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恶夫》 第一节 重择 “我不是死了吗?” 醒过来的林玉润,此时正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床薄被子,一个丫头正挨在床边上打着盹,她动了动身子坐了起来,圆脸的丫头也惊醒了忙站了起来, “小姐,您醒了!” 看到那张熟悉的却又陌生的脸,林玉润一愣, “你……艾叶!” 这不是十年前的艾叶吗?十三、四岁的年纪,小脸又圆又胖,那像后来跟着她变成了一个形容枯槁妇人, “这是怎么回事?” 她抬手摸向额头, “咝……” 头上传来的痛感让她一惊, “小姐,您可小心些!” 艾叶忙拉了她的手,眼泪跟着下来了, “小姐,小姐,您说您这是怎么说的,就算老爷要把您嫁给赵一霸,您不想嫁就好好求一求老爷,犯不着把自己的命搭上去啊!” “赵旭!” 林玉润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颤,怎么提起了赵旭?心里顿时百般滋味涌起,说起沧州的赵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财大势大,前两年送了一个女儿给蔺王刘肃为妾,生下了个庶长子,那更是水涨船高,整个沧州各行各业,赵家都有插手,几乎占了沧州半壁,只是这赵家子嗣单薄,赵家大夫人多年未育,赵老爷纳了七八个姨娘,几个姨娘唯有一个五姨娘生了一个庶长子赵旭,其他几个姨娘肚子里出来的全是赔钱货,赵老爷年近四十犹不死心,又接连纳了几个姨娘进门,结果接连生了九个女儿,倒是赵大夫人老蚌生珠年过四十生下了嫡子——赵庭,只是这赵庭生下来体弱,长到六岁都不敢出门见风,整日价关在屋子里药汤不断,而这赵旭生母本就是赵府里的粗使丫头也不知怎么入了赵老爷的眼,上了赵老爷的床也不过一月时间就怀上了赵旭,生下来足足有九斤八两重,天生的粗壮,到了三岁时赵老爷为他接连请了几位名师教导启蒙,最后都是摇头叹气而去,他学文不行,学武却是一点就通,六七岁时就打得家里的护院家丁不能近身,长到十三四岁就已经打遍沧州城了,整日里无所事事,带着一帮子护院、家丁与街头上的一群子混混,在沧州城中横行无人敢惹,沧州城中人都称他为“赵一霸”…… 林玉润又抬手摸了摸额头,头上包着,微微的刺痛感额头传来, “给我拿面镜子来?” 艾叶忙拿了妆台上的那面长柄仙鹤叼桃的妆镜过来,打磨光滑的铜镜里,一张明媚艳丽的脸出现在镜里,鹅蛋脸还微微带了些婴儿肥,大眼,高鼻,嘴唇丰厚红艳,青春美貌,天真无暇! “这……这……这……” 这是十三岁的自己,哦!想起来了!前世里出嫁前的那些日子尽数又想了起来,十三岁这一年端午,她跟了家中几位姐姐出门看龙舟便遇上了这赵一霸,第二日赵旭就着人上门提亲,那时赵旭已经二十有二,家中原配头年去世,留下一个一岁大的儿子,又在沧州城是那样的恶名,自己那里肯嫁,后来爹贪图赵家权势硬逼着自己嫁,自己便一头撞到了立柱之上,额上一道大口子血流如注,后来赵旭听闻了此事,便亲自上门来,那一日的情形她还记得,那赵旭生的五大三粗,面如黑炭,一双浓眉,单眼皮煞气犀利,眼角上挑偏偏颧骨高起,鼻头下勾,上嘴唇薄下嘴唇厚,整个一个戾气十足的绿林大盗样,吓得她看了第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那赵旭不管不顾的冲到她绣房之中,在她面前足足坐了一刻钟,直等到她吓得几乎哭出来才哑声问道, “你是宁死也不愿嫁我吗?” 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呢?好像是咬着牙,死命点头!后来赵旭掀了桌子,把个绣房的门一把推烂,在她的一阵阵哭声中扬长而去,自此后再没有见过,只是她嫁了孙绍棠十年之后才偶然一次听闻他一直没有娶正妻,家里姨娘无数还整日里在外面眠花宿柳,当时她听在耳里心中百般滋味,也不知是酸还是苦,也不知心中萦绕的那一丝异样是不是就是后悔?再后来她病入膏肓,冷冷清清死于后宅之中,再也不提前尘往事! 所以……她是死而复生到了十三岁这一年吗? 头上的伤应该就是昨日撞柱所至吧? 所以三日之后,那赵旭便要登门了! 只是这一次……我是要点头还是摇头呢? 抱着这个问题,林玉润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一失足成千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如今这回头时,天老爷再送一个百年身,是否要走不同的路呢? 林玉润记得自己拒了赵家的亲事不久,孙绍棠来到了沧州,居住在姨母林夫人家,那孙绍棠生得一表人材,风度翩翩,一双随时含情带笑的桃花眼骗的林家姐妹暗暗倾心,一张嘴专说的是甜言蜜语,引的家中几位姐妹为他争风吃醋,如果不是姨娘想了法子让自己与孙表哥偶然独自共处了一室,又设计被爹爹撞破,无奈之下将她许给了孙绍棠,自己又怎么会“胜出”成为日后的状元夫人,只可惜那富贵荣华只不过是南柯一梦,十年梦醒自己只不过只一个愚人罢了! 想那千般的算计,万般的计较,自以为是的一腔深情,也抵不过枕边良人千变万化的一颗心,之后她躺在病榻之上见着新人一个又一个的进门,一个又一个都是他那红颜的知己,添香的红袖,解语的娇花,而自己则是那日渐枯萎老去的一根挡路枯草罢了,到了最后这男人端着一张面如冠玉的脸,一脸悲痛的来到她的榻前,让她允了那个他一生真爱进门做一个平妻,生生气得她吐血而死,而他那个真爱在旁挺着已显怀的肚子,一脸震惊的看着她似是无法相信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妒妇,明明自己病得要死,无法侍奉夫君主持中馈,还不早早让贤偏偏死霸着人不放手! “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女人?” 她死前最后听到的一句就是那娇弱温柔的女人,轻轻柔柔的问话,而回答她的则是相拥而去的两个身影! 那外表温润如玉,知书达礼的人并不是良配,那这个赵旭就是良人吗? 林玉润躺在床榻之上辗转半夜,只听那夜风儿吹的窗棂吱呀作响,撩着那纱帘时扬时落,心中千转百折,一时想起前世那一张张如花似玉的面孔,一时又忆起新婚初始那段短暂的温情,忽而那一张黝黑的脸又从记忆深处跃了出来,恶狠狠瞪着一双眼道, “你当真不嫁我?” …… 如此这般,心里如油煎火撩般无法成眠,直到天亮鸡鸣时才勉强合眼,翌日果然便发起热来,丫头艾叶过来一摸吓得跑了出去,不多时林夫人过来了,身后跟了刘姨娘,林夫人一进来便发作了艾叶, “拉下去打十个板子,怎么伺候的小姐!” 刘姨娘跟在后面见了那躺在床上双颊潮红的林玉润,眼珠子立时跟断了线的珍珠掉了下来,哭道, “夫人,夫人!我苦命的圆姐儿,这可……这可怎么办啊!” 林夫人,生的身高体胖,一张圆脸天就的浓眉大眼,此时双眼一立,瞪了刘姨娘一眼, “快收了你那哭丧的脸,扮个娇娇妖妖的样子给谁看?” 说罢就叫人去请了大夫,不多时大夫来了,诊完脉之后道, “姑娘这是忧思于心,又受了外伤,寒气入了心,自然就发起高热来了!” 开了方子去抓药,林夫人命管家林忠给了酬金与赏钱,便打发人出府了,刘姨娘与挨了打,一腐一拐的艾叶服侍着林玉润吃了药,又守了一晚见她终是稳了下来,才回了自己的院中休息,这一病,林玉润便躺了三天床,心里算着日子,到了这一天果然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声, “艾叶,扶我起来!” 林玉润忙叫丫头披了衣服,拢了头发,前世她是撞了柱子躺在床上,衣冠不整被那赵旭闯了进来,吓得几乎昏过去,那里还顾得细想他说了些什么,现如今知道了下文,自然要收拾一番,她穿了衣裳,又收拢了头发扶着艾叶的手正要开门,却听得绣楼下面一声叠一声的叫唤,听声音正是爹爹——林功茂 “赵大官人!赵大官人!请留步!请留步!” 爹爹的声音在下面戛然而止,又有沉重快速的咚咚上楼声,闺房门被人砰一声从外面一脚踢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前, “啊!” 艾叶吓得脸色发白但还是上去挡道, “你是何人,居然擅闯后宅闺房,报与了官家让你进大牢吃板子!” 来人只是冷哼一声,并不答话,拿眼一瞪,那犀利阴戾的气势便已让艾叶双腿发软,只觉肩头一紧,人已经被他摔到了门外,那人走过来一撩袍轰然坐下来,与林玉润正隔了一张桌子,林玉润抬了一张苍白的脸,额头上还包着白纱,大着胆子仔细打量他,这一张脸果然与前世记忆里完全一般,却是奇怪了!隔了这么久,这人的容貌与自己心底的样子竟是分毫不差,难道自己心里其实是暗暗还记着这个人,想到这里心里一颤,面上带出些不自在来,忙低下头,两人相对良久,只听头顶上有一道粗哑的声音问道, “你是宁死也不愿嫁我吗?” “我……” 林玉润心知事情结果,明知若是自己点一点头,这男人决不会为难与她,立时就会转身离开从此放浪形骸,醉卧花丛,但……这一次,她却觉得颈项僵强,这头却是怎么也点不下去了! 又是良久…… 她抬起了头来,问道, “你为何要娶我?” 赵旭看似稳然端坐在那里,心却如火烧一般,端午节不过是看一看赛龙舟,骑了马打醉风楼下经过罢了,没想到上面突然传来一阵打骂声,一个装着茶水的壶就这么落在了他的马前,绿盈盈的茶叶从天而降,洒了他一头, “在这沧州城里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你赵大爷头上撒野!” 赵旭勃然大怒一边高声骂着,一边就要扬了鞭子赶上楼去,不把那鸟贼打得骨断筋舍,哭爹叫娘怎能出了这口气,却不料上面探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来,那脸儿跟画上的仙女似的,明艳艳晃人的眼,赵旭愣在了当场,只觉得那浇到头上的不是茶水,那是天老爷赐下来的琼浆玉酿,只是闻一闻,他就已经醉了! “大官人请恕罪!” 第二节 就娶 隔了不久就匆匆跑下来一个小娘子盈盈一礼,穿了身什么色的衣裙记不得了,那小嘴儿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也记不得了,只记得那张鹅蛋儿脸上,一双又大又圆的眼儿,黑漆漆睫儿浓得跟蘸了墨一般,白生生的小脸上两团儿红霞衬得她更是肤白明眸,小娘子一张脸儿红得滴血,又羞又怕又急又慌,他看在眼里,这心里儿立时就又滚又烫也不知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等回来过神来时人已经不见了,着急忙慌的叫了身后人去打听,却原来是这沧州城中富户林功茂的庶女,排行在七,闺名玉润,回去抓心挠肝的想了一夜就让人上门提亲了,却不料听说这小娘子居然撞了柱子抗婚,这信儿落进耳朵里,赵旭那个心里啊,就跟被人揪着放进了油锅里煎一般,想我赵旭在这沧州城中大大小小也算一人物,家境也数是沧州境里能排得上号了,怎么这小娘子偏偏就看不上眼儿呢?居然……居然……还要撞柱明志! 真真是气得他是五内俱焚,心里憋了口气实在不顺,三个晚上睡不着觉,终是忍不住了,一大早就点齐了人手直直闯到了赵府里来,就想再见一见这小娘子问出个子丑寅卯来,怎么就瞧不上自家了!只是闯上了楼往这幽香扑鼻的闺房里一坐,眼前是这娇娇弱弱的人儿,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憋了半天就只问了一句话, 话问出来了,人也呆住了,心里就跟有个人在打鼓似的,咚咚咚个没完没了,心里暗暗道,若是她点头自己该如何?强娶了她?想到这小娘子进了家门若是终日哭哭啼啼,不得安生,倒不如……倒不如……全当没这回事儿吧! 心里初一想倒是洒脱,但再一想到她莫不是已有了可心的人?要跟着那人双宿双栖去?念头一动,那肚子里的火腾一下又窜到了脑门上,一时竟一抽一抽的生疼起来!恨不得立时两拳头打死那奸夫,转头又一想,自己若打死了那奸夫,这小娘子只怕要恨自己了! 自己在这边翻过来想,覆过去思,左也为难右也难为,不由心里暗暗道,想我赵旭什样女子得不到,左右不过是一个颜色好些的,怎得就这么没了成算,简直自家都要笑煞自家了!只是这……面前的小娘子……你到是回个话啊? “莫非真有了奸夫?” 一盆凉水是从头淋到了脚底,有心想打吧,看她病得风也能吹走的样子,只怕两个指头捏都捏得碎!想骂吧,就怕一张口,那一口气大了还真把她给吹走了! 心里那个难受啊!想他赵旭长了二十二年,放眼整个沧州都没有谁给过他这种气受,生生憋得他拳头攥得吱吱作响,却不料那小娘子抬起头来问了这么一句, “你为何想娶我?” 当下有些呆愣了,为何想娶?心里想了就做了,管他什么为何不何的!目光直愣的望着那张芙蓉小脸,苍白脸色,红唇微干带了些憔悴,眼下有些淡淡的肿,令他心中那打不得骂不得又舍不得的难受劲几乎要涨裂整个胸口了,半晌把心里话一掏, “就是想娶!” 林玉润听在耳里心里五味杂陈,前世时孙绍棠可不是这么说的,赞她妩媚、赞她温柔、赞她贤良、赞她解意,只可惜不过短短几年这些话儿又被套在了之后进门的一个又一个姑娘家的身上,而这个男人只会一脸凶相的端坐在那里拳头握得死紧,想半日才回一句, “就是想娶!” 直白、粗鲁、蛮横、霸道,却也说得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心里微微的抽动着,她抬手捂着胸口,微微低下头,思考良久之后咬牙说话,声音低到几乎不闻, “你若是真心想娶……那便娶吧!” 一句话,把屋里屋外人都惊住了,艾叶连滚带爬的进来抱着她的腿就哭了起来, “小姐,小姐,您可不能嫁这人!您这是怎么了,是中了邪吗?” “砰!” 一记重拳砸在了桌上,林玉润与艾叶齐齐吓了一跳,艾叶瞪着一双哭红的眼见那男人凶神恶煞般伏下身子来冲她狰狞一笑道, “你家小姐嫁定我了!” 说罢,深深看了林玉润一眼,一撩袍走了出去, “小姐!” 待到那身影消失之后艾叶被吓回去的眼泪这才流了出来,林玉润刚扶着她肩头还未开口,又见那一道高大的身影风一般的又转了回来,直直冲到林玉润身上一步处才停下来问道, “小娘子,你没诓我?” 那张黝黑的脸上不显但颈项处却是不同一般的潮红, “嗯!” 这一次林玉润重重的点了点头,却见这人突然身子一动向后重重的撞到了房门上, “喀嚓……” 一掌宽的柏木门框竟被生生撞断了,在林玉润主仆惊骇的目光中他退至围栏边,一个倒翻人已消失在围栏处, “啊!” 林玉润吓得奔过来看,却见下面院中那人安然落地,冲着被两个壮仆一左一右挟持的林家老爷作了一个揖,装了个怪模怪样的斯文样, “岳父大人在上,小婿有礼了!” “这人!” 林玉润又羞又急,见自家爹爹跟那人都抬头向上看来忙转身回去,想关上房门才发现那门儿还悬在上面,要掉不棹的吓人哩! 艾叶扶着自家姑娘到了床上,一双手抖得不行,脸上哭得全是泪花子, “小姐!小姐!那赵旭前一个老婆就是被他打死的,这……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说罢跪在床边哭却不料自家姑娘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 “再苦的日子我都过过,如今换一条路走,说不定还能走通呢!” 林玉润在艾叶疑惑的目光中扯了一丝淡笑,她活过一世自然知道前面会发生什么,孙绍棠这人肯定是不会再嫁了,但若是不嫁赵旭,那么三年之后这世道就会乱起来,禹州有叛军谋逆,大周皇帝出兵平叛,却是兵弱将衰,不过半年时间十万大军就被人打得个丢盔弃甲,之后便是各处兵戈四起,处处起义,连年的战祸,当时她已经与孙绍棠身在帝都,虽说一时半会儿也算安全,但也也不免担惊受怕,到了后来局势越发吃紧,与沧州家中断了音信也不知亲人如何,要不然那孙绍棠何致于如此猖狂,一个又一个的接进门! 而随着各路叛军的消息传入京城,她才得知赵旭在沧州自拉了一干兵马起来拥了蔺王赵肃为主,打着王室正宗的旗号与各路叛军相争,已经挥军直指京城门户临州,这人在整个大周治下的九州之中是凶名赫赫,据说骑马打仗是员猛将,但却生性残暴嗜杀成性,与禹州叛军陈放的军队打仗时攻下一城便屠一城,接连攻下九城就接连屠了九城,到了后来禹州叛军听到这赵人王的名字都要吓得打哆嗦,几年下来整个禹州青壮年人口减少一半,再无战力!直到她死时这人还风头正盛,也不知他后事如何! 只是眼下林玉润却知道若是要留在沧州,在未来十年之内只怕嫁给这赵旭是最安全的选择,至于十年之后的事情便不是她能预料的了! “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林玉润心下又是惶恐又是茫然,紧接而来的乱世是人不如狗,像她这等肩不能挑手不提,连家门都少有外出的闺阁女子,连自家的温饱都混不上,在这乱世里连那些村妇都不如,又生了一张美艳的脸,若是不能找到可靠又有力的保护者更是不知要流落到何种地步去! 林玉润想起了前世京城虽然未破但物价高涨、民不聊生,就算是身在官宦人家也是惶惶然不可终日,偶尔出门一次见得都是路边倒毙的难民,街边哭嚎的妇孺,市井里人群惊惶的目光与窃窃的议论,只可恨那孙绍棠学了一身文武艺卖与了帝王家,不知道为国为民分忧,倒为了那花街柳巷中各位柔弱女子忧心伤神,怜香惜玉,真正是可耻可恨可恶可憎! 所以这一世,且不说男女之情,至少乱世之中这赵旭是个强者,又确是对她有几分情意,至少比孙绍棠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男人好上十倍!至于以后……那便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心中打定了主意,林玉润便安下心来,仔细养病,只是午夜梦回之间回想起前世种种,竟有南柯一梦般,想到前世的负心人,心中竟奇异的没有多少恨意,倒没有余情未了一说,因为前世最后那些日子缠绵病榻,早已心如死灰对他再无爱意,无爱又那来的恨?回想过去种种,埋怨自家倒还要多些,怪只怪自家识人不清,又冒冒然错付了一片真心,甚至连嫁妆银子也为了他耗的一滴儿不剩,便是他吃花酒嫖宿妓欠下的银子也要彰显贤惠大度,卖了首饰去还,这般愚蠢可笑怪得谁来!想通这些,竟是抬手自抽了几个耳光,倒是把自己最后一点对前世的留恋打散,定下心性来,好好过这一辈子吧! 第三节 姐妹 定下亲事之后,后面的事情当然便顺理成章起来,这城西林家不过只是一个略有资产的乡绅,赵家是跺一跺脚整个沧州城都要抖上三抖的庞然大物,有这样的人做亲家,林老爷那是求之不得,整日里笑得嘴都合不上了,自然是不管女儿去作填房也好,作小妾也无妨,只是后宅的一众女人们心思却是各有不同,刘姨娘便哭了个肝肠寸断, “我的圆姐儿啊……” 只抱着林玉润是杜鹃泣血猿哀鸣,绣花帕子换了一张又一张, “那赵旭是出了名的凶残,他那过世不过一年的夫人就是被他给打死了,平日里娼妓、窑姐也是没个消停,家里姨娘也有五六个了!还不说养在外面的,圆姐儿啊!你这是掉进了火坑里了啊!呜呜呜……” 刘姨娘生得娇小玲珑,五官明媚,林玉润长像随了她,身材却随了林老爷,生的体态修长,丰胸翘臀,刚进了十三岁这胸前便比十七八岁的大姑娘都要丰满,偏偏还腰细如柳,走起路来腰肢轻摆,胸颤臀摇又还生了一张精致美艳的脸儿,真真称得上一个尤物,只可惜一朵娇媚的鲜花儿偏偏要被那一头穷凶暴虐的猛兽给吞下肚去,看着女儿那张妩媚动人的脸,刘姨娘悲不能抑,哭声震天! 只可惜她即使哭死,林老爷再宠她也不会松口,而林夫人更是早就看这狐媚子的母女不顺眼了,恨不能嫁了那赵一霸被磨搓死才好呢!看你刘湘湘还如何作妖! 林家世代务农,祖上是逃难来的沧州,娶了林夫人——蔡碧蝉为妻,蔡家在沧州也算是殷实人家,林家在沧州立下脚根承了蔡家不少帮助,因此,林老爷在林夫人面前一向有些弱势。林家人口简单,所以儿女都是论的大排行,有三个哥儿——大哥儿林志钺今年十七,因要专心读书,便未曾说亲,二哥儿林诚钺今年十六也未说亲,这两位都是嫡妻林夫人所生,五哥儿林锡钺今年十四生在年尾,是薜姨娘所出,四位小姐——三小姐林玉洁十六岁与林诚钺是双胞,订了瑜州宣城崔家不日就要出嫁,四小姐林玉萍薜姨娘所出,今年十五生在年头生,待字闺中,六小姐林玉淑今年十四,陈姨娘所出,七小姐林玉润十三,刘姨娘所出,定了沧州赵家,这林玉润定婚的消息一传出来,林府之中最高兴的便是那六小姐淑与四小姐玉萍, “那小蹄子要嫁赵一霸了!” 林玉淑坐在杨木妆台前冲着镜里的丫头笑得十分开怀,松芝立在她身后笑道, “可不是!奴婢是听太太跟前的梅草说的,说是听说前几日七小姐撞了柱,那赵一霸便打上了门来,直闯了七小姐的闺房,还把闺房的门框给撞坏了,吓得七小姐连忙点了头!” “哈哈哈…… 林玉淑止不住的乐,拿了一支镶了米粒大小珍珠的花簪插到头发里,左顾右看, “那丫头仗着生得妖艳,平日里素来看不惯我们,现在嫁了那赵一霸,只怕过了门就是一日三餐的老拳伺候,看她还得意的起来!” 松芝忙过去帮她扶了扶发簪笑道, “任是七小姐生得好看,只怕那张脸还不够那赵一霸一拳头的……” 林玉淑想到林七娘那张精巧娇媚的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不成人样,不由乐不可支,笑得见牙不见眼,松芝似是也想到一般,主仆两人在镜中相视一笑俱是幸灾乐祸! “这事儿成了?” 林玉萍放下手中的书,素净的一张小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任何喜乐, “成了!” 丫头杏铃低头答应道, “嗯!” 林玉萍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下去吧!” “是!” 杏铃退了出去放下门帘,走了一段才松了口牙关大大的喘了一口气,看了看四下无人便抬头挺胸走了,林玉萍转脸看着微微晃动的珠帘儿,脸上露出笑来,她生的清冷素淡,一张脸娇小苍白,笑起来倒是添了三分颜色。 端午那日姐妹几个出门,去了城中那家清鸣茶舍,进来伺候的茶娘,失手打翻了放零嘴儿的小碟,引得林玉淑发泼,一个茶壶过去却抛到了窗外,她正坐在林玉润旁边,听到楼下叫骂就轻轻推了一把林玉润,她脚下一绊就扑到了窗边,半个身子探了出去,被下面的人看了个正着,林玉润吓得不行,林玉萍却道, “七妹妹,左右他都看到了你,不如你下去陪个不是罢,你年纪小些,说些软话,别人也不好为难你!” 惹了祸事的林玉淑双眼一亮,自然连声答应,姐妹两人联手把林玉润推到了门边,待到林玉润颤着胆子无奈的下了楼,林玉淑跟林玉萍便躲在窗边悄悄儿向下看去,只见那被茶水泼到的人,生得十分高壮,脸上尽是横肉,一双眼中像是生了刀子一般,便是看你一眼也像是要刮下二两肉样,远远看着却让姐妹两人打了个寒颤,看他坐在高头大马上,手中的马鞭挥来舞去,真是那山上的强人土匪一般,林玉润发着抖的小身板立在马前行礼陪罪,林玉淑抖着身子白着脸道, “那人不会打七妹吧?” 林玉萍白了她一眼道, “刚刚可是你把门关上的!” 林玉淑涨红了脸喃喃道, “我……我那不是怕吗!” 林玉萍嗤笑了一声,讥讽的看了林玉淑一眼, “现如今人都下去了,你还说这些什么用?你想装好人便索性下去呀!” 林玉淑不说话了,两人在楼上眼看着那高壮的男人见到林玉润便立时呆傻了起来,连话也不会说,只是拿眼将她从上看到脚,那一副色中饿鬼的样子,竟似要用眼睛立时扒了她的衣服一般,林玉润赔了礼待那人一挥手便溜烟儿回到了楼上,见到的是两个神色异样的姐姐,林玉淑大声道, “颜色生得好,就是占便宜!” 林玉润闻言立时眼眶含泪,林玉萍忙过去拉了她, “你少说两句,七妹妹这是为你解围!” 心中却很是惋惜,那汉子舞弄马鞭时怎没挥到林玉润脸上,抽花她那张妖精脸! 惹了祸事,三姐妹自然想快快离开,等上了马车却见到后面远远的跟着人,林玉萍心中微微一动,让丫头杏铃盯着前院的动静,果然三日之后竟是沧州赵家那个赵一霸上门提亲! 原来那个是赵旭! 林玉萍暗暗笑,被沧州城里有名的纨绔看上,也是她林玉润的“福气”! 只是林玉润也是够胆子,仗着自家姨娘受宠来了个撞柱明志,想让爹爹心软拒了赵家的亲事,只可惜有她林玉萍在,怎能让她如愿?花了几个铜板让家里的婆子递了口讯给赵府的小厮把这事儿透给了赵旭,那赵一霸横行沧州这么多年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果然打上门直闯了林玉润闺房,这下子林玉润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了! 想到这里林玉萍轻轻的扯了扯嘴角,林玉润嫁了个恶人,她一去,家里只有林玉淑和自己了,那个蠢货能比得过自己吗?到时在母亲面前下些功夫,以后婚嫁能嫁个好人家,做个正头掌家娘子,便是没有那滔天的富贵也要有个衣食富足,自家主掌生活! “母亲!那赵旭分明不是个良人,怎可让七妹妹配了那样的人家!” 林玉洁听了消息急匆匆赶到了前院,林夫人正端坐在前堂,手边的黑漆桌面上一张大红洒金纸上写了清单,旁这一只檀木的盒子打开了,里面有一对儿成色极好的玉壁,厅前一对大雁被罩在笼子里伸着脖子,正嗄嗄乱叫着,前院的管事林成立在一边正说话, “这是赵家大爷亲自去北山猎得大雁,据说共猎了三对,选了最好的一对送了过来!” 林夫人神色冷然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一抬头见自家女儿脚步匆匆的赶过来,抬手示意她在一边坐下,又转头问立在一边的林成, “老爷那边可有话说!” 林成回道, “老爷说那边已经请了清虚观的无道子来为七小姐合八字!” 林夫人听在耳里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即而又点头扯出一个欢喜的笑容, “无道子是沧州城中道门高人,你去回了老爷,拿了我们七姐儿的八字给赵家送过去!” 说罢命立在身边的管事妈妈, “林忠家的,去后面拿了七姐儿的八字!” 林忠家的忙去了后面拿来一个檀木的小匣子交给了林成,林成领命出了前堂,林夫人才转过脸来,柔声道, “我的儿,翻了年你就要出嫁了,怎得还如此不知稳重,若是让崔家见了你这副模样只怕要惹婆家不喜!” 林玉洁急得双手绞着帕子, “母亲,不可让七妹妹嫁了那赵家啊!你快快让林成回来,七妹妹的八字不能交出去!” 林夫人心中暗恼,眼一瞪怒道, “女儿家的婚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如今有媒有证,又有有道高人亲批,那里有你说道的份儿!” 林玉洁跺脚道, “这沧州城中那一个不知那赵旭是个什么胚子,七妹妹嫁过去就是羊入虎口,是掉了火坑入了炼狱啊!怎么能嫁啊!” 林夫人脸上肌肉微微一抽,一拍面前的檀木桌面, “你胡说些什么!那赵家势大财大,赵旭又是庶长子,正经的嫡子年少又病弱以后这赵家一多半是要落到赵旭身上,你七妹妹嫁过去就是当家的主母,整个沧州都是头一份,多少女子羡慕不已,怎么就入了狼口进了火坑入了炼狱了!真是越说越不知事,你出嫁在即,不在闺里好好绣嫁妆,出来作甚?还不回去!” 说罢,她冲林忠家的一使眼色, “去,把大姐儿扶回屋去!” 林忠家的忙领了几个仆妇上去把林玉洁扶出前堂去,林玉洁气得直跺脚,推又推不开,躲又躲不过,被一群仆妇半搀半拽的回了房,只留林夫人坐在前堂之上看着那张大红洒金的纸儿冷笑不止, “我就是要让她进那狼口,掉那火坑,入那炼狱,那刘湘湘这么多年受尽了老爷的宠爱,也该是还的时候了!” 第四节 心思 后院各人暗地的波翻浪涌。林玉润虽不知实情却可以想像得到,想当初为了一个孙绍棠,林家这些女人们更是各出奇谋,多方勾心,到了后来是刘姨娘舍下脸皮设了一计才让自己胜出,只是那里知道,那就是一个万年的火坑,千年的浑水,这一世是万万不能再进去了! 林玉润在病中,左思右想,前瞻后顾,想了个通通透透,这随后的乱世当中有一个有力的靠山却是不够的,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想起前世京城之中有一位王娘子,少年丧夫但嫁妆丰厚人又泼辣借着一方势力竟做上了军方生意,生生在乱世之中混了一个声名鹊起,在一片哀鸿之中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席位,又有位方娘子,生得高挑英健,力大无比靠了一身拳脚功夫在各路叛军之中得了一个英雌盖世的美誉,颇得各路英雄的敬重! 这两位娘子都是这乱世之中靠了自己一手一脚的奋发崛起,当年她病卧在榻时最喜欢艾叶把各路听来的王娘子、方娘子的故事说与她听,到了后来她对孙绍棠心灰意冷,便更加崇慕她们,后悔年少时没有像她们一样学一身本事,也不至于到了后来只能依靠着男人,一旦所托非人只能在寂寞、困苦之中了此残生。 这人一生之中最怕浑浑噩噩的活着,一旦心中有了目标自然就有了希望,林玉润心中千回百转打定了主意这一世不能再像上一世一般,思前想后做了许多种设想都是为了在乱世之中活下去,认定了目标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自己好生关在闺中静静养起身子来,一个月来是汤水不断,一劲的吃吃吃,吃完便在自己那小小的院子里溜弯,又或是挥舞着细瘦的小胳膊小腿,做些简单的动作,便是连幼年所学的一些舞姿也捡了起来,那时她又娇又弱,稍稍累一些就要哭闹,学了几日便不学了,刘姨娘无法只得依了她,林夫人则是只管把自家嫡出的儿女教,庶子女们都是放任自流,并不多加关注,林玉萍是天生的体弱,只有林玉淑倒是将那教习师傅的一身舞艺学了个齐全,只是林玉润如今也不是想要个出类拔萃,纯粹只是强身健体,巴望着逃难时能不用丫头搀扶自家就可以健步如飞罢了! 如此过了一个月,真正是把自己养得面如桃花,肤白体美,一改之前的憔悴颓废,本就发育良好的小身板儿又长了个头,整个人竟似变了一个样,常常看得丫头艾叶呆呆发愣, 这一日,逢单便是早起到前院请安的日子,林玉润头晚便早早睡下,天刚蒙亮就起身梳洗一番,她心知林夫人素来不喜她姿容艳丽,便令艾叶挽了两鬓的头发在脑后绕成一缵,用一根白玉的梅花簪子插好,两边又各扣了三朵小小的珠花,齐腰的长发梳得整整齐齐,换了一件淡粉的短袄,下面穿了一条杏白的长裙,又在外面罩了一件素色的半长襦衣,整个人看起来素净清淡,艳光遮去不少,但一身的雅致倒烘托了眉目之间那股子重经一世的淡定从容,生生透出几分清纯之味来, “小姐!” 艾叶呆愣的看了看镜子里的小姐有些说不出话来,似乎自家小姐自从撞了柱子以来变得有几分不同了,林玉润冲她微微一笑道, “走吧!这时辰过去应该刚好!” 林家现如今有些子薄田、商铺,祖上是农户起家,家传并无可道之处,到了林老爷这一辈,只有老大林志钺在城里的学堂里念书,前年考秀才落了榜,老二、老三都不喜读书,林老爷索性让他们早早学着打理庶务,林夫人娘家蔡家原是沧州城里有些根底的人家,嫁了林老爷之后便把一些规矩带了过来,这后宅的姑娘们不论嫡出、庶出每逢单日都要到她面前请安,林玉润自感伤好的差不多了,自然不能再在自家院子里躲懒了! “七姐儿!” 林家的院子在沧州城里论起来只能算个中等,前面有两个院子有林老爷的议事厅与书房,三个哥儿的住处,各占了三处大院子,后宅里分了几处小院子和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林夫人打通了两个院子,左右分开一处做议事,一处做居住,有三处小院在偏僻处,那是姨娘们的住,另四个院子由青石铺平的道路分成了田字格,左右前后由林家四姐妹居住,院子不大都是统一的一间正房,建得是两层的小楼,东西两边是厢房并各自的耳房,林玉润起得早因此并没有遇上其他三姐妹,自家顺着青石路一直到路的尽头,便有一个月亮门儿,这边正是林夫人的容华堂,正巧在前院与后院之间,除却林老爷可随意进出内外院之外,其余人等都需禀了夫人才能进出。 林玉润到了容华堂时,林夫人已起,正端坐在大堂上方,她年近四旬,却爱着颜色鲜亮的衣服,本就高壮的身材更是因为颜色的突出而更加像一座小山似的,一张方脸庞,大眼,两道浓眉长年拧成一股,深深的法令纹令得脸上的表情带着一股子凶像,只要她眼一瞪,眉一皱,似乎随时都有一通咆哮要从她宽阔的口中倾泄而出一般,因此整个林家上下从林老爷到少爷小姐们,就连扫地洒水的仆人们都十分的惧怕这个母老虎! “母亲!给母亲请安,愿母亲安康!” 林玉润上前施礼,相交的领口处在伏下身时,一抹雪白隐隐现了出来,林夫人眼皮下垂一眼就看了清楚,眼中不由闪过一片鄙夷,鼻子里轻轻的哼了一声却不说话,只让林玉润蹲着身子在堂前,直到她弯着腿儿隐隐开始发抖身子晃了两晃,才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继而沉声道, “起吧!“ 林玉润心知她一向看自己不顺眼,这样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以为意的静下心来,脸上一派平和,恭恭敬敬行了礼站在一旁,林夫人阴着脸看她,林玉润低着头只是立在一旁静等着林夫人开口, “你身子大好了?” “回母亲话,身子已经大好了!” “嗯!” 林夫人点了点头, “昨儿个,你爹爹已经把你的生辰八字给了赵家,等着那边合八字,若是没有差错,你出阁的日子也在不远了!等你三姐姐出了门子,你们姐妹在闺阁的日子是一天少似一天了!这些日子你就好好的呆在家中吧,你的绣活一向不佳,这阵子要好好做一做才是!” 林玉润垂着头低低道, “是,母亲!” 林玉润前世确是绣活不佳,不过嫁了孙绍棠之后,深闺寂寞的她只有靠这点子绣活打发时间,到了后来嫁妆用尽又正是乱世,孙绍棠半点庶务不懂,一心只管风花雪月,她便与艾叶一道偷偷绣了东西出去换钱,这手上的活计自然是精进了不少,虽然知道林夫人不喜她,但定亲之后是应该动手绣嫁妆的,心下也没有不满,恭敬点头应予没有二话,林夫人端坐在上首看着林玉润,她病了一个月脸上反倒红润光亮不少,偏偏身上却瘦了,又穿了一身素色,虽是宽松的衣裙但行动间挺胸摆胯,前凸后翘身姿反而多了些欲语还休的媚态, “妖精!” 林夫人暗暗撇嘴骂道,想当初那刘湘湘就是凭着一副妖娆样子勾得老爷纳了为妾,这七姐儿像足了刘湘湘,最得老爷的喜爱,这些年夺了多少该是三姐儿的好东西! 该!老妖精生小妖精就该送给那赵一霸打死了事!也算是出了多年压在心口的一股气! 想到这里林夫人心里暗暗生出一股得意来,想到林玉润现在越是得意以后就越是凄惨,竟莫名看林玉润顺眼了不少,当下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嘴角向上扯了扯竟破天荒的给林玉润闲聊了起来, “前阵子,赵家送了几品血燕窝过来,我吩咐人给你熬了送去,你可有吃?” 林玉润低着头有些惊疑的对着脚下打磨的几可照人的地面扬了扬眉, “回母亲的话,都吃了!” “嗯!我看那赵家送的补品都是上好的佳品,这姐妹几个中你倒是最有福气的人!” 林玉润又冲着地面微微的撇了撇嘴,心道这林夫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高明,这沧州城中那一家姑娘也不会认为嫁给赵旭是有福气,有霉气还差不多! 突然,外面脚步声响起,有一把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母亲,你说谁最有福气呢?有什么上好的佳品呢?母亲可不要偏心,偷偷要给了谁啊?我们可在外面听着呢!” 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站在了堂前,正是林玉萍, 林夫人见是她们两人,脸皮子倒是松了不少,笑骂道, “你这丫头倒是耳朵灵光,不过给你七妹妹几品血燕罢了!你就有这多闲话!” 厅堂着林玉萍与林玉淑,齐齐上前来行礼, “给母亲请安!” 林夫人笑着让她们起身,林玉淑转过脸来见到林玉润, “咦!七妹妹!你不是破了头养着吗?这就好了?” 林玉淑生的样貌普通,从小被林夫人养在跟前,长得眉浓眼大倒与林夫人有几分挂象,因此十分投林夫人的缘,把她抱过来与林玉洁养在一处,把她养得性子又急又躁,娇纵任性,瞪起眼来很有几分林夫人的气势,家中佣人们常常私底下把她比做小母老虎,那架势倒比林玉洁还更似嫡出的小姐,林玉润微微一笑上前见礼, “给六姐姐请安!” 第五节 传讹 林玉淑目光扫过她红润鲜嫩的脸,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没有一丝伤痕,又扫过她细如柳条的小腰,眼中的嫉妒十分明显,心道这丫头怎得连半点疤痕也不留,真是天生丽质,那儿像她,绣花扎个针眼便是好了也要留下一个黑点在手上! “七妹妹好!” 在她身后站出来了身姿纤细的林玉萍, “请四姐姐安!” 林玉润上前行了礼,林玉萍上前来亲亲热热的拉住了她的手, “七妹妹,这阵子倒是瘦了不少!头上的伤看来已是大好了!” 她这厢里说的亲切,只是林玉润一病许久也没有见到林玉萍与林玉淑两人来探望过一次,倒是林玉洁派了身前的丫头过来问候,林玉润素知她面甜心苦的性子,也不把她的假亲热放在心里,更加想起端午那桩子事儿,心里对她们向来淡淡的,说起来话来也是干巴巴,连敷衍也没有心思,姐妹三人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林玉萍又转向林夫仔细看她的脸色道, “母亲,近日渐渐夏热了,我瞧着您也清减了些,母亲还要仔细静心些,免得到入了伏就嚷着头痛!有些个事儿还是少操心为好!” 林玉萍说这话时,目光诚挚,脸上浮出几分忧色来,林夫人见了虽知她所说未必有几分真心,只是听了这话心里还是很妥贴,笑着拉过她的手道, “难为我儿想得到!” 林玉淑在上前轻轻为她捏着肩头, “母亲,您身子好了便是我们姐妹的福气,我们自是愿您长命百岁的!” 林夫人听了更是笑开了颜,母女三人在那里演得个母女情深,母慈女孝的样子,林玉润却是在一旁静立不动,林玉润知道因着刘姨娘,林夫人自小就不爱她亲近,自家若是学了林玉萍和林玉淑的样子话,只怕林夫人反倒会嫌自己阿谀作戏,没必要去自讨无趣,当下只立在那里微微笑着,不言不语的看着,倒似一个局外一般,那一双清澈明眸,眼波微转间,倒映着她们奉承阿谀的嘴脸,只把林玉萍、林玉淑看得心里发堵,心中暗暗骂道, “不过仗着有个受宠的姨娘,便看不起人了!都是小娘生的,大家伙儿都一样,做什么清高样儿!” 林玉润不用打眼观瞧就知道她二人心里想得什么,她只拿眼微微下看并不理会她们,前一世自己与孙绍棠定婚之后,林玉淑也不知打那里偷了二两酒来喝,半夜里闯进了自己的绣楼之上,指着她的鼻子骂了一通,又抱着她哭了一通,那个时候她才知道林玉淑对她到底如何作想,可谓是又羡又慕又嫉又妒又恨,羡慕她有一个受宠的姨娘,虽不受夫人待见但从来衣食不受亏待,嫉妒她生得好颜色,天生的丽质,便是她林玉淑拼了命的练习舞技也不比她林玉润那不堪一握的杨柳小腰,更恨她明明有了这些还不够,偏偏还要将她心仪的孙表哥抢走, “赁你的姿容,你便是进宫侍奉皇帝也是轻而易举,为何还要来跟我抢孙表哥……” 林玉淑哭得脸上的妆容糊成了一团的样子,林玉润脑子里一直都还记得,那一晚她一直林玉淑听着梦中的抽泣声,睁眼到天亮,心中并不如她所想那样的得意,更多的是酸涩不已,多年的姐妹虽相处不睦,但终究有几分血缘亲情在,想到她的处境也不由的叹一声,庶出的女儿们,都各有心酸之处,各自的处境都是不易! 再活一世之后,她自是能明白这两位姐姐在林夫人面前的做小伏低是为了什么,小时为了多一件鲜亮的衣裳,头上多一支漂亮的钗子,长大了为了家中下人们眼中多一些恭敬,日常琐事中少一些的怠慢,待嫁时为了能让多一些的好人家相看,出婚时更为了那箱笼里多一些体面,说到底无非就是为了活得好一些!只是这两人却心性狭隘、善妒、无能,林玉萍甚至有些阴狠毒辣,实在不能相交,她对她们那点儿淡淡的姐妹之情早就因端午那日的事儿消弭无踪,只是心中感叹这样的世下,家家有妻有妾都免不了这种明争暗斗,似自家这种面团儿似的性子难怪要被人搓圆搓扁,偏偏还上赶着找上孙绍棠,前世实在是自找活该!想到这里她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只是她那一声无奈的叹息在林玉淑与林玉萍听在耳里,却是对着她们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怜悯与无言的讽刺!不由的暗暗的恨道,若是能选,那一个又愿意来奉承这喜怒不定的母老虎,谁有你林玉润那般好命,长了张好脸又有个受宠的姨娘,又得爹爹的宠爱,便是林夫人不喜也敢明着将你怎样! 林玉淑恨恨的在林夫人身后盯了林玉润一眼,一旁的林玉萍柔声问道, “七妹妹,听说你与赵家订了亲?” 林玉润抬眼微微点了点头,林玉淑表情夸张的捂住了嘴, “可是那个赵家?” 林玉淑的眼睛本就大,这么一瞪就跟牛眼似的,想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来偏偏又止不住的嘴角向上翘,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忍不住乐的样子,林玉润自然知道她想些什么! 这么大的事儿,林府里都传遍了!两人那里会不知?只是串通好了装作不知,好来奚落她罢了,林玉润自觉犯不着因她们的那点儿幸灾乐祸的小心思生气,淡然点头道, “正是那个赵家!” 林玉萍与林玉淑对视一眼,在她们看来林玉润一脸的无奈正是说明了她有苦说不出,不由心下暗乐, “那赵旭在沧洲城中是了名的纨绔恶霸,家里的原配夫人就是被他打死的,七妹妹嫁过去……”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两人好整以暇的等着看林玉润骇的脸色青白的样子,林玉润更无奈了,到底是要有多少人跟自己说赵旭的前一个老婆是被他打死的啊?其实这事儿林玉润还真觉着不能全怪赵旭! 赵旭那前一个夫人姓马,在家里本就有一个青梅竹马,竹马上京赶考去了,这小青梅在家里日盼夜盼,那时赵家嫡子赵庭生一场大病,眼看着命要不保,结果赵夫人请了无道子一掐算,说是赵庭八字轻,家里需要两个八字重的给压一压,还得是亲眷又要是夫妻,赵夫人在家里扒拉来扒拉去,就没有找到一对,要说八字重的倒是有,赵家大爷便一个八字重的,赵夫人心里一合计,反正庶长子年纪也到了,早就该婚配了,也是他恶名昭彰连赵老爷也管不了他的事儿,所以一直拖着,现如今眼看着嫡子命不保夕,干脆便找了媒人打听,结果找到了马家,就给赵旭娶了这马家的姑娘,这马家姑娘也是时运不济,前脚儿小竹马离她而去,家中两老又双双得了重病,左邻右舍的都说这姑娘八字重,在她前头、后头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养活,现在父母双亲又被她克得病重,赵家这么上门提亲倒正好,这两人八字都重,倒是绝配,于是这门亲事赵老爷拍板定了下来,不出一月就把马姑娘接进了门! 他们一成亲,赵庭的病果然好了,但是赵旭与那青梅的日子却过得不好,一个心里住了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竹马,看世上男子都是粗鄙可憎,尤其赵旭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一个是贪爱明媚俏丽的美少女,那里喜欢这种端庄到沉闷的呆头淑女,两人真是相看两相厌,这么磕磕绊绊过了不到一年,除了新婚头一月赵旭在她房里呆过后,就再也没有进过她的房,不过倒还怀孕生下了赵旭的长子——赵延琯,只是这新为人母的赵大奶奶并不喜欢自家亲生的儿子,自生下他来便让人抱走从不愿多看他一眼,自家在月中也因心情抑郁,不愿好好将养,生生把身子熬坏了,待到一年之后那上京赶考的竹马,名落孙山又灰溜溜的回来,却不料昔日恋人已为他人妇,偷着见上一面却见佳人面黄肌瘦,为伊消得人憔悴,又有赵一霸名声在外,当下就认定赵旭虐待自家小青梅,心中怜惜不已,这么一来而去弄了个奸情出来,赵旭整日里在外面招猫逗狗、吃喝玩乐那里知道家里的事,几月之后青梅肚子大得实在遮不住了,才被赵旭发现,他自家知自家事,自然知道是戴了绿帽子,当时就气炸了肺,带了家丁抓了个现场,只可惜那奸夫狡猾,溜得快,跑掉了,而赵旭老婆便被弄到当庭,一通板子下来把个成形的胎儿滑落当场,人也跟着去了!就是这样赵旭还不解气,把女人尸体运到老丈人家大门口,又敲锣打鼓叫了人来看,老丈人打开门一看是这阵势,当时就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倒在了门前,老丈人气死,丈母娘没几日也跟着去了!从此赵旭与自己岳家可算是结下了大仇,名声可算是臭到了顶点!因那马家在沧州城中素来有些善名,而赵旭却是暴戾的名声在外,虽说马家娘子有错在先但世人都爱同情弱者,有马家两老两条命在,这沧州城中人都纷纷说起赵旭太过残暴,三人成虎,自然是越传越歪,都说是赵旭强娶的马家娘子,马家娘子清清白白被赵旭疑心,生生打落成形的胎儿以至一尸两命,那奸夫却再没有人提及!只是真相如何,沧州城自有明白的人,想当初林老爷与刘姨娘闲聊论及此事时,林书润正在窗外找她那狸花猫儿,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所以自然知道赵旭这个锅背得有些冤枉,但也不算冤枉,也怪他平时为人太过跋扈猖狂,性子也太过暴虐,众人赁着他那臭不可闻的名声便生生把事实给扭曲了!那时她也只当一段趣闻异事听了解闷,却不想一年之后这故事的男主角把自己给硬拉进了这八卦的漩涡当中! 第六节 脾气 林玉润知道事情的真相,自然不以为意,更保况既然决定了嫁与赵旭,他那名声已然恶到极致了,自然有旁人说三道四,只是自己芯子里其实是年近三十的妇人,又经了那么多事,自然是看的通透,名声再好也挡不了手边二两好银,待那叛军动乱时就知道这赵旭的名声有多管用了!当下也不与她们计较,只是毕恭毕敬道,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女儿全听母亲的吩咐!” 瞧这话说的,有心人一听前后一想,反倒成了连家中姐妹都知道是个火坑偏偏林夫人一心想要把她推入火坑,林玉润孝顺听话无奈接受了,误打误撞林玉润扔了好大一个锅给林夫人,虽说这锅林夫人背得不冤但也不能这么明晃晃的接着呀! 林夫人当下拉下了脸,沉下声道, “四姐儿、六姐儿!你们在那里听得一派胡言,闺阁女子怎么能跟那市井泼妇道人长短,你七妹妹这桩婚事自有你们爹爹作主,那里轮得到你们在这里胡言乱语!” 林四、林六没看成林七的笑话反被林夫人训斥了一顿,两姐妹脸上都有些不好看,却也不敢再吱声,林玉润见这样子自然是知趣的走人吧!她忙借口要找绣样给林夫人行礼之后就回自家院子了,到了院子门前,后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林玉淑快步奔了过来,而那身娇体弱的林玉萍却不见人影,也不知是因为体弱跟不上还是根本就不想冲在前头, “林玉润!” 林玉淑冲过来指着她鼻头骂道, “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整天价靠着你这张脸邀宠卖乖,等你嫁到了赵家有你好日子过!” 林玉润看着她一张跑得红通通的脸,心里委实有些厌烦,姐妹间也不知那里来的深仇大恨非要对方过得生不如死才痛快吗?想到这里,沉下脸来道, “六姐姐,女子颜色好坏是上天所予,父母馈赠,日子过得好坏与否却是自家事,妹妹嫁到赵家过得好坏与否,妹妹倒是现在不知,但却知道,你现在这副脸皮却是邀宠卖乖也无处去,我劝你还是关上院门好好做些针线,好生攒些嫁妆才是实惠!” “你……你……你……” 林玉淑一个白胖胖的手指头在林玉润鼻头上抖得跟得了鸡爪疯一样,半晌说不出话来,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林玉润,她没有想到从来拙嘴笨舌的林玉润,如今竟敢回嘴了,真以为嫁到赵家就了不起了,我把你那张脸撕烂了,看那个赵一霸还娶不娶你!想到这里双眼一瞪便要抬手扑过去,却不料林玉润一口气说完,竟转身进了院门,艾叶左右手向里一合, “砰!” 黑漆的木门重重的合上,差一线便夹到她的手指头上,吓得林玉淑往后一跳,蹬蹬蹬退下台阶,一屁股坐在了青石上,只觉身子一阵发麻,后来赶到的林玉萍忙过来扶了她道, “六妹妹,你可有受伤?” 林玉淑自地上站起,嗓子里嗷的一声便要扑上去砸门,丫头松芝吓得忙过来把她抱住, “小姐!小姐……求您了!求您了!” 一叠声的求她,眼泪都吓得流了出来,林玉萍的丫头杏铃也过来劝,好不容易这才把林玉淑劝回了院子,待到林玉萍主仆两人走后,林玉淑还在忿忿不平,松芝过来冲她跪下道, “我的好小姐,算奴婢求求您了!七小姐素来受老爷的喜爱,你这样子打上门去,便是有理也没理了,眼看着七小姐就要出嫁了,你又何苦与她起了争执?” 林玉淑一把拂了面前的茶杯, “我便是气不过她那样儿……” 松芝苦着脸劝道, “七小姐眼看着就要出嫁了,可刘姨娘还在府上,这么多年来老爷都宠着刘姨娘,眼看着您的年岁也大了,若是说亲一事上她在老爷面前多说上句话,您以后的路也好走些,何苦要去得罪七小姐!” 林玉淑仍旧气鼓鼓的道, “我用不着她来给我说好话!” 她虽还在嘴硬脸上却终是缓了下来,松芝见机又劝了几句,总算把她劝得息了气,悄悄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松芝暗暗松了一口气,自家伺候的这位小姐,比别人家的少爷都脾气大,这以后若是嫁了人可怎生过活哟! 林玉润这边回了院子,艾叶抚着胸口连连喘气道, “小姐,六小姐这性子可躁!” 林玉润皱眉道, “她这性子早晚会吃亏!到时候我看她怎么收场!” 艾叶撇着嘴点了点头,她自六岁时就进了林府,跟在七小姐身边,这府上几位小姐的脾气禀性也算是熟悉了,自家七小姐,那就是个面团人儿,别看外表生得花容月貌,内芯里最是心软、好说话,三小姐性子天真有些娇纵,四小姐性子冷清、心计却最深,六小姐性子最暴躁最像夫人,这几位小姐里,三小姐有林夫人护着,四小姐的生母早早就死了,六小姐一直养在夫人身边强横霸道惯了,七小姐多少好东西,不是被四小姐骗了去,就是被六小姐抢了去,平日里七小姐性子好从不多说,便是在姨娘面前也不告状,今儿倒像是开了窍一般,骂了六小姐一回,也算是小小的出了一口! 林玉润不去管外面林玉淑如何闹腾,上了楼,来到妆台前坐下,想起林玉淑话来,便仔细看镜子里那张明**人的脸庞,摸了摸丰润鲜美的红唇,冲着镜中的自己摇了摇头,林玉淑以为有了一张漂亮脸蛋子真得便万事大吉了吗?她那是没有经过之后的乱世,在乱世之中越是美丽女子命运越是凄惨,你看上一世孙绍棠带回来那些女子,多少都是出自好人家的女子,因为生了一张好脸,一逢上乱世,她们便是最先被家人当做货物或卖或送以求保命又或是保财,这些女子好运一些是被那个达官贵人锁在深宅之中,被当成玩物得空时亵玩一番,若是差一些,便落入风尘被无数人“一双玉臂,千人枕”,再好的颜色也只不过是引得更多的男子玩弄你罢了,半分没有可得意之处,! 对镜感叹了一番之后,她才唤了艾叶进来,两人去翻了箱找绣花样子! 日子过得快,一转眼又是一月过去,林玉润除去单日去前院请安问礼之外都缩在自己的院子当中专心绣花,就连赵家送来聘礼都没有去看,艾叶在一边大呼小叫连比带划, “小姐,你怎么不去看看,那南海的珍珠,这么……这么……大一颗……”, 林玉润点了点头目光还是落在手里那幅鸳鸯戏水上面,她素来爱繁复华丽的花纹,前一世她绣功不好,成婚时只匆匆绣了几双鞋面,又因孙绍棠素来自命高洁,不喜繁复,所以自己所绣的东西都以清新淡雅为主,像这种鸳鸯戏水、花团锦簇、喜鹊登枝之类的图案嫁妆里就算有,也不爱拿出来铺陈,这一世出嫁自己要可着自己个儿的性子来,什么好看绣什么,若是那赵旭不喜欢,她也不会再像以前似的紧着别人苦了自己! “小姐!小姐!你怎么都一点儿不放在心上啊!那可都是些好东西啊!” 艾叶嘟着嘴, “那些东西都被夫人锁进了库房里,说是您出嫁的时候添妆用,也不知道您出嫁的时候能得上几成!” 林玉润头也不抬的道, “你就死了那份心吧!那里面的东西只怕是一成也落不到我的头上!” 艾叶睁大了眼, “不……不会吧!” 夫人不会这么狠吧! 林玉润自然知道林夫人会这么做,上世就是这样,孙绍棠虽然是她的子侄但因为不是娶了她钟意的林玉萍又或是林玉淑,林夫人给她预备的嫁妆林林总总看起来也有八抬,但全是些衣料布匹,零碎的小玩意,真金实银的首饰头面,只备了一套还是空心包金,若不是刘姨娘心疼女儿,私下里给了她一把银票并许多首饰,只怕自己嫁给孙绍棠的第二年就熬不过去了,孙绍棠虽然文采不凡但出生寒门家产微薄,她嫁过去之后都是用自己的嫁妆银子在支撑门户,供养两个小叔,最后还给婆婆养老送的终! 正想着刘姨娘,刘姨娘果然就推了院门进来,然后跟着碧猗和红鸢。这林家后宅每位小姐都是配了一个丫头,两个粗使的婆子,丫头照顾小姐起居,两个婆子一个看门、打扫,一个负责饮食、浆洗,姨娘们倒是两个丫头,四个粗使的婆子,林家祖上农户出身,一切禀行节俭为本,家丁护院也只有十来个,幸好沧州一向民风纯朴,治安良好,要不然偌大的宅子只这些人怎么看得住? 守门的婆子见了是刘姨娘,忙笑着上前行礼,刘姨娘让身后的碧绮给了五个铜板, “好好当差!” 婆子千恩万谢的退了下去,刘姨娘一月来这院子不知多少回,回回一来就是五个铜板,差不多都是半个月的月钱了! 第七节 嫁妆 林玉润在楼上听见声音便放下手里的东西探头看,正瞧见刘姨娘轻移莲步行走在院中的青石板路上,林玉润嘴角含着笑唤了一声, “姨娘来了!” 其实吧,林玉润最是佩服刘姨娘这一点,要说刘姨娘也只是城中小商户出生,家里负了债被自家老爹送给了林老爷做妾,不过因为刘家五子,只有一个女儿,在家中也是娇养长大,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除了生就的一张脸,其他是半字不认、万事不懂,偏偏还性子软弱,到了林家来遇上了母老虎般的林夫人,却半点不落下风,把另两个姨娘也踩在了脚下,只因她会使钱更会捞钱,自己个儿的银子把得紧紧的,又会捞林老爷的钱,更会使林老爷的钱,家里的下人但凡能被刘姨娘使唤的人都有赏钱,不多,也就三五铜板,可别小瞧这三五铜板,多了人心不足,少了不痛不痒,三五个铜板办一件小事儿,不犯难更不会挨罚又有进项,次数一多了之后也是一笔可观的进项,办事的人便卖力的办事,使唤的人用起人来自然也十分顺手,刘姨娘在这林家后宅便混得风生水起,虽说不能明面上林夫人和对着干,但背地里林夫人说话都未必比刘姨娘管用,要不然前世怎么能在林夫人的眼皮下面壮着胆子设计孙绍棠! “我的圆姐儿!” 刘姨娘一来就拿着喷香的帕子抹眼角,一说起林玉润的婚事她就心如刀绞,刘姨娘一生无大志,一腔子母爱全放在了林玉润身上,一提到那个凶神恶煞的赵一霸,她就浑身直打哆嗦,一想到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要嫁到那样的人家去,她就止不住的泪流,在林老爷面前哭过好多回,但这次林老爷是吃了秤坨铁了心的要把圆姐儿嫁出去,她就是哭瞎了眼那男人也只会在一旁叹气就是不松口,想到这里她不由又咬紧了牙,恨那日里把圆姐儿推出去挡箭的林玉萍, “我起先还不知道,问了艾叶才晓得,竟是林玉萍那小蹄子作妖,那林玉淑也是,她惹得事怎么不自己个儿去认错赔礼,倒把我儿推出去,让那赵一霸见了我儿的容貌,起了心思,我儿都是被她害的!” “姨娘!” 林玉润现如今回忆起了前事,心知这事儿林玉淑是因,那林玉萍也在一边推波助澜,但说来也是自己不谨慎,当时那茶壶飞了出去,就听楼下一个粗哑的男声在那里大声咒骂,自己也是想看不敢看,却不料那林玉萍的反应快了一步,在后面轻轻一推自己就趴在了窗台前,让赵旭看了个正着! 那林玉淑就是一个窝里横,当下吓得脸都白了,身边的几个丫头,一个回府去拿披风,一个去前街买苏记点心,一个去后街买烧卤,下面倒有一个赶车的马夫与一个家丁,只是两人都去了茶楼后面伺候马,一时半会儿也喊不过来,楼下一声声骂得越发难听,一室的女孩儿都吓得不轻,那楼下那男人十分凶恶,便是茶居掌柜的下去求情,也被他一鞭子抽到了脸上,眼看着就要闯进来了,若是真让人闯进雅室里的话,一屋子的女孩儿没一个说得清了,这时,林玉萍与林玉淑两人却联起了手来把她推到了雅室外,林玉润也是个老实的,自家颤着腿儿,还是挪到外面去赔礼,却万万没有想到遇上了赵旭,也不这算不算得上是一桩孽缘! 只是事已至此地步,再说什么都晚了,林玉润也只能劝道, “姨娘,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那赵旭虽然凶名在外,但我看多半是世人以讹传讹!像他家原配夫人的事儿,你也知道原委,但外面却传成那样,所以万事不能只看表面,我想来他也不是个不分是非之人,女儿是他明媒正娶的,只要小心不出大错,他自然也会以礼相待的!你想他那原配的夫人,之前不也好好生下了儿子?更何况我就嫁在沧州城中,离娘家不过二三里,比起三姐姐来那是近得太多了,以后姨娘若是想我了,就让人送个信来,我们约在外吃了茶、赏个景,不是十分方便!” 刘姨娘心知事到如今这亲是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若是想悔婚别说那赵旭,就是林老爷那里也过不去!如今也只能往好了想一想,宽自己也算是宽女儿的心了!想到这里心里忙收了哭声,擦了擦眼泪儿,终于想起正事了,让立在旁边的两个丫头退到了外面,才从袖子里悄悄摸出了一个小黑漆盒子来,打开来放在了桌上, “圆姐儿,你看!“ 林玉润低头打开一看,果然还同上世一样,满满的一盒子银票,全是千两一张的,粗略数一下足足有二十张,就是两万两银子, “姨娘,你……你的身家可真丰厚啊!“ 林玉润看在眼里,心里面只觉又暖又涨,眼眶红了!上一世也是这样一盒子银票放上来,这是亲生母亲对自己满满的一腔母爱,也正是这一腔母爱让她度过了成婚初时最艰难的岁月,只是可惜姨娘这一辈子的积蓄让她喂了一头中山狼! 林玉润心中感动,拉着刘姨娘的手,泪珠儿终于下来了, “姨娘……“ 刘姨娘也心中激动,母女泪眼相对,低声而泣, “我的儿,身为女子生来不易,姨娘也没有本事不能护你,以后只能靠你自己,但有一点却要切记,这钱财万万不能离手,嫁到了夫家自己的钱要把住,男人的钱更要把住,不过有一点你却要记住,摆在明面上的钱你却要账账分明,以后赵旭独立门户你就是当家的主妇,公中的钱更要用得让男人清楚……” 说罢,又俯在林玉润耳边细细的传授了自己的压箱底的功夫,听得林玉润是连连点头,再抬头时看向姨娘是一脸的崇拜, “姨娘,你好厉害!” 刘婕娘在自己女儿双眼冒星的目光注视下羞红了脸,有些得意的对林玉润说道: “这些也是出嫁时你外祖母传授的经验之谈,我们刘家是小户人家,攥紧手心过日子的小本事还是有的!” 林玉润点头称是,原来这搂钱的本事竟是祖传! “我那里还在天凤楼里打了五套头面,玉仙坊里还做了四季各十二套的衣服,还有一些姨娘历年攒下的好东西,等过阵子再给你送来!” 刘姨娘又搂着林玉润道, “那母老虎手里把得紧,必定不会给你置办多少嫁妆,这些嫁妆姨娘是定让你带走的,必不会让我们圆姐儿让人耻笑的!” “还是姨娘最好!” 林玉润回搂住刘姨娘的细腰,心中叹息这些东西跟上辈子自己出嫁里准备的一模一样,上辈子嫁了孙绍棠,这辈子嫁的是赵旭,物件相同人却不同,这一世自己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再不会像上一世一样了! 过了聘就算是订了亲,不出大的变故这婚事就算是尘埃落定了,这个时候男女之防虽十分严苛,但对于已定婚的男女来说却是要宽泛不少,送聘之后隔了一天,林夫人的案上就摆了一张请柬,是赵家九小姐请林家七姑娘去邀鹤楼观潮的请柬,林夫人冷冷的笑了笑,刚刚下过聘这赵旭就耐不住性子了, 呸!下流的胚子! 她想了想叫了身边的人道, “去!把请柬给七小姐送去,就说是夫人说的,到时要准时赴约!” 请柬送到了林玉润的院子里,艾叶拿在手上一股浓厚莞香扑鼻而来,上面的簪花小楷写得十分的清雅端正, “小姐,赵家的九小姐请您去邀鹤楼!” 小丫头一脸的忧愁,随着自家小姐的婚家定下之后,她更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人眼看着瘦了下去,一张圆脸都变成了尖脸倒显出几分女儿家的柔媚来,林玉润接过来看了看,点了点, “既然是夫人有吩咐,那自然是应该去的!” “小姐!” 艾叶直跺脚,这种借自家姐妹之手邀未婚妻出门游玩增近小两口感情的小把戏,在整个大周已成习俗,赵林两家也算是大户,做起事情来自然是要周到很多,还有赵家小姐亲手写的请柬,若是平民百姓小门小户,自是不用讲究这些,男方征求女方同意之后直接上门接人都是可以的,只是那是艾叶眼中郎有情妹有意的正常婚配,不是自家小姐这种强娶委屈的婚姻!她心里自然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自家小姐出门! 林玉润把请柬放在桌上,起身一指点在了她的额头, “爱操心的丫头,你家小姐我乐意嫁,你急个什么劲儿!” 艾叶捂着额头,哭丧着脸, “小姐,那赵一霸不是好人,这么约你出门,也一定不会安好心!” “有什么不安好心!下过聘就是未婚夫妻了,他赵旭再混也不至于对将过门的妻子做出什么事来!你有什么好操心的!” 说罢拉着她往内室推去, “去去去!去给本小姐选出门的衣服去!” 虽说嘴硬着压下了艾叶的担心,林玉润心中却同样很是忐忑,但这趟门还是要出去的,无论怎样既然木已成舟,还是多多了解一下赵旭的为人,弄清楚想明白也好知道婚后的日子到底应该如何过下去! 第八节 出行 第二日穿戴打扮好之后出门,刘姨娘去报了林老爷,带了六名家丁随在车边,隔着帷帽见了这些膀大腰圆的家丁,林玉润稍稍有些安心,自登了车由车夫驾着向江边驶去! 邀鹤楼在沧江边上,每年的七八月就会有涌潮出现,沧江涌潮世人皆知,每年这个时候多少文人墨客,游侠浪人都会争相到这里观潮,顺便在邀鹤楼里各处空白的墙壁上留下几句倒通不通的歪诗!这个时候江边的几座著名的高楼生意自是不必说的爆好,特别是邀鹤楼正位于沧江江心的白鹤洲之上,波澜汹涌的沧州上,一处里许见方的江心洲上,褐色巨石上一座五层高的建筑,高大巍峨却不失精巧秀丽,一层层的八角飞檐之上琉璃瓦熠熠生辉,到潮涌来时只见惊涛拍岸,万马奔腾,人在露台悬空而坐,凌空这么一观,下面浑浊的江水汹涌而来,溅起高高的浪花似要将人吞噬,那架势像要裹挟着这座高楼顺江而去一般,没有一点胆色定力之人都不敢在露台上探头! 林家的马车刚进入邀鹤楼与岸堤相连的双车道上,早有人远远的望见,打着马迎了上来,马上坐了一个俊俏的小子,一身皂青色的小厮打份,腰间扎了腰带,把个劲瘦的腰身靳得十分显眼,他打着马上前问道, “敢问可是林府上座驾?” 车夫在外面答应了一声,那小子打马到了窗边隔着帘子施行道, “小的赵宝儿,给大奶奶请安!” 一句话把林玉润说的脸飞红霞,艾叶怒得向外面啐了一口,骂道, “乱叫什么!谁是你家大奶奶!” 那赵宝儿也不恼只是端着一张笑脸毕恭毕敬的道, “我们家大爷吩咐了,既然已经下了聘那就是我们赵家正经的奶奶了,小的们只有敬着的份!这声大奶奶却是千该万该的!” 一番话把个艾叶气得脸绯红,转过脸冲着林玉润道, “这赵家也太……不懂规矩了!虽说定了亲但大庭广众的就这样乱叫,实在没有礼数!” 林玉润心里也有些不悦,但她知那赵旭素来跋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那里顾过旁人感受,便是现时她心里不悦总还是只能忍着, 一边想着一边就着风吹开的半边帘子向外观看,只见这马上的小子生的唇红齿白,虽有些偏女相,但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勃勃的英气,身姿挺拔端坐在那里,一看就是个十分精明能干之人,林玉润微微露了半张脸冲着他点了点头,赵宝坐在马上只瞟了一眼忙又把眼睛收了回来,心道怪不得自家那位爷只见过一面就想得半夜不睡觉带着他们一干小子游沧江,果然是个倾城的丽人,只是年纪还小没有长开,也不知以后会生得怎么个绝倒众生! 当下态度更是恭谨道, “大奶奶,小的为您前面开路!” 说罢打马奔在了前面,这一条路,是用青石由岸堤搭了悬空的桥直往江心洲,下面是滚滚的江水,除了中间可供两辆马车并行之外,两边还留有人行道,道旁种植着垂岸的杨柳,此时正是观潮的时候,这一路之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有机灵的商贩就地摆摊又或是沿街叫卖的,马车一路行来十分缓慢,那赵宝儿在前面声声呼喝,有人动作慢些他便把手里的马鞭扬了起来,林玉润主仆在后面看得更是连连皱眉,艾叶低声道, “小姐,这赵家怎么这么嚣张跋扈!” 林家是城中乡绅,林老爷自来也是奉行与人为善,广结善缘的行事标准,家中的林夫人虽然对内是只母老虎却是个窝里横,在外面遇上相交的夫人贵妇也是一脸的讨好,林玉润前世虽贵为状元夫人,但官场新贵更是要阿谀相迎,奉承上峰,对上那些贵妇们也多是小心相交,轻易不敢得罪,更不用说家中的下人了,更是严加管束,不得在外仗势结仇!除了那些几代的勋贵皇亲,林玉润还真没有见过像赵家这样跋扈的,果然是沧州的土皇帝,心中不由暗暗一叹,真是国之将乱,天子势微,像赵家这样的土皇帝才会崛起,若是在太平盛世皇权威重怎么会允许有这样的人家存在! 正乱想间,马车已到了楼前偌大的空场处,赵宝下了马把缰绳扔到了迎上来的伙计脸上, “宝爷!您辛苦!” 说话间,又有一个小子迎了上来,在林家的马车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把个正扶着艾叶的手下车的林玉润下了一跳,立在那里只见个身材瘦小,眼神机灵的小子端端正正给林玉润磕了一个头, “小的赵喜,给大奶奶请安!” 这一磕把个楼前的进进出出的众人也吓了一跳,赵一霸身前四个跟班在沧州城里也是有脸面的人物,这个赵喜最是圆滑机灵,平日里是个口蜜腹剑的爷,能上一刻还嬉笑打浑下一刻就抽刀子捅人的主儿,这么跪在一架不起眼的青蓬马车前,这车前站着姑娘是谁? 一时之间,人人立足观看,低下头窃窃的议论,艾叶脸上立时红如火,恨不能冲上去给他一脚,骂道, “你这小子,乱说八道些什么!” 林玉润脸上也是烧得受不住,幸好她下车就带着帷帽,两层黑沙遮掩倒是让人看不出容貌,左右看看忙轻声道, “起来吧!” 赵喜跪在地上正竖着耳朵听呢,这一把声又轻又柔又媚,心道果然是自家大爷的眼光好,光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大美人!偏偏那日里跟着大爷出门的赵固那小子,一根木头桩子,问上一百遍, “这人是个什么样啊?” 那憨货只两个字, “好看!” 好看你奶奶!巷子口卖醪糟水的大屁股婆娘你也说好看,这货就他妈是个傻的!幸得好老子是个机灵的,这大奶奶一来就给她磕头,等会儿一准儿得大爷的赏! “谢大奶奶!” 赵喜从地上爬起来,腆着脸凑上两步笑道, “大奶奶您老可来了,我们家大爷的眼儿都快望穿了!” 正说着只听到楼上一个粗哑的声音大喝道, “赵喜,你小子少在那里耍老子的宝,还不赶紧给老子滚上来!” 林玉润循声抬头,只见三楼处有一个人探出头来,黑脸粗皮正是那赵旭,他嘴里喝着赵喜,眼儿却盯着林玉润呢,一见她看过来竟缩回了头,蹬蹬蹬跑开了,赵宝、赵喜相视一乐,嘿!我们这位爷今儿竟然害臊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呢!两人心里不由的更高看了林玉润一分,忙恭敬的迎了林玉润上楼。 后面有林家的家丁想要跟上来却被赵宝拦住了, “哥几个,辛苦了!我们大爷特备了好菜犒劳诸位!” 说罢有几个赵家人上来请得请、拉得拉, “小姐!” 艾叶看在眼里心急的直扯林玉润的袖子,林玉润立在梯上犹豫起来, “大奶奶!” 赵喜心知这林家小姐是规矩人家出身,最计较规矩,这么孤身上楼怕是不敢,当下笑道, “大奶奶别怕跟前少了人伺侯,带两人上去就是,其余的哥哥们安排在楼下,有事儿您吱一声他们自当听得到!” 林玉润松了口气点头道, “不可饮酒!” 赵宝立时笑道, “大奶奶放心,底下的人都办着差,自是有分寸的!” 林玉润没有再说话带着艾叶和两名家丁转身上了楼, 这邀鹤楼共建了五楼,下面是闹哄哄的大堂,越向上走越是清静,等上了五楼除了汹涌的潮声,却已经再听不到什么人声嘈杂了,地面上铺了厚厚的毯子,行走间足音更是吸得一点儿不闻,面着江水涌来的方向是东厢,此时大门正大开着,门里立了一人,高大雄壮的身子把个门框堵得严严实实,林玉润在女子中已算是高个儿了,立在他面前,也需得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离得近了才知道,这男人便是穿着宽袍大袖也遮不了他一身的桀骜之气,林玉润有些紧张,小小的退了一步,暗暗咬着下唇透过帷帽瞧他, “林……小姐来了!” 那赵旭身着一件圆领直襟,在门前双手拱礼卖弄斯文做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揖,只是他一脸的横肉便是再如何也看不出斯文二字来,平白显得又是苯拙又是可笑,弄得他的两个小厮瞪眼,抿唇,咬牙,脸上的肌肉紧紧绷着,硬生生憋住了笑,林玉润身边的艾叶,颤着腿儿瞪了他一眼,再看林家小姐玉润敛裙施礼,然后缓缓的抬起一只纤纤素手,撩起来黑纱一角,露出下部丰润的嘴唇轻轻启唇, “赵大官人,有礼!” 那赵旭只觉黑纱下面林家玉润小姐,那露出的半勾唇儿跟妖精在施法似的,吸一口气就把他的一道魂儿给勾走了,只呆呆立在那里恨不能把那头上的黑纱给盯个窟隆,一时竟不记得让开道了! 林玉润实是有些尴尬,却不敢出声,也只能呆站在门口,进不得走不得,一时几人都拿眼瞪着对方,谁也不知先开口, “咳咳……咳咳……” 一边的赵喜、赵乐终于同时咳嗽起来,我的大爷,您老人家倒是让人里面坐啊!这么门口站着算什么事儿啊! 赵旭得了提醒这才如梦方醒,忙退到一边让出路来, “小姐,里面请!” 第九节 见面 林玉润微微一点头,低头提起裙摆,抬脚进屋,一股子淡香自门边的赵旭鼻前拂过,他一低头就见得林家小姐,那一只探出裙外的尖尖小脚,上面绣了朵盛放的芍药,那花儿上还有一只蝴蝶,两只小翅儿用细丝做成翘起状,正一颤一颤的振动,赵旭顿时只觉得那翅膀跟扇到他心里一般,人也呆呆跟在她身后待到人坐定了,都还在后面杵着,气得艾叶丢心里的怕惧只拿眼直瞪他,登徒子! “大爷!” 赵喜臊得捂了一把脸,忙过来拉了凳子, 赵旭这才回过神来,过来一边撩袍落坐,这一坐还不去对面,偏偏选了林玉润身旁的鼓凳坐下,只急得艾叶拿眼瞪他好几眼,他还跟没事儿人一样道, “赵喜,吩咐掌柜的,把爷的东西都端上来!” “是!” 赵喜下去了,留下赵宝和林家两名家丁守在门前,林玉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手示意艾叶把自己头上的帷帽取了下来,黑纱一去,露出那张艳若芙蓉的脸来,那赵旭立时就把眼珠子黏了上来,林玉润脸上绯红,只能转脸四处打量这里缓一缓羞意,偌大的室内布置的低调而奢华,清一色的鸡翅木家具,正中是他们坐的雕花着叶的圆桌儿配了四个鼓凳,这厢房一面摆了宽大的罗汉榻,此时正值夏季上面铺得是蒲草织就的八宝纹草垫,中间的矮桌上放了天青色冰裂纹的茶具,一面摆了一人高的屏风上面画的是四美图,后面应是可供客人小歇的软榻,还有一面朝着沧江,月亮门儿作的隔断,上面雕着八仙过海,外面是三尺宽的悬空露台,正正可以看到涌起的潮水,她打量着这室内而那赵旭却眼也不眨的盯着她,一个大脑袋随着她转便转,随着她定便定,那赵喜把茶水放在桌上重重一叩, “大爷,茶!” 赵旭接过来,愣愣道, “喝茶!喝茶!” 看也不看把个壶嘴儿也不知朝了那里,这么一倾…… “哎哟!” 微滚的水儿顺着桌布很快流到了大腿上,这才把他惊得回了神,林玉润扭过头去时,他忙收了吡着的牙,就着咧嘴的样儿装出一个笑模样道, “无事!无事!” 一壁说一壁在桌布下抖着腿儿想把那渗到裤子里的水给抖掉一些,一旁他的两个小厮都忍不住又拿手捂脸! 我的爷!几十辈子没见过您这么出丑了!连我们做下人的都丢不起这脸啊! 那滚水儿打湿了裤子紧贴着肉皮子,滋味可不好受,只是当着小姐的面赵旭那里敢用手抹,只是端着脸做无事状,又拿眼斜瞄一边两个挤眉弄眼的小子,暗暗咬牙恨道, “两个王八小子敢看爷的笑话,看爷回去怎么收拾你们!” 林玉润斜眼他主仆三人挤眉弄眼,忍不住的心中好笑,原先来时心底里那股子不安、担忧竟去了大半,见赵旭显然比自己还紧张,对他的暗藏的畏惧也去了不少,神态之间也慢慢放松了下来,当下微笑道, “大官人,这茶水可是有些烫,莫要伤着了,快去换了衣服吧!” 赵旭得了她的软语关怀,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魂儿都要飞出去了一般,傻笑了一阵又终是觉得湿了裤子在小姐面前实在不雅,忙喝了两个小子开了另一间房换衣服去了,林玉润隔着厢房都能听到他咋咋呼呼的声音,艾叶这会子也去了不少怕惧,只一个劲的翻白眼儿,林玉润却是彻底放下心来,只觉得赵旭这人,真不如外界所言那般可怕,甚至还透着那么一丝憨傻可爱! 这边赵宝叫来伙计手脚麻利的换了桌布又重新沏了茶,好几个伙计鱼贯而入,不多时一桌子摆满了各种零嘴儿、干果,满满当当,重三叠四的垒在桌上,颇有针插不下的架势,不多时赵旭换了衣服回来,这时他才算是回过神来,说话利索了不少,神态间也去了不少的拘束, 扯了扯袖子,拉了拉前襟,他坐在了林玉润旁边道, “听闻女儿家都爱个零嘴小吃,这些个东西,全是我让小的们在城里搜刮来的,也不知小姐喜不喜欢?” 林玉润此时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端了面前的茶放在嘴边抿了抿放下,又伸手用两指夹了一块芝麻薄片放进了嘴里,轻露贝齿微微一咬,冲着赵旭红唇轻掀, “这是城南徐记的吧?” “嗯……嗯……” 赵旭只盯着那嘴儿,红艳艳的,一动一动的偶尔还露出一点点丁香小舌,自己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吞了一口唾沫,也不知林玉润说的什么只胡乱的点着头, 一旁的赵喜见自家大爷从进门开始就双眼发直盯着林家小姐,这会子只知乱点头也不能正经答话了,知道他今日怕是顶不上用场了,忙在一边哈腰笑道, “也不知小姐爱什么口味的,我们家大爷吩咐我们把这沧州城的小吃都找了个遍,您若是爱吃这徐记的芝麻片,小的下回再给你买去,这九彩的糯米团,您也试试?” 说罢端了一个盘子过来,林玉润看了看,大大方方的摇了摇头, “我不爱甜食!咸香的倒是能吃!” 又拿了一块云腿酥,赵旭在一边回了神立时吩咐道, “把这些个甜的都撤了,咸的留下!” 有小二们过来收拾,林玉润用了云腿酥便再不动手了,只是净了手喝了茶到露台上观潮,赵旭起身跟了过去,留了两个小子和艾叶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林玉润放眼往下看去,此时未到月中大潮还未至,只是江水已开始渐见汹势,只见那泛着白沫的江水不断的向这江心的巨石涌动,一波波拍打溅起涛天的水幕,楼下偶尔传来一声声兴奋的惊呼,想是那江水越过护栏溅到了观潮人身上,只是众人湿了衣衫也不以为意,反而惊呼着眼望江中,期望着下一个大浪的到来! 林玉润听得楼下吵吵嚷嚷人们的惊呼声中还有店家小二的苦苦提醒声,竟还有一些胆大之人翻过了护栏,作一副毫不畏惧状迎着风浪立于巨石边缘, “这些人真是胆大!” 林玉润瞪大了眼看着下面,一脸的惊诧, 倒是托了他的福,自己前后两世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观潮,虽然生在沧州但却几乎没有机会来到这临江的楼上观潮,能在隔一条街的茶楼上听一听那潮涌的巨响已是不错了! 赵旭立在露台上只拿眼看着林玉润,见她瞪圆了一双眼,那小脸上又是好着奇又是担着心,小模样儿跟个猫儿似的真是勾人的狠!这心里立是便是被她那猫爪子抓了似的,又疼又痒,就想把人搂在怀里好好给揉揉吧,又怕这要是揉重了,把个娇柔的人儿给揉没了,可怎么办? “啊!那人掉下去了!” 林玉润惊呼一声,她目光落在楼下巨石边凸出的一角处,适才一个大浪头打过来,竟把一人打翻在地,滚了几滚向江水里落了下去,这么大的浪,落下去只怕再善泳,也凶险了! 赵旭顺着她的一声惊呼向一望, “嗤!这小子找死也不看看地方!” 说罢,一左一右拢起袖子,向后反手一招, “赵宝儿,下去把那小子给我捞上来!” 赵宝应声过来,也不见他如何作势,竟身子一纵从五楼的露台上跃入了江水中, “啊!” 林玉润当下白了脸,忙伏身去看,赵旭在一边忙安慰道, “小姐莫怕,赵宝儿这小子是这江边的渔民出身,会吃奶的时候就会在水里扑腾了,救个把人自然是不在话下” 果然,只见赵宝纵身入水在那大浪之中,正正跳到了正在江水里扑腾的落水者身边,自后揽了他的脖子,没几下就拉着人趴在了岩边,楼上的店家忙找了粗绳垂下去,自石下把人拉了上来,那赵宝自己却只凭着一双手就如猿猴般攀了上来, “小姐,他好生厉害!” 过来看热闹的艾叶惊叹道,一脸的崇拜,林玉润攥着拳头,咬着牙看他攀上来翻过了护栏才松了一口气,跟着艾叶连连点头, “确是身手了得!” 听一旁的赵旭却变了脸,肠子都悔青了,爷的身手比这小子好一百倍,刚刚怎么没有想到露一手让林家小姐瞧瞧呢!倒让这小子抢了风头! 想到这里甚是内伤,这时换了衣服的赵宝回到了楼上, “大爷,小的把事情办妥了!” 赵宝恭恭敬敬回话, “嗯!” 赵旭不阴不阳的横了他一眼,弄得赵宝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的看了看赵喜,心道这位爷的脸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赵喜在一旁看的明白,一边憋着笑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暗暗心道, “兄弟,谁让你抢了大爷的风头,这一趟出来,你小子是没赏钱喽!”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林玉润便起身告辞,那赵旭并不阻拦,亲自给林玉润搬了上马凳,看着她上了车,又命人牵了他的马跟在旁边,一路护送回了林府。 第二日就有赵家的人送了东西过来,林夫人让人送到林玉润的院子里,大大的黑漆盒子里,上下三层装的满满当当全是咸香口味的小吃并干果! 第十节 送礼 林玉润见了只是笑,艾叶却是一脸的不喜, “小姐,那赵一霸一看就是一个贪花好色之徒,你看他自打见了您,一双眼都直了……” 林玉润正坐在绣屏前绣自己那花开富贵的牡丹叶儿,闻言端正了身子对艾叶肃容道, “艾叶,你是我贴身的丫头,自小就跟了我在一起,婚姻大事父母作主,媒妁之言,三媒六证齐全,你小姐我也算是半个赵家人了,这赵旭以后就是林家的姑爷,你的主子,无论他如何,也不是你能随意妄言,若是你还是想不明白我便禀了母亲,作主将你留下,以后你便自在这林府过活罢!” 林玉润与艾叶自小相伴名为主仆,实在的感情却比姐妹还要近,又兼林玉润生来性子软和,连与人高声说话都很少,艾叶侍候她自来有些随意,不怎么守规矩,这一道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被训,当下涨红了脸跪在了室当中, “小姐,教训的是,奴婢不该妄议姑爷,求小姐饶了奴婢这一次,以后再也不敢了!” 林玉润见她一张圆脸儿通红,双眼含泪的样子心下就是一软,想到前一世最后守在身边的人就只有她一个罢了,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也只有她们俩人清楚,站起身过去把她扶了起来,叹道, “你我两人的情份不比旁人,以后我嫁进了赵家还需要你的帮衬,我好你便好,若是我们两人都不能一条心,旁人还不欺到我们头上吗?” 艾叶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哭道, “小姐,奴婢也是心疼你!” “你的心意我自然知道,只是越知前路艰难,我们越要一条心,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一路扶携走到最后!” 她也是为艾叶好,以后若是她去了赵,家艾叶就是她贴身的大丫头,像她这样口无遮拦惹到了赵旭,只怕讨不了好,若是她实在管不住自己就干脆留在林家罢了! 艾叶心知,自己从小跟了七小姐,如今她出嫁在际,自己也是一定要陪嫁的,若是真如小姐所说把自己留在了林府,只怕那深恨小姐母女的大夫人把自己贱卖到那下贱之地也未可知,小姐出嫁的事情已成定局,唯有跟小姐一条道走到黑说不定还能有个出路!想通之后,从此在林玉润面前说起赵家来不再语言刻薄,提起赵旭也是一口一个姑爷,倒把时不时把林玉润弄得羞恼不已。 主仆二人至此关了门户一心待嫁,唯有隔一日到前院请安才会步出院门,林玉润心知林夫人从来不喜她,以前是不知事,仗着爹爹喜爱性子难免有些娇纵,现如今重过了一世,自然知道了分寸,便一改往日的脾气,只关了院门不再出来,众人不疑有他,只当她定了亲事知了好歹,待嫁前自然是循规蹈矩不敢踏错分毫,连刘姨娘见了也欣慰不少,只呼她的圆姐儿长大了,倒让林夫人揪不到错处发落她,空自在心里暗暗生气,又有林玉萍与林玉淑两个,在一边时不时冷嘲热讽,在多活一世的林玉润看来,她们不过只是两个幼稚的小丫头罢了,任是如何叫嚣,她连眉毛都不抛上半根,只气得两人回了房砸杯摔碗,打丫头骂仆妇的,自个儿院里热闹罢了! 日子过得快,转眼月入半天,竟是到了八月十三,这一年的天儿竟是有些怪,往年此时暑日余威肆虐,虽入了秋,但秋老虎有时还厉害得狠!偏偏今年倒是奇了,初十里就开始下雨,时而如盆倾瓢泼,时而又牵丝连线,细细密密扯不断似的连下整晚,愁得艾叶一连声儿的骂老天, “前阵子四处旱时你不下,到这会儿了,你又下个不停,到了十五可怎么观灯!” 林玉润坐在绣架前听了只是笑, “我说你心急火燎的作得那门子妖,原来是想着八月十五的游灯呢!” 艾叶过来给她重上了茶,笑道, “这可不是给我急,是替小姐您急呢!赵府里八月十五的帖子初十就送过来了,只怕姑爷这会儿子也在家里骂老天呢!” 林玉润红了脸去拧她,被她一扭身躲了开去,一溜烟跑到了门外。 到了十三夜里,雨还是牵牵连连的下个不停,吃罢晚膳艾叶早早就把绣楼四面的窗户给关上了,连着下了几天的雨,一阵儿风吹进室内竟有了寒意,她忙忙的去翻了箱笼, “这天变得太快了!小姐的夏衫都还没有全收进去呢,厚些的衣服都还压在下面……” 一边念叨一边急急去了厢房,林玉润坐在妆台前,借了旁边的瓜灯照着镜子梳头,一忽儿外面起了一阵大风,噼噼啪啪的有没关严的窗户打得山响,她忙起了身站过去关,这时却有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一把挡在了窗叶上, “……” 她瞪圆了眼,张了嘴,骇得一张脸立时就白了,口里的一个啊字还没有成音,只见一个脑袋从下面探了出来, “小姐,莫慌,是我!” 定睛一看,粗眉细眼,黑皮子,可不是赵旭! 林玉润忙退了两步捂了嘴,只呆愣愣的看着他,带着一身的风雨翻身落到了窗边,又探手把窗户关上了, “你……你……你怎会这里?” 赵旭立在窗前不错眼的只盯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一袭月芽白的中衣料子用得倒是好,不大大小随身贴着,把个玉润小姐的身姿勾勒个十足十,微颤颤的胸脯,细柔柔的腰身,长腿儿把裤子绷得紧紧的……,赵旭突然鼻腔一热,他忙一把捂住了鼻子,好悬没有出丑! 林玉润骨子里是经了事的妇人,自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捂鼻子,当下又好气又好笑,又是羞又是恼,忙退到屏风后随意拉了一件外衫罩上,重又转回来时却见赵旭已坐在软榻上,手里拿了自家放在小几上的小宫扇子看, “赵大……官人,你……你……因何到此!”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虽是未婚夫妻也是大大的不妥,林玉润不敢靠得太近,只能离了五步远远的立着问道,赵旭一双眼儿左右乱瞅却是再也不敢往她身上看一眼,压低了声音道, “自上次观潮之后已有月余未见小姐,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心中甚是想念,本想着中秋十五可以见面,却不料最近老天爷不识相,偏偏把个尿泡子捅漏了般下个不停,眼看着十五观灯要泡汤了,只……只好深夜翻墙来给小姐问声好!” 这人说话,前半句倒还假装斯文,后几句就露出了尾巴,林玉润想到他只怕真如艾叶所说在自家屋里跳着脚骂老天爷,心里勾画出他一手指天一手跳脚的样子来来,竟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忽又觉不妥忙抬手捂了嘴,赵旭只觉在这朦胧胧,昏昏黄的瓜灯下,这眉目如画的俏佳人,盈盈亭亭立在那里突然嫣然一笑,真犹如百花盛开,月神下凡,偏偏还把那素素白的小手儿捂在那红艳艳的唇上,露出的几颗皓齿又不见了,却把那一双妙目盯着自己观瞧!这夜黑着,门关着,小娘子衣着单薄坐在对面儿,只盯着他笑,笑得他是一把火自小腹窜起,好不容易强忍的鼻血立时压也压不住,有了喷薄而出的架势! “啪!” 赵一霸右手捂鼻左手重重一拍脑门,心里直是唤娘, “我滴这个娘呐!这小娘们儿是要了我的命喽!” 当下话也不敢多说了,那还敢在这屋里久待,忙从袖子里掏摸出一个匣子来, “本是想十五那日送了小姐,却怕那日下雨小姐不能出府,所以今日送来!” 话一说完,人也不敢久留了就往窗边奔去,吱呀开了窗身影一闪人已经到了外面,林玉润忙跟了过去,见他一只手搭在窗沿上,一脚儿踩在楼壁上,半个身子悬在了空中, “你……你……小心些!” 情急之下伸手摸在了他扣在窗边的手背上,赵旭立时反手将她握住, “小姐,我小字雍善,你叫我……” 话还没有说完,丹田那口气一泄,人已坠了下去,林玉润只觉眼前一花手里一松,人已消失不见,吓得忙探头去看,只见下面林中咔嚓声不断,莫不是摔着了?她又不敢大声喊,只能紧抓着窗台,半个身子探了出去,连衣衫湿了都不知道,心里急得不行! 但不多会儿那人在下面哑声道, “小姐,莫怕!我无事!” 林玉润松了口气,忙轻声道, “你……小心些!” 此时下楼蹬蹬蹬的上楼声传来,艾叶已经到了门前,林玉润忙关了窗户一转身就见她进了屋,她一脸疑惑的看向那关上的窗户 “小姐,外面可是有动静?” 林玉润笑笑道, “今儿晚上的风倒是大了不少!” 艾叶不疑有他,转身却见软榻上两大块深色的印子,惊道, “这软榻怎得湿了?” 林玉润心中狂跳道, “许是雨被风吹进来打湿了吧!” 艾叶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三尺开外的菱格窗, “这风可真够大的!” 说罢转身去铺床,只留下林玉润面红心跳的对着那蓝底粉花的坐垫子,暗暗咬唇,明晃晃两个大印子,这人只怕浑身都湿透了! 第十一节 中秋(一) 许是天爷终于回了神,觉得这沧州的地界儿上雨水实是太多了,到了十四日上午便放了晴,下午那烈日便又高高的挂了起来,到了十五日暑气回归,竟比前阵子还要热了不少,让人生出几分怀疑来,前几日的大雨莫不是做梦不成? 因是今年林老爷发了话,阖府上下都要去观灯,林夫人吩咐早早摆了饭,一家子借着团圆节气,便不分尊卑坐在了厅上,只是男女以竹织的山水屏风隔开,林家进学的林志钺今日也得了先生放假,午后便回了家,林家大大小小十来口人,热闹坐在桌前吃了一顿饭,席间林老爷还与林大少爷吃了一盅酒,林老爷一想到大女儿过年后嫁到瑜州宣城林忠家的家,那也是大户人家,七姐儿嫁到赵家,林大少爷这阵子学业也进益不少,上月底的月试之中还得了先生的优评,这接连而来的好事,让林老爷乐在心中,酒也吃的多了些,不由的孟浪起来,伸手夹了一筷子素炒的青笋放入面前的碟里,叫了身边的丫头, “给刘姨娘送去,她素来不爱食肉,今日的青笋倒还清嫩可口,让她多吃一些!” “是!” 丫头托着那碟儿如同捧了个烫手的山芋一般,战战兢兢绕过屏风送了过去, “刘姨娘,这是老爷让奴婢给您送来的,说是鲜嫩让您多食些!” 丫头的话一出口,桌上就是一静, “啪!” 林夫人手里镶银镂空的檀木筷子掼到了桌上,刘姨娘忙站了起身来,把那碟子菜放到了林夫人面前,转身来道, “大姐,老爷向来都是心里着紧姐姐的,许是这丫头人小耳不灵,听错了,一定是老爷给您送来的,让她给弄错了!” 说罢,板着脸瞪了那丫头一眼,那丫头立时跪了下来,哭道, “夫人,奴婢听错了,是老爷吩咐给您送来的!” 林夫人依旧沉着脸, “中秋佳节阖家欢喜,你哭哭啼啼的做什么!既然不会侍伺那就去外面跪着去!” 丫头不敢再哭捂着嘴自个儿下去不提,众人静了半息,林玉洁笑着解围道, “今日的青笋确实不错……,母亲,别怪我贪嘴,这碟子菜还是女儿吃了吧!” 正要伸手,林夫人阴沉的脸上扯了扯嘴角, “你既爱吃就让厨房再炒一道来就是,这盘子菜,那起子贱人碰过的,是你这大家小姐能用的!” 说罢一抬手把那碟子掀到了地下,青白釉的碟子碎了一地,旁边伺候的下人们忙跪在地上用帕子包了手捡,众人一时都低头无语,刘姨娘抽了帕子捂了捂脸,悄无声息的坐了下来,那一厢林老爷听了动静,五分酒意立时醒了不少,当下清咳了几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天色已暗,我们出门去吧!” 众人忙回院子换衣服,林玉润落后几步担心的看向刘姨娘,却见她白着脸儿冲自己微微笑, “快去吧!赵府的马车说是饭前就已候着了!” 刘姨娘转头又见到林夫人冷冷的一眼撇来,忙低了头由碧猗和红鸢扶着回了院子,林玉润也回了院子,不敢太过打扮,只把耳后两边长发分成三缕编成,在头顶上依次挽了髻,压住浓厚的头发垂直在身后,只用小小的珠花儿左右两边固定,耳坠子配了一套的珍珠紧贴在耳眼上。又选了半厚不薄的软罗短衫,下面是雪青色的长裙,又怕入夜天冷,找了件素色的披风带着,想了想, “艾叶,把那妆台上黑漆的匣子给我拿来!” 艾叶听命拿过来,伸着脖见自家小姐打开来,里面却是躺着一个腕箍儿,黄金的身儿,上面镶满了各色的宝石,真是明晃晃扎人眼, “小姐!什么时候得了这么个耀眼的玩意儿,这怕有半斤重了吧!” 林玉润听了直是笑,这人送东西只怕没有个章法,只一味把好东西镶在上面,却不知这东西沉得能砸死人,那里能戴,本想着收在匣子里,平日里闲来无事拿来把玩,但想来人家好心送来,一次不戴有些伤人,还是褪了手上的一对杂玉镯子,用左手戴了。 到了大门,众人也齐齐到大门处,正等人齐好上车,赵家的马车原是等在巷口处,此时见了林府门前有动静就驾了过来,两个小厮过来请安,女眷们避在后面只拿眼偷偷的瞧, “请林老爷安,小的是赵府上大爷的跟班儿,给您老请安了!” 这两个人旁人不认得,林老爷常年在外走动,自然是认得,一个赵喜一个却是赵固,都是赵旭眼前得力的人,派了他们赶车来接,自然是十分看重他们家的圆姐儿,林老爷心中十分的妥帖,捋着胡子,点了点头,笑着命身后的人打赏了两人, 林玉淑与林玉萍并立在门后,隔着门缝,悄悄儿正打量着赵府的马车,平顶黑漆的车身倒也不显张扬,只是那拉车的两头白马,一水儿的雪白不见一根杂毛,高壮强健,如碗大的蹄子稳稳踩在青石板上,却竟是出了名的大宛马,车前挂得是左右两盏琉璃的气死风灯,大红的织锦是五福临门的花纹,新缝的面料在灯光下隐隐泛着光泽,车里什么摆设倒是看不清楚,只是光这马和灯就已可见赵家的豪富,琉璃灯本就是外番之物,价格高昂,像林家虽有,但都是放在书房又或是厅堂小心使用,那里随随便便挂在车头上摇来晃去,更不用说那两匹大宛马,本是千里的良驹,奈何竟做了拉车的苦力! 林玉淑、林玉萍看得眼里只觉牙根泛酸,虽说那赵一霸确不是个东西,但赵家倒是真正的豪富,吃穿用度自然不是林家这种中等富户可比,林玉润还没有嫁过去,这享福的事儿就来了!偏偏一旁的林玉洁还要在两人心中补上一刀,她正小声对身边的丫头藏花道, “这赵家果然豪强,只是架马车就可一窥家底,只可惜那赵一霸不是什么好人,要不然倒也是我七妹妹的良配!” 一番话说林玉淑和林玉萍更是阴着脸,只在心里盼着那林玉润过了门被那赵一霸打死才好,转身见了林玉润过来,只见她虽一身素淡但难掩天生的好人材,步出门来立在那琉璃灯光下,竟似仙女儿自带了一层银光似的,晃得人心里发酸,牙根发痒,两人不由的又嫉又妒,十分着恼!盼只盼那赵一霸贪花好色,图了一时的新鲜,等再隔几年人老珠黄,看你还有什么风光! “七姐儿,你过来!” 林老爷见她过来便招手唤道,林玉润无暇去揣摩自家姐妹的心思,走过来冲林老爷福了福,又隔了帷帽仔细看两个小厮,高壮的不认得,一脸讨喜模样的倒是认得,却是赵喜,见了她立时上来请安, “七小姐,小得奉了我们家九小姐的命,迎您去观灯!” 又有那赶车的憨熊般一个汉子也跟着恭恭敬敬施礼,嗡声嗡气的道, “小的赵固给小姐请安!” 林老爷见了十分满意,便催促道, “既是赵家小姐相请,那圆姐儿就早去早回吧!” “遵父命!” 林玉润冲林氏夫妇行了礼,又看了看躲在后面的刘姨娘,见她换了件浅粉的衣衫,脸上倒是回复了些血色,便又与兄长、姐姐们行了半礼就被艾叶扶着上了马车,林老爷吩咐两个家丁跟了上去,众人眼看马车离去,也上了自家马车向那灯市行去。 那马车儿载着玉润一路穿街过巷竟不在闹市中停留,径直奔着城北而去,艾叶有些不解扬声问道, “赵喜哥,这马车是赶往那儿去?” 外面与赵固并排坐得赵喜忙转过头来隔着帘子答道, “艾叶姐姐面前不敢拿大,您只需唤小的贱名即可,回艾叶姐姐的话,是我们家大爷道这街市上观灯,人挨人,人挤人,怕冲撞了小姐,便特定了城外梵叶寺的素斋,一会用了好上流崆塔上观灯!” 话说完,却是神色有些怪异,颇有些忍俊不禁在里面,林家主仆自然不知道他表情,林玉润知道这城外的秀茗山上的梵叶寺,这沧州出名的寺院,平日里城里的妇人们,烧香理佛都爱这处,但建于山巅上的流崆塔却不是谁人都可以上去的,平日里和尚们都锁了塔门,只有佳节里才放开,却是要奉了大把香油钱的才有这机缘,这流崆塔可以俯瞰整个沧州城,登上塔顶能把整个灯市看个分明,自然是观灯的大好所在,林玉润从小长在沧州城却是从未上去过! “小姐,是去秀茗山!” 艾叶又惊又喜,林玉润也是微微一笑,撩了帘子向外观瞧,却见一路之上,街道两旁皆有彩灯悬挂,做各种式样,绘五彩图案,什么一团合气,哈合二仙、三阳开泰、锦绣四季、五子登科、八仙过海之类,又为专哄小孩儿做的鲤鱼灯、莲花灯、走马灯、兔儿灯……,五花八门,男女老少三五成群,停停走走,又观又赏又指又点,有高声大笑,又有低声私语,或聚停在灯摊前猜灯谜,或坐在食摊上进汤水,有小儿提着灯儿东跑西窜,争争吵吵要吃食,也有那小夫妻一前一后,半遮半掩的去拉手……,倒真真是一派太平盛世,和乐景象! “小姐,真热闹!” 艾叶看得满眼冒光,马车一路跑出撤了宵禁的城门,北山秀茗山下更是热闹非凡,上山下山的香客们仍是络绎不绝,马车向右一转驶入了山道之中,两匹马儿轻轻快快便拉了马车左转右绕上了半山, “大奶奶,到地儿了!您可小心着!” 赵喜跳下车来,卸了下车的马凳,林玉润扶了艾叶的手人已站在了一处院落前, “这里是?” 第十二节 中秋(二) 褐红色的院墙上爬满翠绿,夜风吹来沙沙作响,眼前是一座别院, “这里是梵叶寺的后院儿,大爷说把斋饭摆在这里,清静!” “你们家大爷在何处?” “在里面等着您!” 林玉润提了裙摆,举步跟着他向里走去,四处打量着,这里是秀茗山后山遍种了松柏,是夜松林如海,夜风袭来哗哗作响,更显得眼前的禅院静谧非常,回望热闹喧嚣的山脚,倒也颇有几分出世之感,踏了青石阶进了月亮门,院子里灯火通明,倒是有些丫头、婆子立在一边却静悄悄四处无声,见了林玉润进来都过来施礼, “请大奶奶安!” 乌泱泱竟是过来一群人,林玉润看了只觉眼花,赵喜见林玉润皱了皱眉头,猜这位大奶奶怕是不喜排场,忙挥手让众人各回各位,又殷勤笑道, “大奶奶,这些个丫头、婆子都是平日里伺候大爷的人,用惯的了,趁着今日观灯,大爷让她们过来给您请个安!” “嗯!” 林玉润点了点头不再搭话,随着他踩了石阶进了内堂,过了天井,厅堂门前有两名小厮站立,那仪容俊美的精明小子不正是赵宝,另一边却有那一脸阴沉的瘦高个子少年,两人上来见礼, “小的赵宝儿给大奶奶请安!” “小的,赵正给大奶奶请安!” 林玉润受了他们礼,又往里走,四个小厮便立在了门前,赵喜又跨了步挡在了艾叶身前, “小姐!” 艾叶左一转是赵正挡在身前,右绕又有赵宝,急得跳脚,忙叫了自家小姐,林玉润回头看她,想了想道, “您便在外面候着吧!” 艾叶无可奈何的答应了,便隔了那四个小厮远远的在门口站着,只把眼往里面睃,那厅堂的门大开着,里面点了灯,倒是十分的亮堂,林玉润进了门,却见正堂桌上各色菜肴已是摆得满当,香味扑了一个堂子,桌边立了一人,见她进来就迎上来道, “小姐!” 只说了两字,声音嘶哑难听,再一细看人,却是脸上潮红, “哎呀!” 林玉润心里一惊,忙上前两步再看,只见这人脸上赤红,嘴唇干裂,精神萎靡的样子,竟是病了!又见他身子摇一摇,晃又晃似要倒,慌忙间也没有多想,过去扶了他坐在凳上,这一挨近只觉触手滚烫, “你这是烧了!” 赵旭得了林玉润一双软绵小手儿扶在胳膊上,感觉她要放开忙反手紧紧握住,只觉手里软绵绵,小巧巧,轻了慢溜掉,重了怕碎掉,只一劲用手揉,揉得林玉润是脸上通红,急忙忙挣脱开来,心恨自家情急下不知检点,自寻了一处离他远远的座儿坐下,那赵旭忙一步三摇的跟了过去,林玉润见他脚下虚浮,双眼有些发直,确是病得不轻,左右看看,见窗边有一张黄花梨的罗汉床,上面还搭了一张散开的玉色锦衾,想是之前便在这里休息,忙叫了一声赵宝,进来把他扶到这边靠在迎枕之上,林玉润这才发现旁边小几上还有一碗未动过的褐色药汤, “你即是在病中就派人知会我一声,不来观灯也罢,怎得还撑着身子过来了?” 那赵旭此时只觉脑子里抽疼抽疼,浑身无劲,但耳朵却还是灵活,听了林玉润的话笑了起来,哑声道, “我赵某人说话一向算话,些许小毛病算得了什么,自然陪小姐观灯要紧!” 林玉润听了不由又是气又有些好笑,道, “观灯那一年不能观得,你病得这般重,那里是小毛病,还观什么灯啊!” “观得了!观得了!小姐,再用些这里出名的素斋,等会儿我们就去观灯!” 说罢,就挣扎着要起身,林玉润让赵宝儿去拦他,只是这赵旭生得高大魁梧,赵宝儿累得额间冒汗才把他弄回榻上坐下, “哎哟!我的大爷,您还是消停些儿吧!您已经病了两天了!一直这么烧着怎么得了!” 林玉润吓了一跳, “难道是十三晚上淋了雨!” 赵宝苦着脸道, “大奶奶明鉴,可不是十三晚上嘛!回来就发了高热!” 赵宝心道,不光淋了雨还骑着马傻笑着跑了二里地,又跳进家里那个大池子里游了半宿,不烧死都是命大了!只是这后面的他都不敢说,要不然大爷病好了,知道自家漏了他老人家的底,怕是要使鞭子抽人了!偏赵旭半躺在那里还咧嘴笑道, “小姐心疼我了?” 林玉润面上红霞乱飞,忙遮掩似的伸手去摸那药汤, “莫……莫要胡言……” 只觉触手冰凉, “这药汤怎也不喝,已是凉了!” “小姐未来,我喝那琼浆玉露也无甚滋味!更别说这苦叽叽的黑水儿了!” 林玉润又唤了赵喜去煎药,不多时艾叶把新煎的药端了进来,赵宝儿过来端了药就要喂,却被赵旭一脚踢来,幸喜他见机得快身子一扭,退到了一边,手里的药汤才得以保全,赵喜又上来劝,无奈床上那厮竟是烧糊涂了,说什也不肯张口,急了就一拳头挥过来,差点打翻了药,弄得四个小厮都不敢近前,一时众人也没了主意,赵正沉着脸左右看看,突然开口道, “大爷嫌我们几个粗手粗脚不会伺候,不如……就请大奶奶伺候我们大爷吃药吧!我们大爷虽病中糊涂了,但您的吩咐,我们大爷一定肯听!” 说罢,也不待林玉润反应,忙把赵宝儿手中的药接过来递给了林玉润, “小的们,退下了!” 几个小厮都是机敏人儿,赵正的话令他们顿如醍醐灌顶般,脚下功夫使了出来,当下就退得是一干二净临了还随手携了小丫头艾叶出来,艾叶被赵固提了衣领子,似那被抓了后颈毛的猫儿一般,龇牙乱叫着却是挣脱不开被拎到了门口, 林玉润把药托在手里,又是气又恼,心道有其主必有其仆!都是些无赖! 有心想一走了之,又见那人一脸潮红,不用上手就知道他是烧得厉害,心下也实在担心,便厚了脸皮端了药过去立在床边,微微弯腰用汤勺儿一点点的给他送到口边,他张嘴就吞,果然乖觉无比,一碗药汤不多时就喂了个干净,林玉润起身放碗,却不料裙摆儿被他拉在手上,轻轻扯又扯不动,重了扯生怕扯坏了,回到家里不好说,只得好言哄他, “大官人,把手松开!” 那赵旭吃了药,嘴里苦得厉害,皱着一双浓眉,眼儿半睁半眯着看她,哑声道, “雍善,我小字雍善,小姐敢莫是忘记了!为何不唤?” 他说起那一晚,林玉润自是记得,红了脸道, “我自是记得……只是……” 只是小字之类,夫妻之间也多是不曾称呼的,更何况未婚夫妻,更不好这样称唤!赵旭见她不语,复又用力扯了扯手中的布料,林玉润只觉腰间一紧,当下花容失色,忙伸了一只手去夺道, “你莫扯!你莫扯!” 若是扯坏了,换了衣裙回去,还怎么见人! “你唤我一声,我便松手!” 那人一只手跟铁钳一般,不见他怎么用力,自家使尽了劲儿却怎么也弄不开,头上都沁出薄薄的汗来,最终无奈细声细气的唤了一声, “雍善!” 那人立时笑了,松了手,林玉润忙起来把手中的碗放下,再低头一看,那裙儿被抓得皱成了一团,心下甚急道, “这可怎生是好!” “小姐莫怕!” 赵旭竟摇摇晃晃的要坐起身来, “我来帮小姐,熨烫平整便是!” 说罢就又要站起来,林玉润吓得喊了声天爷,忙过去把他推回倒躺好, “大官人就莫要再作妖了,你会那门子的熨烫,还是快歇了吧!” 赵旭只拿眼瞧着她不放, “若是别人的自是不行,但是小姐的,我却是可以学着做做!” 一句话儿撩的林玉润脸红心跳,扶了他躺好却被握住了手,她一动,他便嚷嚷着头痛,只得任他握着,待一会儿趁着他放松,便要抽回手,他又嚷嚷着脚痛,待一回会儿又喊渴了,复一会儿又叫头晕了,又要喝水又要握小手,又还要按头,只可恨门口那几个小的,一个个都坏得透顶,躲在门口装鹌鹑,还把艾叶也挡在了外头,整得林玉润小半个夜里围着他团团转着,一脑门子的薄汗,真是又气又急又羞又恼,好不容易亥时过了一刻才好说歹说,让那无赖放了人,赵喜与赵固依旧送了林玉润回府,到家里众人还未回,林玉润与艾叶自回了院子梳洗睡下,只觉得这年的八月十五花灯未曾观到,人却累得慌,上了床,眼一闭不过几下呼吸便睡了过去! 待得第二日一早,林玉润一觉醒来,拥被而坐,想起昨晚种种事项,心中顿时气苦不已,心道这世上男人都是些贪花好色之辈!但凡女子有些好颜色,性子偏软些,他们便要轻薄无礼,对女儿家不尊重,昨晚赵旭虽说烧得糊涂但也不是神识不清,那里就能借着病就动手动脚,只怕是他在心里也未有敬重过自己几分!想到这里不由的心中气愤,继而又心中自省道,这桩婚事你也是心思不纯,不过是怕乱世将至,无力自保便找一个靠山罢了,他贪你美色,你贪他权势,这其中有几分真心,只怕自己也不敢说,那里能得到别人敬重!转念又想起孙绍棠,自己前世对他死心塌地也不过换来一场笑话罢了,可见这世上真心真情难寻,能回应你真心真情之人更是难寻,又如何能苛刻别人!现下他这样也算是男子的常态了,只是不由忧心,若是保了这样的心思嫁过去,只怕也是处境堪忧,一时愁肠百折,心里一团乱麻,不由感叹前世今生做女子都不易,心下暗暗埋怨天爷, “即是让我重生,怎也不将我变了男儿身,也省了这许多磨折!” 想完,心下里又暗暗笑自家的妄想,转念又到了赵旭身上,若是与他成了夫妻,只因颜色被他看重,随意折辱亵玩,这日子只怕比跟孙绍棠也好不上那里去!回想起前世那凄冷的小院,孤寂的时光,不由的抱着被子身子发抖,这一世我本想嫁与赵旭能求一个一世的安稳,但若是他对我心存轻视,也不过是走前世的老路罢了!到不如……不如绞了发去做姑子,遁入深山之中,便是外头乱世也可躲藏!只是……我若是跑了,姨娘又要如何活? 想到这里心里更加乱了,真是左也难,右也难,前也苦,后也苦,也不知如何能过活!林玉润独自拥被在床上,正胡思乱想,自怨自艾间,艾叶过来催了几道,才无精打采的起了床,艾叶见她心绪不宁,问了几句,她却只是闭口不言,小丫头无法只得精心的伺候她用了早饭。 第十三节 表哥 刚撤了桌上的东西,赵府送的物件又摆上了林玉润的案头,各色的布匹、绸缎,全是南边新进的花样,林夫人收了大头进库里,为了脸面自还是要搬些过来的,林玉润因心中正有气,就见不得这些东西,命艾叶快快收入库房之中,来个眼不见为净,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艾叶伺候林玉润这些年来,竟还未曾见自家小姐发过脾气,自家这位小姐,艾叶心里也是有七八分的数,人生的美,性子软绵,鲜少有发脾气的时候,便是来了性子也是一个人坐着生闷气,这样子怒气冲冲却是头一回见! 只是…… 这小姐生气了,脸儿却红得那么好看,跟拿了一层儿粉霞似的扑在白生生的小脸上,只衬得那两汪秋水儿荡漾,如嗔如怪,又羞又恼的样儿生生把那十分的怒气变成了九分撒娇…… 林玉润见自家丫头一脸儿迷醉的看着自己,心里那几分羞恼更甚了,正自烦恼间,下面有脚步声上来,却是看门的杨婆子,到了楼口大声道, “小姐,夫人令几位小姐到前厅,说是衡州那边的表少爷到了,让几位小姐过去见礼!” 林玉润闻言一呆,心里猛然一揪,这才想起来,上一世也是八月十五日过后,孙绍棠便到了沧州,林大夫人娘家姓蔡,有姐妹四人,林大夫人排在大,下面二妹妹便是嫁到了衡州孙家,生了孙绍棠兄弟三人,唯有这孙绍棠出息,年不过十九便成了举人,又因沧州文风鼎盛,沧山书院也是大周朝排得上名号的三大书院之一,孙绍棠想更进一步,便拜到了沧山书院大儒贺知彦门下,来了这里自然会到姨娘处拜见,只是他这一来,却是令得林家生出多少风波来! 回忆起前一世与孙绍棠之间的种种往事,林玉润才觉得,唯只有在林家这段日子她才有些甜蜜,自嫁了孙绍棠之后便为他操持家务、奉养老母、照顾幼弟,竟是一刻也不得闲,也没了在家中的许多惬意,之后便随了他上京去,那日子就更是没有半点儿甜了,想起来对那人早已心如死灰,却痛惜起前世那个傻姑娘来,活得真是累!心下难受着,忽儿脑子里又冒出那无赖半躺在床上的哼哼叽叽叫痛的样子,心下气恼竟将心口那股子酸闷苦涩的感觉冲了大半,心里暗暗咬唇道, “他孙绍棠来便来了又如何,前一世算是我瞎了眼所托非人,这一辈子我要另嫁他人与你再无任何瓜葛,你若是还打着我骗我们家的女儿,借我们家的财力助你科举的主意,我必要揭了你的老底,让众人都看一看你这伪君子,无耻的真面目!” “小姐?” 艾叶有些疑惑的打量着小姐初时还嫣红复而又惨白的一张脸,莫不是昨晚被那赵一霸过了病气,也着了凉,便抬手去拉她的手,只觉那手心儿冰凉凉一片,心里一惊, “小姐,莫不是真病了?” 林玉润被她这么一扰倒是回过了神来,便道, “我无事,去找了衣裳,既然是母亲吩咐,自然是要去见一见这位表哥的!” 艾叶见她神色回复,便不再说话去开箱子找衣服,林玉润照旧还是素色的长裙,又罩了长衫在外面,腰上扎了三指宽的腰带,显得胸挺腰细,看着铜镜中的人影,林玉润摇头, “不行!不行!换一身!” 她这一世既然打定了主意不再与孙绍棠有任何纠缠,自然便不想在第一次见面时便让他心中存念。自家去箱笼里翻了一套前年学做针钱时,做得一身细绫棉布衣裳穿上,做得是式样改良的道袍,石青的颜色有些暗淡,式样宽大没有腰身本是为了图凉快,又在外面罩了件半臂,头上也未做修饰只是挽了一束头发,插了一根珍珠簪子,其余的披在肩上,她自家知道自家事,这张脸,第一眼总让人见了眼前一亮,使一定要打扮得素净如道姑般,让人不生关注,照了照镜里,宽袍大袖看不出人材来,一张脸干干净净,连眉都没有描过,唇上也不打胭脂,应该不会令那孙绍棠有何惊艳之感! 到了前厅,只见堂上坐了林夫人,下首坐了一名男子,十八九的年纪,穿了银月的衣裳,身姿高瘦,唇红齿白,剑眉朗目,若是正眼瞧人时倒还好些,若是微微提了嘴角儿,立时便让两眼变得含情脉脉,一副欲语还休,将言又上的样儿,配上那一对暖意融融的双眼,便当他那嘴边的千言万语全化了眼中的缕缕情丝,不用说话女儿家已经醉了! 林玉润嫁于他十年便被他这一副好皮囊骗了十年,便是艾叶哭着回来告诉好,他在外面嫖妓养娼,当时气得肝都颤了,去找他对质,便被他端着这张脸哄一哄,嘴上骗一骗就又罢了休! 其实如今想来,自己那时未必是不信,只是舍不得这男人就自欺欺人罢了!虽是告诉自己前事不提,但终究心中还有怨恨,见他冲着自己看,不敢对他对视,只冷了一张脸,微微的低了下来,就怕让他看出自己眼中的鄙夷与恨意! 孙绍棠此时拿眼儿看着她,只觉得这位表妹实是与旁人不同,着一身暗色衣衫,宽袍大袖颇有几分出尘之感,她生得肤白貌美,又未画眉又不描唇,一头的秀发黑隐隐泛光,远远走来竟似是天上的仙妃下凡,有穿堂风过来,吹膨了她的衣袖,勾靳她的身姿,轻移莲步间似这位仙妃立时就要乘风回归天界一般,恨不能伸手拉住,求她莫走,孙绍棠握了握掌,背在了身后, 位于上首的林大夫人见了林玉润本就不喜,又见自家侄儿目露痴迷,眼也不带眨的盯着她,心中不由的狠狠骂, “贱蹄子,跟她亲娘一个德行,只会勾搭男人!” 当下嗯哼一声道, “七姐儿,怎得不过来见礼?凭地没有规矩!” 林玉润忙敛了心中思绪,上前来行礼, “见过母亲!” “嗯!这是你二姨娘家表兄,姓孙,名绍棠!还不过去见礼!” 林玉润微侧了身子,上前一步道, “见过表哥!” 一声表哥,孙绍棠听在耳里脚上却发软,这位表妹真正与众不同,别的女儿声轻音柔,这位表妹却是轻柔中带着微哑,隐含着磁性,檀口一开就似那扶在心弦上的一双妙手,轻轻一弹便把人身儿都震麻了,愣了几息才回过神来,忙上来虚扶了扶,待林玉润直起身也行礼道, “见过七妹妹!妹妹有礼了!” 林玉润低了头又拂了拂,便退到一边与三位姐姐见礼, “三姐姐、四姐姐、六姐姐安好!” 林玉洁笑着拉了她的手,林玉萍转过头来瞄了一眼林玉润那张欺霜赛雪的小脸,微微一笑, “七妹妹好!” 她倒是一贯的温和对人,那林玉淑却也温声行了半礼冲林玉润笑道, “七妹妹好!” 那行径竟与平日截然不同,林玉润看在眼里心中微惊,难怪是这初初的一见便令得林玉萍栽了进去,又细看林玉淑,见她虽还如平时一般说话,但目光时不时投向正与林夫人说话的男子。 这金玉其外的孙绍棠,是如何招人,林玉润是再清楚不过了!这也难怪!林家在沧州不过一般富户,林老爷平日里来往结交之人,也大多是商贾小吏之流,似孙绍棠这般气质清雅且前途十分有望的年轻人却寥寥无几,世人看来若是论起相貌、风度、才识便是要甩上赵旭十七八条街了,自己若还是前世那涉世未深的闺阁少女,自然也会如她们一般见了这样的儿郎也要芳心乱跳的! 自家在那里思量间,却被旁边的林玉萍碰了碰,转过头来却见她掩嘴而笑, “七妹妹在想些什么,竟入了神?” 说话便说话却又拿眼去瞄那孙绍棠,厅堂中各人看在眼里,脸色各异,特别是林夫人脸色又黑了下来,心道, “这小蹄子真正是下践!已勾了一个难道还想再钓着一个不成?” 林玉润深知林玉萍伎俩,再阴险不过,半句话不说也能当着众人给你下套,她自问没那本事抵挡,最好便是把她那些花招无视,当下也不接茁,只是轻声问道, “刚刚走了神儿,姐姐们刚刚在说什么?” 林玉淑侧过脸冲她翻了一个白眼,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是林玉萍笑道, “在说昨晚的花灯!也不知赵大官人接了你去那里看灯?” 林玉润与赵旭虽订了亲,但这种未婚夫妻私下相见之事,即使要议也是闺阁里几个姐妹家私密而已,那里能在会客时在厅堂之中大声讲出来,林玉润心知她无非就是想隐晦的告诉孙绍棠自己是已经有了婚约的人,心道她此举倒是正中下怀,当下轻声答道, “在秀茗山上的梵叶寺” 立时便迎来了林玉淑与林玉萍又嫉又妒的眼神,一旁的林玉洁闻言笑问道, “我们昨日便在城中观灯,今年的花灯倒是有许多新奇之处,也不知这梵叶寺中观灯,从山上俯看又是何等光景?” “这个……还算……还算好看!” 林玉润面皮子一紧,心道,昨儿晚上的灯她也就看了个皮毛,至于山上观灯那更是连灯毛也见到一根,那里知道是什么光景! 她性情直憨,不知遮掩情绪,话里多有敷衍,却让林玉萍听了心中一喜,莫非这丫头昨晚上根本没有看到灯?当下便也跟着问, “听闻这梵叶寺中的素斋十分出名,也不知妹妹有没有尝到?” 林玉润想起了那一桌子冷掉的佳肴,心中十分可惜复又暗恼起那厮来,脸上登时带出恼意来, “看着倒是不错!” 可不是看么!也就看了那么几眼!闻了闻味儿! 林玉萍见她答非所问,心下更是笃定她昨晚过得并不如意,心下暗暗想,昨儿回来时,问过守门的婆子,七姐儿早就回来睡下,只怕是被那赵一霸嫌弃了也未可知! 心中暗喜,冲着林玉淑丢了一个眼风,却不料她正不错眼的盯着孙绍棠,不由心中暗骂这见了男人就直眼的小蹄子! 却听那林夫人那边问孙绍棠道, “昨儿,我们一家子都去观了灯,却不知侄儿在那处看灯?” 孙绍棠忙回道, “侄儿,前日刚到了沧州,昨日去拜访了老师,又遇各位师兄弟与老师贺节,便留在了那里与众师兄弟看灯,直到天明方散了,今日便来拜见姨母!” 林夫人点了点头道, “尊师重道,自然是以师为先,你一来沧州去拜访老师,正是该如此!” 几人又在厅堂里说了一会儿话,多是林夫人与孙绍棠聊些家事,林玉润三姐妹立在一旁听着,不多时,林老爷跟前的小厮过来道老爷吩咐摆了席款待表少爷,又叫人去学堂把大少爷叫了回来与孙绍棠相见,两人是年纪相仿又俱是读书人自然比别人多了几分亲近,聊上几句竟觉十分投契,林夫人自然是乐见其成便道, “既是佑陵与端清相合,不如便留在府上与你兄弟一起,也好指点指点他的学问!” 一边林老爷也点头称善, “佑陵学问出众,想来比你这不成器的表弟高出许多,你来指教指教他,也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孙绍棠闻言谦逊几句,推辞几番后便也应允了下来, 林玉润在一边见了心里只是叹息,前辈子这孙绍棠便是这样与人相交,温和有礼使人如沐春风,不知不觉之间便放下了心防,喜爱起他来!若论起钻营交际他确算是十分的了得,若是把心思用在仕途上,只怕官也不会做的小! 第十四节 提醒 吃罢饭,林玉润姐妹几个自都散去,那孙绍棠被林诚钺请到他所居住的洗砚居, “表兄难得来一次,不如就住在表弟这处,我们兄弟也好叙叙情谊,交流一番这读书的心得,表弟我苦读到如今却连秀才的功名也没有考取!正是应该多向表兄请教才是!” 林志钺此人有些木讷但为人方正,见了比自己学问高深又一表人材的表哥自然是十分喜欢,当下热情相邀,孙绍棠此来沧州,本就要求着姨母家接济一二,自然是欣然应邀,他为人最会察言观色,又擅言辩,与林志钺聊了大半宿,有意无意之间已把姨母家一干人等的情况摸了个通透,原来那美如仙子的七妹妹是被这沧州城中的一个豪强看上,硬娶了去的! “父母之命,媒灼之言……” 林志钺私下里也为这庶出的妹妹可惜,只是此事林老爷一意孤行,他也做不了主,只能为妹子叹息一声罢了! 林志钺摇头叹息,孙绍棠觉着这么一个美佳人偏偏配了个莽屠夫,叫人真是心有不平,又想起七妹妹那艳丽无双的容貌,婀娜多姿的身段,更是不甘,这样的美人儿配了自己该有多好!恨只恨迟来了一步,倒叫人把这朵妖艳的牡丹花儿给摘了,不由的扼腕叹息!又知那赵家豪强,不是轻易惹得起的,林家是万万不能退婚的,心下更是遗憾,越是得不到,越是心中惦念,一时间对这位表妹竟有些想进心去了! 那边表兄弟二人秉烛夜谈,这边厢林玉润倒在绣榻之上也是辗转不眠,想起自己前世对孙绍棠的痴傻来,竟有些不可思议,今日再见这孙绍棠仍是前世那般俊俏,但那轻浮的眉眼、做作的谈吐,只会令她越看越是作呕, “这样一个虚伪无耻之徒,我当时是如何将他看的如珠如宝,还掏心掏肺的!” 想来真是眼瞎了!这种虚有其表之人,嘴上说着最好听的话儿,私下里却行着最龌龊之事,如今比来,倒不如那赵旭,虽是恶名昭著,却总还有一个“真”字在那里,他恶便恶,你可不去招惹!这伪君子却是你不知他的恶,一不小心便踏入他的深坑里,一世都不得翻身! 转而又想起林玉淑与林玉萍来,看情形两人只怕与上一世一样对孙绍棠暗生了情愫,她们平素里虽然看对自己下小绊子、使阴招,确实令人可恨,但终是自家血脉亲人,就这样看着她们中那一个跳入那火坑似乎又有些违了良心!更要紧的事,她们俩任一个被孙绍棠娶了,都会令他走前世的老路,借了妻子的嫁妆,一路青云,这一世是万万不能让他得逞! 只是孙绍棠此时有求于林家,又无有把柄被人抓住,面上一派光风霁月,又如何去揭发他,想当年他是生生忍到了一家人离开沧州去到京城才露了真面目,若是现在自己冒冒然去提醒,只怕会被当成不怀好意打出来,又是林夫人的娘家侄子,传到她耳里更是要命,到头来怕是救不了人还要落得里外不是人! 林玉润躺在那里借着昏黄的灯儿,翻来覆去只看那粉红的帐幔上,两只交叠的蚊儿竟似不怕冷般还在嗡嗡作响,心里油煎火烧睁眼到了天明…… 第二日醒来,一看那镜子里的人,眼下有些肿,脸色却比平时要白上两分,艾叶急道, “小姐,昨晚上是受了凉?” 她就睡在外间,只听得小姐那床上时不时传来声响,起来看了几次却不知她家小姐见她来了就紧闭了眼儿装睡,自然不知道林玉润的满腹的心事,一夜未睡,只当她是病了! 林玉润拍了拍脸连道无事,让她去厨上弄了新煮的鸡蛋, “昨晚上有两只蚊子嗡嗡吵着我睡不好,用鸡蛋滚一滚就好了!” “都立了秋了!这些蚊子怎还未死绝!” 艾叶嘀嘀咕咕的出去,命婆子煮了鸡蛋过来,林玉润敷了脸,用了早饭便出来走走,去了后面花园之中,只见自家大哥与孙绍棠果然在池边的亭中对奕,孙绍棠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越发显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材,见了林玉润忙站了起来, “七妹妹!” “大哥哥好!表哥好!” 林玉润低头行了礼便要回去,林志钺却道, “七妹妹,即然出来了,便在这园子里转转罢,你整日里绣花莫伤了眼!” 林玉润无奈只能点了点头,自领了艾叶向后面走去,林志钺复又与孙绍棠坐回了棋般前,这林府的花园不算大也不算小,一个鱼池中间做了假山,一个拱拱的小桥儿,堪堪一个可行,过了小桥便穿入假山,过了洞府便是一个半亩的花田,周围有回廊,其余遍种了树木,林家请了专人来打理,收拾的也算是齐整,林玉润转身提了裙带着艾叶上了小桥,桥下有养的花背鲤鱼,见了人影忙聚了过来,艾叶道, “小姐,不如我去取些鱼食,喂鱼吧!” 林玉润笑着点了点头,看她提了裙跑下桥去,一抬头却见池对面,对奕的两人,一个正在低头苦思,一个却眉眼带笑着看她,林玉润缓缓垂下眼来,冷下了一张脸,待到艾叶取了鱼食来,胡乱的喂了几把,便撩了手穿过假山去了花田, 十年的夫妻,虽说到了后来并不亲近,但终究要比旁人更清楚一些,孙绍棠此时端坐在棋盘前,一双眼却时时瞅着林玉润的一举一动,任是他再端着一派风光霁月的架子,那眼里若隐惹现的兴趣与欲望骗不过曾与他同床共枕之人,经过情事的林玉润自然知道,男子对女子在心生倾慕与心生邪念时,眼神是大大不同的!她只是没想到这男人竟对自己起的是这种念头! 林玉润心中鄙夷,冷笑不已,她已记不起前世这个时候,这男人对自己是不是也曾有过类似的眼光,那时的她只以为孙表哥乃是谦谦君子,守礼重矩,对几位表妹从无非份之想,现在看来只怕也是未必!亏她还一直因为伙同姨娘算计他而心生愧疚,所以百般讨好! 林玉润立在几株矮脚黄旁,扯着嘴角摇头冷笑,心底越是觉得这男人虚伪龌龊,就越是觉得前世的林玉润傻得可以,恨不能自家扇上自家几个耳光! 这厢,林志钺笑道, “表哥,这步却是走得不好,这一盘小弟要赢了!” 孙绍棠闻言笑道, “咦!怎得这里却漏算了一步,表弟果然厉害,进步神速,这才一晚便能胜我了,看来再隔几日,我便不是你的对手了!” 林志钺自来老实,摇头道, “那里,那里,是表哥让我,你这处漏洞我也是侥幸看到罢了!” 两人在池边亭中,言笑晏晏,相处十分融洽,林玉润听了笑声转过头去看,却见那人又把一双眼投了过来,还冲她微微点头,林玉润只冷着一张脸对他,对方却不以为意,只是双眼发亮,笑得越发和煦! “哟!七妹妹也在呀?” 林玉萍自另一边进了园子,正见到临花而立的林玉润,眼睛一转池边的动静也落入了她眼中,林玉萍心里暗恨,面上却还是不显,亲亲热热的过来挽了林玉润的手, “大哥哥与表哥是不是在下棋,我们去看看吧!” 林玉润退了两步收回了手,淡淡道, “有甚可看之处!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林玉萍也不恼笑道, “自是该回去了!你是有婚约在身之人,自是要多用些心绣嫁妆!” 她特意咬重了婚约两字,林玉润目露讥讽的看着她,这孙绍棠就像一块肥肉一般,林玉淑与林玉萍就似那饿着肚子的野狼似,这肥肉还没有到嘴,就开始龇牙护食了!明明是个火坑还巴巴的往下跳! 林玉润抬脚要走,想了想又站住,虽说对她实在没有多少姐妹情谊,但终归心中善意占了上风,转过身来对林玉萍道, “四姐姐,平日里你我姐妹少有说话儿的时候,今儿妹妹与你说句真心话……” “哦?七妹妹要说什么?” 林玉萍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却见林玉润弯腰随手摘了朵半放的雏菊向池对面一指,又伸手给她, “有些东西便如这花儿一般,外表看着好看,但却包藏危机,望姐姐看清了!” 林玉淑接过来低头一看,只见那花蕊儿里一个偌大的黄蜂儿正撅着屁股吸蜜呢!林玉萍脸上一变,吓得不行,抖着手,提高了声音叫道, “七妹妹,真会作弄人,拿了有蜂子的花给我,这蜂子会蜇人呢!” 这边姐妹对话立时便引来了对面人的注意,林志钺抬首见林玉萍拿着花儿吓白了脸,忙道, “四妹妹快把那花扔了!惹了蜂子,小心蜇到脸上!” 林玉萍听了立时把花扔到了一边,那被打扰了采蜜的蜂儿,气愤的嗡嗡叫着飞了出来,又找下家去了,孙绍棠便道, “两位妹妹快过这边来,小心那蜂子去而复返!” 林玉萍答应了一声就要拉林玉润的手,林玉润却一甩手转身走了,身后林玉萍忙笑道, “这丫头,脾气倒大,你作弄了我,你自家倒还生气了!” 林玉润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这林玉萍实是会做戏,别看她斯斯文文一个人,胆子却是几个姐妹间最大的,小时就敢偷偷跑进林子里捉蛇,然后让林玉淑放到自己的闺楼上来,一只蜂子值得她吓得脸白? “唉!” 林玉润心下暗暗叹息, “忠言逆耳!听不进去便罢了!以你平时里的为人,我也算全了姐妹情谊了!” 林玉润出了花园,跟一转就去林夫人那边,说是绣活儿赶的急求母亲免了请安,林夫人本就不愿见她,更巴不得她别出来转让自家侄子看见了,当下自然是无不应允,自此林玉润便关了院门,一心一意过自己的日子。 第十五节 恼了(一) 转眼过去十日,赵家贴子的又送到了林玉润的案头,林玉润叹了一口气对艾叶道, “你出去见那送帖子的人,打听打听赵大官人身子可大好?” “小姐,您是不想应约了吗?” 林玉润摇了摇头,心里还是有些着恼赵旭那晚的孟浪,一时不想见他,艾叶就拿了帖子去了前院,果然见到了那送帖子来的人,却是一个白胖的中年妇人,衣着倒是不显,但手上带了一对赤金的大镯子,脑后挽的发髻上插了三根金钗,明晃晃的,那打扮一看就是富豪人家出来的仆妇,脸上带着笑,看起来一团的和气,坐在堂下正与林夫人说话,林夫人见艾圳过来便道, “这是阮妈妈,是赵家九小姐面前的妈妈!” 艾叶忙过来见了礼,那阮妈妈知道这位是未来大奶奶面前的贴身丫头,只怕是以后带去赵家的,忙站起来与艾叶见礼,又问起了七小姐,艾叶行礼道, “禀夫人,我们家小姐说她久未动针线手脚慢了些,活出的少,怕到时候急,便不去赴约了!” 林夫人听了眉一挑,心里冷笑道,昨儿个四姐儿说在花园里见到了看哥哥们下棋的七姐儿!莫不是那小蹄子见一个爱一个,看上了我那好侄儿,想反悔了不成?哼!你倒是悔婚试试,只把老爷都会打断她的腿!想到这里,她有心看戏,便端了慈爱的样子出来,转脸无奈对阮妈妈道, “我们家这七姐既然一心绣嫁妆,也不好强求她,便只能拂了你们家小姐的好意了!” 阮妈妈忙笑道, “七小姐,一心绣嫁妆是好事儿,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只是让七小姐还是悠着些,仔细伤了眼!” 艾叶把请帖交回了她手里,笑道, “有劳妈妈白跑了一趟,我送妈妈出去吧!” 两人辞了林夫人出来,那妈妈又笑着问道, “艾叶姐姐,七小姐身子可好?” “妈妈!客气了!我们家小姐身子一向还好!” 艾叶认出这位来了,是那日在寺中见过的,是跟在赵大官人身边的, “阮妈妈是赵大官人身边伺候的吧?” 阮奶奶笑道, “蒙大爷不嫌弃,奶了大爷几年,现在爷大了,便在院子里管点琐事!” 阮妈妈十分客气,这位是以后大奶奶的贴身人,自然是要好好打交道,艾叶也知道赵大官人的奶妈,与其他奴仆不同,也是笑脸以对, “我们家小姐问侯赵大官人,身子大好了吧?” “好了!前日便好了!我们家大爷素来身强力壮,只是这次病势汹了些,多拖了几日!” 说起来还是因为这位未过门的大奶奶,她是看着大爷长大的,这么些年就没有见过自家大爷对那个姑娘这么上心,十五那晚见了这位的容貌才知道缘由,以后大爷的后院怕就是这位当家作主了!阮奶奶倒是想打听小姐为何不出门,只是艾叶却只是问了赵大官人身子之后便不再多说,笑着送了阮妈妈上了赵府的马车,这厢艾叶回去复命不提。 阮妈妈回了赵府,径自从角门去了演武场,一水儿大青石铺成的平整场地至少有一亩地儿宽,北面是两层高的聚贤堂,东西两面沿墙根放着一溜排的兵器架子,上面各式明晃晃、亮闪闪的兵器摆的满满当当,场上一群小子们正在吆吆喝喝的耍着,赵旭正坐在屋檐下的太师椅看着,时不时的喝一声好,见到阮妈妈来了立时喜上眉梢, “小子们!怎得没有点礼数见了妈妈还不问好!” 一群小子停了手里的事,都过来给阮妈妈见礼, “阮妈妈好!” “妈妈!有礼!” 阮妈妈一张白净的脸笑成了一团,忙道, “各位小爷自去忙,没得打扰了你们!” 见赵旭挥手让他们散去了,又上去福身, “给大爷请安!” “妈妈不用多礼!” 一边赵喜搬了凳子过来, “妈妈坐下说话!” 阮妈妈落了半边屁股笑道, “老奴托大了!” “妈妈不用多礼,妈妈可是打林府回来的!” “大爷有命,老奴早早就去了林府,见了林夫人把请柬也递了……” “那小姐是允了后日的约?” 阮妈妈摇头, “小姐说了,这几日赶嫁妆有些子急,不想出门!” “不想出门!” 赵旭那脸立时由晴转阴,一双浓眉紧簇,嘴角也搭拉下来,阮妈妈看了心惊,眼前这祖宗是自己从小奶到大的,他的脾气性子那有不知!若是顺了他的意,还罢了!若是不顺他意,这祖宗把天捅破了漏了水儿出来,还嫌人淹死的不多!当下忙笑道, “大爷莫恼,老奴说句实话,老奴这去了林府一趟也算打探了些底细,依老奴看这林家家底实在薄了些,又听说小姐跟前也就一个得用的丫头伺候着,年纪也不大,只怕这大半的嫁妆都得靠小姐自家动手,这活儿自然是急了些,不能出来也是没法子!” 赵旭听了脸色好了些道, “绣什么嫁妆!那些劳什子有什好操心的?城东那林忠家的记的良喜铺子里不是现成的?赵宝,给爷买去!” 这边赵宝过来答应就要走,阮妈妈忙拦道, “我的大爷哟!这良喜铺子里卖的全是下等货,都是些丫头小子们成亲才去那儿买,这林府再不济在这沧州城中也算是上一户人家,规矩不能坏,新嫁娘的东西都要自己个儿绣!” 说罢又凑上来低低的道, “女儿家的小玩意儿也是要自己绣的!那能经了旁人的手!” 赵旭烦道, “那小姐岂不是要关在那鸟笼子里出不来了!” 阮妈妈陪笑道, “知道您疼大奶奶,不如隔两日打发了人送些补身子、养眼睛的好东西去,再问问小姐?” 赵旭想了想点头应了,阮妈妈松了口气心道,只怕那林家小姐也是端着姑娘家的矜持,再是未婚夫妻也不能三番五次的往外跑,自家这霸王又是不懂遮掩的,只怕多出来几次还未成亲就弄得全城皆知了,对女儿家名声不好!她见劝下了赵旭便放下心来,起身行礼走了。 却说那赵旭隔了一日就抓心挠肝起来,叫了赵宝过来, “去库里给爷捡些好东西给那边送去!” 赵宝笑着应了,去管事那里领钥匙,到府里的大库房搜罗了不少女人用的好东西,管事的报与赵老爷知道,赵老爷倒是笑了笑道, “平日里这小兔崽子只知道睡姑娘撒银子,那里会讨好人了?如今这样子倒像是上了心的,若是那姑娘进了门他能正经过日子,倒是一件好事!” 与是发了话给管事们,库房里的东西任大爷搬就是! 管事的妈妈们把话传给了后面的赵夫人,赵夫人眉头皱了皱道, “老爷既然发了话就随他去吧!” 身边的妈妈瞅着主子的脸色在一旁道, “看来这大爷是十分喜爱这林家的小姐!” “哼!他若是不喜欢,会半夜三更都吵着让老爷去找媒人?” 妈妈笑道, “我们家大爷眼光一向高,他喜欢的人儿一定是个大美人!” 林夫人拿了手边的赤金单凤钗子向头上轻轻一插, “大家闺秀能让爷们儿在外面看上的,当然好!怎么会不好!” 赵宝这边亲自送了东西去林府,回来时瞅着赵旭一脸的欲言又止,赵旭心里正挂着林家小姐那边,见他回来那怂样儿,肚子里火蹬时上来了,眼一瞪一脚踹了上去, “个小兔崽子,有话就说,有屁外面放去,端个便秘的脸敢给爷看!” 赵宝哎哟一声,身子就地一滚把那力道卸了大半,起来扶着屁股叫唤,赵旭又把眼一瞪, “还装是不是?还装是不是?” 作势又要去踢,赵宝忙过去抱了他那鹿皮的靴子, “大爷!大爷!您老息怒!小的是有话说,有话说!” “说!” 赵宝过来伏在赵旭耳边道, “大爷,小的这次去了林府,觉得有些不妥!” “怎么不妥了?” “我们大奶奶像是有些恼了……” 原来这日林玉润在阁楼之中绣花,一寻这线篓子,却是少了几种色, “艾叶,初蕊黄跟湖蓝,还有胭脂红这三种色怎都没了?” 艾叶嘟着嘴进来了, “小姐,我去库房那边领了,管事的说了,三小姐那边前儿用得多了些,库里空了还没有补呢!” “哦!那娥黄和天蓝也成,没有胭脂色的有一品红也成!” “这倒是有,可管事的说库里也不多了,说是三小姐年后就要出嫁了,都紧着三小姐那边不敢给我们!” 艾叶一脸委屈想了想道, “小姐,我今儿去库房打听了……原来赵大官人三五日就派人送礼到府上,有多少好东西根本就没有到小姐跟前,就被夫人转个手锁进了库里,有的直接送到了三小姐那里添进了嫁妆里!” 林玉润听了皱头紧锁,这林夫人行事也太过了,收了赵府的东西自家用了也就罢了,怎么还送到了三姐姐的嫁妆里,这要是传出去了也不怕丢了林家的脸面,要是怎生穷困的人家才用小女婿的东西贴补大女儿,这话好说不好听,被林忠家的家知道了,只怕连三姐姐也要连累!前世里因为孙绍棠本就贫寒,还巴望着林家接济,倒是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儿!林玉润自来知道林夫人的性子,进了她手里的东西,便是林老爷出马也抠不出来,所以林老爷向来都把私房钱存在刘姨娘那里,轻易不叫林夫人知道了底细!这赵家的东西注定是掉进了水里,连水响也听不到一个了!她虽不可惜东西,却实在看不惯林夫人的吃相,太过难看! 林玉润心底不舒坦,坐在绣驾半晌也下了不几针,索性站起来道, “左右无事,我们自家出去买针钱罢!” 出去散散心也好! 艾叶眼睛一亮, “夫人会允我们出府吗?” 第十六节 恼了(二) 林玉润心道,平日里自然不允,但这几日林玉淑与林玉萍三五日的追着孙绍棠往外面跑,林夫人都睁一眼闭一只眼,若是自己要出门,她自然也不好不答应了!林夫人虽说凶悍善妒,但也好脸面,对于林家几个庶女表面上都不偏不倚,当然也不好单单禁了她的足! 收拾了一番,照旧还是素淡为主,为了出门方便这次连头上的首饰都只戴了个银抓髻,去前院请示,林夫人果然应允了,只是出门时却没有了仆从,得力的护院都被林玉萍跟林玉淑带走了,林玉润就点了两个粗壮的婆子跟着,索性那针线铺离家不远,步行两条街就到,便弃了马车步行出门,到了门口却见到了赵宝, “哎哟!大奶奶,您这是出门去!” 赵宝刚到赵府门前,只见这位披了斗篷带了帷帽步下林府的台阶,看那高个子、细腰长腿的身形不是他家大奶奶又是那位,忙跳下马车上前行礼, “请大奶奶安!” 林玉润见了他,又想起那无赖来,心里有些膈应,冷声问道, “你这又过来做什么?” 赵宝是个人精一听这位语气,心里便是咯噔一声,陪笑道, “我们家大爷怕姑娘日日做活伤了眼睛,特命小的送些上好的补品过来!” 林玉润早瞧见了他身后的马车,知道又是送礼,心下更是烦恼,便道, “我身子好的很,用不上补品,你还是拉回去吧!” 赵宝一听三分怀疑就变了七分了,心道这位怕是恼了我们家大爷了,忙笑道, “我们家大爷特吩咐小人捡选的,里面除了补品还有些姑娘家喜欢的小玩意儿,大奶奶看一看若是喜欢就留下玩,若是不喜欢就赏人吧!” 林玉润身后两个婆子见这情形,便上来搭话道, “七小姐,既是林大官人美意,还是收下吧!” 林玉润听了皱起了眉头,有什么样主人就有什么样奴才,这两个婆子一见那车就差把眼珠子掉进去了,便是贪吃也要有个样子,真是丢了林家的脸!当下冷了脸道, “我说不收便是不收!” 说完,转身甩袖向巷尾走去,赵宝一见这情形也不敢去拦,当下一溜烟儿上了马,急匆匆回来见了赵旭……, 赵旭听了立时急了,又给了他一脚, “定是你这小子冲撞小姐了!平时里尽会勾搭小媳妇,调戏大姑娘!莫不是臊眉搭眼的惹小姐烦了!” 赵宝这回挨得结实也不敢喊疼,忙跪地道, “小的冤枉啊!冤枉啊!大奶奶天仙似的人物,小的连看都不看多看,怎么会冲撞了她老人家……” 赵正在一边道, “大爷,这时节了,您也别发脾气了,趁着大奶奶上了街,赶急追过去问问才是正经!” 赵旭闻言伸手点了点赵宝, “你小子这顿爷爷记住了!若是见了小姐有半个不字蹦出来,你小子就等着吧!” 当下忙带了人骑了马往这边来, 林玉润心里有些堵,板着脸儿在街上胡乱逛,到了针钱铺子,东挑西选一番,又逛了两个绣铺,一个布庄,胡乱使了些银子出去,心里到底好受了些,看了看天色实在不想回府,便想起了那家卖馄饨的王记来,以前小时跟着林老爷出门,父女两人最爱去这家吃馄饨,王记的馄饨又鲜又香,汤浓料足实在美味,想到这里肚子里立时就觉得空落落的了! “艾叶!我们去吃馄饨!” 两个婆子知道这位小姐正生着气呢,不敢劝她回府,只老实跟着主仆两人左拐右弯,进了一条小巷,远远的见到一个斗大的“王”字招牌,此时店里正没有主顾,店家见来了位小姐,忙将她引到里面,艾叶上来捡了干净的桌椅又擦了擦,伺候林玉润坐下,林玉润对两个婆子道, “两位妈妈不要客气,即是随了我出来,就好好尝一尝这王记的馄饨,十分的出名!” 两个婆子谢过,自寻了一张桌坐下,留下艾叶与林玉润坐一起,艾叶去洗了碗筷又用帕子擦拭,店家拿了艾叶洗好的碗将了馄饨端了过来,满满一大碗足有二十四个,艾叶要动手伺候被她挡了,自家慢慢夹了一个放在面前的小碟里,咬一口又配上一口店家自制的小菜,只觉入口咸香鲜美无比,吃得眉头舒展开来,艾叶见她动了筷子也跟着先喝了一口汤,双眼一亮,林玉润看着微微一笑,又把碗里的夹了两个给她,艾叶笑呵呵的谢过小姐,主仆两人端坐在那里细细的吃,待到入口了第五个时,巷口响起了马蹄声,又有许多人呼喝之声传来,店家忙出去看,林玉润也停了筷子,只见店前停了一队人,打头的看到林玉润立时跳下马来,另一桌的两婆子见这阵势忙站了起来,却见那人身高腿长,生得一脸凶相不是赵一霸又是那一个? 两个婆子互看了一眼忙又过来行礼,赵旭一抬手挡了两人,几步过来一撩袍子坐到了林玉润的身边道, “小姐,正吃着呢!” 艾叶忙站了起来跟着两个婆子退到了店外,小小的混沌店里只剩了他们两人,林玉润抬眼看他,莫名的脸上有些发热,幸喜她吃馄饨时把帷帽只撩了一半,只露出半张脸倒也能遮羞,却不知赵旭见了她那半边粉脸、尖尖的下巴更是心里痒, “你怎么来了?” 林玉润垂下眼来盯着面前的小碟, “无事闲逛,见了一人身形似小姐模样便过来看看,没想到这般有缘!哈哈……” 赵旭自不敢说是赵宝一早派人跟着,眼看着她进了巷子便过来报,林玉润心知这一处偏僻,沧州城里的老食客才知道这一处有好食,谁会闲逛到这里!知道他是信口雌黄又想起他那晚的无赖,心下有气便撩起帷帽瞪了他一眼,心道信你才是有鬼! 赵旭虽是知道她不悦,但被那眼儿一瞄顿时只觉得林家七小姐,真正可人心,怎么耍个小脾气都这么美!恨不得她能多瞪自己几眼才是,当下又恬着脸把个大头又凑过去道, “小姐吃得什么,也赏我一个如何?” 林玉润本就烦他轻浮,他如今这样更是坐实了自家的想法,一时间气往上撞,一咬牙 “啪!”一声,筷子拍到了桌上,赵旭一愣,五尺高的汉子见了他弯腰下跪得多了去了,还从未见过那个娇滴滴的小娘们敢在他面前龇牙,一时竟觉得十分新鲜!脸上还带着笑, “哟!小姐这是恼了!” 说着挽起了袖子, “是那一个不开眼的惹了小姐,看我不把他打出屎来!” 说罢还狠狠回头瞪了一眼立在店外的赵宝,只骇得他苦着脸,心里直叫冤,这真是神仙打架,他这凡人遭殃!自家大爷真个榆木脑袋,人家小姐明明是恼了您老人家,好不好! 林玉润索性把帷帽取了下来,虎着一张俏脸对赵旭道, “赵大官人!” “哎!” 赵旭见她俏脸儿绷得紧紧的,不自觉也挺直了腰板,但被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微微有些沙哑磁糯的小嗓子这么一喊,只觉腰眼一麻立时又勾下了身子,点头哈腰起来,若在他身后按上一根大尾巴只怕此时都在左摇右摆,温顺跟个大狼犬一般,林玉润心里莫名一软但终究气不顺,复而又咬紧了红唇,气道, “你可还当我是你要明媒正娶的妻子吗?” “当!自然是当得!” “那你为何如此不尊重于我,把我当那外面的浪荡女子一般随意轻薄!” 林玉润说着话眼圈儿有些红了,赵旭见她那小模样只觉得心都化了,哎哟!我的娘哟!可要了命喽! “小姐,可冤枉死我了!我赵某人对小姐那是一片真心,那里敢有半分不敬,更别说轻薄了!” 林玉润冷着脸道, “那既然如此,大官人还请谨言慎行,一日不成夫妻一日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过从甚密,更不要说这……这样了,你这样若是让人见到了,只怕背后后多有议论,于你我都不是好事!” 林玉润的脸儿红如朝霞,一半是气得一半却是羞的,那边赵旭却一瞪眼,一撸袖子, “爷爷看谁敢背后嚼舌头根子!” 说罢还瞪了呆立在一边的店家,吓得那店家脖子一缩,一溜烟儿跑到了外面,林玉润见了更是气恼,怒道, “这世人悠悠众口,是你能堵得住的吗?你若是真心娶我做正经娘子,便收敛了这些轻薄行径,若是把我当作那花街柳巷的姑娘一般可以随意带进带出,当街搂腰嘬嘴儿,那便恕我林玉润小门小户当不得大官人抬举,婚事还是作罢了吧!” 说罢,腾得起身拿起帷帽,甩下赵旭便向店外走去,门外伺候的人都过来见礼,林玉润一径不理睬,只是领着艾叶急步离去。 赵家一众人都有些傻眼,看着端坐店里面无表情的赵旭不敢吱声儿,唯有赵宝壮了胆子走进去,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 “大……大爷!这是演得那一出啊?” 却见那赵旭转过脸来,端着一张脸木了半晌,突然脸上横肉猛的一抽竟哈哈大笑起来,抬手重重打在了赵宝肩膀上, “啪!” 赵宝重重挨了一记,也不敢龇牙只能忍疼陪笑道, “大爷这是高兴了?” “高兴!爷高兴!” 赵旭伸手把林玉润未吃完的那一碗馄饨拿了过来,唏哩胡鲁几下落进了肚子里,冲赵旭哈哈大笑道, “爷倒是头回知道,你家大爷我的眼光真是好!给你们找了一位顶顶好的大奶奶!顶顶好!”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大奶奶自然是顶顶好的!” 赵宝陪笑附合道,赵旭大笑着起了身,指着店家道, “给我赏!重重赏了!” 赵宝忙扔了一两好银过去,一众人又簇拥着赵旭狂奔而去! 第十七节 赔罪 这边林玉润怒冲冲回了府上,把自己个儿关在了房中,坐在绣榻之上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刚刚气往上撞时,心里的话儿冲口就出,等那股子气过去之后,这时才知道后怕,那赵旭若是因为自己一番话恼羞成怒,那倒霉的便是自己了!只是,不知怎得,她又想起那日他闯入自己闺房中的情形,那般情形下他也不曾对自家如何,现在应该也不会!林玉润也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一丝笃定,这人虽禀性狂肆,桀骜不逊,但为难女子这种事儿他却是做不出来的! 入夜时,林玉润心绪不宁,又嫌艾叶在一旁吵闹,便赶了她去外间早早睡了,自家坐在绣架前借着灯光绣屏风,却是发呆的时候多,下针的时候少,猛然间只听得窗棂儿轻轻的响,林玉润心儿一提,因是经了前事倒也不慌,拿过一旁的罩衫穿了,才静悄悄过去轻轻打开了窗,果然见那人探了头进来冲自己嘿嘿一笑,她退了几步坐回了绣架前,赵旭右手轻轻用力,身子便已经翻到了窗里,偌大的身子落地竟然悄无声息,林玉润虽是外行也知道这人怕是有几分真功夫在身上,退了几步立在那里看他,却见那赵旭进来几步稳稳站立,突然一揖到地, “冒犯了小姐,赵雍善特来赔罪!” 林玉润不料他如此阵仗,唬得她立时又退开三步远, “你……你这是做什么?” 赵旭立起身正色道, “这一日思来,小姐所言甚是,赵雍善粗人一个,不知体谅小姐处境,伤了小姐颜面,实在愚蠢,实实的该死,不敢冒冒然进府来,便趁夜来见小姐一面,特特给小姐赔罪,请小姐看在我少受调教,不知礼数的份上,原谅则个!” 说罢又是一揖到地,林玉润见他如此郑重,顿时心里生出羞愧来,当下满脸通红连连摆手道, “赵大官人不必如此!实是小女子心胸狭窄,脾气大了些,实是林玉润的不是!” 说罢自家也上前屈膝行礼, “在此给赵大官人陪罪!” 赵旭那里舍得她低头,忙伸手把她搀了起来, “小姐,小姐不必如此,实是赵旭的不是,是赵旭的不是!” 赵旭拉了她到一旁绣榻上坐,自己却袍子一撩坐到了绣榻前的脚踏之上,他身材高大如此坐下也只比林玉润矮上半头,此时半抬着头与她说话倒也正合适,只见他丢了脸上贯有的嘻笑嘲讽,一身的痞味尽去,肃容道, “小姐自是知道赵某人出身,赵家虽是豪强但我却是小娘所生,自小时便大娘不教小娘不养,我那老子也管不到我,从来就缺少管教,生得粗人一个,不懂礼数不知情为何物,只是那一日见了小姐,便在心里一直放不下,只是赵某人一贯目下无尘,不懂世情,不知女儿家闺誉何等重要,做下混账事情惹得小姐动怒,是赵雍善的不是,从今后决不再犯,还请小姐原谅一二!” 林玉润听他表白心迹,脸上一红,心下却是暗暗感动,低下头来拿眼看他,只见他粗壮的脖颈处在灯光下微微泛着红,顿时心里似那揉发的面团般,又软又糯,妥妥贴贴,这男人出身豪强,桀骜不驯何曾与人低过头,此时却在自己面前低头认错,足见他心里是的的确确敬重着自己,林玉润想起前世那个口蜜腹剑的男人,即便是两人最情热时,也不曾在自己面前如此低头!便是不说他,这世道,这世上大多数的男子也少有这样,即便是再宠你、爱你,为了那男人无谓的尊严,便是掏光他的口袋,捅上他两刀,也万万不会同女子说上一句赔罪的话儿来的! 林玉润心内感动,竟眼眶微红起来,忙拿了手帕轻轻的挨了挨,赵旭见了忙道, “小姐莫要伤心,以后我再不如此了!” 林玉润摇了摇道, “不是因为这个,只是你今日亲来道歉,心下感动多谢赵大官人如此敬重于我,以后也再不耍脾气啦!” 赵旭本以为似她这种闺阁小女子多是傲娇,自家低头赔罪,只怕她要借机作态拿捏一番才肯放过,却不料她也是大方利落、毫不扭捏,不由心底对她又高看了一分,又见她泪眼朦胧偏还要对他抿嘴儿笑,一张小脸含羞带怯便如那雨后的海棠一般,艳得娇俏,媚得清新,看得他心里痒痒,恨不能作那早起的蜂蝶,搂过来把那睫毛上的朝露吸个干净,也不知是怎生个甜法? “我的乖乖!” 赵旭忙捂了鼻子,心下里叫苦不迭,这小娘们定是生来克他的,每次见着了她,自家这心肝儿就要抖得厉害,鼻子里也痒痒,连那气海丹田都翻腾起来,长此以往,我这一身的功夫就要被她废了大半了! 偏偏坐在上面那个似看懂了他的心思一般,脸上红霞又飞,一双穿了绣花拖鞋的脚,无措的晃荡起来, “啪哒!” 一不小心,小鞋儿掉到了脚踏上,赵旭转头去看,见她一只纤纤玉足露了出来,心里一跳,那只手便已经自有主张的伸了过去,一把握住竟比自家手还要短小些,握在手里微暖、又软又滑,又小又嫩,便如握住那上好的温玉一般,手指不由的摩挲起来,林玉润吓了一跳,忙用力抽脚,咬着唇低声喝道, “你做什么?” 那厮腆脸笑, “夜凉,怕小姐冷了!给你捂捂!” 林玉润脸红如火,只可怜自家那只脚被他握得紧紧的,怎么用力也是半分都抽不回来,急道, “你放手!” 赵旭见她柳眉紧皱,双目含怒,知她是真恼了,心道才赔了罪不敢过多惹她,当下无不惋惜,慢吞吞把鞋拿起,又慢吞吞与她穿上,手上又还握了握,嘴上道, “小姐脚凉呢!快穿上!” “这人怎这般无赖!” 饶是林玉润两世为人也没有遇上这么轻薄人的,当下又羞又恨,把一双脚缩到了榻上,拿手捂了脸儿不看他,只在手掌下蹦出话来, “你……你……给我出……出去!” 却不知她把脸捂了,那小小的身子抖得凶了,胸前那处本就因穿得单薄而显眼,双手一合更显了,身儿抖着,那处就颤得勾起人来, 赵旭不错眼看着,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握紧了手放到嘴边重重的咳了一声,正要说话,却不料声儿大了些,终是吵醒了外面的艾叶,听到了动静,便坐起了身道, “小姐,你是在唤奴婢吗?” 林玉润吓了一跳放下手忙颤声儿道, “无事!艾叶,你安心睡便是!” 偏偏艾叶倒是心实,一边起来穿衣一边道, “刚刚我迷迷糊糊似是听到您咳了一声,是不是口渴了!” 说完就揭了被子,下地穿鞋,林玉润无法只能伸手轻轻的推了推脚边坐着的人,赵旭无奈起身,轻轻在她耳边嘀咕道, “你这丫头倒是尽心!” 灼热的男子气息自腮边传来,林玉润脸上红潮又现,忙又推他, “还不快走!她要进来啦!” 赵旭几步到了窗边转过身在跟过来的林玉润耳边道, “小姐既然不便在外面与我多见面,我依了小姐,只求小姐慈悲,准我每十日便这样见一面……” 林玉润脸上似火烧一般,悄声道, “那里有这样半夜私会的!” “小姐不答应,那我便不走!” 他便扒着那窗口不动,外面艾叶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林玉润急着推他道, “你这人怎得这么无赖!” “小姐是答应了?” 他翻过窗复又把身子贴在墙上,只露了一个头在窗边,吱呀一声门从外被推开,艾叶进来了, “小姐!” 林玉润吓得僵着身子挡在窗前, “快走!” “小姐?” 不想那厮竟还挂在上面,只拿一双眼隐含翼求的看着,林玉润一咬牙,闭眼点了点头, “小姐!你在窗前看什么?” 艾叶过来也往外看,林玉润吓得一睁眼,窗外黑漆漆一片,那人竟只眨眼功夫就不见了,扶着胸口不由的大喘气,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又被这无赖骗去了! 林玉润心下暗悔,只得咬牙骂道, “无事,刚刚一只坏猫儿乱跑吓到罢了!” 艾叶忙送了窗, “这些猫儿最是可恶!快关了窗,莫让它进来打翻了油灯可就糟了!” 林玉润咬牙切齿关了窗自去睡觉不提,却不见那高大的身影隐在下方林中良久,待到夜深露重,楼上灯光熄灭才自墙角跃起,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子已经一个旱地拔葱直直跃过丈高的墙头,待到身子到了顶,又使了一个千斤坠落了下去,如此这般几个起落人已经静悄悄出现在林府外的小巷外, “大爷!” 外面接应的赵正牵了马上来,两人翻身上马,那马儿的四蹄都用棉布包得厚厚的,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奔跑只发出沉闷的声响,一路不扰人的回了赵府,赵旭把缰绳向后一扔,自有人接了马过去,回到灯火通明的院子,赵旭自家在书房坐了一会儿,便唤道, “外面是那个在伺候?” “回大爷,是小的!” 嗡声嗡气却是那赵固, “去后面传我的话,让后院那些女人们,明儿一早统统给我滚蛋!” “是,大爷!” 赵固自去后院传话,赵旭这厢了了一桩事,便又吩咐预备热水, “爷,我要洗澡!” 也不要人伺候,自己宽了衣裳,却从怀里摸出一张帕子来,素色的底面上绣了一个润字,放到鼻端轻轻的闻,心道, “我家娘子长得那么美,莫不是花妖成了精,怎么流得眼泪儿都是香得!” 当夜里把那帕子放在怀里,呼呼睡过去,也不管自家后院里因为他一句话闹了个一夜无眠! 第十八节 闹腾 第二日,赵家后院就闹了起来! 赵旭自十四岁破了身,便有日无日的去去那些地界,有看得上的便领了回家,七八年下来零零散散竟收了有十来房了,他虽一向贪新,有了新人忘了旧人,但吃穿用度上从不亏待她们,这些个从那起子地方出来的姑娘们深知赵旭的狗脾气,翻脸就不认人,虽住在一起有些口角倒也不敢闹得过份,弄得赵旭这后院人算多,却也十分的清静,这几个月来赵旭竟半步都不曾踏入后院之中,这院子里的女人们都有些心里嘀咕,心道这未进门的大奶奶竟是好手段,引得大官人收了心了,却不料昨儿半夜里竟要她们收拾了包袱走人,几个平日里有些脸面的姨娘,当下就闹开了,只不敢半夜闹到赵旭面前,咬牙合计了一夜待第二天天一亮,就过来跪在了床前,有一个名叫白媚的,素来得赵旭的喜欢,便仗着胆子抱着他的腿儿哭, “大爷!大爷,奴家伺候你也有几年了,一夜夫妻还百日恩,您就忍心赶我们姐妹出去,无着无落任人欺凌吗?” 赵旭便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主儿,心中打定了主意便半眼也看不进,这往日觉得千娇百媚的女人了,便挥手道, “去去!让账房那边多支些银子便是,那里这么啰嗦!别人我不知道,你!我还有不知道?你这前脚从我府上出去,后脚就有人抬了你家去!便是不去人家里,就平素里爷给你的东西够你养几个小白脸,快活下半辈子了!” 白媚一噎,旁边圆脸身姿丰满的名称小小的姨娘在一旁哭道, “大爷!大爷!您素来对我们好,姐妹都念着您的情,怎么说散就要散呢?若是……若是新来的大奶奶容不下我们,我们姐妹去她跟前为奴为婢,小心伺候决无二心,便是她王法再大也求她留个我们姐妹站脚的地方吧!” “你说什么!” 几句话说的赵旭阴下了脸,双眉倒竖只狠狠盯着那小小,那模样竟似跟地狱里爬出来的恶煞一般,小小吓得身子一抖软在了地上, “奴……奴……没说什么!” 旁边的人见势不好,忙哭着求情道, “求爷可怜我们!别赶我们出去!” “求爷了!” …… 几个姨娘都在赵旭的面前哭成了一片,有人还道要到那林家小姐面前去求情,当下便似引爆是那九天的爆雷一般,赵旭立时光着脚丫子跳将起来,抽了挂在墙上的长鞭, “反了天了!居然还敢拿捏大奶奶了!今儿不给你们一顿教训,倒是我赵某人最近吃素了,没得让你们肥了胆!” 说罢,也不管这些个平时里养得细皮嫩肉的姨娘们怎么求饶,上来就是一通鞭子,只打得她们是花容失色,满地乱爬,立在一边的赵喜见势不好,忙与赵宝两人过来把他抱住, “爷!爷!我的大爷!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赵喜与赵宝使了个眼色,赵宝忙出去叫了人来,把这些个姨娘们拖的拖,拉的拉,都弄了出去! 赵旭扔了手里的鞭子,跳起来一脚踢在赵喜屁股上, “怎么地?如今你就要做爷的主了?” 赵喜就势一骨碌滚到地上卸了那劲儿,又忙爬了过来道, “大爷,我的好大爷,您不想您自己,倒也是想想大奶奶啊!这么大张旗鼓的把人赶了出去,传到城里,旁人只道林家的小姐如何凶悍,还没有进门就赶了姨娘们走,只怕与她名声不好啊!” 只要一提到林玉润,赵旭立时便如那九伏天吃了凉水一般,想了一想,眉毛立时又放平了下来,回身轻轻踢了赵喜一脚, “你小子果然脑袋灵光,说得倒也不错!倒是我考虑不周!” 赵喜见他收了戾气,立时松了口气道, “大爷!您那里是考虑不周,只是一心为了大奶奶,一时想不到那里去罢了!” “正是!正是!” 赵旭一拉两条裤腿儿坐下来道, “昨夜我便想,我这后院子里一窝子的妖精妖怪,心眼子比藕眼还多,平日里她们背着我争风吃醋,搞风搞雨,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不让她们生出儿子来,祸害不了人命,不过是些银钱的事儿罢了……” “大爷!您大气!” 赵喜陪笑着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赵旭翻了白眼又给了他一脚, “少在那里糊弄老子!你爷爷我心里清楚着呢!你大奶奶性子有些软和,又心善,进了门还不被后院那些坏东西欺负了!自然是要将她们趁早打发了,免得你大奶奶进了门心里难受!” “大爷,您一心为了大奶奶,小的决无二话,只是这事儿嘛办得有些不妥……” “哦?” “您想想,这些姨奶奶平日里养尊处优在我们赵家那日子过得那是一个舒坦,那里肯走!她们这么一哭二闹得把事儿弄到外面让人听了,对大奶奶名声不好,今儿您又动了手,血糊拉刺的,眼看着大奶奶要进门了,也不吉利啊!” “那你说,要待如何?” “依小的说,让人劝一劝这些姨奶奶们,这姨奶奶们若是听教听说,就打发一笔钱让她们自去生活,若是不听劝说的,不如打发远一些,半夜里把人往车里一塞,钱带得足足的,送到岭山曲大爷那儿,曲大爷那里向来最缺的就是女人了!” 赵旭经他这么一提醒倒想起了自家的拜把兄弟曲老五来,曲老五名作曲天邡,是这沧州境内,岭山上出了名的绿林大盗,论说两人也是不打不相识,三年前曲老五劫了赵家一批货,赵旭领着人上山跟曲老五交涉,两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几句话谈不拢,自然就划下道来,动了拳脚,没想到竟斗了个齐鼓相当,三、四个时辰下来两人不分胜负,最后还是赵旭瞅了一空子,抽冷子给了曲老五一鞭正正打在手臂上,把曲老五的金环厚背刀给打落,他才跪地认了输,这曲老五倒也光棍,自家任打任杀只求赵旭饶过他一干兄弟,倒让赵旭对他起了惺惺相惜之情,一把扶了他起来,两人在山寨中喝了三天酒倒是喝了一个拜把的兄弟出来,这几年赵旭也时常过去与他喝酒叙一叙旧情,有些不好出面的生意也让曲老五来做,曲老五有些不能销的脏物,也让赵旭给私下收捡了,只是曲老五虽是被世道逼上了梁山,但毕竟是在官府那里挂了号的,两人都是私下悄悄来往外人一概不知,就是赵老爷也只是隐隐有些猜测罢了,只能暗地里骂这小兔崽子胆子也忒大了些,却不敢往外吐露半分,连赵夫人也不晓的! 赵旭经他一提醒倒是想起这一茬来,皱眉道, “让自家兄弟来捡爷爷的破鞋倒是有些委屈兄弟了!” 那赵喜心里暗道,这后院里的女人除是前头那位大奶奶,全是大爷您从妓院暗娼处抬回来,就没一个是正经娶的良家女子,您老人家还不是捡别人的破鞋!心里想着一回事嘴上却笑道, “瞧您说得!曲爷那里一寨子的糙汉子,正缺女人呢!曲爷的王法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十天半月都难得下山来沾一沾肉腥,早就燥得心里冒火了,破不破鞋的还计较个啥!” 赵旭一想自己那好兄弟是良家出身,当年若不是官府逼得狠了,也不会落草为寇,他也是个好样的,自上了山开始就靳令下面的众兄弟们不可欺压良民,不可强抢民女,又立了三抢三不抢的山规,几年来犯了山规的倒是有个把,都被他剐了皮挂在山门前示众,如今给他送几个女人去倒也使得,更何况他那里山高皇帝远,逍遥自在的狠,他若不是有这一大家拖累着,早几年都跟他去了,女人去了那里一准儿被供起来只怕比在这府上还快活些!想到这里点了点头道, “你去把阮妈妈叫来!” 赵喜领命去了,阮妈妈不多时便来了,见了赵旭行了礼道, “大爷这是怎么得了,弄这么大的阵仗出来,又是为那一桩啊?” 赵旭三言两语说了自家打算,阮妈妈心道,好嘛!这位奶奶看来是要独霸这赵大爷的后院了,转念一想也是好事!这后院里的妖精们没一个是正经出身,整日家烟视媚行的勾引着小厮、护院那些小子们尽往后院子里瞧,这日子长了迟早要出事儿!想起之前过去那个大奶奶,阮妈妈打了个寒颤,忙笑道, “大爷这么为大奶奶着想也是大奶奶的福气!” 赵旭说起林玉润来自然是什么都好,得意笑道, “她跟了我自然是有福的!” “既然这样,老奴这就去劝一劝姨奶奶们,想来她们都是聪明人,日子怎么过自然是知道的!” “有劳妈妈了!” 赵旭说罢冲阮妈妈一拱手,阮妈妈拿帕子掩嘴一笑道, “果然还是我们大奶奶有面子,老奴伺候大爷这么久了,还头一会见我们大爷这么多礼!” 说罢笑着出去了,留赵旭呆在屋中,摸着头嘿嘿一笑,自家哼着小曲去了后面练武场。 这边阮妈妈去了后院,一个个屋子里的劝,这些个姨奶奶们都是从那烟花之地出来之人,最是会看人度势,见这一次赵旭是下了狠心便也不敢再闹了,个个咬着帕子骂了几句狠心人,就自家开始收拾细软,说来这赵旭虽十分跋扈,但对女人却一向大方,这些女人跟了他几年倒也是一个个身家不菲,只要自家不出岔子,拿了银钱出去舒服过下半辈子也是足够了,第二日她们便去给赵夫人叩了头,又去与赵旭叩了头便干干脆脆的走了,只有那白媚与小小两人身上的伤都要重些,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还呆在屋子里。 小小姓宁,本是江南人,十三岁被卖到了这里,家里老子娘早就死光了,如今举目无亲也不知该到那里去,独自一人伏在床上暗暗的流泪,服侍她的丫头忙过来擦, “哎哟!我的姨娘哟!快别哭了!仔细身上的伤!” “这时候了还管它作甚,索性疼死算了,还好过流落在外,无依无靠!” 那丫头跟了她也有两年,自生出了些感情来,叹了一口道, “依我说,您就是性子急,脑子不灵光,明知大爷那脾气,又何必在这势头上去惹他,挨了一顿不说,还不是要出去,这又是何必!” 宁小小哭道, “我现在也后悔了,当时里只想着怕是那未过门的大奶奶作妖,又想起自己出去了无依无靠没有着落心里着急,被那白媚一撺掇就去撩大爷的火!不过……她也没讨到好,大爷人看着粗鄙,心里明镜似的,我挨了打,她也好不了那儿去!” 丫头摇头道, “平日家,大爷来了您这里一次,她看到您都跟那杀父的仇人一般,那里会安什么好心!偏您也不好好想想!” “我如今知道错了!只是这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宁小小越想越伤心,伏在那里哭个不停,丫头见了心里不忍,便劝道, “姨娘,您也别伤心,我平日里跟赵喜哥哥说得上几句话,他在外面跑着见识也广些,不如我去问问,看他有些什么去处,能给您指条明路!” 宁小小此时六神无主自然满口应允,小丫头立时出去,半个时辰之后脸色怪异的回来了, “怎么个说法?” 小丫头吞吞吐吐的道, “喜哥哥说,姨娘若是有心要过安稳日子,不如去了岭山!” “岭山,那不是土匪窝吗?什么时候土匪窝里能过安稳日子了?这世道真是变了!” 宁小小听了又气又急, “这赵喜也忒欺负人了!平日里姨奶奶前,姨奶奶后的,眼看着我们被大爷嫌弃了,他也来踩上一脚了!我这还没走呢!” 宁小小气得扒着床头大哭,小丫头过去把门一关, “我的好姨娘,这里面的门道您却不是知道……” 说罢小丫头把赵喜的一番话儿讲给了她听,原来岭山说是土匪窝,但这曲老五王法森严把个山寨管得跟铁桶似的,无论是良家妇女又或是风尘女子只要是上了山,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一概都是当成正头娘子对待,决不许欺凌侮辱女子之人存在,这帮子土匪专做那富家、官府的生意,个个身家都很有些看头,现如今官府无能,早十年就管不到那处天高地远的山头了,待得过几年钱存够了,跟着男人下山来买几十亩地,隐名埋姓做个地主婆子照样使奴唤婢,比寻个沧州城里的小商小贩又或是千里迢迢的回江南去强得多,头一个,这锦衣玉食的日子还是照旧! 宁小小听了,也不哭也不闹了,趴在床上想了半天,叫来小丫头道, “你去禀了大爷,说我愿意去岭山!” 丫头自去禀了不提,对面屋子住着的白媚听了消息却冷笑不停, “这宁小小怕是疯了吧!去个土匪窝里当土匪婆子,怕是被大爷打着脑子了吧!” 几日之后两人伤愈便离了府各奔了前程,那白媚自家在沧州城里赁了一座房子,没出半年就搭上了一个蔺州来的行商跟人家回去做了小妾,没多久又被行商把她卖给了蔺州知州,隔了一年又被蔺王看中被接进蔺王府中做了一名歌妓,而宁小小却是奔了那岭山,曲老五接了人便命她自己挑选男人,宁小小看中了年近三十老实木讷的王二成,嫁了给他一心过日子,没想到日后乱世之中王二成骁勇善战,做了个将军,宁小小也跟着做了将军夫人,待得天朝大定的时候她膝下已经三子一女,倒是享了晚福,多年后与白媚再相见时已是恍如隔世,这是后话便不提,只说当前,赵旭把个后院清扫得一干二净,倒为林玉润省了许多事,自家也清静不少,以后阮妈妈说起自家这位大爷来都要暗暗的赞道, “我们家大爷那是小事糊涂,大事精明!” 说起来姜还是老得辣,以后多少事应了阮妈妈这话! 第十九节 插手(一) 这厢赵府为了林玉润闹得鸡飞狗跳,她在这边却是一概不知,想起昨晚的事儿来,心下又羞又恼, “真正是个无赖!” 心中对赵旭虽说有恼,却也是恼中带羞,羞中带喜,恼的是他无赖不拘,羞的是他半点不知女儿家的脸皮薄如纸,喜的却是他肯将一片真诚待人,知错能改,这样的男子便是再丑陋几分也让能女子心下安下,嫁了他也放心! 去了心中事,林玉润更是一心只呆在自家院子里,净寻了些漂亮、繁复的绣样来,可着劲儿的绣陪嫁衣棠,只是她这里清静了,外面各处院子却是动静不小, 这日早起,用罢早饭,套了件半新不旧的马甲在身上,坐到了绣架前, “小姐,小姐!” 艾叶开了后窗,探头探脑的向外瞧,不多时就招手叫她过去,林玉润凝神打量着左右手上两股丝线,也不知用那个好,正在头痛间,闻言嗔道, “你在那里看什么光景,还不过来快与我把这线分了!” 艾叶只把个身子粘在窗上似的不挪动,冲她连连招手,一脸的神秘兴奋,林玉润无奈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线走了过去, “小姐,你看!” 艾叶把身儿一扭让出位置,指了花园里的情形给她看,林玉润这处小楼紧挨着后花园,因是她贪爱视野开阔又清静,被刘姨娘求了林老爷给了她,立在楼上只要一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后花园的景致,只是最近天气转冷,北风渐大,向着那面的窗户便时时紧闭着,免得惹了风寒,此时被艾叶打开,林玉润探头就能把园子里的情景看个八九分,却见那池边坐着两名男子,身材高壮些的是大哥哥,削瘦挺拔些的不是孙绍棠又是谁?身边两个言笑晏晏的少女不是林玉萍与林玉淑又是谁? 林玉润看在眼里皱紧了眉头,一抬眼又见到远处走来个子高挑的林玉洁,林家几姐妹除了林玉萍,身量都随了林老爷,个子都高,特别是林玉洁,个子几乎与孙绍棠相齐,只是长相却随了林夫人,生得浓眉大眼,高鼻大嘴,嘴唇有些偏厚,论起颜色来算是四姐妹里最差的一个,却是嫁得最好的一个,前一世里,她与老家虽断了音信但与三姐姐还有些书信来往,她嫁去宣城崔家后生养了两子一女,又因林忠家的家乃是当地世阀,在当地根基颇深,战乱一起便自发组织了乡团护卫家园,三姐姐并未受到多少波及,比起不知流落何方的林玉萍与林玉淑,境遇自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玉洁领着藏花顺着池边的回廊缓缓走来,见到了孙绍棠登时展颜行礼,隔得远林玉润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是林玉洁脸上的娇羞忐忑却是被她看得分明,林玉润心下一沉,她记得前世里林玉洁可是顺顺利利的出了嫁,与孙绍棠并无半分瓜葛,难道前一世她也对孙绍棠动了心?还是这一世有什么不同,毕竟前一世里,坐在花园里的人可有她林玉润一个,林玉洁却是一直关在闺阁之中不曾出来,这一世到是她俩人调了个个儿! 林玉润冷眼看那孙绍棠一时与这个说说,一时又与那个笑笑,不管对上那一个,都是一派斯文端方守礼的样子,只拿一双自带了勾魂技能的桃花眼儿,一本正经的注视着人,但凡有些小心思的女儿家,那一个都会忍不住俏脸微红,就连林玉萍一贯清冷的神色也褪了不少,眉眼间多了几分春意,林玉洁更是一双眼随着孙绍棠身形移动竟是一刻也离不开似的,林玉淑更自不必说,林玉润看的都要捂脸,心下暗自叹息,林家女儿真没有一个是教养好的!连三姐姐这种已订了亲的人,也不能免了,他们不知避嫌,这府里上上下下竟也没有一个出声的,若是出了事,看便宜得了那一个? 立在窗前看了有了半个时辰,才见他们各自散了去,林玉润心下忧虑也无心做事,便叫了艾叶, “走!我们去三姐姐那里!” 林玉润带了艾叶去了林玉洁的院子,林家四姐妹的院子俱是一般大小,外人看来林夫人倒是一视同仁,不偏不倚,只是进了院子才知道,林玉洁的绣楼里布置样样与她们不同,处处精致,样样美观,便是院子里的婆子,衣着打扮也都要气派两分,林玉润虽然来得少但也是自小看习惯了,自家知道不是林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当然是比不上嫡亲的,又重活了一世早就不看重这些了,只是艾叶跟着林玉润上了楼,一双眼上看下看,左瞧右瞄,一张脸拉得长似马脸,见了这个瞪大眼,见了那个气得直喷鼻, “小姐!” 进了闺房之中,林玉润坐了下来,艾叶一眼看到了放在多宝阁上那只白玉的佛手,伏到林玉润耳边悄声道, “这是赵家送来的,我上次去库房里还见它放在里面……” “七妹妹来了!” 林玉洁从里面转了出来,见林玉润主仆两人指着那佛手嘀咕,便笑道, “这是前日母亲让人搬来我这里的,她知我素来爱礼佛诵经,便赏了我这个,妹妹若是喜欢便拿去就是!” 说罢就要让藏花去取,林玉润忙笑道, “三姐姐,素来知道我一不理佛二不爱素净的东西,若是大红大绿,金啊银啊之类的我倒是要问你讨,这类东西还是姐姐留着吧!” 林玉洁笑道, “也是,你向来爱的是花团锦簇,越是颜色鲜亮的越是喜欢,这类东西你倒是不爱!” 林玉润笑着点头称是,艾叶转过脸来只是撇嘴斜眼冲着角落处做了一个十分不屑的表情,又过去立在了林玉润身后, “三姐姐的绣品只怕是准备妥当了吧?” 林玉洁笑道, “倒也是差不多了,最近听说七妹妹躲在院子里一心绣嫁妆只怕也应是大有进展了,我是个懒的,许多东西都请了绣娘,只是里衣才自己亲手做,也累得够呛!” 林玉润道, “三姐姐,知道我的手艺,我这是笨鸟先飞,没法子的事儿!” 说话间藏花端了茶上来,林玉洁笑道, “七妹妹尝尝我这里的茶,看好不好喝!” 林玉润端到嘴边轻轻闻了闻, “闻着倒是清香扑鼻……” 又喝了半口在舌尖滚了滚,笑道, “只怕是今年新收的龙珠绿芽吧?” “七妹妹倒是懂茶!” “我也就知道这一种,是因为里面茉莉十分香甜便喜欢上了,若是你问我别的我是不知道了!” 两人笑着说了一会儿,又去看林玉洁的绣架, “三姐姐,这会儿绣的是什么?我最近做了两副枕套,一副鸳鸯戏水,一副并蒂莲……” 说着眼睛一转突然看到一边展在檀木书桌上的夜雨竹林图,心里便是一跳, “三姐姐,怎么画了这个,是打算绣竹子?” 林玉洁脸上掠过一丝慌意,继而微微的脸红道, “正是想绣一副屏风!” “三姐姐果然厉害,要知这竹虽简单但要绣起来却难,光是绿色的丝线就要分出十几种来,深浅不一,搭配不同,你看这里……这背风处的竹叶就要深一些……” 林玉润前世为了孙绍棠绣了多少竹子,自然说起来头头是道,又见林玉洁双眼发亮听得无比认真,林玉润只觉一颗心沉入谷底,脑子发热,身上发冷,心里似那油煎火燎一般,好不容易撑了半个时辰,林玉润再三推了林玉洁的挽留起身走了,藏花收拾了茶具回来道, “三小姐,这七小姐平日里少有出来,怎得今日突然上了门?” 林玉洁一双眼还落那副图上,闻言不以为意道, “许是见出嫁在即,姐妹家以后怕少有见面了,自然想要出来说说话的!” 说起出嫁只觉触动了心事,脸上黯淡下来,放下手里的图,幽幽的道, “藏花,你说……那林忠家的家公子……是不是……是不是也如孙表哥一般呢?” 藏花听了心惊肉跳,强笑道, “看小姐说的,瑜州宣城崔家可是世阀大家,家里的公子那一个不是一表人材,文质彬彬,只怕比那表少爷还要出众得多!” 林玉洁呆坐了半晌,叹了一口气道, “但愿如此吧!” 藏花静立在一边一颗心是又惧又怕,她整日跟在小姐身边,亲眼见那表少爷如何与小姐接近,又如何与小姐说话,一言一行从无半点越矩,但一言一行之中偏又令人觉得他眼里心里只装得下眼前人一般,偶尔一个眼风扫过来,她在一旁也觉得脸红心跳不已,更何况小姐!这样一个人若是有心,小姐又如何抵得住?像是那日对弈表少爷一不小心碰了小姐的手,立时便起身赔礼告罪,一派风光霁月的君子模样,倒是小姐脸红心跳,回来坐在了闺房里想了半日,就是她有心想去告与夫人也不知从何说起!小姐竟一副渐生情愫的样子,不由的让她心惊,若是做下什么事来,小姐没什么事,她们这些身边伺候的怕是没个下场!唯只盼着这个年快快过去,让小姐能顺顺利利的出嫁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忙找了个借口出来,径自去后堂供的菩萨像前烧了三柱香! 第二十节 插手(二) 这厢林玉润沉着脸回了院子里,想这孙绍棠极是聪明,便是他有心勾引也决不会有半句出格的话自他口中吐出,更不会有任何物证让人瞧见,只是那一言一行之间,眼带情丝,目含暖昧,便如那阴毒的蜘蛛织下的虚假情网,令得这些涉事未深的闺阁少女们如飞蛾一般个个都以为良人对她情有独钟,一头扎进去,从此之后是一世都不能翻身了! 林玉润左思右想,有心想在林夫人面前告发他吧,却苦无实证,更何况孙绍棠能在林家后院进出不忌,只怕林夫人人也是在一边推波助澜,看来这事儿还得爹爹出手才行,自家这么冒冒然跟爹爹讲明怕是不妥,需得要让姨娘从旁递话才行,只是刘姨娘素来不愿惹事,只除了一心掏摸林老爷的银子贴补女儿,这府上大小事儿她是一概不管的,对林玉洁几人更是看不惯的,只怕未必愿意招惹这场是非,想到这里心里有了计较,一早起来也不梳头,只是素着一张脸让艾叶去请姨娘来,刘姨娘过来一看女儿便是一惊,只见她脸色苍白,唇色黯淡,披头散发一夜竟是憔悴了几分,又抽出帕子抹起了眼泪道, “我的儿,你心里莫不是还有不甘,怎得也不好好吃饭、睡觉,人也见瘦了!” 林玉润强笑着安慰道, “许是这几日活赶得太急,姨娘莫要担心,女儿养几日也就回来了!” 刘姨娘拉着她的手道, “我的儿,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便是眉头皱一皱我也知道你是要吃啦还是要拉了!你心里有事,难道敷衍我几句便能躲过去了?” 林玉润支支带吾吾,刘姨娘把丫头们赶了出去,又细细的问,林玉润便吞吞吐吐的说了,刘姨娘听完抚着她的脸道, “我的儿,你这肠子软得一塌糊涂,你说的事情我在一旁早看得分明,那林玉淑与林玉萍本就不是两个好东西,日日里寻着机会就往孙绍棠面前凑,林玉洁也是个没脑子的货,这男人正不正派得看眼,你看那孙绍棠眼角上扬,眼神不定,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那个女人嫁了他都要吃苦,偏偏她们把一堆大粪当了金馍馍,都想上去啃一口,也不怕弄一身臭……” 林玉润听得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前世自己也一心痴迷孙绍棠,却没有听到姨娘半句的不满,只怕她那时一心向着自己,若是女儿喜欢了,便是脏的、臭的也要说成美的、香的,只要是女儿想要,就要想尽办法也要帮她弄到手,姨娘这性子说好听点是爱女心切,说不好听点便是是非不分,善恶不辩,越想越觉得自己前世落得那样的下场,也是有根由的! 当下道, “姨娘,既然知道那孙绍棠不是个好人,怎么也不能眼看着家里的姐妹跳下这火坑去!” 刘姨娘抬手戳了她一脑门, “你这憨货,你心里想着别人,别人心里却恨不能你去死,何苦淌那浑水,讨不了好也罢了,还要招人恨!” 说罢只是摇头, “少去趟这混水,她们要去是自家作死,你何苦去拉她们,只怕人拉不上来还白白遭人恨一场!” 林玉润叹了一口气道, “总归是自家姐妹,这样子看着她们跳进去总是心里不安!” 只是她的心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却不能同姨娘说,孙绍棠何以对林家这么上心,还不是看上了林家的家产能助他平步青云,她因着前世的事儿深恨孙绍棠,便凡能让他得逞的事儿,她都想要给他搅混了、打散了、弄丢了,若是能让他考不上状元,进不了京城更好,也省得仗自己年少得志又生得一副好相貌便能耍尽天下女子的得意样,想前世她嫁到孙家才知道,孙家祖上虽是也算殷实人家,但到了孙父一辈便败了下来,孙绍棠先父生来体弱,娶了孙母生下三子之后,便是近十年的缠绵病榻,整个家底也差不多掏空了,他死后孙母赁着几亩薄田拉扯三个儿子,到了孙绍棠考中举人之后又要四处游学,这便要全靠银子支撑了,孙家那里有那么多的钱财?孙母左思又想又与林夫人多番书信,早早便有了与林家结亲的心思,一是亲上加亲,最重要的便是自林家这里能得到助力! 林玉润自然想弄砸了结亲之事,林家无论那一个女儿都不能嫁给孙绍棠!当下软了身子,一心一意缠着刘姨娘,软磨硬泡一大半日,刘姨娘初时只是摇头,终是禁不住林玉润一番歪缠还是应了下来,刘姨娘终究心疼她,本就受了场罪,将将看着好了起来,又因为这事儿瘦下去了,这身子起起落落的怎么得了! 刘姨娘在林玉润这里呆到晚膳过后,才回了自家院子,坐在妆台前一边卸了头上钗环一边思量,林玉淑与林玉萍不要脸、不要皮的去贴着孙绍棠,这其中若说没有林夫人的默许,她是一万个不相信的,这样子年少有为的青年,若是不亲上加亲岂不是让外人捡了便宜去,这件事情只怕那孙家也是隐隐有这个意思的,幸好她的圆姐儿聪明,没有淌进这趟浑水里去!在刘姨娘看来赵家这桩婚事除却赵旭这人不能让人满意之外,其他自然是十分的好,而那孙绍棠比上赵旭虽说多了功名,人也长得周正,但家境贫寒又是个不通庶务、一心读书的,有了出息也便罢了,没有出息的话,只怕一家子还要靠媳妇的嫁妆过活,这样子是万万比不上赵家豪强,圆姐儿过去就是正牌的夫人,穿金戴玉,吃香喝辣便是那赵旭贪圆姐儿那张脸,也还能新鲜几年,等有了儿子傍身,钱又攥在手里,只要不打不骂,那管你男人在外头花天酒地!现在她一盼女儿能让那赵旭上点心,给个正头娘子的尊重,让她在赵家立稳脚跟,二盼一年生子,三年抱两,有儿有女便是万事大吉啦! 正胡思乱想间,只见碧猗一撩帘子进来道, “姨娘,老爷回来了!” 刘姨娘暗暗压下对女儿的担心,扬了一张笑脸迎了出去, “老爷!” 林老爷满脸红光的从外院迈了进来,脚下走的飞快,颇有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见刘姨娘过来伸手搂了她的腰道, “湘湘怎得出来了,这天儿也冷了,你在房里呆着好,不用出来迎!” 刘姨娘看了两个丫头一眼,两人默默的退了出去,她一扭身轻轻坐到了林老爷身上,把手往林老爷怀里放, “我这身上倒是不冷,就是手冷得厉害!” 林老爷两手给她捂着,便是笑道, “湘湘手也冷,只怕身上也冷了,要不然老爷给暖暖!” 刘姨娘媚眼儿一飞,把个身子缩在他怀里道, “老爷便给湘湘暖暖呗!这里冷呢!” 说罢拉了他的手就往怀里带,林老爷呵呵笑着把她搂着,一双手不安分起来,没几下两人便歪歪缠缠到了那铺了遍地喜的软罗床上,滚成了一团…… 半晌,刘姨娘半趴在了林老爷的身上,一身欺雪赛霜的软肉紧紧贴着林老爷那皱巴巴的老躯上,她软软挪了挪身子,把嘴儿往林老爷耳边道, “老爷,今儿真厉害!” 林老爷得意洋洋,手抚着她的后背, “老爷那天儿不厉害!” 刘姨娘伏在他身上娇笑, “老爷今儿特别不同,怕是逢了喜事人也爽利,这倒也是,家里三小姐嫁得好,我们圆姐儿也托老爷的福找了好人家,老爷自然是心里欢喜的!” 林老爷笑骂道, “你个两面三刀的小蹄子,前阵子是谁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不想圆姐儿嫁出去的?” 刘姨娘不依的扭了扭身子,张口在林老爷的胸口上咬了一口, “人家那不是见识少嘛!现如今见那赵家豪强,赵家那小子对我们圆姐儿也上心,我自然便明白老爷的好来了!” “哼!个小蹄子,这也是老爷我宠得你无法无天了,往日爱惯了,一朝不如你的意便给我哭天抹泪的,作妖!” “老爷,是我错了,湘湘在这里给您赔礼了!” “哼……嗯……嗯……嗯……赔礼……有……有你这么……赔的吗?咝……轻些!” …… “老爷,湘湘这么赔礼,您老可还满意?” “呼……嗯……嗯……你那嘴儿……话那么多作甚……快……快些!” 刘姨娘使了浑身的解数给林老爷“赔了礼”,半晌之后林老爷只剩歪躺在枕上喘气的份儿, “个小蹄子,你想……想要了老子的命!” 细白的身子紧紧的缠了上来, “老爷命还长着呢!以后尽等着这家里的喜事连连吧!” “哼!三姐儿、七姐儿嫁了我就等着老大再给我挣一挣……” 林老爷一脸满足的半眯着眼,手无意识的在刘姨娘光滑的皮肤上移动, “那时把这门庭改换了,也算是我对得起林家列祖列宗了,死了入坟地在先人面前也能抬起头来了!” 刘姨娘眼珠一转笑道, “大哥儿自是不错,早晚有这么一遭的,您就等着吧,说起来这家的小辈个个都是不错的,就是我们表少爷也是厉害的,小小年纪便中了举人,人又长得一表人材看着就招人爱……” 林老爷手一顿在她丰白的臀上一捏, “怎么着,嫌我老了,看那起小白脸子心痒了?” 刘姨娘半羞半恼,怒而在他胸前又咬了一口, “老不羞的,尽拿奴家开涮,那是表少爷,奴家好歹也算半个长辈,起得什么龌龊心思!我是说表少爷人生的好,也不知那家姑娘与他配得,我们家还有两位小姐没有出嫁呢!” 林老爷捂着被咬的胸口,脸却沉了下来,若说亲上加亲这事林夫人两日前倒是与他提过,不过他是生意人自然知道何为投入如何收益,依他看来这嫁女跟做生意是一样的,孙绍棠乍一看是奇货可居,但再一细想即便是金榜提名高中了状元,做官也要从底层做起,若没有在朝中说得上话的过硬靠山,便要外放到地方上,又或是到那个清贵衙门里熬上十年、二十年乃至几十年能爬到那里也未可知,这一路行来只怕需要使钱的地方太多,也不知能有多少回报,君不见,那些一任几十年在底层做到死的官员那一个不是学富五车,那一个不是满腹经纶?只怕到时候林家是赔了女儿还要折银子进去,不划算实在不划算! 第二十一节 吵架(一) 林老爷多年商场上打滚,看人也有些心得,这孙绍棠看面相便知在女色上不是节制之辈,自家的女儿自家知道,若论心眼儿只有一个林玉萍有些看头,能不能驭夫有术却也是要看能耐的!怕只怕官坐大了,后院里一大堆莺莺燕燕,这原配的夫人还能说得上话不,能不能帮得上岳家更是两说!还不如像七姐儿一样结一个土豪乡绅,对林家倒是更多助益,好好供养林家子弟出头,比去帮外姓人强上百倍! 林老爷自觉论做生意比他能耐的人一大把,但论眼光长远却是少有人能及自己,管那滔天的权势富贵,自家能抓在手里的才是真,其他皆都是看了惹个眼馋,白白流些口水也就罢了,为了那抓不着的东西费心思,纯粹是蠢蛋! 林老爷想起自家这厢一有些犹豫,林夫人便摆了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直道自家侄儿好前途,林家倒似攀附一般的样子,心下里便很是不悦,又以为刘姨娘是为林夫人做说客,立时抛了刚才的满腔柔情,翻脸骂道, “怎得,你们说配得就配得,便不用我这老子点头的吗?这家里的事儿,我是做不了主了,你们一个二个的都能拿大了?把姐儿们都看着配了?” 刘姨娘跟了他十几年,最会揣摩他的心思,见他变了脸,立时知道他并不看好孙绍棠,这后院的事儿只怕是林夫人瞒着他呢,若是让他知道林夫人放纵两个女儿与孙绍棠纠缠只怕没有那母老虎的好果子吃!心下里只觉正中下怀,当下便委屈道, “老爷是一家之主,儿女婚事自然是您说了算的,我一个深闺妇道人家,少了见识,只是看表少爷人材不错,怕白白便宜了别家去,那里就拿大了!” 说罢也拉下脸来,在林老爷怀里把身儿一转,只拿了细细的腰儿,扭着丰满的臀在他怀里蹭,林老爷在她面前素来没有气性,忙搂着她心肝宝贝的哄,刘姨娘只是不依背着身子把脸埋在枕里,声儿低低哑哑似哭似啼的道, “老爷最会冤枉人家,我不过是见表少爷日日在后院里进进出出,四姐儿、六姐儿爱与他一处玩耍,表兄妹几人十分要好,还以为老爷想亲上加亲呢!不过凑趣说两句讨喜的话罢了,怎么就翻了脸了!” 说着便嘤嘤的低泣起来,林老爷忙豁出老脸来又抱又哄,说了许多让人听了脸红心跳的荤话,刘姨娘又哭又扭只是不依,两人闹了半夜才算完事,刘姨娘这厢在他耳边上完药,便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林老爷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 难道说,这孙绍棠竟是整日与自家的两个女儿厮混,这成何体统!林家这后院竟是没人管了吗?又想起了林夫人日前提的事儿,自家婆娘自家知道,用脚指头想上一想,那还不知道是她在背后放纵怂恿!又转念一想,自家竟半点儿风声听不到,这后院里除了湘湘竟没有一个在自家面前捅上一句! 真正是反了天啦!这府中上下就没一个把老爷我看在眼里! 林老爷立时只觉胸中怒火熊熊,恨不能现在就去把林夫人喝骂一顿,这一夜肝火大动,一股气顶得他竟是都没有睡着!一大早儿便收拾妥当连早饭也不用,便阴沉着脸去了前院。 刘姨娘这边一早送走了林老爷,便去与林夫人请安,林夫人自然知道昨晚上林老爷歇在了她院子里,看她粉脸带羞的样子心里如吞了个硕大的蛤蟆一般,堵得心里又冷又恶心,冷着脸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儿,刘姨娘素来受惯了,心里恨着林夫人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又想起她那好女儿林玉洁,若是林夫人知道自家的好侄儿把亲女儿勾得春心萌动,也不知这母老虎还有无脸这般嚣张!复而又想起林玉润来,心里暗暗怨道, “我真是前世欠她了,生了她来讨债的,若不是为她,赁她林玉洁这么作死,在后面若是稍稍推一下手,必让这母老虎转眼变成落水的猫,哭不死你!” 转过脸来却见到女儿眼望着林玉洁几个与孙绍棠言笑不忌,眼中隐含担忧,心里又一软, “罢罢罢!为了这冤家,做这回好人,也算是为她积德了!” 这边林老爷在书房之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走了好一会儿才让人叫了大少爷跟着的砚生与砚成过来问话,两人到了前书房跪在了林老爷面前, “给老爷请安!” “表少爷在洗砚居中,平日里是谁伺候起居的?” 两个小厮具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跟在大少爷林诚钺身边也有几年了,都是老实本分之人,砚成与砚生对视一眼道,砚成跪前两步道, “回老爷话,是大少爷吩咐小的伺候着!” “嗯!” 林老爷点了点头, “那表少爷平日里如何作息?” “表少爷平日里与大少爷作息相同,俱都是寅时即起读半个时辰的书,卯时前便用罢早饭,坐了车去学堂,若是平常下学便是午时末,若是先生留堂便是未时……” 林老爷皱起眉头, “怎得这般早?” “回老爷话,先生说表少爷进度与旁人不同,不用拘在学堂之中,只需每日上午复习四书五经,下午便是要自家研习策论经义,让表少爷只上半日学,下半日便要每三日做一篇策论交上去!” “嗯!” 林老爷点了点头, “那表少爷下半日都是在做策论?” 砚成低着头,动了动膝盖有些迟疑,林老爷喝道, “你这狗奴,老爷问话怎么得吞吞吐吐,还有隐瞒欺骗不成?” 砚成吓得把头叩了下去道, “老爷,小的不敢隐瞒老爷,表少爷下半日有时出门访友或是与师门兄弟聚会,其余大多都是在府里花园作耍,有时……有时大少爷也陪着!” “那他如何能缴上功课?” “表……表少爷都是夜里才做的功课,表少爷说夜里清静,不被打扰!” 林老爷眉头拢起了大包, “那他在花园里与何人作耍?” 砚成弓着身子,一张脸都要贴到地上了,颤着声音道, “表少爷说要自家作耍便不让小的跟在后面,小的也只在花园门口伺候并没有进去……” 话已至此,林老爷还有何不明白,当下就摔了茶碗,把两个小厮赶到外面跪着,在书房里踱了半天步子,才略沉了些气,叫人进来收拾了地面又重新沏上了茶,才坐下来细想, 这孙绍棠不是个好东西,自家那婆娘也是蠢笨的,干出这样的事儿来,是要令整个林家颜面无光,遭人指点!眼看着三姐儿年后便要嫁了,七姐儿的日子也订在了四月里,家里若是闹出了表兄妹私相授受之事来,只怕她们两人嫁过去也脸上无光,尤其是七姐儿,赵旭是何种样人,林老爷心里清楚的狠,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若是牵连上了七姐儿,只怕林家吃不了要兜着走,一定要将这事儿死死的压下去,想到这里把肚子里气压了又压,才背着手回了后院, 先去找那蠢妇算一算账! 后院里,林夫人听了下人的禀报,忙迎了出来,笑道, “老爷,怎得这时辰回来,没有出门?” 林家在城中有铺,乡下有田,平时里林老爷大多都要外出巡一巡铺子,又或是去乡下查看农事,便在家里呆着也是在前院书房与管事的议事算账,日子过得虽不算忙碌但也不得清闲,眼看着到了年底正是各处忙碌之时,更是轻易不会回后院的, “老爷,莫不是有事儿?” 林夫人亲自端了茶过来放在林老爷手边还不等开口,林老爷一抬手, “咣啷” 那粉彩牡丹的茶盏便落到地上摔得粉碎,茶水四溅到两人的脚边,把衣摆都染湿了几处, “老爷!” 林夫人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林老爷,成亲多年她自来硬势,夫妻间口角常有,但林老爷这般却是少有如此暴怒,一旁伺候的人见了吓得都不敢作声,侯妈妈把递了眼色过去,跟林忠家的便领着厅堂上的人都退了出去,林夫人脸色涨红,怒道, “老爷你这是作甚,在那里受了贱蹄子挑唆,一大早的来找我晦气!” 林老爷坐在那里连连冷笑, “我那敢找你晦气,我这是高兴,我们家里便又要有一桩喜事了,我这厢来给夫人贺喜!” 林夫人又气又奇道, “喜事,什么喜事,你这样子是贺喜吗?” “夫人不知是什么喜事吗?” 林老爷站起来也不管地上的碎瓷片了,上前两步踏得咔咔作响道, “你那好侄儿看上了我那个女儿,要娶了家去?” 林夫人一怔,一时也不知如作答,林老爷冷笑道, “你那好侄儿一表人材,又前途无量,我林家的女儿自是任他挑捡,也不知是慧眼看中了那一个,可还记得给我这当爹的来提一提亲?” 林夫人脸上一阵阵红潮涌上来,横眉怒道, “老爷说的那里话来,那家的女儿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任人挑选的,怎可自家败坏自家名声?” 林老爷抬手指点她道, “你也知道这是败坏名声,那为何还敢让你那好侄儿在后院子里四处乱逛!” 林夫人心中一虚,便知是事儿发了,仍是嘴硬道, “自家孩子有何关碍?” “自家孩子?男女七岁不同席,便是几个哥儿,我也让他们少到后面乱逛,怎得到你那好侄儿面前便无所顾忌了?” 第二十二节 吵架(二) 林夫人心里打得本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算盘,明知不合礼数,却抱着侥幸,反正早晚要结这门亲事,自家人关上门来只要不外传,那一个知道你是如何结亲?要不然青梅竹马又是怎生得来的典故?再说啦!我那侄儿一表人材配林玉淑、林玉萍那是委屈了,怎得还不兴让人挑一挑么! “你别一口一个你那侄儿的,我娘家子侄难道便不是你的侄儿了?兄妹相得不是好事?那起子龌龊人才有龌龊心思!” “龌龊人有龌龊心思!” 林老爷气得胡子连抖, “那你前儿与我说起两家婚事作甚?你倒是没有龌龊心思,就是上赶着让自家女儿去跟人厮混,上赶着给人送到眼前去!真真是不知廉耻为何物!” 林夫人何曾被丈夫如此骂过,脸上便涨红到发紫了,恨声道, “便是上赶着又如何,我侄儿人材一流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好亲!林家的姐儿嫁了他是高攀了!只要结了亲,谁去管你是送上门还是抬上门的!” 林老爷气得一个倒仰, “蠢妇!我林家的名声都要被你败坏了!你以为你那侄儿是个什么好东西,整日价不务正业,清清白白的女儿家都要勾搭!我林家的女儿便是嫁不出去,也不会嫁给孙家!” 一抬手伸出食指点在林夫人鼻前, “我今日便与你说明了罢,把你起子痴心妄想赶紧去了,我林家女儿决不会嫁你那侄儿,让他自去寻个富家的老丈人,做他的青云梦去,我林家决不与这种寡廉鲜耻之人结亲!” 说罢,袖子一甩,怒气冲冲的冲出了院子。 林夫人面红筋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处,大喝一声一掀身边黄花梨的高脚小几,上面摆着的梅瓶当啷落地,撞到了一边的花架,上面摆得文竹倒了下来,挂着了多宝阁上摆的罗汉……,接二连三,叮铃咣啷便是一连串,等到侯妈妈等人进来时,厅堂里已经碎片遍地,满眼狼藉, “夫人!夫人!您消消气!” 侯妈妈与林忠家的忙上来扶着,见林夫人的脸色已青紫,瞪得一双眼似牛眼一般,只盯着林老爷消失的方向,抖着嘴唇,竟似话都说不出来了!两人都被吓不轻,忙过来拍背的拍背,揉胸的揉胸,又端了茶过来给她喝,好不容易林夫人脸色才回复过来,拉着侯妈妈的手,靠在林忠家的身上哭道, “我这是为了那个……我这么辛辛苦苦,是为了那一个?” 侯妈妈忙劝道, “夫人的心老爷是明白的,只是老爷一时没有想到,等转过弯来便明白夫人的好了!” 林夫人拿了帕子呜呜的哭,边哭边骂道, “我那侄儿如此人材,若是落到别人家有女儿的,还不当成天上掉的香馍馍,欢欢喜喜的结亲了,这会儿只怕都合了八字,过了聘了,偏偏到他这里……扔到一边晾着,十天半个月也不叫来过问一下,那两个又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这么巴心巴肝的为了谁?我嫡亲的嫁人都没这么费心……” 侯妈妈等人也不敢多说,只在一边干巴巴的劝着,林夫人捂着帕子哭了半天,终于哭够了,收了帕子露出一双红肿肿的眼来,恨声道, “一定刘湘湘那贱人在作妖,挑唆了老爷来跟我闹,不就是怕这家里的姐儿们嫁得比七丫头好吗?她想搅了这件事儿,我偏偏要办成了,等到我们家佑陵高中状元,衣锦还乡的时候,好好打一打他们的脸……” 林忠家的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这一位的性子在小时她跟在身边就是知道的,犯起犟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现在跟老爷顶上了更不能劝,越劝越是犯犟,只是今日看老爷的情形只怕是再不愿跟孙家联姻了,若是夫人硬要对着干,这两家就怕结亲不成反成仇,到头来害了谁?这又是何必呢!侯妈妈见她要开口忙冲她打了一个眼风, 这时候就别劝了!犟着呢!越是劝越是糟! 林忠家的也不敢劝了,两人哄着她,待得林夫人心气顺了一些后,侯妈妈亲自出去,把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叫来当庭训话, “今儿这事儿若有一个字儿传出去,统统打一顿发卖到下贱地方去!” 主人家发了狠,下人自然都畏惧,纷纷闭紧了嘴儿,算是把今儿的事给压了下来,只是她压了夫人院子里却拦不住老爷,林老爷这边怒气冲冲的出去,又接连几日都歇在了刘姨娘院子里,府里人都生了眼睛长了耳朵,见这样子那还有不明白的,有心打听的人不在少数,就是林玉润也叫了艾叶过去问一问,艾叶过来回话只说是老爷为了两位小姐的婚事与夫人起了争执,却不知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林玉润心里有数自然知道是这事儿成了七八分,当下笑了出来,心里踏实不了不少! 这厢杏铃急慌慌回了院子,风风火火的进来又吱呀关上门,林玉萍坐在妆台前正梳前头,回过头来皱眉道, “怎得这么没有规矩?” 杏铃过来伏在她耳边一通说,林玉萍便变了脸, “爹爹当真是这么说的?” “老爷气得可狠了,那声音嚷到外面扫地的丫头都听到了,就是小桃讲给我听的!” 小桃便是在林夫人院外打扫的粗使丫头,那日里当差正正听了那么一耳朵,杏铃在林夫人院子里打听不出来,她也算机灵,便寻了院外当差的小丫头们,两包麦芽糖倒是把小桃的话给套了出来! 林玉萍一张白净的脸上立是阴云密布, “表哥那样人材,爹爹为何不愿意与孙家结亲?莫非有人从中作梗?” 林玉萍其实自家也觉林夫人此事做得不妥,便是想要结亲也应该父母出面,怎得放了那孙绍棠在园子里到处走动,怪就怪林玉淑那蠢货,见到男人就巴巴的跟上去,自己有心不去吧,又真怕两人日久生情那便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跟着去吧,又怕被人看到于名声不好,如今果然被爹爹抓到错处放出话来了,这下子弄巧成拙,两家要结亲可是难了! 林玉萍在这边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林玉淑这边却是抱着陈姨娘哭了起来, “姨娘,我是真心爱慕孙表哥……你……你去爹爹说一说情,让我嫁了孙表哥吧!” 陈姨娘本是林夫人陪嫁,后被林夫人抬了房做了姨娘,只是她相貌普通又性子老实,自家从无半点主意,只听林夫人的,她倒是与夫人身边的侯妈妈素来交好,林老爷与林夫人因何事起了争执,她却是最先知道消息的,只是老爷与夫人都因此事起了争执,自家那还敢上前去撩火,只怕那火星子溅起来烧得她够呛, “我的儿!” 陈姨娘拿出帕子来给林玉淑擦了脸, “表少爷虽好却不是良配,现如今老爷已经发了话,只怕这林家与孙家是结不成这门亲了!你还是收了心思吧!” 林玉淑只是不听,夺了她的帕子扔到地上狠狠踩上了两脚, “那都是爹爹的气话,你去劝一劝他,爹爹自然就回心转意了!” 陈姨娘叹了一口气,一脸的无奈,她素来不受林老爷喜欢,想当年也是被林夫人强塞了到老爷房里的,自从有了刘姨娘,老爷更是十天半月也不到自己房里来一趟,此时老爷正在气头上,这时候上去不是上赶着找不自在吗? “老爷正在火头上,姨娘就是去了,只怕成不了事,反招他责怪!” “我不管,女儿这辈子非孙表哥莫嫁!若是不嫁表哥,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林玉淑在陈姨娘这里又哭又闹,陈姨娘只得好言哄着,好话歹话说了箩筐也扳不回这姑娘半分心意,不由的心中有些怨起夫人来,生下来便让抱到她跟前养着,到如今养成这种脾气,只怕是以后嫁了人有些苦头要吃,心下叹息着,磨了半日终于还是答应到林老爷跟前卖一卖老脸,林玉淑脸上才阴转了晴,抱着陈姨娘乐了起来! 她们那边如何闹腾,林玉润是一概不知,只是吩咐婆子看好院门,闲杂人等都不要进出,算着日子离上一次赵旭进府已过了十日,今日便是十日之约,一大早起床便心神不定,也不知这约定到底是成不成?他到是来?到是不来?心下彷徨的狠! 他若是来了,夜闯闺房,私下相会,实是有违礼教! 他若是不来……他若是不来……,素手轻抚胸口,这里却有些空落落、心欠欠!也不知到底是要他来还是不来! 坐在绣榻前,拿了针却是绣花的时候少发呆的时候多,便是进食也少了滋味儿,喝了几口汤便推了开去,又拿了本书看,一个时辰过去也是双眼发直,书里讲些什么是一概不知! 眼看着熬到了天将擦黑,便早早催了艾叶去了大厨房那边提了食盒,草草吃了,竟又拉着艾叶翻起箱笼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天都将黑了,您怎么想起来找衣服了?” 艾叶抱了一堆衣服很是不解的看着立在铜镜前试衣的林玉润,林玉润住了手,抬手抚了抚耳边的发丝,挡住微红的脸颊, “忽然来了兴致,整日里扮得素净有些腻了!” 说起这事儿,艾叶倒是连连点头道, “要奴婢说啊,小姐平日里是素净了些,眼看着要出嫁了,是该好好打扮才是!” 说罢就过去,把摆在隔间里的箱笼都打开,翻找起来,林玉润微微一笑也跟着过去看,拿了一条玉色的长裙看,上面绣的是蝶恋花,裙摆下方绣得全是细细密密,重重叠叠的小花上方则是数只翩翩起舞的各色蝴蝶,穿在身上走动时,真如身在花丛之中一般, “真没想到,我竟有这么些东西!” “这是前年姨娘给你做的,只是这一年小姐都长高,这裙子便有些短了!得空了改一改!” 艾叶无不可惜的把裙子重又收了进去,主仆两人自在闺阁里清理箱笼。 第二十三节 进贼 那厢后花院里林玉萍独坐在池边亭台之中,双眉微皱,面有愁容,单薄的身儿轻轻倚在石桌上,支着手肘托着香腮,目光呆呆愣愣看着眼前的池水,寒风袭来那瘦弱的身儿轻颤着,初着那苍白的小脸更是我见犹怜! “小姐,眼看着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杏铃在一边拢了拢肩头劝道,林玉萍摇了摇头, “让我再坐一坐吧!” 想起亲事,林玉萍只觉心中烦闷,近日里表哥已是少有踏足后院了,爹爹又对府上各处下了严令,再也不许她们进出,便是母亲那里发话也没有人敢放她们出去了,爹爹难道真不与孙家结亲了吗?想到这里,不由的恨起林夫人来,真正是蠢!也不知这么多年来,她是怎么把这正房大妇的位子坐稳的?也幸好底下几位姨娘,除了刘姨娘出挑些以外没人有二心,要不然不用人出手,她自家都会从上面摔的头破血流! 只是……遇上这么没脑子的嫡母,苦得便是她们这些庶出的女儿们!个个的婚事都捏在她手上,成事她是做不到,但败事却是动动手指的事,就像林玉润一般,订了赵家,送来的那些好东西,有多少落到了林玉润头上,全都搬到了林玉洁的院子里,也不知到林玉润出嫁时,有多少拿得出手的嫁妆,只怕进门第一天就会被人笑话死! 转念又一想,林玉润再不济好歹还有一个刘姨娘,自家那位姨娘却是早早的就去了,只留下几根发了黑的银钗儿给自家,十年来全靠自己个儿在嫡母面前讨好卖乖,小心过活!想到这里只觉得鼻子发酸,眼圈儿红了,心里难受起来,拿了帕子轻轻的在眼角按了按,暗暗的吸了一口气,难道这辈子便要被随随便便配一个商贾小贩,日日里操持家务,精打细算,说不得还要抛头露面跟着男人在街边吆喝叫卖吗? 不!我林玉萍决不会过那样的日子! 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捏住,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掌心, “这辈子我也要做当家主母,相夫教子,说不定还能凤冠霞帔,诰命加身!” 看着眼前幽黑的池水,林玉萍暗暗的咬牙,立在一旁的杏铃只能见着她肌肉紧绷的侧脸,扭曲的脸庞透着几分狰狞,她有些心惊的轻轻唤一声, “小姐!” 林玉萍额边青筋跳了跳,复又缓缓的放松了表情,转过脸来柔声道, “是有些冷了,我们回去吧!” 杏铃忙过来扶她, “小姐,天都黑了,眼前路也看不清了,点灯的婆子只怕一时还不会到后园来,要不,我回去提盏灯吧!” 林玉萍摇了摇道, “不用了,这时还能看得见,我们走慢些就是了!” 主仆两人相携静静的走在花园的小径上,夜风渐寒,吹得园子里树木左摇右晃,树影婆娑中透出几分诡异来,两人脚下更慢了,两颗心儿忽上忽下都有些怕了起来, “小姐!” 杏铃不由把林玉萍挨的更紧了些,林玉萍也紧挽着她的手,四下里看看, “我们走快些吧!” 说是这样说,但脚下一步慢似一步,正当主仆两人心惊胆战时,突然听得外墙处,一阵奇异的声响传来,两人吓得缩着脖子退到了树影下,抬头向墙头看去,此时正是风高月黑,视线不清,只见那处高高的立着一个黑影,林玉萍与杏铃吓得搂作一团,却不敢发出一声,只瞪着两双眼,看着那个身影轻轻一跃便悄无声息的落到了墙脚,几个箭步过去,已到了另一边墙下,一伸手扶着墙轻轻一用力,也不见他如何使力,已经像一只大鸟一样飞上了墙头,再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林玉萍主仆吓得脚儿发抖,隔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小……小姐……进……进贼了!” 杏铃上下两排牙,咯咯咯的打着架,一脸惨白的看着林玉萍,林玉萍也是一脸白,只是一双眼盯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转了转, “我……我们过去!” “小……小……姐?” 杏铃吓得险些一屁股坐了下去,那贼人看方向是去了七小姐院子里,这时节不该快把护院的叫来吗?怎么小姐还要跟着过去? “走!” 林玉萍作势要走,杏铃立时便跪了下去, “小……小姐……,小……姐……你……你不能去呀!” 杏铃死死拉着林玉萍,林玉萍也不与她多说,只是甩袖子把她的手挣脱开来, “你便就在这里吧!不准出声!” 说罢,已经提了裙子匆匆跑过花园门,向林玉润的院子跑去…… 这厢林玉润早早打发艾叶去睡,艾叶看了散了四处的衣裳、首饰不肯走, “今儿晚了,明早来收拾吧!” 林玉润推了她到外间去,自家一件件收捡起来,也不知那人过不过来?几时过来?自然是早早打发了艾叶,若是来得早了被艾叶那丫头瞧见了倒是不怕,只是她成日里爱四处乱窜,话也多,就怕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那可就大大的糟糕了! 正收捡间,窗外有一人笑道, “小姐,这是在做甚?” 林玉润支起身来,登时脸上红霞乱飞, “你……你……怎得这个时候便过来了!” 赵旭走上前两步过来笑道, “十日不见,心里实在想念,便早些来了!” 林玉润见他过来坐下,忙放了手中的东西,过去把沏好的茶水端了过来,赵旭看着她那纤纤素手提了那紫砂的小壶,轻轻向下用力,那清亮的茶水便汩汩流到了眼前的小杯中,他端起茶来也不喝只盯着林玉润的手瞧,弄得她忙收了手,隐在袖中,他才嘿嘿笑了一口喝了水,也不说话只拿眼瞧她,林玉润也不说话,两人一时竟默然无语,赵旭只觉光是看着她便心满意足般,林玉润却是被他盯得不敢抬头,良久实在脖酸,不得不抬起来吐了一口气, “怎得?” “脖子酸了!” 两人对视一愣,噗嗤!也不知谁先笑了出来,倒是把那尴尬的心思笑跑了! 赵旭扫了一眼闺房之中四处乱摆的衣衫, “小姐,这是衣裳不就急了?” 林玉润脸上红了,又见他只盯着一件粉色的贴身小衣看,忙过去捡了,红着脸道, “天气转冷了,便清一清箱笼罢了!” 心下暗暗懊恼!实是不该答应这人私会闺阁,这女儿家的私房倒是让他看了遍!赵旭自不知她心思,只盯着她那些半新不旧的衣裳看了道, “自是该清点一下,再做些新衣裳才是……” 那口气倒似多年的夫妻般,十足的熟稔感,林玉润听在耳里只觉窘然之感顿消,在他面前一边收捡一边笑道, “衣裳倒是不缺穿,多得是!有好些还压在箱底未曾翻出来呢!” “你这那里算多,我瞧家中的……姐妹,那一个不是一屋子一屋子的装东西,不说别人,光说我那九妹,就是个爱衣服首饰的,那金钗儿就有四五十个,你这里太少了!” 说罢连连摇头,林玉润听了神情一动,这位赵家的九小姐,她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借了人几回名儿,倒是连正主儿也没有见到过,便笑道, “这位九妹妹,倒是未曾谋一面!” 赵旭道, “这是我家中最小的妹妹,在我面前倒是十分放肆!” 他虽说的随意但以他脾性,能在他面前有几分得意的,想来是个得哥哥喜爱的妹妹,林玉润心下有了些底,赵旭也有意将家中一些琐事提前教她知道,便又提起了家中其余诸人,一个有心说,一个有心听,不知不觉一壶茶水下去了,正在此时却见赵旭微微凝神,侧过了脸来,右耳一动远远竟有人声传来,他神情一动停了下来,林玉润见他忽然住口,又一脸凝神的样子,也支了耳朵听,那人声却是越来越响竟是向这院子里来的架势,林玉润忙站了起来,到了窗边探头,却见下面灯光闪动,竟是一队家丁奔来,到了近前却见到那打头的竟是林家老爷, “爹爹!” 林玉润一惊收回了身,看向赵旭,却见他摸了摸鼻头,嘿嘿缩头道, “莫不是,来寻我的?” 林玉润又急又怕只拿眼瞪他,此时那群人已到了门前,只听下面院门咣咣响了起来,下面守门的婆子叫道, “半夜三更,那一个不守规矩的?” 林老爷在外面吼道, “快给老爷开门!小姐的院子里进了歹人,你们这些个废物,一个个倒还睡得踏实!” 婆子忙披了衣服过去开门,林玉润眼见得人进了院子,外间艾叶也在叫小姐,她骇得只去看赵旭,只见这厮倒是不慌不忙,当着她的面退到窗旁,只一勾手便把一个偌大的身子挂上了屋檐,隐入那灯火照不到的阴影处,半点看不出破绽! 林玉润定了定心神,看着艾叶慌忙忙进了屋, “小姐,怎么了?怎么了?” 林玉润也面现惊疑, “我也被下面声响吵醒了,你快去看看是何事?” 艾叶忙咚咚下楼去,正遇上上楼来的林老爷, “老爷!” “你家小姐呢?” “小姐,在房里呢!” “快带我上去看看!” 林老爷命家丁们守在楼下,自家上了楼,进来见林玉润披了衣裳,披着头发,正又惊又怕的看着他, “爹爹,出了什么事?” 林老爷四下乱看, “巡夜的家丁说你这屋里进了歹人!” 艾叶吓得一溜烟窜到林玉润身边, “歹人!在那里?” 林玉润紧挨着艾叶也瞪大眼看着林老爷左奔右顾,把个闺房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搜了个遍,连个人毛也不见,林老爷舒了口气,又见小女儿吓得一脸青白,忙柔声安抚道, “莫怕!莫怕!许是弄错了!许是弄错了!” 林玉润点了点头,也不说话,林老爷安慰她几番之后又四处巡视了一遍才放心的下楼去了, “小姐!” 艾叶在一旁抱着林玉润的手臂,怎么也不肯回去睡了,只去搬了床铺过来铺在脚榻上,要同小姐一处,林玉润无法只得由她,只过去窗前装作关窗,抬头向上看了看,只见那人隐在暗处,冲她露出一口白牙, “快走!” 林玉润瞪他一眼,关了窗户上了床,心底却在嘀咕,自家这院子最是僻静,阁楼窗户又向着后面花园,便是大声说话也不容易听到,往日里巡夜的家丁也偷懒,一夜里来一两次就是顶天了,今儿怎么运气这么不好,就看到赵旭进了自家的楼呢?心下狐疑,思来想去,人如烙饼似的翻了几番,到了四更天,终是抵不过睡意来袭,闭眼睡了过去! 第二十四节 捉贼 这边赵旭等众人都散去后,他才如那爬墙的壁虎一般,顺着阁楼外墙溜了下来,直奔了府外,外面早有焦急的赵宝在候着了, “大爷!可是出了事?” 在外面就听到林府之中人声喧嚣,在林家七小姐的院子处叫嚷,以大爷的身手自然不惧,但这夜闯闺房被人捉住实在有失颜面,也怕毁了小姐清誉,他在外面听得着急,若是大爷再不出来,他也要翻进去了,赵旭没有说话,翻身了马, “回府!” 一路阴沉着脸回到府里,在书房之中坐了半晌,叫来赵宝, “明日里,想个法子往林府里安两个暗哨!” “大爷的意思是?” “林府里值夜的家丁,我早就打探好巡夜的路径和交班的时辰,以爷爷我的身手,躲开他们易如反掌,更何况若是被人瞧见了当时就会叫出来,那里等我在小姐的闺房里坐了一盏茶的时候了,才出来捉贼,只怕是有人盯着那楼呢!这倒是我疏忽了!去!想法子给我安插些人进去!” 赵宝领了命便出去了,赵旭自怀里摸出一个紫砂的小茶壶来,笑了笑放在心中左右看了看,把多宝阁上前朝的密蜡佛陀移到了一边,放了上去,看了又看,才回房睡了! 第二日,院子里进了贼的事儿便传开了,刘姨娘吓得不好,头也不梳就往林玉润院子里赶,上了楼只见她正端了碗喝粥,松了一口气之余,提着一口气就四处去巡查,就仿佛那贼人还在那处旮旯里藏着一般,林玉润见她如那炸了毛的母鸡似的,东奔一头,西看一下的,忙拿了帕子捂嘴,刘姨娘气得去戳她的额头, “你个不省心的东西!我这是为了谁,现下你倒来看我的笑话!” 林玉润忙过去搂着她坐下, “姨娘,不用担心,昨晚上爹爹来时都查看过了,这院子里没有进贼!” 刘姨娘泄了气, “你个小没良心的,早不吱声!” 林玉润只是笑,让跟着后面的碧猗和红鸢给她梳了头,又从自家那梳妆匣子里拿了根钗给刘姨娘插上,刘姨娘摸着头上的金钗,心疼道, “我儿这钗也实在旧了,色都褪了,我那里还有一些,让红鸢去拿来给你挑挑!” 林玉润笑着摇头, “我平日里首饰已够用了,不用姨娘的!” 刘姨娘随手翻看着,妆台下那个黑漆小匣子被她找了出来,打开一看,却是一个金箍儿,做的又宽又厚,上面镶了各色的宝石,倒是十分华丽,拿在手里掂了掂道, “你这里何时多了这么个玩意儿,看着好看,戴在手上怕不是把手腕子压断了!” 林玉润红着脸抿嘴笑,刘姨娘恍然捂了嘴笑, “没想到,倒是个实在人儿,这红的、绿的、紫的、蓝色往一处弄,也不知怎么想的!” 眼见得女儿脸更红了,也不打趣她了,只叮嘱她小心收好,别让人看到了,若是让林夫人知道了又是一场事端!林玉润点头称是。 这边林玉润母女亲亲热热用早饭,那边林玉萍坐在镜前,仔细看那眼下的阴暗,杏铃拿了煮熟的鸡蛋过来,她接过来敷在了眼下, “小姐!” 林玉萍抬眼看着铜镜中脸色复杂的丫头, “你下去吧!” 杏铃咬着唇下去了,昨晚小姐扔下她去了七小姐院子,她一人呆在花院里怕得要死,只得跌跌撞撞跟在小姐后头也到了七小姐院外,主仆两人贴在院墙外,上头就正对着七小姐闺阁,此时虽是夜深却还有灯影晃动,隐隐透出来两个人影,她们静立了一会儿,竟听到里面传来了说话声,一个声音细柔,一个声音粗壮,听不真切却肯定是七小姐与男子的说话声!虽不知说的什么但听两人说话,有来有往,有问有答,竟是十分熟悉的样子, 七小姐私会男子! 杏铃瞪大了眼,却见自家小姐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意,转过脸轻轻的道, “杏铃,去找巡夜的过来!” 她愣住了, “还不快去!” 小姐的脸上是从来没有的凶恶神色,杏铃吓着了,白了脸转身跑了没几步只觉脚下一软,便一下子坐到地上, “蠢货,还不起来!” 小姐在后面咬牙低声骂道,杏铃摸了摸被路边尖锐石头划破的小腿,咬着牙爬起来去叫来了护院,护院们忙去禀了老爷、夫人,林老爷这几日压在手里的事儿实在有些多了,还在前院挑灯夜战,闻报急急得过来,林夫人却是连着服了几日的药,闻报白着脸冷笑一声, “他厉害!让他自家管去,找我做甚?” 林忠家的无奈出来禀了林老爷, “夫人身体不适,说一切由老爷作主!” 林老爷也无心与她计较,急忙点了人去后院,却是连人毛也没有抓到一根,又叫了杏铃来问, “你真看到有人进了七小姐的院子!这时辰了你为何没有在四姐儿身边伺候?” 杏铃白着一张脸跪在地上,身子一阵阵的发抖, “奴婢……奴婢……真……真看见了,奴婢是去……去找四小姐落在花园里的珠花,一……一抬头便见到有一个人……人影翻墙而入……” 林老爷见小丫头神情委实不像说谎,又仔细问了几句便让她回去了,心下倒也是信了的,近年根了,各处的毛贼都有些猖狂了,莫非见惊动了人便躲了起来,想到后院一大家人呢,便又吩咐家丁们各处仔细的搜查,这一闹竟是一夜没睡,直到天色变白,林老爷实在撑不住了才回去躺了,接下来几日回过手来,狠狠的整治了一番家务,倒是被他发卖了几个偷奸耍滑的下人,心下里更加不满起林夫人来,冲着刘姨娘道, “前头多少事儿等着我决断,枉她做了这么多年的正头夫人,连人都管不好,还要我来出手,真是个蠢的!” 刘姨娘听了,决口不提夫人如何,只是小意奉承着林老爷,引得他越发不去正院了,只把林夫人气得更甚,只是她不蠢,知道这次林老爷实是动了真火,把个脾气倒也收敛了不少,一时之间林府里林老爷夫纲大振,这是后话了! 倒是林玉萍这边对林老爷却是十分的不满,昨晚她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林老爷带着人来便悄悄的回了院子,本以为定会抓林玉润一个现行,却不料林老爷折腾了一夜却什么也没有抓到,她死死盯着林玉润的院子呢,那男子一直都在楼上说话,没有离开,怎得爹爹进去却没有逮到人,那男人还能飞天遁地了不成?难道……难道……是爹爹逮着了人,却帮林玉润瞒下了?想到刘姨娘的受宠,心下觉得倒有几分可能,说不得,爹爹是眼看着林玉润要嫁赵家了,出了这档子事,便是捉奸在床也要死死瞒着! “啪!” 林玉润手里的桃木梳拍在了妆台上,看着铜镜里人儿扯了扯嘴角, “瞅准了时机,她定要让林玉润跟她那奸夫好看,最好让那赵一霸捉奸在床才好!” 想起赵旭前一位夫人的下场,铜镜里的人笑得一脸温柔! 林玉淑这边得了信,倒是吓了一跳, “昨晚院子里进了贼?” 丫头松芝扶着胸口道, “今早,奴婢去大厨房听厨娘说的,她小儿子昨晚便轮值巡夜,说是七小姐院子里进了贼人,庄护院领着人搜了大半夜,老爷也亲自去了七小姐楼里搜查!” “可有捉到贼人?” 松芝摇头道, “说是那贼人见势不妙便溜了!” 林玉淑嗤笑道, “那贼人便是个没有道行的,林玉润那里有什么好偷的,去林玉洁那里呀!一屋子的好东西,随便摸上一件也够他吃穿一年的了!要不然去偷林玉萍呀!摸不到东西吓一吓她,最好是吓得卧病在床,也省得日日跟在孙表哥后头,装得个柔情似水的恶心样儿!” 松芝忙摆手, “我的好小姐,这贼人进了屋,偷了东西那还不要紧,若是传到了外头,说是摸进了闺房,这女儿家的名声还要不要?怕是只有送到尼姑庵里去了,难道还能嫁个贼不成!这话您可不能往外蹦,被夫人知道了,可不得了!这几日夫人与老爷正在气头上,谁撞上去谁倒霉!” 林玉淑冷笑道, “我便是不撞上去,我又讨了多少好处?便是我自己个儿的亲生娘,也不顾念着我,我已经够倒霉的了!” 松芝劝道, “小姐,陈姨娘那里也是无法,老爷……老爷素来不爱去她那里,便是有心帮小姐说话也找不到机会,您静下心,等老爷的气清了,再让姨娘去求一求!” “过阵子……过阵子……” 林玉淑把手里的粉盒一扔,里面的粉饼掉了出来,妆台上洒得到处都是, “过阵子,孙表哥就要回衡州了,若是他回衡州订了亲……” 话没说完,已经咬着牙,红着眼,伏在了镜前,染了两手肘的粉也不去管,松芝安慰道, “表少爷一心功名,那里就会这么快定亲,若是要定亲,早就在衡州老家定了,怎么会到了我们沧州才跟夫人说起此事!” 林玉淑听了挺直了身子, “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只是……要怎样爹爹才能点头答应呢!” 松芝也是一脸的愁容,想着表少爷的翩翩风姿,若是小姐能嫁了给表少爷,那她……她……是不是也能……,正胡思乱想间,却见林玉淑突然双眼发亮,神情怪异的看向自己, “小……小姐?” “松芝……” 林玉淑柔了声音轻轻的唤自己的丫头, “嗯?” “你说贼进了屋就坏了名声,坏了名声便只能当姑子,或是嫁那个贼,你说……我要是跟孙表哥在一个屋子里,是不是……就要嫁他了呀?” 松芝听她的话如雷轰顶,吓得立时脚下一软跪到了地上, “我的好……好小姐!你可千万别有这个念头,无媒无聘,万万不能把女儿家的清白赔上去啊!” “若是我们成了事,自然就有媒有聘了!” 林玉淑挺直了背脊,神情自若的把手上的脂粉轻轻的擦去, “小……小姐……” 松芝只觉得喉咙发干,声儿都颤了, “你万不能赌这一着,这是女儿家的清白,若是表少爷翻脸不认,可怎么办?” “怎么会!表哥是端方君子,与女儿家共处一室,坏了人清白,他怎么会做那种小人行径!” 林玉淑转过脸来,镜中的那张脸似嗔似怨,宜喜宜愁,少女怀春的心事全在脸上写着,此时那双大眼中充盈的全是莫名的坚毅与肯定, “松芝,我一定会嫁给表哥的!” “小……小姐……” 松芝看着林玉淑脸上那势在必得的神情,颤着嘴唇却始终没有再说出话来…… 第二十五节 和好 眼看着到了年关将近,前院儿的事情终究是缠住了林老爷,多少日也不到后院来,即便来了也是去了刘姨娘那里,与林夫人那里十几日了也没见上一面,便是有事待吩咐后院,都是由下人们传话,这一来更是气得林夫人够呛,只把那苦嘴又苦心的药汤灌了一碗又一碗,身子却不见好,林忠家的见了终是忍不住劝道, “夫人,多少日过去了,老爷气也是消了不少,前日里老奴过去还问起您这几日病可有起色,想来是老爷也是抹不开面子,何不寻个时机吩咐人请了来?” 林夫人确实病了一场,脸上也不好看,打了厚厚的粉只是却掩不住她憔悴的神色,哼了一声,难得的没有嘴硬,前几日收到了自家二妹妹的信,信中提及两家亲事已隐隐有些不满,林夫人想起之前夸下了海口,一力要促成这事儿,没想到弄巧成拙,惹了林老爷大动肝火,眼看着年关将近,佑陵学堂里便要散了,若是就这样让他回了衡州,只怕自家这张脸是要在娘家丢尽了!现如今这状况,便是不服软也要服软,林老爷那边过不了关,这亲事可真要黄了! 侯妈妈见了她眉眼松动,知道她已回过味来,忙加了把劲道, “正好,这近年关了,老爷璧县老家的年礼却是要您跟老爷商量一下才是,不如老奴这就去请?” 林夫人知道这是身边人给自家台阶下,哼了一声道, “请什么请,他爱来不来,有本事让刘湘湘给他打理去!” 林忠家的笑道, “瞧您说得!您是当家的夫人,这府里那时候也轮不上一个买来的姨娘说话呀!” 林夫人终于就坡下了驴,一摆手道, “你们要去直管去,问我做什么!” 两人相互使了一个眼色,侯妈妈便动身去了前院,去时果然见林老爷正跟手下几位管事的对着各处的账目, “给老爷请安!” 林老爷见是她立时皱起了眉头, “你来作甚?” 侯妈妈笑道, “眼看着年关将近,夫人请您去商量璧县老家那边的年礼!” 林老爷一摆手道, “我这里四处要对账,那里有闲空,您告诉她,往年怎么送,今年便怎么送!” 侯妈妈道, “往年也是老爷跟夫人商量着送的,多少年了,何况今年璧县那边,老族长前几月去了,这后来这位族长论起来还是您远房的兄长,这头一年,怕是更要您拿主意了!” 林老爷经她提醒才意起还有这档子事儿,当年他们一大家子逃难到了沧州城,那时他还是襁褓中的婴儿,璧县那边老家近亲一个全无,但祖宗祠堂还在,林姓一族还在,他们这一宗还是璧县林氏族人,每到年节总是要走动的,隔三年他也要回乡祭祖的,那边血脉宗亲的关系总还是在的,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 “也罢!禀了夫人,我今儿晚上回后院用饭!” 侯妈妈忙笑着答应了,才告退了出来,出了院门才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心道,这两位可真是能折腾人,只但愿自家那位祖宗能别犟了,再闹,这事儿可真没法子挽回来了! 侯妈妈回去禀了林夫人,林夫人心下暗喜,吩咐了后厨又加了几个林老爷素来爱吃的菜,待到天黑时,林老爷果然回了后院,林夫人迎他进来坐下,有小丫头端了茶来,林老爷端起来喝,林夫人只拿眼看他也不说话,两人俱都闷坐在那里,因是负气了许久,一时间都有些抹不开脸开口说头一句话,林忠家的见势忙在旁边道, “老爷,这几日辛苦了,夫人特地吩咐炖了汤!” 林夫人有了人搭梯子自然也顺着爬了,立时接道, “是沙参玉竹蚬鸭汤,这汤补中益气、和胃消食,你到时多喝几碗!” “唔!” 林老爷点了点头,两人之间终是缓和了一些,侯妈妈见了与林忠家的打了一个眼色,两人忙吩咐了丫头们摆饭,两人对坐,林老爷想了想,还是木着脸夹了一块鸭肉放入林夫人碗中,林夫人眉眼立时软了下来,忙夹起来吃了,也回敬了林老爷一块,如此你来我往,旁边的人看了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吵了半个月的架,可算是雨过天晴,终是过去了! 当夜林老爷歇在林夫人房里,两夫妻独处时,林夫人终是流下了泪来,呜呜哭成一团,林老爷叹了口气,肚子里这一团气过了半个月终是消了大半,林夫人见他神色松动边哭边道, “老爷你凭地心狠,我这是为了那个,那两个又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巴巴的把那侄儿给他们送作堆,她嫁了人要是感念我平日里待她的好也便罢了,若是个白眼狼,嫁了人便把娘家抛在脑后的,我这个嫡母又沾的了她多少好处,一个做不好,老爷怨我,庶女恨我,辛辛苦苦,两头不着落我这是图得什么!” 说罢,更觉自家委屈,呜呜哭得更伤心了,林夫人素来强势,林老爷少有见她这般,多年的夫妻心下终是不忍,拍着她的肩头哄道, “你是嫡母,孩子们婚事自然是要你操心的,也只有你能操这个心,只是你便是为了他们也要应该小心名声,仔细人言,这么大咧咧放了他们独处要是传扬出去,我们林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林夫人此时也知道服软,哭着道, “老爷教训的是,以后再不敢如此了,这家里诸事都应以老爷为主,妾身再不自作主张了!” 林老爷见她哭得伤心,心下里有些儿疼更软了几分,又见她少有在自己面前低头,顿时只觉在她面前抖擞了一回,剩下的那点儿气都消得无影无踪,当下也柔声软语的哄着她,两夫妻夜半无人,私语喁喁许久,第二日起身,两人脸上虽有倦色,眉眼间阴翳尽去,俱是神色柔和,偶尔眼神相遇,林夫人老脸还泛起了一丝羞色,林老爷更是志得意满,暗自得意!林忠家的见了与侯妈妈喜上眉梢,尽心的伺候了两人用罢早饭,林老爷自转身去了前院,林夫人笑着去了书房,侯妈妈在一旁伺候笔墨, “夫人,这是要写信?” 林夫人动手摊了纸道, “昨晚老爷已答应了我,要邀了我那二妹妹到沧州同度年节!” 侯妈妈喜道, “莫非两家的婚事,老爷松了口?” 林夫人笑着提笔道, “正是如此,我今日就写了信让人送去!你亲自送去驿站,不要怕花银子,要那加急的!” 侯妈妈笑着扳着指着算道, “若是加银子派专人送去,便是十日可送达,到时姨太太动身过来正好赶在年前!” 林夫人心情甚好,连连点头,下笔连连不过盏茶功夫就把书信写就,侯妈妈见了笑道, “夫人这笔字,奴婢看着,竟是又精进了不少!” 林夫人摇头笑道, “差了!差了!如今那比在闺阁时,那时整日价不是绣绣花儿就是练练字,多得是时间,那里像现在杂事缠身,操心的事儿一桩接着一桩,那还有闲心静下来练字!” 主仆两人在书房中把信吹干封好,侯妈妈亲自出府到驿站去不提,第二日孩子们来请安,林夫人便冲孙绍棠笑道, “我昨日已写了信与你母亲,邀她并你两个弟弟到沧州来过年,好孩子,今年我们两家合在一处,过得也热闹一些!” 孙绍棠闻言大喜,忙冲林夫人施礼, “多谢姨母!” 林夫人一脸慈爱的嗔道, “这孩子实是多礼,在姨母这里如在家一样,你在我面前如端清他们几个一样,何必如此生份!” 一席话只把林玉洁说的心里五味杂陈,林玉萍暗喜心头,林玉淑喜形于色,林玉润却是如五雷轰顶,在座诸人都是明眼人,那里还不知道孙林两家的婚事这是有了眉目?要不然孙夫人也不会大年下的不呆在衡州要来林家?一时间厅堂里众人各怀心思,俱都暗暗揣在心里,只面上不显照旧谈笑生风,林玉润只正襟端坐,拿眼去瞄伺候在旁的刘姨娘,母女两心俱都是心沉入了谷底,刘姨娘咬牙暗骂, “那死老头鬼只会嘴硬,这才几日就三两下被这母老虎拿住了!忒地没用!” 孙绍棠却是踏踏实实的欢喜,这阵子林府中暗潮涌动,他如何不知?后院里几位表妹也不能出来,身边的小厮那时不时的闪烁目光,他已知事情有变,当时心下暗恼,自家也是太心急了些!只是他性子阴沉内敛,轻易也不让人看出端倪来,只躲在了洗砚居里一心读书,倒把个不知内情的林志钺哄的更加敬佩他。 今日听得林夫人一说,孙绍棠便知这事儿成了小半,面上不显,心里顿时十分得意,心道, “也不知能与那一位表妹相配!” 眼神掠过林玉萍与林玉淑,却看向坐在林玉洁旁边的林玉润,一身的素色,脸上不施粉黛,那唇儿却嫣红如血,却是一转眸一抬手间全是无尽的清艳绮丽,她端坐在那里,长裙拽地,微微挪动间只把那一双纤巧的金莲露了出来,看那大小怕只有自家手掌大小,也不知拿在手上把玩是何种感受!想到这里胸口发热,孙绍棠忙转过脸,垂眸敛下心思。 这边林玉萍正盯着他看,顺着他的眼神缓缓转头看向林玉润,眼中暗色沉沉,又转头看了看林玉淑,突然轻轻一笑,一肘拐到她腰边,凑到她耳边道, “孙表哥不走了,六妹妹这下欢喜了吧!” 林玉淑脸上一红,嘴上也不示弱 “我欢喜,难道四姐姐便不欢喜吗?” 林玉洁端坐在一旁,两只手揉着手里的丝帕,轻轻的咬了咬唇,身后的藏花一脸的忧容,却半句话不敢说。 众人又说了一会话,林夫人一夜未睡终是撑不住了,便吩咐众人散了,林玉淑带着松芝回了院,一路笑着上了楼,进了闺房扑到绣榻上抱着迎枕笑个不停, “松芝,二姨母若是到沧州来,是不是就会提表哥的婚事啊?” 松芝立在旁边却叹了一口气幽幽的道, “小姐,您可别忘了,这府里唯有您和四小姐没有嫁,四小姐可是比您大呢!论理也该是姐姐在先,妹妹在后!” 林玉淑陡然一静收了笑容仍趴在那里嘟着嘴道, “那林玉润怎么就先定了亲?” 松芝摇头道, “七小姐那里自是不同,您看那家的小姐不是大的先嫁再嫁小的,这也是赵家霸道使然,只是这家里现下就剩下您与四小姐了……” 后面的话松芝不用说,林玉淑自然也明白了,咬着唇想了良久,她轻声对松芝道, “松芝,我是定要嫁表哥的!” 第二十六节 背后 这厢刘姨娘也回了院,却见林老爷已端坐在了堂中,立时笑道, “老爷,怎么这时回来了?可是前头的事儿都妥当了?” 林老爷放了手里的茶碗笑道, “这近年关了,那里就这么快完,只是这两日没过来看你,来你这里坐坐,我用了午饭再走!” 刘姨娘听了忙吩咐身边的红鸢, “去小厨房那边盯着,老爷在这边用午饭!” 红鸢答应一声便自去了,林老爷却揽了刘姨娘的细腰进了内室,刘姨娘红了脸瞪了他一眼, “这青天白日里,做什么……” 林老爷只是搂着她坐到榻边,却笑着去怀里摸,不多时摸出来一个小匣子,递给刘姨娘,打开一看却是一叠儿银票,见刘姨娘一脸讶然,邪笑道, “我的乖乖,你当我要做什么,这不是年底了,见铺子里收益好,给你添点儿零花么!” 刘姨娘知道他有意戏耍自家,眼珠子一转,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柔声叹了一口气道, “我还真当老爷能干点什么呢!哎!这阵子天寒地冻,老爷您还是保重身子为是!” 说罢,将那幽怨、难言堆了一脸,脚下一溜却跑到另一边坐了下来,林老爷原只是逗弄她,却被她扭了几下,又拿眼撇了几下,立时感觉自家雄风受损,当下追了过去掐着腰道, “小蹄子敢小瞧老爷!” 刘姨娘咯咯笑着躲开了,林老爷自不死心又追了过去,两人在内室里歪缠了许久,终究是林老爷大展了雄风,刘姨娘连声求饶告终,只是这一番肉博下来,午时已经过了大半,林老爷索性下午也不去前院了,用罢饭就搂着刘姨娘在屋里睡觉,只是这一日跟在林老爷身边的却是小厮八金,他自八岁起就在林老爷面前跑差,在刘姨娘这院子里,见这情形也不知多少回了,自然知道老爷是一时半会出不来了,眼看着午时已过,这肚子里还空落落的,姨娘院子里倒是备了饭菜,只是两位主子没用,一院子的仆妇们偷偷的用了些势肚子,却无人想到了这外头候着的小厮,八金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小厮索性告了红鸢一声,自家往洗砚居去了。 这边洗砚居里砚成跟砚生跟着少爷和表少爷下了学回府,两人都各自回房攻读不要人近前伺候,他们两人便守在外面院子里,正凑到一起闲聊,见他来了奇道, “这时候你这小子怎得过来了?” 八金腆脸笑道, “午时都过了,肚子里没货,过来求两位哥哥赏些吃食!” 砚成、砚生与他是同时进府,两个跟了大少爷一个跟了老爷,却自来都在一起,感情也好,闻言笑骂道, “饿死你个小兔崽子!” 一边说一边有砚成去了后面,不多时便在那转角处招手,八金见了,眼里一亮跟着去了,砚生笑着背后踏他一脚,看他趔趄着屁颠颠过去,自家仍立在门前候着给两人把风也防着两位少爷叫人,八金随着砚成转过了角,绕到了后头凉亭,亭里的石桌上摆了三碟了点心并一壶茶,八金过去如饿虎扑食一般,拿了一块酥饼便往嘴里塞,第一块还在喉头,第二块已拿牙咬住,第三块又抓在了手上,只把他噎得伸颈撸脖,白眼直翻,砚成忙提了一边的大肚茶壶扯了嘴上的那块把壶嘴塞了进去, “咕咚咚……” 一气灌了半壶才算是把喉头里的饼给冲了下去, “呃……” 八金伸脖打了一个嗝,又把他拿去的那块抢了回来,左右开弓一气儿吃,风卷残云似的把三碟子点头吃下去,才混了个半饱,又可怜巴巴的看着砚成,砚成摇头道, “没了!就这么些了!这可是少爷赏给我们两兄弟的,如今全进你肚里了!” 八金无奈只得提了茶壶又灌了进去,压下了那股子馋劲,总算把肚子给糊弄过去了,吃罢便摊在桌上连连叹气,砚成看得好笑拿手拍他的头道, “你小子是饿死鬼投得胎呀,小心噎死你!” 八金摸着肚子唉唉的叫唤, “老爷去了刘姨娘院子里,一时半会就出不来,偏今儿早上出的急,连早饭也没吃,连着两顿不着落,可把我饿死了!” 砚生只是笑,八金比他们哥俩小上两岁,半大的小子正是长个儿的时候,经不起饿,见他实在可怜终是不忍心,又去小厨房里讨了些过来,八金搂着肚子叫, “我的哥哥呀!您可真是救命的菩萨!” 砚生只是笑骂道, “你个憨货,又不是第一次在老爷跟着当差,自家不知道揣点儿东西吗?” “这不是忘了嘛!这阵子老爷忙着前头的事儿,少有去后院,那知道今儿他又去偏还点了我跟着……” 八金边气却抱怨,砚生叹道, “说起来这刘姨娘在这府里也是得宠十几年了,眼看着七小姐都要出嫁了,老爷还是只爱往她那院子里去!” 八金嘴里塞着饼,摇头晃脑道, “可不是,不忙的时候一月里总有二十日在那边,刘姨娘生得好看,老爷自然喜欢,七小姐更好看,我看这府里……不对……这沧州城里的小姐都没有我们家七小姐好看的!” 话说完,头上就挨了一下, “个小兔崽子,主人家也是你拿来随意嚼嘴的,小姐的容貌也是你能说的!” 八金捂着脑袋很是不服气的道, “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老爷自家说的,前阵子,那赵家过来提亲,我听到老爷背了人在书房里自家说的!老爷最是宠七小姐了!” 砚成听了只是笑, “你懂个屁,七小姐再好那也是庶出的,那比得上三小姐,那是正经的嫡出,要不然怎么能嫁了宣城崔家!那可是门好亲,多年的高门!” 八金撇嘴道, “三小姐那就是表面的风光,这女人嫁的再好,没有嫁妆撑腰,嫁过去也得看别人家脸色吃饭!” “嗤!三小姐的嫁妆全是夫人在置办,我听说把府里大库房都差点儿搬空了!” 八金连连摇头, “你那才是知道个屁!三小姐那是面上看着风光,你知道老爷私下里给了七小姐多少嫁妆银子吗?” 砚成又笑, “你个小崽子,不过就跟在老爷面前跑个腿传个信儿,又不是前院里的大管事儿,老爷私下给了七小姐多少嫁妆银子会同你说,少放屁了!” 八金急道,右手举着三根指头赌咒道, “我要是胡说,罚我吃饼噎死!” 见砚成一脸狐疑便压低了声音凑过去道, “那天我在老爷书房打扫,亲眼见他进来数了一把银票放到匣子,又带着我去了刘姨娘院子里,出来的时候那匣子就不见了,一准儿是给了姨娘啦!” “你真见了?” “我看得真真儿的,至少是这个数……” 八金伸出手掌来,掌心向上晃了两下,又翻了过来晃了两晃, “一万?” “嗤!十万!” “咝!” 砚成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老爷对七小姐可真是舍得!摇着头道, “老爷这也太偏心了!我们家大少爷成亲也不知能不能有这个数!” “那可不是!打小时这七小姐便是老爷的心头宝,这府里的小姐们,虽说三小姐表面上看着风光,可私底下七小姐得了不知多少好处,背地里刘姨娘给七小姐也不知攒了多少,大少爷这边可不同,那是娶媳妇!这沧州城里也没见那一家娶个媳妇尽给十万好银的!所以我说啊!还是我们七小姐有福气!老爷多少年的私房都给她了!” …… 两个小厮在凉亭中八卦着主人家的家事,却不知那对着后院的一扇窗户微微的打开了,皂色长衫自窗前一晃而过。 去。 第二十七节 误会 这厢林玉润回了院子,坐在窗前皱起了眉头,爹爹那边定是变了主意,要不然林夫人也不敢邀孙家母子到沧州过年,若是他们趁着机会定下了亲事,以后想要改就难了! “这下可得再想法子,把这事儿给搅黄了!” 林玉润心里有事,这一夜翻来覆更是头昏,索性披了衣服起来坐了半夜,待到第二日有些头昏脑胀,坐在桌前喝了半口粥却是一点儿没有胃口,艾叶探手摸了她额头,却是隐隐有些发热,当下便急了起来, “小姐怕是着凉了!” 便急忙下了楼吩咐守门的婆子去告了刘姨娘,自家又去禀了夫人,林夫人闻讯皱起了眉头, “眼看这到年关了,还偏偏生起病了,真是爱作妖!” 林忠家的吩咐了小厮去请了大夫进府,大夫进了府看过之后只道无妨,寻常的受凉喝两剂药便好, “只是……小姐这病,还需放开心怀,少思少虑才是!” 年过六旬的大夫抚着颌下胡须隔着帐子劝林玉润,便去开了方子,刘姨娘坐在一旁听了自然是知道原由,不由的又气又心疼的抚着她泛白小脸道, “我的儿,你也是太心善,旁人的婚事与你何干,你只管过好自家的日子,管她们是要死还是要活!你光顾着别人也不想想你自家,你这样子是要心疼死姨娘吗?” 林玉润苦笑,前世的种种纠缠她也不能与刘姨娘细说,林玉淑与林玉萍如何,她自然是不想管,只是却不能让孙绍棠得逞了去, “姨娘想那里去了,不过是夜半着了凉,与别人何干!” “我的儿,你瞒不过我,你那眼眶子都现黑了,夜半着凉是为何?还不是没有睡?” 刘姨娘守在一旁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半晌未见反应,见林玉润已闭了眼睡过去,当下叹了一口气,叫艾叶来, “仔细照顾小姐,等她醒了服侍她进些清粥!” 艾叶应命果然坐在床边守着,林玉润一睡再醒来竟是天已黑尽,睁了眼来见到艾叶, “小姐,您醒了!” 艾叶放了手里的针线过来扶她躺好,一摸额头温热,已是不发热了, “艾叶,我觉得肚饿了!” 艾叶出去却只端了一碗白粥进来,林玉润皱眉, “姨娘说了,病时要清肠胃,小姐您便喝白粥吧!” 说罢就拿了勺过来喂,林玉润忙自家接了过来,艾叶只能放了手,任她坐在床头吃粥,手里又捡起了针线来,抬头看了看自家小姐,低头绣了几针,复又抬头看了看,又低头,林玉润笑道, “艾叶,你有何话要与我说,快别做出这副憋屈样儿,我看着都替你难受得紧!” 艾叶听了放下手里的针线,圆脸上表情甚是严肃, “小姐,自定表少爷到了我们府上后,奴婢就瞧您满腹的心事压在心底,到了今儿竟然病了,奴婢心里有些话实是想要对您讲!” “哦!你讲!” “小姐,奴婢知道那赵大官人虽跋扈嚣张,性子暴躁,但这世人都道一女不嫁二夫,您与赵大官人已然定亲,便已是赵家人,即便表少爷再好也不是您的良人了,您那日里不也瞧见了,表少爷与四小姐、六小姐相处十分和睦,若是这林孙两家结亲,也只有四小姐与六小姐可选,以后表少爷您还要称一声姐夫的!您……您还是收了心思,听大夫的话少思少虑,保重身子才是!” 艾叶一席话说的林玉润目瞪口呆,半晌醒过味来却是啼笑皆非,原来这丫头倒是觉察到自家这阵子心绪不宁,却不料想到偏处去了,这也不怪她,没经过前世的艾叶,那里能知道自家对孙绍棠是何等厌恶憎恨,便是他跪在面前痛哭求饶也再不能换回她一丝情愫,怎么还会对他有何遐思! 林玉润放下粥碗笑道, “艾叶,你尽放宽心吧,你家小姐我便是多思多虑也决不会是为了孙绍棠!” 要想也是想……想那无赖! 脑子里猛然钻出那无赖的头脸来,想起那晚他握着的脚怎么也不松手的情形,林玉润又羞又恼,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这边艾叶却见自家小姐初时还冷了脸,怎得又一脸羞态红了脸,当下认定自家小姐是在嘴硬逞强,心下泛苦,又劝道, “您若是不想,怎得听闻姨夫人要来过年便立时病了?前几日老爷跟夫人大闹那一场,这府上上下早就传遍了,结果今儿夫人又道请了姨人夫人来过年,这事儿明眼人都能知道,林孙两家要结亲了!” “这……” 林玉润一时竟无言以对,对上自家丫头隐含质疑指责的眼神,真正是哭笑不得,半晌竖了三根头发誓, “你家小姐我对天发誓,对孙绍棠决无半点绮思!若是嫁他罚我缠绵病榻痛苦而死!” 艾叶见逼急了她,忙过来捂她嘴道, “您作甚这么咒自己个儿!” 之后倒也闭了口不再言语,埋着小脑袋只看自家手里的活计,只是这摆明不信的态度令得林玉润无奈叹气,自家丫头太过实心眼,当小姐的也头疼啊! 主仆两人在楼上说着话,自也没有人关注到楼梯上看门的杨婆子正轻手轻脚的自楼上下来,悄悄开了院门溜了出去。 大夫开的药里能安静镇静,林玉润说了一会儿话便只觉双眼皮似有千斤重一般,不多会儿便紧闭了双眼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只觉身子轻了不少,头也不昏了,脚也不软了,又在屋子里关了两日,实在觉得躺着烦闷,便穿了衣裳要出去走走,艾叶便要拦, “小姐,外面风大,您还是在屋子里歇着吧!” 林玉润摇头, “这屋子里闷得慌,去花园子里走走吧!” 艾叶犟不过她只能找了几层衣服给她穿上,才跟了林玉润去了花园,此时已入冬,百花调零,一园子的残枝败叶,衬出几许萧索来,这时候众人都在屋子里呆着,园子里倒是是清静无人,林玉润随意走了一圈,艾叶拉了她的手来摸,手心儿倒还温热只手指头却是冰冰的,便拍头道, “哎呀!怎得忘记带个手炉出来!” 林玉润裹了披风坐在石凳上,笑道, “这时节那里用得着手炉!” “小姐您这病刚好,更不能冷着,您在这里坐一会儿,奴婢去去就回!” 说罢,提了裙急急跑了,林玉润笑着只是摇头,一转头却见拐角处正在一人立在那处,一双眼只盯着她看, “孙绍棠!” 林玉润当下冷了脸站起来就要走,孙绍棠却几个箭步过来,正正挡在小径之上, “七表妹!” 林玉润行了个礼淡淡道, “表哥有礼!” “表妹!” 孙绍棠今日着一身青衫,腰间紧束带,更显得蜂腰猿臂,玉树翩翩,只可惜林玉润看他却如豺狼虎豹一般,恨不能立时把这人赶出府出,再也不见,当下移了身形就要走,却被他移步阻挡, “表哥,你这是何意?” 林玉润抬眼看他,却见孙绍棠双眼含情,脸带疼惜, “表妹,这两日你竟是瘦了不少!” 林玉润皱眉, “多谢表哥关心,出来久了,想回去了!” “表妹别走!” 孙绍棠抬手想拉住林玉润的袖口,惊得她后退三步,甩开了他, “孙绍棠,你想做什甚?” “表妹,你对我的心意,我到今日才明白,实是绍棠该死,害得表妹为了我相思成疾!” “相思成疾!” 林玉润只觉他的话荒谬至极,又见他深情款款,神情笃定的样儿,气极冷笑道, “嗤!我对你有何心意?那一个为你相思成疾?简直不知所谓,让开!” 面前的男子却纹丝不动, “表妹的心意我已明白,待寻了时机定能遂我二人所愿,共成鸳盟!” “你在胡说什么!” 林玉润又气又恼,这孙绍棠是疯了吧! “小姐!” 艾叶的声音自孙绍棠身后传来,林玉润忙道, “我在这里!” 趁着孙绍棠回身时,林玉润矮身从一旁花树下钻过,艾叶忙上前将林玉润护在了身后, “表少爷,过了年便要嫁人了,虽是亲戚但瓜田李下,表少爷还是避嫌得好,您还是请回吧!” 孙绍棠只拿一双眼看着林玉润, “我知是那赵家强娶于你,表妹宽心,我一定想法子退了这门亲事!” 他说的理直气壮艾叶听在耳里如那炸了毛的猫似的,跳将起来一推孙绍棠, “表少爷,请自重!” 说罢拉了林玉润便匆匆向花园外跑去,林玉润边跑边回头时却见孙绍棠还痴痴的立在池边目送着她,面上尽是落寞、黯然,林玉润却觉恶心至极,忙跟着艾叶回了院子,上了闺楼两人关了门,艾叶双膝一曲跪到了她面前, “小姐,您倒是答应过什么,怎得昨晚上立的誓今儿就忘记了,在那花园子里同表少爷见面,还想跟赵家退婚,若是被那赵家人知道了,您可如何收场!算是奴婢求您了,可千万别动退亲的心思,即便您嫁成了表少爷,出了这样的事儿,您在婆家也不好立足!您可要三思啊!” “我……” 林玉润有口难辩,不过在花园子里溜一圈便惹上了孙绍棠,那里想到他会上来说那番话,自他来林家后,自家与他说的话用手指头都能数出来,怎么就对他相思成疾了?气得她揉了帕子坐到窗前道, “我跟你说不清,你只需记得我决不会与孙绍棠有何瓜葛便是!” 说罢便赶了她出去,艾叶嘟着嘴也是气得不行,却只得乖乖的出去,一推门却是吓了一跳,只见看门的杨婆子正立在门前探头,艾叶没好气的骂道, “杨婆子,你不好好看着门,到小姐楼上来做甚?还有无规矩?” 杨婆子陪笑道, “我见小姐慌慌张张进了门,怕是有事,便上来问问!” “你自看好门便是,倒是乱来献殷勤!” 杨婆子唯唯诺诺下了楼,却见厨房里廖婆子正擦着手出来,见她冲着楼上撇嘴,便劝道, “杨姐姐,小姐那里有艾叶伺候,你自家只管把事做好就是了!没得惹一顿排揎!” 杨婆子听了却又撇嘴,扭着粗腰回了房,廖婆子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她们两人住一屋,这两日,半夜里杨婆子偷溜出去,也知是不是跟几个相好的婆子伙在一起耍钱? 第二十八节 青玉(一) 林玉润此时却坐在镜前左思右想,实是觉得孙绍棠这番动作有些突兀,好端端的伪君子的皮也不要了,急巴巴撕下来,口里表哥、表妹的做什么? 复又想到他口里那番话,什么对他的心意,什么对他相思成疾?简直莫名其妙…… 思索良久,猛然一拍桌,思及昨日自家才病了连院门都没有出一步,天黑时才与艾叶说了会话……只是小丫头胡思乱想的话,怎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又怎得令他好端端的便上来一通疯言疯语?孙结棠这厮向来无利不起早,现在这情景自家已经定了亲,又不得林夫人喜欢,他便是闭着眼瞎选也会把自家绕开,怎会上来撩呢?这其中定有什么她不明白的地方!只是这话……却是谁传出去的? 林玉润这边在心里把院子里的人儿都一个个筛了一遍,那边杨婆子挨了骂,自觉得呆在院子里不爽,便随意寻了个由头,自家溜出了门去了前院,前院里她家男人杨大却是在管事林忠手下听差遣,大儿子却是跟在了五少爷身边,只是五少爷是庶出,生他的薜姨娘早早的就去了,留下四小姐和五少爷,四小姐在夫人跟前还算得脸,吃穿用度都不见慢待,有她帮衬着五少爷,那边的日子还算能过,只是在这府上却隐形人儿一般,老爷对这文不成、武不就的小儿子也不上心,自家大儿子跟在他身边也捞不到多少好处,眼看着都要进十三了,这亲事要也张罗起来了,只是杨大别的不会只会跑腿儿传信,在这府里拿得不过是三等仆从的价钱,自家跟在七小姐身边虽说油水不少,但架不住家里五个儿子,使银钱的地方多了,挖空了家底子管了大儿子总不好下面几个小的都不顾了吧,幸好,前几日得了这来钱的门路,弄得好了,几个儿子的媳妇都有着落了! 正想着,前面便是洗砚居,杨婆子不从正门进,却一拐了弯到了一处角门,那里因是为了进出方便平日里都是虚掩着,杨婆子推门进去,熟门熟路的到了一处屋前,估摸着人应该在屋里,便悄悄绕到后头去,果然见表少爷正端坐在窗前看书, “表少爷!” 杨婆子轻声道,孙绍棠听了动静抬起头来,便笑了笑扬声道, “砚成,去金石斋里取我订好的那本顽石集!” 砚成在外面答道, “表少爷,昨日定下的,怕是今儿到不了!” “你且去看看吧,这一本儿我急着用!” 砚成无奈只得领命去了,孙绍棠待他走后,便放了书步出了房门绕到后面,杨婆子忙过来见礼, “请表少爷安!” 孙绍棠请了她到凉亭上坐,杨婆子便在石凳上选了小半边坐下, “杨妈妈过来,可是我那七表妹有话说!” 杨妈妈忙堆了满脸的笑道, “七小姐那边才回了闺楼,老奴见她慌张张跑回了院子,怕是表少爷有吩咐特过来瞧瞧!” 孙绍棠便点头道, “适才我与表妹在花园里说了一会子话,只是表妹素来矜持,行止有度,不愿与我深谈,我这厢也有些无可奈何!” 杨婆子道, “表少爷,一表人材,前程似锦,我们家小姐也是心里有意的,无奈已经定了赵家的亲,与您在一起自然是要避嫌的,只是苦了我们家七小姐那么一个天仙似的人儿却配了赵一霸那个纨绔,她的心里也是苦的!” 说罢又把林玉润主仆回了楼上一番话儿挑挑拣拣的说了,只是她躲在外面又听不真切,又有之前偷听时了艾叶的话,便与小丫头一样误会了林玉润,更兼收了孙绍棠的好处,知道这位表少爷在这林府几位小姐里看上了七小姐,便按着自家臆想只找那孙绍棠想听的话儿说,当下,林玉润就变成了芳心暗许,却碍于亲事已定,便暗自情伤,丫头艾叶却是频频阻拦,苦苦规劝…… “要我说啊!表少爷与七小姐才是郎财女貌,天生的一对,合该在一起才是! 孙绍棠听完,暗自得意在心头,此人虽表面谦逊,内子里却自视甚高,他年少有成,周遭便有许多欣赏、倾慕的目光,便是现在授业恩师贺知彦那目下无尘的性子,也对他赞赏有加,直言若不是家中无适龄的女儿家,只怕都要招他为婿,所以杨婆子的话他是信了六七分的,七表妹对自己一定也是有意的,只是碍于自家亲事已定,闺阁中的女儿家那里能违抗父母命呢! 一想到林玉润那天价的嫁妆,孙绍棠的心便火热起来,想了想道, “妈妈稍等!” 自去了屋里,从床头找出一个布袋来,里面打开是一块青玉,品相并算上佳,只却是林家祖传,握在手里紧了紧,又从自家那银袋子里取了五两出来,想了想又加了一块约有二两重的银子出来,心下实在有些肉疼,不过想到要办的事儿便咬了咬,拿了出来放到了石桌上,看了看四下无人压下声音低低的道, “妈妈,且将这块玉拿去,趁着无人时放到表妹的闺房隐蔽处,再与我取一件表妹日常佩戴的首饰!” 杨婆子听了却是脸色一变,吓得连连摇手道, “表少爷!老奴可没那胆,这……这可是私相授受!” 杨婆子虽是贪钱但心里还是有几分明白的,把小姐们院子里的事儿往外传,被拿住了最多算作嘴碎,打上几板子便罢了,但若是助少爷小姐们暗通款曲,互交信物,闹了出来便是被打板子,发卖了!她一家子都在林府上讨生活,可不敢做这个事儿! 孙绍棠这边却是将那些散银子倒了出来,一边说话,一边将那银子一块块放到杨婆子面前, “杨妈妈的顾虑我自是知道的,不让您为难,你将这玉悄悄的放了,东西悄悄的拿了,你不说,我不说,那一个能知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万一,我与七表妹两情相悦,只是中间有一个赵家隔着,表妹是女儿家,这些事儿自然不能出头,便由我来担当,到时候我姨丈禀明一切,姨丈素来宠爱七表妹,为了女儿家终身的幸福自然也要允了的,那时便千好万好,这事儿便当没有一般,若是那姨丈怕了赵家不肯退婚,我俩人便有了凭证,自然也是能成事儿的!” 孙绍棠打得是那人财两得的主意,这件事他自然在胸中早已盘算良久,他自家知道自家事,虽说功名一途上他算是大有前景,但若要他日位居高官,立于朝堂之上,也需要苦熬数年,孙家底子薄,他也只能自微末而起,便要寻找助力,还有什么助力是身边人更牢靠的,更何况这女子嫁人便如那入了笼的鸟儿,拴了缰的野马,只有听任男家的份儿,林玉润那天价的嫁妆还不尽入他的囊中?更何况还有那天仙似的容貌,凹凸有致的身子……,想到这里孙绍棠的心里顿时更加火热, 这事儿最大的拦路虎便是与那赵家的婚事,他自然是要周密绸缪一番,第一嘛,便要这物证,第二嘛,便要寻个机会找些人证,最好……难让人捉住当场,出了这样的事儿,看你林家还怎么把女儿嫁到赵家去?到时候不嫁他孙某人还要嫁谁?想到这里,花园里的林玉润那眉宇间,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憎恨自他脑中一闪而过,压下那一丝林玉润可能会厌恶自己的臆想,决不会承认他孙绍棠会被这天仙似的人儿看不上! “杨妈妈,把事儿办好了,我以后还有重谢!” 说罢,他将最后一块银子放到了那银子堆的上面,杨婆子一边听一双眼直盯着那一堆银子,心下便有些稳不住了,迟疑道, “只是若老爷不愿退婚,拿出凭证来,小姐不认怎办?” 孙绍棠笑道, “表妹对我有意,苦于赵家作梗,若是到了那时事儿揭开了,她定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再有刘姨娘帮衬,姨丈必是会答应的!” “可那赵家……表少爷不知,那不可是一般的富豪,人面广,沧州绿林上也有不少熟识!” 孙绍棠轻蔑摇头笑道, “便是豪强又如何,难道人家不想把女儿嫁给他,他还要硬抢不成,还有王法在呢!更何况,想退亲多得是法子,到时报一个恶疾!等过了两年表妹再大些,便称身子养好了,再嫁他人,他赵家还能管到不成!” 孙绍棠一番言语彻底动了杨婆子的心,她想到,这事儿只要自家做的干净,便牵连不到身上来,到时候若是表少爷跟七小姐成了事儿,必也少不了我的好处! 第二十九节 青玉(二) 想到这里心下便打定了主意,杨婆子拢了桌上的银子收入了布袋里,那青玉佩也贴身藏好,便辞了表少爷出来,看着天色也暗了,却还是不敢从大路走便顺着角门专拣那人少的地儿,到了一处角门,便从里摸了钥匙出来打开,亏得她是府里的老人,这处角门多少年前都在了,只是大少爷分了院之后便给锁起来,也只有她知道夫人库里有这里的钥匙,给那看库的婆子几枚铜板,再随口扯个谎就把钥匙借来了,打开角门便是六小姐林玉淑,院边那一片竹林子,从这里走便要近上一盏茶的时间,杨婆子看了看眼前黑乎乎的竹林,咽了口唾沫,又伸手到怀里摸了摸那袋银子,才鼓起了那股劲儿,走进了林中,她自以为行踪隐蔽却不知那一头,有人瞧见了她,却是正在楼上凭窗远望的六小姐林玉淑,她拿手一指下面, “松芝!你看前面那个婆子,是不是林玉润那院子里的?” 松芝扶着栏杆,眯着眼瞧了一会儿, “小姐,是杨婆子,在七小姐院子里看门的!” “她从前院那处过来的?怎么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那边像是洗砚居的方向,我们这边有一处角门与那边的后院连着,不过因为少有人去,平日里都是上了锁的!” 主仆二人在那楼上见杨婆子怀里鼓鼓胀胀一大团,还伸手去摸了又摸,见她进了竹林子,主仆二人相视一笑,便跟着下了楼,松芝向左一转,自另一处小径绕向了前面,那杨婆子进得林来,见里面昏暗一片,四处林影幢幛,又有风吹来整得沙沙作响,身后咔嚓嚓似有脚步传来,本就心中有鬼的杨婆子吓得猛一转身,却见后面空荡荡一片,只有那摇曳的竹枝发出声响,倒似那鬼影重重,来时的小径也隐没不见了,仿佛遇上了鬼打墙一般,吓得她又转身便要跑,却不知盘根银节的竹根正横亘在脚下, “扑嗵”一声,杨婆子立时摔了个狗啃屎,那怀里的东西经那么一撞便飞了出去,卟卟两声隐入了枯竹叶堆里立时不见了踪影,杨婆子现时也顾不得去找了,连滚带爬的起来,白着一张脸,也不敢叫只一溜烟儿跑得飞快,脚下生风冲出了林子去,后面还隐隐听到几声轻笑声传来,吓得她更是汗毛倒竖,腿肚子发软,脚下一绊差一点又栽倒,趔趔趄趄的跑了, 竹林里,林玉淑挑了灯笼上遮光的黑布,松芝手拿了两个袋子到了她面前, “小姐!” 林玉淑接过来打开口儿向里看,却是一袋子碎银,一块青玉,拿那块玉在灯下仔细看,这玉品相一般,雕得是福寿绵长,松芝眼尖却看到了一个篆体的孙字正在那玉的底部, “小姐!” 松芝脸色大变, “这块玉是表少爷的!” 松芝向来细心,她跟在林玉淑后面见了多少次孙绍棠腰间挂着这块玉, “这婆子竟去偷表少爷的东西!小姐,我们还是快叫护院把这婆子拿住,交到夫人面前才是!” 林玉淑却只拿那块玉看,并不放手, “小姐?” 却见林玉淑那块玉收到袖袋中,又低头看了看身上,此时林玉淑腰上正挂了块青玉,却是雕得喜鹊登枝,取了下来塞回到了布袋中,又把那两个袋子扔回了地上, “小姐?” “嘘!” 林玉淑翘了手指让她闭上嘴,主仆二人自竹林中穿插行进,不多时又回了自家院子,上了闺楼,不一会儿果然见那杨婆子畏畏缩缩提了灯笼又回来,却是那杨婆子怕劲儿过去后,又舍不得那一袋子银子,便跟巡夜的婆子借了灯笼,谎称掉了东西在路上,壮着胆子又回来了,主仆二人看那灯光在竹林里闪烁了有半盏茶的功夫后,杨婆子才又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 “哈……” 林玉淑捂着嘴儿笑,拿了那块青玉在手里看,手指头只在那孙字上一遍遍抚过, “小姐?” “松芝,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可怜我一片痴心,便把表哥的信物送上门来?” “小姐,这块玉可是那杨婆子偷来的!” 林玉淑笑道, “我那块玉论起市价来比那块可是贵重多了,那婆子得了去还能张扬不成?” “那……那明儿,这块玉……要还给表少爷吗?” 林玉淑却不回答,只在在妆台上一通翻找,找到一个鎏银包边的香樟木匣子,郑而重之的把那块玉放了进去,冲着松芝嫣然一笑, “明儿我们去打个紫檀木的匣子!” “小姐?” 林玉淑将那匣子珍而重之的藏到了隐蔽处, “这下子,到了年节时,姨母面前便将这玉一呈,我与表哥的婚事便有了一半的成算了!” “小……小姐,表少爷这块玉是被偷的,他也不会认下呀!” “这便是物证,若是再有一桩事儿有了人证,不就十成十了吗?” “小姐!” 松芝听完自家小姐的话,不由的暗暗胆颤,小姐真是入了魔一般,为了表少爷什么也不顾了!只是……若小姐与表少爷真成了呢? 是夜,月已在空,只是被那厚厚的乌云儿遮掩着,一会儿又露出半边脸来冷冷的看着这静悄悄的院子…… 这世人千般算计,万般谋划,有如那捕蝉的螳螂,立着身子张开翅膀,又把那两把带齿的阔刀高高举,正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那尖嘴的黄雀儿早已等在了身后!+ 而这边林玉润的院子里,那门儿轻轻的从外面被撩开一道缝儿,一个矮胖的身影自外面闪了进来,左右看看,楼上楼下、院子里一片寂静,四处黑漆漆,蹑手蹑脚推了房门,向西边床上看了看,见廖婆子正睡着,便向东边这张床上来了,摸索索到了床边,刚要坐下却听得身后一声轻响,放在桌上的灯便被点亮,昏黄的光芒立时照遍了整个室内,杨婆子吓得一转身却见桌边坐了一个人,身上是石青色的斗篷,边上缀了一圈狐狸毛,衬得一张眉目如画,那张脸精致的不似真人,倒似个狐仙花妖一般现身在这里狭小的室内, “呀!” 杨婆子吓得一哆嗦,她那胆儿今晚上连着下了两次,都快破了!那手里拿着的布袋子便掉到了地上,里面的东西在地上跳了两跳,自摔开的袋口里骨碌碌滚出来了几个, “七……七小姐!” 林玉润冷冷的看着她,立在她身后的艾叶上前去捡了地上的东西,却是几锭散碎的银子,放回布袋里颠了颠,足有七、八两,放到了林玉润身边的桌上,那边床上装睡的廖婆子也自床上起了身,站在了林玉润身后, “杨妈妈!真是辛苦,这么晚了还未歇!” 杨婆子抖了抖身子,扯了扯嘴皮子,慌乱得不能说话,林玉润将那袋银子拿了起来,重重扔到了她脚下, “这些银子怎么来的,杨妈妈是要自家说呢,还是我让人押你到衙门里,报你个偷盗行窃,打了板子再说呢?” 杨婆子立时跪了下去, “七……七小姐,老奴可没有偷窃……” “没有偷,这银子怎么来的?你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便办了你的偷窃罪,盗了主人家更是罪加一等,按大周律可是要全家流放发配的!” 杨婆子立时焉了,趴在地上抖着身子道, “实是没有……没有偷盗,这都是……都是……表少爷赏老奴的!” “表少爷?你又不在表少爷跟前儿伺候,表少爷赏你作甚?” “表少爷……表少爷,让老奴把七小姐日常里做些什么,爱吃什么,说些什么话儿都……都告给他,若是……若是说的好,便有五两银子!” “哼!” “啪!” 林玉润一拍身边的桌面, “你这见利背主的奴才,我们林家从未亏待下人,我自问对你们虽不说优容但也不薄,你为了几两银子便把我卖了,说!你去告了几次?都说了些什么?” 杨婆子见事儿已败露,心底里暗暗道,表少爷那就是个香馍馍,几位小姐都想着呢!便是这七小姐不也是偷偷的惦记病了吗?说便说了罢,表少爷不也想着这位吗?说不定,我这一说啊,小姐知道了表少爷对她的心意,两人还得成事呢!到时候,还得赏我老婆子这大媒!心下这么一想,顿觉有底了,跪在那里身子也不抖了,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一干二净,林玉润听了只是冷笑,原来这孙绍棠是两日前,揪着空子找到的杨婆子,许了五两银子一次的重利给她,打听自家这院子里的事儿,她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布袋, “你这袋子里不少于八两银子,只怕是额外赏的吧?” “是,是表少爷说让我把这方玉放到小姐的房里,再……” 说罢掏出一块玉来,放到桌上,这时节她也顾不上细看那块玉,却不知早已被人调了包! “再怎样?” “再拿了小姐头上的花儿啊、钗儿啊过去!” “老贱奴!” 艾叶在一边早就听得怒火中烧,上去就照着杨婆子的脸上便是一巴掌,她自来力大,一巴掌过去打得杨婆子那张老脸上立时起了五指的印子! “七小姐!七小姐!” 杨婆子忙捂着脸跪行了过来, “老奴也是为了小姐好啊,您……您……不是也……也想着表少爷吗?现下你们是两情相悦,说不得,以后还能成夫妻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艾叶气得上去左右开弓,一手一边真要去撕杨婆子的嘴,那婆子吓得扶着脸只是躲,一旁的廖婆子见了也窜过去按住她,两个人把杨婆子按在地上好一通撕扯,林玉润只眯眼盯着那块青玉,前世里新婚夜,孙绍棠倒是给过她一块祖传的青玉,被她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后来在她病重时却被他要了回去,又佩在了新进门的那女人身上,只是……这块虽也是青玉但上面没有一个篆体的“孙”字,那块祖传的青玉,孙绍棠只怕还留着等着新婚夜哄人吧! 第三十节 小桃儿(一) “嘭!” 林玉润握掌成拳重重砸在了桌上, 孙绍棠,前一世算我眼瞎心盲,找上你我自认倒楣!这一世我不招你不惹你,你倒还要来惹我害我!把这玉往我房里一放,再寻个时机到二老面前一捅,事情一闹开,我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既然你有心做这场戏,我也不好不奉陪,那我们便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住手!” 林玉润把艾叶两人喝住,却见那杨婆子披头散发倒在地上,脸上已经是红肿一片,却见林玉润端坐在那里嫣然一笑, “你们两个,怎得这样心急,怎么就动上手了呢?杨妈妈这可是一心为我着想呢!” 说罢,自家亲自上前去把杨婆子扶了起来,又让艾叶拿了跌打的膏药过来给杨婆子擦, “妈妈,也是怪我,没有及时出声拦着,害妈妈受苦了!” “小姐!” 艾叶气得直跺脚,林玉润冲她摆手道, “不要啰嗦!快去!” 艾叶无法,取了膏药来重重扔到了杨婆子面前,林玉润柔声道, “委屈妈妈了!这里有几两碎银子,妈妈拿去,就当是我给妈妈赔罪了!” 杨婆子身上、脸上正痛得厉害,闻言心里暗暗骂道,自家果然没有想错,这大家的小姐看上了男人,也跟她们这些下里巴人一个贱样儿,上赶着使银子倒贴,连带着她们也有好处! 心里骂道,面上却不能显连称不敢,过来接了银子又谢过小姐,林玉润欣喜不已的拿过那块玉放入了袖中道, “既然是表哥的心意,我自要好……好……收藏!杨妈妈先在这院子里养两日,待你脸上好些了,妈妈再帮我跑一跑腿儿!” 杨婆子听了连连点头, “小姐尽量吩咐!” “廖妈妈!” 立在一边的廖婆子过来, “好好照顾杨妈妈,养伤的日子便在院子里好好呆着吧!” 廖婆子板着一张脸, “谨遵小姐的吩咐!” 林玉润见她明白了自家的意思,微微一笑抬手掩嘴打了一个呵欠, “罢了!闹了这么半夜我也困了,都睡了吧!” 说罢扶了艾叶的手,自回转闺楼,进了房艾叶又气又急直盯着林玉润拿在手里那块玉,恨不能冲上去抢了砸碎, “小姐!小姐!” 她一叠声的叫着小姐,急得不知怎样说话,只拿眼狠狠瞪着林玉润,却见自家小姐八风不动的坐在那里,只冲她招手, “艾叶,你过来!” “小姐,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艾叶,你伏耳过来!” 林玉润主仆两人说了大半夜的话,直到三更天,二楼上的灯光才熄灭。 隔了两日,林玉润去报了林夫人出府一趟,又带了两名家丁跟在马车后面,一派闲逛购物的架势,去了绣品铺子、针线铺子、果脯铺子、成衣铺子……,自成衣铺子里出来,艾叶手里提了大大一个包袱, “小姐,我们去前面喝茶吧!” 艾叶一指前头随风飘扬的旗子,上面一个大大的茶字,林玉润笑道, “你这丫头倒是会挑,这座茶肆是沧州城里最有名的,一盏茶下来也得一两银子!” 艾叶举着手里的包袱道, “小姐,您就可怜可怜我吧,这半日里我可是下了苦力的!” 林玉润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一转身便向那茶肆走去,到了门口吩咐家仆与车夫等在门前,又让店家送了壶茶水与小点与他们,便跟艾叶两人进了茶肆,这座茶肆有专门的女茶侍就为做女客的生意,见来了位小姐立时有女茶侍过来,引了她们到静室之中,林玉润仔细打量这处,小小的静室地上铺了席,正中摆了矮几,上面燃着淡香,四面挂了仕女图,临天井处开了窗,自窗处望去,围着中间的天井,四面都是同样布置的静室,几株腊梅树上莹黄小花儿迎风轻颤,暗香飘来与室内的茶香相合,更添一番韵味,天井里东面有一角开了一道小门,林玉润看到那处,满意的点了点头,待那女茶侍奉上香茗,又有几碟小吃放在了桌上,艾叶便打赏了她几个铜板, “我们家小姐喜静,一个时辰内不许打扰!” 女茶侍答应了一声退到门外,轻轻的合上了门,林玉润主仆待她走,立时打开随身的大包袱,里面放了两套青衣小帽的男装,两人换上,又打散了头发以粗布带子挽了髻的头上,又在脸上涂抹了一番,一切收拾妥当,互相查一查有无纰漏,两人站在那里,粗粗的一看倒有七八分似那市井上行走的儿郎样子, “成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抬腿扶窗自那临天井的窗户爬了出去,顺着回廊到了东面角门处,轻轻拉开门栓,外面是一处僻静的小巷,艾叶探出头来看了看四下无人,便拉了林玉润出来, “小姐,你怎知这里有小门?” 林玉润笑道, “这里三年前曾跟爹爹来过,亲眼见这茶肆中人自这小门里搬运东西进出!” 林老爷向来宠林玉润,趁着小女儿还小时便爱带她城里城外四处游玩,如今年纪渐长又是待嫁之身,却不好带她出外走动了。 两人背了人出了小巷,便往那柳树巷而去,柳树巷在沧州城南,与热闹繁华的城中街市只隔了一条街而已,因这里遍种了柳树而得名,自巷口进去一家接着一家,俱是独门独院的民居小院,只是三阶青石之上全是半掩了门,上面门匾多是如缘客居、抚花坞、爱香院之类的名字,这里正是沧州城里有名的暗女昌巷子。 林玉润领了艾叶正立在巷口四下观望,此时正是白日,正是这巷子里生意清淡时,巷中静悄悄,半掩门中有浓妆艳抹的妇人探头打量着他们,见了两人目光望过来,便笑着冲他们招手,艾叶吓得躲到了林玉润身后,扯着袖子,小声的叫, “小姐!” 林玉润拉了她的手冲那妇人摇了摇手,对方便笑着又缩回了头去, “小姐,我……我们还是回去吧!” 艾叶跟在林玉润后头缩头缩脑,良家女子养在深闺,她自八岁起到了林府便在内院里过活,便是出门也就跟着小姐那里到过这种地方,便是她向来胆大、神经粗,心肝也是颤得, “莫怕,这处位置太过显眼还是到里面一些去吧!” 说罢,带着艾叶往里走,前世里艾叶的胆儿可是比现在大多了,这种烟花柳巷她倒是来过几次,那时她卧病在床,精力不济又被孙绍棠扔在后院,外面事情大多不知,外面的事儿大多都是艾叶回来讲给她听的,那时京城之外虽然战祸连连、兵戈四起但京城之内却是一派繁华、歌舞升平,私女昌暗妓之类却是空前的繁荣,尸位素餐的官员们便是那里的常客,孙绍棠这位新科的状元也位列其中,那一次艾叶带着她换了男装便在那六香胡同里,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孙绍棠被人引进其中,他那赶车的马夫甚至还与门口的龟公下分相熟,提了酒到一旁门房喝酒侃谈,这样的事儿开始时还瞒着她,到了后来便明目张胆的引进门了,她的心也随着那些个女子们一个个的进门便一点点的冷了下去,真是没有想到这一世却是自己个儿带着艾叶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林玉润扯了一抹冷笑,你孙绍棠不是最爱来这种地儿吗?这一世里我便给你在这里寻一个“红颜知已”! 两人深入柳树巷中约有两百步,就见前头一户,白墙青瓦,黑漆的大门上挂得是“桃仙居”的横匾,门儿半掩着里面静悄无声, “就这家吧!” 林玉润举步上了台阶,门口早有看着动静的龟奴,见了两人走来忙迎上来打开了门, “小爷,您来了!” 口气十分亲热,倒像他们是来过数遍的老客一般,林玉润板着脸点了点头,抬头四处打量,这小院外面毫不起眼,里面却是暗藏乾坤,雨花石砌的池里面肥鱼游动,有小桥从上面可令人通过,沿院墙建得是回廊,自桥而过便是一处宽敞的花厅,里面散放着桌椅、软榻,可供人坐卧,过了花厅,便是一个小湖,四面建了两层的小楼将它围在其中,湖中心还有一处平台,岸边建了九曲桥相连,这平台想来是用作歌舞表演之用,龟奴领了他们二人由岸边回廊穿过,到了对岸楼下又是一处宽敞的花厅,伺候两人到挨窗的座位坐下,大大的雕花窗儿一抬头就可以见到外面的小湖,若是夏日坐在此处,阵阵凉风袭来,又有晚上歌舞升平,身边又有美人相伴,确是能让销金客们流连忘返, “小爷,您请!” 龟奴在一旁弯腰待她们进去坐定,便有梳了两个小髽髻的小丫头端了茶上来,林玉润掀了茶盖,立时有清香扑鼻,倒是用的好茶! 不多时,一名中年妇人进来,人未到香先闻,语未开笑先到, “二位小爷!奴家这厢有礼了!” 第三十一节 小桃儿(二) 老鸨扭着腰转到桌前,打眼一看却是一愣,甩了手里的帕子一屁股坐到了桌前,脸拉了下来, “二位姑娘,你们怕是走错了地方吧!” 老鸨终年浸浮欢场靠得便是一双招子,只一照面便能看出林玉润二人是女儿身,心下里直道晦气,这柳树巷里但凡有良家女子来此,那一准没有好事,十中有九是家中的河东狮找上门,剩下那一成便是走错了门,也不知那家小姐出来涨见识,还以为这里是歌坊舞肆,没头没脑的撞进来,今儿这开张生意便遇上这种上门踢馆子的,老鸨儿那有不恼,顿时便要赶人! “来人啦!送客啦!” 艾叶进了这里早就涨红着脸,手脚不知何处放了,听老鸨一照面便揭了两人的底,顿时不知所措只向自家小姐看去,林玉润气定神闲也不看那闻召过来的龟奴, “没走错地方!老鸨儿,难道有生意上门还要推不成?” 那老鸨听了掩嘴儿笑,拿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林玉润, “两位姑娘,分明是个女儿身,我们这边要做生意也只做男人的,若是要找男人出门右拐,有一条小道斜着插过去呀,那边倒有家南风馆,那里的妈妈与奴家倒也有些交情,要不然,我让龟奴带小姐过去?” 艾叶虽不知什么是南风馆,却见那老鸨笑得一脸猥琐,便知道不是好话,立时又羞又臊涨红着脸,拿一双眼狠狠的瞪着老鸨,林玉润摇头道, “我这生意却是定要女子才可以做!” 说罢她便取了一张银票轻轻的拍在了桌上,那老鸨打眼一看,立时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涂了朱蔻色的指甲在桌上一晃,那银票便消失无踪,脸上笑得似花般,只是她粉儿打得厚了些,眼角的皱纹多了些,这一笑那脸上便现了几道皲裂的细缝! “既然是这样,也不知姑娘是中意那样儿的?奴家的女儿们可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美似天仙!” “呃,也不知您这里夜资如何?” 那老鸨笑道, “这行有行规,按理说呢这价儿都不能明报的,只是奴家见姑娘是初次来,便给姑娘个实底儿!奴家这里有蟠桃儿、蜜桃儿、甜桃儿、香桃儿仍是这桃仙居里最得意的四枚桃儿,又有鲜桃儿、绿桃儿、黄桃儿、红桃儿便要次一等,前四者若是能做这入幕之宾,便需一百银起,后四者便要五十两,其后还有大小桃儿、木桃儿、青桃儿便是二十两,这些个便是较为出众的姑娘们,其余便是些庸脂俗粉上不得台面了!” 林玉润皱着眉头心里暗暗思量,孙绍棠那厮手下并不宽裕,到了林家还靠着林夫人过活,便要栽脏他一个嫖宿女昌妓,也不能超过太多,要不然这破绽就大了! “便要这二十两的!” 老鸨捂着嘴儿笑, “姑娘看来也是行家,这八十两有八十两的妙,二十两也有二十两的好,奴家的女儿调教的好,这二十两的却也是什么花样儿也能玩的,随姑娘爱玩那样儿都行!” 说罢还拿眼瞄了艾叶一眼,还抿嘴儿笑,只笑得艾叶头顶生烟,七窍冒火,她才扭头招呼龟奴过来, “去!去!去!叫我那些好女儿们都出来见贵客!” 龟奴自去叫人,不多时楼上环佩叮当,便有人下来了,倒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几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围到桌前见了林玉润都有些惊奇,这些暗女昌们整日里在男人堆里打滚,上来仔细一看便知道这两位是雌儿,都有些不解的看向老鸨,有见得多了的便想到了那磨镜之事,不由暗暗撇嘴, “妈妈叫我们来是招呼这两位么?” 说话的却是一个身姿丰满的姑娘,生得眼大唇厚,见林玉润看她便抛了一个媚眼儿过去,林玉润身上一紧,抬手挡在嘴边轻轻的咳了一声,强压着心里的尴尬,抬眼一个个打量过去,在一众花枝招展的姑娘里,看到了一位,见这位生得瘦瘦弱弱,细眉细眼,倒有几分弱不禁风的样儿,拿手一指, “就她了!” “原来姑娘喜欢我们小桃儿呢!只不知……” 老鸨儿的眼又看向艾叶, “这位姑娘又喜欢奴家那一个女儿呢?” 艾叶呆坐在那里,只觉自家已经外焦里也焦,成了一块炭了! “咳!咳!她……便与我一道吧!” 这话一说罢,厅里一众的姑娘都对小桃儿投过去同情的目光,小桃儿委屈屈向老鸨看去,那老鸨只想着袖袋里那一百两的银票,那里能顾得上她,当下拿眼狠狠瞪她,心里暗暗骂道, “个不知好歹的小蹄子,被两个娘们儿女票总比被两个男人女票好,敢给老娘叽歪,今儿老娘就专给你找那喜欢轮着来的!” 小桃儿自来知道她的手段,怕得身子一颤,压下心头的苦味儿,只得低下头行礼, “两位贵客请!” 当先领路上了二楼,到了拐角处打开一间房,只见里面一水儿的黄杨木家具,铺得却都是粉色的垫子、帐子等,整个房间里充盈着靡迷之色,艾叶极是局促,跟在自家小姐后面左右打量,过来拿屁股挨了那凳一小半坐了下来,那小心翼翼的样儿似是连衣角都不敢扫到这里半分一般,有丫头过来上了茶,又摆了瓜果点子,便关门出去了,那小桃儿也是从未接过这种客人,端坐在林玉润对面,也拿不出平时里的烟视媚行来,只手里捏了帕子,强笑道, “客人,可要听曲儿,奴家新学了两首小曲儿……” 林玉润冲她摆手,只拿眼看她头上, “唱曲儿却是不忙,只是我见姑娘这头上的金钗实在好看,不知可否借来一观?” “啊!” 小桃儿一时只当自己听岔了,喜欢金银首饰便去那金楼玉器店,跑到暗女昌馆子里来寻看自家的首饰,这毛病怕是得了个深沉! 又见对面这位姑娘,只把一只素白纤长的手摊在面前,一副定要索取的样子,小桃儿僵着脸,暗暗咬牙侧头取下了头上那支点翠的金钗,放到了林玉润手中…… 自桃仙居出来,林玉润主仆两人又回了茶肆,在静室里换了衣服便出去,却见林府的马车仍停在那处,便登了车令两名家丁跟在车后回转林府,上了马车艾叶才算是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冲林玉润道, “小姐,可算是吓死我了,我这辈子还从未进过那种地方呢!” 林玉润只是笑,这时的艾叶那里知道,若是她家小姐嫁了那孙绍棠,这种地儿她迟早就要去上几趟的,艾叶又道, “幸好我们做的周密,府上也无人查觉,要不然被老爷、夫人知道了,只怕奴婢的小命就要不保了!” 林玉润打开车里的暗格,拿出一盘子点心递给她道, “有你家小姐在,自然会保你周全,你只管放宽心!” 她自认行事隐蔽无人查觉,却不知自她那马车一驶离柳树巷,便有人奔了那闹市中一处酒楼来,此时的赵旭正坐在临街的窗边,面前放了几样小菜,一壶烧酒,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大爷!” 赵固进来了, “嗯?” 赵固过来伏在赵旭耳边好一通说, “哈哈哈……” 赵旭扯了嘴便是一阵大笑,灌了一口酒下去,冲着赵固道, “你们家大奶奶这是闹的那一出?怎得逛起了暗女昌馆子了?她逛得是那一家?” “柳树巷子里,桃仙居!“ “那处我以前倒是去过,倒也不见有何出奇之处,不过即是大奶奶看上的,自然是有妙处,走!我们也去逛逛!” 说罢,赵旭扔了手里筷子,当先领头带着一干人等打马闹市,这闹市之中多有人识得这位沧州一霸,见他来了忙忙闪到一边,待到那一骑绝尘而去,便在后面狠狠一口唾沫吐到地上, “呸!” 旁边有人道, “霍老五,你也别在这人后发狠,有种的当面怼啊!” 吐唾沫那位转过身横人一眼道, “关你屁事儿!” 待他走远了,那说话的人却跟身边的同行人道, “这霍老五是个酒鬼,前年喝醉了酒当街发酒疯,惹上了赵一霸,一顿鞭子打下来,差点儿把命丢了,得了一百两银子的治伤钱,被他那婆娘卷了跟人跑了,他便把这账记到赵家头上,每回在大街上见了赵一霸便在后面吐口水!” 同行人道, “这赵一霸确是嚣张跋扈!” 那人道, “依我看,恶人还要恶人磨,这霍老五别得不会,发酒疯打婆娘却是一绝,就正该遇上赵旭这种人好好治一治才是!” …… 那赵旭自不知背后人议论,只管打马在前,领着一队人驰马过市,不多时便到了那桃仙居门前,守门的龟奴见了赵旭,立时笑得脸上开了花,命人报了老鸨, “赵大爷,您里面请!” 老鸨提着裙子急急的奔了出来,见到赵旭笑得胸前肉颤, “哎呀!我的赵大爷,您可是有段日子没来了!” 就要挺着胸口去挨他那粗壮的手臂,却被赵旭一抬手撩到了一边,那老鸨也不恼,只是笑着将他迎到了花厅里坐下,又上了好茶、好果,又唤着龟奴把赵旭的一众跟班招呼着,楼上的姑娘们闻了讯,也不管八十两的、二十两的都一股脑儿的跑了下来,一时间这花厅里肉波如浪、脂粉成群、莺歌燕声,好不热闹! 第三十二节 金钗(一) 赵旭却不管那些秋波横飞的女子们,只把老鸨拉过来坐到一旁,扯了她那领口带到身前,只把那老鸨羞得拿帕子捂了脸, “赵大爷!奴家年老色衰,怕是禁不起您征伐!” 说罢,又把眼儿从那帕子边儿上去偷瞄他,赵家大爷这体魄……,一时沉寂多年的芳心竟有蠢蠢欲动之兆! “呸!” 赵旭啐了一口在她脸上, “想占老子便宜,也不看看你那身松皮癞肉!少他妈废话,我问你今儿早前是不是有位小姐带了人来过这里?” “来……来过!” 老鸨闻言立时心里叫苦, 瞧吧!瞧吧!一百两银子岂是那么容易挣的,这不!祸事上门了,那两个雌儿也不知什么来头,惹上了这位霸王! “叫了那个贱蹄子伺候?” 赵旭手上使劲只把那老鸨靳得喘不过气来,口不能言只把一根手指往那脂粉堆儿里一指, “小……小……桃儿!” 那小桃儿见她一指头点过来,顿时吓了一跳,见那赵旭凶神恶煞般走过来,只轻轻一抬手便轻轻松松拎了她上楼,抬脚踢开一扇门,把她往床上那么一扔, “说!今儿早前那两位姑娘,你是怎生伺候的?” 小桃儿吓得缩成了一团儿,蜷在床上,抖着嘴唇儿道, “没……没……没让伺候,就……就是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买了奴……奴家一根金钗!” “金钗?” 赵旭眯了眼, “那样儿的?” 小桃儿忙取了头上那根金钗出来, “就……就这样的!” 这点翠的金钗儿她做了一对儿,上面的翡翠珠子是一位客人送她的,她便让人剖了镶到了两只金钗上,那姑娘听说这金钗是一对,更是十分满意,当时就付了她五十两的钗子钱,又吩咐她好好收好这一支,又约了下次还要与她见面,有件事儿需她办,若是办好了,许了她五百两银子,自家这边还伸长了脖子等着呢! 赵旭把那金钗拿在手里,听小桃儿哆哆嗦嗦的把两人见面的事儿,翻来覆去讲了三遍,走到床前一把提了她起来, “便只有这些,你这脏手可有摸过她?” “没……没……” “那她可有碰过你?” “没……没……,跟她一起来的姑娘连衣角儿都不沾桌边儿,我们说话,她就挡在中间,我多挪一下,她都拿眼瞪我!” 赵旭眯着眼儿盯了她半天,只把小桃儿盯着下腹涨痛、尿急下漏,这才扔了她自家下楼去了! 那老鸨胆颤心惊的过来道, “赵大爷,小桃儿伺候的还满意吗?” 赵旭也不答她只道, “下回若是那位小姐再来你这里,便速差人来报我!” “是!是!定立时遣人来报,不会误了爷您的事儿!” 老鸨一听立时点头如捣蒜, “来了你给我好好伺候着!那起子臊腥事儿不准让她看见!” “这……这……” 老鸨闻言苦了脸,我们这儿便是专做那起子事儿的地儿,不让她看见,就别来啊!瞧这位的意思,那位小姐来了,岂不是要她这仙桃居关门歇业? 这话她也不敢说,只能苦着脸答应了,却见赵旭转身让人送上来几张银票儿,数了数能有一千两的票儿,老鸨儿立时化苦为乐,喜笑颜开,一身子肥肉颤的似要掉下来一般, “赵爷!您放心,那位小姐来了奴家定将她当祖宗一般伺候!” 跟着点头哈腰送了赵旭到大门口,见一群人叱喝着纵马跑出了柳树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扭着那粗腰往回走, “也不知那家的小姐给这位爷这么上心,姑娘家家的逛暗女昌馆,偏还有男人帮着包场子,这两人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林玉润这边回了林府,隔了两日便命了杨婆子去了前头洗砚居,将那根点翠的金钗儿送到了孙绍棠手中, “有劳杨妈妈了!” 孙绍棠拿在手中,将那装金钗的匣子关好,放在了床头的暗格里,又拿出十两银子给了杨婆子,杨婆子扯着还撕裂的嘴角笑得极是痛苦,只是银子在手,脸上再痛心里也觉得甜,当下退了出来,依旧从那角门处溜走,却被早就守在楼上的松芝一眼瞅见, “小姐,那杨婆子又去了洗砚居!” 林玉淑只摆手令她不要作声,只皱着眉头, “按说院子里丢了东西早就该有些动静才时,怎得这婆子还能在洗砚居里来来去去,竟是没有半个人挡她?” 松芝眼珠子转了几转, “小姐,莫非这杨婆子的东西是有人给的?” “有人给她?表哥怎么会把贴身的玉给一个下人?” 林玉淑皱着眉头,松芝偏头凝思,突然心头一跳, “小……小姐,这杨婆子不会要把东西给七小姐吧?” 林玉淑闻言脸色大变, “林玉润那个贱人,都要出阁了还想着要勾引表哥,我这就去告诉母亲去!” 松芝忙上去拦住, “小姐……小姐,这事儿也只是我们猜测而已,若要真凭实据,表少爷的青玉在您手里,就算是告诉了夫人,也只是害了表少爷,七小姐可是半分没有沾边!” “她院子里的杨婆子不是人证?” “那杨婆子能在两边传信必是七小姐信得过的人,怎么会轻易吐口?更何况若是这事儿被老爷夫人知道了,这林家的小姐任是谁也没法子跟孙家结亲了!” “难道就这么放过林玉润不成?” “这事儿我们得从长计议才是,当下还是盯着杨婆子要紧!” 主仆两人这边暗暗商议,这厢孙绍棠得了那金钗心下倒是暗自得意,只是一看自家空空荡荡的银袋,不由的心下肉疼又兼发起愁来,他自到了沧州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林夫人比着林志钺来的,一月便有二十两的月银,又因他时常出外赏文会友,便又多添了十两银子,他平日用度少还存下一些,只是现在却是尽数给了那杨婆子,自家一丁点儿也没有了,心下暗叹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心中对林玉润那十万两的嫁妆便更加热切起来,只是现下却要想法子弄些银两才是! 想到这里,倒想起自家那憨表弟来,便唤门外的砚成, “表少爷有何吩咐?” 砚成素来老实,办事勤恳,听了大少爷的命自是尽心伺候这位表少爷,只是前阵子被老爷叫去,好一顿教训,现下跟在这表少爷身边,心下也有些泛嘀咕,其他倒也不说,只这跟小姐过从甚密一桩,知道了却是要去报给老爷的,不过表少爷似也知道不妥当了,这阵子都是收敛了不少,让他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你们家大少爷可在?” “禀表少爷,我们家大少爷正练字,表少爷现在去正好在屋里!” 孙绍棠闻言对着铜镜便整了整衣冠,命砚成拿了自家新近做的一篇文章便找了过去,果然林志钺正在屋中,见了孙绍棠带了文章过来喜道, “表哥,近日只在屋里制艺不出来走动,想来定是有惊世大作,快取来让表弟我拜读一番!” 孙绍棠笑道, “什么惊世大作,不过是妄附前贤,腆代立言罢了!” 说罢把那卷纸展开,林志钺上前观看,不过片刻便看得眉飞色舞,到得精彩处不由的拍案叫绝,喜道, “表哥这篇文写得实在理尽一言,语无重出,真可谓要诗就诗,要赋就赋,都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实在厉害!” 孙绍棠笑着摇头道, “表弟过谦!” 说罢拿左手一撩宽大的袖口,右手一指点在纸上, “你看,这处我却觉着有些不达其意,也不知如何措辞,你来帮我琢磨一下!” 林志钺定睛看去,半晌汗颜道, “表哥这处,小弟看来自觉已是好得不能再好,实是想不出来有何可改之处!” 孙绍棠眼睑低垂隐下那暗暗的嘲讽,又抽了袖口指了别一处道, “你看这一处呢?可是觉词藻太过华丽,有些不实不重之感?” 林志钺也摇头, “实是看不出!” 这样指了几处,林志钺都看不出所以然来,只摇头,心下实在羞愧只把头儿摇来摇去,眼神儿便四下游移,却见到孙绍棠那一手撩起的袍袖处已经被磨破了,当下叹道, “表哥,实在节俭,这衣裳袖口都磨破了!” 忙唤了砚生去拿自己的新衣服, “我这边还有两套新做的衣棠,给表哥换上!” 孙绍棠连连摆手推辞道, “此许小瑕,无甚大妨!” 林志钺更是佩服定要叫砚生取衣服来,孙绍棠却执意不受,砚生见了道, “大少爷,您的身量儿要矮些,表少爷穿着怕是不合身!” 孙绍棠生得高瘦,林志钺要矮胖些,林志钺想起来一拍额头道, “果然是这样,倒把这一桩给忘了!” 说罢便命砚生取了自家的银匣子来,捧了给孙绍棠, “我这里还有些散碎银子,表哥尽拿去制些衣裳!” 孙绍棠推辞不受,林志钺却是直接命了砚成道, “给表少爷送到房中去!” “是!” 第三十三节 金钗(二) 砚成领命老老实实抱了匣子到孙绍棠的屋子里,这屋子在西厢与林志钺的东厢遥遥相对,里面摆设布置也与林志钺那边一般无二,砚成进来到了床边,拔步床以楠木制成,床上都设有夹层暗格,多为主人家存放东西设计,砚成知道表少爷那钱袋子就放在床头,便过去拉开床头小抽,里面确有一个已经焉瘪的钱袋,一拉暗抽,却是用力过狠竟将那小抽整个儿抽了出来,跟着最里面掉出来一个匣子来, “啪!” 那匣子摔到了床上,盖子打开,里面的金钗立时掉了出来, “啊!” 明晃晃闪得砚成心里一跳,拿起来一看,竟是一支女钗,雕的是牡丹花儿,上面镶了半边翡翠珠子做那花芯,砚成看得心惊肉跳,抖着手把金钗放回了原处,只把那装银子的匣子放在了床头,便退了出去。 不久,孙绍棠回来见放在床头的银匣子,脸上神情一动,果然问起, “砚成,你怎不把银子放到那暗抽里?平时里我那钱袋子放在何处,你是不知了吗?” 砚成垂头道, “小的……小的一时躲懒,便随手放在了床头!” 孙绍棠点了点头打发他出去,打开暗抽取了那金钗出来看了看,终是觉得不安心便想了想,将那小匣子转到了书桌下的暗抽当中。 第二日趁着表少爷午休时,砚成溜出了洗砚居直奔林老爷那前院的书房去了,有管事的去报, “老爷,表少爷跟前的砚成求见!” 林老爷放下手里的账册,皱起了眉头, “让他进来吧!” 砚成进来跪下这么一说,林老爷面上立时冷了下来,心下暗恨复生,便让砚成寻着时机将那金钗偷出来,砚成领命去了,林老爷待他走后一抬手,将那桌上的茶盏摔到了地上,真是咬牙不已,怪只怪他一时心软,看在与那婆娘多年的夫妻情份上,她又再三哭求之下,才松了口应下了与林家婚事,结果才清静没几日她那好侄儿又弄出事来,那金钗也不知那一个孽障给了他,两个人竟然私相授受,这孙绍棠吃我林家的、用我林家的,竟还不把我林家放在眼里,家里的女儿随你勾搭,竖子可恨! 林老爷坐在那里气得肝疼,一把拂了桌上的东西,将手往身后一背,气冲冲奔后院而去,他倒也思量过了,这事儿决不能闹大,需得暗暗的查,决不能将这事儿闹了出来,要不然林家的颜面尽失!女儿们的婚事只怕也要起波澜!想到这里又更恨林夫人无能! 便匆匆去了刘姨娘院子里,一进门便问道, “这家里,那一个姐儿最爱戴金钗儿?” 刘姨娘也不知他好端端要闹那一出,只照实答道, “便是我们家圆姐儿最爱金钗儿了,只是近日她转了性偏爱素净,不怎么戴出来了!另外六小姐那里似是有两根,四小姐那里我也见她戴过一次,却没有细看!” 林老爷心下暗惊, “圆姐儿?她那里有牡丹花儿的没有?” “倒是有几根!” “有点翠的没有?” 刘姨娘想了想道, “倒是有的!” 林老爷听了顿时脸黑如锅底,心下又急又怕,不能是圆姐儿吧!要是圆姐儿的话被赵家知道了,林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也不够那赵一霸撕的!越想越是心惊,当下一拍桌子, “走!去圆姐儿那里!” 刘姨娘不明所以却也知林老爷此时正如那装了药的爆竹,这引线儿却不知是要被那一个点燃,可万万不能是她的圆姐儿! 当下提了裙摆儿,迈着绣花鞋儿,刘姨娘气喘喘、急匆匆追在林老爷身后到了林玉润的院子里, “小姐!小姐!老爷和姨娘来了” 艾叶自楼上便望见了林老爷脸色不善的向这边快脚行来,不多时院门儿就响了, “小……小姐!” 艾叶心道莫不是那日里去暗女昌巷子里的事儿被老爷知晓了?心下惧怕,抖着腿儿冲上了楼,林玉润忙站了起来, “这时辰,爹跟姨娘怎么来了?” 正要迎出去,却见林老爷已三步并作两步咚咚咚上了楼,刘姨娘追在后面只跑得满头大汗,头上的发也歪了,钗儿也斜了, “给爹爹请安!” 林玉润过去施礼,又叫了声姨娘,却见刘姨娘在林老爷身后频频打眼色,心下诧异问道, “爹爹怎得过来了?” 林老爷背着手唬着脸,见到自家粉妆玉琢的女儿,只拿一双水波荡漾的大眼儿,眨呀眨的看着他,心上那火气顿时如釜底抽薪一般,泄了大半,干巴巴打了个哈哈道, “爹想到你嫁人之日不远了,便过来瞧一瞧你的嫁妆!” 爹爹什么时候管过女儿的嫁妆事儿了! 林玉润心下嘀咕,还是将两人迎到了室内坐下,又命艾叶上茶,林老爷却一摆手, “不忙!圆姐儿啊!你这出嫁在际,首饰头钗之类的可有清点?” 林玉润道, “近日里光顾着做绣品了,首饰头钗之类还无暇过问!” “那正好,今儿爹爹有闲,亲自帮你查一查!” 说罢,林老爷就命了艾叶把林玉润的各种大小妆奁都一一打开,他则背着手儿一个个的清查起来, “你那些金钗儿呢?” 林玉润心下一动,有了三分明白,便笑道, “那些金钗儿,女儿素来喜欢,便让艾叶单放了一个匣子!” 过去拿了一个尺高的四方小箱子,这小箱子共做了四个小抽,一个个拉开来看,却见一抽五根金钗儿,每一层都摆得满满当当, “可有点翠的?” 林老爷拿起一支来眯眼看,林玉润指着最下面一抽道, “女儿不喜翡翠,统共只做了两对……” 林老爷却见那四支金钗正好端端摆放在那里,一对儿做的是丹鹤衔珠,一对儿却是牡丹花,中间用米粒大的碎料,一颗颗镶的花芯,却不是砚成所说那样,半边珠子做的花芯, “便只有这两对镶翠的?” 刘姨娘在后面答道, “老爷,圆姐儿不喜翡翠,这两对儿还是三年前的款式,是奴婢给她在天凤楼打的,夫人那里……也未曾赏过!” 林夫人对这些庶子庶女们素来只做脸面,除了林玉洁,林玉润几个的首饰都是每年年关时新打一对儿钗、一对儿耳环、一对镯子,还有就是四套新衣服,走亲串戚时能妆个门面就行了,且首饰都是银子、鎏金的,像这样足料的实金却是要自家掏银子的,少爷、小姐们年年得的东西,库上都有记账,去账房一查便会知道! 林老爷听在耳里终是放了心,松一口气冲林玉润笑道, “爹爹也是挂心你,现在看来,这些个首饰佩戴倒有些寒碜,爹爹这里作主了,再给你添些银子,让你母亲给你打些新首饰……呃……你母亲事情繁忙,不如就把这事儿交给姨娘吧!” 说罢便让刘姨娘派了人去前头账房领银子,把刘姨娘乐得眉开眼笑,只拿那秋波儿向林老爷抛,林玉润上前谢过道, “多谢爹爹关爱女儿,只是这天仙楼虽说出名,式样却有些老气,女儿喜欢金闺坊的,那里的式样新奇,金钗更做得好,姨娘那里我就见过一支!” 刘姨娘笑道, “你若是喜欢把姨娘那支拿去就是,那金闺坊的虽是式样不错,但用料却不考究,没有天凤楼实在!” 林老爷笑道, “即是女儿喜欢便选那金闺坊的便是……” 一转头又见刘姨娘那一双水汪汪的眼儿似是会说话一般,似嗔似怨的瞪他,便立时又道, “咳!即是你姨娘说天凤楼的好,也要那里做两支吧!” 三人坐着又说了会子闲话,林老爷才领着刘姨娘走了,林玉润送他们出了院门,见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了青石径上才让杨婆子关了院门。 “七小姐,真是好福气!老爷疼着您呢!这府里的小姐们还没有那一个是老爷亲自过问嫁妆的!” 杨婆子笑着奉承她,林玉润抿嘴儿笑打赏了她几个铜板上楼去了,艾叶过去收拾东西, “小姐,你说老爷来干什么呀?” “你不也瞧见了?爹爹来给我添妆呀!” “小姐,您别当我艾叶傻,老爷这那里是来关心你的嫁妆呀,他一样样的看,一句句的问,跟那查案官差似的!” 林玉润笑着一指戳在她额头, “我们艾叶那里傻了,这就很聪明嘛,一眼就看出爹爹是来我们这里查那支金钗儿了!” “老爷……老爷怎么知道那根金钗的?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艾叶立时心中发怵了,林玉润笑着拍了拍她的脸蛋道, “放心!我这里一应首饰全都有登记在册,这根金钗根本不是我之物,怎么能查到我头上,便是查到杨婆子头上,她要敢咬出我来……” 林玉润冷冷笑, 再隔几日姨母就要到沧州城了,她便让那小桃儿带着那块玉上门“寻夫”,与妓女有私情!到时候我看你孙绍棠还何面目娶林家的女儿! 这真正是各怀心思,各逞计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不知到了最后是那一个能笑到最后! 第三十四节 躲藏(一) 砚成这边回了洗砚居,却见表少爷正换了衣裳要出门, “表少爷您这是要出去?” “嗯!你到那儿去了?” 砚成低头道, “前院里管事的发月钱,小的去领了!” “嗯!” 孙绍棠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道, “今日我要赴同窗会,怕是要一晚不归,你便不用跟着去了,明儿一早到漆树巷我师兄家接我!” “是!” 砚成心里暗喜,他正自愁着不能将那金钗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到手,立时便有机会在眼前了,当下助孙绍棠收拾妥当,恭送他上马车,眼看着走远了,才回转洗砚居,打开那暗格一摸里面空荡荡却是一样东西也无,心下顿时一慌, “怎得没有了?” 砚成又四处寻摸,这床与大少爷那边造的一样,里面的暗格他与砚生两人俱是一清二楚,便是大少爷要找什么,都要他俩人才知道, “难道表少爷把那根金钗带走了?不能啊!” 他犹不死心又仔细把这床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心下不由有些急,幸好时间充裕任他在这屋子里仔仔细细的翻查了一遍,终是在那书桌的小暗抽里把那东西找了出一,拿在手里心下也知,表少爷这是防着他呢! “表少爷倒是真小心!” 砚心把金钗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去见了林老爷。 林老爷见了那金钗,拿过来在手里掂了掂,他对这女人家的东西也不精通,倒想到林玉润先前所言,天凤楼的用料实在,金闺坊的式样新鲜,这钗子成色中等,式样倒也入眼,拿在手里掂一掂有些发飘,难道是金闺坊出的? 叫了二等管事林义过来, “把这金钗拿到金闺坊,查一查是何人、何时所购?” 林义的领命去了,一个时辰之后便来回话, “老爷,这金钗仍是金闺坊里所出,是月前一位姑娘自备了翠料,做了这样一对儿的金钗!” “月前?是那里的姑娘可有问到?” 林义道, “掌柜的不肯说,小的使钱买通了一名伙计,言说东西做好了,是送到桃仙居一位叫小桃儿的姑娘手里!” “桃仙居?小桃儿?” 林老爷冷冷笑道, “我们家夫人的这位侄儿倒真是个好的,旁的不会,眠花宿柳倒是无师自通!” 恨恨将那钗子扔给了砚成, “还将这东西给我原样放回去!” “是!” 待砚成出去,林老爷暗暗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端起茶水顺了顺气,心中暗道, “这样的女婿是万万能要的!这还功未成名未就,就已经如此,待到我女儿年老色衰时,岳家还能靠得了他吗?这家里只有钺哥儿一个还算有些出息,却是个心眼实在的,碰上这样子的,不被人卖了数钱就是祖宗保佑了!” 不得不说,林老爷久经商场,这点儿看人的眼力价儿却是十分有功底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又暗自懊恼起不该那回夜里心软,答应了家里那河东狮,她家里那姨妹前两日送信过来,说是已经到了沧州地界,自家也派了管事的出去接了,这人接到了府里再翻脸却是要得罪人的,林老爷虽是不想跟孙家结亲却也不想得罪对方,惹得家里这位起了性子跑回蔡家去,蔡家的几位舅爷都不好惹的,闹将起来于自家来说也是一桩麻烦事儿,林家在沧州的产业还有好些要蔡家帮扶呢! 林老爷摸了摸颌下一缕长须,眯眼冷冷一笑, “自家是不能明着毁诺,但你那好侄儿若是当着人,闹出什么丢人的事儿来,就不是我姓林的不义了!” 想到这里林老爷站起了身,叫了林义, “你且去桃仙居里,如此……这般……” 林老爷细细交待一番,二管事林义领命而去。 却说这厢,有丫头捧了做好的冬衣过来, “七小姐,今年的冬装做得了,夫人让各位小姐试试,若是不合身便让绣坊赶工年前改出来!” 林玉润过去打开来在身上比划,对艾叶笑道, “今年的衣裳倒是做得快,半月就做好了,要是往年没个一月是拿不出来的!” 艾叶也过来看, “只是这针脚儿却有些粗糙,比起小姐您的手艺却是差远了!” 一旁的小丫头也是嘴快的, “禀七小姐,我听前院的侯妈妈说,因是衡州的孙夫人这两日便要到了,是夫人加了钱给绣坊,才连夜把几位少爷、小姐的衣服给赶出来的,表少爷的还多做了两套,夫人说了,到时候好让几位小姐穿着一新给二姨母见礼,怕是因为赶功这针脚儿上就有些差了!” 林玉润神情一动问道, “怎么?二姨母这两日就到了么?” 小丫头道, “是奴婢听侯妈妈说的,说是前两日孙夫人来了信,已到了沧州界,夫人便命了二管事林重去接了!” 林玉润笑着打赏了几个铜板给小丫头,见她欢喜的走了,心下暗暗算着日子,看来她这前世的婆婆确是十分着急孙绍棠的婚事,一月的路程只走了二十天便到了,倒比她估算的日子提前了不少,只是二姨母这一趟怕是要白跑了!想到这里林玉润便叫艾叶, “把上次那两身衣裳收拾出来,我们再去桃仙居!” “是,小姐!” 艾叶早已得林玉润交了底,心里自然明白自家小姐的打算,她心下虽惧怕老爷、夫人知道了实情降下罪来,更恨那表少爷对自家小姐用心歹毒, “小姐想法子毁了林孙两家的亲事,才叫好呢!” 听了吩咐自去收拾东西,主仆两人寻了借口到林夫人面前去报,林夫人这两日心情倒是不错,便是看林玉润也顺眼了不少,当下便允了。 林玉润主仆出来还是照原样去了那茶舍,自后门溜了出去,那桃仙居的老鸨儿见了林玉润主仆,忙把人迎到了小桃儿房里,又悄悄命人去报了赵旭,这几日赵旭因是心里惦着事儿,见天儿在这柳树巷附近转悠,听了报也不骑马,只自家带了赵宝,穿了一条小巷抄了近路便到了这桃仙居, “赵大爷,您来了!” 老鸨上来笑, “闭嘴儿!” 赵旭拿眼一瞪,小声道, “带我去隔壁房!” 那老鸨便领了他上楼开了另一间房,把那挂墙上的长图儿给移开,露出一个小小的门洞来,这两间屋子竟是连通的,老鸨待要说话,却被赵旭一挥手赶到了外面, “去!” 老鸨陪着笑扭腰出去了,心道,这起子有钱人倒真是怪病多!也有那客人喜欢偷看人办事儿的,这位爷癖好更怪,喜欢看女人办女人! 这世道啊!变得连咱们这些个见惯了风月的老江湖,也要应接不暇了! 这边赵旭轻轻拉开了小门,这边屋子却是一个空荡荡的高大柜子,自是这暗女昌馆里专为那特殊癖好的客人准备的所在,他从门缝里能把坐在桌前的三人看得清清楚楚,那青衣小帽,腰带一靳细腰儿便现出来的,不是他那未过门的大奶奶,又是那一个?只见她把一块青玉推到了小桃儿面前,又拿了一张银票放在上面,柔声道, “这两百两银子,小桃儿姑娘你先收着,五日之后你按我所说上门去便是,待事成之后自会把剩下的银子奉上!” 小桃儿看着那两百两的银票,心下有些犹豫, “姑……娘,这……这事儿……闹开来,我不会吃官司吧?” 林玉润笑道, “只要姑娘你按我说的做便无事!” 她见那小桃儿还有些犹豫便又摸了一百两出来, “这样子,小桃儿姑娘应是放心了吧!” 小桃儿心道,她自卖身到这桃仙居里,一年到头除去妈妈那份,自家也赚不上五百两银子,倒是花销不少,遇上豪爽的客人也便罢了,遇上那有些怪癖的客人,一通皮肉苦受下来还得自家买药治伤,这银子实在赚得辛苦,像这样轻轻松松的哭一场,闹一阵便是五百两银子,实在太好赚了,左右不过是舍了脸皮去,都做了这一行了别说脸皮子,就是身上的皮肉子也丢的多多了,再端着就过了! 想到这里便点了点头,将那青玉与银票收了起来,痛快道, “姑娘,既然收了您的银子,奴家便尽心为姑娘办事儿,只是这怎么哭?怎么闹?怎么指证那人却是要姑娘来指点!” 林玉润笑道, “小桃儿姑娘,我也明人不说暗话,我把这人的外貌身形,言语谈吐与你讲一讲,之后嘛,你平日里接客人那些事儿,尽可以想一些安到他身上便是!” 说罢,便仔细与小桃儿讲起了孙绍棠外形特征来,那赵旭在柜子听了心道, “孙绍棠!不是我们家大奶奶的表哥吗?怎得招了我们家大奶奶的恨要想法儿治他!哼!那起子手无缚鸡的小白脸子,专会勾搭小娘子,定不是个好东西!该!治得好!” 想到这里,心下暗自偷笑, “我们家这位大奶奶便跟那养的家猫儿似的,看着性子温和惹恼了她,露出爪子便要来一下狠的!嘿嘿!够味儿,老子喜欢!” 正在这时林府二管事林义已站在了仙桃居门前,却见大门紧闭,命了小厮上前叩门,看门的龟奴打开一看,他眼睛利,记忆也好,这位是来过几次的! “义大爷,您老人家有日子没来了!” 林义点头只往里面走, “嗯,怎得关了门,今儿不做生意了?” 龟奴端着笑脸道, “今儿有大爷包场,姑娘们都伺候着呢!” “哦?那位这么大的手笔?竟把这仙桃居的姑娘们都包下来了?” 龟奴凑上前来媚笑道, “不瞒您说,是赵家的那位爷!” “哦!” 林义一挑眉头,赵家那位爷?不是赵旭吗?那可是我们七小姐的未来夫婿,这位爷也忒不讲究了,眼看着没几个月就要迎七小姐进门了,还在这里包场子玩暗女昌,也太不给我们林家脸面了! 想到这里心下便有了气,只是却不敢惹赵旭,又想到林老爷的吩咐,便递了点碎银子给那龟奴, “既然是赵家大爷在这里玩儿,我便不好打扰了,只是把你们那位小桃儿姑娘,悄悄叫出来,我与她说两句话就走!” “小桃儿姑娘?” 那龟奴听了就是一愣,心道这位小桃儿姑娘论姿色、论手段也不是这馆子最出挑的啊?怎么一个个都找她!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显,只是陪笑道, “小桃儿姑娘这会儿怕是不能出来!” 林义皱眉道, “让你们老鸨来见我!” 第三十五节 躲藏(二) 龟奴见他不悦也不敢得罪,只能将林义请进来坐到了院子里,又去叫了老鸨,那老鸨来了一听说要见小桃儿,也跟龟奴一我般想法,也不知这小桃儿那根筋开了窍,手段越发见涨了,要不然给她抬一抬身价? “哎哟!义爷,真是不巧,今儿奴家这里包了场,让您白跑一趟!” “我也不难为你,把小桃儿叫出来说几句话就是!” 老鸨为难道, “这……这……小桃儿正陪着客呢!” 林义见此路不通便道, “既然这样,我便去那青桃儿那里吧,她应该闲着吧!” 老鸨笑道, “这……这……青桃儿那里倒是闲着,只是她最近身子不爽没接客人!” 林义站了起来, “我也是她的老客了,既然是身子不爽便去看看她吧!” 说罢,抬脚就往里面走,那老鸨拦不住只能苦笑着跟在后面, “义爷,这……这……客人包了场,您……您……这样……我难办啦!” 林义也是一心要办事,也不管老鸨在后头叫唤,只埋头往里面走, “她也没有接客,我也只是去看看,也不算坏了规矩!” 说话间已到了花厅,却见四处一片寂静,林义转头看向那老鸨,沉着脸道, “妈妈,这是瞧不起我啊!明明没有接客,怎得就不让姑娘见我了?” 老鸨苦笑道, “义爷,那包场的客人喜欢清静,说是包了场也只在小桃儿房里,姑娘们都不出来的!” “哼!” 林义蹬噔上了楼,屋子里的林玉润三人听到楼下说话声,小桃儿一愣便凑到门缝前一看, “咦!这人我认得,是林府的管事!” 林玉润一听,立觉身上汗毛倒竖! 忙凑过去看,竟是自家那二管事! 却见那林义实在狡猾抬脚经小桃儿的房门前,往那青桃儿房里走,老鸨陪在一边不防他走上两步猛然一回身,却向那小桃儿的房前过来,口中道, “应是这间了,青桃儿我来看你了!” 说罢一推门,老鸨那肥身子扭动不便一个转身就被他甩到了后面,眼睁睁看着他推开了小桃儿的房门…… 里面林玉润早在他转身之际便吓得溜向了屋角,见有一高大的衣柜,便开了门身子往里一钻,艾叶吓得左右看看,有心跟着自家小姐,却见她已关了柜门,转头一看摆在屋中的圆桌,一咬牙撩了桌布便钻到了下面,待那林义进来时却见桌布轻晃,小桃儿正坐在桌前端了茶喝! 林义进去一见小桃儿独坐在桌前,当下便笑道, “没想到竟是小桃儿姑娘在此独守空房……” 转身对追过来的老鸨怒道, “老鸨儿,你倒敢骗我!” 老鸨进来一看也是傻了眼儿,直拿眼瞪着小桃儿,小桃儿咕咚一声颤着喉头把那口茶吞下去,好悬没有呛到!冲着老鸨打眼色,一忽儿把眼往左,一勿儿把眼往下, “妈……妈,妈妈不用担心!” 小桃儿心下在暗暗叫苦,那两小姐,一位在那柜子里,一位却在那桌底下,若是这位爷要跟自家整上那么一回,她们岂不是要听到饱? 那老鸨也是一脸的苦色,她也是看明白了小桃儿的眼色,那两位还在这屋里呢!何况还有一桩小桃儿不知,她可知道啊!那柜子里还有一位大爷呢!那小姐现下跟那位爷钻一个柜子里了!看这事儿弄得!一个不好,今儿自家这仙桃居就会变成烂桃居了! 她又拿眼去看林义,见他正怒瞪着自家,老鸨心下乱如麻,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先安抚面前这位再说,那瞎话张口就来, “义大爷别生气,这姑娘们接了客终究是要收拾、清理一番的,我这也是怕污了您的眼,扫了您的兴!” 林义到此也是有事要办,自然不想与这老鸨过多纠缠当下便道, “既然客人走了,我便在小桃儿这里吧!” 挥手赶那老鸨道, “你自去吧!” 说罢,自家动手将那一脸惊惶的老鸨关在了门外。 外边,老鸨呆立在门前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龟奴叫道, “妈妈!妈妈!” 老鸨回过神来,一挥帕子一跺脚, “去去去!给里面的奉茶去!” 她是不管了,尽看里面的人怎么闹吧! 却说这林玉润一钻入那大柜子中,眼前就是一片黑暗,突然腰上一紧,竟有铁钳似的一只手臂紧紧搂住了她的腰身,又有厚实的手掌将她那嘴一捂,她便立时口不能言、眼不视,当下吓得魂丢了一半, “唔!” 待要挣扎却被对方压在一旁的柜壁上动弹不得, “唔!唔!” “小姐……是我!” 耳边突然有人低低的叫了一声,林玉润一愣,那人又在耳边道, “是我!赵雍善!” “赵旭!” 林玉润千想万想也不防在这里遇上了自家未婚夫婿,立时呆在当场,脑子里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只缓缓转过身来,面对面借着那柜门缝透进来的一点儿光亮,瞧到了他那张脸,不是赵旭又是何人! “你……你……” 林玉润使劲咽了一口唾沫,眨着眼轻声问道, “你……你怎在此?” 这厢赵旭只觉手臂中环着的娇躯又软又香,压在身下偏偏还隐隐透着弹性,舒服得他几乎要呻吟出来,知道她不敢叫人觉察了行藏便低下头,把个大脑袋凑到了她那小小的耳朵边儿上问道, “小姐又为何在此?” 林玉润只觉这人整个身子重似泰山一般,压得自家都要喘不过气来了,却顾忌着外面不敢挣扎,只得缩回两只手来抵在胸前,低下头满鼻都是这人身上那股灼热的男子气息,脚下竟隐隐有些发软, “我……我……” 本应是深闺里的小姐却身处在这里,要怎生一个借口才圆得过去?林玉润无言以对只能低头装傻! 无奈两人贴得紧,一低头便似自发往人怀里钻一般,只把她囧得脸似火烧,不敢推又无处躲,急得林玉润两辈子的汗都流下来了! 赵旭这边却乐得魂儿都飞到天上去了,低头在她耳边又问, “小姐怎得会在这里?” 见她越是羞窘越是往自家怀里钻,那小身子凹凸有致竟似与自家身子天生的契合一般,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心下乐得不知东南西北,贴着她耳朵道, “不管小姐因何在此,我这厢却是十分乐意,不如今儿我们便在这柜子里过一宿吧!” “这无赖!” 林玉润听得心下又羞又恼,探手在他腰上狠狠一捏,无奈她那点手指头力气连衣衫都穿不透,赵旭又笑道, “许是一宿太短了,小姐不乐意了!要不,两宿也行!” 他这番趁科打浑倒把林玉润这一腔子羞窘给弄飞了,又狠狠拧他一爪却似拧在那牛皮上,半分不能撼动不说,自家还被搂得透不过气,忙推他, “松……松手!我……快透不过气了!” 赵旭搂她在怀里,只觉这香味顺着两人间的热气一股股儿的向上涌,钻进了鼻子里来,熏得他脑子一阵阵的发昏,便把个头放到林玉润的肩头上, “糟了!糟了!小姐身上定是放了迷药,怎得我脚发起软来!” 他靠着她半个身子往下缩,林玉润头脸倒是透过气来了,这身子却被带得跟着往下缩去,几下便与他一同半躺在了柜子里,她又推又拧却是半分也奈何不了他,自家在那里捂着嘴儿大喘气,他却无事人一般赖在她身上, “无赖!” 林玉润挣扎无功索性不再动弹,只把脸转向外面,只听外面那林义与小桃儿正说话, “小桃儿姑娘,这金钗儿倒是别致!” 坐在桌前的小桃儿原本还媚笑的脸蛋儿顿时僵住,心下暗骂,不过打了一对金钗儿,怎得这个来买,那个来问的,老娘是做皮肉生意,不是做金银生意的! 她木着脸抬手将那金钗儿自头上取了下来,扔到桌上, “义大爷,可是要买!” 林义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笑道, “这是小桃儿的心爱之物,我自不能夺你所好,只是另一只你给了谁?” 小桃儿一惊,强笑道, “义大爷这话问得,这金钗儿只有一支,是奴家自家戴在头上耍的,那来的另一支?” 林义见她神情不定,心下已有计较,自那袖囊里摸了几块碎银子出来道, “这金钗儿我去金闺坊问过,你做得是一对儿,另一支却是给了谁?” 说罢把那银子推到了小桃儿面前,小桃儿看了看那些银子,心下暗暗比较,爷们家家却是不如一位姑娘大方!悄悄的撇了撇嘴,心下已有三分猜测便笑道, “来我这里的还有谁?奴家便是那岸边的杨柳,任是谁也可以攀折,金钗儿送得是我那负心人!” 林义眉头一挑, “你那负心人可是位俊俏的公子?” 小桃儿心里一动,眼波儿一横拿帕子在两人面前一撩,捂了眼道, “负心皆是读书人,俊俏的读书人更是负心薄幸,前阵子到奴家这里来,欢喜的时候,心儿啊肝儿啊的一通喊,哄得奴家许了身给他,又送了金钗儿作定情物,他那里还回赠了一块青玉儿来,这几日竟是再不上门,对奴家不闻不问,连说好的赎身钱也不拿来了!” 第三十六节 轻薄 林义听在耳里心中一动,没想到表少爷竟还有赠了东西与这暗女昌! “青玉?” 小桃儿转身去妆台前,把林玉润给的那玉拿了出来,林义拿在手里左右看,想起平日里偶尔遇上,表少爷身上似也挂有这么一块青玉,心下也是暗恼,这赵家那纨绔包场子玩女昌女支也就罢了,怎得表少爷一介读书之人,知书明理,一面与我们家的小姐们眉来眼去,一面又与女支勾勾搭搭,如此两面三刀,实在无耻,真是枉读了圣贤书! 放下青玉问道, “小桃儿姑娘可曾想过去寻他?” “寻他?” “这位公子实是不该负了小桃儿姑娘,也枉你对他一往情深,小桃儿姑娘为何不去寻他,若是他能认下姑娘,你不是也能离了这处,终身有个依靠?” 小桃儿一惊,隔着帕子偷瞧那林义,这边林玉润也是一惊, 怎么还有人跟她一样打算?是谁?能使唤动林义的,除了林府男女主人便没有旁人,这林义与孙绍棠也无仇无怨,也不会闲得发慌来挖掘他的风流韵事,林家夫人维护自家侄儿都来不及更不会自揭其短,难道……是爹爹! 林玉润想起林老爷查金钗来,心下已八九分的肯定,定是自家爹爹要揭孙绍棠的短,林孙两家的婚事不成了!她心下暗喜, “爹爹若是出了手,这事儿便更稳了!只这林义也来得忒慢了些,早些来自家连那五百两银子也要省了!” 身后那厮却靠了过来,把头放到了她肩上,在她耳边道, “这小白脸儿是怎生得可恶,不仅得罪了我们家大奶奶,连管事的也得罪了?” 听他言语,林玉润知道这人一定是将自家与小桃儿的交易偷偷看在了眼里,她索性便直言道, “这人实在可恨,我便使了法子让他栽个跟头!” 赵旭在她身后偷笑, “我们家大奶奶倒是个焉儿坏,暗戳戳的让人栽跟头!待您日后过了门,我却要小心行事,免得惹恼了大奶奶,挖个坑给我埋了!” 他自然不知林玉润如何记恨孙绍棠,一番玩笑话却戳中了林玉润的软处,怀里的人儿身子立时僵硬起来,冷冷道, “你若是觉得我阴狠,便自去娶那贤良的去!” 赵旭不知缘由却觉她小脾气实在可人儿,心里痒的厉害,只把那沉重的身子给她逼了过去,指天发誓道, “我生是大奶奶的人,死是大奶奶的鬼,大奶奶说往东我决不往西,大奶奶要我关门,我决不撵鸡,便是要挖坑儿埋我,我赵某人也递那铲子,决无二心!” 林玉润直被他压得咬着牙喘粗气,又气又急又羞又恼,忙用手把他那大脸推开,却被搂紧了腰翻了个个儿,压到了那人身上, “傻姐儿,若是看谁不顺眼了,便让你家夫婿狠狠给一顿鞭子便是,何苦自家劳心劳力,你那几百两的银子,留着自家买花儿戴,也好过便宜那暗女昌去,仔细脏了你的手!” 林玉润立时只觉鼻腔内一酸,眼眶儿一辣,忙咬紧了牙忍了泪意,前世今生从无人这般毫无理由的维护自己,便是与那孙绍棠在情浓之时,也不过只是夸你贤良淑德,要你循规蹈矩,即便是自家如何的龌龊,若是似这般见了你算计人,只怕还要以袖掩面骂一声毒妇,到祖宗灵位前哭一哭家门不幸! 反不如这无赖便是害人也要害得坦坦荡荡,护着你也是护得光明正大!想到这里心下一激荡转过脸来,那人灼热的口鼻便在近前,低下头轻轻的挨了一挨立时便羞得退了开去,这一吻前后不过一息,却把个赵旭弄得三魂七魄离了体,茫茫然不知归处,始作俑者却身似熔炉,脸如火烧,头顶儿都冒起烟来! 林玉润做了坏事儿,立时后悔了,心下暗暗骂,这厮嘴上才是含了迷药吧!弄得自家神魂颠倒,失了方寸!怎得……怎得会做出这种轻薄事儿来!有心想起身逃得远远的,却被搂得紧紧的动弹不得,只能侧过脸伏在他胸前,紧闭眼儿自欺欺人当无事发生,两人一个是羞悔欲死,一个却是魂还没有召回来,一时无语都呆在了柜子里,只听外面林义说道, “小桃儿姑娘对那负心人痴心一片,怎得也要找上门去讨个说话,我闻这位公子近日家中高堂便要到沧州,到时小桃儿姑娘上得门去,跪在老夫人面前陈述过往,老夫人慈悲怜悯小桃儿姑娘,说不得要给你一个妾室当当的!” 小桃儿坐在那里心下也叹,这位公子实是不会做人,怎得接二连三的有人寻他麻烦,这一桩生意是做,两桩生意也是做,自家却是赚翻了!也不知那位公子还有没有同窗、兄弟有人要陷害的,自家倒是能再做几桩! 当下便捂了脸道, “他乃是读书人,怎能收奴家……一个……一个女昌女支为妾?” “姑娘放心,自有人为你作主!” 说罢,林义又自袖兜里摸了五十两银子出来, “这些银子便当是林某人送小桃儿姑娘的贺礼了!” 小桃儿捂着帕子哭了两声, “大爷……大爷所说可是真的?” 林义断然道, “比真金还真!” 小桃儿喜极又泣,道, “奴家……奴家这厢谢过义大爷了,若是……若是奴家能与公子结成连理,必当重谢与您!” 林义摆手自道不必,又与小桃儿细细敲定了日期,怎么说、怎么闹,倒是与林玉润所讲八九不离,小桃儿听在耳里又温习一番,倒有了十足把握,两人商议一番之后,小桃儿便送了那林义出门,艾叶听得那门外脚步声渐远,才撩了桌帘自下面钻了出来, “呼……呼……” 捂着胸口大喘气,想起来小姐还在柜里忙去打开,却见林玉润也是捂着胸口,双眼发直坐在柜子里,一张脸儿绯红,那唇儿也似被人咬了一般,又红又肿, “小姐……小姐!” “嗯!” 林玉润回过神来忙扶了她的手出来, “小姐……您无事儿吧?” “……” 林玉润转过身狠狠盯了那柜背一眼,重重的关上了柜门, “我无事!” 那无赖回过神来便是把她抓过来恶狠狠啃,一通的吻吮几乎令得她闭过气去,若不是那林义及时走了,还不知那厮要做出什么事儿来呢! 想到这里不由恨恨瞪着那柜门发誓,下次见了这登徒子,一定离这厮远远的,决不能给他好脸看! 这时,那小桃儿也回转屋里,见林玉润面色不善,顿时有些忐忑, “小姐,这事儿……您看?” 林玉润稳了心神点头道, “这两桩事儿其实是一桩,你且放心,答应你的银子事成之后一分也不会少的!” 说罢草草与小桃儿交待几句便飞也似的逃走了,这地儿她是再也不想来了! 这边林义回了林府与林老爷交差,林夫人这边却有林重来报, “夫人,小的已将孙夫人接到了!” 林夫人闻言大喜,忙站了起来, “我那二妹妹在那儿呢?” “禀夫人,孙夫人已到大门了!” 林夫人忙带了身边伺候的人迎了出去,到了大门却见马车立了一名妇人,与林夫人生得十分相像,只是个子要矮些,人也更瘦些,颧骨更高,挤得两眼细长,眼角皱纹却生得有些多,脸上满是沧桑之感,倒显得比林夫人老上几岁,两人站在一起,不明就理的人,只怕会认孙夫人是姐姐, “大姐姐!” 孙夫人过来与林夫人见礼,林夫人忙上前去扶了,眼中落下泪来, “我们姐妹竟是十几年未见了!” 两人相互搀扶着对视而立,却是都有恍如隔世之感,想当年在闺中两人最是要好,孙夫人仍是庶出,早早的配了人,林夫人是嫡出却因父母宠爱,左捡右选寻了那林功茂,又舍不得她,便在家里多呆了两年,因此生出孩子来孙绍棠却比林志钺还要大些,只是两人婚嫁际遇不同,多年后相见,都有物不是人也非之感。 林夫人携了孙夫人进到主厅去坐下,姐妹两一番寒暄,平时里虽有书信却久不见面,自是有许多话要说,林夫人请了妹子上坐,两姐妹坐在一起手拉着手儿,竟是连茶水也不喝,一说就有小半时辰,还是侯妈妈见时候拖得久了,才笑着上去道, “夫人,姐妹重聚自是欢喜,奴婢这厢也为两位夫人贺,只是……这茶都还没有上呢!” 又对孙夫人笑道, “还请您赏脸喝一口奴婢奉的茶吧!” 说罢从身后的小丫头手中接过茶盏来,林夫人与孙夫人闻言相视一笑, “倒是我的不是,见妹妹来了欢喜,却没有顾念到妹妹舟车劳顿,这身子怕是累得紧吧?” 孙夫人忙笑道, “倒也不累,这一路我都想着快快见到大姐姐,这么多年自出嫁一别,竟是有许多心里话儿,再也无人能懂了!” 林夫人听在耳里想起了在闺中的日子,不由的一阵唏嘘,道, “原本你回了沧州应是回蔡家去的,只是你与他们几个又不亲近,去了也是看人脸色,还不如在我这里,我们姐妹说会儿话才是正理!” 孙夫人脸色一黯道, “自爹娘走后,那几个哥哥、弟弟便连书信也少了,我本是庶出的女儿,夫家又破落了,半分不能帮他们,到了这几年更是连问候也没有了!” 林夫人冷笑道, “我这边倒有来往,也不过是些面子情罢了,我那亲哥哥如今一心听他那婆娘的,也不管这些妹子们死活了,逢年过节送的礼便连我们家庄上的庄头都不如,我这些年也是心淡了!” 姐妹两人说起来就要拿帕子捂脸,一旁的林忠家与侯妈妈忙上来劝道, “姨夫人也是累了,不如去洗漱一番吧!” 说罢便吩咐梅草跟去,林夫人道, “你那住处我早已安排妥当,便是紧挨着洗砚居,如今端清和佑陵便在那处,哥俩倒是好得似一个人样,你离得近也方便些!” 孙夫人听了点头道谢,林夫人摆手道, “我们姐妹不必如此客套!” 第三十七节 相聚 孙夫人自跟着梅草去了观云阁,两层的小楼,常用来招待林家来的亲戚,收拾打扫的十分干净,孙夫人自家带了一个小丫头,却是只有七八岁,不顶用!梅草在一旁服侍着她洗漱一番,又捧了几套衣服过来, “夫人,这是我们夫人特命人专给您做的,共做了六身儿,您看看可有喜欢的?” 孙夫人见这几套衣裳,用料考究,针脚缜密,应是出自大绣坊,比自家带来的那些衣裳好了不知多少,知道是大姐姐在给她做脸,心下感动,笑道, “这几身儿衣裳实在好看,我瞧着都喜欢,却不知那穿那一件了!” 梅草笑道, “夫人喜欢便好,不如这一身儿,您看如何?” 说罢指一身儿深紫色的长襟罗裙,今儿林夫人穿了深红,孙夫人见了心中叹这丫头机灵,大姐姐穿红,自家穿紫,即不抢主人的风头,也不落了客家的面子, 姐姐这家倒是当得好! 一面穿一面想起自家事来,心下暗感悲凉,当年若是能讨得嫡母的欢心,多挑一挑,只怕还嫁不到孙家去,活活守半世的寡,只能叹自家命该如此,不如大姐姐嫡出,在家受宠,出了嫁上无公婆立规矩,夫君又是个能干的,偌大产业吃穿不凡,享受不断! 穿了衣裳,重又梳了头,收拾妥当又过去正堂坐下,侯妈妈上了茶,姐妹两人正要说话,却听外面脚步声起,有人撩了帘子进来,却是一脸喜色的孙绍棠,见了自家母亲在堂上,过去撩了袍子就跪, “母亲在上,不孝儿佑陵磕头了!” 说罢便拿头撞那青石铺就的地面, “我的儿,不必如此多礼!” 座上的人要拦,却不如一旁的林忠家手脚快,她过去扶了孙绍棠笑道, “表少爷,快别行这大礼了,要是磕坏了,我们姨夫人可是要心疼了!” 这时孙夫人也站起来扶了他的手臂,上下打量,眼中含泪道, “我的儿,竟是比离家时又长高了不少!” 孙绍棠忙扶了她坐下,笑道, “全赖姨母家饭菜香甜,儿日日顿顿都要三大碗才能罢口呢!” 孙夫人听了笑着拍了拍他手臂道, “怎得越大越发脸皮厚了,在姨母这里却不讲礼了?” 林夫人笑道, “我就怕他不吃,那里还怕他多吃了,佑陵在我面前便如端清一般,吃穿用度比端清还要精细些!” 孙夫人道, “我这劣子,从来一心读书,日常起居半点不能自理,也多亏大姐姐照顾,累你费心了!” “你这说的那里话来,我看佑陵就是个好孩子,比我那三个没有长进的小子强了百倍,若是能有这样的儿子,我便是睡着了,也要笑醒,偏你还嫌他,你若是不想要,便给了我吧!” 正说笑间却听外面有声音叫道, “哎呀!这下子惨了!表哥这般人材若是到了我们家,我们兄弟还有立足之地吗?” 里面的人俱是一愣,林夫人笑骂道, “还不快快进来与你姨母见礼,躲在外面听甚么墙角!” 却见那帘子一撩进来三个少年,打头的便是林志钺,后面站了林仲钺和林锡钺,孙夫人见这三个少年,打头的生得脸宽身壮,七八分似林夫人,后面两个瘦弱些,一个眼睛灵活,一个斯文腼腆,便笑道, “这是大哥儿、二哥儿和五哥儿吧?” 三人上来见礼口称二姨母大安,林志钺素来宽厚,林仲钺却是嫡次子,在父母面前素来得宠,能言善道却是继承了林老爷经商的天份,恰才在外面叫那一声便正是他了,林仲钺笑着对孙夫人道, “二姨母,自从表哥到了我们家,母亲便把我们兄弟抛到了脑后,只喜爱表哥一人了!” 说着说着苦脸道, “若是母亲要了表哥,不如……二姨母便将我们兄弟领了家去吧!一个换三个,二姨母您也亏不了!” 一席话说的孙夫人笑了起来,林夫人却嗔道, “依我说,你们三个都比不上你表哥一个!整日家招猫逗狗不务正业,你姨母领了你们家去,只得三个吃闲饭的!” 孙夫人笑道, “大姐姐,我看你这三个哥儿却是极好!三个换一个我实是大大的赚了,便是吃闲饭我也要!” 说着说着众人一起笑了起来,又有小丫头来报,说是三小姐、四小姐、六小姐和七小姐到了,孙夫人端坐在那里,只拿眼瞅那门帘处,心知林家四位小姐,四小姐与六小姐未定亲事,两人中有一位应是自家儿子的姻缘了,正是要好好睁大眼看一看才是! 帘儿撩开,打头进来的是林玉洁,见了她上来行礼道, “二姨母,大安!” 孙夫人笑着点头心道, “不愧是大姐姐亲生的,生得与她倒是相似,这命也如大姐姐一般好,嫁给宣城崔家,真是好福气!” 又见进来一个身姿苗条、形容端庄的少女,生得文文静静的,上来行礼道, “请二姨母安!” “这便是四姐儿吧?” 林夫人笑道, “这是我们家四姐儿玉萍!” 孙夫人与林夫人生得都有些高壮,在女子中算得孔武二字,年少时没少为自家五大三粗的身段样貌懊恼,见了林玉萍这样似风也可吹倒的女子倒也多了几分喜欢,心道,我家佑陵肖父,生的高瘦,若是娶了这位,以后生的儿子便高瘦挺拔,生得女儿便也苗条婀娜,又见她斯文娟秀,想来是个性子好的,心里便先有了三分喜欢! 紧接着林玉淑过来行礼,孙夫人心里暗道, “这六姐儿看着浓眉大眼,身子倒是健壮好生养,只是看她面相性子却有些急躁,佑陵素来材高人傲,不肯让人,只怕两人处一堆儿,吵起嘴来,谁也不让谁,这日子便不好过了!” 她这边便对林玉淑看低了三分,最后进来的是林玉润,孙夫人见了她一眼,却是被吓了一跳, “没想到姐姐家里竟有如此貌美的女儿,只是这女子太过貌美并不是好事,娶妻娶贤,又不是纳妾!颜色太过,你不去招,那些狂蜂浪蝶也会上赶着来惹,我儿一心仕途,要的是贤内柱不是惹祸精,幸好已经被人定了亲,想来那家人也只是看重颜色不重品行的人家,以后若是与林家成了姻亲,却要让佑陵少与那家人打交道!” 孙夫人心思电转,请个安的功夫已在心里把林家女儿评了个透彻。 林玉润请了安立在那里打量孙夫人,见她虽有华服在身却气色腊黄,脸上皱纹、斑点不少,双眼有些混沌,与自家前世初见时一样,是个饱受沧桑却意志坚强的女子,她与林夫人那种外露的娇纵、蛮横不同,她这位前世的婆婆内里子十分刚硬但却不外露。 前世孙夫人并不喜欢她,嫌她生得太好看,又在家中养的娇嫩,不经世事,当不起主母之责,凭心而论,她对自己的评价也算是中肯的,只是后面孙夫人偶感了一场风寒却拖成了痨症,全是自己用嫁妆银子给她治病,虽最后无力回天,终归死时还是她有所改观,临终拉着她的手道了一声, “好媳妇!” 只是千般辛苦,万般小心又有何用,她做得再好,男人的心不在便是不在了!就是你把自己的肉割下来,骨头熬了汤给他家人喝了,也不过被空泛泛的赞一个“好”字,天经地义受了你的牺牲,转身又恋了别人,留给你的不过是一个贤妻的空名,一个寂寞孤寂的闺房罢了! 林玉润也看出来了,这一世孙夫人还是嫌她容貌太艳,只因不在自家儿子选媳范围之内,孙夫人自然不会将她挂在心中,只把目光投向了林玉萍与林玉淑身上,她退到林玉洁身边,只看她两人一个立在林夫人身后,一个站在孙夫人手边,装憨扮痴的在两人面前献殷勤。 身边的林玉洁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林玉润侧脸看了看她,才惊觉三姐姐竟是瘦了不少,颧骨显得更高,唇角微微垂下,带了三分苦相,又觉对面有灼灼目光投来,不用想便是那孙绍棠,心下暗恨,抬眼去瞧,却见他正痴望了自家微微的笑,忙撇了脸看向别处。 这边孙夫人则是看在眼中,惊在心里,果然是少年慕艾!打自家肚子里爬出来的肉,便是他读再多书,那肚子里的文章也挡不住老娘的慧眼如炽,儿子这是对那林玉润动了心了! “果然生得漂亮的女子都是妖精!” 孙夫人不由想起了那早逝的夫婿,当年若不是他身子虚弱,只怕那漂亮的小丫头早已抬了姨娘了,最后虽是把人打发嫁走了,但他心里只怕还一直想着那小蹄子呢!要不然也能多熬几年,早早的扔下他们孤儿寡母,受人欺凌! 想到这里,孙夫人心下更是对林玉润不喜,继而有些埋怨起大姐姐来, “这样的惹祸精,怎得不早早的打发了出去,留在家里给姐妹们添乱!” 第三十八节 母子 几位少爷小姐们见过了二姨母,孙夫人便让自家带来那小丫头端了托盘过来,上面放了几个荷包,她笑道, “姨母走得匆忙,只带了几个荷包,给你们分分,小气了些,望你们莫要嫌弃!” 林夫人听了忙道, “看妹妹说的那里话来,长辈赐不敢辞,你给他们东西便是他们的福气,那里敢说嫌弃二字!” 林玉润几个过来谢过,她拿在手里看了看,这荷包绣的十分精巧,用料虽不上乘,绣功却极佳,心下暗叹,孙夫人夫早亡,家境败落,便是靠了这门手艺养了三个儿子,绣功自然是十分出彩的,前世自家也受了她不少指点,回忆在她床前侍奉汤药的日子,颇有些感慨!转身给了身后的艾叶让小心的收好! 这边林玉萍看了看暗暗捏了捏,也是微笑着让身后的丫头收好,林玉淑拿在手里掂了掂却是微微皱了皱鼻头,给了身后的松芝,林玉洁也是看来看去,低低对林玉润道, “二姨母的绣功真好!” 林玉润点头道, “二姨母靠着这份手艺供养了表哥三兄弟,绣功自然是十分了得的!” 两人虽是暗暗低语,只是都在一个屋子那里有听不见的,林夫人听了笑着对林玉洁道, “我的儿,你姨母绣功在闺中便是姐妹几个里最好的,得了空也让你姨母指点你一番,也免得我为你那出嫁的衣裳忧心!” 林玉洁听了脸上飞红,忙恭恭敬敬道, “是,母亲!” 林夫人说完话却是半个眼神也不给林玉润,只转头去问孙夫人, “家里两个哥儿怎得不带来?我写信便是让你带了他们过来,让他们哥几个也亲香亲香!” 孙夫人苦笑,心道,人都走了,家里的活计谁来做?那几亩田,那些个畜生又那个来伺候?嘴上说道, “我那两个小的最是顽劣,又不听我管教,带上他们吵得我头疼,索性便留在了家里!” 林夫人见她言不由衷,此时却也不好多问,便笑着把话岔开了,那边孙绍棠却只深深盯着林玉润看,他虽自诩才高八斗,志向高远,却无奈出身不高,自小吃穿用度都不比旁人,如今出门求学,家里活计全靠两个未成年的弟弟支撑,又有母亲日夜刺绣,家中还是捉襟见肘,最怕别人提起家事来或是面露不屑鄙夷之意,或是隐含同情钦佩之色,对于孙绍棠来说,都会令他心中无比的屈辱,在银子面前那高高在上的傲气便似那玻璃的瓶儿般轻轻一敲就会破掉,在座诸人只有林玉润收了荷包却神色平静,与平时并无半点不同, “看来七表妹才是真心爱恋于我,全然不看重我的家世,这样的女子才是真正的贤良!” 十打十的对林玉润艳色的爱慕,倒有两分化为了逢遇知已的欢喜,心下对她更是热切起来! 这厢众人说说笑笑,不多时,林老爷从前院回来了,孙夫人忙上前来见礼,林老爷回礼笑道, “既是姨妹远道而来,正应当多住些时日才是,家中的两个小哥儿,不如我也派人接来吧!” 孙夫人连声推辞, “他们俩人素来爱吵,端清与佑陵又在一处住着,若是加了那两个混世的魔王只怕要不得清静,读不得书了!还是等以后大些懂事才好!” 林老爷不过随口一问,见她坚持便作罢,又道, “知道你今日到,便去邀鹤楼订了席面,去那边吃可赏江景,又或送到家里来自家人图个热闹?” 孙夫人笑道, “多谢姐夫费心,只是一大家子人来来去去又要劳动车辆,实在麻烦,不如就在家里,一家子在一处吃倒是一样热闹!” 林老爷听罢点点头,对林夫人道, “既然如此,我便还去前面做事,到了晚饭时再回来!” 林夫人与孙夫人带着一干子孩子们都起来送他,看着林老爷背着手出去了,才又回来坐下说话。 如此到了夜间,仆妇们把灯笼高高的挂在了大厅上,摆下了桌子,又用屏风隔在了中间,一家子坐了下来,两位姨娘也出来给孙夫人见了礼,立在一旁伺候着,席间孙夫人一双眼儿在林玉萍与林玉淑身上转来转去,林玉润只做不知,埋头苦吃,只身边的林玉洁眉间含愁,吃了两筷子便放下不用了,林玉润心中暗暗叹息,心下更想快快将孙绍棠这卑鄙小人赶出林府,再不能登门才是最好! 众人用罢饭,天色已是全黑,外面寒风呼啸,孩子们都起身告辞,艾叶过来给林玉润披了狐狸毛的披风,偏巧她今儿喝了两杯淡酒,映的两颊绯红,衬着那白毛儿往那灯光下一站,真似那仙妃下凡,深山里的狐仙偷到了人间,孙绍棠只看得心摇神驰,目送着她玲珑的身影消失在了长廊下,转过脸来却看到自家母亲,隐含怒意的目光,心下一凛笑道, “母亲,怕是累了吧!不如儿子送您回院去歇息吧!” 林夫人点头道, “正是,您母亲今日只怕是累坏了,还是早早回去歇息吧!” 说罢便命众人散了,主人家各自走了,仆妇们手脚麻利的收拾了厅堂,又挑了那高挂的灯笼,只独留了一盏挂在当中,先前还衣香鬓影的厅中瞬时便冷清了下来。 这厢孙绍棠送了孙夫人回房,待得伺候的梅草和小丫头离开之后,孙夫人的脸立时便沉了下来, “佑陵,我儿!你离家时可记得为娘与你讲了些什么?你可还记得这些年来,我们母子四人吃得苦头?” “儿子当然记得!” “既然如此,你便应知娶林家那一个女儿能助你青云直上,却为何一个晚上一双眼只绕着那林玉润打转?她已定亲!已是人妻!” 孙绍棠心下一沉,再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自家老母亲,一个妇道人家在那些宗亲族人如群狼环伺的境地下,守着几亩良田,一点儿家产,独自拉巴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儿长大,这样的亲母是如何的刚强与坚毅,她的性子固执、刚烈,儿媳妇若是她喜欢也便罢了,若是不喜欢只怕自己这一关便难过了! 想到这里,一撩袍跪到了冰冷的青石地面之上, “母亲!您所言所讲儿一日不敢忘,寒窗苦读发愤不已,虽不敢说悬梁刺股,也是起五更熬六夜,半点儿不敢松懈!” 孙夫人见他跪在地上,心下又是疼又是怒,疼得是他的身子骨儿,怒的却是他那不该起的心思,竟是有如斯笃定,自家这儿子她最是清楚不过,性子高傲轻易不对人低头,便是对她这母亲就算是恭顺也不是事事听话,样样顺从,没想到今日却为了一个林玉润跪到了她面前,怎么不让她有自家儿子被魅惑之念,想到这里心里恨起了林玉润来,咬牙道, “少年慕艾,见了那颜色好的便喜欢,为娘也不怪你,但娶妻娶贤,我看这四姐儿和六姐儿都不错,你选那一个都是好的!” 孙绍棠跪在当地,脸色沉毅, “母亲,儿子与七表妹是两情相悦,她那婚事本就是赵家强迫,当初她为了拒婚撞柱明志,却无奈赵家势大,才定下了这门亲!” “两情相悦!” 孙夫人猛然拔高了声音, “你……你……你们俩竟有了私情!什么两情相悦,分明就是知廉耻!这是好人家的女儿会做的事儿吗?” “不关她的事儿,是儿子……儿子……情不自禁!” “什么情不自禁!孙绍棠,你简直不知所谓,她已定婚便是人妻,私通人妻、毁人婚约,你这一身的功名还要不要了?大好的前途你竟要毁在一个狐媚女子手里吗?” “母亲,您所言儿都知晓,只是……只是……” 他一个头磕了下去, “求母亲成全!” “你……你……” 孙夫人抖着手指点着他渐渐红肿的额头,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似有千斤重压,喘不过气来, “你……你……你是要气死我吗?” 说着身子就要歪倒,孙绍棠骇的忙上前一把扶住,半抱半搀送到床上,张口便要喊人,被孙夫人一把拉住, “不……不……要叫!你想……想把……把这事儿闹得人众皆知吗?” 孙绍棠一窒,母亲到林府第一晚便因母子争执,气倒了母亲,这不孝的罪名他是万万不敢当的!更何况若是事儿被捅穿,他与七表妹便真的不能成了! 低头却见母亲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忙抬手去抚她背后,助她把一口气顺过来,孙夫人缓过气来,却见儿子跪在榻前虽面有忧悲之色,却无半点悔改之意,母子俩都知道这境地下,竟是谁也不愿意让一步的! 当下孙夫人咬牙道, “你若是想娶她进门,便索性在此地此时将我气死了算了!待我头七过了你就接她进门,如若不然,便是她另嫁他人与你老死不能往来!” 孙绍棠身子一震,跪在那里满面哀求却是半分不让,孙夫人气血上涌,眼前又发黑,眼见得母子二人在此僵持,孙绍棠心知此事自己操之过急,无奈只得起身道, “母亲,累了!您先好好歇息,儿子明日再过来请安!” 说罢,唤了外面的小丫头服侍着孙夫人躺下,放下床上的帐幔,又守在外面等了许久,听得母亲的呼吸平缓之后,才离开回了洗砚居,此时已是深夜,立在屋外围栏处,只任那寒风如刀割在身上,孙绍棠心下暗暗懊恼, “怪知怪自家行事不密,被母亲一眼看穿了心事,她那般刚硬的性子,本就不该跟她对着干,这下子走入了死胡同却是半分也退不出来了!” 他素知自家母亲脾气,说是以死相逼便真敢给他来个悬梁投湖,想当年孙氏族人想要侵占孤儿寡母的田产,便是母亲请人抬了棺材到祠堂,领着他们三兄弟一人搭了根麻绳挂在房梁上,那时一家四口头已探入绳圈中,母亲便一个个的让他们蹬了脚下的凳子,轮到他时,看到两个弟弟在半空中挣扎扭曲,他吓得双腿发软,却被母亲冰冷着脸一脚踢在了凳子上,他双手死死扣住绳子,双腿乱蹬,母亲也在旁边悬了起来,她竟是涨红着脸咬牙忍着那窒息的痛苦,两条腿儿直直的,竟半分也没有挣……,一直等到闻讯而来的族人把他们解救! 想到这里,孙绍棠不由抬手摸了摸颈脖处,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深入骨髓的痛苦一般,不由的抬头仰望黑漆漆的天空,竟是半分星光也不见,林玉润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却隐隐浮现脑海, “七表妹啊!七表妹,怪只怪你,怎生的这般的丽颜,让便是挖了眼不看你,心儿却想着你,让我即便是割了这心儿不想你,你还生在我肝上,割了这肝儿不疼你,你还要生在我脑子里,怎生舍得掉?真真是前世的冤孽,今世的债!” 呆立在屋外良久,痴痴叹道, “为谁风露立中宵!” 自觉自家一腔的柔情全托那寒风、乌云付与了佳人,才嗟叹着回了房! 第三十九节 年礼 连着两日,众人都去前院请安,整日陪着林夫人与孙夫人说话作耍,两位姨娘在一旁伺候着,林老爷也时不时吩咐前院的管事们送些新奇的玩意儿、吃食来,众人嘻嘻笑笑倒颇有些这年提前过起来的味道,只是林玉润每日一时被孙夫人隐含冰冷恶意的目光盯着,一时又被孙绍棠灼热无比的眼神暗瞄,只让她如芒在背,被这两母子弄得一忽儿冷一忽儿恶心,却是度日如年,只恨不能早早逃回院子去,捱到了第三日却听前面有人来报, “禀夫人,赵家大爷过来送年礼,老爷说隔会儿带他过来见礼!” 林夫人听了敛了敛脸上的笑,淡淡的答了一声道, “知道了!” 看了坐在最末的林玉润一眼,哼了一声,孙夫人看了一眼含羞低头的林玉润,又看了看面现黯然的儿子,笑问道, “不知这赵家的大爷又是那一位?” 林夫人道, “便是我们七姐儿的未婚夫婿!” “哦!我初进城里,在街市也曾听人谈论过这沧州有一豪强赵家,可是那个赵家?” “可不是那个赵家么!” 孙夫人笑道, “我们七姐儿生得花容月貌,想来定是很得那位赵家大爷的喜欢!” 她这话一说,厅上众人都有些变脸,大家闺秀养在深闺人未识,又不是街边行走的市井女子,便是生的再好看,也不会抛头露面的,旁人那里要知道她的花容月貌去,若是知道林玉润与赵旭那一桩偶遇这么提一句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偏偏孙夫人并不知有这么一桩事儿,这么说话却是在暗指林玉润不守闺房行为孟浪了! 林志钺几个哥儿听了,微微皱起了眉头,只妨于长辈在上也不好多说,孙绍棠却是脸色一冷,暗暗瞄了母亲一眼,却见她冲着林玉润笑眯了眼,做出一副混不知说错的和蔼样儿,心知她是恨上了林玉润,忙轻咳了一声道, “母亲,我看您这茶凉了,不如再换一盏吧!” 说吧便端了递给了身后的丫头,那丫头捧了滚烫的茶水不明所以的出去,又倒了一盏进来,却见厅中已多了两个人, 林老爷一脸喜色的坐在上方,看着赵旭立在堂前躬身施礼, “岳父、岳母在上,小婿这厢有礼了!” 说罢撩了袍便单膝跪了,林夫人眼露不屑,林老爷却是连连点头,双手虚托笑道, “快起!快起!你这孩子也是多礼!自家人不用如此讲究!” “年节下,孝敬二老自是应该的!” 林夫人扯了扯嘴角道, “这是你二姨母,夫家姓孙!” 赵旭过来见礼, “二姨母,大安!” 孙夫人见这人,生得黑壮凶恶,一对浓眉下两个细长眼,便是毕恭毕敬也透出那么一股子桀骜劲儿,心下暗惊, “怪不得林玉润那妮子不愿嫁了!” 还是给了他一个香囊道, “姨母绣的,你拿去玩儿吧!” 赵旭谢过,林老爷笑着一指林志钺几个, “这边便是你们几位兄长,端清、佑陵、左叙、宗谦……” 又道, “这边是你几位姐姐们!” 赵旭起身做了一个团团的作揖, “各位兄长有礼!姐姐们有礼!” 论年纪他在小辈之中最长,只可惜娶了林玉润这排行最小的,说不得见了他们都要叫哥哥、姐姐了!团团见了礼,又几步到那林玉润前面,一躬到底, “给七小姐见礼!” 林玉润羞得面上通红,忙起身回了礼, “赵大官人有礼!” 林老爷这边命人来给他看了座,却是排到了林志钺之下,坐到了孙绍棠之上,赵旭过来与他两两相望,一个心里想, “便是这小白脸子了,惹了我家大奶奶!待老子找着空子,揍不死你!” 一个心里道, “便是这粗鄙之徒,强娶了我天仙般的表妹,简直是癞蛤蟆妄吃天鹅肉!” 眼光交汇都隐隐露出敌意来,林老爷在上面却是丝毫不察,只是捻着胡须笑。 林玉萍与林玉淑却是睁大眼上上下下打量着赵旭,又看一看旁边一表人材的孙绍棠,心下更觉得林玉润这门亲事定的好,这赵一霸便是连表哥的一根脚指头却比不上,你看他虽是身着锦衣华服,也不过似那山上的土匪强扮了良家,人还没有站拢就透了三分煞气,若是让我来跟这样的人一处过活,只怕不用打骂,吓也吓得吃不下饭了! 赵旭见过礼,便令候在厅外的赵喜捧了单子进来,承给了林老爷,林老爷接过来笑呵呵看完道, “贤婿,实在太过多礼,不过是个年节罢了,却是如此破费,确实是太过客气,林家倒是有些受之有愧了!” 说话间便将单子递给了林夫人,林夫人接过那大红洒金的礼单一看,暗暗吸了一口气,将那脸儿躲在礼单后面瞪眼,这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这小蹄子也太过命好,嫁了这么一家人,不过送些年礼,便有那百年的人参、南海珊瑚、西域的美酒还有那红木雕的寿星佬儿,绫罗绸缎不在话下,珍珠玛瑙自不必说,干果食材、腌腊山珍成筐成车,到似四面八方都搜罗了一遍,偏那厮还道, “都是家里南北行货倒弄的一些小玩意儿!却是有些简薄了,望岳父、岳母笑纳才是!” 听听!听听!口气也忒大了!就是那尺高的红珊瑚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弄到了,还有那西域的美酒,色如玛瑙,其味甘甜,一坛便要十两银子,他便送了一车来! 林夫人暗暗对着那礼单运气,又抬眼看了看赵旭那粗壮的身子,黑雷公一般的脸,心下好过了些, “我们家三姐儿嫁的是宣城崔家,高门大阀,世家底蕴深厚,等隔两日送了礼单过来,必是要比这土豪强上百倍,崔家那位六爷我也见过,生得玉树临风,人材一流比这赵一霸强上百倍不止!” 想到这里,心里这又恨又妒的劲儿才算是缓了过来,却不料那边赵旭又道, “这厢也给几位哥哥、姐姐备了年礼,一些把玩的小东西,望几位哥哥姐姐不要嫌弃!” 说罢赵家随从便捧了香樟木做的匣子过来,竟是厅中诸人都有,孙夫人接了赵旭双手捧来的东西笑道, “我这趟倒是来得对了,贤侄婿有心了,想得真是周到!” 赵旭笑道, “二姨母,既是七小姐的长辈便是雍善的长辈,这年节下,自然是应该孝敬的!” 众人都收了礼,平辈们都站起身谢过,连孙绍棠也得了东西,心下虽然不豫却还是要过来行礼道谢的,林仲钺拿了手里的匣子掂了掂,只觉沉手的狠,心道, “这未来的妹弟,在这沧州城中也算是一号有名的人物,平日里没少听人背后议论,纨绔跋扈,今日一见倒觉得有些过了,看着虽生得五大三粗也还是明理的!” 心里想着便探手把匣子打开,却见那猩红的垫子上正中摆放了一把不过五寸长的匕首,刃身微微弯曲,刃锋寒光闪闪,首柄上却细细镶嵌了各色的宝石,看起来即华贵又实用,林仲钺只一眼便甚是喜爱,喜道, “这是西域来的好货!” 便拿出来端在手中把玩,林老爷一抚长须喝道, “二哥儿,凭地没有规矩!实是失礼!” 赵旭笑道, “岳父不必见怪,二哥哥喜欢便是最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用拘泥什么礼数了!” 众人见了林仲钺手里的匕首,精巧别致又华贵富丽,看了看手里的匣子都有些心痒起来,也不知自家这手里的是什么好东西,林锡钺向来跟着林仲钺在一处混,见二哥打开了,自家爹爹也不过喝斥一声便罢了,便也大着胆子打开来看,却是一根乌金的马鞭,拿出来对着光一看,表面竟还隐隐泛出金光,竟是掺了金丝在里面,心下喜欢的紧,冲着赵旭抱拳道, “竟是铸星坊的乌金鞭!据说一年只出的了十根,多谢赵大官人!” 赵旭笑道, “五哥哥,不用多礼便叫我字——雍善亦可!” 旁边的林仲钺看着眼馋道, “老五,不如我们俩换着玩儿吧!” 林锡钺见了他手里的匕道也是心动,连连点头道, “好,三日为限,你我各玩三日,再换回来!” 这边两人低头窃语,那边众人也趁势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林玉萍得了满满一匣子拇指大小的珍珠,林玉淑得了一对儿汉白玉壁,林玉洁却是一块五彩霓裳的料子,借了格子窗里透进来的光线一瞧,整个厅堂都似亮上了几分,林玉洁喜道, “这般好的的料子,便是日日挂在屋子里看也好,怎么忍心剪了做衣裳!” 林夫人见了也很欢喜笑道, “日日挂在屋子里像什么话,不如你那嫁衣便用这块料吧!” 一时间众人都喜笑颜开,孙绍棠紧抿了嘴偷偷打开自家的匣子一看却是一块端砚,并一刀顶级的蝉纱纸,读书人偏爱文房四宝,他从来囊中羞涩,却时常听同窗说起,这样的好东西在那里那里产,如何如何好,这位大家,那位大贤也曾赞过,便是有银子也买不来,心下越是喜爱,便对赵旭越是嫉恨。 “如此莽人却是投生的好,进了那样的豪强之家,真真是老天无眼!” 却见那厮竟趁着众人谈笑之际,窜到了林玉润身边,双手捧了个匣子打开,七表妹红着脸儿向里面看了一眼,那厮便在她近前低低说了什么,却被斜了一眼,赵旭如何他却不知,孙绍棠这边却得一清二楚,却只觉七表妹绯红着脸儿,一双明媚的眼儿,挑着眼角儿微微向外那么一瞥,只觉那眼风儿都是成了箭一般,一扑棱扎进了心眼儿,又是疼又是麻,又是酸又是涨,只把他胸膛扎出了一洞儿来,丝丝的透进了凉风, “难道七表妹竟被这莽人,这一番土豪作派打动了吗?” 低头看了看那暗暗透着木香的匣子,饶是他孙绍棠自命不凡、才高八斗却也知道,五斗米是能让人折腰的!琴棋书画也不能当饭吃,诗词歌赋更不能做衣穿,这赵旭送的东西便似明晃晃打着他的脸, “读书人再是清高不凡,这笔墨纸砚也是要用银子买的!” 想到这里一时只觉得手里的匣子竟似那被烧红的烙铁一般,闭上眼扔到了身后立着的砚成怀里,砚成忙小心的捧了,也不知表少爷这一转头时,阴翳可怕的表情是为了那一般? 当夜,赵旭在林府里留下来吃了晚饭,林老爷又命打开了那西域来的美酒,一家人不分男女不论老少,面前都摆上了一杯共饮一番,林老爷更是与赵旭对端豪饮,直喝得酩酊大醉,闹到了半夜才算是散了场。 第四十节 事来 眼看还有两日就是大年节,沧州城中便开始热闹起来,各处南北行货,四下东西名品自有人大包小包雇了马车往家里送,喜的那些车夫、苦力们忙数钱;也有那附近的乡镇到城里来卖山货、水果、自家出产的大酱、零嘴儿等零七杂八的,却不知规矩,随处乱摆,忙得那巡城的衙役吆吆喝喝,推推搡搡,大冬天的出一身汗;又有那富贵的人家行善积德,提前两日便支了棚子,又施粥又散钱,还请了坐馆的大夫,免费行医施药,街市上人来人往,有围着看的,有跟着抢的,人声喧哗;酒楼茶肆也是高朋满座,喝酒的、唱曲的、请客的、宴友的,伙计、小二们忙得脚不沾地,掌柜的脸也笑烂了,手打算盘也快抽疯了! 这几日实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林府里也是早早挂了喜庆的灯笼,摆件陈设也是铺陈一新,还在外头支了棚子施粥、赠饼,林夫人忙得团团转,却是暗呕在心,那日里赵家送来的东西,被林老爷大手一挥全数搬入了林玉润的院子,只气得她一口老血憋的成了内伤,强笑道, “七姐儿那院子小,怕是摆不下!” 林老爷红光满面、志得意满,年底结算下来,铺子里、庄子里收益见涨,很是令林老爷欣喜,一声令下铺子里、庄子里人人有赏,府里面儿子、女儿们的红包儿也是包了又大又实在只等着大年夜里发了,此时他正在兴头上,挥手笑道, “七姐儿那里放不下,便放到刘姨娘院子里,左右她出嫁时你再给她添些,都要抬出去的!” 气得林夫人一个倒仰,心道, “三姐儿那里你不闻不问,全是我一手操持,怎得到了七姐儿这里便是又打首饰又添妆的,她一个庶出的女儿嫁妆还要越过嫡出的去,这传出去让我们三姐儿如何在婆家立足!” 也幸赖她不知林老爷那私下十万两的事儿,若是被她晓得了,只怕这整个林府都要被她翻过来! 这厢林夫人一边指使着众人忙年节,一边还咬着牙把一应的好东西送到林玉润院子里,可把小丫头艾叶和廖婆子、杨婆子三人忙坏了,那东西进了院子便是三人的事儿,又是对着单子找东西,又是商量着怎么顺、怎么放,可是累得够呛,有时竟连林玉润面前的茶凉了,也没顾得上去换。 林玉润看了只是笑,也不去理会她们,见三人忙乱,便自家关在屋子里看那赵旭送来的匣子,里面是一对大如婴儿拳头的珠子,到了夜里要发光,凑到一起放到绣架旁,却是比那蜡烛还要亮上几分, “这珠子光柔,不伤眼,小姐若是绣东西便摆在旁边,就当是我在旁边守着你了!” “呸!” 林玉润听了羞得瞪他一眼,拿帕子捂着轻轻的啐了他一口,越发的没脸没皮了! 那坏人被她啐了也不恼,只是笑, “我还小姐送了几盒了唇蜜来,据说抹了那东西,嘴儿都是甜的!” 说罢还拿眼盯着她嘴儿看,显是想起了那日他们躲在柜子里干得“好事”来,恨得她只想撩了裙摆儿踢他两脚,无奈身处厅堂中,上有父母旁有姐妹,只能恨恨然以眼泄愤,那厮倒是不疼不痒,指了那匣子里的红锦垫道, “小姐闲时记得想我!” 手托香腮,忆起那日送礼的事儿来,林玉润面红似火烧,只觉一个身子都热了起来,忙拿那凉了的茶灌了一口, “呸!呸!呸!” 才不去想那无赖!坏人! 打开了匣盖儿,掀了那红绵垫子,下面却是一张纸,打开来一看,上面几个人名儿, “崔氏、周福、王三、赵四、九两、” 五个人名,林玉润偏着头想了想,便叫艾叶, “艾叶!” 楼下的艾叶急匆匆跑上来,两手儿袖口卷着,裙摆儿也掖到了腰间, “小姐,您有何事吩咐?” “这府里近日是不是进了人?” “前阵子老爷打发了一些出去,又进了些人,夫人院子里有,大小姐院子里有,好像四小姐院子里也有,我们这院子却是没有人进来!” 林玉润把那纸条儿给她看,艾叶识字不多,磕磕绊绊的看了, “你看看,有这些人没有?” “这个崔氏像是在大厨间帮厨,其他的都是男子,应是外院,奴婢只能去问问!” “那便去看看,他们都在那里做活?” 艾叶领命去了,不多时便来回话, “小姐,这周福去了二少爷那里,因是洗砚居有两位少爷在,王三、赵四便去那里帮着打扫、跑腿,九两在老爷院子里,端茶倒水跟着林忠大管事呢!” “哦!知道了!” 林玉润点头笑,心道,这人竟是把人安插到林府上来了,把名字给她自然是想让自己用了,又觉他行事霸道,却又暗感他贴心入微,与他那莽撞的样子实在不符,一颗心又酸又甜也不知什么滋味! 只呆坐在那里痴痴的笑了一阵,待到晚饭时,便命了艾叶过去大厨房, “你寻个空儿给那姓崔的厨娘递个话,就说七小姐知道了!” 艾叶令命去了,回来却端了一盘香酥芝麻片,一盘梅菜扣肉饼儿,一盘葱油千层酥, “崔妈妈说了,您的口味她最是知道,咸口儿的!” 林玉润洗了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微微一笑道, “这下子,我却是有口福了!” 转眼便到年节下,一大早林玉润便换了新衣裳,仔细打扮了一番去了前院,因是年节便不似平日那般素淡,微微上了些妆,却是用了那坏人送的唇蜜,抹在嘴上想起那厮的话来,竟觉得脸也红了,唇也烧了! 急匆匆赶到前堂,上面早坐了林老爷、林夫人并孙夫人,林家几位少爷、少姐也都到了,便过来男在前,女在后,一溜儿跪在地上的垫子上,先给林家二老拜年, “祝您二老极婺联辉,鹤算同添,寿域同登,椿萱并茂!” 林老爷笑得老脸放光,忙让小厮把红包托在盘里给端去,林夫人也笑着让丫头散了红包,几人又过来给孙夫人拜年,梅草极是机灵,已托了盘子立在孙夫人身后,将那红包一一散给了几位少爷少姐,孙夫人见了那一个个鼓囊囊的红包儿,抬首看了一眼自家大姐姐,心下感动, “自家这大姐姐,却是处处在与她做脸!” 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小丫头,小丫头不言不语将那原来准备的几个荷包又收了起来。 这边厢几个小辈儿闹嚷嚷正在数红包,林仲钺闹着自家的少了,非要大哥分一半儿来,这边林玉淑嘟嘴说爹爹偏心,怎得七姐儿的红包也要大些,非要跟林玉润换不可! 林老爷只是摸着胡须笑,见他们闹得凶了,便又叫身后的林忠指着林仲钺道, “这老二闹得实在不像话了,去!去!去!再包十两银子给他,堵了他的嘴!” 那边林仲钺笑嘻嘻接了,林玉淑却不肯了非要比二哥多些才行,林夫人只得又包了十两银子给她,才算了了事儿! 吵闹闹吃罢午饭,又去街市,天擦黑时才回来,又吃晚饭,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就按捺不住了,小辈儿们便叫了小厮、丫头们去到院子里放烟火,林玉润几个带着丫头们躲在柱子后面,待到点了火才探头去看。 林仲钺与林玉淑却是结成了一伙,尽将那爆竹往那丫头、小厮的人堆里扔,那儿人多便扔那里,引得一干子人尖叫惊喊四散逃开,闹了一阵,众人都不敢过去,他们见面前没了人,便又来闹林玉润几个,吓得她们连连尖叫往厅里跑,引得林夫人出来拉了两人好一顿教训,林老爷却笑道, “尽他们去闹,尽他们去闹!别真烧到你几个妹妹就是!” 众人见两人势弱了,又大了胆子围拢过去,在院子里嬉闹成一片,这边林玉润笑了一阵儿却是嫌吵得慌再不出去了,又不愿去厅里便带了艾叶寻了一处廊下坐了看他们闹,艾叶呆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钻到人堆儿里去了, 见自家二哥在人堆里左躲右闪,身手矫健,不由想起那人来, “那无赖也不知在作何耍,依他那身手只怕只有他暗算人的,也无人能暗算得了他!” 继而又想, “依那厮的脾气,只怕也无人敢往他面前扔爆竹吧!” 想着想着竟笑了起来,却听得旁边一声, “七表妹!” 林玉润转过头来,脸上笑意未散却见身旁那人长身玉立,俊俏斯文,微微一愣,站起来福身, “表哥!” 孙绍棠自持年纪渐长也不愿陪小的们疯玩,只陪在母亲身边说话,一双眼儿却忍不住在那院中人群里搜寻,一时不见了林玉润的影子,坐了半刻终还是忍不住过来寻,却见她坐在那偏厅的门廊前,璀璨夺目的烟火映在她那脸儿上,竟都要被她艳丽无双的容貌压下风头去,再那么眼含春色微微一笑,便似在这隆冬时节已遍开了一地的春花,照得人头昏眼花,心儿扑嗵嗵跳个不停!他忍不住走上前去, “七表妹!” 林玉润见他过来,竟还又迈上前一步,隐隐想来拉她手一般,唬得她连退了两步,身子抵在了柱上, “表哥,你这是作甚?” 孙绍棠暗暗咬了舌尖,忍住心中激荡, “七表妹,等下你寻了空子,去洗砚居那处抚风亭等我!” 林玉润摇头, “不去!” 孙绍棠急急伏下身去,贴近林玉润耳边道 “我……我……有许多话儿要对你说!表妹,你来,我已想到了法子,定能让我们两人如愿的!” 林玉润咬牙心中冷笑,问道, “什么法子?” “你来那抚风亭,我便告诉你!” 林玉润眼珠子转了转,我本待过了这了年才收拾你,只如今你这么急的性子,我便成全你就是! 想到这里点了点头, “待我寻了空子才行,我穿那件白狐毛的披风,表哥可别认错了!” 孙绍棠点点头,终是忍不住贴过去深深在她颈间嗅了一口, “你定要等我!” 林玉润忍了心中恶心,点了点头一把推开他匆匆跑了出去,留下孙绍棠立在那处,痴痴看着她背影,直待小丫头过来问, “表少爷,厅里二位夫人都在找您呢!” “知道了!” 孙绍棠收拾了心绪,转身离开,却不知自他走后那阴影处却闪出一个人影来,借着烟火的光华,一张苍白柔弱的脸儿露了出来,却是那林玉萍! 第四十一节 事起 孙绍棠进了厅,一撩衣袍过去坐下,笑道, “原想着也去凑个热闹,只是他们也是太过闹腾了!儿子实是受不了,便回来了!” 孙夫人一双眼在他身上下扫视一番,笑道, “你素来爱清静,从小便不是个爱闹的性子,便在这里陪着你姨母说话吧!” 这厢林玉润在人堆里把艾叶寻了出来, “那小厮里你见到那一个是九两?” 艾叶转过身子左看右看,去拉了一个相熟的小厮问,那人指了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子道, “便是他了!” 艾叶过去在人堆里寻了空子说了两句话,九两便跟着艾叶过来,到园子回廊的拐角处,林玉润隐在暗处打量这小子,不过十来岁的年纪,长得似那瘦猴一般,只一双眼十分灵活,一看便是个机灵的,那小厮见了她是倒头就拜, “我们家大爷让小的给大奶奶请安!” “起来吧!我有事儿吩咐你去办!” “大奶奶尽管吩咐!我们家大爷说了,小的们过来就是大奶奶的人了,您便是让小的们下油锅,也不能眨下眼!” 这口气,倒真是那位的人! “我让你们下油锅作甚,便让你跑腿报信带个人进来,你可能做到?” 要让他去寻一辆马车,到那柳树巷把那位小桃儿姑娘接来, “记得,小心行藏不得让人逮住了!” “大奶奶放心,小的自小跟了家里的几位拳脚师傅学拳脚,身上也有功夫的,这府上排班值夜我已是摸透了,带了那小桃儿悄悄进来,也能悄悄儿的出去,旁人决不能知道!” “你现可能出去?” “小的,今夜里不当值,悄悄儿出去,无人知晓得!” “好!那便去吧!” 却见那九两当着林玉润的面,自那背光的拐角处,似那壁虎般爬上了墙,一眨眼便不见了,林玉润又让艾叶去寻那王三、赵四,却只来了赵四, “小的给大奶奶请安!” “起来吧!王三何在?” “今儿夜里该他当值,正在那边院子里守着呢!” 林玉润点了点头道, “你也回那院子去,我这边命了九两出去带个人送到洗砚居去,你们可能护他进去?” 王三磕了头站起来道, “小的们听了大爷的吩咐,一切都听大奶奶的差遣!别说护个人进去,便是杀个把人再埋了也是能做的!” 林玉润抚额,那无赖到底给她弄些什么人进来,到似她是那开黑店的孙二娘,拦路抢人的母夜叉一般,不是让人下油锅便是给人管杀又管埋! “你去吧!” 那王三领命自去了,艾叶却在一边抖着身子,脸上潮红, “小姐!” 林玉润拉了她的手, “可是怕了?” 艾叶摆了个又似笑又像哭的脸儿,捂着心口道, “奴婢不怕,只觉得这心儿砰砰乱跳,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 林玉润笑着捏她的脸,又拉了她的手回到院子里,又看众人笑闹了一阵,便觉着脚下冷起来,回了厅上坐下,与林玉洁挨在一处悄悄说话,喝茶吃些零嘴儿,算着时辰应是子时将近了,也不知九两可有寻到马车,见到小桃儿? 这边林忠与林义抬了一个大筐出来,来到厅前,一干子仆从们都应了召唤全聚到了院子里, “老爷发岁钱了!老爷发岁钱了!” 众人挤挤闹闹,林老爷过去立在厅前,林志钺、林仲钺与林锡钺三兄弟也过去,却见林老爷大手一挥, “哗啦啦!” 一阵铜板儿相击声响起,几人自那筐里抓了铜板儿向院子里洒去,仆从们挤着嚷着,接的接,捡的捡,不多时便把一筐子钱洒了个干净, “给老爷贺新年,谢老爷赏!” 仆从们捧了赏钱都跪了谢过老爷,这边又抬来一筐却是给仆妇们的,林夫人带了几个小姐也洒了钱,仆妇们得了钱,听林夫人一声喊,都各自散去,能回去的早前就领了赏回家了,这些不能回去的便各自回屋,或是约几个相熟的耍钱吃酒,或是关了门做吃食睡大觉,年年过节都是排了当值的守着,其余人等也可趁着年节松泛松泛。 林老爷又吩咐小辈儿们, “你们也都散了吧!” 先是吩咐丫头们小心伺候着小姐们回去,又点着林志钺道, “管着你两个弟弟,不可吃酒!” 林志钺点头答应了,领着两个弟弟回去了,孙绍棠扶了孙夫人起来也回了观云阁, “母亲,时辰不早了,今儿晚上还是歇了吧!” 孙绍棠扶了孙夫人进屋坐下,低头不看孙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只扶了她上床躺下, “佑陵!你……你……为何不听为娘劝呢?” 孙夫人拉了他的手也不让他走,却见儿子只是低头不语,心下凄然,流下泪来, “为娘我这是什么命?你父早亡,全赖我一人支撑家业,千辛万苦支挣了你出来,却是要为了一个女子与你亲娘这般顶撞,她还没有进门便如此,若是进了门你又置为娘我于何地?” “母亲,七表妹性子温婉柔顺,她定……定会孝顺您的!” “她再是好,也已是别人定了婚的妻子,那日里赵家人过来,你也看到了,那般豪强怎是我们这般人家比得过的?再说了……我看林玉润似也很喜爱赵家权势,我的儿啊!听娘一句话,这样的女子,便是人娶进了门,心也是守不住的!” 孙夫人这一席话不说还好,说出来却是直戳中了自家儿子的痛处, “豪强!豪强又怎样,他样样不如儿子,不过便是投了个好胎,进了个好门罢了,凭什么便可以娇妻美妾?七表妹那样一个天仙似的人儿偏偏就要给他强娶了!” “那是他的命!儿啊!人挣不过命,你听为娘的话,娶了四姐儿也好六姐儿也好,借了林家的财,助你学业顺利,日后你也是高官得做,俊马得骑,不比那赵家差的!” 孙绍棠隐在衣袖下的手掌握紧,退后几步,轻声道, “母亲,夜已深了,您还是早些歇息了吧!” 说罢转身出了屋,身后只留下母亲压抑的哭泣声…… 孙绍棠缓缓走在通往洗砚居的青石小径上,砚成提了灯笼在前面走着,那昏黄的灯儿,晃悠悠照在打扫干净的石板上,夜风冰凉他却一点儿不觉冷,只紧抿了唇,双手负在身后握得咕咕作响! “那赵旭生在赵家是他的命,我生在孙家也是我的命,我却不信命,他也不能一世豪强,我也不会一世清贫!” “我若是信命此时还在跟两个弟弟守着那几亩良田,一院子牲畜,正是因为我不信命,小时下田便悄悄儿溜了去学堂偷听先生讲书,得了先生的赞赏,才能让母亲咬了牙送我进学堂!” “正是因为我不信命,别人练字三遍,我却练十遍,别人诵书,会背即可,我却要倒背才成!” “正是因为我不信命,林志钺读书,书房的灯一更便熄,我却三更才灭!” “如今这终身的大事,我也不信命,众人都说嫁了林玉萍又或是林玉淑于我有益处,我甘冒大险也要娶了林玉润,即要佳人在怀也要钱财入手!便是凭了她的嫁妆,我也能吃穿不愁,什么紫貂笔,什么端州砚,什么蝉纱纸,什么玉山墨,都不在话下!” “这才是我的命!我命便是去争去抢去谋去夺!争来了,抢来了,谋来了,夺来了便是我的!便是我应享的!” “表少爷!表少爷!” 到了洗砚居前,砚成却见表少爷立在那三阶石阶前纹丝不动,忙出声叫, “唔!” 孙绍棠回过神来,见已经到屋前便接过砚成手里的灯笼道, “夜也深了,你回去睡吧!” “小的伺候表少爷吧!” “不用了,我也乏了!你自去休息吧!” 砚成隔了院子里的大水池子看那边,却见东厢里灯火通明,人影晃动,心知大少爷那边应是带了两位小少爷过来耍,怕那边也要伺候,便应了一声退下了。 孙绍棠立在屋前台阶上,看了看池对面那亮堂堂的一片,嘴角扯了一丝冷笑推门进屋。 这厢,林玉润出了厅来,艾叶上来给她披了狐狸毛的白披风,并肩与林玉洁走在小径上,身后是林玉萍与林玉洁,到了岔路口林玉洁转回身道, “几位妹妹,今儿也晚了,早早休息了吧,明儿一早再起床拜年!” 说罢当先走了,林玉润跟她们分了手转到自家院子那条道上,进了门两个婆子迎了上来,林玉润便到楼下正厅坐下召了三人到面前, “今儿大年节,我也自然要发一发岁钱的!” 又笑道, “即是年节里,便不用拘束,杨妈妈你素来好酒,我命让艾叶在前面领了半壶西域美酒过来,廖妈妈陪着喝几杯吧!” 又将那包好的红包分发给了三人,杨婆子接了红包在手里掂了掂,只觉沉手得狠,心下暗乐有些得意的看了看廖婆子手里的,心道, “便是当奴仆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似她那般呆头呆脑的,不过挣些死银钱罢了!做下人就要似我这般,急主人家所急,想主人家所想,事儿办好了,赏钱不必说,只怕以后也有好处!” 想到这里心里愈发的得意,拿了钱果然跟廖婆子出了厅堂回自家小屋里去喝酒,艾叶跟出来笑道, “往里两位妈妈也是辛苦了,今儿晚上便让我炒上两个小菜给您两位下酒,可不能嫌我手艺不好!” 两人忙道不敢,都去小厨房里帮忙,艾叶趁着杨婆子不留意,拉着廖婆子低语了几句,廖婆子点了点头,跟着杨婆子回了屋,两人坐在一处吃喝说话,杨婆子心下高兴,那倒酒的手便没有停过,大半壶的西域美酒都进了她的肚子里,不多会儿她便倒在了床上,鼾声顿起,廖婆子过来看了看她,伸手去她腰间…… 林玉润回了楼上,脱了身上的披风,换了一件黑色的大氅,又寻了一块深色的布遮了口鼻,拉了后面的帽子盖上,从头到尾包得严严实实,此时艾叶蹑手蹑脚的上来了,手里拿了一把铜锈斑斑的钥匙, “小姐,拿到了!” “我们走吧!” 艾叶换了衣服过来道, “小姐,还是让奴婢去吧,您便在这楼上等消息,若是事儿有个纰漏,只怕抽身不及!” 林玉润摇头道, “这事儿我定要亲眼去看!” 谋划了这么久,不亲眼看一看,在众人面前自诩光风霁月,清高孤傲的孙绍棠与一个暗女昌睡在一个床上的样子,不看着他当众被撕了那张伪君子的脸时,那副狼狈样儿,怎能出的了前世那一口恶气? 第四十二节 事行(一) 两人悄悄下了楼,经过那屋子时,里面那杨婆子的鼾声响彻屋内外,两人相视一笑,用布帘将那灯笼遮了一半,借着微弱的灯光,走那小径过了竹林,开了角门,进洗砚居去了! 这边角门一开,却有一根儿细细的丝线远远的连在了一个铜铃上, “叮……” 屋里一阵轻响,正在给林玉淑梳头的松芝,忙扔了梳子跑到窗外,却见两道身影消失在了角门之中,林玉淑过来问道, “松芝幸好你想了这法子,楼下一有人开门便能知晓,怎得,是那杨婆子吗?” 松芝摇头脸色怪异, “奴婢看着……看着,倒像是七小姐和艾叶!” 松芝向来眼利,应是看的八九不离十,林玉淑听了跳将起来,头也不梳了,胡乱的挽了个结,便去召呼楼下两个粗使的婆子, “小姐!” 林玉淑又妒又恨,咬着牙,瞪着眼,脸儿也扭曲了, “我们现在就去捉林玉润那小贱人!” “小姐,这事儿可不能闹到老爷、夫人面前,姨夫人还在府里呢!” “你放心!林玉润那小贱人身有婚约,还敢去勾引表哥,被捉住了,便是打死了她也不敢出声!” 说罢便在屋里四处翻找却从床下面寻了一双旧鞋出来,拿在手里扬了扬, “小姐!” 林玉淑面色狰狞道, “放心!怎么说也是姐妹,我怎么也不会打死她!她这么不要脸,做姐姐的我自然要好好给她修一修那张讨人厌的脸了!” 急匆匆冲下楼去,带了三人也顺了角门进了洗砚居, 这厢小桃儿已被九两带到了洗砚居前,九两看了看左右,四处无人,轻轻的去扣门,里面早已得了信儿的王三过来吱呀开了门,两人门里门外一照面,也不说话,王三侧过身子放了他们进来, 小桃儿跟在后面四处打量,她穿了一身儿桃红,也披了一件狐狸毛的披风,跟林玉润的打份一模一样,她比林玉润矮些、瘦些,便冬日里穿的臃肿,这黑灯瞎火,立在那里,若是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只怕第一眼便要当是林玉润了, “走!” 这洗砚居里主屋、东西厢房呈品字形排列,主屋后有一个花园子,里面有水有亭有假山,一堵高墙把整个洗砚居团团围住,要去后花院子,东西厢前后有门,可通院子与前边儿,要不然只能到绕过主屋过去,九两带了她悄悄的顺着那池边的回廊往那主屋后走,此时林志钺三兄弟却在东厢喝酒说话,那林仲钺提了个精美的小锡壶儿,里面咣啷水响,他就嘴儿喝了一口,斜依在那软榻上正看着林锡钺把玩那把精美的西域匕首, “看来我们这妹弟倒是个豪爽的!” 林锡钺点头道, “我那乌金的马鞭也不说值多少银子,便是你有银子也没处弄去,看来他确是对七妹妹是用了心的!” 林志钺在一边点头一边却微带了些遗憾道, “看他人生的粗鲁,却也是细心的,送我那鸡血石的印章也实是难得!人虽豪爽,却实在是肚子没有文墨,少了些文雅,要不然配我们那七妹妹才真是天造地仙的一对儿!” 林仲钺却是嘴一撇很是不屑, “大哥哥,这话说的,这肚子里有文墨却是坏水儿的多了去了,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却有仗义的!怎得,肚子里没有文墨便配不得七妹妹了,依我说,七妹妹那般容貌才合该配赵旭这种人,若是换了个文弱书生来,这家中的娇妻只怕要不保!” 林锡钺也道, “二哥哥说的有理,这读书人若是做起坏事儿来,只怕比那粗莽人更加可怕!弟弟我虽读书少,但那戏文里的奸相、佞臣,那一个不是学富五车!还不如这粗人实在!” 林志钺心知两个弟弟读书少,也不喜人嫌谁文墨少,他性子宽厚笑道, “是大哥的错,不该以偏概全!” 林仲钺又道, “大哥哥,你整日价关在家里读书就少通世事,不似我们跟着爹爹也出外见了些世面,有些子人别看表面一派风光,内子里早就烂成泥了!” 说罢还用嘴儿向那西厢一撇,林锡钺在一边连连点头,林志钺脸上现出无奈来, “你们两个小的也是任性!孙表哥身有大材为人是有些高傲,但也是有本事的缘故,二弟弟,你素来性子活泛,三教九流的人也能打交道的,怎得就不与孙表哥投契呢!害得我都不敢叫他来喝酒!” “嗤!你便是叫了,人家也不会来的!” “胡说,表哥这人最是友爱兄弟,我们若是请他,他定会来的!” “别别别!” 林仲钺手提锡壶连连晃, “他那一脸的假笑,让人见了不舒坦,我怕酒也喝不下去了!” 手上乱舞,酒壶儿盖却滑了下来,半壶的酒都洒了出来,打湿了座下的垫子,林志钺皱眉道, “爹爹不让你们喝酒!我偷偷儿带了点儿出来,你倒给洒完了!这下都不用喝了!” 林锡钺却笑道, “大哥哥不用担心,我们自有准备!” 说罢说唤自家外面守着的小厮名叫铜板的, “把爷藏的酒拿来!” 铜板笑道, “二爷,这大冬天的喝冷酒不好,不如小的给您热热去?” “快去!快去!” 那铜板便去了小厨房,转过角儿却见一道白影自眼前闪过,吓了一跳,揉了揉眼又看却是又不见了,壮着胆子喝道, “谁?谁在那里?” 却见王三从那阴影处转了来, “我!是我!” 铜板一看有些眼生, “你是那儿的?怎得没有见过你?” “小的是王三,前阵子刚进的府,在大少爷这里打扫的!” 两人说话间,九两已带着小桃儿绕过主屋去了后面,抚风亭便在那西厢后面,推了窗就可以见到,九两一指那里, “便是那里了!去吧!” 小桃儿些紧张,回头看了他一眼, “无事,我便在这边,若是出了纰漏,你便奔这里来!” “嗯!” 小桃儿点了点头,一步步走了过来,那亭里空无一人,她手抚了冰冷的石桌,缓缓在那石凳上坐下,不过几个呼吸却听得后面一声唤, “七表妹!” 小桃儿身子一震心道, “果然来了!” 也不敢回头,怕被认出来,便柔了声音道, “表哥?” “是我!” 身后有人渐渐走近,一只手便搭到了她的肩头上,随后整个人便被揽进了男子的怀里,那人灼热的气息自耳后涌来,小桃儿假意挣了挣, “表……表哥……你……你快松开!” 身后的人却搂得更紧了, “七表妹,你可知我想得你好苦!” 说罢竟有那嘴唇自耳后而来,后面腰背处竟还隐隐有了硬硬的感觉,小桃儿那里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心道, “这位表哥,可真是急色,怪不得人家小姐要设了局害你,便是在我们馆子里,客人们还要讲究一番,听听曲儿、赏赏歌舞呢!” 心下想着,身子却极技巧的扭了起来,有意无意间触碰到了,又让开,后面的人气息越发重起来…… 林玉润这厢悄悄儿进了洗砚居,这一处地儿,兄弟姐妹小时却是常常来玩,这府上那处不能去的,只是一个个年纪都大了,才各院子锁了门,再不能四下跑了,只是这路却是闭着眼都熟悉,索性让艾叶吹了灯,两人摸黑拉着手儿到了抚风亭,刚一到却见那亭里两个人正扭在一起, “七表妹,这里冷,不如同我一起到屋里说话吧!” 艾叶看得咬牙切齿, “下流无耻!” 林玉润又是冷笑又是诧异, “我还以为孙绍棠顶多是想在这里倾诉一番衷肠,再让人来撞破罢了!没想到他却是够狠,竟是一不做二不休想弄个生米煮成熟饭!” 这几日孙夫人看她那眼神比前世的冷漠嫌弃更多了几分恨意,这位前世的婆婆她也是知道的,寡妇失业带了三个儿子,大儿子最是出息,便将他当成了终身的依靠,精神的支柱,容不得人有半点玷污,若是知道了孙绍棠对自家的心思,自不会觉得自家儿子色迷心窍,只会恨她狐媚子勾引人! 孙夫人性格刚强固执又自私狭隘,认定了的事儿就是死也不会回头,她即认定了林玉润不是宜家宜室的良配,那里会愿意自己儿子冒着失了功名前程的风险娶一个自家不喜欢媳妇进门? 妾身有主,高堂不喜!孙绍棠却也是个不达目地誓不罢休的性子,自然是要兵行险招了,看来他要把这生米做成熟饭,霸王硬上弓了! 大年节便要这般整事儿,只怕是孙夫人逼得他有些急了! 林玉润却是不知,自家那夫婚的夫婿也是那背后的推手,一车车的年礼刺激到了孙表哥内心深藏的自卑,深怕夜长梦多,某位大美人儿中了那土豪纨绔的毒! 这边林玉淑却有些不顺,她们不过晚了林玉润半柱香的功夫进来,那边东厢里,小厮的酒已热好了,端了进去,二爷又嫌菜少了,只得又使唤厨娘,一会儿菜得了,三爷又嫌屋子里小了便到了正屋里,厅堂中摆开来吃喝,端菜的、布置的,人来人往,林玉淑自那角门进来便躲在暗处,不敢动了! “还没捉到林玉润那小贱人呢!若不狠狠抽她一顿怎得解气!” 惊动了几位哥哥,便是捉奸在床也动不了手了! 幸好三兄弟喝了没有多久,林志钺是个体恤下人的,叫了几个小厮过来, “你们几个自拿几壶酒,到一边儿喝去吧!” 三位少爷各有两名小厮,六人便到偏厅里坐了,喝酒吃菜,那厨娘也被打发回屋了,院子里便静了下来,林玉淑一众人沿着水池走,这洗砚居的东西厢与正堂是个品字形儿,中间有大水池子,四面是回廊,回廊的东西面是开了两个月亮门儿好进出,月亮门儿进去有一个不过二十步的小院子,林玉淑几人进来却见西厢里黑漆漆一片,倚在前门的墙根处听,里面隐隐有声响传来…… 第四十三节 事行(二) 林玉淑刚进院子时,那抚风亭里孙绍棠正自身后摸了一个小瓶儿出来,悄悄的弹开了瓶塞,手探到前面,在七表妹的鼻前晃了晃,小桃儿是欢场中人,一闻那味儿,便知是助性的迷药,有些客人也爱带来用,药效不轻,女子闻了之后便浑身发软,春情勃发,只能任男人随意摆弄了,心下暗暗骂道, “这那里是大家里读书的少爷,分明是那经年的老女票客,连东西都备齐全了!” 其实孙绍棠也是头回使这东西,他那些常年沉浸欢场的同窗们便有这类药,偷偷的送过他一瓶,却是压了箱底,到了今日才得幸大发神威! 孙绍棠只觉表妹那身子渐渐的软了下来,便伏身抱了她向自家那西厢走去,进了屋也不敢点灯,便把人往那床上一放…… 暗处的林玉润与艾叶看得暗暗咬牙, “没想到表少爷竟能无耻至斯,若是今晚这亭里的是小姐,岂不是要被他毁了清白!” 林玉润冷笑道, “他想毁得便是你家小姐的清白,你瞧他早自备了迷药,显是有预谋的!到了天亮时他再有意让人撞破,那时我若不想嫁给他,便要一根白绫自我了断了!” 两人正说话间,却见两道鬼崇的身影,慢慢的接近那抚风亭,林玉润瞪大眼仔细观瞧,却见一个瘦小,一个高胖些, “四姐姐!” 旁边的人,是她的丫头杏铃!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四姐姐会到这里来? 正自惊异间,林玉萍到了亭上一看,却见空无一人,立时顿足道, “竟是来晚了!” 自偷听了林玉润与孙绍棠的密语,她便动了心思,只是她那心思却与林玉淑不同,林玉淑是想捉林玉润的女干,她却是想做那“女干”,如意算盘打得好,匆匆回去也换了桃红的衣裳,披了白色的披风,又让杏玲梳了同今晚林玉润相同的头发,只想早早儿去那抚风亭,借着月色与表哥成了好事,再让杏铃瞅着机会把这事儿闹开,便木已成舟,成就姻缘了! 只是她却没有林玉润那角门的钥匙,绕了远路只能辛苦从那洗砚居偏僻的北墙外翻进来,难为了她一身细皮嫩肉,手掌在那粗粝的墙面上磨的尽是伤口,也难为了杏铃被逼着在下面做了自家小姐的脚垫,肩膀头子痛得厉害! 两人躲躲藏藏过来终还是迟了! “去表哥屋里!” 林玉萍那里甘心打了退堂鼓,便借着夜色悄悄儿溜到那西厢后门,过来一挨着墙,便听到里面有人柔媚的声音在叫, “表哥!表哥!你轻些!” 屋子里,一男一女早已赤果果相见,只是此时正在冬日,外面无星无月,里面无灯无火,全凭了那一点点儿眼力价儿在看,男的只见那一片子白花花的肉色,脑子里血气上涌,身体里火花四溅,那里分得清真表妹假表妹,便是这时知道是个假表妹也刹不止脚了! 女的软了身子,嘴上却还能说话,一边儿娇喘一边儿皱着眉头心道, “却原来是个初哥,只是这手脚真是粗笨,脱个衣裳也能靳得人生疼,办起事儿来也是重手重脚的,只怕明儿起来,身上的印子少不了!” 心下暗叹道, “这五百两银子也不是好挣的!老娘只怕明儿还得用红布包上一个铜板儿给这位爷!” 这厢两人正是火热,外面林玉淑从正门过来,却是在前门听,那边林玉萍过来却是从后面,却在那后门听,两人俱是听得妒火中烧,气得浑身发抖,那边林玉润却是一动不敢动,只盯着林玉萍,现在再不知自家四姐姐要做什么,便是个傻的了! 不由心暗叹, “真真是个孽!也不知前世里我们林家女子欠了这姓孙的多少,千方百计也挡不住这往火坑里跳的!” 她是不知前门还有一个,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去问一问天爷,如何如此作弄人了! 这厢屋里,初哥孙绍棠在那小桃儿身上却是没战多久,几下里便软了身子,喘着气倒在一边儿,小桃儿却觉得身子慢慢有力了,按说这药能管到天明的,却因这小桃儿时常也有弄些这药助性,身体却是多了些耐性,不过一会儿功夫便自解了,这时孙表哥却有些累了,他年纪轻轻却也不至如此无用,只是今晚里谋划这事儿,也是绷紧了神经,收缩了心肝儿,生怕这其间若有变动,自家的前程就全搭进去了,如今事儿成了,这一放松加上席间喝的那些酒,便有些困了,伸手来揽七表妹,还不忘在她腮边亲了一口道, “七表妹,我定不会负你!” 闭了眼睡过去,小桃儿却起了身,一看,这衣服也坏了,头发也散了,身上还痛,便披了衣服起来找口水喝,五更已过了,眼看着天要亮了,明儿一早那一场才是重头戏呢! 摸索着去了桌边,摸到那装水的茶壶却是冷的,就着茶嘴儿就要喝,却不知后面那门,孙绍棠进来时就没有抽上,有人悄悄儿进来,到了她身后, “呼……” 一根粗粗的棍子正打在脑后,小桃儿哼也不哼一声便软向下倒,那人伸手接住了她,后面一人进来,轻声道, “把她弄到外面去!” 两人合力便拖了地上的小桃儿,从后门里出去了,拖到了那角落阴暗之处,便随手一扔,小桃儿重重的摔到了地上,鼻子里哼一声, “小姐,她……七……七小姐,不会被我打死了吧?” 杏铃吓得直发抖问道, “你那点子力气能打死她,人不过是短时的昏过去罢了!” “那……小姐……那现下怎么收拾,就让七小姐在这里躺着吗?” “等下趁着人睡了,你再把她拖到外面去,随便扔那儿!” 林玉萍的声音比这冬日里的寒风都更冰冷,两人先入为主认了这人是林玉润,也没有细看,林玉萍自转身回了屋,留下杏铃蹲下来守着“七小姐”,心里又慌又怕,抱着膝盖头儿发着抖,忽听身后悉悉索索的有声儿传来,刚一回头,却只觉身后风吹过,便昏了过去…… 小桃儿不久便呻吟着醒了过来,她身上盖了一件大氅,一把熟悉的声音正在说话, “九两你和王三走北面,背了小桃儿姑娘出去吧!” “小姐,这后面的事儿……您看……” “唉!” 长长一声叹息传来, “我这边有赵四在,你们去吧!这里用不着小桃儿姑娘了!” 小桃儿急得想起身说话,却只觉脑后疼得厉害,人也昏沉沉的,心道这事儿办了一半,这后面的银子也不知还能有不! 只可惜她浑浑噩噩说不出半句话来,便被王三背在身后自那北墙爬出带走了! 林玉萍这边却是在屋里自家脱起了衣裳,含羞咬唇一件不留,便自去掀了被子,躺到了床上,被子里那一股特殊的气息传来,熏红了她的脸,也红了她的眼,咬牙闭眼,轻轻伸了手去摸身边的人,却不知自家那手在外面早就冻得冰凉,这么一触倒把那睡着的人给惊醒了, “七表妹!” 孙表哥呢喃着将身子挨了过来,紧紧搂住,林玉萍心下恨得厉害, “林玉润你个骚蹄子!仗着一张脸,引得男人一个一个爬你的床!明日里让你赤着身子被人看到,押着你骑着木驴游街才是天理!” 正咬牙恨着,孙绍棠打了一个盹儿,人还未醒这身子却先醒了过来,既已喝了头汤,这第二碗那里还会客气,又兼过了一回瘾,想着七表妹那天仙般的容貌,玲珑的身段,自是要好好品尝一番了! 当下翻身上马,把那平日里同窗们教的手段用了个全,这才放开架势,好好的享受了一回! 只把个初姐儿林玉萍,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怕被听出声音来,那唇儿都咬出血来了,好不容易熬到那最后一击,正在这时,听门外一声响,却是有人从外踢开了门,一下子涌进来了几个黑影,当先一个道, “打死你个小贱人!浪蹄子!” 说罢,就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向她脸上招呼过来,林玉淑在那门外听时,正是孙家表哥,酣战第一场时,那一声声粗喘,一句句低呤便如那利刀狠狠扎到身体里,疼得她心如刀绞,五内俱焚!所幸时辰颇短,林玉淑这在室的小女子还没听出门道来便断了,身后的两个婆子却暗暗撇嘴,很是不屑, “这表少爷忒快了些!比我们家那半老头子死鬼都不如!” 谁知歇了半刻,便又战了二场,里面声音响起,林玉淑此时那里还能忍得住,站起来一脚踢在门上,那门儿惨叫一声乖乖打开,现出了床上那一对缠纠的男女来! 只可怜!孙表哥初尝人欢,正在紧要关头却被人打断,本就憋着劲儿出去的,生生要缩了回来!个中滋味儿!不是男人不能知道!不是被捉女干的男人也不能知道! 他身子一个哆嗦,也不管出还是没出!翻身一滚卷了被子躲到了里面,却把那身边人露了个一干二净,见那几个黑影也不管他竟直奔七表妹而去,按头掐脚,扯发拉手,任其中一个扬了个黑乎乎的东西,直往那脸上打,打的啪啪作响! 此时天已见亮,那没有关严的窗儿透了光进来,屋子里的人渐渐都能看清了,孙绍棠却是呆住了! 第四十四节 事了 手执了一双破鞋正扇的呼呼生风的是六表妹——林玉淑!再一看那被打得人,x身果体,瘦小单薄,前不凸后不翘跟七表妹那身子差远了,竟是那四表妹——林玉萍!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孙绍棠顿时只觉眼前金光闪闪,耳际轰轰作响,头也昏,眼也花,身也抖了起来, “住……住手!” 低低的吼了一声,一众女人们打的打,躲的躲,林玉萍被打得脸上红肿如猪头,终于忍不住惨叫与众人抓扯起来, “你还敢躲!你还敢动手!打死你这贱货!” 一众人打得正欢,这时节谁人理他! “住手!” 孙绍棠翻身坐起,怒吼一声, “都给我住手!” 林玉淑终是被他震到,住了手退到一边大喘着气,天边已是大亮,微开的窗子,洞开的大门,光线照时屋子里纤毫毕现,该看清的都看清了!林玉淑又惊又异又恨又疼又嫉又妒!林玉淑又痛又疼又羞又恨却还有满满的得意!孙绍棠此时只觉脑子空白一片,果着半身坐在那里,也不知冷,也不知热,也不知神游到了何处,几时能回来? 偏偏还有人嫌不够热闹!门口又进来一个,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身后又过来两个,几个小厮也堵在了门口,众人面面相觑,回过神来都以袖掩面, “四妹妹,你们快把衣裳穿上!” 林志钺捂着眼叫道,林玉萍这时才想起自家没穿呢!忙寻衣裳,她那衣裳上床时脱在了地上,早已踩在了林玉淑等人的脚下,忙又去拉被子,却被那孙绍棠裹得紧紧,半分也不给她,一时又急又窘又疼又慌又怕又恨,顿时泪如雨下, “怎得会这样!怎得会这样!” 原来早已谋划好的,等天一亮,与表哥面对了面,要哭得梨花带雨,再闹着寻死觅活,等杏铃找到这里来,叫得院子里个个都知道了,表哥是想赖也赖不掉了!现如今却是自家赤身果体躺在床上,被打得猪头一般,哥哥、弟弟、小厮、丫头都看了个遍, “怎得会这样!” 林玉萍缩成一团哭得肝肠寸断,林志钺叹息一声,默默解了衣衫过去给她遮了,她便把脸躲到了衣衫里哭,却不知身边那人裹了被子坐在那处,也是心中凄苦! “明明是七表妹!我昨晚明明便是约了七表妹,抱了上床的也是七表妹,怎得变成了她!难道是七表妹和她联手骗我!” “不……不……不,不对,昨晚我抱上床时清楚记得,表妹的身型全不是这样,那手感与触感全然不同!我们……我们还……” 林玉萍生的瘦弱,林玉润高挑丰满,那小桃儿虽要比林玉润瘦些,但身材却与林玉萍这种没有长成的小姑娘身段相差甚远,孙绍棠那里有分不出来的!他明明记得第一回……第一回是和七表妹的! “七表妹呢!七表妹在那里?” 猛然捉住林玉萍的手,也不管她衣不遮体,只顾拉扯,后面林仲钺听了勃然大怒,跳过来道, “孙绍棠,你毁了我四妹妹的清白,还要拉上我七妹妹,你是欺我林家无人吗?” 说罢跳起来就打,他自来身健又跟着林老爷在外跑了两年,虽是比孙绍棠年纪小,但论起拳头来却是比他硬多了! 这边早已气得双眼赤红的林锡钺见他动了手,立刻跳将过来,兄弟两人齐齐上阵将那孙绍棠按在床上一通狠揍,林志钺忙上前拦腰抱了小一些的林锡钺,又回头叫道, “你们都是死人吗!” 外面的小厮们摸了摸鼻子,便涌进来拉林仲钺,又碍着床上的林玉萍,手脚未免不利索,那暴怒的林仲钺却是两三个人也拉不住,好不容易拉下了床,七手八脚的按着还被他蹦起来往前跳,小厮们又不敢真伤了这位爷,一不小心还被他挣脱了, “你们快拦了他!” 林志钺拦腰抱了一个还在张牙舞爪的林锡钺,急得连声的吼,众人又叫又喊上去又按,床上孙绍棠头脸再挨了几拳,红的红、紫的紫此时也现出了颜色来,林玉萍哭得越发惨了,林玉淑带着身后三个,被挤到一旁,此时却看得目瞪口呆,回不过神来, “明明是林玉润,怎么变成了林玉萍!” 续而又想到, “管她是那个,反正敢跟表哥睡一处的,姑娘我都要打!” 倒也是想得开! 屋子里这一通正乱着,门口一声怒吼传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众人再回头,却是林夫人与孙夫人正立在门口,待看清屋里的情景,林夫人脸上登时青筋暴凸,一股子火自那脚底板儿直冒到脑门上,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好悬没有栽倒! 在她身后,自家妹子已青白了脸歪到一旁去了,身后的丫头惊叫着去扶,却是小小的个儿,那里扶得住? “快!快!把姨夫人扶住!” 一通兵荒马乱…… “小姐!我们走吧!” 艾叶动了动已冻僵的手脚,拉了拉林玉润的袖口,却见自家小姐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似讽似恨,似怨似喜,怪得她心里一阵发慌, “小姐!” 此时林玉润隐在那后门处,将那一屋子里的情形收进了眼底,孙绍棠那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的样子是看了个一清二楚,林玉萍发抖的瘦弱身子,隐在衣裳却隐隐得意的眼神,林玉淑那咬牙扭曲,透着畸形的快意表情……全都看在了眼里,林玉润低垂了头,捂着胸口只觉那里空荡荡的,虽也算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却觉着怅然若失,心里面百般滋味,也不知从何说起! “唉!” 她再看一眼林玉萍长叹了一口气, “算来算去却是漏算了你,自家上赶着跳火坑,旁人又能奈何!” 深深的吸了一口清冽的晨间空气, “走吧!” 林家出了这样的事儿,林夫人已是压不下了,林老爷那边已得了信儿, “啪!” 暴怒的林老爷匆匆赶到后院,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第二掌却被上来挡的侯妈妈受了, “你治的好家!管得好女儿!做的好亲戚!” 林夫人自知难辞其咎,生生受了巴掌,脸上立时起了清晰的手掌印,立在那里良久才深吸一口气道, “老爷,妾身千错万错,您留待以后再发作吧!眼下这事儿如何处置,却要老爷来作主了!” 林老爷骂道, “孽障,做出这等不知羞的事儿,还想老子给她遮羞吗?一是送去那尼姑庵里,一辈子做姑子,二便是自家寻了根绳子,上吊全了名节!枉费我养她这些年,便当我没有这个女儿!” 跪在厅堂下的林玉萍身子一缩,肿胀的脸颊已是挤得眼成了一条缝,艰难的抬头看了看身边跪着的男子,却见他眉头也没有动一下,只呆呆看着地面,顿时心下一沉,只觉得嘴里又苦又涩,还有丝丝的腥味儿传来! “为什么?此时此刻,表哥都不会上前说一句?若是他能主动担了责任,向爹爹求亲,爹爹再是怒也要咬牙答应的!” “为什么?为什么?跟之前设想的不一样?难道……难道……因为我不是林玉润?他便要眼睁睁看着我被送入尼姑庵吗?” 想到这里林玉萍终是忍不住跪行向前,爬到了林老爷的面前,抱着腿儿哭道, “爹爹!女儿与表哥是两情相悦,还求爹爹您成全女儿吧!” 林老爷一个窝心脚踹到了她胸口, “你这个孽障,做出如此丑事,还敢来求情!你也不要去尼姑庵了,为父便亲自为你选了绳子,你自缢吧!” “爹爹!爹爹!” 林玉萍只抱着林老爷双腿不放,哭得撕心裂肺, “爹爹,爹爹!求爹爹可怜可怜女儿吧!” 外面林锡钺与她是一母同胞,也哭着过来跪在林老爷面前, “爹爹!爹爹,孩儿求您,饶了姐姐这一遭吧!” 正在这时,那昏过去的孙夫人被小丫头扶到了堂上, “母亲!” 孙绍棠见了立时挪了过去,却被孙夫人一耳光打在脸上, “孽子!枉读圣贤书!枉为母多年含辛茹苦教导与你!真是我孙家不幸!我便是死后也无脸去见你死去的父亲!” 说罢恨恨瞪了儿子一眼,便被搀着到了林老爷面前, “大姐姐、大姐夫,此事全因我儿而起,辛苦教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姐夫您真忍心让她一根绳子便去了性命吗?四姐儿不过才十五啊!即是我儿铸下大错,便要他来弥补……” 说罢,推开丫头,卟嗵一声跪倒在地, “大姐姐、大姐夫,是我教子无方,二妹妹便在这里与你们陪罪!只求你们念在两个孩子幼小,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允了这门亲事,让佑陵娶了四姐儿,一生一世尊她重她,决不负她,若有违背,不用你们,便是我也不能放过他!” 林夫人听了忙流着泪过来搀起孙夫人,转过脸来哀求道, “老爷!” 林老爷冷哼一声却把脸撇到一边,林夫人过来便跪, “老爷,我也求你了,四姐儿从小生母早亡,又自来体弱,薛姨娘死后,老爷将她交在我手上,是我管教不严,要打要罚也是妾身该得,只求老爷看在她那可怜的生母面上,允了这门亲事,给她一个活路吧!” “爹爹!爹爹!” 厅堂里哀求声一片,林老爷却转身只冷冷盯着不发一言的孙绍棠,孙夫人见了忙去拉了儿子过来跪下,见儿子不言不语,不由暗暗掐着他胳膊,只到把那长长的指甲陷进了衣服里,隐隐有血红透出来,孙绍棠才缓缓跪行而来,在林玉萍身边停下,低头一字一句道, “姨父,我孙……绍……棠……定……不……负……林……玉……萍,一生一世尊她重她,决不负她!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 第四十五节 嫁姐(一) 这桩事儿算是落了幕,林玉萍终究还是走了林玉润前世的路子,把自己硬嫁给了孙绍棠,林玉淑却被关在了院子里,任她如何哭闹,任是陈姨娘再三恳求,也不能让她出来半步,那一晚的事儿,林府上下皆封了口,只是流言蜚语还是不胫而走,沧州城里已是传开来,新年第一波市井八卦便在各茶坊酒楼里流传起来,林家小姐夜奔表哥床的各种版本在坊间盛传! 林老爷气得吐血,还得厚着脸皮去往各家拜年贺岁,林夫人娘家嫂子过来府上,提起这事儿,言语间的讥讽与不屑,真让林夫人与孙夫人恨不能立时进去掐死那两个小畜生才好!她们也不想想,若没有两人在背后纵容、怂恿那里有这件事出来? 现如今两人都是想早早的把这婚事儿办了,也好稍稍堵一堵外人的嘴! 赵旭这厢也是机警,时常过来见林老爷,或是陪着饮酒或是跟着待客,让林老爷老怀大慰,自家这七姐儿的夫婿却是好的,比那起子虚有其表的小白脸子强上数倍!倒是真心喜欢起这女婿来了! 林玉润让九两把剩下的银子给小桃儿带了去,九两回来复命道小桃儿收了银子,加上自家往日存的银子也够了,便要自赎自身了。 林玉润听了又命九两送了一百两银子过去, “相识即是缘份,这一百两银子便当我送她的贺礼吧!” 九两给那小桃儿时,倒把她惹得哭了一场,自赎了自身之后,便回了乡去,嫁了一个鳏夫做了两个孩儿的后娘,多年后却又与孙绍棠相见,倒又有些事儿出来,这些话自然到后面再讲! 林玉润心下也很是郁闷的,千算万算也不知有一个林玉萍过来坏了事儿,终究还是让孙绍棠娶了林家的女儿,只是她却不知,前一世自家有姨娘的暗中帮手,又有林老爷实在偏心,虽暗下没有给那十万两的银子,但明面上却还是没有亏待她。 而这一世里,林玉洁过了年后便要出嫁,林玉润也在五月嫁人,这中间左右不过三月,林夫人本就顾前不顾后,又出了林玉萍这档子事儿,一是既然有了夫妻之实便怕出那珠胎暗结之事,二是她在长,在林玉润之前嫁也是应当,三是林老爷实在恨这孽障,恨不能将她早早打发了,眼不见为净,便索性选了个三月的日子将她嫁了。 只是这首饰也好,衣裳也罢,一应的嫁妆备制,林夫人是再也没有心思去管,便让侯妈妈领了人去办,面子上到也一应俱全,私下里给了五百两的银子,比林玉洁的两千两少得多,比林玉润的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夫人又念着往日里姐妹的情谊,让梅草暗暗送了五百两银子过去,想让自家妹子娶个儿媳置办的好些,面上也有光!私下里悄悄对林忠家的叹道, “我这也算是对她尽了仁义了!” 林忠家的道, “再没有比夫人您更好的姐姐了,想来我们姨夫人心里也是感激的!” 林夫人想到自那日后便没有回正院的林老爷,暗暗的叹了一口气,私心里暗暗埋怨自家侄儿,按说这联姻之事儿本就成了定局,无论四姐儿也好,六姐儿也好,也都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何必耐不住性子做了这档事儿来,惹得她在林老爷面前无脸,又觉二妹妹家教不严,自家姐妹见了面,终究心里还是生了些罅隙的! 又说孙夫人那里见了梅草送来的五百两银子,一时间也不知心下里怎生情绪,一会儿也叹自家这位大姐姐对她实在是好,一会儿又暗恨这林家的女儿竟没有一个好的,一个生的狐媚勾人,勾了我儿子的魂!一个却是不知廉耻爬男人的床!一个更是荒唐到带了仆人来捉自家姐妹的奸,更恨林仲钺和林锡钺两兄弟打的实在狠,自家儿子现下里还在床上躺着,一身的青紫红肿,再看那五百银子便有些觉得林家以财压人了,心下里对林夫人的感激也减了几分! 只可怜林夫人一心为了她,却不知自家是两头不讨好,两面不是人! 那孙绍棠现如今却是将自己关在了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带着浑身伤疼躺在床上,脑子里却只想着那晚的事儿, “那一晚开始时,是七表妹,怎得又变成了四表妹?” 前后分明就是两个人,他也只喝了少许的酒,再怎么糊涂也不能弄错人!这事儿前前后后最可疑之人便是林玉萍了!有心想去问问一林玉润,那晚她去了那里?只是现下这样的情形又那里能见得到!正乱想间却听门外脚步声起, “表少爷可是好些了?” 孙夫人的声音响起,砚成道, “回您的话,喝了内服的药,又有按大夫泡了药浴,身上的淤血发散了不少!” 孙夫人点了点头,便推了门进来,到了床边坐下, “我的儿!” 一时母子两人竟都无语,孙夫人拿了那大红洒金的纸出来, “虽是赶着急,三书六礼我们也不能缺,前面的事儿为娘与你姨母也都看着办了,日子定在了三月初四……” 孙绍棠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一切全凭母亲做主!” 孙夫人叹了一口气道, “木已成舟,这事儿即已成定局,我的儿还是听娘的,与四姐儿成了亲,便安心求你的功名吧!” 孙绍棠点了点头,只把眼儿放在头顶那烟灰色的承尘上,不再搭话,孙夫人叹了一口出去了。 这厢林玉萍坐在妆台前,铜镜里那张被打得红肿不堪的脸,已是消了大半,一旁的杏铃正端了绣绷,手下飞针走线在那大红的绸缎上绣鸳鸯戏水, “小姐,您再躺下歇歇,脸上敷了药,明儿起来应该是能更好了!” 林玉萍左右看了看, “杏铃你说到了成亲时,我这脸应是能好了吧?” “夫人说了,小姐你的日子排到了七小姐的前面,选了三月初四的日子,还有近一个月呢,定是能好的!” 林玉萍想笑却扯着脸上的伤口,嘴里咝咝的抽冷气,杏铃忙过来扶她躺下, “小姐,少说话,仔细疼!” 林玉萍抬手想抚脸又忆起敷了药,又放下来忍着那一阵阵火热似的疼,心里恨起林玉淑来, “那贱人竟带了人来捉我!” 杏铃听了身子微微一缩, “小姐,六小姐已被夫人关在了院子里,待的夫人腾出手来,使要好好管教六小姐了!” “哼!” 林玉萍半躺在软榻上冷笑一声,林玉淑那贱人怎么能放过?待到她与表哥的亲事成了之后,再想法子!又想起了林玉润问道, “那晚上,林玉润那蹄子被你拖到那儿了?” 杏铃头低低的小声道, “奴婢把七小姐拖到了大门外面那片树丛里……后来……后来,里面闹起来奴婢便跑去了,再出来时,七小姐……七小姐已经不见了!” 林玉萍恨恨道, “怎么没冻死她!” 若是杏铃那一棍子重些就好了,让林玉润躺在那里被人发现才好,自家都差一点儿一根绳子上了吊,林玉润已有婚约还要勾引男人,只怕爹爹要亲手靳死她了事! 她那里知道自家丫头昏在了草丛里,待得醒来发觉林玉润不见了,却是吓得半个字也不也说,随口编了话儿来哄她! 林夫人诸事忙碌便索性免了请安,林玉洁、林玉萍、林玉润便都锁在了院子里绣嫁妆,只有林玉淑整日里哭闹,拿着那块青玉只说是表哥给她的信物,闹着让陈姨娘去与林夫人分说,惹得陈姨娘急了眼,一耳光子狠狠扇在了她脸上, “林家里再不能出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了,你惹是想要寻死便尽去前面寻老爷、夫人给你作主,到时候是三尺白绫还是绞了头发做姑子,你自家选一个吧!” 打得林玉淑耳边嗡嗡作响,却也清醒了几分,趴在床上只是哭却不再闹着要出去了! 转眼林玉洁出嫁的日子就在明日,林玉润便寻了样东西出来带着艾叶过去, “还添什么妆呀!这三小姐院子里的东西,多少东西都是你这里的呀!” 艾叶跟在身后嘀嘀咕咕,林玉润道, “她眼看着便要出嫁了,我们姐妹这分别也不知何时能聚,一些个东西便当是我赠她,留个念想吧!” 艾叶嘟着嘴跟着她上了楼,藏花过来见礼,林玉洁在里面出来, “七妹妹!” 林玉润打眼一看却是吓了一跳,前几日见林玉洁也不过是瘦了些,怎得这几日不见却是眼圈发黑,人也憔悴不少,倒似病了一般 “大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利?” 眼看着明日就要出嫁了,这样子带了病到夫家去只怕是不吉! 藏花在一边含泪道, “七小姐,您快劝劝我们小姐吧!她这阵子是饭也吃不下,觉也不想睡!” 林玉洁却是对她怒道, “凭地多嘴!” 林玉润从艾叶手中接过了装东西的匣子, “你们都下去吧!” 第四十六节 嫁姐(二) 支了两个丫头下楼,林玉润去关了门,拉了林玉洁到里面坐下,却见她那绣架上一副夜雨竹林只做了一半,过去看了道, “大姐姐这是懒的,竟绣了这么久!” 林玉洁苦笑道, “我现下也无心绣它了!” 林玉润过去拿了针在手里把玩着, “大姐姐,这图怕不是预备着带到夫家去的吧!” 林玉洁一愣没有答话, “可是想着要送给表哥?” 林玉洁顿时慌道, “没……没……我没想着送谁!” 林玉润冷笑道, “三姐姐不必骗我,孙表哥最是自命清高,这些个竹啊、兰啊,最是喜欢了!我打头一回来你这里,见了这图便知道是给他绣的了!” 林玉洁嗫嗫半晌,脸也通红,林玉润又冷笑道, “三姐姐,你把这图绣了给他,也不怕污了这好好的东西!” 说罢,竟拿了剪子去绞,林玉洁见了急忙来夺,却被林玉润灵巧避开,狠狠在那绣架上戳刺,不过几下这东西便要不了了! 林玉洁又急又怒,满脸通红瞪着林玉润,眼眶红红的泪却掉了下来,伤伤心心守到了那绣架面前哭了起来,林玉润冷冷道, “孙绍棠那贱人,不配得你的心血之作,更不配你为他而哭!” 林玉洁捂着帕子边哭边怒道, “你胡说,你胡说,孙表哥才不是那……那种人!” “哼!他不是贱人,为什么会跟林玉萍滚床上去?” “那不是他贱,是林玉萍贱,怎不见孙表哥到她那院子里来,却是她到孙表哥那院子里去,明明是她偷爬了表哥的床,逼着表哥娶她!” “哦?是吗?孙绍棠堂堂七尺男儿,是个女人上了他的床便要睡吗?林玉萍瘦瘦小小还能逼迫他不成?” 林玉洁一窒, “定……定是她勾引他!” “他既是正人君子,便应有美女入怀而不乱!便是勾引他还不能喊、不能躲吗?三姐姐还看不出他就是个下流无耻的小人吗?” “不……不是的!” 这件事儿林府早已私下里传遍,林玉洁不知事情详细,藏花打听了来也说的支支吾吾,她心慕孙家表哥,心下里决不会相信他会做那等苟且之事,便恨起了林玉萍来,被林玉润这么一问,自家也觉得事儿不是那般简单,林玉润见她开始回过味来,便道, “那院子大哥哥、二哥哥、五哥哥都在,若是四姐姐真要做什么事儿,便是叫一声立时便有哥哥们出面给拦了,为什么还要等到被人开了门闯进去才闹出来?大姐姐好好想想吧!” “我……我……他……他……” 林玉洁泪珠儿流不断却是半分说不出话来,林玉润又过去坐到她身边悄声儿道, “三姐姐,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一个人!那一晚孙绍棠约的是我!” 林玉洁瞪大眼看着她,只听自家这小妹妹又道, “还记得我穿了身白狐皮的披风吗?你且去打听打听,林玉萍那一晚穿了什么?第二日在洗砚居里的衣服又是什么?” “你……你……这话何意?” 林玉润黯然一叹, “三姐姐,你心中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决不会是孙绍棠,你将他忘记了吧!明日里好好的去嫁人,好好的去为你的夫婿生儿育女,再不要为那样的人流泪了!” 林玉润心道, “前世家人与我断了联系,唯有三姐姐偶尔还有支言片语寄过来,在那样孤寂的日子多少还有一丝安慰,今世我也算是还了她的情了,只盼以后她好自为之了!” 林玉洁自林玉润离开后,呆坐在室中良久,终等到脸上泪痕尽干时便叫了藏花, “你可记得大年夜那晚,七妹妹可是穿了白狐的披风?” 藏花想了想道, “七小姐确是穿了白狐的披风,那是老爷头年去外头时,从山里收回来的,各位小姐都有,只是七小姐那件是整皮子做的,颜色最正,奴婢记得清清楚楚的,七小姐里面配了一身儿桃红的衣裙,衬着她跟仙妃似的!” “那四姐儿穿了什么?” 藏花想了想道, “四小姐那晚穿了淡绿色的小袄配了孔雀蓝的长裙,奴婢却觉着不好看,四小姐本就瘦小,穿了显得更是单薄了!” “那你去与我打听打听,四小姐那日……从前院回来是穿了什么衣裳?” 藏花领命去了,等了一会儿回来道, “奴婢问了夫人那边守门的婆子,那婆子说,那日……四小姐身上又脏又乱,她仔细打量过,里面是桃红的,外面裹了白狐狸毛的披风,可惜了那件披风都被踩坏啦!” 林玉洁听了她的话良久不语,她暗道, “七妹妹说的八成便是真的!她生的美貌,孙表哥动心极是寻常,只是七妹妹已有婚约在身,那里肯去赴他的约,却被四妹妹不知怎么得知了,便换了她的衣裳过去冒充!两人便……便做了那种事!” 林玉洁虽一向被林夫人护得周全,有些不通世事,但却也不是傻,孙绍棠私约有婚约的表妹本就有违礼教,四妹妹又去顶替,若是他发觉了怎还能与她有染?若是他没发觉,难道他一开始打了主意便是要与七妹妹……,那不是毁她的清白吗?更何况,四妹妹与七妹妹高矮不同,胖瘦各异,身段儿差那么多,他怎能不知? 林玉洁不知这中间还有一个小桃儿,只觉得自家换作是表哥,便如七妹妹所说那般,怎能分辩不出来?便是不论分不分得出来,能不应该与人做那……那苟且之事! 一介男子还能被女人强了不成! 想着想着心下已是凉透,回身去把那已剪破的屏风取了下来,神色凄凉的唤了藏花, “点把火,烧了吧!” “是!” 藏花听命几把揉了扔到小厨房的灶里点火烧了,心中喜道, “小姐可算是醒过味儿来了!” 第二日,便是林玉洁出嫁时,待那鞭炮放过,大红的花轿进门,林玉润躲在屏风后面悄悄的瞧,堂上站着自家这位新进的姐夫,却见他人生的普普通通,中等个子,却是斯文有礼,儒雅大方,身上自有一股世家沉淀的气派,比起孙绍棠来毫不逊色,这样的男子与大姐姐正是良配,只望大姐姐能想通,好好与他过日子去! 这厢儿眼珠子一转却看见一个人,穿了鹦哥绿的圆领直襟,外面罩了一件灰貂毛的大衣敞了领口,立在人群之中显得更是魁梧高大,正满脸是笑的与林老爷说着什么,林老爷拍了拍他的肩头,便笑着带他四处招呼着宾客, 不是赵旭那坏人么?这厮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当上姑爷,便拿出半个主人家的派头,为林家做起招待来! 林玉润脸上微红,那边却似有所察一般,转过脸来与她来个四目相对,咧嘴一笑却是露了一口的白牙,林玉润忙缩了头,急急拉了艾叶回到后院去,偏艾叶还道, “还是我们家七姑爷对小姐上心!早早儿过来款待宾客了!不似表少爷……” 话未完被林玉润瞪了一眼,便嘟了嘴心道, “不似那表少爷,怎么说下月就要跟四小姐成亲了,也不见他出来与自家亲戚见上一面!” 林玉润暗笑摇头,孙绍棠倒是想出来见见呢?他也得有那脸才行啊?二哥哥和五哥哥的手也是狠,依那伤看,到了三月初四做新娘倌儿时也不知能不能全养好了!你让他如何出来? 这边人堆儿里的赵旭也在暗暗冷了眼四处寻那孙绍棠,心下暗怪自家心大,初时见七小姐想法坑那小白脸子,只道是小白脸子端着读书人的清高,怕是狗眼看人低得罪了自家大奶奶,寻那暗娼闹一闹,下下他的脸,出一口气罢了!没想到那小白脸子竟是存了龌龊心思,肖想七小姐! 听了那九两过来报时,赵旭立时便气得七窍生了烟儿,五脏着了火! 小白脸子够胆儿!敢动我赵某人的女人,你便是那第二个!第一个已被他悄悄沉了沧江,尸首早就进了鱼腹,变了鱼屎了! 前一个女人那是老子不想要!跟她睡觉,都跟睡死鱼似,你们俩个即是看对了眼,爷爷便送他进江里,做那江里的大王八与死鱼配成一对儿去! 现下这个,爷爷自家亲一口都舍不得用大力了,你他x的竟敢想给老子拖上床去,幸得我们家大奶奶机灵,找了个女支子顶替,要不然…… 一想到那小白脸子整子里呆在这宅子里,与自家大奶奶近在咫尺,赵旭身子里的那股子戾气便止不住的向外冒,眼里隐隐泄出一丝血光来, 你当爷爷是吃素的吗?念在叫你一声表哥的份上,爷爷好心给你盘算两条路,一嘛便是剐了皮挂在摩天岭上任鹰食鸟啃!二嘛便是囫囵个儿埋到土里种人棍,任选一个,也算是全是亲戚的情份了! “雍善!” 林老爷在那边唤道, “岳父!” 赵旭低了头行礼心道, “毕竟还是岳家的亲戚,为了我们家大奶奶以后回娘家好看,得想个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得弄死那小白脸!” “璧县老家来了人,你且与端清几个过去迎一迎!” “是!” 敛了眼底的凶光,赵旭自跟了林志钺几个出了大门,林老爷在后面只是抚着胡须眯眼笑,浑不知自家女婿脑子里正转着一百零八道花招儿,寻思着将他夫人那侄儿怎生的下刀宰了! 因林玉洁是远嫁,回门便免了,由林志钺三兄弟送过去,待到他们护送着林玉洁的花轿走远了,林夫人却是好生生哭了一场,被人扶着回了内堂,擦了脸又强撑着招待了各家的亲戚,待到远近各处的人都散了之后,已是三日后了,这时诸事已完毕,林夫人倒是有了闲暇去顾林玉萍了, “去叫了四小姐到我跟前来回话!” 第四十七节 外出 丫头自去传话了,不多时林玉萍过来,却见她脸上的伤还没有养好,剪了长刘海把额头、眉毛都遮了,耳边的鬓发留了下来挡了小半的脸,这样子倒是遮了伤,显得脸更小,年纪也更小了些,林夫人皱了眉头, “你怎得这副打扮,要出嫁的人了,不兴那些姑娘家的式样了!” 林玉萍现下虽是得偿所愿却也知没有林夫人的支持,她过不了爹爹那一关,又还想自林夫人手中多得些嫁妆银子,自然是恭敬点头应诺,没有不从! 林夫人叹了一口气又道, “这桩婚事儿,本就便是我与你们二姨母商议过的,我们林家的女儿里最与佑陵相配的便是你了,早晚的事儿,只是没想到你们……” 林玉萍神情一动,林夫人摆手道, “罢了!罢了!现在也不提前事了,既是你与佑陵已定了亲,一个是我的亲侄儿,一个是我跟前长大的人儿,我把你与你三姐姐也看得差不多了……” 林玉萍微微动了动嘴角,隐去了眼里的讥讽, “我只盼你们两能好好儿的,小两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也不枉我在你们父亲们前跪那么一遭!” 林玉萍闻言便跪了下来,行到她面前抱着双腿哭道, “母亲,是女儿不孝,辜负了母亲的教导,以后女儿一定谨遵母亲的教诲,相夫教子,严守妇道,也会与表哥一同,一心孝敬母亲的!” 林夫人叹了一口道, “你且要记得,不管如何,你总归是我们林家的女儿,以后佑陵青云直上,你却还要记得帮扶你的兄弟们!” 林玉萍含泪点头道, “母亲,我明白,女儿家没有娘家便没有了支撑,若是表哥他成了势,女儿怎得也会提携自家兄弟的!” 林夫人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又命一旁的侯妈妈过来开了那檀木的小盒子, “这里面有些我早年的首饰,如今我年纪大了,戴不了这么鲜亮的了,你且拿去,出嫁时戴了也算是给娘家撑脸面了!” 林玉萍暗暗心喜,接过来千恩万谢,母女俩言笑晏晏竟似之前一样,彼此心中都清楚对方所求为何。 林夫人要的是林玉萍嫁人后借着夫君的势,帮衬林志钺几兄弟,林玉萍却还要靠着娘家财力做靠山助自己坐稳了位子。 两人言语来往间已是暗成默契,俱都是心下满意,相互倒觉得比之前更亲热了! 转眼又过了几天,眼看着便要出正月了,林玉润一早儿起来,就听楼下咚咚咚的响,艾叶提了裙子几步上了楼,喜道, “小姐,快!快换了衣裳……” 便拉了林玉润找衣服, “这是怎么的了?” “老爷那边派了人来报,姑爷亲自过来接您了!” 林玉润一愣,被艾叶拉过来换了衣裳,又推到妆台前梳头, “老爷那边传话的是九两,说是赵家的马车此刻正等在府外面,姑爷正在老爷书房里陪着说话,说是不一会儿又过来亲自接您!” “怎得今儿要出去!” 林玉润有些诧异,因着林玉萍那件事儿之后,林夫人便关紧了门户,府里的小厮、丫头进出府都要严查,几位少爷除了跟着林老爷外出应酬,回了府也只能关在院子里,谁也不能随意出府了。 便是正月元宵,众人也没能出门看灯去,怎得这还有两天便出正月了,倒还能出门了? 她却不知,是赵旭求到了林老爷那里,如今他在林老爷面前说话竟比林志钺还要管用些,过来一提,林老爷只是微一沉呤便点了头,亲自带了赵旭过来拜见林夫人,林夫人听了心下不愿,便拦道, “这事儿只怕是……有些不妥……” 一旁的林忠家忙使了个眼色,她话到了嘴边临时变了味儿, “咳!这还是在节里,街上人多,你且要顾着点儿七姐儿!” 赵旭施礼道, “谨遵岳母吩咐,不敢让小姐受了委屈!” 林老爷心下里高兴,看也不看一旁阴沉着脸的林夫人只笑道, “左右这里离七姐儿那院子不远,你去接了她便走,不用过这边来了!” “多谢岳父!” 赵旭一躬到地,暗暗欢喜着跟了小厮到了林玉润院前,看着小厮上前叩门,那杨婆子打开门来,那小厮道, “赵家大爷过来请七小姐!” 杨婆子打眼看面前这么一位,身高体壮,那黑脸儿是这大半个沧州城都认识的人,立时笑歪了嘴,上前施礼道, “给赵大爷请安!” 赵旭笑着打赏了她一个银锭儿, “辛苦妈妈了,小姐可是在楼上?” “在呢!在呢!” 话音未落,赵旭却见那人儿已自楼上下来,亭亭立在了门前,林玉润上前福了福身, “大官人有礼!” 今日的林玉润穿了一身儿粉红,帷帽儿挡了小脸,却挡不住珍珠的耳坠儿,挂在腮边摇来晃去,混在她那露在帷帽外的一小截皮肤里,也不知是珍珠儿亮些,还是那肤色儿亮些!赵旭见了她忙一躬到底, “小姐,因是前些日子家里事儿多,不得出门子,想来小姐也是闷了,今儿特禀了岳夫岳母,请小姐出门散心去!” 林玉润将脸儿藏在那帷帽后,轻轻的笑着点了点头,敛裙施礼道, “多谢大官人!” 赵旭侧身让开道儿,却是拿手微摆让她先行,林玉润提了裙摆,下了台阶走在前面,他跟在林玉润身后,悄悄儿拿眼看她轻移莲步,身姿妙曼,款款盈盈,行走间撩动裙摆,微微荡开,只觉一颗心儿也随着那裙儿荡了起来…… 待到立在了大门口,林玉润久不听后面动静转过头来,却见他正呆呆盯着自家裙摆,低头一看却是沾了一片落叶,眼前一花身后那人弯腰捡到一边, 赵旭又过来到车前把那马凳摆到了车前,又要来扶她,林玉润暗暗红了脸,又不忍拂他好意,便伸了手给他扶着上了车,艾叶也跟着上了车。 赵旭到前边翻身上马,左右跟了赵喜与赵宝,赵固与赵正却到了车后护送,一行人便向城西行去…… 沧州城西,十里外有一处万湖庄,乃是一位前朝的巨贾斥了巨资,引了沧江的水生生造了一个大湖出来的,里面建亭台楼阁,有雕梁画栋,种奇花异草,养异兽珍禽,里面便如那异世仙域一般,美仑美奂,绝美异常! 后来那位巨贾获罪,全族流放,这庄子历经几任主人,如今却是落到了一位姓贾的人手中,也不知他那里来的资本将这庄子又重新修缮一翻,比前朝时却是更美了, 又立有规矩每月初一、十五便有聚会,各处的三教九流持有名贴者都可以到此玩乐, 只是这正月却是全月都是大门敞开,络绎不绝的马车驶了进来, 一行人到了万湖庄前,赵宝打马上前,见那庄门前所立之人也是熟识的,便抱拳笑道, “贾庄主,少见,一向可好!” 那人抱拳回礼看了看落后几步的赵旭道, “竟是赵家大爷大驾!” 林玉润在里面听了有人说话,便微微撩了帘子向外看,远远见赵旭身姿挺拔坐在马上,前面一座庄院,黑漆的大门洞开,上方金漆的两个字, “万湖” “小姐,这是那里呀?怎得从来没有听说过?” 艾叶问林玉润,自家小姐也是摇头, “我也从未听过此处!” 这万湖庄自来有些神秘,背后的主人家更是权势雄厚,那贾笥也不过是个台前之人, 这万湖庄下贴子请的都是五湖四海,各路的英豪,似林家这种人家自然是听也未曾听说过的! 却见那大门上站了一个人,身形高瘦,有三缕墨髯飘在胸前,脸瘦长,细眼薄唇,未语人先笑,看打扮似读书人,看作派却像商人,见了赵旭拱手道, “赵大官人却是久不曾见,今日鄙庄有幸,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赵旭端坐在马上拱手笑道, “赵某也是久静思动,念着贾庄主这里好玩意儿多,便带了家眷出来开一开眼,叨扰!叨扰!” 那贾笥闻言,眼神微微一转,向后面那黑漆平顶的马车扫了一眼,笑道, “那里!那里!里面请!” 便让开路让马车沿着那铺的又平又直的青石板路进了庄子,隔了那帘子隐隐透出了里面一个美妙的侧影来,贾笥沉下声吩咐道, “让美娘派了人伺候着!” 后面自有人领了命进去报,马车到了一处精致的小院前停了下来,已有两名美婢立在院前,见他们忙迎了上来, “给赵大爷请安!” 赵旭跳下马来,把那马鞭向后一扔,也不看那两个美婢,过来又亲自搬了马凳扶了林玉润下马,见她四处打量,便一指前面,隔了小院的围墙隐隐便见一处八角的小楼,他道, “这处原来倒是时常来,想着正月里都有万花夜会,便想带小姐来瞧瞧热闹!” “万花夜会?” 赵旭边扶了她往里走,边道, “便是这万湖庄的主人贾笥想出来捞钱的玩意儿,请了一帮子名伶歌女支闹腾一番,看谁得的赏头多罢了!也无甚看头,只到了夜里要放烟火,摆的官灯却是比城里精致好看百倍!” 林玉润听了甚是好奇,沧州城里在正月里倒是有些,富贵人家请了人来放,只是官府怕走水,都要严管着, “有烟火?” “请了专做这类玩意儿的名匠,年前三个月便开始做了,正月里都有,想来有些看头!” 说罢扶了她进去,那两个美婢互视一眼,都有些小小的讶然! 第四十八节 万湖(一) 说起来这庄子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不知凡几,赵家的这位爷也是排得上号的,能劳动这位亲自伺候下车,想来定是心尖上宠爱的人儿,两人都提了小心,收了那些小心思,仔细伺候才是! 林玉润进来见这小小的院子里便是在冬日里也是花团锦簇,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令得全开了花,姹紫嫣红分外好看,把这处弄得如入了冬一般。 又进到厅里来地面上铺得是隐隐泛着光的纯黑大理石,厅堂正当间摆了一座巨型的屏风,上面是浮雕的山河壮丽图,釉里红的梅瓶插了花儿摆放在各处,衬了花梨的桌椅,布置的典雅气派, 椅子上又配了红绸缎的各图案垫子,大气中不失暖意,这厅堂若是绕过屏风到另一面,便有门正对着一汪小湖,湖对面有一座拱桥,湖边的杨柳树下栓了一艘小船, “小姐怕是累了吧!” 赵旭带了林玉润到了上座坐定,艾叶过来替她摘了帷帽露出了脸来,那两名美婢一名诗晴,一名诗雨,见了林玉润顿时露出惊艳的神色来, 想这万湖庄中多少仆从奴婢都是精挑细选,自小儿便受了调教的,身段风姿俱是上乘,若是放出去便是那大户人家的小姐也能当一当的,所以两人向来有些自视甚高,只是见了眼前这位小姐一眼,两人都有些呆了, 眼前这位小姐也不知是怎么生的?肤如凝脂,又隐隐泛光;眉如远山,还不浓不淡,鼻梁高挺,却小巧可爱;唇如朱漆,是丰而不厚,一双眼儿,却是最不敢看的,黑黑的眸子中有点点星光乍现似那黑夜星辰轮转,不看便罢了,一看便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艾叶见两人愣在那里,清咳了一声, “你们是何人?” 两人回过神来行礼道, “奴婢诗晴、诗雨,是奉命过来伺候小姐的!” 赵旭摆了个慵懒的坐姿,翘了二郎腿儿,肩头斜向着林玉润,轻声对她道, “这里惯来要派人伺候的,你瞧着顺眼就让她们帮把手,若是不喜欢便让她们回去了!” 林玉润看了一眼有些惶恐的两人,笑道, “也好!艾叶跟我出来,一个人也有些忙乱!便让她们留下吧!” 诗晴、诗雨过来谢了小姐,赵旭问道, “小姐可觉得乏了,若是乏了,便去楼上梳洗一番,我们也好用饭!” “好!” 林玉润也觉一路尘土飞扬,身上怕是沾了不少,便带着丫头们上了楼,这楼上分了两间正房,左边归了赵旭,右边归了林玉润,进了房,诗晴端了热水来,艾叶服侍着洗漱一番,穿了缀珍珠的软底鞋下楼时,楼下已是摆好了饭菜,赵旭过来遣了几个小厮, “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人一拥过来,把还想说话的艾叶带到了偏厅,留下那诗晴、诗雨守在门外,外面自有人上来摆了两桌,让艾叶独坐了一桌,四个小厮也各自坐下,伏案大嚼起来。 这厢林玉润坐下,面前却放了一个青花的小杯,赵旭给她倒上了一小口,笑道, “这玉壶白性子柔,小姐喝最好,只是后劲有些大,只得喝一杯!” 林玉润笑着应了,轻轻儿的啜了一口,只觉入口柔和,微微还带着甜味,不由又喝了一口,赵旭忙夹了菜到她碗里, “慢些喝,仔细上头!这庄子里的菜,虽是家常菜式却做的用心,小姐也尝一尝!” 说罢动手给她夹到碗里,因是来得多了便熟悉不少,遂一样样给林玉润指着桌上摆的几样菜来讲, 小小的碗儿、盘儿装着,看着十分精致,一道白菜却是鸡汤焯的,再用鸡油炒了,点点的鸡肉味儿,细品一品丝丝的透着白菜的回甘味儿, 有一道小猪肉,选得是那现杀的小乳猪,那不肥不瘦的一块肉,也只有半斤左右,混了青椒做了这道小炒肉, 又有那一道清汤,盛在那白瓷的小碗里,一点油花儿没有,喝一口却是醇香浓郁,带着淡淡的鱼味儿,才知是鱼汤……, 他在那边筷子不停只是夹,林玉润吃着爽口,一口接一口不知不觉间竟吃了半桌子菜去,见了桌上空了许多的盘子,不由的羞红了脸道, “这桌子菜竟被我一人吃了!” 赵旭笑道, “这些菜本就是给小姐用的,若是不够还叫些来!” 林玉润连连摆手,红着脸儿看着桌上 “这已经有些撑了!只是……你……你……要吃什么?” 赵旭高声叫了人来, “给爷爷端大碗的!” 有人端上了一碗面,却是足足一人头大的海碗,上面盘了满满小指头粗细的面条,下面却是放了火腿儿、干菇、肉丝、青菜等,被他一阵风卷残云,唏哩胡噜吃了个一干二净,吃罢摸着肚子冲林玉润道, “让小姐见笑了,我这肚子吃不惯这些小口的玩意儿,还是大碗的顺口!” 林玉润端了旁边的茶,放到他面前笑道, “大官人喝些茶,解解油腻!” 赵旭端了那茶也不喝,只透着几分委屈道, “小姐,怎得又与我见外了?” 林玉润微红了脸唤了一声, “雍善!” 那厮立时眉开眼笑,抬手拿了茶盏,一口儿猛灌了进去, 因是吃了多了两人便去游湖,这万湖庄乃是人工所建,生生在平原之时深挖泥土弄出大大小小的十几个湖来, 以弯弯曲曲的水道相连着,又建了楼,起了宅子,大湖边多些,小湖边就少些,也有一个楼守着一个湖的, 各处以种种花草树木间隔,生得密了远远只现一个翘檐,七拐八拐才见一座屋舍, 他们所居的这座小楼开了厅门,就是个小湖,顺着湖走,沿湖遍种了杨柳,只是现如今春信未至,杨柳不见青色, 湖边是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灰白一线伸向前方草丛处,不见了踪影, 两人并肩膀走在那小径上,只感对方气相闻,息相同,心儿跳得厉害,脸上也热热的,虽是冬日里竟也不觉的冷, 赵旭身量高立在林玉润身旁,低头便瞧见她那扎着白玉簪花的发顶,隐隐有幽香传来似带着勾儿一般,钓了他这肚子里的心肝不听使唤,又见她半截素手露在袖子外面,白皙里透出几分红来,想来是寒风可恶竟吹冻了他家大奶奶的手! 不由两手拢在一处搓了搓,自觉还很热乎,便动了心思去拉那香软的小手儿,勾了几勾没有得逞,这才发觉,自家生得高,他家大奶奶生的矮,若是不弯腰只能勾到手肘衣袖,碰不到她的手! 抬头暗暗比了比,心道, “这高矮,若是伸手搂了肩头倒是正正好!” 只是……他咽了一口唾沫,竟觉自家有那贼心无有贼胆儿,若是惹恼了小姐,甩脸子走人,今儿晚上的万花夜会只怕要形单影支,还不凄凉死! 有心矮了身子去就,又觉着这一番动作有些大了,实在有轻薄之嫌,怎生顺带着,悄不溜儿的就牵了那小手儿呢! 赵家大爷甚是苦恼,以至本就凶恶的脸庞生生多出了几分戾气来! 几个小厮并艾叶远远儿的站着,看了他脸色更不敢靠拢过来了! 两人沿着小湖走了圈,林玉润见前方有小桥弯在那水面,便笑道, “我们去那处看看!” 两人上了桥向远处看,只见远处一片波光浩淼,便是连接着的大湖了,湖中间儿却立了一个两层楼的高台,林玉润抬手一指, “那处是何所在?” 赵旭心中暗喜,机会来了! 装做看不清一般,手搭凉棚, “小姐说的是那一处?” 林玉润不疑有他,站过来挨着他身前一指前方, “那里,有一座高台!” “哦!小姐讲是那处!” 赵旭也抬了手来,顺势张开手掌覆在她手上,假意道, “那处么?” 林玉润眼见得自家白生生的手背上覆了他黝黑粗大的手掌,这么一遮便被包在了里面,立时红了脸便要挣,那厮却握紧了道, “小姐可要指清楚了,莫要左摇右晃!” 气得林玉润瞪他一眼,他却浑当不觉只拉着她的手指着前面道, “那处便是今儿晚上观舞的地儿,有名伶舞女支还有杂耍表演,我们自这湖划了船过去看就是!” 此时林玉润那还听他说什么,只攥着小拳头却是挣不脱,便要走,他却仗着身重力沉,赖着身子在那后面做了破车,使林玉润似那拉车的老黄牛一般,半晌不过走了几步,嘴上却还恶人先告状, “小姐莫拉我手!小姐莫拉我手!” 气得林玉润无法,到后来索性也不拉了,只嘟着嘴要下桥,那厮笑着跟在后面只是不放手,林玉润无奈只能随他, 如此拉了手儿转了半圈,只觉掌心有异,便低下头来看,却看一大一小,一黑一白,只觉自家手小,他手大,骨节分明,皮肤粗糙,手掌里全是老茧,磨得微微有些刺痛, 不由有些惊异,两世为人她见过些男子的手,似他这般锦衣玉食的出身,却是没有那一个男子的手是这般粗糙的,若是不看脸,只单单这双手,可与那整日里下田做活的老农相比了! 赵旭的手被她那柔软的手儿握住,任她左翻右看,只觉这那里是在看自家的手掌,分明是把一颗心儿掏了出来,给她左捏右揉,那酥麻股儿自手掌传到了脑子里,半分人事也不知,只低头看她白皙的额头, “我们家大奶奶额头也生得那么美!” 两人立在那湖边,只做这看手的事儿,一个认真看,一个认真痴笑,一旁的几个小厮捂了脸,赵固一胳膊肘打在赵宝的肚子上, “大爷跟大奶奶,这是闹的那一出,怎得半句话也不说,莫非在看手相?” 赵喜向他投去十分鄙夷的目光, “憨货!这便叫做此时无声胜有声!” 赵固抠了抠头不再说话,抬了自家的手来看, “大爷那手比我这手还粗些,大奶奶翻来翻去,能看出花儿不成?” “嗤!” 三人齐齐冲他翻了个白眼, 不解风情之呆头鹅! 一旁的艾叶却心惊不已的四下里观望,光天化日之下与男人拉手独行,可不能让人瞧见,坏了姑娘的名声,赵正在一旁道, “艾叶姐姐,放心,这处我们大爷全包了下来,没有旁人来打扰的!” 艾叶回头看他一眼,只觉赵家姑爷这四个小厮里最阴沉的便是这人,整日价沉着脸也不知肚子里憋得什么坏水儿! 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动了动脚,离他远了一些,赵正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微微挑了眉沉着脸没有说话! 第四十九节 万湖(二) 这厢林玉润看了完“手相”笑道, “雍善的手怎得这么粗糙,比那做粗活计的苦力也差不多了!” 赵旭笑道, “我自小手脚粗大,又爱舞枪弄棍,整日里棍棒不离手,早把皮磨粗了!” 说罢,两手合拢揉了揉林玉润的手掌,低头看她那手,又细又白便如那新剥的青葱一般,就怕一用力便捏碎了, “怕是把小姐磨到了吧!” 林玉润摇了摇头,有些羞涩的放开了他,赵旭只觉手心一凉,有心想弯腰再拉手儿,一抬头却见几个小厮瞪大了眼儿,直挺挺立在那里,立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背着林玉润挥手, “滚!” 四人一见他口型,立时作了鸟兽散,赵正上来顺手拎了艾叶的领口,跟一干人等退到了楼里, 林玉润浑然不觉,当先两步走在头里,手上一紧又被那人拉住了手,红着脸却没有挣开,两人一个纤细,一个高壮,手拉着手儿一前一后走在湖边,一个徐徐行来,一个亦步亦趋,远远看去倒是林家七小姐正在溜大狗儿一般…… 绕了两圈,终是觉得累了,林玉润只觉眼皮子下坠,犯起困来,便要回房睡午觉,诗晴、诗雨忙过来铺了床,艾叶给她散了发,脱了衣,便一头扑到床上,再睁眼时已是天将擦黑了,林玉润坐起来叫, “艾叶!” 艾叶过来为她披了衣裳,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 服伺着她穿了衣,又洗了脸,捧了一身衣服过来, 林玉润起来穿上,却是不常穿的一身,花色绣功十分繁复,又有狐狸毛的滚边儿,做得却是胡服的式样, “这是姑爷让人送来的!说是穿这样灵便些!” 梳了头也没有带钗,披了头发配了那胡姬用的溜金儿发箍,看着铜镜里不似凡人的小姐,艾叶神情淡定,两个美婢却是一脸呆滞,诗晴叹道, “小姐可真美!艾叶姐姐,奴婢真是羡慕你!” 艾叶奇道, “小姐美,怎得羡慕起我来了!” “小姐那么美,竟是天生的丽质,不用上妆了,您这日日跟着小姐,岂不是省了多少事儿!” 一句话倒把几人说笑了,林玉润笑着赏了她们两人一人一对珍珠的耳坠儿, “倒是会说话的!” 说话间,赵宝过来敲门, “大奶奶,时辰快到了!” 林玉润笑着带了艾叶下楼,却见赵旭已等在楼下,见她下来,左右看看皱起了眉头, “怎么?” “少了样物件儿!” 亲自上去寻了张面纱下来,给她戴上,林玉润本就身高腿长,这番打扮下来倒真似那异域来的美女一般! “走吧!” 外面湖上早已有两层楼的花舫等在湖边,踩着舰板上了船,坐到了楼上船头处,身处高位四处一览无遗, 远远看去,各处星星点点自四面出来,俱都汇到了大湖里去,他们的船也是摇摇晃晃向那湖中心而去,待到离那高台不远处便有小船过来高声道, “对面可是赵家大爷座驾?” 赵宝在下面道, “正是我们家爷!还不快快寻了位置引过去!” 船儿缓缓动起来,有人引着船到了台子正面,已有船停在一旁,两船相遇停到一处,前后互抛了绳索过去,绕在那木桩上便连在了一起,后面也有船过来如法炮制, 林玉润支着腮坐在那里看,不多时左右前后已布满了船,四处灯火通明,有隐隐的丝竹之声传来,下面赵喜上来问道, “大爷,大奶奶可是要听曲?” 赵旭望一眼林玉润,见自家大奶奶支着腮,一双媚眼儿左顾右盼,正看得起兴,便笑道, “让她们上来给大奶奶逗闷子!” 赵喜得了令下去,赵旭便去拉林玉润的手,只觉入手微凉,借着那桌布遮掩两手握住,林玉润见这一层只有他们两人在此,便放了些胆子,不再扭捏,只微红着脸任他握着。 听楼下脚步声起,上来一干女司乐,到了前面来行礼,便各自寻了位置坐下,又有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伶走了上来,林玉润拿眼瞧她,娇娇巧巧一个人,五官秀气,一开声便是软绵甜腻,合着身后的曲儿唱起了小调来, “春风尚萧条,去故来入新。苦心非一朝,折杨柳,愁思满腹中,历乱不可数。 翩翩鸟入乡。道逢双飞燕,劳君看三阳。折杨柳。寄言语侬欢,寻还不复久。” …… “三伏热如火,笼窗开北牖。与郎对榻坐。折杨柳,铜塸贮蜜浆,不用水洗溴。 织女游河边,牵牛顾自叹。一会复周年。折杨柳,揽结长命草,同心不相负。” …… “折叠大树转萧索,天阴不作雨。严霜半夜落。折杨柳,林中与松柏,岁寒不相负。 素雪任风流,树木转枯悴,松柏无所忧。折杨柳,寒衣履薄冰,欢讵知侬否?” 那女伶生的娇小,一双眼灵动活跃,唱曲儿时或抬手抚颌,或扭身提裙,或螓首轻点,或腰肢轻摆,做柔弱无助时又有隐含期盼的眼神儿飘出来,自带了一股含蓄的风流味儿, 林玉润自觉虽是女子也不禁要沉溺其中,不禁暗叹这女伶功底深厚! 她这看得起劲儿,赵旭却只侧着脸看她,半分眼神不瞄那边,林玉润被他盯得羞了,不由推他手臂, “你且看那边去!” 那厮只摇了摇身子,头也不抬道, “那边有甚好看的!” 他此时只觉眼前的人儿,端坐在阑珊灯火之下,玉面生辉,秋波似浪,便是这湖里的一干女子到了她面前,也没有她腮边轻翘的小指头好看, “她唱得多好听呀!生得也好!” 赵旭抬了头懒懒瞄了一眼,把她那手儿拿起来捂到脸边,趁着她走了神儿,亲了一口食指头儿,林玉润开始还不觉,到了后来手上热了起来,只觉着挨到了一个柔软的所在,转过脸去看,见那人竟偷偷儿又亲她的中指, 顿时羞得不行,待要抽回手来,那厮却牢牢握着,林玉润当着人前那里有他皮厚,又不敢挣扎太过,让人看出来,急中生智,哎呀一声, “疼!” 赵旭吓了一跳,自家劲大莫不是捏着小姐了,忙放手要去看,早被林玉润收了手,死死藏着不给他瞧,不由有些急道, “给我看看,是不是捏着了?” 又去拉她的手,林玉润实在抵挡不住了,忙对众人道, “你们下去吧!赏!” 女伶们停了弹弦下去自有人打赏,这边林玉润又气又羞,被他拉了手细看,只觉被他挨过的地方,发起烫来,脸上也烧了,忙转过脸装做看风景样, 那边赵旭这边却见林玉润那欺霜赛雪的一个细手腕儿上,还真真儿有些红印,心里忐忑, “怎得没用多少力也见红印了!我们家大奶奶也生得太细嫩了些!” 又想到自家向来粗鲁惯了,若是日后一个性起,不小心伤了她可怎办? 心下立时烦恼起来,此时却见前面灯华骤亮,原来是这万花夜会开始了! 林玉润也不管他如何费心思,只抬头去看上面,灯火亮如白昼,有提着官灯,衣着华丽的少女,鱼贯而入,立在当中摆了阵形,翩翩而舞起来,一时也顾不得跟那厮见气,只专心看舞,倒让这厮逃过了一劫! 这处万湖庄主人势力雄厚,又有心结交各种英豪,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是上品,光这一台舞便用了几百名罗裙轻衣的少女, 之后又有身姿曼妙,衣着清凉的舞者上来演了一曲天魔妙,又有杂耍伶人上来演一个凭空生物,又有戏曲的班子上来喝了一个满堂彩…… 林玉润坐在那处,只看左右船上人影晃动,喝彩不断,打赏的铜钱似那下雨一般倒下去,有那收赏小船的如鱼儿一般穿棱不断,旁边那一艘船上有人喝道, “使些铜钱儿有鸟意思!” 说罢扔了一块白莹莹的东西下来,却是元宝一颗,紧挨着一个接一个的扔下来,把那收赏的人,砸的抱头躲避却不敢乱叫,只怕扰了上面大爷的雅性,这边赵旭见了笑着喝骂一声, “曲老五,你这厮也敢跑此地来,也不怕被砍了脑袋挂城门上!” 那边人闻言探了一个脑袋出来一见赵旭,顿时喜道, “赵雍善,你这厮怎得不猫冬儿了,敢出来现眼?” 赵旭笑着起身道, “小姐稍待,遇上了个烂人,待我去打发了他再回来!” 说罢,蹬蹬蹬撩了袍子下楼去了,少顷赵宝带着艾叶和诗晴、诗雨上来,说是怕小姐闷,上来陪您说会子话! 林玉润笑着让几人坐到了身后,陪着一同看舞,倒还比跟赵旭自在些,那厮只不专心看舞,一劲儿把眼盯着她,实在盯得颇烦! 那诗晴、诗雨口齿灵俐,又熟知庄里各种表演,在一边担当解说,见那台上忽而一静便笑道, “小姐,今儿晚上便有四位佳丽现身,争这万花夜会的头号花魁呢!这头一位便要上场啦!” 林玉润抬眼去看,见上来一位身高腿长,姿容艳丽的女子,不由叹道, “这位生得倒是美艳!” 身边两个丫头互看一眼心道,怎生美艳也比不过小姐您呢! 见这位女子虽生的美艳,一派柔媚,却上来双手持剑而舞,身姿刚健婀娜,抬长腿,扭细腰,抖酥胸,引来一众旁观的船里发出阵阵狼嚎声,扔下去的打赏却是,一只只红的、粉的、黄的花儿,林玉润奇道, “竟不打赏银钱了?” 诗雨笑道, “这会子便是要赏花儿了,黄的五十两,粉的一百两,红的两百两……” 艾叶听了直砸舌头,说话间赵固轻飘飘左右各提了四篮花儿上来,各色插的齐全, “大奶奶,我们大爷吩咐了,你要是看上那一个直管打赏便是,若是觉着好,还可单赏了加演一场!” 林玉润笑应了,摆了一篮到她们面前道, “你们若是看着好,也赏些呗!” 待那女子舞完剑退下去,又上来一位,却是白衣黑发,宽袍长袖,身姿纤纤,诗晴笑道, “这位姑娘艺名儿便叫做纤纤……” 林玉润见台上拉了些粗绳儿,这位被人扶着站在粗绳上,缓缓抬手伸腿,竟在那粗绳上翩翩起舞了,她生的纤细,又着宽袍,走动间便如凌空飞在台上般,倒真似那仙妃下凡,嫦娥奔月,湖风吹来将那一身薄袍靳在身上,现出了玲珑的曲线来,虽包得严严实实,那股子令人想上前撕了衣裳的媚劲儿,却是表露无遗! “这位姑娘身段真好!” 旁边两个丫头齐齐拿眼看向她的胸口,小姐,您那里却是比她有料太多! 后面又有一位却是个冷美人,着红衣,素着脸,上来吹笛子,笛声悠扬,曲境深远,她立在那处,偶尔看你一眼,冷漠中又带点儿不屑, 一干男人们见了一个赛着一个的扔花儿,恨不能拿银子砸出一个笑脸来,只你扔得越多她越不会看你,只一抬头时看向了林玉润这一船,见凭栏坐了一位小姐,半遮着脸,光那眼波儿便比了这一湖的水! 林玉润笑着扔了一篮子花儿下去,待着第四个上场…… 那边船上赵旭抹了嘴儿,叫道, “去!给爷端热水来!” 有小丫头端了热水过来,他热水洗了脸又用热茶漱口,那曲五在一旁笑道, “怎得这般怕她,还得洗了脸漱了口才敢回去!莫不是个河东狮、母老虎?” 赵旭瞪他一眼道, “少在那里放屁话,爷爷我今儿有事,早走!” 那曲五过去拉了他道, “哥哥,我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你倒要走!不许走!” 第五十节 万湖(三) “放手!” 赵旭使了一个巧轻儿挣脱了他的手, “呦呵!久不动手,要跟兄弟我练练不成!” 说罢当胸一拳打来,赵旭回手一挡也不理他就要转身, 曲五过来用腿一扫,他跳将起来回身一踢,两人便在这花船上动起手来,四周服侍的人各自惊呼散开,只有一名黑衣的男子一手提酒一手拿了豆干儿,一边喝一边看, “不准走!” 扫堂腿挡在身前, “去你的!” 碗大的铁拳直奔面门, “好你个赵旭,竟要打兄弟!” 闪身躲过,揉身上来抱住不放,赵旭双臂一挣抖开他, “老子我也敢打!” 两人你来我往,边打边走,闪转腾挪间竟打到了这边船上,林玉润在上面正看得兴起却听楼下喧哗,艾叶下去看了回来道, “姑爷跟人打起来了!” 林玉润提了裙就奔过去,却见一个与赵旭同样高壮的汉子正与他拳来腿往,打得好不热闹, 一边儿立了四个小厮却是抱胸静立,半分也不担心,林玉润听两人边打边喊,似是认识,又见虽架势吓人却临身就止,心知只怕两人是闹着玩儿的,也不担心了,只立在那里看, 却见那汉子抬起头来见一个妙丽佳人扶栏而立,只目光盈盈看着他们,当下收了手哈哈一笑, “啊哈!这位便是嫂嫂了!” 一个虎跃三两下站到了近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轻咳了两声, “咳!咳!嫂嫂在上,曲天邡这厢有理了!” 说罢一躬到底,待再抬头只听耳后风声传来,忙怪叫一声闪到一旁,赵旭过来挨在林玉润身边道, “小姐,莫要害怕,这厮乃是个坯胚,且少搭理他,没得污了你的眼!” 曲天邡怒道, “你这厮惯会污蔑与我!” 说罢上前就是一拳,两人又动起手来,林玉润看着新奇退到了一边儿坐下, 只瞧这两人你来我往,一双眼珠子只跟着赵旭转,却见他一拳一掌不见如何作势,身姿弯时如弓,弯而不偻,立时如松,随风轻摆,脚下生根, 举手抬足时便是厚厚的衣衫也遮不住那鼓动的肌肉,宽肩乍背,腰挺胸阔,忽而一掌攻来,势大力沉,忽而一腿扫来,断树崩石,旁人看着无不心跳气窒! 一时间看得林玉润脸红心跳,抚着胸口,双眼迷离, 那边赵旭那知自家打个架,便能撩得林七小姐目眩神迷,百忙中偷眼看她,只觉一双**儿似要滴出水来般,只盯着他瞧! 赵旭顿觉体内真气澎湃,颇有气壮山河、所向披靡之感,一个发狠把那曲老五一拳揍倒在地,便立时如那待摸的大狗儿般,回到林玉润身边献殷勤去了, “小姐,你看我这身功夫可还入眼?” 那曲天邡倒在地上哼哼半晌,被同来的黑衣男子伸手拉了起来,不由搂着对方肩膀道, “欧阳四儿还是你疼弟弟!” 那欧阳辙却是冷哼一声,抖肩上前冲林玉润躬身施礼道, “嫂嫂在上,欧阳济州这厢有礼了!” 赵旭看着那人只是笑道, “这是我一位兄弟,复姓欧阳单名辙,字济州!” 林玉润忙起身回礼, “欧阳大官人有礼!” 见那边曲天邡也过来了,又福了一福道, “曲大官人有礼!” 那曲天邡忙抬手虚扶了扶道, “不敢当嫂嫂礼,叫我曲老五便是!” 赵旭哼一声道, “这厮姓曲名天邡,字崇山,乃是岭山上一个土匪!” 土匪么! 前世里,赵旭那一支大军中便有一位山上下来的强梁,做了他赵人王的军前先锋,跟着赵旭南北披靡,十分了得,想来就是这位了! 林玉润微微一笑, “两位且宽坐便是!” 却不知身后的赵旭与另两位正目目相对,一张黑脸儿泛着光, 瞧见没!这是我们家大奶奶!别家的女人听了土匪二人,立时就要吓得白着脸儿往后倒,只有我们家大奶奶,眼皮也不撩一下!端得沉稳大方! 这厮眉开眼笑,得意洋洋,高高昂着头用那鼻子孔儿,看得对面的曲老五拳头甚痒, 要不是老子整日价困在那山上,连个母耗子都少见,现在都生了一大窝小崽子儿了,还能轮到你这厮在我面前张狂! 一旁的欧阳辙却是面含微笑冲赵旭拱了拱手,赵旭抬手回礼更是趾高气昂! 林玉润自不去管几个男人的眼神官司,过去吩咐丫头们另备了酒菜,为他们再开一桌,却被赵旭黑着脸赶人道, “去去去!爷爷这边无有招待,你们见了礼便滚罢!” 那曲老五很是不服,被欧阳辙硬拉带拽的弄走时还怒道, “你小子且等着,到了我岭山看爷爷怎么弄你!” 赵旭连个眼神也不稀的给他,只一溜烟儿窜到自家大奶奶身边坐好, “再隔一会儿便有烟火放了!” 林玉润笑问道, “这两位应是与雍善相交莫逆吧?” 赵旭把她手抓过来捂, “不打不相识,那曲老五在岭山上做土匪劫了我们赵家的货,我打上山去与他相识,那欧阳辙却是禹州那边贩私盐的,家底比赵家还要雄厚些,虽出身草莽却是可以相交之人!” 林玉润听了微微一笑,心下感动,这男人看着粗犷,却是心细的,他说的轻描淡写,言语间却透出对这二人的慎重来,借着这时机引见给过命的兄弟给她,这男人心里如何看重于她,再是清楚明白不过了! 当下拉了他的手来,低头似鱼吻莲叶般,轻轻碰了碰那指头尖儿,便羞得转过脸去,弄得赵旭立时心猿意马,左看右看,恨不能将这些碍眼的丫头仆从们,一个个踹进这湖里,免得挡了他赵大爷亲近佳人之路! 只可惜听那空中一声爆响,漫天亮起莹光来,原来是烟火绽放了! 林玉润站到栏边抬眼夜空,黑幕之中,似百花齐放般,头顶的天空全被照亮,转过脸来冲赵旭伸出手来, 他立时过来抓住,宽厚的胸膛贴了过来,将她整个身子抱在了当中,只低头看怀里的人,只觉这人儿又香又软又娇又媚,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大不小的样儿,放到心坎儿里那么恰恰儿的好!这人儿定是天老爷专为他赵某人量身订制的! 又许是天老爷怕他喜翻了心去,不知好歹,便给了她法术来捏了自家的心肝儿去,令他那心啊,又酸又软又甜又涩,不见她便冷,见了她便热,想着她便跳,不想她便空! 让他见了她又疼又爱又惜又怕,把她放在屋外面吧,又怕人看了去,放在屋里面吧,又怕她闷得慌! 恨不能一口儿把她吞了下去,又怕自家肚子里没有那金筑的屋子,玉砌的栏杆,住得不舒爽!不由心中暗恼, “这可如何是好!” “砰……” 天上又炸开一朵巨大的花儿来,林玉润欢呼一声抬头看去,璀璨火光中映出一张如花笑颜来,赵旭低下头,把唇儿渐渐的贴近,却不敢亲实了,只在那里若即若离,两人气息相闻,怀里的人脸红如火,主动的挨了挨他,便把脸藏着再不敢抬起来了! 自那万湖庄回来,赵旭在林府倒是越发的登堂入室起来,偏偏林玉润想到那晚里在船上与这人搂做了一处,便羞得不行! 后来又拉着手儿游了湖,那万湖庄里摆了多少各色宫灯,她却是一点儿没看进眼里去,那厮想着法儿把她往那灯影里拉,甩了丫头、小厮便偷着空儿的拉手、贴脸,找着法子搂搂抱抱,弄得她又羞又恼,闹到半夜才回了城, 这几日想起来便捂了脸不敢见人,虽说做了二世人,但前一世里那孙绍棠除了在屋子里关了门还有些孟浪之外,在人前都是一本正经,道貌岸然,那像这厮就是离你三尺远,那眼里冒出的火都能把你给熔了,看得她是又羞又怕,又有暗喜在心头,又觉这样太没有女儿家的矜持,不由的有些怕见这厮了! 林玉润实不敢在人前见他,便是林老爷叫人来请也托了借口躲在屋中,倒让林老爷老怀大慰,甚觉自家七姐儿矜持自律,反倒越发放心那赵旭在林府进出了! 一月时间过得极快,转眼便是林玉萍出嫁的日子,林玉润翻了一串檀木的珠子让艾叶送了过去,林玉萍见了冷冷一笑, “这珠子若是诵经倒也能用,七妹妹怕不是想让我出家吧!” 艾叶立在边上却是没有说话,她家小姐翻这东西出来时倒一脸的唏嘘, “我也但愿她能用不上这个!” 这串檀木的珠子前世里还真是林玉润深闺寂寞时诵经用的,送这串珠子给林玉萍也未必没有劝她静心收性之意,只是恐怕她不会明白! 杏铃在一边劝道, “即是七小姐送来的,也是她一番心意,眼看着小姐们各自婚嫁,以后能见的日子只怕少之又少了!” 林玉萍掀了帘子进去, “我也不稀罕见她!” 杏铃叹了一口气用匣子装好收了起来,送走了艾叶又见六小姐跟前的松芝过来了! 第五十一节 又嫁 松芝这阵子过的却是不好,林玉淑被关在屋子里整日里寻了她出气,日日夜夜也不分时辰,睡醒了便叫她,一会儿喝水,一会儿要吃,一会儿要梳头,一会儿又闹着要出去,她吩咐一句,松芝便去做,待得你费劲儿巴力弄了来,她又睡了! “杏铃姐姐!” 松芝捧了个匣子过来,里面却是陈姨娘备的东西,林玉淑眼见得林玉萍与孙绍棠的婚期将近,是越发暴躁起来,有时闹,有时又哭,吵得人不得安生! 松芝现在只盼四小姐赶快出了门子,六小姐见事已不可变,自然就会安份下来了! 杏铃看了看内室,无奈笑笑接过道, “我们家小姐谢过六小姐了!” 两人互视了一眼,都见到对方脸上的憔悴与疲惫,松芝是被林玉淑闹的,杏铃却是因赶置嫁妆, 林玉萍的日子本就短,嫁妆也少,一应东西都要现备,无有银钱去买,她又整日里顾着脸不敢久坐,便只剩下杏铃一个人日夜不停的做活,一晚能睡上一个时辰便是好的,那里还能有好脸色? 遇上了这样的主子,两人都有些同病相怜之感,两两相望,都无奈苦笑, “姐姐,你陪嫁四小姐出了门子,以后便要少见了,您珍重吧!” “嗯!你也保重自己个儿!” 翌日,鞭炮炸响,花轿抬着,一路敲敲打打把林玉萍接了出去! 因是成了亲便不能在家里住了,孙家老家远在衡州,林夫人倒想把新房安置在自家的陪嫁庄子里,只是碍着林老爷那边,也不敢做得太过,孙家的几位舅爷想着终究是自家姐妹办喜事,一点儿不管有些说不过去,便有心拿一处宅子给孙家做脸,一位舅娘出来说, “那起子不知廉耻的女子也要娶进门!他们孙家有那胆娶,我们蔡家可没那胆管!老爷可别忘了,家里还几位没出阁的小姐呢!若是有什么风声传出来,我们家的女儿还嫁不嫁了?” 又有一位说, “那孙绍棠看着人模人样,读了圣贤书也能做出这种事儿来,那二姐姐也是会教养的了,老爷送了宅子不要紧,若是他们借着这个由头走动起来,家里的哥儿们可一个个都是正正经经的好孩子,没得被带坏了!” 几番话说的孙家几位舅爷收了手,林夫人只得让人领了孙夫人在沧州中赁了一处两进的宅子,虽说小些但孙家不过三个主人,四五个下人而已,紧够了! 那花轿在沧州城中吹吹打打,转了半圈进到新宅里,一路之上看热闹的人颇多,只是看热闹、指指点点的在多数,坐在轿里的林玉萍倒是看不见听不着,可那孙绍棠,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头前而行,只木着一张脸,忍受着四处异样的眼神与众人的私语窃窃,心下只觉这般情景比当日被人按在床上打那一顿还令他受不住! “这是结得什么亲!” 忍着一肚子怨恨、羞恼好不容易进了洞房,喜娘过来递了秤杆,随手挑了林玉萍的盖头,却是半分也不想看那含羞带怯的新娘子,皱着眉头喝了合卺酒,扔了酒杯便道, “四表妹,你先歇着吧!我还要到前头招呼宾客!”