀——” 一切复归平静。 张大哥霎时间脸色变了,豆大的冷汗从他面额上冒出,他喃喃道:“是婉儿?是婉儿的声音?……” 他大步纵到崖边,大叫道:“婉儿!婉儿!” 崖下不见回应,他的内功纵然深厚,但是崖下云雾茫茫,何止数百千层,开合滚荡之间,生像是把他的声音都给吞了下去。 “婉儿!婉儿……”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有,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上面所录的,是大来苏东坡学士所作的定风波词的上半阕,想当年,也曾风靡过几多人物?而今由又湮没无闻了。 塞北之地,真是“沙痕旁墟落,风色入牛羊。”古往今来,出过多少个的英雄豪杰? 口口口口口口 一个初秋的黄昏,有一位道冠峨服,风姿如仙的人,正自吟哦着那首定风波诃,独自在塞外的大道上走着。 他那瘦削的脸容上,刻满了许多条的皱纹,象征着老去的年华,和珍贵的往事,但他那神采奕奕的双睛,却又流露出无比的毅力,和生命的意志。 这位风华绝世,望之即不似凡人的道长是谁?他便是白鹤道长——一个曾径是天下第一的高手。 塞上的风景是粗线条的,但浑然而有力,不过,他却无视于此,因为他正被一个绝顶的难题所困扰着。 问题是——天下武林都认为他是十年前塞北大战的生还者,也就是“武林第一人”这封号的当然拥有人。 但是,他自问一己尚不配得有此称号,因为他未克参加大会,就见挫于魔教五雄,虽然以五对一,胜之不武,但是他没参加大会,是不容改变的事实。 那么,究竟是谁胜了呢? 他推想了一大师获胜的机会较多,但其他与会者的实力也不容轻估,譬如白石师弟,武当的玄真道长等等,也都是一时之选。 可是无论谁胜了,却为何没人出面来昭告天下?这是武林有史来的第一遭。 较合理的判断是,两败俱伤。那么下一步是,既然都死光了,又为何没留下一迷一毫的痕迹? 要知道,天下武林十多年来,几乎都拼全力在寻找参加那大会的本门前辈的下落,可是无人能寻出任何的蛛迷马迹来。 以白鹤大师如此过人的智力,尚且不能猜透个中奥妙,也就难怪武林中人要传说纷纷了。 他一双芒布鞋,踏遍塞北各地,只因塞外地子人稀,又隔了这么多年,这些与会者所走途径,也多半不可考。 但根据十多年来,各方面汇集的结果题不,可疑的场所有三,而最合理的地方是——大难滩, 因为此地有天然的流沙,它能吞噬一切,不论善良或邪恶。也就是可以解释为何竟无还迹可寻的真因。 三个多月前,他首次发现了这地方,但一个突然出现的怪人,妨碍了他进一步的探讨。 在匆忙中,他认出了此人依稀像当年的“人屠”任厉。他至少在目前不愿意和五雄朝相 ,因此,他主动地离开了。这大违于当年不可一世的白鹤道长之道,但却能充分代表了今日舆世无争的白鹤道长。 十多年来,他因重伤而失去的武功,复原得极慢,但意外地,他的涵养深进了。 他已不是当年他师父鸠夷子口中所言的那个只能练武的小道士,而是一个年已古稀的老道长! 他边想边走,又赶了十多里路,一适时天色已暗,子大的漠野中,更增加了几分凄凉的气氛。 他这次来到塞北,已是第八次,以往他顶多每年来一次,今年可不,因为他自认为,已掌握塞北大战之迷的第一锁匙——大难滩。 迎面吹来一阵初秋的晚风,却燥热得刺人,但白鹤道长被那混杂在秋风中的声息所吸引住了,那是百多不会武人的呼吸的声音。 这百多个有家大约在三里开外处,他们的集会显然与武林眼前的局面有关,而且,他们似乎在等候某些人,因为他们只是无声地静候着。 白鹤道长踌躇了,他应不应该问这件事呢? 但正在这时,背后二里多处传来一阵马车赶路的声音,从那马儿神定气昂的鼻气声可知,这是匹宝马,而相开地也可知道这马儿的主人也不是寻常的人。 白鹤道长迅速地前后思考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这人可能便是前面那些人所等侯的领袖人物。” 他纵步起身,施开惊骇天下的全真武功,也放步往那百多人处奔去,而那宝马的脚程显然还不如他,因为她的声音已渐不可闲了。 待到近头,白鹤道长放眼一瞧,那百多人大约是在道左旁的一丛树林里,他忙一伏身,窜到那路旁的一棵大树上,以林中这百多个成名的人物,竟没有一人发现他的身形,也难怪人屠任厉在大难滩旁要一见心惊了。 不多久,那马车也赶到林边,这林中早已走出一人工局声道:“敢问可是合字上的朋友,在何处安身立柜?” 车门开处,走下一个老者,沉声道:“老夫安德百。” 其声浑然,苍劲而有力。 那人忙躬身道:“在下翻天鹞吴仁参见安老当家。”话落高声向林中诸人道:“安老当家到啦”众人一声欢呼,由那吴仁领路,安复言步入林中的广场,与之一一见过礼了。白鹤道长听那些人报的万儿,差不多快甘两省黑白二道的高手都到齐了,心中暗暗纳罕,可不知这江湖上轻易不召开的武林大会,竟为何要在这儿紧急举有? 而又如此秘密,便连自己在一路上都没听说到任何消息。 一顿熙攘之后,有一劲装老汉站起道:“今日我快甘道上的朋友们在此相聚,由不才陈景人发起,全为的是新近横有的蛇形令主。” 众人听陈景人说过之后,又是一阵子交头接耳。八宝金刀忙击掌道:“诸位少安勿燥,还是请安老当家的说几句话。” 大家听得是要请陇右大豪说话,便瞬时鸦雀无声。 陇右大豪安氏父子,本坐在陈景人的身边。 也不起身,安复言徐徐道:“蛇形令主已在快甘两省,作下了四起灭门恤案,在座诸位可有什么想法,值得大家参考的没有?” 在座中人,与那四名被害的老武师,非亲即故,或是门生晚辈,都悲愤地说道:“血债血报,尚请安老当家吩咐下来,我快甘道上的朋友决不敢有二百” 点点头,抹抹长须,安复言道:“现今八大宗派,都已派出高手追查此事,旁的不说,我快甘道上忝为地主,而各受害者又都是线上的朋友,岂能不稍加表示。” 众人都纷纷喊对。 陇右大豪正颜道:“幸好现下已杏一出,那蛇形令主便是天全教的总瓢把子,便不虞他逃到那儿去,想那天全教初起之时,也没什么劣迹,现在教徒半系盲从,半系胁从,为让他们能及时悔悟,现不定明年立春为期,我快甘道上的朋友们,届时和他作个总清算。 众人纷纷点头,允诺下来。 安复言又道:“届时,当另通知北五省的总瓢把子追云剑客侯大侠和八大宗派的掌门人,并请伏波堡能人从旁协助,务必一举直捣-南天全教的总鸵。”众人欢呼不已。 不料在白鹤道长对面,也就是安复言身后不远的林子里,冷冷地传来一声枭笑省:“哼,就许你快甘道上的朋友们报仇,难道别人就不准复仇不成?” 其声可裂木石。 众人大惊,安公子听得仔细,脱口而出道:“蛇形令主” “八宝金刀”陈景人一拧身便飞上了树稍,但见林子里一片漆黑,又那有蛇形令主的影众人不料蛇形令主功力如此之高,一阵慌乱之后,都看向陇右大豪安复言。他知道众人心意,双眉高扬,双目怒张道:“多有不义,必遭自毙,武林申还有正义二子。字,我安德百第一个向蛇形令主宣战,誓与他势不两立!” 他这几句大义凛然,理直气壮的话,使得众人方才那股忧惧,一扫而空。 白鹤道长心中暗道:“自反不缩,虽万人吾亦敢敌”便悄然飘身而退了。 口口口口口口 三天之后,在绥远省盐池的地方,又发生了震惊武林的大事, 盐池又称花马池,正在长城脚下,已是汉蒙杂居的地域,来往客贩,有如云集,也是个发达的城镇。 塞上民风强悍,碰到不好的年头,盗寇四起,花马池既是有商的中心,所以镖有的业务也十分兴旺。 城中执镖有牛耳的是镇远镖局,老镖头雷镇远绰号宝马银枪,成名已有四十多年,经历过多少风浪,除了在崂山大战伏波门下之战外,还没挂过一迷彩,武林中谁不钦仰,现下早已退休,作老太爷了。 不料这天早上竟被人发觉,宝马银枪雷镇远一家十六口,竟在一夜中死得干干净净。 只因雷老镖头早已绝意江湖,所以在城外的别庄里,每逢朔望,下辈子孙在外的,都要集中到这别庄来探望他,那料到竟因此被一网打尽。 这连警告都不事先提出的凶手是谁?他是——蛇形令主! 不错,正是那天下武林欲食其肉,寝其皮的公敌——蛇形令主! 错非他狂妄地在雷家别庄大堂的墙壁上,用被害者的鲜血写上了“蛇形令主”四个大字,并挥上了使武林谈虎色变的“蛇形令箭”。那么四用唐家就会蒙上不白之冤,因为这十六人全是唐家所特有的暗器祈杀,这暗器是“毒蜂蛛”,一种沾上一滴便能使人致命的凶毒暗器。 宝马银枪被害的消息,传的比雷电还迅速,不多天后,南北武林中人,都知道蛇形令主又干下了一件孽事。 当然,在路上的白鹤道长也知悉了,他那轻易不起波澜的心海中浮起一种奇特的感觉。 江湖中人相互仇杀,本是司空见惯的事,但这蛇形令主可做的太绝,因为他不动手则已,否则必是剑剑诛绝,决不留下一迷后患。 同时他祈找的对象,几乎千遍一律地是年近古稀的老武师,他们多半早已退休,封刀归隐。 这已被害的十四个前辈人物,虽有享名五十年以上的,但就白鹤道长看来,武功并没有什么过入之处,可是没一个不是侠义中人。 这也就是为何天下武林要代他们复仇的原因了。 白鹤道长的内心非常痛苦,因为,他已失去了逐鹿天下的资格,他功力的恢复不算慢——常人若受了五雄这一掌,不死已是奇迹。 但是,他只能拼力作战三五招,而先天气功更不能运用,他唯一可凭借是轻功,轻功虽不是致胜之唯一的条件,但至少可使他立于不败之地,因为三十六计,走为上着。而三天前,白鹤道长已领略到蛇形令主的功力,从他那可裂木石的枭笑声可知,蛇形令主已打通了任督二脉,也就是进入了武学的化境。 在十多年前,白鹤大师自己又岂把区区蛇形令主放在眼内,但是负伤之后的丹田之气,已不能运有自如,任督二脉虽通,好像废旧的故道,又有何用处? 第十四章 白鹤大师的内心是矛盾的,也有老英雄特有的悲凉。 他并不服输,还跃跃欲试,想给蛇形令主这后起之秀一点教训,但他积数十年之经验可知,自己内伤委实太重。他也知道,自己的内伤并非不可治,只要当时不死,留得一口气在总有方法可想。 十多年来不断的静心修养,已克服了第一道难关,真气尚可凝而不散,至少伤势是不会再恶化了。 但他不耐烦于缓慢的恢复,他像折翅的大鹰,无时无刻不在渴望地笔着蔚蓝色的天空。 他更知道,只要有灵药作引,自己的内伤便能恢复的如飞猛进,他的伤势有如陷在泥沼中的良驹,只要有借力之处,仍不难脱身,复驰骋于翠野之上。 他甚至还明白,能治内伤的灵药应如何去寻求,但名物早已有主,譬如伏波堡的龙涎香藏图,或陇西安家的千年灵芝草。 而全真武功,天下独尊,白鹤道长更不愿夺人之斫好,这种无我的境界,岂是少年豪侠们所能领会拘。 而白鹤大师又那真知道,自己唯一的爱徒,慕天雕也为了这些灵药而奔波于途呢?他更不知道,伏波藏宝早已落入五雄手中。 他只是怀着空入宝山而回的心绪,致力于另一方面,那工作能使他忘却目前江湖中的飞云,而使他的功力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以免陷入烦恼。 这工作便是,如何方能揭开十多年的大迷团——塞北之战的真相,及白石师弟的下落。因此,当蛇形今主正又一次地轰动了江湖的时候,他,白鹤道长,正在赶向大难滩的路上。 北地民风淳朴,又在太平年头,老百姓没有不礼神拜佛的,因此白鹤道长一袭布袍,两只芒鞋,倒也不虑匮乏。, 如此又走了几天,眼看就要到了大难滩。 这一日,白鹤大师正走近了一个小镇,这地方因往来有商不少,市面还算繁荣。他见到前面人众甚多,便放慢脚步,装做一个寻常的云游道士。 忽地背后一阵马蹄声,刹时便掠过身旁。 原来是一匹乌云盖雪的大马,上面坐了一个尖瘦的汉子,想是路赶得急了,那尘灰直起,洒的白鹤道长一身都变了黄土色。 白鹤道长微哂了一下,回想自己年青时的那股傲气,可正比这汉子还厉害些。眼看那马儿已飞快地跑进了市镇,但马上的汉子可真古怪,仍放马直奔,也不管街上许多有人。 白鹤道长目光伺等锐利,一眼便看出玄虚,原来马上那人竟似被别人点了重穴,已自动弹不得。 果然,那骏马在街上横冲直撞,早已捣得稀里糊涂,旁人一时都制他不住。这时,从街尾横路中走出一个老太婆牵了小孙女上街买些日用品,那知道祸从天降。街坊中有认得她婆孙的,忙大喊道:“张大娘留神那疯马”就是这老婆婆本耳钝,动作迟钝,听得众人如此喊道,便抬头一瞧,只见一头大马,放脚直冲过来,反吓得目瞪口呆,木立在当场。 小孙女才不过七八岁,红嫩嫩的小脸,人见人爱,她那知道命在旦夕,还用小手拍拍祖母嚷道:“奶奶看那大黑马!”同时,在街旁一家唤做来升的客寓里跑出了十多个劲装的人,见状惊叫道:“少爷还不停马”但马上那人又怎能听话,眼看重重的马蹄将践踏到这婆孙身上,胆小的路人早已把头回过去,而一千妇孺也有吓得哭了起来的。 来升客栈的大门里,一声断喝,竟有一人从众人背后飞起,直扑那马。几乎在同时,众人又听到一声清啸,只觉两眼一花,一股轻烟似的人影,自镇口扑入。 待得众人会意过来,竟是有高人舍身相救这婆孙俩,便连惊讶都来不及,那马儿早已被制住了。 白鹤道长救人要紧,也顾不得众人在旁,已自施展出天下独步的全真武功,难怪大家只觉音到人到,惊骇莫明了。 马儿被两人一揪,硬生生地站起身来,马上的那人那坐得住,早就翻身落地,却还是策马的姿势。 黑甸甸的马蹄,离那婆孙只差半个人的光景,真是险不容发。 众人惊忙过后,再定睛一瞧,只剩那大汉一个人兀自揪住那只大马,而这旋风般的人早就不见啦。 原来白鹤道长也不料另有人会舍身相救,他见马上的人一落地,右脚顺势一勾,早把他穴道解了,而身形仍往前窜,快若惊雷。 这些,多地中人又那能看得清楚?来升客寓中的一帮人这时也扑到了现场,那人穴道一解,便委软在地,众人一阵忙乱,才把他给救醒了过来。 其中有机伦些的,知道刚才那大汉是个内家高手,要不然像这奔马的千斤冲势,常人犹且避之不及,谁还敢去挡她去势? 他们使想上去,套个交情b正在这时,客寓中有人叫道:“掌门来啦” 便走出了一个白胡子的老人。 他一眼便看出端倪,便对这大汉一抱拳,打了个躬道:“原来是顾大侠高抬贵手,我褚某人代贱侄谢了。” 这人竟是虬髯客顾宏,而他所救的竟是神鹰褚一鹤的侄儿褚文斌。楮文斌是名门之后,武功自是不弱,但不知这塞北之地,竟有何人能把他封了重穴? 此人出手之辣及身手之高,真是惊人。 不改豪侠本色,顾宏长笑一声道:“褚老英雄言重了,我辈中人相互济急除患,本是常事,又何足挂心?不过褚小侠伤势不轻,还是救人要紧。” 楮顾二人,三个月前在会用县围剿蛇形令主之战中,曾见过一面,双方都心仪已久,这次重逢,当然更为相得。 大众一伙儿进了来升客寓。 褚一鹤忙着指挥众人救伤,顾宏因系外人,自不便参于,只得背着双手,信步走入褚一鹤寄寓的屋子,只见窗外几棵斜柳,一丛竹林,倒颇能说得上个雅字。 他无意中瞥见楮神鹰桌上有一张小纸笺,上面墨迹未干,淋漓尽致地书了三个大字:“大难滩。” 他见了一怔,心想这地名倒是古怪,莫非是某些世外高人寄居的地方,心中便暗暗地留意。 忽然神鹰褚一鹤走进来道:“我那犬侄的伤倒是不重,幸亏头兄先解开了他的会元要穴。” 话落一顿,双目精霍地注视着顾宏,半带凄疑的口气道:“噢,对了,顾兄可认得这是那门的身法?” 只因武林中,只要能解某门的手法,大都知道这是源自何派。可是顾宏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感。 他不失为精明的人,仔细一想前因后果,便知道褚一鹤是不明究里,不由顿足笑道:“楮兄错爱了,我顾宏若能效劳,自然不敢隐瞒,不过代楮贤侄解要穴的,可不是区区,而是另有其人。” 褚神鹰也曾听得他门下弟子说过,有一个疾如轻风的人,也曾舍身相助,知道是自己多心,错怪了顾宏,以为他是故意帮凶手隐瞒,便歉然笑道:“老弟不必多心,只因我一时心急,思虑欠周,其实贱侄这码子事,也和老弟有关呢。” 顾宏不明所以地说:“怎么说?”大步走到书桌前,拈起顾宏适才所见的那张纸条,楮一鹤道:“老弟可知道这地方?”顾宏爽朗地摇了摇头。 手抚长须,楮一鹤道:“这是我塞外顶险恶的去处,诚如其名,沙流积于绝谷之中,真说得上‘雕毛不浮,飞鸟不渡’这八个大字。” “哦,楮老英雄也认为如此,那自然是险绝天下的了。” 叹了一口气,背着双手,楮一鹤在室中慢慢地踱着道:“家兄十多年前,参加了塞北一战,听说令师叔玄真道长也曾参与,俱都生死不明。这件事,老弟一定清楚得很,十多年来,大家也没弄出点眉目。” 顾宏听他说是这事,心中便想到自己的师叔,更连想得介绍他投师的姑父,也就是惨被蛇形令主杀害的铁烟翁张青,内心便不禁凄然。 楮一鹤也曾耳闻他的惨遭变故,忙叉开话题道:“前日我门下弟子,无意中发现了这塞北大战的一迷线索,却累我这犬侄有此一。” 顾宏到底不是儿女心肠,听得这武林绝迷的塞北大战,竟被金沙门下给抄出了底,好奇之心大起,便问道:“噢,难道是尊兄的还物不成?” 楮一鹤摇头道:“那也不是,我四弟子在那大难滩边一株千年古树上,发觉枝叶浓密之处,竟有绝顶的内家高手,用手在树皮上刻了几个大字,端的是入木三分。老弟,你道是谁的手笔?” 虬髯客顾宏那能猜得出这个哑迷? 当年与会的高手,武林中传说纷纷,少说也有二十来个,固然其中功力不能达此的或有,但这等刻木成书的本领,对大部分与会高手都不算难事,譬如,他深信自己的师叔便能为比。 因此,他唯有报之以苦笑。 顿了一顿,楮一鹤道:“老弟和昆仑掌教‘天外一秀’东门大侠见过了么?”顾宏惊道:“难道是东门老大,东门彦的手笔?”点点头,楮一鹤道:“不错,那正是‘八步赶蝉’四个大字!” 心中已摸出八分情节,顾宏便笑道:“你那弟子便把这树皮揭了回来,你就派尊侄送给东门老二去鉴定笔迹,可对不对?” 连连顿足,楮一鹤叹道:“我那犬侄因事关家兄,便自告奋勇要去见东门老二,我也太疏忽,平时又看在家兄面上,督促得也不严,因此便栽了个跟头,唉,真是气人” 知道他因侄子被伤,老脸挂不下去,顾宏便畅声道:“楮老英雄也不必气短,我看这事八成是东门老大的手笔,待蛇形令主的事一了断,我们务必要把它弄个水落石出” 楮一鹤凝视着这个后起的豪侠,他想:是我老了么?为什么这些年轻的气势个个都是如此了得? 那蛇形令主、崆峒神剑、岑谦,安二公子……还有眼前的顾宏!于是,他泫然了,这是英雄的老泪! 他口中喃喃地念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顾宏被那幽闷的声音所吸引住了,于是,一刹那间,他仿佛已能领会到些许悲痛老怀的心情,因为,他也领受到更年轻人的推力, 而其中最大的一股压力,系来自慕天雕——一个将来以金鹰为绰号的新起之秀。 于是,他把视线转移到窗外的垂柳上,那枝条儿失去了光辉,兀自无力地在秋风中飘摇着。 他想:这就是老英雄最好的借镜! 北国的春,妩媚仍带着令人难耐的寒冷,高峰的白顶儿在微弱的阳光中闪烁,给人无限辉煌的感觉。 两棵槎哑的枯枝斜斜地伸出去,那高及人肩的乱石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在这浩渺无边的周遭里,他显得那么渺小。 这个人影飞快地移动着,而且静悄悄地,一迷声音也不曾发出,直令人以为他在乘风御气。 他轻轻飞过一块山石,落在两块比他人还高的大岩之间,于是从外面看去,这荒凉的山区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平静。 两块巨石间的他缓缓弯下腰,凑近石根,只见石根边斜斜立着一块残缺不全的古老石碑,他耐心把碑上的尘土弄去,霎时,那石碑上显出三个古篆:“大难滩”。 他轻嘘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微风吹过,他颔下的胡须随风飘曳,他的双眉紧紧地皱着。他仰着头看了看天,天空的红是对着他的头顶,原来金黄的光芒被那厚厚的冷气所隔,显得有些儿惨白。 也不见他双脚用劲,他的身形斗然飘上巨岩,一直向北奔去。 渐渐他奔上一个陡峭的峰峦,眼前陡然呈现好一片奇景——峰峦不是一片笔直的悬崖,崖下环谷一带,如一弯山涧一般,但是那谷涧中不是流水,而且好一片黄沙, 他似乎对,这里的地势十分熟悉。 他轻巧地从山石上跃到崖边上,山下黄沙其平如镜,其静如水,衬着那些嵯峨怪石,益发显得平静中带着极高度的神秘。 他望着黄沙喃喃低语道:“大难滩,山石有灵,请佑贫道得知真象。” “轰”! 天色骤然一暗,一个霹雳大雷响起,霎时之间,风云变色,怪风连过,谷中黄沙滚滚,竟是一片愁云惨雾。 他木然望着突然昏暗的天,心中似有所悟,喃喃仰首问天道:“难道当年赴约的人无一幸免地全都死了?全都死在这谷中?” “轰隆”! 一又是一个焦雷, 这时那乱石的另一边,悄悄地又出现了一个人,这人同样地似乎对地形熟悉无比,轻快地飞跃而来。 在他的心中,可能以为这地方绝不会有人迹,是以他是-着头疾步飞纵。 站在崖边的老道士也没有笔见那边跑来的人。 他仍然在沉思之中,他望着那谷中特立的孤峰,峰上很奇怪的是有一大片山石露出被人削刮过的痕迹,他暗暗道:“那孤峰虽觉可疑,但我前后渡谷勘杏一四次,并无任何发现!” 突然,他似乎发现有人走近于是他无声无息地悄悄隐在一块大石之后。 来人身形快得惊人,直有一泻千里之感。 道人在暗处心中猛然大惊,暗道:“这人是谁?看他身形虽则轻快无比,其实举步蹈空之际,有如雷霆万钩,分明内功已入化境,不料当今世上还有这等高人” “这人是谁?这人是谁?” 那人忽然停住飞奔,望着一块巨石发呆。 道人忍不住也向那巨石笔去,只见石上刻着寸深一个大字:“杀” 来人喃喃地道:“啊,人屠,人屠,想不到姓任的还没有死” 在暗中点了点头,道人暗道:“嗯,那日在谷中碰着的果然是任厉,难怪功力那么惊人,不过我猜想他也没有看出我是谁。” 那人对着那一个龙飞凤舞的“杀”字凝视了好半天,这才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每一步走出,信步祈至,竟如有泰山压顶之灭,但是落地却又轻若四两棉花,这是一流高手所具的特色。 山石后的道人悄悄地心深处问自己:“当年我有没有这等功力?如果我内脉不受钜伤的话,甜有没有这般功力?” 在心深处,有一个坚定的回答缓缓地升起:“白鹤,你有的,那时候你就有的!”于是他苍老的脸上浮出一个安慰的微笑。 那人又走近了一些,道人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面目,只见那人年约六旬以上,惨黄色的脸孔,倒像是魔制的人头一般,一点表情都没有。 道人在心中暗道:“哼!这厮用的是人皮面罩,难道还瞒得我么?”那人到了崖边,就在方才道人立的地方停下。 他望了笔谷底一片昏暗,又望了望天,太阳从漫天愁云惨雾之中现出来,看来还没有月亮光明。 他喃喃道:“嗯,又是十五了,自从那年以后,十年来每月十五的正午子夜,这谷都是鬼哭人号,难道天地之间当真有神鬼之事么?” 吃了一惊,道人暗呼:“十年前是什么事啊?你快说下去啊” 那人又望了望谷底,冷笑了一声,那笑声就如冰霜一般,又冷又锐,刺入耳膜,他低声道:“新鬼怨烦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哼,大难滩早应该改为鬼哭滩。” 道人又是一惊,只见那人四面看了看没有人,便坐了下来,盘膝打坐,过了一会,那人头顶上冒出阵阵白烟,白烟由淡而浓,又由浓而淡。 那人一跃而起,自百自语道:“我这功力也算得上炉火纯青啦,可是那内伤始终无法痊愈,唉,这内伤好厉害,整整二十年都治不好……” 道人在石后瞪大了眼,想道:“什么?这人也有内伤?也是二十年无法治愈,那么难道说……” 却听那人又道:“嘿嘿,不过这内伤也总算让我给克服了大半,只要不拼出全力到筋疲力竭的地步,便和没伤一般无异,但是环顾宇内,有谁能置我于筋疲力竭之地步?哈哈” 他左手:掌拾在石上,只见那石块立时粉碎。 道人暗惊道:“哟,峨咱的‘指天划地’!难道这人是峨嵋……” “噗”,又是一声,那人右手也一掌拍在石上,石块虽未碎裂,但是却现出一个深深的掌印。道人更惊暗道:“嘿,漠南金沙掌,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人望着一堆石粉,一个掌印,不禁得意地笑出声来:“哈哈……”石后的道人险些叫出了声。 他急对自己道:“智明和尚是以前蛾嵋的掌门;啊,智明也是当年参加塞北大战而失踪的,怎么这人……” 他心中过份惊骇,脚绊石子,发出“拍”的一声,那人比一阵旋风还快地反转身来,大声道:“什么人?快些出来” 道人心中大急,暗道:“糟啦,我除了轻功以外,别的一样也没有恢复,这下被他发现势必不免一战,这便如何是好?” 但是形势不许可他稍作迟缓,他不得已一晃身形,轻若鸿毛地飞上山石,倒把那人惊退了一步! 那人似乎也惊震于道人的美妙轻功,他瞪眼打量了一番,忽然干笑道:“嘿嘿,道长可是武当教玄相道人?” 怔了一怔,随郎恍然,道人暗道:“他看我是道士,又有这手轻功,是以想到武当玄相真人身上啦——” 他口中却答道:“贫道并非武当……” 那人道:“道长仙风道骨,来此有何贵干?” 道人稽首道:“贫道游方天下,却从未到过这等险绝之地,今日得胆此谷,方信造物之奇,当真不可以凡情揣度,施主雅人,亦以为然乎?” 他原是信口开河,胡乱拉扯的,那知那人也真像不怀疑他似的,也哈哈大笑道:“敝人家住此山谷已有二十整年,从未见人敢入此险地,道长可谓胆大气壮,亦是敝人与道长有缘,快请到敝舍一谈——” 万料不到他说出这般话来,好在他原意也是尽量扯,道人便道:“原来拖主家住此处,那当真是岩穴奇士当之无愧的了,未知尊舍何处?” 手指谷下,那人突然厉声道:“就在谷下” 心中一跳,道人仍笑道:“这山谷下得去么?贫道先前还以为无路可下哩”那人冷哼一声,大刺刺地道:“老道还要装蒜么?快与我自寻了断”话落指了指崖下的沙滩。 道人被他这句话激动了轩丈雄心,但他只平静地道:“五十年来,天下还般有人敢对贫道说这话。” 他这句话虽然听来平淡,实则凛凛威风,完全是一派宗师的口吻。 那人暗暗大吃一惊,他搜尽脑海也寻不出这个道人的来历,于是他冷笑了一声道:一普天之下任何人碰着我说这话,也只有乖乖地听着。”道人挑衅地问:“如果不呢?” 此刻他似已完全忘记了自身功力全失的事,那人闻言冷冷地道:“如果不,就滚下去!他再指了指崖下的沙滩,道人开始有一种预感,他觉得在一切困惑的问题中,眼前这个人是最大的线索,相较之下,他本身的安危反倒变成其次了。 于是他试探地道:“贫道有句忠言——” 这话突如其来,那人吃了一惊,忍不住道:“什么?” 道人一字一字地道:“多有不义必自毙!施主要留神啊!” 他的双目紧紧盯着那人的脸,但是那人脸上一迷表情都没有,原来他是带着人皮面罩。 道人正自失望,那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带着些许不寻常的激动。他大笑道:“包括老天爷在内,宇宙之中没有一物能制服老有” 他的笑声方落,轰然一个霹雳大雷,震得大地都似乎一跳,重重地掩住了他的狂笑,那人止住笑声,不约而同地和道人一齐抬头看了看天,他的眼中微带着一迷恐惧;云雾尽散、日光明亮起来。 日光一亮,立刻地下现出偏向左边的短影儿,先前的影儿是偏右的,那人发现了这影子,在心中暗道:“是午后时分了。” 道人针对着那人的狂言,轻蔑地道:“据贫道所知,世上有一人能制服施主。”这一个人,只有道人自己知道,那是指他自己啊! 听了这话,似乎不甚了解道人之意,那人狂傲地大笑道:“……当年神州第二高手了一大师尚且奈何我不得,凭你这牛鼻子就成么?” 道人的双眉暗中挑动了一下,那“了一大师”四个字像是打中了他心的那根弦,他的声音变得海阔天空般地豪气千云和不可一世:“你以为了一大师做不到的事,贫道就无法做到么?” 那人惊震得瞪大了眼,他认为中说这句话的人世上仅是寥寥可数,而在这些人中他不认识的,那只有一个,除非是他…… 于是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压低着嗓子道:“你可是白鹤?” 道人也压低了嗓子道:“你现在才知道?” 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直退到悬崖的边缘,那人暗中把全身功力偏布,屏住呼息。 白鹤道长开始考虑到现实,他暗想道:“我躲在石后听得他自言自语,那么他是非杀我灭口不可了,现下我功力全失,不堪一击,应该如何是好?” 他明知不可能,但是仍然存着希望地猛一提气,那口气到了丹田之上就散去了,再也无法凝聚,他暗暗长叹了一声。 他心中又想:“这人带着人皮面罩,功力有骇人听闻的高强,而且他既练漠南金沙掌力,又具上乘峨嵋内家神功,却不知究是什么人?” “反正我此刻绝不能露出迷毫畏态……”于是他双目低垂,用他数十年的定力压抑住自己的紧张,静静地立着。 他的表面果然现出无比的淡然平静,但是他的内心,毕竟紧张万分,他仿佛听见对面那人的脚步声,一步步渐渐近了,于是他心中更加慌了…… 终于,他似乎感到那人已到了眼前,于是他猛然睁开了眼,奇怪的是,对面那人依然站在原地,而且面色木然,似乎也在思索一件极难决定之事。 原来白鹤道长紧张过度,他可忘记了对方既知他是白鹤道长,又岂敢妄然出手? 那人正在想:“糟啦,我方才自言自语全让他给听去了,这牛鼻子威震天下,我即使能胜他也非得拼至力竭精疲的地步,那时内伤突发,岂不……” 白鹤道长正是当局者迷,一时在心中猜疑,脸上流过一迷不自然之色。那人鹰眼一扬,正好瞧见。心中一怔,暗道:“难道这牛鼻子是假冒的?”此念一生,他立刻仔细打量。 白鹤心中一跳,信口胡扯地道:“施主没有别的事了么?” 闻言心中又是一动,那人暗道:“这斯知我秘密,万万留他不得,而且这厮若是冒牌的话,一这个跟斗可栽大了……” 于是他提气运于掌上准备一举突击,但是过了一会,他又缓缓放松下来,到底白鹤的威名太大了,他不敢作此冒险。 他暗暗道:“我宁愿让他骗一次,也不能吃这个大亏。”白鹤道长很快地道:“那么贫道失陪了。” 冷哼一声,眼见白鹤转身要走,那人心中又急了起来,一个念头突然升起:“管他是不是白鹤道长,他一转身,我立施暗算,难道他能逃脱?” 于是他悄悄把全身功力齐聚右臂之上,白鹤仍然缓慢潇洒地转过身躯,一步跨出,竟到了七八丈外! 这是全真的轻功绝学,白鹤道长故意全力施为,果然精彩绝伦。那人单掌已提了起来,忽又停住。他捏了一把冷汗,暗自么幸道:“幸好没有妄动,这牛鼻子不折不扣正是白鹤老儿” 白鹤道长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背后的变化,他仍保持着挺直的姿势,大步前有。 那人似乎生性多变好疑,他确定此人是白鹤之后,心头一转,又想起一个念头来:“哼!他是白鹤便怎的?我至少要上去试他一招” 于是他大声喊道:“喂,喂,道长留步,待老夫送客。” 他大步赶上去,白鹤道长一听他语气,心知有变,当下一长身形二则有更快,但是猛然想,自己轻功亦未恢复完全,那人功力惊人?久奔之下势必要被迫上,于是他故意冷笑一声,突地停下身形。 呼的一声,那人也到了他身边,他暗道一声“好快的身形”,回过头来。 那人上前来和声道:“道长既是不肯稍留,咱们就此别过,且受老夫一礼” 话落双拳一抱,当胸揖将下来,白鹤道长见他双拳虽是虚抱,但是双肩处隆起如贲,心下猛然下沉。 他原先甚是恐惧,到了此时,反倒心中爽然,朗笑一声道:“鼠子敢尔?” 蓦然之间,一声长笑划过长空,白鹤道长忽觉一股力道直推过来。 他此时功力全失,身不由己地左跨三步,接着“蓬”的一声暴震,带人皮面罩之人全身一荡! 只见白鹤原来立身之处站着一个白发皤皤的老人,也正一仰身躯,化去震势。 白鹤从侧面望去,觉得那老人依稀有点眼熟,但却记不起,那带着面罩的家伙也正瞪目打量着老者。白鹤熟悉的觉出,方才那、一震之间所产生的气旋,那是两个一流高手相搏时的特征啊, 那人万料不到这白发老人突然下降,他阴恻侧地冷笑一声:“报上名来罢!”话落,他一掌猛击而出,竟是武当派中绝招“鬼箭飞磷”。 大吃一惊,白鹤暗道:“怎么武当的绝招他也会施得如此精纯?这一招好强的内力,只怕当年我也不过如此!” 那人这一招突劈而出,真有万钧雷霆之势,但是忽然之间,那人手掌停在空中,不再下落—— 白鹤虽然功力全失,但是武学之深,当今武林仍匮出其右者,他一瞥之下,已知详情,原来那白发老人双手不动,但是右掌向上翻起,中指翘伸,正隐隐指向那人掌心那指尖中突然冒出阵阵白烟, 愕然大笑,那人厉声道:“金银指,原来是你” 白鹤只觉胸中猛然一震,眼前这白发皤皤的老人,那侧面突出的面容轮廓,依然仍是昔年那耀武扬威的大魔头的影子。 他在心中沉重地呼喊:“老了,我们都老了,这该是少年人的时代啦——不,该是雕儿的天下啦!” 昔日在魔教五雄中名排第二的金银指丘正,摸着白雪般的长须,微微笑道:“你老儿举止我熟悉得紧呢,快把面罩除不让我看看——” 那人蓦然大笑,翻身跃起,飞步往那山石垒垒的来路奔去。 白鹤望着那人起步的背影,心中忽然想起什么,但却记不出究竟是什么。他茫然问自己:“他是谁?他是谁?怎么那么熟悉?” 金银指丘正转过身来,朗声大笑道:“哈哈哈,道长别来无恙,大快吾怀!” 白鹤以为他仍要唤自己“小道士”,这时听他唤“道长”,顿时一揖至地道:“丘老前,辈仙龄童颜,贫道今生再得重睹,何幸加之” 二十年前,他们在竹枝山上一场大战,白鹤从此功力全失,至今他们之间仍有慕天鹏挑战之约未了,但是他们重逢之下,彬彬洒然,虽然措辞客气,但是那话里句间仍然蕴含着无限的真诚祝福。 这正是武林英雄的本色! 金银指拈着自己的长髯,仰首望着苍天。 他脑海中又浮起当年竹枝山上那个“小道士”,气壮山河地一连指向五人以一挑五的情景,他的嘴角上露出了豪壮微笑。 白鹤道长的双眼凝望着崖下的黄沙,午时一过,此刻又恢复了平静,淡黄的,均匀的,于是茫茫中出现了“天下第一”四个大字,然而那四个大字忽然之间长出了双翅,渐渐飞远恶了一下口水,白鹤喃喃道:“不打紧的,不打紧的,雕儿会隐隐地捕捉住它的!”他转过头来,正碰着丘正眼光,丘正和蔼地微笑着,大声道:“道长轻功恢复大半,实在可喜可贺。” 洒然一笑,白鹤道:“贫道二十年苦功,八脉仅能勉通一脉,看来此是难以痊复的了。 对于白鹤的内伤,丘正虽然感到歉然,但他迷毫没有愧色,而白鹤道长更是无悔意,对于这严重的伤,他只有无比的骄傲。 所以他们谈到这事时,彼此没有迷毫的尴尬。 望着那温和的笑容,白鹤心想:“时间使人变了,虽然他的本性不会变,但是他的凶气全被消磨尽了。” 淡淡地一笑,丘正道:“明春,令徒必将赴昔日之约,老夫衷心望他一举名震天下” 白鹤道长朗笑一声,不置可否,但是他那爽朗的笑声中有着无限的信心。 伸手拍了拍头,想了想没有什么好讲的了,于是金银指长笑了一声,箭步如飞而去。 望了望四周,白鹤道长心中想:“那个带人皮罩的人,究竟是谁呢?只要让我再看看他的举止有动,我想一定能记起他尽谁的——我猜想,那时这个神秘之谷的秘密,必然能在此人身上寻得结果的。” 他走到崖边,再向下看了看这大难之滩,由于他已得了一条线索,突然之间这神秘之谷似乎显得不那么神秘了。 他轻轻转过身来,快步离开这山崖,霎时踪迹渺然。 山崖上又恢复了平静。 黄少依然,峨嵯无恙,三个时辰过去了。 “刷”一声,一条人影落了下来,几乎是沿着同样的路径,在较好落脚的石块上飞步而来。 他熟稔地奔到了悬崖边,仔细地杏一勘四方,不见人迹,于是他站到一块突出的山石上,堤气大斗起来:“盛夏结冰,严冬汗淋;寒热之谷,天下奇景。” 他的声音好生宏亮,在山峦中回响不绝,最后一个“景”字刚出口,第一个“盛”字的回晋正好传到,霎时宛如山的对面也有一人紧接他在朗呼这四句话。 他喊了两遍,四顾不见人踪。 他不禁皱眉咦了一声:“怎么到这时候还没有来,我还以为我已迟到了三个时辰哩。一日光下,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面容,是一个清瘦的老者,颔下长髯杂生,双目精光奕奕 等了一会,他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喃喃道:“怎么还不来呢?”于是他又提气朗声道:“盛夏结冰,严冷汗淋;寒热之谷,天下奇景!” 话落,猛可旋身反转,搓掌厉声道:“什么人?”果然背后石上不知何时已有一人昴然而立。 那人身高体阔,虎臂狼腰,立在石上宛如玉树临风,这老者忍不住惊叫出:“姓乔的,是你” 那人昂然道:“万俟大护法请了,小可乔汝安这厢有礼。”这人竟是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 万俟真万料不到乔汝安会在此地出现,他冷冷瞪了乔汝安一眼,正要开口,乔汝安已先道:“敢问大护法,何谓‘寒热之谷’?难道此谷又名寒热之谷么?” 心中一震,万俟真暗想:“敢情姓乔的把方才我呼喊的讯号给听去了。” 他面上却是一沉,粗声道:“寒热之谷就是寒热之谷,此谷乃是大难之滩。” 仰天打个大哈哈,乔汝安缓缓地道:“如果乔某猜得不错,我想这谷中含有某种秘密,哈哈。” 脸色微变,万俟真强道:“竟有这等事?乔大侠且可说给老有听听么?” 见他装傻,便不再多问,乔汝安只轻描淡写道:“天下武林都已注意到这绝谷来啦,乔某以为即使有秘密,那秘密也保持不了多久啦,哼!” 万俟真心中更惊,暗道:“我替教主传信,原也算不得什么大秘密之事,难道教主他们真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在进有?” 他身为大护法,竟也不明教主的底细,想到这里不禁大是怀疑,暗道:“我万俟真乃藏派武林一脉之尊,为了那……一句之诺,跑来替这捞什子护法,大丈夫一言九鼎,那也罢了,但你们若有什么伤天害理的阴谋,那可别怪我万俟真翻脸不认人。” 云台魔君一生有事暴燥乖张,虽然杀人无数,但他自认为不曾妄杀无辜,正派武林虽以魔头视之,倒也不对他深痛绝恶。 见他沉吟不语,乔汝安不禁有些奇怪,心想:“看来万俟真是要来会见某人,而如此一闹,那人即使来了只怕也不敢露面啦,我不如先有离开;”于是双拳一抱,大声道:“乔某赶路路过,此刻先有一步啦。” 话落也不待万俟真答话,反身就走。 万俟真根本没有听清楚他说些什么,这时见他反身奔去,猛可想起:“不管怎地,此时我既为天全教效力,自应忠于其事,岂能让他听得咱们讯号而离去?” 于是他大叫一声:“姓乔的,给我留下” 同时身形暴长,猛可一掌拍向乔汝安。 觉到背上劲风直逼,乔汝安反手一记“倒打金钟”挥出,身形向左一倾,滴溜溜地转了一个圈儿。 两股力道在空中一撞,乔汝安双肩一晃,万俟真也落到地下,他厉声道:“乔汝安,今天你走不成啦。” 双臂一挥,双手捏着那一双名震武林的“双夺”,乔汝安冷笑道:“我早就知道咱们一仗是免不了的” 万俟真功力遍布,立时恢复了那乖戾狂傲之态,似乎他那名满武林的藏派武功生就具有这等乖戾的特色似的。 乔汝安把右手之夺一齐让左手拿着,右手一挥,长剑到了手上。 万俟真沙声道:“好一个一剑双夺震神州” 把长剑伸直,乔汝安安祥地道:“那日承蒙大护法摆下‘金刚会罗汉’乔某因故不克赶 到,今是好了却此愿。” 黑嘿一笑,万俟真大声道:“说实话,我万俟真实敬重你这条汉子,可是你既要找敝教的碴一儿,那就怨不得老夫啦” 乔汝安道:“天全教主用蛇形令主之名头在武林个大杀无辜,便是我侨某不管,天下人又岂会袖手?万俟大护法若是还知道敬重汉子这四个字,就不该助纣为虐了。一万俟真猛然拍掌,拍向乔汝安肩头。 乔汝安剑夺一分,侧身抢攻。 万俟真见他招式精微,暗自点首,反手一连挥出三掌。 万俟真雄踞西藏武林,功力何等深子,那日慕天雕施出无坚不摧的先天气功,才把他勉力击退,而自身受伤极重。 乔汝安先前还愤其空手迎战,这时见他三掌劈出,怪异之中自含无穷之妙,心中一凛,大喝一声,双臂齐挥,施出一剑双夺绝学。 他这一剑双夺施展开来,实有神鬼之威。万俟真暗觉自己掌风有若劈在钢墙铁壁之上,不禁暗道:“这厮年纪轻轻,却已威震武林,确实良有以也。” 万矣真连发三掌,竟被乔汝安硬接下。 无心久战,乔汝安大喝一声,宛如舌绽春雷,一剑如游龙般吞吐一扫,起步拔起数丈,朗声道:“乔某不奉陪了,异日有缘,当得求教。” 万俟真正要追赶,猛听乔汝安声音:“万俟前辈威震天下,何苦寄人篱下助纣为虐?一万俟真有如心中被重重打了一击,顿时怔在当地,眼睁睁望着乔汝安如飞而去。一个时辰又过去了。两个时辰又过去了,天色渐黑。 万俟真仍站在崖边,他心想:“天黑了,他也许不会来了。”就在此时,一条人影如飞而来,万俟真环眼一瞥,暗叫道:“啊,来了。” 那人走近了,只见他面若木偶,毫无表情,万俟真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了过去,口中道:“教主命我送来的。” 把锦囊接过,冷冷盯住万俟真,那人突然道:“万俟真,居庸关上你说的什么话?” 怔了一怔,万俟真立刻大声道:“哼,居庸关上我输给你一招,答应你听那小子命令做他的护法,为期一共三年;老夫一个字也没有忘记——我问你,那小子究竟是你什么人?你们究竟——” 那人厉声道:“万俟真,你可是要反悔么?” 万俟真大笑道:“万俟真向来说一是一,说:“是二,既然栽给你了,何侮之有?”那人声音稍和地道:“嘿,两个时辰前,和你交手的那厮是什么人?” 万俟真口中答道:“是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心中却暗道:“好啊,原来你早就来 了,为什么现在才出来?” 那人道:“乔汝安?这毛头小子功力很深啊——你一定在怪我何以不早出来是吧?” “正是。” “那乔汝安好快的脚程,他和你交手胜负未分,忽然离去,必是已猜知你我之相约,我岂能立刻现身?” “此地山石垒垒,你怎知他此刻不在近旁?”“我遍查周近五里方圆,姓乔的必已走远了。”“你有回信带给教主那小子么?”“你在别处也是唤教主为‘小子’么?” 万俟真大笑道:“居庸关上,并没规定我不准唤小子啊?” 那人厉吼道:“不许你胡唤乱叫,否则便是违犯诺言” 冷笑一声,万俟真道:“老夫走了。”话落猛施轻功,如飞而去。那人望了望初升的月亮,把锦囊藏在怀中,如飞而去。 第十五章 这时不远的山石后,一个人影矫捷地露出头来,他喃喃低语,夹着剧烈的喘息声:“嗨,那人好厉害的身法,我一口气奔了百余里路才算又绕回来而没让他发现。可惜那人带着人皮面罩,否则——” “听他们对话的口气,蛇形令主||也就是那天全教主,正和这怪人有密切之关系,看来天全教还要受这人的节制哪!”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正是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 大雪铺满了原野,村落中偶而还有几个人耐着酷寒在外面有走,西北的初春,比起柳垂莺啼的江南,真有天壤之别。 慕天雕驾了一部马车,正在官道上赶着。 仍是月前在会用县时的打扮,但是,他的内心却没有往日的平静。因为,他忽然知道,自己竟有个未过门的妻子,她……乔汝明, 以前,慕天雕渴于想杳画这三个字的主人,他想由此找出自己的身世,但是,现在他真希望自己没有遇到乔汝明。 其实,她那如云的秀发,樱唇粉鼻,秋水寒星似的双眼……没有一处不是代表着绝世的美。 在华山初见她的时候,他有一个直觉,认为她是神仙的化身,而且到今天,他并未改初衷。 可是,慕天雕只能对她歉然了,因为,在千里之外的伏波堡中,已有一个痴情的少女,窃去了那颗秉性忠厚的心,于是,他又悄悄地离开了乔汝明。 离开了她,到那里去呢?他右手一扬,清脆的鞭声,便划空而发。马儿拼力地奔驰着,地上不断地增加了点点蹄痕,眼前,便有一个不大的集子。 马儿望见前面有了人烟,一声欢嘶,愈发奔得快了。 正在这时,两乘快骑,由后面飞奔而来,掠过慕天雕车边。 马上一人回首瞥他一眼,大声对另一人道:“老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瞧,这厮是谁?” 慕天雕闻言,甚为耳熟,抬头一瞧一亮是铁笔秀士和追云狒何通宇两人。 武林三英中的神拳金刚白元仲被慕天雕杀了之后,三英剩了两个,声望自然失色不少,江湖中也称不上英雄好汉了。 慕天雕当他是架梁子来的,自己心烦的很,此时实在不愿节外生枝,正在想避开算了。 不料铁笔秀士一勒座骑,长笑道:“姓慕的别来可无恙乎?” 放缓了脚力,追云狒道:“老大别再客套,赶办正经事要紧” 慕天雕听他们口气甚为友善,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不禁赧然,但一时又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只因他平时出言呐呐,不善交际,他不禁暗暗着急,心想:要是仇三弟在身边就好了, 他们两人何等江湖,那有不知慕天鹏心中所思之理,但自己既然不是存心寻碴一子来的,而当年华山一战,误会已是澄清,岂能一味错怪他人,忙接口道:“蛇形令主已下书华山派双龙剑王振飞,慕少侠可有意思来淌这趟浑水?” 若依照四个月前的心情,慕天雕真是求之不得,但现在,他不愿再去凑兴。 他永远不会忘了那一幕——当他强使自己忘却乔汝明那凄幽的眼光,而舍她狂奔而去。他甚至连仇摩都没通知,他只想永远离开世界,甚至包括他私下慕念的婉儿, 因此,他断然地摇了摇头。 武林二秀大出意外,“铁笔秀±”曾绰还沉得住气。 “追云狒”何通宇年纪较轻,手中马鞭猛地一扬,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大哥,走吧,人家可是天下第一的大侠列!” 慕天鹏知道他们误会了,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二人已策骑飞奔而去。 不过,就是他有机会解释,他也不能说出苦衷,因为天下无人能相信,全真门下的弟子会处处躲避一个女子,而远走天涯。 因此,他只是苦笑地扬起马鞭,继续他那漫无目的的路程。 这时尚是午后不久,所以武林二英并没在村中歇脚,但慕天雕可不然,因为他本无所为,所以故意停了马,免得再碰上武林二英。 一宿无话,第二日早上,慕天雕打那唯一的小客栈中出来,正要套车上路,在他低头细绑马肚带的时候,无意中瞧见墙脚离地半尺处,有人以刀尖粗略地刻了一枝宝剑的图案。 这图案的手法,对他何等的熟悉,他不假思索便知,这是仇摩和他所特有的暗号,而且是紧急的信号。 他踌躇了,他想仇摩可能遇险了,而他不知道自己应否去援助仇摩。 他木然地在雪花中默立了半晌,良久,理智终于战胜了情感,他长叹了一口气。他一立下决心,便驱车顺着剑尖的方向而进。 一路上,他在一块积雪的井栏上发现了第二度的信号,手法更是潦草,然后是在入山路旁的一块巨石上,仇摩用利剑削去了一大块青石,错非积雪的形状如此怪异,慕天雕还真不易发现他的信号呢。 这种类似的留信,几乎有十多起,慕天雕意味到,仇摩一定是遇到了罕见扎手的强敌,否则绝不会如此。 因此他心急了,他一咬嘴唇,俊目滴溜溜地一转,便跃下了车子,把马儿解下来,拍拍她道:“马儿,不是我存心要抛弃你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只是事情急了,下山去吧” 话落猛地在马上抽了一鞭,那马儿长嘶了一声,不知是为了肤肌之痛,还是为了要远别主人? 望着她奔下山去,慕天雕口里喃哺念道:“她是一匹良驹”话落,信手一挥,把那破车推入山谷之中。 这时他既没了牵挂,眼前又是一片银白色的琉璃世界。他忽然回想到马车夫时代的生活,心胸中一阵翻滚,一股无名的热气在喉中盘旋着,于是,他不能自制了,他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 远处的山谷中,传来冷冷不绝的回想,但此时他早已展开了惊世骇俗的全真轻功,身形已在半里以外。 他这声孕育着正派的精华的长啸,仿佛是春风骤临,唤醒了连绵数千里的深山大泽。 在山腰的树林里,那兀自竖立在寒风中的常青树下,这时正有两位女道士,坐在那里奕棋。 她们应该听到了长啸,但是又恍若末闻。 这凛烈朔风,非但吹不动这两个女道士,但何以竟连那区区棋子,也迷毫不能移动?仔细一瞧,这一老一少所奕的棋,竟全是精钢所铸,而更奇怪的是,两人所用的棋子竟一模一样,迷毫不差……” 只见年轻的那个,正举起一子,却又决定不下放在何处,兀自还在犹豫着。年老的那个见她久未有动静,便抬起头来,冷静地飘了她一眼,这锐利的目光一亮像利刀似地,使人不能仰视。 于是,那年轻的道姑垂下脸去,她呐呐地说:“师叔,有人来了。”那道姑也不回答,只冷酷地望着啸声起处。 她的师侄忙把手中一子往盘上一放道:“吃!” 老道姑连棋盘都不看一眼,仍是不动声色地道:“真儿,该去练功啦,明早再下。” 叫作真儿的青年道姑,很迅速地察觉出她的师叔的怒意,于是她惶恐了,她说:“师叔,您……” 但是,老道姑比她更快,她早就知道师侄是要为来人求情,她冷冷地打断了小道姑的话头道:“你管不着” 真儿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她忙跪倒在地道:“师叔,人家不过是路经此地,您老人家又何必为难?” 老道姑一顿足道:“你是指前次那崆峒派的小子是不是?” 真儿大胆劝道:“您老人家表面上是为了他一路上跟踪我而生气,其实还不是为那书生在言语上冲撞了您。” 恼羞成怒,手中龙头杖猛地一敲,老道姑道:“谁叫他看不起咱们武当派,便是你师父——掌门师兄来,我也不理他那么多,我老婆子活了这一把年纪,还要受这种小孩子的气!” 毅然地抬起头,真儿道:“师父要弟子来劝师叔出山,共同探寻玄真师伯的生死之迷。这事关系武林十多年来的疑案,须要各大派统力合作,师叔,您已和崆峒结下了梁子,岂可再敢争端?何况您被那天全教的暗算,双腿不便。” 原来这老道姑正是当今武当掌门玄相道长的师抹玄妙真人,脾气最是古怪,那会听她师侄的言语。 当下也不发作,只是冷声说道:“你还不扶我回到观里去!”真儿忙收拾棋子,她想:“希望那人不要走到这里来就好了。” 她那知道慕天雕是沿着仇摩的记讯而来的……并不是令她担忧的那崆峒弟子仇摩。 她无可奈何轻叹了一口气,信手折下了一枝松枝,拍去了雪花,缓缓地扶着老道姑走出林子,那步步莲足,在雪地上印了朵朵脚印,煞是好看。 这时慕天雕也正在察看一枝松枝……原来他正奔到一个稍为宽广的所在,只见地上积雪盈尺,仇三弟的痕迹早已被大雪盖了个透,如何能寻出一迷一毫的痕迹? 他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忽然见到地上斜斜地插了一枝松枝。从它截头的地方可知,是被人用宝剑削下来的。 他忙拔出那松枝一看,这是枝粗如手腕的树枝,在尽头的地方,竟有人用手指刻了几个歪歪斜斜的字,字迹十分潦草,不像仇摩平日手笔,但他忽觉自己十分熟悉这笔迹,心中更是奇怪。 从称谓上看来,又非是仇摩不可,慕天鹏心中十分焦急,也无暇多想,只是暗暗记于心中,只见上面刻着:“二哥,密切注意老道婆” 慕天雕心想奇了,附近那有什么老道婆? 莫非也是有路走过的? 但一想又不对,因为仇摩一路上都留下紧急记号,他岂会早就预料到此地有个老道婆?反过来说,如果早有此强敌,仇摩为什么不早就留下暗记,说有个老道婆? 他左想不对,右想也不对,这时见到路旁有一株百年古松,心想:上树去看看也不错。他一蹬脚,便上了树。 他四处一望,便见西方的山腰上,隐隐约约地有个道观,心中大喜,知道十有九不离谱,忙下了树,迳往那处奔去。 他心中暗暗盘算,现下仇三弟行踪不明,还是不要惹翻老道婆,免得节外生枝,反正自己办完这事,便要远走塞外,不问世事了。 他并没有忘却明年和五雄之战,但至少,他这几个月中,他不愿再在江湖中厮混,一来要精练武功,二来听说白鹤道长曾在塞北现身,他想去找他,告诉他自身的窘状——婉儿和他的未婚妻乔汝明!想到她们,他更心烦了,于是他暗暗对自己说:“还是想些别的吧!” 于是他想到松枝上的笔迹,那熟悉的字迹……:忽然,他记起了,他在怀中摸出了一卷发黄的纸儿。 这卷纸是他初入江湖假冒仇摩,和群雄大闹伏波堡时,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暗中递给他的,纸中指示他伏波堡中的连络暗号。 现在,他知道这顽皮的黑衣人,便是仇摩,因为,松枝上的“刃”字,和纸卷上的“切”字,真是一模一样,迷毫不差。 于是,这个“假仇摩”叹了口气,自觉好笑地摇了摇头道:“仇摩,仇三弟!你瞒得我好苦。” 而他足下更加用力,往那道观奔去。 “蓬”,“蓬”,慕天雕敲了敲门,观门呀然而开,慕天雕只觉眼前一亮,原来开门的是个妙龄美貌的道姑。 慕天雕打第一眼起,便有一个异样的感觉袭遍全身,那道姑秋水传神的眸子,挺直的鼻梁,都给他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似乎,他们曾见过的,在那遥远的昔日里……小道姑也呆呆地望着慕天鹏,一这时里面传来一声苍老之音:“真儿,是那小子么?”年轻的女道士答道:“师叔,是过路的客人哩。” 苍老的声音:“真儿告诉客人,咱们这道观,不便让男客歇脚,请客人别处去吧。” 女道士抬起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望了望慕天雕,像是温柔地说:“你走吧,真对不起。” 慕天雕点了点头,心中却似感到有什么话想说而没有说出的感觉,但是他仔细想了一想,没有什么事啊…… 于是他把望着足尖的眼光抬起,和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接触了一下,转身走开了。 他走得很慢,但是每走一步就令他觉得像是失去了什么,就像是每一步的移动使他更远离了一个至亲至亲的人。 他不解地摇了摇头,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像是有什么东西塞在他的喉头,他快步走了几步,又慢步走了几步,最后停了下来。 他想:“这道观毫无异样,也许仇三弟不是指此……” 他转过身来,遥望了望那伞隐在竹林中的屋角,忽然之间,一条人影跃上了鄙道观的屋顶,接着又跳了下去。 他吃了一惊,暗想:“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越墙而入女道观?莫非是强盗?” 他一念及此,立刻给了自己最好的理由,他在心中朗声对自己说:“若是强人打却,我岂能见而不救?” 于是他飞快地奔向道观,正当他奔到门前,只听得观内那苍老的女人道:“真儿,扶我起来,让老尼看看这后生毛贼究竟有多大的道有” 年轻女道士的声音:“师叔,您不要动,弟子足够应付的。” 却听一个粗声粗气的嗓门儿:“瞧不出你这嫩芽般儿的妞儿,却能够应付大爷哩。” 慕天雕一听,顿时怒火中烧,一跃而入砖墙。 这时观内左角,一个年约七旬的老道姑,以手扶着那女道士的肩,巍颤颤地站了起来,她指着那边持刀的大汉道:“那天晚上你在内么?” 大汉笑道:“怎么没有,俺亲眼看见那天咱们洪护法点中你公孙穴,哈,你问这干什么?难道替俺相亲么?” 强忍一口气,老道姑嗯了一声道:“你一个人又跑回来干么?”大汉轻佻地笑道:“你问小道姑就知了,俺和她私约今日相会的。”气得满脸通红,小道姑吓了一口,却骂不出来。 愈发得意,大汉大笑道:“老道婆,你别以为咱们凶霸霸的,其实俺倒长得很俏俊的。” 老道姑点了点头道:“嗯,屋里太暗,我看不清楚,你走近一点。” 大汉嘻嘻地走上前来,老道姑待他走到眼前,猛一伸掌,当头盖了下来。 她虽双腿不能动弹,但这一掌功力竟是深厚之极,大汉眼看躲避不及,蓦地老道姑惨叫一声,噗地跌到地上, 冷笑一声,大汉道:“在大爷面上少弄这一套,俺瞧你这小妞儿生得俊,才手下留情,没有赏你吃喂毒的。”年轻道姑叫道:“师叔,师叔,怎么啦?”老道姑颤声道:“他手上套有钢针……” 她的手掌心品字形三个孔,鲜血流了出来。 老道姑心想若是平常,像这等角色便是十个上来也都宰了,这时竟然虎落平阳被犬欺,不禁气得浑身发抖。 大汉把刀一扬对小道姑狞笑道:“来,让俺摸摸你的手。” 忽然跪了下来,小道姑喃喃祝道:“师父,师父,您老人家曾说弟子身世奇惨,父母双亡,但是只有一个哥哥可能仍在世上,您说弟子生非吉相,此生应该避免与人兵殁相交,您又说有一天弟子若是被迫与人动手之时,即是弟子兄妹重逢之日……现在弟子只得动剑了,望师父慈悲……” 她喃喃祷完,站起身来,时一地抽出墙上长剑,蓦然,“轰”的一声,霎时灰尘扬起,西边一壁土墙突然倒塌,慕天雕一跃而入,他指着大汉喝道:“嘿,又是天全教的败类”原来他在观外已听到了这边的对话,一时不得其门而入,便推塌了墙壁而入。大汉目冒凶焰,厉声吼道:“你是什么东西?”慕天雕冷笑道:“天全教的匪类个个都该死一百次” 大汉一扬单刀,劈头砍将下来,慕天雕看都不看,伸手一把就扣住大汉脉门,慕天雕长笑一声,夹手就把那柄朴刀夺了过来,扔在地上。 大汉仍不死心,一掌又对慕天雕打来,慕天雕翻手一架。 老道姑大叫一声道:“他手上有针,千万碰不得” 这老道姑人虽重伤,但内力仍是惊人,这一声喝出,震得屋宇簌簌。 慕天雕一怔,隔空掌空吐劲,但闻“咔喳”二声,大汉惨叫一声,一条胳膊齐腕而折。慕天雕冷冷地道:“放你回去告诉你们教主,全真弟子慕天雕在短期之内,必然要和他碰碰的!” 大汉一听到“慕天雕”两字,吓得魂不附体,也顾不到断腕之痛,连忙夺墙而遁。 美丽的女道士一听到“慕天雕”两字,也是浑身如触电一般,“可”的一声,她手中长剑坠在地上,泪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喃喃低呼:“师父啊师父,您的谶语言中了……:慕天雕,大哥哥,亲爱的大哥哥:霎时之间,慕天雕觉得整个世界在变了,变得那么快,那么突然,使他迷毫没有准备。他觉得那“大哥哥,亲爱的大哥哥”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那些逝去的童年像是从脑中拨开了重重的烟雾,逐渐地出现,逐渐的清晰…… 于是,慕天雕的眼前出现了那柳曳花红的江南大庄院,他的耳中出现了那悦耳的翠鸟春 而他自己变成了一个年仅十岁的小童,在那簇簇锦锦的小径上轻盈地走着,就在这时候,娇嫩的嗓子从八角亭后面传来:“大哥哥,大哥哥……” 是的,就是这声音,就是这嗓儿,慕天鹏轻声地回答着:“小真,小真,是你吗?” 亭子后跑出来一个小姑娘,她矮小的身躯在花丛中时隐时现,像是从花丛中钻出似的,两支翘向天的小辫子摇晃着,那如花的娇脸,水晶的大眼睛。 忽然,一阵烟雾从慕天雕的眼前升起,那娇憨的小姑娘消失了,却出现了那纤弱的女道姑。 她睁着美丽的泪眼,一声又一声的轻喊:“大哥哥,是我,是我,我是小真……” 慕天雕只觉一切的幻景都消失了,眼前是真实的,真实的小真就站在眼前,那美丽的泪眼中还带着昔日那熟悉的光采,正一步步向着自己走近。 他的血液像煮开了一样地沸腾,他茫然地张开了双臂,那个长成了的小真闭上了泪淋淋的眼,倒伏在慕天鹏雄壮的胸膛上。 慕天雕紧紧地抱着她,两有热泪不知觉地流了下来,也不知是悲伤多些还是喜欢多些? 他的眼泪滴在她的脸上,随着那美丽的面颊流下,和她的泪水合成了一片,她轻轻地仰起头,头上的道冠跌落在地上,露出丫头上如云的秀发,不知怎地,慕天雕忽然觉得心中如绞割一般的一痛,他的双臂更紧紧地抱着。 抬起头来,细细地看了看慕天雕的面颊,小真轻轻地问道:“大哥哥,真是你,真是你!我们怎么办?” 伸出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慕天雕忽然之间,一句遗忘了很久的话又想了起来——他总觉得他小时候常说这句话的,但是这些年来他始终记不清楚那是什么话? “小真,啊,小真我们回家去!” 他说出了这句话,浑身却感到突然一震,“回家”,何处是家啊? 小真听了这句话,顿时好像失途的羔羊寻着了归途,她轻松地嘘了一口气,就在慕天雕的胸前昏然睡去。 慕天雕重复地对自己说:“我有一个亲人,我有一个小妹妹……” 他转过头来,只见那玄妙道姑的脸上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这时候,阳光普照在大地,道观外那条黄土的小径在翠竹丛篁之中有如一条黄色的缎带儿。 但是这时,这缎带上出现一点一点殷红的斑痕,一个踉舱的身形挣扎着到了这观的门前,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从他的肩上滴下来。 他雪白的上齿紧咬下唇,他一手扶着栏杆,一手轻轻地敲了敲观门,然后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地上。 道观门呀然而开,只见那冷峻的玄妙道姑伸出头来,她吃惊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等到她看清楚那人的面孔时,她冷峻的脸孔露出了一种严厉的怒气,但是当她看到那肩窝上泪汨而涌的鲜血,她的脸上又露出了无限的惊恐和怜悯。 这时候,慕天雕也走了出来,他一看之下,猛可失声斗道:“啊,仇三弟,你怎么啦——” 地上的少年这时已被玄妙道姑止住了血,正在撒上刀创药粉的时候,他悠悠醒了过来,睁眼第一看见的就是慕天雕,他大声叫道:“二哥,二哥,怎么你也到这儿来啦我……我被蛇形令主打伤……” 听得心中勃然大怒,慕天雕急切地问道:“蛇形令主?是他?好啊,他先惹咱们了……” 像个孩子似的仇摩大声道:“我发现蛇形令主的踪迹,他穿着黑色衣衫,黑布蒙面,我跟踪他到了前面,他忽然反转脸来骂我不该探他阴私,结果就动上了手,在两百招上,我被他刺了一剑……” 慕天雕忽然觉得他和仇摩之间的感情已深如骨肉,他好像自己的身体被蛇形令主刺了一剑一般,怒不可遏。 他回头向观内望了一眼,只见小真正安祥地睡在杨上,于是他向玄妙道姑道:“请前辈照顾一下伤者,在下去去就回——”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仇三弟和这玄妙真人之间似有点误会,于是他连忙一揖道:“我这仇三弟年幼无知,如有冲撞前辈的地方,千万请前辈多加包涵。” 慕天雕也是刚烈无比的人,若是为了他自己,他是决不会低声下气赔礼的,但是为了仇摩,他便毫不加思索地赔罪有礼。 玄妙道姑冷冷哼了一声,她舆仇摩也无什么大仇,只不过前日仇摩追踪到此时言语上冲撞了她一下。 她这人貌似冷酷,其实心地慈祥,她见仇摩被人伤成这样子,心中早已不记恨,只是表面上仍装出冷漠的模样。 慕天雕对仇摩道:“三弟,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话落,一掌推开观门,大踏步走出去,他摸了摸腰间的剑柄,蓦然施展开全真派的绝世轻功,身形如飞箭一般,掠过竹林。 沿着地上的血迹,他的身形愈跑愈快,两旁的林木如飞向后倒去,而他的呼吸却是越来,越均匀平静。 忽然之间,他无声无息地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前面有一个全身黑衣的人。他立定身形提气大声喊道:“蛇形令主,给我站住” 穿黑衣的人间声停止前进,但是并没有立刻转过身来,他背对着冷冷地道:“什么人?报上名来!” 他的声音显得异常沙哑,听不出是出自老年人或是青年人。 慕天雕大声道:“在下慕天鹏!” 黑衣人似乎也为慕天鹏这三个字震动了一下,他停了一下才道:“可是你和万俟护法交过手?”冷笑了一声,慕天雕答道:“是又怎样?” 黑友人平静地道:“那么你竟敢来找本令主,胆子可真不小。 慕天雕道:“我看你还是说本教主吧。”哈哈狂笑,蛇形令主道:“好,你知道啦,你还想要命么?” 慕天鹏道:“不只我,天下人都知道啦。” 蛇形令主忽然之间转过身来,慕天鹏只见他用黑布从头顶蒙得紧紧,只露出一双阴森森的眼睛。 慕天雕“呛”的一声抽出了长剑,紧紧地瞪着蛇形令主,蛇形令主不言不动,似乎在故意拖延时间。 慕天雕正待开口,果然树顶上一声暴吼,一条人影跳了下来,那人大吼道:“哼!那里来的野小子,老夫洪耀天在此” 慕天雕目的是寻蛇形令主一拼,这时洪耀天出现,心中一急,猛可一拔身形,就如一只大鸟一般飞过去。 冷笑一声,洪耀天道:“看打” 他双拳一抱,虚空向上一击,一股内家真力直袭向慕天雕腹部。慕天雕旨在蛇形令主,他急切问一提真力,左掌向后猛发一掌,堪堪把洪耀天之拳力黏向左侧,他的身形居然迷毫不受影响地前飞。 洪耀天功力虽深,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时他已看清了慕天雕,不由精神一奋,也是一跃而起,迎着慕天雕一口气发出七招。 慕天雕身在空中,剑光连闪,洪耀天一连七招全落了空,但是慕天雕终因此一阻,落在地上。 呼的一声:“赛哪咤”洪耀天也落在地上。 慕天雕切齿道:“天全教主,你可敢一战?” 蛇形令主冷笑道:“姓慕的,咱们迟早是要打一架的,只是不是现在,洪护法,你陪他玩玩罢。” 洪耀天和万俟真同为天全教护法,他听说万俟真败给了慕天雕,他心中想着能打败慕天雕,便能在教中压倒万俟真。 这时是战战兢兢,一上手便是十成功力, 慕天雕心中急于要寻蛇形令主一战,一面挥剑,一面注意那蛇形令主之动向,那知三招一过,他立觉敌势逼体,险象-生——他心中一震,奋力攻出三剑,勉强持成平手。、他心中暗道:“这洪耀天武功另成一家,功力之深,竟不在万俟真之下,我若让他缠着如何脱身?” 他退了四步,抖动长剑,展开了全真剑法中的守势“大北斗七式”,一面苦思出奇制胜之策。 洪耀天一双空掌远抓近拍,竟然比兵丑还厉害,他一连攻出十余招,始终不见慕天雕反击,不由胆气一壮,长啸一声,双掌暴伸暴扬?全成进手招势。 霎时间,漫空都是他的掌势拳影,拳劲之厚,招式之奇,真不愧了“赛哪咤”三个字。但是洪耀天自己心内开始暗暗吃惊,因为他的攻势虽然越来越强,但是慕天雕却始终是那么几招,而他的百般攻势直如碰着一片绵绵密密的剑幕,分毫不能得逞。 当日慕天雕大战万俟真之时,慕天雕攻守兼施,方始战成两败俱伤,而此时他竟轻松无比地挡住了洪耀天的疯狂攻势。 这一方面是由于慕天雕的功力和经验都有了显着的增加,而洪耀天是以空手对敌,另一方面是他此刻所施的“大北斗七式”乃是全真派无上防御妙招,只守不攻,却能守得了无破绽。 正在这时,忽然林上一长怪笑,又是一条人影飞快地纵了进来,那人虬髯葛衫,竟那天台魔君万俟真。 只见他停下身来望了望战局,冷冷笑道:“洪老大再加几成功力也是枉然。” 洪耀天听得心头火起,不禁重重地哼了一声。 大步走向天全教主,万俟真慢慢地道:“信件交妥啦。”蛇形令主忙叫道:“万俟护法来得正好,快上去和洪护法一齐把这小子解决了。”冷笑一声,万俟真道:“老夫一生不与人双战敌人。” 天全教主怒道:“万俟真,你敢不听命令?” 抬起眼来,冷冷瞪了天全教主一眼,万俟真愤然道:“好吧,三年后咱们再算帐。” 他一言不发,跃入战圈,举掌就拍向慕天雕,这天台魔君的是怪人,他说不打就不打,说打就绝不虚情假意,这一掌劈出,劲道十足,刮得慕天雕衣衫飘飘。 慕天雕见万俟真加入,当下雄心奋起,只见他长笑一声,剑气陡盛,已是转守为攻,全真剑法中最厉害的招式接睡而起,霎时战圈扩大到数倍之外,五丈方圆内,无处不是慕天雕的剑光。 万俟真和洪耀天两人一生还是头一次与人联手双战,两人心中都有说不出的别扭,只是在掌上愈加愈重。 一渐渐慕天雕感到剑上滞力愈来愈大,他奋攻出三剑,这三剑全是最精妙的杀着,可惜他剑招略一滞留,良机已失,三招全落了空。 那边蛇形令主眼见快可得手,哈哈笑道:“两位快快加力,千万不可留这小子的活口!” 这句话激起了慕天雕的豪气,他挥袖擦了一下汗水,长啸一声,在剑尖上逼出了傲视天下的先天气功! 只见慕天雕运剑如风,在两大高手狂飙般的劲力之中,举重若轻,兀自攻多守少,剑尖上先天气功所指,敌势立破, 只见十招一过,万俟真和洪耀天已退到五丈圈外发招,那天全教主的双眼从蒙中后射出了奇异的光芒。他喃喃自语着:“嘿,先天气功,先天气功”那声音透出无比的钦佩和嫉妒。 但是慕天雕的心中明白,他最多再能支持十招,那就是灯尽油枯的时候了。就在这时候,蓦然一声宏亮无比的吼声,宛如晴空焦雷一般震撼林木:“嘿,那以多欺寡的家伙给我住手” 只见林中那边走出一个身高体阔的大汉,他伸右手拔出了长剑,伸左手拔出了一对钢夺,大踏步跃了过来。 蛇形令主冷笑道:“乔汝安,不管你的事,你着手痒,本教主来陪你走几路。” 仰天哈哈大笑,乔汝安道:“我道是怎么搞的,原来天全教教主护法全到齐了,全力对付姓慕的一人,姓慕的你的面子可不小啊。” 这一番话可把这三人全损惨了,好在蛇形令主的脸藏在黑布里,他大步过来道:“姓乔的不要狂,别人怕你,本教主可要你死无葬身之地。一万俟真道:“这厮伦听到咱们的讯号,教主千万不要放过他。”冷笑一声,天全教主双目斗然射出杀气,他一步步走近乔汝安?“呛”的一声,也抽出了长剑。 乔汝安看似满不在乎,其实早已全身功力遍布,一触即发。 那边慕天雕只剑双战天全教两大护法,三十招后,已经逐渐力不从心。 他忽然想起当年恩师白鹤道长竹枝山上以一挑五的情景来,他又想到即将到临的魔教五雄之约。 因此,他暗对自己道:“慕天雕啊!你必须锻镰以寡敌众的本领,你这一生注定了要孤军奋斗的。” 于是佳鼓足了余力,把先天气功聚到长剑尖上,奋力一剑刺出,只见空中发出一声怪异无比的长嘶!—— 万俟真才发出一掌,忽见慕天雕的剑尖竟似没事一般从自己的劲道中飞到,他一连拍出三掌,全是黏滞之劲,慕天雕的剑风竟然迷毫不为所动,依然笔直地刺到,他下意识地一声暴吼,藏派的般若功已聚到双掌上。 但他的头脑猛一清醒,他的般若功上次已和先天气功碰过一次,这次怎敢再攫其锋,只见他双脚一错,退出半丈。 赛哪咤洪耀天在万俟真连发三掌失效时,已鼓足真力相辅拍出,岂料他的掌式才拍出,突然万俟真跃身而退,慕天雕的刺势如钻涛破浪一般从自己掌式中锋攻入,一缕寒风直袭喉头,他大吃一惊,他连忙错退了半丈。 慕天雕一收长剑,也反手退了三丈,他以剑支地,不断地喘息着,但是他终于从两个不可一世的魔头的联手中脱出身来, 而这时候——天全教主和一剑双夺震神州已打得不可开交。 