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本色》 1. 同学叫我小山东 我从山东老家回到东州时,只好重念五年级,因为一年前,我妈把我送到北滩头我二叔家时,二叔送我上学搞错了年级,本来我在东州是念四年级,二叔把我安排到了五年级,结果,我除了学会一口山东话外,各科成绩都是鸭蛋。 我的班主任王德良当过兵,在珍宝岛打过老毛子,老寒腿,走路一瘸一拐的,酷爱艺术,擅长画油画,在部队搞过宣传工作。转业后,分配到南里小学教语文。 我第一次走进五年级一班时,整个一个“小山东”。 “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刘宝林。”王德良向同学们介绍说。 “大家好!”我怯生生地说。 同学们哄堂大笑,因为我的山东口音太重。王德良把我安排和一位女同学坐在一起。这个女生叫周丽萍,长得好看极了。梳着一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白皙的瓜子脸上漾开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几分妩媚。 我坐在周丽萍身边心怦怦直跳,她显然没瞧得起我这个土里土气的“小山东”,她正眼都不瞅我,就拿出钢笔和格尺在桌子中间画了一条“国境线”。这条线伤了我的自尊心,我上来我“小山东”的倔劲,拿出小刀在她画的钢笔线上重重地割了一条线,周丽萍两只大眼睛瞪得像月亮一样,她没想到我这个新来的土里土气的“小山东”,竟敢向她这个骄傲的“公主”挑战。 其实,我家和周丽萍家是前后楼,她家住在前楼,我家住在后楼,我们住的地方叫沙河南里,沙河南里的东侧是一望无际的棚户区,叫工人村,住在这里的全是工人,南面有一个大沙坑形成的水泡子,“沙河”两个字指的就是这个大水泡子。北面有两个大仓库,一个是储存烟草的,一个是储存水果的。这两个仓库是我们男孩子经常光顾的地方,不为别的,一个是为了过烟瘾,一个是为了偷吃水果。西面是铁路,直通两个大仓库,铁路也是我们男孩子的天堂。我和我们楼的高光和于涛经常扒火车,而且把钉棺材的大钢钉放在铁轨上,火车一过,一把小匕首就诞生了,我们在小匕首上拴上红绸子练飞刀。 这东西南北说完了,中间就是我们住的地方,一片大野地里孤零零地用红砖盖了四栋二层楼,每栋楼能住二十多户人家。这四栋二层楼楼梯在楼外,没有煤气,靠烧煤做饭,没有厕所,楼外有一个大旱厕,也是用红砖砌的。 这四栋楼住的都是南里区的干部,这些干部来自四面八方,都是为了支援南里区而来的,因为南里区是一个位于东州市城乡接合部的新区。 我爸和我妈原来都在市中心最好的中学教书,为了支援新区,他们被调到位于南里区的市第五中学,我爸被任命为副校长,我妈还做老本行教政治。 我们楼的邻居大多是区革委会的干部。高光他爸就是区革委会宣传组组长,他妈是区评剧团的演员。于涛他爸不在区革委会,却在南里派出所当所长。 于涛他爸当过兵,参加过抗美援朝,大个儿,浓眉大眼的,长得很帅,他妈是区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周丽萍她家是我去山东后搬来的,她爸她妈是干什么的我还没弄清楚。 王德良上课时喜欢用教学方式捉弄人,“你们明白了吗?”他一边上课一边问。 “明白了!”同学们齐声喊。 “你们答得对不对?”王德良接着问。 “对!”同学们齐声回答。 “你们是不是混蛋?”同学们声音刚落,他突然问。 “是!”同学们齐声喊。 同学们喊完才发现上当了,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许多同学根本没听明白也随大溜喊,”王德良一脸严肃地说,“这样听课不行,明白了就是明白了,没明白就是没明白,其实明白和会还不是一回事,因为明白是个认识问题,会就是能力了。” 那时候,爱学习的同学并不多,学校经常组织我们帮助贫下中农劳动。王德良因为抓教学抓得紧,经常引来同事们的非议,但王德良根红苗壮不管那一套,他对学生很严,他经常说: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不喜欢好的学生,只喜欢最优秀的学生,我不喜欢较好,只喜欢最正确。 中午快放学时,王德良把我叫起来。 “刘宝林,听说你画画好,这本《柳下跖怒斥孔老二》你好好画画,代表咱班参加全校‘批林批孔’优秀作品大赛。”他很信任地说。 此时,我并不懂得王德良的用意,因为王德良对画画很在行,后来我才明白,他是想看看我的绘画功底,想收我做弟子。 我从小酷爱画画,只是没有良师教我,我爸我妈整天为生计奔波,没有心思注意我的爱好。 王德良话音刚落,周丽萍就投来怀疑的目光,那意思是你行吗?后来我才知道周丽萍她爸曾经是美术学院教授。不过,为了改变我在周丽萍心目中“小山东”的土腥味,我下决心好好露一手。 周丽萍是校花,在我们学校是最漂亮的女孩,我坐在她身边,高光和于涛都嫉妒。 放学后,我和高光、于涛跟在周丽萍屁股后面,一个劲地性骚扰。其实,没有我的事,高光这小子最淫,见了漂亮女孩就走不动,于涛像个拉皮条的。 周丽萍在前边走,高光在后边偷偷拽人家的大辫子,于涛就扯个破锣嗓子喊:“挺大个老爷们,没有卵子子儿。” 周丽萍对高光有点敢怒不敢言,同学们都知道高光不仅坏,而且手黑。更主要的是他爸是区革委会宣传组组长,在我们班,高光他爸的官最大。 “二林子,”我们四个一边走,高光一边问,“那孔老二是干什么的?跟林彪是亲戚?” “可能林彪的姥爷姓孔,反正他们之间有关系。”我不懂装懂地说。 “那柳下跖是干什么的?”于涛也问。 “是个农民领袖,看来柳下跖是毛主席的亲戚。”我继续胡诌。 “你们太反动了,随便议论毛主席。”周丽萍警觉地说。 “周丽萍,你爸是国际流氓,你才反动呢!”高光用侮辱的口气说。 “高光,你混蛋!”周丽萍说完,捂着脸呜呜地哭着跑了。 高光和于涛哈哈大笑。 我知道高光和于涛这两个家伙狼狈为奸,净欺负人。那时候,搞对象叫挂马子,同学们都知道,周丽萍早晚是高光的马子,因为高光早就想挂周丽萍。 高光有好几个马子,他想挂谁,谁就没跑!那为什么于涛甘愿拉皮条呢?因为于涛这小子没心眼,是个傻逼,高光一肚子坏主意,于涛根本转不过高光,基本上是高光指哪儿,于涛打哪儿。 不过,我心里非常纳闷儿,为什么高光骂周丽萍她爸是“国际流氓”呢?这年头被冤枉的好人太多了,周丽萍她爸会不会是被冤枉的呢?“流氓”这个词儿总会与女人联系起来,何况是“国际流氓”呢?周丽萍他爸或许与外国女人有什么瓜葛? 我是从心里喜欢女孩的,不对,准确地讲是喜欢漂亮女人,我对小女孩的身体不太感兴趣,我对成熟女人的身体却充满了渴望与幻想,与其说是渴望与幻想,不如说是迷茫。 我经常想,女孩长成女人,身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我经常在梦里梦见高光他妈,高光他妈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皮肤白极了,眼睛又大又亮,就像会说话,会勾人。 不过,高光他妈在我梦里常和周丽萍的身体弄混,高光他妈的头长在了周丽萍的身上。这让我总是不能尽兴,但我还是每天重复着这个梦,我为这个梦而兴奋,又为这个梦而羞愧。我觉得周丽萍她爸“国际流氓”的帽子,一定是被冤枉的。 我家有三个孩子,我哥当知青下乡了,我妹还小,其实,我特想有个姐姐。高光就有一个姐姐,对高光特别好,比他妈对他还好,他经常跟他姐撒娇。他姐也当知青下乡了,而且和我哥在一个青年点。 我放学回家时,我爸和我妈正在生闷气。他们不像别人的爸爸妈妈吵架时大吵大闹,他们都是中学老师,所以从不大吵大闹,只是生闷气。 “奶奶,爸爸妈妈怎么了?”我小声问奶奶。 “大人的事,小孩子家莫问。”奶奶严肃地说。 其实我妈的事,我奶从不过问,因为我奶和我妈的婆媳关系非常不好,我妈对我奶从来没好过。我对我妈对奶奶不好一直耿耿于怀,我觉得我妈太过分了,连尊敬老人这点起码的道理都不懂。我知道我妈是老师不会不懂,那她就是故意对奶奶不好,这就让我更生气。 我妈的性格很特殊,在学校与其他老师的关系也不好,她总是把自己比做林黛玉。很长时间我不理解。不过,我妈最爱看的书是《红楼梦》,我从小就对这本书充满了神秘感。 但是,《红楼梦》在“文革”时期是不允许看的,因为这是“封资修”。不过,我妈确实有一套发黄的线装《红楼梦》,而且装在一个紫檀木匣子里。我妈奉若至宝,据说是祖传的,晚清时代印制的。 我爸经常劝我妈把这套发黄的旧书烧了,怕惹祸,可是我妈不肯,她经常在夜深人静时,把这套旧书拿出来抚摸,就好像看见这套书就看见了我姥爷和姥娘。 晚上,我妈和我爸躺在床上又谈到了《红楼梦》,我竖着耳朵听墙根。 “广志,我觉得《红楼梦》里的女儿各个都是脂粉英雄。”我妈柔声细气地说。 “我只听说过巾帼英雄,没听说过什么脂粉英雄。”我爸笑着说。 “本来嘛,你看凤姐、探春、湘云、平儿、鸳鸯、尤三姐、晴文、绣桔、小红,哪个没有英雄之处。”我妈辩解道。 “那你给我说说,林黛玉英雄在哪里。”我爸和我妈抬杠。 “黛玉是超凡脱俗、冰清玉洁的圣女,当然是英雄了。”我妈称赞林黛玉的语气就像在称赞自己。 “好了,就算你说得对,睡觉吧,英雄也得睡觉呀!” “你呀,永远也成不了贾宝玉。”我妈娇嗔道。 “我要是贾宝玉,只能出家当和尚,你就不知道便宜谁了。”我爸开玩笑地说。 “你呀,就是这么小气!”我妈扑哧笑了。 过了一阵子,他们屋里的灯灭了,很快我妈就呻吟起来。那声音就像母猫在叫秧子。 其实,我妈很霸道,我爸却很懦弱,尽管我爸是副校长。红卫兵打我爸时,是我妈拼了命地护着我爸。 我妈的本事很大,她专门能整治学生中的坏小子,越坏越淘越能打,她整治起来越兴奋。这些坏小子到我妈手里,不出三个月就能变成“关公”。我妈手下有许多又讲义气又能打的好学生,红卫兵也不敢轻易惹我妈。那年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第二天中午,放学回家吃饭,我爸被一辆倒骑驴给送回来了,看我爸痛苦的样子就知道他受伤了。我妈还没回来,奶奶心疼地让我爸躺在床上,并且给我爸煮了两个鸡蛋,好像我爸要坐月子。 我看见那两个煮鸡蛋,哈喇子顺嘴流了出来,妹妹宝木也瞪着眼珠子淌着哈喇子。 “二林子,给,和你妹妹一人一个。”我爸不舍得吃,要分给我和宝木,被我奶一把拦住了。 “你俩去吃窝头去,你爸做了手术,得补!”我奶口气严厉。 我爸执意要把鸡蛋给我和妹妹,奶奶拗不过我爸,只好给我和妹妹一个鸡蛋,分成了两半。我一口就咽下那半个鸡蛋,甜嘴巴舌地看着妹妹吃。 “作孽呀!没见过这么毒的女人,让自己的男人去结扎,天底下有几个像你这么窝囊的男人。”我奶一边侍候我爸一边说。 “妈,你就少唠叨几句吧!”我爸不耐烦地说。 我一下子听明白了,原来昨天中午我爸和我妈生闷气,是因为我妈让我爸去结扎。我不明白什么是结扎,也不敢问,这时我妈回来了,她在结扎的事情上战胜了我爸,显得有些洋洋得意! “广志呀,你受苦了,你可真够爷们儿!”我妈一进门就说。 “就跟劁猪差不多,”我爸龇牙咧嘴地说,“什么爷们儿不爷们儿的,快成太监了。” “怎么回来的?”我妈关心地问。 “学校派一名校工厂的工人骑倒骑驴,把我们六个人拉回来的。”我爸委屈地说。 “广志,你感觉怎么样?”我妈坐在床前,摸着我爸的脸说。 “能怎么样,疼呗!告诉你,春玉,以后我要是不好使了,别怪我啊!”我爸咧着嘴说。 “瞧你说的,凭什么不好使啊?真要不好使了,我找医院算账去!”我妈温柔地说。 今天的重点保护对象是我爸,我和妹妹都被忽视了,我吃了一个窝窝头,喝了一碗玉米粥,就回了学校。 上课时,我还在想我爸结扎的事,我始终想不明白什么是结扎,结扎是为了什么,男人为什么要结扎,难道女人不能结扎吗?这些问题闹得我听不了课。 我想问班主任王德良,为什么我爸结扎了就担心以后不好使了?不好使是什么意思?可我不敢开口,我怕王老师说我思想复杂。 我想问问于涛,于涛他妈是区医院的妇产科医生,于涛一定懂,可我又怕这小子破嘴到处乱说,只好带着问题忍了一天。 晚上,我在家画《柳下跖怒斥孔老二》,我妈温柔地给我爸读《红楼梦》,声音甜润,我爸像个孩子一样幸福地听着。我一边画一边羡慕我爸,我爸生性懦弱,他是用结扎为代价才换来了我妈的温柔。 我心想,如果我结扎了该多好,我妈也会温柔地给我读《红楼梦》。我妈一向自比林黛玉,我却觉得她更像王熙凤。我下决心想问于涛结扎的事,趁我爸和我妈窃窃私语之际,想偷偷溜出家门。 “二林子,这么晚了干啥去?”奶奶问。 “奶奶,我去上厕所,一会儿就回来。”我撒谎说。 我来到于涛家门前,敲了敲门,是于涛他妈开的门。 “呀,二林子,进来吧。”于涛他妈很热情地招呼我。 “阿姨,不进去了,我找于涛问道题。”我腼腆地说。 “于涛,二林子找你。”于涛他妈转身喊他。 于涛一听我找他,“噌”地从里屋蹿出来,他关上门,问我什么事,我把他拽到了离他家远一点的地方。 我们住的地方周围有许多包米地,虽然满天繁星,但看不见月亮,所以天仍然很黑。因为是春天,包米才长到膝盖高。 “啥事呀,神神秘秘的?”于涛迫不及待地问。 “我爸结扎了,你知道结扎是咋回事不?”我小声问。 “结扎?不知道,要不我给你问问我妈去?”于涛一边摇头一边说。 “别别别,你妈不是妇产科医生吗,肯定有关于结扎的书,啥时候把你妈的书偷出来让我看看呗!” 于涛是个直筒子,没啥心眼儿,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明天中午吧,明天中午就我一个人在家,吃完饭你就来我家。”我听后高兴极了。 其实,我并不主要想知道结扎的事,我和高光都知道于涛他妈有本书,是妇产科方面的,里面有许多光屁股女人,还是彩色的。于涛经常一个人偷着看,看完就给我们讲,我和高光早就想看这本书了。只是于涛怕他妈揍他,不敢拿出来,于涛答应让我看,我心里既高兴又激动! 可是,第二天我并未如愿,因为学校组织五年级学生去农村帮助贫下中农插秧。我觉得自己特点儿背,不仅没看到于涛他妈的妇产科书,插秧时还被蚂蟥给叮了。 不过,也有开心的事,就是一直跟我装逼的傻丫头周丽萍也被蚂蟥叮了,而且一条腿上有十几条,她吓得使劲儿尖叫,像猴子似的在稻田地里乱蹦,特过瘾。 还是王德良有经验,他用鞋底子使劲抽周丽萍的腿,蚂蟥是从腿上掉下来了,可是周丽萍白嫩白嫩的腿也被抽红了。她呜呜地哭起来,周丽萍可怜兮兮的好看极了,特别是那双粉红嫩白的小脚丫特性感,让我看了心里一下子复杂起来。 我直勾勾地看着周丽萍的性感小脚,高光的脸一下子阴了起来,他恶狠狠地看着我,我赶紧把脸转向一边。 高光为了给马子报仇,把叮周丽萍的蚂蟥拾到一起,用铁锹拍成了肉泥。拍成了肉泥后,他还恶狠狠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特不舒服。 “你看什么?我又不是蚂蟥。”我不服地说。 “二林子,你跟我装逼是不?”高光反驳道。 “装逼咋的?”我毫不示弱。他气哼哼地走了。 累了一天,回到学校,王德良还要做总结,听他白话一个多小时,我们终于放学了。 在劳动回来的路上,高光就没影儿了。回家时,我和于涛跟在周丽萍的后面,一边走一边说着脏话。今天高光不在,我和于涛有点放肆,周丽萍也显出一些浪气。 “大尿壶,听说你天天尿床,是真的吗?”于涛学着高光的样子问。 周丽萍的外号叫大尿壶,是高光给起的,据高光说,周丽萍有个毛病,天天尿床,周丽萍听于涛喊她外号,她很不高兴。 “你妈才天天尿床呢。”周丽萍回敬了一句。 我一听哈哈大笑。 “操你妈,大尿壶,你说谁妈尿床?”于涛有点恼羞成怒。 周丽萍有高光撑腰一点也不怕于涛,“说你呢,说你呢,气死你!”她一边做着鬼脸一边说。 这时,我们拐进了一条胡同,刚拐进去,高光就领着三个地赖把我们拦住了,严格地说,是把我拦住了。 “二林子,你今天在稻田地干吗使劲看周丽萍?”高光怒不可遏地问。 我一听,不对劲,高光今天是冲我来的,看来劳动回来的路上他不知去向,是去会人去了。 “周丽萍又不是你妈,我看怎么了?”我有山东人的倔劲,毫不示弱地回答。 “你看我马子就不行。”高光说话的语气像喝了一缸的醋。 他话音刚落,抬起一脚踹在我的裆部,我当时捂着老二就在地上滚了起来,高光会的那三个小子也上来踹我,我捂着头,满地打滚。 “操你妈,高光,一个楼住着,你还真打呀!”多亏于涛仗义,他上前拦住高光骂道。 高光不敢对于涛怎样,因为他爸是派出所所长。周丽萍被打仗的场面吓得直哭。 高光打完我,搂着周丽萍,对那三个小流氓一挥手扬长而去,嘴里还唱着:“挺大个老爷们,没有卵子子儿。” “高光,操你妈,你等着,等我哥回来,我让他好好收拾你。”我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骂。 那时,我在外面挨了欺负,都是我哥替我出气,于涛这回挺够意思,没和高光混在一起,这让我从内心把于涛和高光划分成两种人,以前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同类。 我一瘸一拐地往家走,离那四座红楼还挺远,就听到了二胡声,我心里高兴极了,那是我哥拉的,这四座红二楼没有别人会拉二胡,只有我哥会,看来我哥从青年点回来了。我转念一想,不对呀,又不是节假日,他怎么回来了?我迫不及待地往家跑。 跑到楼跟前,我哥正坐在家门口拉二胡呢,拉的是《赛马》,高光他姐也在。 我一看高光他姐,就想起了高光,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哥看见我也很高兴,他把二胡递给高光他姐,一把将我抱住。 “臭小子,又长个儿了。”我哥高兴地说。 “哥,高光刚才会人打我,踢我老二,差点把我踢死。”我委屈地说。 我哥一听就急了,“你弟弟行啊,玩得挺凶啊!”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高光他姐说。 高光他姐叫高梅,一直追我哥。我哥九年级时,就有一个弹柳琴的漂亮女孩追他,他们都是校乐队的。那时也没有初中、高中之分,最高年级就是九年级。 “宝禄,我弟弟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回家后我告诉我爸收拾他。”高梅见我哥生气了,一脸温柔地说。 当时,我哥并没有看上高梅,因为有市房产局局长的双胞胎女儿,长得如花似玉,和我哥在一个青年点,姐俩狂追我哥,条件比高梅强多了。 “高梅,反正我弟弟不能白挨一顿打,你爸要是不管高光,我只好替你爸管他了。”我哥从高梅手中夺过二胡,冷冷地说,然后搂着我进了家门。 晚上,在饭桌上,我爸问:“宝禄,入党申请怎么样了?” “正在争取。”我哥一边吃一边说。 上次我哥回来说写入党申请书了,我爸听了特高兴。可是,我妈却关心市房产局局长家的双胞胎女儿。 “宝禄,房产局局长的两个千金你看上哪个了?”我妈试探地问。 “妈,我还没想好呢。”我哥脸红着说。 我哥这次回来,就是想见见双胞胎千金的父亲,也就是东州市房产局局长。 “这门亲戚攀上不容易,宝禄,你可别犯糊涂!”我妈特势利地说。 我哥最烦我妈说这事,“妈,”他岔开话头说,“你手里的《红楼梦》给我看看呗。” “小祖宗,小声点,”我妈一听就急了,“那本书你还不能看,那是‘封资修’,让人发现了可不得了。” “妈,其实我们青年点私下里看这种书的人挺多的,有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有看《牛虻》的,有看《青春之歌》的,甚至还有人看手抄本的《第二次握手》呢。”我哥毫不在乎地说。 “宝禄,我们家再也经不住折腾了,你在农村要好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少看这些杂七杂八的书,真要想读书,好好读读《毛泽东选集》。”我爸一脸严肃地说。 我听不懂我爸我妈和我哥的谈话,满脑子想的是看于涛他妈那本妇产科的书。 晚上睡觉时,我望着窗外的月光,脑子里充满了成长的忧郁。我不知道我何时才能长大,像我哥那样可以找对象,像许多成年男人那样,可以看到成年女人的身体。 少年的我,对成年女人的身体充满了渴望与幻想。我在澡堂子里看过男人们晃晃悠悠的生殖器,也看见过我爸的,但我爸的与王德良的比起来小多了。我从未见过像王德良那么大的东西,我当时就想,女人们一定喜欢王德良,因为他那东西太大了,简直跟驴的差不多。 但是,王德良在珍宝岛当兵时落下了老寒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他一直没有结婚。其实,王德良语文讲得一点也不好,画画却是一流的。要不是老寒腿,他不会这么早转业,他可能当上连长、团长什么的,因为王德良特聪明。 可是,王德良并未结婚,不知道他见没见过女人的身体,反正女人的身体对我是个谜,我对这个谜充满了想象。 我想象过高光他妈的身体,也想象过周丽萍的身体,我发现周丽萍的胸越来越大,大得快赶上高光他妈的了。我不知道她们的生殖器是什么样子,周丽萍的和高光他妈的一样吗? 高光他妈在高光小时候领他去女澡堂洗过澡,这小子八岁前还去过女澡堂呢!我从小洗澡从来都是我爸领着去男澡堂,所以我对女人的身体一无所知,甚至连我妈的身体在我记事后就没见过。 一个十三岁的男孩正处在向男人转变的发育阶段,却没有人向正确的方向引导,我苦恼极了。 我和奶奶躺在床上,奶奶很快就打起了呼噜,我却望着窗外的月亮无法入睡。我在想女人,充满了犯罪的快感。 在那个封闭而无聊的年代,一个男孩有了性萌动,他却把这种萌动深藏在心里,只能用想象用无限的遐想解决问题,而且为这些乌七八糟的想法而羞愧。 当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成长的烦恼,只知道有这种想法的人一定是不正经的,而我却为这种不正经而兴奋。 我哥在家住了一个星期,在这一星期中,他去了市房产局局长家一趟,回来后就像受了刺激,在母亲的再三追问下,他说,“妈,她们家居然有地板,穿拖鞋。” 她们就指的是那对双胞胎姐妹,姐姐叫大双,妹妹叫小双,她们都在追求我哥。 我哥比我长得帅,很讨女孩子喜欢。我妈对我哥的怯懦很生气,她大骂我哥没出息,我哥却说,他这不是没出息,而是有自知之明。 我哥回青年点了,回青年点之前,他狠狠地揍了高光一顿。我哥警告他老实点,别再欺负我。高光被打以后,很长时间没跟我说话。 后来,我哥来信说,他和高梅搞对象了,我妈看了信后很生气。 “你儿子和你一样没出息,放着千金小姐不找,非找那个婊子的女儿。”我妈对我爸说。 我不知道我妈为什么骂高光他妈是婊子,也许我妈嫉妒高光他妈长得漂亮。 “你小声点,别让人家听着!”我爸紧张地说。高光家就在我家楼下。 “瞅你那个熊样,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我妈就瞧不起我爸怯懦。 最近,我爸的副校长被拿下了,据说是高光他爸搞的鬼,我不明白我爸在学校,高光他爸在区革委会,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高光他爸要害我爸。 这几天,我爸没有上班,在家反省,写检查,爸爸情绪很坏,经常偷着抹眼泪。其实,我爸写了几份检查了,但没过关,上边认为不深刻。 后来事情越来越严重,我爸白天接受审问,晚上写检查。审问时,我爸不仅要撅着,而且还要对着烧红的炉子烤。春天快过去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我爸被烤得头晕目眩,满头大汗,有一次险些晕倒在炉子上。 我爸被折磨了一个多月后,被发配到一个叫草滩农场的地方劳动改造,家里一下子就剩下了我一个男人。 我爸走后,我妈心情不好,她就拼命地虐待我奶。我见奶奶可怜,就从高光家鸡窝里偷了一个鸡蛋,煮熟了给奶奶吃。 奶奶不舍得吃,一直放着,不料被妹妹发现,妹妹不懂事,告诉了我妈。我妈骂我奶老不死的,还把鸡蛋抢了去。 那年头鸡蛋很稀罕,奶奶哪舍得吃呀,她一直给我和妹妹留着,结果鸡蛋便宜了妹妹,因为她告密有功。 我妈对这件事借题发挥,不依不饶,骂奶奶是丧门星,说我爸出事都是我奶妨的。我心疼奶奶,看不惯我妈的做法,和我妈顶了起来。 “妈,你对我奶太过分了,我爸知道了会伤心的!” “小兔崽子,从小你就吃里爬外!” “妈,你太凶,不孝敬老人,不是个好妈妈!” 我妈气坏了,她“啪”地打了我一个大嘴巴,打得我眼冒金星,她还要拿笤帚疙瘩打我,我赶紧开门跑了。 “小王八犊子,有能耐你别回来!”我妈在后面骂道。 我对我妈虐待奶奶早就看不惯,我决定不回家,给我妈一个教训。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到大沙坑。 六月份的水还有些凉,我很远就看见有人在大沙坑里游泳。 我天生对水就有感情,还在山东老家的黄河汊子里学会了搂狗刨,我喜欢扎猛子,而且在水中特能憋气。 我快速跑向河边,原来在水里洗澡的是高光和于涛,岸上坐着周丽萍。 周丽萍见我跑过来,眼睛里放出来一种很柔情的光,这种光是我做梦才见过的。我发现自从高光会人打了我以后,周丽萍对我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变,我知道女生的心就是比男生软。反正上次我哥把高光也揍够戗,大家扯平了。 自从高梅追求我哥并确立关系后,高光也主动与我说话了。我是一个不记仇的人,就又和高光、于涛在一起弹玻璃球、踢足球了。 高光和于涛见我跑过来,便在水中大喊:“二林子,下来,下来!” “水凉不?”我兴奋地问。 “不凉,一点都不凉!”高光挥手说。 “下来吧,老好玩了。”于涛一边用水撩我一边说。 “刘宝林,别听他们的,会感冒的。”周丽萍关切地说。 我被周丽萍的关心感动了,大胆地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被我看得微红起来。我不能让高光和于涛小瞧了,二话没说,脱了衣服就下了水。 高光和于涛的水性都不如我,我是在山东老家黄河汊子里练出来的水性,我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很长时间也没上来。 “不好,高光,”周丽萍吓坏了,大喊起来,“刘宝林这么长时间没上来,八成出事了,你们俩快去救人哪!” 周丽萍这么一喊,高光和于涛也急了,他俩分别扎猛子找我,但他们的水性不行,脑袋扎在水里,屁股却露在外面。 我们是穿着裤衩下水的,一游起来裤衩子老掉,高光和于涛就把裤衩子扔在了岸上,所以,高光和于涛一扎猛子,白花花的屁股让周丽萍看了个正着。 “臭流氓,高光、于涛,你们俩一对臭流氓!”周丽萍大叫着转过身去。 高光和于涛根本顾不上周丽萍,他们以为我淹死了呢,害怕极了,就在这时,我手握一把泥巴,从水里钻了出来,钻到高光和于涛的后面,用泥巴照着他们的屁股打过去。这两个家伙正屁股朝天往水里扎,却遭到突然袭击,他们钻出水面,发现我正在偷袭他俩,便合伙地向我袭来。 我看得出来这两个小子想联手呛我,这也是我在山东老家小清河里常玩的把戏,这种游戏是很危险的。 有一次,在小清河里,我就差点被小伙伴给呛死,多亏有一条汽艇开过来,他们才罢手。后来我苦练游泳,着实教训了那个家伙。 高光和于涛想占我便宜,简直就是小菜,结果我让这两个小子喝了一肚子水,直到他俩告饶,我才罢手。 “大尿壶,把我裤衩扔过来。”高光喊道。 “太脏了,我才不碰呢。”周丽萍禁着鼻子皱着眉毛说。 “那我们可上去了。”于涛用威胁的口吻说。 “别别别,我扔。”周丽萍羞红了脸说。 她把裤衩扔到了水里,我们穿上裤衩游上了岸,赤条条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大尿壶,把烟递给我。”高光懒洋洋地说。 周丽萍从高光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丰收牌香烟,这是当时最便宜的香烟,八分钱一盒,高光抽出一根递给于涛,又抽出一根递给我。 “我不会抽。”我不好意思地说。 “二林子,一个男人连烟都不会抽,哪个马子能看上你,大尿壶,你也抽一根。”高光露出瞧不起我的神情说。 高光说完,把烟盒扔给周丽萍,周丽萍很熟练地接过烟盒抽出一根,和高光叼在嘴上的烟嘴对嘴地点着火,手搭在我肩上抽了一口,然后把烟慢慢地吐在我的脸上。 我一边闻着烟味儿,一边闻着从周丽萍身上散发出来的雪花膏味儿,下身一阵反应。我没想到,周丽萍也会抽烟,而且抽起烟来真像个马子。 周丽萍抽了几口后,把她的烟递给我说,试试吧!我挡不住她的诱惑,接过烟抽了一口,呛得我一个劲儿地咳嗽。 “二林子,好样的,这才够哥们儿。”高光兴奋地说。 “我想拉屎。”于涛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叼着烟说。 “在山东老家,我们在河边拉屎都是在水里,你们猜,在水里拉屎,屎是沉下去还是漂上来?”我卖弄地说。 “真恶心!”周丽萍咧着嘴说。 “当然是漂上来了。”高光把烟头往水里一弹,很有把握地说。 “不对,肯定是沉下去。”于涛争辩道。 “打赌!”高光说。 “赌就赌,赌什么的?”于涛不服地说。 “如果我赢了,你把你妈的妇产科书借我看两天。”高光诡谲地说。 “行,如果我赢了呢?”于涛傻乎乎地问。 “让大尿壶给你当一天马子。”高光淫邪地说。 周丽萍一听就不愿意了,“高光,放你妈的屁!”她气愤地骂道。 “大尿壶,别给你脸你不要脸,再说了,于涛肯定输。”高光嬉皮笑脸地说。 我看着两个混蛋胡闹,觉得特开心,说实话,我从心里有点怕高光,这小子比狐狸还精,鬼点子多,手还黑,上次他踢我老二一脚,差点没把我踢死。虽然我天性怜香惜玉,看着好看的周丽萍挨欺负,心里特想打抱不平,但是,我知道周丽萍不喜欢我这种懦弱的性格,她天生就喜欢坏男孩。这一点与她的美貌并不相称。 于涛二话没说,就跳到了水里,他在水中又脱了裤衩,扔在了岸上,只见他憋足了劲儿拉屎,不一会儿,在他后边就漂上来一个屎橛子。 “操你妈,于涛,你输了,你输了!”高光手舞足蹈地大喊。 于涛还不知道屎漂到了身后,“高光,你胡说,谁输了?”他不服地问。 “你回头看看。”高光得意地说。 于涛回头一看,屎橛子差点漂到嘴里,他恶心地快速向岸上游,没穿裤衩子就往岸上跑,吓得周丽萍“哎呀妈呀”地跑了。 高光和我站在岸上哈哈大笑,这笑声孕育着特殊年代少年成长的特殊性。 天黑了,我和高光、于涛走到我们家楼前,我说:“我肚子疼,想上厕所,你们先回家吧。” 我没告诉他们我不想回家,他们回家后我真去了厕所。 那时,在荒原上,不仅孤零零地有这四座红楼,还有一所用红砖砌的厕所。厕所在夏天散发着恶臭的气味,乳白色的蛆满地爬,撒泡尿能冲下去十几条白蛆。冬天拉屎一层一层地往上冻,金字塔冲出蹲位,塔尖甚至能碰到屁股。 厕所不大,男的只有三个蹲位,女的只有两个蹲位。关于女厕所的蹲位,我是从厕所后面的茅坑处得知的。 厕所的墙上画满了污秽的画,这些画有高光画的,有于涛画的,我愿意看,但我没画过,不过,我知道有的大人也在上面画过,因为有的字不像小孩子写的。 我在厕所里撒了尿,刚走出厕所就看见高光他妈穿着干部服走进女厕所,一下子又触动了我关于成年女人身体是什么样的神经,我真想冲进女厕所好好看看高光他妈什么样,满脑子想着我进去后,高光他妈怎么顺从,可是,我可以漫无边际地想,就是不敢。 不过,我这么一想,下边控制不住地硬了起来,我又回到男厕所听高光他妈尿尿的声音,那哗哗的声音刺激得我没办法,我只好掏出家伙自慰,其实,我也在男厕所看见有的大人拿着家伙自慰过。 高光他妈的这泡尿撒得很长,我从心里不希望她尿完。我自慰到高潮时,他妈的尿停了,就听见他妈系裤腰带的声音。我对高光他妈充满了想象,最后的难耐终于挣脱了,我把满手黏糊糊的东西抹到墙上。 我已经在墙上抹过好多回,但是,我知道这墙上的印记不光是我的,有高光的,也有于涛的,当然还有一些大人的。 当我走出厕所时,高光他妈早已不见了踪影,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充满了惆怅,许多事情涌上心头。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渴望看成熟女人的身体,我不知道为什么周丽萍她爸被打成“国际流氓”,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对奶奶不好,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喜欢看《红楼梦》,还经常把自己比做林黛玉。难道林黛玉对她婆婆也不好?我更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当着好好的副校长,突然就被罢免了,还挨审查,挨批斗,现在居然被发配到草滩农场劳动。 想着想着,我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我饿极了,想吃东西,却不能回家。不知不觉来到了周丽萍家的后窗。 周丽萍家把西山,在一楼周围用栅栏围成了小院,栅栏上开满了牵牛花,小院里种了一些包米和蔬菜,我顺着包米的垄沟向她家后窗望去,周丽萍正在厨房擦身子。 毕竟是初夏,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女孩子爱干净,特别是像周丽萍那样的漂亮女孩儿。我瞪大眼睛想看周丽萍的正面,无奈,她并不向窗户这边转身,我只能看见她的后背和屁股,后背还让长长的黑发挡住了。 不过,我发现了这个秘密很兴奋,我想,周丽萍肯定每天都擦身子,只要我天天来,准能看到她的前身。 这时,我的肚子又咕噜噜地响了起来,我刚要离开,妈妈站在楼上喊了起来: “二林子,二林子,回家吃饭了。” 想起妈妈打我的那个耳光,我气就不打一处来,虐待奶奶,还打我,我就不回去,急死你,可不回去我又能去哪儿呢?对了,去水果仓库,那里有各种各样的水果,一垛一垛的,在那里准饿不着。想到这儿,我飞快地向水果仓库跑去。 水果仓库很大,周围用铁丝网围着,我顺着铁丝网的缝隙钻进去,里面长满了野草而且很黑。水果仓库里能有几百垛水果,却用黑糊糊的苫布蒙着,每垛都有十几米高。 顺着苹果的味道找到一个水果垛,用在铁道上轧的棺材钉制成的小匕首把苫布割开,再将一个装水果的筐挖一个洞,又大又甜的苹果就露了出来。 我拿了一个苹果在身上擦了擦,猛咬了一口,真甜,在家里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个这么好的苹果,今晚我要开个水果宴。 吃着吃着,远处一阵狗叫,我吓得浑身有些发抖。我知道,水果仓库养了十几条大狼狗,要是被狗发现,非被咬死不可。 然而饥饿战胜了胆怯,我一边吃一边发抖,远处又传来了母亲和妹妹的喊声:二林子,二哥。我心想,你们叫吧,我就是不回去。 自从学会自慰以后,我就觉得自己一天天变坏,满脑子是女人。我既为自己想女人而兴奋,又为自己而羞愧,这是一种充满犯罪感的幸福。 这一天真把我累坏了,吃着吃着我便睡着了。自从有记忆以来,就没睡过这么香甜的觉。 我做了一个怪梦,梦见自己的鸡巴越长越大,超过了王德良的。高光他妈和周丽萍见了我一脸的柔情,都称我为小宝贝,都要和我好。 我看见这两个女人犹豫了起来,不知选谁好。从身体上我更喜欢高光他妈,从年龄和容颜上我更喜欢周丽萍。 我正在犹豫时,高光他妈开始脱衣服,我的鸡巴膨胀起来,太大了大极了,高光他妈兴奋不已,周丽萍却被吓得“妈呀”一声就跑了。 我终于看见高光他妈的正身了,却白花花的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我刚要上前摸高光他妈的身体,耳边却响起了奶奶的声音: “二林子,你在哪里呀!快回家呀,你可急死奶奶啦!” 我一听是奶奶的声音,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醒了,我清清楚楚地听到奶奶在喊我。我不能让奶奶着急,奶奶一天到晚给我们做饭,洗衣服,还要看我妈的白眼儿,奶奶好可怜,我钻出水果垛,悄悄爬出水果仓库的铁丝网。 这时,一阵狗吠,我吓得一溜烟地往家跑去。 第二天下课时,高光把于涛他妈那本妇产科书拿了出来,给同学们看,许多女生看了尖叫不止,男生看了也羞得满脸通红。 高光还选了其中一张图高高举起书给大家看,我第一次看到原来成年女人的生殖器长满了黑糊糊的毛。同学们从未见过这么黄的书,整个教室像发生了大地震,高光兴奋不已,还高举着书给大家讲解。 “操你妈,高光,说好你一个人看,谁让你拿教室来了。”于涛一边抢书一边骂。 “于涛,你打赌输了,书借我看一天,没说只许在家看。”高光跳到桌子上说。 我心想,于涛,你他妈的不够意思,我一直想看这本书,你一直说不方便拿出来,高光说看,你就借他,还带到教室里,你们俩不惹出祸来才怪呢! 于涛和高光在桌子上跳来跳去正抢着书,班主任王德良进来了,这时上课的铃声也响起来了,于涛和高光没看见王老师进来,两个人还在闹,同学们都鸦雀无声。 “高光,你手里拿的什么书?”王德良大吼一声。 我心想,太好了,高光,有你小子好瞧的了。高光被王老师的吼声吓得差点从课桌上掉下来,他从课桌上下来,赶紧往课桌里藏书,于涛也吓得回了座位,同学们各就各位,但有个别男生仍抑制不住兴奋地交头接耳,一些女生的脸还羞得红红的。 王德良慢慢地走到高光的面前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把从桌子里面,掏出于涛他妈那本妇产科书,他简单翻了翻,眉头紧锁了起来,然后慢慢踱回讲台前。 “同学们,这是一本医学书,里面的一些解剖图,可能你们还接受不了,但这绝对不是一本黄书,高光,下课后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王德良沉思一会儿,平静地说。 然后,他开始讲课。王德良的态度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他会大惊失色,暴跳如雷,然后把高光作为全校散布黄书的典型处分,甚至开除,可是王德良并没有这么做。他下课后,拿着那本妇产科书,头也没回就走出了教室。 “操你妈,高光,今天你不把书还给我,别怪我跟你翻脸。”王德良刚走出教室,于涛就大骂起来。 高光看了于涛一眼没说话,一个人走出教室。我心想,王德良让高光去办公室能说些什么呢?便跟在高光后面,看他走进王德良办公室后,一个人扒着门缝偷听。 “高光,你知道你今天闯了多大的祸不?”王德良语气严肃地说。 “王老师,不就是一本书吗?”高光满不在乎地说。 “一本书?咱班刘宝林他爸就是因为一本书被定为大毒草,从中学副校长发配到草滩农场劳动改造去了。”王德良气愤地说,“你今天闯的祸,足以让你的父母发配到草滩农场去劳动改造。” “有这么严重吗?”高光辩解道,“我只知道我爸发配别人,没见过谁敢发配我爸呢!再者说,那于涛他妈天天看,按你的说法早就该发配草滩农场劳动改造去了?” “这是两码事,”王德良一拍桌子说,“于涛他妈看这书叫工作,你看叫散黄。这样吧,按理说,我应该把你交给学校,谁让我跟你妈是中学同学呢?你让你妈来一趟,我得和你妈好好说说你!你走吧。” 高光一个人默默地往外走,我赶紧跑进了男厕所。我心想,看来我爸被发配草滩农场劳动改造,真与高光他爸有关。可是,我爸写的书是关于教育的,也不是黄书啊!我一肚子狐疑。 于涛回家被他妈大骂了一顿,还挨了笤帚疙瘩。因为于涛家在我家隔壁,高光家在我家楼下,高光他妈从来不舍得碰高光一个手指头,高光他爸也不轻易打他,不过高光他妈一定会去王德良家要书的,因为于涛家不好惹,于涛他爸五大三粗,一身功夫一身胆,是个硬汉子,南里这片的流氓听了他爸的名字都哆嗦。 周末,我哥和高梅又回来了,这回回来不像上次,我哥对高梅百依百顺,我觉得我哥特没出息,这么快就被高梅俘虏了。 我哥回来送了我一件生日礼物,就是当时最流行的军帽。得到这件礼物我兴奋极了,当时谁要是能戴上一顶军帽,连女孩子都羡慕,更别提男孩子了,是最牛逼的了,所以当时的流氓都流行抢军帽。 自从高梅和我哥搞对象后,人比以前漂亮多了。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丽,这话不假,特别是高梅身上的雪花膏香气,让人闻了不能自已。我深深地被高梅身上的香味吸引了,总是找机会接近她,好闻她身上的香味。 星期天中午,我去找高光玩,其实,我是借找高光玩的机会,闻他姐身上的香味。我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声。 我轻轻一推门,门开了,我悄悄走进高光家,家里很静,像是没人,没人为什么不锁门呢? 我蹑手蹑脚地往屋里走,掀开门帘,里屋床上高梅正在睡觉。她只穿着红背心和花裤衩,雪白而丰满的大腿蜷缩着,粉嫩的脚丫并在一起,朝着床里睡得正香。 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悄悄地走向床边,一股好闻的香味淡淡地飘进我的鼻孔,快把我迷醉了。 我贪婪地把头低下去,从高梅的脚丫闻到头发,又从头发闻到她的脚丫,真是好闻极了!我甚至有自慰的冲动,但我毕竟还是个孩子,不敢久留,怕高光家人进来,又怕高梅突然醒了,便深深地闻了一下,恋恋不舍地蹑手蹑脚地走出高光家。 我刚从高光家走出来,就被于涛看见了,他没注意我是从高光家里出来的,他第一眼就发现了我戴着一顶崭新的军帽。 “二林子,啥时候弄的新军帽?让我戴戴。”于涛说着就伸手要抢。 “不行,不行,我哥刚给我的,我还没戴够呢。”我一边躲一边捂着军帽不让他抢。 “二林子,你不够意思,让我戴戴能咋的?”于涛抱怨地说。 “你才不够意思呢,你妈那本妇产科书你早就答应借给我看,结果你借给高光了,不借给我。”我埋怨地说。 “借高光不是因为跟高光打赌打输了吗?要不这样,我把我妈的妇产科书借给你看,你把军帽借给我戴。”于涛提出了交换的条件。 “行啊,不过,你得把书先拿出来,咱俩一手军帽一手书。”我心想,你休想蒙我。 “上次高光惹了祸,我妈把书藏了起来,明天我爸我妈上班后,我给你找。”于涛犹豫地说。 “不行,不见到那本书你就别想戴军帽。”我口气坚决地说。 “二林子,咱俩摔跤打赌,三跤两胜,你要是输了就把军帽借给我,我要是输了就把书借给你看。”于涛叫号地说。 “赌就赌,我就不信我摔不过你。”我上来了“小山东”的倔劲儿,不服气地说。 我这个人从小就不服输。我和于涛来到大沙坑,脱掉上衣,扔在地上,我把军帽轻轻地放在衣服上,拉开架势与于涛比划了起来。 本来我在山东老家时和二叔练过摔跤,二叔从小就练摔跤,可是我只练过几天,要是坚持练,于涛肯定不是个儿。 我回忆着二叔教过我的招式和于涛抱在一起,于涛这小子比我力气大,僵持了很长时间,他一晃我,我一不小心被他扔了出去。 我不服,又和他抱在了一起,他一连又摔了我几个跟头,我有点恼羞成怒,又和他抱在了一起。 “二林子,你已经输了,军帽应该归我戴。”于涛气喘吁吁地说。 “不算,不算,重来。”我耍赖地说。 我们就又摔了起来,于涛一连摔了我几个跟头,我一个跟头也没摔着他,眼泪都快气出来了,我没想到自己这么无能,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再起来。 “还比不比?”于涛得意地问。 我气哼哼地看着他不说话。 “不比,军帽就归我戴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于涛拿走了我的军帽,于涛兴奋地一溜烟地跑了。我累了一身臭汗,气得脱光衣服,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想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大沙坑的水很清,我在水中睁着眼睛往坑底潜去,潜着潜着,一个明晃晃的东西进入了我的眼帘。我心想,那一定是什么宝贝,便快速潜过去。 我从沙中取出来的宝贝,原来是一把锃亮的日本三八大盖枪上的枪刺,我兴奋不已,这是当时打群架最流行的武器。我做梦都想得到一把这样的枪刺,这可比我在铁轨上轧的小匕首强多了。 我拿着枪刺冲上了水面,简单洗了洗身子,穿上衣服,把枪刺倒插在后腰带里,把儿在下,刀冲上,紧贴在后背上,这是当时最流行的别枪刺的手法。 枪刺贴在我的背上,感觉好极了,好像自己突然练就了一身的武功,有点艺高人胆大的感觉,大摇大摆地往家走去。 我心想,这把枪刺一定有什么传奇经历,很可能是当年八路军打日本鬼子留下的,也可能是解放军打国民党留下的,听我们学校打更老头说,这一带在解放前打过好多大仗。 我离家还挺远,就听见悠扬的二胡声,我知道那是我哥在拉二胡。我走到我家楼下时,高梅、高光、于涛、周丽萍等一帮人围着我哥。 我哥正照着一本书拉着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曲子,那曲子悠扬而动听,让人有一种想入非非的感觉。大家看见我就像根本没看见一样,都沉浸在优美的曲子里。 高梅甚至小声唱了起来: …………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 默默看着我不做声, 我想对你讲,但又难为情, 多少话儿留在心上。 ………… 我们都听得如醉如痴,想入非非。 “这黄色歌曲就是好听。”我哥拉完曲子后,于涛美滋滋地说。 “傻瓜,谁说这是黄色歌曲,这是苏联爱情歌曲。”周丽萍嘲讽地说。 “大尿壶,怪不得你爸是国际流氓,还爱情歌曲,告诉你,这是苏联黄色歌曲。”高光口出不逊。 “高光,我爸招你惹你了,你干吗老拿我爸说事?”周丽萍很生气地说。 “革委会组织群众批判你爸时,你爸脖子上挂的牌子是不是国际流氓?”高光不依不饶地说。 “那都是你爸干的坏事,你爸就能害人,谁不知道?二林子,你爸就是被他爸害的。”周丽萍气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操你妈,大尿壶,我说你爸是国际流氓就是国际流氓,怎么的?”高光一听周丽萍敢和自己顶嘴大骂道。 “高光,”周丽萍大喊道,“大伙都说你妈是个破鞋精,我看你还不知道是谁弄出来的呢!” 高光听了周丽萍的话,恼羞成怒,他抬手打了周丽萍一个嘴巴。周丽萍捂着脸呜呜哭着跑了。 “该打,小骚逼!”高梅恶狠狠地说。 “高梅,你们姐俩挺会欺负人呀。高光,不愿意听曲,滚一边去!”我哥气愤地说。 “大林哥,咋地了?”高光知道我哥的厉害,咪儿咪儿地说。 “高光,瞧你那熊样,欺负女孩,算啥本事?”我哥用瞧不起的语气说。 “大林,”高梅见我哥生气了,岔开话题说,“再拉一曲《喀秋莎》吧。” 我哥翻了一页,照着谱子又拉了起来。 “高光,谁的书?”我小声问。 “我从我妈的箱子里翻出来的。”高光得意地说。 “哥,别拉了,这曲子是大毒草,容易给家里惹祸。”我担心地说。 我哥一听“大毒草”三个字,马上不拉了。我感觉我哥心里一定想起了在草滩农场劳动改造的爸爸。其实,我也不明白什么是大毒草,只是听王德良批评高光时说过,是大毒草害了我爸,而且,这大毒草就是我爸写的书。我这么一说,我哥没了情绪,高梅缠着我哥上街。 “我也去。”我不懂事地说。 “那我也去。”高光也跟着起哄。 “你们都去呀,那我也去。”于涛也要凑热闹。 我哥没办法,只好同意大家都去。 我们来到车站,坐无轨电车直奔联营。那时候,联营是最大的商业广场,当时流行一句顺口溜:屯老二进城,先到饭馆儿,后到联营。屯老二就是指的贫下中农。 我们进了联营,我觉得眼花缭乱,因为我还是第一次进联营。于涛也直发蒙,可能也是第一次来,高光好像来过,但也不太熟。 高梅早就想甩掉我们,不一会儿,我哥和高梅就没影了。我们三个臭小子谁也没带钱,在里面瞎转悠了一阵儿,觉得没意思,就都出来了。 “真没意思,咱们去大沙坑洗澡吧。”高光扫兴地说。 “行!”于涛一提大沙坑,就来精神头儿。 我们仨一起上了无轨电车。在车上,高光掏出丰收牌香烟递给我和于涛一人一根,我们一边抽烟一边侃大山。车上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们。 我知道,车上的人拿我们当小流氓了,我甚至有点自豪,颇有些豪踞街头、顾盼自雄的倜傥劲儿。其实,我们离流氓的标准远去了,撑死算问题少年或坏孩子。 高光甚至用口哨吹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车上的人像躲瘟神似的躲着我们,我们在车上一边抽烟一边闲聊。 “高光,大尿壶,你动过没?”于涛斜着眼睛问。 “你想我会闲着吗?”高光龇着牙说。 “得了吧,净吹牛逼!”我嘲讽地说。 其实,我也弄不清周丽萍为什么愿意和高光在一起,也许是这小子长得太帅了。因为高光随他妈,他妈就长得忒漂亮了。我一想到高光他妈,就好像突然被电了一下,内心充满了冲动。 快到车站了,我心里有点儿发慌。 “哎,我兜里没带钱,你们呢?”我紧张地问。 “我也没带。”高光满不在乎地说。 “坏了,我也没带。”于涛也慌了神儿。 “那可怎么办?”我焦急地问。 “看我的!”高光诡谲地说。 我们仨正在议论着,售票员走了过来。 “你们仨买票没?” “我买我买。”高光主动搭话说。 他假装在兜里摸钱,一边摸一边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 “坏了,大姐,我钱被偷了!” “骗人,我看你们仨就像小偷。”售票员不客气地说。 “大姐,你怎么说话呢?”于涛有些急了。 “我这么说话怎么的?你们一上车,我就盯着你们呢,一看你们就不是好东西。”售票员阴风阳气地说。 这时,车到站了,高光噌地下了车。 “别跟她废话,快跑!”高光一边喊一边跑。 我和于涛也像猴子似的蹿下车去。 “别跑,抓小偷啊!”售票员气急败坏地喊。 我们仨下了车没命地跑,高光这小子贼鬼,往无轨电车相反的方向跑,因为无轨电车不能掉头追。我和于涛没注意,跟在高光后面拼命跑。 突然,有个人从于涛对面迎面骑车飞驰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他伸手一把把戴在于涛头上的军帽抢走了。 当时,在我们心中,军帽被抢,就相当于现在的奔驰车被盗一样。于涛本能地转身就去追,我也本能地跟着于涛去追。 “操你妈,把军帽还给我!”于涛一边追一边骂。 2. 狐朋狗友贼多 他边跑边拔出我们在铁轨上特制的小匕首,我见于涛拔出了匕首,便从腰间拽出枪刺递给他。 “于涛,拿这个扎他。”我气喘吁吁地说。 于涛想都没想,夺过枪刺,嗖地就向抢军帽的人扔去,结果枪刺刀把砸在抢军帽那个人的头上,枪刺掉在了地上。 那小子一看于涛下狠手,气急败坏地跳下自行车,从地上捡起枪刺向于涛追来,于涛见那人拿着枪刺追来了,站在原地愣住了。 我见大事不好,大喊:“于涛,快跑!” 于涛一下子反应过来,他转身刚要跑,那人已到于涛身后,他一刀刺下去,正好扎在于涛后腰上,于涛大叫一声,倒在血泊里。 那人扎完于涛,二话没说转身就跑,他骑上自行车,不一会儿就无影无踪了。于涛捂着后腰疼得嗷嗷直叫。 这时,高光也跑了过来。 “二林子,谁扎的?”他焦急地问。 “抢军帽的。”我扶着于涛说。 “人呢?”高光又问。 “跑了。”我不耐烦地说。 “快送于涛去医院吧!”高光喊道。 正好附近有一家区级医院,我背着于涛,高光扶着,我们跑进医院时身无分文,但那时的医院讲救死扶伤,不像现在的医院,没钱就得等死。 医生把于涛推进手术室,我和高光赶紧给于涛他爸他妈打电话。很快,于涛他爸他妈就赶来了,于涛有两个哥哥于峰和于洋都当兵了,于涛是老儿子,也是于涛他爸他妈最心疼的。 于涛他爸见自己的儿子被扎成了这个样子,咬牙切齿地发誓一定要把这个抢军帽扎伤自己儿子的人缉拿归案。 后来,我哥和高梅也赶来了,于涛被扎坏了一个肾,得住很长时间院。于涛他妈哭得跟泪人似的。大家忙了一个晚上,陆续散去。 临离开医院时,高光小声对我说:“二林子,咱们得为于涛报仇!”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但具体怎么报仇心里并没有谱。 自从于涛住进医院后,我觉得特没意思。高光这小子狐朋狗友贼多,经常找不到人。我一个人常到大沙坑游泳。 有一天,我去大沙坑游泳,看见周丽萍一个人在水边沉思,我心里一阵激动。 “周丽萍,你怎么也逃学?”我走过去问。 “有烟吗?”她看了我一眼问。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丰收牌香烟,递给她,我自己也点了一支。我坐在她身边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她,我从未这么仔细地看过她。她见了我异常主动,和我拧一把摸一下地开玩笑。 “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儿。”我神态自若地问。 “不是我不对劲儿,是这个年头不对劲儿。”她却神情沮丧地说。 我知道她心里有事,便问:“怎么了?” 她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妈也被发配到农场去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刘宝林,我好害怕呀!” 说完,周丽萍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哭得更厉害了。我一下子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了,应该保护这个孤苦的女孩。 我想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安慰,我却不敢,只是说:“别怕,还有我呢!”周丽萍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我。 “周丽萍,你爸是因为国际流氓的事被发配到草滩农场的,你妈是因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我爸和我妈都是画油画的,”周丽萍抹着眼泪说,“他们都在美术学院工作,前几天高光他爸请我妈去画毛主席像,我妈把毛主席的痦子画错了位置,高光他爸说,这是政治事件,公然反对毛主席,就把我妈给发配到农场去了。” “我爸也是高光他爸整的,他爸是整人专家。”我气愤地说。 “天底下再也没有高光他爸那么坏的人了!”周丽萍咬牙切齿地说。 “周丽萍,你爸妈在哪儿学的油画?”我好奇地问。 “我爸和我妈都是在苏联留学时学的油画,他们是同学。”周丽萍擦了擦眼泪说。 “那你爸怎么被打成国际流氓了呢?” “我爸在苏联学习时,画了很多苏联妇女的裸体画,这些画我爸都带回国了,当时高光他爸也在美院工作,还没调到区革委会,他揭发我爸,说我爸与画上的女人关系不正常,就这样,我爸被打成了国际流氓了。”周丽萍怨恨地说。 “又是高光他爸,他爸为什么这么坏?”我愤愤不平地说。 周丽萍沉默不语,今天的周丽萍少了几分傲气,多了几分小女生的温柔。其实,周丽萍发育得越来越像女人,我望着她起伏的胸脯,心里有一种想摸一把的冲动,这种冲动让我特想手淫! 就在我狂想周丽萍诱人的身体的时候,周丽萍突然问:“刘宝林,你喜欢我吗?” 我一下子被问住了,好半天才说:“喜欢!只是高光……” “高光是什么东西,我跟他好是想多了解他爸,为我爸报仇!”周丽萍的口气中充满了仇恨。 我没想到小小的周丽萍竟然有这样的心计。 “你都了解高光他爸什么了?”我刮目地问。 “我知道了很多,但是还不是报仇的时候,总有一天,我会报仇!高光和他爸都不是好东西,他们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周丽萍说这话时的口气,像一个地下工作者,眼睛里放出了异样的光。那样子就像是刘胡兰或江姐。我一下子佩服了这个小女生。没想到她比我们这些臭小子有想法。 “报仇需要我帮什么忙吗?”我很男人地问,“我爸也是高光他爸害的,我们都是受害者,是一伙儿的。” “需要帮忙时,我会告诉你,不过这件事你一定要保密,绝对不能让高光知道,更不能让他爸知道。”周丽萍就像江姐在布置任务一样说。 “我知道,我这个人天生宁死不屈。”我很怕周丽萍瞧不起我。 “刘宝林,晚上能到我家陪陪我吗?我妈我爸都离开我了,我一个人好害怕!”周丽萍用恳求的目光说。 “可以,不过不能太晚,否则我妈又该打我了。”我又兴奋又怯懦地说。 “刘宝林,你妈怎么总想打你呢?”周丽萍不解地问。 “不知道,可能我不是她亲生的吧。”我无奈地说。 “你如果不是你妈生的,那你是从哪儿来的?”周丽萍扑哧笑着说。 “真的,我长得既不像我爸,也不像我妈。”我争辩说。 “瞎说,你的鼻子跟你爸的一模一样,你的眼睛特像你妈的眼睛。”她一本正经地说。 “才不一样呢!”我不知道为什么,非说自己不是我爸我妈亲生的。 “要不一样就是你被抱错了,或者你是你妈和别人生的,你看你的眼睛特像外国人,没准儿你是你妈和外国人生的,那你妈和我爸一样都成了国际流氓了。”周丽萍和我开国际玩笑。 我借机下手胳肢她,一边胳肢她一边说:“你才是你妈和外国人生的呢!”她被我胳肢得咯咯笑,满地打滚。 放暑假前,有一天傍晚放学后,我班班长唐建国尾随着教音乐的女老师,去女厕所,偷看人家拉屎,女音乐老师是我们学校最漂亮的,叫夏丹。 我一直觉得王德良想追求夏丹,可能夏丹嫌王德良有老寒腿,一直没同意,但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很好。 夏丹拉屎时,唐建国也钻进女厕所,通过两个蹲位间的木板缝偷看,被夏丹发现,她吓得没擦屁股,提着裤子往外跑,惊动了收发室的打更老头,打更老头当场抓获唐建国。 王德良罢免了唐建国的班长职务,学校给唐建国留校察看处分。我因为画《柳下跖怒斥孔老二》被评为全校“批林批孔”先进分子。王德良提名让我当班长,高光跟着起哄,让同学们都选我,结果我被选为班长。 其实,我特同情唐建国,唐建国也有和我一样的烦恼,他也从未看过成熟女人的身体,特想看。 不过,我没有唐建国胆大,居然敢付诸行动,而且看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德良的梦中情人。这使王德良大为恼火。 其实,王德良鸡巴大,谁都知道,洗澡时男老师都自愧不如,私下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神鞭”。女老师私下里也都知道他的外号,只是女老师不可能见过。 我常想,不知道夏丹老师见没见过王德良的“神鞭”?是不是像周丽萍那样的小女生,也特别想知道成熟男人的身体是什么样的?我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于涛终于出院了,这小子住了一个月的院,白瘦白瘦的,如果现在和他摔跤,他一定不是个儿。 于涛见了我愧愧的样子,要知道他欠我一顶崭新的军帽,当时欠一顶军帽,就像现在欠一辆奔驰一样。而且,我一直也没看见于涛他妈那本妇产科书。虽然高光在班里显摆过,那也是零星地看了几眼,根本没看仔细。 这些日子,每天晚上,我都陪周丽萍很晚,我妈知道她父母都被发配草滩农场了,很可怜,便对我去陪周丽萍睁一只眼闭只眼。我便有点得寸进尺。 那天晚上,我故意走得很晚,我想看看周丽萍睡着后是不是真的尿床,不知不觉,我俩都睡着了,我是坐在椅子上睡着的,她是躺在床上睡着的。为了壮胆,灯一直亮着。 夜里我被细小的摩擦声弄醒,我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周丽萍正在换内裤,她真的尿床了,而且还湿了裙子。 我故意装睡,而且半睁着一只眼,看见周丽萍丰满的屁股白花花的,她一直背对着我,我一直没看见前身,我心里急坏了,盼着她转过身来,可是她动作很快,一看就是老尿床的,飞快地换完了衣服。然后,她躺下又睡了。 当时,我真希望我们俩是两条狗,一条公狗,一条母狗。 在山东老家,我见过公狗配母狗,它们是不怕被人看的,而且配在一起屁股对屁股。我们野孩子淘气,看见两条狗配在一起时,经常成群结队地用石头打狗。狗对我们的攻击似乎不屑一顾,它们一边横着跑,一边继续配,那情景就像刚刚发生。 此时,如果我是一条公狗,周丽萍是一条母狗,我就不会像人似的顾及那么多,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配在一起。 可是,我是人,我看见漂亮的周丽萍的身体也不敢碰,但是心里闹得慌,鸡巴胀得生疼。 我见周丽萍又睡着了,便从她家悄悄地溜出来,我要上厕所去手淫,否则,我真的要像公狗一样扑向周丽萍。 放暑假了,王德良让我和高光、于涛陪他去大沙坑抓马蛇子,马蛇子就是蜥蜴。据说马蛇子泡酒能治老寒腿。周丽萍被他妈接到草滩农场去了,晚上,我不用再陪周丽萍了。 这些天,天天去王德良家,自从我当上班长后,王德良很器重我,居然把抓马蛇子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我,我受宠若惊! 其实,我更希望和他学画画,因为他上语文课时就给我们灌输艺术思想,我特别爱听。 王德良家在我们学校院内,是一趟平房,与教学楼相对,但相距七八十米。王老师自己住了一间二十多平米的房间,室内像部队的营房,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立柜,一个书架,书架上摆了许多与画画有关的书。床上的被子叠得和部队士兵叠的差不多,四方四棱,整整齐齐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王德良平时穿得也像个军人,一身旧军装,洗得有些发白。他参加过珍宝岛自卫反击战,打过老毛子,老寒腿就是在冰天雪地里得的。 我去王德良家,他经常给我讲珍宝岛打仗的事,他说,有一次,苏军七十多名边防军袭击我边防站,双方边防队在冰封的乌苏里江面上扭打了起来,他一连摔倒三个老毛子,苏军虽然个子大,但摔跤不行,我们人少,他们人多,但我们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撂倒了,那次打得真过瘾。 我听后,一下子想起了与于涛摔跤的事,我心想,我要是到了中苏边境与老毛子摔起来,非输不可。于是,我开始从心里敬佩王德良,他成为我心目中的英雄。 时间长了,我发现王德良很孤独,他甚至盼望我常去他家,我觉得我和王德良成了朋友,因为他老是通过我打听高光他妈。 我发现,王德良对高光他妈很感兴趣,为什么王德良对高光他妈很感兴趣,我还没太弄明白,只知道他和高光他妈是中学同学,是同学就应该互相关心。看来大人和孩子都一样,都对异性同学感兴趣,就像我对周丽萍感兴趣一样。 为了讨好王德良,我开始有意注意高光他妈,关于高光他妈的一切信息,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他。 我发现,我和王德良都对高光他妈感兴趣。我感兴趣是因为高光他妈身上的雪花膏香味儿,还有她白嫩的皮肤,她的皮肤甚至比周丽萍、比夏丹的还白、还嫩。 还有,高光他妈的眼睛天生就有一种吸引力,看谁一眼,谁就会死在她手里。不过,最吸引我的还是她那婀娜的身体,我曾无数次地梦见过她脱光了的样子,但是每次在梦里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难道王德良对高光他妈的身体也感兴趣?那夏丹呢?夏丹会不会嫉妒? 我觉得我和王德良陷入了两个女人的怪圈。我是高光他妈和周丽萍,王德良是高光他妈和夏丹。 其实,王德良也挺可怜的,三十多岁了还没有老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手淫,那时候我一直认为好人是不会手淫的,只有我这种内心肮脏的孩子才会手淫。我甚至有冲动想告诉王德良我手淫的事,但好几次想开口都没敢讲。 我对王德良还不十分信任,怕话一出口,破坏了我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因为他正在动员我以班长的身份,组织个学习雷锋小组。他还说,让我带上前班长唐建国,让我通过学雷锋小组,改造一下唐建国的资产阶级思想。 我其实特同情唐建国,唐建国不一定就有资产阶级思想,如果他有,那我也有。难道想女人的身体就有资产阶级思想?那么资产阶级是不是可以随便看女人呢? 我搞不懂什么是资产阶级,只知道与女人有关的、与金钱有关的都是资产阶级思想,我甚至心里偷偷地羡慕起资产阶级来,觉得资产阶级活得舒服,资产阶级思想也让人舒服。 难道我爸、周丽萍她爸她妈,真的就有资产阶级思想?而高光他爸就只有无产阶级思想?无产阶级思想应该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哪里有了无产阶级思想,呼而嘿呦,哪里人民就得解放。可是,为什么高光他爸走到哪里,哪里就遭殃呢? 每当想到这些,我内心就十分痛苦,想起周丽萍对高光他爸的痛恨,为了报仇,甚至去讨好高光,那么,我应不应该给我爸报仇呢? 我经常为我这些想法苦恼,我不知道高光、于涛有没有我这些想法,高光好像一天到晚都没有烦恼,除了打仗,就是挂马子,于涛更是直来直去,没什么想法,倒是周丽萍的想法吓了我一跳。 自从我知道了周丽萍的想法,她的形象在我心目中一下子高大了起来,我甚至盼望周丽萍早日从草滩农场回来,好让她和盘托出她的报仇计划。 我盼着高光他爸快点倒霉,我盼着高光他爸快点倒霉是有私心的,不全是为给我爸报仇,如果高光他爸被发配到草滩农场去了,那么高光他妈就剩下一个人了,我甚至幻想过我一下子长大了,要了高光他妈,高光他妈还像现在这样年轻,因为在我心目中高光他妈永远不会老。 一想到这些,我心中就充满了幸福感,就会情不自禁地唱起: 敬爱的毛主席, 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这首歌,我从生下来就听我爸我妈唱,还有很多人的爸爸妈妈唱,不仅唱,而且还要跳。 那时候,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跳“忠字舞”,为什么叫“忠字舞”,也不知道“忠”的感觉怎么样,可能比手淫好受,可能比想高光他妈好受,反正此时此刻,高光他妈就是我心中的红太阳,我愿意给高光他妈跳“忠字舞”。 王德良让我们几个同学组成学雷锋小组,我只好找唐建国、高光和于涛,我还想找周丽萍,可是周丽萍不在家,但是,没有女同学没意思,我只好又找了我班文艺委员张小翩。 张小翩是个正派的女孩,爱打小报告,和音乐老师夏丹关系最好,夏丹甚至教会了她弹风琴。我不喜欢张小翩不是因为她长得不好看,而是太咬尖儿,连高光都不敢挂她。 但是,张小翩跟夏丹好,这一点对我很重要,就像王德良对我好一样重要。我要通过张小翩多了解夏丹,然后告诉王德良,这样可以让王德良少想一些高光他妈。他少想一些,我就可以多想一些。 说到这儿,我突然意识到夏丹和高光他妈是同行,都是搞文艺的。我爸说过,搞文艺的人很麻烦,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搞文艺的人麻烦,不过,有一点验证了我爸的观点,张小翩在我们班是搞文艺的,她就很麻烦。 最麻烦的是张小翩的革命性,她的革命性无比坚定。我坚信张小翩是刘胡兰式的女孩,如果她被反动派抓了,一定不会叛变,这让我既佩服,又为难。因为学雷锋小组的成员,除了张小翩以外,没有人真想学雷锋,大家凑在一起不过是为了趁着过暑假,好好玩玩。 王德良让我组织这个学雷锋小组,也是因为放暑假了他一个人太寂寞,另外,他还有一个跟我一样的爱好,画画,不过,他画得比我好多了,像个画家。 王德良常说,他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当画家。他的梦想居然和我一样,不同的是,我最大的梦想是想画一张毛主席像挂在天安门城楼上,尽管我没去过北京,但在许多宣传画上看见过天安门城楼上挂了一张毛主席像。我不知道那是谁画的,我很羡慕画这张画像的人,我希望我能成为这个人。但是,我这个想法跟谁也没说过。 有一天,王德良问:“刘宝林,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想当画家,画一辈子画。”我是故意这样说的,为了让他教我画画。 王德良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亮得就跟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刘宝林,你要真想学画画,我可以教你素描。”王德良兴奋地说。 我当时还不懂什么是素描,只是爱画,从小就爱画,逮啥画啥,没受过任何正规训练,还不如摔跤呢,毕竟我和我二叔学过几天摔跤。 但是,我画画比摔跤有灵气,《柳下跖怒斥孔老二》,我是用毛笔画的,用毛笔画画没有人教过我,王德良告诉我这种画法叫国画,外国人不这么画,他们的画法叫油画。 我觉得王德良不适合当语文老师,他应该教美术,教美术也不适合在小学教,因为太屈才了,教我们美术的老师简直没法和他比。 自从我跟王德良学画素描以后,学雷锋小组走到哪里,我就素描到哪里。自从我组织学雷锋小组以来,大家净帮助贫下中农劳动了,到稻田地里拔草,帮助五保户收拾屋子,到工厂帮助工人叔叔擦玻璃,高光和于涛这两个小子嫌累,说不好玩,要退出。 “有一个地方好玩,你们俩准爱去,就是太危险!”我吊着他俩的胃口说。 “什么地方?”高光好奇地问。 “军用机场。”我一本正经地说。 高光和于涛一听要去军用机场高兴极了。 “二林子,能进去吗?”于涛激动地问,“那里的解放军枪里可有子弹,打死可不偿命啊!” “别忘了我们是学雷锋小组。”我洋洋得意地说。 “二林子,别跟我提学雷锋小组,再提,我跟你急。”高光不高兴地说。 “不以学雷锋小组的名义,我们怎么进军用机场?”我不解地问。 “我知道哪儿能进去,这次,你们听我的,不过,不许带唐建国和张小翩,这两个人太烦人,就咱仨去。”高光自信地说。 “不带他们俩太好了,那个唐建国整天不说一句话,苦大仇深的;那个张小翩一天到晚说个没完,老像个革命烈士。”于涛嘟囔着说。 “二林子,这回咱们仨去军用机场,好好玩玩,我听说那里面老大了。”高光向往地说。 “碰上解放军怎么办?”于涛担心地问。 “哪那么巧就碰上解放军?”高光满不在乎地说。 “高光,太冒险了,那里可是军事禁区。”我提醒道。 “什么军事禁区,没有事,我做梦都想坐飞机。”高光手舞足蹈地说。 “高光,干脆,长大你就当飞行员吧。”于涛顺嘴说。 “那就是我的理想。”高光得寸进尺地说。 “于涛,你的理想是什么?”我随口问。 “我长大想当警察,把抢我军帽那小子抓着枪毙,还、还想当妇产科医生。”于涛说完脸一下子红了。 “什么?你想当妇产科医生?”我惊讶地问。 “于涛,你小子够花心的。”高光开玩笑地说。 于涛脸通红地低下头,我和高光哈哈大笑。 “你们俩看过电影《奇袭》吗?”高光问,“我们就学《奇袭》里的侦察排长方勇,匍匐前进,从铁丝网钻进去,那里的草能没膝盖,解放军肯定发现不了。” 我一听有道理,早把学雷锋的事抛向九霄云外了。 我们学校附近有个军用机场,离我们学校有十里地吧,那机场的飞机全是战斗机。我们在校园里,经常能看到万里蓝天上,有一个小白点拖着长长的白烟,那就是空军在执行任务。 我早就想进军用机场看看战斗机。但是那里一向戒备森严,只是路过机场时远远看见过一排排的银白色的战斗机。 为了能去军用机场,我和高光、于涛整整准备了一天。我们准备了铁钳子,用来切断铁丝网,还有在铁路上轧的小匕首,是用来防身的,如果遇上坏分子或野兽,好搏斗,最重要的是准备吃的。 我和于涛只能准备窝头,那时我们的主食只能是窝头,而且,我家的窝头眼特大,没想到于涛家的窝头的眼比我家的还大。 我做梦都盼着快点实现共产主义,我奶奶说,到了共产主义,窝头的眼就会变小,甚至发明无眼窝头,那吃起来一定会饱。 我和于涛准备好窝头去了高光家,这小子在家正在用豆油炒饭,而且放了五个鸡蛋,我和于涛羡慕坏了,于涛第一次动了心眼,他让我和他一起说不去机场了,高光一听就急了,因为这小子没人陪也不敢去。 “说好了一起去,怎么又不去了呢?”高光急得直跺脚。 “去也行,我和二林子带的窝头归你,你的炒饭归我和二林子。”于涛叫板地说。 “行。只要你俩和我去机场,咋的都行。”高光犹豫了一下子说。 要知道那年头能吃上豆油炒饭多不容易,高光这小子居然用豆油和鸡蛋炒饭,比共产主义还共产主义,可见高光他爸不是什么好东西。要知道那时候,连周恩来总理都很瘦。 当时,全市人民每家每户只有“三两油”、“三两肉”,市里的头头姓陈,人送外号“陈三两”,我记得我妈天天骂这个“陈三两”不是个好东西,我当时以为,只有我妈骂呢,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当时全市人民都骂“陈三两”。 其实“陈三两”也可怜,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那年头,换了“王三两”、“李三两”都是三两油、三两肉,为什么?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我们学着电影《奇袭》开头的样子,切断铁丝网,然后匍匐前进,钻进军用机场。我一边爬一边望了一眼天,天空瓦蓝瓦蓝的,一丝儿云也没有,草地上有许多不知名的小野花,蜜蜂和蝴蝶辛勤地忙碌着,最使我惊奇的是,这里有成群结队的“豆杵子”,也就是身上长着黄毛的大田鼠,每只“豆杵子”长得都跟野兔子一样大。 我和高光、于涛一下子就兴奋起来,追着“豆杵子”满地跑,我们想抓几只烧着吃,那时候吃着点肉多不容易呀,可是那些“豆杵子”灵得很,怎么追也追不着,害得我们满身伤,一身泥土。 正好机场里面有个大沙坑,水很清,我们脱光了衣服洗起澡来。我们一边洗着澡,一边商量上飞机的计划。 上岸后,于涛抢着吃了一大半高光的蛋炒饭,香得这小子一点也不想给我吃,我是班长,没和于涛一般见识。 机场的风景太美了,一望无际的草地,这里的草长得又肥又美,我在山东老家割猪草时,要是见到这么好的草,非乐疯了不可。 最让人激动的是,银亮的战斗机就在眼前,只是有全副武装的解放军巡逻。午饭时分,岗明显比刚才少了,高光和于涛觉得时机到了,他俩匍匐向飞机爬去。 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飞机,特别是离这么近,而且是战斗机,我情不自禁地掏出素描本,一笔一笔地画起来,我要把这里的飞机都画下来,不管是战斗机、轰炸机还是运输机,我都要画下来,到时候我在班里办个飞机画展,肯定全震,得老牛逼了,周丽萍看了没准儿会爱上我。 我正聚精会神地画着的时候,有两个人被“咣当、咣当”地扔在了我的面前,我吓了一跳,停笔一看,高光和于涛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了我的面前,站在我面前的还有五名手持冲锋枪的解放军战士,我当时就吓傻了。 五个大兵三下五除二也把我捆了起来。我们三个被带到了一间办公室。一位其他兵都叫他班长的年龄稍大一点的兵坐下来,一脸严肃地问:“都叫什么名字?” 我们蹲在地上报了姓名。我们虽然被捆了,但心里并不怎么害怕,因为解放军不是警察,老百姓常说,警匪一家,军民雨水情,所以我们见了亲人解放军并没有害怕,还有一点点兴奋。 “到机场干什么来了?”班长一脸严肃地问。 我先把话接了过来,我是班长,又是学雷锋小组组长,当然要承担责任。 “我们是来学雷锋的。”我壮着胆儿说。 班长和几位解放军战士都笑了。 “我看你们不是在学雷锋,而是在刺探军事机密,我看你们像特务。”班长收起笑容说。 “解放军叔叔真会夸人,我们要是特务,那全国人民就都是特务了。”高光嬉皮笑脸地说。 “你们还敢嘴硬,那你说说,你们是怎么进来的?”班长又一脸严肃地问。 “我们,我们是从铁丝网里钻进来的。”高光磕磕巴巴地说。 “这把钳子就是作案工具吧?”班长问,“你”,他指着我说,“你说说,你们钻进铁丝网打算怎么学雷锋啊?” “我们想帮助解放军叔叔扫地、擦玻璃。”我低着头说。 “不对吧?我看你在画飞机,是不是想向敌人提供军事情报啊?我看得让你们家长来,才能让你们说实话吧?”班长的口气更加严厉地说。 我一听要让家长来就急了,高光和于涛也急了。 “别别别,别让家长来,还是让老师来吧。”我急中生智地说,“我们真是学雷锋小组的,从正门进不来,就从铁丝网钻进来了,我们没见过飞机,好奇,想看看飞机。” “我看你们三个不是想来看飞机,是想偷飞机。你们老师叫什么名字?怎么联系?”班长一本正经地问。 我心想,绝不能让我妈来,否则,非挨一顿揍不可。王德良虽然是老师,但私下里像哥们儿,只要校长不知道准没事。 班长审讯完我们后,分别给我们派了活儿,我擦营房的玻璃,高光扫地,于涛择菜。我们干得特别起劲,只是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王德良也没来,我们都快急死了!我心想,王德良,你也太不够哥们儿了,怎么还不来呀? 干了大半天的活,我们都累坏了,班长给我们端来大米干饭和猪肉炖粉条子。我们很长时间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一顿狂造,撑得直捂肚子。 “好了,吃饱了,也喝足了,你们走吧。”班长面带笑容地说。 我们好像没听懂,于涛问:“解放军叔叔,你们真放我们走?” “怎么?你们还想长住呀?”班长绷着脸说。 “我们老师怎么没来?”我纳闷地问。 “我根本没找你们老师,”班长笑着说,“找老师家长都够你们受的,好了,你们回家去吧,以后别再来玩了,这里可不是玩的地方。” 我们一听撒丫子就跑,那感觉就像全人类三分之二的受苦人都得到了解放。我们一口气跑回了南里。 跑到厕所时,高光气喘吁吁地说:“操你妈,别跑了,我的尿都快憋不住了。” 于是我们仨都进了厕所。 “二林子,大尿壶啥时候回来?”高光一边尿一边问。 “她是你的马子,我哪知道?”我装得像是和周丽萍没啥关系地说。 “去你妈的,别跟我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她好。”高光不客气地说。 “高光,你小子是不是憋不住了?”于涛开玩笑地问。 “于涛,你什么意思?哥们儿马子多得是,不差大尿壶一个,我动谁不行?”高光吹着说。 “你妈逼,你就吹吧。”于涛撇着嘴说。 这时,高光发现墙上画了一个裸体美女,那手法就像专业人士画的。只是毛扎扎的器官画得很夸张,还用一条线引出来,旁边写着:“这就是夏丹的逼”。 “画得这么像,一定是二林子画的。”高光一脸坏笑地说。 “高光,少往我身上扯,我连女人啥样都没见过。”我最怕他们赖我,坚决地说。 “你别不承认,南里这片就你画画好,不是你,是谁?”高光一口咬定是我。 “周丽萍她爸就会画,还是个画家呢!”我不知为什么搬出了周丽萍她爸。 “二林子,你别忘了,周丽萍她爸在草滩农场劳动改造呢。”高光用嘲讽的口气说。 “会不会是唐建国?”于涛解围地说。 “不会,唐建国不会画画,不可能画得这么好。”高光摇着头说。 “唐建国平时不爱说话,就他暗恋夏丹,我看八成是他画的。”于涛继续分析说。 “好了,好了,爱谁画的就谁画的,尿完没?”我不耐烦地说。 “尿完了。”高光和于涛都说。 “尿完了,我回家了。”我说完提着裤子就往外走。 我走出厕所时,对刚才的画一肚子的狐疑,我知道画这种画的人不仅会画画,而且还认识夏丹老师。能画这种画的人不是暗恋夏丹就是恨夏丹。 我想来想去,只有两个人最有可能,一个是王德良,另一个就是唐建国。王德良不可能,可是,没见过唐建国画画好啊!我越想越糊涂。 天黑了,我抬头看了一眼天,满天繁星,都向我眨着眼睛,好像是知道一切,我突然痛苦起来。 我发现我是一个对表扬和羞耻都很敏感的人,这种敏感混乱了我的激情,败坏了我的理智。让一个少年整天满脑子想关于女人的破事,并且充满了罪恶的快感。 我甚至认为,做人还不如做狗来得痛快,你看狗的交媾直截了当,没有任何束缚,而人的两性是很难认识清的,我当时甚至认为男人和女人是不可能完全了解的,因为无论是男人和女人都会假正经,人们把假正经叫道德,道德还不如高光骂人痛快,高光常说,少他妈的装逼! 这几天,厕所的那幅画像火焰一样燃烧着我,每次上厕所都看见她。特别是我一个人上厕所时,看着那幅画,我一阵阵地口渴。 傍晚,吃完晚饭,我一个人走出家门,奶奶和我妈都没问我去干什么。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地来到王德良家。 因为是夏天,天不到八点不会黑,离王德良家还有十几米时,我看见一个女人从王德良家走了出来,那女人我太熟悉了,因为她不是别人,就是高光他妈。 我心里一惊,高光他妈怎么会到王德良家来?转念一想,高光他妈和王德良是中学同学,高光又是王德良的学生,她来也是很正常的。不对,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他俩之间一定有事。会有什么事呢? 我一边想一边敲响了王德良家的门。 “谁呀?”王德良问。 “王老师,我是刘宝林。” “噢,门开着呢。” 我推门进屋,王德良正很兴奋地端详着一幅画。那是一幅人体素描,是裸体女人的。我越看越像高光他妈。最让我疑惑的是那幅素描和我在厕所看见的基本相同。 “这幅画我见过。”我脱口而出。 “胡说,这是我创作的,还未出过这间屋子,你怎么能见过?”王德良不高兴地说。 “真的,王老师,我在我家附近的厕所里见过。”我认真地说。 “越说越不像话了,刘宝林,你别忘了,你妈你爸可都是搞教育的,你可不能给他们丢脸。”王德良一脸严肃地说。 “王老师,你要是不信,我领你去看看!”我上来了“小山东”的倔劲儿。 我没想到,王德良真答应和我一起去厕所看看。 我和王德良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径直走向厕所。 离厕所老远,就闻到了臭味儿,我却为了证明自己没撒谎,一点儿臭味也没闻到。王德良掐着鼻子,走进厕所,他站在那幅画前,当时就惊呆了。 那墙上的画和他画的女裸体素描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厕所里的画,画了毛扎扎的性器官,还在旁边引出一句话:“这是夏丹的逼!” 王德良越看越气,他一边骂一边用脚使劲蹭。然后,气哼哼地从厕所走出去。因为动作太大,搞得厕所内的苍蝇一起“嗡嗡”地飞了起来,有的还和他一起飞出了厕所。 夏丹是王德良的心上人,起码我认为是这样的,看得出来,王德良气坏了,他圆睁二目瞪着我,我从他的目光中看出来,他怀疑厕所里的画是我画的。 “王老师,你看我干什么?”我惶恐地问。 王德良气哼哼地转身就走了。我望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心里一片茫然。 第二天天气热得很,午饭后,高光和于涛找我去大沙坑洗澡。我们在水中一阵嬉戏后,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你俩口渴不?撅几根甜秆儿吃怎么样?”我望着天上的白云问。 “那还不如烧包米呢。”于涛一骨碌坐起来说。 “我还真馋包米了。走,掰包米去。”高光从地上爬起来说。 我们一头钻进了包米地。我一钻进包米地,就想起了周丽萍,因为她和张小翩在这片包米地里逮过蜻蜓。 那时候周丽萍穿着布拉吉,梳着一条黑色的大辫子,当时,大多数女孩子都梳两条辫子,只有周丽萍梳一条,那条辫子又黑又亮又粗又长。 我怀疑周丽萍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剪过头发。不像张小翩,两条小辫子总也长不长,头发还黄不拉叽的,像张小翩这样的女孩,最合适的发型应该是刘胡兰式的,因为张小翩说过,她最崇拜的就是革命烈士。 另外,张小翩还无限崇敬毛主席,她小声对周丽萍说过,长大要嫁就嫁给毛主席。那是一次给五保户擦玻璃休息时,她和周丽萍闲聊时说的,我就坐在旁边。话题是高光引起的。 “二林子,夏丹为什么不嫁给王德良?”高光愣头愣脑地问。 “夏丹想嫁给董存瑞、黄继光,她得有那福呀!”我嘲讽地说。 这时,张小翩对周丽萍说:“我长大了谁也不嫁,要嫁就嫁毛主席!” 当时,我没想到张小翩会有这么大的志气,我觉得毛主席不可能看上张小翩,因为有一次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虱子在她的头发里乱窜。 张小翩和唐建国坐在我和周丽萍的前排,张小翩肯定不常洗头,那时候不经常洗头的女孩很多,周丽萍与她们不同,她不仅洗头,而且还经常洗澡,所以她身上总有一股雪花膏的香味。 包米地里的清香,仿佛让我闻到了周丽萍身上的雪花膏香味。那天她和张小翩一起逮蜻蜓,我也参与了。当时,我盼着张小翩快点走,好和周丽萍单独在一起,可是张小翩说我讨厌,让我赶紧离开,她有泡尿,快憋不住了。我只好一个人跳到大沙坑里游泳。 今天走进包米地,我有一种犯罪的快感。我希望自己能和一位女性单独钻进包米地里,这位女性可以是周丽萍,也可以是高光他妈,实在不行,夏丹也可以,只是不能让张小翩在这里,革命者不可能有这样的情趣,如果被张小翩发现,她会在校门前,贴一张大字报的。 不过,张小翩对高光这样的人也没办法,一是高光他爸不好惹,二是高光本人也不好惹。那天她说出要嫁给毛主席的想法后,高光当场严厉地呵斥了她。 “张小翩,等你能嫁给毛主席时,毛主席早死了。”高光讥笑地说。 “高光,你反动,毛主席是不会死的,他老人家永远万寿无疆!”张小翩义愤填膺地说。 “狗屁,他是人不?是人就会死。”高光反驳说。 “毛主席在我心目中是神,不是人。”张小翩充满幸福感地说。 “张小翩,你反动,你敢说毛主席不是人,明天我就告诉校长。”高光恐吓说。 张小翩一下子就软了,因为像张小翩这种女孩,最怕人家给她贴大字报。当时,我对张小翩将来要嫁给谁,并不感兴趣,我对毛主席也不感兴趣,我当时这么想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反动,但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当时只对女人的身体感兴趣。我想高光他妈不穿衣服是什么样子,周丽萍不穿衣服是什么样子。 当然,我在周丽萍家后院看过周丽萍洗澡,但没见过她的正面,我甚至想张小翩如果不穿衣服也会很好看。 后来一想,不对,革命性女孩应该和我们男孩一样,因为,张小翩虽然和周丽萍同岁,胸却平平的,不像周丽萍胸大得快赶上高光他妈的了。 我真想把包米地弄倒一片,像绿色的地毯,然后,搂着我想象中的任何一个女人躺在这儿都行,我们一起看着蓝天,晚上也不走。 我一边冥思苦想一边掰着包米,突然高光和于涛拔腿就跑。 “快跑啊,二林子,打更老头来了。”于涛一边跑一边喊。 我还没反应过来,高光、于涛早就钻进包米地没影儿了。这时,一个老头,拿着锄头,用手指着我骂道:“小兔崽子,又来祸害我的包米。” 我撒鸭子就跑,慌不择路,却跑到了大马路上了,那老头拎着锄头拼命地追赶,一边追一边喊:“小兔崽子,追上你我打折你的腿!” 为了不被打折腿,我拼了命地跑,他却玩命地追。我知道他是我们学校的打更老头,唐建国偷看夏丹老师上厕所就是被他抓住的。这老头狠着呢!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老头跑得飞快,眼看着就剩十几米了,我突然一个急转弯,正好有一个大垃圾坑,我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这么一跳,跪在了一个碗碴子上,我就觉得膝盖一热,心想,坏了,怕是受伤了! 我站起身爬上来时,膝盖处的肉翻翻着,一点血也没流,膝盖骨露出了青碴。我吓坏了,当场大哭了起来,打更老头一看我的腿也吓坏了。 “小兔崽子,跑,跑,看你还跑不?!”他不依不饶地骂道。 我不敢看我的腿,坐在地上呜呜哭,老头背着我往区医院跑去。区医院离我们学校不远,老头背着我跑了二十多分钟才到了医院。 我一到医院更紧张了,血流了一地,我心想,坏了,我可能要死了,吓得我紧紧地搂着打更老头。巧得很,打更老头一进医院就遇上了于涛他妈。 “这不是二林子吗?怎么了?”于涛他妈紧张地问。 老头简单地说明了情况,于涛他妈听后十分着急,她对打更老头说:“快跟我来。” 我以为于涛他妈要让我去妇产科呢,那可是我做梦都想去的地方。可是于涛他妈却领我们来到了外科。 我在做手术时,于涛他妈给我妈打了电话。给我做手术的大夫是个二百五,据说,他还是普通外科水平最高的,本来缝九针就可以了,结果线老断,这伙计缝了十八针,以至于我的腿伤好了以后,伤疤特别像女人的生殖器。做手术的大夫说,我并不需要住院,回家养就行。不过,隔三天就得换一次药。 等我妈赶到医院时,我已经被推出了手术室。我妈和打更老头说的话并不多,也没责怪他,却对我发起火来。 “作,让你作,一天到晚不着家,怎么没作死你!”我妈对我怒容满面地说。 我妈就是这样的人,人家越需要关怀时,她就越发脾气。所以,从小我妈在我心里就没有高光他妈招人喜欢。 就在我养伤期间,周丽萍他妈把她送了回来,周丽萍和她妈的左胳膊上还戴了黑纱,我看了后,心里一惊。莫不是她家死了人了? 周丽萍情绪也很低落。那天她来我家看我,我禁不住地问:“周丽萍,你为什么戴黑纱?” “我爸在草滩农场劳动改造,”周丽萍哭着说,“业余时间他还坚持画画,他根据草滩公社贫下中农生活状况画了一幅《草滩图》,正赶上高光他爸到农场蹲点,发现了我爸的画,他说这幅画丑化了贫下中农的形象,是大毒草,是反革命行为,我爸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天天挨批斗。” “我和妈妈去看爸爸那天,爸爸正在挨批斗,”周丽萍哽咽了一会儿,接着说,“他脖子上挂了两块牌子,一块是国际流氓,一块是现行反革命。爸爸当时太可怜了。他骨瘦如柴,戴着厚厚的近视镜,爸爸的眼睛在近视镜后面闪着可怕的光,我看着爸爸的目光心里就发凉,我和妈妈看着爸爸直勾勾的呆板的目光,害怕极了!” “二林子,”这是周丽萍第一次叫我小名,我心里暖融融的。她接着说,“所有善良的人看见我爸的目光都会害怕极了,可是为什么批斗他的那些人那么残忍?批斗结束后,组织上批准我们一家三口见面,爸爸见了我就像是了了一桩心愿。” “晚上,他喝了妈妈带来的酒,然后他紧紧抱着我说,丽萍,爸爸出去走走,你和妈妈早点睡吧。说完,他深情地看了妈妈一眼就走了。爸爸一宿都没回来,我和妈妈急坏了,等了爸爸一宿。” “第二天批斗爸爸的人来押爸爸时,妈妈快急疯了,她说,求求你们快点找找我丈夫吧,他怕是要出事。农场这才派人去找我爸爸。当天下午有人发现水库漂着一具尸体,那不是别人,正是我爸爸。” 周丽萍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她爸死得太惨了,我和周丽萍一起哭了起来,连坐在旁边的奶奶也红着眼圈说:“真是作孽呀!” 我一下子担心起我爸来,我爸写的书也被高光他爸说成大毒草,我爸会不会也被批斗?我爸会不会也跳水库自杀? 我越想越怕,脑袋里甚至想象出那个叫草滩水库的大湖,它可能比我和高光、于涛每天游泳的大沙坑还大。水库边杂草丛生,有半人多高,一直和水中的芦苇连成一片,荒凉得只有植物和动物。我爸脚上穿着千层底布鞋,仰天躺在杂草中,头朝西,脚朝东。眼镜后面的眼睛是浮肿的,身上遍体鳞伤。 天哪,我越想越像是真的,哭得更厉害了。我这一哭,周丽萍反倒不哭了。 “二林子,我一定要给我爸报仇!”周丽萍咬牙切齿地说,那样子就像刘胡兰要英勇就义! 我脚好以后,周丽萍和高光打得更火热了,周丽萍常去高光家,和高光他妈他爸处得也不错。我看见周丽萍和高光发贱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简直就是妒火中烧。 不过,有一点我非常满意,就是晚上周丽萍从来不让高光陪她,她信任我,让我陪她。我们晚上一起讲鬼故事互相壮胆,她给我讲过《一双绣花鞋》的故事,说是她妈给她讲的,讲了好几个晚上。我越听越害怕,越害怕越想听,原来讲吓人的事讲的人不害怕,听的人害怕。 后来轮到我讲了,我想起了王德良讲的一个反间谍的故事,就给周丽萍讲了起来。讲得周丽萍毛骨悚然。 最后,我讲到中国驻苏联大使馆被苏联安装了杀人机器人时,周丽萍眼睛瞪得溜圆,那一双眼睛太迷人了。 我越讲越起兴,当我讲到杀人机器人一到半夜就出来作案时,我几乎听到了她的心跳声。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我恨不得把这个故事永远讲下去,好让她永远这样抓着我。 最后,我讲到侦探一连死了三个,当资深侦探等到半夜十二点用枪与杀人机器人对射,机器人不怕枪时,周丽萍已经紧紧靠在我的肩上。 当我讲到,最后侦探没办法了,子弹也打光了,他掏出一把斧子冲上去,将两个杀人机器人劈成了碎片时,周丽萍一下子抱住了我,我浑身颤抖了起来。 “周丽萍,你要干什么?”我羞怯地问。 “刘宝林,我害怕!”周丽萍像猫一样偎在我怀里说。 “别怕,有我呢!”我装作很男人的样子说。 “每天晚上一睡着就梦见我爸死的样子,刘宝林,我太害怕了。”周丽萍齉着鼻子说。 “那我抱着你行吗?”我说完,心里有一种乘人之危之感。 周丽萍看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紧紧抱住周丽萍,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抱女人,不,周丽萍还不能算女人,只能算女孩。 不过,周丽萍的胸贴在我的胸上,柔柔的软软的,我心想,如果我这么抱着高光他妈,可能比周丽萍的胸还要柔,还要软。 其实,我这么抱过我妈。不对,严格地说是我妈这样抱过我,但我一点也没有体会过柔软,更没有异样的感觉。 我这样解释是想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我根本没有恋母情结,即使我喜欢高光他妈,一见高光他妈就走不动步,那也只是限于高光他妈。因为高光他妈太漂亮了,我见于涛他妈就没有感觉,见周丽萍她妈也没有感觉,尽管周丽萍她妈也很漂亮。有没有是一回事,想不想她们脱光了衣服是什么样子,是另一回事。 如果不要求我喜欢于涛他妈或周丽萍她妈,仅让我渴望知道她们脱光了衣服是什么样,我是非常乐意的。尽管我知道这是一个冒险的妄想。 从小到大,我妈抱我都是强迫性的。有时候,我不想让我妈抱,因为我不喜欢我妈喜欢林黛玉,因为林黛玉让我妈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经常和奶奶发脾气。 我不喜欢强者欺负弱者,如果林黛玉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想抱她,因为我怕被传染上肺结核。 我紧紧抱着周丽萍,很长时间没说话,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心跳声。我想这可能就是大人说的爱情。也就是高光说的挂马子。 难道从现在开始周丽萍答应做我的马子了?我想问她,但没敢。还是周丽萍先说了话。 “刘宝林,我两三天没洗头了,你能帮我洗头吗?”周丽萍温柔地说。 我听了这话高兴极了,我连忙说:“行!” 周丽萍从我怀中离开,去厨房烧水,我恋恋不舍地松开双臂。水烧开了,我到厨房靠着门框看她洗头,她弯着腰站在地中间两手攥着垂下来的头发一缕缕揉搓,指尖的香皂沫散发着清香。 当周丽萍洗得差不多时,她说:“刘宝林,帮我冲冲。” 我从灶上拿了水壶,又兑了点凉水,她俯在水池前,我拎着满满的一壶水朝她的头上浇下去,她用双手从后向前向下理着头发,那头发就像黑瀑布一样美丽。 “你的头发真好看!”我情不自禁地说。 “你喜欢吗?”周丽萍抬头妩媚地看了我一眼问。 “喜欢!”我傻乎乎地说。 3. 雪花膏香味 “那你就摸摸。”周丽萍大胆地说。 我用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闻着她浑身好闻的雪花膏香味,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特别是她的粉白的脖子更是让人想入非非,我的鸡巴早就胀得生疼。 这时,周丽萍说:“刘宝林,帮我擦擦头发吧。” 我却像木头一样站在那儿没动,周丽萍把整头的长发往上一掀,一手揪着,露出涨得粉红的脸蛋问:“刘宝林,你傻了?” “不行,周丽萍,你自己洗吧,我有尿憋不住了。”我说完,转身往外跑。 “没出息!”她哈哈大笑着说。 我“咣”地关上她家的门,裤裆已经湿了一片。 我赶紧往厕所跑,今天晚上月亮很亮,照得厕所灰白灰白的。我进去时,有个人正在拉屎,这个人一边拉屎一边抽烟,我只好也装着拉屎,蹲在蹲位上。 这时,那个拉屎的人拉完了,他站着擦腚,擦了半天。我借月光看得很清楚,这个人就是高光他爸。 我双手捂着脸装着拉不出来,其实,我是怕高光他爸认出来。高光他爸提着裤子走出厕所,我才从裤兜里掏出手纸,擦裤裆。 擦完以后,我觉得不够过瘾,又自慰了一番,弄得我满手都是,我顺手抹在墙上,正好抹在那幅画在墙上的裸体素描上,只是王德良用脚蹭掉的印,又被重新描了一遍。“这是夏丹的逼”改成了“这是张小翩的逼。” 我忽然意识到,画这幅画的人一定是我们班的同学,会是谁呢?我一边想一边走出了厕所。 我又看了一眼周丽萍家的后窗,心想,周丽萍他爸如果不死,我可以跟周叔叔学画画,省得王德良跟我装逼。 