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气得林玉萍坐在床边咬帕子, 当她不知吗?孙家在这里便只那几个舅爷,却是一个都没有露面,只派了家里的管事过来,林家的亲戚们也不过来了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统共凑不到四桌人,有什么好招待的! 想到这里不由怨起林老爷来, “爹爹也赁地狠心,我好歹也是他的女儿,这一辈子的终身大事,竟是丝毫不顾我了!” 不由的眼眶儿有些红,杏铃在一边忙道, “小姐……可别……” 林玉萍瞪她一眼, “你叫我什么?” 杏铃忙改口道, “大奶奶!” 这新婚夜,孙绍棠也不知多少时辰回的房,心下实在委屈,索性用酒把自己个儿灌了个半醉,才与林玉萍成了事儿,从此后倒似落下了毛病一般,进了林玉萍的房便要喝上些酒才能闭着眼把人按倒,其间自然谈不上柔情蜜意,软语温存,能从头做到尾他自家都觉得是勉强了! 林玉萍开始不觉着,日子久了便觉着这男女之事就是这般痛苦,却是半分没尝到那话本子里说的各种风流,以至到了后来,夫妻两人敦伦如上刑场一般,一个闭眼、伸脖又蹬腿儿,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儿,一个满口酒气,也是闭眼、咬牙,百般不愿,似被人拿刀子逼着一般,实在苦不堪言! 偏两人又一心要弄出一个嫡子来免了以后的事儿,也不知老天爷捉弄还是怎的,三年五载竟是一儿半女也没有!只得咬牙苦撑! 这两口子的闺房秘事,若是摆出来,只怕也算作一桩奇事了! 林玉萍出了嫁不久便进四月了,眼看着自家的婚事将近了,林玉润倒是半分不慌,嫁妆早早儿便已预备好了,刘姨娘又瞅着空子把那十万银票给她送了过来,倒把林玉润吓了一跳, “姨娘,你那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刘姨娘捂着嘴儿笑,这阵子她只觉日子没有这么舒坦过,林玉洁出嫁,林玉萍那贱丫头与孙家那下流坯子送作了堆儿,林玉淑又被关了起来, 她的圆姐儿,怎生得那赵大官人的宠爱,别人不知,她这亲娘却是一清二楚!那人整日价围着林老爷打转,还瞅着空子往她院子里送不少好东西,这桩桩件件不是冲着自家圆姐儿,难道还会是冲着那死老头子吗? 做娘的,再没有瞧着女婿把女儿捧在手心里疼宠更欣喜的事儿! “姨娘可没那本事给你挣下这么多,那是你爹爹给你预备的!” 这银子前一世却是没有的! 林玉润心知只怕前世里爹爹也是预备了的,只是她嫁了那孙绍棠,爹爹心下一定也如对四姐姐一般愤怒、失望,自然便不会拿这银子出来了! 不由暗感父母疼爱之心,眼里又酸又涩,掉下泪来, “多谢爹爹对女儿的一片爱护之心!” 刘姨娘笑着搂了她过来,擦着那小脸上的泪道, “我的圆姐儿长大了,就要出嫁了……” 说着说着,自家却流下泪来,引得林玉润眼泪流得更凶了,一旁的艾叶见了忙劝道, “姨娘快别哭了,我们家小姐还有一个月才出门子呢!您这时候哭个什么劲儿啊!” 刘姨娘忙用帕子捂了脸,嗔道, “你这丫头说话没大没小,便是被你惯得无法无天了!” 林玉润也擦了泪打趣道, “姨娘也别嫌她,这么没规矩的丫头,我也不敢要了,等我出了门子,就把她随便找个人配了便是!” 一番话说的艾叶直跳脚, “姨娘、小姐……你……你们……” 见母女两人也不哭了,要拿她来开涮,便嘟了嘴儿退到外房去了,心道, “小姐真坏,人家好心劝,她还拿人打趣……” 只是小姐那句, “随便找个人配了!” 却似刻在了心里一般,就算是一向粗枝大叶的性子,也隐隐有些担忧起来, “若是小姐真随便把我配了,可怎么办?” 脑子里突然想到那赵正阴沉沉的样子,立时一惊,拍着胸口暗道, “可别是配了那样的人,那性子阴沉沉的,惯会暗地里算计,嫁了他便是吃饭、睡觉也不踏实了!” 用力挥挥手把那人拍到脑后,迳自下楼去泡茶了! 一个月的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不慢,林玉润只觉未到时隐隐儿还盼着过去,待到真剩下四、五天时,陡然一惊,却原来日子这么快,自家待字闺中的日子竟是没有几天了! 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惊惶,上一世嫁得不好,落了个凄惨收场,这一世选了赵旭,前路茫茫不知从何预料,也不知这世又是如何结局? 这样想着竟得了新嫁娘的通病——即恨嫁又怕嫁了! 自家不觉得,倒是艾叶发觉自家小姐的食量少了些,夜里竟似睡不安稳了,翻来覆去光听床铺响,人也憔悴了几分! 心下着急便到大厨房找那崔婆子做几样开胃的小菜去了! 她不知当晚便有人来轻轻的敲自家小姐的窗, “叩叩叩……” 以那小鸡啄米一般,林玉润起身去开,却见自家那未婚夫婿正挂在梁上,心下暗笑,让过一旁待他翻身进来, “小姐!” “你……你怎得来了?” 还有几日便要嫁到赵家,想到他那边应也有事忙的,却也有空过来。 夜风吹来,他立在那里隐隐有酒味自身上传来, “可是吃了酒?” 林玉润问道,赵旭抬手闻了闻袖间道, “这几日家里已有远房的亲戚过来,陪着喝了几杯,熏着小姐了吧?” 说罢,自觉站远了些,林玉润不忍他立在那窗前吹了夜风,忙去关了窗,让他到桌前坐下,过去倒了茶奉给他, “喝杯茶解一解酒吧!” 赵旭眉开眼笑端了便一口干尽,又放到林玉润面前,林玉润见那茶壶便在他手边,偏这人要把杯儿送到她面前来,不由嗔他一眼,抬手拿了壶又给他倒了一杯, “还是小姐疼我!” 赵旭又是一口干尽,他也是抽了空子悄悄儿溜出来的,赵家世代豪强,有远近的亲戚,又有本家的兄弟,更有那些攀附上来的各处关系,这几日便已开始络绎不断的登门,赵老爷日日带了他在身边招待,夜夜几乎都是通宵达旦,饶是他这身底雄浑的都有些吃不消了! 更兼且,他心心念念着的是他家娇滴滴的小娇妻,那有闲心应付这一干不识趣的人等,实在不耐烦搭理了,便寻了个空子溜了出来! 第五十二节 临嫁 赵旭伸手从怀里掏了一个油纸包来,打开来又有四个小包,他将其中一个放到林玉润面前, “小姐尝尝这品翠楼十八鲜,这味儿可还地道?” 林玉润眼前一亮打开一看,里面一个个比龙眼儿大不了多少的包子,不多不少正好十八个,这品翠楼的招牌十八鲜,便是用十八种原料做的十八种口味的包子,小小的,刚好一口一个, 只是这包子只在早茶时有,怎得夜半了还有热气腾腾的四笼? 她那知是自家夫婿夜半扰了人家师傅的休息,非拉了起床给做了几笼,现捡了包好,揣到怀里给带来的,现如今那品翠楼的师傅正在家里数着银子骂人呢! “小姐,快趁热尝尝吧!” 林玉润笑着悄悄儿去楼下取了碗碟,过来拿筷子夹给赵旭,两人桌前对坐,将这笼包子不过几息便吃了精光,赵旭又让留那三笼明儿一早吃, “夜深了,怕吃多了积食!” 赵旭吃了包子又喝了茶,才又翻窗走了,临走时挂在窗前拉了林玉润的手道, “小姐,莫怕!嫁去了赵家便如你还在林府一般自在,别人旦有不敬便是我赵旭的错,自有我给你出头,你且照样吃,照样睡,别亏待了自己!” “嗯!” 林玉润点头应是,待他走了,把窗儿一关便靠在墙边,那眼泪儿似断线的珍珠一般,滴滴哒哒的往下掉,心道, 这男人便是嫁错也值了! 自此倒是放下心事,一门心思待嫁,再无彷徨了! 又隔了两日,那林玉淑却是闯到了林玉润的院子里来了! 原来林夫人这厢把林玉萍打发出去后,便腾出手来了料林玉淑了,若说起来林府两位主人现下最恨的是谁,自然便是这林玉淑了! “那孽障便是她一手惯出来的!” 林老爷但凡想起林玉淑便恨得牙痒,也不知这孽障是怎生的脑子,带了仆从们去逮自家姐姐,平时教得那些贤良谦让、姐妹和睦的道理却是都教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半分也没有听进去吗? 若论起来林老爷虽恨林玉萍,但私心里也觉着她脑子也算灵光,虽不知廉耻,好歹替自家寻了一个有前途的夫婿,你林玉淑这一番闹腾到底图了个什么? 自家姐妹的名声坏了,你又能讨到什么好去?又听说关在院子里还拿着一块青玉说跟孙绍棠有私!难道她还想两姐妹同侍一夫不成,便是打死林老爷也不能丢这样的脸,这孽障简直蠢笨之极! 她这娇悍的名声传了出去,且看那个男人敢娶你! 林夫人也恨林玉淑,林玉萍出嫁后,她想着好歹把脸面圆过去了,有心请林老爷到自己的院子里来,不料林老爷扔下一句, “你如此能耐,便把六姐儿的事儿给办了!她几时有了好归宿,我便几时到你这院子里来!” 说罢,又命人把林夫人院子里,自家的衣裳用品尽数搬到了刘姨娘院子里,那架势竟要扎根在那边,没个三年五载不得回来的样子! 林夫人气得不行,一边骂刘湘湘一边又骂林玉淑,现如今腾出手来便变着法儿收拾她,禁了她的足不说便又撤了院子里的小厨房,日日粗茶淡饭的送着,身边只留了松芝伺候便是陈姨娘也见不着她了, 这还不算,每日里或让侯妈妈或是林忠家的两位管事的妈妈,过去督导着学女训、背经文,但凡错了一个字便要重抄十遍,稍有违背便领了去佛堂跪上半天, 林玉淑自小被林夫人娇惯那里受过这种苦,又兼性子鲁莽不知好歹,便是受了罚还要顶着干,林夫人身边的两个得力的妈妈,这一番是得了林夫人的交待,下了狠手死死的收拾了林玉淑几回,十天半个月下来总算是把她收拾的没了脾气, 林玉淑眼见着家里的几个姐妹都出了嫁,自知以后的日子怕是难熬了,以林夫人现下对她的这般,荣华富贵都不要想,能寻个清白有家嫁了,都算是林夫人开恩了! 心中终究不甘便瞅了空子,趁着松芝去大厨房时,悄悄到了林玉润院子来寻她问个明白,林玉润看着似变了一个人样的林玉淑,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六姐姐,坐吧!” 让艾叶去端了茶来,又想着这时辰了,大厨房那边晚饭早就派完, “六姐姐,可有吃晚饭?” 林玉淑只是苍白着脸坐在那里神情木然,林玉润便吩咐艾叶去寻些吃的来,艾叶道, “小姐,我们小厨房里只有几样点心,不如奴婢去那边看看,兴许还有!” 林玉润点了点头,见林玉淑呆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她便随手拿了绣绷过来,一边绣花儿一边陪着林玉淑,不多时,艾叶回来了,提了一个食盒上来,打开里面有四样小菜并一大碗汤,看那热气腾腾的样儿,便知是现炒的, 林玉淑看在眼里,唇角扯了一个冷笑出来, “你如今要嫁了那赵一霸倒在这府里抖起来了!” 林玉润微微皱了眉头,也没有答话, “你先用些饭菜填一填肚子吧!” 林玉淑坐到桌前来,捧了碗便大口吃起来,那架势竟似饿极了,半分仪态不讲,只管刨饭,三两下便把几样小菜全扫入肚中,汤也尽数倒进口里, “你慢些别呛着!” 林玉淑道, “你若是似我般,天天儿清粥小菜,又在佛堂成日成日的跪,只怕比我还不如!” 林玉润只觉她是自找的,半分不带同情她,只道, “你吃饭便回去吧!母亲那边我已派人去报了一声,说是我出嫁在际,让你过来说说话!” 林玉淑放了碗冷笑道, “我以前也是傻,只觉着你得宠是仗着有一张好脸,现如今看来你那心眼儿也是顶顶好的!” 林玉润闻言知她已是走火入魔认定了自己不是好人,也不想与她多说,只淡淡应道, “你乐意这般思量也是你的事儿,既然已用完了,你便回去吧!” 林玉淑见她越是一脸平静心里便越是怒火高炽,站起来道, “这阵子我左思右想那日的事儿,明明是你从我院边的竹林里穿过到洗砚居的,怎得最后变成了四姐姐上了表哥的床!一定是你在中间做了手脚是不是?” 林玉润暗暗叹了一口气,自从见到林玉淑在那屋子里时,她就知道平日里来来往往定是被她看破了行藏,说起来这事能成也有侥幸在里面,只是没想到林玉淑一没有上报林夫人,二没有现身阻拦,却带着人来个捉女干在床, 也不知林家的这几位姐妹是怎生的冤孽,要这辈子托生在一起! 她也冷笑一声道, “我为何要做手脚?” “因为你不甘心嫁了那赵一霸,又不能嫁给表哥,便想了法子弄得他们身败名裂便是成了夫妻也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林玉润倒吸一口,佩服起自家这位六姐姐来,如此小人之心,也活该她抄上百遍女训了! 便不想同她多说,只是摆手道, “四姐姐,你乐意怎么想那是你的事儿,我自认对自家姐妹问心无愧!我以后出了门子,这府里只有你一个女儿了,你便自己个儿好自为之吧!” 说罢便要转身去内室, “艾叶送客!” 艾叶过来请,林玉淑一把推了艾叶骂道, “林玉润你惯会扯谎,你敢说你没有算计他们?” 林玉润脚下微微一顿回过头来道, “这话儿对了一半,我只算计了他却没有算计四姐姐!” 她话里有话,只可惜林玉淑现下根本无意去听,红着眼哭了起来,骂道, “你要算计人为何不算计我,偏偏要去算计那林玉萍,便是她向来会装模作样,你们都当她性子好,也跟她亲近,你们都不知她就是条披着人皮的蛇,专爱阴测测的咬人一口!你便是把我与孙表哥送作一堆儿也好过便宜了她!” 林玉润听了她的胡绞蛮缠只觉头疼,冷笑道, “你们两人都不是好东西,你倒还有脸来骂别人,若说真要算计的话,便是你们哪一个与孙绍棠成了亲,我也得不了半点好处,若他有一日考了功名做了官,你们俩不管那一个都只会想法子整治我,我为你们冒着风险,牵线搭桥,不是吃饱了撑得慌!你自家不动脑子好好想想,林玉淑你真是蠢笨如猪!” “那……那……为何要与孙表哥私通款曲,暗下里还送那青玉?” 林玉润皱眉头, “青玉?” 林玉淑见她脸色有异,只当自家抓了林玉润的把握,自那身上摸了一块宝出来, “这块玉便是我从那杨婆子身上换下来的!” 当下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儿一说,林玉润恍然,心道,难怪自家拿在手里那块,不是前世里见过那一块,却原来是中途被人调了包,可叹那杨婆子人老神昏,竟是半分也没有察觉不对! 林玉淑得意道, “明明就是你与表哥私下有了首尾,又怕了那赵一霸便设计林玉萍去顶缸,便是她嫁了人,你也要让她在婆家抬不起来!” 说罢又恨道, “我不怪你设计自家姐妹,只是你为何选了她不选我?我又比她差在那一点儿?” 林玉润看着她啼笑皆非,心下生出荒唐之感来,看看这林玉淑为了一个男人,走火入魔到了何种地步?宁愿被人唾弃也要跟了他,也不知孙表哥知不知道,府里还有这么一位表妹对他如此一往情深! 有那么一刻林玉润都后起悔来,这两个都一般的自以为是,倒是天生的一对,早知道便将他们弄成一对了! 第五十三节 出嫁 见林玉润神情讥讽,不为所动,林玉淑又道, “现如今到了这地步我也不计较你了,你在这府里脸面也大了,想个法子让我日子好过些总是能的……” 说罢恨恨瞪着林玉润似一切都是她的错一般, “若不是你那夜里过去,我又怎会跟了你去那屋里,你若是不肯助我,我便带着这块青玉去母亲那里,把我所见所闻之事统统告诉她去!” 林玉润只觉两世为人从未见过如此幼稚可笑,自以为是之人! 用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她,到了这时节她还想着用这玩意儿威胁人!若是当日里她不是存了暗暗痛殴自己的心思,而是立时去告诉了林夫人,只怕这后面的戏还演不起来,也能把林玉润卷了进去, 事过境迁,现下里拿了一块玉便想要予取予求,也不知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当下她冷笑一声道, “即是如此,你便自去禀了母亲吧!” 说罢转身走人,这时艾叶也不客气了,过来便上手拉,林玉淑挣扎不断,那杨婆子与廖婆子上来,三人齐便力将她拉下了楼,回了她那院子,松芝正骇得四下寻找,见她回来忙过来哭道, “小姐,您若是再做些什么事儿,这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林玉淑被四人拉进了屋子里,关了门,听她还在里面骂骂咧咧,言语之中便把那晚的事儿带了不少出来,杨婆子听了心惊胆跳, “那晚的事儿竟是被这位姑娘知道了,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被夫人知道了,自家这身老皮怕是不保,又想到自家是在为七小姐办事,出了纰漏七小姐不能不管,便急匆匆回来寻了林玉润, “七小姐,这事儿,您看,老奴也是在为您办事儿,日后夫人要是问起来可让老奴如何应答啊!” 林玉润心下暗暗冷笑,这老奴现下害怕了,言语间也带出威胁了! 本打算待出了嫁再与她算账,这婆子心术不正,贪财背主,想着她那男人与儿子在林家当差也算是勤勉,让姨娘想个法子撸了他们的差事,一家子回乡下种田去便罢了! 没想到,她此时倒还急着跳出来了,当下笑道, “妈妈不用怕,林玉淑现如今有些魔怔了,她一会儿拿着玉喊是表哥给她的,一会儿又说是给我的,若是母亲要信的话,早就拿了玉去问了,妈妈不用操心,这事儿我自有主张!” 杨婆子心里害怕却不敢再问,只答应着下楼去了,艾叶在一边道, “小姐,六小姐那边要是真闹起来,夫人叫了杨婆子去问,只怕要牵连您!” 林玉润笑道, “无妨,这事儿爹爹与母亲是再也不想起波澜了,更何况我还有两日便要嫁了,这时节更不能有何闪失,母亲就算是知道了也要压下来的……” 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 “便是碍着赵旭那边,他们也要死死封了林玉淑的口……” 自家那未婚夫婿恶名在外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想到这里竟有一丝狐假虎威之感,心下不由暗叹,难怪世人都爱攀高枝儿,傍粗大的腿儿! 有了大靠山,便是做了设计人的坏事儿,旁人也要上赶着来给你遮掩! “那这杨婆子?” “这杨婆子却是留不得了!” 林玉润倒也不致杀人灭口,只是她呆在府里终究是个人证,虽说赵旭对她背地里捣得鬼一清二楚,旁人却不知,若是被杨婆子把事儿摆出来,引来非议也是一桩麻烦! 第二日便去请了姨娘,刘姨娘过来坐了半日,回了院子跟林老爷道, “原本圆姐儿那院子里守门的杨婆子年纪大了,前院里还有她男人跟儿子,便不想带着她过去,没想到昨日里求到了圆姐儿跟前一心要跟着!我便特来求老爷许了那杨婆子的男人和儿子也做了陪房跟着圆姐过去吧!” 林老爷听了浑不在意,不过是一两个仆从而已,女儿要便给就是! 问了杨婆子的男人、儿子是那一个?在那里当差? 问好了,便将身契送到了林玉润手里,待她嫁到了赵家后,便寻了个借口将那杨婆子一家打发到了远处地界,守庄子去了, 后来兵祸起时,杨婆子舍不得身家,抱了金银细软跑路,被叛兵瞅上了,追上去一刀砍翻丢了性命!这也是她贪财的下场! 之后两日再无事,到了正日子,这一通热闹,因着赵家势大,连带着林家各路的那些平日里不走动的亲戚也都来贺喜! 这一个年初林老爷连嫁了三个女儿,这些不远不近的亲戚们,来来回回也不嫌累得慌,到这林玉润出嫁时,更是连夜连晚的赶过来,到了花轿上门时,却见了那身穿红袍的新郎官儿,骑了一头骏马儿,乌黑的身躯,却唯有那蹄子是白生生的四个,有知道的人便在那里议论,这匹马儿生自大宛,却是汗血里的头一等,有一个名儿叫做四蹄飞云, 又见马上这位,身高腿长,宽肩乍背,端坐在马上如那一杆枪般腰直背挺,都说赵家这位大爷,虽说生得凶神恶煞,但却自带了一番刚强男儿的气度,看得久了,倒还觉出味儿来, 他身后还跟着四个俊俏的小厮都骑在马上,左右簇拥着,更添了气势!有胆子大的姑娘家看着看着便红了脸! 又见这迎亲的队伍,喜婆子穿红着绿,竟请了十个有多,身后还跟了一个专背喜钱的小厮,一路走一路散,散完了又有接上的,累得婆子们哎哟哟叫胳膊疼! 一长溜儿的喜乐队伍是一眼望不到头,那声响能震动半个沧州城的,打马游街而过,大人、小孩儿都拥着看,捡钱的捡钱,施礼的施礼,那赵旭坐在马上,四处拱手,一改平时打马闯街,飞扬跋扈的样儿! 待得时辰到了林玉润被林志钺背着上了花轿,一路吹吹打打,绕着沧州城闹了一圈儿,颠颠簸簸、左摇右晃,花轿儿可算是落到了地上,林玉润静坐在轿中却听得外面起哄,这是新娘子进门头一遭——踢轿门,便是这新婚的丈夫要给下马威了! 只听外面赵旭喝道, “都给爷爷滚一边去,踢个屁的轿门,把我们家大奶奶吓到了!小心吃爷爷的鞭子!” 众人一阵哄笑,有人在外面道, “赵大爷,这新娘子没进门便心疼起来了!” “滚滚滚!少他娘的废话,耽误了爷爷娶媳妇!” 说话间,赵旭在外面一撩帘子,大手伸过来,林玉润把自家那手儿搭上去,便被他微一用力扶了出来, 左右两个喜婆子过来扶着跨那火盆儿,一忽儿却有一阵怪风吹来,那盆子里原来小小的火苗竟彭一声,窜得老高! 林玉润吓了一跳,赵旭见了过来一挽袖子,只单手便抄了她那细腰,一手揽了她的双腿,把她抱进了门去,众人又是一阵哄闹, “赵大爷可疼惜新娘子了!” 羞得林玉润盖头下的脸儿烧得厉害! 到了正堂里,赵家老爷、夫人坐得端端正正,一众的宾客分列两旁,这赵家老爷却是生得白胖圆润又高大,他家大儿子倒与他有七八分相似,身边坐着的赵夫人也是福福态态,笑得十分和善,旁边立了一个童子,生的白白净净,眉眼与赵家老爷也是十分相似, 喜婆上来唱了诗,林玉润被人拉着一拜二拜又三拜,便被牵到了洞房之中,赵旭跟着过来挑了盖头,满屋子的人都是一惊,互相看了看,暗暗道, “赵家这位爷莫不是娶了一个狐仙精怪回来,这也美得太不似人了吧!” 林玉润平时有心扮素净,十分的美貌硬给清减了几分下来,今日里出嫁,自然是要扎扎实实装扮一番,那十分的美貌便变了十二分,又被那大红掺金绣凤的嫁衣那么一衬,真真儿美的让人心惊! 便是赵旭平日里看惯了的,这会子儿也实实在在被震到傻了眼儿,良久回过神来却见自家一干子本家的兄弟,还瞪着眼流口水呢! 当下怒道, “看什么看!都给我出去!” 说罢竟耍起他那蛮横性子,一股脑儿给赶出了洞房,那喜婆子也不能例外,忙哎哎的叫道, “还没有喝合卺酒呢!” 赵旭百般不愿的瞪着那喜婆子端酒杯儿过来,劈手抢过递给了林玉润,两人勾着手儿,眼对着眼儿喝了酒, 赵旭立时赶了人,过来拉着林玉润的手儿道, “折腾了一天,怕也是累了,你且散了头发仔细歇着,待我去打发了他们就回来!” 林玉润抿着嘴儿笑, “你且少喝一些酒才是!” 赵旭得了自家娇妻的叮嘱,只觉心里比那蜜还甜,又觉她那眼波儿里的摄魂钩儿,这么一施展,自家便迈不开腿了,当下便道, “即是大奶奶不让我喝酒,我便不去前头了!只在这里陪你!” 林玉润听了又羞又恼, “前头那许多宾客怎得不招待,你……你快去快回便是!” 那厮只摇头道, “不去!不去!一帮子臭汉子,有甚好招待的,自家吃了酒肉便自去就是!” “那有这般的待客之理!” 林玉润急了,动手推他, “你且快去!” 那厮只两手一抄把脸儿凑了过来, “大奶奶且给我留个印儿,我才能去!” 林玉润气得不行,又拿他无法只得抬头在他脸上挨一下,那胭脂印儿便留在了那黑脸上,看他喜滋滋的去了,才开口唤艾叶, “大奶奶!” 第五十四节 洞房 艾叶身后跟着进来了四个丫头,林玉润打眼上下观瞧, 这四人显是精心儿选过的,高矮相同,胖瘦不差,连年纪看着也是差不离儿,四个丫头过来给林玉润施礼, “给大奶奶请安!” 又自报了名儿,一个名叫朱砂,一个名叫桃碧,一个名叫菀黄,一个又叫银霜,林玉润便问她们多大年纪?可是自小在府里? 四个丫头答,朱砂和桃碧是自小在府里的家生子,银霜是从庄子里过来的,菀黄却是打外面买来了一年的, 林玉润见她们四人进退有度,一问一答间也是谈吐清晰,条理分明,心下暗叹赵家果然不同一般富户,丫头也是调教的很好! 便命了艾叶拿十两银子一个的荷包打赏,四人接了也在心里暗暗思量,这位大奶奶倒也出手大方,看作派却不像是林家那般家底能养出来的小姐! 她们不知,自家这位大奶奶私房颇巨,便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小姐,也是不能比的! 丫头们过来给林玉润去了钗又散了发,换了衣裳,又洗了脸,见她素面朝天却还是眉是眉,眼是眼,少了浓妆艳抹的粲丽,却多了出水芙蓉的清雅,暗道,怪不得我们家大爷这般痴迷,这样的颜色也是世上少有了! 林玉润去了一身的累赘歪在那软榻上,却是不敢睡了,又觉着饿便吩咐丫头们准备些食物,吃了两口,又怕赵旭等会儿回来也要吃,便放了筷子等着他, 这一等却是燃了大半的龙凤烛,门口才有脚步声起,守在门口的丫头们上来施礼,赵旭挥手道, “免礼!给我打了热水来!” 却是绕了屏风到了净房去,洗漱了一番后才神清气爽的进来,见了林玉润端坐在榻前便笑着过来, “大奶奶!我回来了!” 过来歪倒在她身边, “等了许久,肚子可有饿着!” 林玉润笑道, “有些饿了,却想等你回来再吃!” 赵旭翻身坐起,吩咐人摆饭,便道, “你若饿了便自家吃,不用等我,饿着了可不好!” 林玉润笑问他前头喝酒如何? “嗤!那帮龟孙今儿是不安好心,成了心不让爷爷回来洞房,一个个死缠着不放,实在可恶!” 林玉润掩嘴儿笑, “那您又是怎生脱身的?” 赵旭笑道, “我让那四个小子挡着呢!赵喜、赵正两个酒量最好,赵固也能灌两坛子酒!不怕,这四个小子喝趴了,后头还有小子接着,今儿我可是预备了十八个能喝酒的好汉,我便要叫他们有来无回,明儿一个个爬着出去!” 说话间桌上已摆了各色的小菜,并一碗斗大的海碗,依然是那指头粗的面条,两人确是饿了,过去坐下也不客气,各自寻了喜欢的吃了, 吃罢饭,赵旭又道, “我这里弄了两个池子,有热水泡澡,大奶奶且去泡一泡,去去乏意!” 这新房便设在赵旭的弄武苑里,前头是偌大的青石场,后面是引了温泉活水来养花、种草,深挖了两处池子来,一旁全是寸宽的花梨木搭在池边,围了一个浴池, 林玉润去了后面见那温泉却是建得可爱,周围用了竹做篱笆隔开,篱笆上缠了带刺的蔷薇挡了人视线,倒是很有几分野趣, 顺着石阶走下去,躺到那白玉雕的石椅上,池水微烫,泡了一会儿,便觉脚软手软,身上也泛了红,便起来任丫头们服侍着,换了室内的家居服,踩了一双软底儿绣鞋回去房里,那边赵旭早就等着了! 见她过来,便过来拉了她的手, “大奶奶,时辰不早了,我们歇了吧!” 看着丫头们红着脸退了下去,赵旭一矮身把林玉润打横抱了,放到了大红的喜床上,自家脱了衣裳上来, 林玉润虽是两世为人,也是又羞又怕,心想着这身子虽说长得好便终究不过十四而已,赵旭又生的强壮,性子也鲁莽,若是性子起来,只怕自家要遭罪了! 却不料那人极有耐心,小心翼翼,似把她当成了稀世珍宝一般,一寸儿一寸儿的摸,一点儿点儿的亲,又慢又缓,又轻又柔,时时看着她,但凡一皱眉,又或是一撇嘴儿,便收了手,抱着哄, “不怕!不怕!我慢些来!” 笨拙的拍抚着她,如此弄了大半个时辰终等到这具青涩的身子,在他身下如花儿一般缓缓绽放,他却并不入港,只在外面逗弄着她, “嗯……呜……” 林玉润贝齿轻咬红唇,在那一刻的欢愉到来时颤起了身子,香汗濡了被褥,秀发乱了枕间,身边的人却喘着粗气背对着她,低吼着振了振身子,半晌回过身来抱她, “雍善?” 林玉润抬起嫣红的小脸儿很是不解的看他,赵旭低下头吻了吻自家小娇妻的眉心, “你生得娇嫩,年纪又小,我素来不知分寸,怕伤了你,我们不急在一时慢些来!” “嗯!” 林玉润心下感动,把那身儿紧紧贴着他,两人也是懒得叫水,相拥着睡了! 这一觉醒时已是天光大亮,林玉润睁眼时,见他已醒了正拿眼看她,林玉润揉了眼儿,这一觉睡得十足的饱满,一醒来便精神抖擞,不由冲他露齿一笑,献了一个香吻,便被按在了枕上好一通啃,直到丫头们在外头叫才被放开来, “咝……” 唇间隐隐传来刺痛,林玉润皱眉头轻捶他,那厮却十分委屈, “大奶奶好不讲理!便是你一大早儿来撩我,怎得挨揍的却还是我呢?” 林玉润气得不理他,起床洗脸换衣,却有一位圆脸的妈妈进来了, “给大奶奶请安!” 赵旭看了一眼道, “这是母亲面前得力的吴妈妈!” “吴妈妈好!” 吴妈妈给林玉润请了安,那眼儿却直往床上看去,林玉润这才忆起昨儿晚上,那元帕还没有用呢? 忙红脸有些焦急的看向赵旭,赵旭已是成过一次亲的人,自然知道吴妈妈这时过来是为了什么,转过脸便摸了枕边的匣子递给她,吴妈妈接过打开来一看,里面一张帕子中间却是猩红的一点儿, “这……” 吴妈妈心下疑惑,她虽一辈子守在夫人身边没有出嫁,但这事儿也不是不知道的,哪家的元帕拿出来竟是其余地方干干净净,光中间儿有那么圆不溜丢儿一处红的? “吴妈妈还回母亲那边去复命,我们一会儿就过去给二老请安!” “这……大爷……” 吴妈妈勉强扯着笑道, “这……这……元帕……” 赵旭将手里那洗脸的帕子扔到了铜盆里,溅了一地的水, “不是都给你了吗?还不快回去复命?” 吴妈妈无法只能先退了出去,迳直到了赵夫人所在的梧桐阑里, “夫人!” 赵夫人早已起身,正等着她回话,见她回来捧了匣子,便道, “打开来看看!” 赵夫人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显是与吴妈妈想到一块儿去了,皱着眉头道, “这元帕怎得这般样儿?” 洞房里的私密事儿虽不说但经了事儿人也是知道的,这般四周干净一点污液不沾,分明就是做了假! 这事儿是赵旭那粗心大意的,自家刺了手指头滴上去的,只当有个血迹便算是交了差事! 却那里知道女人家的心思是如何细腻,这般儿作假便不如不作,倒叫赵夫人对林玉润原来有两分的看轻又加了五分! “这家的女儿也是教得好了,只怕是两人早有了首尾!” 吴妈妈立在那里不敢说话,赵夫人又道, “这般水性杨花,不知羞耻!娶进门来只怕又是一个马氏!” 嘴上骂着心下里却在暗自高兴,这贱种从来不成器,一年里也不知祸害多少银钱,若不是因着自家面前子嗣单薄,他也不能那样得老爷的宠,恨只恨那亲生的命根儿,身子实在不成,要不然这偌大的家产都要便宜那贱种去了! 如今娶一个是那样,娶二个也是那样!也好!也好!他若是立起来了,自家那儿子更没地儿站了! 想到这里赵夫人点了点头道, “收起来吧!” 吴妈妈小心收了不提! 这厢赵旭与林玉润收拾妥当便携了手儿到梧桐阑里,赵老爷也起来了与赵夫人端坐在堂上,旁边是赵庭,又有几位年轻的女子立在下方,两侧却一干赵家的近亲,众人济济一堂却是静立站列,竟是一丝儿杂声也没有! 赵林玉润过来跪下,一旁丫头托着的茶,双手捧了敬上去,二老接过喝了口茶,又奉上了自家的绣活上去,赵夫人见了那细密的针脚,点了点头冲赵老爷道, “老爷,我们家这位大奶奶手艺倒是真不错!” 赵老爷笑着点了点头,拿了一边的红封递给了林玉润,林夫人也跟着给了红封,赵旭过来扶了她起来,就听赵老爷说道, “雍善,你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从今后可要正正经经过起日子来才是!” 赵旭毕恭毕敬施礼道, “谨遵父亲教训!” 赵夫人那边也道, “即是进了门便是我赵府的媳妇,需得孝敬长辈,友爱兄弟,一心一意伺候夫郎才对!” “谨遵母亲教训!” 林玉润也施礼应下…… 第五十五节 新婚 赵家虽是沧州豪强,但老家却是在城东门出去百里地的赵家坳子,祖宗祠堂也在那里,一百年来赵氏族人出外做官、经商的不在少数,真正称得上雄霸一方的便是赵老爷——赵东麟这一支,娶妻陆氏生一嫡子,膝下九女两子,庶长子便是赵旭,嫡子赵庭,庶女有赵妙华、赵妙珍、赵妙玉、赵妙琳、赵妙芝、赵妙香、赵妙珊、赵妙菁和九小姐赵妙芙,前头四个大女儿已经出嫁,只有一个大姐姐没有回来,却也派了人送礼,后面小的五个小姑待字闺中,最小的赵妙芙与林玉润同岁。 林玉润见过了林老爷、林夫人,又有二房那边一位叔叔,三位婶婶,再来便是平辈们见礼,一大家子一一见过,林玉润仔细打量这些人,赵老爷与赵旭容貌最相似,但赵老爷却因皮肤白,又爱笑生生将那五官里天生的戾气,给化解成了和善之色。 而赵家的女儿们一个个姿色也不差,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算是中人之姿,赵庭也是取了赵老爷和赵夫人的长处,脸儿虽不算俊俏好看,但胜在随了赵老爷的肤色,也是一个文弱的小童子,只有赵旭生得如赵老爷般五官凶恶偏偏又随了自家亲娘的一身黝黑皮肤,外貌上取了父母的短处,生得又黑又壮又高又大又凶又恶。 林玉润冷眼旁观,他这恶似乎不止是名声在外,在这家里也是一般,几位年长已出嫁的姐姐带了姐夫过来见礼,也是多话不说,见她躬身忙过来扶,小心翼翼的看赵旭,颇有些惧怕,九个小姑子唯有九小姐赵妙芙还敢跟林玉润笑闹两句, “嫂嫂这厢有礼!” 林玉润也忙敛裙施礼,那九小姐行了礼过来挽她的手笑, “大哥哥光是从我这里讨了请贴去,却是占了我的名儿半分好处也不给我,到如今他是终偿所愿接了嫂嫂进门,只一对绣鞋儿可不能打发我!” 林玉润见她生得圆润大方,娇憨可爱便笑道, “我那里还有刺绣的喜鹊登枝小屏风,待会儿让人给你送去!” 赵旭似与这位小妹妹十分相得,过来道, “不过几张请贴,你已讹了我一根汉白玉的钗子,现如今又来讹你嫂嫂!” 林玉润笑道, “那屏风本就是我平日闲来无事绣得,送给九妹妹看着玩儿罢了!不是什值钱玩意儿!” “还是嫂嫂大方!” 说了话,又过去见赵家的近亲,赵老爷是独子,赵老太爷那一辈有兄弟二人,赵明礼、赵明义,赵老太爷排行在前,因而赵老太爷这一房便是长房,赵旭便是这长房庶长孙,二房赵明义生了三子两女,两个女儿远嫁,长子赵东凯娶妻文氏,三十岁上便去了,生了两子,赵昂、赵暨,赵东启娶妻詹氏,年前远去了西域,生了一子一女,赵淳、赵湘,赵东熹娶妻王氏,在家中管了几处田产并城里的布料铺子,生了三子两女,赵玥、赵懿、赵馗,赵婉、赵晗, 林玉润心下数了数,赵旭除了赵庭,堂兄弟便有六个,亲姐妹九个,堂姐妹三个,这些还算是近亲,还有赵家坳那边的同宗亲戚,左一个右一个,那是数也数不清了! 林玉润暗暗有些头痛,赵旭立在身旁悄声儿安慰道, “莫怕!这些人不用搭理!” 林玉润躲着人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么一大家子,是能不搭理便不搭理的吗? 自家新进门的媳妇若是在远亲近戚中有诽语传出来,以后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想前世孙绍棠老家里那一堆儿穷亲戚,她刚嫁进门听闻了嫁妆丰厚,但变着法儿的上门借钱的借钱、讨债的讨债,她小心陪着笑脸,一一谨慎的应对,他们却但凡有些不豫,便在孙母面前嚼舌根儿, 那时孙母儿子高中状元正在衣锦还乡时,正要在一干昔日里欺凌孤儿寡母的乡邻面前抖威风的时候,听了那些话,恨不得见天儿罚她跪院子,还是孙绍棠觉得有些闹得过了,才在母亲面前开了口,她那时对他还感激不已,后来才知道,他那里是心疼自家娘子跪疼了膝盖,他是心疼那些嫁妆银子白白送出去没讨到实惠! 只是她却不知,这赵家如今便是赵老爷在掌着大权,多少宗族亲邻都在指着他吃饭,又因赵老太爷就比赵二老太爷年长十数岁,紧跟着赵老爷也比二房的兄弟年长十数岁,因此虽说生赵旭生的晚但论起年龄来,赵旭仍是这家里最大的哥儿! 真正是这家里小一辈儿的大爷,又因他性子跋扈,又生的粗壮,天生的一张狗脸,不不顺心就要动手! 自小到大,这家里的兄弟那一个不是被他打怕了? 别说是兄弟,若是惹起了性子来,便是几个姐姐也是说翻脸就翻脸,半点不管你哭得要死!如今几个姐夫都靠着赵家做些生意,这小一辈里谁敢惹他? 因此他让林玉润不必理会倒也是有这底气的! 只是林玉润一个才入门的新媳妇,却不能学他那般跋扈嚣张,自是任是那一个都含笑细语,又兼她性子本就良善有些软,讲起话来和风细雨,有她夫君这么一衬,越发显得贤良淑惠、恭敬温婉了! 又有她天生的好颜色,一时间赵家小一辈里倒是对她多有称赞,尤以赵旭的几位兄弟为最,只过来围着林玉润拉东扯西,说个不停! 引得赵旭是横眉怒目,眼风扫过,几人顿时变了鹌鹑,林玉润见了好笑,在下面轻轻儿拉了他手,赵旭捏了那软绵绵的小手儿,立时便觉心也被她捏了,鼻子里哼了一声暗道, “看我们家大奶奶的面子上便放他们一马!” 那厢赵老爷抚了下颌墨髯道, “今日里趁了雍善的喜事儿,又能聚在一起,就在前堂摆了饭,我们也好吃酒!” 众人点头应是,便去了前堂,有仆从早已在花厅里摆好了六个桌子,有屏风隔了男女,众人分了主次坐下,林玉润不敢坐,去了赵夫人身后立着,待那饭菜摆好,赵夫人等了几息才举了筷, 众人见她动,才一个个动了筷子,林玉润在那边拿了干净的筷子给赵夫人夹菜,伺候着她吃了几口,赵夫人才道, “你也坐下吧!” 林玉润行礼谢过,见一桌子只留了最末的位置,她过去坐下却是与九小姐相临,赵妙芙对她一笑,抬手勺了虾滑给她, “我们家厨子最拿手的便是水中三鲜——虾、鱼、蟹,嫂嫂你且尝尝!” 林玉润笑着谢过,赵夫人却是抬了眼皮看了看九小姐,赵妙芙低头不再言语,这一厢倒是食不言,那边却是闹了起来, 原来是一帮子兄弟嫌昨儿没有灌倒赵旭,今儿又闹了起来,赵旭在那边道, “一帮子怂货,今儿酒劲还没有过去,便想来挑惹我了!” 也闹着叫人拿酒来, “今儿也让你们爬着回去!” 那边赵老爷却喝道, “昨儿已是闹得凶了,吃多了酒伤身,今日不可过量!” 其余人等都诺诺应了,唯有赵旭嚷道, “爹,他们一个个尽起刺儿,你今儿也别拦,便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们才是!” 那边赵老爷道, “昨儿是该闹,今儿你媳妇刚进门子,多少事儿没有理清,快吃了带她回去吧!” 赵旭听了也不闹只笑道, “还是爹爹疼我!” 林玉润微微抬眼,却见一桌子人神色自若,显是这样的事儿时常都有,只赵夫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是快得不易让人察觉! 众人吃罢了饭,赵旭也不管了,只拉着林玉润到林老爷、林夫人面前告了罪便迳自回弄武苑了! 林玉润回来便歪到了那罗汉榻上,赵旭过来道, “大奶奶怕是累了吧!” 说着话竟过来给她脱鞋,林玉润吓了一跳忙坐起来挡,却被他一只手按住, “大奶奶即是累了便歇着就是,我来伺候大奶奶!” 林玉润红了脸, “这……这怎么使得,本是我该伺候夫君的!” 赵旭脱了那小巧的鞋儿,露出那一双玲珑可爱的小脚,给她放到榻上拉了薄衾盖上, “那些子规矩只在外人面前使,在这屋子里关起了门,你使唤我,我使唤你,尽随大奶奶心情!” 说罢过来挨着她躺下, “今儿是我心情好,大奶奶便使唤就是!” “若是雍善心情儿不好,怎办?” ”在大奶奶面前那有心情儿不好时?便是不好便罚我伺候你!” 林玉润听了心里便如那刚出炉的蒸糕一般甜软甜软的,笑着依偎过去道, “雍善,可知我的小名儿?” 赵旭抬手让她枕到了自家的胳膊上,搂过人儿来亲了一口, “大奶奶凭地狠心,都嫁给我了,也不肯说那闺中的小名儿,定是又可爱又好听!” 林玉润道, “也是不太好听呢!唤作圆姐儿!” 赵旭笑道, “怎得是个胖妞儿的名字?” “我小时便是个胖妞儿,一生下来便有八斤,长得又白又胖,圆团团一个肉团子,姨娘便唤了我小名儿作圆姐!” “哦……” 赵旭翻了个身半压着她,斜眼笑道, “圆姐儿……圆姐儿……这名儿好!我们家大奶奶这里是圆圆的……这里……也是圆圆的!” 一只狼爪子上下揉捏, “姨娘真有先见之明,知道我们家圆姐儿长大了,这两处……定是又圆……又挺……所以才叫得圆姐儿!” 这坏人! 林玉润气得捶他,一腔子柔情蜜意被这厮这么一搅,便去了一半! “好好儿说事,你都能想到那处去了!” 赵旭委屈道, “大奶奶好不讲理!明明是姨娘叫的圆姐儿,又不是我叫的怎得打起我来!” 说罢把个大脸凑过去又亲又嗅, “是我来取的话,定要叫做香姐儿……软姐儿……甜姐儿……美姐儿……” 林玉润扭着身子躲来躲去,却碰到那硬处,立时羞得不行, “你……你……你起来,别……别……压着我!” 赵旭却是纹丝不动,做了个无辜样儿, “不关我事!是大奶奶你乱扭!” “胡说!关……关我何事!” “怎不关大奶奶的事儿,它一见大奶奶便起了亲近之意,偏您还擦来撞去又不肯摸摸它,现下正梗得难受呢!” 这荤话儿说的! 林玉润立时脸红如血,两世为人妻也没有做过那事儿!摸……摸……它! 她抬手捂了脸,恨不得有个地洞儿立时钻进去! 赵旭见她实在不经逗,只得叹着气翻身下来,看了看那里道, “瞧吧!让你不老实,惹大奶奶恼了!看她以后还疼不疼你!” 林玉润实在不敢惹他了,只把个被子裹得死紧,脸儿藏在枕头里背对着他,任赵旭如何说话也不搭理,待得时间久了,许是真累了,竟再不管他说什么,迳自沉沉睡去! 第五十六节 回门 出嫁两天赵夫人也没有让她到面前立规矩,林玉润清理嫁妆,收拾箱笼也是不得闲,新嫁娘三天便要回门,早早儿赵府门口已排了长长的车队,赵旭护着林玉润上了马车,自己也翻身上马伴在一旁,一路摇摇晃晃回了林府, 府门前林老爷和刘姨娘早早儿等着了,见了马车过来便迎上来, “岳父!” 赵旭过去一躬到地,又扶了林玉润下来见礼,林玉润拿眼一扫却见缺了林夫人,不以为然的笑笑跟着进了府,林老爷与赵旭在前,林玉润和刘姨娘在后,到了林夫人的院子里,还未进门便有那欢声笑语传出来,林玉润听着耳熟,刘姨娘悄声道, “四小姐和四姑爷回来了!” 林老爷也听到了里面的声响,当下沉了脸, “新姑爷上门她不知道出来迎一迎也便罢了,怎得还让那两个不知羞耻的东西回来!” 因是他久未回林夫人院子却是不知道,自家那四女儿出嫁不过二、三个月,已是回来五、六次了,只是都到林夫人面前请安,那孙绍棠却是半次都没有去前院, 正堂里的人见了这一众人进来,都是一愣,林夫人似是才想起今儿里林玉润回门,见林老爷阴沉着脸心下有些虚了起来,忙笑道, “七姐儿和七姑爷回来了!” 忙让人搬了座,赵旭过来躬身行礼与林玉润挨着坐下,林老爷上去坐了,刘姨娘退到一旁立着, 林玉润抬眼去看林玉萍,却见她身上穿着湖水蓝的衣裙,头上插了三根点翠儿的钗子,脸色看来还好,眉宇些还有几分新嫁的娇羞,看起人倒是长开了不少, 她这厢打量林玉萍,那边两口子也在打量她,林玉润上身穿了粉红的鸳鸯袄儿,下面是透地喜的洒金长裙,露了一点点鞋尖,上面缀着的珍珠有龙眼大,这身儿用料、做功自不必说,只是那小袄儿被她胸脯撑着,长裙儿又随身,贴在腿儿上勾勒出一整腿儿的曲线来,又长又直,真正也不知是那衣裳衬了人,还是人衬了衣裳? 林玉萍见她那一身的富贵,自家这一身可是寻了那嫁妆里最好的料子做,只怕连林玉润那包鞋面儿的布料也比不上,更不用说那头上虽只插了一根金钗儿,却是做的凤凰于飞,摇摇晃晃的坠子用的红宝石,一颗就有指拇大小! 心下暗恨,不过是仗着脸蛋儿好看嫁入了豪门,吃穿用度自然便上去了,只是…… 林玉萍微微眯了眼儿, “也不知这洞房之夜,林玉润是如何掩饰自己并非完壁?” 想到这里便想起那一晚,林玉润与孙绍棠在那屋子里的动静,她可是听得明白,心下难掩嫉妒,不由的侧脸瞅了一眼自家夫婿,却不料孙绍棠正不错眼儿的盯着林玉润, 在家时林玉润打扮的素净,她生的艳丽本不合这类打扮,出了嫁自然不用忌讳了,尽捡了好看的往身上套,便将那十分容貌又添上了二分,明艳动人到有些至人目眩了,孙绍棠见了那如画的眉目,立时心神恍惚, 这厢赵旭见了暗暗扯了个狞笑, “这几日光顾咱们家大奶奶了,倒把你这个小白脸子给忘了!” 心下暗暗盘算着如何动手收拾他, 孙绍棠这边只觉手上一疼,却林玉萍手过来握住他的,长长的指甲掐在那手背上,留下深深的印儿,孙绍棠敛了眼,不再看对面却也半分眼神不给身旁的妻子, 众人坐在堂上,林夫人皮笑肉不笑的问了两句,林老爷倒是与赵旭一来一往,谈得起兴,林夫人见了笑道, “今儿不如便在这院子里摆饭,你们翁婿三人也好吃酒,时辰还早,姐儿们各领了夫婿回院子里歇息一下吧!” 林玉润两人应了,便带了身边的夫婿告退,刘姨娘见了也跟着过去,林玉润和刘姨娘还回了之前的院子,里面的一应陈设还在,派了两个婆子早晚打扫着,还算干净, 刘姨娘吩咐艾叶烧水伺候着姑爷喝茶,转身拉了林玉润到内室, “圆姐儿,他待你可好?” 林玉润红了脸, “姨娘放心,他对我甚好!” “那……洞房那晚……” 出嫁时,刘姨娘可是仔仔细细讲了不少闺中密事,她素来拿捏林老爷颇有心得,对女儿自然不会藏私, 刘姨娘生于市井少了高门大户女儿家的羞怯,她向来以为这男女之事,贵在知情识趣,任是那个男人再爱你的容貌,娶了一个木头美人回家里,日子久了也要腻的, 只是心下里也担心赵旭那性子急躁,自家圆姐儿可是生的娇嫩,只怕是吃了暗亏又不好说, 林玉润摇头道, “我们还未曾圆房!” 刘姨娘大惊, “怎得?姑爷可是对你有不满意?” “不……不是……不满意……” 当下红着脸把赵旭对她说的话儿又告诉刘姨娘, “他说我太小了,怕伤了,缓一缓!” 刘姨娘听了,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冲天合什道, “老天爷保佑,我们家圆姐儿嫁了好夫婿,再生个三儿两女,便圆满了!” 两人又在里面私语了半个时辰,刘姨娘才一脸满意的出来,看着赵旭那眼神柔得他立时打了一个寒战, 晚上吃饭时,更是立在他身后,殷勤备至的夹菜、添酒,唬得赵旭酒也吃得提心吊胆! 待到两人吃了饭坐上马车,他一脸得意的冲林玉润道, “大奶奶定是在姨娘面前夸我了!” 林玉润笑道, “我与姨娘说些什么,你怎能猜到?” 赵旭伸手过去搂了她,得意洋洋的道, “我这般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夫婿,大奶奶怎能不夸一夸,你看姨娘瞅我那眼神儿,真恨不能再生一个女儿嫁给我!” “你想得倒美!” 林玉润笑得不行拿手拧他脸,那厮腆了脸挨过去受了,伸了三指头发誓道, “大奶奶放心,便是姨娘有一千个一万个同你一样美的女儿,我赵旭也只娶你一个!” 林玉润啐他一口, “美得你!” 两人笑笑闹闹,马车到集市却停下了,赵旭拉了她道, “今儿饭桌上实在招架不住姨娘那殷勤劲,害得我都没吃饱,不如大奶奶再同我用些?” 林玉润想着他席间,定是光顾着与林老爷吃酒了,菜只怕是没吃两口,怕他烧坏了胃,便笑道, “那便去用一些吧!” 下了马车,眼前却是个“一口鲜”的招牌, “这家别的不做,却只做那蛇羹!大奶奶可敢一试?” 林玉润看那店门前摆了一个木制的笼子,四周用细纱布围着,里面长长条条,扭来动去的,花花绿绿的正是那草里的长虫,石缝里的无脚仙, 她看着有些害怕,却见那店里人头攒动,生意竟是十分的好,心下有些好奇,便壮了胆子道, “倒是想试一试!” 赵旭只拉了她一人,把小厮丫头们留在了外头,艾叶素来怕这些玩意儿早吓得一溜烟儿躲回车上了, 赵旭进来,店家也是识得他,便过来招呼道, “赵大爷,近来少见!” 赵旭笑道, “事儿忙,少有过来,还真有些馋了!快给上两碗!” 店家答应了一声,引两人到一旁坐下,这店里铺小人多,有些儿拥挤,黑漆漆的桌凳上油光光的,林玉润拿了帕子要擦,被赵旭接过去,给她擦了,再让她坐下, “这店开了几十年,从来便是这样,大奶奶莫要觉着脏乱,这蛇羹的味儿却是最正的!” 林玉润此时戴了帷帽倒也不怕人看到容貌,左右瞧瞧只觉十分新鲜,笑道, “确是从未这般吃过,等下到要尝尝!” 说话间店家端了两大碗上来,又放了小碟装的小葱、香菜、盐之类的调味,赵旭道, “先试试口味若是觉着不合适再加些!” 林玉润依言勺了小小一口到嘴里,却觉这蛇羹鲜香细滑,入口时,那舌头似没有感觉般便下了肚去,不由又勺了一大口,现下里尝到了味儿,咸淡合适,便是不加任何佐料也能吃一大碗去, 赵旭见她吃得香甜也尝了一口,他倒是口重,勺了一搓盐进去, 两人不说话只埋头苦吃,不多时一碗羹下去,额头渐渐沁了汗出来!两人吃罢从店里出来,牵了手去游街,这一逛竟是到了半夜才回去, 因是头一天睡得晚了,林玉润拥被高卧不知时辰,外面艾叶在唤, “大奶奶!大奶奶!时辰不早了!” 林玉润醒来时一摸身边却是空无一人,坐起来四下张望,室内也不见赵旭的踪影,便道, “进来吧!” 林玉润推了被子下床,艾叶端了热水进来,冲她打了一个眼色,用嘴向右一歪, “外面有夫人跟前的许妈妈等着!” 林玉润吓了一跳, “什么时辰了?” “巳时过一刻了!” 艾叶回头看了看,悄悄儿道, “许妈妈辰时刚到便过来了,在院子里呆了一个时辰了!我想叫您,她又不许,实在是奴婢看着时辰太晚了,才壮着胆子叫的!” “大爷呢?” “大爷是辰时不到便到前面练拳去了!” 林玉润手忙脚乱穿了衣,着急忙慌梳了头, “去叫许妈妈进来!” 艾叶出去叫人,那许妈妈进来,她是个瘦高个儿,生了一张马脸,脸色有些阴沉,说话时眼珠子也不怎么动弹,脸上也木木的,只扯那嘴角儿, “大奶奶,您刚过门头三天不用守这家里的规矩,只是这日后便要卯时一刻到夫人面前请安,大奶奶请切记不能忘了!” 林玉润忙答应道, “这一次确我的错,立刻随了妈妈过去母亲面前请罪!” 说罢匆匆换了衣裳跟着许妈妈过去,梧桐阑里赵夫人正捻了佛珠跪在堂前,见林玉润来了沉声道, “你不知家里规矩也不怪你,这头一次便在这佛堂前诵会子经吧!” 说罢,有人拿了蒲团过来,林玉润跪在当地,诵起经来, 说是一会子,却是到了正午也没有人进来,幸好昨晚的蛇羹还在肚子里打了点儿底,虽是早饭没吃,一时也不觉着饿,只是膝盖受不住了,不由心下暗叹, “这世上婆婆教训媳妇,真是莫管你是豪门贵妇还是乡野村姑,一个个没有跑掉的!” 做女子也真是千难万难!前世里是孙夫人,这一世是赵夫人! 当了人媳妇,这婆婆一关就是不好过! 心下暗暗苦笑,自嘲道, “可惜了那串儿佛珠小叶紫檀的料,不该给了林玉萍,我这里如今只怕还是要用到的!” 第五十七节 罚跪 这一跪生生把午饭时候给跪了过去,终是等到吴妈妈进来道, “大奶奶,夫人请您到堂前说话!” 林玉润低低应了一声, “多谢妈妈!” 早已在外面急得不行的艾叶进来扶林玉润,一双腿儿已是麻了,膝盖全无知觉,觉着不是自己的一般, “妈妈稍待一会儿,容我缓缓!” 林玉润立在当场半分也不敢动,等到脚下传来阵阵刺痛,才由艾叶扶着缓缓出来,到了前堂却见赵夫人端坐在上方,一旁立了七、八个年长的妇人,其中一个妇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孩儿,那小孩儿生得瘦弱脸色也不好,正瞪一双乌溜溜的眼儿看着她, 林玉润过去费力曲膝行礼, “给母亲请安!” “嗯!” 赵夫人点了点头,仔细看林玉润的脸,却见她虽面色偶有痛楚之色闪过,但一丝儿情绪也不露,心下暗道这儿媳是有个城府的,她那里知道那是林玉润前世经过更磨人的,心里早就有了准备, 赵夫人指了下方那小小的孩儿道, “保官,还不过来给你母亲行礼!” 那小孩儿紧紧拉了身边妇人的手,那妇人推了推他道, “保官莫怕,这是你母亲,且过去行礼!” 那小孩儿犹豫了半晌,终是过来有模有样的冲林玉润拱手道, “母亲!” 那声儿又细又小比小猫儿也大不了多少! 林玉润心知这定是前头那位留下的儿子,小名应是唤作保官的,当下冲他柔声道, “你便叫做保官吗?” 那小孩儿点了点,小小的声音道, “嗯!” 赵夫人在上面道, “这孩子生下来便有些不足,雍善也是不管事儿的人,我便将他交了五姨娘照顾!” 林玉润这才抬眼仔细打量这位姨娘,便是赵旭的生母,黑皮肤,生的五大三粗,若不是锦衣华服,放在那田间地头便是实打实的一位村妇,五姨娘见了林玉润看过来,忙福了一福道, “大奶奶安好!” 林玉润也忍着膝头痛回了一礼, “五姨娘有礼!” 赵夫人又指了一旁站立的一干妇人道, “前几日家里事杂,姨娘们也不能出来见你,今日这些个姨娘,你也认一认!” 打头的便是大姨娘,她乃是自小跟在赵老爷身边的丫头,比赵老爷还大上两岁,如今她已是一脸的皱纹,老态毕露,只是因为生了大小姐赵妙华,赵妙华又被送到了蔺王刘肃府上做了小妾,又因着与赵老爷自小的情份,便是赵夫人也要对她客气三分! 她过来给林玉润沉声行了礼便退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说话了! 二姨娘也是府里头的丫头,只是生得确是不错,现下虽说四十出了头,但仍了半老的徐娘有些风情,赵老爷有段日子,夜夜宿在她那处,却还是只生了二小姐一个! 三姨娘是庄子里的农户出身,长的是心宽体胖,一看便是好生养的,她便生了三小姐和四小姐, 四姨娘是这城里小户人家的女儿,人是天生的削瘦,但脸色红润,双目有神,一看就是将养的极好,她生了五小姐, 六姨娘却是从外头买来的,早前也嫁过人的,过去一口气连生了三个儿子,夫家穷困,舍不得卖儿子便把媳妇给卖了,这时赵老爷膝下只有刚出生的赵旭,一听这妇人入门便只生儿子,便把她买了来,隔了一年却还是只生了一个六小姐, 七姨娘生得最好看,身姿丰满,一双眼儿又大又亮,厚嘴唇,翘鼻头,在这府里她也是得宠多年,生了七小姐和八小姐, 八姨娘乃是赵夫人的远亲,因怕这府里七姨娘太过得宠反了天,便接了这位远房的侄女儿进来,果然得了赵老爷的喜欢,又与赵夫人联起了手,生生压了七姨娘一头,只可惜也只生了九小姐一个, 林玉泣忍着膝头的阵阵刺痛,依旧仪态大方的一一见过礼之后,又让艾叶端了自家绣的荷包上来,早知道赵家人多,出嫁前预备了许多,亲手绣的荷包里放了四个小小银元宝,加起来也有二两银子,这样的场面作见面礼也是紧够了! 赵夫人见她认完人,又让她站在堂上与众人说了一会儿,才咳嗽一声让众人都散了! 看着林玉润蹒跚的步出厅堂,身边的吴妈妈过来有些忧心的道, “夫人,若是大奶奶这事儿让大爷知道了,只怕他……” 赵夫人冷笑一声, “这后院的我这嫡母便是规矩!便是他闹到老爷面前,我也有理说,再说了,他再混还敢忤逆嫡母不成?” 说完心中暗道, “我倒还想他忤逆犯上,拿了他的错处,到时闹到老爷面前去,我里外都占理,怎么收拾他也是应当应份!” 心下暗恨,这贱种看着一副没脑子的莽汉样儿,那都是装出来的!这么多年来,他在外头闹得再凶,在自家面前却是毕恭毕敬,让她一点儿尾巴也抓不到,如今娶了媳妇回来,倒是个好时机! 吴妈妈劝道, “这毕竟是刚进门的媳妇……” 赵夫人叹了一口气道, “你当我愿意作那恶婆婆吗?我这还不是为了我那讨债的冤家,他身子弱,又年纪小,待到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也是多少年后了,我也不知能不能看到,我现在不压一压她,待到我老了支使不动了,你看这府里还有谁为我母子撑一撑腰!” 吴妈妈听了忙笑道, “我们二少爷聪慧过人,又孝顺,夫人你身子骨也好着呢,那里就说那丧气话了,别说娶妻生子,便是娶孙媳妇也要您来主持大局呢!” 宽慰的话儿虽说得赵夫人脸上带了丝笑,只是她自家知道自家事儿,四十岁上拼了命生一儿子,底子全被掏空了,人外头看着好好的,内里已经败了,也不知还能撑多少年, 初时里那贱种娶了马氏,却是半点不理会,连生的儿子也不管,她还暗暗欢喜,照这般浪荡下去,再好的人也要废了,却不料那马氏竟是个**,偷人养汉生生打了赵家的脸! 再娶这一个,还没有进门便弄得那贱种修身养性,打发了一干后院的女表子,连那花街柳巷也少去了,以后要是两口子同了心,依老爷那偏颇的心思,只怕偌大的家产也要给了他去,日后难道要我的顺哥儿,在他手底下讨生活? 不早早儿压了他们去,还要待到何时? 这厢林玉润却不知赵夫人满腔的心思,一腐一拐的回了弄武苑,艾叶掀了她的裙子一看,却见两个膝头已红肿胀大似两个发亮的馒头一般,艾叶立时哭出声来, “大奶奶,您……您……何时遭过这种罪啊!” “嘘!” 林玉润忙用手捂了她的口,外面四个丫头虽说是贴身服侍她的,但终究是赵家的人,她主仆二人若有些言语出来,被有心人这么一传,也是一桩事儿! “去拿了冰帕子给我捂一捂!” 艾叶擦了泪给她捂上, “你去看看大爷何时能回来?” 艾叶依言去了前头,前头的小厮回话说,大爷今儿练了拳便跟着老爷去了乡下看田-,若是赶得及应是晚上能回! “大奶奶,等大爷回来,您可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那家的婆婆也没这么歹毒的!” 林玉润心道, 上一世我那婆婆就是这般歹毒,这一世还好些,多少还有个蒲团,前一世可是直接跪的青石板! 冲艾叶摇头道, “这事儿且先不用告诉大爷!我这才新进门,以他那脾气若是闹开了,婆婆再有不对,也成了我们夫妻二人的不是了!” “难道就这么忍了!” 林玉润取下膝头已温热的帕子,示意艾叶再换一张, “我们如今才入府,这家里多少事情,多少瓜葛是一点儿也不明白,冒然闹开不好!更何况,我估摸着婆婆是在给我下马威呢!虽不知为了什么她看我不顺眼,但且先忍着,我守着规矩,晨昏定醒,小心做人,看她还要如何?” 心下里也在暗暗思量,这赵家庶长嫡幼,本就易出事儿,赵旭又是个跋扈的性子,只怕这赵夫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爷们儿在前院,她再长的手也伸不到那里去,如今娶了媳妇,自然是要拿捏一番,为的是保她在这赵府后院说一不二的权威, 形势如此,这番苦她林玉润也只能生咽了,幸好经过一世,心下对婆媳相处早就不报能亲如一家的打算,现下也不觉得有何恼怒伤心! 只是…… “咝……” 这膝盖疼得厉害! “艾叶,再换帕子!” 忽而盼了赵旭能回来晚些,能让这膝盖上的红肿多消一点儿,行动间不能被他看出来才是! 这一日,赵旭果然回来已是极晚,洗漱一番进了内室却见林玉润已散了头发就要睡了,过来道, “圆姐儿久等了吧?” 林玉润穿了入睡的衣裳,盖了薄衾挡到胸口,闻言笑道, “雍善,这么晚回来可有吃了饭?不然让丫头们给你做面去?” 赵旭过来挨着她坐了, “倒是吃了饭,如今又有些饿了,且让她们做点儿吧!” 丫头们领命去了,赵旭抓了她手来放到嘴边亲了一口道, “听前头人说,你让人去问了,也是我粗心,这家里来来去去也不知给你说一声,以后便凡出门,便会吩咐人来支会一声,若是晚了不回来,你便不要等了!” 第五十八节 前尘 林玉润点点头,又听他问, “今儿一天,你做什么呢?” “今儿去了母亲那里,见了几位姨娘,还有保官……” 赵旭听了搂着她的手上一顿,懊恼道, “这事儿却是我疏忽了,应当让保官过来给你磕头才是!” 林玉润道, “自己家里却是不用行那些规矩!” 赵旭脸上有些异样,半晌道, “保官亲娘的事儿,外头传得那些你可知道?” 见林玉润点了点头,便有些急了, “这事儿我理该早跟你说,只是……却不知怎么启口!” 林玉润很是贴心的点了点头,这种事儿多少男子识作奇耻大辱,难以开口也是应当的! 赵旭见她神色平静,心下也定了两分,当下竹筒倒豆子把这其中的隐情讲了出来, 原来嫁到赵家第一天,那马氏便向赵旭坦诚了自家有一个竹马,赵旭心下也不喜她,又自觉虽然混账却从不做那强迫女子之事,马氏即无心于他,便应了待那男子回来便写了休书放她离开, 却不料没隔三天,有人从京城带信儿回来,说那男子已是高中,被人榜下捉婿去做了那达官显贵的东床快婿,马氏闻言哭了两天,后来便死了心,留赵旭在正院宿了,虽说圆了房但两人脾气禀性确也是不合,也谈不上有何情意,俱都想着就这般罢了,凑合着过呗! 那想到隔了几个月待马氏怀孕生产时,那男子却从京城回来了,原来是那报信儿的胡说八道,男子实是名落孙山,灰溜溜的打道回乡来,到了家听闻马氏已嫁了人,更是深受打击,想法设法见了马氏一面,两人抱头痛哭,都叹上天弄人! 马氏这厢会了旧情人自然不愿再同赵旭一处,只是赵旭那狗脾气,若是没有碰她还好说,如今已成了他的人还在外面偷人,这口气他那里忍得下去? 又有那男子与马氏若是好好求一求赵旭,毛儿给他撸顺了,也未必不能求得赵旭心软想个法子,让马氏假死远走他乡,偏偏两人搂作一团时还口口声声骂那赵一霸,强占民女,生生拆散了他们,真可谓倒打一耙! 那男子又还起了歹心,哄着马氏回去偷家里的金银细软,给他花用! 这般作死,还有那一个能拦得住三尸神暴跳的赵一霸,男的用口袋罩了,身上绑了石头,连夜扔了沧江喂那水底的王八!对外只说人跑了! 马氏便同那些贴身的丫头,未看好门的小厮、婆子一起打死在了院子里! 那一日流出来的血水浸满了整个院子,那青石板里许久之后也褪不去隐隐的红色,马氏那院子至今也没有人敢进去! 这事儿传出去,赵旭名声在外,这其中也不乏他行事太过狠毒之过,外面便传是他坏事做尽,硬拆了两人,但论起理来,马氏这样的女子若是在乡野郊村,被逮住也是沉塘、骑木驴的下场! 赵大官人自来傲气跋扈,何曾受过这样的冤枉污蔑,千错万错反到成了赵旭的错,那一对贱人却成一对苦命的鸳鸯,招人同情! 说起这事儿来,赵旭真是有苦难言,有理难述,时至今日讲起来也是一双拳头攥了又攥, “那一对狗男女实在可恶!我明媒正娶反成了强抢,他俩人私下幽会、不守伦常倒还有理了!我赵旭自知行事暴虐,处世也多有不仁,但这事儿上我却只恨下手轻了!” 林玉润静静听了,拉过他的手来,一根根掰开粗壮的手指头,缓缓道, “这事儿,我不是听城里人传的,却是偷听了我爹爹的墙角……,那时我想了又想便觉这事儿错在马氏,养在深闺的女儿家怎能有青梅竹马还私下生情,本就有违妇道,即是喜欢了便应守住了,怎得爹娘一逼又嫁给了别人,即是嫁给了别人更应斩断了情丝,一心相夫教子,便是一场误会,情人去而复返也不应旧情复燃,她这般实是害人又害已!” 感觉那一对大手渐渐松懈下来,林玉润拉过来在手里细细摸那粗糙的老茧,又道, “便是她情不自禁无法割舍情人,也不能行苟且之事,守着清白到你面前忏悔请罪,若是能得自由便感念你的恩情,那怕是那时被你打死,也是为了心中所爱求仁得仁,如此私下苟和,还打着主意偷夫家养野汉,她自家一错再错,事发后半分不反省,把他两人的责任推到你身上……” “这样的女人,你有何可惦记?有何可计较?有何可恼怒?” 说罢,凑上去轻轻儿吻了吻那皱成一团的眉头, “那样的人不想也罢,现如今你娶了我,眼前之人也只是我,想着、念着也应是我,往事如烟便任它去吧!” 赵旭只觉林玉润一番话似那丝丝缕缕的线儿般,一点点儿缠到他心里,靳得他心儿也颤,肝儿也抖,伸手搂紧到怀里,只觉这人儿正正卡在自家那心眼儿里,是拔也拔不出,抠也抠不动弹,哑声道, “圆姐儿,你定是那昆仑山上下来的仙姑,使个法子便捏了我的魂儿去,让我任你搓圆揉扁,半分也躲不开了!” 林玉润软了身子倚在他怀里,两人默默相拥,此时此地正是那无声胜有声,柔情蜜意不需言! 恰在这时外间有朱砂禀道, “大爷,面已是好了!” 林玉润笑道, “我这仙姑倒是能捏你的魂儿,却治不了你那饿病!” 说罢推了推他, “还不快去吃了!” 赵旭却软了身子,重重压在她肩膀上,耍赖道, “魂儿都被你捏去了,这身子也软了,动不了了!” 林玉润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双腿儿乱蹬却是碰到了痛处,背过脸去倒咝了一口冷气,好言好语的哄着他,那厮才扭扭捏捏的过去吃面, 林玉润趁此时伸手去揉,肿是消了不少,只是要全好了却怕要两三天。 待到睡觉时两人贴在一起,他也不知实情,只把那粗壮的腿儿压过来,将她半护在身下,时不时挨着碰着,林玉润忍着疼待他睡熟了,才悄悄儿从他身下钻出来,也不敢睡实了,待到时辰一到,艾叶在外面轻轻的叫她, “大奶奶!大奶奶!” 林玉润猛然睁开了眼,抬头去看赵旭,见他还在睡,忙小心掀了被子下床,拉了两边的围幔遮了床上的人,便让艾叶进来,主仆两人轻手轻脚梳头、换衣服,才由艾叶搀扶着出了院子, 此时天还未亮,廊上挂得灯笼倒还亮着,林玉润起来的早,过去时赵夫人的梧桐阑里才亮起了灯,立在堂外半个时辰,天色已放亮,吴妈妈才出来道, “大奶奶,夫人请大奶奶里面说话!” 林玉润缓缓进去, “给母亲请安!” “嗯!” 赵夫人此时已梳好了头发端坐在堂前, “可有吃过早饭?” “还……未曾……” “嗯,日后你吃了早饭再过来便是!” “是!” 旁边厅里丫头们已鱼贯而入摆了各式碗碟, “过来陪我用些吧!” “是!” 林玉润伺候着她吃了饭,自家也是草草用了一些,陪着喝茶时,几位小姐、姨娘也过来请安了,赵旭、赵庭却是最后到的, “给母亲请安!” “去给你们父亲请安了吗?” “禀母亲,去过了!” “嗯!” 赵夫人点了点头,看了看众人, “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忙行礼退下,赵旭木着脸过来拉了林玉润的手,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赵夫人见了眼里火星暗跳。 这厢两人出了门来,赵旭大踏步向前,林玉润膝盖吃不住劲,被他拉得实在赶不上,只得唤道, “雍善!你……慢些!” 赵旭回过身,反手横抱了她,一路回到弄武苑,到了内室便要掀她裙子,林玉润忙捂住, “你这是作甚?” 赵旭冷着脸道, “你立在那里腰抖腿颤,当我瞧不出来么?” 说罢硬掀了裙子,却见那白玉无暇的两个腿儿上,左右圆滚滚两个红肿青紫的膝头,赵旭立时抿了唇儿,粗眉倒竖,浑身的戾气发出来,激得林玉润一抖, “雍……善……” 赵旭见娇妻脸色苍白咬唇看他,似是被自家吓到了,不由忙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了心底那股子上涌的火气, “莫怕,我来帮你瞧瞧!” 拿手轻轻的挨过去,触到那红肿的皮儿,林玉润又一抖,赵旭咬牙暗恨,手上却越发轻柔起来, “这两处已是淤了血需得活血通络,令血脉畅通才行!” 说着话,手中暗暗运了气,丝丝儿热气过来透过皮肤传到了里头,初时还有些痛,林玉润咬着牙,一双眼儿水汪汪只盯着赵旭,看得他几乎要丢手不干了,便索性单膝跪到她面前,低头只盯着那两处膝头看, 一通揉弄下来,红肿的地儿更宽了,青紫却消了不少,显是把血揉开了,赵旭又给她自脚底按到大腿根儿,来来回回十数次下来,那经络便通开,血走动起来,人也舒服了不少! 给她揉弄好后,又扶她躺到了榻上,腿上盖得厚厚的, “伤了这处不能凉着,若是不然以后就要受罪了!” 第五十九节 抑怒 他守在一旁待到林玉润犯起了困睡过去,才转身出来到了前面校场上,扯了兵器架上的丈长软鞭,偌大的青牛石被他一鞭子抽过去, “啪”一声,竟裂开一道细细的缝来, “大爷!” 一旁的赵喜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别人不知,他却最是知道自家这位爷,若是暴跳如雷,摔摔打打,骂骂咧咧那便是好的,像这般不声不响,木着脸连那眉梢儿也不动一下时,便是动真火了! 这时节,便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去问,上去挨一鞭子都是轻的! 赵旭一气儿抽了那青牛石十几鞭,到最后缠了玄丝的长鞭已断成了两截,青牛石也碎得不能再碎了,才停了手! “备茶!爷爷我要喝茶!” 那声儿里透出来的冷意令得赵喜打了一个寒颤,忙招呼着人上茶,赵旭过去坐到了廊下,端了茶杯也不见如何作势,那杯儿竟波一声碎成了几瓣,吓得伺候的小厮忙过来擦那四溅的水儿, “滚!” 赵旭低低一声喝,赵喜吓得忙拉了那小厮,又挥手儿令得四周的人都退了,独留下赵旭坐在那里, 看到林玉润膝头的伤,赵旭立时便明白,这分明就是他那好嫡母做的好事儿! 今儿一早艾叶一挨近那窗边儿,他便已经醒了,眼看着主仆两人收拾妆扮,带着几个丫头离开,这么早去梧桐院作甚,这府里几时请安变成了卯时? 初时还以为是圆姐儿初嫁入门,想早早儿到婆婆面前露脸,他还在心下暗笑自家这娇妻实在可爱的紧,天未亮就过去,只怕那边还没有点灯呢! 待到他过去时,见她面色苍白,抖着腿儿立在那处,只一眼便能知道她那腿儿定是受了伤,赵旭那火气是压了又压,好不容易到得这武场上才发出来, 在廊下呆坐到了良久,他起身回了屋里,林玉润已经醒了,因是膝上已不疼了,又养了精神,这会子脸色看着好了不少,赵旭过去把她抱到膝上坐好,又拉了她裙摆看伤处,却见已散了不少,微微儿有些红罢了, 林玉润道, “你那功夫果然厉害,我已是好很多了!” 说罢小心翼翼去看他脸色,赵旭却不想她因这事儿烦恼,便指了她那桌上放着的一本书岔开话题道, “怎得看这本《内家气典》?” 林玉润很有些不好意思, “却是不问自取,在你那书房里拿的!” 这弄武苑有前后两间书院,前院里赵旭倒是常呆,这后院的书房却是去得少,连他自家也不知里面有些什么书,便笑道, “我那书房里的书全是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怕是没有女儿家喜欢的话本子,你若是想看便上街买去!” “这本便极好了!” 这书上却是讲得内家功夫,练气、运气、泄气之类的,还配有小人图,上面标了各处穴位,赵旭笑道, “这书是我幼年时练气时入门用的,怎得我家大奶奶却喜欢这教人动手动脚的书来?” 林玉润却是咬着唇,双眼晶亮, “我……我也想练一练!” 赵旭有些惊异看她抱拳道, “原来大奶奶竟要做那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雌,失敬!失敬!赵旭这厢失礼了!” 林玉润红了脸儿嗔道, “你惯会不正经,我就是想你那手功夫很是神奇,自家也想练练,若是不能便算了,怎得要笑我!“ 说罢扭身要下去,赵旭忙搂了她道, “那里敢笑话大奶奶,女儿家学些拳脚好处多得是,待隔几日替你寻个师傅!” 林玉润咬唇道, “我……我就是闹着玩玩,那里能到正经请师傅的份上,只怕练不出来让人笑话!” 赵旭一本正经点了点头道, “大奶奶这话倒也在理,但凡练功的都是自三、四岁开始练起,似大奶奶这般却是迟了,不过……” “不过怎样?” “也有人天生筋软骨健,便是成了年也能练,配上内家功夫的口决也不是没有一番作为!不如我给大奶奶摸摸骨?” 林玉润不疑有他,立时依言站在他两腿间,任他一寸寸从上摸到下, “嗯,大奶奶,这手骨,纤长有力应是能练暗器……” 又比了比手臂长短, “小臂也长,绵而不软……” 又去摸双腿, “这寸劲,长一分便过了,短一分便不美了,实在没得挑……” 又去掐她腰,两手一合便扣在了手里,摇头道, “这腰儿这么细,可怎么用力?” 又让她微微向后仰,见那头向后弯去竟能下到地,不由惊道, “大奶奶这身儿可真软!” 两手扶了腰身左右却把脸儿埋进了那处高耸, “这处儿也软,软中带弹,真是好胸!” …… 气得林玉润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从没个正经!” 嘟了嘴只把脸撇一边去,赵旭见她真恼了忙过来哄,林玉润气得狠了就不看他,任他怎么说也不扭头,赵旭无法只得单膝跪在她面前,举着三个指头冲天发誓, “前面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大奶奶这身子若说别的许是真不成,但练那西域传来的柔功却是一定能成的!” 林玉润还是不理他, “若我有假话一句定叫我出门掉河里!” 林玉润气道, “你惯会哄人,你还说……说我……胸呢!那柔功也要练那处吗?” “柔功倒是不一定会练到那里,只是我那话儿却是真的!” …… 林玉润的踢他小腿,被他搂在怀里哄了半天,才缓了脸色,两人笑闹一通,才唤了丫头过来摆了饭,吃罢饭,赵旭拉了林玉润到前院看他练了一趟拳,两人才相携回了屋里。 等到熄了灯,搂着怀里那又软又香的身子,赵旭不由的心猿意马起来,先是小心儿揉了揉她那膝盖,揉着揉着那手儿便变了味儿,顺着大腿儿缝便向上去了, “你……你干嘛?” 林玉润忙拿手去挡,那厮答道, “我倒是想干,也不知大奶奶你方不方便?” 林玉润气得踢他一脚,却正中奸计被一把抓住脚脖子,赵旭把那玉雕一般的小脚儿拿在手里把玩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 “这么小的一个儿,我但凡用力大些便能给你掰折了,弄坏了舍不得啊!” 林玉润时常被他荤话儿教着也壮了些胆儿,此时趁着夜深人静,黑漆漆看不清人便使另一支脚儿去勾他的腰, “你轻些呀!我……也没那么脆,一破就坏!你轻些儿弄呀!” 赵旭耳听得那软绵糍糯的小声儿这么一撩,又被她那小腿儿在腰腹上一通没有章法的乱踩,脑子里立时想起将怀里的人儿按在身下,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气血便向上涌,鼻子里刺痛一下,两管子温热的水儿立时流了出来, “唔……” 忙捂了鼻子,下床吹了折子点燃灯,一看手上,红通通的,竟是流鼻血了! 当下笑哭不得,拿眼瞪着床上那小人儿,**的雪白身子上,肚兜儿遮不住那两团白,曲线优美的身子伏在那大红的绵缎上,真似美女蛇溜到了凡间,那娇媚样儿便是一口儿吞了,也不嫌多! 林玉润见他赤着上身,捂着鼻子的狼狈样儿,立时笑出了声,半趴着身子,一边笑一边还抖着那深沟儿, 看得赵旭恨恨随手扯了东西,一把抹了鼻上的血,虎吼一声扑上床去,在林玉润的尖叫声中狠狠压了上去, “反天了!敢笑话你家夫婿,且看爷爷收了你这蛇妖!” 滚入被中好一通人妖大战,时而人嘶吼,匆而“妖”惊喘,又有人暗叹,还有“妖”娇呼…… 这一番酣战下来,这“妖”香汗淋漓,娇喘求饶,被弄得颤着身子,抽搐双腿儿,那人得意洋洋,狠狠亲了一个香嘴儿道, “让你知道赵某的手段!” 得意之后又苦着脸自家跑到屏风后面,几声低吼过后,狠狠出了一通,委屈巴巴的回来求安慰, “大奶奶,我忍得好苦!” 谁知那小没良心的打了一个呵欠道, “我也没叫你忍,谁让你自家讨苦吃!” 气得他咬牙切齿又按着狠狠啃了一通才算罢了,伸臂搂过她来,又拉了被子过来两人盖好,低头亲她, “圆姐儿……” “嗯……” 林玉润眼皮已掀不起来了,迷迷糊糊应道, “改日里若是我赵旭落魄了,你可还能跟着我?” “嗯……唔……” 赵旭气极,拿那有胡茬儿的下巴去磨她, “啊……” 林玉润被扎得瞌睡跑了一半,气得用手捶他,打了个呵欠道, “落魄便落魄吧!以你的本事,不出三年便能立起来!” 她这话可是有前世为证,听在赵旭耳里却是对自家夫婿十足的信赖,立时胸口胀满如那吸了气的河豚,又追问道, “那这锦衣玉食,山珍海味,却是不能受用了?” “呵……” 林玉润擦了擦眼际的泪水儿,反手拍了拍他, “莫怕……呵……我那里……那里还有十万银子的……的嫁妆……呵……” 终是抵不过睡意闭了眼,浑不知自家无意间把私房给卖了个底掉,也不知身边那傻人看着她半宿未睡! 第六十节 分家 到了第二日,住在耳房的艾叶看着沙漏起了床,匆匆到了厨房里吩咐婆子点了火,熬了小粥,便过来叫自家小姐, “大奶奶……” 刚出了一声儿,便有人从里面掀帘子出来, “噤声!” “大爷?” 艾叶眼前立着的赵旭早已是穿好了衣服,一身短衣襟小打扮, “不用叫你们大奶奶!” “大爷,卯时一刻要去夫人院子里请安的!不能误了时辰!” 赵旭浓眉一挑, “这几日不用去请安,夫人那边我自会去分说,你只管服侍好大奶奶!” “是!” 艾叶暗喜在心,目送着赵旭向前院的方向走去,自家忙扯了扯领口,转身进了内室, “时辰还早,便在外面的罗汉榻上歪一歪,等大奶奶醒了过来,那粥只怕火候更好!” 却说这边赵旭快步去了梧桐苑,果然见唯有廊下亮着灯,里面却是漆黑一片,立在那院中,他沉气吐声, “母亲,赵旭过来请安了!” 里面没有动静, “母亲,赵旭过来请安了!” 如此连喊了三声,里面才有人点了灯,许妈妈披了衣裳出来一见院子里立了一个人,高壮的身子,脸黑如锅底,不是这家里的大爷还是谁? 心下也猜到了缘由,不由暗暗道, “这才不过两天,大爷便找上门来了,这位大奶奶倒是手段了得!” 里面的赵夫人也醒了,听说是赵旭在外面,立时沉了脸,披了衣裳出来,赵旭过来见礼道, “母亲在上,孩儿赵旭给你请安了!” 赵夫人怒道, “这时辰你是请的那门子安!” 赵旭过来毕恭毕敬道, “原来也是不知道,现下才知道到母亲跟前请安却是要卯时一刻的,自然不敢再躲懒,因此特来给母亲请安!” 赵夫人心知是赵旭来寻她的事儿,便冷哼一声道, “即是来请安,怎得你那媳妇没有来,不伺候婆婆也便罢了,怎得也不伺候自家的爷们儿,让你独身一人过来,这是为人妻的本份吗?” 赵旭道, “她昨日里双膝肿胀,想来是太过劳累了,今儿竟起不来了,因此特来给母亲请罪告假,等她好了便同妹妹们一般,晨时三刻过来请安!” 赵夫人脸上肌肉猛然一抽,冷冷笑道, “好!好真是孝顺的好孩子!” “孩儿不敢称孝顺,不过不落人后罢了!” 赵夫人站起身甩袖子道, “你走吧!” 赵旭恭敬行了礼便转身大踏步走了,赵夫人拢了衣裳立在那里,脸上的肉一阵乱跳,半晌儿才静下来, “许妈妈,去库房里带些好药,去看看我们那位大奶奶!” 这边赵旭回了弄武苑在那练武场中,取了那兵器架上一杆长枪便耍了起来,此时天气仍暗,只见那丈长红缨被他耍得是如银龙吐云,又如毒蛟出水,亮闪闪不见人影,明光光无法近身,猛然一顿,一个旱地拔葱,人已跃起七尺高, “呼……” 那枪带着雄厚的风声重重劈到地上, “轰……” 一声响,竟裂石入到三寸深,一旁的众小子们见了轰然叫好, “大爷威武!” “大爷厉害!” …… 在武场上足足练了两个时辰,赵旭才收了功,洗漱一番之后,换了衣裳直奔前院赵老爷书房而来, “大爷!” 沿路管事的见了都退到一旁行礼,赵老爷如今年纪大了,女色上也减了许多,除了偶尔去七姨娘那里,多数还在前院由小厮伺候着自家歇了, 此时正在用早饭,见赵旭急匆匆过来便道, “可有用过饭?若是没有用便在这里用些!” 赵旭过来坐下,自有人吩咐厨房做了端上来,三五下吃了,便到赵老爷书房里喝茶, “雍善可是有事?” 赵老爷最是知道自家这儿子,若是杂事儿那便喳喳呼呼、吵吵嚷嚷恨不能闹得一府的人都不得安宁,若是正事儿却是一声不吭,非不到关口上,轻易不得说出来, 赵旭过来却是二话不说,卟嗵一声跪到地上, “求爹爹作主,把家给我分了吧!” 赵老爷一听这话,几疑自家听岔了, “你……你说甚么?” 赵旭又道, “求爹爹作主给我把家分了吧!” 耽搁这一会儿,赵老爷才算是把这话过了脑子,立时扬起手来狠狠一耳刮子打过去, “啪……” 打得赵旭脸一偏, “混账东西,你说的什么话?老子还没死呢!这么大的家产还不够你霍霍,现下便要分老子的家?” 赵老爷一气之下也是浓眉倒竖,戾气外冒,若是有人此时见了这书房里的两父子,定再也不会奇怪赵旭那凶神恶煞的样儿从那里来了! 却原来赵老爷也是一般无二,只是平日里笑呵呵藏得深,不如他儿子狠劲外露罢了! 却听赵旭道, “赵家家规,庶长子成家后本就应分府另过,儿子都成两回亲了,这家早就该分了” 赵家的功夫本是祖上传下来的,赵氏父子也算是得了真传! 赵老爷这一掌有多少力,自家心知肚明,怒极之下打了这么一掌也是吓到了,却见儿子牙不松气不喘,照常能说话,也是松了一口气,深吸一口气坐到一边椅上, “你这话儿我今日便当没有听到,给我出去!” 赵旭却仍梗着脖子道, “即是祖上传下的规矩,没道理到了我这里便不照办了,儿子求爹爹分家!” 赵老爷气得又要抬手揍他,想了想还是收了手,化掌成指点着他的鼻子道, “你……你说,你在外头给我惹了多大的祸事,自家兜不了了,便要闹到我这里来分家?” “儿子没有惹祸!” “真没有?” “真没有!” 赵老爷拿过那茶水来猛得灌了一口道, “即是外面无事,那便是家里有事了……” 想了想恍然道, “是你母亲那边……” 赵旭默然不言,赵老爷怒道, “你母亲有何过错,自有你老子我在,那有你这般混的,但凡有些不顺心便要分家,你还有没有把我这老子放在眼里!” 赵旭伏身磕了一个头道, “儿子素来知爹爹疼我,但一来儿子毕竟是庶出,祖宗规矩在祠堂里立着,庶子成家便要分府另过,不能因为一人坏了传承,二来庭弟年岁小了那许多,儿子整日里跟着爹爹进出,家里的管事都只知儿子不知有庭弟,日子久了他日后要立起来都没有人服了!三来儿子早就有出去闯荡的打算,前两年若不是您拦着,我都上岭山了……” 赵老爷指着他骂道, “你想上山做强梁,难道我还要许你吗?你是嫌这一大家子活得不耐烦了吗?” 赵旭撇嘴道, “现如今官府无能,朝庭腐败,凭了儿子的本事,头两年能出去闯荡只怕都已经挣下偌大身家了,便是不做强梁也能自家打一片天下!” 赵老爷给气笑了道, “你如今是来怪我挡了你的道吗?” “不敢怪爹爹,只求爹爹再疼我一回,把这家给我分了吧?” 赵老爷见他神色坚毅,半分没有回转的样儿,终是沉下心来细想良久问道, “你可是打算清楚了?这一分家,按规矩家产只能得十中之一,再出去,你便不是那背靠着赵家跺一跺脚便能震动整个沧州城的赵大爷了?” 赵旭立时答道, “儿子早就想清楚了!便凭儿子的本事,不用靠着赵家也能让这沧州城抖三抖!” 他却不知,他这话儿多少年后应验了的! 这时节下赵老爷却是捂额良久,叹道, “你再容我想想吧!” 赵旭还待说些什么,却被赵老爷怒执了茶壶赶出来,看着他儿狼狈退走的身影,赵老爷背着手儿长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前世做了多少孽,生了这么一个混账来讨债!” 继而又一摸头哈哈一笑, “果然不愧是我的种儿!” 想当年赵老爷也是十五岁便跟家里闹了一通,偷跑出来闯荡江湖,挣了偌大的一份身家,回在沧州城中落了户,又娶妻生子, 他在这沧州城中上勾官府,下搭帮派,黑白两道也是混得如鱼得水,将个本是乡绅土财的赵氏生生给拉巴成了一方土皇,这其中若说没有阴私手段、下流勾当,赵老爷自家都不好意思认! 说不定便是前半生阴损勾当做多了,害他命上差点无子,也是大儿子八字重,命大敢投身到这家里来!又有那嫡子生下来又小又弱,赵老爷几疑他养不活,心下也反省自家是不是太过伤天和,这些年来也逐渐收了手,也做些修桥铺路、施粥赠药的事儿,就当是补一补那亏损的阴德! 赵老爷自来便在心里爱这大儿子,不但样貌像他这老子,性情也是一般无二,若论起身手来更是青出于蓝,任是外人如何骂这小子纨绔,赵老爷知子莫若父,心里明白的狠, 自家这儿子还没有坏够呢!他如今是被拘在家里,如那关在笼子里的猛虎,一旦放出去便是要虎啸山林,百兽震惶的! 唯一可惜的便是他那娘肚子不般配,不是嫡出的儿子,要不然这家业交了他只会发扬光大,不过回过头来想一想,家业大也有家业大的短处,分出去了船小好掉头,他有本事也好施展! 赵老爷左思右想,心里已有一多半儿想把赵旭分出去, “大不了,老子私底下补给他!” 只是一想起来让他出去又舍不得,整日价在跟前闹,真要出去了,这府里还有那个能气得老子跳脚? 又有两层顾虑:一是怕自家这猛虎出了笼便再也回不来了,二是怕家里那个小的,身子太弱若是立不起来,家中无人主事,请了他回来,那时已是两家人,自家这个老子在时还好些,不在了,能不能请回来是个事儿?请回来了只怕吃过血的猛虎,便是自家人也要啃了! “唉!” 赵老爷愁啊!都是自家的儿子,一个个都要想得周到,一个也不能亏了! 只是现下里新媳妇刚进门便要分家,说出去名声不好! 还有不能因了后院那没见视的妇人挑事儿便分家,老子还立着呢!一个个便担心着家产旁落了,惹急了老子全给散了,看你们靠那一个去! 想到这里,赵老爷起身便向后院去了…… 第六十一节 看账 赵旭出来,心下里也是知道自家那老子,一多半儿是要答应的,不由的暗喜, “早他娘的想奔出这劳什笼子了!” 他平时里在外面胡混,三山五岳的朋友都有结交,这朝廷上的大事儿也是多有耳闻,那京城里的皇帝老儿就是个软蛋,生了一堆儿子也管不好,一会儿太子参了那个王爷,一会儿那个王爷又杀了某某太子羽党,朝堂之上你攻伐我,我构陷你,闹的不亦乐乎,那皇帝老子躲在后宫里,美人儿收了一堆儿又一堆,应接不过便又召一帮子牛鼻子老道进宫烧丹,吃了来夜御七女,早已把个龙体掏空! 一家子一点儿正事不干,下面多少州县天灾人祸全当没看见,又有那贪腐的官吏苛捐杂税抽得百姓家破人亡,又有那守边的将军擅自圈地,与外族勾结生生吞了百里的国土去,那上头的一家子也全当没事儿人一般, 眼看着天下将乱,守着这偌大的家族,被老子压着不能动弹,他早就不耐烦了!整日家撩猫逗狗,那都是闲得! 好不容易娶了一门可心的媳妇进门,他自家都不舍得给她气受倒叫那后堂里的老乞婆欺负了去! 心下里早就烦得不行了,趁着这机会,早早把家分了! 从此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爷爷我带着我那亲亲的大奶奶逍遥快活去! 一边美美的想着,一边儿回了内屋见林玉润正倚在那罗汉榻上看那本书,过去笑道, “大奶奶果然勤勉,这本书儿怕是要翻烂了!” 林玉润见他回来忙要下地,被赵旭拦住, “你那腿儿还要好好养养才是,那是骨缝关节,受了寒气以后老了该疼了!” 说罢,自家也甩了鞋过来坐到榻上,拉着林玉润的手儿道, “大奶奶,我此番却是要来跟你请罪的!” 林玉润当他说笑,便嗔道, “你平日价惹我的事儿做得少吗?也不见你来请罪!” 那厮立时矢口否认, “平日价我最不敢惹得便是少奶奶了,便是真惹了,那有不赶快来请罪的!大奶奶真是冤枉死人了!” 林玉润说不过他,媚眼儿一翻, “那你这番却是有何话要说与我?” 赵旭拉了她的手放在掌上把玩,一根根指头揉过去,却是半晌不开口,林玉润很是诧异看他,这人向来吵吵闹闹那里有这般正儿八经的时候,不由也凝了脸色,问道, “雍善,是有何话不好讲的?” 赵旭皱眉良久道, “我们赵家世代规矩,庶长子成家之后必是要分府另过的,我今儿一早去求了爹爹将我们分出去!” 林玉润听了半晌儿没有说话,赵旭心下不由揪紧了,暗道莫非大奶奶不愿意?就听她问, “你怎得没有早与我说?” 赵旭忙道, “这正是赵雍善要同大奶奶请罪之处,你我夫妻本是一体,这分家的大事儿确是应同大奶奶商量才是!这是我的不是!” “那……爹爹可是点头了?” “爹爹倒是不愿我们出去,只是家规如此,他又向来疼我,再求他一求,早晚都会答应的!” “这么说迟早是要出去喽?” “……正……是,大奶奶,可是……怪我?” 赵旭小心翼翼察看自家媳妇脸色,却见她先时还木着脸,到了后来嘴角儿却是止不住的向上翘,忍也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来, 林玉润喜从心来又觉这般因了分家便喜笑颜开很是不好,想端着脸儿又止不住的那股喜气往外冒,脸上实在有些怪异, 赵旭见她笑了便放下心来, “大奶奶是乐意了?” “乐意!乐意!” 怎么不乐意!一千个乐意一万个乐意! 上一世孙绍棠是长子,在中了状元出人投地之前,却是靠着自家的嫁妆养一大家子人,但林玉润在那家中仍是时时小心,处处留意,不敢行差踏错一步,要不然婆婆那里过不了,丈夫那处也给脸色,便是小叔子也要背着在后面说上两句,一家子上上下下都不好对付,林玉润深知这当媳妇的日子真正是不好过! 这一世嫁给赵旭,她也心知沧州豪门定有诸多规矩,只怕比孙绍棠那一家子更是难处,这不刚一进门便受了婆婆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这赵家竟有这样的家规,分家出去岂不是能自家作主过日子,不用晨昏定省,不用伺候公婆? 想到这里那还能不乐意! 赵旭见自家大奶奶似是很欣喜一般,忙在一边点醒道, “我若是分出去了,这家产便只能得十中之一了!” 林玉润愣了愣问道, “十中之一是多少?” 赵旭挠头想了想道, “我老子那水深得很!我也不知,左右几万亩的良田,十来个庄子、铺面是跑不了的!” 林玉润听了喜翻了心道, “紧够了!紧够了!以后我们仔细打理,细心经营,慢慢儿总是能越攒越多的!” 更何况自家也有私房的银子,只要省着些,便是只做个富家翁也能管上儿孙三代的! 赵旭见她笑得见牙不见眼,终信了她是真欢喜,也笑道, “我自家还有些产业是自小就置办的,也能带走!待会儿我们去前头拿那账本子看看!” 两人欢欢喜喜的下了榻叫那丫头们摆了饭,一起笑眯眯的吃了,便携手去了前面书房,赵旭叫那赵宝, “去把我那账本子拿来看看!” 赵宝瞄了瞄正四处打量的林玉润道, “大爷是要那一本账本子?” 赵旭大手一挥, “都给我拿来!” 赵宝退下去,不多时自家抱了一摞,后面赵正、赵固、赵喜三人,一溜排儿人人都抱了一摞进来,赵旭挑眉道, “怎得这么多?” 赵宝道, “按着家里规矩,老爷年年都有给各房的爷们儿添产,大爷您这里是头一份儿,只怕比二爷那里还要多些!” 赵旭哼一声,明面上他是要多些,只是庭弟身后还有嫡母,私下里给的只会多不会少,不过他计较不来那些,自家分出去了,好好儿挣便是! 让他们堆到了巨大的檀木桌子上,转过身来叫林玉润, “大奶奶过来看看!” 话音未落却见林玉润手里拿了那多宝阁上的紫砂小茶壶,正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这茶壶儿我怎觉得这般熟悉!” 赵旭立时装模作样接过来看, “是么,我看看!” 左瞄右看还拿到鼻下闻了闻道, “嗯!这是茶把,这是茶肚儿,这是茶嘴儿一样不少,这天下的茶壶全是一个样儿,大奶奶自然眼熟!” “不对!” 林玉润将那茶壶端到光亮处仔细看,上面赫然有一道细细的刮痕, “这不是我那房里的紫砂茶壶吗?上面那道儿刮痕乃是我有一日不小心给擦伤的!我记得清楚着呢!” 说罢醒过神来捶赵旭, “你这小贼!夜闯姑娘家闺房不说还要偷盗东西!” 那赵旭脸皮厚如城墙,叫起撞天屈来, “大奶奶实在冤枉我了,我那里是那会偷茶壶的人,便是金山银山给我搬,我也嫌累得慌,不过……若是大奶奶的芳心……我赵某人倒是十分乐意偷的!” “噗……噗……噗……噗嗤……” 书房里几个小厮紧贴着墙根一排儿站着,都没憋住齐齐嗤笑出声,林玉润这才醒过来几人还没有退出去呢!立时闹得红了脸,赵旭怒道, “给爷爷滚出去放屁!” 四人立时如身后有鬼撵似的,狼奔豕突而去,赵旭恨恨关了房门,过来哄她道, “大奶奶消消气儿,那几个不长眼的东西已是滚出去了!” 林玉润又羞又恼,气得一手执壶一手上前去拧他, “这茶壶儿却是怎生回事儿?” 那厮继续无赖道, “我也不知道呀!许是它日日夜夜跟着大奶奶,受了大奶奶的仙气成精了,知道大奶奶暗暗在闺房之中思念与我,便悄悄儿跑来我这书房里,让我能时常看上一眼以解我们两人的相思之苦!” 林玉润气得不行, “谁与你有相思之苦了!” 赵旭讲得天经地义般, “自然是大奶奶和我了!” 林玉润气得又去拧他,赵旭借机拉了她的手,到书桌前坐下指着那一桌子的账本儿道, “大奶奶您且息怒,你那茶壶儿成精便罢了,这一桌子的账本儿还请大奶奶也来吹口仙气儿,待它们有了道行,便自家去你那里报到,以后我赵某人的身家尽数归了大奶奶,小小一个茶壶还请大奶奶高抬贵手赏给我吧!” 林玉润拿他那厚脸皮子实在没有法子,气得挑眉斜眼问道, “你这身家如此丰厚便只换一个茶壶儿,你不亏吗?” 赵旭闻言摸着下巴沉呤道, “倒是有些亏了……” 说罢又转到后面从那多宝阁里拿了一个小木盒子出来,打开来里面却是一方素洁的帕子, “加上这块香帕便是不亏了!” 林玉润定晴一看,这不也是自家的东西吗?这无赖到底暗地里寻摸了自己多少东西? 气得她也顾不得仪态,撩了裙摆踩着椅子去拧他耳朵, “你自家老实交待,到底摸了我多少东西?” 赵旭哎哎叫着,搂着她腰小心扶着,求饶道, “大奶奶,饶命!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那里是不敢了!你那是不用了吧!” 人都已经娶进了门,那里还用得着睹物思人? 赵旭摇头晃脑道,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大奶奶是也!大奶奶英明!” 说罢把个大头凑过来挨上了那香软的红唇,林玉润初时还恨恨的推他,却抵不过他那股子蛮力气,不多时一腔子的羞恼化成了满满的甜蜜,娇呤着双手自发环了他的脖子,任他紧箍着腰身儿,牢牢锁在了怀里…… 第六十二节 管家(一) 两人在这厢打打闹闹,浓情蜜意,那厢赵老爷去了后院端坐在堂上,赵夫人陪在一旁,两人都是正襟危坐,半晌无言,旁边立着的丫头、仆妇也是大气也不敢顺,这堂上一时倒有些儿尴尬起来, 这赵老爷与赵夫人从来都是相敬如宾,客客气气至有些相敬如冰了! 这边赵老爷喝了半盏茶才道, “夫人,雍善那媳妇刚进门子,多少规矩不懂,你也不必拘了她,我看她倒是个好孩子,你悉心教了她,日后也是你的助力!” 虽说男主外女主内,这里外也不是分得那么清楚的,若是有心,赵老爷那里有不知后院出了何事的,找个管事的妈妈便问清了缘由,心下里也知道怕这是夫人想给新进门的媳妇下马威呢! 做婆婆的要立规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只是这这新媳妇进门,你也不知她是好是坏便去做那恶人,未免有些心急了! 赵夫人心下冷笑,看来是那贱种到前头去告了刁状,这老头子便巴巴的寻来给他儿子讨说法了! 当下仍是笑道, “那孩子我瞧着也是好的,虽是刚进门但规矩却还是要立的,老爷也说望着她日后帮我一把,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也心急着让她能挑了我的担子!” 赵老爷一听,暗暗有些恼了,多少年的夫妻何必说那场面话,自家夫人想些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不就是怕雍善两口子立起来把庭哥儿挤得站不住脚吗?着急巴火的给媳妇颜色看,不就是想拿捏住她吗? 赵老爷久闯江湖那里会看错人的?依他看那新媳妇看着颜色好,脾气也是软绵的,只怕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你客客气的对她便罢了,若是惹急了,挑了雍善闹起来,传出去孩子们固然不孝,你自家就有好脸! 无论如何,闹出来都是我们赵家没脸!更何况自家那大儿子,属狗的脾气,好好儿撸毛还要反咬一口的,你还去惹他,平日里有我管着,他也不大到后院来,就连亲娘那里也少去,还不是怕你心里隔应? 这些年来倒是让人女人养出了脾气,不知轻重不顾大局了! 赵老爷有心让赵夫人吃些排头,便笑道, “我原想着她小,让她多闲几年,即是你心急让她挑担子,左右她是这家里的大奶奶早晚要管起事儿来,依我看等隔两日休息好了,便让她帮着你管家吧!” 赵夫人一震,很是不可思议的瞧着自家老爷, “管家?” 赵老爷心中暗笑, “正是,这孩子我看也是个机灵的,你这些年来为了这个家身子也是亏了不少,她跟着你学一阵子便让她接过手去,你也好颐养天年!” 赵夫人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个儿的脚!无奈刚刚说过的话那里能反悔,一时间脑子里也不知作何反应,半晌说不出话来,赵老爷趁热打铁道, “既然说定了,隔两日我再回来,领了各位管事的来拜见一下,以后行事也方便些!” 说罢,也不管呆若木鸡的赵夫人,迳自背着手儿走了! “夫人!” 吴妈妈忙过去扶了捂着胸口的赵夫人,她才哎呀一声缓过气儿来, “真……真是气死我也!” 赵夫人气得不好,她不过想拿捏一番小两口子,没想到反招了赵老爷这么一搅和,把管家的权柄便宜了那林玉润, “老爷……老爷这也忒胡来了,你看看那一个家里新进门几天的媳妇便要管家的!” 又看老爷那意思连前院的管事也要来拜见,她一个深闺妇道人家,难道还能插手前面的事务不成! 想到这里赵夫人只觉胸口堵得慌,吴妈妈忙给她揉了胸口道, “夫人不急,老爷只说让大奶奶跟着你学,这家里事儿一大摊子那里是一时半会儿能会的,依老奴看,那大奶奶一副娇滴滴,万事不通的样儿,又是庶出的身份,只怕是在家里从未做过,她要跟在您身边半月也是学,一年也是学,再遇上个蠢笨的,她自家学不会,老爷还能说什么不成?” 赵夫人被她这一番说的眼前一亮,拉了她手道, “还是你仔细,我也是被老爷气糊涂了,想当初我还在娘家跟着母亲正经学了管家,到了这家里来,整整儿看了三年,上手时也是手忙脚乱,不知从何下手,她比我当初可差远了,这家也不是那个想管就能管的!” 她主仆二人在那里揣测林玉润,这厢前院里,林玉润已粗粗翻了桌上的账本子,冲赵旭笑道, “雍善,这私房却是不少!” 赵旭见她翻那账本子一目十行似是十分懂一般,问道, “大奶奶倒是能耐,这本子里的门道你都懂?” 林玉润笑道, “却是不全懂但大多还是明白的!” 说罢指了其中一本道, “你这一本上记着一处山庄,自上上年起连着三年少了进项,说是庄户们都种那桔树,却不知这年桔子大丰收,导致售价下跌,庄户们便砍了桔树又去种梨,这树上挂果需要时日,等到口味好的时候,头里那三年却是没有进项了……” 说着冲赵旭笑道, “你这庄子里的管事却不能干,世人只知追涨杀跌却不知那跌后有涨,涨后有跌,寻那势起时做才有钱赚呢!” 赵旭大笑搂着她道, “看我们家大奶奶是个能干的,我自来不管那些,对那些个管事的从来只有一个行事的法子,让我赚钱的便用,不赚钱的便踢回姥姥家去,这其中的门道却不精,现下里有大奶奶坐阵,定能将我这一摊子打理清楚,财源广进!” 林玉润羞红脸儿道, “那里有你说的那样神奇,经年的管事们那一个不是精通庶物,老道干练?都是比我们能干之人,只要选那信得过的用,也不说能得多少,保着稳定便是好的了!” 林玉润前世里出嫁也跟现在一样,家里那些庶务无一项精通,林夫人更不会如教林玉洁一般手把手的教养,只是她嫁了人之后,打理着一家子的生活,又要用自家那一点儿嫁妆左支右拙,应付着吃穿用度,孙绍棠那些诗友、同科聚会,到了后来甚还有讨上门来的花酒钱,再不识铜板儿为何物,也被逼的锱铢必较了! 只是那小家不比赵家这般阔气,一应花费全冲那最贵最好的去,光是赵旭的私房钱也抵上前世那一家子多少辈的收入了,不过道理相通,只要仔细思量也是能由小见大的! 这边看了一下午的账本,两人又回了后面去,接下来三日里,林玉润即知赵旭存了分家的念头,又在赵夫人面前顶撞了一回,索性也放开心思,日日醒到三竿才起, 当然也不是她存心不起,这几日赵旭与她同进同出,蜜里调油一般,到了夜里更是把夫妻之间,该说的不该说的,全数都说了!该做的却是没做,不该做的,倒做了不少! 夫妻间感情倒是愈发的稳固了,只是这身子却是有些受不住,想啊!时时到了后半夜不睡,一早儿那里起得来? 到了第四日一早,林玉润便让艾叶过来给她梳头,坐在那妆台前还拿了手掩着打一个呵欠,恨恨瞪了赵旭一眼, 那厮倒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在前面练了一通拳,换了衣服自屏风后出来,过来拉了她手出门道, “大奶奶若是觉着困,索性今日也不去了吧!” 林玉润摇头道, “连着三日不去已是极限,总是不去却有些说不过去了!” 更何况这厮夜里缠人的紧,知道早起还要收敛些,再如头两日那般,她可是真正抵挡不住了! 两人同去了梧桐阑,去时众人已到了,那五姨娘牵了保官过来给两人行礼, “父亲、母亲!” “嗯!” 赵旭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他,皱眉道, “这小子怎得没长个儿?脸上也没肉?” 保官听他语气似十分不悦一般,吓得缩到五姨娘身后,五姨娘忙笑道, “大爷,我们保官是那筋骨人,吃得再多也不见胖,个子却是长了的!” 赵旭抿着嘴点了点头,林玉润在一旁见那孩子躲在后面,只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看他们,便冲他招手柔声道, “保官,到我这里来!” 那孩子吓得一缩藏得更深了,五姨娘忙道, “大奶奶莫怪这孩子怕生!” 说着便去拉他出来, “快过去母亲那里!” 保官死死保了她的腿儿,只摇头不愿,赵旭见了皱眉道, “这小子真不是我的种,胆子这么小!” 当着孩子说什么混话说! 林玉润瞪他一眼,捏了捏他的手,冲五姨娘笑道, “既是孩子怕生便罢了,多见几次以后熟些便好了!” 心下里却知道,这后娘难当,她自家也不指望着人家肚子里蹦出来的孩子,能跟她亲亲热热的,硬逼着也不过是做些场面样子罢了,孩子遭罪,自己也别扭,何必弄得二家不愿的! 当下便拉了赵旭, “我们快去与母亲请安吧!” 两人过去给赵夫人请安,赵夫人坐在堂前垂下眼皮看了看他们, “嗯!你那腿儿可好了?” 林玉润笑道, “多亏了母亲派人送来的好药,已是全好了!” 赵夫人抬眼看了看众人道, “我这厢有事儿要讲!” 众人忙肃手而立, “听母亲吩咐!” 赵夫人缓缓道, “前几日我与老爷商量了,大奶奶聪明伶俐,又是个孝顺孩子,即是进了我们家门便要做为这一大家子操心,从今日起大奶奶便跟在身边学着管家,也好帮一帮我这把老骨头!” 众人听了微微一惊,见了立在林玉润身边的赵旭又一阵恍然, 暗下里都在想,是赵老爷有心让大爷在家里立起来,这后院的事儿自然是要交给大奶奶了,男主外女主内嘛! 第六十三节 管家(二) 赵夫人一眼将众人的心思尽收眼底,心下暗恨,向来便是这样,一大家子都是这般模样,明明有自家庭哥儿立在那里,众人都是理所应当认定了赵旭一般似的,那怕现时现地老爷将那家业全给了那贱种,人人都会点头称是,半分也没有想起还有一个正正堂堂的继承人在此立着呢! “难道老爷真要不顾祖宗家法了么?” 赵夫人暗暗恼怒,转过脸却见自家儿子赵庭苍白着小脸儿,正一脸好奇的打量林玉润,心下一痛, “我的庭哥儿没有爹来疼,还有娘,不管怎样娘都要帮你争到你应得的!” 众人在那堂前窃窃私语,偏偏两个事主却是一脸的茫然,林玉润抬眼看赵旭,以眼问询, “不是要分家么,怎得还又要帮着管家了?” 赵旭眼珠子打转, “我也不知啊!也不知自家那老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正在这时,赵老爷自外面进来了,身后却是立了一溜排儿的管事, “即是大奶奶管事,自应当把人认清才是!” 说罢,便命了众人过来与林玉润见礼,林玉润一边回礼一边看赵旭,赵旭却拿眼瞪自家老子,在他身边低低的问, “您这是整得那一出?” 赵老爷只是摸着胡子笑,待到众人见了礼便冲着林玉润道, “儿媳啊,这些管事平日里都掌管着我赵家大大小小的事务,你若是有不清不明的也可派人去询一询他们!” 林玉润恭敬行礼道, “谨遵爹爹吩咐!” 赵夫人却是嘴角一抽,难道老爷还真要她连这外院的事务也要去管不成? 众人见过礼,赵老爷招手叫了赵庭过来, “好孩子,可要跟着爹爹去前头耍一耍?” 赵庭看了看赵夫人,赵夫人却皱着眉头,他忙道, “爹爹,孩儿还有先生的功课未完,便不去了!” 赵老爷一脸失望的带着赵旭并一干管事的走了,赵庭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有些不安的看了看赵夫人,被她拉到了身前笑道, “庭哥儿,你父亲那里何时去不得,还是你那功课要紧!” “是!” 赵庭暗暗低了头,他自小病弱长到六岁也不敢出屋子见风,这两年好了些,赵夫人便请了沧州里的名师给他启蒙、授学,因是四十上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赵夫人看得跟眼珠子一般,自从前年跟着赵老爷、赵旭去了那校场一趟,回来发烧之后,便是赵老爷也不能带着他了, 他自来便极遵赵夫人的话,母亲让不去便不去,即便心里偷偷的想,念着大哥哥带着他骑在马上时的欢喜,也不敢违抗了母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大哥哥整日介四下玩耍,想怎样便怎样,实在自在快活的狠! 赵夫人待众人散了便叫了林玉润到面前来,喝了口茶道, “赵家在沧州城中也算是有些名望,家里亲戚故旧也是多如牛毛,你刚进门没几日,这些子牵扯还要慢慢熟悉才是,你以后便跟在我身边,先看一看吧!” “是!” 林玉润赶鸭子上架正自摸不着头脑,听了赵夫人这么一说倒是十分愿意,她与赵旭正一心想着分家呢,这大家里的事务倒是可以学着处置,但插手还是敬谢不敏了! 果然,到了晚上两口子一碰头,赵旭道, “便是我老子闲得无聊挑事儿呢!左右我们不吃亏,大奶奶不用太过挂心,早晚是要分家的,你每日便跟着母亲学着,以后我们自己当了家也是要管的!” 顿了顿又道, “只一点,别再像上次那般受了气还要自家忍着……” 林玉润点了点头,赵旭见她浑不在意似的,便有些不悦,掐了她那尖尖的下巴,狠狠一口咬到唇上, “大奶奶,怎得没心没肺!” 林玉润疼的眼泪汪汪,忙搂了他那粗腰道, “你说的话我听着呢,若是再有上次那般,我自会来告你,有你在呢!” 赵旭听了立时如吃了那人参果一般,浑身十万八千个毛孔儿都透着舒爽, “大奶奶这般我便放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玉润倒过得十分自在,赵夫人多时不带着她,两人除了请安也少见,赵夫人只让她跟在两个得力的管事妈妈身边,在那后院里进进出出,那吴妈妈与许妈妈得了吩咐,只把林玉润当是桌案上的神牌似一般,在一边高高的供起来,任她看任她学,却是半分不让她插手, 林玉润也是乐得轻松自在,她本就有些根基,很多事儿一点就透触类旁通,看上了十天半月已是明白了大半,只是她不喜说话,也不东问西问,那两个妈妈见她支着肘儿只是看,只当她弄不明白,又端着架子不愿问,自是不会寻上门去教她,反而还乐得少打扰, 回去禀赵夫人时都说林玉润装模作样、虚张声势、不懂装懂,赵夫人听了心里十分得意,见她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倒还对她看顺眼了三分,对她那笑也多了两分真心,一时间倒也是婆媳和谐, 赵旭知道了内情不由赞林玉润道, “看来还是我们家大奶奶聪明,用这一招大智若愚,倒把自家婆婆给降服了!” 林玉润嫁入赵家这日子倒也暂时过得安稳,她成日关在深闺大院里却不知那外面的天已是渐渐的变了! 自打头一年起,禹州已是多时没有下过雨了,到了今年,应是春雨纷纷的时候,那贵如油的春雨,老天爷如今是按着金条子、银元宝的价儿在算着,却是抠到一丁点儿也不给禹州的百姓,今年早春播种的时节里,老农们只得守着那干干的田地,欲哭无泪! 禹州偏远的地界那受灾重的地方,渐渐已有人弃了田地、房产到城镇中来投奔亲友了,眼见得大灾要起, 赵家的田产在禹州也是有一些的,赵老爷得了信便吩咐赵旭道, “即是受了灾,你便替我走一趟,若是实在干得凶便将那租子免了,再安置着人手来救助!” 赵旭懒懒坐在那处却是摇头, “那处本就出息少,我让爹爹索性卖了,你又舍不得,如今还要费气巴力的去管!实在破烦!” 赵老爷怒道, “一大家子指着吃饭,那里是说舍就舍得,天灾人祸在所难免而已,你自去替我看看救济一二,也是做主家的本分!” 赵旭仍是不动,支支吾吾推三推四,赵老爷怒而给了他一脚, “你小子屁股一撅老子便知道你要拉屎撒尿,你那媳妇我自会给你照看到的!我赵家的媳妇还有人能欺负了去吗?整日价就惦记你那屋里,个没出息的东西!” 赵旭嗷一嗓子借着那脚力弹身而起,赵老爷又是一脚踢去,他抬脚相迎踩着自家老子的脚背一借势,如一阵风掠出门去了, “爹爹,你要把我踢坏了,禹州你自家去吧!” 赵老爷气得骂骂咧咧, “混账东西!” 赵旭也不管他,一溜烟回了后面来到林玉润跟前, “大奶奶!” 林玉润正在那窗前看那本书呢,见他这时回来便问道, “怎得这时回来了,可是有事儿?” 赵旭委屈巴巴道, “我那老子看我不顺眼儿,要赶了我去禹州!” “禹州?” 林玉润记得那起兵的陈放便是禹州起的家,心里却是一惊,近来日子过得平顺,却是忘记了那渐渐临近的战乱了!算一算日子这禹州只怕是要起乱子了!便担心道, “怎得要去禹州,不去不成吗?” 赵旭原只是随口说来逗她,见她真担心又心疼起来,忙哄道, “那处今年受了灾,爹让我去看看,不过几日就回,大奶奶不用担心!” 林玉润知他身手,想起前世里他在千军万马丛中也能凭了一杆长枪取敌将首级,这份身手都被人传颂的天下无敌了,想来这点子小事应难不倒他, 便叮嘱道, “一切小心,要早去早回才是!” 赵旭得她关心,心下妥帖异常便笑道, “大奶奶这番是真心疼我,还是假心疼我?” 林玉润奇道, “自然是真心担扰你呢!怎得有假了?” 那厮便坏笑道, “大奶奶惯来爱哄我,若是心疼我,怎得昨儿晚上忍心让我难受到了天亮,害得我一早儿起来,穿裤子都靳得慌!” 这混蛋! 林玉润猝不及防被他那话儿撩的一愣,继而羞得满脸通红,拿眼瞄瞄,见伺候的丫头已退了出去, 壮着胆子回道, “你……你让我用手弄它……我……我怎能……我……我从未这样做过……” 那厮坏笑道, “照大奶奶这话儿说的,谁家没有第一趟的,一回生两回熟,多上几次就好了!” 林玉润羞得不行了, “你……你那处……那大,我……我……握不过来!” 赵旭很是得意道, “你家夫君本钱雄厚,一手环不过便双手嘛!左右大奶奶也想练功夫的,这手上的功夫不如先从我这里练起吧,练好了日后学那暗器定是腕力非凡!” 说罢,还挺着胸膛来了个毛遂自荐, “大奶奶且放心,赵某人不怕疼不怕苦,定要让大奶奶练得满意,使得顺手,他日神功大成也有我一份功劳!” 当晚吃罢饭,林玉润便被他硬拉到了内室“练功”,这一趟下来真真是起五更爬半夜,林玉润只觉自家先是累一阵儿,实在熬不过又睡一阵儿,又醒一阵儿,又睡一阵儿,到得外面天光亮时,那厮才算满意,哼哼叽叽下床寻了干净衣裳给她换上…… 他那厢吃罢早饭急匆匆走了,害得林玉润抖着手儿过去赵夫人那里,连那账本子都不敢翻,生怕被人看出破绽来,一边忍着腰酸坐在那处,一边儿心里暗暗骂那混账! 这边赵旭带着四个小厮打马出了城门,却有迎面一阵风来,他立时仰天打了一个喷嚏,赵宝道, “大爷莫不是伤了风!” 赵旭哈哈一笑道, “许是你们家大奶奶在家骂我呢!” 四个小厮在身后交换着眼神儿,都心道, 我们家这位大爷实在怪,别人家的爷要女人家爱着、敬着,我们这位却时时逗得大奶奶又气又恼,惹急了还用脚踹,用牙咬,偏偏我们家大爷还乐在其中,也不知这口味儿是怎生的如此偏颇! 这四个单身的汉子那里明白,他主人家在那打是亲骂是爱里寻到了乐子,日日不来上那么一回,便觉那日子似有酒无菜一般寡淡了! 一行五人晓行夜宿,三天之后到了禹州地界,赵喜道, “大爷,前面便是禹州城了,城里应是有我们家的铺子,大爷可要过去歇脚!” 赵旭道, “即是来了自然也是要顺带着看一看铺子的!” 第六十四节 禹州 赵旭说罢一马当先往那城门而去,一行人到得城下一看,却见这城门前稀稀少少的行人,城门官儿倚着枪杆儿立在那处,也是无精打采的,赵旭几人现了路引,扔了几个铜板到那门前的箩筐中,算作了入城的税费,那城门官儿却立时精神起来, “站住!” “怎得?” “自年初一起这入门的税已涨到十个铜板一个,你们五人便是五十个铜板!” 赵喜道, “十个铜板一个?天洪六年太祖皇帝便下了明旨,各州县入城税都是一个铜板,怎么这禹州城便敢涨到十个铜板?” “少废话!五十个铜板一个子儿也不能少,若是不然……” 城门官手里的枪一摆, “一个也不准进城!” 赵旭皱了皱眉头, “爷爷有事要办,不用跟他啰嗦,给他!” 赵喜扬手扔了一锭碎银子进去,一行人打马自城门穿过。 一路打马到了城里,一看这城里也是一片萧条,临街铺面里少有人问,沿路的小摊桌椅空置,还有那衣衫褴褛的乞丐蹲在墙沿边上,眼巴巴看着行人,路上行人却是脚步匆匆,搂紧自家的包袱,连半点儿眼神也不乐意给。 赵家的铺子在城中最是繁华的街上,一家米铺,一家油铺,一家布铺,一家干果杂货的铺子,遥遥望着隔得不远,其余城镇倒是俱有,只是没有这几家大罢了。 赵旭靳了缰绳,身下那匹四蹄飞云长嘶一声人立起来,两个碗大的蹄子嗵嗵两声,稳稳落到了地面上,溅起一阵尘土来。 有米店里的伙计瞧得仔细,立时迎了出来, “几位爷!可是要买米?” “让你们掌柜的出来!” 伙计一见四人穿着打扮不同一般,也不敢怠慢,忙去叫掌柜的,那米铺的掌柜打里面出来,见了赵旭也是一惊,年年到沧州述职也是要见这位爷的,忙过来行礼道, “大爷,没想到竟是您亲自过来了!“ 忙把几人让到内堂坐下,又吩咐伙计备茶, “这是我们家大爷,快去备了好茶!” 转过身来道, “大爷这时过来,怕是没有用饭吧!这城中的逸云楼饭菜不错,不如叫一桌过来?” “不忙!” 赵旭端过茶来喝了一口道, “掌柜的且不忙张罗,我这次过来首要去看农庄子,顺便来瞧一瞧铺子上!” 那掌柜多年的老经事,自然知道规矩,立时命了伙计的去抱那账本子,赵旭道, “你这里也宽敞,借了你的地儿把那三家铺子的掌柜也叫来吧!” 掌柜的又忙叫伙计把那三家的掌柜的叫来,那三人得了信儿,急忙忙过来身后都带了那抱着账本子的伙计。 四个掌柜的在这屋里各自寻了下首坐下,赵旭坐在上首拿了账本子翻看起来,这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写着昨日进,今日出的事儿,他也不耐烦看,也不能让掌柜的觉着他不清楚门道,便指了那其中一处字迹潦草的,沉下脸问道, “这处却是怎么个章法?” 这账本子却是那油铺子的,那掌柜的见了他那张恶脸心下里发怵,站起来道, “这……这处……原是进了十大桶菜油已是上了账,却是小的疏忽,只看了头一桶后面的没有察看,头一桶倒是清亮后面却全是杂油,小的便给退了!” 赵旭沉着脸又扫了下面几处道, “你在那家进了?” “是那城外李家庄子!” “以次充好,哄诈欺瞒,这样子的人家怎还在进二回?莫非给好处不成?” 那掌柜的连连摇手, “大爷明鉴,因是平日里都在那家进,他那次也是偶然弄错了,小的决不敢做那欺上瞒下之事!” “嗯!” 赵旭这人虽不爱文墨,论起庶务也是半通不通,但因是从小儿便跟着赵老爷在外面晃荡,看起人来却是一看一个准儿,他仔细盯着那掌柜看,却见他言语间虽是焦急却无半点心虚,双眼坦荡倒也不是那作虚之人,当下点了点头道, “即是老交情那便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接着又点了其他账本子一些纰漏出来,却是专选那字迹凌乱又或字迹太过清晰、周正的看,倒叫他问出七七八八的小毛病来,四个掌柜的俱是心下暗惊,更是半点不敢马虎! 看完账又说起这禹州的天灾来,那米铺掌柜的道, “近日里城中各处的米价确是涨了不少,我们铺子里的米行里自别处进的,小的倒是没有涨价,前日里向老爷那边去了信,也不知是不是也跟着一块儿涨了?” 赵旭想了想道, “我这次过来便是奉了父亲之命过来查看这禹州的灾情,父亲说了,若是农户有灾还要周济一二,即是农家要周济怎得城里的便不管了么,左右涨那些价也得不了多少好处,反落个哄抬物价之嫌,不用涨!” 米铺掌柜连连点头道, “小的,也是这般想的,只是铺子里存米不多,若是我们不涨,买的人多了便撑不上半月了!” 赵旭摆手道, “无妨,可多向别处调米!” 掌柜的道, “大爷这般也是体恤那些平头的百姓们,依小的看这禹州的灾情只怕不轻,照这样的天儿下去只怕这米价能翻上几番也不定的,到时我们若不涨,这城里百姓们得了益,但同行们却是要骂了!” 赵旭点了点头, “掌柜的说的在理,即不能趁此时发那昧心的财,也不能太过特立独行得罪了同行,日后也不好做生意!” 摸着头想了想, “即是这样便限了那卖米的数量吧!掌柜的定个量,还按原价卖,过了量便挂牌子停售!” 掌柜的翘起大拇指赞道, “大爷这法子真是好!” 其余三位掌柜的也是点头称赞,都说大爷精明能干,得了老爷十成十的真传! 赵旭心知他们那里是没法子,只是不敢擅自作主罢了,笑着拱手道, “你们且不用哄我,我这一点儿小聪明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在座诸位都是赵家经年的老掌柜,这些个法子慢说一个,便是十个百个也拿得出来,倒是叫小子献丑了!” 那四人忙称大爷实是能干,不用妄自菲薄! 恭维的话儿说完,又转到这天灾上来,又说起该如何应对,左右赵家家大业大,这些点损失也能从其他地儿找补回来,只是这城里好说,庄子里的农户们却有些棘手, “官府可有开库赈灾之意?” 赵旭问几人,那几位掌柜的脸上都现出怪异的表情来, “这官仓里那里还有粮!” “什么?还有谁敢私动官粮不成?” “可不是有人敢,那人胆大包天,正是我们这里州府府台姚博文,姚大人!” “哦?” 那油铺子掌柜道, “大爷少有来这处,却是不知,姚博文是一年前来我们这里做的州府,如今人送外号姚剥皮!” “哦?怎得?这官儿有些贪?” 干果铺子的掌柜道, “何止是贪,他那是坏!坏得头上生疮,脚下流脓,那下乡收税的官吏嘴上常挂一句话……” 布料铺的掌柜接过来道, “便是剥了皮也要把税补齐了!他那姚剥皮的名儿便是由此来的!” “他上任一年真正是刮地三尺,连石头也能熬也油来,立了各种苛捐杂税,坐店、摆摊的收税,沿街叫卖的也要收税,连那进城住店也要半夜里敲门收床铺税,城外更是种田的收税、杀猪的收税,连那地里拉的屎,被巡查的乡吏见到了也要收那田屎税……” 赵旭听了眉毛连挑, “没想到这禹州城里倒是来个这样的官儿!我们家被他刮了?” “我们家背靠着老爷的名头,又有各方朋友的照顾,那姚剥皮也是知道不能惹,倒是不敢太过份了,不过老爷在这年节里也派了人送过年礼,比以往的都厚上了三成!” “那官粮里的一个小粮官儿是我的熟识,据他说,这年后那官仓里便陆续在出粮,只不在这城里卖,专拉到灾重的地界去卖,那价儿却是翻了十倍不止!这赚的银子只怕早进了那姚剥皮的口袋了!” 赵旭听了冷笑道, “他这是贪大心了!” 随即冷笑道, “他那厢贪是他的事儿,只不要惹上我们,粮价儿便按我说的办,老爷那里我自会回去分说的!” 几人坐在那里又商议了一会,眼看着时辰已是不早了,那米铺的掌柜一拍脑袋, “却是忘了大爷连午饭也没有用呢!快快快!我们去逸云楼!” 赵旭摇头摆手道, “不必了!我今儿晚上便出院去庄子里,现下就走!” 几个掌柜的留道, “即是来了这处,怎得也要去家里才是,大爷一路辛苦,去家里总比外头舒服,家常便饭总要吃些的!” 赵旭道, “我自在惯了,又爱闹腾没得打搅了家眷,不去了!” 说罢便拱手告辞,到得门外赵固牵了马过来,赵旭足下轻点,身子已稳稳得落到了马上,一行人打了马趁着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直奔那城外的农庄而去! 到了农庄里,天色已是全黑,前面灯火点点,赵正指了一处大院儿道, “大爷,那处便是庄头的住处!” 说罢打马上去叩门,里面早已有狗儿听了声响,正叫嚷的厉害! 庄头赵大听了人声提了灯笼过来,开了一条门缝一看,一行五人高高大大立在那处,打头的却是见过,不是赵家的大爷是那一个?忙敞了大门出来跪下叩头道, “大爷!小的给大爷行礼了!” 这庄头原是赵家府上的仆从,被派了来守着这处也有十年了,他说着话忙往里让, “这黑灯瞎火的,大爷怎不派人来传一声,小的也好到村口迎一迎!” 庄头让了赵旭几人到了正堂,又连声叫了家里的老婆子、儿媳妇起来,便要去现杀院里关着的鸡,赵旭摆手道, “夜已深了,也不用那般费事,你看厨下还有粗饼一类的,拿些来我们就了水吃就行!” 那庄头忙去厨上寻,找了一箩里却只有杂面饼三张,忙叫老婆子敲了隔壁的门又借了些玉米面过来,现生了火现烙了,给他们端过来,几人也是饿了,拿饼就了那泡得乌漆麻黑的咸菜,用水冲下了肚去。 吃了饭,庄头便把自家那屋让了出来给赵旭睡,又让赵固几个睡了儿子那屋,自己一家子挤到了偏房里,一宿无话。 待到第二日,赵旭起来又去地头,果然见四处干巴巴,连井里都见不到水气,随手拿起一坨土来,轻轻一捏便成了粉,这样的土那里能养活人? 赵旭皱着眉问, “这处我们家的田有多少?佃户有多少家?” 赵大在身边恭敬答道, “一共是一百四十七户,共计一千六百二十一亩五分的土,已是全数受灾没法子救了!” “这些人家中可有饿死了人?” “倒是不曾有,只是有两家实在过不得了,已卖了两个女儿出去!” 赵大垂头含泪,赵旭不言不语翻身上马,骑了马把赵家这一片儿的地绕了一个大圈儿回来,心中已有了计较, 当日便让赵大去清点了各家的人口,男女老少各有多少,又召集了庄子里的壮年男子点了一点却有三百零五人,又从里面挑了几个领头的出来,分了三组四处打井、修渠、围田,又要去山上打石运料,拉到庄子附近存放, “每家每户出了壮劳力的,便有每日里男子八两的白面,二两的粗面,妇人四两白面,孩童、老人三两的粗面,若是不愿出力的,便自去寻食去!” 这处的田里早已绝收,家家出来人都是一个个面黄肌瘦,正是饿得不行了,有了这样的好事儿,有那一家不会干啊! 都是眼巴巴的望着立在上头的主家大爷,只盼得他能把家里那些十一二岁的细娃子也算上,那怕是去山上搬石头,再苦也有八两的白面呢! “滚!滚!滚!十五岁以下不用!” 赵旭一挥手,把那些蹲一边儿伸长脖子的小娃儿赶跑了,又拿手一指那些乡户汉子们, “谁要是敢私带了他们上山,爷爷抽不死你们!” 在这里耽搁了三日,算是将庄子里大小事务粗粗的安排了,又细细的叮嘱了一番赵大, “爷过几日再来看,好生安排下头人做事,但凡被我发现瞒上欺下,小心爷爷的鞭子!” 赵大忙道, “大爷自去,小的决不敢做那些昧良心的事儿!” “嗯!你也放心管教他们,若是有起刺儿的,报了给我,自有我与你撑腰!” 说罢赵旭便一打马,顺着那官道又回去了禹州城,这边一到街上,早就守在街口的伙计从道边跳了出来道, “大爷,掌柜的有事儿寻您!” 这伙计连着在这街口吃了三日的灰尘可算是等到了赵旭,赵旭到了米铺里,那掌柜的一见他立时喜道, “大爷!您可算是来了,正有一桩事儿要您来作主呢!” 第六十五节 保官 赵旭那厢两头奔忙,林玉润这边也有了事儿! 却说赵旭离了家,这头一日林玉润自家一人独睡到天明,醒来只觉神清气爽,身上的酸痛减了不少,那手儿也不抖了,不由在心里暗暗啐道, “那浑人走了也好,倒让我踏踏实实睡了一个好觉!” 如此过了三日,到了第四日晚上倒在床里,却觉着怎生睡不着了! 林玉润抱着被子滚了三滚,心下里暗道, “难道是头几日睡多了不成?” 左翻右滚忽尔又想起赵旭来,心下暗道, “那人出去这几日了,怎不派个人送信回来,也不知事情办得如何了?” 想起来心下就担心了,不由更想不着了,索性坐了起来披着衣裳到外面廊下坐会儿,今儿晚上守夜的却是朱砂,她正睡在那外间的罗汉榻上,迷迷糊糊里见一个人影出了门,吓得她立时翻身坐了起来,定晴一看却是自家大奶奶, 忙披了衣裳跟上去, “大奶奶!” 林玉润回过头来见是她,笑道, “倒把你吵醒了!” 朱砂给她拿了件披风出来, “夜里风寒,大奶奶还是多披件衣服吧!” “嗯!” 林玉润接过来自己披上道, “我有些睡不着,便在这院子里走走,你且回去睡吧!” 她不睡,朱砂那敢去睡,便道, “奴婢的瞌睡也少,陪大奶奶走走吧!” 林玉润知她心思,便笑笑带着她在这院子里转起圈儿来,这弄武苑的后院除了那两池子温泉便是沿着池子种的许多各色绿植,有不少林玉润也叫不上名字来,如今正是璨然绽放的时节,夜风吹来隐隐儿有暗香浮动,也不知是那一种花儿开了! 林玉润随意走着,闲闲跟丫头聊上两句,问些诸如,“家里还有那些人?都在那里当差?”之类的闲话,朱砂答道, “家里还父母,两个哥哥,四个妹妹,父亲在前院看门,两个哥哥在跑腿儿,大妹妹跟在六小姐身边,下面三个小的年纪太小,还在家里闲着……” 两人缓缓正走在小径之上,却听暗处有悉索声响,林玉润一惊,朱砂忙过来挡在她身前,沉声喝道, “谁?谁在那里?” 那处声响顿时停了,朱砂又喝道, “你是谁,鬼鬼崇崇躲在那处作甚?还不出来?” 里面响了两声又不动了, “再不出来我便喊人来了!这护院家丁即刻便到!” 说罢张口就要叫人,却听那里面声响又起,一个小黑影子从里窜出来,细细的声音在喊, “母……母亲!” 林玉润吓得退了两步,借着那院子里的亭灯一看,小小似瘦猴儿一般的竟是保官! “保官!” 林玉润见保官穿了一身月牙白的衣裳,头发披散着,一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见了林玉润便抖着身子站在那里,也不敢过来,又不敢跑走,只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她,那副样儿可怜极了, 朱砂见了他也吓了一跳, “保官,你怎得在这里?” 说起来为何丫头也叫这小少爷的乳名? 因是这孩子生得弱又是庶出,赵老爷便道这男孩儿取了大名便在阎王殿里记上了薄,怕被阎王老爷见到勾了他的魂去,便只叫小名不叫大名,待到他立住了再取,又让丫头、小厮们不叫小少爷,怕那福气大了他受不住,所以府里上上下下都叫这位孙少爷的乳名保官。 朱砂这里伸手便要去拉他,那孩子呜咽一声又要往那草丛里躲,林玉润忙在一旁拉了朱砂道, “不要去!” 林玉润见这孩子实在胆小,你越去理他,他越是怕你,倒不如索性撇了脸不看他,只悄悄儿解了自家披风那绳子,随着林玉润脚步移开,那披风便无声的滑落到了地上, “大奶奶!” 朱砂不解的看着她,林玉润使了一个眼色拉了她又顺着那小径走,保官愣愣的看着地上那披风,又抬头看看已走远的林玉润两人,慢慢儿过去捡了起来,这夜里风凉,他偷跑出来身上也冷,捡了那披风只觉入手温暖上面还有母亲的体温,又抬眼一看那两人的身影已经渐渐没入阴暗之处, 保官笨拙的拉开那披风儿,也不理那正反,也不管那头脚,只扯了一边儿裹在身上,顿时少了几分凉意,他自然不知林玉润与朱砂躲在一旁偷偷看, “朱砂,保官住在那个院子?” “回大奶奶保官住在馥香馆……” “馥香馆!” 那处离这里甚远,他小小一个两岁的孩儿竟在深夜一个人跑这么远! “你且去那边寻他的奶娘和身边服侍的丫头过来!” 朱砂领命去了,林玉润立于灯后却见保官披了衣裳,左顾右盼的找人,跌跌撞撞的顺着路追过来了,到了近前见到立在那里的林玉润,愣了一愣, “母……亲……” 林玉润蹲下身来,缓缓的伸出手来, “保官,是来还我的披风吗?” 保官立在那处,看着林玉润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披儿,摇了摇头,林玉润笑道, “这披风是我适才掉的,保官拿去穿上了便不还了吗?” 保官只是不说话看着她,林玉润仍将那手伸过去, “那披风掉了,母亲冷啊,保官的手冷不冷,若是不冷给母亲捂一捂可好?” 那孩子看了半晌,终于伸出手来,林玉润缓缓握了,却觉得入手冰冷,心下一惊,脸上却笑道, “原来保官的手也不暖和,母亲也冷了,我们回去取衣裳好不好?” 保官点了点头,乖乖儿跟在林玉润身边,一大一小缓缓走在小径上向那主屋行去,屋子里静悄悄的,林玉润举了手指挡在唇前, “嘘!我们悄悄儿的!” 保官眼里闪过一丝调皮,点了点头跟着林玉润蹑手蹑脚进了屋里,林玉润抱他到罗汉榻上坐下,把被子拖过来,将他严严实实的裹上,只露出一张小脸来,这孩子很是乖巧的坐在那里任林玉润摆弄,没有半分哭闹的征兆! 将他安置好,林玉润却有些发愁起来,便是前世里她也一直没有生育,孙夫人因了这事给了她多少脸色,到后来孙绍棠理直气壮的带人回来也是因为此,只是现在想来,只怕不是自家身子出了岔,而是那孙绍棠的事儿! 也因此林玉润对这类小孩儿半分没有招术,也不知如何看顾孩子,坐在那处与他大眼瞪着小眼看了半天,终于想出一招来, “保官,要不是吃东西?” 保官的眼睛一亮,细细的声音道, “要!” 林玉润听他回了自家这么一个字如奉纶音一般,忙跑去自家那装零嘴儿的五抽柜子面前招手, “保官你来看!” 那小孩儿笨拙的裹了被子一步一挨的走了过来,人又小个儿又矮,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林玉润将他连人带被一起抱到了凳子上,给保官看她几个抽屉的零嘴儿,拿了一个香酥小饼出来, “这个吃吗?” 保官点点头,林玉润放到身前的桌上,又拿了一盒子小麻花打开给他看, “这个吃吗?” 保官又点了点头,一口气拿了七八样出来,他都是点头,林玉润匆而明白过来,这孩子只怕根本就不知这些个零嘴儿是些什么味儿,只看到拿了出来都是吃的一概都要点头的! 林玉润想了想,拿了小麻花掰了一小块给他喂到嘴里,保官那牙口还没有长齐全,只用门牙费力的啃咬着,有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林玉润拿了帕子给他擦,他一边儿看着林玉润笑,一边用力往下咽, 林玉润看着他只是笑,朱砂回来了, “大奶奶!” 林玉润回头见她身后跟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还有两个神色惊慌的丫头,见了保官立时过来抱着哭起来,朱砂道, “大奶奶,这是保官的奶娘,姓胡!” “胡妈妈!” 胡妈妈忙过来给林玉润行礼, “给大奶奶请安!” 林玉润道, “胡妈妈,保官怎到了我这里来?” 那胡妈妈哭道, “奴婢也不是怎得,奴婢原是带着保官睡的,半夜一觉醒来床上却不见了孩子,吓得奴婢魂也要掉了,忙出来寻,正碰上过来报信的朱砂姑娘!” 林玉润皱着眉头道, “你们那院子里有多少人,怎得连一个两岁不到的孩子也看不住?” 胡妈妈并两个丫头听她疾言厉色都吓得扑嗵跪到了地上, “求大奶奶饶过我们这一回!” 保官本见了奶娘来十分的欢喜还晃着手儿给她看自家那半截零嘴儿,却见奶娘吓得瑟瑟发抖,虽不知为何,却也感受到这屋子里不一样的气氛,当下伸了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奶娘的衣衫,嘴一撇似哭未哭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林玉润心下很是生气,这般大家门庭里还没有见过这般养孩子的,孩子半夜里跑出来却无人知晓,若是没到她这院子里,跑到别处去,甚或掉到了那个池里、湖里,又该如何是好? 有心想罚她们,又见保官那可怜样儿,想来应极是依赖奶娘,转念便想, “这事儿闹开来,只怕这奶妈同那两个丫头也要被换了,她伺候保官惯了,若是换了人吃亏的还不是小孩儿!” 心里这么想了,不由的暗暗压了压气道, “今晚这事儿我便替你瞒了,再有下回便两罪并罚!” 那奶娘跪下来千恩万谢,林玉润道, “你也不用谢我,我也是看在保官的面上,日后更要尽心伺候他才是!” 说罢,便让朱砂送了那奶娘回去,待他们走后,林玉润重又躺回了床上,这么一闹腾,她那瞌睡倒是上来了,闭了眼几息便入了梦! 只是她不知道,这后面却有事儿来了! 第六十六节 要粮(一) 赵旭这厢到了禹州城里在那米铺里见到了掌柜的,那掌柜的将他让进内堂里坐定后,便道, “大爷上回走的好巧,第二日那姚剥皮便派了人召了这城中大小粮商……” “哦……他是想要做甚?” 掌柜的道, “说的是因这灾情严重,要各处粮商大量筹备各色粮食,再由官府来统一收购!” 赵旭冷笑一声道, “他可有说现银?” 掌柜的道, “那里有什么现银,不过赊账!口里说的好,乃是朝廷借的以后再还!” “哼!他要多少?” “说是十万担粮食,这城里的粮商按大小人人头上都有摊派……” “我们摊了多少?” “五千担!给了期限十五日!” “哼!五千担粮食也不是拿不出来,只是……” 赵旭冷笑一声摸了摸下巴, “我赵家却不与他做这亏本的买卖!” 想了想,心中已有计较,对那掌柜的道, “你先且给我父亲那边去信,待我出去走一遭再做计较!” “听大爷的吩咐!” 当下赵旭也没有耽搁,骑了马出来禹州城,奔那瑜州的方向行了五十里,便拐了一处岔道,奔那丰县而来,到了丰县这处三里外,却有一个偌大的庄园,四面筑了高高的围墙,还有那持刀枪的家丁在上头骑楼放哨,见了远处道上尘土飞扬,有五骑正疾驰而来,忙报了里面的人。 有管事的过来手搭凉棚向下看,却见打头那人生得高大魁梧,黑脸膛,一脸凶相,忙吩咐下面人, “大开中门!” 说罢又命人去报信,有人到里头报了,不多时从里面出来了人,这人二十一二的样子,生得仪表堂堂,身形劲瘦,四肢修长,却是那晚林玉润在万湖庄见过的欧阳辙,他自那门里骑了马出来迎上去道, “竟是哥哥到此,济州有失远迎!” 赵旭见了笑道, “不请自来!济州匆怪!” 欧阳济州一带马头,跨下马儿一个旋身便与那匹四蹄飞云齐头并进,两人在马上伸臂拍肩十分亲热, 进了庄里,坐到堂前,欧阳济州笑道, “难得哥哥到了我这处,定要好好住上些时日才走,待我让人去叫了曲老五来,我们兄弟也好一处吃酒!” 那曲老五在岭山之上,岭山便是在那禹州、沧州、瑜州三州交汇之处,三不管的地界儿,才让他占山为王,成了一方气候, 赵旭笑道, “酒自然是要吃的,只是哥哥这里却有事儿要劳烦兄弟!” 欧阳辙晒道, “哥哥与我这般客气,可是对我有了芥蒂?有事儿只管说事儿,那里啷多废话!” 赵旭便道, “有两桩事儿,其一查一查那禹州州府姚博文的底儿,其二查一查那官仓里的粮现下里却在何处?” 欧阳辙沉呤道, “哥哥说的姚博文可是前一年才来那个州官?” “正是!” “哥哥可是问那官粮的去向?” “正是!” “哥哥果然好运气,不去问别人只问了兄弟我,你可算是问对人了!” 却说这欧阳辙乃是这沧州、瑜州、禹州大州之界中最大的一名盐贩子,那瑜州便靠了海,那禹州却是一半儿有大山,一半儿是平原,沧州则最是地处平原,交通发达,物产最多,也最是繁华,这欧阳辙便生于禹州,自来家中有些田产,只是却他从小好武厌文,为人豪爽又爱结交朋友,但凡那处有难便要解囊相助, 这些年来禹州日渐纷乱,四处盗匪横行,民不聊生,那欧阳辙四处助人家里也开始败落下来,他见着势子不对,眼见着一家大小都快要饿死了,便起了那贩私盐的心思,拉了自家一帮兄弟干起来,自那瑜州私买了盐专找那人烟少有的小道毛路去走,到了禹州又行山路运到沧州去卖,一来二去竟让他成了偌大的家业,手底下一干人也聚了起来。 又在这丰县建了个土石堡,远近十里之内也算是被他欧阳辙管制了,隐隐成了一方的势力,他手底下这些贩私盐的兄弟们都是禹州本地人,这禹州境内四十六县那一处没有他欧阳辙的人?有个风吹草动他那有不知的,那姚博文什么背景,自来的第一日便已被知晓, 欧阳辙道, “哥哥,那姚博文乃是走的宫里一个老太监福明的路子,这老太监早年伺候过前头那个皇帝,如今这个皇帝也用着他,权势大着呢!那姚博文原是肃州一处偏远小县的县令,任期到了吏部给评了一个差,没得继任便回京去活动,被人介绍到了福明那里,使了十五万两银子给弄到这里……” “十五万两银子,那姚博文当个芝麻小县官儿有这多油水可捞?” “可不是嘛!说是把家里祖产都卖了,福明初时要的三十万两银子,姚博文一时拿不出那么多,便许了他到任后每年上供五万两银子!” “五万两!难怪道他一上来便刮地三尺,有个名号叫姚剥皮!” “嘿嘿!这姚剥皮初来上任时还打了兄弟我的主意,被我用一千两银子打发了!” “一千两银子他便收了手?” “不收手待怎地?” 欧阳辙冷笑一声, “爷爷的刀可不是吃素的,兄弟们提着脑袋玩命挣的钱,给他一千两爷爷当打发叫花子,弄得爷爷不开心了,提了刀进他那州府衙门,卸了那狗官的人头,刀口上舔血的人别说是州官,便是那皇帝老儿到了这地界来,爷爷想要他脑袋也敢提着刀上!” 他这番话说的赵旭羡慕不已,拱手道, “还是兄弟这里爽快!不似你哥哥我一大家子拖着,想杀个把人也得遮遮掩掩,遇上那起子贪官也不能手起刀落图个痛快!你看,这不被他找上门来了!” “哥哥不用烦恼,那狗官若是敢找哥哥的麻烦,自有兄弟为你出马!” 赵旭冷笑一声道, “兄弟不用担心,你哥哥我也不是吃素的,心下已有计较,你再跟我说说那官仓里的粮食去那何处?” 欧阳辙道, “那些粮食便是那姚剥皮为了凑银子偷偷儿勾结禹州镇守总兵吴明给运出来卖的,只是他胆子小一时弄些一时弄些,上任一年不过弄了七八万担的样子,又走的隐蔽,不过走了二三万担的样子……” “兄弟怎得如此清楚?” “嘿嘿!那些粮食多数销到了禹州偏远之处,那么一队儿人过了我这地界儿,兄弟我如何不知?到如今还有那五万担粮食便藏在一处秘密所在,那狗官儿派了人看守,他自以为办得隐蔽,却不知这禹州地界里那有风吹草动,兄弟我都一清楚,只是他贪他的财,我贩我的盐,井水犯河水,互不搭杆罢了!” 赵旭听了立时喜道, “着啊!兄弟现如今哥哥与你做一桩生意如何?事成之后我们五五分!” 那欧阳辙笑道, “哥哥,说的那里话来,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便开口说话,说什么五五分的话,没得弱了弟兄间的情谊!” 赵旭哈哈一笑, “我这事儿却是要人手多才行,我想来你这里是人最多的,五五分是一定要的,总要给手下的兄弟们一些酒钱才是!” 说罢凑过去低低声音与那欧阳辙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说,那欧阳辙哈哈大笑起来,翘起大拇指比道, “哥哥,您真是高明!” 隔了一日,且说那禹州州府之中那姚博文正端坐在后院堂上,他四旬左右的年纪,生得身材高大,一张方脸,浓眉厚唇,身着官服坐在那堂上,一身的凛然正气,不知底细之人都要赞一声好一个威严的官儿! 如今姚博文那一双浓眉已拧成了一块疙瘩,眼看一年已去一半,那五万两银子却只凑了一万两,差了足足有四万两,说好的半年一付,福公公派人几次三番送了信来催,他这边却是实在拿不出来可怎生是好? 又有眼看着今年禹州定是个灾年,那官仓里的粮已被他偷了七八万担了,届时上头发了明令下来放粮赈灾,这打开粮仓一看就要泄馅,到时候只怕等不到福公公撸了他下来,那砍头的圣旨便要先到喽! 想到此处姚博文不由的有些困坐愁城,唉声连连, “实在是自家霉运连连!” 前一处任了县官儿,又偏又远无甚油水,上官却是又贪又横,没得上供便给了个差评,好不容易想了法子到这禹州,也算是富庶之地却上任不过一年便有那旱灾降临,真正是半分也不让他喘口气儿,不由哀叹自家仕途如此不顺,莫非是祖坟埋错了地儿? 不如明年给吏部报了假回乡祭祖省亲,请个高明的风水先生看了地儿再挖出来重埋过? 正在这处思量时,外面有家仆来报, “老爷,外面有客求见!” “哦!何人求见?” “说是这城里的赵记粮行的掌柜!” “贩粮的!” 姚博文不由的精神一抖,唯今之计只有把主意打到这群商贾的头上,让他们拿了米来先把亏空填了,再催着那边把剩下的五万担米给卖了,银子有了着落,赈灾的粮也有了,至于欠这些人的粮款嘛,也不是本官欠你们的,乃是朝廷为了赈济灾民所欠,等到日后收了税上来再还就是! “让他进来!” 姚博文坐在那堂上看那掌柜的进来跪下行礼道, “小人赵记掌柜赵令贤,见过府台大人!” “嗯!起来吧!” 又指了一旁的椅子道, “坐吧!” 第六十八节 生病 赵旭在那边换粮骗官,忙得不亦乐乎。 却说林玉润这厢,晚上让那奶娘把保官抱了回去,却不知那孩子回去睡了,不久之后竟发起烧来,待到天亮时人已经滚烫起来,奶娘自家使尽了法子也不见效,见天一亮便命丫头速去请大夫来看, 这一来便惊动了五姨娘,五姨娘过来见这孩子已烧得小脸通红,一个小身子跟烧红了的煤一般,拿手一挨都是灼人的,当下骂道, “你是怎么照看孩子的,怎得这么烧了才想起来请大夫?” 那奶娘在一旁哭道, “初时还没有这么厉害,奴婢便用帕子浸了凉水给保官敷着,这天亮时才烧得凶了!” “还不快去请大夫!” 五姨娘一边催促着,一边拧了帕子去擦孩子的额头,又去擦手,那保官左手给擦,右手却攥得死死的,五姨娘使了大劲才给掰开一看,那小手心里却是一截儿麻花,拿在手里不由的骂道, “这孩子从来胃弱,你怎能给他吃这些东西!” 许是她抠了保官手里的东西,那孩子迷迷糊糊间叫了一声, “母亲!” 五姨娘听了一愣,又听他喊了一声, “母亲,吃!” “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这东西还是从大奶奶那里得来的不成?” 那奶娘也知瞒不过了便一五一十的道出昨晚保官跑到了弄武苑的事儿,那五姨娘听了不由的抱着孩子大哭起来, “这苦命的孩子,刚一进便嫌你碍眼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你那爹爹出门去了,没在那处,你去那里不是自投罗网么?” 说罢在那里呜呜的哭,隔了不久外面的大夫请来了,摸了保官的脉又给他看了眼皮,摸了手心、脚心,便道, “这孩子是夜里受了凉,又吃了硬食儿搁在了心头,里外一起发作起来,遇上别的孩子倒也没什么,遇上了小少爷却是因他本就体弱,这会子有些凶险!” 那五姨娘一听哭得更伤心了,只求着大夫把自家这小孙孙给治好,大夫道, “姨奶奶请放心,这孩子自小便给我看着,他的身子我也知道,这里开了药,先把那积着的食打下来,烧便要退一半,只是待会儿小少爷怕是要拉,你们且给他看着,还有这回只怕要伤些元气,以后还要小心进口的东西才是!” 那五姨娘听了边哭边骂那孩儿道, “你这不知深浅的东西,谁人给了东西你都吃,把自家吃来病倒了,看那一个来可怜你!呜呜呜!可怜这没了娘的孩子,如今亲爹也只身在外,你若是有个好歹,我如何向你爹爹交待!” 一边的奶娘见那大夫神色尴尬的立在那处,忙过去谢道, “多谢大夫,不如到外间吃口茶吧!” 那大夫出去坐到堂前,开好了药方,又眼看着丫头煎好端进去才告辞离开。 这一番动静自然瞒不过赵夫人,连前头赵老爷也惊动,俱都过来看,却见那药下去也是有效,不过半个时辰那孩子便扑扑放起屁来,连着打了几个,奶娘忙抱了他去那净桶上,不多一会儿便一股儿拉了出来, 奶娘去看见乱七八糟尽是些没有克化的东西,果然是把肚子里的那些东西排了出来,这么一折磨这孩子头上倒出了一层儿薄汗,身上的高热却是消下去不少, 一众人摸了都心下松了口气,赵夫人这厢便查起根由来,一问却问出了林玉润,心下里暗自冷笑,不知深浅的东西,还没有把那管家的位子坐热呢!倒想着搬那绊脚的石头了! 心下里想着便叫人去请大奶奶, “把大奶奶请来问问是怎么回事儿?” 有丫头到前面厅堂将旁观议事的林玉润进了过来,林玉润到了馥香馆里见到了躺在床上的保官却是一愣, “这孩子怎得病了?” 赵夫人看了坐在一旁的赵老爷一眼道, “这可要问问大奶奶了?昨儿夜里保官可是偷偷儿跑到弄武苑去了?” 林玉润看了一眼缩到一旁的奶娘道, “回母亲,确是到了我那院子里!” “大奶奶可是给保官吃了东西?” 林玉润点了点头道, “确是吃了些零嘴儿!” 赵夫人怒道, “大奶奶难道不知保官吃不得那些不能克化的东西,以至今儿一早发烧了吗?” 林玉润坦然摇头, “我不知道啊!” 赵夫人一愣,她倒没想到林玉润答得如此理所当然, “你不知道你就给他乱吃!” 林玉润照旧一脸坦然道, “母亲,我见这孩子不过两三回,他有些什么忌讳自来也没人跟我说一声,他昨晚深更半夜一个人偷跑出来,躲在那草丛中,若不是我睡不着跟朱砂到外面散步,只怕碰不到他,更深寒重,只怕那时已有些不好了,我拿零嘴儿给他不过只是为了哄他不哭罢了,却不知他竟是胃弱的,不能吃这些东西!” 转过身冲赵老爷行礼道, “父亲,这事儿确是儿媳有不查之过,保官这病却有一半因我而起!” 赵老爷摆手道, “你并不知这孩子有何忌讳,有过也是照看之人的过错,那些子人我自会处置!” 这边赵夫人却并不原就此揭过,便道, “你不知道这孩子不能吃那些东西,便要乱喂,出了事可是孩子受罪!” 林玉润想了想道, “母亲说的是,确是我平日里对保官看顾不够,不如将保官移到我那院子里吧,一来这本是媳妇的责任,二来亲自带了这孩子,我们日后也亲近!” 赵老爷一听连连点头,五姨娘却是脸色大变只拿眼看赵夫人,赵夫人也是皱眉道, “你刚进门还在学着管家那里来的那些闲空!” 林玉润想了想道, “母亲说的也是,既然如此保官还是在照旧在五姨娘这处吧,只是这看顾的人却是要小心了,不能再让他乱跑了,儿媳那边也自会小心门户,不会让他擅闯了!” 赵夫人听了心里暗暗冷笑,她这话分明就是说以后不让保官进她那院子去了!倒也聪明,不沾这孩子的边儿,再出了事儿也怪不到她头上去, 那边五姨娘却是连连点头,怎能让保官跟了她,这孩子本就生得弱,若是有心为之,少穿一件衣裳,一场风寒拖一拖便能要了性命,不能给她! 赵老爷在那边盯了林玉润一眼却是暗暗一笑,自家雍善这媳妇却是个聪明的,这招以退为进,倒把自己撇干净了! “即是如此,那便还是让保官在这处吧!” 赵老爷发了话,那奶娘并两个丫头,重重打了三十个大板,打得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艾叶跟了林玉润回到弄武苑,终是忍不住问道, “大奶奶,那保官……” 林玉润叹了一口气, “后娘难为,我明面上是他娘,他是不出事儿,那是应当应份的,但他要是出了事,我却是嫌疑最大,这孩子能避着就避着,能躲着就躲着……” 又在心里想,也不知分家的时候,赵夫人会不会让她带走保官,带不带走她都难做!带走了吧,有个头疼脑热,伤风受寒便是她的错,若是不带吧,又有容不下他之嫌! 想到这里不由的心中暗恨那马氏, “你不喜赵旭又要与他生下这孩子,生下这孩子又念着旧情人,你做下那等事儿,让他如何在这家里立足?你在世时一丝一毫没有为这孩子想过,现如今你倒一死百了,留了这孩子在这世上受苦!” 这世上多少事儿都这般,千错万错都是大人们的错,受害受罪的却是最无辜之人! 接下来几日,林玉润也去探望保官,却远远站着,有时甚至只到那房门口,隔着问一问伺候的丫头,问一问五姨娘,避嫌的心思一览无遗! 五姨娘初时还觉得这样好,多上几次又心里怨林玉润, “那有做人母亲这样儿的,看个孩子连门也不进,果然不是自家亲生的,便是来看也是做得面子情,没看我们保官眼巴巴的看着门口吗?” 五姨娘出身不高,乃是这府里的粗使丫头,若说相貌那里万万不能上得了林老爷的床,还是赵夫人见她生的粗壮,将她送了给赵老爷,那时本想着自家不能生,也不能让老爷绝了后,选一个粗笨好生养的丫头比那起子外头妖艳的贱货好拿捏的多! 却没有想到五姨娘好拿捏,她这亲生的儿子却是个从小不省心的,跟赵夫人从来都是阳奉阴违,便是五姨娘教他多少遍,要奉赵夫人为亲母,他也当耳旁风一般,后来长大了,更是连五姨娘那里也少去了! 五姨娘一边儿又感念赵夫人让自家这粗使丫头变作了大家里的姨娘,受着那锦衣美食,一边儿又暗自伤心自家儿子不与亲娘贴心,不肯听她的话! 幸好赵夫人送来了一个保官,这孩子生下来不久亲娘就死了,抱过来的时候又小又弱跟个小猫儿一般,五姨娘疼他怜他,又顾着是亲儿子唯一的骨肉,更是仔细照看小心呵护,却把他养得越发孱弱了,引得赵旭见他一次便烦一次, “这么个比兔子大不了多少的小子,是我儿子!” 赵大爷自认英明神武,自然应老子英雄儿好汉,没想到这小子却一副两根指头就能捏死的样儿,这般无用,还不如不生! 他看着保官烦,保官却极爱他这父亲,常常悄悄儿跑到那弄武苑去瞧他,有时看着自家父亲耍枪弄棍的样子,能蹲在那处一两个时辰。 那晚他也是不知自家父亲外出,遇上了林玉润,倒让她背了好大一个锅! 这孩子生来敏锐,虽自家姨奶在耳边不停唠叨, “你母亲如今不喜你,且离她远些!” 只他小小心灵里却半分不认为林玉润不喜他,他还记得母亲那件香香的披风,还有那一柜子的零嘴儿,在他的小心灵里,母亲那处却是个又香又暖又好吃的美妙所在! 因而每每听到门外那把柔和的声音响起,他躺在床上便伸长了脖子去望,盼着林玉润过来摸一摸他,抱一抱他,却不知自家这位继母因为他为难得很呢! 第六十七节 要粮(二) 赵令先又拱手谢过,便悬了半边屁股坐下, “前日里府台老爷令小的们筹措粮食,小的回去即刻写信与我家老爷,我们家老爷道即是府台大人所命,必当竭尽所能达成,回了信来说,左右筹措一下当得二万担的粮!” 那姚博文闻言几乎喜得跳起来,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道,做了一个凝重样儿, “怎得才二万担,我这里可估算着是要十万担呢!” 赵令先道, “府台老爷容禀,这十万担我们一家赵记可是担不下来,我们老爷也是感念府台大人对赵记多有照拂的恩情上,几乎调遍了几个州府的米铺才挤出了二万担来,若是……若是还不够就真得没有法子了!” 姚博文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道, “罢罢罢!你们也有难处,我这也是为一州百姓,我这里先收着,以后你们有了再运些来就是!只不知这粮何时能到!” 赵令先苦着脸算了算道, “我们还要从各处征调还有我们老爷说了虽说看着府台大人的面子,也为了州里的灾民,这银子虽说可以缓一缓但却不能一点儿不给!” “嗯……” 姚博文听了立时不悦道, “商贾便是商贾,只知重利不顾道义,这满州的百姓都受着苦,不过是朝廷借粮而已,待灾年过去迟早要还的,怎得?还怕朝廷欠款不还不成?” 赵令先苦笑道, “府台大人不知,我们那粮本是自家也没有的,也是找别处商家借的,我们要看府台大人的面子,别人却未必看我们老爷的面子!” 姚博文很是不悦, “你们顾了他们难道便不顾这一处,不为百姓着想,以后在这禹州赵记如何能做下去?” 赵令先拱手苦笑道, “府台大人明鉴,我们赵家各处都有生意,虽说外面看着家大业大,但摊子大了各处损耗也大,这二万担粮食于我们也是大数,也是我们老爷念着禹州百姓才咬着牙硬求了各处的朋友商借的,百姓为重,朋友也不能负了,若是府台大人为难,我们也不敢强求,这事儿小人没有办成,便只能回去向老爷请罪了!” 说罢,过来叩头,姚博文眼见得压不下去,便换了脸孔过来虚扶他道, “唉!我也知道你们为难,本官也为了州中百姓,即是如此你们家老爷却是要付多少银子才肯把粮运来?” 赵令先跪在地上低头道, “我们家老爷说道那二万担粮食也不敢多收,只合五成的粮款便是!” “五成?” 姚博文心下里算了算,现下这城里粮食一石便已涨到了二两银子,一担便有一石左右,二万石便是五成也要两万两银子,若说这州里能不能拿出来?将那各衙门里的库银提出来凑一凑却是可以的,只是这般便算是把整个州府衙门抽干了,下月只怕连月俸都要发不出来了! 姚博文想到这里板着脸用手指点着赵令先道, “二万石便是五成也要两万两银子,现如今这州里财税尽数用去赈灾了,那里有这许多的银子……” 赵令先道, “令得府台大人为难是小人的过错,不如……便罢了吧!这禹州城里还有各处粮商想来他们也能筹到十万担粮的!” 听这赵令先口气虽卑微却硬咬着不松口,又口口生生撂挑子不干的模样,姚博文不由心下暗怒, “这等不知好歹,重利轻义的商贾竟要仗着有些手段威逼起官府来不成!” 又念及那赵家身后的靠山便是福明公公也不敢轻易招惹,却实在不舍得拿了两万两银子出来,便有心冷一冷这赵记便道, “本官这里实在是捉襟见肘,想不出法子,不如赵掌柜还回去写信给你们家主,令他看在本官的面上再想想法子吧!” 赵令先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小的再回去请我们家主示下!” 当下叩了头退了出去。 姚博文看着他离开,脸上冷笑不已, “向来只有本官从别人身上刮银子的,倒有一个毛大胆想从本官嘴里抢食的,你也不看看有没有那本事!” 只是他心里发狠,到了晚上却有那禹州镇守总兵吴明过来,见了姚博文将那一张明黄的纸文摔到了桌上, “大人且给我看看吧!” 那姚博文心里一跳拉开那纸一看,却是上头下的赈灾文书,上面有皇帝的亲印,内阁两位阁老的印信,还有吏、兵两部仓场衙门的印章, “大人且说,怎么办吧!” 那吴明心下里也觉自家十分的倒霉,在这禹州任了镇守十年,虽说不比京师一地的同僚们油水丰厚,但也勉强能保一家老小的生活, 自这姚博文上任以来,也不知自家是怎得发了昏受他蛊惑,开了官仓任他把粮偷运了出去卖,到如今遇上了大旱要赈灾放粮,这粮仓里空空如也,不日便有仓场衙门的的上官下来巡视,到时候他们两人便要人头落地了! 想到这里吴明心下焦急,只拿眼瞪着姚博文, “大人如今火烧眉毛了,你倒是拿个章程出来!” 那姚博文沉呤良久道, “我日前已召了这城中的各大粮商,令他们筹了十万担粮食……如今……” “如今怎样?” “却是凑了五万担粮食了!” “五万担粮食那里能够,少了整整十万担的粮,五万如何能抹得过去?” “倒是有那赵记粮商能筹到二两万担粮,只是……” “有了七万担粮应该是能应付,只是那赵记要如何?” “他那处却要付五成的粮款……” “五成粮款也不算多,付给他便是!” “这……” 吴明见姚博文脸色犹豫,不由跌足急道, “我的大人,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您还在吝啬那二万两银子吗?脑袋不是更值钱?官位保住了多少钱回不来?还不快把人叫来,命他速速把粮运来,那仓场衙门的上官不日就要到了!” 这类事儿朝廷下了明令,便有上官最低一月便要到那粮仓清账,京城到禹州走水路不过十五日,走陆路也不过一月,这日子不等人啊! 那姚博文被他三摧四摧也乱了心思道, “罢罢罢!且从州中税银中抽调二万两银子,等上官走后再将那粮运出去卖掉了,补上亏空!” 两人商议之后,立时就召了赵令先进府,那赵令先已得了赵旭的叮嘱,当下满口答应立了文书,又随下面的官吏去账房立时就支了两万两的银票,那姚博文对他道, “赵掌柜,本官可是爽快人,这两万两银子已在你的手里,那粮食若是不能在十五日里到库里,你小心本官办你个人头落地!” “大人,放心!那边的粮已是备齐,小人写信加急送去,立时便能起行!” 却说那姚博文在那边数着日子等着粮到,那边赵旭得了信儿,却是由欧阳辙带了一干弟兄与赵旭主仆五人行走在那崇山峻岭之间, “哥哥请看!” 欧阳辙指了那远远的一处地方,赵旭手搭凉棚放眼观瞧,却见那一片绿涛当中有一褐色的小角,若隐若现,正是那在暗处的小小石堡, “这处原是前朝官兵用来抵御瑜州南蛮所建,后到了我朝南蛮早就被杀得绝了种,这处也荒废下来,那禹州镇守总兵吴明选了这处来做藏粮之处,倒也是隐蔽!” 赵旭笑道, “他却是不知,他把自家当了过江龙,却斗不过你这地头蛇!” 欧阳辙笑道, “我这地头蛇平日里却是躲着他们走,那里有哥哥胆子大,耍着他们玩!” “哼!这起子贪官污吏耍着玩有何意思,不如一刀砍了还痛快些!” 欧阳辙笑道, “哥哥可不能砍了他们,要不然我们兄弟这银子却从何而来?”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沿着那崎岖的山路打马而去! 那守粮的官兵在这处统共不过二十人,整日呆在这处鬼影儿不见的土石堡里正自嫌日子难熬,便伙成一团耍钱玩,留那几个在外面守着的,不过几息便被潜上来的赵旭等人给放翻, “别杀人!都绑好了!” 赵旭叮嘱赵正等人,又带着人闯到那堡里,一众蒙面大汉闯进来时,里面的人正吼得热闹,坐在那处眨了下眼,便看着那明晃晃的钢刀架上了脖子, “山大王饶命!” 有官兵将他们认做了土匪,立是趴在地上求起饶来,却听为首的哈哈一笑, “我们却不是那土匪,那正经儿干这一买声的还没赶上呢!” 说着话,有人上来拿了指拇粗的麻绳一个个绑了,又连起来如牵猪拉牛一般,弄到了一处屋子里关着,派了人来守好。 这厢欧阳辙一声令下,跟来的百十个汉子便干起活儿来,将那袋子里的粮全都倒在了外头平坦的校场上,又自外头弄了不少泥沙混到了米里,又换了口袋重装起来,那欧阳辙抠着脑袋问赵旭, “哥哥,这粮食搬走就成,为何要如此麻烦?” “哼,这些个官粮袋子上都有印记,外人看不出来,衙门里的人都是一清二楚,须得换了袋子,若是不然会被人一眼看穿!” “又怎得要混细沙到里面,这些粮日后可是要赈济灾民的!” 彼时这粮食买卖中私人商贾掺杂混假的十之八九,而官粮却是精挑细选出来,一袋袋实打实的并无花假,若是要充那私粮自然是要加些在里面,才好骗人! 那欧阳辙却怜惜那些吃粮的百姓们,这样的米拿到手十成都要去了两成,若是不捡选一番,吃到嘴里那是满口钻! “嗤!你当那狗官如此好心,这些粮食真到要用时,只怕里面能有五成大米便不错了,到时只怕掺得比我们还多!如此还算是好的,怕只怕这粮食到了那官仓里打个转儿,又要回来了!” 说到此处,两人皆是一顿,两两相视都阴笑道, “看来这卖买倒不止能做一回!” 第六十九节 回家 那两万担粮食依着日子送到了官仓之中,有守仓的小吏过去把那袋子划开口子,果然见里面混了沙的大米,骂道, “这起子行商的俱是些丧了良心的东西,这赈灾的粮食也要掺假!” 那边有一个道, “你也别骂了,如今这些粮食将将就就能把上官哄过便不错了,你还想怎地?” 又有人也道, “这些个掺假的粮保得不是那些灾民的命,保得是我们自家的命!” 这些个官吏上上下下都有参到那挪官粮私卖的勾当中来,分钱是也一个个都有摊到,现如今要是倒霉的话,也是一块儿倒霉! 能凑合着把差交了就是不错了,还待怎地? 赵旭这厢玩了个偷龙转凤,用那官数换了两万两银子,又因掺了那沙子进去,还余了足足四千担粮食出来, “哥哥,你看这粮却是如何办?” 赵旭便道, “我先提一千担出来,其余放在何处也不妥当,不如放到老五那山上!他那里自成一体外人也很难打得进去!” 昨日才从岭山赶到的曲老五在一旁摇头嚷道, “不干!不干!这般好玩的事儿,哥哥们都不想到我,怎得没处放贼脏了才想到我那处!” 两人俱冲他翻白眼道, “我那信儿上写得是事急从速!你却是十来天了才到,如何怪得别人!” 曲老五懊恼道, “我那厢也做了一笔买卖,赶回来才见了你的信儿!” 三人笑闹一番叫了下人们上那酒来,一溜排的十斤坛子列到脚边,一个个都要喝得一滴不剩,三人自那天还亮时拼到了三更鼓响,都喝得酩酊大醉,如此闹了三日,赵旭才离了那欧阳辙处,赵旭叮嘱道, “那一万两的银票,我已差人给你提了现银,你将那些银子分了给兄弟们又再给那些守粮的官兵一份,他们丢了一次粮已是个死字,为了保命嘴也要严实,只要他们不说,那些粮进进出出除非查账点数才能知晓,若是那狗官要查账,也只能查到那些人头上,我们行事都藏了头脸,若是你实在不放心便……” 说罢做了个手刀向下一割, “索性了事灭口!” 欧阳辙笑道, “如此那兄弟我就便宜行事,只哥哥以后有这般生意也不能忘记了兄弟!” 旁边那曲老五也嚷道, “也算上我才是!” 赵旭哈哈笑道, “这种挣钱的买卖自是不能忘了两位兄弟!你们伏耳过来……” 两人凑过去,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又交待了一番, “后面若真要再有这事儿,我却不能出面了,要麻烦两位兄弟了!” 两人都拍胸膛道, “哥哥尽管放心!” 赵日这边事了,当日打马去禹州,过城不入先去了那农庄里见赵大, “不日就有一千担粮食到庄上,你且派了口严之人趁夜收了,藏到隐蔽之处,切让不能让外人知晓!” “遵大爷吩咐!” 那赵大收了粮果然存得好好的,后来饥荒闹得厉害,赵旭又运了两千担过来,赵家这处庄子却是无人饿死,更用那山上开的大青石围了庄子,自组了乡团守护家园,到了兵乱起时却是引了那叛兵头目陈放的注意,倒引出赵旭后来的事儿来!这个以后再表! 赵旭这厢安排好了,又去了那禹州城里,叮嘱了掌柜的一番, “那姚剥皮若是再要粮食只管叫没有了,你且派人送信过来,我自有安排!” 赵旭这番也是防着那姚剥皮贪得无厌,果然后来那姚博文又胆大包天,待那上官走后,又运了四万担官粮到那山堡之中,那些个守粮的官兵们得了钱,又担着罪,果然半句话不说,将那新来的与旧有的粮混到一起,满满堆了,乍一看也不知少了两万担粮,倒让他们一时混了过去! 到了后来禹州开粮短,那姚博文又将主意打到了城里的商贾头上,却有那外面的“游商”寻了过来,运了三万担粮食过来,再赚了几万两的银子。 再到后来那姚博文任下出了乱子,他自家也是自顾不暇,那里还管得了那山里的粮,等到上头追查下来,想弄回来保命时,早就被欧阳辙与曲老五带着人过去全弄到了岭山上,倒成了赵旭日后起家的资本!这也是后话了! 赵旭将一切安排妥当一算日子已是过二十几天,忙收拾一番打马回了禹州,到了赵府门前,那守门的一见是他忙笑脸迎了上来, “大爷!您可回来了?” 赵旭将那鞭子向后扔了,自有人过来接住,他便直奔这前院而来,赵老爷正端坐在那书房之中,见他回来也不说话,却把一个砚台扔了过来, “呔,我打死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赵旭见那黑乎乎一团 “呼……” 一声照着面门面来,急忙足下使力一个鹞子翻身,闪身躲到了那端茶的小厮身后,那端茶的小厮猝不及防,呆愣愣挨了个正着,一团儿黑墨砸得一脸花,滴答答落到那手里的茶碗里,哭丧着脸道, “老爷!” 赵老爷失手伤人心下懊恼,挥手道, “你且下去!到账房领五两银子!” 又冲那背后的赵旭喝道, “还不滚进来!” 赵旭摸着头进去关了门,赵老爷点着他道, “你在外面干些事儿,且一五一十的与我道来!” 赵旭嘿嘿一笑,三言两语将那禹州的事儿交待个清楚,赵老爷怒而用手指点他额头道, “你的胆子也忒大了,那一州的府台也是耍着玩儿的,他那后台是宫里的人,便是我们靠着蔺王也要小心应对!” 赵旭过去嬉皮笑脸道, “爹爹,您现下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了,那姚博文就是一个糊涂官儿,儿子手脚做的干净,用得全是与我赵家不相干的人,他能查出来才叫有鬼了!” 赵老爷冷然道, “那农庄里的粮食你可都让他们藏得妥当!” “您放心,便是有人知道也只当是我赵家周济自家农户的,那里会想到那处去!” 赵老爷点点头道, “你这一出,也不算做得天衣无缝,不过倒也不怕那姚博文查,以后还要小心些才是!” 赵旭嘻嘻笑道, “如此,孩儿便算是交差了!” “滚!” 赵旭听了如奉纶音,赵老爷只一抬头间便不见了他的踪影,不由跳脚骂道, “混账东西!挣了一万两银子,巴巴的回去哄媳妇,也不见来孝敬你老子,真是生儿不如养条狗!” 这厢赵旭脚下如飞回到弄武苑,进了后院丫头们见了立时过来行礼, “大爷!” 赵旭目不斜视急急儿冲进内堂去,却见自家小娇妻正端坐在那书房里, “圆姐儿!” 过去就把人抱了个满怀,林玉润却是被他一身的尘土呛了口鼻,一边推他一边咳道, “你这是去了几天?怎得这么晚儿才回来!” 赵旭去亲她那小脸儿, “本是打算几天就回的,那里想到凭地多出事儿,劳我们家大奶奶心焦了!” 林玉润嗔道, “便是回不来也不知派人递个信回来!” 赵旭一拍脑袋, “哎呀呀!我倒是忘了这一桩,该打!日后我再出门办事儿,必隔三日就给大奶奶送信回来,也免了你掂记!” 林玉润呆在他怀里,闻着这人身上那股子尘味、汗味,心下里却觉得十分安定,反搂着他,盯着他甜笑, 赵旭只觉心里那压了一个月痒立时被勾得忍耐不住了,便低了头去亲她,她也柔顺的抬了头,任他把自家一个脸儿吻了个遍,渐渐又向下到那衣领儿挡住的胸前去了,良久赵旭喘着气抬起头来, “一月不见,大奶奶这处却是大有长进,莫非是想着我自家动了手?” 林玉润红了脸, “胡说些什么!” 那厮还拿脸去比了比道, “我走时埋到这处能遮了鼻,如今能埋入半边脸了!定是大奶奶偷偷儿揉发了!” 林玉润气得捶他,却被拦腰抱了起来, “大奶奶休要不认,待我解了衣裳比一比,我这手儿最准,贯来是一手一个的,现下我来试试,还能一手握住不?” 说着话进了内室,便将林玉润往那床上扔,林玉润被他羞得不行,上去打了一个滚,裹着被子就滚到了床里面,赵旭一边解自家衣裳一边邪笑道, “大奶奶不要躲,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说着纵身一跃便扑到了床上,在林玉润的尖叫声中把那身子压了上去,林玉润一边躲一边笑, “走开!” 赵旭只用一只手就把那小人儿揽到了怀里,嗅着她那幽香四溢的身儿,将头枕到了她胸前,满足的眯眼道, “还是大奶奶这处舒服!” 正自快活动手间,匆而觉得不对劲儿,猛然撇过脸,却见床边儿立着一个小小的人儿,正两手趴在那处,不错眼儿的瞪一双黑眼珠子,看着他老子做坏事儿! 赵旭惊色失声道, “这是那里冒出来的小兔崽子!” 林玉润也见到床边的保官,不由的扶额轻叹, “你说他自那里来的?你自家做的事儿自家不知道么?” 无标题章节 第七十节避暑(一) 这孩子自打病好之后便时时趁着伺候的人不注意,悄悄儿溜到这院子里来,只可惜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听了林玉润的令,一概不放他进来,见了保官过来,便让人去叫他身边的人过来抱,这孩子被强抱着走了,每每都是一路哭着回去的。 林玉润躲在屋子里只觉心都被他哭碎了,她也是实在不能留他,只能硬着心肠把他挡在门外!今儿定是赵旭回来敞了大门,便让他瞅空儿溜进来了! “爹!” 保官见了赵旭,虽是双眼发亮但被他拿眼一瞪,便吓得缩到一边叫了一声,赵旭赤着上身站起来道, “我去洗漱!” 绷着身子木着脸去了后面,林玉润看着他不自在的样儿,忍不住的好笑,拉了散乱的衣衫过来对保官道, “保官,你爹爹刚从外头回来要洗漱,我们到外面等他吧!” 保官点了点头,自发过来牵了林玉润的手,两人到了外头,跟在保官身后的丫头忙过来, “大奶奶!” 林玉润心想平日还好说,今儿赵旭回来我也不好赶他回去,没得被人说成我分隔他们父子,便道, “今儿大爷回来了,让保官在这处吃晚饭吧!” 丫头闻言行了礼退到一旁,不多时赵旭洗干净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嚷道, “都是些没眼力架儿的,爷大老远回来,这肚子都是空的呢!还不快把饭菜端上来!” 林玉润嗔他一眼,谁让你自家急吼吼的回来撩我,正事不做!饿着了怪谁? 丫头们不多时端了饭菜上来,三人坐在那桌前,这般一家三口倒是头一回聚在一起用饭,保官坐在那处却只拿眼看不动手,林玉润柔声问他, “保官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 保官的丫头忙过来伺候,赵旭皱眉道, “他自家不知道吃么,退到一边儿去!” 他却不知自家儿子,近两岁了吃饭从未自家动过手,连那小勺也不会使,如何吃? 林玉润见保官望着一桌子的东西,小嘴一瘪,眼里已含了水儿,忙拿了勺来,勺了汤喂他,赵旭见了又皱眉道, “这般大了竟这么没用!” 保官听了自家爹爹嫌弃的话语,当下便飙了泪,林玉润心下不忍,皱眉头道, “他自来养得娇惯,多学几回就会了!” 赵旭见她不悦,哼叽两声没再作声,只夹了菜到她碗里, “你别光顾这小子,自家也要吃!” 林玉润拿了帕子给保官擦了脸上的水儿,冲他笑道,‘ “我们家保官会不会用勺啊?” 说罢放了一个到他手中, “保官一个,母亲一个,我们都来勺可好?” 便去勺了蒸滑蛋到他碗里,那孩子也学了去勺,却弄得一桌都是,身后的丫头吓得不行,忙过去擦,又要去拿他的勺子,林玉润却道, “让他自家学着弄吧!” 便端了那盘蒸蛋放到他面前,任他自家弄来弄去,一顿饭下来衣裳换了一身,饭也没有吃上两口,回到那边五姨娘问起,丫头照实说了,五姨娘却哄保官, “我们家保官是大家的公子,便是喂着吃饭也是该有的,以后保官要吃什么便同丫头们说,她们自来便是伺候你的!” 赵旭外出了这些日子,自觉新婚不久便出去一个月之久,有些冷落了自家娇妻,便张罗着要带她出去玩儿,赵老爷最近事忙又叫人来唤他, “让我老子自家管去,大爷我今儿要出门耍去!” 小厮回了话,赵老爷气得不行,又拿他无法,只嚷着账房不要支钱给大爷,他那也就是气话,若是在钱财上能拿捏赵旭,早就让他服贴了还等到现在。 现下里赵旭带了自家挣来那一万两银子,正冲着林玉润拍胸口道, “你家夫君最近发了一钱小财,管大奶奶几个金钗、手箍子不在话下,大奶奶尽管挑,有喜欢的就留下!” 林玉润坐在那天凤楼的内堂里,面前一溜儿排开那装首饰的盒子,有些哭笑不得道, “我那首饰盒子里好些都没有戴呢!” 赵旭大马金刀坐在那处喝着茶, “大奶奶凭地节俭,那金钗儿一次只插一两根儿,你回回都插上个三五根,手箍子左右手各戴三只,不重样儿,你看你那盒子里的东西还够用不?” 林玉润啐他道, “你这就是暴发户似的作派!” 赵旭翘着脚摇头晃脑道, “暴发户又怎得,爷那是没找到人,赶明儿给你做一件黄金的衣裳,穿出来那才是好看!” 说罢又去挑那盒子里的东西,尽选那又笨又重,大颗大颗的宝石镶嵌在上头的那种,拿过来插在林玉润头上,赞道, “还是我家大奶奶好看,把这金钗儿也给衬得好看了,这般出去分明就是这天凤楼的金字招牌,呆会儿那掌柜的还要倒找我银子才是!” 林玉润笑得不行, “没见过你这般恶霸的!” 那厮笑道, “我这也是仗了大奶奶的势,换个丑的婆娘来,只能花用我的,那里还能给爷挣钱!” 说罢得意洋洋的又道, “这也还是我赵某人有这福气!” 林玉润嫌他皮厚,不肯搭理他,他也不恼只在那处,令伙计的在后头拿了木头箱子,他在前面捡,看上一个便扔一个进去,那架势倒不像在金店银楼里选东西,却似在市场里捡白菜一般。 幸好林玉润嫌他眼光太俗,悄悄儿扔了一多半儿回去,便是这样也弄了大大小小的盒子一堆儿,让小厮们捧了放到马车上。 又拉着手去逛那街市,只是这年景真是有些差,往日里热闹的集市,人也减了三分,店家的生意也没有以往好了,林玉润看着路边的乞丐叹气,赵旭捏了她手道, “大奶奶出来玩便高高兴兴的,那起子伤眼的便不要看了!” 林玉润道, “我也不想看那些,只是如今日子过不下的百姓越来越多,也不知那日这兵祸说不得就要起了!” 赵旭道, “大奶奶放心,便是起兵祸,我也能保你安全,少操那些闲心,多疼疼你家夫君才是正经!” 林玉润心道,若是不知你能护着我,只怕如今我还不能进你的门呢!只是自家能保了全身,见了旁人受难,难免也要心软怜悯起来! 逛了半晌又在外面吃了饭,便回去了! 待得林玉润回了后头,赵旭却奔了这前头来了,进门叫爹, “你且建个义善堂把那些子街上的叫花子统统儿给我收了!” 赵老爷笑道, “我儿何时肠子软了,看那些路边的叫花子也要管一管了!” 赵旭心道,若不是怕我家大奶奶看着难受,我管那些闲事,嘴上却说, “你就当日行一善,那些子流民、乞丐在这城里乱窜,平白多了不少乱事儿,我们在这城里住着,家眷进进出出也不周全!” 赵老爷想了想心下认同,便点头道, “你倒了想得周到,便这样办吧!” 说罢安排人手去那城外建义善堂,又亲自去寻了州府祝君山,那人在朝上本是蔺王刘肃一系,在这处镇着繁华的沧州,与赵老爷走得十分近,每年里收了不少孝敬,听了他的来意当下笑道, “赵翁仍是慈善之人,建这义善堂却是泽涪子孙之事,本官理当支持!” 事儿说定了,这义善堂建得也快,那城里的乞丐、流民们都去那处领粮领衣,又被遣着修桥铺路各处做活,又有工钱领着,日子也好过了很多,沧州城中也少了许多事端,一时间众人交口称赞,却不知那本是赵家大爷为讨好小娇妻弄出来的事儿! 却说这天儿进了六月是越来越热,似那禹州的干旱也蔓延到了沧州一般,不过幸喜沧州地处平原,又有各大河流途经此处,虽说河水水位略有下降但还不到旱得没有收成的地步。 只是呆在这城里都觉着比往年热了不少,这一晚,林玉润睡在那床上,身边的赵旭火气也大,睡在他身边便似挨了一个火炉一般,林玉润离他远远的,惹得那厮气得不行, “大奶奶凭地嫌我!” 林玉润无奈哄他, “这屋子里热!” 赵旭便命人弄了许多冰放在屋里,又实放得多了,这一热一冷之间倒把林玉润弄得病了! 病也不大便是暑气过了,又被那冷气一激收进了心里去发不出,弄得林玉润心头憋闷,吃不下东西只想喝水,两天功夫下来人眼见着瘦了,赵旭见了心疼得不行,便带了她要到山中避暑, 赵家在那秀茗山上有一处别院,藏在那深山幽谷之中,每年七月里赵家人都要去那边,今年赵老爷见媳妇中了暑,便让提前起行,赵旭却带了林玉润要去那岭山,私下里对她道, “去那秀茗山虽说近些但跟了他们,日日还要去请安问候,还怎生避暑游玩?若是去那岭山虽说路上远些,但我在那处有一个别院,小是小却精巧清静,我们去了那里便是自家做主,比跟他们不是好得多!” 林玉润头了自然点头不已, “就去那处!” 赵旭去回了赵老爷,赵老爷虽不愿也拿他无法,叮嘱他不可挑事儿,赵旭唯唯应了,心道, “带着我自家的媳妇正是两口子快活的时候,老子那里来的闲心挑事儿!” 第七十一节 避暑(二) 当下命了丫头、小厮们收拾预备,又派了赵固与赵正去打了前站,一路打点接应不在话下,临到出门时却钻一个小兔崽子来,那小儿紧紧趴在林玉润身上,怎生也不放手, “你给我下来!” 赵旭过来一提溜他那领子,似捏小狗儿似的把自家儿子提到半空中,保官撇着嘴眼泪儿滴哒哒流下来,赵旭嫌弃的左右甩了甩, “男子巴叉,流什么马尿,给老子滚回去!” 说罢便将他一扔,扔到一旁的赵喜怀里, “给我送回去!” 赵喜抱着他要走,那孩子终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母……母亲……” 一边哭一边扭了身子去抓林玉润的袖子,那小脸上的表情活活似那生离死别一般,哭得凄惨之极! 五姨娘跟着追了出来,见到保官哭得小脸都涨得通红,心里疼得厉害,赵旭把孩子又拎到了她怀里, “姨娘把他弄回去好好看着!” “哇……哇……” 保官一听哭得更惨了,好几下都扯不上气来,五姨娘忙给拍着背顺气,她又不敢惹儿子,就拿眼隐晦的瞄着林玉润,林玉润心下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对赵旭道, “大爷,不如便带上保官吧!” 赵旭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皱着浓眉道, “你自家都病歪歪的还管得了孩子!” “有丫头、奶娘呢!” 说罢又去拉他的手,赵旭握了她掌心潮凉的手,心下一软, “也罢,带着他吧,路上你也逗弄逗弄!” 林玉润气得拧他手背, 那是个人儿,又不是小猫小狗! 保官那小儿可是会听话了,知道父亲是允了,忙一出溜从五姨娘身上下来,就往那马车上爬,无奈人矮腿短空自蹬了半天却没能上去分毫,赵旭见了嗤笑出声, “小子你爬,能爬上去便带你去,若是不然自家滚回去!” 五姨娘忙去托他,赵旭喝道, “谁也不许帮手,让他自家爬!” 林玉润在车里见他涨红了脸把那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终是半个身趴了上来,五姨娘心疼得不行, “我也跟着去吧!” 赵旭皱眉道, “你不是跟着爹过秀茗山么,跟着我们作甚!” 说罢,一巴掌把保官推到了车里头,放下了帘子,让人牵了马来,五姨娘跟在后头很是不放心, “保官还小,他身子又弱……” 赵旭道, “即是这般,你便领他回去!” 五姨娘立在那处心下里左右为难,有心让保官跟了赵旭,让他们父子俩好亲近亲近,又实在不放心林玉润,生怕那孩子落她手里,有个三长两短,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赵旭翻身上了马见她还在那处揉衣角,心下里有些烦了,在马上伏下身来冲她低低的道, “你若是不放心大奶奶便自去带走,你亲生的儿子都放心交给无所出的嫡母,怎得到了孙子这里却又不放心了!” 五姨娘当时一愣, “我……我……” 她知道儿子与她不亲,却不知他似对自家还有怨念一般,那是夫人呀!孩子交给夫人不是正应该么?心下里隐隐也知道,赵旭小时跟在赵夫人身边只怕也过得不好,只是他性子暴躁,赵老爷又护着,吃不了多大的亏,只是保官不同啊!他……他身子弱,又性子懦弱,吃了亏也不知道说的! 赵旭说完话不再理她,脚下一叩马肚子,四蹄飞云轻盈的转了一个圈儿,提哒提哒溜起了小跑, “走!” 林玉润呆在车中也没有见那对母子如何应对,只看着保官,这孩子上了车来便缩到了最里面,还盯着那摇动的帘子生怕他老子过来抓他出去, 林玉润看着好笑,便冲他招手道, “保官!到这里来!” 保官听了林玉润的召唤立时三两下爬过来紧紧依着她的手臂,林玉润拍了拍他, “保官别怕,我们已是启程了!你爹爹不会抓你回去了!” 那孩子挨着林玉润渐渐放松下来,在他心里觉着爹爹那么威武强大,却被母亲伸手捏了捏就服软,便私心里认定母亲比父亲更加厉害!从此以后便凡有甚事儿惹到父亲,便去寻了母亲来作主,十次有九次都能免了挨揍! 到了后来,他长得与小时怯懦胆小的模样大相迳庭时,倒叫五姨娘大呼是林玉润教坏了他们家保官! 却说这一路林玉润带着保官在这车中,时而撩了帘子看风景,时而摸了那画本子出来看,又有零食又有水,只是这次林玉润学乖了,叫了新近的奶娘、丫头问了仔细,什么吃得,什么吃不得,穿几件衣裳、什么时候睡觉都问得清清楚楚。 赵旭在旁边听了很是不耐烦道, “这小兔崽子就是个麻烦篓子,看你自找罪受!” 林玉润看了看正缩在她身边的保官笑道, “保官现下也是我的孩子了,问一问这些也是我应当做的!” 说罢,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目露怜惜,前世里她一直没有身孕也不知做母亲的滋味,现下里倒让她平白捡了一个大儿子,说这心里不想却是假的,之前赵旭不回来,她也只能忍着,现下能光明正大的带在身边,也是暗暗的欢喜! 赵旭见她柔着声音低低跟孩子说话,那眉眼里盈满的温柔,倒让赵大官人头次儿觉得心里发酸, “这小子倒是比他老子好命!” 赵旭小时性情却并不算十分顽劣,只是跟在赵夫人身边,虽说明面上照顾周到,但对他却从未有温情柔怜的时候,只是坐在那处冷冷的看着他,那眼神里也说不出是爱还是厌又或是恨,偏这孩子生得不好看,又不是嘴甜爱粘人的,赵夫人待他更是淡淡的! 又有他顽皮了虽不打他,但身边的丫头、奶娘却时常被打,又拉了他在一旁看着,偏他是犟性子,别的孩子见打得狠便吓着了从此不敢了,他却是你越打他越皮,你越不让做,他偏要去干了个遍,把个七分的躁性子生生激成了十分,最后闹得赵夫人拿他没了法子,赵老爷便把他带到前面养着。 赵老爷男子性情将赵旭粗生粗养,扔到那练武场上任一众家里的武师们摔打,倒对了他的脾性,练了一身好武艺,长大了虽隐了那犟脾气但暴躁易怒的性子却是改不过来了! 他自来便少有感受那母性柔情的时候,娶了林玉润心里唯一的那处柔软便被填满了,眼见得自家儿子得了这般温柔对待,不由的又嫉又妒,看那小子越发不顺眼了! 到了夜里住店时,便搂林玉润委屈巴巴的道, “大奶奶如今只爱那小兔崽子,不心疼我了!” 林玉润好笑的拍了拍他道, “你也好脸皮跟自家儿子争风吃醋!” 赵旭不满道, “我自家又花银子又下费劲求回来的媳妇,不该疼我该疼谁!那小兔崽子一分劲儿也不出,一个铜板儿也不花,凭什么来占老子的便宜!” 就在刚刚那小子还往这屋里钻,想占了他的床,要不是老子见机的早让丫头抱了出去,大奶奶要是心一软,老子还有睡觉的地儿吗? 真是越想越气,搂着林玉润哼哼道, “大奶奶,伤我的心了!” 林玉润被他闹得无法,只得搂了他来哄,这一下子却是上了贼船了,被这厮求着用手弄了一回,隔了一会儿他又道, “大奶奶真疼我就再允我一回!” 林玉润欲哭无泪抖着手道, “人家手儿真是软了!” 赵旭拉过来放在嘴里啃道, “那大奶奶把腿儿闭紧了……” 林玉润嗯嘤着被他转过身去,紧紧夹着腿儿,被他从后面破开腿缝儿,又还被按着腰翘着臀,撞得尾椎骨儿都生疼,这般弄了半夜才算完! 到了第二日林玉润坐在那颠簸的马车上直打瞌睡,保官见她精神不济,也不敢去闹她,只在一边静静的跟艾叶玩儿,却不见他老子在马车外面得意洋洋的表情! 路上行了五天到了那岭山,曲老五得了信儿出来迎他们夫妻,身后带了一队人马,一个个全是些凶神恶煞的高壮汉子,打老远见了赵旭抱拳道, “哥哥!这边信儿一送来,我就命人去收拾你那院子了,如今已是弄好了,包你与嫂嫂住得舒服!” 赵旭打马过去笑着捶他一拳道, “在欧阳四儿那里喝酒还未尽兴,待我们上了山再喝!” 两人说说笑笑,打马在前,一行人沿着那沟向里走,待到了沟底前面却有一个大洞,那架势便似巨灵山神一拳头打在这山中,平地掏空了一般,进了这里便真正儿觉得遍体生凉,再不觉一丝一毫的热了! “大奶奶!这里真凉快!” 艾叶也一个怕热的,此时正伸着头向外看, “这地儿真是好!” 林玉润也觉得这处清凉无比,心下里顿时敞亮不少,不由笑道, “是个好地方!” 一路过了那巨大的山洞,前面却是一个缓坡,那坡顶上就有一个小小的庄子,飞檐翘顶自那绿海翠涛里探出头来, 有两骑飞奔着过来,却是打前站的赵固与赵正, “见过大爷!” 又过车边,赵正过来道, “见过大奶奶,小的们已经安排妥当,大奶奶去了包管喜欢!” 拿眼透过那粗纱的帘子瞄艾叶,艾叶一缩头躲到了一边,林玉润笑着点了点头, “辛苦你们了!” 两人都抱拳道, “为大奶奶办事儿不曾觉辛苦!” 赵旭在前面听了笑骂道, “你两个小子倒是会找主子献殷勤!” 第七十二节 避暑(三) 一队人到了那庄子门前,黑漆的圆门儿大大的敞开着,林玉润下车一看,白墙青瓦,石阶台痕,又有古柏参天,青松环绕,很有几分深山隐居士之感。 她牵了保官的手进去,迎面是一堵照壁,上面却是雕了山水流涧,绕过照壁就是一个小院子,青砖铺地,正堂上挂了一副临溪垂钓图,两边座椅罢放整齐,绕过正堂后面却是一个天井,中间做了假山有那巧手做的水车儿受那假山上流下的水儿冲击,哗哗转着水,带着下面水池的水不停的流动着, 保官见了觉得新奇立就趴在那处不走了,林玉润让丫头看着他,自家又向里走去,这中间的天井三面都有月亮门,进去便是院子,正对着天井进去,里面那院子又分左右小院,外面的院子要小些,却都布置的小巧精致,让人一见便爱! 赵旭与林玉润住里院的右边那处正房,左右厢房给了几个丫头,左边的院子给了保官,带着他的奶娘与丫头住,外面的院子左边那给了那几小厮,右边那处却留给了曲天邡, 这处山里,白日里清凉到了夜里却是还要裹紧了薄衾,林玉润这下子暑气全消,到了夜里却要往那赵旭的怀里钻,引得赵大官人心中顿时欢喜无限, “还是这处地界好,不到入秋,咱们也不回去了!” 林玉润在这里养了几天都是身子全好了,便跟了赵旭四处游玩,去那山顶观景,不乘那小轿,自家走着上去,却是弄了个气喘嘘嘘,脚软手软,自家觉着这身子实不行,回到庄子里来立时嚷着要找师傅, “你头前里答应过的!” 赵旭一拍脑袋, “这阵子忙却是忘记了!” 待到曲老五吃酒说起这事儿,曲老五却是嘿嘿笑道, “哥哥,这有何烦恼的,我这里便有现成的人选!” 却是他这岭山上有一位付三娘子,却是那西域来的正宗儿柔术传人。 说起来这位付三娘子也是可怜,在西域时跟了一位中原来的行商,到他家里做了第十八房的小妾,却男人极宠爱她,日日在她那里歇着,有一晚却死在了她床上,早就嫉恨她的主母便报了官,办了她一个谋害亲夫之罪,付三娘子被打下了大牢,却仗着一身的柔术从那牢里跑了出来,到了这岭山山下又寻了男人嫁了,那男人却是没福气,过门不一年便死了,付三娘子最后又嫁了一个姓付的,这男人活了三年,跟着曲天邡上山当了土匪,有一次出门做那“买卖”时也被人一刀砍死了! 付三娘子嫁了三次,却次次死了男人,便认定自家命里克夫,再不敢嫁人了,只在这山上一人生活,自家开了一处地来种,生活很是清贫,平日里曲天邡等下山做了“买卖”便要按人头分给她,她却自认不曾出力,次次拒收, “她的日子过得也苦,若是跟在大奶奶身边,总算有了着落!” 赵旭听了道, “你且将她领来,若是真有本事,便在大奶奶身边着,哥哥我自不会亏待了她!” 那曲老五听了很是高兴,当下酒也不吃了,亲自打马回了山寨里,去请那付三娘子,付三娘子听了摇头道, “那大家的娘子一个个都生得娇嫩,说是学功夫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我这人性子直不会讨好卖乖,若是得罪了人,反惹你不好做,索性不去了罢!” 曲老五忙道, “三娘子不用担心,我那哥哥为人最是豪爽,你在这山寨之中也是见过的,便是那沧州的赵旭,他那娘子看着生得娇弱,却是一个胆大的,便是我们这些土匪,她也不放在眼里,必不是那些寻常的人家!” “竟是沧州的赵大爷么?” 付三娘子那里不知道赵旭,那一年上山来单挑了这山寨里多少的好汉,实在是个厉害人物! 那曲老五道, “你去了他那里,银子不在话下,跟在赵大奶奶身边生活也有着落,不比这山上如此清苦!” 付三娘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心道我走了也好,似我这等人留在这山寨里也是拖累他,害得想着我多少年也不找个女人,下了山见不着了,他收了心自会找他人! 想到这里心下一阵酸楚,那曲老五却想, “这些年来我就差把心剖给她看了,她却仍是不应我,这寨子里风言风语传得够多了,我一个男人家不怕,她却不能再受这委屈,让她下山去隔阵子我就去找她!” 两人各怀心事下得山来,这边赵旭已进去与林玉润说了,林玉润喜道, “真是瞌睡来了枕头!人几时到?” 赵旭笑道, “曲老五那小子比我还急,只怕天黑前就能到!” 果然到了天黑时那曲老五便赶回了庄子里,带了付三娘子进来见林玉润,林玉润见这付三娘子,生得个子瘦高,高鼻深目,眼珠儿带着碧绿色,身材丰满,曲线起伏到夸张的地步,那扑面而来的成熟女子气息,林玉润自问是不能比的,不由赞道, “付三娘子真是个美人儿!” 那付三娘子见林玉润也是一惊, “赵大奶奶生得才是真正的美貌!” 她自家也一向对容貌自傲,只是见林玉润才知一山更有一山高,赵大奶奶生得美又如年轻,待到上了二十那才是女子容貌顶盛之时,也不知那时她是怎生的颠倒众生! 两人见了面都互生好感,一个觉得这大家的奶奶性情温和,一个羡慕这山上三娘子自在、豪气,妩媚天成! 付三娘子也不客气直言道, “大奶奶若是要学柔术只怕年纪已是大了些,若现下开始练的虽不能大成,但强身健体却是能做到的,只是可肯让我摸一摸骨头?” 林玉润笑道, “有何不可?” 说罢,去了衣裳任那付三娘子的一双手在自家身上一通儿捏摸,那付三娘子喜道, “大奶奶的身子骨儿真是软!真是可惜了,若让我早五年遇到大奶奶,必能让大奶奶学一个大成……” 又不无遗憾的道, “现下里能学个小成就不错啦!” 林玉润笑道, “有成便是不错啦!” 心道深闺家的女儿,你便是有天赋那里会让你学这类世人觉着是下九流的功夫,只是遇上了赵旭这般不拘小节的夫君,她才能得偿所愿,有得学就是大幸,不敢奢望有何成就! 那付三娘子却道, “只有一点,大奶奶可能吃苦?” 林玉润道, “我虽不敢说一定能吃下多少苦头,但即是要学必不能半途而废!付三娘子放心,我必竭力苦学,不能负了我家夫君的心思,更不能负了付三娘子教我之心!” 如此这般,付三娘子便留了下来,林玉润又怕那赵家的丫头怠慢了付三娘子,索性让赵宝去那岭山附近的城镇上买了两个丫头回来,一个十来岁,一个七八岁,将那卖身的契约交给了付三娘子, “自家买的丫头使着也顺当些,虽说小了些便三娘子慢慢调教她们,照顾生活住着也舒服些!” 那付三娘子谢过了林玉润便给这两个丫头一个取名叫胡缇儿,一个取名叫宝瓒儿,却是那西域的名字,笑着对林玉润, “我离开家乡多年,如今是回不去了,也就这些个地方寄托点了思乡之情!” 那胡缇儿与宝瓒儿虽是小小年纪但也是家里穷养不起卖出来,到了这处有吃有穿,那付三娘子虽外表看着高冷对人却十分好,两个丫头自觉跟对了主家,那里还不卖力做活的! 倒把付三娘子照顾的十分周到,那曲老五见了暗地里欢喜,对赵旭十分感激, 赵旭哈哈一笑, “我还当自家请了一个女教习,却原来竟是弟妹当前!” 曲老五急了道, “你休要在她面前胡说!” 赵旭撇嘴不屑道, “瞧你那出息,还没上手便吓得不行,日后真娶进了门你是要见天儿叩头下跪么?” 曲老五沮丧不已, “她自觉是个三嫁的寡妇,又长我七八岁,无论怎生也不肯答应!” 赵旭哈哈大笑道, “没出息的东西,她不肯你不会硬上!” 曲老五怒道, “你没娶嫂嫂时倒给我硬上一个试试,我看赵大奶奶双眉紧实,腰直胯平,分明就是没有破身的处子,你便是娶进了门儿也不敢上,还敢来笑话我!” 赵旭气得给他一拳, “我的女人你敢看得如此仔细!” 曲老五回拳相迎道, “你自家是个软骨头也敢来说我!” “今儿便让你知道爷爷我是不是软骨头!” 说罢两人竟拳来脚往干起了架来,林玉润得了外头丫头的报,与付三娘子对视一笑,也不管外面那两个男人,自家坐在那处说话谈天,直到晚饭时两人才一身臭汗的进到堂前,林玉润命了丫头去摆饭,笑道, “今儿三娘子也在这边吃饭!我与她摆到那边去!” 赵旭哈哈一笑道, “即是自家兄弟也不拘那些,我们一桌吃了就是!” 当下就让人把两桌并了一桌,曲老五自然欢喜无限,拿眼去看那付三娘子,饶是付三娘子久经世故,也敌不他那眼神,忙垂脸把眼神躲开,林玉润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原先还有三分不明白,现下里知道了! 四人吃罢饭,各自回了屋,曲天邡那原本住那院子,自付三娘子来了便让给她住,自家硬要搬去小厮那院子里住,这厢吃了些酒,壮着胆子跟着付三娘子来到院门那处,付三娘子回头看他, “大当家早些歇了吧!” 曲老五唯唯诺诺的应着,缩在那处不说走,也不说进,付三娘子见了心里暗暗一叹,带着两个丫头进了门便把那院子门一关,咔嚓一声插了那门栓,曲老五听在耳里心下黯然,想起赵旭所言,几次鼓气想自那院墙里翻进去,临到了门口却退了回来,连连叹着气,失魂落魄的走了! 第七十三节 不忍 这厢林玉润与赵旭在床上却在说他们,赵旭笑道, “那小子忒没胆子要是我便闯了进去,拿下了再说!” 林玉润哼唧一声道, “他那有你赵大官胆大包天,夜闯了小姐香闺还要做那偷东西的小贼!” 赵旭腆脸过去挨她道, “大奶奶还在记恨我!我偷了大奶奶芳心大奶奶都不见怪,怎得一个壶儿,一张帕子就要记恨这许久!大奶奶凭地小气!” 林玉润又好气又好笑抵不了他的脸皮,索性动手拧他,却无奈他那皮子比牛皮还要厚几分,手捏疼了也不见他叫唤一声, 赵旭把她搂到怀里笑道, “大奶奶也别去管旁人的闲事,你的家务事儿还没有归治好呢!” 说罢用身子去蹭她,林玉润脸红似火, “这……这算什么家务事儿!” “怎得不算!这伺候夫君不是你的家务事儿吗?” 说罢欺身过去,压着她一通儿吻,挑着她那嫩唇儿张开,便把自家舌头往里面钻, 他身壮气长一通儿下来,把自家那小娇妻儿弄得眼神迷离,那气儿喘得那处不停的上下颤动,那红润欲滴的唇儿微张着,露出一点点贝齿来,身上的睡衣裳早就被拉到了手肘处,大半个身子露在外头,新剥的鸡头颤微微,衬着那白莹莹的一片起起伏伏,美不胜收! 他伸手自后面捉了她两个手膀儿,半抱起来放到自己身上,下面薄薄的裤儿挡不住那处湿湿的地儿,他将自家那处硬硬的所在抵上去,听得她嗯嘤一声,实在忍不住了便拉她手臂,令她挺着身子,方便自家埋下头去, “啊!疼!” 刚咬了一口,林玉润便叫了一声, “大奶奶匆怪,谁让你这处实在美味儿,我也是忍得辛苦!” 林玉润被他撩拨的也有些受不住了,便带着哭音儿道, “那……那……你便别忍了吧!” 这般美艳动人的尤物在身上,颤着那一副妙曼的身儿求,那个男人能忍住! 赵旭想着隔了这么久,自家这阵子夜夜使尽了手段,这青涩的小身子如今也如那花儿般缓缓的绽开了许多,应是能受住了吧? 这念头一起便再也收不住了,不耐烦脱,索性一把撕了她那裤儿,把她轻轻放倒在床上, 拿眼看去,这尤物一头的黑发披散在身上,衬着那白细的身子,便如那千年的蛇妖,又似那万年的花精,美得勾人魂,艳得吸人魄! 挨上去分开两条腿儿,看着那处又小又嫩,缓缓的贴上去,有黏黏的湿意,借着那水儿一点点的磨,终是进了一些,又进了一些,这般磨的两人俱咬牙瞪眼,女人尽现那媚态,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却是为之癫狂的狰狞! 待到全入了,她只觉得里面痛得厉害!那心里又似乎有了终于如此的念头,抽泣着与他几乎一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待要动,她立时紧紧的掐在他肩上,手指甲深深的陷到了坚硬贲起的肌肉里, “等……等……一下!” 声儿颤颤的,分明是害怕却勾着人想让她更怕一些!待喘匀了气儿便道, “你……你……慢些!” 他在上面低下头时,一颗颗儿的汗珠子落到了她身上,见那晶莹的花儿在那白色的肌肤上绽合,这时他才醒觉过来,这女子如今从里到外都是他的气息!从上到下全是他的所有! 心眼儿涨涨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欲有情有满足还有兴奋……正要细细品一番时, 偏偏她刚觉着好受些便把细腿挂到他腰上,一下一下踢他的后臀,他两腮紧收,牙关咕咕作响, “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这下子便是把那闸打开猛虎放了出来,是想关也关不住了! 这一番折腾便到了天亮,待到保官来敲门时,林玉润捂在被子里还在睡,身边赵旭掀被怒道, “把那小兔崽子给我扔出去!” 外面的丫头那里敢,只在那里小声的劝着,却听里面蹬蹬脚步声,赵旭赤着上身开了门,将那孩子脖领子一提,走到院子门前向外一扔,正正扔到那奶娘的怀里,把个保官吓得哭也哭不出来,只这一番响动还是把林玉润惊醒了, “唔!” 起身的时候几疑这身子不是自己的,看着床上和自家身上那一团儿狼籍,林玉润哀声道, “本约好了跟着三娘子练功的,如今那还能动!” 赵旭忙过来道, “若是身子不行便隔两日再练便是!” 林玉润气道, “前几日本是想等付三娘子安顿好了再来,约好了今日,第一天怎能就失约,这般不守信用付三娘子要如何看我!” “大奶奶莫急!我来替你按压一番!” 林玉润恨恨瞪他一眼,那厮却是止不住的春风满面样, “大奶奶放心,我昨儿已是手下留情,才得一回而已,待我给你推宫活血,身上便舒服了!” 果然被他行功一遭后,又去洗了澡虽身下那处还觉得怪怪的,但总算已能动了! 当下吃了饭又坐了一会儿便撑着去寻付三娘子,幸好付三娘子知林玉润这种大家女子,自小便娇养,只怕是吃个饭也要拿那小碗儿,因而也不敢一上来就弄些重的,只让她在院子里活动关节,又教了几个动作来拉伸各处筋骨,虽说拉到那处时隐隐作痛,但忍一忍便过去了,硬是被林玉润咬牙撑到了最后! 回到屋里却摊到了榻上,赵旭过来笑道, “我们家大奶奶果然巾帼不让须眉!以后定能成大器!” 林玉润揉着那处抽痛的小腹,怒道, “今儿晚上分床睡!” 赵旭立时傻眼儿,呆看着林玉润吩咐丫头找铺子,收拾外间的罗汉榻,一副真要将他赶出去的架势,立觉冤枉之极叫道, “大奶奶,明明是你自家不要我忍的,我听了您的话没忍住,怎得又来怪我,真正是好生不讲道理!” 铺床的丫头是那菀黄,闻言立时弄了个大红脸,林玉润气得不行,索性耍横道, “我不管,今儿晚上你就睡外间去!” 赵旭摇头叹气道,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罢罢罢!大奶奶威武,小的听命就是!” 当晚他果然自去睡了外间,只是这一夜醒来,林玉润却发觉自家也睡在那罗汉榻上,那厮在一边得意洋洋的道, “我就说大奶奶舍不得我,自家半夜里都要往我这床上爬!” …… 与这般无赖之人一处过活,林玉润觉着自家迟早要立地成佛! 这厢刚开了荤就惨被禁嘴的赵旭,整日介哼哼唧唧实在觉着一腔的精力无处发泄,便揪了那正暗自神伤的曲老五去那岭山深处打猎了,三五日才得回来。 这厢得了清静的林玉润一心一意便跟那付三娘子学练那西域的柔术,初时不过拉伸筋骨,只是她天生身子柔软无论如何拉伸竟也不觉有多难! 初时还有些疼,林玉润私下里以为是赵旭那厮害得她!到了后来却是能将那身子向后弯到脚跟处也觉得不疼了, 付三娘子再次遗憾道, “凭着大奶奶这身子骨,早几年练定成为这门派当中的高手!” 于是便换了姿势,尽取那万万想不到之处来练,全找那绝计不能够的角度去扭该到身体,林玉润顿时觉得吃力起来,付三娘子道, “大奶奶之前练得那只是入门的热身,现下里才是这门功夫的基础之功,想当初我练这个时,也是足足用了一年才全学会,若是要连贯融汇也要三年,能应用自如却需五年时间……” 林玉润自然是知道高深,即是起了头再难也要咬牙坚持,这时却有保官过来寻她,见她姿势怪异的立在那处,又见付三娘子生得高鼻深目不似一般汉人,有些畏缩的躺在奶娘怀里偷眼看她, “母亲!” 林玉润冲他笑笑道, “保官,你且自去玩耍,母亲这厢练功呢!” 保官在那里探头控脑看了半晌,把那付三娘子看的熟了,去了初时的害怕,竟要溜下来学她的样子,林玉润道, “保官自个玩儿去,这功夫你却不能练的!” 付三娘子笑道, “这门功夫在我们西域男女俱是能练的,要说门派之中的大师却是男子比女子还更多些!” 保官听了忙拍手道, “我也要跟着母亲练功!” 那奶娘却是在一旁欲言又止,她前头那个还在那府里躺着养伤呢!这什么功夫,穿得少少的,把个身子似麻花一般扭来扭去,看着都觉得怪吓人的,大奶奶要练那是大爷惯着,孙少爷要练只怕夫人和姨娘那里不能交待,走时两位夫人都是再三交待的要看好孙少爷,这般胡闹出了事儿,回去要如何交待? 付三娘子见她脸色有异,心下也略知一二,西域这种功夫自流入中原以来,都被当做杂耍玩意看待,又有那达官贵人喜那练了柔术女子的身体,见了便收到后院中去,令得中原人将这柔术看做邪门淫术,莫说是男子便是女子也不愿去练! 想了想便对保官笑道, “这门功夫人人练得,不过小少爷年纪实在小了些,却是不能练!” 林玉润自然知道这门功夫越小练越好,保官要练的话此时正当好,只是如今这孩子的主她却是不能胡乱做的,只是笑着哄他道, “那我们保官便大些了再练吧!” 小孩儿信以为真点头道, “那我要似母亲这般大了才成么?” 林玉润哄骗道, “正是要等母亲这般大了才成,你瞧母亲也是这时才练的!” 保官听了也不再吵着要练了,那奶娘松了一口气,待他看了一会儿便借口要回去睡觉就抱他走了! 第七十四节 夏日 林玉润这厢却是咬牙苦练着,便是第一个起手的式子就练得一身酸疼,人也仿似被人似那面团儿一般,揉来揉去,浑身痛得不行! 只是那付三娘子极是严厉,便是你第二日痛得要丫头扶着起床,也要照旧去她那院子里! 待到赵旭打猎回来时,却见自家大奶奶一头大汗的躺在床上,连那伸指头的劲儿也没有了! 害得他那个心疼,忙过来给她活血,他因是自小练的功夫,又从来是喜欢的,也不觉得有何难过之处,怎得到了大奶奶这里却是这般不好受? 在一旁小心劝道, “即是这般痛,不如便罢了,我再去与你寻些容易的练?” 林玉润皱眉摇头, “这般半途而废,我前头受得苦不是白捱了吗?” 赵旭心下暗疼又不忍违了她意思,只是每日里给她推宫活血,倒令得林玉润好受了不少! 付三娘子教学也是颇有一套,她知林玉润身底子弱便又让赵旭趁着山中日头初升时带着她多到山中走动,又教她一套呼吸之法,吸那山中升腾之气,吐自家体内浊气。 于是小两口便弃了马,甩了仆从,穿那短衣劲装去转山,初时林玉润不过爬了半里便要倚着那树根上歇半个时辰,日日走动着,不知不觉半月过去便能跟着赵旭跑上几里地了。 又有那保官时时寻两人不在,天天哭闹,奶娘、丫头哄不住,终在一日天刚蒙亮要出门时逮到了两人,死活哭着要跟去, 赵旭嫌弃的用两手捏了他那小胳膊道, “这小子跟个鸡崽子一般,跑也跑不动,去了也是累赘!” 现下里保官也会看事儿了,知道求他爹无用便把一双大眼儿只盯着林玉润,那两汪水儿欲滴未滴,可怜巴巴的小样儿,令得林玉润心儿也软成了水,当下道, “我现下自家能走能爬,你带着他也不费劲儿,便让他去吧!” 赵旭很是不乐意的嘴里嘟囔两句,终是扭不过林玉润,将那孩子一手提了起来放到脖子上, “若是敢乱撒尿看老子不把你扔到山沟里去!” 保官那小孩子从未这般被赵旭对待过,坐在自家父亲宽厚坚实的肩头上,又高高在上俯视着一干变了脸色的丫头、仆妇们,顿时觉着再没这般快活幸福的了,不由在上头咯咯笑出了声, “大爷!” 那保官的奶娘还要上来说话,赵旭不耐烦道, “凭地废话多,老子的儿子自家带着,那个来啰嗦!” 说罢肩头扛着儿子,身后牵着小娇妻,三人快脚行入那密林之中,不多时就消失了踪影! 三人自那山中的小径向山上去,赵旭扛了保官,一手提了棍子打在那草丛里,惊得里面那些个蛇鼠虫蚁纷纷狼狈逃窜,行到半山腰处,林玉润找了一块大石头,用手里的枝叶扫了扫尘土便过去坐下,保官自赵旭肩上下来也倚在她身边。 赵旭听那草丛中一阵悉悉索索声传来,他足下一点顺着那草丛中一缕细线追去,手疾眼快抓着那尖尖儿的一条尾儿,还没等那蛇头回过来咬时,便提起来摔在一旁的树杆上, “啪!”一声,那手腕大的毒蛇立时身子就软了下来,赵旭手上一抖连着又啪啪啪摔它在树上,蛇头都碎了犹剩那肉乎乎的身段儿还扭个不停,提溜了回来扔到林玉润身前。 保官见那一条花花绿绿的肉虫子落到面前,吓得惊叫一声扑到了林玉润怀里,林玉润却是一脸的淡然,早几天她见了这些无脚仙也如保官一般惊叫惧怕,待得日日见了无数大小不一,黑、绿、黄、红各色,带斑的、带点儿的、带条儿的种种花斑长虫之后,如今早已不怕了,反倒可怜起它们来,如何不长眼遇上这么个杀神! 也不光是蛇还有那血呼拉刺的野兔子,扑扑棱棱的野鸡,残了爪子的山猫,剥了皮的地鼠……,过了最初那阵子惧怕之后,现下已是能面不改色的上手抓了, 用树枝挑起那条蛇看了看道, “到也十分肥硕!” 赵旭过来很是嫌弃的看着保官, “你老子似你这般大时,就已经跟着我老子在这起林子里上窜下跳了,你怎得如此无用!” 那赵老爷虽出身沧州乡绅世族,但却是偏枝远房,家境也就勉强过得去,家里儿子也多,自家从小也是在那山上玩得野! 后来出外闯荡更是多少苦也吃过,自带了赵旭在身边之后,也是扔到武师堆儿里整日价混着,他去到何处都将儿子带在身边,各处行商打点,遇上错过宿头也要落在那荒郊野外露宿,赵旭五六岁时已有胆子揣着匕首,独自一人进那林子里寻摸吃食了! 他自家便是胆大包天的,见了儿子那样儿实是嫌弃的不行! 保官那孩儿小小的心灵里自来奉赵旭为神,又一心要照着他学,如今见老子嫌弃他了,心下里也犯了犟来,便下来伸手去抓那还在抽搐的蛇身子,忍着那滑溜恶心的触感,拿在手上舞了舞, 赵旭哈哈一笑, “好!这才是老子的种儿!” 说罢,又窜进那草丛中,不多时草丛深处传来一声声啼叫,保官这次不待人唤,自家就溜烟儿钻进了草丛里,却见赵旭手里提了一只灰扑扑的野雉,头上血淋淋的却是用石头正正砸在头上开了花, “这是只雉,宁被我打死也不飞走,附近定是有窝!” 说罢带着保官寻到那草丛深处,果然见圆团团一个草窝,里面十来个青底黑点儿的蛋, “小子!去捡了!” 保官欢唤一声倒似他爹放出的小狗儿一般,钻进那草垛里用手抓,两个小肉手左右只能抓一个,拿在手里看看,回头看了看赵旭,便牵了衣裳去兜, 赵旭哈哈笑着,过去伸手将他连人带蛋提溜了出来, “这才有点儿样!” 一大一小回来时,却见林玉润竟已动手剥了那蛇皮,赵旭惊道, “大奶奶,果然威武,前几日还手忙脚乱,不过两三日已能剥得这般好了!” 林玉润将那吊在树上的蛇儿取下来,用腰间的布袋子装了道, “你便是那管杀不管埋的,那蛇儿死了一时三刻,血凉之前不去蛇皮便腥臭之极,吃不了只能扔了,白白浪费了蛇肉!” 她心里暗暗儿叹,莫非自家前前世便是生在这崇山峻岭的野人,自到了这里来,除却初始几天还能装一装那大家闺秀的样子,到了后来被这厮带偏儿跑的,已是找不到北了,现如今她若是脱了一身锦衣华服,将那头发一挽,袖子一撸也能充一充山野的村姑了! 赵旭哈哈大笑, “大奶奶果然厉害,便是以后落魄了,我们二人到这深山老林里来,我在前头猎,你在后头捡,到也同样能做一对逍遥快活的夫妻!” 林玉润笑他道, “你这人实在怪,别人大家的公子、大爷,那一个不是爱女子柔美娇弱,十指不沾阳春水,你却偏偏要我学武弄厨,连这蛇皮也要我来剥,做了一个黄脸婆!” 赵旭过来搂着她亲了一口道, “学那些矫揉造作的女人作甚,大奶奶只需记得跟了我赵旭,便要这样逍遥自在,莫去管那些行不摇裙,笑不露齿的破烂规矩!” 三人说说笑笑又向那山顶行去,不多时到了一片松树林子里,却见那一只蓬着大尾巴的松间鼠儿正抬了两只手儿蹲坐在树权上看他们,保官见了喜欢的不行,指着嚷道, “爹!爹!我要!” 赵旭笑道, “这有何难!” 却是随手抓了一把松针下来,手腕一抖,那一把松针便似天女散花一般将那松鼠儿的小身子扑天盖地罩了, “吱……呲……” 它虽见机不好立时就窜了开去,但百十来根松针里总有几根追了上去,一根儿扎到了腿上,一根儿扎到了后背,身上一痛就跌下了树来,正正落到了赵旭脚前, 保官欢呼一声,就要用手去抓,那小家伙野性着呢,见他手来便张口咬,赵旭过来提了保官的领子, “蠢小子!什么东西都能去抓的么!” 将他扔给了林玉润,自己过去踢了那松鼠一脚,正正儿撞树上,便软了身子晕过去!两个指头捏了那后颈的肉皮子提在手上, “走吧!” 一家三口上了山又下山便用了半日,回去庄院里,那保官的奶娘、丫头见了他那泥猴儿样子,一个个几乎要晕过去,赵旭将孩子往奶娘怀里一扔, “把这小子洗干净了!明儿一早看牢了莫再来烦我!” 说罢便与林玉润回了院子里,洗漱一番之后吃了饭,午后林玉润又去那付三娘子的院里。 到了第二日,天还未亮那保官便又溜到了这院子里,赵旭恨恨道, “早知晓这般便不应将那小子带来!” 林玉润劝道, “他是你亲生的骨肉,儿子亲老子那是天性,你嫌他长得不好,却不知他生在后院,长于妇人之手,那里会是个爽利的?当初也是公爹亲自带着你学武艺、跑江湖,又何曾见他老人家嫌弃过你!” 赵旭哈哈笑道, “大奶奶这回却是错了,我那老子自来便嫌我,到了如今也是嫌得我不行!” 林玉润好笑不已,莫非这老子嫌儿子还有家传不成? 她不知日后还有更招赵旭嫌的一个个蹦出来,让他气得牙痒痒,恨不能扔到外头去当没生过! 赵旭说归说,总归没有再把儿子扔出去,每日里不情不愿的带着这小拖油瓶子,看他蹭自家娘子那柔软的胸怀,占了多少便宜! 林玉润怜着这孩子,也任他作怪,不过一月时间便宠得这孩子那天性里的调皮劲儿全放了出来,倒真有几分赵旭那无法无天的样儿了! 只是他却聪明,知道自家老子惹不得,比那岭山上的猛虎还凶,自家母亲却是那降虎的,一个眼风儿扫过去,自家老子就乖乖成了大猫儿! 他便一劲儿在林玉润面前讨好卖乖,母亲母亲的喊个不停,凭着林玉润对他纵容,生生把他老子也挤下去了三分,惹得赵旭笑骂道,‘ “这小子比我当初倒是更聪明机灵!” 遥想当初自家便是不会这般讨好卖乖,在赵夫人手下明里暗里吃了多少亏,赵夫人不似林玉润一般心思纯善,那是想着阴损法子收拾人,便是吃了亏连个喷嚏也打不出来,更何小小的孩子家知道多少事儿? 说起来赵旭如今这暴躁性子却是赵夫人要担多半责任! 一家三口在这清凉的岭山中,那小日子便在练功、吃酒、打猎与外出游玩中如飞度过,这保官如今跟在父亲、母亲身边欢喜的日日如在梦中一般,天天儿往外跑着,却是半点没有不舒服,往日里动不动便伤风受寒的日子再没有了,吃的多睡得香,竟还窜了个子! 这一日那庄外送了信来,却是赵老爷催他们返家的信到了,林玉润才察觉起来他们在这里已呆了两个月,眼看着又要到八月中秋了,心下暗叹真有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之感! “雍善,即是公爹他老人家催我们返家,不如便把归期定了吧!” 赵旭皱眉道, “我那老子便是见不得我快活,年年中秋都在过,少一年又如何!” 林玉润笑道, “中秋佳节阖家团圆,公爹自然是盼我们回去的!” 第七十五节 归家 赵旭心知自家若是不回去,他那老子能骑了马来逮他,虽不愿但还是吩咐了人收拾行李,这一院子的人得了令便忙碌起来,各处收捡打点,用了足足三日才算成行! 林玉润还特特去问了付三娘子可愿跟他们去?去了可愿住在赵府? 付三娘子道, “既然教了大奶奶自然是要教到底的,住在那里倒不打紧,有一个独门的小院就成!” 林玉润去问赵旭,赵旭道, “且先将就安置着,待到我们日后分了家出来,再给她好生安排!” 林玉润点头答应了,督促着丫头们收拾妥当,第二日一早便出发,出了庄院来却见拉了长长的一排马车,竟是比来时还多好几辆,却是装的那些山里的干货、野味之类的,曲老五得了信早就过来守着,寻了那付三娘子的马车就过去立在窗前, “三娘子!” 隔了纱帘儿付三娘子轻轻的应一声, “嗯!” “你且去那边呆一阵子,我……我得了空儿便来看你!” 付三娘子叹一声幽幽的道, “大当家的事忙,这里离沧州骑马也要两天,就莫来看三娘了,你对三娘的心,我是明白的……只是……你还是寻个好姑娘娶了吧!” 曲老五忙道, “我……我……只想娶三娘子你!” 等了良久里面却是静静没有声音,他颓然道, “你……你自己个儿保重身子,我得空就去看你!” 前头赶车的一声呼哨,那马鞭高高扬起便当先下了缓坡,后面的车也跟着动了,曲老五翻身上马跟在那马车旁边,一直到出十里地远才止了步,呆呆的立在那处看那一队车马越走越小,直至消失不见才打马转身回去! 付三娘子坐在马车里,撩了帘子也在看他,一人一马立在那处,缓缓看不清了才回过头来,却见自家那两个丫头正瞪着两双黑溜溜的大眼看她。 立时羞赧道, “你们看我作甚?” 大些的胡缇儿问道, “三娘子为什么不喜欢曲当家的?” 付三娘子忍了脸红道, “小孩子家家的胡说什么?” 那小些的宝瓒儿道, “三娘子才不是不喜欢曲当家的呢!你不见曲当家的没跟来,三娘子还撩帘子看么?” 付三娘子终是压不住面红耳赤骂道, “两个小蹄子,这般没有规矩,瞎说什么!” 胡缇儿问道, “三娘子喜欢曲当家,曲当家的要娶三娘子不是正好,三娘子怎么不嫁他?” 宝瓒儿便道, “定是曲当家的要打人,我爹便是要打我娘,还打我们,后来吃酒把家里都吃空了,便把我们姐妹卖了!” 付三娘子听在耳里立时驳道, “曲当家的从不欺凌妇孺!” 却见两个丫头齐齐转过脸来很是疑惑看她, “曲当家的不打人,三娘子如何不嫁?我娘说了不打女人的男人便是好男人!好男人便能嫁!” 付三娘子面对着自家两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苦笑两声道, “曲当家的何止不打女人,他还会寒时送衣热时送水,嘘寒问暖关怀体贴,只是他这么好一个人,却不能娶了我这又老又克夫的女人啊!” 一行人摇摇晃晃按了原路又回了沧州,出了岭山的地界,日头渐渐毒辣了起来,近沧州都觉着热得不行了,待回到城中更觉入了那大蒸笼里一般, 打头的赵宝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与那过来接应的管事说话, “这城里竟这般的热,到似比往年还要热上几分!” 那管事的道, “这几日还好些,昨日下了小小的一场雨,前头几日更是能把人活活晒死!” 一行人进了府,门口那五姨娘已是立在那处,打眼一看从车上下来的保官,差一口气没有晕过去, “这……这孩子怎得成了这副模样?” 保官那奶娘立在那处也不敢说话,心说, “这孙少爷天天儿跟着大爷、大奶奶两口子钻山沟、窜林子,又是泥又是土,有时还被大爷带到下面山涧下泡水去,顶上日头晒着下面水再一薰,可不成了这样!” 五姨娘看这保官那里还有之前白生生、嫩乎乎的小样儿,如今已是黑不溜丢似那泥鳅一般,偏还只长个子不长肉,那身儿跟那柳条似的,却极是灵活也不要人抱,自家一出溜便滑到了地上,冲五姨娘得意的笑着! 这那里大家的公子,分明就是乡下来的野小子! 五姨娘看得头发昏脑发胀,她在这家里日思夜想,想着这孩子怕病了、怕饿了、怕哭了、怕累了,生怕林玉润瞅着空子对他动个手脚,一个不小心便害他吃了亏,却是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她竟将孩子弄成了这副模样, 你看看他还提了一个笼子里面装一只大鼠儿下来,你是大家的公子遛鸟逗猫那是派头,自家抱着这么一个玩意儿成何体统! 五姨娘气得不行,一时也没顾上尊卑,狠狠瞪了林玉润一眼, “你便是这样管教孩儿的!” 林玉润这厢还没有搭话,赵旭正翻身下来,闻言怒道, “这孩儿便是我在教,我在养,姨娘是对我有话说么!” 他那脾气上来便横眉怒目,似那怒目的金刚,又似那夜行的恶鬼,样子吓人的很! 五姨娘知儿子虽性子急躁,对亲娘也不甚在意,但也没有这般当着下人们的面儿给自己没脸,眼泪儿立时便下来了,捂了脸从指缝里狠狠瞪了林玉润一眼,一跺脚奔回去了! 林玉润半张了口到嘴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无奈看了看赵旭,又看看了一脸懵懂的保官,叹了一口气, “我们还是先去与父亲、母亲请安吧!” 两人回了院子里简单梳洗了一番,换了衣裳便去那梧桐阑,果然见五姨娘立在那里,保官也跟在她身边,只没了那装松鼠的笼子。 五姨娘哭哭啼啼,赵夫人皱着眉头,赵老爷却是盯着保官笑, “父亲、母亲!大安!” 两人过去行礼,赵夫人招了保官过来身前看,却见他个子倒是窜了一头,一张小脸黑似那炭头一般,也看不出脸色好还是不好,只是看着精神儿倒不错! 便对赵老爷道, “这孩子怎得晒成这样,这知道的是去避暑,不知道的还当是那田地里的庄户孩子尽在太阳地儿里跑呢!” 赵老爷笑道, “小孩家家黑些便黑些,结结实实的才好,又不是女儿家,生那么白顶什么用!” 一旁的赵庭却是双眼放光看保官身后,听他说还带回来一个大尾巴的松鼠,也不知在那里?是不是被五姨娘给扔了? 赵夫人见赵老爷一心维护,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便道, “你们也是舟车劳顿早些去歇了吧!” 两人施礼出来,林玉润有些担心道, “保官那处……” 赵旭道, “你也不用担心,保官自有我担待着,以前我是见着他便想到他那亲娘,心下里烦,如今他也大了,大奶奶说的有理,儿子自来该让父亲养才是正理!以后我也要多操些心!” 林玉润心下倒是赞同,保官这样儿跟着赵旭却是最好的,她这做继母的来管,轻不得重不得,说闲话的人也多,不如由赵旭管,左右都是亲老子,随意管教,旁人也无话可说! 这样两家都轻省,也少了许多是非! 一路回来确是劳累,当下回去泡了澡,早早儿睡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起来,赵夫人又传话来,说是大奶奶路上劳累,多休息几日再去前院学管事! 林玉润自然知道赵夫人那恨不得自家再不过去的心思,她也乐得清闲,待休整几日再去那边应卯。 她这边倒可躲懒,赵旭那边却不得清闲,一大早儿自练武场上下来便被自家老子召到了前头书房中, “这是各处管事的来信你且看看吧!” 宽大的书桌上头,一摞书信,赵旭拿起来打开草草看了一封,又去开另一封,一连看了好几封,里面却是异口同声讲述这时局不稳的,这些管事们都是经年的老世故,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便能给你解读出一百零八种故事来,更何况这般上上下下都明白的局面。 赵家虽说是沧州当地的豪强,只如何乍富,左右了不过是两个——“豪”和“强”罢了! 却比不上那些个世家高阀,经了多少改朝换代的事儿,底蕴在那里,暗藏的手段更是不知多少,比起他们来赵家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了! 赵旭皱眉道, “爹爹,您如今是作何想?” 赵老爷皱眉道, “这四处灾情严重,而朝廷却是日显衰败之像,我们靠着的虽不止一个蔺王,但真要到那改朝换代的时候,却是不顶用的……” 赵旭也皱着与赵老爷相同的眉毛,思索了良久一拍大腿道, “嗨!依儿子看,这盛世靠文治,乱世依武功,如今这局面也看不清那是东风那是西风,是牛打死马还是马打死牛,但总归一句不能让人打死了……” 说着一卷袖子, “这节骨眼儿的时节里还是要看谁人的拳头大才行!” 赵老爷点头道, “我儿说的是,只是这拳头如何大?怎般大法却是有讲究的!即不做那出头的楔子,也不能闷不哼声被人当肥羊好宰!” 赵旭抚着下巴想了想道, “依儿子看,如今世道乱着,那些个不赚钱又惹麻烦的营生不如精减了去,也好调出人手来,二嘛这州县附近流民、乞丐日渐多了,不如便归拢了起来,弄些护卫、武师们教些拳脚,每日里好米好饭的养在下头,等到那乱子真起来时也好护了一家大小的周全!” 赵老爷点头道, “这法子虽好只人手却要可靠的才行,流民、乞丐不明来历,还是要那身家清白的才行!还有府上我那些暗藏的金银、重宝等也要寻一处觅当地方安置,以往备下的隐蔽宅子倒也能用上了!” …… 第七十六节 局势 父子两人这厢商议半日有了计较,便分头去办,赵旭一直忙到夜深才回到后头,却见林玉润斜依在床上却还没有睡,忙过去道, “这般夜深了,大奶奶还不是睡可是想我了?” 说罢只拿眼去瞅她那微敞的衣领子,林玉润却是脸带忧色,推了他一把道, “莫要嬉笑,我且与你说正事儿呢!” 赵旭这边脱了鞋上来一把搂住道, “大奶奶有何吩咐?” 林玉润皱了眉头道, “今儿我出了趟门,却听这城里人人都在议论说是禹州那边已是乱得不行,你可知道那边消息?” 林玉润记得前世里,这时候她在京城还能收到林老爷的信,禹州虽乱却不到这般令人谈则色变的程度,怎得今世里已乱成这样了,那有一个叫陈放的也不知现下何处,是不是就揭竿造反了? 赵旭哄她道, “那处不过旱得厉害,饿死了些人罢了!” 林玉润拧他道, “你休要哄我,也莫拿瞎话来骗我,若是那边乱了,我们这边也不远了,需得早做打算才是!” 心下里不由的暗暗的懊恼,前世里她只知赵旭后来拥了蔺王起兵,这其中的细节却是一点不知,现下里事情渐近,心下自然便没有底了! 赵旭见哄她不过便实说道, “如今这局世确是真要乱了,不光是禹州还有各大州府都已是暗潮汹涌了!各处的管事都有写信回来,依那形势只怕不过两年……” 林玉润听了心下虽已经有数,但也不免心惊,前世她这时已远在京城,那处还是歌舞升平一派祥和,如今她却是身临其境,自然感受不同! 又听赵旭道, “明日我去见一见岳父,也不知林家的产业是如何情况?” 林玉润想了想道, “我爹爹自来谨慎,家业也不如赵家大,那些产业多在禹州近郊,短时应是无碍,只是日子久了就不好说!” 说罢拉了拉赵旭胸前的衣襟道, “雍善不如明日我也跟着去吧!自那岭山回来我还没有去看过姨娘呢!” 赵旭低头见她白嫩的小手映在自家雄健黝黑的胸膛,那小细手指儿这么轻轻一抓便似抓到了他心底似的,当上嘿嘿笑了抓起来放到嘴边啃了一口道 “大奶奶光想着姨娘没去看望,却没有想到还有一处没有去看望呢?” 林玉润奇道, “那处还没有去看望?” “便是这处!” 拉了她的手去摸,林玉润醒悟过来立时红脸道, “我……我看它作甚?” “怎得不能看了?在那山中也就只看了一回,日子隔了这么久,大奶奶只怕早就忘记它的模样了,还得再看看才是!” “胡……胡说!我才……才不想看它呢!” “那便让它看看大奶奶吧!多日不见它想大奶奶的紧呢!” 说罢去了那紫金的钩儿,拉了那青纱的帐儿,掀了那薄软衾儿,把身子压了过去,林玉润嗯嘤一声推他道, “你且起开!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他一翻身带着她坐到了上面, “大奶奶嫌重便来压它,可劲儿得压,定要让它知道大奶奶的厉害才是!” …… 这一夜下来,林玉润倒是先知道了它的厉害,到了早晨丫头们过来梳头,还犹自在那妆镜前头垂着眼睑,实在瞌睡得不行! 艾叶立在后头见了她后颈处的青紫红印儿,很是气愤的悄悄瞪了赵旭一眼,轻手轻脚的给林玉润梳了头,才同银霜扶着她上了马车。 待到回了府见过林老爷、林夫人,林老爷自带了赵旭到前头说话,林玉润却同姨娘回了院子,刘姨娘见了她那样儿,那还有不明白的,又是欣慰又是埋怨道, “我们家这位姑爷也忒不体贴人了!” 林玉润红了脸道, “姨娘休要取笑我,我这厢是有正事儿跟你讲!” 说罢便把这四处纷乱的情势一说,刘姨娘吓得捂了嘴道, “这可如何是好?” 林玉润叹了一口气道, “还待如何,走一步算一步,好在还有赵家立在那里……” 后面赵旭起兵那些事儿自然不能说,不过光提个赵家,刘姨娘也无甚见识,也能哄得她转忧为喜了, “正是!正是!你公公那般本事的人,又有姑爷撑着,你在那家里自然是最最平安不过了!” 林玉润道, “姨娘,还是早早儿知会刘家那边才是!” 刘姨娘听了连连点头道, “是该去知会一声儿,我们刘家那处倒是小买卖,关了也无大碍,只要一家子人平安就好!” 那边赵旭却在与林老爷商议乡团之事,林老爷点头道, “若论财势我这厢自然也出不了多少力,只是论起可靠的人手来,我老家璧县那边个顶个的壮汉子却是不在少数,如今年景不好,若是能有好去处,人手自然不在话下的!” 赵旭笑道, “如此却是仰仗岳夫了!” 林老爷摇手道, “你们自家人不说客气话,我这边即刻写了信去老家,再派得力的管事亲自送去,能当时带些人回来更妥当!” 两人商议一番,眼看着时辰不早了,赵旭带着林玉润回府不提,却不知他们前脚走了,后脚林玉萍两口子却登了林府。 正正儿见到那赵家的马车,自巷子口出去,林玉萍看了一眼前头高高端坐的赵旭,又去看那马车里的人儿,却因帘子掩了只见到一道曼妙的剪影,斜斜倚着…… 转脸去看身边的人,孙绍棠立在那处还痴痴的望着,不由恨道, “你那眼珠子看得都要掉到地上了!” 孙绍裳回过神来也不理她,弹了弹袍下的灰尘,一扬腿迈进了林府去,到林夫人院子里却见林老爷正端坐在上头说话, “给父亲、母亲请安!” 林玉萍过去请安,身后孙绍棠也行礼道, “给岳父、岳母请安!” 林老爷见了他们却是一向没有好脸色,阴着脸嗯了一声,林夫人却是十分欢喜,自林玉洁远嫁之后,林玉淑被她关在院子里,已是半分不想见她,林玉润自不必说了,唯有这个林玉萍自嫁了人之后,却时常带着自家侄儿一起,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比那亲生的还要更贴心一些。 日子久了,林夫人便对他们夫妻看得更重了一些。 “你们坐吧!” 林夫人见他们在下首坐了便道, “适才与你们父亲正说着眼下的局势,正乱着呢!这家里的大小生意也要做一番收捡,城中也不太平,你们小两口出门却要小心才是!” 林玉萍听了一惊看着林老爷道, “爹爹如今局势竟是如此不堪了么?” 林老爷心下里虽恼她,但终究是自家女儿,这时节自然不会吝啬一句提醒的, “自然是真的,你七妹妹小两口儿回来便是与我商议这事儿的,你们在这城中进出还是小心为好!” 两人听了面面相觑,都点头应了! 待到回了孙府,林玉萍在房中思良许久便披了衣裳过去书房里,却见孙绍棠那厢正捧书独坐在桌前,只是一双眼游离呆滞显是那心神早跑不见了,林玉萍心下暗恨过去道, “表哥!” 孙绍棠受她一惊,醒过神来道, “作甚?” 林玉萍道, “我过来与表哥有事儿相商!” 孙绍棠皱眉扬了扬手里的书道, “我这厢正在看书呢!” 林玉萍心知他是推却,咬了咬牙道, “表哥,这事儿却急,不如听我一言如何?” 孙绍棠皱起眉头勉强道, “说吧!” 林玉萍道, “表哥,如今局势纷乱,你那科举却是要后年,我们呆在这一处也不太平,不如早早上京去吧!” 孙绍棠听了立时摇头道, “不妥,如今上京去,何处住?何处读书?何处生计?没有半分打算,如何去得?” 林玉萍还要再说,他已经连连摆手道, “去去去!休要搅了我的清静!” 林玉萍无奈出了书房,立在那院中沉思良久,转身却去了婆母院中, “母亲!” 孙夫人见她来了便笑道, “这般晚了如何不歇着,还要过来?” 林玉萍道, “却是有一件事儿与母亲相商!” …… 这一夜过去,待天一明,孙夫人那边便叫孙绍棠过去, “你那媳妇说的对,这边局势如此乱,不如早早儿去了京城,你迟早也要在那边求功名,不如早些过去,也好提前打点一番!” 孙绍棠有些恼道, “这事儿,她昨日也与我谈过,只是去那上都繁华之地,各样吃穿用度花销不在少数,日子越长花销越大,还是晚些去好!” 孙夫人道, “我听闻外头传那城外劫道的都能追到城门口来了,你再晚些去只怕连城门都出不去了!还如何上京考取功名!” 孙绍棠道, “母亲从那里听说这些事儿,劫道儿的能到城门口来?那守城的官兵是吃干饭的么?少听那些闲人庸妇们胡说八道!” 无奈孙夫人被林玉萍一番药下得足足的,打定了主意让孙绍棠早早去京城,她便只有这一个出息的儿子,若是因这世道不能科举,断了光耀门楣的道路,那不是要生生气死她吗? 索性也不听他说话只一迳拿了帕子捂脸道, “你如今是半分我的话也听不进去了么!” 在那里呜呜的哭,孙绍棠立在那处劝了两句见她不应,索性推托道, “不如我今日去问问老师,看他老人家如何决断!” 孙夫人素来信服这位大儒,连声让他去问,这厢孙绍棠敷衍了母亲来到学堂,却见自家老师贺知彦正负手等在门前,忙过去道, “老师恕罪,临出门时被家母寻去问话,耽误了!” 贺知彦摆手道, “无妨!我这厢也是要寻你说话!” 把他带到学堂后院的书房里,各自坐下后,开口便道, “你如今学业我已无什可教你,不如早早的进京去吧!” 那话里的意思竟也是让他提前进京,倒是与孙母、林玉萍不谋而合,孙绍棠不由的心里暗暗揣测, “莫非是林玉萍撺掇着他们两人?” 其实他也冤枉了林玉萍,孙母她倒能说动,贺知彦她又那里能见到? 第七十七节 离城 论说起来,这时节孙绍棠要走却是好时机,前世里他与林玉润早早儿就上了京,这其中原因自然是因为林玉润嫁妆不菲,能支撑一大家子在京城的开销。 这一世林玉萍却是三个出嫁的女儿里嫁妆最少的,又赁了宅子又用着仆妇,月月都是要出钱的,那银子是一日日的见少,林玉萍没少在他面前抱怨,因此她叫着要上京,孙绍棠却很是不以为然, “在这处用些银子都在叫穷,到了那处花钱如流水,那不更是要与叫花子比肩了么?” 无奈,如今这情形竟是三人都在催着他上京,孙母更是天天儿的催他早作打算,左右扭不过,思量了十来天,终于点头答应了。 林玉萍听了自是欢喜,她那里不知这家里的情形,不过她也有自家的盘算,虽说去了京城花销大但她那些银子也不是不够,平日里叫嚷的凶自然是为了把银子攥得紧些,更何况你道她时时上那林府去是为何?还不是为了从林夫人手里哄着银子出来贴补家用!私下里她还是有钱的! 还有到时真去了京城,那处又是富贵之乡,那处不能想法子嫌些银子,再省着些花也应够了! 又有一桩却是林玉萍藏在心里不与人道的,她这婚事如何得来的,自家心知肚明! 孙绍棠一日呆在沧州便一日想着那林玉润,离了沧州离了那林玉润远远的,我看你孙绍裳还有何念想? 待得去了京城考功名,做大官儿,再看林玉润便是那乡野村妇,只怕那点子心思自家都会断了! “我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到时候,我再对他小意温柔,多方关怀,他那心迟早也要收回来的!” 打定了主意林玉萍便自家带着丫头去了林府,见了林夫人如此这般一番巧言令色,竟得了林夫人五百两的程仪,可算是意外之喜,小心将那银票藏好,去到京城又多了三分底气! 他们这厢准备妥当,又看了日子起行,林夫人便派人送了信儿给林玉润,林玉润想到孙绍棠便觉得心里腻歪,便对艾叶道, “我与她们在家时就不对付,如今嫁了人更不能随意出入,便不去送他们了,你代我去吧!” 艾叶应道, “那大奶奶可有话带给他们?” 林玉润道, “你便祝个一路顺风吧!” 想了想道, “再封五十两的银子给他们,算尽我的心了!” 艾叶应了便去开箱子拿她那装银的匣子,里面一两、五两、十两的银子,分门别类码放的整齐,用红封包了五十两拿出来给林玉润过目,正遇上赵旭掀了帘子走进来, “大奶奶要用银子?怎得开了自家箱子,到我账上支去!” 林玉润回道, “是我四姐姐,他们一家子打算提早儿进京去!” “孙绍棠?” 赵旭浓眉一挑心道,爷爷最近事儿忙倒把这小子忘到了脑后! 心下有了计较便阴阴笑道, “即是四姐姐一家要上京去,我这里也应添些程仪才是,大奶奶的银子且收着,我这里封二百两银子便是!” 林玉润摇头道, “我这边人情怎好动你那里的银子,我封给她便是!” 说着便要艾叶再去取来凑成两百两银子,赵旭道, “大奶奶凭地外道,这事儿分什么这边那边,即是我们夫妻之事,取那一个的银子不是一样?只是我那里银子多,便多用些,你那里银子少,便少用些!” 说罢喝了艾叶, “把这五十两放回去!这事儿自有爷打点!” 林玉润怕再说引他不悦,无奈打了个眼色给艾叶,艾叶又把那五十两银子重又收了回去。 待到孙绍棠与林玉萍离城之日,林老爷与林夫人带了林玉淑都来送行,众人在那城外长亭之上依依话别,林老爷正与孙绍棠吃那践行的酒,林夫人与孙夫人在一旁窃窃私语。 神色憔悴的林玉淑立在一旁,只拿眼恨恨瞪着林玉萍,林玉萍眼含得意的浅笑道, “六妹妹,我们姐妹至此一别,今后相见之日只怕不多,还望六妹妹保重才是!” 说着话眼神却从她那一身的素淡与手上半褪色的金镯子上扫过, 林玉淑这厢见她一身鲜亮,使奴唤婢的样儿心下里早已嫉恨不已,咬牙冷笑低低的声音道, “你以为你嫁给表哥便赢了么?表哥心里可是想的是林玉润,那一晚他抱上床的可不是你!” 林玉萍脸皮子一抽,仍是扯了嘴角道, “那又如何,现如今他的枕边人是我!而你……我想再隔不久,母亲就要把你配了贩夫走卒,整日介跟着人走街串巷了吧!” 说罢捂着嘴儿一笑, “到那时六妹妹的喜酒,姐姐我怕是吃不到了!就在此先恭祝六妹妹了!” 林玉淑恨不得冲上去狠狠给她一巴掌,却不能不顾忌着身后的林夫人,被关在那院子里整日念经诵佛的日子,她已是过够了! 林夫人此时已瞧着不对,便要过来说话,那边官道上却是蹄声响起,远远来了一队人,众人远远观瞧,前头身高腿长,一身锦袍的正是赵旭。 那马儿来到近前,唏溜溜仰天长嘶一声,抬了蹄子耀武扬威踢了两踢,才重重落到地上,赵旭翻身下来道, “岳父、父母、孙夫人、四姐姐、四姐夫,请恕雍善来迟!” 林老爷笑道, “不迟!不迟,你来正好与佑陵喝一杯!” 赵旭笑道, “如此正好!” 林夫人却问道,问话间孙绍棠也是伸长了脖子往那官道上看,只可惜后面却没有那马车的影儿, “七姐儿怎么没来?” 赵旭见他先是一脸欣喜的看向来路,继而又失落无比的样儿,心下里暗恨这小子还在肖想着自家媳妇,口中道, “如今我母亲一心要将家务事儿交到她手上,她每日里实是不得闲,近日里事多,临出门时又人来找,便让我过来了!” 他这话也算是半真半假,林老爷听了很是欢喜嘴上却谦逊道, “我们家七姐儿自来娇惯,又是个愚笨的,要劳亲家夫人费心了!” 赵旭道, “母亲身体一向不好,如今玉润进了门,她也是想早日放手,因此交得急了些,还望四姐姐、四姐夫不要见怪!” 林玉萍看一眼林夫人的脸色笑道, “能帮着赵夫人管家那里我七妹妹的福气,这也是她嫁了大户豪门,似我们这等人家便是要管,那事儿也不过几句话便了了!” 她那话明着贬自己,暗地里却点着林夫人,她那嫡亲的女儿林玉洁,如今还在崔家夹着尾巴做小媳妇,那里有林玉润这般威风! 林夫人果然脸色不好,那蹄子便是好命!嫁过去没被那赵一霸打死,倒还管起家来了!不过仗了一张好皮子就小人得志!老天爷真正是没眼! 这厢赵旭进了亭来,孙绍棠见了他脸色却有些难看,想到那如花似玉的七表妹原本已经是他的人了,却被这莽汉娶进了府里。 事后每每想起那一晚,孙绍棠越发认定早先与自己颠鸾倒凤的人是七表妹,却被后来的林玉萍钻了空子,事隔这么久,也法子跟七表妹见上一面,这悬而未决之疑,倒成了孙绍棠心中的一处执念了! 想到这里心下又痛又悔又恨又恼,见着赵旭眼神里便带着怨恨,赵旭这边脸上笑着,心下里却在发狠 “小白脸子,还没死心,爷爷弄不死你,便不用在这沧州的地界混了!” 两人皮笑肉不笑的寒暄一番之后又让小厮们拿酒过来,两人并林老爷都倒了满满一碗在面前,端起酒来赵旭道, “四姐夫,我在此祝你一路……平安!” 说罢一口干了,孙绍棠端了酒在手中,耳听了他的祝语却只觉那“平安”二字,咬得实在重了些,心下里一突,却没有在意,缓缓把那碗酒喝了。 林老爷在一旁大喝了一声好字,也自家将那酒干了。 赵旭又命赵宝过来把程仪奉上,却是两百两雪花银子,孙绍棠木然接过来,只觉这银子像是一锭锭砸到他心里一般。 清晨送行,却是送到日头高起,林老爷见了便催道, “时辰已是不早了,这日头已是晒起来,你们且快快上路吧!” 林玉萍过去扶了孙夫人上马车,自家过来对着爹娘三拜起身, “父亲、母亲,女儿此去路途遥远不能再承欢膝下,还请二老保重身体,万事宽心!” 说罢眼泪流了下来,林夫人当下也是红了眼眶儿, “你……你也自家好好保重!” 林老爷也是长叹一声,一挥袖子,心中再恨也是自家骨肉,如今远行也不知那年得见,心下里也是恻然, “你……快走吧!” 林玉萍洒泪而别,林玉淑却在后边远远看着连连冷笑。 眼看着孙家的马车越行越远再至不见,林老爷与林夫人才带着林玉淑上了马车,赵旭骑了马护在他们身边。 林玉淑坐在马车里悄悄儿撩了帘子看,却见这赵旭胯下的宝马,身上的穿戴,无一样不是精品,又有身后的一众精壮男子,清一色的褐衣劲装,纵马并驰,呼喝间尽显男儿汉的气派,便是连那州府老爷出巡也没有这般威风! 不由的心下暗暗道, “我以前真是个傻的,这赵家才是个金窝,表哥那厢再好也是享的后福!” 这林玉润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想当初还是我那一茶壶让她露了脸儿! 这厢孙家一行马车缓缓走在那官道上,一路上晓行夜宿,眼看着出了沧州境到了瑜州境,有管事的过来禀了孙绍棠道 “四姑爷,眼看着日头落山了,我们现下里却是要寻地儿住店了!” 孙绍棠点头道, “管事的安排吧!” 这管事的林三儿,乃是林府的小管事,被林老爷派了来护送孙家人一路到京城去,他素来干练,安排这类事儿不在话下,当下便道, “前头那处有一个十里铺,走这条道的旅客都在此处歇脚,不如就去那处?” “但赁管事的安排!” 当下一行人奔了那十里铺。 十里铺是一个小镇子,镇上二十户人家却有十八户都是做这来往生意的,林三儿寻了一家面门干净的客栈,进去一问还有房,众人进了客栈,叫热水、唤上饭、铺被褥……,折腾了一番之后总算是安顿了下来,一路上也累了,那孙绍棠又吃了酒,上床便睡了过去! 待到半夜里却有事儿来了! 第七十八节 强盗 众人在这十里铺睡到半夜里却听得外面一阵喧哗,都迷迷糊糊从那床上爬起来,打开窗户往那院子里看,却见那院子里几把火亮着,黑压压一片似立了无数人,灯光晃动中却有那明晃晃的光亮从这些人手中发出来,一个个高大精壮的汉子蒙了面,只露出眼来,却都是凶光毕现! 有人惊叫一声, “这……这是……遇上强盗了?” 下面有粗嗓子喝道, “呔!上面各处的老少爷们听着,某家几兄弟路过宝地少了花销,向各位借几个银子花用花用!我们兄弟行走江湖守都是守规矩的汉子,只求财不伤命,大家好说好商量,日后再见面还是朋友!不过若有那个不长眼爱财舍命的,某家兄弟自也要成全成全!” 说罢手里的刀举起来在明处晃了几晃,众人在那窗户缝里却见是那尺宽的鬼头大刀,寒冰冰,阴森森,上头似乎还有未擦拭完的血迹,还没有到近前已冷得人大夏天出一身冷汗了,正在惊惧间,又听那人道, “现下,我众兄弟一个个屋子挨着来,识相的自家奉了财物到面前,不识相的小心爷爷的刀不认人!” 这时楼下传来了嗵嗵脚步声,一队人沉重的脚步到了门前, “咣咣咣……” 那屋门打开出来一人白头发的老头儿,已是吓得双腿儿发抖,倚在门边上牙打战, “小……小……小老……老儿,便是个教书的,无……无甚钱财!” 那打头的蒙着面,怀抱着鬼头刀,上下看了看他粗声道, “贼不走空,我们兄弟既然来了,也要有进项!” 说罢有人不顾那老头儿挣扎去搜他的身,自那老头儿怀里摸出来一个钱袋,里面却有几十个铜板,那打头的道, “取一个铜板!” 取了一个铜板又将钱袋还给了老头儿,老头儿茫茫然进屋关了门,靠着墙滑到了地上,呆坐在那处竟疑是做梦一般, “就抢一个铜板儿?” 待到第二家却是一个胖头大耳的行商,那人笑呵呵过来翘大拇指道, “好汉子,盗亦有道,我这厢给十两银子请各位兄弟喝酒!” 打头的一抱拳, “多谢!” 也不留难,收了银子又走下一家,却是到了孙绍棠这一屋子里,孙家一众人分了两间上房,一间给了孙绍棠夫妇,一间给了孙夫人,管事、赶车的却在下面,如今这强盗到了门前,那孙绍棠却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咣咣咣……” 外面有人砸门, “开门!开门!” 林玉萍正拢了衣裳缩在床角处发抖,只拿眼看孙绍棠,伺候的杏玲打了地铺睡在下面,也坐起来吓得脸色发白, “姑……姑爷!” “咣咣咣……” “开门!” 外头人不耐烦了道, “再不开门,就别怪爷爷不客气了!” 孙绍棠木着脸隐隐觉着小腹处发涨,,见实在躲不过了,壮着胆子挪过去吱呀开了门,打头的一见是个俊俏的男子,抬脚当胸便是一记! “扑嗵!” 孙绍棠立时双腿离地,人向后飞起重重的落到了室内, “啊!” 林玉萍吓得惊叫起来,杏玲也从地上窜起挡到了自家小姐的身边,那打头的一看哈哈一笑道, “小娘子且放心,某家只劫财不劫色!” 说罢蹲下去,用那鬼头刀拍了拍孙绍棠的脸, “小白脸子,把你那些个金银财宝交出来!” 孙绍棠捂着疼痛欲裂的胸口道, “好汉……好汉别杀我,那些钱财全在我夫人手中,好汉且问她要去!” 那打头的站起身来冲林玉萍一招手, “拿来!” 林玉萍披头散发缩在那处,只把包袱紧紧搂着,连连摇头,这也是她头回出门没有人教那窍门,一家大小的吃用全在一个包里,一旦遇上这类事儿那不是被人一窝端了么? 她牢牢抓着那包袱只摇头不给,这里面是她所有的家当,被抢了去一家子还能活吗?当下哭道, “好……好……好汉爷,求求你高抬贵手吧!” 那厢立时骂道, “呸,难得做趟生意遇上一个不开眼的娘们儿,晦气!爷爷今年算过命,遇女不吉……” 说罢一指孙绍棠, “你……去给爷爷拿过来!” 孙绍棠待要支吾,那汉子的鬼头刀立时劈了过来, “啊……” 孙绍棠大叫一声在那地上一滚,耳边只听呼一声响,那刀片儿贴着头皮过去,顶上的发立时掉了下来, “好……好……好汉饶命!” 孙绍棠立时连滚带爬,几步上了床去拉林玉萍怀里的东西,林玉萍尖叫不放, “表哥!表哥!不能啊!” 她情急之下力大无比,孙绍棠竟抢她不过,当下一发狠一脚踹过去将她重重踢到床下,林玉萍哎呀一声头撞到地上,立时便流了血出来,孙绍棠拿了那包袱, “好……好汉!请笑纳!” 那打头的汉子蒙面汉子一看他这般不由嘿嘿笑道, “小白脸子比我们这起子刀头舔血的还狠,打女人!” 孙绍棠佝偻着身子,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将那包袱奉到汉子面前, “好……好汉爷,这起子不识大体的女人实是该打!” 那汉子嘿嘿笑了,接过包袱往后头一扔,突然一个大大的耳刮子打过来, “啪!” 那力道令得孙绍棠口里一松,飞出来两颗大牙, “爷爷都说了今年不能惹娘们,你居然还让她见了血,是想让爷爷倒霉么?” 说罢,上去又是一脚,踢得那孙绍棠滚到地上与林玉萍撞到了一堆儿,那汉子鬼头刀一摆, “真他娘的晦气!即都见了血,便让爷爷来个以毒攻毒,索性统统宰了!” 一刀向孙绍棠挥来,却不料那孙绍棠见刀挥来,危急中竟拉了身边的林玉萍到身前一挡,那汉子一愣,手下不由缓了缓,刀片儿挨着林玉萍的脸蛋儿划过,立时破了皮,血流了下来! 只是这一缓却让孙绍棠逮到了空子,跳起来将林玉萍推了过去,趁众人躲闪时竟夺路而逃,打头的汉子一把提了林玉萍扔到那杏玲身上, “追!” 早已有人冲了出去,孙绍棠也是机灵,知道楼下全是那伙强盗,便反向内跑,冲过了回廊到了一处洞开的窗户前,向下一望却是黑洞洞的见不到底。 这处客栈建在那山壁上,一面儿临街,一面儿开窗便是悬崖,听到后面脚步声重,有人吵吵嚷嚷, “捉住那小白脸子!在那处!” 灯光中一群人持刀逼了过来,孙绍棠回身看了看下面,又回头见那明晃晃的大刀就要挥到面门上,一咬牙一闭眼翻身跳了下去。 强盗们过来窗前打了火把一看,下面树深林密,隐隐狼嚎自不远处传来,打头的握拳相击懊恼道, “竟让这小白脸子跑了!” 有人道, “当家的,这处山崖高深只怕摔也摔死了!” 众强盗无奈回去,打头的道, “今儿不吉,不宜劫财,众兄弟且回了!” 当下一众人唿哨一声,咚咚咚下楼去,又自那客栈门口出去,不多时便如潮水一般涌走,三两下消失无踪影! 待到强盗们走后许久,客栈中众人才壮了胆子探头出来打听,却见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趴在那窗前哭, “我……那可怜的夫君!你死得好惨啊!” 又有孙夫人在里面急忙忙出来,一听是自家儿子被强盗逼得跳了崖,立时软到在了地上,那小娘子又哭婆婆,孙家人丫头也哭,小厮也哭,哭到了天光大亮,管事的林三儿见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站出来道, “四小姐,如今事儿也出了,人也去了!还是想法子把姑爷的骨骸捡回来安葬了吧!” 林玉萍一边哭一边点头应道, “还……还……请管事的作主!” 那林三儿当下领了人,又请了一位熟知此处地形的老人带路,自另一边远远的绕至那山崖下去寻孙绍棠的尸骨,到了那处却见地上鲜血淋淋,却全是自那树上一人身上滴下来的,众人仔细打量,却见半截断掉的树杈子正正扎穿了大腿,将他整个人挂在了树上,见到有人来了,他气息微弱的叫道, “救……救命!” “四姑爷!” 林三儿忙带着众人上前去施救,这番竟是孙绍棠命大,却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那厢一众大汉出了十里铺,那打头的一骑当先奔出去几里地后才停了马,众人纷纷去了蒙面,换了衣裳,露出真面目来,打头那人黑脸、凶样,不是赵旭是那一个? 将那鬼头刀交到赵固的手上,很是遗憾道, “只可惜没能亲手宰了那小白脸子!” 一旁赵喜道, “那处山崖高深他掉下去十有八九没有命活,即便是留了条命,只怕也是残肢断腿,大爷也算出了这口气了!” 赵旭摇头道, “若不是怕被识破,我们也不必如此藏头露尾,过去一刀砍了才爽快!” 身边的小厮都心道,您还不是怕被大奶奶知晓了!也不知大奶奶晓得自家夫君害得自家四姐做了寡妇,要怎生发难? 一行人重又上了马,一路向沧州奔了回去。 第七十九节 后院 这厢林玉润却不知赵旭去了那里,这阵子他时常外出奔忙,几日不着家也是常有的事儿,心下里也不在意,只一心学她那柔术。 付三娘子如今没有住在赵府,却是那曲老五的产业,当日里曲老五去求得赵旭, “哥哥,你且让付三娘子住到我那处宅子里去,左右离得也近,大奶奶也不奔忙,她不进你那府去也乐得自在!” 赵旭听了哈哈笑道, “你这小子却真是个情种,赶情那处宅子是你买的,我还当那里来的大财主竟出了十倍的银子让人搬家!” 这宅子挨着赵府却是一位赵府小管事的住处,曲老五那边一派人买宅子,赵旭便知道了,只不知这冤大头竟是自家兄弟! 曲老五笑道, “我这也不是为了两厢便利么!” 后来那赵府管事的知道缘由便要去退钱, “不知是大爷的兄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怎得收了曲大爷的钱,小的这就退去!” 赵旭笑道, “这银子你尽管安心收了便是,我那兄弟别的没有,银子却是多得成了山!” 那岭山上多少金银财宝,不敢入到钱行怕让人查觉,可不是堆在寨子里成了山么! 这些事儿,付三娘子与林玉润却是半点儿不知情,只当是赵旭安排的住处,都道说好! 离着赵府不远,又是独门独院,左右全是赵府里的管事、下人,很是安全! 如今林玉润与付三娘子是越发相得了,说说笑笑在一处混日子,很是快活! 只是保官的日子却不好过了,在那山里野了两个月,再回这笼子里来是越发的难受了!偏偏五姨娘又管得紧,这样不许,那样不准,屋也出不得,水也不能近。 他那笼子里的松鼠,一日里也看不到几眼,每日见了它也是焉头巴脑,毛耸耸的,半分儿精气神也没有了,保官看着它犹如见着自家一般,只觉这样的日子再也过不下去了! 便又想着法了往外溜,无奈五姨娘如今下了死命,连想去见他老子都不许了!这一日保官实在闷得受不住,竟病倒发起烧来。 奶娘忙差丫头去请大夫,五姨娘过来见了急道, “这孩子怎得又不好了!” 那奶娘在一旁看得清楚,前阵子保官在山里四处乱跑也不见打个喷嚏,回来了不到一月,又病了,这那是身子弱,分明是被关着闷出病来了! 又不敢明着跟五姨娘说,只道, “依奴婢看,小孩子家家的火气大,许是热气积心里了,出去发散发散就好了!” 待到大夫来也道是闷热在了心头,要屋子里开风散气,多出去走动走动! 林玉润得了信儿过来看,保官见了她立时从那床上起来,勾了她脖子就不撒手,只是哭喊母亲, “你带了我去吧!你带了我去吧!” 林玉润听了心酸便道, “五姨娘,不如让保官去我那处耍一耍吧!” 五姨娘心里恨这小白眼狼跟他爹一个样儿,便道, “这孩子病着呢,还是不要挪动为好!” 保官听了哭得更加厉害了!赵老爷过来时只拉着赵老爷的手道, “我要跟母亲去!我要跟母亲去!” 赵老爷看了林玉润一眼, “儿媳可能照顾保官?” 林玉润答道, “爹爹放心,媳妇自能顾好他的!” 赵老爷点了点头,便让保官跟了林玉润,急得五姨娘不行, “老爷!这……保官还病着呢!” 赵老爷道, “他即是想他母亲便跟着去,说不得病就好了!” 果然,保官进了这弄武苑,不出一日那病就全好了,整日介在这院子里四处捣蛋,林玉润见了也不阻止,只吩咐人看着不去池旁、井边,其余任他作乱。 她有时去见付三娘子,又带了保官去,却不知这小孩儿跟着她,竟偷偷学那些姿势,因是身子软竟学得比她还要好些。 待到这一日五姨娘实在不放心孩子过来看时,却见保官只穿了一条肥大的短裤儿,露出结实的小胳膊、小腿儿在那罗汉榻上扭着身子玩儿呢! 五姨娘过来见了笑道, “这孩子怎得这般弄,身子不痛么?” 保官见她来了很是得意的道, “不痛,我在练功呢!” 五姨娘笑问道, “你这练得什么功夫啊!” “柔术!” 保官答得清亮,五姨娘却变了脸, “这孩子,这起子下三滥的功夫也是你练的?” 保官不解道, “为什么不能练,母亲也练!” 五姨娘惊道, “你母亲也练?” “嗯!” 保官点头道,五姨娘道, “你母亲练是她练,你却不能练,小孩儿不懂,你见哪一个大家的公子练这种功夫的,要练也学你爹爹练我们赵家祖传的功夫!” 保官摇头道, “我不!我就跟母亲练!” 五姨娘怒道, “你这傻子,别人害你都不知道,你还当她是好人!” 说罢,抱了哭叫的保官怒气冲冲去寻了赵夫人,到得赵夫人面前一通哭诉,赵夫人挑了眉头, “我倒是没有想到,她倒是这般的毒!” 这些深闺里的长年呆着的妇人们,不懂这柔术的奥秘,只当女子练了就是为在床帷中取悦男子,男子练了据说却是要闭了精气,再也不能生育的! 这林玉润竟有这般狠毒的心肠,暗暗害得保官绝了生育,不是生生将他废了么! 赵夫人一拍桌子, “去!把她给我叫来!” 林玉润过来时只见着气恨不已的五姨娘,还有哭哭啼啼的保官,还没等说话,便听赵夫人在上面怒道, “你给我跪下!” 林玉润抬眼看了看赵夫人纹丝不动, “却不知儿媳犯了何错,引得母亲如此动怒?” 赵夫人喝道, “你还敢嘴硬,我来问你保官为何会学那下三滥的功夫?” 林玉润皱眉道, “保官学何功夫了?” “你还敢问!” 一旁的五姨娘怒道, “我今儿过去见保官正在那处,扭来扭去,学那起子淫秽不堪的姿态,便是你让他学的!” 林玉润恍然道, “原来说的是柔术!” 当下笑道, “母亲、姨娘不知这柔术乃是西域流传到中原的,是一门强筋健骨,增强身体柔韧度的功夫!” 赵夫人一拍桌子道, “你还敢在这里狡辩!这功夫只有那些女昌女支、女优才学来取悦男人,你堂堂一个大家的奶奶自家学就罢了,还要带着孩子学,保官一个男儿身学了这功夫,你是想让他绝后么?” 林玉润啼笑皆非, “怎得还扯到绝后上来了!母亲,这事儿却是万万没有的,练了这功夫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还要胡说八道!来人啦!给我狠狠打她的嘴!” 赵夫人那多年被赵旭压着儿子的怨气,今日里终是寻到了出气的地方,过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便要来按林玉润。 林玉润受了几个月的苦,这时便见成效出来,只见她身子一扭让开了婆子们的手,手一推将人带到了一边,脚下微动寻那人缝里钻了过去,将那几个婆子竟全躲了开去, “母亲,今日里我们有理说理,若是要动手,只怕爹爹那里您不好交待!” 赵夫人那里听得她抬赵老爷出来,那更是火上浇油,怒道, “还不快把她给我按住!” 几个婆子又来抓林玉润,林玉润厉声喝道, “我看谁敢!” 婆子们手上一顿被她寻了空子,脚下一勾,扑嗵栽倒了一个在地上,这些个婆子看着身壮体健,却是些摔不得,倒下去半日也不好起身。 见一个倒了,其他的又扑上来,林玉润推了旁边一个婆子一把,一矮身似鱼一般滑到了另一个身后,自后背抓了她衣裳,脚却从她两腿间伸到了前面,上面一推,那婆子便面向着地啪叽一声摔了个满脸血。 这时另一个却捏住了林玉润的膀子,正要拉过来却觉手里一滑,大奶奶那手膀子竟似没有骨头一般,从她手里脱了出去, “啪!” 一耳光打在了她脸上,顿时眼前冒了金星,还有一个聪明的,过来一把自后抱住林玉润,叫道, “奴婢逮到她了!” 婆子们纷纷爬起来围了过去,林玉润却借着身后的力道,左右手臂交错着用力,将一个身子向上滑起,脚尖点在那婆子的脚踝、膝盖、小腹、肚子,一处处向上,竟踩到了她的小腹上,婆子脱了手,林玉润又一脚踢到她胸口,那婆子仰天倒在地上,后脑勺磕在地上昏了过去! 林玉润跳到一边儿拿眼看她们,却是一个个叫的叫、嚷的嚷、疼的疼,都不敢近身了! 这一连番动作说着慢,做着快,几下里便让她脱了几个婆子的包围,立在那空旷处,把个赵夫人、五姨娘看得目瞪口呆,唯有那保官犹自拍着手儿乐, “母亲!母亲!” 这小孩儿看着这场面,真是兴奋到炸起,却不知作如何说,只会咯咯笑着叫母亲,小心灵里立时便将林玉润又拔高了几分,将他那天神般的爹爹更踩到了脚下! 赵夫人气的脸通红,手连连拍着桌子也不知疼, “反……反……反了!你……你……” 手指着林玉润不知说甚好,林玉润在那边却毕恭毕敬道, “母亲现下里瞧见了,学这门功夫如此厉害!那里是什么下三滥,依儿媳看却上三品才是!” 赵夫人气的一手捂胸口,一手发着颤,竟扶着桌儿那身子摇摇欲坠,五姨娘见了大惊失色,过去扶了她揉胸口,半晌赵夫人才算是缓过来,指着林玉润, “你……” 林玉润见势不对,当下一福身, “母亲身子不适,媳妇还是去与你请大夫才是!” 说罢竟一溜烟儿跑出了梧桐阑,气得赵夫人一个倒仰,真晕了过去。 第八十节 密议 她出来果然命了一个小丫头去请大夫,又自顾自去了前院,里头院子出了乱子,赵老爷这边也是刚刚得了报,却又听小厮道, “大奶奶在外头求见!” 赵老爷一抚颌下长须, “请大奶奶进来!” 林玉润进到堂来,立时跪到了厅堂当中, “爹爹在上,儿媳是来向爹爹请罪的!” 赵老爷眯着眼, “哦!你何罪之有?” “儿媳今日里与母亲谈论那西域柔术,一时兴起寻了母亲堂前的几个婆子来练手,不慎失手打伤了几人,害母亲受了惊吓险些晕倒,是儿媳的罪过,儿媳特来向爹爹请罪!” 赵老爷皱眉道, “即是吓到了你母亲,怎得到我这里来请罪?” 林玉润回道, “母亲实在被惊吓得过了,便让婆子们来打儿媳的嘴,儿媳害怕了,便来爹爹这里请罪!” 赵老爷抽了抽嘴角, “你就不怕我也让人打你的嘴么?” 林玉润道, “母亲生气乃是因为不知这西域柔术的奥秘,误会它是一门邪术淫功,爹爹见多识广,学识渊博自不会如深宅妇人一般见识!” 赵老爷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倒是头次知道,儿媳你的嘴也是厉害的!我若打了你,便同那妇人一般了!嗯!嗯!嗯!好!” 说罢笑着起身道, “即是你母亲受了惊,我自当过去看看,这事儿虽错不在你,但冲撞婆母总是不恭,你便在这处跪上一个时辰吧!” 赵老爷说完去了后院,这厢林玉润却苦了脸,上一次跪庵堂总还有蒲团,这一次却是大理石的地面,正自叹气间,外面进来一个管事的手里拿了厚垫子放到身前, “大奶奶,小的赵令山,大爷身前的赵宝乃是我那不成器的劣子!” 赵令山是这赵府里的四大管事这一,专管着赵府人情来往,确是一个老成了精的人物! 林玉润笑着跪着福了福道, “多谢大管事!” “不敢!不敢!” 赵令先恭身退了出去,林玉润也不知赵老爷回去与赵夫人如何掰扯,她自家是跪足了一个时辰才回去的,到了第二日推说膝盖疼,让人到赵夫人面前告了罪,不去请安了! 赵夫人正躺在床上,闻言气得呛了药, “你……你……咳……咳……们看……看看……这就是赵家的大奶奶……” 说罢一阵猛咳,五姨娘在一旁哭道, “都是奴婢的错!若是不是奴婢也没有这番事儿出来!” 赵夫人道, “她这般忤逆,不是这次还有下次,迟早都要显出来的!” 她们这厢在那里骂林玉润,却不知府门口赵旭已跳下了马, “大爷您回来!” “嗯!” 赵旭扔了马鞭问道, “家里可好?” 看门的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赵旭一瞪眼, “唧唧歪歪似那娘们儿一般,有屁一旁儿放去!” 那门子过来小声道, “大奶奶……” “大奶奶怎得啦!” 赵旭眼一瞪, “大奶奶被老爷……罚跪啦!” …… 赵旭急匆匆冲到弄武苑里,却见林玉润正半躺在榻上看书,过来一掀被子,拉了裤腿儿,两个膝头露出来却只是有点儿红,不由松了一口气,一边撸袖子一边问道, “这回子又是因何事?” 林玉润看了他黑如锅底的脸一眼,一张口却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见他脸色又阴下了几分,忙板了脸收住笑,赵旭怒道, “你如今越发心大了,挨了罚还能笑得出来!” 林玉润忙拉了他的手道, “你且听我说……” 说罢将那日的情形跟他讲了一遍,讲到赵夫人跟五姨娘被吓得呆如木鸡,手颤脚颤的样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赵旭也是好笑,却板着脸道, “那又怎得被罚跪了?” 林玉润道, “我这般闹了一回,自然要给个台阶让母亲下来,爹爹罚我跪也是此意,他让大管事送了垫子,我这回一点儿也没有伤到,只是借了这机会躲懒几天,过了这风头再去后院,免得母亲见了我又气出一个好歹来!” 赵旭一拂袖子转身就走, “这事儿你且不用管,我自有计较!” 说罢也不顾林玉润在外头喊,自顾自去了前院,赵老爷见他阴着脸来了一开口便道, “爹,这家你还是给我分了吧!” 赵老爷也是沉着脸,自身边的茶几上拿了一封信出来道, “你且看看这封信吧!” 赵旭拿过来一看,却是牛皮的纸封用那红漆封了口,里面打开尽是些寻常问候的话,看了看下角有两点小小墨点儿,若是不在意还当是写字不小心滴上去的。 他换了法子,每两字读一个,凑出来的字里那意思可就大了,赵旭皱着眉头看完之后放了信, “爹爹,您有何打算?” 抬头却见他老子虽阴着脸但眼里却隐隐精光闪动, “儿子,我赵家的时机就在眼前,只是这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唉!你爹爹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从没有像此刻一般,心下无底啊!” 这封信你当是谁写的,却是那蔺王刘肃的亲笔信,这信上一来写道,赵旭那大姐姐日前生了一个胖小子,便写信来与赵老爷共贺一番,要知道那刘肃年近四十膝下能站住的儿子,只有嫡出两个,这番赵家妙华生了儿子,已是被抬了侧妃! 二来却是讲到朝堂之上那位皇帝荒淫无道,得位不正,如今蔺王刘肃身为皇家正统,要举义旗灭昏君,匡扶皇位正统,刘肃在信中提到将在蔺州起事,而沧州这处却要赵家响应! “这事儿做的好便是从龙之功,要是你大姐姐那儿子站住了,待得蔺王坐上那龙位,便是太子也可以争一争的,但若是做的不好……那便是夷九族的大罪!我赵氏一族兴衰就在这一举了!” 赵老爷双手负在背后,收放不断, “小子……这机会是百年难遇……,这大祸也是滔天的……” 赵老爷实在无法决断,这信儿已到了沧州三天,他却是思来想去,等着自家大儿子回来,比起赵老爷的举棋不定,赵旭却有些不以为然, “起兵造反!自来成功者寥寥,兵败身死者更是不计数,爹爹,你老人家可是想清楚?蔺王刘肃此人阴狠毒辣,翻脸无情,不是可共事之人!这事儿若是能成,这从龙之功也要他乐意给,怕只怕他卸磨杀驴,日后一家子无有好下场!” 赵老爷点头叹道, “你老子我闯荡江湖多少年,早就看清他是何种样人,只是……机会难得啊……机会难得啊……小子……” 重重的拍拍赵旭的肩头,赵老爷沉寂多年的雄心壮志被这一封信撩得如那星火遇油复燃起来! 赵旭自然明白自家老子的心思,大丈夫生于天地,求得就是轰轰烈烈,建不世之功,立万年之业,这乱世在那平头百姓眼里便是痛苦艰难,在有大本事的人眼里却是崛起之机! 只是,这赌上一大家子身家性命的买卖,自是要寻明君求明主才是,蔺王刘肃却不是这类人! 赵旭摇头道, “刘肃不是明主,便是一身本事埋沉也不能投了他!” 赵老爷苦笑道, “我的儿,如今即收了他这封信便是上那船了,你当是谁送的信?” “谁?” “却是那王府长史关嵘!”、 这关嵘乃是刘肃心腹,元彰六年进士,腹中文章绵绣,擅谋长断,是那刘肃府中一等一的谋士,如今他亲身前来送信也算是刘肃给了赵家极大的脸面,只是没有十足把握关嵘必不会如此,只怕那边已是谋划良久,定是要势在必得! 赵旭皱眉,赵老爷长叹了一口气道, “他这便是艘贼船,我也是想上的!只是……这一家子老少我却是不得不顾,我不能让自家拼搏半生的家业又自己个儿弄丢了!” 赵老爷看了看赵旭道, “唯今却有一计可行!” “爹爹请讲!” 赵老爷盯着赵旭道, “便在此时将你分出去!” 赵旭神情一动, “爹爹的意思是……” “我赵家便是要舍了身家去陪他造反,总还是要留一根苗备着后手……” 赵老爷说罢苦笑道, “若说要留后手,我想得是你兄弟,只可惜他是嫡子你是庶出,若是将他分出去一来明不正言不顺,二来要引那刘肃疑心!要不然以你的本事顶这家业不在话下,便是扶那刘肃坐上那龙椅我赵某人也是敢夸一夸口的!” 赵旭嘿嘿一笑,心道自家老子到了今日才算是正经夸了自家一回!他笑道, “爹爹的意思我已明白!” 赵旭端坐那处细心思量, 想当年大姐姐嫁过去时,他便一力反对,无奈自家老子一心巴附,刘肃此人生性懦弱无能却狠毒阴险,好高骛远!有了好处立时便是他的,有了事时,当下便要你去顶,便是一方枭雄他也不配,更不用说开河山做帝王! 想当年还是少年时的赵旭到蔺州去,随着刘肃进山打猎,不过一只流箭射来,他便拉了身边的侍卫来挡箭,事后更是连呼有人刺驾,杀遍了附近山头的山野居户,回到王府更重罚了随队的侍卫,可怜那挡箭的侍卫被那箭射到了大腿上本不至死,却被他一通棍棒下来当时就毙了命! 这般胆小怕事,无情无义之辈,盛世时仗着出身好可安享荣华,遇上这乱世居然还肖想着那龙座,他若想起兵那头一个服众,他便做不到! 他想来想去还是劝道, “爹爹这事儿还需从长计议,天下将乱英雄辈出,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赵老爷却一摆手, “我的儿,我们将你大姐姐送入蔺王府中时便已选了队站,如今便是我们有心去投别家,也未必能得人重用,还不如在刘肃这棵树上呆着,多少还有几分胜算!” 赵旭摇头,自家老子的脾气他也知道,只怕心里早已有了计较,便是谁来劝也不顶用的! 当下想了想道, “爹爹心中既然已有决定,那儿子便将这家分了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他老子想的法子也是万全之策,左右给赵家留下一条根! 赵老爷这边便道, “若是将你分了家出去,日后真有那泼天的富贵,你这一支却是享受不了多少!” 赵旭听了哈哈大笑道, “爹爹凭地看不起我赵旭,依我看你那阳关道儿看着好走,却未必不会摔个大跟头,我这独木桥儿看着摇摇晃晃却未必不能直通青云!您且待看着吧!” 赵老爷听了心下五味杂陈,也不知是喜是愁是忧是乐,又是担心前途茫茫,又是愧对大儿不能予他大好的前程,又是自傲,这小子志气远大!依他本事到那处也可挣出一番天地来! 转身过去当着赵旭的面在那暗格里取了东西出来, “这里是家中大半的产业,我现下尽数给你!” 赵旭挑眉道, “大半家业都带走,爹爹您可是想好了?” 赵老爷点头道, “这里面的东西我早已给你预备好了的,多的那些却是让你备得后手以后若是本家有事,还望你照顾你兄弟!” 赵老爷叹道, “今日这事儿无论你是如何决择,如今这局势下我终究还是要将一切托付到你手中的!” “那拥兵造反,只怕刘肃看重的就是我们赵家的家业,您这厢付了大半与我,他那处您又做何打算?” 赵老爷哈哈一笑道, “小子,不要小看你老子,我手里的东西也不少,够那刘肃撑一阵儿。且这些东西全是真金白银的实货,明面上那些东西一概不动,外头人看不出来!只是分了家你却不能再留在沧州,禹州、瑜州也不能呆,带着这些东西走得越远越好才是!” …… 父子两人一番书房密谈竟是从早谈到了掌灯时分,这一谈将赵家多少的人命运决定下来,连林玉润也想不到,她之前想跟了赵旭,是因他拥了蔺王起兵,在各处的叛军之中势头最大,却不知上一世赵旭跟了刘肃却是因丧妻后一直未娶,自然也没有分出赵家。 赵旭这性子天生便是为那乱世而生,闲着便要招猫逗狗惹出事儿,手提大刀驰骋疆场才能遂了他的愿,若说在蔺王刘肃麾下,忠心有多少不得而知,但能让他一逞杀性却是必然的!所以也不管跟刘肃也好,跟王肃也罢,有得仗打又无后牵挂之人,他自然无何无不可的上了刘肃的船! 而这一世赵旭娶了林玉润,依他不受约束的脾气便想自那家分出来,又因深知刘肃不是明主,自己拖家带口自然要十分的慎重,倒让他推了眼前一条“康庄大道”,另择了崎岖路走,自此这事情的发展便拐了一道弯儿向另一处行去。 再也不是林玉润所知晓的以后中,之于她而言也不知是福是祸! 第八十一节 传言 赵旭回到后院来也没瞒林玉润,夫妻二人搂在那被窝里将这事儿细细一讲,林玉润呆了良久也没有回过神来, 她在心里想到, “也不知是那里出了差错,赵旭如今却不拥那蔺王起事了,竟还要离了沧州,这是要自家放逐了么?” 若说不怕却是假的,林玉润活了两世,左右都在这深宅里打转,前世里孙绍棠自不必说了,这一世跟了赵旭才算是开了些眼界,满心以为能仗着他的势,在这乱世里求一丝安稳,却不料,现下里他都已经不安稳了! 不由的心下惶然,也不知前路倒是要如何去走! 赵旭见她面色凄然,知她心下里不安,搂了她亲道, “竟是对你不起,嫁了我却要平白里受许多波折!” 林玉润道, “这无风起浪,平地生波!也不是人力能改变的,那里是你的错!” 心下里不由暗叹人算不如天算,还是这天老爷最能捉弄人,便如那满盘的珠子一般,他老人家随手这么一拨,将她弄得重活一世,这多少的事儿就都不同了,再不能让她仗着前世的记性儿,去抢那先机了! 想到这处不由的暗自庆幸,幸好天老爷还是怜她的,令她遇上了赵旭,再不济锦衣玉食也不见少,要是去那乡野深山又或是活成那下九流地儿讨生的女子,那又当如何,难道醒来时便去跳河么? 这般一想竟是心底放宽了许多,倚在他怀里抬手摸那下巴上的青色胡茬,便道, “在沧州靠着赵家是一种过法,去了别处靠我们自己个儿也是一种过法,总之我们两人在一处便好!” 赵旭听了这可心的话儿恨不能将她按到自家心窍儿里去藏严实了,狠狠啃了她几口道, “大奶奶,今日这话儿我记下了,这一世我决不叫你死在我前头,你活一百岁,我便活一百零七,我先死了去替你打头战,到了阴曹地府也不能让那些恶鬼们欺负了你!” 林玉润笑道, “你那副恶相便是那牛头马面也不敢来收的!” 小两口拥在一起,私话到深夜,林玉润去了心头疑虑,反倒放下心来,对往后的日子多了几分盼望,自觉便是外头有那疾风骤雨也有人在身前挡着,一点儿也不怕了! 事儿即便定下,便要着手施行,果然不出十日这沧州城里便开始风传,赵家大爷要被分家的消息! 那霍老五坐在街边茶水摊儿上正支着耳朵听那隔壁人的议论, “听说啊,那赵家二爷是个聪惠过人的,小小年纪识文断字,料理庶务比赵家那个纨绔强出多少倍去,赵老爷眼见他身子也好了,如今也算立住了,就要把赵一霸分家了!” 旁边有人说, “分了家又如何,还不是赵家人!” 那边有人说, “你有所不知,那赵一霸平素里除了吃喝玩乐,其余一概不知,理不了事儿又不受教,赵老爷一气之下要将他赶到湘州去!” “嗤,你自那处听的消息,我听说是到衡州去的!” 无论那衡州、湘州这两处都在偏远之处,自不能比沧州、临州之类物华天宝,繁华鼎盛之所在! 那霍老五在一边听得解恨之极,重重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 “该,这类败家子儿,要是老子的儿子,早打死了事!” 那厢说的起劲,见他站起来发狠,当下笑道, “霍老五你倒想养出这般的儿子来,只是你那婆娘早跑了,却到那里去找人生去!” 一众人哄笑,霍老五气得骂骂咧咧的走了。 林府这厢也得了信儿,林老爷急忙叫了林忠来, “去,拿了我的贴子到赵府去,我要见亲家!” 林老爷急忙到了赵家,被小厮引到书房,见了赵家老爷劈头一句便道, “按说这是你赵家家务,我林家不应插手,只是一个女婿半个儿,你对他不公,我却是要来为他说上两句话,你嫌他是庶出要分他出去也是应该,只是为何要赶他到外头受罪,你觉着他不好,我却瞧雍善是好的,留他在这处也不用你赵家管,我来管他便是!” 赵老爷听了面上不显,心下里却很是感动,不由叹自家那混蛋儿子命好,媳妇人品出众,竟连岳父也心向着他!想到这处又有三分得意,又有三分伤心! 拉了林老爷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亲家!亲家!且听我说!” 赵老爷自不会整件事儿和盘托出,只捡了一套说辞,一是,大儿子分家是能得大半家产,二是,到别处去却是因得那边有家业要赵旭过去支撑,与旁的无关。 左说右说,总算让林老爷缓了脸色道, “这外头传的沸沸扬扬,亲家你也要为他分说一二,白让孩子背了骂名!” 赵老爷笑着应了,当天晚上留了林老爷在府上吃了酒,两个老头儿喝得醉熏熏的,勾肩搭背儿坐到那堂前青石台阶上,一个一边摇头一边说, “亲家……亲家……啊,雍善是个好孩子!” 一个一边点头一边应, “我自家……儿子……我自家儿子……我自家……晓得!” 两句话儿反反复复,一个说一个答竟也能说上半个时辰,得了信儿的赵旭赶过来,哈哈笑着,先扶了岳父到府门前上了马车,送回林府去了。 待到回转身来,自家老子扶在门边,脚步儿打晃,瞪着一双醉眼儿指着他骂道, “你到……到底是……谁亲生的儿子!去扶他,不扶我!” 赵旭忙过去扶道, “爹爹,差不多便得了!快回去睡了!” 赵老爷得了儿子扶,心下里很是满意,哼哼叽叽到了卧房里,把那上来伺候的小厮挥开,只让儿子在那厢端茶倒水,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安心的躺下,顿时鼾声大作! 赵旭回来对林玉润说起, “我老子那是变着法儿折腾我!” 林玉润笑得不行, “公爹他老人家那是心里舍不得你!要你在身边多伺候伺候!” 赵旭过来一把按了她到那床上, “大奶奶说的有理,今儿不折腾足一晚上,倒显不出你家夫君我是怎般的舍不得你来!” 说罢,欺身上去,林玉润笑叫着推他……, 不多时那晃动的帷帐里传来声响, “咝!大奶奶好生厉害!如今学了功夫对自家夫君倒使起阴招儿来了!” …… “胡……胡……说……那有什么……阴……阴……招儿?” …… “你这左右上下夹击之术,便是这阴招儿!夹得我都憋不住了!” …… “啊!你……你这混蛋!” …… “大奶奶即已出招自然也要接我一记才是!怎得不过一招儿就受不住了!” …… “混……蛋!” 待到这城里的风声传得差不多了,赵老爷便与赵夫人道要将赵旭分家,赵夫人听在耳里几疑自家听岔, “老……老爷,您说的可是真的!” 赵老爷见了老妻那喜不自禁的样儿,心下里暗叹,自家的孩子她自家真是不清楚么,这家业是庭哥儿能撑得起来的么,真正是被富贵迷了眼! 如此想来把大儿子分出去倒是对的,若以后真有那泼天的富贵来,只怕外头没有如何,自家人都要拔刀子说话了! 当下淡淡的道, “我已将大半的家业交给了雍善!” 赵夫人喜还未过,立时便是会心一击,被惊呆在当场,回过神来立时哭道, “老爷,您……您实在偏心太过!这祖宗的家训也不顾了么?家业本就应传给嫡子,如何竟大半都要给他去!” 赵老爷冷着脸道, “如今只有这两条路,要嘛雍善还在这家里,要嘛便带了大半家业出去!” 赵夫人哭得不行, “老爷……老爷……你好狠的心!我拼死拼活生下庭哥儿来,你倒给了他大半,你这是分他出去,还是分我们母子出去?莫非就是让庭哥儿被人压在头上一辈子的么?” 赵老爷叹了一口道, “你也不想想,若是我真将这偌大的家业给他,他能守得住么?这事儿我已定下了,不要多言!以后你自会明白我的苦心!” 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赵夫人那厢恨的饭吃不下,觉睡不着,这厢保官却是乐得不行! 自家爹爹到他这院子里来便道, “小子,你日后可要跟着老子了!” 保官小孩儿那里知道其中弯弯道道,只见奶娘、丫头们收拾他的东西,要搬到父母亲院子里去,立时欢喜翻了,大着胆子去拉赵旭的手, “爹爹!爹爹!” 咯咯笑着,赵旭难得给了他一个笑脸,提了他的领子如拎小猫儿似的挂在手上,向前头去了,闻了讯的五姨娘忙赶了过来, “保官!保官!” 保官挂在自家爹爹手臂上笑得,一张嘴儿能见到大牙,指着赵旭道, “爹爹!爹爹!一起!” 赵旭道, “我将保官接到前头,跟我们一块儿!” 五姨娘立时如被挖了心肝一般难受,当下就捂了帕子哭, “你把保官带走了,我可怎么办?” 赵旭难得叹了一口气对她道, “姨娘,我已同爹爹言明要分家另过,保官也要带走,以后儿子不在跟前,你自家好生保重吧!” 五姨娘闻言如那晴天一个霹雳,轰得她五内俱焚,呆愣愣颤着嘴唇看着自家亲儿,不知应作何说!半晌回过神来, “我……我去寻老爷去!” 赵旭叹了一口气拦她道, “这事儿爹爹已下了决断,再不会变了!姨娘日后顾好自己个儿,有事儿便让人给儿子送信!” 说罢带着还在手臂上晃荡的保官走了。 赵旭带了保官过来安置在了弄武苑西厢,家里的事儿倒是好安派,外头的事儿却是要好生思良一番。 赵老爷不让他呆在沧州,也不能在禹州、瑜州,这大周天下共有九州其余还有衡州却是最穷困偏远。还有湘州多山多雨多雾,潮湿闷热让人受不住。还有蔺州却是那刘肃辖地也是去不得。临州倒是人杰地灵,却是京城重地,以后只怕也不太平。蜀州多是夷人居住,虽自成一体,但汉人去了那处却要受排挤。豫州却是临着湘州、衡州、临州、蜀州四州,可谓是中原腹地,只是那处土地贫瘠,物产不丰,穷山恶水出刁民,自来便是民风彪悍,数得上名绿林豪强尽出于此。 第八十二节 人手 赵旭思来想去,却想去那豫州,如今正值天下纷乱之时,英雄辈出之地,各路豪杰云集,此时不去又待何时? 过去与赵老爷讲,赵老爷点头道, “我原想你去那蜀州,那处夷人居多,又是自成一体,便是事败了,朝廷一时也拿你没有法子!去豫州那处却是盗匪多了些!” 赵旭笑道, “您儿子别的不怕,就怕没有人来练拳头!” “如此也好,越乱的地儿越是能隐身!这家里的护院、武师,还有你身边的小厮能带多少便带多少吧!” 这分家的事儿在赵家中一传出来,下面的仆人们便炸了锅一般,原想着这家里有老爷在堂,大爷顶着,怎得也是个安稳的,却没有想到大爷竟是要分出去单过,还是远赴他州! 想跟着赵旭去的又怕在外头混不好,不能回来!想留在家里的又怕以后大爷走了,二爷还小,老爷在时还好,老爷不在了,二爷只怕靠不住! 一百人便有一百个心思,林玉润这边也要带人走的,她在心里估算了一番, 艾叶自不必说的,那四个丫头却是不好说了,朱砂和桃碧却是自小在府里的家生子,娘老子不走,她们自然是不会跟着去的,银霜是从庄子里过来的,那边也是一大家子,怕是也不走,菀黄打外面买来的,无亲无故只怕要跟着走! 林玉润拿对几个丫头道, “你们几个跟在我身前虽说日子短,但也是本分勤勉,要走要留我也不会勉强,且想好了到我跟前来讲!” 几人应了回去思量一番,果然来报,却是那朱砂要走,其他三个则要留下来,林玉润有些惊讶,问朱砂道, “你这边娘老子俱在,兄弟姐妹又多,怎得要跟着我去?” 朱砂道, “正是因为兄弟姐妹多,娘老子跟前也有伺候,我跟了大奶奶去也好照顾!” 朱砂家里兄弟姐妹确是多,兄弟五个,姐妹却有八个,朱砂老子前头一个娶的生了朱砂六个,后头来的后娘生了七个,这一大家子,要说顾那一个都顾不过来,只有守着那几个儿子看顾着,丫头们都是要嫁人的,也操不了那么多心! 朱砂也是个会想的,家里那么多个,谁都不容易,能自己管着自己就不错了!一个不小心,娘老子要将你嫁个腐子、瞎子,你也得受着!若是跟了大爷、大奶奶去了那边,如今跟在大奶奶身边除艾叶就是自己,以后也好谋出身,比在家里强多了! 那菀黄不走,却是恋着这处安稳,她年纪小些又胆小怕事儿,不敢离了本家! 林玉润想了想便让艾叶拿了六十两银子出来,给那三人一人二十两,两匹布料,并一些耳环、珠串儿、荷包之类的, “你们伺候我一场也尽了心,这些东西就当留个念想吧!” 几个丫头跪下叩头谢过了,又有保官那边奶娘不愿走,前头那个打了板子的奶娘却是愿意跟着,丫头也跟了两个。 林玉润道, “这世道不稳,内院的妇孺少些无妨,外院的人手却要多些才成!” 赵旭笑道, “这个大奶奶不用担心,我那院子里的小子们都是尽数要走的!” 这弄武苑里的武师、护院们自来跟着赵旭在一处,深知自家大爷的本事,早就存了出去闯荡的心思,如今能得偿所愿,竟都争着要去一个也不愿留下来! 赵旭身边四个赵宝、赵喜、赵固、赵正那自是没有话说,如此这般说了要走,立时着手办起来,竟不出十日便定了人手。 又有定了去豫州之后,赵固与赵正就已骑了马先去打那前站,一路之上住何处,吃何处都要打探得清清楚楚,家里东西该收的、该捡的、该扔的,几个丫头忙得团团转,一切都井然有序安排着走,忙碌中到了八月十四。 这一日赵旭带了林玉润回去林府,到了府上与林老爷、林夫人见了礼,赵旭那厢跟着林老爷去了前头,后头刘姨娘拉了林玉润回院子便哭了起来, “怎得就要被分出去了?” 刘姨娘虽得了林老爷的叮嘱知道了些内情却仍舍不得女儿, “分便分了,怎得又要去那么远?这让我们母女以后还如何见面!” 说罢就哭得更厉害了,林玉润心下也是难受陪着她哭了一场,红肿着眼儿出来时,却见到林玉淑,她穿了身半新不旧的水红裙子,人瘦了很多,却还比以前好看了些,她上下打量着林玉润, “我还当你这大奶奶当得舒服,却不料转眼就空欢喜一场!” 林玉润淡淡看着她, “以后这家里的女儿只剩你一个了,好自为之吧!” 说罢也不理她转身走了,林玉淑回到院子里见了正在廊下绣花的松芝,过去坐到一旁发呆, “小姐?” 松芝抬头看她,林玉淑看了看头顶灼眼的日头道, “松芝,她们都走了!” “您是说七小姐吧!” 松芝想了想道, “依奴婢看,这七小姐出去未免是坏事儿,自立了门户,当家作主,还快活些呢!” “当家作主?” 林玉淑木愣愣看了院子里被晒焉的花儿道, “我也不知何时能自家作自家的主!” 这厢林玉润在林府门前上了马车,还没有坐定却见赵旭一撩帘子进来道, “日头大,我来蹭蹭大奶奶的马车!” 过来取了那冰格里的水壶倒了一杯给她,林玉润接过来轻轻喝一口,被他抬了手轻轻碰了碰脸, “哭了?” 林玉润轻轻点了点头, “姨娘舍不得!” 赵旭过来搂着她拍了拍道, “放心!待那边有了根基我们再回来看他们二老便是!” 第二日便是中秋,赵老爷因是赵旭要离家,便吩咐了将女儿、女婿都叫了回来,又有二房那边的一家子,又在厅堂里摆了六桌,赵旭浑似那无事人一般,与众兄弟闹着酒,林玉润也在这边坐着,受着各方的注礼,也是神情自若,唯有赵夫人坐在上首却是一张脸儿能滴出水来。 知道她心事儿的妯娌们很是不解,心道这位盼着赵旭出去不是一年两年的,怎得到如今得偿所愿,反倒还不乐意起来! 她们却不知那大半的身家都被赵旭带走了,赵夫人若是能笑得出来,除非疯了! 赵老爷坐在那边也不好受,想到大儿子要远走,这时局以后也不知如何,父子相见更不知何时,想着想着便悲从中来,把那酒儿当水一般往肚子里灌,愁入愁肠,焉有不醉之理? 到的最后散了席,赵旭同赵庭扶着赵老爷回房去,安置叫叫嚷嚷的赵老爷躺下,伺候了他一番之后,兄弟两人才自房中出来, “哥哥!” 赵庭拉了赵旭的袖子, “你不走行么?我去对爹爹说去,我……我……不要这家产都给你,你还在这家里!” 说着竟带了哭音儿,赵旭重重拍了拍他肩头, “男子巴叉流什么马尿?我走了这家里便靠你,日后少在后院儿混着,多到前头陪下我们老子!” “哥哥!” 赵庭拿袖子捂着脸,赵旭喝道, “且住!少在那里唧唧歪歪,扭扭捏捏像个娘们儿一般,哭甚哭!” 说着一巴掌拍到赵庭那白细的脑门儿上, “啪!” “小子你给我听着,你哥哥我是去外头练练身手,日后还要回来的!你在这家里守好了,若是窝囊废物丢了我的脸!我便立时回来打得你屁股开花,晓得么?” 说罢,又连连给了他几下, “啪啪啪……” 他那劲道,打的赵庭额头红了一片,他也顾不上哭了,捂着脑袋连连道, “晓得了!晓得了!” “嗯!” 赵旭满意的点了点头,扔下赵庭自顾自回去后院了! 待到八月中秋一过,沧州这处却是连着下了好几场雨,有消息传那禹州也下了雨,这一番老天爷似是回过了神来, 哦!原来这处旱了这许久! 立时又补偿似的将那雨水一拨接一拨的往下倒,却不料用力过猛竟又涝了起来! 你想一想,旱了近两年,各处慢说是田地便是那山林也已枯死了许多,那山上的泥土早已起了灰,这番猛的一倒下水来,还不像那水盆子冲沙,一泼便散了、垮了! 各处的山崖立时又有了垮塌之险,那河道两岸的堤坝本就不甚牢固,先是干裂了口,后又大水一泡发,立时就散了,洪水夹了山上泥沙冲过了堤岸,将那沿岸的村落民居,摧枯拉朽的一气儿冲倒了,立时弄得这禹州十室九空,算是彻底儿扶不起来了! 民不聊生该当如何?穷极了,饿极了,这人便去偷,偷不着便去抢,抢不过便被人抢,有那实在过不下去的,已开始吃人肉了! 已开始吃人肉了,那还有三纲五常?那还有伦理道德?那还有仁义礼智? 人心已沟通那阿鼻地狱,身在其中,周遭便是修罗场!一时之间禹州便是饿殍遍野,恶鬼遍地! 有一人姓陈名放,土生土长禹州人士,农户人家身,在那受灾最重的鹿县。 陈放一家又不愿背井离乡,只在那里苦苦熬着,先是祖父母,又有叔伯兄弟,再有婆娘,一个个的在近两年的日子里,便全死光了,便是最后一个儿子也在怀里奄奄一息,抱着那轻只有二两的小身子,陈放寻到了隔壁人家,那家姓钟也抱了女儿出来,呆滞的眼儿相互看了看…… 第八十三节 易子 “……给!” 陈放把儿子放到了那家人门前的石头台阶上,最后看了他一眼,那腊黄干枯的小脸上竟隐隐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他自钟家男人手里抱了那小女儿出来,这孩子最是活泼可爱,见了人便笑,脸上还有两个小窝儿,现下里脸上早就只有一张皮了,出气多进气少,呆呆的看着他, “噗!” 一把卷了口的菜刀砍到那小孩儿的脖子上,那骨头也是脆的,只一下头便滚了下来,那血也不多,陈放用一个陶盆接在了下面,这也不能浪费了! “噗……噗……噗……” 刀器一次次陷入骨头里发出钝响声,终是分开了几块,在一堆儿血肉里,寻了那白乎乎的脑子用手抓来先吃了,这个最容易坏! 陈放在那灶间里唏哩胡噜吃了脑子,又喝了那血,只觉热乎乎的血肉一下肚,身子立时便轻快了起来,只是那胃却不好受,有些儿烧心! 仍用那把菜刀拉了肚上那层皮,这肚皮薄,便是用石头磨快了也能拉开,里面还有些儿热气的,肠子也干净,里面干瘪瘪的什么也无有,不用收拾了。 只需自那缸里掰块粗盐出来,从里到外细细的抹了,另用一个大瓦缸腌了!可以吃上好久! 陈放吃罢了“饭”便坐在灶间门坎上,听隔壁咚咚咚的响,他想道, “却是亏了!他那孩子骨头都是虚的,砍声儿都没有,我那孩子养得比他那好,你听,骨头都砍不动,这是撞在案板上响呢!” 只是这肉再怎么慢些吃,也是要吃完的! 待到三个月后,那山上的洪水下来时,陈放便被冲走了,幸好他有些水性,一手提着他那菜刀,一手抱着那腌肉的缸飘出去老远,却还是寻到了上岸的地儿,爬到那河滩上,四下看看,不远处就有几具泡发了的尸体,他过去看了看,已是朽得不成样子,吃不了了! 跌跌撞撞起来,爬到上面一看,却是一处河堤上,旁边就是官道,这道上还有人在走,一老一少背了包袱,陈放伏在那处趁着人走过时,跳到后面一刀砍去,果然那老的好收拾,不过两刀那颈骨就断了,头搭拉到了胸前,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那小的也吓傻了,看着他的刀挥过来,竟也不知躲也不知喊,陈放也是天生的力大,不过用一把卷了口的菜刀便放翻了两个大活人! 搜了两人身上的包袱,里面放了两块已发了霉的粗粮饼儿,陈放掰了一块塞进了口里,费力的吞咽着,粗粝的边缘划伤了他的喉咙,此时的他已顾不得了! 待到那股子熟悉的味道冲入鼻腔时,陈放眨了眨干涩的眼皮子! 多久了? 有多久没有尝到粮食的味儿了? 自此,陈放凭着一把菜刀,凭着能吃人肉的狠劲儿,自一个人始到十人、百人、千人、万人,短短三个月的日子里已聚集了万人在手下,他已不再吃人肉了,带着一干子人专抢富商、官宦,跟着他的便有粮吃,不跟他的便成了“粮”! 如此这般,竟占了一处顺来镇,成了一方气候! 这顺来镇离禹州不远,随着手下人越来越多,整个镇子早就空了,粮却越发抢不到了! 陈放躺在那处一面抓着身上的虱子一面发着愁,这时魏九儿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个双眼赤红的汉子, “当家的,此人来说,离这处二十里地有一处赵家庄子,那处有粮!” 陈放精神一振,自墙根儿坐了起来, “你是从那里得来的消息?” 那人道, “当家的,小的本是那禹州城外赵家庄子队近的农户,那赵家庄子自头一年就建了高墙,又关了大门不许人进去,小的有一个远方的侄女嫁到了庄子里,我们原还想去那处讨些粮吃,却被他们赶了出来!那庄子一年两年都没有抬过人出来,定是暗暗藏了粮!” 陈放听了心里一动,有粮有高墙若是抢过来倒可以做个立脚之处,哈哈一笑,自身后拎了一把尺长的杀猪刀出来, “兄弟们走!我们找那些地主土财分粮去!” 一伙人浩浩荡荡奔那赵家庄子而来,因是凭了一双肉脚,又饿着肚子拖拖拉拉,竟用了十天才到那赵家庄子。 远远儿见到了一处高墙,搭得有四五人高,上头还建了塔楼,有人在上头晃着,陈放把那刀一挥指着前头道, “众兄弟且看那处,里头多得是粮食,我们进去抢了!” 这一伙子人早已饿得前胸贴了后背,你说别的无有用处,只说那里有粮,立时都振起了精神来。 陈放打头带着一群人到得那原木连成的大门前,竟纷纷倚到那上头要推开,只是那门造得结实,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那门竟是连叫也不叫一声, “当家的,这门推不开啊!” 魏九儿道, “不如我们去寻那撞门的东西,给它撞开!” 陈放点头招呼了几个人去寻,竟让他们寻到一根一个人也抱不到的树来,用绳拉,用石砸,用刀砍,虽是人多但个个没有力气,费了一天功夫给弄倒了,到了晚上一众人手搭着枝枝杈杈又到了赵家庄子门前, “兄弟们!撞啊!” 众人发一声喊,用那木头撞起门来! 这庄子里,赵大如今还是这里庄头,荒年里靠着大爷私运来的粮食,一庄子老老少少竟没有一个饿死的,因是四处流民越发的多了,赵大便给城里送信报了,自家将庄门紧闭,不再准随意出入了! 又有那庄子里早前打的几口井,将将就就足够能吃,他们关在这庄子里自成一体,竟抵了好几波流民的侵扰,只是陈放这一群人却是最大的了! 一众赵家庄里的汉子全是只知地里刨食的农民何曾见过这种阵仗,前几波只在外头叫叫嚷嚷一番便走了,也有想撞门的,只是人早就饿得没有力气,别说撞门了,就是爬门也不能! 但这陈放一众,人多势重,竟真让他们寻了树来撞门,那门虽说造得牢靠,但那外头人喊如潮,撞门的声儿一声接一声儿竟像撞在心里一般。 有那胆小的道, “庄头!我看这一波来势忒凶,不如匀些粮食给他们,他们吃了便走了!” 赵大摇头, “给了不走又怎办?倒把他们喂饱好来抢我们么?” 当下叫了精壮的汉子, “去去去!将各处能搬得动的东西都堆到门前挡住!” 汉子们去了,寻了那滚木、磨盘还拉了那丈长的卧牛石挡在门前,外头那些人初时撞着还觉着晃两晃,到了后来那门竟是晃也不晃了! 他们俱都饿着肚子,凭了那一时之勇干这事儿,等到一股作气之后那衰劲起来,是怎么也抬不动树了,都纷纷扔了,自家往后一倒歇了起来! 如此一夜过去了,赵大提心吊胆也不敢睡,躺在床上支着耳朵听,天一亮就爬上那塔楼上去看,却见一地乌泱泱的人,横七坚八的倒着,重三叠四的靠着,竟是没有走! 他不由心里暗暗叫苦,忙叫了自家儿子赵武过来, “你且从后头墙头翻出去,到禹州城里报信儿,寻那街上的几位管事,道这处有流民,看几位管事的有甚法子没有?” 赵武听了忙收拾东西,那干粮、银子不敢露在外头,只装到衣裳里缝的暗袋里,悄悄儿自那后头塔楼上放了绳子下去,溜到外头直奔那禹州城去了! 这厢陈放一众人过了一晚上更是饿得不行了,有人道, “老大,我们撞不开门便爬上去如何?” 陈放骂道, “蠢货,那般高的墙,你如今还有力气爬么?” 那人却是个狠角色道, “如今眼前就是粮,不进去也只饿死在外头,就是用人尸堆也要堆上去!” 陈放听了眼前一亮, “哈哈!你说的对!” 说罢,站起来冲众人道, “各位兄弟也都听到了,他们在此地关门拒守了这么久都没有饿死,塔楼上的人还养得肥头大耳的,里面一定有多多的粮食!” 地上或躺或趴或坐或倚的人都抬起了头,看向眼前那一处灰色的高墙,脑子里只想着有那成堆的粮食摆在那处,那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陈放又道, “我们这些人奔了二十里地到这处,再回头也寻不到粮食,那是饿死!去那禹州城只能被官兵打死,左右都是死,不如拼了这条命,闯进了这里头便有活头了!” 一众人得了他激励,摇摇晃晃的起来,当真便去搭人梯子往那墙上靠,里头的赵家庄户汉子那见过这种阵势,这些流民里头还有会家子的,竟扔了带爪的绳子挂到那墙上,有人顺着向上爬! 塔楼上看哨的人吓得不行, “庄……庄……庄头!这可怎生是好?” 赵大急忙忙爬上去,用那锄头去砍,那绳子几下便被砍断了,有两个人惨叫着从墙上摔了下去,落在尘埃里,后面人又冲上去,乱脚之下只怕没被摔死都被踩死了! 赵大吓得抖了手,那锄头垂下去被人拉住向下拽,幸好一边儿的人见机快拉住了他,要不然赵大也要被拽下去了! “快!快!不能让他们翻进这里头来!” 赵大在上头颤着腿肚子看下面黑压压一片,这下面嗷嗷叫着的那里还是人?一个个红着眼,张着嘴,露着牙,只是没生耳朵、没生爪子,活脱脱就是一群饿狼,让他们进来了只怕一庄子老小都没得命活! 当下叫了汉子们,取了镰刀、锄头、棍子,见那露了头的就打,上来一个就让他脑袋开花! 汉子们初时还下不了手,见有人上来,假模假式的上去打两下,那人竟毫无惧意,一手扒在墙头一手拉住了一个庄家汉子, “放手!” 那汉子吓得忙挣扎,却被那人嚯嚯笑着,一张口将那黑黄参差的咬到了他的胳膊上, “啊!” 那汉子惨叫着掉到了墙外,下面的人竟立时围了上去,拉扯一翻之后竟被围着咬了起来, “啊!” 那汉子挣扎着推开众人往那荒野处跑去,他的身后竟还紧紧追了一小股人下去…… 立在墙头上的庄家汉们看了立时红了眼,当下一锄头重重打下去,鲜血顿时自那口子里涌了出来, “打死你们这些饿鬼!” “打死你们!” “打!” “打!” “打!” 他们打得越凶倒还越激起了下面那些人饿鬼们的凶性,有一个还真顶着一头的血,翻到了墙里头,却立被人按倒在地上,周围的人纷纷上来手腿并用,刀棍齐飞,生生儿给打死了! 第八十四节 赵武 却说那赵武离了赵家庄子便向禹州城去,一双肉腿儿贴着地的翻,走的两条腿肚子涨得生疼,却不敢停下来歇一歇脚,眼看着到禹州城了,却见城门口那处一片黑压压的,走近了才知道全是人! 都倒在那黄土之中,都是衣衫褴褛,都是面黄肌瘦,还有那小小的孩儿头如萝大,身却似狗儿一般,蜷缩在那地上,只见胸口处微微的起伏着,应是还有一口气在! 赵武见了吓得不行,他一路之上过来也见了少倒伏的人尸,却是没有那一处有这城门前的多,他悄悄儿隐在那大石后头却见前头有一群人正缓缓向那城门聚拢去。 “退!” 上头有持箭的官兵木着脸远远的见到了,门官在上头大喝一声, “统统给我退到三丈之后,不听令者,一概射杀!” 那一群灾民们此时如同那行尸走肉一般,半分神智也无,唯有那肚子里一点知觉在告诉他们,这处有粮!到了这处便有吃食,骨子里透出来的只有活命的那一点子执念! 一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脸容同样森然,目光一般呆滞,如那被提了线的木偶一般,一步步向那城门处挨去! “退!” 城门上的门官见了又是一通大喝, “本州州府大人已下了死命,尔等流民自那里来回那里去,各自归家不可生事,若敢擅闯城门,必将尔等射杀与此!” 只可怜下头那些人那还有耳朵?那还能知惧怕?再可怕也不如那抓肠挠肝抠心撕肺的饥饿可怕! 他们茫然无知的继续向前走着,打头的嘴里喃喃念着, “大人,可怜!可怜我们吧!只要一口……只要一口就成!” 上头守城的门官拉弓搭箭,箭头微微颤着斜向下方,右手一松, “嗖!” 头一支箭射在额头,中箭那一个身子一顿缓缓倒了下来,后头的人脚步停了停,抬头看向上头,脚下却仍是不停,直愣愣向前走着…… 更有几个后头来的见到地上倒伏的人,眼里顿时冒着血光,嘴里赫赫喘着气,冲过去一脚踩在头上,双手握了那箭杆向外一拔,那血自洞中窜了出来,热气腾腾的落到黄土地面上,后来的人脸上现出可惜之色,推了同行的人一把,自家伏下去大口吸那冒出来的血…… 城上的门官见了,持着箭的手抖了抖,又自箭筒中取出一只来搭上, “放箭!” 这一次箭雨泻下,那群灾民一个个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便缓缓儿倒在了地上,不多时,重重叠叠左一堆右一堆,这城门前尸横遍野,血染黄土,已成了一处屠杀场! 赵武在后头看得只觉裆下一热,低头一看自家竟尿了! 几辈子壮家汉出身那里见过这种! 缩了身子,抱着头在那大石头后抖个不断,半晌才稳住了腿,支着身子又探出头来,那城门上明晃晃的不是别样,正是那杀人的刀,索命的箭! 赵武不敢站上前去,一扭身,撒开脚丫子一气儿跑了下去! 这一跑竟是跑了几里地远去,到得最后他累得似一条老狗般靠坐在一棵老树下,捞了衣角去擦头上的汗,心里暗暗寻思, “我爹让我报信儿!这城里却是进不去了,这可怎生是好?” 正垂头思索时,只听耳后呼一声,一根棍子正正打在脑后,他忍着疼,勉强转过头看了一眼,两个瘦得似骷髅一般的汉子跳入眼中,接着眼前就一黑昏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时却发觉自家赤着身子,被五花大绑吊在树上,左右上下这么一看,这处竟是一个密林子,树叶子枯干,那树杈子却还密密的立着,自家就被挂在那树权子上头, “啊!啊!救命啊!” 赵武挣了两挣没能松开,立时拉开喉咙惨叫起来,下面有人赫赫笑了, “你这小子还嫌死得不够快竟在那处乱叫!” 他低头一看,却是那两个瘦得似骷髅一般的汉子,正在下头升了一堆火来,其中一个拿了一块白面饼正在火上烤,那不是自家身上带的么? 又看那汉子身上青衣布鞋,不是自家的么? “你……你们……想要做什么?” 他们抢了自己的粮食衣裳,还把自己吊起来,这是要做什么? 赵武不敢想,只觉着下腹那处又涨了起来! 那烤饼的汉子在下头赫赫笑道, “你且说我兄弟要做什么?吃了你的饼总还是欠你一个人情!等下割喉取血时自然会给你一个痛快!” 那一番话说的赵武真尿了裤子,只是他如今身上半分布带子也没有,那“水”儿便顺着大腿流了一地金黄! “救命啊!救命啊!” 那烤饼的汉子很是嫌弃道, “兄弟,你看这人是个孬种,吓得尿了,等下哥哥我可不想吃那一身尿臊味儿的血!” 另一个汉子过来不耐烦道, “你吵什么吵!这趟买卖我们兄弟也是头次做,以前也只是杀猪,还没有杀过人呢!” 说着过来用手里舞着的棍子又捅了捅他, “等下你也别乱动了,我那哥哥手艺最是好,一刀儿下去包你连疼都不知道,若是乱动的话,扎到了别处半天儿都不死,可别怪我兄弟没可怜你!” 那赵武听了只觉又挤了几滴出来,当下在上头不停扭着身子哭叫道, “来人啊!救命啊!” “别叫了,你再叫,来的也是跟我兄弟一般饿极之人,大不了我们兄弟分些肉出去罢了,你也照样难逃一死!” 那下头骂着,上头的却已是眼泪鼻涕流不停, “救命啊!救命啊!” 火堆边那汉子怒道, “再让他叫真引来人了!” 树下那汉子将那栓在树上的绳子一放,那赵武便扑嗵一声重重摔到了地上,摔得他哎哟哟叫个不停,那厢却摸了一把杀猪刀出来, “再叫!爷爷立时便杀了你!” 却在这里,那林外传来阵阵马蹄声, “驾……” 人声隐隐传来,赵武听了外头声响当下也不顾那架在脖子上的刀,立时使出吃奶的劲儿叫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 外面头果然有人吁了一声,停下了马来, “里头有人叫救命!” 那说话的声音传进来,赵武竟觉着有些耳熟,竟不知那里来的劲儿,奋起身子撞到那汉子胸口上,跌跌撞撞的就要起来,那汉子过来扑到他身上,按住了嘴, “再他娘的叫唤,我立时杀了你!” 赵武此时如那溺水之人捞了救命的稻草,才不管那明晃晃的刀尖抵在肚子上,左右也是死,叫了人兴许还能捡一条命! “唔!救……救命啊!唔!救命啊!” 外头果然吱吱嚓嚓的脚踩枯枝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两个汉子互视一眼立时过来聚到一处,那兄弟掐了那赵武的脖子将他拖了过来,都面向着脚步声来处,不多时只见一个身形高瘦,面容阴沉的青年男子,自那树干后转了出来, “唔……唔……” 赵武见了他立时瞪大眼,扭得更厉害了! 两个汉子见这个青年男子穿着劲装,看那面色健康、双腿有力定不是那些手软脚软的灾民,又见他一只手拿了把短刀随意的把玩着,那刀在他手指尖上转来转去,跟条小鱼儿似的! 两汉子互视一眼, “竟是练家子!” 那当哥哥的见这青年男子一步步逼近过来,忙壮着胆子喝道, “你……你是何人?” 那男子挑了挑眉头,两个指头捏着刀尖儿,用那刀柄一甩指着赵武道, “我是何人你不用管,这个人却是我熟人!将他放了吧!” 那个当弟弟的道, “你想得美!我们兄弟饿了这许久,难得寻到一个肉多的,你说放我们便放,那我兄弟俩的肚子就要遭罪了!” 那青年男子想了想,阴阴笑了笑, “这好办!” 说着解下背后背着的包袱,里头打开来有几个白面的饼子,他用手轻轻掰开一个,里面露出大块的肉色,几处青翠来,竟是葱油肉饼子,那兄弟两人见了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唾沫, “你们把他放了,这几个饼也归你们!” 两人互视一眼,当哥哥的叫道, “你那饼不过几个,这人却是一身腱子肉,将他杀了,可做多少个肉饼了?这买卖划不来!划不来!” 那青年男子皱着眉想了想,又自腰间摸了一个钱袋出来,里面倒出来几个黄灿灿的东西出来,竟是几片金叶子, “这些也归你们!” 两个汉子看了看很是心动,对视一眼,那当哥哥的打了一眼色,当弟弟装模作样的看了看那些东西,问道, “你那饼是啥肉的?” “牛肉!” 两人眼前一亮,那当哥哥的又看了看赵武撇了撇嘴勉强道, “虽说吃亏了些,但人肉终究吃着烧心,牛肉倒还可以!换便换罢!” 说罢拖了那赵武缓缓走了过去, “你先把东西给我,我便把他推过来!” 那青年沉沉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道, “好!” 果然将东西包起来扔给了他,却不料那当哥哥的竟然哈哈一笑,扯了赵武急急向后退到了自家兄弟身边, “现下我们不想换了!” 那青年也笑了笑,把玩着手里的短刀道, “好巧,我现下也不想换了!” 说罢冲着两人身后道, “还不动手!” 那两人心道不好,刚要回过头来看,却听得脑后声响,后脖子一疼,却是也被人从后头劈了穴位,一头栽倒在地! 等到被人打醒过来时,却发现兄弟两人如之前那赵武一般,双手反绑着,两腿也被并在了一起捆着,赤果果挂在树梢上,却比那赵武还惨,吊的枝头那都是选好了的,不高不矮刚刚儿绷直了脚尖能够到地,脖子上靳着一根儿细绳,你若想上头能喘气儿,便要下头脚绷着,初时还好勉强支撑着踮着脚还能进气儿,到了后来那脚尖儿都绷抽了,上头正正卡在那气管子上,一松劲儿便被靳的翻白眼……一松劲儿便被靳的翻白眼…… 这两兄弟在那里自家都被自家弄得快断了气,连那哭叫的劲儿都没有了! 只是此时树下三人却无暇去过问他俩,只听那赵武在那里哭道, “……那许……许多的流民过来围……围了庄子……我出来时他们便在搭人梯子往里爬,如今也不知家里情形如何了!还请两位爷开开恩去救一救吧!” 那阴沉的青年身旁却立了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憨厚的汉子,皱了眉道, “这些流民竟成了势!只怕还要向大爷禀报才是!” 第八十五节 人手(一) 你道他们是何人? 却是那赵正与赵固! 正正儿遇上他们俩人自这里路过,说起来这也是赵武命不该绝! 却说这沧州这边过了八月十五,按说还有秋老虎肆虐,只是今年确是怪,前头半年不下雨,过了八月十五这雨却是一波接一波的下,过了十来天天气竟十分凉爽,赵旭瞧着今年天老爷如此任性,也不知以后是如何,索性便将出行的日子提了前,定在了九月初一。 又有自沧州去那豫州有两条路可行,一条是走陆路,却是要经那蜀州,那处多山路不好走,又有连绵的雨下来,怕遇上泥流断路。二条是走水路,却是要到禹州去登船,绕过临州,过衡州路虽要远上近一半,却是平坦好走,只是自开年以来那禹州流民四起,怕路上有些麻烦! 只是赵旭这厢却是强龙过江不怕浪! “就自那禹州登船!” 他心下里也有算计,这一厢出行,却是近二两个上马都战,下马能打的精壮汉子跟着,些许个饿得面黄肌瘦的流民,那里放在眼里。 将这事儿跟自家大奶奶一讲,林玉润笑道, “我长在深闺不通外事,雍善的本事却毋庸置疑,且听大爷您安排!” 一句话儿说的赵旭乐呵呵自去安排不提。 也不说那九月初一前头多少天,得了消息的人都来寻他夫妻二人,赵旭这厢多少场面上的新交旧友,有来劝的,有来留的,有来帮着破口大骂赵老爷狠心的,也有一心跟着赵旭走的,这厢招呼应酬不在少数。 林玉润这厢却是各路的亲戚进来见面,多数人过来送了程仪转口风又来打探赵家大爷分家,得了多少家底的,连林夫人那边也召了林玉润过去问话,只是林玉润得了林老爷吩咐,连刘姨娘那边也没有交实底,更何况林夫人,只说是按着祖宗规矩得了十中之一,林夫人听了面上不显,却是暗喜在心底。 这一番折腾下来小两口子那点子离愁别绪早已飞到九霄云外了,现下只望着早早儿走了好! 赵旭冲林玉润抱怨道, “平日不觉得,如今倒是知道了,也不知我那里来的那些兄弟朋友,一个个儿一上来倒是与我过了多少回命似的,说来说去不过是想着借我攀上赵家罢了,如今我走了,倒还有我兄弟在那处,想我牵线搭桥!” 林玉润也道, “我这处也是,多少年不来往的亲戚也来寻我,打探着我们家底如何?手下可有缺人?” 赵旭笑道, “大奶奶若是有看上眼的,便也可以收下,自家人总归比外头人信得过些!” 林玉润摇头道, “我却不如你这般想,这些自家人说起来不过远亲,真要较起真来,也不知根也不知底,却是最不好管教,管轻了他便仗着亲戚的身份张狂起来,管重了又骂你不念情份!反倒不如外头买来的好管教,该罚该奖都依着例子走就是!” 赵旭点头道, “大奶奶说的是,既是你心中有了成法便依着办就是,若是有那一个不听话的,你直管与我讲,自有你家夫君替你撑腰!” 林玉润笑着点头,虽是面上应了但心里却想道, “这自来男主外女主内,以后自家这位也不知是将来是如何势头,怎能让他又管着外头,还忧心家里,自家出来立了门庭做了女主人,自然还是要撑起来,要不然也显得忒没用了!” 林玉润如今自觉要当家主事,便从心里头立了起来,前世里在那家里头明里暗里吃了多少苦头,还被夫君嫌弃,如今赵旭这般为她遮挡,反倒还立不起来的话,真正是枉自再活一世了! 她这边也有打算,内宅里不愿多带人,自家身边只有两个丫头,一个厨娘,那厨娘的男人便守着门儿,四个粗使的婆子,两个是儿子跟了赵旭,一个是家里没有亲人,还有一个却是儿子不孝,索性跟着林玉润出来,以后老了也图有人管。 保官那边,奶娘也是个没牵挂的,家里大儿子与保官同岁却是头一年死了,她男人闹着要纳个小的,娶了同村的寡妇进门,奶娘久不回去,那家里已没她容身的地儿了,还不如跟着保官。还有两个小丫头,当初赵老爷买了四个回来,却是上次的事儿打了两个之后发派到农庄去了,剩下两个自愿跟着走。 林玉润盘算了一番觉着也是紧够了,去了那边还可以再买,人带多了反倒是累赘! 赵旭那头原本家里四五十个武师,一百多个护院却是要跟着走一多半,他倒是想全带走,只这些个人走了,他老子这边莫非要守着偌大的宅子干瞪眼儿? 当下只能改了主意选了二十个武师,四十个护院,就是这般那些个留下的人也嚷道,待得老爷请了新人便要来投奔他,赵旭也不好伤了人一番诚心,只得点头答应! 又有自家岳父也实在给力,竟从那璧县拉了四五十个精壮的汉子来,一番挑选留了四十个整数儿,还有赵旭外头的一帮子狐朋狗友本就是在街面上混的,如今世道也不好,混混们吃了上顿没下顿,倒不如跟了赵旭还能有口饱饭吃! 这些人赵旭也收,若是落到旁人家那个敢要?只怕整日价偷鸡摸狗,寻衅滋事要弄得家宅不宁,只有赵旭这里他便是那最大的混混,那一个敢不服他管教? 如此东拼西凑竟凑了一百多号人! 虽说各自来历不同,到了赵旭手下却是服服帖帖,没有生事儿的! 这些人里又有拖家带口,也有独身一人的,又乱哄哄要安置,闹嚷嚷要吃穿,赵旭来管却是弄得焦头烂额,正是缺一个大管家! 这边林玉润便道, “你我都是年纪轻轻,这家里人情客往总有繁文缛节,各种规矩我们也不是甚熟知,不如请公爹示下,求一位大管事的过来内外也好协调,前后也能笼统调配!” 赵旭点头道, “大奶奶说的是!” 自去见了赵老爷,赵老爷想想道, “这管事之人,非比寻常又要忠心又要能耐,乃是内外院之大事,你既然请我出主意,那我便给你荐一个人,他早年因家里贫寒无力学业,被我资助过几回,却是只考中了秀才,别看只是秀才但为人豪爽,肚子里很有些东西,你若能请动他倒也是你的运气!” 说罢便让人领了赵旭去见他,赵旭打了马被带到沧州城北那边偏沿儿胡同里,这片儿住得三教九流什么人都,四周屋子破破烂烂,面前一条道儿都是满地泥泞,偏偏还有那些家常污物倒得遍地都是。 赵旭下了马却见迎面溜溜达达来了一位书生,面白须少,一双单凤眼儿,看年纪约有三十五六,着了一件洗得褪了色的襦衫,在这烂泥遍地的胡同里,偏偏还负着手行那四方步,有认识的人过来招呼, “陶先生!” 他忙拱手回礼,正有人过来拉了他道, “陶先生!叫我好找!” “哦!却是詹兄,也不知寻陶某何事?” 那人显是急得很,当街儿便道, “那卖假药的实在可恶,昨儿又骗了我老母十五个铜板儿,卖了一包儿不知什么粉儿给她,那十五个铜板儿乃是我一家子半月的粮钱,如今我那儿子饿得哭,她倒要将那不知来路的粉儿兑水给了他喝!你说这要如何是好?” 陶先生想了想道, “那卖假药的你怎不去寻他?” “寻了!寻了!人家道,他这粉儿吃了延年益寿,从不见毒倒了那一个,你家老娘愿买,他又愿卖,便是官府也管不到去,凭什让人退钱去!” 陶先生点头道, “这也是,只要无有药死人,民不举官不究,他那有啷多闲情管你家务事儿!” 那人急道, “这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那老母受了他哄骗,月月都要去他那里买些回来,吃了也是不死人,却也不养人,那里有粮米不吃,能吃那东西活人的!我那老母说也说不得,打更不能打,家里钱财俱在她手里,你不给,她便哭闹,要去告我不孝!你说可怎办?” 那陶先生摸了摸没有胡须的下巴,眼珠子一转笑道, “我这里却有主意给你,只不知你敢不敢做!” 那人道, “哎呀!陶先生如今家里已是快饿死人了!那还有敢不敢的!” “如此,你伏耳过来!” 那人支着耳朵过去,听了几句连连点头, “好!好!好!陶先生所言甚好!” “你要切记,不能让旁人尤其是你那老母知晓,那东西也只给她吃不要给旁人吃!” 那人听了记在心里,千恩万谢,陶先生道, “你且别忙谢我,待得事成之后再来谢不迟!” 两人又嘀咕两句便拱手道别,陶先生这厢含笑转身,却被身前挡着一人吓了一跳,却见这人身高腿长,壮如铁塔,挡在身前气势汹汹,不似过路倒像专来讨债的! 那人黑着一张脸冲着他狞然一笑, “你便是陶裕贤,陶先生吧?” 陶裕贤退后两步拱手道, “正……正是在下,却不知阁下何人?” 那人点头道, “陶先生不用多礼,在下姓赵,有事与先生相商,还请先生赏脸才是!” 说罢,只当那陶裕贤点了头,过来提了他衣领便直奔那街口处的茶馆而去。 第八十六节 人手(二) 到了店里,寻了一处雅间坐定,又让小二端了茶上来,才冲神色惊惶的陶裕贤道, “陶先生不必惊惶,在下姓赵,单名一个旭字,我父亲赵东麟!” “哦……” 陶裕贤一听立时松下气来,扯了袖口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原来是贵人当面,却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赵旭笑道, “陶先生与家父乃是素识,倒不必如此客气!” 陶裕贤面有愧色道, “令尊与我有恩,陶某心中感激,只是陶某才疏学浅年过三十也无有建树,不能回报赵老爷一二,实在心下惭愧得紧!” 赵旭哈哈一笑道, “陶先生若是有心回报我父亲,雍善这厢倒有一个机会,也不知陶先生肯是不肯?” “哦!大爷有何指教陶某?” …… 当晚林玉润散了头发等到半夜,赵旭才回来,林玉润过来端了茶给他,问起那管事之人, “雍善,可有寻到得力之人?” 她这边一问,赵旭摇头道, “倒是有一位姓陶的今儿去见了一见,我见他倒是肚子里有些东西,只是却不肯到我手下做事!” 林玉润道, “这位陶先生即能得公爹赞许,必是有本事之人,有本事之人自来有些脾气,刘备还有三顾茅庐呢,雍善不如再去请一请!” 赵旭听了点头道, “大奶奶说的是,这人若是真有本事,我自当再去诚心相请!” 等隔了两日却是带了一盒子银元宝去了,却不料那陶裕贤还是不应,赵旭回来摇头道, “这位陶先生只怕真不想出来做事,我许了他一年五百两的银子,平时吃穿用度一应都有定制,他还是推辞不受!” 林玉润道, “这位先生也不知有何雅好?莫非是不喜金银偏爱古玩字画?不如投其所好必能打动他!” 赵旭拍头恍然道, “大奶奶一语点醒梦中人,这类读书人自是最爱这些个东西!” 待得第三次去却是送了书画、古玩,想着总有一样能入得他眼! 这番过去又是铩羽而归! 这次回来赵旭终是阴了脸半晌没有说话,林玉润瞧着他倒是有些动怒了,也不敢去问他,便悄悄儿派了艾叶去问前头, “去问问今儿是那一个跟在大爷的身前伺候?你带了他来回话!” 艾叶回来却是带了赵宝, “给大奶奶请安!” 赵宝过来倒也不敢隐瞒, “大爷这三次去请那陶先生也是诚心实意,无奈那穷酸实在不识抬举,几次三番都是摇头不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家大爷自然是生气了!” 林玉润心道,赵旭自来跋扈惯了,如今放下身价去请人却兜头被人泼了冷水,自然心里过不去,只是这人是公爹推荐,想来是个好的,若是他负气不去,岂不是错过了良材?不如我去瞧一瞧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般想了便在第二日让赵宝带着家中护卫悄悄儿领到了那陶先生门前,却是那偏沿儿胡同一处破烂的小院子,她立在那院门口却听到里头传来了女子的骂声, “你整日价与这个出主意,与那个想法子,怎生不想一想法将自家钱袋子弄鼓一些,眼看着家里都没米下锅了,还在那处东游西荡,也不去寻一寻正事来做!” 里面有男子声答道, “我……我……这不是有那詹二送了半袋子米来么?” 那女子骂道, “半袋子米是够吃几天,你整日价端着那读书人的架子,高不成低不就,账房先生你不愿做,搬货拉车你嫌辛苦,你是想将我活活饿死才心甘吗?” “我……我……我那有此等念头!娘子真是冤枉我了!” 女人骂道, “你少用虚言假语来哄骗我,今日里若再不寻些银子回来,你看我如何收拾你!” 男子在里头色厉内荏吼道, “你待怎得?” “你倒敢与我大小声了!” 女子一边说着话,却听的里头一阵乱响,显是在寻找东西, “哎呀!” 不多时,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捂着头,躲着身后飞来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跑到了院里,林玉润怕被看到忙闪身躲到一边。 那男子立在院子当中捂着被砸疼的额头指点着里头道, “你……你……你这泼妇!” 里面一个矮胖妇人追了出来,正在脱另一个脚上的鞋, “你给老娘再讲一遍!” 那男子见势不妙,立时拉开了院门如飞般逃走,到了外头估摸着那妇人砸不着了,站定下来一甩袖子, “男子汉大丈夫不与你妇人一般见识!” 妇人扬着手里鞋子就要追,无奈他说了一句脚下如飞般跑的远了,算了算不在自家射程之内才悻悻收回手,正光着脚寻那只头前飞走的鞋,却见院子里进来一个女子,穿了一身淡绿的衣裙,那裙摆上还绣了精致的云边儿,妇人愣住了,心道, “这裙儿只怕要值十两银子吧?” 连忙直起腰来,却见面前一个身姿妙曼的年轻女子,戴了帷帽,露出一双眼睛,那长长的眼毛儿上下扇动,跟小扇子似的。 林玉润过来揭了那遮脸的轻纱,冲着妇人盈盈福身, “请问,这处是陶先生家里么?” 妇人呆愣愣看着她,有几息不知自家身在何处,左右看看是自家破烂院子, 这破烂地方怎得来了这么一位天仙般的美人儿? 妇人结结巴巴答道, “是……是……是呀!敢问这……这位……小姐……你是那一位?” 心下里不由暗暗叹道, 女人家这般冒冒然寻上门来,难道是那个死鬼在外头的相好? 他若能寻到这般模样的相好,老娘便是立马滚蛋也认了! 却听面前那女子道, “我夫家姓赵,我家夫君乃是陶先生朋友,这厢特来与陶娘子有事相商!” …… 隔了三日,赵旭这边犹是不死心,又去寻了两次陶裕贤,却被他早知机的躲开,竟是连人也见不着了,心下不由真恼了, “爷爷家大业大还怕寻不到干练之人,罢罢罢!不来也罢!” 却在这时有人来报门口有位陶先生求见,赵旭心中疑惑, “怎得自家又送上门来了?” “请他进来!” 小厮领了陶裕贤进来,只见他过来一躬到地, “赵大官人,陶不谦前日里多有不恭,今日特来陪罪了!” 他一抬头,赵旭却是吓一跳,前几日本是白面书生一个,怎得到了今日却满头青肿,嘴歪眼斜,竟似被人狠狠打了一顿的样儿! “先生怎成了这般模样?是何人敢如此欺辱先生,待我去与先生讨一个公道!” 陶先生连连摆手道, “不……不必如此,乃……乃……是家务事儿,家务事儿,不敢劳动大官人!不敢劳动大官人!” 赵旭心下惊异,这位陶先生家中竟有一位河东狮!瞧这模样那位身手想来也是十分的了得! 陶先生坐下来苦笑道, “赵大官人,日前所言之事,却不知如今还做数否?” 赵旭笑道, “自然是做数的!若是陶先生能前来相助我赵雍善,我赵某人自不会亏待先生的!” “只是……我陶某却有一事想言明!” “先生请讲!” “我陶某人入你赵家,却是不入奴籍的!” 赵旭听了哈哈大笑, “陶先生误会了,我那里会让先生入奴籍,只是请先生任我赵旭的大管家之职,不论月银,只讲年俸,也不与下人们住在一处,乃是单独辟一处院子……” 说着将那一应福利全讲了一遍,又道, “因我初初分家多少事儿也没有上手,您这分例却是比照着赵家三等管事所行,若是您觉得不妥也还可再提一提,待到那边去安顿下来,便按五年涨一次……” 陶裕贤连连摇手道, “大官人如此优待已是太厚!陶某人不材得蒙赵老爷资助,又有大官人看重实是三生有幸,至于俸禄嘛,只待大官人用了小的,能为大官人分忧解劳再讲不迟!” 赵旭笑道, “陶先生如此直爽,赵某人也不扭捏,如此我们便讲定了!” “讲定了!” 两人自招了小厮来伺奉笔墨,立下长期文书不提,待那陶裕贤走后,赵旭回来后院拉着林玉润的手儿笑呵呵道, “今儿那陶裕贤又来寻我,说是应了这差事,我瞧他应对谈吐十分不俗,也不是那起子迂腐古板之人,想来也不会时时说教与我!确是有能耐,只是他……有些儿缺德……” 林玉润好奇笑道, “哦?雍善何来如此一说?” 赵旭笑着将当日那詹二寻陶裕贤的事儿一说, “你道他出了什么主意?他让那人回去在他老娘的粉子里灌了二两巴豆粉,又说这好东西只能孝敬老娘去,连孩子也不给吃,便日日哄着她吃了些,那人老娘连着四五日都拉肚子,拉得人都软了,便再也不碰那粉儿了,去那买假药的门口堵着骂了三回,生生逼得那人退了她的铜板儿才算完……” 林玉润听了笑个不停, “这法子确有些损!” 赵旭笑道, “这种人我倒爱用,那些个守着礼教遵着尊卑的老古板,最他娘没意思,你守着,别人未必守着,难道还望着他欺负你欺负到心软,自家改了不成?咱们家才不兴留这种傻子!” 他又皱眉道, “只是这陶裕贤又如何变了主意?我瞧他今儿来,身上、脸上带着伤,听口气竟是被打了!这事儿莫非还有人暗中出手不成?也不对,听他口气倒像家里婆娘打的!” 林玉润听了噗嗤一笑, “没想到这陶娘子身手竟如此了得!” 那日里林玉润去到那小院一看,就知这位陶裕贤先生实在很是惧内,又见他家徒四壁,实在是穷得可以了,陶娘子如何能不急? 上前去只将这事儿一说,陶娘子只觉着天上掉了馅饼下来,欢喜昏了! 又听说自家那男人几次三番拒绝,真是气得不行,便道, “定是他又摆那穷酸读书人的臭架子,他那榆木脑袋不狠狠捶几下便是不会听得进人话!” 林玉润又无奈道, “因是不久就要离了沧州,我们这厢相请陶先生也是急了些,只是日子不等人,多少事儿也要人来主持!若是实在不行,也不敢勉强陶先生,只怕要另请他人了!” 那陶娘子听了急道, “大奶奶请安心!我今儿晚上便让他改了主意,自家到赵府上去,如此好的事儿他还要推三阻四,看我不好好捯饬他一番!” 说罢还去寻了那放在洗衣石边的捶衣棒,林玉润见那拳头大小的棒头心里一惊,忙道, “陶娘子,还请手下留情,莫把陶先生打坏了!” 陶娘子点头道, “大奶奶请放心!这事儿我也不是干那一两回了,手下有分寸!” 林玉润忍着笑把这事儿前因一讲,赵旭听了哈哈大笑, “却原来是陶先生后院失火,如此看来,娶个河东狮的娘子未必不是好事!” 林玉润听了很是不满,向他翻了一个白眼道, “你们这些男人家,整日价河东狮、母老虎挂在嘴边上,却不知若是这没有家里这位,自家衣裳何人洗?饭何人做?你吃醉了酒也不知那一个给你宽衣解带,洗漱伺候?没有这河东狮、母老虎,男人也不知活成什么样儿?还有脸皮骂人!” 赵旭立那里,只觉自家大奶奶那眼儿,媚得将他的魂儿全数都勾了去,骨头立时酥了,过来挨挨蹭蹭道, “大奶奶恕罪!都是我错了!别家男人我是不知道,我却知道若是没了大奶奶你,倒叫我衣也不想穿,饭也吃不好,那酒更是咽不下去!只怕是活也活不下去了!别说大奶奶如此温柔娴静,便真是那河儿狮、母老虎,赵某人也甘之如饴!” 林玉润听了心里立时甜得不行,笑着拧他道, “巧言令色!” 赵旭得了她一个笑脸,那里还不知机,立时如那狗皮膏药般甩也甩不掉的贴到她身上, “最近事儿忙,大奶奶几日都不曾寻我过招儿了,只怕招式都生疏了吧!不如今儿晚上我们来上几盘儿?” 林玉润红着脸推他, “你莫要胡闹,我这几日收捡打点,诸多的事儿,你今儿晚上一闹我明儿那里还有精神!” “莫怕!莫怕!到时我为大奶奶按摩按摩便是!” 说着那手已经伸进去自发揉捏起来, “不如现下就来一番!明儿定是精神百倍!” …… 第八十七节 出发 这厢陶裕贤过来,立时做那大管事,虽说有赵旭压着但下头那些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儿,当着面儿恭恭敬敬,私下里便要使些儿阴招儿,下些小绊子之类,那陶裕贤果然有手段,不过几日便用了法子让那帮子刺头儿老实起来! 赵旭见了很是诧异,问起陶大管事来,陶裕贤笑道, “管人之事,无非立规矩、明奖惩、晓进退、知尺度罢了!如今大爷手这一两百人分做了几帮,看着乱哄哄却因着大爷的威名,人人都盼着跟您走呢!小的便拉一帮打一帮,再用一帮,自然能立竿见影,小的也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只是以后嘛却要寻个时候好好磨合一番才是!” 赵旭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他是个有章法之人,自然也不多问了! 这番准备妥当便到了九月初一这一日,清早晨这出行的马车便排成了一列,这只是摆在明面上的人手物品,其余贵重要紧的早就自分家之日起便分批分时送了出去。 如今这车人里压车辙的东西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专防那些半路劫道儿的,林玉润知道赵旭的安排心下里自是安心不少! 此时赵家门前,各路亲戚都已聚集在此,林玉润与赵旭一起牵了保官过来,在这大门前毕恭毕敬跪倒在青石板的地面上, “父亲、母亲在上,儿子、儿媳并孙儿远行在即,不能尽孝与堂前,还请二老保重身体,忽牵匆挂,儿在外定时时家信不敢令高堂担忧烦心!再请二老保重,原谅儿子不孝!” 说罢,赵旭携着妻儿重重叩了三个头,又冲赵家众人团团做了揖,几个堂兄弟们都吵吵嚷嚷这个说, “大哥哥好走!” 那个说, “待日后弟弟去寻你!” 赵旭笑着一一拱手,哈哈指着他们笑道, “你们这群猴儿,少在那处放肆,给我看顾着庭哥儿,若有怠慢,小心我回来给你们好揍!” 赵庭立在赵老爷后头早就暗暗儿流起泪来,他当下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儿,即羡慕着哥哥逍遥自在能自立自强,私下里想起自家亲娘说的话,又为亲哥哥的离开暗暗庆幸! 赵夫人面色复杂,赵老爷却是木着一张脸,眼圈儿却红了,紧咬了牙关却是半句话也不敢说,就怕当众落下泪来,挥了挥手,亲自牵过四蹄飞云来扶了儿子上马,又看着媳妇与孙子登车,转过身来一拍那马儿的屁股, “走吧!” 四蹄飞云唏溜溜一甩尾毛,抬蹄子踢踢哒哒的向前奔去,后头赶车的马夫扬了马鞭打了一声响, “起!” 车队缓缓儿向前移动,林玉润坐在车里抱了保官,这孩儿此时也不知要离开这处出生的地方,要随着父母奔赴那未知的人生,只在那里新奇的打量着外头,看到捂着帕子失声痛哭的五姨娘,连连挥着手儿,咯咯笑着! 林玉润心下也是不好受,回头望去,却见五姨娘扶了赵老爷,赵夫人立在一旁,那身影儿却是越缩越小…… 到了城外与林家人又是一番别离,林玉润与赵旭带着保官又下来拜别了林家一众人,刘姨娘哭得不能自抑,到后来顾不得礼教,过来拉了赵旭的手道, “大官人,姨娘就求你一件事儿,你……你对她好些!她自来娇惯却性子软,有时不明事理,若是她做错了,你骂她罚她,可莫要打她!” 一番话儿说的林玉润强忍的泪水如那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姨娘!” 赵旭过来拉了林玉润的手到刘姨娘面前,单膝跪下肃容道, “姨娘,我赵旭求得不是林玉润一世,我要她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慢说打她便是瞪她一眼,我都舍不得!姨娘直管安心!” 刘姨娘听了拿帕子捂着脸,边哭着边点头, “好孩子!我信你!” 林老爷也过来拉了刘姨娘,冲他们道, “时辰不早了!快走吧!” 林玉润又福了福道, “爹爹珍重!” 林老爷单手捂了脸, “快走吧!” 林玉润上了车,这次却是头也不敢回,只缩在马车上倚在靠垫上默默流泪,赵旭弃了马坐进来,搂了她到怀里笨手笨脚的拍,一边的保官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小小的心灵里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着母亲流泪便害怕起来,去拉林玉润的手, “母亲!” 林玉润擦了眼泪强忍着伤心冲他扯了扯嘴角,他趁势钻进了林玉润怀里,赵旭把这一大一小紧紧怀在宽阔在胸膛上,一家三口儿拢在了一处, “现下里,我们一家子便要自奔前程啦!” 林玉润默默的回抱着他那粗腰,任马车走到了天黑,她总算自那离愁之中挣脱出来,看了看外头, “只怕要住店了?” 赵旭道, “外头自有人打点,你也不用费心!” 说罢待车停稳后扶了她下来,眼前却是一处安静的庄院,赵宝过来道, “大爷,这一处乃是用了你的帖子去向秦三爷借的别院,里头已收拾打点好了!” 赵旭点了点头, “秦老三是个好朋友!” 林玉润牵了保官进去,黑夜之中看不仔细,只觉这处十分宽敞,赵旭扶着她进去道, “那秦老三,家里是做官商的,与我打交道不多,是个耿直人!” 进到里面,里头摆设也是气派疏朗,倒也看得出主人家是一位大气的,当晚他们便在这一处下榻,第二日又起程,如此这般晓行夜宿,不过十日便到了禹州地界。 林玉润撩了车帘向外观望,眼前景色已是渐渐荒芜,村舍破败,人迹全无,还有那黑压压一片时起时落,正是那骇人的乌鸦嗄嘎乱叫,一群群落到地上聚集在一处,还能隐隐见到那似人形的物体倒卧在其中,林玉润倒吸了一口气,忙捂了保官的眼, “母亲?” 保官不解的看着她,林玉润强笑道, “保官这一路看来不累么,不如歇一歇吧!” 保官这孩儿在林玉润面前自来十分听话,当真将小身子缩到软榻上,又伸了小手去拉薄衾,一旁的朱砂忙伸手给他盖上,林玉润见保官睡了,看了看一旁的艾叶道, “这孩子也好带,你们且自去后头马车歇息,不用过来伺候!” 艾叶道, “这马车上坐着也闷,我们过来与大奶奶说说话!” 林玉润点了点头, “也好!” 有人说话便不想去看外头了! 一队儿马车缓缓行在官道上,对面却来了两匹马,那前头马上坐着的人见了领头的赵旭,远远便喊道, “大爷!” 却是那赵固,后头赵正却带了一个人,那人见了赵旭忙滚下马来,哭道, “大爷!” “你是?” 赵旭仔细一瞧却是那赵家庄子里庄头的儿子,名儿应是叫赵武! “你是赵武!” “是!是小人,大爷,求您救救我们一庄子老老少少吧!” …… 赵武这厢遇上赵旭将庄子情形一讲,赵旭哼了一声道, “不过是一伙子饿急眼的流民罢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是怎生的厉害!” 说罢转过头来, “大管事!” 陶大管事过来拱手道, “大爷!” “我这厢要带了一百人手赶到赵家庄子,你这边可能护好大奶奶?” 陶大管事想了想道, “五十人足够了,不过半日便到下一处落脚点,不如我们且到那处等大爷!” 赵旭点了点,便将那林老爷自璧县老家荐来的人留了二十个下来,打了马过来对林玉润道, “前番我来禹州安顿了一处庄子上的人,如今流民去抢劫,我这便要赶去救援,你安心待着等我回来!” 林玉润趴在窗前抿着唇儿点了点头, “你小心些!” 赵旭点点头,深看了她一眼,调转马头,一磕马腹,那四足飞云便风驰电掣般驰了出去,身后一队精壮的汉子打马扬鞭急追过去,不多时那一股烟尘散去后,一队人已不见了踪影。 却说赵旭那马跑得快,不过半日便在天黑前到了赵家庄子,却见那庄门洞开着,上头星星点点还冒着袅袅的青烟,竟是被烧了! 队伍里的赵武见了立时嘴里嚎了一声, “爹!娘!” 便要滚下马冲上前去,赵旭这边一摆马鞭, “慢着!且先打探一番里头的情形!” 赵旭抬手道, “下马!” 众人齐刷刷下了马,拉了到一旁僻静处,纷纷解了马背上的饲袋,取了粮饼子来喂,马儿有了嚼用便安静立在一旁, 赵旭又让那赵武过来, “这庄子里地势你最是熟悉,且画出来看!” 旁边人忙让出位置,又点了火把照亮,赵武寻了几块石头充了里面房屋,又用树枝画了圈儿便是院坝、道路,赵旭点了两个人到近前,却是他帮子里狐朋狗友里身手最是灵活之人, “刘文、刘武你们可看清了?” 两人互视一眼齐声道, “看清了!” “刘武、刘文,你们且去前头打探一番,不要惊动了人!” 两人笑道, “大爷且放心,凭我兄弟两人的本事,那是手到擒来!” 两人冲众人一拱手,转身猫腰疾驰,不过几息便与那夜色混到一处,再也看不到半点儿踪影。 第八十八节 流民 众人熄了火把在那黑暗里静待了半个时辰,两个黑影自近处窜出,嘴里发出似鸟鸣一般的声响,赵宝立在赵旭身边,忙翘嘴唇回应, “大爷!” 正是那刘文、刘武两人回来了,过来拱手行礼, “大爷已是打探清楚,这庄子一个时辰之前已被流民占了,那领头的名叫做陈放……” “庄子里的人呢?” “男女老少都被关了起来,那庄头死不愿说出藏粮的地儿,已被卸了一条大腿煮着吃了!” “爹……” 赵武捂着头自那喉头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嘶吼一声,蹲到了地上,赵旭冷然道, “里头多少人?” “没有一万也有八九千,不过全是些面黄肌瘦风都能吹倒的!” 赵旭摸了摸下巴, “八、九千人便全是些瘟兔儿,也够我们宰到手软的……” 想了想冷笑道, “不过一众乌合之众擒贼先擒王,悄悄潜进去将那流民头子逮了,他们自家便要乱起来!” 又问, “那流民头子现在何处?” “且在那大院子里正堂当中坐着呢!” 赵旭过来那地上的画前,刘武、刘文在一旁指指点点,将那帮子流民聚集之处说了个清楚明白,赵旭扫视了众人一眼, “你们可看清了?” 众人纷纷点头,赵旭探脚将那地上的画划去,在那人群里点人手,指了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沉稳的男子, “林震,你且带一队人绕到后头,潜到里头寻那赵家庄人的关押之处!” “廖三儿,你带了人自左边翻进去……孙谦你带人自右边去……剩下人在此地静等……” 说罢,身边的小厮带了赵宝与赵喜,留赵固与赵正守着,自家腰上缠了软鞭,背后只插了一把尖刃儿短刀, “切记!隐了形藏,若是被查觉手下便不要留情,统统给爷爷宰了!” 这厢吩咐完之后便当先隐入了黑暗之中,三队人马自三面进去。 赵旭却大摇大摆摸到了正门处,这赵家庄子的正门乃是流民自外头点了把火生生烧垮的,如今门洞大开着,那些个流民只顾着进去抢粮抢食,门口倒是有些人倒卧在一旁,见了人进来却是半只眼珠子也欠奉。 这帮子流民八九千人,乱哄哄都去各处屋子里抢粮寻吃,那里顾得上这三两个人,又在这夜里,不过几处点了火把,赵旭人高马大混在里面竟也无人注意他们。 到了这庄子正中的谷场上,四面都点了火把,远远就见到那房子大门洞开,里头熙熙攘攘坐了不少人, 赵旭过去立在那灯火通明之处,大喝一声, “谁是陈放?出来见你家爷爷!” 他只带了左右两人立在那里,一声大喝竟震得人双耳发涨,陈放原在那堂上坐着,被砍腿儿的赵大此时倒在他脚下,断腿儿被裹着,血也止了。 陈放面前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一边儿喝一边正眯着眼道, “瞧瞧……瞧瞧……你这肉儿多肥?平日里吃香的喝辣的,倒叫我们兄弟在外头饿肚子!真他娘丧良心!” 赵大倒在那处白着脸,咬着牙并不说话,只见那陈放眼珠子又在他另一条腿上打着转, “你若是把藏粮的地儿说出来,你便能保了另一条腿儿,以后还能蹦一蹦,若是不然,只怕要拖着身子在地上爬了!” 赵大恨恨瞪着他, “你便是砍光了我的手手脚脚,也休想得到半颗粮食!” 赵大心下里暗暗庆幸,幸好当初大爷早有预见,让他把粮食藏到隐蔽的所在,这庄子里他父子俩人知道, ……儿子! 想起了赵武,赵大心下里有了盼头, “也不知赵武那小子倒是寻到了赵家管事没有,若是能带了官兵来便好了!” 他嘴严实急坏了陈放一干人,这庄子里的人虽能吃,便吃了人肉,心里头那股子邪火,蹭蹭的向脑门子里冒,烧得脑瓜壳子疼,连眼也憋得发红,口舌干裂,喝多少凉水也解不了!反倒把肚子灌得溜圆,连着几日拉得都是血屎,要不了多久就会死! 陈放如今便觉着自家从肚子到喉咙口都有火冒出来,又不敢喝凉水,只吃面前这碗汤,只这汤却是人肉煮的,那是饮鸩止渴,越喝越离死不远! 他还不想死,若再吃不到粮食,他便真要死了! 想到这处陈放那眼更红了,站起来抄了那桌上的刀便走过去,却听到门口有人大喝,下意识转头怒道, “那一个胆儿肥的敢呼你家爷爷大名?” 堂上一群人左右分开,露出门口立着的三人来,一人打头的,身材高大负手立在那处,便似将那偌大的门洞挡了个严严实实,左右的流民见了都纷纷闪到一边儿去, 陈放眯了眼,提着手里那把破菜刀缓缓过去, “你是那一处钻出来的龟孙?敢到你爷爷面前撒野?” 赵旭在那处上下打量着陈放,却见他中等的个子,看面相倒是憨厚老实之人,只一双血光闪动的眼,眼神移动间专看的是人颈脖、胸口致命处,显是一个杀惯了人的老手! 赵旭狞笑一声道, “今日倒叫你知道知道你家爷爷的姓名!” 说罢反手抽刀,大跨步向前,那短刀儿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道弧线,直直向着陈放奔去,那陈放原先不过只是乡下庄稼汉,不过凭着比别人心狠手辣做了这一众流民的头领,那里见过这种刀对刀对拼厮杀的阵式? 见到赵旭过来初时还想举刀来迎却听得咣一声响,自家手里那菜刀应声断做了两截,赵旭手中刀却势头未减, “噗!” 一声重重砍到了他的肩头上,陈放惨叫一声歪倒下去,他也是机灵,忍着疼就势一个趟地滚,竟滚到了旁边的人堆当中去了,众人在那处见赵旭气势汹汹杀来,都吓得发一声喊,四下作鸟兽散,只是都已饿得脚软手软,又被一吓那里还有力气逃开! 如此赵旭追过去,却被纷乱的人群挡了挡,那陈放竟混进去不见了,又有那陈放手下忠心的过去便要拦,赵旭一个一个砍翻在地,再抬头时那陈放已经不知所踪。 这厅里的人此时已是乱了,有往外跑的,又有向里钻,有拿着手里家伙过来打的,又有鬼哭狼嚎挤成一团的。 那些个红了眼的流民,见赵旭不过三人而已便叫嚷道, “大伙儿不用怕,他们只三个人,我们一齐上去弄死他们!” 一众流民们便肩挨着肩,手碰着手,紧紧挤在一处向他们围了过来,赵宝与赵喜靠到赵旭身后, “大爷?” 赵旭冷然道, “手底下别软了!” “是!大爷!” 赵旭狂笑一声,提了那刀便杀入了流民群里,这一进去便如砍瓜切菜一般,左一个,右一双,刀锋所过之处全是一片血光。 又有左右两边带得人潜了进来,听到里面杀起来了,当下也冲了进来,自后头对那些个流民动了手,这些在厅里的流民大多是陈放身近前的人,平日里跟着他吃人肉最多,杀起人来也从不手软,如今被人里外夹击如牛羊一般被宰杀,嘴里立时也发了一阵阵惨叫声,哭爹叫娘不绝于耳! 也有那练过的能在赵旭面前走上两招,倒被他一刀削在咽喉处,那血立时喷溅出来,因是刀快了,尸体脑袋向后一仰,搭拉下去,那身儿还直挺挺的站着…… 又有那用棒子过来打的,却被赵旭抓了棒头一带,人已经随着那力道飞了起来, “啪嗒!” 重重落到正当中,却被一只脚踩到脑袋上,再一用力竟双眼凸出,舌头都掉了出来,活活被踩死了! 那一群流民合起伙来欺负弱者倒是胆大无比,真遇上赵旭这种凶神转世又眼睁睁看着几人死成这样,那里有不怕的,当下都吓的连连后退,有人惊呼一声便带头向外跑去,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如此接二连三,流民们如那退却的潮水一般,向外头跑去。 外头那些不明真相的,见里头人人一脸惊恐,又有浑身血迹的,更有那跑到一半儿被追上当场砍杀的,也被吓得不轻,立时连滚带爬向外头跑去,有那跑不及的被踩倒在地上,一众人自他身上踩踏过,当时就咽了气。 这厢赵旭带着人如猛虎入了羊群一般,将几千人都杀的自那庄子里跑出来,那厢林玉润一路摇摇晃晃行路当中,陶大管家也是谨慎,一路之上派了五名前哨打探,不多时竟拖了两个人回来, “大管事,这两被人吊在前头树上,看手法倒是我们家所为!” 林玉润在那马车上听了便撩帘子去看,远远却见前头地上伏着两个人,赤着身子,身上黑黑黄黄,那身上的皮包着骨头一根根高低不平,都凸显了出来。 艾叶在她身边哎呀一声, “这两人好吓人!” 朱砂在一边儿道, “这是饿了的,我小时见过,有一年沧州城来了许多流民,有许多都是这副模样!” 林玉润叹了口气,连年的灾祸这世道那里会不乱起来的! 陶大管事过去皱了眉头道, “来人,寻两件衣服过来!如此赤身果体,成何体统!” 那两个杀猪的汉子被吊在树上,也无人去管他们,眼看着就要断气了,却遇上了林玉润一行,真正是大难不死! 有人过来将两件下人穿的粗衣给他们套上,又灌了两口水,倒是清醒了过来!陶大管事看了看他们道, “你们姓甚名谁?是何人将你们吊到树上的?” 两人痛哭流涕答道, “小的名叫周彪!” “小的名叫周憨!住在那禹州城外三十里清水镇上,以杀猪为生,这连年的灾祸,一家老少俱都饿死了,我们兄弟两人流落到处,遇上了歹人被吊在树上,多蒙恩人搭救!” 说罢就跪在那处叩头,陶大管事背着手儿立在那儿皱眉道, “这处竟是如此歹人,将你二人吊在树上百般折磨实在可怕,却不知是些什么人?” 那周彪、周憨又哭又骂只说那两个一脸横肉的坏人,如何穷凶极恶抢两人口粮,如何将他二人拔光抢了衣裳, “恩人哪!我们兄弟实在是惨啊!” 陶大管事点了点头转身过来到林玉润车旁, “大奶奶,这两人您看如何处置?” 林玉润想了想道, “这两人满嘴胡说八道,又是被我们的人绑了吊在树上,不如先看管在车队里,等大爷回来问一问?” 第八十九节 入庄 陶大管事点了点头, “遵大奶奶吩咐!” 说罢负手过去却不戳破二人谎言,只笑眯眯的道, “我们大奶奶心慈,见你们可怜,允你们留几日,还不快去叩头!” 那周彪、周憨听了立时喜出望外,过来跑到马车前跪到地上连连叩头道, “大奶奶慈悲,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林玉润隔着帘子看了他们一眼,心下有些好笑,也不知这二人知道自家与吊他们的人是一伙的要作何想? 在车里头轻声道, “你们起来吧!” 那兄弟两人只听到耳边软软一声,真如那天籁仙声一般,迷迷蹬蹬起了身,偷偷儿冲那窗子里看了一眼,却只见一道曼妙无比的身影在那帘子后头时隐时现。 周憨扯了扯自家哥哥的袖子, “哥哥,这里头莫非是个女妖精,我怎么一听她说话就犯迷糊?” 周彪听了一巴掌打在他头上, “什么妖精,分明是个仙姑,妖精专吸人魂魄,仙姑才会救苦救难,这里头一定是位仙姑!” 说罢还双手合什冲马车拜了拜,周憨向来听他哥哥,哥哥说是什么一定是什么! “是……是……是位仙姑!” 两人如今饿的头大身小,两个大头凑到一处疑神疑鬼的样儿实在好笑! 艾叶与朱砂在里头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两人听了里头有动静,顿时一张黄脸儿涨了些红晕出来,忙闪到一旁待林玉润的车过后,便乖乖跟到车队后头,被断后的武师骑着马簇拥着一路前行。 半日的光景,天色已浅黑了,车队已至一处庄园,这处却是赵家的庄子,往年里赵老爷收账也要到此住上几日,庄子里派了十来个人守着。 有人上去敲门,里面半晌才打开一道缝儿,缓缓探出一个头来, “你们是?” 有赵家武师上去露脸, “崔老四,是我!” 那人看清了眼前人又惊又喜, “原来是大爷的车驾到了,怎得却是这个时辰!” 说罢忙大开了中门出来迎, “快快快进来!这禹州一带不太平,头两日收到信倒是吓了我一跳!我头前还去道口观望却是没见着,才回来!” 前头的进去了,那四匹西域马儿拉的平顶车缓缓驶进,那崔四认得那车,立时过来跪下, “小的崔仁贵,给大奶奶请安!” 林玉润在里头出声道, “起来吧!” 一队儿马车徐徐驶进了庄子里,因是早得了信,庄子里早已打扫干净,林玉润被丫头们服伺着洗了澡,带着保官吃了饭,便上床去,保官这孩子到了陌生的地儿,有些怕便谁也不要就缠着她,林玉润无法只得在自家床上哄着他睡了。 这一夜初时她还半靠在床上等赵旭,到了后半夜实在撑不住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一时醒来天已大亮, “艾叶!” 林玉润叫道,进来的却是朱砂, “回大奶奶,艾叶去了厨房!” “嗯!服侍我起吧!” 身边保官却还在睡,林玉润轻手轻脚起来,穿了衣裳洗漱一番,艾叶正端了熬好的清粥过来,她坐过去正要吃,却听到保官在里头哭起来, “母亲!母亲!” 林玉润忙放了手里的碗筷进去,保官见了她伸手过来要抱,朱砂过去把候在外头的奶娘、丫头叫进来,服侍了保官起床,母子两人又过来吃饭,林玉润心里挂着赵旭吃不了两口便放了筷子,问道, “大爷那里可有信来?” 艾叶回答没有, “去请陶大管事!” 外头有粗使的婆子去传,陶大管事过来道, “大奶奶安心,小的已经派了人去,这里离那赵家庄子也不远,到了午时应是有信儿回来!” 却说那赵旭这头,杀得那些个流民屁滚尿流,一窝蜂似的跑出赵家庄子,不过一柱香功夫竟跑了个一干二净,也有那不想走的,早被一刀儿解决,后头那些个被关着的庄户被放了出来,见了赵旭过来放声大哭,跪在那地只喊, “谢大爷救命之恩!” “你们且不用谢我!还是点一点人吧!” 说着便带了人将那些流民的尸身尽数拖到了庄门前,一个个码上去,竟也有一人多高一座尸山,又专点了火把插在旁边好给外头人看见, “将这些尸身摆在这处,三日后再行焚烧!” 赵旭此举自然是为了镇慑外头那些还在四处游走的流民,藏在暗处的人马得了信,也骑了马奔到庄子里。 众人再一清点人数,倒是一个不少,却有几个璧县出来的人伤了,一问却是因一时心软反被流民所伤, 赵旭道, “你们自来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这些个提刀子杀人的阵仗见得少,以后再历练几次便不会手软了!” 说罢,又去问赵家庄子的人,这厢一数人却是少了许多,尤其是那小孩儿与妇人,这些人肉嫩,不问也可知去了那里! 剩下的一干子赵家庄人,个个都红了眼,这些个汉子们被分开关到了别处,出来才知道娃儿、老婆已被人吃了,有人狂吼一声奔那院子里摆放的那口大锅而去,里面断手断腿捞出来,早已不知那个是哪个了! 有人哭, “啊……我的娃儿……我的娃儿啊!你才三岁啊!” 有人喊, “我那刚过门一年的媳妇……肚子里还怀着呢!” 一众老爷们儿立时蹲在地上失声痛哭,捶胸顿足,庄子里顿时哭声震天…… 那庄头赵大被儿子背到赵旭面前,早已是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大……大……大爷!小……小……的对不……对不起赵家……对不起……诸位乡里!” 一句话说完便咽了气,赵武抱着他爹失了一条大腿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他那亲娘、媳妇早已进了大锅,一家子只剩下他一人了! 赵旭长叹了一口气, “这真是天不容人哪!” 这一夜赵家庄子都在哭嚎声中度过,外头那些饥饿的流民虽惧怕着里头的杀神,却迟迟不愿离去,离了这处他们又到处去寻吃食! 赵旭堆在庄门前的那些尸体,在他们眼中却都是可以下肚的食物,如果不是先前脑子里还记着先前赵旭杀光人时的凶狠样儿,腿肚子打颤跑不动路,只怕他们都要不管不顾的冲过去啃人肉了! 第二日天大亮,赵旭刚要派人送信回去,那头已有三人骑着马到了庄前,进到里头来报道, “大爷,大奶奶已到庄园住下,因是不知你这边情形如何,陶大管事特派小的过来问一问!” 赵旭点了点头, “你们且回去报与大管事,我把这边事儿了便走,左右不过半日!” “是!” 赵旭看着送信的人走了,便登上那墙头仔细看,却见远处荒芜的农田、山地之上,左一群,右一伙的流民还聚集在那里,远远儿眺望着这边,他想了想下来道, “召了人到堂前来!” 众人听了召都到了这堂前,赵旭在上首坐了冲赵家庄人道, “如今这庄子也破了,农田俱毁,也不知多久才能养回来,我这里有两条路儿与你们走,一来跟了我去那豫州,二来我派人送你们到沧州,见了我父亲,另派你们去各处庄园,诸位自家想一想,再做决断吧!” 众人沉默一会儿,有人在下头道, “大爷,这庄子当初也是因有了您才保了下来,如今又救了我等性命,我们自愿跟着您走!” 一人开腔众人都随声应道, “我们愿随大爷走!” 赵旭点了点头, “也好!我去豫州也缺人手,只是这一去背井离乡,那边也不太平,只怕安生日子过不了!” “大爷如今这世道那处还有安生日子过,小的……小的已是家破人亡,跟着你还有奔头,若是去了别处也不知是什么光景!我们愿随大爷,做牛做马也甘愿!” 众人都应要跟赵旭走,赵旭点头道, “好!即是如此,走便是要走,却不能这般便宜了外头那些饿鬼!” 说罢叫了赵武出来, “那藏粮的地方,你可知道?” 赵武如今头上扎了白孝,一双眼红肿不堪,哑声答道, “回大爷,小的知道!” …… 却说这流民之中那陈放如今还在,肩上受了赵旭一刀,因前头那一下格挡,劈到了锁骨上力量弱了些,骨头没有断掉,血流了半个身子,却是一时没有死,如今正躺在那一丛儿乱草堆里喘着粗气,几个亲近的手下围在旁边,用衣裳撕了给他包了伤口。 “当家的,如今要怎么办才好?” 魏九儿还活着,身上的血已干涸了,他自家半分血没流,却是他拉了人在前面挡刀溅到身上的,赵武恶恨恨的瞪着远处那灰扑扑的高墙, “爷爷这仇必是要报的!” 只是现如今却是要想法子活下去才是! 赵武的眼神从身前几人挪开,飘向那些倒卧在地头上的人身上,几人久在他身边那里还不明白意思,暗暗摸了摸身上,头一晚那一通混战,竟把称手的家伙事儿都弄丢了! 魏九儿打了一个眼神给身旁那人,两人站起身看了看,相中了五十步远的那一个,走过去正要扑到身上一个掐头一个按嘴,突然…… 第九十节 香饼 远处传来一阵香味儿…… 那香味儿自鼻子眼儿直往人脑子里钻! 魏九儿只觉得脑子嗡一声,人已不知要做什么了!呆愣愣向着那香味儿飘来的方向望去,这香味儿一闻就知道, 一定是用上好的白面做了带肉的大饼儿,还用油在外头煎了煎…… 对了还有葱,下头白生生,上头青嫩嫩的大葱,生吃咬一口甜丝丝儿,又辣又冲最带劲儿! 魏九儿敢对着他被吃到肚子里的老娘发誓,那里头一定混了大葱,跟老娘做那种一个味儿…… 微风吹来把味儿送出老远,飘飘忽忽似带了钩儿一般,从鼻子里、嘴里钻到了肚子里,一下子勾住肠子又拉又扯,扯得肚子里头活生生的疼! 流民们都神色迷惚的站了起来顺着香味儿走,走着走着却到了赵家庄子前头,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竟在门前立了一道棚栏,棚栏全是用又粗又大的圆木头筑成,还在中间留了缝,能瞧见里头有人支了几口大锅,下头在烧着火,锅里头热气腾腾,几个人翻来覆去正在烙着饼,这味儿就是从那几口锅里传出来的! 流民们看也不看一眼那门口的尸堆,如今他们的魂早已被里的葱油带肉的大饼勾住了! 里头的饼早就做好一摞了,比人脸还大的那么一个,一块块摞起来放到桌上, 又热又香,咬一口能把舌头都跟着吞进去! 昨晚上那个一脸凶相的杀神,此时手里提了刀端坐在桌子后头,将手中的短刀笃一声插桌面上,冲着外头一众流民狞笑道, “想吃么?” 拿了一块放在手上咬一口竟有油从嘴角下流出来, “给我……给我……” 流民赤红着双眼如今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要这杀神愿意给他们一口吃得,便是立刻死了也甘愿! 只可恨这栅栏实在太过牢实,他们怎生推,怎生摇也弄不动分毫! 最后只得可怜巴巴的,隔着栅栏伸进手去,在虚空中无望的抓挠着,喉头不停的上下窜动,仿佛这样就已吃到了饼一般! 赵旭一边吃一边缓缓走了过去,待到离栅栏一臂的地儿停了下来,扬了扬手里的饼,一脸邪笑的看着这一群即可怜又可怕更可恨的流民, “想吃么?要吃么?” 他一口接一口的咬着,那饼儿一口口的少了,流民们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给我……给我……” “求求你……求求你……” “赏我一口吧!求求你……” 赵旭不紧不慢的在流民们绝望的眼神中将饼吃了干净,吃完撇了撇嘴冲后头嚷道, “肉放少了!再多放些,葱也多加些!” 里头答应一声,果然抬了半扇猪肉来,却是赵大早前藏在冰窑里的,又有人扛了白面来,又有人提了几篮大葱来,这些个流民进到这庄子不过一个时辰,没来得及细搜,这些东西半点分没有找到,却急着吃起人肉来! 里头的人在流民们痛苦绝望的眼神里和面、拌馅,一个个入进去烙好,再一个个摆出来, 赵旭冷冷看着栅栏外道, “大爷我改主意了,要吃饺子,改包饺子!” 众人答应一声,又去撵面皮,待得那些肚胀腹满的饺子装到碗里端到赵旭面前时, 外头那些流民早已经疯了!前头的挣扎往里钻,后头的踩着前头人的身体便向上爬, 赵旭哈哈笑着, “都给爷爷砍了!” 守在一旁赵家庄人,提了刀子将那些往上爬的一个个削了脚,看着那些人哭叫着滚到地上,被随后而来的流民踩到下头,惨叫声不绝于耳,赵家庄人一个个却是泪流满面,眼中的恨意没有丝毫衰减! “老老实实给爷爷看好了!” 赵旭又拿了一个饼突然抬手一扔,那饼在众人视线之中飞过栅栏落到了一人头顶上,还没等那幸运者回过神来,自己已被重重叠拥上来的人狠狠地压在了下头…… 赵旭目光复杂的看着外头那群地狱饿鬼似的流民,打了个手势,早已准备好的众人便站在那墙头,一人拎了一块饼儿,专往那人多处扔,不多时下头已惨如修罗场一般, 也不知隔了多久,等到他们手里的饼扔光时,赵家庄子前已没有多少人能立起来了,赵旭带着众人立在那墙头上,看着满地死状惨烈的尸体,心下里却只觉沉重无比,他自来锦衣玉食,虽多有历练却从不曾尝过挨饿的滋味,也不曾见过有人会为了一块饼,可以生生咬断另一个人的喉咙! 只是这庄前一地都是这样的人!为了一口食可以弄死身边所有人! 这些人没有错,他们只不过想活下去!赵家庄子中人却更无辜! 怎生成了这般模样?赵旭自出生以来头一回,心下里恨起那金銮殿上的皇帝老儿来,你若是没那能耐便自上头给爷爷滚下来,自有能耐人去坐,霸在那处只会荒淫无道,半点儿正事不会,害的是这九州的百姓,全天下的黎民! “走吧!” 赵旭带着众人自后头推倒了一堵墙,打了马出来,一队人马离开了赵家庄子! 林玉润这厢吃罢早饭又到午饭,一直等到日头西偏,心下里有些着急,便领了两个丫头到那前院去等,陶大管事见了过来道, “大奶奶不用担心,大爷那厢安然无羔,今儿定能回来的!“ 林玉润立在那处绞着手里的帕子道, “说是那样说,只是我见不到他的人,心下着实不安!“ 陶大管事想了想道, “大奶奶与大爷伉俪情深,自然忧心,不如我唤人来泡壶茶,您去花园那一处高亭,那处地势高,大爷回来您也能立时见着!“ 林玉润心知这前院有外男进进出出实在不便,当下道, “多谢陶大管事想得周到!“ 说罢便领着两个丫头,去了花园,这处花园是在前头院子花厅旁边,高高儿堆了假山,一人宽的小路提着裙摆上去。几十阶就有一个凉亭,艾叶过去扫了扫那石凳儿,林玉润坐下,果然远远能望到院外官道上。 这般又坐了一个时辰,才远远看到有人打马自那道的尽头过来,朱砂过去踮着脚看了看,喜道, “大奶奶,是大爷回来了!“ 林玉润也一早瞧着了,见那打头之人越来越近,果然是赵旭,心里十分欢喜,见他到了庄前扔下马鞭正在往里走,忙提了裙下去,回到后院却是等了许久,赵旭才打外头进来,已换了一身衣裳,又梳洗了一番。 林玉润笑道, “怎得在外头梳洗,不到这后头来?“ 赵旭笑道, “我在外头弄了一身臭汗怕熏了大奶奶,便在外头洗了才进来!“ 他那一身血腥重到能呛人一个跟头,那里敢到林玉润的跟着来,连那身衣裳他也命人扔到外头,一把火烧了! 小两口说着话,向那内室里走,赵旭进来一看,却见那床上竟四仰八叉睡了一个小人儿,当下皱起眉头怒道, “这臭小子怎得到这床上来了!“ 说罢也不要丫头去抱自家动手提了那小子起来,保官犹不知自家招了老爹的嫌,还睡得口水直流,头歪到一边,林玉润见了忙去接,却被赵旭躲开放到一旁的朱砂手里, “给我弄出去!“ 朱砂得了令忙小心抱着出去了,赵旭满脸不豫的搂着林玉润歪在床上,将那头深深埋到她香甜颈间,低低的声音很是不满, “那小子昨儿晚上莫非也睡在这床上?“ 林玉润笑道, “他换了地儿便有些怕生,我带带他!“ 赵旭气得不行,把头放到她胸前,口鼻埋进去蹭了蹭道, “只此一次,这床上以后除了你我,谁也不许在这上头,便是你生的也不行!“ 林玉润被他蹭得发痒躲了躲,笑他道, “那有你这样儿的,那家男子似你这般连儿子的醋也吃!“ 赵旭抬起来头,一双平日自来三分阴狠的双眼里,此时却满是能溺死人的柔情,两人贴得近近的,林玉润长长睫毛儿拂过他的鼻梁,挠得他心里发痒,忍不住低下头隔着衣裳,一左一右狠狠亲了那两处高耸, “大奶奶,这万般的事儿我都依你,只这一件你定要依我!“ 床第之间他素来嬉笑无赖居多,这般慎重其事倒是少有,林玉润不由敛了笑容点头道, “嗯,我依你!“ 赵旭被她柔顺的小样儿撩得心里烧得厉害,立时吻寻了那娇嫩的小嘴含了过去, “心肝儿,我有时真恨不能把你一口吞到肚子里去!” …… 这一夜小两口子缠绵许久,林玉润被赵旭搂在怀里,忽儿一个轻啄,继而又一个深吻,那唇舌几乎吻遍了她每一寸肌肤,每一处都被他当成一碰就碎般,小心翼翼又难舍难分,便是离开半寸儿也要懊恼的低低的叹息! 他那般的轻怜蜜爱,那般珍而重之,林玉润只觉整个人儿都被他捧在手心里,一点点儿,一寸寸翻来覆去的怜爱着, “雍善!“ 林玉润在他怀里无助的颤着身子攀到了顶端,眼前闪动一片白光,她茫然伸出手去寻他,立时被紧紧包在他的掌心里, “我在呢!我在里头呢!圆姐儿,小心肝儿,我在你里头呢!这般轻些儿你喜不喜欢?喜不喜欢?这般重些呢?喜欢么?” 林玉润早已失了神智,软如一江春水一般任他摆布,嘴里喃喃的娇吟着, “喜……喜……欢……” 无助的攀附在他身下,只任他带着自己魂飞天外,神游九霄…… 第九十一节 收人 第二日,林玉润醒来时已是午后,睁开眼,床头却趴了保官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 “母亲!“ 见她醒了便笑得十分开心,林玉润皱着眉头忍着酸痛坐起了身,一看身上干干净净显是赵旭已给她清理过了。 朱砂过来伺候她穿了衣裳, “大爷呢?“ “大爷去了前头,吩咐让大奶奶多休息会儿!“ 林玉润起来喝了半碗粥,倒是想起那一对骷髅兄弟来,召了陶大管事过来问, “那周氏兄弟,大管事可有交给大爷!“ 陶大管事道, “因是大爷前头事儿多便没有惊动,那两个如今在后头柴房挑水、劈柴,一应重活计都已包办,一日三个白面馒头很是满意!” 林玉润噗嗤一笑,那两兄弟半点儿不知自家已露了馅,只怕还在那处感恩戴德呢!自家这位大管事也是厉害! 也不知为何就甘心受制于陶娘子!多年来两人膝下也无一儿半女,还时时忍受着陶娘子那洗衣的棒子,想来他心下也定是十分钟情于陶娘子的! 一面想着一面便问道, “大管事娘子何在,怎得一路过来也不见她出来?“ 陶大管事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内人不耐长途远行,眩晕不止,如今在屋子里躺着!“ 林玉润一惊, “没想到陶娘子竟是不好,我去瞧瞧她!“ 陶大管事忙过来拦, “贱内小恙,不敢劳大奶奶驾!“ 林玉润自然不会罢休,带了丫头就要过去,陶大管事阻拦不住只得当先引了路,到得他那独分出来的院子,没想到陶娘子得了消息,竟由小丫头扶着到了门口来迎。 林玉润见了心下很是过意不去,忙去扶她, “陶娘子,我来看你,倒劳你支着病体出来迎,反害你受累了!“ 陶娘了笑道, “我那就是坐不得车,睡了一夜上起来已是好了,偏他硬要关我在屋子里!“ 说着瞪了陶大管事一眼,大管事摸了摸鼻子,忙道, “大奶奶,进去坐,我吩咐人上茶去!“ 说罢竟借这个由头自顾自溜了,陶娘子远远瞪他一眼, “这人……“ 林玉润摇头与陶娘子相视一笑,都只觉这些个男人们无论外头如何,在自家人面前总似那长不大的小娃儿般,好笑的紧! 陶娘子生得虽矮胖,却皮肤白细,笑起来甜美爽朗,虽年近三旬,因是未有生育倒显得人十分年轻。 她见了林玉润便笑着过来拉手道, “大奶奶,我早就想过去给你请安,偏那个陶不谦借口事儿忙硬要拦了我,如今出门在外我又病了!倒是今日遂了愿!快请里面坐!” 进来让了林玉润上座,又让小丫头上茶,笑着端详林玉润道, “大奶奶您可不知道!我头一会见了您的真容便疑心你定是那山上的花儿修成的精怪,那里有这般美的不似凡人的!” 林玉润喜欢她爽朗,心道这陶娘子与付三娘子倒都是女子里的爽快人,笑道, “我这样儿又算得了什么?这世上多少美人儿,陶娘子以后见得多了,便不觉着奇怪了!” 陶娘子摇头不信, “便是走遍了这大周山水,我看也找不出几个同大奶奶一般美的!” 林玉润笑道, “你别说走遍大周,但是我们这近处就有一个!” 陶娘子摇头道, “我却是不信!” 林玉润笑道, “我有位师傅是位西域人,那才是个大美人儿!” 说罢便让艾叶去请付三娘子,那付三娘子也跟着他们出来,却是安排在另一处院子里, 陶娘子奇道, “大奶奶这里竟是个妖精窝么,果然还真有一位?“ 艾叶去了不多时便回来道, “付三娘子身子也不好,说是也眩晕了!“ 陶娘子惊道, “我倒没想到这车队里还有一个跟我同病相怜的,早知道,与她一处做个伴才好,省得我一个在那里吐得爽快,倒让那陶不谦只来笑我一个人!“ 说着笑了起来,林玉润道, “也是我的疏忽,竟有两位生病我这当家的大奶奶却是不知!“ 陶娘子忙道, “这点子小病那里好到处嚷嚷去,停下来时歇一歇就好了!“ 又道要去看付三娘子, “这美人儿病起来是个什么样子,我还没有见过呢!“ 林玉润点头, “也该去看看她!“ 两人又去付三娘子那处,付三娘子住的也是独一个院子,只是要小些却是在庄子后头,离主宅远些挨着那柴房。 林玉润带了人过去,过那柴房却听到那里头正叫得惨,一个喊哥哥, “没想到我们竟是进贼窝了,我就说那大奶奶那般美,一定就是那大妖精,现下里我们兄弟是逃也逃不掉,可要了命喽!” 一个叫弟弟哟, “是我害了你,竟信了那些人的话,自家送到人嘴里了!” 院子里两个汉子扯着嗓子嚎啕大哭,竟是伤心之极!那陶娘子道, “这里头是何人在叫,怎得也认了大奶奶是妖精?” 林玉润在外头听了又好气又好笑,移脚步过去,却见院门大开,里头那赵正负手立在石阶上,周氏兄弟已被绑做一团,扔在地上。 见了林玉润进来,赵正忙过来行礼, “大奶奶!“ “那日这两人被吊到树上,是怎生个缘由?“ 赵正将那日路上相遇之事一一道来,林玉润闻言点了点头, “怪不得看了说是这府上人手法,却原来是你与赵固所为,那现下是要如何处置?” “大爷说了,这两人留着也无甚用处,扔出去又怕祸害人,便让小的寻个地儿给埋了!” 那周氏兄弟一听立时躺在那里大声叫起冤枉来, “冤枉啊!大奶奶明鉴,我们兄弟也是被饿得慌了,头一回干这杀人的事儿就遇上了这位大爷,不过……确实没动到那位兄台一点皮肉,就扒了衣裳,大奶奶明鉴啊!” 赵正皱眉冲着立在左右的汉子吩咐道,“还不把嘴给他们堵上,在这里胡言乱语污了大奶奶的耳!” 左右立时有人寻了块烂布头硬塞到了那周氏兄弟的嘴里, “呜呜呜……“ 两人挣脱不过,仰倒在地上,皱着脸哭的一张脸全是眼泪鼻涕,看着有些恶心,又实在可怜! 林玉润终是不忍心道, “即是没有杀人,你且去请示了大爷,若能放了便让他们走吧!” “是!” 赵正亲自过去前头,不多时又回来道,“大爷说了不过两个流民罢了,大奶奶想放便放了就是!” “如此便让他们走吧!“ 左右过来松了两人的绑,周氏兄弟忙过来跪倒叩头,林玉润摆手道, “你们以后好自为之,自去吧!“ 她转身要走, 那周彪也是个机灵的,他兄弟两人在这里呆了两日也看得清楚,这一户人家,进进出出的随从、仆妇一个个进退得体,穿锦着缎那里是普通人家能有的? 又有那外头回来的人马,浑身上下透着的彪悍和阴狠劲儿,身上的血腥味儿比自家这杀猪的只多不少,那定是经了杀阵出来的汉子,这那里是普通人家能有的? 这般有财有势的大户人家,若是能投到门下,那不是比回小镇上杀猪强上百倍,更何况如今这外头的情形,出去就是个死字,那里比得上在这处? 他也是看清楚了,眼前这位大奶奶便是那真佛,此时不拜更待何时? 想到这里,他紧赶两步扑嗵一声跪倒在林玉润面前, “大奶奶!大奶奶,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兄弟,收了我们吧!“ 林玉润吓了一跳退开两步,赵正过来一脚踹在他胸口,那周彪立时跪立着飞到几步远去,周憨吓得忙过来扶了他, “哥哥……哥哥……” 赵正怒道,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大奶奶好心放你们倒得寸进尺起来!” 那周彪口里吐了血,只冲着林玉润求道, “大奶奶,可怜可怜我们吧!“ 林玉润侧过脸很是不忍,又怕收了这两人给家里惹上麻烦,心下里后悔不该过来瞧这热闹! 赵正不着痕迹瞧了瞧林玉润已是有些明白,自家在心里暗暗道, “瞧大奶奶这情形只怕是心软了,此时再弄出去活埋了,她心下一定难受,若收了,她定怕惹出事儿来,左右不过两个流民,量他们也不敢起刺,不如给大奶奶圆了这个场,她心下里高兴了,大爷自然也欢喜。若是不然,只怕连我也吃那挂落!“ 当下便冷着脸喝道, “我们家从不养无用之人,你们两个只会吃闲饭,留来何用?还不快点滚出去!” 听话听音,那周彪一听顿觉有门儿,当下也顾不上胸口痛,跪过来道, “小人……小人兄弟两个,会杀猪!” “嗤!会杀猪算什么本事!” “小人……小人们杀猪乃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快、准、狠,又有……我兄弟二人还会做菜,可有名了!“ 周憨也在一旁帮腔道, “我们那处十里八里的人都要来寻我们做红白喜事!大奶奶若是不信,小的……小的,给您做来尝尝!” 赵正脸上的神色缓了缓, “会杀猪,会做菜倒也能用!” 赵正转过身来对林玉润道, “大奶奶,小的瞧着这两人倒还有些用,不如便留在后厨里帮工如何?“ 林玉润有些犹豫, “只怕给家里惹事儿!“ “大奶奶放心,先将他们交给陶大管事调教一二,定能知进退懂规矩的!“ 林玉润闻言笑道, “如此甚好,他们二人不用丢了性命,我们也算行了件好事!“ 那周氏兄弟听了又过来千恩万谢,指天指地的表忠心,陶大管事得了信儿过来, “你们也算是好命,遇上了大奶奶慈悲,如此且跟我来吧!“ 两人心下暗喜,唯唯诺诺跟着大管事去了,也不知陶大管事如何调教两人,便是多年后想起这段日子,周氏兄弟那一身后生出来的肥肉都要抖上三抖! 却说林玉润这厢事了,便带了陶娘子去见付三娘子,两人见面果然十分投契,三人谈天说地便是半天儿过去,待到赵旭派了人来请,林玉润才觉出已是晚饭时候,忙起来笑道, “却是聊得欢喜,叨扰了三娘子许久,也该走了!“ 那边陶娘子却不愿走,只道, “即是大爷让人来叫,大奶奶便先走,我这厢还要再晚些!“ 林玉润笑着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出了那院子远远见着陶大管事匆匆过来,显是亲自来接了! 回到院子里,赵旭已坐在了桌前,见她回来笑道, “大奶奶诸事繁忙,如今倒叫我等了!” 林玉润道, “到是我忘了时辰,雍善若是饿了,便不用等我!“ “大奶奶不在,我也是吃不下去,那能不等!“ 赵旭堂堂七尺汉子,这情话儿随口就来,他自家不觉着,旁边的丫头婆子倒有些不好意思听了,林玉润微红着脸色挥手让她们退到外头。 赵旭坐下给她夹菜,又勺了一碗汤一手端了过来,林玉润忙伸手去接,他却躲开了放到她面前, “大奶奶手嫩,仔细烫了!” 林玉润笑道, “那里有这般娇贵,连碗汤也端不得了!” 赵旭盯着她把汤喝了,邪邪笑道, “大奶奶,若是不嫩,怎得昨儿晚上非说破了皮!害我都不敢太过用力!” 林玉润好悬没有一口汤喷到他脸上,气得伸手拧他道, “你非要在这饭桌上说这些混话儿么!” 赵旭笑着忙取了一旁的帕子给她擦嘴角, “大奶奶果然讲究,这些话儿饭桌上讲不得,定是要我在那床上讲了!” 林玉润气得捶他, 两人笑闹着把饭吃了,到了晚上洗漱就寝,这一夜说了多少混帐话儿,林玉润也记不清了,只觉手儿都拧疼了,那厮倒皮糙肉厚,不疼不痒,得意洋洋! 九十二节 行船 在这禹州的庄子里休整几日之后,又重新上了路,那陶娘子与付三娘子如今倒成了好友,出发坐车时索性搬到了一处,果然如陶娘子所言便是晕车也能晕到一处去! 陶大管事原担心自家娘子路途上身子不好,又有些寂寞,如今她有了伴儿倒也不愁了!只是这到了下榻的地儿,回来的时辰一回比一回晚倒叫他一人独守起空房来,心下里不由的又添郁闷起来! 一路行行止止,过了禹州便到了海边,这禹州与瑜州同处海边,地势却大是不同,那瑜州临海地势平坦开阔,盐碱滩涂较多,因而十分适合晒盐,是九州里有名的产盐之地。 而这禹州也不知是在那开天劈地时,被那位神仙将一座巨大的山脉生生劈成了两半,中间再灌上了海水,令得这禹州临海之地,地势高耸,奇峰凸出,立在崖上向下一看,全是那万丈悬崖,下头怒海翻涛,白沫飞溅气势十分骇人! 这一州之中唯有一处名为茂海的地方地势平坦些,倒做了这禹州唯一的海港。 林玉润他们到那处时,自山上顺着官道下来,一路望出去海面上处处舟船成片,根根桅杆成林,南来北往的商贾,搬货拉船的劳力,在这港口来来往往络绎不断! 艾叶也是从未见过这类场面,探了半个头到窗外,指着那山一般高高矗立的大船道, “大奶奶,你快看!” 一转头却瞧见了外头并马而驰的赵正,被他那阴沉的眼神儿一扫,立时哑了声,灰溜溜的缩回了车里,林玉润刚巧闻声撩了帘子,却瞧见赵正那欣喜转为黯然的眼神,她微微一笑回头看了看自家贴身的丫头,心下里暗暗想, “艾叶与我是前世今生的情份,与旁人自是大大的不同,她的婚事我却要珍而重之!如今她年纪还小,不懂情事,再留她几年再提这事儿吧!” 可怜外头那赵正,也不知为何对艾叶这粗枝大叶的丫头动了心,却偏偏天生的阴沉样儿,一副生人勿扰的模样,令的艾叶对他心生畏惧,又有上头大奶奶一心护奴,这以后的几年只怕还有的熬! 近了港口早已有接应的人远远看见,自那马上跳下迎上前来。 这人生的个子中等,却四肢有力,颈脖粗短与人敦实厚重之感,一张方脸,厚唇大耳,说话声音浑厚粗哑,上来行礼道, “大爷!” 却是那豫州坐了船过来接的管事,这位姓王,为人十分忠厚,又因手底下有些功夫,便被派到豫州做了管事,这几年来倒也把赵家这一方的生意管理的井井有条! “大爷,小的王福禄,给大爷请安!” 赵旭坐在马上一拱手, “王掌柜,辛苦了!” “为大爷办事不言辛苦!” 说罢,亲自过来为赵旭牵马,一行人由赵旭打头缓缓行到那港口一艘巨船前,因是船大便是要将马车连人带车送到船上,那船舷上设了活门可自由开合,船上的伙计早已开了活门,搭了宽宽的舰板,足可以行那四轮的马车。 赵旭口里吆喝一声,脚下轻轻一踢,四蹄飞云一声轻嘶,踢踢哒哒便踩着轻盈的步伐上了船。 后头女眷们乘的马车也缓缓驶了上去,待得那断后的武师也全数上了船,立时有船上的伙计撤了舰板重又装上了船舷,大船便能扬了帆起航。 林玉润由两个丫头扶着下了马,四下里张望,却见赵旭跳下了马带了那王管事过来, “小的王福禄,给大奶奶请安!” 那王管事低垂着头毕恭毕敬,林玉润点头道, “王管事辛苦了!” 这边早已收拾好了头等船舱,林玉润进来仔细打量,却见这房间陈设与一般房间并无不同,只是摆件却少了许多,赵旭进来笑道, “海上行船,起伏颠簸,那些无用的摆设就少了许多,你若是嫌不好看,便让丫头们搬了后头车上的摆些上来!” 林玉润笑道, “左右不过是些摆设,这旅途之中不必讲究,只是这房间宽是宽敞却有些矮!” 说罢看着赵旭的头顶,这船舱低矮,赵旭个儿高,站直了身子几乎都是擦着头发过去的,赵旭哈哈一笑, “这算得什么,以前我也跟着跑过船,那类船儿才是狭小,白天便在比这低矮一半的舱里进出,夜里睡在一尺宽的木头板子上,那样的日子我也能过,更何况今日?”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林玉润头一天晚里被他闹得凶,现下里便觉着有些累了,也顾不得出去看那新奇就要躺一会儿,赵旭也不叫丫头过来伺候,自家手臂轻揽,就轻轻巧巧抱了她起来,放到床上给她盖好了,才退出来到得甲板之上,却见王管事早已候在了那里, “大爷!” 赵旭点了点头一指船头, “我们到那处说话!” 王管事应了,跟在他后头立在船头,此时巨船已缓缓离了港口向那宽阔的海面行去,“你久在豫州那边形势最是清楚,且与我讲一讲!” 王管事听了一脸的忧色, “大爷!小的逾规越矩说一声,大爷这豫州确是不该来啊!更何况拖家带口的,实在是这处不太平啊!” 原来这豫州这些年来也是民不聊生,盗匪出没,强人横行,又因靠着湘州那夷人众多之地,便有许多盗匪勾结夷人四处作乱,官府有时派兵来剿便跟着夷人躲到山里去,待到官府撤了兵去,又从那山上下来胡作非为,如今已是成了一片气候,有那大的十二山主,小的三十洞主冒出头来! 又因这处连着蜀州大山之地,那里头铁矿、铜矿……各种稀有矿石尽出于此,且都要自豫州这咽喉之地运到九州各处,现下官府无能管不到地头,便有了各方势力插手采矿,达官显贵有,巨贾富商有,蜀州本地有,豫州之地更是多如牛毛的势力私采、滥采,如今分的大了有东赤、五经、弯山、穦河四个,小的更是数不胜数! 还有那衡州一地偏远穷困,因久与外族接壤早就暗中私做买卖,如今外族的势力也伸到了豫州来,倒还在这豫州城里开了几家大的铺子做起生意,只是明面上卖些皮毛、药材,暗地里却是连成一气暗抢明争的搞垮了不少豫州商户! 至于那临州,天子脚下虽还未显乱象,但那几位王爷并太子,争权夺利各自暗中培养势力,豫州身处中原自然首当其冲,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相互撕扯…… 王管事摇头道, “这豫州如今已是乱得不能再乱了!大爷初来乍到只怕……” 余下的话他却不敢说,只怕一个不好就是身家倾覆之祸! 赵旭听了哈哈一笑, “我在沧州早闻这豫州乱象横生,倒不知是这样乱法!好!好!好!各路好汉云集,这浑水里才能摸到大鱼!不怕乱,就怕不乱!” “大爷……” 王管事见他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想劝的话便又咽了回去,心道,这豫州如此乱法,便有通天的本事也难以施展,身家败了倒也无妨,怕只怕要是丢了性命,自家要如何向老爷交待? 只是他一个下人本无这样的地儿,且事已至此,再说也无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赵旭不理他心头做如何想,只知自家听了那一番乱象,却心里痒得厉害,恨不能现下里便肋生双翼飞到到豫州去,便是越乱才越好,乱了才能显出那真本事来! 赵旭此人天生的不甘寂寞,这生命于他便似那一场大戏一般,便要你方喝罢我登场,越是热闹越是好看!自家更是要粉墨登场,在上头唱念作打一番,才觉不枉到这人世一遭! 似他这般性情若是生在太平盛世,那满腔的斗志只能用在与人逞勇斗狠,惹事生非之上!若是生在这乱世,雄霸一方的枭雄却也要想法子做一做的! 只是……他回头看了看船船之处,那里头还躺着一个他挂着的人儿,那般儿柔,那般儿软,那般儿小,那般儿娇…… 她便是他的软肋,只怕是碰一下便能令他疼死,还谈什么雄霸一方,争雄逐鹿? …… 林玉润,你要我怎生儿将你好好的藏着,不被人碰到一丝一毫? …… 林玉润这一觉醒来,外头天色已经黑下来,睁开眼却见赵旭也在一旁半躺着,正捞了她散在枕上的头发,放在掌心把玩着,见她睁了眼便笑道, “大奶奶,这一觉可睡的好!” 林玉润见他迷迷糊糊间挨了过去,将脸埋到他敞开的胸膛上似猫儿一般蹭了蹭, “唔……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了!” “竟这么晚了!怪不得肚子咕咕作响!” 林玉润自他身上支起身来,眨着一双水蒙蒙的大眼, “雍善,我饿了!” 赵旭伸手左右掐了她的细腰,将她提到自己身上坐好,掐了那小小的下巴凑上去便是一个深吻,半响放开喘着气的林玉润道, “大奶奶饿了,我便先喂一喂给您垫垫底儿!” 林玉润气的瞪他,摸着肚子道, “我是说这处饿了!” 赵旭斜着眼儿也看向那里, “我也是说大奶奶这处饿了!” 林玉润气得不行,捶他道, “人家真饿了!” 赵旭抱着她起身行到舱中那八仙桌前头坐好, “不管是大奶奶那处饿了,总归是要我来喂饱才是!” 第九十三节 靠岸 两人这厢耍着花枪,艾叶在外头听了动静道, “大奶奶可醒了!奴婢们进来布置饭菜了!” 林玉润忙道, “快进来!” 艾叶与朱砂提了食盒进来,却是熬的海鲜粥,又配了几样爽口的小菜,赵旭给她盛了一碗送到面前,林玉润吃一口,双眼一亮, “这海鲜粥却是做的好!鲜香俱有却半分腥味不见,厨娘的手艺倒是见涨了!” 艾叶噗嗤一笑道, “大奶奶,这粥啊却不是厨娘做的,是那周彪、周憨两兄弟,如今他们已是在帮厨了!” “哦?” 林玉润笑道, “看来他们倒也没有扯谎,果真有本事!看来这人,我倒真是留对了!” 赵旭见她吃的高兴,便高声唤了外头的赵喜, “去,赏了那周氏兄弟,就说是大奶奶用得好,赏他们的!” 赵喜依命去了不提,林玉润这边吃到一半,保官却跑了过来, “母亲!” 又见赵旭在一旁瞪眼忙过来道, “给父亲请安!” 林玉润知他换了地儿便害怕,现下又坐着船只会更怕了!忙拉了他的手道, “保官,可用了饭?” “吃虾!” 保官笑嘻嘻的点了点头,小手左右比了比,见林玉润在用饭便乖乖儿坐到一边等着林玉润吃完,见她擦了嘴便过去缠着母亲。 林玉润素来宠他,便任他拉着出船舱,满船打转,此时正值黑夜,船上各处点了灯,照得灯火通明,船外头却是黑漆漆一片无甚看头,只是保官小孩儿好奇心重,便是那甲板上堆起的一大盘粗如手臂的麻绳也要看上半天,林玉润也笑着任他去上下打量。 赵旭难得没有嫌弃自家这傻儿子,负着手跟在他们母子后头,悠悠闲闲的走,间或停下来等保官东摸西弄,一家子自那船头逛到船尾,来回转了几个圈儿,保官才呵欠连连的被奶娘抱走了。 原本他还伸着手儿一脸希翼的看着林玉润,一转头却见他家老子横眉立目十分恼怒的样儿,立时便吓的改了主意,委屈巴巴伏在奶娘的肩头上走了! 待那碍眼的小子走了,赵旭满意的揽了自家大奶奶的腰儿去船舷看那海面,此时海风徐徐吹得人遍体生凉,林玉润微微儿觉着有些冷便依偎过去,赵旭忙将她拉过来整个儿罩在怀里,林玉润抬头看他,被他低下头来亲在了鬓角处, “圆姐儿,此番出来,只怕你要跟着我受累了!” 他那声儿竟是少有的低沉,林玉润依在他的胸膛上,耳沿紧紧挨着他,只觉那胸腔里发出的震动,仿佛也将自家的身子震的发起麻来! “嗯……” 她向他怀里头钻了钻,轻轻笑道, “吃苦也好,受累也罢,我心甘情愿!只是却有一点儿……” 她顿了顿,赵旭低头看她, “大奶奶请讲!” “我也知如今这时局纷乱,世道艰难,只盼雍善能与我内外一心,无欺无瞒,但凡有些什么事儿也不要诓我哄我,只照着实说!我虽不能帮你解忧,但总归能听一听你倾诉,多少能分解一两分你心中的烦闷……” 赵旭笑道, “我还当多大的事儿,大奶奶吩咐我自是要不听,以后多少事儿也不瞒你,只是……我做的事儿有些却是杀人夺命的勾当,大奶奶也要听么?” 林玉润抬头看着他,目光平和神情坚定, “自然是要听的,我便是要让你知道,你杀人我便为你埋尸,你放火我便为你搬柴,你做那些再可怕的事儿,我也不会怕的!” 想前世,他起兵造反与陈放相斗,尽屠九城,她早就知道这男人不是一个良善之人,若是在从前时她不曾对他有半分动心也便罢了!只是现在……他一片真心对她,她又怎能不动情? 即是爱上了这样的男人,日后他所行之路定是血腥遍地,尸骨成堆,享了他的福便要与他一起遭罪!若是他兵败身亡,自己左右也不过是一把匕首跟着去了就是! 已是活过两世的人了,连那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赵旭低下头看她,目光幽深如渊, “林玉润,遇上你我赵雍善真是三生有幸!” 林玉润嫣然一笑, “赵雍善,遇上你我林玉润才真正是三生有幸!” …… 说起来也是十分运气,行船七、八日除去途中遇上了两场大雨,其余皆是风平浪镜顺顺利利,这厢王管事来报说是前头已到了临州顺天港, “大爷,这顺天港乃是临州大港,许多海外来的商人都会在此上岸,您可要上去那处游玩一番?” 他们这一趟船却是要绕过临州,自那衡州与临州相交之处的澄水,由海道改河道,直达豫州,因而这临州可停可不停,只看主人家意愿,赵旭听了便吩咐身边的赵宝, “去问问大奶奶可要去走走?” 赵宝去了,不多时回来道, “大奶奶说连日坐船也烦了,便要去岸上看一看走一走!” 赵旭点头道, “即是如此,便靠岸吧!” 王管事听命吩咐下去,巨船便缓缓转舵向那港口靠去。 林玉润这厢换了衣裳,带了保官仍是乘了马车驶到岸上。 这天顺港在前朝因开放了海禁,不过短短几十年便已成临州最大港,到了本朝海外的商人更可在此娶妻生子,买地开铺,落地生根,因而这天顺城里处处可见充满异域风情的建筑,贩卖各国物产的铺子比比皆是。 便是那沿街叫卖的小贩也可见不少黄发、高鼻的外族人,街上行人穿着打扮更是五花八门,有那打扮妖娆的胡姬露着半截雪白的肚皮,立在铺前招揽客人。又有那赤着上身只着短裤的卖刀人,两两相对舞着手里的弯刀,叮铃当啷一阵对砍,火星四溅下惹的围观的路人惊呼叫好…… 林玉润怀里抱着的保官听了外头那阵喧哗,那里还忍得住,小手一掀帘子,将头探了出来,林玉润忙拉了他过来柔声哄道, “保官,乖些,这处人多,车马也多,你探了头出去小心受伤,我们待会儿停了车再看好不好?” 保官乖巧点头,却不知他那一掀帘时,却有眼尖之人正端坐在那茶楼之上,一眼便瞧见了车中女子那张脸, “咣啷!” 手里的茶盏摔到地上,旁边伺候的人一惊,忙过来问道, “爷?” 那人一指下头马车, “去查查那是何人所乘?” 林玉润自不知道这楼上的事儿,马车自那街市穿行而过却是到了一处店门前,赵旭过来扶了她下马,进里头一看却是一个买珠宝的铺子。 这店老板便是一位西域人,身材却十分矮小,偏又长了一个大肚子,走起路来倒似那平地一团肉球忽悠悠移过来一般,这店老板在大周生活多年,见了多少达官显贵,只一眼便能瞧出来眼前这两位不同一般。 男的气势不凡,女的虽是帷帽遮了脸,但只凭那身段便知定是一位妙丽佳人,这类人到这店里,不选对的只选那贵的,正是上好的主顾! 忙过来施礼道, “这位爷、夫人,可是要看看小店新进来的西域珠宝!” 赵旭牵了林玉润的手,大马金刀坐在正堂上, “且把你这店最好的玩意儿摆上来瞧一瞧!” 那店老板忙命了伙计捧了十来个木头盒子过来,一一打开来黑绒布面上铺的全是大大小小的各色宝石, “夫人请看!” 伙计双手捧了一个个呈到面前来,林玉润两指夹了一个放在光亮处细看,却是一颗鸽血红,纤细莹白的手指被那鲜红的宝石一映,顿时都把那手指头照透了,赵旭见了只盯着那手指头看,喜道, “这个好,便要这个!” 伙计忙取了空盒子来收到里头,这般选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左一个右一个,倒将那些盒子里的全腾到了另一个里了,店老板见了不由笑得见牙不见眼, “大主顾!真是大主顾啊!” 待得坐到马车上,见那店老板点头哈腰殷勤之极的送一行人离开时,林玉润才回过神来,有些儿后悔道, “我们这是不是买的太多了?” 艾叶与朱砂此时正开了盒子,神色痴迷的一个个查看着,听了忙答道, “不多,不多,大奶奶这么大颗的祖母绿,若是在沧州只怕是要上百两黄金也不止,在这处只要五十两!真正是千值万值了!” 朱砂在一边连连点头, “这盒子宝石便是做成首饰不知有多漂亮呢!” 说着拿了一块泪滴状的比了比, “奴婢刚瞧着那西域女人额头上便用金链子镶了一个额坠,她那颗又小又浑,不如这颗又大又通透,大奶奶也做一个,戴上定要比她美上百倍!” 林玉润笑着摇头,这女人家无论贫富贵贱似乎天生便爱珠宝首饰这类亮闪闪、光灿灿的东西! 她们自在马车里说的热闹,后头却有人来报了赵旭, “大爷,后头有人缀上我们了!” 赵旭一歪头, “派两个人过去弄到一边儿,问问是那一路的?” 赵宝领了命冲身后人打了一下眼色,有人悄悄自车队里滑入了一旁拥挤的人群中,不多时已瞅准了混在人群中的两个汉子,悄悄儿过去一拍肩头, “这位兄弟,借一步说话!” 那两人也是久在江湖混的,见人家找来当然知道是被发现了行藏,当下哈哈一笑, “你是何人,某与你不识得!” 说罢两人一打眼色转身要溜,却发现前后左右早已立着双臂环抱的汉子,冲着两人嘿嘿笑道, “我们兄弟久不得见,如此遇上了自也要去吃一盅酒才是!” 说罢四面围拢过来,不待两人挣扎已经一指戳到腰间穴位,那两个汉只觉腰上一麻,两腿儿便是一软,被人一左一右肘着身体,便身不由已被带走了! 第九十四节 酒肆 这厢赵旭带着林玉润转了大半个街市,便去那前头一处胡人开的酒肆,这天顺一港因常年开通外贸,民风习俗与别处大有不同,于女子礼教管束十分宽松,这胡人的酒肆里男女都可混坐一处,还可看那胡姬歌舞,又有伶人卖唱,倒也十分的热闹! 赵旭扶了她下车道, “这类酒肆在沧州倒是少见,不如我们去里头瞧瞧!” 林玉润点了点头看看身边的保官,这孩儿一双大眼早已掉到里头去了,赵旭哈哈一笑提了他到手里, “爷们儿家家自然是要多看多见,走,小子!老子带你开眼界去!” 说罢一手牵了林玉润,一手提了自家儿子便向里走去,身后只带了赵宝、赵喜和艾叶、朱砂,其余人等自去候在外头。 那酒肆的老板却是一位年长的胡姬,身材已胖得走了形,却仍穿了那露出肚子的衣裙,白生生的赘肉凸在外头,脸上的妆倒也化得好,还留了几分徐娘半老的风情在。 看到赵旭,她立时眼前一亮,这胡人与大周人审美自来不同,赵旭这样儿在大周人眼中是凶神恶煞十分可怕,在那胡人眼中却是一等一的好汉子,粗狂硬朗,气势犀利,那男人味儿扑面而来,老板娘见了立时便扭着腰过来, “大爷,请到里面来!” 她那汉语说得很是生涩却带着浓浓的异域鼻音,斜着眼儿那么一瞄,混着扭动的身姿自带了勾魂意味儿,林玉润看了不由暗暗道,这西域的女子似是天生便知如何撩男子!只是老板娘这功底却是远远不如付三娘子那般浑然天成,总带了几分刻意! 赵旭这边受了她媚眼儿却如视而不见一般, “给我们一处上座!” 老板娘媚笑着领着他们到了二楼,这处雅室里铺了花纹繁复的地毯,矮矮的几上放了各色水果,有人过来上了茶,林玉润与赵旭到窗前屈膝坐到地毯上,拉了那窗边的帘子正巧可以看到正中的舞台。 保官过来坐到林玉润怀里学大人的样子往下看,却见那里有一个身材丰满的舞娘踩着鼓点儿登上了台,那西域的舞娘生的浓眉大眼,高鼻厚唇,丰满的身躯裹在那薄薄的衣衫里,几乎都要撑破了般,随着鼓点儿由慢到快的鼓响,她的身材如蛇一般缓缓的展开、扭动、旋转,极具魅惑之力! 林玉润看得津津有味儿, “这胡姬定是敢练了柔术,只是与付三娘子所教却有不同之处!” 付三娘子所教虽也带着柔却是柔中带刚,刚劲隐在身体之中,只取那方寸之间的劲道,但这舞娘却是全然的绵柔,但手脚舞动之中却隐隐带着股缠劲儿,怪不得付三娘子说这西域柔术也分许多门派。 赵旭那边赵宝却伏到耳边道, “大爷,人已经带到后头隐蔽处了,您可要亲自问一问?” 赵旭想了想对林玉润道, “大奶奶,我去去就回!” 林玉润点了点头,正看得兴起半点儿眼风也不给他。 赵旭起身出去到了外头,一处僻静的巷子里头,果然见那两个汉子被反剪了双手堵了嘴,跪在那处,见了赵旭过来便知是主事的人到了,忙嘴里呜呜叫了起来。 赵旭抬手示意,立时有人取了堵嘴的东西,那两个汉子立时道, “这位大爷,也不知小的如何得罪了您老人家,被绑到这处来,若是有得罪之处小的甘愿跪头认罪,若是因着求财,小的立时将身上的金银全数奉上!” 赵旭冷冷一笑, “小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只需告诉我谁让你们跟着我等!我立时便放了你们走!” 那人还待狡辩却见赵喜提了刀过来,一脚踢翻一个,将那人脸按到地上,刀光闪闪贴在了耳根儿边上,缓缓向下压紧…… “你可想好了再说,多一句废话,便让你少一只耳朵!” …… 那厢林玉润看罢几轮歌舞才见赵旭回来,便笑道, “这西域的歌舞果然别有特色,只可惜雍善没有瞧到!” 赵旭斜眼儿瞧了瞧下头,凑到她耳边道, “我这番出去,却是为大奶奶了了一桩事儿,看不到这西域歌舞,大奶奶如何赔我?” 林玉润奇道, “我有何事需雍善出马了结?” 赵旭笑道, “怪只怪大奶奶生得太美了,给人瞧见真容,让人给缀上了!” 林玉润一惊,很是懊恼, “没想到竟是为你添了麻烦!” 赵旭那里忍得她自责,忙逗她道, “如今那两个登徒子已被我吓跑了,大奶奶尽管放心,只是这西域的歌舞却要大奶奶亲自跳给我看看才算作补偿!” 林玉润白他一眼,明知他是借机诓他,心下却又不忍拒绝,不由红着脸儿想了想道, “我现下也不会这种,待我问问付三娘子,与她学了再……再跳给你看吧!” 赵旭听了喜出望外连连点头,一回头却见儿子瞪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看着他,抬手一巴掌拍到额头, “小孩子家家乱听些什么!” 保官吓得头一缩钻到林玉润怀里。 看罢了歌舞,眼见着天色不早便要回船上了,待到赵府一行人的马车驶回巨船上后,断后的赵喜将那两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汉子往小巷里一扔, “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一双招子放亮些,我们家大爷的女人也敢乱看,下回再遇上便给他摘了扔海里去!” 说罢扬长而去,那两个汉子忍着痛爬起来,自家一瘸一拐回到府里,那茶楼上的男子正端坐在上等着消息,却见两人一身伤的回来便知道是失了手,当下冷然喝道, “没用的东西,便这般回来了,那女子的来处可打探到了?” 两人互视一眼跪在地上道, “爷,那位只怕来历有些大,以我二人的身手不过几息就被人发现了,听他们口音像是自那沧州一带来的!” “沧州?” 上头那男子皱了皱眉头, “沧州那处我倒是不熟……” 他自来在临州一处混,虽说攀上了的是龙子龙孙,但这强龙也不压地头蛇,只怕想弄那女子上手也是不易! 想到这时便忆起那茶楼上的惊鸿一瞥,不由心中暗暗扼腕,如此世间少有的女子,竟只得一眼,真是凭生憾事! 赵府一行人上了船之后,也不再耽搁,扬了船帆再次沿着海岸向澄水进发,隔了又是七、八日,便到了澄水入海口,因是河浅滩多,巨船自是不能再入内河便要换乘河船。 赵府一队人马便分做了四条船又自内河向豫州城而去,到了这时候天气却是变了起来,连绵的大雨整日整日的下起来,有时大到一丈之外也见不到人影,整个河上烟雨缥缈,几艘船便是首尾相连,前头人也看不到后头人的身影! 如此行船,只能躲在那船舱之内,连继几日未免令人觉得十分憋闷,如此熬了几天终是放了晴,总算是到了地头。 下了船又乘马车,一路车马劳顿十分疲惫,到了豫州城中住在王管事的一处宅子里也无心去外头看什么,只闷头在屋里睡了几日,才算是养过神来了! 赵旭到了地头倒是无有不适,只日日带了人马出去,早出时林玉润还在睡着,归来时林玉润已睡熟,如此待到她精神好转,便拿了图过来, “大奶奶且瞧瞧!” 林玉润接过来铺在那书桌上,却见画的是一处占地颇大的庄园,里头亭台楼阁、花榭水池、假山竹林,各处错落有致,布置精巧大气,确是十分气派的庄子! “大奶奶瞧着这庄子可还入眼?” 赵旭笑道, “先头那王管事的倒是送了好些图过来,我便道要到实地处瞧一瞧才能定下,果然那些画的花里胡哨的并不中看,这一处倒是不错,我便拿过来给大奶奶瞧瞧!” 林玉润点头道, “这庄子我瞧着也喜欢!” 说着点了那一处临湖的阁楼道, “这处夏日住……” 又指地势高些向阳的一处笑道, “这处冬日住……我们四季换着住……” 赵旭斜眼瞧她嘴里笑道, “你喜欢便好,我们家如今人口少这处庄子紧够了,日后多了人再换个大些的!” 林玉润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红了脸瞥他一眼, “保官那孩儿你时时见了都嫌得不行,若是再来些孩子,你只怕要一个个扔出去了!” 赵旭哼了一声道, “要生便只生女儿,一个个都如大奶奶般才成,那些个臭小子,生那么多作甚,白白的惹人嫌!” 林玉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生儿生女那是你想怎样便怎样的!” 赵旭听了神秘兮兮过来搂了她腰便向内室里走去,边走边道, “大奶奶却是不知我早年曾遇上一位云游的道士,擅长这阴阳调合之术,我这里便有那独家的密方子,专生女儿不生儿子!大奶奶若是不信,我们自去试试就知!” 林玉润听了拧他道, “贯会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大奶奶试过便知!” 两人亲亲密密进了内室,不一会儿里头便传出赵旭低哑的声音来, “大奶奶这般摆腿儿……手放那处……” “啊……” “撑住了……怎得一撞便倒了……大奶奶近来定是多有躲懒,这功也练得不好,手上都没有力气了!” 里头林玉润娇柔的声音骂道, “你这混蛋……吱也不吱一声便……啊……” 第九十五节 学武 两人胡闹到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要去看那庄子。 林玉润见这庄子,后头靠着那名叫做断龙的山,前头却是那澄水的分支,名叫溪河水自前头流过,青山绿水占了齐全,又进去看庄子,小处多精巧,大处显简约,显见是请了专人布局,确是很不错! 当下笑着对赵旭道, “这庄子我倒是十分喜欢,只是不知他要价多少?” 这一庄园离了豫州城五里城儿,原是一位富商所有,因是背靠着后面的断龙山,地处阴凉便做了那消夏的别院,因着最近生意损失颇巨便要卖了庄子填补亏空!新建了不过三年的宅子,一应家俱摆设都在,只叫价二十万两,显是急着用钱的! “二十万两确算不得贵!” 想当初林玉萍成亲之时,林夫人在外头与他们也打听了几处宅子,沧州城里不过两进的宅子便要十万两,这处虽说离城远些,但有马有车也方便,偌大的庄子二十万两实在是便宜! 赵旭笑道, “即是你瞧上了,我们便买下来!” 说着又摇头道, “依我说还是自家新起的宅子好,这处虽不错却是被人住过了,有些不美,先暂且落个脚,日后再换就是!” 说罢让王管事自去寻那原主人签契约,赵旭做事向来爽快,知道原主人是生意受了损,也没有压他的价儿,二十万两银子给的是汇宝通的金票,那原主收了十分欢喜,立时就跟着去衙门过了户,备了档! 待到第二日那宅子的地契已放到了林玉润的手上,她一看却是写的自己名字,赵旭笑道, “大奶奶且收着,日后新起了宅子再给你一张!” 林玉润本想推辞,但也知他性子,若是真推了只怕要惹他恼起来,倒不好了! 当下笑着叫艾叶拿去收到自家那放各样契据的箱子里,又问道, “这宅子已是很不错了,我瞧着那背后靠着山,莫非雍善早有安排?” 赵旭听了道, “果然还是大奶奶知我,那处我瞧着离城不远不近,又有背后靠了山,前头又有河,将小子们往那山里、河里一扔,便是操练的好地方!” 说起操练小子们,赵旭倒难得想起自家儿子来便道, “那小子近来日日跟在你身前,也不是个事儿,眼看着大了,我便想带他在身边,与那些小子们一起管教,你看如何?” 林玉润听了却道, “好巧,我这厢却也是因着这事儿要与雍善商量!” “哦,大奶奶请讲!” 却原来自那沧州到这豫州一路行来,保官一日里便有大半日在林玉润跟前呆着,因着付三娘子讲这柔术不拘时间,不选地点,得了空便可练,林玉润素来刻苦,又长途无聊,便在那马车上练一练,保官那孩子便在一旁有模有样跟着学,竟让他学了个七七八八去。 待得到了豫州,昨日里付三娘子来见了林玉润道, “若是在沧州这话儿我也不敢说,只是如今大奶奶与大爷当家作主,我才斗胆向大奶奶进言,我瞧着这保官身子柔软又韧性十足,确是练这门功夫的好料,只是中原人多对这门功夫有些偏见,我也知大爷不是那等没有见识之人,但男子练的毕竟是少,我却又舍不得这块好料子,只盼大奶奶能到大爷面前讲上一讲,就说我付三娘不敢妄称小少爷师傅,只是这打底子时能提点他一二,也好让他日后少走些弯路。求大奶奶成全!” 又道, “不论成与否,也算是尽了我对这孩子的一点爱材之心了!” 林玉润听了十分感激, “保官能得三娘子这一番苦心,也是他的造化,即然三娘子说他是这一块料子,我便去大爷面前分说分说,若他能答应也是保官的福气,若是他不答应,我也在此多谢三娘子对他这番爱惜!” 林玉润本想着抽个空子对赵旭讲,倒没想到他先提了头,当下将付三娘子一番话讲出来,赵旭沉吟道, “我赵家家传武艺多以硬功见长,内家功夫也是讲究雄浑厚重,我原想着他身子弱,将家传的功夫传了他,以后他的成就虽不敢说登峰造极,但登堂入室也是紧够了,若是练了那柔术,只怕刚柔不能相济,这又不是我所长,以后一切只能他自己个儿摸索尝试,只怕得不了多少的助力!” 林玉润想了想道, “不若将保官叫来,问一问他!” 赵旭笑道, “那小子如今虚岁不过四岁,那里就懂事了?” 林玉润道, “虽说孩子不懂事儿,但终归是他自家的事儿,叫他来问一问,且先听他如何说!” 当下叫人把保官带来,那孩子过来见了林玉润便笑嘻嘻过来拉手,又见他老子在那里端坐着,忙过来行礼口称, “请爹爹安!” 林玉润瞧了赵旭一眼,赵旭自家知道这孩子向来怕他,当下扯了扯嘴角,尽力使自家显得和蔼些, “保官,爹爹想问一问你,可要练功夫?” 那孩子听了一双眼顿时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功夫,要学!” 赵旭又问, “只是这功夫却有两种,一种呢你跟着爹爹早晚摔打,练我赵家家传武艺!一种便还跟着母亲,随付三娘子学那柔术,你要学那一个?” 保官似懂非懂的看着赵旭,又看了看林玉润,林玉润笑道, “保官,不用害怕,你爹爹是问你的意愿,你若想学那一样便是那一样!” 保官在那处想了良久吐了三个字出来, “跟母亲!” 赵旭听了追问道, “你若跟了母亲,那我们赵家祖传的武艺却是不能学了!你往后可不能后悔!” 保官又想了想还是道, “跟母亲!” 赵旭闻言心下里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他虽失望儿子不承祖业,却又欣慰这孩子终是不再似以前那见人就怕的样儿,小小年纪也学会了坚持! 便又问道, “你可不能后悔!” 保官点了点头过去紧紧拉了林玉润的手,林玉润在一旁也很是欣慰,笑道, “也不必如此板刻,如今保官身子又弱,不如就学那柔术,柔术讲究由内自外,待得把五脏六腑练得强韧了,也可再学赵家的功夫,左右他还这么小,再等两年也不迟!” 赵旭想了想道, “初时到是可不分,只是我赵家的内家功夫却是要在五岁前便练起,那时便不能不分了,只是他如今还小也确不争这一时!不如半日跟了你,半日跟了我!” 林玉润笑着点了点头拉了保官道, “我们保官现下可以又跟着爹爹又跟着母亲了!” 保官小孩儿不知,自此后他的习武之路便是如此三言两语被父母定了下来,他现下里只知又能跟着爹爹外头耍,又能到母亲面前撒娇承欢,当然高兴之极! 待到多年后他长大成人,每每回想起来,心中对林玉润只有感激之情,若不是母亲主张要问一问他的意愿,只怕依爹爹意思去学了家传武艺,他天赋便不在于刚猛,只怕学了也只能流于庸碌,那会如现下般能柔能刚,刚柔并济,将两种门派要领融会贯通,自成一体呢? 这是后话,以后再讲! 却说是这庄子选好了,便还是要粉刷修整一番的,即刻叫了人来做,又要晾些时日,算一算日子刚好年前能搬到新宅之中,林玉润算了算人手,宅子大了,这人手却不够了! 先因是出门在外,自不想多带人,现下到了地头又置了宅子,正是要进人的时候,将这些新人调教一番,便算是自家班底,以后用起来也顺手! 想到这里便叫朱砂请了陶大管事过来,陶大管事听了召唤立时便过来,立在那厅堂之上,低头道, “大奶奶不知有何吩咐?” 林玉润便道想要进些人手,陶大管事点头道, “这事儿日前大爷也与小的提过,小的日前也去过那人市里看过,明日我便让那牙婆子带人来给您过目!” 林玉润点了点头道, “外头也要进,只是这家里的,便是那赵家庄子里可还有能用的人?” 陶大管事想想道, “那赵家庄子,死的最多便是小孩儿又或一些年青的妇人,剩了一些个老人倒是能做些看门、打扫的活计,唯剩了两个七八岁的女孩儿还在,小的也问过她们因是庄破时早早躲到地窖里才得脱了性命!” “哦!她们父母家人可还在?若是还在便召了他们来,我问一问!” “两人倒还有父亲、兄长!” “那便让他们来问问!” 陶大管事叫了身边跟着的小厮去叫人,果然不久来了两人,一名年逾三十的中年汉子,一名不过十七八岁的青年小伙,他们各带了两个小丫头,一个生得敦实黑胖,一个却是瘦小腊黄。 林玉润见了便召她们两人过来说话,那敦实的丫头胆子大,过来接过朱砂给的糖就冲林玉润笑,露出缺了的门牙,那瘦小的胆子小不敢接糖,在那处低着头不说话。 林玉润看了看她们柔声问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那黑丫头大大咧咧道, “我叫大妞儿!” 那瘦丫头小小声声道, “回大奶奶话,我……我叫春草!” 第九十六节 丫头 林玉润点了点头,又问堂下两个汉子, “你们谁是大妞儿的家人?” 那青年汉子上来行礼道, “回大奶奶话,小的牛小山是大妞的大哥!” 林玉润在上头瞧这汉子,果然也生得十分黑壮,跟大妞儿倒真是一家人!又看了看那中年的汉子, “你是春草的父亲么?” 那汉子吭哧半天道, “回大奶奶话,小的关大正是香草的亲爹!” 林玉润点头道, “我今日召你们来,乃是因我们新搬了宅子,身边少了人手,便想将这两个丫头留在身边,你们若是愿意便点个头,若是不愿便还将她们领回去就是!” 下头两个男子还未说话,那黑丫头笑呵呵的问道, “若是留下来还有糖吃么?” 林玉润喜欢她憨憨傻傻的样儿,便柔声道, “我这处自是有糖吃的,不过却不能多吃,一日只能三颗!” 那黑丫头点头如捣蒜, “我要留下来,要留下来!” 转脸又对她哥道, “哥,我要吃糖!我要留在大奶奶身边!” 那牛小山平日里显是极宠自家妹子,听她这般说了,当下抠了抠后脑勺, “大奶奶,这丫头……这丫头却是个能吃的!” 朱砂在一旁微微一笑, “你且放心吧!你家妹子在大奶奶这里饿不着的!” 牛小山听了憨笑着瞧着自家妹妹,点头道, “即是大奶奶不嫌弃便收了这丫头吧!” 那关大却有些犹豫, “回大奶奶,我这丫头笨得很,又胆子小,怕是不顶用!” 林玉润看了一眼下头低着头的香草,却见她听了她爹说话,手儿便揉着衣角,下头两个脚大指拇踩来踩去,只怕心下还是有些愿意的,便道, “丫头们笨些我倒不怕,只要忠心便好!” 下头关大立时跪下去道, “大奶奶,大爷救了我们一庄子人的命,香草这条命也是大爷救的,她能来伺候大奶奶是她多少世修来的福气,您便是要她去死,我这当爹的也没二话!” 林玉润听了好笑又好气, “这般小的丫头我让她去死作甚!只带在身边做个伺候的丫头,你们且放心,日后大了,我必也是赏一笔嫁妆,将她们风风光光嫁出去的!” 如此两个丫头的父兄听了自是大喜,连忙带着两人给林玉润叩了头,林玉润又给两个丫头改了名字,大妞儿便唤宝灵,香草便唤了碧玺,两人交给了朱砂带着。 隔了两日那人牙婆子果然带了人来,一个厅堂里站了好些小丫头,林玉润瞧她们一个面黄肌瘦,精神萎靡,便问道, “这些个丫头却是从那里来的?” 牙婆子上来陪笑道, “回大奶奶话,这些丫头们多是家里穷卖出来的,如今世道不好,家里生了女儿喂到四五岁卖的都有,只是那些太小不顶用,小的便选了些年纪大的过来!” 林玉润听了微微叹了一口气,仔细打量这些丫头,一个个都似那豆芽儿一般,看身量都差不多,便去看这些小丫头们的脸,却有几个目光沉静,举止有度的,当下让艾叶一一记了下来,将人指点给人牙婆子看,那婆子便拉了她们几个出来另排了一排, 却在这时赵旭进来了,扫一眼满堂的黄毛丫头,过来坐下, “大奶奶可有相中的?” 林玉润指了眼前的几个道, “我瞧着这几个都不错,只是一时不想进那么多人,便要在这里头挑出来才是!” 赵旭听了一挥手道, “你身边人本就应多些,这些个小丫头便都留下吧!几个丫头片子而已这家里头又不是养不起!” 林玉润听了心道,这些个丫头被那牙婆子带回去也是去别人家为奴为婢,在我们家终究有我看着,怎也不会亏待她们! 当下笑道, “即是大爷发了话,那这几个我便都收了吧!” 那牙婆子听了忙过来谢道, “大奶奶慈悲,她们跟了你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说罢呈了那几个丫头的身契上来,林玉润接过看了看放到一边,之后自有陶大管事安排去衙门里备案。 留下的统共六个小丫头,最大的十岁,最小的七岁,林玉润又叫她们过来,问了家是那里的?如今还有什么人? 这些丫头们一个个作了答,果然都是家里过不下去卖出来的,林玉润心下十分满意,便一一给她们别取了名字,弥玉是个细眉细眼的丫头,玛瑙生得最小,珊瑚最大今年十岁,倒是性子最沉稳,翡翠生得最好大眼浓眉,珍珠却是个爱笑的,还有一个石英生得手脚粗大,有一把好力气! 赵旭见了笑道, “你这些丫头凑起来倒有八个,勉强够使了,只是没个老成持重之人与你管教,只怕她们不懂事反添了麻烦,我那奶娘阮妈妈你可还记得?” 林玉润点头道, “自然记得,只是我们成亲之后,便没有见到阮妈妈,不知她如今在何处?” “她那儿子,我那奶兄阮成,因是在这豫州安县做生意,便接了她过来享福,只是前阵子又给我去信,想又回来伺候我,信去了沧州,这几日才又自沧州混着家里的信转到了我手上!” 说罢拿了信出来给林玉润看,林玉润接过来一看,见上头果然写着因是从小跟着赵旭,跟着儿子一处实在牵挂着这边,便想要回来! 林玉润笑道, “若是阮妈妈过来当然好,我这后头院子就差一个老人镇着!” 赵旭道, “即是大奶奶愿意,我便派人去安县接她,左右不过四五天的路程!” 如此林玉润后宅里贴身的人手倒是齐全了,之后又清点了各处,给保官又添了两个丫头,粗使的婆子并厨娘也寻了十几个,自家早前那个厨娘却是拨到前头给武师、护院们,而那周氏兄弟如今却是转了正,正正经经管起林玉润的后厨来。 待得一切理顺之后林玉润终是腾出手来给沧州写信,她这厢写了给林老爷,又给刘姨娘去了一封,待得一月之后才有信回来,林老爷的却是与给赵旭的混在一处,转交了给她,寥寥几句,都是要叮嘱她要顺从夫君,不可恣意任性等等之类, 刘姨娘这边倒是回了厚厚一摞,信中言说她离了沧州后,那边局势越发的乱了起来,那禹州的流民因着被州府驱赶着,竟是向沧州去了。 沧州的知府却十分仁厚,不忍流民受苦便建了流民营,派了专人管束又是施粮又施药,城里的富户都有出资,林家也是出钱出力又出人,只是越是如此,那些流民们得了信儿越发往沧州去了,短短一月时间城外竟是聚集了近十万之众!沧州城也感觉吃力起来! 又有那流民不服管束,窜到城里四处生事,偷盗抢劫无所不做,城里一时人心惶惶,都言说要将这些流民赶出沧州,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何况这些饿得双眼发红的灾民们! 如今沧州渐显危机,连刘姨娘这种深闺之中的妇道人家也觉着这样下去只怕要出大祸乱!若是有一日流民暴动起来冲入城中,这些城里的百姓们又当如何是好? 只是那沧州的州府向朝庭连发了几道奏折,却是如石沉大海无有音讯,那上头的各部大佬们正立在朝堂上磨嘴皮子,喷口水,那里顾得上这一头一干受苦的百姓! 刘姨娘又讲了眼看着局势不好,林夫人便想将林玉淑尽快嫁了,选了林老爷老家璧县的远房亲戚,家里良田不少,人也是踏实能干的! 林玉润看到此处想, “林玉淑养在林夫人膝下多年,虽说心里恼她,在这婚姻大事上终究没有亏待她!” 刘姨娘又讲那林玉萍来了信说,他们出了沧州便遇上强匪,本应早早来报信,只是因那禹州流民四起,这信儿到前阵子才送到手上,孙家人走的比赵家人还要早,他们也是想自海边搭船去临州,只是不敢从那禹州过,便绕道去了瑜州,却没成想半路还是遇上了强盗,那孙绍棠又受了腿伤一直养着,因而到了如今他们还在瑜州呆着。 林玉润看了心中暗想, “前世里他们也是走的瑜州却是半点事儿没有,怎得不过比前世晚了一月就被拦在瑜州不能出来!再不走的话,只怕以后更不好走了!” 她却不知这中间却有自家那好夫君搞的鬼! 末了刘婕娘自是要问林玉润一路之上可有不适,到了豫州生活如何?种种关心、担忧的话儿,拳拳爱女之心溢于言表,林玉润看了泪珠儿扑索索便下来了,想到前世兵荒马乱,与家里断了音信,只怕最急的就是姨娘了! 林玉润这厢看罢了信,又提笔回信,将这边诸事一一简略讲过,不知不觉竟也写了好几张纸,晾干了便收到信封里,叫外头的人, “来人!” 唤了几声却是半个人影也无,心下不由奇怪,提了声音又叫, “谁在外头伺候?” 却把朱砂叫了进来,朱砂手里提了熬好的百合莲子汤放桌上,左右看看, “奴婢去厨房给您端莲子汤了,叫了宝灵与珍珠在门口守着……” 说罢盛了汤放到林玉润身前,伺候着林玉润吃完,才打门口见到两个小丫头,蹑手蹑脚的进来,朱砂见了顿时几步过去一手拧了一个,怒道, “让你们守在书房门口伺候大奶奶,你们却是跑到那处疯去了?” 两个小丫头被拧得生疼立时哭了起来, “朱砂姐姐饶命!” 两个小丫头却是守在书房门前,久极无聊悄悄儿跑到外头玩去了,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又想悄悄儿溜回来,左右大奶奶关着房门,定是不会知晓,那成想被朱砂逮个正着。 朱砂气得不行,便罚了她们到那院子里跪着,两个小丫头哭唧唧跪在那处也不敢求饶了,只拿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儿瞧着朱砂,林玉润在里头皱起了眉头,今儿艾叶去那新宅子布置家什了,只留了朱砂在家里管着,看来这自家两个大丫头实在少了,事儿一多便管不到这些个小丫头们,日子久了迟早要乱! 忽而想起阮妈妈来,也不知赵旭将人请到没有,待得赵旭晚上回来问起这事,赵旭却是摇头道, “这桩事儿倒是有些棘手,只怕大奶奶还要再等一阵子!” 林玉润听了奇道, “阮妈妈不是说就在那安县么,离这里不过四五天的路程,怎得还要等一阵子!” 赵旭道, “路程虽说不远,头一波去的人到如今还没有回来,我如今忙着新宅子那边,又要接手豫州这边的生意,实在走不开,今日只把赵宝派了过去,等几日看他回信是怎生个说法!” 第九十七节 安县 你道却是怎么回事儿? 却原来自那日里林玉润买了丫头,赵旭便有些担心,林玉润身前不过两个大些的丫头,老成的妈妈却是一个也没有,赵家的那些别说是林玉润便是他自家也不想带,林家那边因是庶出本就没有多少陪房,有几个婆子也是粗手粗脚,憨傻呆痴的,林夫人那里会给她多少得力的人? 赵旭这厢又接了阮妈妈的信,与林玉润一说倒是点头了,第二日就派了那刘文、刘武两兄弟赶着车去接,这两人自打十一二岁便跟着赵旭在街面上混,因着眉眼机灵,惯会见风使舵,又身手灵活,在赵旭面前的人里也算是吃得开了! 赵旭也是知道自家奶兄的,那阮成有些小聪明,但眼界低格局更小,做些小本生意混口饭倒是容易,因而吩咐了王管事多加照顾,他接了阮妈妈回去养老,赵旭原不想放人,只是念着那小子也是孝心一片,便点头允了。 只没想到隔了没几个月阮妈妈便写了信要回沧州,赵旭心下里暗暗揣测是不是那小子对她亲娘不孝?阮妈妈在家呆不下了?又不好在信里扬那家丑,便借口舍不得自家要回来? 这事儿他也是放在心上,便在面前这一堆人里叫了刘文、刘武,又叮嘱他们道, “你们带上几个人过去看看情形,若是阮妈妈在安县那处确是过不下去了,你们便将她接来,也将那阮成给弄来,让爷好生教训教训这小子一番!” 那刘文、刘武领了命出去,点了四个人,又套了一辆马车便去了安县。 那安县因着紧挨着临州这边,位于要地,人口聚集,往来的行商走马十分频繁,那阮成便在这处开了一家客栈,因着背靠着赵家倒是本钱充足,便买了一块大地方,那客栈建得十分豪华,又有阮成能言善道,脑子灵活,这客栈倒是经营的不错,在南来北往的商客之中也是有些名气。 那刘文、刘武套了车一路行来不过四天的时间便到了那安县,寻了人打听, “成来客栈!” 立是有人指了路,一行六人牵了马便过去,果然在那街尾处见到一个大院子,里头人熙熙攘攘,上面挂了招牌, “成来客栈!” 一行人下了马,有店伙计过来招呼, “各位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儿啊?” 刘文、刘武哈哈一笑, “我们即不住店也不打尖儿!却是要寻你们掌柜的!” 那伙计的听了忙把他们往里头引, “掌柜的,有人找!” 两人果然见那阮成正立在那柜子后头打算盘呢! 这阮成是赵旭的奶兄,阮妈妈刚生下阮成不久便去了赵府做赵旭的奶娘,隔了一年阮成那爹便病死了,阮妈妈便带阮成进了赵府,自来便与赵旭混在一处,这刘文、刘武自然与他也是熟识的,见他正立在那里,愁眉苦脸的算着账,不由起了逗弄的心思,悄莫声息走过去一拍柜面儿, “彭……” “阮成,如今你的事儿算是犯了!” 却见那阮成竟立时吓得一个哆嗦,面前的算盘竟被碰到了地上,正正砸到了他脚面上,阮成却似没觉着疼一般,跳将起来便要扭身要跑,被刘武一把薅住领子拉了回来,哈哈笑道, “成哥,是我们兄弟,怎得如今这般胆小了!” 那阮成定睛一看,眼前却是刘文、刘武,立是松了一口气道, “我还当是那一个,原来竟是你们兄弟!” 刘文心细,见他神情异样,半真半假笑道, “可不是我们兄弟,成哥怎得这般害怕,莫非真犯了事儿不成!” 阮成脸色一变,打了个哈哈, “少……少他娘的胡诌,你们哥哥我,向来安分那里是那犯事儿的人!” 刘文分明见他脸上有惊慌之色,心下疑惑也不揭穿他,只是笑道, “今儿我们两兄弟却是来接阮妈妈的,还不请她老人家出来相见!” “接……接我娘!” 阮成惊道, “怎得要接我娘?去那一处?” 刘武一拍他肩头, “成哥还不晓得吧!大爷如今自成了一家,已从沧州到这豫州落户了,我们兄弟就在他手下做事,以后弟兄们隔得了近,还能常来常往!” 阮成听了却是惊大于喜道, “大爷!大爷竟是到了这豫州来?” 刘武揽了他肩头道, “此事说来有些话多,不如我们先去向阮妈妈她老人家请了安,再来坐下聊!” “这……” 阮成迟疑不定, “怎得?说起来我们也是从小在她老人家眼皮下头长大的,难道竟不见我们兄弟么?” 阮成迟疑道, “我娘身子确是不适,如今在后头躺着呢!” 刘文两兄弟听了一惊道, “到真是生了病,如此我们更要去探望才是!” 说罢,竟要自寻了路到后头去,阮成无奈只得带了他们往后头走,这成来客栈建得大,前头五进都是给客人住了,后头有个两进的小院子才是阮成自家居住,那阮妈妈如今正在里头那个院子里,东厢房里躺着。 刘文、刘武进了院子便喊起来, “阮妈妈,阮妈妈,刘文、刘武……我们两兄弟来给您请安了!” 说着话走进来,到了门口有人从里头掀了帘子走出来,却是一个年轻的妇人,那女人生得十分清秀,肤色白莹莹似在发光一般,眼波流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诱人劲儿。 刘文、刘武见了很是惊讶,转身冲阮成道, “成哥,这是那位?” 那阮成年纪比赵旭大上三个月,早已是成了家,那位嫂嫂还是赵夫人远房的亲戚,兄弟们俱都是见过的,只是这一位却是不曾见过,又从内室里出来,难道是后纳的小嫂? 阮成见了那女人出来,脸上立时柔得能滴出水来,轻声道, “贞娘,这两位是我沧州老家来的兄弟刘文、刘武,与他们见个礼吧!” 那女子过来福了一福道, “给两位刘爷请安!” 声音轻柔悦耳,隐隐带着三分柔媚,阮成又道, “这是我新收的小妾贞娘!” ,刘文、刘武忙跳到一旁见礼道, “小嫂有礼了!” 双方见了礼,那阮成忙冲贞娘道, “你且回房去吧!” 贞娘柔柔应了一声,又盈盈一福,便轻移莲步缓扭腰肢,轻巧巧的走了,刘文、刘武看了她背影冲着阮成哈哈一笑, “成哥,果然好艳福!这般秀丽的女子竟也能遇上!” 那阮成打了个哈哈,也不答话便带着二人进了屋,进得屋里却闻到浓浓的药味儿,刘文皱眉道, “这药味这般大,莫非阮妈妈她老人家的病竟十分沉重?” 阮成叹了一口气,过来床前,却见那床上躺了一个人,半倚在枕上,头发花白,双颊凹陷,竟是瘦得不成人样了,不是阮妈妈又是那一个? 刘武见了惊得几步过来单膝跪到床前, “阮妈妈,您这是怎么了?怎得病得这般重了?” 那阮妈妈听了人声勉强睁开眼来,见到刘文、刘武兄弟便在眼前,几疑是在做梦,忙抖着手去摸他们,刘武伸出手来握了, “阮妈妈,是我们兄弟啊!您写给大爷的信儿,已是收到了,大爷命我们兄弟过来接您呢!” 那阮妈妈听了立时眼放异光,张口, “啊啊……啊啊……” 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刘文问道,阮妈妈因是赵家大爷的奶娘,自小奶大赵旭的人,在赵府便是大管事见了也要客客气气的,名义上是个奶娘,但赵旭一向待她不差姨娘半分,身边丫头婆子也伺候着,终年各样补品滋润着,身子康泰的很,年不过五旬的人,怎得不过一年的光景就病成了这样? 阮成悲切道, “我母亲这是害了风疾,那大夫说因是自沧州到这处,水土有碍!” “啊啊……啊啊……” 阮妈妈冲着儿子大声嚷嚷,却是只能啊啊作声半个字也蹦不出来,一屋子里的人却都不知她在说些什么,那刘武忙拉了她手道, “即是害了病,怎不写信来说一声,大爷知道了必早派名医过来,那能是现下这般情形!” 阮成摇头道, “我也访了名医,都说是风疾,只能养却是治不了根,大爷那头隔得远,我也不敢去扰了他!” “啊……啊……啊……” 阮妈妈指着阮成嚷着,刘文看着她那样子虽瘦得不成人样儿,但一双眼却十分有神,盯着自家儿子竟似十分愤怒一般,他心下里十分疑惑凑到阮妈妈跟前看了看,却见她嘴唇干裂,不由怒道, “这些丫头是怎生伺候的,顺喜呢?福儿呢?怎得离了赵府就敢这般没有规矩了?” 顺喜、福儿贯来是阮妈妈身边伺候的,跟了阮妈妈到豫州。 刘文抬头看这屋子里却一个也没有见着,点了一个陌生脸的丫头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顺喜跟福儿却是去那儿了?” 那丫头吓了一跳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阮成见了忙道, “那两个丫头来了不久,一个病死了,一个已打发出去了!” 刘文听了眉头一皱,仔细打量这阮成,见他神色中带着一丝慌乱,心里疑云密布,面上却缓了脸色道, “那些个丫头迟早要打发的,只是这近身的却是好好调教才是!” 阮成诺诺应了,刘文过来扶了阮妈妈冲着兄弟道, “我扶了阮妈妈,兄弟过来喂妈妈喝口水!” 刘武听了自家哥哥的话忙过来端了水往阮妈妈口里送,接着刘武遮挡,刘文轻轻儿在阮妈妈耳边道, “阮妈妈您可是真病了,若是假的便点点头……” 阮妈妈听在耳中眼中光亮一闪,缓缓向下挪了挪下巴, 刘文看在眼中,轻轻的嗯了一声,待她喝了水便重又放回枕上, “妈妈且安心养病,如今大爷到了豫州,怎也不能让您老人家受苦才是!” 这话听在阮成耳中却令得他脸色微微一变,当下强笑道, “大爷对我娘一向厚待,哥哥我自来是知道的,只是这风疾是重症也不能急在一时,两位兄弟远道而来,我们还是到外头洗漱一番再行说话吧!” 刘文听了转过脸冲阮妈妈道, “妈妈好生养着,我兄弟待会儿再来看您!” 说罢使了个眼色,阮妈妈躺在那床上嘴里啊啊几声算做了回应! 第九十八节 贞娘 这三人出了东厢,阮成便邀他们去前头院子西厢,特地打扫了几间房出来,给刘文、刘武一行人住下,这边兄弟两人在那房里洗漱,刘武便冲他哥道, “阮成这小子,离了沧州不过几年光景,怎得如今竟似变了一个人样儿?” 他向来心粗,也觉阮成有些不对劲儿,刘文低低声音道, “我瞧着阮妈妈这病是十分的蹊跷,这几日待在这处,却要仔细留意些才是!” 刘武惊道, “哥哥的意思这阮妈妈病莫非是被人害了?阮成那小子可不会害自己的亲娘吧!” 刘文摇头道, “我倒不是说他,只是我们一路进来,他那些语言神态实在令人生疑,我们仔细留意着瞧瞧这家里倒底是闹个什么妖精!” 当天夜里,阮成便邀了兄弟几人过来吃酒,他那清丽的小妾也出来敬酒,刘武见了奇道, “来了许久,怎不见嫂嫂出来相见?” 阮成吱唔两句,却也不知作何回答,刘文见了奇怪追问, “可是嫂嫂也有不适?” 却见阮成一把捂了脸,闷声道, “你们嫂嫂已于月前过世了!” “啊!怎会如此?” 刘文、刘武大惊,忙追问缘由,却说是摔了一碎,跌到了头,发了几日高烧便去了!刘文听了更是不解, “阮妈妈病了哥哥也不报个信儿,怎得嫂嫂过世了也不见让人来报丧!哥哥这般处事实在让兄弟看不懂了!” 那阮成张口吱呀几声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下里暗暗道, 当初因着要纳贞娘,淑婉却道她虽生得清丽但骨子里却透出一股子诡异的狐媚,不愿让她进门,他心里爱极了贞娘,那里听得进淑婉说话,便因着这事儿时常与淑婉争吵。 有一日吵的实在太过激烈,他摔门要走,淑婉便过来拦在门前,被一把推开,竟一下摔到地上撞了头,明明请了大夫来看,当时只道是轻伤,怎得隔了两日却发起高烧来,又隔了一日竟咽了气! 因着这事儿他心下里也着实愧疚又很是发虚,淑婉虽说出身寒门却是赵夫人的远亲,她这般年纪轻轻就去了,赵夫人说不得还是要过问的,若是追查起来这要让他如何分说其中隐情,只怕说出来还要办他一个杀妻之罪! 刘文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又见一旁那俏丽的贞娘,心下里有些隐隐猜测, “这阮成支吾不敢说出真情来,他这小妾又生得如此美貌,家里待客竟也如女主人般过来招待,难道是这阮成想扶了小妾上位,便害了原配?” 刘文自家想着也觉着荒谬,阮成自来与他们相熟,人也是精明人,虽说眼界不大,但也不至做出杀妻之事来! 只是自他们兄弟到了这家中,却见处处透着诡异,若说阮妈妈的病有蹊跷!只怕阮成这媳妇死的更是蹊跷! 心下越是生疑,面上越是不显,还是开解道, “哥哥与嫂嫂自来恩爱,想来也是伤心悲痛之极,如今家中有老有小还望着哥哥支撑,还请哥哥节哀才是!” 说着又要去祭拜嫂嫂,当下几人酒也不吃了,去那后院祭拜了阮成妻子,又到后头看了看阮妈妈,见她已是睡熟,便出来各回了厢房。 刘武进了房来冲他哥道, “哥哥,你现下不说我也瞧出名堂来了,阮成这小子实在有些薄情,你算一算日子,嫂嫂过世才多久,这家里却连一根白条也没有了,还有那灵位牌放到那处犄角旮旯里,面前炉冷香薄,那小妾又穿红着绿的出来当正经主人一般待客,这那里是新丧的鳏夫应做的事儿!贪恋美色到如此薄情寡义,只怕阮妈妈那病是被他气出来的!” 刘文想了想也弄不通透,索性不想了道, “这是阮成的家务事儿我们兄弟也管不着,我们且在这里呆两日,请了大夫来照照阮妈妈,若是能挪动,我们便将她抬上马车拉到豫州去,回去自有大爷做主!” 刘武点头道, “哥哥说的是,阮成那厮再不济,也是大爷的奶兄,也论不到我们兄弟多言!” 于是一夜无话,第二日起来果然去请了大夫,那刘文也信不过阮成所请之人,跑了几里地到了另一处镇上请了一位,那位过来一看却是摸着胡子摇头, “老夫人这病看起来似风疾,却又与风疾不同,恕小人才疏学浅,竟是看不出来!” 当着那阮成的面刘文倒也没有多说只是道有劳大夫,便亲自送了那大夫出门,付了诊金又低低凑过去细问道, “大夫,还请与我交个实底儿,我们家老夫人这病,到底是不是风疾?” 那大夫抚须犹豫了一番道, “虽说老夫人如今半身不遂,口舌麻痹,看外表似是风疾之症,她内里经脉也有淤塞,但依小人多年从医所见,这些许经脉淤塞并不至人瘫痪,只怕这病还另有原因!瞧着……” “瞧着……怎样?” “瞧着倒有几分江湖人的手法……” 大夫自觉漏的有些多了,忙拱手离去,刘文若有所思的回来,到得院子里却见阮成的小妾,正施施然自那头过来,见了他施礼道, “刘大爷有礼!” 刘成回了礼,垂目闪到一旁让她过去,一抬头却瞧见那院门处一角青衣闪过! 又隔了一日,刘成另请了大一名夫上门看诊,只言要送了阮妈妈去到豫州城里,那大夫沉吟半晌道, “到是能动,只是这马车上却需布置一番,更要小心缓行才是!” 刘文闻言连连点头, “这些倒不在话下,只要能送阮妈妈到豫州城里,自有高明的大夫可以寻访,定是能医好的!” 阮成闻言面上隐隐有些焦急,又不敢明着阻拦,犹豫道, “这一路颠簸只怕……” 刘文言道, “我们一路小心布置便是,哥哥这客栈人手也足,不如跟了我们回去,大爷即是到了这豫州,哥哥也该去见一见才是!” 阮成口中倒是应了,转过身来心下里却是又怕又急, 你道是为何?这阮妈妈的病他也要担上干系! 自淑婉死后,他心中也十分悲伤,但又实在爱极了贞娘,待得淑婉头七刚过,仍接了她进门来,只是自家老娘见了贞娘,竟与淑婉一般只道这女子有些诡异,无论贞娘如何早晚小心服侍,都要他将贞娘发卖出去。 那一日老娘也不知怎生看了贞娘不顺眼,竟要让两个丫头将她按在那院子里打, “成哥!成哥!” 阮成还记得贞娘柔弱的伏在那条凳上,只拿一双眼看着他,眼泪儿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颗不断向下落,那眼泪竟似砸到了他心头一般,砸得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劈手夺过一根棍子照着那福儿的头顶挥去,不过一棍子就打得那丫头脑浆迸裂,另一个也被打断了双手,滚地哀号! 阮妈妈自里头听了声响出来,又惊又骇指着他鼻子颤声道, “阮成……你……你疯了么?” 阮成一惊扔了手里木棍,自家也吓得不行,却见贞娘在一旁低低哭泣,忙过去扶起贞娘又过来跪在老娘面前, “娘,儿子……儿子也是一时失手,还请娘……娘饶了我这一回吧!” 阮妈妈心下里是又惧又恨,惧的是儿子刚刚杀人时那一双赤红的眼珠子,状如疯魔,难道是撞了邪?恨的却是眼前这狐媚子,不是她,那里有这一条人命的案子! 阮妈妈哆嗦着嘴唇,也不知如何是好,抖着手指着他道, “这是一条人命,还有一个伤着的,你为了这个女子害人性命,这样的女子你……你……还要让她在这家里么?难道我害死一家大小你才甘心?” 无奈阮成早已鬼迷了心窍,只摇头道, “不关贞娘的事,是儿子失手,不关贞娘的事!” “你……你这个蠢货,事到如今竟还要护着她!” 阮妈妈气的一面说着一面去打他,到了近前却不知为何脚下一滑,一个仰倒摔到了地上,立时就口眼歪斜,嘴里吐了白沫子,请了大夫来看却说是风疾只能养着。 虽说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阮成却半分不觉是贞娘的错,依旧将她好好儿捧着,当成眼珠子一般的对待。 又见那贞娘又确实孝顺,每日里细心伺候阮妈妈,一应的吃喝拉撒,脏污事儿都是亲自过手,半分不叫苦叫累,这阮成见了更是感动,他却不知早前自家因着贞娘进门的事儿,阮妈妈就已写了信给赵旭,倒有了如今刘文、刘武来接这一遭! 那时阮妈妈还不觉贞娘有何异样,只是因着小两口子吵起嘴来时时闹到她面前,那媳妇儿又是赵夫人的远亲,这般不经正妻点头便纳小的事,实在是没有规矩,要是淑婉闹到赵夫人面前去,便是赵旭也要跟着没脸。 但阮妈妈又偏心着儿子,不过纳个小,何必弄这般家里鸡犬不宁,心下里又在埋怨媳妇,这般左右为着难,心里又挂着赵旭那头,想着自家连他成亲也不在身边,索性便请人写了信给赵旭寄去,心想大爷自来敬重她,若是收了信定要派人来接的,自家就跟着走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两个要闹便闹去,也省得左右为难! 那成想,赵旭离了沧州到豫州来,那信去了沧州又到豫州,中间多少耽误,至到淑婉出了事儿,阮妈妈才觉着这事儿不对劲儿了! 第九十九节 非礼 她也瞧了这贞娘,看着好好一个姑娘,却总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怪,倒真如淑婉所说那般看着不似个良家妇女,当下心里便有些不喜欢。 那贞娘日日在她跟前来立规矩,恭顺孝敬虽说挑不出错儿来,但她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着心里发毛。 再说儿媳那事,阮妈妈也觉着蹊跷,她也瞧过那伤口,不过蹭破了点儿油皮那里就能死的了人,淑婉实在死的冤枉! 这般媳妇死了那小妾也不是省心的,家里除了儿子还有一个四岁大的小孙女惠婷,阮妈妈这时倒不想走了,她若是走了小孙女儿便可怜了。 因而她便将小孙女带在身边日日看着,却不料那一日贞娘过来伺候,那惠婷见了她居然喊了一声, “母亲!” 阮妈妈听了勃然大怒,连连追问之下才知道这贞娘居然背地里教着惠婷叫母亲,这还了得!你一个小妾出身的女子倒妄想做这嫡出小姐的母亲了!我儿子还没将你扶正呢!我老太婆还在这里,便容不得这般猖狂的小妾放肆! 阮妈妈气极便吩咐了两个丫头拉了那贞娘下去打,不过才动手而已,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儿子便冲了进来,那模样简直像要吃人一般,便是她这亲娘看了心里也犯憷,他也学过几年武,那手脚也重,竟然一棍子打死一个,两棍子打伤一个,这……这……害了人命可如何是好? 阮妈妈心里又气又急又慌又怕,见那孽障还在帮着小妾说话,不由怒火中烧上去就要打耳光,一迈脚,她却只觉着脚下一软,竟载倒在了地上,立时就全身动弹不得了! 阮妈妈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妇人,那赵家本就起自微末,大爷赵旭更是三教九流多有结交,那些小子们说话从不避她,多少做过的,听过的下流勾当都当着她讲,只是阮妈妈却怎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事儿竟出在了自己家里。 躺在床上,日日被那狐狸精在身体各处按压,又有那银针刺入头顶穴位之中,身子越发僵硬,口舌发木不能言语,便是喝水吃饭都吞咽困难,看着那女子人前人后都做着恭顺贤良的样子,阮妈妈心里阵阵发寒! 她那里还不知道自家是受了这贱妇的暗算?只怕儿子那不同寻常的痴恋也是着了别人的道了!只是如今这家里儿子糊涂,小孙女小小年纪也被哄骗,身边丫头一死一伤,亲信的人也一一被寻借口打发了出去,此时她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刘文、刘武兄弟倒来了! 阮妈妈只觉他们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心下里暗暗感激大爷,亏得我还有大爷挂着,若不是他,只怕我们一家老少都要死在那贱妇手里了! 阮成那里知道自家老娘心里所想, 他现下里一是害怕淑婉身死的缘由被赵家知道了,定不会轻饶了他! 二又觉着打了一个丫头又第二两条人命,虽说听了贞娘的话,将那丫头扔到了乱葬岗上,但终究也怕人查! 三来老娘那病他从不疑心自家小妾,只当是被自家气得怒火攻心所致,他素来害怕赵旭,若是被大爷知道是自己害得亲娘成如今这般模样,只怕头一个就要鞭子抽死他! 可是如今刘文、刘武两兄弟就要接了老娘过去,去了豫州若是真医治好了,那事儿可就全漏了! 如今倒是要怎生是好? 阮成虽说素来有些小精明,倒了此时却全不管用了!装着笑脸每日与刘文、刘武周旋心里却在暗暗的着急。 这一晚情事之后阮成与贞娘相拥在一起,这绝妙的佳人儿在他怀里缓缓的挪动着柔软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的皮肤带着微微的湿意,她伏在他的胸口怜爱的看着他道, “成哥,你最近气色不佳,怕是心事儿太重了!” 阮成苦笑一声道, “我的心事你还有什么不明白么?” 贞娘叹了一口气,悲然欲泣道, “都是贞娘的错,若不是我,成哥又怎会和姐姐争吵,若不是我,老夫人又怎会摔倒,只可怜了惠婷那孩子,如今也无人看顾!” 阮成听了抚着她光滑的后背道, “那些事情怎能怪你!孩子亲你自是好事,待得隔上两年这些事儿过去了,我便将你扶正,以后你便是她亲娘!” 贞娘流下泪来, “成哥,你对我真好!可是……可是……你那些兄弟若是知道了这家里的事儿,也不知他们会如何待你,若是将这事儿报到官府可怎生是好?” 阮成听了沉默良久, “我与他们自小在一处玩耍,想来……他们也不会去告发我的!” 贞娘点头道, “即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伏在他胸前乖得似一只小猫般,轻轻儿伸了舌头舔着面前的那一小块的肌肤,不多时便听到男人逐渐加粗的气息…… 第二日刘文、刘武套了马车出门,寻了人改那马车,下头装防震的压簧,轮轴也要重新打磨润滑,里头也要把棱角处全包了棉布,这般弄下来,也要个五六日,刘文听了皱眉道, “倒是费时太久,却是要加紧赶制才是!” 那修车人便道, “赶制也可,只是却要加些工钱才行!” “加多少工钱都可,只是早早弄好才是!” 这边谈妥了工钱,两人回来刚到院门口却听里头一阵吵闹之声,急匆匆冲出来一个人,正正撞到两人面前,刘武一看却是跟着来的张老五,忙一把扣住肩头, “张老五,你这慌慌张张的是要作甚?” 那张老五见了两人立时叫道, “两位哥哥快快拦一拦那阮五哥吧,他要杀我!” 说话间阮五果真从里头冲了出来,手里提了一把刀,双眼赤红,面色狰狞见了张老五大吼一声,提刀就砍, “成哥!你这是作甚?” 刘文过去一把扣了手腕,在那穴门上轻轻一捏,阮成的手一松,那刘武忙过去夺了刀,阮成手中刀被夺却仍不罢休,状如疯魔一般冲上去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那张老五左躲右闪,却还是挨了几记,终是按捺不住怒道, “阮成,我称你一声哥哥不是怕了你,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便往死里动手,你当我不会还手么?” 阮成怒吼道, “你倒是还手啊!你这无耻小人,我好心留你们,你倒敢背着强我女人,你这般无耻还当我是你兄长么?” “你胡说些什么?我何时强你女人,明明是她自家送上门来的……” “你还敢污蔑于人,你这杂碎!看我不揍死你!” 说着两人便真打到了一处,刘文、刘武见两人是拳拳到肉,竟是半分不留情的样子,忙领着里头追出来的几人将两人左右分开,自后反锁着双臂拉到了一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刘文冲刘武使了个眼色,将两人拉到一边问话, 却原来这刘文、刘武两兄弟出门去了,那贞娘便在院子里伺候阮妈妈,也不知怎得竟与张老五在那后院假山后头拉扯起来,倒被回来的阮成瞧个正着,阮成见自家小妾发散钗横,口中连呼来人,自然只当是那张老五非礼于她,当下那里还要说话,抽了刀便冲了上去! 张老五却十分委屈, “我只在后院瞎转,是听到假山后有动静便过去瞧,她在那后头冲我招手,我一进去便见她拉了衣裳露了肩头……” 阮成那里肯信,指着张老五破口大骂,刘文、刘武忙拉了他回屋去,却见里头丫头出来叫道, “阮爷!阮爷!我们家姨娘上吊了!“ 却是那贞娘受辱不过在屋里寻了短见,阮成骇得忙冲进去抱了吊在梁上的贞娘下来,却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当下哭道, “贞娘,你是要了我的命么!” 他们那厢哭着,刘文上下看看又瞧了瞧一旁的小丫头,回身出去拉了张老五, “张老五,你且跟我说那实话,到底是她招你,还是你强行非礼于人?” 那张老五听了真是又气又恼,只觉百口莫辨,一张脸涨得通红,急急道, “刘文,连你也不信我?我实跟你说了罢,我们刚到第二日那婆娘便来勾我,她打院子门口路过,见了我便打眼色,我也没理!后来你回来了她便走了,今日确是她又来勾我,我……我……兄弟我一时没有忍住,便跟到那假山后头,她便拉了衣裳……叫了起来……” 刘文心下思量便道, “这事儿兄弟你也有不对之处,成哥那处我来替你分说,只是如今却要委屈兄弟,自去那屋子里不要出来了!” 张老五听了话,心下也觉闹出这般事儿来,实在很是羞愧,点点头自回去了不说。阮成这厢急急叫人去请大夫,又在一旁小心翼翼,百般呵护,刘文、刘武在一旁冷眼旁观,只觉他实在有些出格, 刘武悄声儿对他哥道, “我怎觉着这阮成有些儿不对劲儿,便是他亲娘生了病也不见他这般着急,有些过了吧!” 刘文也觉蹊跷,大家伙儿又不是没有过女人,便是再心里疼着,也不至让花白胡子的大夫碰一下就瞪眼恨人的吧! “这阮成简直魔怔了一般!” 待得天黑掌灯,那贞娘才终是被哄着喝药睡了,阮成回过神来还要找张老五,被一旁的刘文劝住, “哥哥,哥哥!还请暂熄雷霆之怒,先到一旁坐下听兄弟说几句!” 阮成还是不依被众人又拉又拽带到一旁,刘文说道, “哥哥,我们自小便交好,那张老五虽是与我们玩得不熟,但依兄弟平日所见他也不是那好色龌龊之人,再是如何急色也不至做出强迫兄长小妾之事,依兄弟看这一定是一场误会!” 第一百节 吃酒 这话儿阮五那里听的,当下一拍桌子, “刘文,你如今倒是帮着谁,明摆着是他欲谋不轨,还害得我的……我的贞娘差一点儿搭上性命,这是误会两字便能轻易抹过的吗?” 刘文劝道, “哥哥莫要动怒,那张老五我也问过,他确没有动那心思,不如您问问小嫂,这其中怕不是有些什么误会没有解清楚吧?” “听你的意思,竟还是说贞娘妇德不修了?” 阮五气向上撞,怒极而起双手搭在桌面上, “轰”一声, 面前的桌子立时被掀了四脚朝天,众人纷纷回避,阮成指着刘文鼻子骂道, “刘文,你如今仗着跟着赵旭几日,在他面前得了脸,便张狂得没边了,你瞧清楚了,我阮成的女人不是你想作践便能作践的!” 刘文初时还好言好语劝他,听他扯到了赵旭身上顿时也动了气,当下冷冷一笑道, “阮成,你也别扯上大爷,不用大爷当面,便是我刘文这厢也能看出来,你那女人就是一个惹祸精,便是上个吊也选那脆不经事的绳子,脖子上连红印都没有一丝,旁边的丫头大呼小叫,却无一点急色,唯有你这种蠢蛋才去信她!” 阮成听了他一番话,那里还能忍气,上来挽胳膊便要动手,其余众人忙过来拉架,这边说, “哥哥,息怒!” 那边劝, “哥哥,少说两句!” 正在这时,后头丫头胆怯怯过来冲阮成道, “阮爷,姨娘……姨娘醒了!” 听了心肝宝贝要寻他,阮成那心里头的气顿时压了下去,恶狠狠瞪了刘文,气哼哼推开身旁之人,急急向那后院而去,这厢刘武过来冲他哥道, “哥,这阮成真正是鬼迷心窍了,你也不用管他,我们明日便带了阮妈妈离开此地,回去禀了大爷,自有大爷处置!” 刘文冷笑道, “自要报了大爷,我倒要看看他在大爷面是否也敢这般不知好歹!” 却说那阮成回了后头,见贞娘正在那床上低低哭泣,哭得了音儿颤,身儿抖,忙过来搂着心疼不已道, “贞娘,却是我的不是,引了这帮子人来家里,倒祸害了你!” 贞娘哭道, “贞娘本是那街边一介卖花女,能得成哥的垂怜已是贞娘几辈子的造化,如今却令得大爷兄弟反目,实在是贞娘的罪过,如今贞娘身子被他所污,成哥你又何必救我,倒让我自去了,也免得坏了这家里的名声!” 阮成听了,那心似被人用扎了一般,将搂她在怀里紧紧儿不放,脸上也流下泪来, “贞娘,你怎这般狠心,你若是去了倒叫我如何过这日子,你不是在剜我的心肝么?” 说罢两人相拥着哭了起来,那贞娘又道, “成哥,如今你与那帮兄弟也反了目,若是他们再接了老太太回去,将家里事儿弄了个清楚,那时只怕……只怕……他们会去告了官府,那要如何是好!” 阮成一听心里一惊,贞娘这话有理啊!今儿这事明摆着是张老五的过错,那刘文都要措词狡辩,若是真让他们知晓了自己杀妻杀婢的事儿,只怕立时就要报了今日之怨! 况且……自家亲娘那病也是被自家气出来的,到时……到时……只怕大爷也不会轻饶了他!想到赵旭那性子,只怕没进官府也要被他抽到死! 阮成越想越觉着这事儿定是要这般如此推演下去,越想越觉着自家住着那帮子人那里还是兄弟,分明就是催命的阎王!只怕真要将自家卖了! 又低头看了看梨花带雨的小妾, “我若是出了事儿,贞娘怎么办?她这般美貌,这般柔弱,她会落到何人之手?又会遭如何欺凌?” 想到这里,阮成心里又痛又恨,终是压不住心头那些涌动的阴翳,眼里红潮翻滚,思索良久缓缓道, “贞娘,这事儿我们却要好好想个法子才是!” 贞娘抬头看着他,翘唇吻了吻那微微抽动的下颌,柔声道, “贞娘全听成哥的,你要怎样做便怎样做!” …… 第二日,刘武过来见阮成道, “那马车已是改修好了,定了明日启程,特来与哥哥说一声!” 阮成听了面上现出惭愧之色来,拍着刘武肩头道, “昨日确是我怒昏了头,言话多有得罪,还望兄弟们不要见气才是!” 刘武素来比刘武心眼儿粗些,见他服软,心下里便不再存怨,点头道, “哥哥,能这般想便是对了,你那小妾确是要不得,哥哥还要心里有数才是!” 那听了阮成眼里掩不住的闪过一丝杀意,到了如今这地步竟还要说贞娘的不是!这般想着心里那主意拿得更稳了! 当下叹息道, “也是哥哥的不是,我那小妾确是有些颜色也怪不得张兄弟动心,昨儿晚上我回去想了许久,你我兄弟多年的情谊不能让一个妇人毁了,即是明天兄弟们要走了,怎的今儿晚上也要吃一顿酒才是!” 说罢,便当真跟着刘武到那后头阮子,与各位兄弟见礼,挨着个儿去请,便是那张老五也过去一拍肩膀道, “张兄弟,昨儿是哥哥我太过鲁莽,竟对你动了刀子,等下定要好好与你陪罪才是!” 那张老五倒是羞得满面通红,过来作揖道, “哥哥真是羞煞我也!” 当晚便在那后院之中摆了一桌子酒菜,那阮成便把丫头、婆子都赶了出去, “爷们儿吃酒,没有妇人在此倒还爽快些!” 说罢,当先把身上的薄衫脱去,赤了半身,其他人见了也有样学样,一众汉子都脱了来露出一身腱子肉,阮成过来取了一个酒坛,一一把众人面前的海碗斟满,端了起来道, “昨日里哥哥多有得罪各位兄弟,今日借这碗水酒与众兄弟赔罪了!” 当先一饮而尽,众人见了也大口喝干,阮成又过来斟满,又是当先一碗,如此斟来倒去,到了后头他另开了几坛,却没有再喝只都倒给了其余几人,刘文等也未觉察,这般喝到半夜,那里酒里的药劲儿便上来了,几人只当是酒劲儿上涌也不起疑,最后纷纷扑到在桌上。 阮成见了心里暗喜,恨恨抽着嘴角,面色狰狞的冷笑,这时那贞娘从里头门里出来见了这般情影,挨到他身边有些儿怕道, “成哥,如今……如今这事儿,要怎生了结?” 阮成森然道, “即是做了初一便不怕做那十五,我这药下得重,他们便是睡上三天也醒不了,今儿便连夜连晚用车拖到那乱葬岗上活埋了!” 贞娘听了吓得不行, “这么多人,都……都埋了?” 阮成反手牵了她柔软的小手儿轻轻拍道, “贞娘莫怕,我把这些人活埋了,这家里不留半分痕迹,待到有人来问,只装不知便是,如今这世道纷乱,只推到路上的强匪头上,那里就能怀疑了我!” 贞娘此时才有些安心了,依在他身边, “成哥,都听你安排!” 阮成拍了拍她的手,便起身过来拉开后院那道小门,门后早已停了一辆马车,他回来将这六人一个个扛扛到肩上,扔到那马车里,这六个都是百多斤的汉子,待到扛完了坐到马车,也是累得他直喘气儿, “成哥?” 那贞娘扶着门叫他,阮成冲她挥手道, “你且回去关紧了门户,一切有我!” 说罢,打了马便向那县外头乱葬岗而去,这厢贞娘转身过来锁了门,那还有半分惶然的样子,一脸儿平静的收捡了院子里的衣裳,又去那刘文等住的院子,将衣裳塞到包袱里扔到床下头,才过去叫了外头的丫头、婆子们进来收拾桌子。 这厢阮成赶了马车去向那县外的乱葬岗处,到得那处,只见上下坟影处处,左右鬼火闪闪,树影摇动之间,又有夜枭凄厉惨笑,他心里也有些发毛,过去取了铁锹,点了火把选了一处松软之地挖起坑来。 要埋六人自是要又深又大,阮成一个人干很是辛苦,这厢汗流浃背干到半夜,总算是挖的足有一人高,两人宽,紧够了! 坐下来歇了一口气,便去马车里拖了一个出来,却是那张老五,阮成恨得咬牙,在他身上狠狠踢了几脚,也不扛他了,拖了一只脚狠狠自马车上掼了下来,一路向那土坑拖去。 走到近前用力一甩,“咕咚”一声,扔到了坑里,又回去拖第二个,如此这般走了四趟,回来一撩帘子却见里头空空如野…… “人呢?” 阮成立时急出一身白毛汗来,车上车下寻了一个遍却不见半个人影,左右看看只见火光晃动之中,除了自家并无半个活物,心下里顿时毛耸耸的, “我那药下得重,便是牛也能药翻几条,他们尽数喝了下去,不睡上几日那里能醒,这四周旷野之中空无一人,除了我还有谁能搬动他们?” 想到这处,心里头那个“鬼”字儿便蹦了出来,马车上的不见了,那坑里的呢? 才想起来便急急去看,抽了火把往下一照,却是黑漆漆的坑底,那里有半个人? 阮成立时只觉耳际嗡嗡作响,背后皮子发紧,眼前的一个个坟头忽隐忽现,鬼火儿闪来闪去,似是有无数双鬼眼正紧紧盯着他…… 正在此时,突然一阵阴风吹来, “呼……噗……” 手里的桐油火把被压得几乎要撩到手,却只听得身后一个声音轻轻道, “阮成,你好大的胆子!” …… 第一百零一节 赵宝 听得这阴恻恻的话语自耳后响起,那阮成立时只觉有一股凉风自那脚底板,嗖一声窜到了天灵盖顶! 猛然一转身,背后却空无一人,耳际又有声儿响起, “阮成,你害自家兄弟,丧心病狂!” 那阮成吓得一个趔趄,又转过身来,背后也是空空荡荡,那里有半个人影,他出来的匆忙连把防身的短刀也没有带,这厢忙寻了那地上的铁锹拿在手里,左右四下一通乱扫,除了带起阴风阵阵,却是连根鬼毛也没有见到! 耳边又有声音响起, “阮成,你害了兄弟,你就不怕他们变成厉鬼来寻你么?” 阮成此时真正是吓得魂飞天外,连连挥手道, “不是我要害他们!不是我要害他们!” 耳后又有声音道, “不是你要害他们,难道是他们要害你不成?” “是!是他们害我!他们要强了我的贞娘,他们要去报官告我!” “他们告你……他们因何要告你?” “他们……他们……他们要告我杀……妻杀婢……,是他们要害我!” “哦……你竟如此心狠手辣,连结发妻子也要杀害……” “不……不……不是的……” 阮成只听那声音在耳旁响起,回回儿转身却见不到一个人,他本就心虚,此时早已被吓得失了神智,一股脑儿将那事儿颠颠倒倒的讲了出来,跌跌撞撞坐到地上捂着脸道, “我不过想好好儿待贞娘,淑婉……淑婉……她不答应……,我娘……我娘……也让丫头……让丫头按着她打……不是我……不是我……是她们不好……是她们……” 阮成坐在地上几近崩溃,却没有瞧见自那头顶上缓缓降下来一个人, “阮成,你抬起头来看看我是谁?” 阮成身子一颤,半晌缓缓抬起头,却见面前立着一个黑衣人,火光下一张俊俏的脸儿,唇红齿白,此时却面罩寒霜,目露煞气,冷冷的盯着他。 阮成见了他立时瞪大眼,双唇微颤,看清了眼前这人,他只觉心肝儿都在颤,那身上一阵寒一阵热,脑袋瓜子里的血一股股的往两边太阳穴上撞, “嗡……嗡……” 两耳里嗡嗡作响偏他还能听到那人说话, “阮成,你出来几年,如今胆子越发大了,便是连大爷的人也敢害了!我看……你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他那声音很轻,却令得阮成脸上眼泪、鼻涕一块儿流了出来,裤裆处竟也湿了一片, “宝兄弟,宝兄弟,你……你饶了哥哥这一遭吧!” 你当是谁? 自然是那赵宝! 却说这赵旭因着多日没有收到刘文兄弟的信儿,心下里担心,自家又走不开,便命了赵宝到这安县来接应,赵宝带了几人也是骑了四日马便赶到了安县,这也是刘文等人命不该绝,赵宝等人到时已是天黑,他们有些不识路,虽说问了人,却没有找到正街上,竟是走偏了! 走到了后头院子处,正巧儿见到这阮家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那阮成扛着人出来,也是他该着!那处本就偏,后头也没有几家人,到了夜深人静时自然没有人出来,却被走错了路的赵宝等人,远远见到了那院门的灯光射出来。 几人便寻着灯光走了过来,因着他们在暗处,那阮成立在明处,被赵宝看清了脸,当下心生疑惑,便悄悄儿尾随着跟了去,赵宝等人隐在那树后,待得一个个兄弟被扛了出来,心下是又惊又怒,这边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刘文、刘武偷了出来,细细摸了脉,却是没有死,只是被下了药睡了过去。 又见那阮成分明是一副要活埋他们的架势,赵宝更是心里不解,便想了个法子,让人自那树顶上栓了根黑细的绳子,绑在腰间,穿过那树顶由人在下头拉着另一头,只需他一点脚尖,借着那力道,身子便轻轻飘飘飞到上头隐在树上,半点看不出痕迹。 这番手法果然将那阮成吓得够呛,嘴上立时便漏了实底出来。 赵宝听了他的话,不由的气恨非常, “好你个阮成,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窍,为了一个女人,结发妻子也下得了手,棍杀奴婢,连阮妈妈也被气出病来!现下里居然还要活埋自小儿一块儿长大的兄弟,阮成啊!阮成!你是天良丧尽了!” 阮成早已软在那处,口里只是讨饶, “宝兄弟,宝兄弟,你饶哥哥这一遭吧!” 赵宝只是冷冷看着他, “你这酒里放的是什么药,可有解药?” 阮成摇头道, “这药便是味儿淡些的蒙汗药,只是我下得重,他们要多睡上几天,要想解了,便按到冷水里!” 当下赵宝带着人将刘文等六人又抬回了马车上, “走!回你那成来客栈,我倒要见识见识,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将你迷成这样!” 一行人又赶着马车回到了县城之中,折腾了大半夜,此时天已见亮,赵宝带着一干人等自那后院回去, “咣咣咣……” 有人狠敲院门,里头人听了忙披了衣裳在里头问, “谁呀?这一大清早的!” 外头有人答应一声,听着声音竟是自家主人,里头忙抽了栓打开门一看,却见自家爷被反剪了双手,五花大绑着推了进来, “阮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又见这一帮彪形大汉,一个个腰间带刀,双眼含煞,顿时当作家里进了强人,便要张口喊,却被一刀背拍在脸上,打晕了过去。 赵宝环视一周问道, “那一个是阮妈妈的所在?” 阮成老实指了,又问, “那一个是你那心肝宝贝儿住的院子?” 阮成犹豫,赵宝冷笑道, “哥哥也不用害怕,兄弟们上门自然是要拜见小嫂的,你且放心,这事儿也论不到我来处置,带了你们回豫州,上头自有大爷发落!” 那阮成见赵宝虽嘴里说的轻巧,但双眼厉色闪现,知道他是起了狠心,这次怎得也躲不过去了!只望着到了大爷面前能仗着往日的情分,求得大爷开恩了! 不情不愿的往那院子一指,赵宝哈哈一笑,迈步进去,里头人还没有起来,小丫头睡在外间,被声音惊醒,坐起来却见一个人正立在屋当中,刚要叫喊眼前就是一黑,重又倒了回去。 赵宝撩了帘子进去,却见一名女子正披了衣裳要坐起来,见他进来立时惊道, “你……你是何人?” 赵宝上下仔细打量她一番,却见她生得眉目如画,杏眼红唇,只着了薄衫的身子,山峦起伏间尽显成熟女子的风韵,只是这皮肤未免白得有些异样,紧绷绷,光润亮白至晃眼,看着似那上好的瓷器,却总觉美得太不真实。 又见那女子虽脸上现出惊慌之色来,但你瞧那坐姿,斜斜依在床上,一双线条优美的腿儿露出大半截来也不遮挡,耸肩收臂吸腹挺胸,更显得腰细人弱,偏偏胸前那两团又颤颤的动着,两点儿似现非现如摇摇欲坠样儿, “你……你想……想要做什么?” 那女子声儿又轻又媚,这般问话,那里是惧怕分明是点醒,这情形便是没有兽心的男子见了也要起三分意来! “果然是个妖精!” 赵宝跟着赵旭常年行走江湖,妖媚的女子也见了些,媚的这般诡异的女子却少有,仿佛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早已设想好的,照着本子演出来一般,美亦美也,却透着几分做作刻意! “这女子只怕是受人调教过的!” 这般想着,赵宝面上却是冷冷一笑, “小嫂少见,兄弟这厢有礼了,我等奉了大爷之命特来接了阮妈妈与哥哥、嫂嫂去豫州一叙!” 那贞娘听了惊道, “我不去!我不去!你那什么大爷我从未见过,我不去见他!” 赵宝哈哈一笑过去来,将那搭在屏风上的衣裳一扯,扔到床上, “去不去由不得你,小嫂还是识相点儿自家穿了,若是要我动手的话,兄弟们手粗可就不知轻重了!” 贞娘吓得抓了衣裳挡在胸前,一双眼由下头悄悄打量赵宝,却见他眼神清明,神色冷然,抱胸立在那处,竟半分没有被魅惑到的样儿! 暗暗咬了咬唇,哭了起来, “成哥呢?成哥呢?我要见成哥!” 赵宝抱胸不耐烦道, “你出去自能见他了!还不快些!” 那贞娘咬着牙忍着屈辱当着赵宝的面儿穿上衣裳,其间无论她如何暗扭腰肢,伏胸翘臀,这俊俏的男子都拿一双不耐烦的眼儿看她,贞娘心下不由暗暗打鼓,难道真要被带去豫州,要是漏了底子可如何是好?她倒也想寻个空子逃掉,只是眼前这男子打眼一看便知是练家子,自家那点儿花拳绣腿那里是对手,此时她倒是悔不该当初不听师傅之言,多学一些拳脚功夫防身,她一心只当有了美色便是利器,那成想会有今日之祸! 