天全教主一举一动都充满着神秘,只见他一上来就是怪招叠起,一不是武当,一不是华山,有时上半招是丙家功力,下半招成了外家硬功,而且功力精纯之极。 乔汝安虽然身经百战,却也从未见过这等招式,真被打得无还手之力。 那边慕天雕先天气功在空中卷起异啸之时,这边乔汝安也怒发神灭,只见他舍命冒险施出名震神州的剑夺奇招,以攻还攻,这剑夺奇招威猛天下无双,乔汝安功力深厚,剑夺齐施之下,端的是威风凛凛;气吞山河。 这一战全是以快打快,只见乔汝安吼声连连,剑如长空电击,夺如双龙戏水,那天全教主虽然招式诡奇无比,稳狠兼备,但是在乔汝安这轮攻势之下,了无还击之力。 乔汝安逼套剑夺奇招共有九九八十一攻式,看来要等八十一招之后,天全教主才有机会反攻了。 天全教主以蛇形令主之名在武林中造成了一个神秘恐怖煞星,他作案时神出鬼没,手法干净狠辣,而且每次都是不同的手法,这些日子来,委实已到了武林中人谈虎而色变的地步。 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自十八岁剑挑鲁南三霸起,十年来打遍大江南北,未逢敌手,这时两大各自施出真功夫相拼。 万俟真、洪耀天和慕天雕都忘了交战,一齐向战场中注视。 天全教主委实称得上神秘两字,此时虽则被迫采取守势,但是出手怪异绝伦,轻松无比的动作之中,竟能抵抗乔汝安惊涛裂岸般的攻势。 这分明是以逸待劳,完全是太极门中的要诀,而且精纯的程度,只怕当今太极门的掌门入也不过如此。 电光石火间,乔汝安已经连攻了八十一招,只听得天全教主大喝一声,手中长剑施出一手古朴稳重的剑式来,霎时场中情势一变,乔汝安一连退了数步。 乔汝安功力深厚,他腕上一加劲,那柄长剑发出一阵簌簌异响,从天全教主的剑式之中硬生生反挡出来。 但是天全教主冷笑一声,一连两剑刺出,只见他剑式飘忽之中却是极其稳重,俨然有一种典雅之气。 慕天雕再也耐不住,他提气大喝道:“住手” 战场中原木紧张万分,除了剑身破空之声外,了无其他声响,慕天雕这提气一吼,宛如晴天一个大霹雳落下,天全教主的剑式不禁一滞—— “当”一声清越之响,乔汝安和蛇形令主双剑相交,霎时内力泉涌,两人竟是同时退后一步! 慕天雕大声道:“你这剑法是那里伦来的?” 天全教主冷冷道:“姓慕的胡说什么?” 仰天大笑,慕天雕道:“在别人面前,你自可以如此混赖,可是在我姓慕的面前你还不认账么?我问你,你方才那一连几剑不是由我全真派偷去的么?” 此语一出,乔汝安和万俟真、洪耀天都暗暗道:“方才那几剑委实有几分像出自全真武功之中。” 天全教主冷笑道:“什么全真全假,本教主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慕天雕暗自对自己道:“武当、峨嵋,太极门……加上全真,一共已是五派啦,这人从何而得五门之秘? 他的那几招剑式虽然稍有出入,但是我敢断定必是从全真武功中蜕出来的,咱们全真派武学可从没有传过外人啊,除非他是全真门人……” 天全教主原想借万俟真、洪耀天两大护法之力把慕天雕毙在此地,他之所以与乔汝安动手,乃是怕他加入战圈协助慕天雕。 这时慕天雕竟从这两大外门高手合力之中脱出身来,不由暗暗心惊。 他一瞬时间,脑筋中已打了七八回主意,当下忽然大笑道:“乔大侠剑夺震神州,在下久闻大名,今旦会,敝人佩服之极,乔大侠若是不弃,肯加盟敝教,敝人愿以教主之位相让,哈哈!” 他这一番话可谓妙极,一方面缓和眼下剑拔弩跋之势,扯开和慕天鹏的僵局,一方面也在油腔滑舌中带着试探乔汝安之意。 就算乔汝安严辞相拒,甚至破口大骂,他也不失体面,而且可以乘势好好调侃乔汝安几句,真是称得上机伦已极。 乔汝安十八岁起闯荡江湖,江湖径历全是从刀光剑影之中磨练出来的,那有不知蛇形令主用意之理,他只不屑地冷笑一声,不予回答。 蛇形令主干笑两声。 慕天雕走上前来,他一面下意识地走着,一面暗中苦思:“这厮究竟从什么地方得到咱们全真的心法?难道师父以前曾传授过什么外人么?不可能的啊……” 乔汝安站在两丈之外,慕天雕的前面不及一丈站的是天全教主,在他的侧面不及半丈立着天全教两大护法,这五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任何一人的略微举动就会引起对方的全神戒备。 慕天雕这时一步步向这边走来,天全教的三人全都提气凝神,不知他是何用意。 慕天雕只觉这问题困惑着他的全部精神,他忘了身在强敌环绕之中,眼前只看到天全教主黑色蒙中后面露出的那两只神秘的眼睛,他一步步地走近,他想一把扯下那蒙中来,瞧瞧这厮究竟是什么人? 慕天雕的左侧正在不及半丈的地方站着洪耀天,他只要一伸掌就能袭击,但是慕天雕的功力给他们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他不知道慕天雕此学究是何意,于是他只凝神戒备,却不敢妄动。 那边的乔汝安却看出了不对劲,他似乎有点神情恍惚的模样,但是因为大家的身份也却不便大声阻止,何况他站在伏波堡的立场和慕天雕还有未了之事在。 乔汝安侠骨义胆的好汉,当下朗声道:“姓慕的,伏波堡的事情还没有了结啊你可不要跑——” 他这话是暗暗点醒慕天雕,那知慕天雕宛如未闻,仍然一步步向天全教主走去——天全教主看见时机成熟,猛向右面一施眼色,赛哪咤暴吼一声,猛然伸掌向慕天雕打到。他距慕天雕不及半丈,这时骤起发难,掌力有如排山倒海一般推将出去。 第十六章 但是忽然之间,那股掌力猛可收住,慕天雕也如一阵旋风般转过身来,却见万俟真的一只手掌轻轻贴在洪耀天的背上,洪耀天脸上露出愤怒之色。 而万俟真却冷冷地对天全教主道:“那天在居庸关上的诺言中可没有叫老夫暗箭伤人这一条吧?” 天全教主狠狠地道:“好,好,咱们——咱们失陪了” 他双手一招,自己先拔身而退,洪耀天狠狠瞧了万俟真一眼,万俟真却只不屑地一笑,两人也展开轻功跟前而去。 慕天雕暗道:“他们人多势众,今天这场架是打不成了——我只要见着师父,也许师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转过身来,面对乔汝安,乔汝安对他点了点头,朗声道:“关于伏波堡之事……”他说到这里止住,静待慕天雕交代。 慕天雕正要开口解释,但是他那潜伏的傲气又升了上来。 他双眼一翻,待要不答,但是他立刻又想到:“姓乔的是来助我一臂之力,我应该对他客气一些——” 于是他大声叫道:“伏波堡失落之物慕某连见也没有见一眼” 乔汝安其实早已听到,武林中有关慕天鹏伦得宝物乃是出于误会的,但是他总得要慕天雕亲口交代一句。 望着乔汝安的英雄面颊,慕天雕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不明自己身世,十岁以前的事是一片空白,除了那江南的庄院、梳着一对辫子的小真,还有,那场大火。 今天他像作梦一样和小真重逢,从那重逢的眼泪中想起,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似乎隐隐觉得他眼前的一切都有着极密切的关联,而且都像是和他的身世有着关系。 他握了握拳头,对乔汝安问道:“乔……乔汝明是你的什么人?” 但是乔汝安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因为慕天雕的声音像是在喉咙里打转,嗡嗡地模糊不清。 乔汝安奇异地道:“你说什么?” 终于冲破那提到“乔汝明”三字时的恐慌,慕天雕朗然道:“我问你——乔汝明是你什么人?” 有如着了魔一般,乔汝安一跃而起,急声道:“什么?你说——乔汝明?那是舍妹,你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你……” 暗暗心惊,慕天雕暗道:“怎么乔汝安急成这个样子?他怎会不知道我是他妹子的……丈夫?” 乔汝安叫道:“在下有一小妹,年纪比在下小十岁……慕……慕兄在什么地方见着她? 一看慕天雕面露异色,他又忙解释道:“在下十岁时,也就是舍妹出生那年被歹人拐出,流浪江湖,幸逢恩师搭救,艺成回家时,故是已是一片碎瓦颓壁,据多人云。家父母皆遭盗匪杀害,只有小妹失了踪……慕兄请原谅在下语无伦次,舍妹在何……” 慕天雕吃了一惊,暗道:“原来他离家时,乔汝明还是一岁的婴儿,难怪他不知了……我又怎能告诉他呢?唉,还是让他碰见乔汝明时让她告诉他吧……” 于是他低声道:“令妹前日在会用城郊——” 听到这里,乔汝安喜上眉稍,大声道:“好,谢谢慕兄。”话落就往南跑,才跑出三步,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道:“慕兄怎知她是乔……”慕天雕道:“她亲口告诉我的。”说到“亲口”两字,慕天雕不禁微一跌脚,痛苦地皱了一下眉。 乔汝安更不多问,拔步就跑,跑出数丈,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反首提气大鸣道:“还有一事请教……舍妹是如何打扮,什么……模样?” 慕天雕想到他自己的妹妹反倒要问别人是什么模样,不禁好笑,他轻松地大声道:“她穿白色的衣衫,美……美极啦……” 提到“美”,他眼前仿佛又看见那幽怨的眼光,他的身躯重重的抖了一下,他不禁闭上了双眼。 等他张开眼睛时,远处乔汝安的身形已成一点黑影,那速度委实快得惊人。 他望着那以惊人速度移动的黑点儿,他的心情仿佛暂时松了一些,他喃喃对自己道:“有些不是武功高所能得到的,任你盖世英雄,绝代武功,那也没有用的……亲情如海,亲情如海……又是一场兄妹重逢” 他的眼前浮出小真的面孔,温暖的笑容升上他的脸颊,他像是完全忘了方才的来意,也忘却了那场惊天动地的疲劳。 他飞快地向来路奔去,他喃喃对自己说:“不管一切,我有一个亲人了,我不再是孤儿了。” 慕天雕带着复杂的心情跑回那翠竹幽篁中的小道观。 远远地,他看见仇摩一个人站在门前,望着天上悠悠的白云,他不禁又奇又喜,喜的是仇摩伤势分明已无大碍,奇的是他一个人站在道观前?他加快了速度,冲到仇摩身前,仇摩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漫然地问道:“ 摇了摇头,慕天雕道:“没有,但是另有一场拼斗,待会儿再详谈,你的伤势……” 仇摩道:“没有事啦,喏,这是你的信。” 慕天雕吃了一惊,从仇摩手中接过一张白笺来,只见上面写着娟秀的字迹:“大哥哥: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听这位仇大哥说,你去找什么天全教主,我和师叔接到飞鸽传书,必须立刻赶到武当山,我希望你也来武当山找我,我们不再分离。一下面的署名是“小真”。 慕天雕觉得那信中的口气是那么地熟悉而亲切,他不禁看了又看。 仇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潮:“二哥,恭喜你兄妹重逢呵……” 慕天雕这才感起叫道:“三弟,你该换上一些刀创药……” 仇摩道:“已经换过啦,真谢谢令妹!”慕天雕看见仇摩肩上果然扎着一幅白色的绢布,他认得那是小真的袍角。他从仇摩的语言中察觉有一种奇怪的表情,那像是羡慕,他想:“可怜的三弟,他一定是在羡慕我——” 对一个孤儿来说,忽然之间有了一个亲人,那的确是值得羡慕的,但是仇摩的神情中除了羡慕,还有一种难言的惆伥,那是什么呢? 口口口口口口 是一个秋天的清晨,伏牛山有一个支脉叫莲台山的,在这莲台山的半腰上,正有一骑在路上慢慢地走着。 路上的积雪高达马膝,因此那马儿走得甚是吃力,但马上人并不存心赶路,也任那马儿独自地慢踱着。 这马背上也披上了厚毡子,但仍冷得直抖,嘴上套了皮套子,怕她高兴起来高声嘶鸣,可就误事了。 马上是一个极为清秀的姑娘,脸颊红嫩嫩地,也不知是冻红了,还是本来就生得如此。她带着一顶盖耳软帽,那帽沿儿压着一双修长纤细的眉儿,再加上一个琼瑶琢就的鼻子,就是不瞧那俏眼及编贝白齿,而一眼望了上去,便已使人觉得她是一个美人眙子了。 她那幽幽的眼神,充分地流露出她的心事。 眺望着远处雪白的山峰,脚不如履云雾中,茫茫的大地,顶上蔚蓝色的天空里,不时仍飘下朵朵白雪。她默然地吟道: “九月郎飞雪, 悲我北地寒, 风愁倾碣石, 冰欲合桑干。 ………………” 她的声音愈为低沉,终于被凛烈的寒风所盖过了,她信手挥动马鞭,马儿跟着清脆的鞭声之后,放开脚步,跑了起来。 她忍住了眼中的泪珠,也无视于扑面的劲风,她木然地摇了摇头,又凄闷地喟然长叹了一声。 她抖声地自言自语道:“乔汝明!人家不要你,你还想人家做什么?”话落,她伤心了,往马颈上一扑,幽暗地低泣着。 忽然,远处传来了轰轰的声音,这冰天雪地之中,那来的响雷?这分明是雪崩的前奏,那马儿惊疑地放慢了脚步,但地仍无动于衷。 剥剥两声,眼前已落下了两个雪块。接着,像夏日的暴风雨似地,大小的雪块,便纷纷从山顶上滚了下来。 噗地一声,一块拳头大的雪块卜击中了她的肩膀,裂成粉碎。 她本来可以闪躲的,但她仍是茫然地抽动了下肩膀,她忽然跃下马来,一拍马儿道:“放你一条生路。” 她这一掌,孕育着心中万分的闷意,那马儿痛得把颈儿一扬,迅速地奔驰而去。 仰视山头,乔汝明高声长笑道:“万炬都成泪,一死又何惜” 那盈峰白雪,受了她真气的鼓动,仿佛受了她的召唤,哗啦啦地一声暴响,直泻下来,气流因之而激荡! 她闭上双眼,抬起头来,享受那奇特的劲风。 那万钧白雪,覆盖下来,气势何等壮伟, 在震耳欲聋的雪崩声中,她忽然听得一声尖锐地惊叫,在她尚未及考虑到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腰间软麻穴上一软?早已身不由主地被来人一挟,往路旁峭壁下紧靠而立。 那人用手中宝剑,在急切之间,削去峭壁上的积雪及一大块土石,刚好容身进去,而正在她们躲进去之时,雪块已击落到山道上,然后纷纷往山下泻去。 乔汝明不禁羞愧交并——她愧的是:自己学艺多年,闯荡江湖已久,竟会如此无能,迅即被这人所制。 其实,这完全是因为她决心求死,又何暇念及于其他? 她羞的是:自己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大姑娘,竟会为未过门的丈夫而殉身,况且慕天雕的内心究竟是怎样,她还没弄清楚呢? 那人是个姑娘,她放开了紧抱着乔汝明的左手,看看眼前堆满的白雪,然后右剑左掌,奋力工作了半个时辰,才把点了麻穴的乔汝明拖出雪堆之上。 乔汝明无言地瞪着那女子;她从始至终都只是干瞪着她的救星,她直觉地为那女子的美斫迷惑了。 姑娘的美,是与她那舍己为人的内心不相上下,她与乔汝明美得并不一致。 她只有十七岁的模样,但她那苹果般的脸容,象征着她内心的纯洁,她天真地对乔汝明笑道:“要我解开你的穴道可容易,但姊姊可不要再大叫了,雪再崩下来我可没得办法了,再也不能救你了。” 乔汝明见她一付自以为是的老气横秋相,不禁化去心中多少分的愁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仍装得很生气的样子,别过脸去不理她。 其实以乔汝明的功力,运气自解穴道并不太难,但她见姑娘并无恶意,心想再逗逗她也好。 姑娘见她转过脸去,不由一惊道:“怪了,难道我已给你解了穴道不成,噢,对了,张大哥说高手可以自解穴道,除非点她……” 话落,便在乔汝明身上连点三下,边点边道:“除非连点她天玄、鬼拗、地海三穴才可制住。” 她把乔汝明当作活靶来练习功夫,这倒是大出乔汝明意外,真的被她制住了,搞的个哭笑不得。正要出口,不料那姑娘又道:“要你不出声也不难,只要点哑穴便好了。” 乔汝明大惊,但只觉哑穴上一麻,便连出声也不得,姑娘把她往肩上一掮,自言自语道:“张大哥平日要我挑水,现在才知道挑水的用处。” 话落,放开脚步,迳往山下奔去。 乔汝明被她当作水桶挑,心中自是不大痛快,但全身提不起一点劲力,也不知这点穴功夫是何家高法一亮能制得住她这身功夫。 她只觉两耳风生,心想这姑娘倒是轻功不错,但不知是何门高弟,自己还未听说目前江湖上有如此年轻的女侠呢。 不到个把时辰,已自奔出山口,姑娘把她往一株大树下一搁,笑道:“张大哥说,救人要救到底,姊姊先休息一下。” 话落,往村中走去,片刻之后,带了个麻袋回来,乔汝明暗暗叫苦,但又身不由主,被用麻袋套定,扛在背上。乔汝明只觉走不多久,便听到人声,又不多久,听那姑娘道:“掌柜的,还有空房没有?” 大约是为了姑娘佩着宝剑,又扛了沉甸甸的一个大麻袋,而且又是一早,所以那掌柜的略带惊讶的口气道:“这两天大雪封山,还有什么来往的客户,您要什么房。” 姑娘装出一付大模大样的样子道:“给我拣个清净的大房间。”掌柜的连连道有,便叫个小厮道:“带客家的上东厢第一间房宿啦!”伙计忙上前道:“姑娘可要我帮你提有李?”姑娘忙道:“不必,不必,提惯了,不提反而别扭!”乔汝明听了暗暗好笑,那伙计哦了一声,便领着她去歇定了。 姑娘把麻袋往炕上一放,乔汝明正好背躺在炕上,暖和和地,颇为舒服。 伙计便往麻袋上一摸,正好摸在乔汝明的肩上,只听得他暗暗自语道:“乖乖二袅面都是皮货,软软的。” 乔汝明更是哭笑不得,心想这混帐小二,倒给占了便宜,非好好整治他一下不可,心想这少女迟早总会放自己出来。 偏偏这小二倒是巴结,不停地倒茶添水,大约是久未有客人之故,想发发利市,讨点小彩。 姑娘好不容易打发了那小厮,又是上饭的时候,乔汝明饿得肚里咕咕直叫,但姑娘一时又碍着上饭的站在一旁,抽身不得。 乔汝明只觉菜香扑鼻,她只得强忍住口涎。 姑痕吃完了,方说:“饭菜别撤去,我还有只狸猫,也要尝尝鲜头。” 那上饭的喃喃地走了,乔汝明听他从窗外走过时,还在自语地说:“那有这等大饭量的狸猫,又不拣东西吃,真是邪门。” 乔汝明要是能出声,闻言一定笑不可抑,但目下她只能翻翻眼皮,一心希望姑娘放她出去。 果然姑娘把她放了出来道:“姊姊,委屈你了,我叫姜婉,希望今后多多包涵。” 她说这种客套话,就好像背书似的,两眼一翻,这付怪相,早就逗得乔汝明把一斗冤气,化得一干二净。 她只有自叹倒霉,竟会周上这个可爱但也气得死人的小妮子。 姜婉听不到她的反应,还当地是在生自己的气,忙垂眼一瞧,自己也不由笑道:“唉哟!我真糊涂,竟忘了替姊姊解穴道。” 话落,玉指到处,四处穴道已解。 乔汝明这才能够言语,但全身酸软一时用不上力,心中暗惊婉儿点穴功夫的厉害。 隔了半晌,她方舒过气来,她暗运真气一周,知道功力恢复了七八成,便自炕上一跃而起道:“好个小泼皮,整得我好惨。” 当地真的生气,姜婉忙一闪身,躲到桌后道:“姊姊真是不识好人心,我还留了饭菜给你呢。” 话落,还指指桌上的剩菜残肴。 见她一付天真憨态,乔汝明也不自禁地转嗔为笑道:“我叫乔汝明,多谢妹妹相救之恩。” 话落,向婉儿一揖,看她怎生应付。 忙也回了一揖,婉儿道:“张大哥说,有侠仗义是我辈本分,姊姊又何必如此。”她还是一脸背书的样子。 乔汝明益发觉得这小姑娘出道还嫩,正想取笑她几句,不料那店伙提了一壶热茶,兴冲冲地走进来,见状一怔。 急中生智,姜婉忙道:“小二哥,我有客人,叫他们再开次饭。” 店小二瞪了她俩一眼,再望望炕上的空麻袋,这才把壶开水往地上一放,莫明其妙地走了出去。 乔汝明笑道:“妹妹,刚才就是这店伙?” 姜婉点点头。 想起被她摸了一把,乔汝明恨声道:“好个轻薄儿,让你知道姑娘的厉害。”话落,走到门边。 她想了一会儿,把那壶取了下来,往进门二个多脚印处一放,然后又将那壶沸水放在距其半尺多处,和门成一条直线。 婉儿最是机伶不过,知道乔汝明要整这小二,但又不知如何整法,心中暗暗纳闷。 不一会儿,那小二打起帘子进来,边走边说道:“菜饭马上就来了,您家……”话还没说完,一脚踹在壶盖上,锵的一声,吓得他忙往前跨半步,正好一脚踩进壶口,烫得他连喊爹娘都出不了声。 口口口口口口 在一个北地的黄昏,夕阳返照着白色的世界,投下依依不舍地一瞥,大地一片通红。 婉儿和乔汝明正策马奔驰于原野之上,婉儿转过头来笑道:“姊姊,该歇息了。” 乔汝明浅笑了一下,猛然一束坐骑,那座下骏马作人立状卜滴溜溜地打了个转,婉儿也放慢脚力,领先一箭地之遥。 路旁正有一株被雪的柳树,婉儿慢慢地转过马首,凝视着缓缓接近的乔汝明,她见到那双如秋水像寒星的眼睛,于是,她感叹了,这是美人重美人的喟然之叹,她徐徐地吟道: “漆点填眶,凤稍浸鬓,天然俊生;记隔花瞥见,疏星炯焖,依栏凝注,止水盈盈。 端正窥帘,梦腾并枕,睥睨檀郎常是青;端相久,待嫣然一笑,蜜意将成。” 正在她沉醉于诗情画意之中的时候,乔汝明已到了她跟前,当乔汝明发现她喃喃自语的时候,于是,她银铃似地笑道:“婉妹妹,为谁相思苦?” 猛然惊醒,婉儿啐了她一口道:“人家正在赞你的一对寒星啦!” 粉脸通红,乔汝明将手中的鞭子信手挥舞了一下道:“婉妹妹,你自己是不是美人胎子捉狭地眨眨眼,婉儿道:“又有那个俏郎有此运气,讨个像你这般的如花仙子”她那料到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正说中了乔汝明的心病。 乔汝明俏脸顿时变色,双眼含珠。 姜婉最是机伦不过,知道自己摸出心病的症结,忙扯开话题道:“乔姊姊,让我说个故事给你听。” 乔汝明正想掩住窘状,勉强点了点头。 姜婉翻身下马,乔汝明跟着也不了马,她们在雪地中走着,晚风细拂着她们的秀发。于是,在沉默之中,她们眺望着无尽的大道。 姜婉正忙着编一个故事,急切之中,她想起了张大哥的故事,她想,我且编一个给乔姊姊听,看看她的意见如何。 乔汝明奇怪地望望她,因为地仍不说话。 于是,她开口了,语音是如此的清脆——她说:“从前,有一个地方,有一个老武师。” 乔汝明被地这种童话式的开头二逞得轻笑出声。 姜婉瞄了她一眼,仍一本正经地道:“老武师有三个徒弟,一个姓张,一个姓慕,还有一个姓哈。姓张的最好,其他两个啊,差不多,不好也不壤。” 乔汝明笑着插嘴道:“是不是还有一个姓姜?” 姜婉嘟起小嘴道:“不来了,没有姓姜的啦,姓哈的喜欢老武师的女儿勺俭伦和她生了个儿子。” 乔汝明微笑道:“生了个儿子?” 姜婉脸儿通红,双手乱摇道:“你老是要打岔。再说老武师很不高兴,便把姓哈的徒弟开起来,要家法从事,这姓哈的也很鬼,便骗过了看守他姓慕的师哥,逃了出来。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大地一片寂静,这老武师所住的庄院里,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迷动静。但是在后园的一幢楼房里,正发生了一件神号鬼泣的大事。” 乔汝明起初只当她一味编个故事宽自己的心,但见她这时说得神气活现,还加上手势表示,她的面容是如此的肃穆,使得乔汝明不得不仔细地咀嚼着她的字句,而更因此觉得,她实在是叙述着一个有心的故事。 只听得姜婉继续说道:“这幢楼房上的二楼,正是老武师的女儿的卧室,这时有一个不速之客,正自元立在她的床边。 那人就是姓哈的,也是小姐的意中人。他用剑迫住小姐手边的两个丫头,及一个老妈子,吓得她们动都不敢动。 他对小姐说:‘师父要杀我们,师妹,我们快逃吧” 小姐低垂了脸道:‘我们岂可一错再错,我是绝不跟你走了,你还是快走吧!” 那姓哈的徒弟怒道:‘你我誓不相离,难道你还想和我们的孩子同在庄中受他人欺侮么?’ 小姐银牙咬碎,伤心已极道:‘难道你还不明了我的心迹?孩子你尽管带走,你我相离之时,也就是我的死期,只望你善待孩子,勿使他再踏前人覆辙。” 那人见天光不早,毅然决然地顿顿足道:‘好,好!……”话落,一手将孩子纳在怀中,以剑尖点了那三个佣人的软麻穴,然后黯然道:‘别矣,我爱……”便飞身而出,隐于黑暗之中。” 乔汝明大为动情,急急问道:“那小姐又如何呢?” 姜婉抬头远望黑色的天空,仿佛在那儿看到了她未见过面的大姊姊,婉儿想,她会不会和乔姊姊一般爱护我呢? 于是,她低声鸣咽道:“她自杀了,她在当晚便上了吊。” 乔汝明虽已猜中了这不幸的结果,但是也不禁同情地低喊了一声“噢”然后,她又追问道:“那坏蛋呢?” 婉儿随着:“坏蛋?” “噢,你是指哈师哥?” 忽然,她自觉失言,幸好她说话的声音很低,于是,她急忙大声道:“姓哈的还是无恶不作,结果被他师父派了两个师哥,到处追剿他,最后终于在一个绝谷里找到他了。于是,展开了一场恶战,最后,当然是好人胜了。” 乔汝明问道:“坏人死了没有?” 得意地笑了笑,婉儿道:“他当着两个师哥的面,一跃身而跳进了深不见底的绝谷,你想,他死了没有?” 乔汝明想了想道:“十成是死了。” 婉儿正颜道:“奇怪得很,我总有个预感,他也许没死,因为……” 说到这儿,她说的渐渐慢下来,似乎是难于出口的样子,乔汝明插嘴问她说道:“为什么?” 婉儿笑笑,摇摇头道:“因为,我也曾从黄山上掉下来,而我就没有死。” 乔汝明被地这不成理由的理由给说住了,说实在的话,她也不能确定一这姓哈的死了没有,因为,是有这种干层绝壁上自跳下而不摔死的特例。 婉儿说:“我还有其他的理由。因为,他的两位师哥能找到他,就是因为他在山上疗伤一月之久,你想,以他这份聪明,岂不会留个退路,所以他在二位师哥面前自动地一跃而下,更可以藉他俩之口,遍告天下武林,使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乔汝明点点头。 姜婉继续说道:“还有一个更强而有力的证明,就是那小孩始终下落不明,以他的伶俐又岂会不早为他的儿子设想?” 乔汝明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打了个转,贝齿轻咬樱唇,然后浅笑着对姜婉道:“婉妹妹,管他的,反正又不是真的事,来,天色已晚了,我们再赶一程路,我记得前面十来里有个村子。” 话落,轻灵的身子已上了马,姜婉心中明白她也同意自己的推测,不禁信心大增,也就一笑而策骑疾驰了。 这时已是掌灯时分,路上除了他俩外,凄凉得连一个鬼影也没有,月儿虽兀自挂在天角,但却没有迷毫的光影。 良久,终于前面有点点灯火,那马儿见到有了明亮处,精神抖然旺盛,拨开四蹄加速往村庄冲去。 口口口口口口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庄子,一条大街贯通全村,像样的客寓都没一个,她们只得胡乱找个权且歇身之处。 她们寄居的客店叫来升老栈,不过三五个客房,幸好还有一间空的,依婉儿性子,不住也罢。 但乔汝明知道这小地方可能再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便决定住下来。 店伙方自点了个灯笼,领着她俩往店里走,迎面走出几条汉子。乔汝明见他们都非善类,暗暗留意,那几个粗痞见到有两个俏巧的女客,先是一怔,然后互换了一个眼色,作不会心的好笑。 休息停当,也用过了晚饭,婉儿关起门来,在炕上练了些坐功,暗暗照着张大哥得自少林了一大师的心传去运功,果觉大有进境。 她心中雀跃万分,她想:终有一日,我总会和慕哥哥并驾齐驱的!因为——四海推全真;伏波震八宗。 乔汝明见她面如满月犹白,眼比秋水还清,嘴角上还挂着一迷浅浅的微笑,仿佛一泓秋波,又仿佛解语之花,真令人羡煞,她连想到自己,何曾没有这般无虑无忧的日子呢? 但现在,唉,慕天雕啊!你又为何如此地寡情,莫非是……郎心已有他属? 于是,她喟然而叹了,那长叹声,不知是带了她心中的烦闷,还是反而增加了内心的空虚? 婉儿已练完了功夫,却被乔姊姊的长叹,把她自梦景中追回,她同情地瞥了乔姊姊一眼,她想:我长大之后也会和乔姊姊这样心事重重? 于是,她们无言地,默默地对坐着。 忽然,隔室传来那些粗痞的声音,那是三四个人在七嘴八舌的低低地商量着。 “我说老大,咱们舵主也四十出头啦,他不急,我们做兄弟的也要打算打算,隔壁那两个娘儿还不错,你说怎样?” “张阿七少多嘴,人家没有两手,敢在外面跑?” “老大,不是我帮阿七说话,人家固然有两手,我们天全教也不是摆不出来的,咱们舵主十八岁就成了名,三四十里之内,那个不敬,谁个不服。” 这时,还传来啪的一声,想来是那家伙吹得得意,还猛力拍了下大腿。 这些天全教的家伙,真把乔汝明气得笑也笑不出,婉儿不大懂他们说什么,对天全教也很少听说过,是以毫无反应,不过她看到乔汝明一再用手一不意,要她不要出声,也知道个中 大有名堂,便仔细听着。 果然,那些人毫无警觉性,仍在讨论不已。 听得另外一个嗓子稍重的人道:“老四说的也有理,不过大哥也对,凭咱们要是拿不下这两个妞儿;我邬天星也就不在外面混了。” “邬老五什么都好,就是会自吹自擂,上次你去收规费,还差些给人家撵出来,少吹牛。” 邬老五怒道:“张阿七,你少猪八戒倒打人。家一耙,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郎老五那点得罪你来咧” 老大道:“兄弟内斗,自打自,前日三河分鸵的哥儿们,不是给他们舵主找了个老婆,也蛮标致的,郡女的也不是多下人,我们又何必另求烦恼,这两个准不是上手货,刺多啦!” 他们一吹一搭,好像予取子求,已任他们串割的样子,乔汝明那听得进这些秽语,便和姜婉俯耳坝专,两人暗暗有了计议。 口口口口口口第二旦大早,她俩就上了路,才走了半里多路,空中飞过一只信鸽,婉儿想起堡中豢着一堆的鸽子,不禁想起了家。 她想到了姜百森——她那威严的哥哥、张大哥、神笔候天等,她也想到了上次群雄大闹伏波堡,师父凌霜姥姥、武林三英,最后,她的思念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个勇敢的车夫,慕大哥! 以鞭稍遥指那信鸽,乔汝明道:“婉妹,那些猴爪子去搬救兵啦!” 被她一言惊醒,婉儿有点赧然道:“乔姊姊,我们做得也太绝了点,你想想,四个大汉都直着脖子,连转动一下都不有,是不是笑死人。” 乔汝明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谁叫他们口没遮拦的。” 回想一下,婉儿心中似是不忍道:“现在怎办?” 乔汝明自上次慕天雕弃她而去之后,一肚子的烦闷正无处发泄,乃狠狠道:“这些天全贼子,来一个算一个,来两个算一双,怎么来的怎么走,我可不含糊。” 婉儿觉得她有些反常,其实,这是心中感情常久积压后必有的现象!因此,她俩相看了一眼,嫣然一笑。 她们沉默地在官道上策骑奔驰,两旁的景物如飞鸟般地掠向耳后,她们兴奋极了。 婉儿是因为久想遨游天下的志愿终于已偿,蹄声答答,每一步都象征着她的自由,而且每一声都代表着,她更接近了慕大哥一步,因为听说他和神龙剑客曾在兰州现身,而现在, 她们正向兰州迸发! 乔汝明是因为,她知道前面必有天全教徒阻路,这是一场战争,虽然,这必定是一面倒的,但多杀几个天全贼子,不是代表正义的胜利吗? 其实这只是表面的理由,她想:慕天雕一心诛灭天全教,而我——乔汝明应义不容辞地帮助他。 口口口口口口 眼前便是一片林子,早被大雪盖了个透,白白的,仿佛是白珊瑚树,又像是一大块刻上花纹的白玉。 忽然,一支响箭射向乔汝明,这支响箭来得甚为阴毒,等得听到鸣鸣的声音,那箭也已到了眼前。 婉儿看得急切,惊叫道:“乔姊姊” 乔汝明不慌不忙,玉躯微微半立马上,樱口一张,已将那支响箭咬定。 婉儿急急赶到,见她编贝玉齿之间,嵌着一支乌黑的箭头,黑白相映,加上一张比桃花还红的粉脸,煞是好看,婉儿心中暗暗羡慕不已。 林子里跑出十余骑一个个皆是劲装打扮的汉子,为首的那人在马上鼓掌道:“好俊的工夫,我胡天鹞这厢有礼了。” 乔汝明听他口气轻薄,这人大约四十年纪,长的倒不十分难看,想来便是天全教的什么分舵舵主。 来人见她俩不作回答,自讨了个没趣,但眼前两个妞儿,长得实在十分可爱,便对自己部下吃亏的理由,捉摸到十之八九。他面不改色地笑道:“在下入地龙胡天鹞,职掌沙河分舵,敢问:“位尊姓大名。” 婉儿嫌他言辞不客气,正想抢白他雨句,不料乔汝明呸的一声,把响箭吐向那人。众人大惊,只因这箭来势竟比方才还疾。 胡天鹞存心卖弄,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暗暗运气,想用掌磕飞来箭,显显自己手段。 那料这支箭甚是古怪,忽在他面前二尺,滴溜溜打了个转,往下一落,正好掠过马眼,射在马脚前,那马陡然受惊,一声长嘶,便是一掀,却把这个沙河分舵舵主掀在地下,一头栽在雪地上。 胡天鹞虎吼一声,双掌拍地,身形刚要腾起,乔汝明信手一挥道:“婉儿,这厮是不是在演他那入地龙的绝技啦?” 这一挥,掌风过处,又把胡天鹞打了个跟斗,其实胡天鹞再不济,也不会一上手就如此丢人现眼,这千不该,万不该,胡天鹞不该见色起意,兀自逞强。 左手虚掩樱口,姜婉笑道:“鹞子入了地,顶多癞龙一条!” 天全教徒平素把分鸵鸵主本为天人,那料全不是人家对手,一时倒吓得不敢上前,怔在一旁。 胡天鹞也是个混出名头的人,在沙河附近也有些字号,那丢得起这个人,但又自量不是人家对手,当堂气结。 这时跌坐在雪地上,满头满身都是白雪,倒成了个雪人,他大叫一声道:“罢!罢!罢,我入地龙又有何面目再见教中弟兄。” 话落,拔出佩刀,往颈上就划。 众教徒大惊,但欲救已迟。 乔汝明无动于衷,冷笑一声。 姜婉见状也吃了一惊,情急之下,施出张大哥听授的轻功,只见她自马上往前掠起,有若脱弓之矢。 只因男女有别,她玉足微挑,已把那尖刀踢在空中,入地龙把不住刀,虎口震裂,他只当地俩还下放过,骂声连连。 姜婉接住尖刀,往他身旁一落道:“胜败兵家常事,胡舵主又何必气馁,我乔姊姊便连你教中二大护法也门不过她,胡舵主,你可说是虽败犹荣。” 她这句瞎吹,倒把天全门下给震住了,而乔汝明芳心也蛮受用的。 不过乔汝明仍冷声道:“婉妹妹,这等天全贼子还跟他噜嗉什么,一刀一个杀了算啦。” 其声晋之冷酷,使天全教众人大吃一惊,那想到会出诸于如此貌美的女子口中。 其实,乔汝明这时正处于情绪极端不稳定的时候,她多少因为见弃于慕天雕转恨世人,尤其是天全教及蛇形令主,因为,他们使她遇见了慕天雕,而才会打破了她的迷梦。但是,世人,尤其是姜婉,怎会了解她呢? 姜婉意外地望望她,再看看那些战战自危的天全教徒,和坐在地上痛不欲生的入地龙胡天鹞,毅然道:“乔姊姊,网开一面又何妨?” 这是她们结成好友之后,第一次的意见不合,乔汝明惊讶地看看姜婉,她认为姜婉没有为那些人求情的必要,虽然她内心也颇为自己刚才过激的有为有些歉然,但仍然怒容满面道:“哼,随你去” 话落,一鞭坐骑,刷地一声,往那批天全教徒冲去,那些天全教徒哗然四避。 乔汝明本不再刁难他们,不过是为了夺路而走,但有两人离她近些,一时闪不及,只见地玉齿用力咬住下唇,猛地抽了他们一鞭,仿佛一股冤气,都发泄在这一鞭之上。 那两人连连喊痛卜滚倒在地,鞭痕过处,大棉袄都被抽裂了,黑粗的肌肤上明显地印着一条伤痕,便里肉鄙翻了出来,看上去真是恶心。 望着她的背影,姜婉歉然地对众人看了一眼道:“后会有期。” 她实在不知怎样说才好,因为,她并不知道这些人中,颇有些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她是把每一个人都作善人来看待。 她也跨上坐骑,追乔汝明而去。 才没走几步,忽然,她回头高声道:“客栈中的四位朋友,只要在他们左胁下三指处点一点便可治愈。” 话落,扬鞭而去。 众人默默地望着她离去,无人加以拦阻。 胡天鹞怨言地低垂着头,那尖刀仍插在身旁的雪地上。 婉儿策骑力驰,转眼已出去多里。 乔汝明此时,心绪很乱,她不知道,自己何以会如此乖戾,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和婉儿闹别扭,因为她已暗暗承认,婉儿的仁道精神是对的。 但一想到天全教门下的种种暴有,她又自认该得而诛之才快人心,因此,她又有些责怪婉儿的意思。 她始终认为婉儿宅心太仁厚,在阴险的世俗真,难免要吃大亏,于是,她痛心地摇摇头,却不知是为婉儿,还是为自己? 想到婉儿,她便放缓了坐骑的脚力,因为,她有个责任感,她须要保护婉儿,虽然婉儿的身世对她还是陌生的,她甚至不关心这点,但她对婉儿的纯真,又带上了多少分的喜爱。 矛盾是女人的特性,尤其是在成长期中的少女。于是,她渐渐已听到婉儿那匹大黑马的啼声:“乔姊姊,乔姊姊!” 地本想维持尊严,装作不睬她,但是终于她忍不住了,她一拨坐骑,回头奔向婉儿。 两马相交,皆高嘶一声,前蹄高举。 两人不约而同地翻身下马,她们紧抱在一起,婉儿低声地抽泣道:“我……我不应该不听姊姊的话,姊姊,你对我这么好。” 乔汝明心中歉然倍增,她内心的激动到了极点,她强忍住眼中呼之欲出的泪珠道:“婉妹,你没有错,我不该……” 抬头凝视着她的双睛,婉儿打断她的话道:“姊姊,不要再讲了,我们还是赶路要紧。”话落,先自上了马。 乔汝明更为感动,她方才明了,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那么,一个慕天雕的来去,又有什么太多重视之处呢? 口口口口口口 她们继续西进,不管北国的旱季将临。 她们还是西进,也不管已渐脱离了汉族定居的范围。她们更是西进,绝不管眼前一切的困难。 她们相互地说:“大漠落日,塞上飘雪,是何等壮观。” 而其实,她们的内心,只被同一因素所结合。她们的友谊虽随时而增,但她们却相同地固守着心中的机密。 有人说,爱情是女人的全部生活,这话未必全对,但就初恋的少女而言,至少它百分之百是对的。 不过,她们在这方面有实质上的差别—— 乔汝明是成熟的美,她是知道恋爱而恋爱,因此地处处多幻想,多顾忌,怕失败。而姜婉是待开的苞蕾,她是不知恋爱而恋爱,因此她不思而为之,连成败都不想,她根本未把对方的几种可能列入考虑之内。 但可怕的并不是在她们与日俱增的友谊,但也有同一爱恋的对象——慕天雕。 幸而人不能通晓未来,所以,至少现在她们仍是快活地共同生活在一起。但是将来呢?管他的:将来总归是将来啊…… 不消说,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赶向-南去找乔汝明,一定是落了空,因为乔汝明和姜婉早就离开了甘肃。 随着气候的变迁,黑夜是愈来愈短了,昨夜她们是躲在一棵古树的树洞中渡过的,在这附近她们曾发现了一个残毁大半的破庙,但是她们对那破庙都怀着一种恐惧之心,于是她们宁愿睡在大树洞里。 姜婉轻轻扭动了一下身躯,她张开了双眼,头上洞口外还是一片黑,但是这些流浪的日子的经验告诉她,天就要亮了。 她轻轻爬起来,看了看仍在熟睡中的乔汝明,那向下微弯的眼缘构成了一条优美的曲线,她忍不住俯下身来,轻轻地在乔汝明的额角上吻了一下。 她站起身来,爬出树洞,心中想到:“到什么地方去弄点清水来洗漱,也省得乔姊姊老是笑我大小姐什么都不懂。” 她信步走了几步,远远又望见那座严庙,这时天边已有一线曙光,照在那半边塌毁的古庙上,她心中暗道:“昨天晚上黑暗中看这破庙好像有点凄凄惨惨的模样,现在看来就不觉得可怕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到:“庙里多半有井水,我何不去弄一点来?”于是她就向那破庙走去。 晨风吹来有一迷寒意,她白色的衣裙飘曳着,就像敌花仙子一样。那古庙虽然已有半边墙垣全场了,但是大门仍是好的,远远看去,似乎并没有上锁。 姜婉走到庙门口,轻轻一推,那扇黑漆半落的木门呀然应声而开,她向里面探视了一会,便跨步走了进去。 她方一进门,那木门似乎久无人用,呀一声又关了起来,藉着那淡淡曙光,只见左面梁上全是灰尘蛛迷,似乎有几十年没有人过问似的。 再向右面一看,却使她芳心大大一惊——原来右面黑暗中依稀有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她吓得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第十七章 这时那黑影忽然搐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重而倦累的叹息,这一下把姜婉险些儿惊得叫出声来。 但是姜婉毕竟有些胆气,她原先心中很是恐怖,到了这时,反倒镇定了一些,她定了定神,仔细一瞧,依稀可见黑暗中有一人盘膝而坐,那人浑身不住抖动,似乎受了极重的伤害。 姜婉生性感情丰富,想到这一点,立刻又生出一种同情之心,她壮着胆子走近一些,只见那人身着道袍,胡子雪白,看来是个老道士。 忽然那人头顶上冒出阵阵蒸气,而且愈来愈浓,姜婉大吃一惊,她一看这情形知道这个老道功力之深,只怕比她一生所见的任何高手犹要高出一筹,当下心中不禁又惊又佩,奇怪的是并不怎么害怕了。 但是忽然之间,老道头顶上的蒸气一敛,老道却发出一声废然长叹,喃喃道:“不料我……今日毕命此处……” 这句话的声音衰弱不堪,使人绝难相信是这等身具上乘功力者所发。 姜婉聪明无比,心中暗道:“看来这老道士分明是练功走脱了窍,但是他方才那等功力委实是超凡入圣,怎么一下子就如昙花凋残,废然如病?” 老道又是长叹了一声,姜婉又走近了一些,藉着曙光可以看出老道蒙着面目,皤然白髯中透出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凛凛正气。 而姜婉却从老道的身上发现一种难言的慈霭,她顿时忘却了一切恐惧,脱口叫道:“道长可是练功走脱了窍?” 老道面门由红变白,这时微一睁眼,没有答话,但姜婉知道那眼神告诉她“是的”。而且那眼神模糊不清,似乎视力已经衰弱。 不知怎地,忽然动起侠义心肠来,她大声道:“道长可需要晚辈一臂之助?” 老道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还是伊离开此地吧,你不能助我的,快些走吧,等会儿我散功时一定十分可怕……你……你是一个好姑娘。” 姜婉和老道素味平生,她心中竟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之感。老道说“是个好姑娘一时,她心中竟然好像觉得是个慈祥的祖父在对自己说话一般,一时之间心中竟然一酸。 她低声道:“道长,晚辈不明白……” 老道双目紧闭,打断她的话道:“你是不是要问为什么如我这等功力竟会走火入魔?贫道因为急于恢复……你还是别问吧,此事说来话长——” 姜婉叫道:“是呵,我方才见到道长功力真是高不可测——” 摇了摇头,老道道:“你还是快走吧……你小小的年纪,想来必是高人弟子……我且问你一句,你学了一身武功,究竟是为了什么?” 姜婉见他在这时忽然说起这话来了,不禁大是惊奇,而且老道士的话着实有点使她不大明白,于是她困惑地摇了摇头。 老道闭着眼睛竟如能见着她摇头一般,轻声叹了一口气道:“你去了以后可以记得,在一个凄清的黎明,一个荒潦的破庙中,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个天下第一高手就这样悄没声儿地离开了人间……” 被他那苍老的声音挑动了脆弱的感情,姜婉忘了自己的来意,带着颤抖的声音道:“道长,你别说啦,我知道,只要点您‘玄机’、‘玉关’、‘虹丸’三穴,就能导您真气归窍,就是我怕我的功力太差,恐怕会弄巧反拙……” 老道似乎十分惊奇地睁开了一只眼,但是显然他已看不清东西,他的声音更加低微了:“你……你竟懂得这个,足见你见识不少啊……” 姜婉是从张大哥那里听来的,她听张大哥说,替人引渡真气,最是危险不过,若是本身功力不够,适足加速对方痛苦死亡,当下大为踌躇。 沉默了一下,老道士忽然大叫道:“你快走,走得远一些!” 姜婉没有出声,老道士忽然又道:“你可愿意为贫道做一件事?” 姜婉道:“有什么事道长只管吩咐就是了。只是……只是道长当真无法自疗么?”老道摇头道:“趁着我还没有故功,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我要快一点说……”姜婉双眉轻蹙,但却不敢多问。 只听老道低声道:“十三年前,此日此夕,在江南杨州城郊,一个姓慕的富豪家中,忽然起了一场大火,贫道适逢其事,赶到火场时才发觉那场大火是歹人纵火,而且纵火之人毒辣无比,慕家满门大小不留活口地赶尽杀绝——” 姜婉想到那黑夜中强人纵火杀人血淋淋的情景,不禁暗中打了一个寒噤。 老道士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他似乎已知散功身绝之期已近,愈说愈快,加上声音低弱,姜婉不知不觉渐渐靠近他,才能听得清楚。 老道士继续道:“贫道赶到之时,正见一人全身黑衣,黑布蒙面,手热个髫龄男孩厉声吼问说:‘快说,你妹妹躲在那里?’ 男孩瞪着大眼,火光映在他的小脸上,我发觉那孩子脸上有一种令人难信的凛然之气,他尖声叫道:‘你杀了我我也不告诉!” 那人伸手一点;小孩立刻痛得在地上乱滚,我见这厮竟以武林中残忍的分筋错骨手法加在一个孩子的身上,不禁勃然大怒,孩子实是旷世难见的奇人,他在地上痛得连滚带弹,嘴唇都咬出了血,却是一声也不哼——” 姜婉忍不住哭叫道:“道长,你为什么却不救他?” 老道叹道:“当时贫道一跃而下,先伸手解了孩子的点穴,那人未见贫道之面,突然一掌拍向贫道背上,贫道反手一掌把他震出三步,当时贫道也不暇多顾,忙抱了孩子跃出火场,那黑布蒙面之人和贫道互相始终没有清楚地朝相……” 姜婉插口道:“那孩子呢,那孩子既逃出那人的刀下,后来呢?” 老道低声道:“我抱着那孩子,走进了一座森林,忽然一阵人声把我引向西方,我躲在树上瞧见那黑布蒙面的凶手正和一个老头子说话。 老头儿道:‘徒儿,报仇之事办完了?’黑布蒙面人道:‘师父,方才弟子逢见一个怪人,那人把姓慕的小鬼救去啦——’ 老头儿道:‘是什么人,你可认得?’蒙面人道:‘他背对着弟子,没有看见他的面貌,但那人的功力实在高得怕人。” 老头儿沉吟道:‘有这等事?有这等事?’蒙面人忽然道:‘师父,您那“白雪朱砂十二式”究竟什么时候才教弟子?’ 若头儿道:‘你别急啊,反正大后年你代表咱们这一派参加天下大战时、一定传你就是啦。”蒙面人道:‘师父我真不知要怎么感激您。”” 婉儿听他说这些不关紧要的话,但话语中却透出阵阵阴森森的杀气,她不禁觉得又冷又怕,不知不觉靠到老道身旁,轻轻抓住他的衣袖。 老道士轻声道:“我当时也在准备参加那大后年的各派决斗,心想这是那一派的呀?忽然我发现老头儿的口音很是古怪,心想这怕是关外的派系。 老头儿道:‘徒儿,咱们就走罢。”忽然之间,蒙面人从背后一剑刺入老头儿的心脏,老头儿惨叫一声,才说出一声:‘徒儿,你……” 蒙面人又是双掌击出,同时撤身猛退,老头儿双手一阵乱指,却说不出话来,立时倒毙地上。” 姜婉吓得花容失色,连问话都不敢问了。 老道又道:“我本要下去阻止,但这时怀中那孩子忽然昏死过去——”婉儿似乎对孩子特别关心,她惊叫了一声。 却听老道士道:“是以我连忙替他推宫过穴,等到那孩子悠悠醒来,却见蒙面人从那老头儿身上搜出一包秘笈之类的东西,冷冷道:‘老不死的要想藏私,哼” 等到我跳下树时,那人已走得无影无踪,那人的面貌我虽未见,但是他的身形举止却使我难忘,终于,十日之前,我又见着那人啦!” 姜婉睁大了眼,道人忽然气喘起来,他急促地说:“我要赶快说……那人仍是用黑布蒙面,我当时仍认不出,现在我……我可记起来啦,就是那人,一点也不错,那凶手……” 姜婉触着他的手背,只觉一片冰冷,不觉急得芳心大乱。 老道人气若游迷地道:“你……你快去找着我徒儿,告诉他,毁他家园的人是……个喜以黑布蒙面的人……那人现在功力精进数倍有余……似乎精通天下各家名招……叫他不要胡乱猜疑什么……伏波堡啦……” 一听到“伏波堡”三字后不禁浑身一震,姜婉忍不住叫道:“伏波堡?” 老道突然浑身骨格一阵怪响,他急叫道:“你快走,快走,告诉他……”姜婉大叫道:“告诉谁?告诉谁?” 老道士奋力喊道:“慕天雕!” 有如全身被一阵电流通过,姜婉惊呼一声站了起来,她的脑海中同时飞快地现出了几个念头:“您,白鹤道长,天下第一的白鹤道长” 她更没有迷毫考虑,猛一提全身的真力,并指点向白鹤道长“玄机”、“玉关”、“虹丸”三大要穴—— 口口口口亡e黄山顶上,怪石嵯列。在星罗棋布的大石中,丛生了株株冬青。 忽然,一个老头儿从一株大松树上跳了下来,嘴里——嘘嘘地吹着小调,左手划方,右手划圆。 从石头后面又冒出一个老头儿,见了他便哈哈大笑道:“老四,你迟了一步,只能算老二了。” 老四打了一怔,见是老五,忙辩道:“你别不讲理,我在山上已住了三日,你现才到,算老几?” 老五被他抢白了两句,老面微红,赌气道:“口说无凭,我那知道三天五日,还不是由着你瞎说,告诉你,我作了八九十年的老么,今后可得扬眉吐气一番啦。” 他们两个红着脸,吹着胡子,兀自闹个不停,猛听得原先那株松树上,传来一声哈哈道:“两个毛头小伙子,老夫先去老地方了。” 老四惊道:“老大” 老五被他这一提醒,也不再打话,一蹬脚,忙向信女峰奔去。 原来五雄赌门聋宝之后,是要回到原来的地点,他们两个争得起劲,却把最重要的一点给忽略了。 老四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下还舍命直追?他们三个这番兔起鹊落,疾如流星,顿把饭工夫,已自到了信女峰之上。 待得老四看到那块大石,也就是半年前他们和婉儿赌联句的地方,老大早已稳如泰山般地坐在其上,心知被他占了先筹,自己暗暗顿足,懊悔在山上贪玩了三日,却把排有老大的机会给丢了。 再看看老五还差个十来步,更加心急,自己忙得一天星斗,结果还是轮个老三,老五倒变成了老二,岂不笑掉人家大牙。 他心生一计,忙高喊道:“哎呀,有蛇” 话落脚下绝不停顿,反而加速往前冲去。 原来老五小时候被蛇咬过,不过他不和常人一样,长大了非但不怕蛇,而且专喜杀蛇。他猛听得老四在后面怪叫,心想一定是条怪蛇,便本能地回头一看,脚下自然慢了,那晓得耳边忽地一阵异风,忙吼一声,情急之下,右拳往老三背后直捣。 这一阵掌风,再加上老五前冲之势,是何等惊人, 老五却是精灵货,本就意会神通,老四早已料到老五会拼命,但也不敢轻视,忙吐气开声,两袖齐往后一拂。 只听得霹雳一声,三股气流激烈地回动着,地上的沙石纷纷被这人造旋风带上了高空。老五彼反激之力一逼,身形更加阻滞,而老四却借力往前一冲,已自到了石上。 这下大势已定,老大咧嘴笑道:“当初打赌时怎么说的?” 两人道:“谁先得宝回到原处,谁就是老大。” 老五道:“好呀,仍算你老大,我可升了两级,是老二啦。” 老四一拍石头道:“我只升了一级,是老三。”话落猛一摇头,仿佛心中老大不快的样子。 老大哈哈大笑,笑声未上,忽然一板脸道:“宝物在那里?” 老四听到宝物这二个字,右掌往自己后脑一拍,吐吐舌头,非常不好意思地扭扭怩怩道:“下提出罢,一提可真气死” 话落两道粗眉往下一塌,好像是受过无限委屈的样子。 老五惊道:“你可遇上谁啦?” 老四像是初受挫折的大姑娘似地,低头道:“还不是那个破裤剑客!” 老大老五同时道:“哦!破裤剑客?” 老四见他们一番苦思不解的样子一不禁莞尔一笑道:“就是姓徐的那个死老头啦!”言下好像并不觉得自己也是个老头似的。 老五陡然大悟道:“破竹剑客” 老大一提到他,劲头就来了,白眉乱舞。 老四自己也忍不住大笑,指着老大道:“上次你把他的裤子都扯下来了,可不是破裤剑客?”老五笑得打跌,一掌拍在巨石上,将一角拍个粉碎。 老四笑声忽止,洋洋得意道:“我一和他朝相,客客气气招呼他一声破裤大侠,那料他狗咬吕洞宾,反而追得我满街乱跑。” 老大笑道:“你太客气,要是我,这次定要他光屁股。” 老五也道:“这个徐老头最好刁,上次还不是仗着全真杂毛,要不然凭他,恐怕早就光屁股啦” 老四摇摇头道:“不见得,不见得,这老不死可也真有两手,九十来岁,瘦得一把骨头,还像个小伙子,精力蛮足的,我和他一直跑到祁连山,他还不是跟在我后面吃屁。” 老大晓得他一定是斗不过人家姓徐的,才被到处乱追,但也不说穿他。老五笑道:“那和龙皮套又有何千?” 老四恨声道:“北海龙皮套,北海龙皮套,我被他这一搞,弄的我连北海都没见到,还说什么龙皮套,牛皮袍” 话落一顿口,反问老五道:“你呢?” 老五玉面顿时变色道:“我的运气比你好。” 老大一想自己灵芝草并未到手,不由心中急道:“那么百蛊珠何在?” 老五叹了口气道:“南疆放蛊的是不少,少说也有百种,但偏就没百蛊珠,就是有,也没用。” 老四奇道……豆有此理,你还说运气比我好”老五笑道:“枉你活了百把年纪,且听我慢慢道来。 “据说百蛊珠有雌雄一对,是南疆一种奇蛇的灵珠,用巫术施蛊附之于上而成,但这种夺蛇百年一见,暂且不说,而且也要施巫术三十年方可大功告成,我算算,要再等个三五十年,恐怕我也有做老大的机会了,珠子又有何用?” 老大摸摸胡子道:“你真是少不更事,抢他个现成的便可以了。” 老五苦笑道:“你少多嘴。这玩意见是绝宝,辛辛苦苦练成了,却只能用一次,三两日功夫,便成了普通的珠子,但可以雌雄两珠分二次用,我辛辛苦苦学会了符语,却没有解药。伦他个珠子也没用,况且有人捷足先登了。” 老大耸耸肩膀道:“这下我们可栽到家啦” 老四不服气道:“你也太无用,人家可偷,你就不能黑吃黑不成?” 老五怒道:“人家二十年前就偷去了,而且一并把解药的方子也带了走,我要再等下一个珠子,少说要五十多年,找以前那家伙,恐怕还更久些。” 老大自我慰道:“算了,反正这百蛊珠不值什么,咱们也不稀罕” 老五也叹道:“这玩意儿平常是不值什么,这一经施术,五天之后,方能生效,而有效期却为三天之内,此时,在其三丈之内,功力再好也难逃一死,而且又是无形无息,只有那施术的,须预服巫药才能无碍。” 唔了一声,老大道:“今后咱们五人还是隔得远些,不要给人一网打尽才好。” 老四打趣道:“只有老五不怕,他可见过那些已经被人用过的废珠,他只要在三丈之外发现那珠子他便能逃命了。” 老五正颜道:“但愿如此,否则我做老大可没机会了。” 念了声佛号,老大道:“阿弥陀佛,老僧坐化之后,千万不要火葬,我最怕热,最好是沉在大海海底,图他个永世清凉” 老五很伤心地说:“我死之后,要葬于万花丛中,名山大刹之旁,来生定变过个巧俏的娘子,却不要活得长久,二十来岁死去,就最是完美不过。” 他们二老一吹一搭,言下十分-嘘。 老四仿佛以长命者自居,慨然大笑道:“一切包在我身上。”他那慷慨激昂的笑声,哈哈地震耳欲聋。 老大、老五也装出转忧为喜的样子,忽然,老大遥指向一株古松顶上骂道:“缩头的,还不给我下来。” 应声便有一个尖嗓子叫道:“下来吧,下来吧”便从树顶跳下来一个方脸的老头儿,他那看似笨重的躯体,却似空中飞燕般,轻飘飘地落到巨石上。 他一落地,便装得一本正经,往老大风伦一躬郅地道:“参见老大” 面色不变,老大吊着嗓子道:“孩儿免礼,一旁坐了。”老三咧嘴笑道:“你少托大,乖乖把宝座让我坐了。”老五一伸手道:“这也容易,你且把那千年参给拿出来。” 老二道:“这当然——” 话落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掌大的犀皮盒子,用力往两旁一掀卜那盒子便分成两半,果然中间放了一支通灵宝参,而且须眉齐全,真是香气四溢,满山为之生色。 三老不料自己都扑了个空,而最木实的老二却马到成功,心中都暗暗嘀咕,尤其是老大最不服气,心中更迁怒到伏波堡的张天有身上,老四也连声咒骂破竹剑客不已。 倒是老五在年轻时便最为机伶,一手接过宝参道:“老二倒是利害,平时瞒得哥儿好苦,那知你一肚子鬼,你先说说怎挖到此宝的咧?” 老四打趣道:“我听说这种千年参满月之夜,便会出士迎月而舞,老二是不是也舞了一通?” 右手连捻长须,老二道:“你们也太小看我了,只有傻瓜才在泥土里挖人参啦!”灵机一动,老大忙拍掌笑道:“正与我意相合,我已知你这千年参是得自何处啦”老二洋洋得意道:“少要阴险,你我且写在石上对对看。”话落,两人便用袖子盖着手,各自写下了心中所思。 老五、老四一看,竟都是“武当”二字。 老四悟道:“你把蓝石老道的命根挖来啦” 老五也笑道:“当年为了这捞什子,我们五个大闹武当山,还惹得全真老杂毛和破竹剑客找上门来,那料到老夫如今略施手脚,便马到成功啦。” 眯着眼笑,老大道:“蓝石老道自以为有了灵药,便可长命百岁,还不是早归道山,我们五个老不死不过好奇想见识见识,他就小气得紧,我们没闻到一迷一毫的宝气,倒比他还活得长,你说好笑不好笑” 老五也沉迷到往事的回忆之中,他哼哼地低笑了两声,玉面轻摇,长叹了一声道:“唉,都老了。” 见他那副丧气相,心中大不受用,老四忙高声道:“我说,老二,蓝石老道那些徒子徒孙怎么这般酒囊饭桶,你将他镇山祖传之宝都给取走啦” 用亘掌拍拍胸脯,老二道:“你少灭自家威风。我老儿自有妙计,那玄相老道虽刁得紧 ,我老儿便来个调虎离山,深更半夜在他正殿上放把火,把那些大小杂毛烧得个手忙脚乱,嘿嘿,老夫就不客气,来个顺手牵羊。” 话落,兀自得意地笑声不绝。 老大冷声道:“你少得意,对不起,老大这位子你还坐不得。” 三人都惊讶地望着他,尤其是老二更笑道:“风老头说话不算数不成?” 老大道:“当年咱们打赌是要取辽东千年参,谁说武当山是在开外的咧?”老三听倒真的怔了,作声不得。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一言不发。 忽然,老大以手撮口,长长地嘘了一声。应声而起的便是一个爽朗的笑声道:“闷煞我了。” 便从林子里跳出来一个大汉,他那身架是何等硕伟,但早已白发苍苍,皱纹满面了,在他们中间,一比之下,他显得特别苍老,而事实上他比其他四人在心灵上祈受的挫折也多得多。 他是谁?他便是五雄中的老三——人屠任厉! 长远的离别,往往使人与人之间带来了隔膜。 他们虽是生死与共,有近百年的交情,但他们也曾分离了一段漫长的时光。老人的岁月,更觉分日如年。 任厉瞪着昔日肃傲江湖的伙伴,而他们也无言地看着他。风伦是老大,而且也是他把任厉引到这儿来与大家见面的,因此他粗犷的笑了,这笑声如初春的和风,融化了他们心中的隔膜。 任厉也苦笑道:“怎么啦?大伙儿都把我忘了不成?” 老五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他们一直以为老三已经撒手人寰,但多年来,他们彼此之间绝口不提,大家心照不宣,因为,他们还有一点希望。 而现在,这曾经是极渺茫的幻思,却被证明并不是梦想,面对着这长远渴望的一刹那,又有谁能说些什么呢? 老二强自笑道:“好小子,你倒在外面逍遥,害得我们想的好苦”任厉忍不住眼中的泪珠,于是,他流泪了。 那亮晶晶的泪珠,在他们白花花的胡子上滚动而下,先是几颗,终于越滚越多,他们彼此地望着,他们都觉得一如当年订交之时。 少年时的豪气,又开始在心胸上盘旋,但老年人的心境,却因而更觉凄凉,他们似乎是为了久别重逢,喜极而泣,但更像是为了一生事迹而悲喜交加。 于是,山谷中传出了狂笑大哭的声音,在中气极足的声调中,孕育着千锤百炼过的感情。 口口口口口口 黑夜中,武当山像一条隆起背的黑色大鲤鱼,那平齐中略呈起伏的山峦,正像是鲤鱼的麟片。 山背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楠林,整整齐齐地占了五亩之地,轻风吹拂过去的时候,发出一种楠林特有的沙沙异响。 这林子的中央,却有一座破旧的木屋,屋顶已有不少破损之处,就如一阵风都挡不住的模样。 木屋中没有灯光,但是屋里的人并没有安睡,他孤单地坐在床上,凝视着窗外无边的黑暗。 黑暗中他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长髯,轻轻叹了一口气,喃喃的自语道:“唉,岁月的确能使人的壮志豪情清灭,就拿我来说吧,这四十年的幽禁苦修,我那昔日飞扬的豪性那里还有一分存在?” 这时候,木窗外斜射进一方淡淡的月光,那一方月光把几枝楠叶的影子映在木窗框上。这人望着那一块白玉色的月华,感叹地吟道:“月华催人老,两鬓如霜白,茫茫苍天外,道山不可及…… 唉,看着月光从这窗口经过,已经是第一千四百另六十九次了。四十年……四十年,任怎么说也不能算是一个短时间了吧……” 他想到整整四十年来,幽居在这木屋中不出半步,每当夜里那月光从窗口经过时,他都是这样地静坐在床上凝视。 因为只有从这里,他可以感觉出时间的移动,其他的,他只觉着是一片浑沌,甚至连白天和黑夜难以分辨出来。 他想到四十年前的今夕,他在武当冲虚大殿前接受祖师审判的情形,那情景如今仍历历在他眼前。 他清楚地记得,祖师的声音像大钟一样地荡漾在他的脑海中:“玄虚,你生性暴燥嗜杀,了无修道人本色,前次和峨嵋弟子冲突,已使本派遭到无限麻烦,此次竟又擅自和诸多非本门武师合手与人动武,崂山上把那人打成重伤……” 他也记得,那时他曾争辩:“敢禀恩师,那人乃是伏波堡叛徒,在武林中作恶多端……” 掌教师耸大声喝道:“顽徒,还不认错么?汝乃出世之人,岂能和凡夫俗子合手动武,败我清规,吾今罚你面壁四十年,闭门思过,未满年限,不得擅离半步。” 于是,他在这木屋中渡过了漫长的四十年。今夜,该是最后的一夜了,只等那一小方月光移过了木窗,他就能破门而出了。 四十年来的幽居,给了他一个漫长而宁静的深思的时间,他发觉恩师的话是对的,以他的性子来修有道家至理,那是绝对难有所成的。 一这四十年的静思和苦修,使他的秉性气质有了极大的变化,他现在觉得对他来说,修道究竟是日垩要的,如果说只是为了武学,他又何必投身武当? 此刻他心中一片宁静,对于郎将满期的“禁令”迷毫不感到激动,他只是静静地,如平时一样地,凝视着那慢慢移动的月光。 他曾经暗暗发誓,今生绝不再与人动手,虽然他也明白,真正的向道之心,并不在于动手否动手之间,但是他以为唯有这样才能不辜负恩师要他面壁四十年的一番苦心。 那一小块月光渐渐地移到了木窗的边框上,终于,完全移了过去。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在这时候,木屋的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阴沉的喊声:二袅面可是玄虚道长?” 他吃了一惊,细细辨别了一下声音,那是陌生的,绝不是每天为他送食物的声音,而且那人也不会问出这样的话的。 他平和地应道:“是什么人?” 外面那人道:“请道长出来一谈。” 他望了望窗口,已是一片黑暗,那一方月光早就移了过去。他心想:“这人知我限期已满,所以叫我出去,想来必是山上的本派门人。” 这是他自己的想法,他缓缓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木屋的门边,伸手放在木栓上,他心中忽然感到一阵异样的激动,四十年来他从没有敢碰过那门栓,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因为他怕那门栓会对自己发出重大的诱惑。 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可一抽,木栓拔了开来,呀一声,破旧的木门随着他的手劲一带,自动地张开,一股夜风幽幽地吹了进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薄薄的一扇木门,竟像是分隔开两个世界。 黑暗中但见一个人影在十步之外,那人道:“玄虚道长请随在下到林中一谈。” 话落转身就走,玄虚道长不知这人究是何意,但仍跟着他前有。 那人走到一个形势隐蔽的山坡下,忽然之间转身过来,只见他面上蒙着黑色的布中,只露出一双精光奕奕的眼睛,玄虚道长不禁一楞。 蒙面人冷冷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玄虚道长道:“阁不是谁,怎知贫道……” 蒙面人道:“天全教主,你可曾听过?” 玄虚道长努力想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 阴森地笑了一声,蒙面人道:“四十年前,你和峨嵋的铁烟翁张清、昆仑的萧文宗几十个老贼,在唠山上围攻一人,这个你总还记得吧?” 玄虚道长脸色一变,心中大明,想不到世上真有这样的巧事,难道上天之安排如此之准确么? 但他仍然平静地道:“你是那人的弟子?” 突地抽出长剑,蒙面人道:“不错。” 那一道白森森的剑气在黑暗中闪过,却像是从玄虚道长的心田上划过,他身躯一阵抖颤,那些冲霄的剑光刀影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那潜伏在人为压制下的本性跃跃欲动,他睁大了双目,白髯一阵簌簌抖动—— 但是立刻之间,他的脸上露出了无比的和平之色,他和声道:“你动手吧,贫道绝不与人动手。” 哈哈长笑了一声,蒙面人道:“你以为你如此一来,我就不好意思动手了么?哈哈,告诉你,本教主一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等装模作样,我倒要瞧瞧你究竟是否真不动手?” 玄虚道长双眉一轩,待要说什么,但是又忍住没有说,只静静地站在那儿,纹风不动。夜风吹得他的道袍飘飘然,他的白髯也是飘飘然。 天全教主抖手一剑扬起,那剑身如波浪一般上下一震,接着是嗡嗡一声怪响,玄虚道长本来是低垂双目,这时被天全教主这一手精绝的内功惊得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 天全教主冷哼一声,刷的一剑当胸刺到,岂料玄虚道长却看也不看,当真闭上了双眼。 天全教主天性狡猾已极,他这一剑原是华山派的“惊天一搏”,狠快兼备,但他一见老道文风不动,立刻就变成了金沙门的“赤石乱走”,打算先试一招。 但闻他喉头发出一声异吼,那剑势忽然首尾倒置二元全反了过来。 华山乃是走的纯内家功夫,而漠南金沙门走的是纯外家路子,从古至今,武林英才何止千万;但是能在一招之中从一个极端变到另一极端的,只怕是绝无仅有的了。 玄虚道长耳中闻得两股极端相反的异嘶之声,不禁心中大是惊奇,刹时,天全教主的“赤石乱走”已施到道长身前—— 天全教主见他仍是不动,着实猜不透他究竟是何用意,当下忍不住又是一收攻势,反手施出一式“鬼箭飞磷”。 “鬼箭飞磷”乃是武当剑式中的绝招,若是论到“快捷”两字,普天下只怕无出其右了,天全教主阴险已极,心想即使你有绝招要想以静制动,只怕也来不及逃出这招“鬼箭飞磷”, 只见玄虚道长双目猛睁,目光中射出无比惊异的神色,但他竟然迷毫不动,但闻得“波”的一声,天全教主的长剑已经贯胸而入。 天全教主这一式好深的功力,一直刺穿玄虚的身躯。剑尖从玄虚的背上穿了出来,仍是白光霍霍地,迷毫未沾血迹,而玄虚老道也仍然八字形有立地上,分毫未动。 这“鬼箭飞磷”玄虚老道练过何止千遍,是以他一听到剑风,立刻识出,只见他有立地上,发发俱张,头上豆大的汗珠摒出,挣扎着喝道:“鬼箭飞磷!好一招鬼箭飞磷!告诉贫道你由何处学得这一招……” 天全教主杀人无数,却也没有看见过这等场面,他用劲一抽,那支长剑刷地拔了出来,玄虚老道顿时闷哼一声跌倒地上,胸前背后一齐鲜血直喷,血雨洒在他自己的脸上, 但是这一刹那间,他再不觉痛苦了。 他躺在地上就如躺在棉花堆中一样的舒服,眼前血光之中,他依稀看见那逝世的恩师从云彩中缓缓下降,带着慈祥的微笑向他招手,他沙哑的喊道:“师父,师父,我发誓绝不与人动手……” 但是那声音没有人能听得见,只见他的嘴唇在血迹斑斑的白髯下微微嚅动罢了。于是他听见恩师慈祥地道:“玄虚,玄虚,你终于悟道了。” 于是他安然地闭上了眼。 天全教主望着地上的尸身,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反手把长剑归鞘,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哼!全了结啦,当初围攻师父的几十人全了结啦。” 他向后退了几步,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件事物来,只见他伸手一扬,“噗嗤”一声,一道绿色的火焰破空而起,立刻不远处也升起了一支绿色火箭,他仔细辨认了一下,喃喃道:“嗯,洪耀天在那儿。” 果然过了片刻,一条人影如飞赶来,那人轻功好生了得,碰着楠林阻路,便从树顶上跃纵过来,藉着月光看去,正是天全教的大护法洪耀天! 洪耀天低声道:“教主有何吩咐?”天全教主向身后的尸身指了一指,洪耀天惊道:“这是谁?” 天全教主冷冷道:“就是玄虚老道。本来我以为杀这老道免不得要和武当的牛鼻子们大战一场,那知得来全不费功夫,神不知鬼不觉就把这老道宰啦。咱们快把尸体藏好,等万俟护法来就可以撤退啦。”洪耀天把地上的尸身拖到坡角,走上前去和教主并肩而立,天全教主凝望着黎明的天边一语不发。 天边灰暗中一道青白的曙光冉冉射起,四角静得有点怕人,一只大乌鸦从两人头上飞过,过了一会,盘旋一周又飞了回来。 天全教主道:“等这乌鸦再飞过咱们的头顶,万俟护法还没有来的话,咱们就-令箭。 “呱”一声,老鸦又从他们的头上飞过,天全教主从怀中掏出”只讯号箭来“喳”的一声,一团红色火焰拖着一道光尾升空而去。 红色讯号箭才发出手,天全教主忽然猛可大吼一声:“什么人?”同时飞快地转过身来。 洪耀天也是迅速无比地转过身来,双掌当胸交错。 只见他们背后,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人,那人身材修长,黑暗中有如鬼魅一般。 以天全教主和“赛哪咤”洪耀天的功力,那人竟到了两人身后三尺之处才被发觉,这人轻功之佳,实在当得上“神出鬼没”四字了。 天全教主再次吆喝道:“你是什么人?”那人一语不发,只冷冷瞪着天全教主。 洪耀天忍不住喝道:“快报上姓名来!” 那人仍然不答,却突然伸手一挥,手中已多了一支长剑,那长剑朴然无光,也不知是什么质料所制。 只见他抖手一震,那剑子发出“劈披”的一声,看来分明是柄竹剑,而且是柄破烂的竹剑。 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天全教主惊得倒退三步,颤声道:“你——破竹剑客?” 