当然,我也可以跟周丽萍她妈学,不过我对周丽萍她妈不感兴趣,要是高光他妈会画画,我跟她学,那一定是最幸福的事,可惜高光他妈不会画画,只会唱评剧。 我抬头望了一眼月亮,月亮今晚居然是圆的,这是满月,八成又是阴历十五了,奶奶说过,一到阴历十五月亮就是圆的。以前,我以为只有正月十五和八月十五月亮圆呢,我真是个傻逼。 这时,周丽萍家后窗的灯灭了,奶奶在我家阳台上喊: “二林子,回家睡觉。” 很长时间没去王德良家了,自从我领他到厕所看了那幅女裸体画后,他一直冷淡我。我很想找机会跟他解释解释,因为我还要跟他学画画。 可是,我也很生王德良的气,我腿受伤他都没来看过我。或许他不知道,但我想张小翩会告诉他的,张小翩最爱打小报告了。 快开学了,学雷锋小组活动了一个假期,我腿受伤前,王德良就让我写一个学雷锋小组活动总结,我一直没写。这两天我终于写了,主要是为了见王德良找个借口。 晚上,我惴惴不安地往王德良家走去。我是故意晚去的,怕他不在家。离他家还有十几米时,我就听见一男一女正在争吵。 我走近窗户一看,是夏丹老师正和王德良发脾气,夏丹老师手里还拿着一幅画。王德良像是在苦口婆心地解释。 王德良家的灯很亮,又没挂窗帘,我甚至能听见夏丹老师的喊声:“王德良,你不要脸,竟然能画出这种下流画!” “夏丹,你冷静点,这是艺术创作,你是搞音乐的,怎么还不明白什么是艺术?”王德良很无奈地说。 “你别拿艺术当挡箭牌,谁不知道你俩是中学同学,你要是喜欢她就别来纠缠我。”夏丹像是喝了一肚子醋。 “夏丹,我从小酷爱绘画艺术,阴差阳错地当了兵,又复员当了语文老师,我这辈子就这么一点爱好,她来只是给我做模特,你要是能给我做模特,我谁都不找!”王德良用哀怜的口气说。 “王德良,你臭流氓!”夏丹大骂道。 夏丹骂完,把手里的画撕得粉碎,然后破门而出。 我连忙躲到一棵大树后面,王德良赶紧追出来,夏丹却抹着眼泪跑了。王德良一个人在夜幕中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悻悻地回了屋。 我从窗户看见王德良伤心地从地上捡起被撕得粉碎的画,一块一块地拼着。我心想,看来夏丹不会再跟王德良好了。 王德良真是个大傻逼,这么好的女人能跟你就不错了,怎么能把她气成这样?夏丹也是,有话不能好好说?虽然王德良有老寒腿,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但那也是与苏联老毛子打仗时落下的毛病。王德良是英雄,人长得又帅,还会画画,你夏丹有什么了不起的?看来夏丹也是个大傻逼。 我转念一想,不对,他俩是因为这张画争吵起来的,这张画背后还有个模特,谁是模特?什么是模特?我根本不懂画画为什么还要有模特。也不懂模特是什么东西。 我一脑袋狐疑地往家走。此时,王德良又伤心又生气,我不敢见他,只好回家。 我是带着疑问回家的。我想问我妈什么是模特,我又怕我妈骂我,因为夏丹老师与王德良是为一个模特吵起来的,看来模特一定是黄色的东西,我妈最讨厌黄色的东西。她老骂高光他妈是个破鞋精。 晚上,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爬上树梢的月亮,对模特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我觉得王德良老师不像有黄色问题的人,尽管他的鸡巴比谁的都大。我不知道夏丹老师知不知道这一点,我想她肯定知道,因为男老师和部分女老师背后都开王德良的玩笑,称他为“神鞭”。或许部分女老师们也渴望见到吧。就像我渴望看见成年女人的身体一样。 想着想着,我忽然又糊涂了,为什么人们对鸡巴长得大的人那么感兴趣?再说,男人生殖器大,跟女人有什么关系?自慰时还不都一个感觉。也许自慰时的感觉能更痛快一些? 我说这些你们别笑,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我当时甚至想到了生殖器与艺术的关系,只是那个年代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年代,无知必然要瞎想。 关于“艺术”这个词,我是认识了王德良以后知道的,只知道这是个很高雅的词,但并不懂什么是艺术。 为此,我还特意查找了《新华字典》,上面是这样解释的: 1.用形象来反映现实,但比现实更有典型性的社会意识形态,包括音乐、舞蹈、美术、雕塑、文学、曲艺、戏剧、电影等。 2.指富有创造性的方式、方法的领导艺术。 我看完以后,对第一个解释似乎明白一些,原来夏丹弹风琴也叫艺术,对第二个解释糊涂了,领导艺术,难道领导跟艺术也有关系? 高光他爸是区革委会的领导,如果高光他爸懂艺术,那他就应该懂模特,也应该懂鸡巴与艺术的关系,懂得模特与艺术的关系。可是,高光他爸好像不懂这些,如果他懂的话,就不会害我爸去草滩农场劳动改造,害周丽萍她爸跳水库自杀。 我越想越迷茫,为自己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而痛苦。 在查字典的时候,我还查了“模特”这个词,上面是这样解释的: 模特儿,艺术家用来写生、雕塑的描写对象或参考对象,如人体、实物、模型等。也指文学家借以塑造人物形象的原型。 看完后,我突然意识到模特和艺术一样,也是高雅的,那么为什么夏丹老师不喜欢?因为这里涉及到了人体,什么事一涉及到人体,就复杂,就麻烦,就必然与黄色有关。 我当时特不明白,人为什么对自己的身体这么耿耿于怀,好像自己的身体是老虎,人们对自己的身体竟然谈虎色变。按高光的话,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根鸡巴两个奶子吗? 想到这儿,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夏丹跟王德良生气一定跟人体有关。跟谁的人体有关呢?一定是跟女人的身体有关,那会是谁的呢?张小翩的?不可能!周丽萍的?也不可能,因为周丽萍经常跟高光鬼混,王德良不喜欢她,夏丹就更不可能了,对,一定是高光他妈。因为夏丹撕的那幅画,画得特像高光他妈。 王德良与高光他妈的人体会有什么关系呢?对,一定与生殖器有关系,男人和女人的一切麻烦,都是因为那个叫生殖器的东西引起的。生殖器不就是男人和女人尿尿的东西吗?为什么男人对女人的生殖器这么感兴趣?我当时还没意识到,其实女人对男人的生殖器也感兴趣。 我又查了《新华字典》,上面对女人的生殖器解释为阴门。我一下子又糊涂了,阴门是什么?她长在女人的什么地方?以我当时的阅历和学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我心里就更想看于涛他妈的那本妇产科书了。 以前我以为女人的生殖器是应该叫“逼”的,字典上是尸穴两个字摞起来写,真有意思,这个字可是我们花季少年常挂在嘴边的。 不管怎样,我有一个非常朴实的想法,只要字典上有这个字或词,就一定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应用的,日常生活常应用的就不应该视为洪水猛兽。看来夏丹是误会王德良了。 通过查《新华字典》和彻底思考,我对艺术家有了十足的向往,我知道成为艺术家是件很高雅的事,怎么才能成为艺术家呢?我不知道。因为我们当时很少上课,不是下乡劳动,就是搞各种活动。上学期,我甚至和于涛在田间地头说过相声。相声是王德良写的,叫《说一不二》,贫下中农听了哈哈大笑。 我不知道我和于涛说的相声有什么好,可是贫下中农却笑得很开心。他们越开心,我就越苦恼。 因为我爸和我哥,还有高梅、周丽萍她妈,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我不知道这些坐在田间地头的老头老太太们有什么可以教育他们的。 不过,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无论贫下中农怎么教育,也不会教育出艺术家,那种高雅的艺术家,就像王德良说过的那种可以把画传世地放在博物馆里的艺术家。 王德良为了成为这样的艺术家苦苦追求着,他没有知音,夏丹也许可以成为他的老婆,但不是知音,因为她理解不了王德良,她根本不懂艺术,只会用风琴弹几首破歌。 但是,我理解王德良,我觉得他的心中有一个很大的世界,那个世界是文明的,而且把人体当成艺术。 或许还有人理解他,就是夏丹说的那个模特,那个模特是谁呢?对!肯定是高光他妈,因为高光他妈是搞艺术的,而且去过王德良家。 就在我为如何成为艺术家而冥思苦想时,我哥和高梅在青年点出事了。我哥把高梅的肚子搞大了,正在接受审查。 那年头未婚先孕,可是天大的事。这事是市房产局局长的两个女儿检举的,这两个女孩由于被我哥甩了而怀恨在心。 大双和小双不仅检举了我哥和高梅,还到处散布他俩搞破鞋。我妈常说高光他妈是破鞋精,没想到高梅也随她妈,成了破鞋。 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男女之间好就是搞破鞋,莫非成年女人的生殖器长得像破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因为我没见过。我坚信,我要是见过,一定会得到答案。 不过,我哥和高梅的事不仅我妈上火了,连高光他妈也上火了。其实,高光他妈愿意高梅和我哥好,而高光他爸不同意,而且与高光他妈吵得很厉害。他大骂女儿不争气,还扬言要让我哥好看。 结果组织上并没有为难高梅,只是让我哥交代生活作风问题。我心里很为我哥担忧,我心想周丽萍他爸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打成“国际流氓”,我哥因为生活作风问题会不会被打成“国内流氓”? 后来,高梅被她妈从青年点接了回来,我哥也想陪着回来,组织上不让,说问题还没有交代清楚。我哥说,已经交代清楚了。组织说,不对,关于你如何强奸高梅的问题并没有交代清楚。我哥当时就急了,他向组织辩解,我和高梅是你情我愿,根本不是强奸。但组织上不依不饶。 我哥知道问题严重了,赶紧给家里写信,我妈接到信也急坏了,如果我哥被判强奸罪,有可能被枪毙,那年头强奸是死罪,枪毙人的法场就在我们学校对面的炉灰山上。 这个大法场平时是交通队的练车场,等枪毙人时就成了法场。每次枪毙人炉灰山都被围得水泄不通,我们全校师生都能看见炉灰山的山头。 山头上用沙包垒起一堵墙,犯人们戴着手铐、脚镣跪在山头前,还有许多陪绑的犯人跪在旁边看。 警察全副武装,一枪一个,犯人们一个接一个地一头栽在地上,那场面我们全校师生看过许多遍了。 我妈为我哥的事愁坏了,最后她只好求高光他妈救救我哥。高光他妈很喜欢我哥,她认为我哥是那个年代很有才气的人。 我哥会拉二胡,在校文艺队干过,上山下乡后又一直是青年点的文艺队骨干。而高光他妈是搞文艺的,所以,高光他妈很欣赏我哥。可是,高光他爸不依不饶,强奸罪就是他炮制出来的。 我妈终于跟高光他妈这个破鞋精说了软话,她说:“大妹子,求求你救救我儿子,让高光他爸放宝禄一马吧。” 高光他妈很通情达理,她说:“两个孩子好是好事,我支持,我做做高光他爸的工作,没事,可眼下最要紧的是高梅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大妹子,你说咋办就咋办。”我妈愧疚地说。 “只好求求于涛他妈了,她是妇产科主任,求她帮着做了吧。”高光他妈无奈地说。 “大妹子,我都听你的,两个孩子还年轻,今后的路还长着呢!”我妈附和着说。 就这样,高梅肚子里的孩子,被于涛他妈秘密打掉了。我哥犯强奸罪的证据被毁掉了,高光他爸本来想对我哥进一步下手,无奈高梅铁了心跟我哥,又哭又闹,还威胁她爸如果我哥出什么事,她就去死。高光他爸没办法,只好走后门把高梅调回城里,安排在区毛巾厂工作。 我哥搞破鞋的风波终于过去了。可是经过这件事后,我哥真的爱上了高梅,两个人几乎每天一封信,高梅没事就往我家跑,帮着我奶奶干活,我妈从心里喜欢上了高梅。 周末,高梅在我家干了一上午的活,中午,我妈留她在我家吃饭,高梅真把我家当家了,她一点也不客气,我妈让我奶焖了一锅大米饭,还炖了豆角。说实在的,我们很长时间没吃大米饭了,净吃窝头了。这顿饭把我的肚子撑得溜圆。 “姐,青年点有意思吗?”饭后高梅刷碗时,我问她。 自从高梅和我哥好以后,我改口叫姐,以前都是直呼其名。 “跟贫下中农一样,下地干活。”高梅一边刷碗一边说。 “那贫下中农教育你们什么了?”我又问。 “净欺负我们了,没教育我们什么。”高梅口气轻蔑地说。 “姐,他们怎么欺负你了?”我好奇地问。 “我们有好几个女青年被大队书记和民兵队长给糟蹋了。”高梅气愤地说。 “姐,什么叫糟蹋了?”我明知故问。 “就是被强奸了。”高梅不耐烦地说。 “就像我哥和你那样吗?”我假装糊涂地问。 “胡说!我和你哥是搞对象,将来要结婚的。”高梅不高兴地说。 “搞对象我知道,就是挂马子,高光和周丽萍也搞对象呢。”我似懂非懂地说。 “二林子,别和高光学,他不学好。”高梅提醒说。 “为什么你和我哥搞对象是学好,高光和周丽萍搞对象就是不学好呢?” “因为你们还小,长大了就知道了。” 我喜欢和高梅唠嗑,因为她干活时一哈腰,我可以从她领口看见她的奶子,她的两个奶子又白又大,还散发着雪花膏的香味。当时我就想,我哥真有福,他一定摸过高梅的两个奶子。 我和高梅正唠着高光,于涛来找我,还戴了一顶新军帽,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我那顶被抢的军帽。 “你哪儿来的军帽?”我疑惑地问。 “我舅给我的。”于涛显摆地说。 “让我戴戴。”我兴奋地说。 “我来就是要借给你戴的。” “你欠我一顶军帽,这顶应该给我。”我不客气地说。 “那不行,只能借。”于涛口气坚决地说。 “你把我的弄丢了,你这顶就应该给我。”我强词夺理地说。 我说完就伸手开抢,我和于涛在屋子里闹了起来。 “你们俩出去闹吧。”高梅闹心地说。 于涛跑出屋,我也跟着跑出去。 于涛一直跑到大沙坑才停下。 “二林子,我的帽子借给你就等于给你了,只是我要戴时,你得让我戴。”于涛气喘吁吁地说。 “你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 “我舅在部队当连长,前两天他来看我妈我爸,特意送给我这顶帽子,可是我舅走后,我妈不让我戴,怕我再惹祸。我说,上次我戴二林子的帽子被抢了,应该把这顶还给人家。我妈说,那就还给二林子吧。可是,二林子,还给你,我就没的戴了。这样吧,这顶军帽算咱俩的,放在你这儿,我妈我爸上班时我戴,我妈我爸下班后你戴,星期天归你。”于涛一口气说明了原因。 “那不行,那不成了白天你戴,晚上我戴了吗?我不干!”我不依不饶地说。 “不干,咱俩就摔跤决胜负。”于涛洋洋自得地说。 “游泳决胜负!” “干脆,竞老头儿吧!” “行。” 我俩就石头剪子布地比划起来,最后还是我输了。 “于涛,借我戴一会儿吧。”我哀求说。 “好吧!”于涛终于心软了,想了想说。 于涛把军帽递给了我。我终于又戴上了军帽。 “二林子,你这么喜欢军帽,长大参军吧。”于涛爽快地说。 “不,我想当艺术家。”我诡谲地说。 “艺术家是干什么的?”于涛纳闷地问。 “干的都是高雅的事。”我解释说。 “什么样的事是高雅的事?”于涛不屑地问。 “比如说画画。”我有些傲慢地说。 “那有什么意思?周丽萍她爸就是个画画的,还不是自杀了?”于涛嘲讽地说。 “我不做周丽萍她爸那样的画家,我要做画天安门城楼上挂着毛主席像那样画画的人。”我辩解说。 “二林子,没看出来你的心挺大呀!”于涛夸赞地说。 “你呢?当警察,还是参军?”我诚恳地问。 “我既不想当警察,也不想参军,我想当医生,像我妈那样的医生。”于涛认真地说。 “你有毛病啊!你妈是妇产科医生。再者说,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要当警察呀!”我哭笑不得地说。 “我就是想当一个像我妈那样的妇产科医生,怎么的呀!?”于涛有些激动地说。 “妇产科医生有男的吗?”我好奇地问。 “有,而且要给生孩子的女人接生。”于涛得意地说。 “天哪,那他们不是天天都能看见光屁股的女人吗?”我羡慕地自言自语道。 “对,我就是要天天看见光屁股女人才想当妇产科医生的。”于涛无耻地说。 “于涛,你见过光屁股女人吗?”我也无耻地问。 “见过,在我妈的妇产科书上见过。”于涛卖弄地说。 “我是说真人,是真正不穿衣服的女人,而且是大人。”我失望地说。 “没有,听口气好像你见过?”于涛低着头说。 “我只是想看,但并没见过。”我也低着头说。 “等我将来当上妇产科医生就让你见,让你天天见。”于涛信誓旦旦地说。 “到时候我把她们都画下来。”我为之一振地说。 “画光屁股的女人是犯法的。”于涛瞪着眼睛说。 “瞎说,王德良家就有光屁股女人的画,是外国人画的,那画叫油画,专画光屁股女人的。”我反驳说。 “你见过吗?”于涛惊异地问。 “我偷偷看过。”我神秘地说。 “难道画光屁股女人也叫艺术?”于涛诧异地问。 “听周丽萍说,她爸在苏联留学时天天画光屁股女人。”我用羡慕的口气说。 “怪不得她爸是国际流氓呢。”于涛不屑地说。 “她爸一定是被冤枉的。”我不高兴地说。 “她爸画外国光屁股女人还不是国际流氓?要是让我爸知道了当场就会抓他。”于涛倔强地说。 “你爸应该抓高光他爸。”我责备地说。 “高光他爸怎么了?”于涛不解地问。 “我爸、周丽萍她爸都是高光他爸害的。”我大声说。 “高梅都快成你嫂子了,你还这么恨她爸?”于涛开玩笑地说。 “这是两码事。”我抱怨地说。 “二林子,这都是大人的事,咱们管不了。”于涛拾起一块石头扔进水里说。 “咱们之间的事你也没帮我。”我瞥了一眼于涛说。 “什么事我没帮你?”于涛疑惑地问。 “你妈那本妇产科书你答应借给我,到现在你也没借我。”我不满地说。 “我说过,被我妈藏起来了。”于涛不好意思地说。 “那你找着了吗?”我得理不饶人地问。 “找着了,你要是想看,明天中午到我家。”于涛愧疚地说。 “不许骗我。”我指着于涛的鼻子说。 “我啥时候骗过你?” 于涛说完,脱了衣服,光着腚,跳进了水里。我也脱光衣服,跳进水里。 “二林子,你的毛长得越来越多了。”于涛一边踩水一边说。 “你的毛也不少,不信咱俩比一比。”我一边往水里尿尿一边说。 “比比就比比。”于涛不服气地说。 我俩站在岸边比谁的鸡巴毛长得多,最后结果是差不多。 “二林子,我刚长毛时吓坏了。”于涛一惊一乍地说。 “有什么可怕的,大人们都有。”我装作满不在乎地说。 “二林子,你说周丽萍的小便长毛吗?”于涛好奇地问。 “不知道,你妈的妇产科书上没写吗?”我反问他。 “有彩色的图,那书上的小便都是黑糊糊的。”于涛咧着嘴说。 “明天一定让我看看那本书。”我用渴望的口气说。 “你放心吧。” 于涛说完,又一头扎进了水里。 “于涛,咱俩比赛,看谁先游到水中心那个小岛。”我挑衅地说。 “先让我十米。”于涛耍赖地说。 “好。”我底气十足地说。 于涛先游出十米,我才开始游,我一个猛子就超过了他。我们游到小岛上累坏了。躺在沙滩上喘着气。 “于涛,你舅在哪儿当兵?”我有意无意地问。 “我舅在炮兵部队当连长,他还给王德良当过排长呢。”于涛得意地说。 “是吗?那你舅一定打过老毛子。”我羡慕地说。 “当然打过。二林子,你舅是干什么的?”于涛躺在水面上惬意地问。 “我回山东老家时就见过他一面,好像在文联工作,我妈和我舅的关系不好,我妈特烦我舅。”我自卑地说。 “为什么呀?”于涛纳闷地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谁也不理谁。” 我和于涛光着腚,正在沙滩上晒太阳,远远地看见张小翩,拿着蜻蜓网,领着她妹妹来逮蜻蜓。 “不好,于涛,是张小翩。”我说完,从地上爬起来一头扎进水里。 “怕什么?张小翩有什么可怕的?”于涛满不在乎地说。 于涛光着腚,慢腾腾地跳进水里。我却已经游到对岸。悄悄地拿起自己的衣服钻进了包米地。我刚穿上衣服,我校打更老头就出来了。 “二林子,不会又来偷我的包米吧?” “大爷,我再也不敢了。”我怯生生地说。 “不敢了就好,你的伤刚好不长时间,走,大爷炖狗肉了,到大爷家去,我给你补补。”打更老头热情地说。 “我也去。”这时,于涛也蹿过来说。 “好好好,一起去。”打更老头爽快地说。 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到了打更老头家,他家就在学校附近,是三间土坯房,周围围着栅栏,栅栏里种着辣椒、茄子、西红柿,院子里还有两棵老杨树。 打更老头让我们在院子的小石桌旁坐下,不一会儿,他从屋里端出一盆热乎乎的狗肉。 “大爷,这狗肉真香啊!”于涛闻着热气,流着口水说。 “孩子们,别客气,吃吧!”打更老头一边摆着碗筷一边说。 “大爷,您也吃呀!”我客气地说。 “二林子,这条狗是大爷的老伙计,跟了我快十年了,我舍不得吃啊!”打更老头有些伤感地说。 “那您怎么还忍心杀它呀?”于涛一边大口嚼着狗肉一边问。 “不瞒你们说,这狗是为了保护夏丹老师才死的。”打更老头拿出旱烟袋,上了一锅烟,点上火说。 “大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了以后,更加纳闷地问。 “那天我去包米地干活,”打更老头叹口气说,“听到有人喊救命,我的狗听了一下子就蹿了出去,我也赶紧拿着锄头追。钻出包米地,我看见一个歹徒把一个女的按在地上想干坏事,手里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枪刺。我的狗一下子就扑了过去,与那个人撕巴起来,那人挥舞手中的枪刺,刺中了狗的肚子,那个坏蛋手黑得很,整个枪刺都刺进了狗的肚子。连把儿都刺了进去,我大喊一声:住手!便挥着锄头冲了过去,那小子一看我拿着锄头,想从狗肚子里拔出枪刺,可是刺得太深了,他没拔出来,这时,我已经冲到了跟前,一锄头打过去,他用胳膊一挡,妈呀一声钻进包米地跑了。没想到歹徒欲行不轨的女人就是夏丹老师。所以我说我的狗救了夏丹老师。” 我和于涛听得目瞪口呆,我们俩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大爷,那后来呢?”我急切地问。 “后来我送夏丹老师回了家,炖狗肉给你们吃呀。”打更老头风趣地说。 这时,于涛从盆里拿了一条狗腿,狗腿太大了,没法啃。 “大爷,能切开吗?”于涛口急地问。 “能。”打更老头笑着说。 然后,进屋去取刀。不一会儿,他拿着日本三八大盖的枪刺出来了。 “这就是杀死狗的那把枪刺。”打更老头比画着说。 我一见这把枪刺,当场就愣了,大叫道:“于涛,这不是我那把枪刺吗?我在刀把儿上刻了我的姓,这不,‘刘’字还在呢!” 于涛赶紧从打更老头手中夺过枪刺,仔细看起来。 “大爷,这个歹徒就是捅我一刀的家伙,你还能记得他长什么样吗?”于涛一边看一边说。 “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夏丹老师一定记得清。”打更老头有些惭愧地说。 “对呀,于涛,把这把枪刺,还有夏丹老师的事告诉你爸,准能抓住这个坏蛋。”我兴奋地说。 我话音刚落,于涛拿起枪刺,就往外跑。 “于涛,你干什么去?”我纳闷地问。 “我找我爸去。”于涛边跑边说。 我也追了出去。 “吃完狗肉再走啊!”打更老头在后面喊。 “不了,大爷,谢谢你给我们狗肉吃。”我一边跑一边回头说。 第二天上午,于涛他爸他妈都去上班了,我去了于涛家,他拿出了他妈的那本妇产科书,我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 当我看到女人阴部长满了毛扎扎的毛时,我惊诧了,我认为只有男人才长毛,女人是不应该长毛的。女人在我心目中是那么神圣,她们怎么会长毛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不能接受。这么说,高光他妈那地方肯定也长满了黑糊糊的毛,夏丹老师那儿也一定是黑糊糊的。不用说,周丽萍、张小翩也不例外。 “于涛,你见过女人小便的地方长的毛毛吗?”我疑惑地问。 “我只在这本书上见过。”于涛不好意思地说。 “也不知道那毛毛是硬的还是软的?”我自言自语道。 “估计跟男人长的毛毛差不多,就像男人的头发和女人的头发差不多一样。”于涛故作聪明地说。 “是不是黑头发那地方的毛毛也是黑的?外国女人的头发是黄的,那地方的毛毛也是黄的?”我充满想象地问。 “可能吧。二林子,这些地方长毛有什么用啊?”于涛不解地问。 “不知道。”我想了想说。 “我几次想问我妈,怕我妈打我,没敢问。”于涛有些沮丧地说。 看够了,我把书扔在了一边说:“于涛,我饿了。你让我看书,过了瘾,我请你吃炒饭怎么样?” “吹牛,谁家都只有二三两油,你舍得给我炒饭吃?”于涛半信半疑地问。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走吧,去我家吧。”我拍着胸脯说。 于涛很高兴,锁了门,去了我家。奶奶去买菜了,我把我家炉子上的火,用炉钩子捅了捅,然后坐上了铁锅。 昨天高梅来时,我家焖的大米干饭还剩了一碗,铁锅热了,我先把饭放进了锅里,大米饭一见热就粘锅,我赶紧把锅拿下来,把我家的豆油倒里一半,我和于涛的口水马上就流出来了。 “高光那家伙经常吃豆油炒饭,我每次看见都馋得慌。”于涛一边擦口水一边说。 “谁能和他家比?他爸是十一级干部。”我鄙视地说。 我把豆油和饭用筷子和在一起,然后给于涛盛了一碗,又给我自己盛了一碗。于涛没命地就是一大口,这一口刚吃下去,就一脸难看地吐了出来。 “怎么了?”我纳闷地问。 “太难吃了,一股土腥味儿。”于涛龇牙咧嘴地说。 我不信,也吃了一口,刚吃到嘴里就吐了出来,就在这时,我妈进来了,她一见我把豆油拌饭了,气就不打一出来。 “二林子,你作死呢!”我妈大喊道。 于涛一看我妈火了,放下碗就往外跑,我妈二话没说,大嘴巴就扇了过来,我一哈腰躲了过去,我妈急了,转身回屋拿笤帚疙瘩,我吓坏了,多亏我妹妹从外面回来了,她拦住我妈。 “妈,别打我哥,别打我哥。” “臭丫头,别拦着我,二林子,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个月的豆油都让你给祸害了,这个月还怎么过?”我妈气急败坏地喊道。 我妈一边骂一边把笤帚疙瘩向我扔了过来。我一闪身,窜出了家门。笤帚疙瘩落在了我的身后。 在我跑出家门的一刹那,我突然想起了爸爸,从小到大,爸爸很少打我,倒是我妈动不动就扇我嘴巴,此时,我妈在我心目中就是个丧门星,没有一点可爱之处。 越这么想就越想我爸爸,我想,家是回不去了,除非我妈消了气。去周丽萍家,她爸死了,她妈在草滩农场劳动改造,对了,找周丽萍一起去草滩农场,这样,可以看到我爸。 我主意拿定后,心中生出几分兴奋。我想,“陈三两”也太没本事了,每家每月只给三两豆油,废物,等我长大了,当上市革委会的头头,我就会让农民多种大豆,种好大豆,对了,让草滩农场也种大豆,让全市每家每月可以买三吨豆油。那时,家家户户每天都可以吃上豆油炒饭。可是令我不解的是,今天的炒饭怎么这么难吃呀? 太阳很毒,照得我有些头晕,不知不觉我走到厕所边,一股臭气熏得我直捂鼻子。却又为这股臭气而兴奋。 我走进厕所,一群苍蝇围着我嗡嗡地飞着,我找了一个蛆少的蹲位,其实我根本没有屎,只是在这里蹲着可以想问题。 我每次挨我妈打或者心里很烦的时候,都要上厕所蹲着。这里有我无数次的自慰,这里有我无数次对女人的遐想,这里是我少年性教育的基地。 我刚在第一个蹲位蹲下时,就发现第三个蹲位上站起一个人,我定睛一看是唐建国。我一下子想起了画在厕所墙上的那幅女裸体画。 “唐建国,你妈逼,这幅画是你画的不?”我不客气地问。 “你不是画画好吗?我看像你画的。”唐建国毫不示弱地倒打一耙说。 “操你妈,你放屁,你连女厕所都敢看,你什么事干不出来。”我气急败坏地骂道。 “刘宝林,你要是再敢胡说,我连你妈也偷看。”唐建国恶狠狠地说。 我气得呼地从蹲位上站起来,唐建国吓得一下子跑了,带出一群苍蝇。我被唐建国气得再也没有心情蹲着闻臭味,尿了尿,提上裤子,走出了厕所。 刚好,周丽萍也向厕所走来,我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周丽萍,上厕所呀?”我搭讪着问。 “对,刘宝林,你吃了吗?”周丽萍见了我,表情也很异样。 “还没呢,我正想上你家找你。”我口气忧郁地说。 “有事呀?”周丽萍看出来我有心事,探询地问。 “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我郑重地说。 “你等我一会儿,我上完厕所再说。”周丽萍略带羞涩地说。 我望着走进女厕所的周丽萍心情很复杂。我觉得我和周丽萍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即使毛主席说,天底下还有三分之二的人还在受苦,我想也不一定有我和周丽萍苦。 周丽萍每天的生活就像个孤儿,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妈每天像个泼妇,整天挑奶奶的毛病,动不动就和我还有妹妹发火,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每天这么不开心。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她生的。 我听我奶奶说过,我和我妹妹都没吃过我妈的奶,我哥五岁时我妈生了我,我刚满月,我妈就去师范学院进修,当时她的奶水很足,但是我妈为了上学,她吃了一种什么药,把奶水憋了回去。所以我几乎没吃过我妈的奶。那药的副作用很大,以至于我妹妹出生后,我妈不下奶,喝了什么鲫鱼汤、鲇鱼汤也不行。 我妈对我哥特亲,从小就找区评剧团最好的二胡老师教我哥拉二胡。我哥自从会拉二胡后,出尽了风头,一直是校文艺队的台柱子,在青年点也是文艺骨干,从小他就招女孩子喜欢;而我呢,喜欢画画,我妈从来就没上过心,我也就无从知道如何实现画家梦了。 我正胡思乱想着,周丽萍从女厕所出来了。 “刘宝林,有话回家说吧。”周丽萍温柔地说。她自从一个人生活后,好像长大了许多。 一到周丽萍家,我就说:“我饿了,有吃的吗?” 周丽萍给我盛了一碗糊糊粥,又拿了一个窝头,说:“吃吧!” “有菜吗?”我咬了一口窝头问。 “我看你不太对劲,你妈又打你了?”她拿了一碗咸菜问。 我点点头。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不为什么。”我搪塞地说。 “不可能,肯定是你又淘气了。”周丽萍坐在我对面说。 “我就是把家里的豆油拌饭了。”我不好意思地说。 “你可真蠢,那能吃吗?一股生豆油味。” “我哪知道。” 周丽萍哈哈大笑。 “周丽萍,我想我爸了,你想你妈吗?”我红着脸问。 我这么一说,周丽萍不笑了。 “刘宝林,昨天晚上,我梦见我妈了,她一个人在一间小黑屋里哭,哭得可伤心了。”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周丽萍,咱们去草滩农场吧,你可以去看你妈,我可以看我爸。”我充满期待地说。 “太远了,要坐火车去。”周丽萍犹豫了一下说。 “你不是去过吗?你领路,我给你壮胆。” “我只知道坐火车往南走,可我们没钱买火车票呀!” “没关系,我俩扒火车去,只要火车往南走,我们就能到草滩农场。” “能行吗?”周丽萍迟疑地问。 4. 去草滩农场 “能行。”我唯恐周丽萍不去,一个劲儿地鼓动她。 “要坐一天的火车呢。”周丽萍还有些犹豫。 “我们坐火车往南坐一天就下车,然后打听草滩农场,一定能找到。”我坚信周丽萍能去,因为她特别想她妈。 “那好吧,只要能见到我妈!”周丽萍终于答应了。 “那我们现在就走。”我怕她变卦,催促说。 “那我准备一下,带点吃的。”周丽萍笑着说。 不一会儿,她把家里的窝头用布包好,又包了几件衣服。 “你们女的真麻烦。”我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的手往火车道方向跑去。 我和高光、于涛都是扒火车高手,我们经常扒上火车偷东西。我和周丽萍来到火车道旁,觉得两条铁轨就是我和周丽萍,中间的枕木就像我们牵在一起的手。 火车道旁就是烟库,我望了一眼烟库,对周丽萍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偷烟叶。” “你偷烟叶干什么?”周丽萍柔声细气地问。 “我爸喜欢抽旱烟。”我东张西望地说。 “刘宝林,很危险的。”周丽萍担心地说。 “没事。” 我说完便借着火车厢的掩护钻进烟库的铁丝网,我轻车熟路地偷了两把烟叶钻出烟库,跑到周丽萍身边,有一辆火车拉着空车厢启动了。 “周丽萍,咱们就上这辆火车。”我拽着她的手说。 周丽萍也不是第一次扒火车,她和我、高光、于涛经常上这儿扒火车。只是我们平时扒一段就跳下来,而且扒的都是来回挂车厢的火车。这样的火车开不快,也开不远。 这次我和周丽萍是要去草滩农场,一个我们从未去过的地方。由于火车刚启动开得很慢,周丽萍先上了一辆车厢,火车速度开始加快,周丽萍吓坏了,带着哭腔喊我,她怕我上不去,剩下她一个人,女生就是这么胆小。 “周丽萍,你别怕,我就来。”我大喊道。 我飞速跑了起来,然后一个箭步抓住火车厢上的铁栏杆,纵身上了火车。 我上了车厢后,周丽萍一下子趴到我的怀里哭着说:“刘宝林,可把我吓坏了。” “没事,很快就能见到我爸和你妈了。”我很男人地说。 “刘宝林,我们要是到不了草滩农场怎么办?”周丽萍哭丧着脸问。 “我奶奶常说,鼻子底下有个嘴,问呗。”我满不在乎地说。 我这么一说,周丽萍平静了许多,其实,上了火车以后,我就害怕了起来,心里空落落的,还有一种要哭的感觉,因为鼻子发酸。我心想,妈,这回你该着急了吧?是你逼我离家出走的。 “刘宝林,你想什么呢?”周丽萍偎在我身边问。 “不知道我爸变成什么样了!?”我伤感地说。 “我妈和你爸不在一起,你爸在六分场,我妈在三分场。”周丽萍提醒说。 “那没关系,反正都在草滩农场。”我看着周丽萍说。 火车飞速跑了起来,发出了有节奏的“咯噔噔、咯噔噔”的声音。我们坐的这节车厢虽然是车厢,但是,两边的门是敞开的,风飕飕地吹,两边碧绿的庄稼和树木在眼前闪过,无穷尽地延伸着格子般的纵横阡陌。我和周丽萍望着远方淡淡的山色,既兴奋又紧张。 “周丽萍,我爸跟我说过,他和我妈当年串联去北京见毛主席时就是扒火车。”我充满遐想地说。 “那时,我爸我妈正在苏联莫斯科留学。”周丽萍自豪地说。 “周丽萍,你长大想干什么?”此时,我特想知道她的理想。 “我想像我妈我爸那样画画,可是我妈不让,她说,干什么都比画画强。”周丽萍很忧郁地说。 “画画怎么不好了?我就想当画家。”我对周丽萍她妈的想法特别不理解。 “刘宝林,你行,你肯定行,你画的《柳下跖怒斥孔老二》跟小人书上的一模一样。”周丽萍夸我,我心里很得意。 “我奶奶说,孔老二原名叫孔丘,也叫孔子,是个圣人。”我卖弄地说。 “不对,毛主席才是圣人呢。”周丽萍反驳说。 “毛主席是现在的圣人,孔子是古代的圣人,他们都是圣人。”我故作聪明地说。 “那为什么毛主席还号召我们打倒孔老二呢?”周丽萍继续辩解地问。 “可能是圣人遇到圣人,互相不服气,这叫一山不容二虎。”我继续不懂装懂地说。 “那柳下跖和毛主席是一伙的了?”周丽萍似乎被我说服了,她用请教的口气问。 “那当然了,他们都是农民领袖嘛!”我用很有学问的口气说。 这时,周丽萍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了?”我关切地问。 “我肚子有点疼。”周丽萍捂着肚子说。 “你吃馊饭了吧?” “没有。” “那你喝凉水了吧?” “也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我纳闷地问。 “可能要来事了。”周丽萍不好意思地说。 “要来事了是什么意思?”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 “就是要来月经了。”她红着脸说。 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问:“周丽萍,那该怎么办呀?用不用看医生?” “不用,只是出来的时候匆忙,忘带手纸了。”周丽萍有些焦急地说。 “那布可以吗?”我试探地问。 “哪儿有布呀?” “我这不是吗?天热,我穿背心就行。”我脱下白衬衣说。 “天黑你会着凉的。”周丽萍感动地说。 “没事,你用吧。” 说实在的,我对月经不太懂,但我很好奇为什么女人会这样,我甚至担心女人老出血会不会伤了身体,我还想过,古代的女人来月经时用什么东西?那时候不可能有卫生巾。 周丽萍对我的信任让我很感动,其实,这是少女的秘密,我不知道女人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秘密。我只知道信任是一种幸福,我现在看周丽萍心里暖融融的,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火车钻进了隧道,又冲向了一道山梁,天渐渐地黑了起来。我和周丽萍都饿了,她拿出窝头递给我一个,窝头硬得很,咬一口噎得我喘不过气来,周丽萍赶紧递给我军用水壶。 “周丽萍,你也吃。”我喝了一口水说。 “我吃不下去。”周丽萍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女人就是多愁善感。 “怎么了?”我凝视着她问。 “如果火车不到草滩农场怎么办呀?”周丽萍抹着眼泪说。 “那我们再重新扒一辆火车!反正丢不了。周丽萍,别担心了,把窝头吃了,别饿着,再瞎想小心得上忧郁症。”我安慰说。 “我从小就喜欢忧郁,是天生的。”周丽萍娇羞地说。 “你忧郁的样子很美。”我情不自禁地说。 “你喜欢吗?”周丽萍莞尔一笑地问。 “我喜欢。”我娇憨地说。 “我是问你,你喜欢我吗?”周丽萍妩媚地问。 “喜欢。”我犹豫了一下说。 我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我更喜欢高光他妈。具体说,如果高光他妈和周丽萍是一个人就好了。 “你以后能娶我吗?”周丽萍大胆地问。 我被问愣了,我说:“不知道。” “为什么?”周丽萍生气地问。 “反正不知道。”我低下头说。 这时,周丽萍说:“你转过身去。” “干啥?”我望着她问。 “我要撒尿。”周丽萍大声说。 我赶紧转过身,周丽萍在车厢后面的角落,撩起裙子尿了起来。那尿尿声比高光他妈的纤细、轻滑,一听就是少女在撒尿。不像高光他妈尿尿的声音那么性感。 周丽萍撒完尿走过来,重新坐到我身边。 “我也要撒尿。”我被周丽萍勾出了尿意。 周丽萍主动转过身,我走到她撒尿的地方,照着周丽萍的那泡尿浇了起来,这泡尿憋了很久了,一直没敢尿。我的尿和周丽萍的尿融在了一起。我觉得就像我俩的心融在了一起。 撒完尿,我问:“周丽萍,你的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她脸红着说。 “你们女生真麻烦。”我大大咧咧地说。 夜深了,我和周丽萍无助地依偎在一起。周丽萍已经睡着了,我却半梦半醒着,我不敢睡着,因为我害怕极了,不知道火车什么时候停,火车停了以后会发生什么。 火车有节奏地在夜幕中狂奔,仿佛时间在飞速中凝结了,我望着睡着的周丽萍,她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放在她的怀里,我感到她的胸脯软软的,身上散发着尿骚的清香。 此时,我不敢想象我会和周丽萍离家出走,而且依偎在奔驰的火车上。我难以想象见到爸爸时会是什么样子,我甚至不敢想象能否见到我爸爸。 想起爸爸结扎时的样子,既好笑又可怜,后来爸爸和妈妈经常谈到那次结扎。和爸爸一起去结扎的还有两个男老师,打那以后,那两个男老师不好使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结扎完会不好使,不好使是什么意思?后来我问过我哥,我哥说,就是鸡巴不硬了。我一下子明白了,不硬了就不能自慰了,男人活着不能自慰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那是我当时的真实想法。 我爸冒着不好使的危险去结扎,真是个二逼。也许我爸不会手淫,我爸不是会手淫的那种人,他的性格太懦弱了,对我爸的思念让我觉得我爸不是懦夫,而是一种斯文,尽管我还不十分理解斯文的含义。但是,有一点我是清楚的,斯文就是有文化,有涵养。 可是,我爸只上过速成高中,而我妈却上过师范学院,而且我爸出身小富农家庭,我妈却生长在大地主家庭。 从我记事起,我妈骂我爸就像骂我一样,我发誓长大不娶像我妈那样的媳妇,但是,我也不能做像我爸那样窝囊的男人。 不过,我毕竟是我爸的儿子,估计变也变不到哪儿去,除非我真的被抱错了。令我高兴的是我在变,毕竟我离家出走了,还带了个女生。 我做梦都想摸的女生,就躺在我怀里熟睡。看着怀里熟睡的周丽萍,我就像突然长大了。 我心想,爸呀,爸呀,你没事写那本破书干吗?你不写书,能让高光他爸抓住小辫子吗?不对,还是我奶奶说得对,想害人的人总能找到害人的理由。 黎明前,周丽萍醒了,她又尿了一泡尿。坐在我身边一边啃剩下的窝头一边问:“刘宝林,你一宿没睡呀?” “睡不着。”我打着哈欠说。 “火车到哪儿了?”周丽萍又问。 “反正没到草滩农场。”我故作镇静地说。 “不对吧?上次我和我妈来没坐这么长时间。”周丽萍懵懂地说。 “我估计快到了,别着急。” 我尽量地安慰着她,实际上也是安慰我自己。正说着,火车开始缓缓放慢了速度。 我觉得这正是一个机会,便拉着周丽萍的手说:“火车速度放慢了,准备跳车。” 眼看着火车道越来越多,火车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我拽着周丽萍纵身跳下火车。 周丽萍不小心摔了个跟头,腿擦破了一块皮,她咬着牙一边哭一边跑,我们一直跑过十几条铁轨,终于脱离了危险,只见火车道上货车、客车来回穿梭。 “刘宝林,我们走得不对,草滩镇的车站没有这么多的铁轨。”周丽萍气喘吁吁地说。 “别怕,周丽萍,这可能是个大站。”我心想,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们沿着一条铁轨一直往回走,走了约半个小时才走出车站。 这时,天刚蒙蒙亮。街上有许多晨练的人,还有卖早点的,我和周丽萍带的窝头早就吃光了,身上带的钱只够吃一顿饭的,我们向街上的人打听草滩镇的草滩农场,没有任何人知道。 后来,周丽萍向一位老大爷打听,问这里是哪儿,老大爷说,这是西州。他说,草滩农场离这儿还有百十里地呢,而且每天就通一班车。 我听了后吃了一惊,西州是个大城市,周丽萍从来没来过,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刘宝林,咋办呀?”周丽萍焦急地问。 “王德良老师常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饿了先找点吃的吧。”我盘算着,看来只好扒火车原路返回了。 “我兜里的钱只够咱俩吃一顿包子的。”周丽萍满面愁容地说。 “太好了,我都一年多没吃包子了。”我不加掩饰地说。 “吃完了这一顿,下顿怎么办?再说,晚上我们怎么办?”周丽萍含着眼泪问。 “晚上不是有火车站嘛!眼下先吃饱肚子再说。”我有些后悔带这个傻丫头了。 我们找了一家离车站近一点的包子铺。周丽萍买了包子,她让我先吃,我拿起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周丽萍,吃呀,你怎么不吃?”我一边吃一边问。 “我怕不够,你多吃吧。”周丽萍深情地说。 我心里一热,没想到周丽萍还这么会疼人,就像我奶奶一样。我和周丽萍正吃着包子,猛抬头一个非常熟悉的面孔正看着我,我心里一阵狂喜,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高光他妈! 我下意识地钻到桌子底下,周丽萍疑惑地问:“刘宝林,你干什么呢?” “高光他妈,你别回头。” 我刚说完,高光他妈起身向我们走来,她走到桌前,揪着我的耳朵,把我从桌子底下拽了出来。 “二林子,你怎么在这儿?见着我你躲什么呀?” 周丽萍一见高光他妈立刻站了起来,她红着脸说:“阿姨,我和刘宝林要去草滩农场。” “去草滩农场怎么来西州了?”高光他妈惊讶地问。 “我们,我们可能走错路了。”周丽萍支支吾吾地说。 “二林子,你妈知道吗?”高光他妈一脸严肃地问。 “知、知道。”我低着头吞吞吐吐说。 “撒谎,丽萍,你说实话,阿姨信你的。”高光他妈搂着周丽萍的肩膀说。 “我们俩是离家出走的,”周丽萍怯生生地说,“二林子他妈打了他,他想他爸了,我也想我妈,我们就约好去草滩农场。” “你们怎么来的?”高光他妈瞪大眼睛问。 “坐火车。”我抢嘴说。 “刘宝林说得不对,是扒火车来的。”周丽萍用埋怨地口气说。 高光他妈一听脸都吓白了,“你们俩不要命了?”她责怪道,“你们知道这离草滩农场有多远吗?”她看了看桌子上的空盘子问:“都没吃饱吧。” 我点点头。 高光他妈向服务员又要了一盘子包子和两碗汤说:“吃吧,吃完跟我一起回家。” “阿姨,你到这儿来干啥?”我一边吃一边问。 “出差。”高光他妈温和地说。 “出差来干什么?”我又问。 “到西州评剧团办事。”高光他妈慈祥地说。 “办啥事呀?”我继续问。 “贫嘴,好好吃饭。”高光他妈假装不高兴地说。 高光他妈的出现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光芒万丈。我心想,见不到我爸,能和高光他妈坐火车真是意外的收获。 眼前的两个女人都是我心中的太阳。我做梦也没想到,能和她们在一起。我望着皮肤像雪一样白的高光他妈,恨不得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去亲吻她的两个奶子。 可是,我望着高光他妈那双月亮一样的眼睛,内心脆弱得想哭,因为,不看见高光他妈还好,看见以后,不敢碰不敢摸,我内心更压抑了。 高光他妈似乎懂得我的意思,看我和周丽萍吃完了,她搂着我的肩膀说:“走,咱们去火车站买票回家。” 高光他妈的手又白又嫩,她摸着我的肩膀,痒痒的,让我浑身的血直往上涌。我们一起走出包子铺,周丽萍跟在我们身后,从包子铺到火车站,高光他妈一直搂着我的肩膀,我有一种莫大的幸福感。 “阿姨,你在西州办完事了?”我搭讪着问。 “办完了。”高光他妈一脸愉快地说。 “阿姨,你来西州几天了?”我总想弄明白她来西州评剧团干什么。 “三天了。”高光他妈说。 “你什么时候演戏?”我再问。 “十一,国庆节演。” “演什么戏?” “《红灯记》。” “你演谁呀?” “演李奶奶。” “不对,你该演李铁梅。”我对高光他妈演李奶奶很失望,因为在我心目中她天生就应该演李铁梅。 “为什么呀?”高光他妈对我的观点很好奇。 “你那么漂亮,就应该演李铁梅。”高光他妈听我说她漂亮,她很高兴。 “二林子,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想法。”她妩媚而慈祥地说。 我们走到站台前,高光他妈说:“你们俩等我一会儿,我去买点水果,咱们在车上吃。”说完她走了。 周丽萍从后面狠狠踢了我屁股一脚,看得出来她生气了。 “周丽萍,你怎么了?你踢我干什么?”我明知故问。 “你说,是高光他妈漂亮,还是我漂亮?”周丽萍气势汹汹地问。 我知道女生心眼小,她一定是嫉妒高光他妈了。 “你们俩都漂亮。”我圆滑地说。 “我问你谁更漂亮?”周丽萍不依不饶地问。 “当然是你漂亮了。”我做了个鬼脸,心里却说,就是没长开。 这时,周丽萍“哎哟”一声,我问:“咋的了?” “刘宝林,快把你的衬衫给我,我要上厕所。”周丽萍难为情地说。 “上厕所用手纸,要我衬衫干什么?”我愣头愣脑地问。 “你不是说衬衫给我了吗?”周丽萍嗔怪地问。 “那是在火车上,可你没用啊!” “可我现在要用。”她焦急地说。 “不行,高光他妈一会儿就过来,你跟她要手纸吧。”我生硬地说。 “刘宝林,你不是男人,说话不算数。”周丽萍脸通红地说。 我突然意识到,难道她要来月经了?便问:“周丽萍,你是不是要来事了?” 周丽萍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说:“不用你管。” 我赶紧脱下衬衫,给她,她哭着说:“来不及了。” 这时,我发现一缕鲜血顺着周丽萍的大腿流了下来。我一下子蒙了,多亏高光他妈及时赶到,她扶着周丽萍去了厕所。 我一脸雾水地站在站前厕所旁,等着她俩,就像厕所旁立着的一根电线杆子,心情复杂极了。盛夏时节,太阳毒得很,不一会儿,我就大汗淋漓了,她俩在厕所里很长时间也没出来。 我心想,莫非高光他妈也来事了?