这厢一边想一边穿,被赵宝推搡着出来,却见着阮成被绑着跪在那院当中,当下过去抱着哭, “成哥!成哥!” 那阮成见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只拿了一双眼赤红着怒瞪赵宝,赵宝抱胸讥笑, “你且放心,这般货色也只有你这蠢货能看上,我可没有动她一根指头!” 说罢也不多言,吩咐人打了井水将那刘文、刘武几人按在桶里,几人睡梦中呛了几口水挣扎起来,总算是醒了过来。 这厢瘫坐到地上看清眼前之人,刘文惊道, “赵宝,你怎到了这处?” 赵宝冲他一撇嘴, “刘文、刘武你们两兄弟也是久在江湖的人,竟被人下了蒙汗药,差一点儿活埋!以后出去别说是我们大爷手下的人,兄弟我嫌丢人!” 那刘文、刘武听了这才回味过来竟是中了阮成的道儿,当下上去便是几拳, “阮成你这黑了良心的狗贼,竟连自家兄弟也要害!” 赵宝喝道, “好了,你们也不用着急,回去豫州自有大爷定夺!” 当下刘文去取了那改好的马车,将阮妈妈抬到了车上,阮成、贞娘绑到一起扔进马车,又带了那阮成的女儿惠婷,只留了一个机灵的兄弟守在那成来客栈之中,充那暂时的掌柜。 一行人离安县奔那豫州城来,因带着阮妈妈便走的慢,却是用了十天终将人带到赵旭跟前。 第一百零二节 娲女 这厢赵旭大马金刀坐在堂前,手里把玩着一串儿蜜蜡的手串儿,看着阮成只是嘿嘿冷笑, “哥哥出门在外几年,倒是长了不少本事,我们兄弟俩也是多年未有亲近了,倒见外起来!” 下来缓缓走到阮成面前,低头看他, “我手下那些兄弟们自来不拘惯了,到你那处说话做事多有得罪,你这当哥哥的要打要骂自是应当,只是……” 他眯着眼,声音又低又沉, “你要将他们活埋,却真是有些过了!” 话音一落, “彭……” 那阮成嘴里堵着东西,鼻子里倒是闷哼了一声,便被一脚自那堂中踹到了堂外,从那青石台阶上滚下,摔到了天井之中,两汪鼻血立时从鼻孔中喷了出来,嘴里那血却是出不来,又倒灌回气管之中,直呛得他双眼翻白,在地上翻滚起来。 赵旭过去立在他身前,蹲下去看了看冷然道, “你是我奶兄,我也不想假他人之手,便亲自了结了你如何?上好的楠木棺材,也算是给你的体面了!” 那阮成瞪大了眼,嘴里呜呜作声,连连摇头,赵旭扯了他嘴里的东西,阮成立时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有血自那口里一股股的出来, “大爷!大爷!你饶了我这一遭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娘只有我这一个儿子,我若是死了,以后她老人家要那一个来奉养!” 赵旭冷笑道, “你且放心,阮妈妈那处自有我为她养老送终,你那女儿也一并养了,大了我也当自己女儿般嫁出去就是!” 阮成知他向来心狠,说到便要做到,连连哭求道, “大爷!大爷!看在我们从小的情份上,饶了我吧!饶了我吧!你就这般取了我的性命不要紧,只是我娘……我娘还躺在床上呢!她……她连我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赵旭听了皱眉沉呤良久道, “你这话倒也在理!” 阮妈妈那头也是生死徘徊,若是现下里杀了阮成,让她受了刺激倒是不好! “正是!正是!大爷您就饶了我吧!” 赵旭立起身冷冷的看着他, “把他扔到后头院子里先关一阵子,待阮妈妈病情稳定之后,我再做处置!” 这边赵旭又移步到那贞娘面前,脚尖一抵在那下巴上,令她抬起脸来,却见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上泪痕斑斑, “嗤!倒也有几分姿色……” 他歪着头仔细打量着她的皮肤与眼眸, “你这身皮子倒是生得好!” 脚下的女人楚楚可怜,半垂着眼睑,泪珠儿顺着眼角不断滑落,丰满的酥胸上下起伏着,自赵旭那处看下去更显挺拔! 赵旭凝眼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眯眼一笑,松了脚道, “将她也关到后头院子里!别让两人在一处!” 他这厢处置阮成两人,阮妈妈那厢却是被林玉润安置到了一处偏院里,如今她这病是越发的凶险了,一日里便有大半日是昏迷的,既使醒过来也只是表情木然的动动眼珠子。 林玉润请了大夫过府诊治,这大夫在豫州城里也是有名的,摸了脉又翻了眼皮看,摇头道, “不是风疾……” 说罢又去那头顶上翻看,果然见到了针眼儿,当下叹道, “这手法,老夫早年也曾见过,点了各处的穴位,又自头顶插了银针进去,令得血脉不通,日日如此,不过一月便要全身瘫痪,幸喜发现得早,及时医治倒还能复原!” 当下开了方子,又行了针,果然阮妈妈那微弱的呼吸竟放宽了些! 这厢林玉润见了赵旭将那病情一讲,赵旭皱眉道, “这种手法我早年也曾听过,原是中原之中针灸大夫用来推宫活血,治疗风疾病人所用,后来传到了西域却被逆施于人身上,变做了害人的手法……” 他说起西域来,倒让林玉润想到了付三娘子,也不知她对这类手法知道多少? 第二日便去寻那付三娘子,将这事儿前前后后一讲,付三娘子闻言便是一惊, “大奶奶,且先让我见一见阮妈妈!” 林玉润带了她去看阮妈妈,只见那阮妈妈形容枯槁躺在床上,胸口只剩些微的起伏,付三娘子过去摸了她头上穴位,一一数着针眼,过后庆幸道, “幸好接了阮妈妈回来,若是再晚上几天,便救不回来了!” 林玉润听她口气与大夫竟是一致,不由追问道, “付三娘子,似是十分熟悉此类手法,莫非知道出处?” 付三娘子长叹一声苦笑道, “大奶奶,这世上多少事儿讲究个缘字,我这个却是孽缘!便是都躲到了中原来也仍是要遇上这些人!” 付三娘子拉了林玉润到一旁坐下,摒退了左右丫头们,便道, “大奶奶,你我相交许久,你待我以诚,我本不应当隐瞒,只是这事儿多少有关我的身世,却有些难以启齿,如今既然躲是躲不过了,却要说与你听,也好让这一府上下有个防范!” 却说这付三娘子原是西域阿密国的一个小孤女,幼时因为战乱失了双亲,便流落在街头,有一日正在街上乞讨被一个貌美的妇人瞧上了,带回家中去与一帮同样年纪的小女孩儿养在一起。 这些女孩们每日里即要勤练柔术,又要学歌学舞,中原人的诗词文章也请了老师过来教授,付三娘子到得这里来,因着聪明伶俐,又天赋不错,因而很得那妇人的器重,在那家里生活的十分快活。 直到了十岁,她渐渐懂起事来,才发觉有些不同,平日里一同生活的女孩儿们,那些天赋差的、不肯学的,都被妇人找了种种借口弄出了府出,再也没有见过,也不断有那新来的小女孩子加入,有一些却整日里哭哭啼啼要找父母,悄悄儿问了却原来竟是被拐来的! 付三娘子便渐渐觉着那妇人并不如外表那般美丽善良,到了她十一岁时便来了葵水,此时她便被带到另一处从未到过的院子里。 这院子里的房屋之中全是****的壁画,初时有专门的妇人过来教她另一种呼吸吐纳之功,学各种魅惑的姿态,这些动作揉入柔术之中配合呼吸吐纳便自成一派,所学种种便旨在将女子容貌、身姿中的柔美、妩媚发挥到极致。 等到学了一年,便又有人来教授****之术,学得那缩阴吸阳之法,配合呼吸功法,取那阳中之气补自家之体,这般功法一旦学成初阶,便能令得女子容颜艳美,延缓衰老。 付三娘子此时终是知道,原来这处竟是西域教派娲女派的一处分坛,专收那童女子习本派之功及各种江湖伎俩,这阮妈妈身上的手法,她也是学过的。 又待女孩儿长大了,娲女功有小成,便派到外头,或是送到巨富、政要的后院,或是假扮身份入那百姓家宅,如何安排全看教派当中对这些个人物有何修企图。 付三娘子初时只觉这教派有些邪恶却从未升起离开的念头,只是后来她长成十六岁之后,便被送到一个西域小王的身边,那小王极是爱她,待她如珠如宝,日夜相陪不离左右,一年之后她却奉命亲手了结了这男人的性命。 待得那小王死在她怀里时,付三娘子才幡然醒悟,这教派分明就是一个害人的邪派,杀了这个男人,还有下一个男人,她再不愿利用美色害人性命,便寻了个机会假死脱身,跟了一个商人躲到了这中原来。 也许是上天对她背叛爱人的惩罚,付三娘子嫁一个男人便死一个男人,到了如今虽芳心暗动,却只能忍着相思之苦,再也不敢接受那曲天邡的情意了! 林玉润听了唏嘘不已, “那西域之中竟有此邪派,怎得如今在这中原地带也见了他们手法,难道竟发展到了中原来么?” 付三娘子苦笑一声道, “那教派教主自来便野心勃勃,如今中原内乱正是她大展抱负的时候,只怕早几年便来了,那西域小王因何被杀,便是因他不愿听这教主所言,偏安一隅不愿窥伺中原,那教主便将他杀了再换一个听话的上来!” 林玉润听了又问, “那依三娘子看,这手法应是何人所为?” 付三娘子冷笑一声, “左右不离那叫贞娘的女子,这般诱惑男子毁人家庭,贯来是那娲女派的做法,只怕是这阮妈妈与原配妻子挡了她的道,自然是要下手除去的!” 林玉润听了便拉了付三娘子去见赵旭, “这事儿关系雍善奶兄一家,还请三娘子过去见一见他才是!” 这厢林玉润将付三娘子领到赵旭书房,三人坐定听那付三娘子将前情托出,又将那猜疑一讲,赵旭皱眉道, “我见着那女子也是奇怪,她那肤色白如瓷器一般,却有些僵硬死板,白得诡异,眼瞳儿也黑多白少,有些渗人!” 那付三娘子道, “那是她娲女功不过刚刚入门而已,若是有了功底,那皮肤不应是白如瓷片,而应莹白如玉才对,眼瞳儿也应黑白分明,若是黑多白少那是功力无法收放自如之故!如此说来,与她相交的男子,只怕也活不久了!” 原来这娲女功讲究男女互益,一定要练到收放自如之境才能与男子交合,若是女子能收不能放,那男子迟早要被活活吸干的! “这门功法可有破解之法?” 付三娘子犹豫半晌道, “赵大官人明鉴,我虽脱离教派,但教派毕竟于我有再生之恩,我早年曾发过誓言决不外传教派秘辛!还请赵大官人见谅!” 赵旭听了哈哈一笑,点头道, “江湖门派各成规矩,付三娘子守信重诺实是难得!无妨,我自家想法子破解!” 说罢,便要去那后院审那贞娘,林玉润见了便要去看,又问付三娘子,她摇头道, “大奶奶且去吧,我早已脱离教派,是再也不想见与她们有关的任何人了!” 第一百零三节 气海 付三娘子说罢话,起身行礼回去自家院子,林玉润却披了披风,用帽子将那脸儿遮上一半,跟在赵旭后头去瞧那贞娘。 赵旭倒有些惊讶, “少见大奶奶有此雅性,今儿怎得对审一个女子有了兴致?只是我们一帮糙汉子,只怕下手有些重,弄些场面出来吓到了你!” 林玉润只道, “我也是一时好奇罢了!瞧一瞧就走!” 她自然不能告诉赵旭,上一世她在病榻之上见到的女子便是肤白如瓷,双眼黑多白少,看着人时若是不露表情,便如那鬼魅一般,那时她从不曾知道这世上还有娲女一派,只觉这女子美得渗人,孙绍棠那般风流之人也对她呵护有加,爱若珍宝。 那时孙绍棠是新科的状元,授了翰林院编纂之职,虽清贵无权,但却能在御前行走,出入禁宫,难道说那时那娲女派的人就已经渗入到朝堂高官的后院之中了么? 想起前世,心下里狐疑,对这贞娘自是十分好奇,便要去眼见为实才行! 两人说着话过来后院,命了左右看守将那女子提到了正堂当中来,林玉润隐在屏风后头打量那贞娘,果然见她那肤色又白又亮,黑眼仁儿,黑洞洞的比常人是要大几分,只是这些异样不是有心也不会留意! 赵旭命人将那贞娘用绳子绑了双手吊在那梁上,贞娘一双脚尖踮于地面,将整个身子拉得十分修长,更加显出胸挺臀翘的身姿来了,她轻轻晃了晃脸,那脸上的发丝,丝丝缕缕贴在脸颊上,黑发白肤衬上楚楚可怜的小脸儿来,真正是我见犹怜! 偏偏她还轻声抽泣,身子微微颤着,一张脸稍稍仰起,哭得那梨花带雨的柔弱姿态,令得一旁立着男人们,便是再恨这女人的,眼中也难免现出几丝异样来。 赵旭围着那贞娘上下打量一番,扶着下巴想了片刻,心里已有了计较, “把那阮成给我带来!” 这厢自有人带了阮成过来,一见那贞娘被吊在当堂,当下就急了,反背着双手跪行几步到了赵旭跟前磕头如捣蒜, “大爷!大爷!求你饶了贞娘,求你饶了贞娘,这些事儿都是因我而起,要杀要剐尽冲我一个人来,与贞娘无关的!” 赵旭眯眼看他,抬手一个耳光打过去, “蠢货,事到如今你不知道这女人的底细!” 说罢一瞧后头立了赵固,招手让他过来, “这娘们儿有古怪,你且寻她那气海穴,给我用劲气破了!” 赵固听了当下过去,伸手就向那贞娘小腹摸去,骇得她失声惊叫起来, “你做什么……” 阮成见了立时双眼赤红,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死死按在当地,两旁人将他按倒在地上,阮成挣脱不掉,只急得脸上青筋暴凸,双眼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只见那赵固一只蒲扇大的手,在那贞娘小腹上按了几按,嘿嘿一笑,运劲儿一指敲在那贞娘的气海穴,气透指尖立时便破开穴道冲入体内,但凡这练武者有外家、内家之分,内家练气,体内之气大多存于小腹气海穴之中,赵旭也是存着试一试的念头,不想果然见效! “啊!” 贞娘立时惨叫一声,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来,赵固回头道, “大爷这娘们果然有古怪,她那小腹又硬又紧,气海穴也比别人偏上一些!” 赵旭笑道, “那是她内气充盈之兆,这是她功夫没有练到家,不能化形于无,体内的气不能行走于五脏六腑之中,便要这般露形于外!” 眼见那贞娘惨叫昏了过去,赵旭看看了一边肝胆欲裂的阮成, “将他们俩关一堆儿去!” 赵旭内外兼修,他知道这内家的功夫自来难练,那些靠夺他人之精气成自家之功的,多半便是走的歪门斜道,但凡破了气海穴那功夫立时就要散去,不若自家勤学苦练得来的,能行走于周身即便是气海被破也能保住大半元气。 又有这娲女一功太过偏重女子外在,一身的精气全给了那层皮子,一旦精气漏泄,这女子的那层皮子便要褪去,现下里那娘们气海穴已破,待到散了功,这蠢蛋自然便知道夜夜里抱着睡的女子是何面目了! 当下将两人扔到那后头柴房当中,派了人看守在门口,转过来寻自家大奶奶,却见她双眼游离显是在出神,还当她吓到了,过来搂了道, “我便让你不要瞧,你偏要瞧,可是吓到了?” 林玉润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没有,只是看这贞娘样子秀丽温良,竟没想到是这样歹毒一个女子!” 赵旭搂了她出来向后头走去,边走边道, “这世上的女子你又见过多少,越是漂亮的女子越是可怕,大奶奶不见那貌丑性乖的女子那一个能在后宅里翻起浪来,还就是那容貌艳丽,表面柔顺恭敬,暗地里歹毒阴险的女子才能令得男子神魂颠倒,是非不分!” 说罢匆见自家媳妇正斜眼看他,忙陪笑道, “我说的那是外头女子,大奶奶自然是表里如一,贤惠温良,千里挑一的好女子!” 林玉润摇头不信,倒翻起他旧账来了, “你那时只见我一眼便上门提了亲,又从那里知道我表里如一、贤惠温良?” 赵旭哈哈一笑很是得意, “大奶奶却不要不信,我赵某人这双招子从未看错人,那日里你自打那楼上下来,我便知道那茶壶儿定不是你扔的,楼上那窗口,两个丫头探头探脑,其中一个一脸惊惧,大奶奶你虽口称抱歉,面有羞涩,却并不羞愧惧怕,我就知道定是楼上那个扔的,让你来顶了缸。” “哦?这你也看出来了?” “那是当然,后来我一打听,知是那林府小姐在楼上喝茶,且你们姐妹相处并不十分亲密,这般情形你也要下来可见极是识大体,又贤良又识大体又是这般人材,我赵旭若是不赶紧定下迎回家里,岂不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子?” …… 两人这厢甜言蜜语,那厢后院柴房之中,阮成手脚被缚,见那贞娘口中流血躺在地上,忙就地翻了几翻,滚到她身边, “贞娘?贞娘?” 贞娘呻吟着,蜷缩起了身子,一头的黑发遮挡住了脸, “贞娘?贞娘!” 贞娘满头大汗,微微的睁开了眼,缓缓的将绑在一起的双手放到了眼前一看,却见手背处已变得瘦小枯干,形如鸡爪,上头层层皱纹堆叠,斑斑点点俱现,看着十分可怕! “嚯……” 她痛苦的伏在地上,背着阮成艰难的伸手抚摸着脸,那处如今早已失了弹性,轻轻一捏竟能捏出薄薄一层垂下来的皮肤。 贞娘知道自己气海被破,一身的冰肌玉肤定是不保,脸上定也现出本应有的老态来,她不敢抬头,心下里又惊又慌又怕又急。 贞娘此次本是奉了教主之命到这安县寻一处合适的落脚点做那分坛的联络之处,到了安县第三天,她便相中了阮成,他那成来客栈人来人往,生意兴隆,南来北往的客商都要来此落脚,情报消息得来容易传递也方便,那阮成又一个年值壮年的汉子,正是最好女色之时,真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她便假作那寻亲的孤女,花了些银子买了一处小屋,日日到那镇上卖花,寻个机会接近了阮成,不过几个照面便把那阮成收入囊中,那阮成家中只有一个妻子,却无妾室,看着外表倒是正人君子,其实内里却是一个好色之徒,不过略施些手段,这男人便将她仆到了床上。 她哭哭啼啼令他指天发誓要接她进门,回去果然闹的鸡飞狗跳,他那妻子也是不识好歹,若是好言好语请了她进门,倒能多活几年,偏偏她要那般作死就不要怪自家心狠了,趁着她伤了头,悄悄潜入阮家下了药在水里,隔不了多久便一命呜呼了! 进了他家门,又遇上一个老太婆,都是爱作死的性子,便索性一起打发了,也免得以后费手脚! 眼看着阮成对她已是惟命是从,任由摆布,却万万没有想到,斜刺里竟杀出一个程咬金来,这姓赵的又是何方神圣,竟能破了她的功法,害她丑态必露,身陷囹圄。 她身边只带了两个教徒到这安县来,因怕露了行藏便于另一处住着,每五日才见一回,这般被强行押了过来却是连报信儿的机会也没有,等到他们得了信儿寻来,只怕自家早已命丧黄泉了!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如今我一身老态,满脸皱纹,定不能死在这里,我需得逃出这处,再想法子回复青春才行! 想法子……想法子…… 贞娘眼前一亮,立时想到了那霸道法子,虽说只能救得了一时,但只要让她逃出了这里回到教派之中,定能寻到法子重回青春的! 想到这里,贞娘垂着头,缓缓挨向阮成举着被缚的双手, “成哥!成哥!我……我手上疼!” 低低的哭泣声令阮成心肝儿都要裂开了,忙柔声道, “贞娘莫哭,我如今也是双手被绑,你将手放到我嘴边来,我给你咬开就好了!” “嗯……” 贞娘缓缓抬手,那阮成此时也没顾不上细看她那手,只用牙费力咬。 那粗麻绳子,又硬又糙,上头全是毛刺儿,阮成心里爱极了贞娘,便是自家吃苦也见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伤害,下了死力去嘶咬那麻绳,也不知隔了多久,牙里都渗出血来顺着嘴唇滴了不少,才算将麻绳解开。 贞娘得了解脱忙低下头去查看双手,两个手腕处早已被磨破了皮,她低着头长发遮挡,阮成也看不到她脸,也不知那手上如何,便哄道, “贞娘,别哭,待之后我们出去用些药就好了!” 那贞娘低着头,声儿也哑了, “成哥,我们还能出去么?” 阮成自知难逃,却不忍她害怕,只是哄她, “你且放心,赵旭为人虽暴虐但还算重情义,有我母亲在一天,他总是要看她的面子的!至多我们在此关上一阵子,等他消了气自会放我们出去了!” 那阮成正一脸柔情的哄着她时,那贞娘缓缓抬起头来道, “成哥,成哥!可是……如今我是等不了了!” 自那额头、鼻梁、嘴唇至下巴,一张衰老可怕的脸渐渐映进阮成眼里, “贞娘!贞娘!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阮成又惊又怒又有一丝骇怕涌上心头,那贞娘却缓缓儿向他伸出来手,一指点在那麻穴上,阮成立时软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可怕的老妪过来解了他裤带, “你不是贞娘!你不是贞娘!你是那一个?” 那老妪拿了地上的麻绳,团成一把塞到他口里,柔声道, “成哥,我不是贞娘,又是那一个?” 说罢继续解了他衣衫,便伏在身上亲吻起来,阮成骇得不轻却无力挣扎,那贞娘要的是他元气之精,只是如今他那里能起来,贞娘冲他嚯嚯一笑,苍老的手指在他小腹几处穴位轻按,又移至后腰处轻按。 果然没有一会儿,竟是可以了! 阮成惊骇至极的瞪着眼,看着她缓缓坐了下来,只觉那身体已成了提线的木偶一般,半分不由自家作主,她坐在上头,上下挪动,左右摇晃,待到终于忍不住喷薄而出时,脑后一痛竟觉连那脑仁都被吸出去一般…… 后脑、小腹处隐隐作痛起来,事到如今阮成才算是幡然醒悟,只可惜为时已晚,现下里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任人摆布着只有眼角儿缓缓流下泪来。 那贞娘在上头看见了,伏下那张又老又丑的脸,轻轻吻去了他的泪水,温柔的道, “成哥,你哭什么?你不是最爱我这般么?如今我可是使了看家的本事令你快活呢!” “唔……唔……” 阮成拼命摇着头,惊恐的发现,那处又充盈起来,贞娘嚯嚯笑了,满是斑纹的手抚着他的胸膛, “成哥真是厉害呢!” 两人在那里头柴房一番动作,外头看守之人自然知道在做些什么,只是相互挤眉弄眼一番,都道阮成那小子做鬼也要风流,死到临头还要搂着他那漂亮的小妾快活一番! 想到他那柔弱的小妾,心里倒也是一热, “也不怪那阮成,若是换做自家,有那般姿色的小妾,临死前定也是舍不得的!” 第一百零四节 火烧 待到里头传来一声惨叫时,外头的人才发觉不对劲儿,打开房门一看,才见到那贞娘自阮成身上起来,一张艳若桃李的脸自那黑发下现出来,冲着他们微微一笑,一手提着那阮成的头发,拉长了他的脖子,一手握了根自那柴房中寻到的竹签抵在咽喉处, “放我离开!若是不然我立时刺死他!” 却谁也没想到,那贞娘竟用阮成来做那威胁! 后院的看守们顿时没了主意,阮成这小子虽说该死,但终归是大爷发了话要留一阵子的,也不能立时让他死了! 当下有人去报了赵旭,赵旭披了衣裳起来,到了这院子里一看,眉毛一阵乱跳, “你倒也有些手段,这般强提功力,以后只怕活不长了!” 贞娘怨毒盯着他道, “我现下都过不了还说什么以后,若不是你横插一手,我至于如此么?你若是还想要这阮成的命,便放我离开!” 赵旭双手抱胸,眯着眼儿看着她, “赵某人凭生最不爱的便是受人威胁,这小子我看那样儿左右也是个死字了,你也跟他夫妻一场,便给他一个痛快吧!” 贞娘有些慌了, “你……你真不想要他的命了!” 赵旭抱胸森然一笑,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你强提了他的阳气,如今大半身子都被你掏空了,他留下来也过不了百天,不过百天的性命,却要让我放脱你这害我兄弟的妖女,你觉着这买卖划算么?” 贞娘听着终是变了脸色,咬牙良久道, “你若放了我,我愿为奴为婢侍奉你!” 赵旭哈哈一笑, “你这样货色,便是提鞋也没有地儿给你!还是省省吧,要动手便快些,这风寒露重,我还要早些儿回去睡觉!” 贞娘见他不上套,终是乱了方寸,手里竹签不知不觉间已刺入阮成颈中半寸,已破了血管,那血自上流下已浸透了半身,赵旭却是半步不让,见她咬牙踌躇的样儿,实在不耐烦了,指着贞娘后头骂道, “都是些吃干饭的么,白白误了爷爷睡觉!” 那贞娘下意识一回头,却只觉手上一痛,阮成已被人抢了过去,回转脸来一个偌大的耳光便兜头打来, “啪!” 一声脆响,她那曼妙的身子立时原地转了几圈,口中吐血扑倒在了地上,赵喜立在那处冷冷看着她, “贱妇!” 两人过来将那阮成扶到赵旭面前,此时他早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费力抬了眼看向赵旭, “大……大……爷!我自……自知……难逃一……一死,只求……只求大爷……两件……事儿!” 赵旭看着他的惨样儿终是面露戚色, “兄长请讲!” “让……让……我去娘面前磕……磕一个头……” “好,我应你!” “还有……还有……我那女……女儿……” 赵旭点头道, “你且放心,你那女儿我定会好好待她!” 阮成得他承诺点头心下立时安心, “多谢大爷!我……我……阮成……愧对……各位兄弟!” 赵旭仰头叹气一挥手, “快去吧!” 这厢几人架了那阮成到得阮妈妈房中,阮成见自家亲娘形容枯槁的躺在那处人事不知,时至今日他那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妻子、老娘、女婢这一桩桩一件件那里不是那女人所害?怪只怪自己色迷心窍,恨只恨自己心智不坚!悔不当初却又莫可奈何! 阮成由人扶着过来跪伏在当中,以头触地狠狠磕了三个头, “娘……儿子……儿子……不孝,先……先走一步了!” 又伏在那处剧烈的抽动着胸腔,半晌发出一声惨叫, “淑婉我的妻,是为夫对不起你!” 说罢身子拱了几拱便再无声息,赵旭过去轻轻一碰,他立时翻身倒地,早已气绝身亡! 众人一时默然,那床上的阮妈妈虽在昏迷之中却也似知道了一般,眼角隐隐泪光闪动,赵旭抬手掩面长叹一声,半晌一挥手道, “将他尸身收敛入棺中停到后院!” 这一番下来天已是大亮,林玉润得了消息到前头院子,却见赵旭默然独坐在书房中,轻轻儿过去扶了他肩膀,赵旭反手拉了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 林玉润绕过去坐到他膝头上,双手绕到他粗壮的颈后轻轻拍抚着,赵旭叹了一口气道, “他自小与我长大,因着是奶娘的儿子,便一直跟着我,又有我那脾气,他倒是挨了不少打!他到这豫州来辛苦经营,却是我对他照顾不到,竟着了那女人的道儿,白白送了身家性命进去!” 林玉润抬头轻轻吻了吻他紧绷的下颌, “这事儿不是你的错处,阮妈妈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 赵旭叹了一口气, “他的尸身我已敛入棺中,只是不将那贱妇碎尸万段,那能消我这心头之恨!” 林玉润在他怀里点头道,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本该如此!” 是夜,赵旭没有回屋,只带了人马奔那城外断龙山而去,到了山脚弃马登山,一路提气脚下疾行,不多会儿便到了山中一处隐蔽的小院落,这处院落便在那半山之上,可遥遥远望山脚庄院,最利于察看四处,乃是赵旭特命人悄悄建了,给小子们巡察所用! 赵喜立在他身后嘴里唿哨声起,里头有人过来开了门。 众人进到堂中,将那两人抬着的麻袋扔到了当中,解开来,露出贞娘一张脸来,贞娘左右环顾,抖着声音问道, “你……你带我到这处作甚?” 赵旭冷笑一声, “你也是运气,我这处新院子刚起不久,便借你来暖一暖房!” 说罢,只见身后的人默不作声自那处头搬运着柴禾,贞娘见了骇的面色全无, “你……你想做什么?” “到时你就知晓了!” 这边院中堆起了柴禾,一人过来提了贞娘便往那柴上放,贞娘吓得尖叫连连, “放开我!放开我!” 她如今被人点了穴道,又五花大绑,仍还是那秀丽的眉目,只是这下眼泪、鼻涕流了一脸,那里还有一丝妩媚动人? “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贞娘伏卧在那柴堆,身子轻颤,泪眼儿汪汪,楚楚可怜的看着赵旭,赵旭冷冷一笑, “你即有心以色诱人,毁人家业,便知总有一日会被人有仇报仇,到了如今还在那里假什么可怜?” 说着过来扯了她头发左右看看, “你这功法倒也霸道,隔了这么久竟还能容颜不变,也罢,念在你练功不易的份上,我网开一面,你那捞什子教派是怎生个搞鬼法,你给我一一道来,我便容你留着这张脸去死!若是不然,便先破了你那法门儿,让这里诸人都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不……不……” 贞娘瞪大眼疯狂摇头, “你不能……不要杀我,求求你……只要你不杀我,我都任你处置,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你要怎样都成!” 赵旭双手抱胸很是不屑的嗤笑一声, “你们那教派便只教你们怎么勾引男人么?到了这时候还想着以色诱人,真正是贱得慌了,废话少说,爷爷我没多少耐心等你!” 说罢一抬手,后头赵固上来, “前头你怎么破了她气海穴,现下里再破一次,再将她扒光了,我倒要看看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赵固答应一声便抬步走来,贞娘见又是他吓得一般的汗毛都立起来,尖叫道, “不……不……要……不要!” 她这一生最着紧的便是容貌! 一想到这院子的男人会瞧见她干瘪的身子,胸前两个皮袋子垂到肚上,肚子松驰凸出,两腿干如柴棍……,脸上……脸上全是斑点,双眼肿如鱼泡,颊上的肉垂过下巴……一想到这样的自己被这些男人们见了,他们会露出何种神情,贞娘便觉比死都更难受! “不……不……” 她疯狂的摇头,赵旭不耐烦道, “你倒是说也不说,不说爷爷们就动手啦!” “我……我……我……我说……” 贞娘伏在那柴禾堆上,泪如朱泉涌,低低讲诉…… 那娲女派其实本是中原门派,乃是三百年前一位奇女所创,只是那时的娲女派练极阴之功,并不修男女之术,门下多收留那些遭受世间种种不平惨事的女子,门人多隐在深山之中不出来走动。 但只因她们这一派女子因修行功法之故,一个个都生得艳若桃李,美若天仙,日子久了难免被有心人惦记,在那一百年前终是来了一场大祸,门中子弟被人或杀或俘,只有少数逃向了西域,将那功法传了下来,又因西域当地盛兴男女欢喜之术,那后来的掌派之人便将这融入本派功法之中,渐成新法,却又被后来掌派加以利用成为专魅惑男子之术,遇上这一代野心勃勃的掌派祁红艳,便用在了拉拢、利用、收卖、控制,西域各国达官显贵之上,因着娲女派专精于男女之术,房事上多有密法,令得多少男人拜倒在娲女派门徒的裙下,短短二十年竟被她将娲女派发展成了西域第一大门派! 只是重回中原一直便是祁红艳的夙愿,如今她自觉在西域已是根深蒂固,这番便派出贞娘这一代共十个二门徒自带了人,到中原打前站。 贞娘来的是豫州选了安县,瞧上了这阮成,没想到牵扯出来一个赵旭,竟落了个折戟沉沙的结果! 待得贞娘说完,赵旭冷然一笑, “算你识相!” 抬手招来众人往那柴堆上泼洒火油,在贞娘绝望的眼神中亲自点燃, “待得去那边,记得到阎罗王驾前好好下跪,求你个来生做个牛马吧!” “轰……” 柴堆中火苗窜起,立时便疯狂舔舐着贞娘的冰肌玉容,很快油脂滴掉的声音响起,一股股焦糊味儿四散开来, “啊……啊……啊……” 女子凄厉的惨叫一声声穿透了夜空,在那断龙山中惊起一群宿睡的鸟儿,待得足足一刻钟之后,这山中才又重归寂静! 第一百零五节 新家 待到阮成下葬之后,阮妈妈的身子却渐渐有了起色,待得清醒之后也知道了自家儿子的事,一个人待在屋中水米不进整整一天之后,叫伺候的小丫头请了赵旭来, “大爷!老奴求您一件事儿!” “妈妈请讲!” “这事儿不要让惠婷知道,便让她当爹娘是因病早逝,待得她以后长大了,再讲与她听!” 赵旭点头应下,当下这院子上上下下都行了封口令,再也无人提阮成之事,待得多年后惠婷出嫁时,阮妈妈才告诉了给她晓得! 那阮妈妈也是本性坚强之人,压下那丧子之痛后,一心念着孙女儿,便安心调养身体,不出一月竟是能起来到处走动,精神也好了不少,自觉不能再吃闲饭便去求见了林玉润, “大奶奶,老奴这身子如今是全好了,也不能再躲懒了,特来给大奶奶请个安,大奶奶这处事忙,能用上老奴的地儿,旦请吩咐就是!” 林玉润见阮妈妈经此一劫,人显削瘦不少,但却腰直眼亮,目光犀利敏锐,自带了几分威严,心想看她样儿倒是身子大好,有些事儿与她做也好,也免得想起伤心事儿,徒惹烦恼!当下笑道, “阮妈妈来得正好,我这里却有一大帮丫头片子们不好管教,有了你来坐镇定能好好儿理一理我这后院的事儿!” 阮妈妈福了福身道, “大奶奶看得起老奴,老奴自当尽心竭力才是!” 林玉润笑着点了点,当下吩咐艾叶去把丫头们叫到院前,当着众人的面将这管人的权交到了阮妈妈手上。 这些小丫头们也是会看事儿的,这位妈妈看着十分严厉,便是不用她罚你,一双眼儿盯着你看半刻都要吓得手脚发软,不似艾叶和朱砂两个年轻面嫩的小姑娘,便是训你几句,她自家倒要脸红一会儿。 有了阮妈妈在,林玉润的后院果然被管得井井有条,索性又去买了些丫头回来,给阮妈妈一并调教,待到一切准备妥当搬家时,已是要过年的头一个月了。 因添置的家具陆续都在搬送,因而新家入住便只是装了几车的衣裳、小玩意儿,看好了日子,赵旭便领了林玉润,带了保官一大家子赶了马车到得这断龙山下! 林玉润下了马车来看,见那黑漆大门倒是平常无奇,门口两个端兽守门,上头黑底金字写了“赵府”二字,进了门来是偌大的院子,地面全换了取自断龙山上的红褐色石头,一块块打磨的十分平整。 中间宽阔的大道,两旁植了松树,隔一段便是那口含灯球的端兽充作庭灯,大方气派的正堂,正中巨大的屏风却是用瓷片儿拼了一副猛虎下山,吊晴白额,张口咆哮,黄花梨的椅子左右排开,上头拱梁高阁,宽敞明亮。 前头一个正堂过了便是小厅,再一个院子里左右分开,一处做了赵旭书房,一处做了账房,再进去便是回廊环绕中间一个小池子,过了池子后头就是后院了。 林玉润瞧这前头俱是大气简练,到了后院却是一片花团锦簇,围着湖遍种了各色花草,现下正值隆冬也能盛放,湖右边有小径直上山去,那处依了山势建一个响檐阁,地势高风也大吹得一檐的风铃儿叮当清响,左边建了九曲十八弯的水道,水路回转之处必有一个凉亭,地势高耸之地定有一座瀑布,顺着水流行走,到了底部架了一座高大的水车,正吱吱呀呀转个不停,临水搭了一个竹楼遮在丛林之中。 竹楼旁一条小径,重又上去还回到湖边,湖边上几座三层的小楼,散落于树丛掩映之中,都建得十分宽敞,里面摆设却是弄得富丽堂皇,是林玉润喜欢的贵气模样。 这宅子从前头一任主人手中接过来,外头看着还跟从前一样,里头早已被赵旭换了芯子,他特别摒了众人,只带了林玉润到那小楼后的花园里,那外有一个取了山泉水的瀑布,哗啦啦流下来遮挡了一片,流到眼前的小池里,又冲入外头的湖水中。 赵旭过来在林玉润的惊呼声中拦腰一抱,将她头脸藏在自家怀里,提气纵身踩着那池里的石块,几个纵身,便冲入了那水帘之中。 林玉润吓得惊呼连连,却是一眨眼就被带入了那水后的洞中,这一处洞口位于水幕之后十分隐蔽,被赵旭专做了逃生之用。 带着林玉润顺着微湿的地面进去,不过一丈便有一个岔道,再隔两丈便有一处小门,赵旭指了上头、脚下各处给她看, “大奶奶,这秘洞里我俱请人设了机关,每隔五日便要转换一次,大奶奶你且仔细看那各处有隐绘的标记!” 林玉润凝眼细看,果然在那墙上、脚边又或是壁上有灯台处都有隐隐泛光的奇怪记号,赵旭指了那字旁边的一个小标记, “泛光的乃是防行家的,这处才是你需看的!但凡有了这个标记便不能入……” 又指另一处仿似小孩子涂鸦的, “有了这个便能入!大奶奶可要仔细记清了!” 赵旭反复叮嘱,林玉润点头将那两个标记,牢牢记在心里, “这一处密洞有一条直通后山,还有一条道却是到山腰处的院子,那处我排了暗桩,若是有事儿也可到那处寻人!” 赵旭外粗内细,买下这宅子便已打算好了一切,私下里安排了不少保命的手段都一一讲给了林玉润, “若有了危急之事便记得躲到这处来,半点不要耽误!” 林玉润点头称是,见这些设置一多半儿都是为了她设计,心下里感动,主动拉了赵旭的手道, “雍善为我费心至此,实在是待我太好了!” 赵旭抱了她摇头道, “为了大奶奶费多少心也是值得,这点子那里够,你须记得你于我便是那至珍至宝,半点儿也不能闪失了!” …… 自此赵旭一家便在这断龙山下扎了根,这厢安顿好了家眷,又有生意事儿要熟悉接手,他忙林玉润也忙碌,这新搬了家,又是重开一炉,多少事儿没有成规,便不能萧规曹随,全凭自己遇事处事,杂事琐事太多,人人都来问询,个个都要请示,头也弄大了! 比如首先这带来多少东西,定是要清点的! 又有这些东西摆在何处,归谁来管也要安排。 还有这一应用度都要使银子,前头搬家用了多少,剩了多少? 如今一大家子吃穿如何定制,一两银子一顿还是十两、百两银子一顿更要斟酌!四季衣裳多少合适,主人们多少?下人们多少?丫头们多少?外头武师、小厮们多少? 更有那下人们的规矩定立,如何算奖,如何算罚,怎生奖罚?谁来奖罚? …… 林林总总多少的事儿,一一掰着手指头算来,那是说也说不清,讲也讲不完,扯了丝瓜儿连着藤,提了一处牵了一大串出来! 林玉润虽说也算是管过家了,但前世与今生实在大不同,也不能照搬照抄。 不过,一来这家里有赵旭在前头顶着,她便是可着劲儿的折腾,那厮也只在旁边拍手叫手,半分也不会管束她,确实自在! 二来,林玉润性子柔和,肯听人言,自家知道经验不足便叫了阮妈妈和各管事的婆子们过来,大家伙儿坐到堂下,倒也是敢言能言,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也能理出了门道来,又因着这般,这主意是大家伙儿出的,便是出错也埋怨不到谁去,重又改过来就是! 林玉润也是和善性子,少有骂人,有了争执,便道试一试便知道谁对谁错,事实摆在眼前,大家都无话可说!如此一来虽开头乱哄哄没有章法,但等上了手渐渐便理出局面来,众人各司其职,出了事儿也敢到林玉润面前自问自责,一时倒是上下清明,十分和谐! 赵旭见了便翘着大指拇夸道, “我们大奶奶深得黄老之术精髓,这无为而治确是耍得好!” 林玉润谦逊道, “雍善莫笑我,我也是头次当这样的家,那里会什么术啊道啊,不过想一人计短二人计长,那些婆子们虽说没有大户人家里呆过,但终究阅历丰富,多问问也不错!” 赵旭道, “那也是大奶奶待人以诚,又有善心,她们不怕责罚,自然敢说敢做了,若是换了我来试试,她们多半是各怀着小心思谁也不会多开口!所以……这事儿啊还是得我们大奶奶来才成!” 一席话把林玉润说的很是羞赧,心下里却暗暗欢喜,倒不是为了能把家这管好,却是为了赵旭能看出自家这费心费力的劳苦,要知这夫妻之间心生间隙,许多都是因为只觉自家劳苦,不知对方辛苦,不解对方心思,一起过活几十年,弄得互生埋怨,终成怨偶的比比皆是! 赵旭能这般对她用心,在男子里实在真是少有了! 忙碌了半月,阮妈妈过来提醒,林玉润才想起来年礼还没有备齐,出来头一年,这年节礼物是要精心准备才对,林玉润便问, “妈妈在赵府里往年见各处如何备礼!” 阮妈妈想了想数出来, “各样的牲畜有,美酒山珍也要,新鲜瓜果、蔬菜能有也要送些,干果零嘴儿更不必说,稀罕玩意儿便要看外头的……” 说了杂七杂八一堆儿,末了道, “我们家初出来这头一年,大奶奶倒不用照着前头的规矩来,只选这豫州各处特产按着各家各房送过去,应是没有人挑理的!” 林玉润点头道, “妈妈这话在理,这豫州各处物产倒也丰富,只是这送礼的名单,妈妈却要帮我拟一个出来,别要漏掉了!” 阮妈妈点头应是脸上有些愁, “大奶奶放心,老奴在赵家多年,那些个亲戚故旧,大爷的三朋四友,也是知道的!只是……别的倒也不说,只是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只怕路上不太平,这年货好备送出去却难!” 林玉润也点头道, “我这厢也为这个发愁呢!” 前些日子林老爷写的信送到了赵旭的案头,却是讲那沧州城中因着流民增多,终是生出事端来,那些流民自发结成了团伙冲入城门,在沧州城中打砸抢杀了一番,幸好林家人早有防范,多请了护院家丁持棍拿枪小心防范,才算是躲过了一劫。 赵旭给林玉润看了,却将自家老子那封信给瞒下来,原因无他,这沧州流民一事却是那蔺王刘肃吩咐沧州州府有意为之,故意传出消息令得这禹州的流民向沧州来,待得流民一多,再加上管束不利,那里有不乱之理? 只是这世道不乱刘肃那宏图大业如何施展,有那沧州一地流民做乱,朝廷无力镇压时,刘肃便会趁机上书朝廷,借着紧临沧州地势之利,带了人马起兵镇压,只要朝廷下了明旨,招兵买马便顺理成章,壮大军势之后,流民尽诛,刘肃是罢兵回归驻地还是兵指京师,那自是不用说了! 赵旭看了心下里冷笑, “那帮子饿急了眼的流民,你当真那么好对付!若是换成久经沙场的戚长鸿又或是长年镇守北疆的刘戊能,或是韩颂功那位德高望重的京城镇守,他们手下全是百战而归的精兵悍将,对付流民不在话下,你刘肃手下便只有那些花架子把势耍得溜转的阿谀小人,真要是招兵买马,凭你那眼高手低的能耐,只怕送上去给流民加菜才是正理!” 这般想了,将赵老爷那封信扔到一边儿,自去打理生意了! 第一百零六章 年礼 因着今年刚搬家事儿多,年礼只能到那城里现买,至于送年礼的事儿,林玉润倒是想了个主意, “不如我们去寻那可靠的镖局,托他们送到沧州,我们派几个人跟随就是,这样省出了人手,货物敢能保不失!” 林玉润也不知外头行情如何便去问了赵旭,赵旭听了点头道, “大奶奶这主意不错!我这厢人手也是紧得很,原想着今年便去封信将年礼免了,也省的费心!不过大奶奶这主意倒是两全齐美,请镖局送去应是保稳妥的!” 他那一番话说出来,林玉润却是暗暗给他个白眼,这头一年在外头安了家,便连年礼也不送,那成什么体统,他倒是无畏人言,但她这当媳妇的便要被人挑理了! 当下问这城里头太平否,想亲自去选了年货,赵旭道, “偶尔出门自是无妨,即是大奶奶想去,我便相陪如何?” 林玉润见他案头一堆儿账本纸张,笑道, “你这处正忙着那里走得开,我带些人去便是!” 赵旭推了面前一堆儿站起来哈哈一笑, “这劳什子东西我早就看得不耐烦了!大奶奶来了倒把我解救出来了!” 说罢过来作了一个揖 “大奶奶你家夫君深陷那些个弯弯绕绕的麻烦玩意儿之中不能脱身,还请大奶奶您施以授手,救你家夫君一救才是!” 林玉润听了好笑, “你这堆儿东西,迟早都是要看的,早看早完,晚看晚了,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赵旭哈哈一笑, “这个好办!” 一挽袖子叫道, “来人!去请陶大管事!” 这厢有人去请了陶大管事,陶大管事进来却见他那主人一挥手,牵了自家美娇娘便走, “大爷!大爷,您这是?” 赵旭挥手道, “我今儿要陪大奶奶到城里,这桌上的一应事务便劳烦陶大管事了! 说罢转身就走,待到陶大管事回过神来,小两口子已速速上了马车,出门去也! 陶大管事无奈回来坐在那桌前埋头整理那一堆儿,倒将手头许多事情放下,这厢忙到天黑了才回院子,落陶娘子好一通埋怨。 这边赵旭带了林玉润却是轻车简从直奔那豫州城而去,这近年关了豫州城里也是十分热闹,说来也怪,虽说这世道乱着,但豫州城里百姓生活却不受影响,依旧过那热闹的年节,因着别处闹得凶,那南来北往的客商反要到这处来,不论那一方的势力交纳了费用,却也能受到保护,倒还比沧州、禹州那边好的多! 林玉润见了有些稀奇便问赵旭, “怎得各方势力盘踞于此倒也不乱了呢?” 赵旭笑道, “正是因各方势力在此,大家伙儿都势均力敌,随便那两家掐起来都能让其余各方得利,因而都不敢轻动妄动,各方都有忌惮,倒让这地界下头虽有暗潮涌动,表面上倒是一派风平浪静!” 这般情形正是赵旭想要的,他初来乍到根基未稳,便是个强龙也要小心被地头蛇吞了,现下里若是各方不动,他便能趁势发展,待到长成大个儿了,别人想吞也吞不下了,倒要反过来担心被他吞了! 马车一路疾驰到了那豫州城里正阳街上,这里最是繁华,马车已不便行走,赵旭拉了林玉润弃了马车,身后跟着小厮、丫头们,缓缓步入人群当中。 赵旭问道, “到是想采买些什么” 林玉润笑着让艾叶拿了纸出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子,我都记在这处了!” 赵旭接过来一看,却见林林总总,自上而下写了密密几张,笑道, “大奶奶这般费心,我定要写信让那帮子抠门儿鬼,好好儿回礼才行,若是不然,小心我回去了一个个打上门去!” 林玉润笑道, “那有你这样儿逼着人回礼的!” 赵旭按那单子,拉着她到了第一家绸缎店去,这豫州紧挨着湘州、蜀州,蜀绵、湘绣最多,最新式样、花色,各颜色来上一些,给别人买赵旭倒是大手一挥, “全要了!” 给自家媳妇选却是左看右看,指上点下,弄得店老板带了两个小二,在这货架之上辗转腾挪,忙出一通儿臭汗来,倒也做了一笔大生意。 这位大爷扔了一袋子钱到柜上, “不用找了,送到城外五里地,断龙山下赵府上去!” 老板掂了掂那钱袋,笑眯眯他们出了门,转身忙吆喝伙计们搬上车送过去。 这边又去那土特干货,又去那珠宝玉器,又去那零嘴小吃,但凡是那沧州没有的,两人都一应购下,一路也不知买了多少东西,后头跟来的人手里拿不了,便全让送到府上去。 一直到这单上的最后一样,却是要到药材铺里买那蜀州所产的天麻、三七各类药材,论起药效来这蜀天麻与蜀三七是出了名的好,家里舞枪弄棍的人多,难免磕碰刮擦,自家是要备些,还要再送些回去! 林玉润寻了一家门面颇大的铺子进去,里头三面都做了药柜子,伙计们七八个,都在那处忙碌着,四下瞧了瞧,看着倒是品种齐全,过去寻那伙计一问,伙计看了那清单道, “客人,这其余都还好说,只是这天麻却只剩特级一种,价钱倒有些贵!三七也少,足头的更贵呢!” 赵旭挥手道, “不碍,你尽给我包上便是!” 伙计的听了忙请了赵旭一边坐了,又叫人上茶来,便转身去按着种类抓捡,一一分装好码在那柜上堆成小山一般。 正忙碌着,外头进来一个胡服女子,迳直奔那伙计面前,说的是中原话却带点点软绵的西域口音道, “伙计可有三七?给我一些!” 那伙计忙陪笑道, “客人不巧,已卖完了!” 那女子用面纱蒙了面,露出一双碧绿的眼珠儿,眼睫毛又长又翘,她浓眉毛皱着, “为什么没有了,你们这家店不是最大的么?” 店小二道, “确是最大的,只是头两个月进出蜀州的路遭了山洪,一直没有修通,那里头药材运不出来,我们这库里存得也不多,两个月都卖的差不多了,今儿这位客人……” 说罢拿的一指赵旭, “这位客人已包圆了!” 赵旭大马金马坐在那处,百无聊赖拉了林玉润的手把玩着,听那伙计与胡服的女子说话,只拿眼冷冷扫了对方一眼,半分没有接茬的意思。 那胡服女子转过脸来见了赵旭眼前一亮,过来行了一个福礼道, “这位爷,不知那三七可能匀我一些?” 赵旭双眼皮一翻也不搭茬,将脸转向一边去,那胡服女子似是看不懂他拒绝之意,上前一步挨得更近了又问道, “可否匀一些三七给我?” 林玉润坐在一旁见她走近了,便仔细打量她,她那面纱又薄又稀,挂在脸上不过装饰而已,一张小脸是看得清楚,看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高鼻碧眼,嘴唇十分饱满,虽比不上付三娘子那般俱有成熟女子的风韵,但却生的五官精致,身材修长纤细,确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儿! 只是这般的美人儿落在赵旭眼中如同木雕泥塑一般,眼珠子都不转一下,林玉润瞧着她面有焦急,当下拉了拉赵旭的手,伏过去轻声道, “我们也买得多,不如匀她一些!” 赵旭皱了皱眉头, “这西域婆娘一身子狐骚味!” 他虽是伏在林玉润耳边说话却半分没有压低声音,那胡女站在他面前只怕已听到了,林玉润半撩了帷帽,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又歉然的冲那女子笑笑道, “我们买得多,倒是可以匀一些给小姐您的!” 那女子见了林玉润的脸,眼里立时现过一丝惊艳来,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林玉润一番,终究不得不承认自家一直引以为傲的外貌在这女子面前没有半分优势, 想了想又挺了挺胸,看向林玉润的胸前,却懊恼的发觉,便是一贯在中原人前自傲的丰满身材似乎也要逊人一筹,林玉润自与赵旭圆房之后,身子已经渐渐长开,如今便是那雨露充沛滋养着的小妇人,不撩帷帽光瞧身段儿便是一景,若是撩起来任谁见了都要立时少喘两口气! 上下比较一番,那女子满心不情愿的承认林玉润比她胜上一筹,当下鼻子里冲林玉润哼了一声,只把脸转到赵旭这边。 赵旭因着那贞娘,对西域女子便有了几分不喜,又见她看林玉润的态度放肆,很是不悦,抬手将帷帽上的厚纱放了下来,站起身也不理那胡女只吩咐伙计道, “将那些东西送到城外断龙山下赵府!” 便要带着林玉润走,那胡女急赶几步过来挡在赵旭面前, “请您匀一些药材给我吧!” 赵旭恼她对林玉润无礼,又不屑与这般小女子见识,只是木着脸不理,带了林玉润便向外走,林玉润见她确是着急着用,终还是不忍心吩咐伙计道, “留下一些给这位小姐吧!” 说罢与赵旭相携离去,回到马车上赵旭十分不满, “理那胡婆子作甚,一身的味儿熏得我眼都睁不开了!” 林玉润笑道, “那是西域人爱用浓香,与我中原人喜淡雅清新不同,你自是闻不惯的!” 赵旭拉了她坐到自家膝头,探头在林玉润胸前细细的嗅着,留下几个湿湿的吻印在脖颈上, “还是我们家大奶奶这处最香,我便是一日闻上百八十遍也不会腻了!” 林玉润咯咯笑着推他道, “我看那女子一双眼儿只落到你身上,怕是我们赵大官人艳福飞来了!” 赵旭听了双眼晶亮,一脸稀奇的瞅着林玉润, “大奶奶竟是捻酸了么?” 语气里又是欢喜又是抱怨, “平日里见大奶奶挂心我在外头诸事,竟一点不怕我被外头的女妖精捉了去,我还当大奶奶不心疼我呢!” 林玉润听他那语气里倒还确实带了三分真,心下里不由暗暗思量,许是前世里带了的阴影,总以为孙绍棠那般满口道德之人都要暗地里女票女昌宿女支,更不用说赵旭这种飞扬跋扈的纨绔子弟了,没成亲之前他那些后院的姨娘也不少,什么赵大官人在窑子里一抛千金之类的风流话儿,沧州城里也有许多人在传的! 成了亲后他也日日出去,有时整夜不归,林玉润心里也在揣测,经过一世,她也不是那只知谈情说爱的小丫头们,一心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知道如今这世下,像赵旭这般有权有势的男子能对你用心已是难得,那里还能奢望他从一而终? 这样想着,便自家做了那驼鸟一头扎进沙子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因而也从不过问他在外头如何?终归没有带了人回来给她敬茶已算是庆幸了!心下里虽隐隐的悲凉,但世情如此,除非她绞了头发做姑子去,要不然落到谁家也是这般模样! 只是……只是他如今这语气是什么意思? 想到那一丁点儿的可能,林玉润心下里不由砰砰乱跳,搂着他那粗壮的脖子,清了清音儿假作不在意的道, “你……你赵大官人武艺高强,那外头的女妖精是想捉便能捉去的?我……我倒是想心疼你,就怕……就怕你不用人捉自家就跟去了!” 赵旭闻言顿时叫起撞天屈来, “天地良心,我如今去那外头见到女人便躲得远远的,别说挨了人身子,便是被人瞧一眼儿我都要在脸上擦两下,生怕沾染上了!大奶奶如此委屈我真是伤心了!” 说罢推了林玉润将那脸撇到一边儿去,林玉润少有见他做如此孩子气一般,心下里又是新奇又心疼,忙缠了上去哄道, “大官人恕罪,是我错了,不应冤枉了你……” 说着连连儿去亲他那泛着青色的下颌,连着好几下,才觉他放松了身子,重又搂紧了她,气哼哼道, “大奶奶,可要看紧了我,要不然以后有得你后悔的!” 林玉润心知他为人,虽跋扈暴躁但从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若不是这般想那里会这样说? 感念他对自己一片赤诚,当下心口也不知如何滋味,又是酸又是涩又是甜又是蜜,饱胀胀只觉都要溢出来了一般,抱了他道, “那晶后我便将你看紧了,以后可不能喊烦!” 赵旭哼道, “一生一世都不会烦!” 话音一出,立时便得了自家大奶奶一个甜到齁人的热吻,一时措手不及竟有些招架不止! 这还了得! 他赵旭何时在这上面被自家大奶奶制住过! 当下旋舌回攻,十个呼吸下来却不料今日里大奶奶神功大展,竟不似往日那般娇嗔求饶,战意甚浓,赵大官人自不能示弱挺身迎了上去。 两人在这马车之中便是唇舌相交,弄出来的火势已能将这座下的马车点燃了!待到回到家门口,下了马车,林玉润戴了帷帽倒还罢了,赵旭下来那微敞的衣襟,凌乱的发角,还有一脸儿志得意满的样子,人人见了都在心底猜测,他们在车上做了些什么? 偏这厮还不以为意的呵呵直笑,半分没有羞耻之心! 林玉润看着他洋洋得意的样儿,只觉脚底板儿都烧起来了,当下低头疾走,偏那厮还追上来挤眉弄眼道, “大奶奶,晚上可要等着我!” 林玉润羞得不敢看身后丫头的眼,悔不该心下激动便与他在车里胡来,又气又恼,抬起腿来给了他一脚,赵旭不以为意哈哈一笑,低声道, “大奶奶留些力气晚上再踢!” 林玉润不敢再理他,脚下生飞匆匆儿躲回后院去了! 第一百零七章 头面 推荐:我吃西红柿新作《飞剑问道》最新更新 这厢采购的年礼送到了府上,林玉润带着人一一清点,按着各家亲戚的远近厚薄一一备齐,分装好了。 只是送给赵家二老并二弟赵庭的却有些犯难,林玉润瞧来瞧去总觉有些薄了,左想右想思量着添些什么,问朱砂道, “朱砂你可知夫人平素里爱些什么?” 朱砂道, “奴婢在府里的倒知道老爷外头回来常喜欢送夫人各处不同样儿的珠宝,大奶奶不如去那城里看看西域的珠宝?” 林玉润笑道, “我瞧着这西域的珠宝未必就比我们中原的好,不过式样别致又制作的华丽,我原也想送些回去,又怕母亲素来稳重,不爱那太过取巧的!即是她喜欢这类倒是可以去城里转转!” 罢便让人套了马车去城里,那头又让人去禀给赵旭。前头书房里,赵旭正在见外人,王管事身边跟着一个人,年纪约有五十上下,一脸的病容,见了赵旭拱手道, “赵大官人,有礼!” 赵旭见了他哈哈一笑回礼道, “冯老爷,你们一别就是三年,最近冯掌柜定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了!” 那冯政堂苦笑一声, “那里来的生意兴隆,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 赵旭请他坐下,王管事的陪坐一旁,厮过来上茶,三人齐齐端茶,喝了一口放在一边,赵旭问道, “冯老爷何出此言,你那鎏金阁是这豫州界中珠宝行当的翘楚,不日进斗金但定也是财源滚滚的,那里就能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冯老爷苦笑一声,叹了一口欲言又止,赵旭看了一眼同来的王管事,王管事忙道, “大爷,冯掌柜那厢确实遇上了些难处,便寻了我陪着来见大爷!” “哦?冯掌柜竟这般为难?可是银钱周转不灵?冯掌柜仍是多年故交,我早年到这豫州之时,你我便有交道了,有何为难之处,尽管直就是!” 赵旭甚是奇怪,他自十来岁走南闯北,后来到这豫州,与这位豫州富商倒是有些来往,冯政堂这人生性谨慎,为人老道,做那珠宝玉石生意稳扎稳打三十几年,在这豫州地界的珠宝行当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怎得不过几年不见,便落得要开口求人的地步? 那冯政堂苦笑一声, “我这番却是要求赵大官人将我那鎏金阁盘下来的!” 赵旭听了十分惊异, “冯老爷那里话来,怎得能到盘生意的地步,你缺多少周转,尽管开口,我这厢想法子给凑齐了就是!不能盘了生意啊!” 冯政堂长叹一声, “便是不盘我那鎏金阁,我这家当如今也不知该交到何人手中了!” 你当怎么回事儿了? 这冯政堂在豫州做生意,三十几年来顺风顺水,家底子也是攒了不少,家中一妻四妾倒也和睦,生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又有孙儿两个,外孙儿若干,倒真是儿孙满堂,生活富足! 只是最近几年世道渐乱,各处盗匪横行,他们这类做珠宝玉石行当的最忌这种时局,那冯政堂也是谨慎,便心收缩了银根,又因遭了几次盗抢,他便盘了一些偏远的铺子,只留了几家进项大的铺子心经营。 就在这三年前,有人寻上了门来,却是一个西域的商人,先是搬出许多西域珠宝兜售与冯政堂,冯政堂于这珠宝一行是经年的老人,不用上手便是用眼一看,便知这厮是拿了些次货过来哄骗于人! 这样的人,他一年之中总要遇上几回,也不以为意,只随口几句打发了事! 后来那西域商人在这豫州城里盘了铺子,也做起珠宝生意来,冯政堂初时不以为意,这类铺子年年都有新开,真正做起来的却少见! 紧接着自家铺子却出了事,先是客人上门退货只道给了次等,初以为是掌柜的走了眼,为了商誉便也认了赔银子,却不料竟是起了头就收不了尾,一回回的人找上门来,冯政堂便觉出不对劲儿来! 拿了东西仔细看却不是他们家的东西,乃是别人仿制的,这样子肯定是不赔的!那些人却纠集了人手在门口闹事,冯政堂多年经商立时便知是自家被人盯上了!当下也不甘示弱,立时报了衙门,送了些银钱上去,将那些人全数弄到衙门大牢之中办了一个寻衅滋事! 这厢外头事儿摆平了,家里却出了事儿,先是大儿子吃酒摔死于马下,又是二儿子在外头与人打架失了手,摊上了官司,待到冯政堂费尽心力一一将事儿了了,这才发现自家三儿子又被人诱到赌坊之中,欠下巨债不竟还被人打断了一条腿! 冯政堂心下里很是愤怒,这一连番出手必是有心人所为,商场上竞争各凭本事,却少有这般祸及家人的,使了银子寻官府出面,也不过是封了两天赌坊而已,自家儿子的腿却是白断了! 冯政堂思来想去将自己得罪的仇家一一想了个遍,也不知是谁,舍了大把的银子请了江湖人士暗暗查访,却查到了那西域人头上,冯政堂这才知道原来竟是这些外疆人为了霸这豫州的地面,暗中做的手脚! 真正是树大招风!冯政堂也发了狠,请了人手去对付那西域的商人,果然寻了个机会将他给弄死了! 只是这般却似捅了马蜂窝一般,又惹了一伙西域人出来,两厢一斗各有损伤,日前却有那边经年的供货一方写了信过来,言明价格要提了三成才肯交货,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想来也是那帮子西域人的手脚! 没想还有后招,昨日竟绑了冯政堂两个孙孙,言明不交三百万两的白银出来,人便不会放回来了! 冯政堂苦笑道, “我那家产也有百万之数,只是全在各处田地、庄园之上,那里就能弄出这么多来,昨日倒是有人上门来要盘那鎏金阁,出价一百万两银子,我明知是他们设得局那里能往里跳!听闻赵大官人在此处落了脚,便特地寻了王管事,过来求赵大官人施以援手!” 赵旭听得火从心头起,浑身止不住的煞气外泄,一拍桌子, “这些胡贼当我们中原无人了不成!老实做生意也便罢了,这般步步逼迫,这豫州本地的各路豪强竟是没有出手管一管?” 冯政堂道, “那些人倒是要管,只是一张口比那西域人都要的狠,左右我也不能不管儿孙,身家事我却不愿便宜那帮子人,我早年便知大官人重义气,又性子豪爽,定不会做那趁人之危的事儿,因而特来求了大官人!” 这冯政堂也是左右思量过的,这些西域人与上头朝堂也有勾结,这豫州各处大的势力知道的便不愿插手,自家上头勾着那位前不久被御使参了一本,被人捅到了御前,皇帝佬儿雷霆震怒,这个时候都自身难保,那里还能管他?那些个西域人只怕也是自上头得了消息,才敢如此猖狂! 这豫州道上也有能插手的,却是狮子大张口,有那要的少的,冯政堂却怕对方拿钱不办事儿!眼看着时限快到了,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间,却遇上了王管事,商场上多年的朋友自是知道,赵家如今把老大分了出来,这赵旭早年他也是见过的,生性豪爽,手段能力也是一流,靠着赵家的背景,他也算得上过江的强龙,宁将生意盘给他,也比给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强! 赵旭那里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道道,这冯政堂是自觉被人掐住了要害,如今是求了这家便要剐了一身肉,求了那家便要舍去两条腿,左右都是挨刀子还不知能不能保命,倒不如选他这新来乍到的,根基尚浅又能碰那些西域人,一能办成事儿,二也不怕他将冯家全吞了,三嘛,将生意盘给了他,以后有事儿自是他赵旭兜着再与冯家无关。冯老爷这是自知难保,便丢车保帅,虽算是有决断之人! 论起来他也不是没有那胆气,不过这事儿却得好好想想,便是要接也不能这般轻易应了! 赵旭坐在那处想了想,微微一笑道, “冯老先生,看得起我赵某人,也是我赵旭的荣幸,只是这生意总归是一大家子的根本,你经营了几十年这般舍了也是可惜,那三百万两现银我倒是能凑四成出来,冯老先生想法子把剩下的凑了,先把人赎回来再!” 那冯政堂听了很是失望,便道, “若是只是三百万两银子的事儿,我便是倾家荡产也要拿出来,只是我却咽不下这口气,不愿让这群异族人得逞了!” …… 这厢正着话,赵正从外头进来,在赵旭耳边低低几声,赵旭点了点头道, “你去禀了大奶奶,我这厢正陪着客人,不能出去,你亲自带了人跟着,不能有闪失!” 赵正领命去了,到了后头禀于林玉润,林玉润笑道, “即是他不能去,我便自家去了就是!早去便早回,现下就走!” 当下换了衣裳带着朱砂与珍珠,留了艾叶在家里看着,车马一路疾行到了那豫州城中,正阳街上便有几家做玉石珠宝的,最大是那鎏金阁,林玉润带着丫头们进去,赵正带了人守在外头。 她们进到里头见伙计们一个个无精打采的,见了人来也只是招呼一声,任你自看。 掌柜的在里头见这一身穿着打扮知是贵客,当下呵斥了伙计们几声,亲自出来迎到了里头坐下,命人捧了盒子进来看,林玉润瞧了几样只看中一套祖母绿的头面,倒是打制的与众不同,风格极似那西域来的,她冲着朱砂道, “我瞧着这材质中等,但样式倒是不错,也不知夫人屋里有没有这一类的?” 朱砂笑道, “夫人那里虽有西域来的,但只怕是早年的式样,这一套却是这年前新出的,定是没有的!” 林玉润点了点头,又问了价钱报的八百两银子,自觉也不算太贵,只是还想再看看其他铺子里的,便起身出来悄悄儿对朱砂道, “我们且去瞧瞧别的铺子,许是有更好的呢!” 第一百零八节 胡女 那小丫头珍珠倒是头回跟着林玉润出来,她性子活泛乖巧很是得林玉润喜欢,指了对面那一处上头挂了银饰鹰头的店子道, “大奶奶,我瞧着那家不错,不如去那里瞧瞧?” 林玉润点了点头,穿了街到对面去,这是家西域人开的铺子,里头或挂或放,各类珠安玉石样样齐全,只是林玉润觉着东西太杂,反倒显不出专精来,果然挑来挑去并不满意,以林玉润的眼光也觉着有些太次,实在有些滥竽充数之感,摇头道, “我们走吧!” 这处店铺却比临州天顺港那处差远了,林玉润有些后悔在临州时没有多挑些。这店掌柜的是个中年的西域人,蓝眼珠子,留了大在郛,见林玉润要走忙跟过来拦道, “这位夫人且慢走,若是有心想选,我们那里头还有好货,不如到里面选? 请了林玉润到内堂坐下,亲自搬了盒子过来,果然拿了好货出来,林玉润瞧上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鸡血红,一问价钱要一千两,心道,这价儿却贵了,那套祖母绿的倒适合,价格却只要八百两。两下一比较,自然是那套头面更值了! 当下摇头道, “这价儿却是太贵!” 那掌柜的忙道, “不如八百两?” 林玉润心道那祖母绿的头面上镶嵌的也不比这个小多少,却整套八百两,这一颗便要八百两,还得寻人打制式样,颇费时间,倒不如买那一整套的! 想着还是摇头,那掌柜的忙又道, “六百两!” 林玉润听了心下狐疑,珠宝生意不如街边小贩摊子,那里一上来便百两银子的往下降,只怕不是货不好,便是价格虚高,心下觉着这掌柜的不实在,更不想要了,便起身要走。 那掌柜的见她还是要走,急了,一咬牙, “五百两!” 林玉润还是摇头道, “掌柜的,倒是不因着价钱的事儿,只是这种并不是我想要的!对不住啦!” 说罢自那内堂出来,那掌柜的却不信她的话追出来道, “夫人再看看!价钱好商量!” 林玉润摇头向外走,打那外头却进来一位,一看有些眼熟,想了想是那位药材店里遇上的姑娘,只当她是顾客进店,也不好挡了人家生意,便让到一边等她先进那姑娘进来见了掌柜的问道, “胡尼莱,为什么让客人走了!” 那掌柜的道, “这位夫人嫌这鸽血红贵了!” 那姑娘转过头来看林玉润,又偏头一瞧她身边的朱砂,倒把她认出来了,那日林玉润将朱砂与艾叶都带了出来,那姑娘见了顿时眼睛一亮向着外头张望,只瞧见门口的护卫们,便问林玉润道, “你自己出来的么?他没有与你一道?” 林玉润一听便知她问的是赵旭,心道这位姑娘倒是真大方,这么大咧咧问别人家夫婿,真是外邦蛮夷不懂礼教!心下里有些不喜,当下微微摇了摇头,也没有说话便转身要走。 那姑娘见她要走,忙过来挡了路,指了那掌柜手里的红宝石道, “你喜欢这红宝石么?不过几百两银子你也嫌贵了,可是他不愿给你?” 林玉润听了又好气又笑,这位姑娘未免太过自来熟了吧,只怕连人家姓什名谁都不知道,便要过问别人夫妻之事,当下还是摇头绕过她步下了台阶。 那姑娘追上来道, “你生得这般漂亮,定是他的小妾吧,这红宝石你若是喜欢,我便送给你,下次若是他再出来你便带他到这店里来,这店便是我家来的,我时常都在这处!” 林玉润听了很是不悦,对那胡女道, “这位小姐,你口中所说之人乃是我家夫君,你我素昧平生,从无来往,我即不会带了夫婿来见你,更不会与外人道这家中之事,还请小姐自重才是!” 说罢冷着脸快步走开,心里有气便连那套祖母绿的头面也不买了,急匆匆上了马车,回转家去! 回到家门前,赵旭正送了人离开,见林玉润的马车回来了,忙过来撩了帘子伸手要扶,林玉润见了他心里那气便撒了出来,侧过身子让过他的手,自顾自下了车往那后院走去。 赵旭在林玉润那里从来都是享尽温柔,那里受过她这种,当下愣在那里半晌儿才回过神追上去,人已经进后院了,一招手把赵正叫到跟前来, “跟爷老实讲了,大奶奶这是怎么了?可是在外头遇上事儿了?” 赵正神色怪异的看了自家大爷一眼,低低声儿将事儿一讲,末了道, “大爷,您这桃花运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赵旭听了喜的见牙不见眼问道, “大奶奶这是生气了?” 赵正很是不解的看他,就大奶奶那样柔顺的性子,这般样儿还不叫生气么? “大爷,您看不出来?” 赵旭笑眯眯点头, “看出来了!看出来了!定是生气了!定是大大的生气了!” 说罢屁颠颠儿撵着去了后院,哄自家大奶奶去了,弄得赵正呆立在当场,真不懂自家大爷这肚子里的肠子到底是如何绕的? 若是换成他赵成知道媳妇在外头遇上了自家飞来的桃花运,回来便虎啸狮吼一番的话,那他立时便要头大了!那里似大爷这般乐的找不到了北?真是奇哉怪哉! 心里奇怪着,又暗暗将那未来的媳妇人脸换成了艾叶的,不由心里也是一乐,她是似这般着紧我的话,只怕我也要如大爷一般乐了! 赵旭那里管自家小厮心里想些什么,一路尾随林玉润回了后院,进了屋子,见她正在妆台前让两个小丫头卸妆,立时过去拉了手嚷道, “大奶奶我冤枉啊!” 林玉润吓了一跳挣了他的手,回头见两个丫头偷偷儿乐,忙将她们赶了出去,沉着脸道, “你这是作甚?” 赵旭一脸委屈道, “那胡女我便只见过一次,连她生得是高是矮都不曾留心过,大奶奶怎能因为她一厢情愿要往我这头扑,便将气儿撒到我身上!” 林玉润闻言立知他定是从赵正那处知道了,心下里也很是过意不去,这番明明不是他的错,只是自家心里那股气儿不顺,见了他便发作出来,确是自己做的不对!当下红了脸道, “我……我不是有心怪你,只……只是心里不舒服罢了!” 赵旭那样儿生的凶恶,性子又跋扈,中原汉家姑娘都喜欢斯文俊秀的男子,以前在沧州城里也没听说那家姑娘思慕过他,没想到出来外头,那些个异族人倒是喜欢他这类健壮有型的汉子,遇上了那天顺港的老板娘,林玉润倒不觉如何,这豫州城里的胡人姑娘却让她心里狠狠的醋了一下! 林玉润心下又羞又愧,低垂着头也不敢看他,她那里知道赵旭正恨不得她醋呢! 最好日日醋,月月醋,年年醋!醋上了天才好呢! 又见了自家大奶奶坐在那处,小脸儿飞霞,小胸脯起伏着,一双白玉雕成的小手儿揉着帕子,那小样儿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他心里喜欢翻了,过来拦腰搂她到软榻上坐定,抬了她的脸便亲,林玉润推着他懊恼道, “我这般小心眼子,实在太不贤良了!” 赵旭一边亲她一边欢喜道, “我便喜欢你这小心眼子,大奶奶定不要学那些假贤良装大度,遇上这事儿心眼子定是要小,越小才越好,我最喜欢了!” 林玉润被他说笑了,躲开他的大头道, “那有你这样的,喜欢自家媳妇小心眼儿!” 那厮拍着胸膛,自吹自擂道, “平常男人自然不能,要似我这般英明神武,心宽如海的伟男子,才有胆子让媳妇小心眼儿!” “那有这般自家夸自家的,不要脸!” 林玉润伸手拧他脸,被他一把抓了小手放在嘴里一根根指头的咬, “我这不要脸配你那小心眼儿,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祖母绿的头面,终究是被赵旭派赵正买了回来,还压了价儿,八百两的银子压到了六百两,赵旭亲自给林玉润送到了后院。 林玉润见了笑道, “竟还压了价钱,我还当八百两银子便宜呢!” 赵旭笑道, “八百两银子确实不贵,只是我与这家店的老板是认识的,赵正过去通了来历,那边自然是要便宜的!若不是我吩咐了赵正,只怕一个子儿也不用花也能拿回来!他这厢正有事儿求我呢!” 林玉润听了自然要问,赵旭将那冯政堂的事儿一讲,林玉润却听不的有小孩儿受苦,便道, “雍善若是能出手便出手吧,大人的事儿无辜牵连小孩儿,我瞧着那西域的商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心下里想到那胡女,忍不住撇了撇嘴,果然是蛮夷之人,做生意便做生意,这般强取豪夺实在令人可恨! 赵旭见她表情,猜到了她几分心思,凑过来亲了一口道, “大奶奶放心,那西域人如此可恶,我才瞧不上那些胡婆子呢!” 林玉润红着脸瞪他,这厮现下得意的狠,人前人后时不时便要借着表清白,甜言蜜语一番,害得她都不敢带丫头在旁边了。 拧了他一把道, “讲正经事儿呢!” 赵旭笑道, “大奶奶,放心那冯政堂迟早还会来寻我的。” 林玉润担心道, “那两个孩儿落到那些人手中只怕要受罪了!” 赵旭摇头道, “那些人只不过拿捏着孩子逼冯政堂就犯罢了,必不会让他们出事儿的,顶多关在屋子里吓一吓而已!” 他心下里是定了要出手的,不过是否吃下这冯政堂的生意倒还有犹豫之中,吃下那生意便要与西域人对上,锋芒毕露还是韬光养晦却是要选上一选的! 人人都道赵旭鲁莽跋扈,却不知他外粗内细的性子,他内里如何的谨慎小心却只有身边亲近几人才晓得。 林玉润听了他的话,心下也觉着有理,便放下心来一心准备过年节之事。 第一百零九节 救人 赵旭果然说中了,那冯政堂几日后又寻了来,看他脸色人也是病得更厉害了! “那边却是又宽限了几日,定要我出那三百万两的银子!赵大官人不如盘了我那生意吧!” 这次赵旭便道, “盘生意的事儿,先不必讲,先将孩儿们弄回来再说!” 冯政堂苦笑道, “那些个西域人实在有些手段,把孩子定是藏在了暗处,我撒了大把的银子,请了多少人来查,却是没有多少线索,他们各处生意,居住的庄子,我也派了人去,守卫十分森严,进不去!” 赵旭道, “我虽初来这豫州城中但手底下这些儿郎们个个都是能干的,你且将这事儿交与我,待我们先打探一番再作打算!” 两人说定,那冯政堂走后,赵旭却招了四个小厮进来, “可曾打探好了?” 赵正答道, “回大爷的话,早已探好了,那一帮子西域人,都是一族人出来到这中原做生意,各行各业都要插手,早前只是贩卖些中原人稀奇的玩意儿,但日子久了便不安现状,尽干些合伙欺压同行的勾当,弄得人家破人亡便占了人家业,比那一手一脚慢慢儿挣,快得多了!” 其实自那冯政堂头回来赵旭已悄悄儿命人打探那帮子西域人,听了赵正的回话冷冷一笑道, “他们这是欺我中原无人!” 赵喜又道, “大爷,那群人里头有一个带头的名字叫做阿奴尔汗的,如今在这豫州城外有一处庄子,小的日前到那处看过,里头似是藏了不少人,家丁护院都是持刀带枪倒是有些硬点子!” 赵旭点了点头, “今儿晚上我们且先去瞧瞧再说!” 到了晚上,赵旭在手底下点了十来个身手灵活的,带了赵宝与赵喜两个贴身的小厮,趁夜去了那豫州城外西域人的宅子。 这一处离断龙山颇远,跑马需一个时辰才到,这庄院临着河,高墙黑瓦,房屋楼阁,自外头看也是十分气派! 又有外头护院模样的人牵了狗儿来回走动,里头想来也是有人巡逻,确是十分森严。 此时天已黑尽,四处一片漆黑,唯有那庄子里灯火通明,远远有灯光投射在河面上,波光闪动却最利人隐藏。 赵旭伏在暗处远远察看半晌之后招手叫赵喜过来, “可曾见过水道?” 赵喜道, “有一处水道直通那庄子里面,应该里头池湖引河水之用的,只是水道口处却有拇指粗的铁栏挡了,小的没有进去!” 赵旭点了点头, “走,带两个人先去查看查看!” 说罢,脱了那外头的衣裳,露出里头的紧身水靠来,赵旭带了赵喜,后头又跟了两个人,自那河边悄无声息的滑到水中,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下去,一口气已到了河中央,再吸一口气,便已静静的潜到了对岸。 赵喜在前头带路,几人跟在后面,沿河游了半里,果然寻到了那一处入水口,指拇粗的铁栏四四方方挡住了去路, 赵旭过来自那兜中掏了一根尺长的细银丝出来,绕在那铁栏杆上,左右手捏住,手指运劲缓缓的左右挪动,不过几息那铁栏发出一声轻响,已是被割断了。 如此这般连着操作一番,断了四根铁栏,露出足令人通过的洞口来,将铁栏杆收到一起,轻轻儿插到一旁的淤泥之中,赵旭抬手道, “走!” 赵喜几步过来看着他那手上一团儿毫不起眼的细银丝,过来谄笑胁肩, “大爷!大爷!您这是什么好玩意儿,竟这般厉害?” 赵旭回首斜眼瞧他, “这是玄钢密法所制百炼丝,想要?” 赵喜搓了手凑到他身边笑, “嘿嘿!真是好玩意儿!这东西只怕是精铁也能弄断!” 赵旭反手向他扔了过去, “瞧你那点儿出息,赏你了!” 赵喜乐呵呵接了连忙收到贴身的口袋中, “多谢大爷!” 这帮子西域人修宅子倒是下了本钱,这水道弄得又宽又大又直,几个成年男子低了头,脸离水面不过半寸的距离,一通儿行走竟到了一个小湖边,这水道正是通了外头的河水,引进来做了湖。 赵喜上来如法炮制,将那铁栏断了四根,几人自这出口出去便算是到了庄子里头。 脚下轻轻踩着水,赵旭直着身子左右看看,几处阁楼上人影晃动,灯光耀眼,另有几处却是黑洞洞、冷清清并无半个人影,远远瞧见有人在湖边来回行走着,点点灯光闪动,应是巡逻的护院。 不多时,有人提了灯笼沿着湖边的堤坝走到这处,越走越近借着他们手里的光亮倒可以看出是三个人来,打头的是一头壮如牛犊的大狗,赵旭摸了摸岸边的石头,自那里头寻了一个又小又圆的出来,缓缓抬手,手臂运劲儿,腕子一摆, “嗖……” 那小石子儿带着风声直奔大狗的脑袋而去,那狗儿耳朵灵光,脑子却差些,晓得一边的东西抛来,却不知躲避只来得及侧过头看, “噗……” 一声,原本是自左侧打来的石头,如今正正击穿额头,竟是将它那狗头弄了个的窟窿眼儿,血立时如箭喷射而出,那大狗自喉头发出一声哀鸣便四足一软伏在地上。 但后关三人却没察觉,那牵着绳子的人骂道, “这蠢狗,怎得倒在地上了!” 过来用脚踢了踢,跟后头两人一起围了过来,三人正低头看时,后头风声起,已各自被人捂了嘴拖到那草丛当中, “唔……唔……” 其中一人被按倒在地上,脖上一把刀子正缓缓儿压到了脖子上来,他一动也不敢动,只感到那刀刃儿贴着皮肤滑动,轻轻的呲进了肉里,那人手法极精,刀刃刺入了肉里,轻轻的划开了血管,却只破开微小的一点伤口,但因那处正是血脉极旺之处,立时便有热血涌了出来,渗入了衣领中,顺着肩头往下流, 那人吓的瞪大眼,惊恐的呜咽,上头有人伸手按住了他的伤口,声音又轻又冷, “我割的是你颈处的要害只破开了很小一处,你若是老实回答,我便替你止了血,便是不想答,我一松手你身上的血便能喷溅出来,将伤口越冲越大,到时你只能躺在这处慢慢儿流血到死!” 那人挣扎点头, “唔……唔……” 按在嘴上的手缓缓移开,那人喘着气道, “这位好汉,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等兄弟也只是受雇于人,您要劫财我告诉您那处有财,您要劫色这处也多的是美人儿,求好汉饶我一命!” 上头有人冷笑一声, “倒是碰上个软蛋儿!你即这般诚心,爷爷也不能不给你机会,这处劫财如何去?劫色又如何去?” 那人道, “这些西域人都将那些金银财宝放到了地库之中,顺着这湖走了半圈,那处有一个假山里头有隐蔽的暗门,外头只守了两个人,只是我们兄弟从来负责守在那外头,也不曾进去过,不知里头有什么机关……” “还有呢?” 那人拿眼看向湖边, “那几处高楼上,都住着这庄子主人的美妾,大大小小几十个,还有庄主的女儿也是一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儿,好汉到那里一看便知!” 上头那人嘿嘿笑了蹲下来自上头看他,借着那湖边高楼射来的灯光,隐隐可见他高大的轮廓, “财色倒先不说,你且先讲讲,这庄子里可有小孩儿?” 那人一愣想了想道, “小的在这处也呆了一年,从未见过什么小孩儿,这处主人的小妾几十个,却没一个生了孩子的!” “哦!是么……” 上头那人说着话立起身来,突然抬腿,脚尖迅猛的撞在他额边太阳穴上,那人只觉头侧剧痛,眼前便一黑昏了过去, 赵旭在上头冷冷道, “不过受雇于人,也不至丢了性命,将他那伤口止了!再问另两个!” 后头有人过来,按了穴位止了血,又拖了另两人到那草丛之中分别问询,都说这庄子里从未见过小孩子,赵旭皱起了眉头,想了想道, “这三人只是受雇于人,应是不知道内幕,且去那地库里探一探!” 几人过来将那三人并一条死狗拖到了隐蔽之处,赵旭抬头看看四周道, “这几人应是轮着班儿的,到了时辰无人接班便会有人知晓,我们需手脚快些才行!” 说罢当先沿着湖快步疾驰,行到那人所说之处,果然在一处假山后见到一个山洞,赵旭隐到一边冲赵喜打了一个手势,赵喜故意拖着脚步大摇大摆和走过去,果然里面有人现出身影问道, “谁?” 这处灯光不明,黑漆漆看不清面目,赵喜大声答道, “我!” 神情自若的走了过去,那人听声音似熟非熟也不敢认,便走出来上前两步与赵喜打了一个照面,脸色一变指了他道, “你……” 认出赵喜不是这庄里头人,张口要叫,旁边立时过来一人捂了嘴,大指拇在那颈侧动脉重重按压,不过几息便觉不能呼吸,眼冒金星,赵喜上前来假作搀扶,失声道, “你……你怎么了……怎么晕了!” 山洞里头那人听了声音探头来看,却见自家伙伴被另一人扶了,确是一副晕倒的样儿,也不提防当下抢了几步便过来道, “苏老三,你小子莫不是犯病了!” 伸手要扶,立时便被人从后头打晕,两人被拖到洞里,赵旭几人进来,果然见有一道暗门隐在里头,门上挂了个锁,赵喜笑嘻嘻过来, “大爷,看小的手段!” 第一百一十节 送产 赵喜说罢,自怀里摸了细长的工具出来,插进去左右一通掏摸,咔哒一声那锁便开了,赵旭带头,三人闪身进去,留了一个在外头看风。 这里头进去是一个长长的走道,两边点了油灯,尽头处却有一个台阶,下去一看左右都有门,赵喜依旧过来打开门看,果然见里头有各式箱笼,掀开瞄了一眼,各类珠宝玉石、金锭银宝一一码放的整齐。 连开了几道门都是如此,待全数都打开完,赵旭皱起了眉头, 难道这处真只放了金银? 他立在那处屏息不语,这静静的地下密室之中,隐隐传来了声响,循着声响呢悄悄过去,却在左边第三道中,推开门一看,里头四面放了箱子,却没有一个人。 立在室内又听,那声音竟是从隔壁传来了的,赵旭挥手,后头两人过去轻轻抬了箱子,他过去轻轻用手按压墙体,果然有一处微微内陷,顺着那缝隙抚摸过去,竟是一道暗门,招了赵喜过来,赵喜摸了摸轻声道, “大爷,这暗门锁眼儿与别不同,应是在脚下!” 说罢蹲下去摸索果然摸到一处,掏出工具轻轻拨弄一番,果然现出一条门缝来,推开来里头黑漆漆一间屋子,却是四面有门,其中一道缝隙处透出光亮来。 过去侧耳倾听,里头隐隐有女声传出来, “你们在这处乖乖儿的,好好吃饭,待不了多久便可以回家了!” 有个细小的童声低低回了什么却听不清楚,赵旭隐了身体到墙边,伸手轻轻一推门,那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里头人吓了一跳,齐齐拿眼看那门,却见门口空无一人,那女子定了定神骂道, “苏老三,不是说不准从那头开门么,你们又想偷溜到后头院子去,小心被我父亲知道了,抽你们鞭子!” 说话间提了裙子到门口看,却见那头门开着,迈了步出来向左一看却见三个黑衣大汉蒙面的大汉立在那处,为首那个冲她眨了眨眼,出手如电便掐住了她那细细的脖子,他那手大,她那脖小,一把抓住如提那待宰的鸡一般,微微一使劲儿便双腿离了地。 女人挣扎着踢动着双腿,一张脸涨得绯红,赵旭身后的赵喜带了两人闪身进内室,合眼一看里头布置简单,除了角落处的一张床别无外物,另一面也开了门儿,那女子显是从那边进来的,床上锦被之中却见两个小孩儿,正蜷缩搂抱在一堆儿惊恐的瞪着两双大眼看着他们。 赵喜轻声问道, “两位可是冯家小少爷?” 小的那个抿着唇不说话,大些那个连忙点头,赵喜道, “你们祖父叫我等来救你们,且随我来!” 两个小孩儿眼前一亮,忙手拉手儿下了地,赵喜与身后那人,一人牵了一个,向外急急走去要经原路返回,赵旭见他们过去,才手一松扔了那女子在地上,那女子捂着脖子咳嗽几声,一双眼只盯着赵旭看,突然哑着嗓子道, “是你!” 赵旭停了脚步低头看她,那女子扶着墙起来道, “我认得你,那日在药材店里……” 这女子竟是那胆大的胡女,赵旭也想起她来,顿时眼中杀机一闪,也不答话缓缓迫了过去,那胡女一步步后退,背抵在墙上骇得脸色惨白, “你……你……要做什么?” 赵旭一抬手又掐了她脖子,这一次用劲大些,那胡女呼吸受阻脸色变紫,双手乱抓,双脚儿乱踢,张着嘴无声的乞求, “饶……饶命!” 赵旭手上一顿,终是不想胡乱杀人,提个她似提一只鸡一般向那内室床上一扔,又带上门才扬长而去。 出了假山见赵喜带了人等在那处, “大爷,我们还从原路走么?” 赵旭看了看两个小孩子瘦弱的身子,点头道, “游水时将他们背在背上便是!” 带了人从湖边原路回去,进了水道将那几根铁栏杆又原样放回去,因是用银丝割断,中间缝隙不大,安放回去远远看去却是不露破绽,若是有人疑心这处,过来查看只要不上手摸便不会知晓他们是自这处进出的! 进入水道之中才听到外头有人嚷了起来,几人不慌不忙沿水道出去,到了河边听到庄子里头闹得正欢,赵喜打了一声唿哨,对岸远远传来回声,几人带着孩子游水回去,那头便有人过来接应,待到他们平安到达对岸时。 回头看那边庄子,大门自内洞开,从里头出来几队人马,分了四路去追, “追,他们一定跑不远!” 赵旭冷冷一笑,打了个手势,众人缓缓撤入阴影之中,却并不急着离开,在那密林深处藏起来,待到天亮时见一队队追兵无功而返进入庄中,才施施然骑马离去。 回到家中,林玉润已吃罢了早饭,见他进来亲自过来伺候洗漱,趁这机会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倒是没见到有何伤痕,心顿时放了下来,便问道, “雍善,这趟可是有眉目了?” 赵旭过来坐到桌前吃饭,哈哈一笑道, “也是运气,那两个孩儿果然在那庄子里,竟被我们寻到了!” 林玉润听了喜道, “那敢情好,那两个孩子现在何处?” 赵旭笑道, “我也怕夜长梦多,为了少些周折,已经派人递了信儿,冯家那头即刻派了人来接了,如今只怕是已经到了!” 正说话间,外头有人来报, “大爷,冯老爷求见!” 赵旭道, “倒来得快!” 说罢要起身,林玉润忙道, “人即已救回来也不急在一时,你且先把饭吃了!” 说着到门口吩咐道, “领了冯家两位小少爷去见冯老爷,就说大爷随后就到!” 赵旭依言坐到桌前,果然被林玉润伺候着将肚子填饱才去了前头,到了前堂那冯政堂早已与两个孙子见了面,仔细查看了一番,孩子们倒是没有受伤,只是精神萎靡了些,见了大人哇哇的哭,被引到下头哄了。 冯政堂见赵旭出来当下一躬到地, “赵大官人援手之恩,冯某真正是无以为报,愿将那鎏金阁转送与大官人,还请大官人不要推辞!” 他也是知恩图报,之前还说要盘与赵旭,现下里便白送了! 赵旭听了摆手道, “冯老爷何必如此,你这般作为,将我赵旭当成那挟恩以报的小人么?” 冯政堂苦笑道, “赵大官人误会了,我也实说对您说了吧,我昨日才得了消息,我那上头勾连那位如今已是被皇帝佬儿下了天牢,只怕不日就要问斩,那些西域人恐也有那上头的消息,知道老儿我身后无有了靠山,才敢如此猖狂,如今我是真保不住这鎏金阁了,倒不如送与赵大官人,多少值些银钱,也好报大官人的恩情!” 赵旭眉头一耸, “哦,冯老爷请恕赵某冒昧,您这上头却是供的那一位?” 冯政堂道, “倒也不怕对赵大官人说,左右不过一月,您也能得到消息,却是那左文芳,左阁老!” “哦!” 赵旭恍然,前阵子沧州有信过来,讲到那流民之卤,倒是提了提阁老左文芳便是因着流民之事被人参了一本,往日里御使们参劾阁老的奏章也不是没有,都被皇帝发回内阁让他们自辩了事,只是没想到这次皇帝佬儿竟是动了真格,将那左文芳下了天牢,只怕是这中间有人推波助澜。 左文芳虽入阁多年,却在内阁之中排名靠后,庸庸碌碌并无能耐,只是仗着年纪大,资历老才入了阁,却是尸位素餐并无实权,这次只怕是挡了人的道儿,被人掀下位来! 只是他为官多年,门生故旧许多,他这一倒台便牵连了许多人,这冯政堂便是其中小小的一个罢了! 冯政堂又道, “赵大官人即知那左阁老的事儿,便知我这鎏金阁是想保也保不住了,如今赵大官人与我有大恩,倒不如交与赵大官人,小老儿带着家小回乡做个田家翁倒也平安!” 赵旭摇头道, “冯老爷此言差矣,如今世道不安,你便是回乡去,那处你便寻得了平安?你有财时倒还能寻权借势,你舍了生意回去,几亩田地又能收多少租子,坐吃山空不是办法!” 冯政堂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只是他现下靠山已倒,四下多少势力虎视眈眈盯着他这点子家产,若是早不收手只怕连现下这些也守不住了! 赵旭见他虽口中称去,眼中却闪现不甘,心下里已有了计较,当下笑道, “冯老爷,也不要怪我赵旭说话直白,你现下里的处境是那舍不得又保不住,前进不能后退不甘吧!” 冯政堂拱手道, “大官人说的极是……” 叹了一口气道, “多少年的打拼,如不是万不得已那里就走到这一步了?” 赵旭笑道, “冯老爷也是一叶障目,怎得只有这一步可走了?冯老爷还有一步可行呢!” 冯政堂听了精神一振冲着赵旭又拱手道, “大官人有何明路可指点于我冯某?” 赵旭哈哈一笑, “指点倒谈不上,只是却有一个提议与冯老爷思量!” 说罢抬手一指点向自家鼻尖上, “冯老爷,瞧赵某人如何?” “大官人的意思是?” “哈哈……冯老爷不如投到我赵旭门下如何?” 冯老爷闻言吃了一惊,面上现出踌躇来, “这……” …… 第一百一十一节 过年 这一日赵旭与那冯政堂自那白天谈到了黑夜,至到掌灯时分才兴冲冲回到后院, 林玉润见了笑道, “雍善今儿如此高兴,莫非你盘下了那鎏金阁?” 赵旭笑道, “倒不是盘下了,只是入了股做一个股东罢了!大奶奶以后的金银首饰这厢倒是有了着落,看着喜欢的只管叫他们打就是了!” “哦,那是花了多少银子入股?” “半分儿银子没花,你夫君做了这鎏金阁里的大股东,占了六成!” 林玉润笑道, “夫君竟是如此厉害,那冯家愿意一分银子不收便将生意大头拱手让与我们家?” 赵旭道, “那冯政堂的靠山倒了台,被人逼的走投无路,我这厢也不是白收他股份,自此他那处的一应事务便要我来担待,首一个便是那些西域人,不把他们弄废了,便没法子让那鎏金阁生意做下去!” 又道, “我现下里初来乍道名声不显,也有好处,冯政堂在明我在暗,要使阴招儿我们不惧,要明着来更是不怕!我倒要看看这些西域人有何可张狂的!” 林玉润听了笑而不语,她就知道便是不在赵家,以赵旭的本事也照样能闯出名堂来,前世里战场千军万马厮杀中,他都能来去自如,西域人这类手段于他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眼见着还有几日便过年了,那西域人的事儿除了派人暗暗留意着,便暂且放到一边儿,林玉润一心谋划着过年的事儿,年礼早已备好,已命陶大管事亲自去托了镖局出高价,一路快船不停送回沧州去了,便是年前不能到,十五之前总是能到的。 年礼事了,又有自家府中过年,因着这府上的仆从有自沧州带来的,又有在这本地买的,陶大管事便派了人一一问了,要回家中或走亲戚的不过几人,其余人等或是有家不能归,或是压根儿便没有家了,因而排班倒是省事不少。 林玉润又细细理了各处红包发放的章程,拿了与赵旭商量道, “这些人出来跟着我们也是辛苦,这头一年还是发的厚些为好!” 赵旭点头道, “大奶奶做主便是!” 林玉润又道, “那些武师护院们日日跟着你在外头跑,有了事儿都要顶上去的,他们最重……” 一一将这些人从里到外梳理了一番,算下来前头的人已是二百出头,后头宅子里的也有四五十人,带上家眷这一大家子竟有三百多了,又核算银子,要花上一万两出头。 林玉润道, “这家大业大也有家大业大的难处,不过一个年节想给下头人多发一些,一松手便是一万两银子去了!” 赵旭笑道, “大奶奶,不用心疼银钱,这些都是身外之物,银钱便如那流水一般,有流出去的,便有那流进来的,总归不会缺就是了!” 赵旭生来富足,银子于他不过只是手边的赘物罢了,要时才想起来,不要时便扔到一边儿去,心眼里便就没放这东西! 当下招了陶大管事来,因着合意的账房没有寻到,赵旭又不耐烦亲自管账,如今陶大管事还兼着账房呢! 叫了他来带着几个人将银子提出来一一用红纸包了,待到时再发下去! 去了这桩事儿后头还有,这大户人家过年也与平常百姓相同,宅子里各处打扫、换摆设、粉饰门面、备夜饭等等杂事,说起来只那几样,做起来因着人多,宅子大,又生出许多事儿来! 又如列了菜单,这样又买的不好,那样又缺了,便要重拟了菜单要你过眼! 又如各处摆设,下头人换了也要去看看,那里不喜欢、不如意的也要去调一调! 事儿虽小却很杂,林玉润整日家忙东忙西,累得够呛,只是日日里那练功的时辰却是雷打不动,怎也要挤出时间来。 那孩子保官,如今跟在林玉润身边长得又高又壮,与早前在沧州真是判若两人,每日里除了晚上要被他爹撵之外,都跟在林玉润身边,练功时跟着,主事时跟着,四处走动更是跟前跟后,林玉润从不拿规矩约束他,在这宅子里上山下水也是随意的很,与林玉润越发的亲密了。 只是阮妈妈倒是提了一句, “保官这眼看着已近四岁,大奶奶怕是要想着给他启蒙才是!” 林玉润笑道, “这事儿我也问过大爷,只是大爷说这孩子身子弱,又胆小晚些看书也不碍,不过现下我见他身子已大异从前,只是性子玩野了,怕初时有些苦头吃,过完年便禀了大爷,到外头寻一位好师傅去!” 到了三十这一天晚上,阖府上下去在那湖边上摆了几十桌,也不分上下,不管贵卑,一大家人子聚在一处吃酒玩耍,仆妇素来敬重林玉润和善,一个个过来敬酒,林玉润便是只喝那兑了水的梅子酒,人也开始晕起来。 赵旭那头更是闹得不行,那帮小子们平时里与赵旭闹惯了,到了这节里,两杯儿黄汤下去更是盯着赵旭不放,还有那陶大管事,平日里个个都被他端着那皮笑肉不笑的脸儿教训过,今日逮到机会那里有不往死里灌的! 只可怜陶大管事酒量浅薄到不能计量之地,不过几杯下去就面红筋涨,舌头在嘴里便转不动了,有人过来了便只在那处大着舌头,来者不拒,那帮小子越发起劲儿了,谁知惹恼了陶娘子,裙子一撩便过去寻那放在一边的酒坛子提到桌上,豪气干云道, “那一个要来敬我们家陶不谦,便来与我对端!” 小子们看了都哄闹起来,有那不信邪的果然过去提了酒坛与陶娘子对饮,一坛酒硬撑了喝下去,已有些脚步不稳,陶娘子面不改色又提了一坛,第二坛喝下便栽倒一个,有那不服气的又上来一个。 陶娘子也是凌然不惧,这般下来连着放翻了三个,她却还面不改色心不跳,提了酒坛四处寻人,这帮小子去了胆气,一个个灰溜溜缩一边生怕陶娘子找了上来! 大人们闹得欢,小孩儿们也耍的欢喜,林玉润身边的小丫头们一个个都被她放了缰绳,带了保官与惠婷,在那湖边席间跑来奔去,烟花儿派了人一阵儿接一阵儿的放,乐得那保官跟疯了似的 如此闹到后半夜,林玉润看着差不多了,才吩咐众人散了,回去后头洗漱一番,刚要躺下,赵旭才跌跌撞撞的回来,林玉润忙过去扶他,这回倒是真是醉的狠了,那沉重的身子直往她这边压,弄的林玉润差点儿也跟着跌了,几个人过来才将赵旭扶到床上,脱鞋、宽衣、喂水、擦脸,一通儿伺候下来,外头鸡都叫了! 这下子也不用睡了!又换了崭新的衣裳,梳了头发郑重打扮一番,到了堂前,丫头婆子们一个个也是穿戴一新,上来与林玉润行礼拜年。 林玉润笑着让艾叶一一打赏,待得众人散了又单赏了朱砂与艾叶两人,笑道, “你们是我贴身的人,如今过了年,也大了一岁,这嫁妆银子可要攒起来了!” 两人听了立时脸上热了起来,艾叶向来直率忙道, “大奶奶,若是要嫁我,可仔细经心的看,可别将我乱配了人!” 她那心里还记得林玉润前头的戏言,林玉润笑得不行, “你放心,你自小跟了我,我自也会让你嫁个好人家的!” 见朱砂在一旁低头不语便笑道, “朱砂你跟了我出来时,你老子娘曾进来磕头,言明婚事一切由我与你做主!我也自要为你挑一个好人家,你们若是看上了那个,便讲给我听,自我来给你作主!” 朱砂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更红了,林玉润心下一动,这丫头心思向来要深些,轻易不愿多说话,这般样儿莫非真有心上人了? 又瞧艾叶,却见那丫头一脸懵懂的立在那处,竟是情窍未开的样子,心下里暗暗可怜赵正,平时里遇上了,那带着火的眼神儿直往这丫头身上转,连旁边人都看的一清二楚,偏偏这小丫头见了赵正躲都躲不及,也不知她那憨直的性子,惹急了连赵旭都敢翻白眼儿,背后嘀咕的,怎得见了赵正就如同耗子见了猫一般?难道这是另一样的心动? 心下里暗暗想着,这两个丫头年纪也渐渐大了,今年相人,明年备嫁,后年出嫁便十六、七了,隔一年当娘,这年纪算来倒是正正好,再晚上一两年就大了! 私心里林玉润自然想留这两个丫头在身边,若是能配了家里的人正好,回来做了管事的妈妈,主仆也不用分别!只是缘分之事谁也不能强求,就瞧这两个丫头的造化吧! 这个年便只是在三十这天热闹了一番,因着是新到这处,场面上来往不多,王管事过来陪着赵旭去了几处老交情,冯政堂过来两人关在书房半日,赵旭便少有出门,闲在家中无事,便带了一帮小子上山祸害猫冬儿的飞禽走兽。 因着豫州地处南方,到了冬季树木也无凋零,各种兽类也时常出来活动,因而这山里猎物十分丰富,赵旭便带着手下那帮子精力十足的小子们,日日往那山里去,有时晚上也不回来,那保官这时也不缠着林玉润了,只吵着要跟他爹去,赵旭被他吵得不行,很想一脚儿把这小子踹出去,一回头却见林玉润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忙收了一脸儿的凶像,扯着嘴角打了一个哈哈,过去提了保官的衣领子,似提那小狗儿一般晃晃悠悠出了门, “小子,你老子我带你好好耍一耍去!” 第一日回来时,保官弄的一身又是泥又土,小脸也被糊得东一道,西一道,丫头、奶娘见了都惊呼,林玉润只笑着让人抬了热水,将这小子按在澡盆里狠狠的刷洗了一番。 第二日回来却是连那衣服颜色也看不出来了,背后还撕掉了一块儿,一问才知这小子跌了一跤,滚到了山坡下头,奶娘听了直掉眼泪,林玉润请了大夫摸了摸,倒是没有伤到骨头。 第三日这次倒是一身干净的回来了,却不是自己的,一问才知道是自己的衣裳根本穿不得了,去借了山中农户家小孩儿的衣裳。 奶娘很是忧心终忍不住求林玉润道, “大奶奶,保官还小,跟着大爷出去三日已够了,不如还让他在家里吧!” 在家时这孩子爬山涉水奶娘已觉够提心吊胆了,跟了大爷出去更是连心儿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林玉润笑道, “无碍,大爷身边多少的人,都看着保官呢!至多弄脏了衣裳,没有大碍的!” 她也不去阻拦,赵旭身边人又多,一个个都是身手好的,那里就顾不上一个孩子,只是男人心粗带的马虎罢了!至多有些小刮擦,还不至伤筋动骨! 第一百一十二节 出门 如此过了年十五,赵旭便道要出门, “这鎏金阁也算是我们自家的产业了,如今那头供货的却出了纰漏,前阵子冯老爷子没心思管这当子事儿,现下里过了年,却是要去那边看看出了什么事儿!” 说罢想了想脸色有些怪异又道, “那晚在西域人那处我虽把人救了回来,却留了一个尾巴没有收拾!” 将那晚上遇上胡女的事儿一说,林玉润皱了眉头,点了点头道, “雍善是怕露了形迹,那帮子西域人寻上门来?” 赵旭点头道, “我如今也后悔了当时没有下狠手,掐死了事!” 林玉润摇头道, “那胡女虽不知礼数但也不至于死,你那般杀了她实在有些冤枉,那帮子西域人迟早都要对上,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赵旭道, “这厢生意要做下去,便需得将事儿理顺了,这帮子西域人终归是要我收拾的,只是如今腾不出手来而已,我带了一队人走,留了赵宝和赵喜给你,那两个小子一个机灵一个胆大,你尽管用就是!” 林玉润知他怕自己若是走了,那帮子西域人寻上门来,令她担惊受怕,便提前说了心下里也个有谱! 当下点了点头道, “你且放心去就是,我这些日子关紧门户,约束下头人少外出,等到你回来再做打算!” 赵旭听了捧着她脸儿狠狠亲了一口, “大奶奶真是我的小乖乖,真恨不得把你揣在兜里一并带走了,也省得我挂心!” 林玉润知他在外头,也是做那刀尖儿上行走之事,那里能让他分心,当下装也装出坚强样儿来推他道, “我要真被你揣进兜里了,日日跟着你,熏也被熏死了!” 这几日他在自那山里回来,也不知是做了什么,便是这般天气也要弄一身臭汗出来,有时回来也不洗便要闹她,林玉润如今嫌他的狠! 赵旭听了恶狠狠改亲为咬, “如今倒越发胆儿大了,敢嫌弃起我来了!” 说着把她压在身下,又吻又亲,间或还伸了舌头舔颈脖,弄得林玉润一个脖子湿漉漉的很不舒服,又笑又叫, “哎呀!好生恶心!快走开!” 这下可是真惹恼了赵旭,气哼哼将身子压了上来,压得她连气儿也喘不过来,只使劲儿拿手推他, “敢嫌你家夫君恶心,待我将你身子从头到脚弄湿一遍,看你还敢不敢嫌!” 果然解带宽衣,将林玉润好一番折腾,弄到半夜直到她哭着道再也不敢了,才勉强放过她,也不洗漱将她搂得紧紧儿睡到了天明。 待他走后,林玉润才吩咐了人,抬了热水进来洗了澡,看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印子,心下里恨得不行! 暗暗发狠待他回来,定要让他睡那书房几日,才能泄了心头怒气! 这厢林玉润自关紧门户,约束下人,又吩咐赵宝排了人手日夜防卫,又有人盯着那些西域人的动静,一番安排不提! 赵旭这边要去那处? 前头有讲了这豫州紧挨了蜀州,那处多有开山采旷,大大小的矿场数不胜数,其中叫得出名儿的有东赤、五经、弯山、穦河等,其中那弯山金矿地处蜀山山脉南面,乃是有名的富矿,蜀豫两州最大的黄金集市便设在此处,有一家名为大亨通的金行长年供货,年前却发了信来提价,如今自然是要去看看。 赵旭自家中抽了近百人跟着,带了赵固、赵正在身边,与冯政堂骑了快马奔那蜀山而去。 这蜀州与豫州相接之处,乃是一条狭长的山谷,穿过山谷便是入蜀,入蜀便要上山,一路沿山路蜿蜒曲折,立在这山看了那山头似近在咫尺,快马奔驰却要半日光景,那山路只在那山沟中七弯八拐,一日能翻过一座山都是庆幸了!怪道前人要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这般晓行夜宿跑了七八天,终是到了那弯山! 你道为什么叫弯山?乃是因山势而得名,民间传说这一处地儿乃是那火神祝融铸练之地,他自体内用那元天之火铸就一柄流星锤,经那八百八十年才得出炉! 待得出炉这一日,那祝融心里欢喜便拿着耍将起来,第一锤过去便正砸在这蜀山之上,生生儿砸出一个月牙儿弯的山来,这山前还有一个巨大的天坑儿,据说便是那流星锤使得过了,砸到地下抠也抠不出来了,如今还在那坑里头呢! 赵旭一行人到了这弯山下果然见这山与旁不同,真是如弯月般左右凸出,中间凹陷,那山中也似被火烧过一般,山顶处光秃秃少有植被,那山腰之上又生了成片成片的云杉,下产砂是三尺长的问荆,远远看那山十分奇怪,倒似秃顶的人脑袋一般十分怪异! 那弯山前头果然有一个深深的天坑,沿着山崖下去倒是枝叶茂密,从上向下望去,远远儿见到下头绿涛滚滚,中间一个碧玉般的小湖镶嵌在下头,远远看着便如那地底生出一只绿眼睛来,真是怪上加怪! 那弯山的集市便在天坑旁边一处平坦地势之上,原先这处是深山老林那里会有人? 因着那金矿才聚集了人到这处,修桥铺路,建房造屋,短短几十年光景便建了一座小城出来! 这处虽名为大周治下,应归大周管辖,只是如今朝廷无能,这弯山被蜀州本地和各方势力明争暗抢,今日姓李明日姓王,后日又改姓了马,那腐败的朝廷那里还能伸的进手来! 赵旭一行人到了这小城外,见那一丈二尺高的城门前立了一帮子人,那收城税的箩筐一子排开竟有十来个之多,每一个箩筐上系了名色的布带子以做区分,那冯政堂道, “大爷,你看这乃是弯山特色,城门前各色箩筐,一个色便是一方势力,你进那城里便要受庇于一方势力之下,便扔了铜钱到那一色的箩筐里,因而到这城里来的都是要有熟人引路,若是不知底细的过来,将那铜板儿扔错了,便是进了城也是寸步难行,更不用与人谈生意做买卖了!” 说罢他身后有跟着的仆人过去扔了一大袋儿,早已预备好的铜钱到那绿色布带的筐中,守在那筐前的汉子看了看眼前这许多人,抬眼认出了冯政堂,过来一拱手, “冯老爷久不见面!您老一向可好?” 冯政堂在马上拱手回了一礼道, “黄四兄弟少见,今儿轮到你守城门了?” 黄四扫了一眼与冯老爷并骑的赵旭,见他得魁梧高大,一脸的凶相,一看便不是善主儿,低低声音问道, “冯老爷,你这是带了新朋友过来么?” 冯政堂在马上笑道, “前阵子郎家主有信来,言道生意上有些变动,我这厢便请了我鎏金阁的新东家特来拜会郎家主!不知郎家主一向可好?” 那黄四摇头道, “冯老爷有日子不来,郎家如今已经换了家主,老家主于半月前去世,由我们二少郎薄云做了家主!” “啊!” 冯政堂大惊失色, “怎得……怎得……会这般?郎老家主年不过四旬出头而已,比我小老儿还要小上七八岁,他怎得就先去了,多年的交情,也没打发人来报一声,我冯某也好来悼念一番!” 那黄四左右看了看,低声道, “冯老爷您有所不知,我们那家主死的蹊跷,家里如今正吵成了一团,到如今还没有下葬呢!这事儿我也是与你熟识才提前告知,别人那里能知道!” “哦?” 冯政堂很惊讶,那黄四却是一摆手, “冯老爷乃是我们老家主多年的朋友,您去到城里见了我们家主,迟早也会知晓!” 说罢拱了拱手递了四块牌子给冯政堂,便退回到那箩筐前守着了。 冯政堂转脸来对赵旭道, “这郎家家主郎赫乃是蜀州南郡的土族,早年只带了十二个族中人,便到这弯山赤手空拳打出了一片天下,是一条好汉,今年不过四十有二,正值壮年,听那黄四的口气竟是被人害了,这事儿只怕不简单!那家里如今正乱着,大爷!我们这一趟出来只怕事儿不好办!” 赵旭道, “他那信来时,平白将价格提升三成,定是有蹊跷在其中,如今这事儿到了眼前,便走一步算一步,且走着看吧!” 说罢当先打马入了城,到了这弯山城中,见各处都有五颜六色的招牌,住店吃饭又或是进店谈买卖做生意都要出示那入城的牌子才可,众人即是得了郎家的庇护便要入那绿色招牌处才成。 到了城中,冯政堂道, “大爷,前头有一处客栈倒是我常年住惯了的,不如去那一处?” 赵旭点头道, “这处冯老爷子熟悉,自是听您安排!” 那冯政堂领了路果然见有一间挂了绿色招牌的客栈在前,冯政堂进去将手那里的牌子一晃,哈哈一笑道, “掌柜的,我冯某又来了!” 掌柜的自那柜后头跑出来 “冯老爷,少见了!您老可还好!” 两人寒暄两句,那掌柜的亲自安排了众人,待得都安顿下来,用过饭后,冯政堂便问赵旭道, “大爷今日可要去拜访那郎家新家主?” 赵旭摆手道, “不忙,且待我在这城里四处转转看一看再做打算!” 第一百一十三节 闯府 那赵旭在这弯山城中四处打转时,豫州外赵府上,林玉润正端坐在堂上仔细核对账目,守在外头的宝灵蹬蹬蹬跑进来行礼道, “大奶奶,外头赵宝哥求见!” 林玉润点头道, “让他进来!” 宝灵出去通报,赵宝进来施礼道, “给大奶奶请安!” 林玉润问道, “赵宝,外头可是有什么事儿?” 赵宝神情严肃, “大奶奶,今儿外头发现了西域模样的人,在我们宅子外头探头探脑!” 林玉润放了手中账本,肃容道, “来了多少人?” “不过两人,只是鬼鬼祟祟,在宅子附近绕圈儿!” 林玉润皱眉道, “且先按兵不动,瞧瞧他们要做些什么!” 赵宝领命去了,林玉润再也无心看账,扔了手里的本子,心下里暗暗想道, “赵旭走了十来日,也不知那头事儿进行的如何?今儿这帮子西域人倒是真寻上门来了!” 前世今生林玉润都是养在深闺,那里遇上过这种事儿,虽说赵旭临行着交待的仔细,家里头人多势重但事到临头心下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当晚自家一人睡到床上,左翻右滚间只想到赵旭,不由伸手拉了他的枕头抱在怀里,嗅着上头他那股味儿,心里暗暗对自家笑道, “他在时又嫌他熏着你了,现下里他真不在了,你又循着味儿想人了!” 思来想去,脑子里乱纷纷的,一会儿想那些西域人如何的找上门来,一会仿佛又见到了宅子里刀光剑影,四处厮杀的情景! 胡思想想间到了三更才终抵不住睡意闭上了眼! 第二日那两个西域人又来了,这次倒是更大了胆子,到了门前左右张望,不见半个人开门出来,绕着围墙走了一圈儿,赵宝等人隐在暗处照着那两人来来回回,下头有人道, “宝哥,这两个西域小子胆子也忒大了些,敢到我们府上放肆,不如现下出去弄残了他们!” 赵宝一摆手, “不忙,大奶奶说了再看看,这种小喽罗且先放过,等到正主儿来了再动手也不迟!” 这宅子里如今外松内紧,便是小子们操练也移到了后头山里,前院的练武场上少了昔日的喧哗,那两个西域人在外头自然是半分儿动静也听不到。 到了第三日又来,却是直直来敲门,赵宝让那门房的老头儿过去,那老头儿本是赵家庄子出来的,得了吩咐只装作耳聋盗听,你问十句,他只回一句,那两个西域人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悻悻然走了! “他们都讲些什么?” “假扮了找人,问这宅子里的男主人是不是魁梧英俊,生得十分豪迈?” 林玉润听了有些诧异,莫不是他们弄错了?倒不是她自夸,若有人问这宅子里女主漂亮与否,她倒敢点头! 这男主人却是魁梧高大,但英俊二字却实在不敢当,赵旭那尊容止小儿夜哭倒是有奇效!这几日保官见他爹不在便大着胆子要来同林玉润睡,林玉润记着赵旭吩咐那里能让他上床,那孩子嘴儿一撇还没哭出来,林玉润装作张望的样儿道, “你爹爹回来了!” 吓的他一扭头转身便跑! 这般儿都还能叫英俊?难道是他们寻错了人! 接着几日这门前便清静了许多,林玉润仍不放心,仍让小子们在后山操练,婆子们采买倒也能出入,只是都选那嘴紧少言的,以免出去被人打听到了底细! 只是这该来的终归要来,躲是躲不掉的! 今儿艾叶那丫头来了葵水肚子疼,林玉润去看她时,她那圆脸儿白得跟纸一般,林玉润自小跟她一处,便没见她如此难受过,心下里也担心,便派人到外头请了位妇科的老大夫到那院子去看病。 人进了宅子,没多久外头便喧哗起来。不多时有人来报, “大奶奶,那大夫带来了一个女子,口口声声说认识我们大爷,还嚷着……嚷着要见大爷!” 林玉润心下生奇便道, “将她带到绣湖阁,我见一见!” 那绣湖阁是离前院最近的一处院子,林玉润将它划作了待客之处,只是她到这一处不久,半个女客没有登过门,那女子倒算是头一个。 林玉润带了朱砂和宝灵过去,自那正堂后的屏风出来,果然见到外头被婆子们按着一个人跪在那处。 “大奶奶,这人女扮男装进了府里,趁着人不留意便想往里头闯被我们逮住了!” 林玉润过去看那穿着打扮,青衣小帽作的是小厮样儿,只是那小帽被扯歪到一边,露出里头盘着的长发来,阳光下泛着点点儿与中原人纯黑不同的深棕色来,那人一抬头看到林玉润眼里一亮, “果然是你!” 林玉润定睛一看暗暗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会在我府中?” 地上那人便是胡女,胡女见了她立时便要起身被婆子们死死的按着, “我给了那大夫银子,你快让她们放了我!” 林玉润冷冷道, “你乔装打扮擅闯我私宅,将你按在堂下是理所当然,为什么要放你?” 那胡女嚷道, “我是来见他的,你让我见他!” 林玉润摇头道, “这位姑娘我夫君不想见你!” “你骗人!我派了人寻遍了这豫州城的宅子,才寻到这处,我定要见他!” 林玉润心下奇怪,据赵旭所说那晚上差一点儿他便掐死了这胡女,若是寻常女人遇上这样的事儿,只怕躲都躲不及,那里还会四处查探,上赶着来找人! “我夫君与你并不认识,你找他做什么?” “认识的,我们认识的,那晚上他闯入我们家救那两个孩子,我认出他来,他也认我来了,所以才手软没有杀我!” 林玉润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赶情手下留情到真惹出情来了! 当下板着脸道, “我也不知你在说什么,总归我夫君是不想见你的,自我的府里滚出去!” 婆子们反剪她双手便要向外拖,那胡女挣扎着嚷道, “你这是嫉妒!他那样伟岸的男子能拥有一百个老婆,你怎么可以因为嫉妒就阻止别的女子爱慕他,你这样的女子在我们族里是会被人扔石头的!” “嗤……” 林玉润心里那几分好笑终是化成了恼怒, “你们那处男子有多少个老婆与我无关,我家夫君却是我做主,你这样儿的便是当丫头我也不要,那里来的滚回那里去!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林玉润也不想再搭理她,吩咐了那些婆子们, “把这女人给我扔出去!” 那胡女急了叫道, “你这个可恶的女人,他心里一定也是喜欢我的,我父亲便是阿奴尔汉,是我们族中最有能耐的人,他的财富能买下一个城池!他给我的嫁妆多得数不清,你的丈夫一定会娶我做正妻的!” 林玉润怒道, “还不把她给我扔出去!” 婆子们答应一声,齐齐过来将那胡女抓手提脚,往那外院走去, “放开我!放开我!我们告诉我的父亲,你们便是与他作对之人,到时你便等着被我父亲的人卖到西域做女奴吧!” 林玉润听了脚下一顿,这蛮婆子真是不知找死两字怎么写!活了两世,她到是头一回对人动了杀机,转过身冷冷看着她半晌道, “即是如此,那姑娘便在这里做一阵子客吧!” 说罢,便召了赵喜进来,指了那胡女道, “这位姑娘,日前夜里在那西域人的庄子里与大爷有一面之缘,如今寻上门来了,你们便替大爷好好儿款待这位姑娘一番吧!” 那赵喜听了那还不知机,当下应道, “大奶奶放心,小的一定好好招待!” 说罢过去自后一掌劈昏那还在乱嚷的胡女,弯腰扛了她向外头走去,林玉润也不去问他将那胡女弄到那里去,心下里也知道赵旭对这一类事儿一定有安排! 坐在堂前喝了一盏茶,又将赵宝、赵喜都叫了进来, “如今这胡女寻上门来了,称是那阿奴尔汗的女儿,只怕那帮子西域人离上门不远了,你们可有何准备?” 赵宝道, “大奶奶,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帮子西域人实在令人厌烦,他们不上门便罢了,上了门便一不做二不休,都……” 说罢做了一个手往下切的势子, “通通儿宰了扔到那湖里喂鱼去!” 他那话音未落,赵喜在一边儿翻着白眼儿,心道蠢货,这般儿血腥的事那里能在大奶奶面前讲,还扔湖里喂鱼,你也不怕大奶奶吓着了,待得大爷回来有你好看! 赵喜在一旁道, “大奶奶,在这宅子里动手却是不方便,不如将他们引到后头断龙山上去,那处山高林密却是杀人埋尸的不二宝地!” 林玉润心下里听他们说的吓人,暗暗道, “果然是仆肖其主,有了赵旭那般的主子便出了面前两个这样的奴才!” 她如今被那胡女惹得怒气满满,心里暗想对上那帮子西域人自然不能示弱,当下便道, “那帮子西域人上了门自然不能让他们占了便宜去,只是动刀动枪,杀来杀去实在血腥,我这后头一院子的妇人,吓着谁也不好,还要想个法子才是!” 第一百一十四节 家主 这厢林玉润正在伤脑筋,那厢赵旭已到了郎家,见到了郎家新家主——郎薄云。 此人年纪与赵旭相仿,生的是剑眉星目,相貌堂堂,见了赵旭与冯政堂拱手笑道, “原来这位竟是鎏金阁的新东家,幸会幸会!” 赵旭立在那处虽容貌与他不能相比,但周身那股子气势却是多少同龄之人赶不上的,他拱手笑道, “郎家主,幸会!” 又转头向冯政堂道, “冯老先生近来少见,身体一向安泰?” 冯政堂笑道, “二少荣登家主之位,冯某这厢倒是才知道消息,却没有道喜呢!” 说罢冲着他拱了拱手,郎薄云面现哀容, “家父月前突然离世,我这也赶鸭子上架,不得已啊!” 赵旭听了心中暗想这小子却是个口是心非,伪善的主儿! 昨日入了城,他们便在这城中四处闲逛,那郎家的事儿外头也是议论纷纷,都说郎老家主突然身死,两个儿子争那家主之位也是斗的不亦乐乎! 这郎薄云还有一个兄长名为郎义天,郎义天年长九岁,人十分精明能干,郎家这一代中隐隐以他为首,家中长辈都视他为下一代家主人选,只是这郎老家主夫妇平日偏爱这小儿子,暗地里交了不少老底给他,若是这郎老家主不死只怕这郎二少迟早要取他大哥而代之! 只是如今这郎老家主猝然一死,家主之争便在两个儿子间展开,不过这郎二少仗着背后有老夫人撑腰,弄倒了他大哥坐上了这家主之位。 只是上位却不服众,得不到族中各老的支持,做起事儿未免缚手缚脚,越是这般这位郎二少便越是要显现他那本事给人看,出些昏招儿自是难免,这供货价提了三成便是其一! 冯政堂老于世故,心里知道是什么事儿,面上那里能显出来,当下劝道,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郎老家主一生拼搏,有郎二少这般雄才大略定能子承父业,发扬光大!” 郎薄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拱手谦逊道, “那里那里,小子本事不及家父万一,自接手至今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惭愧!惭愧!” 几人寒暄一番,手边的茶碗换过一盏后,赵旭拱手道, “郎家主,赵某此次前来因是前不久接到家主的信函,其中言道供货的价格提了三成,也不知郎家主这厢是为何突然提了价格,倒让我们有些措手不及!” 那郎薄云摇头叹道, “赵东家您是有所不知啊,如今这弯山一脉金矿日渐稀薄,若想要获得以前的产量,那开采的难度大了两倍不止,精练坊子人手更是加了数倍,这成本自然就上去了,我前阵子写信也是迫不得已,若是不涨一些成本那我这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日子怕是难以为继啊!” 听他说完,赵冯两人相视一眼,心下暗暗冷笑,这小子倒是在那处哭穷,这弯山是有名的富矿,那金脉乃是地表浅矿,十分丰富,便是如今这般开采的情形下,若是遇上那夏季山洪瀑发之后,顺着那山涧行走,入山不过十里便能见到那河床下冲积出来金矿石,这都叫稀薄,那其他那些矿脉是不是便不要人活了? 冯政堂当下也叹道,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如今世道动荡,禹州那处更有暴民冲击了城池,豫州那处也是匪乱频繁,我们这一行便是最怕这样了,人心惶惶的,别说是做买卖,便是守着铺子也要日夜担心有人闯进来打劫,郎家主这处如今也涨了价钱,唉!这生意如今是越发难做了!” 郎薄云听了神情一动, “哦,禹州竟是有暴民冲城,那官府便管不了么?” 赵旭冷笑道, “那禹州城官倒是要管,便是将那些流民用刀箭挡在城外,也不开仓赈灾,生生将流民管成了暴民!” 因着蜀州四面环山,进出不便,消息也要滞后许多,这些事儿郎薄云却是不知,更有些不信,哈哈一笑道, “那些暴民不过饿了肚子才冲击城池,只要朝廷派出抚恤天使,到那处杀了州官,开仓放粮,暴民吃饱了肚子自然便会退去,郎某熟读历朝历代记载,这类事儿多有发生,便是用这法子自能将祸患消于无形,想来自不会影响鎏金阁的生意!” 郎薄云久居蜀中偏安一隅,目光只放在这宅子里的争权夺利,外头的事儿便是有耳闻也只当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却不知他那生意与外头纠葛甚深!更何况那禹州的暴民不再是散乱团伙,已是结成了势子成了一股兵力,在那禹州境内四处扫荡,招兵买马,广纳贤才,显然其中是有高人坐阵,只是因着赵旭那横插一手,领头已不是前世的陈放,而是郗崇道! 赵旭与冯政堂对视一眼,赵旭哈哈一笑道, “如今外头乱得很,我们说了不算,郎家主倒是应出去见一见才知真伪!只是这厢生意难做也不知郎家主能否看在多年的交情份上,交易的价格降下一些呢?” 那郎薄云摇头道, “这事儿只怕难为,虽说是老交情,但成本委实过高,八方的买家都涨了价,唯独你们不涨,我也无法向他们交待!” 冯政堂道, “朗家主可否再考虑一二,我鎏金阁在大亨通年年所购之数,不是第一也定是要入那前三的,这般大宗的买卖总要有些优惠的!以前郎老家主在时,都是好说好商量的!” 他这话一出,郎薄云很是不悦,将他与自家父亲相比,自他坐上这家主之座以来已是听得最多了!这些人言下之意都指他不如老家主,郎薄云自视甚高那里肯听这些,心下里早已厌烦这类话了!今日这冯政堂又讲了出来,当下沉下脸来道, “价钱是不能再少了!鎏金阁若是不愿进自可到别处问问去!” 冯政堂见他口气颇硬当下道, “生意不好做,即是要涨便涨罢,只是这样的话我们便要少进些货了!” 那郎薄云脸色微微一变,冷笑一声道, “市价如此我也没法子,少进便少进吧!” 赵旭见状冷冷一笑起身道, “事已谈妥,那我们便告辞了!” 冯政堂起身也与郎薄云拱手,两人转身离了大堂出郎家,那郎薄云负手立在堂前看着两人背影冷哼一声, “你们走便走了,以后可莫要来求我!” 此时后头匆匆来了一位年纪较长的男子,正瞧见冯政堂与赵旭离开的背影,忙问道, “家主,这是鎏金阁的冯老爷,可是谈妥了今年的进货?” 郎政堂冷笑一声道, “嫌贵了,不愿进呢!” 那人摇头道, “家主,这冯政堂不比旁人,乃是老家主起家时便有交情,他在这一行又是经年的老人,人面儿广得很,他说一句话顶上别人十句,你何不在价钱上让一让,与他套好交情,以后生意自然便来了!” 那郎薄云很是不屑道, “我们家上好的东西还怕没人买么?” 说罢转身走了,那人摇头叹气,心中越发后悔起来,早知这郎薄云就是个马屎皮面光,他那里会背了大少来投他,才接手了家主,不过短短半月便弄走了三成的客人,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那赵旭与冯政堂出了门来,那冯正堂心下也是暗暗生气,便冲赵旭, “大爷这小子实在有些不是东西,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他那老子死了,便是灵堂也不设,来往宾客都不请进上柱香!是何道理!” 赵旭冷笑一声道, “我瞧那样子,他倒是巴不得别人就此忘了他老子才好,只怕这间中有蹊跷!”又问那冯政堂道, “这原金便是只能进这家的么?” 冯政堂道, “那倒不是,只是你原本进的郎家货,若是换到其他家去便要提五成的价儿给你,倒不如去郎家划算,这弯山便是这般的行规,护了自家客人,也防那四处窜货的,在这弯山城中各家都要遵守,那郎薄云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涨了三成来拿捏我们!” 赵旭想了想道, “明日且再看看别处的情形!” 他们在这弯山城中打转时,林玉润在家里,那些西域人果然找上门来了! “大奶奶,赵宝哥来报说来了一帮子西域人!” 今儿玛瑙当值,进来冲林玉润行礼道, 林玉润这些日子日夜提防,到了今日心里倒有终是来了之感,当下点了点头道, “过来给我梳头,换身衣裳!” 玛瑙是这些丫头里最小的,但天生一双巧手,学起那梳头打扮来是一点即通,如今已把艾叶那点儿手艺都学了去,又向阮妈妈偷师,倒渐渐将这专管梳装的贴身丫头位子给站稳了! 林玉润换好衣裳又着重打扮了一番,由玛瑙扶着去了前院,过了屏风转到前堂,果然见已经坐了八个西域人,陶大管事陪坐在下首,正不卑不亢的搭着话。 这些人眼珠子颜色各不相同,头发也有黄有棕,一脸的大胡子,身高马大的样儿与中原人的外貌大相径庭,一个个腰间都挎着弯刀,那刀柄上镶嵌了各色宝石看起来十分华贵。 她在打量他们,他们也要看林玉润,这厢她自后头一转了出来,立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一百一十五节 色迷 打头那阿奴尔汗便是一个好色的,年近五旬之人,家里中几十个娇妻美妾,那样的女子没有见过?他自认见识过的女子无有一千也有八百,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 即有西域女子高挑丰满,婀娜凹凸的身段儿,又有中原女子细腻白皙的皮肤,那脸蛋儿更是无论从上至下,或是从左至右,每处每一点儿都透着美! 到今日他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的女子还真有这般绝色的美人儿,无论域内域外,什么男人见了都要迷到!直到见到了她,他才知中原人所说倾国倾城是怎生模样!若是真有这样的美人儿在怀里,便真是倾尽全国全城之力,也要得到! 看了她再想起家里的那些女人来,竟觉着自己定是养了一群母羊! 只见她过来见了,这一干子男子似是有些惧怕,微微退了一步,侧过小脸儿,一抹红晕渐渐散开,衬得那小脸粉嘟嘟的让人恨不能扑上去狠狠亲一口! 男人们双眼发直,紧盯着她一步步缓缓过来,那小脚儿在裙下一现又一现,那小腰儿上靳了细带,细得怕是一只手都能掐住,心下里暗暗琢磨,这般细的腰,只怕都不用大力了!一不小心靳折了可怎如何是好? “诸位,请坐!” 待到美人儿在上首坐定,冲众人摆手示意时,阿努尔汗才发觉一众人竟不知不觉站了起来,忙连声应着坐了下来,有一个却是站起来时上前了两步,这般一屁股坐下去,竟咕咚一声坐到了地上,这一下坐得扎实,那一声响听的人都头皮子一紧! 林玉润在上头见了掩了眼里的鄙夷,忙指了下头立在后头的小厮道, “快扶起来!” 小厮们忙过去扶了,林玉润又关心道, “可摔着了?” “无事!无事!无事……” 那人连连摇头自家扶着椅子起来,自觉在美人儿面前如此失态实在丢脸,一张隐在胡子下的脸涨得通红,耳根子都红了起来,林玉润见他那窘样实在忍不住抬了小手,捂在嘴边轻轻一笑。 众人听了那鼻子里出来的小声儿似带了钩一般,立时勾得耳朵发痒,心口也跟着发起痒来,不由恨恨瞪着那出丑的家伙,能博美人儿一笑,便是摔十跤也值得!早先怎想不起来这么一出?要不然那美人儿便是冲他笑了! 坐了个屁股墩儿的那位却是十分得意,退到后头坐到椅上直拿眼盯着林玉润傻笑。 林玉润拿眼扫视众人一番,问道, “不知诸位是那一方的好汉,到我府上有何要事?我家夫君日前有事出门不在家中,小妇人养在深闺少经世事,也不知有何可帮到诸位?” 那阿奴尔汗一听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美人儿已是嫁做了人妇,心下里暗暗嫉妒起那运气逆天的男人来, “有这般儿模样的女子为妻不日日守着她,还出什么门子?真是蠢蛋!” 心里想着嘴上却忘了答林玉润的话,见美人儿一双剪水秋瞳正望向他,心下一酥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道, “咳……咳……,鄙人西域王族,名叫阿努尔汗艾斯提,日前鄙人小女金娜曾到访贵府,家里下人在外头等了几日,却是一直未曾见她出来,鄙人心忧女儿特到此一寻,还望美……咳……还望女主人告知小女下落!” 阿奴尔汗几十个老婆,生了十几个儿子,七八个女儿,前头几个都嫁出去了,最小这个金娜生得十分美貌,他向来十分喜欢,这次来中原便也带在了身边。 只是没有想到,她这小女儿从来自持美貌对族中多少强壮的好男儿不屑一顾,便是外族的小王来求婚也是摇头不应,却到了中原没多久竟在豫州城中只一面便看上了一个男子,以至茶饭不思,日夜思念,哭哭啼啼求到他面前,阿努尔汗无法只得散了人手出去寻,只是人海茫茫,不过一面之缘,那里是能寻到的? 直到前几日金娜自家溜出去,彻夜不归,下人们来报,阿努尔汗才发觉女儿不见了,震怒之下叫了她手下的人来问,才知她竟是寻到这豫州城外五里处的一座宅子里去了,还买通了大夫做了那跟班的学徒偷偷儿潜了进去,没想到这一去竟是两三日不归! 下人们哆哆嗦嗦的讲了出来,阿努尔汗气得肝痛,命人将那几个下人们拖下去抽鞭子。 最近的事儿,弄的阿努尔汗很是头痛,那冯家的两个孙子被人从自家宅子里弄走,女儿被打晕在密室之中,事后竟是一点痕迹无有,派了人追出去十里地都没有半点线索竟似凭空消失一般,他便知一定是高手所为,冯政堂能请到这样的高人助阵,阿努尔汗心下里也暗暗有些不安! 正提防着那暗处的高手时,女儿倒弄了这么一出出来!怎也是自家骨肉那里能不找回来,带了人手奔这宅子而来,却没有想到这断龙山下,看似不起眼的宅子里竟藏了这么一个绝世的大美人儿,而她那丈夫竟不在家中!一路进来都是一家子妇孺竟没个撑门面的男人出来! 想到这处阿努尔汗心中暗暗起了掳人的念头,他有这般心思也不奇怪,在那西域生活的各族从来便是这般,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打你,男人们外出打仗,被人端了老窝掳了女人、财产的事儿不在少数,女人们早已习以为常! 这种事儿怨得谁来,怪只怪你家男人舍得这般娇妻偏偏要出门去! 有了这念头,不由四下打量,却见一屋子之中小厮不过七八岁的年纪,那陪客的男子倒是壮年,只不过手脚虚浮,一看便知身上没有功夫…… 他那里正想着,上头美人儿听了他的话却是脸色一变, “你……你说的……可是前几日来的那位女子?碧眼棕发,生的十分貌美?” “正是!女主人可是见过她?” 阿努尔汗话一出口,却见那美人儿突然掩面,低低儿哭了起来,一厅堂的男子们吓了一跳,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阿努尔汗见那美人儿哭得小胸脯一起一伏,那细腰儿上下晃动,让人不由担心她那腰儿会不会晃断了,心疼的他站起来摆手道, “女主人,不要哭泣可是我等说话鲁莽,得罪了女主人?” 林玉润拿开了手,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来, “你……你那女儿,口口声声与我丈夫有了私情,硬要逼我让了正妻之座接她进府来!还要让你将我卖到西域为奴!我气愤不过便让人将她关了起来!原想着隔上两天便劝她回去,没想到你们这帮子人便持刀带枪的找上门来!你……你们……这是要怎样?一帮子男人只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你们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呜呜呜……” 说罢伏在桌上哭了起来,堂上陶大管事怒目而视,一干子仆妇们也瞪着这些西域人,林玉润身旁的玛瑙指着阿努尔汗骂道, “你们西域人便是这般教养女儿的么,你家女儿是不是嫁不出去,上赶着追到人家家里来,还逼着正妻让位!化外蛮夷没有礼教的东西!” 阿努尔汗在那西域各族之中因着擅长经商,财富颇丰,走到那处也受人尊重,这般子被一个小丫头指着鼻子骂倒是头一回,只是此时他已被林玉润哭得乱了方寸,又接收到众人目光的指责,便是自家带来的人也因着林玉润对他怒目而视,又有也知自己女儿素来娇纵只怕真做的出这种事儿来! 左右都是自家不占理,连连摆手道, “没有这样的事儿,没有这样的事儿,我们西域人也是要讲究明媒正娶,聘者为妻奔者为妾,我是万万不能让我的女儿与男子有私情,到人家家中逼正妻让位的!” “真的么?” 林玉润猛然抬起头来,脸上泪痕犹在,一双眼微微红着,小鼻头上也泛着粉,那样儿只让一堂的男子见了,直瞪着阿努尔汗,还不快快点头,你还要惹哭美人儿么! 阿努尔汗不负众望,连连点头道, “女主人不必担心,请将我那女儿带出来,我定要好好给她一顿鞭子,让她受些教训,自不会再来烦女主人了!” 他连声答应林玉润,一心不想让她因为离开丈夫而伤心,浑然忘记了他刚刚还在想着如何让这美人儿离开她的男人! 林玉润听了他的话破涕为笑, “阿努尔汗老爷,您可要说话算话?” 她脸上犹带着泪珠子,这般粲然一笑,顿时便如百花怒放一般,众人只觉堂前一亮,连那身子也是跟着一软,心下里暗暗道,这般美人儿便是我娶了回家去,定也要寻遍天下珍宝,放到她面前,让她日日这般笑给我看! 忽而,阿努尔汗似又明白这美人儿夫君为何要出门在外了! 当下连连点头道, “我阿努尔汗从来说话算话,在场的族人都能为我作证!” 跟着来的那帮子西域人当下连连点头,纷纷出声证明,林玉润听了十分高兴,忙取了帕子擦脸,羞赧道, “我这厢失态了,还望诸位勿怪!” 众人连称不怪不怪,心道你不管如何模样都那般好看,那里能怪的起来! 林玉润擦了眼泪笑道, “即是阿努尔汗老爷如此明辨是非,我也不能吝啬了,来人啦!设宴,我要款待西域来的朋友们!” 下头早有人准备好了酒菜,摆了桌子上来,丫头仆妇们穿棱不断,不多一会儿便摆满一桌,那厢摆了绣屏在当中,林玉润坐在后头举杯道, “诸位,请满饮此杯!” 那帮子西域人色迷心窍,也不提防端杯就喝,几杯下去,有一个算一个便纷纷倒在了桌上,林玉润冷眼看着他们,有赵宝、赵喜从后头跳了出来, “全放倒了?” 赵宝过去一一查看, “禀大奶奶,全放倒了!” 林玉润点了点道, “也不枉我演这一场,下面怎么做,便看你们的了!” 赵宝咧嘴一笑,眼里戾色闪动, “大奶奶尽管放心便是!” 第一百一十六节 黄四 这厢林玉润放倒了西域人,那边赵旭却在与冯政堂道, “今日我也瞧着那郎家家主一言一行,哼!不过是个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罢了,明日我们且去那外头打探一番,瞧一瞧行情,又有你这处可有熟人能助你探听,那郎家大儿子现在何处?” 冯政堂道, “那大儿子如今听说是被发到那弯山上采矿去了!人却不知落在那一处地儿上,小的在这处也有几个熟人,可托他们去打听一二,只是大爷这番作为不知是有何用意?” 赵旭冷笑一声道, “那郎薄云好好儿做生意,我也不是不给他赚头,只是他要的实在狠了,就不要怪我动那心思了!” 说罢一摆手, “待之后打探清楚了,我再与你细说!” 于是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赵旭自领着人四处打听行情,冯政堂却约了几个相熟的人出来,那黄四因与他相识多年,便约了他去那弯山城里最大的酒楼,叫一个包房,摒退了左右,两人吃酒谈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黄四问道, “冯老爷近来少见,也不知是否在别处寻了发财的门道?” “那里来的别的门道,我自十几岁从学徒做起,便做这金银玉器的营生,如今都近五旬之人改行岂是那般容易!只是现下世道不好,我倒想寻了别的出路,却那里来的法子!” “我瞧着那跟您来的那位,生的气势慑人,兄弟我都不敢抬头看他,只怕是来头不小!” “哟!黄四兄弟果然有些眼光,小老儿我也是运气,遇上了这么一位过江的猛龙!” 说罢将豫州城中自家所遇上的事儿讲了出来,那黄四了砸舌道, “果然是位猛人,如今冯老爷跟了他,日后定是要飞黄腾达,更上层楼的!” 冯政堂笑道, “飞黄腾达我倒是不想,我年岁也大了,只望着这位爷以后念着旧情能提携我那两个孙儿,儿子我是指不上了,趁着还能撑几年,把两个孙儿带出来才是正经!” 黄四听了感慨道, “冯老爷才是明白人,那像我们家主……” 边说边摇头一副很是感慨的样儿,冯政堂心道正是要问你这个,便道, “你们郎家老家主确是一条汉子,我瞧着这位新家主也是个人物,想来以后郎家定也是要步步高升的!” 黄四听了摇头, “冯老爷可别捧他了……” 说罢喝了一口酒,脸上颇有些郁郁, “冯老爷你有所不知,老家主两个儿子里有能耐的是我们大少爷……” “哦,你说的郎义天,那小伙子确是不错,说起来倒是提醒了我,往年过来都要见他,不如改天约出来与我们东家吃个酒!” 黄四苦笑道, “我们老家主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开始糊涂了,大少爷那般能干不交了位子给他,倒让二少爷借着遗命上了位,如今大少爷被弄至了弯山大熊坳子里了,说是管着矿上,实则被下到那矿洞里做个小管事,挖石头呢!” 冯政堂闻言摇头不信道, “怎得也不会这样吧!你们家大少爷虽未做成家主,但终究是郎家这一代中的佼佼者,管几个矿洞那是不在话下,终归是自家兄弟,怎得也不至下到洞里亲自动手吧!” 黄四摇着头神情很是悲愤, “冯老爷,你有所不知,我们家那位新家主便是一个面甜心苦的主儿,我们老家主死的突然,大少爷人在外头,他在家里守着知机的早,寻了个借口将我们大少爷身边的亲信一一打发,找了借口罚的罚,赶的赶,族中支持大少爷的族老们,也是一一收买,这一番动作下来我们家大少爷回来时已陷入孤立无援之境,不过大少爷也是机敏之人,疑心老家主死的突然便要开棺验尸……” “哦?莫非这老家主死因真有问题?” 黄四闻言在这包房之中左右看看,凑过去低低压了声音道, “兄弟我也疑心!老家主向来身体健壮,又是习练之人那能说病便病了,说死便死了?只可惜二少爷死活不准大少爷开棺,还有老夫人在后头支持着,大少爷便闹到了族里言明要去报官,这才令得那些族老们开了口,将我们老家主的尸身放在祠堂之中,暂不发丧……” “只是这暂不发丧却不是个事儿啊!如今大少爷也被打发到山上去了,又能如何?” “冯老爷,您忘记了,郎家人可是土族人,族中人身死都是要请巫老的,这是多年前的习俗,有些个土族人离了故土便葬在他乡子孙都不回去,倒是不用巫老。有些土族人却是要葬回去的,大少爷争的便是这老家主回土族安葬,这样子便要请巫老亲自过来引尸回乡,那尸自棺头出来,都要经巫老亲自清洗验看,但凡横死暴毙之人是不能入土族人坟地的!大少爷赌的就是这一着!” “哦……” 冯政堂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 “大少爷能想到这法子果然是机敏,若是那……” 冯政堂伸手比了一个“二”字, “若是那位动的手脚,那这家主之位怕是坐不稳了!” 黄四摇头叹道, “光是这样又有何用?那巫老乃是土族中德高望重之人,出来一趟十分艰难,路又难走,如今已过去半月却是音信全无,也不知到了何处,即便是他到了此处直言老家主是被人所害,却无证据证明是二少爷所为,那家主的位子他也是稳如泰山,日子越久,大少爷越是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冯政堂听着看了看黄四便道, “我瞧兄弟这口气,似是十分亲近大少爷!” 黄四叹气道, “你道我为何去城门前守那钱篓子?还不是因为见不得大少爷如此遭罪,人前人后说了几句话罢了……” 摇头将那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自家续上了一杯, “由此可知,我们那二少爷,新家主心胸是如何狭隘!如此肚量做家主,哼!尽早这郎家要败在他手上!” 说罢又一口饮尽,两人吃了三坛子酒,却是大半都进了那黄四的肚子里,冯政堂扶了酩酊大醉的黄四出来,叫了马车将人送回家中,见着人离开,自己才返回客栈之中,回到屋里却见桌上油灯明亮,赵旭正坐在桌边等着他。 冯政堂进来拱手道, “大爷!” 赵旭笑着一摆手请他坐到对面, “冯老爷子可是有收获?” 冯政堂笑道, “却是收获颇丰!” 说罢将那黄四的一席话讲了出来,赵旭笑着点头道, “冯老爷子有收获,我这处也有……” 赵旭这一日在这弯山城中四下转悠,倒也试着去问过价,果然如那冯政堂所说,要见木牌才叫价,见他们拿了绿牌子出来,立时将那价儿提了五成。 赵旭也不心急带着赵固与赵正在这城里溜溜哒哒一通儿闲逛。 不一会儿赵旭便觉着背后跟了人,当下嘿嘿一笑,冲赵固、赵正打了一眼色,两人也是嘿嘿一笑,装作散到一旁看那路边摊上摆放的各类物品,赵旭却头也不回的直直向前走着,那后头跟着的人,看了看赵正与赵固,犹豫了一下之后果断跟着赵旭走了下去。 待到不知不觉被赵旭引到了一处小巷时,赵旭紧走几步身形闪入那拐角处不见了,跟踪那人有些急了,忙快步跟上前去,转过角却见赵旭正斜倚在那墙边抱胸看着他, “这位兄台,跟了我们整条街了,不知有何贵干?” 那人一愣,却听后头脚步声响起,赵固与赵正自那一头正缓缓而来,那人那还不知自家被人识破了,当下窘然一笑,拱手道, “这位兄弟有礼,在下杨庆,乃是这弯山一处小矿的矿主,见兄弟你三人在这弯山城中四处询价,想来是想购买原金,便有心想与几位商谈一番,冒昧跟来,确是失礼!抱歉!抱歉!” 赵旭挑眉道, “哦!你是哪一处矿的小矿主?” 杨庆四下看看道, “这处不是说话之地,三位兄弟且随我到这茶楼一叙如何?” 赵旭上下打量他一番,点了点头道, “那就头前带路吧!” 那杨庆点头,顺着那巷子一路疾行,果然将他们引到一处小茶馆里,大堂上各色人等坐得满当,熙熙攘攘正是热闹,里头早有认识杨庆的起身拱手道, “杨老板,少见!” “宗老板,一向可好!” 两人寒暄几句,有那店小二过来招呼几人上了二楼包房之中,四人坐定杨庆又拱手道, “在下托大称三位一声兄弟,适才行为鲁莽让三位兄弟受惊了!在下杨庆,还未请教三位兄弟名姓!” 赵旭三人这厢通名报姓,这时店小二上来一壶茶,杨庆笑道, “三位赵兄弟一看便是初来此地,这弯山城中外头的大茶楼虽有好茶但价钱却贵不如这一处,小虽小专供这弯山附近出产的茶叶,虽不如那些名茶名头响亮却别有一番滋味!三位可尝一尝!” 四人都端了茶碗喝了一口,那杨庆才放了茶碗拱手道, “三位,我见三位初来乍道全去那各大商行询价,只怕都是加了五成的价吧?” 赵旭点点头道, “你们这处规矩似乎便是如此!” 那杨庆又道, “我瞧着你那牌子是绿色的,应是自郎家出来的吧?” “正是!” 杨庆摇头道, “那郎家的新家主便是一个不通商理之人,只当自家有好货别人便上赶着求着要似的,加了三成的价儿,我这一月来已是见了好几波持着绿牌四处询价的了!” “哦……那你可知他们如今是在哪里购买原金?” 杨庆哈哈一笑拿手指头一指自家, “正是在鄙人这处!” 第一百一十七节 杨庆 却说是这弯山城中大大小小的商行众多,背靠着各方势力在这处争得了一席之地,有那有靠山的,自然也有那没靠山的。 杨庆便是那身后没有靠山的小矿主,矿大因着出产多利益大,便有人看上了眼,各方势力便来争夺。矿小出产少,不被各方势力看在眼里,反倒还落了个自家掌舵,又有这些小矿主们也不是憨傻的人,零零碎碎的便结了同盟,同进同退在这弯山中虽说不能标上颜色算作一方势力,但因着数量众多,倒也不可小窥。 这杨庆便是这同盟之中能说上话的人,做生意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大有大的做法,小有小的做法,这些人当中便有那每日专在城内外打转之人,寻那些因着各种原因不能在大商家处拿货的商人,一来二去总有些客源到了他们手中。 现下那郎家内斗,新上任的郎家主放走了多少生意,便被这些小矿主们捡了多少生意,虽说他们出产的原金成色不如大亨通,但价钱却是便宜一半,算一算账便是降了价来卖也有赚头的! 赵旭听了当下笑道, “看来你们是盯着这大亨通许久了?” 杨庆笑道, “我们这些人胜就胜在人多眼杂,各处耳目灵光,无论那家之中出了什么事儿,立时便能知晓,如今那郎家主新官上任,这三把火却烧得有些偏了,生意漏走了,以后要寻回来却难了,于我们来说却是机会!” 赵旭道, “你们倒是脑子灵活!” 杨庆笑道, “这弯山一脉多少势力插足,要在这夹缝之中求的生存,不灵活只怕早就灰溜溜走人了,那里还能坐在这处与三位谈生意!” 说罢起身敲了三下那包房的门儿,不多时外头脚步声响起,店小二托了一个盘子进来,里头大大小小便是那精炼过的原金,赵旭于这个却是外行,只打眼一瞧,上头深浅不一,软硬不同,用那粗粗的碳笔在上头还标了数字。 杨庆道, “三位可看看货的成色,这上头一一标了号,瞧上那一个号便是那一个矿上的,价钱好商量!” 赵旭笑道, “杨老板倒是急性人!现下就要做生意了!” 那杨庆哈哈一笑道, “我这人做事向来爽快,三位看一看货,若是看得上眼便说价钱,能成便成,不能成全当交个朋友!半分不勉强!” 赵旭见他爽快,便也笑道, “杨老板即是爽快,我们这厢也不说假话,我兄弟三人都是外行,那懂行的今日却不在,你这些给了我睢,也瞧不出个四五六来,不如我们明儿再到这处见面?” 杨庆哈哈一笑让那店小二将东西收了起来,点头道, “即是如此,明儿还在这处不见不散!” 赵旭拱手道, “不见不散!” 赵旭只道与那杨庆约了明儿一早见面,冯政堂听了赵旭所言点头道, “这些个小矿主所结盟的商会名为联发,小的倒是有听说,只是这鎏金阁向来便在品质上力求卓越,都是在大商行进货,这些小矿出产杂质实是太多了!” 论说起矿石来,因都是弯山一脉,有些小矿的出产成色甚至还要优于大矿,只是产量少些而已,只是黄金这东西不似其他矿石挖出来是如何便如何,它不光要求矿石,也要求精炼技法,再好的矿石没有那精炼的技法也是出不了好金的! 每一家的大矿厂都有精炼坊,里头养了精炼技法高超的匠人,这些小矿却因着没有精炼技法高超的匠人,所出的原金便要差上许多! 赵旭听他言下之意似是并不看好那杨庆,当下道, “左右也是一条路子,不如明日冯老爷子去看看再说?” 冯政堂点了点头道, “即是大爷这么说,明日且去看一看再做计较!” 两人商议完后,赵旭回房睡觉,一夜无话,这厢一早起赵旭带了冯政堂到那茶馆之中,杨庆早已候在此处,一见冯政堂拱手道, “昨儿我见三位兄弟器宇轩昂,仪表不凡,便知不是一般人,没想到竟是与冯老板同行,失敬失敬!” 冯政堂做这一行年深日久,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他于杨庆等人那是抢都抢不来的大主顾,当下真是喜出望外,冯政堂拱手道, “杨老板客气,这位是我们鎏金阁的东家!” “哦,原来是赵东家当面,有眼不识泰山,杨庆实在唐突了!” 杨庆听了心下暗喜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男子竟是鎏金阁的少东家,这样儿的贵客能被自家遇上了,难道是过年拜财神,香火钱儿多撒了些的缘故? 当下忙引了几人到楼上包房坐下,将那东西呈上来给冯政堂一看,倒是有些出乎冯政堂的意料之外,虽说成色比不上大亨通的,但也相差不太远,若是制出成品降一分价格售卖,倒也不算砸招牌! 于是由冯政堂出面与杨庆一番讨价还价倒还真做成了一笔生意,当下赵旭便拍板付了定金,杨庆更是欢喜非常,拍着胸脯担保定能交货,一时倒也是买卖双方皆大欢喜! 送他们自那小茶馆出来时杨庆对赵旭叹道, “不瞒赵东家,我便是手里没有技艺出众的精炼师,若是不然,将生意再扩大两倍我也是敢做的!到时这弯山城里也有我杨记的一个标色!” 赵旭听了心下一动问道, “这精炼师十分难寻么?” 杨庆点头道, “这精炼之法有两种出处,一是这蜀州土族人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土法,二是外头游方行走的道士传下来的炼金之术!这两种法子都是各家不传之密,轻易不被外人所知晓的!” 几人辞了杨庆出来,赵旭问冯政堂, “那弯山大熊坳子可打听了在那处?” 冯政堂点头道, “那黄四便知道,我只说想与大少爷喝酒叙旧,今儿晚上他便带我去!” “好!我们今儿晚上便走!” 赵旭要去那大熊坳子,这厢陶大管事正端坐在那堂前,面前一位须发皆白老头子,正一脸苦笑的对他道, “大管事如今人已是握在了手里,老朽这也厢是将功折罪了,不如放老朽离去吧!” 你道这是谁? 便是那豫州城里请来的大夫姓裴名延年,因着收了那胡女金娜的几十两银子,将她带进了府里来,金娜被识破捉了起来,这位裴大夫也被留了下来。 陶大管事便请这位裴大夫配一剂药来,能无色无味溶于水中、酒中, “若是能让人喝过之后无知无觉间昏睡过去,我便将你带人擅闯我府上的事儿一笔勾销,若是不然,便报了官府,送你到衙门里问一个祸乱后宅之罪!” 这裴大夫因是擅长妇科,进出后宅乃是常事,真让人告到了官府,且先不用说能不能定罪,这名声一传出去,那一家的女眷还敢让他上门?这不是断了他的生计么!裴大夫无奈写了药方出来让赵家人去抓药回来,他亲手制了一瓶儿无色无味的汁水出来,交到陶大管事手中, “一坛酒只能三滴,若是多了便要出人命!” 陶大管事接了药,亲手滴到那酒坛里,命人送到前厅,果然将那群西域人一个个轻易放倒! 这厢裴大夫见事儿已成,又出来好几日了便想着要回去了,陶大管事端坐在那堂上眯眯笑道,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道, “裴大夫这般好的医术在这豫州城里也不知一年收入几何啊?” 裴大夫不知其意便道, “一年收入便有几百两银子!” 陶大管事笑着伸手比了个“一”字, “裴大夫我瞧着你年岁也大了,整日里在外头奔走何其辛劳,不如以后便在我们府上常驻,一年便有……这个数给您,不知您意下如何?” 初始陶大管事倒只是想为难为难这位见眼钱开的大夫,收了别人几十两银便悄悄儿带人进后宅,这样儿的大夫要是遇上大爷在的话,只怕有一顿好抽。 大奶奶不想家里见了血不吉利,便让想个法子,陶大管事便想到这位裴大夫,若能弄出药来便不追究他,若是弄不出来左右总要给他些教训才行。倒是没想到他弄出来的那味药果真无色无味,放入酒中那帮子西域竟然半分没有查觉,却是比那些小子们用的蒙汗药上好使不少! 看来这裴大夫倒是有两把刷子,陶大管事便派了人去打听,原来这位裴大夫果然在这豫州城里的同行之中名声不好,医术倒也算是行业翘楚,只是爱财! 你道他为什么做了同行们都不爱的妇科?便是那后宅女子少见识,难言之隐不好启齿,但凡说的重些,那银子便是如水般哗哗的来! 陶大管事看中这裴大夫有医术,年纪也大了,家里人口少,只一个老妻,儿子早亡,媳妇改嫁,留下一个小孙子。 这赵府后宅妇人多,时不时便要看病吃药,又有大爷以后势越发大了,派了人在外头办事行走,有些事儿不能为外人所知,小子们受伤生病自然还是要信得过的大夫,不如请了人到府里常驻,带了家眷更好拿捏,办事也尽心! 有了这般打算,这位裴大夫倒也真成了最好的人选! 裴延年却是不愿,这类请到府里的常驻的,便如同那下人一般,遇上主人性好的便罢了,遇上不好的,被银子拴住,受了气都走不得,那里有外头自在,一年五六百两银子,养老妻、孙儿紧够了! 当下道, “这……老朽医术不精,只怕有负大管事所托,实在不敢领受!” 陶大管事眯了眼笑道, “裴大夫何必如此谦逊,你那药配出来立时倒药翻了七八个西域人,如今他们还在我们府上地牢里关着呢!要不……裴大夫人去见一见他们!” 老头儿身子一颤强笑道, “大管事说笑了,那些西域人与老朽素不相识,老朽去见他们作甚?” 陶大管事哈哈一笑道, “裴大夫不想去见便不去见吧!我这下便命人送您出府!” 说罢果然招了小厮过来引路,裴大夫似是不敢相信如此容易,立在那处呆了呆,便跟着那小厮离去,待到步出了厅堂,陶大管事才在后头悠悠的道, “那帮子西域人失陷了七八个在这府上,如今那帮子凶神恶煞的手下正在满处寻呢,若是寻到了裴大夫那处,您可别怪我没提醒您!” 裴延年闻言心下一跳,回过头去却见陶大管事已施施然进了里头。 这厢坐上赵府的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回了家里,老妻上来忙问道, “这次倒是看的什么病,出去了几日也不叫人报个信回来!” 他时常出诊倒有几日不在家的时候,只这一次都不派人来报,家里自然要担心的,裴延年只不说话,进了屋见小孙孙从外头院子跑了进来,一脸稀奇的指着外头道, “阿……公,蓝……眼,黄……毛!” 裴大夫吓了一跳,到院子门上趴着缝看,果然见几个满脸胡子的西域人正在外头转悠着呢! 说起来也是裴大夫倒霉!那日阿努尔汗震怒打了金娜的一干子随从,只留了那两个出来打探赵府的带路,一行人出来全都失陷在赵府里,家里人几日不见他们回来,急得满城里到处打听,都无人知晓,只打听到金娜几日前到了这裴大夫这处来过,又有裴大夫几日未归,那里不令人生疑,自然要过来探问一番。 裴延年忙拉了老妻道, “待会儿若有人敲门,你只说我没有回来!” 老妻跟着他几十年,这事儿也见过,不由骂道, “你莫不是把人医坏了,别人寻上门来了!” 裴延年此时那里顾得上解释,回屋里躲着,果然有人来敲门,老妻上去开门,有人操了生硬的中原话问, “裴大夫回来没有?” 老妻答道, “还没回呢,这出诊的事儿那里能说清,医好了当日就回,医不好十天半月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儿!” 那人有些不信四下张望着,见那小孩儿坐在台阶上拿眼盯着他看,当下过去摸了一个铜板出来,逗他道, “小孩儿,我问你,你那祖父回来不曾,若是说了,这个铜板儿给你买糖吃!” 那孩儿听了吃糖当下笑嘻嘻道, “梅!” 这孩子喜欢吃酸,别人一说吃糖他便叫“梅”,要酸梅糕,那西域人那里知道这个,闻言给了他一个铜板儿,回转身道, “若是裴大夫回来,便去正阳街上卖珠宝的铺子里寻我们!” 说罢出门走了,老妻忙过去关了门,裴大夫出来叫道, “快快快!收拾东西,我们今儿晚上擦着黑出城!” 当晚便带着老妻、孙子投奔了赵府。 第一百一十八节 误会 却说这厢赵旭趁夜去了那大熊坳子,山路难行又在黑夜,骑了马走了一夜才到那处。 这大熊子坳乃是一处老矿,多年的开采已是将那金脉挖绝了,如今留在这处的多是些年老体弱的矿工们,每日里也干不了多少活,如此半死不活的拖着,这矿已是半废了! 那郎义天被发配到了这处,每日里跟着那些老矿工进那矿洞之中,下体力做苦活,这厢那黄四寻了过来,却见他赤着身子只着一条短裤子穿在身上。 你道是为什么?这矿上全是如此,令得矿工们穿的少少地,进出搜身便是防那夹带! 郎义天蹲在矿洞旁边,捧着一个人头大的粗海碗吃饭,黄四拱手道, “大少爷!” 拿眼一看那碗里混了沙子的糙米饭,几片黄焉焉的叶子趴在上头,连一丝油水也没有,那郎义天却还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刨着,黄四看在眼里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大少爷!” 郎义天抬头看看了他笑道, “黄老四,你这小子怎么到这处来了?” 黄四拱手道, “大少爷,有一位老朋友想来见见您,我便带他来了!” 郎义天奇道, “那一位老朋友竟是寻到这处了?” 抬头四下看看却见到冯政堂正立在那处,旁边立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这人生得鹰鼻枭眼,气势慑人,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哦!竟是鎏金阁的冯老爷,他旁是何人?” “乃是那鎏金阁的新东家,如今他占了大头,冯老爷便要以他主!” “哦!看来倒是个人物!” 当下几口刨了碗里的饭,将那碗放到路边,几步过去拱手道, “冯老爷许久不见,您身体康泰!” 冯政堂拱手回礼道, “大少爷少见,近来可好?” 郎义天哈哈一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道, “我如今练得健壮,倒比以前还好些!” 黄四在一旁听的拿手一抹脸去了眼中湿意,接话道, “大少爷,赵东家与冯老爷远道而来,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儿,我们另寻一处吧!” 郎义天点头,转头冲着那蹲在矿口的几人打了一个招呼,便带着他们向那不远处的窝棚走去,待众人低着头进到里头,那里头的各种味儿立时扑面而来,阴暗潮湿的窝棚里头,不过铺了几块厚垫子做了矿工们晚上睡觉之处。 郎义天道, “我这处深山穷地,连桌椅也无有,只能委屈两位了!” 赵旭在一旁哈哈一笑道, “陋室德馨,无处不适!” 说罢当先过去,一撩袍子跪坐与垫上,郎义天瞧一瞧他,哈哈一笑也过去坐 “适才倒是问过了,这位应是赵东家当面,失敬!失敬!” 赵旭拱手道, “大少爷客气!” 冯政堂与黄四也过去跪坐到下首,郎义天笑道, “我这处简陋竟是连一口水也拿不出来待客,实在是惭愧!” “这有何难!” 赵旭笑道,打了一个唿哨,外头赵固进来,解了背上一个水囊,赵旭拿出来当先饮了一口递给郎义天,他接过来放到嘴边却是酒香扑鼻, “好酒!” 狠狠喝了一大口,又递给冯政堂,笑道, “我也是许久没有喝到这么好的酒了!” 冯政堂喝了一小口递给身边的黄四笑道, “这样的酒以大少爷之能那里有喝不着的,只看大少爷愿意出手与否了!” 郎义天一摆手摇头道, “冯老爷子到不嫌我郎某落泊,深山路远,到此探访郎某人感激不尽,见面叙旧自然奉陪,只是这生意上的事儿,却不要与我谈,我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管事,这郎家的事儿自有家主作主!” 赵旭在一旁笑道, “郎家的事儿自然是寻家主,只是大少爷自家的事儿,自家能作主否?” 郎义天笑道, “我如今家小都送到别处,已是孑然一身,自家的事儿,当然是自家做主了!” 赵旭笑道, “即是如此,若是大少爷与我合伙儿开个精炼坊子甚或是开矿淘金,这主想必大少爷也是能做的?” 郎义天闻言冷冷盯着赵旭道, “赵东家这是想让我挖郎家的墙角么?你们想来也是知道我郎家出事,我郎家虽兄弟失和,生了间隙但我郎义天始终都是郎家人,断没有道理挖自家墙角,害自家人的!赵东家若是打着这般算盘,还是请早回吧!” 他这番话直来直去,十分不讲情面,赵旭却哈哈一笑道, “郎大少爷,这话儿我赵某人甚是赞同,大少爷不知,我在沧州家中也是排行在大,庶出之子,如今自家拉了一队人马出来,自立了门户,我有一个兄弟在家中守业,他是个嫡出,平日里兄弟间虽不亲近但也不至出了门便回头挖自家墙角……” 郎义天听了这话紧绷的脸上倒是缓了下来,赵旭又道, “郎大少爷弄错了,我这厢却不是让你挖那郎家的墙角,只问你能不能自家出来单干?若是能成,便算作几分股份,我们合伙儿弄个营生,赚些小钱也好给兄弟们花用!” 郎义天听了这话良久不语,赵旭又道, “我知大少爷一心想将郎老家主的死因查清,只是这两边的事儿不耽误,如今郎家已由令弟做主,便是查出凶手来又能将如何?倒不如自家出来自家作主,逍遥自在,也免了兄弟萧墙之祸!” 这后半截话儿倒真是赵旭的心里话,那郎义天听了沉吟良久, “赵东家且待我好好想一想!” 赵旭点头道, “思量思量自是应该!” 说罢拱手道, “如此我五日后再来!” 他这厢邀那郎义天入伙,林玉润却在府里伸了手腕儿让那裴延年把脉。 收了手裴延年抚了抚胡子道, “大奶奶这身子倒是无碍,只是年纪还小,要受孕怀胎还是等上两年为好!” 林玉润点头道, “我日常也服了避子的药,裴大夫看看,药可还好?” 说罢让艾叶取了那药方出来,自圆房那日始赵旭怕她年纪小怀孕受不住,便请了大夫给配了药,每隔五天服一次,但是药三分毒,林玉润总是有些不放心,可不能药吃久了,真想要时又怀不上了! 这裴大夫是专攻妇科的大夫,医术精湛,便想给他看看,裴延年接过来看了看道, “这方子倒没有大碍,只是有几味药吃了久对身子有些不好,我将其中两味改一改……” 说罢提了笔又重写了一份道, “吃汤药难免费时费力,将这药碾成粉,以蜂蜜混之揉成丸,隔三日口嚼后以水冲服!” 艾叶忙接过去拿到外头让陶大管事派了人抓药,诊罢脉刚送走了裴大夫,石英进来禀道, “大奶奶,赵喜求见!” “让他进来吧!” 这厢赵喜进来施礼道, “大奶奶,那地牢里的西域头儿,嚷着要见您!” 林玉润奇道, “见我作甚?先关着待大爷回来由他作主便是!” 赵喜却道, “那叫阿努尔汗的口口声声说有话要与大奶奶讲!” 林玉润想了想道, “即然如此,我便去看看他到底有何可说?” 说罢换了衣裳,寻了一件暗色的披风,将那帽儿推起来遮住了脸,想着朱砂性子沉稳些,便带她跟在身后,由赵喜带了路,向那半山腰的小院而去。 那处院子外头看着不起眼,进去别有洞天,那小院后头有一间小屋,里头看着桌椅摆设普普通普无甚出奇,赵喜过来在那屋子正当中用脚蹬了两下,下面立时传来声响,一块儿青砖缓缓向一旁挪开,现出里头一个石头台阶来。 林玉润跟着赵喜下去,沿着狭长的走道缓缓而行,两旁挂着的油灯被气孔里吹来的风儿,撩得忽明忽暗,行到地底深处,潮气越发重了,道边的牢门里传来声响,有人自那门缝之中向外张望,见外头有人行走立时大叫起来, “放我出去!我要见你们的女主人!” 赵喜过去开了牢门,里面却是铁做的栅栏围了半个石室,将那阿努尔汗困在里头,现下他那还有当日威风,身上华丽的衣袍早已被扒了,蓬头垢面,日日清水白馒,脸上的肉已陷了下去,高高的颧骨更显了出来,人苍老了不少。 见到牢室之中来了两个女子,借着那昏暗的灯光查看,林玉润那张美得似妖精一般的脸隐隐可见,当下疯了似的扑过来道, “圣女在上,阿努尔汗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乞求您的原谅!” 林玉润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却见他果然跪了下去,虔诚的伏在地上,林玉润侧过头看看赵喜,两人都有些惊诧,赵喜向来机灵当下冷笑一声,顺着他那口气道, “你倒也不笨,竟知道是圣女当面!” 阿努尔汗道, “小人日前并不知是圣女当面!在这牢里思量了几日,这世上还有什么女子能让人一见面便神魂颠倒,唯有圣教之中的圣女们才能做到,似圣女这般容貌在教中一定是白衣之职,小人真是瞎了眼竟然冒犯圣女,实在该死!” 原来这阿努尔汗将林玉润误会成了娲女派的圣女! 说起来也是林玉润日日练那柔术之故,前头说过,付三娘子自小入那娲女派之中,从那柔术开始,练得身软筋韧,再习那娲女功,周身气质便与别的女子不同。 林玉润虽只学了柔术,但因她天生的美貌,自来的魅惑,又有两世的人生,那自内而外发散出的气韵便与旁人不同,若是不挑明只看外表,倒真似那娲女派中苦练多年的圣女。 阿努尔汗不怪自家色迷心窍,却想着一定是林玉润修了什么功法,令他不知不觉套入了圈套之中,以他所知这种纯以美色迷人这术,自然是首推那娲女派,他日日在这牢中,回想林玉润的一颦一笑,越想越发觉着自己猜对了! 第一百一十九节 打劫 “听闻那娲女派主一心想回归中原,早已派了人打入中原腹地,难道这位女主人便是其中一人?怪不得……怪不得……这些外头的看守,一个个双眼清亮,精气内敛,都是些练家子!想来这处定是那娲女派的一处分坛了!” 想到这里阿努尔汗自觉得知了真相,倒是心下安定不少,便吵嚷着一定要女主人!赵喜见他那样儿像是当真有话要讲一般便去禀了林玉润。 没想到林玉润过来那阿努尔汗倒头便拜,林玉润接了赵喜的眼色,当下清了清嗓子柔声道, “你叫我来……便是只要说这事儿么!” 阿努尔汗忙叩头道, “这许小事自不敢劳动圣女大驾,小人知道贵派圣主最近四处寻那元阴之女,小的便知一名元阴之女的下落,求圣女不知者不怪,小人愿为圣主效劳,寻出那元阴之女献于圣主!” 林玉润微微皱了皱眉头, “寻元阴之女,你如何得知此事的?“ “小人……小人……有一个小妾便是贵教外门弟子,学了些粗浅的功法,她深得小人喜爱,这事儿便是她告诉小人的!” 林玉润看了看赵喜点了点头道, “即是你诚心为圣主办事,我自也不好驳了你的心意,待我将此事上报圣主,自有她老人家来决断!” 说罢带了赵喜与朱砂退出了牢室里,那阿努尔汗仍虔诚跪在室内,待到林玉润走后才爬起了身。 林玉润出来与赵喜道, “这娲女派本是个邪派,也不知那圣主寻元阴之女有什么用处,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赵喜道, “大奶奶且先拖着他,等隔些时日憋急了他,只怕还要抖出些事儿来!” 待得隔了五日,赵旭又去寻那郎义天,郎义天也爽快即是决定了,便立时点头答应了,只讲了一条, “不能与郎家争生意!” 赵旭笑道, “郎大少爷一心为了本家也是无可厚非,只是这生意场上的事儿自来如此,他强你便弱,你大他便小,若是我们生意做起来了,有客人要送上门难道还要推了不成?” 郎义天摇头道, “那倒是不必,只是郎家手里的客人我们不能碰而已!” 赵旭便道, “如此郎大少爷也依我一件事儿!” “赵东家请讲!” “这生意各做各的可以,以后若是生意越发大了,郎家再求您回头,可没有退路了!” 郎义天听了当下断然道, “郎家生我养我,父母之恩应报,兄弟之情当讲,但生意归生意,若将生意去换恩情,那是是非不清,道理不明!我若是回去了与赵东家更是无信无义,恩情在心,信义在天,我郎义天决不做那无信无义之人!” 赵旭道了一声好,立时一拍他的那肩头道, “郎大少爷今日之言我赵旭记下了!” 两人商议定了,当晚郎义天跟着赵旭离开大熊坳子回了那弯山城,头一个却见到了杨庆,赵旭哈哈一笑道, “如今这矿也有了,精炼坊也有了……” 说罢一指自家, “这销处也有了,杨老板这生意扩大双倍儿定是不难了吧?” 杨庆笑道, “杨某人说话算话,定是要好好大干一番的!” 三人凑到一处,索性重起了一炉,新开了一个场子,便叫做销金堂,赵旭占了四成,杨庆占了三成,郎义天占了三成,三人商议好了,立了三份一工的契约,各自收好了。 赵旭拿出了十万两的银子做那招募人手,设置场所之用,这生意便悄悄儿开了张。待到那朗薄云惊觉自家大哥已另立了门户时,为时已晚,郎家多少被他借口撵出去的管事,听了消息又都回到了郎义天手下,那黄四更是一早儿便弃了郎家的位置,跟着郎义天鞍前马后。 鎏金阁那处的货源也自此有了来处,日后这销金堂渐渐做大,便做了赵旭南征北战的钱袋子,养了他多少人马,这都是后话不提。 且说赵旭将这弯山的事儿了了之后,已经是三个月过去了,想起自家大奶奶来真是归心似箭,自成亲之后还没有一回是离开这般久的。 待一切安排妥当便带了人打道回府,又自那蜀州山路上打着转儿的往回走,这去时的路与来时的路可不同,来时一路看景倒也不嫌烦,回去一心想着家里的人儿,那里还顾得上看景,又只收了一封信来说是那帮子西域人被捉住扔到了地牢之中,赵旭一心忧着自家大奶奶不知如何担惊受怕,一路快马加鞭往回赶。 只是这事儿便是这般,越急便越要出事儿,出了弯山地界正打马向前,却听得道边上一声大喝,竟凭空里跳出一群劫道儿的来,一个个精壮的汉子,衣衫褴褛露着肌肉纠结的手臂、大腿儿,手里或持枪或拿棍的围了上来。 “呔!那个恶汉子……快将你们带着那些金子交出来!” 为首的一个汉子,生得五短身材,脖粗腿短,却浑身的腱子肉向外横着长,与人矮虽矮却十分强悍之感。 这类人倒有一个名儿,叫做矮脚虎,那矮脚虎拿了棍子斜向上一指,上下打量了一下赵旭,眼里却有些犹豫,心中暗道,那老头说的定是这恶汉子了! 这一群人看着一个个身高腿长,只怕不好对付,只是那老头儿明明说爷爷们这趟下山定然能做一笔大的,以后衣食无忧,难道是他骗了爷爷? 只是如今想这些已迟了,不好对付也要硬着头皮上,赵旭正赶路赶得焦急,这厢出来一群不识相的,不由的怒从心头起,低头眯眼打量那矮脚虎道, “呸,那里来的矮矬穷挡爷爷的道,趁着爷爷这火儿还没全上来,赶紧有多远滚多远,若是不然小心爷爷手里的家伙!” 说罢,却挂了马鞭,除了挂在马侧身上那一柄长枪来,赵旭自小十八般兵刃学得齐全,这长枪便是最爱,其次才是鞭子,这次出门在外想着路上险恶便带在了身边,今儿到用在这群人身上! 那矮脚虎见他那枪尖明晃晃,光闪闪,十分骇人,又瞧这打头的汉子生的一脸的凶相,他身后一干儿人一个个目光冷峻,面上半分波澜不显,看他们倒似那看一群儿待宰的鸡一般,心下里已暗暗生了怯意,又想起那老头儿的话来,心下舍不得,狠狠咽了口唾沫,一摆手里的棍子, “兄弟们,他们人少,我们人多,上去干他丫的,谁弄死了这凶脸的汉子,分大块金!” 说罢一挥手里的棍子,头一个冲了上来,后头一众汉子也发一声喊,一拥而上。 这帮子劫道儿的抢匪久在这条道上作案,也是颇有经验,呼啦啦一上来,一众人分工合作,有拿棍儿捅的,有拿刀对砍的,有拿枪戳的,有打人的,有招呼马的,一时之间这山道之中人喊马嘶,战得十分热闹! 那矮脚虎生得矮,他自家也知不能与人硬拼,想将赵旭那马惊了, “摔他丫的!” 他便一溜烟儿钻向那马肚子,迳直进去竟是头也不用低一下,那四蹄飞云性肖主人,见一个不起眼的矮子往它那肚子下钻,顿时来了气, “这矮矬穷想作甚,钻到爷爷胯下,倒叫他瞧了我的便宜去!” 当下怒嘶一声,四蹄用力,竟驼着赵旭原地蹦起三尺,又重重的落下,那碗大的蹄子向那矮脚虎的头顶上踩去, 矮脚的汉子一个躺地滚,闪身躲过了马蹄,将那手里的棍子直立起来,向那马肚子上戳去。 四蹄飞云怒不可遏,两个前腿儿落地,后腿儿向后一缩,一腿正正蹬在那矮矬穷的手腕上,棍子立时飞了出去。 那矮脚虎当下抱头一滚,自那道上滚进了旁边的草丛里,赵旭见了哈哈大笑,将那长枪拿在手上跳下马来,指着那草丛之中的矮脚汉子道, “即是有胆儿在来抢爷爷,便来尝尝爷爷枪法的厉害!” 说罢手腕一抖,那长枪便如毒龙如海一般直奔对方而去,那矮脚汉子也是知机,忙寻树儿躲藏,却不防赵旭那枪竟力透树身,噗一声穿了一个对穿对角,那汉子哎呀一声,连忙跑开,背上一阵热辣辣的,却是伤了皮肉。 赵旭却不放过他,紧追了过去,一手在前一手在后举枪,东刺一下,西戳一下,将那汉子弄得遍地打滚,那身上的烂衣裳早就被一枪挑了,露出门板一般精壮的上身来,身上左一道血痕,右一处血眼儿,偏偏儿却只伤皮肉,疼得半死却不要命。 那汉子左躲右闪,知道赵旭是如那猫抓耗子似的戏耍他,终是受不住了忙求饶道, “好汉饶命!我不抢了!不抢了!” 赵旭正杀得性起,不想这厮竟怂得如此之快,怒道, “男子汉大丈夫说抢便要抢,那里有抢到一半便不抢的!” 说罢又是几枪过去,那汉子躲到树后抱着树干喘气道, “打都打不过,还抢什么抢?” “打不过也要抢,爷爷我今儿手痒,你若是敢不抢,立时便给你一个穿堂眼儿!” 那汉子欲哭无泪,从未见过这般挨劫的,上赶着要人抢,不抢他还要杀人! 赵旭一枪头扎入树身险些儿爆了那汉子的脸,吓得他连连后退,撞到背后树上, “求好汉爷饶了我吧!” 赵旭那一腔火儿正无处可发呢,被这厮遇上了也是倒霉,当下喝道, “无用的东西,不过几个回合便挨不住了,你这般抢劫还不如回去种地!” 那汉子立时给跪了, “爷爷,我们以前便是那种地的农户,实在没有生计才下山干这买卖,您现下放了我,小的一准儿立马回去种田去!” 赵旭又是一枪过去,那枪头擦着肩头掠过,带起一片血花来,矮脚虎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求爷爷饶命!” 赵旭过来很是不满的一枪扎到他脑袋边儿上, “无用的东西!” 那汉子委屈巴巴的哭了起来, “小人也是被逼无奈,求爷爷饶了我吧!以后再也不敢做这营生了!” 见赵旭无意饶他便又哭骂起那老头儿来, “老不死的东西!把爷爷害得好惨!明明说了下山来干这票便衣食无忧,无忧个你奶奶,爷爷的命都要交待在这处了!” 赵旭见他哭得脸上眼泪鼻涕糊到了一处很是嫌弃的一脚踢去, “堂堂七尺男儿,打不过便哭,跟个娘们儿似的!” 那汉子在地上打一个滚儿,翻身爬起来抱着赵旭的大腿哭道, “小的……小的……连五尺都还没到呢!” 第一百二十节 巫老 赵旭被这无赖弄的哭笑不得,一脚踢了他到一边儿去,道上那山上下来的一众人已被打服在地上,都跪在那处叫饶命,赵旭提了那矮脚虎,将他扔到人堆里,拍了拍手,赵正过来问道, “大爷,这些人您看如何处置?” 赵旭上下打量了那一群人,不怀好意的咧角邪笑, “将他们绑了吊到树上,弄到那高处挂远些,这阵子风大,正好做些人肉的腊干倒也不错!” 说罢便挥手让人将他们往那树上吊,那一群人顿时吓的哭爹叫娘,有的汉子连那裤子都湿了,那矮脚虎哭道, “都是那老头儿害我们,昨儿掐了指头算说是有一个长像凶恶的汉子打这处路过,让咱们来劫了定是要发财!” 赵旭听他骂了几回那老头儿,不由奇道, “那老头那处来的,他胡说八道你们竟也信他,他要是当真算到我今儿要打这路过,能算不到今儿你们会被挂了树上当腊干儿?” 矮脚虎点头如捣蒜, “确是那老头儿说的,昨儿他算出来的,说是今儿您诸位从这里路过,中间有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儿,身上还带了金子……” “哟呵!” 说起这些倒让赵旭真来了兴致, “那老头儿倒有些能耐,他在何处,带我去见见他?” 当下解了那矮脚虎,令他头前带路,一路顺着山路走,果然见到山顶上一处木头搭的寨子,那里头还留了守寨的人,见他们推了矮脚虎进来,都拿了手边称心的家伙围了过来。 赵旭一招手,后头几个人过去,如那狼入羊群一般,三下五除二便摆平了一地,那矮脚虎哭丧着脸,带着赵旭到了一处小屋前头,人还没有走近里头便开了门,果然有一个老头子走了出来 说是老头子,可真是老的不成样子,背也驼了,腿也颤了,胡子拖到了膝盖上,见了赵旭嘿嘿一笑,露出满口的牙龈来, “你来了!” 赵旭诧异瞧着他, “这位老人家,赵某与您似乎并不相识!” 那老头儿笑道, “不相识不打紧,这不相识了么?” 说罢摆手让赵旭坐到了那院中的石凳上,又自家一步一挪过来坐下,嘿嘿笑道,“那弯山城中郎赫还等着我去验尸呢!你还不快派了几个人送我过去!” 你当这老头儿是谁? 却是那不知踪影的巫老,带了十几个人自那土族出来,有郎义天派了人来接,却有郎薄云派了人出来杀,与随从失散的一个老头儿颤巍巍到了这处,遇上了矮脚虎等人,那矮脚虎虽是个抢匪,却最见不得这累孤老寡母,见一个老头儿都要被人追,带了人举棍子就打, “这般要死不活的老头儿都抢,也不怕遭了报应!” 一场误会救下了巫老,老头儿在这山上不过随口算了几回,便被他们奉成神明,一寨子人恭恭敬敬供养着,每回下山打劫,头一天便请这老头儿算一算,回回都准,连人藏了一两赤金在那裤裆里也算到了,只这一回却算出了一个大恶神来,将一寨子人都折进去了! “你这老头儿到底算了个甚么?惹出这么个煞星来!” 那矮脚虎在一旁甚是埋怨小声嘀咕,那老头儿老虽老,耳朵却还灵光,矮脚虎被老头儿抬手一巴掌打在头上, “啪!蠢货,你懂个屁,这便是个贵人,你日后跟了他,便是衣食无忧,多的我算不出来,以后做个富家翁娶妻生子定是少不了的!” 说罢冲赵旭道, “小老儿乃是那土族巫老,有些沟通天地的本事,知晓前身后事,算不过昨日今朝,也是您贵气冲天让天地生出变化,也是这帮子蠢蛋们运气到了,今日我以一卦求你收留他们于麾下,不用多大的富贵,有衣有食便可,也算我报了他们的救命之恩!” 赵旭看了看那一脸不情愿的矮脚虎,哈哈一笑道, “这百十来人,只怕能顶用不过十人,全是些窝囊废物,老人家!我这生意做的却有些亏本儿!” 那巫老嘿嘿一笑摇头道, “不亏!不亏!日后有你找回来的时候,若是不信,不如让我算上一算!” 赵旭哈哈笑道, “您这般弄得我心痒痒,若是不点头实在压不下心头这点儿念想,得!不过多些吃闲饭的,我也养得起!算便算吧!” 说罢拿眼看他如何起卦,那老头儿却嘿嘿笑了,一指外头, “我这卦却与众不同,你去外头随意拿样东西进来!我便能起了!” 赵旭笑道, “我看你这老头儿有些故弄玄虚!随手拿一样便能起卦,别是吹吧!” 说罢出去,拿眼一扫,却瞧见那屋转角处堆了一堆儿汉子们自种的南瓜,过去拿手提了一个,掂了掂,坏笑着又回去将那南瓜顿在石桌之上,指着那圆胖胖一个乐道, “便是这个了!” 那巫老嘿嘿一笑,冲赵旭身边的人伸手, “借刀一用!” 有人过来给了刀,那老头儿一刀砍在那南瓜上,咔嚓一声分开两瓣, “瞧……这南瓜里头籽多,颗颗饱满,男子有子便是有后,这一颗特别大些,你家中已有长子,后头小些,那些儿子还没有出来,只是要子便要有妻,这瓜色黄涩刀,定是十分粉甜,想来你极爱妻子,小两口儿甜甜蜜蜜,十分恩爱……” 赵旭听了笑道, “有些意思,老人家再讲!” “这瓜有子却需一刀劈开才可见,这瓜虽甜却需火烧水煮才现出来,这便是说日后你夫妻定有磨难……” 赵旭闻言脸上变了色,这老头儿若是道他如何凶险,赵旭最多一笑了之,便扯了自家妻子,赵旭便有些不豫了,喝道, “老头儿胡说!” 巫老嘿嘿一笑道, “你可知你命中原是无妻有子的么?” “什么!你胡说些甚么!” 赵旭那里听的这话,一身儿戾气腾一声冒出来,化做那那地狱中钻出来的厉鬼恶煞一般,吓得那矮脚虎倒退三步,这才知道前头这位爷原来是耍着他玩儿呢,现下里才是真怒了! 赵旭一把提了那巫老的领子, “你说甚么?” 那巫老笑眯眯不以为意道, “现下里你还道这买卖不划算么?” 说着反手抓了赵旭的手在他那手掌上写了一个忍字, “你那妻子本就是天道生变中途抢来的,生些波折也是应有之意,你只需记得少杀生,多行善便是!” “你说清楚怎生个波折法?” 赵旭一提那巫老衣领晃了三晃,那老头儿立时翻了白眼儿昏过去, “老头儿,你莫要装昏,好好与我讲清楚!” 他提着那老头瘦小干枯的身体摇来摇去,那老头儿一个头都要被摇掉了一般,就是不醒来,一旁的矮脚虎见了很是不忍的道, “这老头儿便是这般的,算了一卦也不管你听懂没,便昏过去了,你以后再问他,他也不说了!” 赵旭见这老头儿都被摇得嘴角起泡了,实在不能再摇了,无奈之下将他扔到了矮脚虎怀里, 当晚赵旭等人歇在了这山寨之中,待到第二日再问那老头儿,便打死也不说了,气得赵旭也不送他了,将这事儿给了矮脚虎,让他们办完了事,寻着那地址自家到豫州来寻,赵旭自己便带着人快马加鞭返回家中! 豫州城外五里赵府上, 赵旭回来正是那午时,林玉润吃罢了饭,正让玛瑙散了头发,在那屏风后换衣裳要午睡,衣裳褪了一半,这时外头突然一阵喧哗,林玉润拢了衣裳正要出去看,却听到那紧闭的房门砰一声自外头被人一脚踢开,有人已进到堂来, “大奶奶!” 赵旭那粗哑的声儿响起,四处扫视一通不见了心心念着的人儿,又叫 “圆姐儿!圆姐儿,你在哪处?” 林玉润又惊又喜,一只手抓了衣襟转出屏风来,果然见到赵旭正立在那屋正中,一见林玉润衣冠不整,披头散发出来,当下哈哈笑道, “还是我们家大奶奶道法厉害,算准了我今儿回来,早去宽衣解带等我了!” 一旁的玛瑙听了羞得快步跑了出去,又回身关了门。 林玉润被他气得不行,过去举手使劲儿捶他, “一回来便不正经!” 赵旭挺着胸口受着林玉润那一顿捶打,很是舒服的叹道, “大奶奶,这小手儿打的就是好!” 林玉润气得咬牙又拧他,被那厮一把抱得紧紧的,在她脖颈上深深吸一口气, “我的圆姐儿,我可算是抱到你了!” 林玉润听他声儿低哑干涩,又见他眼窝带着青色,知道他定是赶路着急,只怕在路上也没有歇上多少时候,心里可是疼坏了,扶着他的脸乖乖儿送上香吻, “雍善在外头辛苦了!” 赵旭很是受用哼了几哼,将那头抵在林玉润肩膀上,蹭了又蹭,浑似那撒娇的大狗一般, “在我外头可难了,还遇上一帮子打劫的!” 林玉润忙上下左右看他, “雍善可有受伤?” 赵旭嘿嘿笑了,凑到她耳边道, “我回来还不曾沐浴,不如大奶奶伺候我洗一洗,仔细察看察看?” 他们成亲有些日子,虽说夜夜同床却从不曾共浴过,这厢赵旭起了心思,林玉润心里羞得不行,又念着他在外头不易,不忍扫了他的兴致,含着羞点了点头。 赵旭少见她这般大胆,当下喜出望外,忙冲外头吼道, “来人啦!给爷我抬热水来!” …… 这一趟澡儿洗得长,从午后洗到了华灯初上! 第一百二十一节 南瓜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赵旭回来三日,林玉润便手软脚软了三日,待到第四日这厮才终于大发善心离了后院去前头处置正事! 林玉润见他走了,这才打点起精神,清点赵旭带回来的东西,那些大头的自然在外头早分了,这些一包包小的,却是赵旭特地留着给林玉润瞧的,吩咐了要大奶奶亲自来看。 只是林玉润身子软得不行,懒得动弹便命丫头们将那些个土产干货一应摆开来瞧瞧,真是各种各样儿,大大小小的物什儿都有,又有原金块儿也装了一包袱。 丫头们拿了来看都笑道, “大爷怕是想着大奶奶许是没有见这种东西,特意带回来给您瞧瞧!” 因着蜀州盛产竹子各种竹筒、竹筷、竹勺、竹碗、竹车、竹马、竹蛇甚或小孩儿玩的拨浪鼓儿,响哨儿还有痒痒挠也一并带了回来,看样儿只怕把人家那摊儿都给一并打包了! 丫头们拿出来看稀奇都打趣说,大爷真有赤子之心,便是这类东西也要带回来给大奶奶玩! 又打开一个包袱,里头却是一个烂了一半的南瓜,一屋子丫头婆子瞧了更是笑得不行,林玉润也笑道, “大爷也是,什么东西都往家带,这烂了半边的南瓜算怎么回事儿?” 下头有婆子也凑趣儿道, “怕是大爷吃着好吃带回来给大奶奶尝尝的,奴婢抱到厨房去让他们去了烂的,给您煮南瓜绿豆汤喝!” 一众人正笑着,赵旭自后头回来见到那一颗南瓜倒是想起了那老头儿的事儿来,心下很是有些不舒服,摒退了众人,将这南瓜的来历一讲,却将林玉润讲得心口砰砰乱跳, “这世上竟真有高人能算出来我是重生而来!” 忙问那老头儿现在何处,说起那老头儿赵旭一肚子的怒气道, “那老头儿实在怪得很,再醒过来便怎么也不肯说了,他现下应在弯山城里,帮着验那郎家老家主的尸呢!” 那巫老所言赵旭不知真假,林玉润却知那巫老是有真本事! 原来冥冥之中天道自有轮回,难道说自家这一世重生,便是为了赵旭而来,他上一世有子无妻,杀伐太盛,以致引得天道反转,将她送到他身边? 有了这念头,林玉润瞧着赵旭眼神却有些不同了,赵旭那知她的心思,见自家大奶奶眼神怪异还道她被那老头儿吓到了,当下忙哄她道, “那老头儿瞎说八道,大奶奶不用挂在心中,你我如今好好儿的,那来的什么波折,若要真是半途抢人妻子,有那后果也应有我赵旭一人承担,与大奶奶无关!” 林玉润摇头道, “这事儿那里能怪着你!” 重生的是她,想方设法搅和孙林两家的婚事的人是她,要嫁赵旭的人也是她,那里是他的事儿! 林玉润见他似是有几分信了那老头儿的话,很有些放在了心上的样子,心下暗道, “那老头儿的话令得他心里不痛快,我若是真将重生的事儿讲给他,不是更让他不安?倒不如不讲,有什么事儿我便一个人受着就是了!” 她这厢打定了主意不与他讲,赵旭那边也见林玉润自听了那老头儿的话便沉默不语,便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不由暗暗骂自己道, “那老头儿胡言乱语你自家听了便罢了,回来讲给她听作甚?弄得她心里膈应,伤了身子怎办?” 当下暗暗打定主意,在林玉润面前半点儿不提那老头儿。 这般两人各有心思,竟不约而同半点不提那老头儿的话,面上看着云淡风清,里子倒是心里自有计较起来! 赵旭回来歇了几天,倒是有一干子事儿要处置,其一便是那地牢里的西域人,那西域人自林玉润去过一次之后,对上赵喜等人只当也是圣教中人,不由艳羡非常,要知娲女教在西域之中势力日渐扩大,并不是随意那一个商贾巨富便能与那些圣女们有缘法的,他那一干儿的小妾之中,也只有一个是外门弟子而已。 因着对赵喜、赵宝等人不再设防,便安心等在那地牢之中静待佳音,有时还能得一顿酒喝,酒一喝便被别有用心的赵喜与赵宝轮番上阵,套了不少东西出来。 原来那娲女派中的掌派祁红艳,年已近六旬却青春永驻,容颜不老,生得国色天香,倾城倾国,但凡见过她的男子无论老少都会被迷倒,便是明知她那年纪足以做人祖母,也纷纷争着要做她的裙下之臣。 只是近年来,她倒是少有出来,一应事务都由她手下的白衣圣女们掌管。 又有那西域如今也是四处纷乱,各大大小小的国里,因着娲女派的盛行,与那原有的拜火教相冲,两方教派相斗的厉害,连带着这些大大小小的国家之中也是派系纷争不断,阿努尔汗也是因着族中内斗,索性到中原来做生意避祸。 赵旭听了那赵喜所言,沉呤良久道, “这事儿倒是好好谋算一番,再冷着那小子几天!” 如此隔了三日,赵旭回来商议林玉润, “那帮子西域人大奶奶可有寻思过如何处置?” 林玉润想了想道, “我原只想将他们关在牢里,等着你回来!” 赵旭点了点头,将那赵喜所禀之事说了,林玉润皱眉道, “西域会这般乱便是因那娲女派弄出来的事端,若是她们渗入了中原,岂不要让这九州更乱?” 上世里娲女派便已渗入了京城各官宦后院之中,而那皇帝佬儿便是一个好色之君,说不定那皇宫大内也有她们的人…… 算着日子前世这时,她与孙绍棠早已到了京城,买了房子住下来,明年便是科举之年,五年后那女子进门,她还记得那女子据说便是五年前到的京城。 林玉润惊道, “那娲女派只怕已侵入中原了!” 赵旭倒不知她为何有此一说,只是拉着她的手儿道, “大奶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娲女派在西域生活多年,又重归中原定是要弄出一番事儿来的,西域各国如今也在借势蠢蠢欲动,现下里大周这艘船早已是千疮百孔,朝廷虽腐败但终是我汉家天下,怎也不能让外族人骑到我们头上来……” 林玉润点头道, “雍善所言甚是,我们自家人要打要杀也是自家关起门儿来的事,那里论到外人来家里耀武扬威的!” 赵旭笑着亲了林玉润一口, “大奶奶有这份心思,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即是如此,不如大奶奶再去演一场戏如何?” …… 当晚林玉润便又到了半山腰地牢之中见到了阿努尔汗, “白衣圣女!” 这一次林玉润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那西域女子的服饰,头上罩了面纱,额头上的宝石熠熠生辉与她一双眼儿交相辉映,灿如繁星,令的那阿努尔汗神迷魂醉,林玉润照了之前与赵旭商量之计,连蒙带哄令那阿努尔汗对林玉润的身份深信不疑,发誓效忠。 林玉润这厢令他将那元阴之女送来,又许了重利,命他回那西域之中为自己效力,那阿努力尔汗本就是商人重利,得了林玉润的利诱那里有不应的! 当下带着一干手下指天发誓决不违背林玉润,领了林玉润给的金银,欢欢喜喜的带着女儿离了断龙山,回府收拾行李回西域去。 家里的一干人早已找得绝望了,他那些美貌的小妾几乎一多半儿已卷了金银跑了,护院们也自散去,只留下几个忠心的仆人犹不死心的候在那宅子里。 他们见了主人回来自是喜出望外,又听主人说要回西域,立时欢喜起来,这中原水太深,还是回自家地盘儿好! 将那铺子该盘的盘,应卖的卖!收拾妥当,那金娜却又吵又闹不愿意走,阿努尔汗索性将她打昏绑到了马上,等回到西域便让她嫁人去! 这帮子西域人被打发回了国,每月里倒都有传信回来,阿努尔汗确是个精明的商人,借着这厢赵旭为他疏通的商道,将那中原的东西售到了西域,生意渐渐做得比原先还要大了,倒令得他在西域各国之中很有些声望,连那娲女派也派了人来拉拢,只他一心认定林玉润是娲女派中人,又有教中规矩一徒不能奉二主,只一心追随林玉润,倒传了不少西域各国军情回来,让赵旭日后捡了大便宜。 这厢把西域人打发走了,那矮脚虎一行人却到了,站在这大宅子前头,一个个局促扭捏,有一个悄悄儿扯了扯那矮脚虎, “胡老九,你可记清楚了,是不是这处?” 那矮脚虎也是不敢笃定,抠了抠脑袋,四下看看心下有些发虚, “我明明一路问过来便是这位,法这这家门面太大了怕是不像,再瞧瞧后头人家!” 这宅子占地大,楼台亭台在墙外隐隐可见翘檐飞角,那矮脚虎看着倒还以为后头连着几家,便又带着众人走到了后头角门前。 这角门是那后院采买的小厮、婆子们进出用的,这时却有两个人正开门出来,正是那周氏兄弟,如今这两人做了这林玉润后头院子里的掌厨。因着用心做事,那手艺也是出众,很得林玉润的赏识,两人在这赵府的后院里也算是有些脸面的人物了! 第一百二十二节 干架 做了厨子,自然是油水充足,两个昔日的骷髅架子,生生被养成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这厢见那一帮汉子在门口立着缩头缩脑,其中那打头的一个矮子,又矮又矬生得嘴大眼凸,如那蛤蟆一般十分猥琐的样儿,也不知是什么人! 又因着前头那西域人闹的事儿,心下里便认定这帮子人不怀好意,当下喝道, “呔!那里来的叫花子敢到这处撒野!还不快给爷爷们滚远些!” 那众汉子听了更是不安,有人去拉矮脚虎道, “胡老九,定不是这家了,我们走吧!” 那矮脚虎本就性子躁,这人不说还好,话一说出来只觉这般灰溜溜被人赶走,实在很是丢面子,当下跳将起来骂道, “呔,敢将爷爷们当了叫花子,瞎了你的狗眼!” 手里的棍子已挥了过去,那周憨忙后退两步让开棍头,怒道, “矮矬子,你知道这处是什么地方?敢在这里来撒野,小心爷爷们打断你们的狗腿!” 那矮脚虎骂道, “我管你那处,爷爷打了再说!” 说罢,人已经过来挥棍就打,周憨、周彪手上没有称手的家伙,连连后退,身上竟挨了几下狠的,当下向后头叫道, “兄弟们,有人打上门来了!” 这后院处外头看不出来,只有自家人知道都设了暗桩,藏在那隐蔽之处,暗暗巡查着四周,门口的情形早已看在了眼里,正犹豫要不要出手,听到周彪叫了起来,便只得分出来几个人,立时便抽刀格挡, “当……” 矮脚虎那棍子被人挡下了,有人喝道, “不要动手!好好说话!” 无奈那周氏兄弟被这矮矬子打了几下那里肯甘休,见自己后头有人出来了,还会手软么? 这边摸了别人腰间的兵刃人,回身便向那矮脚虎砍了回去,那矮脚虎举棍子来挡,挡了周憨,挡不了周彪,被一刀削在了头上,幸好他知机缩了脖子,那刀片儿贴着头皮儿过去了,头顶那上几根儿黄毛立时便飘了下来。 那矮脚虎只觉后背一凉,吓出一身冷汗来,当下怒道, “兄弟们,都给我上!” 矮脚虎那一百来号人没有全带来,留了七八十人在后头等消息,自家带了十几个兄弟过来,十几个人上来,与那周彪、周憨兄弟带些人战到了一处! 周憨被那矮脚虎打了好几棍子,正恨着他,提了刀直追着他跑,那矮脚虎也不怕,退到那外头开阔之处,与他战到了一处,这周憨那刀法是自杀猪时练出来的,很有几分凌厉,那矮脚虎一手棍法却是自打劫之中自学成材,也很有几手妙招,两人你来我往倒还有模有样。 这厢早在那帮子人到了前门时便有人去报了陶大管事,陶大管事去了前头却不想那帮子人又去了角门,忙跟着过来时已晚了,这府上的护卫已与那帮子人打到了一处。 陶大管事见了忙喝道, “快住手!快住手!” 这些人正打得兴起,那里听的见他说话,陶大管事忙让身边的小厮将那前院里练武场的小子们叫来,那小厮去叫人,这厢听了召号,急忙忙赶了过去, “大管事!有何吩咐?” “快快!把这些人都给我弄开!” 这些小子们个个训练有素,两两过来自后头一左一右架住一个,便向那后头一扔,不多时便将那周憨、周彪从人堆里弄了出来,那两兄弟虽有些身手,却架不住对方人多,竟被揍了个鼻青脸肿,出来犹自恶狠狠瞪着那矮矬子。 两帮人立在那门口都如斗鸡似的,雄赳赳对峙着,陶大管事儿是知道这帮子人要来的,又见打头那个便似赵旭口中那个矮矬穷一般,当下拱手道, “这位壮士可是姓胡?” 那矮脚虎叫了抱拳道, “小人正是胡有财!” 陶大管事立时笑道, “真是不打不相识,一场误会,一场误会,果然是胡壮士及各位兄弟到了,我们大爷早已吩咐了,众位兄弟来了即刻便引进宅子里,诸位请跟我来吧!” 那胡有财迟疑看了看面前的宅子, “这处便是那赵大爷的府上?” “正是!诸位请进来说话吧!” 这一番对话,听得那周彪、周憨两眼发直,周憨扯了扯周彪衣角, “哥!瞧他们那意思竟是投奔这来的,咱……咱们这顿打不是白挨了!” 周彪恨道, “没那么便宜的事儿,这帮小子留下来正好,以后慢慢收拾他们!” 这胡有财进了前堂果然见赵旭正端坐在上头,见了他们哈哈一笑拱手道, “诸位兄弟让赵某好等!” 胡有财见了赵旭很是羞愧, “赵大爷,我等是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各位护卫大哥,实在失礼!” 赵旭哈哈大笑道, “这些小子们日日里皮痒的很,干架那是家常便饭,你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碍的!” 这般儿那矮脚虎胡有财便带了一百来号人到了这断龙山赵府上。 只是这两波人新旧有别,那旧的难免有些欺生的念头,那新来的难免又有畏新之感,两帮子人处到一起难免有些摩擦。 又有周憨、周彪因着那之前的事儿,对他们怀恨在心,因掌着后厨采买,那前头的厨娘又与他们交好,听了两人唆摆,便暗暗的想招儿来整那些人儿。 初时胡有财这帮子人还不觉着,待得日子久了便觉出不对来, “胡老九,今儿那馒头怎得比别人小那许多……” “对对对,那饭里头还有股馊味儿!” 胡有财是个心大的,从未在意那些,听了有些不信, “不能吧!这院子里的兄弟都吃的一样,大爷在这外院里也吃的同我们一样,难道那厨子敢拿馊饭给大爷吃!” 那人将碗端了来扒开里头给胡有财闻,胡有财闻了闻,果然有股子淡淡的馊味,当下端了碗去寻那厨娘,那厨娘闻了忙歉然道, “昨儿晚上剩了些便混在今儿那新煮的饭里,怕是存放不当馊了!却是我们的不是!” 那胡有财见厨娘确是无心之过,也不在意,只是道, “下次可不要如此了!” 那厨娘笑着应了,又抓了几个馒头让他带回去,胡有财回去学了与众人说,虽说有人不信,但终究事儿是过去。 只是这样的事儿不留心还好,留心起来却是时不时便要来上一回,胡有财经常去问,惹得那厨娘烦了,叉着腰骂道, “你一帮叫化子吃闲饭的,能有吃便不错了,怎这么多废话!” 那胡有财气得双眼圆瞪,又碍着她是个女人,不好动手拳头握紧了又握紧,回了院子,有同伴过来问,胡有财心里思量半天知道是有人在故意整他们这帮子,左思右想定是那周氏兄弟,初时他不知道,呆久了才知道那周氏兄弟便是这府里的总厨子,自家这帮人一进门便打了他们,他们想要找回场子,这吃食上随意添减些,他们都打不出喷嚏来! 闷在那处想了半天,还是起身去寻那陶大管事,如今在这府上规矩大,也不能上来就动手,但也不能老被欺负啊!便去寻那能做主的才行! 这厢过去那主事的院子,那花厅里陶大管事正坐在那处,对着一桌子酒菜笑道, “你们两个小子,最近怎这般爱献殷勤?时时跑我这处,大奶奶那里用不着你们了!” 周彪笑道, “大管事玩笑了!大奶奶那处如何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么?多少菜都要我们亲手掌着,大奶奶如今吃惯了我们那味儿,换别人来,只怕筷子也不伸一下!” 陶大管事笑道, “那是你们两个小子运气好,伺候好大奶奶比伺候好大爷都有脸,如今你们两个小子在这府倒是比我还有脸!” “那里!那里!陶大管事您在这府上才是大爷、大奶奶真正倚重的人!” …… 三人在那花厅之中说的热闹,胡有财在外头听了那些话,心里凉了半截, “那周氏兄弟在这府上,上下打点,左右通吃,连那陶大管事都吃他们的孝敬,我这厢冒冒然过去,无凭无据,能将他们如何?只怕闹到大爷面前也讨不了好!” 又想到, “大爷人虽看着凶些,其实很是义气,听了那老头儿的话便收了我们一百来号的人进府,我们原是那种田的庄稼汉子,不如那些小子们从小跟着耍枪弄棍,那套路都是正儿八经的,我们这帮子半路出家的,手僵脚硬只会用些蛮力气,脑袋又不灵光,大爷有事儿也用不上,也难怪别人看不上我们!” 这般想着,灰溜溜又回到自家院子里,坐在那房里想了半天,暗暗道, “大爷这处家大业大,明里暗里有多少事儿只怕都要人去做,我们来了这许久寸功未立,只吃那闲饭只怕也是吃不久的,倒不如去寻些事儿来做,待得立了功,看那个还能看轻我们?” 这般想了,便留意起来! 这事儿便是如此,你有心去寻那机会,机会自然便要来了的! 第一百二十三节 接货 这厢便有弯山那边销金堂的第一波出产的原金要运回来,赵旭这日得了信儿便叫来陶大管事, “这些小子们日日熬练,也是时候用了,他们里头选些出来去接应!” 陶大管事想了想道, “小子们倒是应拉出去历练历练,只是大爷,那胡有财一帮子人用是不用呢?” 赵旭想了想道, “这帮子人功夫差,在那山上散漫惯了,还需多在家里磨练磨练才成,便不让他们去了!” 陶大管领了命便出去,召了场上的一众人过来, “小子们,且都过来!” 众人听了忙放下手里家伙围拢了过来,听那陶大管事道, “大爷说了这回要去那蜀州道上接货回来,小子们听我的唱名儿,叫到谁便应一声站到一边儿,去了外头要尽心为大爷办差才是!” 下头轰然应好,天天儿关在这宅子里也是闷,去外头松泛松泛还有赏银进项,那一个不想去? 那胡有财听了立时眼中一亮,跟着挤在人群里听陶大管事点名, “赵存厚,苏贵、崔能……” 这厢点了二十几个出来,却一个也没有这胡有财这帮子人,这些人混在人群里低着头拿眼儿悄悄瞧向胡有财,胡有财被前头人挡了,跳了几跳却连陶大管事的脸也看不到,心里发急索性自人腰间左推右挡,几下挤出来到了前头, “大管事,怎得没有我们兄弟?” 陶大管事笑道, “胡兄弟等一众人初来不久,先不忙安排事儿,且练着就是!” 说罢转身就走,胡有财见他连多话也不说,认定陶大管事必是受了那周氏兄弟的唆使,对他们也不待见起来! 越是这般想,就越发想把这差事儿争到手里,当下追了那陶大管事过去, “大管事,我们兄弟在这处也呆得久了,吃了这许久闲饭,怎么也应做些事儿才是,大管事不如也派了我们兄弟去吧!” 陶大管事笑眯眯道, “胡兄弟有做事的心,自是好的,只是人选已定好了,也不好更改了,不如下次如何?” 陶大管事脸上笑眯眯,任是胡有财如何游说嘴上都不松口,只道这次已安排了不好更改,胡有财久攻不下,心下很是沮丧,垂头丧气回到院子,手下一干兄弟围过来问,胡有财摇头道, “大管事只说差事已派了别人,再让我们去不好说,道下次再差我们去!” 下头兄弟议论纷纷,也有人与胡有财心思相同, “这般老是吃闲饭,那帮子人便更瞧不上我们了!” 也有人道, “论手上功夫我们本就不如他们,他们有些是大爷本家里带来的,有些又是大奶奶娘家的人,还有自小与大爷称兄道弟的,便是那赵家庄子里的虽是农户出身,身手也比我等好得多,这些人都排在我们前头,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兄弟在大爷面前露露脸!” 有人出主意道, “那差事不让我们兄弟办,自是因他们不知我们兄弟的厉害!不如我们悄悄儿跟在后头,蜀州的山道他们那里有我们熟悉,那处大大小小的山头有多少劫匪,我们也是了若指掌,若是他们出了纰漏,我们便在后头给他们兜了,待到了大爷面前,我们那脸就挣大了!” 这一番话说出来,众人都纷纷点头,胡有财也是十分心动,却有些犹豫道, “我们这般冒冒然出去,只怕大爷知道了,要责罚!” 又有人道, “我们一百来号人出去,动静太大,自然会被大爷知晓,只挑十来个,各自寻了借口出去,大爷也未必个个都要过问的!” 这番一人计短,众人计长,竟商议出一套儿应对之策来,这厢商量出来之后,众人又寻了一把筷子来,用刀劈成细细的签儿,抽了十人出来由胡有财带着,要缀在那接货的人后头。 到了第二日接货的先走,那十人便各自寻了借口,果然自陶大管事那处拿到了出府的令牌,约定了碰头的地点,十人各自出去又汇到了一处。 “胡老九,那些人骑了马又走到我们头里,只怕不好追了!” 胡有财一摆手道, “不怕,我们且去那车马行里雇辆车,到了蜀州我们抄近道走山路,定能追上他们!” 这胡有财果然带着人紧赶慢赶入了蜀州之后便追上了前头一行人,他们骑了马走的是大道,胡有财等人则抄那小道,翻山越岭走在了前头。 他们爬上一处山头,站得高便看得远,果然见前头那赵府一行人骑了马走在道上,胡有财等人便远远缀在后头跟了他们十日,便到了那老鹰嘴。 这老鹰嘴倒是一个奇妙所在,一左一右两块又大又尖的石头,凸立在山上,近处相距不过两丈,因着形似老鹰而得名。又因着这处是方圆十里最高的地儿,倒是个最佳的瞭望所在。 胡有财久居此地,自然知道这是个好地方,便带着人上了那老鹰嘴右边山头,果瞧见了弯山那头有人过来了。 “胡老九,你瞧瞧那人可认识!” 有那眼利的一指前头,果然那打头的一张方脸,宽眉大眼的正是那叫黄四的,胡老九看的仔细点头道, “是黄四,我们去弯山城里时便见过他,是那郎大爷跟前的人!” 下头这厢赵府的人也瞧见了那山头上运货的人,有跟着赵旭来过弯山城的,自然识得那黄四,有人吆喝一声,那头回应了,两厢便算是对上了头。 只是这山望着那山虽说人能瞧见脸了,那路却还要走上半日,胡有财十来人仗着地势之便,也不走了,只在上头坐等着看两拨人交接。 正在这时有那看风的一指不远处的另一处山头道, “胡老九,你瞧那边,我怎么觉着有些眼熟!” 胡有财吐了嘴里的草根儿,趴在石头上望,却见那边人影绰绰,有一个光头倒是十分的显眼, “瞧吧!果然有那出来做买卖的!” 胡有财精神一振,眯眼儿观瞧, “那光头不是潘湘么?” 众人纷纷伸头去看,都认出了对面儿那光头来。 蜀山这条道上因着有那运原金的商贾车队来来往往,因而这附近的山匪寨子,大大小小不下几十处,胡有财等便是这处能数上号的,还有这潘湘这一处也有不下百十号人,因着与胡有财那山寨相邻着,两边的山匪们便时不时因挥过界而发生火拼,双方倒是各有输赢。 胡有财一方敢打敢杀十分勇悍,那潘湘一方虽是硬拼不行,却胜在他脑子灵活,诡计多端,很是设了些套子让胡有财吃了不少暗亏,两方的恩怨倒是结了不少! 胡有财这边看到了潘湘,那头潘湘的人也见到了胡有财等, “老大!那胡有财这回可是挥过界了!” 有人过来报给潘湘,这潘湘其实生得十分齐整,眉清目秀,桃花眼儿,小口朱红一点,若是他蓄了一头长发,再换上女裙,定是个漂亮的女娇娘! 这厢潘湘听了禀报,眯了他那桃花眼儿,想了想道, “去个人,告诉胡老九,我要亲自与他谈谈!” 有人过来在石头上喊话,胡有财这边有人过去应答,不久回来报给胡有财, “老九,那潘湘要亲自见你!” “哦?也行,我且去瞧瞧那小子要说些什么?” 胡有财过来见那唇红齿白的潘湘立在那处,身高腿长,细腰乍背,端得一个美好的小年轻儿,当下嘿嘿一笑道, “湘儿,有阵子不见,你如今越发娇俏了!” “胡矬子,你少他妈废话!再敢调笑爷爷,定要寻了机会弄死你!” 那潘湘生平最恨别人将男当女,调笑与他,偏偏这胡有财与他素有仇怨,每回见面便要信口胡说一番,有时惹狠了他,便暗暗带了人埋伏在那山道上,趁着胡有财下山时围上去狠狠揍他一顿。 胡有财知他忌讳,他越是在意便越是要惹他,天长日久,两人一见面儿便弄得如那打了架的狗一般,立时都要吠两声! 潘湘不想与他多说,一指那下头, “瞧见没,点子扎手,要不要合伙儿?” 这两个山头的山匪们,平日遇上那吃不下的硬点子时,便会相互勾结合成一伙儿做这买卖,待到东西到了手,再来互拼一场争那大头的。他们这般联起手来干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胡有财面色有些诡异的看着那潘湘,哈哈一笑道, “如此自然是好!” 当下两人商议了那动手的地点与时机,两人都是目光毒辣,经验丰富的劫道儿老手,几句话一拍即合,待那交接货的两方分开十里地儿再动手! 这山上两拨人等着那山下两拨人交待完后,那黄四又送了赵府的人五里地,才打了马回转弯山城去了, 那赵府一众人接了货便回转那豫州,押着车这厢转过山路经过拐角儿,却见前头立了几十个汉子,打头的却是一个生得十分俊俏的年轻人,冲他们一拱手道, “诸位慢来!我们兄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了这条道儿便要寻些买路的钱来,诸位将这货留下充个过路的费用,人便囫囵个儿回去,若是不然……” 他一摆手里的棍子, “人留货也留!” 第一百二十四节 处罚 那打头的赵存厚便是心里一惊,心道, “竟是遇上劫道儿的了!” 忙回头冲众人打了眼色,一个个都抽了刀出来背靠着那装了原金的马车,目光森然的瞧着那帮子人,赵存厚过去拱手道, “众位兄台请了!我等押货自贵地路过,家主人交待务必要一星儿不少的把货带回去,小弟也不敢违命,只能劳众位兄台白跑路了,这厢有些银子,就当我兄弟请诸位喝酒了!” 说罢自那腰间取了银子扔到对面,那潘湘冷冷看着钱袋子掉到了地上,摇头道, “我们么多兄弟如何够分,不如将你们身后货交出来如何?” 赵存厚见他不受,心知一场恶战难免,当下抽了腰间的刀,右手持刀,左手两指一并在那刀锋上轻轻擦过去, “即是要货便先问问我手里的刀来再说!” 说罢凛然不惧,大踏步向前却是当先动了手。 这潘湘一伙子人若论起身手来比起胡有财一帮子都还差些,只是仗着人多将赵存厚围将起来棍棒齐上,想要以多胜少。 只是他们那些许毫无章法的乱殴,那里能比赵府这些日日操练着的,这厢赵府二十几人分了一半出去,便将那潘湘的人挡在了车前,寸步不得前进,潘湘这边却已经有几个被砍翻在了地上。 潘湘见势头不好,嘴里一声唿哨,那胡有财在草丛之中听了,当下带了人冲将出来,与赵府的人打了一个照面,倒将赵府人等弄得一愣,有人叫道, “胡有财,你待做甚?” 胡有财哈哈一笑, “众位兄弟我们来助你了!” 这厢说着舞了手里的刀便冲向那战团之处,那潘湘只当他那一声是冲着自家,心中暗骂, “哪个愿意与你这矮矬子做兄弟!” 却见那胡有财舞着刀杀向那赵府人背后,掠过那赵存厚身边儿,直向那潘湘一伙人砍去,那一伙子人猝不及防接连被砍翻两个,潘湘此时已觉着不好, “被胡矬子阴了!快撤!” 只是他说这话时已是晚了,手下那些兄弟不加防范被胡有财并着赵府上一众人,一个个都打翻在地,潘湘倒是能跑,钻入了密林之中,正要隐去身形,却听那胡有财喝一声, “潘湘!” 回头见那厮阴笑着,将刀架到了一人脖上,冲着他叫道, “你跑!你跑一步,我便杀一人,你若是敢跑没影儿,便等着给他们收尸吧!” 潘湘气得牙咬的嘎吱作响,手里的棍子握了又握,却见那胡有财身后人上来,一个个按了自家兄弟在那地上跪着,脖子上架了刀,有的已见了血, “住手!” 潘湘气极红眼,扔了手里的棍子返身回去, “胡矬子,我x你祖宗!” 胡有财得意笑道, “你那娘们儿似的样儿,也不知遇上我祖宗是那个x了那个!” 潘湘回去立时有人过来将他按倒在地上,用那麻绳绑了扔到地上,胡有财过去与那赵存厚道, “嘿嘿!存厚兄弟,你们这厢可是多亏了我等相助啊!” 赵存厚心道,你不来我们也能对付,但终归是承了别人的情便拱手道, “确是要多谢胡兄弟!只是……你们如何会出现在此处?” 胡有财一窒,打了一个哈哈笑道, “我们却是在此处接应你们的!” 赵存厚听了心中狐疑, “出来时并未听大管事说有人接应啊!” 便问道, “为何大管事并未与我等提起?” 胡有财哈哈一笑扯了谎道, “这事儿也是你们走后大管事才吩咐的!” 赵存厚还待再问却被那胡有财几句岔了过去, “这些个人现下如何可处置,存厚兄弟可有章法?” 赵存厚想了想道, “我们大爷出来遇上这路人一般儿不是一刀杀了,便是吊在树上做腊肉干儿……” 胡有财闻言倒想起之前自家也这般被赵旭绑了要吊到树上,打了一个寒颤心道, “大爷那手段凶残,这潘湘虽说与我们有些仇怨,但都是为了兄弟们争那口饭吃,这般做好似也太狠了!” 又想到, “我可是偷偷跑出来的,这些人若是真让他们弄死了,赵存厚回去矢口否认,我不是白忙了一场么,不行!不行怎样也要将他们带回去,给大爷瞧瞧我的功劳!” 当下忙道, “存厚兄弟,不瞒你说,这些人也是我们兄弟的旧识,昔日在山上做买卖的时候也时常打交待,不如给兄弟我一个面子,带了他去见大爷,大爷若是开恩留了他一命,也算是兄弟我全了这香火情!” 赵存厚想了想道, “也罢,你要带着便带着,只是我这人手都要护货,押送他们的事儿却是要你们来!” 胡有财正巴不得,当下笑道, “自然!自然!正事要紧呢!” 一干人将那三十几人用绳子绑了,一个个串在了一起,押着他们跟在货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奔那豫州而来。 人多货重拖慢了行程,入了豫州界便遇上了来接应的赵宝,那赵宝过来一看潘湘笑了起来, “我还道我是男生女相,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 说罢伸了手一抬潘湘的下巴,嘴里啧啧有声, “瞧瞧!这俊俏的小模样儿都快赶上艳花楼的头牌了!” 潘湘对他怒目而视,旁边一干子汉子都笑道, “宝哥,那艳花楼的头牌滋味儿如何啊?销魂否?” 赵宝笑道, “等回去了,带你们去见识见识便知道了!” 一众汉子轰然叫好,都嚷着要去! 又赶了三日回了豫州城,赵存厚到陶大管事那处交了差,将这胡有财的事儿一说,陶大管事皱眉, “我何时吩咐了他们出去!” 心知定是这小子不服规矩偷着过去的, “这事儿却要向大爷禀报!” 说罢去见了赵旭,赵旭听了怒道, “把那小子给我叫来!” 胡有财这厢正盘算着如何去赵旭面前邀功呢,见有人来叫当下忙跑着过来了,到了堂前见赵旭正大马金刀坐在那处,一双浓眉紧锁,鹰眼犀利,胡有财心里一跳,他也是机灵,过来就地一跪, “大爷,小的来向大爷认罪了!” “哦?你犯了何罪啊?” “小的不该不遵规矩,擅自外出!” 赵旭阴阴一笑, “你倒是知机!” 胡有财见赵旭脸色有些缓和,当下便道, “大爷,您赏罚分明,罚什么小的便认什么,只是这赏……” 赵旭眉毛一竖, “怎得……你倒觉着自家有功不成?” 胡有财腆着脸道, “小的跑这趟不管怎样,左右还是尽了力的!” 赵旭见不得他死皮赖脸的样儿,下来一脚踹到他肚子上, “大爷我赏你……赏你一个窝心脚!” 那胡有财就地一个骨碌滚出老远,哎哟哟叫道, “谢大爷赏!” 赵旭被他弄得又气又笑骂道, “大爷我赏罚分明,赏你们一人二十两银子,罚你们自去大管事处一人领十鞭子!” 胡有财喜滋滋,屁颠颠,到了陶大管事那处,陶大管事早得了信儿道, “大爷即是如此决断,你可服气!” 胡有财点头道, “大爷义气,兄弟服气,只是大管事处事却有些不公,我等不服!” 陶大管事有些诧异道, “胡兄弟,我陶某人知问对你们一干兄弟都是一视同仁,不论那位兄弟我都是一碗水端平,若是那处做得不公,胡兄弟尽管道来!” 胡有财当下将那经常吃些剩饭、馊食的事儿一说,陶大管事听了皱眉,当下拱手一躬到地, “胡兄弟受委屈了!陶某任这大管事之职,竟有失察之过,你且放心,我自会与你主待公道的,大爷面前我也自去领罚才是!” 这厢陶大管事,领了人过来将胡有财十人扒光了衣裳,一个个按在那练武场上,当着众人的面各抽了十下鞭子,胡有财虽是被抽却心里受用,一边挨抽一边咬牙大喊, “痛快!” 受罚完毕带着一背的红肿鞭痕,自家欢欢喜喜去账房领那五十两银子不提! 陶大管事待这事了了,便叫了那厨娘来问,那厨娘初时还措词狡辩,在陶大管事追问之下终是吐了实情,指了是周氏兄弟唆使,陶大管事处置了厨娘,转身又去赵旭那处领罚,赵旭听了点头道, “家中事儿多,难免有错漏,大管事偶有失察也是常情,便罚……半月月银罢!” 陶大管事拱手领罚,又问道, “大爷……只是那周氏兄弟两人……” 赵旭想了想道, “他们位属后院,应是大奶奶的人,我这厢也不好作主,不如请示了大奶奶再做决断!” 陶大管事听罢又转向后院,请见林玉润,进来将这事儿禀了林玉润,林玉润听了面寒如霜,当下一拍桌子道, “将那周氏兄弟给我送到大爷那处,就说是我开了口,练武场上二十鞭子,一鞭也不能少!” 陶大管事当下带了人将那周氏兄弟自厨后绑了,两人初时还仗着林玉润心软,在那院子里迭声儿的叫冤,林玉润派了朱砂过去道, “大奶奶说了,两位要是觉着她冤枉了你们,尽可回后头收拾了包袱出府去,在外头也不必说曾在赵府呆过!” 周氏兄弟闻言立时哑了口,他俩人在这处,衣食不愁,月银优厚,大奶奶更是和善,要是被赶了出去,还上那处去寻这般好的人家。 当下忙哭叫道, “小的甘愿受罚!” 当下被拉到了练武场上抽了二十鞭子,众人见了都道大爷、大奶奶处事公正,前宅后院经此一事都受了教训,倒是规矩了许多! 第一百二十五节 鞭打 当晚林玉润向赵旭认错,赵旭忙道, “大奶奶何错之有,家里人多这类事儿难免有的,当罚便罚,当打便打,多有几次那些下人们知道了轻重便不敢再犯了!” 林玉润摇头道, “我自来便有些面软心善,下人们熟知了脾气便有些不知进退,现下府里人少倒还不显,待以后你的势越发大了,我这头却要给你拖后腿了!” 赵旭笑了搂着她道, “大奶奶即是知觉了这事儿,心下里便早有了防范,日后慢慢调教下人们便是!” 林玉润点了点头, “我这和软的性子只怕要改一改才成!” 赵旭笑着搂着她进去道, “大奶奶性子如何改都不打紧,其他的地儿你可不许改了……” 说罢伸手进去道, “这处便要和软些才好……还有这处也是……” 林玉润抓了他的手恨道, “说正事儿呢!” 那厮却笑道, “大奶奶错了,这才是夫妻之间的正事儿呢!其余皆是杂事,大奶奶随意处置都可,唯独这事儿却是定要郑重对待才行!” 却说这潘湘自被逮到了之后,便步了那阿努尔汗的后尘,做了断龙山山腰处地牢的客人。这些人被关了几日,赵旭才抽了空出来见这人,说起来也是亏了赵宝。 这帮子人自回来便报给了赵旭,他大手一挥道, “即是山匪,便懒得费那些白饭,统统儿弄到后山上挖坑埋了!” 这日正值赵宝在他跟前伺候听了笑道, “大爷,那帮子山匪倒也稀奇一个个长得歪瓜劣枣儿似的,倒有一个生得十分好看!” 赵旭听了奇道, “连你都道十分好看的,想来应是不差的!” 赵宝道, “那样儿的人杀了倒也可惜!” 赵旭笑道, “即是你都觉着可惜了,那我便去瞧一瞧他们,若是可用,左右我也收了一帮子山匪,再收一帮也不碍,若是不可用,再埋了不迟!” 隔了几日才抽出空来到这地牢之中,见了潘湘上下打量一番,见这小子比那女人还要细皮嫩肉,便对赵宝道, “果然生得十分美貌!” 心中道,论女子便是我们家大奶奶算是我见过的第一人了!论男子这小子倒真是个数一数二的的,和他比起来赵宝也算是英武了,怪不的赵宝那小子都要道可惜了! 过来掐了他下巴左右看,潘湘被关在这地牢之中,心中隐隐也知只怕性命不保,他倒不怕死,怕就怕因着自家容貌遇上那好旱道之人,死前还要受人凌辱,那才真是要死不瞑目! 心下正怕着这事儿,却见到了一个高大男子进来,看那周身的气派,便知不是普通人,又一上来掐了下巴看他脸,当下只觉胸口一凉,竟真遇上了一个兔儿爷! 心里想着不由咬紧了牙关,觉着他那手都是脏得不行,怒瞪着对方恨不能抽了刀出来把他那手给剁了,只可惜他那桃花眼儿水灵灵的,嫣红小唇儿被贝齿这么一咬,倒现出几分风情来! 这男人不以为意啧啧两声冲身后人道, “怪不的你觉着可惜,现下里连爷我也觉着可惜了!” 说罢抬手拍拍潘湘那粉嫩的小脸儿, “啪啪……” “嘿!小子,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潘湘恨声道, “想死又如何?想活又如何?” “嗤!想死爷爷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也不埋你了,给你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了结!想活嘛……嘿嘿……不如投了我如何……” 赵旭抱胸看他,心道,这小子只生了一张脸好看,其他的只怕连那胡有财都不如,留着也无甚用处啊!难道日日养着看脸不成?不由有些后悔说出的话来。 他这般想了眼神里便有了些嫌弃,那潘湘却只当他动了龌龊心思,怒而啐了一口浓痰在他脚边, “你他娘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是敢对老子动那龌龊心思,小心老子弄死你!” “哟嗬!倒是有些脾气!” 赵旭退了两步,拍了拍手的灰尘点头道, “即是想当爷们儿便要拿出当爷们儿的气概来!” 一招手把赵固唤过来, “大爷!” “显一显你的手艺,好好招呼他,若是能挺的过,便饶他一命!” “是,大爷!” 赵固上去冲他憨厚一笑,过去取了那墙上的鞭子, “先来这个开胃吧!” …… 待到赵旭带着赵宝出来时,那牢室里头还隐隐传来长鞭破空之声,却听不到人的惨叫,那潘湘挨着鞭子倒是紧咬牙关半声未吭,赵旭点了点头道, “那小子别看长了张娘们儿脸,倒是个爷们儿心,若是挺过去了便放他走!”赵宝在后头应了。 这厢回到后院正是掌灯时分,晚饭摆了上来,林玉润与保官正等着他,到净房换了衣裳洗漱一番之后,坐到饭桌前, “爹!” 保官如今又猛长了个头,生得却越发似赵旭了,只是面皮儿白净,五官比他爹更小巧些罢了! 林玉润笑着盛了一碗汤递给他道, “前日里阮妈妈倒是点醒了我一件事儿,眼看着保官一日日大了,也是时候启蒙了,大爷心里可有成算?” 赵旭想想道, “还早着呢,再等一年罢!” 林玉润看了一眼保官见他双手抱了一块排骨啃得十分欢快,便笑问道, “保官可要读书识字?” 赵旭嫌弃的看了一眼儿子一脸的油花道, “他能晓得什么!我小时似他这般年纪的时候,整日价招猫逗狗,最怕便是念书识字,这小子随我性子野,定是不喜欢的!晚一年也无妨!” 那知这时保官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响亮的应道, “母亲,我要读书!我喜欢识字!” 这孩子平日里跟着林玉润见她看账读书,也跟着学了几个字,如今正是最爱这个的时候,听了林玉润话,当下便打了他老子的脸。 林玉润闻言暗暗偷笑,赵旭沉着脸骂道, “小兔崽子专拆老子的台!” 林玉润笑道,“即是保官要学,雍善不如去外头访一访名师,若是能到家里来教最好,要不然日日送过去也行!” “晓得了!” 赵旭瞪了他儿子一眼,闷声答应了。 到了第二日,赵旭叫了王管事过来问起,王管事想了想道, “这豫州倒有些名宿大儒,只是这些人素来清高自持,若是想送了保官去的话,只怕要大爷亲自上门拜访!” 赵旭听了一挥手道, “只要有了真本事,便是亲自上门又如何,只怕遇上那欺世盗名的,耽误了功夫又没有学到真本事!” 王管事想了想道, “豫州城中有一位公良先生,据说学问很是不错,只是性子却有些怪,收徒也不拘富贵贫穷,在这豫州城中倒有些名气!” 赵旭想了想道, “且派人去打听打听,可是真有本事?若是真有本事上门求师也是应当应份的!” 这厢自派了人去打探不说,却说那潘湘在地牢之中挨了赵固一轮刑罚下来倒真能硬咬着牙,不吭声不求饶,赵固见了便收手赞道, “倒是条汉子!” 不由也动了那爱材之心便过去掀了那张汗水淋淋的脸道, “小子,我瞧你是个爷们儿,不如投了我们大爷,跟着我们兄弟做事如何?” 没想到那潘湘一口血水吐到了他脸上, “呸,你想要小爷我雌伏于人,做你的春秋大梦!” 赵固听了一愣道,有些不明白了, “雌伏于人?你要雌伏于哪一个?” 说罢上下打量他一番心道, “这小子看他样儿就是一个兔儿爷,难道……难道他是瞧上了大爷?” 想到这小子要涂脂抹粉,穿红着绿的扮作女人样儿去勾搭大爷…… 赵固直觉周身皮子一紧,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眼神怪异的瞧着他,潘湘男生女相,自年少起便被人这般看过无数次,那里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气的一口老血好悬没有吐出来,骂道, “少他娘的胡猜,老子不是兔儿爷!” 赵固脱口道,, “我们这处也无人是兔儿爷,你便是想寻也寻不到配对的!” 潘湘怒道, “都说了老子不是兔儿爷,鬼他娘的想配对!” 赵固挠头道, “即不是兔儿爷,那为何要雌伏于人?” “老子什么时候要雌伏于人了?” “你刚就道要雌伏于人嘛!” 潘湘闻言喉头一热倒真吐了一口血出来,赵固吓了一跳,心道不是把这小子打坏了吧!他手下向来有分寸,大爷即是留了话柄儿,想来是不要这小子的命,若是一不小心失手打死了,岂不显得自家手艺不精么! 上来摸了摸潘湘的脉,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气血上涌,肝火攻心罢了!” 拍了拍他的脸, “小子,你可别死喽!要寻人配对儿,待你熬到出去再说!” 潘湘怒不可遏,身子在墙上奋力挣扎,一双手肌肉亢起挣的那铁链子哗哗作响,“老子再说了一遍,我不是兔儿爷!” 赵固诧异道, “我也没说啊!是你自家说的!” 此时就听外头一声闷笑,牢门推开进来一个人,长身玉立,剑眉星目却是那赵宝,后头跟了笑眯眯的赵喜,又有一脸阴沉的赵正。 赵喜过来看了看潘湘道, “到真是生得俊!” 见了潘湘嘴边儿的血沫摇头道, “你这憨货,把人打出内伤了!” 赵固很是冤枉道, “我手下有分寸,明明是他那小身板儿不禁打!” 赵宝过来忍不住的笑道, “他这那里是被打出内伤的,明明是被气出内伤的!” 第一百二十六节 账房 赵固摇头道, “我只动了鞭子,其他一概没有施展,你自家不禁事儿莫要怪到我身上来!” 气得潘湘又一口老血到了嗓子眼儿,赵喜与赵正在一旁暗暗偷乐,赵宝道, “你道他是兔儿爷,他自然要怒了!” 赵固怒道, “他自家要雌伏于人,与我何干!” 三人嗤嗤地笑,潘湘气无可气,阴着脸翻白眼恨恨道, “老子不是兔儿爷!” 赵固又挠头道, “即不是兔儿哥,那你为何不投我们家大爷,与我们兄弟一同做事?” 潘湘怒道, “你们那大爷便是个走旱道的,休想让老子学你们一般卖xx!” 赵正在一旁问道, “那一个告诉你我们家大爷走旱道的?” 四人齐齐瞪他, 我们家大爷不知与大奶奶如何恩爱法子!犯的着用你这假货么! 上下打量一番潘湘又齐齐摇头, 这模样虽说不错,但比我们大奶奶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们大爷脑子抽了才寻你! 潘湘一愣, “你们家大爷不……不……不好男风?” 四人齐齐摇了摇头,潘湘又冲着赵固问道, “你让我跟了你们做事,不是做那样事儿?” 赵固不解道, “做哪样事儿?” 潘湘愣了半晌,一脸的痛不欲生, “老子这顿打白挨了!” …… 之后四人将他带到了赵旭面前,潘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官人,小的愿投效大官人!” 赵旭初时倒还真因着他一张脸起了留他一命的心思,如今他要投效到手下做事,思量起来却有些嫌弃了,这小白脸子只凭着一张脸吃闲饭也不成啊! 当下问道, “我手下也不收无用之人,你且说说你会些什么?” 潘湘低头道, “小的会算账!” “哦,你看着年纪不大,也不知学了几年?” 原来这潘湘原是豫州一处小镇上人,家里开了两家铺子做买卖,日子过的殷实,他自五岁起便跟在自家父亲身边学着管账,因着天资聪颖,一手算盘打的连那经年的老掌柜也比不了,他父亲极是喜欢他,到了十五岁便将家里的账交了给他,若不是后来年景不好,世道纷乱,家中高堂双双身染重病,家产又被人谋夺,潘湘只怕还在那小镇上做一个掌柜呢! “哦,竟是这样!” 赵旭听了十分喜欢,真是瞌睡来了枕头,自分了家出来,这账房便一直由陶大管事兼着,倒不是沧州那家里不能带人,只是不想与老家有过多牵扯,又一时寻不到称心可信的,如今来了这么一个倒是可以试着用用! 当下便命人取了一本账来放到潘湘面前,潘湘翻开来看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道, “大官人,这账目倒是无甚大错,只是有一两处却与前头所录有偏差,怕是要仔细查一查才行!” 说罢将那两处指了出来给赵旭看,赵旭见他说的头头是道,倒似真有本事的样儿,当下点了点头道, “你即是有些本事,便到那账房学着做上三个月,若是能成,我便留下你!” 潘湘听了重又跪回去道, “大官人,小的替我那帮兄弟求情,求大官人收留!”、 赵旭皱眉摇了摇头, “我这里虽说家大业大,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潘湘跪在那处一个头磕了下去, “大官人,我那帮兄弟们也是良家出身,不是这世道乱了,活不下去那里就能上山为匪,他们原先也是有手艺的人,求大官人问一问他们,若是能用便将他们用了吧,赏他们一口饭吃,大官人的恩德,潘湘下一世做牛做马也要偿还!” 赵旭仍是摇头,那潘湘又一个头磕下去咬牙道, “即是大官人为难,潘湘也不能一人独享安逸,将兄弟们扔在外头不管!多谢大官人赏识,潘九功拜别了!” 说罢起身便要向外头走去,赵旭盯着他的背影看,直到他径直走出厅门,穿过那练武场,才一个眼色过去,赵宝忙追了出去,哈哈一笑过去搭了潘湘的肩头, “好兄弟!果然义气,我们大爷最喜欢的便是你这样儿的人!” 手上用力带着潘湘又向回拐,赵旭下了堂过去拍了拍他肩头, “好!好!好!果然是义气兄弟!你那些兄弟还有多少,尽管叫来我这厢都收下了!” “大……大官人,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赵旭笑道, “我赵某人一言九鼎,说出来的话自来是算数的!” 潘湘扑嗵跪下去又一个头磕下去, “大官人,大恩大德!大恩大德啊!” 说罢起身向那外头走去,这一次赵旭等人只是笑着看他离开,并未阻拦。 十日之后,那潘湘果然又带了几十号人来到这府门前,陶大管事开了大门引了他们进来向赵旭磕了头,便收入这府中,与众人一般吃饭、操练,当了自家兄弟无异。 那潘湘天生的一张好脸,又能说会道,又会来事儿,这新来的一帮人倒是很快融入了旧人之中。他因着那一手算盘又会算又会管,立时便将陶大管事与赵旭自那账堆儿里救了出来,引得陶大管事对他赞不绝口,赵旭也是对他另眼相看。在这府上一时很有些风头无两的势头。 这厢胡有财却十分不忿,明明都是新入伙的,怎得这潘湘一伙人便没有受人拿捏,不由叹自家爹娘生娃也是没有看黄历,若是将自家生的也如那小白脸子一般,我胡有财定也如那小白脸般吃的开! 潘湘在府上呆了一个月,这一日正在那账房里算账,外头却有人来报, “潘哥,外头有人寻您!” 潘湘心下诧异,也不知谁来寻自家!跟着小厮到了门前,却见外头立着一个黑脸的汉子,一脸连鬓的络腮胡子,铜铃般的眼儿瞪着,这厢瞧见潘湘呵呵笑道, “潘兄弟,俺毛大来寻你了!” 竟是那蜀州道上的同行,却是在那老鹰嘴出去十里,有一处落凤山那里也有百十来号人,这毛大便是那处的! “毛兄弟,你怎么来了?” “潘兄弟,这说来话长,不如我们寻一处地方慢慢讲?” 潘湘想了想将那毛大带到了自家住的院子里,两人坐下说话。 原来那毛大也是听闻了潘湘与胡有财的事儿,心下十分羡慕,便想着也来投奔这处。 说起来这蜀州道上的山匪们,大多都是世道不好,自家拉帮结派落草为寇的,只是这世道不好,你以为做抢匪那日子便好过? 平常百姓家生计无续,那商家自然也少了南来北往的盘货,没有这些人儿来来回回的走动,你在那山上便无人可劫,下山抢那些穷苦百姓又实在下不了手! 又有上山的多了,便是有单买卖也有几处寨子盯着,只怕钱财没有抢到,几家人便已打了起来,缺胳膊少腿,那也是常有的事儿,在山上那有处医治? 不过用些土方子随意糊弄,能活下来便是命大,活不下来也只能怪自家命不好! 如此说来,那山的抢匪们日子那里有好过的? 因此那胡有财与潘湘才能轻轻松松毫不留恋的,抛了寨子带了弟兄弟,下山来跟了赵旭,有吃有穿,有宅住有人管,每月里还有月银送回家去,即便是为大爷办事受伤送命也有人管家里人,这般好的地儿不呆着,还回那山上去,不是傻的么? 毛大一伙也是听说了这事儿,大家伙儿在山上一通商议便派了与潘湘有些交情的毛大带了些人下山来,寻那潘湘求见赵旭。 潘湘一听心下也动了,暗道, “我瞧着大爷那样儿,只怕是做大事儿的人,招兵买马那是少不了的事儿,这蜀道之上的,一个个都是亡了命的人,正合大爷用,我要是去大爷面前引见了他们倒也是两厢情愿的事儿……” 又转念想到, “只是……这里头有些人便是那脑生反骨的狠人,若是招惹了祸星进门,我不是害了大爷么,这事儿只怕还得要再三思量才是!” 心下这般想了又想便拿话来推了毛大, “我虽入了这府,仍还是个小小的下人,想要见大爷却是有些难,不如这般,毛兄弟到外头寻一个住处呆着,待我找个机会与大管事讲了,有回音我便来寻你如何?” 那毛大听了直道潘兄弟想的周到,当下便道自家到城里租房住,待租好了便来报给潘湘。 那潘湘将毛大送走,转回身来细想了想,还是没有打定主意去见赵旭,这事儿倒也巧了,自那日林玉润提了要给保官寻师之事后,赵旭也是留意打听了那位公良先生,他在豫州城里开了一个学馆,每日里开馆教授学生,自那三岁到十七八岁都有收,束脩一年只收三两三钱银子,只是学生入门不论贵贱,需得每日打扫庭舍、修剪花木、打理菜园、煮饭洗衣,一应事儿不假仆从之手,必要自家做了才成。 林玉润听了点头道, “倒是个好先生!” 读书为了明理,明理为了修德,要修德先要正身,这类日常的打扫、洗衣、煮饭之类的事儿,便是要自家动手,自力更生,若是只顾着读书将这些事儿都交了旁人,于读书之上再也天赋也不过是个书虫、废物罢了!这样的书读来又有何用? 当下便对赵旭道, “雍善不如选了日子上门去,且瞧瞧我们家保官能得这位老师青眼否?” 第一百二十七节 拜师 赵旭点头应下,果然这日带了儿子,提了八色的礼盒,身后只带了赵宝、赵喜,骑了马到豫州城,打听了公良先生那学馆如何走,便只让赵宝、赵喜两人在外头守着,自带了儿子登门拜访。 有看门的小厮道公良先生正在授课,赵旭便领着保官在外院中恭敬等了,待上半个时辰之后才听里头的读书声渐渐消默。 这位先生复姓公良,单名敬,乃是元彰二年的进士,在外做了十年官,官已累至吏部侍郎,因见朝廷日渐腐败心下愤慨,又恨今上昏庸政局混乱已是越发不可收拾,便愤然辞了官离开朝堂,回到这豫州开了一座学馆一心一意教书育人,不再过问世局。 今日将这一堂课授完,踱着方步到了前院刚转过那月亮门儿,却见一大一小父子两人正立在院中等候,那父亲身材高大,相貌凶狠,一看便知不是善类。 下头牵着那孩子不过四五岁的年纪,生得倒似他父亲,正不错眼的看那院中的桂花,扯了他父亲的袖子要让抱着上去摘, 那父亲貌似很不耐烦道, “小子!你且给我好好儿立好,待会儿先生出来见了,你瞧他见你这般烦人,还收你不收!” 那孩子被他话吓到有些怕了,又舍不得那上头的桂花,便悄声儿道, “爹爹!这处的桂花真是香甜,比我们家的好,我悄悄儿上去摘几朵,带回去给母亲!” 公良先生微微一笑,心道, “这孩子倒也纯善,知道孝顺母亲!” 那父亲听了这话似也十分欢喜笑道, “她喜欢桂花么,前儿不是抹的茉莉味儿的头油么,怎的又变了?” 小孩儿笑着扳了指头道, “母亲那处,梅花、桂花、茉莉、百合、荷花……有好多种,这桂花的她也喜欢,前前前天儿便是抹的桂花!我摘回去给她插到瓶子里,她一定喜欢!” 那父亲想了想道, “我们悄悄儿弄些莫让先生看到了!” 父子两人便贼兮兮往那树下凑去,大的将小的提到了脖子上头,那小的两腿一夹坐稳了,便抬头伸手去摘,却听到后头一声咳嗽, “嗯哼!” 两人一愣,忙转过身来却见一名清瘦矍铄中年文士,背着手缓缓踱步过来,立在院当中哼道, “为何在此窃我的桂花?几十年的老桂树,折一枝便罚你扫院十日!” 那父亲忙把儿子放了下来,陪笑道, “先生,还未折呢!” 那小的一双眼儿忽闪忽闪,懵懂看着公良先生,又扳着手指头数道, “折一枝扫十日,先生我折三枝回去便扫一个月好了!” 那父亲闻言拍了他脑门一记道, “蠢货,还不上去给先生行礼请安!” 小孩儿捂着额头过来规规矩矩行礼道, “弟子赵保官给先生请安!” 公良先生板了脸道, “你是我那时收的弟子,怎得便要叫我先生?” 保官愣了一愣回头看他老子,赵旭冲他打了一个眼色,那小孩儿也机灵,立时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道, “便是此时了!” 公良先生忍了笑摇头道, “我都未曾答应,怎得你就磕头了?” 保官回头又看他老子,他老子却腆脸笑道, “先生,这三个头你已经受了,便是不收犬子为徒,这三个头莫非你要还回来么!” 保官听了忙跟着道, “你还回来我也不收了!我娘说了你是个好先生,要拜你为师的!” 说罢似真怕公良先生还他一般,跳起来躲到他老子身后头去了,公良先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奈摇头道, “真是没有见过这般拜师的!” 又招了那孩子过来问道, “你可知在我这处要做些什么?” “知道!” 保官答道, “要学书,认字,还要打扫、洗衣、做饭……” “那你可能做?” “能!” “哦?” 公良先生那里看不出眼前这对父子家境阔绰,这般富豪家里出来的孩子能做那些杂役们的活计? 保官见他不信忙道, “我做的,我在家都做的!” 这也是林玉润与旁人不同之处! 前世里她在家时十指不沾阳春水受尽了娇宠,到后来嫁人十年,却是洗衣、打扫、生火、烧饭那样不做?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婆婆多少白眼儿,各中艰辛只有她自家知道,如今重活了一世,感念世事无常,那处也不能保你一世的富贵,那厢也没有一世的平安,也不知什么时候这老天爷便翻手将你自那云端打落凡尘。 因而少时多学一些自立自保的手段,也总比遇上事儿茫然无措,哭天抢地要好上百倍!自带了保官在身边,她也是手把手亲自教他,小些时是如何吃饭、洗脸、穿衣穿鞋等等,到了大些便教他洗衣、打扫、烧火煮饭等,便是还小不会做,也要在一旁看着,大些自然便会了! 胡而今日保官也敢在先生面前夸下海口,虽不是样样都做得好,便一定是样样都会的,公良先生听了心下诧异赞道, “令堂倒是一位不同寻常的女子!” 保官听了很是得意当下挺着小胸脯道, “我母亲最最最厉害!” 那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实在惹人爱,公良先生忍不住摸了他一把小脸点头道, “即是如此,我便收下你了!” 赵旭大喜推了自家儿子, “快去给先生磕头!” 保官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刚刚不是磕了三个头么?赵旭也不管他如何想,忙按着儿子又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公良先生这才邀了这父子两人进入内堂,一一问了姓名、籍贯、年纪、家住何处等等,一应资料记录在案,登入了学生薄上,又命保官到那孔圣人面前跪拜,又上了三柱香,才算是完了拜师之礼。 这厢两父子拜了师出来,天色已渐渐有些黑了,赵旭牵着保官出来,赵宝牵了马过来,赵旭翻身上了马,又俯身提了儿子上来,扔到身前坐好,保官嘻嘻笑着坐在前头抱着那四蹄飞云毛耸耸的长脖子,嘴里嚷道, “驾!” 一边两条腿儿乱蹬着,赵旭照着屁股上给了他一巴掌, “坐好!” 轻轻抖了抖缰绳,那四蹄飞云才踢踢哒哒走出了巷子口,三人转到大道上正走着,却听前头一阵骚乱,人头攒动中,有人在喊, “惊马了!” 赵旭他们坐的高看的远,果然见远远一匹疯马正横冲直撞,左奔右突沿路过来将那街边的摊子掀个底朝天,挡路的人躲闪不及,立时便被踢倒在地,倒在地上被马蹄踏过,口中吐了一口血出来, “踩死人了!踩死人了!” 人群一阵大乱,惊叫呐喊着,人潮向着这边涌来,三人骑在马上靳了缰绳,令得胯下焦躁的马儿退到一旁,避开拥挤的人群,赵旭一招手正要唤了赵宝、赵喜过去。 却见有一个人自那街边的铺面里跳将出来,这人生得高大魁梧,脸黑如炭,一脸连鬓的络腮胡子又浓又密,铜铃眼圆睁,见那疯马过来大吼一声, “呔!” 冲将过去拦在那疯马前头,一拳打在双眼之间, “砰!” “嘶!” 那马儿长嘶一声,生生被打的四蹄离地,翻身倒在地上,那黑脸的汉子却是岿然不动,甩了甩手大踏步上前又是几拳,砰砰砰打在那马头上,马儿哀鸣数声,颓然垂头死去。 赵旭坐在马上见了,不由的大喝一声, “好汉子!” 那四周的人见疯马已被打死,纷纷围拢过来,指着那汉子和疯马议论纷纷,赵旭见了这神力的汉子,心下甚喜,哈哈笑着跳下马来,大踏步过来拱手道, “在下赵旭,壮士好神力,赵某心下甚是佩服,不知壮士贵姓高名,仙乡何处?” 那黑脸的汉子呵呵一笑,挠了挠头道, “什么贵姓高名,俺便叫做毛大!” 却是那蜀道上的山匪毛大,在这豫州城中寻房子租,遇上了街上惊马倒是引出了赵旭来,两人这么一番攀谈,赵旭笑道, “即是在这豫州城来投友,何需要租房,且到赵某舍下一住便是!” 毛大呵呵笑道, “不敢叨扰了大官人!” 赵旭笑道, “我那处兄弟多的是,一个个都爱耍枪弄棍,毛兄弟且去我家里,让他们见识见识毛兄弟的神力!” 说罢便又招了赵宝、赵喜过来,当下让了一匹马给毛大,那毛大却不会骑,便由赵喜带了他共乘一骑,三人回转了城外赵府。 一路上那毛大坐在马上越看越是惊奇,指了前头大宅子道, “我那朋友便在这处做事,赵大官人竟也是这处的么?” 赵旭笑道, “哦?你那朋友也在这府上,却是那一位?” “姓潘单名为湘,生得十分俊俏!” 赵旭听了哈哈一笑, “倒是巧了,没想到竟是潘兄弟的朋友!” 回到府里,便招了那潘湘过来,潘湘进了堂前一见毛大在那处,也是有些惊讶,听赵旭讲了经过当下笑道, “这也是有缘,倒让大爷在城里遇上毛大了!” 说罢,便将毛大那来意一说,赵旭笑道, “毛兄弟天生的神力,我瞧着很是喜欢,若是能投到我赵旭门下,也是赵某人的福气!” 那毛大也是憨直,便嗡声问道, “赵大官人,我那处还有一百来号弟兄,赵大官人能不能收?” 赵旭问道, “我这处事多,人也要的多,能来自然好,却是要做事的!” 毛大答道, “我那些兄弟一个个都是精壮的汉子,两膀子力气总是不少的,大官人尽情使唤便是!” 那厢潘湘见了心思一动,趁机向赵旭献计, “大爷,那蜀山道上多的是毛兄弟这般的人物,大爷若是有些心招兵买马,倒不如一一收了如何?” 赵旭沉呤道, “倒不是说不能,只是这鱼龙混杂,良萎不齐,只怕人来了不服管教,闹出事儿来!” 赵旭有野心,自然想手下越多越好,只是宁缺勿滥,弄那一颗耗子屎回来坏了一锅汤,得不偿失的事儿可不能干!倒宁愿稳扎稳打小心谨慎些为好! 潘湘道, “大爷说的是,不过若是选人时小心甄别,用人得法,定了规矩出来,想管好这帮子人也是不难的!” 第一百二十八节 初现 潘湘这话说了出来,赵旭心下也是一动,点了点头道, “潘兄弟的话,我自当好好思量一番才是!” 这厢安顿好了毛大,晚上回了后院将保官拜师的事儿同林玉润讲了,林玉润笑道, “这拜师的事儿倒是定了,只是大爷还忘了一件事儿呢!” “哦?什么事儿?” “大爷,这保官眼看着进学,身子骨也壮实了,您瞧着可算是站住了?这进了学还是要取了大名才好呢!” 赵旭一拍头, “倒是忘了这事儿,我且去封信给爹,看他老人家怎么说!” 林玉润点头道, “自是应公爹他老人家作主的!” 这厢说了保官的事儿,第二日赵旭便去了信,写罢信又招了陶大管事过来,将那潘湘的话一讲,陶大管事沉吟道, “潘兄弟这计倒也可行,大爷欲成大事,手下自应有人,只是这些人出自那蜀州道上的悍匪,一个个桀骜不逊,不服管教,只怕有事来了不好调度!” 赵旭点头道, “我也是这般想的,不过若论起悍勇来只怕我现下手里的兄弟也不差,这世上的事儿最强不过一力降十会,将他们打趴下打服了,自然便心生畏惧,听管听教了!” 陶大管事闻言哈哈一笑道, “大爷便是大爷,自有那霸王之气,这法子也是您能用,别人却是不成!” 赵旭摆手道, “大管事不用恭维我,我这厢心里也有计较,这蛮横法子只能用在乱时,待得一切初定却是要一名总理调度的人材才是,我这厢不差那舞枪弄棍的,却差这总理全局之人啊!” 陶大管事笑道, “这类事儿急不得,以后慢慢寻访便是,不过只眼下蜀州道上的那些人,大爷亲自来管也是能行,不过却有一点,若是收了这许多人,这宅子里怕是不能住了,需得另选地儿才行!” 赵旭点头道, “这事儿我倒有计较,那断龙山脉方圆上百里,别说是几百上千人,便是十好几万人也能装得下,带了这帮子人我们进山去,有事儿便出来,倒是进可攻退可守!” “大爷英明!” 陶大管事自知赵旭一早儿选这地儿便是胸早有计较,只是没想到自家主人野心有如此之大,真要藏那十好几万人在山中,莫非要揭竿起义不成? 想到这处陶大管事心中砰砰乱跳,试探道, “这断龙山虽不高却延绵几十里,大爷若是真要藏十好几万人自是能藏下的!” 赵旭冲着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道, “日后总会有的!” 聪明人不用点透,陶大管事心下顿时明亮,不由暗道不曾想到,大爷竟有如此雄心,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不做一番事业,也枉在世上走一遭! 想到那禹州的郗崇道,如今不正是声势浩大,占了那禹州,打着除昏君杀贪官的旗号,颇有改天换日的气势。 别人都做得,为何我家做不得? 陶大管事这厢心潮起伏,思绪万千,赵旭那边倒是定下计来,收了那蜀州道上的山匪,全数拉到这断龙山里,日夜操练,待得日后事起便是他起家的班底! 赵旭这边左思右想,在胸中谋划数日,又招了那胡有财、潘湘、毛大来问那蜀州道上,哪里的山寨多,哪处的劫匪强? 那三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这道上的兄弟卖了个底掉,赵旭这厢又派了人手悄悄儿出去探听清楚后,招了手下这些人出来说话。 却有那陶裕、赵宝、赵喜、赵正、赵固、刘文、刘武、胡有财、潘湘、毛大,这一干人等,赵旭也不啰嗦,直言道要挑了这蜀州道上的山寨,众人听了立时纷纷叫好。 赵旭道, “我只定下两策,一是劝,二是打,能劝则劝,不能劝便一竿子挑了,即除了这蜀道上一害,又聚拢了下头的人手,好好儿打磨一番日后也能大用!” 一番话说的众人心里都起了念想,都是些正值壮年的精干汉子,那一个不想做番事业出来? 跟了赵旭这种有财有势,拳头钵子大的主儿,还有甚好怕的?不用多说,挽了袖子干便是! 一众人商议妥当,又清点了手底下兄弟,为免有那拉帮子结派,不服管教的刺头儿,便不分新人旧人,不分那出身资历,全数打乱了分成五队儿,领头的便是在这干人中,两人为一组,有打头刺探军情的,有第一波儿上的,有中间儿守的,有后头儿接应的,还有那躲在暗处兜漏子的。 一一设想周全,这个一嘴,那个一说,左添右补,定下计再由赵旭大手一挥拍了板, “就这般干了!” 如此设想妥当,当下便出去点了人手,一队队拉出去操练起来,赵旭这厢商议好了便回来与林玉润一讲,林玉润心下顿时有了果然如此之感,她便知道赵旭这人非池中之物,无论走至那处终是会一飞冲天的。 当下笑着点道, “雍善胸有韬略自当付之于行,我这厢便预祝你马到功成了!” 赵旭过来拥了她到怀中叹道, “只是我这般只怕离开的时日要久些了!” 林玉润笑道, “雍善要成大事,自不能拘于儿女情长,总之我自会在家中好好的,不令你担心才是!” 赵旭道, “大奶奶放心,我自会将这内外院子的事儿安排的妥妥贴贴的!” 林玉润笑着点头,她自嫁赵旭起便知他不是普通男子,心下自也不会望着这男人会天天儿守着自家,能得他独宠已是老天爷的眷顾,那里还能挡了他成事之路?现下里应做的便是,好好守在家中,打理家务,细心教导保官才是! 这厢赵旭安顿了后院事儿,便心无旁骛的带着手下人去了那蜀山。 待他走后,林玉润自在这家中紧闭大门,约束了下人小心进出,每日里处置家务,余时只跟着付三娘子学那柔术,这一年多来凭着天赋又吃苦倒也真小有所成。 付三娘子笑道, “大奶奶如今便是三五个练家子也困不住了!” 林玉润也是欣喜,自家有本领比靠着谁都强!只是这人心总是不足,林玉润柔术上初初登堂入室,心下里便在暗暗思量, “这柔术虽好,却有一处短板,这门功夫乃是那近身之术,遇上女子也就罢了,若是遇上了那心怀不轨的登徒子,难道也要近身动手动脚不成?若是能使些暗器、兵刃之类的,神不知鬼不晓伤人于无形不是更好?” 将这念头与付三娘子一说,付三娘子笑道, “我倒也听说有那袖中箭、怀中刀、柳中镖之类,又或是短剑、小匕首之类女人擅使之物,只是我出身那教派只教人色诱男子之术,那里能让你带了伤人的东西近男子的身,这一类倒还要大奶奶到外头打听了!” 林玉润点头便召了陶大管事过来问话,陶大管事想了想道, “小的与这类事儿也不精通,不如去封信给大爷问一问?” 林玉润摇头道, “大爷那处正在要紧的时候,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还是别去劳烦他才是!” 陶大管事想了又想道, “大奶奶,小的倒是想起一处来……” 你道是那里,却是那托送年货的镖局,陶大管事与他们打过交道,那镖局里倒真有女镖师,其中有一个姓莫的女镖师便是个使镖的高手。 林玉润听了笑道, “如此那便派一个人去问问,那位莫镖师可是愿意到这府上来!” 陶大管事领命去了,果然没有多久便领了一名女子进来,这女子看年纪约有三十五六,穿了一身青衣劲装,巴掌宽的护腰带扎的紧紧地,身材干瘦,双肩厚实,一张方脸,浓眉细眼,若不是梳了妇人头,倒跟男子也差不了多少,这位莫镖师见了林玉润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拱手却是行的男子之礼, “莫春红,见过大奶奶!” 林玉润笑着让她坐了,又命人奉了茶上来,便道, “莫镖师,这学镖之事,陶大管事可有与你讲明?” 莫春红拱手道, “大管事已与小人讲明,只是……” 她顿了一顿道, “大奶奶,我这几手粗浅的功夫,学起来不难,只是却有些枯燥乏味,日子久了难免有些厌烦!” 林玉润笑道, “您所言我也知道,这学东西那里是一蹴而就的!只是我尽力学,你用心教便是!” 那莫镖师也是因着家里紧着银子才接了这趟事儿,又怕是大家的奶奶生来娇滴滴的,那里会吃这种苦头,学上两日没有兴致了,只怕银子都拿不到,进来见了林玉润更是心里一凉,这般美貌标致的一个人儿,只怕那手指拿筷子都要嫌硌着了手,那里使镖弄剑的主儿? 只是这位大奶奶性子看着倒还和善明理,若是半途而废应也怪不到旁人身上! 说起来这莫春红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儿,娘家开的便是武馆,她自小习武嫁的是自家师兄,夫妻两人成亲后便去那镖局做镖师,三年前自家丈夫因着一次押镖送了命,虽说拿些抚恤的银子,但她上有两老下有三小,那点银子也不够使用,幸好仗着她有一身的功夫,做了这镖师来养家糊口,林玉润这份银子倒能助她补贴家用,自然十分着紧银子能否到手。 这厢两人商议了时间,约定隔了三天那莫镖师便来一日。 林玉润在宅子里转了一个遍,选了那山上的檐呤阁,这处地势高视野开阔,因着后院里主人少便一直空着,这阁楼下有一个宽阔平坦的大院子,正适合用来练习。 第一百二十九节 账本 林玉润这厢日子过的很是繁忙,每日里天不亮便已起身,到了保官那院子里盯着他洗漱、吃饭,亲自送到马车上,看他进城上学才回转院子里,自家吃了早饭,去付三娘子那处练上一个时辰,便回到院子里处理一应事务,眼看到了午时,吃罢饭歇上半个时辰,又去山上檐吟阁里练上一个时辰,等上一会儿保官也归家了,又问过今日先生教了些什么,问了些什么,怎么答的,母子俩亲近一阵便已到了晚饭时辰……,这一天的便如此悄然晃了过去。 便是这般过日子却是一晃就过了半月,赵旭那头时不时的有信儿传来,却是今儿收了那些人,明儿挑了那座寨,林玉润倒是无心去管,只忧心赵旭在外头身体,不过见他龙精虎猛的攻城掠寨,倒总有好消息传来应是没有大碍的。 只是她日子过的快,那厢府里账房之中,潘湘却是头痛了好几日了,看着眼前的账本子他是眉头紧锁,背着手在账房里踱来踱去,行过那书桌时便要看一眼那高高的一摞叹一口气,心道, “这做账本的分明就是一个高手,若不是我一心求好,想将前头的账本统理一遍,让人翻了前头的来看,只怕也看不出来这其中的猫腻来,从这账本的日期上看来,这事只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大爷不在家,大奶奶也不知能做这主么?” 只是这事儿宜早宜迟,多耽搁一天便多一天的损失,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没查出来便不知,如今即是查出来了,怎也不能再瞒着了! 他想来想去,终是命了小厮将这一摞账本抱在怀里,跟在他后头到绣湖阁见林玉润。 林玉润这厢正端坐在堂上听各管事的婆子们禀事,听了宝灵的禀报便道, “让潘管事进来吧!” 如今潘湘因着做事勤勉又确实有真本事,未到三个月得赵旭的赏已经做了这账房的管事,在这府上除了陶大管事,便能数上他了。 “请大奶奶安!” 潘湘进来拱手行礼,林玉润笑道, “潘管事请坐!” 又见他身后的小厮抱了账本便笑道, “今儿还不是报账的日子呢,潘管事怎得将账本子抱来了?” 潘湘神色凝重摇了摇头,看了看堂上的婆子、丫头,林玉润知机敛了笑容,留了艾叶和朱砂在身边,将一干人等都遣了出去。 “潘管事可是有话要讲?” 潘湘点头,将那一应的账本子一本本摆到了林玉润面前, “大奶奶请看!” 那账本子上用了细细的红笔勾了一个圈儿,每一本也不过两三处,单看不知道,前后一对照才知晓,这些个账目登了进处,却无出处,就这么不知不觉得便没了踪影,这做账的人十分高明,间隔一阵子便夹杂在一堆儿琐碎的进出之中,不是细查是瞧不出来的。 林玉润看了心下微沉,这些账本子有些还是他们到豫州前已有了,那时还是王管事主管着事儿,能将账本子做的瞒了公爹他老人家这么久,这位王管事倒真有些本事! 当下便道, “于这账目一事上,我也只懂些皮毛,潘管事即是查出来了,想来也是验算过的,这么多年下来,到是漏了多少银子出去?” 潘湘伸手比了一个“二”道, “大奶奶,这数儿只怕是少不了的!” “二百万两!” 林玉润有些吃惊,这豫州的生意是赵家在十年前做的,看这账本一月便有上一两笔,算下来便是应是四五年便开始了,这么说来那姓王的是怎也脱不了干系的!、 林玉润皱眉思量许久,沉声道, “这事儿先不要声张,我这边自有主张!你那边办事一切如常,那铺子里的各进出项目,王管事报了账本上来,你照旧接下便是!” 潘湘领命自去了,林玉润这厢召了陶大管事的进来, “大爷走时可是留了人手?” “大爷留了一队暗卫在家中,领头的是赵武!” “赵武!” 林玉润想起他是谁了,便是那赵家庄子,庄头赵大的儿子赵武, “他如今竟做了暗卫的领队?” 陶大管事道, “这赵武自经了赵家庄那桩惨事之后,性子大变,原也只是老实巴交不善言辞,如今更是沉默寡言,阴沉了不少,每日里操练起来比别人用功数倍,人家练三个时辰,他便不要命的练上五个时辰,一身的功夫便是这般硬生生打磨出来的,大爷出去前要选那暗卫领队,他也是打败了多少对手才坐上了这暗卫的领队!” 林玉润心下暗叹,这世道便是这般,生生将好人也要逼成凶徒!赵武家人全数死于流民之手,遭逢惨事,他性情大变也是常理!只是可怜了一个好好的人! “即是如此,你且叫他进来吧!” 陶大管事派了人去召赵武,赵武一身黑衣劲装进来冲林玉润施礼道, “请大奶奶安!” 那赵武如今那还有庄户汉子憨厚老实的模样,人瘦了不少,颧骨高高的凸出,一双眼内敛深沉,时不时却有精光闪动,身姿挺拔,腰背笔直,整个人的感觉便如那敛了锋芒的长剑一般隐在剑鞘之中,平时不显但出鞘之日便是见血之时! 林玉润点了点头问道, “我们在那豫州城中可有人手?” “回大奶奶,有一些人手!” “王管事那处可有人在?” “回大奶奶,倒是派了两个人,隐在暗处做日常的护卫!” “那王管事可是知道此事?” 赵武顿了顿道, “这是大爷暗中吩咐做的,王管事应是不知情的!” 林玉润心下诧异,那些个暗卫日日跟在王福禄身边,若是他露了马脚应早报了给赵旭知道,这么久都不曾察觉,要嘛是那王福禄藏得深,要嘛便是这事儿的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林玉润却觉着王管事嫌疑最大! 想到这处便道, “你那手下可有善于溜门撬锁,入宅探查之辈?” 赵旭手下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那刘文、刘武便是毛贼中的翘楚,赵武答道, “有一个便是蟊贼出身,如今大爷将他分到了小人手下!” 林玉润点头道, “你派了他进那王管事的宅子查看一二,寻那账本又或是金银财物所放之处,给我打探打探我们这位王管事到底身家几何?” 捉奸拿双,捉贼拿脏! 王福禄乃是经年的老管事,深受公爹器重,要不然也不会把一个豫州的生意都给他,若真是他做下了这事儿,要处置他必是要将一应证据查个一清二楚才成,否则便是连赵旭在赵老爷面前也不好交待! 林玉润这厢安排好了事儿,便去书房亲自给赵旭去了信,这事儿必定要让他知晓的,将信写好,待得晾干之后,又叫艾叶将那火漆取来,烧化了点在那封口上,林玉润看着那鲜红的漆油滴在封口上,也不知那里来的灵机一动,拔了一根头发用剪子剪了一小段儿,放进了那火漆里。 待得火漆干透之后,那头发隐在漆里只留一点儿头来,不细看还当是滴漆时弄的杂渣进去。 艾叶很是不解的看着林玉润, “大奶奶,您这是做什么?” 林玉润摇头道, “我也不知为的什么,只是心里面隐隐觉着想这么做!” 说罢便让艾叶将信送到外头交到陶大管事那处,再派人送给赵旭。 这厢艾叶交了信回来复命,林玉润坐在那厅中等了一个时辰,保官便蹦蹦跳跳的自外头回来了,见到林玉润便笑道, “母亲!” “保官回家了,今儿学堂上可学了些什么?” 林玉润笑着柔声问道,保官立时摇头晃脑答道, “……三传者,有公羊。有左氏,有谷梁。经既明,方读子。撮其要,记其事。 ……五子者,有荀扬。文中子,及老庄。经子通,读诸史。考世系,知终始。自羲农,……自羲农……至……黄帝。号三皇,居上世。唐有虞,号二帝。相揖逊,称盛世……” 这一段儿他显是用心背过了,中途竟也没有打绊竟背了下来,林玉润很是欣慰笑道, “我们保官儿真是厉害,这么大段儿的书也背下来了,我们今儿还描红不?” 保官点头道, “要描的,要描三篇呢!” 林玉润起身带了保官去书房,那小小的人儿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提了笔描红,一笔一画,一撇一捺却是写得有板有眼,十分端正! 林玉润看了十分高兴便吹干了一张,叫艾叶过来, “去将我寄给大爷的信要回来,我们保官儿最近学业有了长进,字也写得好了,把这一张加到里头,让大爷瞧一瞧!” 说罢低头对保官柔声道, “保官,我们再写一张好不好,这一张寄过去给你爹爹看看,我们保官儿如今越发的厉害了!” 保官得了夸赞,一张小脸儿涨的通红当下狠狠点头道, “好!” 自家在那处端坐写书,不多久艾叶神色怪异的回来了, “大奶奶,信取回来了!” 林玉润将信拿到手中一看,心下立时一沉,信上火漆还好好的,那根头发却是不见了! 第一百三十节 内鬼(一) 林玉润初时还疑是自家看错,把那信口儿瞧了又瞧,里头当真没有自己那根头发。她心下顿时发起沉来, “难道这家还真出了内鬼不成?” 你当她为何要放那根头发进去? 女儿家的直觉总是最敏锐的,那时看着艾叶封了信,她只是心里念头电转,心道到这王福禄也是多年的管事,自他们迁到豫州来落户安家,他也是鞍前马后的奔波,这府里的小厮、丫头也有他寻了人牙子送来的,若是真做了那监守自盗之事,必定也是做贼心虚的,怎也要留下一两个耳目打探消息吧! 林玉润那时心想到, “若是换了自家也会这么做的!” 这般想了,心里一动,便起了试一试的念头,取了一根头发下来放进火漆里,其实她那时心底里压根儿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拿着这封信林玉润心下渐渐冷了起来,叫了艾叶来问道, “这信,你之前是交给了那一个?” 艾叶也知事儿不对,沉着脸道, “往日里来往信函都是那陶大管事身边一个叫陆六的管事收着的,他专管这类事儿,奴婢今日去也是送到了他手中!” 林玉润又问道, “你去要信时那陆六可在?” “那陆六一时不在那处,奴婢等了一会儿,他才回来说是去了陶大管事处,那信已送了过去,奴婢说是大奶奶要信,他又去了陶大管事处取了回来!” 林玉润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吩咐道, “将赵武给我唤来!” 自家坐在那处,心里暗暗思量,这信被拆了又重装了回原,谁看了信?这一路出去人人都有嫌疑,从自家开始,艾叶是第一个,她自小就跟在自己身边,前世今生都不可能做出背叛的事儿来,艾叶自是可不论。 艾叶一路出去没有耽误去见了那陆六,陆六便是第一个嫌疑,只是陆六那屋子里进进出出也不知多少人,能看信的却太多了! 还有一个陶大管事!这信到了陆六那处,别人未必能触到信,陶大管事却是轻而易举能拿到,他也不能免了嫌疑! 又有陶大管事那处人员也杂,谁拆了也未可知! 这般思来想去,林玉润只觉个个都可疑,一时也不知应如何处置,只是首要一点那信虽被看了,但消息只怕还未递出去,当务之急是拦了那送信的人,也正好可以查出来到底谁是那内鬼! 正在这时,赵武到了厅前, “大奶奶!” 林玉润见他来了,左右看看对艾叶道, “艾叶,你们且下去!” 又一招手令艾叶过来悄声道, “你暗暗四处看看可有人悄悄儿接近这处?” 艾叶暗暗点了点头,领命出去了。赵武见林玉润这番动作也知定是大奶奶有密事相商,过来转身关了门, “大奶奶,可是有事吩咐?” 林玉润将那封信取了出来放到桌上,那赵武过来拿了信,看了看林玉润, “大奶奶……这……” 林玉润示意道, “你且先看看那封口!” 赵武依言去看那封口上的火漆,几息过来脸色微微一动, “大奶奶,这封口上的火漆是滴了二次的!” 林玉润点了点头, “这封信本是我写给大爷的,今儿将信送到外院等着派人送出去,我改了主意要拿回来时,却发觉上头的火漆被人动过了!” 赵武神情一动, “大奶奶的意思是……这府里有内鬼?” 林玉润冷哼一声道, “还不止呢……你且瞧瞧里头再说!” 当下亲自拆了那信递给赵武,赵武做那庄头儿子也是识过字的,上上上上来回几次看罢了信,脸色阴沉了下来, “看来这府里的内鬼只怕是与此人有关!小的已是明白了,也不知大奶奶要如何处置他们?” 林玉润皱着眉头道, “府中出了内鬼这一类的事儿最是伤脑筋,即怕抓不着,又怕抓错了,还怕连带上一大片,如今我们也不知那内鬼到底是一个还是几个,隐身在那一处,因而个个都有嫌疑,人人都有可能,首要第一个是查了自身,看看自家身边……” 说罢一双妙目清澈澄明直盯着赵武瞧,瞧得那赵武扑嗵一声跪到地上, “大奶奶,我赵武对大爷的忠心日月可鉴,便是杀了我也做不出背叛大爷、大奶奶的事儿!” 林玉润见他如此摇头笑道, “赵武兄弟你何必如此,你是大爷特意留下来看护妻小之人,若是连你都不信,那这府也没有可信之人了!” 赵旭临走时也对林玉润讲过,这暗卫中人全是家中亲人死光死绝之人,倒不一定是身手过硬,但一定是心无牵挂,忠心耿耿之人。 赵旭能任了赵武做领队,定是十分信任他才是! 林玉润道, “我不是说赵武兄弟,只是你那暗卫队中之人,你可有十足的把握?可有那与外头勾连之人?” 赵武跪在那处仔细想了又想终是摇头道, “我们一帮子人与其他兄弟不同,我们全是跟了大爷自沧州到这豫州,家中亲人全无,自被选为暗卫之后,除了到外头办事,更是连那宅子大门都没有出过,小的敢担保他们与外人并无勾连!” 林玉润点头道, “你这般说我便放心了!要知道现下便是陶大管事那处,我也不敢全然的相信,我如今靠着的有你们了!” 赵武道, “大奶奶放心,大爷走时曾叮嘱过小的,只听大奶奶一人吩咐,但凡是危极大奶奶安危的事儿,不管是这府上那一个,我们都能下手除去!” 林玉润精神一振,心道,还是自家夫君给力,她担心的便是这队暗卫虽保她平安,却不听她指使,那样事儿便难办了! 捉内鬼这类事儿只能早了早结,要不然待得内鬼得了风声,想抓也抓不到了! 林玉润吩咐, “我这厢要逮内鬼定是要逮准了,逮干净了!先派了人紧守各门,盯牢了每一个出门之人,大爷出门我已吩咐了减少进出,能来来去去的总共只有那么几个,你们都给我盯牢了,若是发现了可疑之人便弄到那半山腰的地牢里去!” 林玉润这一回倒是动了真火了,不管如何这般将手伸到内宅里头,连主人家的私信都要拆看,只怕其中的事儿并不是贪墨钱财这般简单的事儿了! 赵武领命去了,果然派人紧守了四门,这家中人口简单,前头的小子们都被赵旭带了出去,家中只有一些妇孺,平日里不过采买的人进出多些,赵武亲自领了人去盯着。 第二日便真有人出门了,却是一个叫林波的小厮,那小厮便是在陆六的跟前行走的,这小厮出来还搭了府里采买的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城里,在那城里转悠了大半天,果然奔了铺子里寻王福禄,只是今日王管事却不在铺子里,到四处巡视去了,林波很是着急, “我是打府上过来的,寻王管事有急事儿呢!” 铺子里的小二摇头道, “王管事今儿要去城南,又要奔那城北,只怕还要去趟乡下,如今我也不知在那处呢!不过估摸着这时辰了,王管事如今只怕到了城北,你若是现下去还能在他下乡时拦住他,要不然便只能等明日他回来再说吧!” 林波听了起身便走,便要去城北,自那铺子出来抄了近道儿走小巷,这厢进去不久就听得后头脚步声响,林波回头看,却见两个汉子正一边低声谈笑一边儿快步走来,林波不以为意,见他两人并排过来似是要越过他去,便让到一边,那两个汉子冲他点了点头,其中一个突然一笑道, “你可是林波!” 他下意识答道, “正是!” 林波还以为遇上了熟人,心下正在嘀咕这两人样貌倒还真似见过,却不料两人竟一步跨过来,过来一把将他按在那墙上,紧接着一个捂嘴一个反扭了臂膀,那林波连吭都吭不出一声来,便被人左右压制住,打那巷口来了一辆马车,这两个汉子将他拖过来,带上了马车。 赶车的汉子立时一甩鞭子,马车急急驶离了城门,奔那断龙山而去。 这马车里林波还在不断挣扎,张口喊道, “救命啊……” 口中立时被人塞了粗布,那其中一个汉子抽了把明晃晃的匕首骂道, “再喊,立时便割了你的舌头!” 这厢将他黑布罩头弄到了半山腰上的地牢里,捆上了刑架,那林波还在懵然中, “各位好汉!各位好汉!饶命啊!你们莫不是绑错了,小的就是一个跑腿打杂之人,身上不过半吊银子,好汉们要便拿去,可不要伤了小的性命啊!” 有人过来取了他的头罩,昏暗的石室之中,林波努力睁了眼睛细看眼前一干人,却是瞧见了一个眼熟之人, “赵武!” 赵武过来阴沉沉道, “林波,你这跑腿打杂之人,家产便是不少啊!” 说罢扔了一袋银子到那林波脚下,却是他们自那林波的房中隐蔽处搜出来的! 林波一见那眼熟的袋子,脸色变了变道, “赵武哥,您这是什么意思,我犯了什么错了,竟要去搜的我房?” “你自家做过什么不知道么?” 林波怒道, “我自家做了什么,我自家什么也未做过,存些银子也要被人查么?” 赵武冷笑道, “你那月银不过一月二两而已,你这处已是有纹银二十两,碎银十五两,你到这府上不过半年光景,便是不吃不喝也存不下这么多!” 第一百三十一节 内鬼(二) “我……我办差办的好,管事们赏的!” “哼哼!你自然办差办得好,那赏你的管事怕是姓王吧?” 林波脸上的肉一抽,怒道, “我差办得好,哪个管事都能赏,姓王姓李又如何?” 赵武笑道, “即然你要这般嘴硬,那也别管我们兄弟不留情了!” 当下一招手,指了过来的汉子道, “这位哥哥原也不过是一个放牛的,别的本事没有,抽鞭子的功夫倒是学的十足,兄弟你且放心,他这手艺可是我们这里头数一数二的!” 那汉子过来冲他咧嘴一笑,搓了搓手道, “我这一手伤筋伤骨不伤皮的鞭法,也是跟着赵固哥学的,第一回使,有个不知轻重的,兄弟你就多担待吧!” 说罢,过来将那林波双手绑在一起吊起身子来,又将他一身的衣裳全扒光了 这厢抽了墙上的鞭子,左腿在前右腿在后,摆了个架势,那鞭儿在半空之中打了一个旋儿,只顶尖尖儿一点轻轻触到了林波的身子,倒似那姑娘家的一双小手儿一般轻轻的抚过, “啊!” 林波立时便惨叫了出来,众人凑上去一看,林波白生生的皮肉上竟真的没有半分痕迹,连那红印也没有,有人伸手按了按那处, “啊!” 林波立时惨叫起来, “好!” 赵武冲那汉子翘了大拇指,这种鞭法本是那大牢之中专用来审那有官身的大人们所用,鞭子也是用初生的小牛犊身上的皮做的,又细又柔很是不好使,但若是使好了打在人上,能将里头都打烂外头还留着一身好皮子。 这也是因着林玉润要求,不能打草惊蛇,审是要审却不能让人看出来。 如此一来,那林波这罪便遭大发了! 几鞭子下去便吐了血,他只觉着肚子里头绞着生疼,那是肠子被抽坏了的缘故,要是再这般抽下去,今儿晚上便要便血,明儿一早人就能没了! 那林波这才知道这帮子是真要下死手弄他,不由开口求饶道, “哥哥们饶了我吧!我也是受人唆使啊!” …… 这厢将那事儿一招,半个时辰之后林玉润便得了消息, “果然是那王福禄!” 那王福禄果然是趁着这府里进人时,便弄了林波进来跟在专管信件发送的陆六身边,每日里寻着机会便要偷看信件,赵旭与林玉润的来往信件,沧州老家那边来往的信件,陶大管事人等的,但凡过了他手的信件,寻了机会都要查看。 之后又借着进城的机会,一一报了给王福禄! 林玉润道, “这王福禄若是只贪钱财何必要如此关注这府上的来往信件,只怕这背后并不简单!” 赵武点头道, “大奶奶所言甚是,据林波所言那王福禄在这府上只怕买通的不止他一人,只是王福禄奸滑谨慎,从不曾与他提起过还有谁人!” 林玉润想了想问道, “你派的人,是否今儿晚上便入那王宅之中?” “正是!” 林玉润点了点头道, “好!且让他将那边打探清楚了再行对策!切记,不论多晚,我这厢都要听到回禀!” 是夜,果然三更之后那赵武悄悄儿来见了林玉润, “大奶奶,那王宅之中确已查明,并无账本,暗藏之金银一类!” “哦!你那探查之人可靠否?” “大奶奶放心,这人论起本事来便是刘文、刘武兄弟也要让上三分,只是为人并不彰显罢了!” 林玉润沉吟摇了摇头, “不应当如此,那二百万两银子不是小数,若这王福禄是无辜的,他经年的老管事,一次两次便罢了,在他眼皮子底下,这般长时的贪默那里能不知的,这说不过去!若说他当真贪默了钱财,又不花用在家宅之中,那么大笔钱财,跨时又长,进进出出数次,又无半本无账可寻,难道他全凭脑子便能记住?这更说不通!” 赵武点头道, “大奶奶说的有理,只是这样儿的话,我们查起来便要耗时颇多了!” 林玉润摇头道, “不能耗下去,若他真在这府上另买通了人,迟早都会被察觉!” 想了想一拍手, “即是迟早要被察觉,不如便让他察觉好了!” 说罢,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安排了赵武一番! …… 第二日那林波又在城里寻那王福禄,到了铺子, “王管事的!” 王福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不好?” 林波扯了扯嘴角, “小的无事只是有些肚子疼罢了!“ “哦,是么?听说昨儿你寻我?不是还没到回报时候么?” 王福禄在那房里摒退了伙计让林波坐下,林波过去龇牙咧嘴,小心坐了半边屁股道, “王管事,虽说是五日报一回,但这事儿真是大了,小的见了也是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来寻您!” “哦?什么事儿?” “您……您……在账上做的手脚,大奶奶……大奶奶……知道了!” “什么?” 王福禄腾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的茶碗立时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那茶水儿溅了一地。 “她……她……怎么会知道了?” 林波便将那信里的内容一讲,那王福禄抖着声问道, “那信可是寄出去了?” “还没呢,昨儿保官回来写了一张大字,大奶奶道写得好,便又让人把信要回去,要合在一处再给大爷发去,不过……左右也是这一两天的事儿,王管事可要早拿主意才是!” 王福禄头上出了汗,这事儿他自上了那贼船便已下不来了,只是那账可是请了高人来做的,便是自家去看没有人提点也看不出蹊跷来,那林玉润是怎生看出来的?如今这事儿被知道了可怎生是好?赵旭那人眼睛里头不揉沙子,若是知道了这事儿,只怕能立时宰了他! “待我想想!待我想想!” 王福禄拍了拍汗津津的额头,在这房里踱起了步子, “现下怎么办?看来只有去问问他了!” 当下王福禄几句话打发了林波,自家便匆匆出了门,这厢他一离开,外头便有人缀了上去,那马车在城里东绕西绕却是到了一处宅子前头,王管事亲自上前去扣了门,里头打开来探出一个头来,见了他立时变了脸道, “你怎么来了?” “事情紧急,让我见见龚先生!” 这厢打开门放了他进去,暗卫装成的挑货郎绕着这宅子转了一圈,又原路回去了,见到赵武禀报道, “武哥,那处府子也有暗哨盯着,我不敢轻举妄动!便回来了!” “嗯!” 赵武点了点头,看来这王福禄果然是身后有人,否则何来那么大的胆子敢贪那么多银子? 再说那王福禄进了宅子之后直奔大堂而去,那堂上却坐了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生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只是脸色有些青白显得有些病态,见了王福禄进来便喝道, “怎得不事先知会一声便过来了?” “龚先生,事情紧急,王某不得不来啊!” 王福禄将那账本的事儿一说,这位被称为龚先生的皱眉道, “我那账也是做得平平整整,倒也能被他们看出来,想来那府上定是有了高手!”王福禄想了想道, “前些日子倒是收了一个蜀道上的山匪,说是早年自家开了铺子管账的,我也没有多想,没想到被他查出来了!” “蠢货!那人即是个高手,你如何不早报了与我!” “我那时想那人不过是山匪出身,说是会看账只怕能力也不过普通,那成想竟0被他看破了!龚先生如今你看这事儿如何处置?” 龚先生冷哼一声道, “这事儿已被捅破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趁着赵旭还没收到信儿,我们要嘛先下手为强,要嘛便舍了家业离开这处,你自家看着办吧!” 那王福禄十年前便被赵老爷派到了这豫州城中一手一脚的经营生意,按说赵家对他不薄,大管事年年的分红不在少数,置产置地,娶妻纳妾,在这豫州城中靠着赵家王福禄在商场上也算上一号人物,进进出出都有人拱手称一声王掌柜的! 只是这人心不足,这山还望那山高! 王福禄久在豫州天高皇帝远,赵家难免有些鞭长莫及,王福禄那心便渐渐的野了! 王福禄越是知晓了赵家的威风,便真是想那赵家不也是因为靠着蔺王刘肃才将生意做那般大么? 若论起能力、手段我王某人也不差哪一个,只不过苦于寻不到那靠上去的门路才委屈人下,要不然我王福禄只怕比那赵家还做的大些! 有了这样的心思,又偏偏在五年前遇上了这位龚先生竟是与那晋王刘享搭上了线,这位晋王爷封地便是这豫州。 只是他仗着自家是今上最小的儿子,又有皇帝的偏爱,母妃又圣眷正浓,如今已是二十有二的成年皇子,却还是赖在京城并未就藩,整日价在京城之中联合几位王爷与太子斗法,巴望着将太子拉下马来,自家好上去坐了那处。 第一百三十二节 侍卫 只是要弄倒太子,所需人力物力从何处来,这些王爷们一个个真要靠自家老子给的那点儿银子,只怕连后院的妻妾都养不活,晋王便暗地里派了无数的手下打着自家的名号搜罗银子,这龚自昕便是其中之一,遇上一心想攀附权贵的王福禄,真正是一拍即合,两人一个打着晋王府的旗号为王福禄大开方便之门,一个又靠着赵家给的钱财、人手敛财无数。 这其中多少进了晋王的腰包,多少进了赵家的腰包,又有多少进了他们自家的腰包,唯有他们自家才明白,只是那龚自昕是个聪明人做事儿水过无痕,手脚干净,又有那王福禄老练谨慎,这些年下来竟是半分没有让人察觉! 只是夜路走多了终是会遇上鬼的,这回便让他们正正撞上了一个恶鬼! 王福禄心下发虚扯了龚自昕要主意,那龚自昕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你在这豫州经营多年,家业老少俱在此处,若是你舍得便算了,若是舍不得便唯有狠下心来,趁着赵旭还在外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那府邸连锅端了……”说罢眯起了眼道, “你不是说他那夫人美艳绝伦,倾国倾城么?” 说起林玉润,即便是王福禄现下的心思也不由搁了正事儿赞道, “你那是没有见过,若是见过了你才知倾国倾城这四字便是专为她而造的!不瞒你说,我后头纳了三个小妾,都是瞧着她那样儿寻的,不说全像,总是要有一丁点儿挂像我便当是搂着她睡了!” 龚自昕很是不屑道, “瞧你那点胆子,若是瞧上了个女人便想法子弄上手才是,只在背地里寻那样貌儿像的,半点出息也没有!” 说罢想了想道, “如今事儿已成这样,便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我这处想些法子调了那晋王府的人手出来,将那宅子给平了,金银珠宝按着老规矩分了,那美人儿便送到晋王府上,若真有你所说那般美貌,这事儿便自有人替我们兄弟挡了!” 那晋王虽不就藩但府邸却建在豫州城中,按例应有的侍卫自然是要配的,他将那精壮能干的尽数带在了身边,却将一干老弱病残留在了豫州府上。 这些个王府里的侍卫整日价呆在那府里,都要闲的发霉了,弄些银子便能使动他们私下出来行事儿。 这般杀人夺妻的事,那龚自昕也不是做下一桩两桩了,当今圣上好色如命,上行下效,上有所好下必附焉,那起子溜须拍马的小人们,对上巴结逢迎,对下却是横征暴敛,治下若是有那标致的美人儿便想方设法弄上手,送到上头去。 光是这豫州地界之中,因着家中娇妻美妾弄的家破人亡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这样的事儿龚自昕也做过几桩,捅了天大的篓子只要将那美人儿往晋王面前一送,自有人出来给补上的。 他这厢游说一番,倒将那王福禄说的心动了,一咬牙恶狠狠道, “成,他不仁我不义,惹急了老子,将他那宅子都端,美人儿也抢过来先享受几天!” 两人商议一番将那计谋定下,这厢龚自昕果然离了府去请人,那厢王福禄自回转铺子里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照常做着事儿。 他们一离开那宅子自有人跟了上去,龚自昕去了王府,那府上半个主人也无,只一个老管家总理着一应事务,龚自昕迳自去寻了他,将那林玉润的模样说的似那天仙下凡一般,又把那足两的雪花银儿一匣子奉上,那老管拿开嘴里白玉的烟嘴儿,斜眼瞅了他道, “你小子,如今越发的胆子大了!平常人家还好说,这赵家可不是简单人家,我可先说好了,这事儿要是兜不住了,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龚自昕笑道, “您老人家放心,我这人您还不晓得,那回的事儿没有擦干净的!” 到时人灭口,物弄走,那赵旭便是能查到谁动的手,寻仇也要敢上门才成! 老管家看了他一眼哼了哼道, “这事儿我晓得了,你自去吧!” 说罢半闭了眼抽烟不再理他,龚自昕笑着退了出来,直奔那侍卫房而去…… 他在这府里一通儿忙活果然说动了一干子人要出来,按制似晋王这类藩王能配六千左右侍卫,只是他长年不在属地,京城的宅子倒做了王府,那处人员齐全,豫州属地府上却只留了四百不到的人手,只是这些个人手里,真正儿能顶事的不过二百来人,其余人等不过是托关系走路子,到这处来领干薪而已。 又有这人也不敢全带出来,总要留下些人装装门面,左删右减能出来的不过百人,不过听那王福禄说,赵旭带了大批人手出去,府上不过一些小厮家丁,左右加起来不过几十个人,自家带这些人手是足够了! 龚自昕这厢与他们约定好三日后在那豫州城外碰头,便独自回转了,那外头跟着的人自回去报了赵武。 赵武得消息去见了林玉润,林玉润皱眉道, “看来这王福禄与晋王搭上了关系!” 晋王此人她前世在京城也有所耳闻,晋王刘享是今上最受宠的丽妃所生,据传这位丽妃姿容瑰丽,艳压群芳,又能歌善舞,在这后宫之中得宠二十余年,生了三个儿子,活下来的成年皇子便是这位晋王刘享。 晋王刘享时年应是二十有二了,早已分封了属地,却年年儿上折子,一时说病体未愈,一时说念亲至深不忍分别,寻了各种理由不愿就藩,一年拖过一年,天天儿想着法子拆太子的台,联合几位成年的王爷与太子一党斗得不亦乐乎! 这晋王的封地便是这豫州城,他多年不就藩,豫州城中的王府当成虚设,也不知那王福禄到是怎生与他搭上了关系? 若是扯上了晋王,这事儿只怕要大了! 林玉润皱眉问道, “给大爷的信可是送出去了?” 赵武答道, “已是专派了人送过去!只是出发日子较短,只怕还没有寻到大爷!” 林玉润点头,她也知赵旭那头在蜀州众山之中四处转着,要去寻人本就难,山路难行便是赵旭收到信回来处置也是晚了! 如今这景况,男人出门去了,女人独在家中自然是要亲自挽了袖子,悍卫家小了! 想到这处,当下便吩咐人去召了陶大管事与潘湘来,待两人来到堂前,林玉润摒退了丫头、婆子,将这事儿一讲,陶大管事惊骇不已,站起来上前一步,跪了下去, “大奶奶,是陶某无能,竟至这府上出了这般的事儿!请大奶奶责罚!” 林玉润摇头让他起身道, “陶大管事,这事儿若说有错,我们人人都有错,那王福禄乃是我公爹的人,这么多年来他连公爹都能瞒的死死地,还对他委以重任,更何况我们!” 说罢冲着潘湘微微点头道, “这事儿还多亏了潘管事,若不是你,我们只怕会一直被他欺瞒!” 潘湘拱手道, “大奶奶,客气了,这是小的份内之事,如今我们最紧要的是弄清那王福禄到底想做什么?那晋王府的人又是想做些什么?” 林玉润皱眉沉思道, “我这招打草惊蛇,果然是打了草将那蛇惊到了,据我看来这样的情形便有两类,一类是这蛇吓了便要逃走,二类是这蛇性凶猛,是要跳起来咬人的!我瞧着那王福禄若无其事的还回铺子去,只怕是起了那咬人的心思!” 陶大管事怒道, “那王福禄便是一条黄眼儿的狗,吃赵家的、用赵家的,靠着赵家成了个小人物,便想回头咬主人了!他若是敢咬,我们便一棍子将他打死!” 潘湘皱眉道, “他若是想回头咬主人,这牙从何来?” 林玉润冷冷一笑, “他没有,不会从别处借么?比如那晋王府……” 前世里这样的事儿,她在京城也听说过,那时朝堂混乱,下头勋贵皇亲们也是横行无忌,便有那王府里的侍卫出来抢男霸女,占人良田毁人庄园的,事发时五城兵马司的人闻讯过去,他们也敢持剑对仗,之后一哄而散藏入王府之中,五城兵马司的人不敢擅入也只能盯睁睁看他们逃逸! 事后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曹彦上折子报到御前,皇帝不过叫了人来问询一番,此事便不了了之,由此可见这大周朝纲已是败坏到何种境地! 这王福禄所行之事已然败露,于他面前只有两条路,要嘛逃,要嘛先下手为强,林玉润设想自家是那王福禄,要是抱上了晋王这条大腿,只怕也要选那放手一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旧主人给弄死了,霸了家产、铺子,再到那新主人面前递上一份投名状,这弃“暗”投“明”的事儿便算是齐活了! 林玉润将心下所思对二人一讲,陶裕和潘湘二人都点头道, “依大奶奶所言,我们如今应当怎生应对!” 林玉润冷笑道, “不过水来土淹,兵来将挡罢了!他王福禄敢来我便敢让他有来无回!” 陶裕迟疑道, “那晋王府中人若是在我们手里折了,只怕要惹出晋王来!” 林玉润道, “眼下这情形,晋王是不惹也要惹了!” 那晋王如今在京城正跟太子的不可开交,而前几日公爹写信过来,那蔺王刘肃也因着禹州流民之事已上折朝廷,在属地处招兵买马已成了势子。若是让刘肃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在外头坐大,他对其余的王爷们来说便多了一个有力的对手,大局当前,晋王一要应对太子,二要警惕蔺王,他也要能抽出手来对付他们才成! 因而一时半会儿,晋王还管不到这处来!待到赵旭在外头整顿了蜀道,再回转身来,那时倒要看看是那一个的拳头大了! 林玉润心知赵旭若真要起事,对上各方势力也是必然,你不犯人,人也要犯你,趁着这次的事儿尽早将这府里的内鬼清个干净,也免了以后的势大了越发难以处置! 下定决心后林玉润吩咐陶大管事道, “大管事,那王福禄在这府里也不知收买了多少人,我们首要一件事便是将那内鬼抓出来……” 说罢,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交待了一番,又叫潘湘, “潘管事将那账本里的各处纰漏尽数整理成册,我要报于公爹他老人家,王福禄毕竟是他用了多年的老人,我们总要与他有个交待!” 第一百三十三节 投奔(一) 这厢陶大管事出来,心下里是火冒三丈,暗道是我平日里是对人太过和善了么?竟让这些人胆子大到敢在我眼皮底下弄鬼。 大奶奶一早儿知道这事都不宣扬,等到人证物证拿准了才叫我们去讲!这分明是已不信我陶某人了啊! 想到这处陶不谦就觉着自家那脸上火辣辣的生疼,大奶奶是在打我的脸啊! 我陶某人若是再不将这府里上上下下好好梳理一遍儿,清除了内鬼,待得大爷回来,我也只有向他引咎请退了! 不过便是要请退也要把这帮子宵小剐一层皮子再走! 陶大管事这厢杀气腾腾去了前院,先将那赵旭留在明面上的护院们招到了手下,一个个精壮的大汉,腰配尖刀,双手抱胸立在四周,又叫自家手下的管事、小厮、丫头、婆子等府上一干人全数叫到了前院练武场上。 陶大管事阴着脸扫视了一干众人, “诸位,自我们大爷在这豫州开府以来也有近一年,他为人豪爽,处事周到,对下人们更是体恤有加,大奶奶也是和善待人,怜你们办事辛苦,从来都是月银优渥,我陶不谦能德不显,得大爷器重做了这大管事的位子,也是兢兢业业半分不敢行差踏错,今日我陶某问一问诸位,这府上主人和我陶某人可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 众人都道, “大爷、大奶奶对我们十分和善宽厚,大管事处事公正,领导有方,并无何偏差,也无对不起我等的地儿!” “哼!即是无有任何对不起诸位之处,却为何有人要里通外贼,坑害主人?” 此言一出这练武场上顿时喧哗起来,有那个说, “大管事何出此言,我等决不敢害主人!” 有这个说, “大管事,且指出这人是谁来,将这人逮了定要活剐了!” …… 这些人里有那自沧州带来的,也有赵家庄上的,还有外头买来的,各有各的来处,各有各的处境,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七嘴八舌,一时之间这院子里议论纷纷,陶大管事冷笑连连道, “诸位也不用在这处表忠心,我现下已吩咐了人去搜查各处,到时我们拿了东西再来说话!” 人群中一阵骚动,有那想说话的,见一旁横眉怒目的汉子便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陶大管事说完话扫视众人一圈,心下有了数,当下又道, “你们若是心里对那内鬼有些数儿的,现下里便讲出来,若是揭发有功当下便有赏,若是包庇隐瞒,便以同谋论处!” 下头诸人这时却都不说话了,只是那怀疑的眼神儿却在四处飘荡。 陶大管事也瞪着一双火眼金睛扫视着众人不放过任何一个脸色可疑之人,此时他恨不能吹一口仙气儿将自家化成那有千百眼儿的筛子,将这府上一干人等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给过一遍,别说是那内鬼了,便是一根倒着长的杂毛,他也要狠狠给它揪了! 陶大管事这一番派人仔细搜查,又有那知道蛛丝马迹的揭发了嫌疑出来,倒真揪出来三个人来,一个是在那采买处,一个便是那前厨房的,还有一个却是那看守角门的婆子。 这厢林玉润得了消息点头道, “将那三个交给赵武,其余人等依旧照常做事!” 陶大管事领了命下去一切照常,却吩咐暗卫、明卫各处看紧,将这府上安排的外松内紧,在来外头人看来,倒也瞧不出与平日里有甚不同! 那三人送到了赵武手中,进了那地牢里,第二日照旧还是出来,外表看着一点儿没有不同,果然当晚那王福禄便派人寻了个借口来见他们。 问起这府上的内情来,那三人便按着赵武所教回王福禄道这里一切如常,大奶奶那信已发了出去只等着大爷的回信。 来人回去报了王福禄,那王福禄只当林玉润妇道人家,万事不敢主自是要等赵旭的回信再做打算。 心下暗暗得意,等到那赵旭回来,黄花菜儿都凉了,又忙去报了龚自昕,两人以为得计,派了人查看着那府里的动静,待三日后王府的侍卫齐聚,带上了人手好进去掠财抢人。 也是事儿该来,第二日一早,有人快马送了信来,赵旭不在家,那信便转到了林玉润手上,林玉润展开那厚厚的一摞信来一看,上头粗笔糙字竟是曲天邡写来的,信上大意是讲那禹州、沧州两处正是乱的不行,禹州的郗崇道揭竿起义领了一支队伍四处攻城掠地,已是占下了八座城池,那势头十分迅猛,如今正在四处招兵买马,广纳贤材,不久前写了一封信给曲天邡要招他入了那叛军。 曲天邡那里肯服他,将那信撕碎了还让人给送了回去! 郗崇道见劝服不成,便派了兵来打,曲天邡手下的人一个个都是精干强悍,刀头上舔血出来的汉子,怕了谁来?即是他派兵来攻但悍然对仗,几个月下来双方占了好几场,却是互有死伤! 只是那郗崇道背后有流民做兵源,死一个能补上两个来,曲天邡这边却是死一个少一个,日子一久便真是耗不起了! 曲天邡有些急了,想到去了豫州的赵旭,前阵子写了信来道在那豫州城中已落了户,在那断龙山下独门独院儿,自家小日子过的逍遥快活! 曲天邡心道, “看这情形再守下去,那郗崇道迟早有一日要杀上山来,到时候我是走是留?若是要走,不如趁着人手未折尽的时候早走!去了我哥哥那处也比跟了那阴阳怪气的小白脸子强!” 想到这处,忙召了手下众人来商量,众人都道, “赵大官人义气,如今他在那处混的风生水起,去投了他也比在这处跟那郗崇道死磕强!” 曲天邡当下拍了板, “走!投我那哥哥去!” 这些个悍匪们久居那岭山,山上头那处有道儿,那处有洞儿,一清二楚,当晚便背了金银财宝,趁黑摸下了山去,待到那郗崇道的人攻上山去时,留了一座空空的寨子给他们,人毛都不见一根了! 这厢下了山,曲天邡派了人骑马当先去给赵旭报信,自家却带着这山上三百四十六人,一路浩浩荡荡磨着脚底板子向豫州而来。 他们走的是山路,自禹州穿蜀州边境到了豫州,他们穿那蜀州时却不知赵旭就在蜀州,半点没想到去打听他,一心奔那豫州而来,竟是赵旭错身而过,两下并未打照面。 因着山路崎岖那骑马报信的比用脚走路的快不了多少,那送信的人到了断龙山下寻到赵府递上信时,曲天邡已带着人到了豫州城外十里地了,只是他是自那东门入城,赵府却在那豫州西南处,还要穿了城过去才是,曲天邡便在这城外十里处的一个小镇处住下。 前头那报信的是早上到的,这厢林玉润收了信心中暗想, “这曲天邡来了自是要安顿,到了这宅上惊动了那王福禄只怕吓到不敢来了,我这厢还张着网等他呢!” 当下便让陶大管事命亲信的人到那东门外十里处迎接, “去那镇上包两间大的客栈等着曲叔叔那边人到了,便引他们到客栈之中休息,等到大爷回来再做打算!我们这厢这种状况却是不好往这府里领的!” 陶大管事应道, “那曲爷如今带了三百多号人呢,大奶奶何不将他请到这府上来,待那晋王府的人来了,我们底气便足了!” 林玉润摇了摇头道, “不管曲叔叔如今是奔了什么来的,也没有人一来便要卖命的道理,更何况我们府上这些人没本事么,倒让新来的帮手,平白让人笑话!” 更何况这帮子人赵旭是如何打算的,现下林玉润也是不知道的,又有这事儿扯上了晋王,将曲天邡这帮子人牵进来更是不好,不能冒冒然领进府里来,左右人多,这府上也安顿不下,便在那小镇上住了,再去信给赵旭看他是如何打算再做安排! 她那话说的陶大管事哈哈一笑挑了大指拇冲林玉润道, “大奶奶豪气!那便让曲爷他们瞧一瞧我们的手段,要不然入了府来,倒要小瞧了我们去!” 说罢自下去准备了,林玉润转身又叫碧玺去了付三娘处, “即是曲叔叔过来了自然是要报与付三娘子知道才行!” 碧玺领命去了,别的不说只说大奶奶讲曲爷写了信来,要来豫州这处来,看脚程应是快到了,特来报了付三娘子一声。 付三娘子听了心下又喜又恼,不由嗔道, “他来便来,与我何干,要你们大奶奶命人来报!” 碧玺性子腼腆,闻言只是一笑, “我们大奶奶只是命奴婢来报了,付三娘子心里知道便行!” 说罢行礼退了出去,留付三娘子在那处红着脸儿,心下暗喜。 她怎会没有日日念着那人,只是压在心里头不说罢了! 这厢赵府里派出的人是名叫赵广添的,因着那陆六被林波牵连失了陶大管事的信任,倒将他提了起来,做了左右助手,这一回便由他领着那岭山上来报信的人去东门外十里的镇上等曲天邡一帮人,待得到了那镇上身边那岭山上报信的人一眼便瞧见了在正街上闲逛的人, “谢二哥,大哥与诸位兄弟已经到了么?” 那人见了他哈哈一笑道, “郑三儿,你小子可是已报了信?” 郑三儿点头道,、 “已报了信,这位便是赵府上的管事来迎我们众兄弟的!” 这厢谢二忙把这赵广添领去见了曲天邡, “曲爷,小的赵广添,奉了大奶奶之命特来此地迎您的!” 曲天邡见了他笑道, “怎得是你们大奶奶的吩咐,你们家大爷呢?” “回曲爷的话,我们家大爷如今不在府里!” “哦,我哥哥如今人在哪处?” 赵广添忙应道, “曲爷,这处儿不是那说话的地儿,不如我们到前头客栈详谈!” 说罢过来牵了曲天邡的马到了客栈处,这小镇上客栈小,便包了左右两家,共有二三十间房,三百多号人挤挤也住下了! 曲天邡却有些不豫问那赵广添道, “你们大爷不在家也便罢了,他不在,我那嫂嫂竟是不让我们进门了么?” 第一百三十五节 投奔(二) 赵广添闻言忙道, “曲爷误会了!实在是这家里地方小也住不下人,如今那豫州城里也乱,人眼儿又杂,还不如这小镇上还清静些!” 曲天邡闻言点头道, “即是这样那便罢了,我明日登门再去拜访嫂嫂吧!” 赵广添应下了,便张罗着安顿安曲天邡一行吃住,到了天擦黑才穿城回了府上复命。 到了第二日曲天邡果然来拜访,进门便给林玉润一躬到地, “嫂嫂在上,曲崇山有礼了!” 林玉润笑着让他坐下, “叔叔这厢到是来的急,我这处地方小了些,怕招待的不好,便索性让你住在镇上,却是慢待了!” 曲天邡笑道, “嫂嫂说那里话来,我这也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才来烦劳哥哥、嫂嫂,是崇山唐突!唐突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曲天邡左右看看问道,‘ “如今哥哥出门在外,家里人手若是短少又或有那不长眼添堵的,嫂嫂若是不嫌弃兄弟这帮子手下粗笨,尽管开口便是,兄弟这厢定是愿效犬马之劳!” 林玉润听了笑道, “曲叔叔好意心领了,你哥哥出门,我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也无甚事儿,若是缺了人手或是有事儿定要向你借的!” 这般说了几句闲话,曲天邡便告辞出来了,林玉润忙命了陶大管事送他出去,陶大管事骑了马直将他送到了豫州城中,那曲天邡笑道, “大管事不用再送了,我这厢初来豫州城,还想再逛逛呢!” 陶大管事笑着与他拱手告辞,这厢曲天邡转过身来那张笑脸立时垮了下来,身边有人问道, “大哥,这赵府里上上下下透着不对劲儿呢!” “哼,还用你来说,我一进那府上便觉着上上下下透着一般子怪味儿,那暗处的哨卫竟是从我们入了府一直到现下里都还跟着呢!” “大哥,莫不是那赵府上人疑心我们如何吧?” 曲天邡摇头道, “应不是疑心我们!” 曲天邡多年的老匪,那浑身的毛孔儿都能闻味,迎风闻十里,逆风嗅五丈,那赵府上如今外松内紧,人人面上带着笑,眼神里可是绷着呢! 他只需一打眼儿便知道了,又见林玉润虽然言笑晏晏但眼神中总流露出几丝不自然来,那里能看不出来? 还派了暗卫从府上一直跟到城里,这般怕他们去那府上住是为了什么? 曲天邡皱了眉头, “明儿我再去!” 第二日又到赵府先见林玉润,又要见付三娘子,林玉润早料到他有这一着,当下笑道, “付三娘子便在那后头双歧溪的凌空楼住,我如今事儿多便只让丫头领了你去吧!” 这自然是有意让他们独处,小丫头碧玺领了曲天邡到后头,一路碧玺紧闭了嘴儿任是曲天邡如何逗弄都不开口,到了地头高声喊道, “付三娘子!” 那楼上果然下来人却是付三娘子的丫头胡缇儿,见了曲天邡忙过来行礼, “曲爷!” 领了曲天邡便往那楼上走,上头付三娘子正端坐在那处,听那脚步声响心里慌道, “我这般儿正儿八经坐着,好似一早儿要等他似的,不好,不好……” 又站了起来,却又不知要做些什么,到窗边站了站又觉不好,便又到桌前立了立,又想到还是应到楼梯口儿迎他,便又踱过去…… 东一头西一头倒似那打昏了的兔子般,那宝瓒儿看着悄悄儿笑,待得曲天邡的身影终是出现在那楼口似,付三娘子站住了脚步。 两人四目相对,脉脉无语,一个心道, “他怎么瘦了?” 曲天邡在那岭山上与郗崇道打了好几场硬仗,日夜被人围攻,天天儿又费心费力那里能不瘦的? 一个心里却道, “她胖了,却更好看了!” 那付三娘子在这赵府,吃穿都是比着林玉润的规制来的,又有小丫头伺候着,每日里除了带着林玉润练功便是伺弄花草,调制美食,这日子过的却是前三十来年都没有的好! 心宽则体胖,皮肤养得水灵灵的,更增了三分丰腴之美,便是穿了宽大的家居衣裳,那令人血脉贲张的曲线还是遮掩不住! 付三娘子被他火辣的眼神儿弄得脸上发烫,忙转过脸做了个手势, “曲爷还是那边坐吧!” 曲天邡呆呆过去坐了,付三娘子过去坐到对面,两个小丫头知机退下了楼去。 这厢两两相对竟一时无言, “你……还好吗?” 还是付三娘子醒神早些,问了一句,曲天邡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这是好……还是不好?” “不好……没了你……我怎么能好!” 付三娘子被他这会心一击弄的乱了方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搅着手里的帕子低了头,若论起男女之事来只怕她比曲天邡通透十倍,只是这通透归通透,真正乱了心动了情,面对自家心仪的男子时,便是八十岁的老妪也如那十五岁的少女一般,含羞带怯,即怕又想。 那些个门派里教的如何说话好听、如何端坐诱人、如何侧脸显美、如何眨眼勾魂,到了这时候那里还想得起一招一式来! 曲天邡这厢坐在她面前,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眼前,那心儿里涨涨的,口儿里干干的,嗓眼儿里堵堵的,只会拿眼盯着她看,连那眼也舍不得眨一下,生怕眨一下便把人给眨没了般! “三娘子!” 曲天邡这厢终是忍不住去拉了她的手,付三娘子心下一惊忙把他挣开,把手缩了回来,曲天邡神情黯然道, “三娘子,你如今还不肯允我么?” “我……我……” 付三娘子看他那样儿犹如遭人遗弃的小狗儿般可怜兮兮的,心下一疼,忙自家伸手去拉了他,见他不过因自家一个碰触便立时又欣喜起来的样儿,心里更是怜惜的不行,叹了一口气道, “崇山!你这又是何必?” 曲天邡眼睛一亮, “你……你还肯叫我崇山么?” 付三娘子早前也是叫他的字,只是那山上人杂嘴多,闲言闲语传的多了,付三娘子才改了口唤他曲爷! 付三娘子心下叹气不说话,只是任他将自家的手紧紧握住,曲天邡那厢好不容易得她一次好脸,那里肯放了这机会!拉着她手儿不放,两人这般坐着便是一句话也不说,心里也是甜如蜜一般! 如此不知不觉一个时辰都过去了,下头丫头们来问午饭,付三娘子才惊觉已是午时,忙抽汗津津的手,过去喊丫头们摆饭,留了曲天邡在自家这里吃钣。 曲天邡与她对坐桌前,吃着饭终是分了一丝念头出去,想起了正事儿便问道, “这赵府之中可是出了事儿,怎得我总觉着有些不对味儿?” 付三娘子早得了林玉润叮嘱,心下里也不想将曲天邡牵扯进来,即然大奶奶早有定计便任她施为,实在没有法子再来搬援兵也不迟! 当下笑道, “什么出了事儿?那里来的不对味儿?你也是疑神疑鬼的!” 曲天邡当时被她讲的回不了话,便放到了脑后,待得从那赵府里出来却是越想越不对劲儿,别人他不知道,付三娘子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他那里能不知道?便是那嘴角儿翘起来到脸上那处,他在心里都能勾靳出来,她那样儿分明便是有事儿瞒着! 这厢打了马越走越觉心里不得劲儿,又顾着后头赵家的暗卫,便打了马到那豫州城中瞎逛,引开了暗卫,却暗命了一人回去报信叫人来。 那曲天邡在赵府吃了午饭磨磨蹭蹭出来已是未时,这时那王福禄在做什么? 他在那龚自昕宅子里等着天黑呢! 自那曲天邡拜访赵府里他早已知道了,龚自昕派了盯着赵府的人来报,王福禄这厢便得了自家安在府里的内鬼禀报, “是大爷早前在沧州的朋友,如今落泊了便想来投靠!” 王福禄冲龚自昕笑道, “不过是一个破落户罢了,那林玉润连宅子都没有让他住!” 两人不以为意,王福禄却不知自家那内鬼已是被人揪了出来,这信儿报给他都是说一半留一半,曲天邡是来投奔不假,只是那三百多号人却被瞒了下来,他们又住的远,在城东十里外住着呢,不是有心跟着去查那里能知道? 这厢早定了计谋要在这一日动手,到了夜里自然是点齐了人手,四十七个精壮的汉子都蒙了面,腰间配了刀,一身的黑衣黑裤, “都听好了,进了那宅子,凡是男子一概杀了,女子拘到一处关了!” 众人点头应是,分做几波坐了黑蓬平顶的马车从已被打点好的城门出来,直奔赵府而来。 那厢曲天邡却与自家带来的人汇合,只是来回二十里便是骑了马也要耽误时辰,待得他们进了城再要出城时,那城门已是关了! 这也难不倒那曲天邡, “走!我们翻城墙!” 这些老江湖们那一个不是能飞檐走壁的?不过二丈高的城门罢了,便是徒手也能翻了! 第一百三十六节 潜入 曲天邡他们正在翻城墙时,那王福禄一行人已悄悄潜近了断龙山赵府,他们带来人手做这类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只是这般大的宅子倒是少有,便分做了几队,分左右后三面进入,那王福禄与龚自昕却是商议了要从正门叩门而入。 到了这地步,王福禄也是胆边儿生毛,人也抖擞起来, “龚先生,我且带你从那前门进去,指名见一见我们那位大奶奶,等见到了真人儿,龚先生自然知道王某所言非虚了!” 龚自昕哈哈一笑道, “即然王兄有此胆量,龚某自然是奉陪到底喽!” 这厢马车驶到了府门前,有小厮前去叩门】门,有看门的老头儿开了一条门缝儿,一见是那常来常往的王管事,当下咧嘴一笑道, “王管事,您最近少来,这么晚了可是有事儿?” 王福禄笑眯眯道, “有件急事儿要见大奶奶!” 老头儿开了门,王福禄与龚自昕进来,自后却带了十几名随从,老头儿眯眼瞧着,一个个腰上配刀,脸带煞气,有些疑惑道, “这几位是?” 王福禄打了一个哈哈笑道, “这几位乃是生意上的朋友,我特地带来引见与大奶奶的!” 老头儿哈哈一笑拱手道, “原来是朋友!且里面请吧!” 这厢等着几人进了门步入院中,老头儿转回身去将那大门紧紧闭上,又牢牢抽上了门栓。 大奶奶讲了!这厢是要瓮中捉鳖!不可放走一个! 见那一行人由迎客的小厮带着向前头走去,他冲那暗处打了一个手势,自家冷笑着背着手儿进了门房,自那床下抽了一把长刀出来。 嘿嘿!想当年我老头儿跟着老爷也是在江湖上行走过的,如今是人老腿脚不利索了才守这门房,贵客上门嘛自然是笑脸相迎!这要是恶客上门,哼哼!爷爷的刀可还没生锈呢! 那王福禄几人来到前堂,陶大管事这厢急匆匆赶过来见了王福禄拱手笑道, “王管事怎得这么晚了过来,可是有事儿?” 王福禄笑道, “有几位生意上的朋友想与大奶奶引见引见!” 陶大管事扫一眼他身后的几人,脸色微微一变道, “王管事,这夜已深了,你带了些配刀持剑的外男来见大奶奶只怕是逾矩了吧!” 王福禄哈哈一笑, “大爷不在家中,大奶奶深闺寂寞,我这朋友能言善辩,与大奶奶见个面,谈谈心,也排解一下闺中寂寞!” 陶大管事勃然大怒, “王福禄,你好大的胆子,你是想反了天么?” 那王福禄哈哈一笑道, “正是要反了天又如何?” 一招手后头有人上去两个,一左一右将陶大管事夹在中间,明晃晃的钢刀便架上了脖子,那陶大管事脖子上的肉皮儿被冷冰冰的刀片儿一贴,当下一缩头立时便做了乌龟, “王……王管事……有……有话好好……好好讲,何必动刀动枪的!” 王福禄笑眯眯的道, “大管事真是贵人多忘事儿,我早前不是都好好儿说话么,我这生意上的好朋友想见见大奶奶,还劳大管事派人通禀一声才好!” 陶大管事颤着声儿,一指身后同样吓的抖了腿儿的小厮, “你……你去后头禀了大奶奶,就说……就说……有……有贵客上门!” 这厢立时有人过来提了那小厮的领子向后头走去…… 王福禄进了府时,那曲天邡便带着人翻过了豫州城墙,撒开脚丫子便是一通跑,他身后二十来个汉子都是有功夫的人,这五里地跑下来不过两口长气的事儿,到了地头身上连一丝汗也没出。 有一个指了那赵府门前的马车道, “大哥,你瞧前头!” 曲天邡见了心下暗疑,我那哥哥不在家,嫂嫂应是闭门谢客才是,怎得这天都黑了还有人到府上来? 这般想着脚下却不停,带着众人到门前,隐在暗处瞧了瞧那马车并无异样之处,想了想一挥手, “走!” 带着众人不走正门却要去翻墙,有那赵府的暗卫守在那处见了心想, “前头四十几个,后头二十几个,竟是分了两波进来么!” 忙打暗号传了消息进去,赵武收了消息冷哼一声道, “管他是四十个还是七十个,进了这宅子来,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说罢暗中调动人手, “先将这帮子人放进来,把前头的了结了再说,关门打狗必不能让他们跑脱!” 这厢安排着,却说那王福禄分了三队进来的人,先说那左边儿一队! 他们翻了墙到上头一看,却是一片密林子,一眼望去除了这墙根儿处留了三尺宽的地儿,下头全是树杈子,几人对视一眼纷纷顺着那墙壁向下溜。 这头一个下去的,将那背往墙上一抵,两腿儿往那树干上一撑,反手扶墙人便滑了下去,估摸着到了底,脚上一收,人便直直的落了下去, “噗……” 声音传来,听起来似是落到了草丛里,后头人有样学样跟着下去, “噗……噗……噗……” 声音接连传来,那领头的最一后一个下来,冲着下头撅嘴发出一声鸟呜, “啾……” 下头却无回应,他心下暗暗狐疑,又发了一声, “啾……” 还是没有人回应, “莫非出事了?” 躬身在那墙头,一手扶墙一手去摸腰间的钢刀,手指儿划了几划却什么东西也没有摸着! “咦!” 低头一看,那腰间的钢刀竟是不翼而飞,当下吓得他背后冷汗出来了,他也是久历江湖之人,知道遇上了硬点子,能在他不知不觉之间摸走了自家的佩刀,那里是他能硬抗的,还不快溜! 这厢一转身便自那墙头向外跳去,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声手来, “砰……” 一声,正正抓到了他的脚踝上,那人心下一惊立时便一个倒栽葱,大头朝下摔了下去,下头有人嘿嘿一笑,竟有四人张了一张网儿在那处,那领头之人正正摔到网里,被四人手疾眼快,四角一合拢,左右这么一交叉,便将他牢牢的缠住。 “嗨……” 四人发一声响,齐齐这么一用力便将他靳的脸红筋涨,正张口要叫,有人过来一脚正正踢到脑门儿上,便立时昏了过去! “手脚麻利些!” 四人如拖死猪一般将他拖进了打开的角门之中,再看那沿墙一溜儿,竟是早已挖好了一人深的土坑儿,上头杂草覆盖,那人从上前溜下来,便噗一声落到坑里,被下头人堵上嘴,绑了手脚拖到了一边,这厢便将这一队儿给处置妥当了,直接送到了半山腰地牢之中。 右边那队儿翻墙进来,却是在湖边,在那湖边的花丛之中潜行不远,前头有一座临波而建的水榭,四面全是水路,唯有那一道晃晃悠悠的小桥儿通往那处。 那水榭里隐隐传来女子说话、调笑之声,有人在那里头笑道, “这屋子憋闷的很,我要开扇窗!” 说罢过来打开窗,露出一个曼妙的身影,半张俏脸儿现了出来,这帮人自是识不得她,府里人却知晓,正是大奶奶贴身的大丫头朱砂。 那帮人本就奔着女子而来,瞧着那头似是一屋子的女人,那里有不去的? 领头的打了一个手势,后头忙过去小心翼翼探了探那绳索做的小桥,做了一个安全的手势,后头人鱼贯而上待那领头的跟着上去时,却都觉脚下一软,一队人全数落到了水里。 这帮子人那有不会水的,知道中了埋伏便拼了命的游水往那岸边去,这时自那水榭里伸出数根带了勾的竹杆来,过来一勾,勾死了衣裳,使了劲儿的往下摁,那水下头的人脚下不借力,一摁便被摁到了湖底淤泥里,呛了几口泥浆子,再拉上来,又摁下去,如此这般上下几回,身手再好的汉子也要叫救命! 待他们灌饱了泥浆子,有人将他们一一拖上了岸,照旧绑了送到半山与他们的同伙作伴去! 那后院里进来的栽的也快!自墙头跳下来便是一处院子,院子正中点了一盏气死风灯,那灯光昏暗,在夜风中晃晃摇摇,只照了前头一尺的地儿,这领头的一招手,有人过去借了灯光,左右看看轻声道, “大哥,这处无人!” 话音未落却听有人答话道, “怎得没人,我们兄弟不就在这处恭候各位么?” 话一说完,四角里立时灯光大亮,点燃的灯笼高高挂起,十来个人被围在一群抱刀环胸的汉子当中,那领头叫一声不好, “快!杀出去!” 抽了刀便来战,一时间这院子关了门,刀剑相击,呼呼喝喝打的好不热闹,只是隔着前头太远,那声儿那里能传出去。 十个人一队不过一柱香栽了九个,还有一个负伤自那院子里杀将出来,跌跌撞撞躲到了一处屋子里,借了一盏放在灶台的油灯看了,却一个大厨房,灶台上刀具、碗盆、菜板儿、簸箕一应俱全,那里还有一个红泥小炉,炉里还燃着炉火,上头热气腾腾用紫砂的小锅温着东西。 这时外头突然有人说话, “我那灶上还温着大奶奶的燕窝,这时辰刚刚好,待我去取来!” 有一个声音答道, “少放些砂糖,大奶奶不爱吃甜!” “还用你说,你哥哥我那一回炖的,大奶奶不说好!” 说着话两人推了门进来,那人便隐在大灶后头,却不知外头两人进来鼻子抽了抽,相互打了一个眼色,将那眼在四处寻摸一番之后,周彪指了指灶后头,周憨哈哈一笑,过来用厚布包了紫砂小锅,抱到一旁, “大奶奶的燕窝可不能洒了!” 小心翼翼放到一边,这厢与周彪一左一右包抄过去,果然见那人捂着伤口缩在暗处, “哈哈!小子,送上门来的功劳,真该我兄弟俩领了!” 说罢手上擀面杖带着风声打来,正正击在那人脑侧太阳穴上,便立时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待再醒来时,那人却见自家仍在后厨里,浑身上下被扒了个精光,四仰八叉躺在案板之上,双手双脚被牢牢绑了,一个汉子正在那灶上点火烧水,一个却在一边儿磨刀,见他醒来便笑道, “你醒了?今儿是我兄弟运气好,这阵子猪杀的不少,人却不怎么动了,正在怕手生呢,你便来了!” 说罢用拇指将那刀试了试刃口,过来笑道, “你且放心,手生了许久,头一刀自是要多出些血,多来几刀定不会了!我也不爱血胡拉刺的,不好看!” 另一个汉子过来笑道, “水也烧滚了!等下割了肉片往那沸水里一涮!嘿嘿!哥哥我有密制蘸酱,包你吃一块想两块,吃两块想三块,越吃越想吃!兄弟!动手吧!” “好靳!哥哥!” 拿刀的汉子答应一声便一刀割了下去, “啊!” 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自那厨房里传了出来,那头院子里的汉子们齐齐一抖身子, “这周氏兄弟,前儿张罗着制新蘸酱,不会真要涮人肉吃吧!” 一地上被绑的汉子也是齐齐一愣, 他们莫……莫非是摸错了门?怎么连吃人肉的都有! 这宅子里的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这帮人被押着自那后厨的小院前路过,却见那大门敞开着,两个胖乎乎的汉子,正光膀子坐在一个小炉前,自那热气腾腾的锅里涮了肉片出来吃,那肉片儿红通通下去,白生生出来,瘦肉多,肥肉少,无皮无毛,被大块儿塞进两个汉子口中用力嚼着,里头惨叫声还一声声儿没停,那鲜血自厨门前一直滴到院子里,在灯光的映照下灼灼泛着红光, “呕……” 连赵府自家人忍不住吐了,有人骂道, “周彪,你们两兄弟太他娘的狠了!” 那周憨哈哈笑了, “哥哥们,是不知这人肉的味道,快快快!来尝一口,包你吃了还要想!” 说罢用筷子夹了,作势要送过来…… 一众人见状吓的如鬼追似的,连那被押着的也不用人催,两条腿儿翻的风起,一溜烟儿不见了! 第一百三十七节 奸夫 这厢三队人马尽数被捉个干净,赵武得了信儿过来报给林玉润听,接着又脸色怪异的将那周彪兄弟干的事儿讲了,林玉润听了很是好笑心道,那周彪兄弟别看着一副凶恶样儿,其实最是欺软怕恶,便是这院子里的小丫头叉了腰也能在他们面前抖上两抖,要是能吃人肉的话,想当初他们捉了赵武早下手了,那里还有如今他囫囵个儿立在这处? 当下笑道, “将他们叫来问问!” 那周彪兄弟抱了紫砂的小锅进来行礼道, “大奶奶!你这燕窝熬的正是时候,可要用些?” 林玉润接了他亲手奉上的一碗燕窝问道, “听说你们吃人肉了?” 周憨哈哈大笑,、 “大奶奶不要听那帮没胆儿鬼胡说,小的们那是涮的羊肉呢!” 这周氏兄弟心眼儿坏的很!他们涮的是那前几日断龙山里捉到的大耳羊,偏偏要使坏将那汉子绑在案板上,在胸口上割了一块皮下来,把那汉子吓得半死,还搬了炉子在外头院子里吃,将院门口路过的一干人恶心的不成! 林玉润听了笑道, “你们也是促狭,小心他们知道了,合起伙来揍你们!” 周彪哈哈一笑, “大奶奶放心,小的将那块片儿留着呢,谁要揍我们兄弟,小的便将那皮儿煮了给他吃!” 赵武听的嘴角一抽…… 这厢正在说话,外头却有人来报, “大奶奶,前院的陶大管事派了人来请大奶奶!” 林玉润闻言一笑招手叫珍珠过来, “我们进去打扮打扮,即是有贵客来怎也不能失了礼数!” 赵武冷冷一笑,吩咐下去, “小的们,这压轴戏可算来了!” 林玉润在内室,将头发挽了一个懒人髻,斜斜坠在脑后,用一根白玉簪子插了,脸上素素净净半分妆也没上,月芽白的衣裙外头罩了件大红绣金边的衫儿,又宽又大坠在身后,轻挪莲步缓缓儿自那后头屏风出来,慵慵懒懒的冲王福禄含笑道, “王管事,深夜到此,可是有急事儿?” 一旁的那龚自昕强忍了揉眼儿的冲动,收了拳头指甲死死掐了一把掌心, “咝……” 这……这……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美人么? 夜深人静,山野豪宅,这么一个活色生香,千娇百媚的人儿,真不是这断龙山里修炼得道的山精狐怪? 不!不!不!山精狐怪那里有这般清中含艳,媚中带纯,端庄大气,富贵从容?这般的人儿定是出自那仙庭之上,日日饮那琼浆水,夜夜浴那金玉露,生生用仙家玄气养出来的! 也不知是那个败坏了心肠的神仙嫉妒她金尊玉贵,生生害的她落到凡间来,遭这世俗浊气,受这铜臭艳香! 那王福禄平日里见林玉润多是端庄有礼,仪态大方,许是这深夜突访,佳人懒梳妆,只拢了头发,散乱的坠着,那声儿微微带着沙哑,莫非刚刚儿已睡下了! 一想到眼前的人褪了衣裳,斜依锦衾上的样儿,王福禄心头那幽幽儿燃着的小火苗立时化做了熊熊大火,将他整个人都燃了起来! “大……咳……大奶奶!” 清了清干哑的嗓子,王福禄将龚自昕指了给她, “大奶奶,我……我这厢有位生意上的朋友,这位龚先生想见一见您!” “哦……” 那龚自昕此时回过神来,忙冲林玉润拱手道, “赵夫人,在下龚自昕这厢有礼了!” 林玉润到这堂上坐下, “龚先生请坐!” 那龚自昕忙到下首坐下,一双眼只盯着林玉润坐下时那散开的长裙将一双长腿儿现了出来,缀了龙眼大珍珠的软底绣花鞋自那裙下探出头来,那脚儿不大又不小,不肥又不瘦,端得是精巧玲珑,玉足天成。 林玉润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皱眉将长衫儿拢到膝上,那一双形状美好的玉足立时隐到了裙下,龚自昕很是遗憾的叹了一口气脱口而出道, “大奶奶,如此仙姿玉容,怎得便委就了一位莽夫?” 这话一说,林玉润倒还未说话,却气炸了外头一个人,你道是谁? 自然是那曲天邡,他也是运气,后头跟着进来正是赵府人等收拾那三队人马时,赵武怕人手不足便先放他进来,稍后对付。 曲天邡一行悄悄儿潜进了这前院之中,仗着自家有一身功夫,手搭房檐,提气缩身,将个庞大的身子隐到了廊外房檐之下,只探了一个头出来,蘸湿了窗纸弄出一个孔眼来,向里头瞧。 正瞧见林玉润自后头转出来,冲着王福禄微微一笑,曲天邡心下暗暗恼怒起来, “这太漂亮的女子果然都是狐狸精转的世,我哥哥才出门多久,这林玉润竟深更半夜会起男人来了!” 又见那龚自昕与王福禄两双眼儿贼兮兮,色迷迷,直往林玉润身上打转,不由暗暗的骂, “这两男人一个生的獐头鼠目,一个生的肥头大耳,那里有我哥哥半分的英雄气概,这女人要偷汉子,也不知偷个难入眼的么!” 又听那龚自昕说出那句话来,曲天邡只觉一股子火气自丹田直往那天灵盖上撞,“呸,好你个不知廉耻的奸夫,竟敢污我哥哥是个莽夫,就你那瘦鸡崽儿的样儿,别说我哥哥,便是爷爷我也能一巴掌呼死你!” 却听里头林玉润还在叹气道, “先生说的是啊!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里有我们女儿家作主的份儿,嫁鸡便要随鸡,嫁狗便要随狗啊!” 瞧着她那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儿!曲天邡扣在那木头梁子上的手指用力,抓的那处咕咕作响! 我哥哥是亏待了你么?他待你如珠如宝,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竟与外人装起可怜,诉起苦来! 龚自昕闻言眼中一亮看来这位佳人深闺幽怨啊! “良禽择木而栖,夫人若是所遇非人,何不另寻良伴,以夫人的姿容便是进宫做娘娘娘,享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家富贵,也是千该万该,何必在这山野之地伴在一个莽夫身旁,蹉跎青春!” “是么!” 林玉润眼波儿微闪,龚自昕见她似有些心动,当下又道, “夫人,我那主人乃是今上第七子晋王殿下,生的文韬武略,英勇过人,极得圣主喜爱,日后荣登大宝也未可知,夫人仙人天姿与他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夫人何不弃了这处,移驾晋王府邸,凰栖梧桐才是正道啊!” 龚自昕初时还笑王福禄有贼心没贼胆,待到见了林玉润,他才知晓这样的女子,如此的姿容,不是一般男子消受得起的,这佳人不入皇宫便要入王府,除非天皇贵胄,还有谁人能养的起,护的住!倒不如将她献给自家主子,讨一个功名利禄,博一场富贵荣华! 他这一番话说的林玉润面上掩嘴一笑,心里却暗恨,这卑鄙小人一番话说的顺溜无比,毁人家业,虏人妻女,只怕暗地里这种勾当做了不是一桩两桩了,这样的人正是应试试我刚练成的柳叶儿飞镖,弄一个一镖入喉,才是痛快! 林玉润脸上笑着,素手轻点按着那扶手缓缓起了身,一步三摇向堂下走来,一双手拢在那袖中,暗暗将那柳叶镖摸到了手中,因着新练不久,便怕射不准,便摸了三枚扣在手心里,那手儿动作有衣袖遮挡,自外头却是半分也看不出来。 “龚先生,你那主人家龙子龙孙,天家血脉,封王称孤,自然是比我那夫君好,只是……” 说着话,那右手已缓缓内收,蓄势待发…… 却听得外头突然一声暴喝, “我把你个水性杨花的**……” “轰……” 一声巨响,那北窗棂儿被人一脚自外头踹碎了,自那破洞口里跳出一个黑衣黑裤,蒙头掩面的汉子来! 林玉润正全神贯注,手中一触即发,那曲天邡在外头藏着,赵武早已报给了她,她这厢原想着先下手为强,擒贼先擒王,射了这龚自昕,后头藏着的暗卫再取那王福禄,将这两人拿下,这帮子人群龙无首,慌了神儿才好任他们砍杀! 却不想,竟有人识破了她的计谋早一步动起手来,林玉润被他一声暴喝弄的心神一震,手上抖了抖,见那龚自昕也被喝的神情恍惚,回首看去…… 好机会! 手里柳叶镖儿一出,一枚正正刺入龚自昕背脊之处,他只觉背上一凉,又一痒再一麻,反手要去摸却被人自后头一脚踢伏在地。 林玉润弄倒了他,抬起手来冲那闯进来的汉子便是一镖,一点儿寒光便直冲他面门而去,那汉子指了林玉润大喝道, “你这毒妇!” “当……” 鬼头刀将柳叶镖打落在地,林玉润见势不成,抽身后退, “动手!” 赵武得了吩咐这厢一个唿哨,赵府之中里里外外侍卫们立时自那隐身的地儿冲了出来,林玉润退到屏风后头,一指堂上, “统统给我拿下!” 侍卫们冲进来立时与黑衣人战到了一处,这堂上刀来剑往,寒光闪剑气盈,吼声响杀气升。 第一百三十八节 毒妇 赵府人等久在府中操练,进退有度,个个配合默契,那晋王府中人,招式老辣,人人身手不凡,那曲天邡一伙,久经战阵,招招能要人命!一时之间这堂上三波人杀的是难舍难分! 林玉润自那袖中摸出一枚柳叶镖来,只拿眼盯着那为首的黑衣大汉,他那鬼头刀舞得虎虎生风,光闪闪,寒森森无人能近身,分明就是一个头目! 林玉润不错眼儿的盯着他,这厢赵武上去与他当当当对拼三刀,尽全力是震得虎口发麻,却只令那曲天邡哈哈一笑,荡刀旋身,借势刀举头顶一招泰山压顶,自上而下直劈下来,赵武咬牙,横刀上向抖着还未回力的手臂迎了上去, 趁那曲天邡双手高举,空门大开时,林玉润手疾眼快,腕子一抖,那一点寒光便奔他胸口而去,曲天邡刀势已成,收势不及,只的后退两步收刀挡格,却终是慢了半步,被那柳叶刀噗嗤一声刺入左胸处,幸喜因着退后两步,入肉一寸未伤内腑。 林玉润摇头,并尽全功实在遗憾! 曲天邡却是破口大骂, “林玉润,你个水性杨花的**,你今日将我杀在这处便罢了,若敢留了曲某半条命去,我哥哥回来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林玉润自这堂中乱哄哄一片叫嚷里听的分明,当下一惊喝道, “你……你是……曲天邡?” 那头骂道, “正是你爷爷我!毒妇,看我不来劈了你!” 他举刀便要冲过来,却不知林玉润那镖是淬了药的,虽不致命却可令人手脚麻木,要不然那龚自昕受了一镖能立时倒地? 曲天邡身上有功夫,自是倒的比他慢些,冲了几步过来正正扑嗵一声,倒在林玉润跟着,挡在她前头的暗卫过来掀了那蒙面的黑巾,粗眉大眼不是曲天邡是那一个! 林玉润跌足道, “真正儿是一团乱!” 过去摸了摸他的胸口,那镖没有扎实在,只是穿透了衣裳,破了皮肉,血却流得多了些,忙起身叫住手,这堂上之人那里听的见? 林玉润索性命人将那龚自昕与曲天邡提到了面前,与暗卫一人一把长刀架到了那两人脖子上, “都给我住手!再不住手我杀了他!” 拔了尖儿的女声,穿透了整个厅堂,一众人百忙之中抽了眼去看,见自家领头之人被人掌了性命,愣了愣忙纷纷收了手中的刀! 林玉润一撩裙摆站到了椅上,拿长刀一拍曲天邡的脑袋, “那些是这人带来的!统统儿给我站到右边去!” 那十几人果然投鼠忌器,乖乖儿立到右边去,又刀尖一戳那龚自昕, “那些是这人带来的!” 不用她说,自有人立在了左边去,那王福禄早在一动手时,便被制住提到了一边,只是那些个王府侍卫那把他放在眼中,是死是活全不在意,这龚自昕却不同,晋王手下敛财第一人,若是他出了事儿,只怕能逃回去王爷也饶不了他们! 待得两拨人都停了手,持刀对立时,林玉润眼珠子一转,提刀指了曲天邡一拨人道, “你们……将他们……” 刀头一调指向左边, “将这拨儿人给我砍了,我便放了你们大哥!” 两拨人持刀悍然对视都有些摸不清林玉润的套路,林玉润媚眼儿一眯, “将他们给我砍了,若是不然……” 一指那曲天邡的脑袋, “我便将他给砍了!” 她那样儿提裙跨腿,持刀仗剑立在那椅上,生得千娇百媚偏还威风凛凛,这一众的男子若不是这厢正生死厮杀,只怕都要翘着大指拇赞一声好一个艳光四射的巾帼女英雌! 那曲天邡手下见老大被抓,那敢迟疑提了刀便向对面砍去,他们一个个经年的惯匪,别的不行可以,若说杀人不行,岂不是要笑掉人的大牙! 晋王府的侍卫,比起他们来自是少了一股狠劲儿,又见那赵府中人虽不出手却双手环胸环伺一旁,隐隐有这两拨结成同盟之势,又有龚先生在人家手中,心下那里不发虚? 心下发虚手下便慢了,对仗起来自是放不开手脚,那有不败之理? 这厢他们打他们的,林玉润叫人一碗茶混了药给曲天邡灌了下去,那曲天邡虽是挨了药,身子木了,脑子还清醒着,这堂上的情形,他自是看在眼里。 待解药药效渐渐起来,他那张嘴儿倒是松了,立时张口又骂道, “好你个毒妇,要我兄弟去送死!” 林玉润一摆手, “你自家点点,你那些兄弟们可还都在?” 曲天邡回过头去,自家一帮兄弟早已收工歇业,正眼睁睁看着赵府人上来将地上的人绑的绑,拖的拖,全数给弄出去了! 林玉润现下里脑子静下来自是想明前因后果,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见曲天邡还在那处怒目而视,与他说定是不听的,当下吩咐珍珠, “去将付三娘子请来!” 曲天邡听了怒道, “林玉润,你要将三娘子如何?” 林玉润气的给了他一刀背,待到三娘子匆匆赶来,指了曲天邡与他带来的十几人,对赵武道, “统统卸了兵刃,绑了给我送到付三娘子院里……” 又对付三娘子道, “我这厢正乱着呢,你自带了他们下去分说吧!” 付三娘子已是瞧明白了事儿,当下过来一瞪眼, “你便添乱吧!” 说罢带着人走了。 这一番折腾竟是到天大亮,林玉润这才觉又累又乏,一身儿酸痛不止,这也是她整个人绷紧后松懈下来的缘故,待到洗漱一番躺上床时,那堂上的一幕幕便在脑子里似走马灯一般打着转,一晚上发生的事儿在脑子里回放了许久,熬了足足一个时辰,她才闭了眼沉沉睡去! 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林玉润才精神十足的醒了过来,艾叶忙过来伺候她起身,偷着看了林玉润好几眼,终是忍不住道, “小姐,昨儿那事儿也太险了,奴婢在后头瞅着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您如今是越发胆子大了,那刀光剑影的也不怕了,您也不想想刀剑无眼,要是你有个什么好歹,你将这一大家子交给谁,不管保官了?不管奴婢了么?” 艾叶这是真急了,张口便连大奶奶也不叫了,数落起林玉润来,倒真是还在闺阁时一般!林玉润知她是吓到了,冲着镜里的她一挤眼儿, “好了!好了!艾叶,我这不也被逼无奈么,人家都欺到家里来了,我若是还不还手,只怕你家小姐今儿进晋王府为妃了!” 这事儿讲起来艾叶也是后怕, “那晋王府的人怎得这般坏,生生儿要拆了人家夫妻送到他府上去!难道没有王法了么?” 林玉润冷笑一声,如何还有人知“王法”二字怎生写法么?前世里艾叶跟着她在京城见识了不少,今世因着她嫁了赵旭,艾叶倒少了许多折磨,人也单纯了不少!那里知道这世道早已变了! 艾叶将林玉润打扮妥当,有些忧心问道, “大奶奶,那……晋王府上的人……” 林玉润冲她笑道, “别怕,左右事已至此,怕有何用,大不了提刀就干!” 艾叶听了一翻白眼儿, “您如今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这江湖人说的话,也是你大户人家的少奶奶说的?” 豫州晋王府里,那老管事见一帮子侍卫一夜未归,心下便知不好,忙派了人去寻,到了这赵府外头一看,却是风平浪静,一府人进进出出照常生活,半分事儿没有一般! “这……这……事儿要怎生是好?” 那老管事天天在这府上吃闲饭,也是因着没有门路才被发配到这处,本就没入王爷的眼,如今私下放了那么多侍卫出去,竟没有一个回来,这篓子可是捅大了! 上报吧,怕是王爷那关就过不了!不报吧!迟早要被上头觉察!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迟早都是死! 可那一个愿意去死? 老管事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屋子里团团转,把那头皮都快抠破了,终是想到了一个人, “平日里干爷爷长,干爷爷短的,如今干爷爷有事了,便是你出力的时候到了!” …… 却说林玉润这厢收拾妥当,便去了伏三娘子那处,院子里一众汉子果然都在,见了林玉润都很觉没脸,一个个臊眉搭眼上来行礼, “赵夫人!” 林玉润笑着点头,吩咐小丫头道, “带他们去周氏兄弟那处,酒菜已是预备齐全,去吃喝一顿吧!” 一帮人悻悻去了,上头那阁楼上,丫头宝瓒儿来报, “三娘子,大奶奶过来了!” 曲天邡这厢赤着上身,身上裹了伤布,闻言忙苦着脸去拉了付三娘子的手, “三娘子,我误会了嫂嫂,我这会可是错大发了!求三娘子还要在嫂嫂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付三娘子见他那样子,又好气又好笑,给了他一个白眼, “也不知你怎生想的,那般误会大奶奶,你如今知道错啦?昨晚那情形,那般的凶险,大奶奶若是有个万一,看你如向赵大爷交待……” 又一指头点在他的脑门上, “也是你命大,大奶奶那镖可是有几分火候了,没给你穿个窟隆也是你命大!” 第一百三十九节 归来 曲天邡闻言很是委屈道, “我那知她如今这般厉害了,明明看着一捏就碎的人儿,也耍枪弄棍了!” 付三娘子听了很是不豫, “耍枪弄棍怎么了?就许你们男人耍横,不许女子刚强了,我也是早年没有大奶奶那般刻苦,要不然我也学些硬功夫,也好过被你们这些男人欺负!” 曲天邡忙陪笑道, “三娘子学什么都成,我决无二话!” 付三娘子啐他道, “我学什么,要你来说话!” 说罢扭腰下去了,曲天邡直着眼儿看她那诱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垂头丧气的披了衣裳跟着下去,见了林玉润端坐在那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忙过去噗通一声跪了, “嫂嫂,是我错了,求嫂嫂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一回!” 林玉润见他半敞的领口里还露出了绷布来,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是担心便问道, “你那处伤可有事?” 曲天邡摇头道, “小伤,不碍事儿!” 林玉润来自心软,也是见不得他这般可怜的样子,当下便道, “你误会我,我又给了你一镖,这事便算扯平,以后便都不提了!” 曲天邡那知她这般好说话,心下大喜拍着胸口道, “多谢谢嫂嫂饶我这一遭,嫂嫂放心,我曲崇山以后再不误会你了……” 说罢想了想又道, “嫂嫂以后有事儿直管吩咐兄弟,若是以后赵雍善敢欺负你,你要收拾他,做兄弟的便为你打头阵!” 付三娘子笑骂道, “你便不会盼些好的么,赵大爷那般着紧大奶奶,还用的着你去断公道!” 说罢冲林玉润一笑, “大奶奶心软,她这关好过,你且等着赵大爷回来,怎生与你算账吧!” 一番话说的曲天邡一缩头,赵旭那小子那般护妻,若是知道自家如此诋毁他媳妇,只怕自家要挨揍了,一时之间曲天邡倒后悔奔这豫州来了! 他们这般念着,骑在那四蹄飞云上的赵旭如今正觉着耳根子发烧的厉害,当下哈哈一笑,手里的马鞭儿挥舞, “驾!” 马儿又快了几分,后头赵宝笑问道, “大爷您这马跑的可够快了!还抽?怕是想大奶奶了吧!” 赵旭笑道, “我这耳根子发烧,只怕是大奶奶想我才对!” 他们这厢在蜀州道上没有半年,也是五月有余,因着有那胡有财和潘湘等人的搭桥,那些被逼着落草的倒是闻风而来,只是良萎不齐,其中不乏那些打着混白食吃闲饭主意的人,那真有本事的倒没那般容易来投,总要摆开阵势,手底下见了真章才肯低头,赵旭这一路打打杀杀也不知经了多少阵仗,又有心借着这一回将手底下那帮小子们,仔细打磨一番,几个月下来,小子们一个个果然功夫见涨,手底下也硬实了不少! 见这厢大局已定,赵旭便扔了赵固等人在后头带着大队,自家却只带了赵宝快马加鞭一路急驰的赶了回来! 那胯下四蹄飞云似也知晓自家主人心意一般,四蹄如飞,快如闪电,一路紧赶慢赶,不多时豫州城已遥遥在望! “大爷回来了!大爷回来了!” 小厮们急忙来报,里头林玉润也得了禀报,心下一喜嗔道, “这人真是,才写了信说要等几日才回来,怎得又是提早就回来了!” 一旁的朱砂捂嘴笑道, “大爷这是想大奶奶了!” 林玉润红了脸去瞧那镜子里头的人,那里头一个妙龄的女子面若春花,目如秋水,含羞整了整衣襟忙迎了出去,这厢才出了院门儿,迎面赵旭便进来了,见了林玉润便问道, “大奶奶可是想我了!” 丫头们早知他会口无遮拦都笑着早早儿避开了,林玉润冲着他只是笑,赵旭还当她不信忙揪了红通通的根耳子给她看, “你瞧,我这耳根子一路红着回来的,圆姐儿定是想我了!”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林玉润那眼泪扑索索却下来了,赵旭吓了一大跳, “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委屈!” 林玉润不说话,抽了帕子捂着脸,那声儿小的听不到,只是眼泪儿顺着下巴不停歇的向下滴,这可真是把赵旭吓到了,小心翼翼拿食指去挨她的小脸,那指头上立时又湿又凉,赵旭立时只觉心里头压了块石头似的,沉下脸弯腰将林玉润横抱了,大踏脚进了内室。 林玉润觉着不妥,忙拉咽着道, “快……快……让……让我下来!” 赵旭却收紧了双臂将她箍在怀里,抱着她坐到软榻上, “圆姐儿,你别哭,你一哭我心里难受的紧,若是心里不痛快了,便抽我两巴掌!” 林玉润止了抽润用帕子仔细擦眼, “我……我只是见你回来了,心里……心里高兴呢!我打你作甚?” 其实她那是心里一直害着怕呢!前头赵旭不在家里头,她硬撑着指使着侍卫们打打杀杀,面上十分镇定,心里也自家骗自己, “家里侍卫这么多,又个个身手高强,我怕什么,我才不怕呢,定要将那帮子敢欺上门的来人统统收拾了!” 只是她毕竟还是十六不到的年纪,便是两世嫁做了人妇,也是深闺里养着的小妇人,柴米油盐不怕管,杀鸡杀鸭也见过,可是这杀人也是头一遭见,那里有不怕的! 不过是强压着自家,定要吃定要睡,定要笑定要在众人面前镇定自若的管着家,若是那赵旭晚回来些,她心里有个底儿倒还没哭的这么惨,怪就怪他这么猛然间一回来,她心里便是一松,自家都在心里悄悄儿道,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回来便没有欺负我了……” 觉着有了靠,强压了的怕惧便如潮水般涌来,这也是她矜持还知道捂着帕子哭,若是换了别人来只怕立时就嚎啕大哭了! 她不这样说还好些,她这般强作无事,更让赵旭心里难受了,搂着她没头没脑一阵亲,把她脸上还没擦尽的泪珠子全数吮了, “圆姐儿,你别这样懂事儿,你是想让我心疼死么!” 他在那蜀州行踪不定,送信的人过去,扑了几回都扑个空,林玉润那时杯弓蛇影谁也不敢信,怕又将事儿漏了出去,又知他便是回来也赶不及,便什么也没有漏给他,只说家中一切都好! 赵旭便什么也不知道,见她哭的厉害,心下又急又痛,火气儿一股股的往上撞却不舍得冲她发火,只好一遍又一遍的狠狠吻她。 林玉润哭了一通出来,自家觉着好多了,见他那心疼的样儿,心里软的似水一般,回捧着他那胡子拉茬的脸反过来安慰他道, “我没事儿!我真没事儿!” 两人这般你吻我两下,我亲你两口,终于林玉润受不住了,推开他捂着腮帮子皱眉道, “疼啊!” 赵旭那胡子多少日没有刮了,生得又硬又密,一下两下还好,多上几次,真正儿扎的脸上生疼啊! 赵旭忙拿开她手看,白生生的小脸上隐隐泛着红,真被扎着了! 忙想用手去揉,又忆起自家这手只怕也是糙如毛刷似的,要再上手的话,圆姐儿这脸只怕更要伤着了! 一时想摸不敢摸,想揉不敢揉,僵在那处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林玉润见他那傻样儿噗嗤一笑,起身拉了他手道, “先去洗洗吧!” 赵旭笑着去洗了澡,刮了胡子,转身出来却不见林玉润,问了小丫头道是大奶奶去了厨房,亲自安排晚饭了! 赵旭呵呵笑道, “那我且去前头看看!” 笑着出来,出了院门却沉下了脸,一身的戾气便是三丈远都能冲人一个跟头! 他这一阵子在那蜀州道上,挑多少寨子已数不清了,手里沾了多少人血也记不得了,原先一身的戾气不过让人害怕罢了,如今这一身的戾气染了血腥,已化成煞了! 若是他不收着些,只一个眼神过去也能让胆小的尿裤子! 过来前头往那堂上一坐,脚下头却跪了一地的人,自陶大管事起到赵武,一干儿侍卫、小厮都低着头,赵旭木着脸听陶大管事与赵武将这事儿一讲,半晌听他哈哈一笑,柔声儿道, “这家中的事儿,我俱已明白了!你们当中该罚谁,该赏谁我心中有数!都下去吧!” 众人见惯了他嬉笑怒骂的样儿,这般柔声说话却是头一遭,当时只觉自那前胸到后背,汗湿了一身,战战兢兢下去了。 赵旭负手立在那厅堂之中看着空无一人的练武场眯着眼儿邪笑,口中缓缓念着, “王福禄……龚自昕……晋王……” 半晌才负着手施施然回后院去,一进门却见保官与林玉润正等在桌前,当下哈哈笑了过来坐下,见了长高一头的保官,一瞪眼道, “你那写的什么狗屁字儿送过来,还没你老子写的一半好!” 保官小孩儿那字不过刚刚新练,能写得横平竖直已是不错了,这厢满心等着自家许久未见的老子赞两句,却被兜头一盆冷水泼来,小心灵受到会心一击,只觉痛不欲生,当下嘴一瘪就要哭。 林玉润见他一回来便要惹哭孩子,真是气得不行,便将筷子往那桌上轻轻一放,柔柔问了句, “大爷今儿是不想安生吃饭了么!” 赵旭那脸跟变戏法儿似的,立时嘴一咧,眼角向下那么一搭,化了个笑脸道, “你个憨货,你老子我逗你呢!你写的好,写的是很不错!有你老子一半儿能干,奖你吃块肉!” 说罢夹了一块肉送到保官碗里,保官被他老子变脸的功力震到了,愣了几息才回过神来,欢天喜地将肉吃了,又小狗一般睁着亮晶晶的眼儿,满怀希翼的看着自家老子,赵旭翻着白眼道, “这小子怎么跟狗似的!” 林玉润气道, “那有骂自家儿子是狗的!他是狗你是什么?” 当下只夹了菜给保官吃,半点儿眼神也不给他,赵旭恨恨瞪着保官,食不知味的吃罢饭,又瞪着保官的奶娘带了他离开,才转身猴急的抱了林玉润, “圆姐儿可想死我了!” 林玉润拧他, “你慢些,别撕坏了衣裳!” 赵旭委屈狠了,一边手脚不停,嘴上还一边道, “这时节了,你倒关心起衣裳来了!大奶奶如今越发不待见我了!” 林玉润由着他搬弄,心下好笑道, “我如何不待见你了!” “吃个饭你只给那小子夹不给我夹!如今上了床来,倒在意那两件衣裳,都不操心你家夫君急得快死了!” 林玉润闻言只是咯咯的笑,赵旭直起身瞧着自家大奶奶,细白妖娆的身段儿软软的倒在那锦衾上,身儿轻轻的颤着,那两团顶儿上粉嫩嫩,颤微微,伏上去轻轻吸一口,惹得她伸手搂了他的头,似悲似喜的娇呤一声, “雍善!” “嗯?” “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我……在那蜀州道上有一日都作梦了……” “啊……做……做的……什……什么梦?” 赵旭就着势子揽着林玉润翻了个身,让她分开两条长腿儿坐在了上头,他缓缓的收着腹肌,一点点的进去,又低喘着缓缓的出来, “便似……似这般,你在上头……扭得可有劲儿了!” “嗯……便……似……似这般么?” 林玉润伸手撑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轻轻的扭着腰,紧窒处裹着他缓缓的收紧, “赫……” 他低吼一声,两手便将那细腰儿握紧了, “大奶奶缓一些,你那功法厉害,我久不过招都生疏了!” 虽这样说着,却腰上用力一挺,林玉润尖叫一声,在他手上向后仰下腰去,一头的乌发向后散在他腿上,贝齿轻咬红唇,两手向后撑着他的大腿儿,身子颤得厉害,赵旭在下头望着她,星眸半醉,玉颊绯红,纤体妖娆,这时候的林玉润才是美艳不可方物,勾魂夺魄,慑人心神! “圆姐儿,我的心肝儿!” 终是舍不得她离了自己太远,拉了她下来紧紧按在胸前,翻身过去紧紧的贴着她,一厘一寸都不要分开! …… 第一百四十节 要人(一) 你道那晋王府的老管事有什么人能帮手? 这豫州城里有一个大发赌坊,那里头有一个叫做赖玔的人,因着拜了老管事为干爷爷搭上了晋王的关系,在这豫州城中开了这一家赌坊,这生意倒还算是不错,给晋王府年年都有上供,月月也要封红,老管事不敢动王府的人,便想到了赖玔那里打手、护场的人不在少数,带了人去赵府借了声势才好说话。 老管事多少年来仗着晋王的势在这豫州城里也是横行许久,侍卫们尽皆失陷,他当是遇上了硬点子,这样的事儿也有,这地界上总也不是晋王一家独大的,不管那方势力,抬出晋王府的牌子来,人总是能要回来的! 这厢便派了人叫赖玔来,那赖玔三十上下年岁,生得干瘦干瘦的,一双鼠眼精光外露,生了两撇小胡子用小梳子梳得齐齐整整,进来见了老管事笑着请安, “干爷爷,您老人家近来可好?” 老管事眯着眼哼了一声,赖玔眼珠子一转, “哟,干爷爷这是怎么了,可是那小子生了横筋惹您老生气了?” 老管事叹了一口气道, “小子们倒是听话,只是那帮子侍卫们连着几晚上没有回来了!” 赖玔一惊,眼珠子乱转,这晋王府的侍卫们虽不敢说在这豫州城里横着走,但各方势力对他们多少有些忌惮,轻易不招惹他们的! 当下瞪眼作势道, “这是那处钻了没长眼的东西出来,连晋王府里人都敢惹,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老管事哼了一声,将手里的烟杆在桌沿上轻轻磕了磕, “可不是外头来的么,听说是从沧州来的,只怕刚来没多久,不识这城里的人!将这府上的侍卫尽数拿了,却是半点音讯也没有露出来!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让你去问问,他们是个什么章程?是要人还是钱?是要赔礼还是认错儿?总要划下道儿来,这般闷着叫个什么事儿?” 那赖玔听了这番话,眼珠子打转,心窍里十八个眼儿都在通气儿,他心想, “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这帮子人敢不声不响扣了人,事后连个气也不通一通,便是摆明了阵仗不能善了的,我要是替晋王府上门要人,只怕人也未必给面子,但若是不去,老管事这厢也过不了关啊!” 想了想当下笑道, “干爷爷有事儿,当孙子的服其劳,孙儿这厢便点了人手上门去!” 说罢果然转身要走,那老管事轻咳一声叫住他, “去那处好好说话,不要将平日里横行霸道的模样摆出来了!” 他倒不怕赖玔有事儿,只怕人要不回来,自家不好向王爷交待,赖玔点头道, “好嘞!您老人家吩咐,孙儿照办便是!” 出来回赌坊果然点了人手要去断龙山,他一旁儿的跟班儿忙道, “大爷,那断龙山下的人家可不是善茬,这城里都在传呢,那帮子西域人便是栽在他们手中!” 赖玔一摸他那小胡子嘿嘿一笑道, “你当大爷我傻啊!那晋王府里一堆儿不是东西的烂货,多半是起了歹心,看着人初来乍到,想摸上门去弄些实惠,结果没想到遇上硬茬儿了!哼哼!那老家伙想哄着我去给他们出头,做梦!” 当下吩咐了众人, “过去给我客客气气的,说两句话就走,便当是交差了!” 众人轰然应诺,便向那断龙山赵府而去。 这厢断龙山地牢之中,偌大的刑室上,赵旭大马金刀坐在当中的一张椅子上,不多时外头门响,王福禄全身抖如筛糠一般被人提了进来, “扑嗵!”一声, 王福禄被摔到了赵旭面前,见到面前那一双皂青厚底的快靴,王福禄挣扎着爬了过去,头磕的山响, “咚咚咚……咚咚咚……“ “大爷!大爷!您饶了小的吧!大爷您饶了小的吧!” 赵旭低下头冲他微微一笑, “王管事客气了!你这般本事能勾结外人掏我赵家的底儿,何需要我来饶你,你那靠山定是要来救你的!” 王福禄抬起头来那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淌着, “大……大爷!救您看在我为赵家效力多年,没有劳功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小的吧!” 赵旭将那一只手支在膝上,伏了身子下来眯眼看他,柔声儿道, “王福禄,若你只是贪了钱财,今儿我倒也能饶了你性命!不过……你千不该万不该惹了我的心头肉,你自家要往那死路上奔,就别怪大爷我心狠手辣了!” “大爷,大爷……求您饶了我吧!” 王福禄哭叫道, “不是小的,不是小的,都是那姓龚的,他打大奶奶的主意,还要将她送到晋王府上去!” 那些人打的什么主意,赵旭那里能不知,只是自那王福禄口中说出来,却还要令得赵旭心里那强压的煞气,翻了又翻,滚了又滚, “王福禄,你且放心,你先走一步,那姓龚的我自然会送他过去与你相聚的!” 说罢一挥手,两个大汉过来将他分开双手双腿绑在那木头桩子上,赵固过来看了看, “大爷,您看如何行刑?” 赵旭抬手抚了抚透着青色的下巴,过了一晚上头又冒了些胡子茬儿出来,难怪道今儿早上大奶奶要推他! 赵旭微微笑了, “给王管事一个百花齐放吧!” 赵固呵呵一笑, “大爷今儿好兴致,小的这厢是要拿出看家的本事来了!” 何谓百花齐放? 将人扒光了,呈那大字形绑好了在木柱子上,取那初生的小牛犊皮所制软鞭一条,抽七七四十九鞭,需得一寸皮儿不破,里头肉烂骨不断,这中间若是人熬不住了便灌些药下去,必不能死了! 待得七七四十九鞭抽完之后,因着浑身肌肉已被抽散、抽烂,人必要周身肿胀,无端端涨大了一圈儿,有那手上功夫好的能涨大两圈儿,之后再取尖头粗钢针一枚,自头脸至脚底扎上一百个窟隆眼儿,待那时便可见那身体里头的烂肉,争先恐后自那窟隆眼儿里钻出来,犹如人身上绽开了一朵朵血肉之花一般,那场面才是可怕! 只唯有一样,这类刑却是瘦子不好用,像王福禄这般身上有肉的弄出来才好看! 赵固倒怕这王福禄受不了鞭子疼死了,索性先灌了一碗麻药下去,这厢自家脱了衣裳,露出精赤的上身,又将那小牛鞭在油水里蘸了蘸,打在身上才不显痕迹…… 待到二个时辰行刑完之后,那王福禄身上早已见不一块皮肤,浑身上下血肉喷溅而出,人却还留着那一口气,奄奄一息以个人形的喷泉吊在那处,身上的血滴滴哒哒自脚尖滴到下头水槽之中,待得满了才流出豁口,汇到另一个池里,赵旭冷冷冲赵固道, “盯着他,这池不流满三个,必不能让他咽了气!” 这厢又有人提了龚自昕进来,他进来见了这一地的血腥立时便双腿发软,被两个汉子一左一右提了,摔至那王福禄脚下,龚自昕抬起脸来盯着看了半晌也不知那柱上还在抽动的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是什么? 赵旭冷笑一声道, “龚先生,怎得这般健忘?这么快便认不出王管事了么?亏他还与你共事多年!” 龚自昕闻言吓的失声尖叫道, “你……你不能这般对我,我是晋王的人!” 赵旭笑着点了点头道, “龚先生放心,我自不会这般对你,即是晋王府的人,我赵某人自是要给些面子的!” 说罢一挥手,叫了赵正上来, “你也许久没有练了,手艺可生疏了!”、 赵正笑着也脱了衣裳露出劲瘦的上半身来, “大爷放心,时时进山打猎,剥皮的事儿都是我在做呢!” 赵旭点了点头, “给龚先生好好儿留一身皮!” 这厢过来两个汉子将龚自昕嘴堵了,衣裳脱了,将他提到那木板之上,脸朝下按在留好的洞里,四肢左右拉伸绑好,龚自昕惊恐挣扎,只听后头的赵正道, “龚先生莫动,你若是乱动了,这皮剥不好,你可就连囫囵个儿皮都留不下一张了!” …… 这厢那赖玔带着手下人到了断龙山赵府,见了黑漆大门,有人上前扣门,看门的老头儿出来眯了老眼看, “你们是何人?” 赖玔很是客气,拱手道, “在下大发赌坊赖玔,特来拜访赵府主人!” 说罢,让手下递了拜贴过去,那老头儿接过看了看, “你们且稍等!” 老头儿进去不多时,大门敞开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三十五六样儿,面白无须,看着一派和善,他过来拱手道, “原来是豫州大发赌坊的赖东家,失敬!失敬!小人陶裕贤是这府上管事,还请到里面说话!” 赖玔哈哈一笑拱手道, “我这是不请自来,倒打搅了主人家的清静!” 陶大管事请了他往里走,赖玔带了一干人来跟在后头进来,陶大管事看这些人腰间鼓鼓囊囊都带了家伙,当下微微一笑冲一旁立着的小厮打了一个眼色,那小厮低头退了出去, “赖东家请坐,我家主人后头有些琐事未了,片刻就到!” 第一百四十一节 要人(二) 这厢让小厮上了茶,那赖玔坐在堂上四下打量,他那一双眼也是江湖里多年泡着的,这堂上看着布置简约质朴,却透着那一股子富贵大气,又看那立在一旁的小厮,垂手静气,听到堂上说话却是半点眼皮也不抬,这家人定不是普通人! 又拿眼瞧外头那练武场,半人高的卧牛石上刀痕剑印清晰可见,又凌乱驳杂,看来不是一人所为,必是日日有数人操练之故。 心里暗暗一凛, “看样子这府里的练家子不少,幸好我这厢早打定了主要意客气些,若是冒冒然进来,只怕吃了大亏都没地儿说去!” 他自家带来的人手,自家也是知道的,平日里摆个样子吓唬吓唬市井小民倒也能行,遇上练家子,十个也抵不上人一个! 坐在这堂前吃了一盏茶后,却听那屏后脚步声响,有人缓缓走了出来,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样貌生得十分凶恶,着了石青色的长袍,软底儿的薄靴,一身居家的打扮却掩不了他周身的慑人气势,赖玔做那营生,便是靠着一个眼毒,这人在他面前一站便能知其来龙去脉。 赵旭在那堂上一现,赖玔便立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汉子负手而立便岿然不动,也如立了一座大山在这堂上似的,那泰山压顶的气势逼来,不吸那口凉气儿都怕自家喘不过气来! 当下清了清嗓子站起来拱手道, “在下赖玔,阁下可是这府上主人?” 赵旭哈哈一笑道, “鄙人上赵下旭,正是这处主人,赖东家的大发赌坊,赵某倒是多有耳闻,在这豫州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赖玔笑道, “那里,那里!赖某不过做的小生意,度日糊日喂养下头兄弟们罢了!” 赵旭一摆手, “请坐!” 赖玔过来坐下,赵旭回身上首坐了,笑问道, “赖东家屈尊到赵某人府上,也不知有何贵干?” 赖玔呵呵陪了笑,心下很是踌躇,这赵旭一看便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没见人还好,见了人这话他都不敢问出口,犹豫了半晌又实在怕回去不好向晋王府交待,便一咬牙道, “赵兄乃是明白人,赖某这厢便直说了吧!” 说罢一拱手道, “赵兄,我这厢也是受人所托,前来问一问,多日前有晋王府侍卫误入贵府,却久不见回转,晋王府老管事怕这些武夫,粗鄙不知礼数,冒犯了主人家,特托我来问一问,赵兄府上可曾有受到惊扰,若是得罪了主人家,赔礼赔银也是应当之事,还请赵兄开口便是!” 赵旭听了哈哈一笑, “赖东家说什么赔礼赔银的,这些人私闯我这府上,虽有惊扰但因府里侍卫及时发现,倒也无大碍,那里用得着这般客气!” 赖玔原以为赵旭定会矢口否认,又或怒斥喝责,没想到他竟如此好说话,当下喜道, “赵兄如此宽宏大度实是令赖某钦佩,不知那些侍卫们现在何处,可能让他们出来一见?” 赵旭笑道, “自然是能出来见的!” 当下一击掌, “来呀!将东西给我带出来!” 堂下立时过来几个汉子却是挑着箩筐进来的,将那箩筐一溜排儿放到堂前,赵旭笑着过来道, “赖东家请看,它们都在这处呢!” 说罢将那上头掩着的黑布一掀, “啊!” 赖玔惊叫一声蹬蹬蹬后退几步,吓得脸如白纸,抖着手指着那箩筐里横七竖八摆放的断肢道, “赵……赵……赵兄,你……你……你竟将他……他们都杀了!” 赵旭哈哈一笑摇头道, “四十七个人哪!那里能尽数宰了,不过砍了四十七根手臂罢了,那余下的东西还好好儿生在四十七位好汉的身上呢!” 说罢一指那箩筐里道, “赖东家好好儿点点,四十七根,一个也没多了,一个也没落下!” “哦……” 复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 “还有那龚先生的一身好皮,赖东家也与晋王府带回去吧!” 说罢一招手后头上来人捧了一个匣子,赵旭拿过来扔进了赖玔怀里,赖玔抖着手打开一看,里头却是一张人皮,自头到脚半点没少,还湿漉漉,潮乎乎,血丝连竟是新剐不久! “这……这……” 赖玔现下里那说的出话来,赵旭一指后头立着的四个小厮里头,面色阴沉那一个道, “这是我一个小厮的手艺,赖东家瞧着可还过得去?” 赖玔也是久历江湖之人,血腥事儿见得不少,只是这般谈笑风生,若无其事的论断臂说剐皮,他也是头回见! 只吓的魂儿飞了一半,捧着那装人皮的匣子,手下挑了那装断肢的箩筐,拖几个马车的独臂汉子,呆愣愣,恍惚惚来到了晋王府见到了老管事,将那人皮匣子一交,箩筐儿一掀,老管事打眼一看好悬一口气没提上来,栽倒在当场, “欺……欺……欺人……人……太……太甚!” 老管事扶着胸口翻着白眼儿,下人们乱哄哄的,上来扶胸、拍背、灌水,一通儿乱才将他给救了回来, “快!快!派人给王爷送信!” 老管事叫叫嚷嚷,那厢赖玔却是趁势带着人溜了,手下跟班问道, “大爷,这下事儿怕是要闹大发了!” 赖玔抬头看了看天,叹了一口气道, “何止是事儿闹大发了,只怕这豫州的天都要变了!” 跟班也是机灵忙问道, “大爷,这厢我们也算是被卷到风眼里了,现下可如何是好,还要大爷说话啊!” 赖玔眼珠子转了又转, “现下不要轻举妄动,且看这两虎相争,怎生个斗法!” 这厢赵旭立前堂前看着赖玔的背影冷冷一笑, “来人啦!牵了我的马来,大爷我要上山!” 这厢叫小厮过来换了衣裳,赵旭到了大门前,足尖一点飞身上了四蹄飞云,带着身后一众人奔那断龙山而去,上了山路进入密林之中,左拐右弯顺着一条密道,直入山中奔到一处山脊上,往下一看,却见那凹地处高楼低屋,一个山寨赫然耸立,原来这处竟不知何时有了一个秘密的山寨。 那山寨上塔楼有哨卫,远远见了赵旭一行人,忙向下打了手势。 这厢有人过来摇动绞链,将那由水缸粗一根的圆木头排成的大门,缓缓放下搭在了绕寨的一条丈宽的河上,赵旭领着众人打马驰入了寨中! 这寨子占地不小,里头分列整齐的搭建了不少木头屋子,东面一处平整的广场上,两队人马正在操练对仗,厮杀呐喝之声在这山谷之中阵阵回响, “大爷!” 这厢那胡有财过来行礼,赵旭点了点头又见那另一队领头的过来行礼, “大爷!” 这汉子生得身材高大,黝黑的皮肤,牛眼厚唇,颧骨高凸,左耳上还挂了一个偌大的银环,看那古拙的相貌倒不似汉族人,这人名为戚承盛,祖辈本是前朝名将,后因朝堂纷争,一族上下尽被流入到蜀州,在蜀州与土族人联姻生子,几代下来虽还保留着汉姓,却已是土族血统了! 这戚承盛不是山匪,却是赵旭在那蜀州道上打的声名鹊起,引了这尚武的汉子慕名而来,与赵旭交手几场却是输多赢少,便甘愿做了赵旭的手下任他差遣。 戚承盛此人身手高强,性情沉稳,有勇有谋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赵旭对他很是喜欢,将这蜀州道上共收的四千三百六十二人,分做了几队,这其中一队便命他做了领头。 这些人在赵旭回到豫州第二日夜便到了断龙山下,赵旭将他们送入了这断龙山深处,早前儿时常进山便搭好了寨子,只是人手不够便一直空着,这些人一来倒住了个满满当当,自到了这处到日夜操练,秘密藏在这处便是赵旭起家的班底了! 赵旭这厢到了寨子之中一处大屋上方坐下,下首便是召聚起来的各领头之人,赵正、赵固、赵宝、赵喜各领了一小队儿,平时里仍还跟在赵旭身边四队儿轮流护卫。 赵武仍做那暗卫头领,却自那四千多人中挑了身手最好的汉子充入队中,只命赵旭与林玉润,护府上安危又或是暗中行那阴私之事! 那潘湘明面上做着府里账房,暗地里却是这寨子里的钱粮总管,手底下也分派了人手。 胡有财这厢也是领了一队人,刘文、刘武兄弟也是一队人,戚承盛领一队,毛大领一队,赵旭亲自领了一队人。 这造反的班子如这般便算是草草儿搭好了! 赵旭坐在那堂前冲着众人道, “众位兄弟,我即是决意起事,便要寻那一个立威的,这厢便有那晋王府的人送到面前来,我将他们断手剐皮送回了晋王府上去,那晋王得知了消息只怕要引了官府的人来犯!” 众人纷纷道, “怕他个鸟!大爷尽管放心,官府人来了便抄家伙干就是!” 赵旭哈哈一笑道, “兄弟们有豪情,我自也不能怂了,定是要干,不但要干还要好好大干一场,让这豫州城上上下下经此一径识得我赵某人才是!” 第一百四十二节 汗巾 赵旭在那山中待到了第二日才回到府中,正遇上林玉润送了保官上学,见两人依依惜别的样儿,心下很是不豫, “大奶奶如今是越发稀罕这小子,再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林玉润给了他一个媚眼儿,嗔道, “我倒想稀罕你呢,那也要你回来呀!” 赵旭被她那勾魂眼魂儿撩的麻了半边身子,凑过去嬉皮笑脸道, “大奶奶想我便派个人来叫,我一定麻溜儿赶回来!” 林玉润不理他扭身向内院走去, “叫你作甚,你想回来便回来,不想回来叫你又有何用?” 赵旭吸溜了一下鼻子,过去揽了她腰道, “咦!大奶奶今儿擦的什么香?怎么一股子酸味儿?” 林玉润伸手拧了他一把, “你便贫吧!” 赵旭陪笑道, “大奶奶息怒,我这厢自当老老实实将昨晚上行踪与您一一禀报,决不敢有丝毫隐瞒!” 说罢将那山中商议的事儿一讲,林玉润早知他胸有大志,那么一大批人马进了山,她那里有不知的,只是他如今做事越发大了,有些事儿妇道人家少问更好,当下便道, “雍善,你那处头的事儿我不管,只是你那身子最是顶要紧的,自己个儿定要小心顾着才是!” 赵旭抱了她道, “我自己这处有何可担心的,只是你才是我那软肋,若是被人捏着了,还谈什么宏图大业,讲什么雄心壮志,便是别人让我立时去死,我也要乖乖儿拔剑抹了脖子!” 说着让林玉润在堂上坐下,自家坐到一旁, “我这厢带了个人给你瞧瞧,若是瞧着顺眼便让她跟在你身边,有起事儿来也有人挡在你前头!” 说罢叫人道, “将戚玉珏带上来!” 那名唤戚玉珏的女子被人领到了林玉润面前,林玉润打眼一看这姑娘生得高鼻大眼,嘴小唇薄,样儿倒是好看,就是皮肤黝黑,颧骨高耸不似汉族人! “给大奶奶见礼!” 那戚玉珏一身劲装进来堂前冲林玉润拱手施礼,林玉润笑着点了点头问赵旭道 “大爷这是请的女侍卫不成?” 赵旭点头道, 你那些丫头们一个个都不会武,有起事儿来也抵挡不住,这是我手下戚承盛的妹子,他哥哥领着我一队人马,妹妹便到你这处来如何?” 林玉润笑着点头道, “这姑娘我瞧着是个厉害,如此我便收下她了!” 又冲戚玉珏道, “戚姑娘,以后便要你辛苦了!” 那戚玉珏生在山野性子很是耿直当下拱手道, “大奶奶,我在家排行在二,您唤我戚二妹吧!” 这戚玉珏功夫极高,人又直爽可爱,是林玉润喜欢那一类人儿,便安排她跟在身边与艾叶、朱砂一般儿做了大丫头。 赵旭将戚二妹交给了林玉润,又待了几日便叫人去唤曲天邡过来,这小子养伤也有些日子,也该来见我了! 那曲天邡借着养伤躲在付三娘子那院子里,每日里满心满眼的全是付三娘子,又有她小意温柔的伺候着,那日子快活似神仙一般,又因着林玉润那事见了赵旭难免心虚,便借着伤口未愈托词不去见赵旭。 如今眼见赵旭派人来叫了,知道躲不过了,只能缩头缩脑的过来,进来便冲赵旭一躬到地, “哥哥,我错了!” 赵旭立在那处负手冷笑, “你倒还知道来!” 说罢一个窝心脚过去,曲天邡忙后退两步躲开叫道, “赵雍善,嫂嫂那处已是饶过我了,你可不能又来算账!” 赵旭骂道, “她那处不计较你误会她,我却要计较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幸好我们家大奶奶临场机变,要不然那晚上只怕还要被人翻了盘去,我不寻你算账还寻那一个算账!” 他这般说,曲天邡倒真是无话可说,只得哇哇叫着生生硬挨了几记,见赵旭还不收手怒而骂道, “我挨你几下也是够了,怎得还要打?” 赵旭又骂, “我这下打的是你做那缩头的乌龟,躲了多少日,我不派人来唤你便想赖在我府上白吃白喝,还有佳人相倍,美得你小子!” 说罢再不搭话,上去便是几拳,那曲天邡被他打得嗷嗷叫唤,终是被打出火气来,当下也不相让了,与他硬拼硬挡了几招,便开始还起手来。 两人这一通架,自那堂上打到那练武场上,一时间拳来脚往打的难分难解,这两人都是外家硬功夫见长,一招一式,大开大阖,硬桥硬马打的是虎虎生风十分精彩,这厢小厮仆人们打这路过,纷纷立下来观看,到了绝妙处还要鼓掌叫好,引得府里的不当职的侍卫们都悄悄儿来瞧热闹…… 外头打起来了,丫头们得了消息就跑来报与林玉润, “大爷与曲爷又动起手来了!” 林玉润听了笑道, “他们兄弟家自是越打越亲热,不用去管他们!” 戚二妹在一旁听了道, “大奶奶,大爷的功夫可真是好,我们族里的汉子没一个是他对手,便是我哥哥遇上他也是输多胜少,若不是他已娶了你,我便要寻他做我夫君了!” 林玉润听了直笑, “你就不怕他那凶恶的样儿?” 戚二妹皱着眉头想了想道, “他是有些凶,这我倒是不喜欢!” 林玉润又问她, “你不喜欢凶的,喜欢那一个样儿的?” 戚二妹双眼发亮答道, “我喜欢赵固那样儿的!” 语音未落,外头传来东西掉到地上打碎了的声儿,林玉润看了一眼珍珠, “你且去瞧瞧把那碎片儿捡了,别划到了人!” 珍珠依言出去,不过几息又回来道, “大奶奶,是朱砂姐姐不小心打碎了东西,正在捡呢!” “哦,你让她小心些别伤了手!” 林玉润叮嘱完这厢又回过头来与戚二妹接着说话, “你喜欢赵固那般憨厚样儿么?” 其实啊!以林玉润看自家夫君这四个小厮,那赵固看着老实,也是一个肚子里藏了刀的,只是平日里爱扮猪吃老虎,做个傻样儿给人看罢了! 依她看戚二妹是真耿直配赵固这个假耿直怕是要被吃得死死的,这夫妻相处最讲究便是一个平衡,便是要今儿东风压倒西风,明儿西风吹散了东风!要不然任是那一方强势太过了,都不是长久之计! 戚二妹点头道, “我便喜欢他憨厚老实,我们土族人最爱的便是这种儿郎了!” 林玉润又问她, “你喜欢赵固,他可喜欢你么?” 戚二妹点头道, “他喜欢我呢!我送了他一双鞋,他也收了!” “哦!是么?” 林玉润挑眉,戚二妹点头如捣蒜, “大奶奶他真收了我的鞋,我们那一族,女儿家送了鞋给男儿家,若是收下了便是心里有意了,我对他心里喜欢,他对我也有意,您不如作主将我们配了吧!” 林玉润笑道, “敢情你到我这处来是为了赵固呀!我还当请了一位女金刚护驾,没想到没呆上几日便要嫁人去了!” 戚二妹极是认真的道, “大奶奶您别生气,我嫁给他,还照样回来伺候你的!” 林玉润笑得不行,待晚上赵旭回来将这事儿讲了给赵旭听,赵旭一听哈哈大笑, “她眼儿便是利,瞧上了赵固,待明儿我便去问问赵固,他那年纪也不小了,若是真看对了眼,便将他们的事儿给办了!” 两人这厢在内室说笑,外头朱砂却咬着唇出来了,躲在暗处悄悄儿把眼眶里的水儿擦了,叫了石英过来, “你且在外头小心伺候了,我这厢有事儿去外头一趟,不多会儿便回来,你可不能躲懒!” 石英老实点了点头, “朱砂姐姐自去,我定守在这处一步也不离!” 朱砂点头出了院子,向前院走去,遇上那守门婆子见了她忙笑道, “朱砂姐姐这是向前头去,可是有事儿?” 朱砂点了点头道, “大奶奶有事儿吩咐前头,我去去就回!” 那婆子忙给她开了门,朱砂出去却向右一拐直奔那外院小厮们住的院子去了,赵固、赵正、赵喜、赵宝虽说是小厮,但自小跟在赵旭身边经了多少事儿? 早已不是一般儿的小厮能比了,如今也是一人一个院子,进进出出也有小厮们伺候着,比那一般的富家少爷也不差了! 朱砂过来,有那眼尖的瞧见了忙去报与赵固, “固哥,大奶奶跟前的朱砂姐姐来了!” 赵固正在那桌前吃晚饭呢,听人报了忙把手里的碗筷一扔,轰一声起身来将那凳子也带倒了, “快!快请进来!” 又看了看桌上一堆儿碗碟,觉着很有些不雅,忙道, “还是我出去迎吧!” 几步踏出堂前,朱砂已进了院子,借着那屋檐下摇摇晃晃的灯,赵固便瞧见她俏俏生生立在那处,一张脸儿又小又白,他一个巴掌都能挡了,他那厢只顾着欣喜,却没瞧见朱砂的眼眶儿还泛着红, “朱砂姐姐,你……你来了!” 赵固嗫嚅憋出一句来,朱砂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冲他伸出手来, “我来是想让你把我给你的汗巾儿还来!” 赵固被她那白生生的小手儿弄得晃了神,一时没有听清, “你……你说什么?” 朱砂只当他装傻,心下又气又悲,忍了哭腔道, “把……我……那汗巾还……还来!” 赵固不明缘由呆在那处,半晌憋出一句道, “你……你给了我的!说让我去蜀道上累了擦汗用的!” 朱砂咬唇摇头道, “我现下不想给你了,还给我吧!” 赵固万没想到她会如此,当下又惊又惧, “你……你……别啊!我……我……都用了!” 朱砂眼尖瞧着他腰上扎着的正是自家那一根汗巾,低头又一看却见他穿了一双土布面儿的鞋,那料子却与戚二妹的一模一样,当下红了眼,泪珠子夺眶而出,低头咬牙过去自家动手解了汗巾,赵固不明所以扎着手任她施为, “你即穿了她的鞋便别再扎我的汗巾!你当我朱砂是什么人!” 说罢扯了汗巾转身捂着嘴儿跑走了! 留下赵固愣在那处,只觉头顶一个晴空霹雳,轰得他茫茫然不知所措,半晌儿也回不过神来! 第一百四十三节 误会 到了第二日,赵旭果然叫了赵固来开门见山的问他, “戚承盛那妹子,戚二妹你可是瞧上了?” 赵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戚二妹,我……我……没瞧上啊!” 赵旭哈哈一笑拍了拍赵固的肩头, “爷们儿家家的怎还没有女人洒脱,那戚二妹早就跟大奶奶明说了,今儿我问你便是要个准信儿,若是真瞧上了便点个头,这事儿自有爷为你们操办!” 赵固闻言那脑袋摇的似那拨浪鼓一般, “大爷!大爷,我真没瞧上那戚二妹,我与戚承盛交好,便当她是自家妹子,从未想过男女之情,那里有瞧上的说法了!” 赵旭很是诧异, “那怎么人姑娘说你收了她的鞋,她们那族里便是这样,收了鞋便是定了情,你都收了人家鞋了,现下里还要抵赖么?” 赵固闻言急道, “大爷!我压根儿就没有收过那姑娘的东西,鞋……鞋她倒是真送过一双,我给退回去了呀!” 赵旭奇道, “那你脚上穿的什么?” 赵固低头一看,土布面儿的一双鞋, “戚承盛那小子的,我在蜀道上鞋磨破了,便顺了那小子两双鞋穿了!” 猛一抬头,才想起昨晚上朱砂要那汗巾说的话,一拍脑门子, “哎呀!这下可真是误会大发了!” 赵固三言两言推了赵旭,急慌忙出来去寻那朱砂,只是这后院的人到前院能行,这前院的人到后院,看门的婆子那定是不给好脸的! 不过冲着赵固倒是满脸堆笑, “固哥儿,也不是妈妈不讲情面,只是这后头一院子的丫头、婆子们都是女眷,你这般冒冒然进去实在不合规矩,到时候大奶奶责罚起来,可不是你一个人便能抗过了的,只怕我也要跟着挨板子!” 赵固急得不行, “妈妈还请你寻个小丫头给朱砂姐姐带个信,就说是赵固在这处候着她,求她来见个面!” 那看门的婆子也不好驳了赵旭跟前人的面子,拉一个路过的小丫头让她去送信,那小丫头去了许久才气喘嘘嘘的回来, “朱砂姐姐说了,她事儿忙便不出来了,赵固哥以后也别寻她了!” 赵固听了又急又气,死盯着那院门儿都想硬闯了,那婆子见他面色不对忙道, “固哥儿,朱砂在大奶奶跟前管着事儿呢,怕是真忙着,不如你隔几天再寻她!”说罢,也不管赵固了,回身进去把院门关死了,一副生怕他硬闯的样儿。 赵固气的干瞪着眼儿,不过一人多高的墙头,他便是一个脚点地便能飞身跃上去,只是他知道大奶奶虽看着和善但规矩上从来便不疏忽,若是真冲进去冒犯到了大奶奶,只怕大爷都能揍他个半死,再要是一来气,把他跟朱砂的事儿搅黄了,那他才真是没地儿哭去! “唉!” 赵固无可奈何只能望墙兴叹,在那院门口儿徘徊良久,抠破了头皮也不知应如何向朱砂解释这场误会! 原来这戚承盛自从归了赵旭之后,这帮汉子们都是以武会友,拳头上说话,若论功夫身手,戚承盛虽比不上赵旭,但与赵固却是不相上下,两个尚武的汉子没事便在一处切磋一番,倒打出来了情谊,在那蜀州道上攻城掠寨时,赵固与戚承盛共进共退倒是很生了些兄弟情谊。 那戚二妹不同汉家女子,也是上马能打仗下马能砍人,跟在她哥哥后头与赵固也十分的熟识了! 她这厢芳心萌动瞧上了赵固,土族女儿不兴脉脉含情那一套,自家不会做鞋便托人做了两双来寻她哥, “哥,我瞧上那赵固了,这鞋你定要给我送去!” 土族规矩,姑娘们的鞋送出去,是要自家兄弟帮忙的,一来表明这事儿过了家里,二来也是有兄弟在一旁督察之意,戚承盛接过鞋来甚是欢喜,一挑大拇指, “赵固兄弟是条汉子!好妹子!你这眼光可是够准的!” 戚承盛与赵固惺惺相惜,若是能让他做了自家妹婿,那真是天大的好事儿! 就这般揣了鞋寻那赵固,想自家那妹子生得俏俊,能打架会做饭,能生娃儿会种田,样样儿都好,赵固一准儿也会喜欢,这事儿十有八力能成。 欢欢喜喜过来将那鞋一递, “这双鞋是我那妹子做来送你的!” 赵固不明土族人规矩,正愁自家带的鞋少,磨破了无处换去,便瞌睡来了枕头,接过来哈哈一笑, “我正愁没鞋穿呢,便有人送来了!替我多谢戚二妹子!” 戚承盛见他笑咪咪接了鞋顿时心花怒放,拍着赵固肩膀叫了几声好兄弟,便屁颠颠去向他妹子报喜了! 这戚承盛别看骑马打仗精明沉稳,遇上这儿女情事也是一个粗糙汉子,半分也没有去想赵固这汉族人倒是晓不晓得土族人的规矩! 第二日赵固便换了新鞋,那厢有知道土族风情的手下见了过来笑道, “固哥,您这是要当土族女婿么?那帮子人一个个都是酒缸儿,要娶他们家的女儿,可是要喝翻一帮子大舅哥才能进门儿的!” 说罢一挑大拇指, “还是固哥够胆气!” 一番话说的赵旭愣愣道, “我几时说要做土族人女婿了?” 那手下低头一看鞋, “固哥连鞋都穿上了,还说不做?” 赵固不明所以忙扯了他来问,一听之下急慌忙取了鞋下来,用布包好了去寻那戚承盛,将鞋往回这么一递,戚承盛却是傻了眼儿, “我……我……都跟我妹子讲了!” 昨儿赵固鞋一收,他便喜滋滋过去给戚二妹报了喜,这厢又回头说弄错了,他被会自家妹子恨死的! 这土族人家里,女儿尊贵,多少个男儿也抵不上一个女儿,戚承盛一家五个兄弟,只生了戚二妹一个女儿,家里自老到小个个都惯着她,若是被家里人知晓他在妹子的亲事上弄出这么一个大乌龙来,岂不是要被一家上下捶到死! 戚承盛脑门上直冒冷汗,拉了赵固讲了半天自家妹子如何好,如何美,如何能干,如何会生养! 只恨那赵固把个头摇的要断了似的,惹急了便道, “我……我……早就有意中人了!” 说罢解了那汗巾给赵固看,这可是临走的前一晚朱砂红着脸儿塞给他的,自家小心宝贝的扎在腰上,便是与那山匪厮杀也时时伸手摸一摸,就怕弄掉了! 戚承盛见他说的真诚,确没有推搪之意,也不能逼人硬娶自家妹子不是? 只能忍着心头剧痛放了赵固离开,这厢转过身来却是一脸的欲哭无泪, “这下要怎生跟我妹子交待!” 一步三叹气的迈着似有千钧重的步子去寻了戚二妹,远远见自家妹子冲他奔过来笑出了一口白牙, “哥,你有事儿寻我?可是固哥有话要对我说?” 戚承盛话到嘴边欲言又止,那积起来的点点儿胆气,见着自家妹子立时便烟消云散了,当下憨笑道, “无事!无事!就是来瞧瞧你这厢可有什么缺的?” 戚二妹不疑有他笑道, “我这厢有什么缺的,你平日里从不问我……” 说着喜道, “定是固哥叫你来问我的吧!” “哦……嗯……啊……” 戚承盛支支吾吾却被戚二妹当成了点头承认,她那厢欢喜的不行,戚承盛却揣着那一双鞋又回去了,到自家营账中却见赵固在里头,正猫着腰儿寻他的鞋,找了一双半新不旧的套在脚上正正好,见他回来笑道, “我试了一圈儿,也只你的我能穿,这双归我了!” 他生得高大壮实,那脚也比常人大半寸,自家鞋磨破了,寻了一圈也没有寻到合脚的,戚承盛与他身量相差仿佛,脚也差不多大,赵固便穿了他的,还翻腾出一双新的揣到了怀里。 走时还不放心问戚承盛, “你可与戚二妹子讲清楚了?” “哦……嗯……啊……” 戚承盛支支吾吾,不好说我还没敢讲呢!赵固却当他已办妥了事儿,乐呵呵揣了鞋出来便将这事儿抛在脑后。 偏遇上戚二妹也是个心粗的,她托人做的鞋,只过眼了一次便送到了他哥手上,那赵固穿了自家哥哥的鞋,都是那土布绷的面儿,她便只当赵固穿了她送的鞋,按理说收了姑娘的礼,那小郎也要回礼的,她左等没有来,右等也没信儿! 心下暗道, “这汉人规矩多,固哥是那赵大爷家的仆人,只怕终身大事还要听主人的!” 这厢打定了主意要亲自去问问赵旭,却因这蜀道上东奔西跑事儿便耽搁了下来,等到了豫州又被赵旭领来见林玉润,戚二妹心想, “大爷是男主人,大奶奶是女主人,求了女主人也是一样的!” 便当着林玉润的面讲了出来,却被朱砂在外头听了个一清二楚,她那心里真是又气又伤心! 朱砂平日里跟在林玉润身边,也时时与赵固碰头,这汉子生得又高又壮,一脸的憨厚,是四个里头人材最差的一个,朱砂偏偏就悄悄儿对他动了心,每回他沉重的脚步自廊下响起时,朱砂那心里头的小鹿便砰砰乱撞个不停,偷偷儿瞧他,十回有九回被他逮到,朱砂便知道这人定不是外表看着的那般木讷。 这厢壮着胆子趁着大爷带他们去蜀州送了一块汗巾过去,看着他愣愣的接了, 朱砂又喜又忧,喜的是他能收了东西自是心里也有些意思,忧的是他半句话儿没说,难道是心底有些勉强,是碍着面儿收下的! 这怀春的女儿家,那是患得又患失,这般揣着心事等了几个月,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却半路上杀出一个戚二妹来! 朱砂暗地里哭了好几回,拿着那汗巾看,却见上头汗痕斑斑,显是被人时常用着,不由心里暗恨,即是不喜欢便退了我便是,为何还要用着我的,又去穿别人送的鞋? 这赵固只怕也是一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那三心二意的主儿! 心下里认定他卑劣,那里还肯再见他的面,听他说话? 那赵固那知她这般想法,在这外头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寻不到借口单约了朱砂出来,这厢急的抓耳挠腮之际,倒给他寻到一个机会! 亲们,今天把亲戚送走了!熊孩子也报名了,我也要解放了! 第一百四十四节 成全 那赵旭没去蜀州前不是寄了信么? 赵老爷那边的回信这时才收到了,你道是为什么? 如今禹州的叛军已是那星火燃出燎原之势,整个禹州都已被占了,又因沧州紧挨着禹州,这边的局势也是越发的危急。 那禹州郗崇道带着大军与朝廷军队已是接连打了好几场,双方互有胜负,后蔺州蔺王刘肃领了兵前来助讨反贼,郗崇道连败三场,失了两城退守禹州湖口一带,因想着朝廷大军气势正盛,便避了锋芒,寻了朝廷防守薄弱之处,取攻沧州,竟是一口气得了两城! 刘肃这厢忙回兵授援,猛攻三天三夜收回一城,两厢如今正拥兵对峙,蓄势待发当中…… 赵老爷信中言道,刘肃这番起兵伐贼又连战连胜,引得朝堂一时上下赞声一片,称他能复先辈荣光,有周高祖之勇,圣主如今也对这从来看不在眼里的三子,赞赏有加,倒将太子一觉弄的十分惶恐,那些个在京的王爷们也是个个心里忌惮。 如今因着战势进行的如火如荼沧州被波及,赵老爷已是将全家迁往蔺州刘肃的辖地之中,因着早前多半的家产已由赵旭带走,因而他们迁家倒也没费了多少的时日,离了沧州不久,赵旭那封信才传到了赵家老宅中,便由留守之人送到了蔺州给了赵老爷,这才写了回信,因而耗时竟要了几个月。 这信中又提到赵旭岳父林老爷一家也迁回了老家璧县躲避战乱,一家大小都还安稳让赵旭不用挂念! 又提及了保官如今即是身子大好,又进了学自是应该扶正他赵旭嫡长子的身份,赵老爷便为他取名为赵延宗,日后阖府上下都要改了口称延宗大少爷了! 赵老爷信中零零杂杂说了一大堆儿事,乱世更念亲,他思念儿子之心虽在信中不提一字一句,却字里行间全是满满的心思,赵旭看了心下难得的有些酸楚,将林玉润搂过来坐在膝上把信给了她看。 林玉润看罢了信,心中也是暗叹,想着前世怪不的与家人断了联系,只怕是举家回了璧县,却是没有一个人告诉她,那时也不知刘姨娘可还安好? 这厢又心疼赵旭的沉闷,扬着信笑道, “即是如今我们保官升了正位,做了嫡长的少爷,却是让众人来与他见礼发赏钱才是!” 赵旭低下头亲了亲她柔滑的香腮,托了她的小脸儿叹了一口气道, “圆姐儿,我赵雍善平生自认所做之事都乃应做之事,从不知后悔二字,只是遇上了你我才知道了后悔……” 又亲了她一口道, “我若是不与那马氏成亲生下保官,如今这嫡长子也该是你肚子里出来的!” 林玉润闻言洒然一笑, “三生命定,我们这就是姻缘天定,强求不来的!更何况你长了我八、九岁,你成亲那时我还只是十岁出头的小孩儿,你如何能娶我?” 赵旭听了很是不悦,埋进她脖颈里轻轻的咬了两口 “你如今是嫌弃我老么?” 林玉润忙含笑送上了香吻一枚, “你才不老,如今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那里能称的上老!” 赵旭被她香软的红唇一挨那还记得心里那点儿芥蒂,当下启唇缠上那丁香儿小舌,狠狠儿一番攻城掠地,这一通深吻,直把林玉润弄的脸如红霞,媚眼儿如丝,软在他怀里香喘吁吁,勾得赵旭心里痒了起来,四下看看伏到林玉润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林玉润忙推他道, “这处是书房!” 赵旭又在她耳边, “我那后头有一个小屋,专用来歇息的!” 说罢起身抱着她转到了屏风后头…… 第二日,赵旭将保官领到了前院儿,召集了这府上众人到前院练武场上,告之了众人自今日起保官有了大名,从今往后这府里上上下下便要称一声大少爷,因他正了位,林玉润自也要改称夫人了! 这厢众人过来与赵延宗少爷见礼,延宗小孩儿虽不知这般慎重是为了什么,只是小小的心灵也知定是一桩十分重要之事,倒还是能沉着气,让身边的奶娘、丫头们给分批上来行礼的下人们,一一都打赏了! 林玉润在一旁见了很是欣慰,这孩子在公良先生那处学的不错,如今学问见长,气度也愈加沉稳起来。 这厢内院的行了礼便陆陆续续的回去了,眼看着外院的行完礼得了赏钱便要散去,赵固瞅了个空子,寻到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道, “我自那后山上下来的,见那几个守果园的婆子因着大少爷的赏钱,正吵嘴打架呢!你快去报了朱砂姐姐,让她过去瞧瞧!” 那丫头不疑有他,果然飞奔了去告诉朱砂,朱砂忙出来穿那小径,还没到果园便被人半道劫了, “唔……” 嘴被捂了,人也拦腰被搂到了林子里,朱砂向来心思细,不过挣扎了几息便认出了身后之人,便停了下来等着赵固放她下来。 赵固见她不再挣扎忙将她放到地上,朱砂脚刚沾地便一个耳刮子扇去,正正打在他左脸上,朱砂那点子力气打着赵固倒是不疼,却把自家手给扇痛了! 赵固见她捂了手忙拉过来小心吹了吹,还当她没认出人, “朱砂,是我!” 却不料她这厢左手又挥了过来, “我打的就是你!” 右边脸上又挨了一记,赵固忙又拉了她左手,朱砂气的缩了手骂道, “你这无耻小人,即有了戚二妹便应好好待她去,这般使计诓我出来,动手动脚是想作甚?难道你竟想左右逢源,坐享那齐人之福么?” 赵固连连儿摇手, “朱砂,这事儿可真是冤枉我了!” 说罢忙将蜀州道上的事儿一讲,朱砂全然不信道, “你如今怎样编都成,只是人戚二妹也说的信誓旦旦,你叫我信那一个?” 赵固忙道, “这事儿戚承盛也是知道的,我……我……叫他来与你讲清楚!” 朱砂怒道, “我在内宅,他是外男,你让我如何私自出去见他!” 说罢推了赵固就走,赵固忙去追,想动手拦却被她一个眼神儿瞪的缩了手,一路尾随在后头眼见的绣湖阁已在望,朱砂怒道, “你还要跟着我到夫人面前么!” 却不料那赵固挺胸点头道, “正是要到夫人面前说个清楚才是!” 朱砂闻言又怒又急, “你……你……怎得这般无赖!” 赵固道, “我若再不无赖些,媳妇儿便要跑掉了!” 说罢竟不管朱砂,大踏步向绣湖阁走去,这下子朱砂反倒慌了神儿,忙去拉他, “你……你别去!” 赵固这时反倒一手拂开她道, “你别拉我,男女授受不亲,这后院多少双眼睛,今儿你拉了我,可就嫁定我了!” 朱砂吓的收了手,见他头也不回的向前走,气的在后头直跺脚,过去还是不死心要拉他,这厢刚一伸手便被他一把握在了掌中,赵固呵呵一笑, “这下子你跑不掉了!” 当下拉着她进了绣湖阁,一路上丫头、婆子们都惊到了,盯着他们看,朱砂一张脸儿羞得通红,有心定下脚不走,被赵固回过头来笑道, “朱砂姐姐可是累了,不如我抱你如何?” 朱砂吓的不行,紧赶两步追上去,用手去扳他的手,赵固那手大轻轻一合将她一只手合在掌心中,任朱砂如何掰扯也无济于事,脚下却被他拉得不由自主的向前行,两人便这般拉拉扯扯到了林玉润面前。 林玉润见了很是惊诧,放了手里的账本儿还没等她说话,后头戚二妹却指着他们惊叫起来, “你……你们……固哥……你……你们……怎么在一处?” 朱砂急的直往后躲,却被赵固一伸臂揽腰提到了面前, “我们本就是在一处的!” 说罢扑嗵一声跪到林玉润面前, “夫人,小的与朱砂情投意合,愿共结连理,求夫人成全!” 林玉润看了看一脸坚定的赵固,又瞧了瞧含羞带怯的朱砂,又望了望后头一脸不敢置信的戚二妹,心下里已有几分明白了, “你们这到底是唱的那一出,定要与我说个清楚!” 赵固跪在那处将事儿一讲,戚二妹叫道, “我不信!你明明穿了我送的鞋!” 林玉润却一摆手道, “稍安勿躁!” 命人去前头请示赵旭,将那戚承盛请来,那戚承盛一来立时晓得是事儿漏了,顶着自家妹子惊怒交加的眼神一讲,这事儿算是弄明白了! 戚二妹却受不住了,哇一声哭出来,捂着脸跑了出去,戚承盛忙跟着追了出去,朱砂与赵固立在那处,虽觉错不在己却也是面面相窥,不知所措。 林玉润道, “戚二妹性子爽朗,她只是一时抹不开面子,待过两天便好了!” 如此赵固与朱砂这事儿倒是过了明路,林玉润这厢细细问了朱砂,她却是低头不语,只一张红脸儿便道尽了一切。 赵旭那厢却拍着赵固的肩头道, “好小子,便是要这般攻其不备,立时便能拿下!” 当下唤了陶大管事来, “将两人生辰八字拿去合了,看了日子便给他们完婚!” 赵固大喜过来叩头谢过赵旭,赵旭哈哈一笑道,‘ “你们四个里头,赵宝那小子最俊,赵喜那小子最讨喜,赵正那小子最有心计,你却是最内敛的一个,我还当他们比你好销些,没想到你小子倒是闷不吭声,给自家挑了一个好的,好小子果然有你的!” 第一百四十五节 信来 这厢赵固与朱砂的事儿尘埃落定,戚二妹果然隔了没两日便去寻了朱砂, “朱砂姐姐,这事全赖我那蠢哥哥,赵固即是没有收我鞋便是回绝了我,他喜欢你,要与你在一块儿,我虽然难过但这会儿已是好了!” 戚二妹落落大方,朱砂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二妹,赵固这事儿做的也有不对,我替他向你陪罪了!” 戚二妹哈哈一笑, “怎得还没有过门便要替他出头了么!” 朱砂红着脸低头,戚二妹笑道, “朱砂姐姐你且安心,这世上好男儿那么多,没了赵固我自寻别人就是!我们土族女儿喜欢谁大胆讲出来,不愿跟男人过了,便是被男人用铁链子栓了脚也要跑的,不似你们汉族女子扭扭捏捏,不敢说不敢讲,小里小气尽招男人欺负!” 这话传到了林玉润耳里,林玉润听了莞尔一笑, “我就知道戚二妹是个好女孩儿!” 这般洒脱的女儿家,要那个男儿才能配的上?林玉润这厢倒是暗暗将戚二妹的婚事放在了心上! 陶大管事将赵固与朱砂的生辰八字拿去请人看了,拿了三个日子回来,一个是这个月二十八,再就是下月初六和二十二,林玉润拿着黄签儿给朱砂看, “这三个日子你看那一个好?若是急呢便在这个月底好了!” 朱砂红脸嗔道, “夫人,如今也学那起子促狭鬼要来戏弄奴婢了!” 林玉润笑道, “那瞧你这样儿是不急的,那不如便推到明年算了,我倒还想多留你几年,让赵固那小子慢慢儿等去!” 朱砂还没说话,一旁的艾叶倒急了, “那……那怎么行,赵固几个年纪也就比大爷小个一两岁,别的男子这年岁早当爹了,他们几个可不能再等了!” 林玉润闻言斜眼儿瞅她, “他们几个多大年纪你倒是门清儿,如今朱砂有了着落,你呢我也不想留了,不如将你配了赵正如何?” “赵……赵正!” 艾叶立时红着脸结巴道, “他……他……他是个肚子里做道场的,我要是嫁给了他,还不被他欺负死!” 林玉润忍了笑道, “哦!敢情我们家艾叶这心里头还是暗暗盘算过的,那你到说说那一个不欺负你?我便将你嫁给他去!” 艾叶立时跳着脚叫道, “夫人,你如今是越发的坏了!” 说罢气鼓鼓出去了! 林玉润笑得不行,她如今倒越发觉着艾叶这丫头配赵正不错,一个心眼儿粗,一个心眼儿细,倒是刚刚好! 这厢后院里林玉润欢欢喜喜选了下月初六,便要开库房准备朱砂的嫁妆,前头赵旭却收了下头人禀报, “大爷,晋王府里头传了信儿出来,那晋王已是去了信给豫州州府郑霖,要他发了州府衙役来这府上抓人!” 你当赵旭砍了晋王府侍卫的手臂不留有后招么?早花银子收买人了! 这豫州晋王府不过是一个摆设,里头人个个都是领着油水不多的月俸混日子,花不了多少钱便能收买一个,这些日子晋王府里的动静赵旭自然是一清二楚! 赵旭背着手冷冷一笑,如今这世道已乱,朝纲败坏,匪乱四起,叛军势大,晋王那老子的位儿都保不住了,还不要说一个无兵无权的晋王,他倒还不如刘肃聪明,知道手握了兵权才有人听命于你,还摆着那龙子龙孙的架子,以为发个话便能破家灭门,哼!我这厢倒要多谢他派了人送上门来给这帮弟兄们练手! 想到这处,便吩咐下去按了早前的安排,日夜操练兵马,又叫了陶大管事道, “拿了我的拜贴,三日后我要亲自拜会这位州府大人!” 这豫州城州府郑霖,今年四十有二,乃是元彰十年的进士,人生得眉浓眼大,相貌堂堂,此时正端坐在那书房之中看着手里的信,皱了眉头, “这晋王如今也是越发的张狂了,我堂堂一州州府岂是他想指使便指使的,一封过来便要让我做事,简直是荒唐!” 一边的幕僚却道, “大人,这晋王如今深得圣上爱宠,便是太子也要逊几分风头,更何况这断龙山下的赵府将那龚自昕生剥了皮,又断了那些侍卫们的手臂,一箩筐的挑了出来,也着实太过凶残了!” 郑霖哼了一声又将赵旭那拜贴拿了出来,上头那字儿虽称不上好,便随意布势,力透纸背,自有一番笔扫千军之势! “这赵旭只怕也不是什么善茬儿,他敢这么做定是有所倚仗,听闻那赵家背后是靠着蔺王刘肃,最近蔺王可是风头正健,手头拥兵数万,那晋王府也不打探打探人家的底细,便上去惹了,如今招惹不起了便要使我去挨刀,办的好便是应得的,办的不好还当是本官无能!这事儿不能应他!” “那依大人之意是要如何处置?” 郑霖冷哼一声道, “如何处置?我便给他来个不处置,使个拖字决,没好处那个要为他办事!” 将那信扔到一边,又吩咐道, “等赵旭上了门给我好好儿招呼着!” 第三日赵旭果然来访,却命人抬了一个木头箱子来,见了郑霖拱手笑道, “郑大人,小民初来豫州不久便听闻大人贤名,这九州之中各处纷乱,唯有豫州治下民生安定,市井有序,大人仁德之功,百姓们也是人人传颂啊!” 郑霖笑道, “使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乃是我身为一州州府份内之事,那当得百姓称颂,赵东家谬赞了!” 这厢两人寒暄几句,赵旭便命人将这箱子打开,里头却是满满儿的金元宝,郑霖见了神色不变却是眼瞳一缩当下问道, “赵东家,这是何意?” 赵旭道, “哦,因着前几日查账,才发觉我那前头的管事有了疏忽,竟是少纳了好几年的赋税,赵某这厢特地命人抬了来,请大人清点过目!” 郑霖闻言哈哈一笑, “赵东家果然乃商界翘楚,业界楷模,本官治下能出赵东家这般人物,也是本官的福气!” 赵旭哈哈笑道, “有大人这般父母官才是我辈之福,大人治下政清令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不怕那贼人强盗登堂入堂,赵某便是出门远行,心里也是放心的!” 郑霖闻言微微点头笑道, “赵东家放心,赵东家如此诚心经营,按章纳税的守信人家,本官自是要做好这个父母官,好好爱护才成的!” 两人在这堂上你来我往,玄机道尽,彼此都是心照不宣,待得茶上三巡,赵旭才起身施施然自那州府中出来。 这厢郑霖身边的幕僚出来道, “大人,这赵旭果非池中之物,一出手便是这般大的手笔!” 郑霖看着那堂上摆放的大箱笑道, “千里做官只为财,我如今也不知能在这位上坐到几时,晋王府逢年过节还要我去孝敬,这么多年来也没见得了多少好处,倒不如这赵旭一出手便是千两黄金,以后他那厢的事儿,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 这也是那晋王平日里一心只扑到那京城之中,只在皇帝面前争宠,想着仗了他那万万人之上的老子宠爱便万事大吉,若是盛世倒也罢了,如今大周朝廷势弱,天威不显,正是主弱臣强,个个地方手握重权的官儿若要卖你那面子便罢,若是不然,便是龙子说话也比不上金银好使! 赵旭这厢与郑霖达成默契,骑了马回转断龙山下,却是打马入了山继续操练人马。 到了这月的十八,晋王见自家那信如石沉大海,不见郑霖的回音,气得暴跳如雷,便要亲自带了人马回豫州,有王府幕僚道, “王爷,那赵家如今不过仗了蔺王之势,才敢这般猖狂,不如您给蔺王去信一封,自家兄弟,蔺王定不会为了一个外人得罪与您,让他处置赵家岂不免了您的手脚?” 刘享一听果然好计,当下修书一封派人送到了蔺王刘肃手中,那刘肃摊了信一看,当下冷笑一声, “赵旭那小子早被分了家,他那暴躁性子去到那处都是惹是生非,要我管!哼!我还嫌他闹的事儿不够大呢!” 说罢让人将信送给了赵老爷,又带了口讯道, “这事儿我们王爷说,是赵老爷家事,自有您亲自处置才是!” 赵老爷倒是不知这事儿,看了信心里思量,自家儿子那脾气看着暴躁,骨子里却是小心之人,这边硬碰了晋王定是那边有了什么事儿,这厢忙写了问询的信让人送过去! 只是他们这厢信来信往,已是到了第二月的初六了。 因着林玉润自来对下人们宽厚,朱砂又是她身边的大丫头,这头一个出嫁的自然办的十分热闹,下人们在赵固那院子里闹腾了一晚,林玉润与赵旭虽没去,但那封红赏钱却是少不了。 朱砂一应的嫁妆首饰,家里的铺笼罩被全都是林玉润吩咐了置办的,赵固那边却是赵旭咐咐陶大管事亲自张罗的,一个当是自家嫁姐妹,一个当是自家兄弟娶媳妇,别看两人都是奴仆出身,这一场婚事办下来连这豫州城里的富户嫁娶都比不上,倒很是让府里的小子、丫头们羡慕了一阵! 第二日赵固与朱砂进来磕头,林玉润上下仔细打量朱砂,见她脸色红润,眼眸儿泛亮,在这屋子里来回走到那处,那赵固的眼神儿便跟着移到那处。 林玉润心下暗喜,看来这桩婚事儿倒是郎情妾意十分圆满,又见在一旁嘻笑的艾叶,她还浑不知立在赵旭身后的赵正拿眼儿瞅她。林玉润心里暗叹, “自家这丫头,也不知何时能开窍!” 又忆起前世里艾叶跟着她一直到死也没有嫁人,初时是年纪还小,后来因着她一直不曾生育,孙夫人便有意抬了艾叶做姨娘,没想到这丫头却到自家面前跪求要自梳了一辈子服侍她,林玉润那时已知孙绍棠不是好人,那里还能让她也跳下火坑,便拼着惹孙夫人大怒也保了艾叶,自那以后艾叶便一直跟在她身边,绝口不提那嫁人之事! 想起前事,林玉润心下戚然,无论如何今生总要艾叶这丫头有个好归宿,才不枉她们主仆两世! 第一百四十六节 信往 这厢那刘享见自家一封信二封信出去都是石沉大海,不由大为光火,有心离京回去豫州,有幕僚却劝道, “王爷,如今这局势,蔺王越发势大,太子也在步步紧逼,眼看着圣主龙体自年后便日渐衰弱,若是有个……王爷这时万万不能离京啊!” 刘享也知幕僚所言甚是, “虽说要以大局为重,但一介小小的商贾竟要欺到本王头上来,孤实在不能忍了这口气!” 那幕僚道, “王爷,那豫州总兵巩守骏,与王爷向来交好,不如请他出马出何?” 刘享皱眉道, “他是豫州总兵无旨无文,不能私调兵马,若是被查出来只怕人头不保!” 那幕僚笑道, “王爷误会了,小的也不敢叫巩总兵调兵,只是巩总兵按品级本应有护卫三百,便是这些人对付那赵家刁民也是足够了!” 刘享听了笑道, “这计策好!” 当下修书一封又给那豫州总兵巩守骏,这边得了信打开一看,立时便召集了手下三百随身护卫,向这断龙山而来,赵旭那厢已是接到了信儿,众人正摩拳擦掌等的不耐烦了! 赵旭却道, “我们又不是那缩头的乌龟等着挨打,那巩守骏要来,自是迎上去要寻个地儿与他见个高下!” 众人轰然叫好,赵旭又问, “那一个来打头阵?” 这厢几人都跳出来争,赵旭哈哈一笑,索性将那筷筒儿拿过来,寻了一个做好记号扔了进去,一通摇晃, “谁摸到便是谁的?” 众人纷纷伸了手进去,却被那矮脚虎胡有财拿到了手里,胡有财得意洋洋拿了那签儿在手上摇,屁颠颠儿去寻了自家手下,整了队伍便出发。 前锋去了,还有中军,中军过后还有后队,三军团之外还有接应,这厢一一安排妥当,有潘湘过来道, “大爷那巩守骏不过二三百人,我们这处却有一千来人,全数出去么?” 赵旭道, “那巩守骏虽说只带了二三百人,他却是个总兵,若是杀了他,只怕朝廷那边要发兵来打,那时才是硬仗,我这厢只是拉了小子们出去历练历练罢了!” 说罢传下令去,要那胡有财取了巩守骏首级来献,胡有财得了令眼珠子打转,心想我们这厢前前后后一大帮子人,弄了个尘土飞场,鸟飞树动的,那巩守骏若是知机跑了可怎办? 当下还拿了那剪径的毛贼作派出来,与手下人分作两队埋伏在官道两旁草丛之中,专等那巩守骏来。 这豫州总兵巩守骏也是个没成算的,只把赵旭当成了地方上的土豪,有些身家请了护院左右不过一两百人,还个个都是江湖把式,那里是他这种正儿八经骠骑尉出身可比,一帮子草莽不过凭着血勇之气,那知进退?可懂号令?排兵布阵有学?兵法兵书能知? 这帮子人若是行军打仗,头一波儿定是十分勇猛,待到那胆气一过,稍一抵触便要溃不成军! 好收拾的很! 这厢想着,前头有探马来报, “报!总兵前头两里处,官道旁草木乱动,应是有埋伏!” 巩守骏有些诧异, “呦呵!还懂埋伏偷袭倒是有些胆气!” “再探再报!” “是!” 巩守骏端坐在马上笑道, “他那厢即要埋伏于我,我这厢便敢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将那人马分做三队,自家领了八十人跟在后头,那马尾上绑了树枝,一路小跑尘土飞扬,远远看着倒有三百人的样儿。 那处胡有财也有哨卫,见了便报道, “九哥,人来了!” 胡有财忙打了一个手势,一众人伏在那草丛深处,待得巩守骏的人马过来,才呐喊一声冲了出去,将这八十人前后左右围在了当中,有那眼尖的一看忙扯了胡有财道, “九哥,这可没有三百人!” 胡有财一瞧那马尾上的东西,心下便知对方定是分了人出去,哈哈一笑道, “他那厢分了人,我这厢人也藏着呢!不管那么多,大爷说了要这巩守骏的人头,这先锋是爷爷我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弟兄们!杀了巩守骏立头功啊!” 说罢将手里的铁棍子一摆,他如今归了赵旭,手里的家伙事儿自然也是要升了级,那木头棍子早扔了,换一根重有五十斤的铁棍子,将那棍子提着,自那人群之中跳出来,指了当先马上坐着的一个红脸毛须的大汉喝道, “你可是巩守骏!” 巩守骏上下打量这胡有财,哈哈一笑, “我道是个什么东西,却原来是一个地滚子!怎得?你这矮矬子寻你爷爷作甚?” 胡有财叉腰骂道, “爷爷寻你,便是来要你的命!” 巩守骏单手取了背后的连珠三节鞭出来,一手提了在手里一抖,那铁鞭立时化成一根铁棍呼一声直奔胡有财的头顶而来, “地滚子,看爷爷一鞭打你个稀巴烂!” 胡有财见他用鞭便知这人软硬功夫都在行,当下一个就地滚钻到了那马腹底下,巩守骏也是久经战阵之人,对付这类钻马肚子的也有招儿,胯下坐骑一声长嘶撒开四蹄便要向前奔,那知这胡有财早已今非昔比,想当初被赵旭的四蹄飞云差点儿踩爆了头,他如今痛定思痛,弄了一个小弩藏在身上,钻到那下头却是收棍于身后,右手一抬,袖口中小弩现出, “嗖”一声, 竟是射了一箭到那马腹之上,只把那马儿疼得嘶溜,仰起那前蹄来差一点儿将巩守骏掀下马来,巩守骏忙靳了缰绳要将马拉住。 他却不知那胡有财是个歹毒的,他射出的箭却是带了后钩儿的,屁股后头还缀了细丝,他在那下头使劲儿,这马儿那里能受得这种撕肉拉皮的苦,当下尥了蹶子,似疯如魔,生生儿将巩守骏掀下马来。 胡有财见他摔到马下,四脚朝天那还不趁势追击,过去便是兜头一棍,那巩守骏身手也是灵活,一个驴打滚儿翻身起来,胡有财势大力沉的一棍正正重击在黄土地上,生生砸出来一个大坑, “嗡……” 那棍身发着颤,胡有财几乎要拿捏不住,忙后退两步卸了力道,举了棍子又挥了过去,巩守骏这厢举鞭相迎, “当……” 兵器相交,两人战到了一处,那胡有财也是机灵,知他那铁鞭若是被他拉开势子,耍起来便不好对付,便仗着身短人矮,只贴近了与他近身相搏,以长击短打的那巩守骏一时手忙脚乱,心下里暗道, “不能让这矮矬子缠上了身,一时半会脱不开去,只怕他还有同伙!” 这般想着,立时仰头一声长啸,那两队儿外头埋伏的人马听了招呼,立时便杀将了出来,胡有财见状哈哈一笑, “你藏了人,我也藏了人!” 说罢,也是一声唿哨,将藏起来的弟兄们召了出来,这边有三百,那边有二百,都是如狼似虎的汉子,个个凶神恶煞,人人使枪用棍,这一番厮杀,只打的官道上尘土飞扬,杀声震天。 这厢赵旭带着中军已到了近前,领着众人散开来围观这阵仗,这边毛大呵呵笑了,冲着里头的胡有财喊道, “胡老九,你他娘的昨儿晚上可是去了艳花楼?怎得这般久了,还没有将这红脸毛猴儿拿下!” 胡有财在那厢听了骂道, “放你娘的屁,你知道个球,这红脸毛猴儿有些扎手,爷爷不过要费些手脚罢了!” 赵旭见了哈哈一笑,指了毛大道, “胡有财你下来,让毛大上去过两招儿!” 胡有财有心不让,又碍着军令如山,不听号令头功没有不说,还要吃板子,当下恨恨瞪了巩守骏一眼,使了个神龙摆尾抽身出来。 那毛大哈哈一笑,提了双锏跳入战圈之中,他天生的力大使一双锏,单个便有一百来斤,两个拿在手中上下挥舞倒似舞着两根木棍子一般。 “红脸毛猴,我来会你!” 这厢上来便单手一抡自上而下给了巩守骏一个实在, “当……” 一声响,那巩守骏身子摇摇晃晃倒退几步,心道这汉子好大的力气! 巩守骏心知不能硬拼,将手里的连珠三节鞭一抖,那鞭儿立时一软化成了三节将那毛大的双锏缠上了一个,这般顺着那锏身如那毒蛇吐信一般,向毛大的手腕点去。 毛大哈哈一笑,竟将那手一撒把右手那锏却是一扔,任由巩守骏缠将过去,这边左手锏却是如影随形, “当……”一声儿, 左锏重重击在右锏上借着巩守骏的收势直向他面门而去,那一百多斤的锏带着呼呼的风声飞来,若是被它砸个实在,只怕连那脑浆子也要被砸出来! 巩守骏无奈侧身躲过,那毛大左手锏却已奔到了胸前,这厢奋力拉回右手锏呼一声向着毛大甩了过去,毛大喝一声, “来的好!” 只手便来抓, “砰!”一声, 被他紧紧握了锏柄倒似那巩守骏又将兵器送回他手中一般,哈哈一笑用力回拉,他那两膀子的力气,若是巩守骏不使个千斤坠只怕立时就要被带飞出去,饶是这般他也被慢慢拉向了毛大身前,眼见毛大左手锏又到,巩守骏无奈手腕子一抖,将连珠三节鞭一松,自家蹬蹬蹬后退三步,才立住了身形! 第一百四十七节 佳人 那毛大与巩守骏这番恶斗,赵旭在上头看的哈哈大笑,仰头看了看天色, “弟兄们,时辰不早了,早早儿结果了他,我们也好回去了!” 说罢手一挥,埋伏的人马立时杀了出来,那巩守骏看着却是变了脸色,这那里是土豪的护院,分明就是一支训练得法的军队,近千人的队伍杀出来将那三百来人围住,不过几息便将这巩守骏带来的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收拾的妥妥当当。 巩守骏怒喝道, “我乃大周皇帝钦点豫州总兵巩守骏,你们围杀朝廷命官,是想要造反么?” 赵旭在马上哈哈一笑, “说的不错!正是要造反,今日便委屈总兵大人,用您的人头来与我祭旗了!” 说罢伸手向后,赵宝忙递了弓过来,赵旭这厢弯弓搭箭,却是取了三支, “嗖……嗖……嗖……” 射向了巩守骏,头一只箭到了近前巩守骏举鞭格当, “当……” 却只觉掌中发麻,几乎要握不住鞭了, 二箭却又扑到了面门,他大喝一声奋力一挡,面前竟有火星溅开,巩守骏颓然后退,整个人被震到三步开外,最后一箭却是奔着小腹处而来, “噗嗤……”一声 刺入了小腹处,他也没有着甲,那箭自小腹入从后腰出,竟是穿了一个透! “啊……” 巩守骏大喝一声,捂着伤口跪倒在地,这番围攻的众人见他倒了,纷纷合拢过去,赵旭骑了马过来,见胡有财取了配刀就要砍头,当下摆手道, “他能接我两箭也是条汉子,便留他一个全尸吧!” 胡有财答应一声,这厢过来右手挽了一个刀花儿, “噗……”一声, 那刀直刺入胸膛,立时鲜血四溅,巩守骏翻身倒地,丢了性命! 见取了巩守骏,赵旭一声令下,后头有人过来收拾战场,押人的押人,抬尸的抬尸,牵马的牵马,捡兵刃的捡兵刃,不多时官道上已清理一空,又有人抬了黄土细沙来散在地上,将那血迹细细掩了,再回头看那官道上已是一切如常,半分儿也瞧不出曾是一处杀人场了! 这厢将这巩守骏一行三百零三人尽数包了饺子,赵旭带着人马撤回到了断龙山中,一这场战事,豫州城中一时之间竟是无人知晓! 怪就怪那巩守骏接了晋王的私信,悄悄儿点齐了亲兵出来,那营盘之中只知他去了断龙山,却无人知他为了何事! 堂堂一州总兵若是上阵对敌,指挥人马与赵旭对阵,只怕还没有这般轻易被收拾了,也是他时运不济,轻敌冒进才有此杀身之祸! 这般竟是隔了四五日,那营盘里的部下们遍寻总兵不着,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在断龙山处也寻不到三百人马的半点踪影,这才着了慌,忙由副将写了呈情上报朝廷,一州总兵无故失踪,朝廷再昏庸总还是要提起精神彻查的,这查来查去自是查到了那封信上,兵部派了人来问,晋王这才知道了那边的实情! “定是那姓赵的干的!他好大的胆子,这是想造反么?” 晋王当也不隐瞒了,堂堂二品武将竟失陷贼人之手,兹事体大,晋王自那兵部来人之后立时自家换了朝服,向宫里递了牌子,进宫去见他那皇帝老子! 大周皇帝刘暨,年近五旬,人生得清瘦,面色有些不正常的泛红,颌下三缕花白的胡子,看着确是有些龙体微恙。 今儿他倒是罕有的未曾在后宫陪他那些嫔妃们,这厢正斜坐在御书房宽大的御座之中,皱眉看着兵部的奏章,旁边的福明小心瞧了瞧他脸色,轻声道, “陛下,这兵部的奏章可有不妥当?” 刘暨抬手挡了在嘴边咳嗽一声怒道, “真是废物,堂堂一州总兵竟失陷山野匪类之手,真正是丢尽朝廷的颜面!” 骂到这处,又想起那禹州的匪类郗崇道来,前几日兵报,那郗崇道竟又自蔺王手中夺回了两城,看那势头这场仗竟不是轻易能了结的! 想到这处不由扶起了额头,隐隐感到头又痛了,于是将那奏章扔到了紫檀木的书桌上,又咳嗽了几声,福明忙取了那天青瓷碗拿了一旁小太监捧着的玉**倒了些水出来,那水儿透亮是透亮,却带着一丝血红,看着有些诡异, “陛下,您先歇一歇吧!” 将那碗呈上去,刘暨接了一口饮尽,立时脸上表情舒缓了不少,长叹了一口气道, “这莼妃制的九仙玉露水果然有效,朕连着用了几日竟觉精神大好了!” 福明听了笑道, “莼妃娘娘是那终南山上自小修习的仙人,唯有陛下这般天命所归之人才能得她归依,莼妃娘娘精通药理,又擅调养,有她在陛下身边,陛下定能身轻体健,青春永葆!” 刘暨叹了一口气道, “莼妃确是上苍赐给联的仙子!唉,我现在只恨这些刁民闹事儿,害得我无法陪着美人儿,我大周无人啊!若是朕多有一些能臣干吏,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福明忙道, “陛下,如今这四海升平,不过些许刁民不服教化,聚了一帮子乌合之众,小打小闹罢了,陛下何必烦忧,不是还有太子和诸位王爷与您分忧么?” “哼……” 刘暨冷哼一声刚要说话,外头小太监来报, “启禀陛下,晋王求见!” 刘暨皱了眉道, “兵部上书道晋王竟牵扯进了巩守骏的事中,叫他进来,朕到要好好问一问他,如今胆子倒是大了,竟敢私通朝臣了!” 晋王这厢进来立时跪倒在地,口称父皇万岁,刘暨也不让他起来,将那兵部的奏章扔到了他面前, “你做的好事儿!给我瞧瞧吧!” 晋王打开一看,却见上面果然写了他私通朝廷二品武将,暗调兵马,当下叫起了撞天屈来, “父皇这罪名儿臣是万万不敢担的!” 当下将那赵姓的匪人如何将误入他府上的一干晋王府侍卫砍了手臂送回来,那赵家又是个什么来路,自家又如何去信给蔺王,后又如何去信巩守骏,巩守骏如何带了亲卫去探究竟的事儿一一道来, “父皇,儿臣虽与巩守骏有些交往但也不过泛泛而已,那豫州本是儿臣属地,出了如此无法无天之徒,那豫州州府郑霖治下无能,对匪人识若无睹,任其横行霸市,儿臣不忍见属地百姓受苦,虽说他与皇兄连着姻亲,但儿臣那里能任他猖狂,便写了信给巩守骏让他带了亲卫去一探究竟,原想着待探得了真情再来定夺,谁知那匪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袭击堂堂朝廷命官,竟至巩总兵失陷匪手,至今也是生死不知,这实是儿之过啊!” 晋王说到这处,眼涕横流,伏地痛哭, “父皇,是儿害了巩总兵,还请父皇责罚!” 他这一哭倒是即给蔺王上了药,又告了郑霖的状,刘暨眼见儿子哭的伤心,原有的几分怒气便消了两分,那福明在他身后立着,见他晋王这厢一抬头,眼角儿瞟了过来,福明暗暗点了点头,晋王哭得更伤心了! 福明见火候差不多了,忙挪了一步道, “陛下,这晋王也是一心为民,谁知却遇上了那胆大包天,藐视朝廷之徒,实在是匪人可恨,非晋王之错啊!” 刘暨瞧着最宠爱的儿子在面前哭的杜鹃泣血,又有那福明在一旁见缝插针,心下早已觉晋王无罪了,沉吟一会儿道, “即是这般,你便回去好好儿在府中与我反省一番!” 晋王闻言大喜,这是父皇不再追究之意,忙磕头谢了恩! 又在那御书房里陪着刘暨说了一会子话,这才磕了头出来,出了御书房左右看了看,却是抬脚向御花园去了。 到了御花园里头,行到假山后头四下看看转进去,竟有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小径,顺了小径出去又是一番天地。 这一处水池之旁有一临水的楼台,一位妙龄的佳人正独坐此处,桌上一捧香炉上头清烟缭绕,面前摆了一本书。 这俏佳人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生得肤白貌美,脸小唇薄,一双杏核眼儿,黑白分明,小鼻子挺翘可爱,清丽出尘之中却带了几分娇憨之气,她身上穿了白衫却是做的道袍式样,脸上脂粉不沾,天生的好容颜,一头黑发半点不梳,只是任它披散在身后,若论容貌在这后宫嫔妃之中她只能算上中游,只是那周身环绕的出尘之气,却是与众佳丽大大的不同, 她端坐在那处,身挺腰直垂头看书,半分没有觉察有男子近到了身边。 晋王过去轻轻儿抚了她肩膀,那佳人初时吓了一跳,见是他忙不迭的起来, “你……你怎到这里来了!” 晋王上前一步拉了她的手道, “我……我想你了!” 佳人忙缩了手左右看看, “你……你……还是快走吧!” 晋王见她吓的小脸发白,一双眼儿左顾右盼端得是娇俏可怜,忍不住上去一把搂住, “别怕,你这左右尽是我的人,她们便是看见了也不会说的!” 佳人推了几推,推不动他,不由低头垂下泪来, “你即是将我献给了你父皇,又何苦再来招我!” 晋王闻言悲愤道, “哪里是我将你献出去的,明明是他瞧上了你硬抢去的!” 佳人哭道, “我当初便不该下山来,遇上了你便罢了,又让我遇上了他,这真正是孽缘啊!当初师父不允我下山便是因着算到我有伺伴帝星之命,如今我……即是陛下的妃子,又与你这……这般……,你现下让我如何是好!” 晋王将那一番话听在耳里,眼中精光闪动,一把抱起她道, “现下里只我在你面前,你想他作甚,你只需记的是哪一个令你快活便成!” 说罢抱着她向那宫舍走去,佳人吓得不行, “快放我下来!要被人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晋王哈哈一笑,脚下用力竟是几个纵跃,抱着她自后头窗口跳入了室内, “别怕,我们自这处进来无人能见!” 抱了她进去内室,不多时便有那暧昧之声隐隐传来,那守着外室的宫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如木雕泥塑一般…… 第一百四十八节 袭营(一) 这厢巩守骏一事,令得皇帝佬儿雷霆震怒,发了中旨下来任了韦汉宸为豫州总兵,带了豫州驻兵五千,要将这断龙山上的匪徒剿个一干二净! 这头下了旨,赵旭那头便知道了,接了信儿哈哈一笑,却是打马回了府里去, “夫人!” 进来书房,林玉润正在盯着保官写大字,小人儿坐在桌前端端正正,目不斜视,林玉润见赵旭进来神采飞扬,一双鹰眼精芒四射,当下笑道, “雍善这时回来,可是有事?” 赵旭刚要张口,林玉润纤指一点,点在他唇上,明眸秋波一转道, “你先别说,且待我猜一猜,雍善这是有仗要打了?” 这男人绝非池中之物,天生便是驰骋疆场之材,前头杀了那巩守骏,回来虽是表面平静,但骨子里隐隐透出来的兴奋那里能骗的了她! 他便是这样天生不安份的主儿!唯有征战与杀伐能令他觉的这人生有些义意! 赵旭笑着拉了她的手来亲了一口, “夫人果然知我!” 一低头却见自家儿子正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们,林玉润嗔他一眼,赵旭却舍不得放了她的手,沉下脸吓唬他儿子道, 你那字儿怎写的这般差!给我坐好了!” 保官如今越发大了,也知有母亲在场,他爹便是一个纸老虎,当下吐了吐舌头回过头去, “这小兔崽子!越发不好管教了!” 林玉润笑着斜他一眼要抽回手,心道有你样儿的老子,儿子便有样学样,他能有今天这般规矩都是托福了! 赵旭被她那一眼看的心里发痒,紧握了手不放,又拉到嘴边亲了几口,才道, “夫人,我这厢若是要起事,只怕这宅子你是住不得了!” 林玉润笑着点了点头,即是他要起事,那这处便是住不长久的了。 “但听雍善安排便是!” 赵旭见她乖巧的样儿,心里痒得紧,忍不住亲了她红唇一口,林玉润红着脸看了眼保宫端正的坐姿,瞪了他一眼, “教坏孩子!” 这断龙山下的赵府仍还是留着,林玉润却乔装打扮进了豫州城,赵旭本打算将她送到断龙山中,林玉润却选了到公良先生所住的宅子附近住,她对赵旭道,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这豫州城你若是起事,便是你的根本所在,我住在这处也安全,又有保官还要进学,我便扮作丈夫外出经商的妇人带了孩子在家,别人也不会起疑!” 赵旭想了想,抱着她道, “还是圆姐儿思虑的对!” 便悄悄儿命人用了化名在这豫州城中买了一处宅子,就在公良先生所居的安西胡同最里一间,那安西胡同背面却是豫州城的西市,新宅子的后头便是一家客栈,赵旭也派人花了钱买下来,将后头悄悄打通,自这客栈的一间屋子里便可直通宅子,外头照旧做着生意,掌柜与小二全都换成了暗卫。 这安西胡同隔了不久又陆陆续续搬走了些人家,重住进来的人家,有拖家带口,有夫妻两人,也有几个做苦力的汉子合赁的,这厢隐隐将那胡同里最里间的宅子护卫在当中,一应事儿都做的十分隐蔽,那些老住户一个也没有查觉,只知道里头来了个商妇带着孩子,她那男人时常外出行商,要是细问起来却想不起那男人长的什么样儿。 林玉润身边却是艾叶与朱砂都没有带,只带了两个小丫头,弥玉与珊瑚这两个丫头一个性子腼腆,一个性子沉稳都不是嘴快之人,粗使的婆子倒是带了四个,看门的是暗卫妆成的老头,在外头人看来这便是家商贾富户,深闺的妇人带着孩子过活。 艾叶知道林玉润不带她,当下便哭得不行, “夫人,我自小儿便跟了你,那一刻离开过?怎得现在你一个人只身在外倒不要奴婢跟着了!” 说罢拉着林玉润的袖子哭,林玉润劝道, “正是因你从小儿而跟着我,才要你在这宅子里呆着!” 这宅子里还有一位“赵夫人”呢! 艾叶与朱砂两个是跟在她身边最打眼的人,若要那假赵夫人扮的像,这两人却是怎么也不能离了的! 好说歹说将艾叶留在了断龙山的宅子里,林玉润便带了保官和奶娘过去城里住,保官坐在车中很是不解的问道, “母亲,为何我们要去城里住?” 林玉润怕他人小被人哄着说了实情,便索性告诉他道, “你爹爹要出远门儿做生意,在那山下头住着不安生,便搬到这城里来住!” “爹爹要去很远么?” “有时远有时近,近时便能回来看我们!” 保官点了点头, “艾叶、朱砂她们都不同我们住么?” “那宅子小,住不下那么多,便只母亲和保官过去,好不好?” “好!” 保官一双眼儿发亮,心下很是欢喜,在他心里只要跟着母亲,随你到那处也是高兴的,更何况母亲说了,住了那处离先生也近,每日里进学不用坐马车,只要走几步便到了! 豫州城里的宅子倒是真不大,二进的院子,里头院子归了林玉润和保官,一个住正房,一个住了西厢,东厢做了书房,外头院子给了丫头、婆子们,暗卫们则住在外头的那些宅子里,又与断龙山那边的暗卫轮着班的过来,每日里林玉润与赵旭的信儿倒是没有断了。 林玉润在这处住着反倒觉着比那断龙山下清静,不用处置内宅的事儿,便索性天天儿去送保官到胡同口儿公良先生的学馆之中,那公良先生头回见林玉润过去很是惊诧,林玉润上前敛裙施礼, “公良先生,小妇人赵林氏有礼了!” 公良先生看了看保官也拱手道, “赵夫人有礼了!怎得如今是夫人亲自护送令郎过来?” 林玉润道, “我们家原住在城外,因着我夫婿时常外出行商,便索性在这胡同里买了宅子,一来离先生近些,二来这城里也比城外安生些!” 公良先生点头道, “嗯,这般安排倒也方便了许多!” 林玉润又与公良先生寒暄几句之后才告辞离开。 她每日里送了保官便在宅子里呆着做些针线活计,养花弄草倒也清闲。 这厢赵旭安顿好林玉润便日日在那断龙山里操练人马,又闻那朝廷新来的豫州总兵昨日已到任上,赵旭便召了众人来问,潘湘道, “大爷,我们这厢最近也有慕名来投的,清了人数也有近两千了,只是新人少操练,打起仗来只怕未必能令行禁止” 赵旭点头道, “新兵也好,老兵也罢,正儿巴经的与朝廷官府对着干,大伙儿都是头一遭儿,好男儿都是要杀上几回人,才显得出血性来!” 说罢对众人道, “我赵旭用兵在精不在多,百炼成钢,大浪淘沙,自这一战始以后你们升官也好,发财也罢,定是要真刀真枪的拼出来才成的!” 众人轰然应好,都道, “大爷放心!我们兄弟的手段还没使出来呢!大爷等着瞧好吧!” 这边两千人,那边儿五千人,用兵上自不能像之前那般前锋后队分散开来,赵旭那性子也不是等着韦汉宸上门揍人的,派了前哨去探,传了消息回来那韦汉宸昨日里到了豫州营盘之中,正在营中寻了众将官训话。 赵旭沉呤问道, “那营盘之中如今多少人?” 赵武上前拱手答道, “禀大爷,那营盘之中若是按着册子点,前军后卫,伙夫杂役便是八千人左右只是这军营之中吃空饷厉害,若真算起来十有五六已是不错了!” 赵旭抚着下巴想了想道, “也就是说营盘之中至多不过五千人,还有伙夫、杂役?” “正是!” 赵旭哈哈一笑一拍桌子道, “即是要打,便要干票大的!那韦汉宸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们便替他烧去,明儿晚上我们去夜袭兵营!” 他手下的人也全是那一群胆大包天的汉子,听了立时叫好应和,其中有那曲天邡为最,这小子自上次与赵旭过招被狠揍了一顿之后,便借着养伤躲在付三娘子院子里,享尽了美人柔情,以至都错过那巩守骏一场仗,得了消息他懊恼不已,忙带着自家的兄弟们过来,归到赵旭手下做了一个领队的,日日操练正自手里痒的慌了,如今有仗打那里有不跳得最高的! 赵旭听了笑道, “他们人多,我们人少,这厢还要谋划一番才成!” 说罢,将众人召到桌前,用那食指蘸了茶水,在上头写写画画一通儿指点,众人哈哈笑着,纷纷点头, “大爷好计谋!” 这厢各自分配了任务,自回去准备不提! 到了第二日,这两千人马,分了四拨从那断龙山上悄悄儿下来,到了这驻兵营外藏身,赵旭自领了一队人马也隐在暗处,后头自有人过来将马牵走,寻了隐蔽的地方藏好。 他们这一藏便是两个时辰过去,待到子夜时分,这时正是人神倦智昏之时,远远瞧见那守营的哨卫已在悄悄儿打起了盹儿,赵旭才起身手一挥,亲自做了前锋去打头阵。 第一百四十九节 袭营(二) 这厢潜到军营附近,却听得里头静悄悄,偶有马嘶人声响起,便又归于平静! 赵旭带了头里这五百个汉子短衣小靠,腰配长刀,远远儿暗箭射出将那哨卫射死,先有一百人翻了营栅便向里去,潜近了各营房近处,取下了背上的火油筒来,暗暗洒在四周,待得一声唿哨响起,四营周围便燃起了火来。 此时正是夜黑风高,那火借风势,立时便烧了起来,巡逻的护卫瞧见叫了起来, “着火了!着火了!” 里头一乱外头的人听了立时便顺着敞开的营门冲了进去,见人就杀,逢人便砍,赵旭一马当先,如那猛虎入了羊群一般,左劈右砍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正砍的兴起,那里头冲出一个汉子来,却是赤着上半身,下半身穿了一条短裤儿,光脚踩在沙地上,见了赵旭借着火光打量他,这汉子雄伟高壮,一身黑衣黑裤,黑布巾包了头,一双眼细眯着,鹰勾鼻子,手上的厚背刀上正缓缓儿向下滴着血,闯进来的一众人显是以他为首,看那气势必是匪首无疑。 当下韦汉宸自亲兵手中接了长枪,大喝一声冲他奔来, “呔!大胆的匪人竟敢夜袭兵营,你们是要造反么!” 赵旭哈哈一笑道, “你说对了!便是要造反,你前头那个也这么说过,如今已被我埋到了断龙山上,算是留了个全尸,你要怎生个死法,且先说了来!” “看爷爷先给你个透心凉!” 那韦汉宸上来便是一枪,直奔赵旭胸口而来, “当……” 赵旭抽刀格挡,试到了他那力气笑道, “可惜我为了方便竟是没带枪下来,要不然我们倒可以耍一耍!” 说着话,却是身形一晃,欺到了对方近前一刀横扫千军,平平削去,毫无花架却是势大力沉,那韦汉宸回枪在手,竖立胸前,赵旭一刀劈在他枪上,竟是当一声溅出了火花来! 赵旭这厢劈正之后,却是手腕一抖刀刃向下,直削他手指,韦汉宸左手一松,右手提枪甩了个腕子,枪身转动,赵旭劈了一个空! “好!再来!” 赵旭哈哈大笑,见他挺枪刺来,却是凛然不惧身形一晃又躲了枪头,那韦汉宸一抖枪身甩向赵旭,赵旭却是提气纵身翻身一个旱地拔葱,反手一抓枪身,借着势子翻到一侧! 他们这厢你来我往,打的难分难解,那营地之中火光更甚,有熟睡的官兵,还不知怎生回事儿的便被砍死在榻上;又有那起身提刀的,出了营房被一剑刺死的;还有那慌张出来迎敌,不过几个回合也被砍翻的。 一时之间这营地火光冲天,化做了修罗道场,这五千人的营地那里能想到有悍匪竟敢半夜袭营,毫无防备之下是失伤过半,而赵旭的人马却是只进来了一千人,另有一千人却还在外头埋伏着等着号令! 这厢赵旭与那韦汉宸杀了几十个回合,赵旭杀的凶性尽起,招式大开大阖,刀刀致命,竟是全攻的打法,虽说那韦汉宸使的长枪占了兵器的便宜,却是被赵旭压着打,勉强防卫竟是半点没有使出招数来。 又有了十几个回合下来,韦汉宸听的外头喊杀声震天,却是那一千人又冲了进来。 官兵本就慌乱中迎敌,现下对方增加了人手更是被打的无还手之力,韦汉宸只听身边惨叫声不断,自己的亲卫也在不断倒下,不由的心浮气燥起来,赵旭瞅了一个空儿,单刀直入劈开他一个空门,竟一刀砍在了他的肩头之上, “噗……” 那韦汉宸大喝一声倒退三步,手捂伤口,神色惶然,赵旭抬头看了看上头夜空繁星,冷冷道, “我这厢也不想同你熬时辰了!念在你枪法不错的份上,许你自裁便是,若是不然便留不了你的全尸了!” 那韦汉宸那里肯听怒吼一声挺枪便刺,赵旭冷笑一声果然身形微动,迎上去将那大刀顺着枪身溜了过去,锋利的刀刃正削在他一双手上,顿时十指齐断,却是去势不减,刀尖一挑,噗嗤一声刺入了韦汉宸的咽喉之处, “呼噜噜……” 这一刀刺破了气管儿,立时有血自伤口涌处,又有胸腔之气顶着鲜血冒着泡儿喷了出来,赵旭冷哼一声,手腕抖动竟将那刀刃在伤口中左右捣动,韦汉宸半个脖子都被割破了,赵旭抽刀出来又重重一砍,人头立时被砍落在地,那韦汉宸的尸身这才扑嗵一声倒在了地上。 赵旭上前刀尖挑了他人头,高高举起,大喝道, “韦汉宸已死,弃械不杀!” 四面的手下见了也跟着大喝起来, “韦汉宸已死!韦汉宸已死!” 那些官兵们抬眼去看果然见有一人挑了自家新上任的总兵头颅在火光中晃动,当下也是失了斗志纷纷儿扔了兵器,跪地投降! 这一场恶斗下来共用了三个时辰,自那子时杀到了卯时,天光大亮时,这营地浓烟滚滚,尸横遍野。 一番清点下来却是官兵死了二千四百余人,赵旭这厢死了四百五十余人,以两千杀五千得了个全胜,除去那逃走的官兵也有千余人被俘,将他们统统押到断龙山上再做处置。 赵旭看了看天色,命赵宝取了衣裳给他换了,却扔下大队自向那豫州城中驰去。进了城门,那城里头还不知出了这样大的事儿,市集店铺照常营业,赵旭到了那西市的客栈处,立时有店小二出来招呼道, “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最好的上房,向阳不吹风,面南不朝北!” “好嘞!您里面请!” 店小二领了赵旭到那最里头一座阁楼上,左边儿厢房打开,里头布置干干净净,十分舒适! 赵旭抬手扔了一块碎银在桌上, “给我打了热水便出去,我要休息,不得让人打扰!” “好嘞!客官!” 店小二袖子一抹收了那桌上的碎银子,出去打了热水端进来,再出来将门儿一带,冲暗处的人打了一个眼色,自家又出去招呼客人了! 赵旭在那客栈之中梳洗了一番,将一身的血腥味儿洗净,便自那挂了画的墙上一推,人已经到进了一处暗道,再从那暗道出来,却是林玉润的内室了! 这厢林玉润早已起了身,正吃着饭听外头婆子们闲话呢! “夫人,我们在这城里不知道,那外头多少人在传呢!城外头兵营里,半夜里火光冲天,喊杀声不断,可是吓人了!” 林玉润喝着粥顿了顿道, “哦,那城外的兵营半夜出了事儿,这城里又是如何知道的?” 另一个婆子道, “是那守城门的官兵瞧见了,去报了州府老爷,州府老爷却只命为保城中百姓安生,四门紧闭不得出入,到了今儿早上都晚了一个时辰才开了城门!” 那郑霖被晋王告了黑状,吏部那处已下了文书,要降调他到别处为官,郑霖如今是抱着金子,等着人来接手,任他城外有多少事儿,他只求平安交接便罢了! 哪里管那么多?更何况敢夜袭兵营之人他便是用脚趾头也想的出来是谁,那赵旭只怕是要反了,他是傻了么,急巴巴的开了城门与他撕破了脸皮,要是他直接带了人来杀上州府,到时他那些金银留给哪个花去? 郑霖打定了主意装聋作哑,命人去城头守着,那兵营里的烟火尽去,喊杀声停歇许久,才命人打开了城门,装做无事一般城中一切照旧。 林玉润正与婆子们说着话,却见赵旭自那内室施施然走了出来,婆子们惊异不已都不知大爷何时在家里的! 林玉润忙掩了讶然的神情,冲他微微一笑道, “大爷醒了!” 赵旭笑道, “正是醒了,肚子也饿了!” 林玉润转头道, “大爷昨儿深夜才归,也没有惊动你们,还不快去备了早饭!” 两个婆子不疑有他忙下去准备,这厢她们一离开,林玉润忙冲了过去,赵旭伸手将她抱个正着,却见她拉了自家衣襟上下左右查看,便笑道, “夫人,如今是越发猴急了!你便是要,也要待为夫我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伺候夫人啊!” 林玉润瞪他一眼,拧他道, “我这里担心着你呢,你倒尽会耍嘴皮子!” 赵旭邪笑道, “我会耍什么,夫人最是清楚了,你说我耍的好不好啊?” 林玉润气的又去拧他,却被赵旭抱在怀里,狠狠儿亲了一口叹道, “还是有圆姐儿在的地儿呆着舒服,那宅子自你不在了,我都不想回去了!” 林玉润被他说的心里一软,亲了他一口道, “有你在的地儿,我也觉着舒服,若你不在,我住再大的宅子心里也是空的!” 如今林玉润的情话功夫也是见涨了,这话儿说的赵旭恨不能把她一口吞了下去,寻了她那红唇便一口含了进去, “圆姐儿!心肝儿……” 这厢两人正柔情蜜意,却不料外头门响,保官探了出个头进来,正见两人唇贴着唇,他倒不懂,只是见到他爹了,欢喜的跑进来大声喊道, “爹爹!” 惊的林玉润忙从赵旭身上下来,整了整衣衫,红着脸溜去了厨房,留下赵旭瞪眼瞅着他儿子,端着老子的架势问道, “你最近学业可有进步?” 保官毕恭毕敬答道, “学完三字经,已在学千字文,每日练大字,老师也夸我背的好……” 他见了自家老子恨不能将一应事儿全抖落出来,却不知他老子瞅空拿眼儿瞧着外头, “圆姐儿去个厨房怎还不回来!” 又气哼哼瞪着自家儿子, “我就说生兔崽子讨人嫌,臭小子坏了我的好事儿!” 第一百五十节 亲手 林玉润在那厨间是正在亲自擀面,在那大宅子里诸事都有人做,这小宅子里人少,事儿也少,却多了不少闲情出来,有时她也亲自下厨。 今日赵旭过来,她心下欢喜才想起来从未亲手给赵旭做过吃食,便这厢亲自和面、擀面做了一大碗鸡汤面条,散了翠翠的葱花,又配了小菜,亲手端了过去。 赵旭先时不知,肚子正饿得紧,唏哩呼噜一口气吃完,长出了一口气笑道, “这宅子里的厨娘手艺倒是不错,我要赏她!” 林玉润听了笑着把那白玉雕的小手儿往他面前一摊, “那我这厢便多谢大爷打赏了!” 赵旭一惊, “这碗面竟是夫人亲手做的!” 林玉润笑道, “正是!” 却见赵旭那脸上立时现出懊恼来, “早知是夫人亲手做的,我怎也要慢慢儿品才是,怎得就这么囫囵吞枣,整碗都造了!” 林玉润支着香腮笑个不停, “这面本就是给你吃的,你吃个干净,我心里才喜欢呢!” 赵旭闻言牵了她手道, “原来夫人竟有这样的手艺,怎得以前不见显出来,害我白白少吃了多少这人间美味!以后可要补偿我才是!” 林玉润笑道, “不过一碗面而已,那里有就这般重要还要补偿!” 赵旭搂了她过来亲了一口小手儿道, “夫人做的东西于我便是这人间至上美味,若是少吃上一碗也要抱憾终生的!” 说罢犹自哀怨的瞧着林玉润,这人高马大的汉子生就一张阎罗脸,偏还要冲着林玉润摆委屈样儿,撒娇耍赖,惹得林玉润实在憋不住,伏在桌上笑个不停,气的赵旭揽她过来一口咬在脖上,怒道, “夫人如今是越发不将你家夫君看在眼里了!” 林玉润忙安抚的亲了亲他道, “以后你来这边,我定都亲自下厨做给你吃!” 这番好不容易哄得赵旭转怒为喜,保官却背了书袋进来嚷道, “母亲,应走了!” 林玉润这才想起应是送保官进学了,当下起身换衣裳,带了帷帽去送他,母子两人也不用人跟着,手牵着手儿出了门。 赵旭也背着手跟在他们母子后头,瞧着他们忽尔四目对视,忽尔凑到一处窃窃私语,忽尔又回过来冲他灿然一笑,他便回他们一个扯着嘴角的皮笑肉不笑,母子俩不以为意转过头又说着悄悄话儿。 那一大一小亲昵无间的样儿,令得赵旭心中很有些醋意,过来俯身提了保官的领子将他甩到了脖颈上,保官欢呼一声, “骑大马喽!” 两脚夹了他爹的脖子,顿觉高人一等,在那上头左顾右盼十分神气,林玉润笑着过去牵了赵旭的伸过来手,一家三口儿缓缓走在胡同之中,只觉心中恬静,不过百步之距倒想走出一个天荒地老来一般。 待到了学馆前头,赵旭将保官放了下来,两人瞧着保官抱了书袋欢欢喜喜的进去,又回转身来要往回走,却听后头有人唤了一声, “赵……赵夫人?” 林玉润转过头去见一名身材高瘦的青年文士手里抱了书袋,正瞧着自己便敛裙施礼, “左先生!” 左文铮神色复杂的瞧了林玉润与赵旭牵着的手,林玉润惊觉忙收手却被赵旭紧紧握住, “赵夫人,这位可是令夫?” 林玉润点头称是, “左先生,这位便是我夫婿姓赵单名旭字!” 又冲赵旭道, “这位左文铮先生与公良先生师出一门,乃是公良先生特地请来助学的!” 赵旭上去拱手, “左先生,有礼了!” 这左文铮年近三旬与公良敬师出一门,却是小了许多的师弟,此人学富五车,文采杰出,早年科举也是中了一甲第十六名,只是与公良先生一般看不惯这朝堂**,便无心仕途,回到家乡一心育人。 这位左先生腹有诗书难免沾上读书人的臭毛病,恃才傲物,清高孤傲,林玉润日日来这学馆接送保官,他见了佳人不免有些想入非非,又听公良先生也叹道这般灵秀女子却是嫁入了商贾之家,心下也很是为这俏佳人可惜! 只是左文铮万没想到,赵夫人这般风华绝代的佳人怎会配了这么一个看着凶神恶煞,一身草莽之气的粗人,只怕也非她所愿,是那媒灼之言,父母之言的无奈之举! 哼!一身铜臭粗俗不堪! 这般想了,他瞧着赵旭那眼神难免流露出鄙夷之色来,赵旭什么人?能看不出来他那心思? 心下火起,当下冷冷一哼,林玉润知他性情倒怕在这学馆前闹出了什么事来,让保官如何自处? 当下捏了捏赵旭的手,赵旭百般不情愿的拱手道, “左先生,时辰不早了,不耽误先生教学,愚夫妇告辞!” 林玉润也跟着行了一礼,便与赵旭转身离去,走出十几步去那左先生还在后头痴望不已,赵旭心下暴怒,他也舍不得给林玉润脸色,只把一腔的怒火冲着暗卫们发了去, “这帮子不开眼的东西,我养着是吃闲饭不成,这种不知廉耻的登徒子也不知早早儿收拾了!” 林玉润见他下颌紧绷,双眼含怒,知他心里不悦,忙牵着他轻轻儿摇, “雍善!” 软言温声一唤,赵旭那心里的怒火顿时熄了不少,一边拉了她走一边道, “以后少见这种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林玉润有些好笑心道,这左先生除却人有些清高,倒是有真材实料的,若是赵旭不来,她还真不知他有这般心思,不过便是这样,还称不上衣冠禽兽吧! 只是她知道现下里自家夫君正妒火中烧,也不敢去撩他,瓜田李下还是避嫌好,点头道, “我时常出门也不好,便让奶娘送保官好了!” 她这样儿乖,赵旭听了心下倒是不忍,忙道, “我从来不拘着你,你要出门尽管去便是,只是……要带着人才是!” 似那左文铮一类的人,定要暗卫早早赶远些! 林玉润笑着点了点头, “就依雍善便是!” 赵旭见她如此顺从乖巧,心疼的他恨不能将这心肝儿真塞进肚子里带走了! 回了宅子里,两口子关起门来,大白日的痴缠了她半日,林玉润羞得不敢出去见人,气得用脚踢他, “我们这样儿关在屋子里许久,外头丫头婆子那有不知我们做什么的!” 赵旭搂着她笑道, “你是主,她们是仆,便是知道了又如何,那里就轮到她们多嘴的,要是敢私下里议论,都统统儿给我打出去!” 林玉润气的拧他,他性子跋扈不拘,做事从不忌人言,些许妇道人家的议论,他那里能放在眼里!林玉润无法只得也厚了脸皮,将那仆妇们的眼神儿识若无睹。 这厢在镜前收拾好自家门面,等着保官下学,这回倒真不出门了,只让奶娘去接了回来。 保官进了屋子,却少有的露出不悦来,看着林玉润一脸儿的委屈, “母亲为何不去接我!” 林玉润看了坐在一旁的赵旭一眼,还未说话,赵旭一瞪眼, “爷们儿家家,这般大了还要母亲又接又送,你也好脸!” 说的保官嘴一瘪,想哭又忍了只瞧着林玉润,林玉润忙招了他来身前哄了又哄才算是将他劝住了! 赵旭在一旁见了摇头道, “慈母多败儿,他在你身边倒娇弱了许多,待隔两年跟着我到军中去,是爷们儿自要跟着我见见血才成!” 林玉润点了点头,保官日后若是想子承父业必是要走这条道儿的,早些跟着赵旭对他只有益处! 这厢一家子吃罢饭,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赵旭便要出门,林玉润也不多问,亲手做了早饭伺候他吃了,又亲自送出门,倒真似那丈夫外出经商的妇人一般,神色平静的目送他身影消失在胡同口。 回去关了门,照旧与丫头、婆子们闲淡过活,绝口不问他在外头诸事,听到婆子们议论这城里城外如何如何,还言笑晏晏的跟着打趣闲谈,全当自家是个局外人一般! 只是世事无常,你越是不愿沾染,便越是逃不掉的,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厢赵旭出了门,却是只身一人去了那州府衙门,在那门口也不递拜贴,只是通了姓名,看门的见他气势不凡,也不敢怠慢,进去报了,果然不一会儿那州府郑霖竟亲自来迎了, “赵东家!” 赵旭一拱手笑道, “郑大人!” 郑霖迎了他到堂上坐下,如今再见赵旭,郑霖那态势却是悄然在变,前几日与兵部调令同时到达的并有朝廷邸报。 上面讲了那禹州的郗崇道不但成了一方气候,更有那瑜州出了一个孙必武与唐胜开,还有那湘州的夷人也趁势作乱,有一个尕哒尔托联合了十二山主,竟叫嚣着要抢回祖宗失地,带着湘兵进军蔺州,还有那衡州西域人更是频频与边军发生战事,一月之内大小战事数十场,连郑霖之类抱着搂一把便跑的官儿,也知大周朝如今是岌岌可危,偏上头的皇帝居然还要修什么问卜楼,必要三十三重楼高,征召各地民工入京…… 这般荒唐的朝廷便是郑霖这种尸位素餐的官儿,也看不下去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第一百五十一节 做官 他们依附在这朝廷之上吃血喝肉,便如那人身上的跳蚤一般,若是太过多了,将那宿主吃死了,这些子人可都要跟着活不了多久了! 因而他再见赵旭这心下却是暗暗存了一丝畏惧,无他,这世道已是全乱了,这般局势下,州府算个屁!谁拳头大,谁才能说话算数儿! 外头驻兵五千已被赵旭连锅儿端了,就凭他府衙里的一百多差役还不够人塞牙缝的,此时不服软难道还等人家把刀架到脖子上么? 郑霖做官的能耐倒是不显但这审时度势的功夫倒是十分到家!如今见了赵旭自然能添了几分热情, “不知赵东家此次到访所为何事?” 赵旭哈哈一笑, “州府大人!不对……只怕再隔两日我要叫你县府大人了,那接替你的官儿如今已离这处不远了,现下里禹州、瑜州、湘州、蔺州、沧州也是兵乱四起,那些当官儿的被反贼们捉了,不是枭首示众便是城门吊死,唯有这豫州虽乱却还在大周治下,若还想趁乱捞一笔便要到这处来才是!为了您这位子,那吏部也不知多少官儿打破了头呢!” 郑霖听罢苦笑一声道, “赵东家消息灵通,一切尽在你掌握之中,本官也不瞒你,调令早就下了,我这厢要去那沧州,等交接完毕本官便要走了!” 赵旭笑问道, “郑大人,如今九州纷乱,沧州已成蔺王与郗崇道战场,你去那处能保平安?” 郑霖摇头叹气道, “本官也不瞒你,若是不去,便要辞官,若辞了官也是那一介平民,若做了平民更是命如草芥,还不如霸在这官位上,多少还能有些朝廷的庇护!” 赵旭闻言哈哈大笑, “郑大人所言真是大错特错了!如今这大周朝你瞅着还有力着护了你们这些官儿么,叛军到处无论大小官员俱是首杀之人,你去沧州分明就是送死!” 郑霖无奈叹气, “赵东家所言我也知晓只是如今万般无奈,硬着头皮去罢了!” 赵旭笑道, “即是如此,大人何不还在这处做官?” 郑霖一愣, “赵东家所言何意?” 这调令都下了,还赖着不走,只怕新来的可不会答应! 赵旭微微一笑道, “你不做那朝廷的官儿,改做我赵旭的官儿如何?” 郑霖闻言呆愣了半晌,良久后忍着心头乱跳道, “赵东家,你的意思是……” …… 隔了两日那新官儿果然带了一干随从杂役到了这豫州城中,郑霖点齐府中衙役、师爷众人出城迎接,见了来人拱手施礼, “薜大人!有礼!” 这位姓薜名仕甄,元彰八年进士,曾官至蜀州州府,因着为官之时,治下土族人与汉族人频发冲突,被上官评为治下无能,连着三年被吏部评了一个下等,卸了蜀州州府任后,便一直赋闲在家,等着吏部启用。 这回到豫州也是他暗地里变卖了家产,买通了宫里的福明才得了这众人打破头的差事。 你道这些官儿不知除了临州外头乱的可以? 他们也是莫法,日日困在那京城排着队等着官儿做,无官便无权,无权便无财,无财则一家老少坐吃山空,又舍不得那官身即不能行商又不能种田,那来的入息? 家中殷实的都在大呼各处战乱,买的那些良田庄园被叛军占了,没有了收益。更何况那些贫寒出身,家底本就薄还有一大帮嗷嗷待哺的三亲六戚的官儿? 这薜仕甄便是这类人! 趁着战火还未波及豫州,想法子捞些再走,更何况乱时也有财可发!这些官儿平时有平时的捞法,战时有战时的捞法,总归有权有人,便有法子弄到手,因而打破了头他们也是要来的,只是被薜仕甄抢先一步卖了棺材本儿才拔了头筹! 薜仕甄生的五短身材,矮矮一个人却是毛发浓密,配了一脸的大胡子,显得头大身小有些滑稽,见郑霖拱手笑道, “郑大人!有礼了!” 郑霖笑道, “薜大人远道而来,一路只怕十分辛苦,我们还是进城再叙话吧!” 郑霖这厢请了薜仕甄在前,一众人浩浩荡荡又回了府,那薜仕甄到了堂前也不坐下,背着手儿左右环顾一番,冲郑霖道, “郑大人,也不知那府库在何处?” 郑霖很是惊诧,见过吃相难看的,没见过吃相这么难看的,到这处地皮子都没有踩热,便要查库银了,你着急送死,我也要成全不是! 当下立时笑道, “薜大人果然勤政,竟是连半刻也不愿歇息,也好早接早了,早点上……路!” 说罢哈哈一笑,唤了外头伺候的仆从来, “来人啦!叫了钱粮师爷来!” 这厢带了郑霖的钱粮师爷——曹师爷进来, “大人!” 郑霖道, “薜大人这厢要去查看库银,你将一应账目与薜大人一一核对,必要账实相符才是!” 那曹师爷拱手行礼, “遵大人令!” 说罢躬身请薜仕甄,这位薜大人带了自家一帮幕僚,昂头负手跟着过去了,郑霖看在眼里冷冷一笑。 那薜仕甄在银库里,让自己幕僚看了账本,又一一清仔细清点数目,一帮子人竟是忙到了半夜, “大人,却是账实相符!” 幕僚很是惊异,这前官后吏交接时,账实不符乃是常数,差上个二、三成那是好的,有那指甲长的,差上五成的都有,没想到这豫州的州府竟是半分不差,这……难免让人觉着蹊跷! “大人,这其中只怕有些不妥!” 此时薜仕甄求财心切那管他什么蹊跷!只要有那实实在在的银子放在这库里,便是本官的了! 当下便命人接账封库,一切妥当之后,郑霖派人来请,那薜仕甄过来才露了个笑脸给他拱手道, “郑大人,本官一心公事,倒让大人久等了!” 郑霖摆手道, “无妨,大人先公后私才是我辈楷模!” 说罢叫后厨人将备好已久的宴席摆上,请薜仕甄及其一干下属吃酒,一众人喝得十分尽兴,那薜仕甄被一库好银弄的心下欢喜,放下心思喝了个酩酊大醉,等到再醒来时,人只觉胸口沉闷,喘不过气来, “呼呼……” 费力扯着气,睁开眼却发觉自家竟在一处一人深的土坑之中,一边有人正一揪揪的将泥土浇到身上, “救命……” 他如今已是泥埋了半个身子,双手双腿酸软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点点儿在活埋自己, “救命……救命……” 薜仕甄气息微弱呼救,眼前却现出一个人来, “你……你……郑……郑霖!” 郑霖过来一拱手叹了一口气道, “薜大人,你且安心去那边吧!如今世道艰难,做官不易,不如去那边早早儿占了位,说不定能得阎王爷青眼,封你做个小鬼儿!” “你……” 薜仕甄一双眼凸起,怨毒的盯着郑霖,却被他一挥手兜头一揪泥下来,将那头脸全数盖了,一揪揪下去,那处泥土初时还微微起伏一番,到了后来便再无动静…… 这厢郑霖将那薜仕甄一行人弄了个无影无踪,悄悄儿归了赵旭,手底下这一应衙役、师爷、仆从们一个个叫到面前,请了赵旭到这堂前,直言这朝廷**,再不愿效力,便要跟着这位赵爷揭竿起义,解天下于倒悬,救百姓于水火…… 下头众人先是惊诧莫名,继而下头便一阵躁动,这帮子人有惊的有惧的有喜的有怒的,有那暗骂的,也有那暗赞的,有那悄悄儿转着眼珠子的,也有那想撂挑子走人的,下头百人百态,赵旭在上头看的分明,当下哈哈一笑,命人抬了一个大木头箱子放到当中, “诸位,我赵某人也不强人所难,你们若是要走……” 手指大门, “大门便在那处,自走便是,只是有一条……出去之后,这院子里的事儿闭口不能提半句!若是不然……” 一提那四周围环立的精壮汉子们, “我这手下头的兄弟们可是个个不手软的主儿!” 说罢提了刀过去,将那箱子锁头当一声砍掉,一把推开盖子,里头全是白花花的好银, “若是愿留下为我赵某人办事儿的,人手两锭雪花银!” 这厢拿了两个在手中,上下掂了掂,笑道, “那一个先来?” 众人左右看看都有些踌躇,半晌终有人挪脚向前,战战兢兢过来, “愿为赵爷效力!” 赵旭哈哈大笑,将那银子递给了他,那人拿了银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咬,笑着退到一边,有一个起头便有第二个跟着,接二连三竟是一个也没有走! 赵旭这厢一手刀片儿一手钱财倒是将这一府衙的人全数收为已用,又有那断龙山里千余俘虏的官兵收编入队伍当中,也有了三千出头的数儿了! 这厢豫州之中暗地改天换日,表面一点不显,众百姓还当郑霖是州府,照旧过着日子,只是这豫州城中的各方势力却颇有风雨欲来之感! 赵旭如今手中有人,又一心要将这豫州纳入掌中,他与各处叛军不同,他是稳扎稳打,一步步要立住了!自要将这些势力一一拔除! 第一百五十二节 掌控 自古什么行当最是赚钱? 自要推那女昌赌两行,若说这女昌这一行,豫州城中各处秦楼楚馆也是不少,其中犹以那艳花楼、温柔居最出名! 这豫州城中最繁华的正阳街走到尽头便有一处巷口,在那处时时都立了两个锦衣人,虽衣著华丽却逢人点头,遇人哈腰,若是初来豫州有寻春的客人找不到去处的,只要到那正阳街尽头见到两个一身锦衣,神态谄媚的龟奴便知到了地头! 从那巷口进去,一条巷子便是温柔居,两旁全是那两层高的小楼,上头环肥燕瘦各色的姑娘都有! 那艳花楼便在隔了不远的另一条巷子里,楼高八层,占地颇广,与那温柔居遥遥相对,同做了这豫州城青楼行当的翘楚! 往日里这处白日时倒是清静安逸,到了晚上这两条巷子灯火通明,便是这豫州城中最喧哗热闹的地方。 只是今日却有些不同,这艳花楼中姑娘们个个都神色慌张,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的挤到一块儿,瞧着这大堂上一众膀大腰圆,目不斜视的汉子们,却没有一个敢使出烟视媚行的手段上去勾引。 大堂的正中赵宝与赵固相对而坐,正悠然喝着茶,不多时却听得门外脚步声响,有一名中年男子匆匆而来,身后跟着神色惊惶的老鸨儿, “两位!两位!久等了!” 那中年男子过来拱手施礼,赵宝与赵固起身拱手回礼,三人坐下,赵宝道, “您便是苏东家!” 中年男子生的清瘦,身着文士衣,头戴文士帽,头一眼看不是那教书的先生,便是个落第的秀才,却谁也不知他竟是这豫州艳花楼的老板,他拱手笑道, “鄙人正是苏十二!两位应是赵爷手下?可是这艳花楼的姑娘们伺候不周,惹恼了两位爷,竟要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说罢拿眼环扫周遭这些抱刀环胸的汉子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目冷面寒,那杀气便是在一丈之外也要将人冲一个跟头! 赵宝笑了笑拱手道, “苏东家打扰了!我们兄弟今儿到此也不是为了眠花宿柳而来,只是因着赵爷有令下来!” “赵爷有令?” 苏十二心下诧异又隐隐不安,这生意他虽是明面上的老板,只是他背后却是太子爷刘爽的门人苏鸠,实则这便是太子爷的产业,这赵旭是个什么样儿背景来历,苏十二也是打探过的,赵旭挑了那城外军营他也有耳闻,只当是他是为着与晋王的仇怨,与他们是无关的! 苏十二自以为背靠着太子爷,赵旭再狂也不敢来惹他,大家伙儿你当你的山匪,我做我的皮肉生意,井水不去犯那河水,各自安生便是! 他却是万万没想到,今儿一早赵旭手下竟派了人来围了艳花楼,又有人来报他那边温柔居也被人给围了!这赵旭是想做甚? 赵宝点头道, “正是,好叫苏东家知道,我们赵爷这厢有令,这豫州城如今已归到我们赵爷名下,城中三百六十行,便如苏东家这女昌门一行,也归了赵爷门下,以后一应税费,各项所得不用增涨,但需全数上缴了州府之中!” 苏十二闻言仿似赵宝在发颠狂一般,直愣愣瞧着赵宝,半晌问道, “赵爷可知我这艳花楼背靠着谁?” 赵宝藐然一笑, “背靠了谁赵爷不需知晓,苏东家才是要好好儿打探打探,如今这豫州城已归了赵爷,便是你靠了谁也管不到这处来了!” 说着比了两根手指到苏十二面前, “不过苏东家若是不想遵照也成,现下有两条路儿走,一嘛便是带着你的一帮子姑娘们滚出豫州城寻你那靠山去,二嘛便是自去赵爷手下走一遭儿,我们赵爷说了那一个能在他面前走上百招,便能在这豫州城中横着走!” 苏十二闻言怒道, “赵旭便不怕太子爷怪罪么?” 赵宝哈哈一笑, “苏东家是久居这**窟里不问世情许久了吧!如今这大周已不是他刘家一家说了算的,太子爷?太子爷也要管得了这处才成!” 说罢起身便走,赵固慢吞吞起来跟在后头,回头冲苏十二一笑,轻飘飘一掌悄无声息拍在了桌上,只听那桌脚儿突然咔嚓一声,立时便矮了下去! “苏东家,三日之后要嘛送上账本儿,要嘛自家走人,您看着办吧!”、 苏十二眼珠子一缩,这赵旭手下便有如此功力,他岂不是更加了得,说什么去他手下走一遭,只怕是有去无回吧! 这厢温柔居里的美艳老鸨儿倒比那苏二十识趣,早得了信便亲自出来见了赵喜与赵正,听了赵旭之令,当下满脸堆笑道, “自古以来便是能者为尊,赵爷如今即是做了这豫州城中的主子,我等在这地界上讨生活,自是要奉他为上,两位回去禀报赵爷,以后这温柔居谨遵赵爷吩咐便是……” 说罢抛了一个媚眼儿给赵喜,又在下头悄悄儿伸了脚去勾赵正, “以后这处,赵爷与二位爷也要常来常往才是!” 她那媚眼抛过去赵喜笑嘻嘻受了,回了一个过去,将那手里把玩的匕首扑一声插到了眼前的桌面上, “老鸨儿,即是这般好客,我也不忍拒了你的好意,不知这里那位姑娘能陪我玩玩不一般的乐儿?” 老鸨儿脸上微微一变,讪笑道, “没想到这位爷倒有些不同的癖好!” 赵喜笑道, “我这癖好与旁人也无甚大不同,只是爱耍着刀子玩罢了……” 那刀儿被抽了出来,在老鸨儿的脸前一晃,几缕青丝缓缓落下,老鸨儿终归见过大风浪,强自镇定一笑,又转脸向赵正媚笑。 下头那脚却是已爬到了赵正的大腿儿根处,却被赵正冷冷一眼扫来,立时只觉自那脚底板儿到头顶都凉透了,脚下一顿悻悻放了下来! 待到赵喜与赵正走后,又惊又怕的姑娘们才围了过来, “妈妈,这……这如今是个什么章程啊?” 老鸨儿绞着帕子笑道, “你们慌个什么?有什么事儿自有老娘顶着,去去去!都给我回去补觉去,晚上要是不光鲜了,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 打发了姑娘们自家却冒着冷汗派了人出去, “去报了上头,老娘如今也是自身难保,他们想要银子有胆儿自家进这豫州城来拿!” 又有那大发赌坊里,这下半晌的时候已大开了门,有那手痒的,早就进去围在桌边吆喝上了,这厢有那几十个汉子急急奔过来,领头的却是一个黑脸的壮汉子,进到场里,气汹汹,恶狠狠,正左右打望,那看场子的一见势头不对,忙向后头打了一声招呼,这边儿也跳了二十几人迎了上去, 打头的一拱手道, “诸位哥哥请了!到我们大发赌坊这处,是要耍钱子还是寻事儿?” 毛大哈哈一笑, “叫你们赖东家出来见我!” 后头早有人去报了给赖玔,那赖玔倒是心里有数,这厢出来拱手笑道, “毛兄弟是么,即是赵爷派来的人,便请回去禀一声,赖某随后便去拜访赵爷!” 他这厢配合倒将毛大弄的十分纳闷,不由反手抠了抠头道, “赖东家也不问问我来做什么?” 赖玔哈哈一笑道, “毛兄弟来意赖某也大概知道一二,请且回去报了赵爷便是!” 毛大气势汹汹而来,原预备着有一场好架打,没想到竟是这般的和和气气回去,若如那一拳过去却扑了一个空一般,当下很是郁闷的回去报了赵旭。 那厢胡有财带着人去了那恒昌赌坊,倒是遇上了那脾气暴的,立时动了手,一通乒乒乓乓下来,将那赌坊砸了个稀巴烂,又押了些人兴冲冲回来向赵旭复命! 这接下来的几月之中,赵旭手下的人马,用拳用势将这豫州城里暗地里不能见光的生意,收了个九成,那明面上的却是由州府出面,各行各业照常纳税,只是这银钱便再也不入大周朝的银库,豫州自成一处,由赵旭治理了! 待到豫州城全纳入掌下,赵旭暗下里招兵买马,手下也有五千余人,这豫州向来民风彪悍,多信奉拳头说话,赵旭这厢发出豪言, “无人能是他百招之敌!” 他划下道来,自是有许多那不信邪的纷纷来战,只是到了这处别说赵旭,便是他手下的几员大将也打不过,偶有那一两个手身好的,到赵旭面前果然是过不了百招便败下阵来,一时之间赵旭在这豫州地界声名大振,多少江湖的好汉纷纷慕名来投! 都道是万事开头难,起家时无名无势,你便是站在上头喊破了嗓子也无人应你一声!待你气势已成,那些个锦上添花、堆波助澜之人便蜂拥而至,继而又引的更多人得知,这般似滚雪球一样,那势子便越滚越大了! 只是来投的人多了,难免良萎不齐,鱼目混珠,赵旭却严令下属, “人贵精不贵多,那起子混饭吃的都进来了,让真有本事的倒却步了!” 当下写了告示贴在城墙之上,上头言, “但凡来投军者,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必要会一个,能打一人者便算做入门,能打十人便领十人做伍长,能打五十便做那小校,能打百人便称校尉……” 若不会打也行,打铁、做饭、制械、造车……,总也要会一样,要是一样不会,那负责征兵的人自会让您出门走好! 这般下来倒真将那想混水摸鱼的揪了好些出来,如此一来能入选的虽少,却无一不是手下有些功底的人。 又有他亲身带着人马在这城外操练,将那先头的军营收拾一通,改做了自家的营盘,将那手下各员领头之人,带在身边分队也好,整军也罢,日日夜夜或演阵型或对仗厮杀,将这一只各处拼凑到一起的队伍,渐渐儿拧到了一处,倒有了几分精兵之相。 第一百五十三节 称王 他这番动静渐渐闹的大了,先是这豫州城里的百姓发觉了不对,日日在这城里进出的人马,看那窄袖对襟的褐服,头上裹了褐巾,这身打扮与大周的军队却是十分的不同,又有城外的军营有人瞧见好似也换了这些人,每日里那里头杀声震天,人喊马嘶,那动静还真不小! 百姓们初时还不以意,到了后头这守城的是他们,收税费的也是他们,便开始议论纷纷了,赵旭这时便命人在那城头上贴了告示,言道大周无道,各处战乱,赵某人领兵卒驻于此地,愿保这一方百姓的平安,又许下承诺,这豫州城中各行各业,各司期职,各安其命,日子照旧,决不骚扰百姓云云…… 这事儿很快便在豫州城中传遍,林玉润在屋子里日日也听了婆子们在讲,那些婆子们初时并不知主人家做的什么买卖,只晓得是家产丰足是沧州过来的大户。 到了今儿的外头人传,才知那墙上头的告示上写的赵旭便是自家主人,原来他竟做的是这造反的买卖,确是大的可以了! 待后来见了林玉润,神态竟是又恭敬了不少! 别人不知,她们能不知么,别看夫人这厢隐到这宅子里住着,外头看着是只身带了孩子,孤孤单单跟个见不得光的外室似的,却不知这大爷是三天两头悄悄儿来,悄悄儿走,私下里叫了她们来也不叮嘱了多少次,小心伺候夫人,那小两口儿的黏糊劲儿,便是她们这些老婆子也要脸红! 如今大爷占了这豫州,手里撑着兵,你没看那州府衙门也归他管了么?这般厉害的人,偏偏这位的心头肉日夜被她们近身伺候着,几人不自觉都揣着小心,那里敢怠慢了! 林玉润早知外头风风雨雨,却是每日里关紧门户,照旧八风不动的过日子,偶尔去那街上走走,也见得街面上人不见少,店不见关,也赞道赵旭这润物无声的法子果然好! 那些个豫州百姓听多了外头叛军如何杀官,如何分产,如何强征入伍,对他们的厌恶也不比对大周皇帝佬儿的浅,初时知道原来自家这城里也归了叛军,也是害怕担心、惊慌失措到要收拾包裹举家投亲的,还有那藏了细软要悄悄儿跑掉的,只是他们走便走,那城门口的守兵一不拦二不查,竟是半分不管他们。 也有那故土难离,无处投身的提心吊胆过了一段时日,却是发觉这日子半分没受打搅,还比那大周朝管着时日子好过许多,这叛军也不妄征暴敛,倒还轻了赋税,平日里城里横行无忌的各方势力,也尽数清走,便是有那几处没走的,竟也收敛了行径,就是那些赌徒儿手痒的难受进去赌坊里,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打手们,如今对着你竟还有些笑模样! 这般时日久了,百姓们瞧着竟比在大周治下还好,也有那流民、匪徒流窜到这处,自有守军出马收拾了,又有逮着那行凶作恶、坑蒙拐骗、偷盗抢劫的尽数拉到菜市口咔嚓咔嚓砍了头! 一时之间这豫州城中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百姓尽道安心,便一心一意还在这处过日子,也无人往外跑了,倒还招了亲朋好友回来,待得赵旭治了这豫州城一年后,已是安定如昔,繁华更胜! 