那人仰天长舞,喃喃对着那柄破竹剑道:“破竹,破竹,几十年不现人间,你可想不到世上还有人认识你吧?哈哈——” “赛哪咤”洪耀天一听到“破竹剑客”四个字,直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他侧首悄声道:“破竹剑客?怎么他没有……” 哈哈一笑,破竹剑客道:“怎么我还没有死是不是?嘻嘻,这是一个秘密。” 天全教主瞪着阴森森的双眼,看着一这个四千年前灭震天下的东海珍珠岛主竟如六旬年纪,而且一脸滑稽之色,不禁暗暗起疑,心想:“破竹剑客数十年前就绝迹江湖,现不算来也有九十以上的高龄了,我莫要被一这厮唬住了。” 生性多疑,仰天一个大哈哈,天全教主笑道:“原来是徐老前辈驽到,家师时常提起老前辈神风英姿,钦佩不已,若是他老人家得知故人无恙,真不知要怎么高兴哩……” 他这一番话倒像是破竹剑客租他师父是多年老友似的。破竹剑客双目一翻,冷然道:“老夫不识你师父是什么东西,嘿嘿,当今世上能和老有称兄道弟的大概只有魔教五雄那五个老不死的了。” 天全教主碰了一鼻子灰,口中胡乱应道:“好说,好说……” 突然反手一挥,一道白虹闪处,剑尖已递到了破竹剑客的腹前。 他这一冲,拔剑、递招,一气呵成,迷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是罕见的剑术高手。但闻他 随手出剑,竟是劲风锐嘶,分明内功造诣已达登峰造极之境。 洪耀天也自看得暗暗赞叹,同时他更急于要看看这位五十年前以剑术威猛霸称武林的名手如何应付这偷袭的毒辣招式?但见破竹剑客猛可一侧身形,竟然也是一剑刺出,天全教主剑势迅捷无比,他即使身手再快,也绝无法后发先至,那么他这等以攻还攻的打法,岂不自陷绝境?破竹剑客手腕微震,竹剑上猛然发出一阵尖锐怪啸,天全教主大喝一声,倒退了两步。 第十八章 破竹剑客的剑势的确无法后发先至,但是他那破竹剑尖上忽然隔空发出一股无比钢刃的剑气,这样使他的竹剑无形中增加了三尺有余,天全教主那曾料到这等怪招,当下吓得瞪目不言。 指着背后山坡,破竹刺客道:“那老道士可是你干的?” 天全教主冷笑道:“是又怎的?” 破竹剑客喃喃道:“真料不到这些年来,武林中还真出了几个人哩,这厮年纪轻轻,一身贼功夫可真了得啊——” 他虽说得喃喃低声,但是奇的是天全教主却如一个字一个字钻入自己耳中一般,听得清清楚楚。 不禁暗暗大惊,天全教主心道:“怎么他晓得我年纪轻轻,我已经尽量把声音装得苍老了……” 破竹剑客仍旧喃喃道:“嗯,武当山的牛鼻子给人宰了,本来也不管我老儿的事,可是谁叫我和蓝石老道有交情呢?我老儿也不想动手,可是这两个凶手也不要想走,等到山上的 老道发现知道了,我老儿立刻就走。” 这老儿重三覆四地又喃喃说了数遍,似乎觉得百般思考之下,这是最好的一条计较了。 暗暗叫苦,天全教主心道:“你口口声声不要管这事,其实是管定了的,等到武当老道发现了之后,着实不好办哩。” 他反身对洪耀天打了一个眼色,忽然嘻嘻应道:“老前辈,隐迹武林四五十年,使后生学者不得胆仰神风英姿,小子今日真是三生有幸了。” 破竹剑客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天全教主道:“当年老前辈一剑纵横武林,东海珍珠岛主之名,震撼寰宇,复经这数十年之隐居,只怕剑术已接神明了。” 他以为这一捧,对方总该谦虚则个,那知破竹剑客老实不客气地点了点头,竟承认了。 干笑一声,天全教主道:“所以,晚辈以为……” 话方说了一半,陡然一剑挥出,直射向破竹剑客软腰穴,同时赛哪咤洪耀天亦一声长啸,双掌如剪攻出—— 破竹剑客倒真没有想到他这时候会突然动手,只见他竹剑虚空一点,猛然向左一跨,洪耀天的一掌正好拍到,他反手一把抓出,看都不看,五指所趋,全是腕上要穴。 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洪耀天暗暗道:“武林中有道是‘闭目换掌’,却没有听说闭目一抓认二穴的功夫啊。” 破竹剑客身形了无老迈之感,只见他左掌抓出不及一瞬,右手已自攻出三剑,招式之猛,世所罕见。 怒吼一声,猛退一步,天全教主喝道:“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是你什么人?” 怔了一怔,破竹剑客随即呵呵大笑道:“哈哈,我这徒儿在江湖厮混了这些时候,原来混出这么好听的一个浑号出来啦,哈哈,一剑双夺,还要震神州,那岂不比我这老儿还凶了?” 暗自恼怒,天全教主心想:“唉,我真糊涂得可以,试想姓乔的那手灭猛无比的剑招,除了这老儿还有谁教得出?” 洪耀天望了天全教主一眼,看他眼色有事,天全教主一生计算于人,这时竟无法善后,他急怒之下,反手一掌拍出,一棵碗口粗的楠树竟然应声而折。 微微一笑,破竹剑客道:“从你年龄上看,你该是武林第三代的人物了,可是也许第二代中都没有几人及得上你的功力,当今武林小辈要数你第一了。” 天全教主生性何等狂傲,但是这话出自破竹剑客之口,他也不禁微感得意。但是忽然之间,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慕天雕,那深不可测的危险人物。 但是他立刻在心中道:“除了那先天气功,他的功力岂能及我?我究竟比他年长功深啊。” 想到先天气功,他立刻又想到那次他乘着群雄大闹伏波堡时,也混入堡中要地,假装身具先天气功耍弄伏波堡总管的事。 那时也是先用上乘内功把大树震得中枢折断,然后再虚击一下,使大树应声而落,现在想起来,这先天气功真是自己唯一不如慕天雕的地方。 他心想:万俟真这老家伙又在搞什么?他赶到了,以三敌一,还有希望。 他忙从镶中抽出一支火箭,射了出去,那红色的火花在空中是多么的美丽,但在场的三个人却迷毫没有欣赏的情绪。 破竹剑客知道他是在搬救兵,但却无动于衷,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就在这时,突然山峰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天全教主吃了一惊,暗道:“糟啦,武当的牛鼻子怂怕已经发现啦;” 他不禁抬起眼来望了望破竹剑客,只见他双目紧闭,似乎在站着入定,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动,这老儿必然千涉。 果然破竹剑客道:“你放心,人家老道士在做早课,年轻人少浮燥,耐性子等下去,只等有人来我老儿调头就走。” 洪耀天哭笑不得地望着教主,教主望着洪耀天,这时候那钟声响得更急促了…… 口口口口口口 时间倒溯向前,当天全教主发出第一支绿色讯号箭召唤洪耀天的时候,前山的山径上有两个人疾奔而有着。 “嗨,二哥,瞧。”“咦,这火焰箭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武当道士放的吗?” “不,我认得这箭——天全教的。” “天全教?他们来干么?”“难道要寻武当派的碴克?” 他们两人不知不觉慢了下来,望着曙光初放的天空,这时候,一只乌鸦从山后面飞了过来,打了一个圈儿又飞了回去,不一会,那乌鸦再次飞过山头,接着“咔”一声,又是一道红色的火焰在空中爆开。 由于那火焰升到高空才爆开,使两人无法断定放箭者是在山上或在山下,他们两人对望了一眼,左面的说:“仇三弟,你说怎么着?” 右面的道:“慕二哥,我看咱们分头搜一搜吧。” 话落一手指山上,一手指山下。 不用说,这两人就是慕天雕和仇摩了。 沉吟了一下,慕天雕皱眉道:“我真不知天全教的匪类到武当来干什么?”仇摩道:“就是不知才要去搜一搜呀——”慕天雕颔首道:“好罢,我们谁上谁下?” 仇摩道:“我……我搜山上!” 慕天雕笑道:“碰见她的话,告诉她我来啦。” 不知怎的,仇摩竟是俊脸一红,回首胡乱道:“她……?”慕天雕微微一笑,反身跃起,就从陡峭的山壁边冲了下去。 仇摩呆了一下,他的眼前浮起一个清丽绝伦的倩影,她是如此的美,甚至那头上的道冠也适足增加她的风韵。 但是,那影子是那么的浮渺虚无,还有……那古板可恶的出家装束…… 口口口口口口 武当以拳剑名闻天下,代出高人,但当今近代中以剑术能列天下高手之林的并不多,严,格地说,只有一个那便是容貌美绝而正在修有的道姑——慕小真。 自从前掌门玄真道人在塞北一战中失踪之后,武当派的气数便仿佛走了下坡,而继任人玄相老道又素性淡泊,也无意于在风波淘天的江湖中惹事生非,因此以天下第一大派的武当门下一亮有十多年在武林中没有新手出现。 大家都以为武当派称雄天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而只有极少数的高手不以为然。 其中最有信心的是慕小真,她并不认为没没无闻便是衰败,因为至少有十年之久,八大宗派有一半以上无高人出现。 而在这短短的一年中,江湖上纷纷出现了许多的年轻高手,譬如:崆峒的神龙剑客仇摩和陇西大豪之子安仲仁。黄山的虬髯客顾宏、少林的智能和尚……还有不知师承的剑客岑谦,以及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 地的内心在飞扬,以一个少女能挤身天下武林第一流的地位,是何等的荣耀,但她完全被师父禁足在山中练功夫。 她好不容易得了个差使,去请玄妙道姑,却偏偏遇上了天全教的大魔头洪耀天。 两个老家伙都生性高傲,一言不合便打将起来,她在一旁又不能插手,等到玄妙师太施展生平所学,仍不免为洪耀天点了公孙穴之后,她娇叱一声,抽剑而上。 她当时根本忘了师父的告诫,她一方面是为了师姑着急,另方面是有股豪气,她想以洪耀天来祭剑。 那知洪耀天哈哈大笑道:“小道姑,老夫没空和你计较。”话落便率了天全门下一拥而去。 她当场怔在一旁,她梦想了许多年,希望能一层生平所学,但对方竟不屑一击,她那会想到,对方根本不知道她的功夫竟在她师姑之上。 于是,她想到了力伤天全贼子而救自己的哥哥——全真首徒慕天雕,天下武林未来的至尊! 因为全真武功再加上他那股正气,绝对所向披靡,一向高傲的她,也为之折服。她为他么幸,但她更遗憾的是不能与他相处,一叙天伦之乐。 但在她那少女的心房中,已自闯入了另外一个英俊的人儿,那两道剑眉,一双大眼睛,老是半笑伞嘲地瞪着自己;那个神龙剑客——仇摩, 想到仇摩,她的芳心便突突地跳着。 她自己也不明了,为什么会如此心烦,但少女的天性,使她保留了这些少的,但也是最重大的秘密,她羞于请教别人! 就是一这个晴朗的早晨。慕小真那纤织的身形,虽然披上了一件宽大的道袍,但也不能掩住她那秀丽的姿容。 她双眉紧颦,坐在一株梅花树下,对着身前清溪中的细流出神。 水中呈显出一个模糊的美女,那是她的反影,一片梅花悠悠然地飘了下来,却把这幅大好的静景给打得粉碎。 懒散地站起身子,她想:“这该是练功夫的时候了。” 于是,拔出了长剑,她摆了个剑式,她忽然有个奇特的感觉,她自觉是处在天下高手环伺之中,他们都瞪视着她,仿佛耳边山风似的阵阵地吼着:“看!武当的七禽剑法。” 她觉得其中只有哥哥一个人是善意的,而她非常直觉地连想到仇摩——也是用剑名手的神龙剑客,仍是那付半笑不笑的死相,瞪着自己…… 一想到他们,慕小真觉得微微不服,因为,她自信以她这手八十一招“锁心剑”,不难重振她当年蓝石师祖的雄风。 原来她师祖蓝石道长,当年能与白鹤的师父鸠夷子齐名天下,便是靠着这手“锁心剑”,不过见过他这成名绝技的人,真是少之又少,自为便是一流高手,以蓝石老道的功力,以较次的七禽剑法便足可应付裕如了。 小真自幼便有学武的天才,玄相老道格于造赋,自己苦练未成,便把一点希望寄托在徒弟身上,幸好蓝石道长当年唯恐失传,便把自身的经验,全夹注在剑谱中,因此她费十年之功,终于有了今日的成就。 这也就是说,她已有了窥视天下武林至尊的资本。 沉默了十年的天下武林,在这一年之中青年高手辈出,而最令人触目的是,其中有三个是异姓兄弟:岑谦、慕天雕和仇摩,他们的武功和声望,几乎都在伯仲之间。 仇摩最年轻,但成名最早,崆峒的神龙剑客,真是家喻户晓,当年曾力克天全教四大堂主,单剑匹马,横扫江湖。 而慕天雕虽还没名号,但曾打败了万俟真,是天全教的大劲敌,而且又是全真门下三十三代高足。 岑谦虽没有轰轰烈烈的事迹,但一来他能居三人之长,二来也曾剑诛九尾神龟,并砍伤洪耀天,这还不能看出他潜力之强? 口口口口口口 观里传来几声长短不一的钟声,她惊觉地道:“是早课的时候了。”说着忙纳剑入鞴,疾奔回观去。 她两袖轻挥,玉足微踏碎步,身子端的是轻灵飘忽,远望而去,活像凌风驾云的青衣仙子。 她忽然听得身后数丈处也有衣带风声,她极迅速地一拧身,硬生生地急奔之时,转了个一百八十度。 正在她转身之际,身后那人已按捺不住惊道:“平步青云” 她虽没和“他”相处多久,但这慷昂的声调,她是觉得何等的熟悉,因此她右手将正拔出一半的宝剑,轻轻往下按,已自弹入鞘中。 但眼前的人,竟不是她想到的仇摩,而是一个黑脸的人,她猛吃一惊,把正要出口的招呼,硬生生地吞了下去,一时倒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那黑脸者迷惑地瞪着她,良久,方才呐呐地道:“石姑……真人……” 小真从他那黑白分明的眸子认出了他,一迷儿不错,他正是仇摩,于是她想到了,神龙剑客精于易容之术的。 她哂然笑了,但其中孕育着多少分的娇羞? 仇摩也不知为何,自己面对着她,会如此地手足失措,他像一个受惊的孩子,见到她轻笑了,方才有些释然,于是他也木然地浅笑了。 他无言地瞪视着她,而她却低垂着脸儿。 武当山上一片清静,只有枝上小鸟偶而高啼数声,黄金色的阳光,如金粉般地撒在他们身上。 个真呐呐地道:“你变啦” 忽然,她自觉失言,因此,她别过脸去,仿佛地上有着极端引入注意的东西似的。仇摩莫明所以地接了一声道:“噢!”忽然,他恍然大悟,忙掸搓那双黑手道:“该死!怪我太粗心了,你看!” 话落用手往脸上一抹,那还是黑脸,已自恢复了秀士书生的潇洒面目。 小真闻言很自然地回过脸来,她有些不知所措了,在窘迫之中,她进出了一句道:“你到武当山来干吗?” 仇摩一路上曾自己瞎编了好些理由,但此时他竟急得忘得一干二净,他灵机一动,找了不成理由的理由道:“我跟慕二哥来的。” 见他说的像个小孩似的,小真不禁哼了一声道:“哟,仇大侠不是看不上我们武当派吗?” 知道是指他和她师姑门口的那段事,不禁有点赧然,接不上口了,仇摩道:“我……我绝没有轻视你的意思,是老师姑先诉说我们崆峒的。” 面对着她,仇摩自觉言辞拙劣极了。 小真想到了他们两个门口时,仇摩是何等高傲,辞锋锐利,而现在怎会结结巴巴起来了? 她不忍再逼他认错,虽然她并不知何以他会如此低声下气。她只是装得冷冷地说道:“你才来一会儿?” 仇摩莫明所以地点点头。 小真松了一口气,因为,她那手九九八十一式“锁心剑”并未被他窥视到;忽然,她有个奇待的念头,她想:“神龙剑客一人称青年高手之一,我要替本派取这争雄天下的名头,何不先用他作试金石? 况且,也可以看看他是否真是名不虚传?未经世道的她,根本未想到失败这方面。 只见她玉嘴微斜,贝齿轻咬口角,一付天真憨态,却又娇柔万分,但那鬼精灵的头脑,现在又葫芦中不知在卖什么药。 因此,仇摩只有耐心地等着她说话。 心中有了打算,小真忽然尽量装得很庄严的样子道:“仇大剑客,你既然说我们武当不有,和我师姑架了梁子,我倒要讨教三啦!” 她把听过的几旬江湖话,拉拉凑凑地冲出了口,总算没有辞不连意。 见她忽又反口,闻言一怔,仇摩急道:“慕真人!” 小真看他那付窘急相,实在忍不住耍笑出声来,她忙一拧身,往左边的一片林子中窜去道:“快来” 仇摩不由自主地跟了前去。 忽然她依稀地听到她的讪笑声。 他不觉有些愤怒,因为,他误认她是在瞧不起他,他长啸一声,一股英豪之气,终于憋不住了。 他施展崆峒神功,快若流星般地往她的身旁冲去。 小真从身后的风声可知,仇摩已施展全力而为了,她心想:先斗斗轻功也好。 她一声不响,也自施展全力,那本来已经飘忽的身形,一这下更见轻灵,有如星丸般地在山石花木之间跃来跃去。 仇摩雄心顿起,也一步不放松。 他们事先并没有议定以何地为终点,因此就好像一对情侣在捉迷藏,男的要追上女的,而女的偏不让他触及。 但他们的内心可不像开始时那种感情洋溢,现在,崆峒、武当这二派的后起之秀的他和她,是以本派真传在相互斗胜,他们现在的内心,是充满了责任心与荣誉感。 有好几次,仇摩快赶上她了,但她武当钓“平步青云”绝技,也决非易与,她对此山上的形势是何等熟悉,一花一木的位置全了然于胸,因此她只清轻踏碎步,猛然转向,仇摩就会冲过丫头。 这种捉迷藏式的斗轻功,在前面的就占了便宜,因为主动之权在地。但她奔跑了近一个时辰,仍摆脱不了仇摩,虽然一再闪躲,但也不过换得片刻的喘息。她是一个女子,女子在身体方面的先天条件是输于男性的,她知道再比下去,对她是决 无好处。 她心中对仇摩的喜悦,更加深了一层,因为她知道神龙剑客的是名不虚传:捷如神龙,不见首尾, 而身后不远之处,已传来他那兀自神定气昴的呼吸声,这象征着仇摩内力的精纯,而仇摩对她也更加爱慕,因为一个女子能如此貌美而功力又如此之强,实在是不易的。他曾在伏波堡中窥伺慕天鹏的有动,因而见到了姜婉,他虽然非常关切慕天雕,但男子的天性使他多少有点妒嫉慕天雕。 因为,婉儿是如此的可爱!但是,在他的心目中,慕天雕的妹妹——小真,也迷毫不逊于婉儿,而小真,正在他前面不及十步处疾奔着。 一种男性特有的冲动,加快了他的步伐。 小真已奔出了树丛,而眼前是片土场子。 仇摩见状大喜,因为在这种场合中,她那凭借地形上的优势而作的腾挪功夫,将是无用武之地。 因此,他发出了一声如龙吟般的清啸,他的身形,像飞箭,像流星,迅地划空而前。 小真感觉到背后那劲风之强烈,而且空气是阵阵激荡,如波如浪,她骇然了,这等功力实在胜过于地。 因此,她毅然地驻足停步,忽然转过身来。在如此的冲劲之下,她竟轻易地完成了这三步动作,而且是如此轻描淡写,飘追如仙,仇摩正自加速最高速度,那还停得下来,而这时他俩之间才不过五步距离,小真夷然地微笑了,这是考究他轻功的最后一步测验,因为,至少自己能悬崖勒焉,而他呢?其实仇摩的功力高,速度比她快,停身自是更难。 但是,仇摩见到她那倩美的笑容,不知是在讪笑他,还是在鼓励他?他决心作一个前所未有而大胆的尝试。 他并未减低自己的速度,而又跨出了一步。 就在这提脚之时,他已发动了全身的功力。 他猛地吐气开声,两掌往小真与他之间的那块地上一拍,他一脚踏实之时,也用力一蹬,藉着这同时而至的三股往上的力道,他身形猛地上窜。 在空中,他旋转不已,以消去往前冲的力道,一空气被他这急速地转动,因而激起了一股旋流,发出滋滋地尖声,仿佛旋风似地,更把他的身形托上, 他口中吐出了悠然的长啸,配合着他那逐渐停止转动的躯体。眼看他要往下落的时候,他手中忽然抛出一物。 原来是方才他一拍之时,顺手一抓,已自抓了一大片硬土,而他此时将硬土抛出之际,双掌迅速一翻一拍,藉这轻微反击之力,他那仿佛三两棉絮似地身躯,已自飘回在原地。 而他两手拍出的力道,纯系一股推力,那片硬土竟迷毫未损,也落在原地。 小真见他的身手是如此的惊人,心中暗暗折服,不禁脱口而出地赞道:“好俊的功夫, 玉面顿时飞红,仇摩忙笑道:“岂敢与姑娘的‘平步青云’相比。” 小真见如此高手犹夸赞自己,当然芳心大为受用,但仍嘟起小嘴道:“你老跟在我后面干吗?” 她明明是要和人家比轻功,但现在反倒派起仇摩的不是了,怪的是仇摩可也真是威风尽无,怔了一怔道:“我,我想璧还一物。” 话落自凄中掏出一幅白色的绢布,上面还有斑斑血迹,这是小真的袍角,她撕下来给他里伤的。 她见到仇摩如此珍重她的一迷一物,内心涌起了无名的欣慰,但嘴中可不能软,说道:“送你算了。” 仇摩见她仍是十分冷淡,又接不上腔了。 小真心中也是在打鼓似地,见他仍通红着脸,堡丛在当地,不禁暗暗恨骂道:“傻小子,你那股勇劲跑到那里去啦” 她为自己抑制不住的情感震惊了,这是她自皈依三清以来,从未有过的冲动啊! 她的师父——玄相道长曾一再说她不是修道人的格局,但她至少曾想尽力往苦修的意念上努力。 现在,她明了了,她已完全不能自制。 她为自己的内心而喟叹,于是,她低下头,左脚轻轻在地上前后地踢着,忽然,她不经心地踢着了一块小圆石子。 那石子急速地滚动而前,她双目无意识地看着它前进,于是,她见到了一只布履,猛地踩住了那石子。 地羞涩地瞄了他一眼,而脸儿仍娇羞地垂着。 忽然,她发觉,他那如火炬般的目光也正射向着她。她急忙闭起眼睛,勉强克制住自己的心神,背过身子。 在这一刹那间,她冥冥中似乎见到了“天下第一”这四个大字,她渴力对自己说:“不要把他当作仇摩,他是你竟争武林盟主的对手呀” 可是,她的心海中萦绕不已的,还是他那身形。 他是在她修有了十多年来,唯一能闯入她心海中的男子,她并不知道太多事情,但她只是直觉地喜欢他。 但是,仇摩尽可能在短短几天中,战胜了她苦修的意念,而对她那问鼎天下的雄心,究竟有否澈底的摧毁力呢? 两雄相遇,必有一伤啊,她无声地背对着他。仇摩迷糊了,他望着秀丽的背影,欲言不得。 忽然,她激动地吐出了二十几个字:“久仰崆峒百禽剑法冠绝天下,武当弟子慕小真有心领教,敬请仇大侠赐招!” 仇摩急道:“慕……”他实在接不下去,因为,忽然之间,他自觉任何对她的称谓都是不适合的。 迅速地转过身来,小真那幽暗的目光仿佛是想告诉他:“与其来日千戈相见,不如今日私下比个胜负。” 她是个温柔可爱的女子,但也是一个有着强烈事业心的女人,但仇摩又那能领会到她的一番苦心? 这是武当弟子对崆峒门下正式的邀请,事关两派声誉,并非是个人之间的单纯问题。 仇摩惶恐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怯势,想当年,他初出江湖,独闯天全教总舵,也迷毫未有怯意。 他吞吞吐吐地道:“身无佩剑,碍难从命。”他想以此避过算了,实在说,他也没有更好的理由。 好胜心最强的他,惊讶了,神龙剑客竟会临场退却!仇摩也为自己的有为而震惊,他几乎是没经过大脑,话便说出了口。 她初是高兴,因为天下高手之一的仇摩都不敢与她为敌! 但是,她迅速转喜为怒,因为,相反的,威名日振的仇摩更可能是不屑舆她为敌,她心中恨声道:“你们男子都瞧不起我们是不是?” 她把仇摩看作洪耀天那种人! 怕地再迫自己出手,仇摩抽身想走,但一时又舍不得离开她——他自上次别后,时时刻刻都没忘过她。 忽然,山脚下升起一支红色的流星,仇摩想起慕天雕还在山下探这些流星的真情,忙对小真道:“你哥哥在山下有事,我失陪了。” 也不等她回话,忙一转身,迳往山下那流星升处扑去。 他心中暗自透了口气,因为他自认可以胜过她,但他更不愿伤她的自尊心——每个练武者皆有胜负之心的, 小真不料他走得如此之快,心中十分懊悔方才自己的孟浪,因为她也明白,不管是何种理由,仇摩是绝不会也不想和她交手的,她自觉有点欺人太甚了。 她想追上去解释,她并不是存心的,她实在很喜欢他,但她踌躇了,到底,他们才见过两面,不过一月的交情呀, 当她念及到仇摩所指的是慕天雕——她的大哥哥时,她开始心急了,这是因为手足亲情,她望着已缩成一点的仇摩的身影高叫道:“仇大侠” 但仇摩连头都不回,不知是他误会她还在挑他动手,还是根本没听到?而山谷中却冷冷地传来了不绝的回音,仿佛是讽刺她似地。 她怅然地眺望着那方向,正在这时,观里的钟声突然打破了周遭的宁静,她留神细听,这是紧急集合的讯号。 她知道一定发生了大事,但她仍是缓缓地走回观去,口中喃喃地念道:“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口口口口口口 山风四起,吹乱了她心田中的禾苗。 而仇摩的脑海中,也没有片刻的安宁。 他为自己的木讷而懊伤,但也为慕天雕担心。 他施展了崆峒神功,又加上下冲之势,这份速度可真惊人,但他仍觉得太慢,他要更快!更远离开方才不名誉的怯场处,而也为的是,更接近慕天雕,那儿势必有场罕见的激战但他多少会失望些,因为事实上慕天雕和蛇形令主的这场斗争,已接近尾声了。景物如飞矢般往身后掠过,忽然,他听到一声沙哑的长笑道:“本令主先走一步。”仇摩听出那就是蛇形令主。 接着,听得洪耀天那老儿狡笑道:“姓慕的,老夫再陪你走两招。” 仇摩曾在二百招内被蛇形令主所伤,其实上次他根本无心作战,他那时仍念念不忘小真的容姿!武林高手门技,绝不能有迷毫的分心,因而他败得不甘心,他誓舆蛇形令主再决雌雄。因此,他机伦地往那发声处扑去,正在这时,他听到慕天雕高声道:“全真门下誓为武林翦除巨贼”他那股正义之气,在这几个字中,完全表露无还。 仇摩心中更是倾服慕天雕,因为武者并非是挟技横有之徒,最主要的是要有正义二字。他听得前面八九丈的林子里,正有一个绝顶高手在奔驰,他直觉地判断,这是在兔脱中的蛇形令主。 他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虚系上的腰带二垣是由几股白金缠卷而成的,他想:“只要能阻止他,便可与慕二哥夹击了。” 想着,不由自言自语地冷笑道:“蛇形令主,今天总算有个公道” 他飞身上树,见得前面有条数尺宽的小溪,两旁芳草萋萋,杂花盛开,景色颇是宜人。在河对岸约两丈处,便是一大片竹林。 这时正有一个人扑奔那片林子,仇摩看得仔细,那身黑衣,不是蛇形今主又是谁?他忙大喝一声,有如春雷乍起地道:“贼子休走,神龙剑客在此”那料随风而至的,竟是一声阴狠已极的冷笑。 仇摩往那溪岸奔去,只见在对岸右首那面也奔来了一人,隔有五六丈之遥。那人奔的甚是迅速,边走边喊道:“三弟,那贼子走到那里去了?” 仇摩知是慕天雕,心中大喜。 忽听林中一声暴喝二这雄伟的声音,他们是何等熟悉,仇摩和慕天雕都大喜,异口同声地喊道:“岑大哥,快追蛇形令主” 语声未歇,只听得蛇形令主那沙哑的声音大喝道:“去” 接着是一阵猛烈无比的拳风声,中间夹着岑谦一声闷喝,仇摩和慕天雕大惊,知道是自己的喊声使岑大哥分了神,心中都是又急又懊悔。 又听得哗啦一声,岑谦那瘦长的身子从林中连连闪跌而出,竟压断了好几枝碗口般的巨竹,他再退了四五步,方才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慕天雕仇摩还顾什么蛇形令主,忙扑上去,只见岑谦从地上慢慢起立道:“好险,好险。” 仇摩见他胸衣上已被抓裂了一大块,白晰的肤肌都呈现在眼前,真是险不容发。二人见他伤势无碍,都松了口气,一时倒反无话可说。 岑谦无言地看着两个义弟、慕天雕知道他心中十分惘然,忙大声道:“天佑正人,必灭此贼” 周遭的空气受了激烈的鼓动,竟嗡嗡作响! 仇摩茫然地注视着苍天。 岑谦木然地立着若有所思,也不遮掩胸衣上的破洞,良久,他嘴角上却浮起了一迷奇异的苦笑。 等到武当的道士们赶到时,天全教的党羽早已逃之天天了。 当今武当派玄相真人,望着地上玄虚真人的尸体,沉痛地喃喃道:“师兄,师兄,我们一别整整四十年,好不容易戒期已满,你却遽然先去,最后一面也见不着,咱们枉做一场兄弟了!”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天全教的人要杀害与世无争四十年的玄虚道人,那么,是误杀么? 玄相真人挥手命弟子把玄虚道人尸身收殓。他强抑住悲怀,缓缓转过身来,重新接见这新近名震江湖的结拜三兄弟。 作了一揖,岑谦道:“道长神风仙骨,岑某得而拜见,幸何如之。” 玄相真人在岑谦的脸上凝视了一会,答道:“岑小侠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移到慕天雕的脸上,他更仔细地打量着,隐息了十年的全真门,忽然出现了传人,在这武林中怕要算是近年来第一件大事了。 还有更重要的,慕天雕是道长的得意爱徒的亲哥哥。 最后他的眼光落在剑闯天全教总舵的青年名手仇摩身上,仇摩的年轻,使这位老道长在心中发出喟然浩叹,是的,岁月不饶人,他们是老了,但是令他欣慰的是,年轻的一代已经长成,他甚至可以从这些少年英俊下一代的身上,看到即将发射的万丈光芒。 忽然,他发现仇摩的目光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光采,正注视着自己的身后,于是他侧目后望,只见自己的爱徒慕小真也正望着仇摩。 他怔了一怔,从那相交的四目中他看出一种异样的温声,那种感觉对于这位老道长来说虽是有些陌生,但是饱经世故的他却能敏锐地体会出来,不知不觉间,他清瞿的面颊上浮出一个慈祥的微笑。 他暗暗道:“我第一眼就知小真不是玄门中人。”分离的时候到了,岑谦、慕天雕和仇摩必须离开武当山了,而慕小真,却不得不留在山上。 小真依在慕天雕的身旁说:“大哥哥,你什么时候再来?” 慕天雕享受着这天伦之乐。 但是当他想到自己身上的重担和烦恼时,他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心想:“和五雄斗赌的还没有过,我怎能断定我能保全性命下得了六盘山?” 于是他抚摸着小真的头发,缓缓地道:“百花齐放,好鸟啼春的时候,我会再来的。”他们辞别了武当掌教,也辞别了雄伟的武当山。 “解剑岩”上送有的武当弟子,已成了一个个小黑点,他们的眼前似乎还飘浮着小真挥手的倩影。 口口口口口口 那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山下有人熙攘,他们三人踽踽而有。 普天之下,此时此刻,像他们这样三人同有者的不知有多少人,但是他们恐怕是最强的一组了。 表面上他们北有的目的在追踪天全教主的足迹,事实上慕天雕心中切望着能藉此有碰上自己的恩师,他要把自己当前的窘状告诉恩师,听取他的指示。于是,过了大别山,他们到了紫陵。 天渐渐黑了,他们爬上了一块大岩石。 岑谦道:“咱们就憩在这儿吧,这块石头平得像石床一样。” 仇摩笑道:“只是露天有点不好。”岑谦道:“管它呢,难不成还怕老虎来把你拖了去?” 慕天雕坐在石上,岑谦靠在他身旁坐下来,仇摩站在石上,远处的云霞由红变紫,由紫变黑,终于看不见了。 当头上有两枝松枝盘虬着垂了下来,倒像是两把剑子在相斗。 慕天雕凝视了一会儿,这些日子来所经历的打门场面二浮上心头。他想到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和蛇形令主拼斗时的神灭凛凛,不禁脱口问道:“喂,大哥,一剑双夺震神州姓乔的究竟是出自何派啊?”岑谦不加思考地答道:“姓乔的是破竹剑客徐熙彭的弟子。”慕天雕惊叫,道:“破竹剑客?” 猛咦了一声,仇摩道:“大哥,你怎么知道的?” 吃了一惊,岑谦道:“我……我和他交过手!” 慕天雕道:“咦,你什么时候和乔汝安交过手?”岑谦笑道:“在甘肃,我和他碰过一掌。” 仇摩道:“只碰一掌你就认出他是破竹剑客门下?” 嗯了一声,岑谦却站起身来岔开道:“你们瞧——”他双手一开一合,右手双指代剑,威猛无比地疾刺而下,带着一阵鸣鸣劲风。 慕天雕识得这招,正是乔汝安的招式,他还未开口,岑谦已笑道:“试想这等招式,除了破竹剑客,天下还有谁能教得出?” 仇摩道:“久闻破竹剑法威猛无双,难怪乔汝安那么厉害。” 坐下身来,岑谦口中胡乱哼了半阙不知名的调子,开口道:“三弟,你去找点泉水来吧。” 皱了皱眉头,仇摩道:“想得倒不坏,昨天是我打的水,今天该你和二哥啦。” 岑谦把眼光示意慕天雕去打,慕天鹏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以目示意岑谦去打。 仇摩见两人推赖,便笑道:“好,咱们豁拳决定,总没有话说了罢。”豁拳结果,慕天雕输了,他抓了抓头站起来道:“算我倒楣,水缸呢?” 仇摩从背囊中取出一只瓶钵,慕天雕接过道:“你们在这里憩憩,我可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哩。” 仇摩道:“我瞧这山势,大约不远处就该有泉水的。” 慕天雕挥了挥手,很快地从石岩上飞纵过去,石岩虽然甚是险峻,但是慕天雕却如在平地上飞奔一样轻松敏捷。 跑了好几里路,却始终找不着水源,慕天雕跳上一棵高树,从地形上判断,他觉得东面一定该有山泉,于是他向东跑去。 绕过一个山头,忽然他听到轰隆轰隆的水声,于是他加紧脚步向前,果然不久,眼前出现“小瀑布,水如银练般的向下倾-,便是站在数丈之外的慕天雕,也觉得脸上被水珠沾洒着。 那瀑布水势甚急,不能走近打水,于是慕天雕向下望了望,只见瀑布直泻下去,也不知有几十丈深,下面却是好一片碧绿湖水。 他绕到瀑布之左,沿着山石纵跃而下,瞬时来到大湖边,那湖水绿得出奇,就如透明的翡翠一般。 忽然慕天雕发现一个人,从远处走过湖去,也不见那人作势提气,身形竟如一张枯叶一般隐隐飘在水面上,缓步而有。 那分明是最上乘的“登萍渡水”功夫,这等上乘轻功愈是困难,像这人这般大步安闲地。 在湖波上不当一回事地踱着,可使慕天雕大大惊骇了。 “这人是谁?”他暗暗自问着。 渐渐那人走近一些,虽然仍是背对着慕天雕,但是慕天雕已看出那人一袭青布道袍,头上一个道髻。 他的眼眶逐渐润湿了,他的心剧烈地狂跳着,他一手捏着另一手的手腕,喃喃呼道:“师父,师父,是你……” 第十九章 他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望着道人潇洒地在水面上滑有,激动的泪水流了下来。他轻轻提气一跃身,也落向湖中,就在他双足鞋底即将碰上水面的一刹那,只见他双臂猛然向上一振,霎时整个身子像是失去了重量,轻飘飘地立在水面上, 他振荡了一下身躯,在湖面上飞步前纵,距离道人尚有十步之遥的时候,道人忽然冷冷地道:“是什么人?” 慕天雕想给他一个惊喜,口中不答,身形斗然向前一荡,那道人并不回头,脚下轻轻一斜,竟在水面上如疾矢一般滑出雨丈,他双脚微微一错,身躯在水面上溜然一转,已是面对慕天雕。 只见他一袭青袍随着那一转身飞扬而起,在空中撒开来有如一张大扇。 慕天雕轻叫道:“师父,师父……” 白髯长飘,白鹤道长无法自禁地呼道:“雕儿,是你” 慕天雕睁着泪眼,痴痴望着别离经年的师父,他的双脚一上一下地微荡着,这样他藉着那上下起伏的微波,可以不必靠速度而能飘立不沉。 白鹤道长的双目中也射出无比强烈的感情。 本来,对于一个毕生修有的道长来说,那些凡俗的七情六欲是应该早就远离身心的。但是对于白鹤来说,那是不可能的。 他生就一腔热血,那个尸沉“大难滩”底的白石羽士就曾发觉,白鹤道长压根儿就不该是一个玄门中人, 从一个超人在突然之间失去了一身武功,那种心情,可想而知,他望着慕天雕一天一天地长成,就像望着另一个自己一天天地接近辉煌。 他渴望着慕天雕的成功,远比他希望自身生命的延长还要强烈,就如世上每一个父亲渴望着自己儿子的成功一般。 慕天雕让兴奋的泪水尽情地流下来,他不再需要矜持,矜持在亲人的面前变成不必要的。 他颤抖地道:“师父,你恢复了,你完全恢复了?” 白鹤好像没有听见,伸手向湖左的山石指了一指,借着脚下一个微波的掀起,身躯陡然向左一斜,就如一只海燕一般斜出,贴在波面上美妙无比地直滑出数丈,身形忽然缓缓腾空而起,落在山石之上。 在他双足离水之时,他鞋底和波面之间似乎有一层吸力,当他腾空一起,掀起一大片白色浪花,倒像从湖底穿出来的一般。 慕天雕忍不住大叫道:“莲台虚渡,师父,莲台虚渡!”话落,也飞上了大山石。微微笑着摇了摇头,白鹤道:“孩子,那可还差得远。” 慕天雕愕然道:“什么?师父,你能施出莲台虚渡的功夫,那必然是痊愈了啊——” 伸手握住了慕天雕的手,就像父亲对孩子一样地亲热,白鹤微笑道:“不错,师父的轻功是完全恢复了,但是其他的——仍是完全不成……” 慕天雕叫道:“我不明白。” 白鹤挥手道:“那就是说,我闭塞住的八大主脉,只疏通了二条。” 慕天雕脸上露出极端失望的神情来,但是霎时之间,他立刻让欢笑回到他的脸上,他低声道:“那么至少,师父恢复痊愈是希望极大的了。” 明白这孩子的好心,白鹤暗自叹了一声,心想:“十多年来的苦修,才打通了两脉,痊愈?等到痊愈的时候,我的骨头都化成泥了啊……”但是他表面上只安祥地微笑了一下道:“是的,孩子,师父从来没有绝望的话!……”笔着师父,慕天雕不知下面该说什么。白鹤坐在一方山岩上缓缓地道:“雕儿,你认得那伏波堡主的妹子——” 吃了一惊,慕天雕叫道:“姜婉?” “不错,前几天我碰着了她——” 慕天雕心中一阵狂跳,他尽量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却又情不自禁渴望听到一些关于她的事,于是他讷讷地望着白鹤道长。 白鹤道长缓缓道:“当时我正运功忽然走窍,性命垂危……” 慕天雕忍不住叫了一声。 白鹤道:“幸好碰着她,其实上次到伏波堡去寻你的时候,我已经见过她一面,只是当时我是蒙着面的;而我的视觉又已迷糊,所以双方没有认出来——” 慕天雕明知师父好端端地就在眼前,但是心中仍然忍不住焦虑万分。 却听白鹤道:“那时我自觉必然一死,心中所惦念的只是未能再见你一面,于是我想托她把一些话告诉你,谁知一提出你的名字,她就不顾一切地连点我三穴——” 慕天雕叫道:“她……功力怎够?” 白鹤道:“不,她的功力竟然相当深厚,而且是少林寺的路子。” 慕天雕茫然喃喃道:“少林寺?那怎可能?”他怎会料到这大半年来姜婉连得张大哥和五雄的指点,功力大非昔比了哩。 白鹤道:“若不是碰着她,咱们师徒还有相见之日么?” 他顿了顿,脸上浮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对着慕天雕道:“雕儿,那女孩子委实是个好孩子,你说是吗?” 慕天雕正陷入沉思之中,骤闻此言,以为心中所思已被师父看破,不由脸色一红,嚅嚅道:“嗯——嗯——” 哈哈大笑,白鹤道:“徒儿,看不出你还真有一手啊” 脸红更甚,慕天雕恶了一下口水,忽然叫道:“可是,师父,那旗儿——伏波堡的屋角上飘的旗儿……” 白鹤正色道:“当时你发现那旗儿时,我就曾叫你在真象大白以前不要对伏波堡有所轻举妄动,现在,我给你证实了,你的仇人仍在人间——”他挥手阻住慕天雕的惊叫,继续道:“而且,那人绝不会是伏波堡中人……” 慕天雕心中又是紧张,又有一点轻松的感觉,因为如果他的毁家仇人是伏波堡中人的话,那么池和姜婉就戎了敌对的形势了。 他颤声急问道:“师父,那是谁?那是谁?” 白鹤道长道:“我不知道,我想了许久也想不通,但是不会错的,那一定是他,那年在火场旁边我和他碰过一掌……” 于是白鹤把自己所见详细的说了一遍,慕天雕听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和那蒙面怪人拼个死活。 白鹤严肃地道:“那年我和他碰掌之时,那人武功虽强,却不过只算得上二流角色,可是这一次,在大难滩旁,那人委实强极了,就是我功力未失,也不见得能稳操胜算。” 慕天雕睁大了眼。 白鹤道:“最奇的是,那厮武功之杂,世所罕见,似乎天下每一派的绝招他都懂得,武功路子怪异极啦。” 心中一动,慕天雕叫道:“天全教主” 原来他想到天全教主大战一剑双夺震神州时的怪招叠出,又想到了天全教主那永远蒙在面上的黑中,是以他忍不住叫将出来。 白鹤道长一愕,问道:“什么?” 慕天雕把天全教主的形悬描述一番。 凝神想了一会,白鹤道长微微摇头道:“恐怕不会的吧,你说说天全教主功力究竟如何?” 慕天雕道:“那厮功力极高,他在动手之时,举重若轻,潇洒自如,又稳又狠……”白鹤道:“比你如何?”认真地想了一想,慕天鹏道:“我想郎或比我高,也高不到那里去。”白鹤紧问:“何以见得?” 慕天雕道:“因为他在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起手快剑之下,连七十二招递不出攻势……” “咦,乔汝安?我已经好几次听到他的名字啦,他是谁?” “破竹剑客徐熙彭的弟子。” 白鹤颔下白髯一阵簌动,呵了一声,不再开口。过了半晌,他本道:“你与乔汝安相较如何?” 慕天雕大声道:“不至输给他。” 嘘了一口气,白鹤道:“不会是他,你的仇人比他功力要深厚些。” 皱眉想了想,慕天雕仍有点不释于怀地道:“天全教主对乔汝安时,也可能故意深藏不露的呀” 微哂了一下,白鹤道:“在破竹剑客的七十二路快剑之下,天下没有人能深藏不露的哟!” 慕天雕有些失望,但他喃喃挥拳道:“不管是谁,只要他还在人间,我总会找上他的” 白鹤道长沉默着。 天色黑了,翠绿的湖水也成了黑色,只有那瀑布如一匹洁白的长绢,冲激而起的水花, 活泼轻盈地跳跃在漆黑的空际。 慕天鹏也沉默了,因为他逐渐从感情的激动中清醒过来,他想到了当前的难题,同时他明白了白鹤正在想些什么—— 当前,他有两条必须走的路途,一是复仇,一是决斗——复仇的对象据师父说那是一个罕见的高手;而决斗的对象是魔教五雄, 他把这两者之中任何一件,做在前面,则他很可能就没有机会再来做第二桩事了,因为两件事的对手都是那么高强,他难保自己不丧命敌人手中。那么是先复仇还是先决斗呢? 一个是师门的重大使命,一个是私人的血海深仇,他必须在其中选择其一。于是他默默站在黑暗中,凝望着哗啦哗啦的水花,两步之外白鹤道长也默默伫着。 黑暗中的水花飞溅,在慕天雕的眼中却忽然变成了一堆堆的熊熊火焰;在他的胸中,复仇的火焰也在燃烧着。 他紧捏拳头,暗暗呼道:“家仇不复,焉为人子?” 忽然之间,他在那熊熊的火边,看到了青袍洒然的白鹤道长,他的心蓦然一紧;没有师父,他岂有今天? 师恩浩大,即使粉身碎骨也难报答万一。 于是他痛苦地暗暗低吼:“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些?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候告诉我这些?” 是的,为什么?想到这里,他精神一凛,他想到师父大可以等自己和五雄决斗完了以后才告诉他这些啊。 他的心激烈地激动着,感激的泪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他默然低呼:“师父,伟大无私的师父……”拾眼望处,白鹤正弯着腰,背对着自己。手中握着一根树枝,似乎在地上划些什么。他轻轻地走到白鹤身后,只见地上写着——复仇?决斗? 慕天雕朗声在白鹤的身后一字一字地说道:“先决斗,胜了五雄,再去杀那蒙面人” 白鹤猛可转过身来,他丢掉手中的树枝,伸手把慕天雕紧紧地抱着,莹亮的泪水滴在雪白的胡须上。 慕天雕觉得师父枯瘦的手在颤抖着,他看见滴在胡须上的泪珠,他默默对自己道:“只要师父能快活,叫我怎么样,我都心甘情愿的,那场决斗对师父是太重要了啊,慕天雕啊慕天雕,你一定要胜啊……” 忽然他的手触到了一件硬冰冰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只装水用的瓦钵,他心中一惊,暗怪自己把打水的事全给忘了。 于是他对白鹤道:“师父,我还有两个兄弟在那边等我。” 白鹤道长道:“好,我陪你去。” 慕天雕俯身取了一钵清水,施展轻功向来路纵去,跑到岩顶上,回头看时,白鹤正站在自己身后。 他们回到原来的地方,慕天雕却大大奇怪地发现那大石上空荡荡的,岑谦和仇摩都不见了。 他咦了一声,一跃而上山石,四面望了望,都不见人影,猛一低头,忽见石上刻了一有字——他下细读,正是岑谦的笔迹,只见石上写着:“二弟:前现敌踪,我与三弟赶去,不必等我们。” 下面署的是“谦”字。 慕天雕知道他们一定发现了天全教的重要行踪,这才匆忙留书而去的,他把情形对白鹤说了。 白鹤道长忽然道:“雕儿,这些先都不管,我先带你到大难滩去一遭。” 吃了一惊,慕天雕以为白鹤是要他去报仇,于是他叫道:“不,不,我要先打败魔教五雄……” 白鹤道:“雕儿,不是的,我要你先去看看那怪地方,我总觉得二十年前的塞北大战必然与此沙滩有着极大的关连,但是我始终无法找到其中关键。” 慕天雕点了点头。 天上月亮升了起来,白鹤道长坐在石上,他轻轻地抚了抚自己额顶上微乱的头发,向慕天雕道:“雕儿,那和姜婉同有的还有一个女子……” 慕天雕奇道:“和她同有的?我……我不知道呀……” 白鹤笑道:“你没看见,怎会知道,那女子似乎也有一身武功哩,那日姜婉替我点通三穴后,我曾叫她不可泄漏此事。 过了一会我便瞧见那另一个女娃儿跑来,她们手携手地走了,说是要在快甘一带滞留一会,听说你和什么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在肃州大战天全教主和两大护法什么的……” 慕天雕扣心暗道:“那女子是谁?怎会和婉儿凑到一块儿?” 他又怎会想到,那个女子正是他的未过门妻子乔汝明?他曾几次想把自己的窘状告诉师父,但是此刻,叫他怎能开口? 其实乔汝明当时是听到乔汝安的名字而感到奇怪,她只知自己是个孤儿,她想去看看乔汝安,这个和她名字只有一字之差的人究竟如何, 还有,也许她能碰上慕天雕……她又怎知乔汝安正在拼命寻找他自幼失踪了的小妹妹? 慕天鹏道:“师父,我们这就走?” 白鹤想了一想,点点头。 慕天雕在山石上留下了记号,告诉岑、仇两人自己的动向。白鹤站在其后,忽然道:“方才你说破竹剑客,难道你见过他么?” 慕天雕摇头道:“没有见过——” 白鹤苦笑道:“他是与你师祖齐名的人物,当他成名的时候,我还是一个要人抱的娃儿,想不到他还健在,而我却是奄奄一息了……”看出师父有着异常的激动,慕天雕急道:“师父,您……”摇了摇手,白鹤忽然长啸一声道:“走吧” 那啸声中充满了太多的郁闷和伤感。 爬过山峦,渡过山涧,他们北有,北有。 在表面上,慕天鹏觉得师父比以前恢复了许多,这是值得可喜的事,但是事实上,他不知道白鹤道长已经面临崩溃的边缘了。 他强有打通闭塞之脉道,和死神相抗了二十年,到这时候他的身心两方面都到了危机的边缘,只要稍一差错,就得走火入魔。 而他的心神方面由于连受刺激,那数十年苦修的自制功夫快要克制不住胸中飞腾欲扬的蒙气,只要那一线之差显现出来立刻全盘崩溃,一切都完了……而慕天雕仍迷毫不知,他甚至以为师父是一天天接近健康的光明了。 口口口口口口 次日,黎明的时候,他们眼前出现了子大无垠的黄土平原,只在远处,欲隐犹现地立着两个不算太高的士近。 这景色在单调中给人一种鼓舞和海阔天空的清新感觉。 是的,北国的清晨是迷人的,但北国的景色却是单调的。那黄土平原上,一片黄沉沉,往往举目远景处,毫无人烟。 但是旭日初升之际,金光万道,那黄色的大地,仿佛披上金色的外衣,黄色与金色的交映,真令人眼花撩乱。 就在那两个不算太高的土近之间,是一条可驶两车的土道,周遭的景色很单调,而那道路也是平平直直地横亘在原野上。 就在左边那山岗上,有一块大石头,上面已厚厚地积上了一层碎黄土。忽然,石头后面傅来了阵阵细语的争咬声,打破了周遭的寂静,而使得这荒凉的平原上,带来了一迷仅存的生意。 一个尖嗓子急急地低吼道:“你是老大,自然是你去”老大急道:“我怕,我怕” 另一个喉音甚重的道:“怕什么,白鹤老道的功力还没复原,他徒弟现在不到时候,又不能出手,就是能出手,又不是风老头的对手,快去” 老大有点怒道:“老三,你少说风凉话,你不怕,就推你去!”老三反唇讥道:“霸占了老大的位子不让人,自己又不敢。” 老大苦声道:“脚下抹油,老二最能干,上次破竹剑客从渤海追到祁连山,都被你跑了回来,我可不有” “老大,你叫‘白龙手’,我唤做‘金银指’,咱两都是手上功夫,你怎么栽到我身上来尼?” 老五“云幻魔”欧阳宗不耐烦地大声道:“一个功力全失的牛鼻子老道,你们就怕得像个死耗子,真丢人。” 老三“人屠”任厉冷冷地道:“老五,上次要不是集我们五人之力,这回可该是人家把人参送给我们疗伤啦” 老大苦笑道:“就是为他功力全失,我才怕和他上手,胜之不武,败了,就懒得见人啦,你不怕丢人,你就去送这玩意见。” 噜嗉。” 老四“三杀神”乔伯怪声喊道:“老二又想翻案,我们四对一,这支千年人参给白鹤可老二金银指丘正朗声道:“没人送,就照我的意见,这支千年人参还是送给小妹妹免得, 老五也反对道:“老二最不是东西,只有他得了宝,便要我们三个在小妹妹跟前丢人,其实你叫‘金银指’,还不是全靠三只手的指上功夫到家?” 他们越吵越响,幸好举目之中,大地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否则人家不笑死也得吓死。 只听得石头后面,老大严肃的声音道:“这二十多年来,我们真是淡出鸟来,碰到的全不是对手,好不容易苦修三十年期满,找到个白鹤小道士,不料性起一掌又打废了。”老四接口道:“就是这话,现在既可让他恢复功力,大家两便”老五尖笑道:“老二,你干耗着不急,我可真没劲。他那徒弟,我们活了这把年纪,好意思为难人家?” 老二怒声道:“拳脚没眼,还讲什么客气?”老大拍拍巴掌道:“老二你要有种,就在小妹妹面前再说一遍,我风伦负责把那小子一刀宰了,你去赔命如何?” 老二呐呐地道:“这个,这……” 其他四个老家伙轰然大笑。 老二不悦似地站起身来,这时他那颗脑袋正好露出石头上面,只见他是一付啼笑不得的表情,忽然,他双目周睁,迅速地往下一缩,又隐到了石头后面。 他不慌不忙地道:“白鹤道士和他那小子徒弟一起咧” 万忙之中,老三人屠任厉冷冷道:“人家可不是小子,是全真第三十三代首徒——慕天鸦!” 老大拍拍脑袋道:“要我送去也可以,但那装人参的犀牛皮盒子可要归我。”四人都寄道:“你要了有什么用?” 老大得意地笑道:“你们猜不着吧,嘿,我死后要清凉,把骨灰装在这能避水火的犀牛皮盒里,沉到人海之中,再妙不过。” 老四大摇其头道:“这怎么有?没了盒子白鹤老道一眼就看穿,那肯要这人参?” 原来他们不但难把人参送到白鹤手上,而且更难使白鹤答应吞服它,如果白鹤不服用,那么今后他们五个老家伙还是有“技高敌寡”之痛。 但是他们又深知白鹤这等武林正门高手的脾气,事情一旦沾上了手,他便非有个交代下可。 因此,只要白鹤肯摸这人参一下,他就不能随便弃之于地,至少要暂时保管,等侯失主的消息。 他们想:“等个三两年没人来领,白鹤总会服用的吧?到底,这小道士还是人,而人情之常岂能免乎?” 一听有理,老大叹了一口气道:“不有,不有,还得再找个理由才有?” 推推老大人屠任厉道:“限你数到三,要不然人家可要走过头了。”话落,严肃地数了声道:“一”。 老大摸出那犀牛皮盒子,黑亮而有着奇特的光彩,他有些爱不释手,但又无可奈何,信手吧池翻来翻去。 任厉迅速地数了声:“二” 忽然高兴得跳起来,老大道:“这盒底上刻了‘武当之宝’四个字,如何可以落到白鹤道人手中,他岂不会原物归还武当山?白鹤和武当的老杂毛是‘毛毛相护’的” 任厉擘手抢过来一看,果然上面端正地刻了四个小字“武当之宝”,他无可奈何地说:“风老头,盒子尽管拿去,你可得找个东西包起那人参来啊” 风伦白眉乱舞,混身摸索,想找出一片布帛之类的东西,但偏偏这时候,老二金银指丘正往石跃外面一看,吐舌头道:“乖乖,这两个家伙走得这么急,没半里路啦,晦!老大,快点!” 风伦听得这么近了,更怕等会儿脱身不了,所以急急忙忙地道:“别急,别急……有啦!” 话落从-中掏出一张发黄的羊皮,连忙包了人参,便踊身往山下一跳,他轻飘飘地落乳地上,见这黄土的道路上,平平实实的,没有地方可摆这玩意儿,如果随手一丢,又怕白鹤老道连正眼也不瞧一眼,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情急智生,连忙布置,然后爬到山上,四个老家伙因为角度关系,看不清他在搞什么。 老三人屠任厉最先忍不住道:“老大,你在底下乒乒乓乓,鬼哭神号地乱搞什么?人家师徒两个不给你吓跑才怪啦?” 洋洋自得,风伦道:“你真狗屁不懂,像全真派这批杂毛,岂是吓得走的吗?你愈是声响大,他们愈要伸手管这码子闲事,这叫做抛砖引玉,看老夫手段如何?” 他们见白鹤和慕天雕已自施展轻功赶来,唯恐他们惊觉,那还再显得说话,便连大气都不敢粗喘。 白鹤和慕天雕匆匆赶来,遥听得那边轰然一声,仿佛有山石磙落和有人惨叫之声,便转过头来严肃地以目示慕天雕。 慕天雕忙微笑道:“师父,我过去看看好吧?” 白鹤唔地应了一声。 慕天雕的功力日进,他有心让师父知道,自己在江湖中可真没忘了练功夫,于是,他全力地施了全真绝学。 但无论他如何努力,他和白鹤道长仍差了一个肩头,慕天雕心中十分高兴,他激动地脱口道:“师父,您……” 白鹤别过头来,有些指责他不专心似地看了他一眼。 慕天雕硬生生地将下面那半句“你恢复了许多。”吞回肚中。 他收起心神,又唯恐师父在疾奔之下,会伤了真气,因此,他放慢脚步,宁可让师父指责自己偷懒。 三步之间,白鹤便迅速地领先了半步,他装得很严肃的面容,忽然浮起了一迷自得的笑容。 他的内心是如此激动,胜负之心,又在他胸中盘旋。 他打破了十多年来苦苦压制的心头枷锁,“天下第一”,这四个字一度是陌生的,忽然又在他心中吼着! 忽然,慕天雕觉得师父的步伐有些轻浮,他猛地想起,师父街有新伤,于是,他惊惶地喊道:“师父” 白鹤傲然地笑了,这是英雄豪杰的得意之笑,他的脚步仍是如此轻松,虽然有些踉枪,但是,十多年的郁恨,在一刹那间,他自觉是不值得什么的。因为,又有何物能与他此刻的得意相比呢? 慕天雕迷惑了,因为他听得白鹤道长轻声念道:“鹰扬九天,鹰扬九天!……” 慕天雕听出师父的语音中,充满了激动的情绪,他惊讶,他当然不能体会到白鹤道长此刻的心情。 因为他虽自认是受了人生感情上的挫折,而不能取决于乔汝明及姜婉之间,但是事实上,这算什么呢? 这不过是个平湖中偶起的涟漪,而白鹤道长的遭遇,却是海洋中的滔天亘浪! 慕天雕有一个不祥的直觉,他知道白鹤道长已不能自我克制了,这对练武人,尤其是像白鹤这种高手,是一个极危险的预兆。 他猛地施展全力,想急切之间赶上师父,他想抱住白鹤,哀求师父不要心急地谋求恢复过往的功力,但是这时已太迟了。 白鹤道长的内心在飞扬,他像一匹临死的战马,盲目地、冲动地意图作致命的奔驰,他只想向他证明昔日的雄风,他不是不计利害,而是根本忘却了“利害”这两个字! 他急切地又跨了两步,每一步都有七八丈之遥,这几乎已到达人类学武功的极境, 但他的身形仍是十分潇洒,他已将全身真力提集了。 慕天雕在他身后拼命地追着,他已施出了十成功力,每步竟不下于他师父,但这时他已施出了“先天气功”,只见他的发尖上都冒出迷迷白气。 可是仍是半步之差,他忽然失声惊道:“师父!” 原来此时白鹤道长的发尖上,也冒出了迷迷白气,而且瞬刻之间,愈来愈浓。慕天雕惊恐了,因为白鹤竟恢复了先天气功? 白鹤道长只觉得通体舒泰,全身震伤的八大主脉,本已通了其二,但在这一瞬间,他竟强运真气,硬生生地贯通了剩下的六脉, 他口中发出一声震撼天地的长啸,接着慕天雕听到了他沙嗄着嗓子,半哭半笑地喊道:“而今而后,唯我独尊” 他的步子竟不可思议地又加大了,每步十二丈。他身形过处,空气为之激荡,疾风四起。 那青色的道袍受不住这奇异的劲风,竟迷迷作声地裂戎百十条,他的道冠散落了,发髻也被吹散了,但那灰白的发尖上,蒸气愈来愈浓,终于成了一团烟雾! 这时,他距五雄藏身处不过二十丈远。而慕天雕已被他抛下了十丈之遥,慕天雕在他背后涕泪交加地哭喊道:“师父,师父” 石头背后卜忽然伸出了五个头,然后又极迅速地缩了回去,原来是五堆听得叫声,实在是憋不住好奇心,所以大胆一窥。风伦吐舌,用手指在黄土上划道:“走火入魔?”五老相互苦笑,一筹莫展。 忽然他们听到一声异然的长叹,这是白鹤心中的悲声,接着是踉舱而短促的脚步声,然后,有人摔倒在地的声音,最后是慕天鹏的狂叫声。 五雄不消看便明白是白鹤用力过度,成了虚脱之势,老三人屠任厉平素最钦重白鹤,而且也极喜欢慕天雕,他第“个按捺不住,便要出去救援,老大白龙手风伦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以目示意。 五老本是意会神通,任厉岂不明白风伦也是帮白鹤的,老二老四老五大家肚中更是雪亮。 忽然,传来慕天雕进出的声音道:“师父、我不该提到徐老前辈……”下面的话被一阵风吹去。 但五老惊异地相互看了一眼,老五最先想通,他迅速地在土上写道:“破竹老鬼!” 老四一提到“破竹剑客”徐熙彭就没好气,自己本要去北海,结果被人家追到了祁连山才歇脚,怎会有好气? 而老大和老三最得意,因为当年两个家伙一吹一搭,把徐熙彭耍了个够,结果“破竹剑客”变成了“破裤剑客”。 因此,老四恨恨地瞪瞪眼,老大和老三可乐得笑眯眯,老二“金银指”丘正人最朴实,忙一摆手,又指指山下的白鹤和慕天雕,五人忙聚精会神地注意慕天雕的有动。 他们躲在石后,听到慕天雕痛苦的叫唤白鹤之声,他们听到慕天雕抱起白雕走进峡谷,那脚步是何等的沉重! 他们知道白鹤是运功过度脱了窍,他们非常同情白鹤,因为他们曾领略过幽居的滋味,要知道,困居笼中的大鹏,是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高飞九天的啊, 忽然,慕天雕的声息静止了,清晨的北国,此时反而显出令人生躁的平静,太阳兀自懒洋洋地俯视着黄色的大地,仿佛并没有见到方才白鹤师徒那手惊天动地的武功似地。 人屠任厉等不及了,他的内心中有一股热流在旋转,那股热流时时要破体而出! 他心中更有几分紧张,这是他十多年来的首次,上次是在他们以五攻一大战白鹤道长的时候。 于是,他不顾及惊动慕天雕的可能,他迅速伸长颈子,他那光茫毕露的眸子,正好露出石头之上。 他见到对面山脚下,一片阴凉之处,有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正半跪在地上,从那汉子 宽厚的肩膀上看过去,他见到了一张惨白的脸,披着散乱的头发,额上密布着一粒粒豆大的汗珠。 不错,那正是昔日风姿潇逸的白鹤道长——一个曾是天下第一的武者。 于是,任厉的心中激动了,那一度是死静的火山般地感情,忽然崩发起来,历历往事,如在目前。 白鹤道长那失神的双眼,在他脑海之中,忽然改变了,仍是回复了他和白鹤初见时的傲然神色,当时他是一个中年道士。 白鹤虽然天下第一,但是“天下第一”四个字那在五雄的眼中,根本就没有“天下”这两个字,更遑论第一与否了。 而这个后起之秀的白鹤道长,竟敢以一敌五,独斗“魔教五有万罗阵”,这阵法是五雄平生武学的最高结晶,百年来,只用过两次,而很巧合的,第一次的对手是鸠夷子和破竹剑客,第二次是白鹤道长——鸠夷子的爱徒。 他们虽然不愿再用这种阵法,但他们被迫还要用一次,而下一次的对手,又必定是慕天雕!白鹤的爱徒。 而慕天雕正是眼前半跪着的汉子,他的师父却虚脱地躺在地上。 任厉的内心绞痛了,当年只为出口气,老五“云幻魔”欧阳宗在明知为第八十二招的状况下,一掌震断了白鹤道长的八大主脉。 虽然,限于赌斗八十一招的约定,白鹤是胜了,但眼前的景象却讽刺地显示出,大家都没有胜,唯一胜利的是上帝赋给每一个练武者的争胜之心, 于是任厉的目光又注视在慕天雕的身上,他为慕天雕感叹,在“枉死城”中的交往,使他深深喜爱着慕天雕和仇摩,但是,他的痛苦更因此而倍增,因为这两个年轻人天生注定将不会是他的朋友。 从慕天雕,他又不可避免地牵涉到白鹤,他对全真派有些嫉妒,这倒不是为了他们号称天下第一正派。 而是为了全真门下,代出高人,譬如说他所交往过的三代,便有鸠夷子、白鹤师兄弟,还有第三代的慕天雕。 一这种嫉妒的出发点是善意的,而且是英豪之间必有的现象。 但是,这个曾令他嫉妒的武林英才——白鹤,现在却面临了散功的边缘。 任厉的双目冒出火花,他不忍目睹一个武林高手有如此之下场,他不能袖手旁观,他想踊身而出! 于是,他闭起双眼,但在这一瞬间,白鹤惨白的脸容在他脑海中不停地旋转着,于是,尽力地按捺自己,但他不自主地想到了另一张惨白的脸容,一张他永世不忘的脸容。 他的心头在呼号着:“小眉,小眉” 在他心目中,白鹤那清瘦的脸儿忽然变了,变作一个憔悴的佳人,白鹤那迷散的目光,变成地惨然的眼波,鸠夷子、白鹤和慕天雕,又忽然变作了小眉的丈夫、儿子和孙子——仇摩。 从山下传上来的慕天鹏的呼唤声:“师父,师父”在他的耳中变了,变作他自己的呼声:“小眉,小眉”。 在“枉死城”中他朝夕相对的石壁上,小眉的孙子——仇摩曾刻了十二幅画,他在情绪激动之中,曾为之解说了一遍,虽然如此,但却深深地刻划在他心中。 此时,幻景中的小眉忽然一变,竟变作了白鹤,但又变回了小眉,他迷惑了,他已不能分辨出小眉与白鹤,在他的知觉中,他只知道二者所共有的惨然目光, 他右手茫然地搭上了石头,接着,左手也放在石上,他身边的“层龙手”风伦瞄了他一眼,在这片刻之间,相交近百年的老友,也不能看出他心中的变化,可怜的人屠任厉,那神智丧失的疯狂病又开始复发了。 山下的慕天雕放置好了师父,只见他盘腿而坐,仍背着五雄,正自运功,只见他的发尖上冒出了迷迷白烟! 这是“先天气功”!显然慕天雕想拼了全身功力,来解救师父。 白鹤旧伤末愈,又强通八大要脉,错非慕天雕自废功力,运气疗伤,否则安有活命之理? 风伦暗暗着急,忽然,他听到身边的人屠任厉柔声说道:“小眉不要怕,我来救你了。” 风伦闻言一惊,他何等机伦,立时憬悟,但此时任厉双手一撑,已自上了石顶,在这紧急之一瞬间,他迫得随机应变,改变原来的计划道:“老三,人参在路旁的巨石上。” 任厉此时已跳下去,上半身尚在石头之上,也不知他听得没有,他只是喃喃地念道:“小眉别怕,我来了。” 慕天雕冒了天下最大的危险,以援救白鹤的散功,因为在运功之际,最忌有他人在旁偷袭,而他竟在大路旁为师父运功疗伤! 一虽然,清晨的原野是寂静的,但是谁又能逆料到天意呢? 风伦知道任厉是善意的,而且一时也不会受到慕天雕的攻击,因为此时的慕天雕连自衙的能力也没有。 他们四个仍坐在石头后,却不约而同地四周-望,以免任厉和慕天雕受到袭击。 他们不想,也不能够阻止任厉:因为此时的任厉显然已神智不清了,他是把白鹤当小眉来医的! 山下传来任厉温柔的声音道:“小眉,这是千年人参,谁把你打伤的,告诉我,我替你复仇” 他的声音愈说愈沙哑,动人心腑,四老愕然了,他们相互看着,他们的内心都有着同一个问题:“那是老三的声音么?” 他们是几乎极为一致的伸出头去,只见慕天雕正在运功到最紧要的地步,头上的蒸气愈集愈浓,已成了初出蒸笼的包子似地。 而任厉左手放在白鹤的小腹上,右手捏住那枝通灵宝参,只见那千年参上却冒出烟来,原来任厉竟用内力来熬这通灵宝参。 任厉用两指扳开白鹤的牙关,那通灵宝参尖端滴出一滴滴的灵液,都滴入白鹤的口中。 任厉紧闭着双眼,头仰起,朝着天空,每运功一周,掌缘向上一挑,扬起一片白雾般的蒸气。 风伦迷惘了,他不知是同情任厉好,还是嘲笑他才好?但他两者都不敢,他看看四周除自己四个人外,实无他人,便向老二老四老五三个打了个眼色,四人早就联了心,便往山下跳去。 假如有任何路人走过,一定会奇怪的张大了眼睛,舌头吐得缩不回来,因为他将见到四个老者联成一串,互相把手贴在前面那人的背心上,而旁边盘腿坐着一个年青人,他的背心上贴着一个王面老人的双手。 这是老五“云幻魔”欧阳宗,当年他打了白鹤一掌,现在以“两掌”来赎回,他正在帮助白鹤的徒弟慕天雕运功, 这时有一只早起的乌鸦在这峡谷上盘旋,大约是好奇,她飞了一匝、一匝又一匝,终于,她愈快愈低,嘴中咕噜咕噜地乱啼着,忽然,她受惊似地往上直飞。 于是自那山脚下的阴暗处,走出了一个老人,他那布满了皱纹的老脸上,流露出一迷茫然的喜悦,他瞪着天空中那点黑鸦,喃喃地道:“小眉,你在那里?我刚才还看见你的,一点也不错,你躺在地上。……” 接着走出了四个老头——四个心情沉重,身体疲乏的老人,这是百年来第一次,玩世不恭的他们,感觉到了情感的真义。 他们的脸部表情是奇特的,他们静静地跟着前面那老人,其中方脸的那个老者忽然轻声骂道:“都是破竹老鬼!” 四人中领头的那个仿佛自言自语地接口道:“我姓飞的也要想个鬼计耗耗他的功力。”他们渐渐地走远了。 良久,青年汉子抱着一个披着破道袍的老道士,慢慢地从暗处走出来,他手指间夹着一张发黄的老羊皮,他望着前面五人模糊的背影,轻声对着怀中的老道士唤道:“师父!师 父,那是千年人参……”语气中带着多少分的迷惘与激动? 道士仿佛是大梦初醒,又仿佛是沉睡已久,慢慢地张开了双眼,那肤色红红的脸容上,挂起了一付慈祥而令人亲切的笑容。 他们师徒俩,无言地对看着,这并不是为了激动,而是语言对于两颗已经融合着的心,已形成了多余的点缀。 金黄色的太阳更灼人了,北国的原野仍是一片黄沉沉的,单调得很。年轻人抱着他的师父,转过身去,缓缓地走回阴暗之处,他并未施出先天气功,但是,他轻轻地跨出了一步,已回到了八丈远处的山脚下。 这是武功的极致? 第二十章 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在河南的洛阳附近的一个竹林里,正有五个老人静坐在黑暗之中,他们仿佛是若有所待,但也更像是在入定中的僧人,心无旁念。 这五个老人都有着白花花的胡子,奇特的脸部表情和高大的身躯,但他们还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虽然从外形上看不出一迷一毫来,那便是五颗玩世不恭的童心。 他们是谁?这不必说,便是魔教五雄这五个老家伙。他们在做什么?是不是在回味着三十年幽居中的僧侣生活?要不然老打坐干么?不过,甚至少在这五个老家伙心里,也不能逆料到自己下一步的有动。 黑夜就像深无边际的汪洋大海,而风吹在竹叶上,发出了阵阵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就好像是海洋中的风暴。 离竹林不远之处,是一个乱葬场,虽没有鬼声啾啾,但点点鬼火却像遇难海船求救的灯号,兀自在这黑夜中闪耀着。 在清凉如水的夜风中,传来了一声比衣针落地还轻的脚步声,原来在竹林之中,正有一个人在黑暗中跨近了一步,那人的身形轻灵绝世,却又有一种虎步龙有的味道。 良久,仍是无人打破周遭的寂静。 忽然,风伦把脖子往后猛地一缩道:“糟了,糟了。” 任厉精霍霍地双眼一睁道:“老人枉自参了三十年的野狐禅,人生本是空,何来糟与不糟?” 老四的声音却随之提高,原来他嘴中一直念的是“妈咪波拉多罗”之流的梵文经典。老五坐在他身边,仿佛不耐烦地道:“老四最讨厌,喜欢充内有,我问你‘巴比木陀’是什么意思?” 老大却不管他们七嘴八舌地吵着,仍自顾自地道:“怎么不糟?一个破竹尖从我夹领口里落进去!痒死人了,真讨厌,去他娘的破竹。” 一向没说话的老二忽然大声道:“天下最贱的便是竹于,多下人都拿来盖毛厕,但破竹更一文不值,劈了当柴烧都嫌烟太多。” 老四听得兴起,也不念梵文了,凑上来说道:“我记得八岁的时候,喜欢骑竹马,不料有一天拿着了根发毛的破竹,却把我裤子都钩破了,你们说是破竹混帐,还是破裤混帐?” 老五紧接着道:“破竹破裤还不是一码子事,都是混帐!” 老大装着不解的样子,想了一想,然后呵呵怪叫,猛地一拍大腿,咧着嘴,连连摸着胡子,洋洋得意地对人屠任厉大笑道:“不错不错,破竹就是破裤,破裤就是破竹,老三你还记得徐熙彭那老鬼不?哈哈,的确是个破裤大侠。” 也笑得直打跌,人屠任厉道:“这世界就是古怪,徐熙彭那老家伙也会调教出个人才来,他那徒弟可真有两手,这叫做啊,青出于蓝?” 双手乱摇,老大作不同意地道:“尽管是破竹,也可生出新笋啊?徐熙彭的本领,咱们五个也领教过,不过如此,他那徒弟我可没见过,想来总不错,要不然人家怎会叫做什么‘双剑一夺震辰州’的?想来是一套双剑法舞得不错的,又是个辰州地方的地头蛇吧?” 冷冷地哼了一声,老五道:“有你这种老大,真丢我们的脸,管人家叫‘双剑一夺震辰州’,人家是叫做‘一剑双夺震神州’呢” 好像蛮不好意思地拍拍脑袋,老大道:“差不多,差不多,不是我最老,怎能做老大?所以也比你们老得多糊涂些。” 见众人一阵乱捧,老四心下大不在意道:“你们说破竹能调教出个好徒弟,我看未必吧!”老三仿佛是大公无私地道:“老四,人家追了你一顿,把你从北海赶到了祁连山,你可不能说人家徒弟不好,徐熙彭那老家伙固然不有,他徒弟可是响括括的。” 老四恼羞成怒地反讥道:“你们说人家高明,拿出证据来。”老大首先发难道:“天全教主也就是蛇形令主,你说他功力如何?”略一沉吟,老四道:“小胜于徐熙彭那老鬼。”风中传出一声轻微而怒极的哼声。 四老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老二接口道:“人家天全教主斗那乔汝安多少招,仍摆布不下他来,你道如何?” 冷冷地哼了一声,老四道:“焉知那次不是天全教主手下留情?我们上次不是不忍心,徐熙彭岂会只抓破了一条裤子?” 其实他也不扣心自问,当年不是他们以五敌二,破竹剑客也不会有破裤之辱,而留下终生的笑柄。 但他们是存心笑骂破竹剑客,此时那会管得许多。 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老大道:“这且不说,再问‘天台魔君’万俟真那家伙你总知道了吧?” 唔了一声,老四道:“他倒是个扎手货,绝不会比徐熙彭差到那里去。”老三人屠任厉冷冷地道:“人家还不敢单挑破竹老鬼的徒弟,尚要摆下金刚会罗汉的大阵呢” 理直气壮,老四道:“话不能这样讲,当年我们五个联手大战徐熙彭和鸠夷子,又那是怕他们啦?这姓乔的存心找天全教碴一子,又不是万俟老儿一人结的梁子,人家怎不会倾全教之力而务必置之死地?况且,结果如何,你风老儿且说给我听听” 四老哑口无言。 状甚得意,老四哈哈大笑道:“姓乔的跟他师父一样,只会说大话,结果一溜烟躲到了陇西大豪家里,乌龟缩丫头,蛇形令主找上门来,他连门面话都不说一句,结果冤枉死了个西北道上的好汉,安府总管陈‘铁雕’。” 这些话当然歪曲事实已极,但乍听之下,倒有七分歪理。 这四老装得无话可说似地,老大风伦双眉紧蹙着,良久始道:“你说洪耀天那小子如何?” 其实洪耀天比起他们是年轻些,但也已七十出头了。 老四很权威地点点头道:“不错,算得上一派宗主。”言下有胜过徐熙彭多多之感。 老三人屠任厉大喜,有机可乘似地:“那人家姓乔的可不含糊,还赶到甘肃会用去斗洪耀天,你这下可怎么说?” 