想到这儿,我心里倒笑了起来,我觉得这个世界是因为女人而丰富多彩的,男人是因为心里想女人活得才有意思的。怪不得贾宝玉老是在女人堆里混。不过贾宝玉身边有林黛玉和薛宝钗,我身边有周丽萍和高光他妈,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和贾宝玉比美?可是,贾宝玉后来出家当和尚了,我呢?打死我也不这么做。 只要这个世界上有像周丽萍和高光他妈这样的女人,我就坚决不当和尚。除非这世界上全是像我妈那样的女人。 我妈虽然自比林黛玉,但是,我觉得只有刁钻这一条像。真不知道我爸是怎么熬过来的。 说到我爸,我心情忧郁起来,我爸是个大好人,他总认为吃亏是福,屈己待人,他生活的准则就是忍辱负重,他活得太累了,我宁可不活,也不能像我爸那样懦弱。他懦弱得连自己的妈被我妈欺负了,他都不敢抗争。 我发誓,如果我长大了娶了周丽萍或者别的什么女人,如果她敢对我妈不好,我坚决踹了她,尽管我妈很刁钻。 我正傻站着,有人拍了我一下,问:“想什么呢,二林子?” 我一看,是高光他妈,周丽萍站在她身后,腿上的血已经擦干净了,她看我的目光显得有些异样。 此时,我对爱的感觉并不敏感,只有萌动的性幻想,看得出来周丽萍已经爱上我了,容不得有别的女人关心我,我却一点也不明白,只知道向高光他妈献媚。 我们在候车室等了大约半个小时,等车的人很多,由于天气热,候车室里又臭又脏。终于上了火车,周丽萍和我坐在了一起,高光他妈坐在了我的对面,我心里是希望高光他妈坐在我身边的,因为高光他妈身上的香味比周丽萍的好闻,可是,周丽萍抢先坐在我身边,高光他妈只好坐在了我对面。 车厢的过道里挤满了人,一个脏兮兮的贫下中农坐在了高光他妈身边,那个脏兮兮的人坐在她身边仿佛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看高光他妈的眼神像一条公狗相中了一条母狗,口水都流出来了。我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心想,熊样,你也配流口水? 火车很快就开了,高光他妈拿出两个桃子递给我俩,微笑着说:“吃吧,已经洗过了。” 我接过桃子,恨不得把她的微笑印到脑子里,因为她的微笑是一种关怀,是一种温情,我甚至想,如果她光着身子微笑,世界会从此永远和平,可是我看一眼她旁边脏兮兮的老农,一切美好的想象都破灭了。我脑海里闪过了一句顺口溜: “屯老二进城,先到饭馆后到联营。” 我在厌恶这个老农的同时,也厌恶起自己来,我觉得自己的形象比这个老农好不到哪里去,连自己吃桃子的样子也是粗俗的,我觉得自己缺一种东西,那是一种会使自己很有特色的东西,那种东西我从周丽萍的身上看见过,从王德良身上偶尔也看见过,后来我知道那是内涵,可此时我朦朦胧胧地似懂非懂。 “你们俩喜欢王德良老师吗?”高光他妈一边吃桃子一边问。 我没想到她一上来就把话题往王德良身上引。 “王老师人很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老是不结婚。”周丽萍插嘴说。 “他和夏丹老师怎么样了?”高光他妈和颜悦色地问。 我心想,明知故问,都是因为你,两个人闹崩了,但是我没敢说。 “一开始两个人很好,不知为什么后来夏丹老师就不怎么理王老师了。”还是周丽萍抢嘴说。 “将来夏丹老师会后悔的。”我装作很知情的样子说。 “为什么呀?”高光他妈用探询的口吻问。 “王老师是个打过苏联老毛子的英雄,”我称赞地说,“他画画特别好,都快赶上周丽萍她爸了。” “画画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人给害死了。”周丽萍哭丧着脸说。 我发现周丽萍说话时,瞪了高光他妈一眼,但高光他妈并没有在意。 “王老师还有什么优点?”高光他妈继续问。 “他人长得帅,就是腿有点毛病。阿姨,你们不是同学吗?你应该比我们了解他。”我诡谲地说。 “二林子,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同学?”高光他妈略微吃惊地问。 “保密。”我傻笑了笑,神秘地说。 没想到,我这么一卖关子,高光他妈就更想知道了。我心想,夏丹老师能为你和王德良闹翻,说明你和王德良的关系比夏丹还近,不如顺水推舟说好话让你高兴。 “是王老师说的。”我直截了当地说。 “阿姨,你和王老师真是中学同学吗?”周丽萍似乎不相信地问。 “是啊,当时他是我们班的班长,还是全校百米跑冠军,画画又好,他本来是想当画家的,可是家里穷,早早地就送他参了军,当时学校好多女孩子喜欢他。”高光他妈说这话时,眼睛里放着异样的光。 “阿姨,你喜欢过他吗?”我问完一吐舌头,我知道我问得有些唐突,但是,高光他妈不以为然。 “我们当时是同桌,他学习好,我很崇拜他。”高光他妈不避讳地说。 “跟我和周丽萍一样,也是同桌。”我随嘴就说。 “你净瞎说,人家王老师学习好,你学习好吗?人家王老师是全校百米冠军,你是呀?人家王老师是班长,你……”周丽萍娇嗔地说。 “对呀,我是班长,我和你一座呀,我也喜欢画画呀,怎么不一样?”我连珠炮似的反问,周丽萍脸红了。高光他妈微笑着看着我们。 这时,旁边那个脏兮兮的老汉眼睛里冒着贪婪的目光问:“你那包袱里是旱烟吧?真香啊!” 高光他妈也注意到了我的包袱,她问:“二林子,你带烟叶干吗?” “这是给我爸带的,我爸喜欢抽卷烟。”我捂着包袱说。 “你从哪儿弄来的卷烟?”高光他妈疑惑地问。 “他是从南里烟库里偷的。”周丽萍多嘴说。 “这烟能让俺尝尝吗?”脏老汉插嘴问。 我看着脏老汉的可怜样,只好给他卷了一袋。老汉连连称谢,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高光他妈看起来很讨厌烟味,她说:“我去上趟厕所。”说着起身走了。 “刘宝林,你别忘了,高光他爸是个坏人。”周丽萍瞪着我说。 “怎么了?”我莫名其妙地问。 “对高光他妈,你应该提高警惕。”周丽萍十分认真地说。 “怎么提高警惕?”我不满地问。 “随时搜集高光他爸的罪证。”周丽萍口气充满了仇恨。 “听口气你已经搜集到高光他爸的罪证了?”我不以为然地问。 “我通过高光知道了很多,但还不充分,我一定要为我爸报仇!”周丽萍斩钉截铁地说。 我觉得周丽萍受刺激了,有些变态,不过我心里也盼着高光他爸出事,最好是抓到他反对毛主席的证据,定他个反革命罪,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这样既为我爸出了气,也可以多接触高光他妈,高光他妈没了男人,我可以当她的男人,到时候,高光和高梅都得管我叫爸,那该多有意思。不行,那周丽萍怎么办呢? 这时,高光他妈回来了,车也到站了,脏老汉下了车,车又开了。 “我去上厕所。”周丽萍说。 “我也去。”我说。 我上完厕所先回来了,高光他妈说:“来,二林子,坐阿姨身边。” 我一听,高兴极了,我就想坐在她身边,高光他妈穿的裙子好看极了。我坐下后,发现她大腿的皮肤又白又细,那皮肤就像刚蒸出来的白面馒头,真过瘾。要是能摸一下就更过瘾了。 这时,周丽萍回来了,她见我坐在高光他妈身边一脸的不高兴。 我心想,女孩子就是心眼小,上学时我和你天天坐在一起,我和高光他妈坐在一起容易吗? “阿姨,你和高叔叔是怎么认识的?”周丽萍有目的地问。 我心想,她这是开始调查了。 “那时候,我刚调到评剧团,高光他爸是市评剧团团长,我一调到团里,你高叔叔就对我穷追不舍,还天天给我写情诗,我现在还留着他给我写的诗集呢。”高光他妈眉飞色舞地说。 “阿姨,你和高叔叔真浪漫!”周丽萍像是很羡慕地说。 我心想,浪漫个屁,纯粹是小资产阶级情调。我讨厌高光他爸,恨不得他写的都是反诗,这样就可以让他也去草滩农场劳动改造或者干脆判他十年八年的。 “二林子,回家后,给你妈认个错,”高光他妈温和地说,“可千万别再惹事了,丽萍,你妈不在家,你自己照顾自己不容易,有什么需要阿姨做的,尽管找我。” “阿姨,那我以后就不客气了。”周丽萍显出很感激的样子说。 “这孩子,客气啥。”高光他妈和蔼地说。 高光他妈不仅漂亮而且善良,与高光他爸是截然不同的人,我甚至后悔我以前做过的一些事。 有一次,高光家没人,高梅在床上睡觉,我偷偷地往他家锅里撒了泡尿,还有一个晚上,我在高光家门前拉了泡屎,据说,高光他妈早晨一出门就踩上了。 那时,我爸被发配到草滩农场劳动,我妈天天骂高光他爸不是东西。为了给我爸报仇,我采取了行动,我觉得我的行动比我妈天天在那儿骂管用。 我还拔过高光他爸自行车上的气门芯,连高光他爸坐的军用吉普车,我也往上浇过三回尿,抹过一次屎,还用钢钉小匕首扎过轮胎,只是轮胎太硬,没扎进去。 我当时觉得我该做的都做了,可是今天坐在高光他妈身边我后悔了,我觉得我伤害了这个我依恋的女人。对了,我还用弹弓射过高光他家的玻璃,往他家老母鸡的屁眼儿里塞过玻璃球。 我干的这些事从来没和别人说过。我还偷过高光他妈的一个裤衩,那裤衩是粉色的,当时在他家后院的竹竿上晾着,太阳晒得这个裤衩暖融融的,还散发着肥皂的香味,我趁没人时,钻进包米地,然后跨过栅栏,偷了那条裤衩,我把裤衩塞到我的裤裆里,当时我的鸡巴就硬了起来。 我迫不及待地向厕所跑去,一阵手淫过后,我把黏糊糊的东西射在了高光他妈散发着香味的裤衩上,我一口气自慰了两次,那裤衩像从糨糊里捞出来的一样。 最后,我把那条裤衩包了一块石头,扔进了大沙坑。当时,我心里既爽快又内疚,仿佛做了最见不得人的事,却又充满了快感。 天黑了,车上的人打起了鼾声,高光他妈靠着椅背也睡着了。周丽萍趴在茶几上睡得跟死猪似的。我一边装睡一边往高光他妈身上靠,越靠越近,终于把头靠在了高光他妈身上。 高光他妈身上的香气快把我迷醉了,她的皮肤又细又滑。赶路的人都很疲惫,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小动作,我躺在高光他妈身上装睡,一只眼眯缝着,看着高光他妈的大腿,我伴随着火车的节奏,手一点一点地往她腿上移,终于摸到了她又滑又嫩的大腿,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我真想把我的手伸到她的裆里,但我没敢,能这么近地贴着高光他妈,我已经喘不上气来了,我没敢自慰,裤子已经湿了,我不管,我不能动,我不能失去这难得的亲近高光他妈的机会。 突然,高光他妈醒了,我却装得睡得很死的样子,高光他妈把我的头从她的肩上扶起,放在她的双腿之间,让我枕着,天哪,她的两个奶子就在我的眼前晃,我仿佛闻到了奶香,甚至抬头就能含到她的奶头。 高光他妈又睡着了,她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我睡得舒服一些,可是她不知道我是一个复杂的少年,是一个痴迷女人身体的少年,特别对成年女人的身体。 尿把我的小肚子憋得胀胀的,但是我不愿意动,我也不能动,我舍不得这千载难逢的亲近高光他妈的机会,火车“咯噔噔、咯噔噔”地行驶着,我的头也在她的双腿之间摇晃着,其实,我的头和她的小便就隔着一层裙子。 我心想,高光他妈长得这么漂亮,她的小便长得比她还得漂亮,我真想看一眼,摸一摸,要是能这样,死了也值了。 我盼着火车慢点开,天别亮,永远这样下去,可是天亮了,火车到站了。 高光他妈把我送回家时,我惊呆了。不仅我哥回来了,我爸也回来了。而且王德良也在。他们见到高光他妈领着我,眼睛闪着兴奋的光。我心里明白,大家因为我和周丽萍离家出走急坏了。 “二林子,你到哪儿去了可把奶奶吓坏了。”奶奶第一个把我抱在怀里含着眼泪说。 王德良站起身摸摸我的脑袋什么也没说,他跟我爸握握手,又向我妈、我哥点点头,然后和高光他妈一起走出家门,我们家人千恩万谢地把他们送出了门。 大家回来后,我爸也摸摸我的头,什么也没说。 “臭小子,翅膀硬了,学会离家出走了。”我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我妈没吱声,她坐在床沿儿上抹眼泪。 “去给你妈认个错。”我爸对我挤了挤眼说。 我走到我妈跟前,发现她憔悴了许多。 “妈,对不起,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不情愿地说。 我妈一把把我抱在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奶奶把早饭摆在桌上,妈妈不哭了,她说:“二林子,饿了吧?吃饭吧。”我点了点头,拿起一个窝头。 “二林子,先洗洗手。”我爸说。 我洗过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全家人看着我吃,我妈吃了很少就去上班了。我爸吃完饭要抽烟,我说:“爸,我有好烟叶,特意给你的。” “从哪儿弄来的?” 我爸一边问一边卷了一袋烟抽了起来。我哥也卷了一袋,他点着火冲我一挤眼,我明白我哥的意思,他知道烟是偷的,因为他以前也去烟库偷过烟。 “大林、二林,正好你俩都在,我想跟你们谈谈,主要是谈谈你妈。”我爸一边抽烟一边说。 我爸狠吸一口烟,然后慢慢吐出来,又用手扶了扶眼镜,那表情就像要宣布什么重大事情一样。 “你们知道你妈为什么老和你奶奶搞不好关系吗?”我爸严肃地问。 我和我哥都摇了摇头。 “你妈她从小苦啊!”我爸语重心长地说,“你妈生在大地主家庭,你姥爷当时是历城县首富,由于他支持抗战,与共产党一直保持良好的关系,淮海战役时,解放军在你姥爷家休整,国民党飞机狂轰滥炸,结果把你姥爷家炸成了废墟。炸死了许多解放军战士,你姥爷和姥娘,还有你妈被埋在了废墟中,解放军奋力抢救,把你姥爷、姥娘,还有你妈救了出来,可是你姥爷和姥娘为了保护你妈,压死在废墟中,只有你妈还活着,解放军救出了你妈,当年你妈才十二岁。” “你大舅因为在济南念书幸免于难。”我爸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后来,是你大舅把你妈带大的,你大舅的岳母不喜欢你妈,老给你妈气受,不给她吃好的,也不给她穿好的,吃大米饭时,给她盛锅巴,给自己的孩子盛米饭,说吃锅巴有褥子铺。衣服只给穿粗布的,说粗布的结实。那些年,你妈寄人篱下,常把自己比做林黛玉,所以她最爱读《红楼梦》。当时红卫兵抄家时,你妈冒死保存了一套晚清时期,你姥爷的爷爷传下来的一套《红楼梦》,因为这件事你妈和你舅闹翻了,因为你舅也特别喜欢这套《红楼梦》。当年你姥爷和姥娘死后,留下了不少的金银财宝,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让你大舅继承了,你妈只要这套《红楼梦》,离开了你舅舅家,嫁给了我。后来你大舅家被抄了,值钱的东西都被抄走了,古玩字画也所剩无几,你大舅就更惦记这套《红楼梦》了。你妈就是不给,说是被红卫兵给烧了。你大舅不信,兄妹俩从那以后不再来往。你妈因为你大舅的岳母长期虐待她,也没有享受过母爱,见到老太太就想起你大舅家的老太太。她在老太太面前自我保护意识太强,实际上是一种病态。所以我平时不和她一般见识。你奶奶也忍让着她,跟着我受气吃苦,但是想起你妈以前的苦,我们就原谅她了。” “爸,我妈那套《红楼梦》可是文物呀!”我哥兴奋地说。 我当时还不懂什么是文物,只知道老的东西都是“封资修”,便说:“爸,留着它会给你和妈带来麻烦的。” “小破孩,你懂啥!”我哥脸一沉说。 5. 有好女孩抽烟 “大林、二林,无论如何,我们家都要保护好这套《红楼梦》,因为这套书就是你妈的命啊!”我爸叮嘱说。 我一听这本书对我妈这么重要,心里便暗恨起我大舅来,我在我二叔家时,他一次也没来看过我。就冲这,也不能给他。 接着,我爸又给我们讲起曹雪芹的身世来,不由得使我对曹雪芹肃然起敬,我心想,我要有曹雪芹的精神就一定能成为画家。 “爸,你们农场还组织批斗你吗?”我哥关切地问。 “自从高光他爸离开农场不蹲点后,农场没再找过我的麻烦。我们场长是个老革命,是个好人,他暗地里保护了一大批干部。二林子呀,要好好学习,爸爸相信这个社会总有一天要靠本事吃饭。大林,你在青年点也要抽空看书学习,我和你妈都是搞教育的,你们俩要给爸爸妈妈争口气。”我发现我爸说这些话时,眼睛是湿润的。 “爸,我长大想当画家。”此时,我很想用我的理想安慰我爸。 “好啊,二林子,爸爸支持你,”我爸欣慰地说,“可是动不动就离家出走,惹爸妈生气,还去烟库偷烟是成不了画家的。” 爸爸说出我给他的烟是偷的,我的脸就红了。 “好了,大林,不要在家待时间长了,要按时回青年点。”我爸站起身对奶奶说,“妈,我得赶回农场,免得节外生枝。” 奶奶恋恋不舍地拉着爸爸的手,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我哥送我爸去了,我累坏了,躺在床上就睡着了。在梦里,我梦见自己在画画,高光他妈全裸着给我做模特儿,摆的姿势和王德良画的素描一样。这时,周丽萍花枝招展地来了,她一见这情景,没命地打我耳光,还把画撕了,高光他妈心疼地抱起我,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我的脸上。我一惊,醒了,发现我妈正在温柔地摸着我的脸。 暑假结束了,学校开学了,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只是王德良发现我确实是个画画的坯子,更加热衷于教我了。他不仅教我画,还教我不少理论知识,最重要的是他还把珍藏的那本《世界名画精选》拿给我看,让我开了眼界。 我发现,原来外国人的名画大都是光着屁股的,但是我看了这些画以后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冲动,而是感觉很美。 我除了完成王德良给我留下的绘画作业外,还有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就是想画一幅像外国名画一样的女人的裸体画。但是,画女人的裸体画是要有模特儿的,让谁当我的模特儿呢?我犯愁了。 我最想画的是高光他妈,但是,高光他妈不可能让我画,只好打周丽萍的主意,我知道周丽萍也不会答应的。自从有了这个想法后,我整天为我的想法而冲动并苦恼着。 自从我和周丽萍出走回来后,她一直不爱理我,整天和高光鬼混,抽烟,唱黄歌,打架,越来越像个马子。 只是高光他妈对周丽萍很宽容,周丽萍每次去高光家,她都很热情,但是高梅不喜欢周丽萍,为这事她们娘俩还吵过嘴。 “妈,我弟弟和周丽萍在一起没好,她爸是个国际流氓,还能教出什么好孩子。”高梅没好气儿地说。 “高梅,别这样说周丽萍,她还是个孩子,孤儿寡母怪可怜的,再说,她爸年轻时的事情都是捕风捉影。”高光他妈实事求是地说。 “妈,你怎么老护着她?哪有好女孩抽烟的?”高梅恼怒地说。 “那都是你弟弟教的,都是我和你爸从小惯的。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高光他妈语气严厉地说。 高光偷他爸大生产香烟抽时,被他爸发现过,而且一偷就是一条。那次他爸下了狠手,抽出皮带,反锁了门,一顿暴打,高光他妈心疼得跟疯了一样,拼命地砸门。 “老高,别打了,那是你儿子,你要打死他,我跟你拼命。”高光他妈哭喊道。 那次高光他爸打高光,全楼都听见了,还是于涛他爸说情,敲开了门。我心想,周丽萍和高光混在一起一定有她的计划。我知道,为了给她爸报仇,周丽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夏丹老师自从被打更老头救了以后,和王德良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只是歹徒一直没被抓到。不过,于涛他爸已经把这个案子作为派出所的头号大案,我相信于涛他爸一定能抓住这个歹徒。因为于涛他爸参加过抗美援朝,还是侦察兵,抓过不少美国特务。你想连美国特务都能抓着,何况是一个臭流氓了。 离家出走回来后,我妈对我好了两天,就又整天吵吵起来,特别是对奶奶,家里又恢复了原样。 打我记事时起,我妈就没高兴过,晚上和我爸睡觉时除外,因为我听墙根听过他们俩在被窝里偷偷乐,后来我妈还哼唧起来,那声音就像野猫叫秧子。每次这样后的第二天,她的情绪就特别好,不和奶奶发火。 可是,自从爸爸去了草滩农场后,只回来过一次,还是因为我离家出走,回来后又匆匆赶回了农场,妈妈的脾气越来越大。 同时,她为了往上爬,天天读《毛泽东选集》。还记笔记,天天记,写了好几本笔记了,也不知道她有多少感想要说。我觉得她写在笔记本上的话不一定是真的,只是为了给别人看。 我妈活得太累,太虚伪,没有我爸活得踏实。自从我爸去了草滩农场后,妈妈经常挑灯夜战学毛选,奶奶还得伺候她。 我觉得奶奶可怜,妈妈更可怜,因为她活着就是为了给人家看,我觉得她《红楼梦》没读懂,《毛泽东选集》就更没读懂。 我不想学我妈,也不想当我爸,只想当我自己,想手淫就手淫,想画画就画画,自在得像个山大王。 其实,以我的年龄,既理解不了这个社会,也理解不了父母,甚至连女人为什么长乳房、为什么长毛、为什么来月经都理解不了。 在这方面,高光的理解能力似乎总是比我强,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手抄本黄书《少女之春》,并亲自进行了改写,改完还给我和于涛看。 于涛看完后,精神恍惚,他偷偷告诉我,他每天晚上睡觉都梦见和夏丹老师那个,我好不容易从于涛手里抢下这本书,捧起来就再也放不下了。 我用手电筒在被窝里看到深夜,终于弄明白了男女之间的事,原来男人和女人之间是那么美妙。 这本书我看了好几遍,每次看体内都一阵阵燥热,有一种发泄的欲望不断地冲撞着我的大脑,我失眠了,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是高光他妈或者是周丽萍。 我甚至跟踪过高光他妈,恨不能把她按在地上那个,可是我没敢,我知道我不能当流氓,我要当画家。 这本黄书很快就在校园传开了,唐建国居然在课堂上不听讲,在下面看这本书,被同桌的张小翩发现。 “你看什么呢?不好好听课?”张小翩斜了唐建国一眼问。 “一本黄书。”唐建国小声说。 “你再看,我就告诉老师。”张小翩威胁道。 “别别别,我看完借给你看。”唐建国哀求地说。 “我现在就要看。”张小翩强硬地说。 “我还没看完呢。”唐建国不情愿地说。 “那我就告诉老师。”张小翩继续威胁说。 “好好好,你先看。”唐建国无奈地说。 于是,革命小将张小翩也看起了黄书,只是这本黄书有魔力,谁看谁放不下。结果,张小翩很快就被这本黄书给腐蚀了。 放学了,同学们陆续走出了教室,周丽萍一动没动。 “大尿壶,走啊。”高光拍了一下她的肩说。 “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还要买菜。”周丽萍眼皮都没抬地说。 “那好吧。”高光说完,搂着于涛先走了。 以前,高光和于涛放学时都要叫上我一起走。看来高光这小子挑拨于涛不理我。为了等周丽萍,我走到黑板前擦黑板。 同学们都走光了,周丽萍说:“刘宝林,走吧。” 我背上书包,跟在她后面,校园里已经空无一人,我们一起走出校园,周丽萍沉默着,后来她终于说话了。 “你是不是喜欢上张小翩了?” “没有。”我矢口否认。 “撒谎!”周丽萍气哼哼地说,“你别忘了,你在火车上说过喜欢我,怎么现在不喜欢了?” “人家一直喜欢你,谁不喜欢谁是小狗。”我举着右手发誓说。 “喜欢我,你为什么这段时间不怎么理我?”周丽萍质问道。 “是你不理我。你整天和高光缠在一起,心里根本没有我。”我埋怨地说。 “我说,你别忘了,我是为了给我爸报仇才和他在一起的。你以为我喜欢他吗?我都恨死他了。”周丽萍恶狠狠地说。 “那你找着高光他爸的罪证了吗?”我试探地问。 “还没有,反正我要找到他爸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罪证,最好是反毛主席的罪证,到时候有他爸好看的。”周丽萍自信地说。 “你和高光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就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我讨好地问。 “二林子,你记不记得上次在火车上,高光他妈说高光他爸送给高光他妈一本诗集,都是高光他爸写的。”说这话时,周丽萍的大眼睛放着光。 “记得呀。那有什么用呀?”我疑惑地问。 “那本诗集现在看来就是黄诗,而且我觉得那里肯定有问题。”周丽萍坚定地说。 “你怎么拿到手啊?”我佩服地问。 “我想办法让高光给我找出来。” “高光能干?” “不干也得干。”周丽萍咬着嘴唇说。 “该不会你和高光‘那个’了吧?”我担心地问。 “你放屁,你和张小翩才‘那个’了呢。”周丽萍生气地说。 “你净瞎说,张小翩喜欢的是唐建国。”我一听周丽萍没和高光“那个”,高兴地说。 “我看张小翩今天喜欢上你了。”周丽萍嗔怪道。 “不可能,你别忘了张小翩最喜欢的是毛主席。”我自我解嘲地说。 “她也配!等她能嫁给毛主席时,毛主席早就死了。”周丽萍撇着嘴说。 “别瞎说,毛主席怎么会死呢?”当时,我一直以为毛主席会万寿无疆的。 “是人都会死的。”周丽萍大胆地说。 “晚上还用我陪你吗?”周丽萍说话让人害怕,我连忙转移话题。 “不用了。我一个人习惯了,一个人只要不怕死,就什么都不怕了。”周丽萍大义凛然地说。 “上次你说可以画你,是真的吗?”我又想起和高光打赌的事。 “我说着玩呢。”周丽萍妩媚地说。 “我可当真呢!”我认真地说。 “你心里不是真想画我,而是想占我便宜,你们男生都贼坏。”周丽萍尖刻地说。 “你误会我了,我没那个意思。”我其实真有那个意思。 “想画我也行。不过,我还要再考验考验你。”她说完,咯咯笑着回家了。 我走到自己家楼下时,高光他爸的吉普车停在门前,我看周围没人,往帆布上浇了一泡尿。 这几天,张小翩对我特热情,一会儿跟我借铅笔,一会儿跟我借橡皮。找机会就跟我搭话。搞得周丽萍特别不高兴。唐建国见我也气哼哼的。我心里有一种躁动和不安。 我骨子里喜欢张小翩黏糊我,又怕周丽萍生气,我心里希望两个女生都对我好。但是又不知道怎样处理才能妥帖,我只好保持对张小翩的冷漠。可是我越对张小翩冷漠,她越黏糊我,周丽萍就越生气。 课间操时,周丽萍指桑骂槐地说:“你们最近发现了没,咱班出了个狐狸精,骚死了。见男人就上,鞋都搞破好几双了。” 张小翩知道周丽萍是在说自己,也不示弱,反骂道:“狐狸精再骚也骚不过大尿壶呀!鞋再破也破不过国际流氓啊。” 这两句话骂得太狠了,周丽萍气坏了,她二话没说,伸手就去揪张小翩的头发,张小翩也不示弱,两个人撕扯在了一起。 高光领着一帮男生,一看两个女生打起来了,就围过来起哄,又吹口哨,又大喊大叫:“打呀打呀!挠呀挠呀!” 这时,夏丹老师正好路过,她赶紧上前劝阻:“都住手,周丽萍松手!” 夏丹有点拉偏架,因为她喜欢张小翩,张小翩趁夏丹拉偏架之机,打了周丽萍两个嘴巴,高光领着一帮男生一起喊:“老师拉偏架了。” 夏丹听了也感到不好,便使劲把张小翩拽走了。 张小翩一边走还一边喊:“大尿壶,你爸是国际流氓,你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周丽萍气得脸都青了,整个过程唐建国都没露面,他一直坐在教室里看书。张小翩和周丽萍打起来时,我想过去拉架,几次下决心都放弃了,因为我怕高光他们起哄。本来他就一直在向我挑衅。我一直忍着他。 上课了,这节课是夏丹老师的课,我们学唱的歌是《太阳的光芒万万丈》: 太阳红,太阳亮, 太阳的光芒万万丈。 我们如今俩太阳, 两个太阳不一样。 一个太阳驻北京, 一个太阳挂天上。 天上的太阳暖身上, 北京的太阳暖心房。 从上课开始,周丽萍就抹眼泪,大家齐声唱歌,可她一句也不唱。夏丹老师早就注意她了,知道她刚和张小翩打了架,没找她毛病。 为了让周丽萍高兴,我根据歌词的意思在纸上画了一幅画,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草地上放风筝,天上挂着一个太阳和风筝,我还写了一句话:另一个太阳在哪里? 我把画递给周丽萍,她看后,在画上写了三个字:不知道。然后,把画扔给我。我笑了笑,把另一个太阳画在了小男孩心里了。然后,又把画递给她,她笑了。我知道她看懂了,她就是我心里的太阳。 这时,夏丹发现了我们俩的小动作。 “周丽萍,你唱一遍。”夏丹严肃地喊道。 周丽萍站起来干嘎巴嘴,唱不出来,教室里一片嗤笑声,周丽萍羞愧地低下头。 “刘宝林,你唱一遍。”夏丹老师矛头又指向了我。 我心里紧张极了,也是干嘎巴嘴唱不出来。夏丹老师离开风琴,迈着方步,走过来,一把从书桌里掏出我画的那幅画,然后快步走到讲台前,把画举起来给全班同学看。 “刘宝林,你给同学讲讲这幅画是什么意思?”夏丹一边举着画一边问。 我满脸通红,低着头不说话。 “这首歌在歌唱伟大领袖毛主席,这是非常严肃的,而你们俩在搞小动作,还画这种画。刘宝林,你把太阳画在心里是什么意思?”夏丹老师质问道。 “夏老师,我明白他的意思,刘宝林的意思是他身边的女孩就是他心中的太阳。”高光站起来说。 高光这小子开始落井下石。 “不对,我心里的太阳是毛主席,毛主席是我心中的红太阳。”我极力辩解道。 “那小女孩心里怎么没有红太阳啊?难道她心里就没有毛主席?”夏丹老师吹毛求疵地问。 “我还没来得及画呢,就被你发现了。” 我辩解得天衣无缝,夏丹也无话可说。她只好把画没收,继续教大家唱歌。我和周丽萍就这么站着,一直站到下课。 晚上,我去王德良老师家,给他看了我给周丽萍画的那幅画。 “你画的?”王德良高兴地问。 我点点头。 “画得挺好的,很有意境。”王德良赞赏地说。 这就是王德良和夏丹老师的区别。我听了王德良的话心里很舒坦。他既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朋友。 “德国画家门采儿就是从你这种境界开始画画的。”王德良绘声绘色地说,“有一次,门采儿坐在一条臭水沟旁的泥块上,过往行人猛一看都觉得十分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休息。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他正在画他刚才误踩了泥而弄脏了的鞋子呢。门采儿在任何时候都随身带着画笔,在任何时候都争分夺秒地画呀,画呀,因此当时有人开玩笑地说,门采儿得了一种‘绘画狂热症’。门采儿听后反而十分高兴地说,我希望我的这个毛病永远治不好。刘宝林,想成才就要日以继夜地想着自己的艺术,懂吗?” 我听得入了迷,使劲地点了点头。 “白天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王德良接着说。 “是夏丹老师说的吧?”我憋气地问。 “我知道你没好好唱歌,”王德良点点头说,“不过那种歌不唱也罢,真不如好好画张画。刘宝林,国庆演出,你们的节目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和唐建国演柳下跖怒斥孔老二,张小翩组织女生小合唱,于涛独唱李勇奇‘早也盼,晚也盼’那段。” “你和唐建国谁演柳下跖?谁演孔老二呀?”王德良饶有兴趣地问。 “我演柳下跖,他演孔老二。”我不好意思地说。 “刘宝林,你知道孔老二是什么人吗?”王德良想了想问。 “不知道。”我摇摇头说。 “孔老二是最好的老师,是一个圣人。”王德良认真地说。 “那为什么还批判他呢?”我不解地问。 “你长大成人以后就知道了。”王德良叹口气说。 “王老师,林彪和孔老二有亲戚吗?”我又问。 “没有。”王德良笑着说,他对我的无知无言以对。 “那为什么把他俩放在一起批?”我越问越糊涂。 “刘宝林,这都不是你能搞明白的。记住老师的话,好好画画。你比我有天分,将来会比我有出息。”王德良语重心长地说。 从王德良家出来,我往学校厕所走,想方便方便。快到厕所时,一棵大树后面有两个人,吓了我一跳。 我心想,这么晚了这两个人在树后面干什么呢?便猫腰往那棵树靠近。我藏在距离那棵树三四米的一棵大杨树后面仔细观察,发现那两个人一个是唐建国,一个是张小翩。 “这些天,你为什么不爱理我?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唐建国懊恼地问。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真难听。”张小翩一本正经地说。 “张小翩,你少装正经。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刘宝林了?”唐建国质问道。 “我喜不喜欢他,跟你有什么关系?”张小翩反唇相讥。 “你先喜欢上我的,再喜欢他就不行。”唐建国恼怒地说。 张小翩上来一股倔劲了,她大声说:“我就喜欢刘宝林了,你怎么的?” “你都跟我‘那个’了,再喜欢他就不行。”唐建国愤怒地说。 “我就喜欢,就喜欢,你管不着。”张小翩故意气唐建国。 唐建国气得一把掐住张小翩的脖子,一边掐一边说:“我说不行就不行。” 张小翩被掐得说不出话来。我心想,唐建国手挺黑呀,比高光手还黑。他这样掐张小翩,非把她掐死不可,我得救张小翩。 我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子,用力扔过去,石子打在唐建国的后背上,疼得他哎哟哟直叫,掐张小翩的手松开了。张小翩狠命地打了他一个嘴巴,转身就跑了。我也一猫腰跑出了校园。 在回家的路上,越想唐建国越觉得可怕,这个人平时不声不响的,什么坏事都干,比我坏多了。 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张小翩跟唐建国“那个”了,却在背后说喜欢我,而且是当着唐建国的面说的。我心里偷着乐了起来,没想到张小翩真的喜欢我,那她会不会也和我“那个”呢?我为我内心的淫邪而兴奋,又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害怕。 我抬头望一眼夜空,在月亮左侧不远处,一颗很光明的星,是每夜最让我注意的,自此稍右,三星一串,闪闪照人。奶奶说过,不是“牵牛”就是“织女”。 窈窕的秋星,都罗列在我的眼前,让我像一只流萤,恨不能窥视到所有在暗夜中发生的秘密。 我心想,高光他妈一定睡了,旁边躺的是高光他爸,这个胸前长满了毛的坏男人,会对高光他妈做些什么呢?会搂她吗?会摸她吗?会亲她吗?会“那个”她吗?……我要是高光他爸该多好,省得高光他妈睡毡子。说实话,高光他爸的胸毛就像毡子。 这时,我已经来到周丽萍家楼前,周丽萍家闭着灯,她已经睡了。我不知道如果我家遭遇到她家那样的厄运,我能不能自己照顾自己。想到这儿,我不禁既爱怜又敬佩起周丽萍来,并且觉得自己想和张小翩“那个”,太可耻了。 星期天上午,我憋在家里写《柳下跖怒斥孔老二》的对口词,奶奶坐在床沿儿上补衣服,妹妹趴在窗户边看景。 “二哥,领我出去玩玩好吗?”宝木一边看一边说。 “二哥有事,你自己去玩吧。”我头都不抬地说。 “不嘛,我就让你陪我玩。”妹妹哼哼唧唧地说。 “宝木,别打扰你哥学习。”奶奶在旁边说。 “奶奶,学习有什么用?现在都学习白卷先生。”宝木顶嘴说。 “瞎说,古人说,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奶奶严厉地说。 “奶奶,你这是封建思想,要批判的。”宝木争辩说。 “这是老祖宗的理儿,毛主席也得信,要不他怎么让你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宝木,听奶奶话没错。”奶奶苦口婆心地说。 “二哥,谁是柳下跖,谁是孔老二呀?”宝木好奇地问。 “柳下跖是个农民领袖,孔老二就是孔子。”我耐心地说。 “柳下跖为什么骂孔老二呀?”宝木继续问。 “孔子散布封建思想。”我信口雌黄地说。 “二林子,可不能瞎胡说,孔子可是个圣人,是读书人的祖师爷。”奶奶连忙阻止说。 “那为什么还要批判?”宝木更加糊涂了。 “批判圣人是要遭报应的。”奶奶迷信地说。 我们正说着话,妹妹大喊起来:“二哥,你看,高光干什么呢?” 我站起身往窗外看,只见高光手里拿着一个吹得像气球那么大的避孕套对着宝木晃,嘴里还不住地喊:“宝木,下来呀,我给你一个。” 我一听就火了,嗖地蹿到厨房,拿起半截铁锹跑了出去。这半截铁锹是我家平时扫地时当撮子用的。我还用它挖黄土打过煤坯。 奶奶见状吓坏了,使劲喊我。我根本没听见,心中怒火中烧,这些天高光一直在找我碴儿,我一忍再忍,今天他竟然冲我妹妹晃避孕套,我实在忍不住了,三步并做两步,从楼上跑下去。 我几个箭步跑下楼后,高光见我拿着半截铁锹跑过来,也没想到,转身就跑,我当时也不知哪儿来的那股劲儿,举起铁锹使劲拍了过去。 这一拍,正好拍到高光的后背上,这小子应声倒下。这一情景正好被高光他爸看见了。他大喊一声:“住手!”便快步赶过来,拽着我的一只耳朵就往我家走,我疼坏了。 到了我家,他把我往地上一扔,冲我奶奶喊道:“老太太,好好管教管教你家二林子,这么小就敢行凶。” 说来也巧,我妈买菜回来正好撞上。 “怎么了?老高?”我妈莫名其妙地问。 “黄春玉,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竟敢行凶打人!”高光他爸没好气地说。 “妈,是高光先撩嫌的。”宝木哭着说。 “妈,高光拿避孕套冲我妹妹耍流氓。”我理直气壮地说。 别看我妈平时对我又打又骂凶巴巴的,但是我妈从小就护犊子。她一听高光耍流氓,一点也没退让。 “老高,你家高光是这一带有名的小流氓,这谁不知道?你还是咱们区搞宣传的领导,你是怎么教育你的孩子的?” 高光他爸没想到以他的身份,我妈还敢顶撞他,便气哼哼地说:“黄春玉,你给我放老实点,你们家刘广志的事情还没搞清楚呢。” “高严,你少害点人吧,别忘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没到。”我妈掷地有声地说。 高光他爸气坏了,他喊道:“黄春玉,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咱们走着瞧!”说完他一转身把门摔上走了。 我头一次发现我妈是那么勇敢,不像我爸见了高光他爸低三下四的,直不起腰来。我心里平时对我妈的积怨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我妈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打我骂我,中午吃饭时还赏了我一个鸡蛋。 高光自从被我打了以后,一直很老实,在班里也没再找碴儿,我和唐建国、张小翩、周丽萍、于涛他们放学后就排练节目。看在王德良的面子上,夏丹老师单独给我们班辅导,我们班的女生小合唱进步很大。 傍晚,我和周丽萍排练完节目后一起回家。这是个晴朗的初秋的黄昏,天空飘着几朵浮云,阴影在大地上缓缓移动,天色温和可爱,柔和的暮色使万物更添了一种神幻的情调。紫红和金黄的阳光在树梢上浮动,照得周丽萍楚楚动人。 “刘宝林,我妈要把我送回上海老家去,到时候你会想我吗?”周丽萍温情脉脉地说。 “为什么要回上海老家?在这儿不是挺好的吗?”我很怕周丽萍说的是真的,心里咯噔一下! “我妈对我不放心,非要把我送回去。” “到了上海谁照顾你呀?” “我外公外婆。” “那我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吗?”我动情地说。 “你可以给我写信。”周丽萍柔声细气地说。 “那你会给我回信吗?”我失落地问。 “我们是好朋友,当然会给你回信的。”周丽萍忽闪着大眼睛说。 “那你什么时候走?”我掩饰着难过的心情问。 “暂时走不了。我还没答应我妈呢。”周丽萍恬静地说。 “为什么?”我高兴地问。 “我还没给我爸报仇呢!”周丽萍语气坚定地说。 “你拿到高光他爸的诗集了吗?”我最关心这件事。 “拿到了,高光说,诗集里的话都是他要对我说的。”周丽萍十分神秘地说。 “那是他爸对他妈说的。怎么成了他要对你说的了?”我嫉妒地说。 “我根本不相信。”周丽萍轻蔑地说。 “最近你不怎么理他,是因为拿到了诗集吗?”周丽萍对高光的态度,让我心里暖融融的。 “可是,我在诗集里什么也没有发现,你哪天到我家帮我看一看,我就不信找不到高光他爸的证据。”周丽萍有些失望地说。 正说着,我们走到了上次高光会人打我的地方,突然出现四五个黑影,这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把周丽萍拽到一边,像疯狗一样向我扑来,我被按倒在地,一阵拳打脚踢。 我被打得满地打滚,我拼命地用手护着头,身体蜷缩着,那些人尽管打,也不说话,只有周丽萍在拼命地喊:“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救命啊!救命啊!!打死人了!!!” 那些人打够以后扬长而去,我却眼冒金星、鼻青脸肿,满脸是血。我躺在地上一时动不了,周丽萍吓坏了,她掏出手绢一边给我擦一边哭。 “刘宝林,你怎么样?” “周丽萍,我没事。”我慢慢地坐起来说。 “打你的都是些什么人?”周丽萍满脸泪痕地问。 “肯定是高光干的,别看他没露面,但我知道是他干的。”我抹着嘴角的血说。 “他为什么会人打你?”周丽萍惊愕地问。 我跟她说了前几天高光因欺负我妹妹被我打了的事。 “高光和他爸一样坏。”周丽萍愤恨地说。 她扶我慢慢站了起来,我的腰跟折了一样疼。在女生面前我不能掉价,我咬着牙艰难地走回家。 走到家楼下,高光领着一帮痞子正在楼梯上抽烟唱黄歌,见周丽萍扶我走过来,高光喊道:“哟,这不是柳下跖吗?怎么让孔老二打了?打成这个熊样。大尿壶,晚上有空吗?跟我们一起热闹热闹。” 周丽萍没理他们,扶着我上了楼。我疼得已经没有力气理睬高光了。 一进屋,我奶、我妈和我妹妹都吓坏了,因为我像一个血葫芦一样进了家门。周丽萍说明了情况,我妈气得咬牙切齿。 “肯定是楼下那个小流氓干的,二林子,妈送你上医院。” “妈,我不想上医院,我只想躺着。”我有气无力地说。 那天晚上,全家人都守着我,奶奶还给我做了疙瘩汤,周丽萍陪了我很晚才走。 临走前,周丽萍说:“二林子,好好养伤,明天我跟王老师请假。” 周丽萍温馨地向我一笑,我心里像触电一样幸福,觉得周丽萍就像是毛主席派来的似的。 我由于被打得鼻青脸肿,没能参加全校演出,于涛帮我演了柳下跖,张小翩和周丽萍等女生演的小合唱获得好评。 但是,周丽萍唱李铁梅的《都有一颗红亮的心》时,大辫子后面绑了一个死耗子,周丽萍双手握大辫子时正好握到了死耗子,她当时就吓晕了过去。 校长非常生气,认为这是政治事件,要求王德良认真做检查。班里没有任何人知道是谁搞的鬼,给周丽萍的大辫子上绑了个死耗子。只有我心里明白,这事只有高光能干出来,我想周丽萍也能想到是高光干的。 国庆节后,我的伤好了,第一天上课时周丽萍没来,我知道她是被吓坏了。晚饭后,我去她家看她,我妈让我盛了满满一饭盒炖豆角。 我去周丽萍家时,她正在睡大觉,蓬头垢面的,她见我看见她这样,很不好意思,赶紧洗脸梳头,她把又长又黑的大辫子散开,便像瀑布一样飘逸。 “刘宝林,那是高光他爸给他妈写的诗集,你看看,帮我搜集一下证据。”周丽萍一边梳头一边说。 我从床上拿起厚厚的笔记本,是蓝皮的,蓝皮四周是灯塔、大海、工厂、烟囱还有麦穗,翻开蓝皮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图,有些发黄了,再翻开是一面五星红旗,然后是国歌,继续翻是毛主席像,毛主席像后面是毛主席的一句话:“随着经济建设高潮的到来,不可避免地将要出现一个文化建设的高潮,中国人被认为不文明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将以一个具有高度文化的民族出现于世界。” 再翻就是高光他爸写的第一首诗: 我认识你该多好, 我会超脱这一切烦恼, 不,我早认识你该多好, 我就不会走错爱桥。 我不认识你该多好, 免得我鬼迷心窍, 不,我早该懂得爱的真意, 我痛惜这爱的迟到。 “周丽萍,高光他爸的诗写得挺好啊,我还从没有看过这么好的诗呢!”我敬佩地说。 “你好好看看吧,高光他爸多会花言巧语呀。”周丽萍嗤之以鼻地说。 我继续往下看: 告诉我, 为什么我们这样近, 又这样远? 为什么我的千言万语, 一见到你就像消散的云烟, 我不能不说, 我夜夜都能把你梦见, 虽然爱情乃是自愿赠予, 但我要高呼: 爱我吧! 我的女王,我的公主,我的心肝。 “周丽萍,这诗写得够肉麻的,这和高光平时唱的黄歌差不多。”我觉得高光他爸的诗,说出了我想对周丽萍说的话。 “有其父必有其子。”周丽萍对这本诗集一直抱着鄙视的态度。 说实在的,高光他爸的诗深深地吸引了我,我有一种画画的冲动,我觉得他的诗说出了我许多的感觉,但是究竟是什么感觉,我也说不清楚。 我如饥似渴地往下读: 就像信教的人从未见过上帝, 但却把命运交给了天国, 我不信你只是一支悲哀的歌, 擦掉你的泪水, 亲爱的, 你那潮湿的眼睛太美了, 挺起你的肩膀, 仰起你的额, 我知道你本身就是一支歌。 还有一首非常清新,我很喜欢: 我们的约会传给了蝴蝶儿, 微风吹过, 害羞的草儿也学我们的拥抱。 其实,高光他爸的诗是很适合我画画的,为什么这么有诗情的人要专门害人呢?我糊涂了,我不知道能写出这么美的诗的人是不是坏人。 “周丽萍,你懂得上帝吗?”高光他爸的诗里很多首都提到了上帝,我并不太懂。 “上帝就是外国的神。”周丽萍解释说。 “高光他爸是共产党,在诗里写上帝是不是罪证?”我望风捕影地问。 “共产党应该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他口口声声称上帝,说明他不是真正相信共产主义,而是相信上帝,但这还不是最有力的证据。”周丽萍慷慨激昂地说。 “周丽萍,你会写诗吗?”我探询地问,心里很希望她会写。 “我不会。张小翩写过。”周丽萍不好意思地说。 “张小翩写过什么?”我不相信张小翩会写出这么浪漫的诗。 周丽萍学着张小翩的样子朗诵起来: 红领巾红艳艳, 那是烈士鲜血染, 是谁绞死了李大钊, 是谁枪杀了赵一曼, 是谁杀害了江雪琴, 是谁铡死了刘胡兰, 都是你, 走资派的老祖宗、卖国贼黑心肝。 “这种诗我也会,东风吹,战鼓擂,革命小将谁怕谁?周丽萍,你爸给你妈写过情诗吗?”我觉得周丽萍她爸她妈都是高雅的人,应该会写这种诗。 6. 关键时刻的怯懦 “写过!”周丽萍自豪地说。 “比高光他爸写得还好吗?”我羡慕地问。 “我没见过,但我知道一定比高光他爸写得好,因为我爸送给我妈的画美极了。” “能看看你爸的画吗?” “我爸的画都被抄家的人抄走了。”周丽萍低下头说。 我看着周丽萍,觉得特别失望。 “周丽萍,高光他爸的诗集里净是亲嘴的话,你亲过嘴吗?”我大胆地问。 周丽萍脸红了,白了我一眼反问道:“刘宝林,你亲过嘴吗?” “亲过!”我毫不犹豫地说。 “亲过?跟谁亲过?”周丽萍吃惊地问。 “在梦里和你亲过。”我大胆地说。 “别臭不要脸,和谁亲过嘴呀?”周丽萍美滋滋地说。 “真的,高光他爸给高光他妈的诗里说的话,我也想向你说,就是说不出来。” “真的?” “真的!” “那你现在想亲我吗?” 说完,周丽萍走到我身边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我当时腿就抖了起来,我既害怕又兴奋,有一种想和她“那个”的冲动,我越害怕就越向往,一个箭步蹿出门去,扔下一句:“周丽萍,你快吃饭吧。” 我选择了逃离,跑出门外,我想也没想就跑向了厕所。我痛恨自己在关键时刻的怯懦,又庆幸自己逃出了周丽萍的家门。 自从我妈和高光他爸大吵一架后,学校不再让我妈教课,而是调我妈到学校印刷厂劳动,我妈的脾气更大了,我每次见到她就像见到母夜叉一样,奶奶想我爸经常暗自流泪。好在高梅经常过来帮我奶奶干活说话,我妈实际上挺喜欢高梅的,只是恨他爸。 高梅和我妈说,想让他爸把我哥调回城,安排在她们厂。我妈却说,不用你爸操心,大林有大林的命。高梅不高兴,抹着眼泪走了。 “春玉,把大林调回城还不好?你干吗拦着?”我奶心疼大孙子,生气地说。 “做人要有骨气,老刘让姓高的害成这样,早晚要和他算这笔账。”我妈没好气地说。 “大林又没有错,孩子在乡下不知吃了多少苦,要是能回城该多好,再者说,大林和高梅挺般配的。”我奶惋惜地说。 “妈,要不是两个孩子不懂事,做出越轨出格的事,姓高的才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呢。”我妈也无奈地说。 “这世道越来越不认理儿了,好人没好报,老天爷这是怎么了?”我奶说完,抹着眼泪做饭去了。 我听我爸说,我奶奶年轻时也是个刚烈的性子,十五岁时,村里的恶霸地主逼她嫁给他的傻儿子,我奶死活不从。 