此时九州各处已是战乱纷纷,蔺王刘肃因着夷人在后头抄了他的老巢,首尾难顾,有心回军又被禹州的郗崇道拖住脱身不得。 这军中也分了两派,一派主张与郗崇道死磕,反正回去也是打,不如把这郗崇道打了再说,一派却道辖地重要,若不回师失了老巢,便是打胜了郗崇道,你还望着皇帝佬儿封了禹州给你么?说不得还要回去自家夺回来,到时将损兵折,又如何与那骁勇善战的夷族人打仗? 这两派整日里吵来吵去,吵的刘肃头疼无比,他本就不是善谋果断之人,如今左右为难,可真是苦坏了他那脑袋瓜子,这日实在被下头大将们吵烦了,便索性甩了众人回转自家营账之中。 “王爷!” 营账之中有那美艳女子迎了上来,却是他宠爱的一个妾室,前头赵旭那大姐赵妙华也是受他宠爱,不过如今她生了儿子,已被封了侧妃留在蔺州王府之中,这妾室原是王妃身边的奴婢,因他要出来打仗便开脸做了姨娘,送出来特地服侍他! 这妾室不过十五六岁儿,正是鲜嫩的时候,往日里与蔺王便有些勾缠,如今正大光明的跟在身边,更是使尽了手段,倒让蔺王很是喜欢,明知军营之中不允女子出入,也带了她进来。 刘肃进来立时倒在那榻上,妾室过来软语温存, “王爷,可是外头事儿惹的头痛了?奴婢为您揉一揉吧!” 说罢抬了纤纤玉手轻揉两边太阳穴处,刘肃躺在那里,被她手法精练一番按摩,顿觉爽快了少! 当下拉了她的手叹道, “欢儿,幸好有你在本王身边,总算还能让本王舒畅片刻!” 欢儿柔柔笑道, “王爷,外头军国大事,奴婢也不懂,只是见王爷日夜烦忧,奴婢心里也是着急,王爷您这可是为了那蔺州的夷人作乱么?” 刘肃叹道, “那帮子大将有说回去,有说不回去,我如今也不知应回不应回了!” 那欢儿笑道, “奴婢也不知应回不应回,只是王妃与侧妃都在蔺州,府上老老小小都在一处,奴婢如今也挂念着他们,王爷这处回不去,难道没有人能替王爷打这些夷人了么?” 刘肃笑着捏了她滑嫩的小脸一把, “你不知,蔺州的兵被我抽调了七成,如今各处都在叛乱,朝廷的兵也尽数派了出去,那夷族人个个骁勇十分能打,必要精兵才能胜,只是如今守边不能动,能调动的精兵,便只有拱卫京师的韩颂功,只是我父皇哪里能放他出来!” 欢儿笑道,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想这九州如此之大,便没有人能挡的了夷人,便是能拖他们一拖也能让王爷缓一缓!” 刘肃闻言眼中一亮当下搂了她亲了一口笑道, “好欢儿,你如今越发的长进了,你一句话倒是点醒了我!” 说罢翻身起来,将自家那幕僚唤了来, “如今战势胶着,那蔺州夷人又猖狂倒让本王想起一个人来!” 幕僚忙问道, “王爷可是有了妙计?” 刘肃笑道, “豫州那处赵旭那小子不是闹的正凶吗?且让他老子休书一封,让他给我自湘州打那夷人的老窝,给我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 那幕僚踌躇起来, “赵旭那厢前阵子有探子来报,他将那豫州城打理的井井有条,固守着豫州一地,稳扎稳打将这豫州经营的铁桶一般,如今豫州一境都只知有赵旭不知有大周天子,赵旭不久前已称了王,取号魏字!” 刘肃整日里被眼前这些事儿缠着倒不知赵旭那势头已成如此,当下惊道, “他竟弄出了这番局面,他是当真要反了么?” 那幕僚心下暗叹,人不是真要反,是已经反了! “王爷,只怕那赵旭自成了一势,不是一两封信能支使动他的了!” 刘肃倒有些不信,冷笑一声, “赵家那一大家子还在我蔺州,他是不想顾他老子娘的性命了么!” 幕僚闻言心下暗惊,心道你那侧妃才生了儿子不久,便要用她亲父逼迫她亲弟么? 当下闭口不言,看着刘肃修书一封派人火速送到了蔺州, “我之意已尽在这信中,这赵东麟若是识时务便罢,若是不识时务……哼!” 赵旭那厢倒是不知那刘肃怎样,只是跟着有人确提到这事儿,却是那潘湘, “魏王,如今那湘州的夷人举兵蔺州,只怕是老巢空虚,不如我们发兵湘州,再夺一地?” 赵旭端坐在州府大堂之中,沉思良久摇头道, “那湘州夷人不光男子善战,连那女人、小孩都能提刀作战,且那夷人村寨,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我等不可小瞧了他们!” 下头有人也道, “魏王,那湘州深山林密,夺下艰难,失去却易,便是费尽力气打下来,也与九州战势无益,不可取!不可取!” 又有人却道, “不然,我们如今在这豫州虽看着势头正健,若要向外扩展,却迟早要走这一步,一来临州那处京师重地,重兵屯积,现下不能匹故,衡州那处倒是能打,但却紧挨西域,打下之后还要派兵守边,余下便是蜀州与湘州,蜀州山高,湘州还要好打些!” 下头又有人应和…… 这厢七脚八舌说的十分热闹,赵旭背着手儿在上头踱着步子,耳听的众人议论纷纷,各抒己见,却是不发一言,眼看着差不多了,才双手下压止了喧哗, “这事儿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定下的,且看看情势再行定夺!” 众人轰然应诺,各自拱手施礼散去。 赵旭这厢转到后头换了衣裳出来,松了松肩头笑道, “这劳什子议会,坐的爷爷骨头都酥了!” 赵宝上来笑道, “大爷,天色不早了,怕是夫人要等急了!” 赵旭虽说对外称了王,但身边跟着的几个小厮却仍沿旧称,如今在这魏军之中能称赵旭为大爷的都是亲信之人,地位都与旁人不同的! 赵旭看了看天气有些惊道, “竟是这么晚了……” 不由骂道, “他娘的凭地废话多,白白耽误了爷爷的时辰!” 这厢快马加鞭奔那城西而去,到了一处宅子进去,却是迳直奔那后院而去,这里头却是静悄悄只几个小厮守在屋子里,见了赵旭迎上来, “大爷!” 赵旭点头自进了屋子,小厮在外头把门掩好仍守在外头,赵旭在屋子开了暗门,一路疾行,自那安西巷里一处人家出来,到了尽头轻轻扣门,里头有人问, “那一个?” 赵旭应了一声是我,里头人听到了忙过来打开门, “大爷回来了!” “嗯!” 赵旭点了点头,快步进来堂前,果然见油灯摇曳下,自家夫人正手托香腮,守着一桌的菜等着他,见他进来嫣然一笑, “今儿倒是晚了些!” 第一百五十四节 生子 赵旭立在门旁,只见这静谧的室内,自家风华绝伦的小媳妇儿,回过头来那刹时的嫣然,晃得他眼儿也花,心儿也跳,只觉这整个屋子都沾了她的光华,瞬时都光亮了起来,弄的他这心里也跟着亮堂了,外头那些个打打杀杀,腥风血雨立时褪的一干二净,半分也不想去管了! 赵旭心里真是疼她得不行,过去搂着林玉润狠狠的亲了一口, “我回来晚了,你自家吃便是,不用等我!” 林玉润笑着应了,心下却暗道,前几日也不知那一个,因着回来晚了,自家没有等他,虽嘴上不说却吃了一碗便撂了筷子! 这男人如今在外头权柄日重,回到家来倒越发稚气了,有时与保官争风吃醋起来,连儿子也要笑话他。如今保官日渐大了,又进了学,越发晓得自家老子这些个短处,常常背地里偷笑他! 林玉润一边想着一边探手摸了摸桌上的汤, “不冷不热,倒是正好!” 说罢便伸手给他盛汤,赵旭撩了袍子坐到她身边,接了汤过来一口喝了才端碗,两人吃饭都不要人旁边伺候,一应事儿都是自己动手,这一桌子菜倒有七八成是林玉润亲手做,如今她的厨艺是越发长进了,惯得赵旭日日都要吃她亲手做的菜,倒把厨娘弄的提心吊胆,生怕是主子对自家的手艺厌烦了! 两人静悄悄儿吃着饭,伸那筷子夹菜十回有七八回都往对方碗里送的,若是遇上那林玉润不想吃的留在碗里,赵旭还要伸了筷子来夹到自家嘴里,美滋滋的嚼了,这顿饭吃的那个恩爱甜蜜,要是外人见了只怕能被他们甜的齁死,他们自家倒是不觉着,神情自若的用完饭,喝罢茶,才唤了丫头进来打水洗漱。 这厢小丫头弥玉端了铜盆儿进来,又提了偌大的铜水壶儿进来灌水,她生的苗条,那壶儿大提得她歪歪斜斜有些吃力,赵旭见了伸手接过来, “下去吧!” “是!” 弥玉暗暗红了脸,低下头退了出去,赵旭皱眉道, “你这两个丫头,另一个还好用些,这一个身子太弱,多少事她也做不好,不如将宅子里的丫头们换来?” 林玉润正坐在妆台前自家散头发,赵旭过来在后头笨手笨脚的卸钗环,有时扯得林玉润咝一声,忙用手压着发根给她揉揉,林玉润笑道, “任是那个丫头服侍有什么稀罕!我这厢有夫君服侍才是稀罕,我便偏偏儿不要她们过来,只认定你给我做事了!” 要说给外人听,只怕都没有人肯信,在外头威风八面,飞扬跋扈的魏王赵旭,到了这屋子来却是给夫人梳头、端水,伺候洗脸洗脚的主儿! 若是让人进来瞧见了,只怕要惊落一地的眼珠子! 赵旭在后头手忙脚乱的为她梳直了秀发,伏下身亲了她一口,在那似白玉雕成的小耳朵上轻轻吹一口气道, “只要夫人愿意,我甘心情愿伺候夫人,床下伺候……床上也伺候……” 这厢她过来洗漱一番,两人才上了床,如今已进隆冬,赵旭火力壮的很,脱了个精光搂了林玉润钻进被窝里,只觉贴着自己的人儿,香软润滑,那一身嫩肉儿鲜得让他恨不能一口吞了! 林玉润乖乖儿贴着他,只觉贴着一个热哄哄的大暖炉一般,那一身的腱子肉,摸起来硬中带软,软中有硬,手指到处皮肤下的肌肉纹理清晰可循,不由顺着雄健的胸口滑到了壁垒分明的腹部。 赵旭叹了一声,放直了身子让她的手滑的更下去一些,待那软绵绵的小手握紧了时,不由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圆姐儿如今真是长大了!” 想新婚时便是看一眼她都要红了脸,害他也小心翼翼生怕一碰就将她碰碎了一般,如今她却已是放开了不少,便如他肚子里蛔虫一般,他想她碰那里,便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这机灵的小妞儿便能立时搔到他的痒处,这么柔柔的一下子,便能让他舒服的叫出来! 他伸手到她腋下,将她往上托了托,丰满的胸部刚好令他埋了进去,含糊的道, “圆姐儿,这处也大了!” “嗯……” 林玉润咬牙轻呤了一声,两手虚抱了他的头,腰身儿用力,将自家展开来,双腿儿伸过去与他缠在了一起,一身冰肌玉肤隐在他黝黑的身躯下头,被他整个人罩在下头。 她星眸半醉的挺身任他品尝着,手指陷进他粗硬的发中, “雍善!” “嗯……我在……” “来……” 林玉润软软的唤他,搂紧了他有力的肩颈,咬着唇受了他奋力一击, “啊……” 林玉润轻蹙娥眉,咬了他一口, “重了!” 赵旭笑道, “夫人最是不好伺候了!一会儿轻了便要重,一会重了便要轻!左右我都要挨咬,索性便依着我罢!” 说罢当真重了起来,待到林玉润抽泣着哭叫出声,才缓了下来,却等不了多久,又重了起来,这番反反复复,折腾了许久才耐着性子放轻缓了,让她颤着身子软下去。 这般折腾便是要大半个夜,等到天亮他走时,林玉润缩着身子,捂着小腹,在床上半眯着眼瞪他,赵旭过去亲了她一口, “圆姐儿,那药你便不要吃了吧!” 林玉润一愣,赵旭将她抱了起来,坐在床头, “我原想着让你再晚两年生,只是如今我这情势,手下的人越发多了,日后真要成了一方势力,必要有百年之后的打算,你若是再晚了生,后头的儿子与保官差的太多,于你无益!” 林玉润立时便知晓他言下之意了,保官占着嫡长子的身份,只怕赵旭这一身家业大半都要交到他手上,自家毕竟不是保官的亲娘,现下小时还好,就怕大了心思变,早早生了儿子也好给她傍身。 林玉润心下轻叹,眼角微湿,这男人心思竟这般缜密长远,现下里便为她打算将来了! 赵旭见她沉呤不言,眼泛水光,忙把她抱紧了道, “圆姐儿,你宽心!无论怎样我必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林玉润抬眼看他,含泪点头, “我信你!” 这番两人商定了,林玉润就想停了那药,因想着吃药吃的久,怕对身子有损,便要去看诊,赵旭道, “叫那裴大夫过来瞧瞧你吧!” 林玉润笑道, “我身子也无不适,只是寻常的问诊罢了,自家去寻大夫就好!如今这豫州城被你治理的河清海晏,正要好好走呢!” 赵旭大笑冲着林玉润拱手作揖, “赵雍善多谢夫人夸奖,有夫人这句话便胜外头人夸我百句了!” 赵旭这厢收拾妥当自出门去了,临走时又叮嘱她道, “去看了大夫便派人来报与我!” 林玉润摇头道, “这点小事,何需人禀报!” 赵旭也不坚持笑着出了门,回到那空壳子的宅子里却叫了暗卫来, “跟着夫人,若她去了医馆见大夫,便跟大夫打听清楚了回来报我!” 林玉润送了他出门,自家也带着两丫头,弥玉与珊瑚,她们身后自有暗卫悄悄尾随,林玉润心知肚明,也不点破自顾自穿街走巷,信步闲游倒觉十分惬意。 正阳街上便有一处有名的医馆,名叫做玉逢春,林玉润进去见坐馆的大夫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便叫弥玉去伙计那处拿了签,自家寻了位子端坐一旁。 弥玉见了小声冲林玉润道, “夫人,前头那么多人,只怕等得久,不如加些银子换个急诊!” 林玉润摇头, “左右无事,坐着等等也无妨!” 这一等便等了一个时辰,那老大夫把了脉一抚胡须, “夫人可是曾长久服用避子之药!” 林玉润点了点头,老大夫想了想道, “夫人的身子倒是无有大碍,只是服药的时日长久了些,若要子嗣的话,却是要等上两个月才成,这期间不可行房!” 林玉润听了点头,那大夫也不开药,只收了诊金便成了! 她这厢步出了医馆,那头便有人报给了赵旭,赵旭听罢点了点头,到晚上回来林玉润也讲与他听了,这厮立时苦了脸, “早知便不要生了!竟要让我素这般久!” 他们夫妻向来恩爱除却赵旭在外头跑的日子,便没有不黏糊到一块儿的时候,如今要让他看的着吃不着,足足两个月,实在令他有些难受! 林玉润笑个不停, “你现下就后悔了,等以后还有日子让你吃素呢!” 赵旭一想也是,不由捶胸怒道, “我就知道一个个的小兔崽子都是来向老子讨债的!” 林玉润笑道, “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便道是儿子了,我还盼着有个女儿呢!” 赵旭听了立时双眼发亮,一拍大腿道, “生闺女好,若是能生出一似圆姐儿这般美貌乖巧的小乖乖出来,别说是两个月,两年我也忍了!” 林玉润笑道, “这女儿是想要她来便来的么!” 赵旭道, “别家自是不行,我们家夫人这般天仙下凡的人物却是一定成的!” 林玉润笑着拧他, “又在那里胡说八道了!” 赵旭笑着过去搂了林玉润哄道, “夫人道法高深,你那天庭之中定还有别的姐妹没有下凡来的,不如你使个法子唤她们下来一个?你且让她放心,若是做了我闺女必是要如珠如宝的待着,她娘在我这处如何受宠,她也原样差上一丢丢儿便是了!” 林玉润笑的不成推他道, “那你需备了九九八十一柱高香,去那送子娘娘庙求才成!” 赵旭笑道, “九九八十柱高香换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这买卖千值万值,要不索性我们烧他八百一十柱高香,生十个闺女好了!” 一想到面前有十个像林玉润一般玉雪可爱的女儿撒娇使性,赵旭立时只觉心里乐得开了百八十朵花一般! 第一百五十五节 求子 果然到了第二日赵旭便催了林玉润去送子娘娘庙,他倒是想同去,只是一来诸事缠身,二来他如今在这豫州城中也算是个人物了,认识他的人不少,若是跟着去了难免露了林玉润的身份。 因崦他自家不能去,夫人却是定要去的! 林玉润被他催的又是好气又好笑,收拾妥当便命人备车,保官这边知道了也嚷着要去,这眼看又是一个年关,公良先生自昨日始便散了学,要等到正月十五过后才复学,保官如今正如那脱了缰的野马,要寻地儿撒欢呢! 林玉润也不忍他老是关在屋子里,便带了他坐马车去那送子娘娘庙。 这豫州城的送子娘娘要论灵验便是在那城外两里的大黄桷村,这里终年的香火鼎盛,一路之上行路、坐车的妇人络绎不绝。 马车到了庙前一里便走不动了,林玉润下了车来,牵了保官,后头跟着丫头、奶娘,挤进人群里到那大殿之上,见上头果然供了一尊面如满月,怀抱麟儿的送子娘娘,保官见了指着上头道, “母亲,拜了送子娘娘,便能有弟弟妹妹么?” 林玉润笑道拉了他的手下来, “不能乱指,这是对娘娘不敬,你只要诚心求了,送子娘娘自然便给你送弟弟妹妹来了!” 保官闻言忙接了丫头手里的香过去寻了空位儿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求送子娘娘,给我一个弟弟!” 林玉润听了噗嗤一笑,这话要是让他老子听到了,只怕当场便要黑脸! 林玉润这厢也取了遮面的帷帽,露出那张脸来,又转身接过丫头手里的高香,过去跪在当下,恭恭敬敬磕头,心下默默念道, “不论男女只要齐齐整整,聪明伶俐便成!” 前世里她一生无子,这一世只要是能生养,男女都是自家的心头肉,无论来个什么都是上天的恩赐,那里还能挑挑捡捡! 这厢拜完,丫头才过去将帷帽重戴上,只是林玉润却不知,她这张脸儿早已被后头那娘娘庙的庙祝瞧见了,这四十出头的妇人,在这神像后头见了林玉润的脸便是一惊, “容貌这般好的女子真是世间少有,便是那教里的白衣圣女也比不上她!” 留了心仔细打量林玉润浑身上下,心下暗道, “看她样儿应是嫁了人,真是可惜了,若是处子之身进献给教主,便更妙了!” 又去瞧她的丫头、婆子们, “看样儿应是一户殷实人家!” 这也怪林玉润不愿张扬,打扮也素淡,那庙祝便看走了眼,只当林玉润是普通人家的妇人,见林玉润转身要走,忙几步出去拦住, “这位夫人!” 林玉润转身过来,见一个四旬上下的妇人,身穿道袍,挽了道髻,看着倒是有几分仙气儿, “这位夫人可是求子?” 林玉润点头道, “正是!” 心道这庙祝也是问的好笑,到这处拜送子娘娘不是求子又是求什么?那庙祝转身自香案上取了一枚符出来道, “这位夫人,这符供在送子娘娘面前受了七七四十九天香火,最是灵验,夫人拿回去压在枕下,必保您心想事成!” 林玉润心知这是庙祝敛财的手段,必是见她使奴唤婢,便要来多要些香火钱,当下笑着接了过来,让后头的丫头们打赏了十两银子。 拜完了送子娘娘林玉润便带着保官和那灵符回家去了! 到了晚上见着赵旭将那灵符放到他面前, “给你,你那闺女可全靠它了!” 赵旭笑着揽了她道, “夫人自家求的符自家带着,我有仙子在手要灵符何用!” 两人便是这般一心备孕,果然遵照医嘱耐心熬日子,赵旭这厢又额外买了一个能调养身子的妇人来,这妇人姓贾,原便是禹州大户人家里的药膳厨娘,主人家听说豫州这处民生安定,便举家逃往豫州,被那禹州的叛军夺财取命,追杀的一家老少近乎死绝,所带金银细软也尽数被抢。 那厨娘混在那四散的人群里逃到豫州,孤身一人到了这豫州城里设的善堂之中,与人做饭,因有一手好厨艺倒让善堂的管事留了意,报给了上头,便让暗卫给接了过来,如今专给林玉润做膳食调养身子。 这般细心照料了两个月,林玉润去医馆之中看过大夫,当晚上赵旭便搂着她委出巴巴的道, “夫人,你家夫君可是苦了两月,如今怎也要补偿回来才是!” 林玉润媚笑着,缓缓儿坐到他身上, “夫君要怎生补偿,尽管放马过来便是!” 那勾魂夺魄的法术一施展,赵旭立马咬牙怒吼道, “我今儿晚上要是死了,也定是被你勾死的!” …… 赵旭在豫州一边儿想着法子绵延后嗣,一边儿稳固地盘,手下精兵已渐至五万,以那豫州城为主,附近有安顺、抚阳、竞陵、万安四处城池为辅,势力向四面扩散,乃至豫州全境。 赵旭这厢一边派兵四处镇守,一边广纳人材协管民生,即小心经营,又勤练精兵,到了如今,九州之中大魏的势力已不容各方小觑了!而赵旭这个魏王之名也已渐渐响亮起来! 这一年的年节林玉润回了断龙山下,三十那一晚在众人面前露了脸,照旧与赵旭发了赏银,又安排了夜宴,除了几个心腹,便是外院的人和内院粗使的杂役也不知自家女主子已是大半年不在宅子里了。 艾叶见了林玉润回来喜的不知说什么好,拉着林玉润的手掉眼泪,那厢朱砂却是微笑着立在一旁,戚二妹也过来行礼道, “夫人,您这回再去便将我也带去吧!我在这府上快闷死了!” 戚二妹原是赵旭带回来护卫林玉润的,只是她生的实在有些扎眼,去了那宅子进进出出只怕被人看了生疑,便没有带她! 林玉润笑道, “那城里的宅子比这处还小,我常日也不出门,你去了只怕比这处更闷!” 戚二妹闻言哑了,艾叶却道, “夫人带我去吧!那宅子小便小,跟着您我不怕闷!” 林玉润沉呤摇头道, “你是我身边大丫头,不能走!” 艾叶离了林玉润大半年,呆在宅子里日夜提心吊胆,就想着林玉润在外头如何的受了苦,现下回来了,说什么也不能再撇下她走了! 于是这丫头竟犯了犟,跪到林玉润面前哭的撕心裂肺,生生死死也要跟着走 弄得林玉润心下也不好受,这丫头于她而言,便如一个共患难的亲生妹妹一般,林玉润那般软的性子,便是赵旭有些说这丫头两句,也要被呛回去! 如今见她哭的伤心,她也忍不住眼圈要红,朱砂在一旁见势不好,忙去拉艾叶,伏在她耳边低低道, “你自家哭便算了,要是忍了夫人哭,你瞧大爷还要不要你出去!” 艾叶一听,吓了一跳忙止了眼泪自家爬了起来,只是已经迟了,那厢赵旭从外头进来,见林玉润微红的眼角,又见艾叶也哭得满面通红,那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当下一拍桌子怒道, “这些丫头们一个个都被惯得不成样子了!” 说罢一指艾叶, “滚出去给我领十个手板心儿!” 艾叶吓的不敢吱声儿,乖乖儿出去,寻那刑房的妈妈们,她却不知,赵旭后头还跟了一个赵正呢! 这厢她前脚走,赵正便寻了空子溜出去,抄了近道抢先一步到了刑房,婆子们见了他来,当下笑着过去行礼, “正哥儿,今儿没跟在大爷身边,怎得到了我们这处犄角旮旯里来了!” 任是那个府里的刑房都是仆人们不愿意去的,赵正点头道, “艾叶惹怒了大爷,要打十个手板心儿,大爷让我来行罚!” 婆子们不疑有他,只当大爷发了狠,心下暗暗可怜起艾叶来,这正哥儿可是出了名的手狠心黑,艾叶这回怕要遭罪了! 这厢说着,就见那艾叶一面哭一面向这边走来,赵正见了道, “我行罚时,你们都下去吧!” 婆子们领命下去了,待了艾叶进来还关了院门儿才出去,艾叶哭的双眼红肿再抬头时却见赵正立在那阶下正负手看着她, “你……你……怎么在这处?” 她那脸儿哭的狸花猫儿似的,小鼻头红通通的,赵正忍着心里那股子想上手捏一捏的痒,不动声色道, “大爷说了你惹的夫人伤心实在可恶,便要我来行罚!” 艾叶也跟那些婆子们一般没有起疑,当下乖乖的过去,她本就怕他现下更怕了,期期艾艾的问 “你……你……要打我么?” 赵正阴阴的道, “你跟我进来!” 艾叶胆颤心惊的进去,看他在那墙上寻那铁戒尺! 这处是后院的刑房,专用来处罚下头丫头、婆子们的,多的没有但打手的戒尺,掌嘴的耳刮子却是有的,赵正过来道, “伸手!” 艾叶想了想伸了左手,小声道, “我右手还要做活,打左手吧!” 赵正点了点头,伸手握住她左手指尖,取了一把长的在她手上头舞了舞,艾叶吓的一闭眼,半晌儿没动静又睁开,却见他似觉着不顺手,又取了一把,却是一把又厚又重的,艾叶吓的叫道, “就先头那把吧!” 赵正不言不语只是摇摇头又放下,又取了一把短的,比划了几下又放下,如此这般艾叶被他弄的心里悬的实在受不了了!索性一闭眼,把手一伸叫道, “赵正哥,你就别挑了快打吧!” 第一百五十六节 忽悠 她那一声“赵正哥”叫的赵正立时心儿发软,手也软了,戒尺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打在手心里半分不觉疼! 艾叶瞪大眼问他, “怎么不疼?” 赵正沉着脸道, “这一下是试试力道!” “哦!” 艾叶又闭了眼,等到二下,第三下都不觉疼,也不闭眼了只盯着看赵正什么时候试好了,待到了第九下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赵正哥,你这般倒是算打还是算没打啊?” 赵正点头道, “自然是算打了的!” 说罢最后一下“啪”一声,这才算是落实在了,艾叶哎呀一声,手心一麻微微有些儿发疼,呆了半刻问, “完了?” “完了!” 艾叶低头愣愣看着自家还被握着的手问道, “那你为何还不松手!” 赵正反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掌中, “我替你推宫过血,等下便不疼了!” 艾叶摇头道, “赵正哥,不用,不用,本来就不疼!” 那不识风情的小模样,恨的赵正牙痒痒,却不得不放了手! 艾叶抬头问他, “打完了!” “打完了!” “那我回去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赵正伸手一拉她袖口, “等一下!” “还有事儿?十下已打过啦!” 赵正沉着脸道, “你是真想跟着夫人出去么?” 艾叶点头如捣蒜, “我自小便跟在夫人身边,她去那里我便要去那里!” 赵正想了想道, “我这处倒有一个主意,你要不要听?” 艾叶眼睛一亮,赵正这人别的不说,但精明能干是一定的,他想的主意定是好的! 赵正道, “你在这宅子里是夫人的大丫头,这丫头要是想离了主人,要嘛便是被人赶出去了,要嘛便是像朱砂似的出嫁,你瞧她如今前院后院都能随意进出,自是因她嫁了赵固成了管家的媳妇子,能跟在他身边,又能去后院!” 艾叶偏头想了想, “你是叫我也学朱砂那般嫁人么?” 赵正却不答她只道, “你若要正大光明自这宅子里离开,除了嫁人便是被赶出去,你想要那一样?” 艾叶想了想道, “我自小尽心尽力服侍夫人,那能被赶出去!” “做戏而已!” “做戏也不成!” 她自家知道是做戏人家却不知道啊!她艾叶可是夫人身边,有脸面的大丫头若是被赶出去了,她以后回来还怎么在这一众仆从面前抬起头来? 赵正扯了扯嘴角, “即是如此,你便想个法子把自家嫁了,我也实话跟你说了吧!夫人在城里的宅子,那后头巷子里归别人管着,大爷在前头买了一个宅子,暗通着夫人那处,那宅子便归我管着,那宅子里仆人、小厮进进出出全是男人,你一个姑娘家也不能在那里随意进出,你要嫁便寻一个能进那宅子里的嫁了,让他带着你过去,要不然你也近不了夫人的身!” 赵正这主意出的,要嘛舍了夫人,要嘛便要嫁人,艾叶咬着唇左右为难,半晌小声道, “我若是不嫁人就不能出这宅子,便不能去夫人身边了么?” 赵正点了点头道, “大爷如今在外头做什么,你们也是知道的,说的好听是权霸一方,说的不好听了,说不定那时便有覆灭之祸,大爷如何看重夫人不用我说,这般安排也是为了夫人好,若是因为你闹着要出去,被有心人起疑,进而令得夫人被人发现了行踪,你可知这是害了夫人?” “不!不!我不能害了夫人!” 艾叶双手连摇,垂头想了良久, “那我能不能跟人做个假夫妻,自这宅子出去,以后都跟在夫人身边?” 赵正嘴角一抽, “你自家不在乎名声,别人还要呢,你做了别人假媳妇倒让人以后如何娶妻生子?” 艾叶咬着唇半晌道, “我……我……那……那……宅子里我也不知应嫁谁呀!” 赵正板着脸道, “这姑娘家的婚姻大事,我也不好替你作主,如今我管着那宅子里上上下下三四十口人,总归有适合你的……”、 顿了顿道, “我倒想起一个来……有一个朱三儿,倒是年纪相当,只是他有些矮胖,平日里睡觉爱打呼噜!” “不要……不要……这个不要,我不爱胖的,我还觉浅,他打呼噜我睡不着的!” “那……周老八倒行,生的高壮,性情也好,也不打呼,就是爱喝点儿小酒,有时喝多了半夜吐在床上,弄的一屋子都是!” “不!不!不!这个不要,我最恨伺候酒鬼了!” “嗯!容我再想想,又要不喝酒,又不打呼,有了……那孙二倒是不错,这些毛病全没有,还高高瘦瘦,这个你一定喜欢,只是他这人有些抠门儿,平时便是裤子烂了也不买新的,专去收别人晾在外头的,有时爱借了钱不还,其余倒是没什么大毛病!” “这也不行,这种借钱不还的人品行不好,又抠门儿,我以后想买个头花儿他也要管的话,我还活不活了!” 说来说去,赵正挑了好几个出来,艾叶都摇头不应,赵正终是皱起了眉头, “你这个不要,那个不选,倒是要个什么样儿的?” “我……我也……不知道啊!” 赵正摇头道, “我这主意也出了,人也给你挑了,现下是帮不了你了,你自家去想法子吧!” 说罢转身要走, “哎哎……” 艾叶忙过去拉了他, “赵正哥,你再想想……再想想……不用太好的,高瘦的,不喝酒的,不打呼的,不抠门的,不打老婆的便行!” 赵正皱眉想了半天, “那宅子里全是我的手下,有好些都已成了家,没成家的除了我之外,都已经给你挑了个遍了!” 艾叶闻言双眼一亮, “对啊!赵正哥,你不是没成亲么,不如娶了我吧!” 赵正立时将那头摇了起来, “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了?我会做饭、洗衣、烧菜、缝补什么都会,赵正哥不如娶了我吧!” 这主意好!赵正整日跟着大爷,大爷又时常在夫人那处,嫁了赵正便有借口从这宅子里出去,别人也不起疑,再住到那城里的宅子里,不就就能见到夫人了么? 赵正摇头道, “那怎么成,我给你出主意,倒将自家绕进去了,不行!不行!” 艾叶急了,上去一把抱了他那劲瘦的腰杆儿,耍赖道, “你若是不应,我便叫人来看,到时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了!” 赵正怒道, “你这是在逼我!” 说罢要去拉她的手,艾叶知他身手好生怕被拉开了,一边儿死死抓着不放手,一边张口就叫, “来人啊!来人啊!” 那刑房的婆子们还在外头等着呢!听到呼声忙开了院门进来,却见赵正与艾叶正缠绕到一处,那手儿啊,搂腰、抱脖,脸贴着脸,亲热的很! 婆子们立时都傻了眼儿…… 待到两人被带到了林玉润面前时,艾叶仰着脸儿,赵正低着头,林玉润又回头看了看赵旭,见他竟在那处偷笑,瞪了他一眼,转头问道, “你们这又是唱的那一处?” 艾叶撅着嘴道, “夫人,那满院子的人都瞧见了,赵正这下定是要娶我的!” 林玉润瞧了一眼低头做羞愧状的赵正,心下暗叹,真是仆肖其主,赵旭手下这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心眼儿比那莲藕还多,自家这傻丫头被人坑了,还当捡了个大便宜呢! 唉!赵正这心思林玉润还是明白的,左右他对艾叶倒还真是痴心一片,只是要成全他们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小子! 当下叹了一口摇头道, “赵正,这事儿我瞧着也是艾叶的错儿,婆子们都说了,是她死巴着你不放,若是你不愿意便罢了!” 赵正忙应道, “夫人,这事儿小的也有错,更何况如今这院子里都传开了,以后艾叶妹子在这院中行走要如何自处,小的……小的愿娶艾叶!” 林玉润恨他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当下道, “名节这东西对女子是重要,但也比不上终生幸福,若你二人只是为了颜面成亲,两人之间无情无义如何过下去,不如这事便罢了,我传下话去,这事大伙儿都烂在肚子里谁也别提了!” 艾叶听了忙道, “夫人,不成,我定要嫁出去的!” 林玉润恨恨瞪了这憨货一眼,当下起身道, “这事不用说了,我说不嫁便是不嫁,外头的都给我统统儿闭上嘴就是!” 说罢转身就走,却听得后头扑嗵一声,那赵正已跪在了当地, “夫人,小的心悦艾叶已久,还请夫人将她嫁给我,小的对天发誓定好好待她一生一世决不变心!” 林玉润回过头来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道总算是个识趣的,这小子要再不拿出些干货来,我定要拆散了你们! 一旁那憨丫头素知林玉润脾气,知她这样儿便是点头了,忙去拉赵正, “赵正哥快起来,夫人答应了!” 说罢又凑到他耳边道, “赵正哥多谢你为我遮掩!” 这丫头还当赵正在做戏呢!林玉润看在眼里,心下暗笑,自家这般不开窍的丫头,怎么偏偏被赵正这浑身窟隆眼儿的主儿看上了,真正是前世的冤孽,今世来讨的!也罢,这也是赵正自寻的,便让他去烦恼吧! 想到这处终是笑了道, “即是你们有情有义,我便成全你们吧!” 当下吩咐了丫头、婆子们按着朱砂那规制办起艾叶的嫁妆来,所幸府中库房里的东西齐全,林玉润当初本就预备了艾叶那一份的,如今只是清点出来便是! 回到屋里林玉润冲着偷笑的赵旭瞪眼, “你那些小子个个都跟你似的,面上装好人,肚子全是坏水!” 赵旭笑道, “主肖其仆,我那些小子机灵着呢,那似你那丫头笨真够可以的,也是赵正要她,要不然凭她那笨样儿,只怕也嫁不出去喽!” 他这话说的林玉润将手里的梳子啪一声摔到了妆台上, “即是仆肖其主,你那些小子似你一般机灵,我这丫头便似我这一般笨!现下你家笨夫人要去清点库房,也不知几时能回,大爷您今儿晚上便自家歇了吧!” 说罢气鼓鼓走了,留下傻了眼的赵旭呆在了当场! 第一百五十七节 有喜 这一晚那清库房的婆子们可是累惨了! 原本嘛,这婚姻大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要做的事情可多了,不过艾叶的嫁妆夫人早就备好了放在库里,拿了清单今儿点一些,明儿点一些,就差不多齐全了! 婆子们办这类事儿多了,心里也有数的,时间不赶怎么也来得及,只是却万万没想到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先是夫人冷着脸过来往那处一坐,后有大爷过来挽了袖子一通嚷, “统统儿给我动起来,按着单子今儿晚上就给我点清了!” 婆子们不敢怠慢,那领头的眼看着就这点子人不够,又从别处借了几个过来,这十来个婆子在库房里被赵旭支使着团团儿打转,好不容易忙了半夜才一气儿给清点好了! 赵旭见差不多了,忙讪笑着凑到林玉润身边道, “夫人,这单上的算是清的差不多了,您瞧瞧还要不要再添些?” 林玉润坐在那处又好气又好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一甩帕子, “差不多了,都散了吧!” 婆子们如获大赦,一个个过来施礼退下,都暗暗心道,看来艾叶姐姐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头,果然与别人不同,这嫁妆都要劳动爷和夫人亲自出面清点! 婆子们经了这一晚,以后见了艾叶倒更是恭敬了几分。 见下头人都走完了,赵旭忙过去扶林玉润, “夫人!夜深了我们还是回去歇了吧!” 林玉润斜眼儿瞅他,又给他一个白眼儿,才把手放到他手里,被他牵着手儿回了屋子,待得两人到了床上,赵旭还很是稀罕的盯着林玉润笑, “圆姐儿,你如今脾气倒是越发见长了!” 林玉润掩口打了一呵欠,往他怀里缩了缩,暗暗心道,自家这两天还真有些怪呢!心浮气燥,肝火易动的,不如明儿让裴大夫开两剂清火的药喝? 这般想着已抵不了睡意闭上眼,也不管赵旭那厢挨了脸过来正要亲热,低下头却见自家小媳妇已会周公去了,气的狠狠亲了她两口,又搂在怀里揉捏了几番,才跟着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林玉润便叫了裴大夫进来把脉, “这两日也不知怎么了,心烦意乱,易怒又常感倦怠,裴大夫且给我瞧瞧吧!” 裴大夫抚着胡子摸了半天,又让林玉润换了一只手再摸,迟疑道, “夫人这脉……我瞧着倒有几分似喜脉,只是日子太浅摸不确切!” 林玉润又惊又喜又疑,心里算着日子,这不过十天的光景便有了?怕是不会吧!不过自断药之后他们便晚晚没有断过,说不定真是呢? 当下红着脸问道, “裴大夫,大爷早前也说要孩子了,便停了两个月的药,只是这才十来天的光景,我这身子这般快就觉察了?” 裴大夫笑道, “这孕事都是因人而异的,有的人怀胎六七个月还当自家是体胖了,有的人却是孩儿一上身就能觉察到了!不管是与否,夫人近一段日子还是要小心一些,药不能吃了,等隔上十天我再诊一回!” 林玉润点头笑着,手轻轻抚上小腹处,两世为人她这是要有亲生的孩儿了么? 心下暗喜又暗忧,时日尚早,若……若是弄错了呢? 盼着是真的,又怕是竹篮打水一空场,这般忐忑不安又暗含希翼,待到了闻讯而来的赵旭! 赵旭哈哈笑着打赏了裴大夫,转头却见自家媳妇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样儿,忙过来搂了坐到自家腿上哄道, “夫人这几日且放宽了心,若真是来了便好,若是她没来,为夫定当再接再厉便是!” 林玉润一腔纷乱的心思立时被他给搅了,当下展颜一笑,两手勾上了他的脖子,拉下脸来献上了一个缠绵的香吻,这飞来的好福气,立时让赵旭乐的寻不到北了,伸手扶了她的后脑,与自家媳妇唇舌交缠,相濡以沫了半柱香的功夫,才算是过了瘾! 离了林玉润香嫩的唇儿,赵旭笑道, “早知给圆姐儿一个孩儿,便能有如此优侍,我就该自洞房那晚便开始奋力了!” 林玉润拿脸儿紧紧贴了他的脸,轻轻道, “你才不会呢!你舍不得!” 这男人爱她至深,舍不得她疼,舍不得她哭,舍不得她早早就受那生育之苦,这男人满心满眼都是她林玉润! 前世的自己真是那天字第一号的傻瓜,明明有这么一个至情之人就在眼前,却偏偏被那外貌所惑选了一个衣冠禽兽,也害他前世孤独一生! 林玉润侧脸又寻他的唇, “雍善,多谢你!” 多谢你深爱我!多谢你给了我两世都没有幸福! 赵旭觉着自家都要乐疯了! 圆姐儿虽是柔顺,但那时这般热情过?他就是性烈如火之人,林玉润那性子柔如春水,虽温和却逊了几分激烈,没想到如今有了孩儿,性子竟也变了,也会使那小性子了,生气发火的小模样,勾得他心里更爱了! 现下里还会主动索吻了!那日后是不是还会主动求欢? 想到了那番情景,赵旭伸手狠狠捏了自家大腿一把, “圆姐儿,我没做梦吧!” 林玉润笑得不行,一口咬到他下唇上, “咝……” “是做梦么?” “不是!不是!” …… 两人耳鬓厮磨了半日,林玉润打着呵欠被赵旭抱到内室拥被高卧,赵旭才顶着下唇上新鲜出炉的伤口,衣角带风的出门去了! 这厢赵旭乐呵呵到了前头书房,却收到了一封信,却是那赵老爷亲笔所写,赵旭打开一看当时脸色便阴沉了下来,坐书房之中沉思半晌, “来人!回城!” 赵旭一路快马加鞭回了州府府衙,派了人将自己手下一干将领尽数召回到了座前,他如今有手下有大将曲天邡、戚承盛、潘湘、毛大、胡有财、刘文、刘武,还有这林震、廖三儿、孙谦、赵存厚、苏贵、崔能等人如今也历练出来做了副将,还有这郑霖虽是文职不过也因管着这豫州州务,列席在其中。 “诸位且听一听吧!” 这些人当中有那不甚识字的,赵旭便将那信给了郑霖,让他宣读一番,赵旭道,“我这厢也不瞒诸位,我原是沧州人士,两年前自家中分出来,到了这豫州落户,我家中长姐便是给了那蔺王刘肃为妾,因着生下儿子便封了侧妃,如今我老子一家俱在那蔺州……,刘肃兴兵攻打郗崇道,夷人又去夺他的蔺州,如今已是情势危急,朝廷军队自顾不暇,这刘肃便要我出兵攻打湘州解他之围,我老子信上所讲诸位也听到了,那刘肃阴狠歹毒,捏着我老子娘要逼我赵某人就范!” 赵旭说罢顿了一顿道, “这是家事也是国事,我赵某人解救老父老母是尽天伦行孝道,,但与诸位共事,好不容易打下这立足之地,我有这一州百姓,也有诸位肝胆兄弟,不能因私情而废公义,不能因我赵某人要行孝道便领着一干兄弟去送死!这是我赵旭应担之道义,故而将这封信示与诸位,也是求一个商议,这湘州是打的还是打不的?” 下头诸将听了,有刘文起身拱手问道, “依魏王的意思,打又如何,不打又如何?” 赵旭想了想道, “就事只论事,只看如今局势若是打的便打,若是打不的,我便自领了一队人马潜到蔺州去将一家老少接出来!” 下头潘湘原就想打湘州,这厢听了忙道, “魏王,打的!这湘州于公应打,于私更是要打!” 也有那反对的如戚承盛道, “魏王之前顾虑也有道理,那湘州山高林密并不好打,若是夷人回撤也便罢了,若是不回撤只怕他们藏身山中与我们游走而战,倒将我们也陷了进去!” 曲天邡也点头道, “我们这处与临州相近,又有衡州外族势力虎视眈眈,若是有人也来抄我们后路又当如何?” 众将领这厢又是吵成了一锅粥,郑霖坐在下头想了想起身冲赵旭拱手道, “魏王,小人这厢倒觉着这湘州应打也不应打,我们也打也要不打?” “哦?” 赵旭挑眉, “郑公所言却是何意?” 郑霖道, “那湘州是夷人长居之地,向来民生彪悍,不服管教,想当年大周高祖南征北讨,拥十万大军征伐五年才将这湘州纳入大周疆域,我们如今拥兵不过五万,又于群敌环伺之中打这湘州未免代价太大,现在不应打!不过若是不打,那夷人善战真让他们占了蔺州,任他们势头越发大了,湘州与蔺州相邻,他们并未不会回头来攻打豫州,到时总有一战,因而这湘州魏王又应打,却不用实打,只需占了湘州与豫州相邻的那几处要塞,进可攻退可守,只需摆出姿态,那夷人疑心魏王要攻湘自是要回撤的,又有那要塞易守难攻,便是少派驻兵我们也能掐住夷人咽喉令他们动弹不得!” 赵旭听他说完点了点头, “郑公所言极是,这倒是条妙计,不过那几处要塞如今全在夷人手中掌控着,他们也知那是兵家必争,却是防范严密不易到手!” 郑霖点头道, “这几处要塞地势险要,强攻必是不成,定要智取才是!又有魏王这厢做出姿态攻打湘州,却还是要派人去将老太爷秘密迎回才是,若是不然那刘肃卑鄙,以孝制约魏王,难道日后都不替他打战了不成?” 众人点头,郑霖又道, “我们这厢湘州一面进可攻退可守,又迎回了老太爷让刘肃无法制约魏王,且不两厢兼顾了?” 赵旭听了点头称是道, “郑公却是好计谋,果然了得!” 第一百五十八节 出兵 下头一众将领听了也称是,当下纷纷商议起如何攻打那几处要塞来…… 赵旭这一忙便是几日不着家,林玉润在断龙山下着一心为艾叶备嫁,那丫头也着急,将日子定在了元宵这天。 待到十日后裴大夫过来把了脉道, “夫人,老夫现下已有八成把握是喜脉了!” 林玉润听了终是放下了悬着的心,忙又问如何养胎,裴大夫笑道, “这大户人家的女子都生的娇贵,往往怀了孕之后更是万事不沾,半点力气也不敢用,反不如那乡野村姑粗生粗养,生下的孩子倒还健康活泼,夫人长年练那柔术也有些根基,不妨照旧练着,只是小心一些便是,至于吃食上嘛,老夫将那些易致滑胎流产之物一一列出,交给厨娘避着些就是了,其余能吃而吃,能睡便要睡,一切照旧就是!” 这厢提了笔列出单子来交给了林玉润,林玉润这厢打发了裴大夫,便去寻付三娘子,将怀孕的事儿一讲,付三娘子惊喜不已, “夫人有了身子真是天大的好事儿!不管如何,女人家总是要有儿子傍身才好的!” 林玉润闻言笑道, “我这肚子里的,大爷还盼着是个女儿呢?” 付三娘子神色一凝, “大爷这是何意,难道是为了保官?” 林玉润摇头微笑,将赵旭那打算一说,付三娘子哈哈大笑, “大爷果然是非常人,别人盼儿子,他却盼女儿,待得夫人满了六个月,再给我瞧瞧便知是男是女了!” 林玉润闻言很是诧异, “三娘子竟是会看男女?” 付三娘子神色一窒,收了笑意答道, “我那教派里有一门秘术专看孕妇肚中男女,遇上那颜色好的孕妇便要虏入教中,待她生了孩子便留女去母,将女儿自小养在教中便成了他们最忠心的教徒,我亲眼见过我那师傅看过一个七八月大的孕肚,断定是个女婴,生下来果然便是个女孩儿!” 林玉润叹了一口气道, “这天下功术不分善恶,被恶者用便是害人,被善者用便能助人,若是这秘法用来助产也不知能帮多少人!” 付三娘子摇头冷笑道, “若真将这秘术用来助人生产,你道这世上还有多少女婴能活?世人都是重男轻女,只怕早早知道了,便要想法子弄死呢!” 林玉润一想,也知她说的是实情,心下也是戚然,付三娘子见她神色不豫当下一拍嘴巴, “瞧我说这些做什么,这高兴的事儿,扯上别人作甚!” 林玉润也笑道, “我也是来寻你帮忙的,倒扯上闲事儿了!” 当下将裴大夫的话一讲,问道, “裴大夫说无妨,我想到你是我柔术的师傅,定是要来问一问你的!” 付三娘子笑道, “那老头儿虽是贪财倒也有几分本事,他所说俱是事实,你如今柔术已经登堂入室,只差火候而已,每日里的练功照旧就是,只是自家小心些,但到月份大了,除有些动作不能做,其余倒是不碍的!” 说罢想了想道, “如今赵大爷的势力越发大了,江湖险恶,世道无情,你不在这宅子之中隐在暗处才是最好,现下又怀了身孕,待到六个月又更大了,我们还是少走动为好,不如便将那看男看女的法子教给你,以后你自家也能知道的!” 林玉润有些吃惊便道 “那是娲女派中密技,三娘子还是不要轻易传人为好!” 付三娘子笑道, “不用怕,我这法子也不是娲女派所有,乃是百年前从另一个西域门派偷师而来,不算私传娲女派密技……” 说罢伏在林玉润耳边将那法子悄悄儿讲了出来,其实极简单统共不过十句话,又逼着林玉润需一时三刻默记在心,林玉润反反复复在心里记了,又悄悄儿复述给了付三娘子听,不过一时辰便记了下来。 又隔了三日便是艾叶与赵正的成婚之日,林玉润亲自送了艾叶到后院大门处,艾叶一身大红的新娘嫁衣,跪在地上给林玉润磕了三个头才出了门。 林玉润瞧着她被喜娘搀扶着坐上了花轿,这轿子要绕着府邸转上三圈才抬到前院去,待到那花轿消失在大门处,喧嚣声渐远时,林玉润终是流下泪来! 她不再会像前世一般一生不育,艾叶也没有终生不嫁,前一世的阴影终是离她们远去,她再嫁了良人,艾叶也寻到了一心对她的人,那些伤痛已离她们远远的,这时她才猛然想起她还有一个表哥叫孙绍棠的来,只是这一回再想起他时,只是一个遥远的记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罢了! 赵旭也在这一天赶了回来,见林玉润哭的梨花带雨,有心搂着哄她,又顾忌在这大门前头,要是被人瞧见了,自家倒是皮厚不怕,圆姐儿却是要害臊的! 她如今倒有了些小脾气,虽说那气鼓鼓的小样儿挺招他稀罕,但她肚子里还揣着个小闺女呢!可不能让她伤了身子! 赵旭便只得在一边道, “你那丫头别看傻是傻,可是傻人有傻福,赵正那小子虽说心眼多些但论起疼媳妇来,只比大爷我差上一星半点,你且放心吧!” 林玉润被他这番自吹自擂弄的噗嗤一笑,用帕子擦了眼泪,才与赵旭回转了身进了内室。 这厢赵旭进来将那信放到了林玉润面前, “夫人也看看吧!爹爹写了信来!” 林玉润将信展开一看,也皱起眉头,前世可没有这么一出,赵旭在前世可是归了蔺王,蔺王据守蔺州,赵旭却是领兵东征西讨,除了临州未打,其余各州皆被他攻下,到了最后一年,她卧在病榻之上时,听艾叶讲外头的人都在议论说赵旭要攻打临州了! 这一世赵旭没有投那蔺王,刘肃却照旧没有放过他,要论行军打仗林玉润不怕难倒赵旭,只是这赵家一家子在那刘肃手中对赵旭却是十分不利! 当下摇头道, “这刘肃真是个卑鄙小人,大姐姐为他生了儿子,公爹举家助他成事,他却是这般回报赵家的!” 赵旭冷笑道, “我一早儿便同我爹讲了,这刘肃不是个好东西,他那是被泼天的富贵迷了眼,还当功成之后才想着身退,如今功未成便已是别人威胁我的把柄了!” 林玉润皱眉道, “雍善,可是要想法子将一大家子接出来才是啊!” 赵旭点头道, “这事儿正是要与你讲!” 说罢将前几日与手下众将商议之策一一道出,林玉润点了点头, “看来那郑霖倒是有几分本事的,只是不知为何治理这豫州数年,只闻他贪财之名,不听他治理之功!” 赵旭哈哈一笑道, “这世上那有庸才那有蠢材之分?只看你如何用他罢了,在上之人御下不过恩威两字,或恩重或威重,或两者相济,我如今凶名在外威势甚重,下头人心内畏惧敢不效力?” 林玉润笑道, “如今乱世之中自是要威重才能服众,似雍善这般人便是为这乱世而生的!” 赵旭听了笑道, “是不是为这乱世而生我不晓得,不过我是为夫人而生的却是毋庸置疑!” 这话儿惹得林玉润红着脸瞪他,好好说事儿不成么,偏偏要来撩她! 瞧着那厮被她的红脸儿弄的很是得意的样儿心下便有气,情话儿谁不会讲,不过拼个脸皮厚罢了! 当下媚眼儿一抛,轻移莲步依入他怀中,将那软绵绵手臂往他脖子上一搭,凑了香唇过去,吐气如兰,媚眼儿如丝, “雍善为我而生,那我也是为雍善而生……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便死,到那处都一块儿才是!” 赵旭中了她这会心一击,立时如那三伏天喝了冰水一般,从头到脚的舒坦,紧搂了自家媳妇亲个不停, “圆姐儿,我的心肝儿……” 两口子黏黏糊糊,缠绵悱恻,顾着肚子里那一个,只把持着最后一招没使出来,其余都做了,这一番耳鬓厮磨早把正事儿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缠绵够了,赵旭才搂着她歉然道, “若是按计行事,只怕便要离开许久,这宅子太过显眼,你还是回城去吧!只是……” 他狠狠亲了她一口, “心肝儿,我怕的是你生产时不能赶回来!” 林玉润两世为人这可是头一回生产,赵旭若不在身边,她要如何应对?肚子里没揣着一个时倒不觉得,如今怀着身孕丈夫却要外出与人厮杀拼命,任是谁也要担惊害怕,心下茫然! 想到这处那眼泪儿便不知不觉滑了下来,赵旭见着那心都要被她哭碎了,忙去哄她,谁知如今林玉润跟那水做的一般,这泪珠儿跟决了堤似的向下涌,哭到最后赵旭实在受不住了,抱着她道, “圆姐儿,虽我求你了,别哭了!你若是再哭我便只有令他们撤了安排,也不兴兵了,那一大家子也不用管了!” 林玉润吓了一惊忙收了眼泪, “别!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忍不住罢了!” 又急言保证, “我没事儿,裴大夫说了,怀孕之人多有些情绪不稳的,发出来就好了!” 赵旭松了一口气,心道若这个是闺女便至多再生一个儿子吧!圆姐儿这样儿,多来几次只怕我命都要丢了! 第二日赵正带着艾叶进来磕头,林玉润瞧她大大咧咧一切如常,赵正是那阴沉沉的样儿,却是不动声色立在艾叶身旁,微侧着身子朝着她,只要艾叶一个眼神儿,他都能意会。 林玉润见了心下十分满意,赏了艾叶一对赤金镯子,才打发她跟着赵正出了府。 她这厢夜里悄无声息的带着保官离开了断龙山又回转那城里,这断龙山下的宅子仍旧有个“女主人”呆在这处掩人耳目! 第一百五十九节 弥玉 回到城中,赵旭果然更忙了,几日不回来也是平常,只是每日里都要人事无巨细报了林玉润的生活起居。 赵旭自占了豫州以来收服的全是周边毛贼山匪,在他看来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这厢主动去攻打湘州也是头一遭,湘州的夷人又是出了名的难啃,以他外粗内细,谨慎小心的性子,定是要好好准备一番才成! 因而他在外头忙的昏天黑地少有回来,虽时时能知道自家小娇妻的日常,却只会让他越发有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之感! 这一日眼看着大军开拔之日在际,赵旭实在忍不住,索性推了一应事务,趁着天黑来看自家小媳妇儿,由那密道进来,却见一屋的静谧,林玉润如今瞌睡多,早早便睡下了! 赵旭进来到床前揭了幔子,只见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儿,正在那床上睡得小脸儿红扑扑的,一只玉手探出来放在腮边,压住了满枕的乌发,衬着她那小手、小脸美的真不似这凡间人儿。 那海棠春睡的模样惹得赵旭忙过去握了她的手,生怕这一眨眼她便要回去天庭了一般,过去亲了亲她,才回转身要去净房洗漱。 到了外间却是弥玉当值,见他回来也很欢喜,忙过来伺候, “大爷!” 赵旭嗯了一声, “打热水来,我要洗浴!” 他在外头忙的一身臭汗,几天不洗也是常事,林玉润素来爱洁平日就嫌他汗臭,怀了孩子更是娇气,他也不敢这般儿上床,只怕明日她醒了要给他甩脸子的! 弥玉领命去提了水桶,倒入净房的大桶之中,那桶大需来回几趟才成,她人小力薄,提了两趟便气喘吁吁,赵旭见了皱眉过去一把提了倒在桶里。 这厢除了上衣露出雄健的胸肌来,一回头却见那小丫头正面红耳赤的站在那边, “还不出去!” 赵旭有些不豫,这丫头怎得这般没眼色! 弥玉红着脸,壮着胆子取了一旁的粗布, “弥……弥玉……伺候大爷!” 赵旭闻言眯了眼,侧过脸阴阴的瞧她,见这小丫头竟还是壮着胆子凑了过来,不由上下打量这丫头,继而森然一笑, “没想到,你看着人生的小,胆子却不小!” 弥玉红着脸轻声道, “奴……奴婢只是仰慕大爷许久,想……想…伺候大……大爷!” 说罢缓缓走过来挨近了,缓缓抬手正要摸上去时,却听外头床上有动静,林玉润轻声儿的唤, “弥玉!” 弥玉吓的手里的布掉了下来,急忙出去, “夫人!我在这儿!” “我口渴了!” 林玉润睡了一会儿被渴醒了,弥玉忙去给她倒了杯温水,林玉润接过来喝了,却见赵旭一身水珠子从净房出来,当下喜道, “雍善,你几时回来的,我竟不知呢?” 赵旭笑道, “刚回来不久,在里头洗浴!” 说罢取了干净布巾擦拭身上,弥玉悄悄儿瞄了他一眼,忙又垂头出去了,赵旭听她脚步远去,才转身过来亲了亲林玉润红润的脸蛋儿, “你这几日可好!” 林玉润将身子依了过去, “能吃能睡我好着呢!” 说罢又牵了赵旭的手去摸自家那雪白的肚皮儿, “她也乖乖的,一点儿了不闹我!” 赵旭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一般,把手掌轻轻放到上头抚摸, “定是个似圆姐儿乖巧的闺女,知道娘亲辛苦才不闹你!” 林玉润道, “我不辛苦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你才是辛苦了!” 说罢伸了细白的手指摸他高起的颧骨,赵旭本就眉目狰狞,肥些还好,瘦下来一双利眼如炬更显气势慑人,也是林玉润不怕他,便是他手下那些将领们如胡有财之类都不敢与他对视太久! 赵旭拿下她的手指亲了亲道, “如今眼看着月份渐大了,这处只有两个小丫头也不够用,婆子们粗手粗脚的,让艾叶那丫头进来帮你吧,我在外头寻几个能干,把你那两个不顶事儿的小丫头换了!” 林玉润想了想道, “也好,先头我不让艾叶进来,是想着他们新婚燕尔,总要有个把月黏糊的,不好就让她进来!那两个丫头是小了些,以后生产只怕有些派不上用场,人先寻着总要调教好了来!” 赵旭笑着亲了亲她道, “夫人且放宽心就是,我这厢定给你安排妥当!” 说罢见她已是呵欠连连,忙搂了她躺上床,林玉润伏在他雄壮宽阔的胸膛上,只觉没有比这处更舒服的地儿,不过几下呼吸又会周公去了! 赵旭一手扶了她腰,一手抚着她背轻轻拍着,一双浓眉却皱的紧了, 一想到弥玉那胆大的丫头,赵旭便觉似吞了个癞蛤蟆般,心里膈应的不行,趁着女主人孕事便要爬男主人的床,这类丫头便应当时打死,要嘛卖到外头私女昌里去! 只是现下圆姐儿这身子不能动怒,那丫头的心思还是别让她知道为好,明儿便让暗卫再寻几个可靠的人来,待上了手将那丫头寻个借口弄出去,往那人牙婆子那里一扔,有多远给爷爷卖多远去! 赵旭这厢转着念头,将林玉润搂紧在怀里亲了又亲, “再隔三日我便要离城了,这事儿只怕还要交给赵武才成!” 接下来三日,赵旭都是早早回来陪林玉润,林玉润心知他只怕是要走了,虽心里不安还是装了两天高兴模样给他看,到了第三日晚上林玉润当着赵旭的面剪下了一缕青丝放在荷包里,给赵旭挂在了脖子上, “明儿你带着它走吧!你见着它便如见到我一般了!” 赵旭将那荷包收好,搂了她亲个没完, “心肝儿!我舍不得你!” 林玉润好悬没有哭出来,将头埋在他怀里,暗暗的抽了几声,将溢出的泪擦到了他衣襟上头, “雍善,你要好好儿的!” 赵旭觉着胸前一凉,知道是她哭了,任他赵雍善再如何英雄,如今也是气短了,也不敢去抬她的脸了,生怕见了她的眼泪珠子明儿便不想出这门了! 当下只紧抱着她没有再讲话,两人头回这般默不作声的静静相拥在一处,心下纵有万语千言也都明白,此时此刻不能说也不敢说! 到了第二日天未亮,赵旭起来看也没看林玉润一眼,咬着牙狠着心,头也不回的出了宅子,林玉润待他轻轻儿把门关上,才捂在被子里哭出声来! 赵旭走后,她将自己关在家中整整睡了三日,想着肚子还有一个,当下振作精神起来洗脸梳头,坐在妆镜前收拾打扮妥当,照旧过着之前的日子,只是那外头大军的动向却要暗卫每日都报了给她听,听着赵旭先到了这处,又到了那处,如何杀敌,如何攻城,无论战况如何,知他平安无事总算也是安慰! 林玉润在那宅子里依着裴大夫的叮嘱,也没断了练功,只是自家小心仔细些便是了! 这般下来除却偶尔心思易感外,竟是没有半分儿害喜的样子,又因她年纪还轻,又练着功,待到三个月满时,若非揭开衣裳仔细对比,从外头一点也看不出怀孕的样子来! 此时因已是春日正浓,林玉润闲来无事便要清理箱笼,又将床铺上一应物件儿换下,替上颜色鲜亮的。 艾叶被她自那宅子里叫来伺候着,她素来知林玉润的喜好,翻了那一套喜鹊登枝的铺面出来,将床上的换下来,却自那枕头下头摸出个符来, “夫人,这是在那处求的符?” 林玉润见笑道, “这是在城外送子娘娘庙里求的符,说起来这送子娘娘倒还真灵验,去拜了没多久这孩子便上身了!” “这般灵验!” 艾叶将那符放到一边,躬身在床上收拾,林玉润笑道, “你与赵正成亲如今也成亲了,不如也去求一求,待大军回来后,也让送子娘娘给你一个好孩儿!” 艾叶听了却嘟起了嘴, “他那人实在太坏了,我不要给他生孩儿!” “哦?他那处坏了?” 艾叶听林玉润开口问起,可算是找到诉苦的由头了,一扔手里的东西,过来拉着林玉润倒苦水, “夫人,他可坏了,当初他说的那些全是骗人的……” 说罢将赵正为她推荐手下一干子弟兄之事讲了,又道, “我后来进了那宅子才知道那朱三儿也不矮也不胖,打不打呼我是不知晓的,那周八虽好酒但他酒量好的很,七八个人都喝不过他,也没见他吐过,那个孙二倒是真有其人,人家一点儿也不抠门儿,倒是个挺好的小郎!” 说罢忿忿道, “那孙二便挺好的,他就不让我嫁,骗我嫁给了他!这种大骗子,猪才给他生孩儿呢” 林玉润听罢捂着肚子笑得扶着身边的桌子哎哟哎哟的叫,倒把艾叶吓了一跳,忙过来扶她, “夫人,你可收一收吧,别把肚子里的小少爷笑坏了!” 林玉润擦着笑出的眼泪,喘着气, “我现下里才觉着你配赵正才是真正好,什么朱三、周八、孙二那些人,那里有你俩在一处这般好玩儿!” 艾叶闻言气的跳脚, “夫人,你定是被大爷教坏了,越发不厚道了!” 这府里的丫头们,也只有艾叶敢嘀咕赵旭两句,其余人等见了赵旭如老鼠见了猫一般,半步也不敢踏错! 林玉润有时也奇怪便问艾叶怎么这般大胆子? 艾叶瞪着大眼很理所当然的道, “我自小跟着小姐您,如今您成了夫人,以后也会是老夫人,我从来便是您的丫头,与大爷何干?便是他打遍了这整个大周境,我也只当你一个人是我主子,一心只为着你,他又不是我主子,我怕他作甚?” 艾叶便是这般又直又憨却真实的可爱!她这般一心一意的人便如那璞玉一般,定要识货之人才懂,赵正那厮便是个运气好的,遇上这么一个女子又用心抓住了,那里会放手! 说笑归说笑,只是林玉润倒起了心思去送子娘娘庙还愿,便还是带了珊瑚、弥玉和艾叶一起,暗卫自然也隐了身形跟在后头,只没带着保官。 一路坐着马车出了城,虽说赵旭大军出外打战,这豫州却留了郑霖与潘湘在管理州务,一切循着章程走着,万事井井有条,百姓生活半点不受影响,便是这送子娘娘庙的香火也照样鼎盛! 第一百六十节 机关 因着有了前头那一回,知道这马车不好进,林玉润便带着丫头早早儿下了马车,挤在人群里向那庙里去。 到了大殿之上,见送子娘娘还是那般怀抱麟儿,眼怀怜悯的看着世人,林玉润过去跪下诚心诚意的磕了三个头,那后头的庙祝见了林玉润却是一脸惊喜, “这小娘子果然还到了这里,这般好的妙人儿,终归是要落到我手里了!” 当下几步过去冲着林玉润施礼道, “夫人!” 林玉润见还是那庙祝当下微微一笑, “道长,多谢你那日的灵符,我这厢是来还愿的!” 那庙祝一愣当下笑道, “我们这庙里的送子符最是灵验,贫道这厢要恭喜夫人了!” 心下里暗暗在想, “这天仙一般的人儿竟是怀了身孕也不是知怀的是男是女?若是个女儿的话,母女俩同献到教中,我也是大功一件!” 想到这处便道, “夫人即是来还愿的,还请跟随贫道到后殿处来!” 林玉润不疑有他,带了三个丫头和婆子跟进去,到了偏殿之中见上头还是供的送子娘娘,只是四周围的墙上用那木头架子摆放了无数个或是木雕或是泥塑的小娃娃,一个个做的白白胖胖,唇红齿白,笑眯眯的样儿十分招人喜爱! 那庙祝指了那些小娃娃道, “外头的娘娘乃是保那些无子妇人的,这里头的娘娘却是能保夫人怀中胎儿的!夫人只需寻这些小娃娃中的一个请了回去,供在家中日夜香火不断,便能保腹中胎儿健康平安!” 这类神佛鬼怪之事多少人是不信的,但遇上事儿时多少人又是一定要信的! 林玉润自己便是重生而来的,更是坚信冥冥之中自有神灵,前头拜了送子娘娘便有孩子到来,这后头自然是要信的,听罢忙问, “这娃娃如何请法?” 庙祝道, “这处娃娃有四千六百十一七尊,夫人需自家寻了一个投眼缘的,亲自为它穿上小衣,再抱回家中便是!” 说罢领了林玉润要去看,又瞧了瞧后头跟着的人道, “要请娃娃便要夫人自家亲自去请,其余人等到处头守着吧!” 林玉润点了点头示意丫头们往殿外去,众人领命退到了外头,那庙祝过来双手奉上一件巴掌大的小衣裳, “夫人请!” 林玉润接过来,那庙祝也退了出来,反手关上了门与众人立在一旁。 里头林玉润拿着小衣便在这偏殿之中循着四壁上下打量,只觉满满一墙的小娃儿,做的个个可爱无比,有那调皮眨眼的,有那撅嘴求吻的,还有害羞脸红的,还有坐地大哭的……,个个都是惟妙惟肖实在不知选那一个好! 转到送子娘娘背后,那一处的小娃儿尤其做的好,林玉润瞧上了一个头顶上扎了一个小啾啾的,笑着伸手去拿,却那知异变突起,脚下陡然一空,张开嘴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喊来,一个身子便直直向下落去! “噗嗵!” 她自家也不知是摔了有多远,落到了一处软软的东西上头, “唔!” 林玉润咬紧了牙,伸手捂住了肚子伏在那处半响不敢动,这一猝逢惊变肚子里的孩子似是也受到惊吓,小腹隐隐的抽了起来。 这时自那暗处突然窜出两个人来,一人捂嘴一人抱腰, “唔……唔……唔……” 林玉润顾着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敢太过挣扎,被他们拿一块浸了**的帕子捂的昏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睁开眼时,却见到一个黑漆漆的车顶,身家正身处在一辆马车之上,一摇一晃的向前赶路, “唔!” 她忙又去摸小腹处,那里微微还有些痛,只是没有前头那般猛了! “小娘子,你醒了?” 一个声音响起,林玉润侧过头去看,才发觉这马车里原来还有一个年长的妇人,这妇人生的白白净净,衣裳也收拾的体面,乍一看倒似那大户人家里的妈妈, “你是谁?” 林玉润手捂着小腹,警惕的瞧着她,那年长的妇也不答她,只嘴里啧啧有声儿, “老婆子我这辈子也自认是见过些倾国倾城的佳人了,却从没见过似小娘子这般貌美的,先时小娘子睡着我便疑心你不是那真人,现下醒了说话,这厢才觉着你越发的鲜活了!” 说罢凑过来仔细看林玉润的脸、颈脖上的皮肤, “啧啧啧!这皮肤滑得跟缎子似的……” 说罢便要伸手来摸, “滚开!” 林玉润怒瞪着她,抬手一耳光便向她拂去, “啪!” 那妇人的老脸上顿时起了一片红印, “哟!小娘子倒是个烈性子!” 那妇人挨了一记有心想还手,看了看林玉润的脸又不敢动了,悻悻然坐了回去,嘴里道, “你现下可着劲儿的猖狂!待到了地头可别跪着求我!” 林玉润瞪着她,隐隐皱起了眉头,刚刚那一下弄得小腹处的抽疼又猛了些,她伸手捂了腹,左右看了看,这马车看着十分普通,里面便只有她与那老妇人两人,只是外头左右两边却传来马嘶人叱之声,应是有跟随的男子,若是要动手的话,先别说腹里的孩子会不会受伤,便是制住了这妇人,还有外头的四名男子,只怕不易逃脱! 想到这处,林玉润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摸着小腹, “乖宝,别怕有娘亲在,别怕!” 心里悄悄儿安慰着孩子,这肚子里的那个倒真似听得懂一般,渐渐的肚子便不疼了,林玉润也不敢随意起身,上下打量那妇人出声道,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虏了我?” 那妇人扯了一个阴冷的笑意道, “小娘子不用怕,我这厢是带你去那富贵之乡,繁华所在,你是去享福呢!” 林玉润心下一愣,难道那送子娘娘庙是个拐卖妇女的贼窝?见到颜色好的便要悄悄儿虏了送走? 回忆起前头的景象,那送子娘娘塑像后头分别是有机关的,下头定有那抽板,有人站在上头他们便在下头将抽板一拉,人便掉了下去,立时被捂了药向外头送! 心下里暗暗叫糟糕,身边的丫头、婆子们都在殿外头立着,没有自家吩咐不会时来,那庙祝又是同伙只怕还会想法子拦她们,等到发觉自己不见了,只怕为时已晚! 身边那些暗卫都是在外头警戒着,若是要寻也不知能不能及时发觉那地板上的机关? 林玉润所料不错,丫头、婆子们在外头等了一个时辰都不见人出来,人人都有些心焦了,那庙祝见实在瞒不住了便皱眉道, “怎得这般久?” 说罢自家还去门前叫, “夫人!夫人!” 还是艾叶心下生疑,过去一把推了殿门,奔到里头一瞧,弥玉等也跟着进去,众人四下寻找都没发觉不妥,那弥玉进来一转脸却是瞧见了送子娘娘后头一排精巧的娃娃,过去四下查看,却见地上各处皆有尘土脚印,唯那正中一团却干干净净,回过头来庙祝却是目光闪烁…… 艾叶遍寻林玉润不着,当下过去一把揪了那庙祝, “我们家夫人呢?” 那庙祝早有准备,也装作着急的样儿,推了艾叶四下看看,指了后头那道虚掩的门儿, “夫人怕是从这里出去了?” 众人忙从这门出去寻,弥玉回头瞧了一眼那处又看了看神色惊慌的庙祝,立了一息转身扭头跟着众人到外头去寻了! 只是她们那里还能寻得到? 这外头的暗卫见艾叶几人神色慌张的在人群之中胡乱寻找,忙过去拉了问道, “可是出了事儿?” 林玉润身边有暗卫的事儿,艾叶却是知晓的,见了有人现身当下咬牙含泪道, “夫人不见了!” 那暗卫听了只觉眼前一黑,也顾不得隐藏身形,一声唿哨招了人手出来,一面派人去寻,一面回去报了信! 那守豫州的潘湘在赵旭临走时也得他嘱咐的,听到来报又急又怒,一拍桌面, “砰!” “快给我派人那庙子给围起来,一个人也不能放过!” 这厢调了人马过去围住了送子娘娘庙,那庙子里一干妇人被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们如驱羊入圈一般赶到大殿之中,不准一个出入,顿时这送子娘娘庙中哭声、叫骂声一片! 待到潘湘过来时,赵武也已在庙之中带着人四处搜寻了! 两人碰了面俱是神色凝重,命人将那庙祝带到跟前,那庙祝只当那绝美的小娘子是普通人家的妇人,却没想到竟是这豫州魏王赵旭的妻子,只让她吓的双腿发软,浑身抖如筛糠,被人扔到那地上,立时叫起冤枉来, “大……大人!贫道……贫道……确实不知夫人到了那里去,贫道可是与众位姐姐守在外头,夫人自家在这偏殿里头的……” “你是说夫人在这偏殿里头不见的?” 潘湘背着手在这偏殿之中缓缓行走,一双眼上下左右仔细查看,不放过任何一处痕迹! 到这送子娘娘后头却见到那一块儿地面,过去用脚轻轻一点,脚下微微下陷,现出一道与地面不符的细缝来, “来人!” 第一百六十一节 空宅 潘湘一挥手,有人抽了佩刀插入缝中,几下便撬动了木头板子,现出一个地洞来,赵武提了那庙祝扔到洞前, “这是什么?” 那庙祝眼见事情败露仍咬紧牙关死撑到底, “这……这……贫道也不知这处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地洞来!” 赵武阴恻恻咬牙道, “你现下也别忙着死鸭子嘴硬,来人!将她带走,待你好好尝尝爷爷的十八般手艺再来说话!” 回身带头从那洞口纵身一跃跳了下去,到了底下一看那下头却是一个空空的洞窟,有一条通道通往外头一间民房,那民房便在官道附近,追到这处那里还不明白,人已经被带走了! 当下潘湘与郑霖派了几路人马,四处寻找林玉润的下落,而此日林玉润却被人带到了一处庄园之前,那老妇人伸手要来拉林玉润下车,林玉润就势倒在马车之上抚着小腹,咬唇道, “我肚子疼!” 老妇人笑了一声道, “你顾着肚子作甚,如今你那块肉保得住保不住还不知晓呢!” 说罢又要去拉她,林玉润躲了她的手,那老妇人冷笑一声, “小娘子即是不乖乖儿听话,就别怪我了!” 说罢将外头那四个男子招了过来,林玉润瞧着这四个面目猥琐的男人,咬牙道, “别碰我!” 于是自家扶着车下来,见眼前一座孤孤零零的庄院,左右并无人家,也不知是被带到了何处,那老妇人一推林玉润, “走吧!” 林玉润一个趔趄,旁边那男人面上立时露不忍来,伸手要扶她,却被林玉润闪身躲开,抿着嘴跟着那老妇向里头走去,进了大门便有人迎了上来,却是一个矮胖的妇人,她一眼便瞧见了林玉润,当下脸也要笑烂了般几步过来, “哎哟!这……这美人儿,是那世修来的福气竟让我们遇上这般的天仙儿!” 说般要来扶林玉润,被她狠狠一瞪眼,忙收了手,那先头的老妇道, “你且小心些,这是个烈性子的,小心大耳刮子抽你!” 那矮胖的妇人止了步立在那处笑道, “张姐姐,这美人儿是那甲丁号处请来的?” 那姓张的妇人点头道, “废话少说,先带她进去!” 这厢带着林玉润往那里头走去,穿了花院儿到一个小院,进去打开正屋的门儿,一股子霉味儿传来,林玉润掩了口鼻,被那姓张的妇人一把推进了屋里,“咣当”一声,门被从外头被锁了起来。 林玉润立在屋子当中四下打量一番,这屋子陈设简陋,潮味甚重,顶上还有漏光的破瓦,想来这里应是一处长年无人居住的所在。 林玉润心下微微一沉,这处并不是久居之地,只怕她们还要将自己送到别处,若是离豫州愈来愈远,他们岂非愈加寻不到我了么? 这般想着心下也实在有些怕,忙寻了一张干净些的凳子坐下,一边儿抚着小腹一边儿暗道, “这宅子里我瞧着也没有多少人,若是没有这肚子里的孩儿,我倒敢试一试闯出去,可是有了这孩子……” 左思右想实在不敢冒险,即便是逃出了这宅子,左右前后不辩方向,逃到那荒郊野外也有种种危险,要是这孩子有什么闪失……,让我何怎么办?我又如何对得起雍善? 她在这屋子里静坐苦想,却不知那墙边儿有一块活动的砖块儿被人悄悄的移了开,有一双眼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这般美貌的女子,你们是从何处弄来的?” 青年的男子不过三旬上下,生得倒是相貌英俊,五官出众,只是那眼里时不时闪动的阴毒之光,却令得人有不寒而栗之感,那张姓老妇人毕恭毕敬答道, “甲丁号那处!” “送子娘娘庙那处的,她已成了亲?” “甲丁号传了信,道她已怀有了身孕!” 男子负在身后的手一握,冷冷哼道, “这般人材的女人也是命不好,若是早些年遇上我……” 想了想道, “教主不久之后便要到中原来,她那厢已下了密令要寻那美貌出众的女子,这女子依我看教主见了定是满意的,只可惜已非处子了!” 想了想道, “这处不宜久留,将她即刻送到临州去!小心伺候着,别伤到她一根毫毛!” 林玉润在那屋里呆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有那矮胖的妇人端了托盘送来吃食,只一碗白米饭配了两样小菜,一碗肉丸汤,林玉润看了一眼便将脸转到一旁,那妇人见了劝道, “小娘子,你也要吃些东西,肚子里那块肉可不能饿着了!” 林玉润抿着唇摇了摇头,那矮胖的妇人见劝她不动也有些急了,又过来好说歹说,林玉润只是不搭理她,矮胖的妇人无法,只得关了门出去,不多一会儿那男子推门走了进来。 林玉润斜了眼打量他,脚步轻稳,足下无音,气息绵长这是个练家子!她心下微凛,装作害怕的样儿缩到了角落处,那男子见了停在三步外轻声道, “你莫怕,我不过去!我……姓李名昂,是这处主人!” 林玉润拿帕子掩了半边脸看他,李昂见她肯正眼瞧自己心下暗暗高兴,柔声道, “眼看着天色已暗,你已是一日的水米不进了,饿坏了可怎生是好?还是吃一些吧!” 说罢转身将后头妇人手里的托盘放到了桌上,这一回看菜色却是比之前好了不少,林玉润怀着身孕,其实内里早已饿得抓心挠肝,伸手抚着小腹却不说话, 李昂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道, “小娘子尽管放心,这饭菜都是干净的,并未放任何东西!你若是不信,我便吃给你看……” 说罢,当真取了筷子来吃给林玉润看,林玉润瞧着他每个碗里都吃了一口,才起身缓缓过去,她躲在那角落处查出昂已觉着她美的出众,走到近前李昂鲁是仔细打量她,素腰削肩,云鬓娥眉,真当得起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令人一见便心醉神驰,魂魄不复! 李昂愣在那处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心下暗道这凡间俗世的东西到底是怎生养出这样的女子的? 林玉润坐下来,李昂回过神来,立时将碗盘挪放到桌上,亲自伺候她用饭,却不料林玉润只吃一口便忍不住捂着胸口吐了出来! 那男人吓了一跳,伸手想扶却被林玉润躲开, “小娘子可是有不适!” 那身后的妇人是过来人那里不知晓,忙道, “小娘子这是害喜呢!” 转身命人去取了酸溜溜的梅子来, “小娘子含上一颗,心里好受些!” 林玉润取了一颗含在嘴里,果觉好受许多,那男子许是从没见过女子这般,上下打量着林玉润苍白的小脸儿,心下犹然生出几分怜惜来, “这处也没有大夫,我们这厢便走,到了临州与你请一个大夫瞧一瞧!” 林玉润吐尽了胃里的酸水只觉一个身子发软,她平时里也不害喜,只怕今儿这孩子因受了惊吓便闹起脾气起来! 不由的心暗暗道, “乖宝啊!乖宝!你这可万万不要闹起来啊!如今我们娘俩儿身陷囹圄,自身难保,要是弄的为娘脚软发虚,更没去子逃出去了!” 那妇人过来扶了她道, “小娘子且忍忍,跟我们走吧!” 林玉润立在那处低低的问, “你们便不能放我回去么?” 那矮胖的妇人笑道, “小娘子说那里话来,你在那原家不过小门小户,受了多少罪,跟了我们去那富贵乡里凭小娘子这般的人材,便是王候将相都配的,你现下是要走,只怕真到了那处让你走,你都不走了!” 林玉润听罢心知这般情形,他们定是不肯放过她了,当下抿了嘴一言不发,任他们带着向外头走去。 待他们离开一个时辰之后,便有豫州人马赶到了这处,打头的正是赵武, “武哥,这位庄院空置许久,前头庄户道,午后有一辆马车自豫州而来停到了这庄子上!” 赵武骑在马上眯眼打量这处,一挥手, “进庄!” 他们那厢还在搜庄,林玉润却被人安置到四处包裹了软布的马车之中,向那临州赶去,那李昂也是十分心急,一路上并不投宿,只到了一处市镇便换乘马车,林玉润与那两个妇人,全在那马车之上吃喝睡眠,林玉润坐在马车之中,他便骑着马跟在一旁。 如此连日连夜的赶路,他竟半分儿疲惫不显,林玉润见了心下暗惊,这男人只怕身手高强,要如何自他手下逃离,她现下是半分儿主意也没有! 眼看着离豫州是越来越远了,林玉润心下焦急捂了小腹便叫道, “停!停下来!我肚子疼!” 半躺在马车中,神色痛苦,那男子撩了帘子看她,陪车的矮胖妇人看了看便道, “只怕是路上颠簸,肚子里的孩子受不住了!” 李昂想了想道, “即是受不住了便歇一歇吧!” 说罢到前头招呼一声,马车离了官道向岔道走去,林玉润心下暗喜,这番要是耽搁了一下,盼着豫州追来的人马便能快些赶上来! 她却不知,那赵武带着人一路追来,已是近在二里之外的,若是他们不转入岔道,说不准还追上了,如今他们转入岔道,倒让赵武他们追过了头,再发觉不对寻回来时,李昂却在这一处小镇上寻到了船只,将林玉润安置在那船舱之中冲她笑道, “这条河道乃是前朝挖掘直通豫州,本朝弃之不用,多年失修河淤堆集,唯有这段河道还能通航直到临州,即是坐车不适便改乘船好了!” 林玉润听了心下暗暗叫苦,面上却不敢显露,只是木着脸将眼儿转向外头,待到他们离开半日时,赵武才寻到了这处,再寻船去追,船行一日便汇入了大河之中,那河道之上来来往往全是进出临州的船只,那里还能寻的出来! 第一百六十二节 分坛 林玉润自到了大河之上便知获救无望,将自家关有船舱之中,让吃便吃,让睡便睡,却整日不发一言,不看人一眼! 那李昂常年做这勾当,又哭又闹,吵着跳河上吊的女子多了,似林玉润这般倒还少见,又因慕她容貌,竟对她少有的和颜悦色,十分的客气! 惹得那两个妇人都在背后悄悄儿议论,莫非坛主看上了这小娘子? 依这小娘子的模样只怕没有男子见了不动心的! 船只日夜不停,十日之后便到了临州,林玉润自知如今要逃脱只能全靠自己了!当下默然被两个妇人一前一后的夹在当中,踩着舰板下了船,这河上风大帷帽儿吹得不稳,林玉润抬手去扶却悄悄儿解了绊子, “呀!” 轻唤了一声,那帷帽吹落水面之上,却露出她那张脸来,这码头上人来人往,多少双眼睛都瞧见自这船上下来一个绝代佳人,这其中倒有一个正端坐在一旁的楼船之上,见了林玉润却是眼睛一亮,惊喜道, “竟是她!” 你道是谁? 竟是那天顺港上对林玉润惊鸿一瞥至今还念念不忘的男子! “快快快!快叫人给我跟上那辆车!” 那男子兴奋莫名,将手下人统统儿派了出去,那日让这佳人走脱实乃平生憾事,如今她又到了自家地头上若再走脱了,他朱展鹏也不要在这临州地界上混了! 林玉润为何将那脸露出来? 她也是无奈之举,觉着凭着自家这张脸招摇过市一番,若是豫州人能追到临州来,到这码头上打听总还是有人能记得的! 她却不知,这厢落入了火坑又将那狼也招来了! 这临州城,因是天子脚下,几朝的京城,经过几代的修建已是变成了一个可纳千万人的大城,这城分外城内城,外城有四坊十九巷,内城除了皇城便有十八条大街。 林玉润坐在那马车之上撩了帘子向外看,那两个妇人并李昂也没有拦她,只当她是初进京城的乡下妇人,正要让她见识见识大都市中的繁华,也好死了回去的心! 他们却不知林玉润越看心下越是安定,这处她识的,前世里她跟着孙绍棠到这京城时,因存银不丰,便在外城寻了一处宅子住下,便是离这处不远的蓑衣巷,而这处却是官帽巷! 马车到了官帽巷深处,一个大宅子前停下,林玉润被那矮胖的妇人扶了下来, “小娘子,我们这厢可算是到了!” 说罢带了她跟在李昂的后头往里走,林玉润跟着进去,却见这宅子碧瓦朱甍,层楼叠榭,修的是富丽堂皇十分华美。 进到那后院里来,这进进出出多少丫头婆子见到林玉润都露出一副惊艳之色来! 那李昂在前头心下隐隐得意,负着手冷着脸,领着林玉润进了一处小院儿, “小娘子先且在这处安心休养一阵吧!我这厢去为你寻一个大夫瞧瞧!” 林玉润默然不言,过去仔细看了看床榻,又瞧了瞧桌椅,才捡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了下来! 转过脸来见李昂立在那处却不离开,不由挑眉看他,李昂沉呤半晌道, “这处人多,是非多,你……你还怀着身孕少出来走动为好!” 说罢见林玉润低头不言,便转身关了门出去。 到了晚上李昂果然领了人来看林玉润,却是一个中年美妇并一个年长的大夫,那大夫摸了脉道, “这位小娘子身体强健,腹中胎儿倒是无碍……” 又问了吃食便道, “吃的少了些!还要多进些,孩子才能生的好!” 林玉润不语那李昂便道, “即是如此,便派一个厨娘到这院子里专给小娘子做吧!” 待那大夫走后,美妇人立在在一旁上下打量着林玉润笑道, “这般绝妙的美人儿竟也被李坛主你们寻到了,真是好运气!” 林玉润抬起头来,仔细打量那美妇人却是瞳孔一缩,这妇人生的面白如玉,眼瞳儿深黑,美是美却总透着一丝诡异,像极了那贞娘! 林玉润恍然,怪不得若真是贩子如何倒有李昂这种武艺高强之人跑腿!怪不得这一路安排周详,组织严密!怪不得有这处华美府邸,一路过来便是端茶倒水的都是妙龄佳人!怪不得这些女子虽个个美艳动人,却并没有风尘之气! 原来这宅子便是那娲女派在临州的一处分坛了! 那美妇人见林玉润瞪大了眼看她,神色惊惶,小脸煞白,当下笑着伸手抬了她的下巴, “瞧这小模样儿,我见犹怜的,慢说是男人便是我瞧着也要动心了!” 说罢轻挑的一勾食指,那长长的涂了丹蔻的指甲在林玉润的下巴上一划,林玉润吃疼皱起了眉头,一把推开她的手,李昂见了在后头抬手掩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那美妇回眸一笑, “我们这位妹妹果然厉害,竟令得一向心肠冷硬的李坛主也怜香惜玉起来了!” 李昂皱眉冷眼扫视她, “这人我已经给你好端端带到了,小心伺候着,待得一月后教主玉驾中原,定是要见她的!” 那美妇人笑道, “李坛主放心,便是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这美人儿!” 如此,林玉润便在这京城华宅之中被困了起来,她因与旁人不同便单独住了一个院子,又专拨了两个美婢和厨娘伺候着她。 你当这处日子是这般好过的么? 那中年美妇名儿叫做王春,人人都叫她春娘,她便是一个能说会道,蛊惑人心的高手,日日到这院子里来,寻了空子便与林玉润说话,也不讲要林玉润如何如何,只是道这宅子是什么所在,里头住些什么人,姑娘们穿什么吃什么戴什么等等! 她将林玉润当成那养在深闺涉世未深的小妇人,将这满目的繁华假像讲的是天花乱坠,将这一处富贵的淫窝讲了女子安身立命,有情有义的好所在,一心想诱着林玉润听了她们安排! 林玉润只木着脸儿不搭理她,有时听烦了便瞪她几眼,有时索性闭上眼儿养神,因着孕期瞌睡多就当她在一旁助眠一般,几息就睡过去了,倒让那春娘拿她无可奈何! 林玉润虽表上不显,心下也是十分着急,只是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吃喝睡眠一点儿也不敢少! 她却不知道,这厢豫州城遍寻不到她之后,潘湘与郑霖无奈之下派了赵武亲自到湘州,这时赵旭已兵至湘州与豫州界处要塞,狼山、盐口、复津、雄关这四处要塞便是豫、湘两州进出门户,其中最险峻的便在那都梁山上的雄关,这都梁山山高千刃,悬崖峭壁,高耸入云,却只有一处豁口低矮可行,那夷人便于此处建了一处要塞,派兵驻守。 若是在寻常时候这处要塞只需交纳了税费便可任意进出,只到如今夷人攻打蔺州也怕后院失火,已将这处要塞关闭,无论汉人、夷人都不能进出了! 这豫州界与湘州界上四座要塞,这雄关一塞最是凶险,赵旭到了这处看着半山之上那高高矗立的石头堡垒也觉有些棘手! 当下在大帐之中召集群将领商议, “我这厢已接报,蔺州的夷人已知我用兵之事,当下分兵两路,一路回援湘州,一路仍留在蔺州,我们定要在夷人回军到达之前,拿下四塞才可连成一气据险守关,掐住夷人的咽喉!” 众将领点头称是,下头有人道, “魏王,这雄关一塞易守难攻,只有这一条狭小的山道向上蜿蜒,两旁的山崖猿猴难渡,便是那身手好的侥幸上去了,上头不过几箭射来便能逼退千军万马!” 赵旭点了点头道, “这处难攻也是早已料到的了,先安下营来,我们这厢看过情势再来决断!” 当晚在这山下安营扎寨,赵旭领着十几个亲兵,换了夜行的衣裳,趁着夜色循着山路上去查看了一番,那上头夷人防守严密,海碗粗的牛油火把插满了各处,将那要塞照的如同白昼一般明亮,还有那高高的塔楼之上,设有一面巨大的铜鼓,若是一遇敌袭上头哨兵立时便敲响铜鼓惊醒守军! 赵旭这厢察看半夜之后才返身回了营中,负手在帐中踱步良久,他一夜未睡待到天明时,外头卫兵来报, “魏王,下头有一名姓楚的匠人称有计可破雄关!” 赵旭听了眼睛一亮, “将人带进来!” 卫兵出去不久带了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进来,这楚姓的匠人进来跪倒在地,赵旭问他, “你是何人?姓甚名谁?为何有计破这雄关?” 楚姓的匠人道, “小人姓楚,贱名大用,祖上原是在这雄关一带生活的汉人,十年前因着大周无能虽名义上辖治这一处要塞,实则里头的守兵早已换成了夷人,那些夷人粗野蛮横,对我们进出要塞的汉人收以重税,又时时派兵骚扰汉人居地抢掠一番,我们一家老少便不得不背井离乡,迁到了豫州!” 顿了顿又道, “因这夷人常年欺压汉人,对那汉人商贾收取重税,许多在这处讨生活的汉人便背了货物,在那梁都山上自寻了一条羊肠小道翻过岭去做生意,小人便知那条道儿!” 赵旭听了大喜叫他起来赏了十两白银道, “你现下便带路前往,若是所言非虚,本王还要奖赏与你!” 那楚大用忙道, “小人所说句句属实,愿头前带路!” 赵旭决意亲自前往察看,点了曲天邡与赵宝跟在身边,只带了十个亲卫跟在那楚大用的后头,果然来到一处绝壁之前,赵旭看了看那直上直下的山崖,光秃秃无人一处可供落脚,皱眉道, “这处如何能攀上去?” 第一百六十三节 得塞 那楚大用摇头,这山崖下头原有无数滚落的大石重重叠叠堆积在一起,有野草与藤蔓生长极是茂盛将大石覆盖在下头。 楚大用带了他们在石缝之中小心穿行,到了一处不起眼的石头前,拉开垂下的枝条,现出一个中间宽可容人的缝隙来,众人穿过了缝隙转过石头,眼前果然有一条羊肠小路出现直向那山崖上延伸去,小小的一条道,要是脚大的人只怕还踩不实,那样子便像那山崖之内有蚁咬虫啃一般,钻出来了一条羊肠小道来, 一众人顺着这窄小只可容脚的小道迂回,这厢绕着那山崖打着转儿的向上走,这山路实在险峻,有时踩崖壁之上不过脚掌宽的踏脚处,有时却躬下身四肢并用穿行于山洞之中,忽上忽下,忽窄忽险,众人身脚并用出了一身臭汗,用了一个时辰才上到顶,再回头看下去头晕目眩,真是临危危,险峻峻,有那胆小的立时便要脚软摔下去! “魏王,您请看!” 那楚大用手一指下头,此处居高临下,那雄关之中夷人如何布防,如何巡逻竟是看的一清二楚! 赵旭凝目下望,半晌哈哈一笑, “这雄关已破矣!” 是夜,那雄关的夷人守兵,远远望见那下头一条火龙快疾迅猛的自那山下奔来,不过几个眨眼已奔到了的面前, “敌袭!” 上头有人去敲响了铜鼓 “咚咚咚……” 密集的鼓声将守军从睡梦中惊醒,营中一阵喧哗,夷人纷纷提刀持弓冲出营来,到得这墙头上一看,却见下头黑衣黑甲精兵无数,夷人弯弓搭箭,箭尖斜指向下,专等着他们近到面前,可惜那些黑甲兵们到得这要塞处两百步之距便止住了脚。 这要塞之上夷人所用多为自制箭弩,至多不过弯弓半石,射距不超一百五十步,任是他们在上头如何呐喊叫骂,下头黑甲兵却是静立不动,立在那狭窄的山路上,两人一排自下向上正嘿哟嘿哟,将一具具人高的强弩传到了前头。 上头那夷人守将见惊道, “那魏王赵旭竟有如此器械!” 这些强弩本是豫州城驻军配备,放在那兵库之中长期失修,早已尘埃满布,如今倒是重见了天日,在魏军之中得了施展! 夷人将领也是识货之人,这厢见那魏军强器出手,忙将手中长刀一挥, “竖盾!” 上头两两相挨,坚起木盾,却见那下头山道之上的魏军,分做四人一组,前排两名军士下跪于地面之上,后头军士将那人高的强弩架在两人肩头之上,在后头双臂较力强拉弩簧,又有人过来将那半人高的箭头搭在机括之上,如此齐齐将那箭头斜向上方,又有在前头点燃箭头,只听得一声号令,一支支半人长高的弩箭带着燃烧的火球,呼呼飞入了这雄关要塞之中! 虽说夷人早已竖盾相迎但那弩箭箭尖之上,却是灌满了粘稠的火油,碰到了那一处便紧紧贴附在那一处,便是连那石头也烧得起来,这厢落到要塞之中立时将那房屋、树木点然,这要塞依山而建多用木制,因而火势迅速便蔓延开来,那夷将领不慌不忙一挥手,后头自有那救火的小兵上来提了水往上泼, “轰” 这火油却是最不能用水泼的,油顺水势流到地面之上,竟是四处乱窜燃得更猛! 正在此时那下头山道之上又有更多带火的弩箭射来,有那躲避不及的立时就扑到在地,带着一身的火焰在那地上翻滚惨叫着, “快!救人!” 这时夷人的要塞之中守军分做几队又要守在墙头格挡弩箭,又要寻那扑火之物阻拦火势,又要将受伤之人拖到后头施救,乱作一团时,上头突然传来一阵喊杀之声。 有一队人马如神兵天降般从那山崖之上身系绳索跳入了要塞之中,却是赵旭选了五百名精兵自那崖顶之上顺索而下,杀到了要塞之中! 这些人一个个身手高强,杀起人来如砍瓜切菜一般好不利索,那夷人将领见了忙大喝道, “迎敌!” 这要塞内的守军手持武器迎面而上,只是他们来的突然,又有火势相助,更兼个个身手不凡,夷人士兵不是对手,早有人趁乱去开那要塞大门的机闸, 那夷人将领被几个人围在当中,左冲右杀好不容易突围出来,心知不好往那鼓楼上奔去,便想要敲击那铜鼓召来援兵, “咚咚……” 上头鼓声响起,下头便听到了,那毛大此时正立在山道之上,过来一把推了上弩的兵士, “看爷爷的手段!” 双臂较力竟将那一人高的重弩单手持起,右手将那弩簧拉满, “嗖……” 那弩箭带着风声呼啸至鼓楼之上, “噗嗤”一声,正正将那夷人将领穿在上头, “咚……” 强大的劲力竟将那尸体带飞三尺正正撞到了铜鼓之上,立时将那铜鼓撞得凹陷了进去,那夷人将领紧紧附在钉在铜鼓之上,七窍流血,自胸口破开的碗大伤口中涌出的鲜血立时便将那铜鼓染成了血鼓! 而正在此时,那要塞紧闭的厚重木门竟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呀声,赵旭在后头大喝一声, “好!” 火光之中,只见他高高坐在马上,将手中长枪一举, “破门!” 前头的兵士齐声呐喊一声,顶着上头箭雨一窝蜂涌上前去,以血肉之躯重重撞击在木门之上,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 “轰!” 那大门机闸本就被魏军自里头打开,将那断龙石拉起,现下木门不禁撞立时便轰然洞开,外头的魏军便如那潮水一般涌入了要塞之中。 赵旭端坐在马上,胯下四蹄飞云长嘶一声,人立而起,这厢一马当先冲在前头, “杀!” 赵旭一摆枪头将迎上来的一个夷人一枪挑飞,大喝一声,往人群密集之处冲去,这一通厮杀便如那虎入羊群般,手下无有一合之人! 魏军攻打雄关要塞整整杀了一晚,待到清晨天明,曙光乍现之时,这要塞之中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地,赵旭立在马上,浑身浴血,面目狰狞,真犹如那地狱罗刹一般横枪而立, “来人啦!将这些夷人尸身统统给我悬挂示众!” 这雄关要塞之**驻军一千三百六十二人,尽皆力战而死,赵旭这厢便挂了一千三六十二具夷人尸身于那石墙之上,将他们面向湘州方向以慑夷人! 魏军占下了雄关要塞,赵旭将王帐移到这要塞之中,令各将领打扫战场,清缴军需,救治伤员,安葬亡者,修复要塞,这厢忙碌一通已是十天之后了。 这日外头有卫兵来报, “魏王,豫州来人!” 赵旭闻言一喜, “看来首捷之信已传回了豫州,定是潘湘与郑霖回复到了,不知圆姐儿可有附信在其中,我走时倒是交待让她写了信给我的!” 想到自家小媳妇那娟秀的字迹,顿时心下一热,迫不急待自那书案后走出来,却见门前人影一闪,竟是面色憔悴的赵武进来,他这厢进来立时扑嗵一声跪倒在地, “大爷!” 赵旭瞧这情形心里便是一沉, “赵武,怎得是你!” “咚……” 赵武一个头磕到地上,额头上鲜血迸出, “大爷!夫人……夫人被人虏走了!” 赵旭闻言只觉天旋地转,蹬蹬蹬后退几步,砰一声撞到书案之上,他疑是自家听错了,拿手一指赵武, “你……你……说甚么?” “夫人……夫人被人虏走了!” 赵武伏在那处,将林玉润如何去那送子娘娘庙,如何被那庙祝瞧见了容貌,如何在偏殿之中落入了机关,如何被人送走之事一说,赵旭听在耳里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双眼发黑,腹中发烧,心中发疼,喉头发甜, “哇……” 一口鲜血自心肝中出来,从口中涌出,顺着嘴角淌到了前襟之上,他颤着声音虽明知不能却还是隐含希翼问道, “你……你……你们可有寻到?” 赵武哭道, “小人带人马追了几天几夜,却总是慢人一步,到了临州便失去了夫人的踪影!” 赵旭呆在那处愣愣良久问道, “可有查过那庙祝?” “那庙祝隶属娲女派,专搜罗绝色女子送到教中!” “娲女派!” 猛然抬掌拍在那书桌之上, “噗……” 黄花梨的桌面上立时现出一个掌洞来, 赵旭趔趄两步扶着书案,眼望窗外良久不语,当此时他才想起临走时与圆姐儿的点点滴滴,她侧伏在那喜鹊登枝的枕面之上,发黑如墨,唇红腮粉,长翘的睫毛儿轻轻的颤着,他知晓她定是醒了,却仍是狠了心扔下她便走了! 圆姐儿!圆姐儿…… 赵旭抬手捂住心口只觉心如刀绞,体内气血翻腾,嘴角又溢出一口血来! 圆姐儿!圆姐儿…… 那娲女派虏绝色女子所为何事,赵旭那里能不清楚? 圆姐儿还怀有身孕! 紧皱了双眉,缓缓闭上双眼,赵旭咬牙切齿,任那额上青筋暴跳,腮边肌肉抽搐,良久他才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暴虐之气,回身抽了墙上挂的短刀扔到赵武面前, “点齐了人手,赶往临州,将夫人带回来,若是她不回来,你便自裁吧!” “是!” 赵武跪行过来取了短刀,回身便走! 赵旭立在室内扬声道, “来人!” “魏王!” 卫兵进来行礼, “传我令下去!今日拔营直赴狼山!” 卫兵自去传令,赵旭抬手将嘴角的鲜血拭去,自胸口摸了那荷包出来紧握在手心, 圆姐儿性子外柔内刚,她若是受辱…… 赵旭紧闭了眼不敢去想,一口血又涌了上来,一拳将面前的书桌轰成粉碎! 圆姐儿,你定要等我!定要等我! 再睁眼时已是满目血红, 我赵旭当天发誓,定要将娲女派上下满派屠尽,才能偿今日我夫妻分离之苦! 第一百六十四节 虚与 这厢且不说赵旭如何将强兵悍强取三塞,如何屠尽守军一个不留,又如何凶名鹊起,威传九州! 只讲这林玉润被困在这宅子里,一心想着逃出去,又因怀着身孕怕她们害了孩子,便与那美娘虚与委蛇,她讲些什么,也不反驳,也不搭话,讲急了便柔柔一笑,全当风吹过。 倒将那春娘弄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又爱惜她那张好脸,不敢伤到了她,有那手段也不能使出来,只能好言相劝,她这番儿想法被林玉润看得分明,便借势装样,拿起乔来! 这一日林玉润抚着渐渐显怀的肚子闹着要到外头去,婢女们得了令不能让她出这院子当下便要去拦,林玉润挺身道, “我这厢定是要出去的,若是够胆儿你们便伸手就是!” 那两个婢女不敢动她,只得眼睁睁看着她了院门,那厢得了信儿的春娘急忽忽赶来,正在院门口遇上,忙着去扶她道, “水儿妹妹,你这是到那处去?” 她为何叫林玉润作水儿? 乃是林玉润骗她的,她那里肯将真名实姓告诉春娘,便将名字拆了,叫做王水儿! 林玉润躲过她那手,便向外走口中道, “我如今在这院子里也关烦了,今日便要出去走走,你若是还要将我当囚犯,便让人将我拖回去吧!” 说罢再不理春娘,自家快步向外头走去,有那守门婆子来挡,林玉润过去左右一推,两个婆子伸了手来抓,林玉润装做吃痛的模样叫道, “放手!” 两人立时缩了手回来,果然白玉无暇的两条手臂上,一左一右多了两个红印子,林玉润原只是皮肤细嫩却没有这般娇贵的,只是自从肚子里怀了这个之后,也不知是怎么弄的身上倒越发娇嫩了,其实她倒是不痛,只是这皮子太细不过捏一下,就瞧着吓人! 春娘在后头看了,吓了一跳忙上来将两个婆子喝退,冲林玉润笑道, “水儿妹妹即是要出去,也不是不成,只是却只能在这宅子里,不能到外头去!” 林玉润斜了她一眼, “我也只是嫌闷走一走,并不到外头去的!” 春娘听了笑道, “即是这般我带水儿妹妹逛逛便是!” 说罢果然带着林玉润自那小院出来,由东到西逛宅子! 这座宅子外头看着不显眼,里头却占地颇大,各处院子竟有数十处之多,那里头七八成也住了姑娘,这些姑娘一个个使奴唤婢,衣着华丽,头饰精美,倒真似那养在深闺的富家小姐一般。 林玉润看在眼里,心下暗暗惊诧,这宅子只怕娲女派不止一处,若是照样儿在这临州有个十处八处,乃至九州之中有个几十处,上百处,这娲女派的财力只怕也是十分惊人了! 其实这倒是她想的大了,这样的宅子娲女派在临州城中不过一处,养的这些姑娘们都是等着调教好了,便送到外头安排了各种身份,进入王侯高官的后宅之中,当成娲女派的眼线、探子,又或是杀人的利器! 春娘瞧林玉润神色,见她目露惊诧,眼光闪烁,只当她是惊于这处的富豪,又见她目光在这些姑娘们的身上流连,只当她羡慕旁人的奢华,在一旁便笑道, “水儿妹妹你瞧,姐姐我可没有骗你吧!这里的姑娘们都是从各处来的,到了这里不过几日便抛却以前的种种享受这荣华富贵了!” 林玉润立在那处垂头不语,良久道, “我……我……我在这处了,我那夫君又怎么办?” 春娘听她语气,心下大喜,这小娘子多日来从不回应她说话,今日竟然是开窍了,看来自家这水磨功夫只怕是到家了! 当下立时过去牵林玉润的手道, “傻妹妹哟!你这般容貌那是凡夫俗子能配的,你那夫君能得你陪伴几年已是他天大的福气了!你也不必对他有何愧疚,这天下男儿皆薄幸,你便是再美,你不在他身边了,要不了多少时日他便会另结新欢,将你忘在脑后的!你这厢在这处寻个好人家去了,他在那厢另娶他人,不是两下心安,各自安好么!” 林玉润低下头胸口起伏,却是几颗泪儿落了下来,春娘只当自家说得她动了情,更是高兴忙劝道, “你也别哭了!你想着他,他未必想着你,又何必为他掉泪呢!” 说罢扶着林玉润回了小院,又瞧着她睡着了才出去。 自此后林玉润倒得了些自由,能在这宅子里四处闲走了,遇上别致的景色倒还要驻足观看,做足了一副渐渐转心的样儿,那两个跟在她身边的婢女悄悄儿报给春娘,喜得她道, “瞧瞧!我春娘是何种人?能在这临州分坛坐上副坛主之职,自是有些能耐的,再烈性的小娘子到了我这处,也必是能收服的!” 其实她那里知道,林玉润四处走动,一来查看这宅子之中人手安排,二看这宅地形如何从那处能脱身。 只是她转来转去,却觉有无数眼睛于隐蔽处暗暗盯着她,知是这宅子中有人暗暗守着,若是她敢露出一丝半点儿逃走的迹象,立时便有人要出来拦她的! 如此这般又隔了十日,却说这一日宅子里回来了人,那马儿停在宅前跳下一队人来,打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中年男子,春娘在里头得了信儿忙迎了出来, “老爷,您回来了!” 他们这处对外头称是一位富商宅邸,这中年男子名叫罗仁启,生得倒是相貌堂堂却与李昂一样眼神阴鹫,目光闪烁,罗仁启瞧见春娘立时笑道, “夫人!” 春娘上去敛裙施礼恭迎他进府,两人在那外头做足了恩爱夫妻的模样,待到进了正堂之上,罗仁启坐下喝过茶才问道, “李昂那处送了人过来?” 春娘笑道, “正是送了人来,这一回啊!可真是个绝世的美人儿,属下见了这么多姑娘还真没有见到一个比她美的!” “哦?” 罗仁启挑眉道, “怪不得李昂那小子派了人快马送信给教主,急着邀功,看来是有些底气的!” 春娘捂嘴儿一笑, “李坛主可是亲自送了这美人儿过来,又再三叮嘱我要小心伺候,我看呀!这李坛主只怕是动了心思了!” 罗仁启道, “他动心思倒是没所谓,只是要真是万中无一的美人儿,他只怕是动不得的!教主早有口谕下来,不能伤了这些姑娘的一丝一毫,更不准逼迫她们!” 春娘应道, “属下自然是知道的,因而一直对这小娘子也是好语相劝,李坛主想来也是心里有数,要不然只怕早下手了,这不是那小娘子肚子里还怀着一个,要是真用了强,把人逼急了上吊、抹脖子,可真是可惜了!” 罗仁启被她说的勾起了心思, “你们都说那是个绝代的佳人,我这厢定是要见一见才成!” 说罢就起身往外走,那春娘过去将丰满的身子一挨,一双水汪汪的媚眼隐含春色, “坛主,佳人在那处又不会走脱,您这一个月不曾回来了,不想春娘么?” 说着话,一双软绵绵的小手儿已是摸进了衣襟里去,罗仁启被她弄的心里一荡,哈哈一笑,一把横抱了她起来, “想,怎么不想,我在外头天天儿都想着春娘你呢!” 这厢抱着她转到内堂去了…… 眼看着天色将黑,罗仁启才自那后头一脸满足的出来,心下暗道, “这春娘的功夫如今是越发的好了!比那些内坛的圣女们也差不了多少!还知情识趣倒比那些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圣女们更来的有味儿!” 一边想着一边自那内堂出来,冲那美人儿所在的小院走去,还没到小院却见前头小径之上转出一个人来,高挑的个儿,身姿曼妙,自家手里提了一盏灯,在小径上缓缓走着,那模样美得让人疑是这园子里的花成精了! 这宅子的姑娘,罗仁启都见了个遍,唯有这一个绝美的没见过,心想定是她了! 举步跟着她走去,前头的小娘子倒是不察后头有人,只是慢慢悠悠的走着,到了台阶处微微弯腰伸了素手提裙,后头的丫头要去扶,她却柔声道, “不用扶!” 裙下的小脚一隐一现间,已上了台阶,罗仁启看的有些痴了,也跟着过去被后头的丫头瞧见了,忙施礼道, “罗爷!” 林玉润回头去看,却见一个中年男子正目光闪烁盯着她看,忍下心里的厌恶与憎恨,淡淡瞧了他一眼转身便走,那罗仁启不以为意跟着她进到院子里,瞧着她到了东厢便要关门,忙过去施礼道, “水儿姑娘!” 林玉润冷着脸道, “我已嫁人了,我夫家姓赵!” 罗仁启微微一笑道, “水儿姑娘,无论那处的小娘子到了我这处都当是再世为人一般,前尘往事统统启动,这处只有水儿姑娘,并没有赵夫人了!” 林玉润道, “可我只想做赵夫人,并不想到你们这处做什么水儿姑娘!” 说罢顿了一顿又道, “你即是此处主人,那我来问你……你为何要将我强虏到了这处来?” 第一百六十五节 委蛇 罗仁启笑道, “水儿姑娘,在这宅子里也住了些时日,你瞧我们这处不好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比你以前的生活好上百倍不止,姑娘前后比一比,到这么难道不是享福么?” 林玉润沉呤不语倒似被他说中了心事一般,良久轻声道, “这……这处是……是要好些!” 罗仁启心下暗喜又道, “以姑娘这般人材,若我是姑娘的夫君定也要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献给姑娘,只是你那夫君无能,怠慢了佳人,那便由我来给姑娘荣华富贵,似锦前程好了!” 林玉润咬牙垂头半晌才道, “我……我……还怀着他的孩子!” 罗仁启笑道, “这有何难?姑娘若是想生便生下来,我会给姑娘送到妥善人家安置,若是姑娘不想生……一帖药下去,也是十拿九稳的事儿!” 林玉润听了脸色一白,捂着小腹道, “这是我的孩子,我……我不能伤了她!” 罗仁启见她神情又起了抵触忙道, “姑娘慈母心怀自是应该,那便好好养着待生下来后再送走便是!” 林玉润听了摇头道, “我……我……即便将这孩子送走,我已是残花拜柳之身,那里……那里还能寻到好人家,你……你放我走吧!” 罗仁启心知她已是卸下心防,在思虑后路了,当下道, “姑娘放心,我们这处似姑娘这类的也不是一个两个,我这厢自有法子令人不能查觉,只当您还是黄花闺女,半点不留痕迹的!” 林玉润听了垂头不语,缓缓伸手关了门,那罗仁启在外头却是暗暗阴笑,心里十分的得意, “看来这小娘子的心已是动了!待再隔一阵子,她已享惯了这处富贵,只怕是赶她走,她也不走了!” 这般想了又有些惋惜, “这小娘子生得貌美绝色,只可惜不是元阴之女,又非处子之身,要不然教主定会更加满意!” 转念想起里头那佳人的模样来,心里一热, “她这般也好,若是她能回心转意归到了教派之中,我定要想法子将她留在这宅子里,做个左右手的话,她岂不便是我的掌中物了么?” 想到这处心热身也热,盯着那扇房门,恨不能立时便冲到里头去,只是他还顾忌着教主那道口谕,现下里真是不敢动这屋里头的人一丝一毫,待玉驾到了临州再说吧! 他这厢负着手走了,林玉润坐在桌前盯着那门外的黑影消失不见才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她的时日不多了,需在孩子生下之前想法子逃走才是! 为今之计只有令他们相信自家已被劝的动了心思,若是能想法子放她出外走动才能寻到法子逃离这处! 在这之后林玉润便渐渐的放开来了,每日里端来山珍海味也吃了,血燕一盅儿每日都喝的,锦衣华服一日三套,上下半日轮着来,钗环首饰更是每日不戴重样儿的…… 她这厢越是折腾罗仁启那厢越是高兴,只当她这是改了性子,要放开来享受了!那春娘得了令也日日过来与林玉润闲话,林玉润对她虽不热络,但现下也是有问必答了,倒也没有摆冷脸了! 这一时之间,林玉润仗着她那张好脸在这宅子里倒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是却有一点——不能出去! 林玉润拿话试了春娘几次,却总是被她巧妙的岔开,竟半点儿不松口! 这日子在林玉润的暗暗着急中过的飞快,转眼已是一月过去,这一晚春娘一脸喜色的过来对林玉润道, “水儿妹妹,姐姐这厢提点你一句,明儿便在这院子里呆着,可不要随意出门!” 林玉润奇道, “为何不准出院门?可是有事儿?” 那春娘笑道, “我们姐妹之间也不瞒你,却是教主玉驾到了临州!” “教主?”、 林玉润有心勾她多说几句,便一脸迷惑问道, “那里来的教主?” 春娘道, “这事儿你现下不知,待到明日便知了,说不得教主还要来瞧你呢!且记得明日不出院门便是!” 说罢转身走了,林玉润坐在室内却是心下叫苦,这娲女派的教主到了此处只怕守卫更严,这下子也不知何时才能脱身啊! 这一夜林玉润辗转反侧,抚着微微凸起的肚子暗暗叹道, “乖宝,我们娘俩儿陷在这处,这般久了,为何你那爹爹还不来救我们?若是再拖上几月,可怎生是好?” 心里念着赵旭,又想他又害怕,这临州城如此之大,他要如何才能寻到我?要是寻不到了呢? “难道要从此与雍善再不得见了么?” 这般儿想着眼泪珠子顺着眼角流到鬓边,又沿着耳廓滑到了枕上,一夜下来竟是泪水湿透了枕巾! 待到第二日,左右出不了院门,林玉润索性拥被高卧于床上,一心一意补眠,两个婢女也不敢叫她,只任她一气睡到午时,待到醒时却觉有一道目光正落在她脸上,林玉润睁开眼却是吓了一跳,立时抱着被子向后缩到了里面,在这床前却是站了一个美貌的妇人,道她是妇人也只看她挽了发髻,若从脸上看却瞧不出她到底多大年纪! 这妇人生的虽美,也算得当是上一个佳丽,只是比上林玉润这类却是要差上一截的,只是她立在那处微微一笑,眉头、双眼、鼻梁、嘴角乃至皮肤因为笑意而微微隆起的褶皱,都显得那么恰到好处,令人见了心生舒爽! 瞧着那妇人,只觉她周身儿都散发着令人心生好感之气,你只觉着她似是天生的与你投缘,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儿,脸上一丝丝一点点儿的表情都似是刚刚好印到你心坎当中一般! 这样的人儿,倒比林玉润这种纯粹的五官艳丽更让人有一见倾心之感! 她此时正上上下下打量林玉润,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来,林玉润捂着被子颤着声儿问她, “你……你是谁?” 那妇人笑了,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粗不细,不太柔又不太刚,恰恰好的令人想一直听她说下去, “水儿姑娘不用怕,我叫做祁红艳!” 林玉润心下了然,原来她便是那娲女派的教主! 祁红艳见她神色恍然笑道, “看来水儿姑娘认识我!” 林玉润神情一凛道, “春娘曾道今天有教主要来!” 祁红艳眼中精光一闪, “我记的,我可没有说祁红艳便是教主!” 林玉润躲在被子里的手一紧,暗暗掐住了蜷缩起的小腿,这祁红艳十分敏锐,自家只一个神色便让她瞧出端倪来, “我这院子里除了春娘便没有别人来,你不是教主谁是教主?” 祁红艳闻言笑道, “水儿是个聪明姑娘!” 说罢,缓缓过来坐到了床边上,林玉润往里缩了缩,她伸出手来也不如何动作竟牢牢抓住了林玉润的肩头, “水儿姑娘,我即是来瞧你的,自是要好好瞧瞧……你说对不对?” 林玉润被她捏着肩头半边身子便不能动弹了,眼睁睁看着她明明看着细瘦无力的胳膊却轻易将自家拖了出来,乖乖躺到了床上,祁红艳将她平放在那处解开了睡衣,露出一身冰肌玉肤来,饶是祁红艳也晃了双眼不由赞道, “水儿姑娘真是天生丽质!” 她一寸寸仔细察看林玉润的皮肤,连一个小点儿,一丝伤痕也不放过,还伸手缓缓抚在了她微凸的肚子上,林玉润吓得咬紧了牙关,颤起了身子,祁红艳柔声道, “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说罢又问道, “你腹中的胎儿几个月大了?” 林玉润轻声道, “四个月了!” 确切的日子她也不能让她们知晓了,便索性提前了些日子,祁红艳道, “怎么得这般小,瞧着似两个月般!” 林玉润答道, “瞧了大夫说我年纪小,又怀得小,不显!” 祁红艳顺手拉了衣裳给她遮了肚子叹道, “年纪轻可真好啊!便是怀孕也要轻省许多!” 说罢在她肩头一抚,林玉润只觉身上顿时一松,缓缓坐起了身,祁红艳笑道, “我瞧也瞧过啦!你自家好好儿歇着吧!” 这厢出去转身拉了门,留林玉润在那床上后怕不已! 祁红艳出来,外头罗仁启与李昂并春娘早已等在了院门处,罗仁启过来行礼道, “教主,你瞧这水儿姑娘如何?” 祁红艳笑着点头道, “我很满意!” 说着对李昂点了点头道, “李坛主这事情办的十分好,你辛苦了,我定是要赏的!” 李昂拱手道, “属下为教主办事,不敢言苦!” “嗯!” 祁红艳瞧着李昂英俊的面孔眯了眼道, “我也累了,要去歇了!” 罗仁启忙上前一步道, “属下伺候教主!” “不用了!” 祁红艳抬了手招李昂过来, “李坛主伺候我吧!正巧我还要奖赏李坛主呢!” 说着嫣然一笑,用一只手指儿勾了李昂的手便向外头走去,罗仁启神色尴尬的立在那处,眼见他们的背影消失,春娘在后头过去道, “坛主我们也回去吧!” 罗仁启哼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春娘忙跟在后头。 第一百六十六节 嫉妒 却说那李昂与祁红艳到了这宅子后头一间大院之中,进到里头莺莺燕燕一院子的白衣少女们,见了祁红艳忙过来行礼, “教主!” 这群人里头却有一个生得格外出众的,高鼻深目却皮肤细嫩,一看面相便知是有西域人血统的少女见到李昂立时便飞了一个媚眼儿, “李坛主!” 那一双媚眼儿似带着钩儿一般,直愣愣盯着李昂,李昂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是拱手施礼,祁红艳瞧见了过来一指点在那少女的额头, “瞧瞧你那馋样儿,一瞧见他你便是这副痴样儿,你这丫头今儿晚上可不许闹他!” 少女冲李昂抛去一个媚眼儿笑着退到一边道, “琪儿今儿晚上可不敢跟教主争呢!” 祁红艳拉了李昂的手进到屋里,笑道, “那些丫头们一个个都爱你,见了你便走不到道儿了!” 李昂过去揽了她的肩道, “我却是见了教主便走不动道儿了!” 祁红艳眼波一转, “是么?你若是腿软了,等下如何还有力气?” 李昂哈哈笑着将她一把抱起, “教主且试试我有没有力气?” …… 这厢两人被翻红浪,颠鸾倒凤足足一宿,到了天明时,头一缕曙光透入屋内时,祁红艳斜倚在李昂健壮的胸膛上,涂了丹蔻的修长手指在上面轻轻的抚着,顺着那纹理分明的隆起肌肉,轻轻儿亲了一口,李昂笑道, “先时叫够了,如今又来勾我,可是又想了?” 祁红艳将身子软软的贴了上去, “我如今年岁大了,不似从前能陪你耍上一夜,你如今是瞧上那新来的水儿了?” 李昂笑着探手捏了她微颤颤一处玉峰,托在掌中把玩着, “那不知情趣的丫头,如何与教主比!” 祁红艳叹了一口气道, “我老啦!她那般鲜灵灵的样儿连我看着也心动!” 说罢冲李昂抛了一个秋波,捂着他的手按在胸前重重揉着, “她那身皮子我极是喜欢,你即是也喜欢那小娘,不如我剐了她那身皮子穿上如何?” 李昂手一顿,他素知这妇人的心肠,面上和善可亲,内里阴狠毒辣,她说的出便真是要做到的! 笑着抬头亲了她一品道, “你这样儿便是最好的,要别人的作甚?” 祁红艳抬头看了看窗外,外头已是曙光大放,金色的阳光照射在她身上,隐隐有些刺痛,她侧过身子令得胸前沐浴在阳光之上,那两处高耸挺翘,形状完美的雪峰,竟肉眼可见般开始垂了下来,上头的皮肤一点点儿泛起灰,打起皱来! “你……” 李昂看的分明骇得翻身坐起, “教主!” 祁红艳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道, “瞧见了么?我如今取那元阴少女之鲜配在药中涂抹身体,却只能撑十二个时辰,过了时候便成这样了!” 李昂瞧着她的身子一点点由青春无暇到苍老枯干,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原本貌美如花的年轻妇人变成了面目可憎的老妪,那景象真正十分可怕,令得他再深的城府也要忍不住心里发虚,背出冷汗, “教主……” 李昂暗暗吸了一口气,抬手将她搂在怀里,令她贴在自家健壮的胸膛之上, “我再为你多寻些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女孩儿便是,定能令得教主青春永驻!” 祁红艳抬头亲了他一口道, “如今不用去寻了,我已自本派的古籍之中寻到法子了!” “哦,什么法子?” “我这一身皮子怕是不能用了,再寻一个美人儿将她身上的皮剥下来换到我的身上便成了!” “换皮之术?这世上竟真有人会这种术法?” “我也是在西域多方打听,才寻到有一位异人会这一门术法,只是若要换皮,我却不喜西域女子皮肤粗劣,还是我们中原女子鲜嫩,要换也是寻那中原女子来换……” 说到这处祁红艳笑道, “这厢过来我瞧了多少美人儿都不满意,还是你懂我的心思,为我寻了那么一个绝妙的人儿,她那身上我瞧过了,连半点儿疤痕都没有,又那般貌美便是我见了也要生出嫉妒之心来,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啦!” 李昂听了笑道, “那女子已非处子,肚子里还怀有身孕,只怕并不合适!” 祁红艳眯眼笑了,又去亲了李昂一口, “亲亲,要不怎说你是我的福星呢!不但送了一个美人儿来还附赠了一个小人儿,她那肚子里的孩子我算过时辰正是在阴年阴月出生,若是能在阴时出生又是个女孩儿的话,待她一出生,我便将她浸在药剂之中,制成大补之药服下又取了她母亲的人皮换上,这般双管齐下定能重筑容颜!” 李昂笑着闭眼在她唇上深吻了一记, “教主定能心想事成!” 祁红艳伸了手过去握住了那处笑道, “我只说你也对那美人儿是另眼相看,待那时你不是也能与她儿共享鱼水了么?” 李昂仰面朝天躺下,紧闭上眼笑道, “那时我定要好好尝一尝美人儿的味道!” 祁红艳低头看了看手上,突然吃吃笑了 “你现下再来尝尝我的味道吧!” 说罢扭腰摆胯坐了上去…… 这厢林玉润可不知那祁红艳打的什么主意! 只是她心下狐疑,自那娲女派教主来后,周遭的人越发对她小心起来,便是春娘来说话时,也不像往常似的要动手动脚了,似是十分怕碰到她一般,便是瞧见她起身走动也十分紧张的瞧着周遭,婢女们也忙过来将四周围椅凳搬开,倒是很怕她撞上一般! 又有林玉润见祁红艳来后,这宅子果然又多了许多陌生的男子,一个个年轻英俊,双眼阴沉,看着林玉润的眼神似要将她吞了一般,不过都离她远远的瞧着,没有一个敢上前来的! 这般儿情形诡异到令她心里愈发起毛、害怕了! 这一日因心下烦闷,林玉润便带着婢女到外头花园走动,她如今身子越发的沉重,肚子虽不是太大,但也令得行动不便起来,走了一阵子,林玉润便觉有些气短,远远瞧见前头有一座小亭, “我们过去坐会儿吧!” 说着自家向前走去,进到里头一看,那小亭里已经有人放了茶壶、棋盘在当中石桌之上,跟着她的婢女便道, “水儿姑娘,这处已有人了!”、 林玉润摆了摆手道, “无事,我便在旁边坐吧!” 也不过去那石桌,只在八角的亭边上木头长凳坐下,刚坐下不过一柱香便有一个丫头匆匆来了,见了林玉润在这亭中也是一愣道, “这位姑娘,这处我们是先到的!” 林玉润道, “无妨,我不过歇歇脚,即刻便走的!” 正说着话,见着两个姑娘一个穿黄一个着绿,正谈笑风生缓缓走来,进来见了林玉润却是脸色一变,其中那个穿黄衫的冷笑道, “哟!这不是天阙院的那位么?” 林玉润有些纳闷,她与这两人并不认识,却为何她们一脸的敌意? 她与这宅子中人从不来往,自不知晓在这宅子里早就传出风声,天阙院里有一位绝代佳人,那吃穿用度不是其他院子里的姑娘能比的! 林玉润不知道娲女派可不是那外头不入流的女支院或是半掩门儿的暗女昌馆子,任是稍稍看得顺眼的女子都要收进去,娲女派虏人却从来都是那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因而这宅子里那一个姑娘不是貌美如花,姿容出众? 一帮子姑娘聚在一个宅子里,日日里吃得好、穿得好,又一处学琴棋书画,学那讨好男人的伎俩,那里有不比的?这头一个便是要一张脸来说话的! 平日里还好,大家伙儿不过梅兰秋菊平分秋色,争争吵吵倒没有动真火!却那知好端端凭空出来一个王水儿,生生高出众人一大截来,人美的像假人儿似的!偏偏还被春娘和罗爷当成了宝! 她们平日里争便是争那能一步登天的机会,如今有了一个王水儿,众人只觉登顶无望那里还能忍住心里的嫉恨?一时之间这宅子里的姑娘们倒都将王水儿当成了头号对手! 林玉润那知这些内情,不过她也无心与这宅子里任何一人打交道,即是见面不喜自然少搭理为妙,当下站起身向外走去,两个姑娘对视一眼, “哟!好大的架子!” 林玉润紧抿了嘴,步下了台阶与两人擦身而过,却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推向了旁边花丛之中,林玉润早觉她们目光善,预感对方不怀好意,那绿衫姑娘抬手时她便察觉,眼珠子一转却是挺着身子任对方将自己推倒, “啊!” 林玉润惊叫一声,她如今怀着身孕,笨拙了许多,旁边好巧不巧却是一丛带刺的月季花儿,这般摔下去有枝蔓接着倒是摔不实在,人是没摔着但脸上、手上,半边儿身子都被扎入了花刺,两个婢女在后头见了,脸都吓白了! 忙冲过来扶起林玉润, “水儿姑娘你没事吧!” 林玉润当下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脸叫疼, “我好疼啊!” 第一百六十七节 受伤 那两个婢女拿来林玉润的手一看,却见半边脸上全是刺,吓得都要哭出来了,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 立在旁边的两个姑娘冷笑道, “我不过推了你一把,划破了一些小伤罢了,怎么还抱着肚子了!” 这是因着林玉润穿的宽松,遮掩的好,她竟是没有看出来,林玉润的婢女急道, “我们姑娘怀着身孕呢!” 两人面色一变,瞧那情势不好,竟互递个眼色,手拉手悄悄儿跑了,两个婢女见林玉润仍在叫疼不已,慌慌张张忙去叫人,春娘得了信过来一看,也是吓了一大跳,忙叫人去扶林玉润,只是她疼的碰都碰不得,那里站的稳? 春娘想了想忙唤暗处的侍卫, “快来人抱了水儿姑娘走!” 侍卫刚俯下身要动手却被人一把拉住, “我来!” 却是不知为何出现在此的李昂过来双手抄到林玉润腰背下头,小心翼翼将她横抱了起来, “你忍一忍!” 林玉润心中恨他咬牙道, “把你那脏手拿开!” 李昂软言劝道, “你现下受了伤,嫂溺援手,水儿姑娘多担待吧!” 林玉润不愿见他那张脸,借着捂脸的手儿挡了眼,李昂几步奔回天阙院中,将林玉润放到了床上,先前慌着时众人没有看仔细,这厢她拿来手却瞧清楚了! 林玉润半边脸上扎着刺,半侧的身子上也有,李昂伸手要去拔,林玉润立时叫起疼,弄得他也手足无措起来,春娘瞧着心惊胆颤,教主可是着重吩咐过,不能让这水儿姑娘磕着碰着,不能让她身上现了一丝伤痕,现下半张脸都是刺,她要如何交待! 当下慌道, “李坛主,我们还是到外头寻个大夫吧!” 这府里有大夫,却对外伤不精,这脸上的伤若是留下疤痕,只怕教主会活剐了他们! 李昂点头道, “去请最好的外伤大夫来!” 当下便派人去请大夫,不多时果然请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见了这情形又问了问身子状况,不由皱眉道, “怎得怀着身孕还这般不小心!” 说罢左右看看,此时祁红艳也得了信儿正端坐在房中,罗仁启与李昂也伺立在身后头, “男子退到外头去吧!” 两人退到了外头,大夫又瞧了瞧门窗道, “将门窗关了,有伤更要受寒,这几日要小心伺候不能见风受凉!” 说罢过来替林玉润把脉道, “这腹中胎儿只怕有些受损,要小心静养才是!” 又去看林玉润的脸, “这是摔到什么上头了?” 两个跪在一旁的婢女忙道, “是摔到月季花上头了!” 老大夫跌足道, “你们照顾孕妇也太不经心了,那月季花儿本就有些微毒,平常人扎了都要肿上半日,这孕妇扎了更是难治,若是不小心这脸便要保不住了!” 一屋子的人听了都是一惊,祁红艳心下最是关切林玉润那张皮子,忙问道, “大夫可有法子保住她那脸?” 老大夫道, “现下也不能光顾着脸,需先将她腹中胎儿保住才是!” 说罢提笔开方子, “且去抓一剂安胎的吃了!” 这厢自有人去抓药,大夫又从自家带的药箱之中寻了竹镊子出来,用火烧了小心的给林玉润拔刺, “啊……” 林玉润本能忍着疼,只是这情形自然是叫的越惨越好,老大夫叹了一口气道, “你且忍着一些,若是不拔,你这脸便不能要了!” 说罢又去动手,林玉润疼得拂了他的竹镊子道, “好疼!不要治了!” 一旁的祁红艳此时是双拳紧握,手指甲掐到了掌心,别人不知,她却觉着这一下下倒似扎到了她身上一般疼,若是这脸好不了,她还到那处去寻这般好的皮子! 当下冷声道, “来人!将她按住!” 婢女们上来一左一右按了林玉润的手臂,任老大夫拔刺 待那大夫取了林玉润脸上的刺儿,安胎药也煎好了,只是现下里林玉润的脸已肿了起来,嘴儿都张不开,只能寻了那细竹管来将药吸进了口里! 吃罢药见林玉润睡下了,老大夫道, “你们且要顾着些她,这刺是去了,但毒还在,只怕今儿晚上要发起烧来,明儿脸上会更加肿胀!” 祁红艳忙问道, “大夫,您瞧着这伤儿如何能治好?” “倒是不难治,慢慢用着药消肿去毒便好了!” “那她这脸上的伤,会否留疤?” 老大夫摇头道, “这可不好说!且先吃着药再看吧!” 说罢收拾了药箱便出来,那罗仁启在外头忙命人给了银子,李昂冲老大夫微微一笑拱手道, “大夫,您这边请!” 这厢亲自送了老大夫出来,见左右无人问道, “大夫,这小娘子的伤可有大碍!” 老大夫抚着胡须道, “她那腹中的胎儿倒是无事,只是这脸上嘛……” “脸上如何?” “这脸上要好好儿养,我那处倒是有一计药贴可有,只是需得现制现用,当时弄出来便要贴到脸上去,这是我祖传的密方儿,若是要医治需将她送到我药铺当中,接连弄上三天,若是药效到位便可不留疤痕!” 李昂这厢送了老大夫出来,转身回去,却见前头院子里正在打人,正是那两个动了手的姑娘,有林玉润那两个婢女在,那两个姑娘那里能躲得了? 此时她们正被盛怒的祁红艳命人按在院中打板子, “给我狠狠的打!打死为止!” 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被侍卫们扒了衣裳,捂了嘴,又叫来一众人都围立在院中,瞪大了眼看着她们伏在那条凳之上,重重的板子打下去…… “噗……噗……噗……” 那声儿一下下实实在在击在身上,听着便让人从心里发紧,她们俩人初时还能挣扎扭动,到了后来便双眼翻白,昏死过去,便是这般祁红艳也不解恨还道, “给我打,再给我打!” 再打了数十下,两人当着一院子的面屎尿齐出,竟是失了禁,最后抬起头挣了几挣便都咽了最后一口气,这时身下的血早已顺着青石板的缝隙顺淌了一院子,四周围立着的姑娘们受不了了,便拿帕子咬在嘴里,又或是捂着嘴儿忍着胃里的翻腾,便是那胆子大的也是一脸的惨白,却没有一个敢转头不看的! 祁红艳环顾四周温柔一笑道, “姑娘们,我们这教里都是相亲相爱的好姐妹,任是谁也不能伤害自家姐妹,若是不听教,下场便如她们一样!” 一众姑娘们齐齐颤着声儿应道, “谨遵教主训导!” 祁红艳满意的点了点头,指了院中的两具尸体道, “将她们用石头绑了沉到这宅子里的湖中,以后大伙儿游湖时也好同她们说说话!” 众人齐齐就是一颤,当下有人过来拖了尸体便往外走,祁红艳一摆手, “都散了吧!” 众人低头鱼贯而出,路过李昂身边却是没敢冲他多看一眼,只除了那琪儿低头垂手,手背儿轻轻擦过他的手背,李昂微微一笑退后了一步, 祁红艳冲着李昂微微一笑道, “怎得,大夫可是送走了?” 李昂忙过去施礼将那大夫的一通话讲了,祁红艳皱眉道, “你瞧着她那脸会否留下疤痕?” 李昂沉吟一会儿道, “属下觉着无论如何总是要医治后才知晓的!” 祁红艳点了点头, “那便将她送去医馆吧,只是要多派人手看守,以防她趁机跑脱,我瞧着那小丫头却是有些表里不一的!” “是!属下这厢便去安排!” 祁红艳眯着眼儿瞧了他一会儿笑道, “你身上事儿也多,不如让罗坛主去安排吧!” “是!” 李昂拱手垂头,祁红艳起身过去牵了他手道, “且跟我去瞧一瞧她吧!” 李昂道, “教主,属下来临州许久,手上确是积压了不少事儿,且容属下先告退了!” 祁红艳十分满意的点了点, “好,你去吧!” “是!” 祁红艳立在那堂前看着李昂劲瘦英挺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处才缓缓回过身,冷冷一笑, “这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见着青春貌美的,那心思便动起来了!” 想到这处对林玉润那一身冰肌玉肤愈发的心热了, “将她医治好了,便将那一身皮子换到我身上,到时这男人岂不还是在我的手心里?” 那厢祁红艳去瞧林玉润的伤,这厢李昂回到自己院子里,便有那两个妇人迎了上来, “坛主!” 李昂点了点头, “你们都下去吧,这厢不用伺候了!” 两名妇人知他习性,晓得他不爱人在身边跟着,便都听命退了下去! 李昂推开门进了自己那屋子,转到屏风后头脱了衣裳,到净房中果然已备好了热水,过去跳到那高桶之中,取了一旁的粗布狠狠擦起身上来,粗粝的布料在光滑的皮肤上狠狠的滑过,划出了无数细小的痕印,被那温热的水一浸立时传来刺痛感, “呼……” 李昂仰头坐在高桶之上,双眉紧锁着,脑子里闪现着祁红艳那老态毕露却还媚眼含羞的样儿,只觉一股子酸水自胃中翻涌而出, “唔……” 强压住心里的恶心,又忆起林玉润的样儿来,在那花园之中自家将她抱起时,只觉怀里佳人轻软的不可思议,让他忍不住想收紧手臂把她紧搂在怀里,那馥香萦鼻,那柔脂玉肤,还有那一双眼儿隐含着的几丝恨意与几丝怒意,将黑白分明的眼儿映的水润莹莹,令得他心头一荡! 这双眼儿才是天生的魅惑,自来的**! 李昂带着她一路到临州,见她在那船上终日不发一言,有时眼望窗外想起谁人时便嘴角含笑,眼波温柔得似一江春水便是要将人溺毙了,也会勇而纵身一跃。 有时她也低头望向小腹,纤手轻抚,螓首轻垂,眼波中的欣喜欢悦又如春日暖阳一般,便是受着一丁点儿都觉心下发热。 有时船上风大,她便裹紧了衣裳缩在窗前,身子又小又巧,只露一对玉足出来,瞪着一双眼儿似那怕寒的猫儿一样,可怜无辜到等着人去抱她一抱…… 一路行来李昂躲在暗处悄悄儿看她,瞧着她捂被子哭,对窗儿愁,望河水哀,偶然有那么一回微微的轻笑,便如昙花一现般,令得人心醉神迷…… 第一百六十八节 散毒 李昂带着她一路到临州,见她在那船上终日不发一言,有时眼望窗外想起谁人时便嘴角含笑,眼波温柔得似一江春水便是要将人溺毙了,他也会勇而纵身一跃。 有时她也低头望向小腹,纤手轻抚,螓首轻垂,眼波中的欣喜欢悦又如春日暖阳一般,便是在一旁受了一丁点儿都觉心下发热。 有时船上风大,她便裹紧了衣裳缩在窗前,身子又小又巧,只露一对玉足出来,瞪着一双眼儿似那怕寒的猫儿一样,可怜无辜到等着人去抱她一抱…… 一路行来李昂躲在暗处悄悄儿看她,瞧着她捂被子哭,对窗儿愁,望河水哀,偶然有那么一回微微的轻笑,便如昙花一现般,令得人心醉神迷…… 屋子里静悄悄的,李昂心下澎湃,静坐在那处却无声无息,却听得外头有轻轻的脚步声,他摘了脸上覆着的帕子,转头看向屏风处,那里现出一个曼妙的身影来,一张充满异域风情的脸儿转了出来, “昂哥……” 李昂静静的看着她, “你的胆子是越发大了!” 琪儿嫣然一笑,当着他的面儿缓缓解开衣衫,轻如蝉翼的纱衣自那美妙的身体上滑落,现出一具丰满有致的身体来, “你这几日,日日都陪着她,便不想我么?” 李昂放松了身子向后靠去,抬起两手放到桶沿之上,一双眼扫过面前的美景,淡淡的道, “想!” 琪儿娇笑着抬腿跨步,令腿间的风光在李昂眼前一晃而过,她缓缓没入水中,贴上了他健壮的身子,抚到那一处硬挺欣喜道, “昂哥早就想着我了么?” 李昂并不答话,伸手握住她肩膀猛然用力,将她转过身来背向了自己,推到桶沿扶好,琪儿惊叫一声, “慢些!” 一时之间这净房之中哗哗水响,女子高声,男子低沉,惹得院子外头的两个妇人互视一眼, “这位司琪圣女真是够大的胆!” 明知李坛主是教主的禁脔,仍仗着教主宠爱闹了李坛主几回,这厢倒是越发张狂了,背着教主跑到这院子里来了,要是让教主知晓了…… 两人都是一个寒颤,不约而同背过身去,将院门关了自家也躲进了下人屋子里…… 等到这屋子里云收雨歇,司琪倚在李昂的身上笑问道, “昂哥,我这滋味可是比她强!” 李昂懒懒瞧了她一眼,司琪笑道, “你刚刚儿可是硬得紧呢!你日日伴着那老妖婆,不嫌她那身打皱的皮子恶心么?” 李昂一挑眉, “你怎知晓她……” 司琪捂嘴一笑, “她倒是想瞒我们,只可惜我们日日跟在她身边,便是脸上多了一条纹都知晓,更何况她老得那般可怕!她倒想躲我来着,却被我偷偷儿瞧见了!” 李昂瞧了她一眼, “隔不了多久,她便会恢复了!” 司琪笑道, “那有那般容易!你知她寻了多少元阴之女取血制药……一百零三个!初时那血抹了还能管上三日,到了后来时日便越来越短,现下里连十二个时辰都不成了!” 李昂一挑眉, “你……不知,她要换皮么?” “换皮?” 司琪一愣,冷笑一声道 “这老妖婆倒半点口风儿不露,现下里对我们也起疑心了!” 、李昂冷笑道、 “她为何不对你起疑心?你在这教中拉拢人心,收卖下属,多少事儿都瞒着她在干,她若是再不起疑便不是祁红艳了!” 司琪听罢笑的花枝乱颤,那露出水面的一对玉峰晃着人眼, “她老了,还霸着那位子作甚,不如将位子传给我,我是她亲传的弟子,多少事儿我都替她干,便是男人……我也要替她干一干的!” 说罢又挨了过去…… 这厢又讲那老大夫,自那官帽巷出来回到医馆灵芝堂,到了内堂伙计端了茶上来, “庄大夫,外头有位病人找!” 庄大夫摆手道, “让他寻其他的坐堂大夫去,我这厢才从外头回来,且歇一歇!” “是!” 伙计收了托盘刚要出去,却见那内堂的帘子一挑,有一个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庄大夫!” 伙计见了忙道, “庄大夫,正是这位爷寻您呢!” 庄大夫上下打量这人,四十不到的年纪,生得高大壮硕,一张脸方方正正,嘴大眼小,看面相便是个吃四方的主儿! 当下拱手道, “这位病人,我这厢刚出了外诊回来,不便看病,不如您寻外头的大夫吧!” 那人哈哈一笑道, “庄大夫,鄙人姓朱名展鹏,却不是来寻大夫看病的!” “哦!你不瞧病却是为了何事儿?” 朱展鹏先看了那伙计一眼,庄大夫会意道, “你先下去吧!” 伙计的下去了,朱展鹏却自袖筒内摸了一张银票放到那桌上,庄大夫诧异道, “您这是何意?” 朱展鹏笑道, “庄大夫我这厢却是只想与您打探一点儿消息罢了!” 庄大夫皱了眉头, “我即是医家理当为病者守口,你若是要问我别人如何,我却是不能说的!” 朱展鹏摇头道, “庄大夫不用担心,我也只是让您瞧上一幅画而已!” 说罢一拍手外头有人进来捧了一幅画, “庄大夫请看!” 来人将那画展开,上头却是画的一个妙龄少妇,那眉宇模样不是今儿才见到的那一个还是谁? 庄大夫脸色一变, “这……你……你这是何意?” 朱展鹏瞧着那庄大夫神色已是心中了然,当下笑着又摸出了一叠银票来放到桌上, “那宅子里的妇人,庄大夫若是有法子将她带出来,这一叠银票便是您的了!” 庄大夫盯着那桌上的银票沉呤道, “这类为了钱财便诱拐妇人的事儿,我庄某却是不能做的!” 朱展鹏笑道, “庄大夫说笑了,作奸犯科之事别说是您,便是我朱某背后靠着太子,也是不敢做的!” 庄大夫惊诧挑眉, “原来阁下竟是太子门下!” 朱展鹏笑道, “庄大夫放心,太子御下甚严决计不会让我等做那犯王法之事,我这厢只是请庄大夫寻个机会,将那妇人带到外头来,我与她谈一谈,若是她自愿跟着我走便罢,不愿的话自让她还回去那宅子就是!” “是么?” “我朱某人说话自来是算数的,庄大夫且请放心好了!” 庄大夫盯着那一叠银票半晌点了点头! 这厢宅子里, 两个伺候的丫头见天已黑尽,已到了点灯时分,过去瞧了瞧却见林玉润正安稳睡在床上,脸上红肿依旧,一个对另一个说, “瞧她这样儿是喝了药要多睡一阵子才成,我们且去歇一歇吧!” 另一个担心道, “还是你去吧,我这厢再守一会儿,依我说呀!我们俩还是加着小心伺候这位才是,你没瞧见么,后院那两位……” 她不提还好,提起来另一个也抖着身子打了个寒颤, “我现下里都不敢去湖边打转了!你说她们会不会变成水鬼,守在那湖里等着人替死?” 另一个也是抖了几抖, “应……应……应该不会吧!是教主下令将她们打死的,与我们何干?怎也不该寻我们索命啊!” 两人悄悄儿说了一会儿话,见林玉润还是没有醒,便去吹了灯相携到外间榻上歇了! 待得室内一片黑暗时,林玉润才缓缓睁了眼,睁着床上那烟柳色的承尘眨着眼, “那两个姑娘便这般没了?两条人命啊!” 林玉润皱紧了眉头,心思电转,她可不觉着自家有什么令得祁红艳这番维护的!除非她有所图…… 想到这处,便忆起那祁红艳仔仔细细打量自家身子的样儿,虽不知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也止不住的心底一阵阵发毛, “不能再这般耗下去了,待到月份大了,更加不能逃了!” 想到这处悄悄儿起了身,也不敢点灯,借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坐到了妆台前头,仔细打量自家那张脸,半边脸红肿着上头密密的全是血点子,瞧着倒是挺吓人! 只是林玉润并不发愁,她自家知自家事,小时她也曾被林玉淑推到月季花丛中过,身上也扎了许多血点子,那时刘姨娘吓得不行,哭着去寻了大夫来瞧,不过几剂药下去便好了! 她只是皮子嫩,红肿起来瞧着十分吓人,其实她自家已不觉着疼了! 这脸上的血点子也不怕,只要禁口禁得好,不过十来日就会收口连疤痕也不会留下来的! 林玉润自家知晓自家的身子,她这身子瞧着娇嫩,其实大气的很,要不然从小到大难免没有磕着碰着的,有时锈花儿也要被扎伤,怎么就一个疤痕也没有留下过? 只是现下却是一个时机,不趁着这机会逃走,以后便更不好逃了! 想到这处,林玉润便叫道, “来人!” 外头的丫头听到了忙进来答话, “姑娘!” 林玉润道, “去备热水,我要擦身子!”、 不多时丫头打来了热水,林玉润移步到净房当中,探手摸水, “这水凉了些,还要加热水!” 丫头又提了水来,林玉润却还是嫌冷,令得两个丫头又备了两桶热水在一旁,便将她们赶出去, “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丫头知她不爱人伺候都退到了外头,林玉润在那里头,取了帕子蘸热水狠狠敷到了伤处, “咝……” 这月季花刺上的毒本是收在伤口中的,如今她这般热敷一番,立时便要令得花毒发散出来,顺着血液流动布满整个脸,待到明日起来面上看着只怕会更吓人! 林玉润这厢捂了脸又去捂身上,把两桶儿热水都用完了才罢手! 第一百六十九节 散毒 洗好之后,又回床上躺下,一夜安睡待到第二日起床时,果然半张脸肿得都连成了一片,看着好不骇人! 两个丫头早上过来瞧见时吓得不行,林玉润装作不明所以坐到妆台前一看,吓得哭了起来,将那妆台上一应东西统统儿都摔到了地上,又哭又闹, “我的脸!我的……脸……我的脸毁了!” 丫头们忙去寻春娘,那春娘来了也吓了一跳,实在不敢瞒便去寻了祁红艳,祁红艳过来时林玉润便哭着过去求她道, “教主,求求你,且让我去瞧瞧大夫吧!我这脸……我这脸……只怕是要毁了!” 祁红艳瞧在眼里,心里比林玉润还要疼,召了李昂过来问道, “你道那庄大夫有秘方?” “正是!” 李昂过来见了林玉润那脸也是双眉一皱道, “教主,那庄大夫的秘方只在医馆里现制现用,不如便让属下带她去吧!” 祁红艳点了点头却将罗仁启召了来, “将水儿姑娘送到灵芝堂去!” 罗仁启得了令便备上小轿,亲自带着人送林玉润到那灵芝堂去,这厢轿子停在医馆前头,庄大夫得了信儿迎出来,将林玉润带到内堂掀了帷帽一看,皱眉道, “不是让你们好生照顾么,怎得还给她吃了发物!” 他看林玉润那脸分明是散了毒,倒没有疑心是林玉润自家弄的,却疑心在了吃食上! 罗仁启现下里也不知是那里出了错儿,只是求庄大夫道, “你这处不是有那祖传的秘方儿么,还请庄大夫妙手回春才是!” 庄大夫皱眉道, “我原想着将养一晚,让那毒在伤口中藏着,用药贴一敷便将毒牵出来便好了,现下这般发了出来,只怕要费些手脚了!” 说罢转身写了药方子交给伙计, “去抓药!” 又去对罗仁启道, “她这伤需得要内服外敷,又因怀有身孕,用药要十分的小心,因而只能慢慢儿来!” 罗仁启道, “全凭庄大夫作主!” 说罢便静坐到一边,瞧着庄大夫与伙计一通忙碌,进进出出多时后,才过来请林玉润,、 “这位姑娘,且跟我到里头药房!” 林玉润站起身,那罗仁启也要跟着,庄大夫一摆手道, “这位姑娘等下要去除衣物,你便在外头等候吧!” 罗仁启点头称是道, “即是如此,且待我瞧一瞧!” 说罢几步过去掀了帘子,里头四面无门,只有一个伙计正捣着药,一脸惊异的瞧着他, “这处是药房,闲人免进!” 罗仁启四下看看,转身又出去了! 庄大夫有些不悦的道, “可是瞧清楚了?” 罗仁启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庄大夫带着林玉润进到里头,这厢除了帷帽将伙计捣的药取来混在一个小盏里,混成黑乎乎一团敷到了脸上,林玉润立觉脸上清凉无比,庄大夫道, “这药需敷半个时辰才能起效,之后还要配以清洗的药水才能护住肌肤,你且不要乱动!” 林玉润点了点头,却见一旁高大的伙计冲着庄大夫笑道, “庄大夫,这药能保这位姑娘脸蛋儿无事吧!” 庄大夫一抚胡须傲然道, “这是自然!其实这去毒有两种,一种便是拔,一种便是发,这厢儿发散出来只要不抓破脸皮,相反倒要好的快些,只是外瞧着吓人,有些体虚之人不能用罢了!我已摸过小娘子的脉象,强健有力,应是无碍的!” 那伙计笑着冲林玉润拱手施礼道, “这位姑娘,朱某与您天顺港一面而别,却是至到今日才再见姑娘仙颜!” 林玉润惊诧道, “你是何人?你何时在天顺港见过我?” 那伙计笑道, “鄙人朱展鹏,如今在太子爷门下当差!” “朱展鹏!我却是没有听过!” 朱展鹏笑道, “那时我要茶楼之上,姑娘在车里,倒是不曾有机会相识呢!” “喔!” 林玉润皱眉苦思,这名儿怎这般熟悉! 哦!想起来了,这位确是太子爷门下,却是以搜罗美女出名,前世她在京城时便听说过此人,乃是太子爷门下得力之人!没想到他在天顺港竟见过自己,如今在临州居然又被他遇上了! 不必说,这人做所做为与那娲女派并无二样,都是要寻那美女娇娃与达官显贵们作乐罢了! 当下心中冷笑,垂下眼皮来,果然听那朱展鹏道, “姑娘,我瞧着那外头的人怕不是你的家人吧!” “你怎知晓?” 朱展鹏道, “您这位年轻妇人出门,身边不是夫君便是兄弟,自家人那里有带了十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卫,似防贼一般盯着你,便是连大夫药房都要查看的!” 他一番话说的眼前的女子流下泪来,林玉润含着泪将自家被虏到这临州的事儿一讲,那朱展鹏又惊又怒, “皇城根处,天子脚下,竟还有这类胆大包天之徒,他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林玉润心下暗暗冷笑,你与他们半斤八两,倒还有脸说人! 她也不答话只是哭道, “朱大官人,求你救一救小女子吧!” 朱展鹏本就心怀不轨,这厢听了她说话,倒还真当自家是路见不平的侠客了 当下便要冲出去叫人,林玉润便道, “朱大官人,您且莫要冲动,那外头的人一个个身怀功夫,尤其厉害的是那打头的,要是这厢闹起来只怕您要吃亏的!” 朱展鹏一听果然收了步子,别瞧着他生得高大,却是半点拳脚不会,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只是个虚壳罢了,他今日虽带了人却都是些不顶事儿的。 他原也问过庄大夫,说那处宅子不过寻常富商,心想小娘子要出门左右不过几个丫头婆子并几个侍卫罢了!却没想到,这外头立了十好几个侍卫,那中年男子居然身手高强,这要是动起手来,只怕还真是打不过! 当下摸着下巴踌躇起来,林玉润见状又哭了, “朱大官人,小女子命苦也不敢连累你们,还是让我随他们回去吧!” 朱展鹏那听得她这般说话,当下拍着胸膛道, “姑娘且放心,我定要救你出去的!” 旁边那庄大夫心道原来这姑娘竟是被歹人强虏到这处的,怪不得我那日去那府里,只觉处处透着怪异,却原来那处是一个贼窝! 当下庄大夫也挠头道, “我这屋子里因是要存药的,便四下密封了连个后门都没有,要不然姑娘也能从后门溜走!” 朱展鹏眼珠子一转当下笑道, “没有后门儿也无事,我这厢却有办法了!” 当下叮嘱一番撩了帘子出去,那罗仁启只当他是店里伙计也不起疑,起身在帘子边趁着缝打望,却见林玉润端坐在那处,脸上敷着药,庄大夫却在一旁调配着药汁。 隔了一柱香的功夫,那伙计还没有回来,庄大夫在里头叫道, “伙计……伙计……” 连叫了几声却无人应答,出来骂道, “这周三儿,又去躲懒了!” 说着撩了帘子出来冲罗仁启一拱手,自去前堂寻伙计了,罗仁启趁着空儿进去瞧林玉润,这回却整个脸都敷了药,他凑过去问, “水儿姑娘!你现下觉着还好?” 林玉润脸上敷着药,只是点了点头鼻子里嗯了一声,罗仁启放下心来,又退了出去! 那庄大夫这厢又回来了,却带了一个瘦小的伙计进来, “周三儿寻不到了,你来给我打下手!” “是!” 那伙计应了一声跟着进去,不多时那周三儿又匆匆回来了,将那瘦小的伙计又推出来道, “你去前堂吧,庄大夫这处自有我呢!” 那瘦小的伙计去了,不多时庄大夫掀了帘子出来,身后的伙计手里提了一个瓦罐子, “这罐药拿回去倒入洗浴的水中再将脸上的药洗掉,切记!水温不可过热!” 罗仁启忙命身后侍卫接过,又见林玉润脸上敷着药出来了,当着他的面将那帷帽带上,罗仁启冲庄大夫拱手道, “多谢庄大夫!” 庄大夫抚须道, “明日这个时辰还到这处来!” 罗仁启连声应了,付了诊金又格外多给一些,才带着林玉润上马车离去,这厢走了不多远,林玉润在里头一撩帘子, “停车!” 罗仁启过来道, “水儿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林玉润道, “适在弄药时,那大夫把我衣裳弄脏了,我要去那处买一件!” 将那纤手一指却是一家十分气派的成衣铺子,罗仁启皱眉道, “这成衣铺子手艺还不如府中针线房的好,还是不买了吧!” 林玉润听了当下自那马车上跳了下来,竟去解自家的衣裳道, “这身衣裳弄脏了,我是定不穿了的,你要不许我进去,我现下里便脱了扔这处!” 她尖着嗓子大叫,这大街上人来人往都指指点点,罗仁启没想到林玉润瞧着一副温柔样儿,撒起泼来竟如此不要脸不要皮! 当下倒有些不知所措,却见她竟当真解开了外头的衣衫,露出里衣来,四面顿时围上了人来,罗仁启忙道, “住手!住手!我们现下就去便是!” 第一百七十节 逃脱 当下转身领着林玉润到了那成衣铺子里,掌柜的忙过来招呼,林玉润指了一件十分华丽的外衫道, “要那一件!” 掌柜的忙去取来, “那件也要!那件也要……上头那件……左面那件……” 这厢一口气儿连指了好几件,罗仁启也不问价钱将腰上的钱袋子扔到掌柜的面前,喜得掌柜笑容满面,林玉润抱了一堆儿衣裳问道, “你这处可有能换衣的地儿?” 那掌柜的遇上贵客自然热情周到,当下笑道, “这里头便有!” 罗仁启身后有侍卫转到后头,四处打量见是一间小屋,并无可走脱之处,才回来闪身让林玉润进去,林玉润进去不多时,有一位姑娘自里头出来,将一件衣裳往那掌柜面前一扔, “掌柜的你这衣裳用料太差,不要了!” 说罢转身过来,将那帷帽一撩,却是一个小脸杏眼,长了几点雀斑的小娘子,见罗仁启等人直盯着她瞧,当下叉腰骂道, “看甚么看?没见过美人儿么,回家看你娘去!” 当下大摇大摆的从门口走出去,汇入人流当中不见了踪影,罗仁启这厢坐在堂前左等不见人,右等不见人,心下愈发觉着不妥了, 冲进里头去看时,那里还有人,罗仁启脸色铁青,问那掌柜的, “刚刚出去那姑娘是几时进去的?” 掌柜的也是一头雾水, “刚刚那位姑娘不是同你们来的么,她几时进去的你们不知么?” 他这成衣铺子售价不菲,一般人家的姑娘连进也不敢进来,这一半天儿只有这一件姑娘进去,她进去时戴了帷帽掌柜也不知她容貌,出来时转身冲堂里的客人一叫嚷,他还当是那姑娘试衣裳不合心意,发脾气走人了! 这厢还在奇怪怎得不见这些跟班儿随上去! 那里知道竟原来是两个人! 罗仁启听了咬牙跺脚道, “糟了!” 他这里心下还在疑惑,那姑娘是有不妥,可是刚刚明明瞧过她的脸,与王水儿半分不像,到底是那一处出了纰漏,竟让王水儿走脱了! 这王水儿可是教主亲自过问之人,如今在他手中走脱了,让他回去如何交差? 想到祁红艳些毒辣的手段,罗仁启不由的一阵心寒,当下冲一众侍卫吼道, “还不速速去找!” 这厢罗仁启急如热锅蚂蚁,那厢林玉润扮成的伙计一出医馆便被朱展鹏的人带到了一旁的马车前,林玉润不动声色上了马车静坐着,不一会儿那朱展鹏也上了车来, “姑娘,您受惊了!” 林玉润拿帕子掩了脸垂泪道, “多谢朱大官人救我于水火之中,大恩大德小女子真是无以为报!” 朱展鹏哈哈笑着,敲了敲车窗,外头马车骨碌碌跑了起来, “助弱扶贫乃是君子本分,姑娘不用谢我!” 林玉润撩了帘子往那头瞧, “朱大官人这厢是要带我到那处去?” 朱展鹏眼珠子一转道, “那帮子人十分厉害,现下只怕还在四处搜寻姑娘,不如姑娘先藏匿一阵子,我在这临州内城有一处宅子,姑娘便藏到那处去,待得风头过去了,我们再说以后!” 林玉润点了点头,满眼感激, “多谢朱大官人!” 朱展鹏得意笑了,却不知林玉润借了冲窗外四处打量之机,正寻着那熟知之地,马车在那繁华的街道上穿行着,自外城到内城,这厢却是在那抚夷街上,林玉润心下暗喜, 前世里孙绍棠高中状元,他们便自外城搬到内城,这内城十八条大街,想当初林玉润为了寻到便宜的宅子,也是坐着马车走了个遍,这抚夷街上她也熟悉! 这临州城内城十八街,虽只称十八条,只是每一条大街之上有无数小巷相通,四通八达如那蜘蛛网一般,左转右拐便能到另一处地儿去,便是住惯了的本地人,也有不清楚的时候! 在这内城藏身却是比外城好上百倍,现下只等着脱身的时机了! 这厢马车踏踏哒哒走到一半儿,向右一拐进了一条胡同,两边高墙耸立,来往行人稀少! 林玉润看了又看,转头冲朱展鹏道, “这里是何处?” 朱展鹏笑道, “姑娘不用操心这些,只管安心休养便是!” 林玉润轻轻挪了挪身子,缓缓儿向他靠过去, “朱大官人!” 虽是没取那帷帽但只凭那柔媚的小嗓子也令得朱展鹏不由骨头一酥,又瞧她正慢慢儿靠过来,一时心下又惊又喜又慌又乱, 这可是给太子爷的女人,我若是下了手,只怕太子爷知道了,不会给我好果子吃! 只是……只是这小娘们儿实在太过美貌,我这厢也是心里痒啊! 眼见着林玉润越靠越近,实在心猿意马得不能忍了! “罢了!罢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能与这小娘子春风一度也值了!” 却见林玉润这厢缓缓探出手来,软绵的手臂缠在他脖子之上,朱展鹏不由暗叹, “软玉温香不过如此……” 却觉那手渐渐用力,另一手却按压到了他耳鼓之后一处穴位上, “你……” 朱展鹏立觉呼吸不及,双耳鸣响,眼冒金星, “你……” 他这厢才忆起要挣扎,只是被林玉润靳在咽喉之处,掌了呼吸要道,也不知她是用了什么手法,一个大男人在弱妇子手中竟毫无还手之力! 这般不过几息,挣了几挣竟昏了过去,林玉润犹不放心,又等了一会儿才放开手, “呼!三娘子教的这一招果然有用!” 当下便在朱展鹏的身上寻摸起来,腰间的钱袋子,袖筒中的银票,脖子上的金链统统儿收入囊中,又将自家头上的金饰,耳上的耳环取了下来。 金子藏进怀里,银票放到鞋里,钱袋子挂到腰上,悄悄儿自那马车后头掀开帘子,这时马车因在小胡同之中行的缓慢,抱着肚子小心滑下了马车,踉跄几步站好。 见那马车与两旁的骑士依然毫无查觉,当下一手提裙,一手捂肚子狂奔起来! 奔了不过数步便是一个岔道,拐进去不过百尺又是一个岔道,这厢左拐右拐几下便将那一行人甩到了脑后! 林玉润藏在角落之中,双手捂着肚子,忍了砰砰乱跳的心儿,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等到喘匀了气儿,才抬头四下打量一番认准了方向便走了过去, 几转几不转便到了一处街面上,寻了一家成衣铺子,换了一身行头出来,将原有那一身儿折了银子抵给了掌柜的。 又循着记忆寻到了一处偏僻的客栈,要了一个清静的房间住了下来! 待到小二将她领到房中后退下,自家过去紧紧关了门窗,手脚发软的坐到床边,这才终于相信自家竟是逃出来了! “现下……现下……应怎么办?” 林玉润揪着胸前衣襟这厢在这房间里踱着步子, “我……我……要如何给雍善送信儿?他……他知不知晓我身在临州?” “要不然,去寻一家车马行,坐了车回豫州去?” “不……不……不行,如今月份大了,禁不住颠簸,要是路上有事儿怎办?更何况一个单身女子上路实在太过危险!” “还……还有……现下里可是两方在寻我,那娲女派在这京中耳目众多,还有那朱展鹏只怕也不肯放过我,他在太子门下想要借用官府之力,只怕更是轻而易举!” 她在这屋子里左思右想也不得法子,只觉心里又烦又乱,口干舌燥,见那桌上放了一壶凉茶,过去坐了对着壶嘴儿一口就灌了半壶,这厢才觉心里静了一些! 林玉润独自坐在这房中沉思良久,只觉为今之计一动不如一静,这临州城这般大,她前世久居于此,也算是半个地头蛇了,要寻一处躲藏之处总比四处乱跑来得强! 更何况肚子里还有孩子,还不如寻一处小屋住下,每日里深居简出将自家好好养着,这厢再写信托车马行送到豫州,雍善那边得了信儿,便会寻来,我不如在这临州城里等他! 想到这处打定了主意,便去翻身上的银两,将一应的东西拿出来数了数,共有银子一千八二十五两,首饰金器还可当个三四百两,这些银子若放在之前那样的生活,只怕不过一月便要花光,可若是寻常人家用的话,只怕是三五年也能用的! 寻常人家的日子她也是过过的!这些倒也不怕! 想到这处心里安定了下来,戴了帷帽在楼上叫店伙计,店小二得了召唤忙过来, “这位夫人可是有事?” 林玉润问道, “你可知这附近有房子出租?” 店小二想了想道, “倒是有一两家要租,夫人若是真心想租,我这厢替您寻个中人来问一问?” 林玉润摇头道, “我囊中羞涩,也无多少银钱,不愿出那中人的费用,不如小二哥你受累,替我问一问这附近的房屋,偏僻些不怕,只要价钱便宜!” 那些中人全是在官府有备案的,若是有心人要查定是能查到的,林玉润自是不愿冒险! 店小二想了想道, “前头倒是有一家要租,却是一个老太婆带了个小女娃子,那老太婆家里儿子去年刚死,今年她媳妇生娃也死了,若是租她家倒是便宜,只是怕夫人觉着那屋子连着死了两个人,晦气!” 林玉润想了想道, “没银子也不讲究那些,那屋子在何处?” 店小二道, “便在这客栈后头!” 第一百七十二节 藏身 当下那小二禀了掌柜的一声带了林玉润去看房子,林玉润过去一瞧,这房子齐齐整整修得倒是好,想来也是这家人为儿子成亲娶媳妇修缮过的,没想到却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可怜! 那屋子的主人姓程,是个精瘦的老太婆,怀里抱着一个刚刚满月的女婴,见林玉润愿意赁她的房子,真是喜不自禁! 当下引了她到里头看,林玉润里外瞧了瞧,这小院子独门独院,门户紧闭,只有一个老太婆和不会说话的婴儿,很是安全!又去看屋子,桌椅床铺倒是一应俱全,瞧着也有六成新,程老太见林玉润瞧得仔细,便嗫嚅道, “这……这些都是我那儿子媳妇用过的,姑……姑娘你……莫要嫌弃!” 她也是老实人,心知自家儿子媳妇死了不久,人家来赁房子见了只怕要嫌弃! 林玉润瞧了心下虽不忍却还是装模作样借此与程老太压了压价钱,程老太好不容易盼了一个租客来,自然不愿放过了,便忍痛以极低的价格将东屋赁给了林玉润! 林玉润赁了她的房子,便将客栈的房间退掉,又给了店小二十个铜板算作打赏,便孑然一身的住到了程老太家中,这程老太这家小门小院三间瓦房,一间正堂自家带着孙女儿住,一间租给了林玉润,一间却是儿子、媳妇的屋子,如今空置着摆了香案供着牌位。 程老太这一处屋子是在临州内城十八街之中的安远街里偏僻的尽头,这安远街临着那些四五品朝官们居住的鸣凤街,因而此地居住之人大多都是在那处求生活的各类匠人、帮闲又或是丫头、小厮们,也有那小管事有些钱儿也在这处置的宅子。 这处虽说人员十分驳杂却并不混乱,比起私女昌、赌坊林立的镇西那是清静、安全的多! 这位程老太其实年纪并不大,不过四十出头罢了,只是因着两年之中又失独子又失儿媳,连遭打击令得整个人苍老了不少,整日价虽也照旧生活,只是精气神却是短了一大截,若不是有一个小孙女还指望着她,只怕这程老太当时便要活不下去了! 她这厢带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婴,自家也没有别的出息,只能将屋子赁出去,又去与人洗衣赚钱,林玉润住在那东面屋中,连着三日见程老太天刚大亮,便背着那女婴出门去了,待到傍晚时分才回来,有时那孩子在她背上哭,那声儿比小猫也大不了多少,有时那孩子也不哭,紧闭着眼儿睡觉,只是那瘦小腊黄的脸儿只怕还没有二指宽,瞧着实在可怜! 林玉润忍了几日终是这一日早早儿去寻了程老太, “程妈妈!” 那程老太见林玉润过来忙用自家粗糙手掌在那凳子上抚了几下,权作扫了灰尘, “林……林姑娘……您……请坐!” 已隔了三日,程老太瞧着林玉润还是不敢拿正眼儿瞧她,这般模样的闺女怎会流落到自家这小院中来了! 偷偷儿瞄她一眼,心中都要叫乖乖!也不知这姑娘是怎么长的,这要什么样的娘才生得出来哟! 林玉润知她见自己拘谨,当下也不与她兜圈子道, “程妈妈,我在您这处也呆了三日了,妈妈可瞧出我是什么样儿来历?” 程妈妈大着胆子打量了林玉润几眼, “我……我瞧着姑娘……姑娘怕是位大户人家的小姐!” 林玉润点头道, “我这厢也不瞒妈妈了!便实话对您说了罢……” 当下照着那话本子,编了一套富家小姐心有所爱,被父母逼婚因而逃到这处的瞎话儿给程老太听,程老太虽说目不识丁,可这话本子、戏文上的故事也是听过的,听了心下暗道, “原来这世上真有这类事儿,我还当是人瞎编的呢!” 又瞧林玉润的容貌心想, “自古说郎才女貌,这位小姐这般容貌便是状元郎也配得,他们家那父母要将她嫁给个行商,难怪道她不乐意了!” 又听林玉润羞红着脸儿道, “程妈妈,我也不瞒你,我这厢……这厢……肚子里已怀上了身孕……” 程老太也是个热心的,当下摇头道, “小姐,也不是老太婆这厢仗着年数长教训人,只是小姐啊!这女子的贞洁何等重要,便是再恋着那男子也不能将自家身子交出去……” 林玉润取了帕子来捂在脸上道, “程妈妈说的是,只是我如今已成这样儿了,逃出来才知晓有了身孕,如今也不敢回去了,怕回去也是一个死字,只好在妈妈这处落脚,还请妈妈为我守口如**才是!” 程老太叹了一口气道, “这女儿家的事儿,我自是不能与外人道的,只是你如今这身子要怎生是好?” 林玉润拿帕子擦了擦眼泪道, “我这厢来便是因着这事儿求一求程妈妈!” 那程老太忙道, “小姐不要讲求字,有什么事儿老太婆能做的,尽管开口便是!” 林玉润抚着肚子道, “程妈妈,却是有两件事儿,一来我这月份渐重,怕是行动不便,想一月出五两银子请妈妈为我做饭洗衣,陪我说说话儿……” 那程妈妈听了一惊连连摇手道, “小姐,若是想请我伺候也用不着这么多银子,平常我洗一日衣裳也不过挣七八个铜板,一日三餐我也要做,多小姐一个就是多双筷子而已,那里用得了这般多的银子!” 林玉润见她不受,想了想便道, “这五两银子也不光是给妈妈的工钱,我怀着身子,这吃食上只怕还要铺张一些,妈妈还要寻些好的给我做,只怕还不够呢!” 程老太想了想点头道, “自是要吃些好的,我那媳妇怀着身子时,隔上十日我怎也要弄只鸡给她吃的!现下世道正乱,外头的老母鸡也跟着涨价钱,一只便要五十文呢!” 林玉润也点头道, “这般算来我这五两银子只怕还少了些,那不如头一个月便这般,若是以后不够再添加就是了!” 程老太道, “尽够了!尽够了!” 林玉润又道, “第二件事也是要麻烦程妈妈,我这厢写了几封信,却要劳您跑跑腿儿,多去几家车马行让他们带信过去!” 程老太笑道, “这事儿容易,这内城里的车马行,老太婆都知晓,小姐交给我尽管放心!”说罢也是雷厉风行,立时就要背着孩子走,林玉润拦道, “小丫丫这眼看已睡着了,不如便放她在这处,我在屋子里瞧着她,您也好快去快回!” 程老太听了连连点头笑道, “即是这样,那便劳小姐在这处看着她,这娃儿好带的很,待会儿醒了,便喂她些米粥便是!” 林玉润瞧那桌上放了一个粗碗里头却是清水一碗,只是颜色要白一些罢了! 心下暗叹这对祖孙艰难,当下点头又从怀里摸了六两银子出来,交到程妈妈手上, “我这厢便把银子给妈妈,多出那一两是给车马行的,待会儿妈妈回来便顺道儿将买些东西回来,我们今儿晚上便做些好的!” 程老太心下欢喜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揣到怀里道, “这么多银子揣着,我还有些怕呢!” 说罢又去摸了摸胸口,林玉润笑道, “妈妈不用如此时时去摸,若让那贼人瞧见了,不正是告诉他这处有银子么!” 程老太笑道, “正是!正是!” 这厢挎了个竹篮出了门,林玉润回转身看那睡在篮子里的小女婴,她紧闭着眼儿躺在那处,小胸脯连起伏都见不着,那又瘦又小的样儿比个兔子差不了多少,也真不知能不能养活! 心下叹了一口气,去灶间找了一找,那米缸里还有小捧米,便在院子里的井中打水淘米,生火做饭,就着一捧米熬了浓浓的一碗粥,放到一旁仔细晾好,便坐回小丫丫旁边静静等着她醒来! 坐了没有半柱香的功夫,小丫丫便醒了过来,嘤咛一声,那声儿比小猫还要弱,林玉润将她抱了起来,只觉她轻得似二两棉花般,便一手抱了她一手用勺喂她,小丫丫蠕动着小嘴儿用力的吮吸着勺沿,一点点儿的吃,林玉润也细心的喂,倒也喂了小半碗粥,抱了她起来轻轻的拍,不多时便又哭了起来! 林玉润这厢解了她裹着身子的粗布来看,却是尿湿了一片儿,又去取了一旁晾着的布给她换上,这厢小丫丫才好似有些精神,瞪大了眼儿直瞅着林玉润。 林玉润一边逗弄着小丫丫一边等着那程老太回来,待至天气渐暗才听到外头门响,程老太两手不空的进来,见林玉润抱着小丫丫忙卸了手里的东西过去抱, “小姐,你自家还怀着身子,仔细伤着腰!” 林玉润侧过身子躲过她的手道, “妈妈即是买了东西便快做饭吧,我来抱着小丫丫便是!” 程老太这才忆起林玉润只怕还饿着肚子呢! 当下也不管小丫丫了,挽了袖子过去,将东西提过来,却是小半袋大米,一块肥多瘦少的猪肉,一把青菜并几个鸡蛋, “今儿去的晚,那老母鸡也没有了,倒有几个鸡蛋让我一并买了!明儿早些出门定能买到新鲜的!” 当下进了灶间手脚麻利的操持起来,不过半个时辰倒弄出了三样菜来,端到正堂中,程老太抱了小丫丫便去吃那剩下的半碗粥,林玉润却拦道, “这些饭菜我一人也吃不完,程妈妈不如与我一同吃罢!” 那程老太摇头道, “这些儿东西都是小姐出了银子的,应是小姐吃才对,若是吃不完,吊到那井里镇着,明儿一样能吃,我喝这半碗粥便够了!” 林玉润想了想道, “妈妈许是不知我有个习性,这饭菜但凡动过的便不会再吃了,若是等下吃不完,我便要端到外头倒了的!” 程老太听罢脸上带出疼惜之色来, “这……” 林玉润趁势一指那碗里头, “这肉妈妈买的肥了,我也吃不了几块,等下便倒了吧!” 程老太见了那一碗油汪汪,肥滋滋的肉要倒掉,心下疼得不行,摇头道, “也不知富家的小姐是怎生养出来的,这般好的东西也舍得倒了!” 林玉润过去拉了她坐下道, “妈妈还是坐下来吃吧,您就当可怜可怜这一碗肥肉吧!” 程老太听了忍不住笑道, “小姐真是会说话,明明是您可怜我,偏偏成了我可怜肉!” 自此林玉润便与这程老太住在这院子里,每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应吃穿用度都由那程老太带回来,她便呆在这院子里,做些针线的活儿又或是逗弄小丫丫,日子便这般一天天过去,她那肚子终是如吹气一般大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三节 亲来 这厢林玉润藏身在那闹市当中,那厢再说娲女派,那日里罗仁启派了人手四下去寻林玉润无果,眼见得到了天黑实在拖不得了,只得回去复命。 祁红艳听了他跪在下头一通禀报,良久不言,久到那罗仁启几乎要受不住这屋中沉重的气氛,心肝都颤起来时,祁红艳在上头淡淡的道, “那丫头不过孤身一人在此,举目无亲,她身上无有银两,生得又那般模样,定是十分惹人眼的,你们只要四处打听定能寻到蛛丝马迹的……” 说罢想了想又冷笑道, “你也是终日打雁被那雁啄了眼,只怕在那医馆时早已被人逃脱了,还在疑心后头,罗仁启你这脑子如今是越发不灵光了!” 罗仁启伏在地上道, “教主提点的是,后来属下也仔细想了想只怕是在医馆处便出了纰漏,那大夫与伙计恐也是帮凶,属下已命了人去医馆寻人了!” 祁红艳又笑道, “你这时想通只怕也晚了!人家即然敢这般办事儿,自然是早有准备,你这厢再去寻那里还能寻到人?” “这……” 祁红艳偏头喃喃自语道, “这丫头是从那豫州来的,到了这处也是终日被关在这宅子里,她倒是本事……自何处勾搭了男人助她逃脱的……” 说罢眼珠子一转瞧到了一旁立着的李昂,那李昂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到了是不发一言! 下头罗仁启也道, “属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小娘子一直在这宅子里,便是出院门儿也是时时有人跟在她身后,那大夫来时我们俱兼在场,也不见他们有何勾联,怎么便被他们搭上了线儿,助她逃脱了……” 祁红艳在上头盯着李昂瞧了半晌,见他气定神闲,竟是半分不露怯的样儿,一时也不知心中所疑是真是假了! 沉思半晌,祁红艳一拍扶手站了起来, “散开人手去给我好好寻一寻,这临州内外城都给我找一找,还有那四处城门都有我们的我,这厢好好给留意过往的妇人,那丫头怀着身孕,那肚子是遮也遮不住的!” 当下发了令下去,命人各处寻找,李昂这厢也领了一队人手出去寻那王水儿,这一通儿寻找,竟是用了十来天却一无所获,那王水儿便如鱼游入海一般,再也不见了踪影! 这厢那朱展鹏也是撒开了人手四下寻找这位王水儿姑娘,他自知这临州城庞大,手下这点子人手在这茫茫人海之中寻一个有心藏匿的姑娘,犹如大海捞针一般,便索性去了太子府里,求见了大管事,不过花上几个银子便将太子的名帖弄到了手里,拿着名帖便去了那五城兵马司寻到了知事王进,这王进素来也是倾向太子一党的。 朱展鹏带着太子名帖过去,即刻得了他接见,朱展鹏也不能说实话,只说是太子府中走丢了一个美妾,身上还夹带了不少细软,特来求王知事行个方便! 那王进也知这类富贵人家走丢姬妾之事,大多半不光彩,内中隐情颇多,有时也要寻到五城兵马司来。 现下里太子府中若是走失了人口,只怕这中间的事儿更不小,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的找寻,当下满口应允下来,悄悄儿叮嘱手下人仔细寻找,又吩咐了四城,进出城门定要好好查一查美貌的妇人! 这两边所为果然在林玉润猜测之中,她选了隐身在这闹市之中,确是明智之举! 这厢两边寻人寻的底朝天,那厢入那临州的水路之上,倒有一艘快船正疾驶而来,两边那划船的梢公正当壮年,身上只着两条宽裤窄腰的短裤儿,赤着上身露出精壮的腱子肉来,正双臂鼓劲奋力划水。 在那船头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横眉立目,一脸的凶相不是赵旭是那一个? 此时他正负着手,双腿微分立在船头,任是那船头起伏不定犹自纹丝不动,只拿眼望着水面,脸色阴翳, “大爷!” 赵宝自那船舱之中出来到了他身后头, “眼见得要到临州了,多少事儿要办,您还是到里头歇一歇吧,养足了精神也好寻夫人!” 赵旭沉着脸点了点头,回身向船舱之中走去,这船舱里头布置精巧,各类摆设一应俱全,却是他们花了高价钱从一名行商那处半抢半买来的! 赵旭进来半躺到那软榻之上,微微闭上了眼! 一旁的赵宝和赵喜两人互打了一个眼色,都悄悄儿退了出去, “大爷可算是听劝了!肯回舱里歇歇了!” 赵宝叹了一口气道, “他自得了夫人失踪的信儿,便连着多少日不眠不休领人攻打夷人要塞,这厢不过才打下来,还没等蔺州来的老太爷见上一面便往这临州赶,我瞧着他这些日子满打满算,只怕歇了没有十个时辰,这般下去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赵喜摇头道, “我现下倒不怕他倒下,只怕……” 说罢悄悄向里头看了一眼,拉了赵宝站远了些,轻声道, “我只怕寻不到夫人……” 顿了顿道, “我只怕寻不到夫人又或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 下面的话自不必说了,两人互打个眼色都对方的眼中瞧出忧愁来, “到时……可如何是好?” 赵宝道, “前头赵武不是传出信儿来么?他已寻到那娲女派在临州的窝点,到了那处自是能寻到夫人的!” 赵喜摇头叹了一口气,递了个眼色给他,其中意味不言而喻,赵宝咬牙道, “若是夫人真有个……,非血洗了娲女派不可!” 赵喜转头瞧着河面叹了一口气,若真要有个什么,血洗娲女派又如何?为时已晚了,也不知那时大爷会成怎生个样儿! 快船一路疾行,自那宽阔的河面上转瞬即逝,接近临州时靠近那码头,船便多了起来,赵旭他们的船也不得不缓了下来,排着队等着靠岸! 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这厢才缓缓靠到了岸边,不等那船停稳,赵旭便在那船缘处袍子一撩,单足一点,人已如大鹏展翅一般落到码头之上。 赵宝与赵喜紧跟着也跳下了船,这厢便有那暗卫的人迎上来拱手施礼, “大爷!” 赵旭一摆手, “不必多礼!赵武何在?” “赵头儿还留在那宅子附近,说是那宅子里最近动静不小,怕是有些变动!” “嗯!前头带路!” 有人牵了马过来,因是走的水路,赵旭那匹四蹄飞云却是没有带来,这厢各人都翻身上了马,几人打马向前赶,到了一处府邸之前,却是那官帽巷之中一处民宅,与那娲女派的宅子不过巷头巷尾,乃是赵武想方设法出了双倍价钱自原主人手中买下的! 赵旭等人刚到,那赵武便回来了, “大爷!” 他过来施礼,赵旭摆手道, “那处现下如何?” 赵武是自那湘州界到的这临州城之中,他知林玉润是被人带着走了水路,便在那码头四处打听,果然那日有帮闲下力的人见了林玉润的容貌正与人吹嘘,被赵武的人听个正着,将那银子往面前一放,果然有人说出了马车的去向。 一路打听过去却是在这官帽巷子一带,赵武带着人明查暗访,便锁定了这一处宅子。 却有那三处疑点,第一这处宅子外头看着普通实则里头守卫森严,明岗暗哨不少,那样儿并不是普通的商户。 其二这宅子里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一个个生得都是相貌不凡,年纪轻轻,瞧着便不是正经人家子弟。 其三赵武自这帮子人中寻到了几个肤色洁白,瞳仁儿漆黑略大的,正是那娲女派的人才有的样儿! 当下便想法子将附近的宅子买了一幢,他买房子时却正是林玉润出府之日,等到他藏身下来,日夜派人打探这宅子时,林玉润却早已逃脱了出去,竟与他错过了! 赵武手下之人,扮作了这街头巷尾各处出没的小商小贩,沿街叫卖,倒还在这宅子里做了些生意。 这十来日下来见这宅子里的人手进进出出十分频繁,在大门处见了面相互交头接耳,语言间似在寻什么人! 赵武这厢正暗暗留心,赵旭便赶到了! 赵旭听完他禀报之后,皱着眉头沉思片刻, “今儿晚上想个法子,探一探这宅子的虚实!” 赵武道, “大爷,这宅子里的守卫十分厉害,属下的人有好几回都差点被识破了行藏!还有……” 他顿了顿道, “还有那宅子里的男男女女其中有些身手很是高明!” 赵旭听罢冷笑一声道, “那宅子便是龙潭虎穴我也是要闯一闯的!无妨,我心下有数!” 为了圆姐儿,他也会小心谨慎! 整一个月又二十六天,圆姐儿你离了我的庇护这般久,你现下可还安好? 是夜,已是月上中天,这宅子里头还是四处灯火通明,那一个个院子里,一间间房屋之中,还时时传出说笑声,男女打闹之声,污言秽语时时自那敞开的窗户传出,引得外头的侍卫心中暗骂, “你们他娘的,一个个倒是风流快活!留爷爷们在外头吃风喝露!” 心下忿忿不平,只恨娘老子没有给自家生一副好皮囊,你瞧瞧那屋子里头左拥右抱的男人,那一个不是身姿挺拔,相貌英俊? 其中最惹眼的便是那豫州分坛的李坛主,只是他惯来冷面冷情,纵是那白衣圣女亲自上前讨好未媚,也不见他有多少笑脸儿! 偏偏他这样的却极得娘们儿喜爱,一个个如那苍蝇见了屎一般,三三两两的围上去,却被他冷着脸回绝了,外头隐在暗处的侍卫见了不由暗骂,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正在不平时,却听耳边呼呼风声,竟有人自那外头跃墙而入…… 第一百七十四节 毛贼 这厢屋里头人并不管外头如何,李昂斜倚在那软榻之上吃着酒,衣衫大敞露出健壮的胸膛,冷眼看着这一屋子众生百态,旁边是司琪妖娆的身段不时的挨碰,祁红艳坐在上头,时时却有媚眼抛来,李昂心下只觉厌烦,面上却不显,只将作不胜酒力,手里的青玉酒盏摇摇欲坠,眼神游离! “昂哥!” 司琪将娇美的脸儿凑了过来,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等会儿晚些来寻我?” 李昂似笑非笑瞄了她一眼, “教主今儿晚上只怕要寻我!” 司琪背对着祁红艳撇了撇嘴, “她那处一大堆儿面首,怎得偏要寻你一人!” 李昂扯了扯嘴角将杯里的酒一口饮尽, “她是教主便是面首无数又当如何?她想要,我便要去的!” 说罢踉踉跄跄的起身冲祁红艳一拱手, “教主!下属不胜酒力,要先行离席了!” 祁红艳笑问道, “李坛主向来海量,今儿晚上如何这般早便醉了?” 李昂哈哈一笑,只一眨不眨的盯着祁红艳,那眼神似乎带了钩子一般, “酒不醉人,人自醉!” 说罢斜斜歪歪过去拉了祁红艳的手,当着一屋子的人面搂住她轻声道, “不如回屋去?” 祁红艳听罢冲他妩媚一笑,将手递给了他,两人相携退出了厅堂,只留司琪在后头满脸嫉恨的盯着两人离开背影,旁边有那知道她心事的姐妹劝道, “司琪,这教中男子不知凡几,何必为了一个李昂得罪教主!” 司琪抿唇不语,眼神冰冷。 这厢祁红艳两人出来,便有那侍卫上前禀报, “教主,适才有人闯入!” “哦……” 祁红艳倚在李昂身上懒洋洋问道, “是什么人?” “多半是探路的小贼!” “将人拿了,扔到那湖里去!” “是!” 这临州富豪甚多,那趁夜摸上门儿的小贼大盗也是多如牛毛,似他们这类富户大宅,一年之中也要遇上几次,祁红艳并在不意只是与李昂依倚着向后头走去,待得拉拉扯扯回了院子,一进屋子便被李昂扔到了大床之上,李昂上去粗鲁的除去衣物,祁红艳当下婉转呼疼, “你……今儿怎得这般性急!” 李昂也不答话,上来便是一顿狠力征伐,只把祁红艳弄得欲仙欲死,长长的指甲深深地插入他的肩臂皮肤当中, “亲亲,你可怜惜些我吧!快受不住了!” 李昂充耳不闻,这厢两人正在被翻红浪,外头那闯入宅子的毛贼却让侍卫大呼棘手,这毛贼的轻身功夫极高,翻入墙中便有几人跟了过去,不过几个跳纵竟被他跑失了! 后头几个忙发出一声唿哨,使动各路岗哨四处寻查,一时间这宅子中守卫便显松动,却不知这时自那墙外来了三个人影,其中那高大魁梧的身影正是赵旭,他一身黑衣,头裹黑巾,只留了一双眼在外头,这厢抬头打量了那伸出墙来的茂盛树枝。 在下头轻轻一点脚尖,人已直直向上升去,伸手一探便抓住了墙头,左手一使劲儿,一个庞大的身子便灵巧的翻上了墙头,双腿一收蹲在了上头,借着那树枝的掩映,倒是无人发觉! 左右看看,又将自家吊在墙头上缓缓下降滑到墙根处,身后赵宝与赵喜也跟着下来了。 “走!” 这番进来查探自要小心翼翼,不能打草惊蛇,需得寻到圆姐儿所在之处再说! 赵旭进了这宅子,观望一番选了一处地势最高的阁楼察看,这厢上来里头空无一人,隐在那楼上四下远望,黑夜之中虽看不清全貌,却有那几处灯火通明的宅子做指引,他将这宅子里的一应地形打望清楚,便自那偏僻之处仔细寻起,便是那黑黑漆无有点灯的院子也要进去瞧上一瞧,生怕查漏了! 这宅子占地颇广,三人寻了大半夜下来,还有那几处灯火通明处没有看过,难道圆姐儿在那里头? “走!” 赵旭咬牙挥手,那里在做些什么,他会不知?只是怎也不愿相信自家小妻子会在那里头! 潜近那屋子里,那处窗户大开着,里头一应丑态统统都能看在眼里,他便是扫一眼便知在那一堆儿衣衫不整的女子里没有他要寻的人! “没有圆姐儿!” 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接着查了几处也没有圆姐儿! “大爷!” 赵宝心里算了算轻声对赵旭道, “还有一处未查是那后头主院,应是这教派之中要人所居!” 他们不识得祁红艳,虽见她进进出出前呼后拥,只当是这教中要人,却不知却是娲女派教主本人! “走!” 三人向那主院潜去,这厢屋子里已是云收雨歇,祁红艳赤身端坐在那妆台之上,抚着身上一块块红肿青紫,冲着映在镜中的李昂嗔道, “你如今是越发心狠了!” 李昂轻轻一笑,倚在床上取了一边放着的干净白布擦拭身体, “你不觉今儿晚上特别爽利么?” 祁红艳脸上微红似是在回味儿一般, “往日里也不见你如此卖力!” 李昂起身披了衣裳过来替她梳头发, “教主若是喜欢,我以后日日都如此!” 祁红艳抚着胸前的红印叹了一口气道, “我如今这身子是越发不成了,你今儿晚上这一癫狂,我明儿又要抹多少药的!” 自她练功不慎走火入魔之后,泄了体内那口真元,再撑不住外头这花容月貌,已是逐渐颓废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李昂道, “这有何难,再去寻些元阴女便好了!” 祁红艳摇头, “这元阴之女并不好寻,一个人也制不成多少药,我这厢也是省着在用,还是一劳永逸的好!” 李昂想了想道, “这宅子里多少年轻鲜嫩的,您挑一个用便是了!” 祁红艳盯着镜中人道, “若是先头没见过她也便罢了,自见过她之后,你当我还看得上这些人么?” 李昂手上一顿, “只是那王水儿如今下落不明,现下也不知她那脸是毁了没有,若是大费周章寻回来却是破了相的,岂不白白费了时间,不如在这宅子里选一个吧!” 祁红艳盯着李昂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她头上灵活的忙碌着,幽幽道, “你便是想让我这样吧!放过那王水儿,去寻别人!” 李昂手上一顿在后头盯着她的头顶笑道, “教主说那里话来,那王水儿是我什么人,我那里会向着她,要是能将她寻回来更好,我自然是想教主得到一副绝世容颜的!” 祁红艳转过头看他, “你也说她是绝世容颜了!只怕不但喜她那脸蛋儿,也爱她那壳子里的人吧!” 李昂瞧着祁红艳良久道, “教主您这是在疑我了?” 祁红艳冷然道, “那王水儿在这处无依无靠,竟能在罗仁启手下逃脱,定是有人相助于她,我瞧着你对她倒是有些意思!你不可疑么?” 李昂扔了手里的梳子跪倒在地, “教主,属下对教主忠心耿耿,决无二心,教主若是不信,属下愿三刀六洞自证清白!” 说罢果然起身去寻自家身上带的匕首,取过来对着大腿便扎了进去, “唔!” 祁红艳冷眼旁观见他下手狠绝竟真是半点犹豫也无,心下那点子怀疑顿时消减不少,忙去扶了他道, “你这傻子,怎得这般实诚,我不过问你一句,便要自己扎自己么!” 说着话忙寻了布来给他捂住伤口,又高声叫人来, “来人!快拿金创药来!” 里头一通忙乱,那赵旭在外头听得分明,心中微微一动,低头沉思, “王……水……儿……” “大爷!这处也没有夫人!” 去这院子里四处查看的赵喜与赵宝回来复命, “这宅子里都查遍了,并没有夫人的踪影!” 赵旭听罢心下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圆姐儿并未在这淫窝里,忧的是圆姐儿一介弱女子若是不在这处,又在何处?或是没有被带到临州仍在豫州?又或是被他们弄到了别处? 这人海茫茫,要如何去寻她? 赵旭抬头看了看天色,天际已现鱼肚白再不能久留了, “先回去吧!” 带了赵喜与赵宝翻出了宅子,那头侍卫遍寻不着的毛贼此时却在一处院子里背了一个包裹出来,他那身形一现便立时被人围了上来,那毛贼见势不妙将包裹向上一扔骂道, “不过几件破铜烂铁,值当你们这般宝贝!还你们吧!” 说话间,那包裹里头的东西立时如天女散花一般,四散纷落,一时之间遮了侍卫的眼,趁着他们一眨眼的功夫,那毛贼脚尖一点已是飞到半空之中,眼看着势头已尽,身子下沉便要落将下来,侍卫们早已钢刀出鞘,静待他一落地便围上去乱刀砍死,谁知那毛贼竟于半空之中突然将腰一折,人已如一片枯叶般斜飘飘向一旁落去,这一下竟跳到了包围圈之后! 待那毛贼悄无声息落到外头,冲着一帮子侍卫抱拳拱手, “今儿是爷爷学艺不精被你们发觉,竟无功而返,山水有相逢,他日再来战过!这厢先别过了!” 说罢人又腾空跃起,侍卫们那里肯让他走脱了,忙提刀追去,无奈轻身功夫不如人,眼睁睁瞧着那人几下起落,闪开各方围追堵截,在这宅子里大帮子侍卫眼前洒然远去,竟是气得众人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竟让他走脱了!这厢要如何向教主交差! 第一百七十五节 黑影 这厢赵旭已回到宅子里正皱眉, “王水儿……王水儿……” 他现下才知道,原来那主院里居然住的是娲女派教主祁红艳,她与她那面首一番对话,赵旭听在耳中忆起那王水儿总觉心里有些异样,不由嘴里喃喃念道, “王水儿……王水儿……” 猛然顿悟一拍大腿, “王水儿……王水儿……林玉润……玉润……” 这不是自家圆姐儿拆了半边名儿么?圆姐儿被他们虏去,定不会说真名,只怕他们所说正是圆姐儿! 难道圆姐儿已从他们手中逃脱,因而这帮子人每日都分派了人手出去寻找? 赵旭坐在那处越想越觉自家推想有理,忙将那赵武召至了面前, “你日日盯着那宅子,可是知他们在寻找什么人?” 赵武道, “似是走脱了一个姑娘,只是已寻了十多日也一无所获!” “给我好好盯着他们,一有异动速来报我!” 那娲女派的人仍不死心,还在寻王水儿姑娘,赵旭这帮分了两处,一处紧紧盯了娲女派之人,一处也去那城中四下寻找。 一时之间明里暗里竟有三拨人在寻这绝美佳人,林玉润这厢躲在程老太的院子里,已是腹大如箩,这边过来小心翼翼扶着桌子坐下,程老太瞧着她笑眯眯的道, “我瞧着小姐这肚儿尖尖多半是个小子!” 林玉润听了笑道, “程妈妈这话,这孩子的爹听了只怕不喜,他可是一心盼着要个闺女!” 程老太听了笑道, “依小姐这般容貌,不论小子闺女那定都是模样出挑的!” 林玉润听了只是笑,心道,这孩子那爹样儿可称不上好看,若是像他可怎生是好? 想到这处竟突然发起愁来,眼看离临盆的日子愈来愈近,心下担心起来,若是生个女儿又长得似赵旭,以后要想出嫁只怕也是艰难,这要如何是好! 这般想着,竟是想进心里去了,到了半夜一人睡在那床上思念起赵旭来不由悄悄儿哭,那厢程老太半夜起来,听到东厢那边林玉润的抽泣声,忙披了衣裳过来看她,提灯敲了门,林玉润过来打开,那油灯一照却是双眼红肿,程老太叹了一口气劝道, “小姐,你可莫哭了,弄坏了身子还是自己个儿受罪!这世上的事儿说艰难也艰难,说不艰难也不艰难,端看你怎生活法,像老婆子这般可算是惨的了,但好歹有了小丫丫,现如今最重的是你肚子里那个,你得为他保重才是!” 林玉润流着泪点头应是,请了程老太在屋子里坐了,两人说了半夜的话,倒觉心里舒服了不少! 第二日林玉润坐在院子里,想起自家写给赵旭的信来,也不知他收到没有! 在这院子里正自担忧间,却听外头有人咣咣咣用力砸门,林玉润吓了一跳,她在这院子里住了这般久,便是左邻右舍都嫌程老太八字太硬克夫克子克儿媳,不大愿意与她来往,这院门少有人敲响,怎得今日却被有人登门了! 却听外头有人叫道, “程大家的,开门啊!” 程老太也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应道, “谁啊?” 外头的应道, “是我,程广富!” 程老太瞧了林玉润一眼道, “是我们这处里长,平日也不登门,今日也不知为了何事?” 林玉润道, “我也不便见外人,程妈妈让我先躲一躲!” 程老太点头,将她扶到西厢, “到这处来!” 将她藏到了后头隔间,这处原是用来做净房的,如今却是堆了杂物,将那烂草席子掀开,里头却是一个夹缝,林玉润扶着肚子小心的挤了进去。 程老太去开了门,有一个矮胖的老头儿带了三个差役模样的人推了门进来问道, “怎得这般慢?” 程老太抱了小丫丫道, “正弄着娃儿,手上不方便!” 说罢便掀了小丫丫糊了黄屎的尿布给他们看,几个大男人见了都皱眉,那甲长问道, “你这处可是住了女客?” 程老太摇头道, “不曾!” “扯谎,前头客栈的小二便道你这处有不明来历的女客!” 程老太仍是摇头道, “她在我这处住了三日便走了,连房钱也未付!” 那几个男子显是不信,便往这房子里四处去看,正堂里没有,东厢里倒是摆了被褥,女人的衣衫,有一个拿出来问道, “你说没有女客,这些衣衫又是谁穿的?” 程老太见了却哭起来, “这是我那苦命的儿媳的,那屋子就是给我儿子他们小两口子住的,我将那被褥、衣衫照旧摆着,还当他们在家里一般!” 那人听了忙扔掉暗骂一声晦气,这厢又一个过来推开西厢的门,迎面却是供了灵牌的桌子,这屋子里四处空荡荡,旁边是一道小门,将破帘子一掀里头是一室的杂物,却是半个人影也没有! 四个男子又在处头问了半天,程老太只一口咬死那女客早已走了,四人确又没寻到人,当下也只能作罢,走时那里长便道, “那女客乃是个私逃出来的女奴,若是她再回来,你定要报与我知晓!” 程老太翻着白眼骂道, “现下用得上老娘的时候便要来寻我啦!我那儿子儿媳死了,你便连一吊送丧钱也没出够,还有脸上门!” 说罢将那门砰一声重重关了,差点儿夹到里长的胡子, “嗤!愚妇!” 里长甩了袖子带着人走了,程老太趴在门边仔细听着,待他们确是走远了,这才去西厢扶林玉润, “小姐不用怕,旁人十天半月也不曾到我这院子里来一回,这回来过了,以后定是不会再来了!” 林玉润心下有些忐忑,但又想身子这般重了,若是离了这处只怕要再寻地儿也易被发觉,又有她写了好几封信到豫州,算着日子赵旭也应收到信了,只要再熬上些日子,赵旭只怕便要来了! 若是再换了地儿,他寻不到自家怎么办? 她却不知自家那信是到了豫州,只是赵旭却已到临州,如今那信已被人快马往临州送呢! 这三方都在寻林玉润,若论最急切的便是赵旭,只是他再势大,一时半会儿之间这手也伸不到天子脚下来,倒不如那娲女派在这处经营多年,人脉广杂,这厢便将那庄大夫寻了出来! 也是那庄大夫贪心,收了朱展鹏的银子,又助他带走了林玉润,自家知晓这类事儿定是要纠缠不清的! 当日便辞了医馆要回乡下老家去避风头,他本就是独身一人来到临州城中,家中妻儿都在老家,回去租处不过半个时辰便收拾了行李,雇了马车回老家去了! 只是没料到,那娲女派也是神通广大,竟只是从医馆那处得了个模糊的地名,只隔了二十来天便将他寻到了,这厢闯入家中,几把将他拿下,提了人就走,倒将一家老小吓得不轻,忙去报了官府,只是这事儿庄大夫也没有与家人提起,便是去报官,家人也只道是强人抢劫却是半分儿银子没少,那官府倒是想查,也要人知晓前因后果才行,这厢便是将那庄大夫带回来的一干子银票都使尽了,得来的也只是正在寻查,静待佳音的回话! 庄大夫被人绑了扔到那马车之上,连夜连晚往那临州城赶,五日之后三更,这马车停在了宅子后门,这厢有人去叫门,那赶车的汉子也跳了下来,突然那马儿似是受了惊一般立时便半立了身,前蹄乱踢, “吁……” 马夫忙过去双臂较力,好不容易拉住了马儿,这厢后门也打开了,马夫拉了笼头将那马车带入了后门之中,谁也没发觉有一道黑影儿,不过眨眼功夫便闪入了马车下头,待到马车驶入后院之中,车里头的人被提了下来,马车被赶至一旁时,那黑影又悄悄儿自马车之下溜出,瞅准了方向,一溜烟儿向那亮着灯光的厅堂处潜去。 这厢那位庄大夫被两个如狠似虎的汉子提到了祁红艳面前,庄大夫在那地上抬头一看,立时便知缘由,当下也不隐瞒, “夫人,那小娘子并非老朽弄走的,却是位姓朱的大官人!” “姓朱!” “正是!他自称名为朱展鹏乃是太子爷的门下,原本许久前见过小娘子一面,后来又在临州城外码头见着了小娘子,便托了老朽与她引见……” “哦!是么?” “句句实言,老朽也不过只是与他二人引见,后头有何事儿老朽便不知了!” “你不知!” 祁红艳冷笑一声道, “他们在你那药房里换人敷药,你会不知?怕是收了他的银子为人做遮掩罢!” 说到这处低下头微微一笑, “庄大夫妙手回春,只怕已将水儿姑娘的脸治好了吧!” 庄大夫道, “那水儿姑娘的脸本就只是表皮之毒,瞧着吓人,只要小心饮食服用去毒之药,至多不过十天功夫必能好的齐全!” “可会留下疤痕?” “只要结疤发痒时忍住不去挠,自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祁红艳瞧了庄大夫良久,忽而温婉一笑, “多谢庄大夫解惑!” 说罢抬头拍手, “来人啊!将庄大夫送到这府上湖中……” 又低头冲庄大夫道, “那厢也有几位美人在里头,想来您便是做了鬼也定不会寂寞的!” “夫人饶命!夫人您……您……不能草菅人命啊!” 祁红艳掩嘴儿笑道, “我这处草菅的人命也不知多少了,也不多庄大夫您这一个了!” 旁边立时便有人过来将庄大夫用东西堵了嘴,拖往了湖边! 祁红艳独立在堂上,嘴角含笑, “看来那小丫头的脸并无大碍,现下里只要寻到她,我便能重焕新颜了!” 正自暗喜间却听外头一声轻响,转头喝道, “谁?” 耳根一动,当下一撩裙摆,人已窜到了堂前青石阶上,却见一道黑影正高高跃起,向宅外纵去,祁红艳冷笑一声道, “这位仁兄,即是来了,何必急着走!还是给我留下吧!” 说罢一抖手从袖间滑出一个小巧的袖箭来,这厢一按机括,那不过寸长的飞箭带着一点寒光便射了出去, “噗……” 轻轻一声,那黑影半空中跃起的身子便如那折翼的飞鸟一般急速坠了下去, “给我拿下!” 侍卫们得了号令,从隐身之处跃出,向那黑影扑去…… 第一百七十六节 邪念 待到这帮子侍卫扑到近前一看时,那处却并半个人影,火交照耀之下只见地下点点滴滴深色的血迹! “哼!” 祁红艳冷笑一声, “见血了便好,我那箭上涂了毒,他若是见了血过不了多久便会毒发,追!” 这厢一众侍卫沿着血迹寻去,却是绕着宅子转了一个大圈又转回了大门前头,却是又跟丢了,不由在心中暗暗骂道, “这贼人,真他娘的狡猾!” 这时不远处的民居之中,赵旭却皱眉瞧着眼前横躺软榻之人,身上的黑衣已被脱去,露出后背一大块黑紫的肌肤,上头还扎着一根寸长的袖箭,显是中了毒! “快去请大夫!” 赵武这厢忙吩咐了人去请大夫,又过去取了那人的头巾,却是一个削瘦的汉子,相貌生得十分普通,便是那种扔到人堆儿里,即刻便不复记忆之人! “大爷!” 那汉子便是暗卫之中轻身功夫数一数二的钟宇,此时他伏在榻上道, “今儿晚上那宅子里捉到一个大夫……” 这厢将那偷听到的对话一一讲了出来,赵旭听了连连点头, “钟兄弟辛苦了!这厢少说话儿,养一养精神!” 钟宇试着动了动身子,只觉额头冷汁直冒,背上却是一片麻木,眼前一阵黑一阵光,知是那毒发作了,当下忙急扯了口气道, “大爷,要寻夫人小的这厢却是有计……” “哦?你讲!”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这临……临州城中三教九流,绿林人士不知凡几,大爷不如向绿林道上赏下花红寻找夫人,只怕还有些门路!” 这钟宇未跟着赵旭前便是这豫州界中有名的窃贼,绿林道上的章法他也清楚,有些棘手的案子,便是官府也要想法子寻绿林道上的人出手,钟宇见这类事儿多了,便想到这个法子! 赵旭摇头道, “我前头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绿林中人自有一套行事章法,我也试着让人去碰了一碰,只是我不是绿林中人没有熟人引见,人家并不肯信!” 这厢钟宇却从怀里摸了一个小木牌子出来, “这是我师门之中信物,大爷可派人送到万花巷十八号处,寻一个叫柳风之人,他见了信物自是会为大爷办妥事儿的……” 赵旭接过令牌心下感激,要知钟宇这类有师门的绿林人物,自家卖身给你便罢了,若是要他泄漏师门秘密却是万万不能,他这番作为也确是对赵旭十分够义气了! 当下赵旭冲他拱手道, “钟兄弟大义,愚兄心下铭记,你现下好生养伤!待养好伤之后我再行谢赏!” 这厢大夫已经带到,忙过来医治伤口,赵旭便派了赵宝亲自去办这事儿,有了钟宇师门相助,果然立竿见影,这厢不出三日果然便有了消息…… 却说林玉润这处,因着前头官府人来查过了,她自然是更加小心谨慎,决不出门半步,在院子里听到外头有人声也要小声说话,只是不管她如何小心,仍是架不住有心人的探听! 你道是谁? 却是那客栈的伙计,那日里长来寻钟老太便是那伙计泄了口风,这厢在钟老太院子里遍寻不获,令他在官人面前大失颜面。 里长心下气愤回头寻了个由头倒找了那掌柜的一回晦气,那掌柜的心下冤枉,便又寻着由头骂了自家伙计一顿,那伙计很是憋屈, “那小妇人明明便是自家亲自送到了钟老太家中,亲耳听她租下了那钟老太的屋子,还付了房钱,怎得却说没几日便搬走了,连房钱也没有付?” 他心下不忿便留了意,那客栈在前头,钟老太家在后头,每日里进进出出都是要瞧见的,那店伙计见钟老太也不帮人洗衣裳了,提个篮子进进出出,里头不是放条肥肉,便是盖了只咯咯叫的老母鸡,那新鲜的青菜叶子是从来没有断过,不由的暗暗道, “这老太婆每日里给人洗衣,不过挣些饭钱,带着她那小孙女日子过得苦巴巴的,怎么吃得起这些东西!现下不见去帮人洗衣,还能日日吃荤?只怕这其中有鬼!”当下得了空儿便要溜到那院子里去偷偷瞧,这一瞧果然让他瞧出事儿来了! 那女客分明便没有走! 透过那门缝儿那伙计瞧见了林玉润,见了她容貌便是一惊,心道, “这般标致的小娘子只怕真是从那富贵人家里逃出来的!那老太婆定是贪这小娘子的银子,才扯谎说这小娘子已经走了!实则是将她藏在这院子里,不让人知晓!” 想通了这处,这小子便转起了眼珠子, “我可是听甲长说了,那小娘子是从富贵人家里逃出来的,只怕身上带的金银财宝不少,那院子里如今不过一个老太婆,一个大肚子,还有一个只会哭的小婴儿,我若是悄悄潜进去,盗了她那金银财宝,再赶去报个官得些赏钱,岂不是两头得财?”心里那邪念一起立时便如那野草一般疯长起来。 隔了三日,这伙计选了一个风高月黑之夜,三更之时,果然悄悄儿来到那院子外墙处,先隔着门缝儿向里观望,那院子里只有几团模糊的黑影,想来应是那院子里的石桌、石凳,除此之外并无半个人影。 又侧耳听了听,里头除了那正堂之中老太婆偶然传来的打鼾之声,其余半点声息皆无。 伙计仗着年轻身强力健,这厢纵身一跃,双手便挂上了墙头,再脚下用力,人已趴到了墙头上,调个个儿来,悄悄儿顺着墙往下滑,便落到了院子里头。 那小娘子住在东间,伙计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轻轻推门却是纹丝不动,想来是她从里头栓上了门,这边他也是早有准备,取了一只家里拿的银钗子,插进去缓缓向一边刨动, 这却是个精巧的活儿,那伙计也从未做过,一时之间倒有些手脚不灵光,刨了几次不是轻了便是重了,又不敢弄出声儿来怕那小娘子察觉,正自急得背上冒汗时,却听到那正屋里,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这院子里的寂静,却是那小丫丫夜啼了! 那钟老太在屋子里头睡着,旁边的孩子一哭,她便醒了,忙坐起来解了衣裳看,却是尿湿了,当下打了一个呵欠道, “这丫头,你没那小姐命,却生了个小姐的身!不过尿湿一点儿便要嚎,半分不让我轻闲!” 这厢起来取了晾干的尿布给她换上,又见她小嘴儿蠕动似是饿了,便去取那炉上温着的羊**,一边取了勺喂她一边道, “你也是命好遇上了位菩萨心肠的大善人,她愿出银子给你吃这精贵玩意儿,好好吃别又吐了,这东西可不好寻!” 那时闻听小姐要吃这玩意儿,程老太还犯了一阵子难,这羊**不但精贵也不好寻,让她到那处找去? 幸得好这处是临州城,天子脚下繁荣富庶,多少达官贵人也吃这玩意儿,程老太揣着银子四处去问,倒还真让她寻到一处养羊的,每日里去现买了回来给小姐喝,一大罐子小姐那里喝的完,便给了小丫丫,有时程老太也尝一些,倒真是沾了小姐的光了! 想到这处程老太倒是对那店伙计心生感激, “若不是他想到我老婆子,只怕便把小姐引到别家去了,那里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只是她却不知,她一心感激之人,正心生了邪念要来害她家的恩人! 她在那正堂里喂孩子,外头那伙计吓得不行,他也不是专职这行的,胆子没有磨练过听到响动自家倒吓得半死了! 这厢连那银钗子也不敢收,只任它插在那处,自家却蹲着身子缩到了墙根儿下头,好不容易待到那屋子里没了动静,小孩子儿吃饱排完又心满意足的睡了,他才爬起来接着弄那勾当。 只是他却不知,林玉润也被正屋里的啼哭惊醒,这厢也是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却听那门栓轻轻的响。 林玉润猛然睁大了眼,缓缓转过头去看,外头黑,这屋子里更是黑咕隆咚的,自内向外看还是能见到一团模糊的黑影,在窗边闪动着,门栓上吱吱咯咯传来被挪动的声响,声儿虽不大只是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格外的分明! 林玉润悄悄儿掀了被子,也不敢穿鞋赤着脚下了床,在那桌子上的针钱篓子里摸到了一把寸长的剪子,这厢缓缓过来贴到了门边,果然听到外头有人…… 林玉润立在那门边,眼睁睁瞧着那门栓一点点儿被挪开,最后发出一声轻响斜坠了下去,门轻轻的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有一个子中等的男人,在那门前探头探脑,只是这屋子里太黑他也瞧不分明,只隐隐瞧见床上有一团东西,也不知是人还是被子! 迟迟疑疑踏进一只脚来,踩稳了,又将外头那只脚收了回来,这厢背对着房门立在那处,睁大眼想看个分明,却不知这屋子的主人已立在身后,手里持了一把剪子平端在腰间, “噗……” 这厢自后头重重一扎,正扎在他后腰眼儿上, “啊……” 伙计不明所以,只觉腰眼子剧痛无比,当下惨叫一声反手去摸伤口,却不知后头那偷袭之人十分凶残,从后头狠狠一脚将他踢得一个踉跄,扑到地上,背上的剪子便被抽了出来。 还不等他回过神来,那剪子又来了,却是扎到了小腹之上,那伙计疼的双腿乱蹬,却被早已知机的林玉润捂着肚子险险躲开,只是她大着肚子身手不灵,退后几步撞到墙上忙扶了一旁的衣柜子才稳住没有一屁股坐到地上!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重归 这厢那伙计被刺了两剪子,正在地上哀嚎,那正屋里头程老太被惊醒了,小丫丫也被惊醒了,立时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小姐!小姐!可是出了事?” 程老太连声叫林玉润,林玉润扶在那墙上冷眼瞧着那在地上捂着伤口惨叫的伙计,又摸索着过去在那桌上,针线篓里寻了另一把剪子,握在手中,正想抽冷子再给他两下,听到程老太叫她,忙扬声道, “程妈妈,没事儿,你在屋里顾着小丫丫,别出来!” 正在这时她话音未落,却听外头风声响动,门前又闪过一道黑影,有人从外头冲了进来,那人影儿闪得快,屋子里又黑,林玉润只瞧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进了屋里,吓得她背后汗毛都立起来, “原来这人竟有同伙!” 不过一个转念那人已到了近前,林玉润后退一步扶到桌上,反手将那针线篓子抓住兜头向那人扔了过去,里头的针头、布块、线滚子立时散了那人一头一脸,林玉润趁机过去,右手自腰间出去直扎那人小腹之上。 那人却是早有防备,一手过来砰一把抓了她手臂,这厢向外一折,手臂上剧痛传来,林玉润忍不住嘴里发出一声痛呼,那人听了声音却是手上一顿, “圆姐儿!” 却不料林玉润这厢右手痛虽痛,另一只手却还是向他脸上打去, “啪!” 这一巴掌打得真是又响又脆, “啪”一声这屋子里外都能听到,林玉润只觉那人脸上尽是骨头,打的她一个左手都发了麻!、 那人一动不动生受了这一巴掌,颤着声音又叫一声, “圆姐儿?” 那声音粗哑低沉不是赵旭的,又是那一个的?林玉润也愣住了,还没等到说话,就立时被人抱在了怀中, “圆姐儿!果然是你!” 那人一双手紧紧靳住林玉润,一个身子贴得死死的几乎要将她靳闭气去了,林玉润奋力推了推,将自家那脸救了出来,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脸的大胡子, “雍善?” “是我!” 这来人不是赵旭是那一个? 他那厢刚刚儿接到了信儿,便往这处赶,先时到这院子还在外头观望,却听到里头惨叫声起,又有两个女人在说话,听那声儿有九成是圆姐儿,他那里还等得了,里头便是个火坑他要跳的!这厢忙跃进院子里,冲到屋里! 只是这屋里太黑,他又冲得快,被林玉润误认成了贼人同伙,这厢一剪子扎来,幸好他收力快,要不然圆姐儿的手都要被他掰折了! 外头跟着来的赵宝与赵喜,这时也进了屋,将那手里的火折子吹亮,又去点那桌上的油灯,这屋里立时便亮了起来,林玉润抬头去瞧,却见自家夫君双颊削瘦,满脸胡须,一脸的沧桑样儿,双眼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雍善!” “是我!圆姐儿,是我!” 林玉润瞧着瞧着两行清泪便滑了下来,赵旭这厢也在仔细上下打量她,林玉润现下里只着一身粗布衣裳,披了头发,小脸又瘦又小,一双眼倒更大了,下巴尖得似他两个指头都能捏碎了,只是那肚子却大大的挺着,与她纤瘦的身子实在不相配,瞧着有些吓人! “圆姐儿!” 赵旭紧紧抱了她,半分也不想撒手, “圆姐儿,心肝儿,你就这么不见了,是想要我的命么?” 林玉润此时却是半句话也答不上来,只是躲在他怀里流着泪,夫妻两人久别重逢,眼中只有彼此,此时那还记得地上还有一个挨了两剪刀的贼子,还有赵宝与赵喜正立在旁边,正屋里那程老太已放下小丫丫,去那灶间里寻了一根擀面棒过来了。 “小姐!小姐!” 这厢急慌慌进来,见了一屋子的大男人,林玉润又被人抱在怀里,只当这家里进来了采花贼,忙大叫一声一棒向离房门最近的赵宝打去,赵宝那能被她打到,这厢一闪身便抓住了棒头正要用力…… 林玉润见了忙叫道, “赵宝住手!” 程老头被夺了棒子也不示弱,这厢张牙舞爪的正要扑了过来,林玉润忙叫道, “程妈妈,快住手,这是我家里人!” 程老太听了有些犯糊涂了,低头瞧了瞧在地上装死的伙计,那伙计到了此时已瞧明白了,赶情是这小娘子的夫君寻来了,看他人高马大的样儿,身边还带了两个随从,自家若是不装死难道还能跳起来打么? 刚刚儿他倒是想趁乱溜出去,却被那生得十分俊俏的男人,一脚踢回到了屋子正当中,现下里他是心肝脾肺都疼,这一脚踢得倒比那小娘子扎的两剪还要狠! 林玉润这才想起地上还有一个呢! 忙指着那人道, “这人适才想偷偷儿溜进我的房间里,被我扎了两剪子!” 程老太低头借着灯光打量, “这不是那前头客栈的小二哥么?你……你怎得……深夜闯进我家中来,是想作甚?” 那店伙计捂着肚子躺在那处,唉唉叫唤却不答话,赵宝这厢过去冲他龇牙一笑道, “怎得小子?刚刚那一脚是不够劲儿么?不如再来一下子如何?” 那店伙计吓得将个身子团成了一团,真恨不能立时将自家团成了一个煤球滚出去算了! 又见赵宝正阴恻恻盯着他,那里还敢嘴硬,当下便将那里长如何来问,自家又如何说,之后自家又怎生来瞧出了蹊跷,如何心生了歹念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赵旭听罢只低头瞧着林玉润, “圆姐儿,这厢倒是怎么回事儿?” 林玉润皱了眉头,指了那地上的伙计道, “先将这人弄到外头去,我再与你们细讲吧!” 当下那伙计便被赵宝寻了绳子绑上,一脚踢到了院子当中,林玉润过来将那一地的针头线脑收拾后坐下,赵旭忙跟着过来,两人坐在桌旁却将那手在下头紧紧拉着,半分儿也不愿放开! 林玉润这厢便将这两个多月的事儿一讲,赵旭倒是想起来了,冷冷一笑, “原来那回在天顺港跟着我们的人,是刘爽门下!太子爷都是如此德行败坏,这大周朝已经败了!” 林玉润这厢又对程老太讲, “程妈妈,这么多日以来也亏得您细心的照料我,我先头瞒您也是不得已,这厢便向您赔罪了!” 这程老太是个老实正派之人,这么些日子以来对林玉润也确是心里喜欢又感激,当下连连摇手道, “小姐……不不……夫人说那里话来!那起子歹人实在太坏,您瞒着我也是应该的,我老太婆没见过世面,又不知轻重,若一不小心将您的行踪漏了出去,那才是罪过大了!” 这厢赵旭听了也站起身来冲着程老太施礼道, “多谢老妈妈助我夫人!” “不值当如此!不值当如此!” 程老太慌得站起来,冲他连连摆手拿眼去瞅赵旭见他生得高大威猛,十分凶悍样儿,不由暗暗扯了扯林玉润的袖子, “小……夫人,他真是你那夫君么?” 林玉润微微一笑, “正是!” 程老太在她耳边嘀咕道, “他这样儿这般凶恶,你倒是如何降服得了他!” 林玉润听了也不答话只是冲着赵旭掩嘴轻笑,赵旭那厢与她经历这番别离,好不容易见了面,正心中激荡,得了她一个笑容那得受得了,当下想了想清咳一声,冲赵喜招了招手,赵喜将耳朵凑过来,赵旭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通,又召了赵宝过来也是一番吩咐,两人得了领各自去了,转过脸来见林玉润好奇的瞧着他,当下狰狞一笑, “我先头不过是担心你的安危才缚了手脚,如今即已寻到你了,自也要让他们知晓,我赵某人是那般好惹的么?即敢动我的心头肉便要有翻船的打算!” 这厢安排妥当便要带林玉润走,林玉润想了想将自家藏在暗处的银票和金饰取了出来,一股脑儿都给了程妈妈, “这……这……” 程妈妈那里见过这么多银子,双手在那桌上都不知如何放了! “这……夫人,我这……这么银子,我那里敢收啊!” 林玉润笑着将那银票放到她手里道, “程妈妈,经了我这事儿,你这小院子只怕也是住不得了,这些银子你便当是我买了你这院子,明儿你便去另选了一处宅子,带着小丫丫好好过活才是!” 程老太仍是推辞不受,赵旭在一旁道, “老妈妈且收着吧!若是不收便是嫌少,我明儿再让人送上一万两来!” 程老太听了身子一哆嗦,忙将桌上的银票全揽到怀里, “这些尽够了!尽够了!” 如今这临州城房价也算高的,寻一个同这院子一般的房子,若是地段儿好,一千两银能买下,若是地段差些却是七八百两便成了。 程老太颤着心肝儿将银子收了,立在那院门前眼巴巴瞧着有人抬了一顶软轿来,林玉润上了轿便要离开,她忙过去巴着轿子拉了林玉润的手道, “夫人,你回去可要好好与夫君过活,好好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回报(一) 林玉润听了鼻头一酸当下也叮嘱她道, “程妈妈你买了新宅子便托人来告我一声,以后我还来瞧你!” 两人话别几句,林玉润才坐上轿子走了,赵旭这厢却是趁夜带着她到了临州城外码头,一条商船之上。 这商船外头看着毫不起眼,里头却是布置奢华,赵旭牵着她的手进了船舱之中,这厢按捺不住心中激荡,砰一声将那门儿踢上,便过去一把抱了她, “心肝儿!你……你总算是回来了!” 那声儿低哑却是带着呜咽,林玉润也回抱着他,先头强压下的眼泪儿,这厢再不忍着了,依在他怀里哭得好不伤心,两人相拥着靠在那窗边的软榻上,搂的紧紧地,抱的死死地,谁也不愿先放开手儿,倒似怕这一撒手眼前的人又没了一般! “心肝儿,我这厢便是打什么仗也要将你带在身边,再不能把你弄丢了!” 说罢,雨点似的亲吻落到林玉润的额上、眼上、鼻上、脸上还有红艳艳的唇上,林玉润紧闭着眼仰头受着,眼泪儿从那眼角里不断涌了出来, “雍善,我好想你,我好怕你要是不来怎办?要是他们将我……怎办?要是……要是这孩子有……有什么,我……我怎办?” 说着说着那身子便抖了起来,赵旭被她这般弄得心都要碎了,收紧了臂膀道, “我怎会不来!傻姐儿,你且记住了,万事面前你都要保重自己个儿,无论怎样都要好好儿的,我即便现在一时不来,总是一定会来的,我即便脚断了,爬也要爬来,我即便人死了化成恶鬼也是要来护你的!” 林玉润忙捂了他的嘴, “别……别说这种话!” 赵旭吻着她的手心道, “你若真是心疼我,便要答应我以后无论遇上何事儿保着你自己个儿才是最紧要的,你若是有什么事儿让我怎么活?你保着自己个儿便是保了我们俩个!” 林玉润垂头擦了眼泪, “你……你当真……我……雍善……我可是离了这般久,又在那……那宅子里呆了些日子……” 赵旭听了却是哈哈一笑, “傻姐儿,你现下里倒是担心起这个了,先头拿剪子扎人的劲头儿那里去了?” 赵旭侧了身将她放倒在软榻上,拿了一边的薄被盖到她身上,手却伸到裙里轻轻抚着那高高耸起的肚子, “圆姐儿,你这性子旁人不知,我还不知,你外头看着软得似棉花一般,内里刚烈的很,若你真要有个什么,只怕那狠狠的一剪子不是扎向别人,却是扎向自己个儿了!” 说罢自家想起来却似吓到了一般,紧紧靳着她双肩恶狠狠道, “不许有这念头知道么?” 林玉润含泪点头, “知……道了!” 见她点了头赵旭这才松下劲儿,将她搂在怀里轻轻的拍抚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拉了她的手摸在胸口上, “心肝儿……心肝儿……你这一回来,我这里头才算是实在了!不信你摸摸……它在跳没有?” 林玉润将手伸进他的衣衫里轻抚那温润的皮肤,不过几息头顶却传来绵长的呼吸,一抬头,那人竟已睡着了! 林玉润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抚过他眼角的细纹,干裂的嘴唇,高高凸起颧骨,心下知晓他定是为了寻自己,睡的太少了,如今一松下来人便受不住了! 别说是他,便是自家这厢再回到赵旭这灼热的怀抱里,她也觉双眼发沉,将脸在他胸前蹭了蹭,想换个舒服些的姿势,却被他又紧了紧双臂,紧紧贴在身上,林玉润挣了几挣没法子挣脱,只得就着这姿势闭眼睡去! 情深眷侣历险重逢,没有什么比你贴着我,我贴着你,紧紧儿挨在一处,安安心心,踏踏实实的睡上一觉更美的事儿了! 这一觉便睡到了日上三竿,赵旭猛然睁眼醒来,紧了紧怀里的人儿,低头看去却见她还闭着眼儿,睫毛儿轻轻颤着似是要醒来,他低下头亲了她一口,惹得她睁开了眼,睡眼惺松的瞧着他, “雍善!” “嗯……” 他低头又是一口,却得了自家小妻子热情的回应,这番相濡以沫,相拥绵缠了良久,林玉润才摸着肚子,推了推他道, “我饿了!” 这时已是午时,便是她不饿,肚子里那个早已是不耐烦了! 赵旭起身到外头叫人备水, “先洗浴一番,到时饭便备好了!” 不多时那热水便被抬到屏风后头,赵旭扶着她过去,亲自给她宽衣解带,将她脱得如初生婴儿一般, “别……” 林玉润红了脸想将他推出去,两人分别时,她身上还半点不显,如今却是大腹便便,体态臃肿,那里愿意给他看! 赵旭不肯,单膝跪了下来亲吻着那圆滚滚的大肚子,两手轻轻自两侧扶着她腰身, “圆姐儿,这般样儿最美!” 林玉润羞得不行,又拿他无法,只得任他抱了自己进到浴桶之中,被他亲自伺候着浑身上下擦洗了干净! 两人洗完出来吃饭,林玉润却是饿慌了一口气用了三碗,赵旭在一旁瞧着哈哈大笑, “你这肚子里的定是个贪吃的丫头!” 林玉润只是微微一笑,心道只怕雍善这厢要失望了!如今月份大了,她照着三娘子那法子瞧了,这肚子里头多半是个小子,只是不忍现下就叫他失望,只能含笑不语! 这厢吃罢了饭,赵旭却要出去,林玉润自知他是为了什么?当下只是含笑点了点头,自家回了船舱之中继续补眠,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是提心吊胆的,那里睡踏实过,自是要好好儿补一补! 赵旭这头在船上将一切安排好了,自码头回了临州城中,便召了赵宝与赵喜过来问, “可是将信儿放出去了!” 赵宝道, “大爷,已按您的吩咐让程妈妈将那首饰送到了官帽胡同附近的当铺之中!” 赵喜也回道, “大爷,小的已将那店伙计好好儿收拾了一番,那小子如今听教听说,比狗还听话!” “嗯!” 赵旭点了点头抚了一把光溜溜的下巴,今儿一早他却是新剃了胡须,冷笑三声, “哼!吃了熊心豹子胆儿敢将主意打到我赵某人头上来,我这厢倒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那头娲女派中祁红艳正手里拿关那金钗问春娘, “这金钗果真是王水儿头上戴那支?” 春娘在下头毕恭毕敬答道, “回教主的话,属下已让那两个伺候她的奴婢认了又认,确是王水儿头上戴的!” “那当东西的人呢?” 罗仁启在一旁答道, “我那手下人跟着她进了安远巷里头最偏那处有一处院子,那老婆子便在那处住……我们的人也暗暗翻上了墙头偷瞧过,那屋子里似是有一个女子,还怀着身孕,应是王水儿了!” 祁红艳听了心下暗喜,总算是让我寻到你了! 这厢想扯了脸笑,忽又忆起什么忙伸手按住眼角, “今儿晚上我要亲自去接我们那王水儿姑娘回府!” 祁红艳在那处调派人手,那朱展鹏也收到了信儿,却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带了一个店伙计,那伙计被提到堂上缩头缩脑,十分畏惧,朱展鹏见了他哈哈一笑,过去一拍肩头, “这位小兄弟不用害怕,你若是说的实话,我这厢自然是重重有赏的!” 那店伙计忙道, “小人说的都是实话,那女客原就是小人带到那院子里去的,小人那里能不晓得,只是官大爷们去查时,那女客便躲了起来没让人寻着,小人后来又去瞧了,她还在那处好好儿住着呢!” “哦!是么!” 朱展鹏哈哈一笑一招手,旁边有管事的托了几个银元宝上来,朱展鹏将那银元宝往店伙计怀里一扔, “这些是赏你的!” 那店伙计千恩万谢的走了,出了门儿便被两个壮实的汉子堵了, “两位大爷,小的已按吩咐讲了!” 那两个汉子一面儿咔咔掰着手指头一面儿将他逼到了死胡同里头,恶狠狠道, “我们宝哥讲了,事儿办好了便算是将功补过,既往不咎,不过嘛……这顿儿打却是免不了的!” 说罢上来就是一拳,将那店伙计打倒在地上,两人过来一通拳脚,将他好一顿揍,直打得他连哎哟哟的叫娘的气儿都没有了。 那店小二挨了一顿打,一瘸一拐的回去当下便辞了工,拿了朱展鹏赏的银子回乡下老老实实种田,从此再不敢兴那为非作歹的念头,倒是凭着那点子本钱置下了田产,辛苦耕种,成了远近有名的富户,这是后话不提! 那朱展鹏得了消息,心中暗暗盘算,虽说自家背靠着太子,但手下却是些帮闲无赖,出到外头正事儿办不好,邪事儿倒能惹一大堆来,不如去那五城兵马司借人,办事牢靠,又能披着官皮,便是闹出事儿来也没人敢过问! 这番打算着便去那五城兵马司借人, “要几个人去三更半夜将人套了,带出来便完事儿!” 那知事王进此时却摇起了头来, “前头曹彦出了外差,昨儿刚回来,我这厢却不敢乱调人手,被他拿住了只怕不能脱责!” 第一百七十九节 回报(二) 那曹彦却是刘享的人,与他素来不对付,若是被他拿住了把握,告到上头去,只怕他这知事的官儿也要被撸了! 朱展鹏无法只得出来,想了想又去了太子府,偏巧刘爽正在府中,朱展鹏索性去求见了他,他这回也是早有准备,自家动手画了一幅美人儿画像,与那位王水儿便有七八分相似,将那画像往刘爽面前一展,刘爽见了只是摇头不信, “本宫也算是见过美人儿的了,这般标致的,怕是你这奸猾小子画出来哄本宫玩儿的吧!” 朱展鹏听了扑嗵跪在了那处,叫起了冤枉来, “太子殿下明察,这画上的小娘子确有其人,小人还曾见过她两面儿,那模样真是似仙人下凡一般,如今她便在这临州城中安远街里头!” “哦!你所言当真?” 朱展鹏指天发誓决无虚言,刘爽背着手在那屋子里来回走了两趟, “即是如此……你与这府里侍卫私交甚好,邀上几个出去游玩也是常事儿!本宫准了!” 朱展鹏大喜跪下给刘爽磕了三个头,才起身退了出去,这厢来到侍卫房里点了十来个约好今儿晚上再出来碰头,做这类事儿的时候还是天黑人少见较好! 是夜这安远街那程老太的院子里,程老太抬头看了看天,见天色渐变,便冲着屋子里道, “小姐,这时辰也差不多,是时候生火做饭了吧?” 里头有人柔柔的答了一声, “程妈妈且去吧!我在这屋子里瞧着小丫丫!” 程老太回道, “小姐你也莫太惯着她,任她在那床上自家躺着,那里是一哭便要抱的,你那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如今小丫丫越发重了,你莫要使大力!” 一面絮絮叨叨说着,一面向那灶间走去,在里头捣鼓一阵子,那上头烟囱里飘出了青烟儿来,这院子里倒是一派傍晚时分市井人家生活场景,一切瞧着并无半分儿不妥! 程老太做好了饭,见那天边还是麻麻亮着,便摆了碗筷到院中石桌上, “在这处吃了,也好省些灯油!” 进去扶了那小姐出来,两人相对而坐吃饭,边吃边在那处闲聊, “小姐,你这逃出来也有许久了,也不知有何打算?” 小姐答道, “我也不知应如何是好?我那家乡远在豫州,我又怀着身孕怎生能回去?” 程老太回道, “你那信儿也送出去好几封了,也不见你那家里人来信,莫非是嫌充了你,不愿接你回去了么?” 这话一说,那小姐便撂了碗筷哭起来,这下饭也不吃了,捂着脸进去了,程老太忙拿了碗筷追进去劝,好说歹说小姐在里头吃了饭,她拿了空碗筷出来洗,收拾一通便端了油灯进到正屋当中! 不多时她又在前头端着灯,将小姐送了出来到东厢将灯点着,程老太出来东厢便关了门,她又回去关正屋的门,没等上半个时辰那两间屋子的灯便熄了,这院子里头立时便黑了下来! 隔了不多时,却见那院子外头现出十来个身着黑衣黑裤的人来,打头那个纤腰翘臀,身段有致,却没明用黑巾掩面正是祁红艳,她这边一抬手,有人过去插了一把薄短刀进去,轻轻一挑便将门栓挑开。 祁红艳过去一把推开,人已进了院子, “教主人在东厢!” 那罗仁启上前一步指了指东面屋子,有人过去又挑了门栓,一帮子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进了屋子,用火折子将那桌上的油灯点燃,却听里头一声惊呼, “你……你们是何人?” 却是里头睡觉的人被惊醒了,有人将那桌上的油灯点了,祁红艳立在屋中瞧向那床上拥被而坐的女子,微微一笑, “水儿姑娘,别来无恙啊!” 那床上的女子头发披散着掩了半边脸,另一半又掩在那灯光阴影处却是叫人看不真切,她在那床上缩成一团吓得浑身发抖, “你……你们为何不放过我?”、 祁红艳道, “水儿姑娘说那里话来,我们那处荣华富贵,使奴唤婢好似仙人洞府一般,你这处破屋烂房与个粗手粗脚的老婆子住在一处,不是委屈了水儿姑娘么,不如你跟我回去,我们照旧过好日子!” 那水儿在床上连连摇头道, “不……我不回去……” 祁红艳眼中现出不耐烦来, “水儿姑娘,我让你跟我们走,是为你好!你可不要如此不识抬举!” 那王水儿在那被子里恨声道, “呸!说什么荣华富贵,你们那处就是一个淫窝,你便是那淫窝里的老鸨子,千人骑万人睡的货色!也难得你这般人老珠黄的,也有人肯睡!” 这一通骂,骂得祁红艳嘴角乱抽,眼角乱跳,眼里火光连闪,显是被王水儿骂出了真火,这厢一步步走了过去,要亲自给这丫头点儿颜色看看,在她身后那李昂却是一脸阴沉的立在那处,嘴角蠕动似是有话要说,只是却迟了! 那祁红艳过去一拉王水儿手臂,入手便觉不妥,那王水儿一介姑娘家那里有这般结实有力的臂膀,王水儿被她拿住双手便连连挥动, “放开我!” 那手一舞却是化为掌形,一掌正正拍在了祁红艳的胸口之处,饶是她知机得早,抽身向后,也受了一大半儿的力在身上,当下拍得她一口老血涌出,被她强包在了嘴中,硬是忍住没有吐出来! 祁红艳这厢倒退两步,晃了晃身子站住,将那口血生生给咽了下去, “你……你……不是王水儿,你是谁?” 那床上王水儿突然粗着嗓子哈哈一笑, “你瞧瞧我是谁?” 说罢将那头发一撩开,却露了一张精心妆容过的脸,虽画得与王水儿有五分相似,却看那脖子上的凸出的喉结,猛然放出的男声,竟是一个男子! 那男人笑道, “什么娲女派的教主,连是男是女也分不清,你也不用做这教主了,还是去那万花楼里做老鸨吧!” 说话间嘴里一个唿哨,外头突然扑的一声,从那窗外射进来一只飞蝗石,众人纷纷躲避却不料那石头并不是奔人去的,却是奔那桌上的油灯, “噗!” 那油灯被砸中灯芯立时便灭了,祁红艳忙向床上扑去,却那里还有那男子的踪影, “追!” 众人拥出屋子,却见院子当中立了一人,黑衣黑裤见了他们却是后退数步,一个鹞子翻身跃上了墙头,那人在上头道, “祁红艳你是想男人想疯了么,带着一大帮子姘头还要追男人,你那胃口倒是真好!” 说完在那墙头闪身不见,祁红艳恨得咬牙, “给我把人追回来!” 娲女派一众人追着那黑影出去,顺着安远街自里向外急奔,这厢刚到街口那黑影正立在那处一招手, “来呀!这般儿慢才过来,莫非玩女人玩到脚软了不成!” 众人几步过去,那黑影转过街角不见,李昂心中暗暗生疑,这黑影似是有心引他们过去一般,脚下一迟疑却是慢了一步,前头的人已冲了过去,迎面碰上十来个黑衣人,这厢那里还有犹豫,将腰间钢刀抽出劈头就砍,那一帮子黑衣人陡然遇袭忙举刀回击,如此两帮人厮杀到了一处,在这街道之中战了起来! 他们这边叮铃桄榔打的热闹,不知那西南角墙头上正立着一个身形高大之人,抱胸冷眼看着下头,后头来了两人抱拳道, “大爷!” 赵旭道, “人都在这处了?那祁红艳在何处?” 赵宝往下看了看, “她并未入战团!” 赵旭冷哼一声闪身下去向那安远街深处奔去…… 你道那祁红艳不想追去么? 刚刚那一掌正在击在她心脉之上,令得她原本便因走火入魔伤了的心脉,伤上加伤,立时便压不住发作起来! 她立在那处,哇一口终是吐了鲜血出来,这才觉胸中烦闷之感稍减,这厢提气纵身却是反向众人而去,想奔回那官帽巷中去,宅子里还有伤药需立时服下压住伤势! 只是她不过刚刚奔出街口却见前头立着一个人,猝然止了脚步! 只见此人这厢负手静立于那处却令她有前后左右皆被人压迫之感,眼前这人光论气势便是她平生所见少数之人,如今看情形是是敌非友,自己又负伤在身,想到这处她心中隐隐有些发寒! 当下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了胸中气血翻腾, “阁下是何人?为何要于此挡我的道路?” 那人背着手向前踏了一步,隐隐封住了她逃走的路线,哈哈一笑道, “你也不用管我是何人!且只需记得我是来取你性命的便是了!” 祁红艳身形微微一动,将那右脚向后移了半步,对方这厢又向前了一步,气势隐隐逼过来,令得她有若是转身逃走立时便要被他从后面扑杀之感! 当下眨着眼儿无辜摇头, “阁下是否认错人了,我与阁下无怨无仇怎得张口闭口便要取人性命,是否太过……凶残了!” 祁红艳立在那处,身着黑衣却未掩面,露出一张白净的娇容来,刚刚儿又吐了一口血,正是气虚势弱时,此时说着话声儿里微微带着颤,一副无辜良善的模样,若是此时有人经过此处,见到柔弱女子的样儿,立时便要将那人当成了拦路抢劫良家的歹人! 第一百八十节 脱皮 只是她这一番作派对着赵旭如将那媚眼儿抛给了瞎子一般,赵旭负手立在那处,双眼微眯瞧着她的眼神如瞧着一个死人一般! “无怨无仇?好一个无怨无仇!你动了我的至亲至爱之人,倒还敢跟我讲无怨无仇?即是惹了我便没有那般好脱身的!不将你娲女派上下杀个鸡犬不留,岂能消我心头之恨?” 祁红艳心下恍然,这么些年来娲女派做了些什么,她心里一清二楚,自然也曾被人寻上门来,只是来人多是实力不济,上门送死!也有那点子扎手的,不过对方慑于娲女派势大,这边将人交出,赔些钱财也便罢了! 看来这王水儿只怕背景雄厚,这一回竟是踏到铁板上了! 一时之间她不由暗暗怪起了李昂来! “从来都是让他们小心了又心,打听好了背景再动手,正是怕遇上背景硬,靠山大的,怎得他这次办事如此不牢靠!” 想到将那腮边的发丝撩到脑后,学着男子一拱手道, “原来是鄙派误带了阁下家眷,以至惹怒了阁下,不过是误会一场,彼此说开便好了,阁下也请暂息雷霆之怒,鄙派这厢自是也应赔礼的” 赵旭听了微微一笑, “哦?竟是愿意赔礼么?” “正是,江湖中人,山水有相逢,不过一场误会何必要杀人见血呢!大家各退一步,各自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祁红艳听他语气似是有所松动当下,一边说着一边微笑扭腰移步,往他面前行了一步,却见面前之人闻言哈哈一笑, “即是有所赔偿便是好事!那便……将你们全派上上下下的人命用来赔礼吧!” 说罢身形微微前倾,也缓缓踏出了一步,这一步看似缓慢随意,他却借着这一步动作,令得气势缓缓凝聚,对面的祁红艳顿时有眼前之人,由巍如山岳化身为出笼猛虎之感,她不由连退了两步,胸中气血受他气势所迫,开始隐隐翻腾起来, “唔……” 她伸手捂在嘴上,却自那指缝之中渗出了鲜血来,赵旭见了哈哈一笑, “我当你为何如此虚弱,却原本就是受了内伤!” 祁红艳放下手来,唇上红艳欲滴,脸色变得悲忿怨怒,恨声道, “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即是你定要趁人之危,欺负妇孺,那你便动手吧!” 她这厢用言语刺激对方,紧紧盯着他的反应,若是他有半点儿迟疑便立时趁隙逃脱,却不料对面那男子并不为她所动,依旧再缓缓迈了一步,眼见着他气势将成,祁红艳再不能等,这厢反手自腰间抽了一条软鞭出来, “你即狠了心要欺我妇道人家,那我便不客气了!” 那一条软鞭如那毒龙出海直向赵旭面门奔去,赵旭道了一声, “来得好!” 一抬手将那鞭梢一把抓住,祁红艳心中暗喜,这厢右臂用力,对方也是右臂用力,自然是男子力大,一把将她带了过来! 祁红艳却是借势提气,身子一轻,人已跃了起来,左手寒光一闪却是将那袖箭射了出来,赵旭见那寒光一现,便知她手中有暗器,当下右手不放却是足尖一点,向前奔去,带着那半空之中的祁红艳也向后落下了地! 两人交手一招却是互换了个位置! 祁红艳见他紧紧拽着那鞭梢,脸上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右臂用力笑道, “阁下这般深更半夜拉着奴家是何用意?还不快放手!” 赵旭冷笑一声收紧了臂肌缓缓发力,竟将那祁红艳慢慢向身前拉来,眼见得到了身前不过三步之距时,祁红艳突然娇笑一声, “阁下这般孔武有力,奴家也只能投怀送抱了!” 说罢竟双腿一蹬如那乳燕穿林一般,向赵旭胸前撞来,赵旭哈哈一笑道, “祁教主如今松皮赘肉,我这厢见着都怕脏了眼,还是回去寻你那些面首吧!” 左手成掌向那祁红艳头顶拍去,祁戏艳人在半空中,却是暗暗心喜,那手掌之中却有寒光乍现抬手应对,两人掌心相对,出发砰一声响来,赵旭纹丝不动,祁红艳却是口吐鲜血,人已翻滚而出! “你……” 祁红艳身子撞到那墙上滚落在地上,伏在那处抬起头惊疑不定的瞧着赵旭, “你为何……为何?” 她手中本就暗藏着锥刺,那刺上涂了剧毒,原想趁着两掌相击之时刺伤赵旭,却不料他竟是毫发无伤一般,赵旭笑道, “怎得,祁教主莫非在奇怪,为何我抓了你的鞭梢会没事么?” 这厢抬手冲她扬了扬掌,祁红艳借着头顶上朦胧的月色,才看清他那手掌之上戴着一双黑色的手套,上头隐隐泛着点点金光, “金蝉丝!” 赵旭笑道, “祁教主果然识货,这金蝉丝能避水火,防斧劈刀砍,用来做一双手套专对付似祁教主这般爱使阴招之人!你瞧!这不是用上了么?” 赵旭自那钟宇身上的毒伤,便知这娲女派人做事阴毒,自然是要防着她们! 祁红艳咳嗽一声,挣扎着扶了身旁的墙起身笑道, “咳!阁下果然好……好算计!今日我祁红艳算是载在阁下手上,不过……咳……我死也要做个明白鬼……还……咳咳……还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赵旭摇头道, “你也不用装可怜,你虽身负重伤却未必没有一博之力,现下还不到时候不如……” 这厢欺身过去, “再接我一掌如何?” 这一掌却是气势如虹,人在三步之外,却有掌风袭来,气息笼罩之下令得祁红艳隐隐有被牢牢盯死在这墙上之感! 当下咬牙运气双掌迎上去, “砰!” 祁红艳重重撞到墙上,一大口血箭自口中喷出,这一掌她却是受了十成的劲道,再抬头时,一张脸便在赵旭眼前一点点儿变得衰老了下去,赵旭瞧着摇头道, “你这又是何必!女子容颜上天注定,你只需勤加修练,内修自身,外养气血,虽不敢说青春永驻但也能益寿延年,又何必走那歪门邪道,害人害己!” “噗!” 祁红艳吐了一口血重又扶着墙立了起来,惨笑一声道, “你身为男子那里知女子的难处,自然是说的好听!你们这些男人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见着年轻漂亮的少女便喜欢,见到鸡皮鹤发的老妪便厌恶,什么内修自身,外养气血,你练的再勤又如何?终有一天容颜老去,你们还会多瞧人一眼么?” 赵旭摇头道, “现下里你又如何?我瞧着你却是自家功法便出了差错,再受了我这几掌便打回了原形,你的那些面首们见了你这副样子,他们又会如何?” 祁红艳扶在那处,眼中黯然一闪而过,惨笑道, “这世上的男子都情薄,这世上的女子容颜都易老,我不走歪门邪道又能如何!终归痛快几年是几年!废话少说,你要杀便杀吧!” 赵旭冷冷一笑道, “你当我不知你在暗蓄劲力么?我这厢多说些话便让你多喘会儿气,你即是赶着要投胎,我也不能拦着!” 说罢,却是握掌成拳,破空声起,祁红艳见状也是握掌成拳与赵旭两拳相击, “砰……” “轰……” 前头一声响是两拳相击时发出,后头一声却是那祁红艳借着拳势,撞向后头墙上,竟生生将半尺厚的青砖高墙,撞出一个大洞来,人已没入了那黑漆漆的洞中! 赵旭冷然一笑, “你倒是舍得那一身皮肉了!” 这劲道,她便是走脱了,也难逃脊骨断裂的厄运! 他这边提气纵身追了进去,那祁红艳也是十分机敏,撞破了高墙却是直往那室内冲去,这屋子的主人在里头听到轰一声巨响,那里有不醒的? 这厢正点了灯要出来查看,却见自家房门被人从外头一脚踢开,有一个披头散发,形如罗刹的可怕女子冲了进来! 这厢一张脸在那油灯下一照,那主人吓得惊叫起来, “女鬼啊!” 祁红艳足尖一点,飘过他身边却是不忘反手给他一掌,赵旭随后跟上却见那屋子主人被一掌拍到床上生死未卜,不由怒道, “你这女人心眼也太过狭窄,他不过被你吓到了而已!你却要置他于死地!” 赵旭自认自家也是胆大包天,蛮横跋扈的主儿,却也从来没有这般草菅人命过! 祁红艳头也不回自窗户掠出,在前头嚯嚯怪笑, “你这般菩萨心肠,便去救他呀!” 赵旭在后头冷笑一声, “我现下将你一掌打死再救他也不迟!” 说罢一提气,身子已如利箭般怒射而出,直向那祁红艳追去,祁红艳觉察后头劲气破空而来,心知这回逃不过了,当下一咬舌尖,双眼中碧光一闪,人却是如鬼魅一般向前闪出了一丈之外翻身上了墙,赵旭一掌劈空很是诧异, “果然有些道行!” 说罢又追了过去,却见那祁红艳奔出这一丈之后似是力歇气短了一般,竟停在那墙头之上佝偻着身子大声的抽气! 她那胸腔之中如同鼓风一般呼呼作响,赵旭自后一掌拍去正中她后背心,却只觉入手绵软,轻不着力,当下改掌为爪,用力这么一抓, “嘶……呼……” 这厢手里竟硬生生扯出一张人皮来,再瞧那祁红艳却似那春蚕脱壳一般,自那人皮之中生生钻出一个血人来! “嚯……” 她回头瞧了赵旭一眼,那眼中的怨毒与脸上抽搐的血红肌肉,饶是赵旭也吓得脚下一顿,硬生生瞧着她带起一道血光,几个提纵消失在了眼前! 第一百八十一节 手印 “西域异术!” 赵旭抬手看了看手上那一张血淋淋的人皮轻声道, 这祁红艳论说起来功力并不高深,便是全盛时期只怕在赵旭手下也过不了百招,只是那却只指堂堂正正的过招,而不是这般诡计多端,毒辣手段层出不穷,赵旭瞧着她离去的方向冷冷一笑, 她这般用秘法强提了真气,不过是在耗费寿元罢了,瞧她那样子只怕本就没有多少寿元了,这般不过是提早寻死罢了! 便是不用去追她,她也不了多久,不过你当赵旭能让她好过么? 这厢不说赵旭提着手里的人皮,跳下院子里去,倒将那好不容易缓过气的屋主人吓得又是半死,却说那厢祁红艳浑身浴血逃回了官帽巷之中! “嚯……” 她也不能让这宅子里守卫瞧见了她,悄悄儿潜入了正屋之中,关上了大门,推开暗格露出里头一间密室来,到那摆放药**的柜子上头四处翻找,寻到一个碧玉的小**儿,握在血肉模糊的掌中,犹豫了半晌,倒几把塞进了嘴里,又跌坐到软榻之上调息半晌。 这脱皮之术本是她为了换皮时所练,届时便要自家将一身的皮脱下来,再换上那鲜嫩年轻的新皮即可,只是今日晚上被赵旭逼到了绝处,才不得不施展出来,现下里她若是不在二十四个时辰之内换上一张新皮,便要血崩肉烂而死! 这换皮之术所用的时辰越久,便愈加的疼痛,祁红艳这厢服下药丸便是暂时压住痛感,只是这药毒性极大,药效过后那疼感便会成倍增加,只是现下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如今已是没有法子再挑了,需得立时选一个才成! 选那一个呢? 祁红艳坐在墙角处一张汉白玉制成的床上,红通通一个无皮无毛的血人,只留一双眼珠子转动,那嘴上没有了皮肤,并不能合拢便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来,这样儿可怕之极! 任是这娲女派那一个见到她,也不会认得她是本派的教主! 更何况……你当她下头人个个都是那忠心耿耿么? 她那亲手教出来的徒弟司琪便是头一个脑后生了反骨之人! 司琪! 祁红艳想到了这个有着西域血统的大弟子, “她那容貌、身姿也是千里挑一的,不如便是她吧!左右她也想坐我这教主之位,如今也算是让她得偿所愿了!” 当下冷冷一笑,血淋淋的肉块向左右牵动,露出上下两排红通通的牙龈来,上头两排整齐的牙齿,微微一合,正是要择人而噬! …… 那安远街口上,两帮子黑衣人捉对厮杀,正打得难分难解,那娲女派的人久历江湖,身手不凡,那太子府的侍卫却是精挑细选,凭着真本事吃饭的! 两厢遇上都是毫不留情,这边刀来剑往,杀得难舍难分,喊杀声不停,引得那周围的住户听了,都悄悄儿在自家门缝里观瞧,却只见一群众黑衣黑裤之人正拼杀成一团,也不知那个是一帮,那些是一派,只见鲜血遍地,还有那断肢飞舞,当下吓得转身捂了自家婆娘的嘴,慌忙忙冲进屋子里关紧了门! 赵旭回来时见已有人死伤在地,当下一招手, “我们的人可是安排妥当!” 赵宝过来禀道, “回大爷,已安排妥当!” 赵旭又问那赵喜, “五城兵马司的人可要巡到这街面上了?” “还有一刻左右便要打此过了!” 赵旭点头看了看天色又拿手指点着下头道, “瞧着那姓朱的没有,除了他其余都给我一个不留!” 赵宝当下一声唿哨,自那上头便能见到远处从那阴暗角落里,也出来了一帮黑衣人,却是隐在暗处并不现身,只伏在那角度刁钻之处专用那袖箭射人小腿之处! 那寸长的袖箭嗖一声轻响出去,刺入人的小腿之上,中者闷哼一声手上一慢便被砍翻在地。 如此这般无论那一边却是没有人察觉,在一旁还有一波人在暗算他们,这厢几翻厮杀下来立着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 娲女派中那李昂却是因慢了一步,没有加入战团之中,在那暗处瞧着两边战到一处互有伤亡,眼见得越杀越是性起,谁也不愿退让一步,竟是两败俱亡的局面。 又见那些立着的人,猛然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心下便知这情形定是有人在一旁暗施冷箭,抬眼看了看上头却见四周高墙矗立,夜风阵阵,夜枭惊鸣,倒似有无数双眼在暗中盯着他一般,心里便在发寒,心知这局面不能挽回,那里还能在这处久留,转身便向那官帽巷奔去了! 待到天光大亮之时,这安远街口尸横一地,太子府上除走脱了那朱展鹏一个,却是无有一人生还,那娲女派中除去李昂逃走以外也没有一个喘气儿的,便是有那还留着气儿的,都被赵旭手下的人过去就着旁边躺倒人手里的刀砍了过去,这厢又将那腿上的袖箭一一取走,打扫干净痕迹,只留了一个摆了几十具尸体的街口给那闻声赶来的五城兵马司的人! 朱展鹏这厢也是被人砍了一刀在那大腿之上,一腐一拐好不容易逃回了太子府,将消息报了上去却已是晚了。 那一地的尸首被五城兵马司的人见了,忙遣人回去报与司指挥使曹彦,曹彦亲自带了人来,将这处地界儿围的水泄不通,将那些死尸面上的黑巾一一摘去,却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 曹彦抚着胡须,眯了眯眼冷笑一声, “将这些尸体全部拖回去!” 这厢将尸体扔到马车之上,拖回了五城兵马司衙门,叫了仵作来验尸,曹彦便端坐在书案后头,将这事儿一五一十写在奏章之上,待到仵作验完之后连同填写的勘单一并夹在里面,急匆匆到宫门前递了牌子,要求见圣上,那厢太子得了消息派了人去时,却迟了一步,眼睁睁瞧着曹彦步入宫门之中! 那皇帝佬儿刘暨此时正在那美人儿的温柔乡中沉醉不起,听得自家眼皮子底下竟发生如此大的命案,当下气的美人儿也不抱了,衣裳也胡乱披了,将那曹彦直接召到了寝宫之中,当着那莼妃的面儿问起详情来,曹彦跪在那处,目不敢斜视,只牢牢盯着眼前的三寸地儿,将那奏折呈上。 刘暨打开一看,气得几欲吐血,一阵急促的咳嗽之后,忙又喝那九仙玉露水,这厢脸色才好了一些,将那龙案一拍, “去给朕查!好好儿给朕查查,到底何方狂徒在这京师重地,天子脚下也敢持械厮杀,他们当朕这处是自家练功的后花园子么!” 皇帝佬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责令曹彦好生彻查,那曹彦出来却是嘴含阴笑,那死尸里便有他认得的太子府中人,这事儿与太子脱不了干系!还是尽快将信儿传给晋王,这扳倒太子爷的机会可是就在眼前了! 却说那李昂逃回了官帽巷之后,才想起来自家那教主不知踪影,忙问守卫,却无一人瞧见祁红艳回府,当下便直闯那正院之内,一众的白衣圣女正早起梳妆,见他来了调笑道, “李坛主好兴致,今儿这般早便来了!” 李昂阴沉着脸问道, “教主可曾回来?” 众人都道不曾见过祁红艳,李昂心下咯噔一声,便去那正屋推开门, “教主!教主!” 这厢连声呼唤,那祁红艳在密室之中那里能听不见,只是她如今却是谁也不能信,谁也不能见,又怎会出来见他? 李昂又去那后头内室之中,粉红的帷幕随风飘扬,人却不知所踪,一转头却见那多宝阁旁边一个血红的手印,心下微动过去仔细察看,那上头血迹甚浓,还在缓缓向下流淌,那按压这手印之人当时定是在大量流着鲜血! 李昂上下打量那多宝阁,却在下头见到移动过的痕迹,心中微动正要再察看,外头有人走了进来,却是那司琪, “昂哥!这般早便寻教主作甚?昨儿晚上你们不是出去了么?” 李昂皱眉道, “正是因着昨儿晚上出去了,我们追着人去了,留教主独身一人,我回头去寻教主却不见她踪影,现下也不知玉驾在何处,我遍寻不到便来这屋子里查看!” 司琪撇嘴道, “她那般大一个人了,自家会回来,你着个什么急?” 李昂摇头道, “昨晚实在凶险,我们却是被人暗算了,两方人马堵在街口处围杀,我也是好不容易杀出重围,才回来这处寻找教主,也不知教主如今可安好!” 司琪惊道, “什么人敢围杀我们?” 李昂摇头道, “我也不知是谁人,只是对方身手奇高,又用暗箭伤人,我们带去的人十死九伤,便是罗坛主也……” “什么?罗仁启身手那般高强也死了!” 李昂点头, “现下且别说这些,先寻到教主要紧!你们在这院中可曾见到教主回来过!” 司琪摇头道, “并未见到她回来!” 李昂皱眉转身时又瞧了那多宝阁一眼,嘴上却道, “即是如此,只怕是教主还在外头没有回来,我且到外头去寻她!” 当下便转身向外走去,不想那司琪却过来一把将他抱住! “不许走!” 第一百八十二节 换皮 司琪抱着李昂道, “你这心里便只有她么,这般急着去她!” 年轻曼妙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他的后背上,那丰满弹性的酥胸印在那紧实的背肌之上,司琪自后头将双手抚在他胸前,细长的手指顺着衣襟探了进去, “昂哥!” 司琪幽幽的道, “昂哥,你明知我对你的心意,为何对我从来都冷冷的,我那一点儿比不上她,为何你就不愿对我好一些?” 李昂背对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厌烦,嘴角冷冷一笑,心中却回道, “你那处都比她好,却有一样比不了她,便是没有坐上那教主之位!” 这厢却转过脸来冲着她叹了一口气, “司琪你很好!只是我……” 司琪一双白皙的手臂缠上了他的脖子, “昂哥!你不用说,我明白!” 说罢,昂首送上了香吻, “司琪……” 妖娆魅惑的美人蛇缠了上来,李昂初时还想推拒,不过一会儿便被勾得忘了拒绝,被司琪引到了内室里祁红艳那张大床之上,不多时两人便翻滚到了一起…… 一番**之后,司琪倚在他身旁,将那纤手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儿,李昂抓了她的手, “你是故意的!” 司琪得意道, “便是故意又如何,我就不想让你去寻她!” 说罢又缠了上去,却被李昂一把推开, “时辰不早了!” 将那散落到地上的衣衫捡起穿好,床上的司琪瞪着他毫不留恋转身向外头走去,心下嫉恨欲狂将手一捶床头, “祁红艳!” “嚯……你是在叫我么?” 一转头却见一个浑身血色,无毛无皮的怪物正立在屋中,此时正张着脸上那一个血洞冲着她嚯嚯怪笑,露出里面的白牙与血红的牙龈, “嚯嚯……好徒儿,难为你这个时候还想着为师!为师也想你的紧啊!” “啊……” 司琪只来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喉头便被对方一只血手掐住,这厢上来左手连点将她穴位制住,司琪顿时麻了半边身子,就见着那张恐怖的脸凑上来,眼珠子凸到外头, “好徒儿,你且随为师来啊!” 一只手掐喉,一只手扯了她头发,便将光着身子的司琪拖下了床,一路往那密室之中拖去,司琪身子麻痹被她拖到墙边,眼见着就要进入密室之中,情急之下强行提气,勉力咬牙伸腿,踢动了多宝阁,那上头的一个梅**摇了摇,便自上头跌落下来,摔到地上四散溅开, 外头李昂听到声响回转身来,只见了墙边碎落的梅**,司琪却不见半个人影! 只是那多宝阁上却又多了一个手印! 李昂将耳朵贴在那多宝阁上仔细听了听,里头隐隐传来声响,他原先便疑心这处有机关,只是倒没想到里头有人躲藏着,看来那人便是自这里头出来将司琪拖走的! 会是谁? 李昂倒没有想到会是祁红艳要剥了自家徒弟的皮! 他在那多宝阁上头仔细打量一番,瞧见了一个笑弥勒用手去拿纹丝不动,左右一扳,那架子便连同后面的墙一起滑动,露出一条密道来,李昂闪身进去,身后又回复了原状。 密道之中有油灯照明,前头祁红艳拖着司琪却没有走多远,李昂几步便追了上来,见到那一个浑身无皮的怪物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是谁?快放开她!” 祁红艳回头冲他咧嘴一笑,那模样真是恐怖之极! “亲亲,你也来了!” 任是李昂城府再深此时也变了脸色, “教……教主?” 祁红艳听了嚯嚯笑道, “果然是我的亲亲,这般样儿你也认得出是我来!” “教主……你……你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 祁红艳抬手摸了摸脸, “我这样儿很是可怕么……” 李昂不语只是将眼神儿转开,祁红艳见了嚯嚯笑道, “不用怕,等下我换上了她这一身皮子,你便会喜欢了!刚刚儿我瞧着你倒是很喜欢的样儿!” 说着话已进了密室,将司琪拖到了那张汉白玉的大床上,把她摆放在正中,瞧着她身上犹还红艳的吻痕道, “嚯……我还当你对那王水儿动了心思,没想到司琪这丫头却更能讨你欢心,即是这般,我变成了她的样儿,你定也是欢喜的!” 李昂立在那处,已不知如何作答,眼见着祁红艳取了一**药水来往司琪身上涂抹,她涂抹的十分仔细,一点点均匀的抹上去,便是连指头缝、嘴唇、耳朵眼儿里都没有放过,低下头冲她嚯嚯一笑道, “嚯……你且放心,等会儿药效起来,便是将你全身皮剐下来,你也不觉着痛了!” “不……不……教主……师傅……求你饶了我吧!” 司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她全身受制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此时她那还记得自家是多恨这老妖婆,只能哀声求饶,求祁红艳大发善心放过她! 祁红艳拿了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脸,拿了几根白骨毕露的手指尖儿给她看, “好徒儿,你不是一直都想坐上教主之位么?我这厢换了你的皮,也算替你达成了心愿,你瞧!为师这手上肉已经开始往下掉了,时辰不多了,我们也少说废话吧!” 说着,又取了一样药过来,细细给她再涂上,那司琪躺在上头,知她向来心狠,便拿眼瞧着李昂,哭求道, “昂哥!昂哥!救救我!救救我!” 李昂立在那处纹丝不动,只是目光深沉的瞧着那师徒二人,祁红艳转过头瞧着他笑道, “嚯嚯……亲亲……你现下是要救她?还是来帮我?” 这厢问着,她那凸出的眼神之中却是凶光大显,面上的肉块抽搐着,李昂静立半晌缓缓走了过来,接过祁红艳手上的药往司琪身上倒去,一双手快速的在她身上揉搓着! “昂哥!” 司琪不敢置信的盯着他,眼泪不停从那眼角滴落, “你……你……为什么要这般对我!” 李昂皱眉道, “她话太多了!” 祁红艳笑着过来两指一掐司琪下颚,将她的下巴卸了下来,又用细布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嚯嚯……别哭了,小心弄伤了脸皮!” 将那药在司琪身上涂抹几遍之后,她那一身白皙的皮肤便开始泛起红来,祁红艳用手指按了按试了试弹性道, “还待等一会儿!” 那药效果然神效,不多时便见司琪已满脸痛苦,一双眼瞪得老大,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李昂见了问道, “还要多久?” 祁红艳又伸指按了按道, “再要一柱香吧!” 说罢转身又去取了一颗药投入了司琪口中,两人又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司琪便已昏睡了过去,她那身上的皮肤已在起皱,瞧着便似那脱了水一般,轻轻一拉便能提起一层来, “成了!” 祁红艳让李昂将那司琪翻过身来,让她趴伏到床上,自己过去取了一颗药来吃,她与司琪高矮相差无几,但若想令得司琪的皮肤完全贴服于她身上,必是要吃这软骨药,待得皮剥下来之后,自家才能进去撑起皮肤来! 祁红艳吃了那药便也躺到了床上,冲李昂道, “亲亲,若是你不来,我还要自家操刀将她的皮剥下来,现下你来了便由你来剥,你这手定比我稳些!” 李昂点了点头,去那边净过了手,旁边桌上一溜排儿的锋利刀具,他挑了挑选了一把最称手的回到床前,祁红艳瞧着他将司琪摆正,那刀便要划下去,出声提醒道, “轻些割,口子弄小些!” “好!” 李昂点头将那刀子贴到司琪背上,缓缓用力…… 突然他手腕一转竟是斜斜向祁红艳胸口插来,祁红艳这厢本就留意着他一举一动,一个翻身便自床上滚下,只是李昂手速快还是让他插入了左胸之中, “嚯……” 祁红艳捂着伤口怒吼道, “李昂,你敢背叛我!” 李昂瞧着她淡淡一笑, “我从来未曾忠于你过,那来的背叛!” 说罢欺身上来,抄了那桌上另一把刀向她刺去,此时那祁红艳身上的药丸已在发作,她此时浑身发软,剧痛不已! 退后两步抚到墙边恨声道, “李昂,你可别忘了,你有今日是因着那一个?” 李昂冷笑一声道, “多谢教主提醒,李某从不敢忘,我是如何用自家身子伺候你这老妖妇,才有了今日今日!” 祁红艳恨道, “原来,你一直都是对我虚情假意,枉我还一心对你!” 李昂哈哈一笑道, “教主何必说的如此可怜,你又对我有多少情意?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祁红艳扶着墙走了两步道, “便……便算是各取所需吧,即是如此我们为何不照旧下去,只要我一日是教主,你便做那副教主,我们仍旧快活享乐不好么?” 李昂冷冷看了她一眼道, “你现下这样子,我瞧着便恶心!” “我……换了这身皮,你便喜欢了,你刚刚儿不是还很喜欢抱着这身子亲吻的么?” 李昂听了笑道, “我的教主啊!即是用这一身皮做教主,我何不要一个年轻、漂亮,又对我一往情深的女人做教主?却要你这个对我时刻提防,又心狠手辣的老妖妇做教主呢!” 说罢,提气纵身向她逼来,祁红艳此时已退到了墙角处,一手捂伤口一手伸过去在那墙上一通寻摸,身背后顿时现出一个洞口来,她翻身栽了进去! 那李昂见势不好忙扑过去时,洞口已闭上全无半点痕迹可寻了! “砰!” 李昂一掌打在那墙上,又四处寻那开洞的机关,待到寻到墙角处的机关打开进去时,祁红艳早已跑远了! 这厢李昂在四处寻祁红艳,祁红艳却凭着最后那一口真气,趁着黑夜化成一道血光,闯入了皇宫大内之中。 夜深人静,莼妃所居的甘露殿之中,皇帝早已睡下,陪睡在一旁的莼妃突然睁开了眼,侧头看了看一旁枯瘦苍老的男人,掀了被子起床来,步履轻盈的走到窗前,却见一个血肉糜烂的人形怪物正立在那处,口中嚯嚯有声,莼妃皱眉道, “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儿了?” 祁红艳道, “被人暗算了!” 莼妃仔细看了看她摇头道, “你这样儿只怕活不过一时三刻了!” 祁红艳道, “我自知性命不保,才来见你一面!” 莼妃摇头道, “你现下这样儿,我也帮不了你了!早同你说过,少弄那些旁门左道,你偏是不听,如今成了这副样儿,怪得谁来?” 第一百八十三节 莼妃 祁红艳惨笑一声道, “师妹,如今说什么也晚了!我自知难逃一死,只是想来报与你,我是那好徒儿与好下属所害,你须要防着一些!” 莼妃皱眉道, “你怎得这般没用,徒弟、下属都要害你,想当初师傅便应让我来做这教主,我也不管你那处如何,可不要妨碍到我的大计!” 祁红艳道, “我正是怕我死之后,那两人联手将你架空起来,到时你的一番努力便要付之东流了!” 莼妃瞧着她叹了一口气道, “你也不用对我耍心计,念在我们同门几十载,我现下便答应你,日后我大权在握必要为你报仇的!” 祁红艳撑着一口气寻她便是为了这个,当下点头道, “我知你从不轻易许诺的,即是答应了定会做到,害我的人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一个,只是……我却不知他姓名来历!” “不知姓名来历如何去查?” 祁红艳摇头道, “那人十分厉害,便是你大权在握也要小心应付,你日后若是遇上一个气势慑人到令你心惊胆颤之人便明白是他了!” “是么……” 莼妃眼中异彩连闪,冲着祁红艳一笑道, “你放心,我定会为你报仇的!”、 说罢将纤手伸出,左右一合便将那窗关上了! 祁红艳立在窗外冷冷一笑,转身向那冷宫方向而去, 她这好师妹自家最是清楚,从来便是野心十足,男子于她而言便是一个又一个可以踩在脚下的踏脚石,越是强大的男子越令她有征服的**! 自家这厢已成功的挑起了她的心思,总有一天,她必会将那男子踩在脚下为她报仇的! 莼妃关了窗回到床上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子,心里暗暗冷笑, “祁红艳,你与我斗了一辈子,临死还想要利用我一回!哼!没用的东西,自家不行倒要我来为你报仇!那男子也不知是否真有其人,哼!我却不信这世上还有男子能令我心惊胆颤!” 待到第二日天光大亮,那冷宫的宫人在水井打水之时,却提上来了一桶血水,吓得惊骇不已,忙报了上去! 隔不了多久宫中上报给了刘暨,皇帝佬儿听了心下暗惊便请了钦天监的人前去勘察,隔了两日报上来称是大凶之兆,这是紫薇帝星旁有小人作祟,地底应兆便现出异象来了! 刘暨听了十分恼怒想到那安远街那一桩子事,便认定自家脚下已是很不安生,便调了禁卫军配以五城兵马司将这皇城之中翻了个底朝天,好好梳理了一番京师的治安 那太子刘爽也查到了与自家侍卫火拼之人是那娲女派人,又听朱展鹏道那美人儿就是被娲女派中人诱拐窝藏,心下认定是他们将人抢了去,他这厢真是失了夫人又折兵,那里肯咽下这口气! 便也调动了自家的人手,趁着自家老子严查之便,冲进了那官帽巷的宅子里,只是那里头只留了一院子被拐来的姑娘们,那些白衣圣女并李昂与司琪早得了信儿跑得无影无踪了! 这临州城中闹得鸡飞狗跳,户户不宁时,这幕后的推手赵大官人却在那船上与自家夫人看了好几日热闹,眼见得差不多了,这才吩咐人起锚回转豫州。 船只在那平静的水面上缓缓而行,临州城在眼中已是渐渐变小,终至消失不见,林玉润倚坐在软榻之上,心下很是感叹, 没想到这一世来临州竟是那般来,又这般走!倒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 正想着外头人影一闪,赵旭从外头进来,见了她笑道, “夫人,你瞧这是谁?” 自那赵旭身后却是转出来一个抱着婴儿的老妇人, “程妈妈?” 林玉润又惊又喜,那程妈妈抱着小丫丫过来给林玉润行礼道, “见过夫人!” 林玉润诧异望向赵旭, “雍善,这是怎么回事儿?” 赵旭笑而不言,那程妈妈却道, “夫人,老婆子如今是举目无亲,只身带着小丫丫一人实在难捱,便求了大爷愿到夫人面前伺候!” 赵旭笑道, “这厢回豫州还有些路程,你身边无人伺候也不方便,外头买的人也不放心,我便请了程妈妈来一路与你做个伴儿!” 林玉润喜道, “我正担心,程妈妈一人带着小丫丫生活多有艰难,现下好了跟着我们去豫州,家里怎也不会少了你们的衣食!” 这程妈妈倒没有卖身为奴,只是签了长契到赵府跟在林玉润身边,她人虽不机灵却十分老实肯干,又与林玉润有患难之情,后来与那阮妈妈倒成了林玉润的左右帮手,十分得力! 有了这程妈妈与小丫丫,林玉润一路之上倒也不再寂寞,尤其是这小丫丫,原先因生下时先天不足,后天又少了调养,瘦得似那猴儿一般,林玉润几疑她要养不活了! 现下里她倒是长开了不少,小脸也白净了,身上也有肉了,小嘴儿红嘟嘟的,一双眼儿又大又黑,模样十分招人,连赵旭有时瞧见了也要伸指手逗一下她! 待到夜里两人关上房门时,赵旭便将他那大头放到林玉润肚子上仔细听着,那里头已是有了声响,有时还有咕噜噜冒泡儿的声音,赵旭听了哈哈大笑道, “定是我闺女在里头自己个儿玩呢!” 说着又用手去摸道, “好乖乖,自家在里头玩有甚意思,你出来爹爹陪你玩儿!” 林玉润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推他道, “这瓜熟蒂落,到了时候他自然便出来了,那有你这样儿催的!” 赵旭抱着她亲了一口道, “我这不是瞧着那小丫丫眼热么,我们家圆姐儿这般漂亮,生得姐儿一定也美若天仙,玉雪可爱!” 林玉润心知这肚子里的是儿子,见他这般喜欢闺女也不忍扫他的兴,当下点头道, “待他出来你再陪他玩儿吧!只是到时可不许嫌他烦你了!” 赵旭低下头亲了那隆起的肚子一口道, “我怎会烦她!” 说罢抬起头来瞧着林玉润,那眼里的火儿蹭蹭的往外冒着,又低头冲着林玉润的肚子道, “好闺女,现下里爹爹便不陪你玩了,陪你娘玩会儿,你乖乖的别闹!” 林玉润听了顿时羞得不成,气得捶他道, “你少来教坏孩子!” 赵旭这厮厚着脸皮紧贴了上去,委屈巴巴的道, “夫人,疼一疼我吧!我这可是好几个月都素着呢!今儿不是请过大夫了么,都道无碍的!” 林玉润这才知晓他请了大夫来是为了何事!想到这厮端着个无赖色痞样儿去问人的情景,林玉润又羞又气索性拉了被子将头脸蒙了不去理他! 赵旭这厢嘻嘻笑着去拉,却被林玉润紧紧逮着不放,他便在外头笑道, “夫人如今怀着孩子倒越发小气了,小脸也不给我亲了,也罢我自下头亲也是一样的!” 说罢竟掀了下头被子钻了进去, “混蛋……” 这厢那作恶的大手在衣衫里头左右逢源,一通儿揉捏,林玉润娇吟一声自家便把被子松来,露出红通通的脸儿来,赵旭笑了,得意的欺身上前逮着那小嘴儿便不放了,这厢好一通唇舌缠绵,直到自家小娇妻受不住了才放开, 抬起首来瞧着她双眼迷蒙,小嘴儿微张喘个不停,一头青丝乱蓬蓬散在白皙胜雪的胸脯之上,如今的林玉润因着怀孕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展露了她孕味儿十足的风情, 赵旭侧身搂着她身子埋首进去叹道, “圆姐儿处处都瘦了,偏偏这处倒是又大了!” 林玉润如今怀着身子本就比平日里敏感,早被他弄得似一滩水一般,当下拱了身子咬着唇儿,伸手抓了他肩头, “雍善!” 纤长的腿儿缓缓的顺着他的腿向上勾, “我在!” 赵旭低哑的应了一声,分了一只手出去握了她滑腻浑圆的大腿儿,自膝盖缓缓向上抚去,到了那处便轻柔的挑拨着,粗糙的手指擦过湿滑的所在,带起身子一阵阵颤栗, “雍善!” 林玉润惊喘了一声,伸手去抓他的手,却被带到了另一处, “你也摸摸我!” 林玉润咬着唇受着他的拨弄,眼儿媚得要滴出水来,缓缓挪动着手儿,耳边是自家夫君那粗重的低喘,眼前是宽阔的胸肩处肌肉有力的紧绷着! 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总是充满着力量却又极力隐忍着,没有多久紧紧的贴着她腿儿间,迸发的一股股灼热令得林玉润不由也急喘颤抖起来! 赵旭粗喘着深深的吻了她,又借着那湿腻润滑这才缓缓进入,林玉润紧搂着他轻轻的娇呤了一声, “嗯!你……你……也不歇歇么?” 待到最尽头他才长叹了一口气停在那处, “圆姐儿……这处才是我最想歇的地儿!” 这场欢爱持久而轻柔,绵长而小心,缓慢而坚定,一点点将她带到最高处,又在他有力的臂膀之中安然回神! 她用力咬着他颈侧, “雍善!快……快……些!” “嘘!心肝儿……等等……再一会儿……再一会儿……” 船行江上,月正中天,它瞪大了眼儿,瞧了那没羞没臊的两个人半晌,旁边云彩实在看不过眼了,飘过来将它挡了个严严实实! 第一百八十四节 脾气 这厢回去赵旭倒是不着急了,这一路船只走走停停有时兴致来了还要带着林玉润下船寻那风景如画的小镇住上几天,只是离豫州越近,与船只来往送信的骑兵便越多,显是公务繁忙都等着他处置! 只是赵旭并不加理会,整日只陪着林玉润,待到夜里她睡下时才得了空儿在那书桌前翻看军报,林玉润这厢倒是不知军情如何,赵旭跟前的赵宝与赵喜可是知道的。 这日两人从在那处,皱着眉头瞧着那一摞堆程如山的军报、公文都在发愁,赵喜道, “如今大爷将那湘州四处要塞拿下,那夷人这厢回师湘州倒是解了蔺州之围,却集聚重兵攻打四处要塞,兵情紧急大爷倒是毫不担心,军报一封接一封他,有些他却是看也不看!” 赵宝想了想道, “大爷心中看重夫人,夫人又怀有身孕,两人历险重逢只怕一时半刻大爷都无心公事的!” 赵喜眼珠子一转想了想道, “不如我们去求求夫人吧,夫人向来深明大义自是应知军情重要,夫人在大爷面前向来是说一不二,要是她能说上两句定是顶上我们说上百句的!” 赵宝听了点头道, “说的极是!” 这厢两人商议一番便有定计,便寻了一个机会到林玉润面前,将这军情紧急的事儿一说, “夫人,如今那湘州夷人攻打正猛,我军正要大爷回去主持大局,还请夫人以大局为重出面劝说大爷!” 林玉润听罢沉思良久,笑着摇头道, “你们两人跟着大爷的日子也是长久的了!何时见过大爷做过没有成算之事?他即是不慌不忙自是有他的打算,你们且放下心吧!” 两人见林玉润回绝了,无法只得退出来,赵喜摇头叹道, “前头战事吃紧,大爷与夫人都不放在心里,真是急死人了!” 赵宝笑道, “我倒觉着夫人说的对,大爷的性子你还不知么?他最是谨慎小心一个人,胸中定早已有计较的,我们且听命便是!” 其实这一波又一波的骑兵过来,林玉润那里瞧不出有急事儿? 只是她自来不过问赵旭外头诸事,又见他虽夜夜看那军报却是气定神闲并不着急的样儿,知他心中定是早有谋划,于是也不多问,只一心赏她的河景,遇上那沿途的街市小镇还要上去游览一番。 这番心宽起来,人也胖了不少,比之前头瘦得只有肚子的样儿更是多了几分丰腴恬淡,便是她不言不语端坐在那处,都要惹得赵旭瞧直了眼过去狠狠亲上几口, “我的圆姐儿自从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小仙女儿,这仙法又见高深了,迷得你家夫君一日都离不得你了!” 林玉润笑着拧他道, “整日价没个正形儿,教坏这肚里的孩子!”、 赵旭闻言伏下身去将那耳朵贴在上头听了听,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道, “我们家闺女说了,她便是爹爹的小仙儿女儿,可不许娘亲嫉妒她!” 说的林玉润伸手又拧他,他却是一拍脑袋倒似想起一件事儿来, “说起来,我倒是没给孩子取名儿,不如便叫小仙如何?” 林玉润笑道, “女儿家叫小仙倒是不错,只是若是个儿子也叫小仙么?” 赵旭却肯定道, “定是个女儿!” 林玉润抚着肚子,犹豫半晌倒想将这孩子是个男孩告诉给他,只是又怕他立时便要嫌弃起这孩子来可怎办? 顿时心下为这孩子担心起来,他还未出世他爹便如此偏心,若是等这孩子出了世,要怎生受委屈啊! 想到这处,心中恼怒当下将脸儿一沉, “你这般偏心女儿,我若生个儿子你便不要了么?” 赵旭眼见她变了脸,忙将那眉头一展做了一个笑脸道, “儿子好……儿子也是好的!你生什么我也喜欢的!” 他那知他家夫人此时正是孕期性躁,小脾气发起来认定他不爱儿子,当下嘟了嘴儿,大眼眨了几眨竟隐隐有水光出来, “你这语气这般勉强,定是在敷衍我的,我若真生个儿子你也不必懊恼,我也不让他碍你眼儿,我自家抱着他过活去!” 说罢将赵旭推开,抚着肚子回船舱去了,弄得木着脸赵旭抬手给了自家一个嘴巴, “啪!” “叫你这嘴儿不把门儿!” 他也听说这怀了孕的妇人脾气如那小孩儿的脸似的,说变就变!只是前头几月他不在身边倒是没有机会见识。 这后来两人见了面,只顾着重逢欣喜了,这厢离情已述够了,心下也安定了,那小脾气自然便上来了! 只是这通儿火发得倒是有些久,到了晚饭时候也不见好,任是赵旭在一旁小意殷勤也没有哄好她,倒惹得她抱着肚子哭, “你定是当我怀着女儿才对我这般讨好,若是怀个儿子只怕早扔一边儿去了!” 这厢胡搅蛮缠弄得赵旭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干瞪着眼儿被林玉润关在了舱房外头,自家在书房里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去敲门却还是吃了闭门羹,送了早饭出来的程妈妈见了笑道, “大爷不必心急,怀了身孕的妇人是这样儿的,那脾气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似那小孩儿一般。不如您寻些小玩意儿逗一逗夫人,她见着喜欢便忘记恼怒了!” 在那后头的赵宝与赵喜听了献计道, “大爷今儿风和日丽,不如我们在这江中垂钓如何?钓了鱼来现杀现做,夫人也好喝鱼汤!” 赵旭点头道, “这个好!” 这厢便命船停江中,又寻了几根鱼竿来叫了几个人一起钓,又嫌那船上的鱼饵不鲜香,亲自划了小船到岸上挖蚯蚓,弄了满满一大罐回来,穿在那鱼钩之上,将那左拐右弯的肉虫子在半空之中甩了一个弧,扔进了水里,不多时便有鱼儿上钩了, “上钩了!上钩了!” 这厢外头大呼小叫,林玉润在里头听了问程妈妈, “他这是在做甚?” 程妈妈笑道, “大爷说要亲自钓了鱼给夫人熬汤喝!” 林玉润听了心下一软,自觉堵在心里那口气立时消散了一大半,她自家也知自家无理取闹,只是也不知为何,这肝火旺盛是压也压不住! 听到赵旭在外头钓鱼,忍了一会却也没忍住,开了舱门出去瞧。 却见赵旭、赵宝、赵喜还有几个亲卫们在那甲板之上,人人手里持了鱼竿儿都在钓鱼,过去赵旭身边,见他那旁边放着的木头桶里已有一尾活蹦乱跳的鲜鱼了! “夫人!” 赵旭见她出来心下暗喜,忙拉了她过来身旁,自家站到前头替她挡了日头,又将手中鱼竿送到林玉润手中, “夫人也来试上一试,这河里鱼儿傻得很,轻易便上钩了!” 林玉润手里持了鱼竿瞧着赵旭将那鱼饵勾上扔到河里,果然没有一会儿手上便一沉,忙用力回拉,却不料这水里头的似乎是个大家伙,那劲儿颇大,林玉润竟是拉它不住,赵旭见了忙伸手接过,手上用力那鱼儿在水里来回窜动,却还是被渐渐拉离了水面,众人一瞧竟有两尺来长。 赵旭冲林玉润笑道, “还是夫人厉害!我们在这钓了半日也没有这般大的鱼儿上钩,你这厢一出手便有大鱼到手了!” 林玉润知他是在讨好自己,没好气的嗔他一眼,心里那点儿不舒服便烟消云散了,赵旭见她面上转阴为睛,心下顿觉松了一口气,那边赵喜最会看人眼色,见林玉润这边风头过去了,自然便敢闹了,当下嚷道, “夫人那条虽大,我们也不差,待我钓一个定要更大些!” 赵宝也在一旁穿了鱼饵远远甩了出去, “这回需瞧我的才是!” 几人在船上吵吵嚷嚷动静大了,早将那河里的鱼吓跑了,钓了些小鱼小虾上来,比来比去还是林玉润那条大些,赵旭很是得意道, “我家夫人出手岂是你等能比的!” 摇头晃脑很是不屑,那边赵喜很不服气道, “我这厢再来一把,定要钓一个更大的!” 说着手里的竿儿抡了一个大圆向远处一甩却甩到了那江心洲边一处芦苇丛,这厢用力一拉却是鱼线儿闪了两闪便扯不动了, 赵喜喜道, “定是钓到大鱼了!” 赵宝笑他道, “只怕是勾到水草里了!” 赵喜扯了几下还是不动,暗骂了一声倒霉,便要抬手去捏断鱼线儿,一旁赵旭笑道, “让你小子吹大气,这下子收不回钩儿了,给我下去取去!” 赵喜哈哈一笑冲林玉润一拱手, “夫人,请看小的手段!” 这厢将鱼线绕在了桅杆之上,又伏身脱了鞋,便提气纵身竟摇摇晃晃光着脚立在那鱼线之上,这小子轻身功夫果然十分出众,借着那一根鱼线竟向那江心洲走去,众人盯着他左摇右摆,上晃下荡一路走到了那江心洲处。 赵喜跳到那芦苇当中,脚下踩着稀泥,几步过去顺着鱼线一摸果然摸到了一把水草,用力一扯, “哗啦啦……” 一阵水响,竟是从那芦苇丛中拖出一个人来…… 第一百八十五节 钓人 那人先头侧躺在那芦苇丛中,赵喜那一鱼钩儿正好甩到她头上钩了头发,自然是拉不动的,赵喜拖了一个人出来,猝不及防倒是吓了一跳, “我的娘!” 将那人的脸翻过来看,这人脸上虽糊了稀泥,不过仔细一看还是能分出是个年轻的女子,赵喜将手指按到她脖颈处停了几息,回头冲众人笑道, “大爷!这回小的可是钓到一个大个儿的!” 说罢伸手提了那女子的领子将人给拖了出来! 林玉润立在船头瞧他拖了一个人出来,也是吓了一跳拉了赵旭的手看, “那是个人么?” 赵旭点头道, “瞧那样儿倒真是个人!” 当下命人将小船放下划过去将赵喜并那人接了回来,赵喜这厢扛着那女子上了船,将她往那甲板上一放,那女子身形娇小,脸儿也小,虽脸上有脏污却还是看得出来生得秀气,林玉润躲在赵旭后头探头道, “她……她……死了么?” 赵旭摇头道, “没死!夫人放心,这小子不敢带死人上船的!” 赵喜又探了探她的鼻息道, “夫人放心,只是呛了水一时闭了气而已!” 说罢伸手将那女子翻过来放在膝头上,从后头一拍她背部, “哇……” 女子嘴里立时涌出一股浑浊的江水来,赵喜又将膝头颠了几颠那女子又吐了水出来,待胸腹里的水排出,气息通畅人也自然醒转了,女子半睁了眼瞧到了赵喜, “你……” 林玉润瞧她醒转了过来,便对赵喜道, “将她带到船舱中去吧!” 这船上男多女少,一众大男人在这处围着,姑娘家家还要不要清白了? 这厢又叫了程妈妈过来待到赵喜将她放到了舱房床上,程妈妈便过去接手。 那女子半昏半迷之间只觉自家被人搬来搬去,又被脱光了衣裳灌了一碗又辛又辣的水儿到肚子里,一柱香之后终是悠悠转醒! 睁开眼却瞧见面前坐着一个美得惊人的大肚孕妇,旁边还立着一个老妇人, “你是谁人?” 林玉润微微一笑, “姑娘别怕!你在这江中溺水,被我们行船偶遇救下了你,现下姑娘已是无碍了!” 那姑娘直愣愣盯着林玉润瞧了半晌开口问道, “你……是人还是仙?” 林玉润笑道, “我自然是人了!” 说罢又一指旁边的程妈妈, “这位是程妈妈!” 那姑娘又盯着程妈妈瞧了半晌,小声道, “程妈妈好!” 程妈妈笑道, “现下清醒了便好!” 取了一旁放着一身衣裳给她, “姑娘换身干净衣裳吧!” 这衣裳还是林玉润在程妈妈的院子里所穿,后来到了这船上一路新置了一些,这身衣裳却还留着没有扔掉。 那姑娘接过来小声道了谢,林玉润见她拘谨便笑着起身道, “你且先在这舱里歇一歇吧!” 说罢和程妈妈退出了船舱之中,到了夜里吃饭时,那姑娘便出来见人了,见到林玉润盈盈下拜, “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林玉润笑着让她起身道, “你那救命恩人另有其人,可不是我啊!” 接着又问她姓甚名谁,家乡何处? 那姑娘道, “回夫人的话,小女子姓温单名一个馨字,小女子也不瞒夫人,我……我本是逃婚出来的!连夜寻了船出逃却不料遇上那黑心的梢公,抢了钱财又要劫色,我……我便自家逃了船……没想到遇上了夫人!” 林玉润上下打量她,见这位温姑娘生的娇小玲珑看着一副柔弱样儿,没想到竟是一个烈性的女子,倒敢逃婚! 又问道, “你家中将你与何人婚配?你又为何不嫁?可是有了心上人?” 那温馨咬着唇道, “小女子并无心上之人,小女子家父是那临州青山县县府温佑贞,因他贪恋权势奉迎上官,要将小女子嫁给上官那傻儿子,小女子并不愿嫁便连夜出逃了!” 林玉润听罢对这温姑娘倒有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情,想当初她也是不愿嫁赵旭撞了柱子!看来这世上勇敢的姑娘倒真不少! 当下又问道, “那姑娘这厢可是有何打算,逃出来原是要投靠那一个?可要我们这厢派人护送你过去?” 温馨道, “夫人,我逃出来原想着去寻外家几位舅舅,只是他们远在沧州。” 林玉润皱眉道, “沧州如今兵荒马乱只怕是去不得了!” 温馨道, “我先头在家里关着百事不知,出来后才知晓外头早就乱了起来,只怕我舅舅家也……我如今也不知应到何处去了!” “那不如送你回青山县去?” 温馨摇头咬唇道, “夫人不知,我那亲娘早亡,爹爹又娶了继母生了儿子,这才容不下我,要将我嫁给傻子!我回去……回去也是羊入虎口!” 林玉润叹了一番这姑娘的身世道, “即是如此,你便先在这船上呆些时日吧!我们这船是去豫州的,还有几日才到,你先想想可有去处,到时再行决定吧!” “多谢夫人!” 温馨过来给林玉润行礼,林玉润瞧她仪态大方,谈吐不俗,倒真是官家的小姐出身的样儿。 如此这般,这位温馨姑娘便在船上呆了下来,每日里只关在那船舱之中却是半步不出来,赵旭这厢听了她来历背后便交待了赵喜, “去查一查这姑娘的来历!” 赵喜这厢派了人去,他心细交待道, “想法子请个相熟的人画幅画回来!” 有人领命去查温馨,那船照旧行走,又行了几日便离船登岸改乘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离豫州城还有十里,对面来了一队人马,前头两骑却是各带了一个人,奔到近前一看,正是艾叶与朱砂,艾叶哭着被赵正扶下马来,过来一把抱了林玉润的腿, “小姐!小姐!” 她这厢一情急便还是循着以前的叫法,抱着林玉润不撒手哭得眼泪鼻涕横流,林玉润扶了她起来轻声安慰道, “你瞧!我这不是没事儿么?” 艾叶上上下下打量林玉润,瞧她面色红润,眉目平静倒真不似受了磨砺的,又见赵旭在一旁也是神色安然,顿时放了一半心,这厢朱砂过来见礼, “夫人!” 林玉润笑着让她起身, “夫人,你可还好么?” 朱砂也红了眼圈,只是她性子向来内敛便是伤心也要压着,林玉润过去拉了她的手道, “我挺好呢!” 又有那赵正、赵固过来见礼,大家见林玉润毫发无伤的回来,却有松口气之感,幸好夫人平安无事,若是真有什么,只怕刚刚起步的大业便有夭折之虞了! 众人又上来给赵旭见礼,又见那车上下来一个陌生的姑娘,心下狐疑, “这……这不会是大爷带回来的小妾吧!” 听那赵宝说这位姑娘竟是赵喜自那江中钓上来的,都暗暗偷笑! 赵固坐在马上自那马车前经过悄悄瞄了一眼,过来冲那赵喜挑了大拇指, “喜哥,果然厉害!这般标致的姑娘竟也能被你钓上来!听说还是位官家小姐,天赐良缘啊!” 赵喜没来由的觉着臊得慌怒道, “少他娘的胡说!” 赵固有些诧异的瞧着他没说话,这厢低头凑到朱砂耳边道, “嘿!这小子怪了!往日里有这种事儿,那是上赶着往前凑生怕别人不晓得,怎得这回倒害起臊了!”、 朱砂坐在他身前抿嘴儿一笑,仔细打量了赵喜一眼,悄悄儿凑到赵固耳边道, “怕是真动了心思,才害臊呢!” 两口子在那处说着悄悄话儿又时不时瞄赵喜一眼,将他瞄得心里发毛,恨恨瞪了赵固一眼,一挥鞭赶到前头去了。 旁边那一匹马上艾叶见了奇道, “朱砂,你们这厢在说什么?怎得把赵喜吓跑了?” 朱砂只是笑却不说话,艾叶皱着鼻子嘀咕, “神神秘秘……” 赵正凑到她耳边道, “你问她,她必不会同你说的,不如问我?” 艾叶白了他一眼, “我才不要问你呢!昨儿晚上我问你夫人几时回来,你便装腔作势的不肯说!” “那我后来不是同你讲了么!” 艾叶怒道, “你要讲便痛痛快快的讲,为何还要我脱了衣裳才讲!” 她这厢恼怒嚷嚷倒让旁边人听个正着,顿时几声闷笑传来,赵正阴着脸几个眼神扫过去,四周立时静了,艾叶羞得脸上通红,气得捶他道, “都怪你!” 赵正也不言语只是挺胸受了她那小拳头,这厢一挥马鞭,那马儿长嘶一声也跑到前头去了。 林玉润在马车之中撩了帘子笑眯眯的瞧着他们,眼见着豫州城便近在眼前,心下里只觉又是安心又是欢喜,前头那一阵担惊受怕的日子总算是从心里过去了。 又转头瞧见了跟在一旁的赵旭,正靳着马缰缓缓儿跟着,时不时侧过脸瞧他,心里欢喜便抛了个含情秋波儿给他,再那么嫣然一笑,顿如百花盛放一般,迷的赵旭身子晃了两晃,险些栽下马来,林玉润噗嗤又一笑,将帘子放了下来,留赵旭在外头心里痒痒得厉害, “待到了晚上定要叫圆姐儿照这样儿给我笑上十遍才成!” 第一百八十六节 搬家 只可惜到了晚上,却有他儿子跳出来横插一杠。 保官只记得那日里母亲出门去了,便再也不见回来,忙问奶娘、丫头,众人都是支支吾吾编些话来搪塞他,保官便心下害怕起来,又有赵旭更是自离开之后便不曾回过豫州城。 保宫见大人神色不对早已心下忐忑,只觉父亲、母亲定是将他扔下了,天天到了夜里便要哭上一阵子! 幸得后来赵老爷一家被接了回来,见到了自小带着他的五姨娘倒是不哭闹了,只是心里挂着父母,任是谁哄也不愿跟着去断龙山下,不愿离开豫州城里的宅子,每日里还乖乖去学馆,心下里只固执的认定只要好好儿进学,在这处日日守着,父母定是要回来的! 林玉润回来了的信儿,奶娘得知了忙一早去告诉他,保官只是不信死巴着那门框子就是不肯去那州府府衙,林玉润知道了便对赵旭道, “我这回遭劫,只怕保官是最怕的那个!这回我们便亲自去接他吧!” 出了事儿,大人们都只顾着提心吊胆的寻人,在保官面前虽是瞒着,但神态之中难免要流露出来的,保官本就失了生母,又极恋林玉润,他生性敏感又没有人为他开解,只怕那小小的心灵里早已是怕极了! 赵旭点了点头两人同回那胡同,此时倒正是下学的时候,一帮子郎们嘻闹着蜂拥而出,两人立在那门口瞧着瘦了一圈儿的保官,背着他那背包低头走在人众后头,猛然一抬头,却见自家父亲立在门口,旁边那个虽是戴了帷帽他也能认出来是母亲! 当时还不敢信再仔细看了看,回过神来立时欢喜的疯了一般,欢呼一声将那碍事的包也扔了,如那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来, “母亲!爹爹!” 到了近前便要往林玉润身上扑,赵旭见状忙一把薅了他那领子, “小子给我长点儿眼!” 保官被他老子提了起来,也不生气虽抱不到林玉润,却一把将赵旭的脖子抱住了, “爹爹!” “啧啧……” 赵旭一脸的嫌弃的将他甩到了脖子上头, “走,回家去!” 叫人去取了保官的包,肩上扛了儿子,手上牵了林玉润顺着那巷子走回去,保官坐在他老子的肩头上,左顾右盼十分得意的冲自家的小同窗们挥了挥手 “我爹娘回来了!” 一家三口慢慢走回到那巷子深处的宅子中,丫头、婆子都在院门口立着迎接, “大爷!夫人!” 林玉润冲着众人点头微笑, “这些日子我在不家里,倒是辛苦诸位了!” 丫头、婆子们都连道不敢,这厢弥玉与珊瑚过来扑嗵跪了, “夫人,都是奴婢失职!才害夫人遭劫,求夫人责罚!” 林玉润摇头道, “这事我不怪你们!都起来吧!” 这厢带着保官进了屋,那孩子一步不离的紧紧贴着林玉润,任是谁来拉也不愿走开,赵旭冲他一瞪眼儿,保官便立时眼泪汪汪的瞧着林玉润。 林玉润心疼他也跟着担惊受怕,便抱了他亲了又亲,把保官喜的摸着林玉润的肚子问, “母亲肚子有小弟弟了么?” 赵旭立时黑了脸,又怕林玉润瞧见了又要不痛快,当下只冲他儿子瞪眼道, “你那些功课呢?取出来看看,若是写得不好看我不抽你!” 保官拉了林玉润的袖子也不走,只叫奶娘去取了来,厚厚的一摞纸拿在手上,林玉润与赵旭瞧着点了点头,林玉润亲了保官一口道, “我们保官真是好孩子,爹娘不在也将功课做得这般好!” 保官得了夸奖笑眯了眼,点头道, “我早知爹爹和母亲要回来的,我越写的好,你们便越快回来了!” 这小小的孩子不知世情,只当是自家不听话,爹娘才离开的,便一心认定做好了功课爹娘便能回来了,自是拿了十二万分的精力去做! 林玉润听了好悬眼泪儿没有掉下来,红了眼圈抱着保官道, “母亲以后再不离开保官了!” 到了夜里保官却是打死也不放开她的衣袖,林玉润便陪着到了他那屋子里睡,待到他沉沉睡去松了小手儿,林玉润才打着哈欠回到屋里,也不管一脸哀怨的自家夫君,匆匆擦了把脸便躲在赵旭怀里睡了过去,留赵旭一人气哼哼揉了她几把,无奈叹了两口气,才闭了眼相拥而眠! 待到第二日天刚蒙亮,保官已在外头敲门了, “母亲、爹爹!” 林玉润听了声儿在赵旭的怀里拱了几拱,推了推他,赵旭怒掀被褥,赤着上身几步过去开了门,拿眼一瞪自家儿子, “小子,你是皮痒了么?” 保官冲他嘻嘻笑着,自他那胳肢窝下一溜烟儿钻进了内室,立在床边叫林玉润, “母亲!” 林玉润睡眼朦胧坐起了身应道, “嗯!保官这是要进学去了么?” 保官点了点头道, “母亲,我今日还去进学,你在家里等我么?” 林玉润笑道, “自是在家等保官的,今儿下了学跟母亲去拜见祖父、祖母吧!” “好!” 保官眼前一亮,忙点头答应了,这时才想起来先生所教,这厢有模有样的一躬到地, “给母亲请安!” 林玉润笑道, “好孩儿,快去洗漱用饭吧!” 保官蹦蹦跳跳去了,到了外头见到赵旭也道, “给父亲请安!” 赵旭一言不发提了他那后领子,扔到了院子里,如今保官也被他扔惯了,在半空中咯咯笑着,手舞足蹈落到地上,一溜烟儿跑了。 赵旭关上门回来臭着脸冲林玉润道, “这小子在学堂学了些什么?尽会那些穷酸臭儒的装腔作势!” 林玉润笑道, “晨昏定省,孩子有心也是好事!” 赵旭睡下来将头埋入她香软的酥胸之上,迷迷糊糊道, “他这那里是尽孝,分明……分明便是折腾老子……” 林玉润笑着伸手拍拍他,便滑入他怀里,两人又依偎着补了一会子眠,待到外面天光大亮,才叫那珊瑚与弥玉提了铜壶进来,赵旭披了衣裳起来,瞧着那小丫头弥玉却是面上一冷,想起头前走那桩事儿来。 这厢扶了林玉润过来洗漱打扮一番之后,便道, “我原想着将你母子放到这院当中求个隐蔽,却没想到一样遇到事儿,城外那宅子便让爹与母亲住着,我们索性便搬到州府衙门去吧!” 林玉润想着他每日里处理了公务还要赶着回来也是辛苦,当下点头道, “即是这般雍善作主便是!” 赵旭又接着道, “只是我瞧着你这屋子里的两个小丫头不得力,再一阵子你便要生产了,不如让她们回那边院子去,你再将艾叶与朱砂带着身边,戚二妹也叫来,其余你再选那老成能干的!” 林玉润心想自家这确也快生了,有些稳重的丫头在身边自然是好的,点了点头, “就依雍善所言!” 赵旭这厢一番安排完才出门去了,林玉润想着要搬家便吩咐丫头、婆子们整理箱笼,弥玉与珊瑚进来手脚麻利的收拾着, 弥玉这厢转头瞧了瞧闷头做事的珊瑚,转头问林玉润, “夫人,我们这是……要搬了么?” 林玉润点了点头道, “大爷让搬去州衙那处!” “那……那我们也跟去么?” 林玉润笑道, “山下宅子那边因是老太爷与老夫人住着,人手少了些便调你们去那边罢!” 弥玉脸上一白, “夫人,我想跟在您身边伺候!” 林玉润笑道, “那边宅子大人手少,你们过去也能帮衬些!” 弥玉咬了唇, “夫人,夫人我……我想跟在您身边!” 林玉润有些惊讶,这丫头平日里不声不响,主意倒是挺大的!又见她咬着唇白着脸,心里一动, “这丫头莫非有什么心事?” 一边闷着头的珊瑚这时却接话道, “夫人,我们是您的奴婢,自然主子让去那处便去那处,奴婢愿回山下宅子去!” 弥玉背着林玉润瞪了珊瑚一眼,珊瑚却垂下眼皮不再说话,林玉润瞧了点头道, “这样便好!” 林玉润指点着丫头、婆子清点了屋子里的东西,一应打包收捡好,大半日便这般过去了,待到保官下了学回来,瞧着一屋子的凌乱便一愣,林玉润迎了出来, “保官回来了!” “母亲!” 保官过来毕恭毕敬施了礼,才跳过来挨着林玉润道, “母亲,为什么屋子里的东西都收捡起来了!” 林玉润笑道, “我们要搬到州衙中与你父亲住到一处!” 保官听了欢呼一声,探手摸着林玉润的肚子, “小弟弟也跟我们一处么?” “自然是要一处的!” 保官欣喜不已摸着林玉润的肚子问道, “小弟弟在里头做什么?他一个人不闷么?母亲快让他出来吧,我们一起去看爹爹打拳!” 一旁的丫头婆子听了他童言童语笑得不行,林玉润也笑道, “待小弟弟在里头呆够了,他自然会出来的,等他出来你再带他去玩儿吧!” “好!” 保官点了点头又高声叫奶娘, “去把我那宝箱里的东西点一点,别弄掉了,以后小弟弟出来了还要同我一起玩儿的!” 第一百八十七节 非议 林玉润与保官又去换了衣裳,出宅子乘马车向那断龙山下而去,如今那宅子已是给了赵老太爷那大家子住着,马车到了那断龙山下那边便得了信儿,赵老太爷这厢却是亲自带了赵老夫人和赵庭出来。 赵老太爷消瘦了不少,他原本雄心勃勃与那蔺王做一番事业,却不想兜头一桶冷水浇到头上,被人当成了棋子来用,还没等卸磨便要杀驴,不由暗叹儿子目光比自家犀利,将那刘肃看得分明。 在那蔺州时他也是为了刘肃尽心尽力,家产都尽数花了,却落得被刘肃拘了全家的下场,若不是赵旭派了人来解救,只怕一家老少都要不保了! “父亲!” 林玉润下了马车见他立在宅子门前忙过来行礼,赵老太爷瞧了瞧她脸色和肚子上头,把一手虚抬道, “免礼!免礼!” 林玉润又过去与赵老夫人见礼,赵老夫人目光也落在她肚子上点头道, “免礼!” 赵庭又过来见礼, “嫂嫂!” 他如今倒是长了个子,正是抽条儿的时候,人显得又瘦又高,只是脸色太白看着不太健康,反观保官小时与他十分相似,身弱脸白,现下却是壮得似那小牛犊子一般,过来与祖父母并小叔见了礼。 赵老太爷瞧着他肖似赵旭的样儿便喜欢,叫了他过来,牵了他的手冲林玉润道, “我们进去说话!” “是!公爹!” 林玉润行了礼跟在后头进了宅子。 进去到那正堂坐下,几位姨娘与未出嫁的几位小姐也被叫了进来见礼。 几位姨娘见了林玉润怀身大孕都交换了一个奇异的眼色,几位小姑子赵妙芝、赵妙香、赵妙珊、赵妙菁和九小姐赵妙芙跟着赵老爷也到了这豫州。 另三个出嫁的女儿还在夫家,二姐和三姐仍在沧州城中,四姐却是跟着夫家去了瑜州。 几位小姐过来与林玉润见了礼,这些个深闺的小姐们从来没有见过外头如何乱法,自这沧州又到蔺州再到豫州,一路行来见识了不少,一个个倒懂事成熟了不少,最小的赵妙芙见了林玉润很是亲热,过来拉了手道, “嫂嫂,你没事便好,我们初来豫州听说你被人虏去却是吓了一大跳!” 说罢上下打量林玉润,担忧关切之心表露无遗,林玉润笑道, “无事,不过虚惊一场,现下已是无事了!” 赵老太爷早从自家儿子那处知晓了林玉润被虏的详情,这时也不想再提,清咳一声,又问保官这几日学业如何,保官立在他身边背了一篇儿, “云对雨,雪对风……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众人听保官嫩声嫩气背着倒也一个字也没有错,都发出会心一笑,纷纷赞保官学得好,赞得保官小小的脸儿涨得通红,躲在林玉润怀里不出来,一时之间这堂内倒气氛融洽,和乐融融,赵老太爷瞧着时辰不早了,便叫人道, “去瞧瞧大爷可是回来了,让下头厨房预备摆饭了!” 正说话间,外头喧哗声起,赵旭兴冲冲走了回来,这厢过来见了礼,赵老太爷瞧着儿子、孙子,心下高兴便命人摆了席在堂前,自家带着两个儿子与孙子坐一桌,林玉润与赵老夫人和几位小姐在一处,姨娘们另开了一桌。 男子那一桌只听得赵老太爷与赵旭吃酒咋呼之声,时时还有保官说几句,那赵庭倒只是在一旁笑却少有话说。 这女子一桌赵妙芙几姐妹也要与林玉润交谈两句,赵老夫人却是一言不发,那桌姨娘们却是神色怪异,那八姨娘瞄了一眼林玉润的肚子,悄声问五姨娘, “五姐姐,这少夫人那肚子到底几个月大了?” 林玉润这肚子虽说后头长得大了,但在怀孕的妇人当中,也算是怀的小了!有些妇人四、五个月的肚子都能比上她六、七个月了! 五姨娘脸色一变, “吃你的饭吧!凭地多嘴!” 八姨娘一撇嘴小声嘀咕道,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那肚子里也不知是几时怀上的,到底是不是赵家的种儿啊?” 这话虽小声却因两桌隔得并不远,还是让林玉润听到了,林玉润这厢神色平静,将手里的筷子放了下来,取帕子擦擦嘴,叫了声, “来人!” 外头伺候的丫头进来道, “少夫人有何吩咐?” “去将裴大夫请来!” 想了想又道, “去外头再请一位大夫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她这是要闹那一出? 赵老夫人沉着脸道, “林氏,你这是要作甚?” 林玉润抚着肚子对赵老夫人毕恭毕敬行了半礼道, “老夫人,媳妇这也是觉着肚子不舒服请两位大夫进来把把脉而已!” 说罢起身移到花厅处,这下子三桌子人都放了筷子,赵旭忙过来道, “怎得肚子不舒服可是吃坏了东西?” 林玉润笑道, “无事,只是有点儿喘不过气来,待大夫来瞧过便好了!” 裴大夫不多时便进来了,过来与老太爷见了礼,坐到桌旁摸了摸林玉润的脉像笑道, “少夫人,脉像平稳,身子康健,只是肝火有些旺罢了!不必太过担心!” 林玉润笑道, “裴大夫,你是妇科圣手,且为我再摸一摸脉,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多大了,几时要生可能知道?” 裴大夫摸了摸脉道, “夫人腹中胎儿应是已近七个月了,如今胎像稳固,再等上两三个月便有麟儿喜降了!” 林玉润点了点头命人打赏了裴大夫,这厢外头请的大夫又来了,上来把脉也是同样的说辞,他还说大了些,道是已有七、八个月了,林玉润又问道, “大夫您可瞧清了,我这肚子瞧着比别人的小,真是七、八个月了?” 那大夫笑道, “这妇人怀孩子大小也不是看肚子大小来定的,小人以前还遇上个怀双胞的肚子倒比那怀一个的小,还有那肚大如箩的人人都道要生一对儿,却只一个的!这类事儿不能光从外头便能瞧出来的!” 林玉润点了点头又命人打赏了这位大夫,这番诊断完后,自家又若无其事的让后厨再上了几道热菜,这厢坐回桌前拿了筷子吃饭,众人不说话都被她弄得有几分尴尬,这几桌子的人若说心里没有怀疑的只怕没有,此时个个都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八姨娘更是红着脸低着头再不敢说话了! 赵旭将这些看在眼里,厉眼儿一眯,不言不语吃罢了饭,对赵老太爷道, “如今我在那豫州城中诸事繁忙,也无心管家里的事儿,前头运出的来的家产,珠宝玉器、古玩字画和地契、银票之类,爹派人接手过去吧!我那处有账自是可查的……” 赵老太爷心下一叹,知晓儿子是同这家里彻底生份了,恨恨瞪了几位姨娘及自家正妻一眼,艰涩的点了点头,赵旭又道, “这处宅子爹也住着,我手下那些人也是用惯了,便尽数带走,你自沧州老家带来的人照用,若是人手不够再买些就成了!这事儿我那大管事陶裕贤倒是能帮着操持……” 这厢当着众人的面将一应事儿交待给赵老太爷,这一坐便是天黑尽了,言罢赵旭起身道, “天色不早了,我们这厢便回去了!” 说罢对赵老太爷一揖到地,林玉润也和保官过来行礼,一家三口在赵家人复杂难言的神情之中,登上了马车! 林玉润牵了保官上到车里坐下,赵旭这厢却撩了帘子进来, “圆姐儿!” 赵旭过来搂了她,仔细瞧她脸色,林玉润低下头抚着肚子愣愣道, “这是我这当娘的过错!害得孩子要被人非议!” 赵旭忙搂紧了她道, “圆姐儿你半分错也没有,是我没有看护好你!” 保官在一旁呆呆看着不明所以,只觉母亲十分伤心忙伸手去拉她,林玉润捏了他小小的手儿,勉力冲他笑了笑。 赵旭被她那强装无事的样子弄得心里抽痛,亲了亲她鬓角把她按到怀中,旁人若是敢乱说一句,他立马便能抽刀子捅了,只是这家中人若是有非议,他也不好当真拔刀子杀人,心疼自家娇妻受了委屈当下恨声道, “左右我们也分了家,这处你也少来,逢车过节礼数不缺便成了,如今这豫州城便是我的天下,她们那些言语自家关到房门中说便罢了,若是在那宅子里让我再听到一句,立马儿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林玉润听他这般发狠倒是吓了一跳,忙握了他手道, “这怎么成,姨娘们只是嘴上说说,也不是那爱挑事儿的人,今儿她们也知道厉害了,想来公爹他老人家自会处置的!” 为了这事儿将自家老父老母赶出去,让别人怎么看赵旭?林玉润可不想他为了自己落个不孝的骂名! 马车进了豫州城便直奔那府衙而去,那府衙后头院子极大,原是郑霖住着,如今他早已搬了出去在外头买了宅子,后头院子虽空着却一切都是原有的,不过搬些被褥用具便能入住。 林玉润倒觉着省事儿了不少,不过半日功夫丫头、婆子们便已收拾好了,赵旭瞧着却很是不满意, “委屈夫人了,日后再弄个好些的府邸!” 林玉润心知他日后怕是要征战不断,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安稳下来,只怕以后这样的事儿不少,听了他的话也只是一笑而过了! 第一百八十八节 麟儿 待到第二日那宅子里的仆从妇人们便过来了,林玉润挺着肚子便是一通安排,阮妈妈与程妈妈见了忙来拦,林玉润却道, “我这厢动一动身子倒还利朗些!” 过来问脉的裴大夫也道, “少夫人身子骨康健多动些利于生产!” 林玉润如奉纶音,利索指点着一众丫头、婆子四处搬动又打扫、擦洗,自家觉着有事儿做,这心里的烦闷倒去了一些! 一转头瞧见那闷头做事的珊瑚倒想起弥玉来,叫了珊瑚到眼前来问, “弥玉去了那处?” 珊瑚摇头道, “回少夫人的话,奴婢不知她去了那处!” 她虽沉稳却实在年纪小,说了假话神色便不自然,林玉润一瞧便知她有隐瞒,心下细想,这府里丫头婆子们有胆子瞒着她的事儿,多半是经了赵旭授意,索性也不为难她了,便等着赵旭晚上回来问。 赵旭无奈摇头道, “本想瞒着你将那丫头弄出去,便谎称是送到山下宅子去了,那成想有了昨儿晚上那一出事儿,下人们尽数都到这边,倒瞒不住你了!” 林玉润瞧他神色心下有些了悟, “那丫头可是不老实?” 赵旭点了点头道, “前头我走前便查觉了,本想着让暗卫的人背着你办了,那知第二日你便出了事,这下回来才想起这档子事儿来!” 林玉润点了点头也不去问他将弥玉送到何处,只是到了晚上躺到床上依在赵旭怀里问道, “我如今怀着身孕,你……你便……真不想纳妾么?” 赵旭闻言亲了她一口道, “纳妾!我没娶你时后院里的人少么,没遇上你时我纳上一百个妾,不过是换屋子睡觉罢了,遇上了你便只想在你这屋子里呆着,那处也不愿去了,纳妾来作甚?凭地浪费银钱,有那银子还不如多招些兵士!” 这番话说的林玉润心里欢喜,抱着他亲了又亲,勾得赵旭火起,狠狠掐了她丰腴的臀部一把怒道, “你是想勾死我么!” 林玉润枕在他手臂上,媚眼儿如丝,一只软绵滑腻的小脚缓缓顺着他的腿儿来回摩挲, “便是要勾死你又如何?” 赵旭被她撩得红了眼儿,翻身过来伏在她上头,小心避开了肚子,狞笑一声道, “你这厢可是自投罗网,可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 林玉润大胆撩了虎须便是自家第二日没起来床,只是她身怀有孕又是自家作主,便是睡到日上三竿也无人敢支声儿。 她这处睡得好,吃得好,赵旭在前头却是召来众将, “魏王,如今湘州要塞军情紧急,还请魏王早做定夺!” 那湘州四塞赵旭只留了一万人马,夷人却是回军四万分成四路来夺要塞,这些日子以来若不是那四处要塞易守难攻只怕早已因兵力悬殊被攻破了! 赵旭点头道, “这段日子你们轮番上那要塞之上与夷人对阵,瞧那夷人用兵如何?将领如何?与他们征战可有心得?” 众人将不想赵旭有这一出,都是齐齐一愣想了想那胡有财道, “魏王,我瞧着那夷人用兵倒是进退有度,悍不畏死!” 另有刘文、刘武兄弟互视一眼,也抱拳道, “魏王,那夷人我们瞧着其中高手众多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倒也十分厉害!” 那戚承盛却摇头道, “魏王,末将瞧着那夷人虽说人人彪悍,却十分桀骜并不听调度,又有那夷人大军之中多是由各处洞寨结盟而成,私下里分成许多派系,并不十分和谐!” 赵旭听罢点了点头, “我军伤亡如何?” 这厢潘湘道, “魏王,我方一万名将士镇守四塞一月,伤多亡少,如今有一千五百二十六人阵亡!” 赵旭点了点头道, “那诸位可知那夷人如今伤亡几何?” “总也有三成左右!” 赵旭点头笑道, “夷人用兵四万伤亡一万多,你们只道军情紧急,现下是他们急还是我们急?” “自然是他们急了,他们攻不下四塞,待到蔺王回军蔺州再进湘州只怕倒霉的便是他们了!” 赵旭点了点头又道, “你们只道那夷人兵勇将悍,却也不知我们与他们相差也不远,他们那是天生的骁勇,我们这支队伍里多少人是草寇出身,后天练成的彪悍,论起个人的身手自是十分高超,只是却也有不听号令的毛病,这厢守在那要塞之中,他们攻我们守,正是磨兵练将的好时机!这厢一封封军情过来催也不知你们慌的什么?” 众人一默,赵旭负手肃容道, “我赵某人练兵自是要那真刀真枪,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汉子,不打几场硬仗怎能磨砺出来好兵?你们再去那要塞上与夷人打上一月仗再说!” 众将轰然应命,自此亦始,赵旭手下兵将专以敢打敢拼著长,那处仗越难打手下将领便一个个叫嚣的越发厉害! 兵贵精不贵多,赵旭将手下兵将磨练得如那开了刃的宝剑一般,到了后来他拥兵十万却能敌朝廷大军五十万之众便是此等道理! 于是豫州城中加紧招兵,待得练好了便派到那湘州要塞之上轮番儿上阵,与夷人拼刀对砍,血性毕露,这一通打磨下来,整个魏军将领都还有些意犹未尽,那夷人却有些吃不消了! 他们这番尽出各洞各寨青壮年征战蔺州,发兵六万,战损一万余人,回师湘州两月下来损了近二万人,大军损伤半数有余,任是他们如何悍勇也已生了退意。 待到林玉润怀胎八月时,赵旭却要出军了! 这日回来后院对林玉润道, “这湘州我瞧着火候也是差不多了,我这回要亲自带大军取了湘州!” 林玉润点了点头笑道, “那我这厢便在此祝雍善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赵旭抱了她道, “我却又要撇下你了!如今我想起来都是后怕,真正是不想再与你分离了!” 林玉润自知这事儿难免,不由笑道, “你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我们受了教训自然是要小心行事的,你且安心去打仗,我这处眼看着临盆不久,也只在这府里走动走动,只要你在那前头连战连捷,我这处自是安如泰山!雍善便是为了我也要好好儿打胜仗的!” 赵旭将头埋在她胸前只是不说话,这一夜却是守着林玉润到了天明都没有合眼! 待到第二日到城外点将整军即刻出发,林玉润果然老老实实呆在宅子里半步不出,只是让人日日送了军报过来看,一心等着赵旭回来! 赵旭这一去又是一个月,前头战事平稳,这一日正是要冬月初七,算着日子还有十来天,林玉润一早儿醒来却是觉着肚子里一阵阵发紧,下头隐隐有了坠感,便在那床上叫艾叶, “艾叶!快来!” 艾叶忙进来拉了幔子,林玉润将那被子掀开,下头却已缓缓有水儿渗了出来,艾叶惊得脸色一变, “要生了么?” 林玉润长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怕是要生了!” 艾叶这厢手脚发着抖,却还是步伐不乱的走了出去,叫了外头的朱砂,朱砂点了点头道, “裴大夫说了早迟十几日都有的,这也是足了月无事的!” 说罢拍了拍艾叶发抖的手,才发觉自家手也抖着,两人相视勉力一笑分头动作,一个吩咐丫头去叫早已预备好的产婆,又让人去寻裴大夫,一个去了后厨吩咐烧热水,准备吃食。 因是早已有了准备,一切倒是有条不紊的进行,朱砂吩咐完人便叫了石英和珊瑚进来,到了内室唤林玉润, “少夫人,可是要移到产室去?” 林玉润点了点头,自家撑着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看却是已见血了,肚子里阵痛渐渐加重了起来,她咬牙抓着石英,她轻轻一用力,林玉润便坐了起来,把脚放下去穿好了鞋, “走吧!” 石英力大搀了林玉润一把便带着她身子起来,一步步向外挪,林玉润咬牙受着阵痛挪到了一旁辟的产室之中,在那早备好的床上躺下。 请的四名产婆也净手洗脸将身上收拾干净才进来,林玉润深吸了一口气道, “去给我备水和清粥来,我吃一些!” 裴大夫说了,这妇人生产头胎多是要久一些,她一早儿起来腹内空空便是饿也饿得没力气了,怎么生产?总要吃些东西的! 那厨房有早已备好的清粥,林玉润忍着痛就着清粥还吃了一小个奶油花卷儿,刚吃下去没有半刻钟,这肚子痛便陡然加重了起来! “啊……” 她一个没忍住叫出了声,产婆过来一摸一脸的惊异, “少夫人,这宫口已开三指了!” “是么!” 林玉润咬着牙道, “这孩子倒是个性子急的!” 林玉润躺下来一次次的深呼吸,下头越来越疼,实在受不住了便伸手揪着身下的垫子,艾叶与朱砂守在一旁忙一左一右握了她的手, “少夫人!” 林玉润疼得浑身冒汗,听得产婆又道, “竟是开了五指了!少夫人我接生了这么多个,却是头一个见宫口开的这般顺利的!” 林玉润抬了汗水淋漓的脸,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闻言不由摇头咬牙, “疼……疼了……这般久……才开了……开了五指!也不知……也不知别人生孩子是怎生过来的!” 也不知隔了多久,林玉润只觉自家都要疼死了,产婆们已围了过来,用手摸了摸道, “已是开了十指……少夫人快些用力!” 说罢还伸手到那肚子上按压,林玉润疼得尖叫一声腹部用力,只觉有什么从肚子里猛然滑了出去,自家却卸了力,人已是向后仰倒下去! 下头已是疼得麻木了,也不知这孩子是出来没有?刚要抬头看,却听室内一声嘹亮的啼哭, “哇……” 产婆将下头收拾妥,一个抱了那红通通、湿漉漉的一个小东西给她瞧, “恭喜少夫人,是一个小少爷!” 说罢将他放到了林玉润头边,林玉润侧过头仔细打量这小家伙,小脸皱成一团,正扯着嗓子哇哇大哭,那声儿能响彻整个院子,瞧这样儿怕是一个跟他爹一般脾气不好的主儿! 林玉润轻轻侧身子去挨了挨他的小脸儿,那小脸儿软软的、湿湿的,又黑又浓的胎毛儿贴在额上,一双眼紧紧闭着,小鼻孔一动一动的,小嘴儿张着露出粉红的小舌头…… 林玉润将脸儿轻轻依着他顿时泪如雨下! 她两世里的头一个孩子便这般来到了她面前, 这般小!这般弱!却又这般强大到令人心生感激与敬畏! 多谢天爷,令我重生一回,得遇雍善,喜获麟儿! 第一百八十九节 夷人 真要算起来,林玉润生这孩子自家觉着十分难熬,其实统共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在这头胎的产妇之中也算是快的了! 又有她年轻,身体底子也好,生了孩子只觉是疼了一场,那股子劲儿一过,人竟觉着恢复了不少! 城外的赵老太爷在发作时便派了人去报,他这厢得了信便自家骑了马往这城里赶,赵老夫人在后头坐了马车走,到时在前堂呆了没多久这孩子便已出世了。 产婆笑盈盈抱着孩子出来讨赏钱,赵老太爷一瞧,这孩子虽是瞧着个头不大,却是发黑眼亮,哭声儿震天,当下哈哈大笑, “与那混账小子刚出生时一般儿模样!” 赵老夫人上前抱了那孩子仔细看,果然挺像赵旭小时的样儿,当下淡淡笑道, “倒是个结实的孩子!” 赵老太爷心下十分高兴,当时便赏了这府里上上下每人二两好银,又亲自提笔给赵旭写了信,那信被一路快马送到湘州魏王大军当中时,赵旭这厢却在那夷人山寨之中。 那夷人尽起六万精兵被蔺王与魏王赵旭打了的折损过半,这厢赵旭见时机成熟,趁着夷人精壮尽去,内部纷争之时起兵攻打湘州。 想当年大周高祖用十万精兵攻打湘州却也只是打的夷人表面称臣,但历代下来,都要趁着朝廷势弱时反水叛逆,弄出些事端来! 赵旭这回却是存着将那夷人斩草除根之意,却是一步步稳扎稳打,一个个山寨攻打过去,但凡攻下都是人畜不留。统统赶走。 也有那敢负隅顽抗的,却被他拉到那山寨前的空场处斩首示众,看着那一个个被挂在树上的人头,任是夷人性子再彪悍无畏也要掂量再三,要知道这树上挂得不光是青年的汉子,便是那十几岁能拿刀的娃儿也照杀不误,若是再这般下去,用不了多久夷人都要有灭族之祸了! 这厢没用上多久,赵旭残暴的手段在湘州界内一传十,十传百弄得路人皆知,便是那小儿夜哭只要道声, “赵人王来了!” 便能吓得小儿立时收了声。 这湘州夷人一边恨得赵旭咬牙切齿,一边又被他驱赶着下山,整村整寨往那蔺州境内而去。 “魏王,何不将人统统儿杀了,却要赶到那蔺州境内去?” 问话的是戚承盛,论身手在这魏军之中除了赵旭便是他坐二把交椅,只是论起谋略胆量来,他也要自觉逊赵旭一筹,这厢却是不知赵旭为何大费周张也要赶那些夷人下山去? 赵旭笑道, “我军与夷人交手也有数月,你们都道这夷人骁勇,却是为何?” “因他们生在这山林中穿山越岭,日夜与猛兽毒蛇为伍,与这穷山恶水之中求生存,世世代代下来自是天性造就了!” 赵旭点头道, “他们依托这大山密林与我们周旋,男女老少便是几岁大的孩子也能提了柴刀砍人,这番出兵以来,却是令得我们损失不少兵士,他们所仗不过是世代居与此地,熟悉地形,了解地貌罢了,如今我一村一寨将他们尽数撵走,一把火烧了居处,令他们有家归不得,无房无产便是逃进了深山之中也要做个野人,又或是去往那蔺州平地去向刘肃寻麻烦。到时我瞧他们还有什么可依仗的!” 赵旭坐在马上望着那山顶之上黑烟滚滚之处,冷然一笑道, 哼!刘肃,有你做初一便有我做十五,你不是想用我挡那夷人么? 现下我将这些夷人赶到平原之地去,他们便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夷人如那丧家之犬是见人就咬,你刘肃就是他们咬的头一个!到时我看你两头不顾,还拿什么去兴兵平叛,做你那皇帝大梦! 赵旭却还有后招未发,夷人如此悍勇若是能收到帐下便是一把好用的刀子,现下令得他们无家可归去向平原之处,待到与刘肃拼得差不多了,自家再使个怀柔之计,招了他们到手下,到时这些人锐气已失,桀骜尽丧,还不乖乖儿为他所用? 赵旭这厢定下计谋,便气定神闲的瞧着猎物一点点儿落入了早已预设好的陷阱之中,他一边指挥着大军在那湘州的大山之中清剿躲入深山之中的夷人,一边却将大量的铜矿、银矿、铁矿等收入囊中,自此坐拥大周矿产重地慢慢将大周朝命脉捏在了手中。 这样一来,他于各路叛军之中终是崭露了头角,如今大周九州叛军说起赵旭也要道是一个人物,而此时那大周皇帝刘暨,龙案之上也摆上了有关豫州叛军的奏折! “咳!咳!咳……” 一旁的福明忙奉上了九仙玉露水,刘暨一口喝干了,又拿起来了奏折看了看 却只觉眼前发黑,字迹模糊看不清,将那折子啪一声扔到了书案之上, “稚儿!稚儿!” “陛下!” 莼妃自那屏风后转了出来, “过来替朕瞧瞧这上头写了些什么?” 莼妃过来行礼道, “陛下,这军国大事后宫不可涉入,稚儿不敢看!” 刘暨不耐烦道, “不过叫你看看上头的字罢了,又不是让你替朕批红,不用担心!” 说罢将那奏折递了过去,莼妃无奈只得接了过来展开,将那上头有关豫州叛军的军报,逐字念了出来,刘暨听罢大怒道, “那赵旭是个何许人也,竟是连下了我大周两州之界却是无人上报,若不是蔺州州府因夷人所扰派人详察,竟不知湘州已在他掌控之下了!” 那新派去的豫州州府被郑霖所杀之后,郑霖尽取他官符印信,每隔一段日子便以薜仕甄之名上报各类奏情,因着兵荒马乱,这些时日以来却是无人察觉,便是听说了那叛军之中有一个叫赵旭的在豫州,兵部行文下去责问,也被上报为山匪小贼,现下兵乱四起,一方毛贼虽杀总兵抢官粮比起郗崇道那一类的却是差远了,并未惹起各方关注,赵旭就这般悄悄儿便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壮大了势力! 而那湘州本就是夷人所辖,大周早已无力治理,待到那些夷人被驱赶到蔺州,这厢才惊觉湘州、豫州早已换了天! 刘暨听了军报心里是又气又急,豫州紧挨临州乃中原要地,湘州更是矿产之州,若是让赵旭将这两州握在了手中,进他可直捣京师,退他可隐入大山深处,手中有人有物又有财,便是雄踞一方也是朝廷的心头大患啊! 皇帝佬儿为了赵旭头痛着,那厢赵旭却是在那大帐之中端坐,亲卫在外头禀报, “魏王,豫州有信到!” 赵旭放了手里的笔扬声道, “送进来!” 他每隔几日便要写信回去,圆姐儿那厢也是每封必回,他这头写的是今日进军何处,斩敌多少,下了几寨。 她那头却写了今日吃些什么,用些什么,肚子孩子如何胎动,间或附上保官练写的大字几篇,又或是保官亲自书写的家信寥寥几字,虽都是拉拉杂杂,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却也能令他在战场厮杀之余,刀光血剑之中得到片刻的宁静! 如今每隔几日的家信已是赵旭除去战场之外唯一的寄托。 亲卫进来将家信呈上,赵旭打开信匣一看上头却自家老爹的笔迹,先不忙打开又翻看了下头,却是再没有第二封了, “圆姐儿为何没有写信来?” 他那心立时提了起来,忙展开自家老子的信一看,却是圆姐儿提前生了个儿子! 赵旭静坐在那处,半晌不见反应,却是木着脸呆住了一般,只将那目光紧紧定在那信上,一时之间倒觉着有些不识字了,将那几行字是看了又看,待到终于回过神儿来,才腾一声站了起来,背着手在那大帐之中来回踱步。 忍不住的一边搓手一边嘿嘿笑着,恨不能圆姐儿就在眼前,这厢将她搂在怀里好好儿亲上几口, “圆姐儿给我生了个儿子!” 又转回书桌前,将那信展开看了又看,上头“母子均安”四个字是又瞧了瞧! 他也不是头回当爹,但这却是与圆姐儿头一个孩子,虽说一直盼着有个乖巧的女儿但生了儿子,他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无论怎样,圆姐儿这厢才算是站住了!” 他自家知晓自家的事儿,如今他这势子已是越发的大了,下头多少人瞧着呢!他膝下只有保官一个儿子,未免单薄了些,又有圆姐儿比他年少八、九岁,又是继室,若是没有亲生的孩儿,难免要被外人看轻几分,如今有了儿子傍身,圆姐儿总算是有底气了! 赵旭在这厢思前想后,心下的欢喜溢于言表,只恨不能背生双翼立时飞回豫州城去,又想那妇人生产时辛苦,圆姐儿那般娇嫩一个人,只怕是吃了大苦头,自家若是能她身边,即便不能分担能陪着她也是好的! 这般想着又恨起这湘州的夷人来,仗着熟悉地利几次三番的躲过了搜剿实在可恶! 白白费了爷爷我多少时日,倒让我错过了夫人生产之时,真真是可恨之极! 想到这处,转到桌后坐好,叫了一声, “来人啦!” “魏王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召集众将领到帐前听令!” 赵旭传下令去,众将领听命而来, “魏王不知有何令下!” 赵旭坐在上头将那眼儿一眯,狰狞一笑道, “爷爷我这厢不想在这处费时候了,十日之内必要将那些夷人统统儿给我寻出来!” “这……” “魏王,那些夷人狡猾,躲入那山中密洞之中,又或窜入那老林之间,十分不易寻到!” 赵旭冷冷一笑道, “爷爷我也无耐心与他们周旋了,发通告下去,限他们三日之内自家来降,若是不然,便放山烧山,三日之内不出来以后便永不用出来了!” 这厢令下,众将听命果然放火烧山,赵旭这一番手段,竟是将这湘州夷人杀的七七八八,一时闭了气! 待到大魏立国之后百年之间也没有回复过来,自此之后湘州一界矿产尽数收回朝廷,再无人敢占着地利与金鸾殿上坐着的那一位叫板! 只是赵旭残暴弑杀之名却是传遍了九州,待他百年之后史官书写时也不能避了这一段! 只是用他这名声换了大魏百年安宁,孰是孰非,何轻何重便留待后人来评了,当下里赵旭却只想收拾了夷人,回转豫州好好儿抱着他家小娇妻亲上两口才是正经! 第一百九十节 豆鼓 赵旭在那厢撵得夷人鸡飞狗跳,林玉润这厢却是安心做她的月子! 那新降生的赵家二少爷十分好养,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都是一觉睡到天亮,夜里是半点儿不劳烦大人。 只是有一点儿,那是半分儿不经饿的,但凡撒了一泡尿,拉了一泡儿臭臭之后,顿觉小肚子里少了东西,当下就要扯着嗓子嚎起来,那小腿儿、小胳膊又蹬又挥,气得一张小脸儿通红,必是要立时将他的口粮塞进嘴里,他才能收了哭声,使出全身的劲儿狠狠的吮吸一通,将那小肚子胀得鼓鼓的,才满意的哼哼两声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有时送的慢了,他便是吃着都要皱着眉头,吸上两口间或还要嚎上两声以表对大人们上餐太慢的抗议! 阮妈妈抱着他笑得不行,对林玉润道, “豫哥儿这小模样与大爷小时一模一样,从小便是蛮横霸道的性儿,要吃便立时要吃,慢了半分儿他都要气得不行!” 赵老太爷也是循着保官的旧例没有为二少爷取大名儿,又因着这孩子在豫州出生,林玉润便给他取了乳名叫豫哥儿,众人也是照着保官那般都叫豫哥儿却没有称二少爷。 林玉润想起赵旭如今伟岸高大的样儿,又瞧了瞧豫哥儿那扯着嗓子干嚎的样儿,脑子里立时现出赵旭这般干嚎的样儿,立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月子里虽说汤汤水水不断,只是林玉润却是奶水稀少,好在早预备好了奶娘,林玉润都是先让豫哥儿吃了自己的奶水,不够时才吃奶娘的,但到了豫哥儿满月后饭量与日俱增,林玉润那点子奶也只够豫哥儿漱口而已,到了两个月时便索性都交给了奶娘喂,自家便不再喂奶了! 她这厢生了孩子整日里关在家中,但付三娘子与陶娘子却是日日都要来瞧瞧她,说是瞧她却是一进来抱了孩子便不撒手,稀罕的跟什么似的,两人一边逗着孩子一边陪着林玉润说话,倒让她不觉着烦闷! 这日她们俩人没来,到是又来了另一位,却是那温馨姑娘,这位温姑娘跟着林玉润到了豫州城中,被安置在州衙一处院落里,一晃眼儿竟是三个月过去了。 林玉润见了她来笑道, “我这厢事儿也忙却没有顾到温姑娘那处,有照顾不周到的地方温姑娘尽管开口便是!” 温馨过来行礼道, “夫人说那里话来,夫人得了麟儿,我也厢早应来恭喜了,拖到了今日才来,还请夫人莫要见怪!” 温馨倒是想来,只是她念着自己一来只是赵家萍水相逢的一个路人,不是家门亲戚不好随意便上门去。二来自家身无长物,连衣衫都是人家给的,拿什么去与人贺喜。 这般拖来拖去却是到了豫哥儿三个月了才过来,这一回她却是带了一小坛子豆鼓来, “夫人,这是我自家亲手做的,不是什么精贵玩意儿,只是吃个味儿罢了!” 林玉润打开一看,里头色黑油润,酯香浓郁,一个个豆鼓松散饱满,瞧着便让人食欲大开,不由笑道, “没到想,温姑娘竟有这般手艺!” 温馨腼腆一笑道, “我这也是现学现卖,倒叫夫人见笑了!” 林玉润惊道, “这般好手艺竟是现学的!温姑娘真是好聪慧!” 温馨笑道, “我住那院子后头有一个角门,转出去便是巷尾,那处便有一位专做豆鼓、咸菜的王大娘,我有时胃口不好便去她那处买一些,日子久了便与她熟了,跟着学做了一点,自家尝着还不错便送来与夫人尝尝!” 林玉润闻着确实不错便叫人取了筷子来尝了尝,喜道, “我这阵子正觉胃口不好,许是月子里油腻的吃多了,有了你这一碟子,便是白饭也能下三碗的!” 温馨见她是真心赞赏并没有敷衍,当下眼睛一亮,犹豫了半晌道, “夫人……我……我这处正是要与您讲一讲这事儿!” 林玉润见她模样便知有话要说,当下问道, “温姑娘,有话请直说!” 温馨道, “您瞧着我这豆鼓可是入口?若是拿去铺子里卖可有人买?” 林玉润笑道, “豆豉我也是吃过的,你这味儿我尝着确是比许多都强,若是拿到铺子去卖定是有人买的!” 说罢见温馨有些不信,便将叫了外头的人道, “谁在外头呢?” 程妈妈进来道, “夫人!” 林玉润见了是她笑道, “正好,程妈妈久在临州城居住,那是京城所在天子脚下,这类东西那处卖得最多,且让她尝一尝!” 程妈妈闻言过来一看笑道, “温姑娘这豆鼓好!色香都不错,且让我尝尝!” 说罢也取了筷子来尝,连吃了几口冲外头笑道, “丫头们给我弄个碗来,我也倒些回去给小丫丫吃!” 林玉润冲温馨笑道, “瞧!程妈妈这是尝到味儿,要回去给她孙女儿呢!” 温馨见她们的样儿确是不似哄骗自己当下喜道, “即是夫人说好,那定是好的,我……夫人,你说我将那巷尾的铺子盘下来,卖这豆鼓咸菜如何?” 这温姑娘在这府里住着,虽下人们得了吩咐对她十分礼遇但这厢寄人篱下,吃穿都要伸手那里是长久之计? 她与那巷口铺子的王大娘混熟了,学了她的手艺,又听她讲年纪大了做不动了,要回乡养老,便动了心思想盘下这铺子,自家也好寻个营生糊口。 只是这想法虽好,却是苦于没有本钱,无奈只得提了豆鼓厚着脸皮来寻林玉润了,这厢结结巴巴道, “我……我也无有本钱便想……想向夫人借……借五十两银子,盘下那铺子,自家寻个营生以后便在这豫州城里过活了!” 林玉润听罢心想这位温姑娘倒真是个刚强自立的好姑娘,点了点头问道, “温姑娘如今是真不想再回去了么?” 温馨摇了摇头道, “自我纵身入水那一刻起,我便当自家已是死过一次了,以后便是贫穷潦倒也不再回去了!” 那个家已无甚可让她眷恋了,便当是那家人的大小姐已死了,再不回去了! 林玉润点了点头扬声叫了艾叶来, “去取五十两银票来!” 艾叶取了银票来,林玉润又让她提了几吊钱过来, “即是开店生意便少不了找补,这些铜板也用得上!” 温馨也没有推辞接过来,郑重福身行了一礼道, “夫人与我之恩,时刻铭记于心,他日必有报答!” 林玉润闻言笑道, “你也不用说日后报答了,不如每隔几日便送些豆鼓、咸菜来便成了!” 这位温馨姑娘果然去将那巷口的铺子盘了下来,林玉润派了朱砂过去瞧过,小小的一间门面,大约十步见方,上头有一个阁楼,被温馨收拾布置成了一间小小的闺阁。 这样上头住人下头做生意,又紧临着州府衙门,倒是十分安全! 待到铺子开张那天,林玉润又派了艾叶过去送了贺礼,又让那周氏兄弟过去瞧了瞧,周氏兄弟过去便不客气,一个个坛子打开来都尝了尝,两兄弟都道味儿好,这厢立时便为府里上下定了一个月的,也算是助温姑娘做了个开张生意! 温馨姑娘这般自立自强深得林玉润赞赏,便吩咐赵武派几个人,时不时去打个转儿,暗中照拂着,温小姐自食其力不提再说赵旭这头。 他将那夷人收拾得七七八八留下戚承盛与胡有财善后,便集聚大军回归豫州,如今他手下已有十万大军,分了五万留守湘州,另有五万却是带回了豫州。 这厢大军开拔在后头走,主帅却是悄悄儿只带着身边四个小厮,骑着马跑了! 一路快马加鞭却是不过十日便回到了豫州城,这厢打马进城冲回了府衙后院,此时正是华灯初上,后院之中一片灯火通明,林玉润吃罢了饭,坐在一边瞧着保官写字,一边又逗着豫哥儿,这孩子白日里睡多了,到了这时辰却不想睡了,正咿咿啊啊张着小嘴儿与林玉润说着话。 豫哥儿一边嘴里嘟囔着,一边还回头朝着保官啊两声,惹得保官练字也静不下心来,趁着林玉润不注意便伸手指去逗他, “啊……” 豫哥儿一把抓了哥哥的手指头,只觉十分得意,冲着保官咧嘴儿一笑, “啊……” 一汪口水立时流了下来,大眼睛晶亮晶亮的,保官瞧着他喜欢极了,偷偷笑着拉他的手,林玉润瞧着无奈道, “阮妈妈将豫哥儿抱出去吧!” 保官立时垮了脸, “母亲,便让弟弟在这处吧!” 林玉润摇头道, “他在这里,你一个时辰连半篇儿字也写不好!” 保官忙放了豫哥儿的小手, “我能写好,你莫抱弟弟走!” 说罢正襟危坐,挺直了腰板儿要写字,那厢豫哥儿正握得高兴,被人猛然抽空了手里,躺在那处抬起手看了看,当下小嘴儿一撇便要扯了嗓子哭,吓得林玉润忙一把抱了他起来, “坏小子,你可别哭,吵得哥哥更写不好字了!” 第一百九十一节 豫哥 当下抱了他立起来贴到胸前, “豫哥儿乖,我们到外头瞧灯去,等哥哥写好了字再来寻他玩!” 说罢抱着豫哥儿到了外头回廊上,指了灯给他看, “豫哥儿瞧呀!这处的灯儿真多……” “啊……喔……啊……喔喔……” 豫哥儿随着林玉润手指的方向煞有其事的应声着,母子俩正说得高兴,突然外头一阵风过来,林玉润回过头,脸儿就被压到了坚实的胸膛之中, “圆姐儿,我回来了!” 林玉润听到熟悉的声音真是又惊又喜,抬起过脸来眼前不是赵旭又是那一个? “雍善,你回来了!” 正要伸臂回抱他,才想起怀里还有一个呢,忙把孩子转过来给他瞧, “这是豫哥儿!” “豫哥儿,这是你爹爹!” 于是大的那个紧锁眉头仔细端详,小的那个啊啊个不停,只去看头上的灯笼,眼神儿也不赏给他爹一个! 赵旭看了半晌终是伸出手来接过,只是他何曾抱过这般大的婴儿,一左一右支在豫哥儿咯吱窝下头,木头人般将他举起来, “这小子怎得生的这般丑!” 这话一出气的林玉润举拳便捶, “那有这般说自家孩子的,你还好脸说!你去问问公爹,这府上的老人那一个不说他像你,你说孩子丑,怪得那一个?” 赵旭受了自家小娇妻的拳头,冲着二儿子皱眉叹气摇头道, “小子,你也是个傻的,在送子娘娘那处也不知好好拜拜,像你娘不好么,怎么偏来像你老子我,以后寻不到媳妇可不要怪我!” 林玉润气得不行,过去在他手里扑过孩子来,瞪眼怒道, “一身的臭汗味儿,还不快洗去!” 赵旭嘻嘻笑着,将豫哥儿交给她,回头叫人, “来人啊!给爷备水,爷要洗浴!” 这厢去那净房之中梳洗收拾得清清爽爽出来,又命人去摆饭,见林玉润抱了豫哥儿坐在保官身边逗弄,忙过去陪笑道, “夫人辛苦了!” 林玉润白了他一眼道, “我生个丑儿子有什么辛苦的!” 赵旭忙笑道, “即是夫人生的,再丑我也认了!” 林玉润被他气得没脾气了,转过身去不理他,赵旭忙跟着凑了过去说话,这厢豫哥儿却嗯嗯唧唧起来,林玉润心知他这样儿不是要尿便是要拉了,忙解了他裹在身上的棉褓来看。 她将豫哥儿平放在榻上解开棉褓,露出里头穿着开裆裤儿的两条小腿儿,却见他那小鸟儿一翘竟是撒起尿来,林玉润也是练出来了,忙扭腰闪身躲过了,后头赵旭正凑过来要说话,这一下子却是吡了他一脸, “呃……” 赵旭这厢被吡了一脸童子尿,愣愣瞧着林玉润一跳三步远,远远站着咬唇忍笑,他气得一指那喔喔得正起劲的小混蛋骂道, “你个小混蛋好胆!竟敢嘘你老子尿!” 谁知躺着那小家伙似是回应一般,嗯嗯再声,下头那小鸟儿又用力翘了几翘,硬是又挤出一股来,吡到了他衣衫下摆上,赵旭低头呆愣愣瞧着下头打湿的一片…… “你……你……臭小子!” 无奈低吼了一声,抬手一抹脸, “来人啦!备水!爷要洗浴!” 待到他转身进了净房,林玉润与保官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林玉润笑得花枝乱颤过来给豫哥儿换了褓巾,亲了他一口道, “豫哥儿真乖!” 保官也凑过来亲了弟弟一口, “弟弟好厉害!” 待到赵旭再洗浴一番出来时,豫哥儿早已如那翻肚儿的青蛙一般睡得嘴角起泡,保官也被林玉润打发去睡觉了! 他出来只见自家小娇妻身上穿了桃红的小袄儿,下头着粉色的马面裙,盈盈亭亭,素手纤腰立在那处,见他出来便过来牵他的手, “雍善!来!” 坐到桌前,这厢亲自端上一碗面来, “刚去后厨现做的,你快趁热吃了吧!” 赵旭埋头唏哩呼噜吃完,扔了碗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还是圆姐儿的手艺好!” 林玉润笑道, “我这手艺不过家常也就你捧我的场罢了!” 赵旭笑着拉了她的手道, “夫人肯做,便是给我脸子了,若是旁人便是瞧也没有他们瞧得份儿!” 说着话,这厢四下寻摸了一番, “那臭小子弄走了?” 一句话又将林玉润勾了起来,立时便笑了起来,她如今产后四个月,身子早已恢复,更比以前多了丰腴,这厢一笑花枝儿颤得赵旭直了眼,腾得起身便拉着她回了内室。 还没等着林玉润回过神来却是眼前一花,自家夫君已几把除了衣裳立在那处,灯光下强健的胸膛露在外头,几道儿深浅不一的刀痕便显了出来,林玉润瞧着心里一颤过去用手指轻轻抚摸着, “可是疼?” “不疼?” 赵旭低头瞧着她细白的手指头在自家黝黑的肌肤上滑动,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瞧着那软绵的小手儿似在使法术一般,行到那一处,那一处便火热火燎起来,眼睁睁的瞧着它向下头滑去…… “唔……” 他低呤了一声,林玉润红唇儿缓缓印在胸前伤痕上,整个人挨了上来,柔软丰满的胸紧紧的贴着他的, “雍善!” “嗯……” “我想你了……” “圆姐儿,心肝儿,我也想死你了!” 伸手搂了她腰身轻轻一提,便让她双腿盘在自家腰上,双手托了臀将她抵在那墙上,林玉润双手环上他的颈脖,仰头送上香吻,下头却被猝然一击, “啊……” 林玉润指甲掐进了他肩头, “你……你……慢些!” “心肝儿,先忍忍……” 他紧咬了牙,下颌发紧,双臂青筋爆凸,紧紧掐住她臀肉,狠狠忍住那股喷薄而出的冲动, “这……般久……久了没碰你,先忍一忍!” “嗯……” 林玉润轻轻应了一声,仰头依在墙上放开身子,全然的接纳他进入,只是那力道终究太过强悍了,她仍是忍不住一口咬到了他肩膀上,却惹得他低吼着挺直了身子…… 小别胜新婚,两口子恩恩爱爱,缠缠纠纠一夜,待到第二日,日上三竿,两人还在拥被高卧,腿股交缠,外头却传来一声高亢嘹亮的哭嚎声。 豫哥儿平日里这时辰,早就应依在母亲香软的怀抱里享受可口的美食了,只是今日里吃进口里的虽仍是美味,却总是少了母亲的怀抱便是小肚子喂饱了,心下里还是觉着委屈,仍是奶娘再怎么哄他,也气得涨红了小脸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奶娘看了看时辰,实在哄不住了才抱到这边院子里去寻阮妈妈, “阮妈妈,您瞧时辰不早了,这……” 阮妈妈瞧着豫哥儿哭得实在太厉害,心疼得不行!忙抱过来哄,却是怎么也不管用!无奈只得过去屋门前道, “夫人!夫人!您起了么?” 林玉润听到孩子哭声早已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忙推开赵旭,慌慌忙忙披了衣裳出去,去将门打开来,豫哥儿早已哭哑嗓子了,林玉润忙一把抱过来贴进怀里, “豫哥儿!豫哥儿!好孩子,别哭了!别哭了!” 抱着他轻拍着哄,赵旭这厢也起身过来低头去看他那涨红的小脸儿, “嘿!这小子脾气可真大!” 他这一出声,豫哥儿却立时止了哭声,睁着一双水洗过的澄清大眼盯着他瞧,赵旭也低头瞧着他,豫哥儿像是认出他来一般,突然咧嘴一笑,林玉润瞧着这光景当下转身将豫哥儿放到了赵旭怀里, “即是你能哄他,便抱着吧!” 说着转到后头洗漱,留外头赵旭与自家二儿子大眼瞪小眼,待到她出来时,却见那小子依在赵旭怀里正咿咿呀呀说着话,赵旭也低着头喔喔的回应他,父子两人说的正十分热闹。 林玉润见了莞尔一笑,过来将豫哥儿抱了, “你也去洗漱吧!” 赵旭去了净房,豫哥儿还转了头去寻他,林玉润笑着亲了他一口道, “喜欢爹爹么?” 豫哥儿咧嘴一笑,突然又朝着门外咯咯笑了起来,却是保官到了, “弟弟!” 保官过来拉了他的手,一脸的担忧, “母亲,我刚在外头听到弟弟哭了!” 林玉润笑道, “无事,他只是发脾气罢了!” 这混世的小魔王真正儿是个坏脾气,但凡有些点不如意便要哭到人头疼! 赵旭出来,保官忙过去行礼, “爹爹大安!” 赵旭见了直皱眉头, “这小子跟那些个穷酸学了什么装腔作势的调儿?明儿便随我到兵营去,得好好磨利一番才成,别读书读得肩不能挑手不能抬,满口之乎者也,脑袋都要读傻了!” 保官闻言顿时眼里一亮,他一早儿便想跟着爹爹骑马打仗了,成日里被拘在那四四方方的堂子里,也是厌烦了! 说起来保官身上也流着赵家人的血,是赵旭的种儿,面上再是文静,骨子也是不受拘的,比起坐在学堂之上规规矩矩的读书,他更爱的是跟着身手高强的父亲无拘无束的快意恩仇,闻听要到兵营去立时乐开了花儿,悄悄儿冲着林玉润笑。 林玉润笑着点头, “即是你爹爹让你去,保官便去吧!早一些历练也是好的!” 依着赵旭这势子,以后赵家的儿郎只怕都是要跟着上马打仗下马学文的,早些去军营于保官也是十分有益处的! 第一百九十二节 抢饭 赵旭这回大胜而归,占了两州之地,一头又征兵,一头要固守地盘,一头又要顾及民生,一头又要打理湘州矿业……,多少事儿都要他来做主,一时忙的焦头烂额,虽妻儿天天都在后院守着,他这厢竟是忙到连回去瞧他们的功夫都欠奉,到了夜里能在母子三人睡下前回去,已是要谢天谢地了! 赵旭当下发出招贤令,广招各路英豪名士,为他分忧解劳。 他在外头忙的不可开交,林玉润也是心疼他的身子,见天儿熬了汤水亲自送过去,有时抱了豫哥儿过去,赵旭便抱了他到厅堂里议事,赵旭手下那一帮子人大多都是打着光棍儿,即便是成了亲,孩子也不在身边,见了豫哥儿个个都来抱一抱。 豫哥儿只要小肚子被喂饱了,其余时候倒是好说话的很,也是个胆大的孩子,任是谁抱着只瞪着一双大眼儿,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对方瞧,要是多抱几次熟了便冲着人笑,不发脾气时那可爱的样儿倒是随了林玉润。 反倒是保官如今跟在赵旭身边进进出出,但凡有人抱了豫哥儿他便不错眼的瞪着人,惹得众将逗他道, “豫哥儿这虎头虎脑的实在可爱,不如我禀了魏王带回家养可好!” 保官听罢立时握了拳头跳起来,将豫哥儿抢回来紧紧抱在怀中, “弟弟是我们家的!” 众将见了哈哈大笑,一个个粗鲁汉子都拍拍保官的肩头,他们那里知道轻重的,那力道带着保官小身子一歪却还是费了吃奶的劲儿抱着豫哥儿,生怕把弟弟摔了! 赵旭见了哈哈笑着,过去将豫哥儿接了过来,豫哥儿这阵子与赵旭也早已混熟,见了他便咧嘴一笑,口水一汪一汪的流下来,露出粉红牙龈上那两点儿小白牙。 赵旭抱着他回到书房里,伸了一个手指头逗他,被豫哥儿“气势汹汹”一把抓了往嘴里送,用两颗小米粒“恶狠狠”咬,将他老子手指头弄得湿漉漉的,顺便还留下两个小牙印子, “咝……” 赵旭笑道, “臭小子,劲儿还挺大的!” 林玉润端了汤进来,瞧见了忙放下手里的托盘,过去将豫哥儿抱过来, “豫哥儿让爹爹歇息会儿,我们回去好不好?” 豫哥儿见了母亲笑得更欢了,喔喔叫着将头依在她怀里,左右磨蹭着,林玉润笑道, “这小子怕是饿了!我们抱他回后院去吧!” 赵旭点了点头,林玉润转身要走,外头进来一个人,这大冷的天儿,他却光着半边膀子,用厚厚绑带缠得严严实实,却是在湘州受了伤的曲天邡,他现下里只留左手还能动,见了那桌上那碗清澄鲜香的清炖鸡参汤,几步过来用左手端了, “嫂嫂真是好贤惠,这碗汤倒是做的香……” 说罢端起来便要喝, “呼……” 赵旭在一旁见了一拳挥来,保官见眼前人影晃动,他老子那拳打的虎虎生风,立时咯咯笑着,手舞足蹈起来, “那是你能喝的么?给爷爷放下!” 那曲天邡早有提防端着碗儿,一个转身一仰头一口喝尽,嚷嚷道, “你这什么兄长,日日里见到兄弟孤家寡人也不放在心上,如今我这膀子都快废了,喝你碗汤还要拳脚相加……” 说罢将碗往赵旭那边一扔,冲过去对林玉润作揖道, “嫂嫂可怜可怜我吧!兄弟我如今连口热饭也吃不上,受了伤也无人照看,嫂嫂熬汤时也赏给兄弟一碗吧!” 他在那处挤眉弄眼儿,逗得林玉润怀里的豫哥儿瞧着咯咯笑个不停,小手儿挥舞着, 林玉润笑道, “即是如此我便多做一些就是!” 赵旭气道, “你自家不争气怪得谁来!倒来我这处寻不自在……” 说罢冲林玉润一挥手道, “快些走!这小子属狗皮膏药的一贴上便撕不掉了!” 林玉润笑着抱了喔喔乱叫的豫哥儿离开了。 曲天邡却扶着膀子坐到了一旁气哼哼道, “赵雍善如今你做了魏王倒越发装腔拿势了,不过喝了你些汤水,便要与兄弟动手了!” 赵旭一瞪眼,一脸嫌弃的一掌拍到他左肩上, “没出息的东西,只敢到我这处来撒野,有那本事自家将人搞到手才是正经!” 曲天邡一脸沮丧, “我这不是刚从那处被赶出来么?” 说起来曲爷也是心酸!在那湘州追着夷人进了老林之中,那老林又深又密,一头扎进去,分不清东南西北,连敌我也要弄混,有时夷人窜到近前了才发觉入了人的包围圈子里,他这右边膀子便是一个不留神被砍了的。 拖着伤回来豫州城,他便哀哀叫唤着往那三娘子的院子里去,倒是被细心照料了十几日,眼见着伤快大好了,便被赶出来了! 三娘子凭地心狠! 这……这般下去,他何时才能登堂入室,抱得美人归啊! 这厢曲天邡心里难受便来寻赵旭的麻烦,日日守着点儿等着林玉润的汤水。 这一日林玉润照旧备好午饭,豫哥儿如今也知道每到午时便能见到爹爹与哥哥,到了时辰便在奶娘怀里,喔喔叫着向林玉润伸手,待转到母亲怀里便又将小身子扭着向前院的方向, “啊……啊……” 林玉润抱着他笑道, “我们豫哥儿想爹爹和哥哥了么?” “啊……啊……” 豫哥儿一伸手攥了林玉润一缕头发,便向嘴里扯,程妈妈在一旁忙抠了他手心把林玉润的头发解了出来, “小祖宗,可仔细把你娘扯疼了!” 林玉润笑着抱了豫哥儿,后头让石英提了一个大木桶子到了前院,书房里曲天邡正在赵旭怒目之下悠悠闲闲的喝着茶, 赵旭一拍桌子, “曲老五,你滚不滚?” 曲天邡将脸儿一转瞧见一角桃红的裙角在回廊中闪过,当下将身了一摊歪倒在椅上嚷嚷道, “赵老大,你做了魏王了,你便瞧不上自家兄弟了,连口饭也不让人吃了!” 赵旭见了他那赖皮样儿便来气, “我夫人亲手做的饭菜,你他娘的吃得还少?爷爷回来没几日你便来蹭到现在,你还待要怎样!” 说罢一拳向曲天邡脸上揍去,曲天邡将那受伤的胳膊往上一挡, “哎哟哟……痛死我了!” “雍善!” 林玉润进来正瞧着他抱着手臂叫疼,不由嗔怪的瞪了赵旭一眼道, “曲兄弟受了伤,你也让着他些!” 赵旭气得将他往椅上一扔,转身却瞧见了石英手里的大木桶,石英正将饭菜一样样摆到桌上,见这桌子被大大小小的碗碟放得满满当当,瞧那菜色应全是林玉润亲手做的,不由怒道, “今儿怎得这般多?” 林玉润却是不怕他那狗脸,笑道, “我昨儿特别吩咐周氏兄弟赶了车到城外采买的,都是庄稼地里新采的,我瞧着新鲜便多做了些,快洗手入座吧!” 那头还扮着赖皮狗的曲天邡顿时跳将起来,冲过去让石英伺候洗了手, “还是嫂嫂好!” 这厢坐到桌前就要开动,赵旭见了过去一脚踢在他屁股下的凳子上, “这是给你吃的么!” 曲天邡屁股沾在那凳子上纹丝不动,任赵旭将他连人带凳踢得滑出三步远,却照旧坐在那桌子前,伸手拿了筷子,赵旭气得不行忙过去,将自家喜欢的几样端过来放到面前, “这些你不能动,那些我便当是喂狗了!” 曲天邡那管他那些,手疾眼快抢先夹了一筷子,赵旭这厢忙将筷子迎了上去,夹在他那筷子上,向下一撸硬生生将那筷子上的肉给撸了下来。 曲天邡毫不气馁,这厢又去夹另一盘,赵旭又举筷相迎,两只手、两双筷子在那桌子上空,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 豫哥儿瞧着笑得咯咯响,小手儿也挥着,保官这厢也过来了,林玉润又将他安排到一旁坐了,另从桶里拿了饭菜出来,早知这两人吃个饭是不安宁的,保官的她早已另备了一份。 保官每日午饭时都要见他老子上演全武行,一边吃一边儿看得眉飞色舞,他如今柔术也有一定火候了,也开始跟着赵旭练赵家家传的武艺,现下瞧着他爹与曲叔一招一式,倒也是能瞧出门道了! 至于豫哥儿更是挥着小手儿,高兴的不行, 二少爷一日里最爱的便是这个时辰了! 这厢他去拉他哥的手,保官拿了一个汤勺儿给他玩,他立时送到嘴里吧唧吧唧舔了起来,林玉润在一旁瞧着只是笑,照顾着保官吃罢饭,便让石英收拾东西回去了! 晚上赵旭回来抱着林玉润,躺在床上很是不满道, “那小子伤已好的七七八八了,你每日辛苦做那些饭菜都进了狗肚子,便宜那小子!” 林玉润笑得不行, “他孤身一人且又受了伤,也是可怜!你便让着他些吧!” 赵旭怒道, “这小子自家不争气,这都被赶出来多少回了!” 林玉润笑道, “你即是他兄长自也应照拂他的,吃你几顿饭又有什么关系!” 赵旭紧揽了她入怀,将头埋到她怀里蹭了蹭,只道, “你这厢带着孩子辛苦,又日日亲自下厨,我是怕夫人累着了!” 自家夫人亲手做的饭菜倒叫旁的男人吃了去,赵旭心里正吃着干醋呢! 林玉润那里有不知他的,这男人又霸道又蛮横,定是不愿曲天邡吃她亲手做的饭菜,只是顾着面子不肯明说呢! 当下笑着推他道, “别蹭了,你瞧瞧!这样儿跟你儿子一个样!” 赵旭抬起脸来邪笑一声道, “他寻他娘要奶吃,我寻我夫人也是要……唔……” 林玉润羞红脸忙伸手捂了他嘴,这混蛋什么荤话都敢说,有时真是招架不住他! 赵旭笑着重又埋下头去, “即是不要我说,那还请夫人发善心,赏给我吃一吃吧!” …… 第一百九十三节 讹人 到了第二日,曲天邡再来书房时迎面便是赵旭一通拳头,他这厢伤还没有好完全,赵旭又出其不意,拳拳不留手,倒是结结实实揍了他一顿,曲天邡青头肿脸躺在那地上怒目而视, “赵雍善,不就吃了你几日饭,你至于下这般狠手么!” 赵旭恨铁不成钢的又踢了他一脚,踢得曲天邡捂着肚子缩成了一团,赵旭蹲下去冲他一番低语,曲天邡立时双眼放光, “哥哥,你再揍我重些,我受得住!” 赵旭翻了个白眼儿,冲外头叫道, “来人啊!将这小子给我扔出去!” 亲卫进来领命将那曲天邡拖了出去,三日之间曲天邡触怒魏王被狠揍了一顿,连手下兵权也被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豫州城。 要知这曲天邡可是魏王的拜把兄弟,连他都被魏王弄得只剩半条命,这魏王赵旭残暴之名倒是更盛了几分! 州府衙门后院里,付三娘子听了消息忙来寻林玉润, “夫人,这……这却是怎么回事了?” 魏王与曲爷是多年的好友,早在未起势时便有过命的交情,怎么……怎么会说翻脸便翻脸,这厢竟是半分情面也不讲了! 林玉润早得了吩咐当下摇头道, “大爷那头有一位远房的亲戚,前阵子来投,那亲戚家中有一位闺女生得好模样,大爷想着……想着……” 说罢她瞄了三娘子一眼, “你那处这般久了也没有个实信儿给曲叔叔,便想将那闺女与曲叔叔凑成一对儿……” 付三娘子闻言压下心里的苦涩强笑道, “他……他那般人物,娶个好人家的姑娘也是……也是应该的,赵家的姑娘定是好……好的!” 林玉润瞧她说的勉强,心中暗笑她死鸭子嘴硬, “只是……只是这曲叔叔并不愿意,他那性子你也知道……与大爷说话向来没有顾忌的,被逼急了便说些话来触怒了大爷……才惹得大爷除了他的兵权,令他在家进而好好反省反省!” 付三娘子听了心中暗暗替曲天邡着急起来,如今的赵旭已不是以前的赵旭了,他也算是权霸一方的枭雄了,人人对他毕恭毕敬,你倒还敢在他面前尥蹶子,你这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想到这处心下担忧,在林玉润那处也坐不住了,起身出来便出去寻那曲天邡,往日里你不寻他都要阴魂不散的出现在周围,这回当真要寻他却是怎么找不着人了! 付三娘子急的到处寻了三日,终是在那城西的一处小酒馆里寻到了曲天邡,见他顶着一脸青紫还在大口灌酒,心下气得不行,冲过去将他手里酒杯夺了, “曲天邡,你如今还有心思喝酒么?” 曲天邡见了她一愣道, “你……你……你怎么在这处?” 付三娘子气得不行, “我寻了你三日,你是一直躲在这处喝酒么?” 说着就要去拉他,曲天邡推了她手道, “你不必管我!” 付三娘子气道, “这般晚了,你还不回军营去,你便不怕魏王的军法么?” 曲天邡听了哈哈一笑,拍着桌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回军营,回去作甚?我如今手下无兵无将,回去那处遭人耻笑么?” 付三娘子又劝了劝,见他直是摇头不肯,再逼急了便要掀桌子,只得过去扶他道, “即是如此……便先到我那处去吧!” 说罢扶着曲天邡,两人一路歪歪斜斜的自后头角门回了州府衙门,到了付三娘子那院子里,两个丫头迎了上来,见了这样儿吓了一跳, “曲爷,您……您怎得被魏王打成这副样儿?” 付三娘子吩咐道, “去备些热水!” 三人合力扶着曲天邡到了东厢房,将他放到床上,曲天邡这厢却开始胡言乱语发起酒疯来了,一劲儿抓着付三娘子便不放手,付三娘子也见过他吃醉酒的样子,知他是个越拦便越疯的性子,只得任他抓着自家,让两个丫头过来擦脸擦手,又除了鞋袜扯了被子盖到身上。 曲天邡这厢却还是不放手,付三娘子一动他就收紧了手指,握得更紧了! 付三娘子无法只得打发了丫头陪在一旁,静坐了一个时辰终是忍不住歪到一边合上了眼,待到半个时辰之后,那原本在床上鼾声震天的曲天邡却是一睁眼儿,翻身坐了起来! 看了一眼旁边犹自沉睡的付三娘子,嘿嘿笑了一声,过去轻手轻脚将她抱到了床上,自家又过去躺在旁边,犹豫了半晌才伸出手去轻轻搁到她腰上,见她仍是毫无察觉,便将身子贴了过去,紧紧搂她在怀里,这厢日思夜想的佳人在怀,不由乐得暗暗咧嘴。 付三娘子有些不适的动了动身子,他忙收了笑,轻轻松了松手,任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他则在后头伸手搂了她小腹,两个人如那相叠的勺子一般紧紧拥在一处,他将头埋到她发里。 这一宿曲天邡那里睡得着,待到那天色放亮时,外头隐隐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曲天邡忙几把将自家那衣裳脱了精光,又伸手解了付三娘子的衣裳领子,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肚兜绳儿来,将这些弄好后外头的人已经到了这院子里,正在吵吵嚷嚷, “曲天邡呢!私离军营夜不归宿,快让那小子出来受军棍!” 付三娘子被外头声音吵醒,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外头窗棂格里透了亮光时来晃得眼痛,她立时缩着头将脸埋进了曲天邡的胸前,嗅着有些熟悉的气息,猛然一睁眼愣了愣神,抬头却瞧见曲天邡“熟睡”的脸, “赫……” 付三娘子吓了一跳忙将脸挪远些,这曲天邡才装模作样的睁开眼,瞧见三娘子惊道, “三……三娘子……你怎在我床上?” “我……” 付三娘子还未来得及说话,这时外头的人已一脚踹开了房门,咣啷一声,门从两侧洞开,一众人立在那处,将床上衣冠不整的两人看得一清二楚! 曲天邡忙扯了被子兜头将付三娘子罩住,对着外头人怒道, “赵雍善,你待怎地?” 赵旭负手立在那处冲着他冷冷一笑, “我还当你曲爷瞧不上我那远房的妹子,是有多大抱负呢!却原来还是想着这残花败柳的妇人,这妇人的功夫真那般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曲天邡见他眼含轻蔑,语气轻贱,当下赤着上身跳下床来怒吼道, “赵雍善,我便就中意她了,瞧不上你那亲戚又如何?” 赵旭冷冷道, “你曲爷自是有骨气,即是瞧不上我赵家人,我自也不能勉强,带着你那帮子山匪还回那岭山去吧!” “回去便回去!我曲某人少了你照样能混出头!” 那床上付三娘子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儿,听到曲天邡要负气出走,心下发急,再回那岭山作甚?那岭山早已被郗崇道占了,再回去不是给人送菜么? 急得她一掀那被子露出脸叫道, “不行!崇山你不能走!” 说罢也不管自家里衣露在外头,过去一把扯了曲天邡手里的衣裳, “曲崇山,不能走啊!你这时节回去不是送死么!” 曲天邡将衣裳扯了回来负气道,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爷爷不信离了他赵旭我便要饿死!” 付三娘子又将衣裳扯了回来道, “你不能走!你走了又到那处去寻落脚的地儿!” 赵旭在门口冷笑一声道, “付三娘子,你又是曲天邡什么人,你凭什么不让他走,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付三娘子见到赵旭那样儿便来气,将手里的衣裳往曲天邡头上一扔,过去道, “魏王,我虽是外人但今儿也要替曲爷讲两句公道话的,他与你多年的拜把子兄弟,为魏王你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功劳,不过兄弟间起了点子罅隙,怎么就能将兄弟这般赶了出去,魏王如此作为如何服众?不会令跟着你的众家兄弟心寒么?” 赵旭负手在那处微微斜眼瞅她, “你现下里倒是来为他说话了,你一个三嫁的妇人在这厢睡了我兄弟,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来寻我麻烦了!” 付三娘子一愣这才想起适才床上的情形, “我……我……与他并没有……没有……” 赵旭不等她说完,哈哈一笑让出身子来,现出背后刘文、刘武、潘湘等人来, “你们说说,他们倒是有事儿还是没事儿?” 众人面色怪异的将眼神儿在他们身上转来转去,急得曲天邡拿了衣衫过来将付三娘子全数裹了, “看什么看!” 众人恍然哦了一声纷纷转过脸去,赵旭拿手一指点付三娘子道, “你这女人便是一个祸端,睡了我兄弟不说,又不让他另娶他人,你倒是想怎样?让他这般白白给你睡了?” “我……” 这一群人都瞧着呢! 付三娘子这么多年来虽对曲天邡情愫暗生,便两人一向都守着本分,从不越矩,那成想今日却被人捉了个“现形”! 她在那处揪着衣裳,心慌意乱不知如何作答,心下隐隐觉着不对,却又一时说不出来,有心想解释又觉现下里这种情形,任是谁来也没有人相信的! 这下子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赵旭见她势弱那里还不乘胜出击的,这厢抬脚进来到得屋中间,往那八仙桌旁一坐, “彭……” 一声一掌拍在那檀木的桌面上, “付三娘子,今儿里你便要给我一个交待,我兄弟还是个青头小伙儿便被你给睡了,你待怎么说!” 外头众人听了一阵恶寒,娘哟!曲天邡那厮早八百年就将那童子身,送给了不知那个窑子里的姐儿了,到这时节为了讹人什么不要脸的话都敢说出口了! 不愧是魏王,果然脸皮不是常人所能及也! 第一百九十四节 成亲 赵旭坐在那处见众人神色有异,当下一瞪眼,背着付三娘子冲众人一撇嘴, 怕甚!男人家家又没有那一层东西,我说他是,他便是!难道这付三娘子还能寻了人证不成! 众人在外头暗暗点头, 魏王高明! 这厢付三娘子揪着衣裳,闷了半晌道, “我……我与他并没未做任何苟且之事!” 她是过来人那里能不知他们两人有没有事儿?她这会儿想着只怕是自家实在困得不行了,梦戳戳自家爬上了床去的! 她却没想想,便是自家爬上去的,怎得也应在床外侧,怎得会睡在里头呢? 又有曲天邡那身上的衣裳又是谁脱的,自家那领子又是谁解的? 现下里她也没空儿去想,因那曲天邡这厢跳了出来道, “我与三娘子是清白的,你们休要胡说!” 赵旭冲外头一指道, “你们说说他们清不清白?” 众人齐齐摇头,还有人在后头说话道, “这般样儿都叫清白,那我跟我娘子都清白四五年了!” 赵旭听了哈哈一笑道, “听到了吧!你们这样儿也叫清白?” 说着一摆手道, “今日里我也不与你们废话多说了,要么付三娘子白睡了男人要给个交待!要么曲天邡你便去娶了我那远房的表妹!” 曲天邡跳起来道, “休想,我便知晓你定是寻个借口要我娶你那蠢笨如猪的表妹,今日里不管你如何说,我是定不会娶她的!你也不用逼付三娘子了!” 赵旭冷笑一声站起身来道, “你不娶也成,你连着三日擅离军营,不应卯不报道,按军法定是要打三十军棍!来人啦!” 这厢刘文、刘武两兄弟站了出来, “将曲天邡给我拖回去重打三十军棍!” 曲天邡立在那处怒目而视却是任由两人上来,用那粗麻绳子绑了便要拖走,付三娘子急了过去拦着,冲赵旭道, “你要打便打好我了!昨儿晚上他吃醉了,便是我将他带到这院子来的!” 赵旭哈哈一笑道, “他不是道你们之间清清白白么,怎得他吃醉了要你带回来!还说没有白睡我兄弟!” 说罢就要让人将曲天邡带走,付三娘子被他逼得六神无主,过去推开刘文、刘武尖声道, “我便是睡了他又怎样!” 赵旭马上接道, “你睡了他,便没有个交待么?你已是三蘸之妇将他睡了,便是怎样二字便能打发了么?” “我……我……” “你待怎样?” “彭……” 赵旭见她支支吾吾怒而又一掌拍在桌上, “难道你想赖账不成?” 外头众人听了精神一振, “终轮到哥儿几个上场了!” 当下提气作势纷纷跳进屋子里来,齐声声吼道, “难道……你想赖账不成!” 付三娘子在那屋里见得一众壮汉子冲她逼了过来,吓得揪了衣裳连退三步,砰一声撞到了衣柜上,曲天邡瞧见了心里发痛,暗暗冲赵旭递了一个眼色,赵旭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儿, “没出息的东西!” 转过去瞪着付三娘子道,‘ “你到是要如何交待?” 付三娘子白着脸, “我……我……我……” 我了半天却没有下文,真是急死了曲天邡,这厢暗暗跺脚捶胸,赵旭一个眼色那刘文、刘武过来扯了他便走, “先去打个三十军棍再说!” 付三娘子是知晓那军棍的,碗口大的棍子专打人脊背,三十棍子下去人不死也残了,万万打不得啊! 要去拦,这厢一众壮汉抱胸叉腿挤成一排挡在了她前头, “白睡便罢了,又不让人娶又不让人打,你自家也不嫁,你待怎地?” 付三娘子白着脸冲赵旭尖叫道, “你到底要怎样?” 赵旭也抱胸冷笑道, “我赵某人的面子岂是那般好抹的么?要么他娶我们赵家的姑娘,要么他便娶了你,我便当他是有主儿的人了,自然放过他了!” “我……我……” 付三娘子还是不肯松口,赵旭怒而转身过去给了曲天邡一耳光, “啪……” “没用的东西被人白白睡了,还不肯要你!罢罢罢!你跟我回去挨了三十军棍,残了爷爷养你!” 说罢再不听付三娘子说话,拖了曲天邡便走,付三娘子在后头吓得眼泪的掉出来了,跟着追出去,眼看着曲天邡被赵旭提着,伏上了马背,这厢便要打马离去,忙尖叫一声过去死死拉了那马缰绳道, “我嫁他,我嫁他,他已是有主儿的人了!” 赵旭在马上唬着脸眯着眼问道, “你当真!” “当真!当真!” 赵旭盯了她半晌,盯得付三娘子头皮子发麻,他却摇头道, “不成,你现下里嘴上说说而已,待我放过了他,你反悔了我又能怎样!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你们现下便成亲!” 付三娘子有些犹豫,赵旭作势打马要走,吓得她连连点头, “现下成亲,现下便成亲!成亲!” 赵旭坐在马上长出了一口气,重重抽了一马鞭在那曲天邡的屁股上,冲着付三娘子哈哈一笑, “弟妹早些儿松口嘛!害得我们兄弟这番折腾!” 说罢扬声道, “来人啦!把预备的东西奉上来!” 这厢立时从府里出来丫头、婆子将付三娘子围了起来,拉拉扯扯到她那屋子里坐下,胭脂、水粉各类东西拿出来,这厢描眉画目、扑粉抹腮,外头曲天邡从马背上下来,也拉到外头院子厢房之中,脱了旧衣裳换了大红的吉服,小厮过来梳头、净面、刮胡子一通儿收拾。 这付三娘子的院子里陶大管事招呼着下人们,挂红灯笼、贴喜字、布置完了喜堂,又布置洞房,人多势众,人多力量大,不过一个时辰已将那院子并新娘新郎打扮的喜气洋洋,尽等着拜堂入洞房了! 众人推推搡搡将两人推到了喜堂当中,赵旭与林玉润笑着坐在上头,喜娘在一旁尖声叫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众人这厢过来将两人压着拜了堂,因那曲天邡父母早亡,赵旭夫妻便充了高堂受他们一拜,瞧着他们夫妻对拜之后便算是礼成了! “洞房!洞房!洞房!” 众人一边儿七手八脚推着他们,一边儿齐声喊着,将两人生生儿推到了洞房之中,将那门轰然一关,又听到外头一阵响动, 有那潘湘在外头喊, “曲五哥,你放心吧!那门我们从外头插死了,不到天明儿绝不放你们出来的!” 曲天邡此时早已乐成傻人了,呵呵笑着应道, “无事,尽管插死喽!我这厢三日都不出房门的!” 外头人轰然大笑,有人怪叫道, “曲五哥威武!” 曲天邡得意洋洋应道, “那是自然!” 这厢付三娘子早已回过味儿,将那大红的盖头一撩过去揪了他耳朵, “曲天邡,你们合着伙来诓我!” 曲天邡那处就势一矮身,将付三娘子扛上了肩头, “啊……” 付三娘子尖叫一声,在上头又踢又打,却无奈那厮皮糙肉厚,却是半根眉毛也不挑一下,索性在后头一口咬住他背肌上,曲天邡闷哼一声一拍付三娘子丰腴的臀部, “夫人,你要咬待会我们去床上咬个够!” 说罢扛着她往那喜床上去,付三娘子气得又咬了他一口,他们在里头又打又咬,外头一众人扑在那窗户根儿底下听得嘿嘿贼笑,赵旭看着差不多了,背着手过去一个个踢开, “差不多行了!” 一个个用指点着道, “你们可是都没有成亲的,可别说当哥哥的没有提醒你们,曲老五那人可是有仇必报的,今儿闹得差不多便成了,日后你们成亲时小心他加倍儿讨回来!” 众人见他出面自是不好再偷听了,都挤眉弄眼的笑着自地上爬起来,嘻嘻哈哈的到前头喝酒去了! 这般儿费尽心机演一场戏,总算是将曲老五这没出息的东西给弄出去了! 日后他必再不会来蹭饭吃了! 赵旭得意洋洋的笑了,背着手也去了前头, “今儿不醉不归,那一个敢溜,明儿校场上众兄弟合伙揍他!” 进到前院挽了袖子,将桌上的小碗儿扔开, “来人啊!给我提酒坛来!” 林玉润在上头瞧着他要放开了喝,忙招手叫了四个小厮过来, “盯着大爷,可别吃多了!” 四人齐声应道, “夫人放心!” 林玉润点了点头,这才一手牵保官,一手抱了豫哥儿慢慢走回后院,保官拉着林玉润的手,拿眼瞅着喔喔叫的豫哥儿, “母亲,曲叔与三娘子这是成亲么?” 林玉润点头道, “正是,他们今儿便成亲了!” “什么是成亲?” “呃……成亲便是他们结成了夫妻,从此白首不分离,恩爱两不疑!” “什么是夫妻?” “夫妻啊!便是同生共死,相携一生的男女!” 保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就像爹爹与母亲一样么?” 林玉润微微笑了, “是啊!便如我们一样!” 保官点了点头道, “那我以后也要做夫妻!” “那我们保官也要寻一个愿意同生共死,白首不离的人才成!” 保官想了想道, “那我寻母亲好了!” 林玉润笑着摇头道, “不成的,保官!母亲已经与你爹爹结成了夫妻,我们保官以后要寻一个真心喜爱的好姑娘才行!” “好!” 保官点了点头道, “我寻一个好姑娘成夫妻!” 第一百九十五节 墙根 这曲老五成了亲,总算是将这家伙给销出去了! 赵旭心下高兴,拉了众兄弟吃酒,一大帮子人放开了来闹竟是弄到天明还不散,四个小厮眼见着大爷已是差不多了,又记着林玉润的吩咐,见赵旭那厢还不肯罢休的样儿,四人商议了一番,由赵宝过去凑到赵旭耳边道, “大爷!大爷!” 赵旭已是到**分了,见赵宝过来将那手一搭在他肩膀上拍道, “赵宝儿,你曲爷这回算是销了底货了!” 又摇头晃脑点了点身边的四个小厮道, “四个去了两个,还有两光棍儿……” 赵宝笑了笑凑到赵旭耳边道, “大爷,夫人走时吩咐了,让您别多喝,您瞧您现下这样儿,再不回去只怕也要做阵子光棍儿了!” 这话说的赵旭一个激灵,醉眼朦胧的瞪了赵宝半晌,把头向下一落,又费力的抬起来,嚷道, “快!快……扶……扶爷回去!” 赵宝与赵固过去一左一右将他扶了起来,赵旭这厢还留着一丝清醒,指着赵喜与赵正道, “你……你们……” 又指了还在拼酒的那帮子人, “他……他们……” 赵喜与赵正忙道, “大爷放心,这处我们自会打点,众位兄弟都会安置的!” 这情形陶大管事那酒量早就被灌趴下了,陶娘子只怕还在那院里骂呢! 赵旭点了点头,被赵宝与赵固两人架着回了后院,后院里林玉润早已一觉睡醒了,见赵旭这时都未归自知道他定是在前头喝高了! 这厢正抱了豫哥儿同保官一起吃早饭,赵旭才一身酒气的被赵宝与赵固扶了回来,林玉润瞧他站都站不稳的样儿,又好气又好笑, “将他放到里屋吧!” 两人将赵旭架到了里屋,放到床上,林玉润对保官道, “保官,爹爹吃醉了酒,今儿怕是一时半会也不能起身了,你不如改了上半日去学堂,下半日再回来吧!” 保官如今跟了赵旭,却是上半日跟着去了府衙,下半日去学堂的,今儿便只能改规矩了! 保官点了点头担心的向里头张望,林玉润笑道, “无事,你爹爹只是吃醉了,待会儿喝了醒酒汤再睡一觉便好了!” 打发了保官,林玉润这厢吩咐人去备上醒酒汤,又抱了豫哥儿进去,瞧着丫头们过来将赵旭外头的衣裳脱了,去了鞋袜,那醒酒汤便送来了,赵宝过去端了便给赵旭送到嘴里,谁知他却摇头晃脑就是不肯喝。 “夫人!您看……” 林玉润笑着摇了摇头,将豫哥儿放到奶娘手里,过去接了碗坐到赵旭旁边,揽了他脑袋便给他灌,他先时也不吃,直往那床里头缩,林玉润便哄他, “雍善,把这醒酒汤喝了再睡!” 赵旭听了她的声音,抬眼瞧她,也不知他醉眼儿瞧清楚没有,冲着林玉润咧嘴一笑,张口便全喝完了! 林玉润见他喝完,便将他放了回去,这厢豫哥儿见大人们弄的热闹也在一旁张着双手喔喔叫着不停,冲着那托着盘子的丫头挥手,他平日里玩那小勺惯了,见那托盘上有一个便叫着要,奶娘便取了来给他在手里玩儿。 豫哥儿玩了玩,见他娘站起身便冲林玉润伸了手,林玉润接过他来抱着, “喔……啊……” 豫哥儿低头瞧着自家老子,许是正奇怪自家老子怎不冲他笑,也不伸手来抱他,便喔喔着冲赵旭伸出手去,林玉润便哄他道, “豫哥儿,爹爹今儿累了,要睡了,我们别吵他,待他睡醒了再来陪你玩儿好不好?” 豫哥儿不听,弯下身仍旧冲他老子叫,林玉润不敢硬掰怕闪着他的腰,便慢慢放低了道, “瞧!爹爹睡着呢!” 赵旭这厢早已打起鼾来,哼哼了两声转过头来微张着嘴,也不料豫哥儿手疾眼快,将那小手一送,那白瓷的汤勺便塞进了他老子嘴里, “呼……噜……呃……咳……咳……” 赵旭好悬没被噎死,吓得林玉润忙把豫哥儿给了奶娘,去扶着赵旭拍他的背, “呕……” 这下子好了,这一勺正捅到那喉头上,赵旭立时扑在床边翻江倒海的吐了起来,林玉润吓得花容失色,连着退了五步远,瞧着赵旭吐了个天昏地暗,一屋子立时被那味儿熏遍了! 众人都捂着口鼻退开,林玉润忙指使着小丫头们去将窗户打开,待到赵旭把肚子里的货吐得差不多了,丫头婆子们才敢近身去收拾。 林玉润抱着咯咯笑的豫哥儿,又好气又好笑的捏了捏他的小鼻子, “小坏蛋!” 豫哥儿自觉得了娘亲称赞啊啊啊叫得更起劲了 他们这厢伺候着赵旭,那付三娘子的院子里却还在闹,那一帮子人喝得差不多了,酒量差的早就趴下了,酒量好的也差不了! 潘湘那小子瞧着白白净净一个人,却是那喝了酒脸不红心不跳的主儿,竟是撑到天明也没有倒,这厢低下向那桌下看看,好几个都在下头呢! 又抬起来头来左右看看,发觉赵旭不在,便过去搂了刘武说悄悄话儿, “昨……昨儿晚上……晚上想……想墙根儿来着,没听着……没听着……今儿……今儿早上……再……再去……” 刘武抱着酒坛子嘿嘿笑, “好……好……嘿嘿……说……说不定……曲老……老五……今儿……今儿早上……嘿嘿……” 两个醉汉相视一笑,勾肩搭背便往那后院子里去了,刘武他哥刘文早滑到桌下头呼呼大睡着呢! 这头曲天邡两口子一夜洞房完毕,两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起了床,曲天邡笑呵呵搂着她媳妇道, “夫人,这累了一夜,肚子也饿了,不如出去寻些吃的?” 新晋的曲夫人,白了他一眼红着脸儿没说话, 谁让你夜里太卖力了!饿着活该! 曲天邡这厢过来推门 “嗯?” 那门纹丝儿不动,这才想起来昨儿夜上外头抵了门的,转过脸来冲夫人一笑, “门……门抵上了!” 曲夫人又赏了他一个白眼儿, 你那帮子兄弟没一个好人! 曲天邡这厢忙叫丫头开门,昨儿晚上这一众汉子抱了那碗大的木头抵在门上,却是两头卡得死死地,小丫头那里抱得动,便叫了婆子聚在一起挪! 那潘湘与刘武这厢正进来,见了忙跌跌撞撞过来拦, “哎哎哎……不许挪,不许挪……” 过去将丫头婆子赶到一边儿,冲着里头叫道, “曲五哥,说了三天便是三天,今儿可不能出来啊!兄弟们替你守着!” 说罢,两人当真一屁股坐到了门前抱着那木头桩子,曲天邡在里头听得哭笑不得,忙道, “兄弟,哥哥我日日都是洞房,也不急在这一时!” 这话说的,曲夫人听了忙在后头拧他,那知外头潘湘与刘武不干了,甩着脑袋嚷道, “不成!不成!大丈夫言……言而有信,说洞房三天……三天,便定是要洞房三天的!” 曲天邡只觉跟两个醉鬼说不清楚,忙道, “尿急!哥哥我尿急了!要出来撒尿!” 外头刘武一指立在廊下的小丫头, “你……去将你们曲爷的夜壶拿……拿来!” 曲天邡一听忙道, “不……不用了,哥哥……我饿了要吃饭!” 潘湘嘿嘿笑着站起来, “这……这好办!” 又指着小丫头, “去……去给……给爷拿几个饼来!” 小丫头喏喏去了,果然在厨房要了几个饼来,那潘湘接过来到那窗户下头将那窗拉开一道缝儿,把饼塞了进去, “吃……吃吧!” “这……” 曲天邡两口子瞧着这三个葱油大饼又想哭又想笑,曲夫人气得直拧曲天邡, “曲崇山,你这什么兄弟!” 曲天邡嘿嘿受着, “他……他们这……这不是喝醉了么!要不……” 曲天邡打量了一下窗户, “我们从窗户爬出去?” 曲夫人气道, “你见过那一个新婚第二日不是堂堂正正从房门出去,要爬窗的,你是想让我红杏出墙么!” 曲天邡吓了一跳连连摇手道, “不成!不成!这……那儿成!” 说罢又去门口与那两个醉鬼商量,只是那里能与他们讲的通? 左右定是要曲天邡两口子在洞房里呆足了三日才准出来! 曲天邡又让小丫头去寻赵旭,那小丫头去了不久回来道, “魏王也……也醉了,吐了一屋子,夫人正在发脾气呢!” 这时候那赵喜与赵正还带着人将一帮子醉鬼打包儿送回去,一时半会儿还没顾上这两个呢! 曲天邡无奈在门口好说歹说终是让两人松了口, “要……要出来行……行!昨儿晚上……没……没听到墙根……根儿……今儿……要……听过才成!” “啊!” 曲天邡傻眼儿了,转过去问他媳妇, “怎……怎办?我们再来一趟让他们听听?” 曲夫人气得不行,举拳捶他道, “你兄弟混账,你也混账,一窝子混账!” 可怜新郎倌儿一头是媳妇一头是兄弟,弄的他里外不是人,外头的讲不听,里头的急了便上手,被逼无奈只得掐了嗓子叫唤起来, “嗯……嗯……啊……啊……” “啊……啊……啊……” 外头两个坐在那门前一听,刘武一头撞到木头柱子上,一脸的疑惑, “哥哥,我……我……怎么听……听着跟……跟那杀猪似的!” 潘湘一个脑袋晃得跟脖子要断了似的, “我……我……也觉……觉着像!” 曲天邡在里头听了气的直跳脚,幸好那赵喜与赵正已经将外头诸人安排妥当,点了人数才发觉少了两个,寻到这院子里来,却见两个醉汉坐在房门口一脸痴笑,里头曲老五正杀猪似的叫唤呢! 第一百九十六节 泡蒜 两人忙带着小厮过来将那潘湘与刘武扶了起来,那两个还在嚷嚷, “听墙根儿……听墙根儿……” 赵喜扶了刘武冲赵正道, “潘兄弟你扶到厢房去睡吧!前头刘文用马车送回城外去,我这厢扶着他去追应是能追上!” 赵正点了点头,一边两人死拉硬扯将这两个拖走了,新房外头丫头婆子才去挪了木头将里头两人给放了出来。 曲天邡气得跳脚骂道, “两个兔崽子给我等着,爷爷日后必要找回来的!” 赵正扶了潘湘且不提,那头赵喜扶了刘武出去,送刘文的马车却是已先走了,无奈只得叫人牵了自家的马来,将那刘武提到马上,骑着马将这醉汉送回了军营之中,那头自有亲兵过来将刘武送回营帐,赵喜瞧着他进去营帐之中倒头就睡,当下拍了拍手,吐了一口气, “得!总算都收拾完了!回去喽!” 赵喜打马回城,他也是累了一宿便走那近路回州衙,从那后头的巷子口穿过,却见那巷尾铺面里,正有一个人,上身儿穿了紧身的小袄,下面长裙儿捞了一边掖在腰上,正弯腰搬个坛子,赵喜停了马仔细打量, “这……这是不她么?” 这姑娘虽个子生的小小地,却也前凸后翘,玲珑有致,不是那温姑娘又是那一个? 赵喜这厢跟着赵旭出去打仗回来后,时时也在那州衙里打转,却没见到那温姑娘,只当她还躲在那院子里不出来,却不知她怎得到了这处? 温馨挪了坛子,打直了身子,一抬头却瞧见铺子前头有一个人骑了马,忙把裙角从腰下拉下来,几步过去只当是顾客上门,一见却是一个圆脸儿,大眼生得十分讨喜的小哥,不是那赵喜又是那一个? “喜哥!” 温馨见了他心下暗暗欢喜,忙过去行礼,极是熟稔自然的问道, “你这是打那处来?” 赵喜耳根子有些发红,左右瞧瞧答道, “打……打城外回来!” 他翻身下了马,上下打量了她,又瞧了瞧那铺子, “这铺子……” 温馨笑道, “这铺子是我借了夫人的钱盘下来的!以后便在这处做小生意了!” 说罢转身进去左右挑选,提了一个小坛儿出来, “这是我做的咸菜和豆鼓,买了的人都说好吃,喜哥也带回去尝尝!” 赵喜低头瞧着那黑漆的小坛子上,一左一右有一双圆润小巧的手在那处,黑衬着白,只觉十分的好看! 心下有些乱跳,伸手去接却是触到了她手指头儿,当下连那脖子都红了起来,那手指头也似被烫了一般,呼一下子把手缩了回来, “不……不必了!我……我不爱吃咸菜!” 说罢转身跳上马,竟飞奔而去, “喜哥?” 温馨捧着那坛子一脸茫然的瞧着他远去的身影直到不见,才抱着坛子回了铺里,将那坛子放回原处, “即是不爱吃,下次便做些别的送他吧!” 这位救命恩人,她是记得的! 自那水里出来第一眼瞧着的就是他,一路过来温馨悄悄瞧他,那魏王身边儿的人个个都十分出色,他虽不是生得最好的,却是最让人觉着打心里暖和的,日日里笑咪咪的,圆脸儿,大眼眼笑起来便让人瞧着舒服,想来定是个好脾气的男子! 这厢儿温馨姑娘对救命恩人芳心暗动,那头赵喜却是一路心儿跳得比那马儿跑还快的回到了州府衙门之中。 一进门儿却是去寻了个婆子打听,那婆子听了笑道, “喜哥儿整日里跟着大爷事儿多自是不知,这位温姑娘倒是个好的,自家在外头开了铺子,做那咸菜、豆鼓却是极好吃的,我们这府里吃的便是她送的,如今她那生意做的不错,有些名儿了!” 赵喜背了手儿听着,又下细问了问,她那铺子几时开门,几时关门,她住在那一处等等,才点了点头道, “今儿……今儿这事你可别往外处说去!” 这不说还好些,这般一说那婆子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捂了嘴笑道, “喜爷,您放心!” 赵喜点了点头回里头复命去了,却不知那婆子转身便讲给了厨房的周氏兄弟听,周氏兄弟如今在这魏王后宅之中可算是数一数二的消息灵通人士,有多少丫头婆子与他们交好。 他们那处的八卦小道儿消息是每日翻新,没有重样儿,上至魏王吃酒被二少爷一勺子捅吐了,下至看门的老头儿,老树发芽与那后头洗衣房的一个婆子纠缠不清,他们都一清二楚。 他们这处知晓了,各院子里的人便都知晓了,不出半日这救命恩人与妙龄女子一出绚丽的话本子便已新鲜出炉,到了晚上就由小丫头珍珠传到了林玉润耳中了! 林玉润听了珍珠的话儿,想了想将那周氏兄弟召来, “夫人!您召我们!” 那周氏兄弟如今又增了福态,瞧那样儿与后厨院子里养的肥猪也是不相上下了!那里还有半点儿当年饿得皮包骨头的样儿! 林玉润道, “我瞧着你们两人这一身肉,怕是平日里太闲了所至,明儿让大爷带你们去军营好好磨练磨练吧!” 周氏兄弟闻言大惊,如今他们整日价吃的好,睡的好,还有那娇俏可爱的小丫头们陪着说话聊天,那里肯到军营之中与一帮臭汉子打堆儿,当下连连摇头, “夫人!夫人!这后头厨里事儿多着呢!那里走的开!” “是么!” 林玉润将手里的茶碗儿一放,咣啷一声, “即是不得闲,怎得还有空儿传小话子!” 周氏兄弟一惊忙跪下,那周彪一个掌巴子打在脸上, “夫人恕罪,我们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林玉润皱了眉道, “这府里杂事儿多,最易被人说三道四,我虽平日里惯着你们,但不是任由你们在背地里嚼舌头的主子!你们自家管好了嘴儿,要是管不好,我便发派你们到军营去做饭去!” 周氏兄弟连连应是,回去倒真不敢再乱说话了,下人们最会看风头,见周氏兄弟挨了夫人的训,也都跟着闭了嘴! 只是这赵喜的事儿终究还是让进进出出的众将知晓了,那帮子糙汉子笑得不行,见了赵喜便要调侃几句,往日里一帮子男人聚到一起,说起艳花楼与温柔居两处姑娘如何如何,赵喜便是那挑头儿的,要论讲荤话儿,赵喜认了第二没有能认第一,端得一个醉卧花丛中的风流小郎君样儿! 如今提起那温姑娘,他却是闭口不言,说急了转身就走,顿时引得众人嘿嘿贼笑,瞧他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儿,那还能不知晓?当下越发要起哄了! 那温姑娘在外头那周氏兄弟来拿货,被林玉润敲打了便是憋死也不敢在她面前说半句,因而她却不是知晓的! 她这厢还想着赵喜即是不喜吃那咸菜与豆鼓便另做了一坛子泡蒜封好,天天等着他打那门前过。 那赵喜被众人调侃了几回,也不敢正大光明从她门前路过了,尽是绕路而行,便是实在绕不过了便挥鞭子几下过去,却是连眼神儿也不向那铺子里扔一个! 温馨在那铺子里日日等着,却是怎也不见人来,实在等不着了,便自家提了坛子到府里来,一路问寻到赵喜那院子里却有两个小厮在外头立着呢! 见了这位姑娘却是不认识,当下便过来笑嘻嘻行礼道, “这位姐姐寻谁?” 温馨笑道, “这处可是赵喜哥的院子?” 两个小厮应道, “正是!姐姐是那个院子的,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温馨答道, “我姓温……” 两个小厮恍然哦了一声,眼神儿便怪起来, “原来是温姐姐,可是有事儿,我们喜哥出门去了!” 温馨道, “给赵喜哥送了一坛子蒜过来!也不知他爱不爱吃!” 说罢递了过去,小厮笑着接了过来道, “爱吃!爱吃!姐姐心意,喜哥定是喜欢的!” 待到晚上赵喜回来见两个小厮挤眉弄眼儿的将东西端上来放到桌上,笑道, “喜哥,这是温姐姐那头送来的东西,说是您不爱吃咸菜便送了一坛子蒜来!” 赵喜立时耳根子涨红,唬着脸道, “什么姐姐,妹妹的!这东西谁要吃!”、 那两个小厮互瞧了一眼,知晓是他害臊了,仍笑道, “温姑娘一片心意,喜哥还是收下吧!” 他们越是这般说,赵喜越是抹不开面子,当下冷着脸道, “不收!给我那儿来的便那儿去!” 那两个小厮也是心眼实,你看我眼,我看你眼,当真去将那坛子抱了就往外走,那赵喜瞧在眼里,心下发急! 眼看着他们出门,当真要送回去的样儿,心下那里舍得! 有心想叫住他们,一时想着时节反口不是正给他们看笑话么! 这一犹豫间两人已是走出院子了,这厢一路到了后头巷子里,见到了温馨道, “温姑娘,我们喜哥说了这东西他不收,让我们给你送回来!” 温馨见了脸上一黯,低声道, “哦!我晓得了!” 第一百九十七节 蔺州 温馨过来接过坛子冲两人福了福, “多谢两位小哥儿了!” 待那两个小厮走了,温馨这厢过来抚着那坛子,眼圈儿有些红,头一回送人家不收便罢了,这厢再送一回又是不收,人家的意思难道还不明白么! 只怕是那人心里无有半点想头,只是自家一厢情愿罢了! 叹了口气,想来也是,他如今跟在魏王身边在这湘豫两州也算是个人物了,想要那家姑娘娶不到,自家不过是个落魄之人,无家无业,无财无貌,又何必去给他增烦恼! 想到这处感怜自家身世,心里难受便落下泪来!悄悄哭了两声又想着这是铺子里,被人瞧见了怎办? 忙咬了唇忍了泪,将那坛蒜放到了角落处,转身瞧着天色也不早了,她也无心生意了,便将那门板挪过来装到框上,要关那店门了! 这厢那赵喜眼睁睁瞧着两个小厮出去,心里急如猫抓一般,暗暗骂道, “两个蠢货!平日里做事也不见这般机灵,今儿倒是溜得飞快!” 想了想,终是忍不住站起身来,悄悄自另一个角门出了府,他绕了远路,过去时温馨已关了门,他在外头瞧着她在上头阁楼点亮了灯,窗前人影晃动现出一个娇小的剪影来。 他立在那下头瞧着她将头上的钗取了下来,披取了头皮,又拿了梳子细细梳着,梳完又取了一本书在灯下看,不由暗暗想, “她也不知看得什么书?是话本子么?姑娘家都爱看话本子,也不知她看的是那一出?” 这般想着竟瞧痴了,两个人一个在上头端坐灯前,手中拿书却是一页未翻,目光游离,神思不属,灯光下隐有泪痕斑斑,一个是静立街边,吹着冷风,却神情专注,一眨不眨,黑暗中暗有情思点点。 这厢各怀着心思,却是都不曾吐露! 不说这赵喜好面子负了佳人心意,却说那日里赵旭吃了酒被他儿子弄吐了一地,连着几日却是没有能回房去。 林玉润嫌那屋子里有味儿,一直开窗通风用香熏着,自家却要去豫哥儿那院子里睡了, “那……那我……我睡那处,夫人便不管我了么?” 赵旭立时急了,林玉润白他一眼道, “不过几日光景,你有时忙起来多少日都不曾回来的日子多了,你前头怎么歇的,现还是怎么歇便是了!” 赵旭忙道, “我这几日也不忙啊!不如我们在外间软榻上睡吧!要不另收拾一间房出来也成啊!” 林玉润有心收拾他,皱着鼻子摇头道, “那味儿太大,外间都传遍了,我也不想去旁的屋子,要住你自家住去,我这几日就要与我们豫哥儿睡!” 豫哥儿在他爹怀里似是听懂了一般,咯咯笑着伸手去够赵旭的嘴,气得他一瞪眼, “臭小子,你便是那祸头子!” 林玉润把儿子抱过来白了他一眼道, “你倒怪起孩子来了,也不知是那一个吃酒吃到天亮才回的!” 说罢抱着豫哥儿回后院去了,赵旭自知理亏也不敢去挤他们母子,只得委委屈屈在前院书房歇了! 说来也奇怪,往日里公事繁忙也时常睡在这处,也不觉这榻上铺太硬,那下头脚儿没有垫平! 怎得今儿睡下去却是那处都觉不舒服,在那上头烙了半夜饼,实在睡不着了,干脆披了衣裳起来连夜看那公文。 第二日一早更是打马到了校场之上,天还漆黑着便命亲卫吹了号将一干儿郎拉出来操练! 有那毛大没有睡醒,睡眼朦胧不会看脸色,在下头嗡声嗡气自家还以为是说悄悄话儿冲众将道, “魏王这般早儿便到营里来,莫非是被夫人赶出来了!” 赵旭冷眼一撇,众将齐齐缩头冲毛大怒目而视, 这事儿自家知晓放在肚子里便成了,说出来作甚!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了!自家要蠢死不要拖累旁人! 赵旭被人踩了疼脚当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如此懈怠,如何上得了战场?” 当下将手里令旗一挥,取了一根长香燃在台上, “今儿负重奔那断龙山摩天崖,现下出发午时便回,以此香为记,香灭未回者重打五十军棍!” 下头一众兵卒苦了脸却也无人敢驳一个个认命奔出了校场,赵旭又将脸转向了一帮子大众们,食指一点, “你……便是你……出来单挑!” …… 这厢赵旭连着几日将兵士拉出来操练,手下大将们挨个儿吊打,正在心中暗暗舒气,这日亲卫到校场中禀道, “魏王,夫人命人传了信儿,晚上可回府用饭了!” 赵旭听了哈哈大笑,定是夫人那头消气了,将手里扣着的毛大一松,脚下却是一绊,那毛大哇哇叫着摔到了尘土之中,赵旭一挥手 “小的们,这几日练得不错!歇半日!散了!散了!” 这厢头也不回的去帐内洗脸梳头,神清气爽的打马回城,留下校场还在哎哟叫唤的毛大,瞪大牛眼瞧着众人围拢了上来, “众位哥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赵旭回去府里,借着素了几日这厢狠狠折腾了几日林玉润,才心满意足的受了自家夫人又拧又掐的花拳绣腿,到那前院办公去了,那边蔺州却来信儿了,却是刘肃的,赵旭冷冷一笑展开来一看, “倒是好大脸!” 命人将郑霖与潘湘叫了过来将那信给他们看了,两人也是连连冷笑, “这龙子龙孙的脸皮都是这般厚么,前儿借着老太爷的名儿逼魏王就范,这回又借着赵大小姐的名儿支使起人来!” 却是那蔺王刘肃被夷人骚扰的无法又想起赵旭来了,他在那禹州与沧州跟郗崇道打得一塌糊涂,衡州那边外族趁机犯边,又有瑜州出来一个孙晋也拉了一伙子人起事了! 朝廷兵分几路却是那一路也按不下去,正焦头烂额着呢! 那刘肃蔺州受扰,后院又起火,便又想起了赵旭来!也不知他那脑子如何生的,前头赵老太爷离蔺州之时,他还派了追兵一路追到了湘州地界之上,被赵旭手下带兵阻拦才悻悻作罢! 这今他倒是全然忘记有这回事儿一般,信中口口声声称赵旭为妻弟,全然忘了他还有那正牌的王妃在那处杵着呢! 赵旭冷笑道, “这蔺王倒也好脸,知那湘州夷人被我统统儿赶了出来,倒还敢说什么携手灭夷,共治湘州,这厢居然还要与我瓜分湘州!也不知他那脑子是不是被郗崇道打傻了!” 潘湘道, “依小的愚见那刘肃却是不足为虑,只是那郗崇道如今打得刘肃无还手之力,只怕日后是魏王劲敌!我们若是不除那夷人只怕刘肃怕后院不保,回军蔺州无他牵制郗崇道,怕他更要势大了!” 郑霖点头道, “潘兄弟所言甚是,刘肃再济总还能挡一挡郗崇道予魏王时日发展势力,若是刘肃败了,郗崇道便兵下瑜州便占三州之利,自禹州取临州便不是难事,到时只怕不好收拾了!” 赵旭点了点头道, “这情势我也想到了,只是这刘肃将我当夜壶么,想要时便想起了,不用时便扔开,天下那有这般好事儿,我这一回不但要收了那湘州夷人,还要好好儿与他新账老账一同算一算才是!” 三人商议定了将众将召到了堂前,把事儿一讲众将被赵旭操练的怨气冲天,正要寻人出气呢! 打不过魏王还打不过你们么! 这厢纷纷请战,赵旭便在那堂上点将调兵重又去那湘州,这一回赵旭手下已是拥兵十五万,留了五万在那湘州,又自豫州抽了两万兵马赶赴蔺州定于十日后走,暗下里却有三万兵马三日后便走,剩了五万兵马守卫豫州! 到了晚上赵旭回转后院将事情与林玉润一讲,林玉润想了想道, “即是这般,雍善此去是要夺蔺州么?” 赵旭搂着她笑道, “知我者夫人也!这蔺州我不但要夺更要立时占了全境,令那刘肃腹背受敌……” 林玉润皱眉道, “刘肃若是被你抄了老巢,又在那沧州、禹州与郗崇道久战不下,只怕会狗急跳墙,到时也不知他是咬你还是咬郗崇道!” 她虽不问战事,但各处的军报赵旭却是从不吝与她分享的,因而外头形势林玉润也是一清二楚! 赵旭亲了她一口叹道, “我们家圆姐儿如今也长进了!” 林玉润横他一眼道, “我在家中也读书识字,明辩是非的,这般显而易见的事儿谁还瞧出来么?” 赵旭闻言哈哈大笑搂着她狠狠亲了一气道, “我们圆姐儿人美心儿也灵巧,连这脑子也厉害,我这可算是捡到宝了!” 林玉润嫌他胡子扎人,娇喘着推开他道, “你这厢也不用哄我,当我瞧不出来么,只怕这城里的五万精兵你也要调走的!” 赵旭这回倒是真诧异了, “圆姐儿竟真瞧出来了!” 林玉润给了他一个白眼, “刘肃兵力不弱,若他腹背受敌,头一个想的便是退守老巢,你占了蔺州他定要夺回来,只怕几场恶仗是少不了的,你这厢定是打着让他硬撼郗崇道的主意,这几场仗定要打得他怕了,才会回头去咬郗崇道,十万精兵只怕不够,这豫州五万的兵只怕也要抽走才成!” 第一百九十八节 缠绵 赵旭盯着她看了良久,猛然紧紧抱着她,拉了她的手抚在胸膛上哑声道, “心肝儿,你前世定是生在我这处的……要不然怎能这般明白我的心思,动了你便扯着我疼,没了你我这处便空落落的,比死了还难受!” 林玉润柔顺的依在他胸口幽幽道, “我也觉着前世定是生在你这处的,若是不然怎么离了你这处,我也觉着空落落,没遮没拦的心里害怕!” 赵旭低头亲了亲她的鬓角道, “心肝儿别怕,我这回走也怕人抄了我的老巢,我这厢定会为你们母子打点好的!你切记住,你若是安好,我便是一败涂地心里也是踏实,你若有了三长两短,我便是将这大周的江山打了下来,又有何用?” 林玉润听了眼圈儿微红,这男人对她从来都是一片赤诚,回吻他道, “雍善,无论如何,总要平安回来才是!我和孩子们都等着你!” 赵旭抱着娇妻软绵绵的身子,得了她的情话儿心下比吃了蜜还甜,这厢恩爱缠绵,耳鬓厮磨, “圆姐儿!” 两人身子贴着身子,林玉润那有不知他的,立时面如桃花,眼波似水,咬牙忍了娇羞,将他推倒在床上,翻身坐到他怀中,压下他抚上来的双手, “别动!” 林玉润媚眼儿微眯,缓缓直起身子,抬了青葱玉手,轻轻左右撩了衣衫,露出欺霜赛雪的两个刀削似的单薄肩头,这厢又缓缓抬手一点点扯肚兜儿的绳, 赵旭眼瞧着那绳儿明明松了,那块该死的布料却偏偏滑了一半又贴在那处高耸的山丘上,随着呼吸上下晃动着,这厢红着眼要伸手去拉,却被林玉润一把儿按住, “嘘!不许动!” 她微微俯身时,那肚兜儿终是落了下来,立时便春光毕现,却只在他眼前晃动瞧得他气喘心跳,竟坏心的不伏身来就! “圆姐儿……” 他哑着声音,双眼只盯着那两处新剥鸡头,一脸失望的瞧着她起身退到脚下,两条长腿儿并拢跪坐在那处,,一点点儿扭动着腰肢,褪那薄薄的亵裤,一分一厘的露出挺翘的臀, “圆姐儿……” “嘘……别动!”、 林玉润冲他嫣然一笑起身将那美好无限的身子全呈给他瞧,赵旭红着眼一眨不眨的瞧着自家小娇妻,健壮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雍善!” 她跪下来双手伏地,灵动有致的扭动那细细的腰肢,一步一扭,起起伏伏,颤颤晃晃,慢慢儿爬了过来,抬腿贴着他小腹轻轻滑过,抬手扶了他肩头,款款扭腰、挺胸,坐了下来…… “呼……” 两人都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她扶着他的肩头小心的撑起了身子,却被他猛然伸手扶着后腰,手指按着那后头两处可爱的小窝儿,狠狠的向下一压, “啊……” 林玉润双眼猛然一睁,微张檀口,受不住的颤着身子,又挣扎着扶了他肩头抬起身儿不过一寸儿高,又被按了下去, “啊……雍善!” 她恨他劲儿太大,张口咬在他雄健的胸膛上,却引得他低吼一声向上挺了身子,这厢再也顾不得她了,两手死死压在腰间,瞧着她尖叫、呻吟、无望的扭动,美眸睁大瞳孔里头却全是这强悍粗鲁却爱她到心坎里的的男人, “圆姐儿……心肝儿……我真想一口把你吞下去!” 他低头扶着她的雪背,令她柔软的身子向后弓起,全然的向他敞开自己, 不够!这样不够! 赵旭红着眼翻身将她压在下头,大手捞起一条腿儿,纤细的脚踝被他紧紧抓在手掌之中,热吻顺着脚踝滑下直到腿弯处,在那里留下玫瑰色的吻痕,他把腿儿轻轻向下压,柔软的筋骨令得膝盖轻易的到了耳侧,他欺身上去换来她一声低低的抽泣, “雍善……轻些……” 他也低低的呻吟了一声,侧头亲了亲腿肚儿, “心肝儿,不重些……怎生进去?” 说罢挺身一击,她尖叫着指甲掐进他肉里,眼角含泪受着他一次次的深入,直到她颤着身子双眼放空,他才侧头留下几个吻痕拉了腿儿盘到腰上,庞大的身子将她整个罩在身下,一遍遍吮着丁香小舌,良久才低吼着绷紧了身子, “心肝儿……” 他们这厢两情相悦,恩爱缠绵,那厢赵喜却呆呆立在巷口窗下,眼着那一点点儿昏黄的灯光, “她……她今儿晚上怎么没有看话本儿?” 自从那晚起,他也不知自家在这处站了多少晚,晚晚都是待到那楼上灯光熄灭许久才离开,眼见着还有几日便要随大军出征,明知魏王那边还等着用人,赵喜却还是寻了个空儿溜出来,心里想着便是只瞧上一柱香便好,只是到了这处那脚便似生了根一般半点儿都挪不开了! 那上头温馨却是几日没有睡好,今儿晚上再是熬不住了,梳洗一番之后便过去吹了灯,这才想起窗未关,过去一拉窗户,却从那缝里一眼瞄见了立在下头的一道黑影, “呀!” 温馨吓得将身子一缩靠到了墙上, “这外头……这外头是什么人?” 如今豫州城中到了戌时便会宵禁,每隔半个时辰便有州府衙役巡逻,一旦发现街面上的闲杂人等便会立时逮到州府大牢之中,现下早已过了戌时怎么还会有人在这巷口? 温馨在那处立了半晌又探头从缝里看出去,却见那人还在下头站着,一动不动跟那木头桩子一般, “这……这……人是谁?” 温馨也是个胆子大的姑娘,又仗着在州府衙门后头,只要张口一呼便立时会有人来,当下除了脚下的鞋,提着裙儿悄悄下了楼,到得门边自那门缝瞧,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那黑影儿竟是已到了铺子门口了! 却是那赵喜见那上头熄了灯,又舍不得走,不由挪到了那铺子门口支着耳朵听里头动静,却不想倒将温馨吓了一跳,这姑娘缓缓伸手拿了角落处放着的那根抵门杠,紧紧握在手上横端在胸前。 她赤着脚踩在地上半点没有声息,直盯着黑影瞧,却见那黑影竟一步跨上台阶,将身子贴到了门上! 温馨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咬住了下唇,待到那人在门上靠实了,猛然将那门栓一抽, “吱呀”一声, 赵喜只觉面前突然一空,心里觉着不好,脚下不动身子却向后一仰,就听得头顶呼一声几响,竟是有根棍子自里头挥了出来。 赵喜功夫也是厉害,就势后弯下腰,来了一个铁板桥,生生避过了那一棍,温馨见他躲过了棍子,心里也一惊, “这人还会功夫!” 知晓打不过他,当下便要张口叫人,、 “来人啊……唔” 三个字一出口,后头那“有贼”二字却是被一只大手捂在了嘴里, “唔……唔……” 温馨个子生得小,这厢只觉着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紧紧贴在陌生的男子怀里,后腰上有坚硬的手臂紧紧的箍着,她挣扎着推开那人的手刚要张口再喊,却听那人低声道, “别叫,是我赵喜!” “啊……” 温馨愣住,抬头去看他,只是这屋子里黑漆漆的,他又背着外头,那里瞧得清楚! “你……你是……赵喜?” 赵喜见她侧了脸来瞧他,自家也侧过身去,借着外头微弱的月光温馨瞧着眼前这男子,圆脸大眼,不是赵喜又是那一个? 不由抚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喜哥!喜哥!竟真是你,吓死我了!” 说罢上下打量着赵喜,赵喜这才回过味来,人家姑娘香香软软的身子还在自家怀里呢! 当下吓得扶着她站好,又跟被烫了似的收回手。 温馨见了他心下暗喜,转而又念起他退回来那坛子蒜,又立时眼神一暗,默了默轻声问道, “喜哥这般晚了,你来这处可是有事儿么?” 赵喜那敢说自家晚晚都来这处瞧她!忙道, “无……无事儿!” 温馨心下更是难受起来,强笑道, “哦!喜哥即是到了我这处,那……那……不如我去烧了水泡壶茶喝吧!” 他那里舍得她这般晚了还要张罗,忙摇头道, “不用了!” 温馨那知他心思,只当他这厢再三回了自己,忍不住心下酸楚,忙咬了唇颤着声儿道, “即……即是如此,你……我……我要歇了,你……你回去吧!” 说罢转过脸偷偷儿抹了脸上落下的泪,便过去踩着梯子要上楼, “我……” 赵喜见她要走,忙转过身来,他那眼神却是好,借着一点儿光只瞧见那一双小巧可爱的脚儿光光的踩在木板上,又小又白还有一些小肉,圆圆肉肉让人瞧着倒想上去捏一把。 赵喜几步过去忙自后头揽了温馨的腰将她抱了起来, “啊!你……你……作甚?” 赵喜一手揽了她小腹一手托了她的腿弯儿处,将她横抱了起来, “你……” 温馨身子不稳忙用手勾了他的脖子,拿眼瞧着他,赵喜耳根子连脖颈子都发着红,只是仗着这时正黑着,温馨瞧不见罢了! 当下暗暗清了清嗓子道, “地上凉!你光着脚!” 第一百九十九节 鸳鸯 温馨这厢依在他怀里,浑身上下被那男子气息罩着,不由的身儿发软,脸儿发烧,心下却是又甜又酸又,又思不妥忙伸了手推他, “快……快放我下来!” 这般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搂做了一团成……成何体统!便是再心仪眼前的男子,温馨却是打死也不能做出暗夜私会的事儿来! 当下便晃着双腿儿要下来,赵喜两手托着她,只觉又轻又软恨不能这几步路当成几百步,几千步来走,见她摇着身子要下来,忙收紧了双臂,将她揽到胸前, “别动!” 温馨却急了,推他胸膛道, “你……你即是对我无意,又为何这般时辰过来守在铺子门前,又动手动脚作甚?你……你……当我孤身一人便好欺负么!” 说着说着喉头一梗,竟是抽起了鼻子,赵喜见她样子像是在哭,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了, “你……你……你别哭!我……我也不是有意……有意这时过……过来的!” 他这拙嘴笨舌不说还好,这般一说温馨听了当真气哭了!推着他道, “放……放我……下来!你即不是有意过来的,现下立时便走吧!” 赵喜忙矮身将她放到地上,又见她摇摇晃晃站不稳一般。 心中暗想她光着脚,这地下凉,她定是受不住的! 忙又伸手到她腋下轻轻托了她到自家脚背上站着,从后头双手虚环揽了她的腰,那温馨身子轻立在他那脚背上倒还站得稳,只是这样两人便紧紧的贴到了一起! 温馨被他这般儿抱着,心里又是气又是恼,不由抬手捶他道, “你……你今儿晚上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赵喜挺身受着她那小拳头,只觉她拳拳都打在心里头,打得他一颗心儿忽上忽下,晃荡个不停,憋了良久红着脸问了一句, “今……今儿晚上你……你为何不看书了?” 温馨闻言止了眼泪抬头诧异瞧他, “你……你怎么知晓我晚晚都要看了书才睡,你……你难道都在外头瞧着么?” 赵喜被人戳穿,立时面红过耳撇过脸抿着嘴,温馨心下一动踮着脚尖去瞧他,这般摇摇晃晃引得他忙扶了她的腰,她便忽然伸了双手出来,左右一合摸上了他的脸,只觉软绵绵的掌心下头却是十分的滚烫! 温馨愣了一愣,两只手又顺着那脸颊抚到了脖子上,那处却是更烫! 他们这般儿那里有不烫的?她那身子前凸后翘,玲珑有致,这番站在脚背上往上一踮便贴得更紧了,赵喜佳人在怀心里跳得快不成了,身子那有不烫的? 他却不知怀里那佳人儿摸着他滚烫的皮肤,这厢心思电转,想了又想却是转忧为喜,这男人莫……莫不是在害臊? 心里转了这个念头,她那心儿也不由砰砰跳了起来,他……他……莫……莫非……并……并不是对我无意? 想到这处攥着手指紧紧揪着他胸前衣裳,颤着声儿问道, “你……你夜夜……在外头瞧我么?” 赵喜良久不吭声儿下巴顶着她的额头轻轻向下点了点, “你……你来……来瞧我作甚?” “我……” 他清了清嗓子, “我……我……” 他这厢“我”了半天儿却是一个字儿也没有蹦出来,这赵喜的性子你别瞧着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儿,吊儿啷当,万事儿不上心的样儿,真要是遇上自家喜欢的人儿立时变了锯嘴的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这下被温馨揪着领子问,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拿手将她那细腰儿揽得紧紧地。 温馨瞧出他的羞窘来,揪着他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我……我甚么我!你倒是说呀!” 赵喜被她逼的没法,红着脸结结巴巴道, “就是……就是想……想瞧瞧你!” “瞧我?瞧我作甚?你……你是不是心里悄悄儿恋着我?” 赵喜闻言那嘴张了张,终是将头一撇,却不料被怀里的人双手用力给转了回来, “你说呀!” 他这厢实在害臊得不行,再不敢出声,只能重重的点了下头,那下巴顿时撞到了温馨头顶上,他这处倒是一点不疼,温馨却是哎呀一声收手捂头,赵喜见状忙伸手摸索着给她揉头顶, “是这处么?疼么?” “不……不疼!” 这男人下巴都硬得跟石头一般,撞得她眼泪儿又下来了,却咬着牙硬撑道, “不疼!” 疼是疼但温姑娘心里甜!她向来是个敢爱敢恨的烈性子,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婚事,收拾点儿细软便从那家里逃了出来,弃了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日子不过,宁愿在这处孤身一人开个小小的铺子也不愿回去! 她心下里暗恋着赵喜,被他几番拒绝弄得心灰意冷,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原来自家喜欢的却是一个心口不一,害臊爱面子的傻小子! 这厢好不易逼得他吐了口那里肯松手, “你点了头我便当你是了!” 咬着牙吸着气好一会却听得上头轻轻地, “嗯……” 温馨听在耳里不由乐开了花,只觉着自家身子轻得似要飞起来般,连那额头上的疼都不觉着了! 当下伸手抱了他劲瘦的腰一劲儿笑, “喜哥!” 赵喜轻轻嗯了一声, “喜哥!” 脆生生、甜丝丝叫一个, “嗯!” 低沉沉、情深深应一声, 这厢一个叫一个应两个傻子便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虽瞧不清,也是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傻乐,也不知叫了多少声儿! 那赵喜抱着心上儿在怀里,心下实在跳得厉害,仗着四下无人连温馨也瞧不清,便缓缓低了头去挨那温馨的脸,别看他平日里装着浪荡,背地里却是羞得很,也不敢去亲她唇,只想着能挨挨她的脸便是了! 那知他怕羞,温姑娘却胆大的很,察觉他低下头来,便伸手抚了他脸自家迎了上去,虽是看不见两人的嘴唇儿却正正碰上了! “唔……” 赵喜这厢只觉她那小嘴儿又软又香,当下呼吸一滞,那里还有不知机的,立时便探舌头,挑了唇儿探到里头去,温馨虽是热情却还是黄花闺女那里知这些,被他挑了唇儿便傻傻张了嘴,任他在里头搜了个遍,半晌气喘嘘嘘的分开,温馨抚着快跳出喉头的心儿道, “喜哥,我……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赵喜经这一下胆子倒是大了起来,低下头亲了亲她滑嫩的脸儿道, “你记着用那鼻子喘气儿啊!” 温馨想了想道, “我刚刚儿被你亲得七荤八素,已是忘记了!要不……我……我们再试一回吧!” “嗯……” 赵喜心里一荡又低下头去,温馨忙仰头去迎,这厢两头正要碰上了,却听得外头一声唿哨,那窗户外头有人幽幽的道, “兄弟,快别再来二回了!府里多少事儿还等着去办呢!魏王现下正在点人呢!要亲热打了蔺州回来再说吧!” 你道是谁人? 却是林玉润安排的暗卫,温馨这处她也是吩咐了赵武时时照拂的,因而这处平日到了夜里也是有人盯着的,那赵喜夜夜立在巷尾盯着人家姑娘的事儿,赵武一早儿便报了给林玉润,林玉润听了只是摇头笑, “且随他们去吧!” 那温馨倒真是个好姑娘,大家的闺秀,又是果敢的性子,赵喜能娶了她也是他的福气! 这厢暗卫得了令只是暗中盯着却不出声,两人在里头一番言语他们在外头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本也想装聋作哑,只是今儿晚上魏王却是没有宿在府里,待到亥时将尽却是要回转军营,正在点人呢,若是赵喜再不去,只怕要挨军棍了! 外头暗卫好心提醒倒是惊了里头一对小鸳鸯,温馨听了倒是大大方方迎上来亲了他一口道, “即是有公事儿要办,便快去吧!我等你回来便是!” 赵喜这时心里却是又羞又窘,恨不能立时扇自家一个耳光,怎得一见了温馨姑娘的面儿,便忘了外头还有暗卫呢! 只怕他们在这里头的动静早被人听得一清二楚了! 当下暗吸一口气压了心里羞恼,把温馨抱到那床上坐下,急匆匆道, “你……你好好的!” 说罢还不等人回话,便转身蹬噔噔下楼去了,温馨这回倒是晓得他那性子了,反身抱了床上的被子把头埋得死死的,摸着唇儿偷偷的笑。 赵喜却是下来将那门给她关好,也不敢与上头的暗卫搭话,展开轻身的功夫几个起纵便奔回了府里! 果然这时赵旭已是点齐了人马要回军营去,他也是无奈,实在害怕明儿一早娘仨立在后头送他那情景,索性今儿晚上趁着他们都睡了,便连夜赶回军营去,几日后便在城外点将集兵,骑马便走! 赵旭这厢实在怕了别离趁夜便要溜走,却不知害了一对小鸳鸯儿那厢才表明了心迹便要生生分离! 赵喜过去赵旭面前报了道,命小厮将马牵了出来,翻身上马跟在赵旭后头,自那角门鱼贯而出一队人向城外驰去,赵旭终是忍不住回头瞧了瞧,黑夜之中门上挂得那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晃着…… 赵喜也是暗暗回头,瞧了一眼那府衙后头漆黑的巷尾! 众人这才转头一抽马臀,口中叱喝一声向那城外飞奔而去! 第二百节 富兴 隔了几日大军果然便出发,林玉润这一回却是带着保官,抱着豫哥儿到了城楼之上送大军远去,瞧着那高高坚着的魏字大旗远远的离去,侧过脸亲了亲豫哥儿,把脸儿埋在他带着**的小身子里,保官抬头看了看她,瞧出母亲正在暗自伤心,便拉了拉她的手道, “母亲,我和豫哥儿陪着你!” 也不知是赵家的男儿天生便应在军营之中生活,还是赵旭那粗放的教导方式十分适用,保官现下是愈发懂事了,跟着赵旭不过几个月倒比在学堂之中读上一两年还有用。 林玉润抬起来脸来,笑着点了点头拉了保官步下城楼,也不坐车只是带着两个儿子漫步在豫州街头,丫头婆子远远的跟着,瞧着母子三人一边逛街一边说着话儿,缓缓回了府衙。 这厢赵旭带兵大张旗鼓的到了湘州,暗下里那三万兵马却是早在五日之前已由曲天邡借道要塞去了蔺州。 如今那湘州已被胡有财与戚承盛全数收入了手中,得了赵旭号令便带了三万兵马与他汇合,赵旭这厢领着八万,却是号称十万大军向着蔺州而去。 如今那夷人势力已被他打得四分五裂,最大的那一股却是在那蔺州富兴县之中,夷人有兵一万占了一县之地,为首的便是十二大山主之一,名为乌兀。 此人有勇亦有谋,当日赵旭灭夷人势力,力压各方时,便是他瞧着势头不好带着人逃到蔺州,这厢才保存了夷人最后一点兵力,若是依了那些只有血气之勇的山寨汉子们之意,只怕是要与赵旭死战到底,要是那般的话,蔺王刘肃却是要轻松不少了! 现下这乌兀将人马驻在富兴县城之中,将城池守得十牢固便是那刘肃分兵一万攻打,却也是久攻不下倒让他捡着机会杀了不少官兵,又趁机将那富兴县周围各镇占了不少,倒竖让刘肃两下为难,头痛不已! 如今皇帝佬儿见这偌大一个国家四面起火,便下了一道旨意调兵五万于蔺王刘肃手下,定要他拿下在那沧州、禹州日渐势大的郗崇道,如今刘肃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刘肃不敢违旨又贪着那五万兵马,却又信不过他那皇帝老子,更是半点不放心自家那些兄弟。 便写信给了赵旭,信中又哄又骗,狡称困住赵老太爷只是为了护赵家周全,又提及自家侧妃生那儿子,暗示着日后得承大统定要立为太子,将那空空一个国舅爷的名头许给了赵旭! 他那厢只以为一封信划个大饼便能将赵旭哄住,巴望着赵旭快些儿攻那富兴县,最好将夷人全数杀光才好,赵旭却是慢慢悠悠一路让人兵士们寻林伐木,制成攻城车,大军行三日歇一日,这般儿行了半个月才到了这富兴县。 此时富兴县周围早已被夷人所占,有那来往巡戈的骑兵远远见到魏字大旗在风中飘扬,打马回身一溜烟儿向那县城奔去,迳直闯入城门之中,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到得县衙门前翻身下马, “报!大山主,那魏军已离此二十里余里了!” 前哨一路自大门、二门到了堂前,报与那坐在上首的乌兀。 乌兀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精壮汉子,黝黑的面庞,颧骨高耸,厚唇挺鼻,左脸上一道刀疤,令得本就狰狞的脸容显得更加可怕! 如今这县衙已被他占据,大堂也改做了议事的厅堂,他在上头坐着,下头却是各山头的头人们,头人们听到赵旭来了都是齐齐的变色,在那湘州他们仗着地势都被赵人王撵得急急如丧家之犬,如今听他带了十万大军来攻那里有不胆颤的! 那乌兀坐在上头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微微眯了眼发狠道, “赵旭来了!怎么?你们怕了?” 那坐着的人老成精个个不说话,却有那身后立着的后生崽子们一个个抱胸嗤鼻,十分不服,一个高大强壮的后生跳出来道, “那赵旭有何可怕,不过也是两只眼,一个鼻难道还有三头六臂不成?” 众人一瞧却是乌兀的堂弟叫乌奘的,都在心里暗暗摇头那赵旭在湘州时,乌兀带兵却在湘州打前锋,到了后来回军湘州他们却是退到最后的,没等到与魏军正面碰上便已接到夷人大军溃散的消息,不久便有各处的山寨被烧,夷人被赶下山的信儿传来。 乌兀见势不妙,收拢了夷人溃兵回头占了蔺州富兴,他怕的是进退不得,没有落脚之处!只是这样一来却没有与赵旭正面硬扛过并不知他厉害! 这厢见到众人面色有异,心下冷笑, “一帮子怂鬼胆子比那耗子还小!” 当下冷笑道, “你们之中若是谁怕了便自家带了人去舔那赵旭的屁股去,我却要带着我的人,好好的会一会这赵人王!” 下头有人受不得激立时抽了刀道, “赵旭烧我村寨毁我家园,杀我多少夷人儿郎,令得我们夷人无家可归,这番毁家灭族之仇岂有不报之理!他带十万大军来又如何?便是百万也是要与他拼的,我们夷人儿郎连豺狼虎豹都不怕,还怕他么!” 说话的却是那坐在下头第把交椅的佴三江,这湘州夷人之中佴姓与乌姓是大族,这位佴三江便是那佴姓的头人,手下领着两千人论势力,排在手下三千余人的乌兀之下。 这厢他说了话,下头众人自是不能再闷着,个个都连声称道要寻那赵旭报仇! 乌兀眯着眼,见众情激昂当下满意点头道, “正是应该如此才是!” 当下一拍身边桌面, “彭……” “诸人听令!” 下头众人起身道, “在!” 那乌兀抬手指点将一众人分派开来,做了一番安排! 这厢赵旭却是在那离富兴县城二十里处,便令大军安营扎寨安顿下来,待到埋锅造饭将那晚上一顿解决之后,便招了众将来问, “诸位,这攻打富兴县城可是胸中有计?” 众人听了都发笑,下头胡有财拱手乐道, “魏王,这小小的富兴县城,城墙不过半丈,兵不过一万,有何打头?不如让老胡带了一万人过去,包您明儿天黑前便能见那乌兀的人头!” 众人都笑骂道, “胡矬子,你这厮倒是好计量,白白捡个死鸡仔儿!” 赵旭听了只是摇头轻笑,戚承盛见他表情,心下沉呤拱手道, “魏王,这乌兀手下一万夷兵都是精锐,若是能收为我军所用倒也是一彪悍助力!” 赵旭眼睛一亮笑道, “子慎果然知我!我倒正有此想法!” 众将听了却是挠起头来,毛大嗡声道, “魏王,那夷人勇猛悍不畏死,杀夷人易,降服夷人却是难!” 赵旭点头道, “正是因为如此,若是将他们收到手中却是一把好刀,但要将其折断,我却有些不忍!” 他这话一讲,众人都是为难了,戚承盛想了想道, “魏王何不先礼后兵,派了使者过去游说?” 赵旭负手立在上头笑道, “我也有此意,只是我们这一帐全是些大老粗,都是用拳头说话的主儿,倒不知到那里寻那能说会道的?” 众人一默,想了良久那刘文倒是想起一人来,拱手道, “魏王,我这厢想到一人却不知能不能成?” “哦?你说的是那一个?” “魏王可还记得那赖玔?” 赵旭想了想道, “不是那大发赌坊的老板么?” 刘文笑道, “正是此人,此人因在豫州城中算是处地头蛇一个,开了那赌坊三教九流混得溜熟,被郑公瞧上招了他专管大军司粮押运,倒是做的不错,此人圆滑世故,能说会道倒是一个人选!” 赵旭点了点道, “他生得油滑,只怕胆气不足,去那城中一个不好便被那夷人宰了祭旗,却不知他敢不敢去!” “魏王何不召他来问?” 赵旭点头,当下便命亲卫招了赖玔来问,那赖玔如今混在这赵旭的大军之中做一个粮草官儿,官儿虽不大却是上上下下都要打交道,因着他十分会做人,倒在这大军之中混得如鱼得水,十分快活! 只是他堂堂一个赌坊老板不做要来军营跟着一群臭汉子杀人见血,自也是有抱负的! 赖玔多年江湖练得眼神犀利,瞅准了赵旭日后必成大器,便想着法子削尖了脑袋在那郑霖面前露了脸,谋了一个粮草官儿做,这厢正愁没有法子在赵旭面前露脸呢,却听跟着身边的小兵进来道, “督运,魏王亲卫来召!” 赖玔听了喜不自禁,当下整了整身上罩甲,乐颠颠跟着魏王亲卫去了大帐,在他想来定是自家这粮草官儿做的出色,有人报了给魏王,要召他去细问呢! 心下盘算着,见了魏王要如何讲,如何说,进得帐来却见魏王帐下诸将都在,当下过去冲赵旭单膝跪地,拱手施礼道, “标下押粮督运赖玔见过魏王!” 赵旭大刀金刀的坐在上头道, “赖督运请起!” 赖玔起身垂手低头, “不知魏王召唤有何要事?” 赵旭笑道, “赖督运与我也有些渊源,倒不用如此拘束,请到一旁坐下吧!” 这厢有亲卫端了凳子放到一旁,赖玔忙行礼道, “谢魏王赐座!” 过去拿屁股挨着边沿儿坐了下来,赵旭道, “赖督运,这厢叫你来却是要你去做一个说客!” 当下将去那富兴县城说服夷人的事儿一说,赖玔一边听一边眼珠儿打着转,心中暗道, “这事儿凶险!” 我们前头抄了别人老家,弄得人家破人亡,现下又要去劝降人到手底下来卖命! 这事儿实在有些棘手,那夷人一个个都是抽刀子杀人眼也不眨的主儿,我这厢若是过去只怕话还没有说两句,这吃饭的家伙就要与我拱手道别了! 第二百零一节 游说(一) 他坐在那厢想着,又环顾那左右,见那胡有财、毛大等人拿眼瞧着他,心中又暗想道, “瞧那胡有财不过一个矮矬子,那毛大除了一身蛮力脑子便是个榆木疙瘩,这等人物也能位列大帐之中,我赖玔为何不能在这大帐之中有一席之地?” 这般念头电闪,便觉眼前是个好时机,夷人虽说野蛮也不是傻子,现下情势便是我强他弱,若是他们还有点儿脑子便能听得进话,更何况夷人是出了名的两面三刀,这事儿也不是一点胜算无有! 转了转眼珠子心下打定主意,便起身拱手冲赵旭道, “魏王有命,标下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标下此去与夷人周旋,请魏王授我便宜行事之权!” 赵旭听了点头笑道, “这个自然!” 他有心要收那夷人到帐下,即要马儿跑自然是要马儿吃草的,金银财宝自是不能少,官职土地也是要许的! 这厢当着众人的面许了赖玔临机决断之权,又亲自写了一封书信盖上魏王印信交到赖玔手中,冲赖玔拱手道, “降服夷人大计倒全托赖督运了!” 赖玔拱手道, “必不负魏王所托!” 当下回到自家那营账之中召了两个随身的小兵来,却是他自那大发赌坊便带在身边的随从,将魏王所托之事一说,那两个小兵吓得不轻,一个悄悄儿道, “赖爷,这事儿一个不小心便要掉脑袋的!” 赖玔撇他一眼, “你当爷爷不知晓么,只是富贵险中求,我如今是不但要富贵还要那荣华,更是险中求险,这回若是将事儿办好了,你爷爷我在魏王面前算是露了脸,日后青云直上自也是指日可待了!” 他那另一个小兵想了想点头道, “赖爷说的是,您前头连那赌坊都盘给了旁人,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跟着魏王升官儿发财么,这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不赌一把怎知开大?开小?” 赖玔听了哈哈一笑道, “正是这个理儿!” 他出身江湖末流,天生的赌徒性子,瞅准了赵旭便将全副身家押在了他头上,如今机会到了眼前,不赌一把岂不是太亏了么? 赖玔这厢打定了主意在自家那营帐之中倒头便睡,一夜无话待到第二日天亮,带了两个小兵便到赵旭面前报道,赵旭看了看眼前这三人都是瘦瘦唧唧的样儿,在那些壮汉子面前弱得跟娘们儿一般,只怕人家一个唾沫星子都要砸他满头包,便问道, “可派出两百兵士护送你们前往!” 赖玔拱手笑道, “魏王明鉴,标下如今是去游说人,三五人足矣,带多了人去反倒令人夷人反感,只怕走不到那乌兀跟前!” 赵旭听了挑拇指赞道, “赖督运!好胆气!” 说罢令人取了酒来,与三人对饮一碗,算作是送行! 那赖玔哈哈一笑,冲赵旭一拱手带着身后的两个小兵,三人三骑便向那富全县而去。 这厢一出那魏军大营便被夷人的前哨得知,见他们打马向这富兴县而来,一面派人去报了乌兀,一面小心察看这三人后头有无藏兵,见行了十里后头半个人影也无,才确定他们只得三人,便打马上前将三人围在了当中。 赖玔见这些夷人,一个个得牛高马大,黝黑的皮肤,头发也不好好梳起,有的披散在肩上,有的却编了无数个小辫儿,都穿着露膀子的短靠,背上背着弓,腰间挂着弯刀,凶神恶煞,冲着三人如野兽一般龇牙咧嘴,赖玔这厢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冲他们一拱手道, “我乃魏王麾下粮草督运赖玔,赖珅珣,奉魏王之命特来请见乌兀大山主!” 那打头的前哨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不敢擅自作主又招了一个去报乌兀,富兴县里乌兀正听了前头来报说有三人奔这富兴县来了。 没隔多久又有前哨来报却是道那三人是魏王所派,当下冷笑道, “派了三人来作甚?” 那赵人王带了十万大军却是在二十里地处扎营不再前进,又派了人过来,他是要耍什么花招? 当下吩咐道, “将那三人带到这处!” 前哨打马回去告之,那一队人才将赖玔拉下马来,上下搜罗收了兵器,又将怀里的信搜了出来,这才将他们放在马背之上带着他们进了富兴县之中。 这厢进来将赖玔三人扔到地上,又将那信呈上,乌兀展开一看却是哈哈大笑, “他赵旭真是异想天开,居然想让我降到他手下……” 说罢过来一脚踢在赖玔腹上, “你那主子是吃错药还是被猪油蒙了心?” 将手上的信交到下头给在座众人一看,众人都纷纷咒骂起来, “毁家灭族之恨,我们与赵旭不共戴天,他这是痴心妄想!” 那乌奘过来一手便提了赖玔,一手弯刀逼到他喉头, “待我割了这三只瘦猴儿的人头送回赵旭大营去,便算是大山主您的回信了!” 说罢就要动手,赖玔只觉那冰冷冷的刀刃已割破了皮子,有血流了下来,却是不闪不避伸直了脖子,眼死死盯着乌奘,那乌奘见他不哭不闹,半句话没有,不由问道, “你瞧着我作甚?” 赖玔翻了一个白眼道, “我瞧你这蠢货什么样儿,记清了,下到地府里早早给你备下案来,明儿好来接应你!” 乌奘想了想脸色一变道, “你咒我明儿便要死!” 赖玔又翻了一个白眼道, “我家魏王十万大军,攻你这小小的富兴县不过是举手之劳,如今爷爷指条明路给你们走,你们不走倒将我杀了,还要将人头送回去,触怒了魏王,今儿夜里便带兵平了你这富兴县,只怕我前头走不了几步便要在下头见你了!” 乌奘怒道, “你有十万人又如何?我们据城而守,备下了滚木擂石,守城易攻城难你们那十万大军便要耗死在这处!” 赖玔听了不顾脖上的弯刀哈哈大笑起来, “你……你这蠢货,说你蠢你还真蠢!你们这些帮子夷人只会钻山沟沟,那里会什么守城,你们占了这富兴县也有些时日了,我来问你……为何不筑高城墙?” 一众的夷人都是一愣,他们世代生活在大山深处,仗着地势与朝廷作战,如今到了平原之地,根本不明那守城要义那里知要深挖护城,高筑城墙,前儿刘肃分兵一万与他们对战,都是夷人这厢主动出击将战场摆在了富兴县城之外的平原上头,夷人彪悍,单兵战力强大,便是不列阵不排兵也能将那一帮子养得膘肥体壮的老爷兵们杀得哭爹叫娘! 有了前头一役乌兀等人便起了轻视之心,只当汉人的兵都是这般好打! 听了赖玔的话都是一愣,心下都道, “怎得没有想到这茬呢!” 赖玔来前也是早打探好了的,瞧他们神色立时笑得喘不过气来, “你们这帮子蠢货,还当是前头打刘肃的兵么?” 说罢拿眼儿仔细盯着他们一个个瞧, “我先将你们瞧清楚了,待下去好一个个招待!” 那乌兀眯着眼盯着赖玔,却见了被抓在乌奘手里,半点惧色无有,摇着脑袋扯着笑,倒真是有几分胆色的样儿! 当下冷冷一笑道,‘ “我瞧着你倒是个汉子!” 说罢一拍乌奘肩头, “将他松开!” 那乌奘不敢违命,只得恨恨将赖玔扔到地上,赖玔倒在那地上却立时哎哟哟叫了起来, “哎哟!哎哟!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们这帮子蛮夷果然不服教化,认识爷爷两个字怎写么?” 乌兀一皱眉头冲左右一挥手,立时有人上来给赖玔松了绑,那赖玔得了自由,晃了晃身子,左右瞧了瞧却见那处有凳子,过去一屁股坐到上头,两个小兵过去立在后头,这厢才拱手道, “大山主!某乃魏王麾下粮草督运赖玔,赖珅珣,奉魏王之命特来请见大山主,某随身所带之信大山主与众位头人已是过目,魏王一片诚意,还请大山主审慎度势,多番思量才是!” 乌兀厉眼盯着他狠狠道, “赵旭是否吃错了药!我夷人与他不共戴天,倒想将我们收到麾下,他也不怕我们趁夜摸到他营帐里取他狗头!” 赖玔哈哈一笑道, “魏王身体康健,一顿能吃一斗饭,倒是不用吃药,只是我瞧着大山主只怕是要吃些清醒药才是!” 他这话一出,下头人人骚动,那乌奘又提了弯刀出来,赖玔双手连摇道,‘ “慢来!慢来!且听我把话讲完!我先问你们何不加筑城墙,为何无一人能答我?” 众人一默,那乌兀道, “城墙何用加固?你们要战,我们便战,刀对刀,剑对剑,面对面的干便是!” 赖玔轻蔑一笑道, “大山主,果然是久居山林不知世上兵法,你们不过区区一万人,我们这厢却有十万人,以一敌十,便是再勇猛的汉子只怕也撑不了多久的,猛虎抵不住群狼,那大山里头谁是大王,不是那独行的猛虎而是成群的野狼!更何况……我们魏军战力如何,在座之人自有那交过手的,我们是狼还是虎,你们自家心里没点儿数么?” 第二百零二节 游说(二) 他这话一说,厅堂上众人俱是一默,只有那乌奘却是大喝道, “我夷人儿郎个个都是好汉,以一挡十自然不在话下!” 赖玔歪着头左右瞧瞧他,啧啧出声摇头道, “你们夷人都是这般蠢么?怪不得要败在我魏王手下!” 那乌奘气的脸上青筋暴跳,牛眼圆睁跳将出来将那弯刀一举,劈头向赖玔砍来,赖玔那里能接,也顾得不颜面当下就地一滚儿,躲过了弯刀,那凳子却是被当一声劈个正着,却是上好的檀木,只被劈了深深一道刀痕。 众人夷人见他在地上滚的一身灰的狼狈样儿,都放声大笑起来,乌兀笑道, “我瞧着你这魏军的官儿别说是当虎只怕是连只兔子也不如!” 赖玔自地上翻身爬起来,一弹身上的灰尘,施施然又面不改色的就着那凳子坐下道, “大山主莫非耳朵也不灵光的,在下乃是那押运粮草之督运官儿,便是一个车夫而已,是那魏军之中最不起眼的小人物,当只兔子也有甚关系!只是现下我军发兵十万,却是将在座诸位当成兔子来猎了!” 下头有人冷笑道, “魏王即是有心,怎会派你这么一个小官儿来劝降,这是瞧不起我们么?” 赖玔笑道, “我这押粮的官儿,便是那跑腿儿的活计,到诸位这处也是跑腿儿传信,不正是我应做之事么?” 说罢冲着堂前众人一拱手道, “如今情势只怕诸位也是瞧在了眼里,便是在那平原之上两军对战,谁胜谁负诸位只怕心里也是有数的,又有诸位占了这蔺州,这地界乃是那刘肃属地,也不瞒诸位,那前头一趟便是刘肃写了信与魏王,才发兵湘州,这一趟也是刘肃写信与魏王,这厢才有十万大军到此,刘肃在信中言明要将夷人斩尽杀绝,是我魏王怜惜诸位人才,才起了招降之心,若是不然只怕这时外头已是重兵包围,那里还有我赖某人到此废话这些?” 乌兀神情一动, “是刘肃将你们召来的?” 赖玔点头道, “千真万确!大山主若是投了我军,日后见到魏王,有那刘肃的亲笔书信为证,上面还有他蔺王印信,我空口无凭,大山主眼见为实才是!” “那刘肃为何能指使动魏王?” 赖玔摇头叹道, “魏王也是无奈之举!” 说罢将那赵家与蔺王刘肃的渊源一讲, “魏王也是被逼无奈,前一回有一家大小的性命相胁,后一回却是扯上自家胞姐与小侄儿,那刘肃太过狠毒,逼着魏王这般几次三番的将人赶尽杀绝,实在太过残暴!因而魏王才对夷人一族起了怜悯之心,写下书信命赖某人带到富兴县中,实是一片仁心为了诸位及下头一万多夷人兄弟!” 他这话七分真三分假,这湘州虽说不用刘肃胁迫,赵旭也要打的,只是他那两封信送来却是妥妥将黑锅背上,赵旭若是不借势而为才是傻了! 这番话讲出来众人沉默,却有那佴三江冷笑一声道,‘ “任是你如何舌灿莲花,那烧寨毁家,却是那赵旭手下所为,不管如何总归与我夷人有血海深仇,想让我们降他,是白日作梦!” 赖玔冲他一拱手, “这位头人说的正是,只是两军交战伤亡难免,若要真讲起来,你们先前发兵蔺州不也是驱赶汉人,毁人田园么?” 又一指这富兴县衙道, “这处难道不是你们强占的么?原本的汉人又去了那处?” 乌奘道, “那汉人狗官被我一刀儿宰了!” 赖玔冷笑一声道, “狗官有罪,庶民无罪,这府里原本还有丫头、婆子、仆从等都到那处去了?” 乌奘一愣却是涨红了脸没有说话,夷人攻进这县城之中,烧杀女干淫的事儿也没有少做,这府里男人都被杀了,女人都送到了军营之中,若论起来却是比赵旭所为更加罪恶! 赖玔见状那还有不知的,当下一拂袖子负手恨声道, “你们也是好脸在这处骂别人,罢罢罢!不过是一帮子没有人性的豺狼罢了,有何可救之理,你们现下便杀了我,将人头高高悬在城门之上,让魏王见了立时发兵来灭,我们汉夷两家也算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 说罢自家立到那乌奘身前去,那乌奘性子虽急躁鲁莽却也知善恶,被赖玔一番话说的失了气势,提了刀立在他面前一时却下不去手了! 乌兀在上头眯眼沉思,下头佴三江却是皱眉暗叹道, “自进城之时,我已劝过大山主将汉人驱逐即可,谁想他毫不弹压下头兵士,放纵他们进城烧杀女干淫,如今倒是被这汉人拿了短处说事儿,他们不过烧了寨子,驱人离开罢了,我们却是杀人劫财,女干淫虏掠,倒真正让人问得哑口无语了!” 赖玔见一众人都不说话,连连冷笑道, “十万对一万,这富兴县不过一个小县,城不高,池不深,连城里的汉人都被你们赶跑了,你们占了这处不过一时而已,待到明年城中储粮吃完,你们又到何处去寻,四处抢掠么?那与山匪、强盗又有何分别?刘肃现下里忙于与郗崇道争战,一旦他回过神来,你道他还能容你们在这处逍遥么?你道他还能这般派人了来游说,留你们一条命么?诸位如今不过是那临死回光罢了,有甚可得意的!” 说到这处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不再说话到那凳上坐下,指了后头立着的夷人兵士道, “上茶来!” 那兵士抬头瞧了乌兀一眼,得了眼色转身出去端茶进来,赖玔端了茶一口饮尽,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厢才将暗暗发抖的腿儿压了下来。 上头那乌兀沉思良久冲着下头一挥, “将他们带下去!” 赖玔哈哈一笑起身整了整衣衫带着自家的两个小兵被人推到了县衙柴房之中,三人进来那门从后头咣当一声关上,三人回头隔着门缝瞧了瞧外头的守卫,赖玔一屁股坐到了柴堆上头,两个小兵过来悄悄道, “赖爷,这事儿你瞧……” 赖玔冷笑一声道, “这帮子夷人都是些没脑子的糊涂蛋,上头那个倒是有些脑子,只是他野心大,手里就这点子兵若是被魏王灭了,他到何处去抖威风去?你们放心,只要今儿一进来没有被人杀了,这事儿便成了一半,今儿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便能见分晓了!” 两个小兵得了他示意,都齐声抱着肚子叫唤,又要喝水,又要吃饭,那守卫听上头吩咐,端了饭菜、茶水来,三人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一阵风卷残云,将肚子塞得饱饱的,便将外头衣裳脱了往那柴堆上一摊,便躺了上去。 那赖玔躺在柴堆上蜷缩着身子却是在暗暗后怕,心道, “这先头一关算是闯过来了,接下来便只能赌命了!也不知那夷人倒是怎生商议的,若是明天一早变了主意拉着我去砍头,又如何是好?” 却听那耳边两道鼾声响起,却是两个小兵得了他的话儿,便真当明日便没事了,却是倒头就睡,气得赖玔伸腿儿一人一脚,将他们踢下了柴堆儿去, “两个小兔崽子,倒比爷爷我心宽!” 他却不知,他们三人行径自有人去书房报了给乌兀,那乌兀点了点头, “若这魏王麾下全是这般有胆气的汉子,我夷人败在他手下倒也不冤!” 自那赖玔被带下之后,厅堂之上众人倒是好一番争论,有那誓死要打的,也有那左右摇摆的,也有那沉默不言暗下思量的,乌兀却是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在这夷兵一万人当中,除去自家兵力为首,其次便是那佴三江,只要两人能联起手来倒不怕下头的人有异心。 待得天黑他便遣散了众人,乌兀单留下了佴三江, “佴头人,这事儿现下你心中可有打算?” 佴三江想了想道, “这魏王赵旭并不是个好相与之人,投他并不稳妥,只是那姓赖的却一点儿说的不错,我们如今被赶到这平原之地,也不过是丧家之犬,四处游荡罢了,迟早也要与那赵旭或是刘肃一战,到时只怕……” 说白了,早死晚死都是死,夷人现下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那乌兀眯眼点头, “现下里我们便需在这等劣势之下,为众族人寻一条生路,投那赵旭……也不是不可!” 佴三江一惊道, “大山主,莫非有心投赵旭,他与我们可有深仇大恨!” 乌兀摇头道, “十万对一万,以一挡十不过白白费了我族人性命罢了,如今家园不能归,我们手下便只有这一万勇士了,死一个便少一个,再来几场硬仗只怕真要灭族了!” 佴三江想了想道, “我们还有不少族人隐入深山之中,又或是四散在外,只要派人暗中寻找,定能寻到的!” 乌兀摇头道, “寻人也要时日的,如今赵旭屯兵城外,给我们的时日不多了!” 佴三江闻言握紧了拳头, “依大山主之言难道要我们族人向仇人摇尾乞怜么?” 乌兀摇头道, “不是向仇人低头,而是暂时蛰伏,静待再起罢了,想当年我族祖先与大周皇帝不也是经过一场恶战,最后退守山林才保了我族这二百年来的繁衍生息!若是形势所迫,也唯有效法先祖了!” 佴三江重重一拳捶到桌上, “赵旭与我们有深仇,便是要低头,寻那刘肃我也不愿寻那赵旭,刘肃总还是天潢贵胄,龙子龙孙总比那赵旭一介草莽强!” 第二百零三节 约战 乌兀没有与那魏军作战,佴三江却是与赵旭硬撼过几次,赵人王杀人不眨眼,一把火烧村寨时,那些不愿离去的老人、妇孺在火中痛哭、咒骂之声,他是永不能忘的! 乌兀皱了眉头沉思良久, “如今这情形,与他硬撼是讨不了便宜,倒不如……” “大山主有何计策?” …… 两人在那书房之中商议到天明时分,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叫人道, “来人!将各位头人请来!” 各头人过来厅堂之中,众人商议一番,不久便将那赖玔三人带了进来,那乌兀坐在上头对赖玔道, “若要我们降你魏军也不是不成,只是我夷人素来敬重英雄好汉,我与魏王在那湘州未尝一战,甚是遗憾,现下却是一个好时机,你且回去带信给魏王,明日巳时邀他单枪匹马到城外十里坡上一战,问他可敢应战?” 赖玔立在那处眯眼儿瞧了瞧乌兀,哈哈一笑道, “大山主如此豪气,我这厢正回去禀报魏王,我们家魏王向来惜英雄重英雄,有大山主做对手,想来定是十分高兴的!只是……大山主这一厢邀战却是要一战定输赢么?若是我魏王胜了当如何?” 乌兀道, “我这也是顾惜手下儿郎性命,不愿多造杀孽,你且将我的话带到,明日见面再讲!” 当下那乌兀命人将赖玔三人的马匹牵来,由骑兵领着出了县城, “多谢!” 赖玔这厢回头冲那夷人骑兵一拱手,便轻轻一拍马儿,三匹马慢慢悠悠向魏军大营走去,待到走出一里去,那身旁的小兵才长出了一口气回头瞧了瞧,那夷人的骑兵还在后头远远的跟着, “赖爷,我们……打马跑吧!” 赖玔强忍了回头看的念头,咬牙道, “给我悠着走,谁也不许打马,爷爷我好不容易自那夷人地盘里全身而出,到了这时候倒急急如丧家之犬了?白白毁了爷爷英武不凡,有勇有谋的名声!” 三人这厢忍了背后冷汗,在那马上咬牙又行了五里,却迎面来了魏军的接应,见了他们立时打马上来拱手道, “赖督运,你这回可算是立了大功了!” 赖玔一见却是认识的正是刘武,当下长出了一口气,提起马鞭来抖着手狠狠的抽了一记, “他娘的!老子总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这厢快马加鞭赶回了魏军大营之中,进了大帐去见赵旭,将那夷人的话一讲,赵旭负手立在那处微微一笑, “这帮子人倒也不傻!” 想了想道, “即是这样,我明日便去会一会那乌兀吧!” 下头戚承盛心下担心,这夷人也是有些计谋倒想出这法子,要与魏王约战,听闻那乌兀乃是夷人中第一高手,若是魏王一个不慎被对方斩于马下,可怎生收拾? 有心想劝又不敢明讲,只是拱手道, “魏王,这夷人明知兵力不敌便想出这一招来,若是他们耍阴招出诡计,令得您有个闪失,我们大军又当如何进退?” 赵旭听完哈哈一笑,坐到大堂之上道, “你这是怕我技不如人,被人砍了么?无妨,若我真被他砍了你们自当回去豫州分了金银,回老家快活便是!” 众将纷纷抱拳急道, “魏王!” 赵旭摆手笑道, “他这厢倒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令我不得不接,能想出这法子来那乌兀我倒是要高看他两眼,无妨且看他明日里搞什么名堂!” 众将见他心意已决却是不敢再说,当下赵旭点了手下几人做那接应,待到第二日果然骑上了四蹄飞云,顶盔掼甲,马身上挂了他那长枪,带了一队人马自那魏军营中出来,向那富兴县飞奔而去。 待到了离城十里地的平原之上,有一处微微隆起的小山坡,上头果然见一人已等在那处,他身后头是一队夷人兵马,赵旭举了右手,后头魏军呵斥一声,齐齐靳了战马,一字排开于一里之外。 赵旭拍马过来上下打量,却见这人生得十分高大,四十上下年纪,黑脸散发,背后负弓,腰间带刀,赵旭哈哈一笑在马上拱手道, “对面可是乌兀大山主!” 那人哈哈一笑也拱手道, “正是,可是魏王当面?” “正是赵某人!赵某久闻大山主之名,湘州一战无缘得见,如今在这蔺州相见,也是你我缘分!” 乌兀笑道, “即是如此有缘,乌兀若是不全力以赴岂不是有负魏王赏识!” 说罢,自那腰间将弯刀抽了出来,赵旭点头笑道, “正是应如此!只是如今大山主邀我一战,可是要定你麾下一万儿郎去留?” 那乌兀将弯刀竖起,右手指拇轻轻一抚刀刃, “魏王若是能胜了我这把刀,我们便来相谈!” 魏王盯着他笑道, “即是如便手底下见真章!” 说着话一俯身将长枪自那得胜钩上取下长枪,横端于胸前,右手从左至右轻抚道, “好叫大山主知晓,我这手中这杆枪名孤煞,重一百八十斤,赵某人自小习武最喜用枪,这杆枪却少有出手,今日里便让它来会一会大山主!” 乌兀哈哈一笑道, “你那枪有名儿,我这刀却没名儿,只是照样能杀人,你可小心了!” 说罢双腿一夹胯下骏马,口中怪叫一声向赵旭冲来,赵旭哈哈一笑, “来的好!” 将手中长枪一摆,胯下那四蹄飞云长嘶一声不用催动,已是向前冲去,这平原之上寒风呼啸,马蹄声阵阵,两边人马列队静立。 眼瞧着两方主帅坐在马上借着马势已是撞到了一起。 那夷人虽不擅平原作战,却擅骑山马近身肉博,赵旭手持长枪却耐远攻。 这厢两马对撞赵旭手腕一抖,枪尖直直向那乌兀胸口刺去,乌兀怪叫一声,身子一歪却是将自家挂在了马背之上,将那弯刀收到腰侧,刃口向外却是奔着赵旭的右腿而去。 赵旭坐在马上回枪不及,却是哈哈一笑,手腕向后一带那枪柄自掌中脱出,斜斜下去, “当”一声, 正挡在乌兀弯刀之上,护了右腿与他错身而过,他这厢却是扭身向后将那枪柄向上一挑,直奔乌兀胯下座骑而去,此时两马已错身而过,赵旭枪长,乌兀刀短,他便侧身下躺,一个身子侧卧在马背之上, “当”一声, 挡了赵旭枪尖,这厢却是右手发麻,被马儿带着向前奔了百步,赵旭一拍四蹄飞云马头,这马儿长嘶一声转了一个身,赵旭回转身来瞧向那乌兀,却见他那厢也靳了马头,回头瞧他! 两人哈哈一笑又再拍马向前…… 如此这般两人你来我往厮杀了十几个回合却是没有分出胜负,赵旭端坐在马上动了动手上乌金枪笑道, “痛快!大山主倒是个好对手!” 乌兀这厢也笑着取下了背上长弓, “魏王也是好对手,我们夷人擅使长弓,还请魏王试一试我手中弓箭吧!” 说着自背后箭筒之中连取三支搭在弦上,赵旭瞧了挑眉道, “哟!竟是能三箭齐发!大山主原来竟有私藏!” 说着话那三箭却是已到了,赵旭将那长枪一摆左右上下挑动, “当……当……当……” 连挡三箭,紧接着三箭又到,却是一箭接着一箭,一箭紧似一箭,这厢三箭连发,赵旭将那一杆枪舞得水泄不通全数挡住,乌兀一时竟奈何他不得。 他反手自那箭筒之中却是抽了最后四支箭出来,全数搭上了弓弦之上, “嗖……嗖……嗖……嗖……” 四箭射去,分了上中下三路,那三箭赵旭一一挡了,最后那一箭快如闪电直奔四蹄飞云的脖颈而去,那马儿素来灵性,这厢长嘶一声却是四蹄齐齐发力,生生驼着赵旭离地侧跳三尺,那飞箭擦着马头向外射去,被赵旭挑枪一挡落在了地上,乌兀见了不由也赞了一声, “好马!” 赵旭哈哈一笑, “我这马儿脾气可是不好,你现下射了它,只怕它要尥蹶子了!” 说罢果然那四蹄飞云长嘶一声,马头平伸却是向那乌兀飞奔了过去,赵旭在马上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大山主也接我一枪!” 这厢右手握在枪身后部,轻轻一抖手腕,那乌金枪在半空之中挽出一个枪花,乌兀只觉眼前一晃,满眼俱是那乌黑一点的枪尖,忙抽刀向上, “当……”枪刀相击,势大力沉,乌兀只觉手上一沉,胯下马儿轻嘶一声,忙咬牙大喝扭腰向上,却不料赵旭那四蹄飞云,不声不响却后蹄用力,前蹄上扬竟是一蹄子踹到自家那马颈上! 可怜乌兀那马儿,上头受着力,颈上又被重重一击,当下哀鸣一声便向侧翻而去! 乌兀无奈之下只得弃马落地,就地一滚卸了坠力,再起身时赵旭那枪尖已点在了他喉头之上! 乌兀挺直了身子动了动喉头,双眼冷冷瞪着赵旭哈哈一笑道, “好马!” 赵旭笑道, “我一早儿便告诉过你,我这马儿可不是好脾气!” 那四蹄飞云似是听懂两人的对话一般,甩了甩脑袋轻嘶一声,便要伸嘴去咬那乌兀,赵旭忙收了枪靳住马头,这厢笑道, “今日你输了可是不服?” 乌兀道, “非是我技不如你,却是你那马好,我自然不服!” 赵旭仰头看了看天笑道, “即是如此,我们明日再战过,便不骑马儿近身相博如何?” 这提议正中乌兀下怀,当下点头道, “明日还在此处!” “还在此处!” 第二百零四节 兵器 赵旭哈哈一笑调转马头向魏军大营飞奔而去,待他身影消失,远处伏在草丛当中的人马才现出身来, “大山主,你为不杀了那赵旭?” 乌奘急声问道, “杀了他!” 乌兀一挑眉头抬起还在微颤的右手,冷然道, “今儿若不是他手下留情,那枪头早就戳进我喉头了!” “我们这处早已埋伏下了人手在四周,立时便可乱箭将他射死!” “蠢货!” 乌兀向那外头一指, “你自家瞧瞧!” 却见随着那赵旭离去,十里坡四面山林顿时一片鸟兽惊鸣之声, “今日你若敢发箭,能不能杀了赵旭还未可知,我们却是定回不了富兴县的!” 乌奘抬眼见那四周草木晃动也不知埋伏了多少精兵,不由恨恨将手中弯刀扔于地下, “这汉人果然狡猾!” 乌兀摇头道, “这赵旭身手之高是我平生仅见,明日一战只怕艰难,还是早些回去吧!” 他们这厢打马回去,那厢赵旭回到帐中却是哈哈一笑, “那乌兀倒是个高手,我这一战倒是打得痛快!明日再战!” 下头那胡有财撇嘴道, “魏王我瞧着那夷人汉子却不是个好东西!明明说了是单枪匹马的过去,他却在那十里坡周围埋伏了人马,我瞧着一个个背弓带箭,只怕是想要给您来个万箭齐发,明日便由末将代您赴约,定将那汉子打得屁滚尿流,满地找牙!” 赵旭笑道, “无妨,你当他没有瞧出我们已伏兵在那十里坡吗?他倒是识时务没有莽撞动手,更有我这厢交过手才知晓,你们之中怕只有子慎与他有一战之力,其余皆不成!” 此言一出众将十分不服,皆是抱胸嗤鼻道, “魏王真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家志气!” 下头吵成了一片,都叫叫嚷嚷要去与这蛮夷汉子会一会! 赵旭笑着摆手道, “即是如此,你们明日且跟我去瞧瞧便是!” 待到第二日果然带了众人到那十里坡,乌兀见了赵旭身后众人冷声道, “怎么?魏王怕了么?竟是叫这许多人来要来帮手么?” 赵旭笑道, “大山主不要误会,我昨日与大山主交手十分佩服大山主身手,回去与这班兄弟一讲,他们个个都很仰慕……” “嗤……” 后头诸将纷纷斜眼环胸,一副不屑模样, 赵旭回头瞄了一眼,众人忙做肃手静立状,听又他道, “……因而这厢便带了他们来长长见识!” 乌兀冷笑一声道, “只怕届时你若是败了,他们便要一伙人全上了!” 赵旭哈哈一笑,抬手一指那乌兀身后道, “我这厢带了人,大山主带的人也不少,若是真要那般的话,你身后诸人也可一拥而上的,不如现下将他们叫出来让众家兄弟也亲香亲香!” 乌兀阴着脸,自知人家早已看破了自家行藏,回头一声怪叫,果然那草丛晃动中有人马现身,却是那夷人中各势力头人。 原来这夷人早前定计,他们自知一万不敌十万,便着擒贼先擒王,约赵旭单人来战,若是能将他击伤又若是斩杀,定能使得魏军大乱,到时敌人不战而走,富兴县之危便解! 若是能一举将那赵旭擒获逼着他让出湘州更是上上之选! 你道他们为何如此自信,便是因那乌兀乃是夷人这一辈之中不世出的高手,这么多年来在汉夷两族之中罕有遇上敌手,因而便想一战便能将赵旭拿下! 那乌兀也是使了心眼儿,当着赖玔也不将话说死,怕得是若是口气太大,吓得赵旭不敢来了,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他们却不知赵旭是艺高人胆大,自家不但敢来,还将那乌兀败于马下! 头一夜回去一讲,那有观战的是不服,那没观战的却是不信, “大山主,这般武艺怎么败于赵旭手下,难道是想借着这一万人投了赵旭好讨个官儿做?” 这些个头人虽慑于乌兀积威不敢当面质问,却在第二日都纷纷闹着要到十里坡观战,乌兀知晓不能阻拦,索性点了五千人马,早早藏在那四周密林、草丛之中,便想着若是情势不妙,定是一声怪叫将伏兵召出,团团围了赵旭,这么些人打他一个,来个擒贼先擒王,俘虏了赵旭让魏军投鼠忌器,动弹不得! 只是他却不知赵旭那厢却是将手下大将带了齐整! 更不知那四周围五千夷人兵马,正静静伏在隐蔽之处,处头却有那魏军悄悄儿接近,又将这五千人围在了当中! 弄得这富兴县外十里坡上倒如那包饺子一般,也不知是谁做了皮,谁做了馅儿? 赵旭这身后一干人见那夷人众头人自那隐身之处出来,当下纷纷撇嘴挤眼,面含鄙夷,毛大骂道 “即是汉子便堂堂正正现身就是,躲在一旁鬼鬼祟祟作甚?” 那胡有财素来嘴损,当下怪笑道, “兄弟你那处瞧了他们是汉子,分明是些出不得世的小娘们儿……” 说罢还冲那一个俊俏后生招手道, “生得这般俊,何必跟了这帮子不开眼的蠢货,不如跟了爷爷回去,包你吃香喝辣!” 那边夷人闻言,纷纷怒喝一声便要抽腰间弯刀,乌兀回头一眼止了后头躁动,冲赵旭道, “魏王,今日里是来与我比试身手的,可不是来斗嘴角之利的!” 赵旭笑道, “我这些兄弟素来好玩乐,嘴上不饶人!” 说罢一抬右手,后头诸将顿时闭了嘴,却仍是挤眉弄眼儿做着怪样儿,赵笑道, “即是众兄弟都要观战,不如我们这厢耍起来,也好让他们过过眼瘾!” 说着从腰间抽了自家那根乌金的鞭儿,乌兀也是识货之人见那上头星光点点,知晓里头掺了东西,心下暗暗提防,便将那腰刀抽了出来, “魏王请!” 赵旭朗声一笑欺身上前,却是不采远攻一副近身纠缠之势,乌兀经了昨日一役知赵旭身手,倒是小心谨慎了不少! 这厢连退三步,赵旭那鞭梢已是到了眼前,他用刀格挡,立时便被缠上,乌兀不急不慌却是连奔三步,带着刀向那赵旭怀中撞来, “来的好!” 赵旭喝了一声,却不去迎倒退几步,侧身避过手上一抖,那长鞭如灵蛇一般自弯刀上解开,再一个回手那鞭梢便回到了手掌之中! 乌兀收了势子抱刀站立, “魏王请接我一招!” 那乌兀提气纵身一招力劈华山,高高跃到赵旭头顶劈了下来,赵旭将那长鞭左右手一拉,横在当中却是丝毫不畏刀锋迎了上来。 他那鞭子加了乌金,弯刀砍下去后乌兀只觉入手绵软,浑不着力,竟是没有动到长鞭分毫,一个闪神只觉手上一紧,却是那长鞭缠上了手臂,这厢赵旭一用力,他猝不及防被带着身子前倾失了重心! 忙一手执刀一手握拳向赵旭胸口击去,赵旭一抖左手散了鞭子,右手握拳迎上, “砰……” 两拳相击半空之中发出一声响,两人各退三步,赵旭面不改色,乌兀却是暗暗将右手垂了下来,这厢笑道, “魏王这长鞭只怕也是有些名堂吧!” 赵旭眼风在他拳头上一扫,哈哈笑道, “你即是要回力,我便等你就是!” 说着将那长鞭一甩,半空中光芒一闪,鞭梢嗖一声回到手中, “我这鞭子里头掺了乌金,刀破不断,剑刺不烂,却是个好东西!” 乌兀点头道, “魏王果然英雄,骑的是好马,用的是好枪,这鞭也是好鞭!” 赵旭哈哈一笑, “赵某人自小家中娇惯,非好货是不能入眼的,便如人也是这般,似大山主这般英豪,赵某人才有那爱才之心!” 说着将那长鞭一甩, “呼……” 此时长鞭灌注劲力由软变硬,横扫过去倒有千钧之势,乌兀这厢也是蓄势相迎,刀鞭相击竟是发出砰一声。 只是赵旭这鞭子使得出神入化,要它软便软,要它硬便硬,甫一相遇便将那劲力一卸,鞭梢借着势头呼呼几转便将那弯刀缠上了! 赵旭这厢手臂肌肉贲起,大喝一声用力回拉,乌兀立时便被带着向前几步,正要借势发力,却被赵旭一抖那嵌了金刚钻头的鞭梢划过乌兀胸前,又自那弯刀上散了下来,赵旭手臂一甩鞭梢回了右手,乌兀那胸前却是现出一道血口子来,他低头瞧了瞧伤口点头道, “好鞭!” 在他身后那帮子夷人瞧得暗暗心惊,这赵人王却是当真这般厉害,连大山主都打不过他! 那乌奘却是怒而大声道, “非是大山主技不如人,是他仗着有一只好鞭罢了!” 赵旭身后众人却是嘘声顿起, “嗤!明明是自家武艺不精,倒还怪起家伙事儿来了!” “就是……昨儿说是马不行,今儿又怪兵器不成,明儿莫非还要怪老天爷不下雨么?” 那厢众人七嘴八舌说的夷人都有些悻悻然,乌兀冲赵旭拱手道, “乌某虽是学艺不精,但魏王也确是神兵利器,明日此地再请赐教拳脚!” 说罢头也不回便自家上马走了! 赵旭身后众将在那处嘘他, “嗤!不要脸!” “耍赖皮!” 赵旭立在那处收鞭在手,在那十里坡上瞧着外头埋伏的兵士撤走,刘文过来道, “魏王,我瞧他那人马也有五千之多,不如趁着这时机给他包圆儿得了!” 赵旭摆手道, “事不过三,明日我便不会轻饶他了,今日先放他们走!不过今儿晚上你们却要带着人守在那富兴县各城门之处!我瞧着乌兀这大山主只怕做的也不稳当,今儿晚上只怕有些折腾!” 第二百零五节 拳脚 到了半夜刘文埋伏在那富兴县外头,果然被他听到城里起了动静,里头一阵喧哗声起,却有北面一侧的城门打开,从里头冲出一支队伍来,瞧那样儿不过四五百人,骑兵少步兵多,出来四五里地,后头那乌兀便打马追了上来。 两帮子夷人相互吆吆喝喝都自腰间抽了刀,刘文远远瞧着乌兀与那打头的说了些什么,那打头的却是摇头不允,嚷嚷了几声之后,乌兀神情无奈的抬手制止了后头跟随的族人! “让他们去吧!” 乌兀与身后众人眼睁睁瞧着那帮子夷人在官道之上越行越远,刘文这厢却是带着人暗暗潜在暗处跟了上去,那乌奘在乌兀身后怒道, “大山主,就这般放他们走了么?” 乌兀叹了一口气道, “我们在这处前途不明,他们要走便走,也许还能闯一条路出来!” 他却不知,那四五百夷人走了不过五里地左右,猛然之间前头官道燃起无数火把,有一队人马在官道之上一字排开,正中一杆大旗下头,马上坐着一员将领,人生得高瘦,颌下短须,细眼猴腮,瞧见他们哈哈一笑道, “诸位,这厢夜路难行,何必长途迁徙,天下之大那里有你等的容身之地,倒不如跟了我们去见魏王,也算是一条好出路!” 为首的头人见了心叫不好,瞧那汉人将领身后人影绰绰,马嘶人喊少说也有一二千人,他们这四五百人那里是对手? “快后撤!” 他们想回头往那富兴县而去,只是那里跑的掉?转过身来后头也是陡然火光冲天,也是一个细眼猴腮的带了人在后头立在那官道之中笑道, “诸位那里去?那富兴县迟早也是归于魏王,诸位这厢不过早走一步,还不如现下就跟了我们去见魏王,也免得来回折腾!” 正是那刘武! 这一夜那刘文、刘武带着人围在富兴县外头倒是逮了两拨夷人,到了天明带了人到赵旭面前交差,赵旭点头笑道, “果然不如我所料!” 将那几百夷人关在了营中,又带了众将去那十里坡上,见了乌兀将双手一摊笑道, “大山主!今儿我可是赤手空拳!” 那乌兀当着赵旭的面,将腰间弯刀取下扔到地上,又取了背后弓箭,冲赵旭一抱拳道, “魏王请!” 赵旭哈哈一笑道, “请!” 两人相向几步提纵便战到了一处,赵旭自小学那赵家功夫,却是硬桥硬马,十足的刚劲,内劲浑厚,气息悠长,那拳头的力道,前头两回那乌兀早已领教! 这一回他却是仗着身形矫健,脚步灵活只与赵旭游走并不硬拼,做着先耗赵旭体力打算,那知不过十几招赵旭却是识破了他的计谋,冲着他笑道, “大山主,许是不知,我赵家内功讲究,内外兼行,于打斗行走之间回气蓄势,我劝大山主还是速战速决的好,若是不然待我气势蓄足,发起力来自家也是收不住的!” 乌兀闻言只是冷哼一声并不说话,别人不知,他自家却是知晓的,赵旭劲力雄浑,他自知不是对手,若是不用这拖字决,硬拼他只能败得更快! 赵旭见他不为所动,摇头长笑一声, “大山主,请了!” 说罢身形一变,脚下连动却是提气轻身自那平地高高跃起,下头连环脚踢了过来,乌兀不敢硬接,连退数步虽避过了风头,却是失了锐气! 赵旭这厢得理不饶人,落下地来揉身扑上,拳拳带风,招招致命,全往那乌兀命门处招呼,这厢拳快风劲,便是那扑面的劲气都有能割伤人脸的力道! 那乌兀连避几拳,对方却是越打越快,无奈之下只得与他砰砰砰连对了三拳,劲力到处,连两人脚下的野草都纷纷倒伏! 后头观战的诸人都是瞪着眼儿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胡有财过去捅了捅戚承盛的腰间, “我瞧着魏王那样儿,与你交手时只怕也是留了一手的!” 戚承盛白了他一眼道, “他这那里是一手,只怕是留了好几手,不过这乌兀也是高手了,若是换作我在魏王这拳势全开之下,能撑上百招便是极限了!” 他们在这厢说那里知晓乌兀心下也是暗暗叫苦,赵旭这拳势若论招式并无多少花样,一招一式全是直来直往,大开大阖,只是因着劲气十足,令得与他对敌之人前后左右,上上下下都被笼罩在劲气之中! 若是内力差他一线,便要慑于威势畏手畏脚起来,此消彼长那里有不败之理! 他如今便是被赵旭牵着鼻子走,在他那威压之下只能见招拆招,自家却是半点耍不开招式,不由后悔没有听赵旭先前之言,这样下去不出百招他必败无疑! 想到这处不由暗道, “不能再这般挨打了!” 这厢也顾不得颜面,挡了赵旭一拳之后,借着势子矮身躬背就地一滚却是取了赵旭气势最弱之处,几个翻滚滚出了战圈! 赵旭哈哈一笑收拳负手道, “大山主果然英明,知晓退出战圈,寻机再来……不过……你却不知我们赵家有一种近身短打功夫,却是专用于与人缠斗的,大山主小心了!” 赵旭欺身又上,这回却是一改大开大阖的拳路,几个纵步到了乌兀身边,竟是拳发方寸之间,力用瞬息之中,指、掌、腕、肘、肩、膝、胸……等,身体之中各处无一不是武器,戳、拍、击、捶、打、撞、靠……等,无一不是招数。 这一回乌兀再想拉开两人间距却是难上加难了!他进一步赵旭便退一步,他退一步赵旭更是贴身跟上! 赵旭那脚便如灵蛇一般,与他腿脚紧紧相贴,靠、贴、缠、别、撞……用的十分精妙,便是他想故计重施,这厢后来一个下弯,侧翻往地上一滚,却也被赵旭一脚勾住不能滚开,上头一个泰山压顶,侧身支肘重重压上,乌兀一腿被他勾住,不能侧滚无奈之下只得缩起一腿,向那赵旭腰侧蹬去。 他这蓄势一脚也是力大,若是被他踢中定要伤到内脏受伤吐血,赵旭人在半空却是收腹扭身生生避开了他一脚,不过去让他躲过大半个身子,一肘撞至乌兀侧肋之上, “咔!” 乌兀捂胸翻滚再起身时,嘴角有了一丝血迹,却是他肋骨受伤! 赵旭一个翻身跃起, “大山主!你已伤了!” 乌兀放下手强撑了腰,冲赵旭拱手道, “魏王果然高明,乌某佩服!” 赵旭后头那胡有财抱胸得意洋洋道, “怎样?你们服是不服?还不乖乖儿跪下磕头!投了我们魏王!” 那边夷人面现怒容,一个个伸手摸刀,魏军诸将见了立时自身后摸了家伙出来,骂道, “一帮子赖皮狗,输了不认账……” 那厢乌兀却是沉声道, “魏王,乌某早前并未言明胜败当如何!魏王可是误会了!” 赵旭闻言先是摇头,继而嘿嘿冷笑道, “大山主确未与我言明,不过大山主可想好了,左右你们都是一个输字,还要这般见了棺材也不掉泪!于诸位及手下一万儿郎并无益处!” 乌兀摇头道, “你我只是武艺切磋罢了!那里能扯上两军之事!” 赵旭盯着他瞧了良久,陡然一笑道, “即是如此,我敬大山主是条汉子,许你回转富兴,我们杀场上再交手便是!” 说罢自家回身上马, “走!” 众将领跟着他时日久了也是晓得他脾气,见赵旭这厢不声不响,不喜不怒,都知是动了真怒,当下暗暗兴奋, “那夷人无信无义,便是自家作死,怪得谁来!” 赵旭打马回了营帐,立时擂鼓升帐将一干大将召到座下,命了那胡有财、毛大做了先锋!戚承盛充了后军,刘文、刘武作了中军,还有这林震、廖三儿、孙谦、赵存厚、苏贵、崔能等一干副将,一一做了安排。 赵旭在上头冷冷道, “我原念着夷人彪悍想收在手下,便存了礼让三分之意,却不知他们蠢笨,不知进退!即是如此这厢便下令大军立时攻城,众将听令!” “末将在!” 下头诸将单膝跪地,齐声应道, “给我围了这富兴县,一个夷人也不许走脱了!” “得令!” 当时魏军便拔营起行,天黑之前就赶到了富兴县城下! 那乌兀见大军压境也是暗暗叫苦,他也是左右为难,这厢赵旭势大压人早已令得族人心乱,昨儿晚上已是有人逃脱,那佴三江却是咬着牙不肯投赵旭,若是不然要连夜出城自寻生路! 乌兀可任别人走脱却不能让佴三江走了,若是他一走了,自家手下不过四五千人,便是投到了赵旭军中只怕也不得重用!只是佴三江实在固执,乌兀也是动了心思将他除去,但又怕佴氏族人不服他管,外人不打他们自家只怕就要乱起来了! 乌兀被逼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涮了赵旭一回! 他却不知赵旭那脾气,你弱些还好,若是硬来只怕没有好下场!这厢魏军攻城不过开场而已! 第二百零六节 破城 乌兀回了那富兴县城时天色已晚,在他心中暗想,因夜战攻城对魏军不利,只怕魏军要来,也要待到天明时,便招了那佴三江来问道, “如今我三战三败于赵旭手下,他只怕明日便会大军围城,佴头人可有计策?” 那佴三江想了想道, “赵旭与我夷族有深仇,我们这厢势弱即不能复仇便罢了,不如趁着夜黑逃走?” 乌兀摇头道, “守城以拒还有活路,若是出逃便兵力分散,被赵旭大军追上个个击破只怕下场会更惨!即便是逃了出去,也只能在这蔺州界上四处游荡罢了!那里还有落脚之处?” 那佴三江一拍桌子骂道, “都是那赵旭害我们至此!” 乌兀摇头叹道, “如今谈这些又有何用?保存这族中精壮才是正经,若是人都死绝了,只怕九州之中再无我夷族了!” 想了想道, “赵旭也称得上枭雄了,投了他也算不得委屈!” 佴三江瞪眼怒道, “大山主,是打定了主意要向仇人卑躬屈膝么?” 事情到了如此境地,乌兀心下那怒火也是按捺不住了, “你这厢冥顽不灵是想让上上下下一万多人尽数与你陪葬才敢甘心么?” “我看大山主是想凭着这一万多人到赵旭那处求个官做吧!” 乌兀拍案而起, “佴三江!” 佴三江毫不示弱, “大山主恼羞成恼了么?” 正在两人在那书房之中瞪眼相对,互不相让时,却听外头有人来报, “大山主!那魏军前锋已到城下,他们要趁夜攻城了!” 两人俱是一惊,乌兀忙叫人道, “来人,取我的盔甲来!” 这厢穿戴整齐便上了城头一看,外头火光冲天,亮如白昼,却是那魏军大军已到,团团将富兴县围住! 那正门之前,打头一员大将端坐马上,黑盔黑甲,黑马白蹄,乌枪横托,身后却黑压压一片人头,魏军十万兵马竟是一眼望不到头一般! 这厢马静立,人列阵却是只闻夜风呼啸,半点不听人喊马嘶之声! 赵旭端坐马上,在夷人眼中宛如自那阴曹地府之中打马走来一般,端得是煞气腾腾,阴风冽冽,身后一干儿郎个个铠明甲亮,眉竖目寒,手中执枪持刀,个个面容森冷,手中兵刃寒光闪闪,却是战意昂扬! “他妈妈的!憋了这些日子总算有仗可打了!” 那胡有财端坐马上立在前排,见赵旭抬头看向那上头立着的乌兀森然一笑,手中长枪一挑,胯下四蹄飞云长嘶一声, “攻城!” 长枪寒光点点,枪尖所指,直向那富兴县城头上伫立的乌兀等人 “攻城!” 众儿郎一声怒喝,声似山呼海啸,势如排山倒海! 乌兀立在上头却见那魏军之中奔出一个个肩扛沙袋的小兵来,这厢发出一声喊奔到那护城的壕沟当中扔了沙袋便向回跑!这富兴县本就只是县城,夷人不懂防守也不筑墙也不挖沟,原先浅不过一人高的壕沟几下便要被填平! 乌兀立在上头高举手中弯刀,亲自指挥立在城头的夷人兵士, “放箭!” 一声令下,箭如飞蝗,下头早已竖起木盾,有那小校大喝一声,两人一组举起木盾护在头顶,却是安然退了回来! 后头又有小兵上去这一回夷人的箭越发密集了,小兵们虽身背盾牌却因遮挡得箭减缓了奔速! 这厢毛大见了大喝一声, “备强弩!” 前头兵士哗一声散开,几十架强弩被抬到了前头,那毛大一人便端了一具强弩调整箭头,朝天放去, “嗡!” 弩箭带着风声直直向城上飞去, “噗!” 正中一名夷人兵士胸口,那利箭穿透身上盔甲破开拳头大的血洞,身前的墙垛之上顿时溅开一朵斗大的血花,那兵士双眼圆瞪被带着双脚离地,后退五步扑嗵一声栽倒在地! “吼……” 下头魏军见毛大一击便中,立时山呼, “必胜!必胜!” 四人一组将那强弩往城头上激射,一时之间只见一片黑压压箭雨覆盖城头,夷人纷纷栽倒! 这厢箭雨覆盖,自后头有那冲车被推了上来,几人环抱的原木,前头削尖了安置车上,由那数十名兵推动缓缓向那城墙移动。 后头又有那攻城车被推了出来,趁着夷人无暇他顾之时已推到了城墙之上,那城门处冲车已是到位,正在魏军的推动之下,轰轰向城门发力! 下头魏军发出一阵呼啸呐喊之声,立时有成群结队的兵士悍不畏死的借着攻城车爬上了城墙,乌兀手提着弯刀立在城墙之上,将那自垛口爬上的魏军一刀砍翻,前头那个还未摔到地面,后头的已是提刀大喝一声冲了上来,如狼似虎的魏军实在太多! 魏军攻城却是四门俱攻,夷人在那城里只听四处喊杀声不断,一万来人守在四门,任你是弯刀也砍卷了刃,不过半个时辰已是被魏军攻上了城头! 赵旭在下头瞧着城头上人影晃动,大喝道, “胡有财!” “末将在!” “即刻拿下城门!” “遵令!” 胡有财打马过去,身后副将、亲兵呐喊着尾随着奔那城门而去,胡有财挥着那个大铁棍子,叮叮当当将头上稀疏的飞箭挡了,来到城门前大喝道, “小的们让开!瞧你胡爷爷的手段!” 说罢催了马上前,来到冲车前,自马上纵身一跃立到了圆木之上,将那棍子向前一挥, “开!” 魏军这厢在下头齐声呐喊,同时发力, “嘿!” 圆木重重撞到厚重的城门之上,发出轰一声巨响! 那城门经前头几回早已凹陷出一个洞口来,这番再一撞立时扩了一个大洞出来,别人进不去,胡有财那身材却是合适,这厢纵身一跃挂到了城门之上,自那处翻了进去! 