好像有猎物入了陷井,老四也大喜道:“那次不是陇右大豪安复言赶到,镇压住天全教 众,只怕乔汝安要脱身也很难。” 这倒是老实话,但这并不是说乔汝安一定失败,事实上,“一剑双夺震神州”岂会受困于此等天全教的群众? 他们的目的是只要引起伏伺在外的破竹剑客误会就有了,所以一时也不惜以五雄之尊而说些诓人话。 因为这倒是实话,所以老大也只有认错似地道:“这也不错。” 老三人屠任厉可不服气,岂能让自己四个给老四一人说服,因此,他也很固执地为“一剑双夺震神州”辩护道:“老四,你讲的虽然在理,但人家姓乔的闯荡了这么多年的江湖,可也没栽过什么大跟斗,人家岂是徒有其名之辈?” 大摇其头,老四冷笑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的消息都老得该进那乱葬场啦!”话落一手指向邻近那鬼火点点之处。 脸一寒,老二吃了一惊道:“难道前儿个,江湖上纷传的事情,是真的不成?” 老五也兴趣大增地问道:“你们两个卖的是什么闷葫芦?” 嘴上挂起一迷神秘的微笑,老五似真似假地大卖关于,他冷冷向四老看了一眼,然后不,层地说道:“亏你们还尽帮破竹老鬼那小徒弟说话,连人家最近的行踪和事情都不知道,真是瞎子打鼓——摸不着边际” 老脸那挂得住,老大怒声道:“老五,你且说来,江湖上纷传的到底是那码子事?” 玉面微红,老五连连用舌头舐着嘴唇,踌躇了半晌,又好像不敢开口似地,终于,他鼓起勇气道:“要不是老四方才一这么一说,我做梦也想不到名传江湖的气一剑双夺震神州主见是如此不济二叫些日子我知道了,但只怕是讹传,所以没和大家说。” 他说了一堆话,还是没搞出个所以然来,真是关子卖到家了,此时不但老大耐不住,而林外暗中那人!破竹剑客也听得心急。 老三人屠任厉仍是固执到底地说道:“老五讲话真讨厌,忸忸怩怩的像个十八岁大姑娘!” 四老闻言,都作了不会心的微笑,因为他们的小妹妹——姜婉,正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此时四老几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天真可爱的她。 冷冷哼了一声,老四道:“老五像你们这样厚脸皮,自打自嘴巴,还是让我来说给你听好了。” 见他这付得意相,老大不由怒上心头道:“有屁快放,有话快讲。” 老四也怒瞪黑暗中的老大一眼。他们在这搓麻将似地对嘲,暗中那人可真心急的很,但也无可奈何。 良久老四才大声道:“姓乔的被蛇形令主打跌了三个跟斗,还割去了一只有耳,血淋淋时真是惨不忍睹,你说是不是丢那破竹老鬼的人?” 老大老二老三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这话当真?” 老四不高兴地道:“信不信由你” 老五却唉然长叹了一声,好像认输似地摇摇头,三人见状,知是不假,也不由地-嘘起来。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气念已极的尖声长啸,转眼之间,已出了里多远,渐渐不可闻了。五老相顾愕然,他们不料破竹的功力竟如此神深, 老大凝神静听,确信破竹已经离去之后,他那双白眉忽然高扬,刚才那付唉声叹气相,早就飞到九天云外,他喜不自胜地道:“今番破竹剑客中计去也” 老四也大笑道:“为了垂他,老头儿修成正果又要多上一劫了。” 原来他们自身相救白鹤师徒之事,却分派到破竹身上,认为他不该气坏白鹤,所以不惜编排了许争言语来气他,使他与蛇形令主相斗。 黑夜中忽然一声霹雳电光,照在人屠任厉的脸上,那饱经忧患的老脸上,挂上了多年来罕有的一次微笑。 口口口口口口 另一个山上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草动的声音。忽然,三条人影从山下跃了下来,他们跑得迅速无比,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月光淡得像是一层灰色的轻纱,但是照在这三个人的身上,却显出异样地刺目,因为这三人都是一袭白衫。 当中的一个,白衫上用一条黑中蒙住了脸,益发显得神秘。 他们来到一棵大树下,停下身来,左面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道:“教主,你瞧仇摩那小子还有命么?” 蒙面的冷冷地反问道:“哼,那万丈深谷掉下去,那还有命么?” 右面的虬髯老汉道:“这一下和崆峒派的梁子是结定了。”左面那老者冷笑道:“万俟护法若是怕崆峒的话,就去报信自首吧。” 虬髯老汉一双粗眉一轩,但是却立刻恢复了平静,只万分不屑地斜睨了左面老者一眼,“呸”地吐了一口唾沫。 居中的蒙面人忽然对左面道:“洪护法,你可听到后面有人声?”左面的老者烦耳听了一下,低声喝道:“不错,有人声——”右面的虬髯老汉却冷哼一声道:“老早就听到了,不但有人,人家已到了一丈之内”果然背后发出了“啪”的一声,似乎是那人故意折断一枝弄出的声音,三人闻声依然文风不动,居中的冷然喝道:“什么人?” 敌人到了身后不及一丈,这三人犹然背向纹风不动,这份镇静可真了不起;却听背后人冷冷笑了一声。 呼的一声,三人齐转过身,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老人如鬼魅一般静立背后五尺远。 蒙面人楞了一楞,但是立刻干笑道:“啊,原来是徐老前辈!” 冷哼了一声,那人也不说话,却抖手拔出一柄又破又旧的竹剑来,他一字一字地道:“天全教的小子,上次碰着老夫,老夫还懒得管闲事,可是这一下惹到老夫头上来了,老夫可得伸伸手啦,嘿嘿” 吃了一惊,但天全教主仍然保持着那份冷酷的镇静,他干笑道:“徐老前辈此话从何说起?” 挥了挥手中破竹剑,发出“劈啪”萝响,那人忽然脸色一沉,厉声道:“小子你还要耍赖么?” 天全教主乃是绝顶机智之人,他在这一刹时间,已把眼前形势盘算了好几遍,但是他搜破肠肚也找不出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五十年前的武林高手? 于是他仍然笑呵呵地道:“徐老前辈,晚辈以为这其中必有误会……” 破竹剑客却毫不客气,气虎虎地吼道:“在老夫面前耍这一套,你可还差得远,怎么样?你小子打算怎么死法?” 一瞧情形不对,天全教主一面暗暗提气戒备,一面向右边的虬髯老汉低声道:“万俟真小心,这是破竹剑客” 一捋银须,破竹剑客指着左边老者道:“不错,你也是天全教的,那天武当山上你也在场。” 话落又指了指右边的虬髯老汉道:“这位是……”天全教主抢着道:“这位是敝教左大护法……”虬髯老汉大声打断道:“老夫万俟真”他声音宏亮无比,直如大钟突鸣,嗡嗡不绝。玻竹剑客故意偏头想了一想,然后似乎觉得记忆上街有这么一号人物的样子,点了点头,又老气横秋地指着右面的那人道:“你是——” 天全教主道:“敝教右大护法‘赛哪咤’洪耀天” 又是侧头想了一会,破竹剑客才微微点头,接着解释道:“老夫有个习惯,若是无名之辈冲撞了老夫,可免一死,抱歉得很,这两位大护法的大名,老夫都有一个耳闻,嘿嘿”话落又示威似地挥了挥破竹剑。 心头火起,洪耀天转首故意对教主道:“教主,现在人心不古,世上假冒前人大名招摇撞骗的大有人在,我瞧这老儿就有点靠不住,要不要我去试他一试?” 他这一番话可算刻薄已极,一面骂他招摇撞骗,一面根本骂破竹剑客早已作古,成了“前人”。 破竹剑客一听之下,迷毫不现怒态,反而嘻嘻笑了起来,指着洪耀天翘起大姆指赞道:“倒瞧不出你这小子也是口舌上的能手,嘻嘻,这可对了我老儿的脾胃。” 见他狂态毕露,天全教主胸中怒不堪言,但仍强自忍住,冷然道:“徐前辈可否明言,究竟晚辈们何处得罪了老前辈,也好令晚辈们甘心受罚。” 破竹剑客见他一再说这个,不禁心中一怔,猛一转念,暗道:“不好,不要着了那五个老不死的道儿。” 但他也是精灵之人,佯怒吼道:“我问你,你可和小徒乔汝安相识?”天全教主愕然道:“这个……咱们有数面之缘——” 破竹剑客道:“哼,在山东你派什么万俟真摆下‘罗汉会金刚’,有没有这回事?”天全教主点头道:“有是有的,不过——” 破竹剑客道:“我问你,后来我徒儿没有和你们动手,跑到兰州去,到什么安某的家里,你又在场是不?” 天全教主只好点头。 破竹剑客道:“嘿,是你逞威风,当着我徒儿的面,把那什么陈铁雕宰了,对不对?” 天全教主心里打了几百个转,却弄不懂这老儿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但是他说的句句是真,只得又点了点头。 破竹剑客心中火起,对五雄的话已经信了八分,他怒声道:“当时乔汝安可曾和你动手天全教主连忙道:“没有……”破竹剑客道:“你倒威风神气啊,哼,照你说,你和我徒儿没有动过手啦?” 一听原来是为这个,天全教主当下心中大放,哈哈大笑道:“前辈令徒真乃人中龙凤,晚辈与他印证几招,一剑双夺震神州何等威风,那场过招下来,令徒委实光采之极……” 他还待再说几句,却不料破竹剑客已经听得忍无可忍,他暗骂道:“你这小子还敢讽刺老夫。” 原来他一句句全以为是天全教主在挖苦他,当下不啻火上加油,大叫一声道:“少噜嗦,就是你们三个一起上吧,看我老儿打发不打发得了你们!” 愣了一楞,天全教主暗道:“咦?又什么地方得罪他啦?”挠着胡子发脾气,破竹剑客道:“我老人家硬是不信你们这些小鬼头又有什么通天的能耐,惹到我老人家的头上来啦!” 天全教主虽不愿与破竹剑客为敌,但他侧目一瞥,发现洪耀天脸上大有不满之色,当下心念一转,忽然声音一沉,凛然道:“徐老前辈不要逼人太甚,晚辈们虽知敬老尊贤,但是那也要看是什么时候” 他一这番话说得好不凛然,洪耀天在暗中立刻赞了一声好,他退跨一步“可”的一声,一支奇形青铜剑已到了手上。 洪耀天号称“赛哪咤”,拳掌上的功力委实高极,一生与人动手绝少用剑,是以江湖中人甚至根本不知道洪耀天还是一个使剑的名手。 破竹剑客挥了挥手中竹剑,冷冷扫过三人。 天全教主一扬手,长剑出鞘,冷然道:“咱们不得已,只好领教前辈七十二路快剑” 话落斜目向万俟真示意,万俟真想了一想,忽然长叹一声,也缓缓从腰间解下一根黑沉沉的皮索来。 他心里暗叹道:“以三对一,万俟真啊,你一生所做的事还有比这更窝囊的么?……” 万俟真的右手微微抖动了一下,那根软绵绵的长鞭竟然如铁棍一般平立起来,那细软的鞭头都没有迷毫下垂。 徐熙彭瞥了他一眼,心中微微一凛,但他立刻冷笑了一声大刺刺地道:“一齐来吧。” 扬了扬手中长剑,赛哪咤洪耀天阴森森地道:“姓徐的,这是你自讨苦吃,可怨不得咱们。” 破竹剑客厉声喝道:“七十二招之内,老夫叫你们三人兵器脱手” 天全教主长笑一声说:“看剑” 他出手如风,剑势如天马有空,飘然而至,同时间里洪耀天也是斜斜一剑弹出,所取之地正是对方必败之地。 破竹剑客手挥竹剑,一口气刺出十剑,根本不理会对手的阵势,只见每一剑虽是后发,但是每一剑都是抢在前头,洪耀天所击之处顿成了废招。 徐熙彭觉得对手两支剑上力重如山,他几十年来也未遇到过堪他一击之人,这时不由打得兴起,只见他双臂一奋,破竹剑“刷”地从对方两支剑网中一穿而过—— 蓦然,一道乌影闪过,一条皮索缠上了他的竹剑尖,他手中发劲,要把皮索硬扯过来,那知皮索一抖一圈之间,已把内劲化去,立刻一股缠绵柔劲反卷而至,把竹剑向外一拉。徐熙彭心中一凛,他不料万俟真内功高深如此,连忙回劲一反,缩手而回。 他们这等顶尖儿的高手过招,那委实是毫厘千里,只此一瞬间,天全教主和洪耀天的双剑已从最佳地位递了进来,时间部位都拿得分毫不差,委实已臻炉火纯青, 只见破竹剑客白眉直竖,双脚竟然有立地上,分毫不退,只是身躯不知怎地一晃之间,那两剑竟然已经同时落了空, 这一下方始看出破竹剑客的真功夫,天全教三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相顾骇然! 破竹剑客大喝一声,七十二路快剑已然施开,那日“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在天全教主怪招异式中抢攻出手,有如狂风巨浪一般连攻七十二招,天全教主才有还手的机会。 如今到了破竹剑客的手上,东海珍珠岛主徐熙彭的加力胜他徒儿何止数倍,只见他大发神灭,破竹剑上发出劈啪之声愈来愈疾,最后已经分不出拍节,只听得一串嗡嗡之声,震耳欲裂,天全教三大高手知道这时已成性命相搏之势,三人不约而同把功力提到十成,各自都施出了名震武林的绝技。 这三人的武功非同小可,平日虽没有练过合阵之势,但是十招之后,立刻能够配合无隙,各显其长! 只见洪耀天剑式如虹,招招凌厉;万俟真皮索宛如飞龙在天;蛇形令主狠辣灭猛,一连十招用了十个名满天下的各派绝招,衔接之处宛若天成, 徐熙彭七十二路快剑施到疾处,蓦然大喝一声,腾空而起,这是从七十二路快剑中第五十二路到第六十二路剑术,唤着“麟骥十跃”,若论快捷神奇,天不再无出其右者。 只见徐熙彭一剑奇似一剑,身在空中却是始终不曾落地,不是用剑在对手剑上一按借力,便是以剑支地腾起,一人一剑宛如一条飞龙一般,起落之间攻势凌厉,举世无俦。 天全教三人是何等功力,但是到了这时也不禁目瞪口呆,万万料不到世上会有这等剑法,只见三人齐声暴叱,攻守一致,霎时飞砂走石,威力倍增,破竹剑客“麟骥十跃”最后一剑攻出,身形如水银泻地一般泻落地上,他竹剑平举,剑尖内力泉涌。 喘过一口气来,蛇形令主大喝一声道:“该咱们攻啦” 他“刷”的一剑攻出,正是武当派的“鬼箭飞磷”,破竹剑客环目一顾,只见左面洪耀天也自攻到,右面的万俟真却是长索如棍,点向自己“气海大穴”,他冷哼一声,大喝道:“想得美啊,还有十招哩!” 这时七十二路快剑已到了第六十三路上,天全教主一面运剑如飞,一面大喝道:“万俟护法,快施班禅掌!” 万俟真一生杀人无数,但是这等以三攻一的事还是头一遭干过,他那班禅掌乃是藏派武功无上瑰宝,他是当今天下唯一具此绝学的人,当日慕天雕施出先天气功,尚且雨败俱伤,这时他是死也不肯再施这绝技以多凌寡的了。 天全教主见他不发掌,不觉怒叱道:“万俟真,你听见没有?一万俟真哼了一声,并不理会,只是手中长索愈施愈疾,索上力道也愈来愈强, 这时破竹剑客身处三大高手合击之中,仍攻多守少,但是天全教三人也无败意,眼前七十一招已自施完。 蓦地里,只见他须发俱奋,舌绽春雷地大喝一声:“撒手” 只见他双足有立,瘦长的身躯若古松一般,手中破竹剑猛然发出一声鸣鸣异响,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圈。 天全教三人猛可觉得手上被一股强劲无比的劲力斫制,身不由己地一齐被他扯着转了一圈。 那一圆圈堪堪转完,猛然一声暴响,两道剑光一先一后冲上天空,在黑色苍空中有如流星飞驰, 只见天全教主和赛哪咤洪耀天两人双手空空,而万俟真的皮索再次齐柄而断,一节节散落地上。 徐熙彭扬了扬那支破竹剑,傲然道:“整整齐齐七十二招,如何?” 天全教主做声不得,但是忽然之间,他呵呵大笑反问道:“如何?”话落指了指万俟真手中持着的皮索柄儿。 破竹剑客一时还想不通,怒道:“你说什么?”哈哈大笑,天全教主道:“你说七十二招内教咱们三人兵双出手,是也不是?”破竹剑客道:“不错。”天全教主道:“咱们俩的兵双虽然离了手,但是你瞧瞧,万俟护法的皮索可仍在手中呵!” 破竹剑客侧目一看,不禁为之气结,但他的确扬言要三人兵双撒手,万俟真的皮索虽断,但是的确并未出手,他怒道:“这样说难不成还是老夫输了么?”天全教主一言不发,来了一个默认。 破竹剑客口上虽怒,心中也知自己着实没有料到这一层,但他实在不肯甘心,暗道:“便是算我老人家轮了,我也要辱骂这厮一顿,方解我心头之恨。” 天全教主也是狡猾无比之人,今日与破竹剑客一战,当真是打得他骇然心惊,心知为今之计只得见好收场,莫要惹得这老儿真火了,那可是大大不妙。 方才一场大战,无暇顾及其他,这时他一动脑筋,心中已明白了一半,暗道:“这老儿没头没脑跑来就要找咱们厮杀,乔汝安虽曾和我动过一次手,可是一点亏也没有吃着呀,我瞧必是有人从中挑拨——” 他一念及此,便装着怒气勃勃地道:“姓徐的,咱们敬你是前辈,这才恭恭敬敬的。你却不分青红皇白上来便胡打一通,莫说咱们并没有迷毫为难姓乔的,便是真的有,凭我天全教还不敢认么?你如此无理取闹,这笔帐将来总是要算一算的——” 他这番明为怒言,其实旨在解释他并没为难乔汝安,只是经他这张利口一说,倒显得既不卑下又不吃瘪,委实面面俱到。 那知破竹剑客此刻正在思索一两句尖酸刻薄的骂人话,天全教主这番话,听在耳中,却不曾细加思索。 蛇形令主等了一会不见反应,正要再来一套说辞。 破竹剑客忽然面露一迷得色,原来他想到骂人佳句,当下张口就骂道:“咦,你们这几人怎么还没有自刎?” 天全教主见他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不禁一怔。 破竹剑客这句话原是一个楔子,接着便开始滔滔不绝地骂道:“想当年华中独脚大盗甘凉干了采花的勾当,被天下英雄逼在九华山顶,独门兵双五有轮被人扯脱了手。他无颜见授他五有轮的师父,便引颈自刎,想那甘凉虽是个采花贼,却也知道兵双乃是练武人的命根于;还有|” 他恶了一把口水,继续道:“还有,我老人家从郑州过的时候,就亲眼看到一个地头蛇吃十几个无赖按在地上打,他也不怎么,但是别人把他兵殁夺去之后,他便一头撞死墙上,可叹啊可叹,堂黛个天全教主,竟连采花贼、地头蛇都不如” 天全教主听他讲了半天,原来竟是说出这么一篇话来,当下不禁作声不得。 洪耀天却冷笑道:“那采花贼、地头蛇便死一百一千又打什么紧,只是我洪耀天若是一死,那岂不让你徐老儿横有天下了么?”咦了一声,破竹剑客连赞道:“你这厮口齿不错,不错”破竹剑客大骂了一场后,只觉周身无一个毛孔不舒畅,心中一定,就想到方才天全教主 他把前后因果细细想了一遍,当下心中雪亮,暗暗跌足道:“糟啦,这回给那五个糟老头要足啦,这个场面可非找回来不可!” 但他脸上仍然露出无比得意之色,指着天全教三人大骂道:“人无廉耻,猪狗不如,我老人家也懒得同你多说,异日有缘,当得再教训你等一顿。” 他胡言乱语一番,斗然拔起身形,足不点地去了,众人只觉一阵风起,东海珍珠岛主的身形已是无影无踪。 天全教主是个极端神秘的人,就连洪耀天、万俟真等人都不知道他的底细,创教以来仗着武功高绝,行踪谵秘,在武林中已造成了令人谈而色变的秘密组织。 今日三大高手联合之下一亮然栽了这大的一个跟头,若非万俟真那根皮索柄儿,便把天全教的前途全葬在徐熙彭手中。 天全教主望着破竹剑客踪影消失的地方,喃喃道:“看来只有师父来对付这老儿了…… 万俟真才在紧急中不服从教主之命,以为此刻教主必然发怒,那知教主只淡淡笑了笑道:“这老儿少说也是九十以上的高龄了,那身功力是不必谈了。”对于方才之事竟是提也不提。 洪耀天故意道:“方才若是万俟护法及时施出班禅掌的话,也许……” 天全教主忙岔开道:“今日之事,只有咱们三人知晓,那徐熙彭是前辈高人,我瞧他绝不会提,咱们也不要再提啦。” 他仰首望了望天,已是半明了,灰白的晨光,看来是个阴雨的天气。 他想了一想,忽然从凄中掏出一个锦囊来,交在洪耀天手中道:“我先走一步,你们招呼一下天门鸵的兄弟,就赶快到大难滩去,然彷依计有事。” 万俟真浓眉一扬,洪耀天惊道:“大难滩?” 点了点头,天全教主道:“不错”刷的一声,全身黑衫的天全教主已在三丈之外, 口口口口口口 在一个极险峻的山峰上,盘旋着一条羊肠小道,两旁古木参天,长草掩膝,平时就是骄阳烈烈,也见不到多少阳光,何况是一这风雨晦暗之日,更显得阴沉怕人,也难怪有空山少人迹之叹了。 雨儿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树上,也落到了两个正在赶路的人的身上。如此高山,又是风雨阴晦的当头,怎会有人有色匆匆,而拣这样荒僻已极的羊肠小径呢。 这两个人都是年老的,但他们步伐却出入意料的强劲,他们仿佛是有无限心事,也好像是喜于沉默,两个人都默默地不言不语。 良久,他们仍在放步奔着。 忽然,其中长得比较瘦削的一个说话了,他抬起头看看天空,皱皱眉头,咧着嘴苦笑道:“这雨来得真不是时候。” 他这话仿佛是对自己说一样,连同有的那老儿一眼都不看,而另外那人却也不理会,只是轻轻地嗤了一声。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两个老儿是同床异梦的,他们心中是有着极深的介蒂存在,要不然一路上谈谈话,也可减去几分跋涉中的无聊与沉闷。 原先那人脚下并没因说话而放松,他们并肩奔着,要不是因着这蜿躯的道路所阻碍,他的速度似可加倍。 但现下他们那份速度,已可使山猴瞠目了。 那人微咳了一声,又道:“我说万俟兄,你看仇摩那厮真个死了没有?”原来他们是天全教的左右两大护法,万俟真和洪耀天! 万俟真最讨厌别人没三没四地乱搭腔,但现下自己屈居天全教中,也不得不数衍洪耀天几句。 他无声无息地又跨前了两步,方才微捻长须道:“洪老大,生死有命成事在天,你我又那能知道?” 听了心中一噤,洪耀天更奇怪“天台魔君”何时有了这种滑极的思想,但他本来并不是想多讨论仇摩的问题,因此他迅即接口道:“万俟兄,你我为这天全教拼老命,到底是为什么事?真是倒了八辈子楣,还要听命于那青年小子。” 微微用眼角瞄了他一眼,万俟真平静地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反正我给他卖三年命就是了。” 干笑了两声,洪耀天进一步地试探道:“我洪某人也算栽到家了,当年岳麓山一仗,竟败给那怪物,害得我如今要拼掉老命,哈哈,那知道万俟兄这等鼎鼎大名的人物,也会受了那老儿的暗算,上了这么一个大当,哈哈!” 万俟真闻言大怒,心头涌起一股怒火,但他为人城府极深,又岂会显露出来。他张开嘴,猛吸了两口气,那冰凉的冷气加上小雨珠儿,使他的喉头有一阵清凉的感觉,因此,他方才能克制住自己。 他冷笑了一声道:“洪兄可能是受了那人的暗算,但我万俟真可是技不如人,当年居庸关上受挫,那人可没要什么诡计!” 洪耀天闻言,老脸飞红,心中更加对万俟真不满,只因洪耀天也是一派宗主,就是为人比较阴鸷,但他那有自知之明? 他总觉得万俟真处处在笑落自己。 他扬声道:“万俟兄说得客气,但术业有专攻,当欠,那人在掌上取胜,焉知老兄兵器上的造诣不如人啦!” 万俟真明知他在试探自己的心意,也可能是教主叫他来试的,但平素极为自负,上次居庸关之役,他轮得并,不甘心,但他极重信义,言出如山,要不然以堂堂藏派宗师的身分,怎肯屈居天全教护法的地位? 说老实话,他对天全教的有些作为,非常看不上眼,但他都隐忍着不说,他心中早就有了计议。 他想:“你们怎地胡作非为,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到时候犯到我老儿,我万俟真就不客气,通通给你来个总清算。” 但他也知道天全教中的能手也不少,自己虽不惧他们,但给他们知道了自己的打算,总是麻烦。 因此,他更讨厌洪耀天,因为洪耀天最喜揭发人家阴私。 因此,他冷冷地回答道:“洪兄真会说笑话,会家早就心会神通,真力无往而不利,那分什么拳、剑之流?洪兄太看重我万俟真了。” 洪耀天又碰了一鼻子灰,自讨没趣。 洪耀天这人工于心计,他倒不是存心为天全教拼命,他对万俟真的仇恨,纯是出于万俟真的高傲和孤僻。 洪耀天何等老江湖,加以天性就心眼儿密,他早就看出万俟真对天全教有所不满。要不然,上次大战慕天雕和乔汝安的时候,万俟真怎会临时抽了后腿? 但他就是天生的一副老脸皮,笑骂随君为之,他被万俟真这顿抢白,照理说,以他的身分,早就应该拂袖而去,岂肯再以笑脸对人? 但他也有打算,他想:上次你会塌我的台,下次我也抽你的腿,反正我洪耀天决不会给你占了便宜就是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于是,他想到得意之处,仿佛已见到万俟真丧身在他的剑下,于是,他跪笑了一声。 虽然他的笑声是如此的轻微,但万俟真何等精明,他闻声暗暗纳闷,因为,洪耀天耍笑也应该是怒极而笑,但这笑声是得意之极的,这家伙在搞什么鬼名堂? 于是,万俟真暗自警惕,以后可要分外提防洪耀天一着。 转变话题洪耀天道:“这次教主大概又有什么计谋了。” 神色之间,颇有些念念,万俟真道:“那小子不当我们作自己人,管他如何?” 洪耀天心中暗喜,因为万俟真这话,充分显示出他对蛇形令主的不满,而他想报万俟真之仇,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捻捻自己的山羊须,洪耀天道:“他给我们的锦囊,要到当地才能打开来看,真是岂有此理,难道我洪某人会出卖他不成?” 万俟真心中暗道:“难说。”但他嘴里却随口应道:“反正咱们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但他心中对蛇形令主的武功,却也非常忌讳。 洪耀天道:“嘿!我看老兄有非常之志啦!” 万俟真闻言,正中自己的心病,不由一惊,但他迅速悟到,此时自己绝不可沉默,他猛地转身,佯怒道:“洪兄,这话怎么说,可要说明白些。” 双掌一错,洪耀天想退身而又不好意思退,他不料万俟真反目的如此之快,不由十分狼狈。 脑海中迅速起了一个念头,万俟真想道:“反正地处荒山,把这讨厌的瘦皮猴干掉算了。” 洪跃天的动作比他更快,他双掌迅速由交错而变为微揖,他略略施礼道:“不料老兄为人如此严肃方才不过一句戏言,尚请见谅三了。” 他这话不亢不卑,虽是道歉,其实是说万俟真开不起玩笑。洪耀天也是一派宗师,能说这些台面话已很难得了。 况且万俟真为人虽是孤僻,但却十分耿直,所以当年只肯单斗慕天雕,而不以群殿取胜。 因此,他虽是十分嫌恶洪耀天的为人,现下也并不愿意杀之无名,况月,洪耀天的功力,也是顶尖儿,他虽是自负,也不敢轻估对方。因此,他乘机下台道:“洪兄,我万俟真就是这付直板直眼,今后尚请多多包涵。” 这话不啻是说:“下次少开玩笑。” 洪耀天虽是难堪,他倒也不在乎。 但他已吓出一手掌的冷汗,只因他功力虽高,但若万俟真方才猝然出手,在如此贴身的距离之下,他是必无幸免之理。 他暗自警戒,奔了半晌,忙笑道:“万俟兄,我走得乏了。”话落放慢了脚步。 万俟真知他怕自己暗算他,而万俟真却有傲然之气,他根本不怕洪耀天在背后暗算,因此,蛔一然地笑了一笑,双袖背在背后,大步地往前走去。 洪耀天迅邹与他差了一步,他瞪着万俟真的背部,心中起了一个恶毒的念头,他想乘势解决掉万俟真,他知道如此相处下去,对两人来说都是别扭,反正总要有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他怕惊动万俟真,便故意高声吟诗,以减弱衣袖拍出的掌风声,只听他唱道: “十载飘然尘嚣外, 博前自兽自为酬, 秋山春雨闲吟处, 侨偏江南烟雨楼。” 其声岛绝,入耳惊心。而他双掌缓缓向前拍出,他恐万俟真察觉,虽有吟哦之声为掩饰,但也不敢太急切。 洪耀天猛勒自己力道,完全聚蓄在双掌之上,只要贴近万俟真背后三尺之内,便往前一翻一拍,万俟真就绝无侥幸全命之理了。 洪耀天生平不下万余战,缺德事也做了不少,但他平日再是郑重其事,也不如今日这样战战兢兢。 他正念完最后一字,双掌也递到万俟真背后三尺之处。 忽然,他发觉万俟真反背着的双袖,迅速鼓涨起来,好像里面有一股激烈的气流在鼓荡着。 洪耀天大惊,一这是“藏派班禅掌”练到顶峰时的罡气!他知道万俟真是有所准备的了。 洪耀天大为踌躇,不知一这掌是拍出去好,还是不声不响地收回来?真是进退维谷,十分狼狈。 他猛听得万俟真哈哈大笑,笑声悚悚震耳,直把作贼心虚的洪耀天吓得几乎心胆俱裂。笑声方止,而那衣袖已鼓得像个圆球,在衣袖开口处,隐隐约约地有一股气流排出。万俟真头也不回,大声道:“洪兄方才吟得好诗,‘秋山春雨闲吟酬’端的是合于目下的情景啦!这杜牧的名句,尚有一截是……” 正苦于收手不回,洪耀天闻言忙笑道:“万俟兄见笑了,那下一截是——”他怕万俟多问,忙吟道: “李白题诗水西寺, 古木回岩楼阁风。 半醒半醉游三日, 红白花开山雨中。” 一这次的声音就不如上次了,有些不自在。 洪耀天双掌在吟声掩护之下,又安然撤回。 忽地冷冷笑了一声,刀俟真道:“幸好还有一截。”洪耀天双掌忙交错胸前,他以为自己不免为万俟真所发觉,他暗暗懊悔方才的鲁莽。 但那知万俟真却又说下去道:“要不然这些红白花儿岂不是枉自迎风招展了么?”话落,右手往路旁一指。 此时的袖儿又恢复了原状,洪耀天方才舒过一口气。 他顺着万俟真的手往路旁一看,原来自己已不知何时奔到了山脚之下。而雨儿也早就停了。 春天的山区,尤其是在雨后,更使人有着清凉的感觉。但这两个武功绝顶的高手心中,却孕育着另一股令人心寒的凉意。 口口口口口口 “大难之滩,险甲天下!”这八个字在慕天雕的脑海中不断响着。 他站在滩旁大石上,眺望着滩中孤峰…… 慕天雕怔怔的注视着远处,忽然,劲风中,他听到了一迷衣带掠过之声,他本能地往左近的大石后扑去。 大石是在一个峰峦之上,而峰峦之不是一片笔直的悬崖,崖下环谷一带,是一片黄沙,在这陡峭的峰峦上,大石遍布,偶然有丛丛树木,但也带上了几分黄砂之色,而且因为劲风的关系,树枝都是顺势而生,指向谷外。 慕天雕处身之处,是一片乱石,大的约有两三个人这么高,小的也有半人高,这些石头因积年累月为风砂所苦,有的竟被削成了各种奇特的形状。 此时在乱石阵的那一头,悄悄的出现了一个人,这人似十分熟悉地形,无声无息地在乱石之间漫有着。 慕天雕因他离身并不太远,反而不能探首窥视。 他躲在石头背后,只听那人喃喃地道:“大难之滩,唉,大难之滩!” 这声音他是何等熟悉,他的内心仿佛离群已久的孤雁,初见同群之时的那份喜悦,他从石背后曜起,故意吓唬他道:“哇” 慕天雕只见他背朝着自己,两手放在额上,兀自眺望大难滩,山风吹在他的身上,把一身长服吹得飘飘欲飞。 那人间声一怔,缓缓放下手来,然后迅速地转过身来,慕天雕一见,果然不出所料,是岑大哥。 岑谦见到慕天雕,初是一阵惊愕之色,继而迅速转为悲愤的神情,他上前抱住慕天雕,大哭道:“二弟,三弟他……” 慕天雕正要问及仇摩的下落,闻言反而说不出话来。 他意味到仇摩已遭不幸,他又惊又怒,更是悲痛,强自忍着眼泪问道:“大哥,是怎么回事?” 勉强止住了哭声,岑谦道:“上次你去打水,那料到一去不回。” 慕天雕歉然了,他点点头道:“我遇到了师父,一时太高兴了,便忘了你们还在等我,后来……” 他觉得五雄相救师徒之事,还是不提的好,但慕天雕又不惯于说谎,因此竟呐呐地接不上口了。 幸而此时岑谦也是极激动的样子,根本没听清楚他的话,只是茫然地对慕天雕说道:“我和仇三弟两个懒懒地躺在山石上哂阳光那天,天气真是好极了,三弟随手摘下一枝花儿,慢慢地哼山歌,但我变起仓促——” 觉得心中有一股极强烈的热流,莫名其妙旋转着,慕天雕大叫道:“是谁害了仇三弟?是谁害了仇三弟?” 他想哭,但是方才的泪水化为悲愤了。 怔怔的望着黄沙滚滚,鬼哭神号的大难滩,岑谦低声道:“我正闭上双眼,忽然觉得三弟用手推推我。 我忙睁眼一瞧,见他平时那付潇洒的脸容,忽然变成非常严肃,我知道一定有了重大的变化。 他用食指撮口,叫我不要出声,然后又用手指指山下,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静悄悄地出现了两点人影二垣两个人的功力之高,真是罕见,不过片刻工夫,便已到了山脚下。 我看得确切,这两人不是天全教的‘天台魔君’万俟真和‘赛哪咤’洪耀天么,我看看仇三弟,三弟也看看我,我们都没说话。” 慕天雕凝神静听,虽然他知道仇三弟已遭了不幸,但他有一种天真的想法,这是每个人都有的,那就是希望原来听错了。 岑谦的声音渐渐地变为平和了,而且鸣咽之声也慢慢地减少了,他用仿佛是局外人的口气,把当时的事实说了一遍。 虽然是如此,但是多少从他的话中可知,他仍是有些语无伦次的,而且也讲得急切了一点。 这是因为:他们异姓兄弟相处虽短,尤其是岑谦时常独有,但他们是练武者,大多数的武士都是性情中人。 他说:“我们只听得当两人自那山上走过时,洪耀天尖声笑道:‘万俟兄,这次有那姓安的好看了,看我洪耀天不剥他父子俩的皮,抽他父子俩的筋才怪。” 万俟真也哈哈大笑道:‘洪兄说得对,谁要他和我们天全教作对,好小子,哼!今年立春他们不是要来个直捣黄龙么?’ ‘我也曾耳闻这事,但怪的是,立春早已过去了,而快甘两省的武林并未有大规模的有动。” 洪耀天洋洋得意道:‘安复言这老东西只会说大话,北五省的总瓢把‘追云剑客’侯老鬼得了重病。 伏波堡姜百森又忙着和五雄及教主在百花生日的黄鹤楼之约,八大宗派中一半正在拼命想破解上次离奇的武林大会之迷,那有空管这档子事,因此那安老头就麻了瓜子,按兵不动啦!’ 恍然大悟,万俟真道:‘怪不得没了下文,原来如此。不过,教主也对,今日把他们父子俩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今后也省得看了就讨厌。” 他们这一唱一和,已自走过了我和三弟伏身的崖下,慕二弟,你我素来钦佩陇西大豪的威风,焉能坐视他们父子含冤荒山?”—— 请看下册—— 第二十一章 闻言眉头微皱,慕天雕道:“这次我到大难滩的路上,听说陇西大豪安氏父子到京师去了多日,怎么又和他们遇上了?” 连连顿足不已,岑谦道:“说来话长,假如我们早知天全教的诡计,三弟又何以至此?我们看见他们两个老家伙大摇大摆地从山不过去,且不说他们是天全教的魔头,就是看上去也不顺眼。 只听万俟真粗豪地笑道:‘今日断肠崖便是安氏父子葬身之处。” 我和三弟虽然气他们不过,但也知道这两个魔头不是容易对付的,我们恐怕蛇形令主跟在他们后面,如果跟踪下去,反而打草惊蛇。 因为天全教中高手极多,二弟你上过手的便是蛇形令主,万俟真及洪耀天,此外三弟曾会过他们的所谓四大堂主。 其中‘九尾神龟’丧在我手里,此外的三个之中。有一个叫‘滚地神拳’的,据三弟说功力不弱, 最近在湖北黄岗折在‘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的手上,此外两个,加上补进的两个,功力都差不了三弟许多,如果他们倾巢而出,你又不在,我和三弟就会吃不完,兜着走了。” 慕天雕默默地点点头,事实上,寡不敌众,况且对方又是如许多的高手。 顿了一下,岑谦又道:“幸好我对当地的地形颇熟悉,三弟轻声问我,断肠崖在何处?我叫他跟我走。 我们沿着山坡,在山上奔着,反而比那两个老头儿快,但我们怕他们发现,就救不了安氏父子,因此,只得缓缓地在山上蛇有着。 ‘断肠崖’是一片峭壁一高可千丈,但在半空中却横出一条羊肠般的山道,只能通过一人,就好像人的肠子一般,曲折迂回,盘旋而上。 而且最险恶的是,这条路却是柔肠寸断的,每一股突出之处,相隔总有丈把,试想如此险恶之处,安氏父子若见于此,安得不命丧当场? 隔了半个多时辰,我们已赶到了断肠崖之下,只见高峭的石壁,陡峭地平地拔起,高入云霄。 别说攀登,就是从山脚下望上看一眼,便可使常人吓破胆子了。 我听得仇三弟喃喃地道:‘安氏父子怎会走到这种鬼地方来,莫非是天全教的诡计?’唉,当时我真该死,竟没想到这点,而仇三弟略一考虑之后,便毅然决然地指着山脚下东西两条小道说道:‘岑大哥,咱们分头上!’ 我当时心中起了不祥的预感,我不知道如何有这种奇特的直觉,我想劝说他,我两人走一条路。 但仇三弟坚决地道:‘岑大哥,我们是来救人的,焉知安氏父子不是恰好在另一条路,你放心,我要是遇险,便放火箭通知你。”我没法说服他,听他说得也是有理,只得和他道了声:‘咱们呆会儿山头上见。”三弟忽然向我微笑了一下,然后迅速地踏上了山路,他轻飘飘地跨了几步,这姿势是何等的美妙? 我见他功力日进,心中略为放心。 我想:‘以三弟这等功力,即使是强如破竹剑客,在数十招之内要把他逼下山岩,也不是易事,何况天全教徒?’” 慕天雕打断了他的话题道:“破竹剑客?” 他的语气之中,含着几分怀疑。 微微一怔,岑谦继即迅速解释道:“前些日子,我在武当山山脚下,曾窥伺过破竹剑客的威势。” 慕天雕急于想知道仇摩的下文,也不愿多说旁事,因此他随口“哦”了一声,算是同意了岑谦的解释。 岑谦庄严地说道:“我既然对仇三弟的功力有了估计,心中便坦然了许多,仇三弟这时已上了几十阶,他回头对我微笑道:‘岑大哥怎么你还不走?’ 我向他挥挥手,而他也向我挥手示意,唉,我那料到这竟是我们做兄弟一场的最后一句话呢? 我很顺利地爬上了山岭,那空中石路虽是险恶,但也不过如是,不过,我心中一直很纳罕,为何一路上竟没见到天全教徒或安氏父子呢? 我很希望遇到他们,因为,他们若在我这条路上,就不会遇到仇三弟。 三弟武功虽高,但瞬负之心太强,而且年少,同时天全教徒莫不恨之入骨二这些条件加起来,对三弟都是不利的。 我一面攀登,一面仍不停地注视高空,以免没看到三弟的信号,但是很奇怪地,他那方面也迷毫没动静。 我本暗自为三弟么幸,因为照如此说来,天全教徒必在崖顶无疑,只要我和三弟能处身平地,而且联上了手,至少不会被那些贼徒所乘。” 岑谦的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象征着他内心的愤恨。 慕天雕无声地瞪视着他,他的内心也决不会比岑谦安静,因为,仇摩和他是有如骨肉手足的啊! 岑谦也瞪视着慕天雕,慕天雕不由心中打了们寒噤。 因为此时在他眼前的,已不是那个温文儒雅的岑大哥,前是完全换了一付面目,他此刻的表情是凶狠的,他的神态是残酷的。 慕天雕心想:“我当初是误会了,岑大哥并不如我想像中的冷,他也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他恨那些天全教徒,比我还深呢” 岑谦咬牙切齿地道:“崖顶常年处于云雾之中,待我拔身一跃而上,竟然没有一迷人影在。 只有一大片巨大的原始松林,被风呼呼地吹着,发出阵阵松涛声。 我犹豫了一下,心想:‘莫非是被天全教那两个老儿要了,这个闷棍可挨得不值” 环目四顾,并没有仇三弟的踪影,我慢慢地走到崖顶那块方场中间,但奇怪的是,除了单调的松涛声之外,没一丝声响。 崖顶的景色是醉人的,但我那有心欣赏。 忽然,林中传来一阵猴子的叫声,我几乎吓了一跳,心想这断肠崖真是邪门,如此陡峭之地,那来这许多丧命猴子? 我还当是仇三弟躲在林中吓我,但一想不对,因为三弟轻功再高,也不会比我早到如许之久。 我一咬牙,双掌往胸前一错,沉声喝道:‘甚么人?’ 正在此时,从三弟攀登那方向的谷里,刷地一声,飞起一支红色火箭。 我大吃一惊,也顾不得林中有没有人,忙扑向崖的那一面。 我伸头向谷中窥伺,只见断崖四分之三的高度之处,正有三个小人般的人儿,排在连续的三块突石上,而他们身不是万丈深渊。 这时,我听到中间那人怒极道:‘万俟真、洪耀天,我仇摩又岂惧你们?’ 同时,我见到空中有一迷微弱的闪光,原来仇三弟已拔出了崆峒神剑。 我心中可极了,遥见万俟真和洪耀天都说了话,但声音不高,听不清楚,就是能听清楚,我此时也没心情听。 我连忙找着下崖的石阶,正要扑将下去,忽然听到背后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而居然是在十步之内。 我不由大惊。 这时,仇三弟既已在脚下为万俟真、洪耀天所夹攻,那么这不声不响挨近来的家伙必是敌人无疑。 我迅速的把双掌往后反击,这时我已使出了十成功力,因为仇三弟已是千钧一发,置身危绝之地了。 不料我竟觉得一迷尖锐的指风一亮透过了我浓厚的拳风,快如闪电的攻向我背部,我大吃一惊,天下人能用指功破我拳风的,只有一个人,但我也知道,绝对不会是那个人。” 慕天雕脱口而出道:“金银指丘正?” 岑谦道:“不是,不是,我最初也作如此想,但我因一时失算一亮被来人点伤了穴。我的左臂一阵麻痛,但仍极其迅速地转过身来。 我正要喊出‘金银指丘正’,这五个字时,我一见来人,只得硬生生的把这五个字又吞回到肚子里去。 慕天雕惊疑参半地道:“蛇形令主?” 岑谦恨声道:“不是他又是谁?我一见他就晓得不好,因为,这显然是天全教的陷阱,说老实话,我当时正希望你能在场便好。 因为我们至少有一个人不会被蛇形令主缠住,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事已至此,又有甚么可说的呢?” 这时大难滩中吹来阵阵凄风,和着岑谦那悲痛的声音,传入慕天雕耳中,有如千把利丑,在他心胸之中绞割着。 喟然而叹了,慕天雕迷惘地自言自语道:“唉,三弟,人算不如天算啊” 岑谦的脸上流露出一迷奇特的神情,但却迅速抹过。 慕天雕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那鬼哭神号的大难滩,岑谦听到他缓缓地说道:“岑大哥,请说下去。” 这是人类的本性——每当人类遇到烦闷的事的时候,总包着“眼不见为净”的心理。 现在,慕天雕虽已明知仇三弟的结果,但他还想听听当时现场的情况,但他更不忍心见到岑谦那张惨然的脸。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脸也必定是苍白的。 岑谦的眼中忽然流出了一迷痛下决心似的目光,但他犹豫了一下,仍是无声无息地屹立着。 风势愈来愈大了,大难滩中旋风盘旋不已,传出轰隆隆的巨响,沙子在空中飞舞,被旋风带上了天空,然后又纷纷悄然落下。 慕天雕望着这奇景,他感叹了,沉重地道:“三弟!你就像这谷中的黄沙,因风轰然而起,悄然而落,如今你又沉落在何处?” 岑谦大叫一声,急急地扑向慕天雕。 慕天雕本能地转过身来,岑谦抱住慕天雕道:“二弟,做哥哥的真是对不起你们!”慕天雕泫然了,他忍住眼中的热泪,拍拍岑谦的肩膀道:“大哥,人算不如天算啊”岑谦仰起头来,他俩的目光交汇了。 慕天雕骇然了,因为,岑大哥的目光,是旋转迫人的,这充份显示他内心的矛盾。但是,岑谦又有甚么事存在他心头,而且已达到他不能自我控制的地步,这是一个内力精深的高手所不应具有的现象, 但那奇特的目光,只存在了一刹那,然后,就像平湖中的一个小小的涟漪般,静悄悄地消失,没留下一迷痕迹。 岑谦悲痛地道:“我见到是蛇形令主,虽是大吃一惊,但也并不绝望,因为前些日子,我在武当山山脚下和他对过一掌,虽然因分神而落败,但他和我的功力当在伯仲之间,我看到他就愤怒。 我大声地叱道:‘安氏父子在何处?’ 那知蛇形令主阴恻恻地道:‘不是如此,那请得动三位大驾?’ 我听了又惊又怒,怒的是中了他们的诡计,惊的是他们预计我们三人会到,那么必然还有高手在暗处。 我知道今日凶多吉少,我望他背后的松林,但是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任何动静,更别说是人了。 我想:‘假如这家伙不一是唬我的话,这伏伺在旁的人难道会比蛇形令主还要高?怎么我听了半天还听不出个名堂来?’” 慕天雕忽然想起白鹤道长告诉他关于大难滩中怪人的事,他脱口道:“是不是一个戴人皮面具,全身穿黑衣的人?” 脸色陡然一变,岑谦道:“二弟,你怎么知道?”慕天雕道:“我师父曾和他交过手。” 岑谦大惊,松开紧抱着慕无雕的手,连连退了三步,脸如死灰之色,慕天雕讶然不解的看着他。 怔立了半天,岑谦方始道:“那人功力再高,恐怕也不是令师白鹤道长的对手。” 慕天雕道:“我师父只跟他比了轻功,而金银指丘正却及诗赶到,倒是他以一指对那人一掌,两人战个平手。” 额上汗珠累累,岑谦连连嘘气道:“那我上次真是幸运,我本来还痛惜你没在场,现在才知道,幸好你没在,否则我们要被一网打尽了。” 慕天雕知道他并不是不痛惜仇摩的死,这句话全是为慕天雕着想。 岑谦道:“莫非金银指丘正和蛇形令主是一路的?” 摇了摇头,慕天雕道:“丘老前辈,我在当天还碰到过他,他们五老断不会和天全教的人来往。” 岑谦道:“我也不过是这样猜想而已。因为当时我怕三弟支持不住,也不管左臂的伤势,右掌迅速地拍出一掌。 我这掌也不管规矩了,救三弟要紧,有些伦袭的成份。 蛇形令主哈哈大笑,双臂不动,右掌向上翻起,中指翘伸,正隐隐指向我的掌心,那指尖上冒着迷迷白烟。 我虽见他举止有动不似五雄这等前辈高手,但也忍不住大声惊叫了起来:‘金银指丘正!” 蛇形令主倒没作声,松林中却传来一声粗豪的长笑,我用眼角一瞥,就见到方才你说的那个人,从树叉中伸出头来,脸上黄魔般的,我当时很诧异,听你这么一说,才知道是人皮面罩。 但那人只露了这一面,又把头缩回到树丛中去。蛇形令主哈哈大笑道:‘今日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我乘他大笑时,右掌猛力使劲,他虽是也立刻使出十成揞劲,但也被我硬逼退了一大步。 我在百忙之中,乘机回头窥望三弟那边的情形,只见他已攻上了三道石阶,但万俟真和洪耀天仍紧紧夹击着他, 三弟立身处距崖顶尚有。数百道石级,照这样子的速度往上进,最怕耗尽了功力还到不了崖顶。 我脑中起了一个飞快的念头,现在只有我往下攻,两人能会合在一起,我当时只抱着共生死的想法,并没考虑到我往下冲的后果。 但未来得及让我有动,我觉得那锐利无比的指风正迅速地渗入我的掌力,就在我一回头之际,蛇形令主已乘虚而入。 我心中痛苦极了,我知要冲下山的办法,一时已有不通,因为现在是敌人拥有主动权的局面。 只见蛇形令主指尖上的白气,愈来愈浓,而我所受到的压力,也愈为沉重,指功最利于攻击。因为他的劲道全集中在方寸之上,而我的右掌虽一再变招,总不能脱出他的指尖所向。 我灵机一动,大声道:‘慕二弟,快上” 蛇形令主右指仍指向我,迅捷无比地一转,左掌已然向我背后拍出,我哈哈大笑,夺起左臂轻摘佩剑,交到右手。 我剑既在手,便不惧他。 他听到我的笑声知道不好,左掌一圈收回之时,也拔出了佩剑。 正在这时,我忽听到半山轰地一声,接着是三弟的一声惊叫。 蛇形令主哈哈大笑道:‘万俟真干得好,干得好!’ 我这时也管不了那许多了,探头一看,只见方才仇三弟所立身之处,那里还有突出的石阶? 只见上下两处突出的石阶上,仍屹立着两个人。 山风在谷中怒吼着,云雾在三弟落下之处,开合滚动,我的心凉了,我知道山不是乱石丛列的万丈深谷,三弟,他完了” 岑谦的声音愈来愈低,终于消失在怒风之中。 慕天雕茫然地念道:“万俟真,万俟真!”他对万俟真的印象并不浅,因为他们曾经搏斗过。 仇三弟当时也在场,可是如今呢? 以万俟真的功力,处于如此优越的地位,是不难击倒仇摩的,但是,以万俟真的身份,他会如此作么? 慕天雕迷惘了,在他的印象中,万俟真够得上豪杰二字。 不过在短短的两三个月以前,万俟真曾拒绝洪耀天合斗慕天雕,而且更阻止了洪耀天背后暗袭。 但是,时移物换,仇三弟竟会丧命在他们的恶计之上…… 不过,尽管慕天雕对万俟真的印象如此,但仇摩死于非命,却是一个极为残酷的事实。印象只是人的脑筋对事实的反应啊! 因此,慕天雕痛恨万俟真了,他誓与万俟真不两立。 岑谦接着又道:“我想,大约是万俟真用千斤石的功夫,震断了石梁的中心,然后故意退却,让仇三弟攻上来,然后,他和洪耀天共同用掌击断那石梁,三弟纵有通天功夫又那能幸免于难呢?” 慕天雕愤然,一字一字地道:“为先死者报仇,是后者的责任。” 他那充满了仇恨的目光,一转而扫到岑谦的身上,他庄严地道:“岑大哥”岑谦也郑重地点点头。 月影缓缓移动着,终于,时交子夜了。 大难滩中的风势大盛,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在风沙之中,岑谦大叫一声,猛的转跃,往远处一块大石之后扑去,慕天雕一惊,呆了一会,才追上前去。 岑谦大喝道:“万俟真,你往那里走?” 慕天雕骇然了,难道是岑大哥报仇心切,竟发了疯不成? 就在他也一犹豫之间,岑谦的身形已消失在乱石中间,此时飞沙走石,目迷神乱,慕天雕大叫道:“岑大哥,你在那里?” 从阵阵风沙之中,远处透回了他的回音,但却听不到岑谦的声音。 大难滩活跃了。 沙子夹在旋风里,在天空中盘旋不已中。 口口口口口口 这时,在一堵如同石墙般的怪石后,有一个人跃了进来,这人轻功俊极,落地有如四两棉花般。 瞧他的背影,正是天全教的教主哩,他一步步走入隐秘的巨石后,这时,石后走出一佩白发蒙面老者,天全教主兴奋地叫了一声:“师父——” 蒙面老者桩摇手,阻止他说下去。 老者的一双眸子充满机智与阴毒,但此刻,却慈祥无比的望着天全教主。 他们再向石后走进了一些,蒙面老人伸手向外指了指,突然用一种十分古怪的声音道:“孩子,那是谁?” 天全教主道:“全真教的弟子——” 蒙面老人的双目中射出一种恐怖之光,沉声道:“啊——就是你上次说的慕天雕?” 天全教主点点头。 蒙面老人喃喃自语地道:“慕天雕,慕天雕……难道……不可能吧……但是他跟二师兄真像啊——” 天全教主奇道:“师父,你说什么?” “那么,他是白鹤道长的弟子了?”“是啊——” 皱眉想了想,蒙面老人喃喃道:“白鹤道长?天下第一的白鹤道长?十年前我在那火场中和那人两匆碰了一掌…… 难道那就是白鹤?……慕天雕长得跟二师兄真像啊,那眼睛、眉毛……还有,他也是姓慕……” 天全教主道:“师父,你说什么?谁是您的二师兄?” 蒙面老人不答,忽然道:“孩儿,我怀疑白鹤是个欺世盗名之徒,也许他的真实功夫压根儿不有——” 摇摇头,天全教主道:“不对,白鹤的弟子少说比我年轻十几二十岁,可是那身功夫端的非凡,白鹤怎会是欺世盗名之徒?” 蒙面老人道:“那对不对了,前些日子,我在谷边曾碰着白鹤,他却一味躲避,似乎不敢和我动手……” 天全教主道:“反正他徒弟的功力厉害之极。” 猛拍了拍腿,蒙面人道:“对!反正管他是不是二师兄的儿子,绝不能让他活着。”“谁?”“慕天雕。” “孩儿,你瞧那边——” 天全教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所指之处,正是险甲天下的大难滩。”蒙面老人道:“那崖边上有一块高起的怪岩,你看到吗?” 天全教主道:“有,我看到了” 老者道:“就凭这点,你必能一举成功。” 天全教主不解。 老者却十分激动,他一把抓住天全教主的肩膀,大声叫道:“孩儿,你一定要干掉他,慕天雕决不能让他留在世上”天全教主有些惊奇,他望了望老者,然后才道:“我也知道此人留他不得,可是有一点麻烦——” “什么麻烦?” “姓慕的一身武功非同小可,又有先天气功在身,我只怕一举不成反误大事,而且我以为此时还不宜和他动手——” “怎么?” “我怕被他认出!” 阴森森的一笑,老者道:“依为师之计有事,包你万无一失,你瞧——” 他说着鲈诘厣希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一个圈,又画了一个方形的框儿,他指着那圆圈道:“这是太难滩——” 又指着那框儿道:“这就是那块突起的怪岩,从这边到谷边只有三整步宽——”话落,他抬起阴森森的眼睛望着天全教主,天全教主聪明无比,肚里雪亮,他低声道:“用‘白羊三显’?” 呵呵一笑,老者道:“真不愧是我的乖孩儿——”他拍拍天全教主的肩头,沉声道:“‘白羊三显’第一掌叫什么?” “一角擎天” “嗯,慕天雕必然被迫退一步,第二掌?” “双羔角逐” “姓慕的必然再退一步,这时他已到了崖边,好,第三掌!” “三羊开泰” “姓慕的除了下去还有第二条路可走么?” 老者歇了歇,又道:“若是第三步仍有一寸之地可退,那么第四掌姓慕的就能全力反攻,可是——” 天全教主道:“可是只有三步可退!” 点点头,老者道:“孩子,一举成功!” 口口口口口口 谷风渐渐紧了。 慕天雕咬紧了牙根,仇三弟那英俊潇洒的面容一直在他眼前浮动,他的身形比飞箭还快地在怪石嶙峋上疾奔。 他心中在想:“怎么不见岑大哥的人?” 忽然,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从山石边闪了出来,那人黑布蒙面,身材修长,正是天全教主。 顿时一怔,慕天雕咬牙切齿的喝道:“好贼,纳命来” 天全教主忽然一声不响,转身就往谷边奔去。 慕天雕怒叱一声,拔足飞追, 天全教主愈奔愈捷,直如一缕轻烟在嶙峋巨石之间飘荡滚动,那一身轻功委实是惊人之极。 慕天雕热血上涌,把功力提到十成,身形如腾云驽雾一般紧迫不舍。 两人越跑越快,距离也渐渐缩短了。 慕天雕在情急之下,陡然提起了惊世骇俗的先天气功急迫,只见他双袖飞舞,发出鸣鸣怪响。 天全教主从右边一个石顶托空跃上左边的另一个石顶,又从这石顶上一跃落到那谷边上的突石怪岩上。 慕天雕见天全教主尽往大难滩边奔去,心中不由暗暗忖道:寻怎么?难道你还想渡谷不或? 但他此时全身热血奔腾,天生的血性已泛滥激荡,若要他立刻放过天全教主,只怕他马上会呕血而亡。 他双足交错一荡,也落到那右边山顶上,身形微微一斜,借着冲劲巧妙无比地跃到左边石上,然后同样振身而起,有如一只大雕飞上怪岩。 天全教主目露凶光,他早站在石上向内的三分之一处,换句话说,石上只剩下两步的余地了。 “呼”的一声,慕天雕落了下来?天全教主不待他身形站稳,双掌一挥而出,正是“一角擎天”。 慕天雕身形未定,他知道这一招力道虽猛,却是并不刁钻毒辣,只要退后一步便能避过于是,他不假思索地退了一步——天全教主双目发出凶光,又是一掌挥出,正是“双羔角逐”。 慕天雕虽然激动万分,但是在这等过招之际,却是天赋机智无双,他一接触天全教主之掌,忽然想道:“虽说这招攻势我只要退后一步便能化解,可是奇的我除了退后,就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难道他故意逼我退后——” 慕天雕匆匆的跃上岩石来,尚未站稳就被天全教主一阵猛攻,是以根本尚未发觉背后便是—— “鸣——” 一阵怪风从谷中吹袭到慕天瞧的背上。 慕天雕蓦然大惊,顿时醒悟,急得出了一身冷汗,而这时天全教主的第二掌“双羔逐角”正好递到。 慕天雕一触而知这一招和上一招的拳理一模一样,只是力道更大了倍余,他知道自己不可后退。 但是,他一时间搜遍肚肠,也寻不出一招可以抵挡之式来——虽然他只要退后一步便能轻易闪过。 “鸣——”一声。 慕天雕又退后了一步。 这全真教第三十三代的高足,胸中武学精深之极,他触着天全教主的拳势工是刻知道天全教主还有一式。 他暗暗忖道:“只要这一掌一过,我便能立刻反击。” 但是蓦然之间,他变得面如死灰,因为他的足跟感觉到他已立在崖边,半个足跟已在崖外了。 他没有机会再退一步了,他没有机会反攻了!而这时候,天全教主的第三掌“三羊开泰”正好攻到! 慕天雕的背上感觉到谷中那鬼哭神号的阴风。 在这一刹那间,千万个念头闪上了脑海,千万个面容飘过他的眼前,千万条主意流过他的心田…… 但是,他发觉退一步之外,没有第二条路—— 只见他蓦然之间,头上毛发根根直竖,全身的衣衫有如吹气一般鼓涨起来,他双掌一吞一吐,发出了先天气功。 同时他的身子陀螺一般,单足为轴地有立在崖边上旋转起来,他要用旋回之劲使那一股奇大无比的推力化去。 只听得一声闷哼,天全教主被打退了三步,一跤摔下了高石,跌在嶙峋崎岖的石林之中。 慕天雕依然毛发俱奋地拼力旋转,他转到第三圈上,“哗啦啦”一响,他足下山石受不住他疾速旋压之劲而崩散。 他大叫一声,仰跌下去—— 慕天雕觉得那神秘的黄沙飞快地向他扑上来,谷中的阴风怒号着—— 时间是既望之夜,甫交四更,淡淡的月光洒在地上,大难滩中待立的孤峰,被月光射在淡黄色的沙上,“哗啦”一声,慕天雕跌入滚滚黄沙中,那落下的地方正是孤峰阴影的山巅,一片界于影外,一片包含在影内—— 阴风惨惨中,大难滩的神秘黄沙吞噬了全真派的唯一传人——慕天雕。 第二十二章 就在慕天雕跳入谷中的同时,怪石的东端,有一个人正以乘风驾奔的速度冲过来,那人的身形在滚滚风沙之中有如一道黑线,快速得合人不能置信。 那人轻轻一步跨出,就是七八丈,而且身躯轻快得使人看去生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到了那片万难落足的怪石丛中,那人轻啸一声,身形反而更加快了,那种速度直可叫当今武林任何高手为之咋舌。 那人跑得兴起,脚下一加劲,身形从两块巨石间一掠而过,那距离少说也有十丈开外。 他落在石尖儿上,停下身来,向四周茫茫的沙尘嘘了一口气,摸了摸腰间,腰间挂着一柄破竹剑。 阵阵劲风吹来,他喃喃自语道:“咦,怎么冷清清的?难道说这场热闹找老人家没赶上?” 正在这时候,远处的山峦出现了三个人影,虽然在漫天尘沙中,但是他仍然敏锐无比地立刻发现。 于是他轻轻跃到另一块隐蔽的石头上,凝目注视着那边的来人。 三个来人也是速捷无比奔了近来,只见来者是两个老道及一个妙龄女道士。 为首的道人气态清-,一袭长袍显出一派谦冲和穆之气,但是举步飞有之间,似缓实速,完全是内家高手的路子。 老道身后的另一老道,则是鬓白面红,双目精光奕奕,举手投足之间,只觉他神辨飞扬,豪气过人。 当先的老道到了那块高石上,也是四面遥望,不见半个人影,奋的是竟然也同样咦了一声道:“咦,玄明师弟,怎么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难道咱们赶迟了么?” 神采飞扬的道士道:“不会的吧,只怕咱们是到得太早了……” 站在后面的那年轻女道士娇声叫道:“师父,师父,那边来人啦” 他们齐向那边望去,果然瞧见远处两点人影飞快地奔来,面貌清-的老道悄声道:“玄明师弟,来者是谁?” “咦——来的是伏波堡主姜百森。” 清-老道微微扬了扬长眉,呵了一声。 只这一会工夫,那边两人已到了十丈之处,当先之人身高体阔,气度威猛,正是伏波堡主姜百森。 只见他大步上前,向神辨飞扬的玄明道士一揖道:“一别匆匆五年,玄明道长丰辨依旧,姜某好生欢喜——这位道长想必是武当掌教了吧?” 面貌清-的老道微微一笑道:“不敢,贫道玄相,姜堡主神龙不见首尾,今日得见,真乃贫道三生之幸。” 武当乃是天下武术大宗,论年纪玄相真人也比姜百森要长上二十来岁,但是玄相真人以武当掌教身份竟对姜百森如此客气,由此也可见伏波堡在武林中的潜力和威望了。 连忙谦逊了几句,姜百森道:“这位大哥是姜某至交,神笔侯天之名,相信两位道长必有耳闻吧。” 话落他指了指身后的人。 武当两个道长皆是吃了一惊,想不到武林中闻名已久的神笔侯天就是这个貌如稼农的老汉,都连忙有礼道:“侯神笔大名久仰,今日得见,何幸如之。” 侯天回了一礼,眼睛却盯着道长身后的女孩子,心中暗暗闷讷道:“怎么武当山会有女弟子?” 玄相真人似乎已知他意,微笑道:“真儿快来拜见两位前辈。” 女道上前有礼道:“晚辈慕小真拜见两位……” 连忙还礼,姜百森道:“慕真人,咱们还是平辈逾父吧。” 玄明道长道:“姜堡主此来未知右何打算?” 姜百森道:“在下乃是来等侯一人。” 说到这里,他身后的神笔侯天提醒道:“姜兄,咱们正好向两位道长打听一声——”姜百森道:“正是——敢问两位道长,可曾听过全真派惟一传人之名?” 几乎是同时,玄相、支明和慕小真一齐叫将出来:“慕天雕?” 点点头,姜百森道:“正是,在下本是要寻舍妹之行踪,但是只有先寻到慕天雕才行。 神笔侯天道:“咱们听说漠南金沙门在大难滩发现了昆仑郝老大的还物,十年前塞北大战之迷只怕关键就在这儿啦,慕天雕是全真传人,咱们料定他一定会到此一探的。” 慕小真急道:“侯老前辈可知他行踪?” 侯天睨了她一眼道:“没有,不过咱们猜想他必然会来的。” 姜百森道:“玄相真人必也是为了此事而来的了?” 玄相真人微笑不语。 他们在谈着慕天雕,但没有人会料到可怜的慕天雕,此时已跌入了雕毛不浮的大难滩,而更使他们料想不到的,另一个危机正在进有着。 这时,风沙渐遏,那汇汇怪石后有一个人正鬼鬼崇祟地向这边潜有过来,速度快得惊人,却是一迷声音也不发出。 他戴着蒙面具,双眼中闪烁着凶光,渐渐地摸到了武当掌门和姜百森谈话的巨石下,于是他缓缓直起身来。 就在这人直起身的时候,又有一入神不知鬼不觉地跃到他的背后,嘴角挂着冷笑,冷冷望着这蒙面人。 这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嘴挂冷笑的人身形如鬼魅一般,腰间一柄竹剑,正是最先到此的那人。 蒙面人忽然冷冷笑了一声。 姜百森等人立刻骇然转过头来,只见一个蒙面人无声无息地立在身后,都不禁又惊又骇蒙面人厉声道:“你们是找死么?” 姜百森道:“敢问阁下此言何意?” 蒙面人形同厉鬼,仍是道:“你们找死么?” 那声音中透出无比寒意。 玄明道长道:“阁下尊姓?” 双手一扬,蒙面人声如冰雪:“你们找死么?” 他双手一扬之间,一股寒风无声无息飞向玄明,玄明察觉之时,连忙奋力推出一掌,却觉毫无着力之处,而他身上却是猛然打了一个寒噤。 那人呵呵冷笑,状如僵尸,口中不断喃喃道:“你们找死,你们找死……” 忽然一个沉重的声音在蒙面人身后发出,就如一块巨石猛投入深潭一般:“你再敢装神弄鬼,你才是找死” 蒙面人吃惊已极,却不立刻回头,只冷冷道:“是何方朋友?” “谁是你的朋友?” “是什么线上的?” “你可还没有资格盘问我老人家” 于是蒙面人缓缓转过身来,只见背站着的老人,瘦削如柴,但他心中实已惊骇无此。 因为以他的功力,这人到了身后如此之近,竟然迷毫没有感觉,他搜遍脑海想不出这人会是谁,直到他看见那老人腰间的竹剑——“破竹剑客”他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呵呵长笑,破竹剑客指着蒙面人道:“天全教主可是你的徒儿?” 冷哼了一声,厉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破竹剑客道:“你教出来的好徒儿啊,惹到我老人家的身上来啦” 蒙面人听了心中暗暗一惊,不知天全教主是否真有得罪了这老儿什么,那可是大大的不妙,正待措辞岔开。 破竹剑客道:“我且问你,我老人家的那个乖徒儿你可曾见过?” 蒙面人听他如此间,心中登时放了一块大石,微微笑道:“老夫不知合徒乔大侠的行踪。” 呵呵大笑,破竹剑客道:“哈哈,你怎会知道我那乖徒儿就是乔汝安?这事只有天全教主知道,那么你这一说,可就证明天全教主那狗小子必是你的徒儿了。哈哈,到底姜是老的辣,我老人家一间就问出来啦。 我看你狗目豺耳,平日想来也是个鬼计多端的汉子,可是碰着我老人家呵,哈哈,乘早不要卖乖吧—— 他一面说一面拍胸搓掌,得意非凡。 蒙面人吃他一阵奚落,不禁气得口结。 破竹剑客道:“喂,你这家伙人虽好刁,不过据我看来武功着实不错,你师父是谁?” 他一派倚老卖老的样子,蒙面人怒哼一声,忽然一言不发,猛可一掌对准破竹剑客当胸打去。 破竹剑客徐熙彭虽然嬉笑怒骂作弄了他一番,但是见他一出掌之间,气势之盛,功力之深,真乃平生未见。 不由心中一凛,鼓足十成功力也是一拍而出, 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两人一触而收。 徐熙彭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蒙面人虽然面上戴着面具,但从他的眼光中也能看出那又惊又骇的神情。 破竹剑客从天全教主这身武功上推测,他的师父必然是个罕见的大高手,但是却也没有料到竟会强到如此地步。 他仔细想了一会,也想不出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在他脑海中,天下武林任何高深的绝学他即使没有见过,但也有个耳闻,但是对于天全教主那一身杂之又杂的怪招,却是猜不透来历。 蒙面人翻了翻眼睛,忽然转身对武当道士及伏波堡人道:“各位到此不知是何贵干,此地乃是私人产业,各位若是没有事,就请便罢——” 玄明道长方才被他无声无息打了一掌,表面虽觉无妨,但他呼吸之间已隐隐感到不适。他知道掌门师兄对自己最是爱护,若是说出来,玄相真人必然不顾一切也要一拼,嗔见这蒙面人武功之深,平生未见,万万不可小不忍而乱大谋,是以一直忍怒未发。这时听他口出此言,再也忍耐不住,怒声道:“阁下倒说说看,这是谁人的私产?”冷冷一笑,蒙面人道:“不敢,不敢,正是区区在下。” 玄明道:“阁下此言有何根据?” 蒙面人道:“大难之滩,险甲天下,这死亡之滩乃尽天下英雄输给区区在下的,道长若是不信,少林寺的了一大师,全真门的白石羽士全是在下见证,嘿黑!”歧百一出,玄相真人和姜百森齐声问道:“什么?了一大师、白石羽士仍在人间?”狡笑一声,蒙面人冷冷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这一来,一众人都在暗中琢磨,“天下英雄输给他的”、“了一大师白石羽士全是见证”,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这一霎时的寂静中,忽然“砰”的一声,玄明真人跌倒地上,玄相和慕小真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扶住。 只见玄明真人忽然变得面如金纸,七窍流血,一摸气息,已是奄奄一息。玄相真人急道:“师弟,师弟,可是方才那一掌?……” 挣扎着点了点头,玄明道:“师哥……小不忍则……乱大……” 玄相强抑愤怒地点了玄明身上四个要穴,想要阻止伤势,那知他手指所及,全是软绵绵,迷毫不起作用,也不知玄明被蒙面人无声无息地用什么功夫伤成这样。 只见玄明猛可一阵抽搐,竟然昏绝过去。 慕小真哭叫一声,破竹剑客伸手过来一摸,眉头大皱,连忙一把扯开支明道长的道袍,只见他胸前赫然一个血红的掌印,徐熙彭沉声道:“漠南金沙掌!” 神笔侯天听了听玄明的心跳,仰首惨然道:“没有救了。” 玄相道长缓缓站起身来,“呛”的一声,他把长剑拔了出来。 忽然之间,一只颤动的手扯住了他的道袍衣袖,他侧目一看,只见慕小真泪光莹然地望着他。 徐熙彭喃喃地沉吟:“金沙掌,金沙掌……他能把漠南金沙掌练到隔空伤人于无形的至高地步,错非得了漠南郝家的真传,怎能臻此?” “但是,他又怎可能是漠南郝家的传人?” 呼的一声也站了起来,神笔侯天冷冷睨着蒙面人,缓缓地道:“我说怎么天全教那小子如此无法无天,原来有这样的师父就有这样的徒弟,今天老夫开眼界啦。” 蒙面人目光如电,但是和侯天的眼光一碰,却似有些害怕,飞快地避了开去。 这时,忽然前方石响,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走了上来,他加重脚步向前走了两步,“啪”“啪”两声,每一步都在石岩上留下三分深的脚印。 当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到这老者的身上时。 老者忽然朋声道:“好纯的金沙掌” 蒙面人离他站得最近,带着不屑的眼光看着这老者。 老者忽然单掌一扬,也不见掌风声响,忽闲“啪”的一声,蒙面人身旁的山石上已留下一个完整的掌印, 怔了一怔,蒙面人忽而呵呵怪笑道:“我还是谁,原来是郝家的人到了。” 老者道:“不错,老夫郝天雕” 他说时猛瞪着蒙面人,蒙面人也瞪着他,他冷冷地道:“阁下从何学得敝门这一手粗劣功夫?” 蒙面人仰天哈哈笑道:“天下武功是人创的,只许你姓郝的会,就不许老夫会么?告诉你,这功夫是老夫自己创的,也算不得什么。” 郝天雕气得面色发青,吸满一口真气,把金沙血印掌力提到十成,举掌欲击, 玄相真人斜望着倒在地上面如金纸的师弟,他大步上前,拍了拍郝天雕的眉膊稽首道:“贫道玄相,愿替施主先试这贼子几手。” 玄相道长究竟不愧是一门之长,在这等悲愤膺胸的情况下,依然是一派穆然,迷毫不失礼节。 郝天雕侧退一步,玄相真人一闪而出,剑光一横,直取蒙面人左眉,蒙面人从玄相真人抖手一剑中感出内力泉涌。 他一闪身反手一抓,其快如电。 玄相真人剑势不收,剑尖微斜,攻守兼具地反刺而上,蒙面人略、一点头,两人换了一个照面。 玄相真人道:“拔出剑来吧,贼子” 蒙面人冷笑一声,拔出了长剑。 玄相真人更不打话,长剑好比飞龙在天,绕着蒙面人前三剑后三剑,左三剑,右三剑,正是九宫神有剑法的精髓。 玄相真人绝少现身在江湖,更少与人动手,是以自从塞北大战武当玄真道人失踪之后,武林中入都摸不清这个武当掌门究竟有多深的武功。 这时玄相一出手,众人只觉他剑上内力如山,丈外仍感剑气,果真不愧武当一派掌门之人。 连破竹剑客这等剑术高手也不禁微微颔首。 十招一过,蒙面人猛然剑势一变,开始反攻起来,只见他怪招连出,支相真人封得铜墙铁壁的剑圈竟然失去效用,接了五招,便一连退了五步。 破竹剑客双眉一皱,心中苦思破法,却见蒙面人剑招愈来愈快,时而北家,时而南派,玄相真人满头大汗,已经被逼到巨岩的边缘上。 慕小真一咬牙,拔出长剑准备上前,忽然一只粗大有力的手捉住自己的手腕,她抬头一看,正是伏波堡主姜百森。 他见她抬眼望他,便善意地一笑,然后轻声而坚定地道:“等一下,让我上去”慕小真觉得这身子如铁塔一般的伏波堡主,双目中透出一种难言的亲切,但是那亲切中似乎蕴藏着某种力量,使他不得不听他的话。 于是姜百森上前一步,他对神笔侯天道:“侯兄——” 侯天知他之意,点了点头,姜百森正要动手。 忽然蒙面人一晃身形,剑式大为改变,刷的一剑飞快的刺出,他口中怪笑道:“怎么,道士,这招你该认得吧?” 那剑光有如飞天游龙一般,吞吐如电,直刺向玄相当胸,神笔侯天一扯姜百森衣袖道:“鬼箭飞磷” 姜百森正在心中想这蒙面人拿武当派最出名的剑招来打败武当掌门,实在未免太过藐视人,他的思想飞快地一闪。 而玄相真人却在这一刹那中暴叱一声。 蒙面人的剑光雪亮地映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上现出了无比愤怒与震奋的神情,花白的胡子根限倒竖—— 只见他长剑一翻,身形暴退半步,剑式却是前推一步,竟然也是一摸一样的一招“鬼剑飞磷”刺出, 剑光一闪,“呛”然一声,两只长刺的尖儿在空中正好相撞,射出一溜火花。 玄相真人身为当今武当掌门,这一招名满天下的武当绝学数十年来他不知练过几千万遍,蒙面人原恃功力胜他许多,岂料这一触之下,他竟感到全身一震,而玄相真人却是纹风不动,反手剑起,又是一招快比闪电地飞刺过来, 蒙面人只觉玄相此招威力绝伦,剑理上与“鬼箭飞舞”十分相近,但威力似犹过之,他本以为“鬼箭飞磷”是武当剑学之极致了。 