我奶的父母都是恶霸地主家的佃户,根本惹不起那土财主,地主派人抢走了我奶,强行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夜那天,地主的傻儿子傻得办不了事,恶霸地主却偷偷地摸进了儿子的洞房,要强奸我奶奶。我奶上来烈性子,一剪子扎死恶霸地主,连夜逃出了村子。可是,我奶是小脚,她没命地跑,整整跑了一夜,她又饿又累,昏死在小路上。 清晨,一个老和尚去化缘,发现了路边的我奶奶,他上前一摸鼻子,还有一口气,便把我奶奶背回寺里,经过了一段调养后,我奶奶恢复了健康。老和尚见我奶可怜,便把我奶许配给了临村卖酒的刘老汉,就是我爷爷。 我爷我奶一共生了两个儿子,我爷死后,我奶一直跟我爸过,山东老家的亲人只剩我二叔一家人了。 我爸追我妈没有高光他爸追高光他妈那么浪漫,我爸当时在报社当编辑,我妈投稿,两个人研究稿子研究到了一起。至于他们研究到一起的细节我就不得而知了。 听我奶奶说,我妈怀第一胎时流产了,好像是冬天时摔了一跤,从那以后,我妈就不挂胎,怀上了就流,上趟厕所就流了,我爸和我妈都急死了,上医院也不管用。 后来,我奶奶想起了一个偏方,说老家有人用驴三样保过胎,就是驴的鸡巴、卵子。我爸听了非常高兴。 我妈怀上我哥后,我爸骑自行车跑了几十里山路,从乡下买来了驴三样,我奶把它洗干净后,切成片,放到蒸锅里蒸熟。 我妈吃了驴三样以后,再也没流过产。这才有了我哥,不过,虽然我哥长得很帅,可是下巴却长了一点……正因为如此,我哥有个外号叫“驴三样”,为这个外号,我哥没少和人家打架。 高梅背着我们家,求高光他爸把我哥调回城里,要是我妈不和她爸吵一架,这事也许会成,可是自从我妈和她爸吵了一架后,高光他爸对我妈耿耿于怀,无论高梅怎么求她爸,她爸也不答应。 结果大双和小双乘虚而入,求她们在市房产局当局长的老子托人,三个人一起参了军,都进了部队的文工团,高梅知道以后大哭了一场,她是担心我哥不要她了。 不过,我还真担心我哥不要高梅姐了,高梅虽然很漂亮,但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也很漂亮,而且他们天天在一起,将来的事真难说。 我哥和一对双胞胎姐俩参军不久,这姐俩的爸爸就从市房产局调任南里区革委会主任,正管高光他爸。 我妈这几天春风满面,因为我哥来信说,我爸在草滩农场的劳动改造快结束了,有可能还回五中当副校长,我猜想我哥一定是和一对双胞胎姐妹中的一个搞上对象了,要不然这姐俩的爹怎么会管我的爹。 果然,我妈接到我哥的信不到一个星期,我妈就从校印刷厂调回原岗位继续任教。我没想到高光他爸也有不顺的时候。 高光这两天搭讪着和我和好了,这里有于涛的功劳,但更主要是我爸快回来了。我爸的问题搞清楚了,他写的书不过是他对教育工作的经验总结,根本不是什么大毒草。另外,小孩子今天打架明天好,男孩子就是这样不定性。 我和高光和好后,高光承认周丽萍演李铁梅时,大辫子上的小老鼠是他拴上的,他还说,现在正是收割季节,稻田地里老了小耗子了。于涛建议我们一起去稻田地捉老鼠,我同意了。 星期天,高光约我和于涛去稻田地里抓老鼠。我们去了离南里机场不远的稻田地,那里的稻子一垛一垛的,晒在地里还没拉走,我们仨一垛一垛地翻,追得耗子满地跑。 “刚生我的那几年,我爸说,饿死老多人了,”于涛手里拎着一只小耗子说,“有一次,我爸饿得不行了,他就去稻田地里逮耗子,结果连稻田地里的耗子饿得也皮包骨,后来他居然找到了一窝耗子崽,抓起来就吃,一连吃了七八只小耗子崽。” “生着吃的?”我一脸惊愕地问。 “生着吃的。”于涛手舞足蹈地说。 “那是三年困难时期,我们还都正在吃奶呢。”高光插嘴说。 “耗子肉好吃吗?”我好奇地问。 “当时我爸饿坏了,我爸说,他吃完了根本不知道耗子是啥味。”于涛一边说一边撅腚放了一个响屁。 “我爸说,南方就有吃耗子肉的,不仅有吃耗子肉的,还有吃猫肉、蛇肉的,而且还有一个名字叫龙虎斗。”高光装作见多识广地说。 “南方能吃,我们就能吃。”我咧着嘴说。 “要不咱们吃一顿老鼠肉,怎么样?”高光的话正合我意。 “我正好馋肉了。”我兴奋地说。 “我也馋了。可是总不能像我爸那样生着吃吧?”于涛犹豫地问。 “咱们用火烤着吃。”高光果断地说。 我们把十几只耗子用钢钉匕首剥皮,并开膛破肚,然后又在水沟里洗净。高光用稻草生火,我把耗子肉放在火里烤了起来,很快,火堆里散发出烤肉的香味,于涛馋得直流口水。 这时,从军用机场上起飞了一架战斗机,轰鸣着直入云霄,很快就飞得只剩一个小亮点,后面留下长长的白烟。 “飞机拉线了,飞机拉线了。”于涛用手指着天空喊道。 我们一边看飞机拉线,一边烤老鼠肉,肉烤熟了,谁也不敢先吃。 “于涛,你爸吃过生老鼠肉,你带头先吃。”高光捅了一下于涛说。 于涛虽然很想吃肉,但从未吃过老鼠肉,心里也犯嘀咕,于涛说:“高光,你约我们出来的,你应该先吃。” “瞧你们俩那个熊样,不就是吃老鼠肉吗,我先吃。”我说完,用钢钉小匕首,扎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说实在的,耗子肉真香,高光和于涛见我吃了,也都大嚼起来。我们一边吃,一边看飞机拉线。 看着看着,那飞机一头扎了下来,起初是个亮点,亮点越来越大,已经能看清飞机的形状了,那飞机突然冒了一团红光,然后是一声巨响。 “不好!”高光脱口而出。 “怎么了?”于涛茫然地问。 “飞机爆炸了。”我惊愕地大喊道。 话音刚落,飞机残骸伴着火光和浓烟,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稻田地里。 “走,过去看看。”高光一骨碌爬起来说。 “等等,有人。”于涛神情骇异地说。 “人?人在哪里?”我语无伦次地问。 “在天上,天上有人跳伞。”于涛大叫道。 我们抬头望去,一个人正吊在降落伞上缓慢地向下滑落。很快就落在了残骸相反方向的稻田地里了。 我和高光、于涛飞速地向落伞的地方跑去。由于跑得急,我们仨都摔了几个跟头。浑身是泥。 跑到跟前一看,一个飞行员已经昏死过去。大腿上的鲜血汩汩地往外流。于涛赶紧解下腰带系在飞行员的大腿上,血流得不像刚才那么涌了。 “于涛,他还有救吗?”高光急切地问。 “不知道。”于涛摇摇头说。 “于涛,你把大腿系上是为了止血吗?”我手足无措地问。 “我老翻我妈的医学书,这位飞行员伤了动脉,如果血继续流,他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亡的。”于涛冷静地说。 “得赶快通知机场的解放军。”我焦急地说。 “笨蛋,这儿离机场那么近,我们看见了,他们肯定也看见了,我们还是保护好这位叔叔,等着解放军来救他。”高光老练地说,我觉得于涛和高光都比我沉着。 我们仨把稻草铺在地上,又把降落伞铺在稻草上,然后把昏迷不醒的解放军放在上面。于涛还像模像样地按他的人中。 过了一会儿,飞行员叔叔还真醒了。他用微弱的声音问:“我这是在哪儿?” “叔叔,你的飞机爆炸了,你跳伞受伤了。”我亲切地说。 “谢谢你们救我!”飞行员有气无力地说完,又昏死过去。 这时,从军用机场方向有许多军车,闪着红灯鸣着笛,飞速地开了过来,停在了稻田地旁的马路边。 几十名解放军男男女女的抬着担架跑了过来,他们把跳伞的飞行员放在担架上,很快就走了。 “谢谢你们,小朋友,你们是哪个学校的?”一名解放军叔叔走过来,和蔼地说。 “我们是南里小学的。”高光赶紧说。 一部分解放军开车走了,另一部分去了落飞机残骸的稻田地里,并且拉起了警戒线。我们仨过不去,只好远远地看着。 很快,在稻田地里干活的农民也围了过来,他们也都看见了飞机爆炸的过程。 “多亏那三个小子了,”一个老农说,“要不是他们及时赶到,那解放军怕是保不住命了。” “那解放军怕是个试飞员。”另一个老农说。 “大叔,什么是试飞员?”我插嘴问。 “就是有什么新研制的飞机还没上过天,不知性能怎么样,飞这种飞机的就是试飞员。”那老农内行地说。 “你怎么这么懂?”旁边的老农问。 “我在空军当过地勤兵,”那老农自吹自擂地说,“这个解放军同志其实是英雄,他本来在市内就该跳伞,飞机都降下来了,可是他怕伤人太多,他又飞起来了,栽到了稻田地里。” “你怎么知道的?”旁边的老农又问。 “我赶车从城里来,一直观察它。”那老农说。 解放军用大卡车把残骸拉走了,人也都散了,天也蒙蒙黑了,我们仨还为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激动着。 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稻田地,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 “高光,你还想当飞行员吗?”我一边走一边问。 “想,做梦都想。”高光羡慕地说。 “傻逼,就你那熊样,还没来得及跳伞呢,就得和飞机一起烧死。”于涛瞧不起地说。 “操你妈,于涛,你瞧不起谁呀?”高光不忿地说。 “瞧你瘦的那个熊样,体检这关你都过不了。听我哥说,飞行员身上连个疤都不能有。”于涛继续拌嘴说。 “得了吧,别以为你妈是个大夫你就啥都懂,别忘了你妈是个妇产科大夫,只会接生孩子。”高光不屑地说。 “操你妈,妇产科大夫怎么了?你就是我妈接生的。将来我当了妇产科医生,没准还给你老婆接生呢。”于涛不服地说。 “你长那本事了吗?”高光抬腿踢了于涛屁股一脚说。 “不仅你老婆生孩子我接生,咱班女生将来生孩子都得我接生。”于涛还了高光一脚说。 “高光,他要是真当妇产科医生,说不定周丽萍、张小翩将来生孩子真得找于涛。”我打趣地说。 “那是,到时候我好好关照你们的媳妇。”于涛美滋滋地说。 正说着,我们走到厕所前,于涛说:“你们俩等我一会儿,我撒泡尿。” 于涛进了厕所,我和高光站在外面等。 “哥们儿,抽根好烟。”高光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大生产香烟,抽出一根递给我说。 “高光,你又偷你爸的烟了。”我讨好地说。 “我爸不敢把我怎么样,他有小辫子在我手里。”高光诡谲地说。 “什么小辫子?”我连忙问。 “反正,这事儿要是我妈知道了有他好看的。” 我心想,会是什么小辫子呢?能不能作为周丽萍报仇的罪证?我刚想继续探问,高梅从女厕所走了出来。 “好啊!高光,你敢抽烟,看我不告诉爸的。”高梅大吼小叫地说。 “姐,你要敢告诉爸,我就把你偷穿咱妈高跟鞋的事告诉她。”高光不紧不慢地说。 “好了,我不告诉咱爸了还不行吗?二林子,你哥怎么样了?”高梅一边告饶一边转移话题说。 “挺好的。” 我知道,我哥自从调到部队文工团以后,就没怎么答理过高梅,高梅肯定心里发毛了。 “来信了吗?”高梅继续问。 “来信了。”我不冷不热地说。 7. 资产阶级的鞋 “提到我了吗?”高梅的目光里充满了渴望。 “不知道,信都是我妈看的。”我的回答让高梅很失望。 这时,于涛从厕所出来了。 “高梅姐,高跟鞋是啥样的?”这小子在厕所里,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一边去,臭小子,怎么什么都问呀!”高梅娇怒地说。 “高梅姐,高跟鞋可是资产阶级的鞋,你们家怎么有资产阶级的鞋呀?”我阴风阳气地说。 “二林子,你什么意思呀?想害我姐呀?”高光警觉地问。 “你姐是我未来的嫂子,我干吗害她呀?”我打趣地说。 高梅听了脸红了,但是我知道她爱听这话。 这时,我妹妹宝木唱着歌,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江姐,江姐,好江姐, 你为人民洒热血, 叛徒,叛徒甫志高, 你是人民的狗强盗。 “二哥,奶奶让你回家吃饭。” 我刚要转身上楼,高光他爸的吉普车开了过来。 “高梅、高光,回家!”他下车就恶狠狠地说。 我觉得高光他爸是因为看见了我和宝木,才恶狠狠地对他儿子和女儿说话的,大家见了高光他爸那张阴沉的脸,觉得天一下就黑了。 大家很快就散了。我远远地望了一眼周丽萍的家,她家的灯突然亮了。我对那灯光充满了向往。 三天后,王德良正在给我们上课,校长领着几位解放军走进了课堂。 “同学们注意一下,”校长一进门就高喊道,“这几位解放军同志是特意来我校感谢刘宝林、于涛和高光三位同学的。他们三位同学三天前救助了一位飞机失事的空军飞行员,为了表彰这三位同学,学校授予这三位同学‘学雷锋标兵’称号。希望全校同学向他们学习。” 接着她带头鼓掌。全班同学也都鼓起掌来。我发现张小翩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那目光有兴奋、有佩服、有羡慕,也有嫉妒。 一位解放军同志宣读了感谢信,宣读完后,几位解放军走过来与我和高光、于涛热情握手。我们仨光荣极了,全班同学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们。只有唐建国不理不睬的,我心里明白他是因为张小翩看我的目光而生气的。 校长领着几位解放军走了,王德良继续上课。 “我们班出现了三个‘学雷锋标兵’,”王德良高兴地说,“希望同学们都能向他们学习,努力成为学习雷锋的积极分子。” 下课后,张小翩偷偷塞给我一张字条,我跑到没人的地方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刘宝林,我爱你,为了能成为像你那样的学雷锋标兵,我一定努力。看我的行动吧! 看完字条后,我的心怦怦直跳,心中涌起只有看见高光他妈和周丽萍才会有的幸福感。看来,我用行动和魅力征服了张小翩,战胜了唐建国。 现在,我只要稍稍地给张小翩一点儿好脸,唐建国就失恋了,但是,我不敢,因为喜欢张小翩,周丽萍是不允许的。和张小翩比起来,周丽萍在我心里更重要。 我只好把字条撕掉,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和同学们打闹起来。张小翩站在老远的地方一直观察着我,而唐建国在很远处观察着张小翩。 第二天第一堂课,同学们刚喊完“老师好”,张小翩就站起来了。 “张小翩,有什么事?”王德良问。 “王老师,今天早晨,我在上学的路上,快进校门时,捡到了一支钢笔。”张小翩说完,离开座位把钢笔放在了王德良的讲台上。 “张小翩同学做得好,学雷锋立竿见影,为全班同学带了个好头。”王德良说。 张小翩被表扬了,心里美滋滋地看了我一眼。 过了好几天,早晨刚上课,张小翩举手。 “张小翩,有什么事,站起来说。”王德良说。 “王老师,我在上学的路上捡到一把扳子,想交给老师。”张小翩用清脆的声音说。 “拿上来吧。”王德良说。 “张小翩,不是把你爸干活的扳子拿来了吧?”高光起哄地说。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王德良接过扳子没有表扬张小翩,讲起课来。张小翩不太高兴地坐在那里。 我心想,张小翩中邪了,怎么老能捡到东西?没想到,第二天刚上课,张小翩又举起了手。 “王老师,我在上学的路上,捡到十块钱。” 同学们一听都欷歔不已,要知道十元钱在当时就像现在的一百元一样。据说,当时毛主席的工资才三百多元,那是全国最高的工资了。 张小翩把十元钱交给王德良。 “张小翩,你在什么地方捡到的?”王德良仔细看了看钱问。 “离我家不到五十米。”张小翩像是鼓足了勇气说。 “这么多钱,失主一定很着急,”王德良平静地说,“把钱先放我这儿,放学后想法找一找失主,全班同学要学习张小翩拾金不昧的精神,刘宝林,这期板报好好宣传一下张小翩拾金不昧的事迹。” 王德良的话音刚落。有一个工人模样的壮汉,穿着蓝制服在我们教室外扒着窗户看。看了一会儿,他敲起教室的门来。 “你找谁?”王德良开门问。 “我是张小翩的父亲,找她有点急事。”壮汉一脸怒气地说。 “张小翩,你爸找你有事。”王德良说。 张小翩怯生生地起身出去了。只听见她爸问:“小翩,你是不是拿爸爸钱了?” “我没拿!”张小翩嘴硬地说。 只听见“啪”地一声,张小翩被扇了一个大嘴巴。 “你这个死丫头,学会撒谎了,看我不打死你!” 王德良一看张小翩她爸打人了,赶紧上前制止。 “老张,你怎么能打孩子呢?”王德良拽着张小翩她爸的胳膊说。 “王老师,你不知道,这孩子从家里偷了十元钱,家里的钱是有数的,她奶奶还得看病呢。”张小翩她爸情绪激动地说。 “张小翩,你跟老师说实话,早晨你交给我的十元钱是捡的吗?”王德良严肃地问。 “不是,是我从家里拿的。”张小翩撅着嘴说。 “那前几天你捡的钢笔、扳子呢?”王德良见张小翩说了实话,语气平和地问。 “也是我从家里拿的。”张小翩抹着眼泪说。 “张小翩,你想学雷锋是好事,可是,你不能弄虚作假,还从家里偷东西呀!你是班干部,这事你得写个书面检讨。”王德良说着,从裤兜里掏出十元钱,递给张小翩她爸说,“老张,这是张小翩早晨交给我的十元钱,拿回去吧。孩子要教育可不能打呀!” 张小翩她爸找回了钱,气就消了一半。谢过王老师,他瞪了一眼张小翩,走了。 “张小翩,先回教室上课吧。”王德良平和地说。 王德良话音刚落,趴在窗户和门口看热闹的同学一下子散开,回到了座位上。张小翩红着脸坐到座位上。 “虚荣!”唐建国小声骂道。 “我乐意,我乐意,管得着吗?”张小翩说完,趴在书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看着张小翩的委屈样,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万万没想到,张小翩为了能配得上我这个学雷锋标兵,竟然偷家里的东西和钱。 我弄不明白张小翩是因为虚荣,还是因为爱我才这样做,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女孩挺可怕的。但是,比张小翩还可怕的是唐建国。这个人做什么事也不让别人知道。上美术课他的成绩从来都不如我,突然能画米开朗琪罗的《大卫》,还送给张小翩,而我却认为那是一幅黄画。 晚上,王德良约我去他家学画,他安排我临摹他画的高光他妈那幅油画,我始终也搞不清楚他是怎么画高光他妈的。 “娴静是人体的一种主要美,”我一边临摹,他一边说,“是内心的最高表现,画家要有敏锐的目光,画不好是因为你缺乏认真观察美的能力。看到裸体的美你紧张得发抖了吧?可以发抖,但是不要丧失信心。” 我确实正在发抖,满脑子邪念,心根本没在绘画上,眼睛紧盯着高光他妈的那对奶子。 王德良见我有些异样,便问:“刘宝林,怎么了?” “王老师,你爱过高光他妈吗?”我像关心他的好朋友一样发问。 “这孩子,怎么想起问我这个问题?”王德良被我问得愣了一下说。 “我看见高光他妈来过你这儿,你又画了这张画,你们还是中学同学,我想你一定爱过她。”我不知深浅地说。 “刘宝林,你是我的学生,但也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不说假话,我确实爱过高光他妈,在中学时代就相爱了。”王德良搂着我的肩膀说。 “就像我和周丽萍一样吗?”我懵懂地说。 “差不多吧。”他犹豫了一下说。 “可是她已经嫁给高光他爸,当初为什么没有嫁给你呢?”我越问越感兴趣。 “我当兵去珍宝岛后,高光他爸利用职权诱奸了她,她违心地嫁给了高光他爸。”王德良伤感地说。 当时,我还不太明白什么是诱奸,但是,我隐隐约约地感到,王德良和高光他妈还有感情,而且感情很深。 “我看过高光他爸给高光他妈写的情诗。”我被王德良的真诚所打动,口无遮拦地说。 “在哪儿看见的?”王德良诧异地问。 “在周丽萍家。”我和盘托出。 “周丽萍怎么会有高光他爸给高光他妈写的情诗?”王德良纳闷地问。 “是高光给周丽萍的,厚厚的一大本。”我一五一十地说。 “都写了些什么?”王德良内心很想知道,却又装作很平静的样子问。 “太多了,记不清了。反正都是些情啊、爱的,很肉麻的。”我为能吊起王德良的胃口而暗自高兴。 “随便想几句。”王德良有些迫不及待地说。 我想了想说,有这样几句: 打吧,我的宝贝, 倒下也不怕, 毛毛雨一样的皮鞭, 主宰着我的情感, 席卷着我的爱…… “再往下我就记不清了。”我胡乱地说了几句。 “变态!”王德良听后脸上似笑非笑地说。 “王老师,变态是什么意思?”我一脸茫然地问。 “就是不说人话,不办人事的人。”王德良说这话时,眉宇间似有难言的痛楚。 我终于明白了,高光他爸在王德良眼里是一个不说人话,不办人事的人。天晚了,我收起画夹,王德良把我送出门外。 我望了夏丹老师家一眼,心想,唐建国是不是又去偷看夏丹老师了?我一边往家走一边想,我为什么要讲高光他爸给高光他妈写的情诗的事?王德良听了一定很难受。 王德良是一个很浪漫的人,也是一个很执着的人。当时我还不能理解他画高光他妈的那种感情,但是有一点我是明白的,那就是王德良对高光他妈的爱是纯洁的、神圣的,起码比高光他爸纯洁、神圣。 其实,我从感情上已经离不开王德良了。那是一个艺术匮乏的年代,没有艺术氛围,这些艺术的东西都成了“破四旧”的主要目标,精神世界麻木,是王德良唤醒了我的艺术细胞,让我有了追求艺术的理想,而这理想又是不着边际的,任凭我怎么想象也没有边际。 我陷入了深深的孤独。我知道,王德良就更痛苦了,他不仅孤独而且寂寞,他教我画画不仅是因为我是块料,更重要的是他有了宣泄的对象,帮助他摆脱这种孤独和寂寞! 最近,那对双胞胎姐妹为了争我哥闹了矛盾,我哥夹在中间也很难受,再加上高梅不依不饶地闹我哥,我爸从农场调回的事搁浅了。 我妈刚高兴了几天,脾气又恢复了原样。整天挑奶奶的不是,没事就和我奶奶拌嘴。 晚上,我在美梦里,一阵没头没脑的吵骂声惊醒了我,接着便是一顿笤帚疙瘩劈头盖脸地向我打来。我来不及躲,只好抱着头,缩在床上。打我的人正是我妈。奶奶拼命拦着,我妈却像疯了一样,连奶奶也挨了好几下。 “打死你这个臭流氓,打死你!”我妈一边没命地打一边骂。 “我怎么了?你凭什么打我?”我一边哭一边喊。 我妈把我在王德良家临摹的那幅半裸体画,扔在我的脸上。 “让你学画画不是让你学坏,画什么不好,非得画光屁股女人?”说完,我妈又要打我。 奶奶和妹妹又哭又喊地拉着,我妈就越发地歇斯底里地挥舞着笤帚疙瘩。 “这是王老师让画的,外国人画的名画净是光着的。这是艺术!”我一边躲一边辩解道。 “放屁!王德良整天就教你画光屁股女人?”我妈大骂。 “反正是王老师教的。”我大喊道。 “从今天起,不允许你和王德良学画画了,”我妈怒容满面地说,“他不教你学好,整个一个大流氓。我早就听说过,他和高光他妈搞破鞋,你以后离他远点。” 王德良是我追求艺术的唯一的一点希望,我决定抗争。 “我不!我不!”我大喊道。 我妈一听更急了,她操起家伙继续没头没脸地打。 “二林子,给你妈认个错吧,春玉,别打了,别打了,把孩子打坏了。”奶奶一边拦一边说。 “妈妈,别打我哥了,别打我哥了。”妹妹也哭着喊着说。 我开始还躲,后来干脆不躲了。 我妈打累了,开始大哭起来:“我怎么这么倒霉呀?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嫁到你们老刘家算倒了八辈子霉了。” 我妈正哭着,有人敲门,已经快半夜了,我不知道会有谁来。我妈被这敲门声惊得不哭了。奶奶为了给我解围赶紧开了门,只见高光他妈穿着睡衣像睡美人一样地走了进来。 “春玉呀,大半夜的怎么了?又吵又闹的。”高光他妈进门就问。 我妈知道吵得邻居睡不着觉了,哭着说:“妹子,对不起了,吵你们睡觉了,这孩子不学好,快成流氓了。” “春玉,二林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你可别冤枉孩子。”高光他妈善意地说。 “你自己看吧!”我妈一把抓起那张画哭着说。 高光他妈接过那张画一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但是她语气仍然很镇静。 “不就是一张画吗?这种画,学画画的孩子都得画,我们团里的美工也画过,孩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别一惊一乍地不信任他。” “妹子,这可是政治思想问题,”我妈严肃地说,“这孩子这么小就受资产阶级思想侵蚀,长大了还得了?再说,王德良教孩子画什么不好,非得画光屁股女人的画。明儿个我就去找他们校长去!” “春玉姐,王老师可是个好人,人家教你家孩子画画,还教出罪来了,你可别到学校闹了,别把人家王老师给毁了。”高光他妈不瘟不火地说。 “他能毁我儿子,我就能毁他。”我妈不讲理地争辩说。 “好了,好了,春玉,别闹了,好好休息吧。”高光他妈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望着高光他妈的背影心里生出几分感激。心想,高光他妈要是我妈该多好呀!没想到她会这么理解我。 不过,有一点我心里很纳闷,她应该看出来我临摹的是王德良画她的那幅画。这个半裸体的女人其实就是她自己。她却不露一点声色,而且不顾我妈的歇斯底里,坚决维护王德良的声誉,我心里又生出几分嫉妒。 妈妈闹累了,她回屋睡觉去了,奶奶和宝木也睡着了,我却再也睡不着了,身上被我妈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从小到大不知挨了我妈多少打,我越来越想我爸。天冷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我内心突然涌出了忧伤,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打湿了枕头。我望着窗外,窗外黑得很,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我讨厌黑暗,盼着天快点亮。因为天一亮,我就会离开我妈,我就会坐在周丽萍身边,我还会看见张小翩的脖子,我甚至还会看见高光他妈。我觉得自己的家就像地狱,在这个家里没有人愉快过。好像谁愉快谁就犯了罪。 我越来越羡慕我哥,他有三个女人纠缠他,不是纠缠,是爱,他有三个女人爱他。真幸福。 我也暗恋三个女人:周丽萍、高光他妈和张小翩,但是不能像我哥那样把高梅肚子搞大。我很难想象把周丽萍、张小翩和高光他妈搞大肚子的后果,特别是高光他妈。如果真被我搞大肚子,不就成了高光的后爹了吗?到时候,不要说高光非吃了我不可,就连王德良也不会饶恕我,我妈还不杀了我? 我是有机会把周丽萍、张小翩搞大肚子的,特别是周丽萍还亲过我的嘴,可是想是想,我是一个十足的胆小鬼,这一点我还是我爸的种。 我爸天生胆小,是个老实人,我胆比我爸大一点,但也大不到哪里去。有一点,我不随我爸,我不是一个老实人,我有太多的花花肠子,这一点像贾宝玉。 我很难想象,我妈是一个熟读《红楼梦》的人,却不喜欢儿子学贾宝玉,这本身就是矛盾的,我妈明明自比林黛玉,却比王熙凤还泼。怪不得毛主席专门写了一本小册子叫《矛盾论》。没有矛盾就没有人生。 我被我妈打的事让王德良知道了,我知道一定是高光他妈告诉他的。中午,王德良把我叫到他家。 “你妈打你了?”王德良很同情地问。 “嗯。”我委屈地低着头。 “就因为那幅画?”王德良露出不理解的表情。 “嗯”。 “以后还学画画吗?” “学。”我坚定地说。 “好样的,”王德良高兴地说,“我就喜欢你这股子韧劲儿。来,我给你看一张我最喜欢的画。” 说完,王德良从床底下掏出一个画框,那画框用布包着,他打开包画的布,这是一幅油画,画中不仅有一个正面的光屁股女人,而且还有三个长着翅膀的光屁股的小孩抱着女人的腿。 “这幅画叫《阿纳迪奥曼的维纳斯》,是法国大画家安格尔的杰作。”王德良爱不释手地说。 “王老师,你是从哪儿弄到的?”我惊讶地问。 “这是一幅仿制品,是我在珍宝岛当兵时,从苏联老毛子那儿,用酒换回来的。当时我没让任何人看,也没有人知道,用探亲假干的。”王德良自豪地说。 说实话,我当时也看不懂,不知道安格儿是谁,也不知道他画的这个维纳斯是谁,我只知道这幅画太美了,美得让人脑子里一点邪念也没有。 “安格尔一生画了很多女人,”王德良认真地给我讲解道,“他很喜欢画女人,他按照他所看到的样子去画她们,你看这幅画的肌肉、皮肤及肉体的起伏,准确而庄重。要想学好绘画,就得想办法看到这些大师的作品。我知道这很难。但是追求艺术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发现王德良跟我说话时眼睛里放着光,这大概就是他常说的,追求艺术的激情。 我也是一个有激情的人,只是我一有激情就想手淫。我当时很难想象,如果眼前站着一位漂亮的裸体女人,还能聚精会神地画她,而不去手淫。 我们正聊得开心,夏丹推门进来了。我发现夏丹上王德良家就像上自己家一样,连门都不敲。 王德良见夏丹进来了,吓得赶紧藏画,还没等他把画藏好,夏丹一把把画抢了过去。 “王德良,你下流!居然和自己的学生看这种淫秽之作。”夏丹打开半包着画的布,眼睛瞪得溜圆地说。 “夏丹,别大惊小怪的,这是世界名画,不是什么下流画。”王德良懊恼地说。 “王德良,你思想有问题,”夏丹红着脸说,“好些人说你作风有问题,我还不信,为你辩解,现在看来不仅你作风有问题,而且还是教唆犯。” 王德良急了,他吼道:“夏丹,亏你还是音乐教师,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简直不可理喻。” “你所说的侮辱女性的艺术细胞我是没有,我也不想有,我奉劝你悬崖勒马,小心掉到山崖下面去。”夏丹吼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走了。 王德良气呆了,他默默地收起画,重新放在床底下。 “王老师,她会告诉校长吗?”我担心地问。 “她只是不可理喻,但并不坏。不过,这幅画的事你千万别对别人说。”王德良叮嘱道。 “王老师,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出卖朋友的。”我拍着胸脯说。 “好样的,刘宝林!”王德良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他拍我肩膀时不像我的老师,反倒像我哥,我为这种信任而兴奋。觉得王德良不是语文老师,而是大画家,大艺术家! 王德良给我描绘的艺术成了我心中的一个梦,其实,这个梦王德良也在做,只是他做得比我痛苦,比我累!我甚至有些可怜他,特别是看见他一踮一踮的腿,觉得他真应该有个女人来照顾他。 夏丹其实挺合适的,但他不理解王德良,高光他妈理解王德良,但却是高光他爸的老婆。我真为王德良发愁! 下午,上音乐课时,夏丹老师正眼都不看我一下,我在她心目中压根就是个坏学生,没准她认为我是个小流氓呢。 不过,张小翩并没有因为假学雷锋事件影响她在夏丹老师心目中的位置,因为夏丹老师并不认为张小翩错了,学习雷锋有什么错?起码出发点是好的。 我心想,即使我告诉夏丹,张小翩让唐建国“那个”了,她也不会信的。就像她被歹徒强奸未遂,她以为谁也不知道一样。 夏丹老师对我好不好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想学弹风琴,那些“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歌我也不感兴趣,因为我在王德良那看到了真正的艺术。 王德良说,追求艺术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妈不让我跟王德良接触就是代价,我被我妈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也是代价,夏丹老师不正眼瞅我也是代价。大概王德良想娶一位能理解他的老婆,而娶不上也是代价。连高光他妈爱王德良,却被高光他爸娶走了也是代价。更严重的代价是周丽萍她爸,为了自己的艺术追求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周丽萍她爸走得无声无息,现在恐怕没有人再想起他。可是,我却觉得周丽萍她爸是个英雄,是个男子汉。一个人为了自己的艺术追求,敢于付出生命,是一般人做不到的。高光他爸行吗?于涛他爸行吗?我爸行吗?我行吗?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王德良行,对这一点我充满信心。 学校成立了文艺队,谁能进校文艺队,夏丹老师说了算。我们班选中了张小翩和周丽萍,可周丽萍死活不去,这些日子她学习非常刻苦,各科成绩都名列全班第一。 张小翩是夏丹老师的得意门生,自然成了文艺队的台柱子,别看张小翩没有周丽萍漂亮,可是她化了装一登台,立马变得光彩照人。 自从张小翩参加校文艺队以后,和唐建国的关系从冷战中缓和了过来。因为张小翩大多晚上排练,唐建国每天都等她,并把张小翩送回家,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 我虽然迷恋画画,各门功课却不好。期末考试那天,我有两道大题不会做,急得一脑门子汗,想照周丽萍抄,可是这个死丫头闷着头答题,根本不理我。高光在我后面一个劲地捅我,管我要答案。 “别捅我,我也不会。”我小声说,高光却不依不饶。 有两位监考老师,一位是数学老师,一位是夏丹老师。夏丹老师是个事儿妈,她恨不得我和高光打小抄,搞点小动作,她好抓个正着。果然,她走过来发现了高光给我的小字条,二话没说就没收了我和高光的卷子,我们俩都傻了眼。 别的同学都在低头答题,我和高光大眼瞪小眼地坐着。不一会儿,高光又递给我一个字条,上面写着:“反正答不了题了,不如去钻地沟玩。” 我看完字条,会意地笑了笑,示意他先下去。 地沟就是暖气沟,下面有半人多深,里面全是碗口粗的暖气管子。为了维修方便,各班都有一个出口,平时就是敞着的。下课时,经常有同学钻进去玩,我们可以从这个班钻进去,从另一个班钻出来。 高光下去后,我趁监考老师不注意也猫腰走到地沟口,下面黑洞洞的。高光在下面使劲向我招手,我二话没说就钻了进去。 地沟里全是我们平时扔进去的废纸,我和高光在洞口团着纸团,一会儿打一下这个同学,一会儿打一下那个同学,搞得同学们阵阵骚动,监考老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同学们,肃静!要注意考场秩序。”数学老师严厉地说。 夏丹老师突然发现了问题,她问:“刘宝林和高光呢?” 同学们一阵窃笑。夏丹老师很纳闷,她继续问同学们,可是谁都不告诉她。 “夏老师,他俩钻地沟了。”张小翩这个事儿逼站起来说。 “高光,不好,夏丹老师发现了。”我有些惊慌地说。 “管她呢,走,往里去。”高光满不在乎地说。 高光在前,我在后,我俩猫腰顺着暖气管子往前走,只听见夏丹老师在洞口喊道:“刘宝林、高光,你们快点上来!” 我和高光根本不听这一套。越往里越黑,高光拿出火柴点着火照亮,地沟里顿时亮了许多。 我心里骂道,夏丹你他妈的可真不够意思,冲你和王德良的感情,也不能没收我的卷子。我和王德良的关系你也不是不知道。 夏丹老师的声音仍然在洞口回荡,我和高光在沟里走了很远,发现一个仓库,这个仓库是放桌椅板凳的。 我和高光从出口爬出来,在仓库里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好玩的东西,便撒了泡尿,提上裤子刚要走,发现地上一块黑板上画着一幅画,又是一个裸体女人的画,和我以前在厕所里看到的一样。上面还写着字:“这是夏丹的逼。” “二林子,这是不是你画的?”高光开玩笑地问。 “高光,你他妈少往我身上赖。”我骂道。 “这和咱楼附近的厕所里画的一样。”高光揪着自己的头发说。 “咱校男厕所里也有。”我提示说。 “那你说是谁画的?” “八成是唐建国画的。” “他不会画画。” “得了吧,他画得比我都好。” “谁说的?”高光惊讶地问。 “张小翩说,他爸从小就给他找了画画老师,这小子真人不露相。” “是吗?这家伙太阴了。” “走吧,这里没意思。” 我和高光打开一扇窗户,从里面跳出来。我俩来到操场时一下子惊呆了,四辆消防车拉着警笛驶进了学校。从我们班冒出许多烟,简直是浓烟滚滚。 “操!不好,着火了。”我脱口而出。 “怎么着火了呢?”高光自言自语地问。 “废话,刚才你在沟里划火柴,可能把沟里的纸点着了。”我慌张地说。 “二林子,那怎么办呢?”高光一听害怕了。 “看看再说。”我安慰高光说。 全校所有考场都停止了考试,全校师生都在操场上闹哄哄的。只有消防队员钻进楼里救火,烟虽多,但火势并不大,而且没有从地沟里烧上来,只是把地沟里的废纸烧着了,纸烧没了,火也就灭了。 消防车一走,王德良就怒气冲冲地找到了我和高光。 “你们俩谁点的火?”王德良斥责地问。 “王老师,我点的火。”我为了显示哥们儿够意思,抢嘴说。 “高光,到底谁点的火?”王德良严厉地问。 王德良太了解我们了,他已经猜到火肯定是高光点的。 “好汉做事好汉当,王老师,火是我点的。”高光见我说话很仗义,也不示弱地说。 “不对,是我点的。”我争着说。 “行了!什么好事呀,抢功啊!跟我去校长室吧。”王德良生气地吼道。 我和高光低着头随王德良来到校长室。校长是个女的,五十多岁,骨瘦如柴,还戴着高度近视镜,她永远穿着蓝色干部服,师生们私下里都说她长得像江青。 校长见到我和高光,鼻子都气歪了。她劈头盖脸地冲着我就骂起来:“刘宝林,你为什么点火?要破坏社会主义教育事业吗?要破坏文化大革命吗?” 我心里纳闷,她怎么上来就认定火是我放的?当时我虽然小,但是我也明白了,高光他爸最近刚升任区革委会副主任,主管教育工作,校长是万万不敢得罪高光他爸的。 “校长,火是我放的,不关刘宝林的事。”高光还在装英雄。 “高光,我知道,你想代人受过,”校长蛮横地说,“不过,问题已经很清楚了,火是刘宝林放的。学校决定撤销刘宝林班长的职务,开除学籍,留校察看一年,回班级认真写检查。王德良,你也要写个检查,你这个班主任是怎么当的?” 我为王德良因为我受委屈而难过。从校长室里出来,王德良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回教室吧。” 我和高光一边走一边掉眼泪,闯这么大的祸,回家又要挨我妈的打。 高光显得很气愤,他说:“二林子,校长是个势利眼,她怕我爸,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了,别怕,我回家让我爸想想办法。” “高光,你别再添乱了,这个处分我认了,好在没把我开除,留校察看就是给我留了一个机会。”我埋怨地说。 “二林子,对不起,想不到你这家伙这么够意思,以后有用得着我高光的,咱没二话。”高光拍着胸脯说。 我妈当天就知道了我闯祸的事了,出乎意料的是,晚上我回家时,我妈并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我不能理解我妈的反常,这种平静更让我恐惧,我早早地上床睡了觉。我妈饭后就伏案给我爸写信,我知道我妈一定把我闯祸的事告诉我爸了,但我不知道她在信里是怎么说的。 一连好几天,我妈都对我很好,而且对我奶奶也特别好,我觉得我妈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像高光他妈那样可爱了。 “二林子,你妈像是出了什么事了,不太正常。”奶奶偷偷地说。 “奶奶,我妈脾气变好了是件好事呀。”我说。 “不对,怕是有什么事。”奶奶的话,我根本没当回事。 自从我被学校处分后,班里重新选了班长,班长不是别人,是于涛。高光知道我心里不好受,每天放学都和于涛陪我一起走,其实,我特别想独自走走。 回家的路上,于涛告诉了我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他说:“二林子,我听我妈说,你妈得了绝症。” “胡说,我妈能得什么绝症?”我恼火地说。 “真的,听我妈说是乳腺癌,要做大手术。”于涛十分认真地说。 于涛不像高光一屁俩谎,他是个很少撒谎的人,于涛他妈的话我不敢不信。我听了于涛的话,明白了为什么妈妈最近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也明白了奶奶的担心。 我一路上头重脚轻地回了家,盼着我妈快点下班,好证实于涛的话是假的。我盼着于涛是在胡说。可是,我妈回来后,我却没敢问。 我害怕打破现有的平静,我妈也表现出少有的平静,沉默寡言,我妈的反常让我非常恐惧。我特想让我爸或我哥在我的身边,现在我觉得天快塌了。 吃饭时,我妹问:“妈,为什么贾宝玉是块石头?” “曹雪芹是借女娲炼石补天的故事,比喻贾宝玉怀才不遇,”我妈表现出少有的耐心讲解道:“因为女娲为补天炼了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石头,这些石头都可以补天,唯独剩下的一块弃在青埂峰下,这块石头一定是自怨自艾,日夜悲哀。这就像现在我们国家一样,像你爸爸,还有周丽萍的爸爸,他们都是现代的贾宝玉,因为他们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材,却被抛弃在草滩农场,就像女娲石抛弃在青埂峰下是一个道理。” “妈,那贾宝玉为什么住在怡红院?”妹妹又问。 “这是曹雪芹的一个伏笔,”我妈说,“怡就是高兴、愉快,红,就是女儿、姑娘,怡红院就是让姑娘们高兴的地方。为什么要让女孩儿们高兴呢?因为贾宝玉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他说,女儿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我见了女儿就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气逼人。” “这个贾宝玉可真有意思,他自己就是男人,难道他自己也认为自己浊气逼人?”我妹扑哧笑了说。 “曹雪芹这么写是有道理的,外国有亚当和夏娃,所以外国人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后代;中国有女娲神,所以,中国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女人的后代。”在我的记忆中,我妈从未这么耐心地给我们讲过《红楼梦》。 “妈你说得不对,中国人是女娲和伏羲的后代。”我反驳说。 “女娲是婚嫁之神,生子神,虽然中国古代神话中也有女娲和伏羲的故事,但曹雪芹绝口不提伏羲的事,大概是因为他属于‘浊物’吧。” 我妈讲得通俗易懂,我和我妹特别爱听,我甚至听得忘了我妈的病。一晚上,我妈讲了好多《红楼梦》里的故事,我发现自己有好多想法和贾宝玉相似,包括太虚幻境。 我觉得脑子里满是理想,却在现实生活中游荡,我像贾宝玉一样喜欢女孩,却没有贾宝玉有福,他可以在大观园和怡红院里和那么多的姐姐妹妹们鬼混。我却和周丽萍、张小翩不能有半点的亲近,因为我要是和女孩儿们太亲近了,世人就会认为我是坏孩子,小流氓,就是长大成人了也不能和女孩太亲近,否则,就会有人举报你生活作风有问题,甚至还会有人背后骂你搞破鞋。 我觉得贾宝玉后来出家当和尚纯属傻逼,要是我就把大观园的姐姐妹妹都娶了,岂不比皇上还快活? 最近中午、晚上放学后,经常有一批小流氓在校门口,劫周丽萍和张小翩,因为她俩是我们学校的校花,特别是张小翩成了校文艺队的台柱子后,名声大噪,引得学校周围的小流氓都知道她。谁都想和她挂马子。 这张小翩也会打扮了,也更爱美了,不是以前我见过的头上爬虱子的时候了,黄毛丫头变成了白天鹅。 有一次,张小翩被这一带的小流氓劫了,满嘴脏话侮辱她,还动手动脚的。张小翩盼着唐建国保护她,可是,唐建国看见这架势,很快就跑没影儿了。还是张小翩自己斗智斗勇脱了身。 打那儿以后,张小翩彻底认清了唐建国,再也不理他了,而是和周丽萍黏到了一起。因为和周丽萍黏在一起,就和我、高光、于涛黏在了一起。 那天中午放学,我们一起走,刚走出校门,那群小流氓再次出现了。歪戴着帽子,斜瞪着眼睛,嘴里叼着烟,骑着自行车围着我们转,满嘴脏话挑逗周丽萍和张小翩。 领头的是个秃头,满脑袋伤疤,长得五大三粗的,这家伙下了自行车,一帮混混也都停下来。 “别急着走,陪大哥玩玩。”秃头一把拦住周丽萍和张小翩,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摸周丽萍的胸。 “哥们儿,你们是哪儿的?”高光上前一步挡住秃头的手问。 “小逼崽子,别管闲事,滚开!”秃头一把推开高光骂道。 “大哥,我就想问问你们是哪儿的?”高光态度谦和地问。 旁边一个小子一边当着众人往大马路上浇尿一边说:“你妈逼,英雄大院的。” 我一听英雄大院的,心里咯噔一下,因为英雄大院在东州市是有名的流氓窝,在旧社会,这里是有名的窑子街,住的都是像老舍先生笔下《月牙儿》中母女那样的人。解放后,这里仍旧是东州市最穷的棚户区。因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里出过不少全市都有名的大流氓。 英雄大院的人都能打,打起架来不要命,是亡命徒聚集的地方。遇到了这帮亡命徒,高光也算是遇到了对手。 “姐俩打倒立,怎么说来着?”秃头搂着周丽萍和张小翩高声喊道。 “二逼朝天!”众小流氓齐声喊。 周丽萍和张小翩吓得像受惊的母鸡一样,两眼向我们发出求救的信号。面对众多小流氓,我和于涛大眼瞪小眼,正在没辙之际,高光不知什么时候捡了一块大板砖,冷不丁地向秃头拍了下去,只见秃头二话没说,就像死狗一样瘫倒在地,血从秃头上流了下来,浸了一地。 众小流氓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惊呆了,他们没想到瘦了巴叽的高光出手这么快,这么狠,还没等小流氓们缓过神来,我和于涛配合高光,从地上捡起砖头一阵乱砸,周围的男同学们也一起拿起石头反抗,众小流氓招架不住,搀着秃头落荒而逃! 高光一下子成了勇救同学的英雄,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夸他见义勇为。周丽萍、张小翩也送去了感激的秋波。 但是,我知道高光的祸闯大了,得罪了英雄大院的人,他们一定会来报复的,说不定要出人命的。 8. 高光的侠气 回家的路上,我提醒高光小心,这伙小流氓很可能会会一群大流氓来报复。 “二林子,宁可让人打死,也不能让人吓死。”高光充满豪气地说。 听了他的话,我对高光这份侠气还真生出几分敬佩。高光和他爸不一样,他身上有他爸邪的东西,也有他妈正的东西,平时他吊儿郎当地像个小流氓,关键时刻他正的东西也能战胜他邪的东西,高光就是个矛盾体。 “高光,没事,”于涛拍着胸脯说,“我和我爸说一声,让他们派出所注意一下我们学校。” “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高光怕过谁呀!”高光刚打了胜仗有些找不到北地说。 周丽萍一路上没说话。 “放学时,唐建国也在旁边,打起来时吓得跑没影了。”我没好气地说。 “我最烦这种人了,”高光撇着嘴说,“过去他当班长时装得像个人似的,居然到女厕所偷看夏丹老师,好多人还不信,我早就看出他阴坏阴坏的。后来,他居然和张小翩‘那个’,我和周丽萍这么长时间也没‘那个’过。” 周丽萍一听就不乐意了,“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别臭不要脸啊!” 我们都笑了。 “高光,你不是说,早就和周丽萍‘那个’了吗?净吹牛逼!自己说走嘴了吧?”于涛用手指着高光的鼻子说。 高光说走嘴,我心里高兴得不得了。看来周丽萍真是利用高光给他爸报仇的,没让高光占到什么便宜。 快到家时,于涛说:“等我一会儿,我上厕所撒泡尿。” “我也去。”高光说。 “我也去。”我也凑趣地说。 “我回家了。”周丽萍没好气儿地说。 我们刚走到厕所门口,我爸嘴里叼着烟卷从厕所里出来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爸,你啥时候回来的?”我又惊又喜地问。 “二林子,爸调回来了,劳动改造结束了。”我爸笑着说。 “爸,这是真的?”我高兴地说。 我爸一边摸着我的头一边点点头。 高光和于涛跟我爸打完招呼去了厕所,我本来就没有尿,上厕所也是想和高光、于涛凑热闹,便说:“高光、于涛,我先回家了。” 我和我爸往家走,我犹豫地问:“爸,我妈病了,你知道吗?” “你妈写信告诉我了,”我爸脸色沉重地说,“二林子,你妈最近要做大手术,你得懂事了。” “我妈会死吗?”我重重地点了点头问。 “要看手术的结果了,这次大手术,你妈的两个乳房都要切除,会很痛苦的,你妈是个要强的人,别再惹她生气了。”我爸悲伤地说。 当时,我还不能完全理解我妈的痛苦,但是,我隐隐感到,我们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事! 张小翩和周丽萍的关系越来越好了,每天晚上,张小翩都去陪周丽萍,我似乎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张小翩的父母都是工人,父亲在机车车辆厂做车工,母亲在粮店。