里头的夷人正推了巨木横亘在门前,却见上头洞口竟钻进一个人来,那胡有财大喝一声跳将下来,抡起棍子就是一通打,有被他一棍正正打在天灵盖上的,立时便头骨尽碎,七窃流血! 又有那人挥了刀上来劈砍,却被胡有财一棍子打的刀折人飞的。 夷人虽是擅射也有人在后头弯弓搭箭,只是这城门洞狭小自家人却是混作了一团,那里敢射箭? 这厢被胡有财一棍乱打,占了这城门口方寸之地,一时之间他一人立在那处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身后头冲车撞击着城门,没有那夷人在门前抵挡,城门晃了几晃,终是在一阵巨响之中,轰然倒地。 “破城!” 外头魏军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叫之声,如那潮水一般涌进了富兴县城,如今这城中半个汉人住户无有,但凡不是魏军之黑衣黑甲便举刀就砍,倒不怕砍错了人! 赵旭在外头见城门已破不由哈哈大笑, “儿郎们,随我进城!” 胯下四蹄飞云长嘶一声当先向那城门奔去,身后一杆红底黑字的魏军大旗在猎猎夜风之中迎风招展。 赵旭在前众将士紧跟在后,喊打喊杀这厢冲入了富兴县,那乌兀正砍翻了一个爬上城墙的魏军,回头再看时见那城中已是黑甲林立,不由长叹一声, “我夷族危矣!” 当下大喝道, “乌奘何在?佴三江何在?” 俩人俱在不远处杀敌,闻言齐声喝道, “在此!” 乌兀大喝道, “你们快下到城中召集族人,由其余三门逃走!” 乌奘手中弯刀在半空之中划过一道弧线,自面前那魏军脖上开出一道血槽,反身退到乌兀身边, “大山主,你先走,我在这处抵挡着!” 乌兀怒道, “蠢货,我是大山主若是跟着你们一起逃走,赵旭必会发兵紧追不舍,唯有我在这处拖住赵旭,你们才有一丝生机!” 说罢飞起一脚将那乌奘踢到了战团之外,自家却提着弯刀立在墙头上冲下面魏军大喊道, “赵旭何在,可敢与我一战?” 却见那下头被魏军簇拥着一人,他端坐马上,身形伟岸,那黑盔黑甲在火光之中泛着一层腥红之光,正是魏王赵旭,他在下头摇头朗声道, “大山主,先前我敬你是英雄自是愿与你单打独斗,现下里两军对战,再无单枪匹马逞英雄之说,大山主若是存了舍已救人之心还望省一省吧!” 说罢将那手中长枪一摆, “今夜里,这城里不能走脱一个夷人!或是跪下投降或是立着受死!统统儿一个不能少!” 身后魏军齐声大喝, “投降!受死!” 赵旭端坐在马上枪尖指处,定有那如潮水一般的魏军涌向,不过顷刻之间整个富兴县城已在魏军控制之下,四处可听见夷人怪叫惨呼之声! 那乌兀立在上头耳闻得族人被屠杀惨叫之声,面露痛苦回头眼看着那佴三江, “这便是你要的报的大仇么?用这一万族人的鲜血逞你一时之意气?” 佴三江浑身浴血立在那处,目光呆滞,良久反手一刀划向喉头, “大山主,我对不住众位族人!” 那一刀极狠,破开皮肤割裂气管,立时便有鲜血喷涌而出,佴三江哼也没有哼一声,倒翻身倒地! 乌兀眼睁睁瞧着他自刎而亡,又悲又怒,咬牙狠狠一闭眼, “懦夫!便是到了阴间你又有何面目见死去的族人?” 转过身将那弯刀高高举于头上,一步步缓缓走下城墙,一干魏军见了他纷纷让开一条道路,乌兀在那人墙枪林之中双手高举弯刀,来到赵旭面前,双膝下跪, “夷人山主乌兀愿率众族人降于魏王座下,悉听差遣,永不背叛!” 他此言一出四周魏军发出一阵阵震耳的欢呼之声, “夷人降了!夷人降了!” 欢呼之声传遍整个富兴县城,这一夜天未大亮赵旭便将六千四百五十一名夷人收到麾下。 第二百零七节 异想 赵旭这厢在那蔺州收了夷人,林玉润在豫州府衙之中管着后院,养着保官与豫哥儿两个,日日都有潘湘将军报送到手中,赵旭在外头进军如何,她也是心中有数的! 这豫州城中有那郑霖管着民生,潘湘管着军务,两人扣起手来办事倒也十分顺畅,赵旭敢将后方交于两人也是心里有底,林玉润对他这些事儿却是从不插手的! 只是她不想插手却是有人想插手了! 这一日林玉润送了保官到学堂之中,外头有婆子进来禀报道, “夫人,老夫人来了!” 老夫人? 林玉润挑了挑眉头,自那回家宴之后,除去每月初一、十五请安,赵旭两口子却是少有回那断龙山脚下,便是大年赵旭也只是守了一晚后,初一便以公事繁忙为借口早早儿回了城中! 赵老太爷自知儿子如今羽翼渐丰,再不是昔日困在家中的纨绔,心下虽是叹息却也没有半点儿法子! 赵老夫人更是对赵旭避之惟恐不及,便是林玉润生了豫哥儿,她也只是生产来瞧过,满月来瞧过便再也没有登门,怎得这时节倒来了? 林玉润点了点头道, “快将老夫人迎到厅堂说话!” 当下让珍珠给她梳了头,又换了一身衣裳,到了堂前果然见赵老夫人端坐在上头,同来的还有五姨娘, “母亲!” 林玉润过去见礼,赵老夫人点了点头,五姨娘也过来见了礼!却是左右瞧瞧, “保官呢?” 林玉润笑道, “大爷如今在外头,保官便还是整日都在学堂,要待到午后申时才能回来!” 那厢赵老夫人却是一皱眉道, “怎得你如今还是称雍善作大爷,即是已称王这府里上上下下也应改口了,你这当家的主母怎都不懂规矩?” 这府里仆从称大爷便是赵旭的意思,他心下觉着魏王是为了向外头逞威风才称的,在军营之中为了上下有序才这般称唤,回到这家里便只是赵家大爷,因而这府里上上下下便没有一个人称魏王的。 他也尤不喜林玉润称他魏王,便是叫声大爷都要不高兴,他那点子威风却是在林玉润面前半点也不愿摆不起来的,若真要上上下下改了口,只怕他回来要鞭子抽人的! 只是这类事儿夫妻间的事儿,林玉润也不好讲与婆婆听,只是笑道, “大爷性子素来洒脱不拘世俗,这府里上下称爷却是他下的令!” 赵老夫人还是皱眉道, “他不喜规矩,你们也不能不守规矩,待他回来要改过来才是!” 林玉润闻言只是笑着点点头,心道这事儿待到赵旭回来,若是赵老夫人敢在他面前提的话,便由他来讲好了! 赵老夫人端坐在上头上下打量林玉润一番又皱眉道, “你这打扮也太过素净了!” 林玉润笑道, “媳妇素来不爱华贵,大爷也不在府中,素净一些总是好的!” 心下不由暗暗起疑,赵老夫人这一来便横挑眉毛,竖挑眼的倒是要做什么? 又听那赵老夫人点头道, “雍善不在家便罢了,待他回来你也要好好打扮打扮,毕竟是正室夫人,没得坠了他的名头!” 林玉润心下越发狐疑,也不与她绕弯子,当下问道, “母亲,今日登门可是有要事?不知那边府里可是有短少,又或是人手有纰漏,母亲有何事吩咐,派个人来召了媳妇去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赵老夫人心知这是林玉润不愿与她废话,暗暗有些愠怒又想起这一趟所求之事当下压了不悦道, “倒是无事,我们到这豫州城许久却是未在城中走动,趁着今儿天气不错便带了五姨娘出来瞧瞧罢了!” 林玉润闻言点头笑道, “如今四处兵荒马乱,却是我们这一处繁华依旧,南来北往的客商也是络绎不绝,有些东西只怕是京城那边也没有,确是值得瞧瞧!” 赵老夫人笑道, “我们在城中逛了逛,倒也真是一派盛世景象,我瞧着雍善留下这两人倒是治世的人才!” 林玉润心下一动,暗道来了!当下笑道, “母亲大家出身自是瞧得出这些,我整日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是不懂世情,前头男人们的事儿也少有过问,只知每日里这府里吃穿有处买便成了!” 她一句话将赵老夫人下面的话堵住了,不由在心里暗恼这媳妇实在太不上道! 当下又将那话强拉了回来, “那两位一个是叫做郑霖,还有一个是潘湘么?” 林玉润笑着点头道, “正是这两位!” 赵老夫人闻言笑道, “这般治世的人材辅佐了雍善,实在应礼遇才是,只不知这两位可在前头,我倒想见一见!” 林玉润微微一晒想了想道, “那两位公事繁忙,媳妇从未召过他们,却不好打扰!” 那头五姨娘笑道, “难得今儿老人到了这处,他们来拜见也是应该的,不如夫人派人去召他们?” 林玉润侧头瞧了五姨娘一眼,倒真不知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笑道, “即是这般!艾叶!” 已做了妇人打扮艾叶进来施礼道, “夫人!” “派个小子儿到前头瞧瞧,郑公与潘师可是得空,得了空请到后院来,就说我们老夫人来了!” 艾叶福了一福转身离去,转头时冲林玉润扔了一个询问的眼神,林玉润冲她眨了眨。 艾叶吩咐了个八、九岁的小子去前头问,他倒是腿脚溜滑,没多久便来回话道, “禀夫人,外头潘师在,郑公下乡巡视去了!” 林玉润点了点道, “即是如此便请潘师进来说话吧!” 不多时那潘湘进来了,自到了赵旭手下,见过美若天仙的魏王夫人之后,潘湘才发觉一山还有一山高,美人儿之外还有美人儿! 这厢倒是再不怕人觊觎他那一张俊脸了,便将头发蓄了起来,头上戴了文士巾,身上着了月牙白的儒衫,配上那张赛潘安,压宋玉的脸儿,不知他山匪底细的人见了他,都要赞一声翩翩美少年,浊世佳公子! 潘湘进来见上头坐着赵老夫人,几步过去一躬到地, “见过老太君!” 又转过身来冲林玉润施礼道, “见过夫人!” 平日里赵旭这帮子兄弟见了林玉润都是恭敬有加,却从不称夫人,却是跟了曲老五叫嫂嫂的,现下里只是当着赵老夫人做面子罢了! 林玉润笑着点头道, “潘师不用多礼!这厢却是老夫人到了城中闻听郑公与潘师贤名,特来相见!” 潘湘闻言忙躬身行礼道, “老夫人谬赞,潘某不过行份内之事,何有贤名可言!” 那上头赵老夫人也没有想到潘湘如此年轻,又生得这般人材不由心下暗喜,瞧着倒是个好说话的主儿,这事儿应是有门儿! 当下笑道, “潘小郎也不用过谦,我这到了豫州也有少有外出走动,今日里进得城来却是瞧着四处一派繁华盛景,百姓安居乐业,士农工商却是各司其职,一切井井有条,这都是二位的功劳!郑公与潘小郎确是大才!” 潘湘连称不敢,赵老夫笑咪咪瞧着他道, “我瞧潘小郎这般能耐也是十分敬佩,我家中有一小儿,今年也是虚岁十二,自小聪慧过人,谦敏恭敬,实在是个好孩子!只是整日价关在家中养得半点儿世故不懂,这厢眼瞧着他大了,长此下去也不是正经事儿!我这处很是着急,也不知到何处寻访名师?闻得这城中有大才便自家坐了马车来,今日得见潘小郎果然是个人口出众的,不如便收了我那小儿做个徒弟,每日里跟着你端茶倒水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潘湘很是错愕,回头瞧了瞧林玉润,林玉润端坐在那处面上不显,心下恍然, “我还道她要如何?却打得是这般主意!” 当下微微皱起了眉头, 大富人家最忌争产,大贵人家最忌争权,又富又贵的人家便是又争权又夺利 这厢赵旭却是才起了势头,赵老夫人这手便伸过来了! 若是真有一日坐上了那上头的位子,她岂不是想兄终弟及? 难道现下就打了这念头,便早早让赵庭融到这军中事务来? 也不能怪林玉润多想,实在是赵老夫一贯不喜赵旭,瞧不起他莽夫武人,如今瞧着赵旭声势正旺便又巴巴的把赵庭送到跟前来! 赵旭在豫州城时她怎不明着说,待到赵旭走却自家送上门来了!便是在她这当媳妇的面前,也没有明着说,却是待叫来潘湘才开了口,这是要赶鸭子上架,将她的军么? 林玉润这厢还在思虑,那头潘湘是个人精,眼珠子一转便知赵老夫人打的什么主意了!当下躬身道, “老太君抬举潘某人了,潘某才疏学浅那里是教人的料,更何况潘某日常所阅军务之情实属机密,轻易不能让人触碰,潘湘跟前之人全是由魏王亲自挑选,如今魏王远征,潘某实在不敢应承老太君!” 赵老夫人听罢很是不悦当下道, “什么机密不机密的,自家兄弟又不是外人,外人瞧得,自家兄弟便瞧不得的了?” 她这话却是有些得罪人,这不明着是讲潘湘么? 第二百零八节 天开 林玉润心下顿觉不妥正要开口,潘湘却冲她暗暗摇头当下又一躬到地道, “老太君,潘某身受魏王重托,不敢有一星半点儿差池,二公子的事儿确是无能为力!前头公务繁忙还请老太君恕罪,潘某这厢告辞了!” 说罢弯着腰退到大厅门口,林玉润见上头赵老夫人立时变了脸,看样子气得不轻忙道, “即是潘师公务多便不多留你了!” 忙起身福了一福,潘湘又冲她施礼转身便走了! 上头赵老夫人青着脸一拍桌子, “这便是魏王手下之人?一个个如此不敬尊长,不是广纳贤才么?这魏军之中便尽是这样的贤才么?” 林玉润面上不显心下暗道, “你老人家倒是说对了!” 这赵旭手下全是些直脾气的粗人,都是要顺着毛捋的犟驴,潘湘仗着一张脸好看,又兼整日里笑眯眯的,在这府上已算是人缘儿好的了! 你要试试其他将领,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明知你弄了小儿子来大儿子这处讨便宜,过来冲你老人家一通嚷嚷,只怕当时能背过气去! 林玉润心里想着上前道, “母亲不用动怒,这些军中的汉子个个都是粗人,也不知进退,不懂规矩,说话是直了些!您老人家也不用与他们见气!” 赵老夫人很是不悦冲林玉润哼了哼道, “他们是不懂规矩,你也不懂么,为何不帮着劝上两句,庭哥儿可是雍善自家兄弟,那里有用外人不用自家兄弟的道理,你让他跟在军中多见多看多学,日后长起来也是雍善一大助力,总比万事交给外人强!” 林玉润微微笑道, “母亲说的是,庭哥儿如今也是大了,听说书读得也不错,我瞧着他也是十分聪慧,不过毕竟年纪小了些,不如让他先从打理家中庶务做起?想当初大爷在外头跑时,也是自家管理名下生意的!” 她这话一说赵老夫人听了却是脸色一变,站起来一甩袖子道, “你不帮庭哥儿便罢了!又何必往那庶务上支他,男人家家整日里与铜臭俗物打交道,有何出息!” 说罢迈步向大厅外头走去,五姨娘忙跟了出去,路过林玉润身旁时叹道, “老夫人也是为了雍善好!” 林玉润微笑道, “我自知老夫人是为了雍善好,不过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庭哥儿还是慢慢来为好!” 五姨娘还想着说什么,却见前头赵老夫早已怒冲冲出院子了,忙提裙追了出去,林玉润跟着出去,眼见得她们登了马车离开后才回转后院。 这厢回来坐到堂前, “来人!请陶大管事!” 陶大管事在外头也听说了这事儿,进来冲林玉润一躬身道, “夫人,可是要我打听那边府里的事儿?” 林玉润点头道, “正是如此,前头也没听公爹提起过,怎得便来了这一出?也不知那头是什么章程,你且让人探听了报我!” “是!” 想了想又叫人去请郑公与潘湘,如今那城外军营还有留守兵士,却是赵固在管着也派人将他招了来,三人听是林玉润召当下齐齐过来, “夫人!不知夫人召了我等来,可有要事?” 林玉润点了点头道, “今儿之事却是要相询三位!” 将那老夫人所为之事一讲,三人都是面上一紧,郑霖与潘湘互视一眼,心道这是赵家家务事儿,他们这些外人不好插手,林玉润瞧他们脸色心下点头, “正是要他们有这般念,可别因着赵旭不在豫州城里,他们抹不开脸面收了赵庭,到时赵旭回来要是赶了他兄弟,倒要落得容不下幼弟的名声了!” 当下笑道, “按理说这是赵家家务事儿,也不好惊动你们,只是如今魏王外出征战家里更是要稳住了,我这厢的意思自是以稳为重,其余事儿便是等到魏王得胜回军再说!” 那两人一听便知林玉润的意思,当下点头道, “谨遵夫人吩咐!” 这厢赵固却是赵家家生子,自小跟在赵旭身边,与他们两人不同,说话自是少了顾忌,当下皱眉道, “大爷这厢早已分了家,如今那搬出来的家产也如数奉还回去,老太爷眼看着年岁渐大,二爷如今不是应打理家中庶务,以后好接手么?我们这处他怎么也来插手?” 林玉润摇头叹道, “当年大爷也是小小年纪便出来管事,二爷怕也是想学大爷,只是家里庶务也有不少可学的,也不必就要到州府衙门的!” 赵固点头道, “夫人的意思小的明白了!” 这厢叮嘱了三人,潘湘与郑霖自回了前头办公,林玉润却让小丫头叫了朱砂过来冲她笑道, “我今儿叫了赵固回来,瞧着时辰也不早了,便帮你留了他,你这便带着他家去吧!” 朱砂瞧了在一旁憨笑的赵固脸上一红,冲林玉润嗔道, “夫人如今越发不正经了!” 林玉润掩了嘴儿笑道, “我是越发不正经了,你嫁了人却是没有变,还是这般腼腆!” 说罢冲赵固道, “快快家去吧!治治她那爱羞的毛病!” 赵固立在朱砂后头呵呵一笑道, “她这毛病好!小的最是喜欢了!” 林玉润噗嗤一笑,挥了帕子赶他们道, “少在我这处现恩爱,快些出去吧!” 立在堂前眼见着两人一路走出去,那身背后挨着的手儿便拉扯起来,赵固硬要去牵朱砂的手儿,朱砂想缩手却没他手快,一只白皙的小手儿被紧紧裹在他粗糙宽掌心中。 朱砂本就皮薄,那里好意思一路牵着出去,只得背着一路的丫头、婆子暗暗往回拉,却将赵固整个人都拉了过来,那高大沉重的身子立时压在了肩头上,朱砂红着脸叱道, “好好儿走路不成么?” 赵固一脸憨厚,不明所以道, “明明是媳妇你非要拖我过去的!” 丫头、婆子听了都是掩嘴儿笑,朱砂脸上火烧火燎,拿眼儿直瞪赵固,林玉润在后头瞧着噗嗤一笑, “这赵固便是个惯会扮猪吃老虎,装样儿的!” 论起来自家夫君这手底下的人,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儿! 想到这处又念起赵旭来,收了笑脸眼神一暗, “也不知他现下如何了?闲暇时可有想起他们母子来!” 越是这般想了,心下越是思念,忙提了裙儿去寻豫哥儿,豫哥儿正睡在自家那小床上,两个手儿护在耳边,小嘴儿嘟着,林玉润过去抱着他满是奶香的小身子,瞧着他那张肖似赵旭的脸,心里总算好受了些,亲了亲豫哥儿的小脸儿, “幸好有你陪着娘亲!” 待到第二日那府上便有人回了话来,却原来前头赵旭将赵家那些个运出来的金银珠宝,统统还了回去,倒叫那赵老夫人很是高兴了一阵,这厢带着人清点了几遍,确认无误便收入了库中。 只是如今的赵家,已不是他们在沧州时了,那时广置了田地,各处做着生意,偌大家业也是年年都有增添的,现下却不同了,赵老太爷因着要跟了蔺王刘肃,又有各处兵荒马乱,各地的生意早已盘的盘,转的转,田地虽还在但现下那里还有人种?便是种了那还有人收租? 如今赵府里不过抱着这堆金银珠宝坐吃山空罢了,又因着赵旭分了家,他虽是这豫州之主却并不照拂家中,赵府人出去应花银子时也没有比别人少的,因而赵老夫人一日日见这银子只出不进,心下里便急了起来。 这厢便寻了赵老太爷商议,却那知赵老太爷经那蔺王一事,又因着儿子赵旭这般情势,情知如今是要低调蛰伏才是,免得挡了大儿子的路,便息了自己那点子雄心,安心在家做一个富家翁,对赵老夫人那借着赵旭的势做生意的念头大摇其头,拦着道, “如今雍善这般情形,我们也不是穷到没有活路了,何必与民争利,白白给雍善添烦!” 赵老夫人听了怒道, “你光想着你那大儿子,却没想你这小儿子,他如今不过才十二,隔两年说亲娶媳妇,家里还有几个没嫁的姑娘,这般坐吃山空,到时你拿什么办喜事儿?” 赵老太爷道, “那里便有那般潦倒了,左右少些排场罢了,难道还娶不到,嫁不成么?” 赵老夫人被他气得一个倒仰,被丫头、婆子扶了回到自家那院子里不由气道, “这是什么老子,只顾大的不顾小的,我们庭哥儿要是指望着他只怕迟早都要饿死!” 那吴妈妈劝道, “二爷是嫡出,如今他也大了,越发懂事了,先生也说他读书好,日后接管了家业自是能发扬光大,夫人何必急在一时!” 赵老夫人气道, “别人不知晓,你们不知晓么,现下这家中的银两是一日少过一日,我瞧着那个大的在外头如今混得是风生水起,不借着势将庭哥儿立起来,自家手里攥了钱不好?还等着以后他施舍给庭哥儿么?” 吴妈妈笑道, “夫人说那里话来,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施舍不施舍的?更何二爷的书读得那般好,大爷那厢正四处招纳人才,以后地盘大了要用的人更多了,二爷是他亲兄弟难道还没有个一官半职?” 她这一句话倒是点醒了赵老夫人,立时眼前一亮, “庭哥儿眼瞧着已是十二了,保官前阵子都跟着在那州府衙门里进出了,庭哥儿也是应该去了!” 第二百零九节 做事 吴妈妈心道,那处如今也不是您说了算,只怕还是老太爷出面才成!当下笑道, “瞧您这性子,见风就是雨,这外头的事儿女人家那里清楚,不如去问问老太爷,让他问问二爷的学业,可是会耽误了?” 赵老夫人点头道, “倒也是这理儿!” 想到这处哼了哼道, “他一心想着那个大的,只怕未必要管!” 吴妈妈道, “瞧您说的,都是自家骨肉,二爷又是小的,老爷那里有不心疼的!” 这厢劝了赵老夫人,待隔了两日,她自家觉着心里的气儿平了,便又去寻赵老太爷,将事儿一讲,赵老太爷皱眉道, “你整日价也不知想些什么,净弄些幺蛾子,老二那身子骨你又不是不知晓,让他跟碰上一帮子大老粗,你也不怕小命儿被折腾没了!” 他这话一说,立时点了赵老夫人的火,当下跳起来道, “你是什么老子?那有这般咒自家儿子的,我又不是让他上阵杀敌,不过便是去那州府衙门里跟着学公务罢了,他不会拳脚连看公文写字儿都不会么!” 赵老太爷也不知如何与这见识短的妇人讲! 现下雍善手下全是些骄兵悍将,那郑霖是官场里的老油条儿,两榜的进士,杀起人来也是眼也不眨一下的,那潘湘本就是山匪出身,别看人生的俊俏,笑嘻嘻的捅人刀子,那便跟吃饭喝水似的! 自家那二儿子是个什么德行自家不知么?但凡有一丁点儿资质,他厚着这张老脸都要去寻了雍善,为他弟弟留条后路! 只是庭哥儿那般被自家老妻养得娇娇弱弱跟朵花儿似的,别说是上马打仗便是军情紧急时,通宵达旦的看公文他都要受不住! 更不用说巡视乡里,体察农情,抚恤赈灾等等,你当文官便是整日里坐在那书案后头看书写字儿便成的么! 当下也不想与她多说,只是怒道, “庭哥儿的事我自有主张,你也不要多言,总之雍善那头你少打主意!” 赵老夫人听了气得不行,与赵老太爷大吵一架之后回了院子,坐在那处左思右想,想了半日心道, “这老苍皮不过只是怕送了庭哥儿过去惹得大的那个不高兴罢了!我这厢亲自去讲,若是人家收了便不干他的事儿,待到庭哥儿在里头有了进益,难道他还能硬将人拽回来不成?” 当时便叫人备马车要到城里去,吴妈妈得知忙劝道, “老夫人,这事老太爷即是不许,自有他的道理,您不如再与他商量,更何况如今大爷也不在府上,夫人那头只怕未必肯应下这事儿!” 赵老夫人冷笑道, “这外头的事儿只要男人答应了,她又能奈何,如今老大不在城里却是最好,我将庭哥儿送过去,下头人难道还敢不收么?待到庭哥儿在那处呆上一阵子,他回来难道还要硬赶他兄弟不成?以后庭哥儿在那处好好跟着学,有了才干,只怕还求着用他呢!” 说着便要走,又因着要瞒着赵老太爷不想兴师动众,便将吴妈妈也留在了府里,却带着五姨娘谎称去城里转转,实则想着她是赵旭亲娘,林玉润便是再有不满,有嫡母与亲娘在面前,总是不好阻拦的! 两人这厢坐了马车到城里却是没想到,人家并不卖她这魏王嫡母的面子,压根不愿收了庭哥儿,揣了一肚子气回来坐在堂上。 正在这时,赵庭过来了,如今他身量倒是长开了,只是脸色仍是苍白,却是眉目俊秀,取了赵氏夫妇相貌长处,单论长相却是比赵旭好看多了! “母亲!” 赵庭进来堂前施礼,赵老夫人见他一身天青色的儒衫,乌鸦黑的头发束在脑后,一双眼又黑又亮,已渐有那世家公子的翩翩气度,假以时日定是一个容貌出众,风度怡人的贵公子! 只是……这般好的孩子为何却要受这种委屈! 赵老夫人想到这处不由心下发酸拉着赵庭的手,忍不住掉下泪来,赵庭自来见自家母亲都是坚强稳重的样儿,那里见她哭过,不由大惊道, “母亲,你因何事啼哭,可是下头人不服管教,惹恼了母亲!” 赵老夫人拉着他手道, “我的儿啊!母亲这都是为了你啊!” 赵庭不明所以, “母亲,可是儿子有何做得不妥之处,惹了母亲伤心!” 说罢便一撩袍子跪了下去, “母亲孩儿若是有何过罪,只管处罚孩儿便是,还请母亲莫要啼哭,为儿子保重身子才是!” 赵老夫人见了忙一把拉了他抱在怀里道, “我的儿,为娘也是想着让你出去历练历练,便去求了你父亲去你哥哥那处跟人学做事!” 赵庭听了眼前一亮, “是么?那父亲可是答应了?” 赵老夫人摇头道, “你父亲并不肯答应,为娘又去了州府衙门,那帮子下头人只认你哥哥却是不听为娘的!” 赵庭听罢眼神一暗道, “母亲,即是父亲不肯,自是因儿子那处做的不够好,儿子以后再用功读书便是了!” 知儿莫若母,赵老夫人瞧他神色,便知这孩子是极想出去的,心下更痛便搂着他道, “你父亲也不是嫌你不好,只是如今你哥哥已分了家出去,又自家打了天下,他抹不开那张脸罢了!” 赵庭听罢忙道, “我……我若是去了,自是不能为难哥哥的!我也不拘做什么,便是扫地打水我也愿意的!” 这赵庭自小因着身弱被赵老夫人当成宝贝一般藏在家里,日日瞧着自家哥哥意气风发,飞扬跋扈,心下却暗暗羡慕,如今赵旭更是凭着一己之力打下偌大一片地盘儿。 哥哥手下那些人,他在这府上也是见过的,那些个强壮精干的汉子,一个个鲜衣怒马,挥斥方遒,纵横天地,快意恩仇在他看来这才是真正的男儿汉! 要是能跟在哥哥身边那怕做个扛旗的小兵儿也好啊! 这念头只敢在心里暗暗藏着,却是半点儿也不敢露给母亲知晓! 只是他却没有想,母亲竟也想送他到哥哥身边,闻言他那里有不欣喜若狂的! 赵老夫人听了他的话道, “这傻孩子,那里就能让你扫地打水了,你哥哥那处怎也不能少了你的安置,只是如今你哥哥出了门,下头人不听吩咐,你父亲又不肯点头,为娘……为娘也是心疼你的事儿无人上心,这才忍不住落泪轩邓!” 赵庭低头想了想道, “母亲,不如……我……自家去求父亲吧!我自家的事儿也应是自家作主才是的!” 赵老夫人听了很是欣慰,搂了赵庭道, “我儿如今是长大了,越发出息了!” 赵庭得了母亲鼓励,果然自家到了前头书房去寻赵老太爷, “父亲!” 这厢进来与父亲见礼,赵老太爷见了他很是诧异, “庭哥儿,怎得到了我这前头来了?” 赵庭上前一步又施一礼道, “儿子今日却是有事求您!” “哦?说来听听!” 赵老太爷倒是少有见小儿子这般大胆的样子,心下暗暗高兴,赵庭偷眼瞧他见并不悦之色,便将想去赵旭那处的事儿一讲,赵老太爷却是脸色一凝, “这事儿可是你母亲让你来讲的?” 赵庭道, “确是母亲所言但也是儿子心中所想!儿子如今年纪渐大,却整日养在后院之中不通世情,以后如何顶门立户,儿子也想像哥哥一样赤手空拳闯出一片天地来!” 许是少有这般表露心迹,赵庭此时却是双眼发亮,小脸微红倒让他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朝气,赵老爷子瞧在眼里半是欣慰半是发愁,虽可喜这雏鸟羽翼渐丰终是想要展翅飞翔,却发愁这小子能耐不用说了,身子却是禁不住的,要是送到了城里去,若是有个不妥当,雍善那处落不到好,只怕老妻也要闹得家宅不宁! 想到这处,赵老爷子正色道, “你即是有志向倒是件好事,只是你可知到了你哥哥那处,可要做些什么事儿?” 赵庭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这儿子却是不知的!” 赵老太爷叹了一口气道, “你又可知,你哥哥似你这般年纪早已跟着我行走江湖,餐风露宿,行船走马,有时在那山岭之中遇上劫匪,还要抽刀子砍人!嗯……” 赵老太爷一摸胡子, “晓得你哥哥头一回杀人是在什么时候么?” “不晓得……” “便是你这般年纪,那时在江上遇上了水匪,你哥哥将那人撞到了河里,在水里将人一刀子捅了,我在上头瞧着他下去的,上来时周边儿的水都染红了!” 赵庭听了脸色又发白了, “哥哥……哥哥……确是英雄了得!” 赵老太爷点头道, “你要向你哥哥学,便问问自家可有那胆量?” 赵庭想了想道, “我……我不用上阵杀敌,便……便在后头与人端茶倒水也成!” 赵老太爷点头道, “端茶倒水也是门活计,你自来养尊处优惯了,你且回去瞧瞧你那院子里伺候的人是如何做活的,再来回我话!” 第二百一十节 生病 赵庭这厢听了自家父亲的话,果然闷头回了院子里,到了书房坐下,想了想便张口叫人, “赵福!” 外头立时进来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厮,冲赵庭躬身笑道, “二爷!有何吩咐?” 赵庭直直盯着他却没有说话,心道原来平日里他们伺候人便这般么,进来便弯腰,还没有开口便先笑? “二爷?” 赵福很是不解的瞅着他,赵庭回过神便道, “给我端杯茶来!” “是!” 赵福退了出去,没多久托了一盏茶上来,却是用了粉彩的小儿嬉蝶茶盏,泡了上好的碧螺春,小心放到赵庭面前, “二爷!请喝茶!” 赵庭嗯了一声,却只拿盯着他一举一动,把赵福盯得心里发毛,暗道, “二爷今儿是怎么了?怎么一劲儿盯着我看?” 赵庭伸手端了茶,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却是入口不冷不热,只觉刚刚好便问道, “你到那处沏的茶?” 赵福心道今儿二爷真是奇怪!忙毕恭毕敬答道, “却是在茶房里,新烧的水!” 赵庭放了茶盏,一撩袍子向外走去,那赵福不明所以收了托盘跟在他后头,见赵庭进了茶房里,里头果然放着红泥的小炉,上面烧着水,还在一股股的冒着热气! 赵庭过去提了水壶,将一边儿扣着的茶盏翻过来,自家动手泡了一盏茶,伸手一端却是拿也拿不住! 那现烧的水,自然烫的拿不住! 赵庭不由心中暗想,这茶房到书房却也有百步之距,要将这茶沏好,端到书房当中,不冷不热刚刚儿好,便只是这一样儿便是个学问! 我吃了么多年的茶,却是从来不曾想过身边的人是如何做活的,每日里埋头在那一堆儿圣贤书里,自家觉着一肚子的文墨实则却半点实用也无! 想到这处,只觉脑门子一闷,不由直直盯着那一盏茶,半晌儿没有言语! 赵福在一旁瞧着他脸色不对,也是有些怕了,忙过去轻声唤, “二爷?二爷?” 赵庭抬头瞧他, “赵福,你从几岁时便开始这般儿沏茶了?” 赵福实是被他吓到了,小心翼翼的瞧着他,轻声应道, “小的,从五岁起便跟在二爷身边,那里便有妈妈教着做了!” “五岁!” 赵庭喃喃念道,心想自家五岁时还成日关在屋子里,有个风吹草动便要打喷嚏,发热,那里知晓跟人学做事? 想到这处猛得又往外走,赵福忙跟着追了出去,瞧着自家二爷跟魔怔了一般,盯着那些丫头、婆子们洗衣、打扫,浇花、做饭…… 到了后来呆愣愣回到屋子里却是一言不发倒在床上,这厢看了一圈儿,赵庭才发现自家便是一个养在院子里的废物,便只是打水扫地,他都不会,还要腆着脸去哥哥那处,去惹人笑话么! 这一番不由想进了心去,到了夜里赵庭便发起热来,服侍的赵福一摸却已是烫得灼人,吓得忙去请了赵老夫人过来瞧, “这是怎么了,上半日还好好儿的!” 赵福忙将赵庭自老太爷书房里出来后的怪异行径一讲,赵老夫人气得咬牙道, “定是这老匹夫害了我儿!” 说罢顾不得黑灯瞎火便气冲冲去寻了赵老太爷,赵老太爷闻讯忙过来瞧小儿子,见他在那床上脸色潮红,牙关紧咬,身上衣衫尽湿,人却是怎么叫也叫不醒! 当下惊道, “怎得成了这个样子?” 赵老夫人气得上去捶他道, “便是这你老匹夫害了我儿,也不知同他说了什么,便成了这般样子,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这老匹夫偿命!” 说罢放声大哭,那赵庭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只听到耳边吵吵嚷嚷,皱紧了眉头却是怎样也睁不开眼! 赵老太爷怒道, “现下是哭的时候么!” 当下叫人去请了大夫,只是先头那裴大夫早就跟着赵旭回了豫州城,还回他那胡同住着,却是离州府不远! 这边赵府里便没有常驻的大夫,却是叫人骑马持着赵旭的令牌叫开了豫州城门,去正街上寻了大夫来。 那大夫过来把了脉道, “无事,只是小公子忧思过多,郁结攻心罢了,服下药退了热便好了!” 当下提笔开了方子又命人去抓了药。 因着赵庭这病,这厢却是折腾到了天明,林玉润这边得了信儿便带了保官和豫哥儿过来探病! 赵老夫人正被赵庭的病弄的心焦,见了林玉润便没有好脸色,只是鼻子哼了一声,林玉润不以为意仍是上前问赵庭的病情,又问用了什么药,赵老夫人都阴着脸勉强答了! 林玉润自觉这一趟不过是尽着本份罢了,见她面上并不喜欢,也不自讨那没趣,只是抱着保官端坐在那处,捱着时辰估摸着差不多了便起身走人! 五姨娘那厢见着保官却是十分欢喜,忙拉了他过来问,吃些什么?穿些什么?学堂里有无人欺负之类的! 林玉润坐在那处抱着豫哥儿,豫哥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打着转儿,瞧着保官嘻嘻笑,保官瞧着嘻嘻笑忙过来抱他, “弟弟!” 豫哥儿也向他伸出手来,却是早瞄上他腰上挂着的坠子,这厢被他哥哥抱了,便硬弯着腰去扯,这厢抓在了手里便不放了, “啊……啊……” 使了吃奶的劲儿不停的挥舞着小胖手臂,保官忙道, “弟弟别扯,我取给你!” 一旁五姨娘见状却忙去抠豫哥儿的手, “豫哥儿,可别扯坏了!” 林玉润瞧着她那蓄了寸长的指甲,扣到了豫哥儿白嫩的小手上,立时便起了印子,林玉润这厢一伸手扣了五姨娘的手肘,在那穴位上微微一压,五姨娘便只觉手臂一麻,人已被带开了。 “啊……” 林玉润脸不改色低头冲豫哥儿一笑道, “豫哥儿乖,我们不抓哥哥的玉坠儿好不好?” 说罢冲后头立着的石英招手道, “瞧!我们豫哥儿的百宝袋子里什么都有!” 石英却是随身带了这鹿皮做的小袋子里,果头全放了豫哥儿的小玩意,这厢过来打开取了一个牛皮缝的球儿逗豫哥儿, “豫哥儿,你瞧!” 豫哥儿立时被那球吸引松了扯着保官的手,将那球接了过来,放进嘴里一边啊啊叫着一边用力在上面留下小牙印子! 咬了几下许是又玩腻了,便晃着手里的小球冲保官啊啊叫,又拿眼瞧着保官腰间,保官笑道, “母亲,弟弟想跟我换呢!” 说着解了腰间的玉坠儿递给豫哥儿,豫哥儿果然一手收了玉坠儿,一手递了小球过去,那球上头糊着全是他的口水,保官却是一点不嫌弃接过来自家用帕子擦了擦,放到嘴边逗豫哥儿, “弟弟,我也咬哟!” “啊啊……” 豫哥儿一边笑眯眯的瞧着保官儿,一边将手里的玉坠儿放里嘴里,五姨娘在一旁瞧了忙道, “豫哥儿,可别咬,那可是块上好的汉白玉!” 林玉润笑着低头,从豫哥儿的百宝袋里拿了一个铜铃出来,轻轻一摇那铃铛立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豫哥儿两个小手抱着玉坠儿,抬起头来四处寻找,却不知他娘趁着他不注意时,早已将他手里的东西换成了小球。 豫哥儿这头见了铜铃一只手拿过来摇了摇,又扔到娘亲怀里,这厢又低下头双手抱着,埋下头吭哧吭哧的啃了起来,只要有的啃他早忘了先头手里拿得什么东西了! 保官在一旁瞧着弟弟被母亲这般轻易就糊弄过去,咯咯笑个不停。 “傻弟弟!” 外头有人来报, “老夫人,老太爷吩咐让夫人带了两位少爷到前头书房说话!” 林玉润闻言起了身, “母亲即是父亲有召,媳妇这便去了!” 赵老夫人哼一声,林玉润行了礼带着两个孩子退了下去,到了前院厅堂之上,赵老太爷见了豫哥儿立时眉开眼笑,抱着他逗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孩子交给了奶娘,想了想便对林玉润道,、 “雍善那边可有消息!” 林玉润答道, “回父亲的话,已是收了富兴县城,大军正在休整!” 赵老太爷面色一动, “若是要回军,只怕没有那般快了吧?” 林玉润笑道, “媳妇不懂军情,父亲要是想知晓前线军情不如写封信给大爷吧!” 赵老太爷点了点头, “你兄弟的事儿,我这厢确也要写信给他!” 说罢叹了一口气道, “他如今也大了,心思也活络了,只是这事儿却要雍善点头才成!” 林玉润笑道, “父亲说的是,这外头的事儿媳妇也不懂,还是让大爷来定夺吧!” 赵老太爷点了点头道, “你们琴瑟和谐,夫唱妇随是好事儿,我瞧着心里也高兴!” 说罢沉呤道, “你母亲做事欠妥当,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自会管束她的!” 林玉润忙道, “父亲说那里话来,母亲如此也是为了二爷,媳妇怎会心有芥蒂!” 赵老太爷点头道, “你能这般想便好!” 说罢便端了茶,林玉润这厢带着豫哥儿和保官便离了断龙山回豫州城中。 第二百二十一节 寿春 林玉润回到后院在厅堂上坐下,却有小丫头来报, “夫人,潘师与郑公求见!” “请进来!” 潘湘与郑霖却都是撩了袍子脚步匆匆,这厢进来也顾不得行礼了! “夫人请看!” 郑霖将手中的军报交给了小丫头,小丫头转给了林玉润,这厢接过来展开一看,却是脸色一变, “晋王?” 郑霖应道, “夫人,正是晋王,他已于十五日前领兵往我豫州而来,此时只怕已是到达临州与豫州边界了!” 林玉润皱了眉头, “他竟是要来攻打豫州么?” 潘湘急道, “那晋王也不知跟皇帝佬儿灌了什么**药!竟舍得派了老将韩颂功为副将,调了京师镇守五万兵马来犯豫州!” “韩颂功!” 林玉润知晓此人,在前世里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镇守京师重地,手下干将无数,本人却是脾气火爆,性子直爽。 待到她跟着孙绍棠定居京城时,他却是因在朝堂之中直言进谏,惹恼了刘暨,收了他的大将军印,赐了一个长平侯,让他务闲在家再不录用,便是赵旭打到京城时也没有听到韩颂功重新启用的消息。 这位老将军征战沙场多年,端得是谋勇兼备,老尔弥坚! 这一世因着情势大变,韩颂功却是没有被夺印,倒是要辅佐刘享来攻豫州了! 林玉润紧锁了眉头, “可是给魏王去信了么?” 郑霖道, “已是去信,只是今日刚收到军报,魏王却是已带军离了富兴县,一路向蔺州城而去!” 林玉润点头道, “如此我们便要备战了!” 郑霖与潘湘对视一眼,齐齐拱手道, “夫人,早前魏王走时已有安排,若遇敌攻打豫州,便将夫人及两位公子撤往湘州,夫人不如收拾收拾即刻起程吧!” 林玉润闻言摇头道, “如今那朝廷军队还未入豫州地界,我便带着孩子出逃与军心有损,且先瞧瞧敌军来势再谈吧!” 郑霖与潘湘还要再劝,林玉润摆手道, “你们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你们且放心,便是为了两个孩子呢,定不会让他们涉险的!” 两人无奈只得回返前院,这厢得知朝廷大军将至,豫州上上下下顿时如那被抽打的陀螺,连轴转了起来! 那头赵旭收了富兴县城却是休整三天,这一日招了众将来到厅堂之上,赵旭端坐上头环顾众将, “诸位,我们这厢已拿下了富兴县城,可是要打道回府了?” 此言一出,众将嘿嘿阴笑,下头崔能左右瞧瞧起身拱手道, “魏王,我们这厢却是应那蔺王之邀攻打夷人,那蔺王可有言明我魏军为他除了后顾之忧,蔺王应如何答谢?” 赵旭摸着下巴沉呤道, “倒是曾说过,拿下夷人之后必有重谢,信中暗示夷人所占地界却是要与我均分而治之!” 下头苏贵站起身道, “即是如此,魏王这富兴县周遭方圆百里,便应归我魏军所有……” “正是!正是!” 众将附议,胡有财却在下头大摇其头道, “魏王,这夷人凶猛,那里只占了区区这个富兴县城,分明是已打到了蔺州城下!魏王此时那里能回军,便应立时挥师西进,驱夷人狼兵救蔺州百姓于水火才是!” 赵旭一拍大腿, “有理!有理!” 当下起身, “众将听令!” “末将在!” 众将轰然起身, “大军向西一路追击夷人踪迹!” “遵令!” 赵旭哈哈笑道,过来一拍有些茫然的乌兀肩头, “大山主!这厢便有劳您打个头阵了!” 第二日魏军整装拔营,头一个去的便是那富兴县城外五十里远的旬阳县,前头六千夷兵为先锋,攻入旬阳县不过一日时间,之后便是那节远等县,这些个县城皆是小县,城不高,池不深,因着那蔺王刘肃攻打郗崇道,已是损兵折将无数,便将蔺州界各地兵力抽调了六成之多。 似这些小县城更只有城门口那一百来个充面门的老弱残兵,大军到处闻风而逃,有时夜袭县城,百姓们懵懂不知,睡了一觉起床却见城头上已改了魏字大旗! 百姓这才知晓自家头上这片天已换了颜色,只是他们瞧着这魏军军纪严明,虽持枪执剑在县城之中来往奔走,却是与百姓秋毫无犯,商人仍是开门做生意,小贩照旧在那街上吆喝,便是走亲戚进出城门,只要到魏军衙门里换了路引,照旧想上那儿上那儿去,半分没有人阻拦。 没有几日百姓便已习惯了这些黑衣黑甲的军士,对于驻扎在城外的军营也如识而不见一般,并点儿没有惊慌失措,以至举家迁逃之意! 如此这般连下数县,魏军已是兵至蔺州大城寿春,这寿春乃是蔺州有名的富庶大城,因依着曲江而建故而船运发达,各处南来北往的商船络绎不绝,乃是蔺州之中第一大繁华城池! 若是赵旭能拿下这座城池便能借由水道载兵,不过短短五日就能直扑蔺州城,届时只怕刘肃还没有回过神儿来,自家老巢便被赵旭给抄了! 只是这寿春城于刘肃而言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自是派了重兵两万在此把守,沿江更有水兵二万在此停留,赵旭想要拿下此城却是十分艰难! 这厢魏军十万自富兴县起,占了各县的消息已是传开,那寿春守将展忠却是早已知晓,他一面写了军报派人报与刘肃,一面加紧操练兵马,时时严阵以待,待到魏军兵临寿春城下时,赵旭眼中看到的是一个防守严密,军容整肃的寿春城! 魏军于寿春城外十里安营扎寨,赵旭带了众将,骑马到那寿春城外十里的观澜山顶之上,这处原设有一处瞭望塔楼,上头的驻军早已被赵喜带着人清理干净。 赵旭等人登上塔楼便能借着地势俯看这寿春城,这厢远远瞧见这城池,建得城高池深,三丈高的城墙全由尺长的大青砖筑成,城墙之上守军盔明甲亮,来往军士昂首阔步,器宇轩昂。 那城墙之上每隔四丈便建有塔楼,那塔楼之上却是都架了一人高的三弓床弩! 魏军众将远远儿瞧着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戚承盛皱眉道, “魏王,这寿春只怕有些棘手!” 赵旭点头又看向另一侧,那边却是曲江,远远可望见江面之上战船游戈,上头周字大旗迎风飘扬! 众人立在那山头上瞧了良久,戚承盛道, “魏王,这沿江水军便有两万之众,若是我们攻打寿春,他们借机自背后偷袭,只怕不得不防!” 赵旭点头道, “确需派兵防守!” 又在那上头仔细瞧看良久,赵旭才领着众人下山,回到大营之中! 赵旭负手立在大帐之中思索良久,心中暗道, “这寿春却是难啃的骨头,那守将展忠却是一员老将,长于守城,若要拿下寿春只怕有一场恶战……只是不管如何且要先打一场才知对方深浅!” 想到这处便扬声道, “来人!” “魏王有何吩咐!” “传下令去明日卯时一刻升帐!” “是!” 一夜无话,待到第二日卯时一刻,魏军大营之中传来了一阵密集鼓声,众将早已整装束甲,进入赵旭大帐之中, “魏王!” 众将单膝跪下施礼,赵旭在上头点了毛大为先锋,又点了林震为副先锋,刘文、刘武做了中军,赵存厚、苏贵做了左右,自家领着众将做了后应, “即刻攻打寿春城!” 赵旭却是用了五万人攻城,魏军连番战胜正是士气正盛时,这厢主将一声令下,众将官便呐喊一声,齐齐奔向那寿春城! 这一场仗打的是声势浩大,血肉横飞,眼见得魏军如潮水一般不断涌向城墙处,那展忠也是经年的老将,面对扑来的五万魏军,在上头神色不改,指挥若定,眼瞅着魏军就要攻上城头,一声令下便有那滚木、擂石自墙头纷纷落下,各塔楼之上三弓床弩,由三十个兵士齐力拉动,带着沉闷的嗡声飞入魏军当中箭矢所到之处,总有那黑衣黑甲的魏军三五个做了穿膛的葫芦翻倒在地。 只是魏军自来强悍,见袍泽纷纷倒地,血肉飞溅于脸上,倒更激发誓死之心,大喝一声提刀再上! 这一战却是直打到了午时,赵旭抱胸端坐马上,冷眼观看战局,这厢抬头向上瞧了瞧,大喝道, “收兵!” 这厢魏军之中响起锵锵锣声,魏军得令立时收缩退兵,赵旭命手下众将清点人数,却是损伤五千多军士,这寿春城果然难打!便是那胡有财亲自架了云梯杀上城头,也被展忠打了下来,却是被砍伤了左臂! “魏王!再给我一万兵马,末将定要将那展忠佬儿斩于刀下!” 胡有财捂着伤肩却是杀红了眼! 赵旭摇头道, “今日休战!” 说罢带了众将回转营地,上头寿春城墙展忠立于垛口之中往下观望,属下禀报道, “将军,魏贼退兵了!” 展忠点了点头瞧着下头魏军在那城下尸堆之中寻到袍泽遗体,反身驮到背上,迅速向场外奔去, “这番攻城不过只是试探罢了,我等还要小心防备!” “将军,那赵旭不过一介江湖草莽有何可惧之处?待他明日再来攻城,由标下带了一队人马冲出城外厮杀,定要生擒那赵旭!” 展忠摇头道, “我等之利乃是据城而守,赵旭想要前往蔺州城必要拿下寿春,我等只需在此耗费他的兵力即可,若是论单打独斗,这城中众将领却未必有那帮江湖人物身手高强,又何必涉险出城!” 说罢带着众人下了城墙。 第二百一十二节 水军(一) 赵旭回了营帐之中,浓眉紧锁,在那舆图之前站立良久, “来人啦!” 外头亲卫进来, “魏王有何吩咐!” “召众将议事!” 这厢召来众将,赵旭立在那舆图之前,指指点点道, “这寿春难打,我军可否不经寿春直奔蔺州城?” 众将看了舆图沉默不言,刘文拱手道, “魏王,那蔺州城怕是比这寿春更加城坚将强,若是我军被阻城下,又兼这曲江之中有水军船只,这寿春展忠尽起精兵乘船追击,到时与蔺州守军前后夹击我军,只怕于我军不利!” 赵旭闻言点头, “确是有理!” 一旁那毛大却嗡声道, “魏王,末将却觉不然,到时蔺州守军若真出城与展忠夹击我军,平原作战却是不怕!末将最怕那帮龟孙,缩在乌龟壳子里不出来,实在不好下口!” 赵旭听罢沉呤良久点头道, “毛兄弟所言却是有几分道理,临军对阵我军不怕,只是这攻城克难确是少了些磨砺!” 下头戚承盛也是低头沉思,良久拱手道, “魏王,我们何不想法子诱那展忠出城迎战?” 赵旭皱眉细想缓缓摇头道, “那展忠是沙场宿将,向来老成持重,只怕轻易不能引出来!不过……” 赵旭双眼连眨眼前却是越来越亮, “想要将那展忠引出来也不是不可,我这厢倒是有一计!” …… 待到第二日,魏军果然又来攻城,这一回却是变了战法,十万大军将这城池重重围住,四门俱攻,每日十二个时辰分做四班,流轮攻城,他们这厢仗着人多日夜不停却是令得寿春守军有些应接不暇,彼于奔命! 城头之上那展忠极目远望,却见下头黑压压一片全是魏军,虽明知他们乃是骚扰居多,但身为守城主将却是不得不日夜披甲,枕戈待旦,几日下来上上下下均有了疲意! “这赵旭却是厉害!倒想出这主意来!这四门之中俱有魏军攻城,若是守军稍有不慎便会由骚扰变成攻城,一但被魏军打开缺口,我寿春城便危亦!” 下属立时有人请战, “将军,不如我们打开城门,拉出人马与赵旭大战一番!” 展忠摇头, “不成!” 正在说话间,却远远瞧见那黑色的潮涌之中,却有一队悄然向曲江边上分流而去,展忠大喝一声道, “取千里眼!” 有小兵送上黄铜所制三尺长千里眼,展忠取在手中放到眼前向那一股魏军看去,却见领头的是一员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异族将领,这厢正打马向那曲江水军所在之地奔去! 这寿春水军将领姓李名望,年刚过三十,却是蔺王心腹领着水军专司蔺王大军前线供给,月前才沿曲江一线诸城收取粮草、军需,如今却是一应的粮草辎重均在水军大营之中! “他奔了水军营地!” 那水军大营与寿春隔了一条曲江,江水湍急,人马轻易不能渡,乃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平日里江上也有商船来往,因着魏军攻打,展忠早已派人送信于李望,封锁江面却是连片板也不能入水,那魏军如何渡江? 展忠自千里眼中瞧见,那魏军之中有一个高大魁梧汉子尤是显眼,这汉子精赤了上身,浓厚的护心毛占了整个胸脯子,立在那处便如头人熊一般,左右手持了巨大石捶,正将木桩一根根击打入江边滩涂之中! 后头有小兵取了手腕粗的麻绳缠绕在那木桩之上,这厢小兵去了皮甲,赤身果体绑了麻绳在身上,纷纷向那江水中跳去! 这些只怕是魏军之中善水之人,其中尤以那一个身子瘦小,却滑溜如鱼的汉子为最,展忠见他在江面之中几个冒头便已划到了对岸。 待到上岸有了十几人,便一起用力,拉了一根一人环抱的原木过去,那壮汉也已游到了对岸,在那处如法炮制,又钉下了两处木桩来。 两江对岸齐齐发力,将四根麻绳在木桩上缠绕结实,便有小兵鱼贯上去,人人身上背了人宽的木板,将那木板往上头一铺,眼瞧着竟要架起一座桥梁,展忠立时大喝道, 舞旗!” 却是命那塔楼上的兵士向江对岸水军示警,只是却不知那魏军之中便有射箭的好手候着,见那塔楼之上有人举旗,立时便有强弩激射,竟是将那舞旗的小兵当场射死! “再去!” 展忠这厢才是恍然大悟,那赵旭定是发觉这寿春城难以攻下,便派兵装了个样子骚扰寿春,暗中却派兵去取那水军大营。 想到这处展忠不由大急,那大船之上粮草辎重俱在,船只吃水甚深,只怕一时半会儿离岸不及,若是被魏军杀上船去,又或是一把火烧了军船,令那蔺王前线精草告急,即便是他守城有功待得刘肃回来,他展忠也要人头不保了! 而水军军营虽有二万兵马守卫,但那李望却是一个好大喜功,眼高手低之辈,先头听闻魏军来攻,他便派人商议自家,要两军合并,在平原之上迎击魏军,被他一力否决! 之后又不听他言,一心轻视魏军不愿将大船驶离河岸!只当那魏军志在寿春,又自认两万兵马定不惧那魏贼一群乌合之众!魏军若去攻他定要出营迎击,到时魏军十万大军只需分兵四万便能成以一敌二之局! 又有那河岸平地无险可守,此人刚愎自用只怕要吃上大亏的!李望危矣啊! 这时那塔楼之上因有小兵护盾守护,这厢旗舞传讯,那头水军大营有哨兵见了旗舞立时便蹬蹬蹬下了塔楼,进了营帐之中,李望正端坐在书桌之后,擦拭着随身的宝剑! 李望此人生得英俊,一张瘦长脸,颌下三缕墨髯,凤目蚕眉,鼻直口阔,倒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美男! “报!将军寿春城示警!” “讲!” “魏军分一路兵马已强行渡河!” 正说话间外头又有兵报,却是那在河岸边巡戈的哨兵, “报!将军,魏军有一队兵马已于五里地外河岸渡河!” 李望闻言哈哈一笑大喝道 “来的好!来人啊!给我抬戟备马,我要出营迎敌!” 他这厢穿戴整齐,点了一万人马打马向这河岸边而来,却见那魏军已在江道狭窄之处架了两座悬桥,已是渡了不少兵士过来,只是那悬桥窄小不能渡马,在这河岸边上黑压压却是步兵居多! 李望见了大笑道, “尔等不过江便罢了!过了江便是到爷爷这处送死来了!” 说罢一马当先冲这厢奔来,这时却见那魏军之中钻出一个高壮的汉子来,豹子眼浓眉,鼻大嘴厚,赤着上身,胸前黑毛堪比那熊毛! 他左右手各持一个巨大石捶,便如那蛮荒钻出来的人熊一般,大吼一声道, “龟孙,要俺们送死,先问问爷爷手里的家伙事儿答应不答应!” 说罢却是凛然不惧,几步迎了上来,这厢李望端坐马上,一手牵马一手执戟,弓身向前胯下马儿四蹄如飞,却是要借着那马的冲击之力,要给那对面的人熊来个透心凉! 那厢却见毛大立在当中,眼睁睁瞧着那长戟向胸口挑来,却是将右手石锤一抡, “嗡……” 那石锤带着风声立时飞了出去,直直砸向马头,马儿躲闪不及立时翻身倒地,李望猝不及防只觉身下一空便要跟着栽了下去,耳中只听的, “砰……” 一声,却是毛大微微侧身让过戟头,竟是赤手空拳将那戟杆一把握住,那戟柄因着毛大巨大力止了前冲之势,却是反撞向李望胸口, “咔……噗嗤……” 竟是生生撞断了肋骨插入胸口之中, “呔……” 这厢大喝一声却是沉腰下蹲,将那李望生生从马背之上挑了起来,众魏军只见那李望被挑到了半空之中,身背后露了一截戟柄出来, “去你奶奶的!” 毛大大喝一声,身子打了一个转儿,那李望在半空之中也被挑得转了一圈儿,下头仰望的魏军个个张大了嘴,却是立时呸呸吐了起来,却是那李望的鲜血自半空之中四处挥洒,便如下了一阵血雨一般,浇了人一头一脸! 这一厢动作说时迟那时快!待到李望身后人赶到时,正正遇上毛大将他尸身重重摔到地上, “还给你!” 骇得这一众人急靳缰绳胯下战马一声长嘶,后蹄后曲,前蹄前蹬生生煞住了步伐! “将军!” 众人翻身下马却见自家主将早已气绝身亡,这厢魏军见毛大一招便将对方主将刺死,当下士气大振,纷纷举刀大喝, “必胜!必胜!” 提着刀口中大喝着围了上来,可怜这李望不过出场半刻不到便死于毛大手中,主将已死,下头军心已乱,一万骑兵却被毛大领着两千不到的步兵杀得闻风而逃,待到赵旭得讯赶到江对岸时,那毛大竟是已闯入了水军军营! 这毛大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 不过两千人马却是靠着肉脚儿狂奔了五里地进到营地之中,这厮也不回头瞧一瞧后头援军跟上没有,便领着人冲了进去! 幸好这朝廷主将已死,军心大乱,官兵们一时不知乱了阵脚,不知反击,若是不然,只怕那两万兵士围过来包了饺子!任你毛大再是力大无穷,也要被捶成饺子馅了! 第二百一十三节 水军(二) 赵旭领着两万兵马赶到时,却见毛大正领着一众步兵手持长枪在那曲江河岸平地之上,撵着那朝廷兵马抱头鼠窜,两千人对两万人,也只有毛大那憨货有此胆气! 两万朝廷兵马被毛大领着人,一路沿着江岸狂奔,那躲避不及扑嗵一声跳入水中的却是不在少数,弄得后头来的魏军还要拉了网子去那曲江之中捞人! 这朝廷水军如此不堪一击,之中虽有主将阵亡军心大乱之故,却也有蔺王手下兵将实在太过无能之因! 赵旭这厢立在马上瞧这形势,当时便传令下去, “降者不杀!” 魏军这厢一面围堵朝廷兵马一面齐声大喝,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有那知机的当先扔了兵器抱头蹲在地上,有了头一个,后头立时有人纷纷效仿,魏军过来将他们如驱羊赶牛一般统统儿卸了兵刃,赶到一处抱头蹲地! 赵旭打马进了水军军营,里头毛大浑身浴血,正得意洋洋自那李望大帐之中出来,见到赵旭拱手道, “魏王!” 这厢却是奉上了李望的官符印信, “魏王,这是末将自那大帐之中寻到的!” 这厢冲着赵旭憨厚一笑,赵旭点头拍他肩头, “毛兄弟确是好汉!” 这厢心里却是暗暗叫苦,他原打算佯攻水军,引那展忠出城来救,却那知这李望竟如此不堪一击,朝廷水军上上下下竟也是如此没有章法,主将一去却是乱成了一锅粥! 如此这般轻易拿下了水军,但那展忠若是得了消息,只怕更要龟缩城池之中,不易引出来了! 想到此处不由有些头疼,只是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厢打马入了水军军营,又去看那江边停泊的战船,这战船底尖下阔,舵楼三重,能容百人,吃水甚深,上头载满辎重! 魏军这厢搭了舰板,一个个跳上大船之上四处察看,因这船起止迟重,魏军又攻得太快,船上的兵士却是来不及起锚便见大势不好,纷纷弃船而逃,将船上沿江一带征收粮草辎重尽数拱手让与魏军! “魏王!” 戚承盛这厢领着兵士当先登上了战船,四处巡视一番,见那船首有一庞然大物,用油布遮挡,过去掀了赫然露出一尊一丈来长,炮口森然的红夷大炮来! 赵旭几步跃上战船,拍着那冰冷粗大的炮管,不由哈哈大笑, “寿春城已尽在我手!” 那立在城墙之上的展忠,手中虽有千里眼却望不到水军军营之中,也没瞧见那李望只一个回合就被毛大挑于马下! 这边心中还要思量,也不知那厢战事如何?只瞧见黑衣黑甲的魏军自悬桥之上正鱼贯到曲江对岸,那处人头涌涌,兵力渐向那边倾斜,只怕那李望难以应付! 想到这处心下不由大是着急,任是将那千里眼举得手也发酸了!也瞧不见对岸到底是胜是败! 正心焦间,却见那水军军营之中塔楼上头有旗舞动,言道魏军正在攻打营地,战船将驶离岸边!这一头朝廷水军却是被赵旭俘虏八千余人,其余反抗尽皆砍杀,却是将这蔺王的一大家底收入了自家囊中! 那被俘的水军打出信号,展忠不知那边事态,这厢瞧见心下松了一口气,只要战船离了岸,往寻江心一杵,除非那赵旭插翅能飞,水军可保! 这厢果然见那战船缓缓驶离江岸,只是吃水太重,行动实在缓慢! 展忠却是瞧着那魏军渡江人数却是越发多了起来,心下暗急, “那江岸之上无险可守,李望又不听我劝告,早早将船离岸,若是任魏军这般增兵下去,只怕水军不保!” 正在暗自焦急,却听那下头魏军鼓响,有那立在上头的魏军将领将手中大旗一挥,正在佯装攻城的魏军得了军令,立时便向后退去。 展忠心道不好, “难道那赵旭想要合军取那水军?” 若是取了水军,便是不攻打寿春只需借由水路便可直逼蔺州,到时蔺州危矣! 这下展忠再也沉不住气了,当下一声令下点了手下副将,带了五千兵马大开城门前去拦截魏军! “切记,直往那江岸而去,将悬桥砍断,不可与魏军过多缠纠! 展忠这头将人马点齐,那边魏军早已撤走,果然便向那江边靠拢,展忠越发心急,当下大开城门,五千兵马喊杀声起,便冲了出来! 展忠立在那城头之上,却见副将带着五千兵马杀入魏军之中,果然有一员大将手执铁棍立在阵前,这汉子生得矮矬,在那马上便如骑坐的大马猴一般,只是手中一根铁棍舞的虎虎生风,时时跳将起来,却是比那端坐马上的将军还要灵活机变,在他马前一丈之地却是无一人能靠近! 副将这厢打马上去,立时与那矮矬子战到了一处,下头兵士也是枪来刀往,你砍我杀,混战到了一处,只是这魏军果然单兵战力强大,又占着人数优势,却是将这五千兵马团团围住,不过一柱香的功夫,眼见着将朝廷兵士压得挤成一团,竟是半点前进不得,更不用说要去到江岸毁坏悬桥! 寿春城墙之上众将瞧得分明,不由纷纷向展忠请命, “将军!末将愿领一支人马助副将军一臂之力!” 展忠心知若是再派人去,再陷到魏军当中只怕这城也不用守了!只是现下之计不救又如何? 水军要救!副将也要救!若是让赵旭攻下水军大营,自家也是个死字! 想到这处不由暗恨那李望,若是早听劝告离了寿春,赵旭便是再有五万兵马又能奈我何? 只是事已至此,后悔晚矣! 只得硬着头皮又点了五千兵马出城接应副将,那厢魏军却是早已料到有此一招,刘文、刘武两兄弟却是带着那乌兀迎了上来! 那出城的将领一看对面两个瘦高汉子并一个夷人,有那面黑、赤身,后背弓箭的夷人兵士跟在后面,当下便是一惊,这夷人竟跟了赵旭! 夷人是出了名的彪悍,他也曾交手过,单论起身手来可以一抵三,当下心里不由暗暗发紧,只是两军对阵也容不得退缩,只能将手中长刀一摆! “杀!” 却是指了副将那处,望着能杀到近前,两厢汇合共抗魏军! 那知这魏军却是早已识破他意图,这厢刘文在后,刘武与乌兀在前,领着兵士左冲右突,硬生生在两队人马之间筑起了层层人墙! 刘文端坐在马背之上,与那战团之外,眼瞧着各队旗手魏字大旗左右移动,这厢手执令旗不断指挥,便在那城墙上展忠眼皮子下头,将朝廷军队分成了几处,被魏军围在当中! 这回却是短兵相接,你来我往,舍身肉搏,此时便显出了夷人身手高强的优势来,那朝廷军队若论整军自是强于魏军,只是这般被人分割开来,一两百打那几十个,定是被围在当中痛殴的,没有多久出去的一万人便在展忠眼下生生减了一成! 展忠在上头瞧着不由暗暗心急,他在那墙头之中最趁手的便是那箭弩,只是现下两军混战起一团,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唯今之计只有再派人马出去,与魏军近身作战。 若是真全军出动,也不知两万人能回来的又有多少? 正在这时,那几艘战船已悄然移至了江中心,正缓缓调转船头冲向寿春城,在那船头之上赫然立着几门红夷大炮,如今已是掀了油布露出真容来! 在那大炮左右却是立着水军兵士,正在四下奔走忙碌着,管忠见状心下大定, “有这几门红夷大炮,对付江边魏军不在话下!冲着那魏军集聚之处轰上几炮,引得魏兵大乱,我便趁机鸣金收兵!” 只是他却见战船调头之后,水军却是调高炮头直冲着寿春城,不由大惊失色, “这……这李望是失心疯了么!” 却见那下头红夷大炮装填妥当,有那炮后立着小校一声令下,立时几艘战船上的红夷大炮陆续被点燃,硝烟弥漫当中重达数十斤的炮弹自船上飞出,带着呼啸之声重重砸向了寿春城墙! 这红夷大炮威力巨大,后座力极强,赵旭立在那柁楼之上只觉炮弹发出之后,那战船任是吃水甚深,也是重重往下一沉,继而左右摇晃令人站立不稳! 他眼望着那炮弹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道弧线,轰然砸向了寿春城墙,立时便有砖石飞溅,城墙向下凹陷, “轰轰轰……” 几发炮弹却是连成一片砸在一处,那城墙再是牢固也经不起这般炮轰,立时便自上而下崩塌下陷,露出一个缺口来! 见那城墙被破魏军当中立时发出一声欢呼之声,这厢全速向那缺口处奔去! 这厢那寿春城中展忠立时亲自带着兵士冲下城墙,奔向了缺口之处,不过几息之间两军便在这左右不过一丈见方的地界之中展开了厮杀! 初时那朝廷军队在守将展忠带领之下拼死力战,将魏军死死挡在了缺口之前,丈余之地立时便成了那屠宰场一般,血流遍地,尸横成山。 胡有财与刘氏兄弟并乌兀自那城墙被破之时,便不再与对方将领恋战,只留下兵士死死缠住对方,自家却回身向这城墙杀来! 这厢就在缺口之处与展忠相遇,这一员老将也是了得,竟一人独挡魏军四员大将,在这小小的一处地方拼死相搏,最后终是因力歇气短,被乌兀一刀砍在了手臂之上,又有那胡有财在下头一棍击在双腿,刘氏兄弟双刀齐下正中胸腹,却是被四人联手砍杀! 展忠一死魏军一阵大乱,被四将趁势冲入了城中,身后魏军如潮水涌入,迅速便占领了寿春城中各处街道,那城墙之上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喊杀声、兵器交击之时便已停了下来! 至此寿春城便尽数落入了赵旭手中! 第二百一十四节 晋王 那厢赵旭攻打寿春却是不表,在那临州京城之中,皇宫大内此时下正是掌灯时分,御书房内,莼妃放下手中朱笔,揉了揉酸涩的腕子,叹了一口气,旁边有宫女忙将茶奉上, “娘娘,这时辰不早,您还歇一歇吃口东西吧!” 莼妃摇头道, “这厢还有许多奏折没有批阅,今儿晚上怕是不能睡了!” 宫女劝道, “娘娘,这奏折今日有明日有,日日都有,何是能批阅到头,您这厢连晚膳还未用,如此下去身子骨儿那里受得住!还是歇一歇吧!” 莼妃想了想点头笑道, “倒真是这个理儿,我便先歇歇吧!” 说罢起身,左右宫女忙上来扶住,却听得内间有人咳嗽一声,莼妃顿了一顿转身向里走去,却见那里头团龙纹缎面铺就的软榻之上,刘暨身子佝偻着蜷缩在那处, “陛下!” 莼妃过去立在他身后,面色冷然却声音柔和, “陛下!您可是醒了?” 刘暨咳嗽两声却是半晌没有吱声,莼妃眼神一闪向一旁无声无息静立的福明看去,福明轻轻摇了摇头,莼妃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轻柔道, “陛下即是睡着了,臣妾便告退了!” 说罢转身出去,看了一眼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道, “罢了!今儿我也累了,便回宫歇息了吧!” 宫女们忙上前伺候,摆开仪仗回到了甘露宫中! “娘娘,可是要用些东西?” 宫女跪下询问,莼妃想了想道, “摆上吧!” 没隔一会儿外头桌上便摆好了膳食,莼妃过去还未落坐,却是脸色一变,胸口起伏不断,强忍了不适道, “罢了!撤了吧!” 宫女们低头又无声上来撤了碗碟,莼妃几步过去端了那茶水一口饮尽,良久回过气来, “过来伺候我歇了!” 宫女们上来伺候梳洗,卸了钗环,正在换衣衫时,却听外头一阵骚动,晋王刘享却从外头大踏步走了进来,莼妃一见脸色微变,摒退了左右才道, “王爷,不是说少往这宫里来么?你这般大摇大摆的进来,也不知多少人瞧见!” 刘享满不在乎却是笑道, “宝贝儿不用担心!这宫里都是本王的人,定是不会走泄风声的!” 说罢过来便搂了她往那内室里去,莼妃忙推他, “别……” 刘享却是将脸凑过来,狠狠香了几口道, “宝贝儿,本王这也不知是怎得了,如今见着那后院里女人们越发觉着面目可憎,丑陋不堪,见了你便……” 说着拉了她的手向下, “便是这般了!” 莼妃侧过脸羞道, “你……你别说这浑话!” 刘享将她一把抱起向那床上走, “本王这可不是浑话,这是本王的真心话儿,若有一句虚言定叫本王天打五雷劈!” 说着已抱着她上了床,这厢将子压过来便要宽衣解带! 莼妃忙推他, “你别……” 刘享只当她是欲迎还拒,便笑道, “宝贝儿,你最懂本王心意,便知本王爱这调调!” 说着手伸进裙底,莼妃这回却是用了实劲儿推他,一把将他推到那床下,扑嗵一声坐倒在地,刘享那里受过这种,当下瞪眼失声道, “你……” 却见那美丽的女子却是倚在床头,低头垂起泪来,当下也顾不得屁股生疼,忙过去道, “宝贝儿,你这是为何落泪!可是本王太鲁莽伤着你了!” 莼妃抬起梨花带雨的脸,抽泣着道, “你未曾伤了我,却是伤了他!” 说着话伸手抚住了小腹,那刘享似是听不懂她所言一般,呆立在那处,莼妃见他良久不应,抬头瞧他却是一脸的呆滞,不由捂了脸哭得更凶了! 刘享似是被哭声惊到一般,才回过神来, “你……你……你可是有……有了?” “已是有两个月了!” 刘享呆了呆指了自家鼻头道, “本……本王的?” 莼妃闻言猛的起身,抬了泪痕斑斑的小脸,咬牙恨道, “你……你怎么说这种话!你自家做的事儿,自家不知么?隔三差五便往我这宫里来,他……他如今那身子还能碰女人么?我……我已是好几个月都未侍寝了!” 刘享这厢才回过神来,心想自家那老子确是许久没有宠幸后宫嫔妃了,应是早就不行了,如此说来这莼妃肚子里的是自家的骨血! 想到这处不由又惊又喜,见莼妃哭得伤心忙过去抱住亲了又亲,哄了又哄, “宝贝儿,即是怀了本王的孩儿,生下来便是!待本王以后荣登大宝定要封他做太子!” 晋王刘享却是有正牌王妃的,只是晋王妃多年未育,家中子女多是侧妃侍妾所生,如今他被眼前的女子迷的神魂颠倒,乍听有喜之下自然是什么许了出去! 莼妃听了却哭道, “说什么封太子,我是你父皇的妃子却怀了你的孩子,这事儿要是被人知晓,我们母子岂还有命在!” 刘享忙抱着她道, “宝贝儿,莫怕!届时本王定有法子保了你们母子,不但要保了你们,还要你入这后宫堂堂正正做一宫之主,生下孩儿策封太子!” 莼妃哭道, “你父皇成年的皇子几个,你便一定能登大宝么?若是你……你做不成皇帝,那……那我们母子就是立死的命!” 刘晋却道, “你且放心,本王最近借着前头京城中街头命案,趁机剪除了不少太子党羽,如今这朝堂之上废太子呼声渐高,太子一倒除了本王还有谁人能登这大宝!” 莼妃想了想道, “你别忘了,这京中诸王爷都不可虑,但那蔺王刘肃却一个强劲对手,如今他手下拥兵十万,与逆贼正打得难分难解,一旦他那厢战胜逆贼便是有功社稷,威望陡增,得陛下所喜也不是不能做太子!更何况他手握雄兵便是你们一个做了皇帝,他挥军入京也不话下,王爷可别忘了!你是陛下亲子,他也是陛下亲子,论起来他母亲王贵妃却是比你母亲丽妃身份还要高贵!” 刘享闻言冷声哼道, “他若真敢挥师进京便是那叛反谋逆!届时尽可起天下兵马诛之!” 莼妃垂下眼睑,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柔声道, “他手中有兵权又是皇家血脉,如今天下兵马不是镇边便是守卫京城,可用之兵尽在他手!反观王爷您,虽封晋王却是有名无实,若是陛下愿废太子立你为太子还罢了,现下里太子还在位上,陛下身子却是每况日下了,王爷……臣妾却是替王爷揪心啊!” 刘享似是被她一番话说动了, “依你之言,本王这厢却是缺了兵权?” 莼妃又道, “臣妾本是山野村妇得蒙机缘才入了这皇宫大内侍奉君王,天下大事却是一窍不通,只是我想着这平民百姓之家,也不管老大、老二,便是兜里有钱那个说话总要硬气些!王爷乃是天皇贵胄,天下财富尽皆皇家,只是这权力二字却最是要紧,王爷如今便是没有兵权,便如那兄弟撕破了脸打架,定是拳头硬那个说话有人听的!” 刘享想了想道, “宝贝儿所言确是有理!只是这天下兵权在我父皇手中,前头给了蔺王一些,如今那镇边军却是不能动,离得最近便是这京师十万镇守之军了,只是这十万兵马却是在韩颂功手中,此人是个榆木脑袋,除了我父皇之命谁也不听,要想得这兵权却是难!” 莼妃摇头道, “王爷却是想得窄了,那蔺王为何有兵?还不是因逆贼反叛么?如今大周纷乱,王爷为何不也学那蔺王领了兵刀发兵平叛?” 刘享眼前一亮, “这确是好法子!领了兵马便去平叛,平叛之后便能挣了军功,再若是能得父皇允许招兵买马就地填充兵源!若是父皇一有不测便率先回军京城!到时是我登大宝还则罢了!若不是本王的话!哼哼!尽可起兵灭之!” 莼妃接道, “更何况还有那蔺王,若是他想起兵争夺皇位,王爷也可拥兵与他一战!” 刘享连连点头,搂着莼妃亲道, “宝贝儿,你便是本王的女诸葛!” 两人一番商议却是直到天明,待到第二日豫州兵乱奏折却是摆上了皇帝案头,刘暨正服那九仙玉露水,却是有了些精神,正斜靠在那处听莼妃念着奏折,此时听外头小太监报晋王求见, “宣!” 刘暨无力的睁开双眼,示意福明扶他起身半坐起来,莼妃却是行礼道, “臣妾这厢先行告退了!” 起身将那奏折放回原处,却故意放到了那一堆儿小山似的奏折上头,斜斜搁着,摇摇欲坠。 她一退出,晋王便进来行礼, “父皇,儿臣听闻父皇最近龙体久安,也不知御医开方如何,可有见效?” 刘暨见自家这小儿子果然十分孝顺,顿觉十分欣慰,提了精神笑道, “无妨,不过有些疲惫罢了!小事而已!” 刘享这厢才看了一眼书桌之上, “父皇,国事虽繁忙,也要保重龙体才是!” 说话间那书桌也不知为何轻轻晃动了一下,上头那奏折顿时滑了下来,落到刘享脚下,他这厢弯腰捡了起来放回案上,瞧了瞧刘暨脸色, “父皇,儿臣刚才不慎看了一眼奏折,却是说那豫州兵乱么?” 刘暨点了点头道, “你如今也大了,瞧瞧也是无妨的!” 说罢让福明将奏折呈给了刘享看,刘享接过展开仔细看罢,却是双眉倒竖, “这豫州逆贼竟是如此猖狂!占有了两州之地竟还要去攻打蔺州!我王兄这厢正在与那逆贼郗崇道作战,如此岂不是腹背受敌?” 说着一撩袍跪在当地, “父皇,儿臣如今已是长大成人,已可与父皇分忧解劳!儿臣恳请父皇予我五万人马,儿臣也可学皇兄一般,上阵杀敌,尽诸逆贼!” 刘暨瞧着刘享,眼神很是欣慰, “我儿确是长大了!” 当下提起精神,大笔一挥调了京城镇守五万兵马,由晋王刘享掌印平诸豫州逆贼! 旨意一下那韩颂功却是立时上书言道, “晋王幼不知兵,不当为统帅!” 刘暨倒也是十分器重这位老将,这厢那九仙玉露水的劲儿过去,脑子也有清醒了一些,也觉自家有些不妥,只是圣旨已下不能更改,索性大笔再挥将韩颂功充作副将,却赐他上方宝剑,许沙场决断,临机斩将之权!、 于是这般五万兵马由晋王为主,韩颂功为副,浩浩荡荡杀奔豫州而来! 第二百一十五节 用计(一) 闻听那晋王与韩颂功杀奔豫州,林玉润心下也是焦急,虽说若是退到湘州凭险而守也是不怕朝廷大军,只是如此岂不是将赵旭苦心经营之地拱手让人,实在让人不甘心! 林玉润自从得了消息,日夜苦思回想前一世在京城所见所闻,那晋王是皇帝佬儿成年皇子之中最受宠的一个,却是个好色骄横的性子,依他年纪是应就藩回归封地,却是长期滞留京城,仗着受天子宠爱,各处结党串联,伙同了几位王爷与太子打擂台。 又有那韩颂功却是经年的老将,年轻时镇守边关,与外族作战屡立战功,后被刘暨调回京城,手下十万重兵专职巩卫京城,却是皇帝佬儿最忠心的臣子! 不过韩颂功此人性格火爆耿直,刚正不阿,有勇有谋确是位不可多得的将材!只是他却有一点儿——很是好颜面! 这两人一个娇纵成性的皇子,一个功勋卓著的老将凑到一块儿,互看不顺眼那是一定的!也不知皇帝佬儿那脑子是怎生想的!韩颂功身负护卫京师重任却派了他来打豫州,便是任派一个副将也比派了他更好! 林玉润那里知晓现下里那皇帝却是一时糊涂一时明白,明白时也不是真明白,糊涂时却是真糊涂了! 这厢林玉润便命赵武派了人手打听晋王领兵详情! 如今赵武手下暗卫早已今非昔比,自从林玉润被俘一事之后,赵武也是痛定思痛,大力整治暗卫,这厢又从魏军当中选调好手收在部下,大周九州乃至西域诸国都有魏军暗卫身影,那临州城里发生的事儿,赵武手下都能探听,不过三日便将一应暗报奉上了林玉润案头! 林玉润仔细看过之后,心中暗想, “原来却是晋日主动请缨来打豫州,他这只怕是存了捞战功之心!趁着赵旭攻打蔺州后防空虚便领兵来袭!” 想到这处扬声道, “来人!” “夫人!” 外头小丫头进来, “请潘师与郑公!” 小丫头立时去请,不多时潘湘与郑霖已是到了后堂,待两人落座,林玉润问道, “两位,暗卫打探的消息可是看过?” 郑霖点头道, “夫人,我二人在前头已是瞧见了暗卫所报,依卑职看来那晋王不足虑,韩颂功却是棘手!” “潘师怎么看?” 潘湘点头道, “卑职附议郑公所言,那韩颂功多年的老将,沙场对战十分在行,又兼魏王走时将豫州城兵力抽调八成,如今城外军营只余不过一万兵马,且全是新兵,只怕我豫州险矣!” 林玉润点了点头道, “我一妇道人家却是不懂军事,只是尝闻守城易攻城难,我们兵力不足若想于豫州界上阻挡朝廷五万大军只怕艰难,为何不放弃县镇坚守大城?” 郑霖点头道, “夫人聪慧,我们这厢也是定计,县镇不守,豫州城四面有浦庆、朔张、惠山、杜丰四小城也有驻军,加上豫州城可互为倚角,联手御敌!” 林玉润点了点头道, “我这厢也觉郑公所言甚是,那晋王骄横不足为虑,即是韩颂功厉害,何不想个法子令得晋王与韩颂功之间起隙?领军在外最忌将帅不合,那皇帝佬儿虽命自家儿子为主将,却又与副将韩颂功上方宝剑,有临机决断之权,这不是想以副代主么?这般主次不分,只怕两人之间早有罅隙,若是能想法子再添一把火,这豫州之危说不得不用打仗便能解了!” 郑霖与潘湘被她点醒顿时眼前一亮, “夫人高见!” 林玉润笑道, “我不过一内宅妇人那里懂这许多,只是闲暇时胡思乱想罢了!说到令得两人起隙有何法子,如何施行,却是要问一问赵武才成!” 说罢却是命人将赵武请了过来, “夫人!” 这赵武如今却是削瘦了不少,两边颧骨高高耸起,倒将他一张普通憨厚的脸弄出几分阴郁之气来! 他如今也是留在豫州城中,轻易不会露面,暗中主持着魏军暗卫各路密探的行动,赵旭大军在那蔺州,军情刺探却是少不了暗卫相助。 他在魏军中地位十分特殊,若不是林玉润亲召便是潘湘、郑霖两人也调他不动! 林玉润瞧见他笑道, “这厢召你却有事相询,且坐下说话!” 赵武依言坐到下首,林玉润笑道, “如今那朝廷发兵豫州,这厢商量郑公与潘师都道那晋王与副将韩颂功只怕面合心不合,若是能用计离间二人,只怕豫州之危能解大半!赵武兄弟你意如何?” 赵武想了想道, “夫人此计甚好!那晋王是个贪花好色之辈,想个法子送名绝色女子到他身边定能成事,还有那韩颂功此人虽不贪财好色,却十分好颜面,倒是可以利用一二!” 林玉润点头道, “不如双管齐下如何?” “夫人有何计策?” 林玉润微微一笑道, “我这也是雕虫小技,讲来与诸位听听且看可行不可行?” …… 这厢林玉润等人商量对敌之策却是直到华灯初上,后院之中灯火通明才各自散去! 林玉润含笑将几人送了出来,回转内室这才觉身上酸痛却是端坐太久有些伤腰了! 当下召了石英为她揉捏一番,石英手劲儿大又专向裴大夫学过,这一手推宫活血却是做的不错! 石英按压着她僵硬的背肌,任是平时少言寡言这时也忍不住劝道, “夫人议事也要有节制,自午时过后都到这时候了,那里有不累的!” 林玉润点头笑道, “我这也是少有经事儿,你瞧大爷在外头打仗便是几日几夜不合眼的时候都有,我这样算什么!”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却听外头奶声奶气有人喊, “娘……娘……” 林玉润听了不由展颜一笑, “是豫哥儿么?到为娘这里来!” 却见外头一大一小人影晃动,却是奶娘弯腰托着豫哥儿进来了,到这时候豫哥儿已是十一个月大了,因是养得好骨头硬,却是在学着走路了,嘴里也能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蹦了。 豫哥儿如今一顿便能吃上一大碗加了肉丝的米饭糊糊,末了还要吃个果子填小肚子,个子瞧着与同龄的孩子想差仿佛,只是入手才晓得这小子十分的坠手,保官已是有些抱不动他了! 只是他们兄弟亲近,每日里保官下学都是要抱一抱的,那一日保官下学仍旧去抱他,谁知那小子却是好动的,这厢左摇右晃十分得意!可苦了保官向后弯着腰,忙道, “弟弟你别动,哥哥我抱不动了!” 豫哥儿听了不以为意反倒咯咯笑了,摇得更起劲了! “抱不动了!抱不动了!” 保官一边叫着一边咬紧了牙不撒手,豫哥儿却这厢扭过身子得意洋洋的啊啊个不停,自家缓缓从他哥哥身上滑了下来,踩到他哥哥脚面上头,奶娘见状忙用手去牵了豫哥儿。 这厢倒成了豫哥儿立在保官脚面上,腰被哥哥抱着,手被奶娘拉着,保官向前迈一步,豫哥儿也跟着迈一步,保官又向前走一步,豫哥儿也走一步,这厢一摇一摆,三人却是姿势怪异的在这院子里走了起来! 也许是豫哥儿立身的时候到了,不过来回这么走了几趟儿,他倒自家放了脚到地上被奶娘牵着摇摇晃晃的走了起来! 至此豫哥儿便一发不可收拾,再不要人抱了,只要离地三尺定要大叫着向地上扑腾,阮妈妈与程妈妈见了却是有些忧心, “十一个月的嫩娃儿骨头还没长好呢!走早了怕不好!” 林玉润听了笑道, “无妨,他即是能走便是骨头能受住了,只是一日之中时辰不可太多!” 保官这厢也甚是得意逢人便道, “弟弟走路是我教的!” 只是自豫哥儿这混世魔王会用他那两条小短腿儿后,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猫狗鱼虾可算是了遭殃喽! 前头不会走你带他去那儿,他便去那儿,现下会走了,他要走那儿便带你去那儿! 见了花花草草便去薅一把,立时便往嘴里送去! 见到狗儿、猫儿更是喜翻了心,跌跌撞撞的拉了奶娘过去,见人跑了还要扯开喉咙嚎几声,硬生生哭到家里的婆子们逮了猫儿、狗儿到面前来,给他薅了一把才算完! 还有那池里的鱼、虾见着了也是不管不顾的向水里扑,若是手脚不快的,只怕就要被他一头栽到里头去! 林玉润眼见着自家儿子这费事的劲儿的是与日俱增,便将玛瑙、碧玺、珊瑚、翡翠拨到了豫哥儿身边,这四个小丫头都是细心的,轮班儿日日帮着奶娘照看豫哥儿,就是这般照着有时也防不了他出其不意的一招! “娘……娘……”豫 哥儿一边嘻嘻笑着一边小短腿儿扑扑棱棱向里闯,这厢身子向前倾几下扑到了床边, “娘!” 似是觉着自家亲娘没听见一般,又伏在林玉润耳边大叫了一声,林玉润揉着耳朵笑道, “听到了!这孩子便是个霸道性子便是你少应了他一声儿也不行!” 当下搂了儿子过来亲了又亲, “豫哥儿刚刚去做什么了呀?” 豫哥儿笑, “哥!” 奶娘在一旁道, “刚刚儿去了大少爷房里却是将那上好的宣纸撕了一地!” 林玉润听罢点着他的小鼻头, “小坏蛋!” 豫哥儿很是得意高声叫道, “……蛋!“ 第二百一十六节 用计(二) 却说这朝廷大军由晋王与韩颂功领着往那豫州赶,这一日到得临州与豫州交界之处,前头探马来报,向前十里有小县沙江,却是四门大开商贾来往,并无驻军把守! 晋王闻听笑道, “即是如此今儿晚上便到那沙江安营扎寨便是!” 一旁马上端坐的正是韩颂功,这员老将年五旬开外,花白头发,花白胡须,一张脸上沟壑纵横,长眉入鬓,一双老眼却是锐利犀利十分有神,这厢听了探马来报,拱手道, “晋王殿下,如今敌势不明,却是不要冒然行进,应再探才是!” 晋王闻言点头道, “老将军说的是!” 说罢传令探马再探再报! 大军缓缓而行,前方探马不久又报, “禀将军,那沙江城中确无守军,来往行人神色平静,并无异样!” 晋王闻言转头冲韩颂功笑道, “老将军也是小心,这魏贼只怕是闻听朝廷大军到来,早已闻风而逃了!这厢立时便派先锋占了沙江,今晚我们便到那县城扎营吧!” 韩颂功皱眉道, “此地虽被魏贼所占,但治下都是大周子民,即是那县城一切井然又何必扰民?不如在城外五里扎营,派兵去县衙缉拿魏贼从犯即可!” 晋王想了想点头道, “老将军言之有理,一切便按老将军所言行事!” 大军这厢向前推进,果然在天黑之前到了沙江县城,离城五里安营扎寨,派了一队人马打马进城,到了县衙才知,这里头的官吏早已闻风而逃,只留了一座空空的衙门! 晋王听罢又道, “即是如此,今晚我们不如将大帐安在县衙之中?” 韩颂功拱手道, “殿下,明日我们便要拔营起程,即是已在城外扎营不如就宿在城外吧!” 晋王想了想点头道, “依老将军之言!” 如此五万人马在城外扎营,是夜晋王自那大帐出来远眺沙江,却见那城池便是天黑也并不关城门,仍有人来来往往,城门上沿城墙一排灯笼高高挂起,倒显得十分热闹! 不由心里一动, “来人啦!” 有王府带来的侍卫应声道, “王爷有何吩咐?” “派了人乔装到那沙江县城里打探打探,为何这般时辰了却是无有宵禁?这城门口仍是人来人往所为何事?” 这厢有人乔装过去打探,不久回来禀报道, “王爷,这沙江一县不比别处,却是因临着沙江有不少商船来往,商贾贩货不断,因而自魏贼占了豫州之后便撤了此处宵禁,任商贾来往故而这县中集市要到亥时才会散去!” “哦!这魏贼治理地方竟是这般没有法度,各城各县宵禁却是自本朝开国以来便有,怎得到了这处却撤了!” 说罢想了想又道, “来人啦!给本王更衣,且去瞧瞧这沙江倒是有何稀奇之处?” 左右有人上来为他换了衣裳,却是改了装扮,扮作一个富家的公子,身后带着十几个随从往那沙江县城而去! 他这刚离营地,那头韩颂功便已知晓,有跟在身边的下属道, “将军,这晋王私离军营按军法当重打十军棍!” 韩颂功负着双手在那帐中走动,摇头道, “随他去吧!” “将军!” 韩颂功叹了一口气道, “你们都当我刚正不阿,遇事从来秉公办理,只是却不知我也有为难之处,一路走来本将军见这晋王性子娇横,气度狭小,他这番出来也不过只当游山玩水一般,我又何必扮那红脸得罪这位圣眷正浓的皇子!陛下又许我临机决断之权,自是表明临战以我为主,我便当这位王爷不是我军中人,那些军法便不必管他了!” 下属听罢忿忿道, “这些个龙子龙孙,整日不干正事儿,待要干正事儿了却是半点能耐也无,平白拖累人!” 韩颂功摇头摆手道, “他这是想与蔺王争权罢了,你当他真是来平叛的么!幸好这豫州魏贼攻打蔺州至后方空虚,只要攻下豫州城,豫州便可收,这攻城一战才是关键,现下他要如何随他去吧!” 他们这厢在谈论着晋王,晋王那厢正混在入城的行人之中进了沙江县,进到里头来果然见四处灯火通明,大街之上人头涌动,沿街铺面仍有人进进出出,小商小贩们叫卖之声不断,确是十分热闹,若不是因城小街破些,只怕晋王还要疑自家身处临州京城之中! 晋王带着一众随从走在大街之上,却见沿街贩卖之物除了当地物产,果然有许多外地之物,各色瓜果、布匹衣料、时兴首饰应有尽有,晋王笑着对身后侍卫道, “这处不比临州繁华却别有一番热闹景象,倒是有趣!” 侍卫笑着附和道, “即是来了这处,王……公子何不去茶楼之上坐一坐,小的瞧着这处美食做得倒也精巧,不如叫上几碟尝一尝?” 后头众人纷纷点头,晋王闻言笑道, “你们馋了却来借本王的由头,这银子我可是不出的!” 侍卫们知他性子当下笑道, “王爷垂怜,小的们出来已是有近一月了,见天儿吃那军中伙头夫的手艺,清汤寡水,嘴里都淡出鸟儿来了!” 晋王闻言笑道, “也罢!头前带路!” 说罢一行人往那大街上最是豪华一家酒楼而去,进到里面却见,这时辰了仍是高朋满座, “小二!” 侍卫叫了小二过来, “可有雅室!” 小二拿眼一瞅诸人笑道, “诸位来得巧了,刚刚才空了一间雅室!诸位这边请!” 说罢将众人引到了二楼之上,这厢晋王在上位坐下,一拍桌子道, “将你们这处最好的酒菜端上来!” 小二得了吩咐,不多时便将酒菜一一端了上来,晋王一尝果然滋味不错当下笑道, “确是不错!赏!” 旁人有人赏了小二,那小二接了千恩万谢,众人吃喝一通却也是心里挂着事儿,不敢多喝只一人半壶酒,那晋王吃着这处特产沙江白,却是只觉入口绵软,醇厚悠长,没有管住自家多喝了两杯,这厢再起身便有七八分醉意了! 这酒上了头,恍惚之间倒是忘记了自家身负军职,想着往日里临州城中因怕御史弹劾,上那青楼也是偷偷摸摸,如今这处离临州十万八千里,也不知这小地方有无出色美人儿,晋王殿下倒是想在这沙河县青楼巡视一番! 当下招了小二来问,小二想了想陪笑道, “小人瞧着这位公子爷也是富贵人家出身,别处低贱地儿去了,只怕还污了您的眼,我们这沙河县却是有一座来凤楼,里头的姑娘个个都是国色天香十分的美貌!” 众人听了都嘘他道, “你们这处小地方的姑娘,还个个都国色天香,定是在吹牛皮!” 那小二道, “公子爷也别说不信,自家去那来凤楼瞧一瞧便知了!这来凤楼在这沙河县之中开张不过半年,乃是一位外地的客商见这处繁华才买了地儿,建了一座楼,里头的姑娘不是我们这小地界儿出来的,都是南北各地精选出的姑娘,听说还有那西域来的姑娘!” “哦?” 晋王闻言却是动了心思, “还有西域的姑娘?” “正是!” 侍卫们听了都怪笑道, “这客商倒是大手笔,沙河县这处小地方也有西域来的姑娘,也不知夜渡资要几何啊?” 小二笑着伸了五个手指头出来, “听说一晚要五十两银子呢!” 说罢伸了伸舌头, “乖乖!也不知生得什么样儿,一晚便要五十两!” 侍卫们被他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逗得哄笑起来, “那西域姑娘来了你们这处小地方也没多少人睡得上,只怕要闲得发霉了!待爷爷们去为她清扫清扫!” 小二笑道, “诸位爷凭地瞧不起人,我们沙河县这处也有富贵人家的,县东头住的王老爷前几日便去女票了一回……” “如何?” “银子花了不少,逢人便说滋味不错,只是那一身骚味儿太重,害得他回去便被家里的母老虎嗅到了,挨了好一顿打……”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晋王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指那店小二道, “这小子伺候得好,走,跟爷去那来……来凤楼,今儿晚上爷便让你也见识见识西域娘们儿的骚味儿!” 小二忙做了一副苦相道, “诸位爷尽管快活去,便不要顾着小人了,今儿晚上快活一回,我明儿便要被掌柜的辞了,这厢实在划不来!划不来!” 众人笑着起身,侍卫一左一右扶着晋王下了楼,经过柜台却是扔了一两金到掌柜的面前,掌柜的忙笑着出来相送, “几位客慢走!下回再来!下回再来!” 那小二下了楼抓了那一两金在手里掂了掂与掌柜的互换了个眼神,又去招呼客人了! 却说晋王一群人互相搀扶着,问着路到了这来凤楼前,见这前头是三层的小楼,上头灯火通明,燕语莺声,有那姑娘从上头探出头来冲他们笑道, “几位爷,怎得在门口站着?倒是进来呀!” 有那老鸨闻声从里头出来,却是一个中年的美妇人,众人瞧见了眼中一亮, 老鸨便是这种上等货色,想来里头姑娘们定是不差的! 第二百一十七节 用计(三) 那老鸨过来未语先笑冲着晋王道, “奴家瞧着这位公子便不是凡人!今天晚上能来我来凤楼定是奴家昨儿烧香,烧得诚心!” 说罢过去将那丰满肥硕的屁股一挤,挤开一个侍卫过去扶了晋王,将他手儿往肩上一搭,任那手指头自前头高耸的肉上擦过,冲着他媚眼儿一抛, “奴家扶您进去!” 晋王哈哈一笑凑过嘴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 “这处竟有如此妙人儿,我这趟倒是来着了!” 那老鸨扶着晋王进去,娇声轻唤, “姑娘们,贵客莅临还不都给我出来!” 不多时果然有各色佳丽到这大堂之上,众人一瞧不由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这一处小地方竟藏在这么些美人儿,这一趟果如王爷所说,来着了! 众侍卫跟着晋王在京城混惯了,如今天高皇帝远,更是放开了性子闹腾,这厢各自搂了姑娘又叫了酒便放开心怀玩乐起来! 老鸨坐在那晋王旁边见他依在自家身上,两只手胡乱摸着却是不正眼去瞧别人,忙媚笑道, “这位公子爷,也不知您瞧上那一位姑娘,我也好让她过来服侍!” 说罢指给晋王看, “那个叫花枝生的丰满,那个叫绿琦长的好看,还有那个腰又细人又美的叫香香……您倒是瞧上那一个,奴家叫她们过来伺候!” 谁知那晋王抬头瞧了几眼,回过头来却定定盯着她笑道, “我瞧着妈妈便不错,不如就你了吧!” 那老鸨一愣立时掩了嘴儿笑道, “公子爷真会说笑!奴家已是十来年没开张了,这一身老皮赘肉的,没得让您瞧着倒胃口!” 那知那晋王却是搂着她不放,凑过去低低道, “无事,爷今儿晚上便给你开张!” 那老鸨听了心下暗骂起自己来, “我去你奶奶的!早知这一趟把老娘也要陪进去便让对面那姓苏的来了,呸!该,谁让你巴巴的想在潘师面前露脸的!” 心里骂只是在这面上却是不显,只是笑着推晋王道, “公子爷,奴家如今也不会伺候人了,还是让姑娘们来吧!不如……花枝……花枝那身子生得好!” 晋王却是将头往她胸前一埋, “我瞧着你这处也是生得好!比她那处大多了!” 老鸨气得不行,却又念着临走时潘师的吩咐,无奈只得扶了晋王起身, “即是如此,这厅里太吵,我们且到上头去!” 晋王将身子往她肩上一压, “成!去你那闺房里开张!” 老鸨心下连连咒骂, “小兔崽子!这天潢贵胄口味儿真他娘的不同凡响!有年轻鲜嫩的不要,偏还寻到老娘头上来了,瞧老娘不拿出十八般手段,调教的你娘都不认得你!” 这厢将晋王带到房中,关上了房门。 你道这老鸨是谁?却是那豫州城中温柔居老板娘,这厢林玉润等人定下了计,却将这事儿问到了温柔居、艳花楼头上,如今这两处却是背了自家主子投了赵旭,听说有用到姑娘们的地儿,自然是争着要到这沙江县,温柔居这老板娘便是使了浑身解数将那苏十二挤下去,把这事揽了下来! 却是没想倒将自家搭进去了! 这厢扶着晋王进了房,往那床上一推, “公子爷,即是如此看得起奴家,不把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岂不是对不起您的这一番抬爱!” 老板娘这一番本事果然厉害,直弄得晋王殿下折腾了一宿,到了第二日这厢酒也醒了,想起自家身上的事儿来,想起身却是手脚发软,半天才坐起身来,见那老鸨眉目带春的进来,冲晋王抛了一个媚眼儿, “冤家!总算是醒了!” 晋王瞧着她那样儿,想起昨儿晚上来却是心里一荡,心中暗想, “没想到这小地方却有如此尤物,若是宫里那个也能有这般手段,我便是为她死了也愿意!” 想到这处再瞧那老鸨却觉着她风骚迷人,自有一翻熟妇风情,心里想便躺在床上冲她招手,老板娘一见心里暗骂却是一扭身,一屁股坐到了他身旁,伸了纤纤玉指一点他额头, “冤家,你倒是心狠,昨儿夜里便似不要命的弄我,也不怕折了腰!” 晋王握了她的笑道, “我若是不拼了命,倒叫你小瞧了我,也不知是那一个先头一劲儿叫重些的!” 老板娘又抛了一个媚眼儿嗔道, “我后头不是让你轻些慢些么!” 晋王被她撩得心里痒得紧, “我倒是想轻些慢些,奈何你那处也太勾人了,想收也收不住了!” 老板娘恨恨瞪他一眼道, “你便心狠吧!” 说罢将手抽了回来却朝外头看看, “眼瞧着时辰不早了!你那一帮子跟随还在下头等着呢!还不快起身!” 晋王笑着在她服侍下起了身,坐到桌前却见上头放了几样小菜,又有一碗荷叶清粥,就着葱香的小肉饼吃了一碗粥,只觉通体的舒服,不由伸手捏了一把老板娘丰满的胸肉, “做了一夜的夫妻倒不知娘子闺名?” 老板娘将那胸儿一挺任他拿捏,笑道, “怪道你昨儿夜上宝贝儿、宝贝儿叫了一宿,只怕是女人你都叫宝贝儿吧!冤家!你可别弄错了,奴家叫做柳香!” 晋王瞧着她那样儿,又媚又辣,又香又艳,嬉笑怒骂,荤素不忌,只觉比起自家后院甚或宫中那位来,却是多了不一样的风情,倒让他很是回味儿! 不由玩笑道, “你即是怕我弄错了,便不如跟了我家去,日日见着定是不会错了!” 柳香白了他一眼道, “瞧你这样儿便是那富家的公子,贵人的子弟,后院里什么女人没有,我若去了只怕连那站脚的地儿都没有,还不如在这处自在快活!” 晋王笑道, “你在这处那能尝到昨夜的滋味,你便不想么?” 柳香哼了一他声道, “老娘这处什么都不多,偏偏男人是最多的,想吃肉顿顿吃到饱,只是我收山多年,若不是为了它……” 说着伸手却是在下头摸了一把,又一呶红唇, “我也不至晚节不保!” 这话儿说的晋王得意洋洋,他堂堂大周朝的王爷,要女人那样没有,只是似柳香这种阅男无数的熟妇,他这也是头一回弄! 比起那些羞涩娇嫩的小女子,柳香这类女子能臣服于身下,却是令晋王身为男子的虚荣之心得到大大的满足! 在这屋子里与柳香又歪缠了许久,他才很是不舍的抬脚出了门,带着一干侍卫回转军营之中,回到大帐之中还未坐定,外头来报, “殿下,韩将军求见!” 晋王一夜不归心下有些发虚,却又不敢不见,当下整了整衣衫道, “请韩将军!” 韩颂功进来行礼, “殿下,眼见时辰不早,不知大军何时启程?” 晋王去做些什么韩颂功是一清二楚,他如今只存了捧着这骄横皇子,早早平了魏贼好回去交差的念头,因而只字不提昨夜,只问何时拔营! “这……” 晋王看了看天色,如今已是午时,此时下令待到大军收捡一应辎重拔营起行,只怕已是申时了,行不过几里便又要安营扎寨! 想到这处便道, “今日时辰已过,不如明日再走吧!” 韩颂功也知这时辰上路已是不可取,只是必要问一问这三军主将的,当下拱手低头, “遵令!” 就这般五万兵马原地休整,这晋王却是累了一夜,送走了韩颂功他自家却是倒头就睡,这一觉竟是睡到天黑,再醒来时只觉精神百倍,神清气爽! 当下扬声道, “来人!” 外头侍卫进来, “王爷!” “备饭!” 晋王刘享这厢也不嫌那伙夫手艺了,一口气送了三碗下去才觉肚子里有了东西,放了碗筷,背着手出了大帐,在四周踱步消食! 只是这踱着踱着又眼望向那沙江县城之中,心中暗道, “左右今儿晚上不走了,不如再去一回,便不在那处过夜,趁夜回来应是误不了时辰!” 这般想着心里便热了起来,这回却只叫了两名侍卫悄悄儿去进了沙江县城之中去寻那柳香,老板娘一见他恨得牙痒! 今儿晋王一走那苏十二便来了, “不是安排了姑娘!怎得却是你亲自上场了?” 柳香被问的气不打一处来, “老娘怎知会这般倒霉,这是他娘的那门子王爷,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也不忌口什么都吃得下去!” 苏十二失笑道, “你的本事我是知晓的,这小子只怕今儿晚上还要来!” 柳香气的连声呸道, “呸呸呸!要不是为了潘师的大计,老娘定要亲手剁了这小子!” 苏十二忙道, “你可悠着点儿,如今魏王出征,豫州空虚,若是弄死了他引大军来犯,我看你十张皮也不够魏王剐的!” 柳香没好气横他一眼, “老娘也只是说说罢了,你这般紧张作甚?话说你那后头的主子可是太子,如今怎么倒替魏王着紧起来了?” 苏十二冷笑一声道, “太子,你道我初被魏王拿捏时,悄悄儿送了信儿出去,你道那头如何回我?” “如何回你?” “让我赶紧的把银子送出去,至于我苏十二如何?姑娘们如何却是半字没提!我苏十二虽是个做皮肉生意的下九流,可也知义字如何写,这般无情无义我还跟着他作甚?更何况魏王这处又不限我们买卖,也不多抽重税,我这一年倒是比前挣得多,我吃饱撑了还回头去做人家的狗么!” 一番话说的柳香也心有戚戚, “这般说来你我倒是一样,不过是人养的狗罢了,说舍便舍了,还不如在这豫州自立了门户,挣了银子以后老了也能有安生日子过!” 第二百一十八节 军法 到了夜里这晋王果然又来,柳香心下厌烦却还是伺候的刘享舒舒服服,到了半夜这厢刚起身要回去,却不想竟哗啦啦下起大雨来! 柳香赤着身子,将在窗前瞧雨势的晋王拉了回来, “冤家这般儿大的雨,你这是想到那处去,在老娘这床上念着家里头那个么?还不过来!” 晋王见那雨如盆泼一般,落到地上立时汇到一处,涌过青石板铺成的街道,被那楼檐上气死风灯一瞧,水汪汪一片倒将一个沙江县街头变成了内河一般。 那头顶之上闷雷阵阵,又有霹雳晃人眼,这阵势别说是骑马处出,便是立在窗前久了,人也要被打湿了! 心道, “这般阵势也回不去了,再有那营帐那有这处遮风挡雨,舒服自在! 一边儿想着一边儿半推半就被柳香拖回了床上,这处软玉温香比那臭哄哄的军营强上百倍,被柳香丰满妖娆的身子一缠上,脑子里那里还记得自家是一个王爷,五万大军的主将,那真刀真枪的战场未上,这温柔乡里的战场却是不知打了多少回仗了! 他却不知因城外营帐建在平坝之处,虽挖有壕沟,但昨晚雨势太大却是走水不急,多少营帐被淹,一众官兵冒雨抢挖排水却是忙到天明才止! 也不知天老爷是瞧了这帮子人里那一个不顺眼,这劈头盖脸的大雨下了一夜也不停,只浇得那朝廷营地如那泥乡泽国一般,众军士在那没到小脚肚儿的泥水里来回奔忙,刘享在这来凤楼里磨磨蹭蹭直到午时过后,才趁着雨势稍小回了军营! 进了军营一瞧却是满地泥泞,兵士个个跟那泥猴似的,韩颂功这厢也是浑身泥浆过来行礼道, “殿下!” 晋王打了一个哈哈道, “老将军辛苦了!” 韩颂功道, “昨日雨势太大,走水不及,各营俱有进水,殿下大帐可曾受潮?” “呃……” 那营帐他都未曾回去瞧过那知有事无事! 当下哈哈一笑道, “无事!无事!本王那处无甚大事!” 却是话也不敢多说一句,灰溜溜的走了! 韩颂功看了着他背影摇头,身边众将却是面含轻蔑,如此皇子叫人如何追随? 因着大雨阻了大军前路,却是原地休整三日,头一日晋王呆在大帐之中却是如坐针毡,坐上片刻便要起身走动,只觉这大帐之中狭小憋屈,这大雨下个不停潮气涌入,令得皮肤黏稠粘腻,十分不适! 晚上睡在帐中若是不盖被子便觉发冷,盖了被子又觉发热,一夜反反复复,好不容易捱了一夜,第二日起身咳嗽、发热,侍卫们请了军医来瞧,却是感了风热生起病来! 晋王咳嗽着召了韩颂功来道, “左右大军休整三日,本王便去那沙江县中寻医问诊,早将病治好,才好随大军上路!” 韩颂功也怕他在这军中有个三长两短回去不好交待,当下点头道, “即是如此,末将派人抬轿送殿下到城中!” 说罢让人备了轿子将晋王又抬回了沙江县城之中,那刘享到得城中却如入鱼儿入了水一般,身上的病立时便好了! 又快快活活在那来凤楼里呆了两日,却是与柳香打得火热,心下只觉这美妇人样样都入了他心坎一般,回回都令得他十分畅快,到了第三日眼见得天空放晴大军开拔,刘享搂着她不舍道, “我如今也不瞒你,我本是当今圣人亲子,封了晋王,因着大军平剿魏贼才到了此处,前几日大雨阻路大军休整,我能与你遇上,这也是你我的缘份,如今大军开拔,这一回却是不得不走了!” 柳香听了立时哭了起来,抬手捶他道, “冤家,你来便来,走便走了,又何苦自报家门儿,倒让我心里挂着,这厢你一走岂不是要让我心肝儿都要碎了么!” 晋王心下难受搂着她道, “你跟着我一块走吧!” 柳香骂道, “你个狠心的人,当老娘不知军营之中不能有女人么,你带着我要是被人知晓了,老娘立时就是个死字!你倒是只图着快活,那里有想过老娘!” 晋王道, “在这军中我是最大,自是我说了算,你怕甚!” 柳香又骂道, “老娘在这处好好儿的,银子也赚得不少,跟了你去不过做后院的摆设罢了,整日价关在那院子里有何乐子!” 晋王忙道, “我后院人少,王妃也是和善人,也不拘了你,想上那去自有仆从前呼后拥,以后生个一儿半女也有依靠,不比你这里强!” 柳香似是被他打动了心思,迟疑道, “你那王妃当真大度?” “她嫁我九年无所出,便是不想大度也没那底气说话!” 柳香听罢咬牙道, “你若是负我,定叫你天打五雷劈!” 这厢柳香被刘享“说动”要跟他进营帐去,当着晋王的面儿将这来凤楼的事儿交给了别一位年长的春华妈妈打理,在一众姑娘们复杂的目光中坐着小轿飘然而去! 姑娘们瞧着他们走远,才回转楼中小声嘀咕, “还是妈妈厉害!这一出手便将堂堂一个王爷收入囊中!” 春华听了一瞪眼道, “管好自家那臭嘴,这事儿还没成呢,若是瞎嚷嚷出去坏了大事,别管老娘不客气!” 却说那柳香被带进了军营之中,跟着大军缓缓向豫州城进发,白日她就躲在马车之中,夜晚便被侍卫偷偷摸摸送到了晋王帐中,虽说做的隐蔽,却那有不透风的墙! 不过四、五日便被韩颂功知晓了,这厢他却是勃然大怒,一拍面前书案怒道, “这刘享便是天皇贵胄也不能如此放肆!” 下头众将个个也是怒不可遏,有人道, “将军大军大战在即,有女人入营恐有不祥!” 又有人道, “军前**,按军法应责罚二十军棍!” 韩颂功双眉紧锁,沉呤不语,下头诸将道, “将军,晋王不守军纪私自出营将军不查已是轻拿轻放了,这厢倒是得寸进尺,倒带了女人进入军营之中,实犯了大忌,将军不可对他一再姑息,日后怕是要铸成大错,这全军上下五万将士都眼睁睁瞧着呢!” 韩颂功点头拍案而起,手持腰间佩剑, “军法大忌不能轻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老夫却是再不能装聋作哑了!” 这厢手扶宝剑带着身后众将杀气腾腾向大帐行来,这一路走来被晋王侍卫瞧见,忙急忽忽连通报一声也来不及,掀了帘子进去道, “殿下!韩老将军带着一干将领正向大帐行来!” 却听得里头男喘女嗔,悄悄抬起头来瞧,见那屏风后头两双交缠的脚儿……,0吓得忙低了头,晋王这厢被扰了兴致,怒冲冲披了衣裳起身,柳香忙扯了衣裳来穿心道, “总算是来了,老娘这厢却是要小心应对,别将小命儿丢在这处了!” 两人手忙脚乱穿上衣裳却是没来得及整理,外头一阵喧哗韩颂功等人却是不经通传,闯了进来! 晋王提了裤子怒道, “放肆!你……你们私闯主将营帐,眼中可还有军法!” 韩颂功等人立在那处拿眼一瞧便可见到晋王身后美艳的妇人,正一手遮了脸儿,一手套着长裙,不由双眉倒竖, “晋王殿下生为三军主将,为何私带妇人入营,殿下难道不知军法么?” 刘享此时被人当场捉了现行,心下又羞又恼,暗恨韩颂功不顾他颜面,又见众将面现鄙夷之色,自家也觉丢了天家威严,不由羞恼成怒, “我乃三军主将,军法如何,不用你来教我!不过只一介妇人而已,有何大惊小怪!” 众将闻他狡辩不由嗤之以鼻,双手环胸很是不屑,却不能明目张胆直斥尊上,却都斜眼撇嘴倒比当众扒了晋王衣裳更令人不堪忍受。 韩颂功拱手道, “殿下即是主将应知军法,如此这妇人怎生处置还请殿下示下!” “这……” 晋王回头一瞧柳香,却见她紧扯着衣衫环抱胸前,披散着头发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眼里包着泪水瞧着一众如狼似虎的汉子,那样子可怜巴巴,顿时令得晋王心中油生保护之念, “呃……她不过只是本王叫来服侍本王起居的奴婢罢了,你……你们若是不许,本王便派人送她出去便是!” 韩颂功怒道, “这女子**军营,应当悬吊辕门之上示众三日!” 柳香一听吓得伸手一拉晋王袖子抖如筛糠, “殿……殿下,救……救命!” 晋王反手抓了她小手, “这……这……韩老将军不过些许小事,为何如此小题大做,我这厢立时派人将她赶出军营便是,又何必伤人性命!” 韩颂功见他这时节了还在维护一介女昌女支,心中压住的火气立时升腾而起,沉声道, “殿下,即是熟知军法,应知悬门示众乃是军中常例,殿下也应知身为主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应责罚四十军棍!” 晋王闻言怒道, “怎么……你还要打本王不成!” 第二百一十九节 失和 韩颂功冷然道, “军中只讲军纪,不论高低贵贱,殿下即入军营当受军法拘束,前头殿下私离军营,彻夜不归末将也未过问,论说起来还有二十军棍呢!” 晋王怒极反笑道, “好你个韩颂功,我出去几日,前头你装个好人却是半句不提,你便是在这处等着与本王算总帐呢!今儿本王便就要亲自送这女子出营,我瞧谁敢拦我!我也要瞧瞧谁敢将这军棍打到本王身上来!” 说罢拉了柳香起来便向那帐外走,下头众将却是抱胸站成一排挡在帐前, “谁敢拦我!” 晋王被这阵势激的回身抽了宝剑,往拦路的将领身上刺去,那将领身上衣衫划破露出里头的软甲来! “你……” 一众将领见晋王竟如此不顾袍泽之情,提剑刺自家人,军中汉子性子火爆,气冲斗牛时那还管你是个什么狗屁龙子! 这厢纷纷拔剑,晋王侍卫眼见不妙,忙冲进来护到晋王身前,也将刀剑亮了出来! “住手!” 韩颂功不料他竟如此骄横真敢剑指下官,眼见这情势一触即发,韩颂功忙出声喝止,这厢定定瞧了晋王,摇头涩声道, “晋王殿下真要一意孤行么?” 晋王冷笑道, “不过些许小事你们便要揪住不放,一众人闯到本王的营帐当中来,这是你们以下犯上!” 韩颂功摇头一叹, “让开道路!” 众将咬牙怒目而视,终是无奈闪身让出一条道儿来,晋王拉着柳香出得帐来,一路兵士面现鄙夷目送晋王一行到了辕门,柳香低头暗暗出了一口长气, “这蠢货终是与军中离心,现下里只怕这些人撕了他的心都有!” 刘享那厢自大帐中出来,被冷风一吹发热的脑子登时清醒了几分,不由心中暗暗发虚, “这般作为,若是被那韩颂功报与我父皇知晓,只怕少不了一顿申斥,若是借此收了我的兵权,岂不是坏了大事!” 想到这处不由有些后悔起来,再看身边的妇人忽又觉着有些不值,不过事已至此也不能回头服软了,当下将那柳香匆匆往轿中一塞,再不回头看一眼了! 柳香经历世情见他神色那里还不知,心下暗骂又庆幸这男人是个软弱反复的小人,在那床榻之上多少好话说尽,但凡有点事儿立时便变了心,这厢捡了一条命回去那还愿与他有何纠缠,忙吩咐姑娘们收捡行李连夜溜回豫州城不提! 却说那刘享经此事之后再回到军中,那些军中的汉子慑于韩颂功弹压虽当面对他礼数周到,但人前人后小声议论,鄙夷的眼神便是任谁也遮盖不了的,这位晋王骄奢淫逸的名声悄悄儿传遍了全军! 刘享这厢听到风声,恨得牙痒痒却又拿这帮子人无可奈何,别说他只是个藩王便是他老子刘暨也不敢说尽斩这几万对他心怀不满的军汉,他只得将这笔帐暗暗记在了韩颂功头上! 这之后一路行军再无二话,沿途之上并无半点儿抵抗,却只见豫州界中各城无论大小,皆是繁华富庶,城中百姓安居乐业,乡野农家勤耕细种,行脚商贾贩货买卖,人人各司其职,一派安乐平和景象! 刘享不知民间疾苦,只当这大周治下各处都是如此,他久居临州那里知晓这刘家天下之中还有人吃人的地界,似豫州这般却已是硕果仅存了! 却有那韩颂功与手下诸将见了暗叹道, “老夫如今才是发觉,这魏王赵旭确是治世的良才,如今这大周地界那处还能寻到这般气象?若是能为朝廷所用,大周之患可治矣!” 下头将领也道, “我瞧着这魏王做王爷只怕比我们这位王爷更称职些!” 旁边忙有人捅他道, “这话少说,也不怕给将军招祸!” 一旁却有人叹道, “魏贼若是真被我等平剿,日后也不知这处百姓还有安生日子过没有!” 这一番对话本是韩颂功与诸将闲谈却被小兵传出,不久便被晋王侍卫偷偷听到报与刘享,那刘享听了立时拍案道, “韩颂功此人有不臣之心!” 竟将一介逆贼与本王相提并论,还道他是治世良才,他这莫不是觉着魏王甚好,想要去投靠不成? 当下提笔修书一封,命侍卫偷偷儿送至京城交于福明,回头又书写奏折一本,将行军诸事一一上禀,字里行间暗示这韩颂功自入豫州以来,仗着在军中威望甚重,不听号令,撺掇众下诸将不尊主将云云,这厢告了韩颂功一仗! 那韩颂功虽是经年老将,却长年身在军营,朝堂之上勾心斗角却是不曾深研,这厢却不防被晋王怀恨在心,背后捅了刀子! 朝廷大军一路向豫州城行来,过了十日却来到浦庆,浦庆乃是小城却因位于豫州城以南一百里平原之上,城虽小但道路通达,南来北往的人口众多,因而这城中商铺林立,繁华热闹,贸易发达,这厢朝廷大军来到却是一如之前各县城一般,并不入城只在城外安营扎寨,又派兵去那城中府衙,果然早已无人! 韩颂功得了回报,立在那舆图之前仔细查看,半晌却是扬声道, “来人啦!带上舆图,我们前去见晋王殿下!” 晋王听到韩颂功求见,皱了眉头点头道, “请韩老将军进来!” 韩颂功进来,将那舆图一展道, “殿下,我们一路行军魏军并无丝毫抵抗,只是如今近临豫州,这处浦庆、朔张、惠山、杜丰四城于豫州城东、南、西、北四处,彼此之间相隔不过百十余里,一旦我军过浦庆便入了这豫州平原腹地,这四城若是连成一气便可出兵侵扰我军后方,以至我军首尾不能顾矣!” 说罢在上头指点于晋王瞧,晋王看罢笑道, “老将军果然谨慎,只是这魏贼如今大举侵犯蔺州,豫州老巢守军不足,沿路过来却是半点兵力也不曾布防,只怕是守豫州城都不够,他们那里来的兵力自后头攻打我军!” 韩颂功点头道, “晋王所言甚是,只是末将用兵向以谨慎小心为上,不如五万大军分出一万后军留守浦庆,以防魏军偷袭!” 晋王笑道, “老将军久经沙场,论起行军打仗来自是您为主,便按老将军说的办吧!” 韩颂功拱手道, “遵令!” 这厢下去安排却是留了一万人驻守浦庆,四万人向豫州挺进! 豫州城中,朝廷动向一刻不停的由暗探回报州府衙门,林玉润手里拿了军报点头道, “这韩颂功果然老将,留了一万驻守浦庆,我们藏于浦庆的二千人马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潘湘笑道, “这也未必,那韩颂功若是还似前头一般将军营安于城外,我倒是不敢用两千攻一万,如今他进了浦庆城中却是于我等可趁之机!” 林玉润笑问道, “潘兄弟可是早有安排?” 潘湘笑道, “兄弟不敢居功,这事儿却是郑公的主意!” 郑霖笑道, “前阵子魏王招贤令一出,倒是有一帮子江湖人士来投,他们一个个虽武艺不出众,却一个个身怀异技,这厢放到浦庆去只怕还有大用!” …… 却说那韩颂功所留一万人马在浦庆县城之中,这厢立时占了城头,守了城门,严查过往行人,又贴了告示上头言道,魏贼大逆不道,谋反祸国,众乡邻若有知晓魏贼余党藏身之处便立时来报,若有窝藏便与魏贼同做谋逆罪论处,按律夷九族! 告示一出这县城之中来往百姓纷纷来瞧,有不识字的便听那两旁的兵士宣读,有那在下头嘀咕的, “魏军早前儿在这处也不过驻军几百,如今早跑得没影儿了,那处还有藏的!” 又有那好事的去问两边守卫的兵士, “却不知上报魏军行藏,可有赏银能领!” 兵士将手中长枪一摆道, “魏贼谋逆,论罪当诛知其行藏者,立时到县衙禀报,我们将军赏银百两!” “百两!” 众人听了议论纷纷,当中却有一人生得獐头鼠目,一脸奸相,却是眼珠子一转,挤开众人向那县衙而去! 到了县衙见门前兵士把守,立在那处左顾右盼,缩头缩脑,引得兵士将枪一摆道, “何处刁民,安敢在县衙门前放肆!” 那人畏畏缩缩上前道, “小的,见了城墙上的告示,特来禀报魏贼动向!” 兵士一听便过来一人, “你跟我来!” 这厢带着这人进去到得堂上,上头坐了一名威武将军,三十开外的年纪,一脸络腮胡子,牛眼,厚唇,却是韩颂功手下副将孙肇。 “将军!” 兵士拱手行礼道, “有一位乡邻来报,道有魏贼动向!” “哦!让他上前来说话!” 那獐头鼠目上来扑嗵跪下道, “将……将军在上,小……小人谢三儿有礼!” “你叫做谢三儿?” “正……正是小人!” “你道知那魏贼动向?” “小……小人确是知晓?” “哦……且与我从实道来!” 第二百二十节 圈套 那谢三儿言他是那浦庆县城外五里地须子沟人,他便是个乡间的货郎,到这浦庆县城之中进货,再担到各处贩卖,今儿进了城见到告示便来报官! 孙肇问道, “谢三儿你在何处见到魏贼?” “小人便是在那须子沟之中见过魏贼,那厢却有七八百人都做了庄户人家打扮,藏在沟中一处密林里,小人打那处路过却是见到几张熟脸,回想起来前头进城时却是在城门处见过的守军!” “那须子沟在何处?” “便在城外五里!” “那密林又在何处?” “在那须子沟东头!” “你可敢带路?” “这……” 谢三儿眼珠子打转,孙肇一见却是召来了门口守卫, “来人!” “将军有何吩咐?” “去取百两好银来!” 这厢取了银子过来,孙肇将装银子的布袋往那公案上一扔道, “若是愿带路这些银子便是你的!” 谢三儿眼睛发亮的瞧着那袋子咽了一口口水,涎笑道, “将……将军,小人这厢报了信儿本就有百两赏银的!” 孙肇冷笑一声,又招手叫兵士提了五十两银子, “你小子最好说实话,若是不然这一百十五两银子,便只是给你的棺材钱了!” 谢三儿忙点头道, “小人说的句句实话,即是将军有赏,小人自然是要领路的!” 那孙肇刚进县城时也打听过,道是原有几百守军在这处,朝廷大军一到便立时消失无踪,想来却是不及奔回豫州却是寻了地儿躲藏起来,自家这手下却有一万人,七八百人不过手到擒来,当时便点了四千人马去剿魏贼,留了六千在这处镇守。 又命人牵了一匹马来令那谢三儿骑,那谢三儿瞧着那马搓手笑道, “将军,小人不……不会骑马!” 孙肇无奈只得命兵士将他提到马上,两人一骑领着朝廷两千兵士向那须子沟而去。 一队人马一口气奔出五里地去,按着那谢三儿指点果然见到一处密林,只是这处地势却是生的怪! 这须子沟为何叫须子沟,乃是那龙王爷早年在这处打过盹,那长长的胡须在这处耷拉下来,走后便留下又长又窄一条山沟沟,这山沟沟窄处便有四五丈,宽处也不过三四十丈,长却有六里地去! 在那山沟之中天长日久又生出密林来,这林子生的密,遮了头顶上的光,立在那处一眼瞧不到深处,越往里越黑,便是村民砍柴放羊也不敢往里进多了! 孙肇派了人过去打探,不多时来回报, “将军,那密林之中鸟兽皆无,又有烟熏火燎之迹,应是有人藏身于此!” 孙肇点头,又仔细瞧那密林乃是顺着山沟生长,也不知那头是何处便叫了那谢三儿来问, “这山沟尽头是何所在?” 谢三儿道, “回将军话,这山沟却是越走越窄,到了后头便无路了,全是陡峭的山壁!” “嗯!” 孙肇点头笑道, “且看爷爷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当下吩咐兵士, “给本将军慢慢儿向里搜,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众兵士得令这厢排成数排,一队队儿向密林深处而去,那谢三儿也被提到了前头, “你在头前带路!” 谢三儿被推到前头苦着脸道, “将军!这……这小人路也带到了,人您也寻到了,便放小人离去吧!” 孙肇一瞪眼将手中钢刀一摆, “少他娘的废话,嘴里再多蹦一个字儿,小心爷爷立时就要了你的狗命!” 那谢三儿苦着脸借了旁边兵士腰刀,自家砍了一根树枝做了扫路的家伙,这厢一边打着草一边儿向前走,进了林子深处约有千余步了,前头悉悉索索声不断,似是有人在奔跑一般, “啊!有人在里头!” 谢三儿将手里棍子一指前头,果然见人影晃动似有无数人在奔走一般,孙肇将手中腰刀一举, “小的们,给爷爷上!” 后头兵士发了一声喊,立时便向里冲去,那谢三儿喊完那一声却是一个伏身仆倒在地,此时也无人有心去管他,只往那密林深处呐喊着奔去,这林子又长又深不过片刻进去两三千人便如水入大海一般,半点寻不到踪迹了! 他们追进去果然见前头有那百十来号人在前头窜林子,那百十号人前头树叶子摇得哗哗做响,应是还有人在前头跑,这一百来号只怕便是跑得慢的,见到朝廷官兵追上来,当下有人发一声喊, “分头跑!” 立时一声怪叫着呼啦啦向四面散去,孙肇一挥手中腰刀, “追!一个都不准走脱!斩首一人赏金十两!” 众兵士一听士气大振,立时鼓足了劲儿往那密林深入而去! 那谢三儿转身却是往回跑去,到了外头却见孙肇留的一千人马正等在外头,有打头的一瞧见谢三儿过来一把揪了领子, “将军在何处,怎得便让你跑了回来!” 那谢三儿道, “前头魏贼逃窜,将军道这林子太深怕是人手不够,命你等自后缓缓围住不可放跑一个!” “是么!” 那打头的有此不信眯眼儿盯着谢三儿,谢三儿却不管他信不信,只是在那处挣扎道, “将军便是这般讲的,你要去便去,若是不出也先放了我再说!” 那打头的将谢三儿一把拉过来往密林里一推, “你头前带路!” 谢三儿一愣当时便咧着嘴嚎了起来, “哎哟!我的娘哎!可是要了命喽!你们一个个有刀有枪不怕魏贼,我一个平头百姓赤手空拳,倒叫我打头,这不是让人送死么!我今年都二十五了,连女人味儿都闻过呢!” 那打头的将腰刀一抽往他头上比划, “再嚎一声儿,立时让你投个好胎!” 谢三儿吓得猛然一收哭嚎,硬生生咽回了嗓子里,抽抽噎噎又反身往那密林走去! 这厢又将那一千人引到了密林之中,进到深处果然听里头刀剑相击之声,呼喝呐喊之声,惨叫哀号之声,却是正打的热闹! 这后头一千人立时便窜了过去,谢三儿却是一扭头向外头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到, “哥哥们,这羊全赶入圈了,扯呼!” 只见他这厢抡起两条小细腿儿,便如蹬了那风火轮儿一般,不过几下捣腾人已经奔到密林之外了,这谢三儿却原来轻身功夫如此之高! 里头人听到喊便有人应道, “哥哥们得手了!扯呼!” “扯呼!” “扯呼!” 几处遥相呼应,在那一众朝廷兵士眼前突然似练杂耍的一般,上树的上树,遁地的遁地,有跑飞快得窜到一边山壁之上,却是自那藤蔓遮掩之处摸出一条绳子来,立时如猿猴一般抓着绳子几下攀到了上头山崖之上,不过几个眨眼百十来号人便不见了踪影! 那孙肇也是机警,立时知晓不妙,当下大喊道, “撤!都给我撤出去!” 这厢三千人听到号令又急急往回跑,这密林之中阴暗难走,一窝蜂回去又碰上新进来的一千人,两下相遇还有那撞成一团的! 只是这厢进来了那里能走脱,跑了不远上头突然一阵破风声,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罩了些人在那里面! 又有下头使绊子的,进来时他没有扳动机簧,出去时却被绊了脚一骨碌下去,滚到山石之上撞得头破血流的! 这厢跌跌绊绊冲到了密林入口,却有那利箭自外头射来,一支支夺命勾魂,直取要害之处, “噗……噗……噗……” 一轮箭雨下来眼前再无站立之人! 孙肇伏在灌丛之中,向那密林入口望去,见宽不过四丈之地早已堆垒了沙袋,将这处堵得严严实实,后头一排排手执弓弩的魏贼正调校箭头,直指入口之处! 孙肇瞧见自家手下那帮子还未回神的兵士,一个个蒙头瞎脑冲过去不到百步,便被一一射杀,顿时惨叫呼号之声不断,没有多久地上尸体便堆成了山。 他在里头瞧着是发指眦裂,正要提刀冲出,却被部下死死拉住, “将军不能出去!将军!” 几人过来将孙肇按住,孙肇一双眼儿通红怒吼道, “那谢三儿呢!” 此时那还不明白,他们分明就是中了魏贼圈套,那谢三儿便引他们入套之人! 下头有人回道, “初入林时,那谢三儿就已跑了!” 孙肇随韩颂功征战沙场多年,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若是明刀明枪的对战伤亡,他只觉死得其所,这厢遭人暗算入了密林被这般堵在口子上,如杀鸡宰羊一般轻松屠杀,你叫他如何甘心? “谢三儿,你给我出来!” 却见那入口处沙袋外头有一人冒出头来,獐头鼠目,一双眼儿滴溜打转,不是那谢三儿又是谁! 见那孙肇自灌丛之中立起身来当下拱手笑道, “孙将军有礼了!这厢即是要去那阴曹地府,也不让你记错了爷爷的名字!好叫你知晓,爷爷姓谢名禅字瞻乾,可记得了!” …… 这一日那须子沟密林之中起了一场大火,却是生生烧了四千朝廷兵士,直到多年之后林木复郁,那村民到林中砍柴也时时捡到砍烂的盔甲,掉落的箭头,每到夜晚那密林之中阴风阵阵,鬼哭号号却似在诉他死前种种不甘一般! 第二百二十一节 蔺州 豫州城中这厢林玉润却是接了信喜道, “郑公所收那帮江湖异人果然厉害,先在那须子沟火困了四千朝廷兵马,又趁着县城之中无群龙无首将,连夜开了城门两千军士潜入城中,偷袭朝廷军队,却是杀两千余人,降两千余人,一千余人溃逃!我魏军不过两千军士却能有些佳绩,这其中大功当属这帮江湖人士!” 郑霖抚须笑道, “夫人放心,老夫这厢定当记上他们一笔,待到魏王回归,定是要论功行赏的!” 林玉润笑着点头道,翻看军报, “也不知魏王如今身在何处?” 那厢林玉润正惦记赵旭,赵旭这厢却是听朝廷大军来犯便担心起妻儿来! 如今魏军打下寿春留守一万,却又收编朝廷溃军,实打实的十万人借战船之力已到了蔺州城外,将那大军驻扎在此,却有暗探来报,蔺王刘肃如今已是打到了沧州并禹州交界之处,闻听赵旭来举兵来犯蔺州城,已是分兵五万回军来救! 那五万兵马早已出发若是昼夜不停便是要十五日才能抵达蔺州城! 赵旭这厢却是早有安排,命了曲天邡一只兵马悄悄潜入已埋伏在蔺州边界,就待着那蔺王兵马来到,不过眼前的蔺州城却是要早日拿下才好! 想到这处赵旭提笔修书,命那郑霖、潘湘将林玉润母子速速送往湘州要塞避难,豫州城能守则守,不能守便弃之! “豫州一城,地处平原,无险可依又兼兵力不足,保存兵力舍了便是,待我回事豫州自会让他们双手奉还……” 写完信便扬声道, “传令下去,明日攻城!” 第二日赵旭升坐帐中,自上头点将攻城。 先前打那寿春却是没有红夷大炮,因而打的艰难,如今有那军船上几门红夷大炮,将它们自那船上推了下来,运到蔺州城下,那上头守将宋安波见了倒吸一口冷气, “这魏军自何处弄到这红夷大炮的?” 因这类红夷大炮制造不易,慢说是魏军便是朝廷军队之中也是少见,这几门却是蔺王几次三番写了奏折向皇帝佬儿求来的,乃是他压箱底的东西,因这炮实在太过沉重,便不走陆路用那兵船运送,却不料被魏军遇上生生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这厢大炮推至,填装弹药几炮下去,这蔺州城墙上已是现出几个大洞来,那厢城门也挨了几炮被打的粉碎,只是仗着护城河又深又宽,魏军运来巨木搭在两岸,几次强渡都被城墙上箭雨覆盖,不得寸进! 这厢赵旭却被激起了凶性,自家亲自领了人马杀至护城河边,冒着箭雨强渡对岸,众将士有他身先士卒那里有不用命的! 于是这蔺州城却是不过一日便被魏军攻破,那守城的宋安波也是有章法,带着兵士且战且退,却是仗着地势熟悉与魏军在城中展开巷战,一时之间偌大的蔺州城中到处喊杀之声,街头巷尾处处都有倒伏尸体。 赵旭领着众将却是杀奔那蔺王府而去,那守将带着兵士一路退守到得这蔺王府一处,因是破城太快,里头蔺王府家眷却是没有来得及撤走!守军退到这处被魏军团团围住,眼见的魏军越聚越多,便收缩成一团背抵王府持刀横立, 这蔺州守将宋安波是蔺王刘肃亲信,赵旭少时曾来蔺州城与他些交道,他见如今情势自知在劫难逃,当下喝道, “赵旭小儿,你可敢与我一战!” 赵旭浑身浴身,面目狰狞便如那地府之中爬出的恶煞一般,大踏步向前,手中长刀一挥道, “宋安波,因是早年你我有一面之缘,我这厢便许你个单打独斗的机会!且你出招便是!” 那宋安波大喝一声提刀向赵旭扑来,无奈他排兵布阵算得上好手,但单论这身手却是差上赵旭十万八千里,便是赵旭年少时他都不是对手,更何况如今? 这厢交手不过数招便被赵旭瞅准机会,用势大力沉一刀将整个头颅砍下,骨碌碌滚到地上,尸身鲜血狂涌立在那处几个呼吸才扑嗵倒于地上! 赵旭将手中滴血的长刀一摆指向其余守军, “你们主将已死,若是速速投降,本王便可免你们一死!” 守军一扫围上来的魏军,无奈之下只得个个扔刀跪地,口中称降。 赵旭眼望那蔺王府冷然一笑将手中长刀往地上一挑,那宋安波头颅便被挑到刀尖之上,这厢一甩那血葫芦立时便拖着一股子鲜血浆子飞入了蔺王府中! 头里立时传来一阵惊呼哭叫,赵旭喝道, “里头诸人听着,立时出府投降,若是不然我军杀入府中,定是鸡犬不留!” 里头哭叫声更响了,良久那大门从里打开了一道缝儿,从那处挤出一个华服丽人,你道是谁? 却是那赵旭的大姐姐赵妙华,这厢她是哭得脸上妆容全乱,出来便叫道, “雍善,你便这般不顾骨肉亲情么?” 赵旭沉脸道, “大姐不用多言,两军对战不杀无辜妇孺,只要你们出府降魏,我自不会伤你们分毫!” 赵妙华哭道, “蔺王是姐夫,你为何要兵戎相见?你这可是叛逆谋反,论罪当诛九族,你可有为老父老母设想!” 赵旭冷笑问道, “大姐姐,先头蔺王逼我攻打夷人之时为何不见大姐姐劝阻?” 赵妙华一愣哭道, “我一介妇道人家那里能过问王爷之事!” 赵旭又问, “那大姐姐可知父母、妹妹被蔺王拿捏以逼我就范?” 赵妙华哭道, “我……我不知晓!” 赵旭点头笑道, “即是大姐姐深宅大院之中不过问外事,今日仍乖乖呆在深宅大院便是,无论那家胜负,终究短不了你的吃穿便是!她又何必在此处与我多话!” 说着沉脸喝道, “来人啦!将她给我拖到一边,撞开府门!” 立时便有兵士上前拖开赵妙华,她自在那厢哭闹不已,瞧着兵士上前将王府大门撞开,里头一干人等统统儿都被押解了出来! 蔺王妃这厢也是被带了出来,见到赵旭恨道, “赵旭你好大的胆!” 赵旭狞然一笑, “王妃怕是记性不好了,我赵某人何曾胆子小过?” 想当年赵旭在这蔺州城便出手揍过那刘肃妻弟,他正牌儿的小舅子,将那仗着王妃做靠山,对他出言不逊的小子揍断了三根肋骨,弄得那小子见了赵旭便如老鼠见了猫一般! “令弟如今刮风下雨可还骨疼?” “你……” 赵旭在王妃等人怒目之中大手一挥, “来人!给我将他们押下去!” 这厢魏军收拾残局打扫战场,又将那城墙重新修复,又抽调四万人马由戚承盛为主将,驰援曲天邡,不久传回军报, “我军大获全胜,阵斩两万,溃逃一万余,俘虏一万余!” 赵旭闻言大喜便令曲天邡、戚承盛就地休整,以待蔺王回军! 这厢又将诸事交付于刘文、刘武并戚承盛,对外也称整军,却悄悄带着一万人马,日夜兼程回转豫州城! 此时那韩颂功与晋王刘享却不知浦庆一万精兵尽送魏军之手,便是那送信的飞骑也没有奔出浦庆十里之地便被人拦截下来,却是打昏拖到路旁,剥光了衣裳取了令牌信物,怀中那信也被人给仿了字迹另写了一封,被假扮的飞骑揣上速速送到了朝廷大军之中! 晋王接了信笑道, “浦庆却原来有几百魏贼躲藏在山沟之中已被孙将军全数剿灭了!” 韩颂功点头道, “孙将军当有一功!” 晋王笑道, “韩老将军放心,本王定会为孙将军请功的!” 韩颂功点头道, “殿下,如今我军已近豫州城五十里,早前探马来报,豫州城已是严阵以待,这厢只怕攻城之战便要开展!殿下排兵布阵不知有何安排,还请示下!” 晋王笑道, “本王这主将不过挂个虚名,论起行军打仗自是韩老将军为主才是!” 韩颂功笑道, “末将瞧这豫州城位于平原腹地,四周无险可守,孤零零一座城,兵力不足,四门一围他那厢要防要守更是捉襟见肘,只怕用不了一日便要破城的!” 晋王点头道, “便依韩老将军所言!” 第二日大军向那豫州城推进,此时早已得了消息的潘湘、郑霖便贴出告示大开北门任城中百姓逃生,这豫州城百姓闻听朝廷大军要来,果然惊惶失措,纷纷扶老携幼要去逃命! 却也有那城中精壮自发留了下来,纷纷集到州府衙门之前,要与魏军共御外敌! 郑霖听得外头人声沸扬出来一瞧却是这事儿,当下立在上头冲众人一躬到底,抱拳拱手道, “多谢诸位老少爷们儿,只是这两军对战不是儿戏,轻则受伤,重则丧命,守土卫城本就是将士职责,何用百姓奉命,你们还是早早儿出城逃命去罢!” 谁知他这厢话一说完,面前却是呼啦啦跪倒一大片,有那打头的拱手道, “郑公,我们原就是逃难来到这豫州城中,好不容易有了一口安稳饭吃,却被这天杀的朝廷派兵来剿,如今九州战乱别处更是民不聊生,我们又能逃到那处去?那处又能安身立命?倒不如留在这城中助郑公等御敌,撑到魏王回归打退朝廷军队便有活命之路了!” 第二百二十二节 逃离 那身后诸人纷纷道, “正是!正是!我们又能逃到那处去?不如与他们拼了!” 郑霖听罢摇头叹气, “诸位高义,郑某人代魏王领受了!即是如此便编入民夫之中,若是有那会舞枪弄棍的,也可到潘师那处询问,收到军中也可效力!” 众人大喜叩头道, “多谢郑公!” 郑霖忙摆手道, “快快起身!都去吧!” 如此这般这城中却是有四千精壮留了下来,林玉润母子却是被潘湘、郑霖好说歹说劝到了马车之上,由暗卫护送混在出城的人群之中向那湘州而去! 那断龙山下林玉润也是派了人送信过去,赵老太爷闻听要他去湘州避祸却是摇头道, “这一大家子行动不便,若是这拖拖拉拉出逃,不出十里便能被大军追上,还不如就在这家中四门紧闭,静待战事为上!” 报信之人闻言便道, “我们夫人有言若是老太爷执意不离断龙山,便有一图相赠却是画了宅中密道直通断龙山腹地,那处还有以前练兵的寨子,只要藏身山中,静待大爷回归即可!” 说罢将那图奉上,赵老太爷见了笑道, “我便知晓我那儿子定有这东西,他那性子面上瞧着粗,里子里细着呢!” 笑着将图收了,来人离去后便将一家大小召到面前将事儿一讲,众人听了心下稍安,这些日子听得外头打仗弄得人心惶惶,赵老太爷这厢一讲都放下心来,九小姐妙芙笑道, “还是哥哥有办法,有他在我们便什么也不用怕了!” 赵老太爷闻言笑道, “你哥哥是个好样儿的,日后他有了出息,你们也跟着沾光!” 赵老夫人听了心下暗暗揪心, “我原先瞧着他势大,一心想着让庭哥儿过去,如今瞧着却未必稳当,这厢一会儿这个来打,一会儿那个来攻的,几时是个头?还是让庭哥儿专心读书,日后局势稳定再让他出来做事吧!” 她自家这样想,赵庭却是皱眉对赵老太爷道, “父亲,如今豫州城有难,军民共御外敌,我们即是赵家人更当身先士卒才是,不如儿子这厢就进城去,便是与人牵马送水,也比躲在这家中独享安逸强上百倍!” 赵老太爷闻言欣慰不已,抚须道, “好孩子,是我们赵家的男儿!” 说罢就叫人给二爷备车,那赵老夫人听了心肝儿都要被自家亲儿子吓的蹦出口来,当下不顾众人在场过去抓了他的手死死不放, “我的儿,你是傻了么?这时过去不是白白送死?万万不能去!” 赵庭道, “母亲为何有此一言,即是赵家人自应与哥哥同甘共苦才是,哥哥如今正在危急时刻,我们这一家上上下下受他庇护,此时不助更待何时!” 说罢便要抽手,无奈被赵老夫人死死抓住,连那手腕上都靳出红印子也不放, “我的儿啊!” 赵老夫人这厢立时哭了起来, “我的儿啊!为娘就是你一根独苗,你要是有三长两短,你让我如何活!” 赵庭摇头道, “母亲说那里话来,我与哥哥都是你的儿子,哥哥虽说分了家却仍会奉养你终老,那里便是独苗了!母亲放心,我这厢也不能上阵杀敌,不过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那厢赵老爷听了赵老夫人的话却是沉了脸,怒而一拍桌面道, “陆氏!你如今倒是越老越糊涂了!即是一家子共同进退乃是理所应当!像你这般见雍善势头正好便巴巴儿贴上去,如今一现危机便要抽身躲到一旁,似你这般无情无义,简直不配为我赵家妇!” 众人罕见赵老爷如此大发雷霆,当下都是肃手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那赵老夫人听了赵老太爷的话,却如那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立时跳了起来,怒骂道, “你个老匹夫!你当我不知,你一心偏着你那大儿子,你才是巴巴的要我儿去送死,若是庭哥儿有个三长两短,你这厢正好将赵家整个儿交到你那大儿子手里!庭哥儿出了事,我瞧你便是笑得最得意那一个!” 赵老太爷闻言气得胡子乱颤, “你……你……这胡搅蛮缠的泼妇!” “泼妇又如何?便是当个泼妇也好过死儿子!我今日里是说什么也不叫庭哥儿去城里的,你待要怎么样吧!” 赵老太爷气得不成,抖着手叫道, “来人啦!给我将她拖开!” “我看你们那一个敢!” 下头众人面面相觑,丫头、婆子也不敢上前,仆人更不敢上前,赵老太爷气得发抖,赵老夫人也是一边儿哭一边儿骂,赵庭瞧着实在闹得不像话忙道, “母亲,母亲,不要再伤心了!我……我……这厢不去便是了!” 说罢忙拉着赵老夫人向那后院走去,被她这一番闹腾赵庭进城之事自然是不了了之! 却说那林玉润这厢跟着百姓出城五里,那赵武也是随在马车周围护卫着,眼见得前头百姓拥挤将个官道挡得水泄不通,便翻身下马过来马车窗边对林玉润道, “夫人,前头道路因那百姓过多,却是有些堵塞了,不如转道经惠山去湘州?” 林玉润在里头坐着,怀里抱着豫哥儿身边却是坐着保官,当下点了点头, “即是道路不通,在这厢耽搁却是徒费时间,不如改道更好!” 赵武应了一声便去指挥转道,保官依在她身边,小脸上全是担忧, “母亲!朝廷军队为何要赶我们走?” 林玉润抱着豫哥儿见他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说着什么,正伸手去拉那车帘子,便将他交给了一旁的奶娘,揽了保官过来道, “你爹爹占了豫、湘两州,不服朝廷管制自立为王,朝廷自然要来攻打我们!” 保官如今也是读了书,学了道理,闻言却是瞪大了眼瞧着林玉润, “爹爹……爹爹……这是谋反么?” 林玉润展颜一笑点头道, “便是谋反!” 保官听了惊疑不已, “真……真的么?爹爹为何要谋反?” 林玉润一撩帘子指着外头蹒跚而行的百姓道, “你瞧瞧外头!你日日在那城里来往,可曾见他们面上有如此神色?” 保官探头去看,只见这一路的百姓一个个扶老携幼,满面惊恐回首向那豫州城方向远望,目光之中有惊惶有凄凉,却也有依依不舍之情。 道边歇脚的老妇人怀抱着自家那芦花母鸡,抹泪道, “这一走,也不知何时能再回去,我这鸡今天本还有一个蛋要下的,现下受了惊只怕也收不着了!” 保官缩回头道, “母亲,他们都舍不得走!” 林玉润笑道, “保官儿,你且记住了,这历朝历代若是有那朝廷军队所到之处,百姓纷纷逃离,这般的朝廷若没有人谋反,自家也要崩塌的,你爹爹反的便是这样的朝廷!” 保官一双眼儿眨着,似懂非懂,林玉润笑道, “保官不懂无妨,待到你爹爹回来带你去瞧瞧外头民生疾苦,你便知晓这谋反一事多数便是朝廷自家作出来的!” 这厢林玉润带着孩子经由惠山去那湘州离去不过半日,朝廷大军已是赶到豫州城五里地处安营扎寨,四万大军却是将豫州城团团围住,豫州城中全城戒备,四门紧闭再也不放一人出城了 这厢却是朔张、惠山、杜丰、浦庆等地留守驻军向这豫州城潜行而来,静待朝廷大军攻城之时趁机偷袭! 待到第二日,韩颂功全副盔甲在大帐之中位于晋王副手之座点兵点将一番安排,却是让晋王留守中军,自家带着众将官骑上马来到城池前头,却见那上头立着两人,一个年纪轻轻生得十分俊美,顶盔掼甲腰缀长剑,那模样便如天兵天将下到这城头一般,若不是两军对阵,韩颂功都要赞一声,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旁边那位也是生得仪表堂堂,身材高大,身着盔甲手抚腰刀立在那处自有一股儒将雅风,韩颂功瞧到这处不由冲旁边诸将道, “这魏贼赵旭闻听是个生得十分凶恶的莽壮大汉,怎得他手下却是这般模样周正?莫非他好男风不成?” 旁边有人笑道, “将军你这厢却是不知了,那魏贼确是生得吓人,他不但有这般模样的手下,却还有一位美若天仙的正室,只是被他深藏在府中轻易不为外人见到,据说那模样便如九天玄女下凡一般,引得那赵旭将一干小妾全数赶了出去,只守着她一人!” 韩颂功点头道, “如此说来,这赵旭倒是个艳福不浅之人!” 他们这厢说着话,后头却有令旗招展,三声鼓响之后,有那架着云梯的小兵,呐喊着向那城墙外冲去,上头不多时便有箭雨下来,听那破空嗡嗡之声竟全是强弩,下头朝廷兵士惨叫数声纷纷栽倒! 韩颂功皱眉道, “这魏贼为何有强弩!” 下头有人答道, “应是这豫州守军所有,如今已尽数归了他们!” 头一轮攻城却是留下一地兵士尸体,并无半点成效! 第二百二十三节 惊惶 韩颂功一挥手,这厢也将强弩抬上,等到第二轮攻城之时两厢对射互有死伤,却是连那云梯也架不上, “再攻!” 他们在阵前指挥攻城,那后头却留给了晋王坐帐,晋王刘肃自小养尊处优,那里经过战阵,这厢在后方压阵听得前头喊杀声、惨叫声不断,到大帐外远远观瞧,只见那护城河里堆堆叠叠全是死尸,攻城的兵士踩着袍泽的尸身,架着云梯向城墙上爬,一个个便如那蚂蚁上树一般攀附在云梯之上,待到要顶端时却被上头推倒云梯,不久又如雨点一般纷纷下掉,那自半空之中传来的呼号惨叫之声远远散开,便是隔得老远也要惊出一身冷汗来! 正在这时,却听后头一阵喊杀声,却是那四城守军约有**千人自后头偷袭而来! 朝廷四万大军如今分做四门攻城,这魏军偷袭却是瞅准了晋王中军大帐所在,留守军士却只有五千人左右,七八千人攻到顿时一片大乱! 魏军个个黑衣黑甲,身手高强,这厢偷袭便如砍瓜切菜一般,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把那拦路守军一个个全数砍翻在地,直向晋王大帐奔来! 这厢有侍卫过来报道, “殿下,后头有魏军偷袭!” 晋王闻言大惊声色, “他们自那处来的兵马,难道那魏贼竟然回军了不成!” 忙回身拿了佩剑出来,这厢魏军已是杀到了大帐之前,晋王侍卫拼死抵抗,刘享这厢抽剑上前也要加入战团,却见黑衣魏贼,一个个凶神恶煞如入无人之境,面前侍卫竟无一人是十合之将,当下脸色发白,手脚发软,有侍卫在一旁搀扶道, “殿下!还请殿下速速向那阵前而去!” 这时节到阵前反倒安全,那晋王手脚发颤好不容易爬上了马,咬牙拍马向阵前跑去! 那头在那城墙之上魏军早瞧见了朝廷中军大乱,当下精神大振知是援军来到,潘湘手提长刀下得城墙来却是点了一千人马,要去接应! 只见得豫州南门大开,里头号角声起,潘湘带着人杀了出去,那边韩颂功也被惊动,得知中军大乱,不由大惊失色,他倒不惧魏军偷袭,只是晋王还在中军大帐,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家这将军便是做到头了! 忙领着众将回马去救,,却不知潘湘出来追在了他们后头,如今倒成了魏军将他们前后夹击了! 朝廷大军中军大帐却是建在地势高处,晋王自上头打马下来,远远儿便瞧见了魏军出城,这真正是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吓得那刘享脸儿由白变青,险险从马上掉下来! 他倒是临危出急智,这厢急靳马头,胯下良驹长嘶一声,一偏马头好悬没有翻倒在地,做了一个急拐弯儿竟是向左边急驰下去! 那韩颂功等人打马过来,远远见他下来正要迎上去,却见他猛然一个转身向左侧下去,正自惊疑间,却听后头喊杀声起,那魏贼竟是带人出城来战! 不过一千人便敢出城来,端得是好气魄! 韩颂功忙点了两员将领顺着晋王奔去的方向追了下去,自家这厢却是连连下令,旗手连舞,战鼓擂得山响,围攻四城兵马立时便回调来截,定要将那一千人围死在当中! 那墙头上郑霖见了朝廷大军有异动,立时传令四城大开,魏军兵士杀将出来缀在那朝廷军队屁股后头一通砍杀,追出两百步之距留下一地尸身,便撤了回来! 而那潘湘却是一马当先追上了韩颂功等人,又有那偷袭的**千人追至阵前,已是与自家人遥遥相望,中间便隔了那韩颂功不足四千人的兵士! “杀!” 潘湘大喝一声,当先冲入战团之中,这厢两军便混战到了一处! 却说那晋王刘享胯下良驹便是来自大宛,这一通儿撒了欢儿的跑下去,后头追的人任是打马如飞也追不上他,眼睁睁瞧着他一溜烟儿消失在官道尽头,不由在后头大骂道, “这他娘的是那门子王爷,比兔子都跑的快!” 那晋王一通打马,他也不知方向,这厢胡乱跑下来却是向那惠山跑了下去! 这一跑却是从日正当中跑到了日头西斜,也不知跑了有多远,愈是近那惠山官道之上来百姓愈多,这晋王一颗饱受惊吓之心才算是落回了肚子里,这才发觉左右百姓神色怪异的瞧着他,低头一看自家身上的却是朝廷将领装束, 再仔细想想顿时心下一提,我竟是跑到了魏军地界之中,若是被魏军发觉了,我命休矣! 当下翻身下马,瞧见一个落单的汉子上前将他拦了, “忒那汉子,且止步!” 那汉子吓了一跳,左右瞧瞧, “这位兄台……你……你是叫我么?” “正是叫你!” 刘享向他招手道, “你身上衣裳可能卖我?” 那汉子指了指身上粗布衣裳, “我这身么?” “正是!” 那汉子想了想,自家包袱里还有一套,这身卖给他也无妨,便憨厚问道, “粗布衣裳不值几个钱,你……你给多少?” “我给你……一两银吧!” 刘享不知市价随口说了一个,却喜得那汉子抓耳挠腮,却见对面这人把手往怀里一摸,却是变了脸色, “怎得?你没有么?” 汉子瞧他神色怪异,只觉空欢喜一场,很是不喜摇头道, “你即没有银子,耍我作甚?” 说罢便要走,刘享一把拦了他, “你且等等!” 低头看看自家一身的盔甲那里有钱,只得取了腰间佩剑下来递给他道, “用这柄剑换如何?” “成……成……成!” 那汉子瞧见剑柄上头镶嵌的红蓝石头便立时喜翻了心,即便这石头是假的,这剑可是真的,在铺子里只怕也要当个百八十两银子!这买卖却是值了! 当下两人寻了道旁一处林子去换衣裳,这事儿说来也巧林玉润那车队却是在前头不远,正停车休息,她身边伺候的几个小丫头都跟着,艾叶也是跟着随身伺候着,朱砂却是因着赵固被留在了城里。 这时节朱砂只怕已换了衣衫,取了帕子包了头,跟赵固夫妻两人领着那几千民夫,在豫州城中尽那搬抬运送救护之责! 众人下来休息,小丫头们都是年纪不大,就宝灵同珍珠便是爱玩的,这情形了也不知愁,正相约到那道旁去采花,走着走着便进了那密林之中,不多久却慌慌张张的回来了,叫了艾叶道, “艾叶姐姐!艾叶姐姐!” 艾叶正在伺候林玉润喝水闻言怒道, “大呼小叫的作甚,没规没矩!” 两个小丫头却是一脸惊恐的回来,指了那边不远处的林子里, “有两个男人在那处脱衣裳!” 两个不大点儿的小丫头天天在林玉润面前,却是连赵旭都没有近身伺候过,那里见过男人脱光了衣裳,偏偏那两个脱得只剩条短裤衩子被两个小丫头瞧个正着,小丫头那见过这种,立时吓得跑了回来! 众人一听都是一愣,林玉润冲赵武一点头,那边立时有人过去查看,回来报与林玉润道, “夫人,那林子却是两个男子在互换衣衫,其中一个却换了盔甲下来,小的瞧着那制式只怕是朝廷将领!” 林玉润一惊,他们一路紧赶慢赶,离豫州出了五十里,朝廷军队已是追到了这处?难道豫州失守了么? 想到这处心里一提,赵武见她神色想了想摇头道, “夫人不必担心,我在豫州附近留有暗卫若是豫州有失,定会赶来通报,这其中怕是有蹊跷!” 林玉润点头道, “你且不要露了行藏,想个法子将那人引来!” 那头晋王与人换好了衣裳将一身盔甲藏好,便大摇大摆出来,要去那树林边寻自家的马,只是出来一瞧那还有自家那神骏良驹的影子! “不好!我的马!” 刘享气得暴跳如雷,自家的马竟被人偷去了,想来定是被这帮子逃难的百姓顺手牵羊所为! 这下子可如何是好?难道还要靠着两条腿儿走回豫州去么! 又伸手一摸怀中,身上分纹无有,真是祸不单行,这……这……怎生办好? 想到这处不由又气又怒,又恼又怕,又不敢一个人往回走,无奈之下只得混在那逃难的百姓当中向惠山走去! 走着走着却见前头有一队车马,看那样式似是大户人家出逃,晋王大步走近却听车里有女子说话与孩童嬉笑之声,应是那家的女眷,心下不由暗想, “也不知这一队车马主事之人何在?若是我向他们亮明身份许以重金,也不知能不能送我回豫州城去!” 正这般想着,却见那前路之上有处大坑,那前头马车过去立时便有轮子落到当中,虽不至陷入却一时有些不好出来,赶车的马夫急急打着鞭子,左右护院都下马去推车,晋王见机不可失,忙装作热心的样儿挤过去使了一把力, “起!” 后头接着几辆马车俱都过去帮了一把,这家护院也是和气,忙客客气气道谢, “多谢这位兄台援手!”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第二百二十四节 先生 刘享拱手笑道,正自想法子搭讪,却见那中间一辆车里挑了帘子,探了半张美艳绝伦的脸来,那杏眼儿在他身上一扫,轻启红唇,口吐莺声问侍卫道, “可是能走了?” 这下子,真如平地一声雷! 轰隆隆! 直震得刘享头晕目眩,只觉从天灵盖麻到了脚指头,那身儿飘忽忽似要离地一般,那魂儿渺茫茫如欲登天一样! 我……我……是见到了九天玄女么? 一双眼直愣愣盯着那晃动的车帘,心中却在对自家讲道, 想你堂堂一位藩王,龙子龙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世上貌美的女子见过也是无数,到今日才知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般钟灵毓秀的女子! 自家往日里便如那井底之蛙一般,以前所经那些女子统统儿都是些庸脂俗粉,蒲柳之姿,亏你还自觉阅尽天下女子,却不知这处还有集开地灵秀于一身的女子,也不知是我大周那处的山水孕育! 他却不知,他只瞧了林玉润一眼,林玉润却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许久,犹是不信才揭了帘子将他再看个清楚! 这不是晋王刘享么! 林玉润见刘享还是在上一世,临州京城之中街上偶见过一回,听周边人议论纷纷,这个纵马闹市的男子便是晋王刘享! 没想到却在这处遇上他,林玉润疑是自家看错了,又或是时日太久已记不清了! 便忍不住揭了帘子瞧个仔细! 这厢再三看了又看,觉着至少有七八分是那刘享,想了想在车中扬声道, “来人!” “夫人!” 赵武骑马随在马车旁,在车窗前躬身, “夫人有何吩咐?” “外头可是有位壮士伸出援手助了我们一把!” 赵武回头瞧了还在呆愣当中的刘享一眼道, “确是有位壮士相助!” 林玉润在里头叹了一口气道, “如此情势,萍水相逢却也能热心助人倒是位义士,你且拿些银两给他,请他喝个酒吧!” 说罢却冲那赵武打眼色, 这人定要留下! 赵武心领神会,当下点头道, “是,夫人!” 这厢却是翻身下了马,过来自怀中摸出一两银来,递给刘享, “我们夫人念义士热心相助,特赏了你一两银子,且请你吃个酒吧!” 刘享还未回神呆愣愣接过银子,紧紧一握,被那碎银子的棱角硌了手掌心,手掌传来微微刺痛才回过神来! “哦……多……谢!多谢!” 刘享接了银子,见赵武转身要走,忙几步上前挡了他道, “这位……兄台,本……我……我这厢却有个不情之请!” 赵武皱眉道, “你还有何事?” “这……” 刘享眼珠子一转却是有了主意,、 “这位兄台敢问车队可是往那惠山去!” “正是!” “可否……可否带上小弟?” 赵武闻言皱眉却听那刘享又道, “小弟也是自豫州逃出,想往惠山投亲戚,只是路上被人偷了马匹、包袱,身上却无分文,可否收容小弟在车队之中做杂役活计,也好挣些路费!” 赵武冷眼上下左右打量他, “你是豫州百姓?姓甚名谁?在城中做何营生?” “小……弟便是教书的先生!姓刘单名一个……晋字!” 赵武又上下打量一番犹豫道, “这事我也不能做主,且去问一问我们家夫人吧!” 刘享闻言大喜忙一躬到底, “多谢这位兄台!” 赵武带着他到了林玉润马车窗前, “夫人!” 里头柔声问道, “何事?” “这位先生姓刘名晋,在豫州城里开学馆教书,此次也是向惠山投亲的,只是路上马匹与包袱被人偷了,想跟着我们去惠州!” 赵武说完,里头沉静几息叹道, “这般乱世,百姓艰苦,即是这位刘先生一时受了难,便助他一把也未妨不可,且带着他吧!” 刘享闻言真是喜翻了心,听得那圆润低柔的声音想着那张绝世的容颜,只觉如饮仙露一般,浑身上下通泰舒畅,自觉这飘飘欲仙之感只怕唯有坐上自家老子那张龙椅才能相比! 当下这一队人带了这刘晋先生往那惠山县城而去。 惠山县城却是一座山城,此地已近湘州境,一路地势渐趋向上,马车缓缓而行遇那陡坡难行,还要人力相助,刘享回回都急忙忙上前使大力,极是肯干! 众人停下歇息时他也跟着护院四处寻拾柴木,帮着生火挖坑,林中打到猎物,他与丫头、婆子一起剥皮放血,只是他那样儿却是从未做过这些,常常弄得手忙脚乱,一榻糊涂,只是众人感念他心意都道刘先生是个好人! 这晋王刘享自出生到现在,那里做过这种下人的活计,这时却是做的满心欢喜,十分积极!便是去打个水由婆子们送到女主人面前,远远儿见她喝下去,心里顿时欢呼雀跃, “她喝的水是我取的!” 这厢便如自家亲手喂了美人一般高光,这样儿跟个春心初蒙的青头小伙子一般,自家在那处都要悄悄儿乐上半天! 他这一番作为自家不觉着倒把暗中观察他的林玉润弄的疑神疑鬼, 瞧他那样儿越看越像晋王刘享,只是这时时傻笑发呆的样儿实在不像堂堂一位王爷!莫非我弄错了? 终是一路到了惠山,那头早已有暗卫过来接应,却是将林玉润接到了惠山县城之中一处早买好的三进的宅子里。 赵武这厢进来报道, “夫人,已是派人将那刘晋藏在石头后的盔甲取出,小的瞧那制式,确是朝廷将领所用,只怕他真是晋王刘享,小的又派了人去豫州城打探消息,不日便有回复!” 林玉润点头道, “即是如此,我便在惠山停留待,消息确实之后才做打算!这期间却派人暗暗跟着那刘享决不能让他走脱了!” 林玉润却在那厢皱眉暗忖, 这刘享为何只身一人来到惠山,也不知有何阴谋诡计! 她那里知晓这乃是一位胆小如鼠的王爷,被吓破了胆儿跑到了惠山,却因色所迷连自家身责何任都忘了一干二净了! 这厢一行人便留了下来,赵武怕到了惠山刘享便借口离去,便吩咐报暗卫扮成的仆从小心盯守他,却不成想这小子整日里混在这宅子里,想方设法与丫头婆子打成一片,混吃骗喝并无半点离开之意! 这厢赵武有意试探,便寻他来问道, “刘先生,如今也到了惠山你那亲戚不知在何处?可有姓名居住,不如我这厢派人为你寻一寻?” 那刘享嗫嚅了半天道, “呃……我……我且去寻一寻,只是因着战乱也不知还在那处没有?” 第二日果然出了门,装模作样在那县城里寻了一圈自然是人毛也没寻回来一根,赵武闻知便道, “即是这般,先生便留在我们这处吧,正好差个文墨好的先生,也好代写书信!” 刘享大喜千恩万谢,却不知自家是自发自动死皮赖脸留在了魏贼匪首家中。 这厢当个代字的先生,每日美滋滋的在宅子里胡混,巴望着有时夫人出门能瞧上一眼! 他这厢乐不思蜀却忘记了豫州城那处战事正酣,那一日潘湘领了一千兵马出城追杀,那头援军来袭倒将韩颂功等人杀个措手不及,两方人马混战当中,豫州城上郑霖瞧得仔细,这厢敲鼓舞旗,指挥着魏军两边人马汇拢到一处,却是杀的韩颂功等人丢盔弃甲。 之后也不恋战,调转马头于那朝廷大军回防未曾成合围之势时,已是杀出一条血战重回了豫州城下,这厢打开城门放了魏军进城,有那朝廷将领心急立功者一马当先跟着杀入了城中,却被守在城门处的赵固一刀斩于马下,将那首级挂在了城门之上,这一战却是令得朝廷四万人马去了八九千,算得上大捷了! 这一场仗下来,便是那韩颂功久经沙场,也不得不暗呼魏贼厉害! 这厢鸣金收了兵,清点人数,打扫战场,两方偃旗息鼓静待二日再战! 只是待到第二日那朝廷军营之中却是半分动静也无,众将官正聚在大帐之上急如热锅上的蚂蚁,领军打仗竟将主将弄丢了,这仗还如何打法?更何况这员主将乃是天家血脉,若是有个闪失只怕全军上下都要吃挂落! “你们可瞧清了晋王殿下朝何方向下去了?” 跟着去的两将也很是懊恼, “我们一路向北追去,途中遇上逃难的百姓将那官道堵塞,晋王殿下决计是跑不到前头去的,多半儿是在那岔道上就拐了道!” “你们这厢便没有追过去寻么?” “末将二人立时便分头带人去寻,那岔道本就是豫州奔往各县城转折之处,到朔张可乘船,路上人多已是堵路,惠山乃是临近湘州边界去的人少,杜丰离豫州最近,百姓也去的少,末将等一路打听,百姓却因我们身穿朝廷官服,个个不予理瞅,末将只得命全体脱了军服,四下打听才闻说见一人骑马狂奔向那惠山去了!末将追出十余里去却是没见到殿下踪影!” “惠山!” 韩颂功皱眉, “殿下不会是去往惠山吧!那处紧邻湘州,有魏贼湘州驻军,若是真到了那处被魏军发觉便真是有去无回了!” 第二百二十五节 相见 众人一阵默然, 谁也不知这位王爷到是抽的什么疯? 不往在军将云集之地跑路偏偏儿往那魏贼的地界里去! 若是他们知晓这位殿下死皮赖脸在魏王赵旭那处做个代笔的先生,只怕都要齐齐捂脸儿,宁让他战死也不愿跟着丢这份儿人! 只是主将失踪自是不能到处宣扬,对外打着全军休整的旗号,暗中派了人四下寻找,在豫州城头之上潘湘与郑霖却是寻了赵固来,三人一面远望对面军营,一面暗暗嘀咕, “这大周的兵马却是为何只攻城一日便按兵不动了?莫非有诡计?” 郑霖摇头道, “城头兵士来报,道那边军营之中,人员来往频繁,各将领了人马,在大营之中进进出出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却又不似设机关埋伏!” 三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可惜自被围城之后,内外消息不通,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却说那赵武的暗卫回转豫州城,打听到战事已停三日,便循着暗卫的密法找到混入军中民夫里的同僚,那厢这位正在暗急不知如何递了消息出去,见了那刻在送菜筐笼之上的几道小孩儿胡刻,忙想法子出来相见, 两人见面互报了接头的暗号,这个立时便道, “我这处打探清楚了,那晋王不见了!” 那个点了点头道, “我们去惠山路上遇上一个身穿朝廷制式盔甲之人,武哥便命我回来打探,看来那人便是晋王了!” “他竟跑到了惠山!” 他倒是好脚程! 这个心下暗暗好笑,那个又问, “你可有法子将信儿传到城里!” 这个点头应是,那个也点头道, “即是如此,我便回去复命了!” 两人说完各自转身,神色如常的回去! 当晚,半夜三更时分,那豫州城外朝廷大营之中突有一支利箭射向了城上门楼之中, “笃……” 一声入木三分,守城兵士循声过去,却见这利箭做得精巧,两头尖来中间粗,取下来旋开箭头,现出一卷丝帛来,忙送到郑霖手中,郑霖打开一看却是哈哈大笑,亲自去给了赵固与潘湘来看,三人瞧了都笑道, “真乃天助我大魏也!” 而那城外军营之中有人射箭自是惊动了巡查的兵士,只是等赶到那处时,却是人毛也没有留下一根,当下禀了韩颂功,全营彻查却那里能查得到! 如此这般攻打豫州城的战事竟是停顿了下来,两军对驻却现胶着,那头赵旭日夜兼程却已入了湘州界,便有那暗卫传递信息过来,赵旭一见先是一惊,又是好笑,继而得意洋洋讲与自家几个小厮道, “这还是我家夫人厉害!我们这厢打生打死也不见的能捉了敌军主将,到了她这处却是不费吹灰之力,自家送上门了!” 几个小厮也觉荒唐, “这大周皇帝也不知怎生养的儿子,一个个便似少了一根筋一般,也难怪这刘家王朝岌岌可危!” 当下赵旭命全军仍照原路回转豫州,自家却只带了赵喜,两人两骑转道向惠山县城而去! 如此过了十日,韩颂功终不能寻到晋王,又有那朝廷一连十日收到军报都是两军对驻,却是寸功未建,朝堂上下不由议论纷纷, “这豫州如此难攻?竟让韩颂功这经年的老将敢怯战了不成?” 又有道, “晋王殿下呢?晋王殿下莫非也怯战了?怎得却是十日不动刀兵,难道还等着魏贼自家出城投降么!” 上头刘暨听了立时便发了圣旨申斥刘享、韩颂功,韩颂功心知事情不能再瞒,当下写了密折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了京城,刘暨一看才知原来是自家儿子不见了,当下是又惊又怒, “这韩颂功倒是在做些什么?晋王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侍卫、兵士环绕怎得便将人弄没了!咳……咳……咳……” 这厢动了肝火却是咳得更凶了! 一边的莼妃忙将水奉上, “陛下息怒,想来两军对战,兵荒马乱一时走散了也是有的,韩老将军在密折中不是也讲,魏贼那边也是毫无动静,想来晋王殿下也未落入对方手中,怕是流落到了民间,又怕暴露身份被魏贼察觉,因而韩老将军也无法寻到吧!” 莼妃这一番话便也入情入理,福明也在一旁劝道, “即是不被魏贼知晓,这厢还是悄悄儿寻找才好,韩老将军将此事密而不发,也是老成持重之举,陛下也不必太过扰心,晋王殿下乃是天生的贵人,定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的!” 两人这番劝解果然让刘暨平了怒气,当下写了密旨派了福明为钦差,亲自到豫州寻找晋王, “务必要将晋王寻回来!” “是!陛下!” 福明带了密旨又点了一阵人马护着,一路向那临州而来。 那头赵旭已是由湘州入了豫州,到了惠山县城门口,得了消息的暗卫报给了林玉润,林玉润是又惊又喜,忙换了衣裳打扮一番抱了豫哥儿带着保官去大门迎他。 母子三人立在那大门前头不久便见赵旭远远打马而来,这厢风尘仆仆却是满脸的欢喜, “夫人!” 赵旭见林玉润在大门处相迎,立时飞身下马扔了鞭子几步过来,这厢倒想搂搂抱抱却碍着在大门口处,只好拿那能将人烧起来的灼热眼神直盯着她瞧,终忍不住伸手去拉她,却被一只有力的小脚,正正踢到腕骨之上, “咝……” 赵旭收了手拿眼瞪自家二儿子,却瞧见一双跟自家一模一样的眼儿,正自回瞪着他,林玉润笑道拿手指赵旭道, “豫哥儿,这是爹爹,快叫爹爹!” 豫哥儿如今已是满了一岁,早已是运腿如飞满院子乱跑了,这厢歪着头瞧了赵旭半晌才从嘴里蹦了一个字来, “爹!” 赵旭听了却很惊奇, “这小子居然会叫人了!” 林玉润笑道, “小孩子家家一岁多叫人也是常事!” 这厢保官又过来行礼道, “爹爹!” 赵旭瞧了瞧保官又比划了一下, “这小子也长高了!” 林玉润笑而不语,唯有他这类常年不着家,在家也顾不上儿子的老子,才觉着孩子见一次变一次,次次都要惊奇一番! 一家四口这厢喜滋滋进了门,因着赵旭回来,林玉润心中高兴却是一人发了一吊钱的赏银,连那刘享也有一份,陶大管事召了他来领赏,刘享不明所以问道, “陶大管事,今儿是何事有喜,怎得不年不节却要发赏钱?” 陶裕笑眯眯道, “今儿我们家大爷来接夫人了,自然是喜事,夫人高兴便发了赏钱!” “你……们家大爷!” 刘晋这些日子呆在这府里,天天盼着能再见女主人一面,想着法子往那后院去,却被暗卫扮成的男仆们,不动声色的想法子挡了! 只是越是这般,这刘享越是想进了心去,便是夜里做梦也是自家拉着美人儿的手,脉脉含情四目相对! 却不防平地里又一声雷,却是轰得他五内俱焚,这美人儿的男家回来了! 这时节他似才想起来,这位美人儿是有夫有子的,自家肖然的却是那有夫之妇! 想到这处不由心中剧疼颤着声儿道, “这……这府里的大爷也不知……也不知是做何营生?” 陶裕早知他心里转着什么龌龊念头,心中冷笑面上却笑得和蔼道, “我们大爷却是做的大生意,大买卖,若是不然这般多的家人随从又是从何而来的?” 晋王心里滴血, 不过是一介商贾罢了!有何神气,他也就是捷足先登罢了! 陶裕将那一吊钱取出来放到桌面上,推到他面前,却不料他却是一拂袖转身便走了,陶裕眯眼瞧他背影,笑了笑摇头将那一吊钱收回了钱柜当中! 这厢赵旭进来,见豫哥儿交给了奶娘,保官也回了自家那屋子里,这才过去紧紧抱了林玉润亲道, “圆姐儿!可是想死我了!” 林玉润受了他一通儿亲,却被胡子扎得老痛,推他道, “快去洗洗!” 赵旭连着多日的赶路,那里正经洗过,不过是就着路边的溪水浇一把脸,喝上一口便打马就走,这一身尘土混着汗味实在熏得她受不住,忙推他起来进了净房! 自家转身要出来却被拉住了小手儿,赵旭这厢可怜巴巴道, “圆姐儿也心疼心疼我!连着赶了多日的路程,便为了来见你,你便伺候伺候为夫吧!” 林玉润实在心疼他红着脸应了,将他那一身衣裳脱了,却见上头新新旧旧,横着竖着尽是伤痕,却是瞧得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赵旭吓得忙哄她道, “你莫哭,不过些许小口子早结疤,已是不疼了!” 林玉润知他走上这条路难免要带伤的,只是心里想着是一回事儿,见着了又是另一回事儿,眼见着那黝黑的皮肤上,却是许多细细小小的粉红肉疤,用脑子一想便知那时他身上是何情形,如何能不哭! 她这厢低着头却是默默的落着泪,那样倒比大哭更扎赵旭的心,哭得赵旭搂着她长叹道, “圆姐儿,你这般见着我身子便哭,以后我们夫妻敦伦岂不要黑灯瞎火!我这身子你瞧不瞧不打紧,你那身子我瞧不着岂不是吃了大亏!” 第二百二十六节 吃肉 一番话说的林玉润破泣为笑,捶他道, “你便没有正经的时候!” 赵旭低头亲她,这厢却自那宽松的领口望下去,一片雪白起伏心下一热笑道, “我这许久也未瞧圆姐儿,这亏早已吃大发了,不如现下先补一回!” 说话间在林玉润的尖叫声中,一把抱了她往那澡桶中走去, “放我下来!” 林玉润捶他,却被带着入了水中,这厢衣衫沾了水立时纤毫毕现,忙用手遮挡,下面裙儿却随水飘了起来,赵旭那手便轻易到了两腿间,林玉润夹紧了腿儿瞪他,赵旭倒吸了一口气抬了她下巴吻上去, “圆姐儿,你这那是瞪人,分明便是勾人,待会儿可别怨我手重!” …… 两人在这净房之中胡闹了一通,却将那水洒的满地都是,出来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林玉润换了衣裳便命人摆饭,又将豫哥儿与保官叫了过来,这厢却是一家四口坐到一处吃个团圆饭! 豫哥儿由林玉润抱着坐在桌前喂,一边儿玩着勺子一边张口吃嘴,有时自家也喂自家一口,却是弄得满衣襟都是。 豫哥儿却是无肉不欢的,见了桌上的大肉便大叫, “肉……肉……” 赵旭瞧了哈哈一笑道, “好!这才是我们赵家的男儿,大块吃肉,大碗的喝酒!” 说罢夹了一块肥肉送到豫哥儿嘴边, “小子!你老子我给你来块儿大的!” 平日里也不敢林玉润不敢喂他太多,一口至多小指拇大小的一块肥肉,吃鸡肉也是撕成了细条。 今儿却有自家手掌大小的肉块送到面前,立时喜的手舞足蹈,忙嗷呜一口吞了进去,当时便这么一缩脖子一耸肩头,竟是噎在嗓子眼上,这厢便冲着赵旭瞪眼伸脖,林玉润吓得忙拍他背,却是小脸涨红怎么也吐不出来! 赵旭忙起身提了他的小脚,在他后背穴位轻轻一点,豫哥儿立时呕一声吐到了桌上,林玉润这厢花容失色抱着豫哥儿轻拍背部,同保官一道怒瞪着赵旭。 赵旭抬手抠了抠头皮,迎上母子两人谴责的目光, “呃……失手!失手!我怎……怎知这小子这么蠢,嚼也不嚼就往肚子里咽!” 林玉润白了他一眼,一顿饭也不理他,这厢吃罢饭把两个孩子打发,回转内室瞧见腆脸跟来的赵旭,这厢却是余怒未消,又送了他一个白眼,纤手向外那么一指, “去,外头去!那厢还有一位王爷等着魏王您拔冗召见呢!” 说罢当着赵旭的面关上了门, 赵旭无奈摸了摸鼻头,冲外头嚷道, “来人啦!给爷把刘晋请来!” 这厢晋王刘享却是在自家那房里,早早吃罢饭上了床,这厢正翻来覆去想着心事,却听外头有人来敲门道, “刘先生!刘先生!” “何事?” “我们家大爷有请!” 刘享却是心下没有生疑,这家里多了一位外男,男主人回家总是要见一见的,按理应是明儿请见,却是没想到这般晚了还要来唤! 这男人也是个没章法的! 当下应道, “稍等片刻!” 在屋里把灯点了,重又穿了衣裳,自家还梳了头,自觉收拾的妥妥贴贴,揽镜而照,见里头是位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当下放了铜镜,满满意意去会假想中的情敌去了! 到得这前院,却见大厅之中灯火照明,上头坐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这男人生的一脸凶相,浓眉利眼,鹰勾鼻子,厚脸唇,这厢正大刀金刀坐在那处,冲他眯眼儿微微一笑,拱手道, “晋王殿下!久仰!久仰!这厢倒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刘享吓了一跳,颤声道, “你……你叫我什么?” 赵旭哈哈一笑道, “晋王刘享,皇帝七子!不是你么?” 刘享白着脸道, “你……你是何人?为何识的我?” “我嘛……” 赵旭笑眯眯道, “在下姓赵单名一个旭字,在这豫州地界上称了魏王,晋王殿下应是有耳闻吧!” 刘享闻言只觉眼冒金星,双脚发软,踉跄着伸手扶了一旁的小几, “你……你是魏王赵旭!” “正是!” 刘享软了身子挨到那椅上, 自家……自家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赵旭起身负手走过去一拍晋王肩头,没想到竟那刘享竟脚下一滑坐到了地上,赵旭一愣哈哈笑道, “难得晋王莅临舍下,不如便在这处再住上些时日吧!” 说罢负手迈步向外走去,外头却有暗卫进来,一左一右将晋王夹到中间,将他提了出去,晋王抖着身子,口不能言,现当下却想起陶大管事的话来, “我们家大爷做的大生意,大买卖!” 原来是做造反的买卖,谋江山的生意,果然真是挺大了! 赵旭这厢下唬了一番晋王之后,却是背着手回了后院,此时天已黑尽,丫头婆子们早被林玉润打发了下去,只留卧室之中一点灯光,林玉润借着灯光在那处看书,听到外头门响抬眼看赵旭走了进来,便问道, “那晋王如何处置?” 赵旭笑道, “那小子便是个软脚虾,见着我吓得瘫了!我将他提到豫州城去,逼着韩颂功退兵便是!” “雍善不杀他么?” “嗤,便凭这样儿的货色,杀了他我都嫌辱了我的刀,这小子别的不行玩心眼倒是个行家,如今拉了一帮人与太子一党斗,若是被我杀了倒白白让太子一党捡了便宜,将他扔回京城去内斗才是正经!” 现下里朝廷之中内斗于赵旭自是大有好处,放这小子回却比杀了他更有益处! 林玉润点头道, “外头的事儿自然是雍善说了算的!” 说罢便又去看手里的书,赵旭见她不搭理自家忙过来笑道, “这外头的事儿是我说了算,这屋里头的事儿却是夫人说了算!” 说罢一躬到底, “敢问夫人,为夫可能上床否?” 林玉润被他那做怪样儿弄得又好气又好笑, “谁不让你上床了!” “多谢夫人!” 赵旭这厢宽衣解带脱得个赤条条便往那被子一钻,这厢似团火一般贴了上来却又问道, “敢问夫人娇躯可抱否?” 林玉润气得瞪他一眼, “多谢夫人!” 这厢两条健壮有力的手臂缠了上来,把林玉润搂了个满怀,长叹了一口气, “这下子心里便满了!” 说着那手便不老实起来,缓缓移到丰盈之处又问, “敢问夫人这处可抚弄否!” 羞得林玉润满面通红,咬牙闭眼不理他, “多谢夫人!” 他那粗糙的手指头罩在上头,轻揉慢捏,缓缓用力拢聚到一处,又问, “敢问夫人可赏一口吃?” 林玉润早被他揉动了春情,听他还在作怪恨得伸手直掐他, “多谢夫人!” 埋头下去,啧啧作声,半晌抬头气息不稳, “多谢夫人赏!” 又探下手下摸到湿润黏稠处笑问道, “敢问夫人可入否?” “咝……” 这厢被林玉润一口咬到肩头,当下笑着沉身而入, “看来夫人也是心急如焚,莫急为夫这便来了!” “混蛋……” 这一夜林玉润却是又羞又恼,被他硬逼着答应他的荤话儿,应了这样又要应那样,若是不答应他那作怪的大手便不肯停了! 逼得林玉润丢了矜持一遍遍的跟着他胡闹,这一闹却是到了天明,这厢才觉着眯上了眼儿,外头豫哥儿已经在砸门了, “娘……娘……娘……” 等了一会儿不见开门又想起昨儿似乎自家有个老子回来了,又叫, “爹……爹……爹……” 林玉润转头瞧了正睡得熟的赵旭,无奈只得自家起了身,忍着一身的酸疼去应门,打开来豫哥儿立时便冲了进来抱着林玉润大腿, “娘……娘……爹……爹……” 林玉润弯腰去抱他,腰上一酸,好悬没有摔了, “豫哥儿乖!你爹爹还在睡呢!” 豫哥儿点了点头却还是伸长了脖子往里头望,林玉润抱了他往外面走,这小子却几个扭身,便如泥鳅一般从林玉润身上滑了下来,迈着小短腿向内室跑去, 进到里面果然见自家老子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鼻息粗重,立时便踩着脚踏往上爬,不过几下便攀到了床上,又往赵旭身上爬, “爹……” 上得身来,一个虎扑整个小身子重重撞到赵旭肚腹之上, “呕……” 赵旭乍逢人“偷袭”,一个收腿缩腹,扭腰将身上那胆敢偷袭之人甩了出去,一边还睁眼看,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子正向床下飞去,陡然一惊,这才忆起已回到了家,他也是手疾眼快,一伸手砰一声,抓了自家二儿子的后背衣襟将他又拽了回来! 豫哥儿小小的身子又安然坐回了自家老肚上, “咯咯咯……” 豫哥儿眨了眨眼,只觉自家这厢在半空之中飞来飞去十分神奇,当下乐得手舞足蹈, “爹……爹……” “呼……” 他却不知自家老子吓得瞌睡虫都跑了,正在那处松了一口气, 小子今儿你要是真摔了出去,老子我只怕几日都上不了床了! 豫哥儿那知他老子怕惧,当下冲着他咧嘴一笑, “爹……爹……肉……肉……” 他还记得赵旭昨儿喂了他一块“平生仅见”的大肉,立时将自家老子引为“知己”,早早儿跑来坐到肚子上一通乱叫, “爹……肉……爹……肉……爹……肉……” 赵旭一脸懵懂问笑得不行的林玉润道, “这小子到底是要爹还是要肉?” 林玉润忍了笑冲豫哥儿伸出手来, “豫哥儿,娘带你吃肉去!” “肉……” 豫哥儿立时欢快的弃了自家老子向娘亲的怀里扑去,临走时还在赵旭肚子上狠狠蹬了一脚 “呕……” 林玉润笑得身子乱颤抱着豫哥儿走了,赵旭抱着肚子倒回了床上,将被子一拉盖到头上气道, “老子便知道一个个小兔崽子就是来讨债的!” 这厢闷在被子里暗暗发狠道, “老子下回定要生个女儿,小兔崽子有多远滚多远去!” 第二百二十七节 信使 赵旭到了惠山之后便又派了暗卫送信到豫州城中,那隐在民夫中的暗卫照头一番将信射入了城中,那厢潘湘与郑霖得了信心下顿安,这厢倒叫人在城头上骂起阵来, “老匹夫!可敢攻城……” “有胆来与爷爷战一百回合……” “老王八躲在你那乌龟壳子里不敢出来现眼么!” …… 这厢城上一通儿乱骂,那厢军营之中众将气炸了肺,都纷纷向韩颂功请战,韩颂功却是眉头紧锁摇头道, “前头有信使来报,圣上已派钦差出京,晋王又未寻到,这时节先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待钦差驾临再做打算!” 众将虽气恼却无可奈何,唯只能忍气吞声日日听那魏军在城头上轮翻儿辱骂,自觉出世以来,没有如此憋屈过,倒将这一笔帐记在了晋王头上! 若不是他无能胆怯,我大周朝四万大军何至此守在这处被贼子辱骂! 这厢又等了十日那朝廷钦差福明却是紧赶慢赶终于到了,来到大营之前出示了钦差令牌、印信,这才被迎入军营之中。 “韩将军!” 福明这宦官已是年近五旬,生的白肥和善,一双眯眼儿,天生自来的笑模样,只是这时节他也笑不出来了,此时沉着脸坐在那大帐之上,便问韩颂功道, “晋王殿下却是因何失去踪迹?” 韩颂功这厢忙将那日如何作战,晋王如何被偷袭,他自家骑了马逃走,如何往那惠山县而去一一讲述,那福明这厢阴恻恻问道, “韩将军又是如何派人去寻的?可有音讯传回?” “末将兵分几路向那惠山县去寻,只是那处如今还是魏军掌控之中,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派人暗暗寻访,一时却无有音讯!” 福明皱眉道, “寻了这般久也不见踪影,难道晋王殿下已被魏军拿住?” 韩颂功沉呤道, “我们这厢也是对峙半月有余,却半未见魏军有丝毫动静,只怕还未曾落入敌手!” 这厢话音未落却听外头有兵士来报, “将军!” “何事?” 兵士进来道, “将军,外头有魏军信使求见!” “魏军信使!从何而来?可是从城中而来?” “禀将军,并非从城中来,乃是自惠山方向而来,单人一骑!” “令他入账!” 外头有人将魏军信使带到,却一个青年的汉子,身材削瘦,生得普普通通的样儿,扔人堆儿里立时便认不出来,却是那钟宇! 这厅进来看了看上头端坐的福明,白面无须应是那宦官钦差,还有一旁花白胡须的老将,应是那韩颂功,进来拱手道, “上座可是朝廷钦差?侧座可是韩老将军?” 上头福明沉声道, “即知咱家是朝廷钦差为何见面不跪!” 钟宇看了看他笑道, “好叫钦差大人得知,在下如今在魏王座下做事,已是反了朝廷,你这钦差不过在这帮子缩头乌龟面前耍威风罢了,却管不到钟某人头上!” 他这一言讲出,大帐众将纷纷怒目而视,手中腰刀呛啷一声出了鞘,福明得意笑道, “你便不怕死么!” 钟宇笑道, “以我之命抵上你们家那没胆儿的王爷一命,也算是不亏了!你们若是不想管他死活,便尽管往我身上招呼便是!” “什么?晋王……晋王已落在了你们手中!” 福明站起身来,双眼圆瞪怒斥道, “大胆逆贼还不速速将晋王殿下送回,若是不然小心灭你九族!” “嗤!” 钟宇很是不屑的撇了他一眼,转头向那韩颂功道, “即然这钦差是个拎不清的,韩老将军应是明白人!这军务之上还是您做主才是,韩老将军有何话讲!” 他这般无视福明,将那老宦官气个倒仰,却听那韩颂功皱眉道, “你让老夫如何相信晋王已落入你等手中!” 钟宇哈哈一笑从怀里摸了一封信出来道, “韩老将军可识得晋王笔迹?如今他在我们那处与人代写书信,日子却是过的十分惬意!韩老将军且看!” 说罢将那信递给了韩颂功,韩颂功接到手里展开一看,这信上头却是写的家信,月银五两,三餐一宿,一切安好家中勿念云云,这笔迹瞧着却似那晋王的,落款却是一个叫安灵的丫头,韩颂功有些拿不准便给了福明,福明却是识得晋王字迹,一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确是晋王笔迹无错!” 只是晋王为何会在魏贼那处为人代写书信,看这字迹不急不缓,轻重有序却不似被人逼迫的样儿,这却是怎么回事儿? 他们那里知晓这信这是那小丫头宝灵经林玉润授意,特地寻刘先生写的,那时听说是夫人的贴身丫头,晋王殿下真是运笔如飞,写的龙飞凤舞极尽卖弄,生怕人瞧不见他一手好笔墨似的。 钟宇见他们看罢了信, “如何,这笔迹可是晋王所写?” 韩颂功微一沉吟刚要开口,却见一旁福明一拍桌子, “逆贼晋王人现下在何处?还不从实招来!” 钟宇皱眉看他,问韩颂功道, “皇帝佬儿身边的人都是些傻子么?” 兵士们面面相觑,也是无一人动手,福明却是又指着那钟宇道, “将这逆贼抓起来,大刑伺候,我便看你招是不招?” 钟宇用那打量白痴的眼神儿上下看了看他,转头问韩颂功, “韩老将军,这人到是疯了还是傻了?他也不怕这厢我一时三刻没有回去,你们那晋王人头便要落地么?” “你们敢!若是我晋王殿下有个闪失,必要夷你九族!” 钟宇摸了摸鼻头,帐中众将也是一脸复杂, 人家做的便是这造反的买卖,若是怕的话还能立在这处与你说话么! 嗤!也不知这老太监在皇宫里是不是关傻了! 那福明终年呆在皇宫之中只当这天下还是大周的天下,这江山还是刘家的江山,还当这皇权仍是至高无上,只要是打着龙子龙孙的招牌天下庶民便要纳头就拜一般! 韩颂功心下也在暗暗厌烦这老太监,也不知圣上叫他是来帮忙还是添乱的!怎得派了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 当下也不理福明沉声道, “除了这书信,可还有凭证?” 钟宇哈哈一笑道, “韩老将军果然谨慎,你叫人去取了我那马上一个包裹!” 这厢有人去取了包裹,当着众人面打开却是那副晋王的盔甲,韩颂功一眼便看清了,当下涩声问道, “王爷即是落入你等手中,却是要怎生才会放人?” 钟宇点头道, “我这厢也不瞒老将军,我们魏王已是回军豫州,晋王也在我军中,若是老将军爱惜晋王殿下性命,且请退兵回朝,届时自会将晋王送还临州!” 韩颂功皱眉道, “退兵!我若是退了,你们岂不是更可为所欲为,若是不能送还晋王又如何!” “我们家魏王向来言出必行,将军大可放心!” 韩颂功却摇头道, “魏逆反叛,不尊天子,并无信可言,非不信实乃不敢信也!” 说罢也不待钟宇说话却是扬声道, “来人啦!将人这给我叉出去!” 左右立时便过来兵士,钟宇冷笑一声道, “韩老将军即是不顾晋王性命,那便怪不得我们了!” 这厢一甩手闪身出了大帐,到了外头寻到自家的马匹,翻身上去打马如飞,快速奔那惠山县城下去了! 福明在那上头瞠目欲裂,指着韩颂功跳着脚骂道, “韩颂功,你竟不顾晋王殿下安危,你居心何在,你要谋反不成!” 众人抱胸皱眉,韩颂功心下暗叹,口中却道, “钦差大人息怒,晋王殿下一时半会儿并无性命之虞,若是我等被魏贼这般稍一逼迫便要退兵,才是真正害晋王殿下身处险境!” 韩颂功经年的老将,几句话之间早就将魏军摸了一遍,那魏贼赵旭若是有心想杀了晋王,只需将晋王斩了,将人头高挂在辕门之上便可,又何需派人来送信? 即是派了人送信过来,定是为了有周转之余地,他那厢定是对朝廷五万兵马没有全胜的把握,那魏贼的大军只怕还在蔺州,算一算自蔺州到豫州的路程,赵旭带了左右不过一万余众,还要去了辎重全是轻骑才成! 想到他此时定是在惠山至豫州一带潜伏,为的什么? 自然是为了解豫州城之围,他在这豫州苦心经营,当然是不愿拱手让人! 如今之计却是要反其道而行,他要挟晋王逼自家就范,自家却是要抢先拿下豫州城,唯有将豫州城收入囊中,才能谈换回晋王之事,若不然便是退了兵,即便是救回了晋王,这般灰溜溜回去,只怕也讨不了好! 唯有拿下豫州城才有讨价还价的本钱,便是退兵也是得胜还朝而非兵败溃逃! 韩颂功这厢在大帐之中自家所思所想,讲与众人一听,众将点头道, “将军所言甚是!那魏贼若是要杀晋王早就杀了,又何必特特来通风报信,定是为了逼我等退兵!” “正是!若是我等退兵那朝廷颜面何在?天子威严何在?” 众将点头,那福明却道, “你们又如何得知那魏贼不会变了主意?你们这厢一攻打豫州城,他便用杀了晋王又如何?” 这厢却是拿手一指韩颂功道, “韩将军,咱家不懂兵也不敢胡乱做主,只是你可能担保,你这厢攻打豫州城,那厢魏贼便一定不会杀了晋王么!” 第二百二十八节 钦差 “这……” 韩颂功哑然,心中暗想, “这两军对垒,战况瞬息万变,你叫我如何担保晋王必定不死,若是在魏贼军中被那流矢射亡也要算我的么!” 这厢却是良久无语,那福明见他答不上来立时得意洋洋道, “即是不能担保,那便退兵便是,只要那魏贼将晋王送还,我们立时便回军杀还豫州!” 帐中众将却是目瞪口呆,瞧着那上头的福明, 这没根儿的人果然做事阴损,不要脸! 他们这厢出战乃是代天子施威,一言一行皆是天子颜面,即是立下约定还人退兵!那里就前头一点头,后头便立时翻脸的? 堂堂一国朝廷用兵便如那市井泼妇打架扯头发一般,说好大家伙儿一起松手,这厢别人松了你却立时攥紧了!真正儿不要脸! 便是要反复也要稍稍遮挡一番,待搬师回朝再奏请圣上重又点将派兵,隔上一阵子再用兵才成,那有这厢接了人便立时杀回去的,这作派只怕比之逆贼都不如,先别说能不能讨到便宜,便是讨到了便宜只怕也要被天下人耻笑! 更有人即是敢如此作派自是有一番安排,你当是过家家么,就你脑子动的快?到时若讨不到便宜被人打得落花流水回去,只怕这帐中一干将领从自都要把脑袋藏裤裆里过活了! 只是上头那福明能将话讲出来,下头诸将却是不能将心里话往外掏,只拿眼瞧着韩颂功,韩颂功也是两头为难,圣上派了一个不知兵太监来,倒是生生将他捆住,缚了手脚,想了想道, “钦差大人顾虑得是,只是这样轻易便被魏贼逼兵实在有失朝廷体面,不如明日仍是攻城,总要叫魏贼知晓我们乃是堂堂一国之军,也不是他一个小小逆贼能轻易逼迫的,大人请放心,那魏贼还望着用殿下逼我等退兵,一时半刻是不敢冒然杀了晋王殿下的!” 福明闻言脸色缓了下来点头道, “韩将军所言也有些道理!只是不能真攻做个样子便是了,切不得真吓着魏贼,一急之下伤了晋王殿下!” 众人暗暗翻白眼儿,都拱手行礼有气无力应道, “遵命!” 这头赵旭却是领一万兵马到了这豫州城外五十里处,听罢钟宇禀报不由笑道, “韩颂功果然不愧是老将,这厢已是猜到了我的打算,只怕明日要加紧攻打豫州城了!” 钟宇却是有些不解道, “魏王,为何明知晋王在我军手中,那韩颂功却还要加紧攻城?” 赵旭笑道, “这样事儿便如两人打架一般,有一人寻到了趁手家伙,还有一人却赤手空拳,这厢定是立时四下寻摸家伙事儿的,我们拿了晋王作要挟,他们便要将整个豫州城捏在手中才有进有退,若是不然便只能任我们为所欲为,韩颂功怎会让自家如此憋屈便退了兵,实在有损他老将的声望!” “他便不怕我们杀了晋王么?” 赵旭笑道, “韩颂功知我不会轻易杀晋王,一天他知是我为了让其退兵,二来若真是杀了一个藩王,大周天子便是再昏庸也不能置之不理,定要调集大军来犯,现下于我大魏扩展却是不利!他赌我也不敢下手杀了晋王,现下大家不过都是在争着让手中的胜券多一些好打胜这场仗罢了!” 说到这处冷冷一笑, “只是这位老将军想着拿豫州城,却不知我用晋王逼他退兵只是一个幌子,到了我这地界还想几万兵马整整齐齐回去,当我赵某人好欺负么?我这厢却是用豫州城当做诱饵引他这鱼儿死咬着不放,他即是小瞧了魏军战力,便让他尝我们的厉害!现下只要将信送到豫州城中去,令潘湘等人无论如何守住城池,只要抵过韩颂功先头几番攻城,待他人马折损的厉害时,我再趁机杀出,那时便是我们说话的时候了!” 钟宇拱手道, “魏王这送信之事不如便交与小人吧!” 赵旭道, “如今那豫州城四面被围,大周军营之中也是防备森严,其中暗卫也是撤了出来,想要送信进去只怕不是易事!” 钟宇道, “魏王,小人轻身功夫也能称上好手,又有小人伤愈回归却是寸功未立,这身上也无有一官儿半职,小人还请魏王成求!” 说着单膝下跪,、 “小人向魏王请命!” 赵旭听罢点头笑道, “即是如今那你便去吧!” 说罢将那令牌书信交到了钟宇手中! 这厢钟宇打马又奔豫州城而来,到时已是深夜,大周军营之中因着前事早已是戒备森严,钟宇一身黑衣,黑巾蒙了面,将自家那轻身的功法运至极限,身子快如闪电在那军营之中躲闪穿行,连连避过几队巡逻兵士,那些个兵士只当眼前一阵黑风袭过,再定睛人早已借着草木遮掩人已往那豫州城下奔去。 这厢到了城墙之上,却是自怀中掏了特制的手脚套出来,在下头戴好了向上望一望,瞧一瞧地势,便立时提气纵身,人便已跃了一丈有余,变掌成抓左右分开,人已似那狸猫一般紧紧贴在了墙上,四肢左右交替向上爬去,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人已上了豫州城头。 这厢翻身跳下却是半个守兵也没有惊动,身子一闪人已如一缕轻烟似的留下一道剪影便消失不见了! 那豫州府衙之中,潘湘、郑霖、赵固三人正对坐议事,却听外头窗棂响动, “叩叩叩……” 有人在敲窗,三人俱是一惊,赵固心中暗道, “自家从小便跟着大爷习那内家的功夫,练得也是耳聪目明,却是有人到了窗前才知晓,来者轻身功夫竟如此之高!” 当下一抄身边的长刀跃到窗前,一推窗户,人却闪到一边,外头人却是扔了一个东西进来,啪一声落到地上却是一块黑底红漆的令牌,上头一面篆刻了个魏字,另一面却有密密麻麻似牌九一般的小点,郑霖上前捡了用手一摸, “这是魏王亲令!” 那小点瞧着不起眼内中却大有玄机,非魏军中人不能得知! 钟宇这厢才现出身形来,三人见他自那敞开的窗口中,如入水的鱼儿一般,轻轻一跃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室内,不由暗叹他轻身功夫了得,钟宇自怀中摸出赵旭亲信道, “魏王亲信!” 郑霖接过来展开来看,钟宇将脸上黑巾除去,赵固却是识得他,当下笑道, “却原来是钟兄弟,你如今是伤愈了么!” 钟宇笑道, “正是伤愈回归,魏王那处正缺一个跑腿儿送信之人,小弟便毛遂自荐了!” 赵固笑道, “钟兄弟的轻身功夫果然是一绝,到了近前我等都未察觉!” 钟宇道, “小弟也就这点子功夫都拿的出手,论起骑马打仗我却是不如三位了!” 两人说话间,赵固便请他坐下喝茶,待到郑霖与潘湘将回信写好交于钟宇,这厢才又悄悄儿潜入黑夜之中消失无踪! 到了第二日韩颂功果然派了人马攻城,又有那韩颂功畏惧赵旭人马偷袭,却是留了一万人马守在中军,派了三万人只攻东西两面城墙,潘湘等人却是凛然不惧,将个城池守得如铁桶一般,任是韩颂功亲率兵士攻上了城头都被三人联手打了下去,这一场仗却是自那天明打到了日落,眼见得天色将暗,韩颂功寸功未建,无奈之下才鸣金收兵! 他却不知远远一处山头上,赵旭正带了一队人马坐在上头仔细观瞧战事,他身旁那人生倒是英俊却是目光闪烁,眼神儿游离,正是那晋王刘享! 这晋王刘享端坐马背之上,眼瞧着豫州战事却是身子抖如筛糠! 他这不是吓的,却是气的! 自家是万万没有想到,韩颂功竟不顾他的安危悍然攻城,他便不怕若是攻下了豫州城,赵旭一怒之下将他一刀砍了么? “本王……本王早就知韩颂功有不臣之心!他这不是要置本王与死地么?” 到了这时节,他倒开始巴望着韩颂功打不下豫州城来,唯有这般赵旭才不会一怒之下砍了他的头。 赵旭在一边笑道, “晋王殿下,韩老将军果然不愧是经久沙场的老将,他这般拼死攻城却是为了殿下啊!” 刘享那脸上却一阵青一阵白,心道, “连那魏贼也在为韩颂功说情,若说他们之间无有一丝牵连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信的!” 韩颂功你且等着,待本王回旭朝堂定要好好参上你一本! 赵旭见他神色那还不知他想些什么,心中暗叹! “韩老将将一世英名只怕要毁于豫州一战了!” 虽心下惜才但这厢是两军对战没有心慈手软的道理! 当面刀枪要使,背后阴谋也要用,韩颂功长年镇守京师重地,将他弄下去便如断刘暨一只臂膀一般,自是对大魏有利! 如此这般接连三日,韩颂功拼死攻城,潘湘等人拼死守城,到了第三日,双方各有损伤,却是攻城一方损兵折将更加惨重,赵旭瞧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才领了一万大军出现在豫州城外,那城头之上远远瞧见黑底红字的魏字大旗,立时士气大振! 第二百二十九 雄关 赵旭这一万人全是骑兵,个个身手不凡,由他亲自领了队却是列阵成锥,自平原之上加速成势直直向大周军营中驰来! 那大周军营建于平原却是无险可守,虽设有拒马槽却那经冲撞,不过千骑但冲入了军营之中,这厢一通厮杀,将大周一万人分割成无数小团,两方人马一通混战。 那城中见此情势立时大开四门杀将出来,这豫州城外立时变做了杀人的修罗场,一时之间喊杀之声震天,血流成河,尸身成堆,断肢残体四处可见,这一战却是杀得惨烈! 魏军毕竟精锐这厢人数虽略有不足,但单兵力强,又骑兵居多,却是占了大便宜,这厢几番冲杀立时便令得大周军队溃不成军。 韩颂功也是被赵旭一枪挑在肋骨之上,若不是见机的快,翻身栽下马为,差点儿便被刺了个对穿对眼儿丢了性命,众将见状打马上前,将赵旭团团围住,后头亲卫拼死上前抢了韩颂功下来,一路向临州方向且战且退。 赵旭带着人马竟是一路追杀了五天五夜,竟是将他们撵到了临州界这才停了下来! 眼见那魏贼追兵停了下来,众将才算是松了一口气,韩颂功如今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无法主事,这厢便由副将代管,命令众将四散的兵士召集回来仔细一点却是仰天掩面! 去时五万人,如今却是连一万人都不到了,且个个带伤,人人惊魂,这厢那里还有战力! 又有那福明太监惊魂方定便气急败坏寻到副将, “前番就不应听信那韩老匹夫之话,如今怎样?殿下未曾回归,又被人打得屁滚屁流,回到京城如何与圣上交差,我等焉有命在?” 这一番朝廷军队真是惨败,率军主将被俘,副将重伤,全军五只余一,便是回到京中只怕也是无颜再见江东父老,面见圣上只怕也唯有令死一途! 打了败仗全军上下如今是士气低迷,将心不稳,个个端坐大帐之中见那福明老太监上窜下跳,也无人有那心去搭理他! 正在此时却听外头有兵士来报, “将军,外头有魏军来使在辕门外求见!” 众将一惊,那福明也是如惊弓之鸟一般退到那书案后头,神色惊疑问道, “何人来见?” “魏军中人!” “他……咳……他有何事?” “却是不曾言明只是要我军中管事之人到外头说话!” 众将你望我眼,我望你眼,都齐齐将目光投向那上头的福明,福明脖子一缩, “你们瞧我作甚!” 众将把目光收回,那副将起身道, “我且到外头瞧瞧!” 说罢大踏步出去了,见那辕门之前一人一马,那马上端坐之人乃是旧识,却是先头来过的钟宇,钟宇见他出来在马上拱手道, “这位将军请了!” 副将回礼道,、 “你这厢又有何事来寻?” 钟宇哈哈一笑一拍马股将背后驮着那布口袋露了出来, “我家魏王说了,诸位难得来我豫州一趟,招呼不周实在惭愧,这厢备了薄礼一份,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诸位将军不要嫌弃,笑纳!笑纳!” 说罢伸手将那布袋子向下一推,扑嗵一声那袋子掉到地上,呜呜咽咽扭动起来,钟宇哈哈一笑拍马扬长而去。 副将忙过去将布袋子解开,露出晋王那张脸来, “殿下!” 左右兵士忙将布袋松开,取了嘴里的塞物,又去了绑绳,晋王长出一口气怒而一脚踹了过去, “没用的废物!害得本王受这般屈辱!” 那副将被一脚踹倒在地,垂头不语却是双拳紧握,眼睁睁瞧着晋王大步向帐内走去,里头福明自那书案后头伸出头来见是晋王现身,当下扑了过去大哭道, “晋王殿下!晋王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这一番受苦了吧!” 说罢哭天抹泪拉着晋王上下左右观瞧,见他并无多少损伤这厢才放下心来, “殿下,您平安归来便好,您可知奴婢自接旨出京以来,是寝食不安,日夜挂念!幸好你回来了!” 晋王如今那里顾得上他,恶狠狠问道, “那韩颂功呢?” “却是身受重伤在那帐里躺着呢!” 晋王膛目欲裂,双拳紧握, “那老匹夫倒是好运,躲过了这一回,等本王回京之后定要好好参他一本!” 这厢一帮子残兵败将打道回府,这头赵旭却是指挥着各处收拾残局,打扫战场,回到豫州城中与诸人见面,这厢打了胜仗保了豫州城,再相见自是十分高兴。 赵旭这厢却是取了一张纸来给众人观瞧,大伙儿一看竟是一张欠条,上头写着于某年某月某日在魏王赵旭府上借宿、吃喝多少银两,领衣裳几套。价值几何,又代写书信抵银多少,两相抵消欠银一千四百六十二两纹银,下头立据人刘享,刘瞻沅。 上头还言明他日到得临州城可执据向刘享讨要纹银等等! 众人看罢都笑得不成,潘湘笑道, “这主意实在好,有那刘享亲手立的字据,以后我们便打上临州去寻他要这一千四百多两银子!” 郑霖笑道, “潘师错了,这上头还注明这欠款乃是羊羔息,借一还二,到时只怕便不是这个数了!” 那赵固一挑大拇指, “大爷这招儿虽是阴损却实在让那刘家人的脸丢到天边儿了!” 赵旭笑道, “你们可别说我阴损,这可是我们家大管事所言,一码归一码,打仗之事他不管,只是这刘享在我们家里白吃白喝数日,又不是开善堂子的,总要还银子才是!便要他立字为据!” 众人听了都是忍不住的笑! 陶大管事实在阴损,这字据拿到那朝堂之上莫说是刘享便是刘暨,乃至这整个大周朝的脸面都要被丢尽了! 堂堂王爷,三军主将跑到叛逆家中作活倒欠下银两立下字据,若是让他老子知晓了便是不喝那九仙玉露水也能跳起来一巴掌抽掉他满嘴的牙!= 赵旭这厢安顿好了豫州之城,将那一万人马并赵喜留在了豫州城,将诸事交付四人,却是自家独自骑了马赶回了惠山。 这一回他便要带着林玉润母子三人去那湘州, “豫州地处平原又与临州相近,日后恐怕便要为战事主场,你们母子还是去那湘州,那处山高路险便是有兵来攻,也可据险而守!” 离这惠山县最近便是雄关要塞,赵旭这厢却是不慌不忙在惠山住了几日,才带着他们奔雄关而去,这山道难行,他却不骑马偏偏要挤到马车之上,随着母子三人颠簸,倒是将保官与豫哥儿乐得不成。 尤其是那豫哥儿,如今正是好动的年纪,整日里坐马车实在厌烦,这厢却是来了一个大玩伴儿。 被他老子一会儿提了领子如拎条小狗儿似的甩来甩去,一会儿自家变了猴子挂在他手臂上吊来荡去,一会儿又一只小脚踩在他老子手掌上做个金鸡独立,一会儿与保官一道将他老子当成小山一般,抓了衣裳往上爬! 两个小子只觉自家老子实在好玩,任你踏来踩去,抓肩咬手也不似丫头婆子一般大呼小叫,若是一不小心摔下来立时便有大手将他们捞住,引得兄弟俩咯咯直笑,一路之上父子三人却是玩得不亦乐乎! 赵旭这厢好好儿在自家二儿子身上摸了一番,转头对林玉润道, “这小子根骨倒是不错,是我赵家的种儿!待明年再大一岁便跟着我学武!” 林玉润有些怕孩子太小骨头嫩了受不住,迟疑道, “要不待他满了三岁吧!” 赵旭摇头道, “这武艺自然是学得越小越好,你瞧保官便是身子骨弱了,先天差了些,学得迟了以后每进一步都要更艰难一些!” 保官正将豫哥儿从赵旭身上拖下来,闻言道, “爹爹我不怕吃苦!” 赵旭摇头道, “筋骨未曾拉开,也不是光吃苦便能成的,待隔阵子安定下来便去寻个好大夫,专搜罗好药给你淬练筋骨,也只能这般亡羊补牢了!” 林玉润问道, “怎得前头没听你说过!” 赵旭道, “前头他太小,又心性不定,这淬体十分痛楚,莫说是小孩儿便是多少成年人也受不起,我这也只是权且一试罢了!” 保官听了忙道, “爹爹,我不怕疼!” 一旁的豫哥儿也跟着叫, “爹……不疼!” 赵旭笑着拿了两根指头拎了他的腿儿往头顶抬, “疼不疼?” 这小孩儿腿软立时便过了头,还嘻嘻笑道, “不疼!” 赵旭又去拉他另一条腿儿,却也是不疼,这厢笑着冲林玉润拱手道, “多谢夫人给我生了个好徒弟,以后这小子便继承我的衣钵了!” 林玉润似笑非笑斜眼撇他道, “你爱如何折腾是你的事儿,不过且记住了,这是你儿子也是我儿子!” 赵旭忙涎笑道, “夫人放心!夫人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这厢在自家媳妇而前讨好买乖,旁边大儿子、小儿子却是看得分明,保官自来便觉着父亲是天下第二,母亲才是天下第一,如今这般想着的又多了一个豫哥儿,一边将白嫩嫩的脚丫子扳到脚里啃一边冲着母亲含含糊糊道, “夫……人……放心!” 也是一口气说了四个字儿出来,喜得林玉润搂着他亲道, “豫哥儿真厉害!” “厉害!” 这一回却是喊得字正腔圆,保官也过来亲他道, “豫哥儿真厉害!” “哥哥……厉害!” 豫哥儿立刻回了他一脸的口水,赵旭这厢也过来亲他, “豫哥儿,真厉害!” 豫哥儿摸着被赵旭亲过的小脸儿,嫌弃的将脸往林玉润胸前蹭了蹭, “爹……扎……” 气得赵旭将他一把拎了过来, “小子,蹭那儿呢!” …… 这厢一家子笑笑闹闹到了雄关要塞,到了山脚下头却不能再赶车了,一大家子主人、仆从都要弃车步行,顺着那狭长的山路往上走,赵旭走在前头指着那道旁的石头给两个儿子瞧, “小子们瞧见没!这道旁的石头每一块上都染了我魏军兵士的鲜血,那一日你老子我便是带着众将士一路淌着血水,沿着这条道儿取了这雄关要塞的!” 豫哥儿笑嘻嘻摸着石头往上爬,保官听着赵旭讲当时杀敌情形却是双眼发亮, “爹爹,我以后也要同你一般上阵杀敌!” 赵旭一拍他还稚嫩的肩头, “你且等着吧!日后有的是仗给你打!” 林玉润在后头缓步向上,嘴角含笑瞧着父子三人一路说笑嬉闹,心下却是暗叹,争霸天下从来便不是一条好走之路!只怕这父子两代人都要常年征战不得安宁,也不知何时能平定一统,令得天下百姓少受苦难! 第二百三十节 新居 这雄关要塞说是一处要塞乃是做军事之用时,平日里却是大开城门,任周围乡民进来,里头俨然便是一个小小的城池。 只是这城池之中所有建筑却是采用木石结构,下头是又薄又平却又十分竖硬的石头,一层层码起来上头便是用粗大的木头做了支柱,上头搭上楼板便成了木制的小楼。 这木制的小楼矮的都是两层,高的有四层,赵家人的新府邸中便是有一座四层的小楼。 前后三进的院子,最高的那一幢便是主人家所居住的。 那保官与豫哥儿自来住的是大宅子,便是有小楼也只有两层,那见过这类高高的四层,最上头一层推开门便能将这雄关小城一览无疑,下头市集人头攒动,山民买卖市货看得一清二楚,保官便吵着要住那上头一层面向集市一间,却是爱那里的热闹。 豫哥儿也爱这小楼,却是对那带了扶手的木制楼梯喜欢得不行,这厢也不嫌累,上上下下小脚儿踩着楼板儿吱吱嘎嘎作响,一面踩一边笑,见他老子从下头上来,立时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便一个飞扑人已跳到了赵旭身上。 赵旭这厢却是冷眼负手瞧着他扑到自家身上,两个小手死死抓着衣裳,两只小脚不停乱蹬,终是寻到落脚的地儿踩着他老子结实有力的腹部往上爬,爬上了肩头便如打了一场胜仗一般,小屁股坐在上头扭来扭去,得意洋洋冲着林玉润露出几颗小白牙 林玉润伸手道, “豫哥儿,到娘这里来!” 他却一扭身子,抱着赵旭的头还向上爬,这楼因要筑四层便建得较矮,赵旭那个子又高大,豫哥儿立在他老子头上,伸手却已是能趴上房梁了,这厢立时如发现了新天地一番,指着上头乱叫, “娘!娘!” 还没等林玉润回话,却是双腿一蹬上了房梁,赵旭与林玉润在下头瞧着这小子四肢齐动,似个小狗儿一般在那一人粗的房梁上从这头爬到了那头,那上头也不知多少年的积灰,立时便把个好好的孩子弄得灰头土脸,一身的脏乱! 林玉润瞧着摇头叹气,赵旭却不以为然,瞧着他在上头玩得差不多了,才一纵身跳上了房梁, “爹爹……” 豫哥儿在那上头往下望,丫头婆子都是一脸惊惶,咯咯笑得十分得意,却瞧见自家老子一个纵身便上来了,立时喜得大声叫, “爹……爹……” 赵旭一脸嫌弃的拎了他领子,在豫哥儿啊啊的大叫声中跳回了地面,扔给奶娘道, “把这小子弄去洗洗!” 奶娘忙抱了豫哥儿, “娘……娘……” 豫哥儿一边儿大声的叫着,一边儿在哀怨的目光中被奶娘抱回屋里剥光了,按到澡盆之中刷洗。 林玉润笑着冲赵旭道, “豫哥儿这般小便如此调皮,待到大了只怕真要上房揭瓦了!” 赵旭笑道, “这算得什么,我小时干过的事儿比这小子坏多了!他这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林玉润嗔道, “那有你这般教坏孩子的!” 赵旭道, “别人家我管不着,我们家孩子便是要这般教,上房揭瓦算不得什么,只要他自己个儿能上去能下来,老子便算他本事!” 这厢搬了新居处处新鲜,只是却有一处不好,那楼板儿有些不隔音,到了晚上赵旭那手不老实时,林玉润忙推他,在他耳边小声道, “别……这……屋子里不隔音儿!” 这四层上住着保官呢!赵旭低低笑了也学她凑到耳边道, “无事,你小声些便是!” 说罢还伸舌头轻舔她小巧可爱的耳垂,林玉润一个激灵身子发软,忙抓了他的手道, “别……别……到了那时候……谁还记得……记得小声,还是别……” 赵旭吃吃笑了,热气喷到她耳里, “多谢夫人夸奖!” 林玉润脸上绯红, “我那里有夸奖你!” “夫人不是赞我办事儿卖力么?若是不然那能令得你意乱情迷,再顾不上其他了!” “呸!不要脸!” “我在夫人这处向来不要脸的!” 说罢却是翻身将她压在下头,矫健的身子镶在她两腿之间, “圆姐儿,把腿儿环上来!” 林玉润的声儿又娇又媚,又软又糯, “别……别……隔壁保……保官会听到的!” 赵旭低低的笑道, “即是不想怎得小身儿扭得这般带劲儿?” 说着话却是缓缓的顶近, 林玉润咬牙忍了他的侵入,颤着声儿道, “你……你慢些!” 赵旭低头亲她, “好……我轻慢些!” 开始的时候倒真是又轻又缓,这般一点点,一寸寸的进去,又一点点,一寸寸的出来,那水乳交融时,粗大与窄小,顺畅与紧窒,肌肤相亲时,坚硬与娇嫩,润滑与收缩,一个咬牙鼻翼里发出哼声,一个粗喘喉头中湍出呻吟…… 到了后来那里还知晓收敛,怨只怨这床板儿实在不经事,竟吱呀作响起来! 却听得隔壁那一间里,保官的声音模糊响了起来, “香雯,我要尿尿!” 两口子动作一顿,林玉润羞得不成抬脸儿去咬他,赵旭闷哼一声下头只觉更受挟制,忙求饶道, “圆姐儿,你且松松,我好出来,这般儿我实在受不住的!” 林玉润脸红欲滴, “你别乱动!” 撇过脸不敢看赵旭,只抬手咬了手背,缓缓放松了身子,赵旭只觉那处一忽儿松一忽儿紧,便如那小口在吸啜一般,却是不退返进,将自家深埋了进去,林玉润咬着手背低低呜咽, “你骗人!” 赵旭这厢低头吻她, “对不住了,心肝儿,进去我难受,出去我更难受,只好委屈你了!” 说罢却将就着那样儿把林玉润抱了起来,向床下走,林玉润一惊忙收缩了身子,搂住他脖子,赵旭低喘着,额头的汗顺着脸颊下来了, “心肝儿!轻些!” 一步步是煎熬,一下下是狂乱,两人俱是咬牙低喘,好不容易在那桌旁的椅上坐定,让她坐在自家身上,都长长儿出了一口气,赵旭低声笑道, “心肝儿,这厢你来动!放心,这椅子比那床结实多了!” 果然林玉润轻扭腰肢,慢摇翘臀倒是一点声息也无有,只是隔了不久,这椅子不响却有不同一般的声儿响在这静寂的室内…… 赵旭凑到她耳边低声笑道, “这水声儿可不是我弄出来的,怪不到我的!” 林玉润星眼迷蒙,小嘴儿微张,仰头向上娇喘道, “不……不怪你……怪谁?你……你若是……不……不……碰它……它会这样儿么!” 赵旭笑着一手抚她腰一手轻揉慢捻, “是!怪我……心肝儿那处有个什么,自然都是我的……缘故!” 这一宿那椅子果然结实,经了无数折腾,只是第二日林玉润双腿酸痛便是下个楼也是艰难,赵旭忙给她揉腿儿活血笑道, “夫人最近怕是疏忽练功了吧!怎得这般儿活动活动便腿儿酸了!” 林玉润横了他一眼,转念一想,自从生了豫哥儿,一心扑到那小子身上,练功的时日倒真是少了很多! 等隔了几日赵旭回了蔺州,果然又将那功夫捡了起来,每日里再忙也要挤出时辰来练功。 却说赵旭这厢回转蔺州军中,正值那蔺王乍闻自家老巢被端,惊怒欲狂立时全军回师向那蔺州边界扑来。 这厢曲天邡却是领军阻击,双方激战正酣,这厢魏王回归领了全军直扑蔺王军队,两军在那平原之上激战,赵旭亲自领军,带了五千黑衣黑甲的铁骑,身后却是那赵宝、赵正做了护旗的小兵,千军万马之中只见那一杆黑底红字的魏字大旗,始终屹立,随风飘扬。 赵旭手中一杆孤煞左挑右刺,前戳后挡,近身之前无人是一合之敌,只杀得那蔺王军队是闻风丧胆,王旗所到之处兵将溃散。 而那魏军将士见自家魏王那杆大旗在那蔺王军中,任意穿梭,自由来去,自在的如同逛自家那菜园子一般,王旗到处哗啦啦尽是溃逃之兵,枪尖扫到哇呀呀全是惨叫之声! “魏王威武!魏王威武!” 一众魏军将领只将那赵旭的王旗当做指路的明灯,他向那里,他们便杀到那里,他往这处,他们便拥到这处! 这厢只杀得那蔺王军队丢盔弃甲,哭爹叫娘,只恨不能将前头两条腿儿放下来跑! 那蔺王刘肃被打得落花流水,万不得已收拢了军队退到了沧州归县。 赵旭这厢却是得理不饶人,趁胜便要追击,领了铁骑一路追了过去,又是一番激战撵得那刘肃又往沧州旺县逃去,这一回赵旭却是不追了! 你道是为何?却是因那归县与旺县中间儿有一道旺归河,这厢他如赶牛赶羊一般将蔺王军队赶过了河,又沿那旺归河畔设了重兵把守,把个刘肃死死挡在了家门口外头,惶惶如丧家之犬,却是再不得归家了! 至此赵旭便算是将这蔺州、湘州、豫州三地收入囊中,大周九州已占其三,终是在各方势力之中拔得头筹,拥有了能撼动刘家王朝的势力! 这厢他再不管蔺王刘肃与郗崇道如何打生打死,却是在那蔺州清扫全境,休整兵马,暂不做那出兵打算,在三地占稳脚根才是正经! 第二百三十一节 生病 他这头将诸事打点妥当已是一月之后了,这厢便带着两个小厮回转湘山雄关要塞,欢欢喜喜回来进得府门却不见林玉润身影,只自家那两个臭小子上来叫, “爹爹……爹爹……” 豫哥儿上来抱了大腿,如那小猴儿一般挂在上面,赵旭皱了浓眉低头瞧他, “怎得只你两个,你们母亲呢?” 保官一脸笑嘻嘻刚要说话,豫哥儿却答道, “娘……娘……病!” “病了!” 赵旭一把将二儿子提了起来,放到眼前晃, “你母亲生病了为何没有报给我!” 豫哥儿吊在那处,瞪大眼冲赵旭比了一个捂胸口呕呕的动作, “娘……吐……不吃肉!” “竟是这般重!” 赵旭放下豫哥儿大步向后院走去,却不理保官在一旁跳着脚嚷, “爹爹,不是病!不是病!” 赵旭心里发急几个提纵回了后头,到了小楼前却是不耐烦走楼梯,这厢一个提气纵身人已上了二楼,又几个翻腾,人又到了四楼之上,过去便是脚。 里头林玉润半躺在软榻上,艾叶在一旁伺候着她喝水,却听咣当一声那房门被人踢开,两人吓了一跳见那背光处立着一人,不是赵旭还是那一个? 赵旭几步过来,艾叶见他那横眉立目的架势唬得忙几步跳开,赵旭过来坐到榻边仔细瞧林玉润,却见她脸色苍白,脸颊下陷,平时那红艳艳的唇儿也失了颜色,当下又惊又怒,又是心疼, “这……这……是怎么了,我走不过两月罢了,怎得便成这个样儿了!” 当下气得一拍身边的小几怒道, “这此下头竟是没有一个报给我,难道是我久不在家中,个个忘了我的王法么!” 林玉润递了个眼色给一旁的艾叶打发她出去,这厢拉了他的手笑道, “是我吩咐不准报给你的!左右你不久便要回来的,这也不是病待过阵子便好了!” “不是病怎得成了这副样儿!” 林玉润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 说罢将他的手拉过来覆到小腹之上道, “这便是你做下的好事儿!” 赵旭却是没有意会过来,愣愣道, “什么?” 林玉润气得扭他道, “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还不晓得是什么事儿么,你又要当爹啦!” “哦!” 赵旭木着脸点了点头,半晌才回过神来, “我又要当爹了!” “嗯!” 林玉润冲他点了点头,赵旭将眼神儿放到她仍是平坦的腹部,小心的摸了上去,这厢终是回过神来,立时喜得见牙不见眼, “好好好!这回定是个闺女!” 抬眼突觉自家夫人神色不对,立时改口笑道, “小子也好!闺女小子都好!” 林玉润皱了眉头道, “我这一回儿也不知怎得,怀了豫哥儿时半点不受苦,怎得这个孩子一上身我便吃什么吐什么,有时连喝水也要吐出来!” 赵旭听了心疼地直皱眉头问道, “跟豫哥儿不同,莫非是个娇气的丫头!” 说罢自家还点头赞同道, “定是个娇气的丫头,因而才这不吃那不吃!”、 这男人时时不忘他那闺女,林玉润被他弄得又好气又好笑,皱眉嘟嘴瞧他,赵旭忙抬手一抽嘴儿道, “瞧我说那里话来,只要是夫人生的,我都是喜欢的!” 说罢将头凑到林玉润耳边道, “两个月了,算起来莫不是那一夜便有的?” 林玉润羞得不行,白了他一眼,夫妻两人正说话间,只听下头咚咚咚,楼板儿山响,两个小子牵着手儿跑上了楼来,赵旭皱眉道, “这两个小子时时吵着你能睡好?你这厢都吃不好,睡不好,那里能养好身子!” 两个小子进来,都往他老子身上扑,保官指着林玉润肚子冲赵旭道, “爹爹,母亲没有生病,是肚子里有小弟弟了!” 赵旭当时黑了脸,豫哥儿也笑嘻嘻伸手去摸林玉润的肚子,他显是早得了吩咐,不敢缠着林玉润,那小手儿高抬轻放,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儿, “弟……弟……” 这厢叫得赵旭咬牙切齿道,恨恨瞪着两个不知他老子心事的臭小子, “你如今有了身子,这两个小子又是不知轻重的,左右现下没有战事了,我便带着他们吧!” 保官已有五、六岁了倒是不怕,只是豫哥儿还小,林玉润却不安心,赵旭道, “无事,我专派几个小兵看着他们兄弟两个便是!” 林玉润现下身子正难受着,两个大的也顾不上,让他们跟着赵旭也好! 如此,赵旭便将旁边一处院子买了下来,将这雄关当成了自家临时的衙门,一应军报政令都送到了这处来! 又有赵固也带着朱砂赶了过来,到了这府里见林玉润,林玉润见她也是瘦了一圈,不由问道, “在豫州守城可是辛苦,怎得瘦了这么多!”、 朱砂红了脸,低声道, “我这是有了,有三个月了!” 林玉润闻言笑道, “这敢情好,我这厢可是有伴儿了!” 又转头望向艾叶, “你这成亲也许久了,怎得也不见有动静?” 艾叶嘟嘴道, “说是成亲的日子久,可是聚在一起也不多啊!” 她这厢也是羡慕朱砂,低头瞧瞧平平的肚子不由暗暗发愁,不由乱想道, “夫人,我这该不是不能生吧!!” 林玉润抬手打她, “你这丫头说些什么话?自家在那里乱想着什么,你年纪还小受孕不易也是有的,这也要看过大夫才作数!只可惜裴大夫年纪大了没有跟来,要不然让他给你调理调理定是能怀上的!” 又掩嘴儿笑道, “更何况前阵子打仗你们夫妻二人也是聚得少,便是想生也没法子呀!这厢大爷回军休整,你回去与赵正讲,便说是我说的,若是艾叶再怀不上孩子,下回便不准他随军出征了,几时有了孩子几时才准去!” 朱砂也笑道, “正该是如此,若是不然你也跟着随军去,不挺了肚子不准回来!” 艾叶闻言又气又羞叉腰道, “你们两人现下肚子里都揣上了,便合着伙儿来欺负我!” 说罢跺着脚出去了。 到了晚上回到自家那小楼上,心下又是生气又是难过,却只能自家在心里闷着不好说。赵正这厢回来洗脸、吃饭都见她小脸搭拉着,心下暗暗诧异, 艾叶那性子他最是清楚,若是有个什么立时便如放爆竹一般噼里啪啦爆了出来,待那劲头一过便好了! 只是今儿是怎么了,怎得却是闷在心里头,也不说话也没个眼神儿,倒让他猜不透了。 艾叶想着心事吃饭也心不在焉,只埋头扒饭偶尔伸一筷子也不管夹了什么便往嘴里送,赵正不动声色将自家那面前的菜盘子清空,悄悄儿换到艾叶面前,却见她仍是空空的夹了放进嘴里才发觉不对! “嗯?” 这厢才抬头施舍自家夫君一个眼神,却见赵正将那几盘菜全挪到了自家面前,正吃得津津有味儿,若是在平时艾叶早跳起来伸手抢了,这厢却是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 “吃饱了!” 说罢起身转到内室去了,赵正木着脸也放了筷子,想了想又将那跟着艾叶身边的小丫头叫了过来问, “今儿可是有什么事儿?” 小丫头想了半晌摇头道, “今儿朱砂姐姐回来了,艾叶姐姐和她陪着夫人说了好一会子话,我在外头听着里面还笑呢!” 赵正皱了眉头,想了想又将自家随身的小厮叫了进来, “到街口去寻些好看的绢花来!” 小厮忙趁着天未黑尽,那街上的铺子还未关门,急急跑去买了,又急急跑着回来,赵正手里捏了绢花进到内室,却见艾叶已是散了头女,正坐在妆台前梳头,赵正过去悄悄儿将那绢花放在妆盒里。 自家这媳妇不似一般的女儿家喜个金啊银啊,她最爱的却是各式的绢花儿,她也不带便是一匣子一匣子的装好,得空儿便拿出来瞧,有时兴致好便带带,便是心情不好打开瞧着便高兴了! 艾叶转过头瞧了瞧那式样倒是自家没有的,拿起来侧头瞧赵正终是笑了道, “这式样我匣子里没有,定是这山城里的,瞧着似那夷人的花样儿!” 赵正见她终是笑了,心下一松点头道, “我去洗漱!” 待到他自净房出来,艾叶早已上了床却是背对着他缩成一团儿闭着眼,他过去探手一抱,人已是自动滚到怀里来了,这厢一双手回搂了过来,仰着脸儿寻上了他的唇,赵正有些诧异,艾叶年纪小对这夫妻情事并不热衷,少有主动的时候,这厢却是怎么了? 只是此时节那顾得细想那些?煮熟的鸭子自家飞到了嘴里,那还有不吞下肚子里的! 小两口儿缠绵了半宿,艾叶却是少有的热情如火,缠得赵正是神魂颠倒,真是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这样的日子却是过了十好几日,晚上回来她心事重重的闷着,到了夜里却是痴缠的很,赵旭也不是嘴巧的人,见她不说虽是心里暗急也没法子,只是变着花招儿的买绢花,日日从外头买些她爱吃的零嘴儿,艾叶收了东西也是开心,只是转脸儿又低落起来。 第二百三十二节 骗人 这一来倒把赵正急得头发都掉了不少却是拿她半点法子也没有! 艾叶自来性子直,但凡有个眉挑眼动,赵正也能知晓她心里想些什么,只是这一回的事儿是真让他摸不透了。 他这厢一边享受着夜里娇妻的如火热情,一边儿又觉着心里空落落的没底,生怕艾叶给他憋着放大招儿,若是招架不住可怎生是好? 心下又在暗想, 便是当胸来一掌打得吐血也好啊!总比这般不上不下,提心吊胆实在让人受不了! 这厅一直等到一月之后,这一日艾叶却是轮休,出了门一趟回到屋子里便关了门! 赵正回屋推门却是纹丝不动,心下诧异守在门口的小丫头悄声道, “去了街口一趟也不让我跟着,回来便关在里头一个时辰了,似是悄悄儿在哭!” 成亲这么久几时见艾叶哭过,赵正这回是真急了,手扶着那门上,掌心劲力暗吐却听里头咔嚓一声,却是将那门栓震断了! 这厢推门进来到内室,见自家媳妇趴在那床上,头发披散着,眼儿紧闭着,眼皮子肿着,脸上东一道西一道全是泪印子,想来是哭累了便睡过去了! 赵正过去小心将她抱了起来,平放在床上,解了她外头的衣裳,令她睡得好些!这厢很是无奈的瞧着她,真正是心疼极了,遇上这般不按往日套路出牌的艾叶了他如今倒真有些束手无策了,只巴望着她有心事儿快快讲出来,便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行,只求别这么折磨人了! 守在她身边直到半夜,艾叶终是睡醒了,动了动身子睁开眼,却见赵正正斜依在床头,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唔……口渴……喝水!” 艾叶嗓子干得冒烟儿,坐起了身就着赵正的手喝了半碗儿水。 赵正皱眉瞧着她, “你这是怎么了?” 艾叶被他一问,勾起了伤心事儿却是鼻子一酸,眼眶儿又红了, “赵……正……,我对不住你!” 赵正伸手搂了她亲着鬓角道, “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只要你自家好好吃饭睡觉便是对得住我了!” 艾叶把脸儿埋到他怀里哭道, “我……我是真对……对不住你!我……我都不能给你生孩子!” 赵正一愣疑是自家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 艾叶又哭道, “我……我不能给你生孩子!” 赵正又惊又疑道, “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我……我今儿去瞧过大夫了!” “哦,大夫怎么说?” 艾叶点头道, “我……我们这阵子日日都……这都一个月了,怎得都没有怀上?我今儿……今儿去瞧了大夫,那大夫也道我脉上并无怀孕之象!” 赵正渐渐儿有些明白了,这厢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我的乖乖,敢情是为了这件事儿,这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他神色怪异的问道, “你这阵子便是在忧心这个么?” 艾叶哭道, “朱砂如今也有三个月了,夫人这也是又怀上了,怎得……怎得……便是我没有动静!定是我不能生啦!” 说完扯开了喉咙大哭起来,赵正搂着她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伸手捏了她鼻头, “傻子!小傻子!你怎么这么傻!” 艾叶气得推他道, “人家不能生孩子,你还骂人家是傻子!呜呜呜!我要回夫人那院子里,再不跟你过了!” 赵正忙搂了她亲道, “好好好!你不傻,只是有点儿憨罢了!” 艾叶被他气得忘了哭,捶他道, “你……你混蛋!” 赵正握了她的小手,笑道, “你说你要生孩子不来问你自家夫君,倒去问外头人,你说你傻不傻,憨不憨?” 艾叶一愣抬头瞧他问道, “问你,问你做甚?你又不能生孩子!又不能把脉开药!” 赵正低头在她耳边悄悄儿道, “我自家不能生孩子,可能让你生孩子呀!我也不用把脉开药,我这处有药便能将你那病治好!” 艾叶斜眼儿瞧他,一脸的怀疑, “真得么?那为何……为何我一直没有怀上!” 赵正一本正经道, “我那药极是珍贵,那是你想要便要的!” “那……那你要怎样才肯给我!” “你好好儿亲亲我!” 艾叶又斜眼儿瞧他, “你又骗我,你每回一开始骗我,便要我亲亲你!” 赵正沉着脸道, “你还想不想要孩子了?” 艾叶当时点头如捣蒜,迟迟疑疑献上香吻,赵正自后头扶了她的后脑,半点不让她后退,这一通相濡以沫,吻得艾叶小脸儿通红,推他道, “我喘……喘不过气来啦!” 赵正又捏她鼻头道, “说是你傻子,还真是傻子,不是教了你那么多回,要用鼻子喘气儿的么?” 艾叶娇嗔道, “你每回一这样子,我就忘了要喘气儿啦!” 赵正最爱她这娇憨的样儿,不由低头道, “那我们再试试!你这回记得就是!” 赵正又扶了她头吻了下去,一手儿却是悄悄儿解了她的里衣,露出珠圆玉润的身子,这厢欺下身去,反手却将那帐帘儿解了下来! 不多会儿里头却是传来了艾叶疑惑声音的问, “这样儿……这样儿我们不是每晚都做了么?” 里头赵正气息有些不稳回道, “今儿晚上不一样!” “真的么?” “你自家夫君的话怎能怀疑,你不想要孩……子了么?” “好……好吧!” 那床里一时没了对话声儿,良久艾叶又啊了一声问道, “你……你弄了什么在里头?” “小傻子!这便是药!” “骗……骗……人,你又骗我!你……你自家每回都不要的!” “小傻子,我拿着也无用,你拿着才能变个孩子在肚子里呢!” “真的么?” “真的!” 这一宿左右赵正那“药”都是全数给了艾叶,待到天明时她实在撑不住沉沉睡去,赵正才亲了她一口搂着腰贴着脸儿, “小傻子!” 她这天真烂漫的性子便跟个孩子似的,赵正也有心让她再玩儿几年,却是不想倒惹出这么一桩事儿来! “即是想要便要吧!生个跟你一样的小傻子!” 赵正这厢顾着自家媳妇要孩子,便索性告了假陪在家里。 那头赵旭却是领着自家一大一小两个儿子,又往那山沟子里钻了! 他那性子便是一个不安份的,有仗打仗,这下便是寻不到人打也要去那山沟里寻黑熊、山豹、老虎揍去了! 这厢特特带了一帮子专看孩子的小兵,浩浩荡荡去了山里,那保官早年跟着他去过,闻听要出门到山里去自是十分兴奋。 豫哥儿还小,初时一两晚,天一黑便要找娘,这厢扯开嗓子又哭又叫要寻林玉润。 赵旭便将他用绳子绑在怀里,带到那树梢上头瞧月亮,瞧星星,瞧这黑幕下头群山环绕,树影朦胧,林中枭叫虫鸣,山中虎啸狼嚎。 他这带孩子的法子却是与众不同,偏偏那豫哥儿也是个胆子大的,听在耳里也不觉害怕,只瞪了一双圆溜溜的眼儿四处查看,看着看着终抵不过睡意,眼儿一闭,头一歪便睡了过去! 待到几日之后他也习惯了,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兵士们劈出一块儿空地来,中间篝火冉冉,旁边立了营帐,豫哥儿便同保官一起四仰巴叉睡得如那翻肚子的青蛙一般。 小哥俩儿时而抱成一堆儿,时而又屁股对着屁股拱到一处,时而又你搭我胸,我压你肚的睡得没有正形儿。 待到后头习惯了这山野生活,却是放纵了天性,整日价掏鸟窝、捉长虫、打果子,过得如那小野人一般,尤其是那保官,书本子早就扔到一边了。待到多年后,两兄弟已长成了大人,回想起儿时,这一段跟在爹爹身边的日子却成了最快乐的回忆! 那头林玉润没了两个小的在身边,也确是少了许多挂心的事儿,又有赵旭每日都派了人回来报信,知晓这两个小子吃的好睡的好,每日里在那山中林间快活的如同两个小野人一般,也便放下心来管好自家了。 许是赵旭回来不用牵肠挂肠了,许是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这害喜的症状却已是轻了许多,每日里能吃也能睡了,眼着人也一天天好起来,脸上重又红润了起来! 隔了几日那曲夫人却是也到了这处,同行来的居然还有温馨姑娘! 林玉润见了她们立时笑道, “先前让你们跟着我走,你们只是不肯,这厢还是忍不住要来了吧!我这可是日夜盼着呢!” 曲夫人笑道, “我那处便是老五一封信两封信的催我,催得我实在烦了才动了念头要这处来,我原也想早一点启程,骑着马来倒是用不了多少时候,只是呀……” 她将那媚眼儿往温馨那头一瞟, “有人托我好好照顾温姑娘,温姑娘又不会骑马,坐马车自然是要慢些的!” 林玉润瞧了温馨一眼笑问道, “也不知是那一位这般有心,将温姑娘托付给了弟妹照顾?” 曲夫人笑道, “自然是我们那赵喜小哥儿了!” 众人闻言都笑,温馨这姑娘自来大方,这厢站在那处任众人笑够了才道, “夫人您别笑我,我与赵喜哥也是情投意合,这回过来便是求夫人与魏王成全的!” 第二百三十三节 家底(一) 林玉润笑道, “你这厢到了雄关,那豫州城里的铺子不开了么?” 温馨笑道, “那处的铺子我寻了一个可靠的婆子看着,每隔十日便搭了商队的马车将做好的东西送到豫州城去!我再在这一处开个铺子便是!” 林玉润笑道, “温姑娘果然是个能干持家的好姑娘!我家赵喜配了你,也是他的福气!” 温馨笑道, “夫人谬赞了!赵喜哥才是个好儿郎,我配了他才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呢!” 这话儿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让一众人又笑了起来,曲夫人与她一路行来也是混熟了不少,当下一指点在她额头上道, “啧!啧!瞧瞧……瞧瞧……这姑娘家家的也不知害羞,当着我们这一众便夸起自家情郎来了!” 温馨捂着额头回道, “害羞有甚用处?害羞能寻到好男人么!” 曲夫人伸手刮她的脸, “厚脸皮的小妞儿!” 林玉润笑道, “温姑娘这敢爱敢恨的性子,我最是喜欢了!” 这温馨与赵喜虽说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儿,可这么快便要谈婚论嫁,却是要亏得一个人! 自那豫州城守城之战过后,赵旭将赵喜留在了豫州城中与潘湘等人处理善后。 即是回了豫州城,那赵喜怎会不去瞧自家心心念念的人儿? 这日紧赶慢赶将自家手里那些事儿处置完毕,却已是到了戌时天色已黑,赵喜急忙忙回了自家那院子梳洗一通,这几日事儿太忙便是连吃饭喝水都快没空了,那里还顾得上洗漱! 这几日几个大男人关在一屋子里,都是一个样儿,你熏了我,我熏着你倒还不觉着,出来被那夜风一吹,赵喜闻了闻身上连自家忍不住皱眉头。 这样儿那里能去见温姑娘? 忙回了后头院子,因是府里人跟着林玉润走了一半,另一半现下还在外头帮着修复城墙、救治伤员、收敛亡者,如今这府衙除了前头院子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后头除了看门的老头儿便再没有人了。 他这厢回来也是冷锅冷灶无人伺候,自家到井边儿上提了一桶水,从头到脚淋了一通,将脏衣服换了下来扔到一边儿,梳好了头,这才精神抖擞的了门! 快步走到那巷口,却见那店里还亮着灯,门口有人影晃动, “这般晚了还有生意么?” 如今虽是打了胜仗但豫州城中百姓还未回归,前头走了一半也留了一半儿,留下的也多是精壮汉子,似温馨这般独身的姑娘却是少之又少,不过她做那生意却是做的好,现下城中集市未开,蔬菜瓜果也无人贩卖,她这豆鼓耐储存,好下饭一时倒成了抢手货! 这温姑娘也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前头便囤了许多原料存放在店里,一面卖一面加紧做,倒是趁着打仗小赚了一笔! 于是这开店的时辰却是一延再延,晚晚都开到了戌时过后,这厢温馨正坐在那柜台后头算账,却觉门口人影一晃,有人进来了! 抬头一看,来人身着盔甲,腰挎长脸,一脸的憨厚,进来便呵呵笑道, “妹子,怎得这般晚了还不关店?” 温馨见是他忙起身笑道, “陆大哥,今儿又轮到你当值了么?” 这位却是那巡城的小校陆鸣,每隔三日便轮到巡视这处,也不知从何时起,每逢当值便要到这店里来转转,次次也要买些豆鼓回去,一来二去倒是与温馨熟识了! 他这手里提了一个黑漆小坛,温馨从那柜台后头出来接过,笑问道, “前头买的豆鼓可是吃完了?” 陆鸣笑道, “正是吃完了,那帮子混球儿个个都是饿死鬼投的胎,有时一顿饭便吃的一干二净了!” 温馨道, “这也是有你这样的官儿,若是遇上别人都是小兵儿孝敬上头的,那有上头伺候下头小兵的!” 陆鸣道, “都是过命的兄弟,也不分上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过些许下饭的小菜而已,我即是供的起便买给他们吃又如何?” 温馨笑道, “陆大哥说的是,都是上过战场的袍泽兄弟,说不得比那亲兄弟还亲上几分呢!” 两人说着话,温馨手上也麻利,这厢自那大坛里勺了出来装到小坛里,递给陆鸣道, “若是吃完了再来!” 陆鸣笑着接过,又伸手从腰间摸了十个铜板出来放到柜台上,温馨却是只数了五个,剩下五个推了回去,陆鸣忙道, “这……这不是十个铜板儿一坛么?” 温馨笑道, “我能在这处安然度日也是多亏众守城的将士拼死卫城,我一介小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唯有这手艺还能将就,这五个铜板便做个本钱,剩下的陆大哥收回去吧!就当我对他们的一点儿心意!” 陆鸣闻言憨憨笑了,果然伸手把铜板收了回来, “那……那我……我下回再来!” “嗯!” 温馨点头目送他离开,这才回去又算账。 却不知在外头拐角处,那一队儿巡视的兵士见自家头儿回来,手里还提着那小黑坛子,不由的哀叫起来, “陆头儿,这温姑娘不是也做那咸菜、腌瓜儿之类的么?为何回回你都买豆鼓?我们这阵子见天儿吃这东西,都快吃到吐了!” 陆鸣上去一拍他后脑骂道, “有的吃还敢嫌!” 有那眼利的小兵见到陆鸣收回了铜板儿便问道, “陆头儿,那温姑娘怎得退了你钱?莫非是你这隔三差五的在她面前晃悠,终是打动了姑娘芳心,以后便有不花铜板儿的豆鼓吃了么?” 陆鸣又回身给他一巴掌, “想得倒美,那是温姑娘人好,道你们守城辛苦了,便只收了一半价钱,另一半算做她请的!” 其余几人听罢摇头叹气道, “陆头儿,你好歹也是上阵杀敌斩首五级之人,怎得对上温姑娘便这般胆小,眼看着这豆鼓都买上两月了,连个菜色都不敢换,依我们瞧着,只怕把我们这些人都吃成咸肉干儿了,你这媳妇都还没有娶到手!” 陆鸣被他们一通揶揄,脸上暗暗泛红,怒而暴起过去个个脑袋上重重一巴掌, “凭地废话多,还不快去巡逻!” 这一阵人走了,却见那暗处才现出赵喜的身影来,瞧着一队兵士远去的背影,只盯着那陆鸣看了许久。 这厢他才转身往那店走,此时温馨已是算完了账,正在搬门板,打算关门了,赵喜几步过去这厢一扶,那头她却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立时欢喜起来, “喜哥!” 当下手一扔却是去抓赵喜的袖子,那门板一歪,赵喜忙伸手扶住替她装好了,转回身却见温馨笑颜如花只盯着他瞧,不由耳后发热,却听温馨道, “喜哥,你如今事儿不忙了么?” 赵喜点头道, “今儿忙……忙完了!” 温馨想了想道, “这时辰了,你可是吃饭了没?” 饭点儿上,赵喜在那衙门里还是吃了些,不过这时节自然是要摇头的,温馨笑道, “那正好,我今日也忙,到这时候也没吃呢,不如一块儿吃吧!” 说罢将铺子扔给了赵喜,自家却转到后头去了,这铺面后头有一个小门,走出去是个小小的院子,在东面搭一个灶台上头支了棚子遮风避雨。 温馨平日里便是在这处自家做饭吃,只是这阵子豫州城被围困,柴米她倒是早备了,新鲜的小菜却是没有,不过这姑娘虽是官家小姐,却半点娇气没有,自家在那墙角处,开辟了豆腐块大小的地出来,种了几棵青菜,如今已是长成了,眼看着要转老了。 赵喜来了正好,她过去几把揪了,又取了那灶台上熏得黑漆漆的老肉下来,用刀割了一块下来,转头叫赵喜, “喜哥!喜哥!” 赵喜装了门板,将那门从里头抵死,这厢应声过来温馨一指那边的两个木桶, “你去外头给我打水来!” 赵喜点头应了,自家去那墙角提了桶,打开院子门出来,外头街口有一棵古树,那树下头有一口古井,也不知多少年了! 这附近百姓吃水、用水都在这处,赵喜过去两手提的满满地回来,便似拎着二两棉花一般放到温馨面前。 温馨勺了水出来洗去肉上积的灶灰,再细细切成粒,混在米里一同熬,待到差不多好了再放青菜下去,捣上几下便熄了火,趁着闷着的时候便把自家做那些下饭的小菜统统儿装了碟子。拿到前头将柜台暂时做了饭桌,盛了两碗香喷喷的腊肉青菜粥端到赵喜面前。 “喜哥,我这处简陋你便将就些吧!” 赵喜见她忙前忙忙后转得如陀螺一般,像个小妻子一般张罗着两人的饭食。 一边儿看着一边儿抬手摸了摸胸口只觉那处滚烫烫的,便是不喝那粥也觉心里满满胀胀的! 听她一唤立时应了一声过去,温馨将那大碗的放到他面前, “快些吃吧!喜哥只怕是早就饿了!” 赵喜接了却见自家那碗里肉多,她那碗却是菜多,忙推过去道, “太多了吃不完,换一换!” 温馨却是捏着自家那碗不放, “我平日在这店里也不费力气,你日日在外头奔忙才是劳累,这大碗你吃!” 说罢自家急急喝了一口, “这碗我已是吃过了,你不能再吃了!” 赵喜无奈只得吃那碗大的,却将里头的肉挑到她碗里,温馨又给他挑了回去,两人这厢也不嫌弃这肉挑来挑去都快成渣了,两碗粥吃了半个时辰,才算是把饭给吃完了! 第二百三十四节 家底(二) “嗯!” 温馨笑着点头,看他回身过去收拾了灶头,又烧了热水给她烫脚,等着她到屏风后头换了衣裳出来,上床躺好才过去吹了灯。 这厢一个躺在床上睁大眼儿,心跳得飞快,一个壮着胆子一步步过来,俯身轻轻吻到了她额上, “好好儿睡!” 待到温馨呼吸平稳悠长,赵喜才下楼,前后门儿巡查了一遍,才翻墙出了小院,却是立在街上看了良久,才回了州府衙门。 接下来几日赵喜晚晚都到温馨那处,待到她睡下之后才肯离去,温馨每晚有他相伴,便睡着了也在笑。 这厢日日开门都是眉目含春,笑意盈盈,惹得那来往的婆子都笑问道, “温姑娘,何事这般儿开怀,可是寻到人家了?” 温馨只是笑而不答,有那眼尖的瞧见了珠花, “啧啧!这般儿大的珍珠怕是要好几两银子一颗,定是温姑娘情郎送的,怕是好事儿将近了吧!” 温馨还只是笑,打发了闲聊的妇人们转过身却瞧见了陆鸣,只见他木着脸只盯着她头上的珠花瞧,他那点儿心思温馨也隐隐有些知晓,只是她小心注意着言行,不敢有丁点儿越矩之处,就怕被人误会,只是这般看来人家应是误会了。 心下叹了一口气,扬脸笑道, “陆哥怎得几日都未来了,可还是老样儿?” 那陆鸣却不搭话良久涩声问道, “你……你可……可是……” 温馨点了点头道, “陆哥,我确是已有了心上人!” 陆鸣沉默良久,却是一言不发转身便走,温馨冲着他离去的背影,低低叹了一口气。 这是个好人!但愿以后能有个好姑娘来配他! 这厢本当他已是死了心再不会来了,却是没成想到了天黑,陆鸣却又来了。 这一回抱了一个重重的包裹,砰一声放到了柜台上,打开来里头全是散碎的银子,里对还杂着不少金银玉器, “这……这……是我全副的家当,你……你若是爱戴珠花儿,我……我给你买,这些都给你买珠花儿!” 温馨不知所措的瞧着面前这一堆儿,心下又是惊诧又是带了一丝感动, “陆哥,多谢你对小妹的抬爱,只是……只是我……我早已心有所属,这些你留着以后寻个好姑娘吧!” 陆鸣急得面红筋涨, “温姑娘,我……愿娶你,你跟着我吧!这东西全都是你的,日后我定奋勇杀敌,多立战功,以后有了奖赏买房置地,定……定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温馨摇头, “陆哥,我……” 这厢一个冷冷的声音却在门口响起, “她不会要你这些东西,统统给我拿回去!” 却是那赵喜到了,两人抬头见他负手立在那店门口,一张脸绷得死死的,目光又冷又厉,盯着那陆鸣道, “她日后买房置地自有我为她操办,还轮不到你头上!” 陆鸣却是识得赵喜的,乍一见他立时有些呆了, “喜……喜爷!” 魏王身边四个贴身的跟随,这位喜爷虽武艺算不得头一个,但因为他人机变善道,很得魏王喜欢。 每一回校场练兵,这魏军之中多少将领兵士都眼巴巴望着魏王身后那威风凛凛的四位,奢想着有朝一日在那点将台上也如他们一般立在魏王身后,那是何等的荣耀! 陆鸣却是万万没想到温姑娘的心上人居然是他! “你……你……你们……” 这厢看了温馨又看赵喜,温馨不忍他难堪忙道, “陆哥,你有职责在身,时辰不早了快回吧!” 忙收拾了柜上的东西将那包袱还给了陆鸣,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走了,回头却被人抓住了手, “喜哥!” 赵喜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盯着她,瞧得温馨心里发毛, “喜哥?” “跟我来!” “喜哥!” 赵喜这厢却是半句话也不讲,将那门板挪过来几下关好了门,却是拉着她自后院的小门出去,往府衙走去。 进了府衙到了自家那黑灯瞎火的院子里,拉着温馨到屋子里点亮油灯, “你坐!” 温馨不明所以坐到了八仙桌前的圆凳上,却见赵喜进到里头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抱了一个匣子出来,当着她的面打开一看,里头却是满满的银票,把银票拿开下头还有地契, “这是大爷这些年的打赏,还有我自家置的一幢宅子,几十亩良田,那田和宅子都在沧州现下一时半会儿怕收不回来,这些个银票却是汇宝通的,任是那处都能用一共有五万四千八百两银子!这些你先拿着,我日后好好儿跟着大爷打天下,将来总能给你置下良田华宅的!” 说罢紧紧拉了温馨的手道,耳根子泛着红,长吸了一口气道, “我……我……娶你,你别……别跟他!” 却不想他这一番抖落家底不要紧,却是弄得身边的姑娘,嘴儿一瘪,鼻头一抽,竟是哭了起来,那眼泪儿立时如断线的珍珠似的不停从小脸上滑落,赵喜见了急得不行, “你别哭!可是嫌少?我以后打仗多拼命些,大爷也不是那吝啬的人,他每回都会重重赏人的,多打几次仗这银子便多了!” 温馨一边哭一边摇头道, “我……我没嫌少!我……我……只是……” 她只是被他一片真情感动罢了! 这厢却是哭起了头停也停不下来,连话也说不清了! 赵喜却当她是心里不满意,即不是嫌银子少定是嫌他人不好了,当下又道, “你……你可是嫌我人不好,你……你且放心,以后我们过日子必不让你受半点儿委屈,这家里都是你说了算,便是任打任骂我决无怨言!” 温馨又呜咽着摇头,还没等赵喜说话,便一头扑进了他怀里道, “我嫁!我嫁!” 这厢两人算是私定了终身,温馨如今是自家作自家的主,赵喜却是赵家人,还要禀过赵旭的,两人当下商议了一番便将那豫州城里的铺子交给了一个雇来的老婆子打理。 因是赵喜事务繁忙,一时也不能脱身便将她托付给了要去惠山的曲夫人,求她一路照看到惠山! 一来是为了将两人的事儿过了明路,二来自然是不想再让那姓陆的小子在温馨面前晃悠,索性让她去了惠山交与夫人,赵喜自然是放心的! 林玉润素来便喜温馨性子又受了赵喜所托,自然欢欢喜喜的收了温馨在府里住 只是这姑娘便是一个性子独立又坚强的,在这小山城里呆了几日却来来回回将那不过百丈的一条街走了几十遍。 回来便同林玉润讲要开铺子,现下里她拿着自家夫婚夫婿的钱自是更有底气了,选了一处铺子便悄悄先开了张,这下子是白日在铺子忙,晚上又回赵府去,这生意不咸不淡,却多少是个进项,又有自家有了事儿做,倒比整日里关在后院强。 她将这事儿写了信给赵喜,赵喜却是只回她,若是想做便做就是,那五万两银子随她花销,若是不够便写信给他! 温馨看了信,笑着笑着眼泪儿下来了,嘴上却道, “这傻人,在这山城里盘个小铺子不过几十两银顶天了,那里用得着那么多!” 林玉润这厢也不放心,还亲自去瞧了两回,因着有那温姑娘的事儿,她心里挂着,这厢那害喜的毛病倒是全不见了。 又有赵旭隔三差五便去那山里打一转儿,那山里的老虎、豹子、山鸡等算是遭了殃,这林玉润进了四个月,口胃立时变好了,后厨里周氏兄弟变着花样儿的给林玉润做吃食,每日里补得十分好,林玉润的肚子便如那吹气一般涨了起来,待到赵旭带着两个小子到山里转了一圈儿回来时,见到自家媳妇的肚子吓了一大跳! “我们这闺女倒是个什么脾气?先头一丁点儿都不吃,现下里又可着劲儿的吃,也不怕把她娘给撑坏了!” 林玉润道, “前头我怀着豫哥儿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头三个月这身上是一点儿也瞧不出来,到了第四个月便长得飞快了!” 赵旭闻言拉了她的手叹道, “也是怪我,不在你身边,你怀了孩子是个什么样儿也没有从头到尾见过!” 林玉润笑道, “即是如此,那这个孩子你定要守在我身边瞧着他出生,可好?” 赵旭点头道, “正好,只怕这一年我也不会出兵的,正好守在你们母子身边,顺便也好管教那两个小子!” 林玉润闻言白了他一眼道, “你那是养儿子么,便是养狗也没你这么心大的!” 现下里那两个小子已是全被他老子带野了,便是回了这府上也是爬树上房,撵鸡赶狗,闹腾的府里上上下下,丫头、婆子们整日喳喳呼呼。 若的保官和豫哥儿的奶娘都忧心仲仲的来寻过林玉润几回,说是这两位少爷如今同那林子野人有的一拼,便是睡觉也不正经睡了,悄悄儿爬到柜顶子上头去睡。 话说那一日到了天黑,两位少爷她们是遍寻不着,这府里里里外外都寻遍了,也不见踪影,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这两个小的便不见了,吓得他们身边的丫头、奶娘都要哭出来了! 第二百三十五节 凫水 眼见实在瞒不过了,忙过来禀了林玉润,恰巧赵旭也在,当下想了想问道, “那柜顶子、房梁寻过么?” 众人这才去找,却见那柜顶子上两个小少爷正抱在一处,呼呼睡得正熟呢! 第二日林玉润心下诧异便问保官, “怎得跑到那上头睡觉?不嫌硌的慌么?” 保官却道, “在林子里跟爹爹便是这般儿睡的!” 林玉润瞧了赵旭一眼,他在一旁陪笑道, “有时那林子入的深了,无处安营便索性在树上搭了架子睡觉,也就一晚上,一晚上罢了!” 保官点头道, “就是,我们也就睡了一晚而已,母亲,您别责怪父亲!” 林玉润也知赵旭那性子,养孩子定不会循规蹈矩的来,当下无奈叹道, “那是在林子里时,这会子已是回了家中便应在床上睡才是!” 保官点头道, “母亲放心,我们再也不到柜顶上睡了,睡床好,睡床好!免得弟弟似上回那样从树上掉下来了!” “哎……” 保官那嘴儿也是快,这么一下子便将实话漏了出来,赵旭当时想伸手捂嘴也来不及了,趁着自家媳妇眉毛还没有竖起来,当下一拍脑袋道, “啊!我这厢记起来了,那边还有一堆儿公务未曾处置,我这就去!” 说罢一撩袍子起身,还不忘回身瞪了保官一眼,自家火烧屁股般的跑了,林玉润那肚子里一股火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只能盯着他的背影干运气! 保官在一旁犹不知他老子已被自家出卖了一个底儿掉,过去拉了林玉润的手道, “母亲,弟弟可厉害了!睡着了从树上掉下来还能挂到树杈上,等爹爹去寻他时,还在下头挂着睡呢!” 这厢将他老子出卖的后果便是被关在院子里一个月,天天儿背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关得保官瞧见他老子便眼泪汪汪的。豫哥儿也是日日闹着要寻哥哥,要出去玩儿,被林玉润在小屁股上打了几下,他那里受过这个,当时便被打蒙了,愣在那处也忘了哭,乖乖儿被奶娘带回了屋子! 赵旭这时那顾得他们,在那边院子里办了五日五夜的“公务”,这时便是他也不能轻易撩虎须,只好委屈两个儿子被闷得嗷嗷叫唤了! 待到三个月之后,林玉润那肚子是越发大了,这厢却是入了夏,因着雄关位处山中,这里常年阴凉,又住得是高楼,山上风大夜凉。便是入了三伏天,到了夜里都还要多加一件衣裳才不觉身上凉。 因而这个夏日林玉润却是过得十分惬意,半分没有孕妇应有的燥热。 又有赵旭寻到了那山城外头二里地的一个大水潭,这水潭乃是山上一道山涧飞溅而下形成,潭水清澈见底,下头全是鸡蛋大小的石头。 赵旭便带着全家到这处来戏水,到了那处,林玉润便自家寻一块阴凉的地儿坐了,又摒退了丫头、婆子,在外头用布拉了人高的幔子,他们父子三人便脱得赤条条往那水里钻。 赵旭的水性十分了得,保官如今还在学,豫哥儿却是半点儿不会却胆子颇大,见自家老子正在教哥哥如何潜水闭气。 “你这厢屏了鼻息,全靠体内一口气,慢慢潜下去,若是那内家功夫练到极致的,能延缓气息消耗便是只用一口气也能横渡大江!” 说罢自家做了示范,一头扎进水里却是半晌才浮出水面。 保官却是有些畏水,立在那水里头犹豫了半晌也不敢将头扎进去,却听得旁边扑嗵一声,自家那傻弟弟跟秤砣似的一头便下去了。 林玉润在上头瞧着脸上一变,赵旭却是过来伸手将他挥了起来, “咳咳……咳咳……咕咚……” 豫哥儿被捞出了水,又是咳又是呛,还顺嘴生吞了一大口进去,被他爹用大手捂开眼前的水,睁开眼还笑, “爹,喝……水!” “你个憨货!你当自己是龙王么!还喝水!呛不死你!” 赵旭两手提了他腋下,晃了两晃将他放到了浅水处, “只在这处玩儿不许往里走!” 豫哥儿呵呵笑着,白白嫩嫩的小屁股坐到了石头上,看着老老实实坐在那处捞石头玩儿,这厢趁着他老子一转身又扑到了水里,咚一声沉下去,又被他老子捞上来! 这般来来回回好几趟,最后一回又钻进了深水里,赵旭终是烦了,寻思着将这小子捞上来揍屁股时,才发觉这小子自家又浮上来了, “爹!” 一抹脸叫了一声,又咚一声沉了下去,像只癞蛤蟆一般在那水里四条腿儿乱划,时不时伸了脖子出来透气,有时呛到了便伸了腿儿立起来,如此来往几番倒是比哥哥先学会了凫水。 “嘿!这小子!” 赵旭抹了一把脸瞧着自家这二儿子,这什么都不懂便敢跟着来,小子就是一个傻大胆儿! 又回头瞧了瞧保官心道, “这小子便是胆子太小了!学了几日都学不会,这样儿看来还是我这当老子的不会教!” 说罢转身朝保官走去, “爹!” 保官只觉自家老子眼神儿不对,当下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退了两步,却被他老子几步过来单手一夹,夹在了腋下, “照着你弟弟那样儿,自家下去!” 说罢将他往那深水处一扔,吓得保官哇哇大叫起来, “母亲!母亲!” 林玉润在岸上看得分明,知晓在赵旭在旁边保官定是无事的,这孩子便是胆子小,破了胆儿便无事了! 当下柔声哄他道, “保官,你瞧弟弟都学会凫水了,你莫怕放开胆子沉到水里……” 赵旭两手左手掐了他腋下,把他往那水里一放,这处是水深些,保官下去透不到底心下便发慌,却见豫哥儿正哈哈笑着往他这边来, “哥哥!” 这厢头往下一扎,将身子打了一个转,两个光屁股蛋子和他那小蛋蛋朝天晃了两晃,便钻进了水里,赵旭道, “瞧瞧!还不如你弟弟呢!” 说罢眼一瞪, “还不快下去!” 保官瞧了瞧豫哥儿,想着弟弟那般儿矮都不怕这水深,我……我定是也不怕的! 一咬牙一闭眼,将那气一屏便沉到了水里,初始时那冰凉的潭水末过耳际便觉心里发紧,待到狠下心把头全沉进去后倒不觉害怕了! 他毕竟跟着林玉润练了三年功夫,呼吸吐纳已是十分娴熟,气息也比常人悠长,待得畏水之心一去,学起来不过几个来回的事儿! 到了后来赵旭便轮翻儿将两个儿子往那深水里扔,两个光屁股小子在半空之中哈哈笑着,扑嗵一声落到水里,又狗刨着回到岸边,再被他们老子扔进去,这厢循环往复倒是玩出了瘾来! 这般儿日午后都去那水潭,待到朱砂那孩子降生时,一家子还在那潭里泡着呢。 这一日一家四口正在这潭里玩儿,外头珍珠在隔了幔叫人, “夫人!夫人!” 林玉润起身过去, “何事?” “朱砂姐姐那处来报信儿说,朱砂午时便发动了!” 林玉润算着日子也是时候了,点头道, “我知道了,叫阮妈妈和程妈妈过去!” 她如今怀着身孕却是不能亲自到产房,只得派了身边两个妈妈过去,朱砂这头胎生的却是很吃了些苦头。 到了林玉润回到府中都没有人听到报喜的人,她心下实在担心便又派了珍珠过去问,珍珠回来却是小脸吓白了道, “朱砂姐姐生……生不下来,在那产房里叫得可吓人了,她们也不许我进去,阮妈妈道还要等些时辰!” 林玉润心下也急, 这都多少时辰了怎么还要等! 她在这厢坐立不安的等着,到了掌灯也不见人来报,索性起身道, “我去瞧瞧去!” 小丫头们忙来拦,、 “夫人,你也怀着孩子呢!程妈妈说了怀着身孕的妇人不能进产房,怕血煞冲撞了胎儿,你可得顾着肚子里的小少爷!” 林玉润心里着急扶着大肚子在那堂上不停的踱着步子,赵旭回来便见着自家媳妇着急上火的样儿,很是不以为然道, “这女人生孩子不都是这般儿疼的么!着什么急,你回去睡一宿,等明天起床那孩子便生下来了!” 林玉润听了便将那一肚子的火气全泄他身上了,叉着腰瞪着他道, “你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女人生产便是一步进了鬼门关,那里有你说的那般容易,我生豫哥儿已算是顺利了,也是疼得死去活来,她这厢隔了这么久只怕是受了大罪了!” 艾叶与朱砂,一个是自家娘家带来的人,一个是婆家带来的人,朱砂虽说比不了艾叶,但在林玉润心里也是当成自家妹子的,这厢见她生得如此艰难心里那里不急的! 她在这堂上叉腰瞪眼,讲起生豫哥儿时,赵旭立时便觉理亏,摸了摸鼻子道, “也罢,赵固那小子,也是头一回当爹,我且瞧瞧他去,回来再跟你细讲!” 赵旭能亲自去,一是看在林玉润的份上,二来也是看在赵固的面上。下头人都瞧着呢!赵固两口子也是有脸面了! 这厢过去赵固那院子,果然见赵固正傻立在二门前头,呆愣愣瞧着那院子里头人来人往,也不知作何反应,赵旭过去一拍他肩头。 赵固转过头来,却是双眼通红,哑着声儿道, “大爷!” 赵旭被他那样儿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赵固木愣愣道, “说是孩子胎位不正,大……大人孩子都有凶险!” 第二百三十六节 难产 赵旭也是心里一跳, 赵固这小子不会这么没福气吧! 当下一巴掌拍在他脸上道, “那还愣在这处作甚,快去寻大夫!” 赵固这才似回过神儿一般忙冲出去寻大夫,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果然拉来一个干瘪老头儿,那老头儿被拖得上气不接下气,进来喘道, “呼……呼……老……朽……不……擅妇科……不……通……通产事啊!” 这山城小却是并无专精的大夫,产婆倒是好寻,这大夫一通街也就街头一个,街尾一个,街头那个出诊去了,只剩街尾这一个,赵固进去问也不问拉了人就走,到了这府里才晓得是女人生孩子,他也不擅妇科啊! 到了这时节也不顾不上那么多了,赵旭道, “大夫,这里头妇人是难产,如今却是情势危急,无论如何总是开个方子救人要急!” 那大夫摇头叹道, “即是如此,且叫人将她的症状报来!我试一试吧!” 赵固却是过去一拉人, “走!到里头把脉去!” 这厢也顾不得讲究,将那大夫拉入了产房之中,有产婆见了两个大男人进来,立时嚷道, “这产房男人不能进来!” 被赵固过去几下掀开,却见朱砂如今已是气息奄奄,这厢见了赵固眼中一亮,眼角渗出泪来,赵固虎目含泪抖着手去握着她冰凉的手道, “无事!无事!我请了大夫来,吃了药孩子便生出来了!” “嗯!” 朱砂白着唇冲他微微点了点头,良久道, “我……我……若是过……过不了这一关,你……你自己个儿……好好的!” 赵固闻言那里还撑得住,立时双膝一软跪到了她身旁,颤着声儿道, “你……你……会的好的,你和孩子……都……都会好的!” 这厢大夫已把完了脉,药开出来熬好给朱砂灌了进去,隔了不久朱砂便又阵痛起来,产婆忙过去按压腹部,这厢咬着牙不断的尖叫,却是拼尽了全力那孩子还是卡在那处生不下来。 产婆伸手进去摸了摸,面有难色道, “孩子胎位不正,生了这许久,大人已是耗尽了体力,怕是……怕是……” 赵固此时已是双眼血红,一脚踢裂了墙边的角柜, “她们母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的命!” 那檀木做的角柜被他硬生生一脚裂开了指长的口子,两个产婆吓了一跳苦着脸道, “这胎位不正,我们也没法子,若是之前宫口未开还好办此,只是夫人宫口开得早,孩子便卡在了那处,若是硬拽便是一尸两命啊!” 另一个想了想道, “这……这处夷人有个说法,道这……这产妇生不下孩子是被阴间的小鬼儿缠着来不了!需个煞气重的人,摔那瓷器、瓦罐,摔得越响越好,把那小鬼儿吓跑了,孩子便生下来了!” 这夷人的法子也不知能不能用在汉人身上,只是这时节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赵固听了冲出产房却是奔到了赵旭面前扑嗵跪下了, “大爷!” 这院子里那一个煞气最重,除了赵旭还有谁? 赵旭这么一听, 竟还有这种说活!好好好! 当下挽了袖子, “把你这院子里的坛坛罐罐统统儿给爷搬来!” 当下众人七手八脚手搬了一堆儿,又怕不够将别人院子里的也搬了来,林玉润那边得了信儿,将自家那一套哥窑的墨纹梅花片的茶具叫珍珠送了过来。 珍珠进来却见赵旭正挽了袖子在这院子里砸罐子,砸的唏哩哗啦震天响,珍珠绕着碎片儿把那一套茶具递了过去, “夫人说了,即是要砸便砸个贵些的!” 赵旭拿在手里一看冲着赵固道, “夫人这回可是下了血本的,这套茶具她平日里最喜欢了,这回也舍得拿出来了!” 说罢一甩手扔了一个杯子到那产房的墙上, “啪!” 一声,那声儿一响却听里头在喊, “快!快用力,孩子身子已是转了些了!” 赵旭一脸惊异, 真这般神! 赵固急得跳脚, “大爷快砸啊!” 赵旭忙甩手又是一个,这厢一个接一个的扔,就听里头产婆喜道, “头……头现出来了!快用力!” 赵旭这厢一套茶具砸完了,那里头产婆便在叫, “出来了!出来了!” 赵固几步冲了进去,却只见自家那儿子被产婆托着,那还连着脐带的小身子,红通通还带着血,缓缓的自他娘的双腿间出来。 许是憋得太久,这孩子声儿小小的,产婆这厢一通忙碌,将孩子打理好了,裹在布里交到了赵固手上。 赵固抱着这朱砂拼了命生下来的儿子,鼻尖一酸眼泪儿止不住的往下落,把孩子抱到朱砂身旁,却见她白着脸儿,斜眼儿盯着他看, “这……孩子……这孩子怎得不哭?” 赵固也不知是什么缘由!难道是在肚子里瘪久了!很是紧张的瞧着产婆,产婆笑道,“夫人放心,这嫩娃儿生下来有哭有不哭的!小少爷结结实实的好着呢!” 两口子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外头赵旭却在甩手吼道, “倒是生了没有啊!爷我的手都酸了!” “生了!生了!” 赵固忙抱了孩子出去给赵旭看, “大爷你瞧,是个小子!” 赵旭探头看了看皱眉瞧了瞧赵固, “怎么又是个小子?这皱巴巴的跟个猴子似的,那点儿像你了?” 赵固此时早已乐傻了,咧着嘴道, “像不像也无碍的,生下来就好!生下来就好!” 赵固这新出炉的儿子,似是听懂了大人的话置疑他相貌的话,很觉受了委屈,当下哇一声扯开嗓子哭了起来! 这厢赵固得了儿子,赵旭跟着忙活了一通,却是连个红糖蛋也没有吃便回来给林玉润报喜,林玉润听了喜道, “生了儿子?好好好!母子俩平平安安就好!” 说罢双手合什拜谢诸天神佛,赵旭坐在那处吃着茶笑道, “依我看夫人也不用去谢别人,还是谢谢自家吧!” 林玉润不解的瞧着他, “这是为何?” “要不是你那一套哥窑的杯子,这小子只怕还生不出来呢!” 当下将自家摔杯子的事儿一讲,林玉润笑着忙叫艾叶, “去去去!把我那钥匙寻出来,咱们开库房把里头值钱的瓷器都寻出来,以后你们生孩子我一人送一套,都摔了去!” 艾叶吐舌头道, “夫人,要是个个丫头们生孩子你都要摔一套,这家底子都要被败完了!” 旁边赵旭也是为了自家媳妇开心,挥手赶她道, “去去去!你们家夫人乐意,便是败完了,我那库房里还有呢!去寻了陶大管事统统儿给我找出来!” 林玉润笑道, “我身边的丫头自是我管,你身边的人你来管,以后他们当爹的时候,你再送他们便是!” 赵旭点了点头道, “我瞧着赵固那小子吓得那怂样儿,只怕还要多预备几套才成!” 林玉润笑道, “这女人生孩子本就是桩凶险的事儿,你们男人那里见过这种!” “嗤!” 赵旭很是不屑的道, “那小子太怂了,这是什么好怕的,战场上头砍人脑袋便跟砍瓜切菜一般,弄了一身血都不怕,到这处却是怂得立都立不稳了!真是没出息!” 这厢他坐在那处讥笑自家的小厮,却不知到了林玉润生时,他怂得更加厉害! 林玉润发动时却是在半夜,醒来时只觉腹中坠疼,下头有东西流了出来,她心知定是时候到了! 算了算日子倒是还差着十天,看来这也是个急性子的小子,要出来了! 当下推了推身边的赵旭, “雍善!” 赵旭一惊翻身起来, “怎得了?” 林玉润神色平静道, “我这是应该要生了!” “哦!” 赵旭听罢一抓头皮,猛然一个激灵, “要生了!” 林玉润点头冲外头道, “来人啦!” 外头石英点了灯进来道, “夫人!” “我要生了!” 石英点了点头将桌上的灯点燃,过来冲赵旭道, “大爷,得扶了夫人去产房!” 林玉润前头一回生孩子,她也是在的,虽她自家还是小丫头但已经过一回事了,总是有底些的! “哦哦哦……” 赵旭如梦方醒,忙起身让开,石英上来自后头扶了林玉润的背将她扶坐起来,移了脚下来到脚榻上穿上鞋。 林玉润由她扶着站起来缓缓下了脚塌,一回头却见赵旭只是盯着床上那一滩湿润的印记发呆。 这一回她发动的快,那床上便已见了血,赵旭似是没见过一般,直盯着不动,林玉润长吸了一口气压下阵阵抽痛道, “来人!把床上的东西都换了!” 丫头们都惊动了,阮妈妈与程妈妈也起了身,派了人去叫产婆,一屋子丫头婆子忙忙碌碌却是有条不紊,赵旭只着了件单衣,跟在林玉润后头一步一趋的跟着走到了产房里头,林玉润瞧着又呆又傻的样儿,心下禁不住的好笑, 这男人只怕是有些吓到了!这时节还没有回过神儿来呢! 当下赶他道, “你在这处也是碍事儿,自家到外头候着吧!” “诶!” 赵旭听教听话出了产房,却满地儿打转也不知自家应呆在那一处,还是阮妈妈瞧着他在那处人高马大,挡手挡脚便推了他到外间厅上坐下, “大爷!你便在这处坐好,等着吧!” 第二百三十七节 老三 说罢扔下他一个人进去了,留下赵旭在那处坐着,呆呆瞧着头顶上的灯,手边连茶也没有一盏,这厢只觉心里空落落的,便想伸手端茶,这探手一摸却是什么也没有摸到! 这厢才觉有事干了一般,立时背着手站起来, “来人啊!” 外头有小丫头站着, “大爷!” 赵旭道, “去给我沏壶茶来!” 小丫头应声去了,赵旭在厅里踱了几步,这时有些回神,转身又向那产房里去。 那处也是早早儿备好了的,因是怕吓着保官,也将他哄到了楼下头住了。如今这四层却是分做几处,一处前厅,一处内堂,还有一处便改成了产房。 这时赵旭到了门口支着耳朵听,里头除了偶尔的一声吸气却是没有多少声音。 便扬声问道, “圆姐儿,你无事儿吧?” 林玉润正静静躺在那处,吸气呼气忍受腹肚处的疼痛,听了他的声音便应道, “无……无事!” 那声儿却是抖的,赵旭听了心里一紧,他知晓林玉润的性子,惯是个会粉饰太平的,越是道无事便越是有事。 “当真无事么?可要我到里头去陪你!” 林玉润又长吸了一口气道, “不用你陪我,在外头便好!” 他那性子只怕进来还添乱! 赵旭闻言又转回了厅上坐下,小丫头早已沏好了茶放在桌上,他这厢伸手去端,凑到嘴边就喝,烫得舌头一缩,忙将茶盏放回了桌上。 这厢又站起身,来来回回踱了两趟步,便又回到产房外头,支着耳朵又听,里头却是疼叫一声, “啊!” “圆姐儿,你无事吧!” 赵旭心里跟着一紧,巴着那门口又问,林玉润额头已渐渐有了汗,咬牙道, “无事!你别进来!” 赵旭又回去那厅里坐着,坐一会又回来问,得了无事的答复又回去坐了,这番来来回回倒把林玉润弄得烦了,怒而吼道, “你去外头坐好!不许来烦我!” “哦!” 赵旭听她声音中气十足,心下稍稍放了些,正要转身到厅里却听里头有婆子道, “已是开了两指!” 他这厢也没生过孩子,也不知开了两指是什么个章法,当下又回身巴在那产房门口听,却听见自家媳妇低低的呻吟起来,那声儿便似在用小刀剜他的心一般,一下下令得他也觉肚子疼了起来般! 有心想问,又怕媳妇生气,只好眼巴巴的守在那产房门口,还缩着身子让过进进出出的丫头婆子,那样儿跟着看门的大狗似的。 惹得丫头婆子们便是心里再着紧,都要忍不住笑! 阮妈妈又过来拉他, “大爷!这女人家生孩子你在这处裹什么乱!快到外头等着!” 这厢又推又拉,赵旭却是不肯走,立在那处脚下似生了根一般,正与阮妈妈缠纠着,却见那小丫头端了一盆水出来,那铜盆里是带着色的,那丝丝的血腥味儿他那里有闻不出来的! 赵旭当时脚下便一软,踉跄几步,忙扶了阮妈妈的肩膀,颤着声儿问, “这……这是什么?” 阮妈妈瞄了一眼道, “女人家生孩子自是有这些东西的!” 赵旭眼盯着那丫头出去, “这……这是圆姐儿的么!” 阮妈妈见他一副软脚虾的样儿,有些憋不住好笑! 这位大爷,自家从他尺长时便奶他,从来都是飞扬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几时见过他这般怂啊! 便又推他道, “大爷莫看了,这产房污秽,你是要在外头骑马打仗的人见了不好,还是莫在这里杵着了,外头去!” 这厢赶苍蝇一般将他赶了出去,赵旭坐在那处,脸都白了,脑子里却还想着那一盆血水。 怎得生个孩子还要流这么多血么? 这还没生下来呢,若是生下来岂不是流得更多? 这人之精血都是有数的,流多了岂不是要死人! 一想到死人,赵旭立时脸都白了,想到当日朱砂生孩子时道是难产! 不由一个激灵, 流这么多血,莫非是难产了? 想到这处不由自己吓起了自己,越想越是害怕! 忙又冲到那产房前头听,里头的痛叫声音却是一声比一声高,他几时听过圆姐儿这般又哭又叫过! 这回倒不似那小刀子刮了,却是那重捶一下下捶到了胸口一般,震得他心里发闷,喉头发甜疼得五脏六腑都缩成了一团儿了,不由高声叫道, “圆姐儿!圆姐儿!” 里头林玉润正紧咬牙关憋着气,那里能答他,这厢不答他,他叫得更急了,立时便要闯进去,阮妈妈见状无奈又出去道, “大爷!您就消停会儿,让夫人好好生孩子吧!” 赵旭拉着她问道, “怎得这么久都没有生下来,莫非是难产了?” 阮妈妈听得脸都绿了, “啊!呸呸呸!我的大爷哟!您就停停儿坐好行不!” 说罢又推他到外头坐下,这厢她刚转身进去,赵旭却跳了起来,蹬蹬蹬往那楼下跑去,到了院子里嚷道, “来人啊!人呢!全都死光了么!快给爷出来!” 下头伺候的丫头婆子连小厮都被惊动了,急忙忙穿了衣裳出来! “把这家里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全给爷搬出来!” 说罢又叫人把陶大管事叫来, “把我那库房打开,里头有多少瓷器统统儿给我搬出来!” 这厢上头林玉润生着孩子,他便在那下头折腾下人们,把家里的坛坛罐罐全搬了出来,连那周憨、周彪两兄弟的酸菜坛子也搬了出来! 两兄弟苦着脸跟在赵旭后头求道, “大爷,这后厨里的东西真不能砸啊!若是砸了还怎么做饭啊!” 赵旭把眼一瞪怒道, “若是夫人有个什么!我让你们今儿晚上都不用吃饭了!” 周憨吓得一缩脖子,周彪却是脑子机灵点儿,当下陪笑道, “大爷,那一坛子酸菜留着呀!夫人最爱吃酸菜鱼了,尤其是我老周泡的酸菜她最是喜欢了,三五日不吃便要问的,要是明儿生了孩子要吃,到那处弄去?” 赵旭也不知这女人坐月子能不能吃酸菜鱼,被这周氏兄弟一番话糊弄了过去,终是开恩放过了一坛子酸菜,周氏兄弟如蒙大赦过去紧紧抱了最大那个大肚坛子,可怜巴巴的趴在上头,眼睁睁瞧着赵旭将这院子里大大小的坛罐挨着个儿的砸! 那动静大得却是林玉润在上头生孩子都听到了,这厢喘着粗气问, “下头……下头在搞什么鬼?” 艾叶推了半边窗户小心翼翼的瞧了,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回来对林玉润道, “大爷在下头砸坛子呢!” 林玉润怒道, “我又不曾难产,他在那里砸什么坛子!真是添乱!” 这厢一怒倒还好,就听产婆说道, “开了十指了!夫人快用力!” 艾叶在一旁也忙鼓劲儿道, “夫人,您要同大爷算账便加把劲儿把小少爷生出来,等明儿起床再好好儿教训他!” 林玉润被这两个憨货弄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厢一闹腾却听产婆道, “已见着头了!夫人快使劲儿!” 林玉润长吸了一口气憋着劲儿用力,忍着那一阵子似要把人劈成两半儿的疼,这厢下头用力,只觉着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向外移,然后猛然有什么呼一下子泄了出去。 下头产婆先是见了那头整个出来了,忙双手过去托了孩子,轻轻往外拉,里外一使劲,林玉润便觉着下头一松,孩子已是被抱了出来! “呼……呼……呼……” 林玉润浑身大汗,整个人便如浸在水中一般,颓然倒回了榻上,这厢还要记挂着下头那添乱的,侧过脸对艾叶道, “去……让他别砸了!” 艾叶忙答应了一声跳过去推开窗喊道, “大爷!夫人让您别砸了!生了!” 赵旭闻言大喜,几步窜上楼来到得产房外头扬声道, “圆姐儿,你可还好!” 林玉润翻了个白眼儿,有气无力道, “无事!” 赵旭听她声音虽是气喘却并不虚弱,想来只是累了,当下笑着搓手道, “快!把我闺女给我抱来瞧瞧!” 这厢产婆抱了出去笑道, “恭喜魏王,又添麟儿!” 赵旭脸上一僵, “是儿子?” 产婆还当他喜欢翻了,当下掀了那裹着小身子的布褓给他瞧,那小鸟儿刚洗过还是湿湿的! 赵旭一脸嫌弃加无奈的接了过来,叹了口气道, “儿子便儿子吧!瞧在你娘生你这般辛苦的份上!” 莫非了老子摔坛子的姿势不对!又来一个臭小子! 此时已是天大亮,赵旭在下头那番动静早就将一府上下的人吵醒了,保官与豫哥儿也是早早穿好了衣裳,却被奶娘拘在屋子里不能出来。 现下才把孩子们带了出来! “母亲!母亲!” 保官出了自家那房门,便带着豫哥儿便往楼上跑,身后奶娘、丫头们赶忙去拦,那两个小子却如那泥鳅一般儿,在众人手脚、裙裾之间,一矮身,脚下一滑便钻了过去。 那豫哥儿更是脾气鲁莽,有那碍事挡路的都是被他一把扯了裙子,拉到一边儿,引来小丫头们忙伸手扶裙连声尖叫,一路过来丫头、婆子们叫的叫,嚷的嚷,乱成一团。 第二百三十八节 满月 眼看着已到了母亲房门前,却被凭空伸出两只大手来,砰砰两下,一手一个提溜了起来,赵旭这厢横眉立目瞪着两个儿子, “休要吵到你们母亲,都给老子到下面玩儿去!” 保官忙求他爹道, “爹爹,我想瞧一瞧母亲,还有小弟弟!” 赵旭摇头道, “你母亲累了,这厢才睡下让她好好歇息!” “那我们便只瞧瞧小弟弟!” 保官还懂好好儿求情,豫哥儿却是不管那些,被他老子吊在当空,挣了几挣没有挣脱当下扯开嗓子便哭了起来, “娘……娘……” 吓得赵旭忙把保官扔了出去,空出手去捂他的嘴, “嘘!给我小声些!” 两个儿子小眼儿眨啊眨的瞧着他,却是一脸的执拗,赵旭无奈道, “你们在这处等着,我把老三抱出来给你瞧瞧!” “嗯嗯嗯……” 两个小子点头如捣蒜,那豫哥儿脸上却是半滴眼泪也没有,便是装样子吓他爹的! 赵旭进去将那新上任的赵家三少爷抱了出来,给他大哥、二哥过目! 保官瞧他那样儿,小小的一个,皱着脸儿,红通通的皮肤,小眼儿紧闭了,鼻头一动一动的便喜道, “爹,三弟跟二弟小时一模一样儿!” 赵旭皱着眉瞧了瞧二儿子,又瞧了瞧三儿子摇头叹道, “都是些没眼力价儿,像谁不好像你们老子,以后老子要赔多少聘礼才能给你们寻到媳妇!” 豫哥儿这时才管不着自家以后能否寻到媳妇,只是对弟弟那肉乎乎的脚丫子爱得不行,先是用手戳了戳发现他老子没警觉,立时便捞起来送到嘴边一口含了进去,当时便唬了赵旭一跳, “臭小子,你这么快便要兄弟相残了么!” 忙把三儿子的脚从二儿子嘴里拉出来,豫哥儿笑得口水直流, “弟弟!吃!” 保官忙拉了豫哥儿道, “弟弟不能吃!” “好啦!即是看过了便让弟弟回去睡觉!爹带你们玩儿去!” 赵旭将三儿子送回了屋里,便带着两个大的下了楼。 林玉润这厢是睡了足足五个时辰才醒来,看了看外面天色,却是黑漆漆一片,轻轻试着挪了挪身子,半支起了身, “来人!” 外头有人闻声进来却是赵旭,见了她立时便笑道, “睡足啦?身上可有不适?” 林玉润动了动身子,只觉下头微微还有些疼,却是比先头好多了! 赵旭过来弯腰抱她起来坐好,又用靠枕倚在背后, “可是饿了!喝些粥吧!” 说着叫外头人端熬好的粥,林玉润点了点头,却是左右看, “孩子呢?” 赵旭忙过去将那一旁吊篮里放着的三儿子抱了过来,林玉润伸手要接却被他侧身挡了, “你这时节可不能使劲儿,用眼看看便成了!” 无奈,林玉润只得借了赵旭的手,仔细瞧自家这生的第二个儿子,这孩子模样跟二儿子刚出生时差不多,不过瞧那眼线倒是比二儿子长些,想来那眼以后也是要大些的,不过头发却没有豫哥儿浓密,稀稀拉拉还有些黄,不由笑道, “我瞧着老三也像你,不过这眼怕是像我多一些!” 赵旭冲她笑道, “像你好,像你才好看!” 说罢凑过来亲了林玉润一口道, “辛苦你了!” 想起先头见她生产时端出去的一盆盆血水,这时心肝儿还有些发颤,一脸后怕的对林玉润道, “生了这个,你便有两个儿子傍身了,歇一歇隔几年再生个闺女就齐了,以后便不生了!” 林玉润白了他一眼道, “还想着闺女呢?” 赵旭放了三儿子回去,便过来抱林玉润,林玉润想着自家刚刚生产过,又是汗又是血又是水,只怕味儿不好闻,忙推他道, “别……我这都还没有擦过呢!” 赵旭不以为意搂紧了她道, “圆姐儿不管是香的臭的我都喜欢!我呀!就恨没有一出生便遇上你,也不知小时候的圆姐儿是不是真生得圆圆胖胖的,那定是十分玉雪可爱!我们再生个同你一模一样的女儿,我日日抱着她便当是抱着小时的你了!” 这情话儿说的林玉润心里一甜,那生产的疼楚立时被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生!那怕生十个八个儿子出来,也定要生个女儿出来圆了夫君的念想! 这厢两口子正在甜蜜温存,外头珍珠端了鸡汤熬的粥进来, “夫人!” 林玉润此时也是饿了许久,坐正了身子待她端过来一瞧,那装粥的碗却不是平时爱用的那一套,换了黑釉的,林玉润一边喝粥一边问, “怎得用了这一套碗,我那套粉彩的呢?” 珍珠瞧了旁边的赵旭一眼,轻声道, “家里的碗碟都被大爷砸了,这是才从库里翻出来压箱底儿的!” 林玉润这才忆起自家生产时这男人干的荒唐事儿,当下将手里的碗一放, “赵雍善!” “呃!” 赵旭这厢一抠头皮, “我这下想起来了,还有公务未曾处理!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当下又借着公务遁了! 林玉润被他气得不行恨道, “将陶大管事寻来,让他开大爷的库房把我的东西补上!” 珍珠回道, “大爷那库里的瓷也没多少了!” “全砸啦!” “差不多全砸了!只……剩了……一两套还不齐全!” 林玉润这厢已是被他弄得连生气的力也没有了! 这下子可别说赏丫头们了,便自家都没有吃喝的家伙事儿了! 喝了粥便躺回了床上,想到她那些官窑、汝窑的好东西,不由暗暗想, 不能生了!若是生一回来一回,这多少的好东西也禁不起他败的!不生了! 魏王因是夫人生产,又喜添麟儿,他心下高兴便自家给自家休了假,将一应事务全数交到了潘湘、郑霖手中,自家又带着两个儿子进山打猎了! 外头人自然是不知晓的,这府里人都知晓,夫人早已下了令,说是这家里已被大爷败的差不多了,每日里只让上青菜小粥还只许用那瓦罐装了! 大爷连着吃了五天,肚子里怕是实没有油水了,只得带着两位少爷到山中寻肉吃了! 这厢又过了一个月,眼看着林玉润坐满了月子。 魏王手下一众将领们都亲自骑了马到雄关贺三少爷满月,如今林玉润两个儿子傍身,以后即是有保官继承父业,林玉润身为嫡母又有儿傍身,这地位已是稳如泰山了! 赵旭这厢也是有心让下头人知晓,便将三儿子这满月的酒办的十分盛大,不但魏军之中将领尽数到齐,便是那江湖之中,各路的豪杰也头有脸的人物也收到了请帖,便是那各路叛军他也发了请帖去。 如今魏王赵旭的名儿算是在这九州之中响透了,便是无有请帖便慕名而来的人也是到了不少! 这雄关不过小小的山城,猛一下子涌入如此多的人来,却是令得那客栈老板一面儿收钱收到手软,一面儿又见人便赔礼道歉! 实在没有房间了,便是那柴房、马厩都住了人! 幸得陶大管事老于世故,办事也是有经验,将那军营之中的营帐借了些出来,又伐了山上树木空出一片地儿,派了专人来接应那些无法入宿的各路人士,引到这处来这厢才将人员安顿下来! 赵府之中因是买的小,摆起来十分憋屈,赵旭索性将宴席摆到了外头大街之上,又请了这城中妇人旁忙,近百丈长的青石板铺就的大街之上,却是一桌接着一桌的排了一百多流水席,这厢走一波来一波,这可真是客似云来,高朋满座。 赵旭带着身后四个小厮,挨着席的敬酒,三山五岳也不管认识不认识,这厢痛快吃一回酒便就称兄道弟了。 林玉润这厢却要清闲许多,无他,那些来的江湖人士、各路叛军十成十是男人来贺,便是有带女眷也多是外头收的奴婢、小妾,不过只是在林玉润面前说上两句恭贺的话便走了,却也没有那身份坐到一起吃酒的。 这内外比起来林玉润这处却要冷清得多,她索性便叫人将下头驻守雄关的将士家眷请到了府里。 “他们男人乐呵,我们女人家也要吃个酒,乐上一乐才是!” 因着乱世,从军之人多是生活困苦又或是遭逢大变离乡背井,且这军中将士成亲的并不多,又多数都在老家,真正跟到雄关的是少之又少,到这府上吃酒的也不过四、五桌,林玉润又叫到了曲夫人、温馨同坐,朱砂、艾叶还有回蜀州探亲回来的戚二妹,又有丫头、婆子也不拘上上下下,一府子女人坐在席上吃酒! 那外头热闹无比,他们这府里女人们也是谈笑不忌,一个个敞开了怀来吃酒说笑。戚二妹见了朱砂那一个多月的儿子十分喜欢,抱着便不撒手一边小心拍着一边冲着众人笑道, “我这趟回去,家里便是要给我定亲的!” 朱砂听了笑问道, “你们那处女儿家精贵,也不知是给你说的那一个家?可是合你心意?” 戚二妹摇头道, “却是一个软脚虾,被我寻上门去几拳便揍倒在地了!” 众人听了都是笑,有人道, “戚二妹子这般好身手,也不知那家儿郎能配上!” 戚二妹道, “怎得也能抗上我一百招吧!” 林玉润听了笑道, “怎得不选个身手强过你的?” 戚二妹摇头道, “夫人,我傻呀!要是成了亲以后两口子打架,我打不过他可不成!” 第二百四十节 大姐(一)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婆子们都道, “给二妹子寻个身子结实耐揍的才成!” 艾叶转头冲朱砂笑道, “我瞧着,戚二妹前头看上了赵固哥,只怕便是想着他那身子又高又壮,定是十分耐揍的!” 朱砂闻言笑得不成便道, “早知是这缘由,我便将他让给你,让你一日三顿揍着玩儿去!” 戚二妹笑道, “你家里那个大的我如今也是不想了,把这小的给我吧!” 说罢低头亲了亲朱砂那儿子,这孩子睡得沉便是这般吵闹的地儿,他也是紧闭了双眼,嘴角睡的吐出几个小泡泡。 朱砂生这孩子吃了大苦头,不过生下来之后却是十分省心,这孩子又能吃又能睡,十分让人省心! 艾叶笑她, “你若是喜欢便自家生去!” 戚二妹却是眼珠子一转问道, “我没成亲便也罢了,你怎得也没有动静?” 艾叶撅嘴道, “等不了多久我也能怀上的!” 婆子们听了都笑,艾叶那点儿心思,有谁瞧不出来么? “戚二妹子你放心!为了我们艾叶姐姐怀上孩儿,那正哥儿可是专休了假在家里使劲儿呢!” 众人又是一通笑,笑得艾叶脸红不已叉着腰道, “笑什么笑!你们生孩子自家的男人不使劲儿么!” 众人又是大笑,纷纷点头揶揄道, “自是都要使劲儿的!” 这厢正吃酒说笑间,外头小丫头来报, “夫人,豫州那边赵老太爷派了人来!” “哦!请进来吧!” 林玉润放了手里的筷子,取了帕子擦嘴,那边传了信儿过来,想来这时候也应到了!却见那跟着小丫头领来的一列人中,打头的却是慈目善目的老妇人,正是大姨娘! 林玉润心下惊诧,心思电转隐隐有些明白了,当下起身迎了上去笑道, “竟是大姨娘到了!早知是您到这处,便应到外头迎您去!” 大姨娘过来给林玉润行了礼笑道, “我这也是久静思动,趁着这一回出来走动走动!” 说罢左右看看, “我们那三少爷在何处?” 林玉润忙叫艾叶抱了孩子出来,这孩子刚刚儿吃过了奶,也是睡着了,大姨娘接了孩子过来瞧道, “看他这样儿又是一个雍善!” 说罢将那赵老太爷、老夫人并府里上上下下的贺礼都让人奉了上来,艾叶领着小丫头把东西收了。 林玉润请了大姨娘在上座, “我也是图个热闹,便也不拘上下一众人乐呵乐呵,大姨娘且来上座也吃一杯酒罢!” 大姨娘依言坐下笑道, “我来便是讨杯我们家三少爷的满月酒的,这酒自是要吃的!” 这厢她坐下吃了几杯酒才称酒力不支便要去歇息,林玉润忙又叫艾叶安排院子给她住下。 这厢好一通热闹,满月酒吃罢,送了众宾客一一离开已是五日之后了。 赵旭这才也得了空儿回来见大姨娘,也不知在那院子里说了什么,他走后大姨娘却是红着眼皮来寻林玉润了。 “少夫人!” 林玉润见了心下已有底,过去扶了她坐下道, “大姨娘这是怎么了?” 大姨娘掏了帕子擦起了眼泪, “少夫人,我自十六岁便跟了老太爷,膝下便只得了你大姐姐一个,后来她被老太爷送去给蔺王做了小妾,又生了儿子,我原本想着她有个好归宿,我这一辈子也算是值得了,却是不想……不想如今成了这样儿!” 林玉润也是知晓赵妙华的事儿,如今蔺王家眷被魏军所俘却是一直关在那蔺州城一处民宅里,自家确也没有问过赵旭如何处置。 只是这事儿一来牵涉到两军交兵并不是寻常小舅子打了姐夫的事儿。二来便是家务事儿也是赵家的事儿,赵旭一直未曾提及自然是有他的打算。三来瞧大姨娘这样儿定是在赵旭那处碰了壁,自家怎好冒冒然去给接过来,让赵旭难做! 林玉润当下叹道, “这过去未来的事儿那里说的清楚,这世上人都是走一步算一步,如今大姐姐在那处也是过得很好,决计不会有人对她不敬,大姨放心便是!” 大姨娘哭道, “便不能让她回蔺王那边去么?” 林玉润道, “大姨娘,在男人家在外头的事儿,我们也不好过问,男人们在外头打打杀杀自是有他们的规矩,想来大爷心里定是有成算的!” 大姨娘哭得越发厉害了, “都是自家的骨肉,何必要弄成这样儿,不如放他们回去也好让他们夫妻团聚!” 林玉润微微皱了眉头道, “大姨娘,早前你们在蔺州时,那蔺王刘肃可是扣了一家老老少少的命逼大爷就范的!是他不仁在先,大爷扣了他的家眷却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并未半点儿不周到,这已算是仁至义尽了,怎得还要将他们送回去?” 虽说赵旭不会似蔺王一般无耻但也没有这般轻轻松松将人送还给他的道理,你当别人那般好欺负么? 大姨娘哭道, “雍善那脾气我也是晓得的,那刘肃无情,雍善却是个重情义的,即是不杀家眷便将他们送回去又何妨!少夫不如去劝劝大爷吧!” 林玉润眉头紧皱, “大姨娘,这外头打仗的事儿,我们深闺妇人也是不懂,我也从不过问外头的事儿,想来大爷自有他的安排才是!” 大姨娘坐在那处哭着,林玉润软言劝了她许久,却是咬死不松口,大姨娘无奈只得起身又回去自家那院子! 林玉润想了想让珍珠取了衣裳来给她换上,却是向赵旭那边去了。 赵旭见她来了,便沉下脸问道, “她去寻你了!” 林玉润点了点头, “我来便是问你是个什么章程,给我透个底,我也好应对她!” 赵旭一挥手道, “那刘肃就是一个小人,如今跟郗崇道狗咬狗已是咬成疯狗了!他那点子本事本就不够人瞧的,全仗着手下人忠心,现下他腹背受敌,还将战败之故推到手下人头上,接连杀了好几个大将,暗卫们回报,如今他军心浮动,士气低落,下头人已隐隐有了反水之心!你当我扣了他家眷是想要挟么?大姐姐回去只怕比现下的日子难过百倍!” 在林玉润看来,如今这情形摆明了娘家与婆家誓不两立,赵妙华夹在中间确实难做,只是这情势也不是她一人凭着几句亲情骨肉的话便能左右的,于她而言唯今之计只有狠下心选边儿站队了! 若是选婆家便跟着蔺王府的人一条道儿走到黑,以后成王败寇全看天命! 若是选了娘家,便回来跟着赵旭当自家是大归的女儿,赵家也不是容不下来,再有赵旭也不会对她袖手不管的! 只是任选那一边儿却是再没有回头路,也不能再想着两头讨好,两头得利了! 这厢瞧着赵旭的语气也不是对赵妙华没有顾念之情,林玉润想了想道, “蔺王那处形势确是不妙么?” 赵旭点头道, “刘肃本就是一个阴险反复又性子软弱的小人,若是顺风顺水时便罢了,若是身处逆境只会将一切根由归到旁人身上,大姐姐真要回去了,只怕刘肃对我的恨意她都要全受了!我是决不会让她回去的!” 林玉润又问道, “在那蔺州时你可曾与大姐姐详谈过?” 赵旭摇头道, “我忙于战事,倒是去过一次她见面便哭,没说上几句我便出来了!” 林玉润道, “大姨娘是她生母,左右她已是到了这处,你将这事儿与大姨娘摊开了来说,再让她去劝劝大姐姐想来她能明白的!” 赵旭想了想点头道, “即是这样,我便同大姨娘详谈,她若是明白便罢了,若是不明白便别怪我不念亲亲之情了!” 待到第二日赵旭果然去寻了大姨娘将这事儿一讲,大姨娘听罢哭道, “我现下立时就动身去蔺州城!” 隔了一日大姨娘便由魏军护送去了蔺州城。 那大姨来回去了近两个月却是带了赵妙华自那蔺州回雄关了! 林玉润听到下头人来报时,便到了二门迎她们,却见大姨娘与赵妙华母女两人都是风尘仆仆,赵妙华更是一脸的憔悴显出几分老态来,她那样儿生的本就似大姨娘,这厢脸上添了皱纹,若不是瘦得厉害没有大姨娘富态,那样儿便活脱脱又一个大姨娘! 林玉润嫁过来时赵妙华早已出嫁,她这也是头一回见这位大姑姐,便当先行礼道, “大姨娘!大姐姐!” 大姨娘过来行礼,赵妙华迟疑片刻,也冲林玉润福了福身,林玉润笑道, “即是到家了,便也不要拘礼,我瞧着你们也是累了,不如回院子里洗漱歇息后,我们再来说话!” 大姨娘点了点头,赵妙华却是低头跟在她身后,林玉润微微皱眉, 这赵妙华怎得神情呆滞,目光飘移! 那母女两人回了后院歇息,林玉润便派人去送了信给赵旭,赵旭听了点头道, “回去告诉夫人,我晚上回去用饭!” 林玉润当下便安排了晚饭,待到赵旭回来这才派人去请了大姨娘母女! 第二百四十一节 大姐(二) 这厢赵旭又命人把保官、豫哥儿并湘哥儿抱了出来,这老三却是随了老二,在湘州生的便取了湘州的小名儿,叫做湘哥儿! 赵旭那时还冲林玉润笑道, “这大周有九个州,不如我们一州生一个如何?” 林玉润拿手指戳他道, “不是说歇几年生个女儿便罢了么?怎得又要一州生一个?你当我是专司生产的母猪么!” 赵旭却是道, “生女儿十个八个都生得,若是儿子便一个也不要再生了!” 林玉润冲着他嗔他一眼,心中却在暗叹, 这男人之志在九州!便是孩子取名儿也随着这个来!如今他权势愈重,野心便愈大了! 大姨娘母女进来,两厢见礼,赵妙华见了赵旭,面上一阵激动, “雍善!” 大姨娘一旁忙道, “我也是与她说清了,你大姐姐也是想通了,明日便随我回豫州去!” 赵旭点头道, “即是想通了便好,大姐姐回家来,我自是有安排,待局势稳定买房置地,又或是再择人另嫁也好,左右不会差的!” 大姨娘得了赵旭一句话顿时喜上眉梢,她自是知赵旭性子,从来是说一不二的,即是有了他撑腰,大小姐在赵家的日子便不难过的! 当下拉着赵妙华道, “即是大爷要管你,你以后便有靠了!” 赵妙华愣愣道, “多谢!” 赵妙华神情有些恍惚,眼神时明时暗,赵旭看了她一眼,心道她虽说想通了,但一时之间要她抛夫弃子,确是也不好转过弯儿来。 当下也不多说,只是回身坐到了桌前, “即是如此,便坐下吃饭吧!” 林玉润叫人将豫哥儿带到了一旁,另开了一桌由奶娘喂食,湘哥儿便抱了回去,保官却是上了桌,如今他跟在赵旭身边,日日跟进跟出也是学了不少,他今年也是有八岁了,那周身的气质便渐渐显露了出来,却是不同与他老子那霸气威严,虽生得眉宇似赵旭但却自带了几分他老子没有的从容儒雅。 赵延宗行容雍容,举止有度,已是长成一个风度翩翩的大家公子了! 这厢在桌上却是不假于人,亲手照看着林玉润,见她眼神往那碟上转,便夹了一筷子放到林玉润面前,倒是比他老子还殷勤,引得赵旭暗暗拿眼瞪他。 林玉润暗暗好笑,柔声问道,‘ “保官可有喜欢的菜?” 这孩子不同于豫哥儿无肉不欢,倒是素的吃得多些! 当下给他夹了一筷子素炒的香菇,大姨娘笑道, “我想着保官小时又小又弱的样儿,倒不想他如今都是长得这般身强力壮,瞧着比别的孩子身子还要好,倒是多亏了少夫人!” 林玉润闻言冲保官笑道, “这我可不敢居功,保官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从不挑食,大人让吃什么便吃什么,这样自然能长得壮壮地!” 保官得了母亲夸奖,红着小脸笑,一旁的赵妙华瞧着保官却是喃喃道, “你那弟弟也是一个好孩子,也是从不挑食儿,让吃什么吃什么!有时府里没有,我便叫人偷偷儿出去买给他,每回吃着他便笑得可开心了!” 林玉润挑了挑眉头,听这语气赵妙华母亲在蔺王府过得也并不太好,转头看赵旭,赵旭却是神情不变道, “即是想孩子了便把他一同接来就是!” 赵妙华身子一颤,低下了头, “这里是赵家,他姓刘!” 赵旭面上一冷,大姨娘忙道, “那孩子是刘家的人,接他回来作甚!” 赵旭冷然道, “刘家人又如何,你是他亲娘,亲自抚养他,有何不可的!” 赵妙华猛然抬头道, “你为何不将让我带了孩子去寻亲爹,这孩子不是要养在亲爹、亲娘身边么!” 赵旭看了一眼大姨娘,大姨娘忙拉了赵妙华手道, “早前不是同你说的一清二楚么?你这时节再回蔺王身边去那里还能讨着好,有你这娘在身边那孩子也没有出头的日子,还不如留在那处记在王妃名下,也是正经嫡出的儿子!” 赵妙华却是双眼直愣愣瞧着赵旭,颤着声儿道, “你们这处夫妻和美,儿女天伦却生生将拆散我们夫妻、母子,你好狠的心!” 赵旭皱眉将手中筷子一扔, “道理已与你讲过了,你即是不听我也无法!你若是执意要跟着刘肃,我现下便派人送你回去!” 大姨娘一听当时便急了,忙去拉赵妙华,赵妙华却腾的一声站了起来,盯着赵旭恨声道, “你可知你这是谋逆,你是要拉着一大家子给你陪葬么?” 赵旭哈哈一笑道, “你道我是谋逆,你当蔺王刘肃便不是谋逆么,你当他招兵买马当真是为了清除叛逆么?” 赵妙华道, “他乃是龙子龙孙,便是谋逆也是谋得他们刘家的天下,你是个什么?凭什么是谋别人的天下!” 赵旭哈哈一笑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刘家的天下不也是二百年前谋自司马家的吗?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我赵家坐拥这天下又如何?” 林玉润与大姨娘在一旁瞧着他们姐弟两人争执,那赵妙华神情却是有些怪异,心下不由警惕,在桌下伸手拉了保官,回头却是冲那吓傻的奶娘道, “你们把豫哥儿带回去吧!” 奶娘忙把孩子抱起来,出了厅堂,大姨娘这时也回过神来忙去拉赵妙华, “大小姐,你这已是何必!你与大爷可是亲姐弟,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讲的!” 赵妙华却是向着一旁走了一步,躲开她的手道, “什么亲姐弟!自他不顾亲情攻破蔺州城时,他便没有把我这亲姐姐放在眼里了!” 赵旭冷冷一笑也回道, “什么亲姐弟!自从她任由蔺王将赵家一家老少当作人质时,便没有把我亲弟弟放在眼里了!” 赵妙华怒道, “他是君你是臣,他让你听命有何不可?” 赵旭冷笑道, “即是无何不可,为何要将一家老少关在那偏僻的院落之中,若不是我的人去只怕老父老母还有你亲生的母亲,还窝在那处院子里,进出都有人把守,每日里一顿稀的,一顿干的吊着命呢!” 赵妙华无言以对却是一双眼赤红瞪着赵旭,眼见两人越说越越动气,大姨娘又去拉赵妙华, “你这孩子怕是累了,我们回去歇息吧!” 说着站到了中间儿,挡在了赵旭前头,赵妙华一推大姨娘,她却后退两步差点儿撞到赵旭身上, “不用你来管!你们将我送到那蔺王府中,又仗着蔺王的势做生意做得风声水起,如今见势大了,便想要争霸天下了,便又将我带了回来,我是那货物给你们想卖就卖,想买便买的么?” 这厢赵旭没有说话,大姨娘却是急了道, “你这孩子,这事儿是你父亲作的主,关你兄弟什么事儿?再说了当年送你去时,问过你,你也是愿意的,要不然便是拼了这条老命,我也定会拦了老爷的!” 说着去牵她的手道, “前头的事儿便不要说了!你兄弟挣下这一份家当便是靠着自家赤手空拳打下来的,便是赵家他也没有借力,更何况蔺王了!” 赵妙华却是又推了她一把,借了势向前扑去, “如今这所有的事儿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若是死了便一了百了了!” 这厢手往下一甩却是露出一把早就藏好剪子来,借了大姨娘的身子掩盖向那赵旭刺去,赵旭被大姨娘挡了视线瞧不到,林玉润在一旁却是瞧着分明,立时站了起来,却是摸到了面前的碗, “呼!” 那还装着米饭的碗带着风声向赵妙华飞去,却是正正砸在了她的额头之上,赵旭华身形一顿,赵旭早已知机跳开,却见她状若疯颠一般推开大姨娘又冲着赵旭扑来, “你便是那罪魁祸首!你死了蔺王便能横扫叛军,以后登上大宝,我儿子便是太子了!” 这厢剪刀带着风声向赵旭刺去,赵旭皱了眉头一抬手便掐了她腕子,轻轻一转只听得咔嚓一声,赵妙华那腕子却是被折了! 赵旭瞧着她已现疯狂的脸叹了一口气道, “即是你已执迷不悟!你便回去吧!” 说罢一伸手掐了她脖子,手指按在穴位之上,那赵妙华当下头一歪便昏了过去,赵旭将她往地上一扔, “暗卫何在?” 外头有暗卫早已瞧清这厅里一幕,当下进来将那赵妙华带了进去,大姨娘呆愣愣跪坐在那处,神色茫然也不知如何反应,林玉润见着叹了一口气过去扶了她起来, “大姨娘,你回去歇息吧!” 大姨娘见林玉润过来立时如捞到救命的稻草一般死死抓了林玉润的手道, “她……她这孩子莫不是魔怔了么!我去时她明明还好好儿的,我同她一讲她便点头应是,乖乖儿跟着我回来,还道要到她爹爹面前叩头的,怎得……怎得……” 说着说着便带了哭声儿了,林玉润忍了手上痛楚劝道, “大姨娘还是别想这么多了,回去歇了吧!” 第二百四十二节 赎人(一) 依赵旭的脾气只怕不会纵容赵妙华了,应是不会杀她,只怕真送回到蔺王那边,她那日子才是不好过了! 大姨娘还是不知所措的喃喃念着, “她兄弟都答应给她买房置地了……” 林玉润扬声叫人, “石英!” “夫人!” 石英进来, “把姨奶奶扶回院子去吧!” 石英依言过来拉大姨娘,却是手上用力才将她那手从林玉润手腕上掰下来,看着大姨娘的背影消失在了回廊之中,林玉润才低下头瞧自家那手腕,却是破皮渗出血来。 赵旭忙过来拉了她手看,林玉润偷眼瞧他,那脸色阴沉无比,太阳穴两边儿青筋暴跳,牙关紧咬,她知他此时定是压抑着怒气! 忙转头对保官道, “保官,你先回去吧!若是肚子饿了,便让后厨送些甜汤过去!” 保官也是乖觉知晓自家老子正在暴发的边缘,当下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果然他一走,那厅堂上檀木的大圆桌便被赵旭一脚踢得飞起,在半空之中转了几圈儿,上头的碗、盘等一切东西,哗啦啦碎了一地! 赵旭咬着牙恨道, “这还是赵家生养的女儿么!” 林玉润心下叹气,又怕他气过了伤身,忙抬了手腕道, “雍善,我疼!” 如今这处已是红肿起来,月牙状的五个伤口中,个个都流了血,可见那时大姨娘用力之大! 赵旭见那白玉无暇的手腕上,已是又红又肿,心下疼极,忙冲外头吼道, “来人!给我速请大夫来!” 外头有人应声去,赵旭咬牙道, “便是我也舍不得你破了一点儿皮,却为了那疯女人受这苦!老子明儿便派人送她到沧州去,让她那好夫君好好儿疼她去!” 林玉润劝道, “你也不必生气!我瞧着大姐姐那样儿应是受了人蛊惑,一时钻了牛角尖儿罢了!” 赵旭冷笑一声道, “什么受人蛊惑,她若是没存那念想,别人能蛊惑她么?她那还不是想着蔺王登基,她儿子做太子,她以后好做皇后、做太后!说白了还不是被荣华富贵迷了眼,她不瞧瞧她那无能的夫君,打个叛逆打了两年,被人打得节节败退,早就是强弩之末了!还想得天下,做她的白日梦去吧!” 两人说着话,外头请的大夫到了,看了林玉润的伤口道, “夫人,这人的指甲摸了百样物件也是藏了毒的,这厢已是肿了起来,便是那毒气入体了,我这给您敷上药,却是三五日不能沾水,也少用力,明日起床应是要更肿些,且不用担心,明日午后应是能消的!” 林玉润点头道, “有劳大夫了!” 那大夫当着两人面从药箱中,取药调制,弄出黑乎乎一小碗儿药来,敷药时却很是刺痛,林玉润忙咬唇侧过头,赵旭过去扶了她,浓眉紧锁,拿一双厉眼死死盯着那老大夫,直盯着人身子发抖,手也跟着抖了起来,好不容易敷好了药,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连那诊金也顾不得收便提了药箱急匆匆走了,后头小厮一溜儿小跑追出去给诊金了! 赵旭却是弯腰横抱了林玉润上到四楼,回到两人屋中坐下,亲自伺候林玉润洗漱,却是样样不让她动手,便是脱鞋也自家伏下身给她除去,又扶着她躺下,自己才去洗漱。 夫妻两人睡在床上,林玉润贴在他怀里,后背被他轻轻拍着,听着他浑厚的心跳,抬头瞧他,却见他双眉之间已是皱成了川字,一双眼盯着外头正在发神,那神情却是怒中有哀,林玉润知他心中也不好受,当下也轻轻拍他的胸口道, “这条路本就是与人争与人抢,有敌人亦有亲人,你自觉问心无愧便好了!” 赵旭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瞧她包扎了厚厚一圈的手腕,低头轻了轻道, “我也知迟早会遇上这类事儿,只是却害你无辜受累,是我的错!” 林玉润温婉一笑道, “你是我的夫,我是你的妻,夫妻本是一体,你受的苦便是我受的苦,我受苦时你心里也难受,我那里便无辜了?以后你有了荣华富贵,我便不跟着享么?” 说罢拿纤纤手指一抵他那胸口道, “说!你这厢却是等着以后让那个小妖精来接手!” 赵旭知她是故意浑说引了他的心思,当下笑道, “我这心里早就住了一个天仙儿,那小妖精倒是多,只是道行不够,那有那般容易上位的!” 说罢挺胸道, “我赵某人是那些小妖精便能打翻的么?夫人也忒瞧不起人了,怎得也要夫人这类九天玄女才能手到擒来才是!” 夫妻两人这厢说了悄悄话儿,良久才相拥睡去。 待到第二日赵旭果然将赵妙华送走,大姨娘也派了人送往那豫州去了! 赵老太爷这厢收到了赵旭的信,气得花白的胡子乱颤将那信纸砰一声拍到了桌上, “自此之后我赵家再无这个女儿了!” 那赵妙华被送回蔺州之后,仍旧关押在那院子里! 赵旭这厢又写了信给蔺王刘肃,言道他那一家老小都在自己手中,若是还想见人便自家花了钱来赎,自王妃起便是一千两金,余人递减,赵妙华是侧妃还有一个儿子比同王妃,也要出一千两金! 蔺王刘肃展信看,大骂赵旭无耻,有谋士道, “王爷,魏贼虽是可恶,但家小却是不得不赎回的!还请王爷速速派人将王妃等一干家眷接回才是!” 如今刘肃在军中名望跌至谷底,人人都在背后骂他阴险无耻,若是再落个不顾家小,无情无义的骂名,他这王爷也算是做到头了! 刘肃将那信上所罗家中诸妻妾人数点了一点! 这厢便后悔起自家小老婆太多来,算来算去却是要出十万两黄金之巨,依刘肃的家底也不是拿不出来,只是若是全数拿了现银出来,却是要将他的库钱抽空了,军饷怎生处置? 刘肃要掏金子实在心疼,便对照着信纸将上头诸人一一查看,心里盘算着划去一些,头一个便提笔将赵妙华划去, “她是赵家女儿,左右赵旭也不会杀她,赎她回来作甚,白白费本王的金子!” 还有那赵妙华所生的儿子,刘肃犹豫半晌却也是提笔划去,他心道, “这儿子我也不只一个,这儿子又是赵旭的亲外侄,他应是不会杀他吧!” 想到这处提笔又划去,这厢又划了好几个年老色衰的侍妾,却还要出八万两黄金,这回却是摸着心口,一边呼疼一边提笔。 这个也放不下,那个又舍不得,这厢划来划去,终是到了五万两黄金之数,将那姓名抄录一遍,便叫人道, “来人!将这信送到对岸魏军军营!” 有人过来取了,把信绑在了箭上,一箭射到河对岸,那边自然有人收了快马加鞭送到了赵旭手中! 赵旭看了冷冷一笑, “来人!送到蔺州给我那大姐姐看看,她那夫君是个什么样儿人!” 赵旭虽说面上对赵妙华十分恼怒,心下却还是存着情份,他深知刘肃为人,写了这信便知刘肃有此一回,如今将刘肃的亲笔信发给赵妙华瞧瞧,也让她认清刘肃其人,死了这条心,带了儿子回娘家来,总是短少不了她的! 论说起来赵旭也算是大量了,那赵妙华的儿子可是刘家的种,他养了他们母子,也不怕养虎为患,只是也不知赵妙华能不能明白他的一番苦心! 这厢信又转回了蔺州,守卫的兵士将信展开给蔺王府诸人看了,立时有人喜欢有人愁,赵妙华却是不信,一把将那信抢了过来,再三看过却是怎么也不信刘肃会不要他们母子! 当下失声尖叫道, “不会!王爷不会弃了我们母子的,这信定是假的!” 那魏军守卫没有说话,信中提及诸人却是不愿了,纷纷围了过来,打头的抢了她手里的信骂道, “你在这处胡说八道什么?这是王爷的亲笔信上面还有他的印鉴,怎么会是假的?王爷不要你,是你自家不得宠,关我们何事,说什么信是假的,你是想害我们跟你一样留在这处么?” 赵妙华仓皇摇头道, “不会的!不会的!王爷即便是不要我,也不能不要庆儿的,他怎么会不要他的儿子!”、 众人嗤笑道, “王爷又不是只他一个儿子,” 说罢伸手一指一个大肚的妇人, “瞧,那个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肚儿尖尖,只怕就是一个小子,你那儿子他稀罕么?瞧瞧头一个要赎的便是她!” 赵妙华如遭雷击,这厢失魂落魄呆呆立在那处,却听魏军守卫道, “你们也先别高兴的太早,你们家王爷这厢还得拿赎金来,五万多两黄金,什么时候金子送到了,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若是他少送一两来,你们自家想想那一个留下吧!” 众人听了又是一番骚动,齐齐望向蔺王妃,蔺王妃倒是神情淡定, “你们放心,王爷定会送了金子来的!” 第二百四十三节 赎人(二) 蔺王多少家底,蔺王妃一清二楚,别说五万两便是十万两也能送来的,只是她也是没有想到赵妙华母子居然不在赎回之列。 这厢赵妙华也是拉着自己那儿子到了蔺王妃面前, “王妃,你说过的……” 赵妙华跪了下来,拉了她月华的裙摆,哭着哀求着, 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忘记了么?你说过的,你说过庆儿是王爷出身最高的儿子,你说过若是能想法子杀了赵旭,便让王爷立庆儿为世子,以后王爷荣登大宝,庆儿便是太子,以后就是皇帝! 你说过的!为什么王爷会不要我们母子,便是庆儿他也不要!他是王爷出身最高的儿子啊! 蔺王妃低下头看着她,神色淡然, “这是王爷的决断,我也无能为力!” 哼!刘肃那个男人,她早就看透了,自私冷血却又贪婪阴狠,若是有人告诉他杀光了儿子便能登上大宝,你瞧瞧他会不会动手,只怕那刀举得比谁都快! 儿子!哼!儿子要想有,多睡几个女人便是! 蔺王妃看着赵妙华失神落魂的拉着儿子走到了一旁,神情越发冷了! 赵妙华么,她倒是不在意她的死活,只是王爷的儿子当中,这个还算聪明、懂事的! 想到这处,瞧了瞧那缩在赵妙华身后的孩子,正一脸懵懂又隐含担忧的瞧着自家母亲, “倒是个聪明孩子,可惜了!” 赵妙华茫然的目光瞧向那魏军守卫却是眼前一亮,扑过去拉了人道, “我……我有金子,我自赎自身成不!我赎自己个儿成不?” 魏军守卫早得了吩咐,上下看了看道, “你且等一等吧!” 说罢出去了,赵妙华也顾不上众人打量她的怪异眼神,蔺王妃却很是惊异, “赵氏,你那处来的金子?” 她们出王府里便是连衣裳也不准多带一件,头上、身上的也被靳令取了下来,现下个个都是素面朝天,连衣裳都换了粗布衣裳,她那里来的金子? 赵妙华却是不应她,只是搂着儿子退到了一旁,任是何人问她都不理会! 有人小心道, 她该不是疯了吧!” 众人窃窃私语。 这信儿不久传到了赵旭手上,赵旭一看心下暗叹, “她那里来的金子,怕是早年父亲为她置办下的吧!即是她一意孤行,我也救不得她了!任她去吧!” 当下提笔写了信给曲天邡命人送了出去,这厢心中还是不顺索性回了院子寻两个儿子,领了他们又去山上打猎了! 那头曲天邡接了信,便命人传信给蔺王府诸人, “王府众人皆可自赎自身!” 赵妙华果然将那藏金子的地儿告诉给了魏军却是早年她刚入王府里,赵老太爷为她存在了汇宝通的一笔银子,也不凭票只用密语便能取,折算下来却是两千两金, “这些赎我与我儿子应够了吧!” “够了!” 魏军守卫派人到汇宝通支取之后,果然将赵妙华母子放了出来,他们在王府众人复杂的目光之中,被魏军送到了河岸边。 这头喊话,那头果然派了人船出来,将赵妙华母子接到船上向回划去! 赵妙华搂着儿子回头望去, 这是真要离开了! 蔺州城便在身后渐行渐远,河岸边的黑甲兵士正策马来往…… 她缓缓转回了头,再无一丝留恋! 这边儿蔺王闻听赵妙华母子到了军营之中,顿时惊道, “本王并未赎他们,怎得便送过来了?” 那赎人的金子还在筹备当中,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这般快的! 身旁谋士忙道, “即是送回来了,王爷还是出去见一见吧!” 刘肃阴沉着脸,心里憋着气,从那大帐出来,赵妙华母子进来正正瞧见他, “庆儿,你父王在那处!” 赵妙华乍见蔺王很是欢喜,当下一推儿子,那孩子也少有见自家老子,心里并不亲,只是如今乍逢大变,见了父亲总要过去得些慰籍的,这厢跑过去抱了蔺王大腿, “父王!” 刘肃皱眉看他,这孩子他也见得少,如今也长大了不少,他那双浓眉却是肖似赵旭,令得刘肃看在眼里,心中的无名火立时冒了起来,将孩子推开, “你们跟我进来!” 赵妙华瞧他神色阴沉,心下顿时有些忐忑,庆儿也被父忙过来抱了她道, “母妃!” 赵妙华低头冲他笑道, “无事!我们进去吧!” 母子两人甫一进去,赵妙华便觉眼前一花,迎头一个耳刮子就将她打翻在地, “你这贱妇,跑过来作甚!” …… 赵旭带着两个儿子往那山上去了几日,回来便绝口不提赵妙华如何,已是将她彻底抛在了脑后,林玉润知他心事,也是不在他面前提起,只一心照顾湘哥儿。 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快,转眼已是夏日过去又到隆冬,待到湘哥儿半岁时,便已是近年关了! 这几年来赵旭在外征战,赵府过年都是以简为主,今年他在家中也不知怎生过法,林玉润便问赵旭道, “今儿这年怎生过法?可是要回豫州去?” 论理应带着孩子们回豫州给赵老太爷和老夫人磕头的! 赵旭想了想道, “路上风雪太大,湘哥儿和豫哥儿都小,保官也不耐骑马,你们母子今年便不去豫州,你将年礼备上,我腊月初十便动身送回去,赶在十五里头便回来!” 林玉润有些心痛他奔波便道, “不如我们也回去,坐了马车也吹不到风,一块儿回去再一块儿回来,路上不急,慢慢走便是!” 赵旭摇头道, “湘哥儿太小!还是明年吧!” 林玉润点了点头抱了一旁咿咿哦哦的湘哥儿笑道, “我们湘哥儿大些再回去见祖父、祖母吧!” 湘哥儿的性子却是不同豫哥儿,是个十分安静的孩子,你与他说话便冲你笑,你不与他说话,他便自家一个人躺那处,咿咿呀呀将粉红色的小舌头伸出来,自家玩儿自家的,一双眼儿四处乱瞧,不哭不闹倒是个好性子! 保官和豫哥儿如今最是喜欢这个弟弟了,每日都要来抱上一抱,豫哥儿便最爱湘哥儿的小脚丫子,趁人不备便要脱了他的鞋袜,把肉乎乎的小脚丫露出来玩, “哦……啊……哦……” 豫哥儿把那粉嘟嗜的小脚丫,捏来捏去,揉来揉去,逮着机会便一口含着不咬,湘哥儿也不疼,便冲他哦哦说着话,口水直流的笑,豫哥儿也咯咯冲他笑,小哥俩儿在那处你一言我一语,全是喔啊咿呀说着唯有他们才懂的话儿! 奶娘们瞧着便要去拉了豫哥儿,林玉润却是从不拦他,任豫哥儿把湘哥儿的小脚吃得湿哒哒的,自家只在那处笑个不停! 待到多年后林玉润讲起这事儿,已是长得高大威猛比赵旭还壮的豫哥儿却是打死不认! “母亲定是杜撰的,我怎会吃那小子的臭脚丫!” 林玉润笑道, “你三弟那时的小脚又小又白,又肥乎乎勾人爱的很,那里臭了?你每回都吃的津津有味儿,若是拦你还要哭呢!” 湘哥儿已是长成了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佳公子,他也是不认,打死不愿承认自家有过一双圆润可爱的小脚儿! “母亲定是记错了!” 赵旭在一旁上来一人一巴掌,一瞪眼道, “你们母亲会胡说么,她说有就是定有的!你们老子我也瞧见过的!” …… 林玉润这厢得了赵旭吩咐便开始置办年礼,这山城之中别样无有,山货多得是,赵旭前头带着人去了大山深处,寻了猫冬的熊瞎子打了一对,将那熊掌炖了给林玉润补身子,那熊皮却是林玉润做主全数送回了豫州去。 又有那各色野菜、野果、菌类、山鸡、野兔、香料、药材、虎皮、豹皮、狐狸毛等等却是备了几大车,由赵旭带着,腊月初十便自雄关出发奔那豫州城而去! 林玉润在他走后,也是吩咐陶大管事,照着往年的例子办便是, “大爷初几头便回来了,我们那时过年也一样!” 这厢便等着赵旭年初回来,却没成想三十这一夜,他便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倒把林玉润吓了一大跳, “怎得不在那边儿过年,这时节回来,路上怕是不好走!” 依着路程算,只怕是到了那处东西放下没几天,人便跑了! 赵旭哈哈笑道, “那府上也过得热闹,我怕你们母子在家中寂寞便早些儿回来了!” 林玉润观他神色却有些言不由衷,隐隐还带着怒,心中猜想定是在那边有了事儿,见他不说也不好多问! 待到第二日却是将朱砂叫了来, “赵固不是跟着大爷回去了的么?你且去问问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朱砂依言去了,隔了一晚神色怪异的回来道, “确是有事儿!” 你道出了什么事儿? 这一回却是那赵老太爷出了妖孽! 前头赵妙华的事儿把他弄得十分伤心,自家在家里坐着也要暗暗警省,心下暗想, “雍善如今眼看着成了一方势力,再使把子劲儿便是大周江山也能拿下来,日后这家里的女儿嫁人,却是要精挑细选才成!不说给雍善选个膀臂,总是不能给他添堵才是!” 这厢算着自家还有赵妙芝、赵妙香、赵妙珊、赵妙菁和赵妙芙五个女儿,最小那个老九都已是十八岁,按说早就应嫁人了,只是如今兵荒马乱,那处寻那好人家去。 前头在蔺州刘肃倒是想将几个小姨妹子配了手下大将,老九那容貌又好,却是被刘肃赞了好几回,赵老太爷也提了小心, 这蔺王刘肃难道收了大女儿还想着小女儿不成,要两姐妹同侍一夫,赵老太爷怎么会肯! 这厢便索性放话出来,自家舍不得女儿们远嫁,家里的女儿们都要回沧州选婿的,这早早的绝了刘肃的念头,只怕也令得他怀恨在心! 不过这样一来,几个女儿的婚事便耽误了下来,留来留去倒成了老姑娘了! 这几个女儿的事儿要赶紧办! 赵老太爷被赵妙华的事儿一激也是思虑起几个女儿的婚事来,心中又暗骂自家那老婆子, “实在不是贤妻,我早年怎不觉着她这般狭隘?还是这些年她越老越显了?几个女儿的婚事也不见她提一提,倒一心想着她那儿子,这赵家的后辈儿也不只他那一个!哼!她不管我来管便是!” 心里起了念头便是怎么也按捺不住了,这厢也不在家里坐了,自家打了马到豫州城去,这城中还有郑霖、潘湘在,平日里赵老太爷至豫州城中游玩也要逛到府衙处,有时便进去瞧瞧! 郑霖年少他十岁,却是稳重世故,倒也能与赵老太爷聊到一处,赵老太爷便偶尔去寻他说会子话! 这日到了州衙之上,郑霖见他来了便笑道, “今儿吹得什么风?倒是叫赵老太爷大驾光临!” 两人熟识说话也不拘,赵老太爷笑道, “我闲在家中也是无时,眼见得年关将近了便来城中逛逛!” 郑霖笑道, “老太爷来的正好,雄关那处刚送了信儿过来,还未派人给您送去呢!” 说罢将那信从书案上一堆公文之中抽了出来,奉给了赵老太爷,赵老太爷一看封皮却是自家大儿子的,当下笑道, “定是雍善一家要回来了!” 说着去了上头的火漆抽了信纸出来,展开一目十行,看完却是有些失望, “只雍善回来,那三个小的却不回来!” 郑霖笑道, “这大雪封山路不好走,三少爷还小怕路上风大雪大不好走,待明年满了一岁便能回来了!” 赵老太爷心下也知这个理儿,压下失望道, “孩子要紧,若是路上有个闪失怎生是好!不回来也好!不回来也好!” 郑霖见他虽嘴上说,脸上却是难掩失望,当下笑着扯开话题道, “我闻听魏王在那雄关,时时都出外打猎,只怕如今那山上的老虎、豹子都要被他打绝了!” 赵老太爷听人说起大儿子便十分欢喜,当下道, “他素来便爱这个,头几年在沧州也是这般,打得那山里头大大小小的东西,几乎死绝了,那附近的猎户没了营生便跑到州府衙门告状,害得我还出银子给人置地……” …… 第二百四十四节 亲事(一) 两人这厢闲话了半柱香,赵老太爷却是叹起气来, “唉!雍善这处我如今也是操不上心了,只是家里那几个小的我却还愁着呢!” 那郑霖是个人精,闻弦知雅意,心知是戏肉来了,当下笑道, “家里小姐们贤淑端庄,二爷又是一个读书好的,老太爷有何发愁的!” 赵老太爷叹了一口气道, “也是这世道乱,倒把儿女们的亲事耽误了,如今家里还有五个女儿没有出嫁呢!” 郑霖笑道, “以几位赵小姐的人品家世,若要选个如意夫婿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赵老太爷道, “若是以前在沧州倒还好说,赵家在那处是名门望族,那适婚的儿郎也是好寻,只是到了豫州我也是两眼一抹黑啊!” 郑霖闻言也中已有了数,笑道, “赵老太爷要嫁女,只要放出消息去,那上门提亲的把门槛儿都要踩破了,不过要选那知根知底,又人品出众的都是难了!” “正是!” 赵老太爷顿了顿道, “我知你管着豫州各处政务,见过的好儿郎自是多的,也不拘什么家世,只要人品好,与雍善无碍便成!” 郑霖沉思良久, “平日里见过的儿郎也是多,只一时半会儿却是想不出来,您容我好好想想,再探听探听再与您回话,可好?” 赵老太爷笑着拱手道, “不忙!不忙!这嫁女儿那里是能急在一时的,郑公还请多留心便是!” 郑霖笑着点头,两人说话间却见潘湘走了进来,见到赵老太爷上前施礼道, “老太爷!” 赵老太爷见到他却是眼睛一亮, 着啊!我这真是灯下黑!现成的女婿人选不就在眼前么! 这厢眼睛贼亮的盯着潘湘瞧,把个潘湘瞧得心里犯嘀咕,几句话与郑霖交接完毕便转身走了! 赵老太爷却是拉了郑霖道, “这潘小子可是没有娶亲?” 郑霖笑眯眯道, “潘三郎,家中遭逢变故,一直孤身一人,确是没有成亲!” “好啊!” 赵老太爷立时笑得脸上开了花, 这潘湘生得俊俏,又是赵旭的得力干将,这般好的女婿人选是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的呀! 郑霖在一旁瞧了提醒道, “老太爷,左右魏王便要回来了,不如将这事儿交给魏王如何?” 赵老太爷笑呵呵点头道, “对对对!自是应交给雍善的!”、 这厢瞧好了女婿人选却是欢欢喜喜的回去,在这府里数着日子等赵旭回来! 到了腊月二十赵旭果然便回来了,进来与赵老太爷叩了头,赵老太爷便迫不及待拉着大儿子将事儿一讲,赵旭想了想点头道, “这也是桩好事儿!不过……终身大事,我们赵家也不兴以势逼人,需得潘湘点头才成!” 赵老太爷闻言将眼儿一瞪道, “你当老子是傻的么!强扭的瓜那里能甜!当初你取你媳妇儿的时候,我便令你不得强势压人,若不是她心甘情愿嫁给你,你小子能有这般好日子过!” 说到起林玉润的好话,讲个一百遍赵旭也不嫌多,当下连连点头道, “自是爹您老人家睿智英明!管教的好!管教的好!” 赵老太爷那不知他是什么心思,当下恨恨踢了他一脚道, “没出息的老婆奴,还不快滚出去把你妹妹们的事儿办了!” 赵旭这厢领命去了,赵老太爷自坐在书房里美滋滋品茶, 将那一个闺女嫁给潘湘呢! 那潘湘瞧着外貌年青,年纪却也不是小了,今年也是二十有六了,只是家中长辈尽亡也无人操心他婚事,这厢一耽搁便到了这岁数! 算起来老五赵妙芝年纪却是配他,只是这女儿天生的结巴,整日价如那锯嘴儿的葫芦一般,也不好说亲,凭着潘湘的人才娶了老五倒有些委屈了! 老六也是合适,年纪也配的,性子也温和敦厚,只是相貌却是生得普普通通,怕人不喜! 老七、老八倒是生的漂亮年纪也合适,老九最小还能再等等! 心里盘算着女儿们的年龄,赵老太爷心里也是暗暗叹气,在那沧州时也是挑了些,总自觉赵家豪强,女儿不愁嫁,却不想世事难料倒害得女儿们被耽误了,早知如此便早早将她们嫁了,也免得今日烦心! 又转念一想,若早早嫁了,这兵荒马乱消息断绝,二女儿到现也没有一封信,心中挂念也是烦心! 唉!这儿女都是债啊! 他在那书房里叹气,赵旭却是一刻不停赶到了豫州城中,这厢郑霖与潘湘早得了消息到大门外来迎! 赵旭见了两人拱手笑道, “两位却是辛苦了!” 他在雄关却是管军务,三州政务之事却是都扔给了他们两人,这事儿有多少赵旭心下一清二楚,只怕两人是累得够呛,因而当面见了自在是要谢过两人! 两人都拱手道, “份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这厢进去三人坐下说话,将那公务一一禀报,这一谈却是到了半夜才完,那郑霖告辞离去,潘湘却被留了下来。 前头赵老太爷与郑霖一席话,郑霖也没有瞒着潘湘,将事儿一说笑道, “潘兄弟,我这厢便要先恭喜你,做了赵家的乘龙快婿,魏王成了大舅子,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潘湘闻言哈哈一笑道, “郑公,我也实话与你讲了,左右这潘家就只剩我一个,上头也没有压着我的,娶媳妇我倒是不看家世,若是喜欢了便是个乞丐婆我也娶进家去!不过若是赵老太爷真是有此美意,小弟我即不故作清高推脱,也不至奴颜婢膝,讨好卖乖,一切随缘便是!” 郑霖听了他一席话大笑拍了拍他肩头道, “这才是真丈夫!” 到了晚上赵旭将自家老子的意思同潘湘一讲,潘湘也是哈哈一笑,将与郑霖那一番话讲了出来,赵旭听罢也是挑了大拇指道, “好!现下里我倒也觉着你小子有点儿能成我妹夫的意思了!” 潘湘笑道, “魏王,即是看得上我,小子便斗胆提一提要求!” 赵旭挑眉假意怒道, “潘湘你小子别蹬鼻子上脸!” 潘湘笑道, “终身大事,不可儿戏,这厢先礼后兵,小子无状还请魏王海涵!” 赵旭笑着一撸袖子道, “你且说来听听,若是敢对我家妹子有半分不敬之言,爷爷定要你好看!” 潘湘正色道, “小子却有一问?” “你讲!” “敢问魏王,你那五个未嫁的妹子里,那一个生得美?那一个生的丑?” 赵旭皱眉想了想道, “实话讲,我家**有九个姐妹,无论美丑,在我这处看来都是一样,这未嫁的五个妹子里头,老五有点儿结巴,老六生得普普通通与我有几分挂像!还有老七、老八还有老九都是顶顶漂亮的!” “好啊!” 潘湘一手做掌一手握拳,两手一击, “啪!” “便是五小姐或是六小姐了!” 赵旭一时疑自家听错了,眨了眨眼道, “你莫是听错了!我们家老七、老八、老九才漂亮!” 潘湘笑道, “魏王放心,小子正是要选那五小姐或是六小姐!不如我们明儿便寻个地儿见一面如何?” 赵旭现下觉着不是他耳朵不灵光,是自家耳朵出毛病了! 伸手掏了掏耳朵道, “你当真要见老五、老六?” 潘湘笑道, “正是,虽说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但我如今孑然一身,自家能做自家的主,还是先见一见得好!” 赵旭又问道, “老五有结巴,老六生得可十分普通!” 潘湘笑着拿手一指自家鼻头, “魏王,您瞧瞧我,要瞧好看的,我自家不能照镜子么?” 赵旭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要说好看除了圆姐儿还真没有能比上潘湘的! 当下喜得一拍潘湘的肩头, “小子!果然不同常人!” 赵旭得了潘湘的准信儿,又与他约好了明日见面的地儿,也顾不得天黑路滑,兴冲冲骑着马回了断龙山下! 半夜三更将他老子叫醒,今儿晚上赵老太爷却是歇在了八姨娘处,听到外头小厮来报, “老太爷!大爷回来了,说是有信儿了,让您到前头去!” 赵老太爷心里正挂着事醒不着呢!当下一掀被子翻身起来,披了衣裳就往外走,也不管睡熟的八姨娘被他掀了被子,一个身子晾在外头,这厢冷得她一个哆嗦,起身来却见赵老太爷已往外走去, “老太爷,这般晚了!您是要闹那一出儿啊?” 赵老太爷边走边道, “你自家先睡吧!我外头有事儿!” 说着匆匆出去了。 这厢见了赵旭,听儿子将事儿一说,那赵老太爷却是皱起了眉头道, “你……你说那潘湘该不是身有隐疾吧!” 赵旭一愣, “儿子倒是没有想到这点上!瞧着他血气充盈,身健体壮的,应是没有隐疾!” 赵老太爷摸着胡子沉呤道, “好好的一个俊俏儿郎,怎得有好看不选,偏要选那不好看的?难道是想着娶了我们赵家的丑女儿,若是他有什么不妥,我们赵家也不好退亲?” 第二百四十五节 亲事(二) 赵旭对他老子疑神疑鬼的很不以为然道, “这有何难!明儿他们先见见,若是瞧上眼儿了,晚上儿子便带他到那艳花楼逛一趟,有病无病一试便知!” 赵老太爷听了暴怒,跳起来一巴掌拍在赵旭脑门儿上, “那有你这般做大舅哥的,别的不好使,专使昏招儿,带着妹弟逛窑子!你如今越发出息了,当我不敢打你么!” 赵旭抱着脑袋窜了出来,在院子里回头骂道, “你不怪自家心眼多,倒来怪我出昏招儿,有本事自家想法子,别找我呀!” 话刚说完,那里头便飞了一个砚台出来, “老子生你来做甚?这点子小事都办不到,你称个什么魏王!狗屁的魏王!” 赵老太爷追出来时,赵旭人早已不见了,仍是不解气骂骂咧咧一通,眼见着天要亮了,这才回八姨娘那处睡觉! 赵旭这一夜却是没睡,命人将公务搬到自家那院子当中,点了灯夜战,即是回了豫州城怎也要正经办些公事,眼见得年关将近,郑霖与潘湘忙得团团转,自家这做上司的来了,怎么也要意思意思分摊一二吧! 赵旭熬了一夜待到饭点儿时,唏哩呼噜吃罢饭,便往那后院走! 昨儿晚上他也只是说说而已!自家妹子的事儿他还是放在心上的! 他与几个妹子也不熟,便是连那老五、老六住在何处也不知晓,便寻了一个小丫头带路,那五小姐与六小姐两个院子倒是正紧挨着。 赵旭过去便在院子门口叫人, “老五!老六!出来见我!” 那五小姐与六小姐正吃了早饭,一个在院子里消食,一个却是坐到了窗前绣花,听到外头有人叫忙探头去看,一见是赵旭! 两人都吃了一惊,忙整了整衣衫出来与赵旭见礼, “哥哥!” “哥……哥!” 赵旭仔细打量自家这两个妹子,老五生得瘦,人倒是白净,只是小鼻子小眼儿,又因着天生的残缺,瞧人总有些畏畏缩缩不够大气! 老六倒是瞧着稳重大气,就是那样儿与赵旭却有六七分相像,浓眉、勾鼻,厚唇,只是眼儿不似他那般厉,要圆些显得目光柔和许多。 单论起长相来,便是赵旭再厚脸皮,也不好昧着良心说这两个妹子配得上潘湘,这下连他都有些同他老子一般怀疑起潘湘来了! “莫非他真有什么隐疾不成!” 不过这事儿早已约好了,到了这时节也不好反悔了,心道, 你自家要寻那不好看的,到时真见到了嫌丑可不能怨我! 这般想着便冲自家两个妹妹道, “走!跟着哥哥我出去一趟!” 两位赵小姐吓了一跳,老五不敢说话,老六却是问道,‘ “哥哥,不知你……你这是要带我们到那处去?” 赵旭也不好明说,心想, 若是明说了相亲,依潘湘那样儿那家姑娘见了不心动?到时我妹子相上了他,他却没相上我妹子,弄得姑娘家家日思夜想的,有个什么好歹,我那老子只怕要把这房顶掀了! 当下便沉着脸道, “怕什么!左右不会带你们去卖!跟我走!” 说罢也不给她们反悔的机会,当先走了出去! 这赵一霸可不是在沧州城里蛮横,在家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姐姐妹妹没有不怕他的! 两位赵小姐无奈只得跟着他走,到了府门口已是备好马车,赵老太爷这厢正等在外头, “爹!” “爹……爹!” “嗯!嗯!好好儿跟着哥哥出去玩!” 两人见有赵老太爷出面,心下稍安,当下被丫头扶着上了马车,往那豫州城驶去。 到了城里却是奔了不起眼的一处小茶肆去了,两位赵小姐下来跟着赵旭进了门, “你们且到雅室里坐着!” 赵旭指点着两个妹妹进去,转身却见潘湘打扮成店小二的模样过来,不过他那样儿实在太过显眼,便是扮作店小二也让客人们纷纷侧目。 赵旭拉了他道, “瞧清楚了!瘦的那个是老五,胖些的是老六!” 潘湘点了点头拱手道, “多谢魏王成全!” 赵旭眼瞧着他进去,心中暗想, 这小子也只得坐在那衙门里头办公,若是做个暗卫只怕早早便被人给砍了! 无他,太显眼了! 两位赵小姐心下忐忑坐在那雅室之中,她们也少有出门,正四处打量这处陈设布置,却见门一开进来一个生得十分漂亮的小郎君,这厢露齿一笑道, “两位小姐可是要喝什么茶!” 五小姐赵妙芝立时红了脸,低头不语,六小姐赵妙香却是好奇的打量这店小二,见他开口询问,脸上也是微红却是目光柔和,神情自然道, “你生得这般好看,怎得做了一个茶店小二?” 潘湘答道, “生得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小的也无甚手艺,也只能做个店小二了!” 赵妙香点了点道, “你说的倒是对,这人无论美丑,总要靠着本事吃饭的,若是光看脸便能看饱了!这世人便都成仙了!” 潘湘又冲她笑,露出两排白牙来,赵六小姐的脸更红了,当下一捂脸道, “你别冲我笑!实在是抵挡不住的!便随意上个香片好了!” “好嘞!” 潘湘又去问赵五小姐,却见那位已是将脸垂到了膝头了,怕再问下去她都要以头抢地了,忙道, “这位小姐也一样么?” 赵五小姐轻轻点了点头,潘湘这厢出去托了茶又进来,给两位小姐上了茶,又抬头冲她们笑,赵六小姐一捂眼,挥手道, “你快走!你快走!” 潘湘哈哈一笑推了门出来,见赵旭在旁边那间冲他招手,他这厢进去冲着赵旭一躬到底, “大舅哥,请受六妹弟一礼!” 赵旭哈哈一笑道, “小子你可想清楚了!我们赵家的女儿个个都有我撑腰,若是要反悔,小心你这张俊俏的小脸儿!” 潘湘笑道, “即是定了就不会反悔!不过,大舅哥!我这厢一穷二白,娶媳妇一无房产二无银两,大舅哥可要解囊一二!” 赵旭哈哈一笑道, “聘礼倒是好办!你得随我去一趟医堂!” “却是为何!” “跟我走便是!” 赵旭见他当真瞧上了自家老六,心下不由真怀疑起他来,带了潘湘寻到了裴大夫,这厢一把脉,裴大夫摇头晃脑一通道, “潘师这身子骨好的很,精盈血旺,阳气充沛,莫非还是童男子?” 潘湘脸一红撇脸道, “你管我!” 赵旭见状忙拉了裴大夫到一旁问道, “他可是有隐疾?” 裴大夫摇头笑道, “要说有隐疾便是阳气太旺,有些上火了!” 赵旭闻言大喜出来一拍潘湘肩头, “好兄弟!自此你便是我妹弟了!” 当下让潘湘自家外头去牵马,自家去接两个妹子,那赵五小姐、赵六小姐一头雾水在雅室里灌了一肚子水,又被赵旭叫出来,回到马车上拉回了断龙山下。 潘湘这厢跟着马车到了断龙山下头,便去拜见了赵老太爷,立时便言明要自家向赵家六小姐赵妙香提亲,赵老太爷听了赵旭在耳边一通嘀咕,彻底放下心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心中暗想, “这般好的儿郎,居然被我们老六给得了!好好好!真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当下便拍板定了这亲事,立时便与潘湘定了婚书,按下手印,潘湘这厢拿了自家生辰八字出来,赵老太爷却是命人去后院问赵老夫人取那六小姐的生辰八字! 赵老夫人闻言诧异道, “这又是在弄什么鬼?怎得要六小姐的生辰八字!” 小厮应道, “老太爷与六小姐说了一门亲,已是写了婚书,与人交换生辰八字了!” 赵老夫人更是惊诧,这生辰八字也不合一合便先写了婚书?这老鬼在搞什么?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 这厢亲自拿了赵妙香的生辰八字,去到前院要问个究竟!到了堂前却见赵旭与潘湘都在,两人上前与她见礼,赵老夫人心中想, 难道是这魏军之中将领要娶老六? 那老六年纪也不小了,样子生得也普通嫁个武夫也是配得! 又瞧着潘湘, 这潘湘为何在此?莫非他是男家的媒人? 这厢坐到上位,将生辰八字放到赵老太爷手边,笑问道, “老爷,也不知潘小郎这厢是替谁向我们家六小姐提亲?” 老太爷近些日子与赵老夫人话都不愿说上一句,今儿心里高兴便放了那些芥蒂,一边说话一边儿将那六小姐的生辰八字递给了潘湘, “便是替他自己个儿!” “啊?” 赵老夫人半张了嘴,呆愣愣转头瞧他, “你……你说什么?” 赵老太爷见她惊得那样儿,哈哈大笑道, “没想到吧!我先前也与你一般儿模样!我们家老六倒是有福之人!” 潘湘那处却是躬身施礼道, “赵老太爷说那里话来,能娶到赵六小姐是小子的福气!” 赵老夫人愣在了那处,也不知如何反应,直呆到潘湘起身告辞才回过神儿来,当下跳起来道, “快!快将那婚书追回来!” 第二百四十六节 亲事(三) 赵老太爷很是诧异道, “追回来作甚?我这厢特命了雍善跟着一同去衙门备档,便是怕那小子临时反悔呢!这样儿的女婿你还有什么挑捡?还到那处去寻更好的?” 赵老夫人急道, “便是这般好的女婿不能配了老六那丑丫头,配老九啊!你平日里不是最疼老九么?这般好的人才,配老六不是暴殄天物么?” 赵老太爷闻言摇头道, “问过了,人家便不爱美的,就要选那丑的!” 赵老夫人怒道, “你少来骗我!这天下男人都一样,那里不爱美人,爱丑人的?” 赵老太爷自觉与她说不通当下一甩袖道, “信不信由你,左右那婚书我也签了,这事便定下了!” 当下也不管那赵老夫人如何应对,自家美滋滋到后院去寻赵妙香了! 赵老夫人在那处跺脚道, “这老匹夫便是个糊涂的,定是仗着老大的势强压着人娶妻!” 说罢也匆匆向后院去了,却是去寻那八姨娘,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八姨娘乃是赵老夫人远亲,两人一向亲厚,那潘湘是赵旭的得力手下,人又生那般好,这样的好事儿怎么也不能轮到老六占了去! 老六那亲娘便一个出身低的,在这府里便如透明人儿一般,多年不能宠了,便是有个好女婿,也翻不起浪来,还不如让潘湘娶了老九,以后也是庭哥儿的助力! 哼!我人老珠黄你也瞧不上了!老八不是最得你宠么?这厢让她来寻你,总要有个说法了吧! 这头赵老太爷去寻了赵妙香,将那事儿一讲,赵妙香也是震得双眼发直,当下哭了起来, “爹爹!女儿自问向来循规蹈矩,一贯乖顺听话,那里有惹爹爹不满之处尽可教训,为何要将女儿这般盲婚哑嫁,便是问也不问女儿一声便写下了婚书!” 赵老太爷见她哭起来, “哎!哎哎!别哭啊!那人你不是见过么?” “女儿见过?女儿几时见过外男了!” 赵老太爷笑道, “那日你哥哥带出去喝茶!” 赵妙香愣了愣,想来想去唯有那日在茶肆见过一个外男,却是生得十分俊美,难道是他! 当下将头摇得似那拨浪鼓一般, “女儿不嫁!” 赵老太爷心下暗道, 这真是奇了怪了!俊俏的儿郎不爱美人是一奇了!我们家这位姐儿一样不爱俏,也是怪了! 你们倒真是一对儿! 当下问道, “那般好的儿郎为何不爱?” 赵六小姐道, “他生得太好!” “哎!生得太好也是错么?” “生得太好倒不是他的错!只是仗着生了好皮囊来骗人便是他的错了!” “他如何骗人了?” 赵六小姐正色道, “女儿自知姿色平常,他那般好的模样寻那家的小姐寻不到?为何偏偏寻了女儿?若说不是别有所图,女儿却是不信的!” “这……” 赵老太爷本就心里有疑,被赵六小姐一说倒被问住了, “这……这爹我也不知道,只是他已亲手签下了婚书,这不能做假吧!” “这……” 赵六小姐也是不知他图个什么,只是却打死也不信那般样儿的人会瞧上自己! 当下想了想道, “前头我都不知是何事要出门,去了那里也不知是有这么一个人?便是他相了我,我还未相他!爹爹明儿再约了他出来,我亲自问问他!” 赵老太爷听了点头, “好!你自家问了也放心!” 这厢派人传了话儿给赵旭,赵旭笑道, “这才是我赵家的女儿!” 当下约了潘湘还是那处茶肆,这回赵六小姐自家一人赴约,见那潘湘仍是店小二打扮进来冲她一笑,便立时捂眼道, “你且等等!等等!你一冲我笑,我便话都不记得问了!” 潘湘笑着将茶放到她面前,自家也过来坐下道, “我低下头可好?” 赵六小姐点了点头,偷偷儿从指缝处看他果然低下头,赵六小姐放下手问道, “你是我哥哥部下么?” “嗯!我姓潘名湘乃是魏王手下,在这豫州城中总理军需!” 赵六小姐又问, “你娶我可是为了我哥哥?” 潘湘点头又摇头道, “我娶六小姐自是因为魏王向我提起家中有未嫁的妹子,但我要娶六小姐却是自家决定的!” “我生得普通你为何要娶我?为何不寻个好看的媳妇?” 潘湘抬起头来一指自家那脸, “我若是想寻一个般配的媳妇,你道我那一年能传宗接代?” 赵六小姐噗嗤一笑, “你这话虽是很不要脸,却也是实情!” 潘湘点头道, “六小姐明察,即是寻不到与我般配的媳妇,寻个什么样儿的媳妇又有什么要紧,紧要是自家瞧着喜欢便成!再说了那些漂亮的小姐们个个性子又娇又傲,左右又不如我好看,倒不如选个似小姐这般的性子温和又大方的!” “那……那你瞧着我便喜欢了?” 潘湘点了点头道, “女儿家瞧见我都是双眼发直,要嘛便是脸上通红似五小姐那样儿,你却是不同!” 赵六小姐奇道, “我瞧见你也双眼发直,脸上也红啊!现下里脸上还烧着呢!有什么不同!” 潘湘想了想摇头道, “我也不晓得!别人瞧我动不动便脸红娇羞,我心里厌烦!你瞧我脸红,我心里却不厌烦的!” 赵六小姐听闻低头沉思良久抬头道, “我瞧着你的话倒也是发自肺腑的大实话!只是我也实话对你讲了,我现下瞧着你生得十分俊美,心里便止不住的喜欢!只是……只是我现下也只是喜欢你这张脸罢了!可是若只凭着脸儿好看,那我看大家伙儿都别婚嫁了,都去买张画儿回家就成了!更何况你自家也说脸好看也不管吃饭的,若是你不学无术又或性子暴躁,我嫁了你便是再好看的脸,那日子也难过的!” 潘湘愣了一愣,他自小到大都被人称赞容貌,倒也真是没有人问过他,除了一张脸他还有什么? 他想了想道, “我也不是只有一张脸的,我……我帮你哥哥管着银钱,多少的帐打我眼前过,我翻一翻,看一看便知晓有没有猫腻,这一点上经年的老掌柜也比不上我!这……这也算一门本事,能养家糊口的!” 赵六小姐想了想点头道, “这个倒是本事!” 潘湘抠着头想了想道, “我……我性子也不差,只要没人将我当娘们儿看,我也不爱发火的!” 赵六小姐点了点头道, “这……这一点上我倒是不会犯的,我即是嫁了你自是当你做夫君的!” 潘湘又想了想, “我……我身手还成,虽比不上魏王,在一众将领里头也不算最差那一个!” 赵六小姐点了点头道, “身手好也不被人欺负!” 潘湘又想了想却是再想不出来别的了,当下红着脸道, “这个……好像便只有这些了!” 赵六小姐点头道, “我……我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我……我长得也不好看,我也不会算帐,我平日里就爱绣绣花儿、弄弄草的,我……我性子也不怪,我只是爱清静,若是有人太吵了,我便会生气的!” 潘湘听了一拍掌, “你不会算帐也无碍,家里帐我管,银子你收着。爱静好,我也爱静,有人吵着心里烦,以后家里也不养猫啊狗啊的,乱嚷嚷实在讨嫌!” 赵六小姐也道, “正是!正是!我最怕猫啊狗呀的,又吵又咬人……” …… 两人这厢聊着聊着便将自家一应爱好、禁忌讲了出来,倒有许多合拍之处,却是越讲越觉投契! 赵旭与赵老爷子在那一旁的雅室里听了却在暗暗嘀咕,赵旭道, “我瞅着这两人谈婚谈嫁倒跟做卖买似的,你一两我一钱的讲!” 赵老爷子一瞪眼道, “你管他们什么样儿!只要那潘小子能同老六成亲便是了,以后的日子是他们在过,这厢把底先透了,也免得以后反悔说我赵家骗他!” “这倒也是!” 赵旭点了点头,看了看天色忙过去敲了敲墙, “嘿!你们俩儿,有什么话等以后成了亲,两口子关了门来慢慢说,现下时辰不早了,六妹妹我们打道回府了!” 他在这边一敲倒让那边两人弄了大红脸,赵六小姐低下头暗嗔自家那莽汉哥哥,这般不解风情,也不知自家那嫂嫂是如何与他过日子的! 潘湘也是哈哈一笑道, “我送六小姐回府吧!” 潘湘便亲自护送了赵六小姐出来,又打马跟在她那马车后头,直送到了断龙山下赵府,才回转了豫州城! 赵六小姐回来便到前头院子寻了赵老太爷,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向赵老太爷福了福身道, “爹爹,这桩亲事女儿答应了!” 赵老太爷笑得见牙不见眼, “怎得?与潘小郎可是说开了?” 赵六小姐却也坦荡道, “左右都要嫁人,还不如选一个模样好看的!” 说罢又冲赵老太爷福了一福道, “多谢爹爹为女儿选了桩这么好的婚事!” 赵老太爷心下乐得开了花,连连点头道, “好好好!日是后你们只要夫妻和美,便是报答我了!” 第二百四十七节 反悔 说起来这赵六小姐与潘湘也真是一对儿! 一个左右都要嫁人,还不如选个好看的! 一个左右娶妻都不如自家好看,还不如选个样子普通,性子好的! 两人的婚事便这般不出三日便定了下来! 几人这厢便当是亲事已成了,又因现下正在年关,诸事繁忙便商议着过完年再来操办婚事! 不过这事儿倒是在府里传来了。 到了夜里,赵老太爷回到后院,在那八姨娘那处却是迎面遇上个泪人。 八姨娘素来得宠,她也是聪明人儿,也不讲那六小姐婚事如何,只是朝着赵老太爷哭道, “九小姐如今年岁也不小了,老太爷也不为她想一想么!” 赵老太爷闻言笑道, “都是我的女儿,怎能不管,前头姐姐还未嫁,也要轮着来才是!” “能寻一个同潘小郎一样的人才么?” “这……” 赵老太爷心道, 如今我们这家里细数起来,雍善那媳妇儿容貌便是顶了尖儿的,再加上一个潘小郎,你放眼整个豫州城,还有那沧州城,那家有我们家这福气?你还要到那处去寻那般好的人才去? 这好事都落你们一家人身上了么! 当下便道, “这瞧人也不能光瞧容貌,有那品行出众的好儿郎也能成妙芙良配!” 八姨娘却是哭得更厉害了, “九小姐那般的模样,不寻个潘湘一般的儿郎,不是委屈了她么!” 赵老爷摇头道, “你们便只瞧那容貌,我们家雍善便不好看,如今湘、豫、蔺三州他便是跺一跺脚地面儿都要震三震!男人家家要那么好看作甚?” 八姨娘听了心里那个气啊, 给你六女儿寻女婿便要找好看的,给我女儿寻女婿便“那么好看作甚?”、 真要是这样,你将别寻那潘湘啊! 想到这处不由可怜起自家九小姐命苦来,当下呜呜哭得更厉害了! 这厢八姨娘与赵老太爷闹了一宿,却是吵得他不得安宁,也没想好觉索性去了前院,他刚坐下连茶还没有沏上来,赵老夫人却是寻来了,她这回便唱了一个白脸, “这儿女婚事,夫母之命,老六的婚事为何你一人说了便算!为何不问我!” 赵老太爷这厢也是心里烦她道, “你现下还好来问我,你是嫡母,家里五个女儿都未出嫁,你却不过问一二,现下我给老六定了亲事,又来寻我的不是!老六这桩亲事不好么?” 赵老夫人却是道, “女儿们的婚事,我自是留心着,只是这婚姻大事都讲个门当户对,潘小郎在雍善手下也是大有前途,他那样儿又实在出众,我们这是两口子关了门来说体已话儿,你自家女儿是什么样儿你不晓得么?老六那性子又是个受了委屈也要往肚子里咽的,你若是将他们配成一对儿,他日后要是嫌弃了她,左一个右一个的往家里带,老六这一辈子岂不要哭死!” “他敢!” 赵老太爷一拍桌子,面上虽是装得强硬,心下也觉赵老夫人说的有道理,原先他也是心里存疑,只是听那潘小子与老六说话倒也实诚,便压下了疑心! 只是……万一他是看在雍善的面子上呢? 日后他真要跟着雍善越发坐大了,便是不领人回去,将老六往那房里一放,十天半月不进她房门,便是雍善当了皇帝也不好压着他们夫妻敦伦呀! 这事儿确是一桩隐忧啊! 赵老夫人这话倒是说到了赵老太爷心里头,说到底还是不信潘湘能瞧上赵妙香,只是他们却不知潘湘从小那心思便与别人不一样! 潘湘这厢因着一张脸惹了多少是非,别人不知晓,他自家却是一清二楚! 他又是男儿身不似林玉润那般养在深闺,再是倾国倾城,知晓容貌的人也是少的很。 潘湘却是要顶着一张漂亮脸儿四处走动,这其中也不知受了多少异样的眼神儿,暧昧的打量! 自他知晓人事起便暗暗起了誓,以后成亲必是要寻一个长得普普通通样儿的媳妇,再生下儿子来,定也不要这般好看的脸了! 这厢遇上了赵六小姐,只觉她那样儿不美不丑,又是一个大大方方、沉稳冷静的性子,心里实在觉着这个人恰恰卡在自家心窝里,不大不小,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实在是天造地设的刚刚好! 他年纪也不小了,遇上了放进心里的人自然是想赶快娶回家去的! 只是外人那里能知他的心思,人人都是用自家那心思揣度别人,自然是想不通他为何会选了赵六小姐! 赵老太爷这厢却是被说动了,沉呤道, “那婚事已经定下了!” 赵老夫人与他多年的夫妻,那还不知他的,当下便又加了一把劲儿道, “又不是不与赵家结亲,你且让老九见他一见,若是两人瞧对了眼儿,他自家都要将那老六的八字还回来的!” 赵老太爷摇头道, “儿女婚事岂同儿戏,这样子令得老六如何自处?” “老六向来通达事理,若真是那潘湘改了主意,便是他对不住老六,这样的夫君便是硬嫁了过去,只怕以后夫妻也不和美,老六心里定也是明白的!” 赵老太爷被她一讲,又想起后头八姨娘的哭闹,心下便动摇了起来,便叫了赵旭来商量, “你六妹妹那事儿可有转还的余地!” 赵旭一愣,却是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潘湘可是有什么不妥,您这婚书已是写下了,还要反悔不成!” 赵老太爷摇头道, “倒没有不妥,只是我先前也是欠考虑,你那后头几个妹妹他也没见过,若是娶了老六他又反悔了怎办?不如让他见见那几个小的?” 赵旭皱眉道, “我先前已与讲清楚了,他怎会后悔,当我是好耍弄的么?又有老六已是定给了他,婚书上明明白白写了是赵家老六赵妙香,若是他不娶老六,那赵家的女儿他便一个都不要娶!难道你还想妹妹嫁这类反复无常的小人?哦,老六又瞧不上了,又选别人,你当你那些女儿们是什么?街上贩卖的小菜么!你丢的起那脸,我可丢不起!” 赵老太爷也是皱眉道, “我这不是怕老六那容貌……,以后两口子若是不好,岂不是我们害了她!倒不如配老九,她的样儿最好看!” 赵旭听了那还不知怎么回事儿,心下不由一阵厌烦,当下起身一拍身旁的高几, “爹您老人家,如今也是耳根软了,以前说一不二的劲儿也是早没有,你当我手下人是你买的奴才么,你想怎样便怎样!还有老六,一会儿将人嫁出去,一会儿又让老九去,你们让她们姐妹见面如何自处?” 赵老太爷虽觉自家理亏却是被儿子一吼,脾气也上来了道, “我这也是为了她们姐妹好,你若是嫌丢脸,老子也不用你管,你顾着你那脸面去!” 赵旭怒道, “即是这样儿,以后家里妹妹们的事儿我也不管了,你将她们嫁鸡嫁狗随你了!只是我手底下这些个人,你们是一个也不准碰的!” 说罢气呼呼甩袖便走,这厢却是连年也不过了,骑了马迳直回了雄关! 林玉润得知缘由却是担心那六小姐与潘湘,两人即是两情相悦,若是因为赵老太爷一时耳根子发软,要悔婚的话,岂不是坏了这大好的姻缘! 便趁着赵旭晚上回来时与他讲道, “六小姐的事儿你却不能不管,若是被那边搅黄了,岂不是白白毁了一桩大好的姻缘!” 赵旭听了笑道, “这事儿能做主的却不是我,是潘湘与老六!你且放心,我心里有数,我那便是烦了那边院子里一堆儿惹事儿精!” 赵旭冷眼瞧着这事,分明就是家里那帮子女人闹出来,自家老子也是脑袋犯糊涂,只是这事儿紧要处在潘湘,只要他咬紧了牙关只娶六小姐,赵老太爷也拿他无法!婚书都写了,总归是要嫁一个女儿给他的! 他眼瞧着那家里闹得不成,留在那处自家只觉着膈应,只怕是过年也不安生,何必在那处与他们生那闲气!倒不如早早回来陪林玉润母子三人! 这时节便看潘湘如何处置了! 果然赵老太爷将赵旭气走,自家也十分后悔,又禁不起家里赵老夫人与八姨娘连起手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索性大年三十将那潘湘请到了赵府,又让家里几位小姐都出来见面。 潘湘一来见那阵仗那里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这厢又见赵六小姐脸色苍白,笑容勉强不由心下怜惜,当着众人面便过去拉了她的手呵了呵气道, “手怎么这般冷,可是穿得少了!” 这厢从一进厅堂便是正眼也没有瞧那三位小姐一眼, 众人一看那里还有不明白的,七姨娘噗嗤一笑,冲六姨娘笑道, “六姐姐,我这厢可是要恭喜你,可是寻了一位好女婿!” 六姨娘却是瞧着六小姐眼圈儿红红的,赵老太爷与赵老夫人则是脸色尴尬,八姨娘那厢咬着唇恨恨瞪了潘湘, “这小子莫非是个眼瞎的,我们家九小姐这般的样儿,你却是连正眼也不瞅一个!” 九小姐赵妙芙却是满不在乎,只是冲着六姐姐眨了眨眼! 她早早儿便同姨娘说了,潘湘那小白脸子她不喜欢,偏偏嫡母与姨娘要去坏人姻缘,现下怎么着了?被人按着打脸了吧! 这大年三十,这赵府众人除了潘湘一路神情自若,其余人等却是吃了一顿不知滋味的年饭。 第二百四十八节 新郎 在雄关这处,赵旭却是快活的很,将一众守将们叫到府里,一堆男人摆了酒席,又吵又闹自是开怀畅饮。 保官领着豫哥儿却是去了外头,这小山城之中不过一条街,店铺后头都是宅子,今儿晚上许多的小人儿都涌到街上来放烟火,保官与豫哥儿便混到人堆里,与人混成了一伙,玩得似要疯了般! 这些个小人儿大的不过十来岁,小的还在学走路,被家里大的带着出来,他们那知上下尊卑之分,瞧着你喜欢便是喜欢,不爱便是不爱,惹急了那管你是谁的儿子,照样抡起拳头揍你! 这样保官与豫哥儿倒觉着比在府里头与那帮子唯唯诺诺的丫头、小子们好玩多了,这厢却是闹到后半夜也不回去,若不是林玉润亲自带了人去捉两人回来,只怕要玩到天亮去了! 年三十闹了一晚,过了初一便有人上门拜年,赵旭在前头忙着见人,林玉润在后头也是忙着见人,一直忙到十五过后才算是歇了下来! 过了年开春便是春耕,这厢三州初定,正是农耕忙时,赵旭这厢却是打算趁着军中各部休整,安排三州事务,又有豫州那边传了信来,道是六小姐与潘湘的婚事定在了五月。 如今那各处地方政务都以豫州为主,赵旭便想公私兼顾,索性带着一家大小回豫州去! 林玉润这厢便又令丫头、婆子们收拾东西,打点行囊,准备着回豫州去! 林玉润身边只带了珍珠与石英两个小丫头,程妈妈与阮妈妈却是年纪大了没有跟着去。 一家子三月初几起程,一路向豫州去,却是一天天眼见着冰河化冻、垂柳萌芽 保官如今越发大了,赵旭也有意练他,便将他提到了马上带着走一段,两个小的见了立时吵得不行,豫哥儿闹得最是厉害,巴在那窗前瞧着坐在爹爹马前的哥哥,张开手叫道, “爹爹!我也要骑!我也要骑!” 一旁的湘哥儿却是只拿眼瞅着林玉润,手指了外头的爹爹与哥哥, “啊……啊……” 林玉润被他们吵得头痛,只得对赵旭道, “你便三个轮着带一会儿吧!” 夫人有令,赵旭自是从命,这厢便带一会儿保官,又带一会儿豫哥儿,湘哥儿也带着骑了一阵。 豫哥儿骑在那马上乐得手舞足蹈,在那马背上不停的又叫又跳,烦得赵旭恨不能将他扔下马去! 湘哥儿坐上去却是两手死死抓了四蹄飞云那漂亮的马鬃,低下头咿咿喔喔也不知同它讲些什么,弄得那马儿两个耳朵动来动去,也不知是听懂了没有! 林玉润坐在马车之中乐得几个儿子缠着赵旭,自家倒清闲不少,一家子吵吵闹闹到了豫州城,仍是回到州府衙门里住,保官却是来寻林玉润道,要去拜见恩师! “我这厢离开许久也应是去见一见公孙先生!” 林玉润点头很是欣慰道, “我们家保官也是长大了!如今这人情世故,尊师重道也是知晓不少了!” 保官被夸得小脸泛红道, “尊师乃是本分,当不得母亲夸奖!” 这厢备好了四色的礼盒,豫哥儿却是吵着要跟着哥哥去,保官无奈带着他一同去见公良敬。 林玉润送走了两个孩子却是命人将潘湘叫了来,潘湘进来一躬到地, “嫂嫂!” 抬头却见林玉润似笑非笑的瞧着他道, “这一回我这嫂嫂可是名副其实了!” 这魏军之中凡是赵旭手下亲近那几个,私下里都是不叫林玉润做夫人,却是跟着曲天邡唤嫂嫂的,不过今儿这一声嫂嫂潘湘却是当叫的! 潘湘脸上微红笑道, “嫂嫂在我心中从来都是名副其实的!” 林玉润笑着一指那桌上的小匣子道, “便冲你这嘴儿这般甜便将它赏你了!” 珍珠将那匣子捧给他,潘湘打开一看里头却是满满一匣子银票, “这……” 林玉润捂嘴儿笑道, “这一匣子银票应够你娶媳妇了吧!这厢可是记着你的事儿呢!” 潘湘家底子薄,他在那蜀山上打劫多年也无有存银,到了赵旭手下才有了些积蓄,可是比起赵家来那是差远了。 他自家知自家事儿,便冲赵旭道自家无有银两娶妻,实乃是在向赵旭亮明家底,不料林玉润这厢却是真给他送了一匣子银票来,瞧这样儿少说也是四五万两银! 林玉润又道, “即是要成家,定是要有新房的!我们那处宅子如今还空着,我明儿便命人将那宅子收拾出来,重又粉刷一番,你与六小姐成亲之后便搬进去吧!” 潘湘却是脸红道, “我……我自家还是有些底子的,已是打算先寻了宅子租住,待以后银子充足了便买下一处,嫂嫂放心,定不会令六小姐受苦的!” 林玉润笑道, “我知你本事定是不会令得六小姐受苦,只是你叫了我做嫂嫂这般久了,你成亲我便不能有点贺礼么,那一匣子钱是雍善给的,这宅子却是我的心意!” 当下也不让潘湘再说话,便挥手赶他道, “我知你公务忙也不耽搁你了,那宅子我自会去寻六小姐,怎么粉刷怎生布置便是女人家的事儿了!” 说罢便把潘湘赶了出去。 这头便叫人去请六小姐,六小姐赵妙香这厢到了豫州城中,林玉润在那宅子里迎了出来,当下笑道, “这宅子前头是我们在住,里头布置却是按我的喜好整治的,你且来瞧瞧若是不喜欢我们便统统换了!” 赵妙香却是没有想到有这一处,她平日里与赵旭也不亲近,与林玉润这嫂嫂见面也不过点头而已,这厢却是有些不知如何应答了,只是嗫嚅道, “这……这……宅子这般好,我……我们……” 林玉润知她心思,当下笑道, “你也不必多想,先头潘兄弟住在州府衙门里,却是几个单身的汉子在一个院子里挤,如今他成了亲,也不能再住那处了,左右我与你哥哥也不在豫州,这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且又离那府衙近,你们不如便到这宅子里暂住着,若是觉着小了以后另买便是!” 赵妙香知她是有心帮衬他们,心下感动,拉了林玉润的手道, “多谢嫂嫂!” 林玉润笑道, “你即是叫我嫂嫂便不用说这个谢字!” 当下便带着她进去瞧,赵妙香里里外外瞧了一遍笑道, “依我瞧着这处便很好,那一样都不用换了!” 林玉润摇头道, “怎得也是新婚,那里便不换的,把屋子重新粉刷了,家俱倒是我们前头新置办的便不换了,再将一应的摆设铺陈更换了便是!” 赵妙香笑着说好,林玉润便叫人去办,这厢她回到断龙山脚下,那六姨娘悄悄儿来问, “少夫人派了人接六小姐出去,是为了何事?” 赵妙香将城里的一应安排讲了,六姨娘喜欢道, “我先头便担心你在那城里的落脚处!却是大爷两口子想得周到,这下子我便不用担心了!” 赵妙香笑道, “姨娘放心,我定会好好儿过日子的!” 六姨娘拉着天谢天谢地,赵妙香笑道, “你谢天谢地还不如多谢我哥哥嫂嫂才是!” 六姨娘笑道, “大爷自是要谢的,若不是他那里能寻到这般好的夫婿,你那哥哥便是面上瞧着凶恶,其实心里是个好的!” 六小姐笑道, “我自然知晓他是那样儿,他虽是面上看着恶,却是个讲理之人,只要不触了他的忌讳他也是个好说话的人!” 六姨娘闻言想到了大小姐赵妙华,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如今大姨娘是日日躲在她那院子里哭,这府里上上下下没一个人敢提大小姐,也不知她在那边如何了! 这厢六小姐婚事准备妥当,到了日子花轿吹吹打打自豫州城中到了断龙山赵府门前,却是赵庭将六小姐背了出来,这厢新娘子接到,一路又吹吹打打往那豫州城而去。 这城中瞧热闹的百姓,看这迎亲的队伍是一水儿的精壮汉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分列两队在那前头开道。 你瞧这些个汉子全是顶盔贯甲,一个个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精神,打前头那个新娘倌儿,身上穿着喜服,巴掌宽的腰带紧扎了腰间,现出这蜂腰猿背,宽肩长腿。 再往这脸上瞧!白脸长眉,高鼻子,薄嘴唇儿,桃花眼儿又黑又亮! 那样儿便是那天上的仙童下凡,人间的潘安再世! 这厢红衣又衬着黑发,那脸上白里透着红,冲众人拱手一笑,那嫩生生,俊俏俏的样儿,令得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眼儿都发直,也不管还提着篮儿,端着盆儿,打着糕儿,烙着饼儿,扔了手里的东西便追着去! 道儿两旁却是堵上了人,便又伸长了脖子也看不着俊俏的新娘倌了,又回头看那大红的花轿里, “这里头是个什么样的小娘,才配得这般好看的小郎!” 心下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又恨, “老娘再年轻二十岁,也是这街面上有名儿的美人儿!” 想到这处恨恨瞪了一眼身旁一脸油腻的男人, “老娘,当年真是瞎了眼了!” 第二百四十九节 先生 沿街的男人们也在瞧,瞧见那俊美无双的新娘倌儿不由暗骂一声, “小白脸子!” 也伸脖子去瞧那花轿里头的新娘子,有那消息灵通的便知是从赵府出来的,私下悄悄儿说, “是娶得断龙山下赵府的姑娘!” 顿时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娶了魏王家里的妹子,这小白脸子定是个吃软饭的!” 又想起赵旭那样儿来,他家里的姐妹定差不离儿,不由暗笑, “任你生得再好看,也要娶个钟无颜回去!” 这厢低头拍拍自家壮实胸脯子,有力的肩膀,却是不去看那怀胎五月的肚子, “那小白脸子那里有爷爷我这般的男人味!” 一日之间,这城流传起了赵旭嫁妹的种种版本,却没人以为这一对儿新人是自家看对了眼儿,才到了一处的! 这厢将新娘子接进了门,拜了天地送入了洞房。 潘湘出来与众人敬酒,那胡有财却是跳了出来,他这个气啊! 想当初做山匪的时候便与这潘湘儿不对付,如今这小子凭了一张脸便做了魏王妹弟他那里服气! “兄弟们,使劲儿灌这小子的酒!今儿晚上必不能让他洞房!” 一众人哄闹着上去,轮着番儿的灌潘湘的酒,林玉润瞧见了忙拉了拉赵旭道, “让他们悠着些,别真入不了洞房,那可是你妹弟!” 赵旭笑道, “放心!那小子奸诈着呢!” 果然潘湘却是来者不拒,碗到就干! 赵旭派了赵固、赵喜几个给他在后头提了坛子,也没有人去闻一闻那里头是什么,这大半夜潘湘却是灌了一肚子水将一众人喝得差不多了,才施施然回了后院! 却有那胡有财早盯着他呢,待他一走便起身冲众人招手, “兄弟们都跟我走!” 一帮子人你扶着我,我挂着你,到了后院洞房门前, “来人啊!给爷爷搬根木头来!” 他这厢可是从蔺州城里来,身负曲五哥托负! “你去!将那小子给我堵在洞房里,没有五天五夜不许出来!” 胡有财揣着事儿,便是酒都不吃了,他怕潘湘带着老婆跑了! 当下带着手下一帮子兄弟,搬了四脚的马凳到那洞房面前一坐,又用那木头扛子抵了门,任是谁也拉不开, “定要守足五日五夜才成!” 到了后头还饿了,又叫了丫头婆子端了酒菜,摆了桌子堵洞房门口吃喝起来! 那里头潘湘掀了新娘子的头盖,却见赵六小姐羞带怯正瞧着他,那普普通通的样儿今儿也是收拾出了几分姿色出来, “妙香!可是累了!” 赵六小姐摇了摇头,潘湘过来亲手给她卸了钗环,散了头发,却是拿了木梳过来梳直后重又挽了一个。 “三郎,你这是……” “嘘!” 潘湘冲她眨了眨,拉了她的手,将她往那旁边引,这内室之中可是有密道的,当初赵旭便是用得这密道来来去去的! 密道直通外头客栈,林玉润怕那一众汉子吃多了酒,洞房闹得太过,早就同潘湘面授了机宜,这厢潘湘带着赵妙香却是自那密道里悄悄儿出来了。 那客栈仍是暗卫在经营,已成了各处密探落脚之处,这时生意正好着呢! 两人背了人悄悄儿出来却是进了一间上房, “这处便是嫂嫂为我们备下的!” 看了一眼那上头铺的鸳鸯戏水被褥,两人相视一笑这厢登榻上床自过洞房去了! 胡有财在那外头守了一夜,里头半点动静也没有不由哈哈大笑道, “湘儿,定是被我们吓着了,连洞房都不敢了!” 又在外头守了半天,里头却是连口水也不叫,胡有财按捺不住跑到窗户前头叫道, “湘儿,你在里头无事吧!怎得哼也不哼一声,可是脱力了?” 里头静悄悄无人应答,又叫了几声还是无人理会,胡有财这才知晓不对,便过去一脚踹了门,冲进去一看,那床上被襦整整齐齐,动也没有动过的样子,那里像是睡了人! 胡有财气得跳起来道, “潘湘这小子就是一个奸货!” 这头潘湘小两口子一早儿起来,却是去了州府衙门,按理新婚次日是要跪爹娘的,只是潘湘父母双亡,却是到这处来跪赵旭夫妇了! 这厢敬了茶正坐下说话,那胡有财急匆匆赶来指着潘湘便嚷道, “你小子好**滑,竟用了一个假洞房来骗爷爷!” 潘湘笑道, “那里便是假洞房了,那宅子便是我的新居,洞房是真洞房,只是昨儿晚上没在那处洞房罢了!” 胡有财气得不行, “你小子自来奸滑,这般损主意定是你想出来涮爷爷们的!” 旁边林玉润却是轻轻一咳,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柔声道, “胡兄弟,那主意却是我给他们出的!” 胡有财闻言立时怂了,又瞧了瞧一旁挑眉斜眼的赵旭怂得更厉害了,当下道, “嫂嫂怎得偏心!瞧那小子脸蛋儿好看就向着他,曲五哥那处还吩咐要好好儿闹闹呢!我也不好交待啊!” 林玉润笑道, “有何不好交待的!你便回去与他讲,潘湘娶的是我六妹妹,我便不许他这般儿闹洞房!” 胡有财吭哧吭哧委屈道, “嫂嫂真偏心!” 林玉润笑道, “你若是成亲,我也不许他们那般闹你!只是……你倒是寻个好姑娘给我瞧瞧呀!” 胡有财被林玉润一箭穿心,心里痛得难受,当时哀嚎一声踉跄着走了! 老子倒想寻个好姑娘! 只是老子又没潘湘那小白脸子!又是个三寸钉儿,好姑娘那瞧得上我! 老子也想娶媳妇啊! 这厢心中滴血回到蔺州报给了曲天邡,曲天邡恨得牙痒痒,这气儿却没处发去! 当下骑马出城, “小的们,跟爷爷去对面耍乐子!” 这厢带着众兵士渡河到对面寻刘肃不痛快,刘肃如今被魏军打的怕的,见那边儿来攻,忙提了剑,跨上马带了三军出营。 那曲天邡却是不与他正面对战,只骑着马带着身后一干黑甲骑兵,在那刘肃军中如入无人之般,纵马冲杀却是给他来了一个对穿。 到那一头又回马再杀冲回了河边,留下身后一地哭爹叫娘的朝廷兵士,这才施施然回了蔺州城! 这般一通儿打杀却是损了刘肃几百兵士,气得那刘肃提了剑在河边大骂不已,回到营中却是余怒未消,将那迎上来的赵妙华一脚踢翻,反握了剑鞘,劈头盖脸向她打去, “王爷!” 赵妙华这些日子却是早已被他打出了套路,这厢立时将身子蜷缩到了一处,用手紧紧抱了头,任刘肃将那镶了宝石的剑柄重重的打在头上、背上、大腿上,一下下却是毫不留手,打在手上声声闷响, “贱妇,便是你这霉星入了营,才害得本王大败!” 这一通打,直打得刘肃自家手软气喘才算完事儿! 他跌跌撞撞退到一旁坐下,却是瞧见一旁躲在书案下头,一双眼正死死盯着他瞧的儿子,那一双眼立起来却是越瞧越似赵旭的样儿,都道外甥似舅,赵妙华的儿子倒真有两分似赵旭。 那刘肃心里恨着赵旭,便是不像都要被他瞧出像来,更何况还有些挂像,不由指着他骂道, “小兔崽子,你瞪谁?” 庆儿也不说话,只是蹲在那处死死盯着他,赵妙华缓缓将护头的手松开,却见刘肃瞪着书案下头的庆儿脸色不善,当下不顾身上疼痛扑过去挡在了儿子前头, “王爷!” 刘肃赤红的眼珠子又瞪向她骂道, “贱妇,你养得好儿子!” 说罢一脚踢去却是正中赵妙华胸口,竟将她踢得闭了一口气,眼一翻昏了过去。 刘肃见她脸色惨白昏了过去,恨恨骂道, “贱妇死了才好!” 这才算泄了气,将手里的剑扔到了地上,整了整衣衫这才从大营出来,身后庆儿忙扑了过去抱了赵妙华小声儿的哭。 他不敢放声哭,若是再引来了那禽兽必又是一顿毒打! 搂着母亲伤痕累累的身体,庆儿的双眼却是紧紧盯着那把还染着母亲鲜血的剑, “死了才好!死了才好……” …… 赵六小姐三日回门之后,赵旭与林玉润便盘算着回雄关了! 保官这厢再去了学馆,却是去向那公良先生辞行, “先生,明日延宗便要随父母回雄关了,这厢特来往您辞行!” 公良先生微微点头道, “你这……这番离去到了雄关,虽是无人督促却也不……不能懈怠,每日练字不可松懈!” “谨遵先生教诲!” 保官点头应是,公良先生冲他摆了摆手,这厢又冲先生施了一礼才退了出来 回头瞧了瞧那传出朗朗读书声的学堂,里头立着的却是那位左文铮,左先生! 保官在那前院立了片刻才转身离开,回到府衙却是径直去寻了林玉润, “母亲,我们明日可否请了先生一同走?” 林玉润有些诧异问道, “保官怎得想到要请公良先生走呢?” “公孙先生如今生了病,不能久站,说话也无力,他身边也没有家小,孤单单一个人,我们带他走吧!” 保官眼圈儿有些红了! 第二百五十节 佯怒 公良先生因身子渐渐不好,便将学堂交到了师弟左文铮手中,自家却是卧在后院之中养病,只是他那病虽是死不了人,却是要长久的治着,便是个费钱的富贵病,每日里百年的人参要用上一钱,再加其余几味配药也是贵重的,这银子便是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公良先生早年做官并无多少积蓄,又有家中老妻早亡,只有一个独女嫁到了外乡,如今音信全断也不知人生死。 这位公良先生对保官倒是甚好,很受保官喜欢,这厢回了豫州城便去瞧他,却不料先生已是病得在那屋子里躺着了,身边一个不知事的小厮,便是水凉了也不知换一换! 保官瞧着心酸,想着自家若是这般走了,也不知那时能见到先生,若是……若是先生有个什么,以后岂不是见不着了么! 当下便回来求林玉润,终是哭了出来道, “母亲,我们接了先生去雄关吧!他每日里要吃药便用我的月钱,不动公中的!” 林玉润对着孩子最是心软,那里见得他哭,当下搂过他来道, “我的儿,你别哭!我们家保官真是个好孩子,我这下便去叫人唤了你父亲回来,让他带了你亲自上门去接公良先生可好!” 说罢便叫人道, “来人!去前头叫了大爷回来,便说是我有要紧事儿与他讲!” 这厢有人出去禀了赵旭,赵旭也少有见林玉润叫他,也不知何事便匆匆回来,听了林玉润讲便着一拍保官的肩头道, “好小子!是个有情义的!你那先生不过每日吃些好药罢了!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正好,我也寻思着给你们几兄弟找个先生,也好管一管你们。公良先生学问确是不错的,又是你的启蒙恩师,这厢一举两得,老子现下便带你去!” 说罢带了保官便往那学堂去,到了学堂求见公良先生,公良先生听闻赵旭来访,忙让小厮扶了他起来,这厢穿好衣裳打理好自家,才气喘嘘嘘的坐到堂前,却已是额头见汗,只得冲赵旭一拱手道, “现下这身子是日渐虚弱,走几步都艰难,倒是累魏王久等了!” 原先保官入学时他还不知学生身份,如今魏王赵旭之名却是传遍了九州,公良先生便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也知晓自家这学生身份不同。不过公良先生性子向来便是清高孤傲,不畏权势,便是对上赵旭也是不卑不亢,也从不因保官是魏王嫡子高看过他几分,平日里若是背不出书来仍是该打便打,该骂便骂! 赵旭也是拱手恭敬道, “先生即是有病在身,又何必拘礼到前堂见客,这厢我去到后院与先生说话也是一样的!” 公良先生摆手道, “不可!不可!那有客人登门,主人还在床上躺着的理,成何体统!” 说罢问道, “不知魏王登门所为何事?” 赵旭拱手道, “先生,我这厢却是来请先生入我府中,管教我那两个不成材的儿子!” 公良先生闻言有些惊诧看了一眼旁边的一脸希翼的保官,心下便知缘由,暗叹这个好孩子。 对着赵旭却是连连摆手道, “魏王实在抬举,鄙人才疏学浅又身患顽疾,已是无有精力教导学生,只怕误了魏王两位公子,还是另寻贤明吧!” 赵旭这厢却将保官往前一推道, “先生那病虽是顽疾却不是绝症,细心调养便能复原。又有我这大儿子自小便在公良先生这处启蒙,多受先生教诲,在那湘州时也日日提起先生,对先生十分推崇,只是我常年忙于战事,对他多有疏忽,眼见得他日渐顽劣,实在头痛,我还有一小儿,却是比这大儿还要莽撞,也是缺少管教之故,先生!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还请先生不吝出手,替我好好管教管教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劣子!” 说罢长躬到地,保官在一旁也是学着他父亲一般,一躬到地, “请先生教我!” 公良先生长叹了一口气道, “魏王心意,某心甚感,只是如今病体残躯,不过废人一个,那里还能教书育人,不能误人子弟啊!” 说罢却是颤巍巍起了身,扶在小厮手上向后院走去,保官见着公良先生那削瘦的背影,立时流下泪来, “爹爹!” 赵旭一巴掌打了他脑门儿上, “蠢小子!哭什么哭?我们这厢已是先礼后兵了!礼到了后头便别怪我用兵了!” 说罢领了保官出去,回到府上却是当着他的面召了暗卫进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交待一番,暗卫领命而去! 保官却很是担忧道, “爹爹,这般做公良先生不会生气么!” 赵旭哈哈一笑一拍自家大儿子的脑袋, “他生气自生他的气去,待到我们离城百里了,有本事他自家爬回豫州城啊!” 说罢哈哈笑着自家奔了前院去处置公务,留下保官一脸迷惑, 强人所难有违君子之道! 只是现下先生已是到了这般田地,若是放任不管,岂不是害了先生么! 他心下也不知是自家老子做的对,还是公良先生所教是对,便去后头寻林玉润 林玉润正抱着湘哥儿瞧着豫哥儿在院子里玩儿。 听了保官所言,心下好笑便道, “保官自家觉着公良先生可是位好先生?” “自然是的!” “那要是这位好先生,因固执丢了性命可是好事!” 保官那头摇得似湘哥儿的拨浪鼓一般, “自然不是好事!” 林玉润笑道, “这不就结了,君子之道可不是让人固执已见,枉送性命的,你父亲虽是手段粗糙了些,却是灵活变通,此路不通便行他路,这世上可不止君子一道可行的!” 保官听了点头道, “母亲,我明白了,当君子时便君子,当使手段时便要使手段,总归为人好便成!” 林玉润笑着点头道, “正是如此!” 到了第二日,魏王出城的队伍里却有一辆马车,公良先生正闭眼熟睡在里头,贴身的小厮跪坐在一旁,撩了那窗帘向外看,眼看着马车摇摇晃晃离了豫州城,瞧了公良先生一眼心中暗暗念佛, “这下子先生可算有救了!” 这公良先生过得清贫,早年的积蓄却是全数塞到了学堂之中,遇上那贫困的学子便要救济一二,如今自家得了病却是拿不出多少银子,那贵重的药材一剂便是几十两银子,那里吃得起? 现下不过是寻了些常药吊着命罢了,不过这样子下去身子迟早要拖垮的!多亏魏王请了先生到府上做教席,一应食宿全数包了,看病吃药也是不用操心! 这下先生有救了! 待到这车队离了豫州城百里地儿,公良先生才自那睡梦之中醒来,一睁眼瞧见头顶上摇摇晃晃的车顶,又看看四周却不是自家那小屋, “这……这……我这是身在何处?” 当下挣扎着想坐起身来,小厮忙过去扶了他, “先生可是口渴了!可要喝水!” 说着一手扶着他,一手去端水,公良先生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左右看看,车窗上摇摆的帘子被风儿吹起,现出外头的蓝天白云并一轮艳阳来, “这是在何处?” 小厮应道, “先生我们这是在去雄关的路上!” “啊!” 公良先生一惊,沉呤了半晌却是苦笑一声道, “这魏王赵旭!” 他这那里还不明白,头一晚喝一碗清粥便迷迷糊糊睡去,醒来就在这马车上了,只怕自家小厮也是在同伙之列,想到这处狠狠瞪他道, “金笺,你如今越发的出息了,却是伙着外人来害我了么!” 那小厮立时哭了出来道, “先……先生,你这身子眼见着一日日破败下去,难道真要……真要没法子治了才心里舒坦么!” 公良先生见他哭得伤心,心下也觉难受,叹了一口气道, “我这病身子,怎能去拖累人家!” 两主仆正说着话,却见马车正缓缓停了下来,一旁有护车的卫士沉声道, “公良先生,这处要停下歇息一会儿,可是要出来方便?” 公良先生想了想道, “睡这般久骨头都酥了,便下去走动走动吧!” 金笺忙过去扶他,那外头的卫士也翻身下了马,过来将公良先生那瘦得只有一把的身子轻轻一揽便送到了车下。 公良先生道了一声, “多谢这位军爷!” 便由金笺扶着去了一旁的石头上坐着,那边保官早盯着先生的马车,在那前头远远瞧见公良先生下了车,才敢过来行礼, “先生!” 公良先生冷冷瞧他一眼道, “我便是教你这般尊师重道么?我来问你,可是你父亲做的?” 保官涨红了脸却是一撩袍跪到了地上, “先生这是延宗的主意,与父亲无关,先生若是要罚便罚学生吧!” 公良先生冷冷盯了他良久,保官跪那处动也不动,却是一副诚心领罚的样儿,公良先生那里能怪他,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天性纯良,却也是个有担当的,是个好孩子! “起来吧!” 第二百五十一节 蜀州(一) 保官见公良先生脸色趋缓不由的心中暗喜, “先生不生气了!” 公良先生鼻子里哼一声却是不再答话,重又上了车随着车队向那雄关进发,这一路之上保官却是索性到了公良先生那马车里与小厮金笺一块儿,伺候着公良先生饮食起居,虽是年纪小小却细心周到,令得公良先生心中暗叹, 本以为山穷水尽,拖着病体了此残生,却遇上延宗这孩子生生叫我舍不得这般去了! 从此倒是对保官几兄弟尽心教授,倒是教出了几个好学生! 这厢摇摇晃晃回到了雄关已是六月初了! 回到山城之中林玉润只觉这处气候凉爽,六月的雄关却是比五月的豫州都要凉快不少。 赵旭这一年又带着孩子们戏水,这个夏日那水潭边上又加了一个湘哥儿的身影。 林玉润冷眼观瞧,这孩子却是一个憋着使坏的! 别瞧他年纪小小,学起凫水来胆子同豫哥儿一般儿大,闷不吭声便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有时连赵旭也未察觉到,人已沉到了水里,若不是林玉润在一旁多了一双眼儿瞧着,他便是不见了,也未必晓得! 他这样儿却是吓了林玉润一身汗,便将那湘哥儿的奶娘找来特意的叮嘱她, “如今湘哥儿眼见着能跑能跳了,他又是不爱出声儿的性子,你要仔细盯牢了他!” 为了这个林玉润却是又多寻了几个丫头跟着湘哥儿后头,这孩子同豫哥儿一样也是走路早,却是说话怕是要迟些! 豫哥儿似他这般大的时候虽是还不会说话,却已是会啊啊叫着配上小手,比比划划告诉大人想要什么了! 湘哥儿却是想要什么也不说话,只是拿眼儿看,你若是意会不了,便自家动手去拿,并不爱支使人。 他又爱一个人呆着,屋子里见不到奶娘、丫头也不心慌,只是自己玩儿自己的,若是不管他吃喝,便是一个人呆到天黑都不会叫一声! 对林玉润这亲娘也只是到了天黑才寻,由她哄哄拍拍睡着了便是半夜醒了,他也不说话,只是在一旁蹬着小腿儿玩,待身旁大人醒来才抱了他去净房。 若是别人定以为是个省心的孩子! 只是林玉润却觉着这孩子只怕比豫哥儿更费心,他这厢不声不响的最是易被人忽略,若是有个什么他也不哭不闹便是受了伤也不知晓,因而便特意叮嘱奶娘, “便是他在屋子里不出声儿,你们也坐到一旁拿眼儿瞧着他,切切不能离了他半步!” 湘哥儿的奶娘却是在这雄关寻的,是个猎户的媳妇,家里生了四个孩子养着艰难,便出来做奶娘,她生的极是壮实倒是个敦厚的性子! “夫人放心!” 虽是话不多,却是个办事稳重的! 在这山里过了七月,赵旭却是频频外出,虽是时日不长三五天便回,林玉润却是知晓他这是要用兵了,心里暗暗揣测, “如今那蔺王在沧州与郗崇道耗着,朝廷又是与各处的叛军打得一塌糊涂,依雍善的性子只怕不会去淌那浑水,便还有一个蜀州却是易守难攻,若是要硬打也是费些军力,幸好一早儿便在那边有了布置!” 这般想着待到晚上赵旭回来夫妻闲聊,林玉润便问他, “可是要用兵蜀州了?” 赵旭却是一脸惧色瞧着她道, “夫人果然是我那流落在外头的小心肝儿,连我想些什么都知晓,我这厢若是偷摸养个小的在外头,只怕都要被你知晓了!” 林玉润伸手捏他,却是笑道, “若是你真是有了小的,何必养的外头,带回来便是!” 赵旭闻言却是沉下了脸,气哼哼道, “你便是盼着我养小的么?如今只想着你那三个小子,是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要养小也不在意了!” 林玉润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指头点着他的额头道, “便是你自家先提养小的,现下又来怪我不着紧你!” 赵旭却是搂着她腰耍赖道, “我几时讲了养小的,分明便是圆姐儿提的!” 这男人在外头威仪日重,在家里倒是越发显小了! 林玉润坐在他怀里,捏了他的耳垂笑道, “你便是个赖皮!” 赵旭把头钻进她怀里道, “我就是赖定你了!这辈子,下辈子,你且等着瞧便是!” 起身抱了她便往那内室去了! 到了八月赵旭便起兵奔了蜀州,林玉润照旧在家里管着孩子们,如今公良先生也到了府上,一面养着身子,一面却是教着保官。 她这厢管着府里上上下下庶务,却也时时收到前方军报,赵旭到了那处便有信儿回来,这一日收了那军报,林玉润却是看的脸色一变! 赵旭打那蜀州却也是早有准备的,如今各处纷乱,他紧紧守着湘、豫、蔺三州细心经营,却是不征重税,不服徭役,广开商路,与民生息,他这厢不取于民,却是用何养兵? 却是靠着那蜀州的郎义天暗暗买了蜀州大小金矿,销金堂如今背靠着赵旭却是渐渐长成,这厢郎天义要人有人,要财有财,他又是个十分精明能干之人,这厢生意已不止于弯山一带,东赤、五经、弯山、穦河都已涉足。 虽说他立誓不动郎家,但这厢销金堂势力渐大,郎家却在郎薄云的经营之下每况愈下,两相对比郎家之中,迎回大少的呼声却是日渐高涨,只令得那郎薄云惶惶不可终日倒算是间接报了当年之怨! 只是郎义天如今便如那龙游入海,那里还愿在郎家那个浅水塘里呆着,他是再也不会回去了! 又有那冯正堂为他经营这一条财路,随着他势力扩大这生意做到了三州,这鎏金阁的生意说是日进斗金也是谦逊了! 因而赵旭在这蜀州的势力也在暗中发展壮大,已隐隐占据蜀州半壁江山,他这厢去蜀州却也是事半功倍的。 又有戚承盛这当地人做了引导,魏军不过半月时间已是占了蜀州小半地盘。 在这处朝廷势力不及,大大小小势力如一盘散沙无法有效抵御魏军。 魏军所到之处可谓是所向披靡,如那风卷残云之势一月之间便又席卷了大半个蜀境。 只是却在这伏陀岭遇上了劲敌! 这伏陀岭虽是为岭,却是绵延几十里的山头,这山上所居之人都那沙姓一族,这一族早在前朝便已定居此地,时至今日已是繁衍成了一方大姓。 这山头之上共有四十七座寨子,沙姓一族占了多数,这里头做主的却是那名为沙翠云的女家主。 这位女家主年过四十生得身材高大健壮,丰满的身段却配有一张刀劈斧削般的脸儿,黝黑的皮肤,带着一种异于中原女人的野性美。 这沙家主却是一个烈性子,她在这伏陀岭上作威作福多年,那里便是甘心臣伏的主儿,这厢与赵旭一言不合便开打! 一边儿是久经沙场,训练有素,身手高强,一边儿是穿山越岭,如履平地,彪悍骁勇,虽是女子提刀杀人也是毫不手软。 这一通厮杀却是打了十天十夜,赵旭这厢损兵不少,几员大将也是身上负伤。那一边沙氏族人更是精壮尽去,四十七座村寨去了近半。 这厢打得那沙翠云也是去了锐气,赵旭那头却是毫不手软,先头因山路难行只进了五万兵,眼见这战难打便又调了五万来,只是因那山雨滑石大军堵在了十里之外,现下却在加紧探路,尽快赶到这伏陀岭来! 有那沙氏的前哨打探到了消息报与大家主,那沙翠云心里也是隐隐有些怯意了, 下头有人道, “大家主,如今这族人精壮过半,却是不能打了!” 又有道, “大家主,如今这时机却是最好的,趁着那魏军后援一时难进,这厢两败俱伤之时,与那魏王赵旭立下盟约,他打他的天下,我们沙氏族人仍自领这一方土地,称臣纳贡,不纳税,不服役,岂不免了兵祸!” 沙翠云沉呤良久道, “来人!与我传信给魏王赵旭,道我约他在那望天峰上见!” 第二日赵旭果然来赴约,身后却是带了赵固、赵正、赵喜、赵宝及一干亲卫,那头便沙翠云却是带了一干女将,这蜀州女子果然不同中原女子,一个个身材修长健美,却爱穿那齐膝的短裙,下头绑腿到了膝盖下头,露出中间小半截大腿和圆润可爱的膝头。 她们又还在那腰间紧紧扎了腰带,将个身子靳得前凸后翘,十分火辣! 这一个个生得高挺鼻梁,狭长的眼儿,那眼角飞起,看人一眼便抛了一个火辣辣的媚眼儿过来,引得这边魏军兵士个个木着脸儿,却是止不住的拿眼向这边瞄来! 沙翠云见状得意一笑, 我们蜀州的女儿,比那中原的女儿家却是火辣诱人许多! 过来冲赵旭一拱手道, “可是魏王赵旭当面?” 赵旭这厢一拱手道, “可是沙大家主当面?” 两人遥遥拱手带着两边人马走近,这回走得近了,那蜀州女子健美的长腿儿更是看得清了,兵士们暗暗吞了口唾沫,只是前头赵旭同自家四个小厮却是神色自若。 无他! 五人之中四人都已心有所属,这厢心里或是挂念爱人,或是挂念娇妻幼子,便是瞧也是悄悄儿瞄上几眼,立时又将眼移开! 唯有一个赵宝倒是瞧得大大方方,只是他素来爱那类温柔婉约的,这厢上下打量了对面一干女人,在那长腿儿和胸脯上头停留几息,便又移开了眼,却是对她们火辣**的眼神儿视而不见。 第二百五十二节 蜀州(二) 这头赵旭哈哈一笑道, “大家主约了赵某人到此也不知有何指教?” 沙翠云也是一笑,她虽是年岁不小,但自有一股风韵犹存,这厢冲着对面一众男子一笑,扑面而来便是那成熟熟诱人之气。 她当下一拱手道, “魏王!久闻魏王英名,今日一见果不虚传!” 赵旭笑道, “大家主客气,大家主才是巾帼不让虚眉,领着族人将赵某挡在了这伏陀岭十天十夜,确是十分厉害!” 沙翠云笑道, “魏王所言正是我预说之言,这十天十夜你我双方打得难分难解,却是互有损伤,我知魏王是有大志之人,胸怀四海,又岂能止步与我这小小的伏陀岭之上?因而便有一话想讲1” 赵旭微微一晒, “哦?大家主有何话讲,不如直说!” 沙翠云笑道, “魏王英雄盖世,我沙氏一族也是敬佩,这厢连日相争不分胜负,也不过徒添冤鬼罢了,何不大家伙儿放下屠刀,化干戈为玉帛,结个秦晋之好,做一个联姻如何?以后你魏军在在伏陀岭自由来往,我沙氏一族自管自家,称臣纳贡如何?” “哦?” 赵旭挑眉哈哈一笑道, “却是不知大家主竟有这般眼光,我手下儿郎倒是个个英武不凡,人人仪表堂堂,也不知大家主瞧上了那一个?” 沙翠云笑道, “我蜀山女儿自来性子泼辣,不爱那唯唯诺诺的软脚虾,专爱那铁骨铮铮的好男儿,魏王问我看上了那一个?却是要问一问我那女儿才成!” 说着她朗然一笑,转过身来向后一招手, “十二你来瞧瞧!你倒是瞧上了那一个?” 却见那一众娇艳如花的女子后头,缓缓走出来一个女子,这女子生的一对儿大眼,两道柳叶眉儿,样貌虽不算最出人,只是她那两只眼儿里像是藏着两团火,那么轻轻儿瞟上你一眼,便似立时能将人点燃一般。 她又有一双长腿儿,虽是生得不算最高,但那腰儿生生比别人高上两寸,下头两条腿儿又白又直,匀称浑圆,衬着那扎得细细的腰肢,偏偏她那胸还高高挺着,撑得胸前衣衫裂开,露出一抹小麦色的肌肤来,让人见了倒要担心她那腰儿那般细,走动时上摇下扭,能不能折断了! 魏军这边儿全是男子瞧见这异样的美人儿出来,个个眼中都现出迷醉之色,沙翠云脸上闪过得意之色,笑道, “这是我最美丽的女儿,前头都是些小子,只有这一个女儿排在十二!” 这女子站到头前来,却是拿眼儿直往赵旭脸上瞧,冲着他嫣然一笑,红唇白齿,亮的晃人眼儿, “阿母,十二喜欢他!” 说罢将那手指一指,纤长的手指却是向着赵旭,沙翠云哈哈笑道, “我的女儿有眼光,魏王便是这些男人当中最英雄的一个!” 这厢转过身来向赵旭一拱手道, “自古美人爱英雄,我的十二是这伏陀岭上最美丽的姑娘,想来也是配得上魏王你的!不如便带了十二回去做个夫人,以后我们两家便成一家,沙氏人财必当为魏王所用,助你征战天下,谋一个改朝换代如何?” 魏军这头众人都是一默,齐齐上下打量这位沙氏大女,生得是美艳、火辣倒是与夫人不同的风情,不由心中暗叹魏王艳福! 一手是美若天仙的夫人,一手是火辣热情的沙氏女,这左拥右抱,齐人之福,多少男人想求不得! 这厢都齐齐拿眼去瞧赵旭,赵旭仔细上下打量了对面那沙氏女,哈哈一笑道, “多谢,大家主青睐,令千金确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只是家中已有娇妻,确是无此福份与令千金共结连理,不过我魏军之中好儿郎不计其数,赵某不算还有他人,不如再另择佳婿吧?” 对面那沙翠云却是脸色微变,想了想笑道, “这有何难!你们汉人不都是三妻四妾么,我的十二与你做个平妻好了,你那夫人先进门为大,我的十二后进门为小,称她一声姐姐便是了!” 赵旭笑道, “赵某家中只有一个妻子,往后也只有一个妻子!大家主好意赵某心领了!” 沙翠云脸色一沉,身旁的沙十二却是纤手叉腰,腰肢轻摇,红唇微翘笑道, “你只要一个妻子更好,你将家中的妻子休掉,只娶我一个便成了!” 一句话说的赵旭收了笑容也沉了脸,冲着沙翠云拱手道, “大家主,赵某确是无心又娶,令千金品貌双全,自是能寻到如意郎君的!” 沙翠云也是冷下脸道, “魏王英明睿智胸中自有成算,只是可曾想好了,娶了我的女儿这伏陀岭便是你的天下,自这处不出三日便能进军蜀中,到了那处便是一马平川,任你攻城掠地,开疆扩土,进而称霸天下!若是你不娶我女儿,便是不与沙氏一族为盟,以后你魏军在这伏陀岭便是步步惊心,寸步难进,我沙氏已是耗了你五万兵马在这处,便是再来个五万我也照样儿都将你耗在此处!” 赵旭闻言哈哈一笑道, “多谢大家主点醒,只是赵某人自来便是个犟脾气,别人不让做的偏偏要去做一做,这厢确有五万兵马到来,我倒也想瞧瞧大家主如何将这五万兵马耗在此处的?” 说罢一拱手,反手一挥却是带着魏军诸将领转身离去。 倒将那沙翠云晾在了当场,却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沙十二却是美目中异彩连连, “阿母!我便要这样的男子!” 她自小在这伏陀岭便是受人追捧,那里见过赵旭这种对她不屑一顾的男子,赵旭那人虽生得不是汉家女儿心中的俊俏郎君,不过宽额浓眉,一脸的戾色却是令这些蜀山的姑娘们觉着十足的男儿味,比那些小白脸子却是顺眼多了! 这蜀山之中一向女子为尊,沙十二从来心高气傲,这魏王赵旭越是对她不屑一顾倒越是让这位沙十二姑娘将他放在了心里! 沙翠云闻言冷笑一声, “这位魏王倒是个不贪美色的,只是我倒要瞧瞧,他那五万兵马若是到不了这伏陀岭,他还拿什么来与我们耗!” 她原想着自家女儿美艳,这厢出马定是能令得赵旭应下这亲事,日后嫁入赵家,为他生了儿子,便是他日后称霸了天下,也有沙家一脉的立足之地!却不知赵旭竟断然拒绝连半点回旋之地也没有! 哼!即是如此,那便手底下见真章了! 当下回去却是派了人去联络各处头人,必要将魏军的五万援军挡在十里之外! 这厢各自带了人回去,赵旭那头众将听了那沙氏之言你瞧我眼,我瞧你眼,他们都是知晓魏王心中是怎生看重夫人的,都是又摇头又叹气,胡有财更是又羡又慕,十分的嫉妒,跳到当中冲赵旭拱手怨道, “魏王,你这可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您不要那美人儿,便接过来给兄弟们啊!这处还一堆儿人打着光棍儿呢!” 说罢拍了拍自家壮实胸脯道, “也是我胡老九今儿没去,似我这般的好汉子,她们说不得便要迎了回去做那东床快婿了!” 当下连连摇头很是遗憾的样儿,下头众人一通哄笑,那刘武在下头坐着伸长了脖子装模作样的问他哥道, “哥哥,那里来的好汉子,兄弟我怎得瞧不到?” 刘文站起来伸长了脖子将手一指地上, “瞧!瞧!那处!比那桌腿高些的便是了!” 众人又一通笑,胡老九跳将起来去打刘文,却被刘文、刘武两兄弟按到了一边压着打,下头又人道, “魏王,这伏陀岭却是位于蜀州群山与平原相交汇之处,下了伏陀岭便进入平原之地,收复蜀州城便手到擒来!” 也有附和道, “大丈夫三妻四妾也不是奇事,魏王这厢再收一个女人,便能不费一兵一马收了那伏陀岭,这买卖倒也做的!” 赵旭在上头听了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往那几上一摔,瓷器碰撞之声清脆悦耳却是令得帐中一静。 赵旭起身负手冷笑望向众人, “你们且听好了!这伏陀岭要么攻下来我们一骑绝尘奔那蜀州城而去,要么攻不下便拍拍屁股,灰溜溜回去!爷爷做事还不曾靠过女人,你们一个个本事不济倒要爷爷去卖身,慢说这女人爷爷瞧不上,便是瞧上了也要收了伏陀岭,再将女人弄到手上!这才能显出爷爷的本事!” 一番话说的众将先是一愣,紧接着轰然叫好,挑着大拇指道, “好!魏王这才是真汉子!” “魏王说的是,便是要睡那婆娘,也要打的她心服口服,这厢睡着才有味儿!” …… 众人一通乱叫,当下纷纷请战,其中便有那胡有财叫得最是响亮, “魏王末将请战,那女人你不要,我胡老九便去抢了来做婆娘!” 赵旭在上头听了微微沉呤,却是笑着一指他道, “即是这般,你便凭自家本事吧!不过……我这处便有一计,你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说不得倒真让你寻到一个媳妇!” 胡有财喜得单膝跪地接了将令,、 “魏王且瞧我老胡的手段!” 第二百五十三节 蜀州(三) 胡有财这厢得了将令出来,直奔自家那营帐之中,叫了小兵取来盔甲穿戴整齐,便出来将手下一众儿郎一一点了,踩着小兵的脊背翻身上了马,手中大棍舞的虎虎生风,冲众兵士呼道, “儿郎们!且随爷爷去攻打那伏陀岭,抢个女人回来也好生儿子!” 下头众兵士一通儿狼啸, “攻打伏陀岭!” 胡有财带着手下一干人马来到这伏陀岭下叫战, “呔!那个想倒贴的婆娘,吾仍魏王手下大将胡有财是也!我们家魏王说了,你那样儿他也瞧不上,便派了我来瞧瞧,若是瞧上了便带了你家去给我做个婆娘,生儿子才要,生女儿自家抱着赔钱货滚蛋!” 上头那沙翠云听了他叫嚣不由气得牙痒,这厢也是换了衣裳,穿戴一番将那关门打开,自家骑上马带了一队人杀了出来。 到了外头却见对面马背上坐着的是一个矮矬子,生得又矮又短,缩头缩脑,坐在那马上倒如蹲在马上一般,不由怒道, “凭你这矮矬子也想娶我沙氏之女,你发癔症了吧!” 胡有财一瞧这沙翠云,他也是认识的,这女人是个厉害角色,手中一双长剑便是在魏王手下也是游刃有余,对付自家自然不在话下! 当下便有些发怂,又不敢失了颜面却是眼珠子一转,张口骂道, “呔,那老婆娘,你男人死了多久了?也不知晓守着贞节便出来会你胡爷爷!且听好了,你胡爷爷瞧不上你,还不快快回去换一个嫩的来!” 那沙翠云被他气得一个倒仰,伸手将背后双剑取了出来, “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满嘴胡沁的矮矬子,今日里不教训了你,倒让你小瞧了我沙氏!” 说罢便要打马过来,胡有财牵了马连连后退摆手道, “慢来!慢来!前头我早就说过了!我来这处便是来寻婆娘的,你要打也成,若是输了我也不想要你,若是胜了,你莫非要拉我到你岭上做上门女婿么,我们胡家九代单传,到了我这处却是不能断根!不跟你打!不跟你打!换一个!换一个!” 说罢打马要走,那沙翠云被他气得不成,打了马来追道, “休走!吃我一剑!” 胡有财打马在前头跑回头一看,却是气得大叫道, “你这老婆娘,让你别追你倒要追来,莫非真瞧上你胡爷爷了!且住!且住!” 沙翠云怒容满面,紧抿了双唇不再搭话,只是放开了马向他追来,一心想将这矮矬子拿下! 胡有财见她马打的紧,当下也是连催战马,一边跑一边嚷道, “兄弟们,快来救救哥哥我啊!这老婆娘瞧上我了,哥哥我要被她拿去做倒插门儿了!” 这厢打马一通儿乱跑,却是奔着一条小径而来,这伏陀岭山势险峻便只有中间一条道儿通往伏陀关前一处方圆五里的平地。 胡有财打马下来,那沙翠云在后头追却是沿着这一条路下来,她也是经久战阵,仔细瞧过那胡有财带的人,不过五六百,自家身后却是带了八百人,个个都是好手,又有赵旭大营设在对面山岭之上,倒不见接应之人下来,想到便是这矮矬子只身来挑事儿! 沙翠云也不惧怕只是来追,自不能让他跑回了营中!倒也不怕他们埋伏。 她这厢打马下来一跑便是五里地儿,眼看着伏陀关越来越远,胡有财在前头不惯山路,打马一通乱跑却是越跑越慢,越跑越慌,在那马上摇摇欲坠,那身子险险挂在马鞍之上,后头沙翠云却是追到了近前,将身子前伏,那手里的长剑便刺了上去。 胡有财回头见那剑尖已到了近前,当下吓得大叫道, “兄弟们,还不出手!哥哥我这命便要丢了!” 此时却听道路两旁唿哨一声,道两旁却是猛然腾起无数绳索来,左右一绷立时横亘在当中,将后头的马匹四蹄一拦,沙翠云也是机变,却是借着马势一提缰绳,胯下马儿前蹄扬起,却是跳过了第一根麻绳, 只是她那马儿跑得太快,却是冲势不减,又向前奔了一小段路,便有第二根挡路,却是再也避不过了,那马儿长嘶一声,身子前冲前蹄却被拦在原地,当下便马头朝下栽向了地面。 沙翠云临危不乱当下松了缰绳,双脚一收,人已缩成一团就地一个滚身,便要起来! 那前头的胡有财却是早早儿跳下马来,在地上一滚便站起了身,瞅准了沙翠云的落脚之处,手中的棍子已经呼的一声挥了过去。 “呼……” 那碗口大的棍子挥过去却是碰上了迎上来的双剑,那左手剑立时便顺着棍身向下削去,胡有财知她身手,当下大叫道, “救命啊!老子要死在这婆娘手里了!” 这厢有人跳了出来笑道, “胡老九,你不是自称好汉么,怎得这厢便在叫救命了!” 旁边跳出来几员大将立时将沙翠云团团围在当中,沙翠云收剑护身环顾众人道, “你们这是想要不顾颜面,围殴我一人么?” 刘文这厢却是一拱手冲她笑道, “大家主放心,以多欺少也不是我们兄弟所为,只是想请沙大家主在这处多呆一会儿罢了!” 沙翠云听罢脸色一变, “不好!” 这厢双剑一挥却是想回身奔那伏陀关而去,却被众将紧跟了上去,棍棒齐上,沙翠云被围在当中左支右绌,不过半刻鬓角便沁出汗来,心下不由暗暗发急, “那关上也不知如何!” 她这厢追着胡有财下来五里地,那关上便是沙十二在守着,她倒是紧遵母命不敢轻易派兵出关,只是派了人远远眺望,山路曲折只能望出两里地去,正要派人去查看。 却见那路上来了一队人马,赵旭骑了马打头,后头兵士压了一干俘虏,看那穿着竟全是沙氏族人,沙十二不由慌了,立在关上见赵旭走到近前,见前头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一身打扮却是自家母亲无疑。 那妇人被人五花大绑,一根粗绳套在脖上,被赵旭拉在马后,踉踉跄跄几次摔倒尘埃,赵旭过来关前冲着上头哈哈一笑道, “上头可是沙十二小姐!” 沙十二神色紧张的瞧着那下头立着的妇人,不由利声喝道, “赵旭,你待要如何?” 赵旭笑道, “沙十二小姐可是瞧仔细了!” 说罢将那枪尖一挑,把下头妇人的头发挑开,露出一张脸来,上头伏陀关上立时一阵骚动, “那不是大家主么!” 沙十二在上头瞧得清清楚楚,那样儿与自家阿母一个模样儿,当下悲呼一声,扑到了垛口之上, “阿母!” 赵旭笑道, “你阿母已在我手上,还不速速打开关口,出关投降,若是不然我便将你阿母立时刺于这关口之下!” 沙十二咬牙含泪, “阿母!” 却见下头沙翠云冷然瞧了赵旭一眼道, “魏王,我沙翠云今日中了你的埋伏,落入你的手里也是我一时大意,怪不得旁人!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你休要想用我来威逼族人开关投降!” 赵旭笑着点头道, “我自是知大家主宁死不屈,只是你身后还有几百名族人也被我们生擒,可是也不顾他们死活?” “你……” 沙翠云怒目圆睁,良久却是咬牙闭眼道, “他们本就是我族兵士,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他们为了族人而死也是死得其所!” 赵旭却是冷冷一笑道, “即是这般便让大家主和上头众族人瞧着吧!” 他一抬右手,后头有兵士将那沙氏族人推到了阵前,赵旭冲上头沙十二笑道, “沙十二姑娘,且不用心急,待到这些族人上路后,便轮到你阿母了!” 当下一抬手, “杀!” 那些沙氏族人立时被人按倒在地上,长刀自后背刺入,只听噗嗤声连连,人人自后背溅出血来,立时便扑倒地人气绝身亡! 上头沙氏族人一阵默然,却是紧握了手中的兵刃,那沙十二咬着牙,脸上泪珠滑落,却是不发一言。 赵旭冷冷一笑,又让人推了一波出来,却是问也不问,便一一刺杀。 这厢接连杀了三波,赵旭转头问面容惨白的沙翠云道, “大家主可还想看!” 沙翠云紧抿嘴唇良久,颤着声儿道, “你放了他们!杀了我吧!” 赵旭点了点头道, “大家主倒是一心为了族人,只不是知你那些族人能不能一心为你!” 沙翠云冷笑一声道, “你也不用在这处挑拨,要动手便快些!”、 赵旭朗笑道, “大家主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即是如此便由赵某人亲自送你上路吧!” 说罢,将手中长枪举起抬头冲着上头关口沙十二道, “沙十二姑娘,可要瞧好了!” 这厢说着话,却是手一送,那枪头噗嗤一声扎入了沙翠云胸口,立时有大朵的血花溅出, “阿母!” 沙十二惨叫一声,身子探出半边,人几乎要摔了下去,幸喜旁边有人拉住,赵旭冲上头哈哈一笑道, “大家主果然英勇临死也不吭一声,我这厢也不为难你们,带军退后三里,你们便将大家主及沙氏族人尸身收回去吧!” 说罢果然带着人打马回去,留下一地的尸体! 第二百五十四节 蜀州(四) 那伏陀关上众沙氏族人见赵旭带着人马渐渐走远,到了二里处那山坳处消失不见,这厢才打开关门冲了出来, “阿母!” 沙十二泪流满面冲到那沙翠云身边,扑嗵跪到当场, “阿母!” 将那匍匐在地的沙翠云翻过身来抱在了怀里,一头的散发拂开,露出一张满是灰尘血污的脸来, “阿母!” 沙十二怀抱着沙翠云痛哭失声,突然却见那沙翠云睁开了眼, “阿母?” 沙翠云坐起身来冲她轻轻一笑,粗着嗓子道, “沙十二姑娘,我可不是你阿母,若是叫我一声阿哥,倒也不是不能应的!” “你……” 沙十二呆愣愣却是没有回过神来,人已被那“沙翠云”搂在了怀中,一把锋利的匕首已是抵在了腰间,这厢那“沙翠云”一声怪叫, “兄弟们,动手啊!” 瞬时间那一堆儿还在地上躺着等待沙氏族人搬运的“尸身”,一个个仿佛诈尸了一般,都眼一睁跳将起来,探手将身上暗藏的兵刃抽了出来, “噗嗤”一声,插入了身旁近前的沙氏族人身体之中, “啊……啊……” “啊……你……” 沙氏族人的惊叫声不断,却是纷纷被人刺倒在地,这些诈起的“尸身”纷纷跳起来往那大开的关门奔去,有人自那怀中取了一个小号出来,冲天这么一吹那尖锐的声响,响彻了整个伏陀关前,此时已是隐入了山坳之处的赵旭一听, “得手了!” 这厢一拍马股便自那山坳之中冲了出来,他带着人马疾驰而来,两里地的路程不过几个呼吸便到。 而那上头的人却是被这场变故弄得措不及手,倒有那机变的忙大呼道, “快!快!紧闭关门!” 立时有人去那闸门之处,绞动轮盘拉动机关,想要闭上关门,他们却不知下头那帮子人早就奔到关门之处,用刀砍断了绞链,任是你摇得满身大汗下头两扇门却是纹丝不动。 上头人见不好,当下一抽身上腰刀, “随我守门!” 一窝蜂下来正正遇上赵旭带着人赶到。 他这厢一人一马当先冲入城中,真正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一杆长枪在手东挑西刺,便只见左一个右一个的人影在他马前飞过,无人能是他三合之将,沙氏族人纷纷被他刺中了身子,他在马上两膀用力便将人挑上了半空,那鲜血顺着枪尖儿流下,淌到那上头缨穗之上,立时被吸了饱满。 待他将那人挑到半空甩了出去时,枪杆一晃令得上头鲜血四散,落到周围人头脸之上,便如下了一场血雨一般,沙氏族人被这满头满脸的血腥惊到,瞧着那正当中赵旭如同魔神降临一般,顿时都心生胆怯,赵旭枪尖所指之处人人都要不由自主退后三步。 这伏陀岭却是被赵旭带着人闯入关中,再不能守了! 那厢沙翠云被众人缠在当中,却见魏军大队人马打那营盘之中下来,呼啸着自战团旁掠过,前头关上却是号角连连,她心中顿知不好,提着剑左冲右突,众将边战边走却是引着她离伏陀关越走越远,有那能打的便上去过两招儿,有那不能打的,上去走个过场下来,嘴上也不闲着在一旁阴阳怪气扰她心神。 那胡有财便是躲到了一旁,瞧着沙翠云状如母虎一般在战团之中,以一敌四也不落下风,便在一旁吆喝着, “兄弟加把劲儿,可别让这婆娘跑了!” 一会儿又道, “嘿!这老婆娘果然厉害!只怕教出来的小婆娘也是厉害!怪不得倒贴着也要把女儿送出来!定是没人要了!” 一会儿又说, “嘿!老婆娘,你那女儿我瞧着也不怎样,不如送了我,带回去当个端洗脚水的丫头!” 这厢沙翠云气得不成却是被众人围在当中,只拿眼恨恨瞪着他,恨不能冲过去刺他几剑,她那随身的兵士,却是有男有女近八百人,正与魏军兵士打得火热,呐喊厮杀之声不绝于耳。 沙翠云的亲卫个个都是身手高强的女儿家,被埋伏的魏军将她们与大家主隔挡开来,当中一名身材娇小玲珑的女子,却是十分彪悍,在那战团之中砍翻了两名围攻她的魏军,这厢提了双刀冲将出来,一打眼正瞧见胡有财了,这厮在一旁指手划脚冲着被众人围攻的沙翠云嘴里不干不净,当下气得柳眉倒竖,过去冲着他便是一刀砍去。 胡有财听得耳边风声忙转头去看,却见那刀已到了近前,忙闪身往旁边一躲,再仔细一看不由眼前一亮, 嘿!这妞儿生得个子与他差不多,却是大眼、高鼻、小嘴儿十分好看! 胡有财盯着她瞧,立时便觉她那一刀倒是没劈到自家身上,却是劈到了心里一般,倒似多年的乌云一朝散去眼前豁然开朗, 便她了!这妞儿好!这身段,这样貌,这高矮定是天老爷生来便配我的! 当下喜翻了心,冲她一笑道, “妞儿!可是瞧上胡爷爷我的!” 对面那妞儿却是冲他一瞪眼, “瞧你奶奶!” 却是抬腿一脚踢来正中他的胸口,胡有财也是被色所迷挨了个正着,立时被那一脚踢得身子飞起,却是斜斜落进了那边战团之中,这时又有魏军兵士与那使双刀的姑娘战到了一处。 那沙翠云一见胡有财落到了自家脚下,却是勾着嘴角冲他阴阴一笑,她深恨他将自己引来陷入圈套,此时是眉一横,目一竖,也不管那背后刘武劈来的长刀,挺了双剑直向胡有财而去,竟是要取那两败俱伤之势。 这厢把那胡有财吓得就地那么再一躺,腰上用力连着在地上滚了几滚, “呸呸呸……” 吐了口中沙子,又见那沙翠云还在逼过来,不由吓得爬起身来便开跑,一边儿跑还一边儿骂道, “这婆娘,莫非是瞧了你胡爷爷不成,休来追我!” 沙翠云气极反笑,冲他打了个哈哈道, “老娘,今儿便是瞧上你这矮矬子,便是去那阴曹地府也要带着你!” 说罢竟是提气纵身跟着追了过来,胡有财吓得两条短腿儿不断倒腾,在那战团之中兜起了圈儿来,众将先时还有跟着追的,又有前头拦的,见那沙翠云显是气极了,竟是不管不顾只认定了胡有财,咬牙切齿的追在后头。 这厢却是相互打了一个眼色,都收了兵刃,抱胸分腿环立在一旁,瞧着那胡有财被沙翠云追的连滚带爬,有好几回险险做了那剑下亡魂。 胡有财被吓得裤裆都湿了,环顾左右气得破口大骂道, “你们这帮子杀才!没一个好东西,胡爷爷变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一边跑一边转头瞧见刘文、刘武两兄弟在那处抱胸坏笑,又骂道, “刘文、刘武你们兄弟便是两个头上生疮,脚下流脓的坏胚,若是再不救我,小心爷爷禀了魏王,告你们一个见死不救!” 刘文闻言哈哈一笑撞了撞他兄弟腰间, “兄弟,瞧着他也差不多了,再下去真要丢命了!动手吧!” “好嘞!哥哥您怎么说,弟弟我便怎么干!” 刘武哈哈笑着,冲后头一声唿哨,却有小兵上来将一大包绳索抬了上来,刘文、刘武将那一团绳子抖落开了, “哥哥们接好了!” 这厢将那绳头往左右一扔,众人摊开来却是一张大网,齐声声大喊一声, “收!” 那大网从天而降却是将沙翠云,与那胡有财统统儿罩在了网上,沙翠云怒叱一声, “无耻!有胆量便与老娘单打独斗,使这阴招儿算什么好汉!” 众将都笑,刘文冲她一拱手道, “大家主,我等都是小人,好汉爷且与您同一个网子里罩着呢!” 沙翠云怒而挣扎却是越挣越紧,那网是个特制的,上头编了倒刺进去,人落入其中不挣扎倒还好些,一挣扎便有倒刺扎入了肉中。 沙翠云不知这其中蹊跷,当时便挣扎起来,身上就见了血,那头胡有财还罩着呢!他倒是没有动,便架不住沙翠云动啊! 她那边一动,却是扯着胡有财这边,立时也有刺扎了进来,胡有财立时嗷嗷叫了起来, “你们这帮子挨千刀的,没一个好东西,眼馋爷爷得了头功,便想着法子来害我老胡,待爷爷出去了,定与你们没完!” 众将只是笑,还是那毛大憨厚耿直,见他叫得可怜便过来道, “哥哥!我来帮你!” 这才叫人松了一头,将那胡有财弄了出来,胡有财出来十分狼狈,那身上又是灰又是土,又是血又是汗的,这厢跳着脚的骂,众将却是哈哈笑着,将那沙翠云五花大绑,这时又有小兵来报, “报!众位将军,魏王已是攻占了伏陀岭!” 众人大喜,刘文将刀架在了沙翠云脖子上头冲着那帮还在酣战的沙氏族人叫道, “统统儿给我住手,若是不然便杀了你们大家主!” 那战团之中众人一见,都是手上一缓,面现悲愤无奈,当啷将手中刀剑落于地上,魏军见了忙上前去将人一一绑了,胡有财却在那人堆里又见到了那使双刀的娇小姑娘,忙叮嘱道, “这个轻些!莫绑疼了!” 第二百五十五节 蜀州(五) 他到那近前亲自动手绑人,却被那使双刀的姑娘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他也不生气只是冲她嘿嘿一笑,自家翻身上了马,与众人一起押着那沙翠云便往伏陀关赶。 此时伏陀关上已是插上了魏字大旗,上头守兵也换成了魏军,赵旭带着人还在清剿沙氏族人,但凡跪地献刃者便可免于一死,沙氏族人见大势已去也都纷纷长叹一声,将手中兵器一扔,见到赵旭马头都是跪到地上,一时之间赵旭所到之处,再无一个站立。 这厢将降军聚拢到一处,又有那沙十二与沙翠云被提到了一处,母女两见面两厢一讲不由暗骂赵旭, “卑鄙无耻!” 赵旭那管这些,点齐了人马在这伏陀岭上安营扎寨,等待那被阻路的援军到来。 这厢众将坐在大帐之中商议沙氏众族人如何处置,有人便道, “那沙氏盘踞伏陀岭日久,若是留着必是我军后患,不如将他们全数杀光!” 有人摇头道, “却是不成!那沙氏在这处年深日久,各处村寨都有,若是杀光了,这伏陀岭一带只怕十室九空,连人也没有了,我军占了这处又有何益处?” 又有人道, “即是不杀不如放了?仍让他们管着这处,由我大魏设一处驻军在此?” 又有摇头道, “怕只怕他们性子彪悍似那夷人一般,放了又来打不肯服输,若是我大军走后便立时纠集到一处作乱,倒更添麻烦!”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一时觉着这沙氏族人倒是杀不得,又放不得,有些棘手,那刘文想了想道, “依末将瞧着,先头那沙翠云想将女儿嫁给魏王,两家结成亲家倒不失为一个法子!” 有人摇头道, “若是要愿意,又何必打这一场?” 刘文摇头道, “不然,前头是两家势均力敌,成亲便是结盟,他们便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现下娶沙氏女却是安抚为主,由不得他们提条件,娶谁嫁谁却是我们说了算!” 戚承盛也道, “这蜀地多是女子为尊,娶了沙氏女子便是这沙氏半个家主,倒可一缓他们此时愤恨之心,又再辅以重兵驻守,他们便要想反也要掂量一番,到后来日子久了明白魏王仁德自然便没有反心了!”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赵旭眯眼点头却道,‘ “娶沙氏女倒在其次,诸位兄弟倒是要安了心在这处替我镇守才是!拳头硬了,下头自然才服的!” 众人听了纷纷哄笑, “这买卖倒是好做,在这处做一方镇守再得一个媳妇儿,实在划算!” 只是现下里人人都想跟着魏王打天下,倒是派了谁人镇守蜀州呢? 却见那刘文、刘武将那还带着伤的胡有财往前一推道, “魏王,这买卖胡老九要做!” 胡有财回身推了两人一把道, “推什么推,我自家会走!” 说罢出来冲赵旭一拱手道, “魏王,愿为魏王镇守蜀地,保一方安稳!” 下头刘文、刘武却是嘘他道, “魏王莫听他满口雌黄,他那是瞧上了人家姑娘,您便是不留他也要上赶着做上门女婿的!” 赵旭听了笑起来,用手指点胡老九道, “你是瞧上了谁?也不用做上门的女婿,这厢我们便去提亲,将那姑娘娶回来就是了!” 胡有财哈哈一笑反手抠了抠后脑勺道, “魏王,老胡也不瞒你,确是瞧上了个姑娘!” “哦?可是那沙十二?” 胡有财摇头道, “不是那沙十二,是个使双刀的,头一回见面便给了我一刀,踢了我一脚还吐了一口口水”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赵旭笑道, “我瞧着你那样儿,倒确是喜欢这处姑娘的泼辣,便是你了!” 胡有财喜得两眼放光,赵旭便吩咐人去把沙翠云带了上来,她进来却见一帐的男子,那当中站得正是那可恨的矮矬子,当下过去狠狠瞪了他一眼,却见那矮矬子竟是对她腆脸笑,不由的心下惊诧,赵旭在上头却是礼数周到,拱手道, “大家主请坐!” 有小兵将那凳子搬了上来,沙翠云如今已是成阶下之囚,自知是任人鱼肉,也豁出去了! 这厢大大方方的坐了,冷然道, “不知魏王这厢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有还求魏王放过我那一干无辜的族人,若是魏王能放了他们,我在这处代沙氏一族立誓,终世效忠魏王决无反心!” 赵旭闻言在上头笑道, “大家主即是有这心思,我赵某人也不是那嗜杀之人,自不会滥杀无辜,只是我如今便要派了兵驻守于此,倒有一桩事儿要讲与大家主听!” 这厢将那联姻的事儿一讲,倒将沙翠云说的愣住了,良久皱眉道, “魏王为何先头不答应,后头又答应,这番大费周张却是为何?” 赵旭哈哈一笑道, “大家主,我这厢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赵某人为人一向霸道蛮横,只有我制人的,无有人制我的,先头不答应自是因你沙氏一族不服管教。现下答应了却是为了我这兄弟,这其中差别想来大家主不是不明白!” 沙翠云心中一想,无奈苦笑,这魏王果然霸道! 先头沙氏与他联姻便是要一个自管自治,保存一方势力,赵旭那里能许他们在自家的地盘儿上逍遥,你不见那湘州夷人被他生生赶离了家园,几乎灭族亡种。 这赵旭出身地方豪强深知这一方势力做大之后是如何为祸,他怎会让自家地盘之中有人暗暗做大,更不许有那地头蛇做个墙头草两边倒,看着随风摇摆却是根基不变,坐山观虎斗! 赵旭要的便是将这沙氏一族将这伏陀岭拱手相让,做治下安份良民! 这沙氏族人一初始自管自治的算盘便打错了!如今他要的便是沙氏一族全然臣服,派一员大将接手这伏陀岭,至于娶沙氏女不过安抚地方,给沙氏一个颜面罢了,当然若是沙氏不愿要这颜面,那便不要怪他赵旭心狠手辣了! 现下这情势,沙翠云还能如何? 沉呤半晌道, “即是如此,我那十二便嫁与魏王做个小妾如何?” 沙翠云果然不愧多年的当家之人,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即是形势比人强,她便当机立断放下恩怨,为族人及自家寻出一条最好的路来走! 左右是要委伏于魏王之下,何不将女儿嫁给了赵旭,若是他日后得了天下,十二生的儿子便是王爷,甚或太子,到时便是沙氏族人扬眉吐气之时。 赵旭笑道, “赵某人不纳妾!不过我这一干子兄弟个个都是人才,娶了你沙氏女,你也不亏!” 说罢将手一指那胡有财, “你瞧这个如何?” 沙翠云一瞧那胡有财不由怒从心头起,尖声道, “别人都成,便是这个万万不能!” 赵旭挑眉, “哦?为何这个不成?这位胡兄弟乃是我手下得力干将武艺出众,虽是外貌差了些,但大丈夫顶天立地,建功立业,不拘容貌,做你沙家的女婿有何不可?” 沙翠云怒瞪着胡有财道, “这人便是个卑鄙无耻,下流粗鄙的小人,我家女儿决不能嫁了给他!” 胡有财这厢挨了骂却还是腆着脸笑道, “大家主!那是你对我老胡心有芥蒂,若是放宽胸怀也能知晓我老胡是个大大的好汉子!” “哼!” 沙翠云冲他翻了一个白眼,赵旭在上头却是一笑道, “大家主,这儿女之事也不能凭着一家之言,也要瞧瞧你家女儿乐不乐意!” 说着负手起身冷然道, “大家主,许是没有弄明白,如今这伏陀岭已是在我魏军手中,日后我这大将便是蜀州一方镇守,你那女儿嫁了他,对你伏陀岭只有好处无有坏处!” 沙翠云闻言沉思良久,涩声问胡有财道, “你可是要娶我的十二?” 胡有财摇头道, “你那姑娘还是留着自家人消受吧!大家主身边可是有位使双刀的姑娘!” 沙翠云想了想道, “可是使双刀,个子与你差不多?” 胡有财眼一亮, “正是!” 沙翠云木着脸道,‘ “那是沙雁,是我远房堂妹的女儿!” 赵旭听了笑道, “正是她了!” 沙翠云沉呤一番心下暗暗纠结,她是个聪明人! 如今摆明了这伏陀岭以后便不是沙家人说了算了,瞧魏王的意思便是这矮矬子镇守蜀州,只怕以后这蜀州这人要为大,若是沙氏族人搭上了他,以后照样儿也能在这伏陀岭说上话。 因而将十二嫁他却是最好的,只是这矮矬子实在可恶,又生得这般矬样,配我的十二实在是委屈她了! 他瞧上了沙雁倒是省了我的操心,只是日后若是我那堂妹一脉借势翻身只怕与我一脉便不利了! 这厢她心里早已是前想五百年,后量五百年,将那赵旭占了蜀州之后,沙氏如何得利想得清清楚楚! 论说起来沙翠云这般心思缜密,身手高超之人也是遇上了赵旭才栽了跟头,若是换了旁人来只怕九成都要铩羽而归! 这也是她时运不济,活该有此一劫! 这般思来想去却只有无奈点头道, “即是这般,这事儿倒要问过我那侄女儿才是!” 那胡有财听了当下喜道, “这事儿不用大家主出马,胡某亲自出马便是!” 第二百五十六节 蜀州(六) 胡有财这厢果然亲自出马,到关押沙氏一族的地牢之中,将那沙雁提了出来,只是没有说上两句话便被人一口啐在脸上骂道, “做你的春秋大梦,那一个愿意嫁你这下流无耻的矮矬子!” 他心里确是爱这姑娘,被人骂了也不着恼,只是一抹脸笑道, “这是不是那些文绉绉的穷酸说的相濡以沫?” 沙雁被他的厚脸皮气得一个倒仰,他却不敢太过逼她,这厢灰溜溜的回来,赵旭笑着对沙翠云道, “大家主,只怕此时只有您亲自出马了!” 沙翠云回了地牢便见了沙雁,沙氏一族多年以她为首,小一辈人对她敬若神明,她说一句自然是抵上胡有财百句的,这厢将情势一讲,沙雁眼圈红了红,低头良久才道, “大家主所言雁儿俱已明白,只是……我蜀山的女儿便是嫁了人也不受男人的气,他若是对我不好,我是要抽刀子捅他的!” 沙翠云道, “他即是连十二也没有要,一心求娶你,便是对你瞧进了心里,你且放心便是!” 沙雁点了点头再抬头已是神色平静, “沙雁听大家主吩咐,娶给那胡有财!” …… 这厢魏军占了这伏陀岭便算是打开了进入蜀州平原的通道,又待到五日之后两厢大军一汇合,便自伏陀岭下山直扑蜀州城。 那蜀州城如今还在大周治下,虽不能在控御周边,但平原一地倒也是尽在大周掌握之中的。 这处有驻军五万人,总兵祝守仁却是个胆小怯懦之人,闻听魏王大军来攻竟是未战先逃,魏军来前一日便乔装改扮带着手下亲卫和大小老婆,收拾了金银细软向临州奔去。 留下了蜀州州府柳恭元独力守城,他在那府衙之中得了下头人禀报,不由指着临州方向大骂祝守仁, “好你个贪生怕生的祝守仁!小人!匹夫!你枉受天子圣恩,愧对治下百姓!我唯愿你遇上那魏贼被人逮了千刀万剐!” 这厢骂完便招集了手下众人到厅堂之中,对众人道, “本官多年深受大周天子皇恩,管理一方百姓,数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无一日敢懈怠,虽不敢称鞠躬尽瘁,但也要死尔后已!叹只叹如今朝廷无能,天子昏庸,令得兵患四起,魏贼来犯,更可恨那总兵祝守仁不战而逃,白白将这蜀州城拱手让人,本官虽有心召集民众拒贼剿寇,但又爱惜黎民性命不忍轻抛!又听闻那魏贼虽反叛却爱惜百姓,治下倒是一片繁华……” 下头有人便道, “大人……即是那魏贼不伤百姓,我们便开了城门迎他们进来,想来大人若是率众去降,那魏王应也不会伤了大人性命!” 柳恭元摇头端起手边茶盏喝了一口道, “本官读圣贤之书,自明忠君之事,多年深受皇恩岂可轻易变节,因而我欲以身殉职,以命报天子隆恩,只是我可赴死,你们却不必如今,待我死后,你们便大开城门将魏王迎入蜀州城中,只盼能以本官之死保全这州府上下性命,免除兵患保一方百姓平安!” 话一说出,下头顿时一片哭声,柳恭元又叫了自家那远房侄儿柳文善过来, “我为官数载存银不多,家中妻儿远在老家,如今也是顾不得了,这州府库银不可妄动,将我那些存银分给他们吧!” 柳文善自小聪慧读书用功,十四五岁便得了功名,之后十年却是与科举一途再无寸进,便到这蜀州投奔柳恭元,因他精明能干,做事有理有度十分得柳恭元喜欢,便在这蜀州州府之中做了一个师爷,总理了府衙之中各项事务。 如今柳恭元将后事交待与他,柳文善流着泪答应下来,那柳恭元却是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冲着临州方向双膝跪地,三拜之后便口吐鲜血,七窍流血而死! 州府众人俱都伏地大哭,这厢将他尸身收敛装入棺材之中,待到第二日魏军到来,便命人打开了城门,迎了赵旭进城。 赵旭打马进城却见那领头的麻衣白幡一位中年的文士,上来见了赵旭口称, “魏王,草民柳文善拜见魏王!” 赵旭看了看他问道, “你是何人?” “草民乃是蜀州州府柳恭元,柳大人座下钱粮师爷,如今特奉柳大人之命迎魏王入城!” 赵旭在马上点了点头问道, “那柳恭元何在?” 柳文善哭道, “我们家大人已是以身尽忠,服毒而亡!我家大人临终时道他愿以身死求魏王怜惜,不动刀剑令得蜀州百姓少受兵患之苦!” 赵旭拿眼瞧了那棺材翻身下马,到那棺前一躬到地, “柳公高义,赵某莫敢不从!” 这厢却是命人厚葬了柳恭元,转身又发下安民告示,平抑物价,缉拿盗贼,各行各业务必各司其职,百姓民生俱不受损。 如此这般这蜀州城赵旭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了下来,又有他将那柳文善叫来,问及蜀州百业,各处民生,他也是对答如流,信手拈来,足可见他在这州府之中为师爷也确是脚踏实地做事,心中记挂百姓,若是为官也是一个好官儿! 赵旭心下对他倒是颇为欣赏,便问道, “柳先生可愿在我座下效力,便在这蜀州之中做一个州府,仍管这一州百姓?” 柳文善沉思片刻到了厅堂之中撩袍跪下道, “柳文善得蒙魏王抬爱愿为魏王效力,只是文善却是有一事相求,还望魏王应允!” 赵旭道, “柳先生有何要求旦说无妨?” 柳文善道, “柳文善自幼清贫,家中只有位老母,已于三年前过世,又有柳公是文善出了五服的族叔,却是对文善多有照顾,如今他身死,家中却还有老妻、儿女,文善求魏王派人到临州将他们接来,文善愿奉柳公之妻为母,家中儿女为兄弟姊妹,以报柳公知遇之恩!” 赵旭听罢点头称好, “柳先生至仁至善,此事大善!” 当下便派了赵宝带了一队人马,悄悄潜入临州桓县寻那柳公妻小! 赵旭安定蜀州,大周九州却是已有四州在他手中,如今魏军已达四十万之众,却是兵精将悍牢牢据了大周半壁江山。 到了这时整个大周境中魏王赵旭已成大周朝廷心腹大患,在那临州京城之中,天子刘暨却已是病入膏肓,药石难医。 只是刘暨日日在那龙榻之上气若游丝,却是总拖着那一口气怎也不肯瞑目。 又有那皇后自从刘暨病重之后便日日以伺候汤药为名守在刘暨身边,轻易不让人插手御前之事。 便是莼妃过去也只得说上两句便要被带离,这厢她不由心中暗暗焦急,当下派人传了信给晋王刘享,却是悄悄儿出了宫来见刘享。 自那豫州战败之后,刘享便与福明联手在刘暨面前颠倒黑白,添油加醋狠狠告了韩颂功一状,引的皇帝震怒将那韩颂功去了大将军印,封了一个安乐侯,自家回去安心养老,再不得起复。 刘暨又思及自家小儿子在外头吃了苦头,对他多有褒奖,时有恩赏,一时之间百官拥护,民心所向,弄得朝廷内外晋王刘享风头无两,颇有将太子全数压下之势。 这厢太子一党也是十分恐慌,无奈之下太子进宫见了太后、皇后,他乃是皇后嫡出,正统的继承之人,却被刘享打压得没有还手之力,不得已便进宫与皇后哭诉。 皇后王氏生性柔弱,虽有嫡妻之名却是自来便不得宠,在宫中只怕连那莼妃都不如,只是如今为了儿子她也是豁了出去,拿出后宫之主的威仪,趁着刘暨病重,带着手下之人,仗着六宫之主的威仪,很是杖毙了一批奴才,这才令得各妃心怯不敢造次。 如今王皇后却是日夜守在刘暨身边,便是防人趁着皇帝病重谋夺皇位,倒是打乱了刘享与莼妃计谋,令得两人措手不及来不及应对! 两人在那密室之中相会,见了面莼妃便哭道, “我如今在这宫中步步艰难,周遭也被安插了人手,我便是在外头多走动半刻,都有皇后的人来查问!如今这局势可是要如何是好?” 刘享拥着苗条的腰肢,手掌轻轻抚摸着滑嫩的肌肤安抚道, “宝贝儿安心,太子那处我也是埋下了人手,只是没想到王皇后这厢出来横插一杆子,这厢本王自有幕僚献计,你且放宽心思,不出十日定叫你如愿!” 莼妃听罢心下稍安,贴着他的身子,一双手臂已是绕了上去, “王爷!这些时日你少有到宫中来……” 刘享笑着抱她向那榻上去,边走边问道, “可是想我了!” 莼妃红着脸儿不言,这厢上得榻来两人宽衣解带好一番云雨,莼妃多日不得滋润如今久旱逢甘露自然是要痴缠不已,刘享这边却是闭着眼儿,身子卖力,嘴里低低轻喃也不知叫着谁。 两人纠缠了半日才算是云收雨歇,这厢莼妃心满意足回去,那刘享却还在躺在床上, “也不知她如今怎样了?” …… 待隔了五日,这一晚王皇后正在皇帝面前伺候,那刘暨双眼无神,牙关紧闭,一碗清水使那银勺喂到嘴边,也不过沾了沾唇而已,却是半点儿没有进到喉咙里。 第二百五十七节 弑帝 王皇后尽心伺候不见他好转,这厢也有些累了,便让福明接手自家到一旁坐下歇息,福明过来喂了水,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那皇帝便有了动静! “唔……嗯……” 刘暨在那龙床之上呻吟几声引得王皇后惊喜不已,忙过来看他,刘暨恍恍惚惚中睁开双眼,却是瞧见了王皇后那张端庄淑静的脸, “呼……” “陛下!” 王皇后见他眼中似有光亮,不由一喜忙伏身去叫,刘暨眼中渐渐恢复了些许神采,认出眼前之人了, “怎……怎么是你?” 王皇后去握了他枯瘦的手道, “陛下,您这阵子龙体久安,臣妾也是心忧陛下身体,便亲来伺候……” 王皇后话未说话却被刘暨打断道, “来……来人!” 福明忙站了出来, “陛下!” “叫朕的莼妃来!” “是!” 福明低头也不看王皇后苍白的一张脸,到外头派人去宣莼妃,王皇后强笑道, “莼妃妹妹昨日里伺候皇上也是劳累,臣妾便让她回去歇息了!” 刘暨并不理睬她,只在那处闭目养神,不多久莼妃进来跪下, “陛下!” 刘暨冲她伸手道, “快到朕身边来!” 莼妃过来拉了刘暨瘦如鸡爪的手将王皇后挤到了一旁道, “陛下,你今儿瞧着精气十足,想来已是病体将愈了!” 刘暨笑着拉她的手道, “我这几日怕是将你吓坏了吧!” 莼妃依着他枯瘦的身子,红着眼圈点头道, “陛下以后可不许这般吓唬臣妾了!” 王皇后在一旁瞧着两人,暗暗咬紧了牙,这么多年来她对刘暨早已死了心,若不是为了太子,只怕早已拂袖而去,那里还立在这处见这两人恶心自家! 王皇后心中暗恨,面上却是笑道, “陛下,现下精神不错,不如用些清粥可好!” 刘暨不语,莼妃也道, “陛下多日少食,今日喝些清粥也好养胃!” 刘暨点了点头,王皇后忙叫人道, “来人,将那清粥呈上来!” 有小太监将粥送了上来,莼妃要去端,却被王皇后抢先一步拿在了手里,过来亲手勺了送到刘暨嘴边,刘暨喝了一口,品了品皱眉道, “这粥……” 却见他话还没有说话,一口鲜血立时从嘴里喷涌而出,溅了王皇后一头一脸,王皇后一时受此变故,不知作何反应便呆在了那处, 倒是莼妃过来一看,抖着手指着王皇后道, “皇后,你……你好狠的心!” 王皇后不明所以, “我……我……” 莼妃转过脸来冲外面叫道, “来人啊!皇后毒害陛下了!” 她这张口一嚷立时有福明带着小太监冲了进来,见龙床之上刘暨口吐鲜血不止,双眼圆睁,指着王皇后, “你……你……” 王皇后惨白着一张脸,手上还拿着盛放清粥的小碗,早已是吓傻了, “臣……臣妾……” 福明立时叫道, “来人啊!” …… 刘暨经此一事却是没有立时气绝,反而硬撑着身子叫来朝中大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废了王皇后,废了太子,立了晋王刘享为太子,这才于当晚龙御归天,令得刘享做了大周朝时日最短的太子。 待得刘享坐上了帝位,赵旭已是稳定了四州,得知消息哈哈大笑对众将道, “如今我那借据却是涨价钱了,也不知到时我等攻入临州城时,要这位新帝银钱几何?” 他那处瞧着刘享称帝只当是个笑话,蜀州安顿下来之后却觉这处物华天宝,气候宜人,十分宜人居住,不由想念起林玉润母子,便提笔写了信派人将林玉润母子接到蜀州来,一边儿处置政务一边儿操练兵马,一心等着他们母子到来。 却说那刘肃境地如今是每况愈下,夹在赵旭与郗崇道之间打了几场仗,却是地盘越打越小,又加他阴毒残忍,待部下不仁,下头人心溃散,日日都有逃兵向魏军营地而去。 这一日有那军报上写了刘享称帝一事报与他知晓了,刘肃看完立时气得五内俱焚,那一股股儿的火便往天灵盖上撞, “刘享一个蠢材也配称帝,我在这处南征北战,日日苦熬又是为了什么?” 他坐在那大帐之中,上头公文堆积,打开来便是向朝廷要粮要钱的折子,上头却是大大的一个红色的“叉”字,下头还用了皇帝大印,却是刘享亲笔! 刘肃怒而将面前的公文全数拂到了地上, “刘享!” 这蠢货分明便是在公报私仇,如今他是要粮没有,要钱没有,要人也没有,便是赎回王妃等人的金子也拿不出来,自己那一家还在赵旭那处! 一想到自家要向刘享那蠢货伏首称臣,跪在尘埃口称万岁,刘肃便只觉一把火从脚底烧到了头顶,烧得他整个人都要炸了一般。 却偏偏在此时,那赵妙华端了茶水进来, “王爷,且喝杯茶吧!” 刘肃见她进来,立时目光诡异的只盯着她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瞧,伸手端过茶来在嘴边一挨,立时劈头向她砸了过去,赵妙华已是习惯他的暴躁,立时便伸手挡了脸。 刘肃却是骂道, “贱妇,竟敢拿这么烫的茶水给本王喝,你是想烫死本王么!” 这厢动手便打,见她举手来挡,当下又骂道, “本王教训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敢挡不成!” 说罢一把揪了头发重重撞到了书案之上,赵妙华不敢叫疼只能双手护住头脸,却被他一手抓了两个手腕,一手提了头发,照着那棱角撞去,鼻梁撞个正着,只听咔嚓一声,赵妙华的鼻梁断开,鲜血自那鼻腔之中涌了出来,她终是忍不住哀嚎了起来…… 这厢里头赵妙华在哀嚎,外头亲卫守在门口却是目不斜视,一旁角落处庆儿捂着双耳躲在那大帐外头,蜷缩着小身子将脑袋深深的埋到了两腿之间,也不知隔了多久,赵妙华才一身血污的出来,过来搂着庆儿的小身子,却是不敢说话,现下她鼻腔之中全是淤血,呼吸不畅张着嘴喘气时,那鼻血便流到了喉咙之中,一开口说话舌尖都是一股甜腥味儿! “母亲!” 庆儿紧紧抱着她,小小的脸上全是惊惶、害怕,双眼却是死死盯着那大帐里头,赵妙华摸了摸他的小脸儿,冲他艰难的摇了摇头, “别……别……怕,他……他……喝醉了!” 庆儿仍是死死盯着那大帐之中,仿佛要将那大帐盯出一个洞来,瞧一瞧里头那个畜生到底那一处还有人样儿? 这一夜正是万籁俱静时,庆儿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帐之外,轻轻的抛开帐帘里头黑漆漆看不见,他凭着记忆摸到了床榻之上,在上头有母亲,也有那畜生。 母亲遍体鳞伤却仍要伺候他,庆儿虽是年纪小却是早早儿知了事,每当这大帐之中传来母亲痛苦的呻吟与那畜生畅快的粗喘时,他便知晓母亲又在“伺候”他了! 今儿晚上也不例外,母亲的鼻梁断了,却是不敢叫军医来治,只能悄悄寻了些药抹在脸上,到了天黑仍是被这畜生叫到了帐中! 黑暗之中庆儿缓缓自那放在书案上的剑鞘之中抽出了长剑,森冷的剑光在大帐之中闪动! 他晓得睡在外头的是母亲,睡在里头的是他!因为每晚他起夜便要叫母亲去提那夜壶! 庆儿脱了鞋袜上了床,小脚走在榻上悄无声息,在黑暗之中呆久了,眼睛便能识物了,这厢那畜生仰天睡着,嘴里酒气冲天,鼾声动地,庆儿持剑在他脖上比了一比, “刺下去!这一剑刺到那脖子上头,便有血出来,他便死了!从此后母亲便不会痛苦了!” 他每日里在军营之中瞧着那兵士操练,便知晓怎样杀人才是最快的!庆儿木着小脸,双手扶剑,将剑尖对准亲父的喉头, “噗……” 这一剑又准又狠,剑尖在空中没有半分停留,正正刺入了刘肃喉管之中, “嚯……嚯……” 刘肃猛然坐起,双眼凸出,双手扶向喉头,却只摸到锋利的剑刃,鲜血混着不断涌出的气泡, “呼噜噜……” 便如那烧开的水一般,一股股从那创口之处冒了出来,庆儿见他坐起,只当没有刺中,忙上去扶了剑一个身子压在了剑柄之上,那剑尖斜向上一挑却是将创口扩得更大! 这样的伤势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此时刘肃的动静已是惊醒了赵妙华,此时刘肃的动静已是惊醒了赵妙华,她翻身坐起却只觉身边粘黏黏,伸手一摸湿漉漉一片,她如今鼻子受伤也闻不到血腥之味,却也知不对这厢翻身滚到床下,抖着手将那油灯点燃,却见刘肃坐在床上,喉头之中嚯嚯作响,四肢乱划,浑身是血,庆儿却是站在他面前,双手还紧紧握着剑柄! 赵妙华失声尖叫, “王爷!” 外头亲卫自然知晓庆儿进去,只是这孩子平时夜里也有到大帐之中歇息,谁也不防他竟会手刃亲父,听到赵妙华在里头尖叫立时撩了帘子冲进来,一看这情形个个都是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 第二百五十八节 儿子 那刘肃被自家儿子亲手杀死的消息传到了临州,赵旭得了消息却是暗暗叹了一口气,继而一笑道, “好!好!果然不愧是我赵家人生的,若是惹急了便是自家老子也敢动手!好好!” 刘享那头听了消息,却是冷冷一笑将那奏折放到一边, “刘肃那蠢货竟是被自家儿子杀了!他这老子当得也真是窝囊!” 正想到这处,外头小太监禀报道, “陛下,外头毓妃求见!” 刘享看了看手里的奏折道, “宣!” 小太监出去,外头环佩轻响,却是进来一个妙龄的佳人,生得清丽脱俗,美貌无双,这厢上前跪拜道, “陛下万安!”、 刘享起身过去亲手将她扶了起来道, “宝贝儿,可是想我了!” 毓妃却是微微低头红着脸道, “陛下……” 刘享笑着拉了她的手到一旁坐下道, “我这几日也是事忙无暇去看你,难得今日你来了,便陪我用午膳吧!” 毓妃点头笑道, “臣妾也是想着陛下新登基正是日理万机之时,只怕那午膳也不记得用了,便特地来瞧瞧!” 刘享笑道, “还是你心里挂着朕!” 毓妃笑道, “不光臣妾心里挂着陛下便是贺儿也想着陛下的!” 提起贺儿刘享却是面上一僵,强笑道, “是么!” 毓妃笑道, “贺儿,前儿刚学着说了话,头一句便是叫爹呢!” “是么!” 毓妃掩嘴笑道, “臣妾叫人抱了他来正在外头候着呢!” 刘享眼角一抽却是点了点头道, “即是这样便抱他进来吧!” 毓妃笑了笑起身亲自到门口抱了一个小儿进来,那小儿穿着大红的绸衣,头上稀拉拉几根黄发,一个脑袋极大,脖子却又细又短,两个露在外头的小手又干又瘦便如那老头儿的手一般。 往脸上看,却是生得小眼、大鼻孔,一对招风耳,上嘴唇还有一道豁口竟是个兔唇。 这厢被抱进来也是好奇左右打量,却是眼珠无神,动作迟缓,刘享见了他心里生烦,偏那毓妃笑盈盈亲了小儿一口道, “好贺儿,快叫爹!” 那孩子倒是听话,张开漏风的嘴含含糊糊叫一声, “滴……” 刘享听在耳里心下厌烦至极,脸上却强笑道, “好!好!真是好孩子!” 这厢装模作样逗了逗孩子才让人抱了下去,转过身却见毓妃流下泪来,忙过去哄她, “宝贝儿为何流泪!” 毓妃垂泪道, “臣妾知陛下不喜贺儿,嫌他生得丑恶又天生的呆笨!” 刘享也是一默忙笑道, “这是你我的孩子,我那会嫌他!” 毓妃哭道, “这也是我对不住他,当时在宫中,我母子两人也是凶险,我每日里在先帝面前伺候,若是被人瞧出来了立时便要丢命,不得不用那宽布带子狠狠靳肚子,害得贺儿在我肚中无法生长,生他时又躲在感恩寺中,便是疼也不敢大声叫出来,又害得这孩子在肚中憋了许久,生下来却是成这一副模样,如今虚岁已是两岁了也不会说话,也不会走动!是我害了他!” 说着呜呜哭了起来,她生得本就清丽,这厢一哭却是梨花带雨,柔弱可怜,勾得刘享那心里越发的软了,当下搂了她道, “无碍的!他生在天家便是这副模样又如何?总归一个王爷是跑不掉的,我们日后再给他生个好端端的兄弟护他一生便是!” 毓妃只是哭,那样儿却是悲中带媚,勾得刘享一把抱了她起来道, “宝贝儿休哭,我们这厢便生孩子去!” 两人转到了那后头,不多时里面便传出来声响,又是一番颠鸾倒凤,待得刘享沉沉睡去,那厢毓妃却是自那衣裳袖口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来,暗暗放到下面,将那浊液灌到了里头,又用软塞牢牢塞好。 这才几下穿了衣裳起来,便匆匆向自家那宫中奔去。 回到宫中进到内室,里头却早已有一个宫女等在里头, “娘娘!” 毓妃点了点头, “把裙子脱了!” …… 待事毕之后,毓妃净过手,洗过面坐回到上座,看着那个已穿戴好衣裙的宫女道, “只要你依本宫之言行事,日后保你一家老小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宫女低头躬身, “多谢娘娘!” “切记住本宫的话,接着几日你日日都要这般行事,本宫会吩咐御膳多备些补身子的东西,你都需好好吃了!” “是娘娘!” “下去吧!” “是!” 宫女退了下去,毓妃坐在殿上双眼微眯。 若不是她生贺儿时伤了身子怎么会想着借腹生子? 娲女一派中女子生育本就艰难,她这厢与刘享好不易怀上了一个,却因为强靳腹部,令得孩子突然早产,不得已她忍着巨痛喝了延产之药,寻了个借口避到寺院之中生子,这番折腾下来贺儿那孩子算是废了! 幸喜派中这类旁门左道的法子极多,这般寻一个身子壮实的宫女借腹生子,望只望她这头一胎便能生下一个儿子,乖乖儿听话届时留子去母,我保你一家大小一世的荣华也不是不可! 刘享可是亲口承诺过她,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便是太子! 无论如何,她都要再有一个儿子!那头毓妃一心要谋她的皇后、太后之位。 这头赵旭写信却是派了赵固送到了林玉润手中,林玉润看了信心中欢喜,当下便吩咐众人收拾行囊。 这跟去的人里却是只带了戚二妹,朱砂因着孩子小,赵固又留守湘州便没有带她。又有艾叶自大军出发之后不久便查出有了身孕,如今已是临盆在即,这山路颠簸那里敢让她出门。 这边曲夫人与温馨却是要去的,一路之上两人倒能与林玉润做伴,又将那戚二妹和几个小丫头带着,粗使的婆子能去便去,不能去便还留在湘州。 这厢收拾了几日才组成一队车马,浩浩荡荡向蜀州去。 车马入了蜀州虽一路有魏军接应,却也是山路难行,一日走不了几里。 林玉润在那车里憋闷,又瞧着戚二妹端坐马上,前呼后拥倒是十分威风,不由动了心! 又有保官如今大了,赵旭也给了他一个小马驹骑着,她眼见着保官骑马日渐娴熟,自觉自家身手也是不差,想来骑马应是不难! 当下便招手叫了戚二妹过来问, “我想骑马!二妹你瞧着可行?” 戚二妹听了爽朗一笑道, “依奴婢说,夫人早就应骑马了,整日价在那木头笼子关着也不难受么?” 林玉润有些犹豫, “这山路难行,可是不好骑!” 戚二妹笑道, “山路难行那是四个轮子不好走,与四条腿儿的却是无碍,又有这路上走的慢,您便是不会骑术,慢慢儿溜着便会了,我们蜀山的女儿从小便是在马背、骡背上玩儿的,那有人正经学过,到大了还不是照样来去如飞!” 说着一拍胸脯道, “夫人不用担心,有二妹我呢,这几日我便先带着您骑,慢慢儿溜着便是!” 林玉润被她说的心动,当下在那马车之中换了衣裳,上头着了件小短袄,下头却是学戚二妹穿了一条贴身的裤子,下头绑腿缠到了小腿上头,这般一弄倒将她那两条长腿儿露了出来。 小丫头珍珠又取了一块厚纱给她用珠花压在两边鬓角,一张脸儿只露出双眼和额头,掩去不少艳色,这厢跳出马车来便被戚二妹拉上了马。 林玉润坐在前头,戚二妹坐到了后头,两手环在她腰上,又将那缰绳给了她, “身子放松,手儿也放松,这般儿轻轻带着……” 戚二妹这厢仔细教她,林玉润本就聪慧不过骑了一日便领会了决窍,在那马上放松身子,随着马儿前行摇摆身子,两脚虚虚夹着马腹却不能夹实在了,.这厢马儿舒服了,你自家坐在上头自然也自在了。 一路摇摇摆摆走了半个月,林玉润便选了一匹温顺的母马独立骑乘,几个孩子见她骑得好,也纷纷跟着学。 待到过了伏陀岭时,已是两月之后了,这样天天儿在马上骑上几个时辰,便是豫哥儿也能自己骑小马了,湘哥儿虽是最小如今坐在那马上,也会双腿夹住微微伏身,那架势也是有模有样了! 出了伏陀岭便是一片平原,这厢下得山来离蜀州城也不过几日路程了,马车一路前行,过了两日林玉润估摸着再近蜀州,赵旭多半便要出城来迎了,有心给他瞧一瞧母子们的本事,当下便冲孩子们, “我们这回也不等爹爹来迎,自家骑了马跑快些去见他如何?” “好!” 保官立时笑嘻嘻响应, “保官也让爹爹瞧瞧,我能跟着他骑马打仗了!” 豫哥儿也是不甘落后的忙嚷道, “我也让爹爹瞧瞧!” 湘哥儿此时还不懂只是见两个哥哥叫,当然也要跟着学奶声奶气道, “好!让爹爹瞧瞧!” 母子几人当下带了戚二妹并十几名暗卫护卫在身后,便扔下车队跑到了前头,不过终是妇人、孩子赶路,那里便真疾驰而行了,只不过比那车队快些,待赶到蜀州城时也不过比车队快上一晚罢了! 第二百五十九 露馅 林玉润带着孩子们进到蜀州城已是天黑,赵旭那头果然只当他们还要明日才到,便吩咐了众人明日一早都出去相迎。 他却不知林玉润母子几人已是到了州衙之中,这厢林玉润让戚二妹等人先从角门去了后院,母子四人却是向这前院行来,进来这处,里里外外的人那里有不认识他们的,见了林玉润纷纷过来行礼让到一旁,母子几人径直到那厅堂之中,正在议事的几名主将见了他们却是又惊又喜忙过来见礼, “竟是嫂嫂到了!” “嫂嫂有礼!” “嫂嫂一路辛苦!” 林玉润一一敛裙还礼笑道, “却是我来得不巧,打扰了议事!” 众人纷纷笑道, “我们这厢也无甚大事,正是在说胡老九的亲事呢!” 胡有财见到林玉润立时喜得跳起来道, “嫂嫂到了自然最好了!我可是日盼夜盼呢!兄弟那婚事,可要拜托嫂嫂了!” 林玉润早从信上得知胡有财要在这蜀州城中办婚事,当下笑道, “你即是愿将事情托给了我,嫂嫂自然是要为你尽心尽力的!” 说罢瞧了瞧左右问道, “怎不见魏王?” “却是刚刚儿接了军报到了后头院子里!” 林玉润点头道, “即是如此,我这厢便进去见他!” 胡有财忙过来道, “嫂嫂一路辛苦,且让兄弟为您引路!” “有劳胡兄弟了!” 林玉润敛裙冲众人施一礼后,带着三个孩子跟在胡有财后头进去。 这蜀州府衙倒是并不宽阔却十分幽深,几进的院子一道道门儿进去,两旁的回廊之上挂了整整齐齐的灯笼,照得这院子如同白昼一般。 林玉润抱着湘哥儿却是有些手软,拿手托了几下,胡有财忙伸手过来道, “嫂嫂让我来抱湘哥儿!” 说罢将湘哥儿举起来架到了自家脖子上,湘哥儿也是个胆大的的孩子,又比豫哥儿脾性好,这厢也不怕生,只是拿眼仔细盯了胡有财一会儿,便嘻嘻笑着坐到他脖子上头却是伸手去够那屋檐上垂下的绿叶,胡有财笑呵呵任他去薅,待他胡乱薅了一手才又向前走。 湘哥儿像是得了宝一般,两个哥哥一个分了两片! 几人一路走一路玩,眼看着到了后院月亮门儿,却见那上头结了满满一墙的小红果子,湘哥儿瞧着喜欢便伸手拉了不放,豫哥儿瞧见了也吵着要,胡有财这厢过来脖上架一个,双手还托一个豫哥儿,令得自家去摘。 林玉润却牵着保官走在前头,任他们去闹,进了月亮门儿,那正房便是赵旭的书房,母子两人过来,却见房门一开里头出来一个女子,生得鼻高、眼大,穿着齐膝的短裙儿,层层叠叠露出下头缠着绑腿儿的两条长腿,煞是好看! 那女子显是认得胡有财当下喝道, “胡矬子,这处是你胡闹的地儿么,没有点子规矩!” 转脸却瞧见了林玉润,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继而却是一脸的警惕, “你是那处来的妇人?怎得在这府中乱闯,还不快快退出去!” 林玉润牵着保官,母子两人都沉下了脸,胡有财在外头一见这情形,心中暗叫一声乖乖!这下子可是坏了! 怎得将这位给忘记了! 你道是何人? 却是那沙十二! 那胡有财要娶她堂姐,这位姑娘却是对赵旭没有死心! 这厢便借着胡有财与沙雁成亲,打着商议亲事的旗号便住进了蜀州府衙门一旁的院中。 这位姑娘也是个聪明的! 她知晓赵旭对她从来不假辞色,便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厢倒是使出了水磨功夫,日日在这衙门里来晃悠,倒也不惹事儿,只是今儿过来坐上半柱香,明儿过来与众人说上两句话。 多呆上两天便留在这处吃顿饭,又呆上两天便嫌这衙门里全是男子不会收拾,便支使下头人做这做那! 赵旭这一帮子男人,才得了蜀州天天儿忙得团团转,那里顾得上这厅堂里几时摆了花,那院子里那处又多了一条鱼。 赵旭更是忙得连眼角儿给她的时间都欠奉,每日里只管自家有处可睡,到饭点吃饭便是,那管是什么人在管,那个人来弄! 有时一日之内那沙十二在他眼皮子下头转了几个回合,他都没留意这府里多出一个人来。 只是下头人那知怎么回事儿! 只听说了那沙氏要将这位姑娘嫁与魏王做平妻,却不知早已被赵旭拒绝,见这位姑娘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便真当了她要做二夫人,又见她底气十足的指使众人,只当她是新得了宠,自是没有人去提醒赵旭! 她也是聪明,那些军务、钱粮等事务一应不碰,只把这府里上上下下理得妥当,众将见她在这府里全是做了女主人的架势,又见赵旭没有吱声儿,都当魏王又改了主意要享那齐人之福,又碍着前言不好明讲,便自以为善解上意,众人都不曾开口到赵旭面前问一声。 如此下来,竟是让这姑娘钻了空子,在这府里有了位置! 今儿也是凑巧,赵旭前头接了军报进了书房,后头那沙十二便过来了,她却是走的侧门直奔书房里去了。 赵旭那书房前头是有亲卫的,这厢正被赵旭叫到里头吩咐办事儿,门口无人沙十二便悄悄推了门进去,隔了屏风听里头在说话,当下便退了出来转身却是遇上了林玉润母子! 胡有财见到了她却是头皮子一麻! 哎呦喂!怎么把这位给忘了! 这……这……这正房遇上外室可如何是好!这位沙十二姑娘只怕还没过过明路呢! 胡有财头顶着湘哥儿,怀抱着豫哥儿忙过来,却是不冲沙十二说话,扯开嗓子冲里头叫道, “魏王!魏王!我的哥哥诶!嫂嫂到了!” 赵旭在外头早听到沙十二说话,正放下了手里的军报皱着眉头问面前的亲卫, “这沙十二几时在门口的!” 亲卫你看我眼,我看你眼,确是不知外头有人进来,也不知如何应答!外头还有守卫却是只当沙十二得了魏王特许,并未阻拦。 这厢又听到外头胡有财在叫,赵旭闻言又惊又喜,忙站起身来道, “不是还有一日么,怎得这天黑便到了!” 一面说一面几步出去,却见沙十二立在门前,林玉润母子立在院中,他这时眼里那有沙十二,打她身边过去却是嫌她挡道,撞了她一个踉跄。 赵旭几下过去有心搂了自家娇妻过来,又碍着众人在面前,只得拉了她的手柔声道, “怎得这时辰过来了?天黑道儿难走,我还想明日一早去接你们母子呢?” 林玉润盯着他瞧却是微微一笑抽了手道, “这时辰来确是不好,到了这处魏王这门儿便不好进啊!” 赵旭听了一愣很是摸不着头脑,圆姐儿几时这般对他说过话!那眼神,那语气令得后脊梁骨隐隐有些发凉! 当下脸上立时陪笑道, “你说那里话来!我这处门儿你却是想进便能进的!若是能扎在了这处便更好了!” “哦?是么?” 林玉润似笑非笑的瞧了他身后的沙十二一眼,将手一甩, “我瞧着,如今这院子只怕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手扶在保官肩头上带着他一转身, “我们走吧!” 这厢带着保官到了胡有财身边,从呆愣愣的胡有财手里接过豫哥儿放到地上,又抱了湘哥儿,却是一言不发牵着三个孩子便要走! 赵旭愣在那处不知如何是好, “这……这……是怎么了?” 他这厢还不知出了什么事儿,那胡有财却是一径冲他使眼色,赵旭瞧着他不明所以,眼见得林玉润母子四人已是出了院子,胡有财才一拍大腿道, “哎哟!我的魏王耶!您这回办这事儿却是大大的不妥了!便要娶平妻也要写了信给嫂嫂啊!这厢背着她办了事,便是遇上我老胡再混帐也干不出来的!” 赵旭听了怒道, “你胡说什么,我那里要娶平妻了!” 胡有财一指那后头的沙十二, “你这人都在这处了,还当面扯谎么?” 赵旭回头瞧了沙十二一眼,这才恍然, “你为何在这处?” 一转头却瞧见林玉润母子便要隐入回廊阴影之处了,也顾不得沙十二神色黯然,更顾不得胡有财摇头叹气,忙跟着追了出去。 追到前厅众人却是正聚在一处说笑,见林玉润出来都有些惊诧,又见赵旭心急火燎的追了出来, “夫人!” 林玉润倒是神色平静,冲众人微微一笑施礼又拉了三个孩子往外走, “夫人!” 众人这厢却是从未见过威风八面,耀武扬威的魏王这般神色,那样儿真是又急又怕,又愤又怒,追到了林玉润身边刚想伸手去拉,却被林玉润一个眼神扫来,吓得忙缩了手,苦着脸道, “夫人!你且……且听我一言!” 林玉润却是再不看他向外走去,赵旭忙跟着出去,众人在后头却见胡有财出来一拍大腿道, “众位兄弟!这下子可是漏了馅了!” 第二百六十节 了悟 林玉润这头却是出了府衙大门,在那大街之上寻了一个客栈,进去便问, “掌柜的可是有房?” 掌柜的见这美艳绝伦的少妇带了三个孩子,在她身后却是跟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一脸急切,若不是气势慑人,那亦步亦趋的样儿便跟个被人扔了的大狗一般。 再仔细一看, 嚯!这不是魏王么! 掌柜的在这大街之上日日见赵旭骑着马进进出出,早就熟识了,这厢不由瞪大了眼, “魏……魏王!” 林玉润却是伸手一拍柜面,提高了声量道, “掌柜的,可是有房?” 赵旭忙在后头眨眼摇头,掌柜的是不明所以随口应道, “有的!自是有房的!” 赵旭怒瞪他,林玉润道, “一间上房!” 又转身一指旁边的店小二道, “且带我去看房!” 店小二也认出赵旭来这厢也是吓了一跳!闻言忙应道, “客……客官上头请!” 林玉润带着孩子们上了楼,赵旭忙在身上摸了几摸,他出来的匆忙那里有带银子,扯了腰间的玉佩扔到柜面之上, “这客栈爷爷包了,闲杂人等一概不准入内,把那些个住店的都给轰了!” “是!是!” 掌柜的接了那玉佩转身便吩咐下头伙计, “关门!关门!” 这厢他挨个的去客房之中请人退房,那厢林玉润跟着伙计上来,却是进了尽头一间房,这房中倒有里外两间,外头设了床,里头也设了床。 林玉润进来转身却是轰一声,将那门一关,把店小二连同赵旭一并关了外头, “夫人!” 赵旭忙拍门,却听里头冷冷道, “我累了,孩子们也累了!” 说罢也不再理他,只听见孩子们在里头说话的声儿。 保官如今大了也是懂事儿了,他有些担忧的瞧着外头轻声问道, “母亲,那女子是爹爹纳的小么?” 赵旭正在外头支着耳朵听呢!闻言忙在外头叫道, “夫人!你莫要听那小子胡说,为夫为你守身如玉,决计没有纳小!” 林玉润却是没有答话,只是对保官道, “母亲今儿也乏了,你们且早些歇了吧!” 豫哥儿与湘哥儿坐在床上,似是从未见过她这般低落伤心的样儿,小小的人儿也知晓不好,便都不敢吱声,只是瞪着两双乌溜溜的眼儿担心的瞧着她。 林玉润勉强一笑,对保官道, “保官好孩子,你带着弟弟们睡吧!” 保官点了点头,却是冲外头扬声叫道, “小二的,端热水来!” 外头应了一声,却见上头蹬蹬跑下魏王赵旭来, “热水在何处!”、 掌柜的呆愣愣往那后头一指,赵旭脚下如飞出去,不多时已是提了满满两大桶热水进来,又往那楼上去了。 只见那偌大的水桶,他一左一右提在手上便如提了两个纸桶一般,里头的水半点儿也洒出来,上了楼门口还站着一个呢,赵旭冲他一瞪眼,那个忙清了清嗓子道, “客官,热水来了!” 保官在里头过来开门,打开见是赵旭却也是低头不理他,只是转身走开,过去伺候两个弟弟脱去鞋袜,赵旭瞧了瞧里头那紧闭的房门,轻声问保官道, “你母亲在里头?” 保官瞪了他一眼问, “爹爹你要纳小的么?” 赵旭瞪回他道, “臭小子瞎说什么?” 保官显是不信他,气鼓鼓与两个弟弟静坐在床边儿,都拿眼瞪着赵旭,赵旭低头瞧着这三个小子,一个赛一个的似自己的模样,这厢一瞪眼便如三个自己瞪着自己一般,心下立时软的跟水一般。 只是这时那里顾得上三个儿子,他那心肝儿如今真生着气呢!倒是怪了她生气,怎得自家也连着胸口疼了! 瞧了瞧那紧闭的房门恨不能过去一脚踹了,只是又怕惊着了圆姐儿,又瞧向三个正眼巴巴瞧着他的儿子,还是先把这三个祖宗伺候好了吧!圆姐儿一向看重孩子,收拾妥当他们,圆姐儿有气也能消了两分! “来来来!爹爹给你们洗脚!” 挽了袖子便来给三个儿了洗脚,湘哥儿最是好商量,他爹要洗便给他洗,洗完咯咯笑着往那床里头一滚。 豫哥儿却是缩着脚瞪他,他也不知是什么事儿,只知自家亲爹惹的娘亲伤心了!这厢那里能轻易放过,只拿眼狠狠瞪着赵旭,瞪得赵旭太阳穴青筋直跳,却强压着怒火,扯了一个狰狞的笑道, “豫哥儿!你们可是骑马来的,爹爹明儿也送你一个西域良种的小马驹!” 豫哥儿这厢正恋着骑马呢!闻言便乐了,把那白嫩嫩的小脚往他老子脸上一伸, “洗脚!” 第三个轮到了保官,保官却是低头道, “爹爹,我自家会洗!” 赵旭却是不管他,过来拉了脚脱了鞋袜放到水中,却见那上头一颗颗水珠子落了下来,却是保官哭了, “爹爹,你莫纳小,便是只是我们一家子五人不成么?” 赵旭甩了手里的水,直起身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头, “胡说什么!你老子我要纳小的话,还用等到今日!都统统儿滚上床去睡了!” 他在外头伺候着三个小祖宗睡觉,却是支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林玉润在那里头正呆呆坐在桌边,心里却是走马灯一般想着那沙十二从赵旭书房里出来一幕。 你当她是想着赵旭另结新欢心里难受么? 错矣!、 赵旭是个什么样儿人,旁人不明白,她林玉润怎会不明白? 他若是真瞧上了那家的姑娘,便是提了刀砍他的头,也能眼也不眨的认下来!便全天下人指着他鼻子骂,这男人也照旧想娶便娶!他又何须这般躲躲藏藏? 林玉润心里却是有数的,多半是那姑娘一厢情愿罢了! 只是……明白是一回事儿,让自家瞧见了又是一回事,这么猛然瞧见一个美艳的姑娘自赵旭书房之中出来,那般颐指气使,端着女主人的架子说话,她便是再贤惠,也架不住那股子酸劲儿从心眼里冒出来! 这股子气不冲赵旭,还冲谁发? 想到这处却是恍然醒悟,原来自家竟是对赵旭用情至此,起了那独占之心么? 到了这时却不由想起了前世。 前世记忆她早已模糊,只是她还记得眼睁睁瞧着孙绍棠在那花街柳巷进进出出,与身旁女子浓情蜜意,那种腐心蚀骨之疼便是再活一世,她仍还清清楚楚的想起! 到了这一世选了赵旭,虽知他对自家一往情深,但心底里总是疼怕了,只当这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子都是薄情寡义之辈,便一心做那贤惠之人,自家牢牢守着心门,从不过问他外头之事,更不曾开口问过他身边可有女子? 她这样儿便如缩头乌龟一般,将自家藏在那壳子里不敢露出头来,赵旭越是对她看重,她便越是不敢去问去想,就怕问出一个异样来,便生生打破了这重生的美梦! 只是今日里见到那姑娘出来的一霎时,她捂着胸口似被人迎面捅了一刀一般,生疼生疼的,倒是比前世还要令人受不起! 这时她才惊觉,自家对赵旭早已是情根深种,似今日这种疼她连一丁点儿也不能忍,这时她才晓得,前世里虽是疼却还能活,这一世若是真疼起来,只怕是活也活不了了! 想到这处不由心中怕了起来,抖着手儿捂着脸,泪滑了下来! 若是赵旭有一日真如那孙绍棠一般,她要如何自处? 她在里头轻轻的抽泣,外头赵旭却是听了个真真儿的,心里立时揪了起来,忙过来轻轻推那屋门, “圆姐儿!圆姐儿!” 林玉润却是恍然未闻,只伏在桌上啜泣,赵旭心里发急实在忍不得了,当下手掌劲力轻吐,却是咔一声将那门栓震断推了门进来。 进来四下一望,却见林玉润伏在那桌上,忙几步过去,却是单膝跪到了她脚前, “圆姐儿!” 林玉润缓缓止了哭声,抬起头来,一张白莹莹的小脸上,两行清泪,眼皮子微肿,鼻头也红红的,两片红唇却是干裂着。 赵旭瞧着心痛的不行,举了她的手啪一声打在自家脸上, “圆姐儿!你便是捅我两刀也成,只求你莫这么哭了!” 林玉润缩回手却是不理他,转过脸望向窗外头,赵旭伸手搂了她腰,却觉着她身子微微的发颤,忙用力搂了她到怀里, “圆姐儿,这辈子除了你,我赵雍善再不能娶别人,若是不信你是要怎样说便是,要我立时提了刀将那女人宰了,我现下立时便去!” 林玉润只是扭头不说话,却见他当真腾的站起身来,向那外头冲去, “雍善!” 林玉润忙追了出去, “你……你别去……” 赵旭一把揽了她的腰带着往外头走,到那柜台处指着掌柜的道, “把上头三个祖宗给爷爷看好了!” 掌柜的吓得连连应是! 这厢赵旭带着林玉润出了门,果然奔那沙十二住的院子来,过去一脚把门踢开,那沙十二回了自家院子心下也不知什么滋味儿。 一时想,我自负美貌在她面前却是真正不敢称个美字!他那夫人那般样儿怪不得连正眼也不瞧我! 不由灰心起来! 一时又想,那魏王在外头瞧着那般趾高气昂,不可一世,怎得到了他夫人面前却是低三下四,伏小做低,那般儿抹得开脸? 若是……若是……以后他心仪与我,是否也会似那般将我捧在手心当中! 想着想着本已是绝望的心,又似死灰复燃了一般! 第二百六十一节 倒吊 她这厢正在那处春心暗动,外头却是传来喧哗声,却见那伺候的丫头从外头跑进来,一脸的惊惧, “十二姑娘,外头……外头……魏王来了!” 沙十二闻言立时站起了身,却是掩不住的惊喜, “魏王……魏王……他……他怎得会到这处来?” 他不是追着夫人出去了么?莫非……莫非…… 竟是说动了夫人,要……要来与她提亲么? 想到这处不由脸上发热,丫头却催道, “您还是到外头瞧瞧去吧!” 自家主子还在那处含羞带怯,浮想联翩那魏王在外头点着名的叫沙十二,瞧那样儿只怕不是好事儿! 沙十二早已预备睡下了,忙换了衣衫,挽了头发出来见客,却见赵旭这厢带了自家夫人立在堂前, “魏……魏王!” 妙龄的少女扫了一旁的林玉润,一双眼儿只盯着赵旭瞧,林玉润在一边儿却觉着尴尬的不行! 两口子关起门来,捻酸吃醋也便罢了,这厢却闹到了外人面前来了,让她如何抹的开这脸! 她心下觉着丢人,当下去掰赵旭那手, “雍善!我们回去吧!” 赵旭却是纹丝不动,一手搂了她,一手却去抽那腰间的软鞭, “今儿这事也是我的一时不察,若得夫人伤心,这女子却是使了心眼害得我夫妻离心,夫人便直说了吧!是要吊死、掐死还是捅死了事,夫人任选一样,为夫莫敢不从!” 赵旭这话一出,却是令得沙十二姑娘脸色立变,指着赵旭, “魏王!你……” 林玉润在那处却是一张脸涨红,死死拉了赵旭,冲沙十二尴尬道, “魏王……魏王不过玩笑之言!沙姑娘不必当真!” 那有这般的凶恶的!便再是善妒的妇人也不能瞧着那个姑娘亲近自家夫君便要人性命的! 这厢便要拉了赵旭走,沙十二却是一脸不置信的看向赵旭, “魏……魏王你为何对我如此绝情?我……我今日也不知是夫人驾临,言语冲撞便在这处向夫人赔不是了!你……你又何至要我性命!” 赵旭冷着脸道, “你先头在那府里所作所为便是想造势逼我就范,当我瞧不出来么,你敢说你没有心怀不轨?” 沙十二咬牙道, “我心慕赵王有何过错,不过……不过只是想亲近你罢了!” 赵旭皱眉却一脸厌恶道, “我夫妻情份不容外人离间,我一早儿便同大家主讲过,即不娶平妻也不纳妾,我这阵子事儿多却不防你日日在那府里使些心机,倒令得我夫人受了委屈!你这厢上赶着找死,怪得谁来!” 说罢却是搂了林玉润的细腰,轻轻往外一带,便将她一个身子带得转了出去,却是手上长鞭直奔沙十二而来! 沙十二吓得脸上一白,她那身手也是不错,这厢忙往后退却不知赵旭那鞭子神出鬼没,早已自下头挥到了近前, “啪……” 一声却是打在她小腿肚子上头,却是劲道不轻,打得她脚上一麻,立时便软了下来。 那鞭头环绕缠到了她小腿之上,赵旭一用力却是毫不留情将那沙十二拽倒在地。 那沙十二是穿着短裙,那白花花的大腿立时便露了出来,赵旭盯着眼中却没有半点异动。 幸喜蜀家女儿虽着短裙却不似汉家女儿一般里头是开裆亵裤,她那里头是贴身的短裤,倒也免了走光之祸! 沙十二先是一愣继而立时尖叫起来,却见赵旭提气纵身人已到了房梁之上,又自上头下来,长鞭在梁上绕了一圈却是将那沙十二倒吊在了房梁之上。 沙十二一边尖叫一边并紧了双腿,两手连连拉高裙摆,只是顾得了前头顾不了后头,这厢手忙脚乱,露腿露臀,那模样真不是狼狈二字能讲的! 这院子里头的丫头婆子都被惊动了,忙到厅堂里来瞧,林玉润见得人越来越多,自家夫君做的这事儿,倒让她觉着臊得没有地儿立足了! 一个堂堂的魏王,八尺的男儿这般欺负一个小姑娘,实在太过了! 林玉润急得上去拉着赵旭道, “雍善,且饶了她吧!我这厢也不生气了,你快放手啊!” 赵旭却是阴沉着脸道, “这女人心思阴险,令你伤心落泪,我怎能善罢甘休!” 一旁的丫头、婆子们惊叫求饶声不断,又有那沙十二的护卫原是在外头立着,如今也进到厅堂里来,见此情形都叱喝一声拔了刀向赵旭砍去。 只是这样一来,上头那沙十二的样子被人众瞧了个遍,她更是羞愤欲死,眼见着那些护卫与赵旭战成了一团,不过几招就被一个个扔出了厅堂,摔到了院子里。 不由尖声叫了起来, “夫人!