却不料玄相还有这一招,他身形剑式才发,全身都还是武当剑路的式子,一时之间再也改不过来,只好横身斜跃。 却不料玄相真人剑尖一颤,又是一招新招飞到,“呛”的一声,蒙面人的衣袂被刺落一角! 这“鬼箭飞磷”、“冷阳朝岚”、“白露横江”武当连环三绝剑,乃是积武当历代祖师心血经验祈成。 蒙面人得了一招“鬼箭飞磷”,却不知后面还有两招,因此竟在玄相道长剑下栽了这个-斗。 姜百森叫好还没有叫出口,只见蒙面人身形一错,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接着“啪”的一声,玄相真人退了两步,双手空空,长剑已被蒙面人夺在手中震成两截 这一下除了破竹剑客以外,这许多高手竟没有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蒙面人的武功也实在太深不可测了。 玄相惊骇得口呆目眩,忽闻得慕小真惊叫一声,原来蒙面人举起手中断剑对准玄相当头掷将下来! 众人心中都暗叫一声要糟,但是没有一个人来得及上前抢救,但是刹时之间,众人又惊呼起来。 原来蒙面人举着的那支断剑仍然停在空中,迟迟没有掷出,而且缓缓放落下来,双眼不时向左后方瞟视。 只见左后方丈外站着的破竹剑客不知什么时候把那支破竹剑拔在手中,正一上一下地抛着玩。 这许多高手在半丈之内围着蒙面人,蒙面人可以毫无顾忌地取玄相性命,但是破竹剑客在丈外之后轻轻拔出竹剑,就使蒙面人再不敢轻举妄动, 这只因他知道像徐熙彭这等高手,已到了身剑合一的地步,一丈之距离在他说来等于只有一尺! 蒙面人伸手一弹,那半截断剑如流星一般急飞而出,“噗”的一声插在石岩上。 他冷冷地半转过身来,眼光落在郝天雕的身上,大刺刺地道:“好啦,现在轮到你了, 郝天雕眼看堂堂武当掌门在一招两式中被蒙面人夺去了手中长剑,自然为之气夺,听他如此一间,不禁一愕。 蒙面人哈哈笑道:“罢了,一个脓包。” 浓眉一掀,郝天雕冷冷道:“打就打,老夫正要追查你从何处伦得金沙门的功夫”压低声音侯天道:“郝兄,容兄弟参加一个,咱们一齐上罢。” 郝天雕心知侯天好意,但他乃是漠南掌门,说甚么这个台可夸不得,于是他大笑道:“今日叫金沙门绝了后,也不能丢祖师爷这个脸。” 这等于给侯天碰了一个软钉子,但是侯天不以为忤。 因他深深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便是换了自己,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于是他也不说什么,只是默然。 郝天雕向前走了两步,到了蒙面人的正对面。 就在这时候,破竹剑客把手中破竹剑一抛一接地漫步走将过来,稀松无比地道:“罢了,罢了,我老儿硬是猜不出你是什么门路,来来来,咱们两人干几招吧” 破竹剑客这时候出来轻描淡写的几句,可是大大解了郝天鹏之围,郝天雕不禁心中暗暗感激。 蒙面人心中却是不安起来,略暗想道:“十年来我,这内伤始终无法痊愈,平时虽然迷毫无妨,但是和这老鬼干起来,至少也得千招以上方定胜负,到时候精疲力竭之余,旧伤突发,那可就惨了。” 他正沉吟间,姜百森忽然大声叫道:“看,看那边!” 众人抬起头来,向姜百森所指方向望去。 只见不处远高石坡上三条人影冲了下来,其中两人一面滚一面剑光相接,另一人则是跟着急奔,似乎还在一面高声叫喊。 两人飞快地滚跌下来,但是众人却能看出两人在这一刹那间一口气交换了十余招,而且招招都是妙极的漂亮招式。 众人不由既为两人提心吊胆,又为两人的神妙招式喝彩。 破竹剑客徐熙彭凝目注视了一下,他的嘴角上露出一迷微笑,众人右发现的,却不知他笑些什么! 两人落在地上,都是一翻身跃起,几乎同时里各自递出一记绝招,端的是间不容发。 后面一人也奔了下来,众人瞧得清楚,那人长发飞舞,是个年轻女子,正自高声叫道:“大哥……留神……当心你自己哟……” 前面一人一面挥剑,一面向前-奔。 另一人大喝一声,猝然腾空跃起,刷刷刷一连三剑,剑招之快,出手之强,直令远在这边的众人感觉得出那种威风凛凛的气势。 破竹剑客咦了一声,喃喃自道:“咦,什么事使安儿如此愤怒?他竟施出这种拼命招式来!” 伏波堡主姜百森听破竹剑客如此一说,再一看,失声叫道:“侯兄,是乔兄呢”他话声方出,忽闻奔在最前面的汉子道:“姓乔的,咱们无冤无仇,你疯了么?”郝天雕道:“啊——天全教主” 姜百森道:“谁?” 郝天雕道:“前面那个” 后面的一个猛可又是大喝一声:“好贼,看剑” 他全身飞跃在空,手中长剑如雪花盖顶般纷落下来,姿势美妙已极,然而前面一人却斗然身子凌空水平箭射而前,那身法之妙,委实是武林罕见, 后面一人剑式落空,人仍在空中,他忽然大叱一声,左手一扬,两道亮光飞空而出,刹时鸣鸣怪响大作,连这边众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两道亮光一闪而过,快比闪电地飞射向前面之人。 前面之人向左猛可一滚,亮光竟然也向左边一弯。 这一下使这边几人惊叫出了口,然而就在此时,前面的人全身忽然像是加重了数倍,急速直跌落地上。 两道亮光堪堪从人背脊上掠过,挟着鸣鸣怪响飞出十丈,才余力未尽地有入山石之中。远远看去,正是一对精光雪亮的钢夺! 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十八岁成名武林,但是武林中却极少有人看过他的“神风双夺”绝技,这下施将出来,众人见一对钢夺有如此威风,都不禁暗自骇然, 前面的人从地上爬起身来,拍了拍尘埃,乔汝安立定身形,后面女子也追了上来,挨在乔汝安身旁站住。 乔汝安沉声道:“好贼,你违天害理,却不料都被我姓乔的撞见,咱们是誓不两立的了!” 天全教主万万没有料到乔汝安的神风双夺厉害如此,是以在地上翻了一个滚,显得狼狈不堪。 他用长剑支在地上,冷冷地道:“姓乔的你不要狂,本教主教你今天走不出这大难滩, 年轻的少女生得美艳之极,他摇了摇乔汝安的手臂道:“哥哥,干么你和疯了一般,方才这人在谷边推去的人究竟是谁啊?我们站得那么远,我都没看清楚呢。” 乔汝安正要说话,破竹剑客忽然飞身过来,大叫道:“安儿,你瞧是谁来啦?” 乔汝安一闻声音,心头大喜,连忙叫道:“师父,你老人家也来啦” 破竹剑客仔细打量了乔汝安一番,见他两只耳朵都好端端的在,这才放了心,不由喃喃骂道:“我老人家这一下可给那五个老不武骗惨了,哼,此仇不报非君子……” 众人见他面有怒容,口中又念念有辞,都不知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 破竹剑客忽然道:“喂,安儿,你身旁的小娃子是谁?” 乔汝安这才想起来,连忙道:“托师父你老人家的福,我自幼失踪的妹子竟然找到了,师父,她就是……” 姑娘走上几步,跪在地上有礼道:“晚辈乔汝明叩见老前辈……” 破竹剑客听了心中一喜,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抓起乔汝明,旁若无人地仔细地端详起来,直把乔汝明看得娇靥泛红。 他才道:“喂,安儿的妹妹,告诉我老人家你们怎么到这儿来的?” 他竟把蒙面人抛在一旁,一本正经地话起家常来。 乔汝明在江湖上浪迹,骤然寻着了亲哥哥,又见着了哥哥的师父,她芳心喜悦,把方才那一幕紧张拼斗早已忘到脑后来了。 她听破竹剑客如此一间,也旁若无人喜孜孜地道:“我在甘肃和婉儿忽然走失了伴儿……” 破竹剑客道:“咦,谁是婉儿?” 乔汝明笑道:“这个等会儿再解释……” 姜百森道:“乔姑娘所说的可是舍妹姜婉?” 乔汝明惊道:“正是她啊,原来你是她的哥哥,我们本来在一起的,那天不知怎的,她去寻找宿头,却始终不见了她的人。 我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她回来,后来我就碰见了哥哥,咱们发现婉儿留下的字,说什么张大哥找她回去了,叫我不要等她……” 姜百森一怔,但是心中先自放了一大半。 破竹剑客听乔汝明没头没尾,说的事又没有一件与他相关,但是他却聚精会神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催道:“后来呢?” 乔汝明想想方才所讲的话便是自己也听不懂,却不料破竹剑客倒听懂了。 她不禁呆了一呆才违:“后来我匿哥哥跑到这里来,一来远远就看见他正把一个人偷偷推下谷去……” 说着地指了指天全教主,接着道:“我没有看见那人是谁,但是哥哥却像发狂一样,不由分说地和这人拼命,往山上一直滚下来……” 破竹剑客听到这里,十分流利地一伸手,示意止住乔汝明的说话,转头对乔汝安道:“安儿,被推下去的是谁?” 这句话正是大家所耍问的,乔汝安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道:“慕天雕!” 在场每一个心中都是重重一沉——除了蒙面人和天全教主,乔汝明美丽的脸上突然间现出死一样的灰白。 她软弱无比地问道:“哥哥……那是真的……真的吗?’乔汝安道:“一点也不会错,是慕天雕!” “噗”一声,乔汝明晕倒地上,她正倒在玄相真人的身边。 玄相真人正要去扶她,“噗”的又是一声,他身后的慕小真也昏绝地上!“明妹,明妹!” “真儿,真儿!” 天全教主的双目中射出阴骛的光芒,扫过乔汝安的脸上。 乔汝安扶着昏晕过去了的妹子,他虽然有些奇怪何以妹妹一听到“慕天雕”就昏了过去,但是此刻他无暇想那么多,他的目光正碰着天全教主的目光。 于是他站直了身躯,他戟指着大骂:“你天全教干的事便没有一桩是可以见得天日的,若是一刀一枪的硬拼,你是慕天雕的对手么?哼,背后杀人,忝不知耻!” 天全教主万万想不列这件事会让他看见,到了这步田地,心一横,冷笑道:“姓慕的是我打入谷底又怎样?大丈夫敢作敢当,只怪他学艺不精罢了,又怨得谁?” 他这话才说完,忽然一个黑影如鬼魅一般在天全教主背后出现,一点声音也没有,就如飘浮上来的一般。 在场高手如蒙面人,破竹剑客,竟没有发觉这人是何时走近的! 刹时之间,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到这人的身上,只见他双目尽赤,面颊却是苍白得有如一张白纸,神情可怕已极,直到大家注意到他头顶上梳着一个道髻—— “白鹤道长,一每个人心中暗暗狂呼,没有一人喊出声。 天全教主虽则狡猾盖世,但在这号称神州第一高手的白鹤道长的一双目光所慑下,也骇得不知所措,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白鹤道长一直站在石下,乔汝安的话全听入耳内,他虽然焦急得几乎要大叫出来,但是凭着他数十年的修养,他拼力克制住自己,他总希望那是假的,直到天全教主亲口说出那话,于是一刹时间,他像掉进了巨炭洪炉中,又像是跌入了千丈冰窟,他好像觉得他的生命已经完了,剩下的只是一个躯壳,还有那诉不完的愤怒和仇恨! 于是,他浑身抖颤着,他不自知地喃喃说着模糊不清的字句:“雕儿,雕儿……” 于是,他对准天全教主发出了一掌,十多年来,自从他失去武功以来,他第一次发出攻击的一掌! 天全教主一身绝学,初出武林郎成了武林一霸,但是当着白鹤道长,他只希望求得自保,于是他双掌一合而分,身形如游鱼一般倒退两步。 白鹤道长脑海中一片空空茫茫,他的手脚依着直觉的反应木然地,飞快地转动,十年来他失去了功力,但是武学却在他潜心思索中更进步了,这时他信手成招,欲发则发,欲止则上。 只是三招,便把天全教主逼退了十步! 众人到今天才算到了全真第一高人的身手。 忽然之间,蒙面人一伸手插了进来,双手连飞,把白鹤的招式全接了过去,他努力还了三掌,猛可大喝一声:“走” 天全教主猛然醒觉,身躯如箭一般飞起,乔汝安伸手一剑疾刺,天全教主竟在空中翻了一个-斗,堪堪避过剑尖,身形却是迷毫不减地飞纵而起,刹时已在十丈之外。 蒙面人哈哈一笑,双掌骤然一分,力可裂石,然而白鹤道长却是长驱直入,迷毫不加理会。 因为他出手快绝人寰,能在敌掌未及以前先击中敌人,然后仍能从容闪退,这等打法委实是武林中人闻所未闻的奇景, 蒙面人横跨一步,左手一招外力如斧,右手一招却是内劲深蕴,一合之下威力暴增,双方掌力一触而收。 这一下两人各自露了一手绝技,但真正其中最精微的地方只有破竹剑客一人看得出来。蒙面人到了这步田地,那里还有心恋战,他勉力拼斗了几招,猛然撒身而退。他这一撒身,委实是奇快无比,白鹤道长一掌拍出,蒙面人已经腾空飞起,白鹤道长大喝一声,单掌一挥,发出了举世无俦的先天气功! 蒙面人身在空中,只觉一股无可抗御的漫天真气逼将上来,他须发俱张,在空中闭气提劲,一刹时打出十掌! “轰”的一声,白鹤道长站在原地,蒙面人如断线风筝直飞出七八丈,但是从他落地情形看来,竟然一点也没有受伤。 蒙面人身形虽然如箭一般倒飞出去。 但是另一条人影却是更快地一掠而过,正落在他落身之地,抖手一挥,剑子直取蒙面人左肩。 这人正是破竹剑客。 蒙面人身形甫落,立觉一支竹剑飘忽不定地直刺过来。 他转身一闪,只觉脸上一凉,接着破竹剑客嘹亮笑声:“哈哈,我老儿今日拣了这个现成便宜,哈哈!” 他猛然醒觉,脸上的人皮面具已被破竹剑客揭去,他连忙反身就跑,身如脱弦之箭,但是他仍然听到身后神笔侯天的惊呼声:“哈不通,还瞒得过老夫么?” 侯天肯定地道:“一点也不错,当年北辽派的掌门人哈木通,老夫当年和他交过手。”蒙面人的迷揭开了,正是十年前塞北大难滩大战的北辽派掌门人哈木通,他是那场死的会惟一没有死的人。 为什么那许多人不明不白的死去?为什么单单他没有死? 但是在场的人不知道这些,他们对于十年前大难滩大战的一切都不敢断定,又怎会想到哈木通和塞北大战有什么关系? 白鹤道长仍旧茫茫然的,他忽然快步向谷边奔去。 其他的人都是为了一采沙滩而来的,这时候也都跟着奔了过去,分头在谷边搜寻,希望找出一些线索。 白鹤道长呆呆望着那黄沙,无底的黄沙,而慕天雕正在黄沙的底下,他的神功恢复了,但是他失去了他的生命,慕天雕是他的生命啊, 他的眼前逐渐模糊,那是泪水吧。 于是他在泪水中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慕天雕,从瞪着一双乌黑大眼睛的稚童开始,那影像在他的泪光中逐渐成长,逐渐茁壮,终于成了英俊的少年…… 于是他似乎又听见了那麟麟车声, 他喃喃地道:“完了,雕儿,一切都完了……” “轰隆隆”雷声。 大雨突然倾盆而至,这谷地中常有不测风云,郝天雕和武当的玄相真人寻遍谷前谷后,却是什么也看不出。 破竹剑客和乔汝安兄妹早就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玄相真人抱着昏迷的慕小真,他看了郝天雕一眼,郝天雕也看了他一眼,那像是互换了一句话:“走吧!” 玄相望了望远处躺在地上的玄明真人的尸身,再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真,一粒豆大的雨点打在小真的鼻尖上。 小真低呼了一声:“大哥哥,你在那里……” 她睁开了眼睛,但是神智仍然未清。 玄相低声道:“孩子,咱们回去吧。” 他们最后向谷边瞥了一眼,大雨中,白鹤依然伫立在谷边上,他的大袖子在飞扬着。 第二十三章 慕天雕的身形猛然下降,因此,他耳电觉得隆隆地响着,在这一刹那之间,千百个念头在他心中浮起,但他在空中迷毫没有借力处,虽有绝艺而徒负奈何。 他从崖上跌下,已有一股向下的旋转之力,因此他下降的速度是惊人的,足下崩散的山石也飞坠而下。 他匆忙之中,一眼瞥见那些土石一落到沙上,便迅速地消失在滚滚黄沙中。 他惊骇于足下黄沙的神秘力量,但是,他还来不及考虑应变之策,便噗地一声落在沙上了。 他临危不乱,已把全身功力聚在双腿之上,就在一接触沙面之际,他极迅速地双脚一颤,想借这迷毫之力,腾身而起。 假如换上寻常的土面便好了,但沙面的反力是极小的,况且他下坠的劲道又如此之大。 他双足往下降的去势虽然缓了一点,但仍齐跟而没,慕天雕几乎在同时猛地打出一掌,平平地拍在沙面上。 于是,被大难滩中旋风不停地吹括着的沙面上,出现了一个短暂而且深厚的掌印。 这掌的反力也可以舒一时之急,但是忽然觉得沙面下风的黄沙,在旋转地往下降着,他的足跟受到了一股奇异而往下拉的力道,不但抵去了他上身所受的反作用力,而且还把他又拉下了一寸。 他惊骇地又拍出了另一只手掌,但是,只和前一掌的效果相同——又陷入了一寸。人类求生的本能在驱使着他,他不停地拍掌,但也逐渐地下降着。 他像一个陷身泥迢的巨虎,犹自作困兽之门。 随着他缓缓下降的身躯,沙中的吸力越来越大,而慕天雕也愈来愈吃力了。 他使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击。 这时,他早已展开了先天气功,那布满了全身的罡气,排除了近身的沙粒,但却不能阻挡住那股往下吸的力道。 到底,大自然的力量不是人类所能抗衡的,人能机巧地顺乎自然之道而利用它,却不能抵制它! 慕天雕集中全力双掌向沙面上拍去——双掌同时拍出是很危险的,因为如此便不能不断地保持往上的反作用力,他必须有喘气的机会,才能保持现在的情势。 他觉得自己被一股奇异的力道往下拉着,他虽然是处身在沙子中,但下坠之势仍是惊人的,而且是越坠越快。 他仍可以开目见物,虽然,沙层这时因不见光而变成一片黑色的了,而失去了那股柔软的淡黄色。 但是慕天雕仍可以依稀地看出那些黑黑的沙子如飞也似地在他耳边掠过。 其实这是因为慕天雕本身在下坠的关系,而使他觉得是沙粒是在向上升。 黑暗中,已飞快地下坠了十来丈远,但时间却甚为短暂,这时,慕天雕渐渐地失去了原先那份镇静。 如果再往下坠,他不能闭气到重见天日之时。“活埋”这两个触目骛心的大字,仿佛已血淋淋地出现他的眼前。 他试着伸手去找一个可着力之处,但他失望了。 因为周遭全是在流动着的沙子。 这些黑黑而细小的丑东西,在慕天雕心目中,觉得是陪着他自己安葬的抬棺者,这时正默默地把他送向最后的归宿之处。 慕天雕发觉自己的莽动和烦燥徒然分散了真力,也就是加速了灭亡。 因此,他试着冷静自己的心神,缓缇地收缩四肢,身体微微拳起,以减少护身真气的面积,也就是准备作长久的打算。 幸亏慕天雕自幼练武,心无杂念,要不然尽管右先天气功护身,又那能支持如此之久? 渐渐地,他觉得沙流转向了,而自己的头与衔部略成斜角,急疾地随沙流迅速前进。 他头先脚后,因此略能观察到前面的事物。 但是他所见到的,只不过单调已极的一片黑色,而耳际也能听到这似永不停上的沙子相互摩擦的声音。 他仿佛是处身在一个幻想的世界中,一切都是漫长而且单调的,其实,我们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只不过是添了些小小的装饰而已。 他慢慢觉得心胸中有一股气体在盘桓着,肺部受了些微的内在压力,这是因为他强闭住气的缘故。 他的烦燥又生了,他觉得绝望了。 慕天雕随着沙流前进,几乎连再看一眼那是甚么东西的机会都没有,便已掠过那异物,慕天雕几乎是没经大脑的反射动作,左手往那异物抓去。 在如此激急的沙流中伸手取物,是件十分困难的事,但是慕天雕不愧为全真第三十三代首徒,竟轻易而且极准确地做到了。 他一手抓住那异物,触手之处竟是一只人手。 心下一怔,但他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沙流向前之力,使他顺手把那沙层中的人拖向前去。 于是,沙流左侧的沙层无声无息地溃散了,大自然千百年来的平衡之势。竟被他这顺手一抓轻轻地打破了。 于是,那异物也冲入了沙流。 滚滚的沙流的声势更为巨大了。 慕天雕松了左手,因为那人也随着沙流,在他身后以同速前进。 忽然,慕天雕觉得沙流的速度在倍增着,这惊人的速度,使慕天雕有翻胃的感觉,但他由此可知,前面的沙流必定是经过了一个狭窄之处。 这道理也很简单,因为流沙的量不变,所以愈窄之处其速度愈大,慕天雕生长在水边,从河水的流状中便能得知这个经验的了。 流沙默默地在加速着,象征着慕天雕已随着沙流而冲入愈为狭窄的石道。 慕天雕张目远望,只见黑黑的沙流两边,是两排大而黑的静态的画面,这能屹立在沙流两边的黑物,不是岩石又是甚么? 他心中大喜,忙伸出手去,想扳庄石壁,但这时沙流的速度是太惊人的了,已不允许他从容为之。 耳边擦过去的砂子,夹着一股股的劲风。 周遭的黑寂,合人生怖。要不是慕天雕有先天罡气护身,他早已被这千吨黄沙的异常的压力所挤扁了。 忽然,沙流转向了,他们流向地下,于是慕天雕觉得好像有千百只手在把他往下拖着。但是,他的右手已接触到了硬物了,虽然,这是奇硬无比的石块,但慕天雕拼命的一插,中指和食指已各没入了一个指节。 即使是就一个武林高手而言,也不能漠视于这一接触所带来的痛苦,但是,人在生死开头,一切寻常的痛苦是可以不计的。 慕天雕好像一个本已束手待毙的临溺的人,忽然有一个可攀附的物体,怎不会几近于本能地抓住那东西。 就在他身体开始被往下拖的时候,也是他右手双指插入那石块的一刹那。他又猛然地拍出了左手。 他右手平插的力,抵去了一部份前冲之力,而左手这猛地一拍,却使他拔身而起而脱出了沙流。 久困浅水的蛟龙,一旦置身汪洋大海之中,岂不心中大快? 当他的脚面正要离开沙流的时候,那流沙斜斜向前面下方的流势,把他的双脚往前一带,这时,他的双脚又陷入了寸许。 他已尝够了苦头,忙双掌皆向石壁上按去,但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足下踏看软软而可着力的一物,他便一踹脚而身形又再拔起。 那是个人体,于是,他记起来了,在不久前,他曾在沙壁中拖出了一个人的尸体。皆都是忙中有错,不料在这时竟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他觉得对那位仁兄有些抱歉。 但是他还来不及想到这许多,因为他又面临了一个窘境。 原来他方才藉力而起的石块,是一个奇大的圆石头。 这圆石的顶部虽是凹凸不平,但依稀像个桌面。这圆石的中央,却又有一个粗可十围的柱子,仓促之中高不见其顶。 慕天雕身子悬在空中,右手轻摘佩剑,轻轻往石柱上一递,这道难题便轻易破了。 他虽是久困在沙中,又杂受了惊吓,以及因听到仇三弟死讯而带来的精神上的打击,但并没伤及他的真气。 因此,这剑递出去真是美妙已极,在昏暗不明之中,常人也能见到一匹白炼,可地一声有在石壁上。 他长剑插入石柱中后,便发觉有异,原来这石质虽硬,但石柱却是中空的,其实际上的厚度远不及常人中指的长度。 但此时更使他吃惊的,是石柱上已有人先他而至了,也就是石柱上早就悬挂着一个人了。 于是,他迅速地伸出左手去抓顶上那飘动着的衣袖,当他一触及那衣袖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的推测错了。 因为那衣袖抵挡不住他这情急的一抓,而无声无息地化为千万片碎灰。 他心中飞快地起了一个问号——这人置身此间有十多年之久了?一个能有先天罡气护身而且又失踪了十多年的人,这人是谁?在他肌肉发生第二步的动作之前,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心中已转过了千万个的问题, 十多年前,塞北一战,参加的天下高手便无人再现身江湖,其中虽不乏绝顶高手,如慕天雕的师叔白石羽士,武当的玄真道人,昆仑的……但其中能先天气功的,只有一人,但现下决不可能是这个人。 因为武林公议,认定这个人是稳操胜券的,除非白鹤道长当年也曾与会,但是,慕天雕很清楚,师父并没有参加那次的生死约会。 虽然这是不可思议的,但是,理智使慕天鹏认定,这埋身神秘石室中十多年的人,一定是昔年天下认定的武林第一高手——少林派的了一大师。 于是,在他左手触破了那有壤衣袖的一瞬间,他右手长剑轻抽,施施然地剑尖离开了石壁。 但就在他身形正要往下落的时候,他长剑极为潇洒而且迅捷无比地划出了一道银弧,不偏不倚地落在头上三尺许的石壁上,他右腕微一使力,身体便往上移了三尺。 但他的长剑一离开那中空的石柱,从他剑身留所下的那薄如棉纸的石缝中,便突突地冒出了一缕浓烟,而且香醇无比,闻之合人心旷神恰。 慕天鹏正为这一连串的突变所错愕不已的时候,不料更震人心眩的怪事竟接着发生了。 原来石柱下,圆石上爬着的千万只灰红色的甲虫,这时被香气一薰,竟一反平时那付懒散而且蠕动的态度,竟起了极为敏感的反应。 他们发出了一种极为惨厉的鸣声,就像是迷布被急速地撕裂的声音,更像是秋虫被火炙时临死的哀鸣。 大部份的甲虫,纷纷开始极迅速地在石头上爬动着,但因为石小而虫多,平时已显得拥挤,这时那有回转的余地。 因此靠近石头边缘的,以及少许力量不足的,便被其他的甲虫挤下了圆石,而夹着声声惨鸣,纷纷地堕入了滚滚沙流之中,迅刻便灭了顶。 生物走避灾难,本是物之常情,但这时更奇怪的是,靠近香气的一群甲虫,竟迅速地口尾相衔,串成几大长条,纷纷鼓动双翅,竟跃然而起。 慕天雕只当是她们要袭击自己,倒也不惧她们,早已罡气护身,但这些甲虫根本无视于他。 那十多串的甲晶竟飞向香气冒出的地方,这些甲虫去势虽急,但一近了香气浓厚之处,更大多又嗡嗡地堕跌了下来。 但她们却前仆后继,少数竟成功地绪住了石缝,于是,香气便不再冒出来了,而光滑的石柱上却多添了极不显目的灰红色的细条子。 慕天雕并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之中,竟发觉了天地间人见人羡的至宝,也是江湖中众口喧腾。 而使伏波堡带来无穷麻烦的龙涎香。 一百多年前,伏波堡主“祝融神君”姜文亘力克八大宗派,挟火焰掌的威力而夺得“千年龙涎香”的秘图,姜文亘得罪天下武林而只为争这张老羊皮的原因,是因龙涎香是纯阳的宝物。 而武功又以阳刚取胜,所以自己虽捉摸不透秘图,也不愿龙涎香落到旁人的手中。但龙涎香被封闭在如此神秘的所在,也难怪千年来无人可得到了。 这天下生物,都是生生相克,这些甲虫是应龙涎香的余气而生,但却最闻不得龙涎香的气味,因此才以极端凶猛的手段来防止外人的侵入。 而且那圆石又是处在滚滚沙海中,这些甲虫要迁地为良也不能。所以只能长年厮守于此,代代繁殖不已。 所以在剑尖无意中划破石壁之后,香气外溢,也难怪甲虫茫然走头无路之感。 但其中接近香溢出之处的部份甲虫,竟会采取自杀的手般来挽救同族的厄运,这正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事。 唯一合理的看法是,过浓的香味麻痹了他们的神经,而作盲目的牺牲,耸身向香气发源一处,但却正合了人们全己为群的精神,否则我们只能归之于难测的天意了。 黑暗而深远的石室中,飘浮着阵阵冷风,流动的气体撞击到冷硬的石壁上,发出一声声森森的回音,使人更有云深不知处的茫然之感。当壁上的剑缝被堵塞了之后,香气便不再溢出来。 而圆石上的甲虫群也恢复了平时的常态。 这时慕天雕正一使腕力而腾身直上,当他定神往身边一瞧,却又见不到迷毫人踪,他不禁暗暗纳闷,难道方才竟是错觉不成? 这中空的石柱当然是圆形的,因此,慕天腮附在柱壁上的视角便很狭窄,并不能看到圆柱的全豹。 正在他暗自诧异的时候,一阵阴风过处,在圆柱的反面,却飘然地露出一截残缺不全的僧袍的袖子。 但这也不过是一瞬眼的事,那袖子转眼便又清失在石柱之后了。 慕天雕暗自运功,恐怕是中了别人的诱敌之计。 因此,他不拔动插在壁中的佩剑,以免惊动了那人,他只是极迅速地翻转躯体,左手三指挟着一股劲风,闪闪地噗的一声,便已插入壁中,而慕天鹏的身体也旁移了六尺许。 于是,他可以窥及石柱的另一面了。 首先,最引他注意的,是圆滑的石壁上,竟坎着几个笔划如指粗许的劈窠大字,那竟是:“少林心法,传付全真——” 那字的颜色是灰红色的——竟是由甲虫的尸体嵌切而成,也就是说,下笔的人已能指穿石壁,而且可以运笔自如。 这就慕天雕来说,仍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程度。 慕天雕望着那八个大字,心中惊震着,以他如此的身手,他几乎无法想像这个他所推定的了一大师的武学造诣,他回忆着方才拼命以指插入石柱时所感到的痛苦,这证明石柱的硬度远在一般的岩石之上。 而了一大师毫无借足之处地悬在空中,竟能刻划出八个大字,笔笔透穿石壁,这种功力直让人生出神的感觉。 慕天雕面对着这一代宗师的还躯呆了半天,这才轻叹了一声:“即使当年师父他老人家亲身赴会,那胜负仍是一个迷啊!” 想到这里,他又不觉叹道:“武学之深,直如汪洋大海啊!” 而由这八个大字,更加证明了慕天雕的推想,那个先他而至而悬身石柱上的人,无疑必是武林中本为神圣的了一大师。 这时候了一大师的身子,是背着慕天雕的,从他那背影看去,只见他右手仍插在石壁中,左手置于身前,那宽大的僧袍无力地垂了下来,不时随风而起。 天下都以为,十多年前的塞北大战,其关键在白鹤道长身上,但全真门下的慕天雕,他深知与白鹤道长无关。 但在他心目中认为必胜的了一大师一亮会葬身在这大难滩的绝室中,那么,究竟是谁获胜了呢? 武林各派十多年来,除了极少数的例外,大部份都已公布了当年与会者的姓名,而其中绝大多数又是各派的掌门人,但就公认的资料来说,了一大师或白鹤道长是众目所望的,但白鹤道长不克参加。 而了一大师却埋骨此间,那么,难道就无人取胜了么? 慕天雕心中忽然打了一个寒噤,他想:莫非了一大师是受了别人的陷害么?就像慕天雕自己一样…… 但是,以了一大师的功力和机智,尚且不免为他人所构,那么,其他的人倘能幸免么?于是,他想起了,在沙流中,他曾拖动了一个人的尸体。 于是,他记起来,白鹤道长曾描述过大难滩边的一个怪人。 那人曾喃喃地对谷中说了些话,好像的祈祷,又像是安灵。 于是,他记起来,塞北大战是临时改变地方的,但原订的地方却是在距沙滩不远的地方 为甚么要改地方呢?总有个人提议的吧,那么,是不是那人先有了布置? 他知道,只要有人提议在大难滩中比试,是不会有任何人反对的,因为,大家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一流高手的捞负之心是最重的,所以决不会有一个示弱而退却。 因此,曙负之心又操纵了一次人类的悲剧——人们往往为求胜而两败俱伤。 要不是这场大战的幕后有阴谋,怎会没人出面自认自己是唯一的腾利者? 了一大师能安然抗过流沙,但又死在这石室中,可见得受的不是硬伤,也就是他的功力并没受损,但他又毙命此处,可见他最可能是受了毒伤。 但武林大会又不是比赛吞毒药,了一大师又怎会中毒呢?而且更不应该会如此不机警地被他人所毒…… 慕天雕的思潮云涌,完全不能自制,因为,他是天下第一个能解开塞北大战之迷的人,但他愈想便问题愈多,虽百思而不得其解,但他对自己的推论,却颇有必对无疑的预感,虽然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觉往往控制了人类的历史,但他的功过却不是先可不定论的。 但眼前的事实是,了一大师的尸骨正悬在慕天雕眼前三尺之处。 这是奇迹,但是,也许是不忘本那伟大的力量在作祟吧,因为,了一大师是不愿少林心法失传的,而他足下的甲虫却正贪心地等着佳肴。 了一大师左手紧握着少林秘传的先天气功的秘笈,右手中食两指尚紧紧地插在石壁中,也就是第八个字——真字的右下角的一点上。 慕天雕完全明了了一大师当时的心情。 少林派是最敝帚自珍的,何况是天下所瞩目的“先天气功”! 但是,能抗御流沙的天然巨力的,只有精通先天气功的人,天不通此道的只有两门——少林和全真,但少林派下代弟子中,却没有一人能练成此功。 其实当世略通少林先天气功的,并不是少林寺中的僧人,而是伏波堡中的张大哥,这当然是慕天听所不知道的。 但是了一大师也知道,张天有是不会出伏波黛步的,因此,他只能寄望于全真门下来重新发现少林秘功,但是,全真一流是正人君子,如不得到少林许可,是不会接受少林心法的。 了一大师是得道高僧,他知道百十年内,少林将无法舆全真抗衡,他本寄望于自己,但却又壮志未酬而为小人所乘,因此,他率性把先天气功托付全真门下,同时也可以结两派之好。 了一大师这番不限于门户之见的伟大观念,不是常人所能了解的,即使慕天雕在三个月以前,他也不能充份领悟。 但他在见到五魔拼却多年功力,而拯救白鹤道长之后,他便知道,爱和恨都是相对的;人们是永远不能绝对地爱念和憎恨某一件事物。 照理,慕天雕已算是了一大师死后的弟子了,但他却不能有师徒之礼,因为,他们都是悬空吊在石柱之上。 慕天雕左右两手相互交替地插在石壁上,以绕过了一大师的身体而到他的正面。 也许是由于这一石室和外界隔绝,而且又是极干燥,温度颇低的缘故,大师的法躯正如置在一个极好的中保藏库,仍然栩栩如生。 慕天雕轻轻地扳开大师的手指,极恭敬地取过了少林秘笈,很小心地收在怀中,但是,他心中并没因得到了这意外的奇遇而高兴,因为,他目睹了武林二大高手的悲惨的一面——功力丧失的白鹤道长和埋身荒谷的了一大师,这使也对武学有了戒心。 他想:练武的目的何在?难道不是为了天下的幸福么?但是,一旦连己身都不能保,又那能推恩于天下人呢? 玩火者必自焚,那么是不是每一个武林中人,必定丧身于武学呢?郎使能成为天下弟一,独步宇内的高手,但是也得终日竟竟,为虚名所苦呀, 他喃喃地道:“天下第一,天下第一,你这轻轻四个字可作了多少孽,坑害了多少有为的英才!” 但是,他也不能否认,他远是想夺取这诱人的名号的,因为,他是一个练武的人,而胜负之心,是每一个人所必有的——这是一个真理。 慕天雕的内心是矛盾的,他觉得自己必定会重踏了一大师的覆辙,而白白为“天下第一”这四个字牺牲。 但是,即使他明知这四个字代表着毁灭,他仍不惜生命来争取它——大丈夫宁可有轰轰烈烈之死,不可默默地虚度一世。 因此,池虽然为了一大师惋惜,但慕天雕的内心更钦佩他;太灾公曾说过:“烈士殉名。”自古以来,英雄豪杰莫不珍惜自己的名誉,宁愿名身同殉,士可杀而不可辱,就在他抽去了一大师手中的经笈之后,大师的法躯起了一连串的变化。 最初是一阵微微格格声响,大约是慕天雕牵动了一大师的还躯,接着,大领插在石壁上的手指脱出了石壁。 于是,在慕天雕连惊呼也来不及的时候,大师的法躯已落到圆石上,而阵阵香气也随之逸出。 圆石上的甲虫,转眼间便把了一大师的法躯啃食干尽,想不到能称霸人类的武林高手,却会葬身虫腹,难道悠悠天意,果真是难测至此么? 慕天雕想挽救大师的法躯而未得,心中急怒交攻,但见那些甲虫,爬得满满地,何止忆万。要诛杀盛尽也不容易。 这时忽见圆石上的甲晶惶然奔命,原来从柱中逸出的香气,又开始发挥威力了。 慕天雕灵机一动,便想到了一个极妙的报复之法,他略一腾移,便取回了石柱上插着的宝剑。 这时已有千百只甲虫,接成十多条长串,正用老法子来避免全族的灭亡。 只见她们此起彼落,挟着极凄厉的鸣声,扑向香气逸出的洞口。 慕天雕一咬钢牙,左手双指洞穿石壁,指节微曲,勾住内壁,以免滑下石柱,右腕微微使剑右手轻轻松松地划了一个大圆圈,便削下了一大片石壁。 那片石壁便削落到圆石之上,打死了百十只甲虫,又反弹了一下,然后自白圆石上滚落到沙中,转眼便失去了痕迹。 这下非同小可,只觉整个大石室中,都充满了那种香气,千年龙涎香冷藏了近三百年,总算又再现于人间。 但这仍是大出当年封洞的那位老前辈的意料之外,因为慕天雕并不是按图索骥,而只是误打误撞地无心碰上的。 圆石上那些甲虫仿佛知道大限已至,大部分都踊身沙流,只听得一片噗噗的声音,纷纷遭了灭顶之祸,而且被沙流带入了地底深处。 其中有少数近洞口的,乃是盲目地扑向洞口,但这次可是个大洞,而且香气逸出的也多得多,并非这些雕虫小技所能挽回的。 大部分飞起的小虫,纷纷都被香气薰得自空中跌下,当场闷死,就是小部份鼓力而上,也都是自洞口跌入了石柱之中,那就更无幸理了。 转眼之间,圆石上千万只甲虫,死的死,跳落沙流中的,竟干干净净地不剩一只。 慕天雕才觉得出了一口闷气,他正想落身到圆石上,但忽然一低头,看到方才了一大师靠身的那块石壁上,也就是圆洞的紧旁竟刻了一篇文字,方才只因了一大师的身躯挡住,所以没看得清楚,不禁一时好奇,便凑过身去,想看看了一大师在临死前,为何要留下这篇文 他只觉香气甚是扑鼻,但他也管不得这许多,勉强放眼瞧去,只见上面第一,有刻着的是:“塞北大战记”。 他心中狂喜,知道是武林中,有史以来最大的疑案的迷底,不禁高兴的长长地作了个深呼吸,然后再放眼看下去,下面刻的是:“壬戌之年,七片既望,夜半四更,老衲……” 他只看了这寥寥十数个字,便觉得胸中一阵闷胀,两眼竟模糊了起来,不禁暗道一声不好,知道是方才自己高兴,不该作个深呼吸,以致吸进了一大口香气,况且自己又正好探首在那圆洞口呢。 他虽想强自振作精神,但他本来就经过了多日的跋涉,和剧烈地对沙流搏斗,已是勉强打住精神。 这下当然支持不住,只见他双目渐闭,竟昏昏地睡着了;他双手也自然一放,于是身子便笔直地落了下去。 滚滚黄沙,这时仍在圆石下面四周急急地渗入地下。 石室中嗡嗡不绝的风声更大了。 慕天雕在昏睡的状况下,从石柱上滑跌下去。 慕天雕悠悠然地清醒了过来,只觉香气扑鼻,甚为浓郁,他觉得脑中有些发涨,而心中也很烦闷,想来是因这异香吸得太多的缘故。 他定了一会儿神,才想起自己是被香气薰倒了,而从石柱上滑跌了下来,而了一大师的还稿——塞北大战记,自己苋没有能读完。 他盘腿而坐,默默地运一了一次功,竟发觉功力颇有进步,便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他也不知自己方才这一昏睡,究竟耗去了多少时辰,因为这石室中只是黑漆漆的一片,分不出昼夜来。 他缓缓摇了几下头,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才缓缓地从圆石上爬起来,待他用右手往下一撑,想把身子支撑起来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竟是已然滚到了圆石的边缘,与石下那滚滚黄沙,竟是相距不过尺许。 此时他心对那巨大的沙流,犹有余悸,因此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他起身的时候,只觉怀中有物松动了一下,他一时记不起是甚么东西了,忙用左手往怀中一探,顺手而出的竟是一卷古书,上面端端正正地刻印着“少林心法”这四个大字,他这才想起,是自己得自了一大师的手中。 当时因奇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了,自己竟没有细阅。 他稍为考虑了一下,是先看这本“少林心法”好,还是先读完那篇“塞北大战记”好?虽他极是嗜武,可是塞北大战的迷底又是何等引入的事? 于是,他迅速地作了个决定,很慎重地把那本发黄了的古书收回怀中去。 慕天雕站起身子来,用手在石柱壁上略一摸索,便在头上尺许地方,找到了那篇文字,他因为不愿再攀登上去而重踏覆辙,所以用触觉来代替视觉。 况且像慕天雕这等武林罕见之才,其反应之敏捷,自然远倍于常人,因此所谓的五官,对也而言是可以相互代替,而没有一定的职司的。 慕天雕从那凹凸不平上所感觉到的,是下面一篇文字:“壬戌之年,七月既望,夜半四更,贫僧忝与各派贤能会于此谷之东,以遂前辈之愿,而序武林之名焉。 有北辽哈木通者,倡议以渡大难滩为试,遂使武林精英,皆埋骨于无情沙海之中。 老衲与哈某为殿,及渡此谷而至谷中孤峰,留一暗记,方欲折返之际,老衲忽中无名之毒,乃悟及为哈某所算,遂诛之以谢天下英豪,而以此文为后死者之戒也。” 慕天雕用手摸至此处,心中不禁打了个寒噤,口里喃喃地将哈木通这三个字反覆地念了几遍,牢记在心中。 他暗道这哈某人可是厉害得紧,要不是了一大师功力通神,天下英豪这下都死尽了,更无人知道是中了他的诡计。 他接着又摸着了一有字道:“少林心法,至今而绝,此后武林百十年之中,唯全真是胆矣。独幸偶传伏波张天有,然此子秉性高逸,又必不入于世也。今以此卷传付全真门下,俟少林有后,自请代遂老衲之志,否则宁秘之而不宣可也。” 慕天雕一方面佩服了一大师的料事如神,二方面觉得惊讶的是,伏波张天有是不是伏波堡的门下? 假如是的话,怪不得姜婉能以先天气功的初步功夫来帮白鹤道长治伤了。 另外一方面,慕天鹏更感受到了一大师的伟大,因为他要是和世人一样,存有门户之见,大可毁了这卷书,或者是藏起来,而用暗语作个图,至少便不会如此轻易地落入了全真门下的手中了。 而且他在这二段文字中,虽是寥寥数语,但莫不是在在皆为人着想,死而无怨。这种伟大的人,和大公无私的作风,是真正的武士所必有的先决条件。 慕天雕惶惑了,因为自他所接触到的人中,不乏舍己为人的真英雄豪杰,但是他们之间却又多是仇敌。 他想:难道真的是一山难容二虎么? 于是,他想到了全真派的第一号公敌——魔教五雄,他们是全真门下近百年来的大敌手,因为,他们曾连续地和二代!鸠夷子和白鹤道长作殊死战,而且击伤了白鹤道长,更有过者,他们在不久的将来,将要和自己再作一次死战。 但是,他们曾不止一次地帮助了慕天雕。 首先是人魔任厉挽救了慕天雕二次足以致命的危机,第一次是在“枉死城”中,第二次是在慕天雕大战万俟真而负伤之后。 此外,五雄曾使他在黄山脱出伏波门下的包围。 而更有过者,他们曾合力以武当的千年人参治愈了白鹤道长的伤势,而云台魔欧阳宗更助他打通了任督二脉,使他的功力一日千里。 于是,慕天雕想起了他的师父——白鹤道长。 因为他也是一个人格极为伟大的人,因为他绝不愿以自己个人的恩怨而妨碍了慕天鹏的决定,他曾二次伟大地退缩在一旁,虽然他的胜负之心是如此之重。 十载残废,三代恩怨,也不能损及白鹤道长迷毫的人格。 慕天雕的内心像海浪般地怒吼了,血液化为道道热流,在他全身各处冲淄着,每一个细胞,每一迷肌肉,都受到了无比的熬炼。 他瞪视着黑漆漆的石壁,在不久以前,那儿曾经有一个绝顶高手的还骸,他又低头凝视着脚下的滚滚沙流。 细微的沙粒,却又曾吞吃了几多绝顶的秘密? 于是,他感叹了。 热流迅速地消失了,他心中留下的是一片淡淡的空虚,这是青年人的忧愁,对茫茫的前途,心中所必有蛇反应! 置身在一个封闭的石室中,只有冷静的石壁和默默的流沙相伴着自己,这份寂静的压力是惊人的。 慕天雕不能忍受了,他想扯开胸衣,对着这子大而黑暗的空间,高声长啸,但他喉间的声音,却不能如意地冲出来,他的声音冻结在他的喉头上,是被心中的一股寒意所冻结的, 他默默地瞪着深遽的暗处,他觉得千万年来,黑暗不知已吞去了多少人间的惨剧。 而前一个便是了一大师的死,他打了个寒噤,因为他迅速地连想到,这一次难道要轮到我慕天雕了么? 尽管他一度想避世,但面临到死亡的边缘的时候,他并不乐于消极的待死,他觉得人间还是值是留恋的。 如果他手上没有任何秘图来指示途径,而要在他精力能支持的可能期可之内,找出任何从石壁上脱出的途径二这几乎就像大海捞针一样,是不艰能的事! 慕天雕当然心中明白。但他曾考虑过另外一条途径,从沙中遁走。 但是他推算了一下,也知道成功的希望极为渺茫,因为他在沙流中是不能自制的,他必被沙流冲走。 但在这大难滩外千里之内,竟没有一迷一毫的沙流的踪影,可见沙流除了这一段外,都是隐住地面之下的。 况且现在流进这石室的沙子,都灌到更深的地底,如果沙也就像水一股地往下流,那么岂不是愈冲就离地面愈远了么? 如果人也像狐狸一般地要选择死亡的场所,那么这个宽广的石室倒是个头理想的所在之地, 慕天雕苦笑了,他喃喃地道:“天为我衾,地为我椁呀” 其实他坐着的那块大圆石,便像一个石棺内部的低面,而石室的顶层也就像一个棺盖,而其中也弥漫着极浓郁的香气。 在古代,只有大夫及列侯才能在棺中放置香料的。 想到香料,他觉得既然目下无事可做,便来研究一下这种奇特的香味也好。他缓缓爬下了石柱,屏住了气,生怕再被香气薰倒。 他长剑削成的圆洞,此时还依然留着,而那香气便突突地自柱中冒出来。 慕天雕双手攀住石洞的边缘,把头探进洞去,只觉眼前忽然一亮,原来石柱之中竟有一迷细微的光亮。 亮光虽然很微弱,但比起石室中的一片黑暗来,还算亮得很多,也难怪慕天雕会觉得双眼刺痛了。 那迷微弱的光柱,从上方照下来,映在香气上,便出现了五彩缤纷的色彩,却随着袅袅香气,变出各式的花样来,使人有置身琼楼玉宇之感。 但这柱微光对慕天雕而言,可有着一个重要的-示。 因为有光透入,可见这石室距地面并不太远,但由光的占元度可知,这柱阳光并不是直接照射进来,可能是由光滑的石面反射而人的。 因此,一要沿着空心石柱的内壁爬上去,就须冒着两个绝大的危险,只要一有差池,便可能葬身于浓郁香气之中。 首先,柱内的香气要比柱外浓得多,在石柱光滑的内壁上爬有,很可能被薰得滑跌下来了。 第二点说,如果石柱并不是一直通到地面,而是经过了几个转折,那么慕天雕能不能穿出石柱顶的机会,便不能由他现下的观测所可预知的了。 因此慕天雕考虑了半晌,只得把头缩回来,再降到圆石上去,他脚一落地,便急忙把胸中憋住的那口气吐了出来,然后又深深地吸了口气。 慕天雕不愿意冒险的原因,并不是他甘于束手待毙,而是方才那股光亮给他带来了一股灵感。 因为室内时有阴风,而且空气历数千年之久尚为新鲜而可供动物吸呼,由此可见另外一定有其他的出路。 须知慕天雕虽然渴望于脱离这石室,但他并没有盲目地瞎碰。 因为他时常与白鹤道长相处,受了他师父那临危不乱的薰陶,因此也就比常人镇静的多,要不是慕天雕的情感不易稳定,他早就具备了武林一代宗师的气派了。 但他置身在圆石上,脚下尽是滚滚流沙,就好像置身于大海中的孤岛上,对岸的石崖是一段遥远的距离。 慕天雕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觉得肚中一阵翻滚,原来他多时没有进食,而又和沙流相搏了一大段时候,肚中自是难过。 他胡乱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些随身携带的干粮,将就地吃了。肚中虽然数衍过去,但喉头上却又觉得十分口渴,痒痒地十分难过。 大凡饥与渴莫不是一齐来的。幸好慕天雕能运功生津,吞了几口口水,也不至于让喉头干得直像要裂开似地。 但就在运功的时候,他忽然觉得真气运转得十分顺畅,竟比云台魔欧阳宗助他打通了任督二脉时,又精进了一大截。 他体内那股热流,一反于平日,竟如泉涌地从丹田发出。 于是,他惊骇了,因为他发觉自己隐隐离开了地面。 “莲台虚度”他心中狂吼着,当年白鹤道长就想以这一关来作为取胜了一大师的左卷。 当然,目下慕天雕比白鹤当年要差得远,因为不过是稍为地离开了地面,而白鹤却能离地八尺,但是,慕天雕只有十九岁,而白鹤当时已步入了中年。 武林高手每一分钟都在进步,何况是相隔了十五六年之远? 于是,慕天雕默然地思考了,不断地问着自己,这突飞猛进的功力是得自何处的呢? 在大难滩边上的时候,如果他有了目下的功力,便不会中了蛇形仓主的计算,而坠入谷中来,因此,这变化一定是在坠谷之后发生的。 于是,他以为是沙流的神秘力量,转入了他的体中。 但他迅速地否定了这个荒谬的假定,因为流沙如果能促进入的功力的话,那么坠入谷的人,尤其是了一大师,便不会竭力而死了。 况且,又从来没有这种说法呢?因此,他又把范围缩小了,他认为这一定是在他进入了石室之后的事情。 但是在他被沙流冲入了石室之后,又经历了甚么异状了呢?他左思右想都思索不出所以然来。 在他冥想的时候,体内的真气似在运转着,忽然,他觉得运有得更流畅了, 他真是惊讶莫名,因为,他的功力在与时俱进呀,于是,他迅速地导致了功力精进的原因。 他想:莫不是这股奇香在作祟?因为现下周遭中,只有这股香气是不可思议的东西,人类的弱点便是自以为是,但有时候瞎碰瞎撞,也偶然会触摸到真实。 这或许便是有幸与不幸的差别了。 慕天雕的一生,都是不幸的,但这次却可凑上了机遇。 他既认定了是那股香气在作祟,心中忽地浮起了一股灵感,他喃喃地摸着石柱道:“里面藏的莫非是龙涎香不成?” 只因天下香气能增长功力的,他也只听说过龙涎香一种。 他心中大喜,右手冲动而迅速地拍击着石柱,口中呼道:“有救了,有救了”因为他怀中正有一幅龙涎香藏图呀, 当时五雄的老大,屠龙手风伦,为了珍惜犀角盒子,便在急忙之中,拿了一张老羊皮包了人参。 那张老羊皮便是风伦在伏波堡外自蛇形令主手上抢来的。 因此,慕天雕便暂时拥有了张羊皮。 而这张老羊皮就是龙涎香的藏图! 当年,五雄为了助白鹤道长恢复功力,而抢得了龙涎香的藏图,但那知道白鹤道长并不须要,反而让慕天雕因祸得福,又无意中享受了这千年之宝。 假如蛇形令主早知如此,又怎会肯逼慕天雕于大难滩中?不过蛇形令主就是知道,也只得徒唤余何,因为没有先天气功护身的人,是不可能抵挡沙流那股异样宠大的压力的。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目有定数吧! 慕天鹏曾草草地看过一遍那张图,当时为的是好奇,但现下可不同了,他忙把那图从怀中抽出,双手挚着,细细地参考起来。 凡人都是有求生的欲望,因为人对死亡是恐怖的,只有不怕死,而觉得死亡是另一生命开始的人,才会不顾惜自己的生命。 而通常这方面的力量,是得自于宗教上的鼓励。 一个青年人而又不信鬼神的慕天雕,是不可避免地挣扎求生。 要是慕天鹏一点也不顾到怪力乱神,当然是不合情理的事,因为在他的时代里,迷信便是一个划时代的特点。 但平日在江湖上走动的人,尤其是有超人武功的人,由于见识子,往往能知人所不知,能人所不能,所以心中对鬼神莫明的惧怕,自然要比常人缓的多。 因此,当慕天鹏发觉尚有救路的时候,心中自然雀跃万分,我们不能拿“不镇定”这三个字指责他的。 慕天雕放开目力看去,只见圆形是十分古怪,除了有四个古字,他虽不大识得,约是“龙涎香图”之外,整张图上没有一个字,却有着几个较为简单的符号。 第二十四章 这种无字天书式的哑图,也难怪伏波堡虽得之而不得解了。 大概当年绘图之人,另有一份口诀,或者只是供自己备忘,只要自己懂得便可以了。 这张图的颜色巴旧,少说也是前五六百年的还物,便是上面注了字,只怕古书读得不多的人,就像慕天雕,也不一定看得懂。 假如换了婉儿在就好了,因为她杂七杂八的东西知道的多,说不定能看出些名堂来。可是婉儿又怎能进得这石室? 人世间的事便是如此的好笑,往往不能两全。 慕天雕收敛了心神,吃力地研究图形。 这张图是简单,图的右上角,也就是“龙涎香图”四个字的旁边,是一个小圆圈,在这个圆圈的左边连着一个长长的箭头。 箭头的尖端打了一个小叉号,在箭柄上有一个小三角的符号。 在这相连的符号的外缘,又是一个大圈圈,却有一虚线从叉号的交叉点起,斜斜地往左下划去,却在方才那大圈圈的左下方,又有个略小的圈圈,那虚线便连接着这二个圈圈。 在左下方的圈圈中心,又有二个同心圆,却在圆心上打了个星号。 在虚线接往外处,有一个叉号,而在通过圆心,以叉号为一点的直径的另一端上,又是一个叉号,上面连了一个小箭头。 这百年武林中争夺不休的龙涎香图,想不到就是这么一堆不知所云的符号。 慕天雕反覆地看了两遍,也看不出甚么名堂来,不由把一腔高兴,化为乌有,只得快快地安慰自己道:“反正干粮也可以支撑几天,慢慢研究也不迟。” 于是,慕天雕抽出了了一大师的还着,细细地看了起来。 他凑着石柱上那洞儿,因为石柱中有些光亮,每当香气薰得他受不了的时候,他便又下来换口比较清凉的空气。 那知他因此比枯坐圆石上反而多吸了许多香气,而无形中发挥了龙涎香的效力。 慕天雕打开了封皮一看,只旦吴面是一篇文章,上面写道:“夫武学之道,何啻万端,然排其纷杂,而取其精纯,则又只一气字耳。 盖气之为物也,可以取敌于外,克于内。然天造民生,郎有其气,以此先天之气,而占之以后天之力,则无敌不克,靡事不成矣……” 慕天雕本是个中会家,读了怎么不为之如醉如狂?他愈读愈为高兴。 只因少林是以刚强取胜,而全真却是清净之气,而先天气功的威力却是刚重于柔,因此若只论先天气功来说,两个同等功力的两派高手相遇,全真便占不到上风了。但若全真的功力高出许多,那么也可以“柔能克刚”了。 慕天雕生性嗜武,虽然他由于环境的影响,而恐惧于武学,但只是一个心中的矛盾,并没有彻底摧毁了嗜武的本性。 而现在,本性完全战胜了。 于是,光阴无声无息地溜走了。 慕天雕的内心完全融合武学之中,在这短暂的时间中,他觉得天地间只有这本书,师父、婉儿、乔汝明,甚至于他本身,都是不存在的虚物啊, 他心中在急烈地摧促着他,他的双眼饥渴地吞噬了书上的每一个字,每一张图,他的脑中不断地涌起了股股热流。 肉体只是思想的奴隶!它必须接受思想的控制与支配,甚至,肉体会因思想的压力而破碎。 而此时慕天雕的思想真是一泻千里,突飞猛进,因此,他的肉体在相形之下,变得渺小了,太微不足道了。 他根本不知道,时间已驰过了多少,也不知道自己倒底吃过了东西没有。 他也不知自己置身于何地,因为外在的环境,比起内在的生命——“嗯想”来说,真是可以略而不计的了。 全真与少林虽然在取劲上有柔刚之别,但天下的武学是万樊不离其宗,而以“人’为原则的。 况且两派的先天气功又是同属一个范围的事物呢? 许多全真派的功诀上不够份量的地方,慕天雕拿少林心法一加对照,便了然于胸了,而相反的,少林心法的缺点也可以用全真之长来补救。 因此,这两股天下至高的武学在他的脑海中交融着,搅动着,当它们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的时候,便能组成举世无双的武学,但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因为以慕天雕悟力之高,是不难达成化二者为一炉的地步的。 于是,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可能时几天,也可能是十多天,总之,对慕天雕而言是一段颇为漫长的光阴,长到足够能冷却下他心中的狂热,而使他能冷静地考虑到周遭的环境为止…… 慕天雕把这本薄薄的少林心法,反覆地看了许多遍,一一熟记在心中。便连上面的一笔一划,他都揣摩了半晌,决不轻易放过。 在这段时间中,龙涎香慢慢地蒸发尽了。 这或许是天地间的一个真理,往往准备了千年的东西,而在一夕之间,便会成为废物了,以一千年来换取一旦,也难怪其效力能达到惊人的地步了。 但是,这也是一个可悲的事实,“养兵千日”只“用在一朝”! 于是,慕天雕在一场突飞猛进之后,兴趣的高潮便随着进展的滞缓而冷却下来。他便转移了目标,而去研究那张龙涎香图。 他把自己如何进入这石室的前后经过,仔细地想了一遍,然后又一一地和这图上的记号相对。 便发觉了几个线索。 因为这张图既称之为龙涎香藏图,其目的一定在于指示龙涎香收藏的位置,换言之,图上的记号中,必定有一个是指示龙涎香的藏处。 但是,除非龙涎香有两份,或者是分开藏在两处,图上开于龙涎香藏处的记号便应该是独一无二,而且决不重复的。 但上述的那两个例外的可能性很小,因为龙涎香是罕见之物,其量不多,而且也没有必须要分藏在两处。 而图上的记号虽多,经过慕天雕的分析之后,是有大小不等的圆圈五个,箭头两个,叉号三个,三角形记一个,星形记号一个,虚线一条。 虚线必然是代表路径,可不计。 值得考虑的是右上角大圈子中的三角形,及左下角同心圆中的星号。 只因慕天雕的目的要离开龙涎香的藏处,而不是要找到藏处,所以他只要能确定那个记号是龙涎香的藏处,便不难把地形与石室中的情形相凑合,而求出脱身之径了。 因为右下圈子的外线的左下方,有一个向外的箭头,因此,慕天雕作了一个大胆的假定,左下的大圈子应该是目下的石室。 假如依这个假定去推理,是否能解释出他的答案呢? 慕天雕的答案是肯定的。 他想:“要是星字是代表龙涎香的藏处,两个小圈心中较里面的一个,便是指中空的石柱,而较大的一个,便是他立着的大圆石了。” 而整个图形的左下角的大圈圈便是石室了。 那么,右上角的大圈圈,不妨假设为大难滩的圈缘。 而圆心的三角形呢?可能是指谷中的孤峰,但其他的记号又是甚么意思呢?慕天雕迷惑了。 但是,他觉得自己距离答案非常接近了。 因此,他感到心胸中蕴育着一股异样的热力,他激动了,但是,他必须努力压制着自己,因为,到底,他距成功犹有一步呢? 他努力克服住少年人的那股盛气,而继续自己的思维。他想:“叉号显然是代表着进出的通路口。” 因此可疑的是右上的圈子中的那个箭头,和那个小圆圈。 他把图形凑近了眼睛,又研究了半晌,他注意到箭头柄是通过三角形的一个顶角的,如果三角形是谷中的孤峰,那么这个顶点就可能是峰顶。 接着,他记起来,他是在月圆之夜,落入大难滩中的。 因此,那原想不通的小圆圈,是不是代表了月亮呢?但如是的话,原先以为说箭柄的那根线,就应该是月光了。 因此,右上角大圈圈中符号的解释是,月圆之境,月光投在大难滩中的孤峰上,而箭头的楔字形记号,应该是孤峰投在沙上的影子,于是,在峰顶投影的所在,便是进入龙涎香藏室处的入口,因为上面有一个叉号。 慕天雕仔细一想,自己果然是落在峰顶的投影之上。他心中不由大喜,因为依照他的假设,一切的记号都能迎丑而解了。 他找着了自己进入的方向,然后绕着石柱转过了一百八十度。 果然,当他转到那一面的时候,便觉得阴风阵阵,比那一面可要利害得多,由此可知在那方向一定有透风之处。 慕天雕运目朝那边望去,大约是功力有了进步的缘故一亮看出石壁上有一块更为深而黑的阴影,想来是个凹入的洞穴之类。 他对着地图再一校对,确定了方向之后,便谨慎地又把图收了起来。 因为,这张图是伏波堡的,慕天雕并不愿意非法地强占它。 他猛地吸了一口真气,心中默默地谢了了一大师相传之恩,然后留恋地看了看石柱和石脚下的大圆石一眼,他不禁对这冷冰冰的石室,感觉到留恋了起来。 人是一种感情动物,感情动物的特点便是“依依不舍”。 尽管某些人或某些事,在当时是使你感到不愉快的,但事过境迁之后,你又会无限地怀念它了。 慕天雕虽然渴望于离开这石室,而回到了隔绝在外的尘世,但他不免对处身颇久的这石室,有了依依之感。 其实,尘世对慕天雕而言,并不见得尽是一个太愉快的世界,因为家仇、师仇、仇三弟的仇…… 但是,人间对他也有可爱之处,譬如:慕小真、婉儿、白鹤道长的慈爱…… 于是,这位身负天下奇冤,而具有天下奇能的慕天雕,缓缓地走下了圆石。 噗地一声,厚厚的棉布鞋轻轻地接触到了沙面。他缓缓地朝着出口走去,阴风带动了他的衣衫,望之飘飘若仙。 在流沙上有走,要比静止的沙面难得多,但慕天雕目下的功力,却足足能应付自若了。 他的脚步是轻飘的,他的心情却比铅还沉重。 于是,慕天雕又缓缓地走向了他曾竭力想避弃的尘世。 阴风更盛了。 而黑暗也在暴涨着。 终于,慕天鹏的身形被吞噬在黑暗之中。 香气无力地飘浮在空中。 这大难滩谷底的石室,又恢复了千年来的老面目,只从表面看来,一切的经过都是虚幻的,了一大师、慕天雕,埋藏龙涎香的前人,以及其他许多不为世人所知的事,对这古老的石室而言,只不过是在它那无声的乐谱上,加上了一两小小的修饰符而已。 比起人类整个的历史来一个体的活动往往可以略而不计,多少人无盘无息地来了,又无声无息地走了,不留下迷毫的痕迹。 难道,这是人类本质上的悲哀么?不,因为,历史的本身就是人类所有个体的活动,每一不再渺小的人,对历史来说,都有着重要的贡献,因为少了他或多了他,历史的成份既有了改变,便又不是原来的面目了。 那么,你能说,慕天雕的来去,对于这冷冰冰的石室而言,是一件无意义的事么? 口山口口口口 月明星稀,鸟雀南飞。天全教主在黑夜中全速奔着,他的脸上仍然蒙着那罪恶的蒙中,他的速度快得惊人。 十天前,他在大难滩旁干了一椿称心快意的事,全真教的惟一传人慕天雕被他打入了大难滩,对他来说,这着实是去了一个心腹大患。 因为他自己知道得很清楚,以他的绝顶资质,日夕不断地苦练了三十年,所学的又全是诡绝天下的奇招异式,是以才能一出江湖便威名大噪。 而慕天雕少说也比他小了十多二十岁,竟然一身武功练得如此了得,虽说功力方面要逊上自己几筹,但是那无坚不摧的先天气功,实在合人有莫之能御的感觉,而如今,一切都安全了。 至于白鹤道长,那有师父去对付他,总有办法的! 他想得开心,腿下的速度更加快了,就如一道灰线掠过大地一般,无声无息中,一跃数丈。 短短一个月内,他用同样的办法一连解决了两个武林青年高手——慕天雕和仇摩,他喃喃道:“姓仇的,姓慕的,你们两不服的话,来世再找我算帐吧,哼!” 现在,他匆匆地向甘肃赶去。 因为他预料中原的武林必在最近会对天全教作一次攻击,所以他必须要尽快赶回陇南,他心里暗道:“也好,咱们来一次总了结” 关外的景色是单调而雄壮的,夜色更显得深邃而凄凉,月光如白雪一般,今人觉着寒意于是,他的速度更快了。 口口口口口口 正如天全教主所料,中原武林正在准备着全面的总攻。 六盘山,成吉斯汗的陵墓前——石翁仲下聚集着一大片人,他们静静地散立在草地上,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黑暗中一个皓首白髯的老翁咳了一声道:“各位,时将三更,咱们这就有动吧!” 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在下还是觉得由安老前辈分派一下的好,免得咱们各自为战,影响了力量。” 摸了摸胡子,老人笑了一声道:“现下各位全是武林名门的高弟,我安复言何德何能,不过痴长几岁罢了……” 另一年轻人道:“在下完全赞同钟国安钟兄的意见,安老前辈是西北武林泰斗,德高望重,对天全教又最为清楚,就请安老前辈不必推辞了罢。” 立时大家一齐声附和。 陇右大豪安复言方始道:“既然承各位瞧得起我老头儿,我就有僭了——仲明,你把我那张秘图拿来——” 安仲明从父亲的手提皮袋中掏出一张皮纸来,上面划了许多横横斜斜的黑线,倒像是张地形图。 安复言将皮纸铺在地上,这时明月高挂云外,照在地上,安复言指着纸上图形道:“天全教虽然分鸵遍布江湖,但是其实总舵是设在方罗山的怪岩奇穴中,前些日子,小儿曾经仔细探杏了一番,绘成此图,或许对今日之事略有所助……” 众人听到这里,都围了上来。 大家心里都暗道:“到底姜是老的辣,咱们只是知道要拼要干,确切还没有个定意,人家安老前辈可早就还入到贼窝里采过啦。” 安复言道:“目下据小儿所绘的图,依老夫愚见,这图中红线所勾之三处皆为贼人窝巢出口,而且狡兔有三窟,这三处必然相通,咱们力量充足,故可完全采取攻势,三管齐下,势必打它个一网而尽!” 他说到这里,首见众人都在点头,便接着道:“大家都知道,今日乃是天全教定期的大会,教中稍为重要一点的人物必都集于总舵,这就是咱们一击成功的机会,但是也正因如此,天全总舵的力量必然空前强大,咱们必须万分谨慎——” 他说得有条有理,众人都点一器是。安复言道:“各位如果没有异议,我想咱们就开始分配三路进攻的阵容……”众人一阵沉默。 安复言拈髯皱眉想了一会,开口道:“第一路人马攻左面的进口,老夫想请金鞭铁尺郑氏兄弟,‘火文剑’罗平罗老弟和‘散手书生’钟国安钟老弟担任,这一处是贼子们寻常主要出入的门户,必然是好手把守,四位要特别小心……。” 略一歇气,他指着正中的一处道:“当中的一路,由昆仑四剑及老夫负责,至于最左面一处,则为隐密之一处,此处要不是较虚,就是暗卡林立,防御特强,也可硬战一场——” 他说到这里,望了望大家,然后道:“所以,老夫请七兄和虬髯客顾老弟,铁蛟龙米老弟,徐飞徐老弟,加上犬子一共五人……” 襄阳胡老七哈哈笑道:“安兄分派的自然是没有错的,只老有舆这几位虽然面熟,却分不清楚那位是顾老弟,那位是胡老弟,现在咱们要并屑作战,这个可得先搞清楚呀——” 安复言连忙介绍了一番,他忽然问道:“咦,方才七兄说你们面熟,你们可曾见过吗? 他问这话乃是怀疑襄阳胡老七是否和这几人有过梁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分在一起,大是不妥。 他乃是老谋深算之人,是以有此一间。 雁荡的米家祥和点苍的徐飞齐声道:“咱们在伏波堡中见过。” 当年伏波堡老堡主力败八大宗派,得了“龙涎香”的秘图,终于有上次伏波堡争宝之风波,这事安复言如何不知道,他一听“在伏波堡见过面”,便知道他们的事大概不会有甚么过节的了,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 他从皮袋中拿出一大叠皮飘来,每张上面都画了同样的地图。 他把秘图分给每人一份道:“天全教徒众中,各香主、堂主虽然都是成名好手,但是老实说,咱们也未必放在眼内,最辣手的还是万俟真和洪耀天那左右护法,这里有不少讯号火焰箭,遇有危险,紧急情形下,尽可能通知伙伴。” 安复言分派完毕,问问大家有没有疑问,便道:“好吧,咱们动身” 于是一有人无声无息地,迅速无比地离开了成吉斯汗陵。 天空虽有明月,但是也有一大片的乌云,不时遮蔽住月光,使得大地不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渐渐,他们进入了方罗山区。 远远的,他们就瞧见那个说来特立奇形的小山峰那山中有走不完的回状小道和无数的各形大洞。 很自然的,他们自动地分成了三起。 走在最前面的是金鞭铁尺郑氏昆仲。 他们走到山石下,停下脚来,反身道:“从图形上看,就在这里了。”于是,三路武林精英悄然分开,各寻自己的道路而去了。 这时候,天全教的内部正在集会,左右大护法万俟真和洪耀天默然站在前面,下面坐了三四十个汉子。 十几只火把立在四角,红红的火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显出无比严肃的神色。忽然,“咚、咚、咚”,傅来三鼓!万俟真和洪耀天对望一眼。 万俟真大声道:“三更已过,教主是不会到了,各位散会吧,明日此时再在此室集合,众人轰轰一诺,鱼贯走将出来。 万俟真斜倚在墙角,一只手撑在火把架上,斜着眼睨着洪耀天。 洪耀天的眼中闪烁着不定的光芒,他不时左右张望一下,眼珠在眼眶中左右转着。 万俟真轻声地哼了一声,缓缓也走了出来,他听见背后脚步响?他知道是洪耀天跟着来了,他没有作聋,也没有理睬,仍然大步踱着。 这洞又宽又深,足足有数里路长。 而其中四通八达,又不知与多少洞室相通,倒像是大房中的房间一般,真是自然界的奇景了。 万俟真走到一个黑暗无比的转角,他就向左转了过去,左面可通他的寝处。 但是他走过十多步,立刻停下身来,施展轻身功夫,一步步踱回转角,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默默向外窥探。 果然,洪耀天装着毫不在意地向四方打量了许久以后,突然一个闪身,到了西角上,他伸手在地上一阵摸索,往上一拉,只听得轧轧之声。 万俟真知道是甚么一回事了,他微微哼了一声,仍然不动身形。 洪耀天手中提起的显然是一块石板,也要有洪耀天这等功力才提得起来。洪耀天把石板拉到足够一个人通过时,一闪身而入。 原来石板下有一个洞,洞中之洞,端的万分隐蔽。 洪耀天身体进入洞内,石板又轻轻放落下来。 过了好一会,万俟真才一跃而出,到了那地下石板旁边,他俯身一看,只见地上一个拳头大的火钢大锁已被扭断,他不禁暗暗佩服“赛哪咤”的指十劲力。 他伸手去抓住石板上的大铁环,低目一看,黑暗中仍然看得清楚,石板上斗大的字:“秘库禁地,擅人者死。” 那是天全教主亲笔的字。 万俟真想不到他才离室不到个月,就被部下最亲信的洪耀天偷入内了,他不禁望着这八个满含威吓性的大字嘲弄得冷笑了一下。 他贴耳石上,仔细辨出洪耀天确已深入洞中,他才猛一提气,真力贯注双臂,缓缓把厚重的石板抬了起来。 他学着洪耀天的模样,也一缩身进入了天全教的核心禁地。 在天全教主的威吓控制之下,他的两个护法首先擅进入了他划为第一禁地的秘库,这对以力服人者可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讽刺。 万俟真把全身轻功展到十成,使他的有动一点声音也不发出,他走得极慢,是以不仅没声音,连空气的波动都极小。 洪耀天再机警也不知道万俟真已到了他身后。 洪耀天走到一个石柜中,翻了半天,拿出一个小盒来,虽然在极黑暗之中,但是万俟仍能看出那是一只鲜红颜色的小盒,盒面微微发光。 他心中冷笑了一声,暗中对自己说:“果然不出我意料,洪耀天这厮是看中了这玩意,我记得这小红盒好像是凤仪堂中的副舵主在陇南无意得到的,他也糊里糊涂的不知是甚么东西就献给教主。 教主看都没有时间看就往库里一丢,当时我看它装璜得精巧而注意了一下,不料洪耀天竟看中这玩意,难道这是甚么宝物?” 他想到这里,不禁仔细地注意洪耀天的举动。 洪耀天把红盒子打开来,看了一看,又闻了闻,然后“啪”的一声又关上盖子,忽闻他轻叹一声道:“唉,得来全不费功夫,这等稀世之宝,活该好了我洪耀天……” 万俟真闻言大惊,他再也忍不住,悄然向前走了几步,离洪耀天的背不过数尺之遥,但是仍然看不清洪耀天手上正在搞甚么。 于是他又跨前一步—— 洪耀天惊喝一声:“谁?” 他飞快地转过身来,同时下意识地想把小盒儿朝身上藏,但是万俟真已经如一阵旋风一般扑了过去,巨掌伸处,挟着雷霆万钧之力击向洪耀天持盒之手。 洪耀天虽然未看清楚是甚么人,但那掌风袭体,他一触郎知,他一扭身横跨一步,一面狠声道:“嘿,万俟真,又是你!” 一收掌势,万俟真冷冷地道:“姓洪的,放光棍一点,那盒中是甚么东西?” 洪耀天道:“万俟真,你少管闲事!” 万俟真一字一字地道:“我只问你盒中是什么?” 洪耀天冷笑道:“你管得着么?你也想分一杯羹么?” 万俟真鄙夷地道:“姓洪的,你是一个下流胚子” 毫不发怒,洪耀天缓缓地道:“万俟真,你多管闲事犯到我洪耀天手上,后果你该知道的——” 只用命令的口吻,万俟真斩有断铁地道:“把盒子放回你拿的地方!” 洪耀天道:“你对教主那小子何必忠心?嘿?” 重重哼了一声,万俟真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哼,教主那小子是甚么东西?我万俟真当着他可也敢唤他小子,可是背着他叫我干伦摸出卖他的勾当,我可办不到。” 