按理说,张小翩和周丽萍的家庭风马牛不相及,过去我认为,周丽萍是阳春白雪,张小翩是脏兮兮的下里巴人、黄毛丫头,可是后来张小翩一点点地变得顺眼了,特别是她去了文艺队后,更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周丽萍以前也看不起张小翩,自从她参加文艺队后,周丽萍发现张小翩确实有文艺天赋,特别是她跳起舞来,身段格外流畅和优美,像是换了一个人。 周丽萍受父母的影响,喜欢有艺术内涵的人,张小翩心里早就想亲近周丽萍,因为,周丽萍在她心目中一直是白雪公主,两个人终于成了好朋友。 晚上,张小翩陪周丽萍时,我也经常凑热闹,我发现我每次去两个女孩都非常兴奋。我们仨一起打扑克、下跳棋,结果总是我赢的多。 张小翩一输就爱酸脸,使小性子,我觉得挺好玩的,就给她画了张漫画,把她画成小眼睛,大鼻子,满脸雀斑,嘴里还叼着烟。周丽萍看了笑弯了腰,张小翩看完,嘴都气歪了。 “死刘宝林,臭刘宝林,把人画得这么难看。”张小翩说完过来用小拳头打我,打得我心里怪痒痒的。 “别闹了,刘宝林,有烟吗?来一根。”周丽萍嗔怪地说。 “有大丰收的,要吗?”我掏出烟说。 “来一根。”周丽萍兴奋地说。 我把烟拿出来递给周丽萍,她拿出火柴点上火,我也点了一根,张小翩见我们抽烟,像见了洪水猛兽似的。 “周丽萍,你会抽烟?你怎么能学抽烟呢?”张小翩一本正经地说。 “抽烟怎么了?”周丽萍无所谓地说。 “女流氓才抽烟呢!”张小翩责怪地说。 “你妈也抽烟,难道你妈也是女流氓?”我反唇相讥地说。 “反正你们不学好。”张小翩数落道。 “唐建国连女厕所都敢进,你还跟他‘那个’,你学好!”我一下子说中了张小翩的软肋,她不吱声了。 “刘宝林,你瞎说什么呀?”周丽萍瞪了我一眼,然后转移话题说,“哎,刘宝林,高光他爸有一首诗写得特别好,我给你念念。” 爱仰望着你的脸, 眼泪涌在眼眶里, 你的心就是这样, 当月亮胖了, 你高兴, 当月亮瘦了; 你忧愁, 噢,我的恋人, 泪是思念的落叶, 请将泪珠用眼睫毛穿起, 那将是你生活的花篮, 接受我吧,亲爱的, 当你吻我的时候, 你的嘴唇将变成早晨的玫瑰…… “周丽萍,你说的什么呀?羞死人了,这不是黄诗吗?”张小翩听了以后,大惊失色地说。 “什么黄诗?这是高光他爸写给高光他妈的情诗。”我反驳说。 “怎么会在你们手里?”张小翩莫名其妙地问。 “唐建国能送你大卫,高光为什么不能送我诗集?”周丽萍神态自若地说。 我望着张小翩大惊小怪的革命脸,突然灵机一动,周丽萍总想在诗集里找到高光他爸的反动言论,可是我们越看越爱看,有的诗歌甚至都能背下来了,也没找到高光他爸的罪证。张小翩的革命性强,没准让她看看能找出问题。 我怂恿周丽萍把诗集拿出来,给张小翩看,周丽萍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从抽屉里拿出了诗集递给张小翩。 “张小翩,看完别中毒啊!” 看得出来,张小翩其实特想看,绝对比她看《毛泽东选集》有意思,我发现张小翩一页一页地翻,越翻脸越红,看着看着她大声叫了起来: “周丽萍,这是一首反诗。” 我和周丽萍都吓了一跳,高光他爸会写反诗? “哪一首?”周丽萍一把夺过诗集问。 “就这一首。”张小翩眼睛瞪得溜圆说。 我一看正是我背下来的那一首,连忙说,“这一首是爱情诗,哪里反动了?” 周丽萍也纳闷地念起来: 打吧,我的宝贝, 倒下也不怕, 毛毛雨一样的皮鞭, 主宰着我的情感, 席卷着我的爱! “张小翩,这首诗没什么毛病呀!”周丽萍念完疑惑地说。 “你把这首诗每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念一遍。”张小翩大声说。 “打倒毛主席!”我迫不及待地念出了声。 “刘宝林,你反动!”张小翩立刻严肃地说。 我大惊失色,没想到张小翩能从这本诗集中发现这么严重的问题,这个女孩的眼睛太毒了,没毛病她都能挑出毛病来。她要是像高光他爸那样去害人,高光他爸也不是对手。 我不禁觉得张小翩可怕起来,周丽萍天天看也没发现任何问题,她刚翻几页就发现了高光他爸反对毛主席的证据,今晚周丽萍的收获太大了,说不定她会用这首诗给她爸报了仇,也为我爸出了口恶气。 我和周丽萍千叮咛万嘱咐张小翩,不让她说出去。 “高光可救过你,”我苦口婆心地说,“千万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要是传到他爸的耳朵里可不得了,别忘了他爸是区革委会副主任,管着咱们校长呢。弄不好你会被开除呢!” 张小翩毕竟是小女孩,我和周丽萍连哄带骗,她答应不说出去。我离开周丽萍家时,我发现周丽萍的眼睛里闪出了少有的目光。 冬天到了,校园里的杨树叶子都落光了,只剩下枝枝杈杈伸向天空,寒风吹起,它们也颤抖着,北风一吹,马路上结着厚厚的冰凌。 早晨,太阳出来了,发出淡淡的光,好像害怕寒冷似的,躲得老远老远的,不肯把暖意送给人们。 家家户户的窗户上都挂着厚厚的霜,窗户上的冰凌像一串串洁白的羽毛,整整齐齐地排在一起,编织成一幅幅精美的画卷。 我对这些天然的风景画非常感兴趣,我把它们画下来,按照我自己的想象,涂上颜色,看上去美极了。王德良对我的创作大加赞赏。他夸我绘画悟性高,只要坚持画就会出成绩。 大沙坑的水面冻成了厚厚的冰,那冰洁如玉,成了天然的滑冰场。昨夜的一场大雪,整个校园变成了银白的世界。地面成了“雪毯”,房上铺满了“棉絮”,那杨树枝上开满了“梨花”。放眼望去,玉树琼枝,粉装玉砌,充满了诗情画意。 刚一下课,同学们便打起了雪仗,你扔我一个雪团,我扔你一个雪团,高光这小子太坏,趁我不注意,照我脸上扔了一个雪团,那雪团打在脸上又疼又凉,眼泪都快打出来了。 我正擦着眼睛骂高光时,一个头戴军帽身穿军装的男人走了过来,这人长得很壮,中等身材,军帽里头塞了块手帕,帽子戴得像飞机头似的,这是当时最牛逼的戴法。 “你是高光吧?”那男的走到高光身边问。 “对,我是高光。”高光一愣回答道。 那男人一把揪住高光的头发,目露凶光地吼道:“找的就是你!” 他揪着高光的头发往校园外拖,好多同学都吓坏了,高光因为猝不及防,让那男人抢了先,只好任那人摆布。 这时,于涛跑过来,问:“二林子,怎么了?” “高光出事了,快想想办法。”我像见了救星一样急切地说。 于涛跑回教室拿了一把扫雪的铁锹跑过来,我见他拿了铁锹,我也回教室拿了一把,一些胆大的男生见状也各自回到班级拿了家伙,歹徒被团团围住。 那歹徒见人多,掏出一把匕首,逼在高光的脖子上,大喊道:“都别过来!不然,我宰了他。” 众人吓得谁也不敢上前,这时,于涛一眼认出了歹徒,他小声对我说,“二林子,这家伙就是扎我一刀的凶手。” “是吗?那也是强奸夏丹老师的歹徒!?”我惊愕地问。 于涛连连地点点头,这时许多老师也围了过来。歹徒更加凶恶起来,他根本没把老师和同学们放在眼里,一边用刀逼着高光,一边往校外拖。 我和于涛怕伤了高光,谁也没敢动手,这时,夏丹从人群中挤出来,又惊慌失措地挤了出去。我想她一定是认出了歹徒吓跑了。 高光被歹徒勒着脖子,脸都红了,他吃力地问:“哥们儿,你报个号,死也让我死个明白!” “小子,我是英雄大院的徐三!这次找你是给我弟弟徐四报仇的。”歹徒穷凶极恶地说。 “你弟弟就是让我一板砖拍趴下的秃头吧?”高光被勒得脸通红却不紧不慢地问。 “高光,我知道你在这一带有点号,今天,你犯在我手里,你就死定了。”歹徒恶狠狠地说。 其实,我心里挺佩服高光的,这小子面对歹徒的刀一点也没有害怕,有点不要命的劲儿。 正在这时,王德良挤进人群,他大喊道:“你把学生放了,有什么事冲我来。” “滚开,你算老几?冤有头债有主,我今天就是来废高光的。”歹徒大吼道。 “小子,打你弟弟是我指使的,有什么事冲我来。”王德良拍着胸脯说。 “少废话,再多说,我在这儿就废了他。”歹徒更加凶恶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于涛他爸和夏丹老师一起挤了进来,原来夏丹认出歹徒后,赶紧去派出所报了案。 于涛他爸穿了一身蓝色的警服,他走到歹徒面前,掏出手枪,指着歹徒的脑门。 “徐三,把刀放下,否则,我一枪崩了你。” “你别过来,否则,我宰了他。”歹徒负隅顽抗地说。 “徐三,你试试,是我的枪子快还是你的刀快!”于涛他爸厉声喝道。 僵持了一会儿,突然徐三一把把高光推在地上,转身就跑,众人一下子散开了。 “站住!不站住我就开枪了。”于涛他爸大吼道。 徐三是想趁着校园人多,于涛他爸不敢开枪之际溜掉,只见于涛他爸往天上“当、当”就是两枪,徐三腿一软,栽在地上,于涛他爸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徐三按在地上,抽出徐三的腰带,把他的双臂拧在身后捆了起来。 那徐三没了腰带,只好在身后用双手提着裤子,于涛他爸把自己的自行车套在徐三的脖子上,威风凛凛地押着徐三走了。 高光得救了,脖子上被徐三用刀子逼出一道血痕。 “好了好了,歹徒被公安局抓走了,同学们都回教室吧。”王德良对着众人大喊道。 “王老师,这就是扎于涛一刀的那个歹徒,也是……”我多嘴说。 “也是什么?”王德良不耐烦地问。 于涛捅了我一下,我连忙改口说:“没啥。” 我明白于涛的意思,他是让我为夏丹老师保守秘密。 “于涛,”高光说,“这回你的仇该报了,不知道这小子手里有人命没,要是有命案,这小子就死定了。” “我爸跟我说过,徐三蹲过三年牢,出来后抢劫、强奸、打群架、杀人,什么坏事都干过。他手上有三条人命呢。”于涛眉飞色舞地说。 “枪毙这小子那天,咱仨一定好好看一看。”高光咬牙切齿地说。 站在我们校园里就能看见枪毙人,因为法场就在我们学校对面的炉灰山上。炉灰山平时是交警队的练车场,司机们考试、检车都在这儿。一到枪毙人的时候,车场就成了法场。这里会被围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公安局用解放牌汽车押着歹徒、凶手们进炉灰山,这些死刑犯们被剃成了光头,双臂被捆在了背后,胸前挂着一块白牌子,用黑墨水写的名字上被打着大大的红叉。先开公审大会,然后把死刑犯押赴刑场。这样的场面我们学校的师生经常看见。 抓住徐三,于涛非常高兴,他说:“明天是星期天,我们去大沙坑滑冰吧。” “带上周丽萍和张小翩吧。”高光捂着脖子说。 “带他们干啥?丫头片子也不会滑冰。”于涛不以为然地说。 “这你就不懂了,我爸常说,男女搭配,干啥都不累。”高光搂着于涛的脖子说。 “高光,这是你爸说的吗?”于涛推开高光问。 “这好像是咱校打更老头说的。”我插嘴说。 这时,夏丹老师从我们身边走过,她问:“打更老头说什么了?” “夏老师,我们在开玩笑呢。”我一吐舌头说。 夏丹瞪了我一眼走了。我知道夏丹对我一直也没有好感,只是一提打更老头她就心虚,因为打更老头目睹过她被徐三强奸的过程。我心想,要是没有打更老头和他的狗救你,或许你早就被扔在大沙坑里喂鱼了。 高光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涛和我相视一笑,因为这事我和于涛从未告诉过高光。 为我妈做手术的事,我哥特意请假回来了,我哥一回来,就被高梅盯上了,尽管我哥一直没理她,但是高梅一直对我哥不死心。 大双和小双姐俩为我哥争风吃醋后,又和好如初,两个人要公平竞争,其实我哥只是拿她们当好朋友,这姐妹俩也真够意思,我哥说了我爸被高光他爸陷害的事后,这姐妹俩就做了自己老爸的工作,我哥利用爱情解救了我爸,他却陷在三个女人中不能自拔。 我爸一回来就给我哥写了信,讲明了我妈的病情,我哥回来后,全家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 于涛他妈找来了最好的主刀大夫,我妈终于住进了医院。我大舅也特意从山东老家赶来了,按我妈的意思,手术的事不告诉他,可是我爸觉得不妥,还是背着我妈给我大舅写了信。 做完手术的当天夜里,我大舅哭着给我妈写了一封长信,让我爸捎给我妈,然后就回了山东。我哥在医院里伺候了我妈一周,也回了部队。好在高梅常来医院照应,否则我和我爸还真忙不过来呢。 手术那天是个阴天,全家除了妹妹宝木都去了医院,奶奶也没少往医院跑。于涛他妈一直陪着我们,我爸和我哥都阴着个脸,我偷偷地抹眼泪。 手术做了七八个小时,我妈的双乳全被割掉了,母亲成了一个没有乳房的女人。我妈醒来的时候,勉强地微笑了一下。 我妈的伤口拆线以后,刀口老是不愈合,手臂也抬不起来。但是她很坚强,每天都到病房外的走廊里练抬胳臂,每一次抬高都意味着巨大的痛苦,豆大的汗珠往下淌。 在家人面前我妈从未流过泪,只有一次我爸单独陪她时,她在我爸的怀里痛哭了一场,为她的不幸,也为她不再是女人……我妈哭得好伤心,仿佛我爸的肩膀就是天。 可是,我爸一下子瘦了很多,我感到男人的坚强是装出来的,因为男人不能不坚强,他们没有软弱的道路,即使内心已经软弱到了极点。 我妈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春节前出了院,出院后,我妈情绪一度非常低落。我觉得我妈年轻时给我们断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9. 戴绿帽子 我爸又恢复了五中副校长的职务,他依然没有改变自己喜欢写作的毛病,我妈劝他别瞎写了,别再写出什么娄子来,可我爸喜欢写文章,就像我喜欢画画一样。我爸很支持我画画,他说,人不能没有追求!我为了自己的追求,仍然坚持去王德良家学画。 在王德良家,我终于遇上了高光他妈,我进屋时两个人正在开怀大笑,好像王德良讲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高光他妈看见我显得很慈祥。 “二林子就是有出息,要是高光有你一半出息,我就知足了,他整天在外面惹是生非。”高光他妈夸我,我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二林子学画画很有天赋,要是有高人指点一定有出息。”王德良自谦地说。 “你的绘画才能在中学时就不可小看,自己还这么谦虚。”高光他妈用爱慕的口气说。 “我算什么,一个业余画家,不过是爱好而已。”王德良的口气里有些自卑。 “王老师,你是我心中最好的画家。”我讨好地说。 “二林子可真会说话,你妈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高光他妈慈祥而和蔼地问。 “好多了。”我望着高光他妈美丽的眼睛有些木讷。 “你妈可真是个刚强的人啊,德良,你们忙吧,我回去了。”高光他妈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王德良把高光他妈送到门口,我望着高光他妈的背影,心潮起伏。高光他妈围了一条自己织的白围巾,穿了一身绿军装,那样子既妩媚又飒爽,让人的眼神不愿意离开。 “刘宝林,你说实话,劫持高光的歹徒是不是认识夏丹老师?” 送完高光他妈,王德良突然问我,我一下子被王德良问住了,不知道说实话好,还是不说实话好,但是,王德良渴望知道真相的眼神不容我说谎。 “那徐三要强奸她,被打更老头救了。”我和盘托出。 “这是啥时候的事?”王德良吃惊地问。 “挺长时间了。”我大大咧咧地说。 王德良想问,那个徐三得手了吗?可是,他脖子粗脸红的憋了半天也没问出口。 我明白他的意思,便说:“听打更老头说,徐三没得手,是打更老头的狗救了夏丹老师,徐三杀了狗就跑了。” 王德良听了如释重负,看得出来,王德良还是很在意夏丹老师的,只是夏丹老师的革命性太强,王德良有些受不了。 王德良是一个很浪漫的人,虽然当兵打过仗,但是,骨子里还有些孩子气,这大概是我们俩投脾气的主要原因吧。 “王老师,你为什么不给夏丹老师画一张像?”我觉得夏丹长得很漂亮,应该有一张像高光他妈那样的画像。 “我想给她画,但她不肯。”王德良很认真地说。 “为什么?”其实,我也特想让王德良给我画一张像。 “她认为那是资产阶级情调。”王德良不屑地说。 “那什么是无产阶级情调?”我好奇地问。 王德良被我问住了,他想了想说:“情调就是情调,不应该分阶级,就像艺术就是艺术,不应该分阶级一样。” “那男人和女人总是有区别的。”我继续追问。 “有什么区别?”王德良饶有兴趣地问。 “男人的爱和女人的爱不一样。”我似懂非懂地说。 “怎么不一样?”王德良笑着问。 “我也说不好,只是感觉女人更像人。”我天真地说。 “刘宝林,没想到你还挺有思想。”王德良赞许地说。 “王老师,我是瞎说的。”我不好意思地说。 “不对,你说的有道理。”王德良肯定地说。 从王德良家出来已经是月上梢头了,我一个人往家走,满脑袋鬼呀神的,我想起在山东老家的乱坟岗子上割猪草时,碰见过的骷髅头,还想起晚上路过乱坟岗子时,见过的闪着蓝光的鬼火。 我望了一眼学校对过的炉灰山,黑糊糊的像个大坟包,我心想,被枪毙的人最终去了哪儿了呢? 我胡思乱想地走到我家楼下时,发现高光他爸正在破口大骂: “臭婊子,我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了?你给我戴绿帽子?” “姓高的,你说话要有根据,别血口喷人。”高光他妈回敬道。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就我还蒙在鼓里呢,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高光他爸声嘶力竭地吼道。 “你还有脸,你要是有脸,就不会为了自己往上爬,害完这个害那个了。”高光他妈一点也不示弱。 “臭娘们儿,你把话说清楚,我害谁了?我害谁了?”高光他爸越发疯狂了。 “你害谁了你心里清楚,也不怕日后遭报应。”高光他妈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臭娘们儿,你偷人你还有理了,我叫你嘴硬。”高光他爸似乎更急了,我听见了扇嘴巴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高光他妈反抗的声音,很显然,两个人撕扯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是砸锅碗瓢盆的声音。 “这日子没法过了,姓高的,离婚!”高光他妈哭着喊道。 “想离婚,美的你!做梦去吧!”高光他爸回敬道。 只听见高梅劝她爸,高光劝他妈,这家人快闹翻天了。我回家时,我妈和我爸耳朵正贴着墙根偷听呢。我一进屋,他俩赶紧离开墙。 “爸、妈,高光他爸和他妈打起来了。”我有些兴奋地说。 “打起来才好呢。高光他爸可把你爸害苦了。”我妈狠呆呆地说。 “可高光他妈是好人哪。”我辩解说。 “好个屁,破鞋精!”我妈嗤之以鼻地骂道。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破鞋精,你看见了吗?”我爸也为高光他妈打抱不平。 “不是破鞋精,老往王德良家跑?”我妈强词夺理地说。 “本来高光他妈和王德良就是一对恋人,是姓高的硬给拆散的。”我爸用手指着楼下说。 “爸,高光他爸是怎么给高光他妈和王德良老师拆散的?”我特别想知道高光他妈的隐私。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问!”我爸严肃地说。 我爸不告诉我,我也能想到高光他爸追高光他妈时的那副德行。从他那本淫秽的诗集就能看出来。 一想起诗集,我就想起那天晚上在周丽萍家,张小翩发现反诗的事,我躺在床上想不明白,为什么周丽萍不赶紧告发高光他爸呢?也许周丽萍害怕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也许周丽萍在等时机,周丽萍可不是那种不敢下手的小女孩。 如果周丽萍真的报了仇,那高光他妈怎么办?会和高光他爸离婚吗?也许高光他妈离婚后会嫁给王德良呢,王德良肯定愿意娶高光他妈。如果那样的话,我可以天天去王德良家看高光他妈了。那夏丹老师怎么办?她一定会很伤心,她可是个黄花大闺女。王德良难道放着一个黄花大闺女不娶,去娶一个两个孩子的妈? 我还理解不了成人间这种复杂的感情,可是我却不停地想这些事情。甚至为高光他妈受的委屈而心疼,恨不得把高光他妈搂在怀里好好地哄哄。 其实,我在梦里哄过高光他妈不知多少次了,只是在梦中哄高光他妈,周丽萍在旁边骂我臭流氓,梦醒后既羞愧又幸福。 我发现我越来越多愁善感了,自从我妈手术后,她和我大舅多年的恩怨也似乎化解了,但是那套晚清年间的《红楼梦》,我妈并没有还给我大舅。 我爸和我妈在一起也不像以前那样,一到睡觉时就呻吟了,我妈不像以前那样脾气暴躁了,对我奶妈长妈短的叫得也挺亲的,但是我知道我妈越这样她心里就越苦。 女人要是没有奶子还叫女人吗?我妈好可怜,但是她很坚强,我想就是一个大男人也不会有她坚强的,从此,我妈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病人。 这两天没上学,拉肚子,上厕所时,我发现高光他爸的军用吉普车停在门前。我好奇地绕到他家后院,小心翼翼地猫着腰靠近他家后窗,我一点一点直起腰,透过玻璃往里看,我惊呆了,高光他爸正抱着一个漂亮女人“那个”呢! 漂亮女人上半身在床上,下半身在床下,仰面躺着。高光他爸撅着又黑又瘦的屁股正呼哧呼哧地做运动,那个女人“啊、啊”地叫着,两个白花花的奶子不停地上下左右摆动,高光他爸一边运动还一边用嘴咬着那白花花的奶子,我看着看着,鸡巴当时就受不了了,我怕高光他爸看见,赶紧跑向了厕所。 在厕所我顾不上拉屎就自慰起来,那场面让我太兴奋了,原来男人和女人干那事是那个样子,我的心怦怦地跳,为看到刚才那场面激动不已。 我很快就射了出去,想拉完屎再回去看一眼,没想到我刚要擦屁股,高光他爸嘴里叼着烟,走进了厕所。 “二林子,怎么不上学呢?”高光他爸若无其事地问我。 “拉肚子。”我也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地说。 高光他爸掏出鸡巴站在我旁边撒尿,我听到隔壁女厕所也有人撒尿,我心想会不会是让高光他爸刚搞过的那个女人。 我走出厕所时那个女人果然也走了出来,她把漂亮的头发往后一甩,用双手拢了拢,扭摆得意地上了高光他爸的吉普车。我妈说,这样的女人叫狐狸精。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果然有狐狸的臊味。 高光他爸从厕所里出来,点燃了一支烟,上了车,吉普车开走了。我呆呆地望着吉普车远去,心里充满了对高光他妈的同情。高光他爸骂她是臭婊子,其实真正乱搞的是他自己。 我听高光说,他妈被他爸气得回娘家了。高光他妈回了娘家,高光他爸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内心开始为高光他妈打抱不平了,眼前却总是晃动刚才那女人两个白花花的奶子。那两个奶子长得太诱人了,含在嘴里会化的,我恨不得把看见的一切跟什么人说说,可是,这种事能跟谁说呢? 看来不光我们小孩子乱想女人,有些成人比小孩子还流氓,高光他爸就是这样。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告诉王德良,他听了一定会高兴的,或许他听了恶心,但恶心的同时他也会高兴的。 晚上,我去了王德良家学画画,心不在焉。 “怎么了?二林子,好像有什么心事?”王德良拍着我的肩膀问。 “白天我上厕所时,看见高光他爸领回家一个女人。”我神秘兮兮地说。 “那又怎么样?”王德良警觉地问。 “我偷看他们了,他们脱得光光的‘那个’了。”我红着脸说。 “高光他爸是个专干坏事的人,他什么坏事都能干得出来。”王德良轻蔑地说。 “前几天他还打了高光他妈。”我对王德良的宽容有些放肆,一股脑儿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他凭什么打人?”王德良气愤地说。 “高光他爸骂她和你搞破鞋。”我心里有意挑拨王德良恨高光他爸,我心想全世界的人都恨高光他爸才好呢! “他放屁!”王德良气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说。 我吓了一跳,看着他不敢插嘴。王德良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二林子,我们这一代人算是完了,如果幸运的话,希望你能赶上好时候。” 他跟我说话时,我发现他头上冒出好多根白头发。 “王老师,你有白头发了。”我对王德良的白头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伤感。 “二林子,”王德良苦笑了笑说,“无论什么时候,画笔都不要停,我希望你将来能走出国门,看看外面的世界。” “毛主席说,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在受苦,中国人口最多,快占世界上人口的三分之一了,那就是说,除了中国人外,世界上大部分人在受苦!”我是想说,外国人都在受苦,我去国外一起跟着受苦啊! “你信吗?”王德良若有所思地问。 “毛主席说的话我信。”我坚定地说。 “毛主席要是说错了呢?”王德良露出怀疑的目光,那目光很吓人,我从未见过。 “毛主席怎么能说错呢?”我用异样的目光看着王德良,心想你疯了吗? “只要是人就有可能说错话,办错事。”王德良郑重其事地说。 “王老师,这话要是被高光他爸听到,你就得去草滩农场劳动改造了。”我赶紧提醒说,心想这时要是夏丹突然进来就坏了。 “其实,我们天天都在改造,有改造好的,也有改造坏的。”王德良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 “王老师,我听不懂。”我觉得王德良的话云里雾里的,很深奥。 “你慢慢就会懂的。二林子,这两天看见高光他妈了吗?”王德良最感兴趣的还是高光他妈。 “没有,听高光说,他妈回娘家了。”我也喜欢谈论高光他妈。 “他爸打他妈打得重吗?”王德良关切地问。 “不知道。”我有些嫉妒地说。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王德良不耐烦地说。 “听打架的声音很重。”我心想,我让你知道的够多的了。 “简直是畜生!”王德良愤愤不平地骂道。 我理解不了此时王德良的心情,但我知道高光他妈被打他很心疼。大人们的感情永远比小孩子的复杂,总是表里不如一,心里一个世界,嘴上一个世界。高光他妈明明喜欢王德良,却嫁给了高光他爸,高光他爸明明娶了高光他妈,还和别的女人搞破鞋,而王德良明明爱高光他妈,却和夏丹藕断丝连,而夏丹喜欢王德良这个人,却不喜欢他画的画。 我搞不懂大人们的花花肠子,也不想懂。因为我肚子里也有一大堆愁事。自从张小翩在周丽萍家指出高光他爸的反诗以后,周丽萍看见我一直带答不理的,我不知道这鬼丫头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我瞧不起唐建国,他却敢和张小翩“那个”,我也想和张小翩“那个”,却不敢和张小翩说,再者说,我身上还背着“留校察看的处分”,一连好几天看不见高光他妈心里也闹得慌。 我还担心我妈会不会死,她做了乳房摘除手术后,拼命地工作,好像这辈子再也没有时间工作了似的,她不仅做班主任,还带了一个最乱的班。她说,我要让最差的班变成一个最好的班。 爸爸恢复工作后也忙得很,家里的事都扔给了奶奶。我觉得奶奶才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吃了一辈子的苦,年轻时生了十五个孩子,只剩了我爸和我二叔。我爷爷是个卖酒的,有一天下大雪,他背着酒桶走到一家大地主门前,地主家的家丁打酒喝却不给钱,还放狗咬我爷爷,结果我爷爷被狗咬伤,不久就得狂犬病死了。我奶奶年轻轻的守寡养我爸和我二叔。终于熬出头了,还总受我妈的气。 我总想,等我长大娶了媳妇,她要是给我爸我妈气受,我非打折她的腿不可。我也不会娶那样的媳妇,因为周丽萍不是那样的人,就是张小翩也不是那样的人。 我当时认定会娶周丽萍或张小翩,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直想着周丽萍,却要带上张小翩的。还希望周丽萍像高光他妈那样有魅力,我好像忽然明白了,贾宝玉为什么认为男人是“浊物”了,因为男人的心里很脏! 寒假前,学校发生了一件事,夏丹给校长贴了一张大字报,内容是前两天学校组织全校师生看电影《决裂》,看完电影后,校长一边走一边和王德良闲聊说了一句错话,被跟在后面的夏丹老师听见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凭着手上的老茧就能上大学,还要我们当老师的干什么,让学生都去当农民算了。” 夏丹认为校长这是有意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向文化大革命反攻倒算的右倾翻案风,结果,大字报在全市教育界引起了轩然大波。高光他爸以主管教育的革委会副主任身份接见了夏丹,鼓励她勇于向走资派斗争的大无畏革命精神。 老校长很快就被赶下了台,尽管她长得很像江青,也救不了她下台的命运,她被发配到草滩农场进行劳动改造 夏丹被破格提升为校长,谁也没想到,夏丹的一张大字报竟让她一步登天、青云直上。因为这件事,王德良鼻子都气歪了。老校长平时古板一些,但人是大好人,从未害过谁。 王德良做梦也没想到,夏丹居然会因为偷听了校长与自己的一句闲话,而上纲上线贴大字报,竟然把老校长赶下台,自己却借机爬了上去。夏丹居然会害人,居然有野心,居然想当官。 王德良突然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和夏丹老处不到一块,原来夏丹骨子里有一种很可怕的东西。这种东西一旦爆发会使人疯狂,王德良对夏丹彻底绝望了。 夏丹一上台,张小翩就被提拔为校文艺宣传队队长,周丽萍特讨厌张小翩往上爬的劲头,其实,张小翩的性格和夏丹很像,两个人拌了几次嘴,关系就疏远了。 放寒假了,大沙坑滑冰场成了我们的乐园,我和高光、于涛、周丽萍天天去大沙坑滑冰,有时唐建国和张小翩也去。 在冰场,高光看见张小翩,就给周丽萍打抱不平,因为张小翩晚上不陪周丽萍,去陪夏丹了。高光看不惯,骂张小翩势利眼。张小翩不爱听,两个人在冰场上骂了起来。 “张小翩,跟夏丹睡觉舒服,还是跟唐建国睡觉舒服?”高光阴风阳气地问。 “跟夏丹校长睡觉舒服,跟夏丹睡的是床,跟唐建国睡的是包米地。”于涛在旁边火上浇油地说。 张小翩一听这话,气得大哭了起来,她骂道:“高光、于涛,大流氓!” “我再怎么流氓,也没跟人家在包米地睡呀!”高光皮笑肉不笑地说。 张小翩被抓了小辫子,平时得理不让人,今天无力还嘴,捂着脸在旁边哭。 周丽萍看不惯,上来劝道:“高光、于涛,你们男生欺负女生,缺不缺德呀?走,小翩,别理他们。” “大尿壶,我们帮你,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呀?”高光气急败坏地说。 “我不用你帮,你们还是管好自己吧。”周丽萍冷言冷语地说。 “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走,于涛、二林子。”高光说完,用钎子一撑,脚下的单腿驴冰车向远处的冰包驶去。 躲得远远的唐建国见张小翩随周丽萍走了,他也用钎子挑起单腿驴冰车放在右肩上,走了。我远远地望着唐建国觉得他像个鬼魂。 我和于涛、高光又滑了一阵子,心里惦记周丽萍,就谎说回家干活,扛着冰车先走了。 离开大沙坑,我直奔周丽萍家。我敲门时,周丽萍和张小翩已经有说有笑了。 “刘宝林,你来得正好,”我一进屋,周丽萍就说,“听张小翩说,夏丹让张小翩每天晚上陪她睡觉是因为夏丹晚上经常碰到鬼。” “瞎说,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我铿锵有力地说。 “怎么没有鬼?这世界上到处都是鬼。”周丽萍充满怨恨地说。 “张小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愿意与周丽萍争辩,想尽快知道实情。 “一开始我也不信,不过夏丹老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张小翩说,“我就半信半疑地陪她,头两天什么事也没有,不过我还是挺警觉的,关掉电灯,屋里漆黑一片,我生怕有鬼闯进来,哪敢闭眼睛睡觉?我就睁大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突然,夏丹指着墙上出现的一个似人非人的黑影说,张小翩,鬼来了。我看见那个黑影好像坐在窗台上,一动不动,好像只有眼睛在眨,闪着绿光。我和夏老师紧紧地抱在一起,吓得声都不敢出。” “会不会是树呀、家具的影子?”我还是不相信,满不在乎地问。 “不是,那是鬼的影子!”张小翩一口咬定,生怕我不相信。 “怕是夏校长心里有鬼吧?”我话里有话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周丽萍似乎听出了什么,若有所思地问。 “听我爸说,咱校老校长被赶下台后,被发配到草滩农场去劳动改造,”我解释说,“老校长一股火,突发心脏病死了。你说夏丹心里能没鬼吗?我看是老校长的鬼魂来找她算账来了。” “刘宝林,你说得也太吓人了,”张小翩绘声绘色地说,“我听我奶奶讲过一个画皮的故事:画皮里的鬼披头散发,面孔乌黑,眼睛里闪着绿幽幽的光,张着血盆大口,两颗白森森的獠牙支在外面,真吓死人了。” “那是《聊斋志异》里的故事,是小说,不是真的。”周丽萍咯咯笑着说。 “刘宝林,校长的鬼魂会不会也像画皮里的鬼那么吓人?”张小翩毛骨悚然地问。 “鬼再吓人也没有夏丹吓人,她居然能干出害老校长的事。”我愤恨地说。 其实,我对老校长也没什么好印象,何况她还给了我留校察看的处分。 “我看她是被高光他爸利用了。”周丽萍冷静地说。 “我听我爸说,高光他爸要树立夏丹当教育战线的典型。”我气哼哼地说。 “树成典型,是不是大家都要向她学习呀?”张小翩羡慕地问。 “向她学什么?学习她怎么害人呀?”我愤愤不平地反问道。 “刘宝林,你怎么老向着老校长说话?别忘了她给过你留校察看处分。”张小翩挑拨离间地说。 “我宁愿背着这个处分,也不愿意看见老校长被人害死。”我义愤填膺地说。 “其实,真正害死老校长的是高光他爸。”周丽萍很平静地说。 “怎么办呀?”张小翩哼哼唧唧地说,“今晚我还得陪夏老师,我真怕碰上鬼,周丽萍,反正你也是一个人,不如一起去陪夏校长吧。” “张小翩,让周丽萍去,还不如让我去呢!”我自告奋勇地说。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和我们一起睡觉呀?”张小翩愁眉苦脸地说。 “有鬼你们怎么能睡得着?不如我把高光、于涛都叫上,替你们去捉鬼。”我从心里想见识一下这个鬼。 “那太好了,我去跟夏校长说。”张小翩喜出望外地说。 “那好,我去找高光、于涛。” 我说完,兴奋地冲出周丽萍家,扛着冰车向大沙坑跑去。 到了大沙坑,高光和于涛正在沙洲上的死树下挖洞,由于离我太远,我滑着冰车,快速地向他俩驶去。 “你们挖什么呢?”我一边滑一边喊。 “老鼠,有只大老鼠跑进了洞里了。”到了沙洲上,高光对我说。 我走近他俩身边时,洞已经挖得很深了,他俩挖洞的工具就是滑冰车的钢钎子和单腿驴冰车上的冰刀。 “这个洞不像老鼠洞。”我听我二叔说过,蛇也钻洞。 “不像耗子洞像什么洞?”于涛看了我一眼问。 “我在山东老家和我二叔抓过蛇,这像个蛇洞。”我吹牛说。 “二林子,你看这里会不会有蛇?”高光一边挖一边问。 “说不好,万一有蛇,我们该怎么办?”我有些胆怯地说。 “二林子,你真是个傻逼,你没听说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天这么冷,蛇早就冻僵了。”于涛嘲笑说。 “那也未必,它要是藏在洞里睡觉呢?”我不好意思地说。 “耗子,耗子跑了。”使劲挖洞的高光大喊道。 一只比猫小一点的特大耗子从洞里钻出来,又钻进了枯草丛里,我们都吓出了一身冷汗。高光和于涛继续挖,我放下冰车,和他俩一起挖。 挖了二十多分钟后,我们惊呆了,一条盘卧的大蛇,头被什么动物啃掉了,身上也有好多处被啃的地方,那条蛇有两米长,却冻得硬邦邦的,蛇显然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了。 “蛇动了,快跑!”高光突然大喊,然后他转身就跑。 我和于涛吓得也跟着转身就跑,却被脚下的石头绊倒,摔在地上。 “瞧你们两个胆小鬼!”高光指着我们两个哈哈大笑地说。 “操你妈,高光,人吓人吓死人!”于涛从地上爬起来骂道。 “别生气,别生气,你们俩说,这条蛇是被什么动物吃的?”高光嬉皮笑脸地说。 “一定是老鼠啃的。”我望了一眼蛇身上的牙印,若有所思地说。 “胡说,都说蛇吃老鼠,没听说老鼠吃蛇的。”于涛反驳说。 “没准儿真是老鼠啃的,你看这牙印是老鼠的。”高光一边用钢钎子戳着死蛇一边说。 “蛇是冷血动物,天一冷它就动不了了,老鼠乘虚而入,拿蛇当大餐了。”我得意地分析说。 “太神了,没想到夏天蛇吃老鼠,冬天老鼠吃蛇!”于涛感慨地说。 “抓蛇没意思,想不想抓鬼?”我挑逗地说,我就怕他俩不去。 “去哪儿抓鬼?”高光好奇地问。 “张小翩说,夏丹家晚上闹鬼,请我们去抓鬼。”我加重语气说。 高光、于涛一听校长家闹鬼,好奇心一下子就上来了。 “夏校长家的鬼是什么样的呀?”于涛也感兴趣地问。 “听张小翩说,一到晚上关了电灯,墙上就有一个人影,还有绿眼睛。”我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吊起了高光和于涛的胃口。 “二林子,你说这个绿眼睛的人影真是鬼吗?”高光半信半疑地问。 “我在山东老家晚上路过乱坟岗子时看见过鬼火,那鬼火就是绿色的。”我故意用恐惧的语气说。 “二林子,你把我头皮都说麻了。”于涛挠着头皮说。 这时天有些蒙蒙黑了,远处山坡上有一条狼狗,它身子胖胖的,四条腿肥乎乎的,拖着一条又松又软的尾巴,瞪着两只狰狞冷酷的眼睛,龇牙咧嘴活像一只凶恶的豺狼。 高光误以为是狼呢,他大喊道:“快看,远处有一条狼!” 高光这么一喊,那只狼狗像恶狼似的向我们狂奔过来。我们几个吓得浑身哆嗦,心咚咚乱跳,撒鸭子就跑。 当我们打着刺溜滑跑出冰面时,那只狼狗叼着那条死蛇向远处跑去。 “高光,你怎么一惊一乍的?刚才那是条狗,不是狼。”于涛气喘吁吁地说。 “那是咱校打更老头新养的狗。”我摘下棉帽子,擦着脑门儿上的汗说。 “这狗怎么跟动物园里的狼长得一模一样呢。”高光心有余悸地说。 “你不知道,打更老头先前养的狗被徐三给宰了,这是他养的新狗。”于涛快言快语地说。 “徐三怎么会宰打更老头的狗?”高光不解地问。 10. 夏丹的秘密 “打更老头的狗救了夏丹的命。”于涛不吐不快地说。 “怎么回事?”高光不依不饶地问。 “夏天时,徐三就在大沙坑要强奸夏丹,被打更老头发现了,狗先扑向徐三,徐三用二林子那把枪刺扎死了狗。”于涛把夏丹的秘密和盘托出。 “那夏丹真的被徐三强奸了?”高光半信半疑地问。 “强奸未遂。”我怕高光瞎想,连忙插嘴说。 “遂与未遂,你们俩看见了?”高光一脸坏笑地问。 “打更老头说的,强奸未遂。”于涛一本正经地说。 “我不信,就徐三那身手,能强奸未遂?八成是打更老头撒谎吧。”高光诡谲地说。 “高光,你的意思是打更老头为了保护夏丹的名声,故意说成未遂的?”高光鬼得很,我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 “十有八九,夏丹被徐三强奸遂了,多亏打更老头看见了,救了夏丹,要不徐三强奸完夏丹,非杀人灭口不可。”高光用很肯定的语气说。 “这个徐三死有余辜。”于涛咒骂道。 “于涛,徐三怎么还没有判呀?”我觉得像徐三这样的坏蛋,抓住就应该枪毙。 “我爸说,这小子干的坏事太多了,还没审完呢,急什么,就他犯的事,死八回都不多。”我知道枪毙徐三,于涛比谁都急。 “于涛,二林子,我们先回家吃饭,吃完饭到周丽萍家集合,然后再去夏丹老师家,我估计鬼没在屋里面,没准在外面。”高光胸有成竹地说。 “到时候咱们见机行事吧。”一想到晚上可以抓鬼,我就抑制不住兴奋。 “咱们带什么家伙呀?”于涛好像比我还兴奋。 “你们俩有军用书包吗?”高光问。 “我和于涛都没有。”我抢嘴说。 “把菜刀放在军用书包里,今晚咱让鬼吃菜刀。”高光举着拳头说。 夏丹这些天确实被鬼吓坏了,她因为大字报的事,一步登天,心中早就忐忑不安,近来又听说,老校长一股火死了。她心里好像生了鬼,老觉得老校长晚上来找她算账。自己刚当上校长,怕有损形象不敢声张,只是请了得意门生张小翩晚上陪她。 张小翩天生胆大,但是她胆怎么大也是个女生,两个人晚上看见墙上的影子吓得抱在一起,抖成一团。 不过,那个黑影不是每天晚上都出现。有时有,有时没有,这就更增加了鬼影的神秘性。我奶奶常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夏丹怕得要死,说明她做亏心事了。 我突然觉得夏丹被徐三强奸的事高光分析得有道理,打更老头没说实话,如果夏丹真的被徐三强奸了,那她还有什么脸和王德良处对象。 不过,现在夏丹是校长了,不一定能瞧得起王德良了。王德良这个人很清高,夏丹不当这个校长,他俩之间还有门儿,夏丹一当上这个校长,他俩之间搞对象,门儿都没有了。因为王德良最看不起往上爬的女人。何况是不择手段地往上爬呢! 晚饭后,我们陆续来到周丽萍家。 “张小翩去问夏丹还没回话,要是夏丹不同意我们去,怎么办呀?”周丽萍有些担心地说。 “屋里只有鬼影,没准鬼在屋外。”我意思是说,万一夏丹不同意,我们就守在外面。 “我们去了再说,见机行事。”高光急不可耐地说。 南里四栋红砖二层楼是这一带最高的建筑,夜色中放眼望去,右侧是黑压压的平房,左侧是火车道和几个大仓库,学校就在我们前方。 今夜没有月亮,我们从周丽萍家出来,外面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寒气藏在暗夜之中,砭人肌骨。 我们几个像鬼影儿一样悄悄地走着,四周黑黢黢的,我们心里真有些怕。这时,远处火车一声长鸣,吓得周丽萍紧紧地抓住我的手。 周丽萍抓着我的手,没抓高光的手,这说明周丽萍心里最信任的是我,我心里一阵窃喜,心中少了许多害怕。 平时上学觉得学校离我们家没多远,今晚觉得路好长好长,干走不到。我们特别希望看到校门口的路灯。 “怎么还看不到路灯呀?”我惴惴不安地说。 “怎么着,二林子,害怕了?”于涛嘲笑地问。 “我连乱坟岗子都走过,我怕什么?”我吹牛说。 正说着,我一脚踩在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上,我吓得松开周丽萍的手跳到一边,同时,周丽萍也踢到了,她“妈呀”一声险些摔倒。 “怎么了?”高光也胆战心惊地问。 这时,那毛茸茸的东西敏捷地窜上了房顶,用两只闪闪发亮的眼睛瞧着我们,然后“喵喵”地叫了几声跑了。 “周丽萍,别怕,是只野猫。”我松了口气说。 “怎么回事,活见鬼了?”高光气急败坏地骂道。 “我好像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我也不敢回头看,高光,你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跟着我们?”周丽萍战战兢兢地说。 周丽萍求高光往后看,让我很不高兴,好像我们三个男人中,属高光胆子最大似的。 “谁?走开!”为了打消周丽萍的顾虑,我壮着胆子喊。 “二林子,你瞎喊啥!?连鬼都吓跑了。”高光冷笑着说。 今晚,高光的话里话外都离不开一个鬼字,可见高光有多紧张。我喊完,身后根本没有回应,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脚步沙沙地响,就好像有鬼跟着我们一样。 快到学校了,校门口的路灯却没有亮,学校笼罩在黑暗中,四周阴森森的,只有独身宿舍那边像有鬼火似的亮着灯。 我们几个一进校门口,打更老头的狗就狂吠了起来,惊得老头一手举着手电筒一边拿着棍子从收发室里跑了出来。 他用手电筒往我们身上晃了晃严厉地问:“你们几个深更半夜不回家睡觉,到学校来干什么?” “大爷,我们是抓鬼的。”我连忙解释说。 “胡说,学校里哪有什么鬼呀?”打更老头生气地说。 “大爷,是夏丹校长家闹鬼!”于涛插嘴说。 “我怎么没听夏校长说过?”打更老头用手电筒照着我的脸问。 “大爷,她是校长,怎么好意思告诉你她怕鬼呀?”高光调皮地说。 “这年头,牛鬼蛇神不都被抓起来了吗?怎么还有鬼?是不是你们几个想搞鬼呀?”打更老头仍然不信。 “大爷,他们几个说的都是真的。”周丽萍解围地说。 “真的,我怎么不知道?我天天在校园里转悠。”打更老头将信将疑地说。 “大爷,是张小翩告诉他们的。”周丽萍嗔怪地说。 “张小翩晚上确实来陪夏校长,这么说你们几个小子说的是真的?”打更老头用手电筒晃着我们的脸说。 “大爷,我们骗你干什么?”我嬉皮笑脸地说。 “我这回信你们一次,你们去抓你们的鬼吧,我给你们做后盾。”打更老头哈哈大笑着说。 我能看得出来,打更老头还是没信,不过是想逗我们玩一玩。我们过了这一关,猫着腰跑向独身宿舍的那一趟平房。 就要进入战斗了,我们心中都有些兴奋。我们来到夏丹家,周丽萍轻轻敲了门。 “谁?”张小翩在门里警觉地问。 “是我,小翩。”周丽萍不耐烦地说。 门吱扭一声开了。夏丹很热情地迎过来。 “刘宝林、高光、于涛麻烦你们了。” “夏老师,鬼闹了多长时间了?”我开门见山地问。 “挺长时间了,我一直没敢声张,要不是张小翩跟你们说了,谁也不知道。”夏丹一边给我们倒水一边说。 “夏老师,为什么不报告公安局呀?”于涛心直口快地问。 “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鬼,弄得满城风雨,对我影响不好。”夏丹毫不掩饰地说。 “夏老师,听张小翩说,一闭灯墙上就有影子,能不能把灯闭了,让我们看一看。”我迫不及待地说。 “可以,只是灯闭了有时候有鬼,有时候没有。”夏丹心有余悸地说。 张小翩顺手把灯闭了,屋里一片漆黑,墙上只有影影绰绰的树影,根本没有什么鬼影。 “墙上什么也没有呀!”我失望地说。 “别急,没准一会儿就出现了。”张小翩神秘兮兮地说。 已经快十一点钟了,大家在黑屋子里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突然,夏丹家的钟“当当当”敲了十一下,大家吓得缩成一团。 我还是第一次到夏丹家,我一进屋时就被好闻的雪花膏味吸引住了,女人的闺房总是让男孩子浮想联翩,何况夏丹原本就是一个漂亮女人。 那时候的女人不像现在的人造美女,那时候的女人漂亮不漂亮全靠实力,体香都是自然的,根本没有化妆的痕迹。一个美丽女人和两个美丽少女,足可以让我们三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逞一回英雄。 只是连鬼影都没有,颇令人不耐烦,窗外的阴霾渐渐散去,月光从窗外射进来。屋内月影婆娑,我们静静地听着窗外的动静。四周静极了,只有屋内“嗒嗒”的钟声让人冥想。 这时,夏丹说:“天太晚了,刘宝林、于涛、高光你们都回去吧,周丽萍、张小翩你俩陪我吧。” “夏老师,万一鬼来了怎么办呢?”我担心地说。 “往常这时候早就来了,看来今天不会来了。”夏丹壮着胆儿说。 我们听了夏丹的话都特别失望。刚起身要走,张小翩惊慌地说:“夏老师,鬼来了。” 只见墙上果然出来了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影子,那鬼影还有两个发光的眼睛,夏丹搂着张小翩和周丽萍缩在墙角,就听见床上发出了“嘚嘚嘚”的声音,不知道是她们仨谁在打哆嗦,我和高光、于涛拿着菜刀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高光,这是个什么鬼?”我小声地问。 “不知道。”高光惶恐地说。 “咱们怎么办?”于涛畏惧地问。 “先等等再说。”高光装着很平静地说。 那鬼影在墙上随着月光晃来晃去,我向窗户望了一眼,发现窗帘上也有一个鬼影,不,是人影。 “高光、于涛,鬼在窗外,你们看窗外有人。”我恍然大悟地说。 就在这时,一阵狗叫,只听见“咕咚”一声,有人摔在了地上。 “大黄,给我追!”打更老头在窗外喊。 我听到声音第一个冲了出去,高光、于涛也都手握菜刀跟了出来,我们绕到屋后,打更老头正在和狗追着一个人。 “小子,你跑不了,大黄,咬他!”打更老头一边追一边喊。 这时,狗已经咬住那个人的裤子,那个人想拼命地挣开狗的撕咬,可是狗咬住他的裤子死不松口,很快那个人就和狗滚在了一起。 “那个人是谁?