夫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旭这厢回身手上一抖,那长鞭却是在沙十二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儿,微微用力沙十二立时双眼凸出,她现下也是说不话来了,只是拿眼痛苦的瞧着林玉润, 林玉润见赵旭是真下了死手,忙拉了赵旭道, “雍善,沙姑娘被你这一通教训已是明白错了,你快放手吧!” 沙十二在上头也是奋力的挣扎着,赵旭侧头仔细瞧林玉润,见她神色焦急却是并无半点勉强,这才缓缓收了劲道,上头一松那沙十二便坠了下来, “扑嗵……” 一声,沙十二重重摔到了青砖地面上头,却是一动也不动了,林玉润瞧得心惊胆战,忙过去摸她鼻息倒是还有气息,只是又眼翻白应是昏过去了,当下舒了一口气。 一旁的丫头、婆子忙过去救治,赵旭却负手立在那处冷冷道, “明儿一早统统给爷爷滚蛋,若是再让我瞧见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在这房梁上头做吊颈鬼!” 说罢却是拉着林玉润出了院子回客栈去。 林玉润连连回头,被带着出了门来捶他道, “你出手怎得这般狠!” 赵旭冷着脸道, “她即是敢耍心眼儿便别怪我出手狠辣!这也就是你一旁瞧着,要不若那容她吊在那处喘气儿!” 林玉润心下又是气又愤,却还有两分痛快,一分好笑,不由狠狠瞪他一眼,那肚子里的一腔胡思乱想,哀伤忧愁经这么一闹,却是半点儿不剩了! 夫妻两人回了客栈一看那床上,三个小子正睡的香,这厢湘哥儿滚到了床角处,豫哥儿四仰八叉睡在正中,摆了一个大字,保官却是侧着身子脸朝着外头,他睡得浅。 林玉润夫妻二人一进门,他便醒了,揉了揉眼起身道, “母亲、爹爹!” 林玉润过去把他们压在身下的薄被拉了出来,一个个盖好,又过去亲了亲保官, “好孩子睡吧!母亲在这处守着你们!” 后头赵旭忙跟着道, “爹……爹也在这处呢!” 说着话从后头搂了林玉润的腰身,林玉润挣了几挣, “孩子们在呢!放手!” 赵旭把头往她脖子上头一埋, “不放!” 林玉润挣不开他,只得背着这么一个大“包袱”弯腰去拍保官, “闭上眼,好好儿睡吧!” 保官见母亲与爹爹现下又好得如一个人了,提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当下打了一个呵欠冲着林玉润甜甜一笑闭上了眼。 待到孩子们都睡熟了,林玉润推了推赵旭, “放手!” 赵旭松了手,林玉润站起身来向里头走,见那两桶水还在屋里,只是早已凉透,她也顾不得了,用冷水擦了头脸,便宽衣解带,赵旭瞧了忙腆着脸上来帮手。 林玉润只是低头不理他,脱了衣裳往床上一躺才觉身上又酸又痛,这一天一晚的白腾,确是有些受不住了! 赵旭瞧着她那样儿心疼的不行,瞧了瞧上头,这天都快亮了! 坐在床边伸手为她轻轻按压穴道,他那手劲儿大,又按得准不过几下林玉润便舒服的叹了一口气,赵旭这才一边儿瞧着她脸色一边儿小心翼翼的上了床。 见林玉润并未不悦,这厢上得床来,伸手把林玉润抱进怀里,紧紧按在胸前,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后怕道, “哎哟!我的娘耶!可是吓死爷爷了!” 林玉润依在他怀里被那热气一熏,眼皮子直打架,却还是气不过恨道, “她在你那院子里晃悠,你便也任她!” 赵旭忙认错道, “我也是忙昏了头,没提防!” 说罢很是委屈的低下头去,直往林玉润怀里拱道, “这都是夫人的错!” 恶人先告状! “怎么还成我的错了!” 赵旭委屈巴巴道, “你家夫君这般人才,肖想之人便如那过江之鲫一般,数不胜数,偏你还不上心也不知把你家夫君盯牢了!瞧吧!倒让别的女子有了可趁之机!” 林玉润气得推他, “倒成我的错处了!好,明儿我便去那铁匠铺子打个烙铁,上书林氏专有,下回再遇上这类事儿你便脱了衣裳给人瞧!” 赵旭闻言哈哈一笑, “这法子好!这法子好!” 这厢搂紧她亲了又亲,却是叹了一口气道, “圆姐儿,我瞧着你带着孩子走那样儿,可是真怕了!你便是当时抽了刀子捅我,也比冷着脸走好上百倍!我明儿也去打一把好刀给你带着,以后再生气便抽刀子捅我,可不许这般转身便走了!” 第二百六十二节 沐浴 林玉润轻声儿道, “我……我也没想走多远……只是那情形……我瞧着心里难受,我腰上藏了两把蝴蝶刀呢!要真抽刀子捅你,我……我也舍不得啊!只能转身走人了!” 林玉润一向内敛少有这般吐露心意,几句话说的赵旭真是如饮甘露一般,只觉浑身上下十万八千个毛孔都由里向外的透着舒爽! 这厢脸上是止也止不住的傻笑,抱着她不管不顾的一气儿乱亲, “心肝儿,你倒是捅啊!你伤心哭泣我更是舍不得,倒宁愿你捅我两刀出了气,我身上疼心里也是美的!” 林玉润在他怀里摇头, “我舍不得,宁愿自家伤心也不能见你受伤!” 夫妻两人这厢你舍不得我,我舍不得你的情话儿绵绵,紧紧拥到一处真恨不得揉成一团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经此一闹倒是感情又有精进! 只是林玉润心下仍是不安道, “按说……到了你如今的情势,三妻四妾也是平常……我……我这样儿确是不贤惠的,只怕外头人倒要说你闲话!” 赵旭嗤一声却是轻轻拍了她丰腴的臀部一记, “我赵旭要睡那个女人,何时有他人置喙的余地!你也少胡思乱想些,与我一心一意过日子才是正经!” 说罢狠狠亲了她一口道, “心肝儿我爱死你这捻酸吃醋的劲儿了!” 林玉润白了他一眼,打了一个呵欠,这一回终是放下心来,心神一松睡意便浓,不过几个呼吸便缩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赵旭这厢却是借着外头透入的晨光盯着她一眨不眨,又凑过去亲了几口, “心肝儿!这一世我赵旭有你足矣!” 他心满意足正要搂着小娇妻睡过去,刚闭上眼外头却是传来了湘哥儿的哭声,保官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呀!豫哥儿你尿床了!” 豫哥儿却是哭了起来,一边儿哭一边扯着嗓子喊, “娘!娘……” 林玉润实在倦极听到外头声响只是皱着眉动了下身子,赵旭一拍额头翻身爬起,把被子给她盖好,抬手一抹脸出来反身关上门,到那床前怒瞪三个兔崽子, “都给老子闭嘴!把你们母亲吵醒了,小心老子的巴掌!” 这厢一边怒气冲冲一边认命的把三个儿子一一抱下床来,却是豫哥儿一泡尿打湿了三兄弟,这客栈之中也无有换洗的衣裳。 只得到外头吩咐店小二去州府府衙报信,让戚二妹速带了三位小爷的衣裳过来! 赵旭这厢只得在二儿子的尿臊味儿当中,一边哄着三儿子,一边安抚二儿子,耐着性子等着戚二妹到来救驾! 林玉润这一觉却是睡到了天黑才醒,睁开眼四下打量外头亮着灯,却是静悄悄无有声息,翻身坐起来只觉头重脚轻,手脚发麻,却是睡得太沉所致! 这厢扶着房门站着,却见外头房间里赵旭正坐在桌前借着灯光批阅公文,他生得高壮,却是将那灯光挡了大半,只余一室的阴暗。 赵旭在那桌前大马金刀端坐着,左手执文,右手握笔,浓眉轻皱,厉目微眯,一目十行间提笔勾勾画画,那模样虽还是瞧着慑人,但那眉宇之间那有别于一般男子的阳刚坚毅的男子气概,却是这世上多数男子所无有的。 他坐在那处便是不发一言,一动不动,你也要屏了呼吸小心说话,仔细行事! 这样的男子虽容貌不显却只是连那眼神也不用便能令人心悦臣服,随着他权威日重,衬着他天然自来的霸气,只怕要不了多久似沙十二那样的姑娘们都要前赴后继,心甘情愿匍匐于他脚下了! 只是这样男子却是一心一意的恋着她,真心真意,没有半分儿掺假,便是百对千夫所指,必也是横眉冷对! 她林玉润何其有幸? 两世为人,林玉润自省自身,虽是姿容出众却因着孙绍棠一事,知晓这世上并非容貌出众便能得心上人倾心所爱,赵旭与她初时相见也是因他容颜,因而林玉润便锁紧了心门,只当了他是溺水的浮木,遮雨的纸伞,只是静等着容颜未老恩先断那一天,自家能冷眼看他昨日花! 林玉润打心里知晓,自家是懦弱胆怯的,若不是遇上了赵旭这样烈情如火的男子,只怕再活一百世,她也不过是一潭死水而已! 只是因了他,她才能放开过往,把一片真心剖开来回报给他! 这一世她何其有幸,能与他相遇! 林玉润隐在门边,眼角含泪抚着胸口轻轻叹息,外头赵旭听到了动静,坐在那处轻唤, “圆姐儿,你可是醒了!” 林玉润忙抬手擦了泪,现出身来,假意打了呵欠掩过眼角的微红,缓缓过去坐到他敞开的怀里,拿脸蹭了蹭他的胸口, “孩子们呢?” 问到那三个小兔崽子,赵旭却是一撇嘴道, “早送到府里头去了!” 他就说这些个兔崽子是来讨债的,一个个烦的人头痛,那厢换了衣裳,又嚷着肚子饿,填了肚子又嚷着要去耍,他立时便叫人带了三个小兔崽子出去,玩好了便立即回府,少来他眼前晃荡! 林玉润见他那一脸嫌弃样儿咯咯笑着,双手挂着他脖子却是自家送上了香唇,亲了他一口,柔柔问道, “那……我们回府里去么?” 赵旭低头瞧她,却见自家小娇妻媚眼儿如丝,唇角儿带情,挺翘的小鼻尖轻轻儿擦着他的厚唇,像个小猫儿一般轻吟一声, “回……去么?” 赵旭猛然起身抱了她往里头走, “老子傻了才这时回去!” 林玉润咯咯笑着推他道, “我都两日没洗了!雍善我要沐浴!” 赵旭抱着她却是头也不回,放声吼道, “给爷爷备热水来!” 下头掌柜的也是耳尖,闻言忙连声答应, “这就来!这就来!” 两个店小二在下头装了水提到上头,赵旭过去打开门接了,到里头将那水调和好了,一回头却见林玉润已是当着他的面儿,一件件正在褪衣裳,解了那腰带儿,松开上衫,露了那圆润的香肩,如刀削一般, “圆姐儿!” “嗯……” 林玉润低低应了他一身,盯着他笑,伸手慢慢儿拉了那绳,那布料随着呼吸缓缓下滑,还没等落下,她又弯腰褪了长裙,那一躬身时的风情,立时让赵旭瞪圆了眼, “圆姐儿!” 林玉润又低低应他一声, “嗯……” 直起身两条长腿儿自裙中现了出来,她瞧着他轻笑,迈步出来走一步便拆那头上的珠花,随手扔到地上,任那瀑布般的长发垂到了腰间, “圆姐儿!” 赵旭哑了声儿,一双眼似要冒火一般瞧着自家娇妻那如玉般的身子在昏黄的灯光之中,摇曳生姿,她披了头发,一步步过来,搭了他的手滑入了水中,长发散在水中,衬着那身子白生生晃的人眼痛! 赵旭只觉脑袋有些犯晕,忙抬手捂了鼻子, “圆姐儿!” 这是怎么了,圆姐儿是练了那路的神功,这厢便似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将那功力放了来,真真是要人命啊! 嗵一声扔了手里的木桶,过去却见那水里的妖精,缓缓向后靠去,那水中反射着点点灯光,衬得她眉目如画,红唇如火, “雍善!” 妖精巧笑勾魂,美目夺魄,那声儿又软又糯, “你来帮我洗呀!” 赵旭只听得耳朵里嗡一声响,立时便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晓眼前这水妖便是个要男人命的祸害,这厢不卖力气降服,日后只怕是要翻天了! 当下虎吼一声扑了过去…… 这一夜林玉润却是敞开了心扉,赵旭这厢才晓得自家前头都是白活了! 原来圆姐儿也能这么热情、缠人,媚得让人死去活来,艳得令人心驰神往,美的让人舍生忘死,便是叫他立时三刻死在她身上也甘愿! “爷爷便是被这妖精骗了!” 早知她竟是这般样儿的,那能蹉跎那些时日,这厢定是死也要找补回来! 等到两人倦极而眠时,已是东方破晓,赵旭搂着圆姐儿沉沉睡去最后一念头却是在暗想, “早知教训那女人一顿能有这般好处!便不应放她走了!” 夫妻两人却是又耗到了下午才回到州府衙门,那沙十二果然早已收拾行囊,一大早便离去了。 赵旭扶林玉润下了马,对她言道, “夫人与我进去瞧着,这厢正要寻那帮子混球算帐呢!凭白诋毁我赵旭,不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岂不坠爷爷的威名!” 说着挽袖子便要进去,林玉润却是红着脸儿摇头,昨儿在那沙十二处闹了一场,今儿还闹,他那脸皮厚倒是无事人儿一般,自家可是尴尬的要死,今儿再瞧着他教训兄弟,只怕她这河东狮,母老虎的威名才是要四方传扬了! “我……我便不去了!孩子们这般久不见我,只怕要闹了!” 当下也不管赵旭,自家奔后院匆匆而去,独留下赵旭挽了袖子,这厢雄赳赳、气昂昂前去兴师问罪了! 第二百六十三节 骑马 林玉润躲到了那后院之中,外头果然一阵喧闹,小厮们被赶到了厅堂外头,后院的丫头、婆子们轮着番儿的去瞧热闹,个个回来都是捂着嘴儿的笑! 那戚二妹也去瞧了热闹,回来笑得揉肚子,冲林玉润挑了大拇指道, “夫人,魏王那身手真正是以一敌十!揍得那帮家伙满地找牙!是这个……” 说罢还在那处托腮叹气道, “身手这般好的男子都已是归了夫人,又到那处去那能接我百招的男子!” 林玉润笑道, “这还不容易!明儿你便去外头军营走一遭,必有能接你百招的!实在不成,夫人我便来个比武招亲,定能为你寻一个如意郎君的!” 厢揍了人,林玉润只觉实在太过意不去了,便亲自下了厨将那一干兄弟们请到后头来吃饭,这些人一个个鼻青脸肿的过来,坐在那处,小丫头端了茶上来,噗嗤一笑忙用托盘儿遮脸溜了出去。 胡有财等坐在那处揉着脸、甩着胳膊冲林玉润叫苦道, “嫂嫂明鉴,我等也是被那婆娘蒙骗,早知魏王是这般的心思,早早儿兄弟便将那婆娘赶出去了!” 那刘文脸上也挂了彩却是恨恨瞪了胡有财一眼道, “便是你这矮矬子多嘴,我们兄弟便道魏王对夫人一心一意,决不纳小,你偏不信自家到魏王面前多嘴多舌,倒害得我等跟着挨了打!” 胡有财听了跳起来骂道, “胡说,先头那婆娘在这府上指手划脚时,我倒还想去问问呢,偏你说魏王心里有数,便拦了我,怎得现下还怪到我头上了!” 他们这厢互揭老底,你一言我一语几要当着林玉润的面动起手来,赵旭在上头瞧着却是手指头掰得山响,阴着脸道, “怎得,没有打够么?” 几人这厢才悻悻住了嘴,林玉润却是端了酒杯,很是羞愧道, “这事儿是嫂嫂的不是,不明白缘由便不分清红皂白闹了起来,倒让众位兄弟替我受了魏王的气,嫂嫂这厢与众位兄弟赔礼了!” 说罢端了酒杯便要饮尽,众人忙端了酒杯连道不敢, “是我等胡闹,那里是嫂嫂的不是!” 林玉润见他们一个个嘴歪眼斜实在可怜,心里实在羞愧,便自家连倒了三杯,却是一饮而尽,吓得赵旭忙拦她, “你从来未吃过酒,这般吃是要醉的!” 林玉润一沾酒便有些醉了,这厢立时便腮染桃花,眼含秋水,回眸冲他嫣然一笑道, “不是还有你么!” 那娇样儿笑得赵旭心里直发痒,想起头一晚上的胡闹不由的心里荡漾的厉害,这厢见了一桌子兄弟立时只觉碍眼之极! 当下也不吃酒了,只是拿眼儿一个个瞪过去, 怎得这般不识趣,没眼力价儿的东西,还不统统儿给爷爷滚蛋! 只是他这一帮子兄弟,一是吃着酒又有嫂嫂相劝那里肯走,二有被打得一肚子怨气,这厢打不回来总也要想法儿找回来,都你望我眼,我瞄你眼,一个个装聋作哑,搭着伙儿的来敬林玉润的酒。 林玉润现下是对他们心中有愧,又觉夫妻间的事儿闹得众人皆知实在面上无光,有心安抚他们,也是来者不惧,她酒量不好虽每回都是浅啜即止,只是架不住众人轮番的上阵,再有前头三杯打底,人已是晕乎乎的了! 待到赵旭发觉她笑得实在太过妩媚时,才知晓自家小媳妇已是醉了! 林玉润这厢已是坐不住了,只一劲往赵旭身上歪,那桌上几人还在端酒杯来敬,林玉润呵呵笑着着举杯相迎,那小手抖得杯里的酒都洒了一半,赵旭伸手夺了道, “你已是醉了,这酒我来替!” 林玉润嘟嘴摇头,扑到他身上便来抢,赵旭见她实在不成了,一手揽了她的腰起身,怒瞪着众人道, “你们一个个都别跑了,明儿爷爷再寻你们算账!” 说罢横抱了林玉润向后头走,众人一见却是撩虎须,撩过头了。 那酒也不敢吃了都嘿嘿笑着,互打个眼色起身往外头走,这个一拍脑袋说, “哟!我倒是忘记了,我那手下兄弟几日不管只怕要翻天,今儿晚上便出城入军营!” 那个又说, “嘿!前头魏王吩咐三日小练,五日大练,算着日子明儿便要大练了,我今儿也回军营去!” 众人都纷纷寻那借口要躲出去,唯有毛大呵呵笑道, “众位哥哥且去!弟弟我还留在这府里!” 众人都骂他道, “憨货,你今儿那顿还没挨够么?” 毛大呵呵一笑拍了一拍身上道, “无碍,弟弟我皮糙肉厚,打不疼!” 众人一瞧,他那脸上倒还真齐整,虽是挨了赵旭拳头,却是并未青肿,瞧那样儿倒真是不怕揍一般。 这厢不由摸着自家破皮的嘴角,咝了两口冷气,暗暗羡慕这货爹娘生的好!自来的一身钢筋铁骨,若是遇上没内力的打他,只怕人没打到自家倒震断骨头了! 旁边胡有财却是哀嚎一声道, “众位哥哥都能走,兄弟我要如何是好!” 你们都走了,明儿那魏王的怒气不都是他一人生受了?俺老胡可没有毛大那憨货皮厚! 他这厢倒是想跑,只是他要在蜀州城里做新郎倌儿,要是跑了,那如花的美眷不是便宜了别人? 想到赵旭那拳头,胡有财那里有不叫苦的! “嗤……” 众人冲他一翻眼儿,先前是那一个蠢货劝酒最是起劲儿的! 夫人喝下去那些个酒,多半都是这货灌的,明日魏王不寻你寻谁? 自家作死,怨得谁来? 当下众人也不离他,大难临头各自飞! 急匆匆回去命下头人收拾行囊,一个个脚底抹油溜了! 这一头赵旭抱了林玉润回到后院,一路走着林玉润却是伸手搂了他脖子咯咯笑, “雍善!” 她那两颊绯红,眼儿迷蒙蒙半睁半眯,凑到近前来一口的香醇酒气, “雍善!” 赵旭瞅她一眼,却见她眼儿弯弯冲着自家笑眯眯的,心里立时软得一塌糊涂,当下应了一声, “嗯……” “雍善!” “嗯……” “雍善!” “嗯……” …… 这小酒鬼倒是不哭不闹只是一劲儿叫他,她叫一声赵旭便应一声,两人一路走一路叫一路应,到后头正厅转向里头内室,刚要迈那门槛儿,林玉润又软着嗓子叫, “雍善!” “嗯……” 赵旭漫不经心照旧应她一声,便抬脚跨出,却不防那小酒鬼凑过来,伸了丁香小舌舔他的耳廓, “雍善!我心悦你!” 哎哟!娘耶! 这厢会心一击正正劈在赵旭心坎上头,他只觉那耳朵上一凉,天灵盖上一麻,脚下不由一软,却是一个踉跄人已是单膝跪了下去,手中的小酒鬼便向下一歪,忙要收紧了手搂她起来。 那小酒鬼却咯咯笑着,身子一扭滚到了地上,赵旭吓得忙抢步过去,幸喜那地上铺得是西域来的长毛毯儿,倒是没有摔着她。 林玉润身子落下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儿,趴在地上却是嘟嘴冲他怒道, “你……你摔我!” 赵旭这时也顾不得与她理论,忙过来抱她道, “可是摔疼了!” 那小酒鬼气得捶地道, “你……你摔我!”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赵旭低声赔礼,林玉润却是不依,吊了他的脖子往下一躺, “你……你摔我,我……我也摔你!” 说罢将他拉倒在地上,再往左一推,令他平躺在地上,自家却翻身骑了上去,分脚儿坐在他身上,双手压了他两手放在头两边,很是得意洋洋问道, “你可……可是服了!” 赵旭瞧着她全是平日没有娇俏活泼样儿,早就神魂颠倒现下便是叫他认她做祖宗,他也叫得出口,当下连连道, “服了!服了!夫人神功盖世,小人心服口服!” 林玉润闻言咯咯笑个不停,笑着笑着却是小鼻子一皱,拿手指了他的鼻头道, “你最……最坏了!” “是!是!是!我最坏了!” “我前头学了骑马都被……被你气得忘记同你讲了!” “是么!我家夫人果然聪明伶俐,什么都是一学便会,竟是会骑马了么,厉害!果然厉害!” 林玉润得意道, “那是当……当然,这骑马也容……容易的紧,不过几……几日便学会了!” 说罢却是一拉赵旭衣襟道, “你……你瞧……骑马……便……便是这样的!” 那手上用力,腰上却使劲儿,两条长腿夹紧了,上下一颠…… 只颠得他家夫君双眼放光,一脸的坏笑, “夫人!夫人!错了!错了!骑马可不是这般的!” 林玉润低下头瞧他,一脸的疑惑茫然, “那……那儿错了?” “来!来!来让为夫来教你,包夫人骑得满意!” 这马骑不得,骑上了便是一夜没有下来,待到第二日林玉润醒过酒来,在床上回想起昨日之时,当下恨不得寻个地缝儿钻到里头去。 拉了被子把头脸蒙了,只留那坏人在外头坏笑道, “夫人,我瞧着这些日子夫人真是大有精进,这骑术却是练的登堂入室,只要勤加练习,日后必成大器!” 林玉润听罢尖叫一声,反身掀了被子将他罩在下头,自家却一溜烟儿奔进了净房之中,赵旭在那床上掀了被子笑得似那偷了腥的猫儿一般,还扬声道, “夫人不必担心,为夫这一夜虽是勉力支撑,但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奉陪到底,不如今儿晚上我们夫妻二人再切磋切磋!” 这厢躺在床上正自笑的得意, “呼……” 那净房里飞出一块湿了水的帕子出来,赵旭伸手接了一把敷在脸上, “多谢夫人关爱!” 第二百六十四节 棒打 林玉润躲在那净房之中却是不出来,赵旭知她面嫩,昨晚上也实在颠狂,也不敢再逗她了,自家这厢穿戴好便往前头去了,却见只胡有财与毛大两人早早儿守在那处,其余人等皆不见踪影,不由问道, “怎得便只你两人在此,其余几个呢?” 胡有财忐忑瞧他一眼,毛大却憨笑道, “哥哥们都道有事儿,回军营去了,只是留我与胡九哥在此!” 赵旭一听那还不明白这帮子混帐的心思,当下哈哈一笑拍了拍毛大肩头, “毛兄弟果然憨厚!” 又拍了拍胡有财肩头道, “好兄弟,你且放心,你那婚事有我与你嫂嫂定安排的妥当便是!” 说罢想了想道, “即是他们如此尽忠职守,便改一改吧!传我令下去,三军即日起操练,三日一大练,每日俱小练!” 这厢有亲卫忙应了一声,便去传令。 赵旭说完话自进书房去了,胡有财与毛大互瞧一眼,戚戚然都有躲过一劫之感,不由对视一眼,幸灾乐祸笑道, “该!几个没义气的东西,让你们瞧爷爷笑话!在那校场上跑圈儿去吧!” 林玉润到了蜀州城安顿下来,便开始操办胡有财的婚事,这蜀山嫁女却是与别处有些不同,先不论九九八一十道封红,也不讲三进三出的大院儿,只那棒打新郎一条便够得胡有财受的。 这厢赵旭亲自点了将又从下头兵士之中挑选出来八十一,能打能喝脸皮够厚的,到了迎亲这一天,一个个顶盔掼甲,那擦拭一新的盔甲上面打了一层薄油,里头衬了丝绦,一水儿的高瘦身段,把那腰带一扎,站出来都是宽肩扎背,蜂腰长腿儿。 这般打扮好了站到府门前,把那来瞧热闹的小丫头们一个个瞧得面红心跳,捂着脸儿往后院跑! 这一队儿好男儿又配上清一色的白花马儿,腰上佩刀,后背长枪,手上马鞭儿全数绑了红绳在鞭头之上。 这厢准备妥当列成两队打马在前,后头跟了迎亲的队伍,挑着担子的小兵也是一色的衣衫,精神抖擞,气宇轩昂,一路吹吹打打到了蜀州城外十里地处,那沙雁姑娘却是早早送到了这蜀州城外十里客栈之中。 胡有财打了马走在前头一路傻笑到了客栈,众人翻身下了马,却见那客栈门前一字排开全是那短裙儿,长腿儿,一手叉腰一手拿棒的娘家人。 见了胡有财到门口便齐刷刷举了棒子,前头一个削瘦矍铄老者出列朗声问道, “来者何人?” 胡有财带着大队人马立在那门前高声道, “在下魏王麾下右前卫指挥胡有财是也!” “你来此作甚?” “迎娶伏陀岭沙氏,沙明远家三小姐沙雁!” “你以何物迎娶沙氏姑娘!” 胡有财这厢忙让到一旁有那拿着礼单的小兵儿笑嘻嘻站上前来,照着手头礼单大声朗读, “龙凤成祥玉佩一对,金镶玉如意一对,东海明珠一对,西海珊瑚一座……” 这人却是专选嗓门大的,那声音传出老远,便是客栈最里头也听得清清楚楚,新嫁娘正端坐在内室,有那送嫁的姐妹听了笑道, “听着那胡有财便是个大方的,这般花费下来怕要上万两了!” 有人一旁应道, “也不知那些物件儿成色如何?若是上等的货色只怕万两银子也打不住的!” 沙雁在那里坐着倒是没有新嫁娘的娇羞,只是皱眉道, “他那来这般家底,不是说自小家穷才投了山匪,这才跟了魏王几年便敛了这些银子?” 有那知晓内情的笑道, “这倒不是胡有财真有财,听说魏王夫人前不久到了蜀州,这婚事都是她操办的,这位夫人人生得绝美,性子也是极好的,魏王手下兄弟都很敬重她,想来这位夫人也是舍得花钱的主儿!” 说起这位夫人,众人都想起那被吓回了伏陀岭的沙十二,虽说沙十二下严令封了下头人的口,只是这世上那有不透风的墙,她回到伏陀岭不久这事儿便被传开了。 众人碍着大家主威仪不敢明着议论,背地里却是说什么的都有, 有那素来看不惯沙十二张扬的便暗笑, “被人倒吊在那房梁之上,什么都露出来了,要是我只怕死的心都有!” 有那恨赵旭跋扈的暗地骂道, “不愿娶便不愿吧,又何必做得这般绝,毁了我们十二姑娘的闺誉、,以后可怎么嫁人!” 也有那明白事理的摇头道, “早前就已是回了,又何必追过去现眼,这下子惹到了人家正头的娘子,要是依蜀山女儿的脾气,不被打出来已是给你脸面了!” …… 这厢不管怎么说,姑娘们心里却是暗暗羡慕的, 若是能有这么一个男人能一心一意只对自己好,对上沙十二那样的颜色都能毫不动心,不过落了几颗眼泪便要杀人明志,这样世上少有男子,若是能让我遇上,便是让我做什么都成! 这位夫人也不知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才求到了这般好姻缘! 这厢里头正说的热闹,外头却是已是打上了,那领头的长者便是沙雁娘家的母舅,把手里的棒子高高的举了起来,口中道, “可是真心想娶沙氏女儿沙雁?” “是!” 胡有财应一声那棒子在半空中舞出呼呼风声便要打下来,胡有财却将手一挡, “且慢!” 母舅变了脸道, “怎得,你是不愿受棒么?” 这蜀人嫁女便是要棒打女婿,若想抱得美人归,便是打得鼻青脸肿新郎倌也要乖乖受着,他活了这把年纪,有新郎倌受不住找人替挨的,但这般抬手格挡的却是从未见过, 当下便沉了脸要扔棒子回身关门,那胡有财却是道, “且慢!我身上着了盔甲,将那盔甲卸去再打!” 说罢左右人上来便卸他的盔甲,母舅见了立是转怒为喜,点头道, “好好好!小子上道!” 这新郎倌挨打挨的越多,便是表明对新嫁娘越是喜欢,娘家人自然越是放心! 这厢胡有财将那盔甲卸去,露出里头的单衣来,动了动肩膀冲母舅一拱道, “大舅公!您请赐教!” 母舅笑呵呵上来冲着他背上便是一棒, “彭……” 一声,胡有财弓着身子受了,这厢便向前走了一步,那后头的娘家人一个个上来接着打,胡有财挨一记,娘家人便问一声, “可要对我们家姑娘好!” “要!” “彭……” “可是她为上来,你为下?” “是!” “彭……” “可是她先吃来你后吃?” “是!” “彭……” “可是每晚端那洗脚水?” “端……” “彭……” …… 这一通儿打下来,到了后来娘家人都打得心软了,那棒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是听个声响,沙雁在里头本是平静无波的脸上终是现出焦急来,两手互握一绞手指头道, “这汉家人也是实诚,我们这处打新郎倌儿,人都是棒子一沾身便闪身躲了!他怎么还真实打实的受了!” 屋子里的姐妹们闻言笑得不行,沙雁瞪她们道, “还不快去叫他们住手!若是打坏了,我回门时才同他们算账!” 有姐妹笑着冲出去叫道, “我们新嫁娘说让你们莫打了,打坏了她要心疼的!” 众人听了都是哄然一笑,胡有财闻言笑得见牙不见眼,当下扬声冲里面道, “夫人不必担心,我老胡的皮厚,只要娘家人打的舒心,打的放心,多挨几下也无妨的!” 众人又是一阵笑,沙雁在里头跺脚道, “你们说这人是不是傻!” 有那促狭的小姐妹便冲到外面问, “我们新嫁娘问了,新郎倌儿你是不是傻?” 胡有财一抠后脑, “我老胡不见你倒是不傻,见了你便傻了!”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通儿哄笑,里头的姐妹们更是笑得挤成了一团, “这胡有财瞧着粗鲁莽撞,没成想情话儿说的这般好!” 沙雁饶是再大方这会儿也红脸了,却怕这帮子人又拿他们取笑,只得咬着唇在屋里跺脚。 外头胡有财挨了九九八十棒总算是到了这院子里头,到那屋门前头一叩门, “夫人,我老胡来接你了!” 那后头他带来的一众兄弟们都在外头齐声笑道, “夫人,我老胡来接你了!” 门儿打了,开里头出来一位姑娘,生得高挑,眉梢上一颗痣,冲着胡有财一笑道, “我们蜀山女儿只爱好男儿,你那身手如何?且待我这做妹妹的来称量称量你!” 说罢站到院子中间来摆开了架势便要动手,胡有财这厢才挨了打,浑身难受,忙叫道, “那位哥哥替兄弟接这一场!” 那边戚承盛过来道, “我来!” 几步过便与这姑娘战了起来,戚承盛那身手只差赵旭,这是他有心相让过了百招才使了一个擒拿剪了那姑娘的双腕,一触即放拱手道, “姑娘承让!” 高挑姑娘哈哈一笑,却是又换了一个上来,这回刘文上去,他与刘武都是轻功了得,几下游走便摘了姑娘头上珠花,算是过了二场。 如此这般过了九场,累得众人是一头的汗水,才赢得那沙雁步出了房门,胡有财见她出来几步过去忙拱手道, “夫人,可算是盼到你了!” 第二百六十五 闹酒 沙雁手里拿了根红鞭儿,自家握了鞭柄,胡有财抓了鞭头,一边牵着,沙雁被族里兄弟背上了背,这般送上了花轿便在娘家众人的目送之下,离了客栈往那蜀州城而去。 到了城中那州府衙门旁边却是置了小院,这处修整打扫装扮都是林玉润一手操办,虽不敢称富丽堂皇但也是简洁大方。 新娘子接进了门来,两人拜了天地便送入洞房,胡有财出来与众人敬酒,头一杯却去敬林玉润, “多谢嫂嫂想得周全!” 林玉润坐在上座却是微微一笑道, “我即是应了你要操办好,自是要想到的,你也不用再谢了!” 两人对话倒是藏着玄机连赵旭也不知晓,当下凑过去问她道, “那小子有甚事求你?” 林玉润噗嗤一笑指了胡有财身上道, “你瞧呀!” 赵旭瞧那胡有财身上仍是那一件单衣,吃酒吃热了便敞开怀来,露出里头的夹棉大褂子来,赵旭瞧着稀奇问道, “他怎得里头还穿了一件,这天儿也不怕热!” 林玉润笑道, “我还在那大褂里头给他缝了二层牛皮的软甲,又两面纳了新棉在里头!” 那帮子沙氏族人嫁女终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又有那棒打新郎的习俗,林玉润怕他们下手不知轻重真把胡有财打出好歹来,便特意命人缝了这件大褂给他,这厢穿在里头挨打,那声儿是彭彭直响,却是听着吓人,里头半点儿事儿没有! 因而你当那胡有财挨打挨的那般干脆? 他这是早有依仗! 赵旭听了哈哈大笑, “夫人高明!” 说着举了酒杯敬她, “夫人请满饮此杯!” 林玉润见那一杯子酒扑鼻的醇香,那有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不由红着脸狠狠瞪他道, “我不喝!” 赵旭左右瞧瞧见众人并未留他们夫妻,当下凑到她耳边坏笑道, “夫人可是怕喝了酒骑马?无妨,不喝酒骑马更好!” 林玉润被他弄得连脖子都红了,恨恨瞪他一眼,转脸去夹那桌上的菜,扭过脸不理他了! 夫妻二人在这处打情骂俏,那头一众人正在灌那胡有财的酒,胡有财实在躲不过便来求林玉润道, “嫂嫂!前头你可是答应了我,不许他们闹我洞房!” 林玉润笑着点了点头道, “我确应了你不让他们闹你洞房!” 说罢冲众人眨眼坏笑道, “你们不许闹胡兄弟的洞房,这酒嘛却是要喝够的!” 众人会意都嘿嘿坏笑, “谨遵嫂嫂之命!” 这厢却是将那胡有财拉了回来,左一个右一个的上来,一劲儿的灌酒,这一闹却是已到了四更天还不放人,胡有财早已是被灌得双眼发直,舌头胀大,双腿儿打起了绊。 他自知再这般儿下去只怕是不能洞房了,当下死死咬着脑袋里最后一点儿清明,双手抱着那厅里的柱子不撒手,任是那一个来拉都不放手,拿脑袋低着柱头道, “不喝了!不喝了!说什么也不喝了!” 再喝爷爷的洞房要泡汤了! 那头新娘子沙雁在那洞房之中端坐,一直坐到腿发麻,腰发酸,屁股发痛,也不见人来,实在忍不住了一撩盖头,从床上下来了,丫头们去拦道, “可不能下来!您可不能下来!” 这盖头没有新郎倌儿撩可是不吉利的!沙雁那管她们,过来坐到桌前摸着咕咕着的肚子瞪眼道, “我这厢都要饿死了,他也不见来,不管了!你们且去给我弄些吃的!” 丫头们也知她脾气见拦不住便去后厨分了几样菜过来,沙雁也是实在饿得狠了,一气儿连着吃了三碗才放下了碗筷! 这厢天又黑,人又累,吃饱了肚子那困意便上来了,叫丫头们备了热水,自家洗漱一番便上了床,现下也顾不上那新郎倌儿回不回来,自家就睡觉了! 这一觉她便睡到了四更,猛然睁眼一瞧旁边,却是空空荡荡,胡有财还没有回来,沙雁不由心里火起, “这胡有财是怎么个意思?这是不想洞房了么?” 当下扯了一旁搭着的大红嫁衣披在身上,推了门自家往那前院走去,到了大厅上一看,那一帮子男人还在闹腾, 踮着脚再仔细找了找,那厅里柱子旁边围了一堆人,她过去扒开人一看,那死抱着柱子不放的矮子不正是自家男人么?胡有财正在那处一边摇头一边道, “不……不能喝了!” 有那个高大个儿,敞了衣裳露出一胸膛的毛,活脱脱一个人熊般,正将胡有财往下拽, “哥……哥!快下来!快……快下来!兄……兄弟再敬你一杯!” 他个儿大力气也大,任是胡有财把那柱子上头的漆都刮掉了,还是被他拦腰抱起,四脚腾空在那处胡乱划拉, “放……放……放手!我……我……不喝……喝了!” 胡有财的挣扎也是徒劳,这厢被重重放到了桌前,刘文、刘武过来按着肩膀,扶着脑袋便要灌,沙雁瞧见这情景不由是柳眉倒竖,杏眼圆瞪, “这什么兄弟!” 过去左右一推,把两人掇到一边儿怒道, “那一个要喝?且让姑奶奶来奉陪他!” 说罢一手将那桌上的酒坛提了过来,众人醉眼朦胧,仔细眨着眼瞧,看见这一身大红衣裳的女子便是一愣,戚承盛却是还要清醒些,指了沙雁道, “胡兄弟媳妇!” 沙雁将那酒坛往桌上一拍,一手叉腰道, “正是我!” 这厢又是一拱手道, “多谢各位叔叔来贺我夫妻二人大婚,我家夫君酒量浅薄,不胜酒力,便由我来代劳,我先在这处敬各位叔叔一坛!” 说罢却是嘴对着坛口儿,如那长鲸吸水一般,咕咚几下一坛酒便下了肚! 众人见她这般豪爽,不由鼓掌叫好,却见那沙雁提着坛子,挨着个儿的寻了过去,逢人便是一坛子酒,这帮子男人也不好让女人小瞧了!都硬着头皮提了坛子对嘴灌。 沙雁挨着个儿一个个寻过去,在大厅上从头到尾转上了两轮之后,她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眼前一帮子男子却是没一个能站住的了! “嗤!” 沙雁很是不屑的放下手里的酒坛, “这点子酒姑奶奶漱口都嫌少!” 转脸看向坐在一旁傻笑的胡有财,这厮正呵呵指着众人笑, “喝……喝……” 沙雁过去拍了拍他的脸, “还能走么?” 胡有财转过脸来冲她笑, “夫……夫人,威……威武!” 沙雁很是嫌弃的冲他一撇嘴,拉了他的胳膊弯腰低头将他往那肩膀上一扛, “回去洞房!” 便这般扛着胡有财回了后院,留了一地的醉鬼们给丫头、婆子们收拾! 赵旭这处打下了蜀州,正在稳固地盘,那头蔺王刘肃被自家儿子手刃,下头各将立时四分五裂,兵士逃离,不过几日光景,刘肃的势力便烟消云散。 他所占地盘便被赵旭与郗崇道刮分,赵旭也曾命曲天邡派人寻找大姐赵妙华母子,只是自那一夜之后赵妙华便带着儿子不知去向,生死不知,赵旭后来攻打沧州时每到一处便派人打听,却是始终没有音讯! 那京城之中,毓妃此时又被御医诊出身怀有孕,刘享得知倒是十分欣喜,皇后多年无所出,自他登基之后也是陆续纳了不少美人儿进宫,这也有近一年了,却是无一人有幸怀上龙种,倒是这毓妃又有了身孕,两人前头那一个孩子确是不堪,若是能再生一个儿子定要好好养育! 刘享心中高兴,进了毓妃宫中也不待她行礼便去拉了柔软的小手,怜惜道, “这么多礼作甚?你如今有了身子,可要仔细些才好!” 毓妃羞涩低头道, “也没有那般精贵,礼不可废,臣妾不能对陛下不恭!” 刘享笑道, “你好好养着孩子便是对朕最大的恭敬了!” 说罢揽了她过来亲,那两旁的宫女见了忙低头不敢瞧,毓妃眼角儿瞄到却是脸上一红推他道, “陛下!” 刘享不以为意只是笑道, “宝贝儿,如今做了母亲倒是越发害羞了!” 说着话手上却动了起来,当着众人的面也不避讳,毓妃眼里闪过一丝不虞,便扭身躲闪, “陛下,孩子……” 她这不过一个多月的身孕那里能行房事? 刘享笑道, “你放心我有分寸!” 却是照旧动手动脚,他如今自觉坐稳了那位子,倒是越发张狂起来,这般当着宫人的面肆无忌惮的行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新帝比先帝更加荒淫无道之名早已悄悄儿传开了,只是他自家不知晓罢了! 毓妃见他现下是面红耳赤,呼吸粗重只怕是不肯罢手,无奈之下只得吩咐道, “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低头应是,刘享却是不管她推拒,一把抱了毓妃到窗边罗汉榻之上,立时便压了上去,一边解衣裳一边笑道, “宝贝儿,你乖乖儿依了我,这肚子里的一出来,我便立他做太子!” 毓妃闻言眼前一亮,将身子软软依了上去,娇滴滴叫道, “陛下!” 两人在那处不管不顾的厮混,却不知那走在最后的宫人听了刘享之言却是脚步一顿! 第二百六十六章 双胞 蜀州四面环山只中央处一片平原,却是百水汇聚,沃野一片,只这平原一地所产之粮便能将养一州之民。 赵旭到了这处也是照旧扶持民生,并不加税增赋又因蜀地不涉战火,又有赵旭停兵休战,却是令手下大军修桥铺路花了一年时间将原先与湘州连通的山路扩宽平整,弄出一条宽阔的官道来。 这厢令得两州通畅,贸易往来与日俱增,蜀地倒是越发的繁华了! 林玉润到了这蜀州不出一月便收到了艾叶来信,上头言道她却是生了一个闺女,林玉润读了信喜不自禁,前世里艾叶跟了她也没有落到个好,如今她也是嫁为人妇,生儿育女了! 当下忙开了库房寻了好些东西派人专送了过去,赵旭得了赵正的报信儿却是一脸的嫉妒, “将那小子给我调到沧州去!爷爷要打沧州,让他做个前锋!” 林玉润闻言一瞪眼, “艾叶才生产你便要调赵正,有这么做主子的么!” 赵旭知她是心疼艾叶不由气哼哼抱着她道, “你对那丫头倒是心疼的紧!怎得也不心疼心疼你家夫君!” 林玉润白了他一眼道, “我怎得不心疼你了!” 赵旭把头埋到她那颈间哼哼道, “尽生些小兔崽子那闺女却是老不来!” 林玉润拧他道, “这生男生女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哪……” 说着一指自家那平坦的小腹道, “这又来了一个,你现下便每日烧香拜佛先求着吧!” 赵旭闻言一愣,狠狠亲了她一口喜道, “竟是又有了!” 林玉润依在他怀里道, “这个倒是跟豫哥儿相同,不声不响的便上了身,要不是算着这些日子月事没来,到外头瞧了大夫,还不知晓呢!” 赵旭想到昨儿晚上的事儿不由担心道, “你去瞧大夫也不让我跟着,这阵子我们也是癫狂!也不知伤到他没有!” 林玉润红了脸, “这事儿可不怨我!” 赵旭抬了她的小手儿,小心翼翼的亲一口道, “怨我!怨我!是我被夫人美色所迷,自家把持不住!” 林玉润气得捶他, “这个生了!我便不生了!” 赵旭想起来生湘哥儿时的情形,也是有些后怕道, “这一胎生个闺女,以后便不生了!” 林玉润早被他那偏心眼儿弄的莫法了,冲天翻了一个白眼, “你自家冲送子娘娘要闺女去!” 赵旭唯唯点头,隔了几日还当真去了那送子娘娘的庙里,求了一堆儿灵符回来,林玉润想到这堂堂魏王夹在一堆儿妇人当中拜送子娘娘庙的情形便止不住的好笑,只是见他求的诚心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只好命了小丫头们将那些个灵符各处安放好。 这厢见路修通了,又想起了阮妈妈与程妈妈,这两位妈妈老成持重,如今虽已不大管事儿,但有她们在身边镇着,林玉润生产时心下也安定些,便亲自写了信给她们,要请她们过来! 两位妈妈在那边也挂念她,接了信不由喜出望外,这厢忙收拾行李各带了两个小孙女便向蜀州来。 林玉润在这蜀中安心养胎,如今保官、豫哥儿、湘哥儿又大了一岁,这三个小子伙在了一处,上房揭瓦、爬树下河已是不在话下,每日里那闹腾的劲儿,也亏得是林玉润性子好,若是换了一个旁的,只怕一日照三餐的生气,早折腾病了! 这厢林玉润又怀了身孕,赵旭却怕这三个小子没有轻重冲撞了她,索性将那三个小子带到了城外军营之中,又将公良先生也请到了营中,每日里上午跟着小兵们操练,下午便跟着先生习文。 赵旭带这三个小子也是同自家带兵一般,保官现下已是与小兵们同吃同睡,豫哥儿与湘哥儿虽仍由他带着。 但这操练却是每日不落,别人使真刀真枪,三个小的便使那小一号的木刀木枪,有一旁有模有样的跟着演练,不到时辰也是决不能自家溜走的。 这军营之中只这三个小的,又生得虎头虎脑十分招人爱,众将见了都要去逗弄逗弄,有那私藏的绝招儿便悄悄儿教给他们,三人倒是学了不少赵旭都不会的好东西。 三人在这军营之中是混的如鱼得水,乐不思蜀,唯一还念着城里的母亲,每五日便要回去见一见她。 林玉润知赵旭那人表面粗鲁实则内里心细如发,她这厢肚子一天天大了,孩子们回来也是眼见着一回比一回结实,虽是晒得脸皮子黝黑,却是双眼明亮有神,嘻嘻哈哈乐天开朗,她心知赵旭养孩子自有章法也是放放心心的养着胎。 待到程妈妈与阮妈妈到蜀州时,林玉润已是怀胎近五个月了,程妈妈与阮妈妈一来见了她这肚子都是齐齐皱了眉道, “夫人这一胎倒是有些大了!” 林玉润这肚子却是前头两胎不同,上了身便一日日见大,到了这时已是比寻常妇人大得多了! 林玉润笑着道, “不瞒两位妈妈,前头去瞧了大夫,说是双胞!” 两位妈妈是又惊又喜,笑道, “还是我们夫人有福气,这连着生了两个哥儿,又怀了个双胞!” 两个老妈妈都齐齐合什谢天,林玉润抿嘴儿暗笑,赵旭那厮初时晓得是双胞还大大的欢喜了一番, “定是我拜送子娘娘心诚,娘娘心下感动便送了一对儿小娇娇给我!” 林玉润却是早已知晓这两个也是儿子,也不忍心令他失望,便告诉了他实情, “曲夫人那处早得了密法能瞧出男女来,我肚子里这两个多半也是儿子!” 赵旭听了捶胸不已, “我赵某人上辈是得罪了那路的神仙,这厢把烦人的兔崽子一个个的送来,这一回还一送就是俩!” 林玉润也是觉着四个儿子有些多了,先前她倒觉着儿子都一样,只是这儿子多了倒真想要个香香软软又乖巧的女儿了! 无奈那送子娘娘偏要送儿子来,这也是无法只能接着了! 阮妈妈倒是有些担心对她道, “夫人,双胞却是不好生,您日常还是多走动些,最好忌些口,免得孩子太大了,当娘的受罪!” 林玉润点了点头,先前那位大夫也是这般儿讲的,她便每日里到那后府花园扶着腰走动,她那身子苗条,怀孕之后只长那肚子不长腰身,从后头看仍是曲线玲珑,前头瞧却是腹大如萝,让人都替她心惊,赵旭第回见了她都要伸手虚虚扶着,一副生怕她向前栽倒的样儿。 幸喜她那柔术练得好,虽是人瞧着瘦弱,但身子骨是十分强健,别人瞧着累她自家倒无半分感觉! 在那花园里逛了几日,倒是回回都瞧见一个姑娘,这姑娘生的丰满,面若满月,倒是一派沉稳大气的样儿,这头远远见她便福了一福退了开去。 林玉润头回见她时便问身边的石英和珍珠, “这姑娘是那一位,我怎得没有见过?” 这府里的女眷除却自家带来的这些人便还有些前头州府留下的粗使婆子,年轻的小姑娘却是都给银子放了出去。 上上下下的人她都认识却是没见过这位姑娘,石英倒是不爱说话,珍珠想了想道, “这位姑娘是柳姑娘,叫做柳鸢,前头那位州府留了一对儿女,赵宝哥哥带了人从沧州接到了这处,头两日柳夫人来拜见过夫人的!” “哦!” 林玉润却是想起了那位夫人,这柳夫人年不过四旬却已是头发花白了,穿衣打扮十分朴素,人却是收拾的齐齐整整,虽脸色腊黄但腰板儿笔直,目光坚毅! “原来是柳大人的千金,柳大人高义,这位小姐也是知礼数的人!” 珍珠又道, “柳夫人与柳小姐、柳少爷现下都跟着柳先生过活,挤在后院一处偏僻的院子里,大爷本是想在外头买个院子给他们一家几口,却被柳先生给推辞了!” 林玉润点了点头,因着柳氏一门,倒是对这位姑娘有了好感,每日里去花园见到她都点头微笑,那位柳姑娘却是性子有些腼腆,见林玉润冲着她笑便微红脸,福了福身便退走了。 林玉润有心与她多说两句,却是没有机会! 转眼又过了一月,已是入了秋,这蜀州的秋日十分凉爽,头顶上日头明晃晃的,却有小风儿吹着,人坐在园子里不冷不热十分惬意! 林玉润因嫌那屋子里不如外头清爽,便早早儿出来到花园那假山上的亭子里坐,这后园不大最高处便是这亭子,坐在上头一眼便能望遍整个园子。 主仆三人在上头吹着风,看景致,从这处望出去,前头院子里人来人往都能瞧见,却见一个人正往这后头走,那样貌身形倒似赵宝。 林玉润指了那人问道, “你们瞧着那可是赵宝!” 石英眼尖瞧了瞧低声道, “夫人!是赵宝哥!” 三人瞧着那赵宝向这后院来,到了那二门处被婆子拦着说了几句话,便照旧进来了,林玉润想了想道, “也不知是不是大爷有话要带给我!” 赵旭身边的小厮倒是时常出入后院,却多是替赵旭传话,这阵子因着林玉润月份大了,赵旭越发的不放心,一日里也要打发身边的人过来问几趟的。 林玉润便道, “石英你脚程快些,到后院正门那处迎他,也免得他跑冤枉!” 林玉润是怕他直往后头去了,自家人不在倒让他扑了个空! 第二百六十七节 柳鸢 石英依言下了假山,不久林玉润却是瞧着赵宝过了二门却是身子一转向那西北角的院子去了,林玉润没有多想却是冲珍珠笑道, “敢情不是来寻我的!” 当下便吩咐珍珠, “你去把石英叫回来,也免得她在那处傻等!” 珍珠也去了,林玉润在那假山上头却瞧见柳姑娘往这园子来了,这厢左转右转后头却是跟出一个人来,林玉润仔细一瞧竟是赵宝,眼见得赵宝越追越近,叫住了柳姑娘,两人说了些什么,柳姑娘低着头,赵宝便拉了她的手塞东西给她,柳姑娘挣了几挣赵宝没有放手,两人便手拉着手儿说着话。 待到石英与珍珠回到亭子里时,他们才各自散去。 石英眼尖也瞧见了两人,不由抿着嘴儿瞧了瞧林玉润,林玉润冲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石英点头,她是个沉稳的性子,遇上这类事儿自是不会到处张扬的! 林玉润这厢也坐够了,便扶着石英的手起了身笑道, “这风也吹够了!我们回去吧!” 三人从假山后头走了,却是没有与那独自逛园子的柳姑娘打上照面,林玉润钦佩柳氏家风,心中暗想, 赵宝若是能与柳姑娘结成连理,也是他的福气! 到了晚上便问赵旭, “那柳公的千金人品如何?” 赵旭听了骇然望向她道, “夫人明鉴,我连正眼都没有瞧那姑娘一眼,她可与我半分关系无有的!” 林玉润笑着拧他道, “你是在做贼心虚么?我问的是柳姑娘,你扯到自家身上做甚?” 说罢将今儿在花园瞧见的一幕告诉给了赵旭,赵旭听罢偏头想了想道, “那柳公家眷是我命赵宝带了人去接回来的,两人应是在那路途之中有了事儿,若是真成了也是好事儿,我们且静观其变吧!” 林玉润点了点头笑道, “你身边的这几个里,赵宝人才最好却是蹉跎到了这时,才寻到姻缘,想来也是好事多磨,以后成了家便安稳了!” 赵旭听了很是不满道, “他就靠着他那张小白脸子骗人,你家夫君这人才才是顶顶好的!” 林玉润笑得不行忙哄他道, “是!是!是!我家夫君自然是最好的,我真是前世烧了高香才能配上你这般好的人儿!” 赵旭明知她是哄自家,却照旧止不住的嘴角上扬,过来搂着亲了又亲得意道, “还是夫人有眼光!” 赵宝这事儿林玉润是嘴上不说了,但心里却已是在计较了,叫了珊瑚来道, “把前头赵正、赵固成亲时我拟的单子找出来!” 那厢还有一个赵喜呢!虽说他与温馨姑娘两人情投意合,只是一个在湘州一个在蜀地,婚嫁之事一时半会还没有顾上,林玉润盘算着再等上几个月,她腹中的孩子落了地,出了月子便将这赵喜的事儿办了。 届时想来赵宝那头若是顺当,应也能接着办他的了! 这几年我们这府里的喜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 林玉润这厢美滋滋的打算着,看了珊瑚翻出来的单子,提了笔添添减减,有了事儿做便觉着这日子过得快! 转眼又过了一月,林玉润月份越发大了,那肚子大的吓人,赵旭瞧着她都是提心吊胆的,索性便将一应公务挪到了后院。 夫妻二人将这花厅分做两边,他那边儿批阅公文,她这边便管家理事。 他那头众将进出,她这处婆子回话。 如此这般却是府中各人各行其事,一切井然有序,夫妻二人有时忙累了,便坐到一处泡了茶喝一会儿,聊会子闲话,又转回头去做事,自家觉着做起事儿来倒比单打独斗更有劲儿。、 这一日林玉润将手中事务处置妥当,看了看外头天色,难得冬日里有阳光便想出去走动,赵旭见她起身也放下了手里的笔, “可是坐的腰痛了?” 林玉润点了点头道, “想到外头走动走动!” 赵旭看了看天色便吩咐珍珠, “将夫人那兔儿毛的披风拿来!” 那披风上的兔儿毛是赵旭亲手猎的,请了手艺好的老匠人制的皮,做了披风又软又轻,林玉润最是喜欢这一件了。 穿戴好了披风,夫妻两人也不带下人,便手牵着手去那后园溜达。 自天气一日日转冷后,林玉润也是少有到这花园里来了,今儿过来见满眼的残枝败叶却瞧出了几分新鲜来,赵旭见她右顾右盼的样儿笑道, “怕是将你闷坏了!日后天儿放晴我便陪你出来走动!” 林玉润笑着点头,眼儿一晃却是瞧到那边有位穿红衣的姑娘,不是那位柳姑娘么! 柳鸢转过脸来瞧见了她,也瞧见了一旁的赵旭,林玉润笑着冲她点头,心知这姑娘性子腼腆怕是要退下去的! 赵旭也早瞧见了她,低头问林玉润, “这便是那柳家姑娘?” 林玉润点了点头,赵旭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道, “看那样子倒是个好生养的!” 他大大咧咧的说话,倒把林玉润弄得有些窘,紧了紧他的手道, “你……小声些!那有这般当面议论人的!” 赵旭满不在乎道, “放心,隔这么远,她那里能听到!我这不是替赵宝那小子相人么!” 两口子说着悄悄话儿,那头柳鸢却是鼓足了勇气向这边走来,到了夫妻两人面前,低头行礼道, “见过魏王!见过夫人!” 林玉润有些惊诧她如今倒是胆儿大了! 莫非是因着赵宝的缘故,要到主人家面前行礼了么? 林玉润笑着道, “柳姑娘免礼!” 柳鸢站起身却是微微抬头,只望向林玉润却不看赵旭,红了脸道, “夫人,柳鸢性子怯懦……也……也少经世面,数次在这园子里遇上夫人也不敢来见礼!还请夫人恕我失礼之过!” 林玉润笑道, “无妨,我们在这院子里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交情了,我也不是那拘礼之人,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说罢,她又捏了捏赵旭的手,赵旭会意也清了清嗓子道, “柳姑娘,即是柳先生妹子,便与我们也是一家人,不用拘礼,日后大家大大方方说话便是!” 他那话中有话指得是柳鸢与赵宝的事儿,林玉润闻言忙又捏了捏他的手, 这赵宝与柳鸢之事都是人背地里悄悄儿暗通款曲,瞧这姑娘的腼腆样儿,脸皮子实在薄得可以,要是因被他们夫妻戳穿抹不过脸去,把这事儿搅黄了,只怕赵宝要立时叛出府去的! “咳!” 赵旭假意咳了一声,转过脸去,林玉润却是冲她笑道, “魏王所言甚是,柳姑娘不用拘束,喜欢这园子便放心逛便是,若是闷了也可到城中瞧瞧,如今的蜀州却是越发热闹了!” 柳鸢听了脸越发红了,摇头道, “小女子自幼受母教诲,大家闺秀不好抛头露面,每日在这院子里走动走动便是极限了!” “哦……” 林玉润微微一晒, 没想到赵宝这心上人还是个这般循规蹈矩的姑娘,倒是与这府上的姑娘们不一样! 当下笑问道, “即是这般,那柳姑娘平日做何消遣?” 柳鸢低头道, “做些针线、刺绣,有时画些画儿,也弹弹琴,与弟弟对弈,练练字儿……有时……有时还会下厨……” 林玉润听了不由笑道, “柳姑娘倒真是大家闺秀,确是多才多艺!” 柳鸢脸涨得更是红了,悄悄儿瞄了一眼赵旭低着头只看着脚面。 林玉润被她那一眼瞄得心里一微动,捏了捏赵旭的手,赵旭咳了一声道, “夫人!我那处还有事儿……” 柳鸢听罢忙福了福身道, “魏王、夫人,小女子便不打搅两位了,这厢便告辞了!” 这厢按原路退了回去,夫妻两人你望我眼,我望你眼眼,林玉润皱眉只觉心里怪怪的, “这位柳姑娘……” 赵旭却是冷冷一笑, “赵宝那小子却是个眼瞎的!” 当他赵某人的江湖白混了么? 这柳鸢表面瞧着一派老实,但不过只那一眼便让他瞧出了破绽,这女子倒是个有些心机的,只怕对赵宝那小子也不是真心的,亏得那小子还跟着爷爷混了那般久,这女人是真心是假意都瞧不出来,真是个睁眼瞎! 赵旭问道, “她往回可是不曾与你见礼?” 林玉润先时倒还不觉着,现下里也觉着心里有些怪怪的, “先时我只当她是个腼腆守礼的,见不见礼倒是没有多紧要的,只是这回她倒胆子大了……难道是见你在这处才过来行礼的?” 抬头见赵旭眼神怪异,立时恍然当下皱眉盯着赵旭上上下下的瞧,瞧得赵旭背上出汗,忙陪笑道, “夫人可是瞧清楚了!为夫是清白的!” 林玉润摇了摇头心中暗叹, 这世上的女子以貌胜,男子却是以权胜,若是手握大权,势力滔天,那怕是丑如恶鬼,凶如夜叉也是有女子上赶着去追寻的,只是她们求的不是男子,而是他背后的权势! 现下看来这位柳鸢倒不是个省油的灯! 只是……柳鸢这样儿,赵宝若是知晓了,可要怎生事了? 第二百六十八节 手帕(一) 自那日之后,赵旭与林玉润在花园之中时时便会遇上那位柳鸢姑娘,她这厢虽仍是那羞怯怯的样儿,却每回都大着胆子上前来行礼。 虽仍是不敢正眼瞧赵旭,却是借着与林玉润日渐熟悉,渐渐也要低着头与赵旭搭上两句话了。 林玉润心下有了防备瞧着那柳鸢便处处都是破绽,不由心中暗叹权势真是好东西! 难怪这世上男子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去求得! 有了它,你便是不用动半点儿心思,自家便有人送到面前来! 这位柳姑娘只怕是暗地里琢磨过赵旭的,见他粗鲁跋扈,张扬霸道,林玉润又是柔顺平和的性子,便当赵旭喜那娇俏乖顺的女子,便一点一滴儿接着日常的相处,将自家的那贤良淑德的内里展现出来,人虽生得比不过林玉润,不过那一手的绣活儿,琴棋书画却是样样能拿出手的,她实在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 林玉润这厢心中也是警铃大作,如今赵旭权势日重,日后只怕各色女子前仆后继要防不胜孩子了,自家也不能一味靠着赵旭对的一往情深便当高枕无忧,前头沙十二的事儿,这下眼前的柳鸢,这些有心要夺人丈夫的女子,那些个招数或明或暗,或狠或毒,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若是一个不小心真让赵旭着了她们的道儿,即便是事后将那女子千刀万剐,对夫妻情份也终究是损害! 林玉润自己也要提醒着自己,从今以后却是要打起精神来小心应付了! 这厢柳鸢却不知自家这一番作为已是为林玉润敲响了警钟! 她那心思倒是“单纯”,她确是瞧上了赵旭的权! 这位柳鸢,柳姑娘是柳公排行在三的女儿,前头倒还有两个姐姐,都已经出嫁,只是柳公为人正直清廉,他在到外头做官,一年到头送回来的俸禄少的可怜,一家人妻小加上父母还有一位兄弟都要靠他供养。 这上上下下八口人,守着老家的几亩薄田,盼着柳公那点子俸禄过日子,那生活不可谓不艰难! 又有柳夫人也是一位落魄的大家闺秀,数十年如一日的循规蹈矩,谨言慎行,严守那三从四德,上侍奉公婆下养育儿女,照料小叔,每日里起早贪黑,操劳辛勤却是从不叫苦,累垮了身子也要供养着一大家子。 到了大女儿、二女儿出嫁之时家中贫寒,并却多少陪嫁,又有柳公写信回来,也不愿用女儿去攀权附贵,只道寻了平常的庄户人家嫁过去,安生过日子。 柳鸢排行在三,年纪与最小的弟弟相近,自小便瞧着母亲如何劳累,两位出嫁的大姐姐如何因着家中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还有那几个歪瓜劣枣与那些子泥腿子、乡野泼妇吵个天翻地覆,哭哭啼啼回娘家,得不到半点支持反倒被母亲喝骂一顿,又让赶过来的女婿接了回去! 这样的日子柳鸢打心底里是不愿过的! 眼瞧着她这年纪已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每日里她最提心吊胆的便是那送信的人到了家里来,将父亲的信儿奉上,母亲便要按着吩咐将她随意的嫁了人! 这厢心惊胆战的过着日子,却是等来了父亲身死的消息,柳文善要接他们到蜀州去! 母亲当时便哭得晕了过去,自家也跟着哭得不成,只是没有人知晓待到夜深人静时,她睡在那处,被子蒙了头却是在暗暗的欢喜! 终于能离了这处穷乡僻壤,到繁华州城之中了! 早在两年前祖父母过世时他们便应启程的,正是因着父亲写信来让他们在老家仍旧清贫度日,这才又耽误了她两年青春,如今终是能成行了! 来接他们的是个英俊的小郎,那样儿真是俊俏到柳鸢想着便脸红,看他那样儿手下那么多人使唤,个个都称他宝哥,想来不是个官儿,也是个管事的! 这样的男子还没有成亲! 难道真是父亲在天有灵保佑的好姻缘么? 柳鸢在那马车之上,日日与他以目传情,倒是真生了些情愫,原想着这样的男子,这样年轻便有此等地位,也是少见了! 没想到了这蜀州城之后,她才知晓自家是那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原来这赵宝只是那府中一个小厮,自小为奴的身份,她虽是父亲身亡,却是正牌的官家小姐,大家的闺秀任是你再有出息,也配不上的! 住进那蜀州州府之中,她才晓得原来这里还有一位魏王,年纪也是不大,如今却是如日中天,很是有些改朝换代的能耐。 若是他真能篡了刘氏王朝,坐上那金銮宝殿,那前程自然是光明无限,至于赵宝能封个侯便顶天了,做侯爷夫人那里有做后宫贵妃威风,若是能生下一儿半女,后半生更是不可限量! 她这厢小心在府里打听,却是打听到这位魏王只有一位夫人,生得是倾国倾城多少女子也比不上的! 当下心中便起了好奇,后院她也不敢乱闯,便踩着点儿去后花园,果然给她碰上了,那位夫人果然美貌无双,令这天下女子见了都要自惭形愧的! 只是柳鸢却是不这般想, 自家那大姐夫不是因着家境渐渐富足便纳了妾么,人都道娶妻娶贤,纳妾纳颜,她那大姐夫却是不然,纳妾却是寻了一个颜色不如自家大姐,却比大姐温柔乖顺的女子! 大姐回来冲她哭道, “这天下男子都是贪新的,便是你有那天人之姿也挡不住他爱尝鲜的那一颗心,若是有那能耐,这天下女子他都要尝个遍,那管你是美的丑的,只要是新鲜的便如那去树上摘梨一般,就是不带回家也要咬上一口,心里才舒畅!” 眼前这位魏王不正是有那能耐之人么? 她便是要让魏王觉着自家与他那美貌的夫人有不一样的风情! 只要他想咬上那么一口,以他那霸道性子定不会扔了自家尝过的女人不管!届时只要她能在这魏王后院有了一席之地,锦衣玉食自然是唾手可得! 论说起来,这位柳鸢也是个极聪明的女子了,只是那聪明劲儿用错了地方! 她也没有想到,这厢还没有勾上赵旭,那厢赵宝却是缠着她不放,三不五时都要寻些小玩意儿送到后院来, “嗤!” 几个不值钱的玩意便想打发她么? 这厢一边心里想着一边却假意的推拒,待到那赵宝硬塞进了手里,红着脸转身便走见不到人影儿了,她才冷下了脸, 现时她不能将这一条线儿断了,若是魏王那头不成,还有这一头,总不能让她两头失脱吧! 这一日赵宝又来约她,她却是约了他到这后头花园见面,因着连日来的阴雨,夫人的肚子越发大了,应是不会出来逛园子,自是瞧不到他们两人有牵扯的! 柳鸢沿着回廊小心的走着,脚下那绣花鞋虽是一双旧的,却也要小心些穿,再坏了便只剩那双新的了,她可舍不得穿出来踩雨地! 小心翼翼来到了后花园回廊之上,赵宝已在那处等了许久,见她来了不由喜上眉梢, “柳……柳姑娘,你……你来了!” 过来见她发上有些水珠,便抽了自家的帕子给她擦水,柳鸢忙伸手拦了,红着脸道, “别……打湿了你的帕子,我自家带着呢!” 说罢取了自己的出来擦脸,她那样儿虽是不算绝美却也是中人之姿,又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儿,十四五的少女如那结了朵儿的花,总是自带了含苞待放的风情,男人见了便是不喜欢的,也要多瞧上两眼! 赵宝此时心里正喜欢着她,自是瞧她什么样儿都是好看的,呆呆盯着她许久,盯到柳鸢有些不烦耐了,才恍然伸手去摸怀里,却是摸出一块蜀锦来, “这块……这块布料给你,做……做帕子吧!” 那蜀锦色艳泽鲜,若说做帕子的话却是可惜了,有整匹做一身衣裳给柳鸢这般年纪的小姑娘穿那才是最出彩的。 只是这蜀锦难得,好料子即便是熟练的工匠也要花上一年的时间织成,林玉润天生的丽质,生得艳丽最适合这料子了,赵旭便让人去买,他也不仗势欺人,只让陶大管事拿了银子去那蜀州城中有名的锦锻行里排号等着买。 到这处近一年了才买到几匹都送到林玉润面前,林玉润见了喜欢的不行,寻了手艺好的师傅上门量身子做衣裳。 因着量少,下头的丫头们却是人人得了几块角料做些荷包、手帕什么的,戚二妹也得了几块! 只是她那性子那里会做这些,又不好意思说自家不擅针线,只好把那布料压了箱底,正好遇上赵宝听了这事便动心思想来寻几块, 他这厢红着脸去问夫人讨,林玉润那处是早就没有了,便笑着让他去与丫头们商量,心下里却是在暗叹, 这事儿闹得!瞧赵宝这样子对那柳鸢倒是一片痴心,这要怎么收场? 林玉润也是视那赵宝与自家兄弟无疑,心疼他被人骗,又不忍心做那斩断他情思的恶人! 自家只觉着两难!赵旭倒是没有顾忌,他却就是不说只道, “那小子自家眼瞎,活该被人骗!且再等几日给他来记狠的,免得他日后记不住再吃亏上当!” 第二百六十九节 手帕(二) 林玉润虽觉赵旭的法子狠,却也知晓是个一劳永逸的好法子,这男女之间若要拆散了必要来一记绝杀的,令得人死了心才行,若是不轻不重的在心上挠那么一下,反倒会让人更黏糊,到时更加不好拆了! 当下也是闭了嘴冷眼旁观,只吩咐了那下头嘴紧的婆子仔细盯着! 赵宝又厚着脸皮问丫头们讨,大丫头、小丫头们捂着嘴儿笑他,都道已做成了东西,要是拿出来只怕倒还要害赵宝那心上人儿吃味,纷纷摇了头! 只有戚二妹拍着他肩头道, “赵宝哥,咱们什么情份,几块布料而已,给你便是!” 当下笑嘻嘻将那几块布料当累赘急急扔给了他,赵宝如获至宝忙约了柳鸢出来便要送给她! 那柳鸢也早听说过蜀锦之名,见了那布料也是喜欢,当下双手捧了捂在胸前冲赵宝喜道, “赵宝哥!这布料真是漂亮,我好喜欢!” 赵宝见她高兴自家也高兴,笑呵呵道, “你喜欢便好!你喜欢便好!” 说起来这还是柳姑娘头一次自觉自愿收了他的东西, 难道自家这多少日子的水磨功夫,终是起效了? 想到这处赵宝不由心花怒放,便拉着柳鸢说话,两人在那花园里足足呆了一个时辰才散去。 他们前脚走,管那后院子的婆子后脚便去报了林玉润, “我晓得了!下去吧!” 林玉润听了婆子回报,心下也是有数了,瞧这样儿那柳鸢收了东西,莫非她又改了主意? 不过似这般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子,真正不是贤惠妻子! 可叹柳公一世的清名,那柳夫人也是个规矩人,怎得养出来这么一个女儿来? 这厢那蜀锦做衣裳因是加了工钱,不过几日便连夜赶了出来,送到府中林玉润穿上出来,众人瞧着都是呼吸一滞半晌儿说不出话来, “夫人!” 林玉润本就生的美,众人日常见惯了倒还好,只是这厢换了衣裳出来更是将那本就明艳的五官衬得更是夺人心魄,众人立在那处一时都觉目眩神迷,张了口都不知如何说话了! 这厢正巧赵旭进来,见了林玉润也是眼前一亮,这心里只觉着自家圆姐儿已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却越发的美艳动人,倾国倾城了,便是这般大着肚子也是这世上最好的孕妇! 左右瞧瞧只见丫头婆子们一个个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忙哼哼几声, “你们都退下吧!” 林玉润见他来了笑着来迎上来,双手一展道, “瞧,好看么?” 赵旭搂着她亲,迷醉道, “圆姐儿,你这是打算勾死我么!” 虽说人都退下去了,但在这厅堂之中光天化日,林玉润被他这般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一气乱亲,却弄的红了脸忙推他, “别……在外头呢!” 赵旭知她面嫩,也觉自家孟浪便住了嘴,却还搂着她腰道, “这可怪不得我!谁让我们家圆姐儿这般好看,我这也是情不自禁!” 林玉润红着脸心下又羞又喜还带着丝丝的得意,嘴上却道, “我……我还是换下来吧!” 赵旭听了眼睛一亮道, “不如到内室,我来助夫人更衣!” 林玉润见他那样儿那还不知他打什么主意,忙改口道, “在屋子里闷久了,我要出去走走!” 忙红着脸拉了赵旭出来,两人往那后花园里去,赵旭小心扶了她的腰身,缓步走着,他自后头扶过去只觉触手仍是凹凸有致,微微加了些小肉,那手感却是更好了不由叹道, “夫人这身子倒真是天生的丽质,怀着这般大的肚子,身上也不见长肉,还是胖一些好!” 林玉润闻言却是嗔道, “你是嫌我瘦了么!” 赵旭斜眼儿往下瞧她胸前笑道, “别处瘦都成,便是这处不能瘦,胖些好!” 林玉润红了脸,拧他道, “登徒子!” 赵旭只是笑一手搂了她的腰只是道, “夫人小心折了指甲!” 夫妻二人这厢正打情骂俏,卿卿我我,边走边说到了水池边上遇上了柳鸢,柳鸢过来见礼,瞧了林玉润身上的衣裳立时露出惊艳的神色来,不由赞道, “夫人,这身衣裳真是好看!只怕是要花不少银子吧!这般贵重的衣裳也只有夫人能穿了!” 林玉润只是笑了笑,赵旭却在一旁道, “不过几件衣裳有何贵重可言!” 柳鸢脸上一红,悄悄儿瞄了赵旭一眼,却见他只盯着林玉润瞧连着眼神儿也不给她,当下强笑道, “小女子也是少见世面,没见过这般好看的衣裳,说话不经心,倒是叫夫人与魏王笑话了!” 林玉润侧头瞧了一眼赵旭笑笑道, “这衣裳是死的,人是活的,要说贵重自然是人贵重了,因而世人都劝道要珍惜眼前人!” 她这是忍不住点那柳鸢! 望她能明白赵宝的好,一心一意珍惜眼前人才是正理! 只是她却不知柳鸢那性子,在这州府之中住得越久,越是被繁华迷了眼,只当林玉润说的是赵旭,心中暗想道, “我若是有这位一个有权有势的夫君,自然是要珍惜眼前人的,这眼前人能给你多少的华服美宅,山珍海味以及那些个前呼后拥的排场啊!” 林玉润见她眼神乱闪,却是悄悄儿去瞧赵旭,知她是没有听进自家的暗示,当下摇了摇头道, “我累了!” 赵旭扶着她道, “即是累了,我们便回去吧!” 这厢扶着林玉润转身走了,柳鸢在那处福了一福身,双眼直直盯着林玉润消失的背影,良久抽了自家那帕子出来看, “别人有这东西做一套衣裳只怕穿过一水便要扔了,我得了这么巴掌大一块儿碎布却拿它当宝一般!” 一边咬牙一边冷笑, “我柳鸢凭什么要捡那别人剩下不要的!我要要,也要一屋子的好料,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把那帕子往地上一扔,狠狠踩上了一脚,转身恨恨离去! 她却不知那假山后头转出来了戚二妹,瞧见地上的帕子咦了一声, “这不是我给了赵宝哥的那块料子么?” 又想起刚刚儿转身走的背影, “哦!赵宝哥哥那心上人原来是她!” 戚二妹也是趁着下午空闲,跑到这假山后头躲懒来了,没想到见到了林玉润与赵旭,她是怕挨骂便躲在里头不敢出来,却是瞧见了这后头一幕,心下只觉这柳家姑娘有些不妥。 当下收了帕子去寻外头院子的赵宝, “赵宝哥?” 赵宝在外头正清理了各处送来的公文,分门别类放好,要送到后院赵旭的手中,见戚二妹过来便迎上去道, “戚二妹子,可是大爷或夫人有吩咐?” 戚二妹一吐舌头, “我在后头花园子里躲懒呢!可没在他们面前伺候!” 赵宝听了便笑,转身到里头拿了装零食的匣子道, “你即是要躲懒便将这匣子里的东西拿去,让小丫头泡杯茶,也好享用!” 戚二妹接过来笑眯眯道, “赵宝哥真是好,即是这样二妹我便回赠你这东西,便当谢你啦!” 说罢从怀里掏了那帕子出来,赵宝见了笑道, “你女儿家的东西怎好随意送男子,快收回去吧!我不要你的东西!” 戚二妹摇头仍是把手支了过去, “你先瞧瞧再说话吧!” 赵宝一脸狐疑的接了过来,那眼熟的花色不正是自家从戚二妹处得来,又送给了柳鸢的么? “这帕子你何处寻到的?” 戚二妹道, “在那后花园里,我瞧见柳姑娘扔到了地上,便捡了来还你!” 赵宝一愣旋即又笑道, “这东西她喜欢的紧,那里会扔了,定是不小心掉了的!” 说罢收到怀里, “我寻个空闲拿去还她!” 却见戚二妹直愣愣瞧着他不说话,当下奇道, “怎么了?” 戚二妹皱眉道, “那柳姑娘便是你心仪之人么?” 赵宝摸了摸鼻子有些羞赧的点了点头,戚二妹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你能寻到整匹的蜀锦么?” 赵宝想了想道, “若是花银子到铺子里买便要排号等候,不过若是不定花色寻那现成的出高价还是能买到的……” “那你能寻到一屋子的么?” 赵宝哑然失笑道, “要一屋子的蜀锦做甚?那料子颜色是鲜亮却是不耐磨,你平日穿着也不好做事儿,做个帕子,荷包便成了!” 戚二妹摇头道, “那东西太过华丽富贵,也就夫人能穿,我们不能穿,我也不想要,是你那位柳姑娘想要……” 说罢将自家在花园里听到柳鸢的自言自语道了出来,赵宝听罢脸上便僵住了,他也没有想到柳鸢竟有这样的心思,因而私心里是不愿相信的! 于是冲戚二妹勉强笑道, “柳姑娘那性子是有些清高,不过却也不至这般行事吧!” 戚二妹听他这么一说,立时瞪大了眼道, “赵宝哥,是在讲我胡说冤枉她么?” 赵宝忙摇头道, “戚二妹子不要多心,我……我只是说,你怕是一时听错了!” 戚二妹气得一双眼儿瞪圆了将那装零食的匣子往他怀里一扔道, “我戚二妹耳聪目明,可灵醒着呢,决没有听错也不能看错,你即当我污蔑你那心上人,这东西我也不要你的了,你拿去孝敬你那位柳姑娘吧!你瞧瞧人家瞧得上瞧不上你的东西!” 说罢转身气哼哼出来,赵宝追出去只见她疾走的身影,叫几声她也没有回头,显是真气到了! 第二百七十节 月子(一) 回到屋子里把那匣子往桌上一放,低头暗道, “戚二妹子性子耿直从不会说谎,难道柳姑娘真是这样的……” 又回想柳鸢一颦一笑又觉觉她应不是那样的人! 这厢虽自家劝自家定是戚二妹子听错了,只是终究在心里留下了点儿影子! 转眼林玉润怀胎已是进了九月,那肚子有时便觉隐隐的下坠,依着前头生产的经验,只怕是要临盆了,当下便吩咐丫头们收拾产房。 这厢阮妈妈便张罗着要将赵旭迁到外头去,赵旭不肯摇头道, “我这处办公,也好陪着夫人!” 阮妈妈却道, “这妇人生产本就有血光,你又是带兵打仗之人,怕是不吉利,你迁到前头去夫人也安心些!” 赵旭还是不肯, “我上回也陪着,她这一回生双胞定是艰难,我便在这处办公,日夜陪着她,若是有事儿也好头一个知晓!” 阮妈妈无奈想了想道, “即是这样,这后头还有一个连着的小院子,只是还没有收拾出来,在那边院墙上有一道门儿向着西北角,你每日办公便让人从那边进出,也免得人来人往惊了夫人!” 赵旭听了点头,林玉润却是有些担心, “那院子年久失修,现下里便是叫人赶工,也要晾一阵子才成,一时半会儿也住不进人呢!” 赵旭便道先过去瞧瞧,回来冲她道, “无事,左右不过只些石灰水儿,墙漆的味儿,那处有一个小小的花厅,我白日在那处办公也闻不到味儿,晚上我还到这边睡,也好守着你!” 几人商量好了,便叫人来刷墙打扫,因是家里有要生产的妇人,却是不能动土,不宜搬运,因而小院里头一应设施半点儿不动,只是将上头灰尘擦去,又粉刷了墙壁柱头,便将赵旭的一应东西搬到了那头。 赵旭便白日里办公,夜里回来,府里上上下下等着林玉润生产。 果然过了十日,这一日早饭刚过,林玉润便觉肚子坠得厉害,捂着肚子呻吟一声冲赵旭道, “我这怕是要生了!” 赵旭过来一把抱了她起身向那产房走去, “圆姐儿,别怕我在外头呢!” 把林玉泣放到了那软榻之上,这厢一步三回头的坐到外头椅子上,又站起身来回踱步,却听林玉润在里头问, “雍善?” “我……我在!” 赵旭忙过去趴着门向里看,林玉润叮嘱他道, “你可不许再砸东西了!” “嗯!嗯!” 赵旭搓着手点头道, “我不砸了!你快些儿生!用点子劲儿就出来了!” 林玉润冲着房梁上头翻白眼子, 这男人当生孩子是上茅厕么! 这厢肚子阵痛加剧,她终是忍不住呻吟起来,外头赵旭听了真是坐立不安,心下着慌又无能为力,负着手走来走去,实在受不住了,索性将自家那杆长枪拿了出来。 “呔!” 这厢在院子里摆开架势耍起了枪来,舞得那是虎虎生风,水泼不进,那眼儿只盯着自家的枪尖,却是半点儿不敢往那来来往往的小丫头手上瞧,那一盆盆端得什么,他不用想也知晓! 他这厢觉着煎熬,里头却觉着还顺当!两个白白胖胖,各重四斤五两的小子,不过一个时辰便呱呱坠地,赵旭进来瞧也不瞧两个小子,只过去拉了林玉润的手,她这厢头发已是汗湿,冲着他无力一笑道, “孩子可是好?” 赵旭道, “我也没瞧呢!” 产婆忙抱了两个小子过来给夫妻二人瞧,赵旭这才仔细打量两个小子,却是展颜一笑连声称好, “好!好好!”、 林玉润奇了问他, “我生豫哥儿不说了,生湘哥儿时你也没说好,怎得这两个你都说好?” 赵旭笑着指了两个小子的脸对她道, “先头湘哥儿不过眼儿生得似你,只占了三分,这两个小子却是与你有五分像,以后定是两个俊小子!” 这样一来,老子那也不担心他们以后娶不到媳妇倒贴银子了! 林玉润接了孩子过来瞧了又瞧,刚出生的孩子都是差不多,也不知他从那处瞧出来像自家的,不过这时自不会反驳他,只是笑道, “这两个生了,外头还有三个呢,你还不将他们接回来了!” 赵旭这才想起自家还有三个儿子扔在军营里呢,这老四、老五出世了自然是要与哥哥们见见面的,当下便派了人去接那三个大的回来。 三个大儿子回来见了两个躺在摇篮当中一模一样的弟弟都瞪大了眼,豫哥儿这厢忍不住用手指去戳那老四的脸儿,问林玉润道, “娘,两个小弟弟是怎么来的?” 林玉润笑道, “从娘的肚子里来的呀!” 说罢指了指自家已是瘪下去的肚子,豫哥儿好奇的过来摸了摸, “他们两个从里头一起过来的么?” “是呀!他们两个一起来了娘亲的肚子里!” 豫哥儿转头看了看保官和湘哥儿,很是气愤的对林玉润道, “娘为什么没有生一个同我一模一样的?” 一旁的阮妈妈和程妈妈听了笑得不成,搂了他过来道, “哎哟!我的三少爷,那双胞儿极是难得,不是谁想要便有的!” 豫哥儿听了虽点头,却还是十分气愤道, “定是我跟一样那个跑得太慢了,跟湘哥儿一样乌龟爬,我从娘肚子里出来的时候,他追不上我,被娘落下了!” 湘哥儿是个好脾气的却是嘻嘻笑道, “我跑得快,我也是一个人出来的,也把他落下了!” 屋子里的人都被他们逗的笑个不停,保官却是有些落寞的瞧着摇篮里的两个弟弟低头不语,林玉润瞧见了心下微微一动,心中暗叹, 孩子长大了,有些事儿也要早早儿对他讲清楚才好,若是以后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到他耳朵里了不怕他往歪里想! 当下笑着对豫哥儿和湘哥儿道, “你们回来还未向爹爹请安,快去吧!” 这两个小的听了便都向往外跑,豫哥儿一边跑一边叫道, “我先去!我先去!我跑得最快了!” 湘哥儿人虽小些却不甘示弱,这厢快步追着他道, “我最快!我最快!” …… 两人争先恐后的去了,保官也过来冲林玉润施礼道, “母亲,你先歇息,我到后头给爹爹问安!” 林玉润却冲他招手,让屋子里头的丫头、婆子退了下去,拉着保官的手仔细打量他,现下的保官已是近十二岁了,再有两年便能相姑娘,论婚事了! 如今他这样儿却是越发长得似赵旭了,只是眉宇之间没有赵旭的戾气,又多了几分秀丽,想来应是有三分似马氏的。 林玉润心下暗叹,自家不觉着自家老,却是这孩子已经长大了! “母亲!” 保官见林玉润只是瞧着他不语,心下顿时忐忑起来,轻轻的叫了一声,林玉润笑道, “我们家保官长大了!” 保官微微红了脸,林玉润笑道, “你瞧着多了两个弟弟可是怕母亲疏忽了你!” 保官沉默一会儿却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老实道, “我怕母亲只喜弟弟们不喜我了!可是……我又觉着弟弟们都好可爱,母亲喜欢他们也是应该的!” 林玉润笑着揽了他道, “我们保官真是个好哥哥,是母亲的好孩子!母亲怎会不喜欢你呢!” 说罢亲了亲保官的额头,保官红着脸依在林玉润怀里,低头沉默良久轻轻的道, “母亲,我不是你亲生的对么?你没有从你肚子里出来对么?” 他还记得是自己先在家里的,母亲是后来的,那时母亲的腰儿细细的,肚子也平平的,没有弟弟在里面! 林玉润沉呤良久心中暗想, 这事儿也是瞒不住的,早些对孩子讲却比晚对他说有益处! 当下轻轻点了点头, “我是你父亲续室,你是他前头的夫人所生,是正室嫡子!” 按理说起来,豫哥儿他们都要比他略低一线,论理她进门要先拜这位马氏牌位,每年也应祭拜的,只是赵旭心中厌恶那马氏,家里不许任何人提她,更毋供上牌位了。 在这家里马氏却是如一缕轻烟一般,早就消散在了时间之中,只是留下了保官这一滴血脉,证明着她曾在这世上走过一遭! 保官低着头良久才悄声问, “她……她是个什么样儿人?她……她似你这般抱过我么?” 他悄声的问,声儿有些颤,林玉润心中酸涩,搂着他亲了一口道, “我也不曾见过她,只是我想每一个娘亲都是疼爱自己孩儿的,她定是这般抱过你,亲过你的!” 保官抬起头来,眼儿里却是盈着泪, “母亲……,我想不出来她是什么样儿?” 林玉润叹了一口气道, “豫州那边赵府的老人,还有你祖父、祖母都是见过你母亲的,以后见着了他们你问一问吧!或是……去问一问你爹爹吧!” 保官有些畏惧道, “爹爹为何从不对我提娘亲,是……是不是……她不好?” 林玉润紧紧搂了他道, “保官且等一等,我这就叫人把你爹爹请来,你心中即是有疑问,便去问那当事的人吧!” 还是让赵旭来处置这事儿吧!亲父子总是好说话的! 说罢便叫了珍珠去请赵旭,不多时赵旭便左右各提了一个小子进来,见到林玉润便嚷道, “这两个小子偷画我的公文!” 林玉润仔细一瞧豫哥儿与湘哥儿脸上横一道竖一道的全是墨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唬着脸吓他们道, “这般儿皮,让你爹爹狠狠打屁股!” 豫哥儿在赵旭手里扭着小身子道, “爹爹已经打过了!” 赵旭放他下来,豫哥儿一落地便跑到林玉润面前把裤子褪了,给亲娘瞧自家那小屁股上面红了一片, “娘,瞧爹爹打的!” 林玉润笑着一指戳他那屁股上头, “打得好!” 豫哥儿捂着屁股跳起来,眼里含了泪, “娘坏!” 林玉润又招了湘哥儿来看,也是红了一片,林玉润柔声问道, “疼么?” 湘哥儿呵呵一笑摇头, “不疼!” 那样儿却是个不怕打的,赵旭冲着两个小子吹胡子瞪眼, “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 林玉润冲他打了一眼色,心想这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呢! 心中也觉后娘难为,这两个是亲生的打骂由心,那一个不是自家生的,又天生的敏感性子,却是要小心对待才成! 赵旭有些不明所以的瞧着低着头的保官,打了个眼色问林玉润, 可是保官调皮了! 林玉润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口型, “马氏……” 赵旭恍然,沉下脸想了想道, “保官你随我来!” 保官起身跟着他出去,豫哥儿还在那处摸着屁股向林玉润撒娇,湘哥儿却是瞧了出去的爹爹与哥哥一眼,瞪着肖似林玉润的眼睛叫了一声, “娘?” 林玉润摸了摸他的小脸道, “你爹爹与哥哥有话说!” 第二百七十一节 月子(二) 赵旭背着手出来,保官跟在他身后到了那小院花厅之中,赵旭到那上方坐下却是冲保官一抬手, “坐!” 保官依言坐下了,赵旭又冲外头道, “上茶!” 外头有小厮过来上了茶,赵旭却是一言不发向保官端茶盏示意,保官双手端了茶盏学着父亲的样子喝了一口, 这厢赵旭一番作派已是将他当成了平等相待的成年男子对待,保官素日里跟在他身边也是见识了不少,见赵旭这样儿心下却很是激动。 在他心中父亲便如那高山一般巍峨雄伟,高不可攀,有时他也悄悄儿想像自家能似父亲一般叱咤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只觉自家一生只怕也难望其项背,父亲于他不亚于神明。 这厢猛然间能得他正眼相待,心下又是受宠若惊又是忐忑不安, “爹爹!” 赵旭放下茶盏沉呤片刻道, “你可是想问你那亲生的娘亲?” 保官点了点头,赵旭问他, “可是你母亲对你不好?” 保官连连摇头,摆着手道, “母亲对我很好,比对弟弟们都好,只是……” 林玉润确是对他很好,对弟弟们偶尔还有唬着脸打屁股的时候,对他却从来都是温言细语,连句重话也没有说过,只是正因为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儿,反倒让保官觉着自家与几个弟弟是不同的! 这样的发现令得觉着自家似家人孤立了一般,莫名的很是失落,不由要去想自家那亲生的娘是什么样子?又为什么逝世? 知子莫若父,赵旭这人外表粗放,内里细腻那里瞧不出来自家儿子未尽之言,不由心下一叹, 这是隔了一层,重了轻了都不成啊! 赵旭叹道, “只是……她对你太好,让你觉着自家与豫哥儿他们不同,对么?” 保官红了脸嗫嚅着, “是……” 赵旭道, “你本就不是她亲生,你那亲生的娘是马氏,如今那人早已化成一堆儿白骨了!” 保官见赵旭提起马氏,面色不善,脸上肌肉抽搐,心下一惊有些怕,却仍是止不住心中渴望问道, “父亲,我……我那亲娘她……她……” 赵旭冷冷看他一眼, “你是想说她是什么样儿人?为何这些年来这府上没有一人提她么?” 保官脸上有些发白,他心下已是隐隐觉出不妥来,如今他渐渐长大了,双亲与府上众人也从不瞒他,林玉润是赵旭继室,他乃是赵旭原配所出。 为因保官也悄悄儿也问过身边的奶娘,自家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年赵旭将马氏及身边一众服侍之人全数杖毙,奶娘是在马氏之后进的府,她在赵府虽对前事有耳闻却那敢同保官直说,只得含含糊糊敷衍过去,倒让保官心下更是疑惑! 现下已是问到了这份上,硬着头皮他也要问下去的,当下白着脸点了点头道, “父亲,儿子已是长大了,还求您将亲娘的事儿告诉给我!” 赵旭叹气起身负手在厅中踱步,转了一圈回过头来一双眼直直盯着保官道, “你那亲娘便是我命人杖毙的!” 说罢也不管保官脸上剩下那点血色立时退的干干净净,又接着讲道, “你母亲马氏早年有一个自小相悦的男子,只是对方上京赶考久不回归,便由你外祖父作主将她嫁给了我,之后那男子又回到了沧州,两人私下见了面又暗通款曲,被我发觉,我便在一怒之下将那男子沉了沧江,你母亲那时已是怀了那男子的孩子,我将她及身边之人都尽数杖毙了!” 保官听了赵旭的话,只觉耳际嗡嗡作响,身上似冷似热,背上一阵阵湿腻,那冷汗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双手紧紧握了两旁雕花的扶手,一整个人呆呆坐在那处。 他似是没有听懂一般,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过着赵旭的话, “两人私通款曲……怀……怀了那男子的孩子……我……我将她仗毙……” 他这厢如遭五雷轰顶一般,傻在那处,赵旭瞧着他那样儿心下也是难受! 这儿子自小敏感,身子孱弱,又因着马氏的关系,虽是自家血脉,赵旭却真正有些瞧不上眼的! 若是不是圆姐儿嫁进来,对他心生怜意,呵护有加,只怕自家只会任他在那后院之中被赵夫人、五姨娘两个浅薄妇人养成废物! 平生头一回,赵旭有些后悔当年年轻气盛,做事太过狠辣!虽说他并无后悔之意,只是面对儿子终究还是因他的痛苦而心中难安! 当下道, “那是你亲生的母亲,也是我亲口下的令要她的性命,你若是要恨便恨我吧!” 保官直愣愣抬头瞧他,却是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我……我的亲父,杖……杖毙了我的亲母,您……您……让我如何去恨?” 赵旭见他那样儿心下不忍,过去拍了拍他仍还稚嫩的肩头,喝道, “小子,收起你那没有出息的样儿!大丈夫立身处世,便要敢爱敢恨,你母亲负我,我取她性命,便不怕你来恨我,我也不怕告诉你,你母亲死后我叫人将她尸首抬到了你外祖父门前,你外祖父与外祖母两人羞愧难当,抑郁成疾,不久也双双去世!你若要一并将账算到我头上,我也认了!” 保官此时已是不知如何反应,只是愣愣抬手看着父亲,任他擦去了自家脸上的眼泪。 赵旭收回手反背,立在那处昂然道, “你若是恨我,便待你生了獠牙,长了利爪,自觉能打倒老子时再来寻我便是!” 说罢又拍了拍他的头,却是转身回了那边院子里,进到屋里迎上林玉润忧心的目光,当下哈哈一笑道, “无事!我已将一切事儿同他讲清,以后要怎样便看那小子的了!” 林玉润担心道, “保官向来多思多虑,我却怕他想不开!” 赵旭傲然道, “他要真是那种娘们叽叽的性子,那趁早儿给老子滚回去做那放荡的公子哥儿,窝囊的富家少爷,老子好另选儿子接手基业,也省得费那闲功夫细心栽培!” 这一回林玉润可不听他的,想了想招了两个小的到面前道, “哥哥一个人在那边小院里,你们去瞧瞧他,若是他哭了便去抱抱他!” 豫哥儿一听哈哈大笑, “哥哥在哭吗?定是他乱画爹爹的公文被揍屁股了!” 说罢扭身便要跑去瞧他哥被打红的屁股,湘哥儿却是一脸疑惑的瞧着林玉润,只是他年纪小虽心思细腻却也不知从那处问起,只是盯着林玉润,林玉润冲他笑道, “哥哥只是心里难受,你们去哄哄哥哥便好了!” 湘哥儿依言追着豫哥儿的脚步去了。 林玉润躺在那床上向赵旭伸出手来,赵旭过来坐到她旁边,却被自家媳妇抱着安抚的拍了拍背,不由有些哭笑不得道, “是保官那小子流马尿又不是我,你拍我作甚?” 林玉润揽了他肩头靠到床头,自家再依了上去轻轻抚着他胸口道, “我知晓你心里也不好受的!” 赵旭这人飞扬跋扈,不可一世,马氏一事被他视做平生奇耻大辱,如今让他当着儿子的面,提起自家当年被人戴了绿帽子的事儿,任是那个男人也不会觉着好受的! 更何况还要告诉儿子是自家要了他亲娘的命,虽是他那亲娘罪不可恕,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讲也是太残酷了,保官难过,赵旭不会难过么? 只是他强势惯了,那能让人瞧见心底的痛楚,只好自家这个做妻子的来安慰了! 赵旭依在床头搂着林玉润产生丰腴的身躯,被她小手儿轻轻抚着胸口,直觉那处微微的发烫,直烫到了心眼儿里,连五脏六腑都暖起来了一般。 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白皙的额头, “圆姐儿!幸好是你!” 幸好是你做了我的爱人! 令我一颗狂放的心有了安放之处! 幸好是你做了保官的母亲, 令他小小的孩儿得到来自母亲的温暖! 幸好是你做了这赵府的女主人, 令得我劈荆斩棘,百战而归时有可以休憩之处! 幸好是你,若不是你,我一定还在那万丈红尘之中打滚,酒色财气中间徘徊,而即便我放荡形骸,那怕我恣意放肆,但这世间却没有一星半点儿之处令我有留恋之感! 夫妻二人在那房中浓情蜜意,那头保官还在花厅之中呆坐, “她……她……竟是那样的人么?” 她……她为何要……要与那男人做那种事儿? 她不是父亲的妻子么,为何还要去私通别人? 保官不明白,却想起了林玉润, 母亲那般美,却从来不多看旁的男子一眼,与外男说话身边总是带着丫头婆子,便是潘叔那般样儿的男子,她瞧着他时也是神情柔和,目光清明,瞧着父亲时却眷恋灼热,娇羞暗喜…… 保官自来见的都是父母二人琴瑟和谐,他那小脑袋里却怎也想不出来,为何自家的亲娘不像母亲那样一心一意的爱着父亲,却要……却要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她……她还怀了那男人的孩子……” 第二百七十二节 雨夜 想到这处保官不由身上发抖, “我想每一个娘亲都是疼爱自己孩儿的,她定是这般抱过你,亲过你的!” 母亲的话响在耳际, “她……她真的抱过我,亲过我么?” 为何……为何我从来不曾记起? 她……她若是爱我,又……又为何要怀那男人的孩子? 她不是父亲的妻子么,怎么能生……生别人的孩子! 她是不是不爱父亲不愿为他生孩子? 保官白着脸想着, “也许……也许……她根本不想生下我……” 想到这处只觉心口剧痛,倒比刚刚儿赵旭一番话更令他觉着万箭穿心般痛苦 保官不由捂着胸口喘起气来, “她……她根本便不爱我!” 没有什么比一个孩子知晓母亲不爱他更令人无法接受和痛苦的了! 保官终是忍不住伏在身旁的小几上头痛哭起来, “呜呜呜呜……” 这厢正哭得伤心,突然觉着有人在撩他的衣摆,还把手伸到里头扯他的裤子,保官忙胡乱擦了眼泪,回过身却见豫哥儿一脸坯笑的立在他身后, “哥哥!你被爹爹打屁股了么?” 保官心下烦乱摇头道, “爹爹不曾打我!” 他倒宁愿爹爹打他一顿也不愿听到那一番揭开残酷现实的话,豫哥儿那管他什么心思,只当他好面子不愿给他瞧屁股,当下摇头不信道, “我不信,爹爹没有打你,为何哥哥哭得那么惨!我在院子外头都听见了!” 被弟弟瞧见自家哭泣,保官自觉没有颜面,很是生气道, “爹爹没有打我!” 他这厢一生气怒吼豫哥儿吓了一跳,同跟着进来的湘哥儿都是眨着两双眼儿,不明所以的瞧着他! 保官自来对弟弟们都十分仁厚,那里这般吼过,心里顿觉过意不去,红了脸低头嗫嚅道, “爹爹,没有打我!二弟你别扯我裤子了!” 豫哥儿点了点头放了拉他裤子的手, “即是这样我便放心了!” 湘哥儿过来拉了保官的手道, “母亲说你心里难受,让我们来抱抱你!” 说罢冲保官伸出了双手,将保官两手并腰身抱在了怀里,保官心下感动,任湘哥儿抱住,嘴上道, “湘哥儿真是好弟弟!” 那厢却不知湘哥儿在下头冲豫哥儿一眨眼,豫哥儿嘿嘿一笑却是自后头撩了保官的衣裳,手已经伸到前头解那腰带, 保官察觉不对,忙挣扎道, “三弟快放手!” 湘哥儿只是冲他呵呵笑却就是不放手,后头豫哥儿却已是将他腰带解开,往下一蹲双手一拉,保官身上那里里外外三层的裤子便都被拉了下来,露出光溜溜的两条腿儿和两瓣白生生的小屁股。 “咦!爹爹真没打屁股!” 豫哥儿在他后头蹲着支着脑袋仔细瞧,保官被两个弟弟拉了裤子,露出屁股蛋子,这厢真是窘得不行,有心挣扎又怕把湘哥儿弄伤了,急的大叫道, “别看了!别看了!爹爹真没有打屁股!” 豫哥儿一脸不屑的从后头转过来道, “哥哥,真是没用!我们被爹爹打的那般红都没有哭,你这屁股一丁点儿都不红还哭得稀里哗啦的!” 这厢湘哥儿松了,保官才急忙忙弯腰提了裤子,气急败坏道, “你们两个小坏蛋!” 豫哥儿和湘哥儿哈哈笑着,手牵着手往那大院子奔去,一边跑一边笑一边儿还嚷嚷道, “哥哥是个爱哭鬼!哥哥是个小娘们儿!” 保官气急提着裤子跟着追去, 这两个小坏蛋,别让我逮到你们,逮到你们我定要……定要…… 他这厢一边追一边想逮到他们到底要如何? 揍吧!好似真还下不去手! 我……我也要瞧他们屁股! 他却忘记了,那两个小的脸皮比城墙还厚,那怕你瞧他屁股! 保官这厢被两个弟弟气得不行,追到林玉润屋子里与两个弟弟闹了一阵,又再瞧了瞧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弟弟,心里那压抑之感已是去了不少! 只是却不去瞧赵旭,心里那疙瘩自然不能一时解了! 赵旭嘴上不说,实则心里也是疼着儿子,索性便推了公务,领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儿,时时还进来瞧一瞧林玉润,一家子和和乐乐却是闹到了天黑才叫丫头们领了孩子们回去睡。 阮妈妈进来伺候林玉润洗漱见了他便忍不住念叨, “大爷这也是太心疼夫人了,坐月子也要守在这处!” 大爷是做大事儿的人,这厢整日守着媳妇成何体统! 赵旭笑道, “妈妈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却是不理阮妈妈埋怨,冲林玉润笑道, “我这处费了半天儿功夫,那头还堆着公文呢!今儿晚上回来的晚,你早些睡!” 林玉润点了点头看着他出去,转头便命珍珠道, “你瞧着时辰,过上两个时辰便给大爷送些宵夜过去!” 赵旭食量大,今儿晚上应是尽顾着孩子们了,自家定是没吃多少,到晚上怕是要饿的! 珍珠点了点头下去吩咐后厨了。 赵旭回到那边小院便点了灯赶工,这厢写写划划足有两个时辰却是外头稀稀沥沥下起了雨来,从那敞开的窗户处有风吹进来,却是有些冷意了。 赵旭便扬声道, “来人!” 有外头伺候的小厮进来,他七八岁的年纪叫做林玔,父母自赵旭出沧州就跟了过来,却是林玉润璧县老家的人。 “爷!” “把窗户给我关了!” 林玔去关了窗,转身到外头却见连着那边大院儿的门处有人影闪动,仔细一看是珍珠忙迎了上去, “珍珠姐姐!” 珍珠手里托了盘,上头有一个大海碗里头正是赵旭喜欢的大碗汤面,林玔忙过去接应,揭了那上头的罩子看,皱眉道, “这厨房里的婆子却是粗心大意的,怎得忘了放几碟小菜?” 大爷平日吃面都爱就小菜, 珍珠也是皱眉道, “我也是大意,端着便走了,也没有打开瞧瞧里头!” 林玔道, “姐姐不如回去取,我这厢先给大爷端进去,免得在外头冷风一吹,面就冷了!” 珍珠点头道, “你且端稳了!” 说罢递给他,林玔嘴里应着小心端着往里头走,进到屋里放到窗边几上,赵旭见了问道, “可是夫人那边送的?” 林玔道, “珍珠姐姐送来的,说是还缺几样小菜,去后厨取了!” 赵旭点了点头道, “去吩咐一声,多的不用拿了,只那腌的瓜条儿多送些就成!” 林玔答应一声便向外头走去。、 隔了片刻外头脚步声响,赵旭正低着头察觉有人进来,一听那脚步不似林玔的又轻又急,难道是珍珠? 一边抬头一边便问, “送来了?” 却见进来一名妙龄的少女,这女子长发披散,身上穿件披风紧紧裹着身子,只是她里头怕是穿得有些少,脖颈处露出雪白的皮肤,还有那系带的披风颈脖处,松松垮垮的系着,露出里头的齐胸的肚兜,却也是穿得低,露出那深深的沟壑来! 这女子生的样儿只算中人之姿,这回显是又精心打扮过一番,知晓自家最诱人在那一处。 她有意将那白皙的皮肤露了出来,让赵旭瞧了个清清楚楚,那下头还着了一条薄薄的长裙,一路行来打湿了裙摆,紧紧贴在身上,倒显得腿儿又长又直! 论说起来这位柳姑娘细心打扮起来姿色虽算中等,却是因露得多倒别有一番诱人之处! 她这厢身着薄衣,露胸露腿,含羞带怯立在那厅堂之上,微微低了头儿,脸上绯红,心下紧张,胸口起伏的厉害更显得那处高耸, “魏……王……” 娇滴滴一声叫的赵旭眯了眼,当下哈哈一笑, “原来是柳姑娘!” 我这厢可是等了你好久! 那头珍珠急忙忙到了后厨便埋怨道, “你们也不知怎么办事儿的,丢三落四没得让我再跑一趟!” 那厨房的周氏兄弟今儿却是不守晚上,几个婆子手忙脚乱弄漏了东西,正在张罗着送过去,见珍珠来了忙端过来陪笑道, “珍珠姐姐,我们这也是一时忙乱弄错了!” 珍珠说了他们两句,却见又端了那奶白的鱼汤在案上, “这是夫人的吗?” 婆子们道, “正是夫人的,我们便是守着这个把大爷那边漏了!” 珍珠左右一瞧却是看到了,半夜溜到厨房里东翻西找的戚二妹,便过去拉了她道, “好你的个二妹,我这厢都分身乏术,你还在这处悠闲,去!把这些给大爷送去!” 戚二妹被她抓个正着,当下嘿嘿笑了接过托盘道, “外头风大雨大的,珍珠你还是去伺候夫人吧!让我来送,我脚程快片刻便到!” 说罢取一个竹编的罩子遮在那菜上头便脚不沾地的跑了。 她也是仗着身手好贪近路,那后厨本是在正院的西面,赵旭那小院在正院的东面,她也不穿大院走回廊却是托着盘儿翻墙,两个起纵人已是到赵旭那院子,倒与过来的林玔错过了! 戚二妹托着盘子转到大门前,却见背对着门口站着一个人,脚下的已是落了一件披风,露出里面单薄到半透的衣衫来,这厢柳鸢轻轻的唤道, “魏……王……” 第二百七十三节 原来 那声儿绵软软,轻柔柔却令得戚二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站在那门当中,瞪圆了眼瞧着赵旭,柳鸢背对着她却是瞧不见的,赵旭木着脸冲她暗暗打了一个眼色,让她走开,戚二妹不明所以只当赵旭起了色心,不由气得跳脚,抖着手指死死瞪着他, “没想到你堂堂魏王竟是这样贪花好色之人!” 赵旭又冲她打眼色,戚二妹气呼呼端着托盘儿向大院跑去, “我去报了夫人,让她来这处捉奸!” 她跑了,那柳鸢却已是趁着赵旭分神的时候,走到了赵旭身旁,将那素白的手儿小心的搭上了赵旭的手臂, “魏王……” 赵旭转脸看她, “深夜寂寞,魏王……您也是应歇息了!” 赵旭呵呵一笑道, “确是应歇息了!只是这长夜漫漫啊!” 柳鸢眼中一亮将那高耸贴上了他肩头, “即是这般我便来陪您如何?” 那头戚二妹飞奔回去,一头闯进了林玉润的屋子, “夫人!夫人!” 珍珠和阮妈妈正在伺候刚刚喂完孩子的林玉润喝汤,她这回倒是能自家喂孩子,只是那汤汤水水却是不能断了,半夜也要起来加一餐的! 阮妈妈见这丫头一惊一乍的进来,不由过去拦她骂道, “你这丫头莽莽撞撞不知规矩!该拉下去好好打板子!” 戚二妹身子一闪绕过她,过来拉了林玉润的手道, “夫人,你快随我去瞧瞧吧!那柳鸢……柳鸢……” 林玉润听了神情一动, “可是那柳鸢在大爷那处?” 戚二妹瞪大了眼, “您早知晓这事儿了?” 珍珠与阮妈妈却都是一惊,珍珠还有些迷惑,阮妈妈却是久经世故,那里不知这深宅大院里头的道道,正自庆幸自家大爷与夫人夫妻和美,没想到竟还有那胆子大的妖精,斜刺里杀出来! 不由怒从心头起骂道, “好个不知廉耻的小蹄子!这三更半夜的找男人,也不怕丢了她老子的脸!” 可怜柳公的一世清名! 林玉润想了想道, “大爷可是让你离开?” 戚二妹点头怒道, “大爷定是被那柳妖精迷住了,夫人您是没瞧见,那姓柳的女人就差脱光了衣裳滚到大爷怀里了!” 林玉润点了点头冲他们三人道, “大爷心里有数,不必太过挂心!” 说罢照旧云淡风清喝她的鱼汤,那三人在这处面面相窥,却是不知林玉润怎会这样儿淡定,莫非是被大爷气傻了! 戚二妹急道, “夫人,您还是快去那院子吧!这会儿他们只怕都搂到一处了!” 那头柳鸢倒是想去抱赵旭,却有那林玔自那后厨没有寻到珍珠,自家提了腌瓜条的小坛子回来,他闷头进来也没瞧见上头那两人,一边儿往窗边走,一边儿道, “大爷腌瓜条,小的寻到了!” 放了手里东西,往那书案方向一瞧,却是吓了一跳 “大爷!柳姑娘!你……你们……” 林玔还小却也知这事儿瞧着不对,当下涨红了脸,半是气的半是羞的, 大爷怎么能跟柳姑娘这样! 夫人……夫人那厢才生了孩子呢! 他是林家人,自然是向着林玉润,见状不由狠狠瞪向那柳鸢, “这女人真是不知羞,穿那么少到这处来勾搭男人!” 他生得白白胖胖,圆脸圆眼,这么一瞪那眼儿更大了,赵旭瞧着不由抬手轻咳了一声,招来林玔指责的目光。 赵旭见这情形实在演不下去了,不由叹了一口的气道, “出来吧!” 外头吱呀一声窗户打开,却是露出一身黑衣劲装的一个人来,英俊的面上满是不置信, “柳……姑娘……你……你……” 他那目光又望向赵旭, 怪不得!大爷自夫人生产之后便言他最近有所懈怠,将他排入了暗卫之中日夜守班! 原来……原来……大爷早就知晓这女人心思不纯! 赵旭见他现了身,知此情此景已用不着他了,当下带着林玔自回前头院子去了。 这后头的事儿,便让赵宝自家去处置吧! 他这厢回了前头院子,林玉润见他进来便笑着问, “事儿可是办了?” 赵旭点了点头,坐到那窗边的软榻上头,揉着肚子气道, “可惜了爷爷那一碗面!” 林玉润算着时辰,只怕面刚端去那人便来了,忙吩咐珍珠道, “去后厨让他们再做一碗来!” 珍珠依言去了,林玉润难掩好奇心下也有一丝吃味儿,问道, “听二妹说,她那衣裳都快脱光了?” 赵旭想起来眉头一皱,一挥手道, “那样儿的女人便是提鞋爷爷也不要!” 一抬手却见自家媳妇神色怪异的瞧着他,眼珠子一转立时哈哈大笑起来,过来冲林玉润拱手行礼道, “夫人勿怪,我就让她摸着了手臂,对了……还挨了肩头!” 见林玉润嘟起了嘴,忙道, “我现下就去洗!” 说罢果然叫人备热水,热水一到便转到后头去洗漱,却听得外头自家媳妇幽幽的道, “洗干净些!” 赵旭在里头咧了嘴儿笑,忙应道, “谨遵夫人之命!” 那一头赵宝却是铁青着脸,也不见如何作势,脚下用力身子已是自那窗外进来了,来到柳鸢面前上下打量她那一身打扮,不由咬紧了牙关,柳鸢却是苍白着脸,紧紧搂了身子微微的发抖, “宝……宝哥!” 赵宝弯腰把那落到地上的披风捡了起来,为她披在了身上,盯着她良久,眼中光芒时明时灭,却终是归于暗淡,他转过脸道, “穿上衣裳回去吧!” 柳鸢抓紧了披风裹着身子,抖着唇又叫, “宝……宝哥!” 赵宝闭上眼再一睁开却已神情平静,目光森然, “你走吧!至少为你自己留最一气呵成一丝尊严!” 柳鸢抖着身子缓缓转了过去,两行泪流了下来,这厢脚步踉跄的向外一步步挪去,赵宝眼看着她渐渐远去,脸颊上肌肉抽搐,一拳打在了书案之上, “轰……” 那书案上破开一个大洞,木屑四散,划破了皮肤有血流了下来,他也不觉着痛,呆呆立在那处良久,才转身离去。 他离开院子那后头却跟了一个人,他翻墙自后院出了州府衙门,后头那人也是翻墙出了后院跟着他到了那蜀州城中,一处繁华热闹所在。 三层高的楼,两名龟奴立在门前,见赵宝过来立时笑着点头哈腰迎了他进去 那人在后头瞧了竟是这处所在,当下咬牙跺脚,在那处犹豫了半晌后,终于还是转到了后头的墙边,提气纵身,脚尖在那墙上一点人已是翻到了里头。 这院子里重重叠叠倒有好几进,幸喜现下已是夜深外头呆着的人不多,这人一个个院子进去,从那窗户向里看,见到那种种不堪场面,却是一边抬手捂眼一边儿骂着便弯腰溜走。 好不容易终于在那东南处一座两层的小楼上寻到了赵宝,此时他已是依在女女支的怀中吃着酒,正与一旁的女子调笑着。 那人见了气得不成,心中暗骂道, “不过是一时眼瞎信错了人罢了,怎得便转身就来这处买醉了?你买醉便买醉吧,去那酒馆不成么,还到这处来放纵,真是个没出息的!” 、外头这个越想越气,里头那个却是将酒当水一般猛往嘴里灌,那陪着的两名女支女却是一边吃吃儿笑着,一边心中暗喜, “这般俊俏的小哥儿,若是能睡了,让老娘倒贴钱也愿意啊!” 这两个女女支也不知见过多少这样儿的男子,瞧他那猛灌酒的架势便知他是心里有事儿,多半还是情伤! 不由笑着摸他脸道, “小哥儿这般俊俏,也不知是那位姑娘不知珍惜,竟舍得让你伤了心!” 赵宝被她戳中伤处,哈哈一笑恨道, “生的俊俏又如何,却是挡不住那荣华富贵,位高权重!” 两名女支女闻言捂着嘴儿笑道, “那姑娘可真傻,人都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若是奴家,奴家便要小哥儿也不去恋那权势!” 赵宝惨笑一声道, “她是傻!她傻我却更傻,轻易信了她,只当她是个清高自持的好姑娘!却原来……” 却原来是个不知廉耻,贪慕虚荣到宁愿将自家清白之身抵上去的x人! 赵宝心下暗恨又狠狠灌了一壶酒下去,心中又在暗恨自己, 、赵宝啊!赵宝,枉你自诩精明能干却原来是个睁眼儿瞎,明明旁人已有点醒你,却是捂了耳朵遮了眼睛不愿去听去看,活该你被人耍! 想到这处又灌了一壶杯下去,酒入愁肠,醉得更快! 不过几壶酒下去赵宝这厢已是瘫软到了桌上,两名女女支却是喜出望外,合力将他抬到床上,正要动手宽衣解带,却听房门一声响,被人从外头踢开,一个人从那门口跳了进来! “你们都给我住手!” 一抬头却是一个姑娘,短袄长裤,五官倒是生得好看,只是皮肤黝黑,两名女支女回头瞧了瞧床上那个, 难道是这位的夫人来捉奸了么? 第二百七十四节 素莲 做她们这种生意,也时常碰到正室夫人打上门来的,不过这位单枪匹马的却是少见! 她们久经欢场也是见多识广,那正室来捉奸的那一个不是身后带了一帮子人助威?但凡敢一个人只身前来的,那必是有两把刷子!这位瞧着就十分的厉害! 难道她们猜错了, 这位是因着家有悍妻被迫得紧了,来这处散心的! 当下忙收了手退到一旁,两人挤成一团连连摇手道, “我们……我们可没碰他!” 这位是谁? 戚二妹子! 她在那院子被林玉润打发出来,那里能安心回去睡觉! 立在那处左思右想了半天,却是又悄悄儿折回去看,心中想道, “夫人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瞧那样儿也不似要许魏王纳小的样子,再说了即便是要纳小,也没有这样不声不响把事儿办到正室眼皮子底下的啊!我倒要看看他们耍得什么把戏!” 她转回来却是瞧见大爷自那小院里出来,她小心躲开了大爷,瞧那院子里还亮着灯,便潜了身形过去,果然瞧见了赵宝与柳鸢, “哦!原来如此!” 戚二妹一看那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中暗呼痛快, “那姓柳的女人实在可恶,就是应这样儿让赵宝哥好好瞧一瞧她那真面目!也亏的大爷没那心思,若是真让女人得了手,那岂不是夫人也伤心,赵宝哥也要气死了!” 她在外头瞧着那柳鸢哭着离开,她便跟着赵宝出来,却见他进了这烟花之地,心中放心不下便跟着进来了! 眼见着赵宝吃醉了酒,要被两个女人上下其手了,实在忍不住便跳了出来! 那两个女女支吓得站到一边,戚二妹过来拍赵宝的脸, “哥哥!哥哥!” 在这外头她也不好呼赵宝的名儿,被人知晓他是魏王的人,岂不是是丢魏王的脸! 赵宝在那处哼了两声勉力睁开眼来瞧她,那样儿实在醉得厉害也不知瞧清楚眼前的人没有? 戚二妹想了想直起身厉声问那两个女女支, “你们这里的后门在何处?” 两人忙指给她看了,戚二妹弯腰将赵宝背在身后,此时赵宝已是醉如一瘫烂泥,幸喜他身形削瘦,戚二妹咬咬牙也是能背动,这厢背着他从后门出了院子,便回府里去了。 待到第二日赵宝在自家房里醒来,只觉头疼欲裂,忆起昨晚的事儿,就是死活想不起来自家是怎么回到了屋子里的! 起身来先洗了一把脸,又换了衣裳,在那屋里走来走去时只听脚下咔嚓一声,低头一找却是一个小小的玉坠子,看那样儿应是女人家耳饰上头的,捡起来一看已是被自家踩成了两截。 赵宝忙叫身边伺候的小厮来问,那小子抠了抠头道, “昨儿晚上是戚姐姐背了您回来的!她说别让你知晓的!” 赵宝听了心下又羞又愧又是过意不去, 想来自家那狼狈样儿定已被她看完了! 还难为她背了我回来,这东西应是戚二妹昨晚落在了我这处,倒被我给踩坏了! 当下寻了一块帕子将小小的玉坠子包好,想着闲时到那街上寻对一模一样儿的赔给她! 自家收拾妥当便来见赵旭。 “大爷!” 赵宝低头立在书案前头,赵旭瞧着他冷冷哼一声道, “昨儿喝酒了?” 赵宝老老实实道, “喝了!” “可是醉过了?” “醉过了!” “现下清醒了?” “清醒了!” 赵旭盯着他点了点头,却是一拍桌子骂道, “真是没用的东西,你瞧瞧那三个可有你这般糊涂,被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耍得团团转,没得丢我的脸!” “大爷!” 赵宝扑嗵一声跪到了地上,低头道, “大爷,小的错了!求大爷责罚!” 赵旭冷哼道, “自然是要责罚你的,我瞧着你小子也是脑子不清楚了,自家到军营里头去呆上一阵子,好好醒一醒脑子!” “是!大爷!” 赵宝领了罚出来。 那头林玉润却是叫人请了柳夫人来,当着面叫人取了一匹蜀锦给她, “我这厢也是听闻柳姑娘原来喜欢蜀锦,我这处正好有一些,便送一匹给柳姑娘,这颜色鲜亮做了衣裳,她穿着定是好看的!” 柳夫人却是有些纳闷忙摆手道, “夫人,使不得!这蜀锦实在贵重,那里是我们这种人家能穿的,夫人还是收回去吧!” 林玉润微笑着端了手中茶盏,轻轻吹了吹上面飘浮的茶叶沫子,柔柔道, “柳夫人,这东西虽说贵重终究是死物,论到贵重那里能与人比,死物有时想一想,争一争便能到手,这人嘛!却还是不应想的不要想为好!你说……是么?” …… 柳夫人这厢阴着脸从林玉润那堂里出来,她前脚进了院子,后脚便有林玉润派了石英进来,将一堆东西放到了桌上道, “我们夫人说了,这蜀锦便是给柳姑娘做衣裳穿的,这些个药材补品是怕昨儿晚上柳姑娘穿得少,怕她着了凉,特意开了库房取的!” 石英转身走了,那柳夫人气得双眼通红,这厢疾步走到后院女儿的闺房门前,也不用手推门却是一脚踹开了房门,过去揪了还躺在床上的柳鸢头发,骂道,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柳鸢吓得不行,忙捂了头皮叫道, “母亲,母亲!你这是做什么?女儿有何处做错了,还请母亲明示!” 柳夫人听了更是额头青筋暴跳, “你到如今还在装傻!” 索性扯了她的头发将人拉到地上,骑到她身上左右开弓, “啪啪啪啪……” 这厢一通儿打,打得那柳鸢双颊涨红,立时便肿了起来, “我把你这个丧了德行的东西,我柳家一世的清名就毁了你的手上!你以后让你的弟弟如何在这处立足,你将你那文善哥哥置于何地?你让他以后如何在魏王面前办事?” …… 那院子里头的动静不多时便传入了林玉润耳中,林玉润点了点头, 这柳鸢确实应该好好儿管教才是! 自此那柳鸢便被关在屋子之中不出房门半步。 待到林玉润双胞满月之时,夫妻二人本欲从简,上回湘哥儿满月也实在劳师动众了些,这一回便打算悄悄儿请了亲近的一帮子人便成了。 无奈赵旭如今实在是引人瞩目,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登这门,如今有了大好的机会那里会放过。 这不,双胞满月前十天,那蜀州城中各客栈全数住满了人,不请自来的客人们都已是人满为患了! 赵旭无奈只得商量林玉润, “总不能人来了,不见吧!见了便要管饭,还不能收礼,倒不如堂堂正正摆了,我们也好收礼!” 林玉润闻言咯咯笑得不成,半晌才缓过气来道, “原先只说在府里办,幸好我防着有这么一出,便早早儿让陶大管事预备了双份的,如今虽说还是差着,不过左右还有几天,叫人预备还来的及,实在不成便快马加鞭到别处寻去!” 赵旭搂了她笑道, “人都到妻贤好一半,夫人不但贤惠还未卜先知,早早预备下来最是好了,要不然这亏我们便吃大了!” 林玉润笑道, “我这那里是未卜先知,前头湘哥儿那一回不是就弄得手忙脚乱么,我便怕又来这一出,也就是提前预备罢了!” 这厢两人商定便吩咐下头人着手准备,赵旭那头将手下众将也趁着这个机会一一召到了蜀州。 待到还有五天时,先到的是赵正夫妻与温馨,林玉润听了下头人来报忙亲自到二门来迎, “夫人!” 如今已为人母的艾叶,这厢一年多不见,人却是越发的圆润了,她急匆匆走在前头见了林玉润便上来一把抱了, “夫人!我好想你!” 说着眼圈儿却是红了, 这丫头怎得做了母亲倒越发娇气了!林玉润笑着回搂了她道, “快收了你那眼泪水儿,我可不是来迎你的,我是来瞧我们家素莲的!” 说罢作势向外头张望,艾叶擦着眼泪道, “夫人,你偏心!跟赵正一样,有了小的便忘了大的!” 林玉润闻言立时沉下脸来, “敢情那赵正竟敢有了女儿忘了媳妇!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他!” 艾叶见林玉润这样儿,以为她当了真忙拉了她道, “你别骂他!他就是回了家先寻她闺女再来寻我!其余倒是对我挺好的!” 一番话说的林玉润破了功,摇头道, “瞧瞧!我还没拿他怎样,你倒心疼了!” 艾叶不依道, “这么久不见,夫人一上来便戏耍我!” 主仆两人说话间,赵正抱了一个小小的丫头从外头进来,林玉润见了便伸出手去道, “可算盼了这闺女来了!” 那小丫头头上梳了两个冲天的小辫儿,一双眼似艾叶,但脸儿却似赵正削瘦,鼻头儿微微有些塌,但小嘴儿却小小的一点儿,红红地,粉粉地,可爱的勾人,她这厢冲着林玉润咧嘴儿一笑,清脆叫了一声, “夫人!” 林玉润应着把她接了过来,仔细端详她一番,看完不由笑道, “这孩子眼睛、嘴儿似艾叶,鼻子、眉毛像赵正!你们两口子这是商量好了来生的么?” 第二百七十五节 忙碌 艾叶闻言却是皱了皱鼻子,白了赵正一眼道, “夫人,这丫头可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怎么也应像我多些才成!” 赵正如今是有女万事足,媳妇怎么说便怎么好,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林玉润抱着素莲又瞧向了后面跟来的温馨,温馨过来福身道, “夫人万安!” 林玉润也打量她,笑道, “气色不错!想来赵喜的信也是写的勤!” 温馨是个大方姑娘当下点头道, “每隔十日便有一封,我是五日一封!” 林玉润听了之噗嗤一笑道, “瞧你们这情形只怕这回到了蜀州来是奔着成亲来的吧!” 温馨任是再大方也红了脸道, “还求夫人作主!” 林玉润转头冲珍珠道, “瞧瞧!我一早儿把那单子翻出来可是做对了?” 珍珠笑道, “夫人就是能掐会算,这下子办完两位少爷的满月便能操办婚事了,我们事先也清点了库房,倒不会手忙脚乱!” 众人都笑,林玉润抱了素莲进去,正遇上打闹着出来的豫哥儿与湘哥儿,保官也跟在他们后头,赵正、艾叶并温馨都过去行礼,几个孩子见了艾叶也是欢喜,豫哥儿过来拉了艾叶的手问, “艾叶姑姑,你的大肚子呢?” 他们从湘州走时艾叶正大着肚子,湘哥儿记不得,豫哥儿可是还记得呢! 林玉润把那素莲放了下来道, “瞧!这不是么?这是素莲!” 艾叶忙拉了素莲过来教道, “给两位少爷行礼!” 素莲人虽小但规矩教得极好,有模有样的行了礼,豫哥儿和湘哥儿在这府里还少有见比自家小的女孩儿,当下围过去瞧她,连保官也跟着过去好奇的打量她。 素莲紧紧拉了艾叶的手,瞪着一双眼有些无措的瞧着三人,豫哥儿问她, “你会骑马么?” 素莲摇头, “你会水不?” 素莲又摇头, “那会拉弓不?” 素莲终是怕了躲到了艾叶的背后不出来,林玉润笑道, “你们那些个全是小子会的东西,素莲是丫头那里会这些!” 湘哥儿也很是失望,摇着头道, “不好玩儿!丫头一点儿也不好玩儿!” 说罢小哥俩手拉着手便往外跑,后头丫头、奶娘忙跟了过去。 众人瞧着他们直笑,林玉润摇头道, “我倒巴望着有一个闺女儿陪我绣绣花,看看书,只可惜来的都是些臭小子!” 林玉润带着众人到堂上落座,赵正这厢护送妻女到了后院,便给林玉润行礼到前头见赵旭去了。 艾叶与温馨坐下与林玉润不过说了两句话,却听外头报曲天邡夫妻二人到了,林玉润忙又迎出二门去,却见那曲天邡小心翼翼扶了曲夫人下来,林玉润见那样儿心下便是暗喜,照这样儿莫非是有了? 迎上前去扶了曲夫人, “这是有几个月了?路上不好走吧!” 曲夫人下了地来,白了自家夫君一眼推开他的手,过来拉了林玉润道, “不过才一个多月罢了,那里就要这般小心!都是他作妖!” 曲天邡这厢过来与林玉润见礼, “嫂嫂一向可好!” 林玉润回了一礼道, “好着呢!我在这处还要恭喜你呢!” 曲天邡笑得见牙不见眼,呵呵笑道, “同喜同喜!” 林玉润闻言掩嘴儿一笑,那曲夫人却是一脸的嫌弃, “快些到前头见魏王去!莫再跟着我了!” 曲天邡有心想跟着进去,又瞧了瞧自家媳那一脸的不耐,只得连连冲林玉润拱手道, “嫂嫂费心!多照看着她一些!” 林玉润点头笑道, “你且放心便是!包你出来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夫人!” 曲夫人连连赶他, “快走!快走!” 也不管曲天邡一步三回头那可怜样儿,自顾自拉着林玉润进了后院二门,进来大喘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道, “可算是把人给甩了!” 见林玉润瞧着她笑当下红了脸道, “我也是没想到能怀上,这把年纪了,谁知却是有了!只是看过大夫说有些凶险,他便成了那样儿……” 林玉润紧了紧她的手道, “这是好事儿,这蜀州气候湿润四季如春,你以后便安心在这处养胎才是!” 曲夫人笑道, “你不说我也要赖上你的!” 林玉润笑道, “你我之间说什么赖不赖上的,你便是赖我一辈子我也愿意,只是怕你们家那一位不愿!” “他……” 曲夫人却是嘴一撇显是被他气到了,那眉头一竖道, “他那傻蛋儿!去瞧大夫,人家向他道喜,他也跟人家道同喜同喜,也不知同的那门子喜!” 林玉润噗嗤笑喷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 这曲老五啊! 隔了一日朱砂也与赵固带了儿子赵驰竣到了,这孩子比豫哥儿还大些,两人小时在湘州也是玩儿过,只是彼此都忘了,这厢重又见面豫哥儿却是乐疯了,冲林玉润喜滋滋道, “娘,这个好……这个能骑马还会耍剑,比哥哥还厉害!” 湘哥儿也喜欢驰竣抱着他胳膊往屋里拉,冲着林玉润叫道, “娘,这个好……让他来我们家吧!” 众人笑得不成,林玉润牵着朱砂的手笑道, “不用拉!不用拉!这个本来就是我们家的!” 小哥俩听了欢呼一声拉着赵驰竣几下便没了影儿,保官也是双眼发亮急急追了出去, “弟弟们等等我!” 待到了双胞满月之时,那场面十分盛大,林玉润这回却是没有躲过,在那后院之中打起了精神招待着各路人马带来的家眷,这一回自然是正室夫人上场了。 赵旭人面儿广,认识的人五湖四海都是,那些夫人也是个个不同。 有那江湖豪杰家中娇妻却是书香门第的,又有那绿林的大盗却是分了雌雄双煞的,还有那身家不菲的大商贾,家中正室是那不下堂的糟糠,更有那年轻美貌的,一问却已是第五任夫人……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林玉润这堂前坐了有大家的闺秀,细声细气的说话。又有那豪迈的武林女侠英姿飒爽,笑声朗朗。还有那老迈的贵妇,浑身的绫罗,满头的珠翠,垂目静坐。在她身旁却有那青春的少女,低眉浅笑,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这一干人等,林玉润认识的少,陌生的多,幸得好前头赵旭连着几晚给她恶补了各路英豪的家底、来路与谁有仇,与那个结怨,又承了谁的情,又报了谁的恩! 林玉润脑子是记不住那么多,却是满满儿记了厚厚一摞纸,这厢按着人名儿编好,重又用小字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篇儿,让珍珠钉成了小本儿。 来了一个到面前便让丫头们在后头悄悄儿翻了念给她听,这些小丫头们初来这府上时没有一个会识字的,林玉润便让她们跟着艾叶、朱砂学,这两个大的一个是跟着自家在娘家识的字,一个却是在沧州老家就有人教。 这厢却是派上了大用场,碧玺还是擅个画画儿的,在那后头听人报一个,便照着样儿寥寥几笔将人画下来,也不画全只记那脸上各处突出之处,若是林玉润记不住便翻出来给她瞧,这样下来虽没有好记性却有那好笔头子,一日下来竟没有出大差错! 到了第二日林玉润便更加得心应手,与那世家的夫人能说上两句,同那武林的女侠也能讨教两招儿,倒也左右逢源。 待到几日之后回到屋子里,与赵旭两口子关起门来时,对那各家的秘辛,那处的土豪贵族,四方的风土人情也能说上两句儿了,惊得赵旭对她连连拱手道, “夫人果然高明!不过几日功夫便将这道儿盘得溜熟!待得以后不做这营生了,我们也行走江湖做一对雌雄大盗去!” 林玉润啐他道, “那个要跟你做盗贼去!”、 赵旭抱了她往那床上去,边走边笑道, “盗贼不做便罢了,只是这雌雄之事却是定要夫人来做才成的!” 林玉润推他道, “这几日也是累得够呛,你不累么!” 赵旭放她下来,自家紧跟着贴了上去道, “我倒还好,夫人若是累了便不用骑马便是!” …… 忙了几日,宴席终是散了,又一一把客人送走,这一通儿忙乱却是用了整整十五天,林玉润这头忙完,便又张罗着赵喜的婚事,只是这头一桩却是要修缮那州府的后院。 这蜀州州府其实占地颇大,是历任蜀州州府不断扩建完善所成,到了柳恭元这一任,却是只用了前头正院与西北的偏院,三、四处下人居住的院子罢了。 那后头是任其破败并不理会,他在任上八年,各处的院子便破败了八年,有那偏僻的已是四处破烂,屋顶瓦脱,墙倒顶塌了! 如今这府里人多了起来,必是要将原先那些荒废的院子再用起来的。 又有赵旭对林玉润道, “左右我也嫌这院子太小,你住着也是憋屈,家里现下可是五个小子了,怎也要把院子分出来的!即是要动土便索性统统儿重修一遍!” 他发了这话,林玉润为了孩子也觉他说的有理,孩子们大了也应有自己的院子了,现在这几处院子实在不够分了! 第二百七十六节 修房 主意打定便叫了人来看风水画了图,前头先不用动,把后头修好再动前头,分前后来修也免的搬家。 这事儿林玉润自家管着,又寻思着交了陶大管事担了大头,陶大管事一人也是分身乏术,打量这能随意进出内外院的人里头,只有赵宝一个方便些! 无他,孤家寡人一个,其余三个有家有室,人家赵喜也有一个未婚的妻子,只赵宝回到他那院子也是形单影只,不如寻些事儿做,也好打发时间! 陶大管事报过魏王夫妇过后得了点头,便心安理得将一应事儿推到了赵宝头上。 赵宝将事儿接过来,上至动梁破土,沙石木料,下至针头线脑,花盆书架,事无巨细统统要过问。这厢真是忙得四脚朝天,连那喝口水的空闲都欠奉,人也瘦了一圈儿,倒也多亏了这样,那情伤之事却被搁到了一边儿,时间一久竟不觉着有何痛苦了! 这一日赵宝回来正遇上那后厨上的周氏兄弟,如今他们那一身肉已是多的吓人了,远远瞧见你只当见了两座肉山向这边移了过来, “宝兄弟!宝兄弟!” 周氏兄弟叫住赵宝, “两位哥哥可是有事?” 赵宝过来拱手行了礼问道, “正是有事儿啊!” 周氏兄弟拉了他便不放手, “那后头厨房有些不妥当啊!” 赵宝诧异道, “有何不妥?” “我们兄弟去瞧了,那排水的沟渠却是布的不妥……” 说着说着兄弟两人拉了赵宝到后头查看,指手划脚一通儿说,这厢便去了大半天的功夫,好不容易等他们放了人,赵宝抬头看天却是一惊, “糟了!” 一拍额头,他前头还有事儿呢! 当下急匆匆往前头走,自那杂草丛生的院落前穿过,走了一旁青苔遍生的小径,穿过那片枯萎衰败的芭蕉林子时,一阵风过有那落叶被踩碎的声响, “谁?” 赵宝停下身形,这后头院子是一直荒废着,近日动了工倒有人走动,只是都这时辰了,工匠们早就下工,角门也落锁了,还有什么人在这处逗留? 锐利的目光搜索着的林中,见一道身影在林间闪过, “谁?出来!” 赵旭抬手摘了路边的枯枝,分成几段,手腕儿一抖便射向了林中, “呀……” 有声音自林中响起,赵宝心下一愣,那声儿他听的出来,是柳鸢的! 他立在那处愣了愣,却是冷下脸来,抬脚依旧按着原路向前走,那林子里头柳鸢却是急急跑了出来, “宝哥!” 赵宝身形顿了顿没有回头,口中只是道, “柳姑娘,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罢又向前走,柳鸢提了裙几步追了上去抓他袖口,却被赵宝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闪身躲过, “宝哥!” 赵宝皱眉转身看她,一阵子不见柳鸢却是瘦了不少,圆润的小脸已是凹陷了下去,露出高高的颧骨,眼窝深陷,嘴唇发白,身子也单薄了不少,配上苍白的脸色倒似来一阵风儿便要吹倒她一般。 赵宝有些惊讶她竟如此憔悴, “你怎得这般样儿?” 柳鸢凄然一笑, “无事,只不过挨了母亲几顿打骂罢了!” 赵宝抿紧了嘴唇后退两步, “柳姑娘,天色不早了还请回去吧!” 说罢转身便走, “宝哥!” 这回赵宝却是头也不回,柳鸢见他把自家当成那瘟疫一般疾步躲避,想起前头他温柔殷勤的样儿,不由悲中从来蹲到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我只是不想过那贫寒的日子,一时起了歪心罢了,即便……即便是我错了!你们……你们那魏王若是没那心思为何还要由着我进去,还……还任我在那处……那处……,你们……你们也实在太狠了!羞辱我一番便罢了,为何魏王夫人又送了东西到我母亲面前,这二回连母亲也要跟着蒙羞,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便是杀了我……我也认了……为何……为何又要将事儿……捅到……捅到我母亲面前,以后……以后让他们在这府里如何立足?” 柳鸢哭得撕心裂肺,赵宝停下脚步远远看着她,皱眉道, “柳姑娘,魏王夫妻对你已是仁慈,只是让令堂好生管教你罢了!若真是对你狠些的话,在你一入那院门儿时便有人出来挡了你,五花大绑拉到人前示众,你当这府里是什么人都能乱闯的么?你且想想届时你是个什么情形吧!” 柳鸢低头抽泣听了赵宝的话身子一颤,哭道, “赵宝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求你……求你救救我吧!” “救你?如何救你?你有何可救的?” “我……我母亲已是寻了一户庄户人家,在蜀州城外五十里,要将我嫁到那处去!” 赵宝闻言沉默良久点了点头道, “蜀州肥沃,多年不受战火,庄户人家只要勤快也是能家境殷实的,你母亲为你寻了一户好人家!” 柳鸢却是哭得更厉害了! “那男人大我八岁,又是个鳏夫,家境再殷实那又如何?” 赵宝皱眉道, “这有什么好哭的,我们大爷与夫人不也是如此么,如今不也是琴瑟和谐,慕煞旁人!” “这怎么能比?魏王是那庄户男人能比么?” 赵宝冷冷一笑,将两手往身后一背道, “说来说去,不过是嫌那家人不如这处富贵罢了!” 说着勾了嘴角摇头冷笑,他那鄙夷的神色激的柳鸢脸色一厉,扬起满是泪痕的脸道, “谁不想荣华富贵,你们若不想荣华富贵为何会造那刘氏王朝的反?我也只不过想求一个安生日子罢了!” 赵宝叹了一口气点头道, “你说的没错!我们确是想荣华富贵,不过我们这荣华富贵是靠真刀真枪,提着脑袋拼出来的,你也没有错,你不过用一个清白之身去赌一个不能知的未来罢了!只是……” 他盯着她,目光不屑, “我们愿赌服输,上了战场便从未想过能回来,头掉了碗大个疤,马革裹尸亦是心甘!你呢……你如今就是赌输了,可是你甘愿么?还是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吧!” 说罢转身离开再不去理会那身后悲泣之声。 若是柳鸢因前事洗心革面安心嫁人,赵宝只怕还要高看她一眼,却是没有想到她还有脸到自家面前来哭泣求助。 赵旭这时心里只恨不能抽自家一个耳光,这样的女子他当初是怎样瞎了眼将她看上的! 他沉着脸到了前头那等着他的人却早已走了,留了信儿明日再来, 赵宝看看时辰,府上已是过了饭点儿,摸了摸空空的肚子,自家没有吩咐,应是没有给他留菜只得去那后厨里寻一寻。 到了这处灶上还没有熄火,婆子们都不在,倒还有剩饭,掀了盖子一看,那饭里头赫然用碗盛了一根肥大的蹄髈, “谁这般儿好心竟是知晓我没有用饭,留了这个在锅里!” 伸手去捏着那蹄尖,却听身后有人叫道,便有那手自旁边伸了过来, “那是我的!” 赵宝一低头,手里的蹄髈被人一扯,忙五指内扣,两厢这么一拉抬头一看,却是戚二妹, “赵宝哥!” “戚二妹子?” “你也没吃?” “你也没吃?” 这厢倒是异口同声,两人都是相视一笑…… 一根蹄髈,两大碗白米饭,加上一盘子咸菜,两人悄悄儿在这后厨之中分享,赵宝边吃边左右瞧, “这后厨里的婆子怎得不见踪影?” 戚二妹道, “这时节,她们都在旁边院子里吃饭呢!”、 后厨的人比众人都吃得完,这时节便炒了菜围成一桌在旁边院子里吃,戚二妹笑着一指蹄髈道, “这是那周憨、周彪两兄弟自家留的私食,今儿他们回来的晚,我趁他们不在悄悄偷了一个热在锅里!倒让你赶上了!” 赵宝心道,可不回来的晚么,在那后头同我墨迹了半日! 两人这厢吃罢了饭,瞧着戚二妹抢过碗筷去洗,赵宝才想起伸手到怀中摸出一样用帕子包着的东西来,打开来却是一对儿耳坠子, “前头那一晚你送我回来,可是掉了一个耳坠子?被我踩坏了,便到街上给你寻了一副,你瞧瞧可喜欢!我也是忙昏了头,这时才想起来给你!” 戚二妹那粗枝大叶的性子,也是第二日晚上卸妆时才发觉自家少了一个耳坠,也没费心去寻,原来竟是在赵宝那里,当下接过来笑道, “竟是在你那处!” 把那对新的放在手里借着灯光瞧,笑道, “好看,你这一对比我那一对贵多了!我那个在街上小摊上随意买的,不过十五个铜板,你这怕是在铺子里买的!” 赵宝也不好说自家原想寻一样的,在那铺子里了寻不到,只好买一了对相似的,只是笑道, “也费不了多少银子!你喜欢便好,算作那晚你送我回来的谢礼!” 戚二妹闻言抬了眼仔细打量他,又浓又密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赵宝抬头摸了摸鼻子,只觉那睫毛挠得他心里发痒,想去摸她那眼皮子。 他这是怎么了? 戚家二妹子不是心里一直当她做妹子么? 怎得……怎得……竟起了这般轻浮的念头! 第二百七十七节 战端 戚二妹那知他心里乱跳,正色对他道, “赵宝哥你以后可不能再到那地方去了!” 赵宝清咳一声有些尴尬,低头道, “我以后定是不去了!” 戚二妹点了点头道, “你这样的人才那样的姑娘不能寻,那姓柳的女子不是好人,你就不要再伤心了!” 赵宝点了点头,戚二妹很是欣慰拍了拍他肩头, “好汉子!”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才各自散去。 赵宝回去却是一夜没事,一大早儿却是来寻那周彪, “哟!宝兄弟有何吩咐?” 赵宝招了他到一旁耳语良久,周彪呵呵笑着上下打量了他一通,拍了着胸脯道, “兄弟且放心!这事儿哥哥一定给你办妥!只是以后吃喜酒时,你可得给我们兄弟另开一桌才成!” 赵宝自是点头答应。 自此戚二妹子肚子一饿到这后厨之中寻吃食,今儿叫化鸡,明儿八珍鸭,后日还有一条清蒸鲈鱼,一边乐得笑开了怀,一边对同来寻食的赵宝纳闷儿道, “这周氏兄弟也不知怎生管的大厨,这日日都有好东西剩下,虽说府里不缺这些个钱,也不兴这般浪费呀!” 赵宝这厢同她一般吃的满嘴是油,闻言笑道, “许是他们也同我们一般,睡到半夜肚子会饿,这些定是他们预备着半夜吃的!” 戚二妹嘴里包着鸡肉吃吃笑道, “瞧他们那一身肉,还吃!只怕那门都进不了了,我们替他们吃光也算行好事了!” 如今这般竟是伙同着吃了一个月,夜夜这般进补那里有不长肉的,戚二妹身上丰腴了不少,连林玉润瞧着也忍不住问她, “二妹,你最近这是……发胖了吧?” 戚二妹低头瞧了瞧身上,头一个月因为小主人满月酒,阖府都新做了衣裳,她这一身现下倒真觉着有些紧了! 到了晚上戚二妹忍不住嘴馋又去后厨,见了赵宝张了手原地转了一圈问道, “你瞧着我是不是胖了?” 赵宝摸着下巴沉呤道, “倒是有一丁点儿,无碍的!” 戚二妹瞪大了眼, “真胖了!惨了!惨了!都怪我贪嘴!” 这厢一边恶狠狠塞了一口东坡肉进去一边哭丧着脸道, “赵宝哥,我明儿便不来了,看样子那周氏兄弟身上的肉都转到我身上了!” 那能不来呢! 这厢吃了一月,好不易令得两人亲近了不少,那能说不来便不来了! 赵宝心中暗急,眼珠子一转又夹了一块到她碗里道, “无事,你照吃就是!吃完我们到后院那处练练拳脚去,消消食儿便不会发胖了!” 戚二妹眼前一亮, “好法子!还是赵宝哥厉害!” 如此两人又到那后头练拳,这般吃也一起吃,练也一起练,又隔了一个月那后头的院子也修的差不多了。 赵旭却是在打算着对外头用兵了,这厢休整了两年,外头局势却是大有变化。 自刘肃死后,曲天邡与郗崇道趁机发兵,各占了刘肃部分地盘,将蔺王势力瓦解。如今两军在沧州各自盘踞,虽未起战事,边境之上却时有摩擦,兵戎相见也是迟早的事儿! 还有那瑜州原本就有两个叫孙必武与唐胜开起事,两人手下也有了四五万的兵,却是不知因着何事起了内讧,这厢唐胜开将孙必武杀了,却有那孙必武的儿子叫孙晋的带着自家父亲的一干手下逃了出去,不过一年时间便在外头壮大了不少,又买通了唐胜开的手下,悄摸回来将那唐胜开杀了,又接手了唐胜开的地盘儿。 孙晋杀了唐胜开却是领了他的教训,将唐胜开一家老少,上至八十岁老母,下至几个月幼儿,全家上上下下四十五口人全数杀了干净,斩草除根没有留下后患! 那孙必武与唐胜开两家本是世交,孙晋也是自小与唐家熟识,你当他有那般心狠手辣么,却是因他新收了一名叫做陈放的兄弟,此人与他言道,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那唐家最小的幼儿有几个月大,最大的也是十五有余,若是轻易放过了,不过三年五载也拉了一伙子人来干,大哥便不怕他们似你这般么?大哥若是下不去手,便由小弟代劳!” 孙晋听他所言甚觉有理,果然派他将唐家人全数屠杀,一把火烧了庄子才算放下了心中顾忌! 孙晋在这瑜州带着一干子人马倒是混得风声水起,虽不敢说与赵旭媲美但也不甘困守一州之地,便时不时派兵骚扰那沧州、禹州境,令得郗崇道也是颇为头痛。 又有那刘享在临州做了皇帝去了初登宝座时的茫然无措,倒也是想干一番大事出来的,大周王朝眼前最紧迫之事是各地叛军四起,自然是要平叛的,他不顾朝中众臣齐声反对,放着赋闲在家的韩颂功不用,放着那久经沙场的戚长鸿不用,将那镇守衡州边塞的刘戊能调了回来! 命他领十万兵马出兵禹州平叛,他倒是想取那豫州,豫州那处还有他心心念念之人,只是身边大臣上折劝他道, “因各处兵乱,抽调兵马已是不能,只得动用京城守军,十万兵马已是将京师布防抽调一空,如今那魏贼势大,陛下平魏贼兵不占优,将不占强,若是进军必有一番恶战,损兵折将在所难免,反倒白白便宜了那郗崇道之流,不如集中优势打那弱小之贼,待得其余四州平定,广集天下兵马再与魏贼决一死战方是上策!” 刘享也是被前头在豫州之战打怕了,便是心中再想着领兵灭了魏贼抢了美人儿 私下里想起赵旭来,心内也是有些发虚的,当下点头同意大臣所奏派刘戊能打那禹州。 这么一番下来,那郗崇道可谓是三面受敌,赵旭看形势自觉时机已到,便与众将商议之后决意领兵沧州境,打回老家去! 他这头决意已下便回来讲与林玉润,林玉润闻他言点了点头道, “我估摸着你憋得也是差不多了!” 赵旭这人天生便是属于战场的,在蜀州一地困了这般久也实属不易。 赵旭踌躇半晌道, “我还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林玉润瞧他神色,心下一动,又是一沉, “你可是想带了保官去?” 赵旭点头道, “保官已是十二了,也应上战场了……” 说着抿了嘴唇似还有未尽之言,林玉润心下又沉,颤着唇问道, “你……你可是……可是还想带着豫哥儿?” 赵旭沉默,林玉润以手抚胸半晌没有说话,赵旭看她脸色, “圆姐儿!” 林玉润咬牙道, “豫哥儿还小呢!” 赵旭想了想道, “豫哥儿虽小,但天生胆大敏锐,身强力壮……,圆姐儿,你知你的豫哥儿是多么好的一块武将料子么!早一些带他去见识见识,日后他战场厮杀才多一分保命的能耐!” 后头的话赵旭却没有说出来,豫哥儿是天生的将才,便是他这当老子的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只怕比自家便适合吃这碗饭,若不是因有保官在前头,倾全力一心栽培豫哥儿十年,自家就可提前告老,安心等着儿子打天下给他养老了! 这番早早带他上了战场,自不是会让他上阵杀敌,豫哥儿论资质已是越过了保官,能与哥哥平起平坐接受赵旭手把手的亲授了。 为将为帅学的是排兵布阵、调兵遣将、后勤补给、山川地势、观星测雨等等,战场搏命才是最次一级,豫哥儿早入军中,累积军中资历,广积人脉,以后即便是保官继承了家业,他那地位也是稳如泰山的! 赵旭对豫哥儿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他未尽之言林玉润这内宅的妇人不如他看得通透,但他说的话林玉润也知晓没有错处! 只是知晓是一回事儿,能不能舍得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那一个当娘能让不到七岁的孩子跟着大人去那战场厮杀,见识血肉横飞,肠穿肚烂,人头落地?一个不好……一个不好自家也要…… 林玉润不敢再想下去,咬着下唇,颤着身伏到迎枕上头,泪水便顺着眼角滑了下来,赵旭见了心疼的不行,一头是儿子的前程,一头是媳妇儿的泪水。 他立在那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上头一步想摸她湿透的小脸,又想起豫哥儿在校场之上顾盼飞扬的气势,这小子一入军营便似龙入大海一般,军营之中的喊杀声,钢刀白刃的砰击声都令他眉飞色舞,精神抖擞! 豫哥儿便是那山中的幼虎,虽未见爪牙,但虎威已具,假以时日必能啸傲山林,百兽震惶! 这般好的孩子,他舍不得将他关在家中,为了家业安宁将他养废了! 想到这处他退了一步,咬牙转过身,又还是不忍回头看了一眼在迎枕上低低哭泣的妻子, “下……月大军出发,豫哥儿随军!” 这是头一回,赵旭拂袖疾步出了林玉润的房间,到了院子里回头看,见不到她人耳边却还有她低低的哭泣声,扯得他胸口生疼忙抬手按住。 硬着心肠,咬着牙,阴沉着脸到前院,赵旭在书房之中彻夜办公。 第二百七十八节 不舍 那头林玉润哭了半夜才止了泪水,心里实在堵得难受,便一个人提了灯笼到豫哥儿那房里。 双胞满月之后三个大的又送到了军营之中,如今他这房里空无一人,只是平日里的小玩意儿还散落在房间各处。 林玉润过去坐到窗前拿了那书案上一把木头的小剑看,那木头小剑也不知是谁送给他的,一整块杨木用匕首一点点儿削出来了,又用砂石打磨光滑,还有手柄处细细的缠上了布条,显是怕他硌到手。 豫哥儿有多喜欢舞刀弄剑,她这当娘的又怎么会不知晓? 只是一想几岁大的孩子便让他上战场,林玉润那里能不心疼的! 她不怪赵旭却怪自家, “你不早知他是个厮杀汉么,你偏偏要选了他!这不是平白害了孩子么?” 想到这处不由又自责的流下泪来,把那小木剑小心又放了回去,却是与前头摆放的位置方向不能差了丝毫! 豫哥儿这孩子跟赵旭一个样儿,外表粗犷,内心细腻无比,他这房里的东西任是再乱也不准人动分毫,便是奶娘和贴身的丫头们收拾打扫,也要照着他说的来。 这些个小东西放在何处?怎么摆放?剑尖儿是朝左还是朝右他都有讲究,若是谁动了没有还回原处去,任是他隔了多久回来,也能一眼瞧出来的! 说起来!豫哥儿只怕是最像赵旭的!因而以后只怕跟着他爹打江山的日子不会少了!以后我便要日日这般提心吊胆么? 林玉润想到这处不由以泪洗面,在这房坐着发呆竟是不知不觉到了天亮! 那头赵旭也是一夜未睡,一早便回到后院,问早起的珍珠道, “夫人昨晚可睡得好?” 珍珠脸色惊惶, “昨儿晚上夫人没有房里睡!奴婢也是刚刚儿叫了几声没人应才进去看,那床上的被褥齐齐整整铺着,没有人动过!” 赵旭吓了一跳,进去一看果然如此, “夫人去了何处?” 推了窗抬头左右看看, “昨晚谁当值?夫人在何处?” 这院子里有暗卫守着,若是有事早就报了,夫人应是无事! 外头有人应声道, “禀魏王,夫人在二少爷房里!” 赵旭心里一疼,疾步去了豫哥儿房里,轻轻推开房门,却见林玉润伏在书案之上显是睡着了,脸上泪痕犹湿应是刚哭过不久。 赵旭见了那里还能受得了? 过去抱了她起来,却是摸到她小手冰凉吓得忙叫道, “圆姐儿?圆姐儿?” 林玉润睁开眼看他,并不说话。 赵旭忙抱了她回房放到床上转身叫珍珠道, “去!叫大夫!” 林玉润伸手拉了他的衣摆, “我无事!只是坐了一夜血脉不通罢了!” 赵旭摸了摸她微肿的眼睑,只觉一个肚子里无一处不疼,只得哑了声道, “圆姐儿,求你莫这般吓我!豫哥儿……豫哥儿我不带了!” 林玉润盯着他良久,摇了摇头, “你把豫哥儿接回来,我有话问他!” 赵旭点头当下派了赵宝将豫哥儿接了回来,豫哥儿这厢跳下马便往府里跑,一面跑一面叫, “娘!娘!我回来了!” 到了林玉润房里见爹爹也在,娘却躺在床上脸色不好,忙过来拉了林玉润的手道, “娘!娘!你叫我回来可是生病了?” 林玉润摇了摇头冲着他柔柔一笑道, “娘叫你回来,只是有几句话想问你!” 豫哥儿松了一口气,这厢自发自动将两脚的鞋一蹬,在他老子的瞪视下大摇大摆的窜上了床,往林玉润怀里一钻, “娘,你有什么话要问我的便快些问吧!今儿我跟驰峻约了练马,呆会儿还要回去的!” 林玉润抱着他涩涩一笑道, “娘正是要问你,你喜欢骑马么?” “喜欢!” 豫哥儿双眼发亮,小脸儿似放着光一般,答得又快又大声, “耍剑呢?” “喜欢!” “耍枪呢!” “喜欢!” “耍鞭……” “哎呀!娘你别一个个问了,我统统儿都喜欢!” 林玉润笑着亲了他一口又问道, “若是一直呆在军营可喜欢?” “那……那公良先生可也在?” “公良先生要教你们习文,自是要在的!” 豫哥儿皱着小脸想了想道, “公良先生好凶,我背不上书他便打我手掌心,不过……若是能一直呆在营中……” 他咬牙道, “嗨!大不了少耍会子剑,多背会书,也是无碍的!” 林玉润咬了唇忍了心中酸楚,轻声问他, “若是……若是你爹爹要带着你去那战场之上,学着杀人见血你……你可愿意?” 豫哥儿听了有些不明白,瞧了瞧一旁坐着的赵旭, “爹,要带我去战场么?” 赵旭点了点头,豫哥儿立时沉下小脸来扳指头, “嗯!我得想想带些什么去……剑、弓,我新得那杆枪,对了……还有我那匹马!” “豫哥儿……” 林玉润瞧他兴高采烈的样儿便心里发酸,忍了泪道, “你……你可知晓……那……战场上……战场上可是要杀人的,不是你杀人便是人杀你!你……你还小呢!” 豫哥儿点头道, “我知道呢!娘,你不用怕,我的枪比哥哥使得还好!谁要敢杀我,我定叫他尝尝小爷的厉害!” 说罢握了握拳,冲他老子叫道, “爹,我那杆便不带了,你给我一杆真枪,要开了刃才成!” 林玉润抱紧了他, “兵器开了刃可是要见血的,豫哥儿你不怕么?” 豫哥儿瞪大了眼道, “娘,流血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这院子里的小丫头,针扎了都要嘤嘤叫唤!” 林玉润又道, “若是……若是去了可就见不到娘了!” 豫哥儿瞪大眼瞧着林玉润, “娘,你要去那里?你便在这处和弟弟们玩儿,等着我和爹爹回来,我们得胜便回来了!” 林玉润紧紧闭了眼, 现下说什么都不用了!知子莫若母! 这孩子身上流着赵家的血脉,有赵旭的霸气与豪气,他虽不明白那地界是何等的残酷,但他小小的心灵之中却是向往与无畏的! 你便是能压他一年,还能压他十年么? 身为赵家男儿迟早都是这么一遭,林玉润知晓赵旭性格,若是没底儿的事他定是不会做的! 当下狠狠抱了豫哥儿一把,咬牙抖着身子将他抱起来递给赵旭,赵旭忙伸手接过,林玉润流着泪亲了亲豫哥儿, “即是这样,便跟着爹爹去吧!” 豫哥儿欢呼一声踩着他老子的胸口便往肩膀上爬,两个小脚丫子乱蹬, “我要去打仗啦!” 赵旭也不管他却只盯着林玉润道, “夫人放心!我定会将豫哥儿平平安安带回来的!” 林玉润抬手捂了脸,对儿子她是无奈,对夫君她却是有怨的,现下里一腔的哀怨更无处发泄,见了赵旭难免更气苦, “你别说话,把豫哥儿送回去吧!” 赵旭知她心思,也不敢再多说一句,灰溜溜骑了马亲自将豫哥儿送回了营中,在那马上摸着豫哥儿的小脑袋叹道, “小子,老子为了你可是连你娘也得罪了!你要是敢不给老子争气,老子揍烂你那屁股!” 豫哥儿那能体会他心境,只在马上哈哈笑着,瞧见远远跑来的湘哥儿,欢呼一声似那泥鳅一般一出溜便滑到了马下,向湘哥儿奔去,一边跑一边得意洋洋的对湘哥儿道, “我要跟着爹爹去打仗了!” 湘哥儿、保官都是一愣,赵驰峻听了却是一脸的羡慕,湘官儿醒过神,气呼呼跑到赵旭面前攥着两个小拳头怒道, “爹爹偏心!” 赵旭翻身下马撇他一眼道, “我如何偏心了?” “为何只带大哥和二哥去,不带我去!” 赵旭拎了他脖领子提到脸前道, “你有你大哥高么?你耍枪有你二哥耍得好么?” 湘哥儿瘪了嘴,眼里包着泪却被他老子扔到了地上, “待到你长到大哥那么高,枪比你二哥耍得好时,再来与老子说话!” 说罢扔下湘哥儿小脸通红的走了。 带一个走他都够呛,要是三个都带走了,只怕这辈子他都别想再踏入圆姐儿的房门半步了! 只是这阵子为了躲夫人怒气还是老实呆在军营之中吧! 待到第二日,那边府上却是送了东西过来,林玉润亲自制的各式小孩儿衣裳,大大小小都是按着孩子们身量做的,连驰峻也有一套。 赵旭恨恨瞧着几个小子喜滋滋把衣裳分了,穿在身上走来走去,这厢牙咬的咯咯响,偏豫哥儿还到他炫耀面前问, “爹!你瞧,娘还在衣裳里头给我缝了个小兜兜!” 说着小手往里头一掏,却是掏出一把包好的麦芽糖来,立时转过头冲几个兄弟高兴大叫道, “我有糖!” 几个小子见他掏出了东西,也在兜里去掏,果然也掏到了,豫哥儿回头瞧他爹脸色不善,呵呵笑着放了一颗到他面前,‘ “爹!给你吃!” 气得赵旭轰人, “滚滚滚!都给老子出去跑圈儿去!” 几个小子互望一眼把糖扔了一把在他案上,便嘻嘻哈哈跑了! 第二百七十九节 齐王 第三日到了饭点儿,石英又来了,却是提了偌大一个食盒,足有半人高,叫个食桶还差不多! 打开来香味立时窜满了整个大帐里头,那食桶里大块肉,大碗的菜,鲜香浓郁的熬汤,全数都是林玉润的手艺。 “夫人说了!少爷们正在长个子,营里的饭食不好,以后少爷和驰峻都吃府里的!” 赵旭眼巴巴瞧着几个小子,欢欢喜喜的啃着骨头,喝着鲜汤,大吃扒饭,保官见赵旭在一旁忙道, “爹爹快过来一同吃!” 赵旭还未说话,石英在一旁小声道, “夫人说了!不给旁人吃!” 保官一个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豫哥儿与湘哥儿嫌弃的捧着碗挪到一边。 那“旁人”在上头黑着脸,只得勉强打了一个哈哈道, “你们吃!你们吃!爹爹到外头与众将同食!” 说着撩帘子出去,出来便黑着脸奔伙夫那处去了,众人见魏王进来端起碗吃饭,那牙咬的嘎嘣直响,瞧了瞧自家那碗里头, “今儿老子都没闻到一丝肉味儿,怎得魏王还有骨头咬得嘎嘣响?” 这厢都纷纷拿眼瞪伙夫, “定是这厮悄悄奉承魏王,在饭下面藏了!” 伙夫苦着脸连连摇头, “那饭可是魏王自家随意端的,小的也没有动手脚啊!” 这般儿每日又是送饭又是送衣,足足把赵旭那胸口堵了十日,林玉润心下这口气才算是稍稍顺了些,待到中午石英又多提了一个小饭盒过来, “夫人说了!这一个小些食盒是大爷的!” 赵旭闻言大喜, “夫人可算是消气了!” 打开一看都是自家爱吃的菜色,不由咧了嘴笑道, “夫人心里还是掂记着我的!” 因是预备了两年,各样军需早已备齐,只要清点齐整大军便可开拔。 赵旭请人看了日子便定在五日之后开拔,这厢便带了儿子们回到府中,孩子们打闹着进了林玉润房中,赵旭也陪着笑脸跟着进来,得了林玉润一个白眼儿,却是没有赶他。 她早知赵旭和孩子们要回来,早就吩咐了后厨,厅中的大桌立时摆上了菜肴。 一家人过来围坐在桌前,林玉润又抱双胞过来,这一对儿如今却是长开了,长的又白又胖十分喜庆的两个小哥儿,一个叫蜀哥儿,一个却叫定哥儿。 那老五的小名儿却是因赵旭而来的,蜀哥儿自然是跟哥哥们的小名一般随着地名儿来的,最小的老五却是赵旭到送子娘娘庙打的商量, “送子娘娘在上,五个儿子已是够了!这厢与您老打个商量,别再送儿子来了!您说话便当是这么定了,可不能变了!” 回来与林玉润讲,把林玉润笑得不行,便道, “即是这样老五便叫定哥儿吧!我们日日叫着送子娘娘听见便不会忘了!” 如今蜀哥儿与定哥儿能吃能睡,那脸蛋儿是越长越似林玉润,性子也是天生的好,见了谁都笑,赵旭这一回倒是不嫌弃两个小儿子了,一左一右抱过来便不撒手亲了亲道, “好孩子这许久未见又长开了不少,更似你们娘亲了!” 说罢冲林玉润讨好的笑笑,林玉润给了他一个白眼儿,只是转过头去给保官夹菜,保官倒是瞧出了端倪,笑着给林玉润夹菜道, “这东坡肉做的不错,爹爹最爱吃了!母亲也给爹爹夹一块吧!爹爹近日太忙,人都眼见着瘦了!” 林玉润转头瞧赵旭,倒不觉那处瘦了。 又瞧了瞧豫哥儿,身段儿匀称挺拔,那胳膊腿儿隔着衣服都能瞧出结实有力来,人虽了黑了些却是十分精神,那连蹦带跳的样儿,你把他放深山里怕都能混进猴群里做个大王! 林玉润白了赵旭一眼,终是不忍再生他的气了,抬手夹了一块肉给他, “吃吧!” 赵旭眉开眼笑,暗暗冲着保官打眼色,一旁的豫哥儿叫道, “娘,我也要!” 林玉润柔了眉眼夹给他,湘哥儿也叫, “娘,我也要!” 林玉润又夹给湘哥儿,一盘子东坡肉赵旭只落到一块,其余全被自家三个儿子瓜分,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碍着夫人当面不好发作,只得含泪吃完这一顿饭! 到了天黑好不易把三个小子赶回了房,小的也吃饱了奶送去睡了! 这厢才转过来腆着脸, “夫人!” 林玉润只顾卸妆没有理会, “圆姐儿!” 他小心过来笨手笨脚帮散了头发,用梳子梳好才扶了林玉润上床,自家脱了衣裳上来抱着林玉润抱怨道, “夫人,明儿吩咐那周氏兄弟,肉往大碗的做,这家里全是些饿汉,肉少了不禁吃啊!” 林玉润白他一眼儿道, “嫌儿子们抢了你的菜?” “那里!那里!我这不是怕他们吃不饱么!” 林玉润笑道, “你堂堂魏王能喂不饱儿子,传出去岂不是要笑掉人大牙!” 赵旭点头道, “我这魏王喂不饱儿子要被人耻笑!夫人若是喂不饱夫君,这事儿传出去,只怕笑话的人更多!” 林玉润一时没有意会,诧异道, “那桌上除了东坡肉你吃的少,那鸡、鸭你也没有少吃,鱼汤你也喝了不少,怎得还没有吃饱!” 赵旭坏笑着挑眉拉她手道, “你摸摸它可饿着呢!” 林玉润这才恍然,红了脸缩手却被抓着不放,啐他道, “它就应饿着才好!” 赵旭委屈巴巴的道, “再待几天它一饿便是一年半载,夫人也不心疼么!” 林玉润软了身子滑到了被子里, “呸!我才不心疼呢!” 赵旭也跟着钻了进去, “夫人真不心疼么!” …… 五日之后蜀州城外军营中连声号响,魏军二十万大军向那沧州进发,赵旭带了保官与豫哥儿骑马在前,身后大军齐整整走在官道之上,将那黄土震起是漫天飞扬。 林玉润立城头之上极目远眺,却只见尘埃漫天,旌旗猎猎她的夫君与两个儿子已是消失在远处。 林玉润当着湘哥儿还是忍不住落了泪,湘哥儿过来拉了她的手,抱着她轻轻的拍着, “娘!别哭湘哥儿陪着你!” 林玉润亲了亲他胖乎乎的小脸儿,擦了眼泪笑道, “娘不哭,娘还有湘哥儿呢!” 湘哥儿拍了拍林玉润的脸,转身望向那尘埃未尽之处。 他也想跟着爹爹到那好汉子应去的沙场,只是哥哥们都随爹爹走了,弟弟们还小,娘若是哭了谁来拍拍她? 我便留在家里陪着娘,待到有大哥那般高了,同二哥一样练好枪后,便把他们留在家里陪娘,我去上战场! 这厢林玉润回到府中关起门来过日子,悉心照料三个儿子。 那厢赵旭领着大军经归旺河,过归县到了肇县再往前一百路便是週县,过了週县到栗县便是那郗崇道所占之地,那郗崇道也是称了王却是叫个“齐”字。 沧州、禹州地势以平原为主适合骑兵对战,赵旭的黑甲军多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却是以骑拴擅冲敢打著名,这类地势作战魏军却是强项! 郗崇道手下多以失地庄家汉子居多,论起单兵本事全是些庄稼把势,不过他也是惯会御下,他有一方子屡试不爽,十分有效! 无他,唯金银二字而已。 郗崇道自起事以来便专寻那大城富镇下手,将那些个富人的庄园宅子一一破了,进去一通儿搜刮,密室、地窖一个不落,沧州、禹州两处本就多富豪,这厢一通儿搜刮倒是让他聚集了不少财富。 郗崇道手下多是民壮,打起仗来若是占优倒还好说,一旦遇上那难克之敌时,有一个往后跑的便要引出一营的逃兵来! 郗崇道下头有人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便是每回搜刮到了金银财宝便将之堆到了一个大院子里,一座座如那小山一般,派了强力的手下看守着,任下头人随意观瞧,只瞧得这一帮子没有见过世面的庄稼汉子是眼发红,头发昏。 之后再将他们领到那战场之上,只着重训练那领头之人,待到进攻的鼓声一响,那领头便如驱赶牛羊一般将手下人赶到前头厮杀,有那退缩不前的,便在后头给上一刀。 只是这下头的人早就被那些金银财宝激起了凶性,也不用人赶便乱吼乱叫着冲上去与人厮杀。 这法子开头用时便是死了不少人,只是这禹、沧两地,地平土沃,种地的庄稼汉子是九州之中最多的,又有灾年失地,这类人真是多得不能再多了! 郗崇道不过用些瞧得见拿不到的金银便引得下头人卖命,死的多剩的少,留下来的便当着众人的面,自家到那一堆金山银山之中抱了东西就走,只要双手能及之处,便可全数带走! 一帮子饿红了眼的人,在一旁流着口水瞧着人富贵荣华,便又引了后头的人前仆后继投了郗崇道,为了那成堆的金银便是提了一根木头棍子也敢上去与人搏命! 这样子法子一通淘汰下来,倒真是留下了一批凶狠如狼的杀人狂徒,这帮子人上了战场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又自发自动摸索出了一套如何杀人最多,怎样保命最好的法子,那战力全是实战之中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若说这九州之中数出可与赵旭一战的对手来,这郗崇道便可稳排第一了,至于大周朝廷凭那各路总兵望风而逃的战力,自然还是他们第一的! 第二百八十节 素素 只是外头人只道郗崇道这法子实在是另辟蹊径,却不知他那后头还有一个人在出主意。 这位姓宋,齐军之中都叫他宋先生,这人隐在幕后调度统筹,大军进退、分合如臂使指,将一群乌合之众揉到了一处,占下了两州之地,可算是个十分有能耐之人,只是除齐军核心众将之外,外头人对他所知甚少。 便是赵旭的暗卫也只打听到有这么一位幕后军师在与郗崇道出谋划策,却是不知他姓甚名谁,是何方神圣!也少有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其实这位宋先生名屻波,字恭珅,也无人知他来历。 论外貌生的十分普通,并无奇特之处,和和气气一张脸,便是板着你也见他嘴角儿微翘倒似在笑一般,让人一见便心生亲近之感。 现下他正在那齐军大营之中,仔细察看伤兵, “宋先生!” 宋屻波微微一笑示意他伸出手来,伤员伸了手,宋屻波把了脉点头道, “好!脉象平稳,你前头是受了箭伤失血过多,伤口又受了热毒,毒气发散开来,才至的伤口脓毒发胀,现下排脓清创又报了几剂药下去,自然便好起来了!” “多谢宋先生!” 宋屻波笑笑取了一旁的白布擦拭手指,外头进来贴身的小厮在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宋屻波点了点头,冲伤兵笑道, “你好生歇息吧!” 这厢转身出来便匆匆回了营帐,将那案上的军报打开,上下扫视看罢之后,微微眯了眼道, “魏王赵旭倒真是久仰久仰!” 外头齐王亲卫道, “宋先生,齐王请先生过去议事!” 宋屻波应道, “回禀齐王,我即刻便去!” 这厢将军报合上,起身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衫,便拿了军报向那中间最大一顶营帐处行去。 到那营帐外头只见前头平平整整的黄土地面之上,便有那几座金银首饰堆成的小山,在阳光下头闪闪发亮,宋屻波扯了一抹笑,嘴角的嘲讽转瞬而逝。 进到营帐之中来,却见齐王手下众将已是到齐,宋先生拱手向众人行礼,众人齐齐回礼道, “宋先生!” 宋屻波点头进那前头第二把椅上坐下,这帐里交椅共有两圈儿,他后头也有一把上头却是坐了一个女子。 这女子个子不高,生得瘦小,身上着了劲装,脸也生得小巧晒得有些黑,却是黑里透红,十分健康,见宋屻波进来冲他咧嘴儿一笑, “宋先生!” 宋先生脸一沉背过身坐下并不理会她,女子嘻嘻一笑不以为意,众人也是见怪不怪,知晓这与人为善的宋先生,不知为何总是不喜这女将方素素,不过方素素虽是女子但生性豪爽,为人仗义,带着一帮子妇人跟着大军打天下。 你可不能小觑了这一帮妇人,上战场杀起人来不比男子差多少,倒是郗崇道手下一员不可多得猛将! 只是这方素素向来耿直,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也不知是何时得罪了宋先生,至的宋先生见了她回回都没有好脸色,幸喜方素素向来心大,从来不将宋先生那脸色放在心上,照旧笑嘻嘻凑上去。 这两人的相处情形,众人早已是习惯了! 宋屻波坐到椅上后,不久外头有人叫道, “齐王到!” 郗崇道是个子高大的中年汉子,面容古拙,双眼狭长,肤色黝黑,说话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他不笑时还好些,笑起来双眼紧眯很是有些奸诈之感! 到了上座坐下,下头众将起身向他行礼, “齐王!” 郗崇道扫视众人一眼朗声道, “诸位,可是瞧过军报,那魏王赵旭已是发兵二十万,向我齐界而来,这场战是在所难免,不知诸位可敢应战!” 众将轰然起身齐声应道, “末将等誓死御敌!” 郗崇道抬手示意众人坐下,却是朝着宋屻波道, “宋先生,那赵旭来势汹汹,又兵强马壮倒不知先生可有计破他?” 宋屻波想了想笑道, “魏军强悍,若是力敌只怕损兵折将,伤敌一千便要自损八百……” 郗崇道点头道, “魏军确是厉害!” 下头有将领不服道, “齐王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说罢起身到了前头拱手行礼道, “末将愿为先锋,代齐王给那赵旭一个迎头痛击,也好叫他们知晓我齐军的厉害!” 宋屻波抬眼望他,不由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后头那方素素却是皱眉道, “刘将军,那魏军虽未与我军正面对战过,不过沧州边界我也去过,那边守将名叫曲天邡,便是一个厉害角色!我也曾与他有过交手,论武功在我之上,论力气倒是在我之下,却是敢打敢拼的一员猛将!我听闻这曲天邡在魏军之中也不算顶尖的,只他一个已是这般厉害,刘将军还是不要小瞧了他们!” 那刘豁达闻言哈哈一笑,很是不屑道, “那曲天邡能与你打个平手,只怕那能耐也是有限!” 此言一出方素素却是眉头一挑,帐中诸将听了也很是不忿, 这刘豁达不过是有几招庄稼把势,仗着齐王远亲在军中横行霸道,逞强斗狠,已是引得人背后不满, 当下便有人接道, “刘将军,方将军虽身为女子,不过在这大帐之中能与她打平手不过寥寥几人罢了!那曲天邡若是真如方将军所言只怕确是十分厉害的!” 刘豁达是瞧不得方素素一介女流在这大帐之中与众人平起平坐,却不知方素素一把九环厚背刀,乃是家传的武艺,她又是天生的神力,让她耍了开来这齐军上下能与她大战百个回合之人不出一个手掌。 刘豁达从未与方素素交手,却已是在心底存了藐视之意! 这帐中已有与方素素交好的心下有些不满了,只是碍着齐王当面,只得抿了嘴闭口不言! 方素素这厢哈哈一笑道, “听刘将军说来,倒想起来未曾与将军切磋过,即是你向齐王请战,我这厢也想得这先锋之位,不若我们下场走上几趟看一看那一个能做这打魏军的先锋?” 刘豁达双手抱胸鼻中哼道, “妇道人家便应在家中绣花、下厨,到这处来与男人争甚?” 方素素终是变了脸一拍扶手正要起身,上头郗崇道却是清咳一声,见众人将目光投向他,这才笑笑道, “我这厢还未曾言道要如何攻打赵旭,怎得你们便争起来了!” 刘豁达有什么本事,郗崇道那里有不知的? 若真让他们二人下了场,丢脸的人定是刘豁达,若只是他丢脸倒还罢了,只是他是自家远房的亲戚,届时只怕连自家的脸也要被他丢了! 下头静坐不言的宋屻波突然轻轻一笑拱手道, “齐王,我倒觉着刘将军可往沧州阻击魏军,如今我大军主力俱在禹州,那沧州边境不过两万驻军,只怕抵挡不住,不如便由刘将军带一万人马前往驰援沧州,也好御魏军于沧州界外,予后援大军争夺时日!” 齐王听了沉呤,那刘豁达却是得意洋洋,斜眼瞧着方素素,却见宋屻波又冲他笑道, “刘将军英武过人,杀敌奋勇说不得与魏军之战,头一功便是刘将军所立!” 他这话说的刘豁达眉飞色舞,却说的方素素紧皱眉头,她素知宋先生性情,从来小心谨慎,都是谋定而后动。 那沧州边境驻军不过两万,刘豁达便是带了一万过去,面对赵旭二十万精兵强将,分明便是个送死的份儿,宋先生几时这般冒进了? 郗崇道也是与她想到了一处,皱眉问宋屻波, “魏军二十万大军岂是他能拦住的!” 宋屻波笑道, “齐王不用担心,刘将军到那边界之处,领了三万大军也不用硬撑,只需且战且退,骚扰疲敌拖延时日罢了!待我后援大军到来便与主力汇合,我们再与赵旭决一雌雄便是!” 众将听了点头,郗崇道也点头道, “宋先生此言确是有理!即是如此刘豁达听令!” 那刘豁达在下头抱拳道, “末将在!” “命你带一万骑兵前往栗县阻击魏军,切记!不可力敌,且战且退!” “末将遵令!” 郗崇道点了点头,刘豁达得意瞪了方素素一眼,方素素却是皱眉盯着那宋先生清瘦的背影瞧, 宋先生这一招有些怪! 魏军兵力强悍,多以骑兵为主且沧州一带多平原,而齐军虽人数优于魏军但多以步兵为主,若是两军对阵列队排兵,沙场厮杀起来论起胜负来只怕是五五之数。 但若是让刘豁达带了骑兵阻击魏军,一旦骑兵在平原之上奔起势子来,他那一万骑兵不过与人送菜的份儿! 宋先生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厢众人又商量大军开拔之事直到天黑,众将才鱼贯自大帐出来,宋先生却是留在了大帐之中与齐王密谈。 出来已是满天星斗,宋屻波抬头瞧了瞧头顶,便转过身看向那阴暗之处, “出来吧!” 方素素自那处现出身影来陪笑道, “宋先生!” 宋屻波眼神一转,脸沉了下来,、 “你有何事?” 方素素拱手道, “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指教!” 第二百八十一节 杀将 宋屻波皱眉道, “可是前头刘将军之事?” 方素素闻言挑了大拇指笑道, “宋先生果然厉害,已知我所问是何事了!” 宋屻波板着脸道, “如何派兵布将自有齐王下令,岂容得你问东问西!” 说罢一拂袖便要走,方素素过去忙拉了他袖口道, “先生,素素心中实在疑惑,还请先生教我!” 宋屻波低头瞧了她拉着自家袖口的手,手小指细虽是女子的手,那虎口上头却是布满了老茧,比男人的还要厚些。 心下微微一动,不由柔了脸低低道, “女孩子家家为何不养在闺中,识文绣花,偏要出来学男人打打杀杀!”、 方素素闻言却是一愣放了手问道, “先生也觉我不应舞刀弄剑么?” “我……” 宋屻波抬眼瞧她,娟秀的脸上却是带了一丝受伤,这类话儿方素素听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白日里刘豁达再是小瞧她,方素素都当他是放屁一般,只是若这话从宋屻波口中说出,方素素却觉心里一疼。 瞧着她黯然的神色,宋屻波顿是后悔起来,一丝懊恼自心底升起,犹豫再三, “我……” 他虽是能言善辩,对上方素素却分明是有口难言! 方素素却叹了一口黯然一笑道, “你们男子都道女子应养在深闺,但就单单一个养字,在现下这世道,你问问这齐军上上下下有多少人敢说他养着家小?若是男人们能保这天下太平,妻小安泰,我们女子又何至于跨马打仗拼死拼活?我们求的不过是一个温饱,一个平安罢了!”说罢低头转身,脚下疾走不过几息人已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宋屻波在那处心中后悔失言,有心想追却顾忌军营之中人耳目众多,只得在那处愣愣发呆,良久才转身回了自家营帐之中。 第二日刘豁达果然点了一万骑兵,自禹州奔那沧州栗县而去,这一头赵旭二十万大军一路急行,却是花了月余赶到了归旺河边与曲天邡驻军汇合,赶往沧州週县。 先头人马到达週县却已是深夜,众人都当赵旭要安营扎寨,全军休整却不料他顶盔掼甲,将众将叫到大帐之中, “那栗县驻军不过两万人,全皆步兵虽有禹州驰援一万骑兵不过三万之众,今日我军深夜到此,他们必不防我们连夜偷袭,若是此时发兵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众将哄然称好,赵旭这厢点了刘文、刘武做了左右先锋,戚承盛为中军,自家断后带了五万人摸黑疾骑入那栗县境内。 那边刘豁达果然没有防备,待得魏军摸到了军营前头才赫然发觉,幸喜那军营前头有宋先生亲自设计的拒马槽,陷马坑,魏军摸黑进军脚下不防,失蹄落马者不在少数,刘文见此情形当下一声号令, “住!” 众军停止,将那伤者自陷坑之中拉出,伤马立时宰杀,却还是惊动了齐军,这厢忙报于刘豁达知晓,那沧州原守将本是张春,此人英勇善战,机敏善变是齐军中少有的智将,若是不然宋屻波也不会提议齐王派了他来守这边界之地。 闻听来报心中也是早有准备,便披了衣裳出来一看,却见那军营外头二三里外,黑漆洒之中隐隐有人喊马嘶之声,那火光点点也不知魏军来了多少人! 当下暗庆, “幸得我按宋先生吩咐将那陷坑挖好,又在主道之上摆放了拒马槽,以防魏军深夜偷袭,如今果然起了效用,若是被他们夜间偷袭长驱而入,只怕我等在睡梦之中便要被人砍了!” 当下招了那前哨来问, “可看清魏军人数?” 前哨道, “将军,那魏军之数只怕不下五万,我军不能力敌!” 张春点头, “本将军早防着他们这一招,幸喜齐王下令只用阻击不得死战,这黑灯瞎火打不过随跑就是!” 当下招了手下副将将事先演练好的路线一一布置,令他们带着手下有序退出,边战边退要往大军所在之处行去。 这厢众人正在商量,魏军已在下马攻打营寨,只是这营寨建在半山之上,又取那两人环抱的圆木筑成,又备有滚木擂石,魏军弃马失了先机,这厢只拿箭射入营中,齐军躲在掩体之后,人员不伤一时倒没有营破之虞。 众人商量妥当,那刘豁达却来了,正在那处高声叫人, “取爷爷的双斧,骑我的战马来!” 这厢便要出战,那张春与副将忙过去拦了他,便布置一讲,刘豁达却耻笑道, “都是一帮子胆小鬼,那有两军交战,不思胜反思退的!懦夫!” 张春眉毛一竖喝道, “刘将军慎言,齐王有令不必死战,魏军人数占优,我等撤退不过权宜之计,又何来懦夫之说!” 刘豁达取了自家一双短斧拿在手中舞了舞道, “那魏军有何可惧,这般不过一招儿便逃走,岂不坠了爷爷威名!齐王之命自是要听,且待我打过再走不迟!” 说罢用那斧柄一戳马股,那马儿长嘶一声便冲了出去,张春在后头见了气道, “待到你被人缠上了,届时魏军再一围,你还走得脱么!” 众副将见了忙问道, “现下应如何进退?” 张春怒道, “他即是要逞英雄便由他去,我下头兄弟却是不能这般不明不白的被人包圆儿了!我们走!” 此时已是离天明不远,他这手下全是步兵,若是不能先一步走脱,待到魏军发觉追了上来,骑兵追杀步兵,两条腿儿如何能跑过四条腿儿的?那还不被人当猪羊一般宰杀! 那刘豁达带的一万全是骑兵,说进便进,说退便退,到时他打马一跑,留下我来任人砍杀么! “快撤!” 这厢带着两万人撤走,那头刘豁达将营门敞开冲了出去,却是连那魏军来将的面目都没有瞧清楚,迎面便是一阵扑天盖地的箭雨, “嘶!” 刘豁达手中短斧连挥打落了身前的长箭,胯下战马却没有护住,身上连中数箭,立时长嘶一声,四蹄软倒,将刘豁达甩了出去, 身后亲卫立时上来抢人,却被魏军杀到,其中却有两员将领,身形瘦长,容貌肖似带着人一通拼杀,将刘豁达的亲卫打退,追着齐军涌入了营中,却把那刘豁达扔在了原处。 刘豁达倒是没有受伤,他翻身爬起正在跟着退入营门之中,后头又有魏军杀到将他团团围住,人众上来将那长枪往他头背胸前一戳,刘豁达动弹不的,被小兵们一拥而上按倒在地,五花大绑将刘豁达生擒带到了戚承盛面前。 那刘豁达还想硬撑着不跪,被人从后头两肩一按,脚窝处一踹却是跪在了马前, 戚承盛端坐在马上问道, “你是何人?” 刘豁达骂道, “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人,乃是齐王座下神武大将军刘豁达是也!” 戚承盛闻言笑道, “你这神武大将军,我瞧着也是一般,怎得连自家坐骑也护不住?还被甩下马来?” 刘豁达骂道, “那是爷爷一时不慎罢了!爷爷本事大着呢!你有胆子与爷爷单枪匹马大战三百回合!” 戚承盛在马上摸着鼻头笑了, “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大战三百回合!得了,爷爷也不与你废话了,左右还是个将军押他到魏王听候发落!” 这厢把刘豁达押走,刘文、刘武兄弟已是攻入了齐军营地,戚承盛带着人进去不过一两个时辰便将刘豁达带来的一万人全数歼灭,倒是收缴了一万多匹战马,也算有收获! 待隔了几日刘豁达战败被俘的消息传回齐军之中,郗崇道接报勃然大怒, “这张春是如何行事的?不是令他们不得死战,且战且走么?为何他那两万步兵退回,刘豁达一万骑兵反倒全数失陷?难道他是让袍泽在前头御敌自家逃脱了么?” 宋屻波在下头见了道, “齐王,现下大军离栗县不过百里,想来那张春也应是退守回撤,不如派人将他带回,仔细问明详情再定罪不迟!” 郗崇道皱眉敛了怒气点头道, “宋先生所言甚是!” 当下派了亲卫去带张春回归军中。 不日张春回归,人进来还未开口说话,郗崇道却是喝令一声, “来人啦!” 左右过来将张春按倒地, “张春你可知罪?” 张春懵懂不知所措,抬头看向郗崇道, “齐王,末将不知所犯何罪?因何要问罪?” 郗崇道怒道, “我已下令,你们不可与魏军死战,且战且走退归军中,为何那刘豁达却身陷敌手,你全身而退?可是你临阵弃袍泽不顾,自家逃脱了?” “冤枉啊!” 张春挣扎道, “齐王,末将已是再三劝说刘将军,只是刘将军立功心切在前,又小看魏军在后,至使一万骑兵未能及时逃出魏军包围,刘将军一事与末将无关啊!” “砰!” 郗崇道闻言勃然大怒, “你弃袍泽于危难,现如今还在狡辩,竟将责任推到刘将军头上,你卑鄙无耻,懦弱无能,该杀!” 说罢便要命左右推出去砍头,张春闻言极力挣扎, “冤枉啊!冤枉啊!齐王我冤枉啊!” 第二百八十二节 肉泥 郗崇道只是不听,定要斩了张春。 张春眼见得向郗崇道求饶不成,瞧见一旁端坐的宋屻波, “宋先生!宋先生,求您救救末将吧!求您救救末将吧!” 宋屻波皱眉却是纹丝不动,帐中诸将虽有面露不忍,却并无一人说话,唯有那方素素却是在后头暗暗拉宋屻波衣摆。 宋屻波垂下眼皮,只觉身后那人力道越来越大,再不说话就要将自己那衣摆扯坏了,当下轻轻咳了一声道, “齐王!” 郗崇道眼神扫过来, “宋先生可是有话要说?” 宋屻波道, “如今魏军大军压境,我军也是用人之际,又有张将军与魏军时有交战,想来对魏军底细也十分清楚,此时杀他未免可惜了人才,不如让他戴罪立功如何?” 郗崇道心知肚明,自家那位远亲刘豁达是什么德行,只因刘豁达此人虽是志大才疏,眼高手低,却有一点十分可用——便对郗崇道极为忠心。 现下这齐军之中,有能耐的人不少,可是对他郗崇道忠心之人并不多,郗崇道如今倚重宋屻波,却也暗暗忌惮宋屻波。 这宋屻波能耐深不可测,齐军能成如今这般,十之五六都要归于这姓宋的! 只是姓宋的一贯为人深沉,多少事儿都是隐在幕后,将郗崇道推到前台,别人不知郗崇道却是心知肚明,这齐军之中若是没有他郗崇道,宋屻波便能另扶一个起来。 若是没有他宋屻波只怕他郗崇道立时便要被打落云端! 郗崇道心中暗怕,一心想栽培自家势力,这刘豁达虽说无能却终究是自家一系的! 刘豁达是自家远亲,心知一身荣华全系在郗崇道身上,自然是对他忠心耿耿,郗崇道多少事儿让他去办,虽说不能办得十分圆满,但却能有七八分,如此也算是不错了! 这般好用的一个人落到了赵旭手中,只怕不死也要残了,这口气郗崇道自然是要寻一个人来出的! 张春也是倒楣遇上了! 这厢有宋屻波说情,下头众将也纷纷开了口,郗崇道若是再想杀张春便难免要犯人怒了,当下便冷着脸准那张春戴罪立功,算是饶了他一条性命! 张春在下头叩谢了郗崇道,又过来谢宋屻波, “多谢宋先生!” 他拱手施礼,宋屻波却是微微一笑,侧了身有意无意将后头的方素素露了出来! 他微微一笑道, “张将军不必如此多礼,日后需奋勇杀敌便是!” 张春低头应是! 这厢赵旭旗开得胜头一个将那刘豁达生擒,小兵将他推到赵旭面前跪下,那刘豁达见了赵旭却是叫骂道 “姓赵的,有胆子你一刀将爷爷砍了,若是不然便单人独骑与爷爷较量较量! 赵旭端坐马上瞧了瞧他哈哈一笑问左右道, “这便是齐王手下大将?” 下头有人应道, “禀魏王,这人正是齐王手下,上得场来不过舞了两下斧子,便被自家战马掀下马来被我军生擒!” 赵旭点了点头上下打量那刘豁达, “我瞧着你是个汉子,可是愿弃暗投明,降我赵某人?” “呸!” 刘豁达闻言立时从嘴里吐了一口浓痰骂道, “姓赵的,你想的倒美!爷爷宁愿死也不降!” 赵旭笑道, “你可想清楚了,大好的性命何必无谓抛弃?” “呸!呸!呸!爷爷宁死不降!” 赵旭想了想点头道, “我瞧着倒是一个汉子,这厢齐王手下你也是头一个被我军生擒的,即是这般任你选一个死法吧!就当我卖齐王一个面子!” 刘豁达骂道, “呸!爷爷顶天立地的汉子,有什么手段尽管向爷爷身上招呼,任是爷爷皱一下眉头,便是小娘养的!” “好!” 赵旭冲他一挑大拇指, “赵某人就是爱你这类有种的汉子!” 当下摸一摸下巴想了想道, “即是被胯下战马掀下来的,便赏你个千锤百炼如何?” 刘豁达一愣问道, “何为千锤百炼?” 齐王杀人只喜当众砍头,将那头颅与尸身分成两处,挂到辕门之上与军士观瞧,却不知魏王杀人竟还有花样儿? 赵旭笑眯眯道, “那马蹄踩到胸口可是如捶击一般?千锤百炼自然便是千百匹马自你身上践踏而过便,尸身化为肉泥倒是绝好的肥料!” 那刘豁达脸色微变,骂道, “你要杀爷爷便来个痛快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又何必想这法子折腾!” 赵旭哈哈笑道, “我久闻齐王手下个个悍不畏死,一早儿便想试试传闻属实否,这一回便由刘将军打个头阵,替后你那些个同僚探一探路,到了那边也好有个接应!” 说罢命左右将那刘豁达押到大营之外,选了一处开阔平整之地,这厢有人寻了一块木头板子过来,那木头板子四角与中间钻了孔洞。 小兵们过来,将他四肢用铁链绑了,脖子与腰上也绑了铁链,这厢穿过孔洞去自后头死死拉紧,再平放在地面之上 刘豁达这厢如那待宰的羔羊一般在木头板子上摆了一个大字,仰面朝天。 那头便有骑兵列队,二十人为排,却是排了三十列。 骑兵不过一柱香便全数列队完毕,那头却是马立人静,立在刘豁达百丈之外无一丝喧嚣之声,刘豁达躺在那处费力扭动脖子,向那边望去。 自他这处看去只见那密密麻麻的马腿儿,也不知赵旭是弄了多少人马过来。 到了此时,他胸中那一点子血勇已是渐渐消退,侧头瞧着那边只觉心下发沉,胃里发酸,身子发软,脑子却是灵醒无比,那耳朵更是连自家咚咚的心跳都能听到! 一想万马踏身之痛,刘豁达那上下牙关却是不由自主的打起颤来! “咯咯咯……” 这般上下一碰便再也止不住了, “赫赫……” 转过头刚想开口说话牙竟一下咬到了舌尖,破了挺大的口子血立时涌了出来,那鲜血倒流回了喉咙里头,却是将求饶的话给梗了回去。 那守着他的魏兵瞧见他嘴里涌出血来,也是吓了一跳, 难道是这小子受不住,自家咬舌自尽了? 忙过来查看,走近了却是闻到了一股尿骚味儿,向下一看,那刘豁达身下湿了一片,却是被吓尿了! 这厢哈哈大笑起来,有人去报了赵旭,赵旭闻言摇头笑道, “郗崇道手下若都是这般人物!那沧、禹两州我尽可得矣!也罢!给他一个痛快吧!” 下头得了令便舞动旗帜,那头见了立时催动战马,在刘豁达瞪目欲裂中,碗大的马蹄头一个踩到了他的面门之上,他倒也死得不算太过痛苦! 可怜那刘豁达生生被自家一口鲜血坑得丢了性命,被骑兵驱马来回践踏成为肉泥! 赵旭命人将那刘豁达尸身化成的肉泥将入坛中,派人送至齐界,见到齐军前哨扔到地上大喝道, “此乃贵军刘豁达尸身,我魏王本欲取之喂狗,乃奈此人死前胆破尿流实在骚臭,狗矣不食,故我魏王将特特将他送回!闻听贵军之中食人者众,想来应能用,也不至费了一百多斤的汉子!” 说罢打马扬长而去。 那齐军前哨将那装了刘豁达的坛子带回,把话学给了郗崇道,郗崇道听了不由气得双手发抖,眼前直冒金星,当下拍案骂道, “赵旭!我必不能轻饶了你!” 他早闻赵旭跋扈残暴,却不知他竟残暴至此,只可惜了刘豁达一个忠心耿耿的汉子! 那宋屻波闻听此事却是一笑,点头道, “赵旭果然厉害!” 用兵之计伐心为上! 他这是取了首捷又要乘胜追击,用刘豁达之死扰乱郗崇道心神,又有齐军素来以狠戾出名,他却是以狠制狠,将刘豁达踏成了肉泥送回来。 沙场之上若是让人一刀砍了倒还落个痛快!这般万马践踏成肉泥还扬言喂狗,便再凶狠的人心下也要颤上两颤的! 果然到了第二日郗崇道气急败坏召了众将商议如何发兵魏军之事,事到如今,多说无易便只有提刀子上便是! 郗崇道任是心中再不愿,也不得不请教宋屻波, “宋先生可有良策?” 宋屻波微笑道, “魏军骑兵强悍,来去如风,急疾如电,虽是行动敏捷,却有一点……” 他顿了顿道, “那马匹终究是畜生,易受外力所扰,只要我们略施手段必定打魏军一个措手不及!” 郗崇道喜道, “宋先生计将安出?” 宋屻波微微一笑,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将那话儿一讲,众将听罢纷纷叫好! “宋先生真是神人也!有此妙计那魏军骑兵指日可破!大败魏军自然不在话下!” 众将称赞,郗崇道笑容满面也点头称是。 众人这厢立时便商议布置,待一切妥当之后,便由郗崇道将亲笔写了战书,派人送与了赵旭。 赵旭那头接信将众将召集到大帐之中,搓手道, “那郗崇道约三日之后在清风原上一战,诸位可有话讲!” 众将见将也是斗志昂扬,哄然应道, “末将等定奋勇杀敌!生擒郗崇道!” 第二百八十三节 清风(一) 三日之后赵旭点齐了人马,自家做了主军,这一回却是命那刘文、刘武断后,将那胡有财做了左军,曲天邡做了右军,前锋却是命了戚承盛做。 又有那乌兀前头被赵旭生生压了两年,到了如今才起用,今日打齐军便派了他做戚承盛的副将! 这厢人抖擞马精神,赶赴了清风原上,那一处齐军却是已到了战场,两军相接远远能望,中间却是留了百丈之距。 若是有人自那高处观瞧,便能瞧见这两方人马,魏军黑衣黑甲,枪明剑寒。 那一边齐军却是衣着驳杂,各色混成,手里刀枪剑戟倒是不少,却也是参差不齐,这里头居然还混有那手持木棍、大棒的! 两军这一相见,自军容上头立时就有了高下之分,便是那郗崇道也忍不住对身边的宋屻波道, “宋先生,那赵旭出身豪强,又听闻他经营有金山银矿,如今看来传言确实不虚!若是不然那里来的钱财装备如此多盔甲剑戟!他也便是仗着一个出身好罢了!” 语气之中多有嫉妒不忿之意! 郗崇道出身贫寒,起事之后最恨的便是世家大户,豪门高阀,但凡沧州、禹州地界点得出名的人家都被他寻上门去搜刮了一遍! 又有他好色,但凡见着些姿色的大家闺秀,贵妇小姐便要强抢了来充盈后院。 他这人也是有这癖好,专爱寻那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越是高门出身越是喜欢,这厢把人抢入了后院之中,对那些个女人也称不上亏待,但也绝说不上宠爱,将她们养在后院之中吃穿用度也与平日在家中无疑,却也不见他专宠那一个,多年也无所出,这样儿倒似他专抢这类女子来收藏一般。 宋屻波笑道, “魏王赵旭祖上也不过是沧州农户,几代积累出了一个赵东麟也不过是靠着拳脚功人行走江湖发迹,只可惜我们占了沧州时,他们已是举家投了蔺王,连那沧州老家的亲戚也四散不知所踪,要不然就凭赵家那家底也够齐王再扩充一万兵马了!” 郗崇道望着远处那高高飘扬的魏字大旗,眼中凶光一闪道, “赵家那头取不着,便取眼前这个岂不是更好?” 说罢一挥手,那头有小兵立时擂起鼓来! 刘军这边一响,赵旭这头也抬起手来,两军战鼓紧如雨点咚咚咚如捶在人心头一般。 魏军骑兵这厢列出阵形,摆开了冲锋的架势,领头的便是那乌兀,那边齐军也是骑兵出列。 显然这一场都是用了骑兵打头,乌兀被赵旭狠狠磨了两年性子,如今一心立功,听得鼓点响彻之后,手中弯刀高举,口中怪叫一声,当先骑马敌阵而去。 那边齐军见魏军动,自然也是齐声呐喊着摧动胯下战马,向魏军迎去! 这厢两边一动,却是瞧出了差距来,魏军那边战马膘肥体壮,马力强劲百丈之地不过四蹄几个纵跃已是过了大半,齐军那头却还在起步。 魏军骑兵强悍又有乌兀这帮子夷人领头,这厢摆开楔子阵形,乌兀在前头手中弯刀高高举起,两腿紧紧夹了马腹,在那马背上将身微曲,已是借着马儿奔跑时的势头,重重撞入了对方阵列之中。 “呼……” 魏军骑兵带着风声,手中弯刀削向齐军头颅,齐军忙举刀格挡,只是那夷族人用刀十分精妙,弯刀看似气势汹汹砍过来,却是遇上了格挡便顺着刀刃滑过,腰上用力将刀一送撞到手柄之上,人借马力呼啸而过之时,已是将人带翻到了马下。 那落马兵士翻到地上,正要起身,前头魏军一过,后头便立时跟了一匹过来, “噗……” 后头那一个举刀便如地里割韭菜一般,将人头颅割下,立时鲜血狂涌,无头尸扑嗵倒在地上…… 两边骑兵对战,不过半个时辰便见了分晓,齐军一万骑兵死伤过半,郗崇道瞧在眼里不由肉疼无比, “宋先生,这应是差不多了吧!” 宋屻波微微摇了摇头, “齐王可派后面一万人上了!” 郗崇道犹豫片刻咬牙道, “宋先生本王信你!” 这厢擂鼓又派了一万骑兵上去,魏军那边赵旭见了微一沉呤却是同样派了一万骑兵上前,那毛大跟在他身边问道, “魏王,那齐军骑兵给兄弟们练手都不够,不如五万骑兵全数压上,咱们马快他们也抵挡不住,咱们一路杀到郗崇道的中军去!” 赵旭微微摇了摇头,却是皱紧了眉头, “那齐军骑兵如此不堪一击,郗崇道能成一方枭雄,决不能瞧不出自家的短板来,却是为何要扬短避长,派了骑兵出来,他若是用步兵结成阵列,一步步推进,我骑兵无法冲锋,一时半会儿也是拿他无可奈何的!” 毛大抬手抠了抠脑袋,魏王都想不明白,自家便更想不明白了,索性不想他只管听命魏王便是! 两厢加派了人马,那郗崇道的骑兵也照样被打得落花流水,又是一个时辰过去,郗崇道眼看着差不了便吩咐下头鸣金叫兵。 赵旭见状也将人收了回来,这一日战事告罄,却是齐军伤亡占多。 赵旭回到大账之中,众将回来纷纷面露鄙夷,胡有财道, “那郗崇道不过尔尔!” 下头乌兀也道, “魏王,那齐军战力实在太弱!以末将看来,不如明日我军全数骑兵出动,给他来个直捣中军,说不得还能生擒那郗崇道!” 众将闻言纷纷附和,个个都战意高涨,毛大出来也道, “魏王,末将今日在那后头瞧着也是手痒难耐,不如明日派了末将做个先锋吧!” 赵旭皱眉道, “不可轻敌!待明日再战再瞧!” 接着商议明日战事,待得众将散去,赵旭却将一直立在身后的两个儿子招到了身前。 这厢问保官道, “保官,瞧着这战况有何话说?” 保官长这么大,前头赵旭夜袭没有跟去,今日是头一回见到这杀人的场面,虽说小脸吓得惨白,却还能忍着怕惧从头看到了尾,如今你让他说些什么,他心神正乱那里能说得出来? 赵旭倒是体谅他,并没有多加追问。 又转过脸见豫哥儿瞪着一双大眼睛瞧着自家,倒是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儿,不由笑着问他道, “豫哥儿可是瞧出了什么?” 豫哥儿想了想笑道, “爹爹,我瞧见了,骑马打仗挥刀时要伏低了身子,腰上用力!” 赵旭听了很是欣慰摸了摸豫哥儿的头道, “好孩子!倒是有眼力的!” 父子三人又在帐中谈了会子话,赵旭才照顾着两个小子睡下,自家坐至书案前头思索良久,才吹熄了灯! 到了第二日,齐军那边却是不派骑兵出马,将那步兵派了出来,戚承盛仍旧派了乌兀前去。 在这平原之中,骑兵对上步兵,借马力虽有天然优势但却首要一个冲字,骑兵跑动之中,必要想法子冲散兵步阵列才能破开口子,杀入敌阵之中,将步兵打至溃散再仗着脚程与马身优架追砍步兵! 因而对上骑兵,步兵若是结成阵列,长枪高持,盾牌紧密,便如那壳子厚厚的乌龟一般守的严密。再有配合默契者,执矛射箭将骑兵射落马上,再乱刀砍死,也不是不能胜之! 齐军以步兵见长,这第二日出来倒是立时列了阵形,与魏军骑兵展开较量,果然防的乌兀如那狗咬刺猬一般无从下口,冷不丁儿被对方隐在坚盾后的弓箭手射中手臂,险些落下马来! 这厢不由激的他凶性大起,当下变了阵形,不再围着齐军游走,却是组成队形发起冲锋,齐军初始时将盾牌竖起死死抵挡,只是却挡不住魏军不惜马力,一波接一波的冲锋陷阵。 几轮下来终是出现了头一个伤亡,接下来便如那洪水破开了堤口一般,魏军骑兵蜂拥而上,撕开了破口将那阵列彻底打开,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将人冲得四五分裂。 这厢魏军骑着马便在那阵列之中来去自由,杀人夺首便如探囊取物一般,不多时步兵倒被砍杀过半。 郗崇道见势不妙,当下便鸣金叫兵,只是如今步兵四散逃走,便是将前头两条腿儿放下来跑,也跑不过那天生四条腿儿的。 这厢齐军哭爹叫娘往中军而来,那头魏军却是乘胜追击,戚承盛见势大好,当下传令全军出击,五万骑兵却是如潮水一般涌向了齐军中军所在。 赵旭在后头皱紧了眉头,有些举棋不定,右手抬了两下却是又放了下来, “且再看看!” 正在犹豫之时,魏军骑兵已是冲入了齐军大营之中,眼看着五万骑兵入了大半时,突然异变乍起。 自那齐军大营之中突然涌出无数身背包袱,手持火把的兵士来,这些兵士悍不畏死冲到魏军马前,将背上那包袱取下打开,里头却是一团团干草状的东西,这厢立时便能点燃,火势不大,只是涌出股股怪异的青烟。 魏军胯下的马儿,闻到那烟味立时便长嘶一声,如发了疯一般,四蹄乱跳,将背上的骑士甩下地来,立时便被乱刀砍死! 也不知他们点的那是什么,火光不大却是浓烟窜得飞快,很快便有风将浓烟吹散四周,那触到浓烟的马儿立时便吓的长嘶一声,连连后退竟不受主人号令向那后头魏军中军奔去! 第二百八十四节 清风(二) 赵旭在后头一看,心知不好, “那郗崇道定是用了手段!怪不得自昨日起便心惊肉跳,却原来是这处等着呢!” 当下吩咐小兵鸣金收兵,只是如今收兵却是来不及了,便是前头兵士听到了想往回撤,只是那胯下马儿却是不听使唤,那是你想撤便能撤的。 好一些的便是任由马儿驮着四散逃走,不好一些便已被甩下马来被砍至身首异处。 赵旭这厢见了当机立断,吩咐左右将那曲天邡与胡有财左右两军压上,却是只派步卒不用骑兵。 魏军步卒倒腾着两条腿儿,拼命奔向敌营一通厮杀将自家袍泽抢回不少,却是五万骑兵终是失了大半,赵旭顾不得心疼,却又见那清风原中突然起了火势! 这一回倒不是那郗崇道用计,乃是那燃浓烟所用之物,掉到草丛之中引燃所至! 此时已是隆冬清风原上百草枯萎,若是只有火势倒也不怕,却不料今日合该赵旭受此一劫,却有那一阵西南风吹来,将那火势鼓动向魏军一方蔓延开来。 如此风助火威,火借风势,瞬间便烧向了魏军! 赵旭端坐马上见状便是一惊当下急急传令下去, “我来断后,全军弃了辎重,后撤!” 赵旭看了看左右将两个孩子交给了亲卫, “护送两位少爷往后撤!” 这厢带着手下两万人马上前接应后撤大军,那火势蔓延太快,人那里跑得过它? 不多时不少魏军身上已是沾了火,惨叫着翻滚在地,同僚前去打火救援待到将人扶起时,已是一身焦黑断了气,再回头时却发觉自家已被重重火焰包围,再不能寻到出路了! 赵旭在后头瞧着大急,一边掩护众人后撤一边打马在那火场周围奔跑,令兵士挥刀砍散草堆,挖出壕沟,隔断火势,这厢一通忙乱下来,已是到了天黑,清水原上飘起阵阵焦臭之味!魏军人马死伤无数! 那郗崇道便是想乘势追击,却被宋屻波拦道, “如今风势向魏军而去,却不知何时那风转向我军,齐王还是趁这个时候撤兵才是正理!” 郗崇道见那魏军惨状也是心惊,又见今日大胜也不再贪心,便鸣金收兵将人马带回! 那厢赵旭清点人马之后,二十万大军却是失了七八万之多,且大多是骑兵战马,这一仗真乃他起事一来前所未有之惨败,不由令得他捶胸疼惜, “赵某有负众兄弟!” 下头众将也是黑头土脸,那乌兀也是包着胳膊腰上还渗着血,众人都来劝赵旭道, “魏王!此非战之过!实乃天不助我!” 赵旭远眺那齐军大营恨得是瞠目欲裂,恨恨道, “郗崇道,此仇不报,我赵旭誓不为人!” 说罢整顿兵马回撤五十里地。 那厢齐军回到大营之中,却是立时大排宴席,众人高歌狂饮,郗崇道在上头向宋屻波举杯道, “宋先生神机妙算实在厉害!本王敬宋先生一杯!” 宋屻波笑道, “这也是齐王得道多助,连上天也要助齐王!” 郗崇道笑道, “这次倒真是天助我大齐,令得那赵旭损兵折将,这一仗只怕少说也失了十万之众,他二十万大军已去一半,我看他还有何力再犯我大齐!” 宋屻波笑笑点头道, “自是如此!那赵旭现下只怕在捶胸顿足,心疼不已呢!” 众人这厢饮酒欢乐,那角落处却有方素素举杯沾唇便放,忽觉有人望向自己,转过脸来却见宋屻波冲她举杯点头,方素素微微点头喝了一口,却是眉头微皱,这酒实不好喝也不知男人们为何要钟情于此物? 旁边一员将,姓钟名韫见了凑过来笑道, “方将军为何不饮酒?” 方素素笑道, “我酒量浅薄,不敢多饮!” 钟韫瞧了瞧齐王下首的宋先生,悄声冲方素素道, “你说宋先生是否真是那诸葛转世,孔明投胎?怎得今儿刮什么风他都能算到?” 方素素闻言笑道, “我瞧着也就是凑巧罢了”、 钟韫笑着点头道, “方将军所言甚是!我也这般想来着,只是你可知下头兵士们现正在外头传的甚是邪乎!” “哦!是么?” 方素素神情一动,心下却是暗觉不妥, “这谣言那里能信得!” “你还真别不信!” 那钟韫见方素素当真不信,便一一数了齐王起事以后,这宋先生如何献计,怎生谋划等等等等,仿佛桩桩件件都是宋屻波事儿便算定好了一般,便连他事先怎生个笑法也能掰出十八种解读来!一时之间将那宋屻波吹的如武候重生一般。 方素素听了却是心中暗惊,她与郗崇道贫寒之时原是乡邻,因连年灾荒,因缘际会才令得郗崇道聚了一帮子人起了事。 方素素原不想追随他,只是早年郗崇道有恩于方父,方父临终时恰逢郗崇道起事,便留下遗命令方素素追随于他,方父也是想着能有个人照应自家女儿。 此事跟随郗崇道的诸多老人也是知之甚详!众人见郗崇道待方素素犹如自家子侄一般,都称道他重义重诺是君子所为! 只是方素素跟着郗崇道此人日子久了,对他之事也是知之甚详! 郗崇道早年在乡间也是考了一个秀才的,你道他为何专爱那大家的小姐?又有他家境贫寒为何能考中秀才? 却是因那本乡一位乡绅为人乐善好施,见郗崇道读书刻苦倒也是块料子,不忍人才埋没,便出银资助他读书,这才得以有了功名。 那乡绅家有一位的小姐,端庄贤淑,貌美如花,称得上是品貌兼俱的大家闺秀。 这郗崇道便暗暗钦慕于她,前头自觉低微配不上小姐,后头考上了秀才有了功名,便觉着应是配得上人家小姐了,便明里暗里向小姐诗画达意,书信传情。 那知这位小姐早已有了门当户对的未婚夫婿,对郗崇道这种私相授受之举十分反感,便将东西报了与乡绅得知,引得乡绅勃然大怒直骂他是一头白眼狼! “我供你吃穿读书倒是养出一个祸害!我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岂是你能染指的!” 当下断了郗崇道的供给,再不与他银两读书。 郗崇道自家便要装硬气,咬着牙节衣缩食,全家饿着肚子供了一年书,他再考府试时却名落孙山,至此他将那乡绅恨之入骨,只当自家考试不中乃是人家之过! 到后来起事时,带着人头一个便是去抄了那乡绅的府邸,把小姐虏来强拜了天地,只是那小姐本就不喜他,又恨他害了一家老小那里肯顺从于他,成亲不过一月便在房梁上寻了短见! 郗崇道倒是对这位小姐动了真情,抱着她尸身守了一天一夜! 从此倒让他落下了只爱大家小姐的毛病! 只是由这事儿此可知那郗崇道此人心胸狭隘,自家无能便爱迁怒于人。 而宋先生此人,方素素却是不知他来路的,只知他乃是郗崇道早年外出亲自请回来的高人。 “此人大材!” 这是当年郗崇道亲口对方素素所言。 果然这些年来,齐军从不过一万余人的散兵游勇到如今占据沧、禹两州,拥兵三十万之众的虎狼之师,宋先生功不可没! 若非此人行事低调,不爱争名夺利,只怕郗崇道屁股下头那位子,给谁坐还未可知! 因而近两年郗崇道已是暗暗忌惮宋屻波,这厢大肆收卖人心,收拢了几个亲信将领把兵权牢牢握在手中,有事也爱独断专行,派人寻访各地名士做幕僚,隐隐有想将宋屻波架空之势。 郗崇道也在私底下拉拢方素素,你且不要小瞧了这一员女将! 因这齐军与别军不同,乃是男女混杂之军,三十万大军之中便有四五万女兵,这些个女兵都是因那灾年家中男丁死光,只身一人又或是拖儿带女,无奈之下投靠了齐军。 那时郗崇道也是极力扩充势力,也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统统儿收到了帐下,因着有一个方素素在,便交这一干子女人都全数交了给她打理! 却不料方素素也是个能干之人,将手底下这些女兵分做几队,有会些拳脚的便同男兵一般练拼杀,练骑马,练射箭。 有那不会的功夫的便分去杂役、伙房又或做医兵,这齐军后营之中多数为女兵,且统统都听方素素号令。 又有几年下来倒让她练出一支女兵来,四五万的人数,倒成了不小的势力。若是她反水只怕要够郗崇道喝一壶的! 郗崇道自是要将方素素捏在手心当中,以防她跟着宋屻波跑了,只是那宋屻波好似与方素素天生的冤家一般,见了面从来没有好脸色,倒让郗崇道省了不少事儿! 只是现下里这军中将宋屻波传的神乎其神,在方素素看来却不是好事儿,郗崇道气量如此之小,若是对宋屻波起了二心,只怕这齐军便要大乱了! 这乱世之中,要领着干子女人挣扎求生,本就不易!齐军虽说混乱不堪,却也是一处安身立命之地,方素素自不愿因齐王与军师之间生了罅隙,而至军中动荡甚或分崩离析。 第二百八十五节 袭营 听了钟韫的话,自家想了想便寻了个敬酒的机会,凑到了宋先生面前, “先生神机妙算,难怪军中都道先生乃孔明转世,诸葛投胎!实在是神人也!我敬先生一杯!” 说罢便举杯要干,却被宋屻波一掌按在怀口, “慢来!你这话何意?军中有人这般胡说么?” 方素素心中敬服他敏锐凑过去低低道, “先生,我也是方才知晓,也不知是那一个居心叵测之人胡乱说话,还望先生谨慎一些才好!” 宋屻波听了眼神闪动,盯着她也凑过来低低问道, “你是怕齐王疑我?” 方素素笑道, “先生与齐王肝胆相照那里能因几句谣言生疑,只是我怕有心人乱挑拨罢了!” 宋屻波听了微微一笑点头道, “若是被人挑拨了又如何?你是怕齐王杀了我么?” 方素素心下有些懵懂,暗道, 我这话已是点到了这份上了,宋先生是聪明人,怎得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齐王是个什么样儿,你自家心里没点儿数么! 当下笑道, “齐王那里会杀先生,只是我担心先生罢了!” 一句话说完,宋屻波脸上虽还是微笑如常,只是眼里却是异光一闪,令得方素素莫名觉着他猛然心情愉悦了起来,也不知自家那一句话瘙到了他的痒处! 只能莫名的望着他,宋屻波面上却是淡淡一笑,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多谢!方将军!” 那样儿却是不愿多说了,方素素点头也将自家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这厢齐军大宴却是到了深夜,方素素酒量浅,只是与宋先生那一杯便有些上头了,自家跌跌撞撞回到营帐之中坐下,虽是头昏脑胀却总觉心中有事,不愿倒在那床榻之上,便叫了身边亲卫进来, “你们今儿晚上需警醒些,有什么事立时来报我!” 两名亲卫乃是自初始便跟着方素素在军中的,闻言对视一眼道, “将军可是怕晚上那魏军袭营么,今儿白日那魏军已是被我军打的大败,现下里只怕是收兵回撤,仓皇而逃了,将军不用担心!” 方素素捂着脑袋摇头道, “小心驶的万年船!你等今晚小心值夜才是!” “是!” 两名亲卫传令下去小心戒备。 果然,方素素睡到半夜,突然被人摇醒,只听耳边亲卫在那厢急切叫道, “将军!将军!” 方素素吃了酒睡意正浓,但心中有事儿,被人一摇还是挣扎着醒来! “将军!那魏军来袭营了!” 方素素猛然一惊翻身起来, “来人啊!备我的马!” 这厢出来牵了马,将九环厚背刀握在手中,左右环顾却见四处火光冲天,喊杀声不断,方素素一拍马便往那边冲去。 齐军这营账建得极是紧密,只要一处着火立时便要牵边数处,又因今夜齐军大胜疏于防范叫赵旭钻了空子,他这厢带着人马杀了一个回马枪,以其人之道还治这其人之身,还了郗崇道一个火攻之计! 方素素见四面都是火光,人喊马嘶也不知魏军主力在何处,想了想拍马向那中军大帐而去! 到了中军大帐早有下头兵士被惊动,见方素素来立时如救星一般, “方将军!你来了便好!” 将方素素领到大帐之中, “您瞧,这可如何是好?” 方素素见那大帐之中一众男子喝的烂醉,横七竖八躺在那处,其中还有许多女子,竟一个个都是脱的精光光,赤条条,搂抱在一处百般丑态呈现在眼前。 方素素拿眼儿搜寻了一圈,没见到宋屻波便问道, “宋先生呢!” “在他那帐中!” 方素素也不知为何却是松了一口气,想了想道, “快!叫人抬了水进来,将他们统统给我浇醒!” 说罢转身出来去寻宋屻波,到他那帐前也是因事态紧急,便一撩帘子冲了进去,里头伺候的亲兵早已点亮了油灯,却见宋屻波半倚在榻上,身旁却紧挨着一个女子! “宋先生!” 方素素心下一沉,立在那处愣住,也不知什么滋味儿涌上了心头,她便如被在往心上捅一刀般,先是心口一凉,便立时痛了起来! 往日里众将在大帐之中寻欢作乐的事儿也不少,方素素遇上都是躲了出来,那宋屻波也是从不加入,自家回了营帐之中。 难道他只是不喜在人前,而都是在人后这般行事么? 宋屻波也是有些醉了,听得外头喧哗,勉强瞧开眼却见方素素脸色冰冷的立在帐中, “素……方将军你怎在此?” 方素素咽了喉头梗着的口水,涩声道, “宋先生,魏军袭营你还是快些起来吧!” 说罢转身撩了帘子出来,宋屻波这才见身边还有一名女子,她正一脸惊惧的瞧着他。 宋屻波立时眼中瞳孔急缩,面上却是柔声问道, “这位姑娘,我吃了酒怕是有些性急,可有伤了你?” 那女子摇头道, “先生吃了酒便睡了,却是没……没有动小女子!” 宋屻波心下微放,当下掀了被子起来,穿戴好衣裳,冲那女子柔声道, “现下营中正是大乱,姑娘还是回去吧!” 那女子红着脸起来穿衣,宋屻波却是头也不回的急急向帐外走去,却见那方素素已是翻身上了马,忙上前拦, “方将军!” 方素素神色复杂,低头冲他道, “宋先生,齐王与众将已是烂醉还请宋先生想法子将他们唤醒,我这厢先去寻那魏军主力,能阻挡一时却挡不了太久,还请宋先生快些!” 宋屻波点头见她神色冷漠拍马要走,立时不由自主上去一把拉了她的手,方素素一惊又念起他拥着那女子的样儿,不由心中犯起恶心之感,甩了他的手道, “宋先生还是快去吧!” 宋屻波神情少有的急切,嘴张了几张, “我……我……” 只是他心知此时那里说话的时候! 只得顿了顿暗叹一声道, “你小心!” 方素素点头冲他拱手,拍马向那喊杀声最盛之处冲去。 宋屻波转身回到大帐之中,那一干人已被小兵被用冷水泼醒,却还有那用冷水也泼不醒的, “来人啦!取我的针来!” 宋屻波这厢用针扎穴位唤醒众人,那厢方素素奔到战团之中,却见前方一员战将,黑衣黑甲,手中一杆长枪,耍得如那蛟龙出海,毒蛇出洞一般,齐军在他面前无一合之将。 当下拍马过去大喝道, “来者何人?我方素素来会你!” 那员大将见了她却是哈哈一笑道, “这齐军无人了么,便连娘们儿也派上来了!” 方素素马到近前手中九环厚背刀挽了一个刀花,立时向他砍去, “娘们儿又如何?且让你瞧瞧娘们儿的厉害!” 说话间两人已是交手数招,来人枪尖一挑却是点头笑道, “好好好!这齐军之中武艺当以你为第一人!” 说罢抱拳拱手道, “方将军幸会!在下赵旭,赵雍善是也!” 方素素却是一惊收回自家大刀,只觉止不住的手上发颤,当下也是拱手行礼道, “原来是魏王当面,方素素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赵旭哈哈一笑道, “今日相逢也是有缘!方将军武艺出众,赵某见猎心喜,还请方将军不吝赐教!” 方素素将手中大刀豪气一摆, “魏王客气,还请魏王万勿因我是女子便手下留情!若是不慎被我斩于马下,可不能到阎王殿前哭泣!” “好!方将军请!” 赵旭与方素素这厢战到了一处,那边魏军挟白日大败之愤恨杀入齐军营中,杀了个齐军措不及防,又有那领头的将领多数被郗崇道召入帐中,这厢群龙无首,不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于是这一场袭营几乎成了一面倒的屠杀,这齐军大营已乱成了一锅粥,有提了刀出来不知敌人在何处的。有杀着杀着杀红了眼,冲自家下手的。 有一从帐中探出头便被人乱刀砍死的,这都还算好的,那活活烧死在帐中的是不计其数,被吓得向营外跑去的也是不知有多少! 赵旭也是那不肯吃亏的主儿,连一夜上也等不得了必要报回来! 今儿晚上便是风水轮流转,衰运转到了齐军,魏军这厢火烧连营,齐军大营之中死伤无数。 郗崇道带着众将赶到时赵旭与方素素已是战了三百个回合,只打得那方素素是双臂发麻,口鼻冒烟,汗流如注,一身的衣裳已是被自家汗水打湿了三遍了! 这赵旭实在厉害!方素素自出道以来却是罕逢这样的敌手! 赵旭那枪法一招一式,大巧若拙,化繁为简,每一招看似平淡无奇却是时而力压千钧,时而轻挑鸿毛,他那枪法已臻化境,又内功强劲,气息悠长! 自家实在是实力不济,勉力支撑到现在已到了极限! 郗崇道赶到见此情形不由大喜, “给我一块儿上!” 竟是要带着众将以多打少,赵旭见状笑着对方素素道, “方将军还是快下去吧!你一人支撑了这般久,也应让这些人上来卖卖力气了!” 方素素闻言心中一沉, 魏王赵旭果然非常人!听他说话中气十足,却是半分勉强也没有,mqb齐军众将围上来却是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样儿,只怕他是后劲儿十足! 第二百八十六节 放箭 齐军众人围攻赵旭,魏军众将见状也要上前,赵旭在那战团之中却朗声长笑喝道, “郗崇道不过尔尔,你们统统都给我在后面压阵!一个也不许上前!” 魏军众将听命围在战团周围,为赵旭压阵任他一人独战齐军八名大将与那齐王郗崇道,只见他一杆孤煞上下翻飞,在那火光映照之中舞出了一团漆黑枪影。 须弥间在那枪影之中却有一点寒光乍现,陡然在那黑漆漆一团光中爆开,立时犹如漫天繁星散满漆黑夜空一般。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身上一疼赵旭那一杆枪却是舞到了极致,星星光光便是那带血的枪尖,每戳中一处便有血花四溅。 那郗崇道感受却是与众人都不同,他在那处挥舞长戟攻击赵旭,却只觉赵旭那一双眼只死死盯在自家身上,那枪尖无论点向那一处,都令得他有那枪尖要向自家刺来的错觉! 赵旭所带来的威压令得郗崇道不由暗暗心惊,腰背发软,只觉自家便如那被苍鹰俯视的野兔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郗崇道心下暗惊,不得不狠狠一咬舌尖,打起精神咬牙硬撑,这一群人围攻赵旭,刀枪交击之间却听的四面传来闷哼惨呼之声时,郗崇道抬眼一看,才发觉手下大将纷纷惨叫怪啸竟是全数负伤,不由脸色大变, 赵旭双眼如鹰枭一般死死盯着他,抬手指点郗崇道, “郗崇道,你来接我一招!” 说罢长枪一摆,一招气贯长虹却是豪无花架挺枪攻来,郗崇道瞪眼瞧着那枪尖在眼中逐渐放大,只觉这一枪暗挟天地之势,隐含风雷之声, “呼……” 枪已是到了近前,他这厢背上汗毛倒竖,脑子已是不能转动,但终是久经沙场的成名人物,身子对危险也是有了自然的反应,当下顾不得仪态,向后一仰身子,平贴在马背之上躲过了赵旭一枪。 赵旭哈哈一笑,枪势微减,却是手腕一抖,那枪杆便自侧面重重击打在郗崇道坐骑颈侧之上,、 “咔……” 这一声竟是马颈骨被打断之声,那马儿却是连一声也没有哼出来便垂头侧翻倒在了地上,郗崇道立时便被摔了下去,骨碌碌滚到了地面之上。 赵旭坐在马上睥睨四顾,很是不屑道, “齐军不过尔尔!齐王你也不过尔尔!” 郗崇道又羞又怒,立时大喝道, “来人啦!给我围攻他!” 四周齐军立时蜂拥围了上来,那厢魏军众将见状也打马上前,胡有财上来叫道, “魏王,不可恋战!” 打了一手势,赵旭看的明白,袭营的大部人马已陆续撤离,他们这一帮子断后的将领们自也是应撤离了! 赵旭点了点头回头长枪一指立在一旁的方素素道, “方将军好功夫!改日再约一战!” 方素素此时被点了名却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来拦道, “魏王且慢!虽是恶客上门,主人那有不留之理!” 说罢举刀来战,赵旭哈哈一笑,轻蔑的瞧了郗崇道一眼道, “齐军之中唯方将军可一战!” 这厢打马后撤,方素素拍马跟了上去,两人缠斗几招,赵旭虚晃一枪便带着众人向齐军大营撤去,郗崇道狂怒恨道, “想走,没有这般容易!” 当下便召集人手,只是这时齐军早已被魏军打散,除了亲卫他竟召不齐百人之众! 眼见得方素素已经追着赵旭出了营门,忙大喝道, “来人啊!弓箭手何在?” 这厢却有几十名弓箭手出来,郗崇道重又换了马翻身上去, “都随本王追,不可放走了赵旭!” 郗崇道因被当众打下马来,实在没有颜面,心下恼羞成怒,倒将那被赵旭吓掉的胆气重又寻了回来,他这厢只带了身边百余骑也敢追着赵旭出来。 只是此时正值深夜,虽营地里火光冲天,但冲出二里之外便是一片漆黑,眼见得赵旭等人在前头时隐时现,就快看不清了! 郗崇道心下又急又恨,在马上大喝道, “箭来!” 后头有亲卫赶上来,在马上递了弓箭过来, “给我放箭!” 郗崇道下令放箭,后头诸人立时弯弓搭箭向前头魏军射去, “嗖嗖嗖……” 这黑夜之中又骑在马背之上疾驰,那准头到底有多少却是半分没有把握,他这一通乱射不过为了泄忿罢了! 只是他却忘了,前头还有一个方素素,她也带了几名亲卫追击,后头一射箭,赵旭等人未曾中箭,却有方素素的亲卫中箭落马, “将军小心!” 亲卫在侧面急叫,方素素在马上回身,看不清后面只听后面风声, “嗖……噗……” 幸喜她有那一回身,一箭射来本是正中后心,却因着这么一下倒没有射正,斜斜进了肉里,卡在了骨头上面, “嗯……” 方素素闷哼一声俯身向前,却觉小脚肚上一疼,又中了一箭,亲卫在旁瞧她身影便知不妥,忙打马靠近却被一箭射中后颈,翻身落马,生死不知! 方素素身上剧痛,心中倒还清明,知晓若是这样早晚要被自家人射死,当下忍疼一拉马缰,那马儿一转头却是斜刺里奔了下去。 方素素伏在那马上,任马儿在漆黑的平原之上一通乱跑,她只觉背后一片湿热,右腿上马靴已是被鲜血浸湿! 勉强抬起头来看向前面,只觉一片漆黑之中眼前却有一片金星闪动,她知是因自家失血过多所致,只是眼下也不知这马儿跑到了何处?更不知大营在什么方向! 这厢也是无力挽马,只得信马由缰也不知跑了多远,更不知跑到了何时? 待到终于支撑不住从马上摔下来时,她最后一眼却是睁见了天际的晨光! “竟是天亮了么!”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人便重重摔到乱石堆上晕了过去! 待到再醒来时,只觉脸上有冰凉的东西滴滴哒哒落了下来,水腥味儿呛入口鼻,令得她不由自主侧过了脸, “咳咳……” 下雨了么? 睁开眼看到脸边湿润的沙地,感觉身上渐渐的有了知觉,背上疼、腿上疼,其余各处都在隐隐作疼,想来应是摔下马所致。 “我竟没有死么?” 也不知是她命不该绝,还是她那马儿有灵性,黑夜之中却是驮了她到河边,她摔到河滩乱石堆上,又滚了下去,陷在松软的河沙之中仰面朝天,那背后的箭是斜刺进去的,被压在了身下,伤口被细沙一堵倒是止了血。 方素素算是捡回一条命来! 侧过头才发觉天上虽阴沉沉却是并没下雨,再转头一看,旁边竟有一个生的虎头虎脑的小孩儿正歪着头瞧她,手里拿了一块布上头湿哒哒的正滴着水,先头滴在自家脸上的水,应是从那布上来的! 方素素瞪眼瞧他,他也瞪眼瞧她,良久小孩儿才出声问道, “喂!你死了没有?” 说罢伸手指戳她的脸,方素素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应道, “我死了!” 小孩儿仔细瞧了瞧她, “你骗我!死人不会说话的,也不会动眼珠子!” 方素素试着动了动身子,只是背上和腿上疼的厉害,身上软弱无力,喉咙里干的冒烟,便呻吟一声道, “你能给我弄些水喝么?” 小孩儿只盯着她执拗道, “你骗我!” 方素素见他表情认真,颇有你说不实话便不给水喝的架势,忙改口道, “我没死!我骗你呢!对不住了!” 小孩儿闻言这才满意的笑了笑,起身跑到了河边打湿了帕子,将水一点点滴到了方素素的口中。 方素素得了这琼浆玉露,又静躺了一会儿,才逐渐恢复了力气,试着动了动身子缓缓爬动,倚到了一旁的大石之上。 那小孩儿只在一旁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瞧,方素素这才仔细打量这孩子儿,见他那样儿生的十分结实健康,个子也高,瞧着约摸七八岁的样儿,那小脸儿让她莫名的有些熟识,身上穿着粗布的衣裳,下面打着赤脚。 不远处的大石上放了一双小鞋,想来是他怕弄湿了鞋脱下放到那处的。 方素素看了看他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 那厢赵旭大破齐军军营,令得齐军死伤无数也算是报了白日之仇,稍稍出了胸中郁气。 带着众将打马回营,清点人马,救治伤员正在忙碌之时,却听外头亲卫来报, “魏王!” 却是脸色有些惊惶,赵旭皱眉, “何事来报!” 外头闪进来两名小兵已吓得身如筛糠,索索发抖, “魏……魏……王!” 这是照看保官与豫哥儿的小兵,赵旭隐知不妥,心下渐沉, “到底何事?还不速速报来!” “二……二公子……不……不见了!” 赵旭一听只觉头皮子一麻,眼前一暗,踉跄退后两步问道, “你……你说甚么?” “二……二公子,趁着混乱……他……他自家划破了营帐跑出去了!” …… 河滩边上方素素问那小孩儿, “你叫什么名字?可知这处是那里?” 那小孩儿眼珠子一转道, “我叫玉郎!这处……这处自然就是河边呗。” 第二百八十七节 小孩 方素素听他童言童语弄不由微微一笑,又问道, “你怎得一个人在这处?你父母在何处?” 玉郎嘟起了嘴却是不说话,低头玩那沙子道, “娘不在,我随父亲出来的!”、 方素素皱眉,这清风原乃是一片荒原,自来便是古战场,十几里之外才能见到人家! 这孩子是怎么跑到这处的,他那父亲又在何处? “你父亲在何处?” 玉郎仍是低头半晌才道, “父亲不见了!” 方素素听了心里暗想, 难道这孩子是被亲父扔到这处的? 这乱世养不活孩子卖儿卖女的大有人在,只是瞧这孩子虽身上衣裳又脏又乱,但生的白白胖胖倒不似穷人家的孩子! 又问他道, “你家在那处?” 玉郎一脸茫然抬头四望,可怜巴巴冲方素素道, “我不知道了!” 他在那营帐之中,装睡至半夜,趁伺候他们的小兵不留意,自家取了匕首划破了帐蓬钻出来的。 这小子也是胆大包天! 白日里见了自家老子惨败,晚上又去袭营,便想跟着去瞧,明知没人肯带他去,就自家带了一把匕首悄悄溜了出来。 只是他一个孩儿那里知晓厉害,一入这荒原之中便不辩南北,只是背离着魏军大帐越走越远,也不知走到了那一处,再回头时连魏军大营也找不见了。 只得胡乱寻了一个方向走下去,远远听到大河奔流声音便顺着声音寻来。 天亮时在河边瞧见了方素素,豫哥儿可是个聪明孩子,他知晓自家军士全是黑衣黑甲,这女人一看便是不是魏军中人。 他那里肯同她说实话,只是瞎编了名字告诉她,再问其他便一问三不知了! 幸好方素素也想不到魏王赵旭会带着自家丁点大的儿子上战场,又有赵旭养孩子本就粗放,穿着打扮半点瞧不出身份来,令得方素素是全然没有往那处想! 她只当玉郎是附近百姓走失了的小孩,虽是疑惑他是如何只身一人到了这荒原腹地,但她也怜惜这一个小人儿,小小年纪便与父母分离,倒是没有设防,便对他指了齐军大营的方向道, “我是从那边儿过来,你可随我到那边,待到了大营之后,我再派人寻你的父母送你回去!” 豫哥儿瞧她指的方向却是连连摇头, 他初时不辩方向,现下方素素一指自然知晓那边是齐军所在,他那里肯去,便指了相反的方向道, “我从那边过来的!” 方素素皱眉, “那边是魏军领地,我不能送你过去!” 她心下犯了难,如今两军交战,也不能送他回去,留这孩子在这荒原之上,头一夜是他运气好,再来一夜难保不被野狼给吃了! 当下便想劝豫哥儿跟着自家走,待到魏军撤兵之后再去寻他的亲生父母! 便对豫哥儿道, “我瞧,我身上有伤,你将我那马牵来可好!” 豫哥儿想了想点了点头,便爬上乱石堆寻方素素的马,那马在不远处低头吃草却是并未逃走,豫哥儿过去那马便退了两步,警惕的瞧着他。 豫哥儿在身上小兜里掏摸,却是摸出一块麦芽糖出来,这是临走时,林玉润特意为他们哥俩准备的,一小袋一小袋的放在兜兜里,豫哥儿如今正在换牙倒是不敢多吃,因而兜里还有多余的。 豫哥儿将小手一摊,把糖给了那马看,马儿大鼻孔动了动,过来大舌头一舔,便将糖卷进了嘴里! 待它吃完,便乖乖跟着豫哥儿走了。 豫哥儿牵了马过来绕过乱石堆,走到了河滩上,方素素见自家那马乖乖跟着豫哥儿走,豫哥儿那拍脖抚脸的样儿似是与马十分熟识,不由诧异问道, “玉郎,你家养马么” 豫哥儿想了想, 自家府上倒真是养了马,爹爹的大马,他和哥哥的小马,还有叔叔伯伯们都有马,当下点点头道, “养!我也养!” 方素素释然,怪不得这孩子不怕马儿,却原来在家里养马的! “你会骑么?” 豫哥儿瞧了瞧方素素那一匹马,却是又高又壮,自家只骑过小马,这马也上不去啊! 若是爹爹在倒能抱了他上去,这时不在便骑不了了! 当下摇了摇头。 方素素暗道, 家中有马却不会骑,想来应是那拉车运货的马匹,家里说不定是贩货的,带了孩子出来却将孩子搞丢了! 想到这处自觉摸清了玉郎的家底,便开口叫他道, “玉郎,你过来!” 豫哥儿过去,方素素艰难转身道, “你瞧瞧我背后伤口如何?” 豫哥儿低头瞧她伤口,只见那背上的箭已是折断了,留下短短一截斜斜插进肉里,伤口处皮肉外翻上面沾满了细沙,瞧着血肉模糊十分的可怕! 豫哥儿倒是不怕这些,便问她道, “你中箭了!可是要拔出来!” 方素素摇了摇头, “背上的箭伤太深不能硬拔,这腿上的你帮我拔出来!” 那腿上的箭却是刺穿了小腿肚子,从另一头钻了出来,方素素手脚发软使不得劲儿,便让豫哥儿用自己那把刀,把箭尖削断。 她侧躺在沙地上,将那箭尖露出来,看着豫哥儿吃力的抱了自家那四十五斤的厚背刀,差了毫厘之距砍在了箭尖之上,不由笑道, “好孩子,手倒是稳,是个练刀的好手!” 豫哥儿笑笑道, “我不练刀,我练枪!” 方素素只当他小孩儿说大话,笑道, “练刀我倒是能做你师傅!练枪嘛……” 她那脑子里却是想起了赵旭,他那枪只怕当世少有人能敌! 想到那晚赵旭大杀四方的威霸样儿,不由心中暗颤! 魏王赵旭果然名不虚传! 这厢豫哥儿却是不知她正在怵着自家老子,过去那水边用帕子兜了水,一路滴滴哒哒跑回来给她冲洗了伤口! 将那覆盖在上头的泥沙洗去,露出翻开的红色肌肉来,方素素冲豫哥儿道, “你若是怕,便闭上眼别看,只管用力拔就是!” 豫哥儿撇嘴很是不屑道, “这有什么好怕的!” 这几日他也是见多了,昨儿晚上他在清风原上,还碰着了被烧焦的魏军尸身,他人小无力挖坑埋葬,只能取了许多枯草来掩遮。 可惜他现下已是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那具尸体现在何处,可是被自家军士寻回? 这厢过来双手握住箭尾,屁股后撅,两腿一蹬,便在方素素一声闷哼中将那断箭拔了出来。 鲜血立时从撕拉出的伤口处流了出来,方素素撕了已经破损的裤脚,让豫哥儿拿到河边洗过之后,便扎在了腿肚子上头,靳紧了伤口暂时止住血! “你扶我起来!” 豫哥儿过去扶了她,勉强站了起来,忍着疼一步一挪到了那马儿旁边,只是依她现在的身子,想上马却是难上加难。 无奈只能咬牙用力往上爬,牵动背后的伤口,那半截的箭杆受力移动,立时有血从她背上渗了出来,豫哥儿盯着她的后背瞧, “你背上流血了!” 方素素白着唇,喘着粗气爬上马背道, “我需得赶回营中去,再流血只怕真要丢命了!” 说着话,俯在那马背上却是冲豫哥儿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脖领子,咬牙将他提到了马背上,豫哥儿挣扎道, “放我下来!” 方素素搂着他坐在马背上哄他道, “好孩子!你别乱动,小心摔下马去,我这就带你回大营中去,待战事平息便派人去寻你爹娘!” 当下打马便走,豫哥儿急得挣扎叫道, “我不去!我不去!放我下去!” 只是方素素此时也顾不得他挣扎吵闹了,将他死死搂在怀里,认准了方向便打马飞奔往齐军大营疾驰而去,那头赵旭四下发散人手,八面搜寻豫哥儿下落。 之后有人寻到了河边,见到了那一滩暗红色的河沙,回去报了给赵旭,赵旭听了脸色黑到极致,硬压了胸中焦虑担忧挥手道, “再探再报!” 外头人下去了,保官立在赵旭身边,紧紧咬了唇眼泪不断住下落却是不敢出声,赵旭长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道, “不用担心,弟弟会寻回来的!” 保官哭道, “爹爹都怪我晚上睡太沉了,豫哥儿几时出去的也不知晓!若是我警醒一些,定能发觉他不见的!” 赵旭摇头, “不怪你!” 那头方素素却是带着豫哥儿往齐军大营跑,待离营还有二里时,便有人前来接应, “方将军!你可回来了!” 这厢将方素素接入营中,便去寻宋先生,豫哥儿咬着唇瞪大眼拉着方素素的衣角只不肯走,宋屻波撩帘子进来,见了方素素身上的伤,额角青筋乱跳,想了想问, “我不擅外伤,请王军医来!” 又见到豫哥儿在一旁便问道, “这孩子那处来的?” 方素素此时已是神智渐渐模糊,闻言忙拉了豫哥儿的手交给宋屻波, “这孩子是我救命的恩人,宋先生,你替我照顾好他!” 宋屻波面色一柔,当下点点头,却是拉着豫哥儿坐到一旁,眼见着军医进来,将方素素背上衣服剪开,露出那狰狞的伤口来! 第二百八十八节 疑心 宋屻波眉头乱跳,双手撑在膝头却是紧紧握着。 “唔……嗯……” 方素素昏迷之中被刀尖划开伤口,军医从她肉里取出带有倒钩的箭头,皱眉道, “这是我齐军所用之箭!” 又看了看伤口庆幸道, “幸好偏了几寸,卡在了骨头上,若是不然只这箭便要了方将军的命!” 宋屻波双眼紧闭又睁开,面上倒是平静无波,只是瞧着那拔了箭留下的血洞,身子微颤。 此时也没有甚好法子治伤,只能待污血流尽之后,便敷上药用布条缠紧,令鲜血不能流出。 宋屻波紧抿了嘴唇,两腮乱颤,瞧着那流出的血打湿了方素素身下的床褥。 豫哥儿瞧这情形,乖巧的不说话,只是偷眼瞧那宋屻波。 待到军医将方素素身上的伤包扎好后,才直起身皱眉道, “宋先生,真是奇怪了!方将军这身上的伤是自后而来,又是用的我军箭矢,难道竟是我们自家人射的!” 宋屻波冷冷一笑 “这事儿我自会处置,还请王先生莫对外人道及!” 王军医点头道, “宋先生放心,小可自会闭口不言,只是方将军这伤也瞒不住人啊!” 宋先生摇头道, “我是为了王先生好!” 王军医见他神色,心下微凛当下点头应下,收拾了东西自出去不提! 宋屻波过去撩袍子坐下为方素素把脉,这厢提笔开了药方,送到外头让人抓药熬制。 坐在那床边小心翼翼为方素素铺了被子,又撩开脸上的碎发细细看她脸色。 在那处瞧着方素素半晌,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小孩儿,转过脸去却见豫哥儿正瞪着一双大眼,好奇的看着他,不由轻轻咳了一声道, “你叫什么名字?” “玉郎!” 宋屻波点了点头, “你是在何处遇到方将军的?” 豫哥儿又将自家与方素素如何相遇讲了一遍。 只是宋屻波却不似方素素那般,问上两句便打消了疑惑! 宋屻波听了豫哥儿话心中暗忖, 那处地方十分荒凉怎会有小孩儿出现!方圆十几里都没有人家,除了我齐军便是魏军,他不是齐军中人, 难道他是魏军家眷? 笑眯眯头上下打量豫哥儿, “你是姓玉么?” 豫哥儿点了点头,宋屻波又问, “你父母在何处你可知晓?” 豫哥儿暗想, 我娘我知晓她在蜀州却不知在蜀州何处?我爹嘛!这会儿多半在大营里呢! 只是这可不能说呀! 当下摇摇头,宋屻波笑笑突兀一声叫道, “玉郎!” 豫哥儿忙抬头看他,宋屻波见他闻声便动,这名儿倒真似平日叫惯了的样儿,这小孩儿应是没有胡说姓名! 他那知晓,他叫出一个“玉”字来,与豫哥儿小名儿同音,自然是第一个要抬头来看的。 说起来这也是豫哥儿聪明之处!乱想一个不着调的名字被人叫了,半天想不起叫的是自家,不要是漏馅儿的么? 宋屻波当下笑道, “你也累了!可是肚子饿了?” 当下叫了人过去把豫哥儿带到一旁营帐当中,抬了热水来给他洗浴,豫哥儿自家脱了衣裳过去,却不知刚进了澡桶,就有人抱了他的衣裳出去一通翻找,却只得一身粗布的衣裳,并无半样可印证身份之物。 豫哥儿倒有把赵旭给的匕首,他也是机灵知晓进了齐军大营,这匕首要是被人发现便说不清了,便趁着众人忙乱之际,悄悄扔到了方素素的床榻下头。 洗完澡又去被带去吃饭,齐军伙食倒也算不错,粗面的馒头一大个儿,加上一碗清粥,豫哥儿饿了这许久,当下狼吞虎咽,几下就到了肚子里,还眼巴巴四下寻摸。 那后厨的妇人知他是方将军的救命恩人,又怜他年纪小小便与家人失散,便悄悄儿又塞了一个给他,豫哥儿一边道谢一边大口塞进了肚子里。 这厢有人便去报了给宋屻波,宋屻波点了点头,虽心中还有疑惑,但终究觉着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能翻起什么浪来! 又有他是方素素的救命之人,宋屻波自然是要另眼相看的! 自此豫哥儿便被留在了齐军大营之中,每日里虽是时刻想着回去寻他老子,只是他一个小孩儿被如何能逃离得了防守森严的军营。 只是赵旭这头寻他都快寻疯了! 魏军这厢只差挖地三尺了,真正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赵旭愁得鬓边都生了两缕白发,端坐在那书案前头,提了笔写了一张,却又揉了! 你叫他如何将这事儿写给林玉润知晓! 豫哥儿丢了,他要如何向圆姐儿交待? …… 方素素这一昏便是在五日之后醒了过来,宋屻波得了消息忙过来见她,摒退了左右沉声问她, “你可知你那背后的伤从何而来?” 方素素点头苦笑一声,宋屻波却是少有的沉着脸道, “你如今可还是不改初衷?一心要跟着郗崇道?” 方素素还是脸露无奈, “我手下一众人全数指着我,若是我离了齐军,她们在这处还有活路么?” 这些年来,方素素手下女兵跟着她自成一体,有她在女兵们抱成一团于这全是男子的大军之中,以占得了一席之地,也算在这乱世之中有了一个安稳的所在。 若是她就此甩手离去,只怕手下那四五万人,便会被人啃的骨头也不剩! 方素素摇头,宋屻波却是冷笑一声道, “郗崇道此人气量狭小,全无信义,你顾着手下那一众人,他又可曾真心待你,你可知若再带着她们留在这处,迟早也没有好下场!你若是真心为她们着想,便应尽早儿带着她们离了这一潭子烂泥!” 方素素闻言却是愣愣瞧他, “先生,你却又是为何随了郗崇道!” 宋屻波却是一愣,良久木着脸道, “我自有我的理由,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家吧!” 两人说着话,却听外头有亲卫在门口低声道, “将军!将军!齐王已在百步之外了!” 两人俱人脸色一沉,宋屻波起身低低道, “你若是愿离开,便早日谋划吧!” 闪身刚退到屏风后头,那帐帘撩开郗崇道便走了进来,见了方素素忙过来道, “方将军!小心身上伤势!” 方素素勉力抬起上半身道, “齐王!不过许些小伤,倒有累您来探望了!” 郗崇道看了看伏在榻上的方素素,又环顾大帐, “先头听说宋先生前来探望方将军伤势,怎得不见他?” 方素素伏在那处摇头道, “宋先生与我素来不合,前头治伤时倒是来过一次,今日末将醒来倒是不曾见过他!” “哦!是么?” 郗崇道仔细看方素素脸色,见她一脸坦然倒不似撒谎,当下点了头道, “宋先生事务繁忙,怕是抽不出空来的。” 顿了顿又道, “你这伤势……我已是问过王军医,背上的箭伤竟是自家人所射,难道是那晚追击时……” 方素素微微点了点头,郗崇道却是又悔又愧, “那一晚视野不佳,没想到竟是误伤了你!本王在此与你赔罪了!” 这厢作势起身,方素素忙道, “此许小伤并不碍事,齐王不必如此!” 郗崇道趁机直了身子,却是叹了一口气道, “当年方大哥将你托付于我时,我是一口应允定将你当自家子侄一般好生待你,没想到却有今日之事,我有负你父亲所托啊!” 方素素道, “齐王不必自责,刀箭无眼,战场之事本就不能预料,我这点子伤再养些时日便会恢复如初……” 她说话时,郗崇道坐在一旁,眼神左右一扫却是微微一愣,暗暗沉下脸来。 这厢又与方素素说了几句便起身走了。 宋屻波自那屏风后头转出来,又仔细看了看方素素的伤势,才打这处营帐出去。 他却不知自家走后,有一名小兵进了郗崇道大帐之中,将他所见报与郗崇道知晓,郗崇道负手立于帐中却恨道, “我对方素素可谓是照顾有加,她却还是与那宋屻波有了勾连,明明私下与他见面,那宋屻波一角衣摆便在屏风后头,方素素却当着我矢口否认,哼!哼!真是我的好侄女!” 自此他心下对方素素也有了提防,暗中派人收卖左右紧盯两人不提。 却说赵旭这头,豫哥儿在这清风原上遍寻不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心下也在暗暗揣测豫哥儿是否被虏到了齐营当中? 只是以那郗崇道的格性,虏到了豫哥儿只怕早就以他相挟了,怎会这般悄无声息,没有半点异动! 赵旭想了想决意试探一番,这厢招来众将派了胡有财做先锋,去齐营挑战。 胡有财大喜当下点了一万人众,打马奔那齐营而来,这厢到了齐营前头便开始喝骂,将那郗崇道八辈祖宗翻将出来一通辱骂,又将他那旧事给提了出来,这些个秘事却是那暗卫私下暗暗打探出来的。 “郗崇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反口咬人的白眼狼!人家瞧不上你,你便要杀人全家,强占人妻,你禽兽不如……你可敢出来与爷爷一战?缩头的绿毛龟,烂泥地里的大王八!” 第二百八十九节 露馅 胡有财在齐军面前将那郗崇道的老底揭了出来,初始时他不知是在骂些什么,后来亲卫神色怪异进来禀报,却是将郗崇道气了一个仰倒,他最是注重颜面,被人这样子骂那里能受得了? 这厢点齐了人马便出摆开了阵势迎战。 戚承盛见果然将那边骂了出来,立时便擂鼓将中军压上,两军这厢又是展开了激战,却是各有损伤鸣金收兵,赵旭在后头看在眼里,心下却是稍安,看这阵势郗崇道应是并未抓了豫哥儿。 豫哥儿也知外头在打仗自家爹爹到了,他心里极是想出去。 只是如今方素素养伤,便跟着她被带到了后营处,与一帮子齐军妇孺、小孩子们混到了一堆儿,到也是吃穿不愁,方素素喜他胆大心细,又因着共患难的情份,对他照顾有加。 又因着豫哥儿天姿高卓,瞧着那些小兵们练剑练枪,立时眉飞色舞,方素素不过随便点拨几句,他是一点就透。 喜的方素素无事时便让人取了自家那九环厚背刀来,方素素扶着伤口坐在一边,令他一边儿死背口决一边练招式,豫哥儿却是摇头不从, “我要练枪!不练刀!” 他却是爱极了自家家传的枪法,一心想继承自家老子的衣钵,不愿学方素素的刀法! 方素素哄他道, “你先学我这刀法,日后我再与你寻一个枪法好的师傅!” 豫哥儿还是摇头,方素素想了想又道, “你若是学好了,从今儿起每顿能加三块肉!” 豫哥儿撅着嘴想了半日才勉强点头答应了。 这厢方素素一边儿养伤一边教豫哥儿刀法。 魏齐两军这厢时有交战,互有死伤,不过总的说来却是齐军负多胜少,待打上了一个月,瞧着每日里都有抬了惨叫连天的伤兵回来,齐军上下难免心浮气躁,军心不稳。 那边魏军倒是一步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渐渐现出上风来! 又有那屋漏偏逢连夜雨,朝廷大军已是由临州出来到了禹州边界,那刘戊能领了兵进犯禹州。 郗崇道接了军报,不由心下着急这厢两头受敌,顿时有些首尾不顾,召了手下众将来商议,到了这时节又想起宋屻波来,问计道, “宋先生,可有良策?” 宋屻波想了想道, “如今两头不顾,只能两头分兵,魏军这处我主力在此,那禹州一处却是防守薄弱,须得分兵抵御才是!” 郗崇道点头道, “以先生所见应派那员大将?” 宋屻波沉呤道, “刘戊能沙场老将沉稳干练,只是稳重有余,进取不足,我们这厢只需派沉稳之人守住几处重镇,待这边退了魏军便回军救援!” 言下之意禹州那边的仗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只需沉住气守住便成! 只是派谁去呢? 郗崇道想了想问道, “钟韫何在?” 钟韫出列拱手道, “齐王!” “我派你为主将,方素素为副将率五万大军抵御刘戊能你可能做到?” “末将誓死御敌!” 方素素身上的伤如今已是大好,当下也是出列拱手道, “末将誓死御敌!” 郗崇道点头,当下发下令牌命两人调动兵马。 齐军原本三十万大军,在与魏军近两月之战当中,却是损费了四成,钟方二人调五万大军,留下十三万大军给郗崇道抵御魏军,人数上头倒是还占着优势。 第二日两人这厢便调动兵马预备往那禹州而去,只是方素素手下兵马全数都要前往禹州,豫哥儿怎么办? 方素素自然是不能留他在这处的,只是他那老家在魏境,若是带了他去禹州岂不是越走越远,行军打仗不能擅离,也不知何时能带他回家乡,自然还是要与他劝说一二的! 方素素想到这一出,便寻了个由头到后头寻玉郎,却是遍寻不到,一问众人都道刚才都瞧见他了,这一会子便不见了人影! 方素素便往自家那营帐寻来,玉郎如今是跟方素素同住,想来是回去躲懒了! 豫哥儿确是溜回了营帐之中,他也知大军要往那禹州去,这不是越走越远了么?得趁着现下营里正乱时,寻个空子溜走! 这时人人都忙于收拢辎重,打点行囊,也无人有暇顾忌于他,豫哥儿趁着这机会往那方素素的营帐之中跑,自家钻到那床榻下面将那把匕首寻了回来! 这厢扭着屁股往外钻时,前面却有一双马靴印入了眼帘,抬头一瞧方素素一脸冷然的低头瞧他。 豫哥儿握紧了手里的匕首自床下站了起来,方素素冲他伸出了手, “拿的什么?给我!” 豫哥儿紧握匕首,抿着嘴瞪圆了双眼只是摇头, 方素素却是上前一步,眉毛一竖, “要我动手么?” 豫哥儿仔细衡量了两人身手差距,无奈之下将那匕道递给了她。 方素素拿到手中一看,这一把匕道入手颇沉,外面裹了蛟鲨皮,首柄处雕龙首,抽出来却是寒光闪闪,好不渗人。 方素素随手一抛那匕首便噗一声尽根没入了杨木的书案中,不由挑眉道, “好匕首!” 这样好的兵刃,自不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能拥有的,更有玉郎藏匕首的行径,不得不让人生疑! 沉下脸喝道, “你到底是谁?” 豫哥儿眼见瞒不住了,却是一个闪身扑到那书案后头,将匕首蹭一声拔了出来,也是大喝道, “小爷姓赵,我老子魏王赵旭,你道我是谁?” 方素素闻言一惊,上下打量他道, “你……你是魏王赵旭的儿子?你若真是赵旭的儿子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清风原上?” 豫哥儿嘟嘴皱鼻, “我走丢了!” 他不说还好些,这么一说方素素再仔细瞧他五官,越看越似赵旭,那脸蛋上除了两眼要圆些,不似赵旭那般狭长之外,其余与赵旭是一般无二! 怪不得我瞧着他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像谁?我还当这孩子与我天生的缘分!却原来是赵旭的儿子! 方素素这厢瞧着心下懊恼,恨不能一耳光打在自家脸上, 也不知自家这眼是怎么长的,这般似赵旭的样儿,却是硬生生没有瞧出来! 说起来不是这一干人都眼拙瞧不出来,只是都没往那处想,便是有人觉着玉郎像赵旭也不会往父子上头靠,倒叫豫哥儿把他们都给瞒过了! 豫哥儿见她面色不善,立时将匕首横在胸前,刃尖朝外喝道, “如今被你识破了身份,也是小爷倒霉!只是你要杀要剐便放马过来,小爷与你拼了!” 方素素瞧着他那慷慨激昂的样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问道, “你那几手功夫还不够姑奶奶一只手的,有什么好拼的!” 豫哥儿将头一甩道, “拼不过是一回事儿,拼不拼又是一回事儿,我怎么也不能坠了我老子的威名!便是死了,也要我爹爹知晓,豫哥儿没丢他的脸!” 方素素向来喜欢这孩子,她这一生本就不打算嫁人生子,便将这捡来的孩子当了自家徒弟在养着,却没想到晴天一声霹雳这孩子竟是赵旭的儿子! 一时之间方素素也不知心中是喜是恼是忧是恨! 只是瞧着豫哥儿持刀怒目的样儿,她自讲怎么也下不了手杀他!更不用说将他送到郗崇道面前,要是那样玉郎便只有一个死字! 她这厢犹豫不决,豫哥儿那知她心思,见她盯着自家脸色忽明忽暗,嘴上说得慷慨,心下却还是害怕的,持着匕首色厉内荏道, “你待如何?划下道儿来,小爷接着便是!” 方素素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一步跨过来,隔着书案便空手卸了他的匕首,提了他领子拖到书案上头, “笨蛋,你这般拿匕首,看似握得紧却是最易被人寻了空暇,遇上高手不过一招儿便能夺了你的兵刃!” “关你屁事儿!” “啪……” 豫哥儿回了一句,只觉屁股上头一凉,立时便挨了一下, “啊!” 这厢气的伸腿儿踢她,方素素却是又重重打了一记恨道, “我对你这般好,你竟骗我!” “啪!” 豫哥儿气道, “你是敌军,小爷为何不能骗你!” 方素素一愣这孩子倒也说的对,若是他一上来便说实话,自己还真说不准便将他送到郗崇道面前了。 想了想又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 “你还骗我家传刀法!” 豫哥儿气得哇哇大叫, “我才不想学你那狗屁刀法,小爷家传的赵家枪,天下无敌!” 方素素愣了愣, 想起赵旭那枪法来,倒还真是十分的厉害! 想来想去这孩子倒似真没有什么做错的,只是她自觉对这孩子掏心掏肺,却养出一个白眼狼来,心下实在过不去,不打他几下怎能出了这口气? 想了想寻了个借口又是一巴掌打去, “你还吃我一个多月饭呢!” “啪!” 豫哥儿却是没有吭声受了她一巴掌,恨道, “虽不是我自愿你们这处来的,但吃你们一个多月饭菜也是属实,如今小爷受了你几巴掌,我们便两清了!” 说罢推了她自家下来把裤子提起来,遮了两瓣绯红的小屁股! 第二百九十节 送还 方素素恨恨瞪他良久,脑子里念头电转,终觉不忍伤了这孩子,只得无可奈何的泄了气轻声道, “你随我来吧!” 豫哥儿却是一脸警惕的瞪着她道, “你待怎地?” 方素素怒道, “蠢蛋,你不趁着这个时候溜出去,还待何时?” 见他还在犹豫,便几步过来提了豫哥儿的领子,拖出了营帐,外头有人见了便过来问,方素素怒气冲冲道, “这孩子睡着了竟然尿床!” 旁人笑道, “不过几岁大的孩子尿床也是有的!” 方素素怒道, “他尿在了我的床上!” 众人都笑,见她提着直翻白眼儿的豫哥儿向外头走去, “姑奶奶,今儿定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这厢命亲卫牵了马,自家拖着豫哥儿出了辕门却是往那清风原上而去。 走了一里地便带着豫哥儿翻身上马,吩咐亲卫道, “你在这处警惕大营来人,若是有人问便说我到外头跑马了!” 亲卫瞧了瞧豫哥儿欲言又止, “将军……” 她守在外头,里头的动静那里有听不见的? 这是魏王赵旭的儿子,将军不是应将他绑了送到齐王面前么?如今齐军腹背受敌,有了这么好的一个人质,魏军退兵便在眼前,将军这是想做什么? 方素素摆手道, “你不用多说,我心里有数!” 当下带着玉郎打马而去,亲卫见她走远在那处咬牙跺脚,来回走了几趟终是回转身向大营跑去。 那头方素素带着豫哥儿拍马疾行,一路奔下去便是二十里地,此处已是接近魏军前哨,有那巡逻兵士远远见一人独骑带了一个小孩儿坐在身前,忙打马追了过来。 奔到近前却见那小孩儿十分面熟,仔细一看可不是遍寻不到的二公子么! 顿时十分惊喜,又见那马上女子却是齐军将领,心下忌惮对方对二公子不利,伸手摸出弓箭,弯弓搭箭喝道, “还不快快放了我们二公子!” 方素素不以为意上下打量了这一队人马,低下头问豫哥儿, “他们可靠么?” 豫哥儿仔细打量了那一队前哨道, “有两个我倒是打过两回照面!” 方素素点了点头抬手一指那领头的道, “你……去报了魏王赵旭,说他儿子回来了!” 这时早已有人飞马去报了,赵旭正在议事,听了禀报忙急匆匆出来。 四蹄飞云却是卸了马鞍正在吃草,这厢连马鞍也顾不得装了,飞身上去抓了颈上鬃毛喝道, “走!” 他伏下身,四蹄飞云一声长嘶,向那营门疾速奔去,后头一干人等追出来却是只见着一人一马的背影,忙招呼人备马去追,赵旭早就跑远了! 方素素带着豫哥儿坐在马上远远见一匹驰近,瞧身形是那魏王赵旭! 他坐在马上远远在喊, “豫哥儿!豫哥儿!” 豫哥儿忙在马上答应, “爹爹!我在这儿呢!” 方素素低头拍了拍豫哥儿的头道, “瞧,你连名字也骗我了!” 豫哥儿现下已是知晓方素素是真心要送自家回来了,心下欢喜时又不安起来,转过头问她, “你……你当真把我放了?你回去怎么见你们那位齐王?” 方素素笑着一弹他额头道, “小屁孩儿,这事儿不用你操心!” 豫哥儿捂着额头只是瞧她, “你伤才好,若是你那齐王打你的屁股怎办?” 方素素笑道,、 “你放心,此时正是用人之际,齐王不会打我的!” 见豫哥儿还是担心的瞧着她,不由心里一暖伏下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你小名叫豫哥儿么?大名叫什么?” 豫哥儿应道, “我们家孩子取名都晚,平日里都是叫小名的,我叫豫哥儿,我弟弟是湘哥儿,还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弟弟一个叫蜀哥儿,一个叫定哥儿了,哦!对了,我哥哥叫保官!” 方素素闻言又弹了他一记, “笨蛋!我不过问你的名字,你就将一家子的名字都倒了出来,就不怕我以后抓了你的弟弟们么?” 豫哥儿摇了摇头, “你不会!” “笨蛋!” 两人对话间,赵旭已是到了近前,见了方素素单人一骑已是明白了,当下拱手道, “方将军高义,赵旭佩服!” 方素素摇头笑道, “你也不用谢我,乃是令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这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说罢将豫哥儿从马下放下去,豫哥儿站到地上回头瞧了瞧她,方素素伏下身去捏他的脸道, “我那家传的刀法,可要给我记牢了!” 豫哥儿撇嘴道, “翻来覆去不过就那么几句口决,小爷早就背熟了!” 说罢蹬蹬蹬向赵旭跑去,到了马前被赵旭拉上了马, “爹爹!” 赵旭把他抱进怀里,长长吁了一口气, “臭小子,可是要了老子的命了!” 方素素含笑瞧着豫哥儿把脸埋进赵旭怀里, “爹……” 却是耸着肩膀悄悄儿哭了起来,任是他胆子再大,离了爹娘也是害怕的,只是在那齐军军营之中那里敢哭?如今到了爹爹怀里自然是忍不住的了! 赵旭抱着儿子冲着方素素一拱手, “方将军武艺高超,人品出众,何不弃了郗崇道来投我魏军,我赵旭必扫榻相迎,以上礼待将军!” 方素素微微一笑瞧着豫哥儿转过头来看她,眼睛里还含着泪水,却是摇头道, “多谢魏王美意,只是齐王与我有大恩,素素实不能忘恩负义!” 赵旭惋惜拱手道, “方将军重情重义,赵某钦佩!大恩不言谢,日后沙场相见是仇敌,离了沙场便是我赵家恩人,方将军若有吩咐,赵某必当全力以赴!” 方素素笑道, “这倒是不必!只是有一事儿还望魏王应我!” “哦,何事?” 方素素笑道, “我见令公子天姿出众心下实在喜爱。便将我方家刀法私下传于了令公子,前头不知他来历还想让他承个衣钵的。又因我这一生只怕不会再婚嫁也不知能否寻到与令公子一样的好孩子,这厢还有一个不请之请望魏王答应!” “方将军请讲!” “请魏王好好敦促这孩子练习刀法,待他日后长大了,便选个徒弟将方家刀法传下去,也不枉我教他一场!” 赵旭闻言将豫哥儿从马上放了下来, “即是教你刀法,便是你师父,过去给你师父磕头!” 豫哥儿过去恭恭敬敬跪下 “师父在上,徒弟给您磕头了!”、 这厢给方素素磕了三个头,方素素点头道, “好!寻了一个好徒弟,我也算没有负了我父亲遗命!” 说罢长笑一声冲赵旭一拱手便打马离去,豫哥儿立在那处瞧着方素素离去的身影,呆呆立了良久,赵旭过去抱了他起来, “豫哥儿?” “爹,师父回去不会被他那齐王砍头吧!” 赵旭闻言眼中异光一闪, 以郗崇道的为人倒真有此可能,真是可惜了一员大将! 当着儿子却是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道, “你师父即是敢送你回来,自是已有退路的,你便不用担心了!” 说罢带着儿子打马回营! 回转大营,半路上众人便迎了上来,这厢一通儿关心问候,豫哥儿一一笑着应了,赵旭却一言不发将儿子带回了大帐之中,往那榻上一扔,挽了袖子就要上来揍人。 “臭小子,胆子包天了,这是什么地儿也敢乱跑?” 豫哥儿见势不妙忙捂着屁股放声哭了起来, “爹爹!你不能打我!你不能打我,我屁股还肿着呢!” 赵旭还当他胡说,过来一把扒了他裤子,果然见两个小屁股红通通的,瞧着倒是挺吓人,其实方素素下手有分寸,只是看着红了一片,自是不会伤到筋骨的! 赵旭愣道, “你……你被人打了!” 豫哥儿扯着嗓子干嚎道, “我师父打的,她说我骗他!” 赵旭恨道, “打得好!似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就应狠狠揍一顿才成!” 话虽这样说,瞧着儿子那红屁股终是没有下手! 他那里瞧不出来这小子不过表皮有些红肿,睡一觉起床,明儿一早便没事儿了。 不过一想到这小子在那齐军大营里那般久都没有郗崇道发觉,算是自那阎王殿里打了一个转儿回来。 也是险之又险!不由心软了,当下怒喝一声道, “给老子滚下来!好生洗洗去!” 说罢将儿子扔给了亲卫,却是转脸乐颠颠到书案前写信去了。 终是能好好儿给圆姐儿写信了,前头写信提及豫哥儿都是谎话连篇,瞎编话儿来骗自家媳妇的! 只是圆姐儿是那般好骗的么? 写信回来时已是有些察觉了,若是这臭小子再不寻回来,自家只怕就要露馅了!现下好了,终是能踏踏实实写信了! 待到他写完满满五大篇家信,再去瞧豫哥儿时,这小子已是在床上睡得鼾声雷动,也不知小小孩儿那来这么大动静! 想来他在齐营之中也是担惊受怕不敢睡实了,这厢回来便放下心来好好补觉,自然睡得沉了! 赵旭目光轻柔的瞧着自家儿子那竟胖了一圈的小脸,伸手捏捏他挺翘的鼻头,笑骂道, “福大命大的臭小子!” 第二百九十一节 戴罪 豫哥儿那厢倒是在自家老子面前平安过关。 方素素打马回营,却是在半路之上遇到了齐王亲卫领了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领头的瞧见了方素素单人独骑回来却是脸色一变喝道, “方素素,你将那魏王之子带到了何处?” 方素素微微一挑眉却瞧见了那后头亲卫躲闪的身影,轻叹了一声笑道, “小孩儿自是寻他爹去了!” 亲卫怒道, “方素素你敢通敌,背叛齐王!” 方素素摇头道, “一个小儿那里称得上通敌,又如何能说背叛齐王!” 亲卫也不听她说话只是上来卸了她的大刀,反背了双手,五花大绑将她押回了齐军大营之中。 这厢被带进了大帐之中,郗崇道阴沉着脸坐在上头,下面亲卫喝道, “跪下!” 过来在方素素的腿窝处就是一脚,方素素双膝一软却是腰上用力一扭,一只腿跨前一步,只单膝跪到了地上,抬头看郗崇道, “齐王!” 郗崇道坐在上头却是两腮抽动,牙关紧咬, “方素素,我郗某人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竟私通敌军?” 方素素皱眉道, “齐王何出此言?我私通了何人?” “你还敢狡辩,你已将那魏王之子俘获,为何私自将他放走,不是私通了敌寇又是什么?” 方素素笑道, “齐王此言差矣!其一,素素并不知那孩儿乃齐王之子才带他回营。其二,素素被人自后射伤,若不是他我早已身死,这孩子乃是我的救命恩人,便是知晓他是魏王之子我也断没有恩将仇报反害了他性命之理。其三,一介小儿即不能探我军情也不能知我军机,不将他放了,难道要将他押到阵前,逼他老子退兵么?两军对垒以小儿获胜也不知是那处的英雄好汉立的规矩?左右我方素素是不会做的!现下眼见着大军开拔我不送他回去,留他在这处养老么?” 方素素这番话下来,将那郗崇道想要喝骂之话堵了个严严实实,又将他心中暗藏心思揭了出来,当下憋得他胸中一口老血却是喷也不是,不喷也不是,那脸色立时憋的紫红。 下头诸将此时也都是哑然无声不敢说话,只是各人心思如何只有他们自家知晓了! 郗崇道在那上头气得胸口气伏良久,才算是强压下了这口气,抬手一拍桌面, “彭!” 他冷笑几声道, “好好好!好你个有恩必报的方将军!他对有恩,郗某人便对你无恩么,你这厢私自行事,你眼中还有我这个齐王么?若按你这般,日后这营中人人都可私自作主,这齐军的大营敌人是想进便进,想出还要亲自护送着出么?” 方素素垂眸道, “末将私自带敌军进出军营,是末将之过甘受齐王惩罚!只是素素并未私通敌军还望齐王明鉴!” 郗崇道冷笑道, “即是甘愿受罚!按军规私纵敌军者应打五十军棍!你可服气?” 方素素点头道, “末将服气!” 那碗粗的军棍,要是五十下实打实的击在了身上,不死也要去半条命,更何况方素素身上还有伤势未痊愈,这郗崇道这般处罚分明是想置她于死地! 这厢大帐之中众将心中暗惊,有平日与方素素交好的,也有那觉处罚太重的,这时都站了出来。 来到当中单膝跪下拱手道, “齐王,方将军追随您多年,屡立战功,这回虽有犯军规但罪不至此,还请齐王手下留情!”、 有一人出列后头便好几人过来求情道, “请齐王手下留情!” 郗崇道怒道, “方素素私通敌寇,你们还要为她求情么!” 人齐道, “齐王,方将军对齐王忠心耿耿,决不会背叛您,还请齐王明鉴!” 这也亏得是方素素平日的好性子,向来耿直豪爽,无论男女俱都喜她热诚纯厚的性情,明里暗里倒是交了不少朋友。 当然这一众将领之中也有觉方素素所言确是有理的,将一介小儿捏在掌中算何本事?若让他们凭着一个几岁的小儿打退了魏军,这传出去让他们如何面对天下英雄,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这般样儿,又有几名将领站了出来。 郗崇道拿眼一扫,这些人却都是手下的得力干将,不由心中暗跳。 这方素素竟私下交好这么多将领! 她又与那宋屻波私下暗通,难道他们竟已暗暗将我手下众将收拢了这么多? 又拿眼往那没有动的人里扫,有那面露同情的,有那摇头暗叹的,只有两三个才是恶狠狠瞪着方素素,郗崇道知晓这才是自家亲信。 那些未明着表态的,只怕也是暗中摇摆不定,这事儿若是处置不当指不定便又要被他们借势拉了过去。 这般暗戳戳的想着,郗崇道又拿眼风扫向坐在一旁的宋屻波,他倒是一脸平静无波,双眼微阖,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谁又知晓这事儿是否是他暗中布置? 郗崇道这厢想来想去,疑神疑鬼,脸上一时阴一时晴,时青时紫,变来变去了一柱香的时间,才算压住了心头恨意,勉强抚了抚下巴,沉声摇头做痛惜状道, “罢罢罢!素素啊!也是我平时对你管教的少了些,才至你犯下这大错!如今有众将军替你求情,现下又是用人之际,你那五十军棍我便先给你记下了!” 众将听了忙道, “多谢齐王开恩!” 方素素也低头谢道, “多谢齐王开恩!素素日后定不负齐王教诲,再不触犯军规!” 郗崇道扯脸皮做了一个欣慰样儿道, “你能知错便好!你这一回还是跟着钟将军到那禹州去,这五十军棍还记着呢,你这一去便要事先身卒,奋勇杀敌,我许你戴罪立功!” “是!谨遵齐王之命!素素一定奋勇杀敌,必不让他刘戊能夺我禹州一寸土地!” “好!” 郗崇道点头叫好,眼中精光一闪,却被坐在下方的宋屻波瞧了个正着,转头看向方素素是心中渐沉! 是夜,齐军大营之中,方素素在那书案之前静坐,面前放着一张二指宽的纸条,上面遒劲的几个字迹, “提防齐王!” 这纸条是揉成了团扔入她帐中的,看那字迹方素素是知晓的,宋先生在向她示警呢! 方素素苦笑一声, 郗崇道此人她最是明白! 若是他对你大发雷霆便还是好的,若是似这般虚言相待,礼敬有加,只怕便是对你起杀心了! 她自小便识得郗崇道,他从人背后动刀子的时候也是见过不少,到了今日这挨刀的人便轮到她方素素了! 更何况自家身边之人已被他收买,便已表明他对自己起防备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郗崇道此人心胸气量十分狭窄,若是对什么人起了疑心,便如如鲠在喉,必除之而后快! 这般想来,是时候应离开了! 只是自家走了手下那一干人怎么办? 是拉了她们另起炉灶还是投奔旁人? 方素素想起赵旭那一番延揽的话语,心中暗暗一跳, 魏王赵旭倒是个英雄人物,只是我带着这一干女子去投奔他,也不知能不能收? 毕竟这一干子妇孺,能上马打仗的只是少数,多数还是在大营之中只能做些打杂、烧火、煮饭、洗衣的活计。 这么多妇孺之中寡妇带着孩子的在多数,女人孩子于大军便是累赘,魏王赵旭能收么? 方素素坐在帐中也是不由的心中纷乱,此时此刻虽明知郗崇道不是明主,但要另投他人也是难之又难啊! 这般反复思量了一夜,待到第二日大军整装便出发。 郗崇道带着众将与他们送行,宋屻波立在那处眼望方素素,方素素冲他微微点头,宋屻波知她收了纸知,也得了自家点醒,当下便展颜冲她微微一笑。 方素素瞧在眼里倒有些受宠若惊了。 宋先生这也是头一回给了她一个好脸! 平日里见面从来便是横挑眉毛,竖挑眼的,也不知那处得罪了他!现下要走了才能得他一个笑脸,确是不易啊! 齐军虽说派了五万人马,实则算上后勤杂役也有近十万人,这厢拼了命,拉开腿儿的跑,到了禹州境也是十五日之后的事儿了! 那头赵旭知刘戊能到了禹州,却是哈哈一笑道, “我这厢才是大展拳脚之时了!” 当下吩咐手下众将连连向齐军挑衅,引得齐军出兵来战,这边是三日小战,五日大战,在这处又打了近一个月,令得郗崇道损兵无数,却是有些心生退意了! 这厢召来众将商议, “那魏军厉害,我们如今是腹背受敌,不如转回禹州攻打刘戊能?” 众将也是被魏军打得有些怕,在座诸人是个个带伤,宋屻波却是皱眉道, “我们这厢撤兵,魏军骑马凶悍,若是尾随追击只怕我军伤亡更甚!还有禹州那处钟将军与方将军防御有方,将刘戊能挡在禹州境外不得寸进,以在下以为还是振作精神与魏军死战才是!” 郗崇道却是摇头道, “宋先生,那魏军确实厉害,若是再这般打下去,我们这十几万人马便全数要耗在这处了!” 宋屻波见众人了无战意,心知事不可为,便闭口不提了,只听郗崇道在那厢与众将商议撤军之事。 第二百九十二节 背后 议事完毕,宋屻波自那帐中出来,却是暗暗摇头, “郗崇道此人顺风则猖,逆势便颓实不是能担大事之人,左右素素那边也是生了离心,我这厢也早做准备,想个法子去寻了她,离了乱世隐入山林之中,做一对神仙眷侣去!” 诸位不知这宋屻波,也是一个痴情的种子! 你当他为何来投郗崇道,那也是多年前与方素素有一面之缘,却是一见倾心,想进了心去,这厢听说方素素在齐军之中做了一个将军,才想个法子得了齐王的青眼,来到这军中想着与心上人时时得见。 这是他二人旧事不在这本书中讲。 宋屻波回到帐中暗暗策划不提,却说方素素这边。 她与钟韫带了大军到达禹州,那齐军守军是由郭赋鑫为将,他在这处死守禹州大镇四通镇,与刘戊能正打得不可开交,这厢齐军有援军到,刘戊能也是老成持重见状立时收兵回撤,再谋对策。 方素素与钟韫赶到之后,立时摆开阵势一面与刘戊能正面对战,一面又由郭赋鑫带着人仗着熟悉地势迂回于敌后,不断骚扰挑衅,倒是令得刘戊能有些头痛。 只是他也是久经沙场,心知这魏军也在攻打沧州,初始守军人少他还要攻一攻,这处来了援军便不必硬攻,就缓下脚步瞧那赵旭如何动作,如今是郗崇道腹背受敌,又不是他刘戊能。 这厢若是能把握好战机,寻那魏贼破敌之时,齐军必定要乱,待到那时出兵,便一股作气拿下整个禹州。 刘戊能这般盘算,便令手下兵士减缓了攻城,战事便陷入了胶着之中,他们不动,那临州朝廷却有心急的皇帝,他刚坐上龙椅不久还想着凭这平叛一事,在朝中立威呢! 于是刘享便一日连发三道圣旨,都是催促刘戊能尽快出兵,速速拿下禹州。 圣命难违刘戊能无奈之下,只得不惜兵力强攻四通镇,这四通镇虽是繁华大镇,只是那城墙也不如大城高大坚实,若真是不惜兵力倒也是能攻下来。 刘戊能被皇帝逼得不能按着布置走,必须得在三日之内拿下四通,他无奈之下便对手下将领下了死令。 众将得令便誓死攻城,这一场仗打的真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那四通镇城墙下头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刘戊能手下多是戍边守疆的精兵强将,一个个悍不畏死,十分厉害!真要是拼起命来,齐军将那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也是无济于事,待打到最后方素素等人亲自上了城墙,一个个只杀得是浑身浴血,满目赤红。 双方厮杀了两日一夜,刘戊能终是以惨重的代价将这四通镇拿下,十万兵马只剩下三万余人,且多数都是他自边疆带回来的老兵,瞧着那血泊里倒伏的一众将士,刘戊能是老泪纵横, “老夫愧对众将士啊!” 这一头,方素素等人所率兵马几乎是全兵覆没,便是那后勤妇孺也有提刀上阵,方素素手下四五万人也是只余了一万多。 这厢方素素等人领着手下将士惨败而逃,幸喜那刘戊能已是无力追击,才得以让他们将这剩下的不到二万人收拢到了一处,退到了禹州璧县一带。 这时惊魂放定才来一一清点,点来点去任是方素素性子再坚强也不由仰天流泪, “为了上位者争权夺利,便以命相搏,这般杀来杀去,你死我活最后却落得尸骨无存,无地葬埋!这些妇孺何其无辜,何其悲哀!” 先头本就有了去意,如今却更是心灰意冷,瞧着手下一个个缺胳膊断腿的妇孺,还有身边茫然失措,惊慌无助的稚子,方素素去意愈坚。 这厢便一面照看伤员,抚慰病痛,一面在其中挑出忠心的下属,暗暗挑动众人心思,悄悄儿串联,如今这残兵之中只剩自家人多,她们又是一心跟随自己只要登高一呼,一呼便有百应,自能将她们带走。 一边谋划一边自家又查看舆图寻那临时落脚之处。她这边暗暗进行,倒是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待在这璧县落脚半月之后,这一日钟韫却是将方素素与郭赋鑫叫到了帐中。 如今局势成了这般,钟韫也是忧心,他为主将自是要担大责的,这厢便开口询问道, “如今这禹州是不能守了,不知两位可有应对之策?” 说罢眼瞧着方素素,方素素闭口不言只看郭赋鑫,郭赋鑫道, “现下我们手下无兵无将那里能战,便只能退回到沧州再做打算了!” 钟韫瞧着方素素道, “方将军可有话说?” 方素素摇头, “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 钟韫却摇头道, “不妥!不妥!我们如此惨败而归,手下兵士损失殆尽,到了齐王面前如何交待?” 方、郭两人对视一眼,郭赋鑫却是茫然道, “不能交待也是要回去交待的,难道还能跑了么?” 钟韫冷笑一声道, “我倒是想交待,只怕方将军倒真起了跑路的心思!” 方素素闻言脸色一变,瞧钟韫神色心下便知事机败露,她索性光棍儿道, “钟将军说的正是,我这厢确是不想再回去了!两位若是想回去请自便吧!” 钟韫腾的站起身将那腰间的长刀抽了出来, “方素素,你敢叛逃!便不怕齐王问你的罪么?” 方素素冷然道, “我手下多少人出来,多少人又能活着回去?我方素素自问对齐王已是仁至义尽,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你敢!” 钟韫怒而挥刀向方素素砍来,方素素双腿一缩,脚底踩在椅面之上,人便自那椅上跳起,躲了钟韫一刀腾空翻身下了地, “我不愿与你动手,如今我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你打不过我,还是省些力气吧!” 钟韫怒道, “打不过仍要打,若让你就这般走脱了,我如何向齐王交待!” 说罢又一刀挥来,那郭赋鑫却是被眼前一幕惊呆了,忙过去拦钟韫道, “钟将军有话好说!方将军也是适逢惨败一时有些心灰意冷罢了,我们再劝劝她便是!” 钟韫怒而推开他, “起开!这女人早就生了二心,那里还肯忠心齐王,倒不如现下便将她杀了,也免得她日后投了别人成我齐军大患!” 郭赋鑫被他推开蹬蹬蹬后退几步又去劝方素素, “方将军!齐王对你不薄,不过时战败罢了,回去好生生向齐王请罪,他定能体谅我们尽了全力,不会责罚我们的!” 方素素也是一把推开他,摇头道, “郭将军闪开,即是这事儿已败露,我也与你们挑明了说吧!这齐军我是不想呆了定是要走的!” 说罢抽了自家九环厚背刀便向钟韫迎了上去,那郭赋鑫在后头连连跺脚, “本是共患难的袍泽,你们……你们何必自相残杀!” 两人却是再不理他,两把刀在半空之中已是当当当碰出了火花。 几十招下来,那钟韫是杀的性起,这厢借了椅子跳将起来,身在半空之中一招力劈华山下来,倒是气势惊人,郭赋鑫见了忙上去挡在了方素素身前, “钟将军,不能动手啊!” “滚开!” 钟韫在那半空之中收不住势子,直直往郭赋鑫头上砍来,方素素将状自后头一拉郭赋鑫背心衣衫, “郭将军闪开!” 将郭赋鑫拉到身后,手中大刀迎了上去, “当……” “噗……” 正在此时,方素素却觉着后背一凉,却有一把长剑自后背刺入,由胸口透出,方素素惊诧低头,转过脸来瞧向郭赋鑫狰狞的面容, “方将军,对不住了,我也是奉了齐王之命!” “噗……” 这一边,钟韫也是一刀刺入了方素素胸口。 方素素立时被刺破心脏,口中涌血,双眼圆瞪,钟韫一抹脸上鲜血道, “你也不要怪我们,要怪便怪你自家起了二心!” 方素素艰难摇头惨笑道, “郗崇道果然……果然最喜背后暗算……” 说罢却是嘴角流血,生机尽断…… 方素素被他们一前一后两刀毙命,因着前后着力却是尸身不倒,两人抽刀回撤,她才扑嗵一声倒在了地上,手中大刀咣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钟韫瞧着她尸首问道, “尸首怎生处置?挖个坑埋了么?” 郭赋鑫摇头道, “将她装入棺材之中运回大营,齐王在密信中言道,若是方素素不起二心便罢,若是起了二心,必立时诛杀,尸首运回大营之中,他要当众鞭尸,以儆效尤!” 钟韫点了点头与郭赋鑫对视一眼,心中都不由微微发凉, 齐王此人睚眦必报,翻脸无情,便是忠心为他做事之人,也暗暗有些不齿其人! 两人立在那处,一时之间都不知这般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方素素被钟、郭两人诛杀之事传回了大营,郗崇道接信冷笑连连对手下众将道, “本王与方家有恩,对她方素素也不薄,她竟起了反叛之心,被郭钟两位将军觉察,已是立时诛杀,我已命他们将方素素尸首运回,定要悬挂于辕门之上,鞭尸三日!我瞧那一个还敢脑后生反骨!” 说罢目光有意无意扫向那宋屻波,却见他脸色虽是些苍白,却仍是神情自若,连连点头,不由心暗道, “宋屻波此人城府如此之深么?还是他留有后手,方素素不过只是他手中一颗棋子而已?” 他心下警惕又加派了人手盯紧宋屻波,只是那宋屻波作息如常,神色平静在外头半点瞧不出有何不妥来! 第二百九十三节 探营 只是他虽加派了人手盯牢了那宋屻波,却不知在第二日深夜人静之时,却有一道身影自那齐军大营之中闪出,如鬼魅般消失在了荒原之上。 他那身法极是高明,足尖一点便如一道黑烟消失在了魏军大营之中,便是那巡营的兵士偶有眼尖的瞄见一道黑影,再一细看又消失无踪,都当是一时眼花不曾在意。 那黑影来到赵旭营帐三丈之外,隐身于阴影下静静伫立。 不过片刻,营帐之中赵旭哈哈一笑朗声道, “有贵客来访赵旭竟是不知,有失远迎!请进,请讲!” 那黑影走至大帐前头,在亲卫又惊又惧的目光之中一撩帘子走进了大帐之中。 这厢赵旭正端坐在书案后头翻看公文,见来人仔细上下打量笑道, “能入我魏军大营如入如人之境,兄台好身手!” 那人摇头道, “这军营之中身手强于我的不下五人,我若真是想做些什么,只怕早有人出手了!” 赵旭笑了笑道, “看兄台这般模样,应不是本来面目,不知可否以真容相示?” 那人摇头道, “在下宋屻波,非是不将真面目示与魏王,只是这副妆容描画颇费时辰,我若是洗了,回去便有些麻烦了!” 赵旭闻言挑眉诧异道, “原来竟是宋先生大驾,真是失敬失敬!” 说罢起身下来,冲宋屻波一摆手道, “宋先生请坐!” 宋屻波坐到椅上,赵旭过去提了一壶茶过来笑道, “这厢夜深人静也来不及新沏茶水,还请宋先生将就喝一杯吧!” 取了茶杯来倒了茶水给宋屻波,宋屻波伸手端起,放到鼻端闻了闻点头道, “虽不是好茶,但也足见主人家诚意,以你我敌对之势,这茶里不放毒便已是热诚待客了!” 赵旭哈哈大笑道, “我赵某人杀人向来只喜明刀明枪,这类阴谋诡计赵某不屑为之!” 宋屻波一笑,却是因是装扮的面目,笑起来有些呆板,只是眼神之中的疯狂恨意却是毫不掩饰, “魏王不喜阴谋诡计,只是有人却偏偏最爱背后伤人!” 赵旭沉呤半晌道, “宋先生可是指方将军之事?” 宋屻波低哑着声音道, “看来魏王早已早知晓了!魏王手下密探倒是有厉害!” 赵旭点头坦然道, “行军打仗乃至治理地方,暗卫、密探总是要有的!” 宋屻波冷笑道,、 “可笑那郗崇道当初我便劝他暗中组建密探由我掌管,他却因忌惮我势大,夺他权位而摇头不允!真是愚蠢之极!” 赵旭仔细瞧他, “宋先生即知他非明主,为何又要投在他麾下做事?” 宋屻波惨笑道, “我到他麾下出谋划策不过只为了素素一人,若不是因素素重情重义,甘愿为他驱使,我又那会入他军营,助他成势?” 又顿了一顿一口将手中微冷的茶饮尽, “我本想着素素即是投了他麾下,便助他成事,素素也好有个锦绣的前程,却那知……” 赵旭沉声道, “却那知他气度狭小……竟令人背后插刀杀了方将军!” 宋屻波脸上肌肉抽搐,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我错了!我真是大错特错!我便应将郗崇道杀了,带着素素远离这处腥风血雨,那怕她恨我也决不让她再入这沙场半步!” 赵旭叹道, “方将军实在可惜!我也曾礼请她到我麾下,只是她一心念着报齐王大恩,不愿背主!” “哼!” 宋屻波冷笑道, “她也不是忠于郗崇道,只是她父亲早年临终有遗命,她念着父命不愿违抗罢了!只是没想到……没想到……竟害了她的性命!” 说到最后却已是声音嘶哑,双眼含泪。 赵旭瞧他这般模样,心下暗叹这位宋先生只怕对方素素情根深种,心下对郗崇道已是恨到了极点! 当下问道, “也不知宋先生今日登门所为何事,可是与方将军有关?早前她送我儿回营之时,赵某人曾言明,她对我赵家有大恩,若有吩咐定全力以赴,如今方将军被郗崇道这般暗害,于公于私赵某人都要灭了郗崇道,宋先生此来只怕也是有此意的。” 宋屻波转头瞧他半晌,沉声道, “不错!我今日来便是要与魏王联手,明日郗崇道便要将素素尸首悬于辕门之上,鞭尸示众,我虽是恨不得生啖郗贼血肉,但一刀杀了也太便宜他了!我要这齐军上下统统儿替素素陪葬!还有那两个动手杀素素的郭赋鑫、钟韫,我定也不会轻易放过!” 赵旭闻言也是眉头乱跳,拍案骂道, “郗崇道狗贼太过狠毒,方将军对他忠心一片,死后却要落得如此下场!我赵某人定也不能让他如愿!这事儿便是宋先生不提,我也必要出手的!” 说罢朝里头瞧了瞧低声道, “明日我定会想法子抢回方将军遗体妥善安葬,我儿豫哥,早前已是给方将军磕了三个响头拜了方将军为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方将军无有后嗣,便让我儿为她摔盆打幡,哭坟祭祀尽人子之孝吧!” 宋屻波闻言却是身躯一震,哑着声音问道, “你……你所言可是非虚?” 赵旭点头道, “方将军前头曾将家传刀法传于我儿,又叮嘱他勤加练习,即有授业之恩,便是我儿之师!” 宋屻波闻言,面上虽是木讷呆板,胸口却是不断起伏,鼻翼不断翕,两行清泪自眼角缓缓流了下来,良久涩声道, “素素也算是不负她父亲所托了!” 猛然起身向那屏风后头走去,赵旭跟在他身后,瞧着他向那床榻而去,那上头豫哥儿与保官却是正搂在一处睡得正好! 豫哥儿睡在外侧,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浓密的睫毛随呼吸轻轻颤动着,小模样又娇又乖,全然没有白天翻江倒海的可恶样儿。 宋屻波伸手抚摸豫哥儿柔软的额发,低头时却有水滴落到了手背之上,半晌抬头已是目光深寒, “魏王,我们且到外头议一议明日之事吧!” …… 待到第二日郗崇道升帐,鼓响过三声,刚要说话却听外头连声鼓响,有小兵进来报道, “齐王外头魏军又来叫阵!” 郗崇道皱眉, “今日不应战,将那免战牌挂起!” 小兵应命去了,却是没有多久又苦着脸回来了, “齐王,那……那免战牌挂不上啊!” 郗崇道怒道, “何为挂不上?” 小兵应道, “小的们一挂那免战牌便有那利箭飞来,射向营门却是不许我们挂免战牌啊!” 郗崇道大怒正在说话,却听外头喧哗起来,那一阵阵的叫骂声响起,却是污言秽语尽往郗崇道祖宗八代上招呼。 这厢轮着骂完又指着父母来骂,家门亲戚也跟着遭了殃。 对面那姓胡的矮矬子最是可恨,那骂人的花样儿是变着法子的来,一套套的不重样儿,偏偏又声大如牛,中气十足,一口气骂上半个时辰,舌头都不带打绊的! 那矮矬子现下又在外头大骂,听那声儿间是越骂越近,郗崇道终是忍无可忍,这厢带着众将出了大帐往那营门而去。 出来见那矮矬子却是带了一队步卒,将那盾牌高高坚起,为他挡了飞箭,他便躲在那盾阵之后大声咒骂。 那盾阵还缓缓向前移动,他身后不远处却是黑压压一片骑兵跟随,一个个剑在手,弓上弦,看这阵势便是不想打,也要被逼着打了! 郗崇道不由被气得七窍生烟,心下暗骂, 这魏王赵旭真是个可恶!你要战便战,都不许人挂免战牌子,歇一歇么? 眼见得那队步卒已是到了射程之内,里头叫骂声还是不断,后头骑兵也是打马压上,再不派人出去摆开阵势,就要被人压在营门口打了。 那时便不叫对阵,叫袭营了! 无奈只能命兵士擂鼓,号角声起,这厢亲自带了兵士打马出营。 那厢胡有财听他营里鼓声响,立时便领着步卒往回撤,躲到了骑兵后头,郗崇道出来却是对上了骑兵阵营。 戚承盛这时打马上前来笑道, “听闻齐王在禹州兵败,如今那禹州城都被刘戊能所占,齐王这厢痛失地盘,可是太过伤心以至连这沧州也不要了?” 郗崇道被人戳在痛处,恨得牙痒痒怒道, “要打便打,凭多废话!” 说罢点了一员大将出来,指了名要斗戚承盛,却那知那戚承盛摇头道, “这样儿打了这般久,也分不出胜负来,忒没有意思了!以我看,不如我们全军压上,来一个一场定胜负如何?” 郗崇道闻言却是吓了一跳,现下他禹州初败,这边军心涣散,若是真要全军压上,只怕甫一接触便要被人打的溃散。 情急之下手中长戟一摆, “我来与你战!” 说罢竟亲自上阵,戚承盛哈哈一笑道, “齐王是怕了吧!即是怕了还不束手就擒!” 郗崇道骂道, “放你娘的狗臭屁,爷爷会怕了你!” “即是如此,便手底下见分晓!” 戚承盛迎了上去,后头中军鼓响赵旭也是帅旗前移,大军压上。 这般情形郗崇道便不好打马后撤,无奈只得派了亲信丁猛、甘平在后押阵,自家却是带了众将冲了上去。 第二百九十四节 伤情 两方人马战到了一处,魏军之中一声号响左右先锋分做两队骑兵快速向那齐军大营左右两则包抄而去。 押阵的丁猛与甘平见状,忙带了手下人马迎了上去,一时之间齐军后防空虚。大营之中便有人趁乱接近方素素棺木之处,将那守卫杀死,棺木抬上了马车。 魏军前锋已冲近了齐军大营,丁猛与甘平武艺平平,那里能挡得住乌兀与刘文、刘武兄弟,一个被一刀砍下马,被乱蹄踩死。一个被左右夹击当场毙命。 混乱之中齐军营门却是被人暗中打开,那拒马槽也被人挪开,令得魏军前锋一路畅通无阻冲入了齐军大营之中。 郗崇道与那战团之中惊见自家大营被破,不知是里应外合出了内贼,这厢见了当下便要带人回援。 只是魏军众将早得了吩咐,其余人等皆不在意,只是将那郗崇道缠着不放,郗崇道身在战团之中脱身不得,只见得魏军如潮水涌入营门之中,又惊又急手上不由乱了分寸,却被戚承盛瞅准一个机会,一刀过来砍在左肋之上,顿时血如泉涌。 齐军众将见了忙上前来救,这厢拼死厮杀才杀出一条血路来,护着郗崇道往大营处回撤。 郗崇道强忍着伤势号令众手下将士,将那魏军前锋团团围在了大营之中,郗崇道捂着伤口强提了一口气,双眼赤红着大声喝道, “给我将他们统统困死在大营之中,一个也不能放跑了!” 这厢刘文、刘武并乌兀已是合兵一处,闻言只是哈哈大笑道, “郗崇道你这齐军大营,爷爷们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这一帮子土鸡瓦狗还想阻拦我等?” 说罢魏军便弯弓搭箭,纷纷向那营帐射去,顿时满天便有火星飞舞,他们那火箭射到营帐之上沾火便着,却是早已有人在上头泼了火油。 郗崇道等人眼睁睁瞧着不过几息,自家大营便烧起了连片的火势,顿时气得他是肝胆俱裂,指着刘文三人手指头发抖, “给我!给我杀了他们!” 刘文三人哈哈大笑,在那火光当却是拱手道, “齐王不用相送,我兄弟自去也!” 说罢带着魏军人马向那营门外奔去,一面跑一面便有号角声起,外头魏军听了便杀过来接应。 此时齐军早已是被弄得军心大乱毫无斗志,魏军到近前不过是意思一下举刀阻挡,却是一触便溃,眼睁睁瞧着魏军在齐军大营之中从容离去。 郗崇道手捂伤口,气得是胸口憋闷,这厢一口血上来喷了出来,身子摇摇晃晃便要栽下马来。 亲卫见了忙上前扶住,将人扶下马来,已是面如淡金,人事不知! “快!寻宋先生来!” 众人将郗崇道送回大帐之中,又商议着收残局,救扶伤员,清点残兵,这厢忙叫了宋屻波来。 宋屻波过来瞧了瞧伤势道, “我不擅外伤,不过齐王这却是内外交困,心火攻心需双管齐下才成!” 说罢提笔刷刷开方命人去熬药,外伤则由王军医将衣裳剪开,一看伤口都吓了一跳,这伤口又深又宽,自下肋到腰腹,将身子破开一个大口子,人动一动都要瞧见里面东西了。 王军医也是被吓到了连连摇头,众人忙问伤情,王军医道, “这伤口倒不是难治,只是污血因先头捂着的缘故,全数倒灌回了肚膛之中,需得全数排出,这倒还好,只是肚膛之中受了污浊,怕是外头伤口愈合了,里头却要糜烂的!” 现下这样子也顾不得以后了,先把命保住再说! 王军医小心翼翼将郗崇道肚上伤口撑开,又让人将他身子俯而向下,令得污血自然排出。 再取那竹管对嘴轻吸,抽出那腹膛之中积血,仔细察看之后才算是完事。 宋屻波又开了几剂药,熬好给掰开郗崇道紧咬的牙关给他灌了下去,这才抬到床榻之上平躺静养。 许是郗崇道多年习武身体底子好,又或是两位大夫医术高明。 郗崇道昏迷了三日之后,终是醒了过来,肚子上的伤口虽没有好转,却并无发热、红肿的际象,倒是件好事儿! 只是他清醒之后一问众将,这一场仗齐军却是又死了两万来人,营帐辎重也是受损严重,而那放方素素棺木之处已是烧成了灰烬。此时他也无心去管了! 这一场仗打的郗崇道是全无斗志了,便召了众将来便要撤兵。 有人忧心道, “齐王,我军这一退却是要退到何处?” 郗崇道想了想道, “去……去禹州!” 沧州与禹州边界多大山,隐入山区之中待重新振作之后,再图后事! 众将听命倒是都点头,只是有人担心道,、 “齐王,你这伤势却是不能挪动啊!” 这般重的伤受不住路上颠簸,众人将目光却投向了宋屻波,宋屻波想了想面有难色,欲言又止,郗崇道忙问道, “先生可是有法子?” 宋屻波道, “倒是有一个法子,以金针刺**位,暂时压住伤势,只是之后怕是要受大罪的!” 郗崇道此时早已被魏军吓破了胆子,只怕再呆在这处要被赵旭全数歼灭,忙道, “此许痛楚本王受得住,我们明日整兵便走!” 宋屻波想了想点头道, “齐王即是主意已定,自当遵命!” 当下果然取了金针当着众将的面,用金针扎入身上穴位,又取那草药捣成糊状,用白布带裹在伤口之上。 这一番动作下来,郗崇道只觉身上全无半点痛感,一切竟如平常一样,自家翻身坐了起来,冲宋屻波翘大拇指道, “先生真乃神医!” 宋屻波摇头叹道, “这法子不过缓一时之痛罢了,之后还要悉心调养才是!” 郗崇道此时一心想逃,如今行动自如,那还管得以后,对宋屻波的话只当耳旁风罢了! 这齐军也是被魏军吓破了胆子,却是白日时紧锣密鼓的收拾,到了天黑之时竟趁着半夜,以草裹马蹄悄悄儿骑着溜了。 待到第二日得了信儿的魏军过来破了营门一看,营地之中却是扔下了一地的妇孺、稚儿和一应辎重杂物,男人们都是溜之大吉了! 赵旭打了马入营瞧着一脸惊恐茫然的女子、孩童不由叹了一口,下令道, “将她们编入军中,另辟一处安置她们!” 这般安排也算是了了方素素的担忧。 那郗崇道沿路逃往何方,齐军之中有人暗中通报路径,赵旭自然也不是慌不忙,带着大军一路攻城掠地,将沧州各处城镇一一收复。 再回到沧州城时重见自家老宅,里头仆从、下人们早就四散逃离,宅子里一应家私布置也早被洗劫一空。 赵旭过去瞧了一眼便觉心烦,索性将老宅弃之不用,在沧江旁另起了一座府邸,重建了赵府。 他又派人去四处寻找失散的宗亲,流离的仆从,这些人闻听得是赵旭回了沧州,大喜之下纷纷回来投奔,不过几月光景便回来了大半。 赵旭一面安抚百姓,寻找宗亲,一面却派了人继续追着郗崇道往那禹州大山而去,那头刘戊能得知郗崇道兵败之讯,立时发兵取了禹州城,只是他如今兵少将稀,便是占了禹州城也是守不住的。 这厢忙写了奏折百八里加紧送往临州,报与天子得知,求派兵增援。刘享见报也是大喜,只是他如今除了京师守军和戍边军士,手下那里还有多余的兵士? 当下书就圣旨写了征兵令广发各州,征召民夫入伍。 只是他那圣旨如今只得临、禹、衡州三处可行,禹州早就已是十室九空那来的壮丁?这样一来衡州、临州百姓便遭了殃。 但凡年满十二周岁男丁都须入伍,也无论是否家中独子,也不管有无功名,如今朝廷这般非常时期,一概统统儿强征入伍。 因而京城之中都可见那衙役捕快闯入百姓家中,强拉男丁,用铁链套上横拽坚拉拖着便走。任是你哭喊咒骂也无济于事,回头一鞭子抽过来,打在脸上立时便绽开血花。 如此这般下来三州百姓都是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再说那郗崇道一路向东奔那禹州山区而去,他那伤势初时还好,有宋屻波金针压制倒还不觉疼痛,只是每日换药之时还见鲜血渗出。 到了后来血倒不流了,却是有黄水流淌再到后头,便是黄绿脓液,他自家不觉得,却是但凡挨近他之人都只觉一股扑鼻的恶臭传来。 只是他因身上用着针,每日又喝着药,除吃得少些,人见削瘦之外,精神倒是越发的亢奋,自家倒还暗喜身子强壮,这伤竟是日渐好了! 这一路终是逃到了禹州山区,寻了一处地方安顿了下来,此时郗崇道那伤却已是连针药也压不住了。 这一日终是觉着不对劲儿,便寻了宋屻波与王军医过来,这厢平躺在大帐之中,宋屻波与王军医将他那伤口处白布取开,俱是脸色一变,郗崇道只觉那处隐隐有些疼痒只是仰面朝天看不到肚子,便问道, “我这伤势如何?” 宋屻波与王军医交换了一个眼色,王军医道, “齐王,您这伤确是重了,我这厢要与您清洗创口,怕是会有些疼,不如熬两剂药吃下去,待您睡着了也方便我们医治!” 郗崇道想了想点头道, “好!” 他那里放心宋屻波,却是点了郭赋鑫与钟韫守在身边盯着两人,这厢喝了药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第二百九十五节 疗伤 王军医见他睡熟,却是当着几人的面把缠在上头的白布揭开,把伤口露了出来,郭、钟两人饶是久经战场,也是吓的脸色煞白。 只见那郗崇道的伤口,原先还只是二指来宽,如今却是有碗大一个洞的位置已是变了颜色,那伤口边缘处肉眼见着全是烂肉,王军医用手一碰便往下掉。 这般碰了几碰那伤口便大了几分,透过偌大的洞口都能瞧见里头的肠子了,崦那肠子如今也有小半截变了颜色,王军医小心翼翼伸手进去,用指头勾了那一截出来,平摊在手掌之上,用另一只手轻轻一按那一截肠子便断了开来。一股恶臭立时弥漫整个营帐, “呕……呕……” 郭、钟两人终是忍不住躲到外头吐了起来,王军医也是面露菜色,唯有宋屻波一脸淡然,嘴角微微翘起, “宋先生,你看这……” 这样的病症就是一个死字,还有何医治之法! 宋屻波却是一脸镇定道, “无碍!我这处倒还有法子!” 王军医与那回来的郭钟二人俱是又惊又喜,对宋屻波是惊为天人, “这样的伤势先生还有法子救治?” 宋屻波双眼微闭道, “我早年曾在一本古籍之中见到此类病症医治之法,便这类肠穿肚烂之症,寻那一岁零三月山羊杀之取肠,制粗孔针,去溃烂腐肉,以羊肠缝之……” 顿了顿道, “不过……瞧齐王这伤势,这肠子是要少一截了!” 此时正是保命要紧,缺胳膊断腿都不怕,那还怕少一截肠子啊! “只是……” 宋屻波抬头看向三人, “只是我这法子传自上古巫术,是自东南边疆传过来的,这法子一但施为却不能为受者知,这还要请两位将军守口如瓶才是!” “这……” 郭赋鑫与钟韫踌躇半晌,对视一眼又犹豫了良久,那钟韫终是咬牙道, “如今齐王伤势已成这样,宋先生便放手施为吧!” 郭赋鑫也点头道, “我们二人定是不吐露半个字,只是先生施为之时定要让我们在场才是!” 宋屻波点头道, “那是当然,这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成的,还需几位打下手才成!” 那王军医见三人都点了头,他也是满口答应。 四人商议好后便分头行动,钟韫与王军医便去寻合适的羊肠,宋屻波与郭赋鑫便在这处为郗崇道清创。 郭赋鑫在那边眼瞧着宋屻波用刀将那郗崇道肚子上的肉一点点刮去,那刮下来糜烂的腐肉装了满满一盘子,散发的阵阵恶臭之味闻者立吐,郭赋鑫已是忍不住出去吐两回了,自觉自家那苦胆汁都吐出来了。 却只见宋屻波是面不改色心不跳,那拿刀的手也是稳准有力,心下不由暗暗赞一声宋先生真乃神人也! 也不知齐王为何如此忌惮宋先生,若是宋先生真有二心,这时只要放手不管,众人也只有干瞪眼儿的份儿,无人能怪责到他身上。 现下多亏有宋先生在此,才能用上古奇法救治齐王,这是我齐军之福,齐王之福!齐王不应疑他啊! 这边宋屻波将那创口清理干净,郗崇道那肚子上一块皮肉已是全数消失,只留下海碗大小一个洞来,这下子倒是通透了,立在一旁不用探头,那肚子里头的东西都能清清楚楚的瞧见了! 郗崇道此时因吃了药是毫无知觉,若是见着了只怕是吓也要吓死了! 宋屻波仔细将那腐肉刮去,直到有鲜血渗出才住了手,这厢又取了一个玉瓶出来细细撒了药粉在上头,不多时竟止了血! 看的郭赋鑫是啧啧称奇! 这般大的伤口若是没有宋先生只怕人早就死透了,那像现下齐王还安安稳稳,呼吸绵长的睡着? 外头钟韫却已是寻了合适的羊肠回来,用那盘子托着端到宋屻波面前,宋屻波便当着三人的面,取了那一截最细的穿在用火烤过的粗孔针上。 探手进去将那完好的两截肠子接到了一处,这厢穿针走线连王军医也是连连称赞, “宋先生好巧的手!” 宋屻波淡淡道, “按说应是王军医来做才是,只是那上古的法子,中间有繁杂的细处,我若一边口传你一边做,倒要耽误时候,只得我自家上阵了!” 三人在一旁为他端着烛火,眼睁睁瞧着他将齐王的肠子重又缝了起来。只是里头肠子缝好了,肚子上还有一个大洞呢! 宋屻波道, “这般大的伤口已是无法自家长好……” 想了想问道, “你们杀那羊可还在?” “在呢!在呢!” 只顾着划了肚子取羊肠,里头半点未动,连血也没有放,扔到一边只怕此时还留着半口气儿呢! 宋屻波点头道, “将那羊提到帐中来!” 钟韫忙去取了羊过来,宋屻波取了匕首来亲自剥了羊皮,仔细选了肚子上最柔软的一块取下,还带着丝丝热气的羊皮轻轻覆盖在那伤口之上,那羊皮里头有一层薄薄的膜,放在肚子上立时便紧紧的贴在皮肤上头,不见一丝缝隙。 另外几个见了都是面露惊佩之色,完事后宋屻波瞧了瞧也很是满意道, “倒还算是不错,接下来的齐王会有高热、红肿之症,这我却是无能为力,便只有瞧我们家齐王了!” 这厢又开了两剂药,给齐王灌了下去。 也不知是那郗崇道是真的底子极好,还是宋屻波医术高明。 又或其实是郗崇道的报应到了,若是他这时死了倒还免得受后面的罪,只可惜他三日之后居然醒了过来。 这一睁眼便觉腹中疼痛难忍,刚想动作却发觉浑身不能动弹,左右一看自家被人缚在床榻之上,四肢上紧紧绑了粗麻绳。 “来人啊!来人啊!” 郗崇道放声大叫,外头有人进来却是那钟韫与郭赋鑫,两人一见他醒了俱是十分的高兴,见他挣扎忙过来按住他道, “齐王,您可不能动啊!” 幸好宋先生先头有了吩咐,他们便用绳子绑了齐王,若是这厢醒了乱动起来,牵动了伤口,便要功亏一篑了! 郗崇道痛得脸上冷汗直冒,怒而吼道。, “你们这是想做甚,真是疼煞我了!” 两人忙好言劝他道, “齐王,如今你那伤口已是清理干净,又重新上了药,先头喝的药也过了效力,伤口是要疼的,且定要忍着啊!” 两人过来按着郗崇道不令他身子动来动去,郗崇道疼得眼冒金星,头上青筋暴跳,只觉肚子上有人用那大锯,一点点在割肉一般,那疼觉真是令人生不如死,不由大喊到, “疼煞我了!倒不如给我一刀来的痛快!” 两人按着他都道, “齐王不可啊!宋先生讲了,待这阵子过去便成了!” 郗崇道怒道, “宋屻波呢?宋屻波快来见我!” 外头听到叫声大帐帘子一挑,那宋屻波从外头进来,见了郗崇道这般模样忙过来道, “齐王,你创口甚大,疼痛自是难免还是忍一忍吧!” 郗崇道却是忍不得了,忙求他道, “宋先生,我知你医术高超!还求你想法子让我少些痛楚吧!” 宋屻波想了想却是摇头道, “不成的!那金针刺穴的法子却是不能多用,若是用多了人也要被刺成瘫子的!” 郗崇道此时那顾得了这些,只是叫道, “便是做个瘫子也比疼死了强啊!” “这……” 宋屻波犹豫起来,郭赋鑫见状也求道, “先生想个法子令齐王少些痛楚吧!” 钟韫也道, “这般痛下去,任是谁人也受不住啊!” 宋屻波摇头叹气道, “用那金针无疑饮鸩止渴!” “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还请先生用针吧!” 宋屻波无奈点头道, “你们解了他手上的绳子,将他扶起来吧!” 说罢自家去准备金针了,这厢郗崇道被他们扶了起来,这才得低头瞧见自家腹部那惨状,不由惊恐大叫道, “这……这是什么东西?为何……为何我的肚子成了这个样子?” 大耳黄羊的皮毛如今死死贴在身体上头,黄乎乎一片还夹杂着黑毛,用力闻还有一股子膻味夹杂着恶臭之味传来,你叫他如何不吓到? 两人忙道, “齐王您的伤口因连日奔波,已是溃烂不少,宋先生无法只得将腐肉除去,因而伤口大了些便以羊皮覆之。无碍的,伤势已被医治,这三日并无恶化,痊愈也在际了!” 他们却是不敢对郗崇道言他那肚子里的肠子少一截。 郗崇道听了两人一席话,惊恐不安的情绪终是平复了一些,这时宋屻波已是将金针取了回来,又从后头割开他衣裳露出脊背上的骨头来。 郗崇道自家不觉,那郭、钟二人也不察觉,郗崇道如今已是瘦得皮包骨头,那背上的骨头不用弯腰已是根根分明,个个见棱。 宋屻波在后头见了,却是面露微笑柔声道, “齐王放松!我这厢与你金针刺穴,待会儿便不疼了!” 郗崇道忍着痛苦哼哼着放松了背上肌肉,宋屻波笑着将那金针一一刺入了他背上脊骨之中,他这针却是用的不同以往,竟是将针全根没入,只余了一个针头与皮肤齐平。 第二百九十六节 发疯 一十八根针全数刺入之后,郗崇道立时觉着身上疼感顿消,若不是肚子上那么大的一个创口提醒着自家身负重伤,他都不觉与平常有何不同之处! 现下里便是立时提戟上马与人大战三百回合也毫无妨碍! 当下不由推了郭、钟两人,坐起身来赞道, “宋先生真乃神医也!” 宋屻波却是摆手道, “齐王且仔细些,还是躺下休息为好,如今你这伤势万万动不得啊!” 说罢扶郗崇道躺下,自家又提笔写了药方,命人去抓药, “如今齐王身子受损甚重,还是要固本培元才是!” 外头熬了药郗崇道乖乖喝了,便按宋屻波吩咐躺下,那药效起来便立时睡了过去,却还鼾声震天,睡得竟十分的香甜! 到了第二日起身,自家觉着除了那肚子上一块皮碍眼,其余俱是与常无异,只是他自家没有寻那镜子照一照,他双颊深陷,眼珠凸出,那脸色青中带灰,灰中带黑,已是死气沉沉。、 旁人见了他倒是心下生疑,只是见他精神十分亢奋,声如洪钟,中气十足的样儿,只当他伤势甚重,却并未伤了根本,都压下了心里的疑惑。 这厢到了禹州山区将人马安顿下来,清点人数只余七八万人,一应辎重俱都抛去,人马吃喝便成了当务之急。 那钟韫与郭赋鑫倒是忠心,每日里四处奔走,到乡野寻粮觅食,只是这禹州大山多石少土,草木不丰,本就不利耕种,山野人家都是零星几处猎户,那里能寻到粮食。 齐军几万的大军不得不进到深山打猎,以兽肉充饥,只是这久吃肉食,不食蔬菜,虽有野果却少之又少,许多人吃肉吃的双眼渐红,满口腥臭,体内肝火旺盛。 但便是这般,这肉也快吃不上了,那些个鸟兽被这许多人吓得往大山深处逃去,到了后来便是进山十里,也少见鸟兽踪迹了! 如今这七八万人连生存都有些困难了,日子一久便有人悄悄儿往外头跑了,初时一两个,后来便是三五成群,再后来便几十人、一百人的不见! 众将见了心下暗惊,又碍着齐王病情将事儿都压了下来,将那抓回来的逃兵在空场中绑在立柱之上,活生生饿死以慑众人,只仍是止不住这逃兵的势子。 眼看着事儿闹得越发大了,众将一商议便来寻郗崇道,这厢一撩那大帐的帘子,扑鼻的一股子恶臭便传来,众人纷纷捂了鼻子。 进去一看,却见郗崇道坐在书案后头,人是瘦得可怕,那脸上只剩一张皮贴在骨头上面,与那骷髅没有半点儿不同。 “齐王!” 众人心惊都硬着头皮行礼,郗崇道见众人来哈哈一笑道, “今儿却是没有召你们,倒来齐了!我这几日睡得多了些,少顾军务倒让你们辛苦了!” 众人忙称, “齐王客气!此乃末将等份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郗崇道抬手让众人坐,众将这厢都是不由自主寻了远离他的位子,有那没抢到位子的不得不坐到他下首,却是微微的侧过身,以避那让人闻之欲吐的恶臭之味儿。 郗崇道还不自觉,便问起了军务之事,众将左一言右一语倒是对答如流,显是用心去办了的。 郗崇道笑着点头道, “众位将军确是忠心办事,待到本王以后平定中原定将按功嘉奖诸位!” 这话说出来,有那脑子明白的却是一皱眉头,心中暗想, 如今这般情形,别说什么平定中原了,这七八万人能否保得住也未可知,齐王何时竟变得这般狂傲了? 郗崇道见自家这话说出来,众将都一默心下便只觉一股怒火上升,喝道, “怎么?不过小小的一场失利罢了,你们便如此颓废,不思进取!我这几十万大军只要一出中原,怕得了谁来?” 众将更是不说话了,下头有人仔细瞧了瞧郗崇道脸色,瞧他是灰中泛黑,黑中又透着诡异的金色,不由心中暗暗害怕言道, “齐王,现下入了这大山,衣食困难不得不入山采野菜充饥,却因不识植种末将麾下不少兵士都因误食毒草丧命,这厢又逃走了一些。昨日清点人数,却是只有不到六万人了!” “什么!” 郗崇道惊诧莫名,只觉自家不过睡了几日而已,怎得几十万大军变做了六万人? 他那里知晓,他那药里是由宋屻波亲手所制,里面至昏至幻的药剂便有好几样,他每日里当喝水一般的灌,那里还分得清今夕是何夕? 那脑子里只记得自家最威风时,麾下几十万的大军,隐约想着前不久打了一阵败仗,不过退守一隅再图后进罢了,怎得忽尔变做了这么一个情形? 郗崇道闻言彭一声,一掌拍在书案之上,那书案重重震了一下,他的手掌却是半分不觉疼。 只有在他下首的宋屻波听见那瘦如鸡爪的手掌上,传来咔嚓一声,定是有一根手指头骨裂了! 宋屻波微微一笑, 他那骨头已是开始脆了!一不小心便会骨折的! 郗崇道怒道, “你们都是吃干饭的么?为何任如些多的兵士逃逸,怎不弹压?” 下头众将都是面有苦色, “逃上一两个抓回来当众处置倒还有些威慑作用,到了后头逃得人多了,再这般做只怕吓得那不逃的都要想法子逃了!” 郗崇道一拍书案, “放屁!” 此时他只觉一股邪火自胸中生出,返身抽了长剑出来,跳到下头骂道, “我把你们这一帮子无用的东西!” 说着剑尖四下乱指, “你!你!你……都是些无能之辈……废物!” 说着挺剑就刺,众人见状吓了一跳忙起身后退,只是这大帐中人多地窄,又事出突然,几个将领躲闪不及便被郗崇道划破了身上衣裳,流了血出来! 众将惊呼道, “齐王为何如此暴怒?” 郗崇道此时却是半句人话也听不进去了,那凸出的眼珠只瞧着有那一处动了便挺着剑向那边刺去,众人不敢还手只能躲闪,这大帐之中便乱了起来,有人叫道, “快到外头去!” 众将这才如梦方醒一般,纷纷往那大帐门口涌去,这厢却是将背后卖给了郗崇道,混乱之中只听噗嗤一声。 却有人被他自后头一剑刺入后背, “啊!” 这一剑是正中背心,透到前胸立时便翻身倒地,捂着伤口抽搐起来,不过几息便死了。 待到众人逃出来时,已是被郗崇道连刺了三人,他又追着出来,宋屻波跟在身后喝道, “快拦了他!齐王许是魔怔了!” 众人一听怪不得他会如此作为,忙围了过来,这厢自后头一绊便将郗崇道绊倒在地,忙一拥而上将他压在下头,七手八脚抓了他四肢,将他抬了起来。 宋屻波道, “快!将他送到大帐之中去!” 众人又将他送回了大帐,按在床榻上头由宋屻波亲自动手,用金针刺了他天灵穴、太阳穴。 在那处挣扎了良久,这才安静了下来,半晌眼神回复了清明,左右看看, “我这是怎么了?” 众将都道, “齐王你魔怔了!” 他这一时发疯却是可怜了三位将军死于非命,有那与他们交好的不由暗暗叹息,又想到这大军已是这般情形,齐王居然又疯魔了,这是大齐气数已尽了么? 不由的在心中暗生了退意,那上头将领有了这般念头,又隔了些时日便由一变成二,有二便有四,众将之间互通心思,除却那几个实在顽固忠心的,其余都动摇了! 而那郗崇道那日被众将按住送回了大帐之后,清醒过来却觉肚子上头奇痒无比,低下头只见那羊皮原本只是遮了碗大的伤口,也不知何时竟长到了胸口以下,不由骇得大叫起来, “宋先生!宋先生!” 一边叫一边动手去扯那羊毛,却是一扯便是一把,自上而下将那羊皮掀了下来,这下子可不得了了! 哗啦啦…… 肚子里一堆儿东西便眼睁睁见它们流了出来,郗崇道眼见着自家肠子露在了外头,已是吓得魂飞魄散, “宋先生!宋先生!来人啊!” 那宋屻波这才施施然进来,见些情形不由惊道, “怎得会这样?” 郗崇道骇的嗓子都变了,尖声道, “我也不知,我不过觉着肚上发痒便动手扯了一下!” 宋屻波忙过来扶他躺下道, “定是刚刚儿他们动手时压到了你的伤口!” 郗崇道又急又怒又骇又怕, “如今可怎生是好?” 宋屻波小心扶了他的肠子放回了腹膛之中,摇头叹道, “现下这般情形,我也不知应如何是好了!” 郗崇道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骇然道, “宋先生您是神医定是有法子!快救救我!救救我!” 宋屻波叹道, “我先头用羊皮将你肚子封好,只待里头伤势长好便可除去,如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再用羊皮便不成了,用人皮倒是可行!” “人皮!人皮好!用何人之皮,宋先生说一声,我立时便让人去取来!” “这……” 宋屻波想了想道, “需得身强力壮之人,年纪最好不要过三十五岁,更不能有伤有病才成!” “这……这有何难!我军中上下这许多人,定是能寻到的!” 宋屻波点头道, “即是如此,我先为齐王想法子稳住伤势,待到寻了合适的人皮便换上,只是切记不得超过三日,过了三日便是人皮也不顶事儿了!” 说罢让郗崇道躺下,在他那肚子上也不知用了何种手法,竟又将羊皮再贴了回去,却是严丝合缝没有露出里头半点来。 第二百九十七节 疫病 你当那人皮只是取一块人皮出来么,是要寻那一块肚上的连皮带肉取下来,补上郗崇道那肚子上的亏空。 别看这几万的齐军,说着人数颇多,只是这些时日受了不少磨磋,一个个面黄肌瘦,身上的膘早就不见了,那还有壮汉子? 更不用说那些本就身上带伤、带病的,更是瘦得皮包骨头,人就剩一口气在了,宋屻波打着给齐王选亲卫的旗号,将这些人拉出来连着瞧了两日,才皱着眉道留下了五个。 仔细把了脉剔除了两个,还剩三个拉到大帐里头,当着郗崇道的面灌了药下去,有两个睡了过去,划开肚子翻出来瞧了瞧,摇头又抬了下去。 还有一个却是耐那药性,连喝了三碗都没有睡过去,反倒一双眼瞪得溜圆,瞧着自家兄弟被开膛破肚早就吓得尿了裤子。 郗崇道见状指着那剩一下个道, “即是不受药便就这么动手吧!” 宋屻波无奈就这么在那人的眼皮下头,破了他的肚子,这一位眼睁睁看着自家肚子上砍开了一个口子,里头东西露了出来,却是双眼一翻,身子一僵,吓死了过去! 宋屻波摇头叹道, “取不得了,人一死便肉僵血凝,取下来也是死肉一块,不成了!” 郗崇道在一旁看着,已是急如疯魔,眼见着今儿晚上一过,三日期限便到了,届时取了肉下来也是无用的! 这厢提了剑便要自家出去寻,也是该得,那钟韫正一撩帘子进来, “齐王!” 郗崇道被他撞个正着,却是上下打量他,年轻力壮的小郎,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浓眉大眼,身子壮实, 这……不是现成的人选么? 这厢转回头瞧向宋屻波, “先生,这个能成否?” 宋屻波神色平静,微笑点头,郗崇道转头抬手一拍钟韫, “钟将军,对本王最是忠心耿耿,待本王得了天下,定会为你加官进爵的!” 钟韫诺诺听着,却只觉郗崇道眼神之中透着怪异那疯魔的病症是更加重了! 只是心中又隐约觉着有些不妥,正要说话却只觉胸口一痛,郗崇道那剑尖上挑已是刺入了他胸膛之中,顿时血如泉涌,钟韫忙伸手捂了胸口,瞪大了眼, “齐王……你……你……” 宋屻波皱眉在后头道, “不可杀他!” 郗崇道狰狞笑道, “先生放心,我下手有分寸,不过入肉两寸令得他心脉受损,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 说罢自家亲自动手,将钟韫拖到了里头,命亲卫上来将他四肢绑好,钟韫浑身是血如待宰羊羔躺在那处, “齐王……齐王……你为何如此对末将,末……末将对您一直是赤胆忠心啊!” 郗崇道此时那还顾得这些,只是冲他狞笑道, “即是对本王忠心,便为本王割肉治伤,你放心!你死后我定会好好照护你家中妻小的!” 钟韫还待要再说话,却被人塞了破布堵住了嘴,宋屻波道, “还需熬药令得他昏睡才好动手!” 郗崇道不耐道, “左右也是一个死字,就这般取了吧!先生快动手!本王这伤已是拖不得了!” 宋屻波点头, “即是如此,齐王不如到那边躺好!” 说罢便冲一旁早已呆掉的王军医道, “王军医且先将齐王伤口清洗干净,我这边一将皮肉割下,立时便过来接上!” 王军医呆愣愣点了点头,过去扶了郗崇道,却是止不住的腿儿发颤,手发抖。 郗崇道过去躺下将那肚子露了出来。 王军医抖着手把那块羊皮揭了下来,接着灯光一看,却是吓得连退两步, 这……这……肚子那里还是个人肚子? 里头各种脏器早就烂成了一锅粥,若是遇上常人只怕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但为何齐王……齐王,却只是骨瘦如柴,精神却如此亢奋? 这……这……这不是医术!这是巫术! 王军医立在那处一个身子抖如筛糠,那郗崇道见了却很是不屑道, “王军医不过大一些的伤口罢了,枉你在阵前行医多年,胆子竟这般小,实在窝囊!” 那边宋屻波抬头看了一眼,淡淡道, “王军医!” 他声音低沉悦耳,听在王军医耳朵里却是天雷乍响一般,他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却见宋屻波目光幽深的瞧着他! 王军医忙转过身仔细察看伤口。 这头宋屻波却是冲着那魂不附体的钟韫微微一笑,低下头在他耳边道, “钟将军,你这般忠心齐王,为他抛去性命也是甘愿的,是么?” “唔……唔……唔……” 钟韫瞪大了眼奋头摇头, 不……不……我不想死! 宋屻波笑着缓缓抬手,刀尖指向他肌肉贲起的腹部, “晚了!从你杀了素素那一刻起,我便立誓要将让你哀嚎而死!待会儿取了肉便抬你到山林之中,钟将军且放心,等下喝碗药,定能清清醒醒的瞧着自家是怎么被蚊虫蚁蛇一点点吞吃的,运气好遇上山中饿狼便会死的快些!” 钟韫瞪大了眼, “唔……唔……” 方素素!原来……原来宋先生与……与方素素…… 此时他知晓也是晚了,宋屻波在钟韫身上活取了腹上一块肉,又撒了药止血,果然灌了药下去抬到了后头山林之中,对众将只是报钟将军得了齐王密令外出,众人不得多问。 宋屻波将那一块肉取过来,放入郗崇道早已糜烂的肚子上头,挡住了伤口,王军医一边冷汗打湿了衣衫,这厢再看宋先生却是如同鬼魅一般可怕了! 宋屻波将郗崇道伤口用白布扎好,又喂他吃了药,这厢才转过身冲王军医笑道, “王军医辛苦了!还是随我到外头歇息吧!” 王军医吓得脸色惨白,身子发抖跟着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来到外头,待到了左右无人之处,却是扑嗵一声跪到了地上, “宋先生!宋先生!求您饶我一命啊!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还等着我奉养呢!” 宋屻波微微一笑,双眼却是沉如深渊一般, “王军医,何出此言?你为何要我饶命?” 王军医吓得不行,但他心里很是清楚,这宋屻波摆明了便是在害郗崇道,他那伤口早已是不能救了,如今还在行走如常,言语自然,宋屻波定是用了什么妖法,这厢被自己知晓了,那里有不杀人灭口的? 你没瞧那钟韫已是被抬到了外头等死了么? 王军医忙以头触地,磕的砰砰作响, “宋先生,宋先生!您怜在小人平日并无得罪您之处……” 忽而想起刚刚在大帐之中听到的那一声“素素”,不由福至心灵接着道, “我……方将军在世时,小人……小人与她也是交好的!还求宋先生饶我一命啊!” 他提到方素素,宋屻波的眼波一闪,瞧着他笑道, “你倒是一个聪明的,知晓提素素的名字……” 想了想冷冷道, “也罢,你即知晓了我的手脚,本是不能留你,即是你提了素素便瞧在她的面子,留你一条命吧!只是……切记嘴巴闭严实了!” 王军医吓得磕头如捣蒜,连连应允下来。 这厢他在宋屻波手下捡了一条小命,但其余人等却无有这般幸运,在这之后也不知是何缘由,齐军之中却是传起了病来。 这些病者皆是肢节痛、头目痛,伏热内烦,咽喉干,初时众人都当是吃多了肉,到了后来开始死人才知竟是要过人的病症! 这厢将那死者埋的埋,烧的烧,却无人去处置病者呕吐、排泄之物,隔不了多久这病已是在军中蔓延开来,这厢又是病倒是不少,其余人等都是日日惊怖恐慌,生怕自家也成了那下一个被抬出去烧掉之人。 郗崇道整日里躲在大帐之中养伤,又有那疯魔的毛病在,众将如今也不敢报他,只能自家商议着应对,却是有人趁着乱向外头跑了。 这般起了头,便有人效防,不出十日人便跑了一大半,剩下小半是那病了不能动的,还有原本就带着伤的。 待到那郭赋鑫一早起来自觉头昏眼花,身上发热时已是晚了,这厢忙来寻郗崇道,来到大帐一撩帘子,被里面的味儿熏得连连后退,只得在外头叫道, “齐王!齐王!” 郗崇道在里头听闻翻身起来, “何事大声喧哗?” 郭赋鑫在外头道, “军中有疫,还请齐王速速想法子处置!” 他也不敢提逃兵已过半,只道疫情甚重! 郗崇道闻言去拿那放在案上的长剑,来到大帐门口一步迈出去,却被那上头耀眼的阳光照得一阵头昏,听得耳边惊呼连连,却是大帐外头的兵士见了郗崇道发出来的。 郗崇道抬眼瞧他们一个个惊骇莫名的样儿,很是奇怪喝道, “为何如此大惊小怪?喧哗噪杂?” 此时的他怎知晓,自家那里还像个人? 郗崇道因养着伤,便没有穿衣打着赤膊,袒露着上半身露出包着皮的骨头架子,一身肤色灰中带黑,前胸后背淤斑点点,这些人都是久经沙场之人,见多了这类斑点,那都是死去多时的人身上才会有的。 第二百九十八节 林家 如今的齐王比起死人来还不如,一身的恶臭,状如地狱恶鬼一般,双眼凸出眼眶之外,唇皮却收缩回去,露出上下两排黄牙,血丝密布的牙龈现了出来。 身上无肉唯肚子那一块高高凸起,仔细看那肤色竟是与其他不同,好似生生贴了上去一块般,偏那块肉还长得好,随着他说话动作,腹部一起一伏,令得瞧着更是人生恐惧! 郗崇道自家是半分不觉着的,提了剑冲众人怒道, “何事如此惊慌,疫病而已有何好惧怕的!” 说罢在那军营之中四处走动,要去巡视麾下大军! 只是他到一处便是惊呼一处,在那伤兵营中,有那腿脚还得动的见了他爬起来便跑,还有那不能动的眼睁睁的看他过来,吓的缩成一团惊呼连连,郗崇道听了心中厌烦,手中长剑噗嗤一声刺了出去, “凭地呱噪!” 将那伤兵杀死,又转身向另一个躺着的过去,那一个不等他来,已是吓得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死了! 郗崇道这才发觉不对劲儿,几步奔到营帐外头,却是瞧见了那放在旁边蓄水用的大缸,凑过去一看立时见到水中倒映的一个恶鬼,当下吓得是连连大吼倒退几步,扑嗵坐到了地上,猛然翻身爬起来,怒吼道, “我……我……为何成这了副模样?” 充血的眼珠四下搜寻宋屻波的身影,却见他那负手立远处,冲着他微微一笑, “齐王寻我?” 郗崇道怒吼着冲了过去,伸手便要抓却被宋屻波闪身躲开。还是不甘心又伸手去抓,却连宋屻波衣角也不能抓到, “你……你身手竟这般高?” 郗崇道像是头一回认识宋屻波一般,上下打量他,宋屻却是冷冷一笑, “齐王为何这般眼神儿瞧我?我似是从未说过不会武功!” 他一向以文弱之象示人,故这齐军当中人人都当他不会武功,以致郗崇道虽是忌惮他谋略,却是不惧他身手的! 郗崇道此时若是再不知自家中间蹊跷便是傻了! 当下怒吼一声道, “宋屻波原来是你害我!” 宋屻波叹气笑道, “齐王您如今才知么?” 郗崇道低头打量自家浑身上下, “都是你害我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样!” 宋屻波哈哈一笑恨道, “你本就是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心思歹毒的恶鬼!那有半分儿像人,如今这模样才是你本来的面目!” 郗崇道恶狠狠瞪他,提剑砍了过去, “宋屻波你敢这般害我!” 宋屻波冷笑道, “我害你又如何?若不是为了素素,你当我会到你这处,为你出谋划策扶你坐上齐王的位子!若不是为了素素你早几年都已变成一堆白骨了,蠢货!” 若不是因着素素我早下手杀了你,又……又怎会害得素素离我而去!我……我真是悔不当初,早早儿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也……也不至令得素素……素素…… 宋屻波双眼恨意滔天,死死盯着郗崇道, “方素素!” 郗崇道恍然, “原来你早与那贱人有首尾!那贱人敢叛我而去,就该杀!” 宋屻波闻言瞳孔一缩,冷笑连连, “齐王您怕是梦还没有醒吧!” 说罢欺身向上,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郗崇道只觉肚子上头一空,登时听到众人的惊呼声,还有几人看清之后,立时躲到一旁呕吐了起来。 郗崇道那肚子被猛然被揭了盖子,里头的东西顿时包不住了,这厢立时有东西噼里啪啦往下掉,一堆堆儿烂肉落到了脚面上,他才低头去看,原来自家那肚子除了个腹膛,里面的东西早就烂透了! “啊……” 郗崇道吓得伸手去捞,却只捞到一手的烂糜,放到眼前一瞧,腐臭烂肉捏在手里滑腻黏稠,恶心至极! “你……” 郗崇道抬手指着宋屻波,对方却笑道, “齐王,你早已是一具行尸走肉,还在这处耍什么威风,你自家瞧瞧……” 说着伸手一指四周面露惊恐的兵士们, “你自家瞧瞧,你如今这般样儿比那恶鬼还可怕!你且去问问他们可还信你服你?可还愿跟随你么?” 郗崇道闻言状如疯狗一般,嘴里嚯嚯叫着冲着宋屻波冲去, “我杀了你!” 宋屻波闪身躲开,瞧着他止不住势子向前冲去,到得一个躲闪不及的小兵前头,一把抓了他领子,那小兵吓得冲一旁的人连声惨叫,旁人俱被吓得不敢去救, “啊……啊……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 郗崇道双手一抬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杀你了!” 双手用力生生将那手兵士掐得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厢转头却见众人都是目光警惕的睁着自家,那眼神犹如瞧着阴曹之中爬出的恶鬼,地府里头过来的凶煞一般。 “你……你们……” 宋屻波冷然冲众人喝道, “你们还在等什么?齐王早已死了,这人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你们若是不出手杀他,还等着他一个个来杀了你们么?” 众人闻言左右看看,都瞧见对方眼中那满满的惧意,正在化成了冲天的杀气, 宋先生说的是, 它不是齐王!这不过是附在齐王身上的一个恶鬼罢了!若是不出手杀了它,它定会将我们一一杀死的! 杀了它!杀了它! 众人这厢纷纷寻了兵刃持在手中,一个个目露凶光向郗崇道围了过来, “杀杀杀!” “杀了它!” “杀……” 有人头一个举起了刀,后头便有众人跟上,只是郗崇道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之辈! 当下持剑与众人对拼起来,一双眼却是死死盯着宋屻波,一心想杀出一条路来,过去将那姓宋的一剑刺死! 宋屻波负手立在那处微笑道, “齐王!你一心权势,妄图天下,凭得便是手下一干将士不惜性命,如今被手下兵士乱刀砍死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说罢立在那处眼见得郗崇道力歇不敌,被红着眼的兵士们乱刀砍成了肉泥。 宋屻波两颊抽动,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之状! 素素!我已替你报仇了! 闭眼忍了忍却还是有眼泪滑了下来! 良久,宋屻波立在那处扬声道, “你们所受疫病皆是这恶鬼所带来的,只需取这恶鬼身上的肉吃下去,不久之后病便痊愈了!” 说罢哈哈一笑双眼环扫众人,这才负手施施然离去。 众人听他言俱是一愣,又回头看了看那一滩散发着恶臭的肉泥,良久之后那郭赋鑫却是头一个扑上去,抓了一把塞进了嘴里! 王军医远远瞧着一众人便如那恶狗抢屎一般,满脸血污的撕咬扭打在了一处,穷凶极恶的样儿与郗崇道也相差无已,不由身子一抖狠狠打了几个寒颤。 这厢忙将背上的包裹紧了紧,急忙忙追着宋屻波的背影跑了下去,心中暗道, 我即刻回乡,务农耕地,这一世再也不出来行医了! 那一头的魏军早已知晓齐军所在,这厢已是暗暗将他们围在当中,但凡逃出来的没有一个跑掉的,现下宋屻波出来便有大军进去将里头齐军一一砍杀,再用火焚尸以绝疫病后患。 这一头赵旭得了消息却是暗中唏嘘! 郗崇道也算得一个枭雄,却落到了如今这样的下场! 赵旭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又将那家信寄出,却是一封写了给林玉润,一封写了给自家老子。如今他已是收复了沧州又要取那禹州,写信给老子自然是问他,可要回到老家来。 写给林玉润却是将林家一家老少平安之事报了给她知晓。 前头打起仗来时,林老爷便是一个有远见之人,早早儿便收拾了细软,又盘了生意回到璧县老家去了。 他这厢也怕自家回乡太过打眼,便悄悄儿买了一处偏僻的小宅子,选了一个夜里搬到里头,平日里约束下人深居简出,并不张扬。 而那郗崇道占了沧州时,林老爷更是叮嘱众人小心谨慎,却是将这阵子风头避了过去。 待到赵旭占了沧州,林老爷得了消息也是不敢造次,直到赵旭派了人来寻才将消息传了出去。 赵旭得了信儿亲自过来查看,眼见家中众人皆平安无事,几位舅哥也是个个生龙活虎,老二林仲钺见了赵旭更是欢喜无限。 当下缠着他定要随他投军去,赵旭有些犹豫,林老爷却是拍掌叫好,拉着赵旭道, “贤婿啊!早前你在那豫州起事时,我便想把家里这几个小子送去,只是世道乱路上不太平,我这几个小子又是蠢笨的,怕是没到地头便叫人给宰了!现下好了,你将他们都领去,在你手底下好好磨磋一番,切不能因我的面子姑息他们,以他们的本事当个牵马的小兵便是抬举了!” 赵旭忙道, “岳父,小婿如今带兵打仗难免刀剑无眼,伤残都是难免之事,舅哥跟着我倒怕不能护了周全,左右这沧州都已是在我庇护之下,几位舅哥做起生意来也不怕旁人欺负,倒不如做老本行去!” 第二百九十九节 二爷 林老爷想了想道, “罢!他们几个不成器,我也不能让他们拖累你,以你如今的权势,以后林家的生意只怕多要你庇护,但我林家也不是指着一个女儿便吃一辈子的!你把老二带去吧!任是做个杂役小兵都成,这世上也没有半分力不出,就仗着姻亲就坐享安逸的!” 林仲钺在一旁听了立时便乐得跳了起来,过来拉了赵旭就走,边走边道, “妹夫,如今我爹已是发了话,你便带着我走吧!” 这厢拉着赵旭出门上马,那样儿急急慌慌倒似后头有鬼追着一般。 果然他跟着赵旭前脚出了门,后脚林夫人得了信便派人去追,却被林老爷拦了下来,赶到后院去骂了林夫人一通道, “我把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如今我那好女婿正是如日中天之时,现下将你儿子送去,便是做个小兵也比在家中混日子强,日后一人得道他跟着鸡犬升天,封候拜相也不是不能的,你瞧着吧!有你的后福享,你这时拦他便是在害他!” 林夫人听了哭道, “他那是以命去拼前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 林老爷听了一拍桌子骂道, “你懂个屁!他再怎么说也是魏王的舅子,那处高手如云,那么多的精兵强将,那里便这般容易送命?再说了大丈夫建功立业,自是要经一番拼杀的,那里有呆在家里锦衣玉食坐享其成的?似你这般将儿子养得如闺女一般,你索性找个人家把他嫁出去得了!” 林老爷这厢少有的夫纲大振,将林夫人骂了一顿,林夫人虽是哭闹但人已经跟着走了,她也没胆子把人给追回来,自家躲在屋里哭了几场,也只得收拾了心情,只每月等着二儿子的信儿传来! 林仲钺这厢离了林家却如那鱼入大海,鸟归山林一般,跟着赵旭到了沧州城中,他也是个机灵人儿,到了这处却是绝口不提妹夫二字,只毕恭毕敬叫着魏王,除却赵旭几个亲信手下,也无人得知这位生得十分俊俏的小哥与魏王有何关系。 赵旭瞧着他倒是机灵能干,颇有自家老岳父的风范,便想着编到亲卫之中,日夜在跟前也好提点提点。 只是那林仲钺闻言却是大摇其头道, “积硅步才得至千里!魏王亲卫乃是身手高强,精明能干之人方能胜任,小子才久困家宅,如今才提出世一无才二无德,于这军旅之事是半点不通,那里能一上来就做这个……” 说罢想了想道, “我虽有几手拳脚却也是花架子打着好看的,若是冲锋陷阵只怕也是枉自送命的份儿,魏王不如将我派到那后头做个司运中转粮草的小兵吧!” 赵旭听了却有些犹豫,这位二舅哥倒是说的实话,只是自家将他安排做个小兵,以后见了夫人怕是不好交待! 林仲钺似是瞧出了他的心思当下哈哈一笑道, “魏王放心,我那妹子通情达理,性子温柔,必不会因这点子小事与你起了罅隙!她若是寻你哭闹,我自会与她分说的!” 赵旭闻言笑道, “你那妹子若是寻我哭闹倒还好了,我只是不忍她两头为难罢了!” 林仲钺听了更是欢喜,当下笑道, “我现也是瞧出来了,魏王待我那七妹妹果然是好!” 赵旭这人便是那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性子! 能因这娘家人的事儿这般为夫人着想,由可见确是真心宠爱着自家妹子,林仲钺瞧在眼里心下也是高兴的,这几个妹子里只有这个最小的妹子容貌出众,只是她子太软,嫁入赵家时林家上下都觉着她要被赵旭欺负,却是没想到她能在夫婿面前如此得脸,倒是令人放心不少! 想到这处,林仲钺却是心下暗暗警醒,自家妹子越是得脸,便越是不能给她丢了脸,若是弄出事儿来带累了七妹妹,只怕回去要被自家给老子捶死的! 赵旭见林仲钺确是真心想做那小兵,便不再勉强他,便叫人把那赖玔叫了来,自上回收夷人时赖玔立功之后,便在赵旭面前得了脸,这厢升了个将军,大军之中粮草辎重一应事务便由他总理。 赖玔此人脑子灵活又甚会做人,在军中已是混得颇有些声望,与那在地方的潘湘两人扣起手来加上一个郑霖,倒是让赵旭后顾无忧。 赖玔得信便过来见赵旭,进来拿眼一扫这书房之内除了赵旭还坐了一个人,年纪轻轻,满脸的英气,却是生得与夫人有几分挂像。 赖玔是个什么人? 老江湖了! 他那眼珠子一转便隐约知晓是怎么回事了! 这厢过来冲赵旭拱手行礼道, “魏王,唤我可是有吩咐?” 赵旭冲他点头又将手一摆指着林仲钺道, “这是夫人娘家二哥!” “这是我麾下粮草押运赖玔,赖珅珣将军!” 赖玔先过来见礼道, “原来是林家二爷当面,失礼!失礼!” 林仲钺忙起身回礼道, “赖将军有礼,这处没有什么林家二爷,只有一个听命跑腿的小兵卒子罢了!” 赖玔心下了然,却不能将自家那聪明劲儿在这处现出来,脸上现出讶色,望向赵旭道, “魏王,这……” 赵旭点头道, “我这二哥便编入你那处,听你调遣吧!” 赖玔踌躇道, “以林二爷的本事,到了末将那处岂不是屈才了么?” 林仲钺哈哈一笑道, “赖将军不用客气,林某人那里有什么本事,这厢还要跟着您做个小兵卒子跑上两年腿儿学本事呢!” 赵旭笑着冲赖玔道, “你也不必有甚顾虑,即是到了你手下便是当做平常小兵一般使唤便是!” 林仲钺也笑道, “魏王说的正是!我便是一个姓林的小兵,赖将军只管使唤便是!” 赖玔见两人将话说到这份上,当然只得笑着将人收下。赵旭留他们说了几句话,便让林仲钺跟着赖玔走了。 他这厢又坐到了书案后头却是提笔给林玉润写信,将她那二哥的事儿细细道来,一来讲明原委,二来嘛自是存了向自家夫人邀功之意。 林玉润接了他这信瞧在眼里,却是暗笑在心头,这厢离别又是近一年时光,眼瞧着蜀哥儿和定哥儿已是能扶着手四处走动了。 这男人已是五个孩子的爹了,却是在自家面前越发似个孩子一般。 这信四五页却是一页写了林家二爷的事儿,其余几页却是向她抱怨这军中生活,又苦又闷,吃不好睡不好,偶然想起自家送他那荷包翻出来时,那里头的发丝已是有些萎黄,放到鼻端一闻那香气也被自家的汗臭味熏没了……等等,这般无聊小事! 林玉润看了却是暗暗好笑,这男人通篇儿就没有一个想字,却字字句句都透着思念,前头那边一安定便写了信来让她过去,这一回只怕是在催了! 林玉润倒是想赶快动身,只是林老爷那边因着也要回沧州老家,她这是也是要等着他们一同上路的,一大家子人上路那里能快的起来。 这一头那禹州刘戊能写了奏折向临州京城求兵,皇帝刘享四处征发民夫充五万大军,已是由临州发往禹州。 赵旭得知叫了各将议事,众人都道应趁朝廷援军未到,刘戊能立足未稳之时,发兵取了禹州。 赵旭也觉这是好时机,前有戚承盛已是追着郗崇道去了禹州,如今齐军已灭便可乘势挥军直扑禹州城。 当下他便发了军报去与戚承盛,命他带五万兵马做那先锋直扑禹州城与大军汇合。 赵旭这厢也是点了十万兵马,将沧州城交与了刘文、刘武兄弟,带着众将领着大军向禹州城而去。 而这头赵家老少也是收拾妥当,这一回林玉润身边的丫头、婆子都带了过去,戚二妹、艾叶、朱砂一众小丫头还有那温馨姑娘,前头本预备着她与赵喜的婚事却是因着战事又往后推,眼看着两人的年纪一天天大了,这一回是定要将婚事办了。 赵家诸人都随着赵老爷回了沧州,唯有六妹妹赵妙香还留在豫州与自家夫君在一处。她与潘湘成亲近两年却是一直未育,潘湘那头倒是半个字没有说,林府里却有些风声传了出来。 为此赵夫人还专程寻那赵老爷道, “你瞧瞧!若是潘湘娶了老九,这时只怕大胖的小子已是抱在怀里了!” 林玉润心中也有些担心,私下里问过赵妙香,赵妙香却是粉面含羞道, “是!是潘郎,他言说近几年事儿繁忙,又想着夫妻两……两人清静些,便要推迟几年再……” 林玉润听了点头,心中暗笑看来这潘湘确是真心喜欢赵妙香,连那儿子都不愿夹到两人中间来! 这小两口儿蜜里调油,自是不愿分开,赵妙香便留在了豫州。 赵家这厢却是拉了长长的一条车队,往那沧州缓缓而来,一路之上都由黑衣黑甲的魏军护卫。 在这路上行了十几日,林玉润每日坐在马车之中哄着蜀哥儿和定哥儿,很是羡慕的瞧着外头骑马的湘哥儿,坐在憋闷的马车之中,摇摇晃晃也不知何时能到沧州。 只是如今赵家二老都在,却是不能到外头骑马了! 第三百节 围城 正想着前头马车停了下来,石英过来禀道, “夫人,前头马车停下休憩,夫人可要下车来走一走?” 林玉润瞧着两个不安分的小儿子点了点头, “休憩一下也好,再不下车这两个小子怕是要忍不住闹起来了!” 下了马车,由两个奶娘弯腰牵着两个小哥儿在地上行走,远处湘哥儿却是打着马,得得得跑过来问道, “娘!娘!你累么?” 林玉润笑着仰头瞧他,湘哥儿这一年也长高了不少,原本有些圆滚滚的小身子,已是开始抽条儿了,这眉眼长开了倒是越发好看了。 自家生得这几个孩子,论起相貌来只豫哥儿除了那眼儿稍比他爹大些以外,其余与赵旭皆是一模一样。 湘哥儿小时也像赵旭,只是到了这五六岁上,却是能瞧出他这容貌取了父母相貌之长,面容有赵旭的刚毅硬朗,又有林玉润的大眼高鼻,红唇白肤。 现下虽只得五六岁的样儿,却已瞧得出是一个相貌俊朗的小郎,日后也不知要迷倒多少闺秀少女。 而现下还在学走路的双胞儿,那脸儿都似极了林玉润,精巧美艳虽是好看,林玉润却觉着若是女孩儿倒还罢了,若是男孩未免太过阴柔,倒不如他们三哥阳刚爽朗。 瞧着湘哥儿,林玉润不由又挂心起保官与豫哥儿来,这两个孩子虽是时有写信回来,赵旭信上也有报平安,只是做娘的若是不亲眼瞧着孩子们好生生的眼前,那里便能放下心的? 想到这处不由更是想快马加鞭,一骑绝尘赶到沧州去,只是那里这一家大小却是不能扔下的, 林玉润在外头走了几步,活动了腿脚便带了丫头往前头去,过来赵老夫人这边行礼道, “母亲,这一路颠簸可还受得住?” 赵夫人笑着摇头道, “还能撑得住!” 她原就一心想回沧州,如今能回去自是十分高兴,见了林玉润也能给好脸。 又如今赵旭不比从前,瞧那样儿赵庭日后还在要他哥哥手下讨生活,赵夫人对林玉润却是比从前和善了不少。 见林玉润过来便让人取了垫子放到一旁大石上, “你也坐一会儿吧!” 林玉润笑着谢过,过来坐下笑道, “母亲,我听侍卫们讲这处已是沧州地界只是离沧州城还十分遥远,只怕还要有些时日才能到!” 赵夫人听了点头道, “这我也知晓,说起来我未出阁时还曾来过这里!” “哦,母亲在闺阁时还曾到过这般远的地界么,倒是比媳妇强多了,媳妇在闺阁至多在沧州城外游玩过。” 赵夫人也是久坐憋闷想寻人说话,说起了旧事也是一脸笑意, “我那时还小,是跟着父兄出来行商来过这处!” 说着指着那一处写着威县界的石碑道, “那时我还小什么也不记得,也曾到这处歇过脚,那块碑石我却是记得的!” 赵夫人这厢与林玉润回忆少时,却是难得的和颜悦色,林玉润在旁凑趣儿说上两句,引得赵夫人时不时笑一笑,婆媳两人倒是少见的和睦。 赵老爷远远立在那处,瞧见了却是摇头叹道, “早些年,她能这般对老大媳妇,我又何至会让雍善分出去!” 这一路行行走走,竟是用了两月光景。 那头赵旭带着十五万人马攻打禹州,那刘戊能也是个识时务的主儿,他如今不过三四万兵力,守偌大一个禹州城都显吃力,便何况整个禹州境,闻得赵旭大军前来,心下便萌生了退意,当下召了众将来商议, “如今魏贼势大,带十五万兵来攻禹州,我军早前与齐军作战已是损失惨重,又有朝廷援军迟迟不至,此时若是不退只怕被魏贼一围,那是想逃也逃不走了!” 刘戊能手下一干子将领都是跟着他自边疆一路拼杀出来的,一个个精兵悍将非是京城驻军那帮子老爷兵可比,任死了哪一个在刘戊能心里都要颤三颤的,如今还剩下这三四万人,他是再不愿他们白白的送死了! 下头诸将也知他心思,有人在下头应道, “将军所言极是,便是那朝廷的兵马到来,依末将看也无济于事,将军还是写折子早早撤兵保全实力为好!” 那帮子新征的兵士,从无一日操练,也无半个人上过战场,有那刚扔了锄头的憨头憨脑的农夫,有那才脱了儒衫,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他们被人一路赶着到了禹州,能囫囵个儿到了地头都是万幸,你让他们上沙场打仗,不过只有送死的份,有那送死的胆子都还是好的,只怕到时那号角一吹,战鼓一擂便哭爹叫娘往后跑。 若真是这样只怕连老兵也要被他们带累着失了士气,还打什么仗啊! 刘戊能叹了一口心道, 上头宝座上那一位也不瞧瞧如今局势,九州已失五州,禹州如今也是魏贼囊中之物,收了禹州,瑜州便不在话下,这九州已有大半改姓赵了。 这般危急的情形之下,刘享却是还当自家是天皇贵胄,一呼百应,又胆小懦弱生怕京师守兵一去,他便少了依仗,将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配盔带枪的守军不用,却强征了百姓入伍,又不配发军械,盔甲也不齐全。 这样的军队那里是打仗的,分明是来给魏贼送菜的! 京师那帮子骄横无能的守军不拉到前线来历练,好好儿打磨一番,待到赵旭真有一日攻入了京城,你还只指着他们能一举平叛,保住你刘家江山吗? 刘戊能一面暗中摇头,一面将那奏折写好命人送往京城,只是他心中也知晓,这道奏折一上,一多半儿刘享是不会准的! 果然十日之后,赵旭大军已近禹州百里,刘戊能收到刘享批复,这厢是狠狠骂了刘戊能一通,命他死守城池,援军即日便到,不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云云…… 刘戊能看了却是悲愤莫名,眼望临州方向心中恨道, “微臣自十五岁从军,随朝廷大军征战域外,守卫边疆,无一战不身先士卒,无一仗不奋勇杀敌,到如今已是四十余载,现下他不过是只想为了大周王朝保最后一丝精武之气,留最后一帮可用之人,到了陛下口中竟成了贪生怕死,临阵脱逃!” 每思及此刘戊能在大帐之中不由仰天长叹, 为君者不知兵,国之祸也! 只是再是长叹嗟呀又如何?圣旨已下,誓死也要守了禹州城! 无奈之下只得将众将招到大帐之中把那圣旨宣读,却是读的自家眼角含泪,众将面露悲愤,言罢刘戊能将那腰中长剑一抽喝道, “众将士,圣旨已下,我等必要誓死守住禹州城,若是……若是力战不敌,便……便当是我等为国捐躯死尔后矣!” 众将咬牙含泪齐声应道, “谨遵将军令!誓死守卫禹州城!” 不过三日魏军果然到来,中军大帐在那离城五十里处安营扎寨,左右前锋却是包抄禹州城,将这座城池团团围了起来。 刘戊能在禹州城中备好滚木擂石,这厢严阵以待,赵旭那头却是连着三日按兵不动,两军将士都有些纳闷,也不知魏军要耍什么伎俩? 下头有那胡有财按捺不住性子进来行礼道, “魏王,禹州城中不过三四万人,末将请命愿做先锋将攻下此城!” 赵旭闻言摇头道, “老九兄弟不知,那刘戊能所带之兵全数是他自那边域带回,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他们常年守护大周疆域可算得劳苦功高,如今守在这禹州城中做那困兽犹斗,一来要经一番惨烈搏杀,二来我这厢真是有些不忍杀他们!” 胡有财却是不明白赵旭那惜英雄重英雄的心思,当下只能抠了抠头皮问道, “魏王即有这心思,那这禹州城难道不打了?” 赵旭笑道, “打却是要打的,只是城归我,人也要归我!” 胡有财不明所以,满腹疑惑的出了大帐,里头赵旭却在问保官与豫哥儿, “你们来说说这一仗应如何打?” 保官想了想道, “爹爹,可是想劝降刘戊能?” 赵旭闻言欣慰点头, “保官如今也是有长进了!” 夸得保官红了脸,又瞧一旁的豫哥儿,豫哥儿想了想道, “光用嘴可不顶用,得一顿打再给块糖才成!” 他这几日跟着马房里的马夫们混得溜熟,对付那要伸嘴咬他的马儿便是如此,马夫在一旁呵斥棍打,再由豫哥儿亲手送上麦芽糖,不过几日这马房里的马儿便随他骑乘了! 赵旭听了只是笑又问, “那若是吃了糖却不服管教呢?” “再打一顿再给糖!” “若是还不服呢?” 豫哥儿翻了翻白眼儿, “爹!你怎得这般的啰嗦,吃了小爷那许多糖还要尥蹶子,自然是宰了吃肉的!” 赵旭止不住的笑,心中暗道, 这小子他娘的真是老子的种儿!跟老子这暴脾气是一个模样! 这厢瞧着豫哥儿很是欣慰,心下却止不住的遗憾, 你小子这命却是比老子差了一些,你老子我虽是庶出却是长子,你小子虽是嫡出却是次子! 若是你是嫡长子,老子我二话不说现下就立了你! 唉!这厢瞧着保官也是好孩子,瞧着豫哥儿更是觉怎么看怎么像自己! 无论那一个他都舍不得误了前程,只是这位子只有一个,后头还有几个小的呢,若是个个都似豫哥儿这般出众,老子岂不是要将头皮抠破了! 想到这处赵旭不由长叹一口气, 难啊! 可怜他不过才而立之年,便要这般为儿子的前程暗暗忧心! 不由咬牙恨道, 故而老子就说了,这些个小兔崽子全都是来讨债的! 第三百零一节 俘虏 赵旭打定了主意要劝降那刘戊能,这厢便亲手写了信派人绑了箭上射进了禹州城中,那刘戊能接信却是看也不看便撕了。 赵旭也是不死心,又连着写了四封信,那信中言辞肯切,声情并茂劝降那刘戊能,刘戊能俱都是看也不看全数撕毁。 他没看,但赵旭那五封劝降信却是悄悄在朝廷军队之中流传开来,刘戊能虽能撕了赵旭的信却是止不住这军中私下议论, 有人在讲, “那魏王赵旭说了,戍边卫国死在边疆乃是将士宿命,只是却不忍我们被那刘享小儿害死在禹州城,因而驻兵不攻!” 有人应道, “这魏军十五万人,我军不过三四万,却是粮草短缺,朝廷大军迟迟不到,只让我们死守禹州城,这不是送死么!” 有人又道, “朝廷大军到了也无济于事,全是些没上过场的新兵,只怕见了血连那刀都握不住,送来凭白拖累爷爷们!” 有人左右瞧瞧悄声道, “依我看,老将军还不如降了魏军,那姓刘的小子昏庸无能,又好色如命,说是后宫里头的美人儿都快容不下了,如今正在扩修宫殿,又寻不到人来做,便让京师驻军去做那泥瓦匠的活计!爷爷们拼死拼活在这处打仗,便是打胜了又如何?回去给他做龙床么?” 这话倒是没有冤枉刘享,他确是在修宫殿,又因那民夫早就被强拉入伍,一时倒真寻不到人手,却是突发奇想,左右驻军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到皇城中来添砖加瓦倒也是一个事儿做。 只是这消息如今能传到禹州前线,自然是有心人的手笔了! 这厢赵旭按兵不动,那朝廷军队却已是军心浮动,刘戊能也是经年的老将,心知这般下去不用打便已是败,当下却是命人向城外以箭传书,约了赵旭明日对战。 军中都是血性汉子,若要凝聚军心,便将人拉出去打一仗激起了凶性,自是没人议论魏军如何,皇帝如何了! 只是他要打赵旭却不打了,这厢还将他那战书在阵前和自家那回信在阵前宣读,其意便是刘老将军一心求战,魏王怜惜众兵士不愿多增杀戮,如今边疆不稳,要留待众将士有用之躯共御外敌云云。 两军听罢都言魏王赵旭果然是条真汉子!倒将那刘戊能气得不成!在那帐中骂赵旭, “赵旭小儿,果然狡猾!” 如今这禹州城被赵旭围得水泄不通,刘戊能却不知赵旭那头派了戚承盛绕了禹州城,已是直奔临州边境而去,那处朝廷援军日夜兼程已是到了禹州界内。 那戚承盛带了五万兵马却是没有半分犹豫,便直奔朝廷援军而去,待到黑衣黑甲的魏军出现在那朝廷援军眼前时,立时便起了一通骚乱。 这厢骑兵冲锋不过几个来回,朝廷大军一窝蜂的撒开了腿儿往后头跑去,戚承盛下令全军追击,四条腿儿撵着这两条腿儿的在平原之上一气儿狂奔。 魏军在那后瞧见跑得慢的,还要抽空儿给一鞭子,赶得那些人哭爹叫娘,拼了命的往前跑。 这那里是打仗,分明是在替朝廷练兵! 这一通追便将朝廷五万大军给冲散了,待到后头这一帮子人实在跑不动了,便被在后头优哉游哉的魏军,过来收了降兵。 戚承盛到了后来一点数却是抓了三万多降兵,将人全数押在平原之上,打马在跪地的降兵之中来回查看,却寻不到那领头的将领,当下冲众人喝道, “你们当中那一个是左维忠?” 众降兵伏跪于地无人说话,戚承盛想了想喝道, “若是谁人能指认出左维忠,本将军饶他不死,放他回乡再赏金百两!” 说罢命人将那黄金用托盘托着,放到前头空地之上,那一群降兵见了都是暗暗骚动起来,有那胆子大的抬头问戚承盛, “将军所言可是当真?” 戚承盛傲然道, “你当爷爷是那朝廷的官儿么?说话当放屁一般?爷爷说话自然是一个唾沫一个坑,有一句算一句的!” 降兵们顿时大着胆子左右看看,你望我眼,我望你眼,突然有一人直起了身子,指着旁边不远一个胖子叫道, “将军,他是左维忠!” 那被指认的胖子恶狠狠瞪着举报之人,那样儿恨不能上去咬上两口才解恨,戚承盛闻言打马过来,看了看那一身胖肉的胖子问道, “你可是瞧清楚了!” 那人道, “小的瞧得真真儿的,小的是这军中的伙夫,专司官儿们的饮食,这人便是左维忠,每日里要食一斗饭的!” “哦!” 戚承盛挑眉去看那左维忠,果然生的肥头大耳,脑满肠肥的样儿,他换了衣裳藏在众人之中,又有左右亲卫有意遮挡,先前倒是瞧见过,也只当这人特别胖罢了,却不想竟是这一位,不由朗声笑道, “左维忠,左将军?戚某这厢有礼了!” 那左维忠一身的肥肉都在抖着,一半儿是吓的,一半儿却是气的,犹自恶狠狠瞪着那伙夫,回过身来却是冲着戚承盛色厉内荏道, “本将军便……便是左维忠!魏贼……你……你待怎样?” 说着话腿上却是在抖,戚承盛笑了道, “即是左将军当面,自是不能与旁人相同,来人啦!” 立时有人过来,一左一右将那左维忠架起,无奈他身子沉重又腿脚发软,只得由两人拖着往那囚车中去了。 这般样儿却是累得那两个拖人的小兵够呛,好不易将那左维忠推上了囚车锁好,转回来甩着手冲戚承盛道, “将军,这拉车的马只怕要加一匹才成啊!” 戚承盛笑道, “不必,他那一身的膘能耐上数日饿,这几日便只给一碗水,半个馒头,待押到了禹州城见魏王时应是已瘦下来了!” 魏军五万大军押着那三万降兵向禹州城赶,因人多脚慢回程便有些拖延。 戚承盛也不心急,只一路赶着人慢慢悠悠行走,到了天黑时便吩咐众军安营,埋锅造饭,倒也不亏待降兵,魏军吃的什么便给他们吃什么。 这厢倒比朝廷对他们还好些,于是不出五日便有降兵自发帮着魏军生火做饭,那揭发的了左维忠的伙夫也在其中,戚承盛见了问他道, “即是许你回乡,又有了黄金,为何还在这处?” 那伙夫摇头道, “将军不知,我原本在家乡便是做这一行的,被强拉了入伍,那皇帝正在修宫造房,我回去还不是照样要被捉了去,还不如在这军中有的吃,有的穿,待到以后天下平定再背了黄金回去,那日子才能好过!” 戚承盛笑着点头道, “你倒是个通透之人,即是如此,你便好好儿做伙夫吧!” 只是那左维忠在囚车之中却没有这般好的事儿,说是只给一碗水和半个馒头,便当真只给这些,每日他那囚车旁便有降兵们来来往往,只把他饿的抓心挠肝,又见天儿瞧着众人吃喝。 这份儿罪便受大了,这厢又惊又吓又饿,不过几日的光景人便眼见着消瘦了下去。 到了这一晚他实在饿得受不住了,左右看看众人已是进入营帐之中休息。只剩那那囚车两旁的守兵,便哀求道, “大爷!这位大爷求您给小的一口吃的吧!” 先时那两人还不离他,实在挨不过他苦苦哀求,那年轻的便心软了。 “你且等着吧!” 到后头去给他端了一个碗过来,里头清汤寡水飘了几片烂菜叶在上头,倒还有些点子油腥,瞧着应是那厨余洗锅的水。 “吃吧!” 左维忠此时那还顾得挑剔,忙从栅栏缝隙中伸出手来,千恩万谢接了,伸长了脖子把嘴凑到外头喝汤。 那年老的见即是已喝了汤,便从怀里掏了一个拳头大的馒头塞给了他道, “唉!吃罢!左右吃一顿少一顿,也活不了几日了!” 那左维忠接过一边伸脖子瞪眼将馒头哽了下去,一边却是眼圈儿一红哭了起来, “我……我……怎么这般倒霉啊!” 他原只是豫州驻军一员小校,却是靠着家中殷实买通了上官,进了京师驻军之中,这厢又走了福明的路子,做了个将军。 这一回闻听要带五万援军解刘戊能之危,那上官儿们个个都想法子推脱,怪只怪自家是个没眼力的,一心想着挥个军功再进一步,左右还有五万大军呢,打不过跑总是能成的! 便走了福明的路子,在皇帝面前露了脸,被钦点为平叛大将军,令了五万大军到禹州,却是没想到与魏军甫一照面,连手都没来得及动一动,那腿儿倒先开动了! 这下子军功没有挥到却连命也要搭进去,想到这处不由悲从中心,放心痛哭起来, “可怜我家里那几房如花似玉的小妾啊!” 那老兵听了却是嗤笑道, “这也是你自家作死,为了升官发财现下连命也要没了,你若是小兵倒还好,我们兄弟担了干系放你逃走倒也无妨,只是你身为主将是定要被押到禹州城当众斩首的!” 那左维忠听了更是哭的厉害了! “我……我……还不想死啊!” 第三百零二节 离间 他这厢一边吃一边哭一边还在打嗝,那眼泪鼻涕并口水,糊满了一张脸,那样儿实在太难看了! 两个守兵见他可怜,年轻的摇头叹气道, “你也是倒霉!我们家魏王是个仁厚之人,轻易也不杀俘的,只是遇上刘戊能降了我家魏王,他言道朝廷败坏,军心早失,因而似你这等庸才方能位列军中,若是收到魏军当中只能做了祸害,于军心无益,倒不如杀个干净还能威慑众人,以儆效尤!” 那左维忠听了一愣,问道, “你说什么?刘戊能降了魏军?” 旁边年长的见说漏了嘴,忙一巴掌向那年轻的拍去,骂道, “就你嘴快!” 说着变了脸冲左维忠喝道, “有的吃便吃,凭地废话多,小心不等到了禹州,爷爷立时便宰了你!” 说罢将那年轻的拉走了。 那左维忠将这事儿听在了耳里,记进了心里。 跟着魏军日日赶路眼看着离禹州越来越近,心中又急又焦坐在那囚车之中只想着如何能逃出去,这样子他那身上的肥肉是见天的掉斤两,越发的瘦了! 这番磨磋下来,左维忠如今这样儿只怕比原先少了一半有多,整个人都削瘦到没了人形! 这一晚,左维忠趁着守军不备,却是自家从那囚车之中,硬生生挤了出来,那囚车缝宽,初时他只得脸能出来,身子却卡在里头。 现下瘦了整个人都出来了,那魏军也没有给他上脚铐手链,这么一出来摸一摸身上擦出来的血口子,也顾不得痛了,撒开腿儿便往那平原之上跑去。 这厢跑出去没有多远,便听得那边人声喧哗,自然是发觉走失了左维忠, “快!快给我追!” “我瞧着有一道人影去那面儿,快追!” 左维忠听的后头人声,吓得魂飞魂散,这厢闷着头两条腿儿撒开了来跑,竟是被他侥幸逃脱了! 逃到那乡野之中又被他遇上了一户人家,还养了一头驴,他这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悄悄儿拉出驴子,来到官道上翻身上去,便往临州方向跑。 他却不知在那身后戚承盛派出的追兵,在官道上住了马,眼见着他身影消失在了尽头,这才吆喝一声道, “走!回去报与将军,事儿办成了!” 那头左维忠骑了驴子一路跑回临州,却是渴了喝路边的溪水,饿了便摸进农户家中偷吃食,待回到临州城时人已是瘦得皮包骨头全变了样儿,回到驻军大营时若不是遇上相熟的同僚,连辕门也进不了! “我要面见圣上!有紧急军务上报!” 左维忠这厢叫着要进宫面圣。 皇城里头刘享也是接了密报,打开来里头是一封信,上头字迹苍劲有力,铁笔银钩,看落款儿却是一封刘戊能写给赵旭的密信。 这密信之中满纸俱是大骂刘享无能昏庸,好色无道,骄奢淫逸,不知兵情害得军中将士无辜送命,实不配为君,刘戊能这厢愿投效魏王赵旭共图大业,夺刘家江山等大逆不道之言。 刘享看了气的双手发抖,面红目赤, “砰!” 一掌拍在龙案之上,骂道, “刘戊能,老匹夫!安敢如此欺我,朕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在那御书房之中正气得不成,外头有小太监报左维忠求见,言道有军情大事禀报,刘享皱眉想了想, “让他进来!” 左维忠这厢一进来,把刘享却是吓了一跳, “左将军为何竟成了这般模样?” 那左维忠立时跪在当地嚎啕大哭, “陛下,臣……臣差一点儿便再不能见天颜了……” 这厢将自家所受遭遇一讲,又讲那刘戊能反叛之事,将自家一动一刀一剑便失几万大军的锅全扔给了刘戊能背上。 刘享听罢心中原有那一点儿顾虑立是抛到九宵云外,这厢也不派人核查,更不寻那兵部尚书前来问询。 当下怒而拍案道, “刘戊能!朕要灭你满门!” 当下提笔便写下圣旨将那刘戊能一家老小年十五者男子拉菜市口斩首,女子年十五者却是充教坊司为官女支,永不得开赦! 圣旨一下便有那五城兵马司前去拿人,那刘戊能生有四子,全数效力边军之中,这厢儿媳、孙子都在边塞,唯有刘戊能老妻与两个小女儿在京城府第之中。 这下又下了明旨派人去边塞抓人,刘戊能那老妻却是一个刚烈的,听了圣旨倒是神色平静,取了头上金钗对前来押解的差役道, “差官!差官,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圣上即是有旨刘家罪在不赦,自当受此刑罚,只是还请差官通融,且让我们母女整了衣衫便随诸位离开!” 那差官收了她明晃晃的金钗,点头道, “即是如此,便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 那刘夫人点头,这厢几步进去内宅之中,来到夫妻两人房中将墙上宝剑取下,到得两位小姐绣楼之上。 两位小姐早已得知圣旨内容,正对坐而泣,见母亲提了剑进来都是一惊,那大些的见母亲面容冷厉,目含坚毅,心下顿时明白了,当下起身盈盈下跪,磕了三个响头道, “女儿叩谢母亲养育之恩,如今家逢大难,圣上下旨女子充教坊司为奴为女妓,女儿知母亲决不忍我姐妹受辱,且不用母亲动手!女儿愿自刎以保清白!” 说罢过来拿了刘夫人手中宝剑,反手割在咽喉要害之处,立时血涌如泉,当场毙命! 那小的女儿见了过来抱着姐姐的尸体哭道, “母亲,女儿不如姐姐心志坚定,自家下不了手,还求母亲成全!” 刘夫人咬牙点头,却是自后头噗嗤一声,宝剑刺入小女儿后背由前头穿出,刺穿心窍而死。 刘夫人死意已决,出手却是又快又准,狠绝果断。 眼见得两个女儿已是相拥死去,她转身过来将那桌上油灯打碎,泼洒灯油在房间各处,点燃了女儿闺房,自家便立在火中也横剑自刎而死。 刘夫人这一番作为自始至终却是半滴眼泪也不曾流过,只可惜了一位刚烈的女子,可怜了两个妙龄的女儿! 待到那刘府后院火光冲天,前院中人才发觉不对,再来时大火已是熊熊燃烧,刘夫人与两个女儿尸身尽付灰烬,却是半点也没有留下给他们! 刘府一事传出却是朝野震动,远在边塞的刘家四子得讯,却是兄弟几人悲愤交加,又蒙那军中同僚周旋将他他放离边军,四人带着妻儿远遁不知所踪。 那刘戊能在禹州不知消息,赵旭这厢却是特地命人将消息传入禹州城中,刘戊能闻之大惊,即刻便要派人出城打探,赵旭也不为难,令大军让开一条道路,放那探信之人出城。 刘戊能那亲信日夜兼程打探到了消息民,回来报与刘戊能,刘戊能又惊又怒又痛又恨, 惊的是圣上因何便认定他刘戊能投魏? 怒的是为何不经查实便下了明旨灭我满门? 痛的是我那结发的老妻,因我牵连而无辜受害,可怜我那两个小女儿,如今年不过十三四,生得如花似玉,便这般葬送了性命! 恨的是我刘氏一门,数十载在边塞杀敌戍边,为国为民出生入死,到如今却要落得如此下场? 老妻何辜?女儿何辜?还有那刚出世的小孙孙又何其无辜,现下也不知我们儿孙流落何处! 刘戊能心中痛极,这厢独坐大帐之中不由的老泪纵横,痛哭不已! 下头众将闻讯却也是又惊又怒,刘老将军遭此不幸,他们跟随刘老将军多年,他亦是如此,我等又是何下场! 想到家中妻儿老小,无一人不心惊,那一个不惧怕? 这厢便纷纷闯入大帐之中, “扑嗵……扑嗵……” 却是跪了一地, “老将军,我们反了吧!” “将军,那刘享小儿即是下了杀手,将军还有何犹豫,不如反了吧!” “是啊!将军,左右他已认定你投了魏军,索性便率军投了去吧!” “将军!” “将军……” 刘戊能闭目沉思良久,缓缓抬头咬牙抽剑,一剑砍在书案之上,大喝道, “我刘戊能自即日起与大周王朝,刘享小儿誓不两立!” 如此这般赵旭使计,刘享中计逼的刘戊能反了大周朝廷,这厢便大开禹州城门,自家卸了盔甲、兵刃,只着一身布衣领众将排列城门之前,迎魏王大军入城。 赵旭得报却是轻衣便装亲自打马,后头只带了两个儿子到了城门之前,刘戊能见了赵旭问道, “魏王竟敢独自入城,便不怕老夫使计诈降么?” 赵旭哈哈一笑道, “刘老将军,千金一诺赵某信你不是出尔反而之人!” 赵旭心中那里有不明白的,如今刘戊能已是没有退路,他若是不降魏难道还能等到刘享派兵来救他不成?投了他赵旭还能搏个前程,以后儿孙也有出头之日,若是还跟着刘享只怕便是死也还要留一个骂名! 刘戊能将赵旭迎入禹州城中,自此魏王赵旭便将这大周六州之地收入囊中,一统中原便是曙光在望。 一时之间魏军上下士气大振,众将暗喜。 赵旭这厢却是心思沉静,脑子清醒。 如今他拥兵已过四十万之数,虽看着势大,但军中良萎不齐,可用精兵却依然是他起家时的老人。 这厢照旧是要依循前路,稳固地盘,精练强兵,徐徐图之。 第三百零三节 角门 他将那六七万朝廷兵马收编入魏军当中,又拜了刘戊能为大将,在魏军大帐之中位列一席,手下领五万人马,却是仍将刘戊能带来的一干边军归入他麾下。 刘戊能很是惊诧, “魏王,信我?” 自来降将不领降兵,怕的便是有一便有二,打起仗来又生二心,再降敌方以至生出反复。 “魏王难道便不怕我又领兵归了大周么?” 赵旭哈哈笑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老将军德高望众,经验丰富,我还望着老将军再练一支精兵,待日后本王平定中原,老将军便重回边疆,为我平定西域,开疆扩土!” 刘戊能闻言却是身子一震,拱手问道, “魏王……魏王所言可是非虚?” 、他驻守边塞多年,日思夜想便是有朝一日能马踏西域荡平诸国,也让那些年年到我边境烧杀抢掠的蛮族尝一尝毁家失地之痛。 只可惜大周王朝,自刘家太祖始便只偏安一隅,对外族多重防守从未主动出击过。因而这边境之上却是越防越乱,越守越战。 那宝座上的皇帝来来去去多少位,却不知对付那些蛮夷外族,唯有将他们打怕了,打残了,才能老老实实不敢来犯! 若是……若是魏王赵旭真是那胸怀天下,雄才大略的明主!我刘戊能便是战死外域,马革裹尸也是死得其所,定能含笑九泉! 那头虽是取了禹州,但诸事未平,赵旭一时半会儿抽身不得,因而赵家一家老少回到沧州时,赵旭并不在城中。 因着老宅并未修复,一家老少便去了沧州边上新宅居住,赵旭于这衣食住行上头从来不曾亏待自家,这新宅子修的是气派宏伟,富丽堂皇。 这宅子分前后院,后院又分左右园,左园为主,右园为辅,林玉将那左园让给了赵家二老,自家带着几个孩子搬到了右园之中。 因着宅子靠着沧江,左园靠着水边引了沧江水入园,修了水道、鱼池、假山、瀑布,右园却是以林木、花草为主,中间有沧江水自左园流到右园,做成蜿蜒曲折的清澈小溪滋润树木,这时节便郁郁葱葱,繁花似锦的时候。 只是可惜这大好的景色,添了两个混世的魔王,这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便遭了殃。 蜀哥儿与定哥儿,这厢正一人揪了一把花儿,蹬蹬蹬跑过来叫道, “娘!娘!” 林玉润正在石桌上头瞧着湘哥儿写字,低头一瞧,两个小子将满手的残破花瓣往林玉润裙上一扔,“娘!花!” 林玉润瞧着摇头叹气,一人戳了一手指头道, “你们可真是会辣手摧花!” 好好的摘花也成啊!这样胡乱一薅,抓了一手却没有一朵是整的! 可惜了好好的花儿! 取了帕子给两个小子擦手,两个小子笑嘻嘻又来拉湘哥儿石桌上的宣纸,林玉润忙拉了他们的手, “别在这处扰了哥哥,我们到别处玩儿去!” 说罢牵着两个小的出了亭子便往外头去。 这后院里一半水一半林,因着两个小的太过顽皮,林玉润也不敢带他们近水,便往那林子里去,进去没多远两个小子便歪歪斜斜跑得没影儿了。 林玉润却是不急,这林子外头丫头婆子都守着,瞧见他们出来必是会跟上去的,这厢一面笑一边寻那草丛找, “你们躲好了么?娘来了!” 蜀哥儿藏在那草丛之中捂着嘴儿笑,定哥儿悄没声儿的,四肢着地悉悉索索向深处爬。 林玉润过来见到了一个月白色的衣角笑道, “蜀哥儿便是你了!” 说罢伸手一抓再一拉,却是拉之不动, “咦!” “嫂……嫂……” 林玉润探头一看却是抓错了人,那穿月白色的衣裳可不是自家四儿子,竟是赵妙芝! “五妹妹!原来是你!” 这赵妙芝怎得到这处来了,她缩在那草丛之中只露了一个衣角出来,害得林玉润还当是蜀哥儿。 赵妙芝此时也是满脸通红,自家从草丛中爬了出来, “嫂……嫂……” 她有些口吃,与人交谈时还未说话脸便先红了,林玉润知她胆小不好问她为何在这此,只是笑着拿眼儿四下打量道, “你可是瞧见了蜀哥儿和定哥儿,我们在捉猫儿呢!” 赵妙芝见林玉润并不追着她为何在这处,不由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忙道, “我……我……瞧……瞧见他……他们去……去那处了!” “哦!是么?” 林玉润笑着看了看她道, “五妹妹若是喜欢这边院子便尽管过来玩!若是渴了饿了便吩咐丫头给你送来便是,不用太过拘束!” 林玉润一早儿便瞧见赵妙芝身边一个丫头都没有,这厢“丫头”两字咬得重些,赵妙芝立时便明白了,当下红着脸低头道, “嫂……嫂……我……我……就……就是……闲……闲……闲了四处走……走!” 她越是急说话越是口吃,林玉润也不好逼她,只是笑道, “无碍,这院子你喜欢几时来都成,只是我现下要去寻那两个小魔王,便不陪你了!” 再不走,赵妙芝怕是更不安了! 当下冲她点头笑笑便去追自家两个儿子了,两个小家伙已是溜到了林子深处,藏在那厚厚的草丛之中,林玉润过去却是抓着了一只还在往里缩的小脚儿, “啊!” 里头叫了一声,林玉润一听便道, “定哥儿!娘抓住你了!” 定哥儿在里面叫道, “娘,你认错了,我是蜀哥儿!” 林玉润眼珠子一转笑道, “哦!你是蜀哥儿么,娘不信!蜀哥儿可是不怕人抠脚底板的!待我来试试!” 说罢作势要脱蜀哥儿的鞋袜,定哥儿吓得忙叫, “娘,我是定哥儿!我是定哥儿!” 这厢自家认输从里头爬了出来,紧接着蜀哥儿也从里头跟着出来了,冲定哥儿道, “你真笨,娘要抠你脚底板儿,你忍住便好了,干嘛要认输!” 定哥儿嘟嘴道, “我忍不住!” 说起来这一对双胞生得一模一样,这家里除了林玉润便是奶娘也时有抱错。 他们生得样样皆同,便只有一处不同,蜀哥儿不怕人挠脚底板儿,定哥儿都是怕极了! 这两个小子,蜀哥儿却是随了林玉润,定哥儿则是随了赵旭,那块痒痒肉便在脚底下,若不是亲近之人那里能知虹管个,这双胞儿的小秘密除了林玉润,这家中便是湘哥儿也是不知晓的。 林玉润寻到了两个儿子,将他们带到了林子小溪边,两寸高的溪水里放了各色漂亮的石子,这厢指了让两个小子去玩,再抬手招了个小丫头过来, “去瞧瞧五小姐有何吩咐,若是渴了便上壶茶……再拿些零嘴儿!” “是!” 林玉润陪两个儿子玩了一会儿,那小丫头却回来了, “夫人,五小姐已经走了。” “走了?” 小丫头回道, “奴婢寻了一圈儿也没有瞧见五小姐,去问守门的婆子,婆子说五小姐早前从门上回了左园!” 林玉润闻言点了点头, “去吩咐门上的婆子,以后五小姐过来都不要阻拦!” 又叫了艾叶过来问道, “往日里可是见到五小姐往这院子里来?” 艾叶想了想道, “这……奴婢倒是不曾见着,不过左院靠着江,右院靠着街,说不定五小姐是想打这院子里去街上的!” 林玉润想了想倒也是,这宅子便是想去外头街上,左园的人便要从前院走,右园这处却是有一道小门直通外头大街,想来赵妙芝是想走这道门儿出去? 想到这处林玉润却是皱起了眉头, 这大家的小姐那有不带丫头四处乱跑的,且她因着口吃平时也少有与人打交道,现下怎得便要出门了? 林玉润心里疑惑,不过只当她是一时性起也没有往深处想,只是吩咐艾叶, “若是五小姐来了院子便叫丫头们仔细伺候着!” “是!” 隔了几日,林玉润便得了暗卫送的军报,赵旭已是领着大军到了沧州城外百里处。 当下便起身吩咐丫头们预备起来,依赵旭那性子,只怕早甩了大军往家赶了。 这时节说不得人已到府门口了,她这处正吩咐着丫头婆子们张罗起来。 果然这人是禁不得念叨! 这厢不过半个时辰,就听得外头一阵喧哗,林玉润心有所感立在堂前放眼去看时,却见赵旭打外头提了袍子,脚不沾地的进来,见了林玉润却是朗然一笑,高声叫道, “圆姐儿!圆姐儿!” 也不待林玉润好好儿打量他,便过来动手搂抱,林玉润红了脸左右看看,忙牵了他的手往后头去。 夫妻二人到了后头院子,急匆匆进了屋连那房门也没关便搂到了一处,赵旭一手抱着她,一手掐了她尖细的下巴,这厢如恶狼扑食一般,狠狠在脸上、唇上亲了好几口, “圆姐儿!心肝,可是想死我了!” 林玉润也是紧紧抱了他雄壮的腰身,埋进他满是泥腥汗臭的胸膛里,想着丈夫自然还想着儿子呢! “雍善!保官和豫哥儿呢?” 赵旭很是委屈道, “我这厢急匆匆赶回来,圆姐儿竟只想你儿子么!” 林玉润忙笑道亲了亲他道, “我也很是想你呢!” 两夫妻成亲多年,却是聚少离多,每一回相聚都比那新婚还亲热,这厢搂在一起倒如连在了一处般,半点儿也不想分开! 赵旭这厢干脆伸手到她腋下,托了整个人起来,令得她双腿环在了腰上,进到里头软榻上头压上去便是一通热吻缠绵。 第三百零四节 要宅 林玉润在下头柔顺的任他予取予求,正是情热之时,却听得耳旁悉索声,有小声的耳语传来。 “娘在作什么?” “不知道啊!” 林玉润一听那还不知怎么回事儿!当下泄了气,推了赵旭的头道, “雍善!快住手!” 赵旭此时正是意乱情迷,百般不情愿的抬起头来,却瞧见一旁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儿,正被两双小手托着,歪着脑袋瞧着他们。 赵旭吓了一跳, “喝!” 这也是他与妻子久别重逢少了警醒,要不然这两个小子进了屋子,他那里能不知晓的! 两个小兔崽子,可是吓到你老子我了! 有心想发脾气,只是对上两张与林玉润一模一样的脸儿那还能竖得起眉毛来? 这厢忙尴尬起身,林玉润冲双胞儿子笑道, “蜀哥儿、定哥儿,这是你们爹爹!”、 两个小子瞪着两双与林玉润一般无二的眼睛瞧着赵旭,很是好奇这满脸胡子,一身风尘的老头子怎会是自家爹爹? 赵旭见了他们哈哈笑道, “蜀哥儿、定哥儿,是爹回来了!” 两个小子直愣愣瞧了赵旭半晌,蜀哥儿侧过脸悄声冲定哥儿耳语道, “他真是我们爹么?” 定哥儿摇了摇头, “我也不晓得!娘说他是,那便是了!” 这厢小哥俩儿商量了半天,才扭扭捏捏叫了一声爹! 赵旭听了欢喜无限抱着两个小子,一人亲了一口才放下来,湘哥儿便冲了进来, “爹!” 这厢过来抱了赵旭大腿,赵旭低头比划回头冲林玉润道, “这小子却是长高不了少!” 林玉润笑道, “湘哥儿,在家里陪着我,书却是读的不错!” 湘哥儿朝外头张望, “爹,大哥和二哥呢?” 赵旭回道, “我将他们扔在大军里头,还有两三日才到沧州!” 林玉润见了他回来,这心也算是放下一半了,当下便催着他去洗漱,赵旭深恨几个小子搅局,扭捏着不去只拿眼瞄着林玉润。 林玉润只得将儿子们带到外头等着,进来陪着他到净房宽衣解带,又赔了好几个香吻才算是脱了身。 这厢衣衫凌乱的出来,对上三个小子懵懂的眼神,不由红了脸,清了清嗓子冲三个儿子笑道, “爹爹还要洗漱,我们到外面等他吧!” 三个儿子跟着她到了外头,不多时赵旭神清气爽的出来,林玉润忙安排下头人摆了饭,赵旭这厢一通风卷残云,吃罢饭喝过茶才起身带了妻子儿子去左园请安。 在路上却是皱了眉头问林玉润, “我原想着爹应是要回赵家老宅的,那头你可安排了人收拾?” 林玉润闻言却是苦笑, “前头两天爹倒是叫人去收拾了,后头却是没动静了,我也不知他是什么章程!” 因怕赵老爷多心,她也不好明着问只能等着赵旭回来再议了! 赵旭闻言皱眉点头, “这事儿你不用管,我心下有数了!” 赵老爷那厢早就得了信儿正等得心焦,见一家子过来立时喜上眉梢,忙迎了他们到大堂说话,几位小姐也过来与哥哥见礼。 赵庭这厢也出来见了赵旭, “大哥!” 赵旭冲他点头笑道, “二弟这身子瞧着倒是越发好了!” 赵庭个子也是长得瘦高,论高矮与赵旭也相差仿佛,只是他那身子比赵旭单薄得多,脸色又太过白皙,倒似那病弱的美人儿一般,似一阵风都能吹倒。 赵旭见他长了个子,他见了赵旭心下却有些不同了。 如今的魏王赵旭自不能同以前那沧州城中的纨绔相比,年已近而立的他,权势越重,威严愈重,坐在那处虽是言笑晏晏,不过一言一行总与人以无形的威势,却不知不觉间让人心中发紧。 现如今除了嫂嫂在大哥面前仍是谈笑自如一如从前,便是自家爹爹见了大哥也不能似从前一般,随意呼喝想打便打,想骂便骂了! 这便是权势么? 赵庭生在赵家,家中虽富不贵,却也见过那又富又贵的人家。 然赵旭那身自沙场之中带来的煞气,与那居高位日久所生的逼人威势却不是寻常富贵人家的王孙公子能有的! 瞧着自家大哥如今这番模样,赵庭心中若说不后悔便是假的! 若是自家能随着哥哥南征北战,此时是不是也与哥哥一般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了? 若是那在豫州一役时便挺身而出,此时只怕也能在军中得一个小校做了,也比在这家中整日无所事事强上百倍! 这厢看了赵夫人一眼,却是头一回有些怨恨母亲了, 为何要阻我跟着哥哥,母亲便只是想将我养在深宅大院之中,做她乖乖听话的好儿子么? 他那心思深满在心,无人得知。 众人久别一番阔契,厅堂之上也是笑语不断,十分热闹。 林玉润坐在赵旭身旁却是拿眼儿瞧着五小姐,见她眼神游离,却是有些神思不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头赵旭侧过脸来拍了拍她的手道, “你带着孩子们先回去,我与爹爹说会子话!” 林玉润点头领着孩子们施礼退下。 赵旭与赵庭分了赵老夫人与几位姐妹,便跟着赵老爷子进了书房当中。 父子三人坐下,小厮上了茶,赵老爷子喝了一口茶却是有些踌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儿, 赵旭看他那模样便开口道, “爹,您老人家可是有话说?” 赵老爷子叹了一口气道, “我这处事儿也多,只是想你如今日理万机,也不能拿家中的琐事烦你,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赵旭笑道, “爹,您如今倒真是老了!早几年那里有这般顾虑,对着儿子有什么不好说的,如今庭哥儿也大了,您管不了事儿,我若是事儿忙,不是还有庭哥儿么?” 赵庭在一旁也是忙接话道, “爹爹,您有什么话要吩咐儿子的便直说就是!” 赵老爷子闻言却是冲他一瞪眼道, “你还说,这头一桩便是因着你的事儿!” 赵庭茫然道, “儿……儿子有何事?” 赵老爷子哼道, “你如今也是虚岁十五了,也是该娶媳妇的人了,早前因着战事连连也是耽误了你,如今你哥哥若能腾出手来,也要管管你的婚事了!” 赵旭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 “这事儿确是应放在心上!只是家里还有三位妹妹没出嫁,这事儿只怕还是要一并着手才是!” 赵老爷子叹了一口气道, “你在外头打仗也不是容易,这家里的事儿按说不应你操心,只是我如今久不在外,也不知时局如何,你如今这情形我也不敢轻易为你惹祸,倒是顾虑不少!” 赵旭闻言哈哈一笑道, “爹,你这话怎得越说越没有志气了!你儿子我出生入死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这一家子人能有朝一日,在这天下都横着走么!若是越居高位越是要束手束脚,那儿子倒不如早早儿回家里来做个富家翁,也免得在外头与人拼死拼活,费那手脚!” 这话说的豪气,赵老爷子听了心里与有荣焉,赵庭也是听得两眼放光,赵老爷子清了清嗓子矜持道, “你这话便只在这家里,我们自家人说说,外头可不许这般狂傲!” 赵旭哈哈一笑道, “爹,您老人家怕就是等着我这句话呢!爹您且放心,家里弟妹们的婚事,你也不用顾忌,有那瞧得上眼的人家,也不拘门第,只要他们能真心对咱家的弟弟妹妹好,我便是亲自去说亲也是使得的!” 赵旭这话一说,赵老爷子的心立时重重放了下来, 他就怕大儿子如今在外头做了魏王,又分了家若是甩手不管他也不好多说,如今有他一句话弟弟、妹妹也要跟着沾光不少的。 说了这事儿,又接着提起另一个事儿, “这新宅子宽敞,老宅子屋少,又处在城中不好扩建,我这意思却是想让你弟弟在这新宅之中迎新媳,你可愿意?” 赵旭闻言却是沉吟起来, 倒不是他舍不得宅子,只是修的时候原来就是打算着让圆姐儿带着孩子们住的,宅子里一应样式、布置都是照着圆姐儿的喜好来的。 如今自家老子那意思只怕是瞧上了这新宅子,那圆姐儿母子便要搬到老宅去住了,赵旭想起来心下便有些不舒坦了! 赵庭在一旁见赵旭一皱眉头,心知大哥定是不悦了,当下忙道, “爹爹,那老宅子我瞧着却是便利,儿子喜欢那处,不如便回老宅子成亲吧!” 赵老爷子听了却是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道, 你小子知道个屁! 赵旭闻言却是一摆手道, “不必,左右我年年征战,在家中的时日不多,二弟你替我在父母面前尽孝,这宅子自然还是要住得舒服为好!以后接了弟妹进门,也要添丁进口的,宅子大些自然方便不少!” 说罢点了点头道, “即是如此,我便派人将老宅子收拾出来,待隔些日子便搬到老宅子去!” 赵老爷子闻言点头,脸上却不见喜色。 你当他是真要这新宅子么? 他这是后悔将大儿子分了家,想让他回这家中来却是开不了口,便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试探大儿子,若是大儿子不言道分出去住,便是默认了一家子住在一处,这分了家不是便如没有分家一样么? 只是没想到雍善却瞧出了他的意思,两句话便定了要搬出去,倒让他不好反悔,这厢成了自家贪着大儿子的新宅子,逼着他们一家搬出一般! 想到这处,他心里也是暗叹, 瞧雍善这样儿,只怕是再不能回这个家了! 第三百零五节 赵五 赵老爷子又瞧了瞧懵懂不知的二儿子,心中暗道, 庭哥儿,老子我也算是为你尽力了! 老子在时你与你哥哥还算是一家,待到老子百年之后,只怕你兄弟两人便要各奔前程了! 如今你哥哥前程倒是一片光明,你却是不知前路如何? 我本打算着他若是还在家里便能帮衬一把,不说别的,便是这来来往往的人物当中总也有一两个能指点你明路的。 唉!只可惜雍善并无此意啊! 想到这处心下又暗暗有些怨大儿子, 便是你母亲早年不待见你,庭哥儿总是你的亲兄弟,怎得便不愿提携他一二呢? 赵旭这厢那里不明白他老子的心思,却是端坐在那处微笑不语,父子三人在那书房之中说了好一会子话,直到鼓打三更,赵旭这才出来往那右园去了。 回到房中见满室清辉,绝美的佳人静坐灯下,素手执卷,却是抬手轻掩朱唇,打了一个娇俏的的呵欠,见他回来忙放了书迎上去, “雍善,你回来了!” 赵旭过去伏身抱了她,横抱起来进去放到床上道, “这般晚便不用等我了,早些睡才是!” 林玉润伸手搂了他脖子轻声道, “你不回来,我怎睡得着呢!” 赵旭笑着亲了她一口,将她脚上绣鞋去了,自家到净房洗了一把脸出来,脱了衣裳上床,却见自家小妻子一眨不眨盯着他身上瞧。 不由挺了胸膛道, “怎得这许久不见,可是瞧你家夫君雄健如昔?” 林玉润细白的手指顺着上头伤痕轻轻划过,含着泪道, “怎得又多了伤?” 赵旭握了她手放到嘴边吻道, “不过些许小伤,早已不痛不痒了!你现下再来哭一遍,是想让我再心疼一次么?” 林玉润把脸儿贴了上去,轻轻亲那伤口,拉他手捂在自家胸口处, “我现下这里便疼着呢!” 赵旭叹了一口气让她躺下,这厢伏身上去亲吻道, “我伤口疼你亲我那伤口,如今你这处疼便让为夫好好亲亲你这处吧!” 那吻初时还满心疼惜轻怜蜜爱,只是到了后头吻着吻着便开始变味了。 如今的圆姐儿已是如那鲜嫩多汁的蜜桃儿一般,汁水四溢,香甜可口,赵旭这厢素了近一年,那里有不饿虎扑食的理儿。 林玉润现下也不似以前那般羞怯柔弱,成熟了几分便多了几分妩媚和热情,这厢随着自家夫君心意,扭腰摆臀部,夫妻两人可算得是水乳交融,心意相通。 她要怎样便娇滴滴的唤一声,他那如何便轻抚着娇躯摆弄,只是分离的日子久了有些不知轻重。 轻了不解馋,重了那小娇儿便直叫唤,可真是累得赵旭满头大汗。 这一番缠绵竟是到了东边天光,两人才浑身汗湿相拥在一处,她还跨坐在身上,伏在雄壮的胸口处,粗糙的大手划过娇嫩的背部,又向下揉捏,引得她轻轻的颤动,赵旭闷哼一声动了动腰,, “心肝儿,你且容我缓缓,待一会儿再来!” 林玉润湿发贴紧粉腮,勉强抬头横了他一眼, “你那手别乱摸呀!” 明明是这坏人又起了心思,倒又来怪我! 赵旭侧头亲了亲她的鬓角, “我轻些摸……你也轻些……呀!” 林玉润慵懒抬头吻到他刚毅的下巴上,哼了一哼却是一口咬到了他的胸口上。 她现下也就牙口还有些力气了! “咝……” 赵旭倒吸一口气,扶了她的腰重重按了下去…… 夫妻两小别胜新婚正是难舍难分,这厢却是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林玉润忍了腰上酸痛,扶着赵旭的手到堂上坐下,却对上三个儿子懵懂茫然的大眼睛, “娘!肚子饿!” 蜀哥儿抱着肚子叫,定哥儿也瘪了嘴道, “娘,饿!” 湘哥儿有些似懂非懂的瞧了瞧爹娘,嘟着嘴冲赵旭抱怨道, “爹一回来,娘就起不来了!” 这厅上众人神色怪异,林玉润红着脸狠狠瞪了赵旭一眼,赵旭那脸皮却是比城墙还厚,他这会儿正是酒足饭饱之时,探手一拍湘哥儿额头道, “臭小子,这是老子媳妇,自然应是陪老子的,要人陪自家寻媳妇去!” 湘哥儿有些懵懵懂懂,想了想问, “寻媳妇做什么?” 赵旭嘿嘿一笑道, “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又在那处说混话了! 林玉润气的一巴掌打在他肩头上, “别教坏了孩子!” 这厢忙吩咐在一旁偷笑的丫头们将那迟来的午饭摆上了桌子。 一家子坐到桌前吃饭,两个小的已是会用勺了,只却是玩的时候多吃得时候少,两个奶娘在一旁仔细伺候着。 林玉润吃了饭又问起保官与豫哥儿, “何时才能回城?届时我带着湘哥儿几个,去接哥哥们!” 赵旭算了算道, “若是行的快明日便到,我打发人去探一探回来报给你!” 林玉润点头夹了一筷子菜给他,赵旭这时才想起昨晚的事儿来,把丫头婆子们赶到了厅外,却是同林玉润谈起了家里的事, “弟妹们眼看着年纪大了,我历来事忙,这婚嫁之事怕是要你来操心了!” 林玉润想了想道,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虽是做哥嫂但也不能越过父母去,这事儿怕是还要听爹娘的!” 赵旭点头道, “自然是他们二老做主,只是二老如今年纪大了,遇事难免不周全,你在一旁瞧着点醒一二,也免得若是弟妹婚事上有了纰漏,日后悔之不及!” 说到这处赵旭神色有些黯然,显是想到了赵妙华,林玉润拉了拉他的手点头应下,虽是分了家,但弟妹婚嫁也是当兄嫂的份内之事,自然是要过问的。 言罢赵旭又踌躇道, “还有一桩事儿……” 林玉润见他面有难色,当下笑道, “雍善可是有为难之事了?怎得还不好出口么?” 赵旭道, “倒是有一桩……便是这宅子的事儿,爹说二弟眼看着要成亲,这新宅子地儿大,想让他在这边娶媳妇,我便应了将新宅子给二弟,我们回那老宅住去!” 林玉润微微皱眉,却是暗暗有些不悦,前头赵老爷没有张罗着回老宅,她便隐隐有些知道了,只是这宅子雍善费了心思是为她预备,这厢三言两语便让出去了。 心里实在有些舍不得,面上不由现了出来,赵旭见她皱眉忙道, “我想着,左右我们以后也是要出去的,这宅子不住也是空着,便送与二弟吧!旧宅子虽小些,但地处城中闹市进出方便,你与孩子们上街闲逛也不过一抬腿儿的事!” 林玉润心下虽不悦却不忍赵旭为难,更有他说的也对,日后赵旭若是进了京,沧州赵家只怕便是赵庭了,这宅子空着也是可惜,给他便给他吧! 当下压下心思点了点头道, “雍善即是已答应了爹爹便照你的意思办便是!” 赵旭见她终是有些不爽,忙好言哄她,只是将这事儿暗暗记在了心,日后到了临州却是建了一座大院子,里头一草一木皆是他亲自设计布置,倒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即是要搬到旧宅子,里头便要派人收拾,赵旭也是不愿委屈了林玉润母子,索性又叫人翻新了盖瓦,粉刷墙柱,布置家私,不过这些手脚都要费时日的,因而他们还要在右院之中住上一月左右。 到了第二日朱砂却来报了林玉润, “夫人,五小姐果然是从我们这院子角门出去了!” 林玉润皱眉, “可是带着丫头?” “带了身边叫莬香的小丫头。” 林玉润摇头, “这五妹妹怎得这般胆大,一个小丫头遇上事儿能顶什么用?” 当下却是叫朱砂拿了自家令牌,唤了两名暗卫出来, “悄悄儿跟在五小姐身后护她周全……” 想了想又道, “且瞧她做些什么事,会了什么人,回来报与我知晓!” “是!” 两名暗卫出去了。到了天黑来见林玉润,恰巧赵旭也在,见了暗卫玩笑道, “赵武手下这帮子人身手越发好了,夫人这是有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要动用他们?” 林玉润也顺着他笑道, “我这厢倒没有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是我怕我们家五小姐有甚差遣,才命他们跟上去的!” 两名暗卫当下拱手道, “夫人,属下等跟着五小姐去了布店、针线坊、胭脂铺子,到了饭点儿五小姐便在留仙居里用了饭……” 赵旭闻言笑道, “我这五妹妹倒是长进了,学会花银子了!” 两名暗卫欲言又止,林玉润瞧那神色怕是有些不妥忙问道, “后来可还有事儿?” “五小姐在茶楼之中……却是约了一名男子用饭,那……那男举止有些轻浮,两人也甚是亲密!” 林玉润诧异望向赵旭, 赵妙芝几时这般大胆了? 赵旭听了沉下脸, “那男子是什么人?做何营生?” “那男子护送五小姐到了角门处才离去,属下跟过去查探,这男子姓许是沧州本地人,家中似是开着铺子!” 赵旭皱眉, “去将那男子打探清楚,姓甚名谁,年纪几何,家中做何营生,他又是以何为生……统统儿打探好了再来报我!” “是!” 两人去后,赵旭却是眉头紧锁, “那是个什么男人?这老五这般与人当街相约也不怕坏了闺誉!” 林玉润劝道, “这事儿一时还不明白,待暗卫回来问过再做打算吧!”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 第三百零六 污言 待到第二日,却是魏军大军进城,林玉润一心想着两个大儿子,天未亮便将赵旭推醒。 赵旭睁了眼,隔着屏风见自家媳妇那曼妙的身影,在室内来来去去,使唤着丫头换衣裳梳头发倒是比见他还要慎重些。 心下不由吃起味儿,躺在床上便不肯起来,林玉润摧了几回只听人在床上哼哼却就是不起身,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了,不由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过来哄他道, “雍善,这番正是领着大军入城受百姓贺颂之时,我在那品翠楼早已下了位子,这厢还要瞧着夫君英姿飒爽打楼下路过,我连那荷包都已绣好了,你不去我扔给谁去?” 赵旭听了这才转恼为喜,忙喜滋滋起了床由林玉润亲手服侍穿戴整齐,又几口吃了早饭,才笑呵呵出了门。 林玉润这厢收拾妥当,才过去将自家三个儿子带上马车出了门。 到了品翠楼已是天色大亮,迎大军入城的百姓早已络绎不断奔赴了城门,品翠楼在城门不远,大军入城便能瞧见,林玉润叫了这处最出名的十八鲜,哄着三个孩子边吃边玩边等着。 待近了巳时才见那城门处传来一阵骚动, “来了!来了!” 湘哥儿带了两个小的趴在窗口上看,奶娘忙随在一旁护着,怕一个不慎翻到外头去。 林玉润立在那处,远远见得黑衣黑甲的亲卫开道,众卫士簇拥之中,身材犹为高大的不是赵旭又是谁人? 后头两个小些的人儿,也是一身劲将背后带弓,手中持枪,不是她的保官与豫哥儿么! 林玉润瞧着他们好好儿坐在马背上头,一颗心顿时全放进了肚子里,立时喜上心头在窗前冲他们挥着手, “保官!豫哥儿!” 只是现下他们那里听的见,那下头翘首以盼的百姓,早已是人挨人人挤人,那是城门口是针插不进,水泼不通,下头人声鼎沸,喧哗震天。 这厢只见得那一列列黑甲将士入城,一个个甲上犹带寒光,剑尖还有血痕,身上还带着百战而还的血腥之气,这一支虎狼之师押着垂头丧气的降兵俘虏自城门外经过。, 这厢城门口处立时爆发出阵阵欢呼之声道, “魏军必胜!魏军必胜!” 那声音响彻云霄,振得地面都要抖三抖,现如今大周朝廷早已失了民心,沧州百姓只认得魏军,这厢与那远近的亲戚谈起魏王赵旭来,一个个都是眉飞色舞, “赵家大爷,早些年在沧州,我可是真眼见了……” 到是半点儿不提赵旭如何纨绔,少时怎生顽劣了! 林玉润在上头眼瞧着赵旭领着儿子打马过来,忙依到窗前眼瞧着赵旭坐在马上,向这边张望。 他这厢却是正瞧见林玉润笑颜如花,赵旭只觉身子一麻,人竟是有些痴了! 回想起那头一回见时便是这般,那日他在下头瞧上了那么一眼,便跟被雷劈了一般身子一麻,那窗边的人儿都落进了他里心,化成了他的心肝儿,是再也拔不出来了! 也不知是前世拜了多少神佛才有这玄女仙姑下凡来渡他! 这厢傻笑着冲她挥手,旁边风声忙一伸手,却是一个荷所接在了手里。 有些愕然抬头, “没见圆姐儿扔啊!她几时手这般快了!” 却见自家媳妇手里那荷包还在呢,正木愣愣瞧着他手里,赵旭回过神儿来,眼神左右一扫,那一面却有窗户大开着也是一个俏丽的姑娘探出头来,红着脸儿娇声叫道, “魏王!奴家心悦你!” 赵旭吓得一抖手啪一声将那荷包又扔了回去,可怜那姑娘被扔回来的荷包砸个正着,当下变了脸,捂着额头小嘴儿一瘪已是哇一声哭出来了。 赵旭那顾得上她,这厢一头的冷汗冲着自家媳妇直招手, “刚刚是没瞧清!没瞧清!媳妇儿快扔啊!” 林玉润忍不住捂了嘴笑,一面笑一面将那荷包扔了下去,赵旭手一招握在掌心,放到鼻尖一闻,却是熟悉的发香忙揣进了怀里。 后头豫哥儿与保官也是见到了林玉润,当下大声叫了起来, “娘!娘!娘!” 林玉润瞧了他们自是欢喜无限又扔了两个荷包下去,两个小子接了,再抬头时却见上面哗啦啦如下雨一般,上头倒了他们一头一脸的花生瓜子儿。 那窗户上趴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正在笑着招手呢! “哥哥!” 却是双胞儿见娘亲扔了荷包下去,自家手中空空如也,这可如何是好? 自然是什么趁手扔什么,将那花生、瓜子儿连着核桃一盘盘的倒了下去! 这厢见两个哥哥捂着脑袋看他们,立时欢喜的拍手大叫, “哥哥!哥哥!” 保官和豫哥儿又恼又恨又是无可奈何,见双胞竟转身将那装包子的屉笼端了过来,吓得忙打马去追自家老子, 这东西下来还不扔得人一脸的油光,小爷这厢刚从沙场下来,这英明神武的气概岂能被几个小笼包子毁了! 赵旭回来瞧了却是哈哈大笑! 见他们父子从楼下过去,林玉润忙带着孩子们下了楼,上马车往家赶。 只是因路上人多拥挤却是走到了父子三人后头,待到他们回府里,保官同豫哥儿早已洗漱一番从府里迎了出来, “娘!母亲!” 林玉润下车还立足未稳便被两个小子扑上来抱住,林玉润抱着他们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儿行千里母担忧! 豫哥儿自不必说了,便是保官虽不是亲生,也是她一手带大的,那里有不挂念的,如今两人回来她这做母亲的自然是心里最欢喜的! 一旁的两个双胞儿却是瞪着眼好奇打量着两个哥哥,他们走时双胞还在襁褓,如今都已是能跑能跳了,对两个哥哥自然是陌生好奇了。 这一回才算是一家团聚了! 到了饭点儿,这家子大大小小坐到桌前,如今已是有七口人了。 这厢团团坐着全是小子,吃起饭来为了几块肉,便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保官与豫哥儿在军中呆久了,也是学了军中糙汉子的习性,吃饭都是用抢的。 还有湘哥儿在家中除却读书也是日夜苦练,在那处暗暗较劲儿生怕被两个哥哥比了下去,这厢在饭桌上自然也是不甘示弱的。 还有两个小的,见哥哥们抢的热闹,自家也挥舞着小勺加入了战团。 那三个大的还有些谱儿,动手是有板有眼,一招一式,你来我往是打得虎虎生风,却是比试武艺居多。这两个小的便纯粹是在捣乱,将那饭粒、菜叶甩得到处都是,丫头、婆子们立在一旁也跟着遭了殃。 赵旭却是一脸淡定将林玉润喜欢吃的两样端到一旁,拉了目瞪口呆的林玉润坐下,一面吃一面道, “夫人放心!他们在军中便这样,动一动也好多吃些!” 林玉润瞪他, 我好好的儿子被你带到军中学了这些回来,连一贯文雅的湘哥儿也被带坏了! 赵旭心虚笑道, “军中的糙汉子多,吃饭便如猪抢食一般,他们便跟着成了这样!是这两个小子不学好,夫人可不能怪我!” 林玉润气得不成,过去一人一巴掌,叉腰道, “给我好好儿吃饭!谁再生事,今儿家法伺候!” 几个小子终是老实了,待丫头婆子上来收拾,又重上了一桌,一家子才算是安安生生吃了一顿饭! 只是待到第二日,林玉润自双胞嘴里听到, “直娘贼……” “x你姥姥……” 这些个字眼儿,先是一愣继而便回过味儿来,这厢不由的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这也是嫁给赵旭这般久了,头一回当着满院的丫头婆子们大发雌威,抄起了藤条便追着保官与豫哥儿跑, “娘!不关我事!不是我教弟弟们的!” 保官抱着头一面跑一面叫,豫哥儿却是跑得更快,躲在那柱子后头道, “娘!也不关我事儿!是我同哥哥说话,弟弟们在一旁偷学的!” 林玉润更是气得够呛,上去左一下右一下,一人给了几下, “统统儿都给我到院子当中跪着去!” 这厢保官、豫哥儿、蜀哥儿、定哥儿只漏了一个在旁偷笑的湘哥儿,都跪在院子当中的青石板上头。 那外头赵旭回来在院门儿前瞧着了探头偷笑的三儿子,忙提了领子过来问道, “你娘因何大发脾气!” 这般样儿的圆姐儿,他也是头一回见,立在那台阶上头,正气得两颊晕红,秋波含煞,小蛮腰儿一掐,贝齿轻咬红唇,那胸脯子起起伏伏煞是好看!勾得赵旭心里痒得不行! 心中暗叫乖乖! 我这心肝都是五个儿子的娘了,怎得还这般勾人?现下便是我连那死在她身上的心都有! 湘哥儿可不知他老子绮念,这厢幸祸乐灾指着他老子道, “爹你惨了!” 将那双胞口吐污言的事儿一说,赵旭一听心中暗叫不好,立时一缩脖子将三儿子放下,竖了一根指头道, “嘘!可别同你娘说我回来过!” 湘哥儿却是双手抱胸,鼻子里一哼, “谁让你只带大哥、二哥去,若是我去定不会蠢到在家里讲那些污言秽语!” 赵旭忙哄他道, “下回再出战便带你!” 湘哥儿眼睛一亮,得寸进尺道, “只带我,可不许带大哥、二哥!” “好好好!只带湘哥儿,旁人都不带!” 赵旭这厢指天发誓哄着三儿子,好不易才从后院脱身出来,又怕夫人余怒未消牵连到他身上,只得借着公务繁忙忍疼在外头住了几日,待风头过去才敢回去。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 第三百零七章 夫妻 他这厢外头事儿忙,林玉润便将家中的事儿接过手来,一头盯着赵五小姐,一头又顾着老宅子里的进度! 暗卫来报那男子乃是城东富户许文山的儿子许雄,这许文山祖上原是瑜州人士,多年前到沧州经商便在这处安家,儿子许雄还未婚配只是家中已有两名侍妾,如今随着许文山在城中做果脯生意。 五小姐回了沧州到是去过两次许家果脯店,便是在那处认识了许雄…… 林玉润听了皱眉, 那许雄有两名侍妾? 论说起来大户人家的公子有侍妾也是常事,待得新夫人进门或是发卖,或是抬了做姨娘,全凭新夫人心意! 不过规矩些的人家,因着怕家里孩子早开了荤沉迷其中伤了身子,多是在定亲之后才让他通人事,有些小夫妻两成亲时才摸索着学的也有。 如此一来不但能保家中血脉纯正,也防那庶长子大于嫡子之事,至于成亲之后有多少侍妾、姨娘倒是没有拘束了。 因而这许家的作派在林玉润看来却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再去打听打听,他那两名侍妾是怎么回事儿?” 那头派人打听,这头赵旭却是带着豫哥儿来寻她了,豫哥儿见了林玉润却是眼圈儿红红的, “娘!” 豫哥儿在军营之中呆了一年,高子拔高了不少,皮肤晒的黝黑,说话做事少了稚气,却多了几分赵旭的霸气,越发像他老子了。 似这般可怜巴巴的样儿却是少见。林玉润瞧着心里发疼,又因着他离自己身边许久,心下对豫哥儿总要多些怜爱的,当下忙拉到怀里问道, “豫哥儿可是有话同娘讲?” 豫哥儿点了点头道, “娘,我拜了位师父!” 林玉润点头,这事儿她倒是知晓的,她抬眼瞧了瞧赵旭。 前头赵旭在信中有提起过豫哥儿拜一位齐军将领做师父,只是如今齐王身死,齐军更是分崩离析到是有不少投奔了魏军,豫哥儿的师父难道是跟着到了沧州? “你那师父可是跟着大军过来沧州了?他现下在何处?在军营之中么?” 豫哥儿却是小脸上一片哀戚,摇了摇头眼圈红红的道, “我师父她死了!” 林玉润心下一惊,即是豫哥儿师父按理赵旭不应不照看的,瞧了赵旭一眼, “你师父为何会死,可是死在两军阵前?” 豫哥儿摇头当下将那方素素的事儿一五一十讲给了林玉润听,他初时也不知晓,师父的事儿也是赵旭刚刚儿才告之他的。 林玉润听了心下乱跳,颤着声问, “你那……你那师父姓方?叫素素?” 豫哥儿点了点头, “她……她现下尸身在何处?” 赵旭应道, “我已命人妥善安置,她是沧州人棺椁自是要运回沧州下葬,我这厢也是在等一个人!” 说罢将那宋屻波的事儿一讲,林玉润皱眉沉思,看起来这宋屻波倒是厉害人物,为何她无论前世今生都不曾听闻过他? 前世里方素素在义军之中是赫赫有名,后来归入了赵旭麾下做了一名先锋大将,她的名儿传遍了九州,便是自家在京城深闺之中也能听到那些巾帼不让须眉的事迹! 没想到这一世她竟这般早便身死,还是死在了齐王郗崇道手中! 林玉润虽未见过她,却对她是敬佩仰慕已久,当下咬唇暗想, 难道是我这一世重生,令得雍善变了主意,不投刘肃转而起事,才让这天下大事变了模样,因而方素素的际遇也变了么? 想到这处抬头瞧了瞧赵旭, “雍善,如今是怎生打算?” 赵旭道, “宋屻波不日便要到沧州,豫哥儿即是拜方素素为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一生无有婚嫁,这摔盆打幡之事便由豫哥儿来做……” 林玉润闻言点了点头道, “自是应当如此,日后祭祀也应是豫哥儿的事,你事务繁忙这事儿便交给我来办吧!” 赵旭带着豫哥儿过来,本是为了知会林玉润这事儿,他知妻子一向通情达礼定是会点头,却有些诧异她为何会接手过来亲自去办,林玉润迎上他的眼神道, “豫哥儿师父的事便是我们的夫妻之事,一应事务自是应我们亲自过问的!” 她的心事不敢同赵旭说,若是真因着自家重生,将这一世的命运改变,那方将军之死冥冥之中便是因了她的缘由! 胡而方将军的事儿,她必是要亲自去办的! 方素素棺木停放之处乃是沧州城外十里一处庄院之中,这庄院原是沧州一家富户所有,这庄院本是富户用做夏日避暑之处,后院之中建有一个巨大的冰窖。方素素的尸身便存放在冰窑之中。 林玉润带着豫哥儿过去,却是亲自到了冰窑前头, “夫人!这……这里头……是方将军尸身,已是停放多日,您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方将军中刀而死,浑身是血,面目痛苦的样儿有些可怕,夫人娇滴滴的样儿怕是连死猫死狗都没有见过,进去瞧了定会吓到的! 那守门的兵士见是林玉润要入其中便出言劝她,林玉润却是一脸坚定, “打开门吧!” 守卫犹豫片刻终是打开了门。 门一开便有一股白雾扑面而来,阴气扑面而来,林玉润牵着豫哥儿进入其中环视一周,偌大的冰窖之中,那方素素的棺木正放在当中,林玉润领着豫哥儿进去来至棺木前方, “豫哥儿跪下!给你师父磕头!” 豫哥儿恭恭敬敬跪在当中给方素素磕了三个头, “师父,徒儿来看您了!” 林玉润立在后方敛裙施礼,这厢默默言道, 方将军,你我素昧平生,只是我仰方将军大名久矣!可惜一直无缘得见,到如今再见却竟是这般光景,不能与方将军言谈相交是玉润平生憾事! 也不知将军之死是否与玉润有关,苍天与我重生之机,却与将军早死之命,这是否便是天意弄人,造化无常! 林玉润立在那处唏嘘叹气,心中纷乱也不知是甚滋味儿! 母子两人在这处行完礼,豫哥儿起来拉了林玉润的手,林玉润长叹了一口气,、 “豫哥儿,你师父是沧州人,我们便在这沧州城附近,寻一块风水宝地为让你师父入土为安吧!” 豫哥儿点了点头,却听身后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道, “我妻素素安葬之地,宋某已是择选好了,多谢夫人挂心!” 林玉润母子转过身却是都吓了一跳。 豫哥儿啊一声道, “宋先生,你怎成了这样儿?” 这宋屻波现下是一头白发,满脸的皱纹,双眼凹陷,那样儿整整老二十岁! 林玉润上下打量他一番,依赵旭所言宋屻波不过三十上下年纪,怎得如此苍老? “您便是宋先生么?” 宋屻波点头目光在林玉润脸上一扫而过, “宋先生!宋先生您为何变得如此苍老?” 宋屻波嘶哑的声音哈哈一笑, “我以此身为代价换郗崇道被千万刀劈成肉泥,变得苍老些又有何妨!” 说罢深情望向后头棺木上头,林玉润黯然,宋屻波这样儿任谁一看便知他命不久矣,他对方素素的情义当得起舍生忘死了! “宋先生的心意,方将军在九泉之下定会明白的!” 宋屻波这厢转过身却是自后头跟着仆从手中接过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匣子,一手托着一手推开盖子,里头却是一套金线绣凤的大红嫁衣,瞧了瞧林玉润道, “夫人,宋某这厢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夫人答应!” 林玉润道, “宋先生有话请讲!” 宋屻波步履蹒跚的走到棺木前头,抬手轻轻抚着棺盖, “我这厢也不瞒夫人,宋某人爱慕素素多年,一心想娶她为妻,如今她虽身死但宋某人仍痴心不改,便是她身死宋某人也要为她披上嫁衣,让她嫁我为妻!还请夫人做素素的娘家人,助我为她换上衣衫,画好妆容,今日便是我与素素大喜之日!” 素素的身躯他本不愿下人们来碰,今日他打算自家伺候她换衣妆扮,只是取了衣裳来看却不知如何入手,这厢正有赵夫人到了这处,却是临时起意有这不情之请。 林玉润立在那处抬眼瞧他,宋屻波此时形容老迈,容貌不堪,低头看向方素素棺木时,却是目含深情,眼神温柔。 这厢抬手轻轻摩挲着棺盖便如轻抚着爱人的面容一般,小心翼翼,万分珍惜…… 林玉润心下一酸点了点头, “好!先生稍等!” 带着豫哥儿退到门外,却是扬声叫了石英过来, “把我车上的妆盒取来!” 石英瞧了瞧里头,虽心中疑惑,但她向来少言只是点头道, “是!” 不一会儿妆盒取来,石英便把豫哥儿带到了外头。林玉润转身进去助宋屻波将棺盖移开,方素素自那棺中露了出来。 隔了这许久,她那尸身虽是有冰块保存,却也是眼珠下陷,齿龈外露,皮肤萎缩,肤色泛灰,样儿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怕。 林玉润此时却丝毫不觉惧,提了妆盒过来,冲方素素轻声道, “方将军,我姓林,小字玉润乃是魏王赵旭妻子,豫哥儿母亲……” 说着话伸手轻轻解了她身上衣衫, “玉润与方将军从未谋面,却是早已久仰方将军大名……” 那方素素尸身初时还僵硬紧绷,到了后来不知为何竟渐渐松软了下来,林玉润小心抬了她的手,由宋屻波抱着她翻身,褪下了身上血衣,又将那大红的嫁衣,由里到外一件件细心穿好。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 第三百零八节 棒打 换好衣裳两人将她扶起,林玉润自后解了她头发,轻轻梳理过后为她挽了头发。 又取了妆盒仔细为她上好妆容,宋屻波将她放回棺木之中,此时的方素素已是一副新嫁娘的打扮了。 宋屻波轻轻牵起方素素冰冷的手,冲林玉润道, “多谢夫人!” 林玉润屈膝一礼, “恭喜宋先生与方将军喜结连理!” “多谢!” 宋屻波此时只低头瞧着自家的新娘子,吻了吻她纤瘦的手指, “多谢夫人做我夫妻二人永结鸳盟的见证之人!” 这厢伏身轻轻一吻到了方素素额头之上,瞧着她狰狞的面容良久,却似瞧着这世上最是美丽的女子一般,良久才轻轻的问, “夫人,你说这世上真有来世么?若是有来世我也愿意与素素结成夫妻!” 林玉润闻言却是冲宋屻波重重点头道, “前世、今生还有来世,只要心诚你总会遇上她的!” 说罢提了裙摆向外头走去,将这处留给这痴心不改的男人。 只要心诚总是会遇上的!我与赵旭不正是么? 前世林玉润忧病而死,赵旭却是终生不娶正妻,苍天有眼让她重活一回,再遇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们两人也能再遇一回,厮守一生! 宋屻波选了沧江边上一处无名小山安葬了方素素,自家结庐在一旁守护,不出三月便于那草庐之中含笑而逝,林玉润将两人合葬了一处。 宋屻波所选之地,背山面江是一处风水宝地,他们夫妻二人长眠于此,也算得生不能同衾,死亦同穴了。 这厢忙完宋屻波夫妻之事,林玉润却是想回璧县去拜见父母,回了沧州这些日子也不曾去拜见过。 又有二哥哥在魏军之中,自回来后也一直未曾见着,林玉润心里也挂着,问赵旭倒是言一切安好。 可惜林仲钺随着赖玔四处征集粮草,如今不在城中。 林玉润无奈只得分别写了信去问候,又将这间的事儿大略讲了一下,那头林老爷回信却是言, “出嫁自然从夫,如今贤婿分身乏术,你理应打理后院做好贤妻本分,且为父已是着手收拾家当回转城中,不日一家便可以城中相聚,又何必烦劳车马……” 林玉润看了信便放下回娘家的心思,一心顾着眼前的事儿。这厢看着五个孩子,旧宅子翻修也已近尾声,还要分出一个心眼儿来盯着赵五小姐。 那一边左园之中赵老夫人也不闲着,却是张罗起了家中小姐们的婚事。 如今家中还有四位小姐未嫁,年纪也都是大了,便是最小的赵妙芙也与林玉润同岁。 不过现下民间婚嫁多因各处战乱受阻,家中大龄的少男少女不在少数,因而赵家的女儿们年纪大些,倒也不碍的。 如今沧州初定,赵老爷子的意思便是早早儿给闺女们定下婚事,再也耽搁不起了! 这厢请了媒人四处打探各家公子少爷的情形,又有那画像送到后头来给赵老夫人看。 赵老夫人召了几位姨娘过来瞧,却是拿不定主意,那头便派了人将林玉润叫去,林玉润到了厅里见桌上堆了一整桌子,不由展颜一笑道, “母亲这是为妹妹们择婿么?” 赵老夫人道, “正是要叫你来瞧瞧!” 赵老夫人下首坐了几位姨娘,只是大姨娘如今已是青灯古佛,在后院庵堂修行,轻易不出来见人了。 几位姨娘过来见礼,林玉润一一回礼。 到桌前取了一卷,展开一看上头画了一个英武的小郎,又见一旁写着姓氏、年纪,家中情形等等。 赵老夫人道, “我们也是久在深闺不知外头情形,你跟着雍善走南闯北也见了不少,过来瞧瞧可有好的,给你妹妹们参详参详!” 林玉润笑着坐下,一一展开看,拿到其中一副却是目光一凝,倒不是她认得上面的人,只是一旁的字却写到姓名——许雄。 赵老夫人瞧她看那一幅画便问道, “你瞧着这个许家少爷可是不错?我们在这厢瞧着相貌家世,倒还与老五配得!” 论说起来这许家只是一般的富户,配赵家的小姐是高攀了,只是五小姐赵妙芝有些缺憾,因而赵老夫人与媒人私下里也是讲得清清楚楚,于是便有了这许雄的画偈,赵老夫人与几位姨娘瞧着,都觉老五配这许雄倒也使的。 赵老夫人现如今为了庭哥儿也要操心庶女的婚嫁了,她是一心想将几个庶女嫁出去,庭哥儿这个弟弟才好说亲。 林玉润听她那口气,好似十分满意,自是不能当面提了自家这头已是打听过了,牵出了赵妙芝来便不妙了,当下笑着委婉点醒道, “我瞧着这画儿上倒是不错,不过女儿家终身大事,还需慎重,不如派人去打听一番,诸家品性如何?家中可有侍妾之类?” 赵老夫人点头道, “自是要打听的!” 当下将那许雄的画放到一边,又拿起另一个来看。 林玉润在左园陪着赵老夫人与几位姨娘看画儿挑人,直到天黑华灯初上也没有回转右园。 那头赵旭回来不见人影,家里只几个要翻天的小子闹腾的厉害,过去一人一巴掌问道, “你们母亲呢?” “去祖母那处了!” 亲兄弟几个混得好,三个大的整日带着两个小的疯跑,倒是给林玉润省了些事儿,才能挪出空儿来顾着弟妹婚嫁之事。 赵旭皱眉, “有甚事明儿讲不成么,这般晚了还不回来!” 这厢亲自过去接人,顺着那石头的小径过去,远远瞧见几盏宫灯在路尽头闪烁,那打头的丫头正是珍珠,自阴影处几步过去出声唤道, “夫人!” 林玉润与丫头们隐约瞧着那头有人立着,听他声音忙应道, “我在这处!” 赵旭大踏步过去,当了丫头们的面拉着林玉润的手捏了捏, “怎得这般晚,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他这厢虽是浓眉拧着一脸不耐,手上却是小心翼翼扶着林玉润的腰往前走, “小心脚下!” 林玉润依在他身旁道, “母亲在那处选女婿,我自然是要奉陪的!” 想了想瞧了瞧左右的丫头, “你们先走吧!” 说着接了珍珠手里的灯,丫头们知两位主子素来爱腻歪,不喜下人在跟着伺候,当下福了福身便走到前头去了。 林玉润拉着赵旭的手将今日在赵老夫人那处所见说了,又将那暗卫的事儿一讲,赵旭皱眉道, “这般没规没矩的人家,老五嫁进去只怕日子不好过!” 林玉润点头道, “我心下也觉着那许家不好!只是若五妹妹与那许雄真是两情相悦呢!” 赵旭哼道, “且再看看吧!” 待隔了两日,那暗卫却来回话道, “许家已是将那两名侍妾发卖了出去,都没有卖在本地,一个卖给了行脚的年老商人,一个带到了江边跟着那沿江的花船走了!” 林玉润皱眉,暗卫又道, “夫人,小人也四处打探了许家,都道许氏父子倒是勤奋肯干,那许雄年纪轻轻很是精明能干,只是喜钻营,好巴结!” 林玉润点头若有所思, 这许家不规矩,做事却是透着狠毒,大家之中但凡这般处置侍妾,必是因犯了大错。这两名侍妾伺候许雄许久,这般好好儿的便被发卖了。 若这事儿是那许雄授意,只怕他这人也是薄情寡义之人,这般看来此人并不是良配啊! 待到晚上林玉润与赵旭言道, “那许雄我瞧着不好!” 赵旭冷笑道, “那小子倒是能成事儿的,心够狠,若是他真心对老五好便罢了,若是不好只怕以老五那性子,给人卖了都要帮人数钱!” 夫妻两人商议都觉许家不是良配,赵旭道, “你明日与母亲讲便说是我说的,那许家的小子不成!” 待到二日再去左园时,林玉润笑着将那许雄的画像提了出来, “这个人昨儿我回去同大爷提过,大爷说是认识的,城中的一个小富户,家中的生意做的有些小,怕妹妹嫁过去受苦!” 赵老夫人因是受那媒人卖力游说对这许家的少爷十分看好,现下听林玉润这般一讲便道, “家世虽不好,以后雍善帮衬着便是了,人品好便成了!” 林玉润笑道, “这人品好坏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瞧出来的,但家世好不好却是一打听便知晓的,以我们赵家现下的情形,多少高门大户的少爷公子配不?,何必屈就一个小富户,这妹妹的亲事好些,对庭哥儿也有助益的!” 赵老夫人一听忙道, “即是大爷说了不成,便将他放到一旁吧!” 也托了赵旭在外头一番打拼,林玉润如今在赵家说的话,便是赵老夫人也要掂量一二的,左右没有定下亲事,这个不成还有下一个,总是能嫁出去的。 只是林玉润没想到到了晚上,那五小姐赵妙芝却寻了过来,这厢两颊通红,眼中含泪,一脸的悲愤莫名,见了林玉润却是双腿一软便要往下跪,林玉润吓了一跳,一旁的石英过来双手一托,一把托了赵妙芝起身将她扶到一旁坐下, 林玉润惊道, “五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赵妙芝哭道, “嫂嫂,我与许郎是真心相许还求嫂嫂成全我吧!” 第三百零九节 做戏 她这厢情绪一激动那口吃的毛病倒好了,她自家这时没有发觉,林玉润现下也没那心思与她讲,只是惊诧道, “五妹妹何出此言?” 赵妙芝只是因口吃,而至人有些自卑,脑子却是十分聪慧的, “嫂嫂你也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那许郎分明已是被母亲瞧上了,若不是嫂嫂说话,母亲为何会回了许家的媒人?” 林玉润见她倒是一清二楚,心中暗想平日里倒是小瞧了这位五小姐!面上瞧着三句话便会脸红之人,私下里也是有个盘算之人,她怕是买通了赵老夫人身边的人吧! 当下道, “即是妹妹知晓,我也不瞒你,那许雄我与你哥哥也是打探过的,实在不是良配,妹妹还是少与他来往,另择良人吧!” 赵妙芝闻言却是急得直扭帕子哭道, “许郎……许郎那里不好了,怎就不是良配了?” 林玉润摇头道, “他家中早已有了侍妾!” “他不是都打发出……打发出去了么?” 原来赵妙芝知晓这事儿! 林玉润挑眉, “那你可知他那两名侍妾去了何处?” “去……去了何处?” 这个赵妙芝却是不知晓的! “一个卖给了年近五旬的行脚商,一个上了花船随水而下流落成了女日女支!” 赵妙芝一愣, “他是……这……这般处置的么?” 那许雄应了她要将家里侍妾打发出去,却是没想到竟是这般打发的,赵妙芝自不愿相信自家如意郎君是心狠之人,当下为他辩护道, “他为我打发侍妾有何不对?当初哥哥不也为了你将家里多少的姨娘打发了出去么?” 林玉润摇头道, “即便是你哥哥那般跋扈的人,打发姨娘时,也没有一个是卖到了那些下九流的地方,她们虽是多从那处来,你哥哥却是一个个花了大笔的银子让她们能在外头安家过活的!” 赵妙芝也知许雄做事不妥,却一心只当他是为了自己,心下着实被许雄感动,拉着林玉润的手哭道, “嫂嫂!许郎是一片真心对我,求嫂嫂成全我们吧!” 林玉润见她哭得厉害,知她如今已是恋进了心去,怎么说也听不进去的,这厢便冲一旁的珍珠打了一个眼色,珍珠向来是个聪明伶俐的,当下移动厅外瞧了瞧,回来冲林玉润道, “夫人,大爷回来了!” 林玉润应了一声冲赵妙芝道, “你哥哥回来,你将心思好好儿与他讲一讲,若是那许雄真是好的,你哥哥必是会答应的!” 说罢便要拉了赵妙芝去迎赵旭,这赵家的小一辈那一个不怕赵旭的,赵妙芝听了吓的连连摆手道, “嫂嫂,你可别同哥哥讲我来过!” 说着又拉着林玉润红着眼圈求道, “嫂嫂,求您……您成全我吧!” 珍珠瞧着忙在一旁道, “夫人,大爷进了院子啦!” 赵妙芝立时吓得如那老鼠见了猫一般转到后头屏风, “嫂嫂,你可万万不能告诉哥哥!” 说着自后头院子侧门逃走了! 珍珠跟过去瞧了瞧回来撇嘴道, “夫人,五小姐走了!” 林玉润点头坐下,想着赵妙芝性子内向,遇事胆小,今儿能到这处来求自己,想来也是鼓足了勇气,由此可见她对许雄倒真是痴心一片的,只是不知那许雄又是何心思? 珍珠左右瞧瞧见只得主仆三人在这堂上,便过去对林玉润道, “夫人,五小姐前几回出去莫非是私会那许雄?” 赵妙芝的事儿珍珠虽不知晓,但时常从右园出府她倒是知晓的,又见这五小姐那情根深种的样儿,不是借着出府的机会与外男有了私情还是什么? 这……这成何体统! 若是有个什么丢了赵府的脸不说,只怕夫人也要跟着吃挂落! 林玉润知她素来机灵,只怕是瞧出了端倪,当下点头道, “那男子姓许,是城中生意人也不知怎么便与五小姐瞧上了眼儿……” 珍珠皱眉道, “这五小姐也真是的,为何不自家去寻老夫人说,偏来寻夫人,这事儿成不成夫人都讨不了好!” 若是两人成了,府里知晓两人前头的事儿,只怕还当是夫人这做嫂嫂的放纵五小姐,与人私相授受。 若是没成,五小姐只怕会将这事儿扣到夫人头上,半点好处没沾,平白得罪了小姑。 林玉润端坐在那处想了想却是笑道, “我到是想了个法子!” 这厢隔了三日,老宅子那边却是收拾妥当,又请人看了日子一家便要搬过去了。 又有公良先生随着大军到了沧州城之中,现下安置在城外别院之中,待到老宅子妥当之后也要搬到老宅之中教导保官几兄弟。 林玉润这一日便将几个孩子都带出了门, “要请先生移居城中,你们兄弟自是要亲自上门去请的,即是上门那有空手的!给先生的东西需亲自挑选才能表诚心的!” 这厢带了孩子们到城中集市,几个孩子在身边吵吵嚷嚷看什么都新奇有趣,双胞儿以前还黏着林玉润,如今有了三个哥哥却是早将母亲抛在脑后,似两个跟屁虫一般跟在哥哥们的身后。 那头保官拿起一支湖笔看,他们定也要过去拿了一只学着哥哥的样儿,上下左右看看还蘸了水在纸上画一画。 这头豫哥儿抽了西域来的匕首迎着光瞧刃口,他们也定要抽了出来看看,吓得奶娘忙拦道, “我的两位好少爷,可放手吧!割到了可怎生得了!” 又有湘哥儿在书店里翻看古籍口里念念有辞,他们也定要过去学着摇头晃脑的样儿,翻开来看看,只是上头的字半个不识,只能干瞪着眼儿。 三个大的如今倒是省心了,这两个小的却是翻了倍儿的闹腾,便是豫哥儿有时也受不了了,冲林玉润皱眉道, “娘,这两个弟弟也太闹了,要是生妹妹便好了!” 林玉润听了只是笑,心道这话要是你老子听了,定是要将你引为知已的! 这厢闹闹嚷嚷却是到那城南一处果脯铺子,林玉润不爱吃甜,赵旭却是咸甜不忌倒没有特别忌口。 三个大的不爱吃甜,只这两个小的却不知随了谁,见了甜食便不撒手,这厢见有果脯店子那里肯放过,手牵着手儿便往里去。 林玉润跟在后头抬头瞧了瞧上头的匾额, “许记果脯” 当下微微一笑,再瞧瞧里头布置,这家店主人倒是会做生意,偌大的店铺却是一分为二,左面用货架子摆放了琳琅满目的各色果脯,自上而下怕有百种之多。 右面则是摆了桌椅,铺了软垫,布置的小巧精致,用那竹帘将各座隔开,却是供客人到这处歇脚休憩,随带品尝果脯,走时拎上二斤便成了顺理成章,店家的心思倒是与众不同。 林玉润带了孩子们进来,冲珍珠递了一个眼色,其余人等俱留在了外头,那掌柜的见林玉润那阵势便知来了贵客,忙亲自出来相迎。 又命店小二端了十个小碟子出来,里头都是供客人品尝试吃的小样,珍珠瞧了瞧道, “太甜的不必上了,只拣那酸甜适中的!” 掌柜的忙换了一些上来,孩子们一一尝了,都选了各自的喜好,三个大的不过选了两三样儿,蜀哥儿冲着林玉润笑, “娘!好吃,都要!” 定哥儿便拿肥肥短短的指头一个个指, “这个……这个……这个……” 一桌上的碟子被他指了个遍,两兄弟显是将这桌上的包圆儿了。 林玉润笑着点头,珍珠冲掌柜道, “即是这样,便每样称上一些吧!” 掌柜的忙吩咐小二的过去,这厢正手脚麻利的称量,那外头有马蹄声响,到了店门口却戛然而止,有一队人翻身下来,一人大踏步进来转脸瞧见了林玉润母子们,当下笑道, “你们竟是在这处逍遥,却叫我好找!” 孩子们见了都齐声叫, “爹!爹!爹……” 竟是赵旭到了,他今儿难得事少早早回府。 一进院子里却是四处静悄悄的,媳妇儿子都不见了,一问竟是奔街上闲逛了。 忙打了马出来寻却是在城南这处寻到了,看到那许记的招牌,心下微微一动,若说圆姐儿是无意间走到这处的,他可不信! 这厢进来撩袍子坐下,又把几个儿子打发到一旁给珍珠看着,转过来冲林玉润笑道, “夫人今儿难得兴致好,倒出来逛街了!” 林玉润此时却是隔着掩面的轻纱,鼻子里哼一声道, “那来的好兴致!我这是在那府里受了气,出来消遣消遣!” 赵旭一愣心中暗道, 圆姐儿那软和性子都能生气,定是有大事儿了! 当下眉头一竖,嘴角下吊,将那桌子一啪怒道, “那一个胆儿肥了,敢给你气受!” …… 那掌柜的打赵旭骑在马上还未进门,便将他认了出来,这厢却是又惊又喜, 今儿店里可是来了大大的贵人! 魏王赵旭在这沧州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日魏军进城时,掌柜的也挤进了人堆里瞧呢! 第三百一十节 退意 魏王真是好威风,统领了几十万的大军,如今已是连下六州占了大周大半的江山,只怕用不了多久,这天下就要姓赵了! 赵旭以前在这沧州城里做那土霸王时,半城人都认识他,如今只怕连那城外十里的乡下村民都晓得他长什么样儿了! 原来这位一派雍容的贵妇人,竟是魏王赵旭的夫人! 那几位小少爷定是魏王的几位公子了! 据说魏王这位夫人生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除了头一个长公子不是她所出,后头四位公子皆是这位夫人所生,到如今魏王后院便是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由可见这位夫人是如何得宠! 掌柜的这下可不敢怠慢了,连小二的也不叫了,这厢提了袍子撒开腿儿便往后跑,可怜年近六旬的老掌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急急忙忙到了后头报与东家。 那许氏父子正坐在后头算帐,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东家,东家!” 掌柜的也不用人通报闯了进去便道, “东家,贵客上门啊!” 许氏父子倒是被吓了一跳,当下起身问道, “贵客?何处来的贵客?” 掌柜的将那外头的客人身份一讲,许雄喜出望外, “爹,这可是好机会,若是能借此与魏王搭上关系,儿子我又何必去巴结那赵五!” 许文山却是皱眉道, “前头那媒人道,那魏王夫人在老夫面前说了话,已是将你的画撤了下来,今儿他们怎会到了我们这小店之中?” 许雄却是不以为意道, “爹,您管他为何到这店中,我们开门做生意还管人为何来么?儿子我的精明能干便是不与赵家做姻亲必也是有出头之日的,只要能想法子得魏王青眼,这从龙之功你儿子说不得也能有一份儿的!” 许雄是家中独子,许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将他从小娇养长大的,如今许文山又将生意交给了他打理。许雄年纪轻轻,人也精明能干难免自家的生意打理的是井井有条,只是他也是胸怀天下之人,想更进一步也是常情,只是这千里马愁的是没有伯乐来相识。 也是他烧香拜佛,磕头诚心,竟是被他遇上了赵家五小姐,好机缘便被他碰上了! 以前的沧州赵家于许家便是庞然大物,现下的沧州赵家更是那高不可攀的巍峨大山,这厢送到眼前的通顶小径,若是不即刻抓住,岂不是傻子? 许雄此人生的倒是不差,又能言善道,遇上本就自卑怯懦的赵五,稍稍给些好言语,自然是手到擒来。 只是赵五这厢情根深种,许雄本就抱着异心与她相处,面上做的再好,却是越与她相处越是心里不喜欢她了。 许雄自来便喜那种明艳大方,活泼艳丽的女子,似赵五这种内向斯文,哄上半天才开口说上两句话,一说话又口吃又脸红的女子,他那里能瞧得上! 若不是因着赵五那家世,似这般一无貌二无才,三还有口吃的女子,那里配得上我! 虽是为了赵家权势,许雄心中还是有些不甘不愿的,这厢又被老子逼着将家里两个可心的侍妾打发了出去,心里的不满更是又上了一层。 因而前头赵老夫人将他画像撤下,他虽是恼怒但心下隐隐还松了一口气,暗暗恨道, 凭我许某人的本事,总是有出头的时候,又何必将自家的终身送到那样的女子手里。 因而许文山这厢因着不能与赵府联姻急得嘴上冒泡,许雄却在暗暗打那退堂鼓了! 这厢听闻赵旭夫妇到了铺中,自然是要出去的。 父子两人脚步匆匆过来,又亲自挑了店中上好的果脯将到盘中,由许雄双手捧着,许文山在后头这厢移步过来,却听里头夫妻二人正在说话,魏王背对外头而坐,那声音低沉浑厚,隐隐带着怒气,却是将桌面一拍, “砰……” “谁胆儿肥了敢给你气受!” 赵旭那手往下一拍,立时便被林玉润伸手按住,拉过来在他手背上抠了抠,嘴上却是忿忿道, “还有谁,还不是你那五妹妹!” 说罢将他手掌翻过来,在手心抠了抠,赵旭自那许氏父子过来时便已知晓,又被林玉润抠了手掌心,心下虽不明白自家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那里有不配合的。 当下怒道, “老五怎么你了,敢情瞧着我这阵子无暇分身,一个个都胆子大了,敢惹到你头上了!”林玉润脸儿被那帷帽掩住了一半,露出尖尖的下巴与红唇,这厢却是嘟嘴嗔道, “你那五妹妹脾气如今是越发见涨了,母亲召了我过去商议几位妹妹的婚事,我瞧着那有一位许家的公子不错,母亲想让他配了五妹妹,你那五妹妹人品相貌那一点儿配得上人家,我瞧着七妹妹貌美,性子更是活泼可爱与那许家的公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便出言拦了,这下便把五妹妹得罪了……” 说罢嘴角儿向下一撇,带着哭音道, “你昨儿没回来,她便到我们那院子里闹了一通,厅里的东西都被砸了不少,若不是丫头们谎称你到院门口了,只怕当时就要逼着我去把婚事给她定下来!她说了这辈子非许家少爷不嫁,若是我不答应今儿还去寻我闹事儿,你当我今儿愿意出门么?我这是在躲她呢!” 赵旭听了怒而又一拍桌, “放肆!这老五自小因身有缺陷,家里人自来对她都要宽容一些,倒让她养成了这般娇纵的性子,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寻你闹什么!真是不知廉耻!” 夫妻二人说的话,一字不落进了许氏父子的耳朵里,父子两人对视一眼,许文山是又惊又怒。 没想到那赵家五小姐是个这般性情,这样的媳妇又是那般的家世,娶进了门来打不得骂不得,岂不是要扰的家宅不宁? 那许雄却是庆幸暗喜, 我先头还只道这赵五木讷内向是个不计喜的性子,却原来内里竟是这种娇横,幸好赵夫人拦了这事儿,若是不然我的终身幸福岂不是便毁了? 这厢又想起了赵家七小姐暗喜道, 那赵家的七小姐我也是偷眼儿瞧过的,生得自是比赵五美得多!若是能配七小姐,我倒是愿意的! 又见那赵夫人抽了帕子捂了眼角道, “我们家联姻向来不重门第,若是那人品好的,以后妹妹们嫁了帮衬一二也是应有的事儿!只是你那五妹妹性子太横,日后便是嫁了,稍有个不如意若要回娘家哭闹,这可知何安生!” 赵旭恨道, “无事,她即是喜欢那许家小子,我便将她嫁过去,打发他到那蜀州给我管着挖矿采石,十年八年也回不来了!哼!那处油水十分丰厚,也别说我没顾着她!” 许氏父子在后头听了一惊,这厢忙蹑手蹑脚退了回去,许文山暗暗冲许雄道, “快快与那赵五断了!可不能娶了这样儿的搅家精回来!” 那许雄也是连连点头, 他久处这繁华沧州,一比蜀州那处真是山穷人恶,去山中挖矿倒是油水颇丰,只是一辈子困在里头出不来,任是你有万贯家财,半分儿享受不到,有个屁的用处! 那头林玉润见父子二人变脸走了,当下拉了赵旭的手道, “出来这般久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带着孩子们出来上马车,赵旭却是弃了马撩帘子进去,林玉润这厢将帷帽取了,正冲着他笑。 几个孩子见了赵旭都齐声叫着扑过来,赵旭这厢左手一个蜀哥我和,右手一个定哥儿,身上却是湘哥儿和豫哥儿,唯有保官如今大倒是不似弟弟一般顽皮,只在一旁依着林玉润笑。 赵旭将几个小的一一拨到了一旁,过去捏了她娇翘的鼻头, “夫人如今是连你家夫君我也敢算计了!” 林玉润挽了他的手笑道, “我原打算着叫着珍珠来演一场戏,却不想你寻了过来,有夫君你出马自是比旁人强多了!” 赵旭懒洋洋将半边身子交到了林玉润肩头上, “哼!夫人这法子倒是治本,你且瞧着吧!老五隔不了多久便能清醒!” 果然隔了几日,赵妙芝又寻到了机会,自右园出角门,丫头来报时林玉润吩咐道, “不用阻拦五小姐!且让她去吧!” 私下派了暗卫跟着,却是去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回转了,赵妙芝用那帕子捂着脸进的门。 林玉润知晓了只是默不作声,自此五小姐将自家关在院子里,足不出户半字儿不再提那许雄之事。 那头赵老夫人将定下的人选报去与赵老爷子商议一番之后,将赵五定给了沧州栗县的曾家,曾家世代俱是栗县远近闻名的土财,大半个栗县土地都是曾家产业。 赵老爷子早年与曾家老爷子有旧,也算是知根知底儿,赵妙芝嫁得乃是二房长子曾守成,此人性情忠厚和善,依赵老爷子看来一来曾家世代乡绅,家大业大老五过来自不会受亏待的。二来老五性子内向,又天生的缺憾嫁得近些,若是真受了婆家欺负,他也好说话的。 七小姐赵妙珊嫁到了蜀州,却是赵旭做的媒,男家便是那蜀中的杨庆。 第三百一十一节 老九 那杨庆与赵旭、郎义天联手办那销金堂,如今销金堂在蜀中已是数一数二的大商家,他这厢背靠着赵旭也赚得是盆满钵满。 杨庆论岁数比赵旭还大上三岁,早年也曾娶过妻子,只是他那时不过一个小小的矿主,整日里为了手下十来个人绞尽脑汁的谋生路,他那妻子嫌他寻不到门路挣钱,便自请下堂跟着旁人去了。 自后杨庆再不娶妻,家里也不进女人,只是偶尔去那欢场过夜。直到了这时节听闻赵家要嫁女,便动了心思写信问赵旭的意思。 赵旭对杨庆此人还是颇为赏识,如今他那身家在蜀州已是能排上头十个了,家中妹子嫁去虽是填房,却是上无老下无小,日子是自家想怎么过便怎么过,依他看来这婚事却是好得很! 回去与赵老爷子一讲,赵老爷子也道, “他与我赵家成了姻亲,蜀州那头自是更加尽心的!” 这厢赵老爷子亲自到了赵妙姗的闺楼之中去问女儿意思,赵妙姗听罢沉思良久问道, “爹爹,那蜀中可是风俗与别处不同,家中女子也能在外头抛头露面?” 赵老爷子点头道, “蜀事土族人俱是女子为尊,那杨庆祖上是汉族人,不过他久居蜀州应是不拘那些迂腐规矩的!” 赵妙姗闻言点头道, “一切全凭爹爹作主!” 赵老爷这厢笑眯眯下了绣楼,赵妙珊身边的丫头却是问道, “小姐,蜀州地处偏远,那杨庆的年纪比大爷还大三岁,且前头还跑过一个夫人,这门亲事……这们亲事也太过委屈小姐了!” 那赵妙姗却是哈哈一笑道, “你瞧着那杨庆不好,我却瞧着很好,他家中殷实又与哥哥搭着伙儿怎也缺不了财路,也更是短不了我的吃穿,他年纪大些能让着我,家中无老无小便是我说了算,还不用伺候公婆,有了孩子也都是我亲生的,又没有通房侍妾,有甚不好?” 丫头嘟囔道, “那蜀州穷乡僻壤便是吃穿不愁又如何?只怕连人都少见!” 赵妙姗抬手一指点在她额头上, “蜀州是偏僻又如何?你在沧州这处繁华所在一年能得几回门出?蜀州多山景色雄奇,民生纯朴对女子拘束少,正合小姐我爱游山玩水不喜人多的性子!依我看这婚事半点儿没有委屈的!” 这真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赵家七小姐这性子爽朗耿直喜自由,最烦与那些娇滴滴的大家小姐们打交道,说上一句话都要斟酌半天,一个弄不好还要遭别人的白眼。与其这样倒不如去那穷乡僻壤人少规矩少,乐得自在! 这婚事在旁人瞧来十分不配,便是她亲生的母亲七姨娘也是寻到赵老爷子求道, “老爷,那杨庆大七姐儿好几岁,蜀州那处穷山恶水,七姐儿若是过去只怕三年五载也回不来,求老爷将这门亲事还是作罢吧!” 赵老爷子怒道, “这亲事我已是答应了,妇道人家知晓什么,不用在此啰嗦!” 这般将七姨娘打发了出去。 婚姻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外人觉着不好自家却觉着好,那外人瞧着好的,内里过着什么日子只有自家才知晓! 便如赵旭与林玉润一般,当初众人都不看好两人婚事,都当两人之间只怕是一面倒的情形,却那知成亲之后,赵旭处处都护着林玉润,这家里事事以妻为尊,夫妻两人是恩爱异常! 那七小姐赵妙姗也是这般,她嫁到了蜀州去,杨庆对其十分宠爱关怀,家中大小事务全听凭她作主,自家是半句多话不讲,赵妙珊嫁过去第二年便生了个女儿,隔了一年后又接连几年,生了三个儿子。 杨庆自此更是将她捧在手心当中宠着,连那重话也舍不得说上一句,平日里任她骑马出门并不阻拦,又心疼妻子在外头住宿不便,在她爱去的各处名山大川,选了好地儿花大把银子四处建庄院、养仆人,就是专供她闲时游玩。 杨庆也是吃过女人的亏,自娶了赵妙姗之后,再不曾碰过其他女人,一辈子都与她是琴瑟和谐十分的恩爱。 赵老爷子连嫁了两个女儿,还剩那老八和老九,老八赵妙菁却是嫁到了蔺州,男方是赵家的远亲董家,这董家也是蔺州当地高门,赵妙菁的夫婿乃是长房长子,与八小姐同岁,人生得是仪表堂堂,英俊不凡,与美貌妩媚的赵妙菁倒是十分的登对,两人立在一处任是谁见了都要夸是天生的一对儿。 前头几位姐姐都有了归宿只剩下赵妙芙,赵家这位九小姐生得最好,性子也是活泼大方,在赵旭面前也要得脸一些,她的亲事赵老爷子与赵旭商量了几回却是没有满意的人选。 赵旭倒是真心疼这个最小的妹子,在家里同林玉润讲, “依老九那倔强性子,若是寻个武夫怕是粗人不肯迁就她,日日吵闹却是不好。寻个文人吧,又怕遇上那迂腐固执的拘着老九,让她受了憋屈以后日子不好过。我同爹爹思来想去却是不知如何是好!” 林玉润笑道, “你们这是关心则乱,你们在那厢选来选去有何用处?不如去问一问九妹妹,她心里到底是喜欢什么样儿的?” 赵旭道, “这事儿我同爹怕是不好去问,这厢便劳夫人受累去探一探九妹妹的口风,我们也好做打算!” 林玉润听了掩嘴儿笑道, “好啊!你这厢原来是叫我跑腿来着……” 笑着一手叉腰一手摊到赵旭眼前,娇蛮蛮嗔道, “没有那跑腿的银子,休想叫我办事儿!” 赵旭被她那样儿被撩的心里直痒痒,过去一把抱了起来道, “夫君我如今全副身家全入了你的囊中,现下是身无分文不如肉偿如何?” …… 事后林玉润却是扶着石英的手往左园去寻赵妙芙。 赵妙芙住在后头靠近花园所在,一座两层的绣楼,背后是堆叠的假山,上头水车碌碌牵动池中的活水,潺潺自上头流下来。 赵妙芙见林玉润来了忙笑着迎下来,引着她到楼上花厅坐下,一旁便是那高高的水车,吱呀叫着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丫头端了茶过来,赵妙芙笑道, “嫂嫂难得来我这处,且尝尝我的茶如何?” 林玉润轻啜了一口笑道, “我也是不懂茶之人,不过你这茶入口醇香倒是好茶!” 赵妙芙道, “这茶还是哥哥打外头回来时送的,我这也不过借花献佛罢了!” 两人闲话了几句,林玉润倒也不与她绕圈子,便笑道, “我今儿天你怕是也知晓为什么吧?” 赵妙芙那里有不知晓的,自家爹爹生怕女儿大了嫁不出去,这厢正在想法子把她们给统统儿出清存货呢,前头几位姐姐已是定了人,这下也是轮到自家了。 当下微红了脸儿道, “嫂嫂的来意我也是明白!只是不知嫂嫂你……有什么想问妹妹我的?” 林玉润笑道, “女儿家的婚事虽是父母做主但也要自家喜欢,我这厢也是受你哥哥所托,想问一问你对这未来的夫婿到是怎生个心思呀?” 赵妙芙立时一张脸儿红透,想了想道, “嫂嫂,我……我可不爱那武夫,这家里动刀动枪的人多了,实在不愿再看了,我喜欢……喜欢那斯斯文文的!” 林玉润挑眉,倒是没想到以赵妙芙活泼无拘的性子竟喜欢那读书人! 想了想劝道, “读书人是不错,不过却有那读书读傻了,迂腐固执的……” 赵妙芙道, “迂腐固执却也守着规矩,倒也做不出太出格的事儿!” 林玉润心中暗想,那读书人真要做起出格的事儿来,嘴里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往外蹦,九小姐还是见识少啊! 不过她也只管带话,林玉润回去同赵旭一讲,赵旭闻言嗤之以鼻道, “那些个一身酸味儿,自命清高的穷秀才有什么好啊!一天到晚满脑子之乎者也,全是不干实事儿的!” 只是他不喜欢也架不住自家妹子喜欢啊! 过去同赵老爷子一讲,赵老爷子可是犯了难, “如今这兵荒马乱的,若说是寻个武夫,你那手下一抓一大把,这文人如今都在临州城里头围着皇帝佬儿拍马屁呢!” 赵家祖上务农到了这赵老爷子这一辈却是跑江湖出身,赵旭如今更是以武人夺天下,手下几个幕僚也都是粮食师爷,家里来来往往都是舞枪弄棍的大老粗,那斯文人还真是少有。 又有他们想将老九嫁的近些,在这沧州的地界上选来选去也没有合心意的。 赵老爷子想了想道, “我们这厢寻不出来,只怕你母亲那处能知晓些人!” 赵老夫人出自沧州陆家,虽是与赵家一般世代务农,但祖上在前朝也是有出仕做官的,他便将这事儿同赵老夫人商量。 赵老夫人因着八姨娘的关系,自是愿意赵妙芙亲近陆家,在自家远近的子弟当中寻摸了一番道, “我那娘家三房却有一位读书不错的儿郎,算起来年纪倒是与老九相配,人也生得白白净净,斯文俊秀,只是这回来后我也无有同家里通信,也不知前头打仗他们逃到了何处,可有回沧州!” 第三百一十二节 亲人(一) 赵老爷子听了忙道, “且派人打听打听!” 赵老夫人却有些犹豫道, “我那娘家你也知晓,家境可是不富庶!” 赵老爷子想了想道, “先打听着,若是无有婚配再说其他!” 第二日同赵旭一说,赵旭笑道, “爹,若是那家境贫寒些倒也无妨,左右我们赵家在这钱财之上也勿需人锦上添花了,只要人品好便成!” 赵老爷子也是点头道, “若是家境不好,我这厢私下再贴些给老九,她嫁妆丰厚些,婆家自是要对她另眼相看,总归要少受些气的!” 赵旭笑道, “我赵旭的妹子嫁人还要受气的么?” 赵老爷子瞪他一眼道, “你懂个屁!这夫妻两人过日子,那有靠着家里权势压着的,娘家背景再大也要她自家硬气,会动脑子才成,要是一味靠着娘家,这夫妻的日子过不到头!” 说罢冲着赵旭道, “你瞧你那媳妇便是个聪明的,当初她进门儿时我还怕她降不了你,如今不是将你小子套得牢牢的,这就叫有脑子!老九若是能这般我便放心了!” 赵旭听在耳里只觉自家老子是在夸自家媳妇,那心里真是美得冒泡儿,嘿嘿傻笑道, “那是自然,我媳妇儿天上地下独一份儿的聪明!” 那得意洋洋的样儿瞧得赵老爷子恨的不行,咬牙赶他道, “你有事儿快去忙去!快去!快去!” 真是恨不得他有多远滚多远,赵旭不以为意笑着出去了,赵老爷子盯着儿子的背影心中暗骂道, 臭小子枉你在外头如何威风,回到家里还不是媳妇说了算!真是个没出息的,被自家老婆捏圆揉扁,怎生都要受着! 他这厢心里骂着儿子,又巴望着自家女儿嫁出去将女婿捏圆揉扁,左右自家人不能处了下风,让人占了便宜! 这天下父母之心大抵便是如此了! 赵老夫这远房的亲戚陆仲增与陆老夫人是同辈,却已是出了五服,因着早前家中也是中过进士做过官的,在陆氏一族之中也算是诗书传家了。 只是到了陆仲增这一代,早已败落得靠着几亩良田过日子,那陆远舟便是这家中的长子,却是个读书厉害的,小小年纪便中了秀才,只是因着这战事一起,大周各地早已不能兴科举,这厢倒是生生耽误了陆远舟的前程。 因着他自小读书厉害,家中上上下下便伺候着他,半点庶事不让他沾染,倒把他养得白白净净,肤白貌美,要是换了一身衣裳出去,那样儿做个富家的公子是绰绰有余。 现下他在家中无事可做,也只得抱着书本死啃,又因他是远近五十里有名的读书人,于婚事上便有些挑剔,父母在邻近乡里,左选右选皆不满意,倒把陆远舟给耽误了。 如今他也是二十有二了,他下头两个弟弟都已婚配,他却仍是独身一个。 前头沧州战乱,郗崇道四处征兵,陆家人便都逃到了临州去,后又听得赵旭平定了沧州,陆家人这才拖家带口回乡,再守着自家这几亩良田播种耕耘。 这一头赵老夫人派了人回老家打听,得了消息心中暗喜便过去同赵老爷子一讲,赵老爷子点头道, “这倒是门好亲!” 不过他也不放心赵老夫人,自家又派了人去,回来都说这陆远舟是个好的,整日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一心读书,人也是斯文性子绵柔。 赵老爷子听了心下已是有了意思,与赵旭一商量也是觉着不错。 赵老夫人这厢亲自出马过去问了赵妙芙的意思,赵妙芙一听是个俊俏郎君心里也愿意,当下便答应了! 这厢先是派了人去泄了口风,那陆家只觉是天大的馅饼将自家砸中了,真是喜从天降,一家老少乐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有那陆远舟却是皱眉道, “那魏王赵旭便是一个跋扈之人,可见赵家家教并不严谨,赵家的这位小姐只怕也是个性子张扬的,我们家不过小门小户要是迎了她进门,只怕诸事不同,日子过起来磕磕碰碰多!” 那陆家两老早被这馅饼砸得是头昏眼花,那里还听得进去这些,对陆远舟之言充耳不闻,赶忙去寻了媒人上门提亲,赵老爷子这厢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如此这般赵家几位小姐的婚事便定了下来。 那头旧宅子已是收拾妥当,看的日子也到了,赵旭便带着妻儿搬到了城中旧宅去住. 赵家旧宅与沧州府衙隔着两条街,处在闹市之中,赵旭进进出出倒是十分方便,倒省了每日里骑马来回奔波。 待搬到旧宅子安顿好之后,这一年已是又近了年尾,林玉润这厢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腾出了空闲来。 又有林家已是准备妥当,这便要搬回城里来住,林家大爷林志钺打了头站先回来打点。 这厢头一个便来城中见林玉润,他一登门赵旭便得知了,忙放了手头事务打马回府,见前堂大厅之上,自家媳妇与大舅哥正端坐着,笑盈盈说着, “前头我跟着雍善在外头,却是大哥成亲也没有回来,连贺礼也不曾送到,待隔几日见了嫂嫂,定是要向她陪罪才是!” 林志钺道, “我成亲那时外头乱的很,爹爹便是怕你挂心,特意没有知会你们的,又有甚可陪罪的!” 原来林志钺已是于两年前成了亲,娶了璧县老家远房的一位表妹,林玉润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听大哥说起因而出言询问。 兄妹两正说着话,赵旭打外头时来,见了林志钺哈哈笑拱手道, “大舅兄一向可好!” 林志钺见了赵旭忙起身行礼, “魏王!” 赵旭摆手道, “大舅兄不必如此,我们自家人在家中说话,那来的魏王?叫我小字便是!” 林志钺瞧了瞧林玉润,见妹妹冲自家微笑点头,这才放下心来改口叫道, “雍善!” 三人坐下重又上了茶,赵旭便问起林家之事, “城中府邸可是收拾妥当?人手可够,若是人手不够,舅兄只管在这府里叫人便是!” 林志钺道, “那宅子前头齐军虽也闯入过,却损坏不多,不过翻新粉刷罢了,前头早已预备妥当,如今晾的日子也是够了,各式家私已是预备齐全,届时不过搬些随身的东西,用不了多少人手!” 赵旭又问, “岳父岳母几时回城?” “定了这个月十六。” 赵旭算了算还有五天便道, “到时我与圆姐儿同去迎二老!” 林志钺忙道, “雍善公务繁忙,却是不用劳烦你了!” 几人坐着闲谈一番,这厢已是到了午时,孩子们在公良先生处下学回来,吵吵嚷嚷着便往这厅上跑来, “娘!娘!” 豫哥儿跑得最快,这厢一头窜进来才看到他老子坐在上头, “爹?” 这时节爹怎得在家里? 又往一旁看,还有一位坐在那处,豫哥儿几步过来到林志钺面前站住,歪着脑袋打量他。 这老头儿的样儿怎么瞧着有些熟悉,我见过么? 赵旭在一旁沉着脸喝道, “怎得这般没有规矩,还不快给你舅舅见礼!” “舅舅?” 林玉润这几个孩儿都是在外头生的,倒是一个也没有见过娘家人,豫哥儿只听说自家有舅舅却是从未见过,当下转脸瞧向林玉润。 林玉润笑着招手把三个孩子都叫来,又叫奶娘把小的两个带了进来, “这是你们大舅舅,都过来给舅舅见礼!” 先头兄妹见面光顾着说话,倒把孩子们忘了。 这厢五个孩子排成一排,毕恭毕敬给林志钺见礼道, “舅舅在上,侄儿给您见礼了!” 林志钺也是头一回见着侄儿们,一个个仔细瞧过去,保官不说了,这后头的几个越看越似林玉润,尤其的两个最小那模样与林玉润小时一模一样儿。 长得白白胖胖,小身子圆滚滚的却是眉眼精致,玉雪可爱。 当下笑着叫了跟随的小厮上来, “舅舅这回来的仓促,便只带了些小玩意儿,你们拿着玩儿吧!” 五个孩子一人一个匣子,打开来里头却是玉雕的小猫小狗小马小兔,个个都是雕得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孩子们见了十分喜欢,都拿在手里把玩着。 有了小玩意儿打头阵,几个孩子对林志钺这大舅舅便多了几分喜欢,围着他大舅、大舅叫个不停,林志钺成亲两年却膝下犹空,这厢见了五个虎头虎脑的侄儿喜得嘴都合不拢,连连答应着,这个也去牵,那个也去问,个个瞧着都喜欢的不成。 赵旭留了林志钺在府中吃罢饭,待孩子们都去进学了,林志钺便起身告辞。 林玉润亲自送他出来,对自家大哥道, “大哥,对雍善且不用如此多礼拘谨,他性子豪爽也随和,这样儿倒是见外了!” 林志钺却是正色摇头道, “七妹妹切切不可这般想,雍善如今是魏王,以后说不得能到那一步。七妹妹可记着了,自古外戚俱是招上位者忌惮的,更何况如今你是一人独宠,我这厢对雍善多礼虽是瞧着疏远,却是循规蹈矩让人抓不着把柄,他日雍善位高权重时,想起外戚来总是少些猜疑多些敬意的,你在他面前也有脸面些!” 第三百一十三节 亲人(二) 林志钺此言也是老成持重,走一步看三步,他是为了自家妹子着想,若是真有一日赵旭坐在了那大殿宝座之上,妹子便是后宫之主,林家人自是不能给她招灾惹祸,这礼不可废啊! 林玉润闻言却是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哽咽道, “多谢……大哥为妹妹着想!” 取了帕子捂着眼,林志钺叹道, “你性子柔和,家里人都怕你吃亏,总要顾着你的!” 说罢伸手轻轻拍了拍林玉润的肩头转身走了。 林玉润泪眼朦胧的瞧着他走了,这厢拿帕子掩了脸往后院走,一面走一面还在掉泪, 她已是出嫁多年,又生育了四个孩子,在娘家人眼中总还是那没有长大的小女孩儿,便是再得宠总也怕她吃亏受屈。 这厢爱护之情你让她如何不感动落泪! 回了后头眼圈红着,鼻头红着,赵旭见着吃了一惊,忙过来拉她手道, “可是我招待不周,让大舅哥数落你了?” 林玉润听了,那原本止了的泪又一颗颗往下落,过去抱了他的腰,把头埋进他胸前衣襟上,鼻涕眼泪全蹭了上去。 “雍善!” 那声儿娇得似小猫儿般,赵旭被她叫的心里化成了一滩水,低头吻她额发, “嗯?” “遇上你,是我两世的幸运!” 赵旭笑着抬了她下巴亲那红润的小嘴儿, “那娶了你定是我做了十辈子和尚换来的!” …… 待到五日之后,林家二老回沧州城,赵旭带了林玉润和孩子们到城外迎二老。一家子在那城外五里的凉亭上眼巴巴望着官道上。 林玉润绞着帕子在亭中来来回回的走着,甚是坐立不安,赵旭瞧了忙拉她过来, “若是实在等得心急了,我们骑马过去迎?” 林玉润瞧了瞧孩子们摇头, “不必,还是在这处等吧!” 这厢翘首以盼终是把那林家的马车盼来了,林玉润忙拉了赵旭到道旁,眼瞧着那车队渐渐近了,后头马车里探出一个头来, “圆姐儿!圆姐儿!” 不是刘姨娘又是谁? 林玉润忙跑了几步招手道, “姨娘!” 这厢马车近了,林老爷子先下来,林玉润出嫁近九年再见自家爹爹,却是觉着他老迈了不少,脸上削瘦了不少,皮肉松驰皱纹横生,颌下胡须更是长及胸前, “爹爹!” 林玉润过去便跪到了尘埃当中,林老爷忙去搀她, “你这孩子,自家人行这般大礼作甚!” 赵旭过去作势也要跪,林老爷忙拦道, “贤婿,你怎得也来凑热闹!快将圆姐儿扶起来!” 赵旭依言将林玉润扶了起来,这厢林老夫人也下来,两人又过见礼。 林老夫人也是老了不少,见了赵旭笑道, “贤婿亲自来接,倒是辛苦你了!” 赵旭忙道, “这本是小婿份内之事,何言辛苦!” 这时林玉润已是瞧见了后头下车的刘姨娘,忙上前几步, “姨娘!” 刘姨娘也是眼角生了皱纹,只是一张脸仍是美艳如昔,倒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圆姐儿!” 刘姨娘一手取帕子捂了眼,一手拉了林玉润便不放,泪眼朦胧的打量自家那稚气未脱的女儿,如今已是长成了美艳倾城的少妇,一颦一笑自带风情。 我的圆姐儿,如今是真长大了! 这厢又让几个孩子过来见过外祖,林老爷瞧着几个孩子也是喜得是见牙不见眼,拉着那两个小的瞧了又瞧,冲林老夫人道, “瞧瞧!瞧瞧!这是我们家圆姐儿生的,这小脸儿同她小时一模一样,以后长成了也不知要引得多少女儿家日思夜想!好!好!” 林老夫人也是有些吃惊,仔细瞧蜀哥儿和定哥儿,面上点头微笑心中也是暗道, “这七姐儿也太命好了,便是凭着四个儿子,她在魏王面前也是独一份儿,以后若再有新人进那府里去,也越不过她的了!” 林玉润又瞧见了那林老夫人身边一个年轻的妇人,中等个子,圆脸大眼,瞧着倒是一个和善人,想来便是自家那嫂嫂了,忙过去见礼, 张氏却是瞧着林玉润呆了,她早听这家里说起排行在七的小姑嫁给了魏王赵旭,人人说起她时都是赞她花容月貌,姿色过人。 虽是心下早有准备却是没想到林玉润竟是这般美法,这……这…… 她转头瞧了瞧刘姨娘又瞧了瞧林老爷子,只觉林玉润那长相是取了两人长处,又添了数分精致,才能似这般美到不似凡人! 见林玉润正含笑看她,才回过神儿来忙敛裙回礼, “赵夫人!” 林玉润笑道, “嫂嫂不用如此多礼,我在家中时都叫我小名圆姐,嫂嫂也这般称呼吧!” 赵旭夫妇这厢迎了林家人进城,回到那林家的老宅,林老爷子瞧着那重新漆过的门匾很是唏嘘,冲赵旭道, “贤婿,这也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们也不知何时能回到这沧州城!不瞒你说,当初离了这宅子,我就估摸着怕是不易回来了!” 赵旭笑道, “岳父但请放宽心,如今有我在任是谁也动不了这处的!” 林老爷子笑着点头招呼着一家老小进了宅子,里头诸多物件林志钺早已回来安排好了,众人只需回到自家那院子,将东西布置整齐便好。 便是这般也收拾了两天,林玉润过府来探望,刘姨娘才得了空将她拉到一边,细细问这几年的事儿,听罢拉着林玉润的手道, “他能如此对你,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女子到了这份上也是应知足了,别的不说便是你那四个儿子也够你后半辈子享福了!” 林玉润笑着点头道, “姨娘如今可是放心了?” 刘姨娘瞧着她眼含欣慰, “放心的!我这些年心里尽挂着你,虽是有信便终究没有见着人,如今见你这样儿自是放心的!” 母女两说话却是大半日都过去,林玉润便留在了林家用晚饭。 赵旭那头得了信儿便打马过来,先到前头院子见了林老爷子, “岳父,小婿到您这处打个尖儿!” 林老爷子笑道, “你愿来自是最好……” 这头忙叫那小厮, “把我前头在璧县亲手酿的酒取出来,让贤婿尝尝我那酒可是够味儿!” 下头人果然去取了酒来,两人便在这书房处,又叫上了林仲钺与林锡钺,几人这厢吃了几坛下去,赵旭便有些高了。 林老爷子就留他道, “今儿便在这府上睡,还回圆姐儿那院子,一直给你们留着呢!” 当下命小厮扶着人过去,林玉润在后头与女眷们用罢晚饭,有小丫头过来报道, “七小姐,前头姑爷吃醉了,老爷留他在府里过夜!” 林老夫人听了笑道, “即是老爷留了你们,今儿晚上便不用回去了!” 说罢想了想道, “只是你那院子一直空着,前头都忙着这头,倒把你那院子忘了,不如去左叙那处!” 林仲钺还在外头,他那屋子自然是空着的。 林玉润却是有些担心家里的孩子们,想了想便吩咐珍珠将,便起身道, “即是这样,我便去那院子先预备着!” 这厢领着丫头们出来便吩咐道, “大爷那酒量也能吃醉酒也不知吃了多少,我们还是到前头迎一迎吧!” 赵旭的酒量她也是知晓的,成亲这么多年也只见他醉过一回,这一回也不知吃了多少酒。 如今他身边的几个小厮已是长成独挡一面,便派出去各管一方。 赵旭这厢又想着自衙门过来林府,身边的小厮只留了一个林圳,一个赵安都是半大点儿的孩子,那里能照顾好他,林玉润不放心便亲自去迎。 这厢到了前头书院,里头出来五哥的小厮铜板行礼道, “夫人,魏王前头由人扶着回去您那院子里了!” 林玉润一愣, “我那院子不是还没收拾妥当么?怎得去了我那院子?” 铜板儿神色异样低声道, “七小姐,这是五爷让我这般讲给您听的!” 林玉润当时一愣沉声问, “走了多久?” “前脚刚走!” 林玉润点了点头轻声道, “回去报给五哥,这分情七妹妹记下了!” 铜板儿施礼退下,心中暗喜只要七小姐知晓自家五爷对她的好,在魏王面前美言几句,日后总有五爷的出头之日! 林玉润这厢提了裙子急匆匆往后头院子赶,追了没多远果然见赵旭在前头被四个小厮扶着,往自家原先那院子去。 “雍善!” 林玉润在后头叫,赵旭也是醉得不轻,却也听得自家媳妇叫他,嘴里嘟囔着歪歪斜斜转过身来,费力瞪着醉眼见林玉润在身前,忙呵呵笑着往她面前凑, “圆……圆姐儿!” 林玉润过来扶他拿眼儿一扫,四个小厮两个是自家带来的,两个却是林府的,林玉润瞧着面生的紧想来应是出嫁后才进的府。 “雍善,你走错了,我们今儿晚上不住后头,去前头二哥那处住!” 赵旭迷迷蒙蒙把大半个身子依到林玉润身上,林玉润费力扶他,转头瞧了瞧后头,又瞧了瞧林玉润, “不……不回你那院子?” “不回!我们走吧!” 说着转身扶着赵旭要走,那两个林府的小厮见了却是一脸的急色,张着嘴欲言又止,这厢想拦又不敢,林玉润瞧在眼里心中已是有些明了,这时只觉心里一股火腾的升了上来。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没想到却偏偏是自家人在出手暗算!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 第三百一十四节 亲人(三) 这厢咬牙忍怒面上却不显,冲着几个小厮道, “魏王身子沉,你们都过来扶着!” “是!” 四个小厮忙过来扶了赵旭又向那前院去,到了洗砚居进去林仲钺那院子,林玉润吩咐身后的戚二妹道 “去外头把带来的婆子给我全叫进来!” 今儿也是轮着了戚二妹跟着林玉润出门,她也知这事儿不对,应了一声忙往外头去了,这处在前院离门上近,这厢出去不过一柱香便将人都领了回来, 戚二妹吩咐道, “把大门给我关上!” 丫头婆子们依言把门关上。, 那里头已是伺候着赵旭躺到了床上,林玉润过去亲自给他解了衣裳,又取湿帕子给他擦了脸。 林玉润回转身来却是神色冰冷,柔声冲着两个林府的小厮道, “今儿这事是谁支使你们的?现下里说了便少受皮肉之苦,若是不然便别怪本夫人不客气了!” 两个小厮一愣,脸上立时现出一丝慌乱来,复而又恢复了茫然, “七小姐,说些什么,小的们听不懂!” 林玉润冷冷一笑道, “即是你们不肯说,那便别怪我了!” 当下喝道, “来人啊!” 婆子们早就候到了一旁,这厢扑上来将两个小厮按倒在地, “七小姐!” 林玉润吩咐戚二妹道, “给我把他们拖到外头,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就是!” 戚二妹这厢撸胳膊挽袖子道, “夫人且瞧二妹我的手段!” 那两名林府的小厮立时叫道, “七小姐,冤枉啊!小的们只是听老爷吩咐伺候姑爷,可没做什么!” 林玉润皱眉道, “我不与你们废话,拖出去!” 这厢婆子们将他们拖到了外头院子里,戚二妹笑盈盈过来拉了其中一个手道, “这位小哥儿,来让姐姐给你松一松筋骨!” 说罢手儿一拉一拧,那小厮立时杀猪般的叫了起来, “啊……救命啊!” 那手腕子极不自然的垂了下来,却是已脱臼了! 戚二妹又换了一个手道, “这个手儿也松快松快!” 手上一动作那小厮豆大的汗珠子便从脸上滚了下来, “夫人饶……饶命,小的确是没做什么!” 戚二姐拉了他的手冲里头道, “夫人即是没有做什么,我便把这手给他接回去了!” 说罢两手使劲,在那小厮的惨叫声中又将手腕儿接了回去,里头林玉润冷声道, “何人让你们把姑爷扶到后院的?” “老……老爷!是老爷啊!”、 “扯谎!说实话!” 戚二妹这厢用力又将那手腕子给他错开, “夫人让你说实话!” 那小厮早已疼的双眼翻白,张着嘴喉咙里嚯嚯作响却是说不出一句整话来,戚二妹啧啧摇头又将手腕给他接了回去,瞧着他吭也不吭一声翻身倒在了地上。 “真是没用!不过才两三个来回便受不住了,我前头还遇见过挺了十几回的!” 说话间拿眼儿不怀好意的瞧向别一个,那一个立时吓的跪到了地上,冲着里头磕头道, “夫人!饶了小的吧!小的……小的说实话……是……是……老夫人叫……叫小的们扶了姑爷到后头院子的!” 林玉润挑眉,这事儿她在心里估摸着是林老夫人, “我那院子里头住了谁?” “是……是表小姐!” “那里来的表小姐?那一家的表小姐?我怎么从来未曾听家里人说起?” “是……是老夫人……老夫人远房的亲戚,家……家中遭了难,只剩这么一个小姐,便来投奔老夫人,老夫人…原把她安置在外头,如今回城昨儿才搬进府里的!” “哦!” 林玉润冷冷一笑,看来自家这位嫡母这些年倒是长进了不少,把这么一个人藏的这般深,这么不声不响的来一出,把事儿闹开了逼着赵旭应下么? 我倒要看看这位表小姐是个什么样儿? 只怕生得极是好看,若是赵旭翻脸不认,她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出来吩咐道, “把这两个给我看好了!待我回来再处置!” 为了怕打草惊蛇林玉润只带了戚二妹与石英往后院走去,到了原来住的那院子,果然见上头二楼亮着灯,院门虚掩着,有人影在门口一闪而过。 戚二妹见了几步过去,把门推开进院子里一把揪住了一个往外便拖,把人拖到外头林玉润一瞧却是熟人, “侯妈妈,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那侯妈妈被戚二妹一手就死死按在地上,石英按她的嘴,戚二妹道, “不用这般麻烦!解了她的裤腰带……” 两人联手解了侯妈妈的裤腰带将她绑了按在地上,侯妈妈早吓得身子抖如筛糠, “七小姐!” 林玉润脸上带笑,眼神儿却是冰冷, “侯妈妈,我这院子里住的人竟还劳侯妈妈在这处望风把门,也不知那一位贵客?” 侯妈妈颤着声儿道, “里……里头无人,是老奴……老奴无事过来瞧瞧!” “哦!是么?” 林玉润笑道, “母亲不是说这院子还乱的很么,有甚好瞧的?我也瞧瞧!” 说罢抬步向里面走去。 这院子因本就没有住人,里头也无甚好搜刮,那齐军闯入这处时一瞧,知是空置的院子便退了出去,倒是并未损坏多少家俱。 进了一层楼道昏暗,只是这院子林玉润住了多年,便是闭着眼也能走上去。 林玉润抬脚上了楼,咯吱咯吱楼梯一阵乱响,上头有人听到了便有一把柔和的声音道, “侯妈妈?可……可是人来了么?” 那声音轻柔细腻,尾音颤颤天生自带了三分娇弱,这声音的主儿定是个娇媚之人。 林玉润上了楼那上头见不回话,便过来吱呀一声把门打开,里头现出一个人来正与林玉润打了一个照面, “呀!” 屋里头的人吓了一跳,接着屋里的灯光,林玉润只见她身上着一件鹅黄的薄衫,在这冬日夜里迎风一吹便立时索索发抖,披散的长发衬着她柳腰一束,人虽很纤瘦但大敞的衣领里若隐若现,却是并不单薄。 往上看,不过十三四岁的一张脸,生得丹凤眼,柳叶眉,挺鼻小嘴,自来的三分怯弱,天生的五分风流,是个让男人一见便想呵护备至的柔弱佳人。 论长相她逊林玉润几分,虽是少了她的明艳夺目却多了几分顾影自怜的我见犹怜。 似这般娇花一般,一捏就碎的女孩儿,遇上那霸气阳刚的男子,最是能引出男人心里的保护欲,若是做了什么事儿出来,只怕还真不忍翻了脸否认! 林玉润有些诧异,自家这嫡母如今倒是会把握男人心思了,她要将这算计人的劲儿用在自家夫君自上,还有刘姨娘什么事了? 林玉润心中暗恨,斜眼看了看这位笑道, “侯妈妈不是说没人么?怎得这处还住了一位姑娘,也不知是谁?” 那位见到林玉润自知事机泄露,脸上一白曲膝行礼道, “七姐姐,表妹蔡媛给你请安了!” 林玉润仔细瞧她,见她一言一行进退有度,想来应是出身不错,却不知为何会到了林家,与林老夫人勾结着来了这么一出。 当下问道, “你姓蔡,可是母亲娘家亲戚?从何处来,为何无人向我提起你,你……又怎得到了我这院子里住?” 蔡媛立在那处被夜风一吹身子抖了几抖,忙伸手抱了肩头, “七姐姐,我……我与老夫人是远亲,因家中遭了大难,便来投奔她老人家!” “哦!是么?” 林玉润瞧着她煞白的小脸冷冷一笑道, “适才听到妹妹似是在等人,也不知等的是那一个啊?” 蔡媛搂着肩头身子抖得厉害, “没……没……等谁!” “是么?” 林玉润眯眼儿瞧她, “可是在等魏王么?” “没……没等……” 林玉润冷笑一声沉声道, “现下魏王在前头院子,表小姐不如到前头院子去,我瞧你这样儿也是等得可怜,这厢策划了一场没见到正主儿,只怕心里还难受呢!我们这便带你去见一见正主!” 石英过来一把抓蔡媛胳脯,便如提那小鸡崽儿一般,手上轻轻用力便将她半拖半拉向外走,吓得蔡媛失声叫道, “七姐姐,七姐姐,我……我不去前头,我不去前头!” 林玉润冷然道, “你即是叫我一声姐姐,自是要让你如愿的,不过见到了魏王是何情形我就不好说了!” 自家虽是性子软却也不是没脾气,似这般明目张胆的算计我,是瞧着我太好欺负了么! 林玉润心中暗恨,今儿晚上我也要让你们瞧瞧我的厉害! 这厢戚二妹下去又拖了侯妈妈带着,又回去叫婆子们押了那两小厮。到了林老爷院子门前。 “去!请我爹出来!” 因着吃了不少酒,林老爷便没有回后院,自家在前院书房歇了,林玉润手下的婆子们过去敲门,那守门的仆人开了一道缝向外张望,却被人从外头大力一推,险些摔了一个跟头, “你们……七小姐!” 院门被左右推得大开,林玉润立在那处喝道, “把灯都给我点上!” 丫头、婆子们过来将院子里灯点上,四下顿时亮如白昼,几个人都被押到院当中跪下。 第三百一十五 亲人(四) 林老爷跟着的仆人们都被惊动了,纷纷披了衣裳出来瞧,那蔡媛穿的少又生得美,被众人瞧得最多, “这个是谁?” “我晓得……我晓得……” 有知晓她底细的人道, “我见过,是老夫人的远房亲戚,前头在璧县的时候,家里住不下便安置在外头院子,我跑腿儿送东西时见过!” 院子里动静大了,林老爷这时被伺候的小厮使劲推醒,当下怒道, “大胆,竟敢上手推本老爷了!” 小厮苦着脸道, “老爷,您还是到外头瞧瞧吧!出事了!” 林老爷子抬眼一瞧窗外明晃晃,灯光大亮,心下一惊酒也醒了一半,自家起身取了桌上的冷茶灌了几口,算是全清醒了。 忙披了衣裳出去,却见自家小女儿立在院子当中,粉面含煞,神情冰冷,见他出来便行礼道, “爹爹!” 林老爷子道, “这般晚了,圆姐儿你这是闹得那一出?” 林玉润却是应道, “爹爹,且先瞧瞧这院子里的人吧!女儿也想问问爹爹,这厢好不易一家团圆,您这是要闹的那一处?” 林老爷子这才瞧见地上跪的几人,便是一惊, “你……你……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 林玉润冷笑道, “爹爹不知么?” “我知晓什么?” “爹爹若是不知为何叫雍善回我那院子去住?” “你那院子不是一直给你留着么,我前头还吩咐你母亲收拾出来,预备着你们回来好过夜!” “是么!爹爹可知,那院子今儿晚上可是媛表妹住着的?” “什么?” 林老爷子也是精明人,这下子立时便明白了,忙问道, “雍善可是进了那院子?” 林玉润冷笑道, “若是进了那院子,现下媛表妹只怕已是要进我魏王府了!” 林老爷子松了一口气, “还好!” 继而大怒道, “荒唐!这事儿是什么人指使的!” 林玉润冷冷道, “我在后头,母亲可让我到二哥那处歇息!爹爹又叫雍善到后院歇息!这事儿是什么人指使,女儿也想问一问呢!” 林老爷那里会不明白,当下派了身边的人道, “去!速速叫老夫人来见我!” 那后院里头林老夫人可没有睡呢! 你倒是她如何设计这样的事儿? 还不是前头林志钺的事儿,他去了那魏军当中却是只做了一个运粮的小兵,跟着赖玔四下奔波,前头写信回来将近况一一交待,林老爷子瞧了却是十分欢喜。 自家这个儿子总算是有正事做了,从小做起总是能向上走的,想当初老子在那铺子里不过也是一个打杂的学徒,不是也走到了今日么? 那头林老夫人晓得却是哭了好几场, 自家娇生惯养的儿子去那魏军里头,也不说看在姻亲的面上照顾一二,总不能做个小兵吧! 她倒不敢怪赵旭心里只是认定林玉润不肯为家里兄长说话, “打小她便是姐妹几个当中我最不喜的,在我这处她也是受了不少气,只怕心里不知怎么恨我呢!如今跟了魏王这么多年,你见那赵旭关照过林家么?定是老七在从中作梗,终究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怎会真心顾着娘家!” 若是有一个真心为林家的女儿,借着魏王的势,这几个儿子出头便是指日可待的! 这厢却是猛然想起了自家那投奔来的远亲蔡媛,她家中原是大户,遇上叛军作乱将家中人杀了精光,只她一个躲在密室之中逃了出来。 她一个弱女子一路也不知受了多少辛苦,才寻到璧县投奔了我,以她那姿色比老七也差不了多少,又是瘦西施的模样儿,别说是男子便是我这女子见了也要多心疼几分的! 