显然被他骂火了,洪耀天一脚顿在地上,咬牙切齿地道:“万俟真,你真的要做教主那小子的走狗?” 万俟真仍然道:“把盒子放回你拿的地方” 洪耀天道:“那么只有逼我动手了——” 他一扬手,“啪”的一声,一件东西掉落地上。 万俟真眼光一扫,脸色大变,原来掉在地上的是一块银色的小牌,上刻着一个篆写的“左”字。 这正是万俟真天,全教护法的令符,万俟真一向懒得带在身上,总是放在枕席之下,不知怎的竟到了洪耀天手上? 他略一惊楞,随即心中雪亮,不由气得须发俱张,破口大骂道:“好啊,洪耀天,你想栽赃栽到我头上来啦,嘿嘿,好计谋,我替你说了罢。 只要这小盒儿得了手,便把我这令符丢在库中,反正我十天半月也不会理会那今符,自然也不会发现,明日有人发现石板上的钢锁不见,你就下合封锁秘库,任何人不得入内以保持现状,等教主一月回来,那时我万俟真可就百口莫辩啦。 嘿嘿,好计谋呀,可是老夫偏不让你如愿,我万俟真根本未把教主那小子放在眼内,若是旁的事,便是让教主冤上了,我也毫不含糊的,可是我老儿为甚么要替洪耀天来背这黑锅呢?” 洪跃天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嘿嘿阴笑着,忽然一伸掌,疾如闪电地击向万俟真,他存着杀人灭口的毒意。 这一掌端的非同小可,万俟真是何等人物,一听掌风,便知洪老儿这一掌在拼命,他双手齐出,一点洪耀天肘腋,一攻洪耀天华盖! 只听得轰然一声,这两大奇门高手的掌力一碰,震得石库一阵灰扬地动,两人各自退了 一步。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也传来一阵轰然巨响,并且夹着一阵喊叫之声,万俟真和洪耀天不禁停手侧耳倾听—— 这时候,天全教的右面秘门洞口,发出轰天巨响,厚重的慕屏被人推倒在地上,疾若闪电般跳进四个人来。 天全教值卫夜巡大叫一声:“甚么人?” 话落,对方第一个人冲了上来,手一扬,就点中了他的哑穴。 那人向后一招,其他三个人也跟了上来。 他润正在黑暗中四面探望之际,忽然一个沉着的声音,冷冷地道:“何方高人,寅夜光临敝教?” 四人一齐停下脚来,向发话处道:“贼子,你们的末日到了” 发话处走出一个豹首环目的汉子,他向四人拱了拱手,镇静无比地道:“在下成岗,在 天全教中忝为凤仪堂主。” 四人齐声惊咦了一声道:“昔年横有大河南北的独有侠盗‘青面修罗’成岗可是足下?” 呵呵大笑,成岗道:“哈哈,各位不必往在下脸上贴金啦,这年头讨口饭吃可真不容易,俺早就改有不干那没本钱的买卖啦” 成岗本是北方有数的独有大盗,武功高强,有止也还不失为一个侠盗,近年久已不见他出现江湖,却不料在此地碰着他。 这也可见天全教搜罗人材之子了。 四人互相对望了一眼。 成岗道:“四位英雄到此究是何干,如果没有事的话,敌教的规矩……”四人中当先之人一步跨出列有,冷冷地道:“借光?” 成岗道:“来者通名——” 那人一扬手,一柄长剑到了手中,他盯着成岗道:“罗平” 成岗啊了一声道:“哦——火文剑” 他的目光看到第二个人的脸上时。 那人冷笑一声道:“钟国安”成岗道:“哦——敌手书生” 第三人手一摸腰间,一道金光一闪,他报名道:“郑铁子” 第四个人一扬手,一柄黑黝黝的铁尺晃了一下,他报名道:“郑任侠!”成岗双眉一拢,声音中略带着一迷惊意:“原来是金鞭铁尺到了!” 他虽似多年不现江湖,对这些后起之秀却似了如指掌。 此刻他心中正自盘算怎么这四人会联手找上门来,同时他奇怪为甚么其他的教中堂主没有一个发现这边争执而过来增援? 罗平低声仍然道:“借光?” 成岗大声道:“先胜过我” 他故意提气大声说话,要想使里面人听到,果然他话落,黑暗中一个人跃窜出来,那人大声道:“是凤仪堂主么?” 成岗哼了一声。 那人到了他的身旁,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成岗脸色大变。 罗平等人知道其他两路也必发动了,他们正要动手——成岗已转首怒喝道:“好哇,你们存心来找麻烦了,赤龙堂主,咱们动手”话落,举手就是一掌对准罗平当晌打来。 罗平手持长剑,他不愿还击,只横身跨退了半步。 成岗左手一收之间,已从腰间拔出了昔日横有黄河南北的独门兵丑‘五有轮’,他略一沉吟,仍然举轮向罗平头顶,上击下。 火文剑罗平的九华神剑是驰名武林的连环快剑,他用“闭目换掌”的功夫,看都不看便是疾刺而出。 所指之处,正是成岗的“公孙穴”,成岗五有轮一翻,鸣的一声掠过罗平的头上,直取金鞭郑铁子, 只见金光一闪,郑铁子抖手鞭起,挟着迷迷劲风扫向成岗下腹,完全是以攻为守的硬拆式子。 成岗在绿林独来独往数十年,委实有一身出色的功夫,他那五有轮乃是专门以快打快,锁拿敌人兵丑的利器。 遇到这等硬拆硬对的招式,是真正对胃口,他大喝一声,轮影翻风,当真右如五只铁轮在空中翻腾滚起一般, 天全教的另一赤龙堂主也对准散手书生钟国安动上了手。 钟囱安是吕梁派三代单传弟子,一身功夫,烬得了吕梁全部绝学,他一上手就全是进手的招式。 赤龙堂主看来也是个好手,守中带攻地连封了好几招,迷毫不让—— 这时,一阵脚步声起,一连五个天全教众走了过来,他们一声不响,默默站在一边,静观战局。 成岗一轮挥出,他要想把罗平逼退,口中问道:“秦舵主,是你的兄弟么?”五人为首的一个道:“是的!” 成岗道:“那边如何?” 尚未回答,那边已傅来阵阵拼门嘈杂之声。 只听得砰砰碰碰一阵子,大批人涌将进来。 郑任侠一扬铁尺,大叫道:“好啦,他们全攻进来啦,大家动手吧” 罗平放眼瞧去,只见昆仑五侠和五六堂主之流在拼门,已占上风,但那边朱家祥,徐飞却被围住困门。 他正要移身过去,忽然一个人影如大-鸟一般过去,那人双手一张,立刻有人被震倒数步,威势惊人。 他仔细一瞧,正是襄阳胡老七! 他心中一放,再向右边望去,只见安家公子和虬髯客顾宏正自长剑翻飞地与两人正拼斗两人招出如风,强悍无比,他因站在背方,看不见脸孔,于是一招递出,大叫道:“金鞭郑老大,瞧瞧那边……” 金鞭郑铁子一招攻出,横跨过去,立刻传来他的惊呼:“好哇,武林三英也做了天全教的徒党啦!” 原来两人竟是铁笔秀士曾绰与追云狒何通宇。 罗平闻言也是吃了一大惊,想不到几月不见,武林二英竟成了天全教的堂主,大石洞刀光剑影,好一场厮杀。 武林中数得上的人物分成两大壁垒拼命决斗着—— 第二十五章 在天全教秘库重地中,也正剑拔弩张,万俟真从外面的厮杀声中,已经听出有大批人攻到天全教中心来了。 他虽然有些心急,但他仍不得不把全神贯注在对面的洪耀天手上,因为洪耀天已经露出了杀机,他想杀人灭口, 洪耀天进了一步,万俟真没有退,只把双手抱在胸前,般禅神功已遍布全身了,一触郎发,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天全教众,降者免死!” 这句话在这两个成名高手的耳中都如针刺了一下万俟真哼了一声道:“是安复言那老儿?” 洪耀天点了点头道:“不错,咱们……” 他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心中所思。 万俟真立刻接口道:“不错,咱们……先出去看看!” 两人更不打话,一齐跃上秘洞,风快地冲了出去,放目一看,口见满目都是武林精英,战事已入决胜阶段。 他们两人一现身,原本居劣势的天全教众立刻一声欢呼,精神百倍。 万俟真双目一瞥,已知全局,他虽见武林三英浴血死战,但他必须要先抢夺中央阵地的。 于是他大喝一声:“曾老弟,何老弟,还撑得住么?” 回答的是曾绰沙哑的吼声:“护法你不要管咱们这边!” 于是万俟真双掌翻飞,势如疯虎,每一掌劈出手的力道足可移石开山,环攻在四周的武林精英,没有一个敢撄其锋芒。 他边战边走,四下张望,只见天全教的教众,确实都尽了全力,但无奈对方太强教众死伤狼藉。 向左一望,洪耀天却是威风八面。 他不由心中暗暗一叹,忖道:“姓洪的功夫,可真不含糊,唉,现在可是同舟共济的时刻,说不得只好迁就些。” 心念一转,大吼一声,左拳虚捣,右掌有如穿洞毒蛇,一下逼开对方几达二丈,扬声道:“姓洪的……” 赛哪咤洪耀天早也存有他同样的心意,不假思索大叫应道:“你发掌吧,我过得来”万俟真面色一阴,大叫道:“好” 话落,猛地一掌劈出。 只见他发髯齐举,风雷大作。 猛可大叫一声,洪耀天道:“七步追魂——啊——” 他乘对方一怔,发出一掌。 万俟真心中一震也大叫道:“姓洪的——啊——” 他奋力荡开左方袭击的一拳,吸口真气,断声大叫道:“快!” 洪耀天身形应声而起。 这一下发动好不奇怪,只见他整个身子在空中一施,猛然一转,衣袂之声:“兄隐带风雷作响。 洪耀天身在空中,双掌如雕翼,连击七掌。 这时,地下的武林精英早已腾空而起,追袭洪耀天。 洪耀天猛吸一口气,整个身子又上升五尺,勉强支持这最要紧的片刻,嘶声道:“发……掌……” 万俟真疾喝一声,有若平空焦雷,只见他面色火红,班禅掌力已然击出。劲风呼啸中,众人竟无一能免,都被避出五丈之外。 洪耀天长啸一声,在空中停顿已久的身子,斗然向右方移动过来,群英虽知他想和万俟真会合,但苦被逼后退,阻止不得。 万俟真等掌力斗然全撤,一股古怪的力道托在洪耀天的身上。 洪耀天已落在万俟真右方。 哈哈一笑,洪耀天道:“万俟真——呀——真有你的”在这迫不容发之间,又震回对方一掌。 面寒如冰,万俟真冷冷道:“退吧?” 低声一哼,洪耀天道:“到坠道去——” 万俟真心中有数,哼道:“你先冲,老夫断后” 洪耀天轻轻一笑道:“走” 话落,一冲而出。 万俟真只见他身形左荡右闪,双掌不断力推而出,好似在千军万马中夺路而有,果是威风。群英一连数招,均被破去。 长笑声中,万俟真也退去。 天全教之地机关重重,群英一时倒也不敢追上,只见万俟真和洪耀天身形连闪卜眨眼之间,已隐至石道中,人影不见。 万俟真和洪耀天在最危急的开头,捐弃成见,同舟共济,合力渡过难关。两人避入石角道,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微微调息一下,万俟真道:“怎样?” 好笑一声,洪耀天道:“兄弟在这儿把关,万俟兄到里面去,最后拼一下吧?” 万俟真面色一阴,道:“这个一时还不忙,嘿,那盒儿——嘿——” 蓦然气色一沉,洪耀天狂笑道:“万俟真,到这个时候,你还如此,这可是你逼我洪某……” 仰天一笑,万俟真厉声道:“姓洪的江湖上也有名有位一亮作出这等无耻的事,说出这等下流的话,呸,万俟真可听不下去,你少说几句吧” 洪耀天气极反笑,冷冷不语。 万俟真知道这是他突然发难的前兆,气色一阴,暗吸一口真气,全神戒备。洪耀天冷笑不绝,一口气已提到十成,准备暗陪伦袭。 万俟真有意无意之间一伸足,在地下一跺,那么坚硬的山石地上,立刻留下一抹的足印洪耀天冷笑不绝,但一瞥之下,已知对方早有准备,轻轻吐出吸满的真力。万俟真睨斜着洪耀天,不发一言。 干笑一声,洪耀天道:“万俟真,你出言客气些,别不干不净!” 冷冷一叱万俟真道:“老夫和你姓洪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嘿嘿,照理,也犯不上管你们这门子的糗事——” 呸了一声,洪耀天道:“好说” 万俟真冷然道:“可是,你如果窃取天全教的秘室,还想要栽赃于老夫,可容不得你了洪耀天心一横,狠声道:“容不容得,画下道儿来吧——” 万俟真双目一翻,厉声道:“到这时候老夫也不把生命放在目中,来吧,老夫宰了你,再和那些混蛋拼” 洪耀天惨然一笑道:“万俟真说的好,今日想突围而去,势比登天!” 万俟真上跨一步,冷冷道:“老夫最后说一句,姓洪的放出那盒儿,大家面上也好看些,洪耀天蓦然间双臂暴长,一左一右,各自绕一个弧形,袭向万俟真左右太阳命脉。猛吃一惊,全身一震万俟真,一掠而退,只觉这一下发难太过出奇,自己虽然闪躲快速但额角仍是一片火辣辣的。 心中一阵狂怒,大叫道:“无耻,啊,接招……” 洪耀天一招不得手,心中正暗自骇然,默默自悔,忖道:“我错估他的功力半分,否则再下毒一些,他再快十倍,岂能逃出这一式?” 心中飞快一转念,蓦地一顿足,闪过万俟真一掌,采手入怀,摸出一个盒儿。 万俟真何等眼力,一瞧便知正是那禁地的密宝,只见洪耀天手一扬,心中一怔,呆在当地。 洪耀天哈哈一笑道:“反正咱们今儿有死无生,要这捞什子盒儿,也没有用,但若叫我放回去,呸,万俟真你是作梦。” 嘿嘿不语,万俟真心中一转,忖道:“我出其不意,去抢夺这个盒儿——”他念头尚未转完,洪耀天面色一沉道:“今日之事,绝无善了。” 万俟真蓦然大叱一声,身形右如闪电,一掠而前,右掌当胸,左拳一伸,打向洪耀天心窝前七、八个大穴道。 洪耀天再也料不到万俟真也会采用偷袭,心中一寒,不假思索,右手一翻,迎击过去了 万俟真左拳蓦然一变招式,一式“鱼渊鸢飞”,这本是小擒拿手法中最为精奥者,刹时中,但闻风雷之声大作,洪耀天大吃一惊。 洪耀天但觉右手一紧,那盒儿已被万俟真夺过。 洪耀天急怒攻心,情急怒攻心,左拳一吐,劲力大作,同时右掌拼命一划。这一式乃是赛哪咤全身功力集聚,可真是非同小可,一吐一伸,攻守齐备。 万俟真这等高手,也不由大吃一惊,只觉右臂整个在敌人掌力笼罩之内。他猛吸一已具气,一股雄厚的内力自臂间缓缓吐出,想去抵抗对方全力的一击。 洪耀天早料及如此,左掌一翻而吐。 这一下,一个是含劲而发。 一个是勉力招架,强弱立分。 啪一声,万俟真身形一个踉舱,手中一紧,百忙中,他五指用力一吐,那盒儿总算没有又落入对方手中。 啪的一下,落在地上。 他们一网人是何等反应,盒儿才一着地,洪耀天伸手已是一操。 而万俟真可也不慢半分,左足踢向洪耀天弯下的顶门。 洪耀天但觉顶心劲力大作,慌忙一侧身,而万俟真的右足已闪电的勾向盒儿。洪耀玉眉头一横,撞向万俟真足踝的公孙穴。 万俟真足一收,一掌“泰山压顶”,直袭而下。 洪耀天双臂合抱如婴儿,一冲而起。 轰一声,双方又是一次强拼,各自后退半步。 在这一刹那间,两人各自用上乘的功夫,拼了数招之多,没有一招不是狠辣兼备,生命交关的,倒底两人的功力悉敌,谁也没有抢着盒儿。 两人一东一西,面对而立,他们这种高手,自然一目了然,现下的局势二元全是一个僵局。谁要是去抢那盒儿,一定逃不出对方的掌下。 万俟真深吸一口气,狠狠扫着洪耀天。 洪耀天的目光,却集中在地上那盒儿上,不时斜睨万俟真一眼,有意无意防卫着。洪耀天无声无息轻轻挪动足步,试着去抢一个上风地势。 然而万俟真何尝不是如此打算。 一瞬之间,没声没息,两人已对换了一个位置。 洞内两人僵持不下……:当万俟真掩护着洪耀天撤入密道内时,群英都不敢大意越雷池伞步。 这其中以安复言经验最多,他用最快的速度,察看了一下地势,便不敢冒然而动。 于是众人的意见,纷纷不同。 大约过了半盏热茶时分,那边胡老七等人,将仅余的数个天全教众击败后,也过来参加讨论。 依金鞭铁尺郑氏昆仲的意见,但是冲入一战。 但昆仑四剑却坚持不可冒然而动。 他们不明白天全教的机关布置,虽然人多力子,但敌明我暗,终非善策。最后还是安复言当机立断。 大伙儿一齐往内进攻,这可是惊险万分,步步为营。 虬髯客顾宏和胡老七在最前面,目观四路,耳听八方,可真全神贯注。 走了顿饭功夫,一路尚算平安,眼前出现一个三叉道路。 微一沉吟,安复言飞快道:“各位英雄还是依照方才进攻的三路,各自前进,遇有危难,以长啸为号。” 刹时人影一晃,各自依照路线,隐入密道中。 顾宏和安仲仁转入右面的那一道,和他们同有的右胡老七和米家祥。 这一拨人马可是最精强的了。 他们足程很快,而且仗着技高胆大,进度很快。 走了一刻,蓦然左方轧轧一阵怪响传来,声音很是古怪。 心中一惊,胡老七暗暗低声止住大家道:“这声音……好像是石门移动……”米家祥大急道:“不好,咱们可不要被困在这道中” 众人一想,也是道理。 顾宏身形一晃,已循声寻找而去。 其余的人自然也不落后,一一尾随而去。 才转一弯,那石声已近,顾宏定神一看,却是一块石板,板上有一小石螺在墙角边移动着。 他可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心念一转,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这一掌力道虚乏,乃是试探。 那石板停也不停,仍然在移动。 头宏右手一扬,这一掌才是真实工夫,一击而出,鸣鸣作响。 “砰”的一声,而石板受这大力一击,斗然一停,那轧轧之整顿时安静。蓦然,嗤嗤一阵疾响,密密麻麻一排黑影迎面直击而来。 顾宏大吼一声道:“小心!” 左右掌交互切出数式,一时间掌风鸣鸣怪响,再加上那排黑影破空之声,石室中乱的一团糟。 砰砰一阵连响,顾宏好容易扫去全部袭来之物,低首一看,竟是根根半尺长的黑色钢箭。 看看那矢头上暗泛乌青之色,便知必然喂有巨毒,顾宏心中一寒,忖道:“好险”心念才转,嗤嗤又是数响。 好在顾宏江湖上经验颇多,早已防有这一着,大吼一声,掌力再发,又扫去漫天箭影,心中不由暗暗道:“这家伙好狠毒” 这时一大家也已入内,一见便知怎么回事也暗暗咒骂不已。 但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能猜得出这石板是什么意思,反正总是机关的一种,也就算了吧。 其实他们不知道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他们已逃出了一次死亡。 四人对望一阵,没有发现什么异处,一齐继续循道向前有通。 又过了片刻,忽然——同有的四人,都清清楚楚可以听着那左方的角道中,传来万俟真的冷笑磬道:“洪兄,留神些……” 四人对望一眼,猜不出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同一时刻中万俟真和洪耀天已展开了生死恶斗。 两人因地上的盒儿而僵持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在这一段时间内,两人不知化费了多少心力,想能出奇制胜。 万俟真和洪跃天可真称得上棋逢敌手,将遇良材,谁也无法占得一点上风。最后,万俟真实在忍受不了,于是首先对准洪耀天发出进攻的一堂。 洪耀天嘴角冷笑,招式如风,一刹时间,已连环击出七掌之多。 万俟真知道这一战非得速战速决不可,不论是谁胜谁败,外面还有一批武林群英,正在虎视耽耽的,要除去他们而后心甘。 是以一上手便是拼命招式,洪耀天何尝不是如此,只见人影二父错,洪耀天已发出他享名数十年的金刚指力,一招数式,全击向万俟真各大穴道。 万俟真只觉全身一阵气闷,内力悉涌而出,一式“玄乌划沙”,反击而出。同时右掌如风,已反攻向洪耀天心腹要地。 洪耀天双目一翻,蓦然间右足一伸一挑,那小盒儿已随势而起,他借着一退之势;伸手便抄在那飞在半空的盒儿。 万俟真冷笑一声,掌力尽吐。 洪耀天不料对方是含而不吐,一顾之下,再也顾不得去抢那盒儿,一沉手腕,一掌硬对过去。 啪一声,两股盖世掌力在平空一抵,正好击在那小盒儿上。 只闻咔喳二声,那盒儿在平空一跳,被强力一压,成了一个扁形的盒儿,眼看是无用了。 但那盒儿不知是什么质料,受此大力,居然完好不碎。 万俟真一声哈哈长笑。 洪耀天双目尽赤,急吼而上,双拳齐捣而出。 万俟真面色蓦然一变,他这种高手自然知道。 这一招乃是赛哪咤洪耀天的拼命招式。 万俟真口中急喘着气,不屑的还瞪着洪耀天,喃喃低语道:“拼的好,拼的好……” 眼见洪耀天胸腹全部卖给敌人,但那二拳,却可力毙敌人,正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拼法。 万俟真这等功力,也不由为之色变,顿时,万俟真班禅掌力一发却收,同时双足腾空,一连踢出七八脚之多。 洪耀天不顾一切,拳力仍然直发不收,他只觉背心一麻,已知为敌所伤,但双拳也结结实实系在万俟真的腿部上。 万俟真一声闷哼,足上的内力不足以和洪耀天抗衡,一个踉跄,也受了伤。 洪耀天勉力调匀真力,怨毒的注视着万俟真,这个可怕的敌人。 正在这时,忽然两人都是一个侧身,面对入口,只见人影一闪,进入五人,正是虬髯客顾宏、襄阳胡老七、铁蛟龙米家祥,点苍徐飞,和安公子安仲仁。 惨然一笑,万俟真冷冷道:“送死的来啦”他右足被洪耀天劈伤,全身重心支持在左足上,有动不便,是以只立在当地发话。 顾宏火暴性子,早已大骂道:“无耻贼子,有本领的再向里面逃去!” 万俟真嘿嘿冷笑不止,猛可对准他便是一掌。 万俟真一声狂笑,再也料不到洪耀天在这时伦袭,咔陪二声,右手整个折断。 他只觉到一阵剧痛,全力一挥左拳。 这一下班禅掌可是他功力之冠,迎着四人连洪耀天在入,都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不由自主的各退后一步。 万俟真脑中本是一片空白,这时忽然灵光一现,暗暗付道:“为什么我要死在这里,为那臭小子送死?” 本来这个问题,他早已想到,只是平常内心勉力克制自己不如此想而已。但此时已是生死开头,神志早乱,念及此点,翻身直奔而出。 这时他全身已涨满着班禅功力,胡老七一招闪电阻袭,只觉手臂一麻,力道反震回来,几乎吃了大亏。 万俟真一跛一踪,刹时消失在弯道处。 四个武林英侠都是一怔,但他们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心神一点也不迷乱,一齐反身阻向洪耀天。 厉笑一声,洪耀天心中早已不存生念,大叫道:“挡我者死”全力和四人打了起来。 万俟真勉强支持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右方小右室,奇怪的,正是方才顾宏在此遇险的地方。 他熟悉无比的走向墙角的那一块石板,石板上端有一个小石螺,他目不转睛,心中默默念道:“向……外扭向……外扭,向……内扭便是……爆炸,向外扭便可逃生……”他断断续续的喃啸自语,想是提醒自己,不可弄错方向。 他沉重的一步一步走过去,汗水在苍老的面孔上纵横着,有好几次几乎遮盖了他的视线,终于,他跪了下来,面对着石板。 他勉强平静了一下喘息,身体内的重伤,有点控制不住的趋势,他紧张无比的伸出手来那是……那是唯一没有受伤的左手。 他昏迷的脑海中,只记得向外扭,但,他不知道,向外扭——那是说右手,他惯常的右手。 他缓缓扭向外方,一阵轧轧之声,其中隐隐夹有一种刺耳的可当之声。 他吃惊的倾听一下,怀疑是否是听错了,蓦然,他看到了他的手——左手,他意识到了,但那可当之声一阵骤急,已太迟了, 万俟真恐怖的看看四周,像是对这世界的最后一瞥,嗤一缕火花升起,整个石室一阵震动,轰然一响,天全教的全部基地冒出缕缕强光,刹那间,变为灰烬。 万俟真、洪耀天……他们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 但是,在这一刹时间,他们永远失去了争强斗胜的机会,和那些轻坦样,在空中消失的无影无踪,无声无息…… 口口口口口口 黑夜渐有褪意,天全教主星夜狂赶,终于,方罗山近了……他吁了一口气,飞快地奔着,四周的空气有一种难言的恐怖气氛。 忽然之间,方罗山上掀起一片红光,直冲云霄,接着他听到一声轰然巨响,刹时火红冲天,岩石乱飞。他惊叫了一声,险些一跤跌在地上! 但是他倒底不愧为一代岛雄,他明知苦心经营的天全教大本营必然毁了,但是他仍一咬牙,继续前有。 他心中狂呼着:“完了,完了……” 但是他的速度却是愈来愈快,豆大的汗从他的额上进出,满天灰烬相续落下,忽然一件东西从空中直落在他的脚前。 他一低头,只见一个红色扁扁的东西!他拾起来一看,骤然想起这是月前凤仪堂副舵主献给他的一个小红盒,他一直看都没有看,想是从洞中被炸出来的,不知怎地被夹压成了扁盒而不碎裂。 他手上用劲一扳,那“盒子”打开了,中间赫然一个碧绿色山菌形小萼,发出沁心清香来。 “嘿,陇南灵芝草”他心中猛可狂跳:“陇南灵芝草!陇南灵芝草!” 口口口口口口 时间过得真快,陇南大破天全教,轰天暴震,烈焰腾空之景犹在耳目,然而匆匆已是半年了。 这是二月十二日,俗称百花生日,黄鹤楼上更是热闹非凡,人们聚在楼上赏景饮酒,端的风雅。 在临江的雅座上,坐着两个相貌出众的汉子,一个五旬,一个三旬,他们一面喝着酒,一面细声交谈。 “唉,姜堡主,那天在大难滩边上的事你可记得?真不知道乔汝安的妹子和慕天鹏究竟有什么关系,一闻慕天雕死讯,竟然立时晕倒……” 三旬的威武汉子道:“侯兄,先不说乔大侠的妹子,便是婉儿这丫头——” 五旬老者自然神笔侯天了,他把杯中剩下的小半杯酒一饮而尽,偏首问道:“堡主,你怎能断定婉儿出走是为了慕天雕?” 叹了口气,姜堡主道:“婉儿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那日八大宗派夜闯伏波堡,白鹤道长忽然出现询问慕天雕在不在堡中,你可记得当时婉儿那惊惶的神色,那时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慕天雕这名字,而婉儿就知道了。 可见……后来,我们被那该死的天全教主戏弄,误以为慕天雕而追捕他时,婉儿就偷偷跑啦,侯兄你想想看,这还不明显么?” 侯天道:“堡主你也不必心焦,乔汝安的妹子不是说婉儿跟着张天有去了么?那还会有甚么差错?” 叹了一口气,姜百森道:“我不是愁这个,试想婉儿对慕天雕必是全心相许,而如今,慕天雕葬身大难滩……以婉儿的性子,如果她知道了,那真不堪设想啊!” 也叹了一口气,侯天道:“唉,婉儿感情脆弱无比,可不像你这个大哥,想当年老堡主和华山凌霜姥姥结怨之事,还不是为了‘情’之一字,终于因爱成恨,情之害人,真至不拔……” 姜百森道:“那怪不得先父,先父从来未曾对华山姥姥付出迷毫情意,完全是凌霜她自己……” 侯天道:“老堡主待我恩重如山,但惟有此事,侯某总觉老堡主对凌霜过份绝裂,才使凌霜变爱为恨,纠缠不清——” 姜百森道:“侯兄,你一生皆在刀剑拳掌中混日子,从未涉及情爱之私,都难了解先父当日心情,先父曾说:若是他当年不绝情如此,只怕日后更料缠不清了……小弟虽然不识个中滋味,但相信先父所为必是明智的。” 侯天不解的摇了摇头,他天生刚强绝顶,对于凌霜姥姥苦恋姜老堡主不成翻爱成恨的情爱料纷始终不以为然。 但他曾深受老堡主恩惠,是以以他的功力威望竟垫伏于伏波堡中,终生为姜家效劳。 姜百森长饮了一杯醇酒,他的眼前又浮出那鬼哭神号般的大难滩畔,于是他再次喟叹了:“慕天雕年纪轻轻,身负盖世奇学,当日咱们迫逼他时,处处可见出他的忠厚诚实,婉儿……唉,想不到他竟死在天全教那小子手上” 侯天接口道:“去年七月间各派英雄力破天全教的事,可真为武林添一壮史——虽然他们无一生还!” 姜百森道:“咱们在大难滩畔碰见天全教主是七月既望之夜,安复言他们大破天全教是在七月底,只怕天全教主没有赶得去,那就是说这贼子只怕又漏了网。” 浓眉一皱,侯天点了点头,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微诧道:“怎么还未来?” 姜百森道:“那日谷边乔大侠虽然抱着乃妹随他师父而去,但是今日之约他绝不会忘记的。” 他话声未了,侯天呵了一声旷指着栏外低声道:“来了,来了——” 姜百森随他手指望下去,只见下面长江中一叶扁舟逆流而上,水势虽快,但是船有依然如箭,船上运桨如飞的青年大汉,不是威震武林的乔汝安是谁? 过了一会,楼梯响处,乔安汝大步走了上来,他向姜百森及神笔侯天抱拳一揖道:“小弟迟了。” 姜百森道:“不,不,对方还未到哩。” 半年不见,乔汝安的英俊的脸上多了一层淡淡忧伤,使他那本就沉殿的面孔显得有一迷阴森。 姜百森很想问问他妹子与慕天雕是甚么关系,但是他忍住没有问,因为这一切是多余的了,人都死了,还有甚么好问的? 忽然,江晔发出了阵阵喊声,三人同时一惊,却听得一阵得意无比的欢笑声传了过来,他们三人心中同时暗渔:“他们来了!” 于是三人一齐从窗口向下望去,只见一只只能坐一人的独木舟,这时却挤满了五个人,五人既不用帆,也不府奖,只是轮流挥着大袖向后鼓气每一袖挥出。 船儿就如脱弦之箭疾冲而上,那五人边挥边笑,好不快乐,把两岸的老百姓吓得惊叫不已。 楼上三人看得心中都是一阵忍俊不住,但是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于是,楼梯再响,昔日的魔教五雄登上了黄鹤楼。 当先的老凡,满脸嘻笑颜开,正是白龙手风伦,他向姜百森这边指了一指,回头不知说了句甚么话,惹得后面四个老儿齐声大笑起来,楼上酒客全都注意这五个旁若无人的怪老儿风伦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到姜百森的桌前。 姜百森、侯天、乔汝安一起站起身来。 五个老儿齐声道:“免礼了。” 他们五人各自据了一张空椅坐下,一言不发,只盯着桌上的酒菜。 姜百森以为他们是嫌菜太少,他一拍手,把酒保叫了过来,吩咐道:“客人已经来啦,酒席上来吧。” 五个老儿仍是不说话,只端坐在桌边。 姜百森想打开僵局,他道:“五位老前辈有事神龙不见首尾,一年未见,五位老前辈好?” 风伦笑了笑这:“也没有甚么不好。” 这时,酒保已端上四个冷盘,虽是四个冷盘,但是那盘中的菜色香味俱全,只是看看便已觉得其味无穷。 五个老儿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却认不出盘中究竟是甚么,五人轮流在四只盘子看了半天。 云幻魔欧阳宗叹了一口气道:“老大,说来说去,白鹤小道那老牛鼻子师父和破裤剑客着实把咱们害苦了。” 风伦道:“何以见得?” 欧阳宗愤愤地道:“为了他们两人,咱们当了三十年和尚,口中都淡出鸟来,那还记得天下竟有这等好吃的东西?” 其他四老深以为然地齐声点首轻叹了一下。 风伦拿起筷子,十分流利地在桌上空挥了一圈,大声道:“各位请,各位请,咱们吃完了再谈不迟。” 其他四个老儿也齐声道:“请,请……” 刹时之间,五双筷子此起彼落,纵横桌上,姜百森作声不得,也只好拿起筷子吃了几口了。 他实在食不甘味,正回头想招呼神笔侯天及乔汝安用食,转首之间,四只盘子都已见了底。 风伦看见姜百森的双目中射出惊奇的光芒,不禁老脸微微羞愧,他干咳了一声,假笑了一笑忍不住也把最后一块炸鱼挟到碗中。 神笔侯天到底是老江湖,他哈哈笑了一声,故意叹道:“嘿,黄鹤楼虽然名满天下,其实也是传言过实了,就拿这酒菜来说吧,比起咱们伏波堡里的掌厨来,真不知要差到那里去了。” 风伦睁大了眼睛道:“有这等事?” 侯天道:“那日风老前辈尝尝伏波堡的酒席,便知晚辈所言不虚了。” 五个老儿互相对望了一眼,表示有点怀疑,过了一下,风伦点了点头,立刻其他四个老儿同时点头。 于是,风伦发言道:“咱们那有这等好口福?” 这句话是白白地“暗示”侯天,希望能请他们五位到伏波堡去吃一顿。 侯天心中暗笑,面上却甚为正经地转首对姜百森道:“堡主,那日咱们吩咐掌厨的精心整治几样得意好菜,请五位老前辈品味品味。” 风伦见姜百森尚未回答,急道:“好极了,好极了。” 姜百森道:“那么敝堡荣幸之极了。” 侯天喝了一口酒,缓缓道:“五位前辈去年给咱们开的玩笑可真有趣,本来咱们应该立刻追寻前辈讨回那张羊皮纸的,可是既而一想,那张羊皮纸虽说是秘宝,可是参不透其中奥秘的人拿到手上,那真是一文不值。 这秘图放在五位身上比放在堡里还有安全多了,试想普天之下有谁敢捋五位老前辈的虎威?……” 风伦笑眯眯地道:“不错,不错……” 侯天道:“所以咱们决心尊前辈之言,到今天上黄鹤楼来,相信五位前辈必已将那羊皮纸带来了吧?” 眨了眨眼睛,风伦干笑两声,扯开话题道:“前日咱们从鄱阳湖来,那湖口上的一座孤孤独独的山峰可真好玩。” 侯天方才道:“老前辈……” 风伦抢着道:“嗨,老三,你说那小峰上有趣没有趣?” 人屠任厉拍手道:“有趣极了,那树,那草,还有石头,嘻嘻子有趣极了。”侯天心想树草石头有什么趣?他趁任厉才说完,赶快道:“老前辈,那张羊皮纸——”可惜他才说道这里,风伦又开口了,他的嗓子又响又难听,侯天的声音立刻又被压了下去,他一皱眉,只有听着的份儿。 只听风伦道:“喂,老四,你说这里是不是太挤了一点?” “三杀神”查伯笑了笑道:“正是,咱们坐过去。” 他说着指了指对方临窗的一张空圆桌,五个老儿一齐站起身来,向郦圆桌走过去,他们正待坐下。 两个酒保过来打恭作揖地道:“五位老爷多多包涵,这桌位子有客官定下的。”他们四人显得十分生气,但是立刻也装得十分明理的样子点了点头。 风伦十分正经地道:“人家定好的,咱们不应该坐。” 话落他先领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楼上的官人见这五个白首耄耋,像是唱戏似地走来走去,都不禁笑了出来。 风伦仍然旁若无人地鸣道:“菜来了。” 话落,一个酒保端了大碗红烧鱼翅上来,风伦举起筷子准备吃第一筷。 忽然楼梯登登而响,一个人走了上来,经走向对角那空圆桌,问酒保道:“客人还没有来么?” 酒保道:“还没有到哩——” 那人点了点头道:“十荤十素可准备好了?” 酒保道:“好了,好了,完全照客官的吩咐,包保满意。” 那人挥了挥手,酒保便退下去了。 他一个人坐在桌边,倚着窗口独自饮着一杯酒。 神笔侯天在姜百森耳边轻声道:“崆峒掌门!” 吃了大惊,姜百森低声道:“陆冬生?”侯天道:“正是。” “他到这里是为了甚么?” “不知道,咱们且看看。” 于是这边一桌静了下来,乔汝安忽然觉得五个老儿许久没有发表言论了,不禁转目看去,只见五人正襟危坐地坐在位子上,那大的一碗红烤鱼翅已经滴汤不剩,他不禁暗中咋舌。 “登”“登”楼梯响处,又有两个人走了上来,当先一人面如重枣,气度威猛,后面的一人年约三旬出头,俊秀潇洒。 乔汝安偏过头来,对姜百森道:“堡主,昆仑掌教和漠南金沙掌门人到了。” 姜百森矍然而惊,他想不到一日之间,居然这许多高手齐聚黄鹤楼上,他不禁把手下的事暂时放下来,侧耳倾听!只听得倚窗等人的崆峒掌门陆冬生哈哈坐着站起身夹道:“两位迟来——”郝天雕豪爽地大笑道:“累陆兄久候了。” 他拉着当今昆仑掌致的手介绍道:“这位是陆兄,这位是东门兄。” 崆峒掌门人陆冬生朗朗笑道:“东门兄英名久仰,今日幸胆神风,陆某何幸如之”昆仑掌教东门彦十分谦然地笑了笑,寒喧几句。 陆多生肃客入座,竟都没有看到这边桌上的人。 乔汝安心想暂时不和他们打招呼也罢,便转过身来背着那边。 只听郝天雕道:“这次小弟亲身到大难滩畔探索,虽无甚么重大发现,但正如东门兄所断言,当年寨北大战的事,绝出不了大难滩这三个字。” 东门彦一言不发,从腰间一个布卷中取出一块树皮,只见树皮上四个大字:“八步赶蝉 微微压低了声音,东门彦道:“这四个字一点也不错,确是家兄的手笔,小弟在大难滩畔一棵古树上发现的!” 众人都点头不语。 郝天雕道:“郝某在谷边所逢之蒙面怪客,据伏波堡的神笔侯天说,乃是当年北辽派的掌门人哈木通。诸位试想,北辽派亦是昔年大战与会的派别之一,如以常理推断,必是以哈某人为赴会代表的了。那么——各位可以显而易见,也许当年赴会的天下豪杰如今仍存在世上的,就只有哈木通一人了。” 大家都知他的意思。 过了半晌,崆峒掌教陆多生沉声道:“郝兄所言精辟之极,只是……” 东门彦道:“郝兄可是说了一大师?” 陆冬生道:“正是,试想少林了一大师何等功力,如果了一大师尚且不能生还,那哈木通岂能生还?这个小弟绝难置信。” 微一皱眉,郝天雕道:“这一点小弟也曾想到,但从眼下事实看来,只有作如此推断方为合理,是以小弟以为那次大战中必隐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 “阴谋?” “阴谋?” 从十多年前的那一夜到现在,多少一等一的高手已经牺牲在那阴谋之中了,可怜的人们,到现在他们才开始怀疑到那是阴谋…… “阴谋”,这两个字在每个人的心中膨胀着,他们不知道那场塞北大战的得胜者究竟是谁。 但他们可以确定那绝不会是白鹤和了一,因为白鹤从没有出面宣布过他的胜利,而这两位盖代奇人全是方外之士,即使胜了又岂会把其他所有的人置于死地? “不错,那是阴谋”一掌拍在桌上,发出极强的一震,但桌上的杯筷碗碟都没有一点震动,只此一个小动作,已使郝天雕和陆多生惊骇不已,他们不料这年轻的昆仑掌教一身内功竟已到了这种地步, 东门彦强调地道:“那大战任何人胜了断无不出头宣布自己是天下第一之理,而至今仍没有人说过这句话,可见那最后得胜的人目的不在争名,而有别的企图。”陆多生一拍腿道:“不错,这可更证明了那人是怀有阴谋” 郝天雕道:“咱们最重要的是先找着那蒙面人哈木通。” 陆多生和东门彦点了点头。他们的话虽然都说得颇轻,但是坐在这边桌上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云幻魔伸筷挟起最后一块鸡肉,偏头问风伦道:“老大,他们三人判断得如何?” 风伦心中着实也有点佩服,但他却一抿嘴,冷哼哼地道:“三个笨伯吵了半天才得到这么一结论,哼,我老人家早就料到是这么一回事了,哼……” 他的声音可大了一点,那边的三人立刻就注意到这边来了。 郝天雕首先站起身来格呼道:“嗨,乔大侠也在这里……” 他虽知这五个正襟危坐的老汉是甚么人,但是他们的辈份差了少说三辈,是以他一时不敢称呼。 风伦倒显得十分够意思,迷无不倚老卖老,也站起来,扯着姜百森和侯天大声介绍道:“来来来,说来大家八百年年前也是一家,这位是姜百森,这位么,叫做侯天,哈哈,你们相见恨晚吧” 他大刺刺地介绍双方,十足、一副做主人的样子,似乎这桌上大盘小碟的山珍海味全是花的他风大爷的银子。 全楼的目光都集中到风伦的身上,他不禁笑眯眯地,自觉面子十足。 他说完之后,又向侍者一招手,道:“快上菜,添酒!” 话落又拖着郝天雕道:“嗨,把那几位也都请到这边来坐吧。” 郝天雕不知所措,只好胡乱招了招手,那昆仑、崆峒的两大掌门相对了一眼,齐步走了过来。 侍者又端了四色好菜上来。 风伦拍手道:“菜来了,咱们干杯呀” 他一口干了,笑着道:“听说诸位都是为了那场塞北大战之迷而烦恼,其实依我老人家说,事情过了,那批人若是死的,早也变成灰了。你们还在费心甚么?如果觉得没事做不过瘾的话,何不招集当年的各派,约个地方再干一次?哈……” 他自觉这番话颇有道理,说到这里,不禁高兴得笑了起来,他还待继续发挥,忽然觉得一只手扯住他的袍角用力向下拉,他不禁一怔,但立刻察觉乃是身旁的老二丘正在拉他。 丘正见风伦的风头出得太厉害了,而且滔滔不绝似乎永无止境,他不禁急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扯了他一把。 风伦虽然心中仍十分不愿就此住口,但他倒底是手足情深,十分了解丘正的心情,便坐了下来。 他方才落坐,丘正立刻紧接着站起来发表道:“诸位,以我老人家的意见,大家还是联合起来,先把那甚么哈木通抓来,问问他便一切都知道了。” 他自认这计较十分高明,强忍住笑意补充道:“如果他不肯说的话,我老人家贡献各位一条计较,那便是用‘分筋错骨法’,外加‘附骨毒针’插入他关节,看他敢不敢不说,嘿!” 他挥了挥拳头,表示增加他说话的力量。 东门彦和陆多生听得都不住皱眉。 陆冬生不知这五个老家伙是甚么东西,见他们不停不休地胡言乱语,不免心中有气,他修养虽好,但听到“分筋错骨”,“附骨毒针”全都出来了,再也忍不住站起身,用筷子夹着一块鸡腿送向丘正的碗中,口中道:“老先生,菜都凉了,请先吃一点吧” 他从桌子对面送过来,桌面相当宽,他身体前俯,忽然似乎脚下一滑,手臂一抖,那一块鸡腿如箭一般直射向丘正的口。 丘正的嘴正大大张开,看来必被塞个满嘴,东门彦不禁心中暗赞一声好手法, 鸡腿上竟如挟着亘力,嘶嘶作响地飞到,那知丘正笑嘻嘻地不躲,也不闭嘴,伸出舌头来,极其巧妙地一卷。 竟在一卷之中,把鸡腿上所带的内劲化为乌有,鸡腿入他嘴中,只消一眨眼的时间,立刻吐了出来,只剩下一根光溜溜的骨头。 丘正笑道:“好味道” 陆冬生吓了一大跳,他那一支鸡腿飞出,便是碰着木板,也会被他打穿,这老头儿的舌头却像软钢做的一般。 他正惊骇间,丘正伸出一只指头来,在桌面上一敲,“噗”的一声,桌子受到一股十分奇异的力道一震,那盘红烧鸡腿本还剩下三支,他这一敲,说也奇怪,三支鸡腿竟然从盘中飞了起来,一滴汤汁也没有溅起地分飞向陆冬生,郝天鹏和东门彦三人。 三人全是灭动武林的一派之长,但是他们在这一刹那间竟然同时感到有一种躲无可躲的感觉,那鸡腿笔直飞向三人之口,三人迫不得已只好一伸手,把鸡腿操在手中。 丘正只哈哈道:“味道好么?” 隆冬生万万料不到这老头儿一指之力竟能隔桌控制如此之神妙,他不禁楞楞地望着丘正那一根指头。 丘正道:“你看甚么?看我这手指么?哈,普天之下,大约以我老头儿这一根指头最管用了。” 东门彦在陆冬生耳旁轻轻道:“金银指!” 陆冬生脸色大变,魔教五雄这四个字立刻升上他们的心田,他不禁充满惊骇地打量了一下这五个老人。 郝天雕发觉伏波堡的几人脸上都露出十分尴尬的模样,他是老江湖的了,知道多留此处,弊多于利,当下仰颈干一杯,笑道:“陆兄,东门兄,丘老前辈说得好,咱们先去找哈木通是正理。” 他说时略施眼色,二人会意,同时起身道:“打扰各位,咱们三人先有一步。” 风伦待要挽留,神笔侯天已道:“好,好,咱们不送……” 这三人站起身来,向各人打个招呼,便走下楼去。风伦觉得甚是无趣,便站起身来,似乎打算拍拍屁股走路的样子。 姜百森忍无可忍,这时也站起来道:“去年承五位前辈约在此处作个了断,那羊皮纸对敝堡关系极大。” 风伦觉得无法再拖了,他只好照实道:“那张羊皮纸,现在不在咱们身上。”姜百森双目猛睁,大声道:“在何处?” 风伦道:“在慕天雕那小子身上——慕天雕,你知道?” 藤然坐倒在椅上,姜百森长叹道:“完了!” 风伦不知羞愧地问道:“为什么?” 姜百森道:“慕天雕……他被天全教主暗算,推入大难滩中……死了.” 这时,楼外的官道上又有两个人快步走过来,一个美丽的姑娘,一个文质彬彬的儒生,他的形貌使人看不出入的真实年纪。 姑娘道:“张大哥,快到了……” 张大哥道:“婉儿,上次我从黄山误把你一掌打落,你不知道我有多急……幸好……”婉儿道:“那天我自己以为是死定了,却料不到千丈深坑下竟有一张千条软藤交织长成的网,只要有轻功的人都能脱得性命。” 张大哥道:“我看你哥哥他们必已早到了。” 婉儿道:“你慌慌张张把我拖了就跑,乔姊姊找不到我,不知要多心焦呢。” 张大哥道:“你不是留了字条给她吗?” 他们走近楼下,姜百森雄壮的声浪已能听到,姜婉心中一喜,摔开张大哥,拼命地向楼梯跑,张大哥笑眯眯地慢步跟在后面…… 姜百森的声音方了;魔教五雄同时的站了起来,他们那玩世不恭的笑脸在这一刹那之间消失了,五张皱纹交错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合人难以置信的神情。 人屠任厉一把抓住风伦的手,颤声道:“老大,咱们怎么说?” 风伦答不出来,慕天雕那潇洒的面容飘过他的脑海,他捏紧了拳头,但说不出话来。 愤怒地一拳击在自己的掌心上,任厉咬牙切齿地道:“天全教主,这小子,他竟敢,他竟敢……” 云幻魔欧阳宗道:“妈的,咱们丢脸极了” 三杀神杏一伯道:“是啊,咱们丢脸极了,老人家对小妹妹怎么说的?咱们,唉!” 风伦想怒骂出来,但是他觉得有生来第一次要想骂人而乏辞句,于是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金银指道:“老大,你说,咱们究竟怎么说?” 风伦想了许久,但是不知道心情不好,还是脑筋不管用,他想不出一条有用的计较,过了半天,他大叫道:“天全教那小子敢谋杀慕天雕,把他推人大难滩,咱们去把他细起来也丢下大难滩——” 他说到这里,转首望着姜百森道:“万一慕天鹏仍在世上,我迟早自会把那张羊皮纸找回给你,若是慕天鹏真死了,嘿!” 任厉接着说道:“若是慕天雕死了,他妈的咱们五个人来个大开杀戒,看看谁的血流的多” 任厉在这一刹时间,脸上又流露出五十年前的“人屠一面目,生似要一掌将整个地球击成粉碎。 风伦道:“咱们走” 五人就从窗子上腾跃而出,刹时不见踪迹,只有任厉的话喃喃地似乎留在黄鹤楼上的空气中:“杀,杀,妈的……” 姜婉兴冲冲地冲到楼梯边上,正听见风伦的话:“……天全教那小子敢谋杀慕天雕,他把慕天雕推人大难滩,咱们去把他细起来也丢下大难滩……” 在这一刹时间,姜婉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飞出了身体,她的心变得渺游无际,似乎海阔天空大到无极,但却又容不下那一个字:“死!” 她没有流泪,但是在这一刹时中,她已历经了生死千百万次,最后,她手一放,身体如殒石一般落了下去,噗通一声,她落在江水之中, 张大哥如一阵风一般飞了过来,他的手方抓住栏千,婉儿已经落入水中,他方大鸣一声:“婉儿” 姜百森飞快地冲了出来,他冲到栏千上,大喝道:“张大哥,怎么?” 立刻他看到水中的婉儿,他大鸣道:“婉儿,婉儿” 他一切都明白了,他知道姜婉是听到了慕天雕的死讯,他一急,抓住张大哥的手臂道:“婉儿听到……慕天鹏死了……” 张大哥蓦然大惊,他们两人看准江心一块巨石,猛一拔起,一齐落在那石岩上,方才落脚,只见又是两条人影加大鸟一般飞降而落,凝神一看,正是乔汝安及侯天。 抬眼望处,姜婉正爬上十丈的一块岩石之上。 姜百森大喝道:“婉儿,你千万不要动” 姜婉把湿头发向后一拢,她缓缓转过身来,她似乎自己在飞——飞——飞。 第二十六章 一个月明的晚上,武当山清虚峰背的一个松林里,忽然传出了阵阵幽怨的笛声,那声音甚是清脆,竟不似寻常的迷竹之声? 何人月下弄玉笛?随风飞舞不知寒。 顺着那细致的月光,穿过了黑密密的松针看去,只见在令人生津的夜风之中,横着一支黄脂般的玉笛。 那六个圆圆的笛眼上,正自有六支春葱般的玉指在上下舞着,那魔幻般的长符,便是从这笛中发出。 慕小真幽幽的心境,仿佛已随着口口兰气,脱胸而出,化在这上下抑扬的音乐中一般。 慕小真胸中的思潮也随乐声而起,本来,她想把烦恼融化在音乐之中,那知反而勾起了一阵阵的遐思,把她带到虚无的国度里。 慕天雕耿直的脸孔,以及仇摩那慑人的眸子,此时又在她心头浮现。 于是,她闷气地放下了手中的玉笛,幽幽地长叹了一声。 她沉然了半晌,又缓缓地用笛子轻轻敲着左手掌。 松枝婆娑地摇曳着,搅碎了月光,那破散了光华射在慕小真的道服上,只见她的身影也和她的心一般地,是破碎的。 月光投在一株苍翠劲拔的松树下,月儿移动了,树影也一分一分地转移。 忽然在树影旁,又添了半个黑影,静静地躺在地上。 黑影静止了半晌,方才轻轻地往有光处移了一步,于是,整个影子都暴露在月光下,那是一个穿了文士服的人。 慕小真对着那人,但清清楚楚地见到了他的影子,她双掌微微发抖,低下头来轻敢朱口道:“尊驾大名?” 那人并不作答?只是极迅速地跨了一大步,走到了慕小真的正面。 小真心中多渴望这人是仇摩?她记得就在此山上,仇摩也曾意外地与她相遇过。 她看到那人的双脚,于是,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渐渐由下而上,终于,停在那人的脸上。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虽然,他长得比仇摩还清秀。 刹那间,小真内心冷却了,她呐呐地道:“你……”她心中仍存着一线希望——神龙剑客是精于易容之术的。 那人浅浅地苦笑了一笑,但笑得仍是何等醉人。 但他的目光却不如仇摩锐利,仇摩眼中那慑人的光辉,将是小真永世所不能忘的。 她终于进出口道:“你是谁?” 那人眼中忽然也进出了一串晶然的泪珠,上前半步,跪倒在地,啜泣道:“慕姐姐!” 慕小真已近麻木的神经,最初是极为震动的,因为,那人是个男子啊,但听他一出声,竟又是个女子。 慕小真有些手足失措,她不知如何称呼那人才好。 那易钗而弁的女子止住了哭泣道:“慕姊姊,我是婉儿。” 慕小真微微吃惊,忙上前扶住她道:“你是姜小姐?” 她曾在大难滩边,听乔汝安提到过姜婉,知道婉儿是伏波堡主姜百森的妹子,当然,她并不知道婉儿对慕天雕的情愫。 婉儿猛地抬起头,决然地道:“慕姊姊,慕大哥一定没有死” 她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但慕小真不觉得异外,因为慕天雕的死一直困扰着慕小真的心,一刻也没停过。 慕小真一怔道:“但是,那是大难滩啊!”语气之中大有大难天险,无人能生免之感。 姜婉被她看地上扶起,牵着她的右手,诚恳地道:“慕姊姊,别人不关心慕大哥,就是关心,他们男人也不会相信我的话,但你一定要和我合作,慕大哥是好人,他绝对不会不明不白地死掉的,况且……” 慕小真紧张地问道:“况且什么?” 她何偿不希望慕天雕死不掉? 略略一顿,姜婉方才道:“你看我是不是一个好端端的活人?” 慕小真还道她在说笑话,被她那付郑重其事的样子,反而噗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这是她近来唯一的一次笑声。 姜婉郑重地一个一个字地说道:“但我曾从黄山上摔下来,现在还不是活着吗?” 慕小真才知道她方才问话的意思,微微地考虑了一下道:“姜姑娘你先说说你的经历。 姜婉望着皎洁的明月道:“我被张大哥无意推落了悬崖,当时真有茫然之感,只觉得两耳呼呼生风,胃中直想翻过来,下降的速度实在惊人,我本以为从万丈石壁上翻落下来,一定没有幸免了。 当时心中真是千头万绪,也不知道平素自以为很平淡的生活中一亮有如此值得追怀的事。我本已束手待毙,忽然觉得呼呼几声,身子附近的空气一阵震荡,我觉察到是树木落下受阻的声音,双手便不假思索地翻出去,牢牢的抓住那东西。 我这才想起,我本坐在崖下的一株树顶上,张大哥误击我一掌,也把树枝大半击折,随着我的身形在我脚下一齐下落。 大约是有老藤或石壁凸凹不平之处,将那些大树枝挂了,心中真在么幸重获生,不料因我下降的速度太大,身形虽然受阻,但树枝也受不了如此大的力量。 又啪地一声,齐齐折断,我连思考都来不及,便直线地坠落在地上,摔昏了过去。幸好树枝悬挂之处与地面不远,所以才留得性命。 你想,旁人还不以为我是必死的么,但冥冥中自有定数,我仍不是逃出生天了么?慕姊姊,慕大哥难道运气会比我差了吗?上 当然,姜婉的推论是可笑的,但是,少女是以直觉来有事的,而婉儿和慕小真又都是年轻的女子。 慕小真的眼中,含着两滴豆大的泪珠,她的内心在绞磨着,她竭力想使自己相信婉儿的话——慕天雕必能生还的! 但是,她直觉地判断,慕天雕又无幸还之理。 她的双唇一阵嚅动,终于吐出了几个字道:“婉妹妹,那不是黄山,那是大难滩呀,飞鸟不渡,雕毛不浮的大难滩” 她曾目睹大难滩的灭容,她认为人力对大自然是无法抗衡的。 这是抛第一次,觉得个人力量的渺小了。 姜婉流露出沉毅不拔的目光,她低声对慕小真道:“慕姊姊,正是因为大难滩,我才以为慕哥会生还的。” 这话多不合情理! 慕小真愕然了,她抬起头来,双目诧异地盯着婉儿那稚态犹存的脸儿。 婉儿被她盯得怪不好意思地,娇羞地浅笑道:“你想,听说我们伏波堡有张龙涎香的藏图,而且古来便传是藏在大难滩中,试想有人能够进入大难滩中藏宝,便当然有人能从其中生还,这不是很合理的么?” 叹了口气,慕小真摇摇头道:“妹妹,这机会太少了。” 急急地姜婉大声道:“姊姊,慕大哥是全真门下,为人又忠厚,老天一定保佑他,如果他都不能生还,天呀,又有何人能在大难滩中进出自如?” 慕小真被婉儿的一片真诚所感动了,她不料除了自己之外,世上还有其他的女子会关心慕天雕的。 而且,其情更胜于兄妹的手足之情。 同时,她迷惘了,她漫不经心地把笛子放在唇边,轻轻地吹出了一曲幽怯的调子,那是古人送别的曲子——阳间之叠。 西出阳关无故人。 但是,郎使在阳关之东,孑然一身的慕小真,现在又有什么故人呢? 唯一的哥哥慕天雕已葬身于大难滩中,而心目中寄托终身的仇摩,也失踪了多日,可说是凶多吉少。 她虽有师父、师姑,但是他们不是一个女人寄付感情的对象! 她暗暗纳罕,为什么婉儿如此关切慕天雕呢? 那天,在大难滩边,乔汝明也曾闻讯而昏绝,难道,她们都钟情于大哥哥么? 想到钟情二字,慕小真的脸儿飞红了。 她是一个情怀初开的少女,她喜欢以己度人,把一切的事都用一个情字来度测她,于是,她觉得自己能深中于婉儿及乔汝明的心,因为她在挂念着仇摩。 她低下头去,低垂了玉笛,那凄幽的曲调忽然中断了,这子大的山谷中反而更觉凄寒,她低声道:“妹妹,你要我做什么?” 心中大喜的姜婉,激动地道:“慕姊姊,谢谢你,我知道你会和我合作的。我们明早就出发,到大难滩去,我们一定会找到慕哥哥的。” 她抬起头来,以一种威严而冷静的目光瞪视明月,加重了语气,重覆了一遍道:“我们一定会找到慕哥哥!” 慕小真被她的音调所震眩了,她惊讶地发觉,姜婉不只是一个年轻的少女,而且,也是一个意志坚强,极有信心的女子。 从一个垂着双辫畏羞的大女孩,到能不惜长途跋涉去寻慕天雕的姜婉,这是何等的转变,谁说爱情的力量不是伟大的? 虽然,姜婉还不懂何谓爱情……口口口口口口 “疯子,疯子”一群顽皮的孩子,拍着手跟在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后面,不断在后面鼓躁着。 那人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文士衣,那衣中已污得微微发出臭味来,脸也不知多少日没洗了,一块黑一块青的。 他的发髻松了,几缯长发垂垄肩上,有些枯黄。 他的双目大大的,但显得一片空洞,滞重而有茫然之感的眸子,紧紧地望着自己,在地上移动着的影子,嘴中吱吱呀地唱道:“世人都说神仙好,我嫌神仙死不了,子弑父来姑毒嫂,如此世界,一死倒也图个干净了。” 他的歌词也不大押韵,倒像樵子的山歌。 他身后那些顽童,也纷纷拍手和着,倒引得街巷中的老老少少,都聚拢来看。忽然,那人抓住身旁的一个人问道:“大叔你可有兄弟姊妹?” 众人听他问得好笑,都轰然大笑只有被他抓住的那人,想笑也笑不出来,争扎不脱,脸孔急得躁红。 旁边有凑热闹的,故意怪声道:“有又怎样?” 疯子闻言用手一推,把手中这人推出十来步远,他吭声道:“列位老多,如有兄弟姊妹,劝你们快回去通通杀掉,以免养虎贻患,悔之莫及。” 他说到这里,忽然悲痛起来,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众人被他一哭,倒也没了兴趣,便散了去,只有那些顽童仍在他身边十步处,直往这边望来。 有一个顽童牵了一条猛犬,也张牙舞爪地望着这疯子。 众人那知轻重,便鼓躁着把狗放了,那猛犬呼地一声便扑了上去。 那疯子哭声未止,随手一挥,那猛犬竟闷闷地痛吼了一声,直在地上翻滚,一千小孩吓得哗然四避,其中胆小些的一亮哭出声来。 别人这一哭,疯子可不哭了,他用污秽不堪的双袖抹了抹脸,登时脸上也变了个大花脸,他慢条斯理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往村子外走去。 嘴中嘻嘻哈哈地鬼唱着:“友是敌,敌是友,哭郎是笑,笑便是哭,人若道我疯,我便说人痴”口口口口口口 约摸过了五六个时辰,太阳也依依地没入了西山,黑夜笼罩着大地,明月皎洁地挂在天空中。 有二个有色匆匆的人,走入了林子,前面一个是书生的打扮,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的书僮。幸好是晚上,不然人们会觉得这一主一仆皮肤洁白的可怪。 他们是私逃的姜婉和慕小真。 姜婉仍扮作书生,却让慕小真扮了书僮,装作考完还多的读书人。 看看周遭没人,姜婉便轻轻地道:“慕姊姊,我们今天赶了不少路,可以息息吧?” 慕小真虽不是第一次入江湖中,但可是第一次私逃下山,她心中真是惶惶如丧家之犬,只因她师父玄相道长和师姑虽偏爱她,但也不能违背祖师爷传下的教训的。 慕小真在接受姜婉的鼓动时,便考虑到后果,但她有个天真的想法。 她认为,如果此有能找到慕天雕和仇摩,她决定不回武当山去了。 如果两人之中连一个都找不到,而且能证实了他们的死讯,那么,她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了呢? 爱情是少女的全部生命,而她只有与慕天雕的手足之爱,以及与仇摩的…… 但等她有动了之后,才感受到事情并不太简单,因为她若在中途为本门抓了回去,一方面自己的幻梦固然会因之破灭,而且也一定会连累到姜婉,更而过之,可能会引起一场武林中的大战。 因为武当派和伏波堡都是不可一世的,况且两家之间尚有前人争龙涎香藏图的宿仇?所以慕小真虽然感到疲乏,但仍把婉儿的建议否决了。 婉儿和她又匆匆地走出了林子,迳往北面走去。 穿出了这座树林,便是一条十来丈宽的大河,这条河是汉水的支流,因为地近山边,所以水势颇急。 但平时多半是干涸的,只有在春夏之交,发山水的季节,才会有汹涌的水流。 村中人为了渡河方便,平时又没有水,所以在河中每隔三两步便竖了块大石瓯,上面铺着一块块的石板,以防水涨时被冲走,如此便连成了一条狭长的石板桥。 在河床干涸的季节中,石板桥便像一道彩虹似地临空而立。 婉儿和慕小真见到前面有林子,心中暗暗高兴,卤为宿在树林之中,追赶她们的武当弟一子就不容易找到她们了。 如果宿在村店或破庙之中,都不容易脱身。 正当她们在林中搜索了一遍,而要觅个枝头小息一会的时候,忽然在林子外边淙淙的水声之中,传出了一声尖尖的怪声道:“此桥是我搭,此路是我开,若要过江去,留下脑袋来。 婉儿心想这强盗可怪得紧,怎能把人的脑袋留下来,地心中一股好奇心油然而起,忙和小真蹑手蹑脚地挨近了林边,轻轻地拨开了眼前的树叶。 只见三五丈远之处的河岸边,立了一个道服的人,正扬声道:“无量寿佛,借光借光, 小真听那老道的声音,心中一个寒噤,忙用手捏捏婉儿的左掌,轻轻道:“糟了,是我大师兄来追我了。” 话落,想抽身便走。 婉儿正看得有趣,便一把抓住她轻道:“我们躲在这里看看也不妨,反正你师兄要过河去,我们再换一条路走好了。” 小真并不怕她师兄的武功,况且她师兄素来也喜欢她,当然不会动武,怕他身上一定带了武当信符的金牌,她身为武当门下,见牌如见祖师,仍然是不能抗命的。 遥见一个汉子,背对着道士,坐在狭桥的当中,口中自是不三不四的唱道:“若要过桥去,留下脑袋来。” 道士显然极不耐烦,但现在正是发水的季节,浪涛十分汹涌。 但石桥又太窄,那疯汉跨坐在桩上,两条腿软软地挂在石板的两侧,不时在水面上点着一付毫不在乎的样子。 那道士心头火起,猛吸了一口气,舌绽春雷地发出了洪钟般的声音道:“无量寿佛,借光” 疯汉不等他说完,忽地发出了一声尖锐而漫长的“唷一声,活像一个戏班子里的丑角。 他头也不回地道:“道爷先别气,我这座桥叫做免渡桥,桥上有三个规矩。第一,僧尼道娼要过这桥,必须现货现钱,因为大家都做的是没本钱生意,俗语说的好,光棍不挡财路” 道士听他竟把僧尼道和娼并列,那有耐心去听他下面的两个规矩,大喝一声,便大步走上桥去。 那知一时气急之下,也不知是否是眼前一花,疯汉已背过身来,面朝着自己,两只脚仍是点在水面上。 道士是武当门下的首徒,胸中暗抽了一口凉气,知道是遇到了高人。心想他不吃硬,为了找到师妹,就是软一下也算了。 便是婉儿和慕小真也没注意到疯漠是怎样转过身来的。 强自按下心头火气,道士一扬手中拂尘,长长一揖道:“小道沈清卢,本师命下山,尚请高抬贵手。” 那人大刺刺地道:“喂,你从那里来?” 沈清虚见他疯疯癫癫的,不禁一皱眉头,脾气又要发作,但一转念,又为了小师妹的下落,只得再作一次矮人,心想:罢了罢了。 只得沉住气道:“武当山。” 那人把头一歪,自言自语地道:“武当山,武当山,这名字好熟”说着一抬头道:“喂,先不管你那武当山是什么,你现在要那儿去?” 沈清虚心中大不高兴,但转念一想,这人霸住这桥,如果师妹走的是另一条路,大约也会知道三,便道:“去找敝师妹” 那人没头没脑地加了一句道:“我怎么晓得你去找师妹是真还是假?” 沈清虚还当他是要放自己过去,不过是要盘问是真是假?老道宅心忠厚,忙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和一张朱谕,手一扬道:“我骗你做什么?”那人笑道:“有理,那就拿过来看看。” 老道正要递过去,但转念一想,他若把这两件东西吞没了,可不是要的,便一迟疑,那 那人大笑道:“你别怕?这玩意儿送我,我还不要呢,我吞没了你的作甚?” 沈清虚听他说的有理,但这是武当信物,自然未便轻易与人,但急切之间又找不到搪塞他的话来,十分狼狈。 那人笑道:“那我自己拿了。” 沈清虚这时手本已伸出了一半,没缩回来,脑中正在找言语,闻言大惊,右手迅速缩回,左手拂尘往来臂扫去。 但饶他再快,也只觉手中一空,金牌已然被夺去,而那人两指仍夹着朱诙口中大叫道:“你再不放手,我便撕掉这捞什子。” 沈清虚被他一吓,右手忙一松,但左手的拂尘已攻出一招、虽想撤回,已然不及,他自己心中叫苦,生怕因这一击那疯汉把金牌和朱论毁了。 那知拂尘一卷一送,竟然没有拂着他,倒使沈清虚一招递空,重心蓦然不稳,忙拿了个桩,才立稳了马步。 沈清虚定下神来一瞧,暗暗叫苦。 疯汉把金牌当作坐垫,塞在股下,还露出了个亮晶晶的金把子,双手执着朱谕,迎着月光仔细地瞧着。 忽然,听他口中喃喃地念道:“慕小真,慕小真,天呀,这名字是谁,怎么那么熟” 说着猛用手敲着自己的颠。 沈清虚想乘他不注意便上前夺回信物,那知他正移动脚步,疯汉猛地一抬头一瞪眼道:“道爷,你师妹可是个娘子?” 沈清虚见伦抢不成,又听他口中仍是不干不净,心中虽然是不快,但现在主客形势,自己那能再惹翻他?只得道:“敝师妹系带发修有。” 那人眼中忽然浮起一迷晶然的光芒,口中喃喃地道:“她是不是很白,很会说话,眼睛又大又漂亮!……” 沈清虚见他竟说出了慕小真一部份的特点,以为他已见过了小真,心中大喜,正要问他,但心中一转念,暗道一声不好,右手轻摘佩剑,怒喝道:“你把她怎样了?” 那人眼色一变,又恢复了茫然不明地道:“如果她是你师妹,趁早杀了便好。天下那有真的手足之情,还不是糖衣毒药!” 沈清虚更证实了他心中的想法,以为师妹店遭了这疯子的毒手,不禁咬牙切齿地咒喝道:“我和你拼了!” 话落举起手中长剑,便要砍将下去。 婉儿和小真远远在旁看了,心中不禁大惊,暗暗为这疯汉着急。 但见他右手一扬,一道金色光芒在月下浮起,沈清虚手中的长剑去势顿阻。 原来沈清虚是名门弟子,见疯汉并不出手抵抗,所以剑势去得并不急。 不料疯汉不知是偶然的,还是存心的,忽然在股下摸出了那块金牌,迳迎着老道的手中长剑,武当弟子见金牌如见祖师,这剑岂敢劈下去? 沈清虚长剑一收,手中按了一个剑诀,正要说诗,不料疯汉却若无其事地把金牌凑着月色翻了两翻。 口中咦了一声道:“老道,你一这牌子是那家字号替你打的呀?只有九成多金,还不是上好的赤货,别给那家伙骗了去,你们化了多少钱哪?” 他这没头没脑的两句,倒把老道心中的火头又点起了另一火苗。 沉清虚扬声道:“少噜嗉,快把金牌和朱谕还来。” 疯漠笑嘻嘻地道:“道爷莫生气,我有十个字送你。” 老道心想真倒楣,下山就遇到了武功高得出奇的疯子,他虽是竭力想,也记不起江湖上有这么一号的人物,只得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那人咧着嘴,左手一拍石板面唱道:“身出三界外,心在四大中!” 这分明是笑老道的道有不够,老道心中虽然没得好气,但他俊目一扫,不益心中暗抽一口冷气。 原来硬硬的青石板上,已现出了寸许深的一个掌印。 他心中更加着慌,因为丢了师门信物及朱谕,-事体大,他身为首徒,平日便得战战兢兢,否则树大招风,难免有人会窥伺他那掌门的资格的。 但目不要想硬抢也是不易,所以沈清虚真是狼狈之极。 他以武当掌门的首徒的身份,自然不能低声下气地去求人家,所以一时反而怔在当地,心中起了十多个念头,但是没可用的。 啪地一声,疯汉竟用手中金牌轻轻地敲起石板来了,口中不断地吟哦着,洋洋得意了一阵子,方才道:“老道你会不会算卦?” 沈清虚没好气地道:“会又怎样,不会又怎样?” 疯汉道:“你若能算出一个问题,我便把这两件捞什子还你。” 老道一听,可有意见了,但仍恶声道:“如果不会,又怎样?” 疯汉道:“那这两件东西我也不要,到时候弄成粉碎,往江中一抛,喂王八去不就得了。” 沈清虚心中一寒,他可知道这家伙不是唬人的,其功力已可以碎石成粉了。 因此,老道心中暗暗盘算,反正瞎猫追耗子,听天由命了。 老道忙一清喉咙道:“算卦这等功夫,真是雕虫小技,何足道战,道爷精五有八卦之理,前算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你有什么疑难,灵不灵当场便知。” 正常人一听便知道老道在胡扯,听得婉儿和小真直想笑,但她们那敢笑出声来,只得互相盖住对方的嘴,才忍了下来。 疯汉听了一翻眼白道:“你先坐了下来,我的问题难算得紧。” 老道上过一次当,忙道:“万一替你算出来,你还赖我,怎办?” 疯汉一拍手道:“有道理,你先拿一样回去。” 老道暗道:“金牌是镇山之物,朱谕虽然重要,但只要师父成全,似可以补发一张的,他喜道:“那先还我金牌。” 疯汉一笑道:“不成,谁要你这张破纸,我偏不给你金牌。” 话落从怀中袖出了纸儿一摔,那朱谕便平平地飞到沈清虚的身前,老道心中懊悔,方才应该说朱论,但此时只得伸手去拿。 那料到触手之处,那纸儿竟自动落在他掌上,沈清虚大惊,不料疯汉的算计是如此之准。 他收好了朱谕,连多瞧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疯汉道:“我要你算算我叫什么名字。” 沈清虚一怔,天下岂有让别人算自己的名字的,这不是笑话么,他忍不住喝道:“这算什么话,难道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人若有所思地仰头望着明月道:“我若知道,便不要你算了。” 老道把这人的言有前后仔细一想,心中恍然大悟,原来那人是患了“失心疯”,大概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或打击,丧失了全部或大部分的记忆力,怪不得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清楚,而且有语无伦次之感。 老道暗道,这可难算了。 他问道:“你先告诉我你的时辰八字,我给你排排看。” 疯汉拍拍脑勺道:“记不起来了。” 婉儿和慕小真见沈清虚真的帮那人算起命来,真是愈看愈有意思了。 她俩不知不觉之中,又挪近了一些距离,但仍藏身在树丛之中。 疯人的耳目极为灵敏,双目忽然精光霍霍地往这边望来,小真透着树叶和他的目光一触,不禁一怔。 缁中一股热流盘旋而起,她的双唇抖颤了,眼中的泪珠夺眶而出,婉儿从她的右手中发觉了她异样的冲动,不禁惶然地注视着她。 沈清虚一这时正极力思索,他想:“这人一身的打扮好像多日没有漱洗了,但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烂,仍能穿,可见他发疯还不过是几个月的事。 而且此人又穿的文士服,一身功力如此之高。 他端力想把近来武林中失踪的高手的名字,一一在他心中提出来,终于沈清虚大声道:“你是何通宇!” 何通宇名列为武林三英之首,失踪已近半年,其实他已葬身在天全教总舵之中,但外界只知道,一部分围攻天全教的人的名字,却并不知道三英中硕果仅存的老大老二,在援救华山老拳师的时候,被蛇形令主所擒,竟投靠了天全教的这回事。 那人牙齿轻咬下唇略略思索了一会道:“不大像是我。” 想了一会沈清虚兴奋地道:“你可是慕天雕” 沈老道在武当山上闭关静修,还不知道慕天雕坠入大难滩之事,也未见过慕天雕。 那人听了这话,蓦然一震,但又迅速大摇其头道:“这名字虽然熟,却不是我。” 姜婉本来在注意慕小真的异常的有动,听得沈清虚大喊一声慕天雕,心中吓了一跳,忙把眼光凑向那边。 但她虽然只能藉着不太明亮的月光,也一眼瞧出了那人不是慕大哥,因为那人的肩膀远不如慕天雕大哥来得宽健。 姜婉第一次认得慕天雕,是在慕天雕赶马车助她的时候。 当时,在马车里,婉儿只能看到慕天雕的背部,所以慕天雕的异常结实的眉膀,在婉儿的心目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同样的,在慕小真而言,仇摩那摄人的光辉也至为深刻地嵌在那颗少女的心中。 一见钟情则未必是常事,但钟情之后,人们对第一见总是不易忘怀的。 沈清虚用宽大的手掌托住自己的下颚,他心中迅速出现了一连串的名字,都是近年来崛起的少年英豪。 老实说,他对他们的近况都不大了解,他只是一个苦修的道士,武当山上的气候远比天下武林大事对他还重要的多。 婉儿听到他报了一大串的名字,有时隔了半晌才提出一个,有时接着说出五六个,但那疯汉顶多是偏过头来略微想了一下,便又否定了。 沈清虚越气,越气就越要猜,老道有时急得直搔头,直咧嘴,把道冠也抓落了,发髻也抓散了,额上挂着汗珠,而人中上的汗痕也斑斑可见。 疯汉每想一遍,便要用力咬下唇一下,此时下唇已被咬破了,鲜血缓缓地往下滴着。 婉儿愈看愈有意思,愈听愈来劲,完全忘记了周遭的环境。 忽然,老道爬了起来,背着双手,在石板桥上踱起步来,他猛地一止身,指着疯汉的鼻道:“你是岑谦!” 疯漠闻言忽然双目通红,两手直拉自己的头发狂叫道:“我不是岑谦,我是另外一个人 婉儿震惊了,她不知道人间竟有如此的惨事,一个失去了自己名字的人。 忽然,她听到了两人的声晋,却代表了同样的一个名字:“仇摩” 一个是沈清虚声嘶力竭的声吾,只见他双目圆瞪,双手指戟如剑,直指着疯汉,活像一个正在捉妖的老道。 另一个,使婉儿极端震惊的,竟是出自身边的慕小真之口,其声调是多么的令人伤心, 疯汉闻言一怔,缓缓地抬起头来,双目圆瞪住沈清虚,嘴中反覆不已地念道:“仇摩?仇摩?仇摩?——” 忽然,他喉咙中暴出了一种回异于人类的声音,他歇斯底里地嘶喊道:“我是仇摩,我是仇摩,哈哈哈我是仇摩” 忽然,他又静了下来,却迅速地站起身来,反身往那河岸奔去。 