看清了吗?”我们仨追上打更老头问。 “没看清,他爬到夏丹老师家后窗的树上,往里偷看。”打更老头气愤地说。 “唐建国!这个混蛋。”我一下子恍然大悟地大喊道。 “二林子,你说什么?那小子是唐建国?”高光惊诧地问。 我一说破,高光、于涛胆子更大了,他们一个箭步蹿过去,从狗嘴里抢出唐建国,死死地拽在地上,打更老头从腰里掏出一根绳子,把唐建国五花大绑地捆上了。 “这就是你们要抓的鬼。”打更老头气喘吁吁地说。 这时夏丹领着周丽萍和张小翩也赶来了,他们看见所谓的鬼就是唐建国时,又可气又可笑。张小翩因为和唐建国“那个”过,一句话也不敢说。 “小子,快招,你上树干什么?”打更老头一边卷旱烟一边问。 唐建国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我想偷看夏丹老师。”他抖成一团地说。 “唐建国,你小子够损的,我高光一向来明的,你小子竟来阴的。”高光骂骂咧咧地说。 “唐建国,厕所里的裸体画是你画的吗?”我义正词言地问。 “是我画的。”唐建国满脸羞愧地说。 “唐建国,上次你到女厕所偷看我,这次你又到我家里来偷看,看来你是个道德极其败坏的学生,开学你不要来上学了,你被开除了。”夏丹怒不可遏地说。 “夏老师,我看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天天想你,连做梦都想你,实在控制不住,你千万别开除我。”唐建国哭着喊着说。 “恶心,小翩、丽萍,走,咱们回屋去。大爷,把绳子解开放了他吧。”夏丹说完,愤然要走。 “夏校长,这小子屡教不改,应该送派出所。”打更老头连忙喊道。 “算了,他还是个孩子。刘宝林、于涛、高光,谢谢你们了,太晚了你们赶紧回家吧。”夏丹假惺惺地说。 打更老头解开捆在唐建国身上的绳子,高光使劲踹了他一脚,唐建国灰溜溜地跑了。打更老头的狗冲着他使劲地叫了两声,我望着唐建国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心潮起伏。 其实,我特理解唐建国,他说喜欢夏老师,我认为是真的,就像我喜欢高光他妈一样,只不过我的解决方式是手淫,他的解决方式是偷窥。 我觉得夏丹开除唐建国太狠了,高光他妈要是校长就不会做得这么绝。我和高光、于涛走在回家的夜色中,他俩像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大事的英雄,大摇大摆地走着,一边骂着唐建国一边说笑着。 我却一点也不高兴,因为我知道天底下有千千万万个唐建国,他们一天比一天长大,对女人却一无所知,甚至他们连成熟女人的正面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没有人告诉他们怎么办,因为他们心中的狐疑一旦被发现,他们就成了人们心目中的坏孩子,坏学生,小流氓。唐建国出事,我却觉得很委屈,内心的痛苦像夜幕一样覆盖了我的全身。 开学了,唐建国果真没来上学,张小翩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显得有些孤独,自从高光他爸提拔夏丹当校长后,两个人的关系与日俱增,高光他爸经常到我们学校来视察,夏丹也常到区革委会去汇报工作。我妈在家常骂他俩搞破鞋,我爸经常劝我妈别瞎说。 “谁瞎说了?你知道姓高的玩弄了多少女教师了吗!?”我妈辩解道。 我妈这么一说,让我想起了高光他爸领家去的那个女人,看来那个女人一定是哪个学校的老师。 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说徐三是流氓,那么高光他爸比流氓还坏。我真为高光他妈叫屈,老人常说,鲜花插在牛粪上,我看高光他妈这朵鲜花是插在了狗屎上。 自从高光他爸打了高光他妈以后,高光他妈三天两头回娘家,而且两个人经常吵得四邻不安。 高梅抓不着我哥,又耐不住寂寞,一气之下也找了个当兵的,两个人如胶似漆,那傻大兵没结婚就戴了我哥送的绿帽子,整天还美得不亦乐乎。 有一天傍晚,天刚黑,我从厕所出来,发现两个人在楼梯底下又搂又抱,我走过去靠着墙偷看,原来是那个傻大兵正搂着高梅亲嘴,那个傻大兵一边亲高梅,一边把手伸到高梅的裤裆里乱摸,高梅舒服得像母猫一样叫着,我实在受不了这份刺激,情不自禁地掏出了鸡巴,我觉得这场面谁看了都会受不了的,就是王德良看了,也得掏出神鞭。 我突然发现这个世界非常不公平,为什么大人可以谈恋爱,搞破鞋,小孩子们为什么不能正常地与女孩交往,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口口声声说男孩子和女孩子接触会学坏,嘴上说是为我们好,其实是最自私的想法。 因为中国人都是女娲的后代,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男孩还是女孩,都应该享受母性的温存。还是贾宝玉说得对,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泥离开水就会变成土,而土会随风而去,不知飘向何方,更何况泥的浊臭也只有水才能洗去。 不光贾宝玉见了女儿便清爽,毛主席见了女儿照样清爽,何况芸芸男人都是凡夫俗子,怎么可能离开这份清爽呢?大人们太自私,他们只顾自己清爽,而不允许孩子们清爽。我们只能望清爽而叹,望清爽而手淫。 我们只能在压抑中去想象清爽,还要受犯罪感的折磨,没有人救我们,唐建国牺牲掉了,罪恶的夏丹不能理解唐建国内心的痛苦,即使把唐建国给开除了,仍然解决不了他对夏丹的向往,而夏丹一方面可以和高光他爸搞破鞋,一方面还可以利用校长身份找王德良的麻烦,占王德良的便宜,这真是一个罪恶的女人! 我小小的年纪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说别人下流的人,自己可能更下流,只不过下流的标准不一样而已。但只要是下流货,结果都是一样的。 就说高梅,她在青年点勾引我哥,搞大了肚子,我哥差点被判刑,可是她回城后,本来可以用真情等着我哥,我相信我哥不是那种太绝情的人,可是她耐不住寂寞,自己又勾搭上一个大兵,还害得我站在楼下一边看着他俩亲嘴,一边手淫。 最可恨的是,高梅每次看见我就打听我哥的情况,那口气、那眼神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我嫂子呢。 不管怎么说,我哥是高梅的初恋,就像周丽萍是我的初恋,张小翩是唐建国的初恋一样。我不知道周丽萍和高光之间算不算是初恋,我觉得他俩不过是玩玩,还不能算初恋,挂马子和初恋是两回事。挂马子是耍流氓,而初恋要比挂马子美好得多。 其实我的初恋是由高光他妈和周丽萍共同组成的,对张小翩只是想和她“那个”,而对高光他妈和周丽萍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眷恋,赶也赶不走。 初恋的感觉是酸涩的,就像停经以后女人的阴道一样干涩,就像夏天的阴天一样忧郁,就像张小翩写的诗歌一样稚嫩,就像强奸未遂一样难受。 自从夏丹当上校长以后,王德良就一直也兴奋不起来。连他画的画都是阴郁的,就像凡?高画的向日葵一样怪模怪样的,还没有绿叶。 当然,王德良从来不画向日葵,却天天画地瓜和土豆,我问他为什么不画别的,比如说画画茄子黄瓜什么的,他说,他画的是他自己。 “你是地瓜和土豆?”我被王德良的幽默逗笑了,天真地问。 “对,过去我是生地瓜生土豆,现在烀熟了,”他风趣地说,“刘宝林,你知道地瓜和土豆烀熟了有什么特点吗?” 我一时猜不出他问的是什么意思,摇摇头说:“不知道。” “地瓜和土豆烀熟了就是面,摔墙上是个饼,掉地上是个角儿,踩一脚就是稀泥呀!”王德良苦笑着说。 我听了他的解释似乎明白了,原来他是抱怨自己像烀熟的地瓜和土豆一样,面糊糊的,任人宰割。 “王老师,你不把地瓜和土豆烀熟了不就行了吗!”我打趣地说。 “不是我要烀熟,是人家要把我扔在锅里烀呀!”王德良无奈地说。 我不知道这里的“人家”指的是谁,可能是夏丹和高光他爸,反正我从他画的那些地瓜和土豆中感觉到他的痛苦,他的无奈。是啊,一个人的爱被人抢走了,这个人就是烀熟的地瓜和土豆,谁吃了都行。 高光他妈是王德良的初恋,被高光他爸抢走了,夏丹是王德良的新爱,也被高光他爸抢走了,旧爱新爱都死了,王德良心中没有了爱,他还能画出什么好作品。他画地瓜和土豆是一种不满,是一种控诉。 有一天晚上,我从王德良家出来上厕所,发现一个又瘦又高的男人钻进了夏丹的家,我学唐建国爬到树上,透过窗户往里一看,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高光他爸。 夏丹给高光他爸倒了一杯茶水,她似乎有些紧张,高光他爸打开他带去的鞋盒子,里面是一双漂亮的高跟鞋。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高跟鞋,夏丹看见这双高跟鞋显得很高兴。高光他爸让她试试,她光着脚丫子试了那双高跟鞋。 夏丹的脚白嫩白嫩的,高光他爸拿着她的脚亲自给她试着穿,夏丹推推搡搡地想拒绝,但是高光他爸手握着雪白的脚丫子不松手,夏丹推搡了一阵子便放弃了,高光他爸像把玩珍宝一样,握着夏丹的脚,终于把鞋穿上了。 高光他爸让夏丹下地走走,夏丹很欣赏地走了几步,高光他爸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把夏丹搂在怀里,又臭又厚的嘴唇往夏丹脸上亲,看得出来,夏丹骨子里并不喜欢高光他爸,最起码比不了王德良,夏丹使劲往后躲,但是挣脱不了高光他爸有力的双手,最后她屈从了,高光他爸顺手闭了灯。 我又气又恨,从树上慢慢爬了下来,想教训一下高光他爸。我胡乱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在离夏丹家后窗五六米的地方,猛地扔出石头,玻璃“哗啦”一声碎了,我玩命地往家跑。 我一边跑一边想,叫你们搞破鞋,我吓死你们。夏丹,你不是怕鬼吗?你自己却把鬼招家里去了。你说唐建国是鬼,我看真正的鬼就是你自己。 我一口气跑到我家附近的厕所,尿憋得小肚子生疼,我钻进厕所掏出家伙,痛痛快快地尿了起来。 我为我自己刚才打鬼的英雄行为而激动不已,我心想,王德良,哥们儿为你报仇了!我一直拿王德良当哥们儿。我想象着高光他爸和夏丹手忙脚乱的样子,心花怒放地打了个尿颤。 我走出厕所时,高光他妈迎面走了过来。 “二林子,这么晚还没睡觉呀?”高光他妈和蔼可亲地笑着问。 “去王老师家学画画刚回来。”我喜形于色地说。 高光他妈听到王德良的名字,立刻站住了。 “二林子,你们王老师好吗?”高光他妈情真意切地问。 “王老师好像有什么心事,老是高兴不起来。”我添油加醋地说。 “他能有什么心事呢?”高光他妈显得有些提心吊胆地问。 “阿姨,他喜欢你,你知道吗?”我开门见山地说。 高光他妈很爱听这话,笑着问:“你怎么知道他喜欢我?” “他总向我打听你,就像你现在打听他一样。”我为了能和高光他妈多聊一会儿,尽量说她关心的话题。 “二林子,看不出来,你还什么都懂呢!”我觉得此时的高光他妈特别妩媚。 “阿姨,王老师是个好人,比高光他爸好。”我情不自禁地说。 她听了这话收起笑容问:“高光他爸怎么不好了?” “高光他爸不仅打你,还喜欢上了别的女人,那天我亲眼看见他领一个女人去了你家。”我不客气地说。 高光他妈一脸的和谐不见了,她说:“二林子,好孩子,你还知道什么,告诉阿姨!” 我望着她渴望知道实情的眼光,毫无遮拦地说:“高光他爸现在正在和夏丹校长‘那个’呢!”我说完,一溜烟地跑回家了,留下高光他妈呆呆地站在夜幕中。 我躺在床上,觉得把实情告诉高光他妈很过瘾,根本没想这些话对高光他妈的伤害。其实,高光他妈连厕所都没上,就直奔夏丹家了。 高光他妈把高光他爸和夏丹堵在了屋里,你们以为两个女人会为高光他爸打起来,你们想错了,在高光他妈眼里,高光他爸早就从人变成了臭狗屎,她把他们堵在屋里只想证明一件事,谁是婊子,谁是臭流氓。事实已经很清楚了。 高光他妈冷冷地说了一句:“姓高的,咱们离婚吧!”然后转身就走了。 当天晚上,高光他爸没有回家,干脆住在了 夏丹家。高光他爸是那种一不做二不休的人,而且是斩尽杀绝的人,更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人。 高光他爸不会轻易同意离婚的,高光他妈也豁出去了,她天天到区革委会去闹,在大院里对谁都说高光他爸的丑事。这下子高光他爸受不了了,组织上找他谈了话,为了保乌纱帽,他终于同意离婚了。 离婚前,高光他爸向高光他妈要那本写给她的诗集,高光他妈怎么也没找到。两个人又大吵了起来。 “诗集是我送给你的最珍贵的东西,你必须还给我。”高光他爸气急败坏地说。 “你珍贵不等于我珍贵,我卖破烂了。”高光他妈恼怒地说。 “你他妈的混蛋!”高光他爸气恼地吼道。 “你不仅混蛋,还是王八蛋!”高光他妈也毫不示弱地吼道。 高光他爸气得摔门而去,从此再也没回过这个家。 自从高光他爸和他妈离婚以后,王德良的情绪一下子兴奋了起来。课讲得也充满了激情。 第二节课上课前,我闲着没事,在黑板上画了一匹马,高光站在黑板前出洋相。 “同学们,注意了,”高光大声喊道,“上节课我给大家讲了马的呼吸系统,马的消化系统,马的骨骼特征,这节课,我给大家讲一讲马尾巴的功能。” 高光学电影《决裂》里老教授的声音,像极了,逗得同学们哈哈大笑。 “老师,我们这里没有马只有猪和牛。”我也学着电影里学生的样子说。 “你不爱听,你出去!”高光学着老教授生气的样子说。 “出去就出去。” 我转身就向教室外走去,正好和王德良撞了个满怀。同学们哈哈大笑。高光伸了伸舌头赶紧回到了座位上,我一缩脖子也赶紧回到了座位上。 王德良一看黑板就什么都明白了,他走到黑板前也学《决裂》里老教授的口气风趣地说:“接下来我们接着讲马尾巴的功能。” 王德良的样子像极了,同学们一下子乐开了花。有的笑得捂着肚子,有的笑得前仰后合,我也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王德良从未在课堂上这样开过玩笑。也难怪,高光他妈离婚后,经常去王德良家,高光他妈就像关在笼中的鸟,终于解放了。她穿着高跟鞋、黄军裤、浅蓝色的上衣,围着白围巾,头发披在肩上,那样子就像女神,对,是女神。 高光他妈既是王德良的女神,也是我心中的女神,她的衣服好像每天都熨过,活生生勾勒出她修长身材的匀称。她好看的面容,白里透红,细嫩得像刚出水的荷花。 我每次看到高光他妈心里都会骂高光他爸,“真是个傻逼!大傻逼!”怎么能打这么好的女人,怎么能和这么好的女人离婚呢? 有一天傍晚,我去王德良家学画,刚走到门前,就发现高光他妈的自行车停在门前。高光他妈的自行车我认识,是飞鸽牌的,车座上套着一个用钩针钩织的粉色座套。那年头,除非在花园,否则轻易看不见粉色。 我悄悄站在门前偷听他们说话,我从小就有听墙根的毛病,我妈和我爸的秘密都是我偷听来的。我喜欢用这种方式探听别人的秘密。 “兰,嫁给我吧!”王德良憨声憨气地喘着粗气说,“我们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相爱了。”兰是高光他妈的名字。 “德良,这样不公平,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高光他妈含情脉脉地说。 “我愿意做他俩的父亲。”王德良有些迫不及待地说。 “让我再好好想想,好吗?”我觉得,高光他妈像是在吊王德良的胃口。 “好吧,不过人生苦短,我们好日子不多了。”王德良略显失望地说。 我从门缝看见高光她妈依偎在王德良的怀里,那一脸的幸福让我看得如醉如痴。我从心里羡慕王德良,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爱怀里这个漂亮女人了。而我仍然只是一个在厕所里靠手淫自慰的少年。 我没敢敲门,我不想打破他们之间的甜蜜。我知道王德良盼这一天盼得已经有了白发,我很失落地离开了王德良的家,背着画夹子,漫无目的地走在寂静的街上。 夕阳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些余晖,这余晖是以大块大块的黑云为背景的,街道深处的黄昏里,一个充满梦幻的少年无着无落地走着的,像个大傻逼! 我不理解自己算不算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如果是,为什么看不到梦想的希望,我甚至为将来的成长而发愁,我不敢想,长大了会干什么,会成为什么。 成为我爸我妈那样的人?他们的日子太苦了,他们不是我的偶像,成为周丽萍的爸爸妈妈就更惨了,或许成为于涛的爸爸威风一些,可派出所的小所长,充其量在南里威风,这根本不是我的梦。 我更不想成为王德良,一个理想主义者却总在绝望中挣扎。当然,更不能成为像高光他爸那样的人到处害人。 我糊涂了,我不知道,我长大了会成为什么,我的梦想就像这落日的余晖一样很快就隐到黑云后面去了,根本没有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那么光芒万丈。 我好像是王德良未来的一个梦,好像周围的人都活在梦里,如果没有梦,受苦的人都会像周丽萍她爸那样,纵身跳到草滩水库里。 我不明白人们说的幸福是个什么样子,对于我来说,做梦梦见周丽萍就是幸福,能看见高光他妈正面也是幸福,与张小翩“那个”更是幸福,但这些幸福只是流氓的幸福,难道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满脑子都是女人的流氓? 不是,绝对不是,因为我还想成为像齐白石、张大千、徐悲鸿那样的画家,能画出安格尔的《泉》、《安吉莉卡》、《阿纳迪奥曼的维纳斯》那样美的裸体画。 但是,我看了电影《决裂》以后,我更失望了,因为只要手上有老茧就有资格上大学,可是,画画毕竟不是劁猪。 猪还可以成为人们盘中的美食,而我会成为什么?我甚至连一头猪的价值都没有,我只能缩在厕所里,面对着唐建国画的裸体画手淫,而那幅裸体画已经模糊得只剩下点痕迹,这点痕迹也隐到了大片的尿碱后面,很长时间没看见唐建国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星期天上午,我和高光、于涛在锅炉房附近踢足球,周丽萍和张小翩她们几个丫头在一起跳皮筋,远远地看见唐建国站在墙角,这是唐建国被开除后,我们头一次看见他。 “高光,你看那是谁?”我惊讶地问。 “那不是唐建国吗?”高光眯着双眼说。 “挺长时间没看见这小子了。”于涛也自言自语道。 “听张小翩说,他得精神病了,他爸他妈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我从地上抱起足球说。 “不会吧,这小子会得精神病?”高光半信半疑地问。 “不信,你问问张小翩。”我把球往他怀里一扔说。 “张小翩,你过来。”高光接住球,大喊道。 “啥事呀?”张小翩不耐烦地跑过来问。 “唐建国进精神病院了吗?”高光认真地问。 “听他妈说的。”张小翩心不在焉地说。 “瞎说,那不是唐建国在墙角站着呢吗?”于涛用手指着唐建国说。 “出院了呗。”张小翩往墙角望了一眼,转身跑了,继续和周丽萍跳皮筋。 我看见唐建国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张小翩,那样子怪吓人的。 “唐建国,过来一起踢球!”高光没好气地喊道。 唐建国没理他,高光生气了,骂道:“操你妈,唐建国,我喊你,你没听见哪?” 唐建国还是不理他,高光急眼了,抱着球跑了过去。唐建国畏缩地站在那里,但是他没看高光,还是紧盯着张小翩。 “唐建国,你装逼是不?”高光气哼哼地走到唐建国身边骂道。 唐建国不理高光,也不看高光,高光气急了,他一脚把足球闷在唐建国身上,张小翩老远就看见了,她赶紧跑了过来。 “高光,你怎么欺负人呀!?”张小翩责备道。 “我欺负他怎么了?”高光吹胡子瞪眼地说。 “你欺负人就不行!”张小翩顶嘴说。 这时,周丽萍和几个丫头也走了过来。 “张小翩,你好吗?”唐建国见张小翩过来帮他,满脸堆笑地问。 “我很好!”张小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 “夏老师好吗?”唐建国一脸傻笑地问。 “唐建国,我警告你,别再打夏校长的主意。”张小翩严肃地说。 唐建国嘿嘿地笑着,我感觉唐建国变了,变得我快认不出来了,变得像一个傻小子。 “夏丹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自己和自己‘那个’。”唐建国一边说一边做了一个下流动作。 “你胡说!你胡说?”张小翩脸红红地反驳道。 “谁胡说?夏丹还和你‘那个’呢!”唐建国继续肆无忌惮地说。 张小翩“啪”地给了唐建国一个大嘴巴。唐建国被这突如其来的嘴巴打蒙了。 “张小翩,你也不是好东西!”唐建国傻站了半天大喊道。 张小翩捂着脸,呜呜哭着跑了。 “唐建国,夏老师自己和自己怎么‘那个’呀?”高光不怀好意地问。 唐建国学着夏丹在床上的样子做起来,那动作很下流,几个女生不好意思地跑了,只有周丽萍还在。 “唐建国,夏丹和张小翩怎么‘那个’呀?”高光对这种事情特别感兴趣,越问越有瘾。 唐建国又学了起来,逗得我们哈哈大笑!唐建国也傻笑起来。我觉得唐建国确实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走,唐建国,和我们一起踢球去。”于涛觉得唐建国可怜解围地说。 “踢球没意思,有胆量咱们爬烟囱。”谁也没想到,唐建国敢和我们叫号。 锅炉房的烟囱有四五十米高,过去看别人爬上去过,但是我和于涛、高光谁也没有爬上去过。 “害怕了吧?没胆量了吧?谁不敢爬,谁是二逼。”唐建国看了我们一眼,嘿嘿傻笑着说。 “唐建国,你敢爬,我们就敢爬。”高光最怕别人将自己,这小子是宁可被打死,也不能被吓死。 “男子汉说话算话。”唐建国继续将高光。 “算什么话,谁也不许爬!刘宝林、于涛、高光,我看你们也病了。”周丽萍呵斥道。 这时,唐建国已经攀着大烟囱上的钢梯往上爬去。 “二林子、于涛,上!不能让唐建国看扁了。”高光毫不犹豫地说。 其实,我心里特不想爬。因为我心里很怕,但又怕高光、于涛笑话。更主要的是,周丽萍也在这儿。我在心爱的女孩面前不能掉价。 高光、于涛已经随着唐建国往上爬去,我也只好怯生生地跟着往上爬。 “快下来,刘宝林,你下来!”周丽萍在烟囱下面大喊道。 周丽萍没喊高光、于涛和唐建国的名字,而唯独喊我的名字,这让我很感动,更增强了我往上爬的勇气。 我越往上爬,胆子越大。烟囱似乎在晃动,我的腿肚子有些发抖,双手紧紧抓着钢梯,这时,唐建国已经爬到了一半了。他像一个蜘蛛,不停地往上爬,高光紧跟其后,于涛在我和高光之间,腿肚子好像也在抖。 站在大烟囱下的周丽萍拼命地喊,但是,耳边的风呼呼地响,根本听不清她在喊什么。大烟囱下面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仰着头往上看,还比比画画的。 供暖期已经过了,大烟囱不再冒烟了,放眼望去,我看见了开化的大沙坑,看见了我们学校,还有学校对面的炉灰山。 炉灰山上还有训练的汽车爬上爬下,远处的火车冒着浓烟慢吞吞地驶出水果仓库。汽笛的长鸣让我想起了我和周丽萍扒火车的日子。黑压压的工人村棚户区像电影里演的贫民区,马路上车来车往,好不热闹。 于涛有些胆怯了,他站在半截腰不爬了,我追上了问:“于涛,怎么了?” “二林子,大烟囱在晃,好像要倒。”于涛畏惧地说。 “晃是在晃,但是倒不了。”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打颤。 “咱不上了,太危险了。”于涛满脸冷汗地说。 正在往上爬的高光,发现我俩不往上爬了,回头往下喊着:“二林子、于涛,上来呀!” “高光,算了,太危险了,下来吧!”于涛抬头喊道。 “怎么?害怕了?瞧你们俩那点胆量,还不如唐建国呢!”高光故意激我们。 “高光,你等着,”于涛就怕高光激,他说,“我非爬上去给你看看!”于涛往上爬去。我也紧跟其后。 这时,唐建国已经爬到了烟囱顶上,正坐在大烟囱顶上望风景。这家伙似乎什么也没扶,就这么坐着,我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想,这小子要是掉下去,非摔成肉饼不可。 11. 不可告人的秘密 “唐建国,你小子扶着点铁栏杆。”我觉得唐建国不太对劲,便使劲冲他喊道。 唐建国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他大声朗诵着诗: 打吧,我的宝贝, 倒下也不怕, 毛毛雨一样的皮鞭, 主宰着我的情感, 席卷着我的爱。 我听了这首诗,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高光他爸诗集里的诗吗?张小翩说这是一首反诗。唐建国怎么会念?对,一定是张小翩告诉他的,狗日的,张小翩,说话不算数,居然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了唐建国,也不知道大烟囱下的周丽萍听见了没有。要是听见了,一定会气坏的。 “唐建国,你瞎念什么,别念了!”我大声喊道。风声在我耳边呼呼掠过。 “爱情,你们懂得什么是爱情吗?”唐建国站在大烟囱上做着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里的动作大声说,“爱情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搞破鞋,就是耍流氓,就是手淫,就是道德败坏,就是男人和女人一起睡觉。夏丹、张小翩,我们一起睡觉吧!我们搞破鞋吧!我们耍流氓吧。” 高光听见唐建国的演讲也不敢往上爬了,他向下大喊:“于涛、二林子,这小子满嘴胡话,怕是犯病了。” “怎么办?”于涛惊慌失措地问。 “高光、于涛,我们得想办法把他弄下来。”我提心吊胆地说。 “太危险了!”高光也六神无主地说。 “唐建国,下来吧!你不下来,我去找夏丹校长了。”我在下面声嘶力竭地喊。 唐建国听见夏丹的名字,情绪有些激动,他威胁说:“刘宝林,少跟我提夏丹,你再提夏丹我就跳下去!” 我一听吓坏了,连忙改口说,“唐建国,你别当真,我说着玩的。” 这时,高光已经接近了唐建国,可是,唐建国站在大烟囱上,高光无法控制住他。唐建国回头已经看见了高光,见高光想要拽他,便肆无忌惮地说:“高光,有胆量你上来,咱俩一起跳下去。” “操你妈!唐建国,你装什么疯?快下来。”高光蛮横地骂道。 “有本事咱俩跳下去单练。”唐建国视死如归地说。 “你他妈的真疯了,跳下去就成肉饼了!”高光也被唐建国的勇气镇住了,他真怕唐建国玩儿真的。 “成肉饼好啊!这叫爱情肉饼,让夏丹、张小翩吃了,就可以永远活在她们心里了。”唐建国毫不畏惧地说。 “你放屁!为女人丢命不值得,快下去吧!”高光骂骂咧咧地说。 “要下去,你下去吧,胆小鬼,我在这儿等夏丹和张小翩。”唐建国美滋滋地说。 “二林子、于涛,咱们下去吧,这小子不听劝,我没招了。”高光向下大喊道。 我一听,连高光都害怕了,赶紧往下爬去。于涛也紧跟着往下爬。我们仨小心翼翼地爬下来,吓了一身冷汗。 “于涛,快去找你爸吧,唐建国要是跳下来,就出人命了。”周丽萍手足无措地说。 “我爸是抓坏蛋的,不管这事。”于涛不情愿地说。 “刘宝林,你快想想办法吧!”周丽萍被于涛气得团团转,使劲冲我喊。 “张小翩呢?张小翩来了也许能劝他下来。”我灵机一动地说。 “我去找她。”周丽萍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大烟囱底下的人越来越多。这时,唐建国又开始朗诵起高光他爸的诗,我越听越害怕,觉得唐建国要出事。天边的夕阳通红通红地映照着大烟囱,唐建国就像一朵夕阳中的彩云,完全融在了天幕中。 远处有几只乌鸦呱呱地叫着,飞了过来,唐建国突然不叫也不闹了,他静静地坐在烟囱上面,两条腿耷拉着,凝视着远处的乌鸦。 张小翩和周丽萍终于跑过来了,张小翩喊:“唐建国,我是张小翩,你快下来!我有话告诉你!” 唐建国一下子站在了烟囱上,他大声喊道:“张小翩,你等着我,我来了。” 唐建国说完,纵身一跃,伸展双臂,从大烟囱上跳了下去。站在下面的人一阵惊呼,十几秒,只十几秒,只听见“咚”的一声,唐建国摔在了张小翩的面前,唐建国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染红了地面。 张小翩吓傻了,所有的人都吓傻了,可能是锅炉房的人报了警,不一会儿,来了很多警察,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于涛他爸指挥警察在大烟囱下面围起了警戒线,又向我和于涛、高光询问了情况。 张小翩被吓得住了院。唐建国的死轰动了全校、全区,夏丹知道后也十分震惊,很多人认为是她害死了唐建国。唐建国的父母也来过学校闹过多次。夏丹没敢见,她每次发现唐建国的父母来,都让打更老头挡在校门外。 夏丹因为这件事,也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夏丹公开了她和高光他爸的恋爱关系,两个人经常在学校出出入入,让王德良看了不是滋味。 唐建国死后,张小翩一直也没来上学,她一直住在医院里,听周丽萍说,张小翩现在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唐建国从烟囱上跳下来摔死在她眼前,我以前以为像张小翩这样的女孩子被国民党抓去打死都不会叛变,现在这个观念动摇了,我觉得女人就是女人,不应该让她们经受太多的痛苦,否则,这个世界还要男人干什么? 从那时起,我才明白女人生来就是被男人爱的,只有被男人爱着,宠着的女人,才是最美的女人。 可是,唐建国和张小翩之间能叫爱吗?不叫爱又叫什么?还有唐建国和夏丹之间能叫爱吗?最起码对唐建国来说,是一种爱。他爱夏丹,或者叫暗恋夏丹。而夏丹毁了唐建国的单相思,唐建国病了,他深深地陷入这种无可能的暗恋中不能自拔。 每当我想起唐建国,就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其实,唐建国很有才能,他的画比我画得好,尤其那张大卫,让我从心里佩服。 唐建国不死,或许能成为大画家,唐建国是死在了青春期里,死在了对青春期的困惑里,他把青春献给了夏丹和张小翩,而夏丹此时正在高光他爸的怀抱里,张小翩正躺在医院里回忆他死去的恐怖。 唐建国死了,没有人给他开追悼会,我在心里默默地追悼他。周丽萍这些天也不敢一个人在家睡觉,老做噩梦,半夜经常吓哭,她让我晚上陪她。 我妈自从做了大手术以后,就一直与病魔抗争,我爸一直围着我妈转,没有人阻拦我去周丽萍家。再说,我爸亲眼目睹过周丽萍她爸的死,心里也可怜周丽萍,对我去周丽萍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去周丽萍家回家越来越晚。再加上高光他妈和王德良也进入热恋状态,我也不便打扰,最近也一直没去王德良家学画,心里只想着周丽萍,连高光他妈想得也少了。 那天,我去周丽萍家,想从后窗装鬼吓她,我刚走到后窗,就被周丽萍的举动惊呆了。她正站在镜子前一件一件地脱衣服。那是她家立柜上的镜子,可以照着全身,她只穿着内衣,依在镜子前,久久地凝视着自己,然后,她慢慢地用手抚摸着自己的乳房,脸上显现出饥渴的神情。 周丽萍性感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慢慢地把正在抚摸乳头的手伸进了三角裤的下面,那样子像是在享受,我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我看见周丽萍的乳房圆润挺拔,两个乳头红红的,一点也不像我妈的乳房。 我妈的乳房在我的记忆中乳头周围有太大太深的乳晕,颜色是深古铜色的,而且微微发黑。而周丽萍的乳头在乳房的圆拱上微微突出,粉红粉红的,让人看了就想含在嘴里。 周丽萍像被梦魇着了一样,站在镜子前,饥渴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抚摸着呻吟着。我突然想起,唐建国临死前说,夏丹自己和自己“那个”,还做了下流的动作。那动作就像现在周丽萍的样子,难道周丽萍也在自己和自己“那个”? 我忽然明白了女人自己和自己“那个”,就像男人自己手淫一样。男人可以自己手淫,难道女人也可以手淫?我惊诧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夏丹会像周丽萍那样照镜子。可惜,我看到的是侧身,要是能看到正面就好了。 我心想,唐建国可能看见过夏丹的正面,他偷看了夏丹那么多次,一定看到了她的正面,唐建国死了也值了,他和张小翩“那个”过,还看见夏丹照镜子,他一定像我一样疯狂地手淫。 我一下子理解了唐建国的死,是啊,夏丹是他心中的太阳,张小翩是他心中的月亮,他的精神沉醉在对这两个女人的暗恋中。他怎么能够不疯?怎么能不跳大烟囱?怎么能不死?他是为爱而死的,他死在了对爱的幻想中。 此时的周丽萍像是进入了高潮,她的乳房开始颤抖,身子也开始抖,伸进内裤的手也在不停地抖动。 我受不了了,下身胀得生疼,我拼命地往厕所跑,有一种从大烟囱上跳下来的感觉,像飞了一样,我发现在我心目中也有一个太阳,一个月亮。这就是高光他妈和周丽萍。 不对,高光他妈和周丽萍都是太阳,起码在我心中是太阳。我一头钻进厕所,一边手淫一边想起一首夏丹教过的一首关于太阳的歌,叫《太阳的光芒万万丈》,这首歌周丽萍唱过,歌词大意是: 太阳红,太阳亮, 太阳的光芒万万丈。 我们如今俩太阳, 两个太阳不一样。 一个太阳驻北京, 一个太阳挂天上。 天上的太阳暖身上, 北京的太阳暖心房。 现在高光他妈就是天上的太阳,看得见摸不着,周丽萍是身边的太阳,温暖心房。 放学时,王德良让我留一下。 “刘宝林,最近怎么不去我家学画画了?”王德良和蔼地问。 “你太忙,我怕打扰你。”我话里有话地说。 “刘宝林,还是来学画吧,画笔不能丢啊。”王德良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地说。 “高光他妈会不高兴的。”我用关心老朋友一样的口气说。 “刘宝林,你是我的学生,但也是我的朋友,你应该为我高兴。”王德良对我不避讳地说。 “你和夏丹老师彻底吹了?”我咄咄逼人地问。 “刘宝林,以后别把我和她联系在一起。”王德良懊悔地说。 “她和高光他爸好了,你知道了吗?”我觉得王德良很可怜,很多事情被蒙在鼓里。 “大家都知道了。”王德良苦闷地说。 “有些事你还不知道。”我情真意切地说。 “你知道?”王德良用取笑的口气问,我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以为我一个小孩能知道什么。 “当然,她被徐三强奸过,是打更老头救了她。”我话一出口,心里颇有几分得意。 “有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王德良吃惊地望着我问。 “是打更老头告诉我的。”我唯恐他不信,赶紧搬出打更老头。 “那罪犯抓到了吗?”王德良有些惴惴不安地问。 其实,我知道王德良是想问,罪犯得手了吗?但是,他是老师,这话问不出口。 看着他想知道的眼神,我连忙说:“听打更老头说,罪犯没有得逞,那天用刀逼着高光脖子的徐三就是罪犯。” “我说那天夏丹怎么第一个去报了案,看来她认出了罪犯。”王德良若有所思地说。 “但是,高光不相信打更老头的话,他说,像徐三那种人不能轻易失手。”我为了吊王德良的胃口,故意把高光的话说了出来。 王德良的脸一下子阴沉了起来,他问:“高光知道这些事吗?” “不仅高光知道这件事,于涛也知道。”我干脆和盘托出。 “那徐三判了吗?”王德良问这话时,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而且还有一些无所谓的样子。 “听于涛说,判了死刑,快要枪毙了,到时候我们在炉灰山上可以看见。”我笑嘻嘻地说。 “刘宝林,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呀?”王德良不可思议地问。 “我还知道夏丹和高光他爸‘那个’了,他俩‘那个’之前,高光他爸给夏丹一双高跟鞋。” “刘宝林,你是不是学唐建国爬树看见的?”王德良恍然大悟地问。 “就爬了一回。”我红着脸说。 “这样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在国外,这些秘密叫隐私,是受法律保护的。”刚才,王德良一直处于下风,现在他可逮着机会了,用责备的口气说。 听了王德良的话,我有些生气。 “王老师,我根本不想知道你们大人们的那些破事,你们大人当我们小孩说一套,背着我们做一套,你们大人真没劲!”我有些恼羞成怒地说。 “我可没对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王德良直言道。 “王老师,我不是说你,你不是那种人。”我知道自己说走了嘴,连忙解释说。 “刘宝林,社会上很复杂,你长大了会知道,群众的眼睛并不亮,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王德良慨叹地说。 我感觉我的天真式的成熟让王德良愈加警觉起来。 “王老师,其实,唐建国画画比我好。”我赶紧转移话题。 “我怎么不知道?”王德良很意外地说。 “唐建国性格内向,不爱张扬,厕所里的画是他画的。”我郑重其事地说。 “他怎么会画我画的画?”王德良追问道。 “你忘了,搞学雷锋小组时,他来过你家。”我神态自若地说,我为我终于在王德良面前澄清了这件事而松了一口气。 “唐建国是很聪明,但是思想太复杂,是个问题少年。”王德良说这话时,似乎忘记了他曾经对我的埋怨。 “王老师,如果唐建国的问题我也有,你会说我思想复杂吗?”我忐忑不安地壮着胆子问。 “刘宝林,我也是从少年过来的,你们遇到的问题,我也遇到过。”王德良语重心长地说。 “你小时候,也偷看过女老师?”我近乎喜出望外地问。 “偷看过。”王德良很郑重地点点头说。 “那、那你手淫过吗?”我像遇到了知音一样,心怦怦直跳地问。 “是男人都手淫过。”王德良推心置腹地说。 王德良深情地点点头。我听了这话心里一下子亮了起来。原来王德良也像我一样手淫过,这真不可思议,是男人都手淫过,这简直让我吃惊,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就我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干过,原来是男人都干过,也包括我爸、高光他爸、于涛他爸、周丽萍她爸、张小翩她爸,还有唐建国他爸。所有道貌岸然的人都干过这事。 “再见,王老师!”我异常兴奋地说,然后转身就跑。 我一边跑,一边唱着: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 多么温暖、多么慈祥, 把我们农奴心儿照亮…… 王德良在后面喊:“别忘了到我家学画!” 夏丹当校长以来,不抓教学,把学校当成了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试验田。今天搞忆苦思甜教育,明天让学生到田间地头劳动。王德良看不下去,不让学生到农村去劳动,在学校继续上课,这下可激怒了夏校长。 那天,我去王老师那儿送作业本,路过校长室,听见王德良和夏丹吵了起来。 “王德良,你跟学校对着干,就是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夏丹上纲上线地说。 “夏丹,你少给我扣大帽子,你不是在搞教育,你是在误人子弟。”王德良义正词严地说。 “王德良,你别忘了,我们是在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夏丹慷慨激昂地说。 “培养什么事业的接班人,都得有文化、有知识、有修养。”王德良毫不隐讳地说。 “王德良,你太放肆了,你以为你是谁?敢跟我这么讲话。”夏丹大吼大叫地说。 “夏丹,你才当几天校长,就摆上臭架子了?当心爬得高,摔得狠。”王德良毫不客气地说。 “王德良,你出去!”夏丹气急败坏地骂道。 王德良转身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夏丹办公室。我站在门口,险些被撞倒。王德良拂袖而去。 夏丹还在歇斯底里地喊:“王德良,你混蛋!你要为你今天的话付出代价!” 我望着王德良一瘸一拐的背影,吓坏了,心想,王德良得罪了夏丹,要倒霉了,夏丹连老校长都敢害,何况是王德良呢?别忘了,高光他爸对王德良也耿耿于怀呢! 天暖了,大沙坑又能游泳了。星期天,我叫上高光、于涛,去大沙坑游泳。发现张小翩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水边。 自从唐建国死后,张小翩就像变了一个人。也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了,变得沉默寡言的。从医院出来后,她一上学就辞掉了校宣传队队长的职务,上课时精神恍惚,下课时也不和同学们扔口袋、跳皮筋,一个人在角落里看热闹。 唐建国的死对张小翩的打击太大了,毕竟唐建国的死跟她有关。高光见张小翩一个人坐在水边像个小傻子一样,他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水里,溅了张小翩一身水花。张小翩仍然一动不动。 “张小翩,你一个人瞎想什么呢?”高光哈哈大笑地问。 张小翩理都没理高光,我们仨走到她身边坐下。 “张小翩,有心事?”我凑过去问。 “你还画画吗?你能画人的灵魂吗?”张小翩目视水面反问道。 我一下子愣住了,没明白张小翩的意思。 “张小翩,你疯了吗?灵魂是什么?”高光不解地问。 “灵魂是人死后的东西,就像鬼火。”于涛似懂非懂地解释说。 “我觉得有的人死后还会有灵魂。”张小翩耐人寻味地说。 “为什么?”我有心无心地问。 “因为有的人活着跟死了一样。”张小翩看了我一眼说。 我听不懂张小翩话里的意思,但觉得挺深刻,好像她还在指什么人。 “有的人死了是觉得他还活着呢。”我自言自语地说。 “这就是灵魂。唐建国就有灵魂。他的灵魂老缠着我,我晚上睡觉做梦老梦着他,你们梦见过他吗?”张小翩沮丧地说。 “我没梦见过他,但梦见过他在厕所画的裸体画。”我实话实说。 “唐建国这小子太损了,满脑子黄毒。”高光骂骂咧咧地说。 “那也没你爸损,谁不知道你爸和夏丹搞破鞋。”张小翩瞥了高光一眼鄙视地说。 高光听后急了,骂道:“操你妈,张小翩,我爸和夏丹搞破鞋碍你什么事?你不也和唐建国在包米地里搞过吗?” 张小翩忽地站起来骂道:“高光,你是臭流氓,你和你爸都是臭流氓!”说完,呜呜哭着就跑了。 高光想追上去打张小翩。于涛一把拽住高光说:“算了,高光,和一个女孩子较什么劲呀?游泳、游泳。” “这小骚逼,吃了枪药了!”高光气呼呼地说。 “哎,有一件大事,我忘告诉你们了,星期一开公审大会,枪毙徐三。”于涛转移话题说。 “是吗,这回可得好好开开眼,于涛,这小子可把咱们俩害苦了。”高光听说枪毙徐三,一下子兴奋起来。 “于涛,徐三真杀过人吗?”我还是不敢想象徐三会杀人。 “这小子抢劫时杀死三个人。”于涛手舞足蹈地说。 “徐四判多少年?”我觉得徐四也罪大恶极。 “徐四没判死刑,我爸说,枪毙徐三时徐四陪绑。”于涛失望地说。 “为了庆祝枪毙徐三,我们比赛,看谁先游上岸。”高光大喊大叫地说。 “就你俩的狗刨,还跟我比。”我拍着胸脯说。 “二林子,先让我们五十个数。”于涛跃跃欲试地说。 “行!”我一仰头说。 我们仨脱光衣服,高光、于涛先跳进水里。我大声数了五十个数,这两个小子才游出十几米,我一个猛子扎入水中,三下五除二就撵上了他俩。 上岸后,我们仨累坏了,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突然,一只马蜂围着高光飞,高光一骨碌爬了起来。 “二林子,于涛,那树上有个马蜂窝。”高光指着一棵树说。 “我听人家说蜂窝里有蜂蜜,想不想吃蜂蜜?”于涛坐起来说。 “你俩不要命了?要是让马蜂蜇了,疼死你们。”我在山东老家捅过马蜂窝,被蜇过,知道马蜂的厉害。 “胆小鬼,瞧我的。”高光逞能地说。 高光四处寻找棍子,旁边的树上,一群黑糊糊的家伙嗡嗡叫着在马蜂窝里钻来钻去。高光捡了一根很长的树枝,小心翼翼地把树枝移到蜂窝上。 “高光,捅太危险了,不如拿石头砸。”于涛一把拽住高光说。 “那样就把蜂窝给毁了。”高光推开于涛说。 高光刚要捅,突然嗡嗡几声,两只马蜂朝蜂窝飞来,钻进了一个圆圆的洞里。我以为马蜂要来蜇我,吓得我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树下的高光、于涛见我吓成了这样,都笑了起来。 “高光,捅啊,怎么不捅了?”我在水里怂恿说。 高光咬着牙,闭着眼睛,又将树枝悄悄捅向了马蜂窝。只听见“啪”的一声,接着是一阵嗡嗡声。 “二林子,马蜂窝被我捅掉了!”高光冲着水里的我大喊道。 话音刚落,无数马蜂恼羞成怒地向高光、于涛扑去。这俩小子捂着脸拼命地跑,后背、屁股上叮满了马蜂,他俩被蜇蒙了,只顾抱头鼠窜,却不知往哪里逃。 “笨蛋,往水里跳呀!”我在水里一边骂一边喊。 他俩这才恍然大悟,“扑通、扑通”,都跳到水里,扎着猛子拼命往对面游。 我也扎进了水里,上岸一看,这两个家伙被蜇得鼻青脸肿屁股红,龇牙咧嘴一个劲儿地喊疼。 这时,周丽萍急匆匆地赶来了,她一边跑一边喊:“二林子,快回家,你妈晕倒了。” 我吓坏了,忙问:“怎么了?在哪儿晕倒的?” “在你家门口。”周丽萍气喘吁吁地说。 我连忙穿衣服,高光、于涛也顾不上疼,穿上衣服跟周丽萍赶紧往家跑。跑到我家楼下,发现我妈正躺在我奶的怀里。 我奶一边摁人中,一边喊:“二林子,快去找你爸。” “奶奶,来不及了,先送医院吧!”于涛慌张地说。 高光不知从谁家推来了一辆倒骑驴,我们手忙脚乱地把我妈一起送上倒骑驴。 我骑上倒骑驴说:“周丽萍,我爸在学校值班呢,你去帮我找一下。” 周丽萍答应着跑了。高光、于涛一起陪我把我妈送到了医院。一进医院,于涛就往妇产科跑,我知道,他是找他妈去了。 “病人怎么样了?”急诊医生问。 “我妈突然晕倒了。”我焦急地说。 几个护士把我妈抬到平车上,推进了手术室。这时于涛和他妈急匆匆地跑来了,于涛他妈二话没说,就进了急救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在急救室门外焦急地等着我爸,大约二十多分钟,我爸骑着自行车赶来了,车后座上拉着周丽萍。 我爸刚进医院,于涛他妈就从急救室出来了,她说,“老刘,没事了,春玉醒过来了。” 我爸急了一脑门子汗,“因为什么晕倒的?”我爸一边擦汗一边问。 “现在还不能确诊,急诊的大夫怀疑是肺部有问题,得住院观察。”于涛他妈说。 我爸赶紧去办住院手续,我妈醒过来了,我赶紧去看我妈。 “二林子,妈感觉不好,你要懂事,多帮你奶干点活。”我妈躺在平车上,有气无力地说。 我望着我妈苍白的脸,以前给我凶巴巴的印象一扫而光。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于涛他妈和我爸过来了。 “春玉,咱们去病房吧。”于涛他妈说。 我爸推着我妈往病房走,我们都跟在后面,我隐隐地感觉到我妈的病跟她的乳腺癌有关,而且,我爸也感到了这一点。 第二天上午全校停课,夏丹组织全校师生参加枪毙徐三的公审大会。其实,这次公审大会本来没有我们学校的事,是夏丹主动争取的。理由是让全校学生接受一次深刻的人生教育。 炉灰山周围人山人海,主席台前挂着大幅标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们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看枪毙人。炉灰山上几十个装满沙子的麻袋垒成了一座小山,像敌人的碉堡一样。同学们十分兴奋,高光、于涛更是十分活跃。 大约十点钟,三辆大卡车驶进了会场,徐三被押在头一辆大卡车上。犯人们剃着秃头,胸前挂着大白牌子,上面写着犯人们的名字,打着红叉,双臂被捆在身后。 只见徐三昂首挺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嘴里还喊着:“英雄大院的人都是好汉!”大卡车上站了一圈全副武装的警察,钢枪锃亮,刺刀明晃晃的。 