若是能让她入了魏王府,得了魏王宠爱,她一个孤女又是我远房的侄女,只怕比老七还好使些! 想到这处不由动了心思,过去暗暗与那蔡媛讲了,蔡媛红着脸羞哒哒道, “魏王英雄之名侄女也是仰慕的,只是……只是这事儿……这事儿还是要问过七姐姐的,她可是正头的夫人!” 林老夫人道, “老七那性子最是软和,你过去只要对她恭敬,事事以她为先,她定也是同意的!” 蔡媛又道, “这事儿还是要七姐姐点头才成的!” 林老夫人摆手道, “老七那性子你是不知,她绵软的很,事儿都是魏王说了算,只要是能让魏王瞧上你,她便定是会点头的!” 只是如何让魏王瞧上蔡媛,林老夫人却是费了思量, 魏王那脾性是吃软不吃硬,你若是上赶着送上去,他一个不愿意再想来二回,他心生厌恶便不能扳回来了。 倒不如把事儿做了,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给了你,总是要有个交待的,再凭着媛儿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儿,只要哭一哭鼻子说不得这事儿便成了! 蔡媛也不是那没脑子的姑娘,这无媒苟合便是进了魏王府也是个被人看低的妾室,她也是大家的小姐,即便是要去与人为妾,也是要有媒有证有正室夫人点头才成。 这厢是死活不答应生米煮成熟饭! 林老夫人一想赵旭那狗脾气若真是惹急了,睡了人家姑娘翻脸不认的事儿也干得出来! 当下想出了主意道, “也不用真成事儿,我想法子让他到你屋子呆上一会儿便成,这事儿一闹开,再由姑母我来出面,我是七姐儿嫡母,只要我开口说话,她还敢说不成么!” 蔡媛想了想却是点了头。 两人商议好了,林老夫人不动声色将她接进了城中林府,却是没想到机会这般快便来了,第二日林老爷留了赵旭吃酒。 她这厢安排之后,在后院室内连衣裳也没有换便静等着侯妈妈来报信儿。 她已是盘算好了,叫赵旭去后院的可是老爷,那院子确也没有收拾出来,只屋子里简单布置了下让蔡媛住着,老爷不知晓院子里住了谁,自家也不知晓赵旭去了后院,要是追究起来也只是两边弄岔而已,也怪不到自家头上! 她想的好,却不知那边还有一个老五呢,五爷也是碰了巧,昨日逛园子打林玉润的院子路过,一时心动想起姐妹们都在家的日子,便推门进去瞧瞧,却不成见到了一个妙龄的俏佳人在七妹妹的院子里。 两下一打照面俱是一惊,那蔡媛是吓的,五爷却是惊艳更多, 这女子是谁? 为何在这处? 忙退后几步到了院门处行礼,一问才知居然是林老夫人远房的亲戚,论起来还要叫一声表妹的。 说上两句话五爷便回来了,心湖也是微微泛起涟漪, 七妹妹那院子是块风水宝地不成?为何住在那里的女子都是貌美如花,七妹妹艳丽绝伦不说,连这位表妹也是弱不胜衣,楚楚可怜,与七妹妹倒是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只是到第二日书房吃酒,五爷便觉着不对劲了, 那院子明明住了人为何爹还让魏王过去?他是不知晓么? 他也是多了一个心眼儿,便让身边铜板过去后头打听,正好听到了林老夫人那一番话,回来报给五爷一听,立时便知晓这中间有蹊跷! 五爷倒也不知是父母有意无意,只是这样的情形必是自家七妹不愿见到的,更何况魏王要纳小应是光明正大的来,这般苟合成何体统! 当下便让铜板给林玉润报了信儿。 只是林老夫人那边还不知呢,只静等在那边闹起来再来亲自出马,这厢林老爷跟着的小厮来请她,她还当这事儿已是被林老爷知晓,当下心中暗喜, 让他先知晓了更好,也免得他疑心到我身上! 这厢急忙忙赶过来却见院子里跪着四个人,蔡媛在那处,侯妈妈在那处都还好说,怎得那两个小厮跪上地上瑟瑟发抖? 又抬眼扫了扫立着的人,这戏里最主要的男主怎得没有登场? 心下不由一沉,又见林老爷与林玉润脸色不善的瞧着她, “不好!这事儿只怕是败露了!” 林老夫人此时倒有些急智,却是几步过去拉了蔡媛道, “我的儿,你为何在这处跪着,这夜半三更你不是在屋子里好好睡觉么!” 林玉润闻言冷笑一声道, “母亲倒是心疼这位表妹,女儿也想问问她夜半三更不睡觉,等着男人进屋是为了那桩?” 林老夫人冷脸喝道, “七姐儿休要胡说,你这表妹是大家出身一向循规蹈矩,什么等男人进屋,这话是你能乱说的么?” “哦!是么!” 林玉润拿手一指那两个小厮, “你支使这两个小厮把魏王送到后院去,不是为了进表妹的屋子么?” 林老夫人怒道, “休要胡说,我何时做过此事!” 地上两上小厮抬眼瞧她,身子却在发抖,林老爷子与林老夫人结发多年,那里不知老妻嗓门儿越大,内里越是心虚。 出了这样的事儿,这府里上上下下知晓了倒不打紧,女婿知晓了这件事,圆姐儿在他面前如自处?林家在他眼中又成了什么人了! 林老爷子这厢是脸色涨红,七窍冒烟。 过去便给了两个小厮一人一脚, “胆大包天的混账东西,你们还不给老爷我从实招来!” 第三百一十六节 亲人(五) 两个小厮两双眼儿四下乱转,也不敢瞧林老夫人却瞧见了林玉润身旁的戚二妹子,这厢正露着牙冲他们笑得邪性,当下吓得一个哆嗦,眼一闭梗着脖子叫道, “是……是老夫人给了小的银子,让小的趁着姑爷吃醉了酒,将他送到后头七小姐的院子里去!” 林玉润冷笑着接道, “母亲这厢也是怕你们办事不牢,还派了贴身的侯妈妈在那处望风把门儿,倒也是为表妹安排周到!” 林老夫人犹自强撑道, “两个胡说八道的奴才的话你们也信!” 林玉润又指了侯妈妈道, “你这老奴在我那后院替表妹望着风呢!爹爹不信且问问她!” 那侯妈妈却是连连摇头道, “老奴不过是随意走到了那处,并……并没有与人望什么风!” “是么!” 林玉润冷笑一声, “二妹,你且去问一问侯妈妈!” 戚二妹上去阴森森笑着,将对那小厮的手法用到了侯妈妈身上,这婆子年纪也大了,更是耐不住疼,这厢满头大汗在地上滚了几滚终是忍不住什么都说了! 林老夫人被自下手下人当众揭穿,脸上一阵青一阵紫,嘴唇蠕动却是说不出话来,林老爷子气得抖着手,指着她的鼻头破口大骂, “我把你个没有廉耻东西,有这般设计自家女婿女儿的么?你真正是丢了我林家的脸!” 林老夫人那性子从来吃软不吃硬,左右也被揭穿了,索性撒泼道, “他们是我什么女儿女婿!你这老七自来便不亲近我,如今做了魏王夫人也从不用心关照几个哥哥,我那可怜的儿啊!如今还在外头受着苦,你也是不闻不问,你一心想着你这女儿,你死了让她给你摔盆打幡,磕头上坟去!” 林老爷气得够呛,当着众人的面这厢上来便要动手, “我把你个没有见识的婆娘,我看这家里就是要被你败了!” 林老夫人见他巴掌过来却是凛然不惧,叉腰瞪眼看着那巴掌招呼到脸上, “啪……” 一声脆响,这巴掌没有打到林老夫人脸上,却是打了在一旁冒出来的蔡媛脸上,那嫩嫩的小脸立时肿了起来, “姑父不要责怪姑母,是我自家贪慕虚荣暗中出银子收买了人,与姑母无关!” 林玉润挑眉瞧她,冷笑一声, 这蔡媛倒是一个聪明的! 她一个孤女现下只能指望着林老夫人,左右事儿已经出了,名声也好不到那儿去了,这时替林老夫人出头却是平白得了一个人情! 果然那林老夫人伸手抱了她,哭道, “我的儿!你也是苦命人!” 却是没有反驳蔡媛所言,倒是顺水推舟将这事儿推到了蔡媛身上。 “姑母!” 蔡媛心下也是明白,虽是暗恨林老夫人做事荒唐,此时却不得做出一副样儿来给人看,当下抱着林老夫人哭得伤心欲绝,林老夫人被她勾得心里难受,也是掉下了泪来! 她们这厢两人搂在了一处哭得十分凄惨,那样儿倒似这一帮子人合着伙儿欺负她们一般。 林玉润冷笑一声道, “表妹即是苦命人便应好好惜福,心太大了可不是好事儿!” 蔡媛闻言哭得更是梨花带雨,抽抽泣泣的道, “姐姐,妹妹我也是一时糊涂,还求姐姐饶过我这一遭吧!” 她求得那可怜样儿,便是林老爷也瞧着有些不忍了, 定是自家那老妻荒唐倒害了这孩子! 林玉润冷笑一声, “我瞧着你也是孤苦一人,无依无靠不如好好挑个人嫁过去做正头娘子,倒比这般设计人强!” 蔡媛一惊,抬起犹挂露珠的小脸儿 “姐姐!” 林玉润竟这般狠,要将自家嫁出去,嫁给谁?若是给那些山野莽夫,下三烂的东西,岂不是要害我一辈子! “怎么?不乐意,是还贪着魏王府的权势,巴望着我八抬大轿抬你进去么!” 院子里一众人低头窃窃,人人瞧她都是眼神异样。 蔡媛哭着低头拉了林老夫人的手道, “姑母,媛儿一时鬼迷了心窍,丢了姑母的颜面,害您与姑父生罅隙,是媛儿的不是!媛儿如今……如今闺誉扫地,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说罢猛然起身便向那院门处跑去,那大门外头却是一个大池,里头齐腰深的水里,有一半是厚厚的淤泥。 蔡媛奔了这处来看样子要往这里头跳,林老夫人见了失声尖叫道, “快快给我将她拦住!” 院子里众人还没意会过来,那鹅黄色的身影已冲到了外头,有人喝道, “什么人!” 竟是赵旭的声音,紧接着便听到蔡媛的声音惊叫一声,林玉润向外走了几步,却见赵旭已是一手抓了蔡媛胳膊大踏步进来了,到了院子里忙将她扔到一旁,左右瞧了瞧院子里道, “嘿!大半夜不睡觉,这处到是真热闹!” 又见自家媳妇神情冷凝立在那处,忙过捏了她的手,只觉一片冰凉, “这般晚了在外头站着作甚,些许小事打发下头人处置便是了,何必劳累自己!” 林玉润冷笑道, “我倒想回去歇着呢!只是我若是再不出手,夫君都要任人算计去了,许是我平日里太好说话了,倒让人觉着我好欺负,要踩到我头上来了!” 赵旭在那屋子里睡了一会儿,是被两个小厮推醒的, “大爷!您快起吧!” 赵旭被推醒了翻身起来,不见林玉润只见两个苦着脸的小厮,便问道, “夫人何在?” 林玔小脸皱起一团, “我的大爷哟!您还是出去瞧瞧吧……” 说罢将这事儿一讲,赵旭听了心头火起,抬了脚又放下却是犹豫了。 他倒不是不想给林玉润出头,只是这毕竟是她娘家人出的丑,自家过去了倒让她觉着失了颜面。只是不去,圆姐儿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那赵安也是个机灵的, “小的瞧着夫人这回可是气坏了,那不知何处钻来的表小姐恶心人不打紧,这般冷的天气夫人在外头院子教训人,冻着了身子可怎好!” 一句话说的赵旭腾一声跳了起来, 这小子倒是说的对,小事儿如何处置倒是无碍,气着了身子可怎么好! 这厢忙穿了鞋,理好衣裳出来,走到岳父那院子外头,正正瞧见一个人影儿直直撞了过来,赵旭一闪身喝道, “什么人?” 那人愣了愣却是惊呼一声又向他撞了过来,赵旭一伸手砰一下抓了那人的胳膊,往那院门里一带,进来见了媳妇立在那处,小脸苍白,双眼冒火,忙放了手过去。 林玉润拉了他的手一指立在林老夫人身旁的蔡媛道, “我母亲想让这位远房的表妹作了你的妾室,夫君瞧着可还入眼?” 赵旭却是连眼皮子掀都没有掀一下,只皱着眉头道, “也不知那处钻来的阿猫阿狗便要称表妹!这女子在外头瞧见是我还往上撞,这勾引男人的伎俩也不知在那个私娼窑子里学的!” 此言一出那蔡媛脸色立时一片煞白,她从小也是自负美貌,自觉任是那个男人见了都要怜惜三分,却没想到遇上一个赵旭。 先头在外头她确是瞧准了再撞的,你当她没有瞧过赵旭么? 赵旭进府里她就悄悄儿出来打量过了,人生得高大,一派威仪,相貌虽称不上英俊却是有着别样的阳刚与强悍,赵旭有权有势便连那称得上凶狠的外貌也令得蔡媛瞧着心安。 别的不讲,这样禀性的男子虽是霸道但是定不会令跟在身旁的女子受苦! 这蔡媛便是个眼利的,瞧出了赵旭的好来,心下已是暗许了这事儿,甚至想着若是他真到了屋子里,便……便让他……让他办成了,也……也无不可! 只是没想到中间出了纰漏被林玉润发觉,弄成现下的场面,她若是不借着寻死把这局面化解了,以后可如何在林家立足! 她冲着那水池子去时也是想好了的,但凡大户人家的水池为防出意外都建得不深,自家现下跳下去,不过图个吓人,真要去寻死选个僻静的地儿死透了都没人知晓,又何必当着众人的面? 到时林老夫人一叫,众人再来救人,自家一昏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 却没想到半路遇上一个赵旭,她先头没有看清,后头可是瞧清了,忙又往他怀里钻, 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柔弱女子送入怀中,便是再铁石心肠也要愣上一愣,心要软上三分,却不料赵旭却是支着手臂将她隔得老远,进来后连眼风也不给她一个。 只是盯着林玉润瞧,嘴里说出的话来更是狠的让人身上抖上三抖, “姐夫……” 赵旭眼皮一翻, “乱叫什么!谁是你姐夫,也不知是什么臊腥地儿钻出来的东西就往家里带!” 一句话说的林老夫人抖着身子,林老爷脸色也不好看了,拿眼儿瞧着自家小女儿,只是这回林玉润却是不依不饶冲蔡媛道, “你不是一心想等着我夫君到你那屋里么?怎得见了人倒缩到一旁了!” 第三百一十七节 杖打 林老夫人变了脸, “你敢!我蔡家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林玉润冷笑道, “即是蔡家的人为何吃林家的饭,住林家的房,想我林家的女婿!母亲这手也是伸得够长的!” 说罢转身冲林老爷福身道, “爹爹,如今这蔡家的表妹搅得我林家不得安生,依女儿瞧着要嘛回她蔡家过活去,要嘛便由林家安排着嫁人!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林老爷此时正暗恨自家老妻在女儿女婿面前丢了大脸,当下点头应道, “七姐儿说的对,蔡家的女儿你们蔡家自养活去,今儿晚上便走!若是不然就由我作主将她嫁了!” 蔡媛咬唇哭道, “姐姐又何必这样赶尽杀绝!” 林玉润冷笑环视四周, “人人都当我林玉润好说话性子软,一个个心眼活泛着想往我头上爬,我若是不发威都当我好欺负么!” 说罢却是一抬手,一道银光自林老夫人与蔡媛之间穿过,冷风乍起蔡媛只觉脸上一凉用手一摸,却是一手血,当下吓得大叫一声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 林老夫人却是比她高壮些,脸上无事但那肩头衣裳被划破了一个口子,透了三层的衣裳露出里头的肉来,林玉润这一手却是一箭双雕将两人吓得够呛。 “啊!” 林老夫人惊叫一声捂了肩头,甩了蔡媛连退三步,只见林玉润冷冷道, “母亲,女儿这些年在外头也是学了些本事,若是母亲有闲倒可以见识见识!” 林老夫人瞪圆了眼睛, “你……你敢……” 林玉润一抬手五指伸开,指缝之间寒光闪闪, “我有什么不敢的,母亲即是敢算计我便要知晓后果!” 林老夫人吓得又倒退了三步,林玉润喝道, “来人!给我把蔡小姐请出府去!” 她手下两个婆子过来如拎小鸡崽儿一般,将那蔡媛拎起了往外走,林老夫人困兽犹斗扑上去拦道, “谁敢!谁要将她赶出府去,就将我一同赶了!” 她这厢倒不是与蔡媛有多大情份,只是就这么眼睁睁瞧着自家侄女被赶出去,日后这府上还有谁听她说话! 林玉润冷冷一笑道, “二妹,夜这么深了,人也闹够了,把老夫人扶回房去!” “是!” 戚二妹过去,一手按林老夫人肩头,她立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你……你……大胆的奴才!你……” 话没有说完,戚二妹又按了她另一边肩头,双手自她腋下用力便将她提了起来,这厢笑道, “老夫人,您年纪大了,这身子也不灵便了,瞧瞧都不会走路了!还是让奴婢扶着您回房去吧!” 林老夫人被戚二妹半拖半拽的带走了,林玉润转过身指着院中跪着的人冲林老爷道, “爹爹,这三个奴才,收些银两便敢设计主人家,留着还有何用,杖毙了吧!” 那三个奴才闻言吓得魂飞魄散,跪在那处磕头如捣蒜, “老爷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吧!” 林老爷却是冷着脸点头道, “七姐儿说的对,不过我这厢刚搬回了府,死了人也不吉利,便一人打八十板子发卖出去!” 说罢喝道, “来人啊!给我按着重重的打!” 两旁有人上来按在地上,堵了嘴便打起来,一院子人见着那三个初时还挣扎,到了后来只是瞪大了眼,脖子上头青筋暴突,身下渐渐便有血水流出,待到身周围血水淌起了一滩时,八十个板子才算是打完了。 这厢三人便只剩下一口气了,林老爷恨道, “给我把他们扔出去!” 林玉润却是在一旁道, “爹爹,侯妈妈毕竟是母亲身边的人,这一面不见便赶出去也不近人情,来人啊!将侯妈妈带到后院见母亲一面!” 有婆子过来拖了侯妈妈到那后院去,这一路之上血痕蜿蜒,一直到了荣华堂之前,林老夫人这时正忐忑不安坐在那堂上,伺候的丫头们早就听到了风声,也不敢近前为只在廊下立着。 这厢见到那侯妈妈被拖进来都是掩着嘴惊呼起来,要林老夫人现下身子已是渐渐不再发麻,只是一时半会儿还起不了身,却见那两个婆子将侯妈妈拖到了厅堂之中,那身下的血流在地上,染成了一条血路。 “老夫人!” 两个婆子上来行礼, “我们家夫人说了,这侯妈妈是您身前的人,如今要放出去了,自是应来见您一面的,只是眼下她磕不了头,还请老夫人见谅!” 林老夫人瞧着那背上血肉模糊的侯妈妈,又气又吓险些一口气没有上昏过去, “你……你们……” 两个婆子毕恭毕敬行了礼,眼神中的不屑与轻蔑却是显而易见, “老夫人,即是见过人了,我们便将她带出去了!” 说罢便去拖那侯妈妈,侯妈妈自知这样出去必死无疑,聚了最后一口气,伸出血淋淋的手一把抓住了林老夫人的脚踝, “老……老夫人!救……救我!” 林老夫人吓得惊叫一声缩了脚,眼瞪瞪看着那两个婆子将侯妈妈拖走了,此时天寒那鲜血很快便凝成冻。在灯光下头泛着红黑色,异常的可怖。 林老夫人呆坐在那处,只觉着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明一阵暗一阵,人摇摇欲坠。 这……这……老七终究是不一样了! 这事儿处置完天色已是蒙蒙亮了,赵旭夫妇辞了林老爷子出府坐上马车,林玉润却是长叹了一口气,将身子依在角落处神色黯然。 赵旭知她心中不好受,忙笑道, “我这厢竟从不知晓,夫人竟是这般威风……” 说着冲她拱手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儿道, “为夫这厢也是受教了,夫人令我往西,我决不往东,夫人令我杀人,我决不会放火!从今往后定是对夫人俯首贴耳,决无二心!还望夫人对我手下留情才是!” 林玉润知他是插科打诨逗自己开心,抿嘴儿一笑打他道, “当真是我让你杀人便杀人,放火便放火么?” 赵旭拍着胸脯道, “为夫对夫人之人日月可鉴,夫人旦有吩咐定是惟命是从!” 说罢过去搂了她亲了亲额头道, “不过些许小事,几个小人罢了,何必为了他们伤神!这厢心里也出了气,便不要挂在心上了!” 林玉润搂了他问道, “你可会觉着我心狠手辣?” 赵旭哈哈笑道, “你这叫什么手狠手辣!为夫也被人称做人王,那是杀人如麻,砍脑袋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夫人心狠手辣配我不是正好,我赵人王的夫人若是不心狠手辣,岂不是坠了我的威名?” 林玉润笑着拧他, “谁要配你!” 赵旭苦着脸道, “夫人这厢已是为我生四个儿子,你不配我谁还能配我!” 夫妻两人说着悄悄儿话,马车已是回了府,刚打那上头下来,门口却是呼拉拉奔出了几个儿子来。 “娘!爹!” “娘!” …… 五个孩子都往两人身上扑,双胞儿抱着林玉润委屈巴巴哭道, “娘昨晚你去那处了?为何不回来!” 这一对儿白日里玩得再疯,到了夜里必是要寻娘的,昨儿林玉润没有回来,倒让双胞儿好好的哭了一场,哭累了才睡过去。 待到这第二日早早过去把几个哥哥吵起来,到这府门口等着娘回来,见了林玉润那里肯撒手。 林玉润一夜未睡此时精神不济,将那蜀哥儿与定哥儿抱起来,交到赵旭手上, “夫君,这些孩子们便交给夫君您了!” 赵旭嫌弃的左右看看,这两个哭的鼻涕泡儿都冒出来的小家伙, “夫人,这……这……” 林玉润一面抬手掩了呵欠,一面懒懒瞄了他一眼道, “前头不是还在说,唯夫人之命是从么,今儿夫人便命你带着你儿子!” 说罢自顾自回后院去睡了,赵旭抱着两个小的,身边围了三个大的,眼巴巴瞧着自家媳妇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院门之中。 “我……我也一夜未睡啊!” 此时回后院去搂着媳妇睡个回笼觉多好!倒在这处来守着几个兔崽子,赵旭恨恨瞪了瞪几个儿子。这才领着小祖宗们吃罢了早饭,又把三个大的送到了公良先生处。 他还是心疼媳妇的,怕两个小的呆在后院吵着林玉润,便打马带着他们随自己去了沧州府衙。 两口子这厢倒不提林府之事,只那蔡媛被赶出府之后,林老爷倒也不想做的太绝,派人将她的衣物等全数送了出去,又赠了她纹银五百银,将她送回了璧县老家那处宅子,也算是全了亲戚的情义,以后她是生是死全看她自家的造化了。 那蔡媛也是一个聪明的,拿了银子回了璧县,没有再住林家的院子,却是自家出去赁了一间屋子,做些针线活计自家过日子,隔了不久便相中了璧县一户富户的公子,这般略施小计便引得那公子对她死心塌地,跟着他回去做了小妾,倒害得那公子的后院整日价鸡飞狗跳,只是再不提与魏王赵旭连着亲的事儿,林家也再没有提过这个人。 第三百一十七节 儿子 这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虽说林府上下都封了口,但那八卦流言却还是不胫而走。 这一回却是不传赵旭了,传的是魏王夫人如何善妒,如何深夜赶了投亲的表妹出门,只因表妹生的美貌,与魏王有了勾连。 这厢又如何打了三个暗中通信的奴才,八十个板子发卖了出去! 这夫人凭地厉害,一应事儿都做在赵旭眼前,那魏王却是缩着脖子一言不敢发,眼睁睁瞧着自家心仪的女子在天寒地冻之夜,被正室赶了出去,如今也不知流落到了何处! 如此这般等等,将林玉润却是描绘成了一个貌如天仙,内里彪悍的母老虎! …… 这些个流言传的有模有样,三分真七分假,传来传去便到了赵旭耳朵里。 这一日回了府,气冲冲对林玉润道, “真是气煞我也!” 林玉润忙问是何事,赵旭撸袖子抡胳膊骂道,‘ “这沧州城的百姓也不知怎得这般酷爱八卦流言,前头传我如何暴虐也就罢了!怎得现下还传起夫人来了!” 说罢将那流言讲了一遍给林玉润,林玉润闻言却是笑得不行, “我正发愁以后这些姑娘们前仆后继的上来,我是防的了初一防不了十五,这下子倒是省事儿了!” 有个坏名声也未必不是好事儿!左右她一个内宅的妇人少有出门,外头怎么传与她何干!更何况自家性子软难免让人起了歪心思,这厢名声出去也算是立威了! 赵旭却很委屈道, “你那瘦得跟小鸡崽子一般的表妹我正眼都没有瞧一下,怎得就成了我心仪之人了!我分明还在那处与夫人助威来着,怎得就成了一言不敢发了!” 话一完却见自家媳妇笑脸一收却是一瞪眼道, “你连正眼也没瞧上一眼,怎得就知晓她瘦弱了!” 赵旭见她嚼了干醋不怒反喜,当下过去蹭她道, “我还当夫人不在意呢!却原来还是着紧我的!” 林玉润嗔道, “我若是不着紧你,能发这般大的火儿么?” 赵旭笑着点头道, “夫人切记以后也这般着紧,需时时盯着我才是!” 夫妻两人聚少离多,便是聚在一处也是几个儿子分了林玉润大半的精神去,赵旭这心里早已是有了怨念。 想起那一晚的事儿来,心里却不觉林玉润有何狠辣之处,暗地里倒有些美滋滋地, 圆姐儿这般软的性子都要下重手,自然是因着爱煞了我才是! 夫妻两人对外头风言风语,一个是乐见其成,一个是不以为意,倒是那林老爷听了勃然大怒将府里上上下下又惩治了一番,以后林玉润回娘家,这林府的下人们见了她更是毕恭毕敬,再无人敢动那歪心思。 只是这一番流言传到了城外,赵老爷子听到了,却是特意召了赵旭来说话, “一是你常年在外头,你媳妇在家也是辛苦。二来你们夫妻恩爱,如今她膝下已是连着有了四个儿子,也算是站得稳稳地了!我前头不想说,现下倒是想同你讲一讲!” 赵旭挑眉不知自家老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爹您老有话就直说!” “我瞧着,你也该纳几房小妾了!” 赵旭听了浓眉一皱, “爹,谁在你面前嚼舌头了!” 赵老爷子摇头道, “谁也没有在我跟前说过,只是这事儿倒是点醒了我,我知晓你心里只挂着你那媳妇,前头你多少女人我也拦着没有让她们生下一儿半女来,便都是为了给你正室的颜面,如今她名下可是五个儿子了,以后再有人进府也是越不过她去的,只是以你的势子,儿子是越多越好,还是纳几房小妾多生几个儿子才是!” 赵旭听了打心眼儿里厌烦起来, “养那么多女儿作甚!我那后院只圆姐一个便好,又清静又自在,弄一堆儿女人回来没得惹我烦!” 更何况圆姐儿虽是不说,她那性子赵旭也是知晓的,若是他进了别人的屋子,圆姐儿只怕再也不会同他亲近了! 我为了一个压根不中意的女人,寒了圆姐儿的心,我是疯了还是傻了! 赵旭想起来自家要是抱个不是林玉润的女人在怀里,心下立时就不舒爽了,当下冲他老子没好气的道, “左右我那后院是不会进女人了,五个儿子已是够够的了!您老人家若是嫌子孙少了,自家再接几房进来,只要不累着您老的身子骨,儿子我决无二话!” “你说什么混账话!” 赵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 “我这不是为了你好么!” 赵旭怒了, “好个屁!儿子多了争家产的事儿还少么,你生两个儿子不也分了一个出去么!两个儿子你都顾不上,还要我生十个八个儿子,等着以后老了看他们在我病床前抡刀子互砍么!” 一句话扎到了赵老爷子心里,弄得他又气又疼站起来将手里的茶盏便往赵旭头上砸, “我把你个混账东西!” 赵旭一个闪身躲过了茶水,那一盏茶全数撒到了地上,赵老爷子跳着脚骂道, “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别以为你当了魏王老子就不敢揍你了!” 说罢左右打着转寻那趁手的家伙,赵旭也是气得够呛跳到外头,梗着脖子冲他老子嚷道, “要生你去生,生不出来就拉倒,少打我的主意!” 转身便出了书房,气得赵老爷子一个倒仰!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老子当年没有生你的时候,宗族里多少人眼巴巴瞧着这家里的产业,生了你一个是好的!庭哥儿却是个身子骨弱的,以后怎样还不好说! 让你为我赵家开枝散叶是害你么?以后即便是你夺了天下,还不是要儿子来给你守,儿子少了能成么! 赵旭气呼呼出府打马回了城,到了自家府门前一口气都还没有咽下去,想着现下这样儿怕圆姐儿见了生疑,便转道去了后头公良先生的院子。 这时节孩子们应是要下学了,他便在那院门口等着,果然有了一柱香的功夫,孩子们便下学了! 保官、豫哥儿、湘哥儿见了赵旭很是惊喜, “爹爹!你怎么来了?” 豫哥儿过来抱着他的大腿,赵旭低头瞧瞧自家斯文儒雅的大儿子,英气勃勃的二儿子,还有古灵精怪的三儿子,家里还有两个小的呢! 不由心下暗暗骂道, 还生什么儿子?便是这几个都够我头疼的了! 一个个没出息老子愁,太出息了老子也愁,生儿子就是愁啊! 赵旭摸了摸豫哥儿的头, “走!爹带你们骑马去!” 如今三个大儿子骑术已是不错,这厢去马厩里各选了马骑上,便跟着赵旭到城外跑马。 父子四人打马出城到外头平原之上便放开了来跑,赵旭一马当先奔在前头,三个小的你追我赶跟在后头。 这一口气奔出五里地去,保官和湘哥儿已是落在了后头,只有豫哥儿死死咬着赵旭不放。 赵旭回头看看,见这小子四平八稳端坐马上,那小身子腰挺背直,当下点头道, “豫哥儿如今功夫可是见涨了!你师父所教的刀法可是每日勤练?” 豫哥儿点头道, “爹,我每日都练着呢!” 赵旭翻身下马把自家腰上佩刀扔了过来, “耍来看看!” 豫哥儿接过刀,选了一个平坦之地,脱了外头的罩衫露出身上劲装来,这厢凝神静气便耍将起来。 方素素教豫哥儿的是祖传的方家刀法,这一路刀法来来回回只有十六式,却是大开大阖,刚猛非常,本是男子练最合适,方素素也亏得是天生的神力,她练了二十几年下来已算是出登堂入室了! 豫哥儿人小力气不够,耍出来那气势只得方素素十中之一,不过一招一式俱是有板有眼,待到他内功有成时必能将方家刀法发扬光大。 赵旭瞧着很是欣慰点头问道, “这些个招式,你师父当初教你时可有指点其中窍门!” 豫哥儿停了手里的刀想了想道, “有些倒是讲过,有些却没有讲!” 赵旭瞧在眼里心中暗叹, 豫哥儿真是天生的练家子!这些个招式方素素不过教了他一个月,其中许多关节要点只怕也没有教的详细。 自家又忙也没有空指点他,这一阵子只靠着他自家勤练摸索却已是融会贯通初具雏形,假以时日这小子于武学一途之上登锋造极,又或是开宗立派也不是不能的! 当下想了想问豫哥儿, “豫哥儿,以后爹打下的江山,你可是想要?” 豫哥儿正耍着刀砍树呢,闻言回头想了想道, “你给我我便要,你不给我我自家去打便是!” 赵旭听了只是笑, “你当这江山这般好打么?想打便打下来了?” 豫哥儿歪着头反问道, “爹你这不也是自家打的么?这不是跟练刀法一般么,总要一直练才成的!想做便去做,总有一日便能成的!” “那……我若是给哥哥呢?” 豫哥儿虽是年纪小,但心思却是少有的通透,低头想了想, “哥哥会赶我和弟弟们么?” 他听下面人说过,他们家原来就是沧州的,后来爹跟二叔分家才离开的。那沧江边的宅子本也是爹建的,也给了二叔。 他们说二叔是嫡子,爹爹与二叔是分了家的,所以才要把院宅让出来。 以后哥哥得了爹爹的家业,也要赶他和弟弟们离家么? 赵旭涩然道, “以后……以后你们大了总要分家的!” 第三百一十八节 纳妾 赵旭是自尸山血海之中出来的,知晓坐上了那位子,任是谁人也不愿别人觊觎,保官那性子虽不至手足相残,但打发兄弟们远远的离开却是一定的! 豫哥儿闻言皱眉想了想, “分家也成,那娘得跟我走!” 赵旭被他逗乐了, “你娘跟着你出去吃苦么?” 豫哥儿将手中大刀一摆, “爹爹凭地小看我,你能打下一片江山,豫哥儿也能!” 那小样儿很是豪气干云,赵旭瞧着忍不住上去揉他的脸, “臭小子,口气倒是不小!” 豫哥儿气得推他爹道, “爹爹少小看人,我以后打一片比你大的江山给你瞧瞧!” 赵旭哈哈笑着又去揉他脸,把豫哥儿惹急了手中大刀一摆, “别揉我的脸!” 赵旭瞪眼, “嘿!小子敢跟你爹动手了是吧!” 这厢随手扯了树上一根枝条便与儿子过起招儿来,待到保官与湘哥儿过来时。 父子俩正打的热闹,两兄弟见了翻身下马,俱都大喝一声向他们老子扑去,父子四人在那荒原之上立时战成了一处! 三个儿子下了学跟着赵旭走了,自是有人去报了给林玉润。 林玉润却是有些奇怪, “大爷今儿怎得这般早!” 回头对珍珠道, “去打听打听今儿是谁跟在大爷身边!” 珍珠出去一问却是赵安, “到了门口便不让跟了,带着几位少爷去跑马了!” “叫赵安进来问问!” 赵安被叫了进来,跪下给林玉润磕头道, “小的给夫人请安!” 赵安生得矮矮胖胖,一脸的憨厚,林玉润问他, “大爷这几日事儿不忙么?怎得这般早便回府了?” 近来虽是不打仗了,但那边界却并不安宁,又有赵旭也打算将瑜州拿下,这厢正在勤练兵马,凑集粮草又要安抚地方,各州各级的官员也是在选拔任用,若不是他一心想陪着林玉润母子,只怕早就四处奔波了。 今儿这般早回来应是有了什么事儿! 赵安老老实实答道, “大爷事儿忙,是老爷叫了大爷回那边府上去!” “哦?老爷可是同大爷说了什么?” 父子俩说话时赵安正在那房廊下头站着呢!他自是知晓林老爷子说了什么,只是这话他可不敢同林玉润讲,支吾道, “小的……小的,在外头也没有听清!” 林玉润瞧他神色便知有话不好说,心中暗想,这林老爷子的话定是不能让我听的,若是不然赵安那里能不说! 想了想,最近的事儿便只有城里的流言了,莫非是老爷子听到了,特意叫雍善过去训了一顿? “大爷出来脸色可是不好?” 赵安心道,岂止是不好,是怒气冲冲才是! 当下点了点头, “大爷,是十分不悦!” 林玉润点头道, “我知晓了,下去吧!” 让珍珠给了他几个银锞子便打发他下去。 林玉润近来也是忙,前头赵喜与温馨的婚事,早早便想办的,却因着战事一直拖到了现下,以两人岁数已是拖不得了,这一回说甚也要给他们办了。 她这厢正让几个丫开库房点东西,又叫了艾叶和朱砂过来商量。 今时不同往日,赵旭身边的这四个小厮,已是成了独挡一面的人物,这婚事倒是越发马虎不得了,赵喜是自幼进了赵家,无父无母倒也好说,只是温馨那处却是有父有母,弟妹俱在的。 她是从那家里逃婚出来的,现下这亲是认还是不认,还要问一问她的意思! 林玉润这头叫人去唤温姑娘,便先将自家夫君的事儿放在一边了。 温馨听召便到了后院厅堂之上,过来给林玉润见礼, “夫人,可是有事吩咐!” 林玉润笑道, “却是有事吩咐……” 说罢将那桌上摆放的各式喜贴一指道, “还劳烦准新娘子给个指点!” 温馨大大方方笑着过来,一张张拿起来看,却是选那大红金丝边线的, “这张好!” 林玉润瞧着也笑道, “我瞧着也是不错,不过这些可是要问一问赵喜的意思?” 温馨摆手道, “不用!这一应的事儿都是我说了算!” 几人听了都笑,朱砂打趣她道, “还是我们温姑娘厉害,这外头家里一把抓,还没有过门便把赵喜哥给管死了!” 温馨笑道, “他在外头管大事,这些许小事儿自然便是我的了!” 几人笑着,外头戚二妹却进来了,瞧着这摆了一堂的东西,眼前一亮, “这是准备喜哥和馨姐儿的婚事么?” 林玉润笑着冲她招手, “你又跑到那处混去了!也过来瞧瞧!” 她过来林玉润仔细一打量,见她嘴角还粘着油渍,不由嗔道, “你这又是到后厨偷食了么?” 这二妹每日勤练功夫,动了多吃的也多,别人三顿饭紧够了,她却要五顿才成。戚二妹忙抬手擦嘴道, “夫人,我可没到后厨偷食!” 那吃的东西可是赵宝让身边的小厮悄悄送过来的,她自家躲在房里吃的! 这厢跟着众人挑那新婚的各式用品,大到新嫁娘的头饰,嫁衣的料子,绣鞋花样,小到绣花的丝线,盖头上的吊坠,腰间的荷包,林林总总不知繁凡,林玉润这边说珍珠在一旁写,竟是记了厚厚一摞纸。 便是这样还没有记完,明日还得继续,林玉润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就打发艾叶和朱砂回去了,却将温馨留了下来,问起她的家事来, “婚姻乃人生大事,如今我们已是占了禹州,与临州相接,青山县便离的不远了,你可是要派人回去报个信儿?” 温馨低头想了想再抬头是一脸决绝, “夫人,那临州青山县县府温佑贞的女儿温馨早已在跳河那一日便死了,如今我只是赵喜的妻子温氏了!” 林玉润叹了一口气道, “即是如此,我们便照着你的意思办吧!” “多谢夫人!” 忙到掌灯才把诸事放下,林玉润得空吃饭,双胞被奶娘带过来时已是吃过了,却是伸着脖子寻哥哥们,林玉润道, “哥哥们跟着爹爹出城去了!只怕要晚些!” 话音未落外头便传来了喧哗声,豫哥儿已是头一个冲了进来, “娘!娘!” 湘哥儿紧跟在后头,保官却是陪在赵旭身边老老实实走着,林玉润瞧了他们满头大汗的样儿,忙叫丫头们取了温水来给父子几人擦洗。 “可是在外头吃过饭?” 几人俱是摇头,林玉润又忙吩咐布置饭菜,一家人坐下吃饭,吃罢饭林玉润打发了几个孩子,夫妻二人回到内室,便问赵旭道, “今儿可是有空,怎有闲心去跑马?” 赵旭不愿她知晓赵老爷子的打算,当下打个哈哈道, “无事,只是偶然来了兴致想带着几个小子出去耍一耍!” 林玉润心中本无事,见他这样儿倒生疑了,当下便诈他道, “你莫瞒我,爹爹他老人家说的事儿,我已知晓了!” 赵旭一惊仔细打量林玉润脸色,可惜那位撇过脸却是不让他瞧,弄得他还当真以为林玉润知晓了。 难道我那糊涂的老子,已是先前知会过圆姐儿了? 立时便急忙这去搂了她道, “我爹他老糊涂了,说那些话也不用放心里去,你放心我是决不会纳妾的!” 林玉润闻言却是抬头瞪圆了眼道, “爹让你纳妾?” 赵旭一看她神色这才知晓被诈了,自家已是供出来了,也瞒不了了,当下点头道, “你也不用往心里去,他也不过这么一说,纳不纳还在我,也不是他说了能算的!” 林玉润蹙眉道, “可是我做的有甚不好,让他老人家生了不满?” 赵旭摇头道, “他那里是对你不满,他那是自家生不出儿子来,巴望着我多生呢!” 说罢抱了林玉润坐到床上,伏下身去脱绣鞋, “他已是三十而立才有了我,庭哥儿出生便身子不好,一度以为养不活,赵氏一族可是眼巴巴瞧着他的家产,现下到了我这处他巴不得有那百十个儿子养着,生怕有个意外断了香火!” 林玉润钻进他怀里,伏在胸前却是沉呤不语,赵旭知她心中定是不爽快的,忙轻拍她后背道, “无事,左右有我在前头挡着,你只管往我身上推便是!” 林玉润垂了眼睑不言, 前头刚嫁赵旭时,也知他是什么样儿人,他那后头院子里也有不少女人,自家本是抱着在这乱世之中寻靠山的念头,也不去在乎那些个女人。 只是也不知从何时起这念头早就淡去,赵旭又是一心对她,后院之中从未有过旁的女人,倒让她从没有去想过赵旭要是进了别人房里,她要如何自处? 若是这后院里头真要是有了旁的女人与自己分享丈夫,受赵旭的庇护甚至宠爱…… 想到这处心里便如刀绞一般的痛,林玉润抬手捂了胸口,这时才明白前世里也许自己并不是真心爱那孙绍棠,也许只是少女时对翩翩公子的迷恋,也许还带了些许姐妹之间的意气之争,还有几许贪慕他少年英才,状元郎夫人的头衔等等,真心的爱恋只怕连三分也不到。 因而他在外头眠花宿柳,自家虽是难受却还能过活,若是赵旭这样儿的话,只怕自己真要不能活了! 第三百一十九节 韵事 只是怎么能不活呢?还有孩子们呢? 我要是有个什么,他们怎么办? 这般想来想去不由咬紧了唇,良久才发了狠暗道, 若是雍善有这心思,我便领着孩子们退守一院再不与他牵连,永不许他入我房门一步。 若是他没有这心思,我……我便将那些个不管什么来路的女人,统统儿赶走! 谁要是敢觊觎我的夫君,手伸长了便剁手,脚伸长了便砍脚!有那仗着脸好看硬要凑上来的,我便一巴掌扇过去打她个鼻青脸肿! 她这厢是下定了捍卫夫君的心思! 赵旭却不知她心里翻江倒海,只是见她久久不语心知她定是不好受,正要温言哄她,却见自家媳妇起身冲他魅惑一笑, “雍善!” 长腿儿一摆,已是骑到了他身上。她把额头抵过来,两人脸挨着挨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着,扫到了他眼皮上头,又轻又软的轻儿,把他心里挠得痒了起来。 双手抚上她细腰,微微用力便将她的身子挪到了前头,这厢把头埋进了那中间的沟壑之中,深深吸了一口气,满鼻都是淡雅馥郁, “雍善?” 赵旭陷在里头不想出来,懒懒的嗯了一声, “你……是真不想纳妾么?” 赵旭把口鼻在她胸前蹭了蹭, “我这辈子有你便够了!” 他声音低沉却是坚定决绝,林玉润闻言嫣然低头吻了吻他的头顶,双手捧了他的脸一路吻到了他唇上, “雍善!你是我的!” 赵旭头一回听到自家媳妇这般霸气的宣言,当下喜得搂了她腰身,扶了后脑压了上去, “我是你的!圆姐儿!我生生世世都是你的!” 林玉润低低笑着,扭着身子缠上他,两具身躯在这锦衾之中难舍难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对不住了!姑娘们,要好夫君自家寻去!这个男人是我林玉润一人的了!他的心,他的身,他的整个人都是我的! 我是他的妻,与他同生,与他共死,与他共享荣华,也与他共患危难。 这一生一世我都会与他在一处了! 两夫妻这厢心心相印,那一头赵老爷子却还是不死心,又觉着自家儿子那狗脾气,惹急了只怕要立时翻脸。 便想起了老妻来,到后院去把自家那意思一说,赵老夫人却是皱眉,她本就不待见赵旭,大儿媳妇也不讨她喜欢,现下是老爷子要雍善纳妾又不是她! 两口子有了罅隙,她也乐得在一旁瞧热闹! 只是林玉润那性子她j一早便知晓,你别瞧她在外头瞧着和和气气的,内里也是咬人的狗不叫的!不声不响冷不丁儿咬人一口,可是生疼! 你瞧,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都敢在娘家赶人打人!到了我面前只怕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这厢让她给雍善纳妾,她明着答应暗地里恨上了我。 她在雍善面前又得宠,要是吹一吹枕头风儿,以后庭哥儿那前程不被她给吹没了? 赵老夫人当下便劝赵老爷子道, “雍善如今在外头统帅千军万马,已是能自立门户之人了,他房里的事儿,你过问作甚,没得讨他厌烦你!” 赵老爷子听了却是怒道, “没见识的妇人,这家里没儿子的苦你是不知晓么?让他为我们赵家开枝散枝,多子多福,怎得便讨人厌烦了!” 赵老夫人被他戳中了痛处,当下便捂了帕子哭了起来, “你这那里是说雍善,分明是怪我没有生儿子!” 两人没说上两句便闹了起来,赵老爷子气呼呼走了,赵老夫人恨道, “你要我说,我便说就是!以后你那宝贝儿子记恨你可别怪我!” 隔了几日趁着林玉润过来请安时,便将老爷子的意思又说了一遍,林玉润闻言笑呤呤道, “母亲所言极是,多子多福自然是好事儿,只是人都道娶妻娶贤,纳妾纳颜,媳妇我这做正室的端庄些是没错,那小的却是要好看才成,母亲且帮我寻那比我好看的鲜嫩姑娘给我瞧瞧!我便劝着雍善将她纳了!” 赵老夫人闻言一梗,心中暗道, 你这样儿的本就难寻,还要找一个比你更美的,你让我去请天上的仙女下凡,还是到山中寻那狐精山怪! 这厢臭着一张脸把林玉润的话带给了赵老爷子,赵老爷子也是懵了! 这……这让我如何寻? 儿媳妇这话里的意思分明便是不愿了! 当下不由对林玉润有些着恼了! “这般不识大体,如何做我赵家的媳妇!” 他还没有如何,那头赵旭得知自家老子寻了林玉润的麻烦,不由十分恼怒当下叫人道, “来人啊!给爷爷我寻一个姑娘来!” 那下头人不知何意, “魏王,您这是要寻个什么姑娘?” “十五六岁的黄花大闺女!要颜色好的!” 下头人果然去寻了,如今是乱世卖儿卖女的不知多少,到外头人市里瞧了瞧,寻了一个看着白净些的, “便是她了!” 交了十两银子便把人带到了赵旭面前,‘ “魏王,人已是寻到了!” 赵旭过去瞧了瞧点头道, “就是她了!” 这厢又是吩咐一通,不多时外头抬了花轿进来,还来了媒婆与一队儿乐鼓手。 当下将那姑娘涂脂抹粉打扮一番送到轿子里头坐好,一路吹吹打打还特意在那沧州城中绕了一圈,才往那沧江畔的赵府去了。 到了府门口媒婆上前道, “哎哟哟!快去报了你们家老爷,美娇娘已是送到门口了,还不出来迎一迎!” 看门的见这阵仗也是懵了, 老爷这时又要当新娘倌了? 忙飞奔着进去报信, “老爷,你那新纳的小妾已是进门了!” “啥?” 赵老爷子茫然四顾, “我几时纳了小妾!” “外头吹吹打打已是送过来了!” 赵老爷子不明所以,里头赵老夫人也被惊动了,急忙忙赶过来见了他便骂道, “好你个老不羞的,你前头嚷嚷着要雍善纳妾,敢情是自家心思动了!你也不怕得马上风!” 赵老爷子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与赵老夫人一同出去,外头果然一顶花轿放在府门前头,那花枝招展的媒婆正冲着他笑的见牙不见眼,上来给他福一福道, “恭喜赵老爷!贺喜赵老爷!赵老爷您真是老当益壮,一枝梨花压海棠,艳福不浅啊!这位姑娘便是您这府上第九房姨娘了!” 赵老爷子闻言气得不行,袖子一甩骂道, “胡说八道什么,我……我什么时候纳妾了!” 那媒婆笑道, “哎哟哟!要不然怎么说您老人家有福气呢!这呀!是您儿子孝敬您的,咱们魏王可说了,您还想生儿子呢,这么……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便送上门了!” 赵老爷子眼前一黑复又亮,差一点儿一头栽到台阶下头去, “混账东西!他是想气死老子我么!荒唐!真是荒唐透顶!” 那有儿子给老子纳妾,这混账东西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媒婆拿帕子捂着嘴笑,上下打量赵老爷, “这老夫少妻多的是,依您老的身子骨儿,再纳个十房八房也没问题!赵老爷子还不快快迎进府去,这把年纪还害什么臊!” 赵老爷子这厢气得脸红如猪肝一般,当下怒吼道, “来人啊!给我狠狠的打!” “哎呀!您老人家可是不满意姑娘颜色?您又何必这般动怒,咱们魏王说了,你老人家若是不满意还能再纳,包您满意才成!” “打!给我狠狠打!” 这厢赵府出来人,个个手里拿了棍棒,将这一行人赶出二里地去,那媒婆挨了好几下子回来哭哭啼啼同赵旭复命。 赵旭听了哈哈大笑, “来人啊!去给老爷子传个话,他若管我一回生儿子的事儿,我便送一房小妾过去,且瞧他老人家身子骨儿受得住受不住!” 这厢赏了那媒婆一锭金子,乐得那媒婆嘴都笑歪了,身上的伤也不痛了,乐颠颠出府了。 那花轿里的姑娘也被送回了家去,又搭上了一百两纹银,让她与家人好生过活,那卖女儿的一家子千恩万谢,倒让赵旭做了一桩好事儿。 待到第二日,这沧州城中再不传魏王夫人的八卦了,却传那赵老爷子的风流韵事,七旬老翁纳十五六岁小妾,这厢神勇大战夜御通宵,真是老而弥坚,老骥伏枥“雄心”不已! 这沧州城半城的生意人都与赵老爷子打过交道,如今人人见了他那一个不拱手赞道, “赵公果然不凡,为我辈楷模!” 又有人私下问他如何“神勇”至此…… 把个赵老爷子又气又臊,半月不敢迈出家门,赵旭登门来便使东西砸出去,这么一番闹腾却是再也不提给赵旭纳妾之事了! 林玉润被赵旭告之此事时,想笑又觉是自家公爹,只得拼命瘪着,扭曲着小脸儿问赵旭道, “公……公爹,他……他老人家不会气坏了吧!” 赵旭伸手捏她的脸道, “你想笑便笑,我老子那就是闲了,如今给他寻些事儿做,也免得来寻我们的麻烦!下回他要再说起这事儿,我立马把那小妾送到他床上去!” 林玉润终是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抬手打他道, “那有你这般做儿子的!” 赵旭摇头晃脑十分得意, “这便是你家夫君我聪明,论大义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他要真抬了人到我府里,我还真不好挡在外头不让人进门。索性先给他送一个去,儿子孝敬老子也是天经地义,这可是他老人家无福消受,不是我做儿子的不孝顺!” 第三百二十节 有意 赵老爷经此一事,也知儿子是翅膀硬了,自家也管不动了,索性放开手再不过问赵旭的事儿了。 这小子自来便是这样桀骜不逊,任是那件事儿上都是自有主张! 唉!我也是老了,操不了那么多心! 他这厢便算是偃旗息鼓,后头又派人送了一张纸过来,上面却是赵旭几个小儿子的大名,豫哥儿取了名叫做赵延庆,湘哥儿叫做赵延睿,蜀哥儿叫做赵延钰,定哥儿叫做赵延臻。 这算是将几个孙辈都排上了祖谱,又因着回了沧州,便看了日子要回去祭祖,让几个孩子也跟着回去跪拜祖宗。 林玉润这头却是忙着赵喜与温馨的婚事。 因着如今四人的身份不同,操办起来也是格外的用心,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仆从们瞧着也是眼热,却有那最眼热的便是赵宝了,眼瞧着四个人里头只剩自家还是形单影只没有个着落,心下也是好不凄凉。 只是他这厢襄王有意,那头神女却还懵懂无知半点没有觉查,每日见了他只当是又送了好吃的来,对他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不由的心里暗暗着急,这一日回府来便寻个小丫头到内院去寻戚二妹。 在外头院子等了半天,戚二妹才风风火火的出来, “赵宝哥!你寻我有事儿?” 这阵子戚二妹都在夫人面前也跟着忙碌,到不能似前头一般偷偷往外溜了。 赵宝笑着将那手里油纸包的猪蹄奉上, “路过城北的黄记,猪蹄却是做的好,你尝尝!” 戚二妹眼前一亮, “我这阵子忙得连去后厨偷食的空儿也没有,肚子里油水都少了!” 这厢寻了一个僻静所在两人悄悄儿啃,赵宝一边啃一边闲聊道, “赵喜的婚事预备的怎样了?” 说起这个戚二妹便伸着舌头冲赵宝吐槽道, “你们汉族人家成亲的规矩怎得这般多?” 他们蜀州土族接亲虽也有规矩但大多都是直来直往,瞧上眼了便送一双鞋,情定了便请中人两家一说和,若是愿意,儿郎便进山猎头山猪送到女儿家,那头女儿家再送上一条自家绣的汗巾。 这事儿便算是齐了,选个日子杀几头猪,四邻八乡都来帮忙,吃上几日流水席,便算是成亲了! 衣裳头饰的也不讲究,瞧着差不多便成了,那里有这汉家的女子这般麻烦,她瞧着夫人那样儿,便是绣鞋面的丝线都要选出一百零种来! “这样儿磨叽,只怕我们土族的女儿家都生了好几个娃儿,你们汉族的女儿还没有送出门去!” 赵宝听了趁势问道, “你以后成亲可是要按土族规矩来?” 戚二妹子点了点头道, “我是土族人自然是要按土族规矩来的!” “若是……若是你嫁个汉族人呢?” 戚二妹想了想摇头道, “汉族的男人太过孱弱,能跟我过上百招的太少!” “魏军之中能接你百招的高手应是不少!” 戚二妹又摇头, “那些个汉子倒是身手不错,只是我们土族以女子为尊,你们汉族是以男子为尊,嫁了他们岂不是要被欺负死?” 戚二妹心里清楚的很,汉族人都是男尊女卑,便是那文弱的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也要因身为男子,便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恨不能将女子踩到尘埃! 自家这性子又直又冲,若是真寻了一个汉族男子,打的过又瞧不上人家,打不过的却要被欺压在下头,只怕成了亲两口子见天的干架!更有便是他对你好,还有那公婆妯娌的瞧不惯土族女子的做派,日子长了一挑拨,只怕也是过不长的! “唉!待这天下平定了,我便回蜀州去还是寻本族男子好!” 赵宝听了心中焦急, 这怎么能成!你若是回去了,我可怎办? 当下急道, “回去作甚?你若是想嫁人,我不是现成的人选摆在眼前么,论身手能与你拼个旗鼓相当。我出身下人,你是土族大家之女,论理来说还是下嫁,我自不会欺负到你头上去!你……你……瞧瞧我如何?” 戚二妹闻言一愣,嘴里刁了半块猪蹄缓缓转过头,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摇了摇头继续啃猪蹄。 赵宝见她那样儿,不由又气又急又是不忿, “怎……怎得……你是瞧着我那处不好,我以后改不就成了么!” 戚二妹叹了一口气道, “赵宝哥你那处都好,只有一处不好!” “那处不好,我从此往后一定改过来便是!” 戚二妹摇头道, “你脸长的太好看了,这事儿能改么!” 赵宝傻眼,抬了油腻腻的手摸脸道,、 “这……这脸好看也不成?” 戚二妹也很是惋惜道, “你生的俊俏,脸又白净倒比我还似姑娘家,要是我们成了亲,回到蜀山去家里的姐妹要笑话我的!” 他们土族女儿都爱黝黑壮实的汉子,越是刚毅彪悍越是有妹子喜欢!似赵宝哥这样儿的好看的小白脸子,皮肤比女儿家还嫩滑,你让我日日对着,心里不惭愧才怪了! 吃完猪蹄戚二妹欢欢喜喜的走了,留下呆在原处的赵宝, 这……这让我可怎么弄? 摸着自家那嫩滑的小脸, 难道要抽了刀子,弄上几条口子才成么?弄上几条口子倒是小事儿,只是这皮肤照旧白白净净,天生的晒不黑,又该如何是好? 他那厢正在苦恼,这厢赵喜却是春风得意,与温馨两情相悦弥久,这一回总算是水到渠成,要喜结良缘了! 这喜贴一撒出去,魏军之中各路将领自是纷纷过来道喜,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士也来了不少,这当中自然也是许多瞧着赵旭的面子前来的,如今谁人不知赵喜四人是魏王赵旭自小的跟随,起家的旧人,日后一统了江山,必也是权重一方的大人物,现下里巴结总是没有错的! 这一回赵喜与那温馨的婚事办的十分热闹,众人也是好一通闹,赵喜三番四次被人拉着灌酒,眼瞧着已是双眼发直,脚下发飘。 林玉润忙发声让左右去扶了, “你们可悠着些,若是让新郎倌儿不能洞房,看我饶得过你们不!” 众将见她发了话,这才笑嘻嘻放过了赵宝,都是起哄道, “嫂嫂偏心!” 林玉润却是端坐在那处笑盈盈道, “你们也别觉着我偏心赵喜,若是能带了媳妇儿回来,我自是统统都给你们操办的,也不让人灌酒!” 众将顿时泄了气,他们这一帮子光棍儿整日在这军营之中,放眼望去全是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也不知何时能寻到媳妇,瞧见这成双成对的自然心中难掩妒忌,逮着了机会便要好好儿灌一通酒,最好不能洞房才解恨呢! 只是嫂嫂偏心护着他们也无法,只得几个伙成一团,哥几个相互灌酒,这厢算是一醉解千愁了! 待到第二日新人过来向赵旭夫妇敬茶,林玉润瞧着那已做妇人打扮的温氏笑道, “总算是又了了一桩心事!” 赵旭却是瞪着一旁的赵宝,恨铁不成钢道, “这四个里头就数你最俊俏怎得反倒送不出去!没出息的东西!” 赵宝欲哭无泪,苦丧着脸道, “大爷,也不是小的不争气,只是人家偏偏是因为这张脸才瞧不上小的啊!” 赵旭听了很是诧异, “这世上居然还有姐儿不爱俊的!是那一家的姑娘,莫非是个眼瞎的?” 林玉润却是微微一晒道, “倒不是眼瞎,只是人只爱健美黝黑的!不爱赵宝这种小白脸!” 赵旭奇道, “夫人竟然知晓?” 林玉润没好气的瞄了赵宝一眼,冲赵旭道, “你这小厮成日价想法子往我后院送东西,当我是真不知晓么……” 又冲赵宝道, “要不是我喜欢二妹子想把她留在身边,你以为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这时……” 说罢也是恨铁不成钢道, “这四个里头就剩你一个了,你倒是何时能娶上媳妇啊!” 赵宝苦着脸道, “她……她嫌我太白,又太好看了!” 林玉润笑道, “这是她亲口对你说了,嫌你太好看了?” 赵宝当下将那日戚二妹子的话一一道来,林玉润听了笑道, “她即是将你这些列了出来,定也是真心思量过这事儿,她若是心里对你没意思,那里会想这些!” 赵宝听了眼睛却是一亮, “夫人说的是!二妹子定也是对我有意的!” 林玉润道, “即是她对你有意,这事儿便好办了!” …… 赵喜成亲后隔了没几日,这府里便传出来魏王要替赵宝选亲的事儿, “大丈夫成家立业,四个里头三个都成家了,剩一个索性便在这府里选一个吧!待你们都成了亲我便把身契给你们,各自出去开门立户!” 这话儿一传出来,这府里私下里便炸开了锅,这些个大大小小的丫头们,一个个都是芳心大动,俏目含春。 赵宝哥是什么样的人物啊? 这也是大爷恩典才在这府里选丫头,若是不然外头来结亲的大家小姐都能排到沧江边儿上去,那还轮得到咱们! 第三百二十一节 挺身 嫁了赵宝哥,出去便是将军娘子,正经的夫人。 这夫君生的俊俏英挺,前途远大,这是打着灯笼也寻不着的好姻缘,错过了可要后悔一辈子! 这时节任是你再矜持的丫头也是要争一争,抢一抢的。 于是乎这一府的丫头们个个是涂脂抹粉,打扮的花枝招展,只望着赵宝哥进后院时能瞧上自家一眼,过去说上几句话,说不定啊,这姻缘就到了! 戚二妹是个心大的,这事儿在府里风传了好几日,她才自那后厨周氏兄弟那处听到。她听那周氏兄弟在那处恨道, “这男人讨老婆靠的是本事,似我们兄弟这种手艺出众人品绝佳的没人选,个个都喜欢那小白脸子,那一张脸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啊!” 戚二妹听了却是在心里暗道 那脸蛋好看虽是不能当饭吃,却是能下饭啊! 就比如赵宝哥,瞧着他那白生生的小脸儿,我就能多吃上几碗饭的! 又听那周氏兄弟说话道, “如今大爷说了在这府里选人来配,那帮子丫头跟疯了似的一得空儿就守在去前院的路上,就等着跟赵宝说上两句话……” 戚二妹耳尖儿一动过去问, “周大哥,你们……说赵宝哥甚么?” 周氏兄弟一瞧这处原来还有一个不随大流的,当下将戚二妹引为知已,拉着她唠叨自家这类有手艺又勤劳的男人如何宜家宜室,赵宝那类只一张脸好看的男人,如何花心风流,桃花债满天飞,以后的娘子会如何的受累…… 这厢一讲,戚二妹才晓得赵宝竟是要选人成亲了,顿时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了! 当下埋了头便向外头冲,那周氏兄弟却是拉了她道, “二妹子,今日可有新鲜的羊肉,炖了汤喝,你吃了再走啊!” 戚二妹子只觉喉头堵得慌,摇了摇头, “今日没有胃口,不想吃!” 周氏兄弟劝道, “多少吃些!你这阵子都不怎么过来,那银子还剩得多,你再这样我们可不好收银子了!” “银子?什么银子?” 周彪没说话,那周憨却是道, “赵宝给的银子啊,让我们兄弟日日给你留些饭菜,怕你饿着了!先头我们还当那小子是对你动心思,要献殷勤呢!没想到现下居然要在这府里选人,怎么?他移情别恋了?” 周彪见自家兄弟越说越不像话了,忙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胡说什么!” 转脸却见戚二妹神思不属的出去了! “你这憨货!这时节讲前头的事儿给二妹子听,不是要让她伤心么!” 戚二妹那知两人在后头议论什么,心里却是想着那日里赵宝问的话, “回去作甚?你若是想嫁人,我不是现成的人选摆在眼前么……” 原来他竟是一直在顾着我,那日他……他是说真的么? 戚二妹这厢真是心乱如麻,再看那些打扮的花花绿绿的丫头们再没有那闹热闹的心思了! 我先头还奇怪这不年不节的,她们怎得便想起装扮了,还当是大家伙儿起了兴致,却原来是因为赵宝哥! 他……他真要在这里头选一个做妻子么? 这厢不由自主仔细打量那一堆儿女人, 这个不成,太老了年纪比赵宝哥还大三个月! 这个不成,太小了,还不到他胸口高! 这个也不成,这个太瘦了,豆芽菜似的身段儿,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 这个你那水桶腰,大饼子脸也好意思让赵宝哥娶你么! 左瞧右瞧个个都配不上赵宝,终是在里头瞧见一个, 这个……这个更不成了,脸太好看,胸也大,那腿……腿也太长了! 戚二妹恨恨盯着那丫头瞧了许久,嘴里暗暗嘀咕,又低头瞧了瞧自家, 那身段确是比我好看不少!那胸前也不知是不是垫了帕子的,怎得这般高? 不对耶……我为何要与她比! 忙收回了眼神,低头急忽忽回了林玉润跟前。 林玉润正坐在上头与珍珠几个清点喜事过后的各种陈设、物什,林玉润正笑着道, “这些个东西收到库里,也不用放到深处去,还摆在面上,我估摸着不出一月,这府里又有喜事要办的!” 转过脸来瞧见戚二妹,便冲她招手, “肚子可是填饱了?快来帮着我清点清点,我瞧着到时怕是还要添点儿才成!” 戚二妹神情晦涩的过去, “夫人,赵宝哥当真是要成亲么?” 林玉润心中暗笑,现下才知晓么,我瞒的就是你!待到府里人都知晓了,你才明白,定能激你一激! 林玉润笑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土族的女儿家不怕晚嫁,我们汉家的男儿却怕晚婚,赵宝拖到这时节已是年纪大了,我怕外头人瞧不上他,便在这府里选一个给他,知根知底以后也好过日子!” “您……您……可是选好了人?” 林玉润神秘一笑,眼珠子在这厅堂之中一转, “这个嘛!还得再看看!你们都是知晓夫人我的,对你们一向宽容,这盲婚哑嫁的事儿自是不能做的,故而我选了人还是要问过赵宝的意思!” 堂上众丫头都听着呢!个个都低下头不让别人瞧出自家的盘算, 听夫人的口气,这事儿还要落在赵宝哥的头上!那自然还是要在赵宝身上使劲儿才成! 这下子赵宝入府便如同入了狼窝,进了虎穴一般,到了后院月亮门处,瞧见那一众眼放绿光的丫头们,赵宝便只觉双腿发颤,嘴里发苦。 无奈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按着夫人的吩咐每日三趟的往这府里跑,便是无事也要在她面前站上半个时辰,还要到后头院子晃上半个时辰才能出府去。 他这厢战战兢兢行走在“群狼”环伺的后院之中,时不时迎上那含情脉脉的秋波,火辣大胆的双眸,欲语还羞的拦路表白。 终是有一日,有人借着脚下一滑便往他怀里撞了过来! 赵宝心里叫了一声苦,有心想闪,却不敢违抗夫人之命,只得眼一闭,手一伸便要将人往怀里揽。 这时只听得哎呀一声,他倒是双手抱了一个人,往后退了两步把人接住,再睁眼一看, “二妹!” 这怀里被抱个正着的可不是戚二妹子么! 再一瞧那一旁躺在地上哎哟叫唤的却是那丫头,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赵宝傻眼,手上却是半点没有放的意思,戚二妹被他揽着腰却是转脸冲那地上的丫头瞪眼道, “离他远些!” 那丫头摔得结实心里正气呢,坐在地上怒道, “戚二妹,我与赵宝哥的事儿要你来管!关你何事!” 戚二妹伸手一把搂了赵宝那蜂腰道, “他的事儿我正是要管!” 赵宝在后头听着乐的咧开了嘴, “你是他什么人?凭甚管他的事儿!” “我……我……” 戚二妹子转头瞧向赵宝,他早已变了脸,也是一脸茫然的瞧着她, “你……你先头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赵宝装蒜道, “二妹子说的那一桩事儿?” “你说……你说我若是想嫁人了,便选你的话!” 赵旭恍然连连点点, “算数的,算数的,这话儿不管何时何地都算数的!” 戚二妹回头挑眉道, “听见了吧!赵宝哥这话算数的,我如今想嫁人了,挑上他了!你们一个个都离他远些!他现在归我了!” 赵宝在后头乐得见牙不见眼,抱着戚二妹便不撒手,冲着那丫头连连点头,那丫头瞧着这样儿那里还不明白,当下哇一声哭出来,也管不得身上痛了,爬起来便跑了! 这头赵宝却是拉着戚二妹不放道, “二妹子,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今在这府里我的名声已是坏了,你若是反悔的话,我可是要死缠着你的!” 戚二妹闻言很是大义凛然,拍胸脯道, “放心吧!我戚二妹子说话算话,说你归我,便是归我了!从今以后不管是这府里的,还是外头那些个女人都要离你远远的!” 赵宝把头点的,脖子都快断了! 戚二妹这才想起自家应送双鞋给他的,只是她不精女红便从未做过,这时节到那处去寻去? 想了想把自家腰上的荷包取了下去,上头一对也不知绣的是鸭还是鹅的两个东西, “我……我练手时绣的,你将就着收了吧!” 赵宝接过来如获至宝,揣进怀里贴身放了, “我收!我定是要收的!” 这厢两人手拉着手儿便往林玉润面前来,林玉润瞧见了止不住的笑,冲戚二妹道, “瞧瞧!我就说那些个东西隔不了多久便能用上了!” 戚二妹耿直不知自家被算计了,那戚承盛可不是好糊弄的,收了妹妹传的信儿,匆匆从禹州连夜赶了回来。 进府便寻赵宝打了一架,外头见这情形忙进来报给戚二妹听,戚二妹想了想大大咧咧摆手道, “无事,赵宝哥那身手估摸着只差我哥一线,左右打不死人,便不去瞧了!” 众人听了都惊叹她心大! 果然隔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两人便相携来见林玉润了! 第三百二十二节 醉生 果然隔了没有一柱香的功夫,两人便相携来见林玉润了! 林玉润仔细打量两人,见只是脸上有些擦伤,倒还能行动自如,气息均稳应是没有大碍的! “嫂嫂!” 戚承盛拱手行礼,林玉润笑着请他坐了便道, “赵宝与二妹子的事儿,我也是一直瞧在眼里,这厢瞧着两人确是情投意和,无奈都有些不开窍儿,我才想个法子撮合了他们!戚兄弟若是心里有什么不满,尽量来寻我不是,倒是与赵宝无关的!” 戚承盛连道不敢,魏王座下这四人,个个都是十分了得,他妹子嫁了那一个都不亏,只是他见了妹妹的信儿,上头自家妹子只写了如何与赵宝两情相悦,已是定下了终身。 却半点没提这府上选人定亲的事儿,若不是他放心不下派人打听,还不知赵宝这小子一头撩这府里的丫头,一头又哄骗自家的妹子! 这还了得! 他连忙打马回来,见面便是一拳头过去,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几十个回合,待得戚承盛火气散了大半,赵宝与他把缘由一讲,两人这才来见夫人! 戚盛盛听了连道不敢, “夫人能为我家妹子操心是她的福气!” 说着瞪了赵宝一眼, “你可是真心喜欢我妹子的!” 赵宝正色道, “戚兄我对令妹确是真心诚意,决无半点虚假!” 一旁戚二妹却是冲他哥翻了一个白眼道, “你管那么多闲事儿干嘛!我自家男人真不真心我不知晓么!” 戚承盛忙陪笑道, “哥我这不是担心你么!他若是对你好便罢了,若是对你不好……” 林玉润在一旁笑道, “戚兄弟且放心,他若是对二妹子不好,我头一个便不放过他!” 两人这事儿便算是过明路了,赵宝如今得偿所愿,心中自然是欢喜无限,只是在这府里进进出出时,这些丫头们哀怨的眼神儿实在让人受不住。 这厢拦着路哭着问他的, “赵宝哥你真是瞧上戚二妹了么?” “她那般黑……又凶巴巴的……”、 “那有女儿家贤良淑德的样儿……” 戚二妹气得不成,恨不能在赵宝额头上刻了自家名字,让这些个小丫头们离得远些,私下便冲朱砂埋怨道, “我就晓得他那张脸惹祸,先头不提亲事还罢了!现下提了倒还引得人惦记了!” 朱砂笑道, “那是先头只敢在心里想,如今都摆到明面上来了,你们又没有成亲,便是已成亲了,他出府去自立了门户,纳妾收房也是有大把的姑娘们愿意的!” 戚二妹听了皱眉道, “他若是敢收房纳小,我便与他和离!” 左右蜀山的女儿不愁嫁,别说再蘸了,三蘸四蘸也没有人觉着奇怪的! 朱砂听了捂着嘴儿,打趣她道, “你即是担心,倒不如早些成亲,定下家规也好约束他!” 戚二妹却是眼前一亮, “这倒是个法子!” 果然兴冲冲去寻赵宝,赵宝闻言立时如那天上掉了个金元宝一般,笑傻了, “好!好好!二妹子你怎说便怎办!” 两人便去寻林玉润做主,林玉润闻言笑道, “这是好事,我立时便与你们操办起来!” 戚二妹却是将那头摇得如波浪鼓一般, “夫人,你们汉族人的婚事太繁琐了,我也没那耐心操持,不如按我们土族人的规矩办吧!” “哦?这是要怎么个办法?” 戚二妹把规矩一讲,林玉润却有些犹豫, “这也太委屈你了!” 按说戚二妹是林玉润的丫头,又有个赵喜在,这成婚时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她林玉润也是置办的起,这些个丫头在她身边便没有亏待的! 戚二妹哈哈一笑道, “夫人这婚姻本就是两人之事,只要我不觉委屈,他不觉委屈,自家乐意便成了!” 林玉润想了想点头道, “还是二妹子洒脱!” 即是这样,便按二妹子交待,赵宝自家进山亲手猎了一头熊回来,她又临时抱佛脚跟着朱砂学了几日的针线,歪歪扭扭的绣了一条汗巾给他,这事儿便算是成了! 这厢在府里办了三十桌酒宴,只叫了魏军中一帮子亲近的兄弟和这府上要好的姐妹们,大家伙儿热闹了几日便把这婚事儿办完了。 两人成了亲,二妹子带着赵宝回蜀山去见自家父母,成亲时赵宝也是觉着有些仓促,戚二妹娘家只有一个戚承盛在,怕委屈了二妹,便去问大舅哥的意思。 戚承盛笑道, “无妨我先头已是定了信回去,我这厢可是拍着胸脯打了包票说你是我妹子良配,二老回信确是答应了的!” 赵宝还是有些犹豫,戚承盛笑道, “我们蜀山女儿都是自家定自家的终身,成了亲回去算什么,还有那生了娃儿才抱回去的!” 再说别看我们嫁女儿嫁的容易,你小子娶了她要宠上一辈子,敢给她气受,你且等着家里一帮子叔伯兄弟,大舅哥、小舅子见天儿寻你打架吧! 林玉润替他们备了几车厚礼跟着回去,又把两人叫到一边给了一张银票 “先头他们三个都是大操大办的,到了你们这处却是省了银子,不过都是大爷跟前的亲近人,外人面前是主仆,关起门来却当你们是兄弟,我自是不能厚此薄彼,这银子照常也给你们,大爷那头也松了口准你们一月的假,出去游玩一番再回来!” 两人喜出望外,笑着接过手牵着手出来,欢欢喜喜回娘家去了。 其余几人知晓了倒很是羡慕,艾叶也冲赵正道, “早知能这样,当初我们也应告假出去游历,自成了亲便关在这宅子里,我也想出门儿去!” 赵正抚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道, “你带着肚子里这个,能从城东逛到城西我便算你厉害了!” 艾叶气得捶他道, “都是你害的,说好了只要素莲一个的,为何又来了?” 赵正笑着拉了她的手放到唇边亲, 先前艾叶生素莲伤了身子,两人都当再不能有孩子了。 却不想隔了这几年,却又怀上了,只是这一胎大夫说了有些凶险还要保胎才成。 “等生了这个,你养好了身子,我便带着你出去走遍九州!” 林玉润忙碌这一阵子,总算是能闲下来时,时节已是到三月。这一年的年节过得简单,魏军是全军备战,赵旭除了年关时回沧江边赵府吃了一顿饭,其余时候都是军营和州府之间两头跑。 如今六州都在魏军势力之下,赵旭一步步稳扎稳打,每占一州便安抚百姓,调理民生,轻赋税减徭役。那些个因天灾人祸背井离乡的百姓又一一返回家园,在这阳春三月时六州之中原野农田之上,处处一派春耕播种的繁忙景象。 市井之中也是人头攒动,商铺林立,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断,这情景却是比那大周治下安定和乐许多,人人各司其职,各行其事。 若不是那官道之上时有一队队黑甲骑士驰过,百姓们都想不起来自家还在乱世之中,魏王还没有夺取天下,那三州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 唯有那南来北往的行商们提起那三州却是摇头, “我们如今都在魏王治下行商,不去那三州,去了也是白去,财货两空倒是轻的,一个不好小命儿都没有了!” 那三州百姓正是苦不堪言,都纷纷往这魏军所辖境内迁徙,拖家带口的往这处跑,因那官道上设了关卡,也不敢白日过,只得夜里悄悄儿走。 有不走官道的,便寻羊肠小道,偏僻小径过去,倒便宜了那剪径的毛贼,拦路的强盗,令得这荒郊野外平添了不少冤魂,多了不少无名的尸身! 又因着刘享如今连失了六州,堂堂九州之主如今龟缩在临州一处,他那圣旨只能在那早朝之上宣读一二,连宫门都出不去,做这皇帝还有甚意思! 便索性破罐子破摔,每日里也不上朝了,一应政事通通儿交给了毓妃,自家却是在那后宫之寻一干子美人儿胡天胡地,醉生梦死。 “陛下!陛下!” 今日日正当中,午时刚过刘享便烂醉如泥卧在龙榻之上,身旁左右睡着年不过十三四的娇嫩美人儿,他头歪着,嘴咧着,脸边是一滩湿痕,年纪轻轻那眼下乌青是遮也遮不住,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样! 毓妃进去见了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陛下!陛下!” 她伸手过去推了推他,刘享嗯哼两声把头埋到了身旁小美人儿的怀里, “陛下!” 毓妃直起身冷冷道, “陛下,您要是再不起,那魏贼便要打入临州城了!” “什么?” 刘享闻言于梦中惊起,推开左右两个美人儿,惊慌失措叫道, “快!快!来人啊!救驾!” 毓妃眼中鄙夷之色一闪而过,伏身下去柔声安抚道, “陛下!定神!定神!” 刘享被这一吓便醒了酒,坐在那处四下环顾,却是不见那杀神踪影忙问道, “赵旭……赵旭……他……他在何处?” 毓妃用帕子替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 “陛下,魏贼并未打入临州,只是他如今兴兵瑜州了!” 第三百二十三节 野心 “哦!没打来啊!” 刘享松了一口气,转身又趴回了床榻之上,伸手摸着小美人丝滑的大腿, “他要打便打呗!我还能拦得住他么!” 毓妃皱眉道, “陛下,如今这大周江山已被魏贼占了六州,若让他拿下了瑜州,便是后顾无忧了,那衡州地处偏远他一时半刻打不到那处去,瑜州之后下一个便是临州了!陛下现下应立时召集群臣,商议对策才是正理啊!” 刘享哼一声撇嘴斜眼道, “对策!有什么对策好想的?” “陛下手下能人无数,文臣武将群策群力总是能想到法子的!也比这般……这般束手待毙强啊!” 毓妃这厢连哄带劝好不易让刘享离了胭脂阵,洗漱穿戴一番之后,便召了众大臣们进宫。 众人到了御书房,议起了前方战事倒还真是想出了法子, “陛下,如今那魏贼势大,瑜州之中有那孙必武的儿子孙晋杀了唐胜开,手下倒也有几万人马,如今魏贼兴兵瑜州便要想让自家后顾无忧好进犯临州,即是如此朝廷不妨任那孙晋做个大将军,耗些钱粮供给孙晋令得与魏贼抗衡,为我大周争取一阵喘息之时,也好招兵买马,剿灭魏贼!” 众人听了都说好,刘享也觉着不错想了想问道, “即是如此那钱粮从何处来?又如何运送过去?” “这个……” 提到这处众人都是一默,临州一地虽属繁华但自身无多少产出,多都是靠商人富贾进出做生意谈买卖,南货北送,北物南移带动起的一州经济。 现下里各处供应断绝,行商渐少,市井萧条,那街头无所事事的流民日渐增多,无论白天黑夜入室偷盗,甚或杀人抢劫之事时有发生,弄的五城兵马司是十分头疼。 这样的情形那商人没有来往买卖,本州壮丁已征用十之五六,田野荒废无人耕种,那里来的赋税?那里来的粮草? 没有赋税国库空虚那里来的银两招兵买马?没有粮草自家吃都不够,更不用说还送钱粮到那瑜州去了! 众人这厢沉默良久,有人却是想出了主意, “陛下!这国库空虚,你那内库却是近一百年没有动用……” 刘氏家族世代皇帝都喜收藏珠宝珍奇,大周朝鼎盛之时,每年赋税便有十之其一到了内库,如今该是拿出来救急的时候了! 刘享闻言却是勃然大怒,用手指点着下头众人道, “你……你们简直是混账!” 打主意打到朕头上来了! 要动用朕的内库,朕自家能将事儿办了,还要你们作甚! 当下怒而摔了那御案上一应东西,将一帮子大臣打了出来,众人抱头而出,你眼望我眼,俱是摇头叹气, “到了这节骨眼儿上了,还似个守财奴一般死抱着那内库不放,有一日魏军打入了临州中,将你那内库连锅端了,倒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裳!” 这话自然只敢在心里嘀咕,下头却是照着皇帝的意思,加紧盘剥百姓,各司各部传下令去,便是将那临州的地儿也要刮出三分油水来上交国库,以备军需! 只可恨那大周朝廷各级官吏早已腐败透顶,到了这时节还是要雁过拔毛,十成的赋税收到县府便只有九成,到了州府剩下八成,到了各司留了七成,到了各部便是六成,再到了皇帝那处,御笔一挥却是又去了一成。 就是这五成下发到军中又有各级将领刮上一层,这般下来只剩下四成,将这四成换成军需辎重又变了三成。 一级级一处处个个都当自家已是手下留情,只刮了一层却不知偌大一个大周江山,便是这般被他们一点点儿刮走了血肉,露出了骨头,刮的面目全非,刮的轰然倒下! 那毓妃每日里坐在御书房中瞧着这帮子人是如何在朝廷危亡之际,一个个仍是伸手中饱私囊,全然不顾此时已是大厦将倾! 瞧着身边这一国之君,一脸淫色的搂着美女饮酒作乐,半点不去想外头黎民疾苦,更不管自家那即将杀头的祸事来临! 毓妃独坐窗前瞧着镜子里那张仍是美丽如昔的脸,自言自语道, “难道这一回我选错了?” 她出身娲女派,自来学的便是如何用美色令得男人臣服,她那师姐祁红艳平生之愿不过便是令得圣教重返中原。 她们俩自小长在一处,心思却是截然不同。 这中原之地广袤无垠,一点点儿的渗入,只怕再有个百年,娲女派也无法站稳脚根。 需攀高峰便走捷径,倒不如寻那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想法子将他握在掌心 只要他一点头别说是一个娲女派就是十个娲女派也能在中原发扬光大! 因而她想了法子与先帝刘暨相遇,这厢极尽魅惑之能事,令得刘暨将她带回宫中封为妃子。 只是刘暨太过老迈,也是撑不了多少日子,她便立时将目光瞄准了刘享,使尽了手段将他送上帝位,却没想到他竟是个这般窝囊的货色! 想到这处握紧了手里的发梳, 不成!大周这艘船已是千疮百孔,倾覆在际,她不能跟着刘享沉下去! 抚着镜中美貌的脸, 女子的容貌、身段便是利器,只要有这两样再稍稍的使上一些个手段,遇上那一个男子不是无往不利? 只需要寻这天下最有权势的男子,富贵荣华便是唾手可得,母仪天下自是伸手便来!娲女派教主算什么?她要的是整个天下! 现下这情形,天下那一个男人最有权势? …… 毓妃嘴角微翘, 赵旭! 魏王赵旭已是占了六州之地,只怕瑜州也是不在话下,这时接近他便是最好的时机! 只是我要如何从这宫里脱身? 她这厢心下思绪起伏,外头传来声响,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儿正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母……妃!” 小儿这厢口齿伶俐的叫着,毓妃转头瞧着他,却是神情十分的阴沉, “你怎么进来的?谁让你进来的!” 外头看护的宫女听到了尖利的斥责之声,忙一脸煞白的跑了进来,抱了那小儿便磕头道, “娘娘,奴婢刚不过一转身殿下便进来了!奴婢看护不周还请娘娘恕罪!” 毓妃瞧着那一双与亲生母亲十分相似的眼儿,恨恨道, “把他给我带下去!若是再有下回……” 那宫女打了一个寒颤忙抱了小儿便走,那无知的小儿却是挥着手哭了起来, “母妃!母……妃!” 宫女吓得忙捂了他的嘴,出来将那小儿放到了地上, “我的小殿下,您可消停些吧!那里头的是吃人的猛兽,地狱的夜叉,你怎还要往前凑啊!你那亲生的母亲死的有多惨,你知晓吗?” 这小儿那里知晓,只是冲着主殿那处嚎啕大哭, “母……妃!母……妃!” 宫女叹了一口气,将他抱起来一面轻轻拍着,一面往那阴暗处的院落走去,到了屋子里把灯点燃,指了那角落处的一个半人高的水缸给他看, “小殿下,你那亲生的母亲在这处呢!你若是想她了便来这处瞧她,可千万不能到主殿去了!” 说着却是叹了一口气, 你这亲生的母亲也是个傻的!好好生下孩子想法子活命才是正理,还想着抱着孩子到陛下面前揭穿毓妃! 揭穿了毓妃你便能母凭子贵当上娘娘么? 还不是被她发觉,砍了四肢封入这水缸之中活活疼死了! 她也是倔强的,拖了三天三夜不肯断气,眼巴巴望着外头还想着见一见你! 只可惜毓妃那狠心的女人瞧出了她的心思,便对她道, “你若是能撑上五天五夜我便让你见他!” 你那亲生的娘也是傻的,那恶人的话能信么,生生这么吊着最后一口气,便是为了见你! 可是到了第五日毓妃那里会让她见你,到了这里来只是望着她笑,生生让她瞪着一双眼咽了气! 那小殿下那里听得懂她说的什么,只是小孩儿睁着一双眼四下乱瞧,见这处又破又乱,阴气森森,立时便又哭了起来,宫女叹了一口气道, “你别哭了!我们走吧!” 这厢再看了一眼那水缸抱着小孩儿走了出去,外头一阵阴风吹来,门窗来回轻摇,也不知碰到了那一处,传出的怪声犹如那哀怨的哭声,一阵阵自院落处传来,宫女抱着孩子脚下不由快上了几分。 沧州这处,赵旭带着儿子们祭祖归来,便带兵攻打瑜州,这一回倒是没有食言,果然只带了湘哥儿出去,留了保官与豫哥儿在家陪着林玉润,倒是惹得双胞大哭了一场,陪着母亲在城门上头眼巴巴瞧着三哥威风凛凛的坐在马上远去。 林玉润这厢回转城中,除却初一十五到沧江边赵府请安问侯却是半步不出府门。 待到赵旭大军到了瑜州边界时,那边赵老夫人却是派人请了林玉润过去, “老夫人说了,她瞧了好几家的姑娘,也不知那一个好,想请夫人过去参详参详!” 赵府的几位小姐已是定了婚事,赵庭的事儿自然便要紧跟着办了,赵老夫人一心想为儿子结一门好亲,这厢千挑万选就是要选一个好的! 第三百二十四节 三家 只是她要选那门第好的,赵老爷子却是要娶妻娶贤,门第不要紧,人品才要紧! 两人为了这事儿是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赵老爷子死咬着不松口,赵老夫人便想了个法子,便想到这大儿子虽去外头打仗了,大儿媳妇还在家中! 赵老爷子因着赵旭那一通胡闹,在心里已是另眼看待这大儿媳妇了,对着她说话做事总是多了几分不自觉的客气。 赵老夫人瞧在眼里,便想着将林玉润寻来,参详参详那筛选好的几家姑娘,顺带着自是要林玉润站在自家这一边,好劝一劝老头子。 林玉润知道事情原委,却是在心中暗暗摇头, “这事儿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小姑子是出嫁,插手管一管也是望着她们有个好归宿!这小叔子是娶媳妇,一个弄不好娶进门来要是有个不满意,以老夫人那脾气说不得要怨怪到自家头上的,何必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立时便当着赵老夫人派来的妈妈面,叫人去请大夫,这厢支着头道, “我这几日食欲不振,有些头晕,也不知是不是前阵子太过劳累了!妈妈还是回去禀了老夫人,媳妇这就不过去了!” 那婆子心下虽不是信,却也不敢明着问,只得讪讪笑道, “夫人即是身子不适,便好好歇着,老奴这就回去复命!” 说着话站起来,外头大夫却来了, “夫人!” 林玉润冲大夫人身后的珊瑚瞧了瞧,珊瑚点了点头, 早已是叮嘱了没病也说身子弱不能出门! “大夫且给我们夫人把一把脉吧!”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过来把了脉,那婆子也不走只在那处瞧着,老大夫眯眼沉呤道, “夫人可是觉着有些困倦?身子乏力?” 林玉润点了点头,她只当是因前阵子忙碌太久所至,倒是不曾在意,那老大夫道, “夫人这是有喜了!” 这下倒是不用说假话了,林玉润闻言一惊, “大夫您可是瞧仔细了?” 因生了双胞之后便不想再生,赵旭便亲自请了大夫开药,每隔半月便服用一次,因而这近两年却是一直未曾受孕的,怎得这会子有了? 老大夫也是慎重又摸了脉道, “依夫人脉像,虽是时日尚浅但确实有了,若是怕不稳当待十日之后再把一次脉便是!” 林玉润心下狐疑,却是不好当着那婆子说话,当下展颜一笑道, “即是这样真是太好了!” 当下命丫头们取了银子出来打赏大夫,那婆子见机上来道喜, “恭喜夫人,又要为家里添丁进口了!这可是好事儿,老奴回去必要给老夫人报喜的!” 林玉润笑道, “即是这样那便烦劳妈妈跑一趟吧!还请妈妈禀了老夫人,媳妇如今身子不适也不敢四处走动,待到坐稳了胎再给老夫人分忧吧!” 说着又让丫头打赏了婆子,眼见着她被送了出去。 转回头又问大夫, “我前头吃着药,怎得便怀孕了呢?” 老大夫忙让她把药方拿出来瞧了,想了想道, “夫人,这药方确是不错,却并非长久之计,因人体质不同服用的日子长了,便没有效力了!夫人这情形应就是这样!按理说服上三月便应换药方的!” 林玉润恍然,是应换药方的,头一阵子接二连三的忙碌,又见月事照常到来,便只当还避着孕,想着等阵子再说,这样一拖再拖倒是把孩子给拖来了! “那大夫,我前头吃了药的,对孩子可是有何不好?” 老大夫沉吟道, “怕是会有些不妥,只是现下月份尚浅,小人也说不准有何不妥,只能待月份大些再瞧瞧!” 他一句话把林玉润弄得心都提了起来, “那可要开些安胎的药?” 老大夫摇头道, “是药三分毒,现下夫人不过有些嗜睡疲倦,倒也不碍的,当吃便吃当睡便睡,不必太过挂心,只是要小心身子一觉不对劲儿,便叫人来寻小的!” “多谢大夫!” 林玉润这厢让丫头又打赏了一回,再送了老大夫出去。 捂着肚子心下里难免有些慌,这时节赵旭在外头打仗,遇上了这样的事儿她顿觉没了依靠,想写信给他,又怕这一孩子真有个什么,不是也让他跟着担惊受怕么! 想了想提笔只写怀孕的事儿,其余只字不提,几个丫头也叮嘱了, “这事儿,只你们几个心里有算便成,不准露给大爷知晓了!” “是!” 那家信隔了几日便送到阵前,赵旭接信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服了药么?怎得又怀上了,若是女儿便罢了,若又是一个儿子,可要头痛死了! 唉!但愿这一胎是个女儿! 心下虽盼着却因着前头几次失望,倒有些不敢想了! 当下提笔叮嘱林玉润保重身子,又想起前头赵老爷子的信,便又让妻子“闲事”少管,自家安胎要紧! 夫妻二人是想到了一处,都不想沾染赵庭的婚事,林玉润是怕吃力不讨好,赵旭却是身在阵前有心无力,也不想让妻子跟着费心,还是身子要紧! 那头赵老夫人得知林玉润怀孕,自是不好再寻她的事儿,还备了一车好东西让人送过去。赵老爷子闻讯也是心中暗叹, 这儿媳妇肚子也太争气了,前头一提纳妾的事儿,这下便又怀上了! 罢罢罢!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也好!也免得兄弟不亲,闹得家宅不宁! 这厢想起赵老夫人那固执的脾性却是头疼不已! 这便是个摆在眼前的,前头雍善成亲她也没有这般上心过,轮到自己亲生的便百般的挑剔,便是鸡蛋里也能寻出骨头来! 这般挑来拣去却是暂定下了三家人, 一家姓李是赵老爷子起家时的好友,家境殷实,战乱未起时与赵家也是相差仿佛。李家的小姐今年与庭哥儿年纪相仿,性子敦厚温和,只是样儿普通些! 赵老夫人却是不肯, “不说似老大媳妇那般出落的天仙似的,总也不能太差吧!” 赵老爷子心知她是憋着一口气,不愿庭哥比他哥哥差! 一家姓童,乃是禹州书香世家,有名的望族,家中出仕之人不少,到了刘享登基时,童氏族人眼瞧着九州大乱已现,都明哲保身辞了官回归乡里。 这样的做法在世家高阀之中也是不少见,只是以赵老爷子这种草莽出身的人物瞧来,难免觉着有些不讲义气,失了读书人的气节! “如今瞧着我们雍善势头好,便派了人来有意婚事,日后若是有个什么岂不是学对刘氏一般么?未免太过趋炎附势了!” 赵老夫人却是道, “你道童家为何能历三朝而不倒,还不是因着这份眼力,他们这是趋利避害!” 赵老夫人却是瞧上了这童家的小姐,比赵庭大上三岁,俗说不也说女大三,抱金砖么,又听闻这位童小姐生得端庄秀丽,也是个不可多的美人儿! 那童家出仕做官的不在少数,以后天下太平还不是要文人治国,以童家的家世背景,以庭哥儿魏王亲弟的身份,相互一帮衬,还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势? 还有一位你当是谁? 却是郑霖的女儿郑小茗,这位小姐年纪最小,生的娇俏可爱,性子活泼,只是年纪比赵庭小上两岁。 赵老夫人却是不喜, “年纪小还要庭儿顾着她,性子太过活泛了只怕规矩也学不好,难道进了门还要我日日来调教她么?” 赵老爷子也觉着这个好, “庭哥儿本就是娇养在家中,性子也偏弱些,有个小些的媳妇说不得他还能长进些!” 成了家自要担起丈夫的责任了,有个小妻子也知道心疼人! 夫妻过日子,性子总要互补才好,像雍善与玉润不就是么? 玉润那性子有些绵软却正好治了雍善那躁脾气!你瞧他同老子都敢翻脸的,对上他媳妇儿立时便没了脾气! 这男人若想成家立业,枕边人要嘛能压的住他,要嘛能撑的起他,总要占一样才成! 那童家小姐好是好,不过那起子读书人教出来的小姐都是端庄内敛的,性子与庭哥儿太像! 两人只怕是架都吵不起来! 赵老夫人翻着白眼儿道, “夫妻过日子总是磕磕绊绊便好么?相敬如宾才是正理!” 赵老爷子摇头道, “庭哥儿那性子怯弱内敛,便是要有人在一旁激一激才成的,相敬如宾都是话本子上写的,两口子过日子连个架都不吵了,那只怕便真如家中住的宾客一般客气的过头了” 赵老夫人闻言立时跳了起来, “你个死老头子!我儿子还没有成亲,你便咒他夫妻不合,你个坏了良心的老东西!这可是你亲儿子!” 这厢劈头盖脸冲赵老爷子骂起来,两人又闹了一个不欢而散。 这赵庭的婚事总是商议不下来,这府里除了林玉润能在两人面前说上两句,其余人上去都唯有被骂回来的份儿,就连八姨娘仗着自家是夫人的远亲,又受老爷子宠,上去劝了两句都被骂得灰溜溜的回来了! 第三百二十五节 小茗 八姨娘挨了骂,在那屋子里指天发誓, “老娘,才懒得管你们那破事儿呢!左右九小姐也有了好归宿,老娘这些年存的银子也够够的了!左右吃穿不愁,老娘也是闲慌了才来管你们的事儿!你那小儿子是个宝,我倒要瞧瞧他要娶个什么回来!” 赵府之中两老僵持不下,林玉润虽是在家养着胎,那边的事儿陶大管事自有内线得知,这厢过来报了给她,林玉润更是甘心扮那缩头的乌龟,半点不愿插手! 这厢隔了十日,林玉润又请了大夫过府把脉, “先头夫人吃那药虽是失了药效,却难免还有药性残留在体内,身子有些亏损,这厢药性没有清理干净又怀上了孩子,只怕这一胎……” “这一胎如何?” 老大夫道, “只怕这一胎怀着有些辛苦,夫人最好卧床休养,不可太过激烈行动,切不能吃寒凉之物!” 这厢叮嘱了一堆事儿,林玉润忙让珍珠在一旁仔细记下,送走了大夫不由叹道, “我生前头几个都不怎么费事儿,怎得这个便这般娇气!” 珍珠听了却是一笑道, “夫人,依奴婢瞧着,这一胎怕是个小姐儿,来的也是巧,知晓您不想去管那府上的事,便巴巴的赶来为娘解围了!” 林玉润闻言一笑, “你说的倒也是!” 珍珠劝她道, “现下您最大,便安心在这府上养胎,那大夫也说了不能激烈的行动,您呀就万事儿不管好好歇着便是!” 林玉润点头当下叫了众人过来把府里的人一一分派,又有程妈妈和阮妈妈如今也是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便将这后院的事儿交付到了朱砂与艾叶手中,两人便是这后院的管事妈妈了! 林玉润身边这些个丫头,如今也是长成了,个个都能独挡一面,安排了六个轮着番到跟着伺候,戚二妹子和石英却是整日的跟着林玉润,护着她的周全。 外头的事儿自有陶大管事理着,林玉润便吩咐大爷回来之前,自家安心养胎,府上闭门谢客。 她这厢不问外事,那头赵老爷子与赵老夫人争执不下,闹得府里是鸡飞狗跳。 赵庭夹在当中也很是为难,他那性子本就内敛,不似赵旭那般桀骜,惹急了翻脸倒无人敢违背他的意思! 只可惜赵庭本就是个没主意的,见父母因着自家的事儿吵闹,无奈只得躲出府去。这一日带着小厮出门,打马进了城坐在品翠楼上瞧着城门处,思绪早已飞到了赵旭身上, “哥哥,出城时便是走的这道门!” 想起那一众杀气腾腾的黑衣黑甲的勇士们,随在自家哥哥身后驰骋疆场,纵横天下,怎生的威风凛凛,大杀四方! 是男儿都有那疆场梦! 只可惜母亲说什也不许他跟着哥哥出去,也不许他到军中做事,生怕他有个万一她便失了依靠,害得自家整日里只能困守家中将那圣贤书都翻烂了,也没法子排解心中的苦闷! 现下还要依她的意思定亲,也不知那几家的小姐是个什么样儿? 唉!想那么多作甚?左右也要母亲喜欢的才成! 他这厢低眉垂眼,身边伺候的赵福和赵春瞧着,也是知晓他的心事,那赵福眼珠子一转凑过去问道, “二爷!可是觉着烦闷?” 赵庭没有说话, “二爷,小的估摸着二爷怕是因着亲事烦心!” 赵庭抬头瞄了他一眼, “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赵福笑道, “小的知晓那郑家的小姐如今跟着郑公在州府衙门后头住着呢!” “哦,你怎晓得?” 赵福道, “小的,上回被老爷派了跑腿,到州府里头见大爷,听人说郑公买了宅子在州府后头住着!” 赵旭到了沧州之后,便将郑霖召到了这处,留了潘湘还在豫州,只是若攻打临州只怕都要调到这边来。 “二爷,咱们悄悄儿去瞧瞧?这其他两家的姑娘一时瞧不着,这郑家小姐却是能瞧见的!” 赵庭闻言有些心动,母亲与父亲因着自家的婚事吵闹不休,只是这几家的小姐他们却是没一个是亲眼见着的,这人到底如何也要眼见为实才成啊! 要不然,自家去……去瞧瞧! 赵福见他神色松动又加了一把劲道, “二爷,咱们悄悄瞧了就回来,不惊动人!” 赵庭终是被他劝动,便带了两个小厮往那州府衙门所在的街面上去,转到后头是一条宽巷子,左右两边门户重重,也不知是那一家? 三个人正左顾右盼,神态鬼祟时,却听有一道黑漆大门吱呀声响,赵庭忙带了他们躲到了一边,里头闪身出来一位少女,一身桃粉长裙,青丝挑了两束挽在脑后用一根玉钗插了,手里提了一个篮子,篮子上头用白布遮了也不知什么东西,她转过身来便瞧见脸了。 这少女生的柳眉大眼,鼻梁高高的,唇有些厚却是嘴角天然的上翘,未语便自带了三分笑,露出里头皓齿半点,让人一瞧便透着喜庆! 她那眼尖,一下就瞧见了赵庭主仆三人。这厢大大方方走过来打量他们,笑着问道, “三位小哥,到这处是寻人还是寻宅子?” 最近城中百姓纷纷回归,投亲问友的不在少数,又因沧州渐渐繁华,日日都有问院子赁房屋的人。 赵庭被她一笑晃得眼儿一花,白皙的脸上顿时绯红,呐呐不知所语,那小姐瞧着他那窘迫的样儿,掩嘴又笑道, “你们若是寻人这一处有姓王、姓吴、姓钟、姓魏还有姓郑的人家,若是寻宅子便往里头走了!” 赵庭闻言似寻到了台阶下一般,结结巴巴道, “我……们寻宅子!” 少女笑道, “要寻宅子便往胡同里头走,这外头的或赁或买都已是满了!” 说罢转身要走,赵庭忙唤道, “小……小姐贵姓?” 少女回头嫣然一笑,抬头瞧了瞧那黑漆大门上的匾额,飘然离去。 赵福顺着瞧上去,忙用手一指那上头, “二爷,这里便是郑府!” 赵庭呆呆瞧着她婀娜的背影, “姓郑……莫非她就是郑小姐么?” 这厢回过神来,却是疾步往里走,赵春忙追上去问, “二爷,你这是要到那儿去?” 赵庭道, “到前头问问,爷我要买宅子!” 这州府附近的宅子可不便宜,赵庭又一心想买,寻到一处破败许久的找了牙人来问,却是说原主儿早已身故,一家老小都被齐军杀光,这房子如今是原主儿的侄子托他售卖,要价五万两银子! 赵庭也不还价,当下便拍了板,让中人跟着赵福回去取银票,立时便到州府衙门里改了地契。 “二爷!” 赵春在一旁拦都拦不住,眼见着赵福与中人走远了,“二爷,这宅子又破又烂,您怎也不知还个价儿,五万两银子这样儿的能买两座了!” 赵庭现下那顾得上这些,在他心中这邻近郑府的宅子,漫说是五万两便是五十万两银子,也是值得的! 他这头买了宅子,兴冲冲回到家中,当晚上是一夜没有睡,第二日又去那宅子里,正遇上那郑家的小姐出来,见了他们便问道, “你们可是买了那里头的宅子?” 赵庭红着脸应道, “正是,以后……以后便与姑娘是近邻了!” 郑小姐笑道, “人都道远亲不如近邻,有事自是要照应的!” 说罢转身走了,赵庭得她一句话却是心中雀跃无限, “远亲不如近邻,这话儿说的真好!我与小姐说不得要比那近邻还亲得多呢!” 郑小姐提着篮子进了州府衙门径直往那里头的厅堂行去,上头郑霖正提笔勾勾划划,见她来了便放下笔笑道, “今儿是什么菜色?” 郑小姐笑道, “今儿摊的蛋饼夹了肉!” 郑霖过去挽了袖子便吃,这厢抚开胡子轻轻咬了一口,见女儿一脸期待的瞧着他, “咳!咳……我儿的手艺如今越发的好了!” 郑小姐又过去亲手为他沏了茶,端坐在那处问道, “爹爹,你可知那后头来了一户人家?” 郑霖点头道, “那是赵家二爷买的宅子。” “赵家二爷?那一个赵家二爷,魏王家的么?” 郑霖点头道, “魏王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个才是嫡出,年纪却是魏王相差了许多,前头爹爹所说之人便是他了,你瞧着可还有意?” 这位郑小茗是郑霖最小的女儿,前头三个姐姐早已出嫁,还有两个哥哥却是与母亲在豫州生活,郑霖被赵旭调到沧州,郑夫人放心不下便让自家女儿带了家中老仆跟在郑霖身边,也好照顾父亲起居。 因着郑小姐如今已是芳龄十四了,跟在父亲身边也是有为她选一门好亲之意。 赵老爷子与郑霖如今交情不错,两厢提起儿女的婚事来,自然便都有了些意思。 郑小姐也是个大方人,想了想道, “瞧着倒是个斯文人,只是性子有些腼腆!” 郑霖笑道, “我这是把你性子养野了,每日里进进出出的瞧着这些军中的粗鲁汉子,倒让你也跟着瞧不上那些斯文人了!” 第三百二十六节 撒泼 郑小姐应道, “粗鲁汉子有粗鲁汉子又如何了?直来直去也省得我费心思猜人心意!不过斯文人也有斯文人的好处!这世上百样人,百样的面孔也不是头一面便能知晓他内里的!” 郑霖笑着点头道, “你这般想便是对的,这世上好人坏人不是那般泾渭分明的,好人有狠恶一面,坏人亦有良善之处,只是没有遇上对的人罢了!女儿家的婚事便是要瞪大了眼,挑出那对的人!左右你还小,慢慢再挑几年也成的!” 郑小姐却是冲自家爹爹嗔道, “我却不想嫁人,在家里赖爹爹一辈子!” 郑霖笑道, “你要赖着爹爹也成!只是明日却要换一个菜色才成!我的儿啊!爹已是连着四日吃大饼了!” 郑小姐冲他皱鼻子道, “爹爹,您就将就些吧!厨娘王嫂还要后日才回来呢!” 隔了两日郑府之中探亲的厨娘回来了,郑小姐便不再亲自送午饭到前头,倒让那苦苦守在门口等着每日见郑小姐一面的赵家二爷很是失落。 眼见着赵福上去旁敲侧击的打听,被那凶恶的胖厨娘给吼了回来,自家便再不敢上前了,只是眼巴巴的盯着那黑漆的大门,恨不能瞧出一个洞来,好让赵小姐从里头出来。 这般日日往外头跑终是被赵老夫人知晓,叫了人把赵庭寻回来问, “我的儿啊!你这几日都不在府中,在外头可是交了朋友?” 赵庭闻言却是红了脸喃喃道, “没……没有交甚朋友,儿子……儿子只是觉着闷了想出去散散心罢了!” 赵老夫人不疑有他,点头叹了一口气道, “我的儿,你也不用瞒娘,你是因着自家的亲事烦心吧!” 赵庭低头不语,赵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道, “你也不用烦心了!你那婚事已经定下了便是童家的那位小姐!” “啊!” 赵旭大惊猛然抬头, “母亲,你说甚?定了那家的小姐?” 赵老夫人只当他喜翻了心, “好孩子,是那童家的大小姐,比你大上三岁却是端庄静娴,贤良淑德……” 赵庭立时打断她道, “母亲……为何这般仓促,父亲他……他点头了么?” 赵老夫人冷笑道, “那老东西再犟能犟过为娘去么?他现下已是点了头了!” 赵老爷子与老妻也是奋战了数回,最终还是抵不过赵老夫人那护子心切之心,和要死要活的手段,愤怒之下吼道, “这媳妇是你自家要选的,以后有个什么可不要来赖我!” 赵老夫人冷冷应道, “我那媳妇大家出身,循规蹈矩,进退有度岂是那商贾之家,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能比的,能有什么不好的!” 赵老爷子无奈摇头摔门而出,如今他真是年纪大了,儿子管不住,妻子也管不住了! 赵老夫人这厢满心欢喜派了人去童家,回转头来讲给儿子听,却见赵庭急得不成, “母亲,你怎也不问过儿子的意思便将婚事定下了!” 赵老夫人有些莫名,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为娘作主便是了!怎得?你对那童家小姐有何不满意之处么?” 赵庭回道, “我连那童家小姐的面也没着过,有何不满意之处?” 赵老夫人闻言笑道, “我的儿,是怕那童家大小姐生的不美么?” 当下叫人取了画像出来,展开来给赵庭看, “你瞧!这童家的大小姐,生的花容月貌,不比你嫂嫂差!” 赵庭此时那有心思看这个,他如今心里全是郑家小姐的影子,便是个天仙在他面前只怕也觉着是个无盐女! 当下摇头道, “儿子不愿结这门亲!” 赵老夫人听着顿时变了脸, “庭哥儿,你这日日在外头被什么人蛊惑了,要回来忤逆母亲了么?” 赵庭忙道, “母亲,儿子不敢,只是那童家小姐,我也没有见过,也不知品性如何,儿子……儿子不想结这门亲!” 赵老夫人阴沉着脸道, “你如今倒越发有主意了,你不想结这门亲,是想结那一门的亲?” 赵庭被问的红了脸, “儿子……儿子……想那……那郑家小姐倒是不错的!” 知子莫若母,赵老夫人瞧他那样儿那里是不错,分明已是想进心里去了! 当下却是不动声色,阴着脸道, “你不想结这门亲也成,不过这人已是派出去了,左右还没有真正论及婚嫁,不过……那郑家小姐你又是如何得见的?” “儿子……儿子就是在外头偶然遇上……” 赵老夫人跟着追问,他却是支支吾吾不敢再说了,赵老夫人心下暗怒,面上却带笑道, “你即是瞧上了人家,为娘我便与你老子商量商量吧!” 赵庭闻言不由暗暗窃喜,忙道, “多谢母亲!” 这厢他欢欢喜喜的回了自家那院子,赵福与赵春后脚便被传到了赵老夫人面前,也不用赵老夫人如何使手段,两人便将这几日的事儿一五一十都告诉给了赵老夫人。 “郑家的小姐!哼!” 赵老夫人冷哼一声, “郑霖也亏得是两榜的进士,却是教出了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来!” 下头跪着赵福与赵春,你眼望我眼,那赵春大着胆子应道, “老夫人,这事……这事儿却不怪郑家小姐的,是……是二爷他……他……自家寻过去的!” “放肆!你这是在说我没把儿子管教好么!” “小人不敢!” 赵春与赵福忙把头叩了下去,伏在那地上却是暗暗道, 明明就是你家儿子跑人家府门前去的,怎么还反倒怪起郑家小姐来了! 更何况郑小姐这几日连府门都没有出,也没有见过二爷一面,怎得就变成不知廉耻了! 赵老夫人把两人打发出去,坐在厅堂之中想了想起身道, “来人啊!备车我要到州府衙门去!” 赵老夫人坐了马车往那州府衙门里来,郑霖正在里头办公,闻报有些诧异,放了手里的公事便接了出来, “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下了马来,对郑霖道, “郑公,冒昧打扰,还望恕罪!” 郑霖见那赵老夫人眉头乱跳的样儿,直觉她来意不善,当下拱手道, “不敢!赵老夫人里面请!” 赵老夫人进去在堂前上下打量,却见那堂上挂了一副山河万里的画,左右却是一副对联,上写:门外四时春和风甘雨,下写:门内三尺法烈日严霜。 赵老夫人见了叹道, “郑公倒是秉公办事,一身正气!” 郑霖应道, “老夫人夸奖!” 赵老夫人接着道, “只是郑公对外头倒是严于律已,为何对着自家人却是不严加管教呢?” 郑霖抚须问道, “老夫人何出此言?” 赵老夫人道, “令媛,如今住在这衙后宅院之中吧?” “正是!” “却不知令媛是何种姿色,也不知她几时与我那二郎见了面,竟哄得他上好的亲事都要回绝了!” 郑霖皱眉道, “老夫人这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赵老夫人道, “我那二郎是个好孩子,平日里一心只读圣贤书,这阵子也不知为何日日都往这处跑,我却是没有想到他到了这府衙后头来,与令媛倒有了瓜葛!” 郑霖沉下脸道, “老夫人请慎言,我家女儿好端端在家里,你家儿子跑到这处来,倒来问我,郑某人倒也要问问夫人,我好好的女儿家没招你没惹你,倒来败坏她的名声,赵老夫人意欲何为?” 赵老夫人本是仗着自家为魏王嫡母,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那知郑霖并不卖账,不由冷笑道, “你那女儿若是规矩的,我儿子怎会日日到你府门前去?” 郑霖应道, “老夫人怕是不知晓吧!赵家二爷可是在后头胡同花了五万两银子,买了一幢破宅子!这厢也不知是何居心!老夫人倒来问我!” 说罢命人将那地契备案呈了上来, “老夫人自家瞧瞧吧!赵府果然是大户的人家,五万两银子买一个破院子,二爷也是大手笔,若说没有所图郑某人倒是不信了!” 那赵春、赵福可是没有说这事儿,赵庭动用了自家的私房钱却是没有走账房的,这事儿府上还无人知晓! 赵老夫人瞧了上面的落款画押,不由气得一个倒仰,我那好好的儿子那里干过这种没脑子的事儿,他可不似赵旭那荒唐胚子,一夜上打赏女支都是上千两。 “这……这定是你那女儿哄着我儿子做的!” 郑霖被她胡搅蛮缠气得不成, “赵老夫人,你……” “赵老夫人!” 这厢外头却听得有人轻喝一声,门口一拉妙龄的丽人却是手提挎篮从容缓步走了进来,赵老夫人上下打量她, 便是这女子令得庭哥儿破天荒的忤逆我! 郑家小姐过来将那挎篮放到了桌上,过来福了福身, “赵老夫人,我与令郎不过前几日因他买宅有几面之缘,听赵老夫人意思却是我与令郎有了牵连!” “难道不是么?若是不然庭哥儿为何好好的亲事都不要了!却说是瞧上了你!” 郑小姐闻言哈哈一笑, “多谢令郎抬爱,他瞧上了我,我却没有瞧上他!” 第三百二十七节 勇字 赵老夫人却是不信,冷笑道, “你没有瞧上他,怎么引得他日日到你那门前守着?” 郑小姐皱眉瞧了瞧赵老夫人, “老夫人,您自家的儿子自然觉着那处都好,只是在我看来却未必,赵老夫人也不用在这处寻我爹爹的麻烦,你应好好管管你家儿子才是!如今可是他跑我们家门前来守着的,现下他还在那处呢!老夫人不如立时便去领了回家,也好过在这处撒泼!” 赵老夫人气得不行,拿手指点她道, “你……你这没有规矩的丫头,你知道我是谁?” 郑小姐冷笑道, “正是因知晓你是谁,小女子才瞧不上你家儿子!” 赵老夫人被她气得不抖着手指道, “你敢说你没有肖想我们家庭儿?” 郑小姐摇头道, “老夫人放心……” 说罢转身一撇嘴, “有个您这般的婆婆,且放一百个心吧!我嫁谁也不会嫁你那儿子的!” “你……” 赵老夫人平生头一回被人这般嫌弃,不由气得浑身哆嗦,看着她拂袖而去的身影,郑小姐有担心道, “爹爹,我们这样儿,魏王回来您怕是不好交待!” 郑霖哈哈一笑道,‘ “女儿且放心!魏王决不是那般心胸狭隘之人!更何况……这事儿是他赵家无礼,我没有赵老爷子讨个说法已是看在魏王的面子上了!” 赵老夫人怒气冲冲回去,那头赵老爷子便得了信儿,当下是勃然大怒,到后院与自家老妻大吵了一场,这一回却是没有手软,下了命将赵老夫人关在了后院里头,任是谁也不准求情! 赵庭知道了这事儿,忙去见母亲却被家里的侍卫挡在了院门外,又去见父亲,赵老爷子却是正在盛怒之时,连他也不愿见。 现下这事儿早已在府中传遍,赵庭那里有不知晓的,想了想便去寻那郑家的小姐,到了郑府门前敲门,里头胖厨娘出来应门,上下瞧了瞧他, “等着,我与你通禀去!” 没有多时郑小姐出来了,见是他却是微微一笑, “赵二爷!” “郑……郑小姐!” 赵庭听了自家母亲做的那事儿,脑子一热便往这处来了,如今见了人却是愣在那处,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郑小姐瞧着他那样儿倒是抿嘴儿一笑道, “赵二爷,你我本无何瓜葛,只是今日赵老夫人这番作为倒让小女子有几句话要对二爷说!” “小……小姐请讲!” 郑小姐道, “赵二爷,这男子汉大丈夫立身处世全讲一个勇字,上阵杀敌是个勇,挑担买卖为妻儿操劳也是个勇字!男儿家只要肯担责任,为家中老小奴颜婢膝也好,凛然赴死也好,都能当得起一个勇字!赵二爷出身富贵,锦衣玉食,自是不用为了家小奔波辛劳,因而赵二爷可是知这个勇字?” “我……我……我知晓的!” “是么?” 郑小姐微微一笑, “即是知晓,那你可是顺应心中所感所想,爱你所爱,恨你所恨?” “我……” “你娶妻生子,可能爱他们护他们?” “我能的!” “是么,即便是令堂极力反对,以死相逼?” 赵二爷对上郑小姐那一双水汪明澈的大眼良久,却是哑然, “我……” 郑小姐洒然转身进了门中,这厢门儿半掩了俏脸,回眸轻笑道, “赵二爷好走!祝您日后能寻得佳偶,觅得良缘!” …… 赵庭这厢失魂落魄回到府中,却是不知不觉走到了母亲那院子前头,如今门口有家中侍卫守候,他只能在那处瞧着里头明亮的灯火, 郑小姐问我可知一个勇字? 我……我是知晓的,只是……这世上还有伦常还有孝义,我……我若是只顾顺着自己心意,因而伤了母亲的心,我倒是落了一个勇字,可失了孝字,这……这岂不是两难了么? 更何况母亲那性子若是忤逆了她,只怕便是上吊寻死也做的出来,我……我能眼看着母亲这样么? 赵庭心下纷乱回到自家院子到书房之中独坐。 这是他生平头一回动心,面对女郎的鄙夷,母亲的强势,赵庭只能坐而兴叹, 为何我心仪之人母亲不能也喜欢呢? 为何我不能似哥哥那样,想要如何便如何,想要怎样便怎样? 想起小时见哥哥在外头做了坏事,被爹爹抽鞭子,虽是疼的嗷嗷叫唤却还是梗着脖子死不悔改的样儿! 若是换作我定要娶那郑小姐为妻呢? 想到母亲那阴森的眼神,可怕的沉默,心底已是暗暗发虚! 我……我……怕是没有哥哥那样的勇气! 其实……这个勇字说着容易做着却难啊! 这般思来想去折腾一夜,待到第二日天明时却是发起了高热来。 赵老爷子闻讯过来瞧他,却见自家小儿子躺在床上,脸颊绯红,嘴唇干裂,忙过去拉了他的手道, “庭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赵庭迷糊之间见是自家爹爹,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有一颗眼泪却自眼角滑下,赵老爷子瞧着心下也是发酸,暗暗叹道, “也是我的错,想当初便应不顾他母亲反对带到前院自家教导,现下就算是比不得雍善也决不是这般风一吹便倒的身子!” 想起他小时那病怏怏的样子,这孩子也是苦!赵老爷子不由洒下几滴老泪来。 赵庭这一病便是好几日,待到赵老夫人能出来走动时,过来见自家儿子只见他又瘦了一圈,脸也愈发的苍白了! 心中不由绞疼,当下过去搂了他道, “我的儿啊!你受苦了!” 赵庭拉着她的手道,弱弱一笑, “母亲身子可还好?” 赵老夫人点头抹泪道, “我的儿,是为娘的错!为娘不该违了你的意思,你的亲事你自家做主,想娶那郑家小姐也成,为娘现下就派人去说媒去!” 赵庭却是惨然一笑一把拉了她摇头道, “母亲,儿想了想那郑家小姐与我也是不般配的,还是母亲选的那位小姐好些!儿不想娶郑家小姐了!” 这厢峰回路转倒让赵老夫人一阵狐疑,仔细打量赵庭神色,见他垂眸默然瞧不出悲喜来,又问了一声道, “我的儿你所言可是当真?” 赵庭点了点头, “母亲,儿所言句句是真,儿……不想娶那郑家小姐了!” 赵老夫人这才喜出望外,搂着他道, “我的儿,这才好!那郑家小姐一看便一个刁钻泼辣的,那比的上童家小姐端庄贤淑!” 赵庭点了点头,垂下眼皮嘴角却是一抹苦笑, 那郑家小姐是个大方果敢的性子,若说之前对他还有几分好感,如今剩的怕也只有不屑了吧! 现下去提亲郑公定是不会答应的,又何必自取其辱,更何况即便是郑小姐入了赵家门,以她那刚强的性子与母亲只怕是要针锋相对,日日斗法,这样的日子任是谁也不愿过的! 她那样的好女子,还是应配一个勇敢的好男儿才是,又何必跟着他蹉跎岁月! 自己……自己还是依母亲的意思娶童家小姐吧! 这样……这样至少母亲会高兴,与童家小姐也能相处融洽……自家那点子情……情意便埋在心底吧! 赵庭点头答应了婚事,赵老夫人喜欢无限,一面亲自过问着儿子的起居饮食,顾着他的身子,一面与童家那边定下了婚事。 这厢又着手将前头几个女儿嫁出去,待到六月过后,赵家接二连三的嫁女。 这样事儿在沧州城中也不少见,那些个被战事耽误的女儿家们都趁着如今局势平稳,被爹娘急急的打发出去,再也耗不得了! 林玉润前头三月因是安着胎,便是几位小姑出嫁都没有出席,只是派了朱砂与艾叶送了重礼过去,几位小姑倒是并不在意,临出阁时都抽空去看望了林玉润。 赵家几位小姐们在闺阁时与这位大嫂却是并不亲近,如今出嫁在际,想到要远离亲人面对全新的生活,莫名的对嫂嫂亲近起来,林玉润本就是个和善人倒是与她们相处融洽,姑嫂和睦。 五小姐赵妙芝临走时特意避了人给林玉润毕恭毕敬行了一个礼,红着眼圈道, “嫂嫂,你为……为妙芝所做之事,妙……妙芝都记在心里!” 前头林玉润不过略施小计便让许雄对赵妙芝变了脸,见她出来寻他,真是避之唯恐不及。 赵妙芝便是再痴情也知晓其中的事儿不对了,后来家里姐妹陆续定了亲,那风声传了出去,许雄又变着法子的买通家里的下人想见她一面。 赵妙芝这时早已知晓了他的真面目,自是恨他的很,那里肯见他。赵旭寻着机会露给五妹妹听了,赵妙芝才知晓原来是嫂嫂助她瞧清了势利小人! 这一回寻着机会私下里自然是要谢一谢嫂嫂的! 林玉润明白其中缘由只是拉了她的手笑道, “你的事儿我也没有出多少力,倒是你哥哥费心不少!女儿家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我们是你哥嫂总是要替你把关才是!” 赵妙芝性子内向嫁入那曾家之后,与那曾守成虽没有浓情蜜意,但也是细水长流,平淡隽永,生育了四子一女。 赵家那边将几个女儿都打发出去,便着手预备赵庭婚事,林玉润的身子也是进了四月,这胎觉着是稳了,便带了孩子们过去给二老请安。 第三百二十八节 不适 “你这胎可是稳当了?” 赵老夫人见了她上下打量,见她确是脸色苍白,人也显着精神差些,肚子微微有些显,看这样儿确是怀的有些辛苦,林玉润应道, “前头瞧了大夫,说是不能太过劳累!” 赵老夫人点了点头,让她到下头坐了,婆媳两人闲话几句,提的最多便是二爷的婚事,听着赵老夫人话里话外对童家小姐的称赞,林玉润笑着点头附和, “童小姐是名门闺秀,二爷也是好福气娶了这样的媳妇!” 赵老夫人心下得意,立时便滔滔不绝起来,林玉润坐在那处耐着性子听了半天,却是觉着腰背酸软,实在撑不住了便捂了肚子皱眉, “母亲,我身子有些不适!” 赵老夫人吓了一跳忙道, “即是不适便快去歇着!” 林玉润告辞出来,带着孩子们上了车,这才斜斜的歪在软榻之上,保官见了很是担心拉了她的手道, “母亲,肚子里的小弟弟不乖么?” 林玉润笑着回握他道, “母亲只是有些累了!” 一旁的豫哥儿也过来抱了她胳膊, “娘,若是不想听祖母说话,下回便坐坐就走!” 林玉润又用另一手握了他笑笑, 这孩子的脾气与雍善太像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只凭心意做事!这样的性子在上风倒是不吃亏,落到了下乘不知收敛的话,只怕要栽个大跟头的! 两个双胞见两个哥哥一左一右护卫在林玉润身旁,立时醋意大发,这厢便要顺着腿儿往林玉润身上爬, “不可!” “你们敢!” 保官和豫哥儿齐齐叫出声,豫哥儿更是眉毛一竖,过去挡了他们, “要是伤到了娘,看我不打烂你们的屁股!” 双胞也是混不吝的性子,连赵旭都敢呛声,却是有些怕豫哥儿,这二哥说打便打,是真敢下狠手的! 双胞不敢再造次,只是可怜巴巴的拿眼瞧着林玉润, “娘!” “娘!” 林玉润笑了笑自那马车的暗格里抽了一棋盘出来, “保官与豫哥儿最近不是在跟着公良先生学棋么?不如下棋如何?” 两个大的这时刚学会,正是技痒的时候,当下便在马车里摆开了阵势,两个小的也好奇的围了过去看,这车便顿时消停了。 一家子回到城中赵府,林玉润只觉身子疲倦的很,便到内室休息躺了一会起身,觉着下面有异,忙解了衣裳查看,却见有丝丝淡淡的异色,心里咯噔一下忙叫人道, “来人!快去请大夫过来!” 碧玺今日当值,忙跑出去叫人,大夫来的很快,这厢一把脉也是有些变色, “亏得夫人警觉,怕是有些动胎气了!” 当下开了药给林玉润服下,又在榻上躺了三日,才算是过了! 林玉润心下暗惊,忧心肚里的孩子,还要挂着外头四个大的,赵旭又不在身边。 怀孕之人本就易感,想着这肚子里的怕有个三长两短,不由的那眼泪哗哗的便流了下来! 她一哭,碧玺几个便过来劝她, “夫人,快别哭了!身子本就弱呢,可要顾着自己和肚子的!” 这厢好不易止了泪,却觉着哭过心里倒好受了些,自家都觉着奇怪,前头几个倒是不想哭,就是肚子里跟揣着火种似的,一丁点火星都能撩起大火来! 难道这一个真是个女儿? 要不然怎得这般多愁善感? 当下不由抚着肚子轻声对她道, “好孩子!可不能这般怯弱,若是老惹的娘哭哭啼啼的,对我们娘俩儿都没有益处!” 她在这沧州受那怀孕之苦,赵旭在瑜州倒是所向披靡! 无他!那孙晋手下本就是一帮子乌合之众,与魏军相接一触即溃,根本无有战力,这些个庄稼把式在魏军手下连陪练都不够格儿。 两军交战便似魏军在放马一般,骑兵一去就撵着那孙晋的人跟兔子似的乱跑,这厢一面逃一面追,一路跑至了瑜州盐县。 盐县地处海边已是退无可退,若是再跑孙晋便要带着一帮子手下跳海了! 不过孙晋也是知晓地势,他不往盐县海边去却是寻了盐县靠禹州一方大山躲藏。不过赵旭这厢不慌不忙命下头人围了山,却是没有急着动手。 孙晋手下不过乌合之众,却不少是穷凶极恶之辈,这一帮子人要是据山而守做了山匪,将自家兵力拖在此处却是有些不划算的,需的一网打尽才成! 这厢心里一合计便修书一封,写给了欧阳澈,欧阳澈前头便是盐贩子,如今在禹州做了一方土豪,手下一干兄弟组了乡团自发的保护乡里,郗崇道也在他手下吃了亏。 他那头收了赵旭的信,召集了手下兄弟道, “兄弟们,如今魏王有令,这一回可是要兄弟们出力了!” 下头人都知赵家大爷是自家大哥过命的兄弟,在下头纷纷叫道, “大哥,为魏王效力在所不辞!不过……以后魏王夺了天下,可是有我兄弟的官儿做?” 欧阳澈笑道, “一帮子官儿迷,少学那大周的官儿事儿没办手先伸的老长,待你们把事儿办好了!魏王自有封赏!” 下头人都哄笑起来,欧阳澈这厢安排一通,便转回身进了内宅见自家老母,妻子柳氏正与欧阳老夫人在堂前说话,见他来了便笑道, “我儿这时节过来可是有事儿?” 欧阳澈笑道, “雍善哥哥写信来,叫我去帮着做事儿!” 赵旭与欧阳澈多年的兄弟,欧阳老母那里不知赵旭的,当下问道, “我听蝉娘讲,雍善如今已是称了魏王,占六个州了,我的天爷!他赶莫是要做皇帝?” 欧阳澈瞧了自家妻子一眼笑道, “母亲说的正是,雍善哥哥这时正少了帮手,要儿子去助拳呢!” 欧阳老夫人点头道, “兄弟家自是要相互扶持的,他那如今缺人手,你去助他也是应该,只是刀枪无眼你要小心才是!” “母亲放心!儿晓得了!” 当下撩袍子跪下给老母亲磕了三个头, “母亲在家中万事宽心,勿要挂念儿子!” 欧阳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见了雍善,替我关怀一二!” “孩儿记下了!” 欧阳澈又叮嘱妻子在家中,好好敬重老母,照顾幼子,打理家务,无事关紧门户不要轻易外出等等! 这一厢交待才提了小厮收拾的包裹,带了手下弟兄奔了那瑜州而去。、 他长年贩盐知晓山中道路,打马自禹州到瑜州专拣那小道走,倒是不出十天便到瑜州。 先派了人带着赵旭书信去魏军大营报信,赵旭得知忙打马出迎,远远瞧见他不由哈哈大笑,二马交错却是搂抱到了一团,互相拍着肩背, “哥哥!” “兄弟!” 赵旭瞧着他哈哈笑道, “前先写信叫你来,你为何不来,陪着哥哥驰骋疆场,横扫千军岂不快哉!” 欧阳澈却是拱手道, “多谢哥哥好意,只是家中高堂年事已高,不忍轻离,辜负了哥哥美意!” 赵旭也拱手朝着禹州方向道, “欧阳伯母,她老人家可好,身子骨可还康健?” 欧阳澈笑道, “托哥哥的福一切还好,知晓我要来与哥哥助拳,特地问了哥哥近况,老人家十分关心哥哥!” 赵旭道, “前头攻打禹州本应过去拜望她老人家,只是公务缠身不敢私离,待得这厢事了,我与兄弟一同回去!” 两人这厢把臂前行,回到魏军大营之中,欧阳澈待坐下便问道, “哥哥那信上写的不甚清楚,也不知要兄弟如何帮忙?” 赵旭道, “那孙晋的手下人里可有你认识的?” 欧阳澈想了想道, “他那帮子什么人都有,黑白两道上的,兄弟也是熟知几个,如今都在他手下做个小头目,哥哥莫非想将他收了,让兄弟寻人去劝降?” 赵旭点头, “为兄倒是有此念头!” 欧阳澈闻言却是摇头道, “哥哥切切不可有此念头,孙晋此人哥哥是不知晓的,那小子就是一个白眼狼养不熟的,一个不小心便会被他反咬一口,你当他当初为何没有被唐胜开所杀?” 那时唐胜开与孙必武相争,杀了孙必武全家,孙晋为何能逃脱? 却是因着头一年他偷了自家父亲的小妾,被孙必武发觉当场便要打杀他。 孙晋当时瞅准空子逃了出去,在外头躲了几日被唐胜开带人逮了,当时唐胜开道, “女色之上不过此许小事,一个小妾而已何必弄得父子反目!” 当下却是悄悄儿放了孙晋,自家回头又劝孙必武。 那知这小子不敢回去,在外头混了一阵子,遇上了一个叫陈放的小子,两人倒是王八瞧绿豆看对了眼儿,伙在一处纠集了不少人马。 后来唐胜开与孙必武闹开,孙晋杀回来不念唐胜开私放之恩,又因着要斩草除根便将唐胜开一家大小全数杀了,连那襁褓中的婴儿也没有放过。 这小子就不是个好东西! 赵旭听了皱眉道, “我手下人倒没有探听出这些陈年的秘辛来!” 欧阳澈道, “哥哥自是不知的,这事儿是孙必武手下有与兄弟熟识之人漏出来的!” 欧阳澈在禹、瑜两州黑白两道朋友无数,对这些事儿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第三百二十九节 花红 赵旭道, “即是如此,依兄弟的意思那孙晋留不得?” 欧阳澈点头道, “依小弟的意思,那孙晋留不得,身边的陈放更是留不得,那小子生吃人肉连眼都不眨一下的!” 赵旭点头道, “孙晋并不难对付,只是我怕他带着人往山里跑,日后落草为寇收拾起来便要费手脚了!” 欧阳澈点头道, “哥哥想得周到,以后大军一走他又下山来祸害,日子久了便是麻烦事儿,便不如一劳永逸,把根给除了!” 赵旭拍他肩头道, “即是如此,这一回却要劳烦下头兄弟们把山上各处要道看牢了,不能让他们走脱了一个!” 欧阳澈道, “哥哥放心,我手下的兄弟对这处大山最是熟悉,便是那处多打了一个耗子洞,他们那双贼眼也能瞧出来的!” 两人商议好对策,这厢果然派了欧阳澈下头两个兄弟悄悄儿进山,那两一个叫王二,一个叫管三,这两人进山拿眼那么一瞄,便知晓那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那一处藏了人。 两人暗暗潜了这去,自高处往下瞧,那一片密林之中四处搭了帐蓬,孙晋一帮子便是在这处安营扎寨。 两人仔细打量,却在那外头放哨的里头,寻了一个熟人出来,两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当下将嘴唇翘起出几声清亮的鸟鸣。 待到天黑的时候果然有人寻了出来,到了这树下四下查看,嘴里也出声响来,两人跳了下去, “关老六!” 那关老六转过身来一瞧却是王二与管三,哎哟一声道, “两位哥哥哟!你们怎么到了这处?” 那王二上去给了他一拳道, “你个憨货跟着欧阳大哥干着好好儿的,偏要跟着那孙晋跑了,怎么劝你无用,现下如何?还不是被人似丧家犬般撵的到处跑!” 关老六苦丧着脸道, “哥哥哟!快别说了!兄弟我可是后悔死了!当初被孙晋那小子一通吹嘘便跟着他跑了,初始时还能吃香的喝辣的,到了后头连顿稀的都吃不上了!” 孙晋这类人起事,便如蝗虫过境一般,每至一处地方也不关心民生,也不解民疾苦,不过只是寻了富人烧杀抢夺一番,初时自然是有银有粮人人都有分,到了后来富人抢光便又去抢穷苦百姓。 这般做派与那强盗又有何分别,迟早都有抢完杀完的时候,这条道儿本就是一条死路! 关老六跟着孙晋逃到了这山上,心中已是悔恨不已,想当初跟着欧阳哥哥日日有肉,顿顿干饭,欧阳哥哥对人也是大方豪爽,贩私盐的日子虽是辛苦却也有盼头。 到后来世道乱起来,私盐也不好贩了,欧阳哥哥还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兄弟们。 还不是自家脑子糊涂,被那孙晋的人一通儿吹嘘便跟着人走了,满心以为能跟着孙晋打天下,分田地,待他得了江山自家大大小小也能混个官儿做,以后也好享一享荣华富贵! 日子一长他才瞧出来了,这孙晋那儿是打江山的主儿,一大帮子人也没个调度,只知抢杀,抢到便分,分光又抢,便是那家里只有老妇幼童的也要进去祸害一番! 这样的人能坐了天下,真是老天爷瞎了眼! 关老六早就想跑了,这厢退到了山中来更是心中暗喜, 这附近山中多少小道我都熟,瞅个空子悄悄儿溜出去,往山沟里一钻,神不知鬼不觉,也无人晓得! 只是那孙晋似是也察觉到了手下人萌了去意,这厢听了陈放的主意,将他们分作十人一队相互盯着,每日早起点人头,少一个便一队人都跟着挨刀子! 这法好的很!杀了几十人之后便再也没有敢跑的了! 他今儿晚上出来,却是因与这队中几人交好,将其余几个想法子稳住,才能得了空出来的! 王二与管三听罢便问他道, “郑老六,你如今是想活想死?” “哥哥耶!兄弟我还没有活够呢!我生了这般大连那婆娘的手都没有牵过!” 王二与管三互递了一个眼色, “实话跟你说了吧!前头时时过来与欧阳哥哥吃酒的赵大爷,如今便是那魏王了!” “啊!” 关老六惊得瞪大了眼, “我的天爷!赵家大爷竟真是魏王,我还当同名同姓的呢!” 他是小喽罗以前远远的见过赵旭几回,只觉着他骑着高头大马,穿金带玉,使奴唤婢,那架势让他瞧着羡慕的不成! 他在这处也听到有人说起魏王名姓,只是觉着与赵家大爷相同却没有往深处想! 王二道, “如今魏王已围了这山,又叫了我们家大哥来助阵,我们哥们儿的本事,你也知晓,便是变成耗子进了这山,我们也能给你揪出来!” “哥哥们自然是厉害的!” “若是魏军大军攻山,我们再将那四面路子一堵,你们也只有死路一条的份儿,我们家大哥也是念着你们,当初鬼迷了心窍要跟着孙晋跑,现下若是能助魏军将那孙晋和陈放宰了,我们大哥便向魏王求情,放了你们还给金子!” 关老六听了双眼一亮, “哥哥们说的可是真话!” “嗤!我们哥俩儿有跟你废话的空儿还不如回家抱媳妇呢!你小子干不干一句话,不干拉倒!” “干!干!怎么不干!” 关老六忙连声应了拉了管三道, “哥哥,只有一样儿,这事儿办了我还回去成不?” 管三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臭小子,你当欧阳哥哥那处是你家菜园子么,想进便进,想走便走!当初可是说好的,走了便别回的!” 关老六挨了一下捂着脸哭道, “哥哥就可怜兄弟吧!我那家里还有老娘要养呢!” 王二叹了一口气对管三道, “他家里我晓得,是有一个瞎眼的老娘,这事儿去跟大哥讲一讲!大哥最爱那至孝的人,若是这事儿办好了,说不得便让他回去了!” 关老六听了忙跪下磕头, “多谢两位哥哥!多谢两位哥哥!” “你也别谢我们,那事儿成不成还两说,眼下的事儿你要办好了!” “哥哥们放心!” 两人又交待他一通,关老六一一记了,两人这才离去。 关老六眼瞅着两人身形隐入黑暗之中,转身疾步往回走,这厢回到营账便立时过来几个身影围了过来,有人道, “关老六,你那两个兄弟可是有法子弄我们出去?” 关老六嘿嘿笑道, “兄弟们,我们这一回也算是撞运了,这一回弄好了不但能出去,说不得还有银子挣呢!” 隔了几日,这孙晋下头的兄弟私下里都在暗暗的传, “那外头魏王赵旭已是下了悬赏,十万两银子的花红,买孙晋项上人头!” “还有陈放,五万两银子!” “魏王说了人头交上,领银子回乡,前事不究!” …… 下头人私底下议论纷纷,孙晋与陈放却是不知,只那陈放觉着这几日下头人瞧他眼神儿十分怪异,心里起了疑心! 这厢暗暗留了心却是让他寻到了个机会,偷偷听到了原委,心中是又惊又怒,一撩帘子便要冲出营帐去寻那孙晋,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了, “如今这情形跟着孙晋也不过是落草为寇罢了,若是能想法子用他的人头换银子岂不更好!” 只是自家还在那悬赏里头呢!只怕真提了人头去,银子换不到不说,自家的人头倒是先落地了! 在那帐中踱步,左思右想倒想出了一个法子,当下叫了几个心腹的兄弟过来,那魏九儿也在其中,他这几年跟着陈放四处流亡倒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了。 陈放将他们叫到近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交待了一番,几人都是点头称好! 到了晚上陈放去见了孙晋,手中还提了一坛子酒来,孙晋见了眼前一亮笑道, “放哥,这深山之中你如何弄的酒来?” 陈放笑道, “前头出去十里有一个山中的猎户,在那处寻得!” 酒是寻到了,只是那猎户一家却已是横死在家中。 陈放取了两个粗碗出来倒酒给孙晋, “这酒是猎户自醇的果酒,劲儿十足,先且吃一碗!” 孙晋却是个好酒的见了摇头道, “一碗如何能够!” 说罢接过酒坛来倒了一碗给陈放,自家却是对坛饮,陈放眼里异光一闪,两人对坐吃酒闲话起来,那陈放道, “孙兄弟,如今这魏军围山我们是进也进不得,出也出不去,也不知你有何打算?” 孙晋笑道, “这有何难!他们若是要攻山,我们便往里头一躲,待他们走了,我们又出来!我便不信那赵旭能与我们耗在这处不走了!” 陈放却是皱眉道, “如此我们岂不是一直在这山中呆着,做了山匪,日后多少繁华富贵便与我等兄弟无关了!” 孙晋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放哥不用担心,他迟早有走的一天,待他们撤了军,我们再下山去!” 陈放却是摇头道, “魏军即便是大军撤走了,那山下头必是有驻军的,我们下去也讨不了好!” 更有那个愿意在这处呆着,无酒无肉,无粮无银,便是打只耗子都是公的,没有女人可怎么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三十节 歹心 孙晋叹道, “哥哥,现下也只有这般情势,兄弟我便是生了三头六臂也没法子啊!” 陈放却是笑道, “兄弟,你这话说错了!你若是生了三头六臂,我却是要欢喜的,你一颗人头十万两雪花银子,三颗人头岂不是要三十万两了么!” 话音一落,却听噗嗤一声,一把尖刀自下往上刺入了孙晋的小腹之中。 “你……” 孙晋瞪大了眼, “兄弟可对不住了,这山上缺衣少食实在难熬!哥哥且借用你的人手去换些银子花!在外头这么些年,哥哥我也没有享上多少福,多谢兄弟你了!” 说罢手腕一翻,那尖刀在孙晋肚子里转了一圈又重重的往里扎,紧紧的贴在了肚皮肉上头。 里头的肠子断了,血却一点没有出来,孙晋双手紧紧抓住陈放的手, “你……” 陈放双眼猩红死死盯着他,直到孙晋咽了最后一口气,才挣开了他僵直的双手,瞧着他扑嗵一声倒在了地上。 陈放上去将他拖到了床上,过去冲外头一招手,几个心腹进来, “得手了!” 几人进来,陈放一把薅了孙晋的头发,拉长了脖子,这厢有人双手高举大刀,过来噗一声砍断了孙晋的脖子,扯了一块破布包好人头。 “走!” 趁着夜色几人便下了山,待到天明时已是出现在了魏军的前哨眼前, “站住!你们是何人?” “小的……小的们是孙晋手下,特……特来献上孙晋首级!” 魏九儿在前头举了孙晋首级,陈放却是蓬头垢面落在了最后头。 魏军前哨打马过来,用那枪尖挑着布包扔到了地上, “打开!” 魏九儿过来打开,里头血肉模糊一颗人头,双眼怒瞪,面目狰狞,魏军前哨见了皱眉, “你们且等着!” 这厢便回去报了赵旭,那头便在降俘营之中挑了一个出来认人头,那人来到帐前一瞧便道, “禀……禀魏王,这……这确是孙晋人头!” 赵旭闻言点头道好, “将那几个人给我带进来!” 几个人进去跪倒在地,赵旭在上头道, “你们给我抬起头来!” 几人抬起头来,赵旭目光一一自他们脸上扫过,在那魏九儿脸上停了几息, 这个人,为何我有些眼熟? 前头赵旭在那赵家庄子外头是见过魏九儿的,只是那时他皮包骨头,现下总算还是长了些肉的,因而赵旭看过之后这念头只在心里一闪便过去了。 又去看那后头的人,一个个都是惊惧忐忑,却有最后一个汉子,眼中血光一闪又低下头去,赵旭盯着他良久。 双眼血红,神情扭曲,这小子是个什么人? 他没有见过陈放,陈放却是见过他的,那赵家庄外头,陈放手下那么多的兄弟是如何被赵旭使法子自相残杀的,他可是全都记得! 自家那时可谓是九死一生逃了出来,一路杀人吃人,被人砍伤无数次也不知在那阎罗殿上打了几回转儿,才遇上孙晋过了几天好日子! 没想到又是遇上了他,令得自家走投无路,只得想出这个法子来搏一个富贵! 又是他! 陈放低下头身子却是微微颤抖,赵旭心下却在暗忖, 这小子看那面相忠厚老实,却是目露凶光,眼白有不同寻常的猩红之色,虽是低了头但那一身诡异狠绝之气却是掩不住的! 这小子只怕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让他拿了银子走人只怕放出去也是个祸害! 不放他,倒让我有失言之嫌! 心下思量片刻便哈哈一笑道, “你们即是为我取了孙晋人头,本王自来重诺,十万两银子必是要给你们的!” 下头几人听了都是大喜,赵旭又道, “本王瞧你们个个都是好汉子,何不入我魏军,在本王马前效力,也好博一个锦锈前程?” 下头几人听了一阵骚动,看了看前头的魏九儿,又有些止不住的将眼神往那后头瞄,赵旭在上头瞧着心中暗道, 这前头的只怕是个二把手,那后头的才是这几人的头儿! 魏九儿也是认出了赵旭,他却是被吓的不惊,当下磕头颤着声儿道, “魏王……小……小的们实在不想再过这般打打……打打杀杀的日子了,小的们愿回乡置地开荒,再不出来了!” 赵旭眼神一闪点头道, “即是这样,你们便去领了银子,回乡去吧!” 几人闻言大喜,忙又给赵旭磕头。、 这厢出了大账果然有人将十万两的银票奉上,几个见了欢喜不尽,当下将银票分成几摞塞入腰间,各自带着。 陈放闷不吭声与魏九儿带着人便往魏军大营外头走,这厢一口气奔好几里,到得一片荒原之上,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回头问魏九儿, “他可是认出你来了?” 魏九儿摇头道, “应是没有!” 陈放却是咬牙恨道, “原来他便是魏王赵旭!若不是他,我们兄弟只怕还在禹州快活,手下一大帮子兄弟,那里似今日般寄人篱下,如今又丢了依仗!” 魏九儿也恨道, “刚才在大账之中就便想法子杀了他!” 陈放摇头, “你当他是那般好杀的么?我跪在地上时已是瞧见了,那泥地上头左右两道脚印向后头屏风而去,他那后头应是有人护卫的!” 魏九儿恨道, “以后只怕再没有法子杀他了!” 陈放低头瞧着地上那一排蜿蜒前行的蝼蚁,上去几脚踩散, “有朝一日爷爷得了势,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后头几人出来见离魏军远了,便渐渐放开了心怀,笑着摸那腰上卷成了小卷的银票,再也止不住的乐了起来, “哥哥们,你们且说说有了这么些的银票,应是怎生个花法?” 有人笑道, “我要回乡买地去,置上数十亩良田,再娶个好看的媳妇!” 有人道, “爷爷可不想回乡下做泥腿子了,爷爷要到城里购铺子去,前铺后院,前头做个小买卖,后头院子自家住,生个儿子以后让他读书考功名!” 有人嗤笑道, “就凭你小子那三寸丁,大板牙儿还跛脚,还想生儿子,那家的闺女肯嫁了给你!” “爷爷有钱了,那家的黄花闺女娶不得!” …… 这厢后头几人倒是说说笑笑,前头陈放与魏九儿却是互打了一个眼色,魏九儿与他经年的老搭子,自是明白他的心思! 当下回头招呼道, “到前头林子里歇一歇!” 众人纷纷答应了到前头密林处歇息,那林子里头有水响,魏九儿听了起身道, “走,打水去!” 叫了一个跟着过去,密林后头是一个山涧,两边石头高,中间一道水流白花花的溅到大青石上头, 魏九儿看了看,从一旁的石头上往下溜, “哥哥,你可小心着些!” 魏九儿道, “无事!” 正说着间,脚下晃了晃,那人忙去拉他, “哥哥小心!” 魏九儿惊叫道, “哎呀不好,这石头是松的!” 身子左摇右晃忙抓了上头人的手,这厢下面一用力,上头那人正俯着身子呢 被他一把拉了下去,一头栽进了水里,那脑袋碰到坚硬的大石头上面,立时便被开了瓢。 疼得他在水里挣扎大叫, “哥哥,快拉我一把!” “兄弟抓紧了!” 魏九儿嘴里应着,却是双手狠狠将他按到了水里,那人本就头上有伤,正昏沉着又被他强压着按到水里,灌了几口水进去,便不省人事了! 魏九人还不放心,搬了一旁的石头狠狠砸了下去,这一下又准又狠,竟是去了半边脑袋。 等再回到林子里时,已是倒下了两个,还有一个提了刀与陈放对峙着,魏九儿过来大惊失色道, “哥哥,你们这是做甚?” 那人见了他忙道, “兄弟,这陈放已是黑了心了!从后面捅了两个兄弟,若不是我机警现下也已被他捅死了!” 魏九儿闻言忙拦在了陈放前头, “哥哥,你为何下此狠手,都是自家兄弟啊!” 陈放冷笑道, “什么自家兄弟,杀了他们我能独得十万两银子,换你你杀不杀?” 魏九儿恨道, “陈放,你也太狠了,十万两银子那比得上过命的兄弟,这是几条人命啊!” 说罢退到那人旁边道, “兄弟,他不仁我不义,我们联手将他杀了,把银子分了!” 那人点头, “好!” 这厢提刀便向陈放冲去,却不料后腰上被人重重一脚,人已飞了出去,他失了重心踉跄着摔到了陈放面前,便被他一刀刺入了胸口,瞪大眼咽了气。 陈魏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去掏了那死尸上的银票,拿在手里数了数, “正是十万两银子!” 两人到那溪边把满手的血污洗了洗,这才施施然自密林之中出来。 “当家的,如今我们又要如何过活?” 陈放看了看手里的银票冷笑道, “现下手里有银子,天下正乱着,凭着这些东西爷爷又能聚起一群人马!” “啧!啧……” 正说着话,却听有人在耳边啧啧作声,陈放只觉背后风声,手中一紧,那十万两银票竟被人伸手取走! “谁?” 第三百三十一节 坠崖 “嘿嘿……” 陈放转身时,那人已是转到他身后,魏九儿瞪大了眼指向他后头,陈放又惊又惧,他也是机灵,这厢大喝一声跳过去与魏九儿背对着背四下环顾。 两这才发觉那道边的大石头上,不知何时半蹲着一个人,这人生的獐头鼠目,尖嘴猴腮,一脸的奸笑,此时手里正拿着那一叠子银票,摊成了扇子扇着风。 这厢啧啧上下打量着陈放与魏九儿, “亏得魏王不放心让我出来瞧瞧!倒没想到竟瞧了一个不世出的英雄人物出来!真是手狠手辣,自家过命的兄弟也下得去手!” 这人是谁? 轻功高绝自然是那谢禅了! 陈放在外头混了这些年,也是见识不少,一见谢禅那样儿便知是个练家子,身手高超,比自家这两个庄稼把式强上百倍。 当下沉声道, “没想到魏王竟然是个两面三刀之辈,为何明明给了银票又让你来抢回去!” 谢禅笑道, “我若是不跟出来还瞧不上这一出好戏呢!” 说着将那银票揣入了怀中,却自腰后抽了短剑出来, “我瞧着你们也是兄弟情深,这往阎王爷那处去,你们也一块上路吧!” 陈放与魏九儿只觉眼前一花,那森森剑光便已是到面门处了, “走!” 陈放大喝一声,两人转身便往那密林里跑去。 他两人也知晓那看着獐头鼠目的男子是个轻功高手,若是跑到了一块必是要一起死的,这厢却是一左一右分开来跑。 陈放顺着密林一路沿着斜坡向上跑,魏九儿却是往那山涧方向跑去。 谢禅在两人身后笑道, “倒是两个聪明的!” 看了看两人脚程,一个又瘦又小脚下生风,一个高壮却是笨拙,想了想先是追着魏九儿去了。 魏九儿咬牙拼命在那树林之中穿行着,越过山涧爬过溪旁的大青石,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红筋涨实在喘不上气了,才停了下来。 回过头向来路看,竟空无一人, 那人竟是去追当家的了么? 这厢扶着树左顾右盼,却听头顶上有人轻轻笑道, “小子!跑的倒快!” 魏九儿骇然抬头,却见头上那树枝上头正似猴儿一般蹲坐着那人,当下骇的连连后退,扑嗵一声坐倒在了地上, “大爷!求您饶我一命吧!” 那谢禅闻言将手一指那山涧处, “你这时晓得求我了,前头那人是被给弄死的吧?为何不见你饶他?” 魏九儿心里一沉,知他不会放过自己,不由恨恨道, “魏王即是不愿赏那花红便放我们离开便是,为何还要派人背后来追杀!现下银票已拿到了,为何不愿我们兄弟一马!” 谢禅冷笑道, “哼哼!十万两银子魏王何曾看在眼里,你当爷爷爱动手杀人么?爷爷不过是奉命护送你们罢了,若是你们这厢老老实实,安安份份回乡种田,爷爷还懒得动手呢!没想到你们两个小子竟是这般心狠手辣,出来不过几里就着急忙慌把自家兄弟给做了!现下落到这般下场也是你们咎由自取!” 还是魏王眼利,早瞧出这几个小子不是好东西,让他悄悄跟在后来便宜行事,瞧瞧!五个人进了林子,只出来两人, 呸!什么东西!这十万两银票给了你们就是祸害! 魏九儿眼睁睁瞧着那树上的人,似一片落叶一般从枝头飘了下来,那身子落到泥地上头,却是半点声息也没有。 这样的人如何能敌! 魏九儿倒是个横的,知晓躲不过去倒激起了凶性,当下自腰间拔了刀出来大喝一声冲谢禅扑了过去。 只是他那身手在谢禅眼中便如小儿戏耍一般,闪身避过了刀锋,一把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却听得咔嚓一声,魏九儿那手臂生生被他掰断,还不等他嘴里的惨呼声溢出,自家手里的刀,已是反过来抹到了脖子上头。 这一下子便割断了气管,魏九儿张着嘴,喉咙里翻着血泡,双眼翻白人已是死了! 谢禅推了他一把,尸身立时便倒在了地上。 见人已死,他是连头也不回,便脚尖一点人如飞鸟一般向另一边掠去。 此时陈放已是一口气奔上了半山,向那密林深处钻去,时时回头看后头,没有半个人影,他也当那人去追了魏九儿,此时也顾不得细想兄弟安危,只一劲埋头逃命。 待他气喘吁吁出了密林时,才发觉这里原来是一处断崖,竟是跑到了绝路上头。 正要回头时,见谢禅已是追到了近前来了, “嘿嘿!看你往那处逃!” 陈放见他身上染了血痕,不由肝胆欲裂,怒吼道, “我那兄弟被你杀了么?” “嘿嘿!你那兄弟现下已是上路了,你此时去追应是来得及!” 说罢已是缓缓逼近,陈放吓得向后疾退,却是一脚踩空人已往下落去,惊恐之中却瞧见那人俯身低头,脸上很是遗憾, “啧啧!便宜你了!” 谢禅眼瞧着陈放落入了下头深谷之中,摸了摸怀里的银票, “事儿办成了!回去向魏王复命!” 他转身走后不久,那断崖下头陈放却是探出了头来,这厢浑身浴血的爬上了崖来,人已是半昏迷了! 他也是命大,落下去被那崖壁上头带刺的藤条缠住,这处山崖老藤,寸长的尖刺扎入身体之中,虽是疼痛难忍,却也挂住了身子,保下一条性命! 陈放捡了一条命,那山上郑老六还不知这事儿呢! 陈放他们半夜走了,待到第二日有人去帐中寻那孙晋时,才看到一地的血和那床上倒着的无头尸身! 这营里立时炸开了锅,里里外外都乱了起来! 郑老六闻讯也赶过来看,却是捶胸顿足道, “竟是被人抢了先去!” 当下又想起还有一个呢,忙出去寻! 这一帮子人与他同样心思的不少,都在四下寻那陈放,却是连人毛也没有见着一根。 有那细心的点了点人数, “跟着陈放那几个都跑了,魏九儿那小子也不在!” 众人这才恍然定是那陈放趁夜杀了孙晋,将他人头带走了! 郑老六骂道, “这陈放倒是好大的狗胆,居然还敢提了孙晋的人头进魏军,他就不怕自家的人头也不保么!” 当下便带着人急匆匆下山,到了魏军大营才知陈放几人早已领了花红走人,当下忙跪在赵旭跟前将那陈放的样貌描述一番。 赵旭听了暗道, 怪不得我觉着那人目光阴森,形容诡异,原来他就是陈放! 当下便派人去追,却是遇上了回来复命的谢禅,便去那树林将那几人的尸首拖了回来,给郑老六等辨认,个个都瞧了只没有陈放的。 应是那掉崖的那一个! 谢禅也是瞧过的,那处崖高千屻落下去便是肉酱决无活命可能!这厢报了给赵旭,赵旭问明了缘由点头道, “即是这般便不用再寻找了!” 这厢便只当这一帮人全数死光,将这事儿便抛在了脑后不再过问。 得知孙晋、陈放已死,魏军这厢攻上山去,又有欧阳澈手下兄弟堵在山中各处大路小径,那孙晋手下是一个也没有逃掉。 他们如今众龙无首,也是无心恋战,一个个乖乖扔了兵器跪地投降,倒是让魏军少了许多手脚。 赵旭这厢平了瑜州,回转沧州城时已是在八个月后了,林玉润看了军报心中也是欢喜,算着日子只怕这几日便要到了。 赵旭是夜里赶回的沧州,进了府直奔院子里来,此时已是二更,林玉润早已睡下了,只是她睡得不好,半梦半醒之间,隐约觉着有人在看她,睁了眼却见赵旭一脸震惊的瞧着她, “雍善?” 便要翻身起来,赵旭忙过来扶她, “雍善,你回来了!” 林玉润拉着他的手喜道, “快去洗漱,吩咐厨上的婆子们预备饭菜!” 说着便要下床,赵旭抱了她, “慢来!” 让她坐回床上,小心打量着她,又探手轻轻碰了碰她肚子, “这……这肚子里的小子把你折腾惨了吧!” 圆姐儿现下的样儿,赵旭瞧着就心疼。 脸上、身上都瘦了,只有腹间大大的肚子高高的耸起,那脸色也不好又黄又暗,十分憔悴的样儿。 刚进屋瞧见了,他心里立时难受得不成,抱着她又怜又爱道, “圆姐儿,可苦了你了!” 这厢终是依进了他宽厚的胸膛里,林玉润缩在他怀里却是安心的叹了一口气, “你这闺女确实是个折腾人的!” 赵旭一愣,几疑自家听错了, “你……你说……这……这是个闺女?” 林玉润笑着点了点头, “这丫头娇气的很,以后我们有的头痛了!” 一抬头却见赵旭一脸呆滞的坐在那处,似是没有回过味来,嘴里喃喃自语, “闺女?闺女!是个闺女?” 林玉润坏心的瞧着他笑,她有意没有在信中提及,便是等着瞧他知晓了如何反应。 果然,这是呆掉了! 赵旭抱着林玉润坐在床头呆了良久,竟似被这从天而降的喜讯砸昏了头一般,也不知如何反应,只一双眼盯着那肚子不放, “我想她时她不来,这厢都快断了念想,她又来了!嘿嘿!这闺女定是个有脾气的!好好好……像你老子我!” 第三百三十二节 女儿 这厢正暗自可乐,忽而又回过神来, “这性子像我也便罢了,闺女啊,你那样貌可一定要似你娘啊!” 自家在这处心潮澎湃,林玉润依在他怀里嗅着熟悉的气息,只觉莫名的安心,悄悄的打了一个呵欠,依着他便睡了过去! 待到赵旭回过神来时见自家媳妇早已合上眼睡了过去,又舍不得叫醒她,这厢一腔惊喜、欢欣、激动却是无人能与他共享。 把林玉润小心翼翼放回床上,盖好了被子,自家背着手来来回回在这屋子里踱步子,足中踱了半个时辰,才过来蹲至床前伸手,小心又小心去摸那大肚子。 待到大手轻轻贴上时,那孩子似是也知晓自家亲爹回来了,隔着肚皮轻轻的蹬了他一脚,赵旭惊的瞪大了眼, 她……动了!难道是要生了? 紧紧的盯着林玉润恬静的睡颜,见确是没有其余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将脸贴在上头,小声道, “好闺女!爹爹回来了,你可别再折腾你娘亲了,你出来爹爹疼你!” 待到林玉润一觉醒来,抬眼一看却见到的是坐在床边傻笑的赵旭, “圆姐儿!” 林玉润笑着去拉他的手,任他扶着坐了起来,看了看窗外, “雍善,你怎得这般早便起了?” 赵旭根本便是一夜没睡,只盯着她那肚子瞧,把手掌放在上头感受着自家闺女在里头的一举一动,便那肚皮上一个小小的起伏,他都要一人傻笑半天,那里肯睡觉! 眼看着天要放亮了,才不情不愿的去梳洗一番,换了衣裳这才又回来守着。 林玉润问道, “大军可是到了城外,湘哥儿几时回来?” 赵旭这才想起大军今儿要回城,咬着牙狠着心,百般不情愿去吃了早饭,穿戴好盔甲,林玉润要起来伺候,他忙过去扶了, “夫人回去再歇息一会儿,为夫少时便回,你这身子还是少劳烦了,保重自个儿才是要紧!” 这厢急匆匆出去,林玉润却是让保官和豫哥儿带了两个弟弟到城门楼上迎接大军。只隔了不到两时辰,赵旭便带着几个小子匆匆回来了, “娘!” 湘哥儿见着林玉润大大的肚子也是吓了一跳,过来小心的摸了摸, “娘,我又要有弟弟了么?” 赵旭闻言拿眼瞪他,保官笑着道, “湘哥儿,娘肚子里的是个妹妹!” 这家里的弟弟太多了! 林玉润这阵子自顾不暇却是疏忽了双胞,这一对小儿又正是顽皮的时候,在这院子里称王称霸,无法无天闹得保官都要避着他们走。 幸喜的有一个豫哥儿,唯有他敢真下心收拾双胞,丫头婆子们见他们闹得实在太不像话了,便冲着外头叫一声, “二少爷您回来了!” 那双胞立时便乖乖儿听话了,这一招儿真是百试百灵! 弟弟们真是太闹了,还是妹妹好! 有了心心念念的女儿确是好事,只是赵旭请了那大夫过府给林玉润把脉,那大夫摸着胡子摇头, “夫人前头服着药,因而怀这一胎实在有些辛苦,且这阵子少食少眠,身子虚了些,只怕生产时有些凶险!” 赵旭听了吓得不轻, “大夫可能想法子?” 大夫道, “夫人生产时多预备些好药,人手也要选那经验丰富的……” 大夫叮嘱一番,赵旭一一记着,待送走了大夫便吩咐人开库房,又派了人到城中各处采买,倒也不吝啬银子,大把的银子花出去,成车的药材买回库里存着。 就这还不够,还嚷嚷着要派人去蜀州、湘州寻药! 看得林玉润哭笑不得,这一库房的药材也不能当饭吃,这是要存到那年那月才能用完? “那两州路途遥远,等东西回来,只怕这孩子都要百天了!这库房里的药已是太多,不用再到外头寻了!” 赵旭闻言一摆手道, “无碍的!吃不完以后赏下人,送到军中救济伤员不怕没有去处!” 林玉润拦不住便随他折腾,眼见着他亲自指使着丫头、婆子们团团转,将那隔壁的厢房改了产房,又细心察看了一应铺陈摆设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指了那产房一角道, “给爷我摆张软榻在那处!爷要亲自在这处守着!” 众人面面相窥也不知大爷是这是唱的那一出,那有男人守产房里的,头几个少爷出生的时候,大爷不都是在外头守着么,坐月子虽是时有进来照看,也没有见着他在这屋里住的呀! 林玉润忙拉了他道, “你事情繁忙,也不能总守着我!这产房离卧房不过隔两堵墙罢了,丫头婆子都有人伺候,何用你在这处!” 赵旭却是摇头道, “我白日事忙,晚上回来便能顾着你,丫头婆子再精心,我也要亲眼见着才放心!” 任是林玉润如何劝说只是摇头,林玉润无奈只得依了他,让他在产房安了软榻同她睡了一间屋子! 许是肚子里的闺女知晓他爹疼爱之心,待到第二日,吃罢了午饭,林玉润便觉着肚子坠涨,隐隐作痛。 她便知是到时候了,不慌不忙让人扶了产房,这才派人去报了给赵旭。 赵旭闻言丢了公务便往家里赶,急匆匆进来撩了帘子便冲进去,这府里知晓他的脾气也没有人敢拦。 那产婆不知缘由开口要叫,却被一旁的阮妈妈拦道, “无事,你们且顾着自家的事儿便是!” 产婆低头暗暗嘀咕,这魏王也真是太爱宠夫人了!这女人家生孩子那有男人在一旁从头看到尾的! 赵旭此时那顾得她们,却见林玉润已是满头大汗的躺在那处,脸色苍白正无力对他笑了笑道, “雍善,你闺女这是出来见你了!” 赵旭过去取帕子给她擦了额头,又执了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圆姐儿,别怕我在这处陪着你!” 林玉润点了点头,冲他笑笑, “你在,我便不怕了!” 只是这一回林玉润生产实在不顺,愣是从午后拖到了半夜,宫口不能全数打开,孩子一直没有生下来。 林玉润此时已被折腾的没了力气,任是产婆再怎么叫用力,她鼓了几次却是只觉肚子疼的厉害,腰后更是又软又涨,全身骨头都在隐隐发疼,眼前一阵清明一阵发昏,那里还能使出劲儿来。 两个产婆见势子不好,也是急了一面重重按压着肚子一面嚷道, “夫人!夫人!你可使些劲儿,若是孩子再不出来,您……您……怕是大人孩子都保不了啊!” 赵旭在一旁瞧着早已是肝胆欲裂,这厢只觉脚腿子一阵发软,膝盖头已是扑嗵一下跪到了产床前头,伸手死死握了林玉润的手, “圆姐儿,圆姐儿……” 林玉润躺在那处,浑身上下似浸在水里一般,她此时早已疼得神识不清,却因着赵旭大力一握左手一疼,倒回复了几分清明,抬眼皮瞧了瞧赵旭, “雍善!我……我没力气了!” 赵旭闻言立时鼻头一酸,眼中一热,男儿泪终是忍不住了狂飙, “圆……姐儿……” 这厢喉头哽咽挤了三个字出来,却是颤着身子平生头一回这般怕惧,便是那战场上千军万马,他也是眉头也不挑一下,到了现下却只觉得五内俱焚,恨不能以身代之! “圆姐儿……” 若是圆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我……怎办? 两手紧紧捏着她冰冷湿润的小手儿, “圆姐儿……求……求你……” 圆姐儿……心肝儿……求你……求你……求求你别离我而去! 林玉润苍白着脸瞧着他,她从未见过这么卑微无力,满脸泪痕的赵雍善……抬手摸了他的脸,触手是一片湿润 傻子赵雍善,我怎么会舍得离了你,离了孩子们,我前一世受尽辛苦,这一世因你而幸福,我才不走呢! 若是走了还不知便宜那一个小妖精呢!怎也要熬到跟你一起老死! “雍善,取……取几片人参来!” 这厢忙有将预备好的参片捧过来,赵旭忙放到了两片到林玉润嘴里,林玉润用牙咬紧,丝丝苦涩微呛的滋味涌入舌尖。 林玉润长长的吸一口气,左右手紧紧抓了两边的布带子,聚起力量缓缓向下用力,初时那疼的她都无法呼吸了,死死咬破了嘴唇,那处传来的疼感令得林玉润保着最后一丝清醒,直到产婆在叫, “瞧见头了!” 林玉润唇上的血顺着下巴流下,混着汗水滴到了胸前,晕开了一片粉红色,再深深吸了一口气,尖叫一声下面再用力,却听得产婆喜道, “出来了!出来了!” 下头一松,上头便泄了气,林玉润眼前一黑人便昏了过去。 “圆姐儿!” 待到再醒来时,只觉似睡了一千年般,浑身上下似没有骨头一般,试着动了动手指,左手上头却传来疼痛之感, “圆姐儿!” 赵旭正守在一旁,见她睁开了眼急忙抹了一把脸凑过来, “圆姐儿,你现下觉着身子如何?可想喝水?” 林玉润眨了眨眼,眼中茫然退去终是回复了清明, “雍善?”()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三十三节 三谢 林玉润只觉嗓子里头又干又涩, “水!” 赵旭忙把那早温好的蜂蜜水,用小勺送到了她嘴边,林玉润吞了几口,喉头终是舒服了不少, “雍善,孩子呢?” 见林玉润回复了些精神问起孩子,赵旭这才终是有了笑脸, 这厢嘿嘿笑着,笨手笨脚却又小心翼翼捧起了睡在一旁篮子里的小女儿, “圆姐儿,你瞧!这是咱们的蕊姐儿!” 林玉润此时身子还没有回复力气,只能侧过脸瞧着在睡得正香的小女儿, “蕊姐儿?” 赵旭笑道, “这是闺女小名儿,待她大些再取大名!” 林玉润点了点头,仔细瞧这孩子,比她哥哥们都小,面上皱成一团,皮肤红红的,现下也瞧不出来眉目像他们夫妻二人那一个,不过瞧那细长的眼线,眼儿应是不会小的! 赵旭见她打量女儿样貌,当下很是得意道, “我先前已仔细瞧过啦!她这样儿跟双胞小时差不多,应是长得像你的!” 说罢把女儿放到了林玉润头边,这厢却是双手作揖一拱到地, “多谢夫人辛苦!为我赵旭生下掌上明珠,有了蕊姐儿,雍善我这辈子算是齐全了,已是了无遗憾!多谢夫人!再谢夫人!” 说罢竟是行礼连着三谢了自家媳妇,林玉润咬着唇瞪他,被他弄的是心中激荡,又想哭又想笑,勉力抬手打他, “这时候你还作怪!这也是我的女儿,我爱她疼她,生她再辛苦也是值得,那用你来谢!” 赵旭却是过来执了她手亲了又亲, “心肝儿,就这一回了,再来一回我可是真受不住了!这瑶池天仙我已经得俩了!再不敢奢求了,赵旭知足了!” 林玉润自是不晓得,她生下孩子便昏死了过去,赵旭一摸她脉搏,却是虚弱至极,若不是探她鼻息还有热气儿,又请了大夫进来瞧说是无碍,只怕他当时便要疯了! 那种差一点儿痛失所爱,天地茫茫只余他一人的痛苦之感!赵旭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受了! 把她的手放到自家胸前抚着雄健的肌肉, “心肝儿,你摸摸,你还在不在里面?我先头只觉着有人拿刀子把我开膛破肚,取了东西出来,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他一直呆坐在一旁瞧着她苍白着小脸躺在那处,一动不动气息微弱,好像一口气不上来便要香消玉陨一般。 赵旭瞧着瞧着,忍不住隔一会儿便抖着手去探她鼻息。 脸上是忍不住的湿了,瞧见她睫毛颤动睁开眼时。胸口突然觉着有东西涨涨的,只觉自家那魂儿这才回来,终有了踏实之感! 林玉润仔细瞧他脸上还有泪痕,眼圈儿红红的,心里软的似一滩水一般, “雍善,你哭了!” 赵旭脸上一僵,又抬手抹了一把,手心中湿湿的,顺手擦在了长袍下摆上头, “胡说,我这是急的,你老不醒来,真是急的我满头大汗!” 说罢还作势擦了擦额头,林玉润笑了,知他顾着大丈夫的颜面,顺着他道, “是呢!你是急的!” 夫妻两人相视一笑,却俱有那历劫归来,大难不死之感! 这厢双双把眼瞧向一旁睡得吐泡泡的小女儿身上,俱是微微一笑。 赵旭瞧着自家闺女怎么瞧瞧怎么好看,连那嘴角边的小泡泡都那般娇俏可爱, “圆姐儿,你瞧……我们家闺女那小嘴儿还在动呢!” 这厢蕊姐儿动了动嘴,赵旭立时大惊小怪起来,转过脸却见林玉润早已撑不住又倦极睡去,当下放柔了表情俯身亲了亲她, “总算是过了,心肝儿,可心疼死我了!” …… 待到林玉润再醒过来时,却听得身边有人用细细的声儿说话, “把那汤热着,待夫人醒了……” 这熟悉的声儿不是自家亲娘又是那一个? “姨娘!” 睁开眼身边坐着的这个眉目如画,风韵犹存的妇人不是刘姨娘,又是那一个? 林玉润喜的便想坐起身,刘姨娘忙去扶她, “慢些!慢些!可顾着你那腰!” 丫头们在一旁给她塞好腰靠,扶林玉润半坐起来,刘姨娘亲手持了碗喂她, “趁热快喝些汤!眼下你身子正虚着呢!可要多补些!” 林玉润点了点头,这一回醒来精神比前头好多了,下面虽还觉着疼痛,却已是能忍住了! 她自家半躺半坐在那处左右瞧瞧, “蕊姐儿呢?” 刘姨娘道, “才醒了,雍善抱到另一间去由奶娘喂奶了!” 说着却是眼圈也红了, “我的儿,你这也真是有福气了!” 前头林玉润生产凶险,赵旭也顾不得其他,待确定母女平安之后,才派了人去林府报信,又特地把刘姨娘接到了府上来照看林玉润。 刘姨娘到了这府里,自家是真真儿瞧着赵旭怎生爱宠着圆姐儿,还摆了床到这房里,也不嫌月子之中污秽,一心只顾着她。 那新生的小女儿他当成宝一般,只要是醒着便自家抱着,不假他人手的伺候着屎尿,到比那小子还看重。 有时刘姨娘瞧着都心惊, “我的儿啊!这样的福气太过了!” 女儿家终究不比男儿家,刚出生父母便这般看重,太过娇养以后嫁人可怎么办? 只是这话她不敢跟赵旭讲,只能冲着林玉润说,林玉润闻言笑道, “姨娘放心,大爷也不是那没有分寸,他到如今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这是稀罕劲儿没过去呢!” 这话儿只能骗骗刘姨娘,赵旭与林玉润只这一个女儿,赵旭将蕊姐儿却是宠了一辈子,到长成要出嫁时还闹了一通,这是后话,容后再表。 林玉润因生女儿亏了身子,坐月子狠狠的关了四十天才算是“放”了出来! 她这也是憋坏了,便拉着赵旭要出门逛街。 赵旭瞧着她削瘦了一圈的身子很是心疼,便索性扔了公务带着妻儿去那沧州城外的秀茗山玩上一阵子。 这厢孩子们都带了奶娘和丫头跟着,林玉润只带了珍珠和石英,赵旭身边也只带了两个小厮。 一行人车马准备妥当,便打马出城到了梵叶寺,却是借住了寺中一处位于秀茗山深处的别院。 院子虽不大,却胜在小巧精致,又有几个儿子都闹着要一起睡,便将那一间通铺的禅房改做了他们的卧房。 大大小小几个混世的魔王聚到了一处,又是出来游玩,这厢更是放开了来闹,赵旭瞧着丫头婆子们实在管不住了。便干脆调了一队儿暗卫过来,才算是将这帮小子盯住了,每日里任他们上山下河,上树摸鱼,简直就是玩儿疯了! 那小丫头却是个省事儿的,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醒了便睁着眼儿四下瞧,饿了也不哭只是小嘴微微张着,跟那草窝里的小雏鸟一般,四下寻摸自家的口粮。 林玉润也是身子虚了,没有奶水,只得让奶娘喂,心下里也是暗暗的郁闷, “这五个孩子,我却是只奶过双胞,豫哥儿、湘哥儿和蕊姐儿都没有吃上!” 赵旭见她产生身子虽是好了些,精神却还是有些不振,又整日价挂心着孩子,心情便有些抑郁,怕她费神伤身便想了个法子。 这日趁着一帮小子又出门儿去胡闹,小女儿吃饱了正在熟睡时,提了一个包袱兴冲冲进来, “圆姐儿!把这衣裳换上!” 林玉润打开一看,里头却是两套粗布的衣衫,看样儿倒似那山中猎户所有,赵旭笑道, “男女各一套,我们俩人把这衣裳换了,到山中做两日猎户去!” 林玉润听了有些心动,回想起成亲不久二人到岭山避暑,那时便是这样换了衣裳到山中游玩,每日里他打猎物回来,自家便就地生火烤了来吃。 “可是……孩子们……怎办?” 赵旭挥手道, “带了一大帮子人出来,是吃干饭么?” “蕊姐儿还小呢!” 赵旭想了想道, “无碍的,她如今只知吃睡也不认人,左右不过两晚罢了,倒不用太过挂心!” 左说右说去了林玉润心中顾虑,这才换了衣衫,两人只各自带了一把短刀,火石、粗绳等几样小物件,便相携进了山。 两人往那大山深处去,走了不过五里林玉润已是香汗淋漓,赵旭怕她累着,便将她背在背上,这厢脚下生风一口气奔出了十里地去,却只是额头微微见汗而已。 秀茗山,山如其名并不险峻,峰峦叠嶂尽显秀美瑰丽,碧波起伏之中更听鸟啼猿啸。 夫妻二人上得山头来,迎着山风四下观望,却见那密林深处倒有一户人家檐角隐现,赵旭道, “今儿晚上我们到那处借宿如何?” 林玉润瞧了瞧估摸着路程,应是到了那处刚好天黑,当下点头道, “瞧那样儿应是山中猎户人家!” 两人一路前进,却是选错了路,走着走着前头已没有道了,赵旭抽了腰间短刀,一路劈砍,在天黑之后才到了那屋子处。 那屋子以黄泥为墙,分开左右各两间房,中间一间堂屋,屋顶上头都铺了厚厚的茅草,屋子外头一圈用竹编了篱笆,里头住了一对年老的夫妇。 三百三十四节 山居 年老的猎户姓吴,见他们到了此处十分惊诧, “贵人从何处来?为何竟到了此地?” 这处已是秀茗山深处,春日里倒也有外头的富家公子打猎到此处,只是却少有天黑还留宿在深山中的! 不过山中人家俱是好客热情,见有客来便取了挂在墙上的熏肉来招待。 赵旭去与那老猎户攀谈,林玉润却是撩了裙摆,掖在腰间到厨房与那老妇帮厨,那老妇见她十指尖尖,青葱玉雕般的两只小手,忙拦道, “贵人这手细皮嫩肉,一看便不是干粗活的人,还是让老妇来吧!” 说罢推林玉润出去,林玉润却是笑道, “我手艺虽是不精,却还能弄几样小菜的……” 老妇说甚也不让她碰,林玉润无奈只得坐到一旁给她烧火,那老妇人借着火光瞧着坐在膛前的林玉润,嘴里啧啧道, “贵人生的真好,也不知是那样富贵的人家才生得出你这般的样儿来,那像我们这些乡野人,粗粗笨笨的!” 她那大儿媳妇也是这山里远近的漂亮姑娘了,只怕是连这贵人的脚指头也比不上! 林玉润笑笑问道, “婆婆在这处住了多久?” “自嫁给那老东西便进了这山里,已是快四十年了!” “家中儿女何在?” “前头是三个女儿,都嫁到那边山头,大女儿的小孙孙都已是遍山跑了,还有两个儿子前天出去打猎还没有回来!大的倒是娶了媳妇,前几日回娘家了!” 山里人朴实,你问她一句便要答你十句,几句话便将家底掏给了林玉润。 外头那老猎户却是上下打量赵旭, “贵人怕是出身不凡吧!” 赵旭呵呵笑着,学那老猎户一般蹲在房檐下头,望着外头黑漆漆的山林,接了他的水烟筒抽了两口,这土烟劲儿大,不知底细的人一口上去立时便要昏头,赵旭却是眯着眼十分受用。 老猎户眯眼瞧了瞧他, “老头儿我这双眼如今虽已是有些昏花,但鼻子却还灵醒,贵人身上这股子血腥味浓重,只怕是那沙场上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吧?” 赵旭哈哈一笑冲老猎户翘了大拇指道, “吴老爹连这也闻得出来?” 老猎户笑道, “我在这山中呆了一辈子,打猎便是凭着这个鼻子,无风能闻八丈,有风能知一里!身上有血腥味儿的,不是屠夫便是凶犯。不过似贵人这般目有精光,身有煞气的,便一定要沙场上征战过的才成!” 赵旭点头道, “吴老爹说的很准,您老且猜猜,我是那里的将军?” 老猎户哈哈笑道, “这有何难猜的,现下这沧州城里除了魏军还有那处的将军,贵人定是魏军之中的大官儿了!” “吴老爹确实是厉害!” 两人这厢交谈甚欢,里头林玉润与老妇已是备好了饭菜,用那粗胚的海碗装了端出来,四人围坐在桌前,借着那一盏昏黄的油灯吃饭。 老猎户十分好客,这厢取出那存了多年的老酒请赵旭吃酒。赵旭也不推辞与那老猎户就着坛子,你一口我一口却是去了大半。 赵旭酒量好半点醉意皆无,却是那老猎户年岁已大,不胜酒力人已伏在桌上了, 老妇见了骂道, “这老东西,吃酒没个分寸,自家倒先醉上了!” 赵旭笑着起身道, “婆婆不用担心,我来扶吴老爹回去休息!” 这厢把老猎户扶到了里头,老妇又将那侧房收拾出来给夫妻二人住, “这是我大儿子住的,贵人且将就一夜吧!” 夫妻二人谢过了老妇人,瞧着她将油灯留在了桌上关上门自回去睡了。 赵旭上下打量了一通冲林玉润道, “有些简陋,夫人今儿晚上便将就睡吧!” 林玉润道, “这在深山密林里头上有遮盖已是运气了,我还当这两晚要在外头住林子呢!” 赵旭笑道, “那里能让夫人受苦,先头我已叫人打听好了,自这方向进山,进去隔几里还是有几户人家的,左右总能寻到住宿的!” 林玉润知他一向妥当冲他笑笑,便过去给他解了衣裳,自家再脱了放到床尾,赵旭过去吹了灯,抱着她上床。 夫妻两人相拥而卧,林玉润支着耳朵听着那外头风吹林动,哗哗作响,仔细一听又有屋顶上悉悉索索,钻进赵旭怀里悄悄问, “那……是什么声音?” 赵旭暗暗好笑,紧紧了手臂将她身子整个儿罩在怀中,也学她悄声道, “是那守家的长虫呢!” 林玉润听的皮子一紧,生怕那长虫往这床上来,缩在赵旭怀里道, “它……它不会钻到床上来吧!” 赵旭这厢享受着软玉温香,巴不得她紧贴着不放,便吓唬她道, “这是守家的蛇,专司看家的,来了客人它总要来瞧瞧的!” 林玉润知他有意吓唬自己气的张口咬在他胸前, “还不快想法子把它弄走!” “咝……” 赵旭龇牙咧嘴道, “我自回来便一直素到现在,你还来招我……” 说罢动了动身子抵着林玉润小腹,林玉润吓得忙缩身子, “你可别乱来,这可是在别人家里头!” 要是两人弄出什么响动来,明儿可怎么见人! 赵旭笑着逗她道, “无事,那两个老人家耳聋眼花,你小声些他们便听不见的!” 正说话间上头又悉悉索索响了起来,林玉润吓得忙把头埋进他怀里, “快把它弄走!” 赵旭轻声哼道, “替夫人办事义不容辞,只是总也要些赏赐才成啊!” 林玉润知他居心不良,却无奈眼下那头顶上的东西才是最怕的,只好咬牙问道, “你……你待怎样?” 赵旭在黑暗之中咧嘴笑道, “总要有几个香吻才成吧!” “一个!” 林玉润伸了手指头戳他, “三个!” “两个!” “三个,一个不能少,若是不然我也不管了,那东西喜欢香软的,左右有夫人替为夫挡着,它也寻不到我来!” 林玉润气得不成伸手揪他胸毛, “你弄是不弄?” 赵旭忙求饶道, “夫人手下留情,我照办就是!” 伸手从床下抽了一根垫床的茅草来,将那气劲运到手腕上头,左手一甩噗一声,那细长的茅草擦着蛇尾钉到房梁之上。 蛇儿吃疼,知晓下头是两个恶客,忙扭着身子溜走了! 林玉润支着耳朵听了半天担心道, “你可是将它射死了!” 赵旭轻声道, “吓走了,这是看家的蛇,山里人最爱护的,我可不算明儿起床吴老爹寻我算账!” 林玉润听说那蛇走了,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自发献上了香吻。 这阵子自家一心扑到小女儿身上,也是冷落了夫君,趁着这机会总也要补偿他的。 赵旭欣然接受,到了后来反客为主好一番索取,把林玉润弄得是双颊绯红,气喘吁吁,埋在他怀里半晌才回过神来,那厮还吧唧着嘴叹道, “夫人这阵子确是身子虚了不少,连气息都短促多了!” 林玉润气得拧他,两人笑闹了一阵,却确实没那脸皮在别人家中做出什么事儿来,又念着林玉润身子虚,赵旭强压了心头欲火,轻轻拍着林玉润削瘦的肩背,没有多久夫妻两人便沉沉睡去。 这一夜却是好眠,林玉润醒来时,赵旭已是不在身边,自家起了床打开屋门出来,却见赵旭正赤着上半身在那院中劈柴。 厚重的一把大斧被他拿在手中如耍绣花针一般,两膀子肌肉贲起,胸肌紧绷,腹间六块肌肉收紧,大喝一声那斧头下去,粗如大腿的木料,应声分成了两半,拔了斧头再来一下,几次三番便将木头劈做了几块,码放到一旁。 他抬头见林玉润一脸痴迷的瞧着他的身子,很是得意的鼓鼓两臂肌肉,冲着她笑道, “这斧头钝了,待会儿要好生磨一磨!” 林玉润脸上立时红成一片,成亲这么多年瞧着他没穿衣裳,竟还是会看呆!实在太没有出息了! 老妇见她醒了,也搓着手自灶间跨出来,很是不好意思道, “叫贵人劳烦了,那老东西吃了酒要醉上许久,这时节都还不醒,我这做饭少柴倒要贵人来动手了!” 林玉润笑着挽了头发,用木钗随意插了, “无事!婆婆且狠狠使唤他,他有的是蛮力呢!” 赵旭冲她嘿嘿一笑,林玉润却是回他一个白眼儿。 老妇瞧着两口子打情骂俏当下也是笑着回灶间去了,林玉润忙跟着过去帮手。三人合力弄好了早饭,又去叫那老猎户,却是鼾声雷动怎也叫不醒! 老妇气道, “这老东西自来便是如此,吃了酒要睡上一日,现下老了更不中用,只怕明日才醒的过来!” 赵旭笑道, “倒是我忘形了,害的吴老爹醉酒!” 老妇忙道, “干贵人什么事儿,是这老东西自家不知节制,他倒不吃亏呢!贵人砍的柴够用半月了!” 三人这厢端了饭菜到外头石桌上头吃了,却听外头有人在喊, “爹!爹……爹!” 老妇听见声音便站到篱笆前头,听出这是小儿子声音忙唤道, “老二啊!老二啊!” 第三百三十五节 恶汉 却见那山边山头上有人奔了下来,那人跑得快不多时便已经到了屋前头,却是一个青年的汉子,那样貌生得有五分似老猎户, “娘!我爹呢!” 老妇气道, “吃醉了酒,在屋子里睡着呢!” 吴家老二跺脚拍着大腿, “哎呀,我的亲爹哟!怎得这时节吃醉酒啊!” 老妇忙问, “这是怎么了?” 吴家老二急道, “大哥摔到那山崖下头去了!” “啊……怎得摔到山崖下头去!” “唉!还不是我们好心倒惹来歹人!” 这吴家老大和老二去山上打猎进到那大风岭上却是遇上了一个人,两人看他那样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双颊凹陷瞧那样儿十分的可怜。 这样的人吴家两兄弟也是见过的,如今这世道乱了,也有人逃到深山之中,他们到山上打猎倒也时有碰上,只是自从魏王占了沧州,安抚百姓,各归各处之后,这山上逃避兵乱的百姓已是少了很多! 两人也是淳朴,见着那人已是饿的双腿打战,便送了些干粮给他,那人十分感谢,与兄弟两人同行了两日,这一晚却趁着两人睡熟偷了两人打的猎物便要走。 却不料被吴家老大发觉,当下翻身爬起与他扭打起来,两人争斗之中吴家老大竟被推到了山崖下头,吴家老二眼见得哥哥被推了下去,便要寻那人拼命,那人见势不好却是趁天黑钻入了密林之中。 吴老二念着崖底下的大哥,这山崖不算太高,若是寻得及时说不定还能把人救回来!当下也顾不得去追人,便下去寻他哥,人是寻到了已摔断了腿,头上也流了血,昏的人事不知,他一人也弄不上来,无奈之下只得跑回来报信儿。 只是他那里想到自家老子竟是吃了酒还睡着,老妇一听自家大儿子摔着了,一面大骂那个挨千刀万剐的歹人,一面进去使劲儿拍打自家老头子的脸, “老东西,快醒醒!快醒醒!” 吴家老二也上去叫自家老子,好不易将他弄醒,听说这事儿忙穿了鞋,带了猎刀便要出门。 赵旭见了忙道, “即是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也跟着去帮把手!” 吴家人自是求之不得,赵旭回头照了照林玉润有些担心自家媳妇,林玉润冲他笑笑,手扶上腰间,那处插了一把短刀, 自家虽是养尊处优,但决不是那娇滴滴的深闺妇人,身手学那般久自是能派上用场的! 赵旭点了点头转身同那吴家父子往山上去了。 老妇担心的不行,扒着那门框远远瞧着三人变做了三个小黑点,还是伸长了脖子看着,口中骂道, “这世道真是乱了,那里出来的黑心黑肠的烂贼,好心救他竟还要害人!” 林玉润劝她道, “这世上恶人虽有,好人也是多的,婆婆且去瞧瞧家里还有药没有,人送回来先用些药止血消肿,若是还不行便只有往那山外送了!” 老妇得她提醒想了想便回去寻那屋后晾晒的药草,山中人家难免有摔碰的事儿,都是自家在山里寻药的,实在不成了才去外头找大夫,这屋后头还有老头子采的药。 这厢便拉着林玉润转到了后头,后头一个小院子专用来晾晒药材,屋檐下头还挂着几块烟熏好的肉。 老妇过去捡了几种出来, “这些能止血、消肿,老东西还采了那断续草,只要摔得不太重,这草便能接上骨头!” 老妇清点收捡了好几样出来,林玉润帮着她收到一旁, “这个错了!” 老妇指了两种根叶十分相似的给她瞧, “这个可不能弄错了,这一种磨成粉放进饵里,便是黑瞎子吃了也要倒,只是那畜生鼻子灵得很,轻易不能上钩!” 又将那老猎户泡的虎骨酒找了出来, “这酒活血最好,只是新伤却是不用,先寻出来备着!” 端了东西再回到前院时却见那院子里立着一个汉子。 两人都吓了一跳,仔细打量这汉子, 这汉子生得中等个子,衣衫破烂,身上瘦得十分厉害,但一双眼泛着红丝,瞧人的样儿十分渗人,那眼神与那山中的野兽一般无二。 他手里握了一把刀,正在院子里四下察看,见两人出来立是便恶狠狠的几步跨了过来,林玉润走在后头,冷不防被那汉子将老妇拉了过去,刀便架在了脖子上, “婆婆!” 老妇吓的大叫,手里的东西散了一地,林玉润也是惊叫一声,那汉子瞧见林玉润的脸却是呆了一呆, “你是这婆子的儿媳妇?” 那汉子不知此婆婆非彼婆婆,只当她们是一家人,不由惊叹这山中人家居然会养出这样的女子来,身上虽是布裙荆钗,但这张小脸竟比那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娇嫩。 汉子淫邪的目光,自林玉润脸上、胸前、长腿上掠过。 林玉润在那汉子上下打量她时,却是悄悄儿上前两步, “你……你是什么人?为何闯入这家里来,还不快把婆婆放了!” 那汉子却是冲她咧嘴一笑,露出红通通的牙龈,拉着老妇退后几步, “别过来,你若是还想要你婆婆的命,便快去与我寻些吃的来!” 林玉润闻言瞧了瞧老妇,见她冲自己点了点头转身进了灶间,端了一碗粥出来,却是他们早上剩下的!那汉子瞧了很是不满, “怎得没有肉!给我端肉来!” “山……山里人家,猎物都……都要换盐、换粮的,没有余肉!” 那汉子那里肯信,架在老妇脖子上的刀却是按了下去, “啊!” 老妇脖子上立时开了口,有血从脖子上流了下来,打湿了胸前的衣裳,林玉润吓得花容失色, “你……你别伤她!我……我到后头与你寻去!” 这厢急匆匆去了后头,不多会儿提了一块熏肉回来,那汉子见了眼前一亮, “还不快去给我弄熟了!” 林玉润只得去灶间生了火,将那块肉煮了。又应那汉子的吩咐重新煮了饭,给他端到了外头石桌上头。 汉子闻到满鼻的饭香肉香早已是饿极了,眼珠子一转喝道, “去寻一根绳子来!” 林玉润只得又寻了一根绳过来, “你来将她绑了!” 林玉润依言将老妇绑到了院中的木桩之上,老妇急道, “你……” 林玉润忙冲她眨了眨眼,将老妇结结实实绑好,那汉子很是满意坐到石桌一旁,又将那带血的刀放到了桌上,招手让她过去, “小娘子过来!” 林玉润唯唯诺诺过去与他对坐,那汉子盯着她瞧了半晌,指了桌上的东西, “你先吃一口!” 林玉润颤着手持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口饭,又吃了一口肉,那汉子见她并无异状,这才开始伏案大嚼。 他也是饿狠了,几斤重的一条肉配上饭都被他全数塞进了肚子里。 吃罢才摸着肚子,眯着眼瞧着林玉润, “小娘子,生得这般好看,怎得嫁到这山里来了!” 说着便去拉林玉润的手,吓的她缩了手惊叫道, “你要做什么?” 那汉子哈哈笑着,起身过来便要抱她, “做什么,小娘子不知道么?平日里夫君都不教你么,不如便让我来教你如何?” 林玉润站起来连连后退,引着他远远离开了桌子, “你……你……肉你也吃了,你……你还是快走吧!” 那汉子邪笑道, “见着了小娘子,我便舍不得走了!” 说话间扑了过去,到了近前林玉润只闻一股恶臭逼来,腰间的短刀已是抽了出来,抵在了他的小腹之上, “噗!” 那汉子只觉肚子上面生疼,大喝一声推了林玉润一把,自家踉跄退后几步,低头一看小腹上头一道伤口,血已涌了出来。 这也是林玉润头一回动刀子,胆子总归要小些,这一刀没有用全力只划破了他肚上的皮,要不然他当时便要站不住了了! “臭娘们!” 那汉子怒吼一声,回身要去拿桌上的刀,林玉润紧跟两步却是跳了起来,短刀砍向他后背之上, “啊!” 那汉子回过身来,这一刀更狠一些伤到了骨头,却是被他收紧的背部肌肉紧紧夹着了刀,林玉润一时也抽不出来。 林玉润忙放了刀柄急退两步,左右看看找到了一根碗大的木棍,只可惜她因跟着赵旭出来,原想着安全无虞没有把随身的镖带来! 她也知趁人病要人命,不能让他缓过劲儿来,挥了棍子当头便是一棍, 那汉子也是机警,当下用手护了头,虽是没有伤到,却为何头上发昏? 用力甩了甩头指着林玉润道, “臭婆娘,你……你下了毒!” 林玉润见他脚上已是在打跌,便知那药起了作用。 她也是现学现卖,在那后头院子趁提肉时抓了一把塞进怀里,做饭时那男人也没有盯着她,便趁时下了药。 她早料到男人会让她试吃,便在上头放了一块没有下药的肉,饭里的药是弄开了下在底层,她吃了上头的自然是无事的! 当下绕到石桌那头,却是抄起了他的刀来,那汉子中了药动作迟缓,被她抢了先转到他身后,一刀扎在了后腰, “啊!” 那汉子大叫一声,终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第三百三十六节 万蚁 林玉润举着刀脸上也溅了血,喘着粗气警惕的盯着他,老妇忙叫道, “快来给我解开!” 林玉润过去用刀割断了绳子,老妇接了她手里的刀,走过来手起刀落,在那汉子的四肢脚踝之处,手腕之上干净利落的割出了四道伤口,却是将他手筋脚筋挑了, “啊!” 那汉子惨叫不断,虽是中了药也痛得在地上翻滚起来, “婆婆好生厉害!” 老妇道, “老妇我别的手艺没有,这挑筋倒是会的,老东西猎回来的畜生都是老妇我宰杀的!” 说着还指着那伤口给林玉润讲解一番,两人这厢又合力将那汉子用绳子在脖上打了一个活结,另一头栓到了院中的木桩上头, 只是两人虽敢伤他,却没那胆子杀人,商量了一番后便打算等着男人们回来再说。 当下便任那汉子在院中,待药效过去了,那汉子便开始惨叫起来,双臂虽能抬动但两手却是软趴趴无法解开脖上绳结,老妇嫌他叫的实在烦人,便用破布堵了他的嘴。 到了晚上,林玉润便与婆子睡在了一处,两人躺在床上都支了一只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那汉子在木头桩子旁,本是奄奄一息了,却不知为突然又不停的扭动挣扎起来,嘴里呜呜叫着似十分凄惨的样儿。 林玉润与婆子被惊醒, “婆婆,他这是怎么了?” 老妇摇了摇头, “我也不晓得!” 两人也不敢出去,只是在门缝里瞧着那一团黑影不停的翻滚,挣扎着,许是挣扎之中把嘴里的破布弄掉了,却听那他凄惨至极的声音立时传了出来, “救命!救命啊!啊……啊……救命!” 林玉润两人吓了一跳,牵着手你望我眼,我望你眼, “婆婆,要不然我们出去瞧瞧?” 老妇想了想, “你且等一等!” 进去把自家老东西那把大砍刀捧了出来, “他若是敢耍花样儿,老妇立时便砍了他!” 两人提了油灯出来,小心翼翼走到院子里头,见那汉子在地上不停翻滚,灯光所到之处黑压压一层不知是什么东西。 老妇却是知晓的,吓的脸变了色拉着林玉润躲回屋子里,连忙插上了门, “婆婆那是……那是什么?” “那是山里的大黑蚁,只有夜里才出来,每一个就有半根手指头长,只有那山村老坟旁才有这东西的巢,它们专吃腐肉,那汉子还没死怎得就把它们引出来了!” 这大黑蚁别瞧着只比一般的蚂蚁大一些,但那嘴上却是锋利的齿牙,专用来撕咬腐肉,这山中慢说是人,便是老虎、豹子都怕它们,这才是真正的山中大王! 两人生怕那大黑蚁钻进屋子,只得一夜点着灯,时时起身查看,就这般到了天亮。 到天光大亮的时候,外头便瞧得仔细了,那汉子还没有死,只是身上早已没有块好肉了,也叫不出声儿来了,在地上抽搐着。 那身上的伤口处有无数黑蚁进进出出,在那蚁身攒动之中,隐隐能瞧见里头的骨头! 两人瞧着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待至头顶上头日光大盛时,那一个个通体黑漆,背上还泛着隐隐绿光的大黑蚁终是阴私之物,实在受不得阳气,才如潮水一般退去。 林玉润与老妇这才探头探脑的出来,来至那汉子面前,只见他瞪大了眼嘴里喃喃道, “杀……杀……杀了我吧!” 现下他这样儿也是生不如死了! 老妇瞧着也是不忍, “罢了!迟早都是死不如给他一刀,便当是积德行善了!!” 两人正商议着下手,却听外头有声音在叫, “老婆子,还不快出来!” 竟是赵旭和吴家父子回来了,两人忙迎了出去。 林玉润出去见赵旭正背着那吴家老大,吴家老大垂着头,左腿怪异的扭曲着 两人见面都是上下打量着对方,瞧见对方都是安好无恙,便松了一口气。 男人们陆续进了院子一见那汉子惨状却是被吓了一跳。吴老二仔细打量他,指着那汉子大叫道, “就是他!就是他把大哥推下山崖的!” 赵旭把那吴家老大背进了屋子,出来盯着那汉子瞧, “陈放!” 林玉润闻言心里一惊,这人是陈放? 前世里他也算是赵旭劲敌,没想到这一世竟是落到了这般下场,看来自家嫁与赵旭之后,前世的人事已是大变样了! 陈放落到现下这种境地,自家也算是出了大力了! 赵旭很是惊诧, “他为何会在这处?还成了这副模样?” 林玉润当下将昨日的事儿一讲,倒让赵旭对自家媳妇刮目相看,拉了她的手道, “圆姐儿,如今倒是越发长进了!” 心中却是暗恼,也是太过疏忽,仗着自家身手高强便以为安全无忧。却不知这这世事难料,幸喜圆姐儿身手没有落下,若是不然他岂不是要悔恨终生! 地上的汉子似是听到了有人叫他,缓缓睁了眼,他那眼如今已充血凸起,只能瞧见模糊的人影。 只是赵旭被他恨进了心里,不过一个身影他已是认了出来,当下嘶哑着声音叫道, “赵旭!” 、赵旭低头冷冷瞧他, “没想到他你倒命大,居然还能逃到这处来,即是逃出来了又为何要四处为恶!” 陈放若是逃到乡野隐姓埋名还能落个善终,只是他那里甘心回去重做泥腿子,一心往那沧州繁华之处而去,他不识路又心中有鬼,见人便躲却入了深山,遇上了吴氏兄弟,他也是烧杀抢夺惯了,得了吴氏兄弟干粮又起了夺猎物的歹心,倒害了吴家老大。 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让他遇上了林玉润,若他好好儿求一口饭吃,只怕林玉润与老妇倒会慷慨舍一顿饭给他。 怪只怪他立心不正,万事都以威逼胁迫为手段,却是遇上了两个妇人而阴沟里翻船,才落的这万蚁钻身的下场。 陈放喉头里咕咕作响,身子扭动着向赵旭的方向爬动着,赵旭眼露不屑的瞧着他, “倒还是条汉子,到了这时节还想来杀我么?” 陈放恨道, “你……若不是你……我如今早已得势,早已将你踩在了脚下!” 赵旭闻言哈哈大笑, “荒唐!就凭孙晋手下那帮子乌合之众?” “你……你忘了禹州城外赵家庄!” 赵旭挑眉, “哦,原来是你!早知那时是你,我便应赶绝杀绝倒免了这后头多少的事儿!你连自家过命的兄弟也杀,你以为会有多少人会死心塌地跟着你!” 陈放拖着身后长长的血迹爬到赵旭脚下,嘶声吼道, “你们这些个公子哥儿天生富贵……天生富贵,锦……衣玉食的人,那里……那里知晓饿肚子的苦,只要……只要肚子不饿,便是亲生儿子……也……也能吃!还管什么……什么兄弟!” 赵旭冷笑一声道, “你即是不顾道义,只讲弱肉强食,你落到眼下的情形,也是你咎由自取,又何来愤愤之态!” 说罢一脚踢到他胸前,陈放立时翻滚了几圈,撞到那木桩才停下来,背后伤口处却是惊出了几只没有溜走的大黑蚁来。 这厢见了阳光,便惊的又缩回了肉中,许是又往里钻了钻,引得陈放又抽搐着身子,惨叫起来。 吴老爹仔细瞧了瞧他道, “这人定是吃过人肉的,如今他早已是行尸走肉了,他又出了血……” 说罢指着那满地的鲜血道, “这种带着腐臭味的肉连野兽畜生都不会吃的,只在这山中的大黑蚁才最是喜欢!” 说罢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在陈放脸上, “该!千刀万剐的贼子活该这样被咬死!” 那陈放趴在地上,奋起最后的力气抬了抬头,惨叫几声抽搐着身子,最终僵直身子不再动弹了! 吴老爹与自家老二便将他拖的远远的,在外头架了火烧,尸身遇火立时便燃,那味儿却是奇臭无比,焚尸之处却是几年寸草不生! 吴家的老大腿伤严重,赵旭夫妻便打算带着吴家老大到山外求医。 赵旭却很是歉意对林玉润道, “原打算带你出来游玩倒是遇上了这事儿!” 林玉润笑道, “左右也想孩子们了,早些回去也好!” 两人回到秀茗山的别院之中,孩子们见了赵旭都十分气愤, “爹爹,只带着娘去玩,却不带我们!” 赵旭斜眼撇嘴, “一帮子小兔崽子!带着你们我岂不是要被烦死!” 说罢一甩袖子去见自家闺女了,正巧蕊姐儿吃了奶精神着,被她爹抱过来时,也不知有意无意,便咧了咧嘴,当下喜的赵旭抱着她到林玉润面前炫耀道, “瞧瞧!瞧瞧!闺女冲我笑了!” 林玉润笑着接了过来,蕊姐儿感受到了母亲的气息,立时把头放到林玉润肩头上,很是惬意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可是想娘了?” 蕊姐儿张开粉红的小嘴儿,打了一个秀气的小呵欠,便趴在母亲的肩膀上头便睡了过去, 赵旭瞧着是又羡又妒,快伸了手出来 “你抱着手累!我来抱会儿!” 林玉润笑着轻轻拍着女儿,待到她睡熟才递到了赵旭面前,赵旭接过来便不撒手, “你快去洗漱歇一歇吧!” 一家人在这秀茗山上又呆了几天,这才回了城中。 第三百三十七节 富贵 这厢又隔了十日,便是赵庭成亲的日子了! 两人将蕊姐儿留在了家里,带了一帮小子过去那边。 现下左园归了赵家二老并几位姨娘,右园却是改做了赵庭的住处,新嫁娘进来,夫妻二人便在这处住了。 赵老夫人也是一心爱这儿子,将他婚事办得十分热闹,赵旭虽与赵老夫人有罅隙但对自家这兄弟也算是不错。 这边是要人有人,要银子有银子,赵老爷子开了口赵旭无有不应的,只除了不让林玉润跟着操劳,其余兼是点头的。 他心疼媳妇,林玉润却是乐的轻松,赵老夫人心下很是不悦,背地里对身边人道, “她也是生几个的人了,做的是大月子,又将养了这么久,不过过来瞧瞧,坐着说说话便能累到她了?” 身边的人都笑道, “这一回夫人生小小姐也很是凶险,听说大爷都发了火,怕是身子亏的厉害!” 赵老夫人也知这事儿,只是心里不信林玉润会撑不下来,不过她再是不悦也不能当面发作,只能私下里嘀咕罢了! 赵家二爷的婚事办的十分隆重,又有赵老爷子昔日的好友,又有赵旭的面子,各路宾朋纷至沓来,很是热闹了九天。 那董家也是心疼女儿,送嫁的队伍头一抬已是入了赵府的门儿,后一抬还在二里地之外,嫁妆确是十分的丰厚,喜得那赵老夫人乐开了花儿。 这厢新娘子进了府,在洞房之中把盖头一掀,倒也真是一个端庄秀丽的美人儿,赵庭见了也觉着喜欢,新娘子落落大方见了众人,瞧见林玉润时眼中也是闪过惊艳。 前头说亲时董家也派了人去打听,说这魏王的夫人出身商贾,是小户人家,只因容貌艳丽为魏王专宠,只是没想到竟美貌至斯。 林玉润微笑着冲她点头,这位新娘子瞧着倒是大气,只是配赵庭那软弱的性子,以后两人怕是要男弱女强了! 待到第二日新媳妇见礼,一干人等坐到堂上,赵老爷子喝罢茶打发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赵老夫人那头却是将一套祖母绿的头面取了出来, “这是我当初进门时,我那婆婆,你们祖母所赐,从来都是传给嫡长的,如今便给你了!” 按说赵庭是嫡子,赵老夫人这般做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如今赵旭身份不同,她这般当着众人给了董氏便有些压林玉润之嫌了! 众人见了都是一默,那董氏也是玲珑心思,心知是赵老夫人借了这事儿给自家壮势,怕赵旭夫妻太过强势,令得他们在赵家不好立足! 董氏心下冷笑, 魏王现下如日中天,以后说不得便是九州之主,你如今不巴结着便算了,还要摆什么嫡庶之分,你不是傻么? 赵老夫人自然不会这般想,她一辈子耿耿于怀的便是嫡不如庶,在外头自家儿子比不上赵旭。 在家中庭哥儿却始终是嫡子,赵旭再横他也是庶子出身,以后赵旭若真做了皇帝,庭哥儿只怕要被挤得无法容身了,趁着新媳妇进门总要为他们争一争脸面的。 两人各怀心思,林玉润却是云淡风清。 早就分了家,赵家的东西赵旭连自家那一份儿都还回去了,更何况这点子东西!林玉润自是不瞧在眼里的,更不在意那祖传二字。 赵家庶子分出来,便是自家顶门立户,以后攒些好东西,便由她这里开始往下传便是! 新媳妇敬完爹娘便是大哥大嫂,赵旭跟他老子一样,也是银票打发了,林玉润的却一套西域的紫晶头面,论价值倒是比不上赵老夫人那一套,却是胜在稀奇,如今有银子也是买不到的。 董氏眼波闪动,毕恭毕敬给林玉润奉上了一双绣鞋,绣功倒是一般,只是上头那蝴蝶却是金丝绕的,林玉润笑着让身后的珊瑚收了起来。 当日回了府,晚上夫妻二人在床上闲话,赵旭却是叹了一口气道, “如今庭弟也是成家了,以后的日子应怎么过便是他自家的事儿了!” 林玉润听他口气却是有些疏淡,知他是因着赵老夫人处事心里有些不爽,缩在他怀里道, “庭弟也是大了,我瞧着他那媳妇也是个伶俐的,以后自是会把日子过好的!” 赵旭搂着她道, “董家世代有人出仕,虽自诩书香世家却尽是趋炎附势之徒,我早前也跟爹爹讲过,只可惜他也改变不了母亲心意,左右我们已分了家,你与那董氏只礼数周到便是了!” 林玉润闻言点了点头, “听雍善的!” 听赵旭的意思日后只怕是要与庭哥儿越走越远,自家也不必太过委屈了,礼数周到便成! 如今赵家的一应金银珠宝,各处的地契房产等,赵旭便连自家的一份也还了回去,全数归到了赵庭的名下,偌大的家产又有赵旭做靠山,只要他不有意败坏,怎么也要保上三代的,只看他自家以后如何走了! 赵旭搂着她心下却是暗叹, 赵庭是个什么料子,赵旭心知肚明,他这兄弟不经世情,不通庶务,又性子柔弱,不是能担大事之人,不过好在是嫡子能承赵家财产,娶了董氏女虽说她娘家势利了些,但家中女子都细心培养,中馈庶务十分精通,以后由董氏打理家务倒不至赵家败落,这也是赵旭没有极力反对这桩亲事的缘由。 以庭弟的性子若是入了名利场只怕会被人算计的骨头渣都不剩,他那身子也不能习武,以后便好生在沧州做一个闲散的富家翁吧! 左右有我这一支在,保他和子孙后辈代代富贵平安便是了! 林玉润听了赵旭的话,有意与那董氏客气疏远,自董氏过门后借着养身子,也少有到那边走动。 倒是董氏回门之后便来登门拜访了,林玉润得了信儿迎出二门接她进来,两人在厅堂上坐下,董氏生得眉眼清雅,气质娴静,坐在下首着林玉润笑道, “嫂嫂,正在休养身子,我这厢倒是冒昧打搅了!” 林玉润冲她客气一笑问道, “弟妹这厢才自娘家回来,正是车马劳顿怎不多休息几日?” 董氏笑道, “嫂嫂且不用这般客气,我在家里父母兄长都叫我小名作蒂娘的,嫂嫂也叫蒂娘吧!”林玉润笑着点了点头, “蒂娘!” 董氏笑道, “嫂嫂也别怪我沉不住气,我这也是因寻着了宝贝,特特到嫂嫂面前来献宝呢!” “哦?” 林玉润挑眉,董氏笑着让身边的丫头捧了一个剑匣上来, “嫂嫂且瞧瞧!这是我回娘家时无事在家中书阁之中翻到的,也不知这柄长剑是祖上何时留下的,嫂嫂也知我董家尽是出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人,这长剑放着也是明珠蒙尘倒不如送了给哥哥!” 林玉润瞧那丫头把匣子打开,里头一柄长剑露了出来,确是好剑! 匣子一开,便有寒光一闪,自有一股剑气袭人,光线闪动中隐隐现出剑身上的龙纹来。 林玉润点了点头, “真是一把好剑!” 董氏将那剑放到桌上向前推了推道, “即是好剑,送哥哥便是宝剑配英雄。” 林玉润笑道, “弟妹真是有心了,我便代你哥哥收下它吧!” 两人这厢又闲话几句,那董氏便起身告辞了,林玉润送着她出了二门。 待到赵旭晚上回来,将宝剑给他看了,赵旭微微一晒, “这董氏倒也真是家学渊源!这东西收下便是!” 林玉润命人放入了内库之中。 隔了几日董氏又登门,林玉润却是自库里选了一座红珊瑚的富贵树给她,董氏见了东西却是愣了愣,笑道, “多谢嫂嫂!” 董氏离了赵府坐上马车,身边的丫头见她脸上虽还端着笑,只是眼中却暗有郁色, “小姐?” 董氏瞧了她一眼,丫头忙改口道, “二夫人!二夫人送了魏王宝剑,大夫人不是又回了礼物么?大夫人对二夫人也十分客气,只是为何二夫人瞧着似是有些不悦?” 董氏撩了帘子看了看外头热闹的街市, “你懂什么?我那宝剑难得,珊瑚树却也是千金难求的好物,魏王夫妇这是不愿受我的礼啊!” 富贵树,富贵树,这是只愿保富贵不愿给权势啊! 若论富贵赵庭已是不缺了,只是大丈夫怎可一日无权? 无权无势这财富又能保得了几时? 赵旭在时倒还好说,赵旭与赵庭年纪相差颇大,他若是不在了,两家便会越走越远。 我即是嫁入了赵家,以后生儿育女总要为儿孙着想的! 董氏马车摇摇晃晃回了沧江边上,回到院子里,赵庭正在书房之中作画,见她回来便笑道, “蒂娘可是去了哥哥那边?” 董氏笑道, “正是呢!” 说着吩咐人将那珊瑚树抬了进来给赵庭瞧, “我前头送了一把剑给哥哥,嫂嫂倒是赏了这个给我带回来!” 赵庭见了笑道, “这珊瑚树我见过,是哥哥一位商场上的好友,早些年送给他的,据说是自东海送来的,他可是十分宝贝的!” 说着过去细细欣赏了一番, “这东西做个传家宝也是够了!” 第三百三十八节 二舅 董氏见他一派无心无肺的样儿,眼珠转了转道, “哥哥对夫君却是真好,这珊瑚富贵树寓意吉祥,是要夫君你富贵绵长呢!” 赵庭笑道, “哥哥对我自是好的!这世上人人得了富贵都望着能长久,不过东西再好也要人有情才成!” 董氏笑着应道, “夫君说的是!” 要富贵长久也是要有权势相助的,若是不然董家为何代代都有人出仕,为何世人都道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 自然是有权有势才能富贵绵长 董氏瞧着自家夫君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似是对自家话里的意思并无多少触动,这厢多少也知晓了些他的性情。 这便是个不知世情,没有野心的人! 林玉润这厢送了东西出去倒是把这事儿放下,正见着自家二哥林仲钺,林仲钺头几日刚回了沧州,先回了林府见父母双亲,被林老夫人见了却是一通儿哭。 “我的儿,你受苦了!” 林仲钺这一番回来,人却是变了个样儿一般,白面如玉的翩翩公子哥儿不见了,倒是又瘦又黑,换上粗布衣裳与那乡家的农夫无疑。 林老夫人心疼的抱着林玉仲钺又哭又骂,她现下也不敢骂林玉润与赵旭,只骂林老爷是个老糊涂, 好好的大家少爷不当,偏要去做个任人使唤的小兵! 林老爷瞧着儿子却是很好,人是瘦了却精神了不少,一双眼炯炯有神,一瞧便是一个精明强干的小伙子! 这厢听了林老夫人的话却是拂袖道, “妇人之见!” 林老夫人这厢却是不愿林仲钺再回军营,便张罗着要他相姑娘,把婚事儿给办了。 “我的儿啊,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这俗话说的好成家立业,亲事还是放在前头的!” 这厢便要将一早预备好的各家闺秀画像取了出来,因着林家与赵家结了亲,赵旭势大,林家自家也是水涨船高,早已是今非昔比,林仲钺的婚事自然不能马虎的! 林仲钺一见这个却是吓得连连躲闪,当下便寻了一个借口溜出来,躲到了林玉润这处来了,以自家老娘那窝里横的性子,量她也不敢寻到魏王府里来。 “七妹妹,哥哥我如今无家可归,你还要收留几日才是!” 林仲钺这回却是得赖玔批了十日假回家探亲,在家中呆了不到五日,余下几日却是要到林玉润这处来避风头了! 林玉润知晓了缘由便笑道, “哥哥尽管在这处住便是,只是这婚事也要放在心上,母亲选的那些闺秀哥哥可是有中意的?” 林仲钺听了连连摆手道, “哥哥我如今入了魏军,不过一介小兵,长常在外头奔婆娶了妻不是要害人独守空房么?这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 林玉润到不勉强他当下吩咐人将院子收拾出来,安排林仲钺住了进去。 赵旭回来听闻二舅哥到了却是十分高兴,便在花园里宴请了林仲钺,这厢叫了几个孩子们出来拜见二舅,孩子们过来一一见礼,蕊姐儿被赵旭抱在怀里,一双眼又大又圆,直愣愣瞧着二舅,林仲钺瞧了瞧双胞又瞧了瞧蕊姐儿,便笑着冲林玉润道, “我先头觉着双胞同你小时相似,没想到蕊姐儿这样儿更是与你一个模子里出来!” 这番话说到赵旭心坎里头的,抱着蕊姐儿亲了亲,那嘴便笑的合不拢了,定哥儿却是在一旁歪着脑袋瞧了林仲钺半天, “二舅与大舅不一样!” 林志钺老成持重相貌似林老夫人,林仲钺却是像了林老爷子。 林仲钺抬手捏了捏定哥儿胖乎乎的小脸儿, “大舅与二舅自是不一样的,二舅会的大舅可是不会哟!” 这厢站起身来下到池边薅了一根芦苇,当着孩子们的面手指拨动,不多时编出一只活灵活现的蝗虫来, 定哥儿见了欢呼一声, “我的……我的……” 林仲钺交到了他手上,又编了一个给蜀哥儿,孩子们瞧着新奇立时围了上去,林仲钺一个个编了给他们,连蕊姐儿也得了一个,捏在手里转动着手腕瞧着瞧着,嘴一咧一汪口水便流了出来。 林仲钺的性子本就率真,不多时便与孩子们混到了一处,连饭也不吃便领着几个小子到草丛里捉蛐蛐儿了。 没有多久便挤掉了林志钺,成了最受赵家孩子们喜欢的舅舅了! 赵旭瞧着冲林玉润笑道, “二哥哥的脾性倒是与我对味儿!” 林仲钺是家中嫡次子,自是受宠爱多些,便养得他成了洒脱不拘的性子,对上赵旭少了拘束多了坦诚,倒让赵旭对他另眼相看。 林玉润抿嘴儿笑笑,娘家人能与赵旭相得,她自是高兴的! 林仲钺在这边府上呆了几日就要径直去军营,林玉润便现替他制办了衣物,吃食各样能用上的小物件,林仲钺来时孑然一身,走时却是哭笑不得瞧着两个大包袱道, “弄这么多作甚,没得费手脚提携!” 林玉润见状便道, “即是不好拿,便派人给你送去!” 林仲钺听了忙摆手自家背在身上出了门, 他在军营之中半字不提自家是魏王小舅子,这要是派府上人送去,岂不是要被人知了身份,以后又如何与众人打成一片! 他这厢包袱款款回了军营,林玉润便派人给林老爷子送了信,林老夫人知晓了却是又气又恼,又是无可奈何,只得写信给林仲钺将各家姑娘描述了一番,要让儿子选一个出来,倒惹得林仲钺更不敢归家了, 自此便是回了沧州城也只到魏王府里歇,一来二去倒与赵旭相交莫逆,令得林老爷子是喜上眉梢,回头骂自家老妻道, “大丈夫何患无妻,以老二的能耐,以后有的是后福,你现下着急忙慌的娶一个回来,日后有了更好的难道还休妻不成?” 他这般一讲,林老夫人仔细想了想觉着他说的很有道理,果然偃旗息鼓再不提亲事儿。 赵旭这厢整顿沧州、禹州,民生一派平和,世局大定便有商贾来往贸易,又因减税轻赋令得百姓休养生息,派兵修路搭桥连通州县,令得政通人和不过两年光景六州之中已是一派繁华。 只是大魏治下越是繁华那大周治下便越是显得民不聊生,百业俱废,人人都向往大魏治下,百姓暗中逃亡不计其数,虽有派兵驻守边界却也挡不住百姓想尽法子逃走。 临州两年之间人口竟减了三成,临州城中昔日人头攒动的街市如今冷冷清清,街上铺面关门歇业的便有一半,这京师之地却是渐渐成了一座死城。 这一切刘享不看不听也不管,每日只呆在那深宫之中与众女作乐,任是外头大臣们在宫门前头磕头撞柱,却只扮他的缩头乌龟不愿出来见人。 在宫中一应政事却是移至了毓妃手中,毓妃先头倒还勤勉,最近三月却是越发懒于政,任奏折堆得山高,却是碰也不碰,刘享过来见了她便笑道, “爱妃,这样儿便对了,看这些劳什子东西作甚,倒不如跟朕到后头耍乐去!” 毓妃见他脸色苍白,眼圈青黑,说话时口中酒气冲天显是宿醉刚醒,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摇头笑道, “陛下,臣妾身子不适只怕不能侍奉陛下!” 刘享皱眉晃了晃脑袋, “怎得又是身体不适……可是叫御医瞧过了!” 毓妃点头道, “御医已是瞧过了,只是身子有些疲乏,多歇歇便好了!” 刘享听了却是淫笑道, “我瞧着定是爱妃近日来少了朕的雨露滋润,相思过度才至太过疲乏,待朕与爱妃好好亲香亲香,爱妇的身子便能好了!” 说罢上前来就抱,毓妃很是厌恶不屑的闪到一旁,脸上却笑道, “陛下,后宫那许多的美人儿等着,不如去寻她们?” 刘享只当她嚼了干醋,又过来搂腰抱了她, “爱妃这些日子都寻了借口不让朕近身,却原来是吃味儿,嫌朕冷落了你么?” 说罢那嘴便过来了, “无妨,朕多多怜惜你便是了!” 这厢手脚并用几下便在这御书房中将毓妃剥了精光,扫了龙案之上的东西,将她抱了上去,刘享眯着眼瞧了瞧她身子笑道, “爱妃这身子倒是越发的丰腴了!” 说罢手已抚上了她的胸前,毓妃咬着唇恨恨望着窗外,任他施为却是不过片刻便已是一泄如注,刘享望向毓妃有些惊讶的眼神,又恼又气又羞又恨当下扬声道, “来人啊!” 外头小太监进来却是死死低着头不敢看桌上交缠的两人, “把朕的养身丸取来!” 什么养身丸,分明便是春药! 刘享这厢连服了两颗,抱着她转到后头龙榻上,药性上来立时雄风大振,将那毓妃弄得连连求饶,这才算是讨回了自家真龙天子的尊严。 事毕之后倒头便睡,留下毓妃目露凶光恨恨盯着他,几次提了手掌又放下,这厢草草整理了衣衫,便扔下那赤着身子呼呼大睡的刘享回后宫。 回到宫中连声叫道, “来人啊!备水!” 温热的清水注入汉白玉砌成的浴池之中,毓妃脱了衣裳抬手摸脸,却是一头扎了进去,在那水里头仔细将自己洗净,再起身出来时那脸上的妆容却有了改变。 “你们都退下!” 隔着屏风将宫女全数摒退,自家坐到镜前抬手忍着疼将脸上的人皮撕了下来,露出一张带着异域风情的脸来。 第三百三十九节 真真 你道她是谁? 自然是久违了的司琪姑娘! 这厢她自妆台上取了一盒粉打开,将上头的粉饼取出,揭了下头的油纸,里头却是露出一层黑漆漆的药膏来,把药膏涂抹在脸上细细揉搓,脸上的各处妆便全数落了下来,露出她原本白皙娇嫩的皮肤来。 “呼!” 司琪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在铜镜之中仔细打量着脸,皮肤上头微微有些泛红,是因长久被人皮遮盖以至无法透气之故。 正在顾盼自怜之间,身后传来了男子低沉的说话声, “你不该在这宫里露出真容来!” 一张普普通通的脸出现在了镜中,这人身子瘦高,穿着小太监的衣裳,正阴沉着脸瞧她,司琪见了他来立时嫣然一笑, “昂哥!” 转过身来见李昂皱眉瞧着她的脸,不由嘟了嘴道, “昂哥,这样日日装着她的样子,在这宫中陪那令恶心的皇帝,我都快要憋疯了!” 李昂摇头道, “她即是手持教主圣牌,现在已是我派教主,你我听命行事自是应该的!” 司琪恨恨道, “走了一个祁红艳又来一个她,为何我们不能离了这处自在逍遥,管她什么宏图大业,娲女派是兴是衰与我们再无关系,寻个乡野之处相携一生不好么?” 李昂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真是妇人之见!乡野生活有什么好? 日出而做日暮而息,每日里低头弯腰在土里刨食,年年指望着老天爷赏一口饭吃,遇上大旱大涝便要卖儿卖女,有什么好? 李昂眯着眼, 哼!似司琪这种自小生在娲女派当中,锦衣玉食吃穿不愁的人,那知他多年前被爹娘颈插草标跪于集市售卖的苦?若不是他被娲女派选中又天赋异禀,得了祁红艳看中,他只怕早已卖身为奴沦入下贱了。 司琪自来爱他成痴,见他沉着脸不说话,只当自己言语令他心生不悦,当下忙拉了他手道, “昂哥,你且莫生气,我听你的话,你要怎样便怎样,我……我乖乖儿扮她便是!” 说罢便转过去取了人皮面具,李昂见了摇头道, “你这样胡乱贴上去是不成的,还是我来吧!” 当下取了那人皮面具到后头细心洗净又擦干,过来给她轻轻擦拭面部,两人站的近,司琪紧紧贴着他,鼻端嗅着他身上气息,不由的有些情动,伸手环了他的劲瘦的腰,软软的叫道, “昂哥!” 再抬头已是眉梢带俏,双眼含情,李昂挑了挑眉头,迳自给她涂抹均匀, “昂哥!” 李昂一面动作一面细声问她, “皇帝可是临幸了你?” 司琪身子微微一僵, “昂……昂哥……可是……可是嫌我了?” 李昂微微一笑, “我怎会嫌你,只是你适才可是弄干净了?可不能留下后患!” 司琪撇嘴道, “他如今早就失了真阳,自这宫里出了一个儿子之后,再没有人生下他的孩子了!” 李昂神色平静,低头细细为她贴上了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小心些,再取下一回这人皮面具便不能用了!” 叮嘱她乖乖坐好,自家却出去了,不久后又回来捧了一碗药给她, “喝了吧!” 司琪乖乖喝了药,又被他服侍着睡了下去,见她睡熟李昂才低头躬身,挪着步子出来,尖细着嗓子道, “娘娘睡下了!命我等不可打扰!” 众宫女齐齐应喏,最近毓妃娘娘的脾气是越发的大了,若是能不近身前,她们也是不愿去的! 李昂出来回到偏院之中,点了油灯坐到桌前倒了水喝, 哼!你当我真是甘心供人驱使么? 若不是为了那刘氏皇帝的私库,我会到这深宫之中么? 如今她使一个金蝉脱壳让司琪假扮她,自家倒出宫了。我也将计就计,想法子搬了那私库里头的东西,以后天高海阔,便是我自由自在的时候了! 这厢他们在皇宫之中谋划,沧州城外却也是来了一队逃亡的百姓, “崔娘子!快些走!” 这队伍之中一名年长的妇人由一位妙龄的少女扶着,那妇人显是有病,脸色灰败,呼吸时胸膛之中嘶嘶作响,正步履蹒跚走在最后头,前头有相识的见了便出声唤道, “好不易到了沧州,崔娘子可不能落下了!” 崔娘子低低的应了一声, “来了!” 身旁的少女低着头搀扶着她, “娘,我们快些走吧!” 一队人好不易来到了沧州城外,离城五里却有专设的流民营地,到了这处便要进入营地之中,由专人负责登记姓名、年龄、籍贯等等,再分配到各营之中安排住宿。 这厢进去之后却是各营的大夫进来摸脉查看,摸到崔娘子的脉时却是皱了眉头,冲着那少女道, “你娘的病十分严重,只怕是有些不妥了!” 那少女听了哭的不成,跪下求大夫道, “求求您救救我娘,只要能救我娘,小女子做什么都愿意的!” 大夫摇头道, “这病乃是痨病,需得精心将养,每日里服的药也是十分昂贵,只怕这病你们是治不起的!” 那少女听了痛哭失声,求了大夫许久,那大夫摇头道, “不是不能治,却是治不起,你还是想法子凑银子吧!” 这营中全数都是流民,瞧着母女两人都已是神情木然,他们一路从临州到了这处,沿路也见过不少倒毙之人,对生死早就麻木,却是无一人助那对母女。 倒是那看营的小兵见那少女生得好看,哭起来更是楚楚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对她道, “你也不用太过伤心!待隔几日办好入城的腰牌便去那城中的善堂瞧瞧,那处专门收容老弱妇孺,会帮人寻些活计来做,你若是会些手艺活儿,能自家养活自家再赚些银子给你娘治病吧!” “小女……小女子会刺绣!绣的……绣的东西人人见了都说的好!” 小兵道, “即是如此,我便去替你求求情吧!” 那少女听了千恩万谢,小兵果然去给她们求了情,上头便提前开了腰牌,放她们进城。 母女两进城,果然在城中寻到了善堂,母女两人便在这处住了下来,靠着少女一手出众的绣活倒也将自家养活,又替老母治病。 日子久了这善堂之中人人都知晓这处有一个崔姑娘,一手绣活绣花花香,绣鸟鸟啼。 这善堂本就是赵家产业,如今赵二爷成家,赵老爷子打算着渐渐将手里的产业交付与他。 因这善堂不涉经贸来往,每月只是拨银子查查账,老爷子便头一个交给了赵庭让他慢慢学着接手。 赵庭接过手也是十分欣喜,总也想做出了一番事儿来不让人小瞧了。 这厢便打算来巡查一番,将那账本带上一来查账,二来瞧瞧下头人可是认真办事儿,有无阳奉阴违。 赵二爷骑了马到这善堂来瞧,下头人忙出来迎,他便四处查看,寻那孤寡妇孺询问,俱都道吃住皆好,并无亏待之事。 赵庭渐渐放了心,转到一旁院子却是见一位少女在那房檐下头绣花,察觉有人来了便抬起头来瞧,见一位衣着光鲜,面白如玉的贵公子立在那处瞧她,顿时慌了手脚放了手里的东西站起来行礼。 “公子!” 赵庭点了点头转脸问那管事的, “她是何人?” 管事的道, “这是崔真真,崔姑娘……” 说罢将母女俩来历一说,赵庭点头道, “即是有好手艺,也不能埋没了,赵家绣坊之中绣娘短缺,不如安排到里头做事,银子也要挣得多些!” 管事的应道, “先头倒是这般安排的,只是崔姑娘母亲身有痨病,日夜要人在身边服侍,她不愿离了母亲去绣坊,只能接些零散的活计来做!” 赵庭听了连连点头, “倒是一个至孝之人!” 想了想道, “这事儿便由我来安排,如此至孝之人自是应善待的!” 那管事的听了忙叫崔真真, “还不快来谢过二爷!” 崔真真含羞带怯忙过来福身行礼, “谢过二爷!” 抬头见那温润公子冲她点头微笑,自家立时红了脸儿,妙龄少女眉目如画,粉面带俏自有周身的风情,那管事的瞧着也是一呆,赵庭瞧着她却是想起了那个大眼娇俏的人来, “这崔真真瞧着只怕与她也是一般年纪,俱都是美貌可爱的姑娘,只是不知她现在如何了?郑公可是为她选了人家?” 想到这处却是只觉心口一疼,呼吸不畅,勉强笑笑便转身走了。 那管事的忙跟了上去,在他们身后崔真真明眸微眯,目光幽深。 赵庭这厢神思不属匆匆应付了管事的几句,便出门打马走了,管事的看着他的背影回想起他见了崔真真便有些异样,不由在心中暗想, “这二爷莫不是瞧上了崔姑娘?” 心下越想越觉着像是, 二爷如今不过只有一妻,说不得这崔真真要被纳入府中成了二爷身边的人,此时多加照看总是无错的! 自此管事的对那崔真真母女倒是时有照顾,明眼人瞧见了,心里自有盘算。 第三百四十节 金丝 隔了不久,赵庭果然特许了崔真真带着病母进入绣坊,又命人专辟绣坊一处院子给她们母女,令得崔真真可以一面在绣坊之中做活,一面能随时伺候老母三餐喂药。 赵庭也是好心,若说有什么私心,便是他见着崔真真便想起郑家小姐,同样年纪的女孩儿,都是花儿一样的容貌,便应都像郑家小姐一般无忧无虑,坚强自信,这崔真真命运坎坷也是可怜,助她于赵庭不过是动动嘴的事儿。 这本是一桩好事儿,不过落难的美人儿与俊俏的公子之间总有那说不完的事儿,被那八卦之人私底下暗暗流传。 只是如今赵老爷子逐渐放权,赵庭又是新手上任,这类事儿他是万万想不到会扯到自家身上,家里的那些老掌柜们就是知晓也不是那嘴碎的人,是男人难免风流,彼此心照不宣也便是了。 一时之间流言四散竟是无人弹压此事,传来传去却是被赵二夫人知晓了! “彭” 闺房之中,赵二夫人重重拍了桌子, “这个赵庭才成亲多久,便在外头沾花惹草,他这样是将我这个正室放在眼中么?将我们董家放在眼中么!” 一旁的丫头想了想却是劝道, “二夫人您息怒,我瞧着外头是以讹传讹罢了,二爷平日在家中如何美貌的丫头都不曾多瞧一眼,怎会瞧上那外头流民女子,这事儿二夫人还是先细细查过再做定论吧!” 董氏听了丫头的话,沉下心来细想一想倒也觉得说的有理,赵庭此人对女色一道并不热衷。 两人成亲以来同房敦伦的次数并不算多,便是行事他也是小心翼翼十分笨拙,并不似对女色十分痴迷之人,怎得出去办事不过几日便瞧上了一个姑娘,这是有些说不通的! 董氏当下点了点头,却是叫了自家的陪房妈妈来, “你想个法子去那绣坊打听打听,瞧一瞧那姑娘是个什么样儿,二爷与她可有牵连?” 陪房的妈妈领命去了,到那绣坊之中打探了一番回来向董氏禀报, “那崔真真生的确实好,只是老奴瞧着她虽是一派循规蹈矩的样儿,只是骨子里却透出一股子狐媚劲儿,只怕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这陪房的妈妈虽是个普通人不知什么功啊派的,但是人老成精,眼光倒是十分犀利的。 董氏听了便有些担心起来, “依妈妈的意思,二爷……” 陪房的妈妈摇头道, “老奴去时正好瞧见二爷在那坊里巡查,二爷是个踏实办事儿的,老奴远远瞧着他与那崔真真说了几句话,倒是目光清明并无不妥当之处!” 董氏皱眉, “二爷无心也架不住那有心的向上扑啊,赵家可不是一般人家!” 陪房的妈妈点头道, “二夫人说的是,正是这个理儿,要进赵家门儿也不是不成,只是需得在二夫人面前过了明路,那里有爷们儿自家在外头随便勾搭,问也不问便带回来的,这可不是大家公子的做派!” 董氏点头道, “妈妈此言有理,我又不是那善妒之人,二爷若是要纳小,在我面前来细细讲了,自是无有不允的!这崔真真不是安份的却要想个法子弄走!” 陪房的妈妈应道, “二夫人放心!这事儿老奴定要与您办的妥妥当当!” 董氏点头赏了她银子便让她出去了,这厢回转身来却是瞧见赵庭打外头进来,手里捧了一个木头匣子, “蒂娘,你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董氏笑着迎了上去,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头却是一对龙眼大的东海珍珠,赵庭献宝道, “这样大的珠子,如今也是不好寻了,我瞧见便买下来了!” 董氏也觉不错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我用来镶在头钗上如何?” 赵庭道, “镶在头钗上成色却是差了些,不如嵌到绣鞋鞋面之上,我瞧见嫂嫂就有一双绣鞋,那鞋面上头便有一对这么大的珠子,绣的是丹凤朝阳,那凤头之上便是用这样的珠子做了太阳!” 董氏笑道, “哦!是么,那我也做一双,只是怕穿出来没有嫂嫂那般好看!” 赵庭道, “嫂嫂有嫂嫂的美,你有你的美……” 说罢悄悄儿在她耳边道, “你那脚又小又白,精巧可爱……做这么一双穿上定是好看的!” 董氏立时红了脸,嗔他一眼拿了匣子转身进去了,赵庭也是一时高兴便出言轻挑,见董氏不理他,还以为自家太过孟浪惹了妻子生气,左右看看见廊下丫头婆子,眼观鼻鼻观心的立着。 他顿觉很是不好意思,这厢摸了摸鼻子讪讪去了书房,他却不知董氏进来心里也是又羞又恼,坐在那桌前撩了裙摆瞧自家那脚,果然是又小又白,精巧可爱,不由心里暗道, “他那人瞧着内向,说起夫妻的私语来倒也是脱口便出了!” 心下只觉又甜又喜,她初嫁时还担心这夫君小他三岁,两人相处不谐,倒没想到赵庭是个纯良的性子,虽是温文腼腆倒也不失体贴。 董氏这厢觉着赵庭好,却是想起先头任他纳小的话来, 他这样好的夫君,我能随随便便就让别的女人分了去么? 想到这处转过念来心又冷了, 这天下男儿皆薄幸,今日爱你明日爱她,挡也挡不住,拦也拦不了! 唉!唯有这权势才是真!有财有势才能端坐这正室的位子! 再说那崔真真在绣坊之中一心做活,又孝敬老母,管事瞧着她倒是老老实实本本本分。 只是她人生的美,手上活计又好,在这绣坊之中难免要遭人嫉妒,却是有人暗中使绊子。 这一日那管库房的慌里慌张自仓库里出来,脸色十分难看,左右四下瞧瞧便脚步匆匆去寻管事, “管事的,不好了,库房里怕是失窃了!” “哦,失窃?少了什么东西?” 那库房里多数是上好的绫罗绸缎,少一匹便是他们几年不吃不喝也赔不起的! 管库房的脸色都变了, “那金丝线没了!” “什么?” 上好的纯金丝线共重一斤六两,每一根丝粗细与只得发丝一半,每根长有六尺,盘好后装在上好的檀木盒里放在暗处,那上等的工艺就值等重的金子! 足足一斤六两啊!若是让东家知晓了岂不是要赔到死! 管库房的吓的身子发抖, “我昨儿晚上还收好了放在那夹层之中,今儿一早去瞧便没有了!” “可是你记错了地儿,放在别处了?” “没……没有,已是寻了几十遍,都快将里头翻烂了,确是没有!” “走!去瞧瞧!” 管事这厢也跟着去找,四处找寻了确是没有! 管事的也是吓的脸色变了,这东西若是真失窃了寻不回来,自家也要跟着倒楣,陪银子倒是其次,只怕这管事的位置也要不保了! 当下便到院子里高声叫道, “来人啊!给我把这绣坊里里外外全数封了,大门紧闭一个人也不准进出!” 管事的叫了护院这厢是挨着个儿的搜,结果自是在那崔娘子的屋子里搜了出来, “管事的,这东西压在那崔娘子的床褥下头,若不是小的眼尖,瞧见了有一根没藏好,迎着光一闪,差一点儿便被她们蒙过去了!” 崔真真的老母卧病在床自不是她干的! 管事的立时将那崔真真叫了出来, “崔姑娘,这事儿你做的可是不地道了,我们二爷这般为你,又帮你寻活计,又安顿你那生病的老母,你不感恩也就罢了,为何竟做这种偷盗行窃之事来!” 众人闻言都是目露鄙夷,低头议论纷纷, “看她那样儿还当是个好的,却不想到竟有这般手脚!” “就是,好好的姑娘家老实做活有什么不好,为何要去偷东西!” 那崔真真骇的面色惨白跪下道, “管事的,我是冤枉的,那金丝线我从未见过,那里知晓它放在何处,又怎有库房的钥匙能偷出来,即便是偷了也不知立时逃跑,还要藏在自家屋子里?管事的,您可要明察啊!” 管事的皱眉心中暗想, 这崔真真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旁边却有人道, “那东西为何在她屋子里,还藏在她娘身下?若不是她们自家藏的,别人进去她娘天天躺在床上,能不知晓么?” 这话却是问到了实处,崔真真一时之间也想不通为何会这样,张着嘴却是哑口无言, “管事的,我冤枉啊!” 管事的也觉那人说的有理,心中暗忖道, 这事儿多半便是那崔真真做的,只是她是二爷看中的人,若是送了官只怕二爷着恼,我也不好做! 不如把这事儿禀了二爷,由他来定夺! 当下派了人去寻赵庭,那门上早有人知道消息,绣坊的人去报信那里头便出来二夫人的人应道, “即是有人犯了偷窃之罪,往日怎么做的今便照着做便是!” 报信的人回去便说给管事的,管事的问道, “是何人出来回的话?” “二夫人身边的人!” 管事的也是人精心中立时便明白了。 这崔真真多半不为二夫人所喜,这是想着法子要收拾了她呢!他若是依了二夫人的话,便要将这崔真真送官,若是二爷知晓了必是不会对二夫人怎样,自家却是要倒楣的! 只是现下这情形也不能不处置啊! 当下却是眼珠子一转,喝道, “来人啊!将这崔真真给我赶出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四十一节 诬陷 管事的当机立断叫了护院将崔真真母女赶了出去,无论母女俩是如何苦苦的哀求,大喊冤枉却是半点不留情的推出去,关上了绣坊大门。 转过身又派了人道, “给二爷报个信儿,告诉他这都是二夫人的意思!” 掌柜的倒是想刀切豆腐两面光,将崔氏母女赶出去便算是按着规矩办了事儿,二夫人也挑不出刺儿来,二爷那头又去报了信儿,人是出来了,二爷那头若是派人来接自是来的及! 那头崔真真出了门便带着母亲在那绣坊门前啼哭,赵庭在赵府书房得了信皱眉道, “那崔真真怎会做出这种事儿来,这中间只怕有些误会!” 又听是董氏的意思,心中暗想, 蒂娘不知崔真真其人,只怕也是听了报便按规矩办事儿,却是半点没有往那男女之事上头想。 这厢出了府来打马到绣坊,还隔着一条街迎面却见赵旭过来了, “哥哥!” 赵旭靳了马问他, “你这是到那处去?” “去那绣坊瞧瞧……” 说罢将那出了盗窃的事儿一讲,赵旭心里一动, 这绣坊管事是经年的老人,这种事儿该送官送官,该辞退便辞退,却是用不着专派人来问东家的意思。 庭弟初初接手下头生意,难道是下头管事欺他年轻,从中耍了什么花招儿? 我且跟着去瞧瞧,也算是给我兄弟压阵了! 他日夜忙于公务却没有空听那外头的传言,自是不晓得赵家二爷与落难美人的韵事当下笑道, “即是出了这样的事儿,左右我现下也闲着便随你去瞧瞧!” 说罢调转马头与赵庭并马往那绣坊来,到了门口却见两母女跪在那处,周遭已是围满了人,个个指指点点的议论着,见了赵家兄弟到来,更是眼神儿热切的盯着赵庭。 赵庭见那情形,忙翻身下马到了近前,崔真真了他如见了救星一般, “二爷!” 这厢起身过来,她身上穿着粗布衣裳,却是难掩一身的冰肌玉肤,一张脸哭得是梨花带雨,柳眉轻蹙,杏眼含泪,挺翘的鼻头上也是微微泛着红,便是赵庭没那心思,心中也不由叹道, “崔姑娘便是天生丽质,怎得见一回便觉着美一回,越见越美呢!” 他那里明白这是功法的妙处。 她过来给赵庭施礼,起身时抬眼瞧见赵庭身后的赵旭却是愣了一愣,赵旭冷脸垂眼看她,微微皱了眉头, “这女子便是崔真真!” 崔真真闻言身子一抖忙敛裙施礼, “大爷!” 赵旭点了点头,又左右瞧了瞧,四周围看热闹那有不认识赵旭的,都噤声瞧着他,赵旭当下做了一个四方揖, “诸位!不过些许小事便不劳动诸位父老乡亲了,都回去吧!” 说罢挥了挥,众人很是可惜不能见到后续,又惧怕赵旭便哄然做了鸟兽散。 赵旭回转身来又冲左右道, “来人!给我叫门!” 那绣坊的管事早在里头瞧着呢,忙过来开门,赵旭进去便是一脚, “混账东西,越老越无用了!这事儿还要劳动爷爷们出面,你把人赶出去便赶远些,关在门外头是让人瞧我们赵家的笑话么!” 那管事的挨了一脚,翻身爬起来脸上还陪着笑道, “大爷息怒,是小的做事不周,大爷这一脚小的甘愿受了!” 赵旭冷哼一声,转回身冲赵庭道, “庭弟,如今你已是出来做事了,这事儿你也学着办一办吧!” 说罢却是让人摆了一张高椅到了廊下,一撩袍子坐了下来, “庭弟只管放心施为,有哥哥我此,看那一个敢起刺儿!” 赵庭有了赵旭撑腰,心里也有底儿当下将那绣坊中人叫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将那管事的叫了来, “这金丝线如何失窃,你再与我仔细道来!” 管事的忙将东西怎么不见,如何去寻,那崔真真又如何说,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赵庭听了却有些傻眼儿了,这东西确是从崔娘子床褥下寻出来的,说是她们母女偷线倒也无错。 不过细想起来却又觉崔真真所言也是有理,偷了东又不跑,也不藏好一些,有心人仔细翻找总能寻出来的,这么一看又有被陷害的嫌疑! “这……” 赵庭心中不知如何决断转头瞧赵旭,却见赵旭正目光深幽的直盯着崔真真瞧, “哥哥?” 赵旭闻言回神嗤道, “不过是件小事儿,弟弟且瞧着哥哥我如何断案!” 说罢却冲那崔真真勾了勾手指, “崔真真,你到近前来!” 崔真真却是往后缩了缩,只拿眼瞧着赵庭,赵庭忙宽慰她道, “大爷不过问你话罢了,不用害怕!” 他倒是轻言细语,赵旭瞧着微微一晒上下仔细打量崔真真眯了眼道, “倒是个标致的小娘们儿!” 崔真真无奈只能轻移莲步上前来行礼, “大爷!” 赵旭眯眼手肘往膝头上一放,低下身来瞧着她笑道, “你也不用害怕,你且同我讲一讲,你昨儿晚上做了什么?” 崔真真想了想轻声道, “小女子昨儿晚上与平常一般,做完活计便伺候母亲吃饭,隔了一个时辰服药之后便睡下了!” “哦!” “你中途可有出去过?” “不曾!” 崔真真说话时赵旭那一双眼却是只盯着她瞧着不停,似是每一个动作语气都不想放过一般,这院子的人都瞧在了眼里,一个个心里都觉有些异样, 这崔真真脸蛋生的好看,勾了二爷便罢了,怎得连大爷都对她另眼相看? 赵旭闻言点了点头,起身背着手道, “去库房瞧瞧!” 管事的领着他进了库房,赵旭在里头转了一圈,又抬头瞧了瞧头顶,却是笑了笑。 赵家这库房修的高大结实,因是堆放布匹四面都是打了木头架子,将布匹平放在上头,屋顶正中铺了四扇琉璃瓦以做采光之用。因是要采光便专打的木头框子,四四方方一尺见方,上头好承厚重的琉璃瓦。 赵旭提气纵身人已上了房梁,又在那上头瞧了瞧,落回地面道, “窃贼是从上面下来的!” 这库房并无翻动的痕迹便直奔了那藏丝线的位置,打开暗格取了东西,显是知情人所为。 从那房顶下来,一尺见方的琉璃瓦被移开了,却是要身子瘦小的人才能下的来。 “去,那院子里给我寻人!” 管事的领了命出来专挑那瘦子瞧,这厢挑出来五个,三个是绣娘,两个是这院子里的杂役。 赵旭大马金刀坐在那房廊下头, “爷爷脾气如何,你们也是知晓的,现下老实说出来便从轻发落,等下动了刑可别怪爷爷不讲情面了!” 五人面面相窥却是都不说话,赵旭冷哼一声挥手道, “给爷爷按着打!” 那五人连连求饶,此时那还听他们的,当下按在长条凳上用板子打,那三个绣娘那里挨的住这些,受了几下重的便哭了起来, “大爷!大爷!确不是我们做的……” 赵旭冷哼道, “不是你们做的,又是谁做的?” 三个绣娘却是齐齐拿手指向人堆里一个, “是她勾结了杂役做的!” 人堆里那个已是面无血色,指着三人尖声道, “我把你们当姐妹才将这事儿讲给你们听的,你们那时还都叫做的好,现下便来出卖我了!” 那挨打的杂役见事情败露也忙大叫道, “大爷,是她……正是她出了一两银子,让我从那屋顶上下去,偷了东西出来,小的也不知那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哦?” 赵旭眯眼瞧向那绣娘, “把人带过来!” 那绣娘被推到了院子当中跪下,赵旭撩了袍子翘起腿, “说吧!为何要栽赃崔真真?” 那绣娘神色怪异的瞧了瞧赵庭,咬牙道, “这事儿……这事儿是……是二夫人的陪房妈妈许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做的!” 赵旭一听牵连到弟妹,不由挑了眉头看向赵庭,赵庭也是一脸的惊诧莫名, “这事儿与蒂娘有什么关系?” 众人都神色怪异的瞧着他,赵旭这厢瞧了瞧崔真真又瞧了瞧自家兄弟,却是沉了脸抬手拍拍赵庭肩头,将他勾了脖子搂到一旁, “庭弟,你是瞧上这崔真真了?” 赵旭见了这崔真真头一眼便直觉这女子有些不妥,借着机会与她说了几句,心里更是疑寇丛生,为何见着她总是心中不舒服? 崔真真是谁? 自是那宫中的毓妃娘娘,她这厢脱身出来到了沧州,自是因要抛了刘享那末日的君主,寻找现下如日中天的魏王赵旭。 娲女派中教女子魅惑娇媚之术便是将女子当做莬丝花,缠上一株大树就吸尽养份,眼看着大厦将倾,她自是要再寻一个下家的。 这位毓妃娘娘真名便叫做崔真真,她与师姐祁红艳却是截然不同。 祁红艳因爱上了那李昂,生怕年轻的情人嫌她年老色衰,皮肉松驰,便走了旁门左道,练功激进至走火入魔,最后反倒失了一身皮肉与性命。 崔真真却是从未男子动过心,与男子交欢时都是毫不留情,半点儿不心软的将对方元阳全数吸尽,几十年下来倒将娲女派内功练的反璞归真。 从外貌来瞧,倒没有了娲女派中人异常亮白的皮肤,和那比常人稍大一些的黑色瞳仁。 因而赵旭见了她虽心中觉着怪异,却一时倒瞧不出异样来。 第三百四十二节 带走 要是自家兄弟瞧上了崔真真他自然是要出手阻拦的, 别的女子倒也罢了,这个女子定是不行的! 赵庭闻言哭笑不得,‘ “哥哥,胡说什么,我……我那里是瞧上她了!” 我心中早已有人,无奈不能相守,如今又娶妻不久,怎会做出这种事儿来! 赵旭仔细瞧他,见他神态自然并无半点勉强,知他说的是实话便放下心来,当下清咳了一声道, “即是这样,这事儿你瞧着应如何处置啊?” 赵庭心下却是有些不悦的, 蒂娘这般做事实在有失大家风范,慢说自家对崔真真并无心思,就是有了心思也不至使这样的手段,逼着一个年轻姑娘家带着病重的老母流落街头,实在有些过了! 当下便道, “这事儿崔姑娘即是冤枉的,便应在绣坊中照旧做事!” 说罢顿了顿道, “其余予事人等,尽皆要罚!” 这厢将那收银子办事的两人重重打了二十大板,那三个知情不报的也打了五板子。 赵旭瞧着他这般处置倒也公平,且这事儿牵扯到董氏也不好再深究下去,赵庭夫妻二人的事儿,让他自家回去处置。 只是这崔真真如今是不能在庭弟眼皮子下头晃了,谁知会惹出什么事儿来! 赵旭盯着崔真真,脸上似笑非笑, “以我看这崔真真却不能在这处了!” 崔真真一惊,立时抬眼求助的望向赵庭,赵庭也是一愣道, “哥哥,要送她到何处去,她还有一个重病的母亲……” 赵旭道, “自是有她的去处!” 那崔真真闻言却是扑嗵一声跪到了赵旭面前,伸手抓了他衣襟道, “大爷!大爷!二爷宅心仁厚瞧着小女子可怜这才相助,小女子与二爷并无半分瓜葛,还求大爷明察!” 赵旭低头瞧了瞧她抓着下摆的青葱玉手,微微一笑心中却在暗暗道, 这女子一应作派倒是像极了娲女派,举手投足之间无所不用其极的行勾引男人之事,不过她却做的浑然天成,没有半分破绽。 虽是没有破绽却总让他瞧见她,便后脖颈上的汗毛倒竖,这女子很是有些蹊跷! 赵庭见赵旭笑的诡异,他知哥哥性情有时笑得越善,那心里便越是发狠,他生怕赵旭以为是崔真真对自家有意勾引,要将她私下处置了,忙道, “哥哥,我对她并无半点儿心思,且她身世可怜,还是让她在这处做工养活老母吧!” 赵旭摇头仍是笑道,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只是想着这偷窃之事与她有些牵连,更何弟妹那处……” 顿了顿道, “倒不如去我那处做事,左右不会亏待她便是!” 崔真真闻言却是哭着连连摇头只是拿那泪眼儿瞧着赵庭,眼中尽是乞求之意,赵庭心下不忍,还想开口却被赵旭一挥手道, “就这么定了!” 那崔真真见了咬牙道, “大爷,小女子虽是贫贱出身但也知礼仪廉耻,我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也不能任人毁了名誉,随随便便就跟着人走了!大爷即是不信我清白……” 说罢转身四顾却是瞧见了那进门处的两根柱子, “小女子愿以死明志!” 说罢竟低头飞快向那柱子奔去,赵庭吓得失声惊叫, “快拦住她!” 赵旭却是神色怪异的远远瞧着她 那处本就有人站着,见她那架势,二爷又是那么一叫,自然便将崔真真拦了下来, “放开我!” 崔真真作势挣扎,赵旭哈哈笑着几步过去,却是伸了一个指头挑起她的下巴左右瞧瞧, “啧!啧!好好一个美人儿何必要自寻短见,你且放心,爷亏待不了你的!” 当下吩咐一声左右将崔真真架走,那头又有人去扶了那崔娘子,两人房里的东西也有人去收拾,这厢连人带东西统统送上了马车,在赵庭焦急的目光之中,赵旭翻身上马冲着兄弟哈哈一笑道, “庭弟且放心,哥哥心里有数儿,只是弟妹那处你回去还要与她仔细分说一二,我赵家做事虽说霸道但却是光明正大,跋扈在明处,少使那后宅妇人的阴私手段没得让人齿冷!” 一番话说的赵庭涨红了脸低头道, “哥哥说的话,弟弟记下了!” 赵旭打马离开,赵庭也是翻身上了马回府去。 兄弟俩一走,这八卦便不迳而走,在那绣坊外头做生意的小摊小贩们,早知那门口哭求的崔真真与二爷的事儿,如今又被大爷弄上了马车带走。 这两兄弟争一女的香艳故事立时出笼,要不了多久便被传遍沧州城! 那头赵庭肚子里存了气,回到府里直奔后院厅堂,董氏迎了出来笑道, “二爷这是打那处回来?” 赵庭见了她却是哼道, “打那处回来,自然是从我家的绣坊回来,怎得你吩咐人唱的好戏自家不知么?” 一想起今儿若不是哥哥跟着他去了,那崔真真多半便被当成偷窃之人,即便不送官也在赵家绣坊呆不成了,以后她们母女又如何生活? 这董氏堂堂的赵家二夫人对一个孤女出手,没得丢了身份,实在是过了! 董氏一愣心知自家做的事儿败露了,此时节咬紧了牙关也不能承认,当下装傻道, “二爷说的什么?绣坊之中还要唱戏么?” 赵庭是个老实人,本以为质问她,她若能认个错这事儿便算过去了,没想到董氏却是装傻充愣不愿承认,当下更是气愤道, “人证物证俱在你又何必抵赖!” 董氏仍是道, “二爷说的什么,妾身真是不懂!” 赵庭气道, “你也不用在这处与我装傻,你让陪房的妈妈花了五十两银子,买通了那绣坊的绣娘诬陷崔真真,令得管事的将她们母女赶了出门去,今儿也就是哥哥正巧随我去了,若是不然便让你冤枉好人了!” “什么?” 董氏诧异的瞪大了眼, “二爷说的可是属实,那崔真真是个什么人?为何我要如此对她?” 赵庭见她装的实在太像,心下狐疑起来,声调儿立时软了两分,嚷道, “你疑那崔真真与我有了勾连,便让陪房的妈妈想法子赶了她!我只是瞧着她可怜伸手助了一把,与她并无任何私情,你又何必这样赶尽杀绝!” 董氏见他态度变软,立时便取了帕子哭起来, “二爷真是冤枉我了,我连那崔真真的面也没有见过,那里会做什么赶尽杀绝之事!” 说罢便嚷着叫那陪房的妈妈来问话,赵庭闻言却是有些犹豫了,自他私心讲本觉着这是一件小事儿,夫妻两人因为这事儿吵架还叫了下人们来围观,这刚新婚不久,却让他觉着抹不开面子了,当下只是恨恨道, “你也不必在这处装模作样,哥哥说了我们赵家做事光明正大,便是霸道跋扈也是在明处,少使这些阴私手段没得让人瞧不起!” 说罢,一拂袖子转身往那书房去了。 董氏这厢放下了手里的帕子,脸上却是一阵青一阵白, 瞧不起!凭什么瞧不起,我一个后宅妇人,不使那阴私手段,难道你让我动刀动枪去砍那崔真真么! 还道与那崔真真没有勾连,为何竟为了一个流民女子回来与我争吵! 想到赵庭平时温文儒雅的样儿,何时有这般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更是认定他是对那女子动了心思,要不然为何如此维护? 想到这处倒真捂着帕子哭了起来,自家在那处哭了半晌,外头廊下丫头婆子垂头静立连大气也不敢出! 董氏哭累了坐在那处才叫人, “来人啊!把祝妈妈给我叫来!” 那祝妈妈在外头听着夫妻二人抖嘴,进来便给董氏跪下, “二夫人,是老奴办事不力,倒让夫人跟着受了二爷的气!” 董氏摇头道, “这事儿不怪你,怪只怪魏王横插了一杠!” 现下气也过了,哭也哭了,心思清明后便奇怪起来, 魏王为何会与赵庭在一处? 当下便吩咐祝妈妈, “去与我查一查,今儿这事到底是什么情形?” 祝妈妈领命去了,到了晚上回来将打听到的事儿一讲, “二夫人,有人瞧见那女子已是被魏王送到了城外的庄子里头!人人都说是魏王瞧上了那姑娘,还与二爷争执了起来!” 当下将街面上小摊小贩添油加醋的版本与那董氏一讲,董氏听了骂道, “好一个狐媚子,倒是能勾搭了两兄弟……” 接着又是冷笑连连, “堂堂魏王也不过如此,也是个贪花好色的……” 想起赵旭便想起林玉润来,心里不由的有些幸灾乐祸, 枉你再是倾国倾城,这男人终也有腻烦的一天,现下便置了一个外室,我瞧你使不使那阴私的手段! 我倒要看看你赵旭不是口口声声瞧不上我使手段么,你那夫人若是使起手段来,你又有何话说? 这城中的流言赵旭却是不知晓的,他这阵子实在太忙,回到府里时林玉润早已睡熟,他走时林玉润还未曾醒。便是半梦半醒之间夫妻二人只一心亲热缠绵,那里会想起旁人琐事。 这厢却是没有想起同林玉润提了一提那崔真真的事儿! 第三百四十三节 传言 便是那崔真真,赵旭也只是将她送到了外头庄子上头,命人仔细盯着她每日里有无异动,待他忙过了再来处置。 事儿一忙早将她抛到了脑后,那知这城里的流言已是喧嚣尘上了! 这一日董氏登门来访,林玉润正带着蕊姐儿玩儿,得报便出二门去迎她,董氏见了蕊姐儿是一脸的惊叹, “蕊姐儿如今是越发的好看了,样貌这般出众,以后也不知那样的公子哥儿能配得上她!” 蕊姐儿如今长开了,那小模样真如观音座下的玉女一般,任是谁见了都要惊叹一番。 林玉润私心里却是并不喜女儿家容貌太过出众,她自小便知这其中的苦! 女儿家人人都想要副好皮囊,却不知若不能出身显赫,无人保你安全无虞,再好的皮囊也不过沦为他人的玩物而已,蕊姐儿也是幸运做了赵旭的女儿。 有赵旭护她一世,林玉润自是不用担心,只是却并不爱听人议论自家孩子长相! 当下笑着岔开话道, “听说最近庭弟已是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可是做的顺手?” 董氏笑道, “大体倒还是顺手,不过总也有些磕绊的!” 林玉润应道, “初上手总是如此,那些个经年的管事、掌柜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人精,你但凡有个疏忽被他们拿住了,总要生些事儿出来的!”、 董氏听了连连点头道, “可是让嫂嫂说着了,前头便有一桩事儿,也多亏了哥哥出手,要不然倒真让二爷被人蒙混过去了!” “哦?是么?” 林玉润露出询问之色,董氏便知她定是对这阵子城里的事儿半点不知,心下暗自得意嘴上却道, “前头赵家的绣坊出了一桩偷窃案子,一斤多的金丝不见了,却是在一个叫崔真真的绣娘屋子里搜了出来,那管事的便报了给二爷知晓,二爷赶去时遇上了大爷,两人便同去审案子,果然还是大爷厉害,却是审出来那金丝是另一个绣娘伙同了杂役偷出来陷害崔真真的!” “哦?是么?” 林玉润也是勾起了好奇问道, “那绣娘为何要陷害崔真真?” 董氏却是叹了口气道, “同行相妒,那崔真真人生的好看,绣活儿更是出众,自然招了别人嫉妒!” 林玉润点头道, “女孩子家家在外做工,稍稍出众一点儿便要惹是非,实在是难!” 董氏也很是赞同道, “可不是么,那崔真真样貌生的美,又十分孝顺,便是大爷瞧见了也心生怜惜,后来便将她给安置在城外别院了!” 林玉润闻言一愣, “大爷将她带走了?” 董氏很是惊诧道, “这事儿大爷没有向嫂嫂提起么?” 林玉润神色凝重摇头,董氏心中暗笑,面上却是捂嘴做了个后悔状, “我……我也是听外头人传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嫂嫂便当我胡说吧!” “是么!” 林玉润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你可听说大爷将那崔真真安置在了那间别院?” “这……倒是不知的!许是外头人胡说,嫂嫂不必当真!” 林玉润点了点头, “多谢弟妹过来与我讲这些!” 董氏听了脸上顿时有些不自在了,又闲话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待她走后,林玉润便叫了珍珠过来, “你去外头打听打听,可是有这样的传言?” 珍珠依言去了,隔了不久回来却是神色怪异, “夫人,确是有这样的传言!” 赵家自来便是沧州城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话消遣,这一回更是有一百零八种兄弟相争的版本出来,珍珠在外头听了两耳朵闲话回来也不敢跟林玉润照原样讲,只是挑了几种讲给林玉润听了。 林玉润听了呆坐在那处良久, 要说心里没有芥蒂,那是假的! 与赵旭成亲这么多年,何时见他对女人有过好脸? 只是这一回,他为何竟将那叫崔真真的带到了城外别院,难道……难道他这是要金屋藏娇了? 想了想林玉润又觉以赵旭的脾气,真要是瞧上了那个女人,只怕立时就要往家里带,让她跪到自家面前斟茶了! 那里还会藏着掖着? 这厢左思右想,都觉着赵旭不会这样办事儿,说不定是临时起意将那姑娘带走,往外头院子一扔便忘记了! 丫头们瞧着她半晌不语,都暗暗打着眼色,生怕她是气极了说不出话来时,却听的夫人郎声叫道, “来人啊!备马车,我要去与我们的魏王讲八卦去!” 外头备了马车,林玉润便带了蕊姐儿去州府衙门,到门前通报,里头赵旭听了喜出望外忙迎了出来, 这厢一撩帘子却见自家小乖乖那张可爱到天上有,地下无的小脸儿。 “爹!” 蕊姐儿见了自家老子也是亲热异常,张了手向他扑了过来,赵旭接过来心肝儿、肉肉的亲了一通,也被自家闺女口水糊了一脸,他也不擦得意洋洋冲林玉润道, “瞧瞧,我们家闺女可想我了!” 抬头却瞧见自家媳妇一张似笑非笑,半愠半怒的脸,当下心里一跳,这样儿可是许久不见了,那一回还是在豫州呢! “圆姐儿?” 林玉润扶了他的手自马车上头下来,抱过蕊姐儿转身往里走,赵旭不明所以心头隐隐发怵,转头瞧了瞧夫人身边的几个丫头,众人都是一脸怪异的瞧着她。 “你们夫人这是怎么了?” 几个丫头冲他福了福道, “大爷还是听夫人怎么说吧!” 赵旭忙追了上去,亦步亦趋的跟着,瞧着林玉润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突然十分想念起艾叶来, 还是那丫头好,一张脸上什么都瞧得出来,这些个小丫头们如今都练出来,一个个藏的太深,害大爷我瞧不出端倪来,心里七上八下没有底啊! 不由在心里暗暗反思自家这阵子是否有行差踏错之处…… 思来想去并无不妥当,难道是最近太过忙于公事,害得圆姐儿独守空房,以至心生怨恨了! 对,定是这样! 林玉润这厢进了书房四下打量,这书房里瞧着乱糟糟的,只是各处摆放的东西却是半点不能动的。 这一点儿豫哥儿与赵旭最像,外头人进这屋子里来瞧着各处不成样子,其实他们自家心里清楚的很,便是风吹落了一页纸他们也能捡起来放的丝毫不差。 林玉润弯腰将蕊姐儿放下,蕊姐儿立时满屋子打转,寻到好玩的东西便要摆弄一番。 赵旭此时那顾得上闺女,忙讪笑着凑到林玉润身边, “夫人,渴了么我叫人上茶?” 林玉润摇了摇头, “夫人定是饿了,我让人去买那十八鲜去!” 林玉润斜眼瞄他, “我现下却是没有胃口吃东西,只是今儿偶然在外头听了些传言,便来与夫君共享!” 说着将那外头听来的传言一一讲给了赵旭听,赵旭闻言却是连那冷汗都下来了,立时指天发誓道, “我对夫人之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怎得会做出此等事儿来令得夫人伤心,这都是外头人瞎传的,夫人可千万要信我!” 林玉润斜眼儿问他, “那崔真真你可是真带走了?” 赵旭点头道, “这事儿不假只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说罢将心中的怀疑对林玉润一讲,林玉润也是皱眉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且待我去瞧瞧!” 当下将蕊姐儿送回了府上,夫妻二人却是骑了马往那十里外的庄子去了。 到时已是天黑,林玉润瞧着眼前的庄子心中却是越发信了赵旭,这庄子先前一直闲置着,后来用做给方素素停灵,之后便一直空着。 若是赵旭真想金屋藏娇也不会用一个半废的庄子! 两人进了庄子,在暗卫的带领下头到了院中的小楼之上,自上而下便能见着隔院里正在伺候母亲的崔真真。 崔娘子此时正斜躺在软榻之上,脸上腊黄,凹陷的双眼正直愣愣瞧着眼前的女儿,崔真真放了手里的绣活,伏下身轻轻问道, “娘?你可要喝水?” 转身取了那桌上的水壶倒入碗中,用勺送到崔娘子嘴边,一勺一勺极是有耐心 林玉润仔细瞧着她把那一碗水送入了崔娘子嘴里,又细心的给她擦了擦嘴唇。 “娘,你累么?不如闭上眼睡一会儿吧!” 崔娘子闻言果然闭上了眼。 林玉润拉了拉赵旭的手肯定道, “她是娲女派中人!” 赵旭挑眉, “圆姐儿为何如此肯定,我前先便是心有怀疑才将她关在这处,只是关了这些时日也不见她有异动!” 林玉润摇头笑道, “她有异动,只是你们瞧不出来罢了!” 说罢转头问一旁的暗卫, “这几日可都是你在这处看守她?” “正是小人?” “那你瞧着她比初进庄可是有可不同?” “这……” “可是越瞧她越美,越瞧她越是良善无辜,越瞧她越觉着这是一个孝顺勤快的好姑娘?” 暗卫默了默点头道, “夫人不说小的真是没有察觉,现下夫人点醒,小的确是觉着每日里见她一回便瞧她越可怜,越瞧她越好看,甚至觉着……觉着定是……是抓错人了!” 第三百四十四节 破绽 赵旭听罢眯了眼, “夫人如何瞧出来的?” 林玉润微微一笑, 那崔真真在院里伺候她母亲,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每做出一样动作来,都说不出的优美好看,一抬手一投足都蕴含了无限的风情,不知不觉之间隐隐勾动了人的心思! 你每瞧她一眼都觉着比上一眼好看,她每一个动作都是不多不少,不高不矮,不急不缓那么的恰到好处,那么的无一不美! 这样的人要嘛是天生如此,要嘛便是后天有过十分刻苦的训练。天生完美的人实在太少,后天培育的人在娲女派却是一抓一大把。 这女子虽说皮肤并不亮白,少了那种诡异的美感多了柔美自然。那眼珠子虽说与常人无异,但顾盼之间总是多了几分摄人的精光,是似能不知不觉将人吸进去一般。 这女子只怕是娲女派中少见的高手,那功夫已是到返璞归真趋近于自然了,比那祁红艳都更要技高一筹。 因而只要她有心施展,不论什么样的男子见了她头一面便觉惊艳,越是与她接近便越是觉着她美好无比,近而心生爱慕,最后死心塌地甚至甘愿为她舍生忘死,这般无声无息便能掌握人心,才是娲女派功夫的可怕之处。 赵旭听了又仔细去看那崔真真,只见她端坐在那处,明明只不过是一个端庄矜持的坐姿,却令人见了不由想去瞧她那细腰、翘臀,细白的手腕还有低头认真的一张脸,越瞧越觉着她是那般的美好,再瞧其他女子便都觉粗俗不堪了! 赵旭心有所属对自家夫人是情根深种,见了她也难免要多看几眼,若是遇上其他男子只怕见了第一眼便要看第二眼、第三眼……乃至到了后来整个人都陷进去无法自拔了! 赵旭收回了目光不由点头道, “还是夫人厉害,我怎么就瞧不出来!” 林玉润抿嘴笑道, “男子与女子看人本就不同!” 男人瞧美人儿囫囵个儿一个“美”字。 这女子看女子,尤其是貌美的女子遇上了另一个貌美的女子,这一番打量只怕恨不能将对方头发丝上落的一粒尘埃都要瞧出来,因而林玉润瞧崔真真不过一会儿便已寻出破绽来了! 她伺候那崔娘子,每一勺水不多不少每次都是一样,抬手喂水时不偏不倚,每一回都是那么恰到好处。更不用说她低头绣花时,便是那手腕转动都精准到每一次的角度都相同,次次都是那么优雅柔美! 她做这些并没有半分勉强或是吃力的样儿,显是因为这些生活中的细小动作早已被她练过几千几万遍了,一个流民女子会刻意精心设计自家的一举一动么?便是大家的闺秀也没有这般教养的! 林玉润盯着崔真真看了半晌,转头冲着赵旭道幽幽道, “魏王现下是如日中天,便是娲女派中的高手也要慕名而来了!” 赵旭一惊忙双手连摇撇清道, “夫人不要误会,这女子先头是与庭弟有些交际,与我可是半点没有关系的!” 林玉润微微一笑, “这女子果然厉害,连雍善你也着了道……” 顿了顿道, “她若是一心庭弟,那会让事儿闹到外头来让人知晓,只怕这时早就堂堂正正进了赵家门儿,给董氏端茶叫姐姐了!” 赵旭细想了想点头道, “不错,以庭弟那涉世未深的性子,她只需略施手段必能迷得他神魂颠倒,那里用得着被我瞧见!” 林玉润冷笑道, “你当人家那手段是个男人都要施展的么?自是要挑人的!魏王您只怕才是她心中的人选!” 赵旭皱眉冷笑一声道, “这些个娲女派的女子一个个便如那附骨之蛆一般,以为凭着美色便能附在男人身上吸血吃肉,甚至驾驭这世上男了任她们为所欲为,她们是当这天下男儿都没有血性了么?” 林玉润叹道, “自古温柔乡便是英雄冢!这娲女派在此道上也算是登峰造极了!” 二八佳人体如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这世上多少男子重色重欲,只着迷于眼前的绝世容颜,却瞧不见那柔软身躯里的一颗阴毒狠辣的心? 赵旭这厢忙拉了她的手道, “夫人放心,先头不知晓也便罢了,这下知晓了定是不会让她得逞的!” 林玉润点了点头,瞧了瞧身旁的暗卫, “以后看守她的人,一日一换不能让他们呆久了!” 赵旭点头带了林玉润下楼,到了外头翻身上马往城里去,林玉润在马上问他, “雍善现下打算如何处置这崔真真?” 赵旭狞笑道, “敢来撩爷爷的虎须,便要自家担上后果,爷爷可不是吃素的!” 崔真真在那庄子里呆着已是有一月了,她每日里除了细心伺候崔娘子,便是自家埋头绣花,面上虽是瞧不出来,只是心里便渐渐有些觉着不对了,那外头看守她的人每日都在轮换,前头几日守着那个却是不见了。 那帮看守虽是隐在暗处,便崔真真内力深厚,便是凭着气息也能断出人来,每一回她在院中走动,贴近了南墙之时便能听到上头传来微微的呼吸之声,她越是接近那上头呼吸声便越是急上了几分。 有一次她故意提了裙摆露出细白的脚踝出来时,那头上的人甚至轻轻的咳了一声。 只是有一日楼上来了三个人,她不敢抬头往那处瞧,怕露了破绽。 他们在上头瞧了她许久,其中一道目光霸气犀利,被他盯着令人有如芒在背之感,害得她几乎都要拿不稳针线了! 另一道虽是十分柔和却是一寸一分的细细审视着她,竟令得她心里莫名的发虚,在快要忍不住抬头回望时,他们却消失了! 自此之后看守她的人便每日一换,次次都是不同之人,前头那熟悉的气息再也没有出现了,他们甚至都没有轮换! 难道是瞧出了我来历? 想到这处,崔真真不由摇头, 于这一点上她倒是十分自信,在娲女派中若是单论功力深厚,她远超祁红艳,若不是当年师父偏心,娲女派教主也交不到她手上。 祁红艳在西域称霸多年,多少王孙贵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要她有心隐瞒无人能识破她的身份来历。 更何况娲女派远离中原多年,中原人士早不知还有这一女子的门派,更不知她们擅长的魅惑之术了。 不对……还有一人! 崔真真想起了那祁红艳临死时所言那一个人。 只是祁红艳也不知他姓名来历,若说气势慑人…… 崔真真想起了赵旭,不由的心头一跳, 若论气势这魏王赵旭当数我见过的第一人,便是连那皇宫里的刘暨与刘享也无法与他相比,难怪要失了江山! 若说还有人能让我纯因气势而惧怕,除了赵旭不做第二人想! 只是他会是祁红艳所说之人么? 若是那日在楼上瞧我的便是他,那倒有可能是他将我识破了! 不过…… 崔真真脑子里浮现出赵旭霸气英武,男人味儿十足的面容来! 心底却是涌上一丝异样,隐隐有些不愿去想是赵旭杀了祁红艳, 那时他还在湘州大败夷人,怎么会身处临州京城? 应该不是他! 她自然不知晓赵旭没日没夜的赶路,为了去救妻子那里顾的前头战事刚歇,局势并未平稳! 想到这处重又回复了信心, “赵旭此人意志坚定必不是刘享那种见到美貌女子,色与魂授之徒,此事宜缓不宜急,沉下气慢慢来,总有他拜倒在我裙下之日!” 崔真真这厢放下心来日日照旧,只是这十日以来那楼上却是添了新人,这人立在那处看她那目光霸道之中却是隐隐透出贪婪,从她的头发丝到脚上的绣鞋一一扫过,决不放过一处,崔真真装作浑然不知却是在暗中留意。 又隔几日遇上阳光正好,崔真真便将母亲扶到了院中软榻之上, “娘,今儿天气正好,在外头晒晒太阳吧!” 崔娘子点了点头,过来半躺到了软榻之上,崔真真又给她盖了衣裳,自家又进屋去将那洗好的衣裳,端到院中晾晒,这厢借着动作抬头一眼扫过那院外的小楼。 在那处窗户虚掩,却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过。 崔真真暗喜在心头, 这人定是赵旭,就怕你不来瞧我,但凡瞧了我一眼,我崔真真便能一点点让你瞧进心去,终有一日要出现在我面前。 又是这般过了一月,那人日日都要瞧她,初时只是瞧上一刻便走,到了后来却是越呆越久,最近几日竟是自早上来到了天色变黑才走。 崔真真心知火候已是差不多了,这一日天刚黑,她穿了一件单薄衣衫,将身子包的严严实实缓步走出屋门,到院中井边降下水桶,弯腰提水。 那屋子里头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秀美的脸上,更衬得她眉目如画,姿色诱人,美好曼妙的身姿轻缓舒展,一手提了桶,微微伏身露出脖间一片白玉似的肌肤。 那楼上之人的呼吸渐渐重了! 中午这一更有点晚了!因为作者菌卡文了! 第三百四十五节 癖好 里头崔娘子在唤道, “真真!” “哎!” 崔真真清脆的答应一声,撩了裙摆露出半截纤细精巧的脚踝, “娘,我来了!” 提桶上了台阶,进屋转身轻轻关了门,那张宜嗔宜喜的脸缓缓在观者眼前消失,却留在了人心里。 这之后,那人不光白日来,便是夜里也要来,有时在那小楼里住上一宿,有时半夜便走。 崔真真时常与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外头有马嘶人声,翻个身甜甜一笑又睡了过去。 又隔了一月,这一日却听外头门响,那两月未开的大门却是被人从外头打开了。 崔真真听到响声忙出来瞧,却那门口鱼贯进来一群俏丽的丫头和膀大腰圆的婆子,这厢两旁站立,门口一位年轻的贵妇人正搭了丫头的手扶着走了进来,贵妇生的十分貌美,杏眼高鼻,樱桃小嘴儿,那下巴微微向上仰着,与人神态倔傲之感! “你……你们是何人?” 崔真真心知是事儿来了,面上却是做着又惊又惧,贵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冷笑一声, “果然是个狐媚的丫头,怪不得他到了这处便不想走了!” 说着抬步向她走了过来,崔真真吓得倒退几步, “你……你想作甚?” 她后头早就站了人,这厢左右两个婆子一挟,便将崔真真夹在了当中,两边手臂被抓住令她动弹不得。 那贵妇探出长长的指甲挑起了她的下巴,长长的指甲划过皮肤,立时有火辣辣的疼感。 “你……你是什么人!快放开我!” 那贵妇啧啧有声,眼中却是闪过一道诡异的精光 “小脸蛋儿果然不错!即是他瞧上了……我……我瞧着也很喜欢!” 又退后一步打量她身段,两掌相击一拍道, “好!真是好!我就喜欢这样儿的!跟我走吧!” 那妇人转身就走,两旁婆子挟着崔真真跟在了后头,崔真真吓的大叫起来, “你……你们做什么?快放开我!来人啊!来人啊!娘……娘!” 那屋里的崔娘子听到喊声,忙挣扎着起来跌跌撞撞扑到门外, “你们……你们要将我……将我……女儿带到何处去?” 那贵妇转过身来瞧了瞧崔娘子,笑得十分诡异, “你女儿勾引我家夫君,令得他神魂颠倒日思夜想,连家都不愿回去了!我这厢便成全他们,将你女儿接到府上与我家夫君凑起一对儿!崔娘子……以后你有的是福享了!” 说罢转身带着崔真真走了,崔娘子却是半趴在地上一脸绝望的叫道, “回来!快……快回来!” 那一群人连半个眼神都不给她,前呼后拥将那贵妇人簇拥上了马车,崔真真也被几个婆子推上了马车, “放开我!” 她刚想起身,便被两旁的婆子死死按到了座上。 待的马车渐渐行远,隐在暗处的赵正才缓步到了院中,低头瞧了瞧在地上不停咳嗽的崔娘子, “崔娘子,你身上本无病,可是被她下了毒?” 崔娘子猛然抬头, “你……你怎么知晓?” 赵正笑道, “我自然是知晓的,你与那崔真真并非真的母女,你身上也没有病是被她每日灌了药才至如此,我说的可对?” 崔娘子连连点头, “我……我是被她逼的!” 赵正点头道, “正因为你是被逼的,我家主人才对你网开一面,若是不然你只怕下场与她一样惨!” 那头崔真真被装在马车里头,一路向沧州城中疾驰而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带我到何处去?” 身旁的婆子却是冲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的道, “姑娘老实些吧!如今您也是撞了大运,被我们大爷瞧上,夫人又点了头,您就尽等着享福吧!” 崔真真心中已是猜到了八九分,现下出言不过是试探罢了! 当下又颤着声音问道, “你们这般强拉人就走,到底是要到何处去?” 那婆子冷冷道, “自然是带回府里去,姑娘还是闭上嘴别说话为好,要不然老婆子便只能把你的嘴给堵了!” 说罢狠狠瞪了她一眼,抽了自家那帕子出来在手里绞了绞。 崔真真忙闭了嘴,垂着头身子轻颤,抽着鼻子默默的流下了泪来。 马车上的几个婆子冷冷的瞧着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来。 这厢马车进入沧州城区,四面传来热闹喧哗之声,崔真真自那被风吹起的布帘缝隙之中悄悄查看,果然是往魏王府去的路。 缓缓行了不久,马车便停了下来,又等了一会儿再向前移动,却是从角门入了魏王府。 待得马车停稳,崔真真被婆子们拉下了马车,抬头四处观瞧,果然是身在一座大宅院之中, “老实些跟我来!” 婆子们前后左右押着她,在那回廊之中左转右拐,终于到了前堂, “跪下!” 这厅堂上头果然坐了赵旭,身旁却还有一个男子,这男子四十上下的年纪,相貌温文儒雅,颌下三缕墨髯轻扬,看那衣着气派是一位出身富贵的,只是那眼神儿瞧人却是透着怪异,崔真真心中暗觉着有点不妙。 赵旭见人到了堂前便笑着冲那人拱手道, “秦二哥,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了,可喜可贺!” 那秦二眯眼瞧着崔真真,眼中的异色闪动,拱手回礼道, “多谢赵兄弟成全!” 赵旭笑道,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秦二哥不必客气!兄弟这厢多一句嘴,这可是个有刺的花儿,秦二哥可要小心了!” 秦二哈哈一笑道, “无妨!无妨!愚兄最爱的便是那外头瞧着温良里头刺儿扎人的,越是有刺儿越是带劲儿!” 话音刚落,那贵妇人从后头转了出来,闻言白了他一眼道, “你是见一个爱一个,香的臭的都要往碗里划拉!” 秦二闻言并不生气笑得更加欢畅了, “我喜欢的,你不是也喜欢么?” 三人这一番对话,那跪在下头的崔真真心中越发觉着不对了,直起了身子瞧向上头三人,赵旭低头冲她微微一笑, “崔姑娘处心积虑要寻一个好靠山,我这厢也是怜惜姑娘你,便为你寻到了秦二爷,你且随他去吧!他定会好……好待你的!” 那“好好”两字咬得极重,姓秦的男子与那贵妇都笑了起来! 贵妇笑着应道, “赵家兄弟说的对,我们夫妇定会好好待你的!” 崔真真知道不好,当下也顾不得被人瞧穿身份,抬手往那地上一拍,身子便轻轻飘飘的纵了起来,人往厅堂外头射去。 赵旭见了哈哈一笑道, “秦二哥瞧瞧,她可扎手啊!” 那秦二笑道, “好好好!我现下越发中意她了,前阵子日日见她扮那良善样儿,倒不如今儿这一下来的可心,好好好!” 说罢一招手,下头有那婆子出来飞身拦在崔真真前头, “姑娘还是乖乖儿呆着吧!” 这厢一抓向崔真真抓来,这些个丫头婆子竟是一个个都身怀武艺。 崔真真抬手格挡,脚下便踢了过去, “彭……” 婆子与她对踢一脚,两人俱都退了一步,婆子冷冷一笑,崔真真却是面露惊疑,这姓秦的是什么来头,为何身边的粗使婆子功夫都这般厉害! 若论单打独斗她自是有把握甩了那婆子,只是这厢却是四五个婆子围了过来,崔真真左支右绌,未免便有些应接不暇了。 拳来脚往竟不知不觉被她们联手逼回了大堂之中,却只见那三人端坐在堂前瞧着她竟是谈笑风生, “秦二哥,我瞧这女子身手不错,底子也好,想来秦兄也能多尽兴些时日!” 那秦姓的男子却是瞄了身旁的夫人一眼道, “赵兄实是冤枉我了!那一回我都是怜香惜玉好生优待那些入府的女子,是夫人下手有些狠啊!” 那贵妇立是翻着白眼却是粗口道, “屁的怜香惜玉,都被你玩儿残了!” 崔真真听在耳里什么不明白? 她被赵旭卖给了这一对嗜好有异的夫妇! “赵旭!” 崔真真瞠目欲裂,转身向赵旭杀来,赵旭见状哈哈一笑,抬手格挡了她一掌, “彭……” 赵旭纹丝不动,崔真真却是翻身飞回了堂下,嘴角有一丝鲜血溢出。赵旭摇头叹道, “倒是比祁红艳功力深厚些,不过你这一身功夫在中原武林也不过二流的水准,怎也好意思只凭了一张脸便想着称王称霸,啧啧!真是不自量力!” 崔真真抬手擦了嘴角血迹,沉声道, “果然是你!是你杀了祁红艳?” 赵旭很是遗憾道, “祁红艳死了么?她生生剐了自家一身皮逃了,你们那门派便是有些精妙之处,我当她还能活着呢!” 一旁的秦二闻言却是十分兴奋, “赵兄弟竟是遇上了一个自家剐皮的女子么?可是生的美貌?” 赵旭斜斜瞄了一眼崔真真道, “比这个差一些,不过也是美人儿!” 那秦二很是遗憾的撇了撇嘴道, “赵兄弟倒是好运气,怎不让哥哥我遇上……” 说罢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崔真真身上扫过, “这美人儿自家剥皮是个什么样子,哥哥还没有见过呢!” 赵旭哈哈一笑一指那崔真真道, “那是别人门派不传之密,秦二哥以后问你的小妾吧!” 秦二笑着站起来身,缓缓冲崔真真走来, “美人儿,且快随我回去,二爷这厢心里痒痒,实在等不及了!” 第三百四十六节 夫妻 崔真真眼见得他一步步走来,便警惕的一步步后退,那秦二笑道, “真真,且不用害怕,你乖乖的爷便好好疼你!” 说罢一伸手,那手掌不见如何作势,竟是已搭到了她的肩头上来, “滚开!” 崔真真那里肯就范,这厢抬手往他胸前拍去,秦二一个闪身躲过又来抓她的手腕,崔真真反手指缝间银光乍现,便向那秦二手掌刺去。 秦二一见笑道, “真真姑娘这般烈性,好好好!我最是喜欢你这类的了!” 手肘一转躲过她的银针,手腕一转五指成爪,重又往她手臂抓了上去,两人在那处一番缠斗,那一旁的贵妇却很是不耐烦了! 这厢一阵香风吹过,那贵妇人已是立在了崔真真身边,趁她回头转身, “啪……” 这一下快如闪电,崔真真猝不及防便被一耳光打在了脸上,半边脸立时火辣辣的疼起来,那贵妇尾指上的指甲狠狠划过她嫩白的脸颊,一道血痕便现了出来! 秦二见了心疼道, “哎呀呀!你瞧瞧你每回都是这般粗鲁!” 那贵妇接下崔真真反手拍来的一掌,脚下连环踢,崔真真身手不及她,勉强接了几下,一个不慎便被她踢的身子飞了出去,重重落到了外头院中的青石板地上。 “哼!似你这般磨磨唧唧几时才能启程回家去!”、、 说罢身子一晃人已出去,抬脚在挣扎起身的崔真真胸前又踢了一脚, “噗……” 崔真真伤了心脉,吐了一口鲜血出来,人已是软倒在地,贵妇一招手, “来人!” 婆子们过来将崔真真穴位一按,她立时便手脚发软挣扎不得,取了绳子来绑好。旁边有人取了两根粗大的铁钉过来,上头有人按了嘴,下头有人按手按脚。 两个婆子一个扶钉一个抡捶,这么一下竟是将那钉子生生穿入了崔真真的琵琶骨, “唔……唔……” 崔真真何曾受过这个?自她出道以来见了那一个男人不是将她当神仙一般供着,到后来在那皇宫之中也是受尽恩宠,别说是受此大刑,就是掉了一根头发,那梳头的宫女都要受罚。 这两下子实在太过痛苦,令得她挣扎翻滚了几下,便蹬了蹬腿儿昏死过去。 贵妇满意的点了点头,那秦二却是冲赵旭摇头叹道, “赵兄弟见笑了,我这夫人便是这般粗鲁,好好的事儿偏要弄得大煞风景!” 贵妇冲他一撇嘴,对赵旭拱手道, “赵兄弟瞧见啦,我们自是会好好待她的!” 赵旭也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秦二嫂子果然是爽利人,我便是要想亲眼见了她这样,心里才舒坦!” “即是赵兄弟满意,我们夫妻便告辞了!” 说罢两人冲赵旭一拱手,赵旭笑着拱手回礼,亲自送了他们到大门外。这一对夫妻上了马车,婆子们扔了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崔真真到后头马车上,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离了魏王府往城外而去。 赵旭返身回去,见了前院青石板上的鲜血冷冷一笑, “给我用水好好儿洗一洗!” 回到后院去见林玉润,林玉润虽不在前院但早已有人报了与她知晓,见他回来便起身来迎, “可是走了?” 赵旭扯了嘴角一笑, “走了!” 林玉润很是好奇问道, “这秦二爷与那秦三爷可是一家的?” 赵旭确有一位姓秦的朋友是家中排行在三。 赵旭点头冷笑道, “这秦二便是秦三的哥哥,秦三为人仗义十分豪爽,这秦二嘛……哼!便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他们两口子最爱凌辱折磨美貌女子,先前只是府里的下人丫头,后来嫌丫头们不经折磨,便专在外头寻那练过武身子柔韧的女子,崔真真倒是正合他们心意!” 林玉润听了却是皱眉,她前世里也听人说过有那有奇异癖好的男子,在房事之上专喜凌虐,只是没想到那秦二的夫人也好此道,这夫妻二人倒是凑起了一双! “那秦三爷与秦二爷?” 赵旭道, “秦三儿如今在家中也是不好混了,他上头还有一个秦大压着,两人正斗的热闹,这秦二倒向那一边,那一边便能占上风。秦三便想着法子讨秦二高兴,前阵子还写信来跟我抱怨过,他这哥哥那点子癖好实在太害人,寻那良家的妇女便是造孽,只能到牢里提些女囚给他,只是又要美貌又要练过武身子好的……” 说罢冷冷一笑, “这也那崔真真应得的,撞到爷爷手上自然有的是法子弄她!” 之后隔了几年秦三爷扳倒了秦老大,坐上家主之后又寻了赵旭一次,道先头那个被自家哥嫂变着花样儿玩了几年,终于给玩死了,又问还有没有再寻一个来! 赵旭回信道, “这女子出身西域教派,门派中人个个都是如此,只是隐于市井之中自家寻去!” 之后秦二夫妻有没有去寻却是不得而知了! 赵旭这厢将那崔真真不动声色的处置了,外头人不晓得,照旧传的着他的韵事,不过他也是被人传惯了,半分儿不放在心上。 那头赵老爷子听的了传言却是将信将疑, 老子叫他纳小,他便跟老子翻脸,如今却悄悄养了一个在外头,这不似雍善的性子啊! 自家儿子自家晓得,雍善那性子便是作恶也要作在明处,一派老子就是作了你能怎样的架势,怎得纳个小还要偷偷摸摸的,难道他竟怕媳妇至斯? 若真有这事儿可是不好,堂堂魏王占了大周大半江山竟还怕自家媳妇,这事儿传出去岂不有损男子的颜面,以后做了皇帝他是不纳后宫的么? 当下便派人去唤赵旭夫妻两人过府, “老子想几个孙子了,且叫他们过来给我瞧瞧!” 赵旭得了信儿便带了孩子们出城到沧江赵府去。 这晚上赵老爷子在府里设宴,一家人吃饭,赵老爷子仔细打量老大夫妻,这厢当着众人虽是少言少语,但眉眼之间传情递意,甜得让他这当老子的都倒牙,那里似外头养小的! 吃罢饭又叫了赵旭到书房来问, “你那外头是怎么个事儿?” 赵旭嗤道, “外头乱传您也要信!” 赵老爷子瞪眼道, “外头传的有鼻子有眼儿,我已是问过庭哥儿了,说是确有这么一个女子被你带走了,你且老实话讲,是不是外头藏了一个怕你媳妇不敢带回去?她若是如此善妒,可是不当为人妇的!” 赵旭听不得旁人说林玉润不好,更何况这事压根儿不是传的那样,当下冲他老子瞪眼道, “爹您少听外头胡说,还有鼻子有眼儿的,你前头要纳小还真有其事儿呢!你怎不说母亲善妒!” 他不提这事儿还好,提起来又戳了赵老爷子肺管子,这厢忍不住又扔了茶盏, “我把你个混账东西,这事儿是谁做的别人不知,你不知么!” 赵旭一个纵身跳到了外头, “爹,这城里流言都是以讹传讹,您老还是少听些为妙!” 说罢转身便出来了,到了堂前众人正坐在那处叙话,过来拉了林玉润便冲赵老夫人行礼道, “母亲,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了!” 当下孩子们又过来行礼,便是要散了! 赵老夫人点了点头便命赵庭夫妻, “你们且去送一送你哥哥!” 两人领命出来,两对儿夫妻,男前女后走在青石径上,孩子们吵吵闹闹一会儿跑前一会儿跑后,董氏与林玉润并肩走着,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废话,几次想探林玉润的口风都被她挡了回来。 一路走到了府门外头,赵庭立在阶上拱手作揖, “哥哥、嫂嫂天黑路暗,小心骑马!” 赵旭点了点头,亲自将孩子们一个个抱到了车上,又过来伸手抱林玉润,林玉润见赵庭夫妻在场,忙捶他肩膀, “我自家会上!” 赵旭这才收了手扶着她上去,又叮嘱她坐好,转脸冲几个丫头道, “夫人今儿晚上吃了酒,不能吹风,待会儿路上不许她贪风撩帘子!” 丫头们都齐声应是,赵旭这才过来翻身上了马,冲赵庭夫妻一拱手道, “夜深了,早些回去歇了吧!” 赵庭拱手,董氏福了福身俱都回了礼,眼看着赵旭打马在前,马车滚滚在后。 夜风之中隐隐还传来说话声儿, “夫人……大爷说了不能吹风!” 林玉润确是有些醉了,娇憨的声儿飘了过来, “凭地管的多……” 赵庭微微一笑道, “哥哥与嫂嫂自来便夫妻恩爱!” 眼看着人已走远便转身要回去,见董氏立在那处瞧着车队消失之处,却是动也不动, “蒂娘?” 董氏回过头来也是温婉一笑,跟着赵庭往里走,天黑灯暗虽有丫头提着灯笼,只是烛光摇曳她也只能低头前行。 看着行在前头的丈夫衣衫下摆随风飘扬,这时才恍然忆起,赵旭夫妻同行时,他从不走在林玉润前头,总是牵了她手小步慢走陪她前行。 便是今儿晚上有他们夫妻在场,赵旭走在前头也要时时回头留意着林玉润的脚下。 这样的男子真的会在外头金屋藏娇么?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夫妻两人已是进了后院,董氏扶着丫头的手上了台阶,抬头时丈夫早已头也不回的进入内室了! 第三百四十七节 京城 魏军休整两年之后,赵旭决定再向临州用兵,这一回自然是要将刘氏江山全数纳入掌中! 请人看好日子,誓师之后大军便尽起八十万人马,往那临州而去。 这一回家中的男儿已是尽数随军,便是年不过五岁的双胞也由亲卫带着随行,林玉润抱着蕊姐儿在城门上头相送。 这一回她却是心情平静,刘氏王朝早已腐朽不堪,赵旭只需轻轻一推便会轰然倒下,赵家男儿天生注定要驰骋沙场,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林玉润的宿命。 双胞闻听能同父兄齐上战场,已是连着三晚上不肯好好儿睡觉了。 虎父无犬子,他们都是赵旭的儿子,身体内都流淌着好勇斗狠,嗜血好战的血液,便是蕊姐儿此时立在城门上头,也是一脸兴奋的看着下头英武勇健的黑甲军团。 那跃跃欲试的样儿只恨不能生为男儿身,若是生为男儿只怕她也已跳上马随着父兄去了。 林玉润瞧着她却有些头疼,这孩子赵旭宠的实在厉害,哥哥们又没有一个不让着她,不过两岁的年纪,女儿家该学的一点没有学到,男孩子有的小马、小刀、小箭却是满满摆了一屋子。 这样下去可是不行,趁着这阵子赵旭不在家中没人护着她,总要好好儿管教管教才成。 女儿家武艺身手可以学,琴棋书画,行容举止也不能不学,大家闺秀亦也要能文能武。 林玉润带了蕊姐儿回府里,果然请了教席入府,细心教养女儿。蕊姐儿在赵旭呵护之下已是野出了性子,这厢被林玉润强压着小小年纪便要学习,真正是苦不堪言,只可惜疼爱她的爹爹远在天边救援不力,委委屈屈的哭了好几场,却也改变不了娘亲的“铁石心肠”,收拾心情便安心学习,待到赵旭再见女儿时,已变成了个娴静文雅的小淑女。 外头赵旭一路行军出了禹州便是临州,到了临州边界之处遇上了大周军队,却是一触即溃并无半点战力。 魏军一路高歌猛进往那临州城京师之地而去,沿途府县个个闻风而降,也有那不愿降大魏的或是带了家眷逃走,或是被魏军擒下当众砍头。 大军来到临州青山县,青山县县府温佑贞大开城门,亲自带着手下一干人等到城门处跪迎, “鄙人青山县县府温佑贞,恭迎魏王入城!” 赵旭在马上瞧了瞧这温佑贞,回转头来却是瞧向了赵喜, “你岳父大人在此,还不下马见礼!” 赵喜与温馨成亲三年已是生了一子赵牍。 赵喜闻言这厢翻身下到了温佑贞面前长揖到地, “岳父大人在上,小婿这厢有礼了!” 温佑贞被左右扶起,一脸茫然, “敢问将军这是……” 赵喜言道, “岳父大人不记得你那原配嫡妻所生之女温馨了么?” 温佑贞失声惊叫道, “馨儿,她……她不是死了么?” 赵喜道, “她跳河自尽被小婿所救,如今与我已是成婚近三年了!” “啊!” 温佑贞很是不敢相信,上下打量赵喜, “敢问贤婿如今位列魏军何职?” 赵喜应道, “小贤乃是魏王麾下马前先锋赵喜!” “哦!” 温佑贞这厢只觉得一个天上掉一个金元宝正正砸在了自家天灵盖上,立时是喜得头晕目眩,两眼冒金星, “这……这……这真是大喜事……大喜事啊!” 赵喜早自温馨口中听了自家这岳父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不过总归是妻子生父,如今道左相遇自是要见一见的。 这厢再施礼道, “岳父大人,现下军务在身不能久留,容小婿之后再登门拜见!” “这……这是当然,这是当然,军务要紧,军务要紧!” 赵喜冲他一拱手这厢翻身上了马追着魏王去了,留下温佑贞一脸梦幻的冲左右道, “你……你掐一掐本大人,可是做梦?” 那下头人却摇头不敢,温佑贞便自家抬手狠狠打了一个耳光在脸上, “咝……真痛!” 果然是真的,他原以为自家吃了大周的皇粮遇上了魏军跪地投降,最多是能保个身家性命便是大幸了,没想到原以为已身死的大女儿却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好好好!这青山县府算是保住了,说不得还能升上几级! 赵喜是什么人? 魏王麾下得力大将,这魏王得了江山一个功勋显贵的候爷是跑不掉的,那……他这个老丈人还怕没有官做么! 温佑贞一路呵呵笑着回去,这厢安安心心将一应事务交接给了魏军接收的官员,只一心等着自家那好女儿好女婿来上门拜见。 那头赵喜打马追上了赵旭,后头赵宝却是问他道, “你那老泰山以后打算如何相处?” 温馨早年逃婚之事,几人也是知晓的,赵喜哈哈一笑道, “这事儿我家夫人早有吩咐,到了青山县自是要认亲的……” 亲是要认,甚至其他嘛,任是老泰山伸长了脖子,也是等不来赵喜一句话的! 魏军一路往那临州城而去,大军行有二十五日便兵至临州城下。 临州城大周京师之地,自是城高池深易守难攻,赵旭倒不心急,大军团团围城,在城外安下营寨,招集帐下众将前来商议, 有那提议用大炮轰开城门硬打硬攻的,赵旭却是摇头道, “临州城历朝古都,用炮轰毁实在可惜!” 下头有人应道, “魏王即是不愿硬攻,不如派人收卖那城中官员,如今情形至此,那大周朝廷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朝臣人人自危,此时若是许以重金,保他们性命自有人为魏王卖力的!” 赵旭点头称好, “此计甚好!我早前已是布置了人手在临州城中,此时便是动用之时!” 下头又有人道, “魏王,那大太监福明,历经两朝在后宫颇有势力,又有他十分贪财早年便在卖官鬻爵,现下虽是老了却仍得刘享信任,派人买通他倒是事半功倍!” 赵旭闻言却是冷笑一声道, “这老太监我也有耳闻,只是如此误国之阉奴本王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是决不会与他交易,还要留他一命的!” 选来选去却是选中那五城兵马司的王进,那王进原是太子一党,太子失势刘享上座,自是狠命打压太子一党,只是这王进不过一个五城兵马司的知事倒是侥幸逃过了一劫。 这厢夹着尾巴在五城兵马司逢迎曹彦,倒是缓过劲儿,甚至还一步步向上爬到了副指挥使之职。 不过若说他对刘享忠心耿耿,那便是天大的笑话了! 如今魏军大军四面围城,城里已是一片恐慌,这临州城中本就是达官显贵云集之地,这些人依附在大周王朝身上吸血吃肉,如今大周王朝早已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摇摇欲附坠的样儿,这一帮人那里会愿意为刘家江山陪葬。 现下逃是逃不掉了,只能呆呆坐在家中咒骂那躲在皇宫之中的刘享,早在赵旭大军入临州境之时,这城中百姓便想出城逃离,却被刘享一道圣旨,紧闭了四门严禁了出入。 刘享自登基以来醉生梦死多时,这时节却是突然清醒了过来一般,一面令四门紧闭不准出入,一面却下圣旨令各家各户,召集壮丁充入守军抵御魏贼。 下头众臣私底下暗骂, “早时节做什么了?现下倒是拉着我们与你陪葬!” 这情形明眼人都知是无可救药了! 若是还顾着祖宗脸面,便自家在宫里上吊抹脖子。 若是不要脸了便领着百官出城跪地乞降,说不得赵旭还能留你个全尸! 到了这时节负隅顽抗惹得赵旭起了杀心,八十万大军便是屠城也不过费些手脚的事儿。 大臣们在家中咒骂,王进却不得清闲,这厢骑着马在城中奔走,带着人镇压趁机作乱的狂徒歹人,非常时刻必是用非常手段。 但凡抓到一个便立时就地格杀,将人拉在当街之上砍头示众。 这一番下来大街之上几乎绝了人迹,那鲜血淋淋却是隔不远便能见到一处。 王进这日将事儿办完便骑着马回府,他也是多日在外,许久不曾回家见一双儿女了。 这厢回到府里刚刚坐下却听外头有下人报, “老爷,外头有人求见!” 王进很是诧异, 这时节还有什么人来拜访,又是要那私自出城花银子买通他的? 不对,现下出城不是去送死么? 皱了皱眉头, “请人进来!” 下人回去将人领了进来,那人进来冲着王进一拱手道, “王指挥使有礼了!” 王进上下打量这人,见他年不过四旬,生得相貌普通,若不是衣着光鲜,单看脸上一派憨厚与那农家汉子无疑。 “你是何人?为何要见本指挥使?” 那人哈哈一笑拱手道, “鄙人姓赵名武,乃是魏王麾下前哨营指挥……” 王进一听双眼圆瞪,一拍桌子起身大喝道, “来人啦!给我将这逆贼拿下!” 左右立时跳了十几名家丁出来,一个个持枪带棍目露凶光,赵武负手立在那处却是微微一笑, “王指挥使,鄙人不过送一个活命的机会与大人您,现下取了鄙人颈上人头,大人便不怕一家老少上下一百一十二口要陪葬么?” 第三百四十八节 破城 王进立在那处死死盯着淡然自若的赵武,鼻翼翕动呼吸急促,半晌才摆手道, “你们都退下!” 赵武微微一笑施施然走到一旁椅上坐下, “识时务为俊杰,大人果然英明!” 王进阴沉着脸冷冷问道, “你到我府上待要怎样?” 赵武笑道, “王指挥使即是明白人便应知晓鄙人是为了什么而来,如今魏王兵临城下,大人再瞧瞧这城里众生百态,大人还不为自家寻一个退路么?” 王进冷着脸道, “本官食君之禄分君之忧,魏军若是攻城必当领军上阵,战死亦无憾!” 赵武点头道, “大人求仁得仁自是无憾的,只是家中老母,怀中幼子可有遗憾,你那最小的儿子不过才出生百日,也不知能再看这花花世界多少眼?” “砰……” 王进一拍桌面, “你到底是要如何,给个痛快话儿!” 赵武笑道, “魏王宽宏仁慈不忍战事一起令得临州城毁于战乱,这厢便请大人想个法子开了城门迎大军进城!” 王进摇头道, “如今四门早已被京师驻防接手,我等轻易不能上城墙,那来的法子开门?” 赵武笑道, “五城兵马司虽不守城门,但巡城守卫还是要每晚执勤,那一处城防薄弱大人一定是心知肚明,且那城上官兵一应后勤供给都是由五城兵马司供应,这其中大人能动的手脚便多了!” 王进听言沉思良久, “这般做于我有什么好处?” 赵武笑道, “大人放心,我魏王仁义之名天下皆知,大人之功魏王自是心中铭记,破城之后身家无虞,重金赏赐自是不会少的!” 王进暗想, 魏王赵旭确是名声不错,如今这情形我还有得选么? 当下叹道, “说什么重金赏赐,能保一家老小性命已是大幸了!” 赵武笑道, “大人放心,魏王自来说话算话,待得魏王进了城,大人自是会知晓的!” 赵武在王府上呆了许久才离去。隔了几日,这一晚天刚擦黑,五城兵马司押送的马车便已到了北门,上头有守城的见了便吆喝着轮流下来用饭。 后头马车之上人高的陶缸里装了清可见底的汤水,里头淅淅沥沥几颗白米夹了稀烂的菜叶,兵士们端在手里一边儿喝一边儿骂娘, “吃些这种东西让爷爷如何抵挡魏贼?” “就是……见天儿的汤汤水水几泡尿都撒了,腿肚子都在发软,那里来的力气使刀弄枪!” 那正掌勺的衙役接话道, “哥哥们有的吃便吃,有的喝便喝吧!你们这儿还是赶着头一趟送来的,后面的便真是清汤寡水半粒米也不见了!” 兵士们骂骂咧咧几口喝完又轮到了下一拨,这厢用了一个时辰才算是全数用完了饭,马车缓缓驶离,上头的衙役扔了勺汤的瓢,一屁股坐到赶车的旁边,摸着胸口后怕道, “爷爷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干这下药的事儿!” 赶车的那个道, “也不是害死人的药,吃了至多犯迷糊罢了。唉!我倒巴望着魏王早些儿进城,把那里头的……” 说罢用嘴努了努皇宫那处, “赶下来!也省得爷爷们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旁边的忙点头道, “若不是因着这个念想,爷爷还不敢干这事儿呢!我可是听说了这九州除临州与衡州,其余各州减税降赋,百姓的日子十分好过,魏王可不像皇宫里头那个好色如命,人可是只娶了一个老婆……” 马车渐渐走远…… 待到半夜二更鼓响,王进带着人到了北门,在那下头一喊,北城墙之上守将与王进熟识便下来问道, “王兄弟这时节到此做甚?” 王进笑道, “我巡城到此,知晓今儿是你在这处守卫便过来瞧瞧!” 说罢却是回身指了指侍卫手中的大食盒子,那守将笑着随王进下了城墙却是寻了一处早歇业的店面,这店主人早已离去,只剩空荡荡的铺面敞着大门。 侍卫过去点了灯,两人坐在堂前远远瞧着城墙,守将见桌上摆了几样小菜,却只得一壶茶,便皱眉道, “怎得不带酒来?” 王进笑道, “你我公务在事,吃酒误事儿,还是吃茶好!” 守将叹了一口气点头这厢与他吃菜就茶,闲话不断却是不知不觉敲打三更,这人只觉眼皮子不断往下掉,皱眉头甩了甩脑袋道, “不过守了几夜城,怎得撑不住了!” 王进笑道, “哥哥如今不比从前,怕是年纪大了,身子不行了!” “放屁……” 守将闻言大怒,刚刚说了两个字儿却是头一低, “砰……” 一声重重撞到了桌面上头,人已是昏睡了过去。 王进打了一个手势,外头人得了信儿便一声胡哨,见得一队人马,悄悄摸上了城墙,不多时那北门城楼之上只听机括嘎嘎作响。 不多时城门洞开,护城河上已放下吊桥,外头得了信儿的魏军立时打马鱼贯入城。 魏军大军入城后分出四队先占四处城门,却有一支人马杀向了皇城。 正此时夜深人静,那守城的侍卫听得马蹄声响,探了头去看却听得破空声起,一支利箭自黑暗之中穿行而来, “嗖……” 一箭正中额头立时毙命! 皇城外头魏军杀到,打头的却是一群身手高绝之人,将那飞爪往墙上一扔借着一点儿力,人已经蹭蹭蹭上了一丈三尺的皇城墙。 翻身上来还不待守城侍卫察觉便已是将他们一一砍杀,等到有人终于醒觉敲响那示警的钟声时,皇城大门早已打开,魏军如潮水一般涌入其中。 钟声响起刘享在那龙榻之上立时睁眼翻身坐起,自魏军入临州境以来,他便终日惶惶,惴惴不安,便是再如何醉入温柔乡也无法安然入睡,常常半夜惊醒,时时梦醒掩泣。 自魏军围城之他便日夜身着铠甲入睡,卧榻之旁需数人守候,却是闻那呼吸之声稍重也定要被惊醒。 睡梦之中陡然惊醒便立时拔剑将身前伺候之人刺死,大骂道, “贱婢心思阴毒,扰寡人安眠定是叛逆!” 这般下来睡一夜便要死上几人,一时之间皇宫中人人自危,个个惶恐俱怕伺候皇帝。 今晚听得钟响,刘享翻身起来又去抽剑,正要冲那面前所跪的小太监刺去,小太监却是闪身躲开,扑嗵跪到地上, “陛……陛下……是外头……外头魏军杀来了!” “什么!” 刘享大惊失色提了剑起身往外头跑,来到那宫中高楼之上,却见四处火光照得里外通明,此时喊杀之声响成了一片,下头黑衣黑甲与侍卫们厮杀成一团的正是魏军无疑。 又有那一员大将端坐在马上,远远瞧见了刘享在楼上,便反手取背后弓箭,这厢弯弓搭箭力灌双臂, “嗖……” 一箭射来又快又准,刘享听得破空声起躲闪不及,一把拉了小太监挡在身前, “噗嗤……” 箭尖直入心胸,小太监立时瞪眼毙命,刘享吓得两股战战,身旁的人忙道, “陛下!陛下,还是快些下楼自后宫密道逃命要紧!” 刘享这时才如梦方醒,忙由众人簇拥往那楼下奔去,马上的戚承盛见刘享现了身那里肯任他离开,立时拔了腰间佩刀指向高楼大喝道, “狗皇帝刘享在那处,众儿郎随我擒拿刘享!”、 魏军众兵士闻言一阵齐声大呼, “擒刘享!擒刘享!” 却是向那高楼方向涌了过来,宫中侍卫拼死抵抗,只是那能抵魏军如狼似虎,这厢连战边退,已被人渐渐逼近。 刘享自那高楼下来,人已是吓的面无人色,口中不断大叫, “逆贼!逆贼!谋反当诛,谋反当诛……” 一众人簇拥着他往后宫撤去。 后宫的众多嫔妃早已被惊动了,见了皇帝退到后宫立时涌上前去, “陛下!陛下!” 一众娇滴滴美人儿眼巴巴望着众人共用的丈夫,只盼着他能瞧上一眼,得几分安慰怜惜。 一时之间哭声、娇呼声、惊叫声响成了一片,刘享却是半点儿不瞧这些昔日心肝肉肉的美人儿。 见她们或跪或立挡在了道中间,不由怒道, “把她们统统给我赶开!” 侍卫们上去毫不留情将千娇百媚的俏佳人推至了一边,只怜这些个美人儿的纤纤玉足、杨柳细腰,便是走几步路都要让人扶着,那成想到了这时节被人粗鲁推赶,有那起身不及摔倒在地的,刘享瞧着心下发狠,抽了腰上的佩剑,一剑刺了过去, “滚开!” 三下五除二,“杀”开了一条血路,在一片惨叫之中,由太监、侍卫护着匆匆往自家寝宫赶,此时魏军已是到了后宫门前, “擒刘享!擒刘享……” 外头呼喝之声愈来愈近,刘享慌张张冲入寝宫,却见那毓妃与一个小太监正在宫中四处寻摸,见了他来立时扑了上来, “陛下,这宫中可是有密道?” 司琪与李昂那里想到魏军竟这么快破了城门,现下已是没有法子自外头走了,幸喜司琪在御书房里悄悄儿瞧过皇城地图,知道这皇帝寝宫之中有一处密道直通城外,两人趁着外头大乱悄悄来寻。 第三百四十九节 皇城 刘享此时也来不及细想为何毓妃会在此处,在他心中多少对毓妃还有一丝情份,当下过去牵了她的手道, “爱妃,没想到在这危急时刻还有你在我身旁!” 毓妃此时那有空闲敷衍他,当下抓了他手道, “陛下快寻一寻密道机关在何处?” 刘享忙带着她转到了后头屏风处,在那云龙吐雾的宝石眼睛上头摸了摸,又在下头支脚处摸了摸,立在那处将手一指李昂, “贱婢……还不快过来!” 李昂低头过来,用力一推那屏风便应手而开,现出下面的幽深的台阶来。 刘享一见大喜,这厢领头便往下奔去,毓妃紧跟在后头,李昂在三,刘享身边的人刚要随着进入,一队魏军已是涌入了宫中。 侍卫无奈抽刀阻拦,魏军人多势众不过片刻便将人砍翻在地,过来瞧见了洞口立时冲着外头大叫道, “狗皇帝从密道逃走了!” 当下便有人跟着追了进去。 刘享下了密道立时埋头逃命,在前头撒开了腿儿的狂奔,也不知跑了多远,再回头时身后除了毓妃与一个小太监却是再没有一个人了。 刘享终是力歇气虚,停下脚步扶着墙指着那小太监骂道, “贱婢,还不快来扶朕一把!” 李昂不声不响过来扶了刘享,三人又跌跌撞撞往那密道深处走去,这密道直来直往并无分岔,自皇城后宫通到城外却是有五里之遥。 刘享被酒色掏空的身子一通儿急跑已是腿脚发软,正蹒跚难行,却听到后头脚步声乱响,那密道之中传来有人隐约喊叫之声, “拿住狗皇帝!” “刘享别跑!” 吓得他的一个趔趄便要摔倒,身边的小太监却是神色怪异,袖手旁观任他栽倒在潮湿的地面之上,刘享挣扎着扶墙爬起,抬手便一个耳光向那小太监打去, “贱婢竟敢不扶着朕!”、 那小太监冷冷一笑抬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微微收紧五指,刘享便惨叫起来, “什么狗屁皇帝,你现下便已是一条人人喊打的癞皮狗!” 说罢抬起一脚踢到了刘享小腹之上,令得他疼的躬身屈膝跪到了地上, “昂哥,这时候便不要跟他废话了!” 司琪瞧了瞧后头,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李昂微微一笑伏下身去在刘享的颈间一通寻摸,却是摸出来一个小小的绣囊,借着密道两边昏暗的油灯观瞧,果然是一枚小小的印章。 李昂将它重又收入绣囊之中,贴身藏在自家身上。 “我们走!” 当下带头越过刘享向前头跑去,刘享蜷缩在地上痛苦呻吟, “贱婢你……你竟敢……朕要诛你九族!” 前头两人那里理他,早已狂奔到前头去了。 后头寻到的魏军见到倒在密道之中的刘享,过来一把扯了头上发髻,把脸凑到了灯光之下 “这人可是刘享?” “管他是不是刘享带出去给将军定夺!” 几个小兵如拖死狗一般将刘享拖出了密道,还有几个却是顺着密道向前追去。 刘享被人拖了出来,此时的后宫之中最已被魏军所占,戚承盛这厢下令将太监、宫女驱赶至一处,后宫妃嫔又分做一处,团团跪于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之上。 待得魏军大局已定,赵旭于天明时分打马进入皇宫,自重重朱门中,沿蟠龙御道,信马由缰缓缓而行,四蹄飞云蹄声清脆,得得回荡。 他的身后几个儿子骑在马上,双胞由保官与豫哥儿带着,再而后便是众位将领。 赵旭端坐马上,望着眼前皇宫重檐华柱,琉璃朱漆,一派金碧辉煌,穷工极丽,又回首望了望身后众人,心下倒生出几许不真实的感觉来, 自起事以来连他自家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真能打马皇城,将这刘氏王朝踩在脚。 自此往后这巍峨所在,众生仰望之地便要奉他为主了! 探手拍了拍四蹄飞云修长的脖颈,马儿似是明白主人心中激荡,抬头一声长嘶。赵旭靳马四顾,只觉身边空空荡荡,胸中有万丈豪情却是无人能倾诉。 此时最想牵手的那个人却不在身旁! 圆姐儿,瞧见了么?我……赵旭,赵雍善,竟将成为这江山之主,九州帝王了? 圆姐儿你瞧见了么?你的夫君将要君临天下,从此雷霆雨露俱依我心意,生杀裁夺必按我所想! 圆姐儿你瞧见了么? 豫哥儿在后头打马上前问道, “爹,你在寻谁?” 赵旭眼眺远处巍巍殿宇应道, “我在寻你娘!” 我在寻我的心肝儿,与我同上这权势颠峰,富贵宝座! “爹,你寻娘做甚?” 赵旭哈哈一笑道,伸手揉了揉豫哥儿的头顶, “小子,以后这天下便改姓了赵了!自此之后这皇宫便要改天换日,我寻你娘来做这后宫之主!” 说罢扬鞭打马向前方奔去, 定哥儿不解的瞧着自家老子的背影,伸手拉了豫哥儿的袖子, “二哥,以后这处地方便是我们家的了么?” 豫哥儿闻言也是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脑袋道, “是!这一处便我们家的了!” 不光是这皇宫,便是这天下也是我们家的了,从此后这九州之中,大好河山便任我们横行无阻,趾高气昂了! 豫哥儿一抽马臀,跨下马儿长嘶一声,也追着赵旭去了。 赵旭到那皇城之中,自有人将刘享押到了他的马前,赵旭在马上低头下望,眼见着刘享青黑的眼眶,苍白的嘴唇,单薄的身躯,不由的啧啧出声, “刘兄一别经年,想当年人也算是人模狗样儿,没想到你竟颓废至斯,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刘享跪在那处早已是吓的身如筛糠, “魏逆!你……你待怎样?” 赵旭哈哈一笑道, “早前与刘兄却有一笔旧账不曾清算,赵某这厢前来自是来算旧账的!” “账……什么账?” 刘享愣了愣却是不明所以,赵旭将手一伸,后头赵正却是取了一张泛黄的纸出来,赵旭将那纸摊开扔到了地上, “刘兄且瞧一瞧吧!” 旁边有人摊开来给刘享看,他仔细定睛一瞧却见得上头写着于某年某月某日在魏王赵旭府上借宿、吃喝多少银两,领衣裳几套。价值几何,又代写书信抵银多少,两相抵消欠银一千四百六十二两纹银,下头立据人刘享,刘瞻沅。 “这……这……” 这是当初他在赵府之中立下的欠条! “你……你这是来要债的?” 赵旭俯身冲着他微微一笑点头道, “刘兄你当年欠我一千四百六十二两纹银,我这处可是利高过天,这么些年下来,满打满算刘兄欠我,欠这天下百姓一个锦绣江山,现下我赵某人便来替天下百姓讨债来了!” 刘享愣愣瞧着地上的纸却是忽尔挣扎起来, “关我什么事儿,这江山也不是我一个败完的,刘氏的列祖列宗也有份儿凭什么让我一个来还!” 赵旭坐直身子,瞧着他那无赖模样不由冷冷一笑, “帝王之中能似这般无耻恶心的,你也算是头一份儿了!” 当下解了腰间佩刀扔到了地上, “我念在你一代帝王之尊,许你用这把剑自刎,你死后以帝王规格配享你刘氏王陵,并许诺不动你王陵一草一木!” 左右人等放开刘享,眼睁睁瞧着他缓缓低头,左手拿了长剑,右手握紧剑柄,这厢抽了出来,手上紧了又紧却是始终不敢往那脖子上头入,良久不由崩溃大哭道, “我……我……我……手软!” 赵旭瞧着他一脸鄙夷,眼望太庙方向摇头道, “刘氏有你这样子孙,真是令祖宗蒙羞……” 这厢翻身下马走到刘享身后,握紧了他的右手 “即是如此,我便替你祖先保存这最后一丝颜面吧!” 一手抓头发,一手握了他右手,贴近脖颈力往下沉一紧一拉, “刺啦……” 一声如裂帛,鲜血便自刘享的脖上喷涌而去, “呼噜噜……” 赵旭放开他,只见那刘享便如被放了血的鸡一般,喉头乱响,身子蜷缩,转头回望赵旭,眼中充满了惊惧与痛苦。 “我……” 他刚说一个字,口中的鲜血便流了出来,赵旭低头瞧着他,直至身子终止了最后一丝抽搐! “来人!将他尸身收敛,待之后下葬!” 这厢自有人过来收敛刘享,赵旭又瞧向远处那哭做一团的嫔妃、宫女, “将这宫中嫔妃、宫女、太监全数发放,张贴告示命人家人来领,有家归家,无家可归者便送往各处庙宇安置!” 赵旭竟是将偌大个后宫一个不留全数清空。 魏军进了临州城占了皇城,杀了皇帝刘享,刘氏王朝至哀帝刘享便戛然而止。 赵旭占了临州城却是按着前头各州一样,发出安民告示,减税轻赋,开通商贸。 自家也并不住进皇城之中,只是选了一处府邸居住,手下众将齐齐要奉他登基称帝,却被赵旭摇头拒道, “天子乃九州正统,如今九州还欠一州如何称帝?” 竟是在临州休兵三月,便带六十万大军直扑衡州。 那衡州地处偏远与西域接壤,趁着中原战乱异族更是屡屡进犯,边军拼死抵御却是且战且退,已是失了大半的衡州了。 第三百五十节 西州 魏军大军进入衡州,便派了老将刘戊能做了先锋。 刘戊能到了衡州头一个便是只身进入边军军营,待得再出来时已是领了十几员大将跪到了赵旭面前, “魏王!” 赵旭低头扫视眼前众将微笑点头道, “众将军保家卫国,舍生忘死为我江山百姓,赵旭心中钦佩至极,至此以后前事不究,只要众将军奋勇杀敌,自是有功便赏!” 赵旭至此接收了大周十万边军。 又有衡州境内西域各国势力早已得知消息,知晓魏军骁勇善战,骑兵犹为出色,这厢也是严阵以待。 刘戊能老将军亲率二十万前锋军,头一战便夺回了边塞重镇黄风镇,将大营安在黄风镇上,赵旭带领中军紧跟其后,后军则是刘文、刘武两兄弟为主,这厢相互配合在衡州全境清除西域各族势力。 西域诸国虽联手抗魏,却无奈兵力不抵,便是最为骁勇的骑兵在魏军面前也讨不到便宜。 双方在那衡州平原之上拉开阵势,以骑兵对骑兵,兵团对冲,西域军队虽天生骑术娴熟,马上弯刀使的漂亮,但魏军都是盔甲齐整,弓弩齐使,于那快速飞驰之中也能保持精准的命中。 往往是西域兵士还未到近前与人正面对拼刀剑时,人已是被射下了马来。即便是冲到了面前,对方的单兵战力也是丝毫不差,两厢拼杀起来,倒是西域兵士受伤落马更多! 这般下来那里有不败之理,更何况西域诸国虽众却多是小国,两三万的人员战损便能拖垮整个国家,这战不过打上三个月,诸国便纷纷大呼吃不消,都要回撤国内了。 因而魏军这厢却是只花了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便将衡州界内西域诸国的势力横扫一空,赵旭却是不依不饶,大军一路尾随着诸国逃兵追到了边境之外。 这一路势如破竹,高歌猛进连破八个小国,大军直到罕塞儿呼河畔才算是停了下来! 过了罕塞儿呼河便是西域大国安月氏国,那安月氏国国王见中原军队在河旁厉兵秣马,只怕还要一路西进,魏军如今已是七十万之众,自家国民男女老少全数加完不过六十万,这仗如何打? 忙派出使臣带上美女、珠宝进献魏王, “我王阿曼奇思愿年年纳供,岁岁称臣,向中原大魏王朝永世称臣!” 使臣跪在大帐之中又献上美女, “我王愿献上他最美丽的女儿蛮朵公主,日夜侍奉于魏王身旁,以结两国秦晋之好!” 赵旭大马金刀坐在帐上低头看那十五六岁花儿一般的公主,西域的女子此时早已生的成熟美艳,高鼻深目,身姿丰满。 “魏王!” 公主的中原话说的并不太好,一声魏王叫的婉转低迥却是多了几分异域风情,这般英俊神武的男子,于蛮朵来说便如天神一般,来时的不甘不愿,满心的委屈早已是抛至了脑后。 赵旭被她含情脉脉的碧眼儿盯着却是哈哈一笑向那使臣道, “回去告诉你们那国王,美人儿与珠宝并不能使得我的战马止步,我的马要踏遍西域全境,我手中的战刀要饱饮反抗者的鲜血,若是他想要保存性命,唯有献出国士交出王座,全族上下迁往中原,永世不得再回西域!” “啊……这……” 使臣骇然变色, “魏王……这……这是不要我们亡国灭族么?” 赵旭狞笑点头道, “说的正是!” 美丽的公主闻言却是又惊又怒,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要逼我们离开世代生活的故乡?为什么要强占我们的国土?你们中原人不是最讲究仁慈与宽宏的么?” 赵旭闻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抽了手中钢刀手指轻轻掠过刀刃道, “公主错了,我赵某人与旁人不同,平生讲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别人抢我一分,我便要回报以十分,安月氏国曾派兵五万入我中原,如今我便灭你全族占你国土!” 说着手中钢刀却是挽了一个刀花,噗一声插入了身旁几面之上, “你们且记清了,我赵某人睚眦必报,犯我中华者必让其数倍偿还!” 三日之后魏军便占了安月氏国,赵旭果如所言,将安月氏王族四百六十五人全数俘虏押往中原腹地,安置在瑜州偏远之处,世代派人看守再无一人返回西域,自此安月氏国便纳入大魏国土。 自安月氏之后西域诸国便知中原出了一个强大的暴君,他的心肠冰冷残酷,他的铁骑悍勇无比,身着黑衣黑甲犹如地狱之中走出的魔鬼一般,所到之处除却臣服别无活命之法。 西域诸国之中那大一些的国家倒还勉强有一战之力,那小一些的国家国民不过几万,全民皆兵不过三五万,与魏军交战却是一触即溃。 多少王国不过一夜之间,城门上头便插上了魏字大旗,到了后来甚至有国王亲自打开城门迎魏军入城。 他们知晓在这个暴君面前,姿态越是卑微越有活命的机会,越是反抗便只得尽皆被屠的下场!、 西域征战却是历时两年,魏军在西域诸国之中以所向披靡,横扫一切之势占了全境,赵旭也果如他所言,将那西域之中大小王族迁徙,分散进入中原之中。 自西域全数划入大魏国土之后,赵旭便鼓励商贸,允民间往来,许异族通婚,三代之后西域诸国便已融入汉族之中,如那水滴大海,石归山林,五代之后早已血脉驳杂再不分你我,后世之人那还记的先祖?自大魏太祖赵旭始,西域便不复所在,大魏疆域九州变做十州,有了西州之名! 待到赵旭传信时已是阳春三月。 这一日林玉润用罢早饭转到书房,却是立时有人送上了书信一份,林玉润展开一看,上头赵旭刚劲有力的字迹却是言道,已安排人路上接应,要她们母女即刻进京…… 林玉润瞧在眼里,却是忍不住的泪如雨下,这一回分别太久,一家人终是要相聚,如今天下初定赵旭那开疆扩土的心也应歇一歇了。 但愿这一聚再也不会分开了! 看罢了书信擦干眼泪便起身叫人, “来人!打点行装我们进京!” 这一去只怕是再也不会回沧州了,赵旭信上说了父母双亲暂留沧州,待京城一切妥当之后再行安排,因而她走时自是要安排一番的。 林玉润带着蕊姐儿便去了沧江赵府,赵老爷子那头也是接到了赵旭的信,见林玉润过来便在前堂见了她, “即是雍善这般安排,你照着办便是了!” 林玉润起身福了福道, “媳妇此去怕是一时不能在爹娘面前尽孝,还请爹爹多保重身体!” 赵老爷子点了点头,瞧了瞧儿媳妇依然娇嫩如花的脸,心中不由暗叹,雍善那头大事初定,儿媳妇这一头只怕才刚起个头呢! 心下也念她一向贤良恭敬便出言道, “你这一去自家要小心,到了京城若是受了委屈便写信来告我!” 林玉润知他所指为何,心下感动又行礼道, “多谢爹爹关怀!” 她与赵旭分别三年,再见时他已是龙腾于天,她这“糟糠”是何种情形,还真未可知,任是两人再情比金坚,心中难免也有忐忑不安! 林玉润又去林府,林老爷子这两年却是将家中事务全数交到了林志钺手中,林锡钺也已成亲,跟着大哥打理家中庶务。 林仲钺却是还有魏军之中,跟着赵旭南征北战,前不久也写了家信回来,已随魏王回了京城。 林老爷子知晓林玉润要至京城,自然是十分的欢喜,却是给了林玉润一个盒子,里头满满都是银票,林玉润瞧见了哭笑不得, “爹爹,你给我这多银票作甚?” 如今雍善那身家不知凡几,多少金银珠宝全数都在她手中,爹爹还当她是那刚入门的新媳妇么,少了打赏便怕被人小瞧了去! 林老爷子道, “雍善如今初定天下,只怕是诸事缠身能顾上你一二便不错了,你这一去万事都要自家小心应对,手边有银心中不慌,好好收着便是!” 林玉润知是他一片心意,忍了眼泪谢过父亲。又去刘姨娘,刘姨娘知她要去京城也是一半欢喜一半担忧, “他如今与以前却是不同了,万不可仗着他宠你便使小性子!” 见林玉润点头受教又叹了一口气道, “他这么多年身边只有你一个,以后若是再纳了小,你……你心里也要有个数儿才是!” 林玉润默然点头,自接了书信这几晚却是睡得不安稳,接三连三的做着梦,一会儿梦见他们初见时他打马自楼下经过,瞧见自己时那眼中的一抹惊艳。一会儿又似听到他在耳边叫着圆姐儿,睁开眼却见他牵了另一个女子的手,心里又怕又急猛然醒来才发觉是在梦中。 知女莫若母,刘姨娘见她那样儿,知她心中忐忑,不由搂了她叹道, “这世上女子多少不易,夫君不得意时,便日日为柴米油盐操劳担忧,夫君若是得意时,又怕他纳妾收小恩爱不在!左右都是个难字!”()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五十一节 阻路 刘姨娘说着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我的圆姐儿,你可记住了你还有豫哥儿、湘哥他们,即便是恩爱不在,你却要为母则强,切不能意气用事!” 林玉润点头受教,临走时刘姨娘又塞了个匣子给她,打开一看却是与爹爹一样! 坐到了马车上蕊姐儿眨着一双大眼把手里的东西给她瞧, “娘,你瞧!外祖父给的!” 母女两坐在马车上都眼睁睁瞧着两手满满的银票,林玉润眼泪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前路总有坎坷,但这世上总还有至亲骨肉念着你,想着你,爱着你! 她又怎能不争上一口气,好好的与雍善走下去! 林玉润收拾妥当决定启程时已一月之后了。 出城这一日林老爷与赵老爷都来送林玉润母女,两人立在城头看着那一队车马浩浩荡荡出了沧州城,至到那烟尘散尽,瞧不见影儿了这才相携着步下城楼,瞧见前头有一卒酒楼, “走!且吃酒去!” 车队过禹州到临州全数走的陆路,一路晓行夜宿,行了半月之久,这一日却是遇上了大雨引的山洪爆发以至前路堵塞不能行走。 一行人只得停在了山中,包了一处客栈后院住下,这一住便是十日之久,只因这大雨断断续续三日下两日停,那路却是一直不能修好。 这一日天明时外头又是淅淅沥沥响了起来,林玉润起身推窗见又下起了雨来,不由心中暗叹, “瞧这雨势,今日只怕不能停了!” “娘……” 蕊姐儿的声音自外头响了起来, “进来吧!” 林玉润去开了门,蕊姐儿便扑了过来, “娘,我想到外头走走!” 她也是闷坏了,在沧州里虽是要被拘着学规矩但偌大的府邸任她玩耍,时时还能跟着娘亲到行走。 到了这处每日里困在小小的客栈之中,忍了十日终是忍不住了! 林玉润知她实在难受,便抬头瞧了瞧天上,细雨绵绵却是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太大,想了想便吩咐人去取木屐、斗笠来。 下头人便去寻来,林玉润母女便褪了绣鞋换上木屐,走在客栈的木制地板上头,却是嗒嗒作响。 蕊姐儿觉着新奇,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提了裙子嗒嗒下了楼。 林玉润却是瞧着着她难得高兴,便只点了戚二妹跟在身边, “不过附近走走,倒不必太多人跟着!” 便同戚二妹跟在蕊姐儿身后出了门。 蕊姐儿自幼长在繁华城市,住得都是高宅大院,却是少有在这乡野山间游玩,此时虽有蒙蒙细雨倒更添了几分朦胧韵意。 她在前头喜笑颜开的跑着,脚下的小木屐踩在泥坑之中啪嗒作响,溅得素色的长裙上全是泥点儿。 林玉润缓步跟在她身后,却只是含笑纵容,戚二妹跟在后头也是一脸轻快畅意, “夫人,若不是要着急赶往京城,在这处住上一阵子倒是不错!” 林玉润笑道, “倒是不急!” 左右三年都等了,也不急在这一时,赵旭派了赵武来接林玉润,许是他定的日子有些急,赵武前几日便前来请示,要拿着魏王的令牌去州府之中寻人,多发民工开山复路却被林玉润拦了下来, “左右不过多呆些日子,何必在这样的雨势里逼得民工辛苦!” 她是静下了心来待天晴,倒是并不着急,更何况现下正是雨水充沛山洪频发的时节,若是因自家要赶路硬要人修路,出了事儿岂不是害人么? 前头蕊姐儿见一个泥坑便跳进去,眼见着蹦蹦跳跳已是走远,林玉润忙快步跟了上去。 连日的大雨终是停了,待得天气放晴自有那乡上出面召集民工修复道路。 林玉润所在客栈离前头泥石塌陷之处不过两里的路程,林玉润怜惜民工修路辛苦,便吩咐了下头人每日熬些汤水送过去。 眼看着三日过去,路也几乎要修通时,却是有人急忙忙抬了几名伤员到客栈之中,外头吵吵闹闹一片喧哗, “夫人!” 艾叶出去探听了消息进来报道, “前头修路不慎把本就悬空的大石下头挖断,石头滚落下来砸伤了人!只我们这处离的近,便抬了过来!” 林玉润得报便起身出去瞧,在那客栈大堂之中却已是抬了五人过来,两人受了轻伤,三人却是受的重伤,有一个的一条左腿已是血肉模糊隐约见骨,若是不好只怕是要保证不住了 又听到外头人在乱嚷道, “那石头下面还有人呢!” 林玉润听了便忙吩咐赵武道, “你派了人去瞧瞧,可是需要帮手的!” 赵武应声吩咐下头人带队过去瞧瞧,待到傍晚时分回来报道, “那大石滑下又将前路堵死,下头还压着两个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林玉润听了很是不忍, “人死了总还是要将尸身寻到也好让家人收敛安葬……” 赵武应命亲自带着人去了! 这客栈之中伤者的伤势也是十分严重实在不好挪动,众人又闹哄哄去请大夫,倒是说起了这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神医, “章神医前几日在莲花乡落脚,不如去那处寻一寻他,这骨头都断了,只怕唯有章神医才能接上了!” 语言之间对这位章神医十分推崇,那莲花乡距此有二十里山路,林玉润又命赵武道, “即是如此寻两个人骑快马去寻那位章神医……” 又想到能称上神医只怕年纪已是十分老迈,怕神医不经山路颠簸,便让套了一辆马车前去接应。 派的人没隔了一日便将神医带了回来,这位章神医倒没有坐车却是骑的马,人竟是出奇的年轻,三十而立的年纪,生的是面如冠玉,星眸朗目十分的俊美。 “章神医!” 有那认识他的便上前行礼,章神医拱手点头道, “伤者在何处?” 众人忙引他到后头厢房去看,章神医见了伤者也是皱紧了眉头, “伤的这般重,又拖了时日只怕是不好医治!” 众人都道, “还望神医妙手回春!” 章神医道, “治是要治,只是我来的仓促却是药材不够,且这般大的创伤,那吊命的百年人参总要寻几片来的……” 接下来又报了几样不好寻的止血药,众人听了都有些为难,这穷乡僻壤一时半会儿那里能寻到,有人想到了林玉润便道, “这客栈里头住了一位夫人,是个极好心的贵人,我们去求一求她许是能寻到!” 那章神医听了客栈之中有贵人,眼中讥讽之声闪过,嘴角轻挑道, “即是如此,去问一问贵人吧!” 当下有那领头便去后院求见林玉润,守门的侍卫进来报,丫头们便报给了林玉润。林玉润自然是点头的,又点了朱砂过去, “你亲自请神医去瞧瞧,我们那车上的药材有能用上的,尽数给出去就是!” 朱砂应命去了,到了前头大堂见到章神医也是吃了一惊, 这般年轻英俊便称为神医,倒是十分少见! 上前施礼将林玉润的话转述,众人听了都道夫人是菩萨心肠,章神医点头道, “即是如此还请前头领路!” 朱砂请他到后院,命人打开了装药材的马车,里头琳琅满目码放的整齐,这也是早些年赵旭大手笔买的好药,存放在库房之中也有些年头了,林玉润走时送了一些,剩下的便全数带上了。 章神医微微一晒道, “倒是准备的齐全!” 朱砂隐隐觉着章神医言语之间并不和谐,一时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当下应道, “这是早前我们大爷备下的,章神医瞧着可还合用!” 章神医将那目光落在锦盒里放着的全须全尾的百年人参上头, “合用,十分合用!” 取了药材便到前头救治伤者,朱砂回来报给林玉润道, “那神医瞧着脾气有些古怪!” 对他们这一行人总有些莫名的敌意! 林玉润不知就里,只是不以为然的笑笑道, “但凡有些本事的人脾气总要大些的!” 朱砂想着章神医那惊为天的人容貌,却是欲言又止,那神医再好看也与自家夫人没有半点关系,何必嚼这舌头根子! 又说那山道之上的巨石,赵武派了人过去帮着挖掘,却是因太过巨大整整用了五日功,才将人从下头寻了出来。 这时节早已是入夏,山中潮湿多雨,上头巨石碾压那两具尸身挖出来时早已是不能看了! 在一旁家人早已守候多时,见尸身出来却是扑上去抱着痛哭起来,那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家中儿子早已成年倒还好些。还有一个却不过二十五六,家中四个孩子,最小的还在襁褓,年轻的妇人瞧着丈夫腐烂的不成样子的尸休,早已是趴在上头哭昏了过去。 下头的人回来报给了林玉润听,林玉润觉着十分的可怜,便起身道, “我且去瞧瞧吧!” 身边的丫头都劝,宝灵是个胆子大的悄悄儿跟着去瞧了的,见林玉润要去忙拦道, “夫人,还是别去瞧了,那……那两人可吓人了!” 尸身早已烂成了泥,那样儿瞧着只怕要三日吃不下饭了! 林玉润便道, “我倒不去瞧尸身,只是去瞧瞧那两家可怜的人!” 第三百五十二节 二丫 说罢便戴了帷帽下楼,从前头大堂出来便遇上了章神医,林玉润见了他却是一惊,她原还以为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没想到竟是这般年轻英俊。 当下还是颌首福了福, “章神医有礼了!” 那章神医似是没想到林玉润如此多礼,愣了愣回礼道, “夫人有礼!” 林玉润行过礼后也没有停留,转身向外头走去,她也不坐车让人备了马,翻身上去打马走了。 章神医跟着出来见了她的背影便随问道, “夫人这是到何处去?” 那客栈的小二早瞧着那衣衫飘飘的妙曼身影早痴了,头也不回的接话道, “夫人真是个慈悲人,她这是要到前头瞧那两个死了人的家眷去!” 章神医听罢皱起了眉头,当下回寻客栈的店家借了一匹马,也出来跟着去了! 林玉润打马过去,倒是没有近前。只是远远瞧着那两具尸身已被人草席遮盖,两旁都是跪了家人围在身边低低哭泣。 一面的有老妇、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大家人,一旁便是那年轻的妇人带着四孩子,三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儿,还有一个却是绑在背上正在哇哇大哭。 林玉润瞧着心下不忍叫了戚二妹道, “你去瞧瞧!给他们些银两吧!” 戚二妹点头过去,打马到了近前翻身下来,却见被围在当中的尸身,露在外头的糜烂皮肤已开始有蚊虫叮咬了! 这连场的大雨过后更是陡然而来的高热天气,腐烂血肉很快便引来了各种饥饿的蚊虫,它们此时正被来往的人惊得哄然而起,复又悄悄落下。 戚二妹忍了恶臭过去问一旁自家府上的侍卫, “为何不将人赶快安葬了?” 府上侍卫也是十分无奈, “这两家实在贫苦,连那棺材钱都没有,还是里长代付了银钱这才下山去拖运棺材,一来一回怕是要两天才成!” 戚二妹点了点头,过去对那带着儿孙痛哭的老妇道, “我家夫人怜惜你们困苦,特地命我送些银钱给你们,拿去好生安葬死者吧!” 这厢从袖里摸了一百两银子出来,那家人千恩万祖谢,又让儿孙给戚二妹磕头,戚二妹让到一边并不受礼。 这厢又过来到那年轻妇人身边,也是照前头一般摸了一百两出来,想了想自家又添了五十两, “夫人怜你母子不易,你且收好以后带着孩子好生度日吧!” 那年轻的妇人忙带着孩子跪下磕头,戚二妹让过一边道, “这事儿你不用谢我,是我家夫人仁慈不愿见你们受苦!” 那年轻的妇人便道, “夫人大恩大德,我们母子不能回报,还求姑娘容我们到夫人面前磕头谢恩!” 戚二妹原不想让她到林玉润面前,只是母子几人拉着她裙摆却是不肯放手,戚二妹无奈便带了他们过来。 “夫人,他们非要过来磕头!” 那妇人见了林玉润便带着孩子们磕头道, “夫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给您磕几个响头了!” 那一百五十两银子在沧州城中只够一家几口一年生活,但到了这山里母子五人却能度上五六年了! 林玉润下马让丫头们去扶她道, “你如今孤儿寡母日子艰难,拿了银子带着孩子们好生过活吧!” 林玉润瞧着丫头扶起他们母子几人,自家便转身要走,那妇人瞧着她背影,又低头瞧了瞧自家骨瘦如柴的儿女,狠了狠心一咬牙,过去挡在林玉润身前,扑嗵跪了下去, “夫人!民妇有一事相求!” 林玉润吓了一跳退了一步却被她抓住了裙摆, “夫人!民妇求您一件事儿!” 林玉润瞧她一脸腊黄,身子瘦小,三十不到的年纪身形却已有些佝偻,心中怜她不易便问道, “你有何事要讲?” 那妇人拉了身边一个女孩儿过来道, “还求夫人将我这二女儿带走吧!为奴为婢任夫人发落!” “这……” 林玉润却是为难了便道, “大嫂不必如此,这亲生的骨肉那忍分离……” 这孩子一脸的脏污倒是瞧不出模样好坏,看身景应也有七八岁的年纪,这山里人家孩子养到这般大也是能帮家中做事了! “你将她养在家中,也能照顾弟妹了!” 那妇人道, “我家中还有大女儿、三女儿,这老二自来便机灵又勤快,求夫人收了她也算是给她一条活路了!” 山里女儿家嫁的早,十来岁便被嫁出去,在婆家挨打受骂缺衣少穿,甚至还有那活活被打死的,日子过得猪狗不如。 倒不如跟着这位贵夫人去了,总不缺吃穿不挨饿受冻! 林玉润摇头道, “大嫂你将女儿给了我做奴婢便是贱籍,以后生儿生女也是贱籍,再不能翻身了!” 那妇人哭道, “夫人,似我们这般活着,比那贱籍都还不如,说不得一声病来了便是一个死字,命若没了还有什么翻不翻身的!” 林玉润只是摇头并不愿意答应,那家的女儿虽是年纪小却也知晓了事情,跪行几步过来给林玉润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道, “夫人,求夫人收了我吧!我吃得少干活儿多,求夫人收了我吧!” 这厢又是几个响头磕下去,那地上都见血了! 珍珠几个见她可怜都去扶她,她却不起只是求道, “夫人,求您收了我吧!” 林玉润瞧着她那样儿实在可怜,终是忍不住问她们母女道, “你们可是想明白了!” “夫人,我们想明白了!” 林玉润叹了一口气道, “即是如此,你且在这处等着吧!” 这厢翻身上马回去,却是叫了陶大管事进来,将那小丫头的事儿一讲,陶大管事立时便派人去寻里长,让他做了中人,与那妇人签了契约却是又给了五十两银子,将那小丫头带了回来! 她这一番却是不知那身后有人从头瞧到了尾。 小丫头一进门,却是被人拦在了客栈外头,章神医沉着脸扫那小丫头一眼冲陶大管事道, “这小丫头在腐烂的尸身旁呆了许久,不能便这般进了客栈,这客栈之中还有伤患,若是一个不小心传上了疫病,只怕我们都要遭殃!” 陶大管事闻言一拍额头,忙冲他拱手道, “多谢章神医提点!” 当下便按着神医的指示,用米醋洗过了手脸,又让人带了那丫头下去好好洗了干净,将她换下的衣裳拿出去立时点火烧了。 一切收拾妥当才将她带到了林玉润面前, “夫人!” 那小丫头也知机,进来便给林玉润磕头,只是那头上原有旧伤现下再磕,只怕又要出血了! 林玉润忙让人拦了,仔细看这孩子生得黄头发、淡眉毛,一双眼倒是黑漆漆十分好看, “这孩子要是好好养一养,长大了倒也是个标致人儿!” 又问她姓什名谁? 那小丫头摇头道, “只知姓柳,叫我二丫头!” 这山里的女儿多半便是没有名字,按家里排行叫着。林玉润点了点头道, “你即是姓柳,便叫个柳叶吧!” 留着她的姓氏,以后长大了总算也知晓自家的出处! 当下吩咐石英好好带着她,也不让她做事只跟着跟后的跑腿学着便是了。 只是这丫头也是个没福气的,隔了一日竟是发起了烧来,石英与她睡一个屋子,早上起来发觉不好,便来报给艾叶。 艾叶听了忙去瞧她,却见这小丫头躺在那床上,双眼紧闭,面色潮红摸额头似是在发热,却是裹紧了被子,身子在一阵阵的发抖! “这……这怕是要请大夫瞧瞧才成!” 艾叶也觉着这病有些不同小孩儿伤寒发热,便叫人去请那客栈里的章神医,章神医进来摸脉,又捏了两颊看了看柳叶舌苔,不由的脸色凝重, “夫人何在,章某要求见夫人!” 艾叶等人被他的脸色吓到,忙到里头报给了林玉润,林玉润得知便戴了面纱出来见他, “夫人!” 章神医面色十分难看, “依章某看,这小丫头只怕是得了疫症!” “疫症!” 林玉润听了却是吓了一跳, “章神医可是瞧仔细了!” “虽不说全中,只怕也是有六七成了!” “那依章神医看,应如何处置?” 那章神医却是阴沉着脸道, “不过一个买来的丫头,夫人还不速速将她扔到外头山上野喂狼,待到这一客栈的人都染上,只怕便晚了!” 林玉润闻言却是一惊沉呤片刻摇头道, “不可!神医也说了只有六七成可能,且一不施针二不开药,那里便有将人往那山上扔的道理!不可……不可!” 章神医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光, “那依夫人所见,又当如何处置呢?” 林玉润皱眉想了想道, “不如单独辟了一间院子出来,将那孩子送进去,请神医尽力为她医治!” 章神医想了想头道, “夫人所言倒也妥当,只是若真是疫症只怕这客栈中人个个都要小心才是!” 林玉润知晓疫症可怕之处,当下想了想道, “以神医之见,这疫症来源何处?” 章神医沉呤道, “只怕是来自于那两具尸身上头,早前在那大石正头压着,隔了好几日早已腐败不堪,引来这山中蚊虫叮咬将那邪毒四处传播,有那身底子弱的怕要头一个遭殃!” 林玉润点了点头, “以神医之见那搬运尸身之人,与那些守在一旁的家眷岂不是也有危险?” 章神医点头道, “自是如此的!” 第三百五十三节 照顾 林玉润道, “即是如此我现下便派人将他们请入客栈之中,由神医为客栈中人一一把脉,有疫症之人便留于此地悉心医治,越早越好!” 当下便扬声叫了赵武一通吩咐下来,到了晚上果然将那两家人尽数请到了客栈之中。 章神医一一看过之后果然有两人已是面色潮红,身上似冷又热,应是有了初初的症状。 这厢忙叫客栈老板辟了一个院子出来,将病人送进去又派人在门前守着,里头却是派了一个店小二照料着,那店小二倒不是不怕,只是贪图林玉润给的赏钱自家愿意进去伺候病人。 客栈外头林玉润也派了人看守,依章神医所言却是要等上十日,若一切无恙后才能放人离去! 林玉润将看守之事交给了赵武, “滋事体大,不可放一人进出,若是真有人硬闯尽管出手就是!” 赵武听了却是心惊肉跳,魏王千叮咛万嘱咐要将夫人小姐平安带到京城,没想到在这处穷乡僻壤却是出了这样的事儿,若是疫病不得控制危及性命。 届时夫人、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他唯有一死才能向魏王谢罪了! 当下便急道, “夫人,还是速速离开此地,若是迟了染上疫病可如何是好!” 林玉润摇头道, “我前头也去过那停尸之处,柳家娘子也与我有过接触,若是我也染了疫病呢?” 她这话一出,左右前后的人都变了脸色,纷纷扑嗵给她跪下,戚二妹急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夫人,都是怪我,若不是我将那柳娘子引过来,便没有这样的事儿了!” 林玉润摇头道, “这事儿却是不怪你,章神医早前也讲了,蚊虫叮咬便带了邪毒在身上,这些个小东西四处飞行,离了那停尸之地最近便是这处客栈,便是我不去那里,说不得也要染上的,不怪你!” 说罢瞧了瞧众人脸色却是凛然道, “即是到了这处遇上疫病,怎也不能只顾了自家安危,仓皇逃命令得疫病四处传播,若是那样我们的罪过便大了!你们听我之令,在这客栈之中静心养性,呆满十日再由章神医把脉后方能离去,若是谁敢私自逃离,便是杀无赦的下场!你们可听清了!” 众人少见她如此疾言厉色,当下都垂头应是! 林玉润点了点头道, “无事之人都呆在屋子之中少出外走动,有事之人按章神医吩咐,勤洗漱,不可食生冷不洁之物!” 众人也低头应了。 这厢约束了下头人,那客栈之中还有其余人等却是闹了起来,到了门口被人拦了回来,有那性子急的想动手,却被赵武的手下一个个拳脚相加打了回来。 听到外头闹哄哄的,林玉润却是带了人出来,有人便冲林玉润面前嚷道, “夫人,为何派人拦了我等出路?” “我等要回家去,夫人为何不放我等回去?” 客栈大堂之中乱成一团,吵吵嚷嚷。 林玉润过来在当中坐下, “诸位稍安,我派人把守各处乃是因这客栈之中出现了疫病,不得已才将诸位留下的!” 众人听了林玉润的话都吓的不成, “疫病!” “这客栈之中出了疫病还将我们关在这处,不是让我们等死么?” “就是……还不快放我们出去,我可不想在这处等……” “是啊!还不放我们离开!” “我们要离开……” 众人听了更是群情激昂,若不是瞧林玉润是个女子,又身份高贵,身后下人环伺,只怕都要冲过来打人了! “彭……” 林玉润一掌打在身前桌面之上, “都统统给我闭嘴!” 这时节却是不能来软的,越是好言相劝,只怕越是要得寸进尺,林玉润一改往日温和柔顺之态,拍桌起身怒道, “吵吵嚷嚷作甚,本夫人不也是在这处么?若论身份那一个有本夫人命贵?我都在这处你们还怕什么?” 众人俱是一默,林玉润透过面纱缓缓扫视众人道, “现下客栈之中还有章神医在此,疫病不过初发便已被章神医发觉,染病之人已是分开送到了另一处院子里!我这厢留下诸位也不过以防万一罢了!诸位只需在这处呆上十日,待得章神医把脉确认之后你们便可自行离去!”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顿时觉着有了些底,便都渐渐沉寂下来,林玉润又道, “我且丑话先说在前头,诸位在这客栈之中呆上十日,身体无恙便可离开,便若是身上有了症状便需留在这处医治,不能私自离开……” 顿了顿却是一抬手两道寒光自手中飞出,啪啪两声将那客栈大堂之上的两盏灯笼打了下来, “谁要是敢不听号令,擅闯门户便别怪本夫人不客气,我自家的下人若是敢逃都是杀无赦,你们也是一视同仁,那一个不服便来试试侍卫的钢刀和我的袖中镖!” 她这一手倒是将一堂的男子震住了,那章神医却是连着瞧了她好几眼,众人都没有想到这般娇滴滴的一个贵妇人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厢被她一番吓唬都歇了硬闯出去的心思,一个个灰溜溜回至客房之中,关紧了门户不再出来! 林玉润又将那马车之中药材全数提出,按着章神医开的方子,熬制汤药每人每日都叫到堂上来按量服用。 林玉润心里最放心不下便是蕊姐儿,在这客栈之中每日按时盯着她服药,又让身边之人小心伺候,却还是逃不了病魔之手,。 待到第五日半夜时,林玉润陡然被蕊姐儿踢醒,一摸她却是身子滚烫缩成一团,吓得她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 “来人!请章神医!” 此时也顾不得半夜三更,忙叫人去拍章神医的门,章神医披了衣衫匆匆赶来,却见林玉润披散着头发抱着女儿坐在床边, “章神医,你来瞧瞧我女儿可是染了疫病?” 章神医低头一看蕊姐儿红通通的小脸,心中便是一沉,又摸脉又看过舌苔之后却是沉着脸点头道, “确是疫病!” 林玉润虽知不妙却还是心存希望,闻他所言立时如一桶冷水自头顶浇到了脚底,那蕊姐儿的奶娘立时扑嗵一声跪到地上痛哭起来, “夫人,是奴婢没有看护好小姐!” 林玉润咬牙将几欲夺眶的泪水忍了回去, “不……不怪你,是我这当娘的没有顾好她!” 取了帕子捂了捂眼角,深吸了一口气道, “章神医,如今可是要将蕊姐儿送到那院子里去?” 章神医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正是!” 林玉润点头伏身抱起蕊姐儿便往后头走去,众人忙追了出来, “夫人!” 林玉润一言不发到了那院子门口却是回身道, “你们都给我回去!蕊姐儿我来照顾便成!” “夫人!” 众人吓得全数跪倒在地,蕊姐儿的奶娘却是跪行上来哭道, “夫人,蕊姐儿自小便是我奶着的,说句越矩的话,她便是我半个女儿,若是她有个什么好歹,奴婢也不想活了!求夫人让我跟着进去吧!” 林玉润瞧了瞧她点头道, “即是如此,你便随我进来吧!” 众人见了也要跟着进去,却被林玉润厉声喝道, “统统都在外头不许进来!” 说罢叫了朱砂与艾叶, “你们两个给我把外头好好看着,各人各司其职,都给我安分守已,有事情便来禀报我!” “夫人!” 林玉润冲她们低声道, “这时节我只有靠着你们了!” 两人咬牙应命,立在那处与众人一起眼巴巴瞧着林玉润与奶娘抱了蕊姐儿进入院子。 奶娘选了一处空置的屋子,里头因是事先布置好了,倒也是一应俱有。林玉润把蕊姐儿放到床上,瞧着她红通通的小脸儿,鼻子又是一酸,忙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 现下不是哭的时候! 章神医背着药箱跟着也进来了,又仔细看过蕊姐儿病情道, “小姐怕是平时里养尊处优惯了,身子没有受过这般的磨磋,这势头瞧着便有些凶险了!” 林玉润听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章神医,可……可是有法子医治?” 章神医点头道, “法子倒是有,只是孩子太小不能用猛药,只怕要慢慢来才成!” 林玉润点头道, “一切都依章神医所言!” 当下在这院子里安心住下来,将自家头上一切钗环取下,又换了粗布衣裳,一派乡间农妇打扮。 只是布裙荆钗,清水出芙蓉,任是章神医救治病患心无旁骛,间隙中也忍不住要瞧她几眼。 蕊姐儿的病却是来势汹汹,先头高热不醒,之后便开始拉起肚子来,她却是浑无所觉,只弄的一床都是。 林玉润自然不会嫌弃女儿,这厢却是弄脏了便换,必不能让蕊姐儿受了一丝污秽,这样子每日里都要折腾好几回。 又有蕊姐儿光拉不吃身子如何能受得住? 每日里熬好的汤林玉润便一勺勺喂她,喂不进去便自家用嘴含了送到她嘴里去。 章神医见了皱眉道, “小心她病还未好,你又折了进去!” 林玉润不以为意道, “章神医放心,我自是会小心的,总会与蕊姐儿好好出去的!” 章神医目光一闪, “若是她真不可救药呢?” 林玉润笑笑将蕊姐儿抱起来,轻拍她的后背助她行药, “左右她在那处,我便在那处,我们母女总是一起的!” 生在一处,死也在一处! 第三百五十四节 心动 “你倒是与女儿在一处了,你那夫君又怎办?可还有别的孩子?” 林玉润一愣苦笑道, “不瞒章神医,我夫君还有五个儿子都还在等着我们母女过去……” 说着低下头用脸颊挨了挨蕊姐儿潮红的小脸, “只是眼下这一个才是最需要娘的!” 章神医瞧着她眼神幽深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玉润这厢衣不解带的顾着蕊姐儿,那头山路已通赵武见这情势实在不敢瞒了,便派人往临州送信。 只是他却不知,早在五日之前便有一队不过十骑人马,自临州出来直奔禹州而来,却是与那送信的错过了。 又说这客栈中人被关了十日,却是留下了五人,其余人等俱被章神医把脉再三确认之后才放了他们离去。 到这时客栈之中连着蕊姐儿在内便有八人患病,外头还有那三个重伤病患,章神医每日里内外奔走,外有艾叶与朱砂打理一切,里头林玉润与奶娘还有那店里的小二在帮着照看患疫病之人! 蕊姐儿这厢连着医治了十日,章神医确是医术高明,又有林玉润与奶娘悉心照顾,蕊姐儿总算是度过了危机,身上的高热退去,人也不再昏昏沉沉。 今日喝药时,却是勉力睁开眼叫了一声, “娘!” 林玉润抱着她终是忍不住泪如雨下,实在哭得不能自抑,将蕊姐儿给了奶娘,自家坐到屋外台阶上头低低哭了起来。 章神医自别的屋子出来瞧见了她,立在那处顿了顿却还是抬腿走了过来。 林玉润把脸埋在双膝之上哭,削瘦的身子不停的颤动,他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肩背上,右手紧握成拳,忍的青筋暴起,才没有伸出手去拍抚她。 林玉润哭了良久,这才瞧见面前一袭青衫,忙抬头抹了眼泪冲他道, “章神医!” 章神医嘴唇蠕动良久才道, “蕊姐儿已有好转,你大可放心了!” 林玉润含泪微笑点头道, “我晓得!” 正是因着知晓蕊姐儿度过了难关,她才放下心里重担,放任自己哭了出来! 前头她咬牙坚挺着,一心扑到了蕊姐儿身上,这时节心神稍稍放松下来,心里立时脆弱起来,想起赵旭来真恨不能他能立刻出现在面前! 雍善!你在何处? 雍善!你可知晓,你的圆姐儿被吓得不轻,想躲到你怀里来? 你可知晓,你心爱的小女儿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 你可知晓,我想你,想的心都痛了! 林玉润自然也不知晓,在那崎岖的山路之上,正有人日夜兼程,风雨无阻的赶了过来! “魏王!” 十骑人马深夜之中奔在崎岖的山路之上,也好在是个个身怀武艺,马也是久经战阵的好马,若是不然普通人那敢深夜在山区赶路。 眼见的前头闪电乍现,雷声隐隐,后头赵正打马追了上来道, “魏王,前头暴雨只怕山路难行,还是歇一歇再走吧!” 赵旭轻勒胯下战马,紧锁了浓眉瞧着前头电闪雷鸣,山风阵阵吹来夹杂着潮湿的水气,瞧这样儿前面是不能走了,无奈之下只得抬手示意道, “停马,待雨过后再走!” …… 蕊姐儿那日睁眼之后身子确是一天天好了起来,先头是水米不进全靠着林玉润一点点的用嘴渡给她,现下里也能勉强喝下些汤水了。 总算是渐渐有起色了! 又有那柳叶也是个命大的,最先送进来,现下已是能支着身子出来院中活动了,见着林玉润与奶娘进进出出也来帮忙。 奶娘便冲她道, “你那身子骨儿都还没有好全,小小的丫头能帮什么,自家一边歇着去!” 柳叶只是点头,却是转身又坐到了蕊姐儿的床边上, “我……我陪小姐说说话!” 蕊姐儿现下清醒的时候一天天的见长,躺在床上便由柳叶陪着说话,倒也让林玉润与奶娘能换一换手,偶尔歇息一下。 这蕊姐儿身子倒是好转了,林玉润却是眼瞧着人瘦了下去,那衣裳穿在身上都空空荡荡的,惹得艾叶隔着院门送东西过来,见她一次哭一次,朱砂见了便拦她道, “你还是别去了,见夫人一次哭一次,你还嫌她不够辛苦!” 艾叶擦着眼泪道, “我心里知道,只是见了夫人那样儿,眼泪便止不住了!” 林玉润这头见蕊姐儿好转,又有柳叶帮着看顾,自家偶尔倒也能歇上一歇了,有时见那店小二忙不过来,便让奶娘过去帮手。 章神医见了却是道, “夫人,倒是菩萨心肠,自家都顾不过来倒还能去顾别人!” 这院子里先头有两人是那死者儿媳与孙女,一家人都是将她们送了进来便躲在了外头,除那男人偶尔过来照照,却是将她们交给店小二一个陌生的男子便半点不管了! 那店小二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家里也是因有着患病的老父,下头还有四个兄弟,看在足足两百两银子的赏钱上头,才壮了胆进这院子。 只是毕竟男女有别,他照顾那一对母女自然是要避嫌的,却是没有那么周到。 前头林玉润打那对母女屋子前经过时,房门虚掩里头一股恶臭之味便扑面而来,看着她们实在可怜便让奶娘进去将她们衣物换下,又给她们换了床上被褥。 那些东西章神医却是亲自点了一把火烧掉了! 林玉润听了便道, “自家顾不过来的时候自是要顾自家的,现下不是顾得过来了么?她们这样下去便是再好的医术也救不回来,总算是两条人命!” 章神医瞧着林玉润,眼神闪动, “夫人有这样的善心也是她们的福气!” 林玉润摇头道,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章神医低头沉吟片刻, “夫人,我姓章名万年,字沛泽,夫人可叫我沛泽!” 林玉润一愣道, “神医小字,我怎能称呼……” 章万年见林玉润摇头不应,倒也没有勉强笑了笑便转身离去了! 林玉润静立在那处垂头沉思,片刻听到里头蕊姐儿在叫, “娘!娘!” 她忙应着掀帘子进去了,只是自此之后却与章万年少有搭话,若是有事询问便让奶娘去问,章万年也是心思敏锐之人,也是察觉到了她避嫌之举。 心下不由黯然只是面上仍是一派高冷,让人瞧不出来罢了! 这一日,蕊姐儿又好转不少,便吵嚷着下床行走,林玉润抱她下来,扶着她走了几步,虽是有些气喘但已是很好的兆头了。 林玉润喜得让奶娘去请了章万年,章万年看过之后点头道, “小姐这病已是大好,接下来便是要仔细调养,只是她年纪小,这一回身子又亏得厉害,以后要细心伺候几年才成!” 说罢自家倒是在心中暗暗摇头,这大家的小姐那一个不是细心伺候的,自家说这些倒是多余了! 林玉润却是不知他心思,欣喜不已的问道, “那蕊姐儿可是能出去了?” 章万年沉呤片刻道, “确是能出去了,不过走之前还是要煎药,以药汤沐浴不光是小姐便是夫人与奶娘都要将全身上下洗净才成,身上的衣裳也统统不能留都烧了吧!” 林玉润点头应是,奶娘拿了章万年写的药方送到院门处,那处自有人守着接了药方便去抓药准备。 林玉润正等着外头送药进来,却听的那院门外一阵喧哗,有脚步声蹬蹬响起,小院的门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 “咣啷……” 一声左右分开,撞到院墙上头再反震回来却是砰砰两声落到了地上,竟是已被踹坏了! “圆姐儿!” 有人在院子里大声的叫,那声音又粗又哑,林玉润坐在蕊姐儿床上听的分明,却疑是自家听错了,这厢站起来几步过去撩了帘子往外看,立时便瞪大了眼, “雍善!你……你怎会到了这处?” 那院子里的男人,魁梧身材,厉眼鹰鼻不是赵旭,还是那一个? 赵旭见了朝思暮想的人,正俏生生立在那门边瞧着她,不由得喜不自禁忙几步过去,一把抱了个满怀, “圆姐儿!” 他把林玉润搂在怀中一收双臂,只觉怀里的人腰细的两手都不堪握,紧紧贴在怀中单薄的跟纸一般。再低头瞧她,脸不过巴掌宽,下巴又尖又小,人却是瘦得太多了! 他越是瞧心下越是痛,哑着声道, “圆姐儿!” “雍善?” 林玉润眨了眨眼,似是还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赵旭一般! “雍善?” “圆姐儿!” 两人相拥立在那房门口,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心中倒有万语千言,只是觉着现下瞧见了人,却已是无声胜有声了! 这厢立了良久,自家觉着瞧不够,那床上蕊姐儿却是瞪大了眼叫道, “娘!” 赵旭走时她两岁,这一去三年,蕊姐儿瞧着赵旭只觉莫名的眼熟,却是想不起他是谁了! 见他抱着娘亲就不撒手,忙叫道, “娘!” 林玉润被她叫回了神儿,忙推了推赵旭,令得他不情不愿的松了手,又转脸去瞧蕊姐儿。 蕊姐儿大病初愈,娇怯怯依在床头,那样儿瞧得赵旭心里又是一疼, 第三百五十五节 人来 这孩子生的与她娘八九分相似,只两道浓眉似了自己,现下受了罪人也怏怏的,小脸瘦的颧骨突出,一双肖似林玉润的双眼,可怜巴巴又有些惶恐不安的瞧着赵旭,更惹得赵旭心里发紧。 林玉润忙拉了赵旭过去, “蕊姐儿,这是爹爹!” 蕊姐儿闻言仔细打量赵旭,努力将眼前的人跟自家脑子里那个模糊的样儿重叠起来,她想了良久,终是冲着赵旭展颜一笑,张了手叫道, “爹!” 这一声立时勾得赵旭心里软得如水一般,忙伸手抱了她, “蕊姐儿!爹的小乖乖!” 这厢抱起来才发觉女儿轻的似只有二两重一般,他一只手便能托了,一手又揽过林玉润来, “圆姐儿,是我的错害得你们母女受苦了!” 林玉润摇头道, “天灾人祸本就不能预料,与你有何干系!” 一想到差一点儿便要见不着她们母女,赵旭便不由的肝胆俱疼,这厢紧紧抱了蕊姐儿亲了又亲,转过头又印上了林玉润的额头, “总算还好!总算你们都还在!” 一家三口在这屋子里叙话良久,这才相携着出来见到章万年立在院中,林玉润这才忆起来,忙推他道, “哎呀!这一处院子你不该进来的,快些出去!” 赵旭听了满不在乎道, “无事,左右都已呆了这般久,要染病早就染上了!” 却是抱着蕊姐儿踩着八字步纹丝不动,林玉润无奈只得冲章万年歉意道, “章神医,我夫君实在鲁莽,却是要劳烦章神医了!” 章万年瞧着赵旭又看了看林玉润却是目光深幽, “无妨!” 赵旭也在上下打量章万年,瞧着他那张小白脸子,莫名的心底不舒服。 待到后来跟着林玉润母女一起洗过药浴,便带着她们自那院子里出来还回到后院住了! 这时节赵旭才空坐下来好好吃饭,他在那京城之中每隔五日便要收到赵武送来信,到了禹州这处却是停了许久也不见信来。 当下心里便有些急了,再等了三日还是不见信来,便再也坐不住了,也顾不得万事还等着他做主,这厢一概推了便带着人从京城打马出来。 赵武派去送信的人却是与他路上错过了,待赶到这山上时才知晓原来前阵子山洪暴发,至道路堵塞才耽误了林玉润的行程。 他这厢打马到了客栈见自家下人们俱在,却是少了林玉润母女,一问之下便犹如五雷轰顶一般,这时那顾得众人劝阻,便闯入了小院之中。 林玉润倒是有些忧心京城那头, “你这般出来可是耽误事儿?” 赵旭摇头道, “无妨,若是事事都要我亲自过问才能办成,那岂不是要累死!” 说话间却是一直拉着林玉润的手没有松开,这厢吃罢了饭,夫妻两人手牵着手去瞧了隔壁的蕊姐儿,见她睡得十分香甜都放下心来。 回至两人房中脱衣上床,林玉润缩在赵旭怀里,嗅着他的气息,立时便觉着吃了定心丸,那些个担惊受怕似是恍如隔了一世般,再想起来竟不觉有何苦了! 赵旭伸手缓缓抚着她骨节突出的背脊,心下疼惜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 “圆姐儿!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这话却是说过多少回了,他还是止不住心里头那想要开疆扩土、建功立业的野心,一次次的离了她四处征战。 只是……这一回他是真怕了! 若是圆姐儿母女真有什么不测,便是有这万里江山又有何用? 前头他打完西域班师回京,进到那空荡荡的皇宫之中,立在那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左右四顾却无半点得意喜悦之感! 任你有千古的功业,身旁无人分享喜怒哀乐,又有何意思? 便是纵马驰骋,得了个万里江山又如何?目之所及处无那心念之人,总归还是空落落,心无安放之处! 他却是不愿住在那皇城里头,还是在外头寻了府邸住下,这厢金戈铁马之后,公事繁忙之余,往往睡到半夜探手一摸身旁冰冷,便又睡不着了,披衣坐起看公文也比一人空寂到天明强。 堂堂魏王如今已是天下在握,自然是有大把的美人儿能陪他被翻红浪,颠鸾倒凤,只是送上来的美人儿,他只瞧了一眼便撇开了脸, 这个不如圆姐儿好看! 那个没有圆姐儿腿长! 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那里有容貌差的,只是被他瞧进去的只有那么一人,再瞧别人自是不愿费心思,千娇百媚也不过红粉骷髅罢了! 待得一切初定便急匆匆写了信打发赵武去接圆姐儿进京,只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心下那里有不急的! 到了这时他才后悔不已,早知圆姐儿受了这罪,便应自家亲自回沧州去接! 紧了紧双臂抱着林玉润,却觉怀里的人瘦得可怜,都不敢太过用力,生怕一不小心便把她细腰折断了! 林玉润伸手搂了他脖颈,吻吻了他泛着青色的下巴, “雍善,我和蕊姐儿都平安无事的!” 她知晓这男人将自家放在心尖里头,这一回是吓到了,千军万马都不怕,他只怕自家有个闪失! 又抬头吻了吻他,却迎来他灼热的深吻, “圆姐儿!” 两人久别重逢,又经了一场磨难,心中的思念与惧怕便是要一场轻怜蜜爱,耳鬓厮磨才能抚平了。 赵旭怜着她辛苦削瘦,只能轻手轻脚,徐徐而进,却被她夹紧了腰身,纠缠不放, “雍善!你重些……” “圆姐儿!” 任是身下人如何媚语邀约,他还是不忍,这般脆弱的人儿他实是怕自家用力大了便捏碎了一般。 这场欢爱轻柔绵长,直至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林玉润才沉沉睡去,赵旭睡了不久便起身,仔细瞧了瞧她眼睑下的青色。 圆姐儿这阵子心神绷得太紧,这厢一放松下定要沉沉睡个好觉回复元气才成,若是不然只怕心神陡然一松,身子便要挨不住了! 赵旭伏身亲了亲她苍白的唇,便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到外头便传了人来问,众人跪到堂下将事儿一一禀报,赵旭点了点头却是留了奶娘来问了小院里的情形,奶娘战战兢兢把院子里的头的事儿一讲,微微抬了头小心察看赵旭脸色,却见他眯着眼瞧不出喜怒,不由颤着声音道, “夫人在那院子里,一心只照顾小姐,每日房门都不曾迈出,有事都是奴婢与章神医说话的……” 那时节情势危急自是顾不得规矩,只是大爷即是问起来了,她总要为夫人分说实情的! 赵旭听了点头道, “你下去吧!” 待奶娘下去了后却是一笑, 这倒是个忠心的! 赵旭是什么样儿人?两人有什么会瞧不出来么? 圆姐儿那心思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清澈如水,一眼便能瞧见底,她若是真要有个什么异动,自家会不知晓么? 倒是那姓章的心思不纯! 当下把赵武叫了进来, “你派的人可是日夜守着夫人?” 赵武拱手行礼道, “回大爷,派了人日夜守着!” 林玉润进了院子,下人们被严令不能进入,赵武却是背着派了四名暗卫隐在暗处轮流守护,外头更是戒备森严,不敢松懈。 赵旭问道, “那姓章的可是去查了来历?” 赵武道, “确是查过,此人自十来岁便被姓章的乡医收养,自二十岁之后便出师在这处行医,到今年已有十年了!” “哦,他那身世可有查过?” 赵武应道, “查过,是那过路的富商,因患了疫病被家人遗弃在乱葬岗上,被其养父救治,便跟着改姓了章自此在乡间行医!” 赵旭点了点头又问起林玉润在小院之中琐事,赵武犹豫片刻便提起了章万年的小字一事来,赵旭听了冷笑道, “我就说瞧着这小子有些心思不纯,果然如此!” 赵武想了想道, “大爷,夫人并无逾矩之处,章万年也确是医术高明!” 赵旭知他是为两人辩解,瞪他道, “你当我是非不分么?那姓章的虽是动了心思倒还守着礼,且还救了蕊姐儿一命的!” 说罢心里却是觉着郁闷! 他只当自家在外头有美人儿投怀送抱,没想到圆姐儿这厢竟也有人倾慕,偏偏这人又是蕊姐儿的救命恩人,他赵旭再是残暴也不至前头被人救了,后头便对人下杀手! 只是想到那姓章的一张漂亮的脸蛋,心下便觉着堵得难受! 挥手让赵武下去,便回转了房中,林玉润还在沉睡,赵旭过去脱衣裳掀了被子躺进去,抱了林玉润过来低头细细瞧她眉眼,若不是这阵子憔悴了不少,脸色苍白了些。 这样儿出去让人瞧见了,那里信她已是六个孩子的母亲? 赵旭瞧着她海棠春睡的妩媚样儿,不由的又恨又爱,狠狠亲了一口道, “不是那沾花惹草的性子,偏生了一张沾花惹草的脸!倒要好好把你看紧了才成!” 夫妻两人又相拥着睡了一个大觉,待得林玉润醒来时只觉一身舒爽,心事一去再睡了一觉,又是精神焕发了! 第三百五十六节 林间 夫妻两人又相拥着睡了一个大觉,待得林玉润醒来时只觉一身舒爽,心事一去再睡了一觉,又是精神焕发了! 看了看身旁赵旭却是不在,坐起身叫人, “来人!” 外头珍珠端了热水进来, “夫人!可是要洗漱?” 林玉润点头下床又问道, “蕊姐儿在何处?” 珍珠笑道, “大爷一早带了蕊姐儿在院子里玩儿!” 林玉润闻言莞尔一笑,洗漱之后又将珍珠将头发盘起,那水银的镜面上头却是照着她脸色还是有些差, 珍珠心疼道, “夫人这阵子真是受苦了,瘦了这么多!” 林玉润笑道, “瘦些无碍,只要无病无疼便是好的!” 便让珍珠在脸上用了些粉,便显的精神了些,换衣裳下楼却见赵旭正和蕊姐儿蹲在院角处摘那凤仙花。 赵旭小心翼翼掐了一朵下来,放在蕊姐儿早早提起的裙摆上头, “这个色粉粉嫩嫩的,用来染我们蕊姐儿的指甲最好不过了!” 蕊姐儿咯咯笑着伸了一根指头点着道, “爹爹,还要那朵!” 赵旭笑着伸手专挑自家闺女喜欢的颜色摘,将那院角处的几丛凤仙花祸害的差不多了,才摘了满满一裙兜的花儿, “我们回去瞧瞧你娘醒了没有,待她醒了便给我们蕊姐儿染指甲!” 父女两说着话却见林玉润正从楼上下来, “娘!” 蕊姐儿提了裙摆过来, “你瞧,爹爹给我摘的!” 林玉润微笑弯下腰仔细打量蕊姐儿脸色,虽还有一些憔悴但眼神清明,神精也好了不少。 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用嘴唇触了触,林玉润放心的点了点头道, “好!娘一会儿便给你染,你现可便去捣花瓣吧!” 蕊姐儿很是欢喜回头瞧了瞧赵旭,赵旭过来帮她把裙摆里的花儿捧起交到了一旁的小丫头手里,欢欢喜喜的跟着小丫头去捣花了。 赵旭过来牵了林玉润的手仔细看她,睡了一觉气色还是不好,只怕要多养几天才成。 “我们且在这处休息两日,再上路吧!” 林玉润点头, “好!” 两人手牵了手便向那客栈外头走,此时正是清晨,两人立在道旁,远眺对面却见半山之中有晨霾冉冉,东面山颠已有丝丝金光乍现。 赵旭紧了紧她的手,指尖微微透了一丝凉意, “可是觉着冷?” 林玉润摇了摇头,赵旭伸手搂紧了她的腰身,让她半依在自己怀里。 两人便这样一步步走在山间竹林之中,相依相偎的身影在林间的晨雾之中若隐若现, 赵旭长吸了一口清冽甘醇的气息,又缓缓吐了出来, “还是这中原的山水养人!” 林玉润笑着问道, “那西域我却是没有去过,雍善在西域可是有所见闻?” 赵旭嘿嘿摇头道, “你夫君我,在西域人眼中便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几十万铁骑占了他们家园,驱赶人离开,只怕他们世代都要咒骂我呢!” 迎上林玉润担忧的眼神却是嘿嘿一笑道, “我赵某人做事从来不管旁人目光,若要算起老账来,他们世世代代都觊觎我中原之地,我这样不过收点儿利息罢了!” 顿了顿又道, “更何况,以我看来,那西域也不用我强占,再过几十年只怕那些个大国小国都要被黄沙掩埋了!” “哦?雍善为何有此一说?” 赵旭道, “那处地方水少风多,偏大国小国都爱牧牛放羊,啃得那地皮是寸草不生,又伐木毁林建造人居,便是现在也是六月旱一月雨,下雨时扑天盖地的落,地下却是连半点也存不住,长此下去只怕不用我出手,老天爷都要灭了他们!” 林玉润挑眉, “我也听人说西域黄沙漫漫,唯有几处绿洲可供人居住!” 赵旭点头道, “那处人只知毁坏,便是为了那几个绿洲也要争的你死我活,部族王国之间常常发生械斗,有一回……” 赵旭这厢将自家在西域所见所闻,所作所为都竹筒倒豆子一般讲给林玉润知晓。 林玉润听得是美目连闪,不由叹道, “只恨我不是生为男儿身,若是男儿我也能纵马驰骋,逍遥四方!” 赵旭闻言却是搂着她亲了一口道, “圆姐儿若是成了男子,那我这辈子岂不是要独身到老?” 林玉润嗔他一眼,媚眼儿斜勾, “这天下美人儿何其多,去了我一个林玉润自还有张玉润、王玉润,堂堂魏王何患无妻!” 赵旭听了却是咧着嘴儿笑,埋头到她颈间抽了抽鼻子, “什么味儿这般酸?我不过走了几年,圆姐儿竟是学会酿醋了么?” 林玉润痒的不行,一面笑一面推他, “你敢说没有美人儿投怀送抱么?” 赵旭听着嚼醋不怒反喜,那里心里乐的开了花儿一般, “有……怎得没有,还一个个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林玉润听了伸手拧他耳朵, “莫非你还一个个仔细瞧过了!” 赵旭耳朵被她小手轻轻拧着,却只觉被她挠到了痒处,当下笑着求饶道,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小的心里只装了一个天仙,旁的艳脂俗粉那里有心去瞧!” 林玉润咬唇忍笑瞪了他一眼,却是把手放开了,没想到那厮却耍起无赖,捂着耳朵哎哟哟叫起痛来, “哎哟!哎哟!定是你伤到我的耳骨了,怎得这般疼!好疼!” 林玉润知他是装的,却见他叫的震天响,又真怕是被自家拧到了, “我……我没用力啊!” 说罢扒了他肩头去瞧,却被那无赖趁机转过脸来,嘴对嘴亲了个正着, “唔……” 这厢却是轻易不能松口了,那丁香小舌被狠狠的吮吸了一通,引得林玉润重重捶他肩头才被放开口舌。腰却还是被紧紧搂着,贴在他的身上,林玉润气喘吁吁,脸色潮红搂着他粗壮的脖颈嗔道, “坏蛋!” 赵旭笑眯了眼, “赵某人如今只想坏圆姐儿一人,旁人想瞧我使坏都没那福气!” 林玉润那脸皮没有他厚只得拿眼瞪他。 两人在这林间笑闹一阵,眼见得日头高起,阳光洒在脸上已有些灼人便往回走。 赵旭低头却见林玉润的裙摆已是被草上的露水打湿了一半,绣鞋上头也变了颜色,当下弯腰伸手将她横抱了起来,林玉润忙伸手搂了他脖颈, “别……” 这样走回去,岂不是要让下头人全瞧见了! 赵旭自知她羞怯, “无事,待到了路口处便下来!” 这厢双手托着她,一面走却是一面低头,行几步便要偷个香吻,林玉润咯咯笑着却是任他予取予求。 两人这样走到了路口,赵旭才将她放了下来,牵手回了客栈, “娘!” 蕊姐儿在那门前正盼着,见他们回来忙扑了过去,林玉润伸手将她接了, “娘,我的花儿已经捣好了!” “是么!那娘给蕊姐儿染指甲好么?” “好!” 赵旭含笑在后瞧着母女两人进了客栈,却是回头朝那小路上眯了眯眼,转身进去了。待一家三口身影消失之后,小路之上才有章万年现身出来,他一早便在那采药,却是瞧见了他们夫妻二人恩爱。 这人是故意的! 明明冲着他隐身之处看了好几眼,却不叫破仍旧与妻子耳鬓厮磨! 这……分明便是做给他瞧的! 章万年早知这家人不是寻常来路,看做派倒似富贵人家,但手下那一帮子侍卫却是个个眼显精光,走路无声,看人时虽不露凶恶之像但上下审视时,却令人心生惧意。 这赵家的主人更是让人心中生寒,看他面相不似富家的公子大爷,倒似那一身戾气的绿林大盗。 他面上笑呵呵一派豪爽,只是眉宇之间煞气颇重,这手中怕是染了不少人血! 这赵家到底是什么人家?那明媚动人的夫人为何会嫁了这样的丈夫? 林玉润倒不知赵旭那小伎俩,这厢正拉了蕊姐儿纤长的手指头,小心翼翼的一个个染指甲。 赵旭进去时见蕊姐儿坐在那处,小身板儿挺得笔直,端端正正,乖乖巧巧的样儿实在逗人爱,便忍不住过去亲了亲她的小脸儿,问林玉润道, “这几年蕊姐儿的规矩倒是学的好!” 蕊姐儿得了爹爹赞扬很是欢喜道, “爹爹,我每日晨时便起,晨时二刻便读书,巳时学琴,午后小睡,未时画画……” 这厢将自家每日的功课一报,却是让赵旭心疼的不成,忙搂着她道, “没想到我们家蕊姐儿竟是这般刻苦的孩子,学这么多定是很累的!” 蕊姐儿悄悄瞧了林玉润一眼,冲赵旭轻轻点了点头,赵旭脸上一抽, “好蕊儿,跟爹进了京以后咱们不学那些劳什子玩意儿,想玩爹爹便陪你玩去!” “真的么?” 蕊姐儿听了立时双眼发亮,却不料自家亲娘抬起头来,轻轻咳了一声,赵旭瞄了林玉润一眼,立时怂道, “这个……这个……学还是要学的,偶尔出去松快松快自是能成的!” 蕊姐儿啊了一声,很是失望的垂下头去,赵旭瞧着心里那个难受,替女儿可怜巴巴的瞧着林玉润,却见自家媳妇板着脸却是没有半点松动。 第三百五十七节 送药 到了晚上两人相拥在床上,不由替蕊姐儿求情道, “她现下还这般小,学多了怕伤身子!” 于这事儿上林玉润却是寸步不让, “你今时不同往日,蕊姐儿是你唯一的女儿!她的一举一动自是要受人瞩目,女儿家更是不能半点行差踏错的!” 赵旭很是不以为然道, “爷爷辛辛苦苦打江山是为的什么?我赵旭的女儿想怎样便怎样,便是在那大街上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林玉润听了不由拧他道, “你是想养个女霸王出来么!” 赵旭受疼忙求饶道,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女儿教养自是夫人说了算的!” 这厢虽是顺了林玉润,终究觉着女儿可怜又嘀咕道, “做个女霸王又如何,左右是老子女儿,便是个女王八将来也有人抢着要!” 林玉润听了气道, “那有你这样做老子的,也不怕养些不成材的出来!” 赵旭道, “我倒是想养几个不成材的出来呢!你瞧那几个小兔崽子,我倒是任他们撒开了欢的野,倒是没一个长歪的!” 听那口气倒是十分遗憾惆怅! 林玉润被他气得不成,索性翻了一个身,将那被子一团把他晾在了一边。、 赵旭只觉身上一凉知晓把媳妇惹急了,忙挨过去赔礼道, “夫人莫怪,我这不过是随口一说,以后儿女教养皆遵夫人懿旨,我决不说半个不字,夫人我错了!” 这厢又赔礼又道歉,才算是哄得林玉润回转身,自家急忙钻进被子里搂紧了媳妇。 女儿啊!你老子我可是为你拼过了,以后你便自求多福吧! 在这客栈之中又呆了两日,那后头院子里的人都已是大好,只是身子还需汤水调养。 林玉润便付了银子给客栈老板,让他每日里汤水煎熬,给他们补养身子,待得痊愈之后才行离去,病人自是对她千恩万谢。 这厢林玉润与赵旭又备了厚礼亲自去谢章万年,章万年见他们夫妻连襟前来,却是冷着脸推拒道, “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份,如此厚礼却是愧不敢受!” 赵旭见他坚持想了想却是自腰间取了一块令牌出来, “章神医即是不愿受礼,便收下这块令牌,日后若有为难之事可凭令牌到县府、州府衙门,自有人为章神医办事的!” 章万年眉头一挑瞧了那令牌良久, “即是如此,章某便愧领了!” 林玉润却是又道, “章神医别的不受,但在这山中行医施药,难免有药材短少之时,我们带来那一车的药材里不乏珍贵好药,章神医不如收下,以后治病救人有个急需,也免了寻药耽误病情。” 赵家那载药的马车乃是特制,车厢用上好的木头四面做了架子,架子上头分做无数的格子,药材便装在抽屉之中,马车上顶下板,又做了活动的暗格,打开便有码放整齐的匣子十分方便取用。 这马车便是一个移动的药铺,一并送了给章万年,他以后在山间行医却是要方便许多! 章万年深深瞧她一眼,当下拱手施礼道, “多谢夫人!” 说罢又道, “夫人赠药于章某,章某也有一物相赠!” 说罢转身打开自家那药箱,从里头取了两个瓷瓶出来,又将一张早写好的纸交给了她, “这是章某平日无事研制的药剂,这纸上写有用法,夫人可之后再看!” 林玉润瞧了赵旭一眼,章某转头瞧向赵旭道, “赵兄,章某感谢令夫人赠药之谊,这两瓶药却是对小姐夫人大有用处,赵兄应不会有所顾虑吧!” 赵旭脸上横肉一抽却是打了一个哈哈道, “无碍!无碍的!” 他那里愿圆姐儿接受别的男子馈赠,可是这当下让妻子拒绝岂不显得他赵某人太过小气,没有大丈夫气概! 林玉润却还是有些犹豫,章万年道, “这两瓶药,有一瓶是专给小姐补身用的,纸上头有药方,吃完之后可按方抓药!” 话说到此处,再不收便是辜负人好意了! 林玉润过来福了福身伸手接过,章万年瞧着那青葱白玉的一双手接过瓷瓶与药方便缩了回去,心中不由怅然若失微微愣神, 赵旭在一旁瞧在眼里,不由恨的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跳,若不是眼前之人是自家女儿的救命之人,早抽刀子上前砍人了! 这厢却是腾的一声站起来,拱手道, “章兄,即是已赠完药,那愚夫妇便告辞了!” 当下拂袖却是转身便走,林玉润忙敛裙施礼, “章神医多保重!” 章万年回礼道, “夫人保重,定要仔细瞧瞧我给的方子!” 林玉润应下便转身离去,待得她身影消失许久,章万年才黯然收回目光,不由长叹一口气, 罗敷有夫,徒呼奈何! 赵旭这厢气鼓鼓与林玉润回到房中坐下,却是一伸手, “给我瞧瞧!” 林玉润自是知晓他为何气愤,不由心下也是十分懊恼,仔细思量自家与章神医并无逾矩之处,她自是问心无愧,对上赵旭那咬牙切齿的样儿竟觉着有一丝好笑了! 只是这当下自不能表露分毫,乖乖将那药方交了出去,赵旭展开一看却是砰一声拍到了桌上, “章万年!” 什么药方竟能将赵旭气成这样?林玉润倒是好奇起来,从他掌下抽了那纸来看,却是分做上下两截,上头写的是白瓶药方,下头却是写的青瓶用法。 白瓶倒确是安神定心,益气补身的。那青瓶却是一剂毒药,无色无味只需一滴,滴入酒水之中,抹在伤口之上又或滴入油灯之中让人闻香便可置人死地。 下头还用小字标明:有备无患,专治负心人! 这药送了给自家媳妇,要治的负心人是那一个还用说么! 这分明便是章万年挑拨离间夫妻感情,叫赵旭怎能不气! 林玉润瞧了也是哭笑不得,章万年的心思她自然也是有些觉察,却没想到这般高傲冷漠一个人,背地里倒是这样的性情! 当下将那两个瓷瓶放到桌上冲赵旭道, “你即是不喜欢,我便将它们退回去!” 赵旭坐在那处是运气又运气,盯着那两个瓶子半晌却是摇头道, “无妨,你收着便是!” 见林玉润挑眉瞧他,却是展眉哈哈一笑道, “我赵旭自问这一世都不会负心于你,有这药又如何,必不能叫那姓章的得逞!” 林玉润瞧着他良久,忽而嫣然一笑,转身去寻自家那妆盒子,里头有一个空的玉瓶,将那青瓶里的药打开倒了一半进去,塞好后递给了赵旭。 “即是专治负心人,那也应算我一份儿,雍善这药你收好!我也一世不能让你有用它的机会!” 赵旭见她这般,心下又是得意又是感动, “圆姐儿!” 林玉润挑眉笑道, “怎么,这药无声无味要是用了死的也人知晓,我不怕,你可怕了?” 赵旭一把抓过那瓶子贴身放好,却是过去搂了自家媳妇便是几个热吻, “你说我怕不怕?” 赵旭心下得意非常,那姓章的定是想不到,他送这药倒成了他们夫妻二人情比金坚的见证!圆姐儿肯将这药将给我,自是一生一世都不会负心于我! 姓章的,觊觎圆姐儿哼!让他等下辈子去吧! 不对!下辈子下下辈子,圆姐儿都是我的!与你姓章的半点关系也没有! 这厢将事情处理妥当赵旭便带着妻女启程赶赴京城。 这一路行来便有信使不断前来送报,赵旭一一阅过,能批便批不能立时批复的,便提了那朱红狼毫写上几个大字: 自家拿主意 让信使又送了回去,林玉润在一旁瞧了不由好笑道, “你这般批复,下头人应如何办事?” 赵旭摇头晃脑满不在乎, “这手下之人个个都是人精,那里有不知怎么办的,把信儿送到我手中不过便是讨个便宜行事之权罢了!放心,误不了事的!” 赵旭这人虽外表粗犷内里却是个心细如发之人,自家手下这一干人脾气禀性如何,他心里是一清二楚,如何安置众人他自也是有一番思量的。 这厢将权放下去,便是要让他们能独挡一面,若是事事都要靠他一人决断,那便是累死这治不好这偌大的江山! 只是如何识人知人查人督人,这却是上位者必修的一门学问了! 这一路摇摇晃晃终是到了临州城,马车入了城门却是没有进皇城,迳直往那皇宫附近一处普通宅子而来。 那宅子原本是一位前朝大官儿的府邸,待到魏军占了临州城之后,一家子投了魏军以求能保全性命,将那宅子献出来后,人已是离京返乡了! 这宅子如今在临州城却是出了名了! 城中百姓人人都知这位夺了天下的魏王与别不同,打了天下杀了皇帝却是不急着自家坐上那龙椅去,偏偏在这外头宅子里住了下来。 那宅子便在皇城附近,从外头瞧却是普普通通只除了门口两名守门的侍卫,其余并无半点特殊,只是现下已成了临州城百姓津津乐道之所,有事无事还要到这处来晃一晃。 第三百五十八节 相见 无他,百姓都是想来瞧一瞧这魏王是怎生的三头六臂,才能拿下了大周的江山,还把西域全数占了过来! 现下趁着他还未入住皇宫便多瞻仰瞻仰,以后若是登基称了帝,进了皇城里头,是想见也见不着喽! 因而一时之间这一座普普通通的府邸倒成了临州城一景,这人来往多了,倒引的小商小贩前来做生意,进而将这一条街弄得热闹了起来,以至得马车进了这处竟被堵在了街道之中。 林玉润与蕊姐儿坐在马车当中,撩了帘子瞧外头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再瞧了瞧不远处皇宫高耸巍峨的朱红高墙,不由心里有些纳闷, 前世里临州城最热闹之处在外城,怎得这一世却是移到了内城还在皇城外头? 正这时有人认出了马上的赵旭,便叫道, “魏王!是魏王!” 赵旭在这临州城中不时打马进进出出,城内外的百姓但凡见过着那匹四蹄雪白的西域名马自街上驰过之时,都知是魏王在办事。 这厢有一人认了出来,旁边人都纷纷驻足观看,见那高头大马上端坐之人不是魏王又是那一个? 百姓都纷纷撩袍下跪行礼, “魏王!” “拜见魏王!” 赵旭坐在上头哈哈一笑,拱手道, “各位父老有礼了!赵某人这厢接了家眷返京,路上堵塞行走不便,还请让开一条道来!多谢,多谢!” 大街上众人闻言纷纷让到两旁,赵旭打马在前引着马车,一面走一面拱手与人道谢,百姓纷纷回礼,直待一队马车消失在了敞开的角门处后,外头才又回复了热闹的情形, “魏王接家眷进京,应是他那夫人了!” 倒有那知情的道, “魏王夫人据说生的十分美貌,跟天仙儿似的!” 有那不知情的道, “魏王若是登基做了皇帝,什么美人得不到?只怕这三宫六院是少不了的!” 有人摇头道, “你们晓得个屁,那后宫里头现下早已是空空荡荡,宫女们都被送了出来,只剩下些太监还留在里头!依我瞧啊!那魏王未必要广纳后宫!” 有人连连摇头, “若说那夫人做个正宫自是应该的,但不纳后宫,我瞧着却是未必!” 赵旭这厢那顾得外头人对他议论纷纷,却是一双眼恨恨瞪着几个扒着林玉润不放的小子,咬牙道, “你们母亲长途劳顿,身子疲乏需要歇息,还不快快给我把手放了,让母亲洗漱一番!” 却那知五个儿子都齐齐冲他摇头,豫哥哥儿更是气愤不已道, “爹爹为何不让我们也去接母亲和妹妹!” 那日他下学回来才知晓赵旭只带了十人出京,他们哥几个却是一个也没有带! 与母亲分别三年,他们也很思念母亲和妹妹,爹爹竟不让他们跟去,实在太坏了! 赵旭哼道, “你们几个小子便是累赘,我若是带了,现下里只怕还在山里跑呢!” 五个儿子闻言都嘟嘴瞪他,林玉润与儿子们分别三年,虽时有书信但那及得上亲眼见着,她在沧州早已是想的心肝儿都疼了。 五个儿子这个抱抱那个亲亲,那一个都瞧不够,自是不去理会赵旭一脸不豫。 拉了保官过来上下打量,现下的保官儿已经是十五、六岁的翩翩少年了,那样貌虽是似赵旭,却也带了马氏的眉眼,相貌却是秀气了不少,看气质便是一个斯文儒雅的世家公子! “母亲!” 保官瞧着林玉润也红了眼,他与兄弟们都不同,虽不是林玉润亲生,却胜似亲生,他生母早逝,虽有仆从下人们伺候,不缺衣少穿但却从未感受过母爱。若不是有了林玉润嫁入赵家一心接纳他,那里会是现在这个样儿! 只是他毕竟大了许多,再是眼圈发红却也不能似兄弟们扑到母亲怀里撒娇,只是任林玉润拉着手上下打量。 林玉润瞧着他腼腆的样儿不由暗暗好笑,这厢却是一把搂了过来,重重在脸上亲了一口,保官立时红了脸, “我们保官如今已是大小伙子了!” 这样的年纪也应娶亲了! 林玉润瞧着保官也是眼圈泛红,泪眼盈盈, “娘!娘!” 豫哥儿便是一个不甘被冷落的,见母亲拉着哥哥流眼泪忙过去搂了林玉润的腰一连声的叫, “娘!娘!豫哥儿好想你!” 豫哥儿也长成了大孩子,那眉眼与赵旭一般无二,又长的身高腿长,一身结实有力的肌肉,抱着林玉润的腰用力一举,竟能将她娘举的离地半寸,林玉润低头下重重亲了他脑门儿一口, “豫哥儿,竟长得这般高了,力气也见长了!” 豫哥儿嘻嘻笑道把头往林玉润胸前一埋, “娘我好想你!” 这一番举动让一旁的赵旭见了额头上青筋乱跳,伸手提了他后脖领子,将豫哥儿拉了出来, “小子,你脸往那儿放!” 豫哥儿一离开,湘哥儿趁机挤开双胞过去抱了林玉润, “娘!娘!” 林玉润仔细打量他,湘哥儿生的白白净净,一张小脸上大眼挺鼻似自己,浓眉、厚唇似赵旭,若单论相貌来讲却是林玉润最喜欢的,他这样貌却是糅合了父母所有的优点,有赵旭粗犷的线条,却有自家秀美的大眼,浓密的睫毛,阳刚之中又透着精致。 性子却是没有赵旭的急躁,是个温和体贴最贴心的孩子! 林玉润又手扶着他小脸左右亲了一口, “我的湘哥儿也长大了!” 湘哥儿却是个机灵的,将头往林玉润胸前一靠, “娘,我想你,爹爹更想你!” 一句话说的赵旭在一旁嘿嘿笑却是不动手去拽他,一旁的双胞急了推不开湘哥儿,便往两人中间挤, “娘!娘!” 林玉润忙一手一个拉了, “蜀哥儿、定哥儿,你们可有乖乖听爹的话!” 双胞都抬眼瞧了瞧赵旭,也不顾自家老子在一旁翻白眼,两人都毫不亏心的点头道, “我们都有乖乖的!” “是么?” 林玉润笑眯眯瞧着他们,左右揽过来,侧头去一人亲了一口, “蜀哥儿,定哥儿是好孩子!” 两人很是得意,欢喜的抱着林玉润两个手臂不放,赵旭在一旁瞧着差不多了,便冷着脸喝道, “都给老子放手!” 媳妇接你们抱抱倒得寸进尺,抱上瘾了么!也不看看一个个是有多大了! 说罢拉了湘哥儿,甩了定哥儿、蜀哥儿,将林玉润扶到了身旁, “夫人车马劳顿,还是先去洗漱吧!” 林玉润点了点头,却是将一旁的蕊姐儿拉了过来, “蕊姐儿,这是你的五位哥哥们,还不快来见礼!” 蕊姐儿这厢才得空出来见礼, “哥哥们有礼了!” 蕊姐儿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五个孩子走时蕊姐儿还小,但她还依稀记得几个哥哥都爱与她玩耍,如今见了他们也不觉陌生,行了礼便含笑瞧着他们。 那五个瞧着她与娘亲一模一样的眉眼,立时喜欢的不行, “蕊姐儿,我是大哥!” 保官过去轻轻拉了她的手,豫哥儿却是一把搂了她肩头, “我是二哥!” 湘哥儿冲她嘻嘻笑道, “我是三哥!” 定哥儿和蜀哥儿挤到她前头,拿脸凑过去,鼻尖都快挨到蕊姐儿长长的睫毛了, “我是四哥!” “我是五哥!” 蕊姐儿咯咯笑着,一个个叫了过去,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 兄妹们见面自有一番亲热,不过片刻便好的如从未分开过一般。 那头赵旭见了便搂林玉润往里头去, “夫人,进去歇息一下!孩子们自让他们玩儿去!” 林玉润也确是疲乏,进去洗漱一番,躺上松软的床榻便沉沉睡去,等到赵旭叫醒她时,外头已是一片漆黑,四处掌了灯,赵旭低头吻了吻她朦胧的睡眼, “圆姐儿,起来吃了饭再睡!” 说着伺候着林玉润穿衣下床,又亲手为她擦脸,只是他手脚太重,被林玉润嫌弃的推开,他也不以为意在一旁守着她收拾妥当,夫妻二人才携手往外头去。 那厅堂之中几个孩子正围着桌子嬉笑打闹,蕊姐儿却是端坐在一旁笑盈盈的瞧着,隔了窗棂远远见着林玉润与赵旭过来,便跑出来迎, “爹娘!” 赵旭弯腰抱了她起来问道, “蕊姐儿可是肚子饿了?” 蕊姐儿摇了摇头笑道, “大哥给我桂花糕吃!” 赵旭抱了她进来,却见几个小子便如那猴儿一般,在厅堂桌椅之间闪转腾挪,拳来脚往,如今最小的双胞都在跟着赵旭习武,这几兄弟之中豫哥儿的天赋最高,其次却是定哥儿。 几兄弟凑到了一处倒要动手动脚,不是今儿打翻了小几,就是明儿踢碎了花瓶,每日里没有一刻宁静,也亏得赵旭是个心大的爹,又家底子殷实,不怕被几个儿子败光。 一旁的下人们更是气定神闲立在那处,却是眉毛都不挑一下的瞧着二少爷一脚踢折了八仙桌的脚儿,两手托着桌面,脚下还挡了四少爷的偷袭! 赵旭见了却是怒道, “臭小子没个轻重,今儿晚上是打算在地上吃么!” 一旁早就有下人飞奔去了仓库,又寻了一张紫檀的八仙桌,四个人抬了过来,厅上下人们手脚麻利的撤下了被损坏的物件。 第三百五十九节 旭日 那头后厨立时将早已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待饭菜摆好,赵旭端坐在上头拿眼扫了一圈儿桌上。 大心肝儿在右手边,小心肝在左手边,几个小兔崽子都是活蹦乱跳的,这下子可算是一家子团圆了! 当下带头动了筷,先夹了一块熘干鸭条给林玉润, “夫人请用!” 林玉润笑着接过来,也勺了一勺蟹黄豆腐给他, “夫君,请用!” 几个小子父母都动了筷,这厢便再也不客气,齐齐冲着那桌上的菜色动起筷来, “娘!给你……” “娘!你吃!” …… 几双筷都往林玉润碗里夹待堆得小山一般,又对着蕊姐儿那碗如法炮制,却是再不管赵旭,便你来我往如抢猪食一般,对着那一桌子菜痛下起了“杀手”。 赵旭坐在那处被几个儿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几个臭小子!也不知孝敬老子我! 那几个却是头也不抬吃得正欢,唯有定哥儿抬了头,很是不解的瞧着赵旭, “爹,你怎么不动啊!往日里不都是你抢在头里么?” 赵旭闻言瞪他一眼,却是瞥见媳妇转头瞧他,忙陪笑道, “这几个小子太没有规矩,也是我平日疏于管教,如今夫人来了,自是应好好儿教一教他们才是!” 几个大的听了他爹的话暗暗翻了白眼,两个小的却是立时拆了他老子的台,一脸懵懂的问道, “爹,不是你说抢着吃才香么?” “就是,爹那一日吃饭你不是仗着身手好,尽挑了自家喜欢的吃!” 林玉润闻言似笑非笑的瞅他,赵旭连连陪笑, “这两个小子在胡说八道呢!” 此时蕊姐儿却早已经看着胡吃海塞的哥哥们傻眼儿了,她在家中被母亲拘得十分严拘,一言一行却是有规有矩,吃个饭也是斯斯文文,口不敢张大,手不能伸长。 她那里见过这种群“猪”抢食的场面,不由是瞧的目瞪口呆,都忘记了吃饭。 到了后来几个哥哥为了一块蹄髈大打出手,娘在一旁只拿眼瞪爹爹,爹爹却是陪着笑坐在那处,瞪哥哥们都瞪的眼抽筋了,却是打的正热闹也无人理会他! 这一顿饭吃的十分热闹,蕊姐儿光顾着看的却是没有吃饱,林玉润吩咐奶娘道, “给小姐晚上加一碗鸡汤小米粥!” 奶娘应命去了,赵旭在一旁陪笑道, “夫人,为夫肚子也饿着呢!” 这情形下头赵旭那敢跟儿子们抢,只能饿着肚子眼巴巴瞧着几个儿子肚子撑的溜圆。 林玉润瞪他一眼道, “往日里不都抢在头里么,今日怎么客气了?” 赵旭嘻笑道, “往日没有夫人在便只能吃饭,今日见了夫人只觉秀色可餐,便不想动筷了!” “那怎么又饿了?” 赵旭嘻嘻一笑凑到林玉润耳边悄声道, “我倒是想囫囵个儿将夫人给吞进肚里去,又怕不能细品那好滋味儿,不如留着晚上慢慢……吃……” 林玉润立时被他弄得脸上绯红,咬了唇嗔他一眼, “也没见过你这么当爹的!” 这厢转身出去,亲自去后厨给他做了一碗面,赵旭见她端了进来,忙过去接了,是喜得见牙不见眼,笑道, “还是夫人心疼我!” 待到第二日林玉润便打算让下人们收拾箱笼,把里头的一应物件清理出来,赵旭却道, “不忙!夫人先不用着急!” 林玉润很是诧异问他缘由,他却是笑而不语道, “左右明日便知晓了!” 隔了一晚却是卯时不到便将她叫醒了! “圆姐儿!圆姐儿!” 林玉润迷糊醒来,见赵旭已是穿戴整齐,正取了自家的衣裳候在床边, “雍善?你这是做甚?” 赵旭亲了她一口道, “你跟着我去便知晓了!” 林玉润被他拉起了身,换了轻便的衣裳。此时已是初秋,又是天色未明早晚寒重,便寻了一件披风给她穿上。 两人拉了手出来到后头马厩,将四蹄飞云牵了出来,送了林玉润上去自家翻身上马,从后头抱了她亲了亲耳后, “我们走!” 林玉润转头瞧他笑道, “这般儿早到何处去,便是弄我去卖那早市也还没有开市呢!” 赵旭两腿轻磕马腹,四蹄飞云便顺着下人们打开的后门儿缓缓出去,闻言笑道, “把你卖了,我岂不是连命都送人了?这赔本的买卖我赵某人可是不做的!” 两人说笑着出了府门,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之上徐徐前行,拐个角顺着大街往里却是到了皇城东门之前。 那城墙上头自有守门的侍卫早得了吩咐,见赵旭一来便搬动机括,绞动绞链,将大门缓缓打开。 这厢皇城东门洞开迎了赵旭与林玉润入皇城。 清晨之时,天边才显鱼肚白,此时眼前一片灰蒙,四蹄飞云行走在那蟠龙道上,马声得得回响在空旷的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之中。 赵旭自后头拥着她道, “我前头打这门里进来时,便想着有一日能带着你,一步步踏入这皇城之中!” 林玉润转头瞧了瞧他, 前世里林玉润也曾来过一次皇城,那时是新皇登基百官朝贺,命妇自是也要入内朝贺皇后,那时的新皇却是太子刘爽,皇后自是他的太子妃。 孙召棠不过一个小小的翰林,她这翰林夫人在命妇之中自然是曲居末尾。 她身着大妆跟在一众命妇后面,却是低头亦步亦趋的走着,半点没有胆子抬起头来打量皇宫,只是来过一次却也没有见过皇宫真正的模样。 这一回她却是高高坐在马上,跟赵旭一起巡视这历代帝王都曾拥有过的宫殿,日后他们也要安居的地方。 “来!” 到了那太和殿前头,赵旭伸手扶了她下马,牵着她一步步进了大殿之中,林玉润抬头瞧那高高阶台之上,雕龙髹金的大椅端端正正放在那处。 赵旭带了她一步步上去,拉了她一屁股坐了上去,林玉润吓得忙要起身,却被他拉到了膝头上坐下, “雍善!” 林玉润左右四顾,此时虽是四下无人,但这椅却终究不是女子能坐的,赵旭见状哈哈一笑道, “无碍的,这处只有你我二人,这大椅我坐的,你也坐的,今日我便是特地带了你与我来一同瞧瞧这皇城,这宝座的!” 说罢拉了她的手转到后头去,过了屏风转到后殿自后门出去,门外左右便是高高的柱子,赵旭冲她一笑,一手搂了她的腰,一手曲指成爪,提气纵身带着林玉润跃上了金鸾殿屋脊。 “雍善?” 到了这高处林玉润也不敢乱动,只能紧紧贴了他,并排坐在宽厚的屋脊上头,脚下踩着琉璃瓦,头顶是青蒙的天空,登高而望远在这处能远眺皇城众殿,高台阁楼,琼楼玉阁在黎明前的阴暗之中寂静安然。 赵旭笑着指了各处殿宇道, “圆姐儿,可瞧清楚了这三处便是前三殿,后头那是三宫……” 两人在这处指点皇城,那东边一缕金光已是跳出了云层,斜斜打在了这太和宝殿屋脊之上,两人抬头望天却见晨光破晓,金光满天,赵旭牵了她的手亲了一口, “圆姐儿,这才是我想让你瞧的,从今以后我们便要在这富贵之颠,权柄之上,每日都一同瞧着日出东方,旭日冉冉!” 此时那第一缕金光已是披散在两人身上,赵旭瞧着那娇美的容颜沐浴在金光之中,真犹如九天玄女下凡一般,林玉润冲着他嫣然一笑,犹如百花盛放,绚丽璀璨! “何用观日,旭日本就在身旁!” 三月之后,赵旭登基做了皇帝,国号大魏,年号盛景。之后三日他便册立了继室林氏为大魏皇后,前头原配却是不曾提及,便是那史官处也只留了一个马氏两字,其余皆不曾书。、 称帝之后,却是百废待举的局面,那前朝留下的一应烂摊子,又打了这么些年的仗,自是要后来人好好儿收捡一番。 这厢将手下众将一一封赏,却是全数没有留在京城,都派到大魏十州之中镇守一方。再又开科取士广纳良才,充盈朝堂。 新朝初立,新君上位,新制才举万事都是开头难,却胜在赵旭是个杀伐果断,霸气强势的君主。 国家大事有众臣在朝堂之上商议着办的,也有他一人乾纲独断半点不容人进言的。 殿中众臣也有那敢据理力争,直言敢谏的,能当众与赵旭争的面红脖子粗,若是有理的,君王却是毫无芥蒂,拱手便谢。若是无理的,君王不过哈哈大笑,挥手作罢,倒也算的上是胸怀宽广。 只是若做那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阳奉阴违,暗地里结党徇私,舞弊获利的。赵旭却是毫不留情,连那殿前申辩的机会都不会给你,直接让那刑部拿人下狱。有下场好的隔不了几日便拉出去斩了头。有那下场不好的,却是日日受着刑罚,剩下半口气拖出去,还要牵连家人的。 也亏得他有雷霆手段,才能将这一乱团麻快刀斩了。 这厢上至朝堂,下至乡里便由赵旭领头搭起了架子,对下头众官又是打又是杀,又是赏又是罚,被推着赶着领着,让这庞大的朝廷官府终是缓缓运转起来。 第三百六十节 宫女(一) 赵旭在那前朝忙碌,林玉润在后宫之中自也是没有松懈的时候。 这厢他将那后宫之中的女子全数赶出去倒是清静了,只是这宫中日常却是少了人手。 不过好在现下后宫之中只新帝一家,左右不过八个主子,留下来的太监与赵府中的旧人也是能伺候的。 只是自赵正、赵固、赵喜、赵宝四人被赵旭封侯外派之后,艾叶、朱砂与戚二妹却是不能再随在林玉润左右了。 林玉润身边几个丫头也眼看着一个个都大了,自是还要再选人进来的,不过如今再进人却是不如在赵府时那般随意的。 林玉润命了人去翻找前朝旧规前例,自家仔细看过之后,便拿了去寻赵旭。 到了御书房前便有那守门小太监迎了上来, “皇后娘娘千岁!” 林玉润问, “陛下可是在里头?” “回皇后娘娘的话,陛下在里头正与众大臣议事,已是有一个时辰了!娘娘不如到偏殿歇息一会儿?” 林玉润闻言点了点头, 赵旭事务繁多,前几日御书房掌灯直到天明,往往是连眼也没有合一下,便又重新梳洗之后又至那太和殿上朝。 他自登基以来彻夜不归后宫也是常事,只是无论多忙总要午时回后宫与她和孩子们一同用膳的。 现下御书房里正议事,林玉润自然不好硬闯,便自家到偏殿喝茶等候,足足又过半个时辰,才听到那小太监过来请, “皇后娘娘,陛下有请!” 林玉润起身跟在他后头进了御书房,赵旭正端坐在书案后头,见她来了便起身来迎, “今儿怎得这时辰过来?可是有事?” 林玉润扬了扬手里的典策, “确是有事与雍善商议!” 夫妻二人已是帝后,见面照旧沿用以前呢称,这满朝之中如今也只有皇后能叫帝王小字了! 赵旭接过来一看,正是那选宫女一则,翻了翻笑道, “确是要新选些宫女进来,那些个太监笨头笨脑,伺候我便罢了,伺候圆姐儿确是差了些!” 林玉润笑道, “我身边的几个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今年选一些进来,带上两年也应给她们配人了!” 赵旭点头道, “年纪大了放出去也是应该的,这事你瞧着办便是!” 林玉润笑道, “虽是要我操办,但这民间采女之事却是要陛下的圣旨才成!” 赵旭想了想道, “即是皇后掌管后宫,采选宫女也是你所辖之事,倒不如皇后下道懿旨倒来的妥当!” 赵旭自来便觉着女人多了是非多,想当初在沧州未娶圆姐儿时后院里那帮子女人,整日价斗得鸡飞狗跳,吵得他烦不胜烦。 后来只有了圆姐儿一个倒让他清静了多少年,现下又要弄一群叽喳喳的女人进来,想起来便是头疼! 林玉润自是知晓他的心思,心中暗暗好笑, “即是如此便依雍善的意思办便是!” 夫妻两人这厢又坐着说了一会儿,林玉润便要起身回去,赵旭却是坐在那处手肘支着小几揉一边太阳穴位,林玉润见了关切问道, “雍善可是头有些不舒服?” 赵旭轻轻点了点头,挥手道, “无事,你且先回后宫吧!” 这情形林玉润那里能走,忙过去立在他身前,抬双手为他轻轻按压, “怕是这阵子瞧奏折,瞧的多了有些伤脑!” 赵旭嗯哼两声趁势将头埋到了她胸前,使劲嗅那熟悉的芬芳,用力搂了她的细腰嘴里低声哼哼着,那样便如被人伺弄舒服的大猫一般,不多时竟半眯着眼伏在她身上昏昏欲睡。 林玉润知他连着几日都忙碌,实在心疼他,忙拥了他半边身子,轻轻靠到了后头的迎枕上,那知他也不放手,把林玉润也带着歪了下去,挣了两下却是没有挣开,抬头瞧他已是闭着眼睡着了, “雍善?” 轻轻的唤了一声并不搭理,又用手去把扳他手指,那里能扳动! 试了几回终是放弃,无奈跟着躺了下来,在他怀里寻一个舒服的姿势,两人便这般相拥着在榻上睡了。 待到林玉润呼吸绵长平稳后,赵旭睁了一只眼偷偷儿瞧了瞧,得意的笑了笑,凑过去偷了一个香吻,抬了一条大腿膝盖抵在榻上,这样将她罩在身子下头,打了一个呵欠闭上了眼…… 等候在外头的珍珠见里头久无静,大着胆子从那帘缝里偷瞧,见两人都睡着了,忙去寻了薄衾轻手轻脚过去给两人盖上,转身要走时却听皇帝陛下在那榻上轻声道, “把那守门的小太监打二十个板子!以后无论有何军机大事,俱不得阻拦皇后入御书房!” 珍珠听了背上无端出了一身冷汗,忙轻声应了,这厢出去吩咐一声,便有人拉了那小太监到后头打,隔了不久前三宫便已传遍,再无人敢拦! 皇后懿旨一下,下头自有官府层层选拔,到了她这处时已是在半年之后了,各地选出十二岁到十六岁的采女共六百四十二名。 石英过来将那名册放到书桌上一头用镇纸压着,一头细细展开,上头各人籍贯、年龄、姓名、出身等等俱有记载,统统都是良家子出身。 林玉润仔细看了一番,点了点头道, “这其中能留下的应不过两百……” 赵旭不喜官女太多,她也同样不爱人多事杂,两百人已是足够多了! 这些民间甄选出来的采女们被安置在偏远的储秀宫中,每日里由尚仪司的嬷嬷们仔细教导规矩。 尚仪司的嬷嬷多是久在宫中的老宫女,家乡亲人早已故去又或失了音信,年纪大后不能做宫女伺候主子,便转到了各司做管事的嬷嬷,赵旭进了皇宫之后虽是放了宫女,但后宫各司却是保留了下来,也派了人过去仔细盘查底细,遣走了一些剩下的倒是并无问题。 这些个新进的宫女进了后宫便由那尚仪司的嬷嬷先听其声,有粗糙、沙哑、口吃、浑浊者皆不能用。又有内监执那量器,量手掌、足弓,过大过肥者又要删去。 再令人周行数十步,观其风度,有那腕短、踝粗者不能取,举止轻浮、急躁者不能取。到这时便剩下不到一半了。 又由那嬷嬷一个个带入密室之中,探其乳、嗅其腋、扪其肌理,畸形、异味者、肤糙者自是不能留的。 再在宫里呆上一月却有人在暗中观其言行举止,取那柔顺娴静者,到了这时六百多人已是剩下不到两百人了。 林玉润瞧了那尚仪司送上的名册,点了点头道, “尚仪司的嬷嬷们办事倒是得力!” 珍珠想起去那尚仪司时管事的嬷嬷们说的话,当下笑道, “尚仪司的嬷嬷们都是仔细按着规矩章程办事,这还是娘娘发下话去让她们稍稍放宽了些,若是不然只怕是一百人也选不到的!” 这可不是嬷嬷们的原话,珍珠去那尚仪司时却是悄悄儿听到了几耳朵,都说当今皇帝比那前头刘氏的皇帝好伺候,前朝里除了后头战乱,是每年都有选宫女,多时有上万计的,少时也是有五六千之数。 便是每年一回都够她们忙上大半年的,这一回倒是省事儿,不过两月便将宫女筛选出来了! 林玉润闻言点头道, “即是这样,便让本宫去瞧瞧她们吧!” 那挑出来的一百八十九人被全数带到了交泰殿,皇后凤辇到处自然是要跪拜相迎, “皇后千岁!” 众人跪倒,林玉润自那车架上头下来,来到上头宝座之上,一撩袍袖稳稳坐了上去, “平身吧!” 众女听了一把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这厢纷纷起身垂头盯着脸面。 这样怎么瞧那模样! 林玉润轻声道, “你们都抬起头来!” 一众人抬起头来都齐刷刷拿眼向上瞄,只见那上头端坐着一位气度雍容,面容艳丽无双的女子,看年纪竟似比她们大不了多少岁。 这厢都在心里暗暗思量, 她们即是要来参选宫女,那帝后之事不能不打听的,皇帝陛下出身富豪,前头有一位元配,现下这位皇后娘娘是继室,与皇帝差了七八岁,算一算如今也应是近二十七八的人了,怎得还能如此鲜丽明艳? 这些个女子进宫来自是为了伺候皇帝,如今新帝登基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她们心下自是要暗暗比较一下皇后娘娘容貌,也好知自家有几分的胜算! 关于皇后娘娘容貌,坊间也有传言,都说是生的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只是毕竟年老那及得上这一干十几岁的花样少女,有那自持美貌的,有心来分宠的,自是要看个仔细! 如今见了皇后娘娘真容却是都在心里暗惊, 这容貌也太过好看了! 这年纪瞧着便如刚过二十一般,也太过年轻了! 又有除却天生的美貌,那周身的成熟风韵却不是这些青涩少女能媲美的! 一面瞧一面暗暗心惊,当下便有些警醒了! 怪不得能得皇帝独宠多年,又生育了四子一女,皇后娘娘单凭着容貌便不是一般女子能胜过的! 第三百六十一节 宫女(二) 林玉润如今也是经了事儿的人,拿眼一扫自是知下头人想的什么,当下微微一笑,心中暗想, 也不枉我盛装打扮这一回! 伸手将那名册拿了过来,尚仪司的人办事十分严谨,将这一百多人按着颜色、家世、行容、性情、学识、所长分做了几类,写在前头的便是拔尖儿的对应着,前头立着的位置便能让上位者一目了然。 林玉润目光从那性情一项上头掠过,又扫了扫那下头站着的人,头一排是一个圆脸的姑娘,眼稍微有些小,却是鼻头圆润,身子丰腴。这样的姑娘倒是多子多福的相貌。林玉润照着上头念道, “郑祺梅!” 那姑娘性子是个沉稳的,当下上前一步跪下磕头道, “奴婢在!” “站起来说话!” “是!” 郑祺梅缓缓起身,虽是微微垂了眼,却稍稍将那脸儿往上扬起,这厢能令人将容貌看的仔细。 林玉润见她不急不躁,不慌不忙,又瞧了瞧她籍贯、出身觉着不错,心中暗想 豫哥儿是个性子急的,有一个沉稳些的在他身边,也好拘一拘他的性子! 当下提了朱笔在那名册上头画了一个圈,这便算是勾靳了一个! 这厢又仔细看其余人等,一百多人里头挑选了四五十个都分给了孩子们,豫哥儿便择那性子沉静的,定哥儿与蜀哥儿却是要选那活泼知晓分寸的,湘哥儿是个聪明,又心思敏锐的孩子,倒是不拘什么人到他面前都能驾驭。 蕊姐儿的却是寻那家世好,又有擅长的,以后学起琴棋书画也能有个伴儿。 这厢挑来拣去却是只有保官的不好选了! 保官如今大了,身边的宫女更是要慎重! 保官本就性子内向再选那闷头闷脑的不好! 若是选那性子活泛的,又怕保宫太过仁厚,不能约束! 又有他这般的岁数正是少年慕艾,颜色太好的在身边,令得他沾了荤,不知收敛可怎办? 但那颜色不好的日日呆在身边,又觉着委屈了自家儿子! 思来想去林玉润却是头疼了起来, 吾家有儿初长成,却是添了一桩烦恼啊! 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外头听到小太监尖细的声音道, “皇上驾到!” 众人听了呼啦又跪倒一片,林玉润也步下宝座过来行礼, “皇上万岁!” 赵旭这厢龙行虎步,撩袍子跨了进来,拿眼扫过下头跪着的一众女子,却是抬头瞧着站在上头盛装打扮,美艳异常的林玉润,当下微微一愣, 圆姐儿素来不爱装扮,除了册封那一日,还没见过她打扮的这般出众过! 心思电转脚下却不停,走到一半已是明白了皇后娘娘的心思,当下笑咧了嘴几步过来拉了她的手, “皇后!” 夫妻多年林玉润那里不知他所笑为何,心里被戳破便暗暗红了脸,幸喜这殿上诸人都还低着头,忙缩手瞪了他一眼,赵旭不以为意却是不放手,拉着她到上头坐好, “皇上!” 林玉润拿眼直瞄那一旁的龙椅,自家有座儿为何要来我这处坐! 这凤椅自是宽敞容三个人都成,但也不是皇帝应坐的! 赵旭侧过脸来瞧了瞧那龙椅,皱眉道, “离得也忒远了!来人!” 有几个小太监过来,吃力的抬了那龙椅紧紧靠在凤椅旁边,赵旭起身撩袍坐了过去。 这厢大马金刀坐在那处,左手接了大袖遮掩,便拉了林玉润的手往扶手上一放, “都平身吧!” 众人这才站起了身来, “都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却见各色莺莺燕燕真是桃李争春,一双双含羞带怯的眼儿都将那秋波送。 只见那上头的男子正值壮年,身材高大,面容称不上英俊,甚至还有几分凶恶。只是正因如此配上他那一身睥睨天下的气势,却是充满了男子的刚强之气,虽没有俊俏郎君那般令人一见便心生喜欢,但这类霸气的男子只需一个眼风扫来,立时便令人臣服膜拜。 心中便会生出,做这男子的女人定是能被他牢牢护于翼下,若是能似皇后娘娘一般独宠,定是要被呵护备至之感。 那下头好几个瞧着皇帝却已是脸上红霞乱飞了! 林玉润瞧在眼里心中暗叹,这世上男与女便有这样不同,女子看颜,男子重权,任是男子再丑陋无比,面如钟馗,只要有那权势辅助总也能让人瞧出别样的花儿来,投怀送抱不在少数。反之若是女子生成了钟无颜,再多的嫁妆只怕人也要掂量一番的。 赵旭目光在那一众妙龄少女的脸上扫过,却是哈哈一笑道, “皇后,宫女可曾选完?” 林玉润摇了摇头将那名册指点给他看,在耳边轻声讲解了一番, “只是保官那处,臣妾却是拿不定主意的!” 赵旭听了哈哈一笑,看向那颜字一排,上头却是一个蓝萱萱, “蓝萱萱!” 前头个子高挑,容貌秀美的女子应声出列, “奴婢在!” 赵旭上下打量了一下,摇了摇头, “个子太高了!” 蓝萱萱放在小腹处的双手紧了紧,林玉润也瞧了瞧,见她果然比身后众人高上半个头,不过尚仪司选宫女身高自是在考虑之列,也不会选那太出众的,因而蓝萱萱也不算得太过。 林玉润低头瞧了瞧她年纪便笑道, “女孩儿到这年纪便不会再长了!” 赵旭点了点头,又点了几个颜色好的出列, “便是这几个吧!” 见林玉润挑眉头瞧她当下却是呵呵一笑并不解释,这厢选好了宫女却是不能马上入各宫,还需要尚仪司学习礼仪规矩两月,才能分派到各处宫中。 赵旭拉了林玉润出来,直直去往他那銮驾,林玉润想抽手却被他紧紧握住,不好当众拉扯只能无奈跟着上去。 两人坐定赵旭仗着有幔帘遮挡便拉了她到怀里, “你可知我为何要选颜色好的给保官?” 林玉润立时忘了挣扎问道, “我先头也是想着选那面容姣好的,又怕保官沉迷女色,伤了身子!” 赵旭哈哈一笑道, “我赵旭的儿子,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还是趁早滚回沧州老家去给老子守祠堂得了!” 男子汉大丈夫立身处世,贪花好色乃是寻常,只是若让女色所迷以及不能自拔,这便是个废物了,还能指望着子承父业,发扬光大么? 平民百姓尚且知娶妻娶贤,更何况帝王之家? 世人都道生在帝王之家有享不及的荣华富贵,却不知那肩头也是千钧重担,富贵迷人眼,繁华乱人心,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去,真不必再讲什么千秋大业了,还是早早回去种田经商吧。 做了平民百姓败不过败一家,做了帝王败却是要败一国的! 保官已是到应知人事的年纪,这女色却是自家老子给他设的头一关。 “不止是保官,还有后头那几个小的,到了年纪统统儿都要给老子守住心性,若是守不住的便扔到边军打磨几年!” 等到他们经了生死历练之后,才会知晓这世上什么是真正的美好了! 林玉润听了却是微微笑,她知赵旭自有一套育儿之术,想起一事却是调侃道, “陛下说的这般头头是道,怎得臣妾与陛下初识之时,也是因这张美貌容颜?” 她这厢翻起了旧账,赵旭却是哈哈一笑道, “旁人如何与娘娘相比,旁人再美也不过是凡世俗花,娘娘是天仙下凡,这骨子里便是不同的!” 林玉润拧他道, “做了皇帝你也没个正经!” 赵旭正色道, “这话儿倒不是乱讲,我因想那时见着你的头一面,便似被那九天雷霆,猛然劈中了天灵盖一般,也不知为何瞧了你便再瞧不上别人了!” 你道赵旭没有思量比较过的吗? 林玉润虽美却也不是独一无二,与她不相上下的姑娘,以赵家的财势也不是不能寻到,赵旭是那见过世面的吗? 他那一院子的女人,个个都是风情万种,拉出来与那时的青涩林玉润相比,也是有一番较量的! 只是他也不知为了什么,自见一面起满脑子都是林玉润的样儿,躺在床上是抓心挠肝的难受,当天夜里连觉也不睡了便去寻了赵老爷子。 这厢非得将人娶回了家,这心里头才算是踏实了! 娶了她这么些年,赵旭心里已是渐渐明白了。 这人心里头总有一个窟窿,这世也总有那么一个人,不大不小,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放到那洞里头恰恰好! 自此便是再也拔不得,拽不得,抠不得生在那处便如生在了心根儿上一般,硬拔便要人命。 那时节,无关美丑,也无关好坏,只记得她在时心里便满满的,她离时身子都空了一般。 再有比她美的人,比她好的人,也是放不进去的了! 总算他这当老子的过了这一遭,以后也要让儿子们知晓,乱花最易迷人眼,总要学会众里寻她才成的! 第三百六十二节 宫女(三) 宫女甄选入宫两月之后便分派入各宫中,这厢自是要来拜见主子们的,保官见了这些个样貌出色的宫女却是挑了挑眉。 又仔细打量那立在前头的蓝萱萱,、 “你多大年纪?” “回大殿下的话,奴婢今十三了!” 保官点了点头问她道, “可是识字?” “在家中时父兄教过一些!” “即是如此便在书房里伺候吧!” 保官又选了两个看着性子柔顺伺候起居,其余人等自有人安排。 他那奶娘年数大了,早已被赵旭妥当安置了,原来身边的丫头也都到了放出去的年龄,这一拨里却去时要选几个能干的,过了一年半载是要提上去做大宫女的,他这宫里人人心里都知晓是个机会,暗地里都在较着劲儿。 他这厢全数收下了,豫哥儿那头却有些不喜,皱着跟赵旭一模一样的眉头瞧着眼前一众女人, “送这么多来做甚?” 女人多了就是烦,丁点儿大的事都叫得天要榻了一般! 那送人过来的尚仪司嬷嬷陪笑道, “二殿下跟前少人伺候,皇后娘妨特意多选了一些过来,也免得有事儿时人手支不开!” 一听是自家亲娘的意思,豫哥儿自是不好驳了她老人家的面子,当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知道了!” 那尚仪司的嬷嬷又陪笑道, “您仔细瞧瞧可有合意的,选几个近身伺候?” 豫哥儿闻言拿眼儿扫众人,却是一眼瞧见了后头立着那郑琪梅, “你……就是你……” 郑琪梅上前一步福身行礼,、 “二殿下千岁!” 豫哥儿瞧了瞧她老实的模样道, “就你了,瞧着应是个不多话的!” 郑琪梅忙过去跪下磕头,豫哥儿点了点一挥手道, “都散了!” 说罢自家一撩袍子抬腿去了。 他跟前的老人们互视一眼,自发过去将人分了,自领一队人去带了。这殿里人手确实不够,分派了人来自是要尽快让她们熟悉起来,也好上手做事。 有那伺候豫哥儿起居的大宫女过来领了郑琪梅, “你跟我来!” 这厢带着她往里走,郑琪梅虽是内向但在家中也是有父母吩咐的,进宫可少言寡语,但却不能连人情世故也不懂,当下追了两步上去问道, “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那大宫女转过头来笑了笑道, “我名叫墨玉!” 墨玉是赵府的老人,早前一直跟着豫哥儿,豫哥儿出外后,仍是在府里管着豫哥儿房里的东西,后来便跟着到了京城。如今她也是近双十的年纪了,自是望着有人能接她的班。 “墨玉姐姐!” 郑琪梅叫了一声,墨玉笑着应了道, “我们家殿下是个喜静的,犹不喜人吵闹,因而你切记遇事不可慌张,更不能大声喧哗!” “是!” 郑琪梅忙暗暗记下。 此时新帝初立,这头一回选宫女,似她们这般被送入宫中的,家中也是抱了莫大的期望。 新帝正值壮年年富力强之时,若是广纳后宫,封妃立嫔,她们这头一波进来的便占了先手,要是能得了新帝的宠爱,得了一儿半女便能带携着家族兴盛。 因而那些个家中有门路的,在送女儿入选之前自也是要好好打听一番的,新帝膝下有五子一女,大殿下是前头元配所生,只是元配早丧且并不得新帝喜欢。 后头几位殿下都是皇后娘娘所出,皇后娘娘极得陛下爱宠,帝后十分和谐。 二殿下今年虚岁十二,性情相貌与陛下十分相似,最是得陛下喜爱,自家能被分派到二殿下身边自是天大的好事儿。 不过陛下性子暴躁坊间也有传闻,二殿下与他相似只怕也不是好伺候的主子! 刚刚在堂上也见了,二殿下那脾气一瞧便不是个温和之人! 郑琪梅这厢更是小心谨慎,仔细聆听墨玉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 墨玉也是知二殿下脾气,不知底细的人初见都当他不好伺候,其实却不知二殿下这人最是讲道理,你若是循规蹈矩,老实本分,便是犯错二殿下只会哈哈一笑,挥手便过去。 但要是明知故犯,偷奸耍滑,狡辩抵赖之辈,遇上二殿下便只有自求多福了! 墨玉将郑琪梅带到了内室里头,郑琪梅悄悄四下打量,那桌面上头散放的漆盒子,墙上杂乱挂着的弓箭,靠墙的软榻上头还有几本翻了几页的书。 这处却是有点儿乱,应不会是无人收拾,说不定有些蹊跷! 墨玉见她看了这屋子里头一番乱像,只是眉头轻轻挑了一下,面上却仍是一派沉静,不由点了点头道, “这内室里的一应物件皆不能乱动,除非殿下让你动你才能动,若是不然轻则吃板子,重了便会被赶出宫去的!” 豫哥儿这毛病自小便有,伺候的人因为这事儿没少挨训! “日常还是要做清洁保养,你需仔细记好每一处物件的摆放朝向,正反上下之类的,切记每一回都要物归原位,不能差了一丝一毫!现下便好好儿记着!” 郑琪梅闻言温顺点头,立在那堂中一件件强记物件儿的摆放, “这里头的东西便是一张纸,殿下都记在心里,若是弄乱了一处,殿下回来是要发火的!” 墨玉见她皱着眉头记得艰难,当下笑着宽慰她道, “无妨,这事儿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做到的,熟得有生巧,你慢慢记便是!” 她自小便跟着二殿下,一路过来自是驾轻就熟,现下换一个人当然要困难些的! 当下指点着屋子里的东西告诉郑琪梅这个东西那里来的,几时得的,那个上头有个缺口是几时摔得,为何要朝着东面摆放。这样应是能助她记忆! 郑琪梅在这屋子里呆了大半天却只记住了一小半。 如此这般强记了近五日才算是将里头东西一一记全了,待到豫哥儿晚上回来时,墨玉便正式带了她随在一旁伺候。 豫哥儿坐在那榻上翻了几页书,抬头瞧见一个面生的宫女便问墨玉道, “她是新来的?” 墨玉知晓他定是早忘记了有宫女入宫的事儿,当下笑道, “殿下,这是头几日皇后娘娘命人送来的宫女,叫做郑琪梅的,被殿下点了跟在身边伺候的!” 豫哥儿这才想起来, “哦!” 确实有这么一回子事儿,他不喜身边人多,贴身的就一个墨玉,如今多了一个倒有些不适应,只是这新来的瞧着倒是老实不多话的,当下问她道, “你进宫可是有取名字?” 宫女们进宫自是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有主子瞧上的给新取名字,有没瞧上的便由大宫女或是管事的嬷嬷们给取名字。 郑琪梅是二殿下亲点的,墨玉自是不能擅自作主的,郑琪梅也知这个理儿,忙跪下行礼道, “奴婢还未曾取名,求殿下赐名!” 豫哥儿点了点头, “即是名字里有个梅字便叫梅荔吧!” 梅荔忙谢恩,之后便跟在墨玉身后每日里伺候豫哥儿。 相较起入几位殿下宫中的宫女们,入了中宫的宫女们却是更加谨慎小心。 在那尚仪宫两月之中,林玉润已是派了人仔细敲打过她们,皇帝陛下如今并无纳妃的打算,不过只是选了宫女入宫伺候,到了时候便给银子便放回去婚嫁的。 有那打着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主意的人可要小心收敛心思了! 宫女们经了敲打,便是有心思歇了,入中宫之后倒是老老实实做事,赵旭每日里进进出出却是连眼角也没有给她们。 这一日林玉润梳了一个新发式,两鬓蓬松,绾高髻于顶,用那丹凤朝阳的簪子插了,倒是显得贵气又别致,赵旭瞧见了笑道, “珍珠如今的手艺越发见涨了,圆姐儿头发浓密,肤色又白皙,这样梳倒平添了几分华贵!” 林玉润嗔他一眼道, “我这几日都换了发式,你是今儿才想起来正眼瞧我么?” 男人家粗心大意那管你一日换几身衣裳,梳几回发式,赵旭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却是马屁拍到了马尾上,虽是露了馅却是不慌不忙摆出一脸的诧异道, “这几日都有换么?我瞧着你日日都那般好看,竟是没有留意到呢!” 这殿上还有宫女们分列两旁呢!论脸皮厚,林玉润那是他对手,当下红着脸瞪他一眼不敢再深究,便岔开了话道, “进来的宫女叫做昭华,心灵手巧最擅梳发,这几日都是她替我梳的!” 说着指了一旁立着的一个道, “便是她了!” 照华忙过来跪下, “陛下万岁!” 赵旭扫了她一眼点头道, “好!即是梳的好便有赏!” 说罢命人打赏了她,这一个日后怕是要接替珍珠了。 两人正说话间外头一阵喧哗,孩子们争先恐后的奔了进来,见了两人在上头坐着都齐齐跪下磕头, “给父皇、母后请安!” 赵旭点了点头, “都起来吧!” 几个小子嘻嘻笑着起身,定哥儿与蜀哥儿蹦蹦跳跳过来,一左一右拉了林玉润, “娘!” 虽已做了皇帝,但赵旭是最不喜那繁文缛节之人,在外头充场面一家子自是要装模作样,进了林玉润这宫中便如在自己家里一般,一家子照旧如前。 第三百六十三节 板子 林玉润伸手搂了他们问, “今儿可有听先生的话,可有挨板子?” 双胞你眼望我眼,都嘻嘻笑道, “娘,我们听话,先生没打板子!” 一旁的豫哥儿却是拆台道, “娘,你别听他们扯谎,今儿背不出书来,一人挨了十下!”、 如今公良先生身体已是大不如前,再也没有法子教导皇子,赵旭又不喜那朝里的酸儒摇头晃脑之乎者也,更不愿孩子们小小年纪便被拘束在天皇贵胄的框框里头。 便私底下派人寻访那好的书馆,却是在临州城东寻到了一处书馆,那里头教书的沈馥纶,从未应过科举,但在前朝多有门生位列朝堂,乃是有大才之人。 赵旭便悄悄将几个孩子送至了那处读书。沈馥纶一眼便瞧出这几个孩子出身不凡,初时并不愿收,赵旭便趁夜亲自登门拜访与先生在屋中商议良久,出来沈馥纶便收了几位皇子。 只是书馆之中再无人知晓他们身份,旁人只当他们是富豪人家子弟,如今新朝刚立,京中富豪正在渐渐回归,如今外城、内城房价已是居高不下,看那架势倒是比前朝还要多。 这也是赵旭名声在外,众人都知他前头占各州时推崇商贸,轻税减赋。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自然是官商云集,生意好做很多,因而赵氏兄弟虽是衣著富丽,家仆成群却是没有一个疑心他们身份。 双胞却天性淘气调皮,又有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学馆之中惹出来的祸事是罄竹难书,每日里被先生揪着打板子也不知多少回了,那沈先生倒是用心教导几位皇子,该打便打,该骂便骂,打起手掌心来是一点儿也不手软,双胞在他手上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以至林玉润每回见了他们都要问, “可有被先生打板子?” 双胞被拆穿悄悄瞧了一眼赵旭,见自家老子正瞪着他们,当下忙过去措辞狡辩道, “爹,爹!昨儿天热睡得不好,今儿起床脑子迷糊了,不过一时背不出来,我们今儿回去便重新温习!” 赵旭却是没有发火,只是点了点头吩咐道, “传膳吧!” 下头宫人忙将那早已备好的御膳呈上,按前朝规矩帝后用膳,皇子用膳都有规格法制,也没有这般大圆桌子摆上,一家子闹哄哄便开吃的。 只是赵旭从来不理会那些,自进宫第一日起都是一大家子在宫中摆桌子便吃。 皇帝执意如此,下头人也不敢多话,只尚宫司记起居的女史拜见过皇后娘娘。 “这帝后衣食用度皆有法可依,有矩可循,如此用膳微臣应如何记录?” 却是在委婉提醒不合礼制,林玉润笑道, “前法由前人所创,后矩便由后人来行,史官照实记录便是!” 赵旭得知也是哈哈一笑道, “我们自做我们的,他们自记他们的,后人爱看不看!” 这帝后两人倒是洒脱,却苦了那女史这厢绞尽脑汁的思量,如何将这一家子的所作所为用那春秋笔法好好儿掩饰一番。 往日每日的午膳却是上演全武行的时候,今日也不例外,几个儿子坐上了桌都拿眼瞧着赵旭,只等他举筷便要开始动手,只见赵旭坐在上首却是笑着对双胞道, “定哥儿和蜀哥儿背不出书来,定是因平日里进的油水太多,以至脑子闭塞,自今日起只吃清粥小菜,以开脑路!” “啊!” 正暗暗举了筷子,跃跃欲试的双胞立时傻了眼儿, “爹!” 一旁豫哥儿和湘哥儿把脸埋在碗里闷笑不已,这下子那桌上的肉菜便少了两人来分,他们自然是能多吃了! 这两个小子别看年纪最小,小小的身板儿,干干瘦瘦的,每回吃肉却是最多的,也不知那么多肉吃到那儿去了,肚子也不见长。 这厢自有宫人端上来清粥,双胞苦兮兮瞧着桌上的肉菜,扒拉着碗里的。 那豫哥儿与湘哥儿也是坏,这一回倒不抢了,斯斯文文夹了一筷在那桌上绕一圈儿,还在双胞眼前晃了两晃,再放进张大的嘴里,啧啧有声的吧唧嘴, “好香啊!” 双胞跟赵旭一样是无肉不欢,眼睁睁瞧着两个哥哥眼馋他们,又不敢去求赵旭,只可怜巴巴的望着林玉润, “娘!” 林玉润忍笑, “即是你们爹爹罚你们,便记得这回教训,用心进学才是!” 定哥儿便不是那肯吃亏的主儿,见豫哥儿还在逗弄他们,便指了二哥告状道, “娘,你瞧二哥,他使坏!” 林玉润放了手里筷子正色道, “豫哥儿不可逗弄弟弟们!” 豫哥儿点头应是, “娘!我知晓了!” 倒是不拿肉在两人眼前晃了,那嘴里的吧唧声更大了,一旁的宫女、女官们嘴角隐隐抽搐, 这帝王一家子真是与众不同,那有皇子吃饭如此无状的! 蜀哥儿眼睁睁瞧着湘哥儿夹了块肥瘦相间,鲜香流油的好肉塞进嘴里,嚼了嚼还张开口给他瞧, “啊!” “娘!三哥又使坏!” 林玉润叹了一口气, “即是这样,你们到一旁吃吧!免得哥哥们逗弄你们!” “啊!” 定哥儿与蜀哥儿又傻眼了, “噗嗤!” 桌上众人低头闷笑,蕊姐儿坐在赵旭身旁更是咯咯笑个不停,赵旭低头给她擦了嘴边的油渍, “蕊姐儿乖乖,再吃口肉!” 旁边有宫女过来摆了另一桌,让两位小殿下坐到一旁吃饭,两人可怜兮兮的瞧着那桌大鱼大肉,自家这桌上两碗清粥,小小几碟素菜,便是吃青菜也不让人吃饱! 定哥儿气道, “都怪你多嘴!” 蜀哥儿翻着白眼儿道, “这怪我么,是谁昨晚上书也不背,拉着我往后头冷宫探险寻鬼的!” 这一对儿自小在一处,便是进了皇宫也是不愿分开,林玉润便将他们安排在了一个殿里头。 这也是对胆大包天的,前几日听到宫女们讲的前朝旧事,便提着灯笼悄悄溜出去寻那冤死的孤魂野鬼,弄了一个通宵回来。白日里在那学堂里呵欠连天,别说是没背书,便是有背书也早忘光了,因而那板子挨得不冤枉! 定哥儿听哥哥冲口而出,忙伸手捂了他的嘴, “嘘,你是想连清粥也喝不成么!” 两人再不敢多话,只得埋头喝粥,那一桌上赵旭耳朵动了动,却是微微一笑。 这两个臭小子从早到晚做了些什么,当他这做老子的不知晓么? 他们昨夜里出去,后头跟了好几波侍卫,都隐在暗处护着两位皇子,任他们在这深夜的皇宫大内里瞎逛乱闯。 这些个侍卫们都是自魏军中选出的高手,跟着赵旭了是出生入死多年,瞧着两位殿下都在心里暗道, 不愧是真龙天子的种儿,那里可怖便往那里钻,枯干的老井,死过人的空殿,上过吊的老树,墙上满是抓痕的密室…… 有些个地方他们进去都胆上发毛,这两位殿下却是旁若无人,四处乱闯,到后来寻不到鬼魂,便摸不出不知从那处寻来的黄符,有模有样的召起魂来。 “我的个天爷!” 也不知是那写黄符的人道行深,还是赶了巧,那时节外头刮起了阴风,是阵阵透骨,令得他们都背上发寒,心中暗暗乞求这两位小祖宗, 快快打道回府别再折腾了! 好不易天色将明时,两位殿下才很是不甘心的回去睡觉,侍卫们这才去向赵旭禀报。 赵旭听了却是哈哈大笑, “两个臭小子真是胆大包天!” 虽是不在意他们夜闯皇宫,但将第二日的学业耽误了都是要罚的! 吃罢饭,孩子们都告辞了,蕊姐儿饭后休息一会儿便要午睡。 她如今还小都是跟在林玉润身边,歇了一会儿便饭气上涌,不停的打着呵欠,用小手揉眼,赵旭也不假人手,过去抱了她起来往里头走。 蕊姐儿在他怀里嗅着父亲熟悉的气息,用小脸儿蹭了蹭却是没到床榻前便已睡着了! 赵旭小心将她放下,林玉润过来助他给蕊姐儿解衣,帝后两人却是全程不用宫女插手。 林玉润想着双胞出去时怏怏的样儿,有些担心道, “定哥儿和蜀哥儿自来饭量便好,今儿中午只喝了两碗清粥,怕是要饿着的!” 皇帝即是发了话,身边的人自然也不敢给两位殿下吃食,林玉润是怕他们饿坏了! 赵旭听了嘿嘿一笑, “你放心吧!饿不着他们的!” 这厢却是脱完蕊姐儿,又来为她解衣, “你也上去陪蕊姐儿睡一会儿!” 这厢瞧着她们母女在床上躺好,自家在外侧也躺下去跟着眯了半个时辰。 外头早得了吩咐的小太监瞧着差不多了,便进来轻声叫, “陛下!” 赵旭早被他脚步声惊醒,睁开了眼转过脸看了看两张睡得红扑扑的脸儿,过去一人亲了一口,这才悄悄起了身到外间来。 宫女们忙打水伺候他洗漱,收拾妥当出来也不忙去前头,却是往双胞那殿上去了。 到了殿前有那守门的小太监瞧见了刚要跪地扯长了喉咙请安,却被赵旭一个手势止住, “噤声!” 小太监忙低了头,拿眼儿往里头瞄,赵旭负着手缓步进去, “在这处不准出声,不准动,若是敢通风报言,我砍了你的脑袋!” 第三百六十四节 肥鸽 小太监苦着脸紧紧闭了嘴,呆在原处一动不敢动, “两位殿下耶!可不是奴婢不尽职,实在是小命儿要紧啊!” 赵旭进去殿上一路的太监、宫女们都不敢说话,只能跪在道旁眼睁睁瞧着陛下进去了。 那殿后头却是有一个偏院子,此时里头正有浓烟滚滚, “老四,你倒是行不行啊!” 那墙角处有人正在升火,这厢火苗子还没起来,烟却蹭蹭的往上窜,蜀哥儿双眼被熏的直流眼泪,扯袖子抹了一把脸道, “你行,你来!” 定哥儿将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 “我来便我来!” 当下撩了袍子跪到地上,鼓着腮帮子往里头吹气,那乱枝杂叶堆儿里小小的火苗,被风一撩立时涨了几分,定哥儿得意的回头冲他笑道, “瞧!还是本殿下能耐大!” 蜀哥儿甩了甩手里提着的一只大肥鸽道, “少废话,快些儿升火,我都快饿死了!” 定哥儿又撅着屁股吹火,果然将那火吹旺了,火苗子这厢呼呼的往上冲立时大发了。 蜀哥儿喜道, “着了!着了!” 定哥儿瞧着火太大,那引火的烂叶枯叶快要燃尽,忙道, “快添柴!快添柴!” 蜀哥儿忙把一旁堆着的柴禾抱过来,两人分了便往那火上扔,却又扔多了。 密密的砸上去,那火苗子奋力挣扎了两下,无奈的吐出两口青烟便熄了! 双胞抱着柴禾,你望我眼,我望你眼同声道, “都是你!” 顿了顿又瞪着对方道, “不是我!” 这厢都冲着对方横眉怒目,倒似要上手干架一般,赵旭在后头实在瞧不下去了,过去一人一脚, “两个蠢货!” 双胞回过身来却是瞧见了自家老子背着手,木着脸立在那处。 两人俱是脖子一缩,回头瞧了瞧那堆儿还在冒青烟的干柴堆,扔到一旁的死肥鸽,知晓被抓了个现行只得嘿嘿陪笑道, “爹!” “爹!” 赵旭瞪眼道, “两个蠢货,跟了老子在外头混了这般久,竟是连火也不会升!走出去别说是我赵旭的儿子,丢脸!” 双胞讪讪道, “前头都已是升起来了,不知怎得便熄了!” 赵旭过去将那上头压着的干柴踢开, “蠢货,柴不是这样儿添的!” 说罢取了一根树枝将那一堆乱树叶拨开,里头还有火星隐显,这厢吹了几口气里头便又有火苗出来了。 取了一旁的细树枝添了上去,不多时便烧得噼哩啪啦响,这才将大块的柴禾架了上去,双胞瞧见愈来愈大的火苗,不由欢呼一声将那放在一旁的肥鸽提了过来。 赵旭接过来瞧了瞧,眯眼儿道, “倒是挺肥,在何处弄的?” 定哥儿嘴快,得意洋洋道, “爹,是宫里的尚功司,那处专有人养了白鸽,伺候的太监是个尽职的,将这些鸽子养的十分肥嫩,这个是最大的!” 赵旭嘿嘿一笑道, “你让人给你挑的?” 定哥儿摇头晃脑道, “爹爹也太小瞧人了!这种事儿吩咐人有什么意思,自然是自家动手才显得出真功夫,我让老四在一边弄了点儿动静出来,趁那太监走开便进去揪了一个最肥的!” 赵旭点了点头, 蜀哥儿在一旁瞧着也忙邀功道, “爹柴禾是我从御膳房里悄悄儿搬的,没人瞧见!” 赵旭也点了点头, “现下火旺了,便来烤鸽肉吧!” 两个小子见老子并未生气倒还似在鼓励他们一般,眼睛一亮挽了袖子便去寻那早预备好的钢叉, “爹,这也是我在御膳房里寻的!” 蜀哥儿很是得意,这厢两人将那鸽子叉了便往火里送,赵旭气得一人又给了一巴掌, “这样儿烤出来的东西能吃么?” 说罢一把抢过来,却是自靴子里头抽了随身的匕首出来,先拔毛又破开肚腹将里头内脏取出扔到一边,又让两个小子寻了清水来,清洗两遍之后, “可有盐?” 两个小子忙自那柴堆里将一个布包刨了出来,他们跟着赵旭的大军南征北战,也见那兵士们野地里烧烤,盐自是少不了的,其余八角、茴香、大料等等都是自那御膳房里顺出来的。 赵旭眯着眼点头, “好!备得还挺齐全!” 两人得了老子赞扬,心中十分畅美都嘿嘿的笑,赵旭转了转手里的钢叉笑道, “小子们,瞧瞧老子我的手艺!” 这边抓了盐细细的在鸽子身上抹匀,里外都抹到,又在肚子里塞了各类香料,将鸽头、鸽腿儿折入肚中,再用钢叉叉上便架在火上烤。 这肥有鸡大一般的鸽子,在火苗之中缓缓的转动着,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被烤到,不多时便有滋滋烤油声传出,扑扑滴到火里,冒起一阵青烟,那香味儿便四散了开来。 “啧!” 两个小子吧唧着嘴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这厢用力咽了咽,本就空捞捞的肚子更饿得凶了! 赵旭细细将那肥鸽烤的外焦里嫩,香气四溢,举到鼻子前头闻了闻,冲着两个眼里都生出钩子来的小儿子笑眯眯道, “你们老子我的手艺可好?” “好!” “这鸽肉可香?” “香!” “可是想吃?” “想!” 两个小子说着话,那口水已从嘴角流了些出来,忙跐溜吸了回去,赵旭见两人的样儿却是嘿嘿一笑,陡然一变脸道, “想得倒美!” 说罢起身手持钢叉向外喝道, “来人!” “陛下!” 几名小太监应声低头进来, “将两位殿下请回房去,今儿给我背书,几时背好了几时有饭吃!” “是!” 小太监们忙去请两位眼泪花儿已挂在了眼眶的殿下, “爹!” “爹,让我们吃一口吧!” 赵旭却是理也不理他们,将那鸽肉狠狠闻了闻,当着两人的大大咬了一口, “呼!好吃!” 还有些烫,吹了两口喷香扑鼻的热气自那被撕掉的肉里溢了出来,这厢转身边走边吃,却是在两个小儿子惊怒交加的目光中,就这般走掉了! 走掉了! 双胞儿这厢竹篮打水一场空,伤心“失落”得眼泪立时狂飙了出来, “爹啊!你太坏了!” 双胞一面哭着一面却还是乖乖儿回到书房之中,这回他们知晓自家老子是来真的,若是再不好好儿背书,真要饿死了! 摸了一把咕咕叫的肚子,认命的坐到书桌前头,抱着书本死命的啃,总算他们脑子不笨,只是贪玩了些。 这厢下了死力背书,总算是赶在天黑前头将那书背了下来。 急忙忙赶在饭点时来寻了林玉润,见着亲娘们立时便扑了过去, “娘啊!” 双胞泪眼浠浠的,你一句我一句将自家亲爹的劣迹告发出来,引得林玉润笑得捂着肚子直叫哎哟,两旁伺立的宫女们听了也是忍不住的想笑,只是她们那敢取笑两位殿下,只得拼命咬了唇,身子抖个不停。 林玉润好不易止了笑,擦去了眼角的泪水问道, “你们那书可是背出来了?” 双胞连连点头, “背出来了!背出来了!” “即是这样,你们爹爹也快回宫了,待会儿便背给他听吧!娘吩咐御膳房里先预备好你们爱吃的!” 说罢怜惜的亲了亲他们可怜巴巴的小脸, “可是要吃肉?” 双胞一脸悲愤,异口同声道, “吃烤乳鸽!” 被赵旭这般收拾过了一回,双胞便是再皮也不敢耽误了课业,那沈先生不知就里,只当自家教导有方,日日恩威并施,令得两位皇子顽石转性,私下里十分得意,抚着胡子点头赞道, “孺子可教也!” 在宫里赵旭也是得意洋洋在向自家皇后邀功道, “我这法子可是好?一不打二不骂,照样能收拾了他们!” 林玉润笑着夸他道, “陛下英明神武,臣妾佩服的五体投地!” 赵旭闻言邪笑挑眉着过来抱了她, “如何个佩服的五体投地法?朕倒是要请教娘娘!” 林玉润勾了他脖颈媚笑道, “陛下要瞧,臣妾自是从命的1” 接着他扶腰身的劲儿,往上轻轻一纵便双腿环了他虎腰,两人勾勾缠缠一同滚入了那绫罗帐中…… 双胞这厢被赵旭收拾了一回,虽是不敢再耽误功课了,只却那里按捺得了那两颗天生不耐寂寞的心? 这厢好了伤疤忘记了痛,老实了没有几日便又想起了他们的探险寻鬼的大业来! 蜀哥儿问那定哥儿, “前头我们召不出鬼来,可是因那黄符不好?” 定哥儿想了想道, “那黄符是曲三儿送我的,说是他们家闹鬼,他爹请了道士作法,他瞅空子悄悄偷的!许是偷来的不能用?” 蜀哥儿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我们自家去寻个道士弄几个?” 定哥儿皱眉头道, “怕是不好溜出去!” 他们早晚都有侍卫乔装接送,哥几个都是一同进进出出,若是想偷溜难保不被发觉! 蜀哥儿想了想道, “这事儿,只怕不是我们单单能干的,不如寻个帮手?” 双胞这厢你望我眼,我望你眼,相视一笑, 说起帮手的不二人选,自然是比他们胆大百倍,身手好,脑瓜子又灵便的二哥喽! 第三百六十五节 夜探 因心里有事儿,第二日卯时一刻,双胞也不要伺候的宫女太监三催四请,自家爬起来穿好了衣裳,也不用早膳,背了书袋便往豫哥儿那宫里跑。 豫哥儿早已起床在院子里练了一趟拳,这厢擦了身上的汗水正坐在桌前用膳,见双胞来了很是稀罕, “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四、老五你们竟这般早便起了?” 往日里这两个最懒,常常坐在马车里头等上半个时辰,才见他们睡眼惺忪的上来。 “二哥!” 两小腆着脸挨过来冲着豫哥儿傻笑,豫哥儿身子后仰,脖子一缩,眼一瞪, “做甚么?” 笑得这般献媚准没有好事儿!自家这两个弟弟自家知晓,就是两个傻大胆儿,那闯的祸事连他瞧了都要捂脸! “二哥!” 蜀哥儿贴了过去,眨巴着眼, “二哥!我们有好事要邀你一同去!” “好事?什么好事儿?” 这两个小子能有什么好事儿? 定哥儿悄悄儿凑到他耳边道, “这宫里头有鬼!我们去捉鬼!” 捉鬼是好事儿么?豫哥儿嗤之以鼻, “胡说八道!这世上那来的鬼!” “是真的!是真的!” 两人瞪大了眼,支了右手三根指头发誓, “我们悄悄听那宫女们闲聊,说是那冷宫里头时时听到女鬼呜咽的声儿……” 豫哥儿还是摇头道, “冷宫里无人,又四处破败被风一吹自是吱呀乱响,宫女们以讹传讹你们也信?” 双胞闻言却是急了,当下一左一右吊了他的手臂道, “二哥是真的!我们那一晚去冷宫了……” 豫哥儿挑眉, “你们晚上去冷宫了?” 双胞连连点头道, “就是那一晚,我们悄悄儿去了,真有女鬼!” “你们瞧见了?” “没瞧见……不过我们听到了!” 那一晚双胞闯进冷宫里头,真在一处破败的宫殿里头,听到了一阵阵咚咚的声响,他们便以为女鬼在此,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便烧了黄符,大声念咒要召那女鬼出来,他们念得越大声,那声响就越急,他们停下来时,那声响却又渐渐消失了! 两人将那在冷宫中的所见一讲,豫哥儿也被挑起了兴趣,这厢左右瞧了瞧双胞,沉下脸,竖着眼, “你们两可有骗我?” 双胞将那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 “二哥,我们决没有骗你!” 豫哥儿道, “要是骗我,小心你们俩的屁股!” 双胞听他那口气知他也是动了心,当下嘻嘻笑道, “二哥,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冷宫?” 豫哥儿摸了摸下巴, “别急,若真有女鬼,这事儿还要准备周全些才是!” …… 隔了几日,这天几位皇子仍是照常进学,午时下学便由侍卫们赶了马车接回宫中,待到保官、豫哥儿与湘哥儿坐上马车,却是左等右等,等不到双胞出来。 保官皱眉道, “四弟、五弟又被先生责罚了么?” 这样的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双胞被先生留堂、罚站、打手掌心,总要耽误一会儿才能出来。 豫哥儿道, “这两个臭小子,我去瞧瞧!” 说罢不等保官点头,便一撩车帘人已是下去了。 保官笑道, “二弟平日里最烦两个弟弟,今儿怎么倒要去瞧他们了!” 莫不是等的不耐烦了,要去亲自动手教训他们一顿? 湘哥儿听了眼珠子转了转并没有说话。 两兄弟在马车之中又等了足足两柱香的功夫,却见双胞哭丧着脸出来,这厢爬上马车,保官忙伸手去拉他们, “咝!” “大哥,你轻些!” 翻了手掌一看,两双小手红通通的,保官瞧了又是心疼又是恨他们太调皮, “今儿为何又被打了?” 双胞互望一眼,却是都嘟着嘴不说话,保官只当他们爱脸子不肯深说,当下只是笑了笑,才想起没见豫哥儿, “二弟呢!没有同你们一起出来!” 双胞眼珠子一转,定哥儿道, “二哥,在后头与先生说话呢!” 正说着豫哥儿跟着出来了,手里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撩帘子上了马车。 前头侍卫见人齐了,便一扬马鞭,车轮吱呀一声滑动,滚滚向大街而去。 “二哥!你拿的什么?” 湘哥儿一双眼直盯着他那包袱看,豫哥儿哈哈一笑道, “没什么,不过是些同窗送的小玩意,我放在学堂里忘了拿,这会子想起来了!” 却是收到了自家腿旁边不让人看! 湘哥儿那眼珠子从豫哥儿脸上,又转到了双胞的脸上,却是紧闭了嘴没有说话。 马车进宫门时,豫哥儿将东西踢到了座子下头,用长袍掩了,那例行检查的侍卫自不好搜皇子们的马车,只是粗粗瞧了一下便退了开去。 豫哥儿见湘哥儿瞧着他脚下,当下哈哈一笑道, “同窗送的那些小玩意又零又杂,我可不想让他们给我弄乱了!” 几兄弟都知晓豫哥儿的脾气,保官倒是没有起疑,湘哥儿却瞧了他们这一番作派心下却起了疑心! 回到宫中,便去林玉润那处请安,林玉润瞧双胞那一双手很是心疼, “今儿怎得又挨先生罚了!” 双胞忙道, “娘,不疼,今儿只是不小心洒了同窗的砚台罢了!” 他们那里是不小心,分明是故意寻了一个平日里瞧不顺眼的,过去祸害人,被先生瞧见了留下来打了板子,又听了一番令耳朵能生出茧的恭敬友爱,才算是脱了身,这厢才能给豫哥儿争到时间溜到外头寻人买黄符、黑狗血、桃木剑、朱砂等等捉鬼的东西。 双胞一面让宫女轻手轻脚的上着药,一面互视一眼, 二哥,这主意可真馊! 吃罢了饭,自然是各归各宫午休,下午照常练拳、写字。 晚膳吃罢之后,保官带着几位弟弟退出了中宫,瞧了瞧双胞的手道, “瞧着已是好的差不多了,今晚回去再涂一回药明日起床便好了!” 双胞嘻嘻笑道, “早就不疼了!” 保官瞧着他们那没脸没皮的样儿,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摸着他们的头叹了一口气道, “四弟、五弟,你们也收收性子吧!今儿娘瞧见你们的手,眼泪都快下来了!” 双胞忙肃容点了点头, “大哥放心,就这最后一回啦!” 下回再怎么也不这么傻啦! 兄弟们立在那处又说了几句话才散了,豫哥儿冲着双胞打了个眼色,自家先回宫去了,湘哥儿眼角余光瞄到却是心里一动。 是夜,鼓打二更,豫哥儿背了一个包袱出现在了那窗外头, “喵呜……” 这厢暗号一响,窗户便打开了,露出双胞两张兴奋的脸来, “二哥!” “嘘!” 豫哥儿环顾四周,冲了他们招手, “悄悄出来!” 双胞轻手轻脚翻了出来, “二哥!我们现下就走?” 豫哥儿点了点头, “你们头前带路!” 双胞前头去过,自是要熟悉一些的, “小心些,这宫里的侍卫功夫高强,小心被发现了!” 双胞不以为然摆手道, “二哥放心,上一回我们两人在这宫里逛了大半夜,也没有人发觉!” 自家倒觉着十分的得意,能瞒过爹爹身边的高手,我们兄弟的功夫不说数一数二,数三数四还是稳当的! 豫哥儿抬头冲着高墙翻了一个白眼儿, 这两个笨蛋,还在那处沾沾自喜,只怕侍卫们是得了爹爹吩咐有意放水的! 想到这时便明白了,怪不得双胞要被爹爹罚,只怕是早知晓他们在这宫里乱逛了,不过爹爹即是事后一言不发,必也是默许了的! 豫哥儿猜出了自家老子心思,倒放了些心。 只要不闹得太过,爹应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当下跟了双胞往那冷宫走去, “三哥,走这儿,这处路近些!” 两边高高的宫墙,中间一条长长的夹道,许久没有人走动,道路两边有青苔丛生。 这宫里人还是太少,宫殿又太过庞大,许多地儿都照看不到,杂草乱石、残漆断瓦再配上前朝各种鬼怪传说,幽静阴冷之中未免让人心生寒意。 不过对于胆上生毛的赵氏兄弟来说,这便是绝佳的探险寻秘场所,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皇宫大内更令人想一探究竟的了! 兄弟三人走在这长长的夹道之上,今儿晚上应是早就准备,几人都换了那薄底软靴,走在路上声息很小 趵趵……趵趵……趵趵……趵……趵…… 豫哥儿耳朵一动,看了看脚下,又瞧瞧双胞, “嗯……” 趵趵……趵趵……趵趵……趵……趵…… 走了几步,有别于三人脚步的声向自后头响了起来, “嗯?” 豫哥儿伸手一拉双胞,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后头那声响立时也停了下来。 豫哥儿冲两人使了一个眼色,三人深吸一口气,齐齐抬右脚,轻放,抬左脚,轻放, 趵……趵……趵趵…… 后头有人! 三人都是一惊,豫哥儿也是心中纳闷,这宫里头的侍卫功夫真如此不济,竟能被自家听出声响来! 不对! 豫哥儿暗中摇头,爹爹身边的人,功夫有多高他可是知晓的,别说这隔了七八丈远,若是他们有心便是贴着你后背走,也能做到悄无声息。 不是侍卫! 第三百六十六节 不见 豫哥儿瞧了瞧前已到了左右分岔路之处,便冲双胞打了一个眼色,两人点了点头,再走了几步三人突然一声不吭,闷头往前头急奔,豫哥儿向左,双胞往右,竟是分开跑了。 那后头的人也顾不得隐藏身形,忙咚咚咚跑了过来,左右瞧瞧却是半个人影都不见! “糟了!” 想了想却是往右边追了下去,跑了一段那左右高墙阴影之下,双胞突然窜了出来, “哈!” 蜀哥儿这厢上来便是一拳,那后头来人举手格挡,定哥儿的拳头又到了,却被人晃身躲过。 “你们……” 那人开口正要说话,却被赶过来的豫哥儿自后头锁了脖子, “二……哥!” 那人挣扎着叫了一声,豫哥儿一听竟是湘哥儿的声音,忙松了手,兄弟几人打了个照面,不是湘哥儿是那一个? “三哥!” “老三!” 湘哥儿吐了一口气,揉了揉脖子, “二哥,有好玩的事儿,为何不叫上我?” 双胞听了哈哈一笑, “三哥,早知晓你也想来,我们便叫你了!” 湘哥儿问道,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我们去冷宫捉鬼!” 湘哥儿上前一人拧了一个耳朵, “这般好事儿竟不叫我,只想着二哥!” 双胞捂着耳朵唉唉叫唤, “谁知晓你来不来,若是把这事儿捅给爹知晓,岂不完蛋了!” 豫哥儿见他们闹了起来,忙拦道, “小声些!” 三人忙噤了声, “嘘!走!” 这厢双胞打头,豫哥儿和湘哥儿跟在后头又往那冷宫去, “老三,你出来宫里人可有发觉?” 湘哥儿笑道, “二哥,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么!” 豫哥儿点了点头,湘哥儿自来脑子灵便,今儿在马车上他就心里暗忖,怕是被老三瞧出了什么,果然……今儿晚上他便跟出来了! 兄弟四人悄悄儿潜至冷宫,在外头见着那落了漆的宫门正随着夜风,轻轻摇晃着,上头那泛着绿斑的大铜锁,轻轻撞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下又一下似撞到了人心里,胆小的人瞧见眼前破败阴森的样儿,只怕早已吓得转身就跑了。 只这几个初生的小虎崽子却是并点没有感受到这可怖的情景,反而一脸兴奋! 双胞早来过一次,这厢几步冲上台阶去,用细丝在锁眼儿里拨弄了几下,咔嚓一声,深夜之中传出老远。 “打开了!” 定哥儿推开门头一个便钻了进去,蜀哥儿冲后头招了招手, “二哥,三哥!” 豫哥儿与湘哥儿互看一眼,湘哥儿先上了台阶,豫哥儿过去身子抵着门,向外头张望几下,特意还瞧了瞧那高墙拐角之处,这才扯了扯嘴角跟着钻了进去。 “吱呀!” 大门被他从里头推上了,在那墙头上有人悄声道, “你们且给我盯好了,我这厢速去报了陛下知晓!” 有人飞身离开,墙头上有人叹了一口气道, “兄弟们走吧!今儿晚上可要打起精神来!” 这厢只听得呼呼风声,几个身影如那巨大的鸟儿一般,斜斜向上飞起,又向那冷宫的方向缓缓落了下去。 赵旭得信儿时正在皇后宫中,夫妻二人今晚刚经了一番恩爱,两人洗沐之后正要重新上床,却听得外头小太监来报, “陛下,侍卫头领荣州求见!” 林玉润听了抬手掩了嘴边的呵欠, “这般晚了可是有事?”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道, “是几位殿下……” 赵旭坐直了身子, “让他进来!” 说罢自家掀了被子,披了件衣裳便到外间去了,林玉润也披了衣裳跟着到了门口止步,却听外头有人报道, “陛下,几位皇子今儿夜里闯了冷宫!” 赵旭皱眉, “几位,除了那两个小的还有谁去了?” “还有……二殿下和三殿下!” 豫哥儿和湘哥儿也去了! 赵旭听了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挥手道, “仔细看着,等明儿一早朕再同他们算帐!” “是!” 荣州退了出去,赵旭进来见林玉润立在门口,伸手捏了捏她的手, “回去睡吧!” “孩子们这是闯祸了么?” 赵旭笑道 “无事,不过是胆上生毛想夜探冷宫罢了!有侍卫们守着呢,等他们玩累了自家便回来了!” 林玉润掌管后宫也是亲历亲为的,这偌大的宫殿她都是一个个查过的。 孩子们闯的冷宫应是在皇城西南角一隅,那处在前朝时便已经破败,到了这一朝更是无人去修缮管理,里头杂草丛生,蛇虫横行,便是白日去里头也是阴气森森瞧着吓人,这几个孩子也真是胆子够大了! 这厢想着林玉润又气恼又担心, “孩子们怎会想到去那处?” 赵旭搂着她上了床道, “左右还不是闲的!无事,你且好好睡养足了精神,明儿一早再训他们!” 说着轻轻拍着她的背部,两人这厢本就酣战过一场,林玉润早就倦极,被他连哄带劝终是闭上了眼,虽是睡着了却不安稳,在赵旭怀里转来转去,害得他也跟着没有睡好。 心中不由恨恨骂道, “这几个小兔崽子,明儿天亮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到了寅时一刻他便起了身,问外头伺候的小太监, “侍卫可有来报?” 小太监道, “禀陛下,还未曾来报!” 赵旭不由皱眉, “算一算也应出来了!” 也不知这几个小子在里头弄什么鬼! 林玉润今日睡的浅,赵旭起来走动,她也醒了跟着起身,这厢伺候着赵旭穿好朝服,又用罢了早膳,却还是没有人来报。 赵旭隐隐有些担心,林玉润看时辰不早了便催他道, “你且先去,我派了人去问问!” 赵旭点头走了,他前脚刚走,后头人便来报, “侍卫头领荣州求见陛下!” 林玉润道, “宣他进来!” 那荣州进来,不见陛下只有皇后娘娘在上座,当下跪倒施礼, “娘娘……千……千岁!” 他乃是赵旭身边十六亲卫之一,跟着赵旭南征北战,为人谨慎沉稳,赵旭入了宫便让他做了这大内侍卫之首。 林玉润现下瞧他却是脸色有异,那额头在灯光下头闪闪发亮显是出了汗,心下便觉有些不妙,便问道, “几位皇子可是回宫去了?” 荣州抖了抖身子, “禀皇后娘娘……几位……几位皇子不见了!” 林玉润乍一听,疑是自家听错了,站起身来又问, “你说什么?” “几……几位皇子不见了!” 林玉润听了却是只觉眼前一花,扑嗵又坐了回去, “不见了?怎么个不见法,你说清楚!” 这大内皇宫还有侍卫守着,几个孩子怎么会不见了? 荣州额头冷汗刷刷往下流, “几位……几位殿下,进了冷宫之中初时还在殿中四处乱闯,后来进了一间半塌的偏殿之后,人……人便莫名不见了!” 林玉润闻言只觉着两耳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发昏,这厢五指蜷缩狠狠掐在了自己掌心上,掌心一疼人也变清醒了。 林玉润咬着牙问道, “你们可有四处寻找过?” “已是寻过三四遍了!” 只差没有将那冷宫的屋顶掀了,挖地三尺了! “外头可有人进来?” 荣州摇头道, “昨晚里外侍卫皆无松懈,并无人夜闯大内!” 自然也不能说没有那身手高绝之人能瞒过侍卫进入皇宫,只是要在皇宫大内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眼皮子下头消无声息的将几个孩子全数弄走,只怕实在难如登天了! 更何况豫哥儿的身手,如今已是很不错了,便是连赵旭也称他在豫哥儿的年纪也没有这么好的身手,放到江湖上也能抵上个三流了,那能这般轻易,被人制服弄走的? 孩子们到底去了那儿? 林玉润心下纷乱,头一个自是想到赵旭。 不行,他现下还在朝上,不能惊动他! 我要去亲眼瞧一瞧! 想了想扬声道, “来人啊!备马!” 这厢吩咐荣州回去再找,自家转身进了内室,手忙脚乱的换衣裳,那昭华见了忙与珍珠过来帮手,将一身宽袍大袖换下,寻了那短衣小靠出来穿上。 马是御马监里拉的一匹,林玉润翻身上马,鞭子一扬便往冷宫那处奔去,后头珍珠见了忙派人去报与赵旭得知。 那冷宫离得远,弯弯绕绕少说也有六里路,若是用脚走怕要小半个时辰,打马过去自是快多了。 旁人不敢在这皇宫之中纵马,林玉润却是不在此列,当下连抽马臀急急赶了过去。到了冷宫却见大门敞开,里头一众侍卫正在四处寻找呼喊! 这厢见了皇后娘娘打马过来,忙去跪地相迎,林玉润摆手道, “这时节便不用行虚礼了!你们之中那些人是昨儿晚上暗中守护几位殿下的!” 有那几个应声出列, “启禀皇后娘娘,是微臣等!” “昨儿几位殿下由那处进来,又进了那一处,在何处不见的,你们一一道来!” 打头的侍卫起身指道, “几位殿下自那大门处进来,入了正殿,在那正殿之中烧黄符念咒,之后又聚在了一处小声说话,之后便进了那偏殿之中……” 第三百六十七节 密室 说罢将那手往一旁的指了指,林玉润急步过去,边走边问道, “殿下们说了些什么?” 侍卫嗫嗫道, “微臣等分散在各处,殿下们靠在一处说的小声,却是没有听到!” 林玉润进了那院子仔细查看,院中杂草齐腰深,被侍卫们来回走动早已踩倒,再看那偏殿早塌了一半,满地的残砖烂瓦。 不远的角落处还有悉悉索索声传来,显是那被惊动的虫蛇不愿离了巢穴,在周围不甘心的游走。 林玉润问道, “可有人听见殿下们说些什么?” 侍卫们你看我眼,我看你眼,有一个出列道, “禀皇后娘娘,微臣那时隐身房梁之上,殿下们耳语听不清楚,只隐约听四殿下说了一声,听……有声儿!” “听……有声儿……” 林玉润皱了眉头, 孩子们调皮来这处寻鬼怪,深夜之中难道是听出了什么响动? 她低头沉思,众人见她不语也不敢说话,良久林玉润神情一动问道, “你们可是听到了什么声响?” 众人都是一默,却是疑惑的摇了摇头,林玉润上前几步往那偏殿去,立在残破的台阶上头抬手示意, “噤声!”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静立在那处,不久耳边呼呼风过,再等了一会儿却听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声响。 咚……咚……咚……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 “娘娘,确是有声儿!” 林玉润点了点头,指了指破败的宫室, “那声儿似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说着便抬脚往里走,众人忙跟了进去,却见这宫室早已败得不成样子,上头房梁垮了一半,里头家什还在,早被虫吃鼠咬的腐朽不堪。 这宫室不大,左右不过二十来步,里头一眼都能瞧完,那里有孩子们的影子! 林玉润立在那处挥手示意,众人会意都屏住了呼吸, 咚咚咚…… 那声儿一下一下十分有节奏,便在这室内却不分清是墙上还是地下传来的。 林玉润试着叫了一声, “豫哥儿!湘哥儿……” 又静下来听, 咚咚咚咚…… 这下敲地十分密集, “蜀哥儿……定哥儿……是娘来啦!” 那咚咚声立时敲地又杂又乱,显是几人所为! 林玉润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孩子们还在,定是被困在这里某处了! 当下扬声道, “豫哥儿,你们继续敲别停下来,娘想法子来救你们了!” 里头显是听到了,那声儿便一直响着没有停下来。 林玉润回头吩咐道, “将这里头的东西全数搬走!” 侍卫们这厢过来七手八脚将里头东西全数顺到了外头院子里,林玉润又命他们掀开了上头半榻的屋顶。 外头的光线直直照了进来,宫室之中立时纤毫毕现,除了四面墙与那地面上的方砖,再没有东西了! 林玉润仔细打量墙上,这才发觉东面墙上有一出颜色有微微不同侍卫们上前查看, “禀娘娘,这处应是一个密门所在!” 林玉润点了点头, “可是有打开的机关?” 侍卫们四下寻找并无所获,有一个便道, “禀娘娘,微臣出身江湖,这类机关也是听人说过,墙上有门,机关多在地面上头!” 林玉润低头瞧那地面,灰尘厚得能盖了脚面,那里能瞧出蹊跷来!当下命人, “把这地上弄开净!” 立时有人寻了工具来清理,外头荣州却是到了,林玉润敢纵马在大内奔驰,荣州却是不敢,凭了一双肉脚急速飞奔过来,饶是他身负轻功,也要长出几口气的。 “皇后娘娘!” 林玉润点了点头立在一旁瞧着众人将那地面打扫开净。 这厢再仔细一看,却见这宫室里是铺的青石地面,只是在房屋四角上各铺了四块一尺见方的黑色石砖。 那石砖铺在角落阴影处,若不是这般掀了屋顶仔细查看,寻常时候那里能查出来! “娘娘,这处便是机关所在了!” “哦,如何打开?” 这个荣州却是知晓的,当下道, “娘娘,这机关却是需四人同时开启才行!” 说罢叫了四人侍卫过来,分站至了四角,待最后一个上去时,只听得墙上咔咔做响,荣州忙拦在了林玉润身前。 那面墙上现出一道尺厚的门来,这厢以中部为轴,缓缓转动开来,咔咔定在了当中。 那打开的门洞里探出来定哥儿身子,头一个便在人堆里瞧见了林玉润,忙跑了出来一头扎进她怀里, “娘!娘!你可来了!” 那一头一身的灰,连脸蛋上也东一道西一道的。紧接着蜀哥儿、豫哥儿与湘哥儿都从里头钻了出来, “娘,幸好你来了!” 孩子们都过来拥到了林玉润身旁, “娘!娘!我还以为要被关在里头一辈子呢!” “娘啊!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林玉润忙打蜀哥儿的嘴, “傻孩子!叫你们皮,这下子晓得晓得厉害了吧!” 豫哥儿凑过来悄悄道, “娘,那里头有一具死尸!” 林玉润一惊,豫哥儿又道, “昨儿刚死没有多久的,是名女子!!” 孩子们竟是跟一具女尸呆了一夜上么? 林玉润又心疼又生气,拍了拍豫哥儿的背, “你们能不少皮一些,让为娘我少担点儿心么?” 豫哥儿知她心思,牵了她的手嘻嘻笑道, “娘,无事,你瞧我们不是好好的么!” 那荣州在洞口处探了探回身禀道, “娘娘,里头似乎还有密室,容微臣进去探一探!” 林玉润点了点头, “小心些!” 荣州要带了人进去,定哥儿忙叫道, “等一等!” 这厢叫了人搬了块石头挡在了门前, “我们昨儿晚上进去,那门便立时合上了,这门里头打不开,只有外头才能打开!” 他们这也是该的,昨儿晚上进来四处听那声儿,却是时断时续到后头没了声息,豫哥儿耳朵尖说是从墙上传来的,四个人便沿着墙一路听过去,正巧一人站了一个角,便把那机关打开了。 四个小子也是胆子大,二话不说便钻了进去,谁知那机关竟悄无声息的关上了,待到他们回过神来时,已是再打不开门了! 这厢顺着密道进去,在密室里头又发现了刚断气的女人,手上还拿了一块金砖,想来前头那敲击之声便是她传出来的。 这女人定是在里头困了许久,一直敲击地面发出声响,将四个孩子引来了,自家都是没有撑到最后一刻! 塞好了门,荣州领了几名侍卫打了火把进去,隔了一柱香的功夫退出来禀道, “娘娘,里头是一条密道,进去有一间密室,里头四面紧闭却是有一具女尸在里头,瞧那样儿竟是新死不久……” 说罢顿了顿道, “微臣瞧那穿着打扮,竟似前朝嫔妃!” “哦?” 林玉润挑眉, “将她弄出来!” 荣州犹豫道, “娘娘!死尸污秽,怕冲撞了您!” 林玉润摆手道, “无妨!我不怕!” 这光天化日又这么多的人在跟前,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却要将孩子们送出去,几个孩子都不走,湘哥儿道, “娘,我们不怕,昨儿夜里还瞧了她一晚上呢!” 林玉润嗔他一眼, “你还敢说!” 平日里这孩子最是沉稳机敏的,怎得跟着他们胡闹起来了! 湘哥儿嘻嘻笑着退到了一边,瞧着两名侍卫将那死尸抬了出来,林玉润一看却是咦了一声,她那脸色虽是呈死灰状,脸颊瘦得脱了形,但还是依稀能瞧出模样来, “这女人的样儿不是那崔真真么?” 不对呀!崔真真不是让秦三爷夫妇带走了么?她为何会在这处? 又仔细瞧她,却见那脸部边缘有干裂的翘起,皮肤也有许多褶皱,荣州瞧了道, “娘娘,这女人戴了人皮面具的!” 说罢便抽了腰尖佩刀灵巧一挑,人皮面具去了又现出一张脸来,林玉润仔细一瞧还是认识的, “是她!” 却是与李昂一同逃走的司琪,林玉润被娲女派虏去那一段日子里,在那宅子里见过司琪,脑子里却是有些印象的, “她怎么会在这处?” 林玉润自是不知晓司琪为何在这处,只是她也知晓娲女派早已渗入前朝各处,在皇宫之中见到娲女派的人也不稀奇! 不过她是怎么进去? 应不会是从这间屋子里进去的,前头他们进来时林玉润已经看过了,墙上本是完整的一块,却是因着孩子们进去后裂开了缝隙,那缝隙十分新鲜,显是只动过一次。 若是司琪从这处进去,必不会是这个样子! 林玉润问道, “里头可还有其他东西?” 荣州道, “还有一块金砖……” 说罢将那金砖用一块布包了,双手呈上来。 林玉润仔细观瞧,这金砖做的五寸长三寸短,有两寸厚。一角已是有部分损伤,显然是因那女子用力击打之故。 这金砖上头还有字,上书天字号,肆玖拾捌,赤坊张匠制。 这个皇宫大内制的金砖,有编号,制作工匠的姓。 只是司琪拿了一块金砖进入这四面封闭的密室做什么? 这金砖是大内储存用,不会赏赐嫔妃,司琪又从何处得来?()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六十八节 绞链 林玉润心里一动道, “你们瞧瞧那里头可有别的出口?” 侍卫们将在里头仔仔细细将那边边角角敲打过之后, “禀皇后娘娘,里头地面之上确是有一处机关,不过绞链已被卡死,不敢擅动!” 荣州禀道, “娘娘此处怕是要请机关高手来修复了!” 林玉润点了点头, “即是如此,我们便回吧!” 说罢领了几个孩子往回走,蜀哥儿和定哥儿却是不死心的频频回头,豫哥儿在后头瞪了他们一眼,两人这才一缩脖子老老实实跟着走了。 那头赵旭下了朝回到后宫,见着几个小子便吹胡子瞪眼,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如今是越发混帐了,都给我统统滚到校场去!” 这厢带着几个垂头丧气的小子去了校场,要好好儿收拾他们一顿。 保官得了信儿过来,瞧见几个弟弟打着赤膊,已是累的汗流浃背喘得不行,自家老子在一旁双手抱胸冷冷的盯着他们,在那脚步拖拽、动作迟缓的便一个鞭子过去。 他那鞭法是出神入化,打在身上不过浅浅一道痕迹,痛的要死却伤不了骨头。 豫哥儿几个见了保官过来,忙冲他打眼色,保官瞧了瞧正沉着脸立着眉毛,双手抱胸的赵旭心下隐隐有些发怵, “爹爹!弟弟他们还小……” 赵旭回头瞧了他立时道, “若是要求情便免了!” 保官一咽,只能无奈的冲几位弟弟摊了摊手,在他们失望的目光中回转后宫去陪母亲了。 林玉润拉了他的手笑道, “我们保官是好孩子,才不似弟弟们那般调皮,正因让你爹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才是!” 保官抿嘴一笑,心下却升起几丝黯然来, 母亲,我倒愿与弟弟们一起受罚! 弟弟们做的事儿,他已经知晓,夜闯冷宫却是没有一人想到要叫上他,是因为我与你们并不是一个亲娘么? …… 那冷宫中密室的机关请了高手来修复好后,事涉皇城机密,荣州不敢擅自做主便去禀了赵旭, “启禀陛下,那密室机关已是修复,可另通别的地方,微臣意欲派了人打开机关,进去探查一番!” 旭听了挑眉头冲林玉润道, “我先头特意翻阅过修建这皇城时的卷宗,上头曾记载过密道四条,密室一十八间,现下密道寻到了四条,密室却是只寻到了一十二间,只怕这其余的六间便要着落在这处了!” 当下倒是起兴致, “我到要去瞧瞧,这刘氏王朝到底还剩下了些什么东西!” 林玉润笑道, “臣妾愿与陛下同往!” 赵旭却是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笑道, “这皇城之中密处都设有机关,那密室也没有探查清楚,待朕为娘娘打个头阵,有好玩儿的便请娘娘过去!” 他即是这般讲了,林玉润也不好再说,当下点头称是! 冷宫之中那间宫室早已被侍卫里外把守,墙上的密门也被拆了下来,过了能容一辆推车的密道,走了百步便到了那司琪伏尸的密室,赵旭上下打量这一处密室,里头除了四墙,便是一处墙角处立有一根高不过半尺,粗细不过手腕的木头棍子,这棍子下头插了一半在地面的洞中,却是不知做何之用。 这时那荣州带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过来,那老者见了天子便跪下叩首道, “草民王三指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赵旭点了点头,让他站起来回话, “你可是精通机关?” 那王三指垂头道, “回禀陛下,草民家中世代家传制作机关暗器!” 这王三指是江湖上精于机关之人,荣州手下便有这王氏族人,这厢却是专请了王氏族长王三指出手。 赵旭点头道, “这密室之中的机关王老先生可是修复了?” 那王三指道, “回禀陛下,草民已是修复了这密室机关……” 赵旭点了点头问道, “王老先生可瞧出这密室四面紧闭,里头空无一物,以前是做什么用的?” 那王三指道, “回禀陛下,但凡建筑内的密室大多用来藏人藏物,只是这间密室却是与别不同,它却是用来做搬运人物之用的!” “哦,如何做搬运之用?你且仔细道来?” 那王三指道, “这密室的进出门户便是在冷宫之中,有人使用时便从外头踩上四角机关,将门打来,人进入其中外头门户便关闭……” 说着指了中间一块颜色略有不同的砖块道, “进入这密室之中再将这机关打开,密室便整个滑动,再进入另一个入口!” 这厢过去掀了那砖块,露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洞口来,里头却是有一个铁打的拉环, 王三指道, “陛下,这拉环便是机关所在,用力拉动便有绞链出来,奋力拖动绞链便能令这密室滑动,可用来搬动重物。” “哦?” 