沈清虚迷惘地注视着发疯了的仇摩的背影,如惊鸿一瞥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方才仇摩坐着的那块石板上,却静静地躺着一块闪闪发光的金牌。 树林中,婉儿抱了已然昏迷的慕小真,她的口中仍然间歇地发出呓语道:“他不认识我了,他不认识我了……” 沈清虚披散着头发,静静地站在石板桥上,他心中不知是清爽,还是增加了几分烦恼——,失踪的师妹和发疯的仇摩。 片刻之间,他心中涌起了无数的问号。 忽然,一片乌云遮住了明月,大地论于黑暗之中。 在半里多外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嘶叹之声,依稀可辨出是:“我是仇摩” 天空中应之而起的是一幅灿烂的电花,大雨沛然而降,这是杨柳乍绿,发山洪的季节呀,难道是天上的神龙在么贺着人间的“神龙剑客”再现了么? 第二十七章 六盘山草冢峰上,白云悠悠地挤在山峰边,衬着那天色比海水还要蓝。 黄上山峦全是耸天的古树,山风过处,树枝簌簌而摇,送来了北国的春意。 一片如茵坪边上,全是这样一排高树,树下坐着五个胡子雪白的老头儿。他们静静地坐着,面上都显出一种不寻常的严肃。 似乎在思索着一个难题,也似在等候一个人。 过了一会,居中的那个开口道:“唉,咱们五人分头找遍塞北,就没有一点线索,看来——慕天雕是难于幸免了。” 他左右的四人都没有说话,大家的脸上都有一种难言的沉重。 最左边的一个开口道:“反正我任厉主意已经打定了,要是慕天雕完了,哼,魔教五雄立时恢复昔日面目” 他身边的一人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慕天雕仍在人间,他今天必会到此的,如果他没有来,那就是……” 他们又恢复了沉默。 太阳渐渐地上升,晚来的露气逐渐放去,他们五人像是入定一般闭上了眼睛;山上只有树林披风的声音,连鸟鸣都是稀稀落落,许久也不听见一声。、 忽然,他们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竟然同时睁附了眼,只见十步之外,一个金衫的少年静悄悄站着,那不是慕天雕是谁? 他们五人同时一跃而起,十只眼睛牢牢盯着少年人,少年的脸上流露出异样的感情—— “慕天雕” “慕天雕” “哈,慕天雕,好小子,真有你的——” “他妈的,小子你躲到那里去了?” “哼!像你这种人,便是死了,咱们老人家也毫不关心” 一连五句话,开始时,表现出这五个老儿乍见慕天雕仍在人间时的狂喜,后面的几句越来越显示出五个老儿的本性,表示这五人已经渐渐恢复了镇静,他们又装着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慕天雕从那一刹那间而流露出来的情感中深深地感动了,大却余生后的他,感情变得异常地脆弱。 他深深吸了一口真气,压抑住胸中汹涌着的情怀,朗声叫道:“全真教下第三十三代弟子慕天雕,应约一了三十年来的旧债!” 五个人的脸上流露过一阵肃然之色,他们一齐站了起来。 风伦跨前一步,大声道:“不错,慕兄,咱们一直在此恭候大驾!” 慕天雕全身精神一凛,他紧张得有些口吃,但他的身形重得有如一座泰山。 他把胸中准备好的讲辞复了一遍,然后冷静地道:“当年在竹枝峰上,家师白鹤道长预言今日必有全真弟子能破五位前辈的‘魔教五有万罗阵’,弟子慕天雕今日便是——” 话落,停了一下,然后接着道:“弟子今日便想以身一试‘魔教五有万罗阵’!” 风伦还没有开口,他身旁的“三杀神”查伯已经叫道:“嗨,你还要步小道士的后尘?” 慕天雕道:“不——” 风伦道:“那么你要怎样?” 慕天雕道:“当年家师只与前辈们赌门八十一招,而弟子今日欲求破解‘五有万罗阵’!” 他这话像狂妄到无以复加,但是在他的脸上却只能找出无比的虔诚和谨慎。 风伦向其他四人相对互望了几眼,风伦眨了眨眼,向慕天雕唱了一个大喏道:“慕兄,老儿有个意见请教——” 慕天雕见他忽然客气起来,也不知道他是真心的还是有意讽刺,他不禁手足无措起来。 耸耸双肩,风伦道:“那一年呀,白鹤那小道士和咱们赌斗,算他勇气可嘉,也是以一挑五,哈,在咱们阵当中,他接了整整八十一招——” “不,八十二招”慕天雕朗声道。 无可奈何地皱了皱眉,风伦道:“好,八十二便八十二,可数,嘿……那结果我也不用说了,喂,我问你,你自以为你的武功比当年白鹤小道士如何?” 慕天雕微微考虑了一下,然后以坚定的语气道:“这个问题,晚辈颇难答覆” 风伦和其他四人都暗暗吃了一惊,以他们的看法,慕天鹏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奇才,但是在功力上较之当年的神州第一高手白鹤道长仍有距离。 他们想不到慕天雕会如此回答,以慕禾雕的为人,他说出这一句话必然有他相当的理由,这就使他们五人大大惊疑了。 慕天鹏的心中正在盘算着:“本来我的功力虽然屡有进展,但是较之恩师自是万万不及,但是,我的杀手锏是‘飞龙十式’啊, 恩师当年就是因为没有练这十式才落得如此下场的……还有,这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是少林了一大师的秘笈,还是那奇异的龙涎香气,使我的功力一日千里?” 风伦只微微楞了一楞,立刻又口若态河地说下去。 他自从百花生日那一天在黄鹤楼上唇舌上大大占了便宜,出足了风头,自觉风大爷的口才实是苏秦复生,张仪再世。 只听他娓娓道来:“嗨,慕小哥,还有一层道理,我可得给你说明,打个比方说,十年前你和咱们五人功力是辎珠并称,不分高下。 十年来,你的功力进了一分,咱们的功力也进步了一分,所以咱们这边就等于进了五分,你便算进了四分也还差那么一成呀,你说对不对?” 慕天雕仍摸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他道:“纵使晚辈明知不能在五位前辈手下接过十招,晚辈也得勉力一试” 风伦笑道:“好说,咱们要说的话都说了,慕兄动手吧” 人屠任厉道:“这样吧,当年咱们赌的是八十一招,今天还是八十一招罢” 风伦道:“慕小哥,你说怎样?” 慕天雕想道:“我持以破阵的,乃是‘飞龙十式’,打的时间一长,与我只有害没有利……” 于是他答道:“好,就这么办!” 话落,吸了一口气,两股天下第一的内功在这少年的百穴之中运有起来,他退了五步—— 风伦的脸上也收饮了那说不尽的欢乐表情,他郑重地向前微微一耸,他的身体仍然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却已腾空前移三尺! 同时间里,金银指丘正和三杀神查伯一左一右地飘出,端坐在五尺之处。 五雄之末的云幻魔欧阳宗双掌在地上一按,从慕天雕头顶上飞过去,这个五雄之中轻功第一的云幻魔身姿依然保持坐姿。 乍看之下,真如莲台观晋飞掠而过—— 欧阳宗在慕天雕的左后方,是的,就是这阵式,慕天雕熟悉得宛如当年曾经目击,就只差右后方的人屠任厉了。 任厉仍然没有动,他微微含着微笑,注视着日光沐浴下的少年,愈升愈高的旭日在慕天雕的身躯四周镶着一圈可爱的金黄。 在这一刹时间,任厉的心中感到一迷飘渺的满足,能看到慕天雕仍在世上,其他的一切显得次要了一些, 终于人屠微一晃身,飞落到慕天雕右后方的空位上,他们五人随意地一落,可真是一分一毫也不会差。 慕天雕的内家真气堪堪运满一周天。 四周静极了,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声鸟啼…… 虽然五人坐着一动都没有动,甚致五人都是阖着眼皮,但是在慕天雕这等高手的心中却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就如陡然之间陷身在千百层的密网之中。 慕天雕双足牢牢有立,他忽然向右一转身,双掌一前一后作势欲拍,抬眼一瞥,只见三杀神杏一伯双目低垂,但却一齐齐眉,掌心红如朱砂, 他双足不动,猛然疾逾旋风地反转向左,五指探掌如爪,但是立刻停住了,因为他看见丘正的右手食指翘立如戟,一股白烟从指尖突突而出。 慕天雕前后左右试了十个架帮,无一不是妙绝人寰的奇招异式,但是他发觉竟然无懈可击。 他在考虑如何发这第一招,像他们这种高手,第一招的些微得失足以影响第八十一招,就在这时候……有一个潇洒的身影飘了上来,那人是个老道士,他又轻又快,就像是从云雾中飘浮而来,他一飘上这块草坪的第一刹那,他便呆呆地立住了。 然后,他伸出双手拼命地揉眼睛,睁大了眼再看,伸出手指在嘴中咬了一下。 这一切动作证实了那阳光下的英俊少年不是幻景,于是他如同全身瘫痪了一般紧抱着身边的一棵大树。 他在心底里嘶哑地狂呼着:“雕儿,雕儿,原来你还在人间……师父想得好惨啊” “雕儿,你没有死,那真……真好……” 他再揉了揉眼,然后似乎恢复了镇静,喃喃地对自己道:“白鹤,好了,有了雕儿,你老道士今日不必自己出手啦” 他向前走了一些,已经十分靠近五雄和慕天雕了,但是仍然没有人发现他的到临。 五雄虽然阖着眼,但是各自都已把功力提到顶峰,此时周遭五丈之内,松针落地之声也逃不过他们之耳。 但是这个老道走到如此之近,竟没有一人察觉。 他像是微微有一些不耐烦,用脚在地上顿了三下,到了第三下五雄和慕天雕才同时向这边看来—— “师父——是你!” “白鹤小道——是你” 慕天雕呼的一声跃出了阵圈,他一把抱住了白鹤道长,激动地叫道:“师父,师父……” 白鹤道长也抓住慕天雕,他说不出话,只低声地道:“雕儿,你可是被天全教的那家伙推入了大难滩?” 慕天雕压抑住激动道:“师父,我……我两世为人……” 他们之间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 白鹤抬起头来对五雄道:“五位可容贫道鱿搁小叙一刻?” 风伦虽然玩世一生,但这时乍然碰着了神功恢复,一生恩恩怨怨的白鹤道长,也不禁哑然无言,他只点了点头。 白鹤抓着慕天雕的手,跃过一排矮树,他一落地,就蹲下身来,伸手抓起五个石子,他随手一放,五颗石子散在地上成了一朵工整无比的梅花。 他指着左侧的一颗道:“这是金银指——”接着又指着后方的一粒石子道:“这是云幻魔——” 他紧抓着慕天雕的手腕道:“第八十二招——当年的第八十二招,你可记得?” 慕天雕对答如流地道:“记得——金银指发出指上神功,其他三人背侧一卷,使受掌者不得不退入云幻魔的掌力之中。” 白鹤道:“不错,你只要硬接下那一卷之力,记着——立刻‘龙飞在天’!” 慕天雕聪敏无比,他略一闭目思索,已经全然了解。 他想到飞龙十式的最后一式“龙飞在天”,他不禁夺然喃喃地道:“是的,是的,‘龙飞在天’” 呼的一声,慕天雕回到了魔教万罗五有阵中,他对于发动的第一招已有了决策,他方才 洛地,已经猛一伸手,发掌攻向“三杀神”查伯! “三杀神”查伯双目一开,抱拳迎空一挡,轰然一声。 慕天雕昂然不动,查伯感到手上猛然一震,他心中瞿然大惊,他虽然知道慕天鹏这少年具有一身不可思议的神功,但是他绝对没有料到慕天雕会有这么雄厚的掌力。 这种掌力要出启白鹤道长,了一大师,破竹剑客之流方始不奇,他忍不住大喝一声:“好掌力” 慕天雕掌势方出,立刻万罗五有阵发动,紧配合着三杀神查伯的劈空掌,云幻魔和任厉拍出一掌。 慕天雕把全真教独步武林的“玉玄归真”功力提到十成,双手一刚一轫,还了一掌! 白鹤道长伸脚一拨,一粒石子滚向右边,慕天雕立在原地,身形转了三圈,双掌攻守之间渡过了第一阵九招, 白鹤紧张地拨过九粒石子,他对这魔教五有阵是身历其境地体味过,他望着那严谨无懈可击的阵式。 慕天雕生龙活虎般的身手二日年竹枝山上的往事一幕幕又印入他的脑海。十五招一过,慕天雕初出手时的一点生涩之感完全消除,只见他大喝一声,猛可从手风二入之间递出一招。 这正是“飞龙十式”的第一式“雷惊垫龙”! 五招一过,身居阵首的白龙手风伦首先发觉到不对。 本来这魔教万罗五有阵一经发动,便是神仙也难逆其势而抢攻,但是这时他忽然发现,慕天雕一连对逆阵式攻了五招,居然迷毫无恙! 他轻喝了一声:“老三注意了!” 人屠任厉居于后方的生门,他虎目暴睁,立刻看出了蹊跷,他沉哼一声,一口气拍了三掌。 第三掌方发,丘正的一指破空而到,慕天雕被迫得放弃了飞龙十式中的第七招,他用大北斗七式中的坚固守式挡了一招! 但是慕天雕心中已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他已经试出这飞龙十式对于“魔教万罗五有阵”、确有奇异的克制之力, 他用到第八十一一招的“龙飞在天”,他不禁心中充满了把握,他暗道:“师祖的看法真了起啊,这飞龙十式只怕是天下惟一能破此阵的了!” 白鹤拨出了四十颗石子,他看见慕天雕愈打愈快,五雄的阵式也愈转愈快,五个人虽然坐在地上未动分毫,但是他们的招式就如一百个高手在轮番出击! 蓦然,一声尖锐的啸声划破这宁静的山峰,慕天雕掌重如山,他的掌上已发出了傲视天下武林的先天气功! 但是白鹤道长马上发现慕天雕的先天气功有一种大出他意料的现象; 以慕天雕的功力来说,他发出先天气功应该是毛发直竖,形貌极为霸道,但是此时慕天鹏竟然举重若轻,好一派潇洒之态! 在表面看来,似乎慕天雕所发的威力减低了许多,但在白鹤这位世上把全真先天气功练得最纯的高手眼中看来,可就大大不同了—— 他发觉这分明是功力已臻炉火纯青之境,难道雕儿功力精进如此? 他又怎能料到慕天雕在生死悬于一线的大难滩中得到了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龙涎香,又得到了濒于绝传的少林心法。 如今,少林和全真佛道两门至高武学已在这少年的身上乳水交融了, “碰!”一声暴震, 慕天雕和欧阳宗硬碰了一掌,慕天鹏居然不动,欧阳宗心中有数,他知道慕天雕的掌力竟然已不在当年的白鹤之下了! 白鹤的脚下已拨过了五十粒石子! 太阳渐渐上升,四处林木被震得簌簌然如同被大风吹刮,天空一朵白云停在他们的头顶上,似乎也对这百年难得一见的高手拼门留恋注视。 这一场大战已进入了决胜的阶段。 口口口口口口 是当中。 春日的太阳并不十分炎热,温暖的抚揉着大地,使得一切生物,有一种淡黄的彩色,柔和中欣欣向荣。 六盘山上,已是一片青翠。 山顶端还有一片积雪未曾溶化,但那满山遍野的嫩草绿色,已一反岁暮穷多的枯寂凄凉,令人的视界为之一新。 微风不断的送拂着,野花的清香在空气中飘扬着,一切都洋溢着生气。 这时候,山端上,全真教和魔教五雄正在作殊死之斗。 这时候,山腰的羊肠道上,出现了一个疾奔的人影,这个人的身形也不见得有多快,只是疾奔的时候,身形平稳已极。 六盘山这等奇险奇绝的山道,他视若无睹,身形掠过那嵯峨乱石,有若足履平地。 那人一身白色布衫,阳光照在白布上,反映一种柔和的光彩。 逐渐的那人已来近了,再翻过几个陡坡,将到达山巅,那人突然一收足,停了下来。 回过头来,看清那人约摸是一个中年,但那面上的光彩,令人无法猜出他的年龄。 他停下足步,皱了皱眉头,微风送过,一阵人声隐隐传来,那声音这样微弱,以至他非得运足耳力,才勉强能够分辨出来。 他聆听了一回,思索忖道:“天下这等子大,婉儿到什么地方,要找她可真如大海捞针。” 那边的人声稍微增大一分,但立刻又为一种沉闷的声音所遮。 他放弃思潮,又仔细听了一下,仍然分辨不出,于是他的思路又继续下去:“……唉,这些日子来,我踏遍名山大用,茫目乱碰,到给我碰到不少奇事,只是我无心出手,像上次在三峡边那个什么……鹰……爪王一敌十的惨烈拼杀…… 唉,这儿绝峰上,竟又发现人声……嗯,准是又有人在上面拼门,我的运气倒不错—— 才想到这里,上面人声隐隐传来,他稍一踌躇,终于一顿足,掠上一个斜坡,继续向上翻去。 连翻过两座陡坡,人声陡然清晰,他这时已可清楚地辨出是有人在拼门。他知道自己再一走近,立刻要为对方发觉,心中不由一紧,伏身在一个土坡下。微风掠过,忽然一个清楚的声音传来!“……好一式‘玉虚传针’……我老风几乎着了道儿——” 他陡然有若风击,这个声音是何等熟悉,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回忆着,他喃喃忖道:“……是他……又是风伦那老头……”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际:“对,准又是那五个老头一起来这儿拼门啦——但,天下有谁是他们五个人的对手……” 灵光一闪,他心中狂呼:“了一了一,难道又是了一?大师仍在世上?” 蓦然间,他几乎狂呼出声,努力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再也显不了太多,一跃翻上土坡,又近了一些。 现在,他可以清楚瞧见场内的事了,一点也不错,魔教五雄各踞一方,盘膝而坐,他目光一掠,只见和五雄对敌的,竟是一个白衫少年! 那个少年的背对他,他看不见面孔,但他可真大大吃惊,怎么名盖天下的五雄一亮联手一起,对付一个少年? 他一点不明白,不过他直感到有无限的失望,因为,那个少年并不是当年箫声门五雄的了一大师。 他把目光掠到旁边,只见数丈外一个青衫道人静静的站着,也是背向着他,他从那道人的背部,竟隐隐瞧出一迷威严的气魄。 现在,那个少年长身直立,在五雄所围的圈中,来回走动。 他可是武学的大有家,一瞧便知,敢情那少年竟以上乘的内力,和五雄拼门。 少年向右有了两步,身形蓦然一挫,双掌一扬,左边的金银指丘正身形一仰,闪电般点出他名震天下的金银指。 一朵白烟轻轻冒出,少年一击而下,蓦然张口一吹,那朵白烟微微散去。 隐伏在暗处的他不由大吃一声,几乎脱口呼妙,这种“龙王气”的功夫,少年竟已全得真传。 转目一瞧,那个道士笔直的身形却一动不动,生像这妙绝人寰的一式,早在预料中。 他心中一震,缓缓目光,从那青衫道人的背影上,移到场内。 丘正身形微微一挪,呵呵道:“好,好,静中带动,动中带转,已是一代宗师手法—— 云幻魔欧阳宗嗯一声道:“喂,你们说,自从和这小子的师父拼了一次过瘾的,这么多年来,有没有像如今这等过瘾的?” 风伦想想道:“有,有——”任厉也思了一声道:“那年和了一大师拼内功,可不够劲?” 暗处的中年心中一震,他瞥见那道人平静的身形也微微动了一下。 突然,少年低吼一声,双掌一并,缓缓推向人屠任厉。 任厉的双手不动,身形蓦然往后平平一移,少年大吼一声,掌心外吐。 任厉只觉自己后移的身形,又重陷入对方掌力范围之中,他也是大吼一声,双掌一齐飞出,一左一右,拍向少年双胁。 少年不退反进,一袭而入。 任厉闪电般一沉双掌,拍一声,四掌拍对,两人一站一坐,动也不动。 少年身形蓦然笔直向上飞起,盘空一匝,直掠而下,五雄的面色突然一齐沉重起来,呼的一声,风伦站了起来。 刷的一声,四个也站了起来。 少年身形不落又再弹起半丈。 风伦蓦然疾喊一声,遥遥推出一掌。 少年在空中一接,双手一挥,借力又提气上飞半丈, 魔教五雄一反平日嘻嘻哈哈的面容,一个个脸上神色紧紧绷着,目不转眼的盯住少年。 少年身在空中,长啸一声,双掌各自向外划了一个半圆,在胸前一合。 在暗处的中年,知道双掌一合,必有极厉害的内力要推发而出,心中不由一凝。 这一刹时,五雄的头顶上一个个有如蒸笼,冒出迷迷白气。少年的双掌一合,蓦然疾推而七。 “鸣”一声怪响,五雄的十只手掌一起迎了上去,少年在这一刹时,通体玉白。“玉玄归真,原来——原来是全真的——”暗处的中年,打心底中狂呼。 真力划过长空,有一种嗤嗤的破空声,少年的身形蓦然又弹上大半丈。 五雄蓦然大吼一声,五条人影竟尔腾空而起,飕地窜向少年。 少年的须发猛然齐举,口发长啸,缓缓推出一掌一,名震天下的全真先天气功发出,魔教五雄个个扬声大叱,全力护身。 轰一声,少年的身形蓦然一窒,这石破天惊的一击,竟然抵住魔教五雄联手的一掌。但是,这一刹时,少年的内力已走老,五雄的掌力,又再度袭到少年的身上。那个中年人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脱口而呼,那个青衫道人,也一掠向前。危险,危险!那少年的处境,可真是危险到了极点。 这时候,中年人不知道,那个青衫道人的足前,已放下了第八十粒小石,刷地一声,少年的身形,蓦然有若鬼魅,一沉而下。 魔教五雄的十只手掌一起走了空,合击起的劲风,一直荡开有五六丈方圆, 少年的身形比一块陨石还要快,刷的落地。呼一声,几乎是同一时刻,五雄的身子,也飘落地上! 那中年人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他再也耐不住,脱口高呼道:“少林心法!” 魔教五雄的每一个人,心中同样地在狂喊这话,青衫道士也呆在当地,好像,他们大家都没有发觉有一个陌生人,已来到当场, 少年人的心中一动,但他不敢分心迷毫,魔教五雄中每一个人,都紧张到极点,只剩最后一招了。 那一年,他们和白鹤拼门,也是这一招时分出上下啊,五雄的脑海中,飞快的掠过一式相同的招式,但他们却不敢骤然发出。 因为这是最后一个机会,失去了它,便失去一切。 中年人呆呆的站了一下,蓦然一个念头掠过他的脑际,他脱口叫道:“慕天雕——你便是慕天雕?”圈中的少年微微一惊,中年人大叫一声,一个箭步竟抢入圈内。 少年大大震惊,他不知中年人是谁,这一瞬间,他再也不能维持高度的镇定……中年人身形直奔战圈而去,魔教五雄僵立不动,圈中少年暴声疾呼,刷地一声,一道淡淡淡的青光一闪,中年人蓦觉一股劲风击体而至。 这劲风好生古怪,他奔得如此迅速的身形,登时被窒在当场,而连连后退。 中年人心中大吃一惊,右掌一瘘,内力翻滚而出。 “啪”的一声,两股力道一触,中年人瞧清了,那个发掌的是青衫道士,拍一声,中年人只觉泪身一震,一个舱跟,倒退半步。 他的心猛然狂跳起来,他现在知道这个道士是谁了,于是他沉住一口气低低道:“白鹤道人” 魔教五雄在这一刹那,向注意力突然分散的慕天雕发出最后的一招, 慕天雕陡然将全力集中在战圈中,然而一这一刹时,那魔教五有万罗阵已转了九圈。 刹时风云变色,日光都好像黯淡下去,一这时,一如当年,阵势转到金银指丘正身侧。 照阵法,他是应该左跨两步,由身后的白龙手发掌,那知丘正的身形,陡然反往右方跨出一尺,刹时阵式倒转,他暴叱一声,发出名满天下的“金银指”。 慕天雕迟了一步,猛可一震,遑然不知所措,他猛吼一声,先天气功对准丘正发出||一如白鹤昔年! 这一刹时,五有万罗配合的威力,在这将发未发的一刹那,施出了最大的功效!云幻魔欧阳宗无声无息地发出一掌。 全真教又在这一刹时,失去了机会,欧阳宗的一掌,眼见印上了慕天雕的背脊。 猛可,慕天雕全身一震,他竟然收回了发出的先天真力,双足蓦然极其奥妙的一错,嘶一声,旋转身体的速度太快,以致衣袂飘飘飞起,划过长空。 他——全真的门人,在这生死关头之际,再一次动用了少林无上的心法。 云幻魔蓦然只觉对方四周似乎笼罩着一层柔和无形的力道,这种力道,和全真那神采飞扬的气氛截然不同,但却有一种无可抗拒的威力。 这是最后一招,云幻魔的双目,陡然血红,他大叫一声,改变发出的一掌,陡而一撤。 一刹那间,整个五有万罗阵式大变,白龙手全身功力也在这一刹那,悉发而出,到底——他们是为了争夺信誉及声名! 这几招,也许整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够了解,也没有一个人能破解,更可怕的是,也绝对没有一个人曾经见识过…… 因为,这是魔教五雄近年内的精心杰作。 蓦然一股古怪的旋转力逼至圈内,整个五丈方圆的大圈中,空气为之疾旋成涡。 慕天雕无可奈何的在原地打了一个圈儿。 双足由于全力施出“千斤坠”的神功,在地上深深划了一道坑痕,旋力再起,慕天雕又打了一个圈儿, 刹时,一个念头蓦然掠过慕天雕的脑际,登时他清楚地知道,他应该怎么办, 然而,然而,由于那一瞬的分神,出手稍稍缓慢半分,他永远失去了那个机会! 呼一声,慕天雕又打了一圈儿,那疾旋之劲不减,第三个圈儿才转完,他全身真力已然烟消云散! 三杀神查伯的身形,比风还快,一掠而前,轻轻在慕天雕身后按了一掌。慕天雕没有能力护身,查伯也没有发出内力,只是轻轻拍拍慕天雕的肩头。于是……这时候,那边中年人和白鹤道人对了一掌,脱口道:“白鹤”白鹤道人冷冷哼了一声道:“施主作什么啊?” 中年人不妊意思的一笑道:“在下姓张,草字天有,这一位慕天雕慕壮士,正是在下千山万水所寻……” 白鹤道人的双目中闪过一迷奇光,忽然,身后的一切声音都停止了! 白鹤道人迟迟不敢回身,他不敢去看看这许多年的希望,所获的结果是什么? “师父,我输了” 白鹤道人蓦然有如雷轰电击,呆了一呆,许多年的景象一起浮过心头,慕天雕那稳定的声音还没有在耳边消失。 白鹤道人的右足,重重地顿在地上。 他头都不回,突然,一腔无名火冲上心田,他冷冷的瞧着张天有道:“张施主满意了么?” 张天有呆了一呆,当然他懂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呐呐解释道:“啊——道长是说,在下打扰了令徒的战门?道长法眼明察,在下一时情不自禁,出声相扰,绝非,绝非出于有意。” 张天有一生高傲,这番话可算说得十分委婉了,这也是由于他说话的对象是天下第一的白鹤道人。 白鹤道人的身子逐渐坚强了起来,他冷冰冰的说道:“不是有意相扰——不是有意?” 张天有的脸色一红,呐呐不悦道:“在下昔年和了一大师及这五位魔教五雄也有过见面之缘。” 白鹤道人心中一震,冷然道:“了一——了一又怎样?” 这可是含愤而言,张天有脸上可有点挂不下了,冷冷一哼道:“不怎么样,白鹤道长请吧!” 白鹤道人冷然不答。 慕天雕忽然走出五雄的圈子,走到白鹤道人的身边,微微低声道:“师父——弟子有辱使命——” 白鹤道人忽然回过头来道:“孩子,这已难为你了。”他尽量用平淡的声音说出。 慕天雕的声调却是出奇的平淡,他低声道:“师父,弟子——弟子有把握,能破此阵。他的声音虽弱,但在场的人,全部清楚听到耳内。 旁若无人,慕天雕自言自语的道:“只要方才不被分去心神,能夺此先机——唉,这也许天意使熬。” 白鹤道人这时,倒是怒火全消,他轻轻拍拍慕天雕的背,慢慢道:“你如先用那飞龙十式,便必成功” 慕天雕点点头道:“现在,徒儿的胸中蓦然融会贯通,平日百思不解的疑难,此时都不足一思,我清清楚楚知道我功力如何,和如何方能——方能……” 在场的都是并世一流高手,他们都有这样的经验,他们知道,一个练武的人,一天能达一到这一层地步,一天他便迈入第一层最高的境地。 他们料不到,慕天雕在二十岁上下,便臻此境地,慕天雕喃喃道出心中感觉,数人不由相对骇然。 轻轻咳嗽一声,风伦道:“慕小哥,你说方能如何?” 慕天雕双目一闭,神光陡然内饮,好像他让那威猛的目光完全消失,才缓缓道:“方能——天下第一!” 白鹤的双目一亮。 风伦回首看看伙伴,陡然五人一齐大笑起来。 慕天雕微微低声道:“师父,他们笑我么?”白鹤道人几乎忘去了一切的失望,他也喃喃地对徒儿道:“是呵——他们笑你。”慕天雕提高声调道:“徒儿把心中所思说出来,他们便不会笑了!” 丘正和杏一伯几乎同时叫道:“有趣,有趣,说来听听” 慕天雕道:“先不说那飞龙十式,我只要在最后的那一刹时间中,施出‘反臂降魔’,‘金刚不移’,立刻可以化去那绝大的旋力——‘龙飞在天’!” 他肯定地收住话头,全场的人没有一个知道他的招式是如何施法,只有张天有嗯了一声。 看了看五雄,慕天雕沉声道:“那是——少林心法!” “少林心法”,五雄的心中同时一震,了一大师的功夫,他们一同领教过,少林心法的威力,他们承认。 低低嘘了一口气,慕天雕道:“我失足大难滩,死中逃生,巧得少林无上心法,是以得施此招?” 魔教五雄一齐点点头。 慕天雕突然道:“师父,那了一大师,弟子见过——”张天有大叫道:“什么?了一大师仍在人世?” 慕天雕还来不及回答,风伦和丘正一齐抢着瞧他一眼,说道:“姓张的好哇,好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老记着了一那和尚?” 张天有笑笑不语。 慕天雕道:“了一——那是大师还体” 白鹤大吼一声道:“大难滩?了一在大难滩中?” 每一个人的面上掠过一层阴影,慕天雕沉重的点了点头, 张天有蓦然颓然的倒退一步,不发一言。 奇异地瞧瞧他,慕天雕又说道:“当我陷入哪旋劲之中,我脑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我清楚地知道:我应该怎样做,只是先机已失——’ 大家都点点头。 他又道:“我忽然想到,想到一事——” 五雄沉默不语。 白鹤道:“如何?” 慕天雕道:“当五位老前辈十掌齐出之时,我蓦然用少林心法脱身,我便知道,少林心法,贵在和睦。” 白鹤嗯了一声。 慕天雕忽道:“师父,我瞧见了了一大师,他——练成了……” 白鹤呵了一声,缓缓道:“了一练成那失传百年的‘一苇渡江’?” 慕天鹏点点头。 魔教五雄和张天有都张大了双目。 慕天雕忽大声道:“有一天,少林和全真的心法合一,匹世绝无敌手”白鹤的双目射出光芒:“鹏儿,你有这个把握么?”魔教五雄忍不住一齐哼了一声。 慕天雕陡然一个反身,右足虚虚踏出,左手微抱,右手反臂抓出,嘶一声,一股古怪的力道,击在地上,登时砂土飞扬。 白鹤微微一笑。 张天有哈哈道:“好,‘反臂降魔’。” 魔教五雄的面色,蓦然大变,五个人的颔下长髯,簌簌而动。 慕天雕身形不停,真气突地下转,双掌一前一后,贴体而立,双足并立,外表庄穆已极,从那全身一迷不动方面看来,慕天雕的全身,充满着一种令人见而生敬的气派。 张天有的双眉一轩,他不料慕天雕的少林心法,已领悟其中精髓,喃喃道:“天纵奇才,天纵奇才。” 慕天雕撤招默然下语。 白龙手风伦面色灰白,半晌才道:“金刚不动,果真稳若盘石,伙伴们,咱们认输了!”慕天雕和白鹤都呆了一呆。 慕天雕呐呐道:“晚辈的性命,是老前辈掌下留情,胜负早已明分,何出此语?”风伦叹息一声。 摸摸长髯,欧阳宗微笑道:“好说,好说。” 嘻嘻一声,任厉忽然面色一正道:“慕小哥说得对,少林和全真的心法一旦合并,举世无敌。” 金银指丘正接口道:“咱们五个老头子一生浪迹江湖,大小战争,经历千万,但唯一说服的,除了那破裤剑客——” 三杀神查伯道:“便是白鹤小道和了一小僧,哈哈,全真少林为武林正宗——” 云幻魔欧阳宗,不待三杀神的话说完,便截口说道:“今日之战,咱们的武术是如此,再练十年,咱们的武术越有越邪,而距那正宗武学差之万里,那一日,咱们的功力虽到绝顶,但也无补!” 白鹤道人和慕天雕的心中,不断的狂跳着,狂跳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风伦挥了挥手道:“今旦会,咱们之间的事,也应该作一个了结了。慕小哥的一番话,竟释去老夫多年之死结,咱们就此别过,慕小哥说得不错,若是慕小哥不被分神,咱们是败定了。” 他一摇手,五个人鱼贯而去。 白鹤道人只觉双目中热泪满眶。 张天有在一边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欧阳宗反首瞪他一眼道:“姓张的笑什么?” 张天有呵呵道:“今日张某才知武学真言,那是——”风伦的身形已在三十丈外,但他那雄沛的中气,隐隐的传来:“那是……邪不能胜正!” 刷一声,魔教五雄的身形,登时消失在六盘山的峻岭中。 又是呵呵一声,张天有道:“白鹤道长请了,今日张某亲见全真扬灭,心中可真感慨之极” 白鹤慌忙道:“张施主那里的话,方才贫道失礼之处,尚乞见谅!” 张天有哈哈道:“好说,张某此有原是寻那姜家婉儿,却巧知慕小哥仍在人世,哈……慕小哥,你能抢渡大难滩,你是金鹰、你该是金鹰王!” 笑声中,慕天雕的心中猛可一跳,脸上无端红了一红—— 口口口口口口 峻峭的山壁冷冷屹立在地上,青色的大石块在山壁上构成了纵横交错的图案,那山壁的表面并不是光滑的。 但每一道凸起的棱角,都如恶魔嘴中的利牙般地刺向空中。 云雾在山谷中涌起,冉冉而升,又盘旋而降,白色的气流仿佛无数飞龙,在大难滩的上空飞舞。 在烈风中,有一个人在山壁上跳跃着上升,他每一步都点向石缝或棱角上,但奇怪的是,以他这般庞大的身躯落在如此坚利的所在,那不算太厚的棉布鞋,竟能护着他的双脚而不被割伤? 狂风吹得他周身的衣服扬然欲飞,那宽大的衣袖笔直地顺风而张着。 远远地,透过乳白色的气流远望,只见他如一头凶猛无比的苍鹰,正贴着山壁而往山巅飞升。 他抬头望着顶上十来丈之处,嘴中自百自语地道:“上面有块小平台,咱也可以歇歇脚了。” 忽然,他那正要往下点的脚猛一改劲,全身便迅捷无比地横移了三丈,他身子往微湿的山壁上一扑,竟紧紧地黏在山壁上。 原来在雾气之中,那小平台上,竟露出了一个如鬼魅般的人影,他静静地站着,凝视着迷雾蒙蒙的山谷。 隔了半晌,他忽然张口一呵,只见他身前数丈处的空气,起了一股迅速无比的变动,隐隐然竟如一股旋风般地,在他身前打转,便是惊人心寰的狂风也吹不透这层气流来。 他劲力一停,洋洋自得地笑了起来道:“师父,这陇西灵芝草的效力真不差,弟子又精进多了。” 应声而出的是另一条人影,那人放声道:“便是那姓慕的不坠入谷中,也不会是今日的你的敌手了。” 那人期期艾艾地道:“慕……天雕那回事,师父,我……” 后出来的那人脸色一沉,阴阴地喝斥道:“别胡思乱想,这是先下手为强,你想姓慕的若是真个知道了你素来的心怀,他会饶过你么?” 徒弟接口道:“师父,教里还有些事情未了,我想下山一次。” 师父倒背着双手,在小平台上来回地踱了几个方步,然后才说:“你那蛇形令主和天全教主的身分已经暴露了,那么从今天开始,你要从新换上一副面目才有,对了,有没有什么人怀疑过你那公开的身分?” 蛇形令主道:“我想只有仇摩那厮,但他已经死了。” 原来那师父正是当年北辽派的掌门人哈木通,这时他略带些疑问的味道说:“你相信他已死了么?” 蛇形令主一字一字地道:“是我亲手把他推下断肠崖下去的。” 他语气中。是何等冷酷, 哈木通满意地道:“断肠崖,不错,那厮非死不可,那么;今后你就用本名有走江湖,哈哈,武林中有了下一代的新盟主了。” 他狂笑声忽然打住,身子缓缓地打了个转道:“记住,咱们最后只有两个目标,打倒伏波堡,和——” 蛇形令主大声接下去道:“统一天下武林!” 点点头,泪水含在眼中,哈木通仰首狂呼道:“唠山和寒热谷两战,我哈某终生不忘,畹妹,你决不白死的,哈哈……” 他的笑声中杂着撕裂的哭声,壁上贴着的人听得“畹妹”两字,心中不由一个寒颤。 缓缓地蹲了下来,哈木通两手翻弄着衣角,煞像是个小孩似地道:“畹妹,他已成人了,你可以瞑目了,而且——” 他的语气一变而为极端的严肃,深沉地道:“我已把天下英豪,都葬身在大难滩中,作为你的陪葬。 曾欺侮我们的八大宗派和伏波堡都要在我们父……师徒两个手中摧毁,你够满意了吧,我也没有多久,便会来看你了,你等着我吧” 怔怔地蛇形令主道:“寒热谷?寒热之谷?”他忽然扬声道:“师父,这三个字与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 忽地站起,哈木通打断了他的话题道:“你这躺要几时回山?” 蛇形令主只得改口回答他道:“约摸五六天的工夫。” 哈木通道:“那你在五天之后,便能知道了,我先要考虑考虑整个事情,才能说给你听 蛇形令主露出欣喜的口气道:“师父,真的?我心中早就觉得奇怪了,你不会骗我吧,我是不是孤儿,我的父母是谁?你为什么老是不告诉我?” 哈木通站了起来,竭力按撩住自己、装出极端镇定地道:“傻孩子,我那次骗过你了,五天之后,你都会知道了,现在,你下山去吧” 蛇形令主也冷静起来了,他道:“好,我先进去拿佩剑。”话落,身影消失在雾气之中。 哈木通问道:“你有没有忘了切口?再说一遍给我听?” 蛇形令主微笑道:“师父,你真是的,那不是‘盛夏结冰,严多汗淋,寒热之谷,天下奋景’么?” 哈木通道:“对了,嘿,自从万俟真和洪耀天死了之后,天下只有你我两个知道这切口了,你懂为什么? 上次破竹老鬼揭穿了我的身分之后,我总有个不祥的预感,幸好也只有五六天的功夫了,以后咱们离开这大难滩。 反正上次武林大会的情形大家也可以猜出了,咱们留在这里,也封锁不了什么东西,嘿嘿嘿,五天之后,江湖上又找不到我姓哈的啦,而你又要换付面目来称霸武林啦” 蛇形令主又走了出来,这次背上已背了一支长剑。 哈木通又哈哈大笑道:“你甚至可安排一个场合,使大家都相信你亲手杀了蛇形令主,如此一来,不是昨日的你反抬高了明日的你了么?” 蛇形令主催促他道:“师父,我走了,你这次不必送我下山了。” 拍拍他肩膀,哈木通道:“傻孩子,我这座山,天不能攀登的,绝不出十个人,你怕什么?那有这样巧的事” 话落,一拉蛇形余主的手,身形往山下落道:“记住,如果碰到了伏波堡的张天有、白鹤老道、破竹剑客和魔教五雄,你可不要轻易和人家动手,至于其他的人,管他三五个,杀了也省得以后碍事” 他们的身形飞快地消失在千丈的山石之下,原先贴在山壁上的那人,此时才一翻身而上,不过三五次跳跃,已上了那小平台。 他口中道:“嘿,这师徒俩口气好大,要不是他临走那句话捧了咱们一下,我姓风的就要门斗他们。” 他是五雄的老木——白龙手风伦。 风伦见到这平台后面便是一个石洞,心中好奇心大起。 因为蛇形令主的神秘有动,风伦近来也有些耳闻,而且就今日看来,他师徒俩的功夫都颇惊人,使得童心依然的风老儿,焉能不杏一个究竟? 他跨进了石室,只见里面整理得颇是井井有条,靠壁是两张石床,上面铺了几束干草,便成了两张舒适的卧铺。 铺上除了一些覆盖用的被子之外,便是两个硬硬的枕头,这种枕头是用檀香木雕成的,上面里了厚厚的绒布,也并不使人觉得不舒服。 风伦大模大样地往杨上一坐,嘴中道:“这姓张的和伏波堡有牵连,又有个‘畹妹’,岂不是太巧了一点,难道是我那‘婉妹’不成?但他的畹妹已死啦,而我的婉妹还年轻呢。” 他爬山也爬得颇累了。 自从上次和慕天雕大战之后,五雄便散去了,当时随口约定今日在大难滩上聚会,本来也是随便约的,不料风伦误打误撞又遇上了蛇形令主师徒两个。 他往杨上一卧,咧着嘴对着黑黑的石壁道:“待会儿那口出狂百的家伙回来,我倒耍见识见识他长得是怎么样的三头六臂?可惜刚才隔得远,又透了一层雾气,不然那爬爬虫我也可以一见庐山真面目了。” 话落,又坐了起来,用手拍着那檀香木的枕头,口中数着蛇形令主的罪状道:“你这爬爬虫罪名可大得紧,你知罪不? 第一、你不该在陇西大豪家中和洪耀天一唱一和,吓跑老夫的千年灵芝草,害得我险些在老二面前丢人,哼, 第二、我三番五次说过,这一年之中,谁都不许伤了姓慕的一根汗毛?你偏和我姓风的过不去。 最初是要万俟真那老家伙伤了慕天雕,后来更妙了,索兴把姓慕的推入大难滩去啦,推下去就算了,偏偏又让他跑了出来,功力竟精进如斯,要不是我们五个老家伙有一手,不是硬生生被你害了么?嘿” 五雄一辈子就是自得其乐,敢情风伦还自认是胜了慕天雕。 他愈说愈气?手上加了几分力量,只听得哗啦一声,那檀香木雕的枕头,竟硬生生被他劈开成了几块。 里面剥落剥落地滚出了两粒大珠子,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 风伦只觉眼前一亮,倒是吓了一跳,他定眼瞧去,只见其中的一颗珠子光华四露,另外的一颗却似上面蒙了一阵雾气似地,黯然失色,似乎是只旧的。 风伦陪道奇怪,这两颗珠子虽然大了些,但为何那姓哈的要如此看重,而藏在枕头中? 他拿起两颗珠子,凑近了一瞧,只见珠子中好似嵌着一条飞龙,张牙舞爪地,隐隐欣现,风伦用力往旁一掀,那珠子迷毫不动。 风伦不知这珠子质地竟如此坚实,凭自己这分功力竟震不碎它,奇道:“这么大的一颗蛇珠!” 原来蚌珠是蚌类吞泥沙而成,所以质地要松动得多,而蛇珠是蛇身上的骨类,自然坚硬 如是蚌珠,这两颗珠子并不算大,但要是蛇珠,试问蛇头能有多大?所以这是百年难过 风伦老实不客气,收在慎中,他见室中已没什么东西了,正要走出洞去,忽然想起一事,又回头拿起了另一个木枕头,劈开了一瞧,竟是空空如也,方才下山去。 云雾的浓度渐渐稀了,但是山风却更大的吓人。 风伦下得山,便往大难滩边上走去,他步子好不轻快,身影飘在空中,好似随风飘有一般,他心中坦坦荡荡,并不为取了这两颗珠子而心虚。 第二十八章 忽然,他止步道:“前面什么人?” 从一块奇大山石后转出了一个青袍的人,他那脸色黄蜡般地,一迷儿血色也没有,他扬声笑道:“阁下好机警!”风伦一听一亮是方才那姓哈的,他也装作无事般地道:“不错”哈木通一怔道:“阁下往何处去?”风伦道:“你猜。”哈木通大怒,上前了一步道:“此处无戏言!” 风伦一指自己的胸道:“此人偏是好作戏言!” 又逼近了一步,哈木通道:“嘿,此人与此处不能两存” 风伦白眉一扬道:“这话你不配说。” 哈木通的脸罩在人皮面罩内,也看不出喜怒哀乐来,他一皱眉,想不起以前见过这个老头儿来? 他心想五天之后便要功成身退,今日姑且忍让一步了吧,他狠狠地一顿足道:“今日破例放你一遭。” 话落正要起步,风伦冷冷地一扬手道:“你往那里去?” 哈木通怒气不由上升,心想我不管你,你倒反管起我来了,他尖声道:“呸,你管不着。”风伦也存心气他道:“罢罢!只怕那檀木枕头已破了呀!” 刷地一声,哈木通迅捷无比地转过身来道:“老头子,你方才说些什么?”风伦大模大样地道:“好话不说第二遍,谁叫你听不清楚咧,失陪失陪。” 哈木通左肩一沉,已无声无息地挡住了风伦的去路,口中却道:“你方才说什么檀木枕头破了?” 风伦咧咧嘴一笑道:“关你屁事。” 哈木通见他没什么动作,已摆脱了自己的料缠,知道这家伙也是个高手,心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心中一急,脱口而出道:“嘿!还我百蛊珠来。” 风伦心中一惊,不料那两颗珠子竟是南疆百蛊珠,心中又一乐,更不想还他了,口中里却学方才哈木通的口气道:“老头子,你方才说些什么?” 哈木通微哼一声,左掌闪电般地拍出,风伦左肩一沉,左脚,一滑,已然避过。 哈木通怒道:“你要死还是要活?” 风伦一弯腰,往哈木通身旁一窜,左手在他衣襟上一扯道:“相好的,你要死还是要活?” 嘶地一声,哈木通的袍角已被他硬生生扯去了一长条,露出了素色的里衣。 当年鸠夷子和破竹剑客联载五雄,破竹剑客一大意,也曾尝过这记怪招的滋味,以致终生有破裤之辱。 哈木通一时轻敌,也吃了这记暗亏。 哈木通呼地一声,转过身来,双掌迅速拍出十招,只见满天掌影纷纷盖下。 风伦闷哼一声,身体蓦地向右一晃,再向左窜出二步,又猛地一停,身子硬生生折了个方向,又向左后退了五丈。 哈木通诡异无比的掌势完全落了空,怒道:“咱们耗上啦” 风伦左足速踏碎步,身子笔直地往后直退,左手掬出了一颗珠子道:“来,拿去”哈木通疾哼一声,一顿足跟,整个身子登时如箭般掠出。 风伦往乱石堆中直穿,哈木通心中暗喜,只因大难滩边上的一木一石,十多年来,他真是得摸一清二楚,他眼看风伦闪入了一块人形巨石之后,他左足一顿,身子飘向另一块巨石 风伦方从那块人形巨石后绕出,蓦觉眼前人影一晃,那披着人皮脸罩的怪人已在身前不到一丈之处,他反应极快,迅地一掌拍出。 蓦然听得哈木通轻吼一声道:“相好的,你躺下吧” 轰地一声,两股刚猛无比的力道在空中相遇,天空中飞舞着大大小小的碎石。 哈木通不料对手在自己伏击之下,竟能猝然发招,也被震退了二步,待他定睛一瞧,那有风伦的影子? 他正待破口大骂,把风伦激出来,不料远处有人在大叫着:“来,拿去” 哈木通一拧身,便上了一块高高的青石,便见到那白眉毛的老头儿手上托定了一枚晶亮的珠子,正笑嘻嘻地向这边招手。 哈木通不怒先笑,原来他看准了风伦所站的位置,正是大难滩的边缘,便一声不响,跃下了巨石,猛然向那方向扑去。 待他到了风伦方才所站的崖上,不由纳罕了一声道:“怪了,这老头儿到那里去了?” 猛听到大难滩中有一人哈哈大笑,哈木通只见有一个人,如大鹏似地紧贴着沙面飞步而渡,美妙之极,脸色不由一沉。 他啸喃自语道:“天下谁能飞渡此谷,而我尚未见过的,只怕只有魔教五雄中的四个家伙。哼,你以为我哈某人便怕了你么?” 噗地一声,也轻轻地落到了沙面上,他脚尖一点,身子已前移了五丈之多,只见他三起三落,每一步都是双足交错而荡。 这十多年来,他已试过横渡此谷不下百十次,所以经验丰富,每一步的力道都恰到好处。 还差半步,他便要置身在大难滩中的孤峰之上了。 蓦然沙舟之上人影一晃,那人喝道:“滚回去!” 哈木通临危不乱,身子在空中猛然一勒,微微右侧,右肘自左手下翻出,一招硬挡了回去。 拍地一声,他身形一窒,但左足一提,足跟正好落到了沙舟之上,若差了半分他便要葬身在大难滩中。 那人脸色一沉,又发出了一招道:“还想贪生么?” 哈木通双拳一扬全身忽然往下一躺,左足跟紧抵着地面,身子却临空悬着,平有地微贴着沙面。 他只觉手中有如受了千斤巨石地一击,幸而他拳势与来力有个交角,他左足跟猛地抵住地面,全身迅速一荡,已滚上了沙舟。 他身子上了地面,双足连环踢出,腰上一用力,人已然迅速弹起。 那人冷笑了一声,便往山石后闪入。 哈木通那能容他从容逃去,身形尚未停止,左足在空中连连虚踏,身子在空中,掠向那人的背影。 那人猛然一转身,躲入二块大石之间。 哈木通左掌当胸,右掌护顶,硬生生地也从大石中穿过,他忽冕眼前一花一亮有一人从容不迫地盘坐在地上。 哈木通虎吼一声,双足如飞燕般地踢出,那人漫不经心地左手往来足一拂,五指竟然全是指向哈木通足背上的重穴。 哈木通心中一惊,勉强煞住去势,往地上一落,再详细一看,此人虽也是个老头儿,但可不是先前那白眉毛的。 但见他一付嘻皮笑脸的样子,心中也没好气,叱道:“你在此谷中做什么?”那人微捻白花花的长须道:“皇皇上天,我为何来不得此地?” 哈木通怒道:“此处是敝人的私产。” 那人道:“哼,有何为凭?” 向背后大难滩一指,哈木通道:“天下英豪都可以为区区作证。” 那人脸色一沉道:“天下英豪何在?”哈木通木然地道:“全都在此谷底下相聚。” 那人一惊,白须无端飞起道:“可是拜阁下之赐?” 哈木通道:“哼,正是区区。” 那人闷哼一声道:“当年了一大师也在其列么?” 哈木通状傲无比地道:“大约不差。”那人怒道:“你可知罪么?” 哈木通一怔。 那人扬指道:“你无端害了了一大师,叫老夫六七十年的老账都无处去讨。” 哈木通一惊,听这人口气怕有百多岁的年纪了,他情知上当,莫非前后这两个人都是五雄中的,他退了一步,双掌交错胸前道:“阁下怎生称呼?” 那人听了,微微把头一侧,俊目半闭道:“名姓久已忘去,只记得当年曾独除关中四十九寇。” 哈木通又退了半步道:“阁下可是云幻魔欧阳宗?” 那人一拍巴掌道:“不错,多谢你提醒啦” 哈木通一沉声道:“方才那老鬼又是谁?” 欧坠不咧嘴笑道:“你罩在那虾油似的死人皮中,不难过么?” 哈木通逼近了一步,朗声道:“方才那老鬼是谁?” 团阳宗叵颠喊道:“喂,风老儿,有人骂你是老鬼啦” 哈木通冷笑道:“果真是风伦,你们倒会冤人,还不还我珠子来” 别过头来欧阳宗道:“什么珠子?” 气冲冲地哈木通道:“你还装胡羊?” 肩膀一挑,欧阳宗装出一付莫可奈何的样子道:“风老儿人品不好,我可不负责,你自己找他去。” 呛地一声,哈木通长剑出鞘,又逼近了一步道:“还我百蛊珠来!” 脸色一变,随即哈哈大笑,欧阳宗道:“我当是什么珠子,原来是百蛊珠啦,喂,死人皮,难道天下只有你才能有百蛊珠么?嘿! 哈木通一想不好,莫不是人家五雄也有一对百蛊珠,只因百蛊珠虽是百年一见,极是罕有,但人间存在的,千百年来,自然仍有两对的可能。 可是哈木通一想风伦方才说的檀木枕头之事,分明话中有刺,天下那有这样凑巧的事?但目前的情况对自己极不利,因为五雄素来不落单,现在此谷中已现身了老大及老五两个,自己过五天就要远走了,犯不着为了误会而功亏一篑,折在此地。 他拿定了主意,存心激五雄道:“哼,不料五雄也是无赖的人” 果然,云幻魔欧阳宗怒道:“死人皮,你嘴巴干净些。”他口口声声骂别人“死人皮”,还要人家干净些,可真是怪事。 哈木通尖声道:“你若真有”对百蛊珠,可知道使用的咒语么?”哈哈大笑,欧阳宗道:“这有何难?” 话落,一顿又道:“但是死人皮,你也得写出一份来,否则我焉知你是否耍赖?” 哈木通道:“好说!” 哈木通疾退三步,欧阳宗却迅速站起,两人互相往地上一瞧,哈木通不禁微噫一声,原来哈木通用足尖在地上所书的“苗文”和欧阳宗所写的竟一模一样。 灵机一动的哈木通道:“这不能算数,你大可看了我所写,再写上去。” 这倒不是诳话,因为依哈木通或欧阳宗的功力,双方的动作虽快,但仍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对方所写的依样写下来。 欧阳宗也故意仿哈木通怒极而发的尖声道:“死人皮你要怎地?”哈木通道:“那符语一共有二十个晋节,你我轮番各念五个看看。” 欧阳宗道:“如果我念对了呢?” 哈木通道:“错了呢?”胸有成竹的欧阳宗往颈上一拍道:“这颗头颅送你。” 哈木通一怔道:“那你要什么?” 哈哈大笑,欧阳宗道:“你这大难滩不错,便送了给我如何?” 哈木通心怀鬼胎,心想反正自己五天之后便要离去了,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况且素闻五雄脾气古怪,有他们五个盘踞在此,便连破竹剑客也不敢往里硬闯,岂不是又代自己看守着十多年来武林中最大的秘密了么?他狠狠地跺了一脚道:“好,你先念,可要大声一点。”欧阳宗闭上了眼,仰头念道:“啊咪呵地吧——” 哈木通也大声接下去道:“嘘掳担嗳嚏——” 欧阳宗一口气接完道:“噢噶当鉴嚷挤嚅搞跃。” 嘴上挂出一迷诡道的哈木通道:“好,十天之后,你们来接收此谷。”他缓缓地转身离去。 目送他又横渡了大难滩,欧阳宗然后回头喊道:“风老儿,你还不出来?”风伦哈哈一笑道:“出来啦,出来啦”便从一块巨石后跳了出来。 欧阳宗道:“你俭的那珠子还不拿出来看看” 一指欧阳宗身后的一条石缝,风伦道:“方才我已把两颗珠子都丢进去啦” 看看石缝,欧阳宗道:“藏得好,我们先去找老三他们,反正十天之后再来拿着耍子,整个大难滩都是我们的啦。” 风伦喝道:“定!” 呼地一声,两人同时跃出沙舟。 远远的山崖上,哈木通目睹着他们在沙上飞奔,口中喃喃地道:“好个魔教五雄,五天之后我便来收你们的尸。哼,百蛊珠的神秘毒瘴,连了一大师都抗不住,你们……哼哼……” 他以为百蛊珠仍带在五雄身上,方才又念动了咒语,五天之后,包管死无葬身之地,却不料风大爷把珠子塞在石缝里了,五天后死的不知是谁呢! 口口口口口口 时间是在风伦大闹大难滩的前半个月,地点是江南扬州域外的一地方。 黑密密的林子里,只能透进了极细微的月光。 林外是一个极大的池塘,池塘与林子间有一条环形土石路,路旁的荒草间坐着一个沉默的人。 林中不知有多少对的目光,盯住他的一举一动,也不知有多少对耳朵,在伦听他的一言一语,黑暗吞噬了一切,而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 那人面对着平静的水面,双目失神地注视着水中倒映着的明月,嘴里轻轻地在蠕动着,倒像是个疯子。 黑暗中,一株小灌木旁,忽然轻轻地发出了一迷低微的索索之声,但又迅速归之于平静了。 姜婉觉得身边的慕小真一动,她意识到这一迷声音,便可能使多目的结果——前功尽弃,她忙右手一伸,轻轻抓了慕小真,制止住她的冲动。 姜婉转过头来和慕小真的目光不期而遇,她震眩了,她觉得慕小真那幽然的神色像是在要告诉她:“我已不能再忍受,让我出去见他吧” 她只得表露出安慰及同情的姿态,但婉儿实在不能表示什么,她只是嘴角微微往下一沉,那是无可奈何的苦笑, 刷地一声,水面上突起了一道丈来高的水柱,但又突突地,迅速地消失了。 湖边那人又检起了一块石头,漫无目的地贴着水面抛去,于是,接连发出了极清脆的三下声音,石子又在水面跳出跳入,终于沉入湖底。 那人忽然抬头仰视着月光,嘴中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道:“我是仇摩,我不是岑谦” 婉儿心中一酸,眼中浮起了晶然的泪痕——在这漫长的追踪里,要不是免得增加慕小真的悲戚,面对着失去理智的仇摩,婉儿真想大哭三天。 仇摩的声音变得徐缓了,但仍是可闻:“岑谦是谁?我不是岑谦,岑谦又是谁?” 他激动极了,他紧紧抓住丫头发用力往四边扯,他的双脚在水中不停地打着,发出了花喇花喇的打水声。 婉儿只觉得手背一凉,她不看也知道,这是慕小真的伤心之泪,她又有什么话好说呢?她自己也想号淘大哭呀。 东方渐渐地泛出了一迷鱼肚般的白色,远处传来了早起的鸡啼。 仇摩扬起头来,歪着脖子仔细地听着鸡鸣,头儿不停地点着,在计数着它的次数,嘴上掀起了一迷茫然的微笑。 他的动作仍不失迅捷,他站起身来,毫不迟疑地沿着土石路往西北走去,他的步子很大,但走了三五步后,总要停下来略作考虑,然后又大步前进。 他走过池边的一座破庙,头也不偏一下,仍放步前进。 这在常人是几乎不可思议的事,因为他一夜未曾阖眼,只是枯坐在池塘边,而不过十步之遥,便是一个可供息脚的小破庙。 晨风轻轻地在林中嬉嬉着,顽皮地把美如少女肌肤的湖面,吹起了道道皱痕。 它也吹起了仇摩的长发——他的发髻早已散了,长发垂在肩上,从背影上望去,倒就是一个早起还未及梳妆的妇人。 当仇摩的身影消失在林子彼端之后,几乎在一弹指的一瞬,林中跨出了两个人。婉儿和慕尘具正跨出去,追踪仇摩,不料眼前一花,这两人走出来,竟占了先着。婉儿心中大喜,正要喊出口:“乔姊姊”忽然,她止口了,因为她注意到环境十分复杂。 乔汝明的神色是默然的,她的神色已失去了往日的娇艳,她的目光是幽怨的,而且不亚于自己身边的慕小真。 婉儿纳罕了。 数月前,当慕天雕被推下大难滩的时候,山边的一幕已在武林中喧嚷出去了。八大宗派的后人最近所提到的六个字——“大难滩”和“哈木通”。 同时,慕小真和乔汝明在谷上昏倒的事情,也被江湖上的人在谈论着。 因为慕天雕的时代里,姑娘在外面走走的人可真是绝无仅有,何况又是如此美貌而且武功高强呢? 其实婉儿、乔汝明及慕小真都是不正常的家庭生活中的牺牲品。 姜婉自幼失去母爱,父亲又早逝,乔汝明及慕小真自小便自家中失落,所以她们在成年左右的时候,偶而在江湖中走动,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而且多半有些迫于环境的意味。 尽管是江湖中奔走的男女,在那风气未开的时代里,仍是向往着正常的家庭生活的,只是他们或她们多多少少比常人的渴望要淡薄些。 这或许是因为见多识子,不易安于斗室的缘故。 婉儿知道乔泼明曾在大难滩边昏了过去,但仍有三分稚气的她,却想不通她为何会昏过去? 她以为乔姊姊是病了,尤其是在今天她见了乔汝明苍白的脸容之后。 伴着乔汝明的,是一个年纪极大的老头儿,一身粗布大褂,腰间斜斜插着一枝短短的破竹,倒像是,一杆旱烟管。 婉儿虽没见过他,但想来是顶顶大名的“破竹剑客”了,她平时听姜百森和候天等人口中提起此人,都要肃然起敬,心中极是向往。 但现在一见之下,却不免有些失望,不料破竹剑客,却是如此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儿。 也就是因为有了破竹剑客在场,使得姜婉硬生生把“乔姊姊”这三个字吞回了腹中。 破竹剑客剑眉一扬,脸上木然地道:“明儿,这人真是仇摩?” 乔汝明无力地道:“我在会用见过他一面,确是他。” 由会用大破天全分舵之战,乔汝明内心中又不能自抑地迷想到了慕天雕,她记得就是在那一天,在山背的斜坡上,她亲口告诉了慕天雕,他就是自己有遍天下所找的男子,她当时是何等的羞涩与激动,但是,慕天雕在分享了她心中的秘密之后,却一言不发地舍她而去。 然后,她和慕天雕——她未来的丈夫,最接近的一次,应该是大难滩边上,但是却是人鬼异途了。 于是,乔汝明无声地流泪了。 破竹剑客慈祥地抚着她的秀发道:“明儿,别哭,哈木通他师徒两个,我姓徐的早晚有他们好瞧的。” 乔汝明低下头去,泪线有如珍珠般地在她白玉般的双颊上滚动着。 破竹剑客面对着这个伤心欲绝的姑娘,平时的一股机伶,真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 他急得搓搓双手,干笑了两声道:“过几天,各派的门人要到大难滩找姓哈的晦气去,看样子这仇摩想来也是投那条路,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如何?” 一听到“大难滩”这三个字,乔汝明的心情更悲痛了?他一生的幸福都将随慕天雕埋葬在那滚滚黄沙之中了。 其实慕天雕再出,力拼五雄,己是多日以前的事了,但一方面五雄不会向人提起,二方面白鹤及慕天雕师徒为了慕天鹏的家仇,以及仇摩的“杀身之仇”,尚待清算,所以也不会和江湖中其他人接触。 因此武林中对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竟一无知悉,而且就是慢慢地知道了,传播的也不会如此之快。 所以不管是慕小真、乔汝明或破竹剑客,大家都以为慕天雕已是葬身大难滩中,只有天真的姜婉仍固信自己的直觉,倒反而不伤心欲绝。 破竹剑客话一说出口,又暗道糟糕,自己一提大难滩岂不是“火上加油”?他连忙一把抓住乔汝明的左臂道:“明儿,咱们跟上他,快” 他脚下一使劲,只见他虽带上了乔汝明,但身形仍如有云流水般地,一点没有拖泥带水之感。 真把婉儿看得吓了一跳,但更使婉儿大吃一惊的是,林外破庙的两扇柴木门这时忽然呀地打了开来,无风自动,而且庙门里如鬼魅般地闪出了一个人影。 那人一身青色长衫,脸孔隐在黑暗之中,只听他口中道:“久闻神龙剑客素精易容之术,这回是真疯还是假疯?” 婉儿大喜,脱口喊道:“张大哥” 那人刷地一声,跨出了庙门,身子转向这边道:“是婉儿么?” 婉儿连跳带跑地奔了出去,张大哥见到真是她,微微叹了口气,一付莫可奈何的样子道:“你还不快回去,你大哥真要急死了。” 嘟起了嘴婉儿道:“张大哥,你真扫人家的兴,唷,你怎么也会在这里的?” 慈祥地拍拍她的肩膀,张大哥道:“小娃,我不能来不成?” 婉儿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怪不得我总觉得有人跟踪着我,原来是你!来!我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 她牵住了张大哥的右手,往林中走去,口中扬声道:“慕姊姊,这位就是我常说的张大哥啦” 张天有笑道:“人家早僦走了,你还穷吼什么?” 姜婉一怔,脸色一沉,但迅速又笑道:“我不来了,你又吓人,慕姊姊不会丢下我的。 她拨开树叶望去,只见方才她们伏着的灌木堆下,冷清清的一片草地,那还有慕小真的影子。 姜婉心中涌起了莫明的惆伥,寒星似的双目中,迅即浮现了一片红霞。 张大哥左掌轻轻抵起了她的右掌,右手在她的手背上缓缓地抚摸着,用类似父亲的口吻道:“你从黄鹤楼下来后的一举一动,直到目前为止,疯疯癫癫地在江湖上鬼混,你还小: 略一挣扎,收回了右手,婉儿毅然地道:“我不管,我要去找慕姊姊。” 一个旋身,挡住她的去路,张大哥道:“上次你是放不下你那乔姊姊,这次又闹毛病啦 左眉一晃,身子却往右硬挪了两步,嘴中道:“慕姊姊的心碎了,我怎能让她一个人在江湖上走?” 她的口气之中,俨然有保护慕小真的责任。 她的动作虽是机伦,而且迅速无比,但她只觉眼前一花,张大哥仍是挡住了自己的去路道:“好,我让你去,但是我还有许多事要说,咱们先谈谈。” 婉儿往林子的那端望了一眼,张大哥知道她的心意,遂笑道:“你放心,你那慕姊姊不会放弃仇摩的。 而凭仇摩这走三步停一步的走法,你就是明天起程,也追得上他们的,要不然,我用五鬼搬运大法把你搬去如何?” 婉儿那会不知道他是在鬼扯,但听他说得有理,心中也定了不少,却又被他逗得轻轻一笑道:“唷,你什么时候和太上老君打了交道啦。” 张天有道:“我这五鬼搬运大法可与众不同,你那五个老鬼拜兄只要是遇上了,待略施小计,他们一定会把你搬到你那慕姊姊的身边去的。” 婉儿被他这一哄,嘴中薄叹道:“哼!我道是真的,你又知道些什么啦?”张大哥脸色一正道:“可真知道的不少。” 婉见笑道:“就是说不出来,是不是?” 张大哥颇有些洋洋得意地道:“错了,我正耍说给你听,我们先找个地方谈谈。”婉儿玉指一指方才仇摩所坐的地方道:“就在这池谴如何?” 他们走到了池边,找了一块干燥的地方坐了。 张大哥略为考虑,方才缓缓地道:“我有一件事,不能不管,但又不能管,所以我要说给你听,你愿不愿意照着我的话去做?” 婉儿听他说得严重,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张大哥长长地吐了口气,仿佛放下了心头重担地道:“我已誓不再入江湖,但这件事不但危及整个武林,而且严格地说,也和你有关,你知道吗?” 婉儿一怔道:“和我也有关系?” 点了点头,张大哥道:“因为,这是我们伏波堡的一宗不可告人的内幕的余波荡漾。”婉儿心直口快,不知天高地厚地道:“是不是你的‘哈师弟’的事情?” 张大哥脸色一变,但又迅速转为平和地道:“不错,正是你上次在黄山上听到的那件事?” 婉儿检起了一块石头信手往池中一丢,只听得哗啦地一声,冒起了一支水花,她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道:“是不是慕师兄还活着,没有死在寒热谷中?” 张天有大惊,声音都变了道:“你怎么知道的?” 婉儿心中虽是十分激动,因为她的推理正确了,好胜之心在她心中猛烈地发扬着,她好不容易克制了自己的激动,才笑道:“唔,只是猜猜而已。” 沉默了半晌的张大哥道:“你有个大姊姊,也叫做‘姜畹’,你可知道?” 姜婉缓缓地抬起头来,她的眼中进出了一滴珍珠般的泪水,她没有说话,但是,此时无言胜有言啊! 张大哥平视着水面,他不忍,也不能面对着此时的姜婉。 他口中仍不能抑住多年来积压下的情感道:“她的名字是从田旁,你的是从女旁,当时师父为你取名的时候我知道他心中是后悔不及的。” 姜婉口中进出了一句道:“但是,他毁去了我的大姊姊,我恨他。” 她自己也为这句话所震惊了,她自从在黄山听到了三四十年前的秘事之后,她就想说这句话,但她一直把这话积压在心中。 她早年丧父,母亲又难产而死,自从知人事之后,她极力把父亲在心目中描述成为一个伟人。 这样多多少少可在潜意识中补偿了一些她应得而失去的慈情。 所以,她不批评自己的父亲,但忍耐是有限度的,而现在的姜婉已超过这限度了。 张大哥忽然一转话题道:“我第一次怀疑到哈师弟仍未死,是在上次大家挑我伏波堡梁子的时候。 试想百年来,天下皆知我伏波堡藏有一张不可捉摸而形同废物的龙涎香藏图,但却能相安无事。 俗语说得好,无风不起浪,为何大家会来找我伏波堡的麻烦?而且,这张图的秘密,当世应该只有二个半人知道。 我和你大哥是清楚的,此外便是掌管藏宝楼的李总管,也只知道藏处,可也没打开来看过。 但是,为何来人用声东击西之计,轻易便取走了这张图,当时害得你大哥还以为万无一失,连追都不追,这事奇怪透了。” 姜婉道:“可能是事出偶然啊” 张大哥一摆手道:“这机会太少了,我在离黛之后,便四下探听消息,最街证明,这次风涛全是一个人掀起的。” 姜婉好奇地道:“是谁?” “毛一江” “但是,他已被天全教杀死了。” 张大哥说:“不错,但大家虽是间接或直接地从毛一江处得到消息,而事实证明毛一江也受了别人的欺骗,因为当时他也在大厅中,和大伙儿杂在一块,只有在后面下手的那人才是原始发起人。” 说到这里,张大哥忽然问道:“前天晚上,你们在一个破庙中是否发现了两具无头的尸首。” 姜婉犹有余悸地道:“真怕人,但下手的那人刀法可真俐落,慕姊姊几乎吓昏了。” 人在激动的时候,譬如与别人作生死之斗的一刹那,就是多杀了一两个人也不会害怕,但一冷静下来,便是见了尸骨都会心中一个寒噤的。 张大哥道:“我正好赶上动手的那一幕,那两个人是毛一江的朋友,他们正好谈到了谁欺骗了毛一江之后,只听得碰地一声,房门已被踢开,他们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便已身首两处。 那人一击成功,口中狂傲地笑道:‘你们以为出了家,便能逃过我这一剑么?’那人黑中蒙面,又长啸了一声道:‘灵芝草真灵。”就大踏步走了。” 姜婉脱口道:“蛇形令主” 张大哥也一惊道:“原来他便是蛇形令主。但是,那个个和尚说是北辽派的,一个人在大难滩边上告诉他这消息的,那人的名字我还没听到,惨案已发生了。” 姜婉也觉得内中大有蹊跷道:“我听说大难滩中有一个怪人叫哈木通,据神笔候天说是北辽派的,而且那哈木通还是蛇形令主的师父。” 张大哥喃喃地道:“哈木通?哈木通?莫非他就是哈师弟么?对了,哈师弟在眉间有一颗小红痣,那哈木通有没有?” 姜婉摇摇头道:“听说此人蒙了一个人皮面罩,做事鬼鬼祟祟的,便是破竹剑客揭开他面罩之后,也只不过是惊鸿一瞥,候天才认出他,他便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略略思虑了一会,张大哥道:“除上次伏波堡的事之外,还有一个理由使我怀疑到哈师弟还没死,近年来,蛇形令主不是在北五省干了不少灭门血案么?” 姜婉道:“一共二十七起。” 张大哥道:“这二十七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你可知道?” 姜婉迅即接口道:“都是正派的人,譬如萧文宗、张清、雷镇远……。” 打断她的话题,张大哥道:“不止如此,他们在四十年前曾连手大战哈师弟于黄山,那次没挂彩的有二十个,负伤的有十六个,后来又死了九个,但经过蛇形令主这一狂杀,现在一个也不剩,这难道也是巧合么?” 姜婉也接口道:“对了,听说前次快甘武林集会要找蛇形令主报仇的时候,他曾在林子里说过一句话:‘只许你们报仇,难道就不许我报仇么?’” 张大哥右拳一击左掌,怒道:“报仇,报仇,人家可没错,是哈师弟先错的。” 婉儿站起身来道:“你要我作什么事?” 从怀中掏出了一支小旗子,张大哥道:“你告诉哈师弟,说师父弥留的时候,已收回了逐他出门墙的誓言,他若重新悔改,再想作我伏波门下,便收下这支旗子,否则的话——” 姜婉紧张地等着他的下一句。 略一踌躇的张大哥道:“四十年前的那一幕又要重演了。” 张大哥沉痛地注视着初起的旭日,姜婉知道他心中的矛盾和痛苦,她曾偷听过张大哥在黄山上祭哈师弟的祭辞,她几乎不能相信,这前后截然相背的两段话一亮是同出于一个慈祥无比的张大哥的口中的。 姜婉接过了那枚三角形的小旗子,仔细地看了一遍道:“这不是堡门口屋角上插着的那支么?” 张大哥站起身来道:“此旗是堡中外姓弟子的信物,但在你大哥这一代,因为哈师弟的缘故,并没有收过一个外姓弟子,所以世上只有三把,就是我,慕师弟和哈师弟的。” 姜婉收了旗子道:“这把原来就是哈师兄的了。” 点头头,张大哥道:“师父当初把他逐出门墙,也就缴回了信物,但是临终又撤回了前誓,所以你大哥把这旗子插在堡门口的屋角上,原来有向哈师弟沿魂的意思,那知道,咳! 张大哥不忍再说下去,发出了一声幽然的长叹。 婉儿和他走上了池边的土石路,张大哥道:“你先往大难滩去,我料仇摩虽是疯了,但恨天全教之心恐怕并没减少。 这次天下武林群赴大难滩找哈师弟和天全教主师徒俩报仇,仇摩一定会去的,所以你那慕姊姊也会去的,我随后就赶到,我得先去找一个人的下落。” 姜婉随口问道:“找谁?” 张大哥笔着云天道:“慕师弟!” 姜婉惊道:“但是……” 她止住了口,因为她发现张大哥的脸色极其难看。 但是,她觉得张大哥举止失常了,因为他和慕师兄已有四十年不见面了,在三两天之中那找得着? 良久,张大哥始道:“我已打听出十五年前,慕师弟曾搬到附近的一处大宅院中,现在我得去查闻一下,听说他已有一子一女,我想总不会讯息全无罢。” 姜婉这才知道,张大哥平日也默默地下了不少工夫,地心中暗暗佩服,口中却道:“那我走了。” 她正要起步,张大哥道:“且慢。” 姜婉转过头来,张大哥欲言又止,最后终于畅声道:“你若遇上了哈师弟他师徒俩,除了我吩咐的之外,你最好不要动手。” 姜婉知道张大哥仍是眷恋着昔日与哈师弟的友情,她由衷的感动了,她的脸上浮现了一迷异然的微笑,却不知是同情还是赞美? 张大哥默然地注视着她的背影,迅速地消失在旭日的霞光之中。 他木然地长叹了一声,仿佛自己也回享了少年的快乐。 他沉痛地喃喃自语道:“婉儿,不是我不告诉你慕天雕未死的事,实在是你不能再纵情啦,唉!” 口口口口口口 乌云轻轻地遮住了月儿,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一迷电花,那又白又黄的光激,在黑黑的天上织成了一幅令人心寒的图案。 电光照着一株奇大的槐树,槐树下静静地立着一个青衫的人,他那脸色白的比电光还要惨然。 他口中喃喃地道:“不错,这地方应该是叫古槐园,这株高达云霄的大槐树不是一个绝佳的标志么?但是,又那来的宅第呢,咳!附近又没人家,难道……” 忽然,他机警地往附近的村子里一躲。 片刻之间,在漆黑中,飘然走来两人。 他们默默地走着,有若鬼魅一般。 忽然为首的一人抬头一望黑暗中屹立的大槐树道:“不错,正是这儿。” 另一人迫不及待地道:“师父,你终于要告诉我的身世了。” “师父”一字一字地道:“十三年前的一个晚上,我路过此地,恰巧遇到有人寻仇的事,便救下了你,但是我只从一个临终的妇人口中得知你的名字,此外便一无所知了。” 他们便是白鹤师徒了。 慕天雕呃声道:“天哪,难道我慕某人就此不明不白地渡过了一生么?” 听得“慕某人”这三个字,林中人不禁一怔,老泪夺眶而出。 白鹤道长道:“往事已矣,你只有再加努力了,咱们走吧,你的仇人已在大难滩边等你呢。” 慕天雕凝声道:“不诛哈木通,誓不为人。” 白鹤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声。 呼地一声,他们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良久,林中传出来了一声痛苦的嘶喊声。 