这时,会场上有人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全场的人都一起跟着喊,喊声雷动,吓得大卡车上的罪犯个个像缩头乌龟一样。 公审大会很快开始了,主席台上的人开始宣读罪犯们的犯罪事实。大约一个半小时,主席台上的人喊道:“把罪犯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这时全场群情激奋,人头攒动,押赴刑场的七八个罪犯中,只有徐三还能走得动步,其余的腿都软了,像瘫了一样,被警察拖到法场大沙包前,罪犯们跪成了一排 这时,有一个老太太哭喊道:“我要最后看一眼我儿子!我要最后看一眼我儿子!”她磕磕绊绊地往炉灰山上爬,两名警察马上拦住了她。 她一下子就跪下哭诉道:“公安同志,你们行行好,我对不起我儿子,我要最后看一眼我儿子。” 两名警察表情木然,这时,一个当官的走上前,同意让老太太上炉灰山。老太太磕头表示感谢。她被两名警察带到徐三面前。 “妈,我对不起你!儿子走了你多保重!”徐三张着大嘴哭道。 “三儿呀,是妈对不起你呀,妈惯着你,宠着你,把你领到邪路上了。”老太太老泪纵横地哭道。 老太太抱着儿子的头,娘俩痛哭。 “三儿呀,临刑前,再吃妈一口咂儿吧。”老太太一边哭一边搂起衣衫,露出干瘪的乳房,徐三已经痛不欲生。 “儿呀,妈对不起你,你把妈的咂儿给带上,到那边好好改造,早日托生吧。”老太太擦干眼泪说。 突然,老太太从怀中掏出把剪子,咔嚓、咔嚓两剪子,剪掉了自己的乳头。老太太顿时昏了过去。 “妈!”徐三声嘶力竭地喊道。 两名警察赶紧把老太太抬了下去。这时,一名当官的警察一挥手,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察端着枪,站在了几名罪犯的身后。 当官的喊:“预备,放!” “当、当、当”枪声响了,几名罪犯都一头栽在沙堆上,这时,主席台上的人喊:“公审大会现在结束!请各单位按秩序退场。” 参加大会的人陆续走出会场,我和高光、于涛随着人群一边走,一边议论。 “以前听说过,有的罪犯在开枪前要吃妈最后一口奶的,最后就把他妈的乳头给咬掉了,今天开眼啦,他妈自己把自己的乳头给剪掉了。”高光不可思议地说。 “本来徐四应该陪绑的,怎么没看见他呢?”于涛也遗憾地说。 “今天是公审大会,等于给你们俩报了仇”。我打趣地说。 “要是把徐四一起崩了该多好呀!”于涛不解恨地说。 “这回夏丹的仇也报了。”我望了一眼在前面带队的夏丹说。 “徐三已经承认把她给强奸了。”于涛小声说。 “打更老头不是说强奸未遂吗?”我半信半疑地问。 “那是打更老头替她打掩护。”于涛搂着我的脖子说。 “我早想到了,像徐三这种心狠手毒的人能未遂吗?”高光得意洋洋地说。 “高光,你可得注意点,夏丹可快成你后妈了。”于涛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于涛,操你妈,少给我造谣啊!”高光不高兴地骂道。 “谁造谣了,我看王德良也快成你爸了。”我望风捕影地说。 “你俩是不是肉皮痒了?找消啊?”高光哭笑不得地说完,踢了我屁股一脚,我赶紧躲开了。 于涛在旁边哈哈大笑。这时,王德良走过来问:“你们笑什么呢?” “坏人被枪毙了,我们高兴。”我抢嘴说。 “想想那位可怜的母亲,你们还能笑得出来吗?”王德良闷闷不乐地说。 王德良这么一说,我一下子想起了躺在医院的我妈,心里一紧,徐三的母亲只是没了乳头,而我妈连乳房都没有了,这次住院凶多吉少,一想起这些,我的心头就布满了阴云。 我好几天没去王德良家学画了,我们全家轮流去医院护理我妈。因为白天我和宝木上学,只好由奶奶负责照顾我妈。晚上,我和爸爸负责照顾我妈。宝木小,不懂事,还担不起责任。 在病房里,我发现我妈的床头放了一本《红楼梦》,白天我妈手不释卷,还不时地淌眼泪。 有一天,我妈把我叫到床前,说:“二林子,要好好跟王老师学画,过去妈妈错怪过他,其实,王老师是很有才情的。”我妈转变了对王德良的看法,让我很欣慰。 “妈,听说我大舅画画也很好,是真的吗?”我很少问我大舅的情况,今天是看我妈的情绪不错,才壮着胆子问的。 “你大舅随你姥爷,天生就有艺术细胞。”我妈自豪地说。 “妈,我大舅和王德良谁画得好?”我好奇地问。 “这不一样,”我妈慈祥地说,“你大舅画的是水墨丹青,王老师画的是西洋油画,虽然都是画,却是两门功夫。” “妈,我画的《柳下跖怒斥孔老二》也是水墨丹青。”我天真地说。 我妈慈爱地摸着我的头,好像摸不够,又好像怕我会消失,有时妈抚摸着我会把眼泪滴在我的脸上,妈妈的温柔只是在我刚记事的时候体会过。 “二林子,你哥、你妹,你们兄妹三个属你聪明,有灵气,妈这一辈子很可悲,没做过什么值得记住的事,你爸也是,我和你爸都希望你将来有出息。”我妈说完,消瘦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我听了我妈的话很得意,却有一种无名的悲凉。 “妈,我长大想当画家。”我想用我的理想安慰我妈。 “好,有志气!不过,要做好画,必须先做好人!”我妈和蔼地说。 我不太明白我妈的意思,做画和做人有什么关系? “你姥爷活着的时候,就爱画画,但他在乡里,积极支持抗战,还帮助解放军打老蒋,这就是做人!”我妈一提起我姥爷,眼睛似乎湿润了。 我也似乎听懂了,但还是懵懵懂懂的。我望着母亲苍白的脸,脸的轮廓原来是美丽的,只是病魔让她失去了年轻妇女应有的鲜润。 我发现,我妈其实是个美人,只是没有高光他妈美,现在就更不能和高光他妈比了。但此时的母亲在我心目中渐渐亲切起来,她憔悴的面颊就像雕刻似的柔美而生动,眼睛清澈,却充满了忧郁。 我突然意识到,高光他妈的美是安格尔的油画《阿纳迪奥曼的维纳斯》,而我妈的美是国画,是水墨丹青,是潜藏在丛林深处的小溪流。 我重新认识了母亲,也重新认识了自己。原来,我在母亲心目中并不是一个野孩子,并不是一无是处,做父母的都恨铁不成钢,都是望子成龙的! 然而,我过去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对女人充满幻想的坏孩子,甚至见了警察都以为人家看透我的心思,要把我抓进监狱。我为无法摆脱手淫而内疚,为看不见裸体女人的正面而苦恼。 我妈说我是我们哥仨儿最聪明、最有出息的一个,这让我第一次有了自信。我心想,将来我做人,绝不会像我哥那样,把高梅的肚子搞大了,就不要人家了,也绝不会像高光他爸那样和高光他妈离婚就去找夏丹,我也不会像王德良那样在中学时就爱高光他妈,却让高光他爸把心爱的女人给抢走了,这些想法只是想法,或者说是决心,将来真的会怎样,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从医院出来,夜既寂寥又神奇,空气中弥漫着槐花的芳香,在夜幕中飘荡。月光中,马路两边的树都像伸着懒腰,我惴惴不安地走着,觉得日子像月光一样清淡。 我无法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出息,怎样才能成为像毛主席那样的伟人,我曾经梦想成为刘少奇、林彪那样的伟人,可是他们后来都被打倒了,批判了,林彪还和孔老二扯上了关系。当时的中国好像只有毛主席和周总理是伟人,其余的人谁也成不了伟人,谁要一不小心成了伟人,就有可能被打倒,甚至被打死。 我不知道当画家能不能成为伟人,万一像周丽萍她爸那样被斗,跳河自杀怎么办?周丽萍她爸就是画家,听周丽萍说,她爸的画在苏联曾引起过轰动,画过在苏联曾引起轰动的画肯定是画家,可是他的画在中国不仅不受欢迎,还被称为大毒草,莫非中国人不需要画家?只需要伟人和工农兵? 我迷茫了,就像在夜幕中怎么眺望也看不远。夜向远方延伸成灰白色,没有边际的距离。我的耳边响起含混不清、嘶哑的声音:蛐蛐的叫声,猫头鹰的叫声,火车像喘气的嘶鸣声,还有远处男人的吆喝声。 我回头看了一眼区医院,一盏昏暗的灯吊在门前的雨搭下,像鬼火一样忽明忽暗,那医院就像一座坟墓,笼罩在漆黑的夜色里。偶尔还传出几声声嘶力竭的哭声,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我越看越为我妈担心起来,就像全国人民担心毛主席、周总理的身体一样,我也为我妈的身体担忧起来,因为,我不能让我妈死,她还没看见我出息了是什么样子。 也许我能成为伟人,哪怕成了以后再被打倒,那也要让我妈看见。起码我要成为画家中的名人,或者叫伟大的画家,当时,我还不知道中国有没有伟大的画家,在我心目中,最伟大的画家就是王德良,但是,除了他搂着高光他妈让我羡慕外,别的我都不放在心上,因为我不愿意当老师,我不愿意像我爸我妈那样任人宰割,更不愿意与夏丹之流为伍。 回到我家楼下,我发现高光家的大门欠了个缝,我心想,天还早,找高光出来抽根烟。我最近烟瘾很大,老去烟库偷烟。自从高光他爸和他妈离婚后,高光他爸常给高光零花钱,这小子净买好烟。 我敲了敲门,屋里没人答话,便推门走了进去,厅里没人,我又往里走,就听见水哗哗地响,好像有人在洗澡。 我往里走,里面有人,谁呢?是高光他妈?我一下子站住了,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高光他妈。 我刚要转身走,高光他妈掀开了门帘子,我一下子惊呆了,眼睛瞪得溜圆,但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有些头晕目眩,我像被梦魇住了一样,一动不动。高光他妈全身赤裸地站在我的面前,非常平静地用手像拧床单似的拧着又黑又长的头发。 “二林子,帮我把厨房的水壶拿过来。” 我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她又说:“愣着干什么,快去呀!没见过你妈洗澡啊?” 我懵懂地答应着,去厨房拿了水壶,呆呆地站在她面前。 “进来吧,帮我搓搓背。”她对我说话就像对高光一样。 我把脚挪进屋里,心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她递给我一条白毛巾,那毛巾是温热的,她蹲在大澡盆前,我胆怯地用毛巾在她的皮肤上蹭着,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林子,我知道你喜欢我,就像王德良喜欢我一样,可你还是个孩子。”她一边享受着我的服务一边说。 我突然下意识地反驳道:“我不是孩子,我已经长大了。” 她又笑着问:“厕所里的裸体画,是不是你画的。” “不是我,那画是唐建国画的,不信,你去问王德良。”我坚定地说。 “你喜欢我什么?”她妩媚地看了我一眼说。 “反正就是喜欢。”我支支吾吾地说。 “你碰过女人吗?”她柔声细气地问。 “没有!”我的眼睛紧盯着她的下身说。 “从来没碰过吗?”她站起来正面对着我问。 “嗯!”我傻傻地看着她说。 她站起来,把我的手放在她的乳房上,我的手像过了电一样,感觉柔柔的滑滑的热热的。最不争气的是,我的大腿间已经湿得一塌糊涂,我的心就像着了火,火光冲天,我像做梦一样抚摸着高光他妈的乳房,心中溢出从未有过的幸福,我的手顺着她的乳房轻轻地滑向她的小腹,她的阴毛不多,但很漂亮,很整齐。 “二林子,这回你满意了吧?终于碰到女人的身体了。”她甚至把我的头,放在她的胸前让我亲了亲。 我痴痴地望着她,她简单地擦了擦身子,然后把头发转出螺纹,在额前迅速地盘绕几圈,结成一个颇似古代美女的发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腰肢手臂扭出灵巧动人的曲线和弧形,然后她穿上内裤,又穿上睡衣,那对颤颤巍巍的乳房在睡衣里若隐若现。 她站在镜子前,一边往脸上、手上和小臂上涂香脂,一边问:“二林子,你是来找高光的吧?” 我一边尽情地闻着好闻的香气,一边点点头。 “高光去他爸那儿了。”她白净细嫩的双手在脸上轻轻拍着雪花膏说。 “那高梅呢?”我没话找话地问。 “高梅去她对象家了。”她抹完雪花膏转过身对我说。 “那我走了。”我似乎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只好恋恋不舍地说。 “急什么?陪阿姨说会儿话。”她真诚地挽留说。 我从心里不愿意离开,便一屁股坐在了床边,高光他妈点着一支大生产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那样子就像我在电影里见过的漂亮女特务。 “阿姨,你也抽烟?”这是我从未想到的,我以为漂亮女人是不应该抽烟的,不过,她抽起烟来就更像漂亮女特务了。 “闷的时候偶尔抽一支。”她深吸一口说。 “女人抽烟不好,会变老的。”我怜爱地说。 “行啊,二林子,人不大,知道疼女人了!”她笑眯眯地说,那眼神都快把我看瘫了。 “我在王德良家看过你的画。”我被她说得脸通红,只好转移话题。 “你觉得画上的我好看,还是现在的我好看?”她露出很在意答案的神态问。 “都好看。不过,我更喜欢现在的你。”我羞怯地说。 “为什么?”她笑着问,那笑容像刚开的玫瑰。 “画上的你,身子是王德良想象的,没有真人好看。”我痴情地说。 “你是希望我给他做一次真正的模特?”高光他妈开怀大笑地问。 “我也说不好。”我被她笑得直发毛。 “二林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动情地说,“有两个以画画为生的人,一个画得很精细,人们说他的画是‘画什么,像什么’。但人们赞叹之余,又总是说,像是像,但现在有了照相机,何苦还费神去画呢?而且照相机照的比画的还要逼真。这个画画的人很可怜,因为相机的普及,他失业了。还有一位画家,他画得很简略,有时简略得几笔成一幅。人们看了他的画知道他画的是什么,但拿实物来比,却难说画得像。像与不像人们并不在乎,而且也从没有人想到用照相机去代替他的画,以为他的画表现出来的东西,是事物中不存在的,只能靠观画者去领悟,相机更是表现不出。他比前一位幸运得多,不仅没有失业,而且靠画画过上了富裕的生活。二林子,你知道前一位画画的叫什么名字吗?” 我不解地摇摇头,只觉得故事很有意思。 “是画匠。”她亲昵地说。 12. 俗女人 “那后一位叫什么?”我被勾起了好奇心追问道。 “后一位才称得上是艺术家。人生一世,和做画一样,有的人是画匠,有的人是艺术家。”她语重心长地说。 “那王老师是什么?”我迫不及待地问。 “王老师生不逢时,连画匠也不是。不过,王老师一直也没放弃做艺术家的梦。二林子,你记住,人生因为有了梦,活着才有意义。”她饱含深情地说。 我听了高光他妈的一席话,终于明白了王德良为什么那么长时间地恋着她。他俩真是天生的一对,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连说出来的话都像出自一个脑袋。 今天晚上我真是受益匪浅,不仅接受了美好的性教育,而且接受了艺术教育。高光他妈在我心目中不再是令我梦寐以求的漂亮女人,而是一个高贵的女神。 因为高光他妈是一个女神,所以当一个男孩子闯进她的房间,看见她赤裸裸地洗澡时,才不会像一般俗女人那样又喊又叫。就像夏丹那样,因为她的无知和俗不可耐,最终把唐建国送进了天堂。 高光他妈在我心中就是我少年的童话。我心目中以为,有了这么漂亮、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女神,觉得活着很有意义,生活也很有趣。革命一旦有了奔头,即使学《毛泽东选集》也不枯燥了。 我从高光家出来时,洁白的月光从杨树枝叶的缝隙中筛落在楼前的石路上,给闷热的空气降了不少温。月牙儿挂在天上,天是暗蓝色的,没有一丝云。月光像洁白的雾,充满了水一样的柔情。 我上楼站在露台上,望了一眼前楼周丽萍家的窗,灯还亮着,不知周丽萍睡没睡。或许她正在想念着母亲,躲在墙角抹眼泪呢。 我一下子想起了高光他爸写给高光他妈的一句情诗: 我是你心甘情愿的鱼, 在你相思的泪水中游, 眼睛像一对恋舟轻盈而明丽, 载着你, 我爱情的妙龄。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能写出这么美妙诗句的人,竟能害人,甚至逼得一个妙龄少女千方百计地要替父报仇,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爸骂高光他爸是畜生,我觉得这是对畜生的侮辱,因为高光他爸做的事,畜生是做不出来的。而且有的畜生吃的是草,挤的是奶。高光他爸会讲大道理,畜生不会讲。高光他爸要害人讲出一大堆害人有理的大道理,畜生不会撒谎,它只知道实事求是。 这些天,周丽萍沉默寡言,她妈妈在草滩农场病了,人病了也要改造,就像牲口病了也得吃草一样。我真为周丽萍担心,恨自己撑不起一片天,不能英雄救美,也不能像水浒中的英雄们一样,带着周丽萍上梁山。甚至连贾宝玉都不如,他可以出家一走了之,我也离家出走过,但没有“僧道”二人指点迷津,只有高光他妈让我想入非非。 其实,我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从山东回到东州,被王德良安排和周丽萍同桌,这就是我的福,我可以天天和美女同桌,感受她清爽而甜润的气息,欣赏她苍白的瓜子脸上,嵌着的两个酒窝,和她那小巧玲珑的鼻子。 每当我看见周丽萍长长的睫毛,那黑李子般的大眼睛,就会想起天上的星星。我对她有无限的怜爱,但我不敢说出来,我时常痛恨自己的懦弱,其实,我有无数的机会向她表白,拉她的手,亲她的嘴,拥抱她。我可以把无限的爱都给她,可是我不敢,我只能在梦中无数次地演练,然后无数次地遗精。 东州的夏天是闷热的,就像我此时的心情,在这个你今天是好人,明天就可能是坏人的年代里,没有人知道,一个少年的革命理想就是要保护同桌的美丽少女不受伤害。然而,这也只能是个梦。因此,少女被逼急了,她要自己保护自己。 刚上完王德良的语文课,夏丹就亲自到教室找我。 “刘宝林,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我很吃惊,校长亲自找我到她办公室会是什么事呢?我看了一眼正在整理学生作业本的王德良,王德良却看了夏丹一眼,夏丹根本没理王德良。我心里清楚,就连王德良也没弄清楚夏校长为什么亲自来找我。 我跟在夏校长的身后,默默地走进她的办公室。 “刘宝林,你妈的身体怎么样了?”夏丹很和蔼地问。 我心里很纳闷,夏丹怎么突然问起我妈的身体,关心起我妈来了? “我妈住在医院里,身体很不好!”我面露窘态地说。 “刘宝林,要多关心你妈的身体。”夏丹慈眉善目地说。 我敷衍地答应着。 “还跟王德良老师学画画吗?”夏丹突然转移了话题。 “还画。”我一边想夏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边回答。 “都画些什么?”她凑近一些问。 “素描。”我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香味,心里直发窘。 “能拿给我看看吗?”夏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问。 “我画得不好,校长还是别看了。”我不情愿地说。 “学校想选一些艺术上有特长的孩子好好培养培养,你把画拿来吧,说不定你会被选中。”夏丹诚恳地笑着说。 我听后心里很高兴。便问:“夏校长,你什么时候要?” “现在,现在你就回家取吧!”夏丹若有所思地说。 “那好!” 我兴高采烈地离开夏校长的办公室,玩命地往家跑。到了家,我拿了全部的画又往学校跑。 我气喘吁吁地又回到了夏校长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进来。”办公室里传出夏丹的声音。 “夏校长,这是我全部的画。”我推门进去激动地说。 夏校长不像刚才那样热情,她冷冷地说,“好,放在桌子上吧。” 我把画放在夏丹的办公桌上,她半天没理我。我傻站着,觉得她应该说点啥。 好半天,夏丹才问:“刘宝林,还有事吗?” “没有。”我丈二和尚地说。 “那你回去吧!”夏丹说完埋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 我诚惶诚恐地离开校长办公室,心里不知道把画给夏丹是对还是错。这时,王德良迎面走过来。 “夏丹叫你干什么?”王德良警觉地问。 我没敢说实话。只是说,她问我妈的身体情况。王德良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然后说,“别忘了晚上到我家学画。” 我也“哦”了一声。 一个星期后的傍晚,我吃完晚饭,背着画夹子去王德良家,刚走到王德良家,发现有几辆军用吉普车停在他家门口,几个穿着白色警服的公安把王德良从门里拽了出来。王德良的手腕上还戴着手铐。 我惊呆了,也吓坏了,我发现两个警察抱着王德良的画从他家出来,一个警察还在他家门上贴了封条。许多围观的人躲得远远的。 一个公安开车门时,我看见了高光他爸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还抽着烟。我也不知从哪儿来的胆量,跑了上去,一把拽住那个公安。 “你们为什么抓王老师?为什么拿走他的画?”我根本不问高光他爸,我知道害人的事准少不了他。 “他是教唆犯,是臭流氓!”那个公安冷酷地说。 “他怎么教唆了?他怎么耍流氓了?”我据理力争地问,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他教学生画黄画,画大毒草!快躲开,别耽误我们执行任务!”那个公安一把推开我说。 王德良无助地望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他挺着胸,昂着头,一瘸一拐地被押上了车。那样子就像革命烈士要英勇就义似的。 我的眼泪当时就流下来了,我一下子明白了,是我害了王德良老师,是夏丹骗了我。我送给夏丹的画,不仅有安格尔的《阿纳迪奥曼的维纳斯》,还有半裸体的王德良创作的高光他妈,这些画成了抓王德良的证据。他成了教唆犯,我成了被教唆犯教唆的人。 高光他妈得知王德良被捕的消息后,疯了一样找高光他爸去评理,高光他爸根本不见高光他妈。没办法,高光他妈在区革委会走廊里发疯似的大骂高光他爸,把高光他爸的丑事一件件地抖搂出来,让高光他爸很没面子,高光他爸实在受不了了,一气之下,派几个红卫兵把高光他妈关了起来,就关在我们学校的仓库里,高光得知以后,想会人把他妈救出来,无奈把门的红卫兵手里有枪,这件事让高光恨透了他爸。 两天后,我和我爸被区革委会的人从医院叫到了区革委会副主任的办公室,也就是高光他爸的办公室。 “老刘,王德良教唆你儿子画淫秽画,画大毒草,你知道吗?”高光他爸逼问道。 “高主任,我不知道,这些天净忙我爱人的病了,顾不上管孩子。”我爸怯懦地说。 “回去做做二林子的工作,让他把被王德良教唆的过程写出来。二林子是受害者,该受制裁的是王德良。”高光他爸装作很宽容的样子说。 “高主任,是不是小题大做了,王德良是老师,他不过是教二林子画了些素描。”我爸争辩说。 “刘广志,你这是包庇!”高光他爸蛮横地吼道,“王德良事件是十分恶劣的,影响极坏,对这种道德败坏的人一定要严肃处理。王德良都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我看你还是让你儿子把受害过程写出来,我们的方针一向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我见我爸被高光他爸问得满脑门子汗,便上来了“小山东”的倔劲,辩解道:“王老师是好人,他才不是教唆犯、臭流氓呢!” “小兔崽子,你懂什么?”高光他爸瞪眼骂道。 “你和野女人睡觉,和夏丹搞破鞋,你才是臭流氓呢!”我指着高光他爸的鼻子说。 高光他爸听了我的话,鼻子都气歪了,他举起手扇了我爸一个大嘴巴,然后指着我骂道:“刘广志,这就是你教育出来的儿子。” “对不起,高主任,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他。”我爸捂着发红的脸赔着笑说。 我被激怒了,学着当年高光踢我老二的样子,抬腿踢了高光他爸一脚,我使足了劲,这一脚踢得太狠,高光他爸捂着老二,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我爸吓坏了,挥手给了我一个大嘴巴说:“混蛋!快给你高叔叔赔礼道歉!” “要赔,你赔!”我说完,捂着脸流着眼泪,转身就跑了出去。 我一口气跑到了大沙坑,没脱衣服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拼命游到了沙岛上,从腰间摸出钢钉小匕首,拼命地向树上扎,我恨爸爸的懦弱,更恨高光他爸的邪恶。 那天晚上,我爸没有回家,被关在区革委会反省。晚上只好由我去陪护我妈了。我没有把白天的事告诉我妈,可是我踢了革委会副主任卵子的事传得满城风雨,于涛他妈早就告诉我妈了,我妈见了我眼泪就流了出来。 “二林子,你爸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你去找于涛的妈妈,帮我办出院吧。”我妈抚摸着我的头说。 “妈,都是我不好,给我爸闯了祸。”我含着眼泪愧疚地说。 “你是为了保护你爸,是好样的,妈不怪你。”我妈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说。 “妈,你病还没好,不能出院。”我关切地劝道。 “妈没事,你去找于涛他妈吧。”我妈温柔而坚决地说。 我走出病房,正好碰上于涛他妈,她今晚值夜班,是特意来看我妈的。 “阿姨,我妈要出院。”我从心里希望于涛他妈能劝劝我妈。 “二林子,你妈是不放心你爸呀。”于涛他妈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 “阿姨,我妈的病什么时候能好?”我期盼地问。 “二林子,你妈是天底下最坚强的女人,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病了。”于涛他妈敬佩地说。 “阿姨,我妈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呀?”我焦急地问。 “你妈怕是日子不多了,她是乳腺癌转肺子上了,已经是晚期了!”于涛他妈眼含热泪说。 那时候很少有人得这种病,我还不太明白于涛他妈的意思。 “阿姨,肺癌能死人吗?”我惶恐地问。 于涛他妈听了我的话,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你妈在医院也是活受罪,明天早上我就给你妈办出院手续,二林子,回家后好好照顾你妈,别在给你爸你妈惹祸了!” 我重重地点点头,随于涛他妈走进病房。 高光他妈被关起来以后,几乎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傍晚,高光会我和于涛要去看他妈,我们坐在大沙坑的沙滩上,一边抽烟一边商量办法。 “高光,你疯了,”于涛说,“五六个红卫兵拿着枪看你妈,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我们就死定了。” “你妈逼,怕死,你别去!”高光生气地说。 “谁怕死?今晚谁不去谁是孙子!”于涛有些被将急了。 “高光,咱们怎么才能见到你妈呢?”我若有所思地问。 “白天我都观察好了,关我妈的那间房是平房,窗户和门都有人看着,咱们上房,顺着房顶爬过去,然后揭开瓦就看见我妈了。”高光像是在布置战斗任务。 “这个办法好,不过,最好是下半夜去。”我谨慎地说。 “为什么?”于涛傻乎乎地问。 “你真是个傻逼,下半夜,看门的混蛋都睡着了,不容易被发现呗!”我斜眼看着于涛说。 “那好,半夜十二点在我家门前集合,谁不去谁是孙子!”高光信誓旦旦地说,那样子恨不得马上见到他妈。 回家后,我静静地躺在床上装睡,内心却像倒海翻江一样。我不知道王德良被抓以后会不会被判死刑,今后还能不能见面,高光他妈什么时候能放出来,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经受住王德良被抓的打击,高光他妈一定瘦了,我心疼地想,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即使高光不找我去看他妈,我也会想办法去的,因为高光他妈不仅是王德良心目中的女神,也是我心目中的女神,我心目中的女神遭难了,我怎么能不管呢? 终于熬到我妈、我奶、我妹妹都睡着了,我蹑手蹑脚地起了床,然后偷偷溜出门去。外面漆黑一片,月亮隐在云层后面不肯露头,仿佛它知道我们今晚的行动,我来到高光家门前,于涛早就来了,还把他爸的手枪偷了出来,在我面前晃了晃。 “于涛,你会使吗!?”我既羡慕有嫉妒地问。 “操,我爸领我放过好几回呢!”于涛显摆地说。 “二林子、于涛,准备好了吗?”高光表情凝重地问。 我和于涛点点头,然后我们仨一猫腰消失在夜幕之中。 关高光他妈的那趟平房在我们学校西侧,有十几间房,关高光他妈那间在最北头,我们仨只好在最南头上房,正好南头墙根底下有一棵大柳树,弯着腰通向房顶。夜很静,只有打更老头的狗在狂吠,我们仨顺着树干很顺利地爬到了房顶,高光在前,我在中间,于涛断后,我们沿着屋脊小心翼翼地爬到关高光他妈的那间房,发现门口那两个小子抱着枪一边抽烟一边唠嗑。 “哥们儿,这娘们儿长得真漂亮!” “那还用说,咱区评剧团的台柱子。” “不过,干文艺的没几个是干净的。” “那是,常言说,红颜是祸水嘛,不过,这娘们儿对王德良可够痴情的,都两天不吃不喝了。” “怎么的,心疼了,小样,就算她是个破鞋精,也轮不上你呀!” “你他妈的啥意思呀?” 这两个家伙正拌着嘴,把后窗的一个家伙拎着一双破鞋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你们俩说什么呢?” 这时,我们已经把房瓦一块块地揭开了。透过屋内昏暗的灯光,我们发现高光他妈呆呆地坐在墙角的一把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眼泪从毫无表情的脸上慢慢地流下来,我望着她那双目光呆滞的眼睛,内心陷入深深的自责。此时,高光已经泪如泉涌,他抑制不住地刚要喊妈,于涛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高光还要挣扎,只听见“当”地一声,刚才拎着一双破鞋的家伙闯进屋来,他冷笑着走到高光他妈面前,一把把高光他妈拽起来,大喊道:“你不是喜欢搞破鞋吗?来,把这个带上。”说完,把那双破鞋挂在了高光他妈的脖子上,把门的那两个家伙也推门进来了,一看高光他妈脖子上挂了一双破鞋,哈哈大笑,高光实在受不了,他伸手去夺于涛腰间的手枪,于涛赶紧捂住腰,我也赶紧抱住高光,慌乱中一块瓦从房顶上滑了下去,“啪”地一声摔碎了,屋里的三个家伙吓得赶紧从屋内跑出来,喊道:“谁?”我赶紧学猫叫。 “妈的,吓了老子一跳!”拎破鞋的家伙说。 我怕高光惹出事来,示意他俩赶紧走,我和于涛把高光夹在中间顺着屋脊往南爬。 “妈的,我非杀了这几个家伙不可!”高光一边爬一边咬牙切齿地骂。 “高光,咱仨不是对手,还是从长计议吧!”我一边爬一边劝。 “操你妈,于涛,你拿那把破枪有啥用!?”高光把气直往于涛身上撒。 我们终于从房上下来了,高光再也忍不住,抱着头呜呜地大哭起来,我本来就心疼高光他妈,高光这一哭,我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于涛见我们哭了,也跟着哭了起来,最后我们仨抱在一起痛哭起来。凄凉的夜,除了狗吠,就是我们仨的哭声,哭着哭着,下起了大雨,我们仨只好抱头往家跑去。 一连几天没有高光他妈的消息,学校的老师和学生谁也不能靠近关高光他妈的那个仓库,只有打更老头不管那一套,经常领着黄狗过去转转。 有一天中午放学,我刚走到收发室门前,就听见打更老头跟别人说,高光他妈被逼疯了,见谁都脱掉上衣,露出两个白花花的奶子说,“德良,画吧,快画吧!”我听了以后心里难过极了,午饭都没回家吃,一口气跑到火车道旁大哭起来,我知道美丽的高光他妈要离我而去了,至于她将来会怎么样我一点也不知道,但是我有预感,我不会再见到她了,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与她亲近了,天哪,一个好端端的女人被逼疯了!我顺着铁路拼命地往前跑,恨不得逃离这个能把人逼疯的世界! 我爸被关了一个多月才放出来,他被打得遍体鳞伤,连眼镜片也碎了,我爸受不了酷刑,只好替我写了揭发王德良的犯罪材料。我爸放出来之后,高光他妈被他爸送进了市精神病院。 市精神病院就在区革委会斜对面,这里经常有人自杀,前几天还有个精神病患者在收发室上吊死了。我几乎不敢相信高光他妈会关在这里,我经常会不知不觉地来到这里,希望能看见她,然而,这里就像监狱,我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见她的,我做梦也没有想到,那天半夜和高光、于涛在房顶上看见高光他妈竟然是与她见过的最后一面!因为高光他妈被送进市精神病院不久,就逃了出去,走丢了,从此杳无音信! 王德良被判刑了。判刑那天,他和一些杀人犯一起站在大卡车上,王德良被剃了光头,而且被五花大绑捆着,脸上灰土土的,让我想起他常画的地瓜和土豆。 我们学校全体师生又一次参加了宣判大会,我突然发现站在王德良身边的杀人犯是徐四,原来徐三被枪毙以后,徐四越狱逃跑了,他和他哥一样抢劫时杀了人,后来又被抓住了。徐四怎么能和王德良站在一起,我百思不得其解。 炉灰山周围人山人海,人们指指点点,沸沸扬扬,很像鲁迅先生写的《药》中的情景。我们班离大卡车很近,主席台上不仅坐着穿公安制服的人,还有高光他爸和夏丹。 我正在东张西望之时,王德良看见了我,他目光如炬,我被看得低下了头。王德良被以流氓罪、教唆罪判刑十年。宣判声音刚落,我看见王德良怒目望着在主席台上坐着的夏丹。此时,夏丹正和高光他爸交头接耳。我心想,我一定要给王德良报仇,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报仇的方案。 公审大会后,死刑犯立即执行,徐四等十几名杀人犯被押赴刑场,王德良作为陪绑的犯人也被押上了炉灰山。 王德良是条汉子,其他陪绑的犯人是被拖上去的,王德良不愧是军人,打过老毛子,他大步流星地走上了刑场,望着气宇轩昂地走上刑场的王德良,我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了黄继光和邱少云。 王德良在我心目中就是英雄,不是罪犯,我为王德良而自豪。我没有想到,夏丹和高光他爸是一类人,高光他爸陷害王德良是因为高光他妈,夏丹害王德良是为了讨好高光他爸。 公审大会散了以后,天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我一个人心情沉重地往家走,任细细的小雨落在脸上。走着走着,我的眼泪和雨丝混在了一起。 走在家楼下,不懂事的妹妹正在和几个小女孩跳皮筋,嘴里还叨咕着儿歌: 大雨哗哗下, 北京来电话, 让我去当兵, 我还没长大。 我心想,王德良是被高光他爸和夏丹联手害的,谁也救不了他,只有毛主席能救他!对,我给毛主席写封信,把王德良被冤枉的事告诉他老人家,毛主席一发话,高光他爸和夏丹准完蛋。 想到这儿,我心里很高兴,快步往家跑,回到家里,我妈正捧着《红楼梦》躺在床上,我爸正在给我大舅写信。 我妈病成这样,我大舅一直没来看我妈,我妈很伤心。那部晚清时期印制的《红楼梦》成了挡在我妈和我大舅之间的一堵墙。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只有他们俩,我觉得大舅很没有风度。 我回家后,我爸一句也没问公审大会的事,我知道我爸心里有愧,但他是被逼的。这件事,我在心里对我爸一直有看法。我心想,一个高光他爸就让你招了,要是被日本鬼子抓去了,你还不成汉奸啊!但是,我并没有在嘴上责怪我爸,我知道,我爸尽力了,他也是为了尽快摆脱这件事,好安心照顾我妈。 我下决心要给毛主席写信,但是我实在不知道信应该怎么写,我一连想了好几天,终于动笔了。我是在大沙坑包米地里偷偷写的,写的时候,我的内心很激动,手都是抖的。我写信的时候,打更老头的大黄狗呼哧呼哧地坐在了我身旁,我都没发现。 “二林子,躲在包米地里写啥呢?”打更老头走过来问。 我吓得差点儿瘫在地上,连信也扔在了青草里。 “二林子,你有种,”打更老头紧锁双眉说,“敢给毛主席写信,写得好,大爷我支持你!” 我听了打更老头的话很感动,流着眼泪说:“大爷,王老师太冤枉了,我要为他伸冤,你一定要为我保密呀!” “好孩子,大爷给你保密,是该告这帮狗日的了,可是,孩子,就怕信到不了毛主席手里呀!”打更老头说完摇摇头,扛着锄头走了。 我望着打更老头的背影,眼泪像下雨一样往外涌,想到王老师要在监狱里坐十年牢,我内心充满了无助,我攥着信蹲在包米地里呜呜地大哭起来。 我把信寄走的第二天早晨,区革委会门前贴了一张大字报,这张大字报犹如一枚重磅炸弹,引起了区革委会大院一片哗然,成为南里区有史以来最重大的历史事件。 大字报是周丽萍写的,她终于鼓起勇气公布了高光他爸写的那首藏头反诗。那本情诗集此时正放在区革委会主任的办公桌上,自从大双和小双的父亲上任以来,高光他爸就没断了与他勾心斗角,区革委会主任早就想收拾高光他爸,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这回机会来了,高光他爸竟敢写打倒毛主席的反诗,这是多么严重的政治事件。高光他爸很快就被公安局控制起来。 周丽萍一夜之间成了揭发反革命分子的英雄。事件发生以后,高光纠集一帮工人村的地痞流氓扬言要废了周丽萍,我只好求于涛和他爸说说,震慑一下高光,保护周丽萍,于涛还真够意思,亲自找高光谈判,他警告高光,你要敢动周丽萍一根毫毛,小心我爸对你不客气! 高光不敢惹于涛,因为于涛他爸太厉害,徐三、徐四都是大流氓,都让于涛他爸送上了炉灰山。高光当然也怕自己被送上炉灰山,但是他不甘心,天天晚上砸周丽萍家的玻璃,周丽萍被吓得疯疯癫癫的,我只好天天晚上陪她。 高光他爸被抓起来以后不久,夏丹作为同伙也被撤销了校长的职务,发配去了草滩农场。 暑假来到了,周丽萍她妈抽空回家来了,她不放心女儿的安全。周丽萍的妈妈回家后的第三天,周丽萍把我叫到了大沙坑,还没说话就抽泣了起来,我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周丽萍,你怎么了?”我觉得出了什么事,心乱如麻地问。 “二林子,我要走了,今天是特意和你告别的。”周丽萍热泪盈眶地说。 “周丽萍,你要去哪儿呀?”我惊讶地问。 “我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东州,要把我送回上海老家。”周丽萍依依惜别地说。 我一下子意识到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周丽萍了,内心也悲伤起来。 “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我问完,内心涌出一种无名的失落感。 “我会给你写信的。”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本画册递给我说,“这是我爸画的,你喜欢画画,送给你留个纪念吧!” 我接过画册,翻了翻,发现里面画的都是苏联女人的裸体画,比王德良画的黄多了,但是,比王德良画的好多了,那些画就像安格尔的作品一样,让人看了觉得很美。 “谢谢你,周丽萍!”我接过画内心很激动,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却又不知怎么说。 “刘宝林,该谢的是我,你能抱抱我吗?”周丽萍一双泪眼含情脉脉地说。 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毫不犹豫地抱住她,这时,张小翩也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像鬼一样来到我的身边,也不说话看着我们拥抱。 等我们拥抱完了,张小翩突然问:“周丽萍,你会给我写信吗?” 我们俩都吓了一跳,看来,张小翩是尾随我们来的,她大概意识到周丽萍要走。高光他爸的那首反诗就是张小翩看出来的,她做梦也没想到周丽萍会利用这首反诗搬倒高光他爸和夏丹。张小翩很佩服周丽萍。 张小翩的真诚打动了周丽萍,两个小姐妹一边拥抱一边痛哭。我在旁边看着心里酸酸的,内心充满了无以名状的悲哀! 我和张小翩把周丽萍送回家,看见了周丽萍的妈妈,周妈妈老了许多,头发白了许多,岁月的沧桑让周丽萍她妈与高光他妈和于涛他妈比起来不像是同龄人。周丽萍她妈谢了我和张小翩,我和周丽萍难舍难分地告了别。 “心上人走了,很难过吧!”张小翩冷嘲热讽地说。 “唐建国死后,你不也难过了很长时间吗!?”我回敬她说。 “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残酷的事!”张小翩百感交集地说。 “不是事儿残酷,是人残酷!真没想到夏丹也会和老校长一样去草滩农场劳动改造。”我也感慨地说。 “高光他爸会判刑吗?”张小翩天真地问。 “反对毛主席,那是死罪!”我解气地说。 “其实,是我害了高光他爸和夏丹!”张小翩略有愧疚地说。 “净瞎说,你这是为民除害!”我响亮地说。 我们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地来到了火车道旁,一辆满载货物的火车呼啸着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我和张小翩被一团雾气所包围。 “刘宝林,我们俩好吧!”借着雾气,张小翩突然抱住我说。 我被张小翩突如其来的行为搞得有些措手不及,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 “你会和我‘那个’吗!?”我望着张小翩痴情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会!大人能做的,我们就能做!”张小翩坚定地说。 我听了张小翩的话,心里一阵激动,拉起她的手沿着铁轨向远处跑去…… 周丽萍走后,一直没给我来信,我写给毛主席的信一直也没有回音,我妈的病更重了,她疼得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我爸为了减轻我妈的痛苦,整宿整宿地陪着她,所有的药对我妈都没有用了,我爸开始淘弄民间偏方,什么蝎子、蜈蚣、癞蛤蟆,我妈该吃的和不该吃的药都吃了,病情却越来越重。 我爸给我大舅写了信,但是,我大舅妈来信说我大舅心脏不好,怕受刺激,所以我大舅一直也没来看我妈。我妈整天躺在床上捧着《红楼梦》流泪。 终于有一天,我妈半夜起床吃药,摔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我妈死了,肺癌夺去了她宝贵的生命! 我爸悲恸欲绝,一下子老了许多。葬礼那天,我哥回来了,他带着大双的妹妹小双一起回来的,那女孩比高梅漂亮多了,在葬礼上小双哭得和我哥一样伤心。 我妈死后不久,毛主席也死了,全国人民沉浸在无比悲痛之中。毛主席死那天,我哭得比我妈死了还伤心! 因为我没接到毛主席的回信,这就意味着王德良要在狱中坐十年牢!我特别伤心,跑到大沙坑大哭了一场,越哭越觉得对不起王德良。 可是,第二天我就收到了中共中央办公厅的来信,信是由区革委会转到我们学校的,新上任的校长亲自把信转给了我。 信上说,我反映的问题,组织上进行了调查,调查结果表明,王德良同志是被冤枉的,已经通知有关部门无罪释放。信上还对我的行为给予了表扬! 我看了信以后,高兴极了,跑到大沙坑高喊: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可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已经死了,毛主席是人,他连一百岁都没活到! 我妈死后,我爸没和我们兄妹三人商量,就将那套晚清印制的《红楼梦》背在包里,上了火车,他直奔山东老家。 我大舅做梦也没有想到,我爸会把这套宝贝书送给他,这等于把我妈的命送给了他,尽管他谎称心脏病没来参加我妈的葬礼。这等于把几十万拱手送给了我大舅,因为这套书如果现在拍卖,几十万不成问题。但这就是我爸,一个不贪图任何便宜的正直的不屈不挠的懦弱的小人物。 我爸用实际行动结束了我妈和我大舅之间一辈子的恩恩怨怨,也为我们兄妹做人做出了样子! 一九七八年高考恢复了,我考上了中央美术学院学习油画,高光参了军,虽然是空军,但不是飞行员,是地勤兵,招收他入伍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救的那个飞行员,他受伤后没有再飞,而是转为地勤兵。于涛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医学院,不过不是妇产科专业,而是神经外科专业。张小翩考上了音乐学院,并和我公开了恋爱关系。只是周丽萍杳无音信,没有人见过她,我一直梦想着有一天在什么地方能与她不期而遇。 大学快毕业时,中国美术馆有一个着名画家十月风的画展,十月风是近几年崛起的国内着名画家。这个画展是人物画展,正好与我的毕业论文有关。我去看了,一进美术馆的门我就愣住了,我看见的第一幅画就是王德良画的那幅惹祸的画,我环顾四周,所有的画都是高光他妈,或站或立或卧,美极了,我长久地伫立在那幅惹祸的画前,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时一个一脸连毛胡子、头发很长的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是不是想起了很多往事呀?”这个人站在我身旁百感交集地说。 我望着这个人吃惊地说不出话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德良。 “刘宝林,我知道你考上美术学院了,我也知道你会来看这次画展,我等你好几天了。”王德良平和地说。 我没想到着名画家十月风就是王德良,我更没想到会在画展上与他相遇。我又激动又兴奋,我想问他是什么时候出狱的,是不是因为我给毛主席写了信才出狱的,但我没说出口。一别多年,真不知道从何说起。 “刘宝林,谢谢你!”王德良紧紧地和我抱在一起说,“谢谢你给毛主席写的信!”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王德良也眼含热泪地望着我看,好像看不够似的。 “王老师,好多年没有高光他妈的消息了。”我一边擦眼泪一边说。 “是啊,我出狱后,马上就去找她,可是,可是,她从精神病院跑了以后,就再也没回去,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也不知她是死是活。”王德良的语气既愧疚又感慨! “活着,一定活着,起码活在我们心里!”我情不自禁地说。 “哎,好了,不说她了,刘宝林,说说你吧!”王德良慈爱地说。 “王老师,我的毕业作品也是画的高光他妈!”我腼腆地说。 “是吗,这我没想到,哪天让我看看。”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了,抽空到我的工作室看看吧,我在怀柔买了十亩地,建了一座工作室。”王德良自豪地说。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流泪,可能是激动吧,许多往事在脑海中闪现,像做梦一样。 “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唠唠嗑。”王德良拍了拍我的肩膀慈祥地说,然后,他把高光他妈那幅画拿下来说,“这幅画送给你,留做纪念吧。” 我接过这幅画,心潮起伏,这时,王德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一张字条递给我说:“周丽萍去美国留学了,也学油画,她很想念你,抽空给她打个电话。” 我看着写在字条上的电话号码,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第一次与周丽萍见面时的情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