那青衫人的心中狂道:“哈师弟,你好狠心,竟会下此毒手!慕师弟为你折了一臂,还被逐出堡去。 你、你、你怎能下手!慕天雕啊慕天雕,原来你就是慕二弟的儿子……老天啊,你真会作弄人啊……” 又是猛地一声霹雳,那大槐树猛然一摇,电光正中树稍,刹那间火势熊熊,仿佛是冥冥天意之中。 大槐树已尽了指路之用,而把他收归天上去了。 那株槐树瞬刻之间已烧去了小伞截,这时哗喇一声,大雨沛然而降,那青衫客茫然地从林中走了出来。 他每走一步,心中便是一阵绞痛,他注视着槐树后的荒废之地,但是十多年来,时光已埋藏了一切。 张天有成觉得这堆废墟,也埋藏掉了他那唯一可留恋的少年情趣,虽然,那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但是,他却像一大梦初醒的人,一睁眼,猛然发觉出此生竟都是南有一梦。 他沉痛地往还大槐树一挥袖,在那侥焦了的残干上,此时竟显出了四个大字:“同室操戈”他停下来望着那四个大字,脸上浮起了一股莫名的悲愤。 大雨仍在下着,但是,他的头上浮起了一股蒸气,他身边半丈之内,竟都是一片干燥之地,涤冰不入。 了一大师唯一的高徒使出了失传已久的少林先天气功,雷声隆隆,但仍比不上他心中的怒吼。 第二十九章 时间是在五雄大闹大难滩后的第二天,在快西长安以西约百来里的山腰上,烈日虽是炙人,但是山风却是可人,所以在一览千里之余,并没有炎炎夏日之感。 一个年纪老得胡子全白了的老者,懒散地斜靠在一株大松树下,嘴中伊伊呀呀地唱着山歌。 呼地一声,树上掉下了一只松果,来势甚疾,迳奔这老者的泥丸大穴,那老者忽然仰面一吸再一吐,那松果来势一窒,反射而上。 树上一人哈哈笑道:“老五,你又进步些啦,倒底是年轻人。” 树不是五雄中的老五——“云幻魔”欧阳宗,他不高兴地道:“老大,你今年贵庚啊?” 风伦坐在粗树枝上,其实应该是“浮”在松针上,咧着嘴笑道:“老夫一百零七岁又十三个月啦!” 欧阳宗道:“我不过比你小五个月,那里算是年轻人。” 风伦一吐舌头道:“乖乖,你我这份年龄,这五个月可不少啦,一日便是一年,你少了百多年,不算年轻又算啥?” 欧阳宗一摆手道:“不和你胡闹,喂,你望望老三回来了没有,可带了些什么样的东西请咱们吃。” 原来五雄在这山上修身养性,只待十日之后,便去接收大难滩。 他们早有退休之意,但一来实在没有个清静的所在,二来没有传人,三来尚有十年之约未了,非和慕天雕大战一场不可。 现在三事皆了,还不归老,只怕将来不容易,五个人一齐身退了。 这是老年人的悲哀——朝不保夕。 风伦仰起头来,用鼻子深深一嗅道:“老三回来啦,不对,还有别的味道,待我仔细瞧瞧。” 欧阳宗道:“算你狗鼻子灵。” 风伦站起身来,用手招住额,眼睛迷成一条缝,煞有介事地道:“哈,今天加菜了。” 欧阳宗一跃而起道:“是什么东西,兔子还是獐子?” 风伦坐下道:“是人子。” 欧阳宗一怔道:“人子?” 风伦摇头摆尾地道:“人子者,食人肉也。” 此时老四“三杀神”查伯闻声也从石洞中走了出来道:“那老三变成名副其实的‘人屠’啦”欧阳宗戟指笑骂风伦道:“听他胡吹,老三现在是咱们中间的圣人” 风伦道:“信不信由你,反正他一早去打猎,现在扛了个人回来便是了。”老二“金银指”丘正一这时也出来了道:“我偏不信,让我瞧瞧。” 没见他什么动作,便已上了树,他“咦”了一声道:“怪哉,那人长发垂肩,还是个女的。” 风伦冷冷一哼道:“我偏说是个男的。” 他们一个说男的,一个硬说是女的,两人在树上便吵了起来,吵声忽然停止,原来“人屠”任厉正满头大汗地扛了一个人走出林子来。 风伦和丘正一齐跳落到地上。 任厉旁若无人地扛了那人直往石洞走去。 欧阳宗他两眼已发了直,连招呼都不向老弟兄们打一个,暗道一声不好,莫非任厉的老毛病又发了。 他们四个不敢离他太近,以免任厉在神智不清的时候,出其不意地来一下。四个人无声地排成一列,跟在他后面。 风伦身为老大,只得干咳了一声道:“喂,老三,你请客也得把客人介绍给大家啊”任厉冷峻地哼了一声,一付爱理不理的样子,脚下一点也不放慢,已然走进了石室。风伦讨了个没趣。” 丘正在旁边声腔道:“喂!老三,菜在那里,午饭没得着落啦” 任厉又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却把肩上的人仔细地放在一张石杨上,他跪在石杨旁,轻轻轻地分开了覆盖在那人脸上的头发。 欧阳宗蹑手蹑脚地挨近了过去,瞥了一眼,惊道:“这不是神龙剑客仇摩么”任厉头也不回,但却是第一次开了口道:“谁说不是。”“三杀神”查伯道:“喂,老三,你真的耍作人屠不成?” 任厉迅捷无比地转过身来,大喝一声道:“谁敢碰他一迷毫毛!” 四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心中都在奇怪,这次任厉的疯病可犯大了,但这仇摩又与他非亲非故,他为何要无端发疯? 风伦连忙摇手道:“大丈夫说不碰就不碰,别凶,别凶。” 大概普天之下只有任厉发疯才能镇住他们四个了。 任厉这才幸幸地回过身去,又跪在地上,他缓缓地拂着仇摩的头发道:“小眉,你放心,我一定会医好你的外孙的,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完整的外孙的。” 风伦他们当然知道这个“小眉”是谁,但是,鼎鼎大名的后起之秀仇摩,怎会又变成了“小眉”的外孙,他们不约而同地有了个念头,只怕任厉又疯得认错人了。 欧阳宗走上一步,扬声道:“老三,这位仇小弟犯了什么毛病呀?” 他特别强调了“仇小弟”这三个字,来提醒任厉不要再认错了人,前回他莫明其妙地救了白鹤,这会可没一了千年人参,自然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任厉沙哑地道:“失心疯!” 白龙手风伦道:“那岂不是坎离二脉倒置了么?” 任厉白了一眼道:“便是短了这二条大脉我也不怕。” 查伯想上前又怕任厉误会,只得大声道:“老三,千万不能乱下手,咱们从长计议。” 金银指丘正耐不住喝道:“老三,你要放明白些,你若下手救他,就要废去自己一身功力,而且两股力道的反震之力,足以使你坎离两脉倒置!” 任厉声调不改,仍是老话一句道:“便是短了这二条大脉我也不怕。” 欧阳宗道:“咱们兄弟一场,八天之后,便要洗手江湖,你何苦为了这人而牺牲了大家的天年之乐,和百年来的愉快合作。” 任厉抬起头来,瞪视着石壁,显然的,他心中对这句话颇有些动心,但他迅速克制了自己的情感,毅然地道:“我管不了那许多了,他是小眉的外孙。” 他举起右手,食中两指,并指如戟,眼看便要落下。 风伦猛喝一声道:“老三,你这般好差使,为何不让我也分些光彩。” 任厉一怔,风伦一个箭步跨上前去,双手搭在任厉的肩上,查伯、丘正和欧阳宗也不再迟疑,依次搭住了线。 任厉激动了,他别过脸来,眼角中含着泪水,瞟了这四个百年交情的老友一眼,然后又回过脸去,猛喝一声,长长地吸一口真气,右手双指如闪电般地往仇摩身上戳去。 他们唯一的希望是,藉着五人的合力,可以强制住仇摩肌肉和经脉中潜在的反震之力。 须知常人平时用力,其实都未用尽,譬如一个人平常每日走十里路,便气喘如牛,若有个虎子在他身后追着,他便是一口气跑了百里路,还会嫌慢,那会觉得累呢? 这种潜在的力量是惊人的,何况仇摩又是一流的高手呢? 这是一幅静态的画面,唯一的动态是,五人头上的汗水都已蒸发成汽了,石室的壁上蒙上了细细的一层薄雾。 良久,风伦发出了一声漫长的叹气。 然后是任厉激动的声音:“小眉,得救了!你的外孙得救了。” 杨上的仇摩唔了一声,撑开双眼,茫然地望着五人。 口口口口口口 冷酷的原野浸浴在沉静的黑暗之中,不管是山林或沼泽,都使人有毛发直竖的感觉,望而心里。 月光无力地洒在地上,晚风吹乱了她的足痕。 蓦然,原野中响起了一声凄惨的喊声,像是野兽垂死时的呼唤,更加深了恐怖的意味,震人心怀。 黑暗中,从四面八方,有几点黑影往声音起处扑去。月光透过了林子,素称柔静的她,竟无助于阻止这幕惨剧。 林中有一块方丈的场子,上面长满了茵茵芳草,草地上,静静的躺着一个人,另外,还有一个垂死尚在挣扎的人,他跪在地上,双手捧住腹部。 他腹部有一条深而长的伤口,血液和肠子往外面进出,他的双眼仿佛要夺眶而出,瞪视着眼前的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衫,面目隐于黑暗之中。 跪在地上的那人喉陇中一阵咕噜,腰上一软,终于抱憾地离开了人世,而且死不瞑目。 黑衫的那人缓缓地用衣角抹去了剑上的血痕,冷笑了一声道:“天全教这番真个冰消瓦解了。” 他胸中一股豪气在激荡,他仰天长啸了一声,道:“请看今后江湖中,谁是我岑谦之对手” 他意气洋洋,长袖信手一挥,一丈多远的一颗碗口粗的树枝,应声而折,他低声说道:“哼,灵药真灵。” 忽然,他迅速转身喝道:“什么人?” 林中应声而出了雨个年轻文士,其中一人道:“阁下可是岑谦,岑大哥么?” 岑谦一怔,笑道:“姜姑娘为何要易钗而弁?” 姜婉更是一怔,心想他怎会认得我的,但口中却道:“这两位又是谁?” 岑谦漫声道:“还不是天全教那些杀不尽的贼子。” 他脸上浮起了一阵杀气,姜婉的眼皮忽然直跳,她不慌不忙地走过去瞧了一眼道:“阁下的手法好俐落,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岑谦一怔,但即笑道:“姜姑娘笑话了,这覆面躺在地上的是天全教陇北分舵的舵主,另外一个是——” 姜婉抢先说:“天全教沙河分舵的舵主,入地龙胡天鹞。” 岑谦脸色一寒,有意无意地走近了姜婉一步道:“姜姑娘知道的可真不少。”姜婉头也不抬地道:“我也只晓得这个人,还是不打不相识呢。” 岑谦脸色忽然开朗起来。 姜婉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岑谦笑了笑,也不出声,姜婉招了招手,慕小真仍是有些带羞地走过来,岑谦见他发上带了孝花,不禁一怔。 姜婉道:“这位是岑大哥。这位是慕大哥的妹妹,慕小真。” 大惊失色的岑谦退了一步,指着慕小真道:“你,你是慕二弟的妹妹?” 小真的泪珠落了下来,她那苍白的脸容告诉了一切的事实,岑谦猛然憬悟到自己的失态,忙郑重地道:“慕妹妹,二弟的仇我姓岑的一定代他报的,我正在四处翦除天全教的羽翼,嘿,总有公道来临的时候。” 他逼近了两人一步,右手抓住剑柄,额上青筋涨起,仿佛极端激动的样子。 婉儿和小真不料岑谦竟是如此血性的一个汉子,一提到慕天鹏,他便会冲动起来。 小真想到自己苦等了多年,好不容易才见到了亲哥哥,不料又祸生不测,慕天雕竟葬身在大难滩中,心中一阵翻滚,不由低下头去,轻声哭了起来。 婉儿虽然笃信慕天雕不会死,但见到慕小真如此悲痛,岑谦如此的冲动,心中也十分难过。 岑谦忽然仰天长啸一声,长剑已然拔出半截,啸声未血,林外一人大笑着走进来道:“岑兄好深厚的功力。” 岑谦一惊,长剑雷电火光似地在空中划了一道圆弧,堪堪掠过姜婉和慕小真身前五寸之处,一株冬青树应声而折。 他口中豪壮地道:“乔兄来得正好,为在下作个见证,天全贼子在岑某剑下,必若此树。” 来人竟是天全教的第二号大对头,“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 乔汝安笑道:“便是乔某也要岑兄作一这个见证。” 他回头对二女招呼道:“现在伏波堡和武当派为了你们的出走,正闹得天翻地覆呢。喔,还有一件大好喜事,三位可知道不?” 岑谦剑眉微皱。 乔汝安笑道:“你可知‘神龙剑客’仇摩的下落?” 脸色微变的岑谦,口中却道:“我那仇三弟素来神龙不见首尾,我已有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 慕小真和脸婉也脸色大变,幸好林中黑暗,别人也不注意,自然不晓得。乔汝安朗声道:“武当门下有人在湖北境内遇到过他,只是有些奇怪。”额头进出豆大汗珠的岑谦道:“什么时候?”乔汝安心中有些奇怪,但仍不动色地道:“约摸一个月不到些。” 怔怔地立了半晌,岑谦才说道:“乔兄请原谅小弟的失态,我实在久未听到仇三弟的消息,所以十分激动。” 乔汝安道:“这是人之常情,只是岑兄尚未听完。有件事十分奇怪,岑兄可知道不?”脸色大变的岑谦,眼中露出奇异的光芒,黑暗中有如两盏明灯。 乔汝安道:“仇兄竟患了失心疯的绝症,这真是怪事了。” 岑谦紧张地问道:“他有否提及在下之处?”乔汝安想了一想,摇摇头道:“没听玄相老道说超过。” 岑谦这才问道:“我那仇三弟现在何处?” 乔汝安道:“据江湖上纷传,他先是往南走,到了扬州附近,又折向西北,大约总在附近了,大家判断他是去参加大难滩大会。” 岑谦怔道:“大难滩大会?” 乔汝安惊道:“怎么岑兄还不知道?我以为你也是上这条路的,听说是古今武林三十多派的传人,要上大难滩找那姓哈的查闻十年前的大会细节,当然,大家希望把蛇形令主的问题也作个了结。” 岑谦的脸色又一变,变得青灰色,只是隐在黑暗中,没人看得清楚,他凝声问乔汝安道:“在什么时候?” 乔汝安道:“总在这几天了,我也是道听途说,拿不准儿。”岑谦一顿足道:“我先去找仇三弟,然后咱哥儿俩上大大滩去,在下先告辞了。”三人目送着他走进了林子,乔汝安有意无意地加了一句道:“他真个是神秘的人。”不知怎地,姜婉心中冒起一个寒噤。 口口口口口口 黑夜退走了,阳光又普照人间。 一个斜斜的山坡旁,姜婉和慕小真靠在一株大树下,婉儿信手折下了一朵花儿,放在鼻子上深深地嗅了一下。 然后,她顽皮地把花朵在慕小真的耳朵上轻轻地拂着,逗慕小真发笑,玩了一会儿,婉儿用中指和拇指把花朵一弹,目送它飞得老远,落在地上道:“昨天那个岑大哥真有点古怪。” 小真眉色不展地道:“人家三兄弟折了二个,如何不气。” 婉儿道:“他那剑好利害,就在咱们脖子前面五寸处掠过,要是再递得前面一些,咱们岂不是要卡喳二声,脑袋搬了家?” 话落用手在慕小真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小真推开了她的手道:“你又胡思乱想了,人家杀了多少个天全教徒啦。”婉儿薄嗔道:“哼!谁知道他为什么杀人啦!唉,对了,你可记得上次在破庙中发现的两个无头尸首?”用手掌压住了心的小真道:“你还要提,吓都吓死了。” 婉儿认真地道:“昨天他那剑对着咱们的什么部位?” 略一思索,用手比了比,小真道:“大概是在脖子的中点,刚好是上下各一半的地方。 一拍手掌,婉儿道:“那两个无头和尚的伤口也是在那地方。真怪,昨晚那两个天全教徒连刀剑都没拔出鞘呢,他又穿了那身衣着,莫非——” 一跃而起的小真打断了她的话题道:“你又是直觉了,这次你不说些充分的理由来,休想我听信你一句话。” 嘟起小嘴,婉儿道:“我当然有道理了,听不听由你。” 忙抱住了她双眉,小真道:“好好,我听就是,大小姐,你千万别生气。” 婉儿笑道:“你坐好,我说给你听。昨晚我们在林子里,不是听他说灵药真灵吗,张大哥告诉我,他看到蛇形令主杀了那两个和尚之后,也曾说过灵芝草真灵。” 小真道:“这话不成理由,光是我们武当派就有三百多种灵药,你知道他说的是那种灵药啦?” 婉儿被她一句话便说倒了,急得直搓手,她想了一会儿,又被她想出了一个理由,乐得她直拍手道:“有了,他昨夜听到仇摩尚在人世的时候,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试想,如果是平常的分手一次,值得如此紧张么?除非他本以为仇摩已经不在人世了的,这才会手足失措。” 小真见她倒有三分道理,路一思索便驳她道:“他若是蛇形令主,我哥哥他们不早就完蛋了?” 低下头的婉儿道:“但是,现在也好不到那里去啊” 小真一想,果然二人都没有善终,心中一阵绞痛,泪水又汩汩流出。 婉儿忙叉开话题道:“我最初怀疑到他,是因为他诛了两个天全教徒之后,不说‘二弟,又杀了二个仇人。”反而洋洋得意,自认天下无敌,这还是好人么? 古人说君子慎独,等到我们现身之后,他又装出一副咬牙切齿为慕哥哥报仇的话来,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么?” 小真被她这一说,回想到当时情况,真是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汗毛直竖,她惊道:“如果乔汝安不及时赶到,我们岂不险哉?” 扮了个鬼脸,婉儿道:“好啊,你终于听我的咧!” 忽然,从他们背后有一人冷冷地道:“我可不信。” 婉儿大惊,正要拔剑,小真一把扯住了她,头也不回,冷冷地道:“仇大侠还记得我们骂?” 其实这句话应该是“仇大侠还记得我吗?”才对,但她硬扯上了姜婉。 仇摩脱口喊道:“慕真人” 机伶地站起身来,婉儿口中道:“该我去打水啦?” 她眼角忍不住飘向仇摩一眼,想再看看他那付潦倒的窘相,那知竟是一个翩翩的浊世佳公子,早已打扮停当了。 小真羞愧地低下头去,一手抓了婉儿的衣角,口中半带哀求,半带喜悦地道:“不要走嘛!” 天性喜欢捉狭的婉儿,轻轻地哼了一声道:“哟,没水喝不要干死吗?” 仇摩上前一步道:“姜姑娘,我也有一个口讯带给你。” 姜婉一怔,心想真是怪事,仇摩又怎会认得自己了,其实她不知上次慕天雕冒仇摩之名大闹伏波堡的时候,仇摩早已在暗中窥探着了,所以自然认得姜婉了。 故意拉长了脸婉儿道:“仇大侠又有什么见告的啦” 仇摩本来也是一个机伶的人,但不知怎地,只要有慕小真在场,他就会口齿不清的了。 他道:“我方才和五位老前辈分手,他们都向你问好,还有,还有——” 仇摩的眼角飘了小真一眼,婉儿还以为下面指的是小真的事,她故意催促他道:“快说啊”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仇摩激动地道:“慕二哥安然无恙,而且功力大准……” 他话还没有说完,婉儿忽然大叫一声,抱住小真道:“我又对了,慕哥哥没有死,哥哥没有死。” 她简直是手舞足蹈了,但是奇怪的是,作为亲妹妹的慕小真可没她这样冲动。 于是,慕小真的内心自我惊讶了,她惊讶地发觉到,尽管她不时故意把慕天雕放在第一位,但是经过这次考验之后,她知道那应该是仇摩的位置。 她并不是不高兴听到这好清息,只是她的惊讶远胜于喜悦。她直觉地连想,如果婉儿的另一个推想是正确的话,那简直是太恐怖的事了,岑谦竟是蛇形令主化身,不,这是不可能的! 婉儿是充分失态了,在冲动的时候,她是不自觉的,为了避免她以后的难堪,仇摩不声不响地转了过去,大声道:“至于五雄和慕二哥之战的结果是——” 他故意顿住了不说,果然,小真和婉儿异口同声问道:“结果如何?” 仇摩这才说下去道:“慕二哥没有输。” 婉儿高兴的眼泪都笑了出来。 忽然,她想到自己是五雄的结拜妹妹,和武功的传人,岂有为慕天雕的胜利而鼓舞的道理?于是,她收饮笑声。 慕小真只是含蓄地轻轻笑了一下。 仇摩又接下去道:“但是除了人屠任厉老前辈之外,五雄都不承认败。只承认是没有得胜而已。” 慕小真以为是两败俱伤,心下又着急了起来。 婉儿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道:“姊姊,你放心,要我那五个拜兄认输,恐怕黄河先要清了才有。” 小真的心情渐渐平静了,她觉得如不再理会仇摩,会把他激怒的,她竭力装出平淡的声调来说道:“你的病好了?” 仇摩奇道:“我的病?” 原来患失心疯的人,在治好之后,便又把患病的经历给忘了。 婉儿读过一些医书,在旁忙提醒一句道:“慕姊姊自己有心病,偏说别人也害了病。”慕小真一跃而起,薄嗔道:“看我饶不饶你这小长舌妇。” 婉儿顽皮地把舌头一吐,装了个鬼脸道:“哟,你过河拆桥,没良心”话落一拧身,跑得无影无踪。 小真被她说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正要追上去,仇摩焦急地喊道:“慕真人!我,我有话要和你说。” 慕小真停下脚步,故意缓缓地转过身来,轻轻一笑道:“你,你有话和我说?” 她为自己的一笑而羞赧了,她低垂了粉颈。 仇摩神色间有些焦急,显然他本来无话可说的,他急欲打破这窘局,终于进出了一句话道:“慕二哥很好,他真的很好。” 小真忍不住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的脸更红了,嘴中轻轻而缓长地噢了一声,她折了一朵花儿,用两只手慢慢捻着,好像专心在玩花似的。 仇摩急得脖子也红了,千百句话在他脑海中掠过,但是,他不能说出其中的任何一句来,他急忙凑出一句道:“谢谢你点破了迷津。” 小真把头一偏,口中又噢了一声,充分显露出一个少女的娇憨来。 仇摩急忙道:“方才你们怀疑岑大哥,现在我想起来,倒有些道理。” 小真听他也这般说,心中一惊道:“这话怎么说?” 仇摩凑近了两步道:“上次我在断肠崖上,遭到万俟真及洪耀天雨人的夹击,我奋战了半晌,心中挂念着岑大哥及安氏父子的安危,便放出了一支红色的火箭,不久之后,山上冲下了一个黑影的人,竟比旋风还快。 我只听得万俟真闷哼一声,被他逼退了半步,这时洪耀天又向我逼攻,我只道是岑大哥来施救。 他口中道:‘仇三弟别怕!” 我就转身抵御洪耀天,把万俟真交给他,那知道他冲到我身边,蓦然暴喝一声,我只觉得罡风扑背,忙横移一步,那知下面是万丈深渊。” 慕小真虽然明知仇摩已经康复,而且站在自己身前一步之处,但此时也不禁惊叫一声。 仇摩感到她的关心,心中暖暖的,劲也大些了。 他朗声道:“我只记得顺手一抓峭壁上的老藤,身子一荡,后脑碰上坚硬的石壁,然后醒来之后,已是千里之外,而且在数月之后,五位老人家经我再三相询,都不肯告我其中经过。” 慕小真想到这一个月来,她天涯追踪着疯狂的仇摩,自己心中多么地委屈,眼睛不由红了起来。 仇摩误以为她是在一洒同情之泪,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掌:“慕……小真,我没有受伤,而且一点也没有变。” 他最后这句话是双关语。 小真尚是第一次接触到男子的手,何况又是芳心默许的人,心头鹿鹿地跳动,呼吸也变得短暂而急促了,脸上已红过耳根。 仇摩默默地凝视着含羞的慕小真,良久,他才如梦初醒,想到自己越轨的有动,忙放下了小真的手。 斜斜靠向树干上道:“我虽和岑大哥结义已久,但我和慕二哥对他的出身都不清楚,而且常常不聚在一起。 现在想来,那天他本来要除去慕二哥的,要我去取水,但是我不肯,结果慕二哥去了,幸好如此,否则岂不让他太称心如意了一点?” 慕小真也靠在树干上道:“真奇怪,昨天乔汝安问你那岑大哥的时候,他竟推诿不知你最后的行踪,好像没有断肠崖这回事似的。” 仇摩一惊道:“难道,那天推我下崖的真是他不成?” 慕小真为人忠厚,她道:“你这话还要再考虑,你仔细想以往和他相处时的情形再说。” 仇摩唔了一声道:“我本就对他那种神秘的有动感到兴趣,我本以为他只是想称霸武林,所以可能会暗害慕二哥,但可并没想到他竟是蛇形令主。 我们是在华山结拜的,现在回想起来,他第一件可疑的事是我们一路追赶蛇形令主,老是差了一步。 有一天在路上发现了铁烟翁的尸首之后,有三条叉路,当时我随口说这三条路可能会汇合。 他却一口咬定不能会合,好像已走过了似地,我的心中虽是奇怪,也不料有他,结果我和慕二哥先后跌入了‘枉死城’中。” 慕小真眉儿一跳,惊道:“枉死城?” 仇摩知道她误会了,笑道:“那是一个绝谷。” 仇摩接着道:“后来,我去赴黄山虬髯客的约会,他在信女峰下匆两而去,说是打先锋,我们赶去,照着他的记号,但每到一处,蛇形令主总是先作了案,而且总比他留下的记号早个一两日,当时我还对慕二哥说,蛇形令主莫不是冲着咱们来。” 结果一到了兰州城,才进城门,便被天全教的人骗了,当晚跑到兴隆山,和米家祥他们同时受愚,而蛇形令主同时便在兰州城内安府闹事。岂不是太凑巧了一点?” 慕小真道:“你们在路上或许太招摇一点。” 仇摩断然道:“我们买了一辆旧马车,慕二哥扮车夫,我扮一个书生,怎会招眼,一路沿着岑谦的指路标记走的,偏碰上了好几起天全教的高手,现在想来,他是早有了计算我们之心了。” 慕小真抢着说道:“再下次便是在会用天全分舵,你们正要下手之时,岑谦突然现身了,对不对?况且当时你所找到的蛇形令主的面中,余温尚在,是不是?” 仇摩一惊道:“你怎会如此清楚的?” 慕小真本想说,你的事我怎会不关心的呢?但她到底是个少女,这话又怎能说得出口?她心中又羞又急,暗暗气仇摩不知自己的心意。 仇摩没有和女子相处的经验,实在弄不清楚为何她又要脸色一变了。 只得急忙叉开话题道:“同时更奇怪的是,蛇形令主那套衣服也不翼而飞,现在想来,他杀了九尾神龟也是灭口而已。” 慕小真惊叫了一声,仇摩奇怪地望了她一眼。 小真道:“方才姜婉说蛇形令主就是他,我还不相信,因为不懂他为何也要杀天全教徒,原来是为了灭口。 怪不得昨晚那两人刀剑都未及出鞘,而且乔汝安还无意地说他的衣衫像煞了蛇形令主,对了,一切都对了。” 仇摩不知昨夜之事,但也不便细说。 仇摩闭起眼睛道:“再下面。就是轮到你和我见面的那次了,后来听说慕二哥和乔汝安合战天全教三大高手的时候,他竟愿意独战乔汝安,而让万俟真及洪耀天对付慕二哥,可见他是怕被认出。然后,就是我和慕二哥上武当了,那次。” 仇摩情不自禁地把话题扯到慕小真和他在后山不期而遇的事上。 慕小真却轻轻地笑了一声道:“那次他又怎样啦?” 仇摩无可奈何地窘笑着道:“我下山来赴援慕二哥,正好遇上蛇形令主逃进一个竹林,我和慕二哥赶到,他却忽然装着被蛇形令主从林子中打了出来,其实是挡住我们的追赶,啊!他若是被蛇形令主用力击出竹林的,但为何前胸衣上有一大块破洞。 这分明应是抓力所致,可见是他自己抓破的,唉,当时我只要走进竹林子去,一定能发现他脱下的黑衫及黑面罩” 仇摩痛苦地扳着指节,慕小真知道他心中是十分懊悔,终日追逐蛇形令主,终日要破天全教,但蛇形令主兼天全教主,竟是自己的结拜大哥,这岂只是丢人而已,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于是,慕小真半带安慰地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骗人也只能骗一次啊”仇摩念恨地道:“他何止骗了我一次”不料山坡上有一人尖声道:“他何止骗了我一次,啊” 仇摩一怔,慕小真羞的急忙道:“婉儿,你”婉儿从山坡上蹦蹦跳跳地走下来道:“谁骗了你啦,是不是慕姊姊?” 仇摩向她一揖道:“多谢姑娘指点我的迷津,要不然我被岑谦欺骗了一辈子还不得知呢。” 那知婉儿头一扬道:“哟,你的迷津可真不少,她也指点,我又指点,哼” 仇摩一怔,知道婉儿把话都偷听了去,慕小真虽然没有说什么私话,但孤男寡女处在一起,被人伦听了去,倒是不好。 慕小真被婉儿这一说,真是又羞又急,话也说不出了。 姜婉笑道:“其实说起来,仇大侠也不是外人。” 仇摩当然知道慕天雕和姜婉的感情的,他有机可乘道:“是呀,慕二哥是我的结拜兄弟。” 白了他一眼,姜婉赌气道:“谁说慕大哥啦,你那结拜大哥岑谦是我的师侄。” 仇摩及慕小真异口同声大吃一惊道:“什么?” 姜婉得意地笑道:“你们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的师父是哈木通,而哈木通又是貌的小师兄,哈哈,你们两都比我矮了一辈。” 慕小真见她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也啐了她一口道:“不害臊,凭什么做人家的长辈?” 姜婉一指仇摩道:“就凭着岑谦是他的大哥!” 仇摩忽然郑重其事道:“姜姑娘,你有没有姊妹!” 脸色一变,婉儿道:“你问这个干吗?” 踌躇了一下,仇摩道:“是风伦,风老前辈要我打听的,他说,去问问看,伏波堡可曾另有个姜畹?” 小真听成“姜畹”,还以为仇摩故意轻薄,怎会直呼姜婉的名字?她心中微微一惊,为何一向拘泥的仇摩怎会如此,说话? 但姜婉面色一沉道:“正是亡姊!” 姜婉从怀中拉出了一面旗子道:“这便是哈师兄的信物,其中的事情可真是说也说不尽了,唉” 仇摩好奇地接过手来,慕小真也凑上来看,因为伏波堡在武林中素以神秘和闭关自守着称,百年来见过姜家的人可真不多,更无论这类信物了。 小真乍见之下,好像见过这面旗子似的。 仇摩却啊了一声道:“慕二哥也有一面这样的旗子!” 姜婉像中了一箭似地一跳道:“慕二哥是不是姓慕?”她这话脱口而出,自己也没考虑,把仇摩一逞得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慕小真笑着道:“废话,我哥哥不姓慕又姓什么?” 姜婉忽然抱住慕小真道:“慕姊姊,咱们是一家人!”她高兴得眼泪也流了下来。这一来,倒把仇摩及慕小真弄糊涂了。 姜婉静下来才说道:“慕姊姊,你家可曾住在江南的扬州?”慕小真低下头去,姜婉这才想起她从小和家中失散,那会记得? 姜婉口中忙道:“该死,我怎么忘了,上次白鹤道长曾告诉我,他是在江南扬州救出了大哥的,对了,张大哥找的正是慕大哥他们,对了,白鹤道长曾说一面旗子和伏波堡。对了!” 姜婉见他们仍是一脸茫然之色,一时自己也呆了。 她心中飞快想起一个念头,她抓住慕小真的双肩道:“慕姊姊,你记记看,你父亲是不是一个断了左臂的人?你曾否见过这面旗子?” 淡薄的记忆在慕小真茫然的心海中浮沉着,她闭起了双目,但飞过她脑中的都是一片一片的空白。 忽然,她觉得身形一晃,那是姜婉激动地在推她的身体,突然,脑中飞快地掠过一幕。 口口口口口口 那是一个白天,她坐在父亲的身上,好奇地玩弄着父亲的衣袖,忽然,她抓了个空,从父亲身上摔了下来。 空荡荡的衣袖——断臂在她脑中起了连锁的反应,她热泪盈眶了,她无力地点了点头。 姜婉哇地一声,抱住了她,骄傲地笑道:“只有我们伏波堡才能出得了慕大哥这般的人。你父亲是我的二师哥,我们是一家人了,慕姊姊你高兴吗?” 仇摩缓缓回过了身子去,他迅速地想起了一个问题:“姜婉是慕天雕的师姑,这多残酷啊!” 忽然,他沉声道:“什么人?” 婉儿和慕小真机警地分了开来,山坡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二个人——乔氏兄妹。乔汝安一见仇摩,不禁一怔,随郎笑道:“仇兄不认得人了?” 仇摩实在是被一连串的事情弄得糊涂了,自己的突然置身于塞北,岑谦和蛇形令主竟是一人,哈木通师徒和慕天雕都是伏波堡的门下,姜婉一变而为慕天雕的师姑……世事不是太可笑了么? 仇摩忙摄住心神道:“乔兄神出鬼没,仇某焉能不错罪了。” 婉儿和乔汝明同时叫了一声,婉儿往山坡上奔去,乔汝明也露出了罕见的笑容,奔下山坡来。 她们自有说不完的琐事,慕小真不久也参加了他们的集团。 乔汝安心中虽然奇怪仇摩怎么又好了,但他还以为是江湖上的误传,或者是仇摩“易容术”的又一杰作,自然不能多问。 他低声对仇摩道:“开于令义兄岑谦……” 仇摩打断了他的话头问道:“蛇形令主?” 乔汝安下料仇摩已说了出来,便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仇摩好奇地问道:“乔兄怎么也会怀疑到他身上的?” 乔汝安驹有成竹地道:“蛇形令主野心不小,但每年只现身极短的一段时间,便是以天全教主身份出现的时间也不多。 上次天全教总鸵被捣毁的时候,我晚了一步,却见他从废墟中走出来,安然又躲过一却,试想这等情况之下,他尚可能不在场,那么平时他必定又有另一副面目。 其次,最近几天来,天全教残余的分舵舵主,竟先后失踪了,一个不剩,我好不容易有住了一个珑北分鸵的舵主,想追踪出那些天全教鸵主的下落,不料那人昨晚仍不免被杀在荒林之中。 只怪他下手太快、太毒,但是他从杀人到离开现场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漏过我的眼睛,直到他想杀害两位姑娘,我才现身。” 仇摩并不是明知故问,其实他仍希望自己的推论错了,他问道:“那人是谁?” 乔汝安脸色一沉道:“蛇形令主,也就是天全教主,也就是岑谦。”仇摩痛苦地道:“他为什么要作这种事呢,那二十七个老武师与他无怨无仇呀!”乔汝安道:“我这半年的功夫,全力花在调杏一个中原因上,那二十七个老武师,虽然地处南北,有僧道,有俗子。 但是在过往的经历上,只有一点相同之处,就是曾在四十年前联手战过一个姓哈的伏波堡的叛徒。” 仇摩接下去道:“后来那姓哈的呢?” 乔汝安道:“听说是被伏波堡另外两个大弟子张天有及慕季安杀死了,不过,这只是伏波堡主交待给武林的话,大家也不知个中真伪。 我虽然亦在伏波堡中作过客,也只见到过张天有,姓慕的却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但是,姓哈的却从来未再出现于武林之中。” 仇摩笑道:“错了,大难滩畔的怪人哈木通便是那姓哈的。” 乔汝安一惊道:“这话是谁说的?” 仇摩把嘴一偏,暗暗指向姜婉道:“姜姑娘说的。” 乔汝安双眉紧皱道:“那么岑谦倒是代师复仇了,只是下手太狠了一点。不过,岑谦又不是忠厚之人,他为何肯为师父拼这死命?恐怕他们不是寻常的关系。” 仇摩-记起风伦告诉他关于大难滩边山崖洞外伦听的一般事,他正要和乔汝安提。 乔汝安却神秘地拉了拉他的袖子道:“我还有一件事相托,待会儿我妹妹问起慕天雕来,你千万要捏造一段平安的治息。” 仇摩心中十分奇怪,但口中却道:“我也不用捏造啊,慕二哥不但在大难滩中脱了险,而且如有神助地功力大进,还打败了五雄。” 乔汝安喜气温于眉目地道:“这话当真?是谁透露的消息?” 仇摩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关心慕天雕,心中虽是狐疑,口中仍不动声色地道:“五雄亲口告诉我的,总不会是诳话吧?” 乔汝安拔脚就想往乔汝明走去道:“仇兄告罪了,我得赶快告诉愚妹去。” 仇摩一把抓住他衣袖道:“且慢,令兄妹为何如此关怀慕二哥。” 乔汝安怔怔地望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道:“反正仇兄又不是外人,告诉你也罢,你可见过慕兄手上的玉环?上面又刻的是什么字?” 仇摩惊道:“令妹正是唤做乔汝明么?” 点了点头,乔汝安道:“慕兄正是我未来的妹夫?” 仇摩只觉得天昏地暗。 这十个字不啻十记焦雷击在他的心中,他的声音都抖着道:“乔兄,你可知道姜姑娘的事?” 幽幽地叹了口气,乔汝安道:“我曾在伏波堡住过,怎会不知道?但我那妹子一往痴情,我和她自幼分离,这话叫我怎生说得出口?我能劝她退让么?” 仇摩道:“慕二哥知不知道?” 乔汝安点了点头。 仇摩追了一句道:“他的反应如何?” 乔汝安低头不语,仇摩心中已是了然。 这时,那边传来了三个女孩子的笑闹声,只听乔汝明在嘻嘻哈哈地笑道:“好好,我说,你们不要再呵痒了。那大难滩边怪人的切口是‘盛夏结冰,严冬汗淋,寒热之谷,天下奇景”” 乔汝安意味深长地望了仇摩一眼,说道:“愚妹已有数月不展笑容了,你叫我怎么办?仇摩沉声道:“乔兄对这等形同儿戏的指腹为婚的看法如何?” 他这话分明是帮姜婉的。 果然乔汝安脸色一变道:“我个人自然不十分赞同。” 仇摩气势咄人地道:“何以见得?”乔汝安双眉一扬道:“仇兄非要在下说出不成? 仇摩情知慕天雕对姜婉情有独钟,他觉得自己如果能帮慕二哥解决这毕生的难题也好,所以他仍毅然地道:“空言无凭。” 他存心要逼出乔汝安反对乔汝明和慕天雕的婚姻的这句话来,那知乔汝安反而平和起来,悠悠地望着苍天道:“那面有一位慕真人,仇兄可认得否?” 仇摩一楞。 乔汝安凝声一字一字地道:“如果在下一味赞成那种型式的婚姻的话,慕真人和区区正是一对。” 仇摩脸色变得苍白,乔汝安在囊中掏出了一个玉镯,仇摩一看竟和慕天雕的一式一样,只是上面刻了“慕小真”三个字,而不是“乔汝明”。 仇摩的手有些抖地道:“她知道么?” 乔汝明收回了镯子道:“她自小与家中失散,恐怕连另一只镯子都会失落了,怎会知道?但我并不固守这镯子上的三个字,人舆人之间是缘分问题,怎可以强求?但舍妹的有动在下可不能控制。” 仇摩是明白人,心中立刻了解到全盘事实,他朗声道:“乔兄可去把佳讯告知令妹,但先请姜婉过来和在下一谈。” 乔汝明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望了望仇摩道:“那就有劳仇兄。”话落深深地一揖到地。 仇摩目送他走了过去,见到姜婉兴高彩烈地走了过来,心中不由一股绞痛,他实在不忍把话对婉儿说明白,这是太过残酷了。 他闭起眼睛,回想方才姜婉听到慕天雕安全时的那股兴高彩烈,和即将面临的事实,仇摩觉得这任务太重,他可能毁去三个人的终生幸福——慕天雕、姜婉和乔汝明。 但是,事实上也不能再耽搁了,这是感情上的泥沼,时日愈久,越陷越深,只有抱着壮士断腕的心情侥幸获救。 姜婉笑着走了过来到:“仇大侠,又有什么迷津要在下指点了啦?”仇摩示意她绕过山坡去,姜婉轻快地跟了过去。 于是,乔汝安觉得周遭的空气仿佛冻结了一般,宁静的可怕,突然,山坡背后传来了一声婉儿尖锐的叫声。 乔汝明和慕小真惊讶地注视着那方面,乔汝安用手势制止她们的有动。 片刻之后,仇摩茫然若失地从山坡后走了出来,时光虽只隔了这一片断,他的神情仿佛已老了十年似地,他的步子和他的心情一般沉重。 乔汝安开口了,只有一个字:“她!” 仇摩痛苦地用手遮住了脸道:“她走了,我们不要追她……”, 乔汝明和慕小真发出了惊呼,是惊讶和焦急的混合。 乔汝安沉重地道:“咱们上大难滩去吧” 春风吹着他们的身子,但却吹不进他们的心,仇摩的良心不断地自责着,他觉得每一步都象征着三个人将失去的幸福。 大难滩,似乎在遥远的尽头, 第三十章 这是风伦大闹大难滩后的第三天,二三十个武林高手结队向大难滩前进,包括漠南金沙门,崆峒,武当…… 仇摩和乔家兄妹带着慕小真也向大难滩前进……另外?还有的就是白鹤和慕天雕了。 他两个在飞沙走石中奔有,远看上去,就如两个微小的黑粒在滚动,忽然,他们停在一块擎天石前,那石上龙飞蛇舞地刻着三个大字:“玄矶石”。 他雨个停在石下,白鹤道长道:“雕儿,此去大难滩大约八九百里之遥,我们的目标是哈木通和天全教主,这里有两条路可达谷畔……” 慕天鹏望了望一左一右的雨条路,微微点了点头。 白鹤道长道:“为了节省人力和增加碰上他们的机会,我们从这里分头而有,在此会合——” 说到这里他得意地笑了笑道:“反正你无论碰上谁我都放心,便是碰上哈木通,你也可胜他的……哈……” 慕天雕道:“师父,这里距大难滩如此之远,去一赵总要一日半到两日,为什么不拣一个近一点地方会合?” 白鹤道:“只有此地是两条路的交点啊,否则咱们如何分头有事?” 慕天雕点了点头。 白鹤望着他微微笑了一笑,慕天雕期期艾艾地道:“师父——” 白鹤道:“有事么?雕儿——” 慕天雕道:“我若碰上了他们,我恐怕忍不住……” 白鹤明白他的意思,他大笑道:“你放心干,碰上也们其中任何一人,你都可以放心干,哈,你绝输不了,不过若是碰上他们两个,你便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慕天雕道:“那我便怎么办?” 白鹤道:“傻孩子,往回跑呀,来碰我的头。” 慕天雕点了点头。 白鹤道:“好,咱们动身罢,无论碰得上碰不上,都以此石会合。” 慕天雕应声好。 白鹤叫声:“雕儿凡事小心”话落,身形一跃而起,几个起落便在二十丈外。慕天雕一直看到他的身形全没,才动身起程。 时间是风伦大闹大难滩后的第六天。这时候,沙滩中心孤峰上的石缝中,百蛊珠已经开始发作了…… 慕天雕费了三日,往返了大难滩一次,但他什么也没有碰到,现在他又回到那擎天昂然而立的“玄矶石一边来了。 他爬上石头,四面-望,没有师父的影子。 “难道师父遇上他们了?”他仔细盘算了一会儿,他想以师父的老练,若是同时碰上了哈木通师徒,他绝不会恋战的,至于若是碰着其中之一,那—— “可不要我担心。”他轻松地微笑了一下。 恢复神功后的白鹤道长,真已到了神人般的境界,慕天雕深知而且深信。 “反正说好在这里等的,我便等等罢。”于是他坐在石上,望着天空的红云。 忽然,“叹”一声轻响,慕天鹏机警地翻身躲在石后,过了一会,一条人影出现在十多丈外的另一石尖上。 那人四面张笔了一下,转过身来,慕天雕看见他脸上的蒙面中:“天全教主”他奋然大巩。 那人似乎没有料到这地方还有别人,他如飞地向慕天雕这边看来——“慕天雕,你?”他骇然大叫。 慕天雕傲然地答道:“不错,我没有死!” 天全教主虽然显示出无比的骇然,但是迅速地他又克制住自己,他哈哈大笑道:“慕兄,咱们久违了!” 慕天雕愤怒的哼了一声,虽是哼的一声,但是那声晋宛如有形之物,在天全教主的耳膜上有如重重的一锤。 天全教主吃了一惊,但他想到服过灵芝草后的自己,功力增进极多,他暗自哈哈冷笑道:“姓慕的,你别神气,你那手先天气功算不得什么啦,上回你不死,这回你可非死不可啦!”慕天雕一字一字地道:“今日我要告诉你四个字——” 天全教主故意问道:“什么?”慕天雕道:“血债血还!” 天全教主装着听不懂的样子,好一阵子没有说话,慕天雕也不知他在干什么,但是忽然之间,天全教主哈哈大笑道:“血债血还,姓慕的,这就要看你有没有种了——” 忽然倒窜而起,慕天雕一惊而觉,也飞身扑了过去,当他扑到天全教主原先立足之石上时,天全教主已跑出老远,慕天雕正待加速追赶。 猛闻天全教主的声音传来:“姓慕的,看石上的字……” 慕天雕忍不住往石地上一看,只见石上果然有一有极轻的字,像是用足尖在沙上划的:“有种的两日后到大难滩中孤峰上来”。 慕天雕一转身,只见天全教主已跑得不见了,他一气之下猛一顿足,那一方石头应声而碎,那石上的字迹也随之消灭。 慕天雕只觉胸中有如一堆烈火熊熊而烧一般,他在石岩上来回踱了五次,终于耐忍不住,他喃喃道:“两日后,哼,我现在就该动身了” 他匆匆而有,可忘了留给师父一个讯记。 这时候,在靠近大难滩不远的山巅,一有人攀登了上来,他们正是天下各派的高手们。他们望着远处一弯沙滩,指指点点地道:“到了” “到了,大难滩……” 到是到了,但是他们岂又知道他们旅程的终点是两个大字:“死亡”! 慕天雕披星戴月奔向大难滩,他的身形有如脱弦之箭。渐渐地,他放慢了一些,因为他听到一阵微微的暗泣声。 声音虽低,但是慕天雕不会听错的。他依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那泣声渐渐的较清晰了,慕天雕却猛可一怔—— 那声音好生熟悉,但是慕天雕可想不出是谁来,他又走近了一些,前面是一片浓密的林子,那泣声正从林中送出。蓦然慕天雕全身一震,那泣声,那泣声……莫非是姜婉?姜婉帮着伤心和绝望离开了乔汝安他们,她无目标地走着,但是仍然向着西北……西北……那伤心的大难滩。 当仇摩硬着心肠把慕天雕和乔汝明的关系告诉她的时候,她仿佛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完完全全地死了,一迷一毫没有了生意。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啊?绝望么?黑暗么?还有那漫漫悠悠的苦日子,叫婉儿怎生渡过? 这是谁的过?慕哥哥么?乔姊姊么?这又怎能怪他们?那只怪老天爷吧,老天爷不该让可爱的婉儿碰上那英俊的马车夫,是的,老天爷的安排真残酷啊! 她一双小手不住的绞揉着,仿佛她的心在一片片地碎裂,珍珠般的泪水一串一串地滴了下来,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 这些日子来,稚气的婉儿懂了许多事,虽然她不再是伏波堡中的小姑娘,可是教她如何承受这伤心的打击? 也不知哭了多久,好像泪水都要流干涸了,她微微抬起头来,忽然,她发现地上映着一个修长的影。 她瞪大了眼睛,又揉了揉眼,终于惊叫起来:“慕哥哥——慕——” 那人也用同等感情的声音喊出:“姜姑娘!” 他们立刻发觉他们互相称呼之间的距离和不相称,慕天雕细细回忆护送她回伏波堡那天的每一幕,那天的情景,每一幕每一言他都清晰地记得。 往事如烟,一幕幕清晰浮过慕天雕的眼前,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他每一天每一夕都惦念着伏波堡中的那个小姑娘。 甚至在他濒于死亡地沉在大难滩底,他何曾间断过在心中默念着“姜婉”这两个字,在他以为那可爱的姑娘该早就忘记他这个“马夫”了。 但是,这个突然的重逢,第一个钻入耳朵的“慕哥哥”三个字,他感到有些眩然。 但是对婉儿来说,那是再自然不过了,虽然她只和慕天雕见过那一次,但是慕天贻占取了她全部的心扉。 在她的芳心中慕哥哥就是慕哥哥,那是再自然不过的称谓了。 此刻,她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跳跃着,她的俏脸泛红着,直到慕天雕大胆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这一句话挑动了婉儿辛酸的心弦,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慕天雕着了慌,他呐呐地道:“……可是你师父又责骂你?……”姜婉辛酸地听着这一句话,她为了慕哥哥涉水越岭走遍了天涯,吃尽了万般苦楚,而慕天雕却一点也不知道。 她把自己的经过一点一点说了出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她坐在草地上,慕天雕坐在她的身旁。 慕天雕感动地聆听看,他激动地几乎要紧紧地拥抱着她,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旦夕不忘的她,竟也这样疯狂地爱恋着自己,他觉得自己在突然之间,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忽然,他脸上的兴奋消失了,因为另一种绝美的脸孔浮上他的心头,乔汝明,他的未过门的妻子…… 有时候,他也曾想过:“我连自己是什么人,双亲是谁都不知道,那种婚约不守也罢。 但是这种念头在诚实的慕天雕心中,从没有坚持过两遍,也许他对乔汝明也有相当的好感。 婉儿喋喋不休地说着,可是慕天雕一点也不觉得厌烦。 乔汝明的影子暂时在他心中退去,他又觉得快乐起来,婉儿这一会儿忘记了一切的不愉快,她只是无比地快乐与满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婉儿道:“慕哥哥——” “嗯?” “我们——我们不会再分手了吧?” “嗯。”慕天雕漫应了一声,这一句话把他带入残酷的现实,他又想到乔汝明,接着他师父,仇三弟,故多烈腾腾的火……最后,是与天全教主的殊死之约! 婉儿轻轻摇了摇他的臂膀追问道:“慕哥哥,我们从此不会再分离了,是不是?”他没有听见婉儿在说什么,他只瞪着黑暗,黑暗中火焰在飞腾,血花在横溅…… 蓦然,婉儿一跃而起,她的眼泪又流不来,她颤声地叫道:“我……我知道了,慕哥哥,你在想乔姊姊,对不对?……” 慕天雕吃了一惊,他茫茫道:“乔姊姊?” 婉儿哭道:“我知道,乔汝明姊姊,是你的妻子……” 慕天雕有一肚子话要说,他奇怪何以婉儿叫“乔姊姊”,但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暗自咬牙想道:“就让她这么想吧,就让她误会吧,等我……等我杀了天全教主……报了血仇——如我还没死,我再向她解释吧……” 婉儿揩了揩眼泪叫道:“我……我差不多忘记自己是一个姑娘家,披头散发地跑遍天下寻你……唉,这些也不必说了,我……天啊!”她伤心地跑出林子。 慕天雕在这一刹那,理智的堤防崩溃了,他追上去,把婉儿一把拉住,激动地拥在怀中,伤心地吻着她。 “婉儿,不要走,我们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永远……永远……” 婉儿擦了擦泪水,天真地道:“慕哥哥,乔姊姊对我最好,我去同她说……”在慕天雕的怀抱中,婉儿带着泪珠和微笑,沉沉走入睡多。 慕天雕默默不定了他一生中最大的一次决心,他用尽了一切努力,把情感压制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天全教主,血债血还……” 黑暗之中,他闭上双眼,他不敢再看婉儿一眼,他怕只这一眼,又使他的决心为之改变!他在地上写了“血债”,又写了“大难滩”。他轻轻地把熟睡的婉儿放在茵草上,就这样,他走了! 口口口口口口 距风伦大闹大难滩后的第八天,也就是南疆百蛊珠的魔力的最后一刹那…… 慕天雕很快地奔到了山脚崖下,他喃喃低呼:“婉儿,婉儿,原谅我的苦心吧!……如果我能活着回渡此谷,我立刻就来寻你啊……” 四周是茫然的,慕天雕的心也是茫然的,他想:“有一个迷信,凡是向大难滩挑战的,都会死在大难滩之中,可是……我一定要回来!”旋风卷着黄沙,他已渡到了一半的路程。 他伸手拂理散乱的发角,极其潇洒地一掠数丈,终于,这全真一代少年高手渡过了大难滩。 他才一踏上石岸,立刻发觉那石崖上有一片零落而深刻的足印,那群足印大小形状不一,显然是好多人的足迹。 他想到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上这谷中孤峰上来?他们是来此何干?他机警地四周望了一眼,不见一个人影,只是周遭阴森的气氛给他一种难言的恐怖之感。 过了一会,仍然没有动静,慕天雕缓缓走了出来,他微一耸身,轻飘飘地飞上了高石,他用自嘲消除心中疑虑和恐怖之感,喃喃道:“我真变得太过多疑了,如果一天到晚这样,只怕不出十天就得变成疯子。” 就因为他这么竟搁了一下,那南疆百蛊珠已超过了它的发毒效期,慕天雕意外地逃过了一却。 忽然,一件东西吸引他的注意,在右边山崖上石角上有一件东西随风飘扬,他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猛可一个转身,向右边山崖攀登。 当他翻到山崖之上,他惊叫起来,原来地上躺着一个峨冠道士,气色题不刚死不久。 道士全身没有伤痕,真不知如何致死,慕天雕仔细地查看一遍,他眼光落在道士的腰间短剑上—— 只见剑身上刻着一有小字:“金剑为盟、青城独尊”。 慕天雕哦了一声,他喃喃道:“难道他是青城的掌门人?” 他猛一抬头,只见五步之外,石崖转角处又露出一只脚来,他吃了一惊,但立刻镇静下来,身体贴着石壁一步一步走过去,当他转过了崖角,骇然躺着二十多具尸首,慕天雕怔住了。 他俯下身来杏一看,在他脚前一具尸首仰天卧着,是相貌十分英俊的儒生,颈上挂着一串珍珠,全是红色的,通体透亮,一共是九粒,他不禁低声惊叫:“这人必是昆仑掌教东门俊了,这九粒红珠正是昆仑掌教的信……” 他侧目右看,一具魁梧的尸首俯卧,双臂平伸,一只手掌微曲,石地上显出一只暗金色的掌印,他知道这人必是漠南金沙掌门郝天雕了。 他茫然地站起来,眼前这许多尸体,似乎全是武林中一脉之尊的人物。他不解地跨过一具具的尸首前有,到了狭道的头上,躺着最后一具尸体,那是一个五旬左右的老人,脸上露出奇异的表情,似乎是一种死不瞑目的神色,他蹲下身来,细看之下,使他大鸣而起:“崆峒神指,崆峒神指,这是仇三弟的师父……” 他强抑满腹激动,地上有一有刻入石面的字:“我明白了,塞北大战的秘密……毒……”一字比一字刻得浅,到了“毒”字,下面没有了,想是写到这里便气绝身死了。 慕天雕喃喃重复地念着这一有字,他心中早就推断了一大师必是中人暗算,以毒相害,这时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但究竟是什么毒有这么厉害?他茫茫然望着崆峒掌门的面孔,他喃喃道:“死不瞑目!是啊,多少人死在这谷中,也有多少人死不瞑目啊……” 慕天雕感到难言的难过,他觉得自己有一个强烈的欲念,就是赶快离开。于是他飞快地反过身来,拼命地向最高山峰纵去。 他到了峰顶上,方才立定,只见对面默然站着一个人,正是万恶的天全教主! 天全教主走到慕天雕前五丈之处,沉稳地停住了脚,他和慕天雕互相地打量着,良久,他沉聋道:“姓慕的,你真来了!” 慕天雕仰天大笑道:“这话该让我来说的!” 天全教主不解地道:“怎么?” 慕天雕一字一字地道:“你罪恶滔天,万死不赦,居然还敢来赴约?” 天全教主冷冷一笑,过了一会,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慕兄年纪轻轻,一身功夫如此了得,在下一向心仪不已,想不到造化弄人,一时之瑜亮,竟不能并存于此世……” 慕天雕又是哈哈大笑起来,他轻藐道:“朋友你可比喻错了——” 天全教主走近了一步道:“请教——” 慕天雕道:“无论教主你是意欲把阁下自己比作孔明或周郎,那都是侮藐先贤,哼!” 天全教主不料木呐的慕天雕竟然说出这番话来,他不禁微微一怔,干笑一声道:“依慕兄说便怎么?” 慕天雕狠声道:“慕某恨不得把你立毙掌下” 天全教主轻描淡写地道:“这样说来,咱们之间的误会可真太大啦……” 慕天雕见他到了这地步还要装糊涂,不禁勃然十怒道:“我先问你,你在背后把慕某人推入大难滩中,这话怎么说?” 天全教主道:“哈,慕兄你仔细记忆一下,那动手之时,有没有先招呼?那怎么算是暗算?” 慕天雕听他当面狡赖,满腹愤怒待要发泄,但他压制了下去,淡淡地道:“罢了,你不承认也就罢了,你计算我,老天偏不让你如意,我慕某可不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慕天雕猛可脸色一沉,厉声道:“可是,可是神龙剑客仇摩呢?你为何又暗算于他?武林中几十条老英雄的命案又如何?”天全教主狞笑道:“他们么?嘿,不说也罢” 慕天雕追喝道:“说出来——” 天全教主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全是活该” 慕天雕咬牙切齿地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死” 天全教主道:“好说!” 慕天雕吸了一口气,立刻那口气飞快地在全身百穴运转了一周,他正待发掌,忽然脑中念头一闪,他错步一收,冷笑道:“那这崖二十多位一派之长横尸地上,可又是贤师徒的杰作?” 天全教主淡然一笑道:“那个么?可怨不得在下,只怪他们该死——” 慕天雕满腔怒火,但他仍忍耐着嘲道:“二十多位一流高手,无伤无痕地就尸横地上,这手段可真称得上干净俐落,令人佩服” 双目猛瞪,天全教主道:“告诉你也不妨,他们死于南疆百蛊珠,只有百蛊珠才能令人走入它的威力范围立刻中毒,嘿,这是他们该绝了。” 慕天雕惊叫道:“南疆百蛊珠,啊,南疆百蛊拐了……” 灵光在慕天雕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心中狂叫道:“这不是当年塞北大会的重演么?——”于是他大喝一声,厉声道:“百蛊珠,哼,百蛊珠,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你曾经用百蛊珠么?” 天全教主一怔,但他立刻冷笑道:“姓慕的你自己孤陋寡闻罢了,连名满天下的南疆百蛊珠都不知道么? 哼,索陆告诉你,蛊珠乃是南疆一种奇蛇的灵珠,一生便是一只,百年一见不说,巫师修练三十年方成,一经施术,五日方才生效,三日之内百物皆死,嘿,只有那施术的预服巫药方得免死……” 他听到这里,心中再无疑问,大声喝断天全教主的话道:“够了,好,让我替你说下去吧,百蛊珠海生便是一双,其中的一颗在那边山崖中使二十多位武林掌门横尸地上,另一颗呢?” 嘿,十多年前便用掉了,造成了塞北大战与会英豪神秘的失踪,‘唯有施术的人预服巫药得免一死’,嘿,不错,令师便是那施术的了,对么?” 天全教主毫不惊慌地道:“不错,你猜得对极了” 慕天雕走近了一步,颤声道:“那么,了一大师也是中毒身死的了?” “不错——” “那么,全真的白石羽士师叔也是中毒身死的了?” “不错” 一时之间,慕天雕仿佛觉得天下的死人都是哈木通师徒干的,他在愤怒中自然想到了他的灭门害仇,于是他故作早已洞悉的口吻道:“来,我再提醒你一件事——” 他一开口,那烈焰腾空的恐怖景象又重现,他勉力抑住激动的心怀:“十多年前,江南的慕府,嘿,你们干得好狠,灭门血洗,火焚灭迹,嘿……” 他终于还是激动得说不下去,但是这两句已足够使天全教主误会慕天雕早已知道一切了,于是他仍然冷笑着道:“哈,我也猜你该早知道了。” 慕天雕激动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依然装着已知道全部的口吻,狠声道:“好贼,我想不到你还敢承认” 天全教主果然上当,他大笑道:“既然干了,有什么不敢承认?虽然下手的是我师父,可是你找我算账便了。” 慕天雕仍想探问哈木通为什么要血洗他全家,但是他胸中的怒火已不容再忍耐套问下去,他昔目皆裂地大喝一声,猛然向前跨了一步! 慕天雕喘息着,他的双目如同灌满了鲜血,瞳孔中射出无比狠毒的光芒,他一字一字沙哑地道:“我便是那劫后余生的孤儿” 天全教主冷笑地一哼道:“早知道了——你在潜入大难滩的那一天,家师见过你,他早就断定了一切!” 慕天雕心中又升起打探哈木通为什么要杀害他父母的念头,但是立刻他放弃了,他在心中默呼着:“管他是什么原因,反正爸妈死在哈木通的手上,这就够了,只这我就该杀死他了!”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再去杀哈木通”慕天雕心中狂呼着,他惨痛地逼出这两个字:“来吧” 天全教主也露出满腔杀机,他狠声道:“有种的下去,到沙滩上去斗门” 慕天雕的回答是一声轻藐的冷哼,接着,两条人影如流星般扑下山峰,向沙滩落去…… 口口口口口口 那一天慕天雕为什么碰不着白鹤道长呢?三天前,也就是风伦大闹大难滩的第四天将完,第五天郎临的时候……白鹤道长在沙滩外的岩上碰见了哈木通, 这一次,哈木通没有蒙面,眉间有一颗小红痣。白鹤和他对立着,虽是黑夜,但白鹤能够清楚地看见这神秘怪人,他们好半天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索那第一句话题。过了半晌,白鹤没声道:“朋友,咱们见过几次面了?”干笑了一声,哈木通道:“三次罢?道长。”白鹤道:“不,四次”哈木通怔了一怔,他不知他是不是在装糊涂。 白鹤道:“还有一次你忘了么?十年前……慕家庄……” 哈木通罂然一惊,但他随即呵呵大笑道:“道长,你以为我姓哈的会赖么?”白鹤一字一字地道:“你为什么要干?那么赶尽杀绝?” 哈木通冷嗤一声道:“为什么要干?哈,你管不着。” 白鹤忍气道:“好,慕天雕的血仇由贫道来讨,姓哈的你不反对吧?” 哈木通暗中一震,但他口中满不在乎地道:“好说,道长你请吧。”白鹤道长走近了一步,哈木通想说什么,但是他又没有说。 白鹤道长冷眼望了望这神秘不可解的怪人,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再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了,哈木通动手罢” 白鹤道长谨慎地一伸手,一股幽幽的劲风扫向哈木通胸口,他自己却猛可扭转身形,如一阵轻风一般飘到了哈木通的背后,一连拍出三掌。 这三掌看他拍出之时,轻若无物,但在哈木通感觉中,却觉得不啻开山巨斧。 哈木通虽然一一闪过,但是他心中已是大大骇然,尽管他知道号称天下第一的白鹤必然有惊人的功力,但是此刻白鹤所表现出的功力仍然大大出于他意料之外—— 他左右双掌弧线攻出,一强一弱,但是到了分际,却猛然一合,接着一股又刚又轫的古怪力道直冲而出,这正是他苦研出来的怪招。 白鹤吃了一惊,他再试一掌,果然,哈木通双掌再出,又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道迎面扑到。 白鹤掌力虽已发出,但是此时他全身每一条肌肉都已能够控制自如,只见他微微一缩,哈木通的怪招竟已完全走空。 当年少林寺的了一大师在中毒后双脚立于沙滩之上与哈木通拼掌,哈木通虽然侥幸没有给了一震毙,但他也尝到了佛门正宗的奇功。 那种威力委实是难以测度,此时他又尝到这种滋味了,虽然一个是佛家,一个是玄门但正宗内功的极致能发出相同的威力。 哈木通吐出一口气,他用毕生苦苦研出的奇招异式和白鹤道长抢攻着,霎时之间,漫空都是绝妙天下的古怪招式。 三十招内,白鹤道长受制于这一手怪招之下,他一连退了五步, 哈木通豪气大振,他心想这些年来的潜心苦练到底没有白费,也许今日便能叫玄门正宗的第一高手败在掌下。 但是白鹤接了三十招以后,心中反而定了下来,他发觉哈木通的招式中漏洞百出,但是每当他捉住那漏洞准备一攻而就时,哈木通忽然奇招迭出,立刻将白鹤陷入危险挨打局面之中。 白鹤一连试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如此,他不禁心中大骇,试想若是真能每招如此,岂不是每一个漏洞都反成了制胜的绝招,是则举手投足皆能制人于死? 这时他正施到“天权”上,猛一抬头,只见北斗星座明明在空,他心中灵光一显,悚然大悟,暗道:“这斯招式再神奇百倍,必然仍有漏洞,我要仔细寻它出来” 只听得一声清啸划破一这寂静的夜空,白鹤道长把“玉玄归真”的内家真力提到十成,反守为攻! 哈木通他开始边战边退,而且愈退愈快,渐渐地,他们退过了这一大片石林和岩山……渐渐地,他们到了那鬼哭神号的大难滩畔…… 哈木通在心中冷笑道,得意着,他暗自道:“白鹤啊白鹤,看你横有到几时?” 这时,他们已到了沙滩的中央,谷中的那座孤-已经在望,哈木通身法如飞,一连发出三掌,却借劲连退三次,终于落到了孤峰上,他心中陪暗想道:“只要我把他诱到那边石梁上,我把机关一抽,管教他粉身碎骨……”于是他开始向石梁退去。 白鹤也早已察觉到他一直故意退后,但是他可不知哈木通安着什么心眼,何况他此刻正全神要想从哈木通的怪招式中寻出漏洞,他坚信,这怪招纵然神妙,但是必然有破绽的, 渐渐地,哈木通倒退到了石梁上,石梁不是不见底的深洞,黑黝黝的令人胆战。 白鹤只贯注在哈木通的招式上,哈木通也没有注意到别的,他只注意如何把白鹤诱过这石梁的中央……, 白鹤的布鞋离石梁的中央只差半步,而且他抬起步来,正要往前跨出,哈木通已打算当他步履一落,他立刻飞纵倒退,同时扯动机关,立时万斤巨石从上落下,石梁将被压成两断…… 然而就这刹那间,白鹤奋然长啸一声,他在心底狂呼:“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他的破绽 他双掌如风拍出,“嘶嘶”之声响彻云霄,全真先天气功一鼓而发! 哈木通只要飞身纵起,伸手在石壁上一按,便能令白鹤死无葬身之地,但是他此刻只能出掌硬碰,而无法飞身起跃, “轰”!一声暴震,“轰”,又是一响,哈木通牢有石梁上,每发一掌,脸色便红润一分,白鹤仗着天下无敌的先天气功连发六掌,居然仍是平分秋色,到了第七掌上—— 轰然响过,哈木通的脸色和全身骤然由全红变成了白纸一般,他摇了一摇,跌倒下去——但是他的一只手仍然抱着石梁,他的身躯悬在空中,鲜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滴了下来。 在这一霎时中,他似乎想到了许多,他想到伏波堡,老堡主……还有他的徒弟——其实是他的亲生骨肉。“孩儿,孩儿,你的真正身世再没有人告诉你了……” 他在心中仔细地衡量了一下,白鹤和了一,他都曾交过手,他都被打成奄奄一息,但是他难以定出究竟是了一比白鹤高,还是白鹤比了一高…… 于是他斜望了白鹤一眼,他一动脑筋,挣扎着道:“白鹤……白鹤,你胜了……” 白鹤俯望着他,只点了点头。 他断断续续地道:“白鹤……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白鹤惊讶地看着他。 他的声音虽然低弱,但是又恢复了那种险镊而可恶的声调:“我仔细比较了一下,了一大师的功力确实在你之上哩……” 白鹤也只点了点头,然后仰望着长空夜色,缓缓地道:“我想这是可能的,即使他不比我高强也差不多了,我心中从来没有自以为比他强过。” 哈木通失望地嘘出最后一口气,他一松手,身躯如陨石一般落了下去…… 半个时辰之后,东方天方白,白鹤走出了沙滩。 他运了一口气,觉得真力十分旺盛,于是他喃喃地自语:“现在该赶回‘玄矶石’去了,不知雕儿等得多不耐烦了?” 他施展开轻功,身形如脱弦之箭,霎时消失在甫露的曙光中。 然而这时候,慕天雕已经和天全教主耗上了,当然白鹤他一定是扑了一个空。 他的身形消失不久,大难滩中的孤峰上出现了一层粉红色的薄雾,不过只一会儿就散了,这是什么? 这是风伦藏在石缝中的那粒百蛊珠开始发动了……三日之内,走入山内的绝无生机! 口口口口口口 慕天雕用撼天震地的发出了第一掌,这是他第三次和天全教主动手,第一次,他在天全教主和两大护法的围攻下,赖着一剑双夺震神卅的助战脱身。 第二次,他在谷边上被天全教主伦袭推入必死的大难滩! 说起来每一次都是天全教主怀着致慕天雕于死地的阴谋而动手的,只有这一次,这一次是慕天雕主动挑战,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天全教主单掌一扬,猛可发出一股旋劲。 慕天雕的掌势一触而滑,他心中大吃了一惊,暗道:“这小子难道以前是留下了几手?怎么突然功力增进如此?” 他怎会料到天全教主在武林英豪大破天全教之夜巧得了陇南灵芝草,此刻功力突飞猛进,错非慕天雕也有百世不周之奇缘,还真难以对敌哩, 天全教主奋力挡了两招,猛可大喝一声,把全身功力集聚双掌反攻而出,他这两掌一左一右,不仅招式回异,所含内劲也是截然不同,这正是蒙面客哈木通发明的怪异武功,普天之下,只有这师徒两人能发此劲! 就在夭全教主双掌以全力拍出之时,慕天雕仍是泰山压顶般双掌盖下,“啪”的一声,二人初次硬对了一掌, 慕天雕双掌才碰,翻掌又是一拍而下。 天全教主方始拼出一击,这一下被迫得再取守势,横掌一封——他原来功力较慕天雕略高一筹,服了灵芝草以后,自信更是天下无双,却不料慕天雕掌力如此之强,他碰了这”掌,自己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今日之战,只怕他甚难抢回攻势了! 他一横心,反手一操,“呛”一声,寒光在天空一闪而过,天全教主已把长剑操在手中 慕天雕感到那道寒光所卷起的剑风直射门面,他呼的一声,倒退了三步,“呛”又是一道寒光冲天而起,慕天雕也拔出了长剑! 天全教主挺剑急刺,一口气攻出十余剑,忽而武当,忽而峨嵋,忽而昆仑,招式之精,功力之深,便是当今武当掌教、峨嵋昆仑掌门亲临,也未见得能有如此威力, 慕天雕对他那套怪异绝伦的大杂剑式已有拼门经验,他小心翼翼地应付,只是他胸中那股炙热真气愈来愈奋发激昂,直要呼之而出! 到了第一百零八招上,天全教主辛辛苦苦抢得的攻势主动,落入了慕天雕的手中,慕天雕咬紧牙根,一剑快似一剑,天全教主这时已被迫退到沙滩上了。 慕天雕渐渐稳占上风了,他心中暗道:“我可教天下人都知道这天下无恶不作的恶人究竟是怎样的真面目?”他剑尖略一偏左,同时单足飞起,迫得天全教主身躯右倾,他左手一伸,已把那张人皮面具揭了下来, 只听得慕天雕惊呼一声:“是你,是你……” 天全教主那人皮面罩下,白皙的面孔,那斜飞入鬓的双眉,挺秀的鼻梁,竟是慕天雕的结义大哥岑谦! 霎时之间,过去的往事一幕一幕地从慕天雕的心田浮过,他茫然地回想着那些往事,就像白痴一般! 蓦然一声凄厉而兽性的大喝划破大难滩上的沉静,天全教主——慕天雕的岑大哥趁着这个千载不遇的良机,奋起一剑刺进慕天雕的左胸, 慕天雕左胸上的鲜血泪泪而流,但他毫不在乎地冷笑了一声,他缓缓平举了长剑!他的嘴角挂着惨然的微笑,但是他的双目中却喷出难以置信的狠毒和仇恨。 “嘶”的一声,他的剑身如从炼钢炉中抽出来一般,整个变成了通红透亮! 口口口口口口 暖洋洋的阳光照在大地上,那浓荫中,婉儿缩着娇躯,作着她甜蜜的梦。 忽然,她惊醒了,因为她想起了一件大事,昨夜她在为乔姊姊的事烦恼,她竟然忘记了告诉他两件大事:岑谦是天全教主,还有慕天雕是伏波堡出来的后人, 她急切地翻过身来想告诉他,可是……咦,他到那里去了! 怕是到附近什么地方去了吧,马上就会回来的。 她抱着双膝,耐性地等着。 渐渐的,她开始恐慌了,她大声地叫着慕哥哥,除了回音之外什么都没有。于是她发现了地上未擦去的字迹——“血债!大难滩?” 她惊呼了一声:“啊,慕哥哥……”什么也不顾了,她飞快向大难滩奔去…… 口口口口口口 慕天雕一言不发,呼的一声飞了起来,鲜血在黄沙上吐过一条红线,他的剑气舌吐如焰,身形不落地转了整整三圈! 这是御剑飞有之术,绝传了几百年!慕天雕的血在地上一圈又一圈地染划着,到了第三圈上,一声惨叫划破长空—— 岑谦和慕天鹏分离了半丈之距,慕天雕手中空空,失去了长剑,而岑谦身上带着两柄长剑,一柄握在他的手中,另一柄贯穿在他的胸膛, 他白皙的脸更白了,一点表情都没有。 慕天鹏静静地望着他,忽然,他的嘴角露出了傲然的微笑。 “金鹰无敌,天下天一……”正在向他招手! 慕天雕仰首望天,一阵凉风拂来,他忽然打了一个寒噤,原来他一身是血,几乎成了血人了, 蓦然,一声尖叫惊醒了慕天雕:“慕哥哥——” 那是姜婉,那是婉儿, 慕天鹏迅速地转过头去,远处的石岩上,那秀发飞舞着,白裙飘扬着,虽然那么远,可是他能清楚地看到婉儿的一肌一发。 “婉儿……”他激动的叫着。 “慕哥哥……” 此刻,他的心扉大大地打开着,心胸中只容着一个人,那就是婉儿,他张开双臂,迎着飞奔而来的婉儿…… 婉儿是他的师姑——乔汝明是他的末妇妻——远处有人叹息地摇摇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