赵旭左右上下瞧了瞧,这间密室说大自是不大,但说小却是不小的,六尺见方大小,高矮有两人高,光靠拉动绞链便能移动这密室? 王三指道, “陛下,这密室下头按有设计精巧的滑轮,拉动绞链只是松开了阻挡,密室便自然由重力推动滑行……前头便是有人将那绞链用东西卡死,因而无法再移动密室,那破坏之人只怕也不知密室只能进不能出,到了这处却是被困在了里头,再也不出去了!” 赵旭点了点头道, “朕于机关暗器一道涉猎不多,倒是没有见过般精巧的,那你且移动机关,瞧一瞧能通往那一处?” 那王三指犹豫道, “陛下,皇城密室大多有机关埋伏,前头却是没有探明过……” 荣州也道, “陛下,还是让臣等先在前头探查一番吧!” 赵旭摆手笑道, “千军万马都不怕,还怕这小小的机关埋伏……” 说着一指点了王三指, “将机关打开!” 荣州知他说一不二的性子,当下也不敢多说便退到了一边,只是在一旁冲一干手下打了眼色,暗暗打起精神小心提防,一有异动立时挺身护驾! 那王三指过去将手环拉起,只听得下头咔啦啦一阵响动,便拉出了约有五六尺的绞链,再将那铁环套在了角落处的木棍之上。密室右侧有门缓缓自墙缝之中探了出来,随后便合上。 众人四下乱瞧,脚下果然微微有振动传了出来,隔了片刻有缓缓移动之感,却是平直的向一侧滑动,众人分开八字步稳住了身形,耳朵边上隐隐传来轰隆隆声响。 这厢过了若有半柱香的功夫,才算是停了下来, “咔咔咔……” 密室左面墙上有门缓缓的移开,荣州忙挡在了赵旭身前,待到门全数洞开却是显出一条密道来。 侍卫们便派出两人进入密道之中探路,他们都随身带了引火的折子和油浸过的火把,见密道两旁都附有油灯,当下凑过去一一点燃…… 赵旭出了密道问那王三指, “这密室又如何再回到原处去?” 王三指应道, “陛下请看!” 说罢待得众人都进入密道之中,才将铁环自木棍上头取出,绞链重又缩了回去,将铁环放好再盖上砖块,只听那门上咔咔做响,他忙又拉起了绞链重新套了上去, “陛下,这密室下头连接着皇城下的暗河,下头应是连接有似水车一类的机关,这样绞链放回之后便与那机关相扣,人离开之后这密室便利用河水之力再推回原处,只是耗时颇长,只怕需一天一夜!” 赵旭点了点头,怪不得只做那单向之用,若是再自这密室回去,怕是要将人等得心焦了! 这厢王三指还是让那机关卡住留下了退路。 赵旭瞧瞧前头阴暗的密道,两旁油灯轻轻摇曳道,心知这密道必是设有通风孔,便也不怕憋闷至死,当下哈哈一笑道, “走!且到前头去瞧瞧!” 前人即是有这样设计,那定是还有出去的道路,只是那死在密室的女子是怎么进入密室之中的?为何不从另一头出去? 众人顺着密道行了两百余步,眼前便豁然开朗,却是一个十分宽阔的巨大密室,里头高矮不一码放着无数的箱子。 荣州点了两个侍卫道, “你们去打开瞧瞧!” 一旁的王三指闻言忙上前拦道, “且慢!” 说罢快步走上前去仔细打量,又嫌墙上的油灯太过昏暗,便取了侍卫们随身带的火把点燃,凑上去仔细查看,回转身来庆幸道, “陛下,幸得没有冒然掀箱子,这些箱子之中十有五六都装有机关暗器,一旦打开便有暗箭射出,掀箱者必中箭无疑!” 侍卫们闻言都是面面相窥,幸好没有掀那些箱子,要不然只怕这小命便要交待在这处了! 赵旭听了却是双眼放光, “好好!倒也有趣!” 说罢自家走了上去左右查看,半刻之后突然嘿嘿一笑,猛然伸手掀了那箱盖,后头众人一见却是大惊失色, “陛下!” 却见那箱子里头果然射出来五道寒光,直奔赵旭面部、胸口、小腹处而来,荣州当下是大惊失色抽了腰中长剑便要格当,却见赵旭似是早有准备,那箱盖一掀人已闪到一旁,随手抽了一旁侍卫的腰刀, “当当当当当……” 却是手如电闪将那五道暗箭全数击落地下!()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六十九节 财宝 “陛下!” 众人都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赵旭却是嘿嘿一笑道, “这箱子里头的蹊跷我已是摸清了!” 说罢将手一指那箱子上头刻的暗龙纹, “这上头的龙分做两种,有的双眼怒睁,有的却是双眼紧闭,也不知是那一种里有暗器,朕便试着掀了双眼怒睁的!” 荣州却是抹了一把冷汗, “陛下,下回再有这类事儿,还是让微臣来试吧!” 这下子他总算知晓,几位殿下那胆大包天,万事不忌的性子是从何处来的了,真是龙生龙,凤生凤! 赵旭瞧着众人那脸上的神色却是哈哈一笑,又要抬手去掀那箱子,荣州忙抢前几步, “陛下,还是让微臣来吧!” 当下过来两名侍卫,按着赵旭所指,寻那上头有双眼紧闭龙纹的箱子掀开,里头却是结结实实,满满当当的放满了金砖。 赵旭拿了一个在手中掂了掂,这一屋子自上而下数过来,怕是也有一二十万两黄金了。 赵旭笑道, “看来那刘氏皇帝的私库就是在这里了!” 说罢又问那王三指, “王老先生瞧着这处可还有别的密室!” 王三指举了火把转了一圈,却是指了一处道, “陛下这处瞧着有些蹊跷!” 侍卫忙上来将那箱子挪开,这一上手便知王老先生瞧对了,这一溜的箱子俱是空的,显只是摆放着装样儿子,放空箱子自是以便能随时挪动。 这厢挪开了箱子,王三指过去,伸了右手三根手指指尖在那墙上一通点按,寻到了一处重重的往里一推,却是露出一个拳头大的夜明珠来。 探手进去握住往外拉,却是纹丝不动,又向左右推了推也是不动,便握住向左转了一转, “咔咔……” 墙上果然打开一道门,侍卫探了火把进去瞧了,也是箱子堆的山高,打开来是各类珠宝玉器。 这厢王三指如法炮制却是寻了四间屋子,各类奇珍异宝、字画古玩数不胜数,这些都是刘氏家族历代搜刮的宝物,里头的东西任是拿一件出去都是价值连城。 赵旭这厢却是摸着头哈哈大笑, “好!好!没想到几个臭小子误打误撞倒是给老子寻了一个宝库出来!” 刘氏王朝的私库在朝廷内外也早有传闻,只是到底在何处也是知者甚少,却没想到竟是这样被寻到了! 东西是寻到了,只是这出路又在何处呢?这么多的奇珍异宝还要想个法子运出去! “王老先生,不知这出去的通道在何处?” 王三指将这第四间密屋上下左右都瞧了个遍,指了那墙角处道, “陛下,出路应是在此处!” 过去用脚踩了踩地砖,发出咚咚的响声,侍卫上去用刀顺着砖缝儿挑动,这厢挑出一条细缝,左右人来用手抠了往上抬,果然露出下头几级台阶来! 有侍卫将火把探到里头晃了晃,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只是有一股子怪异的味儿传了上来,众人不以为意只当这处阴暗潮湿,有异味倒也不算异常。 荣州道, “两个人下去,小心一些!” 这厢便有两名侍卫下去,不多时却有惊呼传来, “啊……” 咚咚咚…… 脚步声乱响,两人一脸惊恐的撤了回来,荣州沉着脸问道, “有何事惊慌?” 两名侍卫也是自魏军之中提拔起来御前行走的,尸山血海之中也是见过不少世面,这厢却还是吓得面如土色, “下头好多死人!” 荣州怒喝道, “混账,没出息的东西,死人见的多了,有何好怕的!” 两人惊魂未定道, “头儿,死人是见过,这么多的人一样的死法,却是没有见过的!” 荣州恨恨瞪了两人一眼,、 “窝囊废,来人取火把来!” 这厢荣州便亲自下去瞧瞧,举了火把身后跟着两人,顺着台阶往下走,一阶阶往下待到脑袋全隐到台阶之下时。 一转头却见离脸不过半尺之距便有一具干瘪的死尸,这死尸脖上缠了三圈儿粗麻绳,头歪到一旁,四肢下垂,正随着他们走动时带来的微风轻轻晃动着。 再往下走几步,沿着台阶一侧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尸,挂在半空之中。 前头的瞧着已是皮肤干枯,眼眶下陷,身上的太监服空空荡荡,里头的身子显已是干瘪了。 荣州向前走了百阶一路向一下,路边的死尸仍是一具接着一具,他停下脚步将那火把往前伸。 这厢火光所极之处却是一眼也望不到头! 荣州瞧着咽了一口唾沫, “走,回去!” 回去将里头的情形报给了赵旭,赵旭听了连连挑眉头, “死尸?” “是!臣瞧着应是历朝历代都有,全是太监侍卫……” 赵旭想了想道, “他们应是那些运送财宝至这处的太监侍卫,进了这刘氏的私库便不能再出去了,只怕是自家在脖子上套了绳子……自缢而亡!” 赵旭回头四顾这一室的宝藏却是冷笑一声道, “这刘氏家族世代用人命为宝藏陪葬,到头来还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说罢取了火把当先要走,荣州忙抢在了前头, “陛下,让微臣给您探路吧!” “走!” 一众人从那台阶上下去,死尸在一侧近在咫尺,或是面目安详,或是痛苦狰狞,或是死不瞑目,或是眼舌暴突。 赵旭瞧了冷笑道, “这密室设计分明是高人所为,只怕这吊死鬼排一路也是那人指点,经了这样的阵仗,只怕能出去的也不敢再将这私库里中的情形,往外道了!” 胆子小的只怕都被吓死了! 这厢一路下来却是转着圈儿的往下走,到了下头才发觉那上头吊着的,已是好的了,因着有通风的气孔,长年冷风一吹倒也能风干留了全尸。 转到了下头平地,那一堆堆的人尸却是烂的烂,腐的腐,那扑鼻而来的恶臭之味,令人闻之欲死! 众人忙撩了袍子掩住嘴,赵旭索性撕了衣袍一角,做了蒙面的长巾遮住了口鼻。 这腐尸山中间有一条能通马车的青石板径,向前直走两百步便到了一处有潺潺流水之声的所在,前头山壁不能通行,用火把一照下头有一丈多宽的水道。 那边有一个码头,几步台阶下去,却是栓了两艘一丈宽的平头木船,应是特制用来运送货物的。 侍卫跳上去四处试了试, “陛下,这船还很结实,应是可用的!” 众人上了船,只用那船边挂着的竹篙轻轻一点,船便顺活水而走前行百丈便有一道山门阻隔。 一旁设有石台,上头一个人高的轱辘,几名侍卫跳上去,两三人合力绞动铁链, “哗啦啦……” 那铁链绷直缓缓使力,便将近千斤的石门提了起来,待到石门提起后,船便缓缓驶了出去,赵旭一看, 嘿!这设计之人确是厉害! 这出口却已是到了沧州城外,一处隐蔽的河道之中,若是从这处出去便转入一条大河,这条大河却是绕沧州城而过,能直通大海。 那些个金银财宝顺着河道出来再换装大船,便能飘洋出海了! 赵旭负手立在船头却是冷笑连连, “刘氏皇帝建这私库,却是从未想过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一早儿便是预设了遇上事儿便将珍宝装船,远遁海外!这样的皇帝如何不失了百姓,这样的王朝如何能不被覆灭!” 撩袍子跳上岸,侍卫在外头寻到机关,将那机括按动,里头绞链松动,石门便被缓缓的放了下来。 那山门设计巧妙待放下之后,自外头瞧着不过一处光滑的山壁,若细看是有些突兀,只是此处荒郊野外也无人发觉。 又有机关只能出不能进,便是被人发现了机关也打不开,倒也称得上万无一失。 赵旭四下打量之后,又回头瞧了瞧那处山门, “走!先回城去!” 众人回到皇宫大内,赵旭这厢进到乾清宫中换了衣裳,让人拿去烧掉,又跳入浴桶之中上下洗净之后,才到后宫见林玉润。 这厢将那密室进去后所见所闻与林玉润讲完,林玉润却是掩嘴瞪眼, “那里头竟是这般情形,真是万万想不到!” 赵旭挑了嘴角冷笑道, “这密室之中的财宝,俱是刘氏皇朝搜刮民脂民膏以充私欲,我这厢便要将它们取出还之与民,也算是为刘氏减一分他们造下的孽债,在阎王老爷那处他们也好少受些罪!” 说罢果然安排将那些金银财宝取出独自安排,又将里头的尸骨一一运出,请了高僧做七七四十九日法事,将他们超度,也好让这些忠心之人能投胎转世。 这事儿办完之后也是传到了豫哥儿几个耳里,这厢却是十分的气忿, “爹爹,那密室若是没有我们,如何能被发觉?儿子们这是有功无过,为何还要罚我们!” 赵旭却是抚着胡子点头道, “这话儿倒也不错!你们胡闹倒是弄出一桩好事儿来!不这胡闹以至自家被困在其中,又害你们娘亲担心,如何能不罚?不过你们老子我也是奖罚分明!” 说罢想了想道, “你们即是爱玩,便索性告上一阵儿假,去那清凉山上玩几日吧!” 豫哥儿几个不由欢呼起来, “爹爹万岁!” 赵旭说到做到,自家亲自去先生那处为儿子们告假,便带着林玉润与儿子们离城五十里,上那清凉山的行宫避暑,只是这避暑便避出一桩事儿来!()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七十节 清凉 那清凉山的行宫是前朝所留,在清凉山碧水峰下头,位于沧州城西三十里的深山之中,自山口入深山有十几里山路难行,原本因着皇帝要去,倒是年年修缮。 只是到了本朝百废待兴,赵旭寻到刘氏的宝藏也全数归入了国库之中,便是想修缮道路与行宫,他那腰包里也没有银子的。 有时夫妻二人睡在一处说些私房话儿时,赵旭便冲林玉润感叹道, “没做皇帝时不知这皇帝难当,做了皇帝才晓得艰难,如今我这口袋里比在沧州做纨绔都不如!这劳什子皇帝还不如做个败家子儿轻快!” 林玉润听了道, “我这处倒也有些私房,雍善若是急用便从我这处挪些出去!” 赵旭听了连连摇头, “便是再难那里就能用到你的银子了,更何况你那些银子于家是不少,于国却是杯水车薪!” 林玉润掩嘴一笑道, “雍善凭地小看人,你也不问问我有多少银子?” 赵旭笑道, “这倒真是不知,敢问娘娘如今私银几何啊?” 林玉润伏在他耳边说了一个数儿,赵旭转头瞧着她眉头乱挑, “竟是没想到,原来这一家子人里头,圆姐儿才是首富,真是失敬失敬!” 林玉润翻身伏到他胸前,得意洋洋道, “那是……这些年有我那嫁妆银子做底,你在外头打仗,我便细心经营总算也小有斩获,拨一些给你左右还是能做成一件事儿的吧!” 赵旭笑道, “娘娘真是谦逊,如今您这家底确是十分雄厚,只怕我也要做个小白脸子,靠着你吃饭了,那几个小祖宗吃穿也要靠着您了!” 林玉润笑着却是将那鼻头一皱,下巴一抬, “即是要吃软饭,还不快快来伺候金主!” 赵旭翻身将她压在下头,低低笑道, “谨遵娘娘之命,定要鞠躬尽瘁才是!” …… 谁能相信,赵旭称帝之后却是他这辈子最穷之时,接手了偌大的江山才晓得处处要钱,那银子投进去便如雨点儿落在海里一般,片刻功夫便化的无影无踪了! 他穷成这样,因而这清凉山上行宫却是无银子修缮,道路也因多雨有乱石滑下,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幸得皇帝一家大小都是不拘规矩,能文能武的。见路不好走,赵旭索性弃了马车,统统儿骑马上山,连蕊姐儿也跟着改了衣裳由赵旭抱着骑在马上。 一家人带了侍卫打马进山,走了十几里山路,果然见一座宫殿在那碧水峰下头。 他们打马过去,早有打头站的侍卫前来相迎,一家人进入行宫却见这处行里然宫墙有些残破,好些偏殿屋顶也有垮塌之状。 这行宫里的宫人多是年老,无有归依之人。 前头接收行宫的人回来报给了赵旭,赵旭怜她们孤苦便下令,清查各人身世,若是无可疑便仍旧留他们在宫中任职,左右那清凉宫一年也去不了两次,便当是让他们在这处养老了。 林玉润也知这事儿,入了行宫召了管事女官来问。 珍珠便带了一位年老的女官进来,那女官进来磕头, “皇后娘娘千岁!” “你站起身来回话!” 那年老的女宫站起身来,林玉润仔细打量她,看她相貌也近五旬,但眉目还残了三分清秀,想来年轻时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你叫何名?在这处行宫呆了多久?这宫中是何情况?” 那女宫道, “回禀皇后娘娘,奴婢名叫黛春,前朝时已在这宫中,自十六岁入宫,二十四岁转入行宫至今已有三十载了。这行宫原是前朝做避暑之用,宫中共有一百零三位宫人,年老者有七十八人,负责日常打扫清洁,只是这宫中久未得拨银,各处宫墙、屋瓦都有损坏,只主殿还能可用……” 说着将那各处情况一一数来,显是个用心做事之人,上位者询问时各处情形却是信手掂来,说的十分清楚明白! 林玉润听了点头,这美貌少女豆蔻年华入了深宫,又在这山中呆了三十年,这青春年华都困了这皇家的庭院之中,实在有些可怜。 “你家乡可还有亲人?可愿回去?” 那女官听了脸露悲凄, “奴婢原是豫州人,离家时家中还有老母,哥哥,如今……如今三十载过去,老母早已不在,原来与哥哥一家有些通信,只是战乱一起便再无联系,现下也不知他们身在何处……还是……还是已……” 林玉润听了道, “说不得他们只是为了躲避兵祸迁往他处,再托人打听打听吧!” 说罢便吩咐珍珠去办这事儿,那女官跪下磕头谢恩,林玉润点了点头便让她下去了, 这碧水峰下有一个碧水潭,在这处建了行宫之后,便将它纳入了宫墙之中成为了皇家私有。 碧水潭中的水却是地下泉涌而成,便是在六月三伏入水也有寒意渗人,倒是消暑纳凉的好地方。 赵旭吩咐人将碧水潭用幔帐围起,分做了两处,一边给了林玉润和蕊姐儿,一边却是自己带了几个儿子戏水。 保官与豫哥儿早已会水,湘哥儿也是个机灵的学了几日便小有所成。只那双胞别看平日里调皮捣蛋,天不怕地不怕的,却是一对儿旱鸭子,一入水便吓得哇哇大叫,惹得三个哥哥耻笑不已。 赵旭初时还有耐心好好儿哄着他们在水里扑腾,无奈两个小子太过窝囊,一沾水便扯了嗓子叫唤,多来几次他那脾气也上来了,便要提了他们往那水里扔。 蜀哥儿吓的抱了他爹大腿不撒手,定哥儿更是瞅准了机会便往林玉润那处跑, “娘!娘!爹要把我们往水里扔!” 林玉润笑的不成,指了在潭里蹬着白嫩的脚丫子游的正欢的蕊姐儿道, “你瞧瞧,你们妹妹都已会水了!” “呃!” 定哥儿瞧着妹妹在那水里冲他咯咯直笑,深吸了口气便将整个脑袋没进了水里。 哥哥被妹妹比过了,确实令得四殿下的面子有些受损! 瞧了瞧那深幽幽,冷冰冰的潭水,定哥儿咽了一口唾沫苦着脸冲林玉润道, “娘,我是真害怕!” 林玉润斜眼瞄他道, “你连那冷宫中的女鬼都不怕,怎得便怕这一潭子水了!里头又没有水怪河精要吃你!” 定哥儿还要说话,却见赵旭这厢大踏步过来了,那边蜀哥儿正在水里拼命扑腾呢! “你是要我扔你下去,还是你自家乖乖儿下去?” 定哥儿瞧了瞧自家老爹凶神恶煞那样儿,忙摆手道, “爹……我自家下去……你别扔我!” 说罢只得过去捏了鼻子,闭了眼不管不顾的往那水里头跳, 管他的!便是灌一肚子水还有老四陪着我呢! 这边蕊姐儿从水里冒出头来,见赵旭正在岸边与娘说话,忙冲他挥着手笑, “爹,爹!你快来!” 赵旭得了闺女召唤,当下乐得屁颠颠一个猛子扎下去,便潜到了蕊姐儿身边,蕊姐儿过去搂了他脖子, “爹,我想去那儿!” 蕊姐儿两个脚丫子踩着赵旭坚实的腹肌上头,回身一指却是那潭水对岸,两块自山中落下的大石,一左一右立在那处,一半在水中,一半在水面。 那处已形成了一个乱石堆儿,成了鱼虾聚集之处,时时还可见一条尺长的黑影自石中掠过。 “好!我们去那处!” 赵旭带着蕊姐儿往那山石处游过去,父女两人游过了整个潭面,赵旭将蕊姐儿托到肩上,送她坐到了大石上头。 蕊姐儿趴在上头瞧见一条大鱼被惊动,自石缝之中窜了出来, “爹,有鱼!” 还未等赵旭回神儿已是自上头一个猛子扎了进去,蕊姐儿下去正好挡在了大鱼出路之上,那大鱼受惊回身往里游,却是慌不择路钻进了一条浅沟之中,挣了几挣最后竟被卡在了石缝当中。 蕊姐儿游过去将它一把抱住, “爹快来!” 赵旭忙过将女儿拦腰举起,那条惊惶失措的鱼儿被蕊姐儿死死抱在怀中,任是如何挣扎也逃不掉了! 赵旭欢喜的亲了亲自家闺女, “还是我的蕊姐儿最厉害了!” 这厢父女俩回来得意洋洋向林玉润和几个哥哥展示那条大鱼,惹得豫哥儿几个又嫉又妒,也溜到了那处抓鱼,只留下定哥儿和蜀哥儿,可怜兮兮的在水里扑腾着…… 因着这碧水潭实在是消暑,倒成了皇帝一家每日午后的必去之处。 这一日一家大小也如头几日一般去那处戏水。伺候的宫女太监退到了幔帐外头,侍卫们则在外围警戒。 蜀哥儿与定哥儿经了几日的磨练,胆子终是放开了一些,敢将头扎进水里闭气了。 这厢赵旭正带了豫哥儿在那大石附近捕鱼,豫哥儿瞧见一个黑影掠过石缝,刚要追过去,鱼儿便尾巴一摆沿着石缝滑入了深水中,不见了! 豫哥儿很是沮丧道, “爹,这潭里的鱼都变精了,越发不好捉了!” 赵旭闻言笑道, “越是难捉越是能显出你的本事来……” 正说话间突然上头有破空声传来, “咻……” 第三百七十一节 利箭 赵旭脸色一变,他久经沙场自是知晓那是什么东西, “小心!” 这厢冲着豫哥儿一面叫着,一面自大石上扑了下去,豫哥儿也是油滑的,瞧见自家老子脸色一变,当下便身子一缩钻入了水中。 那上头的利箭本就是冲着赵旭来了,头一箭射下便有第二箭、第三箭……,上头竟是用的强弩冲着水中连连发箭。 湘哥儿离的稍远一些,瞧见不对一把拉了还在呆愣的保官, “哥!快走!” 当下拼命往浅水处的双胞游去,双胞隔得远些正在闭气,却有一只利箭挨着定哥儿探出的脑袋飞了过去…… 定哥儿还道是那个哥哥在戏耍他,当下抹了脸上的水便嚷道, “你们谁扔我!” “咻……” 又一是箭,湘哥儿正巧赶到,一把将他推开, “躲开!” 那利箭从定哥儿面门前掠过,吓得他一时有些呆了,湘哥儿与保官从水里捞了双胞,一人拉了一个便往幔帐外头跑。 那头林玉润正坐在岸边,她耳朵也尖听到了破空声响,便抬头去看,那第一箭是射向赵旭那边却被她瞧见了,立时站起来向水里冲去, “蕊姐儿!” 蕊姐儿不知所以瞧着娘向她冲了过来,一把抱了她往岸边跑, “快跑!” “咻……” 这一箭却是射向林玉润母女的, “噗……” 这一箭本是瞄准了她后背,却因着跑动便有些偏差,射到了她的肩胛之上,透衣而入穿破了皮肉,被骨头挡住了。 那箭矢还有余力,带着林玉润往前扑倒,危急之中她伸手按到了水中石块之上,免了母女两人扑到水中。 “快走!” 林玉润身子歪到一边的石头上,便推了蕊姐儿一把,让她在前自家在后头挡着飞来的利箭,母女俩冲入了幔帐后的树林之中。 随着那利箭飞来,早有人从上头垂了绳索下来,扑嗵扑嗵跳下了十数人来,几个往赵旭那处去,几个却追着林玉润母女而来。 林玉润拉着蕊姐儿冲出后,外头珍珠与石英听到了响动忙过来迎。 “娘娘!” “有刺客!” 宫女太监们齐声惊呼引来了外围的侍卫, “来人!护驾!” 侍卫们提了刀冲了进来便与那尾随而至的刺客拼杀在了一处。 赵旭那头被几人在水中围住,他这厢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豫哥儿十分机警,早就仗着身子小钻进石头缝里了。定哥儿和蜀哥儿被湘哥儿和保官带到了外头,只是林玉润母女那边却听到到一声喊,不知现下如何了! 赵旭心中又急又怒,这厢刺客纷纷跳入水中,当下深吸一口便潜入了深处。 他那水下的功夫十四、五岁便十分厉害了,他心忧妻女下手便不会留情了! 刺客瞧着他进入水中,紧跟着也围了过来潜到水下头,却是瞬间失了他的踪影,当下四散游来,却被赵旭瞅准一个,自水下抓了脚踝往下狠狠一拖,人便吐着气泡被带了下来。 从后头过来用手肘扣了脖子,重重那么一紧再一掰,那刺客挣扎着嘴里再挤出几个气泡,连挣扎也没有几下便软了手脚。 赵旭却是下头双脚一蹬,踩着他的尸体身子已是鱼跃出了水面。 水面上头,几个刺客上来换气,在下头寻不到赵旭,便想爬上大石四下观望,赵旭跃出水面却是照着其中一个背对着他的刺客扑了过去,那人脚踩在大石上边缘,被赵旭从后头一带便仰面入了水。 腰里的短刀被人抽了去,腰眼儿上一疼, “啊……” 他张口疼呼,却有冰冷的潭水疯狂涌入! 赵旭在那潭里便如蛟龙入水一般,光凭一人之力便能击杀这八九个刺客,待到最后一个被他割断了喉咙时,那大石头后头传来一声惨叫声, “啊!” 紧接着又有重击之声传来, “豫哥儿?” 豫哥儿从石头中间探出头来, “爹,我没事!” 说罢扬了扬手里的一块尖锐的石头,那上头满是鲜血, “爹,这个我留了活口!” 豫哥儿用那石头将人眼戳割一只,又将人打昏瘫在了石头上, 赵旭点了点头, “快去瞧你娘和妹妹!” 豫哥儿这时才忆起来立时变了脸, 娘和妹妹还在那边! 父子两人忙过去,那边已是空无一人,但浅水的一块石头上有血迹,父子两人都是一惊, “娘!妹妹!” “圆姐儿!” 跟着那血迹追出去,见树林里的刺客已被侍卫围在了一处激战正酣。 赵旭现下那顾得上那处,心惊肉跳的跟着血痕过去,却见到了被珍珠等人护在当中的林玉润母女。 “圆姐儿!” “娘!” 林玉润瞧见他们心下一松,忙将蕊姐儿送到豫哥儿怀里, “妹妹!” 蕊姐儿也是个性格坚毅的孩子,先头见娘受了伤只是瞪大了眼,白着一张小脸紧紧护在她身边,待到哥哥将她搂在了怀里,这才一头扑到豫哥儿胸口, “二哥!” 却是没有哭,只是咬紧了牙, “二哥,娘……娘……流血了!” 豫哥儿拍了拍她的背, “蕊姐儿,没事的……娘……没事的!” 林玉润见了赵旭也觉的心神稍松,这厢脚下便有些发软,忙扶了身旁大树稳住身形,赵旭抢上几步, “圆姐儿,你……你可是受伤了!” 林玉润点了点头,她自家知晓自家事,这箭并未深入内腑,虽是箭伤不重但背后却是湿淋淋往下不断的流着,只怕是血止不住! 不过她何时受过这种罪,身上现下又失血过多,心神一松便有些头昏目眩,见赵旭过来扶她便将身子靠了上去。 赵旭抱着她低头便看到了那伤,一瞧便知晓这利箭应是扎入了肩胛骨缝之中卡住了,却是不敢硬拔,那箭尖应是特制的,上头开了血槽,只要射中镶入身体之中血便顺着血槽不断的往外流。 “圆姐儿,你撑住!” 林玉润此时却觉着心里乱跳,额头上冷汗阵阵,咬唇道, “无事,倒不是很疼!” 先前只顾着护着蕊姐儿,没顾上疼,现下失血过多,便有些知觉麻木了,到是真不觉着疼! 她却不知自家正在轻轻的发抖,赵旭紧紧搂了她,抬手点了她背上几处穴位,勉强算是止了血。 这厢拉腰抱了她起来,让她将头靠放到自家肩膀上头, “豫哥儿,瞧着你娘,切不能让她合上眼!” 豫哥儿咬牙应道, “爹,我在后头瞧着!” 赵旭前头大踏步往宫殿处走,豫哥儿带着蕊姐儿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湘哥儿与保官带着双胞寻了过来见到这情形,也是吓了一跳,双胞立时咧了嘴要哭,豫哥儿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闭嘴!敢哭出一声儿来,我抽烂你们的嘴!” 双胞吓得立时住了嘴,湘哥儿瞧着地上那一片被林玉润鲜血浸湿的地面,面容扭曲起来,回头转身冲那战团中的荣州喝道, “统统儿活捉,小爷要一个个活剥了他们的皮!” 战团之中侍卫们越逼越紧,荣州这厢也是又急又怒,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家这般严密的护卫下头,还有人能潜入行刺,且让皇后娘娘受了伤。 别人不知晓,他做了赵旭七年的亲卫那里有不知晓皇后在陛下心中是什么存在? 若是皇后娘娘真有个三长三短,只怕这皇宫大内也好,外头朝堂文武百官也罢,没有一场腥风血雨,血流成河是无法平息陛下怒气的! 一面想一面手下加紧,侍卫们也是训练有素,这厢四面一围刺向刺客的长剑却是专挑那不致命的地方。 有大腿上中剑的刺客倒在地上,立时便被人使钩子拖到了战团之外,刚想咬舌自尽便有人按住掐了脸颊,里头暗藏在牙中的毒药被人用匕首挑了出来,那匕首锋利弄得满口是血,却是死不了了! 也有那性急上去一拳头重重打在脸上,里头的药便飞脱而出,这厢将他们五花大绑扔到地上。 还有人去了水潭之中寻到被打昏的那一个,其余被赵旭所杀之人,却是沉到了水底,还需要寻工具打捞才成。 赵旭抱了林玉润匆匆回到行宫,将她放在两人的寝宫之中,令她朝下俯卧,背上的衣裳寻了剪刀来破开,露出那处狰狞的伤口来, “圆姐儿!” 赵旭任是再见得多了,面对至亲之人血肉模糊的伤口也是手软脚软,骇的面上无色。 “圆姐儿!” 林玉润微闭着眼,却是攥紧了手掌,长长的指甲掐进了肉里,靠着掌心的那点疼痛保着灵台一点清明。 “圆姐儿!” 林玉润勉强瞧开眼冲他道, “让孩子们都出去吧!” 这样的情形孩子们瞧着要害怕的! 豫哥儿几人却是紧紧巴在床边,眼巴巴的瞧着林玉润,冲赵旭连连摇头! “爹,我们不出去!” 赵旭这时那有心思哄他们,怒而道, “统统给老子滚出去!” 说罢便要上手扔人,林玉润轻轻叫了一声, “雍善!” 赵旭忙去拉了她的手, “让孩子们去换了衣裳再来看我!” “听到你们娘说的没有,还不快去!” 豫哥儿几个从那水里出来,身上只着了短裤,蕊姐儿也是上头穿了一件薄衫,下头着的短裤。 保官见这情势忙起来拉了弟弟妹妹, “我们先出去换衣裳,待会儿御医到了再进来!” 第三百七十二节 取箭 保官终是把几个小的都带走了, 赵旭过来小心翼翼握了林玉润的手, “圆……姐儿!” 不过三个字却是都哽咽了一下,林玉润侧着头,嘴唇发白躺在那处,费力扯了扯嘴唇笑道, “雍善,这你是第二回哭了!” 赵旭哑声嗓子道, “胡说什么!” 林玉润又笑扯着背上伤口,便紧紧的皱着眉头,眼皮却是越来越沉了, “圆姐儿……” 赵旭抹了一把脸,跪到脚榻之上, “圆姐儿……你可不能睡!” “嗯!” 林玉润轻轻应了一声,却觉着双眼似有千斤重一般,怎也没有力气睁开,外头御医匆匆赶了过来,见这情形,当下也顾不得君臣礼仪,将赵旭挤到一旁把了脉道, “娘娘这是失血过多以至昏迷,且背上还有箭矢未取出,需尽快取箭止血包扎……” 说罢转身到一旁提笔刷刷开了方子, “快!照方抓药!” 珍珠几个忙接了出去,这厢外出自然也是备有药材,抓好熬制端了进来。 “我来!” 赵旭一伸手接了过来,林玉润趴伏着不好喂药,他便将她翻过来面对面抱在怀中,自家喝了一口再哺入她嘴中,这厢喂了大半碗下去。 御医便就着这个姿势要拔箭,先将那箭尾剪去,仔细看了看伤口, “箭头卡在骨缝之中,硬拔怕要伤到骨头,只能一点点的往外挪!” 赵旭抱着林玉润道, “御医只管动手!” 这厢一手扶了林玉润的腰,一手护着背,让她头靠在自己肩头上,御医这厢净过手之后,让宫女们左右扶着,左手虎口大张轻轻压在伤口处,右手便用力拔箭。 当剧痛从背后传来时,生生将林玉润疼醒, “啊!” 赵旭紧紧抱了她,令她身体不能动弹,口中安慰道, “圆姐儿莫怕,忍一忍便过了,若是实在忍不住便咬我!” 林玉润抬手环着他的腰背,两手交握在一处,指甲互掐进了肉里,却还是咬牙挺着,那箭头也不敢一下子拔出来,只得一点点的往外挪,实在动不了还要左右摇晃以扩大创面。 这样的折磨堪比那受刑,林玉润疼的额头立时出了大汗,身子不停的颤抖着,眼前一阵阵发黑,脑子里天旋地转,双眼放空恨不得就这样昏过去,只是却无奈背上一阵疼似一阵,根本昏不了,只能生生咬牙挺着。 背上那伤口痛的好似御医不是在治伤,倒像是在用那箭头生挖的肉一般, “啊……” 御医这厢也是满头的大汗,这箭头卡住了,拔时十分费力,皇后娘娘背上的血一股股的往外涌,他是怕箭拔出来了,人也不行了! 赵旭瞧着那处鲜红的血肉顺着箭身一点点的跟着出来,只觉五脏六腑都被人揪住了一般,实在看不下去了,平生头一回做了那懦夫的样儿,将眼一闭头埋到了林玉润汗湿的颈际。 也不知隔了多久,才听到御医喜道, “出来了!” 赵旭忙睁开眼看,见那血淋淋的箭头已是取了出来,只是林玉润那美玉无暇的背上却凭添了一个又深又宽,血肉模糊的箭孔。 “圆姐儿!” 侧过头看她,却已是面色惨白,双眼紧闭, “御医!” 御医忙取了帕子擦了手上的血,探手摸脉, “快!取人参来!” 皇后娘娘的脉像十分微弱,如细丝悬蛛一般十分凶险,御医也是变了脸色! 药取来塞入了嘴中,那药气一冲倒令得林玉润缓过气来,御医这厢止血包扎伤口,之后再一摸脉,虽还是虚弱总算那口气缓过来后,比前头却是平稳了不少,当下也是松了一口气。 “陛下,娘娘这一关算是过了,不过后头因伤口会引起高热,更要小心谨慎,一个不好……” 赵旭只低头瞧着林玉润苍白的小脸,声音却低哑冰冷, “不用跟朕讲会有什么不好,若是圆姐儿有个什么……这一宫的人没一个能活!” 此时他浑身散发的彻骨寒意便是离了三尺远,也令得周围人等不由的双腿发软,扑嗵都跪了下去, “陛下!” 赵旭抬起来眼光冰冷的一一扫视过众人, “都给朕起来,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 众人都低声应声,珍珠几个低头退到了一边,却是不敢大声的抽泣,只垂着头眼泪滴滴的落到宫裙下摆。 赵旭冷声喝道, “哭什么哭,都给朕滚出去!” 左右忙退到了外头,却见几位殿下换了衣裳又过来,忙擦了眼泪迎上去, “几位殿下!” 保官问道, “珍珠姑姑,我娘……我娘的伤怎样了?” “御医刚来过已是取了箭头,娘娘脉象平稳,已在昏睡,陛……陛下此时正在盛怒之中,几位殿下还是别进去为好!” 豫哥儿几个那里肯听,便手拉着手往里闯,宫女们阻拦不得只能任他们进去,这厢都跪在殿外,几个孩子轻手轻脚进来,见娘伏在那处,脸色灰败,双眼紧闭,一副不知生死的样儿,都被吓到了, “娘!” 蕊姐儿年纪最小,扑过去便要哭,赵旭一把按住了她的嘴, “蕊姐儿,不许吵着你娘!” 蕊姐儿抬起泪眼儿瞧着赵旭,在赵旭的手掌心里抽泣着, “爹!” 赵旭瞧着那一双与林玉润一模一样的眼儿心下不由发酸,当下柔声道, “好乖乖!你与哥哥们出去,待娘睡醒了便来陪我们蕊姐儿!” 蕊姐儿摇了摇头,却是懂事的自家伸手捂了嘴退到湘哥儿身边,湘哥儿抱住她轻轻拍了拍低声道, “蕊姐儿,乖!” 蕊姐儿把脸埋到他怀里轻轻的颤着身子。 一家人便在这处守着林玉润,到了天黑时,她果然发起高热来,御医便在偏殿守着,过来把了脉道, “陛下,娘娘受了箭伤,又浸了水发热乃属正常,不过微臣摸娘娘脉象还算平稳,又皆平日里身体底子还算不错,应是能熬过这一关的!” 赵旭听了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御医这厢却是又改了药方,重又让人去抓药熬制,端过来也都是赵旭一口口喂到林玉润口中。 几个孩子守在一旁,怎么也不愿离开,赵旭无奈便命宫人抬了软榻过来,让他们睡在软榻之上。 蕊姐儿和定哥儿、蜀哥儿年纪小,熬到三更终是熬不住闭上了眼,却是稍有点儿响动便猛然起身瞧向那床上。 豫哥儿和湘哥儿背靠背坐在一处,豫哥儿将靴子里藏着的一把匕首拿在手中把玩,湘哥儿却是下巴枕到膝上,眨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保官坐到林玉润脚边,与赵旭一头一脚的守着她。 这一夜过的是十分漫长,林玉润起了高热,一张脸烧得通红,身上摸着也是滚烫,赵旭这厢放下了帐幔,取了温热的帕子给她擦拭周身,又一口口喂了温水进去。 这样反复的折腾了许久,待到天边微亮时,总算身上没有那般烫了! 御医把过脉长出了一口气道, “陛下,昨儿晚上算是过了,只要今明两日能不再高热,之后便只需小心养伤了!” 赵旭点了点头道, “御医辛苦!” “微臣份内职责,不敢言苦!” 御医也跟着熬了一晚,赵旭便命人带他到偏殿休息,他自家都只是喝了几口清粥,匆匆洗漱了一下,换了衣裳又回来林玉润身边。 见孩子们在那处东倒西歪的挤做一团,便对保官道, “你们娘已是见好,保官先带着弟妹们回去休息吧!” 保官想了想道, “让二哥带着弟妹们回去吧!爹我在这处陪您守着娘!” 赵旭摇头道, “你们年纪小熬不住,还有蕊姐儿带着弟妹们出去吧!” 保官听话点头,这厢带着弟妹,又抱了还睡着的蕊姐儿退了出去。 赵旭低头瞧了瞧林玉润,伏身亲了亲她的脸, “圆姐儿,孩子们和我都挂心着你,可要好起来才是!” 将林玉润抱起往里面送了些,自家便躺了下来陪在她身边,伸手握着她柔软无力的手,微微的合上了眼。 …… 保官带了弟妹们出去,兄弟几个把蕊姐儿送了回去,让奶娘和宫女们好生照看着,保官便让几个弟弟回去, “昨儿晚上也累了,白日里好好休息,晚上再去陪着娘!” 湘哥儿却是摇头道, “大哥,二哥,那些个刺客还在行宫地牢里关着呢!爹爹如今也顾不上这事儿,你们便不想知晓是什么人来行刺我们么?” 那刺客摸透了他们一家子行踪,又十分熟悉这山上地势,能瞒过宫中侍卫耳目潜到近前,定是有人在里头互通消息! 这行宫之中有内鬼! 保官与豫哥儿互视一眼,定哥儿与蜀哥儿却是立时跳了起来, “三哥说的对!我们这就去审一审那些个刺客!” 兄弟几个这厢便奔了地牢而来。 荣州将刺客擒获之后,便分开关入了行宫地牢之中,兄弟几个过去地牢间头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住,有人忙去报了荣州,荣州闻听却是有些头疼, 他也知这清凉山定是出了内鬼,这厢一面派出人手搜山,一面又在行宫之中盘查宫人,昨日已是有一个年老的太监自缢,在他房中却是搜出了前朝皇帝刘享的灵位,这情形瞧着倒似是前朝余孽内外勾结所为。 第三百七十三节 审问 只是荣州也不是那吃素,到那处一瞧便知这老太监死得有些蹊跷,怕只是一个幌子,不过这般简简单单布置一番,那幕后之人便想要脱身,没那么便宜! 他这处正查着,几位殿下去地牢凑什么热闹! 当下一面派人去报了陛下,一面自家往地牢赶, “几位殿下!” 荣州过来行礼, “几位殿下为何到了这处?” 保官上前一步道, “荣统领,我们兄弟几个要去审一审那些个刺客!” 荣州闻言道, “下头确是在严刑拷打刺客,只是事关重大臣职责所在,若没有陛下口谕却是不能放行!” 保官几个面面相窥,豫哥儿却是跋扈惯了那里受这气,当下怒道, “少他妈废话,小爷今儿有口谕要进,无口谕也要进,看你们那一个有本事来拦!” 说罢却是直愣愣往里便闯,蜀哥儿与定哥儿紧跟在后头。 荣州脑门上立时便见了汗, 这几位小祖宗,尤以二殿下性子最是似陛下,那脾气上来是谁也挡不住! 守门的侍卫上来相拦,却被豫哥儿一人一个窝心脚给踢翻在地,这厢一边挽袖子一边嚷道, “谁敢拦小爷,小爷的拳脚可是没有长眼的!” 眼看着几位殿下入了地牢之中,荣州急忙跟着追了下去。 那头报信儿的侍卫去求见了赵旭,赵旭正给林玉润擦拭着身子,如今她身上的热已是全退了,中途还醒过来一回,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又睡了过去。 赵旭闻报道, “去告诉荣州,几位殿下要做什么不必阻拦!” 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他倒要瞧瞧几个兔崽子有什么花招儿? 侍卫回去报了给荣州,荣州得了皇帝口谕,心中也放下了顾忌,当下道, “几位殿下,那些刺客因是重犯,被关在最下层的地牢之中,几位殿下还是随我来吧!” 这厢带着保官几个一层层下来,阴森潮湿的地牢之中,分隔成的每一个小单间里,刺客都被刺穿了肩胛骨,用粗大的铁链挂在木头架子上头。 兄弟几个打量这些个刺客都是面容普通,样子憨厚,扔进人堆里立时辩认不出那种,这些人显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也有人受了刑,身上血迹斑斑,脚下地面之上已是积出一滩血来。 “几位殿下,这些个人都是死士,严刑拷打之下也死咬牙关不肯招认!” 豫哥儿一个个看去,却是瞧见了被自家亲手打昏那一个,指了那人问道, “这人可曾受刑?” 荣州瞧了瞧他道, “还未行刑!” “便是他了!” 当下有侍卫将那瞎了一眼的刺客提了出来,那刺客脸上的伤眼被撒了药,又粗粗包扎了一番,倒是保了一条命不死。 这厢被提到了刑房,如那待宰的牛羊一般被四肢绑好固定在架子上头,豫哥儿过去扯了他的披散头发,将脸拉低下来, “嘿!你可认得小爷我?” 那刺客如何不认得他,这小孩儿身手很是不错,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自家那时追着他进了石头缝之中,转脸便迎上了他手里的石头。 刺客还记得他戳进自家眼里那一下,又快又狠半点犹豫没有,那眼神儿又冷又寒,嗜血的样儿那里似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分明就是一个养在山里的狼崽子! 现下这狼崽子又来了,还带了一帮子兄弟来,刺客知晓自家在他手中必讨不了好,当下却是用那仅剩的一目恶狠狠瞪了豫哥儿一眼,旋即又闭上,却是咬紧了牙关不发一言。 蜀哥儿和定哥儿也凑了上来, “二哥,他便是你捉到的刺客么?” 豫哥儿嗤笑道, “这就是个窝囊废,光凭小爷我手里一块石头便弄翻了!” 嘴里说着,耳边却听到他粗重了几分的气息,当下又讥笑道, “这帮子人也不知那个蠢货派来的,却是在小爷手下三招都过不了,还想杀我父皇,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那架上的人仍是紧闭了眼,鼻翼翕动,定哥儿瞧了瞧二哥的神色,似是也明白了,当下笑道, “二哥,那潭里还有几个被父皇亲手杀了的,有一个脖子上割了老大一个口子,捞上来的时候脑袋就剩一块皮连着了!” 豫哥儿笑道, “父皇那一手我也会,这有何难,等下我便在这人身上割给你看,包准只剩一块皮儿拖着脑袋,掉不下来的!” 那刺客鼻端轻轻嗤了一声,却又听豫哥儿道, “不过,我这人做事一向有首有尾,戳瞎了他一只眼,自也不好让他另一眼单着……” 说话间却已将匕首抽了出来, “两只眼需得一样儿才成……”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噗嗤一声,他竟当真将那匕首插入了刺客的另一个好眼当中, “啊!” 那刺客立时惨呼起来,一室的人除了豫哥儿都被吓了一跳,保官刚要说话,却被湘哥儿拉住了手,蜀哥儿与定哥儿虽也是小小年纪就跟着父亲征战沙场,但沙场上明刀明枪捉对厮杀与这大不相同,无论敌我便是战死也是悲壮。 却是从没有见过这般说着说着话便动刀子戳人眼珠的,那破损的眼珠子被二哥手里的匕首一挑,却是顺着鲜血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双胞吓的脸上都变了色,定哥儿是个机灵的,仗着那刺客看不见,嘴上还犹自赞道, “二哥,这一刀刺得好,待会儿弟弟瞧着你割他喉咙!” 那刺客双眼俱瞎当下痛苦怒吼道, “啊啊啊……你们都是魔鬼的儿子……魔鬼!” 湘哥儿一挑眉头,冲豫哥儿打了一眼色, 对父皇有这般叫法的只有西域之人,这帮子人是从西域来的! 只是瞧他们黑发黑眼却并没有西域人的特点! 豫哥儿上前慢条斯理将那溅到手上的鲜血,轻轻擦拭在了那刺客身上,一面擦一面笑着道, “嗤!一群蠢货,我父皇不杀你们便是仁慈了,让你们老老实实呆着,便老老实实呆着,还敢出来勾结前朝余孽做乱,你们就不怕灭族之祸么?” 那刺客正被疼痛折磨着,叫出了头一声,下头便跟着吐了出来, “魔鬼……我们卡斯达努的勇士才不怕你们呢!我们誓与你们斗争到底!” 卡斯达努? 豫哥儿回头瞧了瞧湘哥儿,湘哥儿哈哈一笑道, “原来是安弥尔汗国的人,你们国家那国王便是个胆小懦弱的磕头虫,前头见了我父皇大军,过来摇尾乞怜时比谁都跑得快,我父皇见你们可怜才迁了你们到蔺州,你们不知道感恩倒还要来行刺!” 那刺客怒吼道, “我们安弥尔汗国的子民不需要魔鬼的可怜,我们只要回到世代生活的土地去!” 湘哥儿冷笑道, “少他妈往自家脸上贴金了,前头西域联军里头,你们安弥尔汗国人口不过五万,却是出了近两万人马,几乎举了全国精壮之力进犯我中原,那时节怎么不见你们嚷着要呆在自己国度!” 那刺客无言以对,只是不断痛苦挣扎怒吼着, “魔鬼,你们都是一群魔鬼!” 湘哥儿冷笑道, “我们是魔鬼,你们也不过是一群懦夫罢了,先头打战倒还知派男人出马,现下连女人都靠上了,若不是她的指点,你们能进得了这清凉山?呸!还敢自称勇士,一群钻女人裤裆的家伙!” 这一番话,将双胞都听傻眼儿了,三哥最是斯文在那军营之中从来不跟着爆粗口,却是没想到暗地里也偷偷儿学着了! 那刺客却是上了当,呻吟道, “是那女人自家寻上来的,与我们无关!” “嗤!她寻上来你们便要钻她裤裆,她让你们舔岂不是要舔喽!” 那刺客怒而挣扎,将那铁链挣得咔咔做响, “胡说,你们这群魔鬼,你们的父亲便是这世上最大的魔鬼,天下有识之人都不会让他统治江山,我们必要联手起来杀死你们……我们……早晚……” “砰……” 早听不下去的蜀哥儿一拳头击在了他的腹部,他那武学的天赋并不比豫哥儿差上多少,这拳却是认准了地方打的,正正打在腹部的隔肌之上,令那刺客无法聚气,喉头之中嚯嚯作响,身子不由自主向后弓起, “呕……” 却是要吐!几人都退了后几步避开,湘哥儿道, “走吧!” 这厢带头出了牢门,保官却还呆在那处,见那人吐了一口鲜血出来,却是被震到了内脏,倒是不能死,不过却是要日夜受痛苦折磨了! “大哥!” 定哥儿回头叫他,保官回了神忙跟了上来。兄弟几个出了牢门,荣州迎了上来, “几位殿下可有斩获?” 豫哥儿点了点头, “你且随我们到父皇面前再分说!” “是!” 几人这厢过来,赵旭得了信儿便吩咐珍珠在里头小心伺候着,出来撩袍子坐在大殿之上, “你们几个可是有收获?” 豫哥儿出列道, “父皇那刺客倒是吐了一些实情!” 说罢瞧了瞧湘哥儿,湘哥儿却是冲他打了一个眼色,两兄弟你望我眼,我望你眼就是不愿先开口,赵旭瞧着难得心情一松,下来一人给了一巴掌, “小兔崽子长进了,敢跟老子卖关子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七十四节 杀意 豫哥儿嘻嘻笑道, “爹,我只负责下狠手,是湘哥儿问出来的!” 赵旭一拍湘哥儿的头道, “老三你来说!” 湘哥儿点了点头应道, “爹那些人是西域人派来的,安弥尔汗国的人…… 说罢将如何与刺客一问一答全数道来,又提到了他们有宫中的内应只一个女子。 赵旭听了眯眼问道, “你如何知那内应是女子?” 湘哥儿一摊手, “即是疑心宫中有内应,这宫中不是宫女就是太监,儿子便诈他一诈!” 一旁倒有唱反调的,蜀哥儿问道, “三哥,若是那内应是个太监怎办?岂不是让他发觉你在诈他?” 湘哥儿又一摊手, “反正不过二选一,不是宫女便是太监,他发觉时自家也露馅儿了!” 想了想又对赵旭道, “爹爹,我们这也只是审了他一个,还需多审几人,撬开他们嘴巴得了供词相互印证才成!” 赵旭点了点头一挥手, “老子都知晓了,你们统统儿都给我滚回去!” 说罢很是不耐烦的连连挥手,几个儿子瞪大了眼瞧着他, “爹,我们可是问了口供出来,怎得您也没有一句赞赏的话儿!” 赵旭瞪眼道, “这么屁大点儿的事,有什么好得意的!有本事把那内鬼给老子揪出来!” 说罢很是厌烦的挥手道, “你们娘前头刚醒了一会儿,到了晚上应会好些,还不快回去给老子补觉,谁要是不睡足了,便不让他进去见人!还不快滚!” 几个小子闻言一溜烟儿跑了,豫哥儿一面跑一面还嚷道, “爹,你这是过河拆桥!” 赵旭嘿嘿一笑骂道, “几个兔崽子!” 这厢回过头来瞧见一旁的荣州冷然道, “听到几位殿下说的了么?该怎么做还要朕来教你么?” 荣州诺诺应着忙退了出去,这厢一面派人送了八百里加紧往那蔺州,一面却是严查起宫女来。 赵旭这厢回转后头亲了亲林玉润昏睡未醒的脸儿, “圆姐儿,孩子们都长大了,雏鹰展翅,幼虎也要露出锋利的爪牙了!这都是你给我生的好儿子!” …… 到了晚上林玉润果然醒转过来,睁开眼只见赵旭坐在一旁,正眼也不眨的盯着她, “雍……善……” 赵旭喜道, “圆姐儿,可是觉着好些了?” 林玉润皱着眉头, “背上……背上好疼,嘴里也干……干得难受!” 昏过去倒不觉着,现下醒来背后真是钻心的疼,一个后背便是谁用火燎着一般,那箭眼里似还扎了针进去,疼得她都想再昏过去了事! 赵旭知她难受,心疼的抚了抚她的额发,又取了温水一点点喂给她, “我知晓你疼,只是那止疼的药吃多了不好,只能这样忍着,若是太疼便咬我吧!” 说着将手腕放到了林玉润嘴边,林玉润扯了苍白的嘴唇道, “先头拔箭时……我都没舍得咬呢……现下……现下再疼我也能忍得!” 一番话说的赵旭眼泪差点儿又下来了, “圆姐儿,你但凡再娇纵一些,自私一些我心里也没有这般难受的!” 林玉润半眯着眼应道, “我自嫁给你便没有吃过苦头,只是这一回大意罢了,你已是宠得过了,再娇纵怕是要上天了!” 赵旭嘴唇过去挨了挨她的额头,又瞧了瞧她虽是面色灰败,但眼神倒还清明,便放下心来。 当下笑着应道, “你上了天也不怕,你本就打那上头下来的,只是却要给你栓了绳子,你若是跑回了娘家,我找谁哭去!” 林玉润扯了嘴角笑,轻轻动了动手,赵旭忙伸手过去握住, “我……才不跑呢!我舍不得你!” 赵旭执了她的手放在嘴边狠狠亲了又亲, “舍不得我,便快些好起来,你这样儿是想心疼死我么!” 林玉润将他那手往上拉了拉,赵旭会意把手挨到了她脸颊旁,林玉润轻轻抬了头,枕到了他的掌上头,亲了亲他的掌心轻轻道, “我会好起来的!” 她这厢终是有些精神不济,说了几句话,轻轻打了一个呵欠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又用脸颊蹭了蹭他,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赵旭扭着手掌待在那处,瞧着她睡着了,这才小心翼翼抽了手掌,为她把头转到了另一边,这样长期的趴睡,脖子总是会不舒服的! 林玉润这头已是在渐渐好转,赵旭这厢便腾出了心思,便来收拾这帮子刺客,宫中的内鬼却是在第五日便被荣州查了出来。 你道是谁? 却是那黛春! 这也是那黛春该的,原本她是宫中老人,又与外头断了讯息,外表瞧着倒是个干净人,却是没想到她仍是贼心不死,趁着宫中走动之时,在林玉润的寝宫外头窥探,被外头的侍卫发觉,悄悄跟了过去。 在她那居处却是发现了暗藏的兵器,只怕这女人还想着要刺杀皇上! 侍卫将这事儿报给了荣州,立时便过去将人拿了。从她那屋子里又搜出了数封书信,这厢呈到了赵旭面前。 赵旭瞧了冷冷一笑, “原来她那哥哥竟是在前朝做官儿的,果然是前朝余孽,给我好好的审!” 那些个刺客久经训练能熬过酷刑,黛春是个柔弱女子,虽是恨赵旭恨到了骨子里,无奈那身子受不住不剧痛,熬了不到一日便招了! 说起来这黛春居然是刘暨曾经幸过的宫女,却因着得罪了当时正得宠的丽妃,与圣上一夜却是连敬事房上的一笔都被抹了去,被发派到了这深山行宫之中。 她那大哥也没有断了联系,在豫州却是因带着两个儿子,助着大周朝廷军队守城,被破城的魏军杀死。 剩下寡嫂和一个小女儿,两个妇人也是受了千辛万苦逃到了临州城来寻黛春。 黛春得知了消息,当下大哭了一场心中便对魏军怀恨在心。 她在这行宫之中也是经年的老女宫,那时外头正乱着也无人有暇来顾着这处深山里的行宫。 黛春便悄悄儿拿出多年的积蓄,让寡嫂与小侄女儿在山下盘了个客栈,便靠着那小小的客栈生活了。 她这厢每隔几日便以采买的名义,到那客栈之中落脚,对外她只称家乡大哥已是失了音信,她瞒得好至今这行宫之中却是无人知晓她与山下客栈老板娘母女的关系。 待到大周覆灭,她得知消息是旧恨又添上了新仇,这厢躲在这行宫之中,日夜诅咒着赵旭。 黛春也是没想到机会便这样来了,皇帝一家到这行宫避暑时。 又有那些个西域人正打探到了消息,便悄悄儿潜入了清凉山之中,预备着伺机作乱,却也是巧了,正落脚在那母女俩的客栈之中,他们商议着事儿,倒让母女俩听了个正着,这厢吓得不行便将事儿报给了黛春。 黛春一听倒是大喜过望,这一回便新仇旧恨一并算了。 这一日亲自现身去寻了那一众西域人,没费多少口舌便令得那帮子西域人相信了她。 黛春在这山中日久自是知晓各处地形,又知晓帝王一家日常行止,便将刺客引到那处,却是刺杀赵旭不成,伤到了皇后! 知道了消息的黛春那里肯甘心,她心知这赵旭看重自家那女人,便寻了个借口往那皇后的寝宫去。 这厢暗暗向膳房管事的打听,却是被在暗处监视宫人的侍卫听到,起了疑心跟到她那到了一处破败的宫室之中,却见人取了一把利刃出来,用布条裹在了小腿上头。这下子那还不明白! 荣州将黛春的口供呈上,赵旭瞧了却是淡然道, “她也算是对刘暨,对大周一片忠心了,便赏她一个全尸吧!” 这罢又吩咐荣州道, “我前头也是太过心慈手软,倒留下了祸害,这行宫里头的宫人全数给我再查身世来历,但凡有一点可疑便给我统统送去给刘享陪葬,倒也免了他死后无人服侍!” 他越是说的轻描淡写,那话里的杀意却是越浓,荣州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这行宫里的一众宫人十有八九是保不下性命了! 看来陛下这满腔的怒火,这还是烧得头一波,也不知下一波是烧到了谁头上,当下忙应道, “是!” 隔了三日眼赵旭瞧着林玉润的伤势已趋平稳,赵旭这厢便吩咐人备好车马,要一家大小回转京城。 一路之中他怕山路颠簸,便在马车之中抱着林玉润,让她趴伏在肩头上,自家半倚半靠着,一手小心翼翼护着她的背部,一手又揽着她的腰,便是这样不假他人之手,一直抱着她回到了皇城后宫之中。 帝后回到京城,遇刺之事便已在满朝文武之中传了开来。 赵旭回到京城头一日上朝,便下了严令清查京城之中各地来往人士,有那身携兵刃形迹可疑之人,统统都要逮到五城兵马司衙门里盘查。 那五城兵马司如今却是王进做了指挥使,他在魏军入城之时立了大功,魏军入城之后又蒙赵旭看重,这厢倒是官升一级,做了指挥使的位子。 王进接了赵旭旨意,立时便领了手下于四门之中盘查,街面上的巡逻也是由一日三巡加到了一日五巡,又怕自家人手不够,进宫去见赵旭领了圣旨,到五军都督府里请调了京城驻军一千余人做了帮手。()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七十五节 立储 王进这厢领了手下四五千人,如那筛子一般将整个临州京城仔仔细细筛了个遍,这一回却是大鬼小鬼连那小鱼小虾米都没有逃掉,竟是清了好几十拔人出来。 这些当中也有那与前朝有联系一心复仇的,也有那西域人心怀不轨的,也有那绿林大盗到京城来做“买卖”的,还有那些个偷鸡摸狗的…… 一时之间这五城兵马司衙门大牢是人满为患,有那知晓原委的便不由在牢里破口大骂, “爷爷,不过想着京城人傻钱多,来做个买卖,谁知竟是这般倒楣,遇上了谋逆行刺!他奶奶的连累着爷爷跟着受这牢狱之灾!” 这些个绿林盗、惯偷、毛贼你当他们便不想天下太平么? 这天下若是不太平,人人家中没有余粮,你让他们劫谁去?偷谁去? 那些个想杀皇帝佬儿的是被猪油蒙了心,狗屎糊了眼,这下子倒好了! 你们自家狗命不值钱,送了也就白送了!爷爷的命可是要留着在这花花世界里好好享乐的! 这厢越想越气,瞧见那西域人进来便是一通儿暴打,听说有前朝余孽到此更是一顿老拳! 那牢里的狱卒也是坏心眼儿,见了这情景送一个进来便唱一个, “假扮商人意图不轨西域安月氏国人一名!” 那安月氏人被送进牢中,只见那木头栅栏里一众壮汉正摩拳擦掌冲着他嘿嘿冷笑,当下吓得双腿发抖,转身求道, “差爷,小的要换监!” 那狱卒冷笑着一指旁边那间, “只这两间有空儿,要不然您去那边!” 那一间里一众壮汉里还有一个光头正在咧嘴挑眉,冲他勾了勾指头, “小子,进来啊!” 那安月氏人咽了一口唾沫,却是眼一闭自家拉开这边的门儿走了进去…… 这一番清查,令得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王进忙得是接连半月都没有回家睡一个囫囵觉,惹得他那夫人频频派了家人过来探班,倒怕他是在外头纳了小的,不愿回去了! 不过有一这通折腾倒令得京城治安为之一肃,弄的是日不关门,夜不闭户,百姓交口称赞新帝铁腕手段,惩治奸小实在大快人心! 那朝堂之上百官倒是不在乎小毛贼们的心思,却是因着这遇刺之事儿想到了东宫未立,若是皇帝帝真有个不测,岂不是后继无人? 且皇帝年近不惑,膝下几位殿下也十分成才,长子宽厚仁德,二子性格刚毅,杀伐果断,三子聪敏机智,心思敏锐,四子与四子却是不在百官考虑之列,为何? 自是因这历朝历代也没有双胞做皇帝的事儿,这一对儿又生得一模一样,资质又相差仿佛,选那一个做也不合适啊! 因而在百官心目之中,东宫之位却是在前头三位皇子身上了! 这一日上朝便有那御史崔璧上了一本,言道为江山正统,社稷维稳,后世子孙延绵传承,奏请皇帝陛下立储君。 立储之事本在百官之中如暗潮私下涌动,自也有那想提前站队的,却没有如崔璧一般掀到了明面上来说的。 百官见赵旭稳坐上头却是面容缓和,并无不悦之色,这厢立时便有附和的,便出列有请立嫡长子赵延宗的,又有请立次子赵延庆的,还有请立赵延睿的。 也有那出列反对的,言道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几位皇子还未长大成人,性情未定,国之储君,社稷之根本,却是不能草率……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热闹非凡,却也有那一言不发隔岸观火的,赖玔便是一个,他这赌坊的老板因着这一辈子下了一回大注,投到了赵旭身上可算一本万利,如今在那五军都督府里做了兵部左侍郎为潘湘副手。 赖玔这厢立在那朝堂之上,与潘湘、郑霖一块儿眼观鼻,鼻观心,耳中听着那帮子人在那处跳着脚的叫唤,却是不由的心中暗笑, 上头坐着的那一位的性子,别人不知他们这些个从龙的老人那里有不知的? 陛下最是看重皇后娘娘,这后头几位小殿下都是娘娘所生,唯有大殿下是那马氏所生,那马氏赖玔也是听了赵旭府中老人有些只言片语,据说死的也很是不光彩。 提请大殿下为太子,他那生母便要追封,你让皇帝追封一个给他戴了绿帽子之人,是嫌命太长了么?大殿下的事儿要提也得陛下自家提! 这江山是陛下打下的,要留给谁自是要陛下说了算,那里轮到旁人来指手划脚! 这些个人是没见过陛下在沙场之上杀伐随意的样儿,如今虎占山为王缩了爪牙你便当他是猫了么? 真是死字都不知如何写! 果然上头赵旭先时还端坐在那处忍着性子听那一帮子人摇头晃脑,说的口沫飞溅,只是越听那脸色便越阴沉,到了后来已是黑如锅底了。 偏偏那下头人还不知察觉,有赞大殿下好的,都道他宽厚待人以后定是仁君,也有赞二殿下好的,说他肖似陛下,以后定能为大魏开创新局面。也有那说三殿下好的,智敏机变,定是将江山打理的井井有条!、 “砰……” 上头赵旭终是忍不住了,一掌拍在那龙椅扶手之上,却只听得咔嚓一声,那整木雕出的龙纹扶手竟被他一掌打断,执在手中扔到金銮殿光滑可鉴人的地面之上,骨碌碌滚出老远,却是吓了众人一跳。 抬头瞧陛下已是脸色漆黑,额头青筋暴跳,百官这才醒觉上头那位可不是好相与之人,脾气是出了名的眼里不揉沙子的! 当下都纷纷叫声垂头束手不再出声,赵旭冷眼瞧着下头百官道, “立储之事,我心中自有定论,诸公若是太过清闲,我这厢倒也正想着趁着京城肃整之时,百官也应自查自纠,三省自身,从即日起诸公请将家中田产、人口一一上报,留待日后核对!” 此言一出那朝堂之上立时一石激起千层浪,下头一阵嗡嗡之声, 这……这分明是皇帝要摸诸人的家底啊! 如今新朝初立若说那贪腐受贿之风倒还不太盛行,但总是有人经不起稽查,若是查出个一二三来,只怕就是人头落地的事儿了! 这让他们如何不惊,更有这一回过去了,若是皇帝年年都来上这么一回,家底子被摸的一清二楚,要真贪了可就不好藏!以后还怎么行事! 说到底却是不愿自家被皇帝摸到老底子! 这时节百官即是心中不满,却是无人敢跳出来做这出头的楔子,只是私底下你望我眼,我望你眼,一时之间朝堂之中暗潮涌动! 赵旭眼皮子下瞧,冲着众人冷冷一笑, 想管老子的家务事儿,即是手要伸这么长,就别怪老子也要管一管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家务事儿”了! 当下却是一拍那另一个完好的扶手道, “这事儿便这么定了,于诸公十日期限,凡五品以上官员俱要上报家产人口,家中经营产业不可涉赌、娼二业,诸公可听清了!” 百官虽是不愿,此时也只得低头拱手齐声应诺, “臣等谨遵圣意!” 赵旭这才冷笑一声,撩袍子起身,小太监在一旁叫道, “退朝!” 他这厢负着手大摇大摆的出去了,那下头众人才面面相窥,低声议论道, “这要如何应对?” “嘘,王大人,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慎言!” 文武百官三三两两出去,赖玔这厢也跟着出来,只听前头郑霖与潘湘笑道, “我瞧着陛下也忍得是火候了!” 潘湘笑道, “陛下原想着新朝初立,总也要礼贤下士一番,对这些新进之辈多有宽容,没想到这些人蹬鼻子上脸越发不知好歹,居然敢拿立储说事儿,触龙逆鳞,他们不死谁死!” 郑霖笑道, “老夫在前朝时倒是颇有积蓄,只是在豫州时为了陛下也是家财散尽,老夫倒是不怕查的!” 潘湘笑道, “我那点子家财都是陛下所赐,更是不怕查!” 回过头来却见赖玔苦了脸口中骂道, “都是这帮子蠢货惹的事儿,前头娘娘遇刺陛下正一腔怒火没处儿发呢,偏还在这时来撩虎须,倒害了我这池中小鱼!” 两人闻言都笑了起来,潘湘问道, “你那赌坊还开着呢?” 赖玔应道, “给我一个本家的兄弟管着,那生意好我……我也舍不得放手啊!” 这下子只怕不放也得放了! 潘湘笑道, “那是你的老本行,你自是舍不得,不过如今你那身家也是不菲,休要学那乡下财主舍命不舍财,倒不如洗了手上岸,将生意转给旁人,也好清清白白做官才是!” 赖玔咬牙道, “唯有如此了!” 心下又愤又恨暗骂那些挑事儿的人, 有那本事捅马蜂窝,怎不自家全受了,倒还来害的爷爷舍财! 他这厢在那处暗骂,赵旭那头回了后宫却还是余怒未消,见了林玉润时眉头虽松,但一脸的戾气却是还未散去。 林玉润如今已是大好,能倚着迎枕坐上一会儿,却是不敢久坐了怕压迫到伤口。 见他进来这般样儿便知是前朝有事。她却也不问,只是冲他招手道, “雍善!” 赵旭过去握了她的手亲了亲, “你今儿可觉着好些了?” 林玉润点了点头道, “已是好多了,只要不牵扯到伤口便不会疼了!” 第三百七十六节 听政 赵旭还是不放心,这厢掀了她衣裳瞧了瞧,见外头裹着的白布干净清爽,并未渗出血迹,当下便点了点头叮嘱她道, “你行动时小心些,可不能撕裂了伤口!” 她那伤在骨缝之中,便是好了以后只怕天晴下雨也要酸疼,现下自是要养好才成。 林玉润笑道, “这话儿你已说百遍了!” 赵旭低头亲了亲她雪白如玉的肩头,很是委屈道, “娘娘,如今竟是嫌我啰嗦了么?” 林玉润应道, “我倒是不嫌你啰嗦,只怕是外头有人啰嗦惹你烦了!” 话一出口,身后的人却是僵了僵, “雍善!” 林玉润将身子软软的靠了过去,赵旭忙左右手扶了她的腰,轻轻一用力便将她轻巧的身子,提到了自家双腿之上,扶她横坐着,右手扶了背后,左手绕过去环着她腰部 林玉润缓缓抬手轻轻触了触他眉宇间深陷的纹理, “雍善?” 赵旭终是被她叫得缓了脸色,低头亲了亲她道, “今儿百官在朝上嚷着要立储!” 说着察看林玉润脸色,却见自家媳妇轻轻一笑, “雍善自是不愿意的!” 赵旭又亲了亲她还有些苍白的唇, “知我者圆姐儿!” 林玉润笑道, “以你的性子那里是他们要怎样便怎样……雍善倒是使了什么法子回击的?” 赵旭冷哼道, “圆姐儿说的不错,我赵某岂是任他人摆布的,我这厢已是让百官自查家底,十日内上报,待拿到了东西,再派了人去查实,若是有漏报瞒报虚报谎报,届时便别怪我赵某人下手太狠了!” 他这厢才觉着自家那礼贤下士的姿态摆得太好了,倒让人觉着他软弱可欺了,前几日暗卫所查之事都一一摆在他那案头上,新朝初立处处需银子,他也有些散手,没有严加管束,却没有想到竟养出一群吸血虫了! 这些人不想着如何令得久乱之后的百姓回复生计,改善民生,倒是处处伸手截流朝廷下放的银子! 哼!他赵某人的银子是那般好拿的么? 他赵旭可不是刘氏父子,昏庸无能任这帮子人吸干了国家血脉,谁要是敢伸手,可别怪他大开杀戒了! 林玉润笑着拍了拍他的胸口道, “即是出了气,雍善便不用再气恼了!” 赵旭低头瞧她, “我倒是不气恼他们插手立储之事,只是他们也戳中了我的软肋,我如今也确是在烦恼立储之事!” 林玉润低头沉呤,赵旭紧了紧手上,低头用鼻尖轻触她的额头, “圆姐儿,这立储之事,我们之间倒似从未提起过,我也从未问过你几个孩子里头你属意那一个?” 林玉润想了想道, “家国大事自是都应你做主,只是你若问我,我其实也自家思量过的,这几个孩子,我这做娘的瞧着都是好孩子,放到那一个大家之中做一个继承家业的掌舵之人也是能胜任的,只是家不比国,今儿朝上那一出便是一例,这江山是你一手打下,于国于朝你都能乾纲独断,只是这后继之君怕是没有你这般威仪,到是若是镇压不住却是要臣强君弱了!这朝堂上事瞬息万变,如今你正在壮年,孩子们还在成长,以后情势如何,现下那里说的清……” 赵旭点头道, “圆姐儿,觉着现下情势如何?那一个儿子瞧着好些?” 林玉润笑道, “雍善是非逼我要选一个么?孩子们还小,你再给他们些机会,总之于国于民于江山社稷有用之人才成!” 赵旭笑着亲了她一口, “你最知我心!” 这一回的立储却是因着赵旭要百官自查之事压了下去,只是随着几个孩子逐渐长成,百官之中各怀心思之人不少,私底下自是暗中观察,蓄势待发。 赵旭在上头冷眼旁观,却是不发一言,只是对几个儿子更是加紧了教导。 在他心中这几个孩子都是自己的孩子,他虽偏爱豫哥儿多些,但对保官也是多有怜惜,湘哥儿是个脑子聪明的,蜀哥儿与定哥儿更是让他又爱又恨。蕊姐儿自不必说了,那是他的心头肉! 只是如今保官也大了,外头朝堂上头的事儿多少也应让他知晓了,赵旭在与林玉润聊了一宿之后,第二日上朝却是带着保官去了,百官这厢见了都是暗惊在心, 昨儿所提之事,圣上虽是面上不讲,莫非已在心里认同大殿下做太子了?若不然为何便要大殿下观政了? 有那拥护大殿下的心中暗喜, 大殿下性子柔顺宽和,若是做君主,臣下自是要好过些的! 也有那想得多的, 大殿下虽说是嫡长出身,但母族早绝身无依靠,下头几个弟弟都是一母所生,又有皇后娘娘最受陛下敬重,二殿下、三殿下颇得军中众将推崇。 我皇以武起家,军中众将各守一方,手握重兵,若是二殿下心生不满起兵夺位,那这大魏江山能安稳几年? 下头人各怀心思,赵旭却是当做没有瞧见一般,令保官下到殿中, “延宗去与诸公见礼,自今日起你便在这朝堂之中听政,在座诸公都是你之前辈,良师益友礼当敬重!” 保官果然下去毕恭毕敬与百官见礼, “诸公,赵延宗有礼了!” 百官忙回礼称, “大殿下有礼!” 赵旭瞧着保官退了回来,当下点头道, “你需切记只听不议,不可发妄言!” “是,父皇!” 保官这厢立在赵旭身旁,这才开始今日朝事。 保官临朝听政的事儿传到了兄弟几个的耳朵里,蜀哥儿与定哥儿却是十分羡慕道, “那大哥岂不是不用上学堂了么?” 湘哥儿敲了敲定哥儿脑袋, “你想得倒美,上半日听政,下半日还是要去先生那处的,下学之后还要去校场练武!” 双胞立时张大了嘴, “大哥,好惨!” 说着缩了缩脖子, 我们可不要去听政! 豫哥儿却是笑道, “那朝上全是些老头子,最好看的我瞧着便是六姑父了,让我日日去盯着一群老头儿,口沫横飞的说些废话,倒不如读书打拳自在!” 湘哥儿却是冲着他意味深长道, “二哥,你不在意么?” 豫哥儿听了哈哈一笑道, “在意又如何,不在意又如何,左右现下我也不能上去听,还不如将自家份内事儿做好便是!” 这皇宫内外只要有心便没有不知晓的事儿,朝堂上的争论豫哥儿也是知晓的。 大哥比自家大了四岁有余,又是爹爹的嫡妻所生,若是爹爹真把江山给了大哥的话…… 豫哥儿也是知晓自家那性子的,可不是屈居人下的,自家兄弟又不好喊打喊杀! 倒不如跑到外头自家打天下去,那西州外头不是还有更西面么?那蔺州外头不是还有异族么? 左右天下这么大,那里没有容身之地的,只要小爷拳头够硬走到那处都能吃香喝辣! 当下冲湘哥儿道, “前头有一回爹爹也问过我,若是以后交给了大哥,我要如何……” 湘哥儿一挑眉头, “那二哥想要如何?” 豫哥儿嘿嘿一笑,一把搂了他肩头过来伏在耳边道, “那我就带了娘悄悄儿跑到外头去,抢那异族人的地盘,左右总要做个头儿才成的!” 湘哥儿听了哈哈一笑道, “那成,二哥走时别忘了我!” 一旁的蜀哥儿与定哥儿支棱着耳朵却是听不全,只隐约知晓二哥要出去,当下眼睛一亮, “二哥你到那处去?我们也要去!” 豫哥儿却是一翻白眼,事关机密怎能让这两个惹祸精知晓! “去去去!小屁孩儿,自家一边儿玩儿去!” 说罢拉着湘哥儿便走,蜀哥儿与定哥儿嘟着嘴儿瞧着两个哥哥走远, “二哥不带我们!” 定哥儿眼珠子一转, “我们日日盯着二哥,他一有异动我们便悄悄跟上去,死缠着他打也不走,骂也不走,他还能不带着我们么!” 蜀哥儿闻言点头道, “正是,盯紧了他便是!” 保官在那朝堂上头却是不知几个弟弟的心思,这厢立在那处听下头百官一本接着一本的上奏,自家爹爹有时点头称是,有时也是摇头摆手,有时索性将那折子扔到了地上,指着人鼻子破口大骂…… 保官眼瞧着赵旭却是十分崇拜, 爹爹真是厉害! 那些个文官个个都是满腹经纶,说起话来头头是道,都似很有道理一般,爹爹是如何从中得知他们孰是孰非呢? 待到下了朝父子两人在御书房之中,保官便将心中盘旋的疑问,讲出来给赵旭听,赵旭闻言哈哈大笑, “这世上什么最多?道理最多!那下头立着的那一个不是一肚子的道理,要让他尽了兴的说,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至于是非嘛……嘿嘿……小子这便要你自家去断了!” 保官诺诺应了却还是十分迷糊,赵旭起身拍了拍他肩头笑道, “无碍的,你这才是头回听政,多瞧上几回便能知晓了!” 父子两人在御书房又看了一阵子奏折,便双双回了后宫,林玉润如今身子渐好,便仍是在宫中摆了家宴,一家子在一处吃饭。 第三百七十七节 孝心 又因林玉润不耐久坐,只能斜倚到一旁软榻上头。 她也要因着伤口要忌口,只自家进些寡淡的汤水,在一旁瞧着孩子们在饭桌上抢的热闹,蕊姐儿便过来陪在她身旁, “娘!” 林玉润笑着抚了抚她的小脸,蕊姐儿是个懂事的孩子,这阵子一直心忧她的伤势,夜里睡着了做梦还在哭着叫娘,这眼瞧着她那脸儿都小了一圈。 “蕊姐儿不用担心娘,娘很快便好了!” 蕊姐儿点了点头,依在她身旁不说话,只拉了她的手道, “娘,我想学武!” 林玉润微微一挑眉头问道, “可是被娘受伤吓到了?” 蕊姐儿受此一吓倒是长大了不少,抿着嘴儿点了点头, “娘,我学了武艺便不用娘替我挡箭了!” 林玉润想了想却是招手叫了赵旭过来, “圆姐儿,可是伤口疼了?” 林玉润笑着摇头冲他道, “可算是遂了你的意了,你闺女想学武!” 赵旭听了哈哈大笑, “好好!” 前头他便想亲自教导蕊姐儿习赵家武艺,却被林玉润拦了,怕蕊姐儿年纪还小,骨架未长成若是练得手粗脚粗怎办? 只是领着她练了柔术,但内家的功法却是半点没有学, 这一回蕊姐儿自家主动开了口,赵旭那里有不应的,只是她是女子却是不能练赵家家传的硬功夫,赵旭想了想道, “左右蕊姐儿还小,我先给她打底子,以后单请女子来教,必不会损了她的外貌!” 这厢便把习武的时辰定在了每日的卯时初,又见那两个小儿子实在皮得不像话,定是精力太过旺盛无处宣泄,便索性将他们也一块儿带上。 双胞听说要早起,当下就苦了脸,林玉润笑他们道, “你们不如妹妹,你们妹妹学了武照样还要琴棋书画,不比你们在学堂轻快多少!” 算起来蕊姐儿学的东西比哥哥们只多不少,除了最初两年年纪小时还有哭闹,到了如今却是自发的用心学习,琴棋一类也有小成,还自家练了舞,她才是这家中最勤勉的孩子! 赵旭抱着蕊姐儿亲了亲,他是真心疼自家闺女,只是无奈这事儿他作不得主,只能将那衣裳、首饰和各数珍奇玩意儿似不要钱般往蕊姐儿那宫里送,又有几个哥哥也疼她,时时也送她些好东西,如今蕊姐儿这宫里的好东西比林玉润宫里的还多。 豫哥儿有时便笑, “若是来了一个贼偷这皇宫大内,到了皇后娘娘宫中定要失望,去了大公主那宫里随意兜一圈儿便能满载而归,此乃皇室机密轻易不能让人知晓的!” 一家子这厢闹哄哄吃罢饭,孩子们都来行礼告退,保官今日也颇费脑力,感觉疲惫当下走在了头里。 双胞与蕊姐儿念着明日要早起也先回去了! 留下豫哥儿与湘哥儿笑嘻嘻来行礼,林玉润瞧着豫哥儿那张肖似赵旭的脸叹道, “豫哥儿真是越发似你爹了!” 豫哥儿闻言立时苦了脸道, “娘,您也实在太偏心了,一家人就把我生的似爹一般,以后没有肯嫁如何是好?” 赵旭闻言立时气的瞪他一眼,林玉润被他逗得一笑却是扯着背上生疼,赵旭怒道, “你自家不跟着你娘长,倒来怪老子!” 豫哥儿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爹,以后你要多给我些银子,要不然我这辈子要讨不着媳妇了!” “想得美,老子的银子全是给蕊姐儿的,你们想要自家挣去!” 豫哥儿眼睛一转, “即是自家挣,那……爹爹,总要给些兵将,儿子我才有本钱啊?” 赵旭闻言一晒,嘿嘿一笑道, “小子,心倒挺大的,现下便想问老子要兵权了么?” 豫哥儿闻言一挺胸道, “左右总要占一块地盘的,为我大魏开疆扩土,才能不坠了爹您老人家的威名!” 赵旭抬手摸了颌下短须,很是欣慰道, “倒还是有老子我的风范!” 这厢心里一动却是想起了保官前头在朝堂所见,当下便问道, “前头你哥哥观政,问我如何得知那些书呆们讲的道理是对是错,若是你来,做何想?” 豫哥儿闻言很是不屑道, “先生那一屋子里的书,里面全是道理,个个都是对的,又个个都是错的,小爷才不管人是对是错,有用便是对,无用便是错,没空儿听他们废话!” 赵旭又问湘哥儿, “老三如何想?” 湘哥儿想了想道,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也不用多与他们费口舌,更不用去辨对错,办好事儿才是正理!” 两个小子都是实用重于空谈,倒是很得赵旭的心思,当下点头哈哈大笑, “好!” 这厢抬起脚来给了两个儿子一人一脚, “你们娘累了,都老子滚出去吧!” 豫哥儿与湘哥儿早被他摔打惯了,见他那腰部一动便知道闪身躲开, “娘!爹欺负我们!” 林玉润笑着瞧着两个儿子跟的兔子似的窜了出去,对赵旭嗔道, “你如今多大人了,还与孩子们戏耍!” 赵旭闻言却很是气愤, “怎得,你也嫌我老了么?” 见林玉润不胆所以的瞧着他,更加气恼道, “你刚刚儿没听到豫哥儿叫我什么……老人家!” 这厢左右瞧了瞧寻到了林玉润妆台上头那一块仙姑捧桃的宫镜,端到脸前,对着灯光仔细瞧他那张脸, “我如今很老了么?” 林玉润瞧着他抚眼角,摸下巴,又是不解又是憋屈的样儿,终是忍不住噗嗤一笑,却是牵动了背上的伤口, “哎哟……” 赵旭忙扔了镜子过来, “怎得了?” 林玉润伏在那处又想哭又想笑道,只得抓着身下的铺子哎哎的叫唤, “伤口扯到了!” …… 林玉润那伤口倒是无碍了,只是赵旭那脸上却是黑了几日,见着豫哥儿几个又是瞪眼又是吹胡子的,没一天好脸色。 豫哥儿浑不知自家戳到了老子的痛处,莫名所以的问湘哥儿, “爹爹,这几日是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了不适?” 湘哥儿也不知他老子不服老的心思,疑惑道, “前头在西域时那样忽凉忽热的天气都不见他生病,回到京城倒身子不爽利了?” 两个小子都当他生了病,他们自小都觉着自家老子是那铜打铁铸的一般,连个喷嚏也没见他打过,这厢惊觉他们老子也会生病,难得孝心触动叹道, “我们一天天的长大,爹爹也是老了!” 这厢心里疼惜起自家老子来,连着几日一下学都跟在赵旭身前,不停的嘘寒问暖,又端茶倒水又捶背按腿,这般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弄得赵旭是一头的雾水。 回来问林玉润道, “那两个小子是吃错药了么?无事献殷勤,弄得老子心里发慌!” 林玉润嗔他一眼, “那有这样说儿子的!” 她也不知两个孩子是为了什么,便叫了他们来问,豫哥儿与湘哥儿却是一脸唏嘘的凑到林玉润跟前道, “娘,以前是我们不懂事儿,常常惹爹他老人家生气,以后我们听话要好好儿孝顺你和爹!” 林玉润心下感动拉了两个儿子的手道, “你们有这份孝心便是好的,你们爹爹现下春秋鼎盛还用不着你们操心,自家好好进学才是!” 豫哥儿道, “爹身子不适,我们这几日自是要好好伺候他的,待他好了,我们不是好好念书的!” 林玉润挑眉, “你爹几时身子不适了?” 赵旭除了每日上朝处理公务都回了后宫陪着她,也没听说他身子有什么不爽利啊?更是没有宣过御医,难道是他瞒着自家? 湘哥儿道, “爹他这几日脸色都不好看,怕是年纪大了,身子不适硬撑着呢!” 林玉润闻言脸上神色怪异,实在是想笑,又怕扯到背后伤口,忙让豫哥儿在后头给她扶着伤口,前头却扯着湘哥儿的手颤着身子,咧了嘴儿抽气。 这话要是让赵旭听到,她这后宫的殿顶也不知能保了不? 两个小子不明所以瞧着自家娘亲, “娘?” 林玉润憋到眼泪都出来了,当下颤着声儿对两个儿子道, “你们这份孝心,你们爹爹心领了,他身子好着呢,不用担心,好好儿玩去吧!” 你们爹那身子好的能撵着你们捧一个皇城,你们信是不信? 两个小子素来知晓娘不会骗人,见娘说的一脸肯定当下点了点头, “好!娘,我们便不去爹那处了,以后爹要有不爽,我们再去伺候!” “嗯!” 林玉润咬着牙点了点头,打发走了两个儿子,赵旭回来时便憋着笑将两个小子的心思一讲,赵旭听了哭笑不得骂道, “两个臭小子,老子离死还远着呢,不用他们在这处乱献殷勤!” 面上骂着,他那心里却是不再计较儿子说他老了,这厢是受用的紧, 总算还知晓孝顺,老子也没白养一场! 只是见了两个小子,却是仍又打又骂,嘴上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好字,豫哥儿与湘哥儿几个早就被他练的皮糙肉厚,半点儿不放在心上,反倒觉着自家老子有闲情骂人,必是身子大好了,还在暗暗窃喜! 第三百七十八节 进京(一) “定是我们伺候的周到,爹爹见我们孝顺,心里一高兴身子便好了!” 林玉润更是知赵旭脾气,心里疼着儿子们才打打骂骂,若是真不喜欢倒是对你客客气气了! 这不过帝王家事,又有赵家父子本不同于一般帝王之家,他们闹这一出倒是与别人家不同,只是却有那暗中留心之人打探出了消息。 这厢总防不了别人脑子瞎转, 前头见大殿下去听政,后头二殿下与三殿下便在圣上面前讨好媚上,却是被圣上严厉呵斥……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被有心人一通儿胡思乱想,倒是令得人暗暗猜测赵旭心中属意的是宽厚仁德的大殿下。 于是这朝中风向便暗暗有些偏移,只是这立储之事不急在一时,眼下里百官正在自查自纠,绞尽脑汁盘算着家中的田产庄园现银珠宝之类。 家中富庶的看着账本子有些发愁, 这么多的家财,全数报上去,圣上见了若是觉着自家银子太多,要收了一半去可如何是好? 家中清贫的也愁, 这么少的家财,若是报了上去,以后年年要查,那私下收的银子要如何处置?岂不是要清贫一辈子,千里当官只为财,没银子还当处屁的官,倒不如回去做个商人,银子随意花! 自是还有那气定神闲的, 我这家产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每一笔都清清白白来的正去的端,自是不怕圣上清查! 百官百态,几家喜欢几家愁,无论怎样十日期限一到,都报了上去。 赵旭在御书房之中看了高高一摞奏折,伸了一个懒腰却是嘿嘿一笑,将那一堆儿折子甩到了下头赵武的面前, “仔细看了,让你手下的暗卫一个个查,连族人亲眷都不能放过,我倒要瞧瞧新朝初立不过两、三年的光景,他们倒是能贪到多少?” 赵武跪在下头不发一言,将折子收拾好后,磕头退去。 如今的暗卫已是将护卫之职转给了大内侍卫,早已悄无声息隐入了暗处,专为赵旭做那暗中监察百官、探查内外之事。 百官上报财产不过三月时间,龙案之上便已是摆上了暗卫的密折,赵旭翻开来瞧了却是冷笑连连, “好!好!好!不过两年多的时间竟能贪到如此之多,倒比朕开个金矿赚钱,他们这是将朕辛苦打下的江山当了自家的金山银山,予取予求了!” 待到第二日上朝之时,赵旭便在朝上发作起来,将那一堆儿东西扔到了大殿的地面之上,却是满面笑容道, “诸公,朕先头有言在先,不可虚报瞒报谎报漏报……,这里头诸人可是将朕的话当做耳旁风了么!” 百官伏地叩首,噤若寒蝉,赵旭斜了身子手肘放到一旁扶手之上,冲一旁的保官道, “延宗,念!” 保官立在那处清了清嗓子,展开手中的折子,将里头的名姓一个个念了出来,这一一页他却是越念越心惊, “……工部侍郎张显……户部知事孙简……礼……部……” 这厢却是越念越小声了, 这……这些人竟都有贪污钱财,收受贿赂之举,这么多人! “嗯?” 赵旭挑眉看他,保官回过神忙清清嗓子又跟着念了下去,这名册上面竟是有三十五人之多, 这些人都要全数问罪么? 保官心惊肉跳的瞧着自家老子,眼也不眨一下的命那殿上的大汉将军从百官之中揪出人来,往殿下拖去。 有人惊叫求饶,也有人一声不吭,更有人大声喊冤,赵旭在上头狞笑道, “冤不冤枉进了天牢再说,不过诸位即是要欺瞒哄骗,便别怪朕心狠了!” 那送入天牢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数受了割耳之刑,依各人情节轻重有取一耳,也有取双耳的。 那割下来的耳朵,赵旭又命人用绳子串成一串儿悬挂于午门之上,令得每日进出的百官都要抬头看上一眼。 到了这时节满朝上下才知晓,这位君王是个什么性情! 一时之间这朝堂上风气为之一肃! 赵旭在前头毫不手软的收拾文武百官,后头林玉润却是迎来了娘家人,林家大夫人张氏。 前头林志钺与张氏成亲多年无子,林老夫人做主便为他纳了两房小妾,生了一儿一女,这一回进宫却是带了庶子林谦,今年也快三岁了。 “臣妇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林玉润见了娘家来人自是欢喜当下忙让珍珠过去扶了张氏, “快快扶起来!” 珍珠过去笑道, “昭郷侯夫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吧!” 张氏还是规规矩矩大礼参拜之后才起身道, “娘娘,臣妇来时,侯爷已是吩咐过了,君臣之礼不可废,见了娘娘必是要行大礼的!” 林玉润知晓自家大哥那脾气,无奈点头道, “即是论过了君臣之礼,便要论家礼,你是嫂嫂礼应受玉润一拜的,只是我这身上带着伤,蕊姐儿!” 身旁的蕊姐儿正好奇瞧着张氏, “替为娘给大舅母行礼!” 蕊姐儿忙这去福身,规规矩矩给张氏行了一礼, “大舅母,蕊姐儿替娘给您行礼了!” 张氏拉拦她道, “使不得,使不得!” 林玉润笑道, “嫂嫂还是让她把礼行了,我们也好说话,若是似你这般把个推来拦去,我们也不知几时能说上话了!” 张氏这才松了手,却是在蕊姐儿福下身时侧过了身子,不敢受全礼。 林玉润让珍珠搬了座到近前,请张氏坐下,张氏过来也不敢坐实,只是占了一小半凳面。 这厢便又道, “娘娘,臣妇也是前几日才入的京,在路上便听人说娘娘遇刺,身子受了伤,现下可是大好?” 林志钺一家进京却是因赵旭下旨给赵、林两家要二老进京,只是林老爷却将大儿子与小儿子叫到跟前道, “前头你们妹妹嫁了一个富豪,我们多多走动,为了生意互相帮衬却是理所应当。只是如今赵家今时不同往日,你们那妹夫做了皇帝,便不同商场搏杀,那官场我们林家上数几代都没有人进去过,老大你性子老实不知变通,老五又少了见识缺少魄力,我们家有个老二在军中便已足够啦!” 顿了顿又道, “前头皇帝封了个侯给我,我已是写了奏折送到京城,老大你这一回便带着家小过去,受了那侯位,老五也跟着哥哥去见一见世面,你那媳妇有孕在身便留在家中,自有你们母亲照顾,以后只要老二的婚事办妥,你们老子我便在家中颐养天年,便靠着你们兄弟相互扶持了!” 林志钺却是半点没想到林老爷竟这般处置,当下忙推道, “爹,这乃是圣上册封您老人家的,怎能给了儿子?” 林老爷摆手道, “我年岁已大早不管事儿了,你如今越发稳重了,又有老五陪衬着你,这家中交给你们我也放心,有个侯爵的名儿挂着,你在外头行走也方便一些!” 见林志钺还要说话,便一拍桌子道, “这事儿老子说了算,便这样定了!” 接着一瞪眼道, “废话少说,这下头却有两件事儿十分重要,你们仔细给老子听好!” 林志钺与林锡钺忙垂手聆听, “第一桩事儿,是你们妹妹,她如今在那深宫之中也不知如何过活的,皇帝现下也不知是个什么章程,前头不是还在选秀女么,若是有那颜色好、又鲜嫩的进了宫,怕是皇帝要纳妃。你们妹妹虽是姨娘生的,但从小在我跟前就没有受过委屈,只怕要使小性子,去了好好开解她,莫要与皇帝置气……” 林志钺兄弟忙低头应是, “爹爹放心,我们定好好劝解七妹妹的!” “嗯!” 林老爷点了点头又道, “还有一桩事儿,便是左叙的婚事,他在军中不归,不愿回来成亲,你便去问问你们妹妹可是有合适的人选?若是有人选便押着他在京城完婚,也省得回来气老子!” 林老爷如今是万分的后悔让林仲钺从军,放了这个儿子出去便跟那断了线的纸鸢一般,再也收不回来了,竟是连成亲也不愿了,他难道是想打一辈子光棍老了让侄子们养活么! 为了这事儿林老爷与林老夫人已是干过无数场架了,二老也是互相埋怨,一个说是她从小惯的,一个又说是被他放出去心玩野的。 林老爷也是实在无法,便想着让皇后娘娘出面,左右老二在军中,家不回能成,难道他还舍得离了军中么? 再不成亲,便让皇后娘娘将他撵了出来,看那小子如何猖狂! 林志钺点头应道, “爹爹放心,这事儿我也为您办好!” 林老爷却是一心为儿子铺路,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便是这般林志钺与林锡钺就到了京城,兄弟两人拜见赵旭受了封赏,隔了一日兄弟再来宫中谢恩,后宫却是林大夫人如今的昭郷侯夫人递牌子求见,林玉润原盼着林家二老进京,却是两位哥哥过来了,心下有些失望,但见着亲人自也是十分欢喜,当下笑道, “已是大好,只是现下还不能随意走动,还要养一些日子的!” 张氏想到丈夫两兄弟在来京路上听到消息时的急切焦虑,便大着胆子抬头打量林玉润的脸色,见她神色恬静,安然愉悦的样儿,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倒真不似受了伤的人,当下点头道, “娘娘无事便好,前头大爷和五爷听了心里急的不成,若不是顾着孩子们差一点儿便要连夜往京城赶了!” 林玉润笑道, “哥哥们素来着紧我,些许小伤倒是劳他们挂心了!” 第三百七十九节 进京(二) 林玉润瞧见张氏身旁的林谦便问道, “这便是谦哥儿么?我走时他还在肚子里,如今也这般大了!” 张氏忙推了林谦出来道, “娘娘这是小妾宁氏所生的谦哥儿,如今养在我房里,家里还有一个小女儿是朱氏所生,因为年纪小便没有带出来!” 林玉润仔细打量这孩子,却是生的十分似林志钺,方正的脸儿,有一双林家人的眼睛,瞧着倒生了几分亲切,当下笑道冲他招手, “谦哥儿过来!” 那孩子看了张氏一眼,张氏忙道, “快去娘娘跟前!” 林谦过去诺诺叫了一声, “皇后娘娘!” 林玉润拉了他的小手仔细看, “是个好孩子!” 这孩子瞧有些腼腆,不过目光清明,眉目端正,那性子倒与大哥有几分相似,是个老实端方之人。 林玉润瞧着他喜欢便冲珍珠道, “前头几位殿下有些小时的玩意,你收到那处去了,取了来给谦哥儿玩!” 珍珠笑道, “昭华倒是记性比奴婢好,娘娘稍待奴婢们且去寻一寻!” 珍珠笑着带着昭华去了,张氏见了忙要起身谢恩,林玉润笑着让石英扶了她, “不过是些孩子们小时的旧东西,那值得你谢!” 张氏心中明白,若说皇后有心要赏,什么好东西没有?但若是几位殿下小时的东西拿出来,那自是以家礼待之,这满朝之中任是那个功勋也没有这样对待。 待得东西取来,果然是些男孩儿的小玩意,小刀、小剑之类的,谦哥儿毕竟年幼,先头进了这偌大的皇宫又被大人再三叮嘱,心里便有五分畏惧,见了林玉润便收了性子。 现下见了好玩的东西立时便高兴起来,连母亲的嘱咐也忘了,便去骑那木头做的小摇马儿。 张氏见了便沉下脸刚要呵斥,林玉润却笑着摆手叫蕊姐儿道, “蕊姐儿,你是姐姐,带着谦哥儿到外头玩儿去吧!” 蕊姐儿极是乐意,忙答应了便去牵谦哥儿的手,她在家中最小都是被哥哥们宠着,现下见了比她还小的,立时就喜欢的不行。 谦哥见她过来还有些害羞,迟疑了半晌才伸了手给她牵。 蕊姐儿笑道, “谦弟,我们去外头玩儿去!” 说罢让宫女把小马搬到外头,便带了林谦出去。 林玉润目送了蕊姐儿小大人一般牵着谦哥儿出去,便冲张氏笑道, “让孩子们自家玩儿去,是亲人骨肉自是要多亲近才是!” 张氏笑着应道, “谦哥儿在家中是大的,到了这处便是小的了!” 有孩子这么一闹,张氏在林玉润面前终是要放松了不少,林玉润便又与她闲话,问到双亲身子如何?林志钺如何?林锡钺帮着大哥做事又是如何?家中五嫂怀像如何?诸如此类家长里短。 张氏是个老实人,也有些爱八卦,先头拘束到后来越聊越放松,倒是讲了不少家中的事儿。 讲到林仲钺却是神色微动, “娘娘……这二爷的事儿……臣妇有话要向娘娘呈禀!” 林玉润笑着喝了一口茶道, “二哥哥有什么事儿,嫂嫂尽管讲来便是!” 张氏支吾半晌才道, “便是……便是那二爷的亲事……家中二老十分着急……” 这厢将那林仲钺的事儿讲了出来,林玉润挑眉头道, “这也是我疏忽了,竟是不觉察二哥哥这般久了还不肯成亲……” 前头她问赵旭,便说林仲钺在军中一切都好,自西域归来便做了经历,赵旭如今又有意调他入兵部做给事中,调令已是下去只是人到外头办差还没有回来! 当下道, “这事儿且先记在心里了,左右总要让他把终事大事办了才成!” 林仲钺那性子,林玉润心里清楚的很,天生不受拘束的,你道他是不想成亲么?他是怕有了家累把他拖住了! 只是那有人一辈子不成亲的?定要好好挑一个收一收他的性子! 又问林锡钺的亲事,张氏道, “家中老太爷说了,我们家不过一介商贾,如今虽是有娘娘在宫中,但家底子本就薄也养不起那金凤凰,不要攀那高枝儿,只要个门当户对便成!” 林玉润笑着点了点头, “爹是个明白人!” 林老爷虽是商贾出身,人也势利了些,但这脑子却是十分的清醒,虽是自家女儿做了皇后,做事情却更加了几分谨慎踏实,又有林志钺也是个老实宽厚的性子,勤勤恳恳做事,自林老爷一代起,林家几代都是家风严谨,朴实低调,在大魏朝皇家国戚之中却是绵延最长久的一门。 姑嫂两人这厢说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却还是意犹未尽,外头却是咚咚咚跑来了定哥儿和蜀哥儿,原来是下学的时辰到了, “娘!我们回来了!” 后头豫哥儿与湘哥儿也回来,林玉润笑着给他们指张氏道, “这是你们大舅母!” 孩子们都过来行礼, “大舅母大安!” 张氏忙起身行礼, “臣妇叩见几位殿下!” 豫哥儿忙上前扶了她笑嘻嘻的, “大舅母,不用多礼!大舅舅前头来府上时送我的玩意儿,还摆在书房里呢 这一回大舅舅一家进京,可有带礼物来?” 张氏忙诺诺应道, “带了带了!到宫门便交给了侍卫!” 那几车的东西却是要经了仔细检查才能送进来的,林玉润嗔道, “没有规矩的小子,见了大舅母便只晓得要东西么?” 湘哥儿嘻嘻笑道, “大舅母心疼侄儿们,这么远上门那里有不带东西的!” 林玉润作势要打他,湘哥儿忙把脸挨上去, “娘,您别用劲,待我拿脸往您那手上撞!” 林玉润笑着拧他, “越发的浑了!” 他们这么一闹倒让张氏去了拘束,她瞧着蕊姐儿带了谦哥儿进来,这几个便都围了过去逗这个小弟弟,不由对林玉润叹道, “娘娘,真是好福气!” 她自嫁入林家以来听的最多的便是这位小姑子的事儿,她暗中想这天下没有比自家小姑子更有福气的人了,天生的好容颜,又嫁了个豪强之家,丈夫爱宠有加,到了后头居然还得了天下,做了皇帝,又连着生了四个儿子,这正宫娘娘的位子坐的稳稳的,这是要多大的福气?也不知上辈子是怎么烧得高香! 到了京城他们才晓得,这后宫之中只得皇后娘娘一人,却是连一个妃嫔也没有,便是朝前数上几代,那有这样的皇帝? 这天下的那一个女子不羡慕嫉妒着林氏女,连自己回娘家见了几位妯娌说起来,也是与有荣焉! 林玉润听出她话语里有落寞,心中一动便低低问道, “嫂嫂的身子?” 张氏苦笑道, “不瞒娘娘,也是吃了不少药,只是这身子终是不争气!” 林玉润劝道, “儿女也是缘分,缘分到了自是能来的,你瞧我婆婆不也是人到中年才有了二爷的!” 张氏苦笑一声,想起赵家却是神情一动,低声道, “娘娘,可知晓赵家二爷,不,不,现下应是安平侯爷了!” “什么事儿?” 林玉润心里一动,赵家那头赵旭倒是下了旨让二老过来,只是因要带着一家子进京行程十分缓慢,这时应还有路上的。 家中杂事赵老爷也有写信给赵旭的,赵旭却不愿在她面前多讲。 几个嫁出去的小姑子倒也有书信来往,多闲聊些家中杂事,且因着如今他们地位不同,她们也只报喜不爱报忧,一点点烦心事也不好劳烦帝后过问的。 林玉润倒是不知赵家什么新鲜事儿,很是好奇询问,那张氏见林玉润确是不知便道, “娘娘是没有见到,如今安平侯爷那后院里热闹的很,沧州城里早已传遍了!” 原来赵庭与董氏成亲几年了是一直没有生育,赵老夫人再是瞧着儿媳顺眼,日子久了,那口风眼角之中也不由的带着此许不满了! 董氏虽嘴上不说却是暗中着急,还问林玉润要了不少几个孩子的旧衣服去,用来在压在夫妻二人枕头下面巴望着能带了一个来,又四处寻医问药吃了不少,只是直到林玉润离开沧州之时那肚子都没有动静。 董氏又听说林玉润前头在豫州时便是一位裴老大夫调养的身子,才能接二连三生了儿子,这厢便撺掇着赵庭带着她去豫州。 赵庭整日里也是夹在母亲与媳妇之间受了不少气,再有他也年纪大了自是想生儿育女的,当下便禀了二老只说出去游玩散心,便带着董氏去了豫州。 那裴大夫如今年事已高早不看病了,又有他做了一阵子魏王府里的大夫,赵旭也没有亏待他,买了一座府邸送了给他养老,如今裴大夫与老妻带着已长大的孙子,日子过的十分闲适,不过听说是赵家二爷来了自还是要出手的。 当下一摸脉却道董氏身子十分康健只稍稍有些宫寒,却是叫了立在一旁的赵庭来摸脉,这一摸竟连连摇头, “二爷这身子先天便弱,后天虽是养得好,但终究要比旁人弱些,尤其是阳精不旺,肾水偏少,令得妇人不易怀孕,不过这也不是大事儿,只是不易却非不能,又有二夫人比一般女子宫内寒了些,两两相加便一直无育了!” 原来竟是自家的问题,一番话说的赵庭变了脸, “那……裴大夫这……这要如何医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八十节 家宴 裴大夫叹气道, “若是少年时便开始调理此时也应好了,现下调整嘛,却是要花些功夫,至少也要三五年的时日才成!” 赵庭夫妻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董氏道, “裴大夫,即是能医便成,左右我们夫妻年纪还轻,以后总会有的!” 裴大夫点头道, “正是这个理儿,二爷与二夫人便是要想得开些,心情愉悦一些,身子好的快了便能有子嗣的!” 说着又与他们讲了许多房中禁忌,两人寻了笔来一一记下,裴大夫又提笔开了药方道, “这药是给二爷长吃的,幸好二爷也不是一般人家出身,这样的药材也是能吃得起的,吃上半年再来我这处换药方子,至于二夫人的身子不过一般宫寒罢了,前头大夫开的药便很好,与二爷一起慢慢将养必能有子的!” 赵庭夫妻忙谢过待要用银酬谢时,裴大夫摆手道, “二爷不必如此,当今圣上对草民是多有看顾,又送了宅子又有这处一方父母官儿的照应,草民铭感五内,那里还能收二爷的银子!” 赵庭闻言也是一笑道, “我倒是沾了哥哥的光!” 说罢倒真命人将那银子收了起来,夫妻二人再三谢过裴大夫便离了豫州城回到沧州,每日里赵庭吃药补身,董氏也是吃着药,小心记着禁忌,轻易不让赵庭伤了身子。 只是这事儿两人都没有让赵老夫人知晓,事关男人雄风,虽是亲娘也不好启口。不过赵庭日日吃药,赵老夫人那里有不晓得的,当下便叫了赵庭来问,赵庭支吾再三才吞吞吐吐说了出来。 赵老夫人听了却是大怒, “你也是个蠢的,你那媳妇儿说什么便是什么?跑到豫州去见一个年过八旬,眼花手抖的老头子,他只怕脉也摸不准了,他说是你的事儿便是你的?没准儿是你媳妇自家生不出来,便寻了人来骗你!” 赵庭反驳道, “母亲,那裴大夫人虽年老但身子健壮,耳不聋眼不花,口齿伶俐,前头他也给嫂嫂调理身子的!” 赵老夫人听他提起赵旭却是心下不爽,自家儿子在外头不如他便罢了,怎得生儿子也不如他,那林玉润接二连三的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到了赵庭这里却是几年无所出,她这当娘的怎能不慌! 当下便道, “你生育弱是那姓裴的大夫一家之言,也不能光听他说了算,在这沧州城中多少名医,为何不去瞧瞧!” 说着便拉了赵庭去瞧,也不知是那大夫医术不高,还是那裴大夫真是人老艺逊了? 那大夫却说赵庭身子并无异状,虽是弱些但还不至令得妇人不育,赵老夫人听着当下便变了脸,回来将那董氏叫来破口大骂, “好你个歹毒的妇人,自家生不出儿子来,竟要冤枉我儿子!” 当下便吵嚷着要给赵庭纳妾,这事儿上头赵老爷也是赞同的, “不管庭儿身子如何,多纳几房小妾,延绵子孙也是好的!” 这厢便张罗着给赵庭纳了两房小妾,于是自此后这赵府便不得安宁了! 也真是巧了,那新纳的小妾却是与郑家四小姐有些挂相,赵庭见了便喜欢,便多去了她房中几次,董氏知晓心中嫉恨,便寻了个机会发作那小妾,却是惹得赵庭心下不满,维护了几句。 董氏便与他闹了起来,赵老夫人闻讯过来又与媳妇儿过招,再加那两房小妾也不是省油的灯,赵庭又是个耳根子软的,自此之后赵府那后院便每日里勾心斗角,鸡飞狗跳,弄得赵老爷子都是长吁短叹,摇头不已。 这事儿闹得久了,又有沧州城中人本就一眼儿睡觉一眼儿盯着赵家,有点子事儿便要四处传扬,如今赵家又登八卦榜上,且稳居榜首甩了“榜眼”和“探花”好几条街去。 只是这类事儿他们谁也不好跟赵旭讲,赵旭手中虽有暗卫现报,但心中也恨自家兄弟不争气,连后宅之事都摆不平整,即不愿去管更是不会同林玉润提起的。 林玉润不知晓,听了张氏所讲心下也是暗暗冷笑, 自家那婆婆把个儿子护得如那温室里的娇花一般,又事事强硬要为他做主。明面上将那媳妇夸的天上有地下无,遇上了子嗣的事儿,却不分青红皂白便将黑锅扣到了儿媳妇头上,这样的婆婆幸好是分了家,便是自家遇上,便是再柔顺的性子也要变泼妇的! 当下也叹董氏时运不济,张氏闻言却是笑道, “娘娘,您那善心还是放回肚子里去吧!董氏可不是吃素的!那董氏也是会使手段的,当着人一套,背着人一套,把赵老夫人气得够呛却是一个喷嚏也打不出来!” 董氏见那小妾得了赵庭欢心,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为赵庭抬了娘家带来的两个丫头做姨娘。 这厢便躲在幕后,指使着后头两个小妾与前头两个斗,今日不是你到我门前泼了水,便是我在你妆盒里下了药,变着法子的把对方往死里整。 也不知是如何闹腾,竟将一个小妾肚子里的孩子弄得流了产,孩子下来时已是成了型的男胎,把个赵老夫人有心想寻那董氏的把握,无奈董氏十分油滑,竟是半点没有让她抓到,赵老夫人气的吐血,拉着赵庭哭道, “还说你不能生,为何绿茗肚子里有了孩子?我那可怜的小孙孙啊,却是连祖母的一面也没有见着过啊!” 赵庭本就是个耳根子软的,初时对裴大夫人深信不疑,现在这些事儿摆在面前,却是也跟着怀疑起妻子与裴大夫串通了。唯有董氏却是暗中咬碎了银牙, “裴大夫人说了只是不易又不是不能,也是那贱人肚子争气,倒让她怀上了,只可惜她有命怀没命生,自家保不住怪得谁来!” …… 这赵府的事儿闹得一城的人都知晓,后又因接了赵旭的旨意要动身前往京城,倒是暂时将这事儿压了下来! 林家人走的快赶在了头里,张氏进宫讲这些也是得了丈夫授意, “我瞧着那赵家这几年却是越发的不像话了,七妹妹说不得不知晓这些事情,你进了宫寻个机会悄悄问一问,提早让她知晓了,心里也有个数儿!” 张氏这厢瞅着机会把事儿讲给了林玉润听,因着私下议论皇帝家事,心下也是忐忑左右四顾,却见那宫口处,龙行虎步的进来一个人,后头跟着一个翩翩少年郎,不是赵旭又是那一个? 当下却是远远瞧见人影便自凳上滑下去,扑嗵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万岁,万万岁!” 林玉润倒被她吓了一跳,抬头见是赵旭进来冲他微微一笑,赵旭哈哈一笑忙示意珍珠等去扶张氏, “昭郷侯夫人不必多礼!” 张氏哆嗦起来,却见自家丈夫与小叔子也跟在后头,便瞪大了眼, “陛下,这……这……” 这怕是有逾规矩吧! 便是自家亲人也是外男,那里能随意进出皇宫的! 赵旭笑道, “无碍的,都是一家人吃顿饭罢了!” 他是皇帝自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进来见见那闹成一团的几个儿子便喝道, “几个小兔崽子还不过来见过舅舅们!” 那一声小兔崽子不由令得林志钺、林锡钺眉头乱跳, 怎得这位妹弟做了皇帝还是那般不拘小节! 几个孩子笑嘻嘻过来行礼,豫哥儿还抱着谦哥教他道, “叫一声姑父!” 谦哥不懂便跟着叫了一声, “姑父!” 林志钺那眉毛都要跳到头顶了,忙伸手去接谦哥儿, “二殿下这可使不得!” 赵旭笑着伸手一拦,双手挟谦哥腋下将他举了起来,左右瞧瞧冲林玉润道, “这孩子一双眼儿倒似你!” 林玉润笑着点头道, “我们林家人的眼儿都是极像的!” 林志钺与林锡钺这才想起来还有皇后娘娘没有行礼,实在是被自家那皇帝妹夫弄得不知分寸的,这厢忙上前来要叩头,林玉润便要下来伸手拦,赵旭吓得赶忙去扶她, “小心些,你那背上的伤还没有好全!” 林玉润无奈忙叫豫哥儿过来, “忙扶了你们舅舅起来!” 豫哥儿与湘哥儿过去扶了两位舅舅起来。 赵旭瞧着人齐了便叫着传膳,有宫女过来摆了三桌,孩子们一桌,林玉润与张氏一桌,赵旭与两个大舅子一桌。 赵旭小心扶了林玉润过去,如今她是一天天见好,久坐也是无碍的但不能弯腰弓背。待得林玉润坐好,一撩袍子在一旁边坐下,冲着林志钺与林锡钺道, “都是一家人,今儿吃的是家宴,不用拘束!” 林志钺现下也知自家这皇帝妹夫的性子,只得与林锡钺坐下,张氏也小心翼翼挨着凳子与林玉润一桌坐下。 赵旭举了酒道, “难得两位舅兄到京城,朕先满饮此杯!” 说着先干了一杯,林志钺与林锡钺忙举了杯,林玉润也笑着冲张氏道, “嫂嫂,也请饮一杯!” 她刚举了杯子正打算沾唇便止,却被一旁的赵旭转头拦了, “可不能吃酒!” 第三百八十一节 兄妹 赵旭说罢夺了过来自家干了,冲张氏一亮杯底,倒把张氏慌的手里的酒抖了一半出来, “陛下,这……这如何使的!” 这厢忙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她却是个没酒量的,半杯下去脸上便现了出来 林玉润嗔怪的瞪了赵旭一眼,便冲张氏道, “嫂嫂,不用理会他们,我们自家吃自家的!” 这样儿林家两兄弟俱都瞧在眼里,林志钺是皱起了眉头,林锡钺却是暗暗欣慰,瞧着七妹妹能在陛下面前如此自在随意,自是因平时夫妻二人相处惯了,看来陛下对七妹妹真是宠爱有加,回去告诉给爹他老人家,总算是能放心的! 林志钺却觉自家妹子没了分寸,却不能当面说教,只能心中暗暗记下,回去讲给张氏让她多跑几趟皇宫才成。 林志钺自来有些老古板最重礼仪规矩这厢还想着好好儿训诫妹妹一番,那一桌上孩子们已是热闹起来。 林志钺瞧着那几个你来我往,拳打脚踢,蕊姐儿倒是把谦哥儿带到一旁,亲自喂他吃食,自家几个哥哥在她身边你来我往,瞧见着拳头都要到鼻尖了,却是连眉头也不挑一下。 一旁的宫女太监们更是眼观鼻,鼻观心,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倒似早习已为常了。 “陛下……这……这……” 这也太没有规矩了! 这话他虽不敢说,只是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赵旭那里瞧不出来,当下哈哈一笑道, “大舅哥放宽心,我这几个兔崽子在外头规矩的很,这是因着一家人在一处才这般自在,必不会丢了皇家颜面的!” 林志钺唯唯应了,心下却觉着啼笑皆非, 你这当皇帝老子的不担心皇家颜面,倒还劝我放宽心! 唉!左右是你打的江山,儿子又是你们赵家的,我也管不着那么多! 林志钺这般想着却是歇了要好好教训妹妹的心思,待回到京城皇帝赏下的府邸之中,夫妻二人躺在床上说起今日的事儿来,林志钺本打算叮嘱妻子,想了想还是欲言又止, 皇帝妹夫对林家对圆姐儿可算是重情重义了,如今春秋鼎盛也只守着圆姐儿一个,夫妻相处各家俱是不同,便随他们去吧! 想到席间妹妹苍白的脸色,知她定是受了大罪,只是当着赵旭不好明问,只反复问张氏妹妹可曾说身子有何不适,张氏笑着让他宽心,伤已是好了的! “依着陛下疼七妹姝那劲儿,受再大的伤也值了!” 说罢斜眼瞄着丈夫的后背,心里感慨道, 皇帝瞧着多粗鲁一人,对着七妹妹便如那易碎的瓷娃娃一般,那酸劲儿便是她这做嫂嫂的瞧着都脸红。 倒是自家丈夫这种,虽是生的仪表堂堂,却是不苟言笑,嫁了他这般久最温情的时候,怕便是那新婚第二日亲手来为她插了一根钗吧! 想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一个人一个命啊,羡慕不得的! 林志钺听她叹气,侧过身笨拙的拍了拍她道, “睡吧!” 张氏趁势抓了他的手,两人五指扣在一处便沉沉睡去。 他们夫妻二人话不多,皇宫里头那一对天家夫妇却还在说话,林玉润念着前头林锡钺报信之情,便向赵旭提起了前事, “若不是五哥哥派了人来告我一声,到如今我们也不知什么样儿呢!” 赵旭听了冷笑道, “什么样儿,那女人要敢讹我,现下早就变做一捧黄土了!” 林玉润听了却是道, “就算你将人杀了还是会让人心里膈应的!” 赵旭笑着轻轻替她揉着后背发痒的伤口道, “能让我们家圆姐儿心里舒坦,五哥实在有大恩于赵旭,不如也封他一个侯爷吧!” 林玉润摇头道, “那些个征战沙场的将士用了性命去拼也得不了一官半职,我们家这样已是够了,五哥哥头一个生的是个姐儿,这一回五嫂肚子里还有一个,待两年瞧瞧若是个好的,便接到京城来和谦哥儿一同进学吧!” 赵旭在她身后笑着亲她肩头道, “娘娘有旨,赵旭自当遵从!” 隔了不久林仲钺却是回到了京城,这厢进宫面圣。 在御书房中赵旭早得了林玉润吩咐,谈完公事之后便道, “两位舅兄已是到了京城,左叙又已回来了,今日娘娘设了家宴,一家人聚一聚!” 林仲钺经了这些年的军中生活,早已不再是前头白面小生的样儿,小麦色的皮肤,生的眉目俊朗,身材削瘦颀长,长成了一个阳刚气十足的威武男儿。 他这样儿京城的名门贵媛们许是不喜欢,但到了边塞西州那处却是多少女子爱慕的男儿,只是他却半分不为所动,没一个瞧得上眼的。 林仲钺与赵旭相交莫逆,在他面前从来不拘礼节,当下笑道, “即是这样,自是要去瞧瞧几位小殿下,有一阵子没有见蕊姐儿也不知长高了没有?” 他前头离京外出的时候也是去瞧过妹妹的,只是回到听到有遇刺之事,总归不放心要亲眼见一见的! 当下跟着赵旭去了后宫,一家人正坐在殿上说话,谦哥儿跟着几个哥哥却已是玩儿疯了,正舞着那小刀追在蜀哥儿和定哥儿后头跑,嘴里乌拉乌拉乱叫着,见了赵旭过来便冲他笑, “姑父!” 赵旭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 “林大将军,此番征战如何?” 林谦将小刀一挥很是威风道, “启禀陛下,敌人已是落花流水!” 赵旭哈哈笑着指了林仲钺冲他道, “这是你二叔!” 林谦眨着眼儿歪着头打量林仲钺, “二叔?” 林仲钺多年未曾归家,但家信却是没有断过,自是知有这么一个小侄子,当下哈哈一笑过去摸了摸林谦的头, “谦哥儿!” 那殿上人知晓赵旭回了后宫,忙迎了出来, “陛下!” 林志钺与林锡钺都出来行礼完毕,林家兄弟几个这才相见。 林仲钺又进来给林玉润见礼,林玉润见了他也是十分欢喜,这厢一大家子坐到一处,孩子们玩闹,男子人们喝酒,女人们闲话倒也热闹。 把饭吃罢,林志钺等人便要出宫,林玉润却是笑着冲林仲钺道, “二哥且等一等,妹妹我有话要对你说!” 林仲钺一愣瞧了瞧赵旭,赵旭拿眼儿瞄向,瞧了瞧天色,打了个哈哈道, “时辰还早,我且去前头瞧几本奏折!” 竟是脚底抹油溜了,林志钺与林锡钺也是装做浑然不知的样儿,与陛下、皇后拜别领着谦哥儿出了宫,却是扔下了林仲钺在那处。 林玉润却是一抬素腕, “二哥哥请坐!” 林仲钺不明所以坐了下来,林玉润却是瞧着他摇头道, “二哥哥这一趟出去,倒是瘦了不少!怕是差事辛苦吧!” 林仲钺笑道, “辛苦倒是有些的,不过能为陛下办事不敢言苦!” 林玉润嗔他一眼道, “我们自家人也要打官腔么?” 林仲钺忙拱手笑道, “妹妹莫恼,哥哥不过是官腔说溜了嘴儿罢了!” 林玉润笑道, “二哥哥这官腔溜的好,以后入了兵部倒应是游刃有余,你一心为公妹妹我自也高兴的,只是家国二字,总还有一个家字的,于公我是一国之母,于私我却是你同胞妹妹,做妹妹的也不能眼瞧着哥哥,为了国连家也不顾了!” 林仲钺一听这厢算是明白了,怕是兄弟到了京城把二老那逼婚的意思也带到妹妹这处了! 当下苦笑道, “这事儿我心里有数!” “哦?” 林玉润端了几上的茶喝了一口, “哥哥即是心里有了章程,也不知是那一家的姑娘,人才如何?芳龄几何?可是也中意哥哥?” 林仲钺忙冲林玉润拱了手道, “七妹妹还是饶了为兄吧!微臣这事儿自家能作主,七妹妹身子未愈还是少操心为好!” 林玉润放了茶盏叹了一口气道, “二哥哥这是恼我多管闲事了!唉……我也不想操这份儿心,只是爹娘为了你的事儿已是烦恼的头发渐白,做女儿的也不能坐视不理……” 林仲钺却是打定了主意不想成亲应道, “七妹妹放心,爹娘那头我自会写信去回的!” 林玉润眼珠子一转当下笑道, “即是如此妹妹我便放心了!” 林仲钺说了两句便起身要溜,林玉润笑着点了点头道, “二哥哥公务缠身,妹妹我也不拦着你了!” 说罢端了茶,林仲钺转了身刚抬了脚要走,却听林玉润在背后对身边的石英道, “石英,我这背上怎得伤口又疼了!” 石英不明所以忙过来扶道, “娘娘,疼得厉害么,不如请御医来瞧瞧?” 林玉润皱着眉头弓着背长吸了一口气道, “唉!我这二哥哥的婚事啊,愁得我是日夜睡不好,他要是一日不成亲,我这伤啊怕是一日不能好了!” 石英也是直性子,自是不知林玉润话里的机锋,见林玉润疼的厉害,忙叫了小宫女道, “去报了陛下就说娘娘的伤又疼了!” 林玉润又接了道, “去报给陛下,我担心二哥哥的婚事伤口疼的厉害,我哥哥为国为民竟是误了自家终身,让我如何不疼,快将那些个军务都给他卸了,总要成了亲我这伤才能好!”()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八十二节 牵线 小宫女也是个实诚的忙跑了出去,林仲钺一脸苦笑的转回身来, “七妹妹不要劳烦小丫头跑路了,哥哥我怕了你,七妹妹要怎样便怎样吧!” 今上如何疼自家妹子别人不知,他还不知么,若是真要照这么报上去,只怕圣上真会停了他的职,让他成了亲才能复职。 林仲钺这厢好不易自家不靠不倚奋力拼搏,自一名小兵到了入职兵部给事中,他怎肯因为亲事让努力付之流水? 唉!左右自家也是年纪大了,是到成亲的时候了,到了这份上也不能再挑了,瞧着差不多便成了,左右娶回来放在家中,当个摆设吧! “不过,哥哥有言在先,不娶那高门大阀的女子!” 大家闺秀他是见多了,那样的女子,便是吃个饭,睡个觉都个一大堆儿的规矩,他可不想整日跟个木头人在一块儿! 林玉润却是摇头道, “二哥哥却是以偏概全了,小家碧玉固然可爱,高门大阀的女子也有端庄体贴的!” 林仲钺长叹了一口气,就是要逼他成亲! “罢了!全凭七妹妹做主吧!” 林玉润笑道, “二哥哥不必似如此慷慨就义一般,婚姻之事本就要个两情相悦,妹妹并不强求二哥哥定要娶妻生子,但左右总要试一试,若是真寻不到那可心的人,妹妹决不会逼你的!” 林仲钺听了这句却是眼睛一亮, “七妹妹说的可是真的!” 这些年他也不是没有动那娶妻的念头,只是遇上的女子没有一个能让他入眼的,倒不是他眼光高只是却总没有遇上那一个能让他怦然心动之人。 便好似今上与自家妹子一般,遇上便只一眼便能定了终生,他这厢寻寻觅觅却是总也没有寻到那命中的人。 初时还有心,到后来便渐渐失望,只觉还不如一个人自在洒脱,也免的生儿育女有了拖累,因而提起婚事那是能躲便躲了! 林玉润笑着点头道, “二哥哥放心!妹妹自是不会骗你的!” 兄妹两人说定,林玉润便着手挑人,这京城之中的文臣武将家中自是有那要出嫁的闺秀,只是林仲钺的年纪偏大,寻那年纪太小的只怕岁数差得多了,两人连那话也说不上,不好不好! 但那年纪大的多是已出嫁,也有那没出嫁的却是身体有些隐疾,林仲钺虽是年纪大了但身体康健,即是国舅又有实职,配了有缺憾的姑娘,岂不有些委屈他? 这样左挑右选倒是令得林玉润有些踌躇起来,拿着登了京城之中各闺秀名姓出身的小册子,翻来覆去的比较,怎么也挑不出来! 连着几日竟有些茶饭不思了,赵旭瞧着便有些担心了,这一日却是向林玉润提了一个人, “圆姐儿瞧着那郑公的小女儿如何?” 林玉润想了想,才忆起前头赵庭挑媳妇时,郑公的小女儿叫小茗的却是在其中的,只是…… “这都过去好几年了,郑小姐竟是没有嫁人?” 难道有什么隐疾?赵旭笑道, “我也是昨儿才知晓的,郑公这个小女儿性子爽朗大方,却是个不爱拘束的,郑公疼惜她,怕她嫁入高门被人管束,嫁入寻常百姓家又怕她生活拮据日子过的不好,一来二去年纪便拖大了!我前头闲聊是听他唏嘘了一句,说是东挑西拣倒把女儿耽误了!” 林玉润心里一动,算了算郑小姐的年纪,却是有双十年华了,林仲钺已是三十而立之人,差上了十岁。 只是这差距却是与别人家十四五都可以做林仲钺女儿的小姑娘却是好太多了!更何况林家如今虽是皇亲国戚但根子还是商贾出身,没有那累世的积淀,规矩却也不大。若说起财富供一个二房的媳妇自也是没有半点为难的! 又有那郑公如今是兵部堂堂尚书,配林家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当下喜道, “即是如此,不如雍善为二哥哥探一探郑公的意思?” 赵旭听了却是摇头道, “我为二哥哥做甚?他的婚事与我有何干系?” 却是冲着林玉润挑眉邪笑道, “不过若是圆姐儿承我的情,倒是能助一把力的!” 林玉润听了却是抿嘴儿一笑,款款过去,盈盈下拜, “臣妾这厢多谢陛下了!” 赵旭笑着拉了她问道, “皇后,打算如何谢我?” 林玉润抛了个媚眼儿给他, “陛下想如何谢?” 赵旭凑到她耳边道, “圆姐儿受伤至今,我可是一直素着呢!如今伤口大好……” 林玉润红着脸道, “背上还不能使大力呢!” “不用使大力……你便是……” 赵旭把她抱到膝上坐了,大手扶了她背部却是拉了她的手向下, “圆姐儿……” 林玉润又窘又迫咬了唇迎上他灼热的眼神,他那眼神似要将人给熔化了一般,闭了眼献上了香吻,手上却是轻轻的动了动, “咝……” 赵旭在她耳边低低喘着, “圆姐儿,你自受了伤起,我便一直素着呢!” 这厢伸手握了她的手却是带着她用力,没有多久林玉润便只觉自家手心里烫得灼人, “雍善!” 赵旭按了她的头在胸前,雄壮的胸肌起伏着,侧过脸重重吻了她鬓角, “心肝儿,再等会儿!” 林玉润被他握得手都发疼了,他也不放, “雍善!” 隔着衣裳张口咬在他胸口,耳边却听到他低吼一声,手上一热…… 隔了一日,赵旭果然去探了郑霖口风,郑霖这下子却是肯定皇帝陛下有心做媒了,便在心里细想, “陛下从不爱管这类儿女亲事,如今即是开了口,必是有谁出了面!” 想来想去却觉着这满朝的文武还没有那一个能让陛下亲自做媒,身边的那些个从龙的老臣倒是有那资格,只是儿女俱都年幼,怕是还不到时候。 这厢便想到后宫上头, “这面子怕是只有皇后娘娘才有,只是又是谁家的公子呢?” 果然还是人老成精竟是被他猜到了林仲钺身上,心中暗想, “这一位国舅与陛下相交莫逆,又入了兵部做给事中,只是年纪有些大了,怕便是这个原因皇后娘娘才让陛下出面的,配茗儿却是大了近十岁……” 只是自家那女儿那年纪,想寻一个没有成过亲,年纪又相配的怕实在难了! 若是再耽误便真要嫁不出去了! 这厢回到衙门里便命人提了林仲钺的卷宗来瞧,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几遍, 倒是个肯干实事儿的人! 以前只是上司瞧下属觉着他虽是国舅爷却是自家发奋图强,并不倚着靠山,带了两分欣赏。 这一回再看时便更添了几分喜欢了,越瞧越觉是自家小女儿良配! 待到晚上回了家中与老妻商量。 夫人许氏已带着儿子媳妇与他在京城相聚,家中的女儿便只留这一个最小的,正在发愁婚事,听郑霖这么一讲却有担心起来, “那国舅爷的人品如何?身子如何?” 自也是与皇后娘娘担心一样,怕是这般年纪不娶妻,不是人品不好便是身子有隐疾了! 郑霖笑着道, “这位国舅与旁人不同,只是因着一心功名,要在军中做出一番事业来,便误了终身大事,至于人品嘛,我前头也是见过的,跟在赖玔在下面自小兵做起,光这一点夫人便知他是个有志气之人!” 许夫人听了心中高兴便又问道, “这事儿圣上可是与你明讲了?” 郑霖摇头道, “圣上只是仔细问了我们家茗儿的事,不过圣上那人决不是与人闲话家常之人,若是问了必是事出有因的!” 许夫人听了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高兴的是若成了也是好姻缘,担心的是两方都没有挑明,怕是空欢喜一场, 当下便道, “即是这样,还是先别与茗儿提起吧!” 说着叹了一口气,自家这小女儿样貌、身段、性子都是上上之选,却因着他们娇惯反倒误了姻缘。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虽说兄嫂碍着父母在堂没有二话,难保以后不会嫌弃,这女人还是要嫁人生子才是正理! 郑氏夫妻在屋中忧心女儿,赵旭回到后宫却是报了与林玉润, “听郑公那话里的意思,他家小女儿确实没有婚配!” 林玉润听了喜道, “若是成了倒是好姻缘!” 继而又敛眉道, “不过,我那二哥哥是个挑剔的,且又脾气倔强,这些年又被婚事给弄怕了,不如先别挑明了,想个法子暗暗进行,在后头推他一把,这厢水道渠成,顺理成章才是好事儿!” 想了想道, “不如明日我下懿旨让郑老夫人进宫,瞧一瞧郑家小姐?” 赵旭点头道, “也好!这类事儿自是你们女人家好说话的!” 说着冲林玉润笑道, “娘娘尽管放手去做,左右有朕在后头顶着,早早将二舅兄打发出门去,也省了岳父大人烦心!” 林玉润笑道, “这倒也是,前头爹又带了信,他老人家赌气说管他瘸子、瞎子,有一个算一个都给二哥哥配了!瞧着爹那意思,若是二哥再不成亲,只怕真要被他嫁出去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八十三节 三遇(一) 待到第二日,林玉润便下了懿旨宣郑老夫人与郑家小姐三日后进宫,郑小姐却是十分奇怪, “娘,皇后娘娘为何下旨叫我们进宫?” 郑老夫人心里有数,正在暗自高兴,嘴上却是半点口风不露, “前头娘娘受了伤,朝中命妇都到宫中探望,不过都被陛下挡了回来,现下娘娘身子大好自是要召了众人进宫去的,你爹自豫州时便跟了陛下,乃是朝中老臣,娘娘先召了为娘进宫有何好稀奇的?” “那为何叫了我去?” 这事儿不应是嫂嫂们陪着么? 郑老夫人瞪了自家女儿一眼道, “这是娘娘恩典你问那么多甚,难道还想抗旨么,还不快去选进宫的衣裳去!” 郑小姐闻言只得压了一腔的疑惑,自去选衣裳配首饰了。 待到三日后,郑家母女便坐马车一早儿进宫去。 进到宫中大礼参拜皇后娘娘,林玉润端坐在上方仔细打量这位郑家的四小姐,一瞧便是个眉目开朗,十分有主见的女子。 林玉润因为性子较软便有些偏爱性子爽朗大方的女子,瞧着郑家四小姐便有些喜欢,当下便命小太监搬了座位给郑老夫人, “老夫人请坐!” 郑老夫人见林玉润目光柔和,神色愉悦,心下便有了一些底当下笑着谢过皇后娘娘,便挨着凳沿坐下,郑小姐立在了她身后却是悄悄儿打量着林玉润。 林玉润察觉到她目光,转过脸冲她点头微笑,郑四小姐微微一笑发觉母亲有回头的迹象忙又低了头。 林玉润冲郑老夫人笑道, “前头因着受伤,夫人进宫却是不曾召见,倒让老夫人挂心了!” 郑老夫人忙道, “臣妇闻知圣上与娘娘在清凉山遇刺很是忧心,娘娘在宫中静养身子,只要凤体无恙,臣妇便宽心了!” 林玉润点头道, “小伤罢了,如今早已是康复了!” “娘娘洪福,身子万安才是臣妇们的福气!” 两人说着客套话儿,一旁的郑小姐立在后头,再也不敢抬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林玉润将她打量了一番,便笑着开口问郑老夫人, “令媛生的花容月貌,仪态万方,果然不愧是大家闺秀!” 郑老夫人见林玉润一边说话一边点头微笑,心下便是一喜当下笑道, “娘娘谬赞,小女是个愚笨的,好在性子活泛开朗,跟在她爹爹身边东奔西跑,倒是替她兄姐们尽了几年孝!” 林玉润笑道, “郑公为社稷劳心劳力,郑四小姐伺候父亲是至孝之人。郑四小姐跟着郑公四处奔走,想来也是见了不少世面!” 郑小茗忙福了一福回道, “不敢瞒皇后娘娘,跟在爹爹身旁确是见识了不少,战乱之中民生疾苦,大魏百姓也是托了皇帝陛下洪福,如今日子总算是太平了!” 林玉润道, “陛下也是多亏了这一众从龙的老将鼎力跟随,郑公便是其中翘楚,若是没有他在后方稳定民生,只怕这战还要多打几年的!” …… 林玉润与郑家母女闲话许久,却是越瞧郑小姐越满意,瞅着机会便冲郑小姐道, “小姐们都是爱个俏,最近似是又流行带大朵的花儿了,我那花园里的芍药花儿这几日正开的艳,郑小姐去剪上几朵来戴吧!” 郑小茗知是有意支她离开,当下便领命随了宫女离开。 待到她在园子里逛了一刻钟亲手托了几朵娇鲜欲滴的芍药花回来时,自家娘亲便起身笑着向皇后娘娘请辞了! 林玉润命珍珠送了郑家母女出去,回到马车之中郑小姐很是好奇的问母亲, “娘,皇后娘娘与您讲了些什么?” 郑老夫人却是瞪眼儿道, “不过是些妇人的闲话罢了,你这未出阁的姑娘家问那么多作甚?” 郑小姐嘟了嘴把脸冲着窗子外头, “您该不会是想把女儿送到宫里去吧!” 皇后娘娘瞧她那眼神,总带了几分审视,这样的眼光她在跟着郑老夫人四处走动时,在各家的夫人那处见得多了,似自己这样年纪还没有嫁出去的女子,对这一类的目光总是更敏感的! 郑老夫人拍她道, “胡说什么,你瞧瞧皇上与皇后之间情比金坚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你要是有那本事入宫,我倒要烧香还愿谢神佛了!” 郑小姐嘟了嘴却不敢回话, 皇帝那样儿的我也不敢要啊! 她也曾在沧州衙门里见过当今圣上的,那时圣上还在四处征战,那一身的戾气让人瞧着胆寒,做这样人的妻子,若是他一不顺心一巴掌过来,谁受得住? 也亏得皇后娘娘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才让他下不去手,换了旁人只怕小命儿都没了! 我虽是喜那阳刚男子,却是要大方坦荡的,似皇帝外表粗鲁,内里心黑如墨的男子还是敬谢不敏了! 这事儿过去几日,郑家小姐见家中一切如常,父母面上并无异色,便将之抛去脑后没有多想。 到了如今这年纪若说女儿家没有恨嫁的心思,那定是说谎的! 只是郑小姐一心只想找一个可心人,也不说那荣华富贵,也不讲那相貌出众,只要能瞧对了眼,便是个樵夫农户,她也愿跟着去的。只是这样的人儿,她怎么就是遇不上呢? 这一日郑老夫人要去城外铁佛寺还愿,便叫了郑小姐一同过去,郑小姐却是小心问道, “娘,这一回没有什么黄夫人、李公子的来偶遇了吧?” 郑老夫人白了她一眼道, “这京城里与你相配的公子哥儿,为娘我已是全瞧了个遍了,现下你便是要偶遇也没有了!” 郑小姐松了一口气, “那好,娘稍等,女儿现下便去衣裳!” 自进了京城,这样的事儿数不胜数,弄得她只觉自家便是那市集上待卖的猪肉一般,放在案板上头摊平了给人上下左右,翻来覆去两根指头捻起来的瞧,瞧完还扔回案上擦一擦油腻,摇头道, “太瘦了,不值三个铜板儿一斤!” 幸喜爹娘还不曾似那卖肉的朱老三一般,追着人问, “二个铜板一斤要不要!” 总算还给她留了些颜面,只是家中嫂嫂们背后的眼神和窃窃私语却还是令得郑小姐暗愁在心,这样的情状任是郑小茗再开朗的性子也要添上几分抑郁了! 叹!年纪大了,那年岁不等人,即不想委屈又不想将就,留来留去自家也是愁啊! 郑小姐收拾打扮一番便跟着母亲上了马车,车轮滚滚,隔了没有多久便到了那铁佛寺。 郑老夫人自去还愿,郑小姐却是顺着那小径到了后头林中,这时正入了冬,这山上有一片腊梅林,正是飘香之时,郑小姐带了丫头便去瞧。 进了林子那一头有人正在说话,仔细一听却是几个男子,有人道, “大哥,这片梅林僧人倒伺候的好!” 、有人应道, “这梅林俱是那些虔诚的香客所捐,所谓心诚则灵沾了佛气,这处的梅树总要比别处茂盛的!” 这厢却有一个声音哈哈笑道, “这处地沃土肥便是任意栽种也能长的枝繁叶茂,与那佛陀有什么关系?” 郑小姐听了耳里,心里也是暗暗点头, 若那神佛有灵,自家亲娘拜了那么多的神佛怎也不见那如意郎君到来? 因着有外男,她自也不好再往前走了,便想着寻了一个岔路往一旁去。 偏偏那头立着的三名男子,却有一个正侧身站着瞧见远处一袭粉色衣裙,便知是那家的小姐来游山了,心中暗暗忖道, “怪不得硬要拉我来铁佛寺陪着嫂嫂上香,却原来是为了这一处?” 这和尚庙、尼姑庵说起来虽是清静之地,但做偶遇初识这类儿女私情的场所,却是京中妇人们最爱的了! 想起前头七妹妹的话,原来竟是在这处等着自家么? 想到出门时两个兄弟的死缠烂打,无论如何总要他出这一趟门子。 不由的心中又是无奈又有些恼恨, “罢罢罢!左右是要我成亲,即是被诓来了总要见一面的!” 正要装作不知内情抬步走去,却见那粉红人影儿一闪竟是被转到一旁岔道去了,林仲钺一愣, “那位小姐走了?莫非是瞧不上我?” 心下立时松了一口气,再转过身瞧两位兄弟竟是毫无所觉,正指东点西评着那林子里那一棵最老! 难道是我多想了! 这厢三人说说笑笑向前走,林仲钺心想, 即是要躲我便躲的干净一些,你走左面,我便走右面,大家来个分道扬镳,王不见王! 当下指了左面岔道, “那处的腊梅生的好,去那处吧!” 后头两人自是无可无不可,跟着他举步过去。 却那知这后山的小径修的是一个圆形,僧人们用碎石子儿铺了三圈,大圈套着小圈,中间又以小径连接着。 郑小姐走了左边进了内圈,却又拐了一拐又到了外圈,林家三兄弟也是自里头拐了出来,倒与她遇了个正着。 这下两头一碰,林仲钺眼尖瞧见对面那粉色衣裳的小姐,浓眉大眼瞧着倒是性子大方的,也瞧见了他们,这时也躲不开了,只有立在道旁微微点头示意,便低下头用帕子遮了脸。 林志钺是端方君子,见了忙拱手施礼, “打扰小姐了!” 便转头让走在后头的林锡钺原路退了回去。 郑小姐与那林仲钺是一样心思, 难道这一次又被娘亲诓了,那对面的三个男子中,那一个是来偶遇的? 第三百八十四节 三遇(二) 年长的那个瞧着倒是老实宽厚。 最年轻的那一个走在后头却是连瞧都没有瞧自家一眼,应不是他! 中间那个皮肤黑黑的却是眼神放肆,郑小姐直觉便不喜欢! 倒是那年长的瞧着还成,只是这般年纪了还没娶妻的只怕少见,难道是个鳏夫不成? 摇了摇头又不确定了,爹娘应不会狠心让自家嫁一个年长的鳏夫吧! 见那三个男人走远了,自家也回头就走,管他是那一个,自家一个也瞧不上的! 胡乱选了一个路口进去,却是没隔多久在那梅林里兜兜转转又与那三人遇上了! 这一回见面众人都有些尴尬了! 林志钺又拱手道, “打扰了!” 忙带了两弟弟往后退,林锡钺好奇的瞧了一眼这与他们偶遇两次的女子,林仲钺却是皱起了眉头, 即是瞧不上,为何又要来遇,真是莫名其妙! 郑小姐也是十分懊恼, 怎得又遇上了,这铁佛寺里的僧人修得什么迷踪阵! 当下反身往来路走去, 这梅花也不赏了,干脆原路回去! 谁知那头三兄弟也是这般,林仲钺心道, 那女子莫非又变了主意,本少爷又不是那任人挑拣的小菜,一会儿想要一会不想要,你不想要便不要,想要时小爷还瞧不上你了! 索性走人吧! “大哥,眼瞧着时辰不早了,不如回去吧!” 林志钺自知晓了这林中还有一位小姐便想着走了,在这林中呆久了怕害人闺誉,当下点头由林志钺带头当先走去。 两拨人便又在那出口处遇上了,这一下都有些傻了,郑小姐懊恼到无可复加, 早知晓便在林子里多呆一会儿了! 对面的林仲钺也是这般想法,两人一左一右立着,中间却是那通往出口的小径,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郑小姐终不同一般闺阁女子,这时节自要快刀斩乱麻的,呆得越久越是不好处置。 当下冲着林仲钺福了一福,只是没有说话,提了裙摆快步向自他身边走过,林仲钺见状忙退了几步拱手让她,眼看着郑小姐脚步匆匆消失在月亮门里头,回转头来却想, 她应是没有瞧上我! 郑小姐眼神清明,神色坦然,只瞧了他一眼却是平静无波,并无半点女儿家的娇羞,低了头行礼离去! 林仲钺想着那离去的窈窕背影,心底莫名有了一丝不甘, 瞧她那模样年纪也不小了,竟是比我还挑! 转身见兄弟们神色平静倒似并不知情的样儿,一时又有些不肯定了! 又是我多想了? 这位小姐是真在此处赏梅,并不是来相亲的么? 当下冲要林志钺道, “大哥,这小姐你可认得?” 林志钺皱眉训斥道, “胡说什么,我与五哥初到京城那里会认得京城的小姐,人家那样儿一看便是大家的小姐,莫要胡言乱语害了人家名声,这事儿我们以后休要再提!” 林仲钺又瞧了瞧林锡钺,发觉他点头称是,神色半分没有异样, 看来那位小姐应该真是偶然碰上的! 想到这处却是心里一松,人家根本便不是来相夫婿的,对自家自然便没有瞧上,瞧不上之说了! 郑小姐回到大雄宝殿之上,母亲已是礼完佛正与寺中方丈说话,她过去见礼又闲话一阵,便与老方丈告辞。 回到马车上头郑小姐偷眼观瞧母亲神色, “娘,女儿刚刚去后山赏梅了!” 郑老夫人道, “铁佛寺的梅也是京城一景,你久在家中,去外头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娘,女儿遇上了三名男子!” 郑老夫人皱眉道, “即是有外男你便应快些回来,在外头呆久了不好!” “女儿瞧见他们便避开了!” “那就好!女儿家的闺誉最要紧了,你自家也要小心些!” 郑小姐仔细打理母亲神色,见她一派坦然倒是真不似安排了人一般! 难道是我多想了!那三名男子并非母亲安排? 想来倒也是,这样的事儿也没有一女对上三男的呀! 定是自家多想了! 这事儿过去了几日两人又在那临江河上举办的花灯节当街遇上,林仲钺远远在人群里瞧见了一位小姐,一身翠色的衣裳,这姑娘个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头上戴了帷帽遮了容颜,瞧那身形却是与那日山上遇见的姑娘有些相似,正立在那处挑着花灯。 林仲钺向前走了两步,他自家都没有发觉,心里竟是想去瞧清楚是不是那日的小姐。这时见有位妇人牵了孩子过去正与那姑娘说话,姑娘便将手里的花灯让给了那小孩儿。 又另挑了一个付了钱转身过来,便认出了林仲钺,因着上次的事儿是个误会,郑小姐此时便心态平静,她本就是个大方的性子,见他立在那处打量自家,便以为他认出来她了。 便半撩了面纱露出圆润可爱的下巴,冲他微微一福身,林仲钺眼中一亮,果然是她!忙拱手施礼。 两人这一回也是未发一言,便神情自若的擦身而过,林仲钺直奔那江边的酒楼,如今他新调入兵部,约了几位同僚在这处吃酒玩乐,算是为同燎们迎新之宴。 那头郑小姐看了看手里的兔儿灯,却是有些担心道, “也不知栗儿喜不喜兔儿灯!” 那老虎灯只有一个让给了别人,只好买个兔儿灯回去,想起家里那三岁的侄子却是有些头疼,那便一个小霸王! 走在路上却被人自后头轻轻撞了一下,郑小姐回身却是一把抓住了个小孩子的手, “小小年纪什么不学,学人偷东西!” 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儿手里正抓了她腰上的玉佩,那小孩儿立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娘!娘!” 后头便有那妇人冲了出来, “你抓了我的孩子作甚,快放手!” 后头有郑府的家丁立时站了出来, “忒那妇人,你孩子偷东西,倒还比失主还凶恶!跟了爷爷去见官,保你们一顿板子吃个饱!” 那妇人本见郑小姐带了个小丫头逛街道,便使了小孩儿去偷,却没想到后头远远还跟着人,当下又换了一招扑嗵跪了下去, “小姐,饶命!我们娘俩儿也是有法子,才做这种事儿!” 说着便将自家男人如何生病掏光了家里的底子,又有五个孩儿,最大的便是这个,他也是为了弟弟妹妹如何如何,边说边哭倒是引得一旁人同情不已,却有那旁边好事的瞧见了,出来做那和事佬, “小姐,他们瞧着可怜便饶过这一遭吧!” 还有人说, “小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不如赏他们些银子,也免得他们以后入歧途,也算是做了一件积德行善的好事儿了!” 郑小姐立在众人当中却是一言不发,只是并不放开那小孩儿的手,她常年跟在郑霖身边,郑霖本就是能文能武之人,也教了小女儿几招防身的招式,郑小姐伸手扣了那小孩儿手腕处筋脉,却是令得他手臂发麻挣扎不得! 这厢围观的人却是越来越多,楼上便有人瞧见了, “嘿!瞧瞧!那下头却是有位小姐抓了个小偷!” 听到小姐二字,林仲钺忙探了头出去看,果然见那翠色的身影立在人群当中,沉呤片刻, “下去瞧瞧!” 众人听了却是起哄道, “林兄,这是想英雄救美么?” 林仲钺笑道, “什么英雄救美,你们没瞧那小姐有家丁护着么,不过是去瞧热闹罢了!” 当下起身下楼,身边的众人也跟着来瞧热闹,挤进人堆儿里却听郑小姐说话了, “你可怜固然是可怜,却不能因此而偷盗,即是偷盗被人抓着应送官便送官,应入牢便入牢,不能仗着可怜便可为所欲为!” 那妇人上前去一把抱住儿子往怀里拖,哭着求道, “小姐,小姐大发慈悲,饶了他吧!这是我的大儿子,若是他去了让他弟弟妹妹们可怎么活!” 旁边众人听了又应和道, “小姐,可怜他们孤儿寡母!” 郑小姐应道, “他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我放了他回去,他是能帮你做绣活,还是能到码头上做苦力养家?若是什么都不会岂不是还要到这大街上偷窃,我这一放不是又放出一个小贼来么?” 说罢抬头环视众人, “若是他再偷东西,诸位在这街上被偷了,可是能如我一般放过他?” 众人却是一默,这事儿落到别人身上便是少了百八十两银子,于他们来说也是不疼不痒,但要真落到自家身上却是半个铜子也要跳着脚骂上半天的。 那妇人见众人不说话,心中知晓要糟,忙哭道, “小姐,即是这般深明大义,不如权当助了小妇人一家,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郑小姐点头道, “我这正是要助你的,你这大儿子行窃,品行不端我便将他送到衙门牢里关上几日,出来便能学乖了!你若是生活无计,我便带你到那城外善堂中去,那里可做绣活,可做杂役,可浆洗缝补,你带着孩子过去必是能吃上一口饱饭的!” “这……” 第三百八十五节 佳节 妇人怎么会肯去那里,在那处虽是有饱饭吃,却是要每日干活不得歇息,那里有在这城里好,让儿子到大街上头寻一个肥羊偷了,做上了一回便能管上一家子半月的用度! “不……不……我……我不去!” 郑小姐嗤笑出声, “你不去,是怕那处干活太累太辛苦,不如这大街上来钱轻快么?” 众人一听又是哗然, “这妇人就不是个好东西!” “怪不得能教出小小年纪便偷盗的儿子!” 妇人一脸惊惶,她那儿子却抿紧了唇恨恨瞪着郑小姐,嘴里嚷道, “臭婆娘,你要送小爷见官,小爷即刻便去就是,少要为难我娘!” 郑小姐摇头叹气道, “你儿子倒是孝顺的,只是你这娘委实太不应该了!” 这处围了一大堆儿,自有那五城兵马司巡城的衙役瞧见,这厢便吆喝着挤了进来, “都散开!都散开!在这处挤作一团,阻塞街道,是何道理?” 到了里头一瞧,问一问便明白了, “竟是个小贼!” 前头一阵子京城之中大力整治了一番,本地的小偷小摸已是绝了迹,只是这阵子那外地的又进京来了,街面上事儿又多了起来。 过去连母带子都拿了起来,也不管那妇人哭闹,衙役又过来中郑小姐施礼道, “小姐即是事主便要去做个见证!” “这……” 郑小姐自是不愿去抛头露面的正要让家丁出面,却听身后有人说话, “王老七!” 那说话的衙役抬头一看,却见那小姐后头立了一个人,却是认识的当下抱拳道, “原来竟是林二哥!” 这厢行了礼便道, “哥哥少见,现下弟弟公务在事,待兄弟办完了事儿再来与哥哥说话!” 林仲钺挤了过去道, “这事儿我也是从头瞧到了尾,确是这小子偷窃,不过事主是位闺阁的小姐,怕是不好跟着去衙门,不如让她家丁去了有个人证也无碍你们办案的!” 那衙役想了想点头道, “即是如此便也能成!那便走吧!” 这厢带了那一对母子和郑家家丁便走了,围观众人尽皆散去,郑小姐冲林促钺福了一福, “多谢,公子!” 林仲钺却是有些懊恼,他也不知为何瞧见那王老七是认识的,脚下一动便自发自动站了出来,这位小姐瞧那样儿便是大家出身,家中说不得便是个官儿,自有的是法子应付这一类事儿,自家逞什么能! 当下忙拱手道, “是林某唐突了!” 郑小姐道, “林公子是热心人,何来唐突之言!” 又再福了福身, “再谢公子仗义执言!” 这当街之上一男一女也不好多话,应对两句便行礼别过了! 隔了一月却进年节了,这一年赵旭却想着要大办一场。 前头新朝初立万事繁忙,如今民生初定,他手中有了些余钱便想着要好好儿与民同乐一番,正巧那头林老爷子终带了一大家子进了京。 赵旭便将他们接进了前头他在皇城外的府邸,这日赵旭下朝之后却是带了林玉润与孩子们亲自出了宫。 这一回却是没有摆出仪仗,一家人轻车简从,入了府邸进了大厅,却是拉着林玉润带着孩子们倒头就拜, “孩儿,总算没有给爹丢脸,没有给赵家的列祖列宗丢脸!” 赵老爷子忙去扶了赵旭,又让赵老夫人扶了林玉润,老眼含泪道, “我的儿,你这般光宗耀祖,你老子我便是现下死了,也瞑目了!” 众人都道, “老太爷说那里话来,您老人家的福还在后头呢!” 赵老爷子拉着赵旭却是不松手, “走!今儿我们爷几个不醉不归!” 今日里赵家的人却是全齐了,二房的大老爷赵东凯与妻文氏,其子赵昂与妻祝氏、赵暨与妻周氏,二老爷赵东启与妻詹氏,儿子赵淳妻子贺氏,三老爷赵东熹与妻王氏,大儿赵玥与妻刘氏、二子赵懿与妻胡氏,三子赵馗与妻缪氏。 若论人丁二房比大房却是兴旺的多,只是大房这厢出了一个赵旭便抵了二房所有的男丁了。 男人们在前头说话,女人们却去了后头,林玉润带着蕊姐儿在后头,赵老夫人便要带着家里的女眷大礼参拜皇后娘娘。 林玉润忙叫蕊姐儿, “去扶了你祖母!” 冲赵老夫人道, “母亲,在家中我们便行家礼,不必如此的!” 当下让身边的人去扶了赵老夫人身后众人起身,赵老夫人便顺势起身,后头众人却有些犹豫, “这……娘娘毕竟礼不可废!” 林玉润笑道, “这话儿可不是我讲的,乃是大爷讲的,他言道今日在家只行家礼,不论君臣!” 众人闻言这才起身,坐下吃饭却又是一番谦让,林玉润被众人推到了赵老夫人身边,二房的三位婶婶坐了下首。 蕊姐儿也在孩子那一桌坐了上首,众人坐下一时之间却有些静默,林玉润见了心知如今再不能似从前一般,只是今日却定是要将这场子撑下去的,当下举了杯冲赵老夫人道, “母亲,儿媳愿松龄长岁月,鹤语寄千秋!” 说罢当先喝了一杯,赵老夫人抬手喝一杯,林玉润又敬了二房的三位婶婶,众人忙举杯饮尽。下头众人也举怀陪酒,这才算让桌上热闹了一些。 众人一面吃酒一面讲那路上的所见所闻,林玉润时时接上两句,又有那有心人捧场,虽是吃着心累,倒还算皆大欢喜。 待到自府里出来林玉润却是有些微醉了! 赵旭上了马车来瞧她,却是十分恼怒, “不让你少吃酒么,你如今这样儿谁还能逼着你喝不成!” 回宫抱了她进去,便一叠声叫宫女预备醒酒的汤水,硬是灌了林玉润一碗脸色才缓了下来。 林玉润依在他怀里酒意稍去,却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雍善,你做了皇帝,日后亲朋好友只怕也不能再如以前一般了!” 以后便是爹娘见了他们也要下跪磕头了! 赵旭搂了她也是有些唏嘘, “前头打江山时倒是没想过这么多,只觉着刘氏皇帝坐在那上头不干人事儿,不如自家来做这皇帝,待到真坐到上头了,才晓得做皇帝也有做皇帝的难处,不过左右已是这样了,圆姐儿便陪着我做孤家寡人吧!” 林玉润搂了他脖子亲了亲嘴唇, “雍善,怎会做孤家寡人,有我陪着你,生生死死总在一块儿的!” 赵旭笑着用鼻尖轻轻蹭她,亲着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应道, “与心肝儿一块儿便是死有甚可怕!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总是不能没了你!” …… 这一年的年关却是过的十分的热闹,赵旭专拨了银子下去,在临州城外施粥舍衣,又免了商家一月的赋税。 到了三十之日便在皇城最高楼上头放烟火,临江河上专做了猜谜的花灯,但凡猜中之人便有两个铜板儿拿,无论男女老少,贫富贵贱皆可得之。 又有赵旭早早下了旨意要与民同乐,那城中的商户感念圣上仁德,自发捐了银子出来,追随皇家舍粥施药,放烟火做花灯。 临州城这一晚却是热闹至了通宵,但凡入城之人便可见那城门口处两边一字排开了两里地去,每家打了一个旗幡在前头,上前张王赵李不一而足,都摆放着半腰高的箩筐,里头各色的糕饼是见人便送,一旁还有满满几桌的酒水,个个都可上前去喝上一碗。 若是那没银子的,沿着走上一遭便能吃到撑着! 待到子时皇城之中烟花绽放,人人驻足观看,个个惊呼称奇,待到半个时辰过去,皇城里头熄了火,内外城中却是四处百花盛开,争奇斗艳。 赵旭坐在高楼之上四处观瞧,整个临州城淹没在一片火树银花之中,回头冲着林玉润笑道, “早知民间富豪财力这般雄厚,朕便不用花这大把的银子只瞧着他们的便好了!” 林玉润笑道, “他们财力雄厚,自是因陛下轻税减赋与民休养,百姓富有安乐才能有银子花在玩乐上头,这是陛下恩德!” 赵旭过来捏了她的脸蛋儿一把, “圆姐儿,如今也学会溜须拍马了么!” 林玉润左右瞧瞧,见孩子们正抬头望天,一旁的宫女太监们退得远远的,便回握了他的手道, “别人是溜须拍马,我却是说的实话!在圆姐儿心里这些都是雍善的功劳,我的夫君是天下最最厉害的人了!” 赵旭得了媳妇一句夸赞,真是喜的见牙不见眼,左右瞧瞧便觉着这些闹腾的小兔崽子碍眼了! 极快的低头亲了亲林玉润的小手, “圆姐儿,待会儿我们回宫中守岁去!” 说罢冲她眨了眨眼,林玉润忍了脸红冲他点了点头, “嗯!” 夫妻二人这厢甜甜蜜蜜,那下头也有一对儿又见面了。 林仲钺今儿晚上也是随着林家一家子出来逛大街,谦哥儿几时见过这般热闹的场景,见了吹糖人的要买一个,见了卖炊饼的要买一个,见了捏泥人儿的要买一个,见了做豆腐脑的咸甜各要了一碗…… 第三百八十六节 童言 如此这般下来,不光是家里的下人,便是林志钺三兄弟手里也没有空下,林仲钺又是个性子活泛没有架子的,谦哥儿与他没有混上几日,就对他比对自家老子还亲近了。 林仲钺将他架在了肩头上,一手扶了谦哥儿的腿,一手还拿了一个油纸包,里头装了铁砂炒的板栗,他剥一颗谦哥儿便吃一颗,边走边吃却是又瞧见了那卖走马灯的, “二叔,那里那里!” 一面指了大叫,一面扭着小身子往那边拱,林仲钺冲前头的林志钺打了招呼, “大哥,我带谦哥儿去那边买走马灯!” 说罢也不管林志钺应了没有,便挤了过去。林志钺摇头, “这老二,没有这般惯孩子的,想怎样便怎样,好在他也不常在家!” 若是常在家,孩子们岂不是要被他惯坏了! 林锡钺笑道, “大哥不必担心,谦哥儿是好孩子,那里是惯便能惯坏的,这不肖的子孙多是父母言传身教,教出来的不是惯坏的!” 林仲钺带了自家侄子到那花灯摊子前头,谦哥儿瞧着这个好又瞧着那个精巧,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半晌都定不下来。 在那处磨蹭了半天,终是选了一个八仙过海的,老板笑呵呵的应着取下来, “多谢客官,十八文钱!” 林仲钺付了钱转过身却见一个小小的胖孩儿正一眨不眨的瞧着谦哥儿手里的走马灯,回了头便叫, “姑姑,我要这走马灯!” 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人,个子中等,一身鹅黄,虽是戴着帷帽林仲钺却是一眼能认出来,正是郑家小姐,她一手提了裙摆一手扶了帷帽,气喘吁吁道, “栗儿,你再乱跑,我可真不管你了!” 身后丫头家丁也跟了上来,一抬头却见林仲钺脖上骑了个孩子,正笑望着她。 “林公子!” 又瞧了瞧那上头俊秀的小哥儿,这眉眼有些像,莫非是他的孩子? 林仲钺瞧她眼神便知误会了,忙道, “这……这是我侄子谦儿!” 说着话便将林谦放了下来,两人立在那处你眼望我眼,都想开口说话却一时半会儿不知从何说起,竟都愣在了那处。 林仲钺终是寻到了话题,想起了那一对母子便问道, “前头那偷东西的小贼母子,小姐可知如何了?” 郑小姐应道, “那小贼送了官,倒是因着年纪小没有打板子,只是在牢里关了数日,我让那家丁给他送了吃食衣物去,却是将他与一众江洋大盗关在了一处?” 林仲钺倒是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便问道, “为何要与江洋大盗关在了一处?” 郑小姐在帷帽之中微微一笑, “那些个江洋大盗都是重犯,一个个打的遍体鳞伤却还是穷凶极恶,把那小孩子关在里头,每日里被他们呼呼喝喝伺候汤水,还要踢踢打打拿他出气,不出三日那孩子便哭着喊着再也不敢偷东西了!” 林仲钺听了哈哈大笑, “这法子好!小姐真是兰心惠质!” 郑小姐道, “林公子谬赞,不过是不想让那孩子再入歧途罢了!” 说着叹了一口气, “只是他那母亲却是个顽固的,也不愿辛苦做工,只想着靠儿子便过上舒服日子!家里还有几个小的,我虽想接济又怕他们起了惰性,更加不想凭双手挣钱了!” 林仲钺心里一动接道, “小姐可是知晓他们住在何处?” 郑小姐点了点头道, “我是知晓的,头几日那孩子被送回了家中,家丁也是跟着去了,确是破败不堪,几个小的连件整衣裳都没有!” 言语之间十分担心,林仲钺道, “这事小姐若是信得过我林某,便交给我来办吧!” 郑小姐喜道, “林公子古道热肠,小女子实是佩服!” 说罢叫了身后的家丁,那家丁便是那日跟着去了衙门之人,这厢将地址仔细讲给了林仲钺听,林仲钺点头记下又问郑小姐道, “不知小姐家居何处?待事儿办成,林某便叫人去知会小姐一声!” 郑小姐大大方方道, “我家住在双屐胡同,门前有一棵桂花树的便是我们家了,你派个下头人来便是!” “双屐胡同,桂花树……” 林仲钺一一记下了,当下拱手道, “小姐便静待林某佳音吧!” 郑小姐冲他福了一福道, “有劳林公子了!” 两人说了良久这才想起还带了小的呢!低头四处一寻却见林谦早与那小胖孩儿玩上了,两人正蹲在那处盯着八仙过海的走马灯瞧的高兴。 见两人终于过来,林谦起身牵了二叔的手, “二叔,我们去寻爹爹和三叔吧!” 林仲钺点了点头将他举到了脖子上头,下头那小胖子很是羡慕,望着自家姑姑, “姑姑我也想骑大马!” 郑小姐嗔他一眼道, “姑姑我可举不了你!” 林谦在上头冲着小胖子挥手道别,小胖子忙提了那灯, “你的灯!” 林谦摆手大方道, “送给你了!” 小胖子得了朋友馈赠笑的是见牙不见眼,自那兜里抓了一把东西拉着林仲钺衣裳往上蹦, “给你吃的!” 林仲钺替谦哥儿接了,忙低头一瞧却是一把黏呼呼的麦芽糖,哈哈一笑冲着郑小姐再拱了拱手便带着林谦挤入了人群之中。 小胖子提着花灯直到那叔侄两人身影消失不见,才抬头问郑小姐, “姑姑,那叔叔要做我姑父么?” 郑小姐闻言立时臊红了脸, “胡说什么!” 小胖子很是遗憾的道, “我从来没有骑过大马,我爹也不让我骑,姑姑不如将就嫁了这个吧,以后出来游街我便有大马骑了!” 郑小姐被自家侄儿弄得脸上火热,抬手拍了他脑门儿一巴掌, “不许胡说八道!” 嘴里骂着自家侄子,心里那一江春水却是被这一阵歪风吹得起了浪滔来, 这林公子初见时觉着有些无礼,再见时倒是仗义之人,三见时才发觉他其实也是个好人! 只是……只是……他那样儿瞧着出身不错,家中怕是早已娶妻了吧! 想到这处,郑小姐心下黯然,好男儿都是别人家的! 这厢生生压下了心中那翻滚的浪潮, “走吧!快去寻你爹娘去!” 那一头林仲钺带了谦哥儿在人群里四处张望,林谦在上头弯下腰来把下巴搁到了林仲钺头顶上, “二叔!” 林仲钺应道, “可是又瞧上了什么玩意儿?” 谦哥儿却是问道, “二叔,栗子的姑姑好看么?” 林仲钺一愣旋即笑道, “原来那小胖孩儿叫栗子么?小孩儿家家的知晓什么好看不好看!” 谦哥儿又道, “栗子说了,他姑姑呆在家里好久,都没有嫁出去,没有人要她!我跟他讲我二叔也是!” 林仲钺听了气得不行,臭小子坏老子名声! 当时沉下脸来,矮身弯腰却是紧紧抓了他双腿,作势吓唬谦哥儿道, “臭小子,你是想让我扔你下来么?” 谦哥儿这阵子日日面对赵旭那张恶人脸都不害怕,那里能怕林仲钺!坐在上头被林仲钺左摇右晃只是咯咯发笑。 待寻到了林志钺几人,谦哥儿被自家老子抱了下来,立时告状道, “爹,二叔要扔我到地上去!” 林仲钺气得作势在拍他屁股, “你个小白眼狼,枉我给你使了那么多银子!” 谦哥儿哈哈大笑着往自家老子怀里钻, “爹,二叔跟一个漂亮的小姐说话了,还问人家住在什么地方!” 林志钺听了立时沉了脸, “老二,怎得出来游个街还要搭讪姑娘家?实在轻狂了!什么人家的姑娘会当街跟男人自报家门的!” 言语间竟对郑小姐有些鄙夷,林仲钺听了又急又气,瞪了一眼林谦道, “大哥别听这小坏蛋胡说!我……她……” 这厢急的脑门儿上见汗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林志钺却是不想听摆手道, “罢了!回去再说吧!” 说罢抱着谦哥儿头前带路,林志钺在后头瞧着冲他咯咯笑的谦哥儿,恨不能上去狠狠打几下小屁股, 这臭小子,小白眼狼!以后休想花你二叔我的银子! 在后头扮了个几鬼脸,逗得谦哥儿咯咯笑,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走了。 待到第二日年初一,那小贼一家子正在那破屋之中煮食在城门口领到的米粥,外头却是突然来了人,打头的一脚踢开了倚在那处挡风的破烂门板, “咣当!” 一家人都吓了一跳,这厢忙聚到一处惊恐万分的瞧着进来的几个高大健壮的军汉,那小贼挡在了弟妹母亲的前面, “你……你们想做什么?” 那几个军汉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其中一个问, “可是他?” “正是他!” “好嘞!” 当下几人过来伸手抓这些个孩子便如在那鸡笼里抓小鸡崽儿一般,一手提了一个,任是他们如何尖叫踢打也没法子脱得了身。 最后一个大汉却是两手擒了那小贼,冲着哭叫上来抓挠的妇人道, “你若是想要孩子便跟着我们来,若是不想要,我们便将这几个小崽子扔进河里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八十七节 报信 那妇人吓得不行,哭哭啼啼,跌跌撞撞跟在他们后头,出了胡同口翻身上马,将小孩儿扔到了马背上头伏着,有要挣扎乱叫的,便在屁股上头狠狠一巴掌,立时倒老实了! 这厢竟是一路往城外慢慢跑去,妇人跟在他们后面跑着,却是越跑越心惊当下哭着追上前几步,拦在了那领头的马前拉了缰绳, “军爷,军爷!你们这是要将我们孤儿寡母带到何处去?” 那领头的一鞭子冲她挥去,吓得妇人忙松了手退开几步, “嘿嘿!这是你们命好,遇上了贵人开口,若是旁的人就是饿死在那破屋里,连收尸的人都没有!跟我们走便是!” 妇人无奈只得跟着他们走,这一走便是十里地,一双肉脚在冰天雪地里却是走成了青紫色,身上破烂的衣衫更是挡不住半点寒风,只是瞧着那马背上的几个孩子怎样也要咬牙跟上。 京城北面十里之外却是有一处军营,几个军汉提了几个孩子带了妇人便往那后头去,在那后头杂役营中寻到了一个十分高大健壮的妇人, “黄婆交给你了!” 那叫黄婆的妇人上下打理了这娘几个,很是不屑的撇嘴道, “除了大的能浆洗缝补,小的不顶用!” 那些军汉应道, “正是要她做工好养活孩子!” 说罢冲那妇人喝道, “如今你便在这处做工,好好养活孩子,总归有一口饱饭吃的,这处是军营但凡入内者不得私离,违者以奸细罪名论处,一概格杀!” 说罢还抬手在脖子上头抹了几下,吓得妇人浑身哆嗦,自此便在这处安顿下来,每日里辛苦做工养活几个孩子,那小贼是孝顺的,便带几个弟妹做些轻省活计为自家多挣一口饭吃,总算再没有听妇人的话出去偷盗了! 这事儿自然是林仲钺办的,请托了军营之中几个好兄弟,将那一家子关在了杂役营中,出入不得又有人监督,便断了那妇人的念想,待到孩子大了,能自家明断是非时便可自行离开了! 林仲钺办了事,得了军营那面的消息,心下十分欢喜,刚想叫了小厮跑腿报信,想了想却是打算自家去。 “双屐胡同,桂花树!” 这一日趁着沐休自家寻了过去,果然寻到了一户人家,黑漆的大门上头写了个郑府,十分普通的门面倒不似富贵人家的样儿。 这厢上去扣门,待了不久有人来开门, “你是何人?” 林仲钺忙拱手行礼道, “鄙人姓林,是来报信儿与你们家小姐的!” “小姐?” 守门的老头儿一愣,想了想道, “你且等一等!” 林仲钺老老实实立在那门前等着,隔了不久那老头儿又回来了, “我们小姐说,是有人要来报信儿的,让你把信儿说给我听!” 林仲钺立在那门外隔着一道门缝将那母子如何安置的话儿一讲,老头儿听了点头道, “好了!你回吧!我自会去与小姐讲的!” 说罢竟从里头伸出手来,给了他五个铜板, “这……” 林仲钺还想说话,那大门却是砰一声自里头合上了,他摸了摸鼻头讪讪步下了台阶,回头瞧了瞧,却是有些失望, “小姐只怕不知是我亲来报信,定当我是报信的下人!” 他也不好再敲门进去说话了,难道还巴望着小姐能大开中门迎着自家进去么! 无法,只得垂头丧气的走了! 他这厢前脚离了双屐胡同,后脚便有暗卫报了信儿给林玉润,这些日子这两人一举一动林玉润都是了如指掌。 去铁佛寺,游花灯,年节游街都是她与郑老夫人两边齐齐推手,其余众人皆不知情,只是按着两人吩咐想法子将两人弄到那处。 也是这两人有缘,这是瞧对了眼,自家都搭上了话,今儿林仲钺竟亲自去了双屐胡同,林玉润心中是暗暗欢喜, “若说没有心动,又何必勾勾连连,人也亲自寻了上去?” 这边一面派人送信给郑老夫人,一面却是宣了林仲钺进宫来。 林仲钺进了宫来却见自家妹妹坐在书案前头,上头一堆儿画卷, “皇后娘娘,您这是?” 林玉润笑着冲他招手道, “二哥哥来瞧瞧!” 说着话让宫女们一人拿了一幅,在林仲钺面前展开,里头环肥燕瘦各家的闺秀十几位,林仲钺瞧得眉毛直跳,忍着性子看完却是苦笑道, “皇后娘娘,这……这……” 林玉润兴致勃勃问道, “二哥哥瞧着那一家的闺秀入眼?” 林仲钺苦着脸摇头,林玉润挑眉, “这些个姑娘们都是妹妹我精挑细选的,无论学识、容貌、身段、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 林仲钺抿着嘴摇了摇头, “哥哥你再仔细瞧瞧?” 说着一张张拿了指着给他看,林仲钺皱着眉瞧着那上头的姑娘,一个个细眉细眼,身段瘦得一掐就断一般,怎么就没有一个浓眉大眼,说话爽快利落,落落大方,和蔼可亲的呢? 林玉润偷眼瞧他神情,见他一脸嫌弃的样儿便在心中暗暗好笑,口中假意道, “二哥哥即是瞧不上眼,也无妨,待妹妹再仔细寻一寻!” 林仲钺闻言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一般行了礼头也不回的逃离了皇宫! 林玉润瞧着他落荒而跳的背影笑得不行, “二哥哥你早就入了我的套,我倒要瞧瞧你能逃到那处去!” 那头郑老夫人接了信儿便笑,叫了丫头去请郑小姐, “母亲,唤孩儿来有事么?” 郑老夫人笑道, “年前你三姨母也随了姨父进京,如今在吏部谋了差事,他们初到京城落脚的地儿还是赁的院子,我想趁着年节过去瞧一瞧!” 郑小姐应道, “母亲即是想去姨母那处,女儿自也是要随行的!” 当下换了衣裳便出门去。 郑老夫人娘家姓祝,她排行在六,这位到京城的却是三姐,嫁了姓钱的人家,丈夫钱迩升在吏部任职。只是一家子刚入京,租了皇城附近的一间宅子住着,因着京城房价连涨,前头带来的银子有些不够,没有下手购买。这一家子人口众多,都挤在一间宅子里便显得十分拥挤了。 郑小姐与三姨母家的小女儿婉珍交好,婉珍早几年嫁了人,丈夫便是临州城中户部的小吏,现下娘家到了京城自是要过来的,却是遇上了郑四小姐,当下十分的欢喜, “小茗!” “婉珍!” 两个闺中密友,一个已嫁为人妇生儿育女一个却还是待字闺中,虽是都在京城却是不能随意出来见面,现下遇上了自是有许多话说,郑老夫人见了便赶她道, “你们姐妹自去旁边说话,叽叽喳喳吵得着我与你姨母!” 两人相识一笑,行了礼便手拉着手儿出去了,那头钱老夫人问道, “小茗这婚事,如今可是还没有着落?” 郑老夫人却是呵呵一笑道, “这姻缘天定,总有那么一天的!” 却是不敢将与皇后娘娘所谋之事说出来,日后这些人自会知晓的! 那头郑小姐与钱小姐出去,两人躲在花园之中窃窃私语,问起钱小姐儿女如何?夫君如何?婆婆如何?小姑、小叔等又如何? 钱小姐也问家中如何?哥嫂如何?侄子侄女如何?婚事又是如何? 两人都是感慨, “未嫁时恨不能寻个如意郎君嫁了,这当真嫁了一个如意的郎君,才知晓这日子也不光是郎情妾意,还有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 郑小姐自嘲道, “你总算还嫁了人,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妻子,以后死了总还能入夫家坟地的,我呀……以后还不知漂泊到何方呢!” 钱小姐却叹道, “你当我每日里操持家务,伺候公婆,相夫教子,和睦妯娌不累么?便是死了入他家坟地,也是我应当应得的!” 说着便念起她那势利的公婆来了, “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想着将小姑送与人做妾!” 郑小姐一惊, “送人做妾?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做,怎得要与人为妾?” 钱小姐冷笑一声道, “可不是这话么!先头皇帝选宫女便一心想着送进宫去,后头又听说圣上只守着皇后不纳嫔妃,便忙不迭的把名字撤了下来。如今圣上亲弟安平侯进京,便想着要将小姑送到安平侯府去……安平侯爷早有嫡妻,自是只能做人小妾了!” 郑小姐听罢神色却有些异样,钱小姐与她是闺中密友,两人书信来往自是提到了前头几年与赵家二爷之事,接着说道, “我前头从你那处也知那侯府不是好进的,便好言劝了婆婆几句,却被她骂了回来,哼!他们甘心送了女儿去做小任人欺凌,我又何必做这恶人,挡人富贵青云之路!” 郑小姐摇头道, “安平侯此人优柔寡断,软弱无能并不是良配!” 钱小姐冷笑道, “他们被富贵迷了眼,那里管自家女儿的幸福!说起来我倒是十分羡慕你,六姨母与姨父是真心疼你,任是年纪再大也不曾随意将你嫁了,小茗!你要惜福才是!” 第三百八十八节 路遇 郑小姐叹了一口气幽幽道, “父母之恩大如天,令得我年纪越大越觉愧对父母!” 钱小姐拉了她的手问道, “你就真的没有瞧得上眼的?凭着现下六姨父兵部尚书之职,那家的好男儿你配不得?” 郑小姐摇头道, “正是因为父亲有权在手,我如今却越发不知愿意娶我的男子,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钱小姐闻言叹了一口气劝道, “这世上那有那么多情情爱爱的,再多的情爱遇上了家长里短,父母公婆,儿女兄弟都要被消磨掉的!更何况外头还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狐媚女子,能保了一个正室的位子,儿女嫡长的身份,便已是不错了!” 两个闺蜜在这后花园当中谈了半天话儿,待到丫头们来请时才进了厅里去。 郑氏母女在钱府呆至了天黑才坐了马车出来,郑小姐挽了郑老夫人的手问, “娘,三姨母与你说些什么?” 郑老夫人道, “你三姨母家如今人多宅小,银钱有些短缺,却是想将豫州百亩的良田卖了给我们换现银好买宅子!” “那您答应了吗?” 郑老夫人摇头道, “这事儿还得与你爹商量才成,你爹爹身处高位惯来小心谨慎,虽是亲戚之间救急互助,但钱银来往还是要问过他的!” 郑小姐点头道, “自是应这样的!” 母女两人说话间突然马车一歪,人便往一旁倒去,郑小姐忙伸一手撑了车壁,一手扶了母亲,就听外头车夫道, “夫人、小姐,车轴坏了!” 郑小姐忙扶了郑老夫人出来,下了车来看果然见那左面车轮落入了路旁的排水沟之中,车轴已是断裂了! 车夫道, “夫人,这车不能行了,需要寻人来帮手!” 她们出来只带了两名家丁,两个丫头,这马车十分沉重,只凭三人自是没有法子抬起来。 郑老夫人立在车旁前后瞧了瞧,这一处道路有些偏僻,离闹市还有一些路程,又因天黑行人更少,此时也不好寻人,想了想便让随行的家丁去前头, “到集市里去雇一辆马车,先送我们回去,再瞧瞧能不能叫到人来,若是不成便只有回府去叫了!” 家丁应命去了,郑家母女此时只能立在倾斜的马车一旁等待,这时那头却是哒哒哒过来一队车队,郑家的马车挡在了路上,后头的人见了便停下了脚步。 有个仆从模样的人上来问道, “前头的马车,可是坏了?” 家丁上前搭话, “陷入了路旁沟渠之中,折断了车轴!” 这时后头有人打了马过来,郑小姐立在那车旁一瞧却是认识的,面白无须,生得斯文俊秀,这一别几年人瞧着还是那般削瘦。 你道是谁? 便是赵庭! 赵庭过来见这情形,翻身下马便冲郑老夫人拱手叫了一声老夫人,郑老夫人与他并不认识,当下还行礼道, “这位公子,车损挡道却是阻了你们出行,失礼失礼!” 赵庭忙道, “老夫人何来失礼之说,出门在外这类事儿也是难免,且让我手下人将这车抬出来,再寻人来修缮吧!” 当下便命人来抬车,郑家母女让到一旁,郑小姐初时带了帷帽挡住面容,又隐在郑老夫人身后,赵庭一时没有认出来。 待到她们让到一旁时,赵庭瞧了郑家小姐身形,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想了想拱手道, “不知老夫人与小姐是府上何处?我这厢便派一辆马车送你们回府如何?” 郑老夫人笑着谢过, “已是派了家丁到前头雇车!” 不过想着人家援手之恩,自是要报一报家门以便日后感谢的! 又道, “老身乃是兵部郑大人之妻,这是我的小女儿,不知公子是那户人家?” “小可姓赵!” 赵旭一面应着一面想, 兵部姓郑? 赵庭到京城也是两月了,别的人不知晓,这兵部的尚书姓郑,他那里会有不知的?兵部的尚书不是郑公么?那这一位便是…… “郑小姐?” 赵庭瞧着后头那位小姐失声问道, “郑小姐可是你?” 郑小茗无奈只得移步过来行礼道, “安平侯爷自沧州一别,您一向可好!” “好!好……” 赵庭一听郑小姐的声音,这可不是那午夜梦回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么? 立时便如丢了魂魄一般,嚅嚅应着不知说了什么。 郑老夫人立时瞧出不同来,当下侧过脸瞧了瞧女儿, “女儿啊?这位是安平侯爷?” 郑小姐点头应道, “母亲,这位便当今圣上胞弟,安平侯爷!” 郑老夫人自是知晓前头的事儿,心里对赵庭那点子感激还在,但态度却立时冷了下来,当下又郑重行了一礼道, “原来是安平侯爷当面,却是老身失敬了!” “老夫人快快免礼!” 赵庭忙上前虚扶郑老夫人,近前来那眼儿却不住地往郑小姐那边瞧,只可惜现下天又黑,人又藏在帷帽里头,也不知隔了这么些年,她……她现下如何了? 赵庭这厢瞧着郑小姐,浑不知自家已是失了礼数,郑老夫人本就因着赵家老夫人的事儿,对赵庭有些不喜,如今见他这样心里更是恼怒起来,当下清了清嗓子, “嗯哼!” 赵庭一惊忙退后一步拱手道, “老夫人,我这便派了马车送你们回去!” 郑老夫人先头不知他身份都不想冒冒然上了陌生人的车,如今知晓是赵庭便更不会上他的车了,当上摆手道, “不用了!” 却是立在那处眼望着前头道路等着家丁雇了车来,赵庭见郑老夫人神色冷淡,一时也不知如何才能与郑小姐搭上话,只得在一旁眼巴巴瞧着,浑然忘了后头马车里还坐了自家的妻子。 董氏如今入了京城,又与赵家二老分了府,却是不比在沧州老家那般谨慎本分,到了京城繁华所在,达官显贵无数,又有了安平侯夫人的身分,大宴小宴不断,这会那会不停,每日里穿棱在这京城的大街小巷,却是如鱼得水,如今她虽是有了安平侯夫人的身份,娘家那些兄弟们却还没有入仕。 待到明年科举若是能出来一两个,便要靠着她来周旋了! 现下圣上正是用人之际,若是能借着这势头起来,董家三代人的富贵必是少不了了。 董氏族中端庄秀丽的女子不在少数,只可惜当今圣上不纳嫔妃,若是不然送入宫中也是一大助力。 便是不能入宫,选了那适龄的女子入了几位殿下府中也是好的! 眼瞧着大殿下已快成人,待得成人礼过之后便要出宫开府另过,这也是圣上疼爱几个儿子,定是只许成人后才可近女色,虽说还有两年但这京城中有适龄女儿的高门大阀早就暗中谋划了! 自家这会子四处奔走,都还怕迟了呢! 董氏这厢一心为家族谋划,倒将迟迟不能怀孕一事抛在了脑后,这几日奔波正觉着有些劳累,眼见得天色已黑想快快回府,却被前面的车挡了道路,她依在那处微眯了眼问丫头, “前头什么事儿?怎得还不走?” 丫头撩了帘子出去看,不多时回来应道, “夫人,前头有辆车坏了,挡了道路,下头人正在帮着抬!” 董氏点了点头抬手打了一个呵欠, “让他们快些着,我累了!” 丫头应道, “侯爷在前头照应着!” 董氏却是觉着有些奇怪, “侯爷亲自过去了?” 丫头想了想应道, “侯爷还与前头那位夫人、小姐说话,看样儿倒似认识的!” “哦?” 董氏闻言撩了帘子往前头看,因为隔得远瞧不太清楚,只见自家丈夫立在那处,唯唯与人说着话,那一旁立了一对母女,虽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不过人家那爱搭不理的神态却是能瞧出来的! 这是什么人家,圣上胞弟面前也要拿架子? “是什么人?” “说是兵部尚书郑霖的夫人和女儿!” “郑霖!” 董氏比自家丈夫更知晓京城局势,这郑霖原是大周官员在豫州投了圣上,如今官至兵部尚书,是一等一的权臣,此人性子沉稳,办事谨慎很得圣上看重,便是圣上那妹弟潘湘同在兵部也要退居第二位,足见这位能耐! 只是侯爷几时与郑霖家眷认识的?莫非是在豫州的时候? 董氏也未起疑,见前头终是抬起了马车挪到道旁,那边郑家家丁雇的马车也已赶到了,丫头扶了郑老夫人与郑小姐上了车,赵庭跟着送到了车边,郑老夫人在马车里说话道, “多谢安平侯爷援手,老身回去禀了我家老爷自是要上门道谢的!” 赵庭忙拱手道, “举手之礼,不足挂齿,老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这厢马车缓缓离去,里头的郑小姐却是再未发一言,赵庭立在那处呆呆望着马车远去,直到后头小厮在叫, “侯爷?” 他这才回过神翻身上马,领着车队回到安平侯府。 待到第二日,果然有郑家人来访,赵庭换了衣裳匆匆出来,却是那郑家的大公子郑明锦,两人见面说了一番客套话,郑明锦将谢礼奉上,又说了几句便算办成了事儿,要起身告辞。 赵庭犹豫再三,才开口问道, “本侯与郑四小姐前几年在沧州有几面之缘,也不知四小姐如今身子可安康?婚配何人?” 第三百八十九节 平妻 至于……至于董氏……她一向通情达理,识大体必是能答应的! 赵庭在自家那书房里思来想去,想到郑家小姐进了门与自家鸳鸯交颈的样儿,不由的欢喜不已! 他却不知头一晚郑老夫人在马车里头却是一路沉了脸,回到家中拉了郑小姐到厅堂之中,却是一拍桌面, “给我跪下!” 郑小姐吓了一跳,‘ “娘!您这是做甚?” 郑老夫人怒道, “让你跪下便跪下!” 郑小姐不明所以却只得扑嗵跪到地上,郑老夫人怒道, “前头你说那安平侯与你见过几面,但并无私情,为何他今日见了你便魂不守舍的样儿,你们莫非瞒着父母有什么勾连,若是不然他那母亲为何要到衙门质问?” 郑小姐闻言只觉天大的冤枉,又气又急道, “母亲,怎可这般冤枉女儿,前头的事儿母亲也知晓,女儿便是终身不嫁也不能入了那家人里去的!” 郑小姐此时心里恨得赵庭牙痒痒,当年与他也没有多少来往,只是在家门前说过几句话而已,怎么就弄这人隔了几年还摆出一副念念不忘的样儿! 害她前头受冤枉,这时又平白得了一顿冤枉! 郑老夫人眯眼瞧着自家女儿,见女儿又急又怒的神情,真实不虚倒不似作伪,这才放下心来拉了她起来道, “我的儿,不是为娘不信你,只是女儿家的清誉事关重大,更何况……” 更何况你如今说不得要嫁入林家,做了皇后娘娘的嫂嫂,要是名声坏了,你可真是一辈子都要嫁不出去了! 只是这话郑老夫人一时也不能说出口,郑小姐却是瞪大了眼问, “娘,更何况什么?” 郑老夫人白她一眼道, “更何况你如今已到了这般年纪!” 郑小姐很是委屈,气的眼眶发红, 不就是年纪大了还未嫁人,怎得连路上偶遇男子也成我的错处了! 心下气恼,便辞了母亲回自家闺房生闷气抹眼泪去了! 那头郑老夫人便去寻了郑霖,将路上遇到的事儿原原本本道出,郑霖却是皱了眉头, “这赵庭……前头在豫州圣上也曾对我提过,说这胞弟年纪小,又被父母娇养十分不成才!在沧州时那一回的事儿,我便瞧出这位二爷不是个能成事之人,怎得如今成家娶妻还是这般没有成数!” 当下摆手道, “这事儿你不必管,我明日让明锦过去客套两句,便算全了情面,以后少与他们来往!” 郑老夫人知晓了夫君态度,便放下心来,那赵庭早就娶妻,还要与自家女儿勾连,难道想让小茗去给他做小么? 别看他是圣上胞弟,便是圣上本尊,小茗不愿意,她也不会送了女儿去给人做小的! 待到第二日郑明锦回来将与赵庭的对话与父亲一讲,郑霖听了却是冷笑连连, “圣上英明果敢,光明磊落怎得有这么一个胞弟!” 郑明锦不知前头的事儿便开道, “父亲,我瞧着那安平侯倒是一派斯文,和蔼可亲,莫非他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郑霖便将前头的事儿简明扼要讲了,又将如今郑小姐与林家二爷的事儿一讲, “如今你妹妹自家都不知晓这事,你可不能说漏了嘴去,误了她的终身,小心你的腿!” 郑明锦闻言,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纠葛,爹!您放心,为了小妹我是怎也不能漏了口风,便是栗儿他娘我也不讲的!” “嗯!去吧!” 郑家人这头对赵庭十分不喜,赵庭那头却是不自知,在家中左思右想谋划好之后,头一个便来寻董氏, 董氏这几日身上疲惫,便推了邀约正在屋里歇息,赵庭进来支吾了半晌却是一直没有绕到正题上头,董氏心下烦躁便道, “侯爷有什么事,尽管直说!” 赵庭这才下定了决心开口,将自家与郑小姐的渊源一讲,便提了这平妻之事! 董氏听罢立时只觉两眼金星乱冒,双耳之中嗡嗡作响, “平妻!赵庭……你还真敢想,你……你这是要置我董家于何地!” 赵庭见她气得面红筋涨,吓了一跳忙过去扶了她道, “蒂娘,你不必恼怒,她便是进了门,也是你大她小,定是会敬着你的!” 董氏气得喉头发甜,强压下怒火咬牙道, “她要进门只能是妾,要做平妻,休想!” 赵庭伸手轻轻拍了她背道, “蒂娘,你……你这又何必,你一向知书达礼……” 知书达礼便要另一个女人进门来与我平起平坐么!赵庭你欺人太甚! 董氏被他是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当下推了他道, “出去!出去!你立刻给我出去!” 这厢却是将赵庭赶了出来。 安平侯府闹得不可开交,林仲钺却是不知晓的,他这会子正被自家皇后妹子烦着,隔三岔五便叫他进宫去,受那些画像荼毒。 这一日实在受不了了,便向上官告了假,也不回府自家在街上溜达,总归那皇后娘娘派人来召见,也寻不到他的人! 林仲钺带了小厮在那街面上溜达,却是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双屐胡同前,那一棵桂花树远远的瞧见了。 林仲钺立在那处眼望着两扇黑漆漆的大门,还有上头斗大的郑字, 也不知那郑小姐,现下正在做什么?可是如自家一般也为亲事苦恼着! 正乱想着,却见那大门微微分开一道缝来,林仲钺瞧着却是心中一跳, 难道是郑小姐出门了么? 他心里巴望着郑小姐能闪身出来! 只见门越开越大,守门的老头左右一推弓身让开。里头果然有女子戴了帷帽出来,那帷帽挡了面容又隔得远,也不知是不是郑小姐。 林仲钺仔细瞧那身段有些不像,见女子带了丫头步下台阶,便有马车驶过来,女子上了车往胡同外驶来。 林仲钺退到胡同一边让开马车,却是不由自主跟在了后头,那马车在闹市行的慢,他跟在后头一路走,到了一处药铺前头信下,那女子便扶了丫头的手下来,往里头走。 林仲钺忙跟着进去,却见那女子进去冲着掌柜的道, “掌柜的!坐堂的大夫可在?” 那声儿却不是郑小姐的,再一细看女子梳的发式是妇人妆束更不是郑小姐了! 林仲钺很是失望,正要抬步离开,却听那妇人的丫头说话了, “夫人,这处的大夫看伤寒咳嗽最是见效,上回老夫人生病便在这处抓的药,两剂下去便好了!” 妇人点头,掌柜的一瞧这位穿着打扮便知是大家的女子便应道, “这位夫人,可是要大夫上门看诊?” 妇人道, “正是,我家妹子受寒发热,头晕起不了身,只有请大夫到家中看诊了!” 这位却是郑明锦的夫人,郑小姐的大嫂,家中二老都心疼这小姑子,今儿起床丫头便来说小姐不好了,她这做大嫂的怎得也要关怀小姑,便亲自出门来请大夫了! 林仲钺正要迈步离开闻言却是又放下了脚, 小妹!难道是郑小姐? 有了这念头便再不愿离开了,听那掌柜的道, “夫人却是不巧,大夫刚出诊去了,不过一会儿就回,夫人可留下家中地址,待大夫回来即刻便寻到府上去!” 夫人想了想点头应道, “大夫可一定要来的!” 掌柜的应道, “夫人放心,咱们老字号的店自是要讲信誉的!” 那妇人便留下了双屐胡同的地址,林仲钺听了心里如猫抓一般, 难道真是郑小姐病了! 林仲钺心里想着那脚下便不停了,抬步出来却是直往那双屐胡同走,待到了胡同口儿,心里却是犹豫起来, 我这厢冒冒然然过去算得什么?立在那处盯着两人高的院墙却是看了半晌, 我这时进去只怕人家要将我打出来,倒不如晚上悄悄溜进去,我也不做什么,只是看一眼郑小姐,若是她安然无恙我自静悄悄出来便是! 他这厢想进了心去却是半分儿没觉着自家有这念头是否不妥当,夜探人家小姐闺秀可是有违礼教! 他在这双屐胡同来来回回的走动,暗卫便将这边情形报给了林玉润,林玉润听了挑眉道, “郑小姐病了?” 难道我这二哥哥还要来个夜探闺房不成? 依着自家二哥哥那洒脱不拘的性子,说不得他还真会这么干! 想到这处林玉润却是噗嗤一笑, “这一回看你怎么逃!” 当下取了一张纸过来,提笔刷刷刷写了几行,待墨干之后便装入信封之中, “交给郑公与郑老夫人同观!” 那头郑霖接了信,来人道, “娘娘说了请与郑老夫人同观!” 郑霖拱手应是便派了小厮去叫自家老妻,郑老夫人闻讯过来与郑霖一同看皇后娘娘手谕, “这……” 郑霖却是哈哈大笑, “怪不得娘娘能与圣上配成一对儿,原来都是那不受礼教约束之人!” 郑老夫人白了自家老头子一眼骂道, “这事儿你来,我可不做,以后女儿知晓了实情,怨你可别怨我!” 郑霖笑道, “我的好夫人,前头那些事儿都是你亲自设计的,你当女儿知晓了便不怨你么!” 郑老夫人又白了他一眼,气恼道, “这儿女都是前世欠的债,我也是该她的!” 且说到了这一夜三更天,有一道黑影悄悄潜近了郑府。 这时节里头人众都已睡下,只剩下那房檐下头挂着的几盏气死风灯在随着夜风轻扬。 那黑影围着郑府外墙瞧了半晌,许也是少有做这活计,不甚熟练,想爬墙也寻不到可借力的地方,左转右转终是寻到了门前那一株桂花树。 林仲钺虽是在家中练了拳脚,在军中也是跟着操练,比一般男子是强些但终不如赵旭那等高来高去的身手,不能一提气纵身便上去了。 他这厢只能靠着双手双脚往上爬,好在他身手还算灵活,上去也没有费多大力气。 第三百九十节 探病 他这厢总算是上了树,又顺着树干趴到了墙头上,到了墙头往下一看,两人高的砖墙要是这样儿直愣愣跳下去只怕要弄出大声响来。 林仲钺在墙头四下观瞧,却是瞧见了旁边不远,竟是立了一根大木头,当下沿了墙过去,顺着木头滑到了地面之上。 四下看了看,便往后院去了,这宅子白日里他也在外头瞧过的,小姐的闺房在最里头的院子,顺着墙根悄悄的溜到了前后院之间的月亮门儿前头。 那处两扇紧闭的大门挡住了去路,林仲钺上前轻轻推了推,门晃了晃露出中间掌宽的门缝来,忙取了靴里暗藏的匕道,不过那么一挑门栓便立时挑开了。 他闪身挤了进去,这一处便是小姐的院子,这时辰正房里头还亮着灯,林仲钺悄悄过去依在墙角处,却听里头有人在咳嗽, “咳咳咳……” 是郑小姐的声音,怎得咳得这般凶? 林仲钺皱眉挨得更近一些,听里头人咳了一阵,歇了歇便说话道, “初晴,给我倒杯水来!” 有小丫头答应了一声, “来了!” 一道身影到了窗前,在桌上提了提放在上头的茶壶, “小姐,这水已是冷了,奴婢再去烧一些!” 郑小姐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却听那门前脚步声响,林仲钺忙躲到了房檐下的柱子后头,小丫头提了茶壶出来。 这院子里有间小厨房,平日便做烧水之用。这时辰了,厨房的婆子早睡了。 小丫头也懒得去叫人,待那婆子慢吞吞起起,自家那水都烧好了! 进去里对引了火烧水,那房门半敞着,里头暖黄的灯光泻了出来,林仲钺在柱子后头瞧了许久,里头又咳了起来。 他左右瞧了瞧,院子里黑漆漆无人,小厨房里丫头还在烧水,郑小姐在里间咳着。 林仲钺踌躇几番很是想进去瞧一瞧郑小姐可好,只是深夜入宅已是不妥,再入小姐闺房便是害人了! “我只在外头瞧瞧!不进去!” 他躲在那柱子后头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只是这屋子用一座屏风隔成了两半,里头便被挡了却是瞧不见人。只听见那一声紧过一声的咳嗽, 林仲钺被她那揪心揪肺的咳嗽,染的自家喉咙也发痒了一般,忙抚了嘴转到柱子里后头。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提着灯笼推院门进来了, “初晴!初晴!” 有人在叫小丫头,小丫头从小厨房里出来轻声应道, “晚芳姐姐我在这处!” 那叫晚芳的过去却是骂道, “你们这院子里的婆子是怎么回事儿,这深更半夜连院门儿也不关牢,也不怕贼进了屋!” 初晴很是疑惑, “我前头亲眼见那婆子关了门的!” 婆子自是给林仲钺背的锅,幸喜两人都没有往深处想,晚芳提了一嘴便又问道, “小姐可是好些了?” 初晴摇头道, “白日还好些,晚上咳得更厉害了!” “不是吃了药么?” “那药也不是灵丹,今日大夫来后不过吃了两回,那里便这么快见效的!” 晚芳点了点头, “这两晚上你辛苦些,小心伺候着,老夫人也是放心不下,让我过来瞧瞧!” 初晴应道, “晚芳姐姐放心,我自是小心伺候我们家小姐的!” 两人便坐到那灶前头,坐在小马扎上头说话,初晴叹了一口气道, “我们小姐也是命苦!” 晚芳也跟着叹气道, “人都道我们这些个当奴婢的难,有谁知当小姐的也不是那般容易的,我们这些个奴婢到了年纪主子们配一个便嫁了,日子过得好不好总还是能过的。似小姐这般家中虽有父母在堂,但在家中呆久了,总归也要受人一些白眼的!” 两个丫头窃窃私语,在这深夜无人的庭院之中林仲钺也是听得仔细的,又听那初晴道, “可不是么,那什么安平侯爷也是不知礼数的,前头不过马车坏了让他遇上,上前来与老夫人说话倒一个劲儿的盯着我们小姐瞧,也太不知礼数了,害得我们家小姐被老夫人罚了跪!” 那晚芳瞧了瞧正屋那边,轻声道, “小姐与那安平侯爷……” 初晴见她神情暧昧,立时气的不行, “晚芳姐姐怎么你也与那些人一样乱嚼舌头根子!明明是那安平侯无礼,怎得倒成了我们小姐的不是,害得我们小姐回来气了一场,在这院子里头吹了半宿的风,那里有不伤身子的!” 林仲钺听了在耳里,却是心里一动, 安平侯! 那不是圣上胞弟,赵家的二爷么? 当下皱眉,又听那个叫晚芳的丫头道, “我知晓小姐与安平侯爷没有私情,只是如今小姐年纪也大了,也没有寻到可意的人,那安平侯爷年纪轻轻又是圣上胞弟,富贵荣华一样都不缺,小姐若是……” 初晴听了气的将手里的拨火棍子一扔, “晚芳姐姐你这怎么了?那安平侯早就有了妻室,难道要我们小姐过去做小么!” 晚芳忙拍了她的手道, “你小声些莫惊动了小姐!” 说罢低声叹道, “小姐这么大的年纪再不找人嫁了,只怕以后到侯爷家做小都不够格了!” 她那声音又小又轻偏偏还是被林仲钺听到了,闻言立时大怒, 这郑家的下人是怎么调教的,敢这般在下头编排主子! 年纪大了又怎样,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便因为年纪大了就要委屈自家到人家中做小么? 贱妾!贱妾! 做小便是低人一等,卑微下贱!见了正室下跪行礼,生的儿女也要矮人一等,便是当今圣上那般雄才大略,当初不也是因为不是嫡子被赶出家门单过了么! 这郑小姐在家中的日子竟是这般艰难么?亏得是她性子坚毅,若是遇上其他女子只怕便因这闲言闲语便屈从了! 想到这处,林仲钺不由气的重重一拍身旁的立柱, “砰!” 一声在这深夜的庭院之中立时便如炸雷一般,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都齐齐立起了身, “谁?” 你望我眼,我望你眼,都很是惧怕,手拉着手颤着身子往门口走,林仲钺拍了那一掌立时便知不好,当下一矮身子转到了柱子后头。 小厨房里的两个小丫头这厢壮着胆子提了灯,探头探脑一步步往这边来,眼见得那光影照到柱子,再转过一些便要照到自家身上了。 这处又没有别的地方可躲藏,林仲钺无奈之下只得钻入了正屋半开的房门之中,进到里头左右瞧瞧,屏风外头摆了桌子上头一盏灯,左边靠墙有柜子,右边靠窗有软榻。 他先过去打开柜门一瞧里头东西太多,藏不下人! 又回身看那桌下也是不能藏人! 眼见得灯光已是到了门前,林仲钺万般无奈一咬牙进了屏风里头。 这里头没有点灯,只借了外头一点灯光照进来,墙那面摆了床,床上半撩了幔子,郑小姐正半躺在上头眯着眼。 靠窗放了一张绣架,另一面还摆了一张屏风,上头搭了几件衣裳,应是平日小姐换衣入恭之用,他却不敢往那里去,那里头窄小,若是小姐突然要到里头避无可避,瞧见了他可怎么说的清! 瞧了瞧那床左右还有空处,便一闪身躲到了床头,厚厚的帐幔挡了他的身形,与半躺的郑小姐只隔了一道床栏。 郑小姐白日里吃了药,身上倒是不发热了,只是又咳嗽了起来,这半宿也没有睡好,神智有些恍惚正闭目养神,那里能没想到有人会悄悄潜到了身后来。 这时两个丫头已是进了房,四下里照了照却是没见半了个人影,初晴瞧着晚芳, “没有啊!” 难道是我们听错了? 晚芳摇头, “这院子里就我们两人,明明是有人拍柱子发出的声响,怎得没有人!” 想着便往屏风里头瞧,初晴吓得变了脸, “他……他进里头去了!” 晚芳忙冲她摆手眨眼示意, “莫惊动了小姐!” 那小贼真要进了这小姐的闺房,更不能声张,要想法子将他吓走才是,若是惹急了那小贼,害得小姐出了事儿,可不是她们两人能担待的! 当下两人又心惊胆颤往里头来,郑小姐在床上睡着被两人惊醒便睁开眼问道, “初晴,你在与谁说话?” 初晴应道, “小姐是晚芳姐姐,老夫人派了她来瞧瞧您!” 说着话两人便进来了,灯被放到了床头边的小几上头,晚芳过来行礼道, “小姐,您可是好些了?老夫人挂心着你便让奴婢过来瞧瞧!” 郑小姐道, “回去只跟母亲说,我已是好多了!” 初晴趁着两人说话时借着灯光四下寻,却是半个人影也没有见着, 难道真是我们听错了? 她却不知林仲钺知晓两人进来,却是往那床下钻了进去,她们自然寻不到的! 三人在屋子里又说了一会子话,初晴借机在屋子里瞧了个遍,冲晚芳打了个眼色, 这屋子里没人! 晚芳点了点头,又呆了一会儿,眼见得郑小姐已是十分疲惫,便告辞出来了,初晴跟着她出来,两人立在那房前嘀咕, “这屋子里没人!” “难道真是我们听错了?” “怕真是听错了!” “那你今儿晚上可警醒一些!” “嗯!我知晓了!” 送走了晚芳,初晴进来郑小姐问她, “初晴我的水呢!” “哎呀!” 初晴这才想起自家正烧着水,跳起来往外跑, “奴婢给忘记了!” 到了小厨房时那灶上的水早就烧干了,铜壶里正滋滋的冒着黑烟…… 第三百九十一节 耳光 小丫头忙垫了湿帕子提下来,她在厨房里手忙脚乱,郑小姐躺在那处又咳了起来,喉咙里干得似要烧起来一般,当下也顾不得是冷还是热了,便起身穿了鞋,要去拿桌上的水。 只是她病着头又昏,起的也急,踉跄两步眼看要摔倒,便被人从后头扶住了。 “小心!” 郑小姐吓了一跳立时回过头来瞧, “你……” 张口要叫,林仲钺立时一手搂腰一手捂嘴, “唔……” 郑小姐瞪大了眼瞧着,林仲钺冲她苦笑,一脸无奈凑到她耳边道, “小姐,你切莫惊慌,我并无恶意,只是……只是白日里听闻小姐身子抱恙,放心一下便来瞧瞧!” 郑小姐瞪了一双大眼瞧了他良久,半晌才点了点头,林仲钺缓缓放下了手, “我只想着在外头瞧一瞧小姐便走,没想到惊动了丫头把自家逼了进来,小姐实在对不住了?” 林仲钺拱手说完话便想转身离开,趁着郑小姐还没有想着叫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身后郑小姐瞧着他的背影咬唇,终是出声道, “你为何要来瞧我?” 林仲钺愣了愣回头应道, “我今日在外头瞧见小姐家人为您寻医问药,知小姐病了便来瞧瞧!” 郑小姐目光直愣愣的盯着他, “你与我非亲非故我病了,与你何干?你来瞧我作甚?” 林仲钺被她说的一愣,似是这时才想起自家与她并无相干! “我……” 林仲钺呆在那处,半晌才道, “我也不知为何,只是听说小姐病了便管不住脚了!” 郑小姐闻言美目连闪,林仲钺接着道, “现下瞧着小姐了,小姐身子抱恙便放宽了人好好养病,外头闲言碎语不要放在心上,自家身子要紧的!” 郑小姐点了点头, “嗯!多谢林公子!” 林仲钺向外头瞧了瞧, “我……我走了,你那丫头快回来了!” 郑小姐点了点头瞧着他转身,往那门口去待到他身影消失在房门前时,忙紧跟着追了几步出去,见他已悄悄潜到了院门处,自家的小丫头正提了水出来, “初晴!” 小丫头应了一声,转过脸来背着身子,便没有瞧见林仲钺轻手轻脚打开了院门,悄悄溜了出去。 …… 这一夜郑小姐却是再没有睡着,脑子里头只有林仲钺那句, 我也不知为何,只是听说小姐病了便管不住脚了! 听说我病了……便管不住脚了! …… 这厢反反复复想着他说话时的神情,那话儿被放在舌头尖上,嚼来嚼去也不知念了多少遍。 长到这般大,心里头一回觉着胸口如小鹿乱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也没法子闭眼! 到了天明郑老夫人来瞧郑小姐时,见她面色潮红,口唇干裂,咳嗽声不停,却双眼晶晶发亮,人显得十分亢奋! “我的儿,你病的不轻,还是快快歇息吧!” 扶了郑小姐到床上,好说歹说哄着女儿睡了过去,郑小姐这一觉便到了天黑才醒,待到半夜时林仲钺却又来了,这一回没有进屋,却是悄悄敲那窗户,郑小姐瞧了一眼趴在桌上睡着的初晴,自家披了衣裳过去。 跪在软榻上头把窗打开,两人隔了窗户打了照面,林仲钺借着灯光仔细打量她的脸色, “小姐今儿可好些了?” 郑小姐点了点头, “已是好多了!” 林仲钺放心的点头,却是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来, “小姐若是觉着喉头发痒便含上一颗,便不咳了!” 郑小姐接过来打开一瞧却是一包腌梅,取了一颗放进嘴里,口中酸甜,心里也是又酸又甜落下泪来。 林仲钺瞧见吓了一跳,忙轻声道, “可是不好吃,若是太酸便吐了吧!” 郑小姐摇了摇头,低低抽泣问他道, “你为何又来瞧我?” 林仲钺道, “我不放心你,便想来瞧瞧,小姐宽心我只在外头决不再进屋子一步了!” 郑小姐抽了帕子擦眼泪,林仲钺立在那处,见她那憔悴样儿心里隐隐发疼,冲口道, “小姐这般好的人,应寻了一个好人家嫁才是,可万万不能去与人做妾!” 郑小姐一愣脸上挂着泪珠子问他, “谁与你说我要给人做妾?我便是出家做姑子也不能给人做小的!” 林仲钺闻言松了一口气道, “我也是听人胡说的!”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林仲钺便走了。 便是这样接二连三,林仲钺竟是连着来了五晚,这一晚郑小姐的病全好了,两人隔了窗户说了半晌话儿,郑小姐对他道, “我的病已好了,你……你也……也不必再来瞧我了!” 林仲钺闻言点了点头,心里莫名的难受,低头瞧着她秀丽的面孔良久不语,若说现下他还不知自家心意那便真是傻的了! 只是他对郑小姐有意,郑小姐对他可有情? 这厢心里忐忑不安,也不知应如何表了心中情意! 这几日来郑小姐心下也是十分矛盾,若说这男人对自家无意,怎么会夜夜过来探望? 若说这男子对自家有意,却为何……为何从不曾有过只言片语,自家让他别来,他便真的点头不再来了! 想到这处郑小姐不由心中升起一股酸涩来,低头道, “林公子,时辰不早了,您还是请回吧,以后别再来了!” 说罢便要关窗,林仲钺心下正思量着如何开口,见她要关窗忙伸手挡了, “林公子还有事儿?” 郑小姐冷着脸问,林仲钺见她神色有变虽不知她为何如此,却是直觉不能让她就这样关了窗,情急之下伸手一把握住了郑小姐放在窗边的手, “郑小姐……我……” 正要说话,却听那院子门被人吱呀一声从外头打开了,有人自外头提了裙摆迈了进来,两边几个丫头提了灯笼鱼贯而入。 两人猝不及防被那灯光照个正着,那立在庭院当中的人抖着手指向两人, “你……你们……” 这厢疾步过来,瞧见林仲钺与郑小姐拉在一处的手,不由勃然大怒道, “还不快给我放开!” 两人一惊这才收了手,郑小姐忙自里头转了出来, “母亲!” 郑老夫人气的扬了手便向她打去,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孽障!” “啪!” 这一耳光却是结结实实打在了迎上来的林仲钺脸上, “啊!” 郑小姐惊叫一声忙去看他,林仲钺脸上肤色深一时半会儿倒是瞧不出异样来,只是那一巴掌郑老夫人可是用了大力的,她也吓了一跳瞧着林仲钺一时有些愣了。 林仲钺也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冲郑老夫人拱手行礼道, “老夫人莫要打小姐,有错都是我的错,老夫人要打便打我吧!” 郑老夫人冷笑一声道, “你的打自是不能少的,来人啦!” 这边扬声叫人,外头便有家丁出来, “把他给我绑了,送到老爷面前去!” 家丁们如狼似虎过来将那林仲钺按到地上,用绳子绑了便往前院押送,郑小姐瞧见了心里又惊又怕又急又慌, “娘……娘……” 去拉郑老夫人的手,郑老夫人一拂袖, “混账东西,你以为你便能逃得过么,还不快跟我去见你爹!” 当下郑老夫人带着女儿与林仲钺便往前院去,前院郑霖正等着呢,家丁们将那林仲钺押到了堂前,郑霖装作一惊, “是你!” 林仲钺一瞧郑霖当下真是羞愧难当,他却是没有想到郑小姐竟是郑公的女儿,自与郑小姐相识以来,两人竟是半分没有想去打听对方身份来历。 自家夜探香闺竟是探到了顶头上司家中,林仲钺又羞又恼只恨不得有个地缝儿钻到地下去。 郑小姐进了厅堂却是扑嗵一声跪到了林仲钺身边,郑霖一瞧那样儿,眼中不由异光一闪, “你……你们……你们这是……” 这厢抖着手指着两人,郑老夫人却取了帕子来哭道, “老爷我对不起你,教出这样不知廉耻的孽障来!” 郑霖冷冷瞧着林仲钺道, “林仲钺,你私闯我家宅,擅入我女儿闺房你意欲何为?” 林仲钺心知到了这时节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当下沉声道, “大人,林某对小姐决无不轨之心……” 郑霖冷笑一声, “哼!” 林仲钺道, “我知大人定是不信,现下这情形大人不信也是应该,夜闯大人府宅是林某大错,甘愿受大人责罚,送官、私刑林某都受了,只是有一事求大人……” 郑霖冷笑道, “这时节你还敢有话说,依你这行径便是将这状告到皇后娘娘面前,她也救不得你!” 郑小姐闻言却是一惊转脸瞧着林仲钺, “你?” 林仲钺冲她苦笑道, “小姐,林某一直未曾向小姐提起,皇后娘娘乃是林某胞妹!” 郑小姐瞪大了眼, 她也不曾想到林公子竟是皇后娘娘的兄长! 这…… “爹!” 郑小姐抬头叫了一声,郑霖却是冷笑道, “国舅爷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便是圣上也不能包庇你这毁人清白的贼人!” 林仲钺闻言却一个头磕了下去, “大人慎言,林某与小姐清清白白,并无半点儿逾矩之处,大人但凡有气有怒有恨有愤都冲着林某人来,切莫怪罪小姐!” 郑小姐闻言立时红了眼眶瞧着林仲钺, “你……”()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九十二节 挨打 林仲钺苦笑道, “小姐是林某唐突害了小姐,还请小姐原谅则个!” 郑霖在上头道, “你即是认罪,为了我家女儿闺誉这事儿我自是不能宣扬,不好送你见官,又有圣上待郑某不薄,我也不好令他失了颜面!不如这样……” “大人请讲!” “你在我这院中受四十棍,挺得过我便放你自行离去,若是挺不过便用草席一卷,城外乱葬岗便是你的埋尸之地!” 林仲钺听了却是凛然不惧应道, “只要大人不牵连小姐,林某愿受四十棍!” 郑霖冷冷一笑, “来人啦!” 两旁立时有家丁出来,倒拖了腕口大的木棍站了出来, “老爷!” “将这人给我拖到院中狠狠的打!” 当下家丁便要来拖, “慢!” 郑小姐却是一挺身扑到了林仲钺身上, “你们那个敢动他!” 郑霖见女儿如此当下气得一拍桌面, “好你个孽障!你竟敢护着这无耻之人!你们还说没有苟且!” 郑小姐跪在那处护在林仲钺身前哭道, “爹爹,四十棍下去他便是不死也要残的,还求爹爹开恩吧!” 郑霖怒道, “他夜闯你闺房,毁你清白你还要护着他?” 郑小姐摇头道, “爹爹女儿与他并无苟且,他每回都是立在窗外说上几句便离开,他是守礼君子对女儿并无不敬!” 郑霖听了心中暗道, 老子自然是晓得这小子还算老实,若是不然他第一天来我便带人打他出去了! 面上却是恨道, “你们之间的事儿唯有你们才知晓,只是这小子夜闯了你的闺房,他与你一无婚约,二无媒妁,却毁你闺誉他若是不死,那流言蜚语便会害得你死了!” 林仲钺听在了这话在耳中,却是如醍醐灌顶一般, 着啊!我心中对小姐早有情意,她未嫁我未娶,为何不结成连理? 只是自家若是先头好好来提亲,郑公说不得要考虑一二,现下这情形被人抓着私闯宅院,怀疑与小姐有染才提亲,只怕与小姐名声不好,郑公未必肯答应! 嗨!管他的,只要我诚心诚意求郑公,便是拼着这条命受那四十棍我也要求郑公答应! 这么一想当下便是一个响头磕了下来, “砰!” 众人都是吓了一跳,见他抬起红肿的额头道, “大人,林某愿与小姐同结鸳盟,还请大人成全!” 郑小姐闻言心中也不知是惊是喜,是酸是甜,只拿眼瞧着他, “你……” 郑霖闻言却是怒道, “好你个林仲钺,我郑某人的女儿再是不堪,也不会与人做小,你还是死了心吧!” 林仲钺忙道, “大人明鉴,林某并未婚配,我常年在军中,家中无妻无妾,便是通房的丫头都没有一个,林某人还是孑然一身!” 郑霖眯眼抚须, “是么,你所言可是当真?” “林某人决无虚言!” 郑霖冷笑道, “那又如何!我郑某人的女儿岂是你想娶便能娶的!” “爹!” 林仲钺道, “林某自知现下提亲实在唐突,对小姐也大不敬,只是林某人真心实意,愿明媒正娶小姐为我结发之妻,还请郑公成全!” 郑霖冲着女儿一摆手,沉吟良久问道, “林仲钺,你可是真心想娶我女儿?” “林某之心日月可鉴!” “即是如此,那四十棍我便不打你……不过……” “大人请讲!” “无论你对小女如何有情,你也不应私闯民宅,坏了我女儿名声,这一点认还是不认?” “认!” “那四十棍我不打你,二十棍我却是要打你的!” “林某甘愿认罚!” 说罢林仲钺起身便要往那院里走,要受那二十棍刑罚! 郑霖点了点头又冲着郑小姐道, “你于深闺之中私会男子,不守闺训也应被罚!” 郑小姐跪在地上磕头道, “爹爹,女儿甘愿受罚,只求爹爹饶了他,都尽数罚在女儿身上吧!” 林仲钺闻言却转回身来又跪下道, “大人,小姐病体未愈,即是要罚便让林某一人受了吧!” “哦,是么,你甘愿代小女受罚?” “林某甘愿代小姐受罚!” “一人二十棍,你都受了还是四十棍,你可愿意?” “林某愿受!” 郑小姐听了急的在一旁伸手拉他, “你怎么这么傻,四十棍下去你不死也残了!” 郑小姐心里明白,自家爹娘一向心疼她,那里会真打便是这四十棍全数打到自家身上,只怕也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但到了林仲钺身上便定是不会轻饶了,他……他若是有个一二,自家……自家怎么办? 林仲钺却是冲她一笑道, “小姐,前头我拉了你便是想说,林某对小姐已是情根深种,若是受了这四十棍便能让大人让你许配与我,林某只觉这是天大的便宜,林某愿受了!” 郑小姐被他这样当着父母、仆从表白心迹弄得是又羞喜,又恼又恨, 这人怎得什么话也敢往外说! 郑霖在上头与郑老夫人打了一个眼色,抚着胡须心里乐开了花儿,面上却不显, “即是这样,来人啊!” 左右家丁上来便拉了林仲钺到外头动手, “爹!” 郑小姐起身想去拦却被丫头们挡住,只听得人被拉到外头,立时便有噼噼啪啪的声音响了起来,郑小姐在里头听的心尖儿都疼了,忙求道, “爹爹!你饶了他吧!” 郑霖却是冷冷道, “你若是再说一句,我便再加二十棍!” 郑小姐闻言却是不敢再求,只能伏在那处哭了起来,她是真心疼林仲钺,这厢哭得是泪如雨下,抽抽噎噎,凄凄惨惨眼泪水都打湿了衣襟, 郑老夫人在上头瞧着也跟着心疼起来,这戏差点儿都演不下去了! 拿眼儿直瞄郑霖,那死老头子却是正襟危正,目视前方半点不瞧她这处。 “嗯哼!” 郑老夫人终忍不住哼了一声,郑霖转脸瞧她,却见自家老妻连打眼色, 没瞧见女儿哭得伤心么,见好就收,若是伤了身子我唯你是问!郑霖得了眼色忙出声问道, “多少了?” 外头有家丁听了便答道, “回老爷,四十了!” “嗯!即是打完了便让他进来吧!” 这是事先吩咐好的,老爷一发问,家丁们都要应到四十了,那两人一个哭得伤心,一个疼得发晕,也没有那心去数打了多少棍,自是发觉不了其中的蹊跷! 林仲钺被左右家丁架了进来,他那伤并不重,前头几棍是扎实打的后头都是虚的,家丁们都是手里有分寸的,打得那伤虽是瞧着吓人,却是只伤了皮肉,不及内腑。 郑霖冷眼瞧着林仲钺道, “小子,你可想清楚了!当真要娶我女儿?” 林仲钺此时也是额上见汗,气息粗重,腰臀之上火辣辣的疼,咬牙分开双腿立在那处, “大人,林某是真心想娶小姐!” “好!” 郑霖点头道, “你即是不改初心,我郑某也不是固执之人,只是我女儿要嫁自然是要嫁的风光,你需得请动皇后娘娘向我们郑家提亲!” 这厢吩咐左右将林仲钺架到了大门外头扔了出去。 林仲钺挨了一顿打,一腐一拐的回去,林家人都吓了一跳,忙叫了大夫来照,幸好都是皮外肉,林仲钺身子骨又康健,不过将养几天便能好! 林锡钺心疼哥哥,背地里冲林志钺道, “这郑公下手也是重了些!” 林志钺却是恨道, “幸好这事儿皇后娘娘是知会过郑公的,若是不然凭他这般行事,便是被人打死也不算多的!” 林仲钺在家里养了五日,便不顾家中人的阻拦,递牌子求见皇后娘娘。 这一回皇后却是回话道, “这几日事忙,无暇召见!” 林仲钺又递牌子求见圣上,圣上也回道, “诸事繁忙,不见!” 赵旭也知自家娘娘有心要晾一晾二舅兄,那里敢拆媳妇的台,自是不肯见他的,夫妇二人却是晾了林仲钺几日,才让小太监传旨召见。 林仲钺正等得心如猫抓,食不下咽,寝不安眠,闻旨忙换了衣裳急匆匆跟着小太监进了宫。 “皇后娘娘,千岁!” 进宫来进完大礼,起身后也不绕弯子了,立时便道, “娘娘,微臣进宫求见,是为了微臣婚事而来!” “哦?” 林玉润挑眉头装傻道, “我那一堆儿的备选之中,哥哥是挑中了那一个?” 林仲钺应道, “不是那里头的人,是微臣自家选中的!” “哦,是那一位小姐这般福气?” “乃是郑公家四千金,郑小茗!” “郑家小姐?” 林玉润皱眉道, “那位小姐多年未出阁,怕是有隐疾吧!” 林仲钺闻言急道, “娘娘莫听人胡说,郑小姐体健貌美,聪慧果敢,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林玉润闻言却是在上头微微一笑, “是么?她真有这么好?” “真有这么好!” “哦,那怎得没有人就没有瞧上她呢?” 林仲钺闻言应道, “自是因为那些人眼瞎心盲,有眼不识金镶玉!” 林玉润在上头忍不住好笑,当下站起身往一旁的书案走去,那上头还堆放着京城名媛画像,她从里头抽了一卷出来递给林仲钺道, “你瞧瞧,这是不是她?” 林仲钺接过展开一看,上头女子眉目带笑,目朗眉疏不正是郑小姐么? 林玉润这才笑了出来, “这如意的人儿就在眼前,偏偏有的人心盲眼瞎,要兜了一大圈儿挨了一顿打才肯接受!” 该!召你进宫便借故推辞,让你挑人却是眼都不瞄一下,总要挨了一顿棍子,眼珠子才能放亮! 林玉润白了自家呆住的二哥一眼, “哥哥若是还想不明白,便回家去慢慢儿想吧!” 当下便将林仲钺赶出了宫。 第三百九十三节 利弊 林仲钺这厢将事情前前后后连起来一想,那里还有不清楚的,回到家中去问林志钺, “大哥是否早知我与郑小姐之事?” 林志钺白他一眼,林锡钺却是哈哈大笑道, “二哥,你现下想明白了么?这事儿不光皇后娘娘,大哥、我知晓便是郑公与郑老夫人心里也是清楚的,若是不然你们在那铁佛寺里如何能见面?后头游花灯,年节游街如何能碰上,连我们谦哥儿也是得了吩咐出了力的!” 林仲钺闻言苦了脸, “敢情你们都联了手来设计我们,没想到竟是白白挨了一顿!” 林志钺闻言瞪他道, “你还好脸说,若是早早依了爹娘之命成亲生子,又何必一家人到这时还要为你劳心费力!” 这也是家人爱护他,一心想为他寻一个真心喜爱之人,若是不然谁有那闲功夫,这般大费周张,小心翼翼的撮合两人! 林仲钺也不是那不知事的人,想通关节自是明白家人对他的心意,当下诚心诚意冲着两位兄弟拱手道, “多谢大哥,多谢五弟!” 林志钺道, “你也不用谢我们,我们兄弟不过在一旁推波助澜,要谢也要去谢皇后娘娘去,若不是她慧眼识珠为你寻了一位好姑娘,你如今只怕还在单着呢!” 林仲钺第二日又进宫去见林玉润,这一回进来却是毕恭毕敬给林玉润行了大礼,偏巧赵旭也在,见了他便哈哈大笑道, “左叙这礼圆姐儿却是要受的,若不是她你如今那来这般好姻缘!” 林仲钺道, “多谢谢七妹妹为我费心,只是还求七妹妹好人做到底,与我把这红线牵牢了才是!” 林玉润嗔他一眼道, “早就预备好了!” 说罢叫了宫女们出来,将那一早预备的各色礼物摆了出来,又指了身上的衣裳道, “我早就换好衣裳等你了!” 林仲钺欢喜地一躬到地, “多谢七妹妹成全!” 赵旭哈哈笑着亲自送林氏兄妹出了宫门往双屐胡同去了,这才回转身来往御书房去,吃了一盏茶刚坐到书案后头,就听小太监报道, “陛下,安平侯爷求见!” 赵旭闻言点了点头, “宣!” 外头赵庭听宣,迈步进来倒头便跪,赵旭摆手道, “二弟不必如此,自家兄弟随意说话就是!” 赵庭闻言站起身来道, “皇兄,弟弟是来向你报喜的……” “哦?喜从何来?” “皇兄,董氏前几日查出已是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赵旭闻言喜道, “好!好!好!你成亲多年,总算是有后了!” 董氏生育的孩子,无论男女俱是嫡长,赵庭一支后继有人,赵旭自也是为兄弟高兴的,当下便道, “董氏为你绵延子嗣,是赵家功臣,朕自是要赏的!” 当下便吩咐了小太监开内库,各色的好东西都挑些出来要送到安平侯府中去,赵庭见状却是欲言又止,赵旭见了便问, “怎得,可还有什么不满意?我再加一倍便是!” 赵庭忙摆手道, “皇兄已是待我不薄,不敢再求赏赐,只是弟弟有一事想求哥哥!” 赵旭挑眉, “哦?你有何事?讲!” 赵庭踌躇半晌道, “哥哥,弟弟想娶平妻!” 赵旭闻言却是眉头一皱,疑是自家听错了! “你要娶什么?” 话已出口自是不能再收回来的,赵庭索性豁出去了,再大声应道, “哥哥,弟弟想娶一位平妻!” 赵旭诧异看他, “你想娶平妻?你正妻刚刚有了身孕,你要娶平妻?” 赵庭点头道, “确是如此!还请哥哥成全,下旨赐婚!” “那你要娶何人为平妻?” “想娶兵部尚书郑霖之女,郑小茗为平妻!” …… 你道赵庭因何要到宫中求赵旭? 却是那一日赵庭与董氏闹得不欢而散,被赶出了正房。 他想着前一回便是自家心志不坚被母亲一闹便生生错过了好姻缘,令得郑小姐如今仍是待字闺中,虚度了大好的青春。 他这一回便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娶郑家小姐,虽是被董氏赶了出来,也不回正房,也不去小妾房中,便睡在了书房,隔了两日估摸着董氏气消了,便又去寻她,还是那话, “要娶郑氏为平妻!” 董氏也是没想到赵庭这般坚持,气得咬牙道, “她若是想进门,除非我死!”、 赵庭便应她道, “你死也罢,活也罢,我是定要娶她做平妻的!” 一句话气得董氏一个倒仰,当真昏了过去!、 当时吓得丫头、婆子慌做了一团,忙寻了大夫来瞧,却是因董氏已怀了两个多月近三个月的身孕了! 赵庭知晓了心中也是暗喜,自家成亲这么久了,总算是要做父亲了!前头那小妾虽也曾怀孕但并不是嫡出,自是没有董氏这个孩子重要的。 不过赵庭心下也有些遗憾,这孩子来的倒是时候,他原打算董氏再不点头,便以无子为由向董家提出平妻之事,现下这情形却是不能再用这借口了! 董氏知晓自家怀孕也是又惊又喜,又是事后怕。 她因着宫寒月事向来不准,又吃着药更是乱的很,有时几月不来,有时又隔了十几日便来一次。 到了京城她便一心扑在了各处宴会之上,四处奔走间竟是不知自家早已怀孕,那般折腾孩子都没事儿,可见这孩子是个坚强的! 这厢抚着肚子便向赵庭哭道, “你若是再提平妻之事,我便带着他一块死去!” 赵庭这一回却是不敢吱声儿了,回到书房独自生着闷气,感叹自家与郑小姐情深缘浅,难道是注定不能在一处么? 他在家中坐困愁城,却那知峰回路转,董家来人了! 来的是那董氏的大哥董舒平! 董舒平此次进京自是为了族人打前站,他今年已是近五旬之人,比董氏大了许多,董氏在家中时便是由他代父尽职,手把手教导弟妹读书写字,因而董氏一向敬重他。 董舒平到了京城,头一个来的自然是安平侯府。 赵庭自是要见他的,董舒平对赵庭小心殷勤,只是他人生的相貌堂堂,说起话来引经据典,便是逢迎拍马也是一脸真诚坦率让人如沐春风十分舒坦,赵庭对他印象很是不错!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也不见董氏出来,董舒平便问董氏如何,赵庭笑道, “蒂娘因是才发觉有了身孕,身子不适在后头歇着,不如我引了大舅兄去吧!” 董舒平闻言也是大喜,他知妹妹嫁给赵庭一直未孕,娘家人也是担心,如今听闻有了身孕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赵庭带了董舒平到后头,董氏早接了消息迎了出来, “大哥!” 董氏见了董舒平却是眼眶发红,董舒平瞧她神情,又瞄了眼赵庭,心知这两夫妻二人之间只怕是有了些罅隙。 当下却是只作不知哈哈笑道, “前头离家里母亲还在挂念妹妹身子,没想到进了京城便有喜讯等着我!” 当下问了董氏身子如何,可能吃能睡,董氏见着他便如见了靠山一般,她对着赵庭虽是要死要活的不许娶平妻,做着十分强硬。 只是她也知晓,赵庭毕竟是圣上胞弟,若是真铁了心去请了圣旨下来,难道真要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去死么! 更有她现下怀了身孕,赵庭不能进她的屋子,外头的女人正可趁虚而入,待到孩子生下来,只怕人也接进府了! 她正自心里忐忑之时见大哥到了,立时便有了主心骨,这厢三人进到厅堂之中说了一会儿,前头下人来请赵庭,却是有人送了帖子来,赵庭道了声去去就来,留了兄妹两人在那处说话。 董氏逮着机会将赵庭要娶平妻一事讲给董舒平听,董舒平也是十分恼怒, “赵庭如今竟敢如此羞辱我董家!” 当初将这妹妹嫁给赵庭,董家也是再三看过情势的,那时赵旭如日中天却是早已娶妻,便相中了他胞弟赵庭。 赵庭是家中嫡子承了赵家产业,赵旭若是做了皇帝,他这胞弟自是少不了封王做侯的。又兼且他性子柔和,斯文俊秀起起来确是良配,只是没想到入了京城封了侯爷才几日,他竟要娶平妻了! 这事儿上头董舒平却是与董氏想了一处, 若是赵庭执意要娶,进宫说动皇帝,一纸圣旨下来,那是任谁也挡不住的! 只是董舒平却是一切自利害出发,心中衡量之后便觉,与其到时被人逼着点头,倒不如趁着这时机多要一些好处,才是正经! 董舒平将这利弊讲给自家妹子听,董氏却是气道, “哥哥只瞧着好处,却是没想到赵庭心爱那女子,若是让她进了门虽说是我大她小,但有了赵庭偏袒,以后还有妹妹我的立足之地么!” 董舒平应道, “你现下身怀有孕,若是能诞下麟儿,便是妥妥的安平侯世子,若是成才以后封王也不是不成的,你有了儿子做倚仗,他心爱谁有何干系!” 董氏道, “话虽这样说,但让我将自家男人这样拱手让人,如何能甘心!” 第三百九十四节 教训(一) 董舒平却是冷冷道, “我以前教你的全数入了狗肚子里么?别说那女子现下还没进门,多少手脚可做?便是进了门,能不能生还要两说,生下来是男是女也未可知,就算生了男丁能不能养活也未知!更何况男子都贪新好鲜,待她人老珠黄,还得不得宠更是无法预料,你现急什么!” 董氏应道, “哥哥所说这些妹妹也知晓,只是那女子也是大家的女子,家中未必不会教这些,她身后有兵部尚书做了靠山,便是失了宠赵庭也不敢不敬着她,届时妹妹在这安平侯府之中还有什么地位?” “兵部尚书?” 董舒平神情一动, “当今圣上以武得天下,各方镇守手握重兵,兵部权柄甚大,若是兵部尚书之女自是十分棘手……” 沉呤良久道, “若是他们早已有了私情,你想拦也拦不住,倒不如趁机挥了好处,待她进了门再想法子治她!” 董氏问, “哥哥的意思是?” 董舒平道, “开了年便有春闱,你几个侄子都是势在必得,待得榜上有名便让赵庭安了他们进各部,他若要那女子进门,必要想法子安一个到兵部去!” “这……” 董舒平道, “你依我所言,那兵部尚书郑霖年近五旬,若无大错还能做上十几年,到那时你的侄儿们也起来了,有他们在朝上连成一气,你家胎若是儿子到时也大了,有几位兄长们在朝堂上与他互相扶持,你还怕她么?” 董氏终是动了心咬牙点头道, “一切依哥哥所言!” 待到董舒平走后,董氏让人备好美酒佳肴请了赵庭到正院里来。 赵庭自是还想着董氏点头,他必是要来的,这厢坐到正位上,董氏陪坐在了一旁,持了酒壶斟酒陪罪道, “前头是妾身性子急,顶撞了夫君,今日里哥哥来了,闻知此事狠狠骂了妾身一顿,因而蒂娘特特请了夫君来是陪罪的!” 赵庭听了立时心里一喜道, “蒂娘难道是答应了么?” 董氏心中恨的不行,下头一只手揪紧了帕子笑道, “夫君即是与郑家小姐情投意合,妾身那里有不成全之理!” 赵庭闻言大喜, “蒂娘,我便知你定是深明大义的!” 董氏当下端了酒, “夫君即是不怪罪蒂娘使小性子,发脾气,还请满饮此杯!” 赵庭自然是一干而尽,董氏又为他倒了一杯,赵庭几杯酒下去便被董氏哄的不知东南西北,董氏提起家中侄子之事,也不管自家能做否,便满口答应下来。 “若是郑小姐进了门,我们自是一家人,助一助董家自也是应该的!” 这一晚夫妻二人便将这事儿说定了下来。 待到第二日赵庭酒醒之后,却是想到,蒂娘那处松了口,我还需到郑家提亲,只是郑公堂堂一位兵部尚书,女儿与人做平妻只怕颜面上不好看,若是因为这个拒绝婚事,岂不是误了好姻缘! 在那处思来想去,想到了自家哥哥身上, 若是有圣上赐婚,这郑家的面子便有了,再附上厚重的聘礼,郑家里子也有了,这里外都有了,郑公自是会欢喜的! 当下便换了衣裳兴冲冲来见赵旭将心思与自家哥哥一讲,却见赵旭神色怪异的瞧着他, “皇兄?” 赵旭沉呤片刻问道, “你想娶郑小姐为妻,可有问过她本人意愿?” 赵庭一愣道, “她年纪这般大了还未曾婚配,如今弟弟迎她做平妻,她……她定也是愿意的!” 赵旭心中暗叹, 自家这兄弟算是彻底被他亲娘养废了,这样荒唐的事儿也能做的出来! 他是不知董氏与赵庭私下交易,若是知晓只怕会当场将赵庭打了出去! 这厢心中暗暗叹气,见兄弟一脸希翼的望着自家便道, “你也不必在我这处请圣旨,先至郑家问明郑家二老意思,还有郑家小姐心意再来我这处吧!” 赵庭闻言却是应道, “皇兄,若是郑家二老点了头,皇兄可是能下旨赐婚?” 赵旭忍了几忍,手上松了又放点头道, “是!” 赵庭听了欢喜无限, “多谢皇兄!” 这厢转身出了皇宫,他却不知他前脚走,后脚赵旭便宣寿晟侯进宫,赵老爷子进了宫却见自家大儿子阴沉着脸,开口头一句便道, “爹,待董氏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便送赵庭去边塞吧!” …… 赵庭这里怀揣憧憬,出了宫便直奔那郑府而去,他也是早做了准备,遇上郑氏母女那一日倒已是让人打听好了郑家居处,到了双屐胡同正是遇上皇后仪仗一字排开,向胡同外面走。 林玉润亲自至郑府为林仲钺提亲,林志钺、林锡钺兄弟陪在左右,这样儿已是给了郑家莫大的脸面,郑霖自是不会再拿乔。 又因着男女双方年纪都大,再等不得了,便当场与林志钺交换了生辰八字,立下了婚书。林志钺长兄代父将自家二弟的亲事定了下来,两家俱都是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林玉润亲自拿了两人的生辰八字,要回宫请了钦天监的人看日子。 这时出了胡同端坐在凤辇之中的林玉润却是隐约瞧见了一个人,问下头跟着的珊瑚, “我怎么瞧着是安平侯爷?” 珊瑚仔细瞧了瞧道, “回皇后娘娘,那胡同口的正是安平侯爷!” 赵庭在这处做甚? 林玉润心下疑惑,只是凤辇转眼已过去,她这处还急着去钦天监只得把这事儿压下不提。 赵庭这头见凤辇离开也在奇怪, “嫂嫂到这处作甚?” 转进胡同却见不少人都围在郑府前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赵庭挤进去问道, “劳驾,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凤辇来时双屐胡同里头左邻右舍都被惊动,纷纷出来打听,又有郑家下人有意宣扬,现下众人都知晓,见有个白面的公子来问便笑道, “郑大人千金得皇后娘娘亲自提亲,已是许了林家的二爷了!” “啊!什么!” 赵庭大惊失色, “怎么会这样?” 众人见他神情大变又是一个白面俊俏小生,不由打趣道, “这位公子若是也来郑家提亲,可是迟了一步,郑小姐已是许人了!” 有人在一旁接道, “郑家小姐年近二十都未曾出嫁,先头还当她已是乏人问津,一辈子要做老姑娘了,没想到这不嫁则已,一嫁竟是嫁了国舅爷,还有俊俏的公子哥儿想来提亲!真是想不到啊!” 有人便应他道, “久等必有善,若是这样的话,我家中的小女儿也把婚事推一推,说不得也有一位公子哥儿等着呢!” 一旁人都嘘他道, “瞅你那样儿,眼小嘴大,鼻如猪,你那女儿定也好不到那处去,不趁早寻个倒霉蛋嫁了,小心年纪大了嫁不出去砸在手里头!”、 “去去去!胡说什么……” 众人这厢正在起哄,却没有发觉那白面的俊俏公子哥儿,已是失魂落魄的退出了人群。 她……她……她竟嫁人了! 还是嫁给了林家的人,林仲钺! 赵庭只觉心头似有一把火烧一般,烧得双眼发红,脑子发昏,他出了胡同跳上马,便直奔皇城而去。 赵旭在那御书房之中再见到赵庭时,只见他脸色涨红,双眼冒火,面目狰狞, “皇兄!” 此时也不记得行礼参拜了, “皇兄,郑家……郑家小姐由皇后亲自提亲,娶了给林仲钺,他……她……他们……皇兄可知这事儿?” 赵旭挑眉道, “他们男未婚女未嫁为何不能成亲?” 赵庭立在那处紧握了拳头, “她……她明明……郑小姐她明明是与我……” 赵旭沉声道, “与你什么?郑小姐是与你有婚约?还是与你有亲口承诺,还是许了你定情的信物?” 赵旭即是敢向林玉润提郑家小姐,自也是私下打听过的,郑小姐与自家兄弟那事儿他也是知晓,就凭前头嫡母闹的那一处,郑公也必是不肯将女儿嫁入赵家的! “她……她……这倒不曾!” 赵旭起身负手到了赵庭面前,厉声质问道, “郑小姐待字闺中,她与你即无媒又无证,即无约更无聘,她父母做主婚嫁自由,她为何不能嫁林仲钺……” “她……我……” 赵庭与赵旭犹如实质一般的冷厉目光一触,心里那股子火立时便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去,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皇兄……” 赵庭低头良久却还是不甘心道, “皇兄,是因为……是因为他是皇嫂的兄长么!” 赵旭闻言却是冷笑一声, “怎么?你觉着是林仲钺横刀夺爱么?你与郑小姐无情无义,林仲钺为何娶不得,难道他娶妻还要禀了给你来定么!” 赵庭却是应不上来,他自家回想起来郑小姐对他从不假辞色,并无半点儿情意吐露,只是……只是……他心仪她许久,到如今他已是今非昔比,他是皇帝亲弟,安平侯爷难道还比不上林仲钺一个七品的小官儿么! 赵庭想到这处却是猛然抬头, “皇兄,你是皇帝难道不能……” “不能什么……” 赵旭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种话来,心下一冷瞧着自家这个兄弟,真正是悔不当初! 第三百九十五节 教训(二) 早前念着他身子单薄,又因与嫡母隔阂对这兄弟他虽是有心护着,爱着却也是远着的,只想着大家的公子,不耐摔打的多了去了,有赵家的产业支撑着,又有自家在后头,左右不让他吃亏便是! 现下才知晓,赵庭竟被养得如此不通世情,甚至到了如此自私无耻之地! 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做错了!早知如此便应拼着被嫡母怨恨也要带了他在身边,也不至令他到了今日之地! 可是赵庭那知自家哥哥的痛心,这厢咬了牙还是将话说完, “哥哥,你是皇帝,便不能……不能下旨为我……为我赐婚么?” 左右他们还没有成亲,还来得及! “啪……” 赵旭却是再也没有忍住,一个耳光重重打去,赵庭立时身子一偏被打翻在地,白皙的脸颊上头立时肿了起来, “哥……” 他伸手捂了脸,一张口立时有血水出来,却是牙都松动了。 赵庭自出生以来,便是自家老子也没有动过一个手指头,如今被赵旭这一耳光打得懵了! 瞧着自家哥哥一身戾气,目露凶光的瞧着他,吓得捂着脸身子发抖,口一张,血水又流了出来, “哥……哥……你……为何……打我!” 赵旭恨道, “为何打你,你问我为何打你!这么些年来你便是无人管教才成了如今这样,我再不管教你,以后午门之外人头落地,便有你一份了!” 赵庭闻言身子一抖, “哥……哥,你……你要杀我!” “我倒不想杀你,我只怕有一日你再仗着是我兄弟,惹下了天大的祸事还不自知,届时不是我要杀你,是这天下人要杀你了!” 说着话,赵旭过将他提了起来, “啪……” 又一个耳光打在了另一边脸上, “今日我便让你知晓我为何打你,这头一个巴掌我打的是你不念夫妻之情,妻子身怀有孕,你却还想迎新人进门,何其无心!第二个巴掌我打的是你仗势欺人,郑家小姐与你无媒无聘,不过仗着一个身份你便要强娶人进门,你可曾问过郑家人半句?倒还要来让我下旨,何其无耻!” 赵庭终是捂着脸哭了, “哥哥,我……我知晓错了!” 却见赵旭又一个巴掌抬了起来, “啪……” 又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打的是你,不务正业,不事生产,自到了京城之后你可曾巡查过家中产业,关心中收入进项?整日价做的便是到各处饮酒赴宴,何其无能!” 说罢又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这一巴掌打的是你,不体我大魏将士为国为家洒了多少热血,抛去多少头颅,不过仗着是我血脉亲眷便为所欲为,当天下人都任你予取予求,何其无知!” …… 赵旭这厢一面教训一面打,耳光不断的下去,只打赵庭是眼冒金星,口鼻血水长流,到了后头却是连声也发不出来了,只能跪在地上抱着头,蜷缩成了一团 “呜呜……” 赵旭眼见他实在是受不住了,这才住了手! “来人!请御医!” …… 这一晚赵旭回到后宫却是紧抿双唇,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林玉润少有见他这样沉闷阴翳,知晓事儿定是不小。 把儿子们都赶走,却是独留了女儿,蕊姐儿也没见过赵旭这样儿,心下有有些害怕,瞧了瞧林玉润,见母亲冲她连打眼色,便壮了胆子过去轻轻拉了爹爹的手道, “爹爹?” 赵旭反手握了女儿软软的小手,便是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冲着蕊姐儿勉强一笑道, “小乖乖,今儿的功课可是做完了?” 蕊姐儿乖巧的点了点头,见赵旭神色变缓才依了过去道, “爹爹在生气么?” 赵旭伸手抱了女儿坐到腿上,搂着蕊姐儿香软的身子,叹了一口摇头道, “爹爹不是冲你们生气,是对自己生气!” 唉!早知如此当初就应多管教赵庭,也不至令他成了今日这般无知无能,偏偏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儿! 蕊姐儿自是不知自家二叔被兄长揍了一顿,伸手环了赵旭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他脸颊一口, “爹爹不要生气!” 赵旭立时觉着自家融在了女儿一个香吻里了,心里软的似水一般,笑着亲了亲蕊姐儿的小脸, “还是我的蕊姐儿最让爹爹省心!” 林玉润见他眉头疏朗了不少,这才开口问道, “雍善,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赵旭沉呤片刻还是开口将赵庭的事儿讲了,林玉润却是听得目瞪口呆, “平妻……这……” 怪不得在双屐胡同见到了赵庭,原来竟是因为这事儿,也幸得他没有进去,若是不然只怕会被人乱棍打出来的! 又想到赵旭那身手便有些担心他下手重了, “二弟,无事吧?” 赵旭冷哼一声道, “我下手自有分寸,养上十天半月是一定的,他自家老实呆在府里也好,也省得我还要派人盯着他,待到董氏的孩子一生,便让他到边塞去……” “送去边塞,他那身子骨可是受得住?” “受不住也得受着,他不好好磋磨一番便真要废了!我宁愿他守边卫土死在边疆也好过他在这京城繁华之地,奢靡颓废混成一个废物!” 说到这处赵旭是后悔万分,只是如今赵庭已是成年,树已长歪再扳直都是难了,将他送到边塞去,历练历练也好过在京城惹出事儿来! 他这厢打了赵庭,让御医上了药便送回了安平侯府中,董氏见了赵庭那包裹后肿大几圈儿的头脸,不由的又是恼怒又是心疼, “这……这到底是什么人这般大胆敢打侯爷!” 随在赵庭身后的小太监却是恭身行礼道, “安平侯夫人,圣上口谕命安平侯自即日起,在府中闭门思过,不得会客,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出入侯府!钦此!” 董氏脸上一白, “侯爷这伤莫非是圣上……” 圣上为何在这样殴打侯爷? 小太监这厢又命人将皇上的一应赏赐一一抬了进来, “安平侯夫人,圣上让安平侯夫人好好休养身子,在府中安份养胎陪伴侯爷!” 董氏又惊又怕茫然无措的瞧向赵庭,只可惜这时赵庭只除两眼在外头,脸就已肿得说不出话来,那里能应她。 董氏无奈只得一面将赵庭安置回内室,一面派了人给赵家二老送信。赵老爷子自是知晓这事情的,过来见了赵庭这样儿,这时了是半点儿不心疼他了恨声道, “打的好!圣上不打,老子自家也要打的!” 赵老夫人却不知是何事,见自家儿子一个头肿比猪头,眉眼鼻嘴都快分不清了,当下便扑上去大哭起来, “我苦命的儿啊!你这是犯了他那一条的天规了,他要这般下狠心的打你,如今他做了皇帝了,连兄弟也容不下了!他要真还记恨着我们,我……我即刻便进宫去,他要打索性连我这嫡母也一起打了吧!” 说着话便要往府外头跑,董氏在一旁哭得双眼红肿,也附合应道, “母亲便应该去问一问圣上,都是自家骨肉如何下此狠手!” 赵老爷子见了暴喝一声道, “够了!” 将自家老妻拉了回来,怒道, “庭儿有了今日便是你害的,你如今还要去害他,是怕你这儿子活得太久了么!” 赵老夫人跳起脚的骂道, “老匹夫休要拦我,我便是要进宫去骂一骂那昏君,如何要对自家兄弟下手,有本事便把我母子杀了,让天下人瞧一瞧他赵旭是如何不敬嫡母,不容幼弟的,我瞧他那皇帝位子还能坐稳不……” “啪……” 赵老爷子抬手一耳光打了过去,立时将自家妻子与一旁的儿媳妇打的懵了! “你……你……” 赵老爷子怒道, “陆氏,你若是再闹,便立即给我带了这孽障滚出我赵家,休书一封你自带回去!” 赵老夫人这一下却是真被吓到了,她自嫁入赵家几十年,多年无出,赵老爷子都未曾对她有一句重话,夫妻之间虽是吵吵闹闹,但赵老爷子再是暴怒也未曾当面出过恶言,更不用说动手了。 这一回却是“休书”二字都说出口了,这一巴掌终是将她打清醒了些,回过头去伏在赵庭床边, “我的儿啊!你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啊!” “呜呜呜……” 赵庭说不出话来只是哭,却是扯着伤口更加疼了! 赵老爷子叹了一口气道, “雍善肯亲手教训庭哥儿,总算还是念了兄弟之情,若是不然以雍善的性子,他只会将事儿丢了给下头人,到时庭哥儿才是真完了!” 说罢将赵庭那心思讲给了妻子听,赵老夫人听也是觉着自家儿子是被猪肉蒙了心, “庭哥儿,你怎这般糊涂!” 转念又怪起郑家的小姐来, “定是那女子勾引迷惑你,才令的你有这荒唐的想法!” 赵老爷子闻言怒而又要抬手,董氏见状忙过来拦, “爹!” 赵老爷子顾着自家儿媳妇身怀有孕,闪到一旁指着老妻道, “庭哥儿便是这样被你给教坏了,自家儿子没教好倒去怪别人家的,你儿子有妻有妾,郑家堂堂的尚书千金上赶着来你家做小的,你以为你是谁?” 赵老夫人心知他说的对但在她心里只觉儿子是最好的,那里肯认是自家教子无方,当下嘴硬道, “我们家庭哥儿堂堂的侯爷,哭着喊着进门的女子多的是了,她是尚书千金又如何!” 赵老爷子闻言冷笑道, “现下你又摆起侯爷身份了,前头不是还在骂雍善么,没有他你儿子是个什么东西?这江山那一点他出了力,如今倒仗着侯爷的身份想娶人做平妻了,有本事自家卸了这侯爷之位,出去做个小兵,便是战死沙场我这做老子的也欣慰,总好过在这京城丢脸强!” 一番话说的赵老夫人彻底哑口无言,她确是没有那底气不要这荣华富贵,更不愿让儿子去沙场拿命拼搏! 他们这一番吵闹,赵庭在床上躺着听的是真真切切,耳里听了老子的话,只觉羞愧到无地自容,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自这之后赵庭在侯府之中闭门谢客,一心养病闲时便请了人来练些拳脚,到董氏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产下一名男婴,赵老爷子起名赵嵇宗。 赵庭待到儿子满月之后,进宫跪在御书房前头向圣上请罪,赵旭任他在外头跪了足足一日,才让人扶了他进去,兄弟两人长谈至深夜。 第二日赵庭便打点了行囊不顾董氏与赵老夫人哭求,奔赴边塞做了一名小小的边军,除却每年年关时回京一月,其余都在边塞之上,这一呆便是数年,直到年近四旬才回转京城,再回来时却已是与前头判若两人了! 第三百九十六节 亲事(一) 待到林仲钺的婚事办完一年已是过了大半。眼见得保官又大了一岁,待成年加冠礼一过,便要出宫分府单过娶妻生子了。 想到这处林玉润不由感叹着岁月如棱,当初那藏在草丛之中畏畏缩缩的小孩儿,如今已是要成亲做人丈夫,再待两年便要做父亲了。 只是这妻子的人选,却还是要再三的斟酌才是。 林玉润与赵旭商量,赵旭道, “我们赵家祖上乃是世代农户,自爹那一辈混于江湖,起于草莽,也不是什么世家大阀,选妻毋需太过注重门庭,保官性子宽厚却偏于优柔寡断又有些沉静内敛,娶妻娶贤,自是要那明媚大方,稳重端庄的才成!” 林玉润笑道, “这夫妻过日子也要小两口相互喜欢才成,你这当老子的喜欢明媚大方,稳重端庄的,保官却不一定喜欢,这妻子也要他自家来选才成!” 赵旭摇头不屑道, “毛头小子知道什么,老子我走的路比他过的桥还多!你瞧我选的媳妇儿便是这天下第一好的,老子的眼光自是顶顶厉害的!” 这么些年来林玉润早就习惯他时不时的撩拨,如今也不红脸了,只是含羞带喜的嗔他一眼, “不害臊!你这自吹自擂的毛病几时能改!” 赵旭笑嘻嘻贴上去道, “我有个好媳妇儿有什么好害臊的,那些个寻不到媳妇儿的才应该害臊呢!我这可不是自吹自擂,我媳妇儿是真的好!” 林玉润伸手按了他乱动的大手,白他一眼, “这是在说正经事儿呢!” 赵旭笑着反握了她的手拉到了自己身上, “这才是正经事儿,老子养他这么大,也操够心了,我们索性也别管了,要娶媳妇自家寻去!” …… 他说是这般说,林玉润那里能听他的,自是要派了人细细打听京城之中各家闺秀的情况。 如今已是盛景五年,一朝天子一朝臣,现下的大魏朝堂之中却是分了好几拨,其中势最大的便是那些个跟着赵旭打天下的从龙老臣,也是最得赵旭信任。当年的各员大将也都分封出去镇守各方,其余也多是官居要职。 不过皇帝治江山文治武功缺一不可,打天下时武将在前,治天下时却是文臣优先。 这几年赵旭是求贤若渴,连年开了科举选拔经世治国之才,因而如今的大魏文臣在朝堂上也是有了一席之地,虽不若武将那般手握重兵管治一方,却已是渐渐势起,各部之中实权在握,虽暂时不能与武将分庭抗礼但已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 除却这武将文臣以外,还有一类人便是那前朝遗臣,有人如郑霖一般自前头便跟了赵旭,也有破各州时投降归顺之人,还有到了京城里应外合协助魏军之人,如那王进。 这一类人虽是归了大魏但终归背了一个叛主的名声,与前头从龙之臣不同,与后头新启用之臣也不类似,彼此之间总有些隔阂,他们又暗暗拧成一股势力,虽不至叛逆谋反,但互相照应提点总是免不了的! 自然新朝之中这几类人也不全然壁垒分明,总也有沾亲带故,师生亲友各类关系牵连拉扯,因而虽是不过五年,京城之中也是建起了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只是他们在那下头你来我往,若明争暗斗,若互帮互助,赵旭稳坐在上头自是纵观全局,着眼细微看的十清楚明白。 这天下事于高位者看,左右不过平衡二字,保得江山千万年的太平才是正理! 若是遇上那弱势的君王,自是要左右平衡,拉拢打压,只是赵旭这类霸主却是不屑用那些手段,他在上头坐着便是威慑震撼,那下头人自家知晓皇帝的底线,也不敢闹的太过。 有了这些个形势,保官身为赵旭嫡长子,又被群臣私下以为深得圣上喜爱,这大殿下的正妻之位自是各方势力关注争夺的焦点,弄得不好便是皇后,这些人里头便要出个后族。 下头本早已是暗潮汹涌,有心人早已关注着那皇城里头的一举一动。宫里头一传出皇后娘娘在打听各家闺秀消息,下头便如那火候已到的水壶一般,立时便翻滚了起来。 赵旭与林玉润瞧在眼里,心里也有数。 赵旭自觉男子汉大丈夫,后院都摆不平那里能征战天下,更不屑于借助母族之族,因而倒是不在乎自家儿子与那一方努力联姻,在他看来拳头硬才是道理, “他要能压得住,便是将这京城里的大家女子都娶了个遍,能保得后院太平,就是他的能耐!做我赵某人的儿子,若是轻易就被女子摆布,那这皇位他也是休要想了!” 皇帝这是将亲事看做了对儿子们的第二道考验! 林玉润是做母亲的人,无论儿女自是希望他们婚姻美满,夫妻能琴瑟和鸣,因且这小两口子还是要两情相悦为好的,于政治上头自是要少些考虑的! 赵旭对此却是不以为然, “要什么两情相悦,凭地磨叽,只要老子喜欢的便想方设法弄上手,娶回家来便是!” 林玉润白他一眼道, “强拧的瓜那里能甜,牛不喝水能强按头么!” 赵旭一挥手道, “只要是真心喜欢的,许以正位,娶回来任打任骂,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便是块石头也能给她捂热了!” 话说自家不就是这样对圆姐儿的么? 只要真心对她,终有一日她心也好,人也罢都会是你的! 林玉润白了他一眼, 这男人霸道惯了,小女儿的情思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但保官与他不同,保官那孩子因着他从小少了亲娘在身边的缘故,长大了总是沉默敏感些的,不如赵旭坚韧刚毅,用他那法子能成才有鬼了! 当下也不再理他,只是叫人召了保官过来, “娘!” 如今的保官已是长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了,他那五官如今倒是越发似赵老爷子了,白皙柔和又混了几分马氏的精致,没有赵旭的霸气却多了几分儒雅斯文,是时下最得姑娘们喜爱的俊秀少年。 他如今也是勤奋上午听政,下午练武,夜里还要挑灯攻读,若论起文采来入场科考也是尽够了! “保官过来!” 林玉润冲他招手,保官走上前来寻了最近的一处位子坐下,也是不能再似以前一般紧挨着娘坐了! 儿大避娘,女大避父,有老子在一旁怒目而视,几个大儿子是再不能腻在娘身边撒娇了! 林玉润笑着问他道, “你如今年纪也大了,眼看着便要成人!这亲事也是近在眼前了,心里可是有喜欢的姑娘?若是有便讲给娘听,我与你父皇也不拘她是什么出身,只要是个好姑娘咱们就去提亲,娶回家来与保官过日子!” 保官如今年纪也大了,也悄悄瞧过那同窗私下传递的话本子,知晓了些男女情爱之事,只是他从来一心读书习武,身边来来去去全是美貌的宫女,他却是半点没有动心思,听林玉润讲起这些,立时便红了脸! 林玉润瞧着他便笑,赵旭在一旁也是嘿嘿笑道, “小子,有甚好害臊的,你爹我在你这个年纪,在那窑子里已是打了几个来回了!” “爹!” 保官闻言脸更红了,林玉润闻言却是嫣然一笑道, “陛下,即是早早儿便知了人事,不如由您亲自与保官解说一二,讲一讲当年您在烟花柳巷的趣事,也好让孩子长一长见闻!” 赵旭哈哈一笑道, “这有何难,赶明儿老子带你去逛一圈儿什么都知晓了,女人嘛不就那一……” 话还没有说完,惊见自家儿子在冲他眨眼,赵旭醒觉失言转过脸却见自家媳妇正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陛下,这许多年没有逛窑子,心中只怕甚是怀念吧!” “没有!没有!绝计的没有!” “是么?那陛下要不要同儿子讲一讲您当年是如何为了窑姐儿一掷千金,沧州城里都传遍了您的事迹?” 林玉润咬着牙问,赵旭却是只觉背后的汗毛倒竖,身子一紧,这时节打死也不能承认有这回事儿,立时讪笑道, “圆姐儿怕是误会了,当年沧州城里人都是在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的!我赵某人一向安分守已那里来的那些纨绔事迹!” “是么!” 林玉润斜眼瞄他,赵旭深觉此处危险,怕林玉润还要翻他旧账,当下一拍额头, “我差点儿忘了,前头还有事儿等着呢!你们母子在这处说话吧!我去去就来!” 说着人已起身急匆匆走了! 林玉润瞪着他的背影咬唇哼一声,保官握拳抬手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掩不住的眉眼下弯, 爹爹对上母亲任是有百般的伎俩也使不出来,来来回回只这一招儿遁术都用到馊了! 林玉润回过脸来见保官忍笑的样儿,自家也笑了出来, “保官是好孩子,可别学你爹爹那样儿!” 保官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 “爹爹这一生只恋母亲一人,保官也愿似爹爹一般一生一世只恋一个人!” 林玉润闻言都是叹道, “好孩子,这世上真情可遇不可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何其艰难,光是要寻到值得你寻出且能回报你之人,便要耗尽一生一世了!” 第三百九十七节 长大(一) 林玉润自觉似她这样是老天爷开恩,让她在蹉跎一世之后又重生一世寻到了赵旭,只是有多少人似她一般幸运呢? 若是保官真抱了只恋一人的心思,这选妻自是更要慎重的。 这世上富贵能得,真情难求,便是以他们今时今日的地位权势,纵有许多事儿能轻而易举的办到,但这真心人却是更难寻了! 保官听了点头道, “孩儿明白!” 他自是明白的,他的生母便是因着不爱父亲又不甘守节,才落得个身死名毁的下场。 保官不愿自家似生母一样,便也不愿未来的妻子也似生母一样的! 林玉润对他道, “左右你成年还有些日子,要娶什么样的妻子,保官心里慢慢琢磨,总归要自家喜欢才成……” 说着拉了保官的手道, “保官要做什么,母亲总是依你的,你爹那处自有我,放心便是!” 保官应道, “多谢母亲,孩儿自是要好好思量的!” 母子说了一会儿话,保官才从中宫出来,回到自家那处坐在书房之中端了书却是半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娶什么样的妻子? 他长这般大,因着父亲战事,他随着母亲辗转奔波也是见过不少的女子,只是在心中却从未勾勒,自家以后来的伴侣会是什么样儿? 似母亲一样么? 美艳动人,性子温婉,母亲固然是好,但那是因着父亲是一位刚强粗犷之人,两人在一处便是隔的老远,那眼神也能让人甜到腻了! 父母之间的情意保官却是比几个弟妹更知晓的! 不过母亲的性子虽好,但难免有些温吞。 保官想着自家虽是选了一个性子温吞的妻子,必不能似爹那样嬉笑怒骂,挥洒自如,日子过的没有那般精彩必如白水一般寡淡,若是一辈子都这样难免也太过平淡! 或是那性子大方活泼的? 活泼也不是不好,只是太过了便显得有些轻浮! 因着马氏的缘故保官骨子里对轻浮的女子便有些不喜! 不过以自家的身份,联姻的必是些大家的女子,只是那些大家的女子个个都教得笑不露齿,行不摇裙,她们倒是决不会轻浮,只是这样的女子便如戴了一个面具在脸上一般,那面具下头是个什么样子即便是枕边人也是瞧不出来的! 又太过虚假,平民的女子倒是性子坦率,却是经不场面! 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保官自家都觉烦恼起来! 若还是在儿时应多好,那里来的这么多烦恼,整日价跟着爹爹带着弟弟在山林里游荡,何其的快活! 正烦恼着,外头有轻盈的脚步声,一个高挑的身姿出现在了室内, “殿下!” 保官抬头见到一张明媚的脸,却是那前头入宫的宫女蓝萱萱,因着在书房伺候便改了名叫做文萱, “嗯! 文萱手托茶盏轻移莲步行了进来, “殿下,茶沏好了!” 说着轻轻放到了书案上头,保官点了点头,目光转回了书页之上, “殿下,夜已深了,书也瞧了许久,仔细伤了眼!” 保官纹丝未动,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 文萱抬眼痴迷的瞧着他俊美的侧颜,咬了咬唇,低低应了一声, “是……” 待她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保官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 对他心有爱慕的女子便这样的么? 苗条纤细的腰肢,美丽的脸庞,含情脉脉的目光,欲语还休,隐含企盼的神情,在你身边的每日每刻,一举一动都在往你诉说着无言的情意? 保官摇了摇头,有些迷惑, 文萱生得十分美丽,便是他见惯了母亲那倾国倾城的容貌,见了文萱也要赞一声美的,有这样的美人儿红袖添香自是美事,不过也仅止于夜半读书赏心悦目,自家那心思却是再无一丝异动了! 若是喜欢,至少也应想牵手甚或一亲芳泽吧! 想到时这处保官不由的心下迷茫, 似文萱这样好看的女子,我都不知心动,又有什么女子能令我心动呢? …… 因着皇后娘娘有私下甄选各家小姐的举动,但又没有说破,这京城中的贵妇们却是暗暗行动了起来,能在林玉润面前说上话的,便直接递了牌子进宫。也有那说不上话的,便拐弯抹角的托了人到林玉润在前递话。 家中有适龄小姐的更是直接请见进了宫,带着人在林玉润面前露一露面,这进宫来的借口也是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林玉润自是知晓她们心思,也不推拒都召了进来自家先掌一掌眼。 事后林玉润笑着对赵旭道, “我这阵子可是大开了眼界,现在才知晓我们这京城之中有多少好女子!” 说着抬手揉了柔额头,赵旭过来给她捏了捏肩头, “你这肩胛僵硬了不少,怕是累了!” 林玉润叹气道, “确是累了,那些个夫人们一个个都是人精,我若是不打起精神来应付,一个不小心便要掉进她们挖的坑里去,若是一个不小心把保官给卖出去了,可怎办?” 赵旭一边给她揉捏一边道, “早说了小兔崽子们的婚事让他们自家操心去,你倒要揽过来管!” 林玉润叹道, “保官,少年懵懂不懂情爱,怕最怕这情爱之中又夹杂了功利,日后夫妻之间有了罅隙,伤了他的心!” 赵旭自是不明白林玉润的慈母心思,在他脑子里女人只分要与不要两种,要便想方设法弄到手,不要便是被逼娶进了门也是丢在家里头不闻不问,半分不妨碍他在外头眠花宿柳。 他向来最是清楚自家心里要什么,保官却是不如赵旭,这一阵子因为这事儿忧心了不少,眉宇之间平添了几分心事,连双胞都瞧出他的异样,更不用说豫哥儿与湘哥儿了! 这一日午后豫哥儿与湘哥儿早早做了功课,想了个法子悄悄儿溜出了宫,在学堂门口等着,见保官出来正要翻身上马, “大哥!大哥!” 保官隐约听到有人轻唤便左右四顾, “嘘……嘘……这里!” “大哥……这里……” 保官转过脸来瞧见了躲在大树后头探头探脑的两个兄弟,便命那跟随的侍卫道, “你们在这处候着!” 侍卫领命立在那处,保官过去被豫哥儿拉入了大树后头, “二弟、三弟你们怎么出宫了?” 豫哥儿与湘哥儿嘿嘿一笑, “大哥,最近可是心情不好?” 保官沉呤道, “还好!” 豫哥儿过去搂了他的肩头,豫哥儿身材极似赵旭,虽比保官小了近四岁但已只比他矮上半个手掌,再隔两年怕是要高出保官了。 他一手搭在保官肩头,一手搭在湘哥儿肩头, “哥哥也不必瞒我们,定是因为你那亲事烦心,我今儿专问了钱万两,他说了让我们今儿想法子溜出来,带我们兄弟出去见识见识,烦心的事儿自然迎刃而解了!” 保官警惕道, “钱万良那小子能有什么好去处介绍!” 钱万两大名钱万良,因家中巨富出手阔绰,深得同桌喜爱,又因此人十分机灵善道,三教九流都有结交,论起人面儿来倒比豫哥儿这几位皇子都要广些! 豫哥儿与湘哥儿嘿嘿一笑交换了一个贼兮兮的眼神, “哥哥去了便知晓了!” 说着便要拉保官走,保官不愿去便唬他们道, “天黑之前不回宫便回不去了,彻夜不归小心爹知道了罚你们!” 湘哥儿却是拍着胸膛道, “哥哥放心,弟弟们自有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回宫去!” 保官还是不肯去,却被两个弟弟推推搡搡的给弄走了! 那一边的侍卫见树后头先是人影晃动,之后几个殿下又聚在一起悄悄儿说话,待了许久不见人出来,再过去瞧时人已是不见了,当下忙转过大树顺着胡同追了出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三位殿下的身影在前头疾走,侍卫们忙跟了过去,见他们转入了一个胡同再跟着过去时,人已没有踪影! 那头保官被两个弟弟却是带进了一个小小的庭院当中, “钱万两说了,便是这处!” 豫哥儿与湘哥儿也是头一回来,见这处虽是小巧却四处布置精巧,里头隐隐有丝竹、调笑之声传来,两人挤眉弄眼儿, “应是那地儿!” 这时有那穿着锦衣头戴软帽的男子迎了上来, “三位爷是听曲儿还是寻姑娘?” 保官这时也明白过来了,他们小时常年在军中,耳濡目染听着那些个老兵油子们讲在花楼里寻姑娘的事儿,小时懵懂不知,还跟着人一起发笑,到了现下大了回想起来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保官立时摇头道, “我们寻错门儿了!” 正要拉着两个弟弟走,里头出来一个精瘦的少年,人长得普通,双眼却十分的灵活,见保官要走忙几步出来拉了他, “大哥哥可不许走!” 他与豫哥儿、湘哥儿混得熟,自发自动跟着叫了保官大哥,却是不知正与皇子们套近乎。 这厢过来拉了保官道, “大哥,即是来了便不要走,兄弟早已安排好了,快请进来!” 豫哥儿与湘哥儿也是嘻嘻笑着在后头推保官, “哥哥走吧!今儿一应花销自有钱万两包办了!” 第三百九十八节 长大(二) 他们在这学堂里几年,同窗们一概不知几人身份,只当是家中有些生意的小商贾,平日里出手虽不寒碜但也不阔绰,钱万两自来的豪爽,今日里听豫哥儿讲自家哥哥因亲事烦心,不由的在那处坏笑道, “莫非是大哥怕自家是初哥儿,洞房花烛慌了手脚令新娘子嫌弃?” 豫哥儿伸手打他道, “胡说什么!我大哥是因着年纪近了要成亲,却没有可心的人才烦心呢!” 钱万两年纪比豫哥儿大一岁,但因着交游广阔,家中又不拘束,花街青楼早已是熟客了,这厢听了却是摆出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儿道, “大哥这是少见多怪,从未碰过女人那里知晓女人的好坏,依我说跟着兄弟我出去涨涨见识,便知晓女人是个什么样儿了!” 豫哥儿与湘哥儿两个也是不懂这里头的事儿,听了便暗暗商量, “钱万两说的好似也对,我们兄弟以前虽是听得多,但这女人什么样儿还真没有见过,要不然叫了大哥出来见识见识?” 若说起女人,他们身边那里有缺的,只是他们自来把宫女们都当做下人,没一个往那男女的事儿上头想,又兼这时正是年少气盛最好奇的时候,以前在军营之中老兵们话说的蹊跷,到了紧要处便是嘿嘿怪笑成了一团,他们懵懵懂懂问一句,被人笑上一天,却没有人敢给他们“解惑”!私下里也悄悄瞧过那些个写男女的话本子,不过每到紧要关头作者都用上春秋笔法,只说那男女往床上一滚,帐幔一放便过了一夜了。 害得两人私下里也嘀咕, 这男女上了床倒是在做什么? 豫哥儿还道, “我可不想人上我的床,我那床上的东西被她弄乱了才烦人!” 湘哥儿也道, “一个人睡多好,两人睡不挤得慌么?” 他有此一想自是因他睡相奇差,他宫里那专做的大床,他也三五日滚下来一趟,若是再加一个人岂不见天儿睡地上么? 只是两人隐隐觉着又不似这么回事儿,这男女上床必是要做些什么的,若是不然单拿出来写又是为何?那些个老兵笑得十分怪异又是为何? 两人也是动了心思,便应了钱万两想法子将保官拉了出来,要知晓男女之事自是要去花街柳巷,他们也知自家是初哥儿,怕被人坑了,有钱万两这个熟门熟路的领头,自是比自家乱闯强多了! 当下三人推的推拉的拉,将保官弄了进去,到了一间布置奢靡的房间里坐下,钱万两嘿嘿笑道, “大哥,瞧着这处可还好,我也是左挑右拣才选了这处,又隐蔽又精致,就是价钱有些贵!” 这房间布置十分华丽,不过在保官几兄弟眼里自是不算什么的,豫哥儿当然不会表露出来,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道, “多谢钱兄,银子嘛,钱兄不用破费了,我们兄弟虽说手头不宽裕,但这点儿银子却是能拿出手的!” 钱万两连连摆手, “说了是哥哥我包圆,那里要兄弟们的钱!我且先叫一个进来听一听小曲儿,说一说话!” 几人正在说话,外头却有一把柔媚的声音响了起来, “几位爷,珠儿来了!” 里头三位初哥儿不知如何应声,都立时闭了嘴,钱万两哈哈笑道, “快些进来,我们兄弟等不及了!” 外头珠帘晃动款款进来一名女子,这女子生的小巧,细眉细眼,乍一看只得清秀二字,不过她胜在眼珠子十分灵巧,那眼儿在屋子里一扫,里头诸人立时便觉她那眼里带了钩子一般,直要钩入人的心里去。 珠儿怀抱了琵琶进来,躬身施礼道, “几位爷,珠儿有礼了!” 这厢坐在一旁便弹了一曲琵琶,技法虽是还欠缺些,但还能听得入耳。 几个人听了钱万两却是带头叫好,扔了银子给她算做打赏 珠儿轻移莲步要过来桌前,钱万两笑着一指保官道, “今儿我这位哥哥是主客,珠儿你好好伺候!” 珠儿笑着过来挨着保官身边坐下,保官僵了身子,面色木然的回头瞧自家两个弟弟,长这般大虽有丫头、宫女们伺候但除了小时的奶娘,还没有那个女人敢挨他这般近过。 保官对上珠儿那笑的妩媚勾人的一张脸,只觉身上便如有万只蚁虫在爬一般。 豫哥儿与湘哥儿却是好奇的打量着珠儿, 瞧她那样儿生的还不如宫里的宫女呢! 他们自是不知的,宫里的女子可说是万里挑一,无论容貌身段儿都是上佳的,自不是普通女子能比! 不过宫中女子多出身良家,端庄娴静自是不如这处的女子嬉笑怒骂,媚眼儿撩人,荤话儿说起来一句接着一句,半点儿了不会脸红的! 论起对男人的诱惑来,这处的女子自是高出宫中女子不少的!若是不然那些个男人为何放着家中好好的妻子不守着,偏要花钱到这处来买花? 那珠儿也是眼尖的,自是瞧出这屋子里头的出身不凡,有钱不说必还是有势的,这位赵大公子与两个兄弟,虽是年纪小面嫩,但周身的气派与钱万两那暴发户气概自是不同的。 当下柔软的身子紧紧的贴着保官,手臂、胸脯、大腿儿却是有意无意的擦过保官的身子,少年初时还能忍住,到了后来那红晕便自脸蔓延到了脖子。 珠儿瞧着他吃吃的笑,端了酒杯敬他道, “赵大爷怕是少有来我们这处,这般儿嫩,倒让珠儿瞧着心里喜欢的紧呢!” 说罢要用手去摸保官的手,保官吓得忙一缩,引得珠儿又笑了起来, 豫哥儿与湘哥儿瞧着好玩儿,却将保官尴尬的不行,接了伸手倒酒的机会,抬了手格挡珠儿的靠近。 珠儿却是不以为意又贴了上来,保官心里一怕手上格挡时用力有些大,却是震的珠儿身子一歪倒在了一旁的钱万两身上,钱万两哈哈一笑趁机搂了过来,亲了她一口,在赵氏兄弟又惊又奇又佩服的目光之中,上下其手,只揉捏的珠儿娇喘连连,咯咯笑着道, “钱公子,真坏!” 钱万两邪笑道, “你自家投怀送抱来撩拨我,倒说我坏!” 赵氏兄弟见两人在那处打情骂倩的热络样儿,不似今日才见的陌生人,倒像认识了几辈子一般。 钱万两瞧着三个初哥儿一逼没见过世面的样儿不由的笑着对保官道, “大哥,这里的女子本就是吃这迎张熟魏的饭,见了谁都是亲哥哥,好大爷,兄弟们自也不必怜惜,想怎么上手便怎么上手好了!” 赵氏兄弟瞧着面上不显,心里却在摇头。 保官心道, 这一处地方人都道是什么温柔乡、销魂窟,我瞧着却是个作践女子的所在,在家里都是父母捧在掌心娇宠着的,如何沦落到了这处,被人任意的蹂躏。 这般想着,瞧着那珠儿倒生出几分可怜来! 豫哥儿却是心中嫌弃, 这样的女子也不知陪过多少男子,若是个个都似钱万两一般抱着那女子又搂又亲,不知是亲那女子还是透过这女子与千千万万的男子在亲嘴!想到这处豫哥儿不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湘哥儿在一旁瞧着那珠儿却是心中暗想, 这女子生的也不算好看,连宫里的烧火丫头都比她好看,身段也不过普通,不过唱个曲儿便要扔五两银子,瞧那样儿若是陪着睡觉岂不是五十两银也要去! 这倒让湘哥儿猜对了,这一处私女昌算是京城之中较高等的,进了房间倒要五两银子,姑娘唱曲儿便随客人喜欢,总归一两银子起价,若是客人要留宿便五十一百两银子不等,还有酒茶、瓜果,这样儿算下来,钱万两总是要花费一、二百银子。 钱万两与珠儿调笑半晌,见赵氏兄弟呆坐在那处,顿时觉着自家冷落了兄弟,忙将那珠儿推开笑道, “大哥,可是瞧着这珠儿姑娘不满意,再叫人进来便是!” 说着又冲豫哥儿与湘哥儿道, “两位兄弟可也要姑娘陪,不如让他们叫进来,一并挑一挑!” 保官与豫哥儿摇头,湘哥儿却是点头, 他倒是想瞧瞧这处价钱高些的姑娘是个什么样儿! 钱万两自发无视了赵大、赵二,却是冲湘哥儿笑道, “赵老三,还是你放得开!” 说罢招呼门口的龟奴,果然又叫了一帮子进来,真是环肥燕瘦,春兰秋菊各有特色。 赵氏兄弟坐在那处,豫哥儿却是嫌弃的瞧着姑娘们那一脸的粉,湘哥儿暗自摇头, 真不值这个价钱! 保官也是一脸难受的瞧着姑娘们笑意盈盈的脸, 强颜欢笑四字便是打这处来的吧! 可怜钱万两花了银子,赵氏兄弟却没有一个领情的! 还是豫哥儿实在瞧不下去了,冲着一屋子莺莺燕燕挥手, “去去去!都下去!” 他那样儿只要竖起眉毛便跟赵旭一个模样,小小年纪气势却是十足,吓得姑娘们都噤了声, “出去!出去!” 一帮子女人都低头下去了,钱万两很是不舍的在珠儿的肥臀上头捏了一把, “兄弟可是觉着不满意?” 豫哥儿嫌弃道, “这么一屋子女人吵得我头疼,钱万两,你叫我们兄弟来就是瞧这些个庸脂俗粉么!” 钱万两哈哈一笑道, “兄弟们凭地小看我,我先头只是想让哥哥挑一个喜欢的慢慢儿来,即是哥哥不喜欢这些个姑娘,不如我们换个玩儿法?” “什么玩儿法?” 钱万两挤眉弄眼, “瞧我的!” 第三百九十九节 长大(三) 钱万两招手叫了龟奴进来, “去对老鸨讲,今儿几位爷想观春!” 龟奴听罢笑着应道, “小的这便去回了妈妈!” 当下出去,隔了不一会儿又回来了, “几位爷,今儿巧了,有一位爷要到丁字叁号房呢!” “好!走!” 龟奴当下领着几人却是到了丁字肆号房里, “几位爷请!” 龟奴伺候了茶水又受了钱万两的赏钱便退了出去。 豫哥儿四下打量这一处, “这地儿前头那屋子有何不同?为何要到这处来?” 钱万两笑着冲三人招手,四个脑袋凑到了一处, “这地儿是专用来瞧人办事的……” 见三人懵懂瞧着他,不由摇头叹道,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楞头青!” 说着指了指一旁空空荡荡的一面墙, “那墙隔着另一间房,丁字叁号有人在这处与姑娘办事,喜欢给人瞧,这肆号房便是给喜欢瞧的人预备的!” 赵氏兄弟瞪大了眼, 有人还有这种癖好? 钱万两嗤笑道, “少见多怪,有喜欢一块儿办事的,有喜欢瞧的,有喜欢瞧人的,有喜欢被人打的,也有打人的,这事儿上头花样儿多的是了!” 说着冲保官挤眼道, “特意带大哥来瞧瞧,开开眼界!” 话说这丁字肆号的价格可不便宜,一间空荡荡的房间便要价百两,钱万两为了朋友倒是舍得花钱! 几人说着话却听隔壁那间有男女说话调笑声,钱万两嘿嘿怪笑起身过去贴了墙取开上头挡眼的塞子,冲身后三个呆头鹅招手, “来!过来!” 三人过去在墙上也寻到了洞眼,拿开塞子将一只眼睛凑了上去。 隔壁一间屋子里布置却是不同,四面空荡荡只剩一张榻在那处,顶上还吊了灯正照在下头,榻上面的人做些什么,他们是瞧得一清二楚。 进这屋里的人正是喜欢有人瞧着,到了这处便很是兴奋,这厢与姑娘脱得坦诚相见,两个赤身的娇精二话不说便打起架来。 这一回隔壁的三个初哥儿算是开了眼界,总算是知晓了这男女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那一边嗯嗯呀呀叫的欢快,这一边保官却是瞧不下去了,面红过耳退了好几步撞到了后头八仙桌上,将那桌上的油灯打翻,立时有火焰顺着那桌面滑到了地下。 只是他眼里和脑子里还想着刚刚瞧见的画面,一时没有觉察。 待到几人闻到味儿不对时,那火苗子已是窜出老高了, “啊!着火了!” 豫哥儿和湘哥儿那还顾得上去瞧隔壁的人,忙扯了一旁的帐幔扑火,保官与钱万两则推开了门去寻水,幸喜的外头院子里常年备了防走水的大水缸,取了一旁放着的木桶提进去灭火,在外头伺候的人也发觉不对,忙也招呼人来灭火。 一时之间这丁字肆号房里浓烟滚滚,火焰冉冉,将这处整个都惊动了起来,人人都呼喊着来灭火,还有那胆子小的在里头听到外头吵嚷还以为是家里那个打上门来了,这厢提着裤子连滚带爬的就跑,惹得后头姑娘追出来直骂…… 一群人来来回回,一桶桶的水泼了进去,终是将火势止住了,只是房间里头却是不能再看了,隔壁那位也被吓得只做了个半场,便溜了! 老板娘这时出来跳着脚的骂,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了,做生意做的好好的,被你们几个愣头青搅和了,我今儿晚上可算是要赔掉裤子了!” 抓着他们要赔钱,四人在一众人眼下,涨红着脸将身上的银子都摸了出来,这才算是脱了身。 四人这厢垂头丧气的出来,钱万两却是一个天性乐天的,不一会便又重新振作起来,过来一把搂着豫哥儿的肩头哈哈笑道, “哥哥逛窑子这也是头一回烧房的,好!好!这个好……够我吹嘘多少年了!” 赵氏兄弟这厢头一回逛窑子便闹了这么大的事儿,正是深感丢脸之极,豫哥儿闻言一肘子打在他肋下, “你要肯讲出去,我们哥几个揍死你!” 钱万两捂着肋骨哎哟叫疼, “赵延庆,你他妈不是兄弟,手真黑!” 眼瞧着三人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忙叫道, “你们要到那里去?” “回家!” 钱万两立时停了脚步, “这时节,夜都过了大半还回去做甚?” 想了想却是又往回走了, “小爷我花了大把的银子,只牵了小手,亲个小嘴,岂不亏死了!” 左右都花了银子,便在老板娘恨恨的目光之中返了回去, “给我叫珠儿姑娘,今儿小爷就住这里了!” 那头赵氏兄弟却是到了皇城下头,顺着墙根往西面走,便遇上了一队车队,此时已近卯时,这车队正是进皇城运送新鲜瓜果、蔬肉的。 湘哥儿一早便打点好了,命了自家贴身的小太监买通了赶车的车夫,三人往那装菜的筐里一钻,便跟着车队进了皇城。 这厢他们前脚钻进菜筐里,后脚便有侍卫报了给赵旭, “那三个兔崽子回来了?” “禀报陛下,三位殿下已是进了皇城门!” “嗯!好,把人给我带过来!” 因而待到三兄弟从那菜筐里头钻出来时,四周围早已站满了侍卫,荣州冲他们三人一拱手道, “三位殿下,陛下宣召!” 保官立时吓得不轻, “爹,爹他知晓了!” 豫哥儿与湘哥儿互视一眼,也是十分沮丧,比头一回逛窑子烧人房子更惨的事儿便是还被自家老子逮到了! 豫哥儿过去一手搭一个, “大哥走吧!左右就是挨一顿揍,爹一个人一双拳头,我们三个人呢,总还有轮空儿的!” 这时也只有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三人耷拉着脑袋被带到了御书房里,这事儿赵旭自是不能让林玉润知晓了,悄悄起身倒没有惊动到她。 把三个儿子叫到书房来,三兄弟进来赵旭一瞧差点儿憋不住笑了。 三个儿子如今那里还有皇子的样儿,比那城门口的叫花子也差不了多少,一身衣裳上半截脏兮兮的,下半截全湿了,脸上也看不得了,东一道西一道也不知怎么弄上的印子! 头发也乱了,上头还挂着菜叶儿,这厢焉头巴脑的进来便跪下了。 “爹,我们错了!” 保官进来便认错,赵旭眯着眼问, “即是进来便认错,那老子问问你们何错之有啊?” 保官涨红着脸道, “爹爹,我们……我们不该夜不归宿!” “哦是么?那你们是到何处去了啊?” “我……我们……”保官嘴唇触动却是怎么也不敢开口说去了那种地儿。 豫哥儿是个鬼灵精,他们几兄弟能一下车就被逮着,定是爹爹派了人跟着他们,肯定早知晓他们去何处的! 这时节自然是越老实越好,当下大声应道, “爹,我们……我们去逛私女昌了!” “哦!是么,你们好大的胆子!” “砰!”一声,那龙案被赵旭重重一掌拍在上面,震得上头的东西稀里哗啦往下掉。 保官与湘哥儿吓得身子一抖,立时伏下了身去,只有豫哥儿还挺着脊背应道, “爹爹,我们错了,您罚我们吧!” 赵旭怒道, “你们在那里头做了什么?” 豫哥儿应道, “爹爹,我们……我们什么也没做……就是……一不小心把人房子点了!” “哦?” 赵旭挑眉头道, “逛个私女昌竟能把人房子点了,你们还闯了什么祸,还不给老子我从实招来!” “爹,我们没想干嘛……就是……就是想见识见识……” 这厢保官与湘哥儿伏在那处瑟瑟发抖,豫哥儿倒是一五一十的将事儿都抖了出来, “二哥……” 湘哥儿悄悄扯豫哥儿衣裳, 你好歹留着点儿啊,把这丢脸的事儿全抖出来了! 豫哥儿扒开他的手,冲他一挤眼, 我倒想瞒着,那跟着我们人会不把事儿全告诉爹爹? 老实交待说不定还能有个从轻发落,隐瞒欺骗把爹爹惹怒了,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豫哥儿一拍胸脯道, “爹,一人做事一人当,大哥和三弟都是我撺掇着出去的,您要罚便罚我吧!” 另外两个那里肯干,都求赵旭道, “爹,你要罚便罚我吧!” 赵旭听了却是瞪眼道, “一个也跑不了!统统儿的给老子到御马监喂马一月!” 可怜三兄弟自当日便搬到了御马监住,白日里从学堂回来便到这处接手了小太监的活计,给马儿洗刷打扫,喂食添料。 晚里三人便睡在那马厩外头临时搭的木头床上,周遭是臭气熏天的马粪味,初时被熏得实在受不住,一宿一宿的睡不着。 熬上了几日竟也习惯了,任是那味儿如何的刺鼻辣眼,也是照样鼾声震天,实实在在做了一月的苦活儿。 那头赵旭回到后宫,将豫哥儿几个在外头做的事儿一讲,林玉润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知这年纪的少年对男女之事总有好奇,弄些事儿出来倒也不奇怪,只是这几个孩子也太能折腾了,倒把人房给点了! 心里虽知赵旭罚得对,但总是心疼三个儿子,一腔的火气却是无处可去,便指着犹在哈哈大笑的赵旭怒道, “便是你这上梁不正下梁才歪,早前还跟保官说什么去逛窑子,现下好了孩子们真去了,你又来罚人!” 第四百节 猎场(一) 赵旭一愣这才想起前头自家多嘴那一回,忙撇清自己道, “圆姐儿冤枉啊!我那不过便是一说,可没真叫保官去!” 林玉润怒道, “若不是你平日里言传身教,孩子们怎么会想到去那处的!” 赵旭忙道, “可不是我教的,是那学堂里的同窗带着他们去的!” 林玉润只觉他是狡辩, “若是没有你这当爹的在前头做榜样,便是有人诱他们去,他们也不敢去的!” 说罢气鼓鼓起身一拍桌子, “来人啊!” “娘娘!” “吩咐下去,自今日陛下不在这处用膳了,吩咐御膳房里把陛下那一份儿撤了!” “……是!” 赵旭闻言忙拉了林玉润宽大的袖袍问, “圆姐儿,我不在这处用膳到那一处用膳去?” 林玉润白了他一眼道, “你不是一向公事繁忙么,在前头用膳也免得来回奔走了!” 说罢抽回袖子扔下傻眼儿的赵旭自顾自走了! 双胞听说了三个哥哥被罚到了马厩之中,进来一面捏了鼻子一面嚷道,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都不带着我们去!” 豫哥儿瞪他们道, “你们若是跟着来了,如今也和我们在这处铲马粪了!” 只怕还要更惨,双胞还小,若是让爹知晓他们带着双胞逛窑子,说不得比便不是马粪是人屎了! 定哥儿气道, “你们不带我们去,我们自己去!” 湘哥儿忙捂了他们嘴, “你们两人要找倒霉可别赖上我们!小心爹知道了教训你们!” 蜀哥儿捂着嘴儿笑, “爹才不敢呢!他如今都不能回后宫用膳了!” 当下将赵旭被林玉润迁怒一事告诉给了几个哥哥,五兄弟都是噗噗窃笑, “总归还是娘更厉害!” 赵旭连着几日在前头一人用膳,这厢坐在桌前瞧着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这头一回觉着没有几个儿子在一旁吵闹使坏,更没有圆姐儿在体贴伺候,便是山珍海味也吃着不香甜。 当下放了筷子叹气, 也不知圆姐儿那气消了没有,这都已是第七日了,总不能儿子们在马厩里头呆一月,自家便要这样吃上一月吧! 想到这处不由又暗骂几个小兔崽子, 都是你们惹的祸事,倒让老子我跟着无辜受了牵连! 正自骂着只听外头小太监禀道, “陛下,公主殿下求见!” “蕊姐儿!” 赵旭闻言大喜, “快宣!” 外头蕊姐儿提了一个大大的食盒进来,冲着赵旭嫣然一笑, “爹!” 赵旭见了她自是欢喜无限, “可是你娘让你来叫我?” 蕊姐儿捂了嘴摇头, “娘,没有叫您……” 瞧见自家老子立时变成失望无助的眼神,蕊姐儿笑的更厉害了! “不过……不过娘让我送了东西过来!” 赵旭立时又高兴起来伸手接过那食盒,打开一看里头全是自家喜欢吃的, “定是你娘亲自做的!” 蕊姐儿点了点头,、 “娘问过了,御膳房说您这几日用的少了,便让我过来陪你用膳!” 赵旭哈哈笑着抱起女儿来亲了一口, “还是我的小乖乖好!” 蕊姐儿笑着给他布置碗碟,赵旭又问, “你娘那处可是有人陪着?” 蕊姐儿笑道, “四哥和五哥在娘那处!” 赵旭又问, “你娘可是用的好?” 蕊姐儿眼珠子一转摇头道, “不好,娘平日就吃的少,这几日更是减了多半!” 赵旭一听急了, “这怎么能成?御膳房都是干什么的,怎得也没人报给我!” 蕊姐儿暗暗一吐舌头,忙道, “爹,娘用的少些,四哥、五哥用的多些,娘又不许旁边人的说,御膳房的人那里能瞧得出来!” 这黑锅还是让四哥、五哥背吧,若是不然御膳房的人便要挨板子了! 赵旭很是不满道, “这两个没心没肺的臭小子,也不知哄着你们娘多吃一些!” 蕊姐儿只是抿嘴儿笑,双手捧了筷子递奉到赵旭面前, “爹,您还是先用膳吧,莫要辜负了娘的心意!” 父女两人这厢一块儿用完膳,蕊姐儿亲自动手收拾了碗盘,自御书房里退了出来,带了柳叶回后宫,在路上却吩咐柳叶道, “把食盒子打开里头剩的东西寻个地儿都倒了!” “公主?” 蕊姐儿微笑道, “你照我的吩咐行事!” “是!” 柳叶果然寻了个地儿,将那盘里和碗里的残汤剩菜倒的一点儿不剩。 蕊姐儿回了后宫林玉润见着就问, “你爹可是吃好了?” 蕊姐儿笑道, “娘做的菜爹爹全数都吃完了!” 说罢打开手里提的食盒,将里头的空盘空碗给林玉润看,林玉润瞧着果然连汤也不剩,不由奇道, “怎得这般干净!” 蕊姐儿道, “爹爹前几日都没有用好,怕是饿急了,见是娘的手艺便一气儿吃了五碗,连那汤水也倒进碗里拌饭吃了!” 林玉润听了心疼起来,当着女儿却还是冷哼道, “活该!谁让他带坏你哥哥们的!” 蕊姐儿笑着附和道, “娘,说的是!” 林玉润嘴上虽是这样说,但心下终还是舍不得赵旭受罪,待到第二日便冷着脸吩咐蕊姐儿, “去寻你爹回来用膳吧,也省得他堂堂一国之君用膳连盘都要舔干净!” 蕊姐儿听了笑得见牙不见眼,欢欢喜喜应了一声, “是!娘!” 匆匆忙忙便去了前头,赵旭早伸长了脖子等着,见这回女儿来手中却没有提食盒,当下垮了脸道, “你娘今儿不亲自下厨了么?” 蕊姐儿笑着去拉他, “娘让我来请爹爹!” 赵旭闻言大喜,当下将手里的朱笔一扔,也不管那案头上的奏折了,过来一把抱了女儿, “走,我们去寻你娘去!” 他这处倒是受了几日便过了,保官与豫哥儿、湘哥儿却是在马厩之中呆足了一月才算是完事儿了! 三兄弟受了这一回罚倒也老实了不少,这厢安安心心听政、读书勤加练武。 豫哥儿与湘哥儿倒是还好,只是保官那处却是多了不少的应酬。 那些个命妇夫人们寻了借口就进宫见林玉润,家中适龄的女子带在身边时时进宫,林玉润有时瞧着好,便召了保官过来,借着行礼说话的机会,让他瞧一瞧人。 林玉润不是那古板的人,总觉着婚姻大事,必要保官喜欢才成,这厢叫他出来见一见人,有那喜欢的瞧上了,小两口子在长辈的默许下,说说话儿,谈谈心总比盲昏哑嫁的好多了! 保官知晓母亲的意思,每一回也过来见礼,与那些夫人、小姐们说几句话,不过都是有礼有节,不倔不傲,一派文质彬彬,光风霁月,风姿绝佳的样儿。 虽是瞧着和蔼可亲,但内里却一派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样儿! 这一番下来倒是引得京中不少的名媛闺秀们暗中倾心,林玉润瞧着又是得意,又是发愁,这得意自然是因为自家儿郎受人爱慕,必因为他好!发愁却是因为保官,见了这么多的姑娘们,问起来却只是摇头,竟没有一个瞧得上眼的! 林玉润愁道, “我的儿,你倒是喜欢什么样儿的?” 保官也不知,只是茫然道, “母亲,儿也不知!” 那些姑娘们都是好的,却没有一个让他能记住的,今儿见了回宫再睡上一晚,他便立时将人忘得一干二净,没一个能让他想起容貌名姓来的! 这样子他如何能知喜欢那一个? 林玉润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倒因为保官的婚事添了几分心事,冲着赵旭担心道, “保官,可不能似二哥一般啊!” 赵旭笑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现下未动心是姻缘未到,你且少操些心,顾着自己个儿的身子!” 林玉润嗔他道, “说是这样说,那里能放任不管,以后青春蹉跎,无人相伴岂不是孤单!” 赵旭笑道, “他堂堂大魏皇子能寻不到人陪伴,别说是现下不过二十,便是人老背驼也有十五六岁的漂亮小姑娘给他挑的!” “那能一样么?” 林玉润白他一眼, 心心相印的爱人同攀附权贵的女色侍人能一样么? 在赵旭瞧来,自家媳妇纯粹便是杞人忧天,只是他也知林玉润对保官的一片爱护之情,只怕是亲生的母亲也未必有这样的。 因着赵旭是那马上的皇帝,性子里还是好武厌文的,虽说如今重用文臣便尚武之风不可弃,又因如今秋高气爽,草肥兽壮正是打猎的好时机。 赵旭便借着这个机会点了文武群臣到临州城外万丘壑打猎,这厢自然也是要皇后与众皇子随行的。 先头让钦天监看好了日子,大队人马准备周全便出发了。 那万丘壑离临州城一百二十里,乃是一片丘陵起伏,绵延到深山当中,其中植被茂密,鸟兽众多,据附近居住的百姓,报此处还时有猛虎大虫出现,黑熊、豹子也多有现身,赵旭让侍卫打了头站,去探听了一番回来报确实有猛兽出没,赵旭闻言大喜, “在这京城里头把人都要闷出鸟来了,出去松快松快最好不过不了!” 便点了万丘壑为猎场。 第四百零一节 猎场(二) 这厢一家大小出行,连林玉润与蕊姐儿都弃车骑马。 母女两人换了一式的骑装,都是紧身的短襟,下头随身的长裤扎入马靴之中,扎腰束腿坐在马上是英姿撒飒爽。 因着骑马风大,林玉润便改帷帽为面纱,把一双妙目露在了外头。 她端坐在马上手握缰绳,胸挺腿长,赵旭骑马在她身旁,瞧得是心里发痒,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自不敢放肆,只是拿眼儿热切的瞧着自家媳妇。 赵旭自家心里也是十分纳闷儿, 已是夫妻十几二十年了,为何我瞧着圆姐儿总是瞧不够,回回看她都似当年在那茶楼猛然回头瞅她第一眼般呢? 林玉润知他心思,初时还能稳住,到了后头终是脸红起来,悄悄对他道, “别瞧了,好好看路!” 赵旭连眼都不瞄一下,也悄悄儿回她道, “看什么路,路有圆姐儿好看么!骑着它都能摔了我,才是有鬼了!” 他话一说完,下头四蹄飞云似是能听懂一般抬头长嘶了一声,打着响鼻侧头亲了亲林玉润胯下那匹胭脂马,赵旭见了笑着拍了拍它的头颈道, “你也知晓心疼媳妇么?” 林玉润飞了他一个媚眼儿,却听后头马蹄声响,却是孩子们嬉笑着打马经过,豫哥儿在前头,保官在后头,几个小的也追了过来,豫哥儿经过赵旭身旁很是得意笑道, “爹,你瞧我的黑旋风!” 这黑旋风乃是西域所献的烈马,送到京城之中却因性子烈无人能骑,赵旭事忙也无暇顾它,倒是豫哥儿几个在马厩里伺候了它一个月,倒让他将这马给又哄又骗的降服了! 现下出来打猎正是骑马的好时机,他这厢骑一这匹通体漆黑的好马出来,那光滑如缎马身,粗如碗大的马蹄,骑在上头威风凛凛,可是羡慕死了一干兄弟,双胞正追着他嚷着要骑呢! 几个孩子你追我赶过去不说,却是惊恼了那四蹄飞云,它如今升任了皇帝陛下御用坐骑那里容得小辈在自家面前猖狂,当下长嘶一声便放开四蹄向前奔去。 林玉润胯下那匹却是“夫唱妇随”也是长嘶一声放开四蹄跟了上去,蕊姐儿见状忙打了胯下坐骑,她那骑术却是赵旭手把手亲授虽是年纪最小,却比几位哥哥差不了多少。 这样儿皇帝一家子都打马狂奔,可苦了后头跟着的仪仗队伍,这厢你看我眼,我望你眼, 陛下都跑到前头去了,我们……我们可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还是撒开了跑吧! 后头的人也忙催马的催马,甩腿儿的甩腿,前着前头一气儿追了下去。 这一通儿跑下来,武官还好些,那些个文官不擅长骑射的可是遭了殃,到了晚上安营扎寨歇下来时,却是被人自马背上头扶下来,已是两腿发抖走不动路了! 好不易到了地头,想着第二日能歇一口气,圣上却是带着一家大小都要进山,连皇后娘娘也是一身戎装与公主殿下后背弓箭,腰插短刃,扎着绑腿。 两旁有身手灵活的宫女护着,皇后是一手牵了公主,一手抽了短刀劈斩开路,随在皇帝身后。 赵旭笑着对随行的百官道, “我大魏朝女子也能上马打仗,也不拘男女都可入山打猎,猎多者朕有赏!” 众人轰然应诺, “谢陛下!” 这随行的命妇家眷们,因着前头战事,也有那在闺中练过的,听了皇帝有这么一说,自然也学了皇后娘娘一般换了衣裳,带了家伙事儿跟着入山。 瞧着皇帝一家如此尚武,说不得大殿下也喜欢那身手利落的女子呢? 当下一干有意于保官的闺秀女子一个个去了钗环换了戎装,也追着进了山! 文臣们此时也歇息不得了,比不过武官可说是文武有别,但比不过女子就真是大丢这一干男儿的颜面了! 当下也是跟着进了山,赵旭在前头带了林玉润和蕊姐儿,瞧着几个儿子如那回归山林的猴儿一般,窜入树丛之中便没有踪影,便笑道, “这几个小子也是闷坏了!” 林玉润瞧了瞧左右见伺候的人都在一丈开外便轻声道, “我也觉得在那皇宫里闷坏了,那地方虽说富丽堂皇,却似个华贵的笼子一般,将人给困住了!” 赵旭笑着捏了捏她的小手, “圆姐儿再忍几年,待这几个兔崽子中有人能接手了,我便扔下那些琐事儿带你到山林里做一对猎户夫妇,整日里打猎砍柴为生!” 林玉润想起他的旧话便笑道, “怎得又不做笑傲江湖的雌雄大盗了么?” 赵旭冲她挤眼道, “圆姐儿若是喜欢,做什么都成!” 夫妻两人窃窃私语,几个儿子回来瞧见父母神态亲密,三个大的知晓避到一旁,两个小的却是怪叫一声冲了过来, “爹,娘,你们在说什么?” 赵旭被双胞一左一右撞进了怀里,闷哼两声接住两个又沉又重的小子,瞪眼骂道, “我和你们娘商量着怎么把你们喂狼去!” 双胞早过了一吓就哭的年纪,浑然不信只是哈哈笑道, “爹你才不敢呢!小心娘让你又吃不上饭!” 几个大的噗嗤笑出了声,赵旭怒道, “你看我敢不敢!” 说罢将那定哥儿提起来往上一抛,定哥儿身子立时蜷缩成了团,被高高抛起落下时伸展了身子,扑到了赵旭怀中。 “哟嚯!” 定哥儿像只猴儿一般趴在赵旭怀里,蜀哥儿见了叫道, “我也要!我也要!” 立时又被赵旭扔了出来,两个小的在半空之中尖声大叫,大的则在下头瞧着笑,一家子在林中嬉闹一会,几个大的便被赵旭派了出去查看猎物踪迹。 保官走了北面,豫哥儿走了东面,湘哥儿走了南面,将西面留给了自家老子。 保官这厢一路往北出去两里地,果然瞧见了树林之中一处开阔的低洼泥潭之中,有那野猪滚过的痕迹。 保官带着几个侍卫,一路跟着追了过去,瞧见翻开的新鲜泥土还有那树上剐蹭下的大片树皮,估摸着至少也有一群野猪在这处停留过。 有那经验丰富的侍卫进言道, “殿下,这群野猪瞧着数量不少,怕不是我们这几个能猎到的,不如回去叫帮手?” 保官点了点头道, “我适才瞧那痕迹,只怕中间有一头体型颇大的,人少确是不成!” 当下点了两个人留在这处继续追寻,自家便带着人往回走。 行了没有多远,却见下头也有一队人过来了,保官眼尖见那各色五彩的打扮便知是一队女将。 当下便带着人让到了一边, 如今他见着这些女子们都有些怕了,全是些十四五的妙龄少女,不说全数只怕是一多半儿是冲着他来的,此时不宜招惹还是躲开为妙! 闪到一棵大树后头,等着人离开。 这些个京城的名媛闺秀倒也真是能文能武,前头那几个瞧着身手矫健比男子也是不遑多让! 前头的过去了,后头的却是拖拖拉拉走不动,有一个实在走不动了便退到保官藏身的树前头,把路让开,在那处叉腰喘气,取了帕子扇风。 跟在她身边的小丫头瞧着一队人都过去,便有些急了催道, “小姐,人都走了,我们还是快跟上去吧!” 那小姐摇头却是过来瞧也不瞧一屁股坐到了树根上头, “我不走了!” 丫头急道, “小姐,你可长点儿心吧!老爷让你自西州过来京城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有一门好亲事,现下京城里大殿下这门亲却是最好的了,京城里人都说了大殿下只要过了成人礼便要封王开府的,若是您能得大殿下喜爱,以后在那家里还有谁敢欺负你!” 那小姐还是摇头将身子往后一靠,懒洋洋道, “罢了!罢了!你们家小姐我也没有那命,大殿下好是好,可那里能瞧上我!也不瞧瞧你家小姐这张脸是做王妃的命么?” 保官在后头听了心里好笑,悄悄伸了头去瞧她,这位姑娘果然生的普通,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高不矮,嘴儿不大不小,人也不胖不瘦,人只能勉强凭上五分姿色,混在京城的名媛堆里确实不显眼 她倒有自知之明! 那丫头却是劝她道, “小姐你不争不抢又怎知不会成呢?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说不定大殿下就喜欢小姐这种呢?” 那小姐却是死赖在地上不起身,应她道, “你家小姐我是萝卜青菜,也要大殿下是头驴才成啊!要我是皇子,位高权重,天皇贵胄的身份,不选那貌美倾城,才艺俱佳的女子娶上八个十个的放进后院去,倒来寻我这种什么都拿不出手的,是眼瞎了么?” 总之她说来说去就是不愿再追着到前头去,丫头拿她没法子,只得搬了家里的老爷来吓唬她, “小姐,您这样儿可是辜负了老爷一番嘱咐,小心老爷知晓了,又罚您!” 那小姐一手指了天又指地道, “这处只有我们两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谁知道我有没有跟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零二节 夜宴 丫头见实在说不动她,也泄了气过来到她身边抱膝坐着,轻声道, “小姐,阿思也不是非要您嫁什么皇子殿下,只是您能寻一门好亲事,便能离开那个家,总比日日在那处受人白眼好!” 小姐闻言却是哈哈一笑道, “我受了人什么白眼,阿思你就是太过小心眼儿,婶婶每日与我斗上几句话,提神醒脑,有益身心,那里不好?我还怕她那一日不给我脸色时,是身子抱恙了呢!” “小姐!” 丫头哀怨的瞧着她,小姐环抱了双肩打了一个哆嗦, “阿思,你这眼神像极了昨儿晚上吊在帐篷上头的女鬼!” 丫头闻言气得不成, “小姐您太坏了,昨儿晚上扮鬼吓奴婢,害得奴婢一夜都没有睡,今儿又来吓我,这荒山野岭的有什么鬼!” 小姐却是一本正经道, “真的有鬼,我昨儿晚上就是被它附了身,根本不知晓自家在做什么……再说了荒山野岭最多便是那孤坟、破村、乱葬之类的,那里会没有鬼的?” 说着话突然双眼一定,瞧向了小丫头身后, 小丫头一愣, “小姐您又吓我!” 小姐颤着声儿道, “我……我没吓你,它真的在你后头!” 丫头气的不行道, “每回都用这一招!奴婢再也不信了!” 说是这般说,见自家小姐那连身子都抖了起来,终是害怕了,渐渐转过头去,背后确是无人,只是树后却露出一角衣衫来,阿思颤着身子顺着那衣衫往上看,却见到了一张男子的脸, “啊!” 原以为这地儿四处无人,没想到在树后还藏了一个男子,小丫头心尖儿本就被小姐弄得一颤一颤的,乍一见冒出一个人来,立时尖叫一声跳起来就跑。 “哎!” 保官抬手想叫她,小丫头回头一看却跑得更快了,那小姐瞧见了保官倒是不怕,只是冲着哈哈一笑拱手道, “这位兄台,我那小丫头天生胆小,没有吓到您吧!” 她却是没有认出大殿下来,保官摆手, “是在下失礼!” “这位兄台,生的眉清目秀,瞧着倒是十分好看!我那丫头实在没眼光!” 小姐瞧了瞧已经跑远的丫头,又回头瞧了瞧了保官道,又笑了起来,保官很是尴尬,也怪自家没有藏严实,倒吓着了小丫头,眼瞧着小丫头的身影快消失不见了,那小姐笑着冲他拱手, “后会有期!” 保官冲她拱了拱手,却见那小姐提气纵几个起落人如乳燕投林一般追了出去。 “她功夫倒是不错!” 想起先头她叉腰喘气的样儿,分明便是在装模作样! 保官这厢往回走,到了山下又调了不少人手上山,再回去时却是换了一条道儿走,避开了追随过来的女将们,追着前头人留下的记号,果然在入山五里的山坳之中发现了那一群野猪的踪影, 那领头的大公猪瞧样儿足足有三四百斤重! 一众人这厢将阵势摆开,又是棍又是刀又是网,将那一群野猪围在当中,那领头的公猪性子十分暴躁见被人围攻,立时嘴里嗷嗷叫唤着寻了一个人少的地方突围。 却是正寻到了保官那处,这厢嘴里叫唤着,轰隆隆沉重的身子如小山一般推了过来,众侍卫纷纷提了刀过去救驾。 保官这厢却是不慌不忙,迎着那野猪势头上去,待到了面前却是身子一扭,轻松躲过了那尖长的獠牙,身子微微一蹲手里的短刀却是自旁边刺入了它的腹部,顺着它的冲势,立时将肚子划开了一条一尺长的口子。 鲜血立时便飞溅了出来,那野猪初时倒还不觉着有异,跑过去身子擦着大树停了下来,转过身又冲着众人撞了过来,只是它一跑动,那伤口裂的更大,肠子便从里头流了出来。 “嗷嗷!嗷嗷!” 野猪拖着肠子惨叫起来剧痛引得它凶性大发,四蹄乱飞加足了劲儿,认准那捅了他一刀的人低头冲了过来。 保官这一回却是往后退,借了身后大树脚下用力,飞身跃起,翻到了它后头,一刀砍到了它脊柱上头,那野猪天天在泥地里打滚,浑身上下便如裹了一层盔甲一般。 刀子上去却是震的手发麻,不过刀锋也是破开了皮肤,砍伤了脊柱,令得里头筋脉受损,那大野猪立时就嚎叫着翻到了在地上,四肢抽搐却是再不能伤人了! 去了这最大的威胁,众人一哄而上选了那几头最大的,刀箭齐上弄翻之后用粗绳绑了,放走了带着小崽儿的母猪。这厢挑挑抬抬便下山去了。 回到营地豫哥儿几个也回来了,他却是猎到了一只豹子,只可惜身上箭伤太多,费了一张好皮! 赵旭那头却是林玉润与蕊姐儿留在原处,自家带了双胞往深处去,隔了没多久却是一脸怒气的把双胞扔了回来, “这两个小子,净在那处裹乱!” 双胞是那静不住的性子,躲在那草丛之中,捂着嘴儿笑得悉悉索索,那山鸡、野兔听到声儿都吓跑了,赵旭那还能猎到东西! 将双胞扔给了林玉润,赵旭返身回去带了人往深处走了近三里,猎了几只山鸡才回转。 回到营地见了豫哥儿那一头豹子点头笑道, “好!好!山里的豹子最是难觅,竟被你寻到一个!” 这山里的豹子来去如风,耳鼻灵敏,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撵上它,豫哥儿的功夫却是真见涨了! 又瞧了保官那几头野猪便哈哈大笑, “保官今儿收获最大!” 众人听闻皇帝称赞自是要在下头逢迎,立时那好话如潮水涌来,保官与豫哥儿立在那处,一个含笑拱手,一个却是不以为意。 那头林玉润却是搂着湘哥儿亲了一口, “我们家湘哥儿最是贴心了!” 湘哥儿猎到了一窝兔子,一对老兔子被他一箭射穿双眼,取了整皮子回来给母亲做毛领子,小的则带了回来给蕊姐儿养着。 喜得蕊姐儿牵着他的手直叫三哥最好! 双胞在一旁也是欢喜,他们虽是没能跟着爹爹打到猎物,却是与母亲一起捡不少林中的野果、蘑菇,正闹嚷嚷让宫女提到后头给御膳房做菜吃。 到了夜里赵旭宴请百官,在平地上头大排夜宴,男子在一处,女眷们则用帷幔围了另坐在一处。 酒过三巡,保官奉了赵旭的吩咐,领了几位兄弟们过来向母后与众夫人敬酒,却是又瞧见了那位小姐,上头穿了一件绣了芙蓉花的小袄,下头素色的长裙,人端坐在席尾角落处,隐在众人身后,若不是他有心瞧,还真寻不到人! 那小姐脸上微笑着,时不时也与一旁的人说话,猛然间一转头瞧见了上头的保官。 先头人多她也没有细看,现下保官登了几级台阶到上席人立时就显出来了,那小姐瞪大了眼,暗暗吐了吐舌头,侧过身冲身后的丫头说了几句,那丫头也认出了大殿下,哭丧起脸来! 小姐不由暗暗好笑,这厢跟着众人起身谢过了几位殿下,都抬手饮酒,旁人都是沾唇即止,斯斯文文翘了兰花指。只那小姐一仰脖子,一口饮尽放下杯子擦了嘴,瞧了瞧别人的杯子有些傻眼儿,左右四顾忙遮了脸坐下。 保官立在上头微微一笑,转头与林玉润说了几句,林玉润便找发他们兄弟离开了,几兄弟告退出来,保官忍不住又瞧了瞧角落处,那位小姐此时却是正襟危坐,别人吃她才吃,别人说话她才说话,老实拘谨的样儿令人忍不住好笑! “大哥,你瞧什么?” 豫哥儿也回头跟着张望那些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不由暗中打了一个寒颤,脸上涂那么多东西,也不怕吃饭时掉到碗里去! “大哥,你该不会是瞧上谁了吧?” 湘哥儿也问,保官缓缓摇了摇头, “别胡说!” 豫哥儿与湘哥儿对视一眼,却是都有些不信。 那几桌见几位殿下频频回顾,立时又惊又喜,心下小鹿乱撞,一个个挺直了腰身,微笑静坐,显得很是端庄娴静。 保官瞧那位小姐,左右瞧瞧自家也跟着正襟危坐,双目下垂,瞧着不由又笑了笑,才转身带着弟弟离去。 留下一众妙龄的少女们挤眉弄眼,议论纷纷, “大殿下俊俏、二殿下霸气、三殿下生得最是好看……” “还有四殿下、五殿下,那眉眼神似皇后娘娘,这般好的相貌,以后也不知那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了他们!” …… 女儿家凑到一处,自也是要议论少年郎的,更何况这几位殿下,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顶着天皇贵胄的光环,自是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那位小姐坐在角落处,也时不时与别人搭上两句,一起赞叹着皇后娘娘的美貌。 只听有人悄悄道, “也不知是皇后娘娘前世在那处烧的高香,这一辈子能得圣上独宠,还生了这般出色的几位殿下……” 有人应道, “大殿下可不是皇后娘娘所出……” 立时便有人接, “大殿下是圣上原配所生,只是很早便去世了,大殿下也是娘娘一手带大的,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小姐听了暗暗嘀咕, “他也是死了亲娘么?” 第四百零三节 切磋 众人在桌上悄悄儿说话,小姐跟着凑上几句,后头丫头却是苦着脸,小姐回头瞅着心里笑得不行。 傻丫头!那是堂堂的大魏皇子那里还记得你一个小小的丫头,定是早将我们扔到脑后的,那里还记得我们在背后讲他是马还是驴! 宴席吃了近一个时辰,外头有小太监来报, “皇后娘娘,圣上道天色已晚,您与公主殿下也是累了,若是吃好了便散了吧!” 林玉润点头,冲着席上诸人道, “即是这样,我们这处酒也吃的尽兴了,今日早些歇息,明日再续!” 说罢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这厢带着蕊姐儿起身,众人也忙起身行礼送了皇后娘娘离开。 之后众位夫人也按着品阶尽数离场,到了小姐这一桌却是最后的,那小姐跟了众人出来,带着丫头回自家的营帐之中。 瞧见一旁的营帐黑漆漆并未点灯, “嫂嫂与堂姐竟是没有回来么!” 小丫头应道, “小姐,三夫人定是带了五小姐在外头与京城里的夫人们应酬呢!” 三夫人也是做的有些过了,老爷让她带了五小姐与自家九小姐进京本就是想着西州偏远,寻不到好亲事要进京来寻门好亲的。 可是三夫人当着老爷满口答应,到了这处却是只顾将自家女儿打扮齐整带到京城中的各位夫人面前露脸。 那里还能想起小姐这失了亲娘又走了亲爹的孤女来,偏偏自家小姐又是一个不上心的,人人见了几位殿下到来都往前站,就她却往后缩,本就模样不出众,这样儿还有谁能瞧上你! 进了营帐小丫头想起前头的事儿,又苦了脸, “小姐,没想到那日我们遇上的竟是大殿下!” 早知是大殿下在那树后头,便应想法子让小姐与他说上话才是,都怪自家胆小拔腿就跑,小姐跟着追了过来却是白白错过了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 小姐过来倚到软榻上头,懒洋洋应道, “遇上便遇上了呗,左右人家也瞧不上你们家小姐,你急个什么劲儿?” 小丫头急的跺脚, “小姐!” 小姐却是一伸懒腰, “去外头打热水,本小姐洗漱上榻要就寝了!” 小丫头无法瞪了她一眼,气鼓鼓转身出去,小姐依在那处却是摇头失笑, 这天真的小丫头,大殿下便是眼瞎了也挑不到自家头上,那里用的着这样着急上火! 唉! 笑完又自家叹了一口气, 这世上女子为何都要嫁人?便没有那不嫁的么?嫁人有什么好,即要伺候夫君,还有伺候公婆,若是家大的还有那妯娌、小姑、小叔、大伯,一堆儿人等着挑你的刺儿,做的好是应当应份,做的不好便是连枕边人也不体谅你! 嫁人有什么好? 唉! 倒不如回西州去,那里虽说黄沙漫天,生活艰难没有京城的繁花似锦,一派富贵锦绣但胜在自在快活,对女子拘束也没有那么多,却不似这里话也不敢大声说,行也不敢大步行,笑更是不敢放肆笑,每日里被关在那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把人都要憋屈死! 便是好不容易出来走走动动,也是因着要同一众女子争抢男人! 那什么大殿下,瞧着倒是一派斯文,俊俏秀美的样儿,谁知晓骨子里什么人! 她在西州时也是见多了,市集之上有粗鄙莽夫挑柴担粪,倒能在买头花的小摊上头花二钱银子,给家里黄脸婆买朵花儿戴! 也有那衣着华丽,一脸正气,相貌堂堂的男子,家里妻儿正嗷嗷待哺,他却大把银子扔到青楼楚馆的。 是不是人面兽心,谁知道! 万丘壑狩猎共用了十日,十日之中帝后与百官同乐,武官个个自是奋勇争先,尽展武技总也要想法子在陛下面前多多的露脸! 文官们自知不能武便行文,那诗词歌赋、书写画画是尽展所长。 女眷们更是精心打扮,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恨不能一日换上十几套,也好让大殿下能一眼惊艳记住自家的容貌。 在这处不似京城有那宫墙阻隔,众女子便是有心也无胆闯宫禁! 又有大魏朝连年战乱,男少女多,民间许多女子为了生计也要出来抛头露面,因而令的民风开放,女子的身份地位却是比前朝提升了不少。 这妙龄的少女们有了心仪的儿郎自也是能放开了胆子追求! 因而保官每日里进进出出,总是能遇上那或是大胆说话或是暗送秋波的,更有人瞅着空儿便往保官身前扑,假意摔倒的有,乱扔东西的也有! 侍卫们护在保官身边,没有几日练就了一身,一面眼角乱抽一面伸手扶人,捡东西的本事。 侍卫们心中好一通鄙夷, 这些官家的小姐们! 手段倒似一个个商量好了的一般,就没有人换一个法子么? 殿下倒不烦,我们却烦了! 保官倒是一贯的好脾气,有人装作熟识便隔得远远的与人抱拳行礼。有人含羞带怯,媚眼儿乱飞他便做识而不见。那摔倒的,扔东西的自有侍卫大哥上前,自家的侍卫一个个身手高强,身姿健美,小姐若有那瞧得上的,自也是可以领去的! 保官这厢想方设法把人打发了,自家是打马就走,过后小姐姓什名谁,眉高眼低是半分想不起来! 也可怜小姐们那一番心思却付诸了流水! 也有那看好豫哥儿的,皇后亲子,武艺出众,谁也说不准圣上以后会不会传位于这个最肖自家二儿子! 二殿下如今也是近十五了,早早儿订下亲事把正妻的位子霸住,必是有好处的! 因而豫哥儿与湘哥儿跟着保官出去时,也有那年纪相仿的小姐们变着法子的想与他说话。 豫哥儿是个暴脾气,惹急了敢上鞭子抽人,有一回被人挡在马前,被人啰嗦个没完,当下那鞭梢儿便扬了起来,在人头上转了一圈,把小姐的发抽散了,满头的朱翠落了一地,吓得人立时大哭着跑了回去,深觉大失颜面,再不敢出营帐半步! 有御史告到赵旭面前,赵旭哈哈一笑心中暗道自家儿子不解风情,嘴上却护短道, “小孩子家家,是我儿喜欢玩笑罢了!” 二殿下这玩笑,闺阁之中娇滴滴的女子却是受不住,立时将那爱慕者吓走了一多半,还有那不怕的,仗着有几分身手索性上前叫阵,一心想在二殿下面前竖个能文能武的好模样。 那知豫哥儿听了倒是挑眉毛十分欢喜,挽袖子道, “好好!本殿下最喜与人过招,能在我手下过了一百招,本殿下有赏!” 说罢上手便是毫不留情,当真要揍人! 他那身手便是赵旭背地里都同林玉润道, “我十五六岁时还不如豫哥儿呢!” 过去没有三两下便真将人打趴在地,惹得人伏在那处失声痛哭,他悻悻然收了手, “怎得这般不禁打!” 跟在他身边的侍卫都掩面不敢看, 这二殿下也忒不懂怜香惜玉,不解风情了! 这样儿下来二殿下的“恶名”外传爱慕者尽皆退散,便是还有那心的一想起那趴地上人的惨状,立时都偃旗息鼓,再不敢上前了! 事后豫哥儿却是洋洋得意对保官道, “大哥,你便应似我这样,保那些讨嫌的女人没有一个敢来的!” 保官闻言苦笑, “我可没有二弟你这般魄力!” 保官知晓自家心肠太软,虽不喜那些女子纠缠,但还下不起心动手,只能远远儿躲开。 心中有时也暗叹, “二弟那模样性子都与爹爹真是太像了,都是敢作敢为,天不怕地不怕的!” 实在没法子学自家二弟,便只好惹不起躲得起,进进出出前呼后拥,人都当他是摆那皇子的架子,却不知侍卫们防得是那些胆大的女子! 林玉润得知此事派了人带着赏赐去安抚两家的小姐,叫了保官与豫哥儿来跟前, “保官,最近可是有瞧着中意的人?” 保官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心中暗想, 那一干女子我现下想起来只记得眼前各色的绫罗绸缎,头上的金钗儿倒是能数出几种新式样来,人脸儿也记得几张,却是半分没有打交道的念头! 这般想着,却是不期然想起那一位来!就这一个他还能记得她一颦一笑,只是却没有去问姓什名谁! 林玉润叹了一口气道, “且随缘吧!” 这事儿急也急不来的! 这厢对上豫哥儿却是沉了脸, “豫哥儿,你这性子应改一改了,以前与人过招都是有功夫的侍卫,怎得现如今倒与女子动起手来了!” 豫哥儿闻言很是委屈道, “娘,这不怪我,她自家说练了多年的功夫,要与我切磋一二,我还真当遇上一个高手,却谁知是个银样蜡枪头!” 林玉润闻言被他弄得又好气又好笑,曲指弹他额头, “你个愣小子,那是人家小姐想跟你亲近寻的借口,姑娘家的话那里能全信,有时还要反着听!” 豫哥儿一听苦了脸, “这些个女人怎么这么麻烦!” 第四百零四节 路遇 有什么事儿大大方方道出来不就成了么!是就是,非就非,偏偏是不是是,非不是非,你便是耐着性子去问还要遮遮掩掩,谁有空费心思猜啊! 见林玉润瞪眼又要抬手,忙一缩脖子应道, “娘,我错了,以后我见了她们绕道儿走不成么!” 林玉润叹了一口气道, “不必了,现下你那名声已是传出付出了,你便是想寻人家也没人敢理你了!” 豫哥儿低头嘀咕, “谁稀罕!” “啪……” 林玉润一巴掌拍在他额头上,心中暗叹,这两个大的都这么不省心,下头还有三个小的可怎么办? 这厢头一回觉着儿子多了也是愁事儿,想到下头还有一个千娇百宠的小女儿,不由的更发愁了! 瞧向一旁没事儿人一般的赵旭便怒道, “雍善!” 赵旭在一旁忙笑道, “无碍的,臭小子年纪还小,日后大些便懂人事儿了!” 林玉润忧心道, “保官眼看着要成人,豫哥儿也不小了,这也就是我们家孩子都成亲晚,有那赶早的成亲生子都有了!那里还小!” 想到这处不由忧心,武艺、文采倒是有先生教授,这男女之间的暧昧情事,如何教授,保官还好性子柔和,豫哥儿便是个莽人,女孩儿娇滴滴的那吃得住这般对待,以后娶妻可怎么办? 想到这处不由冲赵旭愁道, “眼看着孩子们都大了也不能不好好教导啊!下头还有一个蕊姐儿呢,她以后要是嫁人……” 话还没有说完,赵旭却是立时如炸了毛的猫一般,跳起来道, “关蕊姐儿什么事儿,几个小子爱配谁配谁去,我的蕊姐儿可是不嫁人的!” 林玉润被他气得一个倒仰, “蕊姐儿不嫁人,留在家里做一辈子老姑娘么!你能养她一辈子么,待我们百年之后,她年华老去时谁来陪伴她,难道要她孤独终老么!” 赵旭闻言却是冲着两个儿子一瞪眼, “这个好办,老子死了,还有她哥哥们养着,那个敢亏待了她,以后多生几个过继给她,总有人养老送终的!” 保官与豫哥儿忙笑着应道, “爹爹放心!妹妹一辈子不嫁人,我们都养着她,决不亏待她半点儿!” 父子三人把林玉润气得不成,怒得边那皇后娘娘的仪态也不管了,双手一叉腰,拿手一指点帐门处, “你们一个个的……老子、儿子都没一个省心的,统统儿给我出去!” 赵旭见真惹圆姐儿生气了,也不敢再说话了,只能起身一边走一边低低嘀咕道, “赶我出去不要紧,左右我们蕊姐儿不嫁人!” 林玉润气的取了那桌上的茶盏儿便往外扔, “滚!” 有这么做老子的么,这是宠女儿还是在害女儿,幸好蕊姐儿不在这处,教坏了女儿,我看你哭都没处哭去! 这厢将父子三人赶了出去,赵旭出来恨恨瞪豫哥儿一眼, “都是你这臭小子,又平白牵连老子!” 豫哥儿对上林玉润自来都是受着的,对上赵旭却是半点不怕,回瞪他道, “爹,你这皇帝当的也不怎么样,下头都是些什么官儿,家里女儿都嫁不出去了么?非要赖上我们兄弟!烦死了!” 说罢冲着赵旭一甩袖子拉着保官便走,气得赵旭一个倒仰, “小免崽子,要反了天了!” 待十日过去,皇帝总算是打道回府了,却是命保官与豫哥儿在回京的路上打了前站。 保官与豫哥儿带了人一口气奔了五十里出去,在那路边的凉棚处歇息。 这处凉棚搭在路边,下头支了碗大的柱子,上头搭了茅草的顶子专用来给路人遮风避雨用,老板在前头,老板娘在后头,做了一碗碗的凉茶端到外头桌上放着,要吃的人自去取一碗,扔上一个铜板到一旁的箩筐之中,倒也方便实惠! 保官与豫哥儿带了人下马到这处坐下,扔了一锭银子到那筐里,将桌上的茶水全数包了,随行的侍卫们一人端了一碗,蹲到道儿边上喝水。 老板也是会做生意的这厢笑呵呵提了茶壶出来道, “各位客官,茶放的凉了些,且冲些热的,喝了才不闹肚子!” 侍卫们谢过笑道, “老板,我们这些糙汉子,摔打惯了,渴的时候别说是凉水便是天上的雨水也照样接了便喝,那里有那般娇贵!” 老板笑着给他们冲茶道, “别处小老儿瞧不着,到了这处却是定要让各位客官喝上热水的!” 这厢冲了一圈儿,又进去提一个精致的瓷壶到保官与豫哥儿的面前倒水, “两位贵人请用茶!” 豫哥儿品了一口茶水,入口醇厚芬芳便知是这老板单取了好茶另泡的,当下笑道, “老头儿倒是好眼力,知晓我们兄弟才是赏银子的主儿,特意拿了好茶出来!” 保官低头品了一口微笑点头道, “确是好茶!” 那茶老板笑道, “贵人说着了,小老儿在这处也是做了近十年,别的不成,一双眼倒是练了几分火候出来,来了人自是能瞧出个高下贵贱的,两位贵人一看便是器宇不凡,必不是寻常的富贵人家出身!” 豫哥儿听了哈哈一笑道, “老头儿这话怕是见人就说吧!” 老板笑道, “贵人说那里话来,这一番话小老儿却是头一回说呢!” 这老板是个会说话的,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却是偶然问起了他家乡何在,老板叹了一口气道, “小老儿乃是沧州人士,却是多年没有回乡了!” 豫哥儿听了便笑道, “如此说来倒与我们是同乡,我们兄弟也是祖籍沧州!” “哦!” 老板听了面上多带了三分亲热, “原来小老儿竟有幸与两位贵人同乡!小老儿贱姓马,家住在沧州城东桂花巷子里头,第三间院子便是了,倒不知两位贵人高姓,家在沧州何处?” “姓马……” 保官神情一动,豫哥儿也是一愣, 大哥的亲娘好似姓马的,住在那处倒不知晓了! 他也是悄悄听府里老人讲的,大哥的生母不被爹爹所喜,母族亲友又因战乱四散,不知去向了何处! 却听保官追问道, “老板家中还有什么人么?” 老板面现凄悲, “家中父母已亡,还有一个小妹比爹娘还死的早!” 保官听了心头乱跳, “你……你那小妹名叫什么?” 老板诧异瞧向保官,见他神情又悲又喜莫名的复杂, “这……贵人问这是何意?” 豫哥儿在旁边哈哈一笑道, “老板不用疑心,我们兄弟不是坏人,只是在沧州老家认识一位马氏夫人倒不知是不是老板妹子,便开口问一问罢了!” 那老板哦了一声叹道, “告诉你们也无妨,左右她已是死去多年,我那妹子叫做娇娇,她是六月十五生辰,小了我近八岁,若是不死今年也应有三十有八了!” “马娇娇……” 保官脸色顿时变了, “马娇娇……” 自家那亲生的母亲不就是叫做马娇娇么,外祖父母住在在城东桂花巷子里头, 每年逢六月十五马氏的忌日,母亲便备了三牲果品让他祭祀亲娘,那灵位上头可是写的清清楚楚! “你……你……你又是何名?” 那老板更是纳闷儿问道, “这位贵人莫非真认识我妹子?” 说罢应道, “小老儿马忠延!” “马忠延!” 保官听了名字,手里那茶盏却是一歪倒在了桌上,水四下洒开,老板忙取了肩上的抹布擦拭, “你……” 保官瞧着他神情激动,却被豫哥儿一把抓住了手腕,冲着茫然的茶老板笑道, “我们小时认识一位马氏夫人,那马氏夫人对我哥哥极好,因而听闻老板也姓马便有些按捺不住欢喜,只是我们现下早离了老家,也不知老板与那马氏夫人是不是一家的,待我们兄弟回去问问大人,若是真是一家人,倒说不得与老板认一回乡亲了!” 那老板听了疑惑尽去笑道, “贵人抬爱,那里敢与贵人认亲,不过总归是沧州出来的,总要比旁人亲近几分,以后贵人多来小老儿这处喝茶,便算是全了乡亲之情了!” 豫哥儿点头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这厢捏着保官的手紧紧了,保官长吸了几口气平静下来接着也笑道, “我兄弟说的对,即是乡里乡亲自是要照应才是!” 说罢取了腰上的荷包下来,里头一颗龙眼大的珍珠被他翻手扔进了筐里,那老板一惊忙道, “贵人,这可使不得!” 保官按了他的手道, “这算是存您这处的茶钱,以后我们再来喝茶便不再给了!” 老板应道, “贵人这珠子少说也值上百两银子,吃个粗茶那里使得了这么多!” 说着执意要还,保官却是按着他的手执意不收,豫哥儿在一旁见了笑道, “老板你还是收下吧!以后我们来这处吃茶的时候多着呢!” 老板见他们实在坚持,只能忐忑收下! 豫哥儿瞧着差不多了便拉了保官道, “哥哥,看天色已是不早,还要到前头寻住店的地儿,我们走吧!” 保官点了点头同豫哥儿出来,那老板却是送出老远还立在路口瞧着他们,直到人都化做了黑点再瞧不见了才回转。 四百零五节 亲舅 保官端坐在马上却是不知心下是何种滋味! 他原本以为亲生母亲那边早已没了人,如今竟遇到了一个母亲兄长,亲舅舅! 这……他……他也不知心里是喜还是悲,这么此年来终究心里还是有些隔阂的,如今乍见亲人,心里那里有不乱想的! 若是母亲没有做出令父亲蒙羞之事,亲娘舅那里会如此对面不相识! 是不是……是不是她如今还在,我……我……我也有不同! 转过脸来迎上了豫哥儿关切的眼神, 若是我亲生的母亲没有死,父亲还会迎了母亲进门么? 母亲若是不进门,那里会有豫哥儿、湘哥儿、蜀哥儿、定哥儿还有蕊姐儿,他们都不会在,母亲……母亲也不会在的! 想到林玉润对自家的关怀与呵,若是没有了母亲,我亲生的母亲能这般对我么? 是对我会更好,还是更差? 保官心里乱的很,放了缰绳任那马儿乱走,一时竟是想的痴了! 豫哥儿在一旁瞧着,知晓他现下心里纷乱,也不说话只是陪在一旁。 待到马儿缓缓行了有两里地,瞧着大哥也是想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道, “大哥,亲人能相逢自是喜事的,只是那老板所言也不知是真是假,不如让人好好打听一番,若是真的大哥再高兴也不迟!” 保官闻言点了点头, “二弟说的是,也不知那老板说的是真是假,且……且……我那亲娘过世多年,府里的老人知晓的也不多,她到底有没有亲兄长,怕是……怕是要问一问才知晓的!” 问谁?最好是问赵旭,只是保官心知爹爹极不喜生母,自不愿重提旧事去令他心烦,想了想却是想到了六姨奶,别人不知她定是知晓的! 当下打定了主意回去再说,这厢把心事压下一心往前头赶路。 圣驾回京用了三日,回到临州城后,保官果然趁着探望祖父的时机去寻了六姨奶。 六姨奶见了他十分的欢喜,拉着他的手上下左右的瞧, “好孩子,如今是越发的好看了!” 保官的样儿似赵家人,却有马氏的影子,六姨奶想到那么小的一点儿交到她手里的孩子,如今已比她要高出两个头了,不由的眼眶儿红了, “好孩子,你小时又瘦又弱姨奶都怕养不活你,如今可算是好了!” 保官见她又要抽了帕子抹眼泪忙拉了她的手坐下道, “每回我来您这处,六姨奶便掉眼泪,是见着保官不欢喜么?” 六姨娘忙擦了眼泪,冲着破涕笑道, “我也不知怎么了,见着保官便要欢喜的哭出来,倒惹我们保官嫌弃了!” 两人这厢说了一会儿,保官瞧着六姨娘神色转好,这才小心翼翼开口道, “六姨奶,您还记得我生母么?” 六姨奶一愣, “怎得问起你的生母了,她已是故去多年了!” 保官应道, “我这也是偶然想起,我生母去的早,现下再想竟是想不起她什么样儿了,便想问问您!” 六姨奶道, “她死时你还在襁褓之中,自然记不得她的!” “您……您能给我讲一讲她么?” 六姨奶叹了一口气道, “你如今也大了,自是应知晓亲娘的事儿的!你那亲娘我也见得少,那时你父亲也差不多你这般年纪,夫人因着二爷的事儿便给你父亲寻了马家这一门亲,成亲时我见过你母亲一回,她生的倒是好看,不过神情有些抑郁,事后想来怕那时也不愿意嫁给你父亲的……没想到后来成了那样……” 说着拉了保官的手叹道, “你生下来,身子便不好,她……她也不爱抱你,夫人怕你养不活便将你抱了过来给我养着,她有时也来看你……到我这处也不多说话,我也不是那会说话的人,她来在那里坐一坐瞧瞧你便走了!” 想起那时的马氏形容憔悴,神色阴郁,对保官说是不喜欢吧,过来瞧他时也会温柔的笑。说是喜欢吧,却是从不伸手抱他,有时孩子闹得凶了她抱过来,不过沾一沾手又转到了奶娘怀里。 现在想起来,她怕是本就不喜雍善连带着孩子也不爱了! 唉! “你母亲与你父亲也是一桩孽缘!” 不管如何女人即是嫁了人便应好好儿与夫君过日子,为何又背地里干那偷人养汉的事儿,雍善那性子是能咽下这种事儿的人么! 好好的一桩亲事倒弄的马家那般收场,六姨奶想起来也只能道是老天爷作弄人了! “六姨奶,那马家还有什么人么?” 六姨奶想了想道, “你那外祖一家本不是沧州人,是祖上从外头迁到沧州的,自那处来的我便不知晓了,家里除了二老便是一儿一女,你母亲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不过多年前出外经商,后来马家二老去世时,倒也回来办了丧事儿,之后便不知所踪了!” 那马家的儿子在六姨奶看来自是因着家里出了这桩丑事儿,又怕被雍善迁怒便远走他乡了,后来战乱一起更是不知人流落到何方了! 保官又问, “六姨奶可知我那舅舅名字?” 六姨奶想了想道, “这我倒是不知的,这事儿怕只有你祖父与你父亲才知晓了!” …… 保官自六姨奶那处出来,想了想却又是转到了赵老爷子那处,赵老爷子正在练字,见了保官过来笑道, “与你六姨奶的话儿可是说完了?” 保官应道, “说完了!” 赵老爷子瞧了瞧保官,见他神色有些怏怏的便问道, “聊了些什么?” 保官低头应道, “聊了我的生身母亲!” 赵老爷子一愣叹了一口气道, “你如今也是成人了,你亲娘的事儿自是应知晓的,你父皇可是知晓你打听她的事儿?” 保官应道, “几年前,父皇已是同我讲过了!” 赵老爷子点头道, “即是你父皇与你说开了,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你生母逝去多年,你母后待你不薄,我在一旁冷眼瞧着她待你与豫哥儿他们也是一般无二,有时还要更宠你些,这些你心里也是要有数的!” 保官应道, “祖父说的是,生恩不比养恩,若是没有母后,便没有今日的保官,保官心里记着呢!” 他说的也是实话,依赵旭那性子,若是没有林玉润只怕将儿子往后宅一扔,任嫡母与亲母把保官养得如赵庭一般,万事不知,半点经不起风雨,那有现在他这般身康体健,能文能武! 赵老爷子点头道, “你心里明白便好!” 这么些年来他瞧在眼里,对林玉润这个媳妇却是十二万分的满意,也亏得雍善娶了她,若是换了别的女子,只怕真还栓不住自家这头张牙舞爪的老虎! 保官沉呤半晌还是开了口, “祖父,我如今已长大了,可是生母那边的事儿一概不知,我也不敢去问父皇,祖父……” 赵老爷子点了点头道, “你心中念着亲生母亲,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便告诉你吧!” 说着将马氏一家的事儿告诉了保官,说的与六姨奶讲的也差不多,当年赵老夫人便是瞧着马家人口单薄,马氏的八字又与赵旭相配,大利于赵庭这才选了她,倒造了就一桩孽缘! 保官问道, “祖父,我母亲那边可还有亲人?” 赵老爷子想了想道, “倒是有个哥哥,大了你母亲八岁,早前出去经商,家中一应开销都是他支撑着,后来你外祖父母过世,他远在外地,是我出面办的丧事,后头他回来奔丧……唉!这事儿也是你爹爹当年太过气盛,闹成这样儿,两家人是再不好见面了,我赠了他百两黄金,他也是没有收,只是说自家妹子辱没门风,他也无颜见我们,只是求我照看你外祖父母坟地,让你不可短少祭拜,便连夜离了沧州再没有他的消息!” 保官听了也不知为何心里一酸,流下泪来! “祖父……你说……母亲为何要那样?当年若不是她那般行事,现下里只怕还是父母健在,一家团圆的!” 赵老爷子瞧着孙子哭泣心里也不好受, 大人造孽,孩子受罪! 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好孩子,人一生有些路走不得,一步错则步步错,一失足便成千古恨了!” …… 保官在寿晟侯府呆到了天黑方回转宫中,夜里自家独睡床上,想起这些事儿来不由的悄悄流泪,心中暗忖道, “只怕那人真是我的亲舅了!” 在这世上除了父系,母系那一族便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想到这处不由想起那路边的茅草棚子,老板的一身穿着,满面的风霜! 瞧着舅舅那样儿似是过的十分辛苦,只是那日不能详谈,也没见过舅母,也不知他家中可还有儿子、女儿? 这般思来想去,在床上翻转却是直到天明都没有睡着! 他这头去问了赵家人,那头豫哥儿回到府里坐在书房之中,却是越想越不对劲儿,这世上的事儿也太巧了吧! 茫茫人海,千山万水便能这般巧的遇上? 随口闲聊竟也能聊出一个舅舅来? 豫哥儿心里头疑惑,他一向坐言起行,有了疑问便要想法子去了! 需得寻人去查一查才是! 自家在这宫中身边能用的只有侍卫了! 若是调动侍卫便等若告诉了爹爹,爹爹向来不愿人提马氏,如今猛然钻出来一个舅兄来,也不知他如何反应,倒不如私下里查一查,若是弄错了自然一切休提,若是查实了再报给他定夺便是! 不过若是不能动用宫中侍卫,我到何处借人呢? 第四百零六节 认人(一) 豫哥儿想来想去自是想到了自家娘亲来,他是知晓娘手里有人的,自他们很小的时候爹便特意给娘留了人,如今人还在娘手里,可以任意调动,以爹对娘的宠爱,怕是叫了人进来谋反,爹都不会眨一下眼的,去娘那处借人爹定是不会过问的! 想到这处那里还坐得住,立时便往林玉润那处去了,林玉润见了豫哥儿来便笑问道, “豫哥儿可是有事来寻娘?” 往日这个时辰不是在外头练武便已寻个法子溜出宫去玩儿了,不是用膳的时候这几个小子那一个也瞧不到的! 豫哥儿笑嘻嘻过来挨着林玉润坐下, “娘儿子有事儿求您!” 林玉润白他一眼,纤纤玉指一点他那脑门儿, “我就知你定是有事儿才想到为娘的!什么事儿?” 豫哥儿道, “跟娘借几个人用用!” 林玉润一时没有意会笑道, “你宫里人都被你给打跑了么,到娘这处来借人了,下一回再采选宫女往你那处多送一些?” 豫哥儿忙摇头道, “娘,我那处伺候的人手够,您可千万莫再送人进来了!” 说罢凑过去在耳边悄声道, “我是跟娘借暗卫!” 林玉润手里的人仍属暗卫只是却只听命于皇后,大魏立朝之后赵旭手中的暗卫也在有序的扩张,连带着林玉润手中的人数也多了不少。 林玉润听了有些吃惊, “你要暗卫做什么?有什么事儿是宫里侍卫不能做的?” 豫哥儿也不想瞒她,悄悄儿将那路上遇到的人一讲,林玉润听了皱眉道, “你爹爹不喜马氏,这么多年以后也少在我面前提起,若真有这么一个人,他自是要心里不悦的!” 别说赵旭不喜欢,她心里也是不舒服的,任是那个继室对前那位的亲族心中不会十分接纳,这么多年都当那边的人死光了, 马氏去了多年,现下猛然出来一个保官的亲舅,若是她这做继母的心里没有一心芥蒂那便是骗人的了! 只是那人真是马氏亲兄长,保官认这一个舅舅也在情理之中,她也不能拦着,不过豫哥儿说的对,暂时别让雍善知晓也好,是真是假查过再说! 想了想点头对豫哥儿道, “这事儿你跟着也好,保官有事也不瞒你,是当你是好兄弟,你们兄弟之间倒好说话些!” 说着便叫了昭华过来, “去将那黑檀木雕八仙过海的匣子取来!” 昭华领命去了,隔了不久取了匣子过来,林玉润捧起来瞧了瞧又叫了石英, “钥匙!” 石英领命去了,不多时取了一把钥匙过来,林玉润亲自打开了匣子从里头取了一对刻了虎头的令牌来, “这一对令牌你取一个给赵武,他自会明白的!” 豫哥儿欢欢喜喜自中宫出来,回自己那处却是将那令牌挂到了书房窗外的房檐下头,到了夜里赵武果然进来见了他, “二殿下有何吩咐?” 豫哥儿将那事情一讲, “派几个人暗中查一查那茶老板到底是什么人?” 赵武领命去了,第二日赵旭便知晓了林玉润调动暗卫之事,点头道, “即是娘娘有事吩咐,你们便尽心办好就是!不用来向我禀报!” 他即是愿将人给了妻子,自是要让她放心使用,若是事事都要来往他禀报,倒不如自家给她把事儿办了! 他这头不过问自是不知晓保官那处多了一个亲舅出来,保官这一日便寻了一个空儿往那茶棚去。 这厢下了马那茶老板自是认得保官,见他来了十分欢喜,当下笑迎上来道, “贵人这是要往那处去?” 保官心里认定他是自家亲舅,心中感受自然不同对上他也多了几分欢喜,笑道, “要出去办点儿事,在你这处歇歇脚!” 茶老板过来替他牵了马到后头喂料喂水,那老板娘却是端了茶出来,保官见了忙起身,有心想叫一声舅母,却是怕吓着人,待她把茶放在桌上便取了一锭银子出来。 老板娘见了却是连连摇头冲他比手划脚,竟是半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您……” 老板回转过来见这情形便道, “贵人莫怪,我这婆娘遭逢大病,如今已是个哑巴了!” 保官很是惊诧, “老板娘为何会成这样?” 老板叹了一口气冲着老板娘挥手, “到后头去!” 老板娘自去了,老板叹气道, “不瞒贵人,小老儿也是命苦,家中原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也是一家和乐,儿女绕膝,前头打仗时被大周军队征了老大去,没一月便传了消息回来说是死在了路上!老二得了瘟病第二年也去了,老三还小却是有一日在外头玩耍被人拐走,遍寻不着也不知是生是死,还有一个女儿好不易养大了,去年嫁了出去,生孩子时却是难产死了……唉!如今就剩了我们两个老的,我这婆娘也是又气又急得了一场大病,之后便哑了!” 保官听了却是越发同情可怜起自家这亲舅来,先头死了双亲,又去了妹妹,怎得儿子也一个个的离去,现下只剩一对老人在这处守着茶棚子,偏偏舅母还是个哑巴! 保官在他这处吃了一会儿茶,说了不少话,走时却是扔了一大锭银子到筐中,那老板不不知,待他发觉时保官早已走远了! 保官回来却是在想, 我原想着舅舅家若是有表兄弟便想个法子,或是读书科举或是行商买铺,左右总要帮衬他们一二。 只是却没有想到舅舅家竟这般凄凉,给了再多银子怕也是无人继承,如今二老竟落到了无人养老的地步! 即是表兄们不在了,我自是要尽力的,不如想个法子将舅舅接到这临州城中,买个铺子给他做买卖,再买些丫头、下人伺候着,总归不再这么操劳才是! 自家在心里反复掂量着,越想越觉着这法子好! 待到第二日便派了手下人去外头寻铺子,如今临州城的铺子却是十分紧俏,真是一铺难求,那些个地处闹市的好铺面更是捧着银子上门,人都只会摇头的。 这铺子一时半会儿却是盘不到手,只能慢慢儿访着! 保官自此便时时打马出城,到那茶棚喝茶,与老板说话,一来二去已是熟得不能再熟,那茶老板见他有时刮风下雨的也要骑马赶来,便劝他道, “官哥儿即是喜欢喝我的茶,也不用这般风里来雨里去的奔忙,我这厢包了一包给您带着,刮风下雨也不用在外头跑了!” 保官接了他用油纸包好的茶叶心下很是感动,便贴身放进怀里, “即是这样,便多谢了!” 他将茶叶带回宫中,放置在书案上头却也舍不得吃,让那文萱寻了一个好盒子装好放置在多宝阁上头, 文萱见了笑道, “大殿下在外头寻了什么好东西,竟是这般看重!” 保官不欲让人多知便随口应道, “不过是几两茶叶,怕受了潮便放在高处!” 文萱不疑有他只是记在了心里。 如此这般过了两月,豫哥儿那头却是有人来报了, “二殿下,那马氏夫人确是有一位兄长,他早年是在衡州做茶叶生意,马家二老逝世之后他又返回衡州,因着前头打战,他便带了家小到了临州,但他不过一界行脚的商人,在临州也没本钱立足,便在城外寻了一处地儿搭了一个茶棚,做小生意!” 豫哥儿听的皱眉头,这些事儿听着倒是与那茶老板所言相同, “他家里有些什么人?” “前头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征兵入伍死在路上,二儿子病死,三儿子被人拐了,女儿去年难产死了!” “听着倒是挺惨的!” 豫哥儿摸了摸自家光滑下巴, “可曾寻到他以前的同乡或是邻里?” 暗卫应道, “因着战乱,各处人等流动太多,马忠延又是自外乡而来,当地并无人知他过去!” 豫哥儿摇头, “即是无人知他过去,便是由他在说了!也无人知他相貌自没有知晓是不是这个人了?” 负手立在窗前良久又问, “那茶老板妻子又如何?” “茶老板妻子乃是一个哑巴,说是前头因着儿女连丧大病了一场,好了之后便哑了!” “哑巴!” 是哑巴岂不是很多话都不能说了? 豫哥儿越想越觉着那老头儿可疑, “再给我好好查查,沧州与衡州那边也派人去查!” 他不想惊动大哥更不想惊动自家老子,便只能另派人去查,路途遥远一来一动颇费时间,豫哥儿摸着下巴沉思良久, 让暗卫想法子悄悄儿弄一个人出来认一认那茶棚子的老板,这法子倒是能试一试! 他这厢捉摸了半晌却是想到了一个赵府里的老人,便是前头跟在赵老爷身边的大管事赵令山,他前头跟着赵家进了京,却是因年纪大了如今已是卸了任,推了自家二儿子赵二贤做了大管事,自家在家中颐养天年,如今身子还十分硬朗。 豫哥儿自然是记的他,因着在赵府之中资历最长,便是赵旭没做皇帝的时候,见了他也是十分客气的! 便是他了! 第四百零七节 认人(二) 也是那赵令山该有这么一遭,当天夜里鼓打了三更,赵令山人老瞌睡少,这厢迷迷糊糊听到的打了鼓,便翻了一个身冲着外面,眼儿半睁半眯之间发现竟有一人立在自家床前,两人四目相对却是一个蒙了面的黑衣人, “赫!” 赵令山年轻时跟着赵老爷子走南闯北也是见过不少的世面,这厢人老却不失机警,缓缓翻身坐了起来,回头看了看自家仍然酣睡的老妻,拱手道, “这位朋友不知是那条道上的?若是求财这屋中金银尽皆可拿走,只要不出手伤人,老朽决不声张!” 那人立在那处轻声道, “赵老爹不必惊慌,鄙人到这府上一不求财,二不杀人,只是请赵老爷跟着我走一趟!” “这……” 赵令山犹豫起来,那人却是微微一侧身露出腰后的短刀来,威胁之意显而易见! 赵令山自赵府出来也是领了赵老侯爷一大笔赏赐的银子,又除了奴籍买房置地,偌大的府邸更是请了人看家护院,这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自是有他的手段, 若是不能将这人一击拿下,以后若是要来报复,只怕一家老少都不得安宁! 想到这处不由苦笑一声道, “朋友即是带小老儿去了,还请放过我家中上下!” 那人应道, “赵老爹,不必担心,鄙人只是有事要请赵老爹帮忙,完事之后自是囫囵个儿将老爹送回来的!” 赵老爹应了一声,起身当着那人面穿好了衣裳,跟着出了卧室反身把门关上。那人道一声, “得罪了!” 探手一掐他颈上穴位,赵令山只觉得脑子一昏,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那人一矮身将赵令山扛在肩上,提气纵身已是跃上了墙头,几个起落人已是消失不见了! 也不说第二日那赵令山家里头发觉老爷子不见了那一通儿闹腾。 那头赵令山再醒来时已是天亮了,起身一看,自家在一处农舍之中,身下是木头板子的床,这时外头有人推门进来,却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人,一身粗布衣衫,背后背了一个褡裢,打扮倒似一个行脚的商人。 那人进来道, “赵老爹即是醒了便换衣裳出来吧!” 说罢一指那床头放着的一身衣裳,却是一身粗布青衣。 赵令山听他声音竟不是昨晚那人,不由心中暗惊,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竟是人数不少的样子! 这厢无奈只得听命,待他出去后,便自家换了衣裳,出来外头屋里,中间的桌上已是摆好了两碗清粥,一碗咸菜,中年人坐在那处正等着他。 一名老妇自灶间撩了帘子出来,手里捧了粗面的饼子还冒着热气,见了赵令山笑道, “您醒了,快来吃饭吧!” 赵令山一声不吭过来坐下便吃,他锦衣玉食多年,如今再吃这粗粮和咸到令人想吐的小菜,却有些难以下咽了,勉强对付了两口,便放了筷子,那中年人倒是不嫌弃,如风卷残云一般几口下去,见他撂了筷子便道, “老爹肚子可是不饿?” 赵令山苦笑道, “年轻的时候我也同你一般,饿极了便是块石头都能啃下去,如今老了牙口不好,肠子也不争气了,受不起粗粮了!” 中年人点了点头道, “即是如此倒也无妨,快些把事儿办了,回去吃也是一样!” 说罢唏哩呼噜几下吃完,用袖子一抹嘴, “走吧!” 说着带了赵令山出来,出了门前的小径便是官道,上官道便往北走,赵令山跟着他走了两里地出去,也不知倒底是要做什么,还是忍不住问道, “朋友,这是要带我到何处去?” 到了这时节赵令山倒真相信他不会杀自已了,若是想要杀人的话,也不必这般费周折,怕是真有事儿的! 那中年人道, “老爹不急,还有一里地便到了!” 说着又闷头走了一阵果然在前头岔道上瞧见一个“茶”字飘扬, “到了!” 赵令山瞧了瞧那处茶棚子,地处岔道之上倒是不乏似他们这般打扮的客商,歇脚吃茶! 那人道, “老爹只需过去,认一认那茶棚子的老板便成了!” 赵令山心下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原先还当要做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若是只认人倒是不害怕的,当下点头道, “认人倒也成,我虽是年纪大了,但眼不花耳不聋,记得也清楚,以前三教九流见得多了,三山五岳的朋友只要打过照面,我总是能记起来的!” 他也是人老成精,寻了自家这老头儿出来认人,多半便是因他以前做赵家大管事时认识的人多之故。 看来这人怕是与赵家有关联! 到了那茶棚子,赵令山与那中年人坐了下来,茶老板上前招呼道, “两位客官,外头桌上有大碗茶,一个铜板一碗,要喝好的里头有,两位瞧好了便叫我!” 老板见了赵令山却是半点认不出来的样儿,两人瞧着他点头应是,那棚子上头用麻绳都挂了木头牌子,各类的茶都写了价格,要想吃那一种便与老板讲就是! 两人坐在那处只花了两个铜板买了行脚商人都吃的大碗茶,与人拼了桌子坐到近前,暗暗观察那老板一举一动。 赵令山仔细瞧了半天,又想了许久冲着中年人摇了摇头, “可是瞧清楚了?” 赵令山点了点头,中年人凑过来低低的道, “瞧着可与那马氏的兄长马忠延相似?” “马忠延?” 赵令山借了低头喝茶之际仔细思索,马忠延此人他是见过的,那时大爷才刚成年,夫人为了二爷便张罗着给大爷娶了马氏。 大爷那性子若不是为了兄弟必不会娶那马氏的,两人成亲时马忠延赶回来过一次那时便见过的,到了后来马家二老过世,老爷让他张罗着丧事,还是他派人送的信儿,马忠延回来也是他奉了老爷的吩咐,跟着跟后的陪着料理。 仔细回想了马忠延的样貌果断摇了摇头, “此人决不是马忠延!” “哦,老爹为何如此肯定?” “马忠延生的与马氏十分相像,都是俊秀之人,决不是他这模样!” 这茶老板虽是人老皮皱,但眉眼之间也能瞧出来年轻时必不是那俊秀之人, “且马忠延眼下有一颗泪痣,十分显眼,这人脸上没一处有痣的,这人决不是马忠延!” 赵令山说的话不多时已是报到了豫哥儿耳朵里,豫哥儿问, “你们可是再三问清楚了?” 暗卫应道, “禀殿下,那赵令山再三来摇头,肯定那人必不是马忠延!” 豫哥儿闻言皱眉抚着下巴, “那人不是马忠延为何对马家的事儿这般的清楚!” 这中间有什么蹊跷! 豫哥儿直觉这人怕是冲着大哥甚或是爹爹来的! 想到这处,豫哥儿却是又有了主意, …… 眼看着天气一天天变冷,人呆坐着便觉冷风袭来寒意阵阵,豫哥儿几个便更不耐在书房之中僵手僵脚的写字,更爱到校场上头耍枪弄棍,练得一身暖和了。 这一日赵旭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久坐心烦,抬头瞧了瞧那案上放的沙漏,这时辰几个臭小子应还有校场上头,叫了小太监道, “来人啊!” “陛下!” “让人去瞧瞧几位殿下可还在校场之中!” 小太监应声叫人去看,隔了一会儿回话道, “回陛下,几位殿下都在校场之中,连公主殿下也在的!” 赵旭一听立时来了兴致,扔了笔道, “取了朕的衣裳来!” 小太监立时上去取了衣裳伺候陛下换上。赵旭到了校场却见那处围了一帮子人,正吵吵嚷嚷,闹哄哄的一片, “好!” 走过去时人群正在哄然叫好,赵旭瞧着心里一热,上去左右将人分开,侍卫们回头见是他忙都让开路来,跪到两旁, “陛下!” “都起来吧!” 赵旭这下子瞧清了,却见人圈儿里自家三个儿子正打的热闹,却是保官与湘哥儿联手对豫哥儿,双胞与一身劲装的蕊姐儿正立在一旁拍手大叫。 战团中三人打的聚精会神没瞧见他,双胞与蕊姐儿便过来见礼, “爹爹!” “嗯!” 赵旭摸了摸蕊姐儿的头,瞧向自家三个大儿子,保官生的瘦高,手里提了一柄长剑,这厢正是剑如游龙,气势如虹,豫哥儿生的最似自己,宽肩乍背,腰细腿长,手里却是拿了一柄大刀,舞起来虎虎生风,刀头乱点倒似点点繁星每每与保官的剑尖儿对上便叮当做响,半分不让。 还有湘哥儿生的最英朗,别人是身子还未长开,差了两个哥哥一截,不过那身姿便如抽条的柳枝一般,瘦长坚韧,手里一柄长枪舞得如毒龙出海一般,配合着保官的攻势,一枪一眼都是冲着豫哥儿要害处去。 自家这三个儿子,便是赵旭瞧惯了天下英雄,也要在心中暗暗得意, 老子的种比别人的就是强上百倍! 豫哥儿以一敌二却是打的不慌不忙,辗转腾挪,身形矫健,手里的大刀上下翻飞,势大力沉,颇有横扫千军之势,用的却是方家的刀法。 赵旭瞧着心里也不由暗叹, 豫哥儿于武学一途之上果然十分有天赋,这方家的刀法,他自家捉摸竟摸了个十成十,其中精妙之处还犹有创新,便是方素素再生,只怕如今也是敌不过他了! 第四百零八节 跑马 赵旭在那战圈外头瞧得心痒手也痒,便过去从那兵器架上取了一柄长刀过来,大喝一声, “豫哥儿,且让老子来与你过两招!” 保官与湘哥儿一见赵旭过来便闪身退了,豫哥儿这时正杀得性起,当下横刀在手,左右食指一弹刀背, “爹,你来的正好,我最近把方家刀法捉摸出了些新招式来,正好同我练练手!” 保官与湘哥儿虽是武艺出众,但是却差了豫哥儿一大截,如今一家子里能让豫哥儿打的痛快的便只有赵旭了。 赵旭上去哈哈一笑道, “好!小子把你那招式使出来让老子瞧瞧,有什么厉害之处!” 当下父子两人便战到了一处,豫哥儿对上赵旭却不比对上自家两个兄弟,刀法一变,使了方家刀法的猛字决,大开大阖,硬打硬拼。 赵旭瞧着挑眉道, “来的好!” 揉身上去也是同样走的刚猛套路,他这刀法又与豫哥儿那方家刀法不同,全是自战场之中拼搏厮杀而来,虽少了许多花招子,却是胜在实用,一招一式刁钻阴狠,全是自对手不能想的角度出来,专打个出其不意! 豫哥儿见自家老子手下不留情,当下却是挑眉叫好, “爹,就是要跟你打才痛快!” 父子两人一来一往,却是比前头更加好看了,那一帮子侍卫围在一旁瞧得目不转睛,眼瞧着二殿下那刀尖儿自圣上喉头上划过,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再不复前头那般轻松叫好,唯有双胞和蕊姐儿瞧得惊险刺激,巴掌拍得山响。 定哥儿学武的天赋不比豫哥儿差,这厢瞧着却是心驰神往, 什么时候我也似二哥一般,能与爹做对手! 父子两人这厢一过手便是半个时辰过去,赵旭估摸着豫哥儿内劲去的差不多了,借着保官一刀劈来之势,抬手一挡却是吸气提身,身子轻飘飘借力跃起,自上头收腹缩腿,反身头朝下劈了下来,豫哥儿见赵旭势大不敢硬接,在下头后退两步刀刃平摆,砍向了赵旭的手腕之上。 赵旭这时却早料到他有这一招,在上头收刀缩腕,却是换了左手一掌拍到了他刀身之上,人已是翻了下来,脚冲下向着保官面门踢去,保官忙收刀左右手交叉格档。 赵旭那一脚力道不大,只令得儿子倒退两步,自家也落到了地上摆手道, “过犹不及,且住手吧!” 豫哥儿依言收了刀,父子两人都是额头微汗,豫哥儿笑道, “跟爹爹打的就是痛快!” 却还有些意犹未及,想了想道, “爹,这阵子在宫里憋闷久了,趁着今儿兴致好不如到外头跑马去!” 赵旭闻言哈哈一笑道, “臭小子这是还不服气呢!” 说罢笑道, “即是如此,来人啊!备马!” 那厢自有人将陛下与几位殿下的马备好,豫哥儿骑在马上跃跃欲试道, “爹,儿子这马可是千里良驹,且让您瞧瞧它的厉害!” 说着两腿一夹胯下那头乌云兽,那马儿立时长嘶一声四蹄发力,箭一般射了出去,赵旭那匹四蹄飞云那里能服输当下不用拍马,已是紧跟着射了出去。 其余人等追在后头,双胞与蕊姐儿由侍卫护着,一众人自皇城出来便往那人少路宽的北面跑了下去。 前头豫哥儿与赵旭仗着胯下良驹,这一口气奔下来却是已近五十里地,后头人等已被甩得见不到影了。 豫哥儿看了看前头那斗大的茶子招牌,冲赵旭道, “爹,你们到前头歇息一会儿吧!” 赵旭靳了马点头道, “喝碗茶也好!” 说罢同豫哥儿打马过去,到了近前靳马翻身落地,来到茶棚前现下外头无人,老板与老板娘却是在里头忙碌,两人过去摸了摸桌上的茶碗,显是刚倒了不久还是滚烫的,便摸了几个铜板儿出来,扔到筐中端了碗便喝。 老板见有人来了立时满脸堆笑的出来, “两位客官……” 走近了瞧见赵旭的脸脚下猛然一顿,赵旭目光扫过他脸上,却是浑然不识一般,豫哥儿瞧在眼里心下有了讲较,当下冲那老板笑道, “老头儿可还记得我?” 茶老板把目光自赵旭脸上移开,忙笑道, “自是记得,自是记得!” 这厢讪讪应着,勉强笑道, “即是贵人光临我这小店,便应用好茶招待才是!” 说罢转身进了里头,茶端出来时却是老板娘了,豫哥儿笑着又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 “多谢老板娘!” 那老板娘冲着他一摆手,示意不收,豫哥儿道, “老板娘且收下吧,即是奉了好茶自也是要多收些银子的!” 老板娘还是摇头指着那筐里比划,之后便木着脸放下了茶壶,转身走了,赵旭问道, “豫哥儿如何与这处的老板熟识的?” 豫哥儿应道, “前头去万丘壑时便路经此处,与这店老板说了一回话!” 赵旭点头, “这老板娘是个哑巴?” 豫哥儿点头道, “儿子上回来没见着她,这一回见着了,瞧她比比划划的样儿应确是个哑巴!” 父子两人坐在那处说了一会儿子话,这茶棚建在路口上头,分了三处岔路往各处去,来来去去也有不少人进来喝茶,豫哥儿见那老板娘收了空茶碗,又将洗净的茶碗摆上冲了热茶进去,却是没见那老板出来。 两人这厢坐在那处,因着先头灌了一大碗茶水进去,后头端来的倒是一口没有喝。 呆了一柱香的功夫,保官与湘哥儿追了过来,见豫哥儿与赵旭坐在那棚下头,脸上一变,豫哥儿瞧见了冲他招手道, “大哥!这处!” 两人过来,湘哥儿嚷道, “在马上喝了一肚子的风,嘴皮子都吹裂了!” 说着端了茶就喝,豫哥儿拦了他道, “这茶早已凉了,让老板来换了热的来!” 吹了风再喝一肚子凉的进去,必要生病的! 湘哥儿倒不讲究取了一旁桌上摆的茶水道, “这桌有热的,喝这个也是一样!” 说着喝了一碗下去,保官也跟着喝了,赵旭抬头瞧了瞧天色道, “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吧!” 这厢都翻身上马,带着三个儿子往回奔,路上遇上双胞和蕊姐儿,便都调转了马头回了京城。 豫哥儿回去之后,到了夜里那暗卫便来报了, “二殿下,圣上与二殿下走后那桌上的茶出来亲自取了僻静处洒了!” 豫哥儿点了点头, 今日去那茶棚子瞧那老板的样儿,他是认的爹爹,爹爹却不知晓他,那茶水里头只怕也有蹊跷,幸喜自家心里早有防备! 豫哥儿心里明白自家老子是马上夺的天下,杀戮太重必是有仇家的,只是这仇家为何对马氏之事如此熟悉,又假冒马忠延是为了什么? 哼! 现下已是能肯定那人乃假冒,却不知他后头还有什么人!得想个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扣下来,交到暗卫那处审一审才能知晓! 这一头保官宫里当天夜里也有了事儿。 保官晚上回去在书房读书,便有侍卫来报, “大殿下,朝天街的那一处铺面和城东那宅子已买下了!” 保官心里一喜,虽是花了大笔的银子,总算盘了一处最好的,到是不冤枉,如今有了宅子和铺子,舅舅便有了安身之处,且那两处都近着皇城,若是有事儿自家顷刻便到,真是再好不过了! 侍卫双手奉上了契约, “大殿下,契约已是办妥当,只待到衙门备案即可!” 保官接过打赏了办事的侍卫,便打发他下去了。 坐在书房之中便叫那文萱来,指了两样契约道, “好好给我收起来!” 文萱依言收好,保官又让她沏茶, “今儿晚上我要多看一会书,且去沏壶浓茶来!” 文萱劝他道, “殿下这样日夜用功还是小心身子!” 保官嗯一声,抬头瞧见那多宝阁上头放着的茶, “便用我前头带回来的茶吧!” 文萱应了一声过去取下来,捧到外头沏茶,隔了一柱香的功夫,果然沏了浓浓一壶进来,甫一进屋便是满室的茶香。 保官抬头赞了一声道, “果然好茶!” 文萱也笑盈盈道, “殿下从何处寻来的好东西,这香味儿依奴婢瞧怕是那贡品也没有这般的好!” 保官笑而不语, 舅舅果然是真心待他,这样的极品于他怕也是难得的,先尝一尝若是觉着好,不如送去爹爹和母亲那处! 当下自家动手倒了一杯放在鼻下细嗅,果然清秀怡人,隐隐带了一股子甜香之味,轻轻啜了一口,微苦回甘,唇齿留芳, “好茶!” 保官这厢以茶就书,却是越喝越想喝,看书到了三更便让文萱连着沏了三壶,文萱瞧着便劝道, “殿下,茶浓提神,吃多了也伤脑子的!” 保官却是不觉着此时只觉肚子里一团火热,脑子微微有些恍惚倒似那微醺一般,十分舒服,心中还要暗笑, “常听人言醉酒,我这倒是醉茶,也是舅舅这茶实在太好了!” 闻言抬头瞧向文萱,只见她红唇美目,纤腰丰胸,心下便一动, “文萱你……” 保官一伸手便抓了她纤细的手腕,把人往身前拉, “殿下!” 四百零九节 骗子 文萱又惊又喜,又羞又怯,伺候了殿下这么久,眼见他已是成长为一位风度翩翩的俊俏少年,心中爱慕之情越发的浓重,只可惜殿下光风霁月,一心读书练武,却是从未对她有过别样的心思, 今儿……今儿……殿下怎么了?莫非是开了窍么? 想到这处文萱不由的身子微微一抖,手心火热,指尖却发凉,显是十分的紧张! 保官握着她手目光从她美艳的五官上头一一滑过,又顺着修长秀美的脖颈滑到了被宫装掩住的高耸前胸上头,目光有些迷蒙,冲着她道, “文萱,你生得真美!” “殿下!” 文萱脸红心跳,大着胆子回握他,冰凉的手指挨到了保官的手腕上头,那处的脉动却时急时缓并不正常,肌肤上传来的冰冷触感倒让保官微微一愣,低头瞧着自家的手,还握着文萱的手腕,连忙放了心, “我……我……” 他也不知怎么了,怎得有此孟浪之举! “殿下!” 保官这厢涨红了脸,忙摆手道, “我……我……一时失态,你……你出去吧!” 文萱半是羞怯半是不甘, “殿下!” 保官转过脸不看她,摆手道, “出去吧!” 文萱咬了唇,轻如蚊声, “殿下,文萱爱慕殿下已久,文萱……愿意的!” 说罢走上前去身子贴了过去,保官心里莫名一跳,忙长吸了一口气,反手推开她道, “出去!” 见她不动便自家动手,将她往外推,文萱被推出了书房立在寒风之中,眼泪立时滚滚而下! 只是这时保官也无暇顾她了,只是觉着心里有什么堵得慌, “我……我这是怎么了?” 心里在只觉堵着难受,当下转身又打开书房门到了院子里头。 如今已是入冬,半夜三更正是寒冷之时,书房里头烧了地龙倒不觉着,出来寒风扑面保官却是觉着脑子清醒了不少,但两侧太阳穴却是莫名的抽疼起来, “怕是我在屋子里关久了,又出来吹风,有些受寒了!” 这时脑子竟是越来越疼,不由抬手去揉了良久,心中暗想, 看来是没法子再夜读了! 便索性回房去睡了,躺下不过一个时辰觉得身上又热又燥便嚷着要喝水,贴身的小太监忙过来伺候,喝了水刚睡了不一会儿,再睁眼时竟是天亮了! 起身时只觉脑子沉的很,只当是没有睡好却是没有往别处想! 他还记挂着自家亲舅的事儿,一早便赶到了城外,与那茶老板只说瞧上了他诚信仁义,有心聘请他做个掌柜的到临州城中打理生意! 那马忠延初时还犹豫,却被保官开的价钱弄得踌躇起来,又听还有三进的宅子住,便彻底心动了。 “小老儿在这一行做了几十年,若说识茶辩茶之能不比那城里的掌柜差,只是苦于家中变故,本银都折腾没了,便沦到了这处摆个茶棚,贵人如此瞧得起小老儿,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保官没想到这般顺利,没用多少口舌便让马忠延答应下来了,当下喜出望外道, “即是如此,那不如坐言起行,今儿便进城如何?” 茶老板沉呤半晌,咬牙点头, “贵人即是要的急,小老儿自是从命的!” 说罢果真去叫了自家婆子收拾茶棚,他这茶棚也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不过一些上好的茶叶,其余粗碗、桌凳都全数送给了附近的乡邻,那乡邻听说他要到城里去发财,平日里早瞧着他那茶棚眼热,便出了银子要将他那些茶叶盘下。 马忠延一想便索性只收了五两银子,便将茶棚之中一应物什全留了下来,夫妻二人便坐了保官带来的马车,跟着他进了临州城。 豫哥儿的人在那处原是暗中监视着,见保官来了也不敢露面,待到拿人的过去时人已是进临州城了。 这厢忙回来报给了豫哥儿,豫哥儿皱眉, “大哥将他们接进了临州城!” 好!也好!这样儿倒免得我费手脚! 豫哥儿便迳直去寻了保官, “大哥!” 保官见了豫哥儿也是喜道,拉了他悄悄到一旁道, “二弟,我前头在城里寻铺子,昨儿下头人给我办好了,却是在朝天街上头两间大店面!” 豫哥儿一愣, “朝天街乃是最繁华之处,两间正铺面人家如何能让给你?” 保官道, “自是花了大价钱的!” 说罢竖了手指头给豫哥儿比划了一个数,豫哥儿见了苦笑道, “大哥,你倒是舍得银子!” 保官叹了一口气道, “我母族只剩这一个亲舅,他又家遭不幸,我自是要好好待他才是!我今儿一早已是亲自过去将我舅父与舅母接到城中了!” 豫哥儿一挑眉, “是么?” 豫哥儿心中暗叹, 大哥也太心急了! 当下应道, “大哥为何如此肯定那人便是你的亲舅马忠延?” 保官似是没想到豫哥儿会有这么一说,愣了愣道, “他所说情况与马家一模一样,我也问过祖父,也言说我亲母有这么一位兄长!” 豫哥儿道, “大哥便没有想着让祖父去认一认人么?” 保官低头道, “爹爹并不喜我母亲,对这位亲舅只怕也并不待见,我若是大张旗鼓弄的家里人都晓得了,爹爹只怕心里不痛快,倒不如这样暗中照拂,多给钱财也好让他安享晚年,他在临州城中有我时时照应……”说着顿了顿道, “我未曾向他表明身份的……” 言语之间对豫哥儿还有几分乞求之意, “二弟,这事儿还是莫要告诉爹爹了!” 豫哥儿叹了一口气道, “大哥孝敬亲舅,弟弟我自是不能说什么,只是昨儿爹爹去了茶棚已是见过那马忠延,为何竟对他如陌生人一般没有认出来?哥哥竟也半分不疑心么?” 保官呆了呆道, “隔了这许多年,人的相貌大有变化,认不出来也是有的!” “是么?即便是爹爹认不出马忠延不稀奇,马忠延为何对爹爹也是避而不见?爹爹那相貌便是再隔二十年,能忘记的人也是少吧!” 保官想了想应道, “怕……怕是因着当年的事儿心里有了芥蒂,不想见爹爹吧!” 豫哥儿点头道, “大哥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我前头还请了赵府的老人赵令山老管事去认人,那赵令山道马忠延并非此人……” 保官待要说话,豫哥儿却是一摆手打断道, “大哥,莫与我说赵令山人老眼花,他身子骨好着呢!他亲口说的前头因着马家的丧事,他与马忠延接触颇多,马忠延与马氏都是俊秀之相,且右眼下头有一颗泪痣,你那接入城中的舅舅可是有痣?” 保官愣在那处半晌不语,豫哥儿叹了一口气道, “大哥,你且将那遮眼的情谊放到一边,好好瞧瞧你那舅舅吧!” 保官似是仍不愿相信, “若……他真是假冒的,为何马家之事他如此清楚?” 豫哥儿冷笑道, “这也正是弟弟要想知晓的,即是大家心里都存了疑问,不如叫了他来问个清楚好了!” 保官默然半晌点了点头,涩声道, “我在皇城附近给他买了一座宅子,人已是接到了那处!” 皇城附近的宅子离着寿晟侯府不过一个街口,这处地价不菲,三进的宅子收拾的十分漂亮,豫哥儿进去见了不由十分惊诧, “大哥,这银子那处来的?” 保官应道, “这么些年来爹和母亲都为我们兄弟置办了产业,还有……还有我生母的嫁妆前阵子母亲都一并交给我了!” 马氏的嫁妆赵家多年来都是用了专人打理未动分毫的,一直管在赵旭手中。 这些年来马氏的嫁妆在赵旭手中已是翻了好几个番儿,林玉润眼瞧着保官已是成人,要开府另过了,便特意从赵旭那处提了出来,将账目转到了保官手中,好令他慢慢接收母亲的遗产,却是没想到落在保官手里没有几个月,便被他卖了,为马延添了这宅子和铺面。 豫哥儿听了拍他肩头安慰道, “大哥,这宅子和铺子买的也不算亏,倒是没有失财!” 两人并肩进去,那马忠延得了信儿便迎出来,见到豫哥儿立在保官身边便是一愣道, “东家,可是有事吩咐?” 保官瞧了瞧豫哥儿, “我确是有些事儿要问你!” 马忠延应道, “东家请问!” “你可真是马忠延?” 马忠延一愣, “东家说什么话来的,小老儿确是马忠延,那里还有假的!” 豫哥儿在一旁冷笑诈他道, “我们前头也是写了信给沧州老家,那一处回话说马忠延早就死了!” 马忠延闻言又是一愣道, “我多年未回沧州,亲朋故旧早就散了,许是都当我死了吧!” “是么!” 豫哥儿闻言却是上前一步,指着他那眼下道, “马忠延那眼下头有一颗泪痣,你那泪痣那儿去了?” 马忠延一愣道, “小老儿并无什么痣在脸上,东家莫非弄错了!” “这……” 保官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自家也拿不准,只听豫哥儿暴喝一声道, “你倒是会措辞狡辩,你还要胡说八道到什么时候!” 第四百一十节 恩将 这厢上前来一把扣住了马忠延的肩头,那老儿吃疼不过忙冲着保官叫道, “东家,东家,小的真是马忠延啦!” 豫哥儿冷笑一声道, “你是不是马忠延待我们审一审便知晓了!” 说罢却是将他剪了双手按到地上,嘴里胡哨一声,外头立时有人跳了进来, “二殿下!” “把人给我带下去,就在这宅子里好好审一审!” “是!” 外头豫哥儿的人把守了门户,将宅子里外封死,因着宅子不过刚住进人来,只一个看大门的老头儿和买来的小丫头,将他们两人赶到屋子里不准随意进出,马忠延与他那哑巴老婆便被带入了宅子后院的地窖之中! “二弟,这……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保官终是不忍心,豫哥儿却是冲他一摆手道, “大哥,这事儿你听我的,那马忠延必是有蹊跷!” 暗卫审人自是有一套的,马忠延再是硬骨头,不过挺了三日终是招了! 保官瞧着手上那张豫哥儿递给他的纸,只觉一股儿冷风自天灵盖到了脚底板都在冒凉气! 这个人不是马忠延,他姓程名锦,有个弟弟叫做程铮。 沧州人氏,家住在沧州城东桂花巷子尽头的宅子里,你道他是谁? 程铮便是那马氏的青梅竹马,家里两兄弟,兄长便是程锦。 多年以前程氏兄弟读书都是十分勤勉,弟弟程铮尤为出众,程家家境不过小户养不起两个读书的儿子,二老便狠心送了程锦跟着人在外头做学徒,以供弟弟程铮读书。 初时程铮倒还刻苦学业十分优秀,又与那马家的小女儿自小玩在一处,情谊非同一般,两家二老都觉对方知根知底,做亲家也是好事,因而倒也默许了一对小儿女的来往。 到了后来程铮进京赶考,便出了岔子,他自小生活在沧州小门小户没有见过多少世面,又一心只读圣贤书,心中只有自家的小青梅一人,端地是个纯情的小少年 只是乍然一到临州这繁华所在,见了胭脂阵,喝了迷魂汤,心志便动摇了,将自家为他辛苦奔忙的父母和兄长抛在了脑后,小青梅也是忘到九宵云外去了! 他在京城与一帮学子们整日价喝酒、玩乐,狎玩女昌女支,书是半点儿也看不进去了,待到进了贡院,坐在那处,手里拿着笔,眼盯着上头白纸黑字,脑子里头却是一片空白,平日里读的那些书早已进了狗肚子里,这时节再后悔已晚了! 这样儿落榜自是成了必然,这还不算,他家境本不富裕,在京城花费甚巨,待到落榜后要回乡不光路费凑不出来,还欠下了一屁股烂债,被女支院的老板刮光了银两,连衣裳都没有剩一件的赶了出来。 到后头便沦落成了乞丐,好不易辗转流落回到家乡,自家心仪的女子早已嫁作了人妇! 两人暗中见了一面是抱头痛哭,一个是历劫归来只觉还是自家初恋好,一个是嫌弃粗鲁夫君,只想着斯文体贴的少年郎,私底下暗暗来往一个把持不住竟是犯下了弥天大错。 这些事儿程锦这做兄长的是一清二楚,他也曾苦劝兄弟不能为了一个女子自毁了前程,可惜程铮一心认定他与马氏这一对苦命的鸳鸯是赵旭一手拆散,旁人越是拦倒越令得这苦情的戏码更加感人。 程铮那里听得进兄长半句劝言! 到了后来马氏被赵旭生生打死,程铮却是不知所踪,马家二老被气死,程家二老也是哭着叫着要寻小儿子,程锦只听说程铮被赵旭捉奸在床,自家扔下马氏跑了,便四处打听亲朋好友,全数都问遍了,也没有寻到弟弟。 又使银子托人在外头寻找,便是临州也请人去了一趟,苦苦寻了一年有余,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家人便也暗暗猜忖,小儿子多半是遭了赵家毒手。 只是这事儿本来自家就不占理,更何况赵旭那纨绔霸道的名声在外,躲都怕躲不及那里还敢去寻赵旭的晦气。 又隔了几年赵旭再娶妻生子,程家二老却是忧思成疾相继病逝,程锦一面暗恨马氏不知廉耻勾引自家兄弟,害得自家家破人亡,一面又恨赵旭下黑手害了自家弟弟性命,以至令得父母早逝! 这些年来他暗暗将仇恨埋在心里,沧州战乱他孤身一人也无处着落,便索性离了故土四处漂泊,大周九州也是尽数转了一个遍,甚至还到了那外头异族所在之地,自西南处的蛮人之国回转瑜州时却是遇上了一个人,便是马忠延。、 马忠延自办了马家二老丧事之后也是各处行商做着生意,只是他已成家,儿女绕膝,妻子贤惠。 他乡遇故知又是欢喜又是唏嘘,想起两家旧事俱是抱头痛哭了一场。 程马两家是几十年的邻里,程锦与马忠延年纪相仿,小时也在一处玩儿过,后因着两家弟妹的事儿便各自分散,在这乱世之中重又见面都仿如隔世一般。 马忠延见程锦一人漂泊在外无家无业十分可怜,要论起来也是因着自家妹子与程铮之事所起,这厢便将他接到了家中,引见家人与他想见,住在了家中西厢房。 马忠延做的是茶叶生意,乱世之中生意不好做,但小心勤恳总归一家人的温饱还是有的。 马忠延见程锦在外头数年,人历练的十分精明,嘴皮子也利索,便请了他与自家一同在外头跑生意。 程锦如那无根的浮萍得了昔日邻里所助,对马忠延是十分的感激,两人齐心协力奔波忙碌,初时倒也十分合拍,哥哥长弟弟短真是亲如一家一般。 却是有一日这两人在外头贩茶,晚上住在一处小店中,夜来无事便让店小二端了小酒进来,兄弟两人吃酒,许也是酒吃多了,都想起往事忆起了自家的弟妹与双亲,也是同病相怜不由的悲从中来,又哭了一场,那程锦便大骂赵家仗势欺人,害了他弟弟性命! 马忠延却是言道, “这事儿分明便是小妹与铮弟做事不该,怎能怪到赵家头上!” 这也是自家的弟妹,若是旁人家的逮到了浸猪笼,骑木马游街也是应当应份的! 说完又道, “我家小妹已是嫁做他人妇,铮弟落榜便应在家用心苦读以后中了状元什么大家闺秀娶不得,为何又要来寻我家小妹!” 言下之意自是有些怪那程铮勾引自家妹子,他也知自家小妹不守妇道,已为人妻还与人私通确是有错在前的,试问你一个深宅大院的妇人,若是有心不见人,那程铮还能闯进赵家么? 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自家小妹不守妇道,那程铮也是一个枉读圣贤书的小人! 因而他这话并无偏颇要是外人听来也觉马忠延是厚道人了! 只是他却不知一番话倒给自家引来了杀身之祸,那程锦本就是个气量狭窄之人,又因多年际遇不顺人便更加偏激,听了他的话便心里暗想, 听他这话的意思竟是怪我弟弟勾引他家妹子了! 这时才恍然,说不得这马忠延暗地里也恨铮弟勾引她妹子,害得他丢了有钱有势的妹婿! 说不定他便是赵一霸的帮凶,害了我弟弟倒在我面前装好人! 想到想去竟是想进了心去! 自此他对马忠延便怀恨在心,程锦在外头飘泊之时在蛮人之地得了一种草药,这类药叶极香,形如茶,却能致人迷幻,煎药服下身子立时便飘飘欲仙,但神智渐入迷障,或悲或喜,或见美色而起心,或见血腥而起性,端看服药的份量所定。 这药外形极似茶叶,寻常人轻易分辨不出来,若是日日服用,不出一月便会令得人狂性大发,最后失了神智,不过因服用时可缓病痛,便被蛮族巫老用来治病。 他前头替那蛮人中的巫老养过一阵子马,又因通汉蛮两族之语,还兼着做了一阵子通译,因能说会道那巫老便赏了他一些。 程锦便用了这东西,混在马忠延常用的茶叶当中,那马忠延吃了之后果然回到瑜州不出半月,便因有一日吃了酒引发药性,狂叫着冲入河中淹死了! 马家失了顶梁柱,生活立时陷入困境,程锦这厢却是站了出来,为马忠延料理了后事,全盘接手了马忠延的生意,对外却只称为马家人代管。 后来又因那战事打到了瑜州便带着马家大小往临州去了,临州乃是京城繁华之地那时还未见颓像,程锦用马忠延的银子,在大街上盘了一间铺子还是做茶生意,他也是会做生意的,一年左右便将这铺子经营得十分兴隆。 这时马家的大儿子也已十五岁了,便有心想出来理事接手自家父亲留下的生意,程锦这时那里还肯交还给他,自认为那是自家辛苦努力所得,当下使了点银子便买通了人,将那马家的大儿子强征入了伍,出去没有多久便死在了路上。 程锦也是一个心狠的,心想老大死了还有老二,老三死了还有老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着马家老二生病之际,下了毒在他药碗里,将马家老二毒死了! 老三虽然小也被他偷偷引到外头卖给了人牙子。 第四百一十一节 仇报 那马忠延的妻子连失三子痛不欲生,几次欲寻死,程锦便借着安慰看顾之际,趁虚而入让马忠延的妻子,将他误当了良人托了终身。 两人做了夫妻养着马家的闺女,待到闺女长大便收了大笔的彩礼将人嫁了过去,那家人对媳妇本就苛刻,难产也不请大夫,只让接生婆想法子硬拽,结果孩子是出来了,大的那个身下的血如泉涌,却是糊了几层草灰都止不住,不过一个时辰便去了! 马忠延妻子得知这事儿是一场大病,再好时人已是有些疯癫了,只将程锦认做了马忠延,每日里拉着他便回忆起两人少年成亲时的光景。 那程锦心狠手辣却是对马忠延的妻子还有几分真情意,见这女人在外头都说夫家姓马,叫马忠延。 又有这些年来两人虽是成了夫妻,却是一直无所出,也不知是否因程锦坏事做绝的缘故,他竟是渐渐没了男人的雄风,他自觉多年漂泊一事无成,连给程家留后也办不到,便索性破罐子破摔,弃了自家姓名便充做了马忠延。 后头临州萧条,他便带了那女人到外头城镇上照旧摆茶摊为生,后头三五年日子过的倒也平静,只是程锦的妻子那病是越发的重了,有一回发病实在厉害,他也无钱,便请了一个游方的郎中来瞧,一剂偏方下去,人是好了不少,但药性太大将嗓子给弄哑了! 程锦也没有嫌弃她,带着她一心过日子,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着了,没想到苍天有眼倒让他瞧见了仇人一家子。 赵旭得了天下程锦自然是知晓的,只是仇家已是贵为皇帝高高在上,他一介草民要报仇那是想也不要想,任是他瞧着皇帝狩猎的马队打眼前经过,仇人那横眉戾目的样儿在眼前招摇,恨得他夜里咬着棉被咒骂哭嚎,也没是半点法子没有! 许是老天爷可怜他多年困苦又断子绝孙,便将那机会送到了眼前。 保官与豫哥儿两兄弟来这茶棚里吃茶,问到他家乡,程锦却是猛然想起,马忠延还是眼前这位大殿下的亲娘舅! 真是天助我也! 他冒充那马忠延多年,早已驾轻就熟,马家的事儿他自小便知,随口说来便让那大殿下深信不疑! 待到后头他一日日的来,银子给的再多他也装作不知,再三推辞之后才尽数收下! 哼! 银子如今于我有何用? 我要的不是银子,是你们一家大小的不得安宁,最好是兄弟之间骨肉相残才好! 因而他每一回都在那茶里下了药,却是一点点不多只让人觉着自家的茶好吃,最后吃出瘾来便又送了他一大包,连续吃上一月便能令人神智狂乱,再不得清明! 保官请他来临州城,他自是要来,程锦还等着瞧堂堂的大殿下发疯砍人,若是能一刀子劈死他那皇帝老子,自家便是死也无憾了! 那程锦被暗卫将肚子里的货全掏了出来,呈给了豫哥儿和保官看。 保官看的是身上冷汗直冒,双眼发直, “没……没想……没想到这世上竟有这般歹毒之人!” 豫哥儿却是叹道, “这世上最险恶的便是这人心,真刀真枪的我们不怕,最怕的便是阴谋诡计了!” 程锦不过一介小民,因缘际会得了这么一个机会,若不是自家疑心重便要让他得逞了! 想到这处豫哥儿也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大哥,那茶你全数吃了么?” 保官苦笑道, “我却是昨儿晚上只喝过一回!” 原来……原来自家昨儿晚上的异常竟是因那茶叶! 其实那程锦也是十分小心的,他的茶叶之中只是混入了三之有一的草药,只是偏遇上昨晚保官要吃浓茶,又连着喝了三壶,药性累计起来自然便凶猛了! 豫哥儿拍着胸口侥幸道, “幸好!幸好!也是大哥有天保佑没有日日喝那茶,要不然便真着了他的道儿了!” 保官摇头苦笑, “你是不知我昨儿晚上做的了什么!” 低头思虑良久道, “我想去见见他!” 那程锦如今被暗卫的人已是弄的浑身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四肢用铁链挂在木桩之上,手掌与腿掌钉上了指头粗的铁钉,任血长流。 他若不是凭着胸口那一腔恨意,只怕早哭着求着要求死了! 这么些年来,程锦颠沛流离生活艰难,便是凭着对赵旭的一腔恨意咬牙撑着,自是不会轻易就这般寻死的,他还等着瞧保官发疯呢! 保官进了那石室盯着程锦良久,程锦一只眼已是充了血瞧不清人,只瞪了另一眼瞧着保官,见他一脸不忍不由的发出一阵嘶哑难听的笑声, “嚯嚯嚯……” “蠢货!赵旭生的儿子竟是这般好骗,不过报个人名儿,地名,说一段旧事便让你信以为真,怕是心里叫我舅舅多少回了吧!嚯嚯嚯!” 保官负手立在那处面无表情的瞧着他,待他笑过才道, “你那茶叶我只吃过一回!” 程锦立时瞪大了眼, “你……你为何没有吃?” 保官轻轻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蠢,我心软糊涂,感情用事,轻易信了你是我亲舅舅,亲舅舅给的东西我舍不得吃,任是在你那茶棚里吃上了瘾,不吃便想的慌,我也不愿意就这么把舅舅给我的心意给吃没了!” 程锦瞪着他,他万万没有想到事儿竟是这样子的,这厢身子乱抖着, “你……你……” 保官又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地牢上头一角那小小四方洞口,光亮自那处照进来打在他白皙俊俏的五官上头,眉眼之间的柔和似极了马氏,程锦恍惚之间想起了儿时桂花巷子里的旧事! 那马氏便是这样的,又胆小又爱哭,却偏爱整日跟着他们跑,一帮子大男孩子那里耐烦带她,只有弟弟程铮愿意轻言细语的对她说话,两人手牵着手,自小时一直到了大! “若是没有你们赵家该多好!若是没有赵旭那纨绔该多好!” 马氏说不得已是嫁给了自家弟弟生儿育女,父母有儿孙绕膝必能长命百岁,他也不会飘泊异乡,四处为家却又四处不是家了! 保官摇了摇头道, “你错了!没有赵旭,还李旭,王旭!你那弟弟自京城之中一去不回之后,他与马氏的姻缘便断了!即是断了又何必再续?这样的事儿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忍受,我现才知晓我爹爹为何不愿提起旧事,他不是觉着丢脸,而是因着想起你们这类人来让人恶心!” 将自家命运的悲惨归结到了旁人的身上,只要是与他们不利旁人做什么都是错,便被他们拿刀子捅了,还怪你骨头太硬折了刀刃! 程锦偏执多年那里听得进去,只是拿一只独眼瞪着保官,挣扎扭动着,面容狰狞的瞧着保官,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凭什么你们杀人不偿命,还能坐天下当皇帝!我们无辜之人却要日夜受苦,无家可归!” 保官见他已是入了魔一般,知他再听不进去,只是叹了一口气道, “我来这处也不是与你理论的,念在你我相识一场,自是要亲手送你走的,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讲么?” 程锦闻言哈哈大笑, “好好好!你老子杀了我兄弟,你杀我!好好好!我们程家人俱都丧于你们赵家人之手!好!” 保官再不想听他说话,这厢腰间的短刃却是抽了出来, “噗嗤!” 一刀便捅入了程锦的心窝中,程锦有些不敢相信一般低头瞧了瞧插在胸口的尖刀,抬头瞧向保官, “嚯嚯……你……你果然……果然还是赵旭的种……” 马氏软弱可欺便是一个蚂蚁都不敢捏死,只有赵旭那杀人的狂魔才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来! 保官苦笑一声道, “我便是恨不能更似他一些,便没有今日之事了!” 若是爹爹定不会似他这般感情用事,真假不分的! 程锦这厢心脉已断,不过几息的弥留之际,当下强提了一口气低低道, “我……我……跟……你说……我那……那婆娘是我同伙,你……你也一并将她……杀……杀了吧!” 保官闻言摇了摇头道, “你想让她给你陪葬,我却是不会如你所愿的!” “你……” 程锦梗着脖子最后瞪了保官一眼,便断了气! …… 保官自那地牢之中出来,吩咐暗卫道, “寻个地儿将他葬了吧!” 豫哥儿正等在外头闻言撇嘴道, “葬什么葬!寻个乱葬岗往里头一扔,给那些个野狼吃了,也算是他最后做了好事儿了!” 保官沉呤一不语,良久对豫哥儿道, “程锦说他那妻子是同谋,让我也一并杀了!” 豫哥儿一听也猜出他的用意来,却是冷笑道, “杀啊!那婆娘死了两个男人,又死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又是个哑巴,活在这世上总是受罪,倒不如送她下去,待到了地下也好同你亲舅一起教训那程锦!” 保官摇头道, “她也是可怜人!总归我还要叫她一声舅母的!” 之后保官倒真将她养了起来,不过三年那女人便病死在了这宅子里。 保官与豫哥儿将这间事了了,回到宫中豫哥儿只是回了林玉润一句,那舅舅是个假冒的,便再无下文,林玉润也没有追问! 其余人等对此事是一概不知,保官这厢回去却是将自家一宿一宿的关在了书房之中,待到第五日夜里,趁着赵旭还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之际求见了赵旭。 赵旭听了小太监来报有些惊诧, “保官这时辰来寻朕作甚?宣!” 外头小太监领了保官进来,保官进来便扑嗵一声跪到了地上, “爹!” 赵旭不知实情,还在那处笑道, “你这是闯了什么祸?” 继而又想,自家这大儿子老实的过分那里是闯祸的人,必是他那几个弟弟闯了祸,让他来顶锅的吧! 当下笑道, “你自家闯了祸我便饶你,你兄弟们闯了祸你可不能背!” 保官摇头道, “爹爹!是孩儿自家糊涂……” 第四百一十二节 自请 保官跪在那处,将程锦的事儿一五一十向赵旭道了出来,又自怀中掏出那一包茶叶放到到龙案之上,赵旭坐在那处眼瞧着这一包东西,一双手握紧成拳听他说完,便一拳打在书案之上, “保官,你何其的糊涂!” 保官一个头磕了下去, “爹爹,孩儿有错,孩子确是糊涂!” 赵旭起身出来负手立在了西窗之前,眼望窗外叹了一口气道, “傻孩子,我不怕你错认贼人,也不怕你破财失银,人生在世栽跟头是常有的事儿,你虽性子软弱却是个心地善良醇厚的孩子,这是你的长处也是你的短处,不过令我欣慰的却是你照顾那妇人之举,大丈夫立身处世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也算得上是你的舅母,你这样也是仁义了!” “爹!” 赵旭又冲他摆了摆手道, “唉!我只叹你太过重情义,将自家置于了险境之中,若是没有你弟弟机警,这时节只怕你已是神智大变,狂性大发了,伤了你自己,又或是你兄弟甚至你妹妹、母亲……,保官儿……你可想过这些?” 保官听罢泪流满面, “爹爹,孩子前头确是没有想到,将这来历不明的东西带回宫中饮用,那一晚也是差一点……这几日儿子闭门在屋中仔细回想这件事的处置应对,才知晓自家大错特错,若是真让那贼人得逞,伤到了父皇、母后和弟弟妹妹们,保官便早万死也不能赎罪了!” 赵旭负手仰头长叹一声, “伤了我伤心,伤着你我便不会心疼么?保官儿,你是我的长子,我虽不喜你母亲,在你幼时也对你少于照顾,这些年来我心中对你很是亏欠,你若是个不测……还有你母亲,你想过她么,她这些年来识你如己出,若你真要出事,她会怎样伤心,你可曾想过?” 保官哭道, “儿子错了!” 赵旭转头瞧他, “起来吧!即是事情过去了,你与豫哥儿处置的很好,便就这样吧!” 保官摇头重又一头磕了下去, “爹爹,儿子还有一事相求!” “唉!你说吧!” “儿自请封西南,守国绥边,护卫西南,儿愿为大魏镇守一方保百姓安宁,此生只做侯王!” 赵旭罢言身躯一震, “保官,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保官又磕头道, “爹爹,孩儿已是成人,熟练经史,明晓人伦,孩儿所言句句肺腑,还请爹爹成全!” 赵旭几步过来立在了他身前,一把抓了他肩膀道, “保官,你可知你……你……会失去什么吗?” 保官站直了身子,满面泪痕却是目光坚毅, “爹爹,儿子知晓会失了什么,只是爹爹儿自知儿心性软弱,敏感重情,儿能做一个好大哥、好儿子或是好丈夫、好父亲,但儿唯独不能做一个好太子,甚或一个好君王!” “保官,你可知在爹爹心中,你是你,你生母是你生母,你生母虽是做事太差令我蒙羞,但爹爹心中从未看低过你,你是嫡长子啊!” 这是赵旭心里话,若不是他也看重保官,认他为嫡长子,他又何至因豫哥儿的优秀而纠结这许多年! 保官反手握了父亲宽厚的手掌, “爹爹对儿子爱护之情,儿心中清楚明白,只是这大魏江山是你与千万奋勇将士舍身打下,儿不能因着一己私欲便害了百姓,负了您与众壮士,如今的大魏新朝初立瞧着一派平和,内里却是暗潮涌涌,儿虽是不懂却也瞧得出来,您是开国之君,下头众人自是信服,爹爹却还是要鞠躬尽瘁,辛苦维系,更何况后继之人无您之威望要如何服众?必要铁血霸气,手腕狠厉,儿自问不是那一块料子,便是有嫡长子的身份又如何?” 说着又跪下以头触地, “父亲,儿自问一身本身只能治一隅而不能治一国,自请到西南为父母、弟妹们,为江山百姓守一方安宁,保一地太平!” 他这厢磕了头下去,良久却只见那一双绣了暗花团龙纹的靛青薄底靴在那一方地面之上来回走动, 保官知晓他那杀伐果断的爹爹怕是平生头一回这般犹豫不决! “保官……” 赵旭暗暗叹息,于理保官说的字字正确,豫哥儿论起杀性、狠性比他这个老子有过之而不无不及。且豫哥儿处世圆滑老练,比自家更加喜怒不形于色,外头瞧着嬉笑怒骂没个正形,内里却是个做事极有章程,规矩底线分明的孩子。 豫哥儿那性子便是集中了他与圆姐儿的所有优点,有棱角而不失圆滑,虽是脾气暴躁却把握分寸,且天性聪颖,武学一途也必有建树,若是做帝王说不得比自家还做的好! 只是那是在理上,但于情之上,保官是他的嫡长子,他生母又是被自家亲自下令打死,幼时身子弱,自家又整日不着家,保官能承欢膝下的时候少的可怜,自家每一回见了他不是瞪眼就是开骂,虽有后头圆姐儿悉心照顾,但那敏感重情的性子已是形成,因而他有今日自家也要负上多半责任。 若是不继承大宝也就罢,总也要享个一世的荣华富贵,你让他如何狠心将这孩子形如发配一般送到西南蛮荒之地? 这不是让他对这孩子愧疚更深了么? 想到这处赵旭终是狠不下心叹了一口气道, “你让我再想想吧!” 声音竟是少见的脆弱与无助! “是!爹爹!” 保官磕了头便退了出去! 后半夜赵旭也是无心公事,将奏折扔到了一旁回转了后宫,这时辰林玉润早就睡了,听到响动睁开眼,却见赵旭呆呆坐在窗前软榻上头,眼望着窗外也不知想些什么! 林玉润少见他这样,知定是有事儿了,便翻身坐了起来,掀了被子下床来, “雍善?” 赵旭回过头将她拉入了怀中,把头埋进了她的怀里, “圆姐儿!” 声音里却是透出一丝脆弱来! 林玉润知他性子,没有大事必不会是这样子的! 越是这样自家越是不能心急,当下回抱着他,素手轻轻捧起他的脸,亲了亲紧皱的眉头, “雍善!” 赵旭抬头迎上她柔软的香唇,夫妻二人缠绵拥吻良久才分开, “唉!” 赵旭似是从林玉润那处得到了几分勇气般,开口将保官的事儿讲了出来,林玉润听着却是恼了豫哥儿, “这孩子借了我的人去,不过只回了一句话,却原来这中间有这么多的事儿,竟是瞒着一个字儿都没有吐露!” 说着却是又问赵旭, “那东西即是毒性如此猛,你可是叫了御医给保官瞧瞧身子?” 赵旭苦笑摇头, “这倒是给忘了!” 他被保官一席话给震得失了方寸,倒没有想这一茬来! 林玉润白了他一眼道, “瞧你这老子当的!” 赵旭闻言委屈的把头埋进了她怀里, “圆姐儿,保官自请分封西南!唉!我欠这孩子啊!” 林玉润皱眉把他脸又捧了起来, “保官要到那处去?” “他要去西南,让我封一块地给他,在那处守边卫国!” 林玉润听了不知保官有避位让贤之意便道, “保官是个好孩子!” 见赵旭挑眉望着她便笑道, “你不是一向嫌他性子柔么?如今他能有勇气自请外放,还去西南那蛮荒之地,依我看保官性子也是有刚强一面的,让孩子们出去历练历练,以后回来做事也是你的助力!” 赵旭叹了一口气道, “他若只是历练便也罢了,只是他言道这一生只做侯王……” 林玉润一惊, “保官真这么说?” 见赵旭叹气点头,林玉润心头也涌上了百般的滋味, 这孩子…… 若说她没有私心那是骗人的,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于林玉润来说,于情也望着自己亲生的坐上去,于理豫哥儿那样的本事若是因着前头有一个保官的缘故而埋没,她这做母亲的心里自是难过不平的! 只是保官这样毅然退出,又让她心里生出浓浓的不忍与愧疚来! 这心里的百般滋味还真是不能言说,她是继母尚且如此,更何况赵旭这生父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总归是伤着那一个他都要疼的! 当下只得无言的拍了拍他宽厚的背膀,亲亲他紧皱的双眉, “雍善的心事,我是明白的!” 夫妻两人紧紧拥到一处,齐齐叹了一口气, 赵旭低低道, “圆姐儿,下辈子我们再做夫妻时,定不要这么多儿子了!” “好!” “儿子多了小时烦人,大了愁人,好不易辛辛苦苦养大了,他翅膀硬了便不听老子话了,要扔下老子单飞了!” “雍善是嫌保官不听话?还是嫌他扔下你了?” “……总归臭小子,一个就好!” “嗯……雍善说的对!” …… 待到第二日,林玉润便把保官召到了面前,保官自是知晓母亲为了什么召他过来,进来却是撩袍子就跪了, “求母亲成全!” 林玉润坐在那处长长叹了一口气道, “我这话都还未说,你便来这一招,是打定了主意要走么?” 第四百一十三节 人选 保官应道, “母亲,儿的性子旁人不知,母亲却是一清二楚的,与其将儿子锁在这深宫大院,繁华之地一日日的颓废荒唐倒不如放了儿子出去,也能为爹爹为江山百姓尽一己之力!” 林玉润瞧着他却是眼圈儿渐渐红了, “你……你这孩子即是打定了主意要走,我也没法子,话已叫你说尽了!再拦着你便是害你了!只是有一点你必要依了我!” 保官大喜, “母亲请讲!” “你眼看着便要成人,待加冠之后必要娶亲,让我喝了媳妇茶再走!” “母亲!这……这……” 林玉润这厢却是掏出帕子擦起了眼泪, “你一个人去那又远又偏的地儿,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让我如何放心,你若是不依我,也成!我也立时收拾了包袱,跟着去照顾你!” 那里能缺了照顾的人,还要您跟着去! 保官闻言苦笑起来,母亲那性子他知晓,别瞧着平日里柔顺好说话,便真要较起真儿来,却是说一不二的连爹爹也没法子的,若是不答应她只怕真要收拾东西跟着他去了。 届时,他只怕会被自家老子逮回来在京城关到老死了! 当下只能无奈点头道, “一切都依母亲!只是母亲我远去西南边陲,那处穷山恶水瘴气毒虫肆虐,便是身子健壮的男子都受不住,更何况女子,若是要谈婚论嫁总要将实情与人讲才是,若是无人愿意陪着孩儿去可怎么办?总不能让儿子因着这事儿一直呆在京城吧!” 保官这厢反将一军,林玉润却是不信道, “我儿一表人才,去那封地左右也是个堂堂王爷,嫁你便是正妃为何没有人去?” “总要你情我愿才能成就好事的,即是如此还请母亲以我成年后半年为限,若是时日太久儿子便走了!” “好!我便不信了,就没有好姑娘愿意陪你去!” …… 隔了三日赵旭终是点了头答应保官所请,三月之后也未惊动朝中文武,在太庙之中只请了赵氏族人观礼,由先生沈馥纶为赞冠者,为保官取字子韧。这厢冠礼上身穿礼服的赵旭当场下了圣旨,分封了赵延宗为镇西王,封地瑜州待娶亲之后便赴封地。 圣旨一下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般,朝中文武不由的暗暗嘀咕, “这风向什么时候变的,为何是没有一点儿预兆?” 前头大殿下观政,圣上都夸他勤学好问,虚心至诚,怎得不过三月就形如发配一般,封到西南偏僻之地了? 难道是做了什么事儿惹圣上不喜了! 但是今儿大殿下也在朝上,并未见圣上有何不悦之色啊! 下头众官议论纷纷,家里有女儿便是心焦起来,前头一心想将女儿嫁给大殿下,是因着他夺储有望,如今他被发配到蛮荒之地,女儿再跟着岂不是要受苦? 只是自家女儿已经在皇后娘娘那处露了脸,若是被娘娘一道懿旨下来点了自家女儿做镇西王妃,便要跟着去西南啦,这可怎么办? 有人便道, “去西南又如何,左右总是个王妃,到那处上无公婆下无妯娌,自家院子自家做主,岂不快活!” 有人便驳道, “那西南地险人恶,怪病奇疾多不胜数,女儿家身子娇弱,去那处做王妃又如何,命不好的说不得再回不来了!” 这话倒也真在理!因着这样那舍不得女儿的又在皇后面前露了脸的,便急了起来! 于是乎那逃避的法子便来了! 今儿有人进宫来报给林玉润,自家女儿生了病,明儿有人进宫来讲自家闺女脸上生了疮,还有那寻着合适的急急忙忙订了亲的…… 把林玉润气得不成,甩着帕子骂道, “前头听我儿观政便上赶着把女儿往我眼前送,现下听说他去西南,现下一个个便避之惟恐不及了!” 她却是没有想到世上人竟势利至此,便是你做了皇帝,他们也要往那利好的地儿靠,也怪不得这皇家骨肉自来便兄弟情义淡薄,为了皇位什么都做的出来,保官还没有失势呢,他们便上赶着来踩了,真要是为了人臣只怕这些人更要逢高踩低了! 一旁赵旭的却是笑着给她倒了茶劝道, “圆姐儿何必生气,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人家心疼女儿不愿跟着去西南自也是情理之中的,不也还有那些个没改主意的么!” 他的圆姐儿是真心为保官不平,全然没想旁人逢高踩低,那个“高”才是她的亲生呢! 林玉润自是知晓还有许多女儿家是真心想嫁给保官的,只是那些个大家嫡长的女儿,多是家族悉心栽培用做联姻巩固势力之用,他们自是不愿将女儿给了保官这失了势的王爷。 因而能嫁保官的便只有嫡次女,又或低一些品阶的官员家中嫡长女了,这样前后一比照,林玉润便觉着委屈了保官,不由心中暗恨,暗暗叫昭华将这些个人尽数记下,以后豫哥儿几个娶亲,也不在这些家族之中选女儿! 保官得知此事却是不以为意倒还有些欣喜,对林玉润道, “母亲,这事儿却是要反着看才成,那些个大家的闺秀自小养尊处优,即便是跟着儿子去了只怕也不能好好过日子,倒不如选那能持家又耐苦的女孩儿,照顾儿子您也放心!” 因着这事儿倒将人瞧出来了,自家没有权势你看谁还往上贴,大浪淘沙总会有真金出来的! 林玉润叹了一口气道, “你自小也是爱那些个琴棋书画的,书也读的多,我原想着大家的嫡长女多是家族倾力培养,于各类才艺也是精通的,与你成了夫妻,二人琴瑟合鸣也是美事,却是没想到竟成了这样!” 保官笑道, “母亲不必担心,夫妻之间贵在相处,你与爹爹我瞧着也没有多少相通之处,不也是照样恩爱比翼么!” 林玉润被他说的脸上一红嗔道, “你这孩子,也学会拿母亲来说事儿了!” …… 林玉润这厢心里有气,大家的小姐不愿意便罢了,自古还有鸡窝里飞出金凤凰呢! 我便不信没有小门小户没有好的女儿家! 当下更加悉心为保官相看,却倒是真让她瞧上了一个,乃是刘戊能孙女,芳名叫做菲娘的。 那刘戊能生有四子,全数在边军之中,后归顺大魏与刘戊能一同镇守北疆,大儿子在盛景初年死在了一次战役之中,刘戊能那大儿子妻子早亡留下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三个儿子也在边军之中,大女儿早已出嫁,父亲去后最小的女儿便没有归处,刘戊能做主将她交给了三儿媳带着。 刘菲娘便自八岁起跟着三婶娘,今年已是年方十五,跟着三婶娘到了京城之中寻一门好亲事。 论说起来这刘菲娘相貌不出众,家世更是父母双亡,大家世族怕是瞧不上她的,亲事自也不会太好。 只是那刘戊能也是可怜自家孙女可怜,不愿她回北疆跟着受苦,便写了信给郑霖让他照顾一二,郑霖便托了自家女婿,林仲钺得了差事自然是尽心办的,便求到了自家皇后妹子头上。 林玉润嗔他一眼道, “你这女婿为岳丈使唤起自家人来倒是顺手!” 林仲钺笑道, “这事儿与妹妹来讲便是小事一桩!如今你二嫂怀了身孕,我还望着岳丈给我关照你那小侄儿呢!” 林仲岳成亲之后便带着夫人同林志钺、林锡钺回沧州见父母双亲,林老爷子与林老夫人见了真是欢喜无限, 还是自家女儿靠谱,这一出手便让这顽固小子娶了个尚书千金回来,好!真是太好了!当下又送金又赏银,林老夫夫更是将那陪嫁的几个庄子尽数给了二儿子。 两人自沧州回来,林二夫人便怀上了身孕,林仲钺在兵部诸事繁忙,又心无力,还是郑老夫人疼女儿,便常接了林二夫人回娘家暂住,林仲钺也时时往郑府跑。 他这厢有岳家照拂着,小日子过的十分滋润,老丈人有事自然是要勤快一些的! 当下对林玉润道, “七妹妹,这姑娘也是命苦,你瞧着这京城之中有那家的公子好,给她寻上一个也好有个归宿!” 林玉润无奈点头道, “即是这样,让她进来见一见我吧!” 因着这个林玉润便见着了这位刘菲娘,初一看这姑娘确实十分普通,扔那人堆儿里便寻不出来那种。只是这姑娘却有一个好性子,说话时未语便先笑,对上皇后娘娘也是不卑不亢,问起她家世来也是大大方方, “禀皇后娘娘,我母亲早亡,父亲在边塞御外敌,盛景元年便阵亡了!” 林玉润叹道, “倒是个可怜孩子!你那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刘菲娘笑着应道, “禀皇后娘娘,小女倒并不觉着难过,我父母夫妻情深,母亲早亡后父亲一直未娶,如今他们也算是在九泉下头团圆了,再续夫妻情份也是桩好事儿!” 林玉润听了笑道, “你如此想法倒也豁达!” 刘菲娘耸肩道, “左右都是活着,非要自怜自艾又何必!” 第四百一十四节 大婚 林玉润与她交谈几句倒是喜欢上她这豁达洒脱的性子,便有意逗她道, “你祖父写信来要为你寻一门亲事,你瞧这满城的公子哥儿,可有心仪之人啊?” 那刘菲娘听了却是咬唇良久,林玉润见她不好启齿便笑着问道, “这是瞧上了那家的公子,不好开口,你旦说无妨,本宫也不过是问一问,可是不包牵红线的!” 刘菲娘瞧了瞧林玉润神色,咬唇道, “皇后娘娘,小女子若是照实说了您会降罪于我么?” 林玉润听了好笑道, “小女儿家家自是有怀春之心,你旦说无妨本宫自是不会降罪于你,不过你瞧上人家是一回事,人家能不能瞧上你,本宫不能强求的!” 刘菲娘点头应道, “皇后娘娘问话,小女子不过是照着心中所想说罢了,心中却是千真万确不敢奢望的!” “哟!瞧这样儿倒是位可望不可及的人物,到是那一位王孙公子啊?” 刘菲娘深吸一口气应道, “便是镇西王爷!” 林玉润一愣失笑道, “你这眼光倒是好!” 刘菲娘冲她施礼道, “皇后娘娘,您可说了不怪罪我的!” 林玉润笑道, “我家有儿初长成,有人倾慕自是好事,我为何要怪罪你,不过我是有言在先的,这事儿我可不能强求的!” 刘菲娘笑道, “娘娘,小女子也只是暗中仰慕王爷,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不想欺瞒娘娘罢了!娘娘……娘娘也不必向王爷提起的!” 林玉润笑着点头, 这姑娘倒真是一个开朗豁达的,难为她自小失怙也不知怎么养成这即不自傲更不自卑的性子! 待当天晚上赵旭回来林玉润便与他讲起了这位姑娘,赵旭听了笑道, “你就是喜欢这种爽朗的姑娘家,左右我们家也不讲究门第,你便将她接回来做大儿媳妇好了!” 林玉润白他一眼道, “娶媳妇自然是要儿子喜欢,那有婆婆喜欢便往家里接的,以后过日子还不是小两口的事儿!” 赵旭却是越想这事儿越觉着能成! 如今保官自请西南,不与弟弟争,但他这做老子的总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还是要给他留下些保命的本钱,他虽知豫哥儿不至做那手足相残的事儿,但兄弟之间总也要有些底气才能说的上话的,以后几个兄弟虽不能与豫哥儿平起平坐,左右总还是要有些看头的。 刘菲娘虽是父母不在,但祖父、伯父、叔父、兄长都在边军之中,那北路军中多有刘戊能老部将,刘家在北路军中势力渐大,她嫁了给保官,于保官而言也是一大助力。 又有保官在西南,他们在塞北倒也不怕有能力联手掀豫哥儿的江山,惹了豫哥儿忌惮,这样一来兄弟两人便好和睦相处了! 更有那刘菲娘父母早丧,嫁了人与家里叔伯兄弟,又隔了一层倒不至让刘家人能插手到夫妻的事儿上来,保官对上岳家自是少些烦恼! 别以为皇家高高在上便与百姓不同,这夫妻过日子照样也是油盐酱醋,些许小事弄得夫妻生隙也是常事儿! 赵旭这厢思前想后,将事儿想了个通透,也算是为儿子们殚精竭虑了! 当下便对林玉润道, “你即是说要儿子喜欢才成,你也没问过保官,那里就知晓他喜不喜欢了,说不得他会点头呢!” 林玉润自是没有赵旭想的多,听了赵旭的话便暗想, “雍善说的也有理,问一问保官总没有错的!” 隔了一日果然召了保官来笑道, “你瞧瞧,还是有那慧眼识珠的人,我们家保官总还是有姑娘大胆示爱的!” 说罢将那刘菲娘的话讲给了保官听,保官当着母亲的面说起这事不由的耳后暗暗发热, “母亲!” 林玉润笑得不成道, “我们家保官男儿家家,倒是没有那姑娘大方。人家姑娘本是叫我不告诉你的,只是我瞧着那孩子真是不错,母亲也不强求你,不如叫她进宫,你悄悄儿瞧一瞧,若是喜欢便点头就是!” 当下果然叫人召那刘菲娘进宫来,刘菲娘进来见皇后娘娘行大礼问安,林玉润笑着冲她道, “今儿本宫也无事,想着你在京城之中怕是也没有亲戚故旧走动,便召了你进宫来说会子话!” 刘菲娘听了笑道, “多谢皇后娘娘救小女子于苦海之中,我们在京中住那宅子实在有些小,院子不过巴掌大,我每日在里头似那拉磨的驴一般来来回回都快把地磨破了!” 林玉润听了笑道, “本宫这处应比你那院子要大些,你便在这皇宫花院里四处转转,总不怕你磨破地皮的!”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林玉润便果然叫她去了御花园,隔了不久刘菲娘回来,林玉润瞧着时辰赏了她一顿饭便回出宫去了。 待她一走,保官便进来了,林玉润问他, “这姑娘,你瞧着可好?” 保官这回却是面红过耳, “母亲可是问过?她……她愿意随我到西南去么?” 林玉润笑道, “你分封西南的事儿这京城里都传遍了,她会不知?她这时节跟我表白心意自是愿意的,你若是不放心,便自家去问问她?” 羞的保官却是礼也不行,转身就走,林玉润瞧着笑得前仰后合,珍珠忙笑着上前来给她顺气, “娘娘可小心岔了气!” 林玉润抓了她的手得意道, “看,总算给我寻到一个他可心的了!” ……… 即是两人都瞧对了眼,这事儿禀给了赵旭自是欣然应允,亲自修书一封给刘戊能,八百里加急送去提亲。 刘戊能展了信纸一看,却是又惊又喜又是疑惑,自家那孙女是什么样儿自家最清楚,这样儿能被镇西王瞧上? 那京城里的名媛淑女们都死光了么? 不管刘戊能如何不信,左右圣旨是紧跟着便来了,这厢自然面只能面向京城跪地磕头谢恩了! 京城那头镇西王的婚事是皇后娘娘亲手操办,圣上又赐了八方街的府邸给镇西王。 这婚事一办却是又让文武百官瞧不懂了,若说镇西王不被圣上所喜,怎得这婚事却是圣上亲自过问,皇后娘娘一力操办,一应礼规却是超了亲王一级,说是太子大婚也不为过,又有圣上在镇西王婚礼之上欢喜激动,竟是亲自下堂来与百官敬酒,到了后头碗也不好使,便用那酒坛子提着来,圣上所到之处百官无不拜服,多则一坛,少则一碗全数趴下。 一场酒吃下来,尽显他草莽皇帝的本色,这厢是喝个了酩酊大醉,脚步踉跄被几位殿下扶回宫去。 到了第二日上早朝的时辰,圣上还在呼呼大睡,任是如何叫也叫不醒,皇后娘娘无奈只得代传了圣旨,今儿罢朝一日,文武百官个个跪倒呼谢,这厢按着宿醉的还在嗡嗡作响的脑袋,爬上家里的马车, “快!快回去!老爷我也要回去补眠!” 昨儿喝得那般醉,又怕误了今日的早朝,灌了一肚子醒酒汤水,这时节打嗝都还在反肚做胀,这马车一颠起来便想吐, “慢点儿!慢点儿,把老爷我颠吐了,小心你的屁股!” 这样的情形,百官又有那会想的,在私下里头传了, “圣上是马上皇帝,早几年在外头打仗都是亲自带着几位皇子,圣上想来喜欢的就是那上马能打仗,下马能行文的,封了大殿下镇西王,只怕便是放出来历练历练,以后回来才好重用!” 这消息一传出来,风向又是一变,那些有女儿的家里却又后悔起来,早知如此便应趁着各家纷纷走避时,自家迎头而上,说不得那风光大嫁的就是自家女儿了! 那家里的女儿们知晓了便躲在深闺哭哭啼啼,想着英俊非凡的镇西王爷,心里都在暗暗怨恨爹娘。 都怪爹娘势力,以为王爷失了圣眷便立时弃他而去,白白将一个大好的男人拱手送给了那西边来的粗鄙丫头,这便宜她真是捡大了! 保官此时那知这么多后事,只是现下正是新婚当夜,洞房花烛却是必要过的,外头的酒自有爹与几位弟弟们挡了,他这新娘倌儿却是眼神清明,一身清爽的被宫女们请回了后头, “娘娘说了良宵一刻值千金,外头的事儿自有人打理,还请王爷入洞房!” 保官面红过耳,宫女们嘻嘻笑着拥了保官进去,在铺了大红锦锻的喜床上头,刘菲娘正端坐在那处。 保官进去,依着喜娘的指示用秤杆将盖头挑起来,露出刘菲娘一张神情恍惚的脸来,她抬头眼神迷蒙的瞧着俊朗挺拔的保官, “王爷?” 保官冲她腼腆一笑,左右瞧了瞧,宫女们知机端了交杯酒过来,保官取了一个送到刘菲娘手里,自家也拿了一个,两个勾了手弯儿喝了交杯酒,又按着喜娘的指示将这洞房里一应的事儿都走完后,众人也极有眼色的鱼贯而出,只留了新娘倌与还是一脸懵然的新娘子。 保官立在那床前,见刘菲娘似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般,不由轻咳一声坐到了她身边, “咳!菲……菲娘?” 第四百一十五节 失落 刘菲娘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他, “王爷……真的是你么?” 保官有些好笑握掌成拳放到嘴边轻轻嗯了一声,刘菲娘似还有些不信, “您……您能掐我一下么?” 保官挑眉瞧她,轻轻伸手在她涂了嫣红胭脂的小脸上头,两个指头挨了挨, “疼么?” 刘菲娘摇了摇头, “不疼,怪不得……” 、当下呵呵笑了起来, “我就说嘛!我定是在做梦……” 保官瞧着实在好笑,又伸手在她耳垂上的南珠坠子上扯了扯,这一回用的力大了些, “咝……” 刘菲娘皱眉一缩脖子,继而瞪大了眼, “这是真的?我真的嫁给你了!” 保官点了点头,红着脸问她, “你……你可是如愿了?” 刘菲娘冲他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 “如愿……如愿!皇后娘娘定是那九天仙女转的世,我对着她老人家许愿,竟真的应验了!” 保官听着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话要是被爹爹听到了,定要大赞这儿媳妇有眼光! 刘菲娘冲他瞪大了眼道, “你别笑!娘娘问我的时候,我就真是随口说说的……” 瞧保官脸色一变,忙伸手拉了他道, “我……我跟着婶娘到京城里来虽是打算着嫁人,可是却从未想到能嫁给你,我自家知自家事儿,那一点都比不上这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们,半点没往那处想……那日皇后娘娘问起,我……我就是照实说了而已,却是真没有想着让皇后娘娘指婚的!” 傻丫头!若不是我瞧上了你,这婚是你想指就指的么! 保官想起了前头她在山上说的话,不由笑道, “我知晓,除非我眼瞎了才挑上你,是么?” 当下又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道, “我觉着……我还真是眼瞎了!” 保官从来老实端方几时与人调笑过,对上刘菲娘却是不知不觉便起了玩笑的心思,谁知刘菲娘还当真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 “我也觉着你眼瞎了……” 说罢直勾勾盯了他的双眼问道, “你不会反悔了吧!” 保官实在忍不住好笑应道, “婚姻大事岂容儿戏,我们上跪了天,下跪了地,中间还跪了父母,我是王爷婚事是要昭告天下的,你说我会反悔么?” 刘菲娘闻言呼一口气,拍拍胸口道, “我自接了圣旨,人便跟在梦里一样,每日里走路都觉着脚下软绵绵的人都似在云上走一般!” 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她就压根没指望着能嫁给镇西王爷做个王妃,先头在京城之中多少名门贵女们追着王爷跑! 自家这身世相貌便是拍马也追不上,只能站到一旁观望,做个甘心的路人甲。 只是却没有想到这大殿下的婚事真是一波三折,圣上金口一开要将他贬去了西南,这一下子大殿下立时从人人追捧的金馍馍变成了遭人嫌弃的鸡肋! 王爷自是不知道自家在京城名媛们的眼中,身价是一落千丈,刘菲娘却是知晓的,她隔三差五便如那跟班丫头一般随在婶婶和表姐后头,腆着脸进这个宴,赴那个会的。 自是能听到这些个外头瞧着光鲜美丽,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们背后是怎么议论他的! 初始时个个都是眉目含春,口中盛赞什么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英俊潇洒,文温尔雅,一听到他被贬到了西南便纷纷猜测是惹了圣上不喜,隔了不久便成了懦弱无能、唯唯诺诺、无才无德,甚至还牵扯了他亲生的母亲出来说事儿。 刘菲娘在一旁听了却是肺都要气炸了,她这才知晓在这些人眼中什么少年英才,什么皇子王爷,只怕连她们一条绣金边的裙子都比不上,她们要嫁的不是大殿下、不是镇西王,甚至都不是皇子皇帝,她们要嫁的是荣华富贵,要嫁的是圣上眼下最得宠,日后离皇位最近的那一个。 刘菲娘,这侠义的姑娘便鄙夷起这些京中趋炎附势的小人们,便越发同情可怜的王爷来。 有一回在街头遇上便悄悄跟在后头瞧他,虽还是斯文俊秀的样儿,却总能从他背影之中瞧出萧索孤单来! 先头他意气风发时她敬而远之,现下觉着他落魄了,倒是瞧着想着听着,隔空便将自己陷进去了! 有时半夜睡不着,便想起他来, 也不知他现下过的如何?听说皇后娘娘为他选妃,那些大家的姑娘们都不愿嫁,只能从四、五品小官的家里选,又或是大家的嫡次女里寻,这样真是委屈他了! 想到保官温和微笑,彬彬有礼的样儿,不由的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贵为皇子,人前不能示弱,只怕背后暗暗伤心也无人得知!” 就这样为他叹气,为他焦心,有时竟睁眼到了天亮! 也不知是不是她叹的气多了,连老天爷都听烦了,便索性大手一挥将她与他送作了一堆,竟是有宫人来传旨召了她到皇后娘娘面前说话。 刘菲娘进宫那日了,虽是低着头,那一双眼儿却是变着法子的左瞅右瞄,巴望着能在这宫里瞧上镇西王爷一眼,瞧一瞧他过的好不好! 只是这宫里太大了,一路行来除了宫女太监就没见到一个主子! 到了皇后娘娘那处,刘菲娘只觉着皇后娘娘人生的美,声音也好听,便是那脾性也是顶顶的好,温柔似水的样儿,若我是皇帝必也要为了她不纳三宫六院的,有这般好的妻子,再有别人便是多余了! 皇后娘娘问起她心仪之人,她也不知为何竟心里一跳,脑子一热,胆子那么一大,便将镇西王爷这四个字吐了出来,待回到了家中自家关在屋子里却是拍着胸口,暗骂自家太胆大包天了,皇后娘娘再是亲和,那也是皇后娘娘一国之母,王爷的母亲!那里能容得这样儿的窥伺她家翩翩风度的大好儿郎! 只是她千不想万不想,没想到这么胆大一回竟是换来了一道赐婚的圣旨! 她捧着圣旨跪在院子里头,瞧着自家婶娘与表姐又嫉又妒的样儿,刘菲娘心里只觉自家定是在做梦! 到了洞房花灯,这人都坐到了身边,她还不敢相信! 保官听了她所言心里笑得不成,面上却顺着她叹了一口气道, “你怕我反悔,我倒怕你嫁的不甘不愿,待我们成亲之后便要奔赴西南那偏蛮之地,以后也不知那一年能回京城繁华之地,唉!我这一回却是被父皇发配了!” 刘菲娘见他低垂着头,眉低眼斜,嘴唇微抿着,那样儿宛如一条落了水的大狗一般,不由的心里大疼忙伸手环抱了他肩头道, “我嫁你是心甘情愿的,你不必担心,那西南虽是蛮荒,但我也读过九州志的,那处各族聚居,有不同与京城的别样风情,据说有十六个不同的种族,个个都有不同的民俗,我们到时便挨个儿瞧个遍!你虽失了圣眷离了亲人,但还有我陪着你,无论走到那处我总在你身边的!” 保官这厢自贬西南,若说心中无有失落那里骗人的,只是理智告诉他这是最好的选择,为江山为百姓,也为了兄弟之间情义! 他自小带着豫哥儿,他那脾气保官如何不知? 豫哥儿那性情虽是瞧着暴躁但做事却是有勇有谋极有韧劲儿,只要想做的事儿,便是拐了十七八道弯,总也要锲而不舍的达成。 豫哥儿那性子又不愿委屈人下之人,若是他想做皇帝怎么办? 若自家占了那宝座皇帝,要怎么对兄弟? 他可不想兄弟相残,骨肉相争,为了宝座如何对至亲骨肉下的了手? 唉!他确是性子软弱不能成大事之人,天生没有那皇帝的命吧! 保官也是想了许久才想通这些,因而才能到爹爹面前直抒陈情,只是若说心里一点芥蒂没有,却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些心思他也不能让外人知晓,对上豫哥儿若有所思的目光,他更是不能露出一星半点儿来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这新婚之夜,他新婚的小妻子用了心疼的表情,安慰的细语,软玉温香的胸怀便将那点子失落伤痛赶跑了! 女人家都主动了,他堂堂大男人也不能示弱! 当下就势往新娘子怀里一倚,叹了一口气道, “菲娘,你真好!” 说着话,那手便悄悄儿过去左手怀着她腰身,右手悄悄解开白玉做的腰扣,刘菲娘还不觉察,仍在拍着他肩头轻声道, “以后我们去了西南,好好过日子!” 保官在她怀里点了点头,趁势把头埋入了她的脖颈之中,淡淡的幽香传来,立时想起了前头几个兄弟给他寻来的春宫画儿来。 宫里也有避火图,只是那画功怎比的外头精美。 湘哥儿在钱万两那处花了大价钱给他买的,三兄弟把愤怒跳脚的双胞赶了出去,关在屋子里头面红耳赤的看完,都觉画者画艺精湛,手法老倒,却比他们上回在私窑里瞧的真人出演唯美不少! 保官一面回忆那春宫画儿,一面手上动作着,幸喜前头制喜服时,他也留心瞧了女式的衣裳,这些个带子、扣子也知晓了解法,等到刘菲娘回过神来时,自家已是衣衫大开,胸前坦露了! “你……” 她忙推开保官捂了胸前,却见自家夫君眨着眼有些低落的问, “菲娘,不愿嫁我么?” “愿……愿意啊!” “那你为何不愿与我洞房?”()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一十六节 酒醉 “我……” 刘菲娘生在西州,那处民风开放,男女之间情事多大胆直接,幼时不知事儿,有一回还瞧见过人野合,只是现下轮到了自家,瞧着夫君那陡然变的如饿狼一般的眼神,总是让人不自觉的想缩紧了身子! “菲娘!” “那……那……我们吹熄了灯吧!” 保官依言起身,忙过去吹熄了灯,摸黑上了床却是先摸到了一只纤细的足踝,刘菲娘相貌虽生的普通但皮肤却大异西州生活的女子,竟是出乎意料的好! 保官顺着那滑不留手的小腿儿一点点的往上,摸至了大腿内侧细嫩之极的皮肤时,刘菲娘忍不住身子一抖,颤着声儿道, “你……你别……别摸那处!” 保官嗯了一声,手果然离开那处,在刘菲娘又是失落又是期待又是害怕的心思里,却是到了肩头上,左右一分去了早已散开的衣衫,留下两人之间初初的一吻在肩头上。 刘菲娘颤着身子受了,却见他一路向下, “你……你别……别亲……亲那里呀!” 保官老实嗯了一声,果然抬起了头,却是又伸手到下面, “啊!” 刘菲娘轻轻叫了一声夹紧了腿,却听自家夫君道, “菲娘,你松些,我手被夹在里头了!” 她红着脸分开腿,却被他整个人都压了上来, …… 隔了不久,她疼叫了一声,一口咬到保官肩头, “你……你轻些!” 保官轻轻在她耳边道, “疼么?这一回不是做梦吧!” …… 刘菲娘还是觉着似做梦一般,待到第二日梳洗穿戴,宫女们收拾床榻时她才回神儿来,拉着保官道, “那东西她们要拿去么?” 保官瞧着也很是不好意思,耳后暗红, “应……应是要给母后瞧瞧!” 却是不光要给皇后娘娘瞧,还要妥善收藏起来。 想到皇后娘娘,刘菲娘倒是立时松了一口气道, “母后人好,瞧见了定也不会笑我们的!” 保官点了点头,这一对儿初为夫妻,瞧着那元帕都觉隐私的事儿被人知晓十分尴尬,不过想到是自家母亲便释然了。 这厢新人先去祭拜太庙将刘菲娘写入了皇家的玉碟上头,又去后宫拜见帝后,豫哥儿几个和蕊姐儿一早便等在了那处,伸长脖子等着,瞧见两人来了都哈哈笑着,上前来拜见大嫂。 两厢见面行礼参拜,帝后的赏赐也下来了,赵旭哈哈笑着下来拍着保官的肩头道, “好小子,总算是成家了!” 如今大儿子成家可算是能赶出门了,再隔几年便是豫哥儿、湘哥儿和双胞了,将这些烦人的小子都赶出宫去,他就清静了! 林玉润见他们父子说话,便招了刘菲娘过来坐着说话,悄悄儿问她, “身子可还受得住?” 又让宫女端了红枣茶给她, “一早儿吩咐人给你备的,先喝了暖暖身子,一会儿便用膳!” 林玉润自是知晓新媳妇的不易,也不苛待她,让她挨着自己坐下,刘菲娘很是感激谢过之后坐到一旁,果然忍不住揉了揉僵硬的双膝。 她与保官天不见亮就起身,到太庙之中有诸多仪式,膝盖都跪痛了,她这是腰痛,脚痛,后背也痛,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一杯暖茶下肚,顿时觉着好了不少! 她身子不爽想着午膳时只怕规矩很多,便是不敢真放下心来暗暗还要打起精神。 待到宫女来请时还挺直了腰板,移步到偏殿却是想着还有一番规矩,只怕是那筷子也不能多伸几下的。 只是待到午膳时分,她瞧着自家夫君与兄弟们大打出手,半点不让的样儿与平日里的斯文样儿大相径庭,立时瞪大了眼连身上的疼都忘记了! 连父……父皇也在一面大声咆哮一面指着大儿子骂道, “你现在已经成家了,少回来吃老子白食,滚回你府里去!” 却见自家夫君一面将自圣上面前抢来的鸭脯放入她的碗里,一面头也不抬的应道, “爹爹,儿子现下还未就封,一无官二无权,连属地的税钱都没有见到半个铜板儿,那里来的银子?回府去还要养着下头人,自是还要再吃爹爹的白食了!” 圣上立时气的吹胡子瞪眼, “滚滚滚!立即给老子滚到西南去!” 又见自家夫君好整以暇道, “爹爹,没银子儿子也没法子启程啊!” 圣上气得又瞪眼怒道, “不就是要银子么?从内库里拨些给你就是,早早给老子滚到西南去!” 言罢冲一旁淡定自若的皇后抱怨道, “这儿子就是来讨债的,老子生了他就是倒赔!” 皇后娘娘却是嫣然一笑挟了一筷子菜进他碗里道, “儿子吃老子也是天经地义,以后说不得还有孙子吃你呢!” 一句话倒把这一对新婚第二日的夫妻说的脸红了,赵旭闻言却是转怒为喜笑道, “孙子好!生了孙子朕养!” 说着冲大儿子一瞪眼道, “听到没有,要银子把孙子孙女给老子抱来!” 保官夫妻脸红过耳,几个兄弟见了都埋头在碗里噗嗤嗤笑,在一旁冲着保官挤眉弄眼,林玉润怕小夫妻太过尴尬,当下忙解围道, “雍善,我要喝汤!” 赵旭忙一脸殷勤的取了碗来给皇后娘娘盛了一碗,还自家先尝了一口, “不冷不热正正好!” 刘菲娘一脸崇拜的瞧着自家皇后婆婆,却见自家几个小叔并一个小姑一脸习以为常的神情,还有宫人们立在那处眼观鼻鼻观心,见怪不怪的样儿。 圣上那般霸气跋扈之人,皇后娘娘是如何做到似使唤宫女一般使唤他的? 果然是一国之母,皇后娘娘这般御夫有术实在是天下女子楷模! 待吃罢了饭夫妻二人出宫回府,她才小心翼翼的问保官道, “那个父皇……母后还有弟弟妹妹一贯都是如此么?” 保官摇了摇头道, “往日才不会这般让着我呢!他们是瞧碰着今儿有你在,总要收敛一些让着我这做大哥的……” 说罢笑道, “下回进宫遇上吃饭可以快些,若是不然便只能吃残汤剩水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那几个小子整日里上窜下跳,每到用膳时就如同蝗虫过境一般,真是片甲不留,多少东西都不够吃的! 刘菲娘闻言真是呆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皇帝家日常竟是这样的么? 保官进官时就是故意不提前讲给她听,就是想瞧她瞪大了眼,微张小嘴儿的样儿,那小模样又娇俏又可爱,他不说话在一旁悄没声儿的瞧着,心里暗自偷乐。 刘菲娘转头瞧了瞧保官, 她……她这也是头一回嫁人,也不知别人家新媳妇进门是什么样子的! 难道这皇家就是比别人家不同?闹腾劲儿就是比一般百姓家的大? 许……许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能做皇帝? 如此这般她自觉已想通,便不惊奇了,以后再入宫便一日比一日淡定,倒了后头豫哥儿、湘哥儿抢了保官碗里的菜也能淡定自若的与林玉润谈笑风生,瞧着自家皇帝公爹与儿子过招,打到精彩处还能拍手叫好了! 林玉润瞧在眼里,心中暗笑, 这儿媳妇选的好,性子开朗这般快便融入了这家中,瞧着小两口子在一处时便眉来眼去,蜜里调油的样子,她是真放心了! 刘菲娘嫁了赵延宗三个月,镇西王爷便要启程奔赴封地,临行前头一晚,一家人聚在一处由林玉润与刘菲娘亲自下厨,吃了一顿践行宴。 待吃罢后豫哥儿几个却是拉了保官又出去吃酒,哥几个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里包了厢房,兄弟几个推杯换盏把双胞喝到了桌子下头,豫哥儿和保官也是高了,只有湘哥儿还有些清醒,待闹到了三更半夜,湘哥儿先带了双胞回宫。 豫哥儿拉着保官,硬将他拽回了宫去,到自家那处开了书房门, “大哥,你瞧!” 保官跌跌撞撞进去却见豫哥儿那书房墙上却是挂满了地域图,西州、东南、西南、东北……,大魏之外各国俱有,或细致或粗略不一而足。 豫哥儿倚在那门框上头瞧着保官在书房之中四处走动查看,过去将西南那一幅取了下来, “大哥,你且拿着这个去西南,总能帮到你的!” 保官接过呵呵一笑,退后两步却是一屁股坐到了那高椅上头, “大哥,你……你瞧见了么?” 豫哥儿抬手转着圈儿指着四面墙壁,自家却站立不稳坐到了地上, “你……瞧见了么?我……我原打算着……你若是做了太……太子,我便带了这些个图,再领上一队人马,把……把这四面的地儿,全……全数占下来的,以后你在朝中……做太子……我……我便……到外头称王称霸去……” 保官闻言瞧着豫哥儿却是哈哈笑, “现……现下你走……走不脱了,哥……哥……我先走了!” 豫哥儿坐在地上一把揪了保官衣裳下摆,抽着鼻子道, “哥……我……不……不想同你争的!” 第四百一十七节 送行 保官这厢醉熏熏盯着他半晌,却是身子一滑跪到了地上,抱着豫哥儿重重拍他后背, “好……好……弟弟!也……也不枉哥哥为……为了你自请西……西南!” 豫哥儿闻言却是失声哭了起来, “大哥,我不……不要你走!” 保官听着弟弟哭,自家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弟弟啊,我……我也舍不得你们啊!” 两兄弟这厢是抱头痛哭,都是吃了酒,扯开了喉咙大声嚎起来,那声响惊得外头伺候的太监宫女们都是又惊又惧, 这……这二位殿下这是怎么回事了? 个个都是面面相窥, 这……这怎么办? 立在房廊下头的人都拿眼瞧着在书房门前身姿挺直的梅荔,那梅荔倒是云淡风轻,柔声道, “两位殿下只是吃醉酒罢了,无碍的,让他们闹一会儿,再备些醒酒汤便是!” 梅荔自墨玉出宫嫁人之后便升做了豫哥儿跟前的大宫女,她性子沉稳理智,有时豫哥儿乱发起脾气来,宫女太监们都不敢近前,只有梅荔仍是轻言细语,有理有据,不卑不亢的应对,倒让豫哥儿对她高看一眼,待她比待别人自是不同了一些。 众人这厢依梅荔所言,便不去管那抱到一起嚎啕大哭的两位殿下,只将那醒酒汤备好了送到里头。 此时保官与豫哥儿也也哭累了,正抱在一处抽泣,梅荔从桌上端了醒酒汤过去, “殿下!喝些醒酒汤吧!” 将碗送到了两人面前,保官倒是个好的,自家端了便往嘴里送,虽是喝一半散一半的打湿了半身,但总算还老实。 只是到了豫哥儿这处却是难了! 梅荔将碗送到他嘴边立时便被推开,那碗里的汤水便散了一半, “不喝……不喝……” 梅荔也是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又过去倒了一碗, “殿下!喝些醒酒汤,也免得明儿起床头痛!” “不……喝……喝什么……什么醒酒汤……我要喝酒!” 豫哥儿依在保官身边,却是紧闭着嘴,一个脑袋不停的晃来晃去,似要摇断脖子一般,就是不把嘴凑过来! 梅荔便哄他道, “殿下,这便是酒呀!上好的陈年女儿红……” 豫哥儿将信将疑的睁开眼,瞧了瞧那褐黑色的水,皱着眉头道, “你敢骗……骗本殿下,这……这不是……酒……” 梅荔指了保官的空碗道, “这就是酒,您瞧王爷已是一口干了,殿下你也要一口干了才成!” 豫哥儿又醉眼迷蒙的瞧向保官, “哥……哥……你干了?” 保官呵呵笑着一点头,额头重重撞到了豫哥儿额头上那声响听的梅荔眼角都是一抽,两个醉鬼却是半点也没有觉着疼。 豫哥儿见保官喝了当下一把抢了梅荔手里的碗,咕咚咕咚几口便全数干了,将那碗往地上一扔哈哈笑道, “痛快!” 梅荔忙去抢碗,碎了碗事小,伤着了两位殿可事大了,幸喜书房里铺了毯子,碗摔到地上骨碌碌滚了老远。 梅荔这厢又叫宫人们进来将他们扶的扶,搀的搀弄到了房中睡下,又拿了药膏擦在两人已红肿的额头上。 镇西王爷这样儿自也是不能出宫了,只能安排在这宫里,又派人报了给皇后娘娘,林玉润听了冲赵旭嗔道, “这几个孩子,没一个省心的!” 便又让侍卫拿了自家的领牌连夜出宫报了给镇西王妃,让她明儿一早进宫拜别时再来领自家夫君。 到了第二日,赵旭带了几个儿子都来送保官,林玉润却是在宫中受了保官夫妻的跪拜。 这之后出宫,保官是马都上不去,只得扶着脑袋踉跄着爬上了自家的马车。 “菲娘!” 见了自家王妃端坐在那里,便过去身子一倒,将脑袋往她大腿上一放, “我头晕好想吐!” 这还是昨儿晚上喝了醒酒汤,若是不然只怕今儿连爬都爬不起来。 刘菲娘见他一脸惨白的样儿,心疼的不行, “要不然你再歇歇,我们明日再走?” 保官呻吟一声抱着脑袋道, “日子是看好的,父皇与百官还在城外等着呢!” 刘菲娘心疼的给他揉太阳穴,却是瞧见那额头上隆起一个包,吓了一跳道, “你昨儿吃酒摔着了?” 保官眨着眼回想了半天, “没……没啊!” 刘菲娘用指头轻轻点他那处,上头有些油腻,有股子药味显是上过药了,想来定是他在那处碰到,在宫里上了药倒是化了淤血,但近看还是能瞧出来。 “咝……” “疼么?我吹吹……” …… 这厢夫妻两人在里头你侬我侬,马车缓缓驶向临州城外十里长亭,在那处赵旭与文武百官早就等着了,保官在马车之中整了衣裳,又用冷水激了激脸,强打精神下了马车。 那头豫哥儿也是抽着眼角下了车, “大哥!” “二弟!” 两人都冲着对方苦笑一声,却是双双瞧见对方额头上那一处隆起,顿时恍然再回忆却是死活想不起,两兄弟是怎么头碰头的! 这厢面上勾肩搭背实则互相搀扶着到了赵旭面前,刘菲娘头戴帷帽跟在后头,赵旭瞧着他们哈哈大笑, “好好!你们兄弟同心,情意深厚,朕心甚慰!” 保官这厢过来与刘菲娘跪到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道, “父皇,儿臣就此离京赶赴封地,不能在双亲跟前尽孝,还请父皇恕孩儿不孝了!” 赵旭笑道, “我儿长大成人,能镇守一方,为国为民担挡重任,朕心甚喜!快平身!” 说罢一把扶起了,将那桌上早备好的酒碗端了起来,保官瞧着立时身子一紧,豫哥儿见了忙不迭往一旁退, 保官却是冲着自家老子一笑,一伸手勾了豫哥儿脖子不放, “父皇,儿臣与二弟兄弟情深实不忍分离,且让儿臣与二弟共饮此酒!” 赵旭哈哈一笑道, “好!好!好!这才是好兄弟!” 说罢亲手取了一旁的酒坛,将桌上摆放的空碗一一全数倒满了, “即是如此,你们兄弟满饮三杯,豫哥儿便当替父皇为你大哥践行了!” 后头送行的文武手中都端了酒正瞧着两人,两人见那脸大的海碗齐齐苦了脸,这厢你望我眼,我望你眼,打着那眼神官司, “大哥,你又何苦拉着弟弟我受罪!” “二弟,即是兄弟便有难同当吧!” 两人这厢上前去捧了酒碗,“咬牙切齿”道, “大哥!” “二弟!” “请!” 两人把那眼一闭,脖一伸似灌毒药似的咕咚咕咚喝下去,只觉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股股的又辣又酸又辛又苦的水,直往喉头上涌,只是这情形那里能吐! 当下都恨恨瞪着对方将喉头里的那一股子东西又咽了回去,豫哥儿更狠,索性又端了一碗起来, “大哥!请!” 趁着还能压了那股子劲,又干了一碗,这一碗下去脸都绿了! 保官也学他的样儿,绿着脸干了第二碗,哥俩儿这厢你恨着我,我瞪着你,跟仇人见面似的把那三碗干完,一摔手里的碗哈哈笑着又搭在一起,后头文武也跟着喝了手中的酒。 保官摇晃着身子转过脸来 “父皇儿臣去了!” “去吧!去吧!” 赵旭微笑挥手,保官又冲着百官拱手道, “朝堂多事,全赖诸公了!” 百官齐齐拱手, “镇西王爷一路顺风!” 兄弟两人这才相互扶持着摇摇晃晃往车队处走, “大哥,一路顺风!” “二弟,我走后父皇母后,还有弟妹便拜托你了!” “好说!” 豫哥儿将保官往那马车上头一推,拱手抱拳, “大哥好走!大嫂好走!” “二弟,保重!” 面上做足了,一个便忙不迭的往车里爬寻那装水的小桶,一个也是呵呵笑着却是往一旁溜,寻了一个小丘后头便呕呕的吐了起来。 待到豫哥儿好不容易踉踉跄跄出来时,镇西王爷的马车队伍已是出去老远了。 那头皇帝的仪仗正在缓缓行动,豫哥儿立在山丘之上瞧着保官的马车远去目光幽远。 大哥,多谢! 这万里江山重担在肩,任重路远,我必砥砺前行! 那头赵旭回了宫,在御书房却见着了蕊姐儿,上来拉了赵旭道, “爹爹,你回去瞧瞧娘吧!她自大哥离宫起便哭到了现在!” 赵旭一惊,忙大踏步往外走一面问, “怎得没有劝一劝你娘?” 蕊姐儿眼圈也有些红, “我……我不敢劝娘,听着她哭我也想哭了!” 保官走前三日特意到蕊姐儿那处瞧了瞧,把宫女太监们都嘱咐一番不说,还特意给蕊姐儿留了一方印章,让她小心收好,若是有事儿要哥哥了,便用这印章印在写给他的信上,保官便立时知晓蕊姐儿有事儿了,便是千里万里也必要赶回来护着她的! 那一日蕊姐儿便抱着保官大哭了一场,今日她送了保官出宫,立在宫门那处也是忍不住的落泪,回来时本已收了伤心,结果瞧见娘亲垂泪,自家也忍不住要哭,又怕娘亲哭久了伤身,只得来寻赵旭。 第四百一十八节 不舍 赵旭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蕊姐儿的小脸, “你们一大一小真是一个样儿!” 回到后宫众宫女们见驾都有些神色慌张, “圣上!” 赵旭沉声道, “娘娘何在?” “在……在内室里关了门……奴婢等也不敢打扰……” 赵旭冷声道, “都到外头跪着去!” 太监、宫女都不敢说话,悄声无息的退了出去,在外头跪了一院子。 赵旭进去内室到门前推了推果然里头锁死了,倾耳听了听里头悄无声息只有浅浅的呼吸,若是有哭泣声还好些,似这般没有倒让人心慌了! “圆姐儿?” 赵旭低低的唤了一声,里头呼吸一顿,却没有应声, “圆姐儿?” 蕊姐儿在一旁叫道, “娘!” “圆姐儿!” 赵旭有些急了,手掌按在上头便要震断门栓,却听里头脚步声响,林玉润走了过来打开门,果然是眼皮鼻头红肿, “圆姐儿!” 赵旭过去拉了她的手,林玉润冲他勉强一笑问道, “保官已是送走了?” 赵旭点了点头跟着进去,蕊姐儿却是退了出去。 赵旭拉着林玉润坐到窗边软榻上瞧着她伤心黯然的样儿很是心疼, “孩子大了总归要走的,前一阵子你不也在劝我么?怎得真到了眼下你又受不住了!” 林玉润闻言又落下泪来, “说是这样说,我瞧着他转身离去的样儿,心里疼的难受,眼泪自家就滚出来了!” 赵旭搂了她亲了亲脸颊, “你也哭了这般久,快收了伤心免得蕊姐儿见了也跟着难受!” 林玉润点了点头把头抵在他怀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雍善,我舍不得保官!” 赵旭低头亲了亲她, “你待他的心,保官知晓,我也知晓的!” 林玉润眼一眨眼角有泪珠儿滚下来, “我还记得保官那时的样儿……小小的一团缩在草丛里头,只一双眼儿瞪得大大的瞧着我……” 赵旭笑着应道, “那小子幼时便精着呢,知道你心软便去贴着你……” 林玉润摇头道, “我……我不心软,我其实挺自私的,那时我是不想管他的,我是做继母的人,前头那位的孩子管好了是应该,管不好便是我待他不好,他又是嫡长子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好交待。我便想着最好是不插手,不与他照面,有什么事儿也怪不到我头上!” 赵旭点头道, “我知晓你的难处,做继母本就不容易,因而我也从未强求过你,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到你对保官是真心好,这是你们的缘分,也是保官的福气!” 说着顿了一顿又道, “这世人为大义,凛然慷慨的有,为自利明哲保身的有,最难的便是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圆姐儿你便是那明知不可为而为,这么些年来你对保官如何,我赵某人瞧在眼里,记在心里,心中对你感激不尽!多谢你为我教了一个好孩子,这孩子虽是不能做一个好君王,但他却是一个好儿子,好哥哥,也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圆姐儿,我赵旭谢你!” 林玉润闻言是眼角含泪,却又抿嘴儿微笑道, “雍善,我为保官做的这些,一小半是因为怜他惜他疼他,一大半却是为了你,有了你这一番话,我也算没有白为他用心一场了!” 林玉润抿嘴低头把眼泪擦到了他肩头的团龙纹上, “不过幸好也有雍善你体谅,我那时虽可怜保官却又想避嫌,若不是你一心护着我,让我有依仗,只怕我也不敢将保官接手过来的!” 这话确是实情,正因着赵旭一心护她信她,她才敢将保官接过手来,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教养,该奖便奖该罚便罚,若是赵旭露出有一丁点儿怕她为难、亏待保官之意,只怕林玉润会立时收手,再不插手保官的事儿了。 若是那样,保官必会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赵旭低头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儿,笑道, “娘娘明鉴,这都是娘娘你人太好,貌又美,我便是想对你恶一些,也狠不下这心来,你掉颗眼泪我便心里似割了一块肉一般,疼的我都受不住,那里还敢对你不好!” 林玉润闻言破泣为笑嗔他一眼道, “你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你这人只是外头瞧着恶,其实最是讲道理了,什么人好什么人坏,你一眼都能瞧出来,对那真正坏的你从不留手,对那好的人,别人给你一分善意,你必要回人十分!你是这天底下最恩怨分明之人,我不过对你有一份好,你便报以我全部的情意,雍善是你的宽怀大度才有了我们这一家子相亲相爱!” 林玉润说的是实话,因着受了前世的磨磋,她再不肯轻易信人爱人,若不是赵旭一心一意待她,让她打开了心扉,只怕换一个人来,夫妻二人都是“相敬如冰”,那里会有这几个小子和蕊姐儿出来,成了热闹的一家子! 赵旭听了自家媳妇的情话儿,心里立时乐开了花,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听着娘娘这意思,自是因为有了我这夫君做的十分之好,才有那臭小子的好福气,有你这么一个真心对他的娘!即是如此,娘娘不是应多谢我才对,为何回回孩子犯了事儿,都要拿我来治罪!” 林玉润闻言白了他一眼, “你还有脸说!” 这男人带孩子便如那山上放牧一般,放任自流只要有吃有穿,囫囵个儿还在那管你其他。 想她刚入京城那阵子,在背后听着孩子们满口老兵痞污言秽语,差一点儿被气昏过去! 现下管教了这么许久,虽是当着她的面一副规矩老实的样儿,背地里也不知晓他们倒是改了没有! 如今孩子也大了,人前人后都是皇子了,她也不好罚跪动手,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瞧见,有时气极了自是要寻他这罪魁祸首算帐的! 想到这处不由恨恨瞪他一眼, “你自家说说,孩子们那些个臭毛病,有多少是跟着你学来的!” 赵旭搂着她呵呵应道, “娘娘说的对,这些小子们一个个臭毛病多如牛毛,瞧着实在厌烦,待他们大了一个个都打发出去,只留豫哥儿一个,我再将那些狗屁事儿全数扔给他,咱们便周游四海,逍遥快活去!” …… 自保官自请封地去了西南之后,赵旭终是放手栽培豫哥儿了,十六岁的赵延庆与赵旭如出一辙的样貌,脾气也是十分的相似,但在百官心中这位刚听政的准太子爷论起阴谋算计,洞察人心却更胜青出蓝胜于蓝,更何况还有一位三殿下助手。 三殿下赵延睿虽是年不过十五,但却是兄弟里头学问最好的,说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也不为过,不过他这肚子的墨水儿全用在给他哥哥出谋划策之上了。 这厢一对哥俩儿可谓是“狼狈为奸”在朝堂之上虽是初生牛犊却是半点不畏文武百官,助着自家老子与百官斗智斗勇,没有一丁点儿的落下风。 百官这厢与他们数度交手,却是在心底里暗呼, “这位这么厉害,若是让他做了皇帝以后那还有我们活路!” 便有那人私底下暗暗串联, “镇西王性柔敦厚,若为君必不至严酷苛刻,若是能想法子令得圣上立了他为太子,我们岂不是能少受那两兄弟荼毒?” 有那聪明看通透的知晓了便摇头, 晚了!晚了!若是早些时候镇西王还未封王去西南时只怕还有可能,现下圣上便是召了镇西王回来,只怕也是晚了! 你当赵延庆是傻的么,他在朝堂之中也是暗暗有交往能臣干吏,亲自提拔青年才俊,如今也是隐隐成了势,便是镇西王回来摆明了车马与他斗,也不敢说占着嫡长的身份,便必能得胜的! 有人便应道, “他纠朋结党必为圣上所不容,说不得惹圣上忌惮也将他发配偏远! 话一出口立时遭了白眼, “你当今上是什么人?是前朝刘氏的昏庸之辈么?若是没有圣上默许,二殿下会这样儿做,你瞧着他是那般不知审时度势的愚蠢之人么?” “那……那便只能瞧着他以后继承大宝,将我们这干臣子打压的头也抬不起么?” 聪明之人哈哈一笑, 你们抬不起头关我屁事儿,一年污银子没有八十也有一百万的人,自是心惊胆颤怕君王严苛,若是个个似老子一般干吃俸禄,那里还用得着废这闲话! 当下只是摇头一笑,甩袖离去! 若论起来大魏朝的俸禄却是不低的,因着赵旭土豪出身,一向信奉有钱好办事儿,对待下头官员也是如此,朝堂上下文武百官每年的俸禄相比前朝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且年年还有官员评核,有那评上优异的当场便有黄金百两的赏赐,家里的夫人还有皇后娘娘赐下厚赏。 因而做个京官儿,虽不敢说富的流油便养活一家大小,衣食住行在这京中也算个中流,养家是十分轻松的。 怪只怪这些个人,人心不足蛇吞象,便是再高的薪酬也有那拦不住的爪子往那不该伸的地方伸,因而越是温和的帝王于他们便越是有利。 这些人暗暗串联起来,形成一股子势力,要拥推镇西王赵延宗做太子。 第四百一十九节 两年 这一日赵旭在御书房里瞧了保官写来的信,不由的怒目横眉将手中的信纸砰一声拍到了龙案之上, “这些个无耻小人,竟将心思动到保官那处了!” 回到后宫余怒未消,让林玉润瞧了出来便问缘由,赵旭将保官那信给林玉润瞧,却原来那些人已是派了心腹之人,赶到西南求见镇西王爷,言语之间透露朝中上下百官一心盼望王爷回京。 说道王爷宅心仁厚,温文端方,是储君不二人选,若是王爷登高一呼百官必会热烈响应,拥立王爷为太子。 甚或若是圣上不明情势,一心偏袒暴虐的二殿下,百官也愿拥趸王爷,回京清君侧! 这不是明摆着挑唆保官谋反么? 林玉润瞧了也是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眼,咬牙恨道, “居然敢挑唆本宫的儿子们自相残杀,谁借了他们的狗胆!” 林玉润转头冲赵旭怒道, “不就是个太子的位儿吗!我儿子想当便要当,那容的他们动那歪心思!” 赵旭一愣, “娘娘的意思是……” “明儿你就下旨,让豫哥儿做太子,他们不就是怕豫哥儿太过精明,做了太子,以后他们日子不好过么?他们不让做,我们便偏偏要做,有本事现下就给本宫辞官回乡下种田去!” 赵旭听了哈哈大笑, “娘娘威武,就这么说定了,早日将这小子教出来,老子早日好解脱了!” 夫妻两人商定好了,豫哥儿那头也没通气儿便将圣旨写好,待到第二日早朝,文武百官山呼万岁,赵旭在上头端坐,豫哥儿立在右手下方静立。 下头正有官员要奏事刚一出列,赵旭却是手一摆, “慢来!我这处先有一道圣旨要宣读!” 后头那手捧圣旨的小太监立时站了出来,缓缓展开明黄的锦棱织缎,尖声念道,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先建立元储,朕自创业以来披肝沥胆,殚精竭虑,深忧社稷之稳固,江山之万年。皇嫡次子延庆,日表英奇,天姿粹美,堪托重任,当为国之储君……” 那下头文武百官被这一道圣旨弄得如当头一棒打来,顿感一阵阵头昏目眩, 他……他们这奏折还没有递上去,圣上那处便先下手为强了! 这……这怎么能成…… 立时有人跳了出来, “陛上,如今春秋鼎盛,且皇子年幼,心性未定,此时策立太子实在有些操之过急了!” 赵旭闻言挑眉冷笑道, “头两年我这些儿子们更小的时候,你们不是都吵着要立太子么?怎得又隔了这许久,反倒是皇子年幼了!” 又有人跳出来道, “陛上即是要策立太子,应是嫡长才是,镇西王爷堪为太子!” 赵旭闻言却是挑眉眯眼,一手食指伸出点着下头众人,一手拍着座下的龙椅冷笑道, “这江山、宝座乃是朕一手打下的,想传给谁便传给谁,若是你们不乐意,谁有那胆子不妨上来坐坐?” 百官见赵旭当真怒了,那里敢接他这话,当下立时低头垂目齐声应道, “臣等不敢!” 赵旭冷笑一声道, “不敢便好!只是莫要在这殿上说了不敢,转头便做那胆大包天之事!” 众人俱是身子一颤,赵旭目光冷冷自众人头上掠过便扫向了豫哥儿, “延庆?” 豫哥儿几步上前跪到赵旭脚下,双手高举过头,小太监上前将圣旨放到了他手里。 赵延庆低头沉声道, “儿臣必不负父皇信任!” 这厢拿了圣旨转过身去了冲着那些个面色各异的文武百官,朗声一笑那微露出的一侧尖牙,便如那幼虎咆哮一般,带着点点嗜血的寒光, “诸公,以后孤与诸公共勉之!” 不管百官如何心有不甘却是不得不接受赵延庆做了这大魏王朝头一个太子爷 林玉润在后宫稳坐钓鱼台,只管瞧那风起云涌,潮起潮落。 赵旭这头也是一心栽培豫哥儿,时光飞快,光阴如棱转眼保官去西南已是有两年了,这厢每月都有家信寄来,这一月的信林玉润拿在手里捏了捏却是比平时的厚了不少,迫不及待破开信封,展开来瞧,这一瞧却是又惊又喜, “菲娘有身孕了!” 林玉润欢喜的拿了信便亲自到前头去与赵旭报信, “雍善!” 赵旭见她一脸喜色的进来,忙挥退了几个正在议事的大臣, “圆姐儿何事这般欢喜?” 林玉润笑道, “你快要做祖父了?” 赵旭闻言大喜接了林玉润手里的信一看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这小子总算给我争了一口气!” 林玉润嗔他一眼,敢情保官在那西南安定民生,修桥铺路连通商贸,建学堂修私塾教化边民,又领着兵打退了入侵的蛮族,在他这老子眼中还不够争气,倒是能生出一个孙子来便争气了? 赵旭自是知她心思便笑道, “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能开枝散叶自是比什么都强!” 林玉润却是皱眉头道, “菲娘前头去西南,也是因着水土不服要调理身子,便多养了两年,现下她好了自是不愁生育的,只是那地儿潮湿多虫,小夫妻年纪轻轻也不知如何养胎,需得寻人去帮手才好!” 当下便在脑子里盘算, “现在手里头能干得力的人都放出去不少,一时倒没有信得过又得力的人!” 赵旭笑她瞎操心, “那当地的多少有经验的妇人,还用你千里迢迢的派过去?在当地寻一个比你这人生地不熟的派过去岂不好多了!” 林玉润也觉赵旭说的有理,前头几年她生那几个孩子,也是走一处便在当地寻的妇人,一样是尽心尽力的。 “不过……我……这心里还是放不下,需得寻一个人过去瞧着才好!” 她这处动着脑子想人,以前身边的那些丫头年纪大了全都放了出去,宝灵哥哥牛小山如今在沧州城驻军之中做了一个副将,她便回了沧州嫁了哥哥的同袍。碧玺的爹爹关大早另娶了一房生了两个儿子,因着年纪大了,便拿了封赏回乡做了一个田家翁,她便不愿回去,求着林玉润给她配了一个京城之中户部的小吏,夫妻倒也恩爱。 琥珀与玛瑙也是回乡跟了爹娘,林玉润赏了她们不少东西,又让人关照着,写了信回来都说嫁得好,一个嫁了乡间的土财,一个却是嫁了城里的师爷。 珊瑚和翡翠在家乡里本就有婚约的,一个夫婿还等着,一个却是死在了战场上,但那家还有小儿子,两家又都还想续了亲事,她们二人便回去成亲了。 珍珠最得林玉润喜爱,她自家也是瞧上了人便来求林玉润,羞羞答答指了侍卫头领荣州,那荣州年纪不小了,早年有一位定了婚的未婚妻子,却是因着战乱不知生死,因而荣州的婚事便耽误了。 他每日里进出皇宫大内,倒与珍珠生了几丝情愫,听说珍珠要放出去嫁人了,两人这厢暗暗一商议便一个去求了赵旭,一个来求了林玉润。 林玉润最喜身边人成双成对,自是点头应允了。 最后还有石英却是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她又生得普通,身子高大,力气也是十分惊人,这普通些人家也不敢娶她,怕是两口子打架男人反要被她按着打的! 林玉润为此也是犯了愁,叫了石英来问, “你可有中意的人?” 石英老实摇头道, “并无中意的人,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娘娘给配一个憨厚老实的!” 林玉润想来想去, 这老实憨厚又皮糙肉厚不怕打的…… 却是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你当是谁? 便是那人熊一般的毛大,他如今在京城驻军大营里头,只是不知成亲没有? 就去问赵旭,赵旭听了笑道, “这两个人倒也能配!” 一个力气大,一个力气更大,毛大皮糙肉厚石英便是使了吃奶的劲儿打,只怕也打不坏的! 这对儿正正好! 当下叫了潘湘来问,潘湘应道, “那毛大整日里只在军营里呆着,人都三十了也还是王老五一个!” 这厢便自请做这个媒人走了一趟城外驻军营,毛大那头听说天上掉下一个媳妇儿来,立时喜的不知东南西北了,当下是连声应下,立时便搜刮了多年打战得的赏银与军饷托潘湘带给石英, “俺也不知能给她买什么,索性都给银子,潘兄弟您让她瞧着办吧!” 潘湘瞧了笑得不成,调侃他道, “宫里那石英姑娘还没过门便收了你的身家,我看等婆娘过了门,毛大你岂不是要见天儿跪搓衣板儿?” 毛大呵呵一笑,抠了抠后脑勺道, “男人挣钱女人管家,这是天经地义,俺们凡事也讲个理字,俺毛大若做错了,便是跪一跪也是应当的!” 潘湘听了哈哈大笑, 毛大这憨货便是个楞头青! 他不知晓这世上最不讲理的便是女人,你还想与自家婆娘讲道理,你小子就等着见天儿跪搓衣板儿吧! 哈哈笑着提了金银回宫去复命,将那一大包东西往林玉润面前一送,林玉润瞧着笑得不成,冲着石英道, “瞧瞧!你那未婚的夫婿性子真急,连八字也没有合,便将聘礼都送到了!” 第四百二十节 进京 石英将包袱打开来一看,里头乱七八糟又金又银又是玉的,却是老老实实清点了一番,又用纸一一记了下来,完事儿又掏出一张自家早写好的纸来, “还劳潘大人再跑一趟,这上头写的是我的嫁妆!” 潘湘瞧着几乎笑岔了气, “好好好!你们两人倒真是登对,直来直往半点不拐弯抹角!” 说罢心甘情愿又跑了一趟驻军大营,毛大见了那嫁妆清单是欢喜的合不拢嘴, “我这媳妇果然爽气!” 这厢对潘湘是谢了又谢,许了无数顿酒出去。 两人的事便成了,林玉润又指点了石英用毛大的银子在临州城外城之中买了一个三进的院子,离着驻军大营近些,也好方便毛大回家照看妻小。 待到成了亲,几个嫁在京城的丫头回宫来谢恩,林玉润都一个个问,碧玺言道, “人斯斯文文说话轻言细语的!” 碧玺自小就腼腆,在几个丫头里头最文静,嫁了这么一个体贴人儿倒也是登对。 珍珠应道, “荣州那人性子好,但银子没攒下几个,不过奴婢带了嫁妆过去,日子也能过的!” 荣州那人豪爽爱交朋结友,又时常接济阵亡同僚留下的孤儿寡母,因而堂堂的大内侍卫头领,论起家底来还没有珍珠这个宫女厚,不过好在珍珠并不计较,与他倒是十分恩爱! 林玉润听了便道, “这男人要是性子起来了,多少家底也不够他败,荣州即是那样的性子,你需得早做打算才是!” 珍珠应道, “奴婢也想了,便打算在京城里买间铺子,以后也有进项!” 她自家知晓打理日子,林玉润也放心。 等问到石英时,却是笑道, “你们两口子可是打架了?” 石英点头道, “打了,新婚那晚便打了!” 却不是毛大要动手,只是石英想试试这毛大究竟能不能抗揍便主动出了手,只是这一架自床下打到床上,打了个天昏地暗,谁输谁赢便只有他们两口子知晓了! 林玉润听了笑得花枝乱颤, “那我们那毛将军可是抗揍?” 石英这厢头一回被人瞧见了脸红,点头道, “他都是任我打的,他说只要我高兴便任打任骂!” 众人听了便都是笑,林玉润见身边的人嫁的好,心里也是十分高兴。 只是现在要用人便有些犯难,因着老人都放了出去,新人还不能独挡一面,便在尚食局里选了四个懂药理的老嬷嬷,带了皇后娘娘的赏赐赶到西南去,又写了信给保官让他瞧着用,能用便用不能用便让她们在那处待到菲娘生子,瞧着母子平安再回来。 那头把保官的事儿安排妥当。赵旭回到宫中也是满脸的喜色, “老九要随夫君进京来了!” “哦,是么?” 林玉润听了十分的欢喜, “妙芙要进京么!真是太好了,我这下子有人说话了!” 赵妙芙嫁了陆远舟也有十年,育有二女一子,陆远舟屡试不中,直到去年才考中了二甲第十一名,京官儿原本是指不上的,只是赵老爷子实在受不得八姨娘的哭求,只得厚了脸皮去求赵旭, “你九妹妹在家时,你一向疼她,如今她嫁人十年,那一家子上上下下全靠着她的嫁妆支应,现下陆远舟考了二甲第十一名,你也莫让他再远了京城,就近寻一处小官儿给他做做,让你九妹妹离家也近些!” 赵旭便是那赤手空拳打天下之人,最瞧不起寻靠山走后门的了。 不过他也知晓这官场之中本就是拉帮结派,结朋营党,若是太过特立独行,会被人排斥在外的。 陆远舟一介穷秀才靠着老婆嫁妆读了这十年的书,那姓名放到吏部去若没有自家一条捷径走,只怕三年五载都轮不上他,便是轮上了也是派到偏远一隅,一辈子不能回来也是有的。 想到这处不由心软了,便叫了豫哥儿来问,豫哥儿听说是九姑丈的事儿,想了想笑道, “爹,这也是我们自家人说话,便不客气了,虽说科举选才有不周不全之处,但九姑丈考了十年才中了二甲十一名,这也是够差了,远了还真怕弄出事儿来不好收拾,以儿子所见不如派到京城郊县做个县官罢了!” 赵旭闻言点头, “你说的倒也有理,将他派到京城郊县有起事儿来也好照应!这事儿你与湘哥儿去办吧!” 豫哥儿应道, “是!爹爹!” 吏部豫哥儿自去打了招呼,隔了几日便有公文发往了沧州,又隔了有三月,赵妙芙与陆远舟果然一路风尘仆仆到了京城,有前头报信儿的去了寿晟侯府报信,赵老爷子接了信儿便带了赵老夫人和家里几位姨娘出城迎接。 这厢又派了人给潘湘和宫里送了信儿,豫哥儿便与湘哥儿把手头事儿处置好了也打马出城。 赵老爷子领着一家候在城外十里长亭处,官道之上果然有马车行来,远远瞧见了道旁站立的一家人,赵妙芙忙令马车停下,也不待车停稳便急忙忙从上头下来,哭着扑向了八姨娘, “姨娘!” 这厢亲人见面又哭又笑,喜多悲少,赵妙芙跪到黄土地上便给自家爹娘磕头, “爹爹,母亲,不孝女妙芙给二老磕头了!” 赵老爷子很是激动,面对女儿却是自来的不善表达,只会点头道, “好好!来了便好!” 赵老夫对赵妙芙倒还是有几分真心喜欢的,见了她心里也是欢喜的,这厢亲自上前扶了她起来道, “好孩子,一路可平安顺逸?” 赵妙芙取了帕子擦泪道, “多谢母亲关怀,一路都还安泰!” 这厢与家中众人一一问安,董氏也带了儿子赵嵇宗来给姑姑行礼。赵老爷子道, “圣上那处已是派人去送了信儿,只是我们出城早,只怕他派的人还要晚些到,你六妹妹那处也得了信,估摸着也要晚些的!” 赵妙芙一迭声儿应道, “那里还要惊动大哥,应是我们去宫中给大哥磕头谢恩才是!” 赵老爷子点了点头道, “我的信你也瞧见了,你们夫妻二人心里要有数才是!” 赵妙芙低声应道, “还要多谢爹爹为鹤贤周旋!” 赵老爷子叹道, “你在家里最小,我总是要多操心你的!” 一句话说的赵妙芙眼泪又掉了下来,忙擦了眼泪,这才想起孩子们还在后头,忙回头招呼马车上的孩子们下车,大女儿陆娉娉八岁,二女儿陆婷婷六岁,还有一个小儿子陆万豪也是近五岁了! 三个孩子过来都与赵老爷子见礼口称拜见外祖,外祖母,便跪下去磕头。 赵老爷子笑着受了又左右观瞧, “我那女婿何在?” 赵妙芙回头望去,见自家夫君并未现身那脸上便有些尴尬道, “他……赶路疲惫,怕是在车上睡过去了,待女儿过去瞧瞧!” 赵老爷子倒是不以为意点头道, “怕是睡过了头不知晓到了!” 赵妙芙过去一掀帘子见陆远舟正端坐在马车里头,见她露了面便问,、 “有何人来迎接?” 赵妙芙道, “爹爹与母亲还有嫂嫂都来迎接了!” 陆远舟却是皱起了眉头, “大舅兄那处没有人来么?” 赵妙芙应道, “圣上在宫中得信晚些,派了人出来自是要比爹爹他们慢的!” 陆远舟点了点头,这才整了整衣冠下马车,几步过来给赵老爷子行礼,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小婿有礼了!” 陆远舟原本生的俊俏,如今虽是年纪见长,但外貌倒是越发俊朗成熟了。 赵老爷子见了他便笑, “好好!你们如今到了京城,我们一家子便在一处了!” 正说着话那官道上马蹄声响,却是豫哥儿与湘哥儿还有潘湘赶到了,豫哥儿见人已立在道旁便翻身下马,几步过来行礼道, “九姑母,九姑父!” 赵妙芙出嫁时豫哥儿还小,如今他已是长成高大健美的伟岸男儿,不过那张肖似哥哥的脸却是怎么也认不错的! 当下喜得拉了豫哥儿的手道, “豫哥儿竟是长这么大了!” 又瞧着湘哥儿不由眼前一亮,又伸了一只手去拉他, “湘哥儿自小就好看,如今是更加好看了!” 湘哥儿笑着应道, “我们自是长大了,九姑姑却还是那般花容月貌,一点儿没有变!” 一句话喜的赵妙芙弃了豫哥儿便去捏湘哥儿的脸, “这孩子怎么这么会说话儿!” 那陆远舟瞧着妻子这作派却是一皱眉头,忙冲着豫哥儿行了大礼道, “太子殿下千岁!” 众人俱是一愣,赵旭自登基起除却外头场面,自家人见面都是免了虚礼,豫哥儿几个进出寿晟侯府也是家常便饭,家中人早就不行大礼了,初见陆远舟行礼倒有些不惯了! 豫哥儿忙笑着去扶他, “九姑父不必如此,我们今日是家人相见,不兴虚礼的!” 过去将他扶起,那头潘湘也过来见礼又道, “妙香原也想出来迎,只是这阵子身子有些不适不宜坐车,我便让她去寿晟侯府里候着了!” 第四百二十一节 冷淡 六姨娘见潘湘说话时神情轻快,眼角含笑倒不似妙香身子有什么不妥一般,他们夫妻情深成亲多年宛如刚识一般,若是女儿真有什么潘湘决不会是这样的,当下心里一动便问道, “可是妙香有了?” 这一对夫妻成亲十几年,却是只生了一个嬛姐儿,如今已八岁了。 潘湘那性子是男子里头少见的不喜孩子太多的,他那心里半分没有为潘家开枝散叶的念头,他也曾同赵妙香说过, “我潘家远亲近戚早就死绝了,也无人逼得了我们,你爱生便生,不爱生我们就乐得清静!” 因而夫妻二人有了一个嬛姐儿便已十分知足,赵妙香也是无可无不可,两口子随性的很。 只是一旁却有那干着急的赵府中人,赵老爷子与六姨娘最是怕潘湘后继无人,如今他官做的这般大,以后的家业难道让嬛姐带到别人家去么。 以至的每一回潘氏夫妻回去便要被催生一回,两人硬是抗了五、六年这一回却是无意中怀上的。 潘湘笑着冲着欣喜若狂的六姨娘拱手道, “确是如姨娘所愿,小婿在此恭喜姨娘了!” 这情景要是外头不知底细的人见了怕是要十分纳闷,这当爹的有了孩子倒要自家姨娘道喜,也不知是什么规矩。 只这家里人才知晓,潘湘那性子,只怕他那心里还真没有赵家人来的欢喜。 赵老爷子听了也很是高兴,忙点头道, “好!好!这一回再生个儿子便齐凑一个好字!” 众人这厢说说笑笑便迎赵妙芙一家进城,因着他们一家在京城之中还没有落脚之处便暂住在了寿晟侯府里。 晚上赵老爷子便设宴为自家小女儿一家接风洗尘,豫哥儿与湘哥儿也是吃了酒回来。待到第二日陆远舟便进宫面圣,赵妙芙带了三个孩子来见林玉润。 姑嫂见面自有一番感叹唏嘘,林玉润如今年近三十有五,却是面色红润,桃眼粉腮,瞧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那周身的风情早已令得年岁这东西在她身上消失殆尽。 而赵妙芙与她同岁,虽是保养得宜但眉宇之间难免有些阴郁,那眉心的川字纹却是隐隐的现了出来。 姑嫂再见面十分亲热,林玉润拉了她的手坐到一旁,便问她一路可好,身子可受得住?家中公婆可好?小叔等可好? 这边一一问过,又拉了孩子们来问,只是这三个孩子都十分腼腆只低低的应了两句便不敢说话了。 林玉润见状便吩咐人去请了蕊姐儿, “叫公主殿下来见过九姑母和表妹、表弟们!” 宫女领命去了,蕊姐儿不一会儿便过来了,赵妙芙嫁人时蕊姐儿还没有出生,蕊姐儿出生后她回来也只见过一两次,如今再见时却是又惊又叹, “嫂嫂你这孩子一个个也不知怎么生的,豫哥儿生的似哥哥,湘哥儿那模样我就怕他出门被人给抢了做女婿,怎得这蕊姐儿又似你一般,这模样以后要什么儿郎才能配得上?还有蜀哥和定哥儿如今也不知长成什么样儿了!” 林玉润听了笑道, “蕊姐儿嫁人的话你可不能在你哥哥面前说,他这闺女要养在宫里一辈子的!” 赵妙芙闻言笑得不成, “那有女儿家不嫁人的!” 笑完却是叹了一口气道, “女儿家真是在家里千好万好,如珠如宝的捧着,到了别人家便没有那般自在欢喜了,我现下才知晓在娘家时过的日子才是真正的顺心如意,可笑我当年只因为比别人少一根金钗,衣裳做了同款便要哭闹一场,现下想来真是太不懂事了!” 林玉润听她语气凄凉心知她定是有事儿的,当下便叫蕊姐儿道, “你带了妹妹和弟弟们到外头去玩儿!” 蕊姐儿笑着点头答应,领着陆家三个孩子出去,见那陆娉娉好奇瞧着她手上的一串手链,这是用玛瑙串的链子,上头还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琥珀,里头是一对儿背上有七颗星的小虫子。 蕊姐儿笑着褪下来给她瞧道, “表妹瞧着里头的虫子好玩么,这是前头几日大哥哥在西南给寻到的,表妹若是喜欢便拿去玩儿!” 陆娉娉忙摇头道, “我……我娘说了,这里是皇宫,你……你是公主,我们不能乱说话,不能乱动,更不能拿人东西!” 蕊姐儿笑道, “你知晓我是公主,便不能违了我的令,这串链子我说送你,你便接着就是!” 又瞧见一旁的陆婷婷与陆万豪也在瞧着,便笑道, “我那宫里还有好几串这样的链子,不如去我那处瞧瞧!” 说着便带了三人去了自家那宫里。 这头林玉润与赵妙芙说起了家事,见她眉宇不虞便问道, “可是陆远舟待你不好?” 赵妙芙摇了摇头道, “他没有待我不好,我是他正妻,在家中操持家务伺候双亲,又照顾两个小叔,他们陆家一家大小都靠着我过活,他那里能待我不好!” 话虽这样说但语气之中带了幽怨,林玉润听罢却摇头道, “夫妻之间那里能以钱财来衡量情义,若他真是你所说这样,因你为陆家付出甚多才对你好,这样的好便不是夫妻之间的好了!” 赵妙芙闻言却是猛然取帕子捂了脸, “嫂嫂……” 这厢竟低低的哭了起来,林玉润坐在一旁也不劝她,只是静静任她哭了一场,这才让宫女为她打了热水擦脸,又换上了新茶。 赵妙芙哭过之后又洗了脸便觉着好多了,这厢冲林玉润羞道, “嫂嫂,我也不知为什么,见着你便想哭一哭,嫂嫂你莫要笑我!” 林玉润应道, “居家过日子烦心事儿,受气事儿必是不少的,你平日里也没有人能说,如今见了娘家人,哭一哭才是对的!” 赵妙芙叹了一口气道, “嫂嫂,若说着受气,陆远舟倒是没有给我气受,便是瞧着我那些个嫁妆,他们一家子也没有给我气受,只是……只是我只觉着陆远舟与我并没有多少夫妻情义,若不是因着他家贫,我们家又富贵,还望着我们家周济,只怕他发了财头一个便要休了我!” 林玉润皱眉, “他可是心里有了别人?” 赵妙芙摇头, “他没有别人,他……只是心里没有我罢了!” 陆远舟与赵妙芙这一对也是孽缘,一个是寒门子弟,只会苦读诗书自觉肚子里墨水比旁人多,圣人的道理也知道不少,便自命是圣人门下,清高自傲心里瞧赵妙芙这沧州土豪出身的妻子不起。 又有赵妙芙自来家里宠惯了,多少有些大小姐的脾气,陆远舟本就不喜她,她有些小脾气,小任性也不耐烦去哄她,心里更觉着她不够温柔小意,又自觉是男子不屑于女子计较,她有些什么便转过身去只做不理,再烦了就躲进书房里去。 他越是这样,赵妙芙便越是闹得厉害,陆远舟便越发的疏远她。 待到赵妙芙回过味儿来时,自家的夫君已是在书房里呆了三个月了! 赵妙芙也觉出不对,便伏小做低去将他哄了回来,从此却如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般,陆远舟稍觉赵妙芙有甚不对,便要去书房里睡,赵妙芙便去认错伏小,再将他哄回来。 这样磕磕绊绊又过了几年,陆远舟习惯使然对她越发的冷漠,赵妙芙却是满腔的热情被一盆盆冷水浇熄,渐渐的也不再去寻他了。 陆远舟本对她无心,她不去他也乐得清静,每日里在的书房之中只是读书做文章,便是夫妻同房也是敷衍了事,若不是因着前头生了两个女儿,想要个儿子只怕陆远舟更不会进她屋子。 待到生了老三豪哥儿,陆远舟便彻底与赵妙芙淡了下来,私下里连手都不曾牵过了,夫妻二人当着众人的面倒是做的天衣无缝,便是陆家人都没有瞧出破绽来,若不是赵妙芙自家讲出来,赵家人那里能知晓! 林玉润听了恨得手点赵妙芙额头, “你呀!出嫁前在家里也是千娇百宠,天不怕地不怕,连你哥哥也要顶撞的,怎得陆远舟一个书呆子你就收拾不了了?” 赵妙芙苦笑道, “我前头是怕闹得太过,他更疏远我,到了后来却是已经心冷了,闹不闹已是没有什么意义了!” 说白了还不是一个情字害人! 因为有情便多了许多顾虑,又因为有情才会被丈夫的冷漠伤了心, 林玉润自是明白她的心思,这一世她与赵夫妻情深,但上一世孙绍棠便是这样,渐渐的疏远,渐渐的冰冷,不管白天黑夜,回到房中连话也没有一句,到了后头却是连房门也不进了! 那种满腔的情意被人无视与践踏的感觉,比当着面扇你一耳光更让心如死灰! 想到这处便冲赵妙芙道, “你即是要对我讲,自是因着心里还存了念想,若是真心冷了怕是连与人倾诉的欲望都没有了?事到如今,你还想与他这样下去么?” 赵妙芙茫然道, “若是不这样还能如何?” 第四百二十二节 伤心 她试过多少法子,想讨陆远舟的欢心,却是怎么也不能打动他,十年过去再深厚的情谊也耗尽了,她只得收拾了心思,一心扑到了儿女身上,再不去想那男女之情,夫妻之意了! 林玉润瞧她那样儿,又是伤心绝望却又仍是心有不甘的样儿,便如还未盛放便凋零的花一般。 林玉润心下也是不忍,想起自家前世也是这样,一个青春美貌的少女,怀着对夫君一腔的爱意娶给自以为的良人,想的是夫妻和睦,甜甜蜜蜜却那知这一切不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罢了! 只是这夫妻两人之间的事儿,也不是外人能插手的,便是赵妙芙有个皇帝哥哥也不能押着陆远舟进赵妙芙的房间啊! 他们是赵妙芙娘家人,自然是要向着自家妹子的,林玉润便道, “如今的大魏不比前朝,民风开放许多,女子再蘸之事比比皆有,你如今不过三十有五,若是想一辈子与他这般耗下去,我也不劝你了。若是还想有夫妻亲热,举案齐眉的一天,便好好儿想想吧!” 赵妙芙低头垂目却是久久不言,外头只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却是双胞儿下学回来了,定哥儿还未进殿那声音已是传了进来, “娘!娘!我饿啦!” 蜀哥儿的声音也不小跟着叫, “娘!娘!你在那儿……” 外头有宫女引了两位殿下进来,双胞见赵妙芙都歪着头打量她,他们早已记不得赵妙芙了,便好奇的打量她。 赵妙芙见着这一对儿生得一模一样的漂亮小子,那两对儿大眼眨巴眨巴的样儿,两张粉嫩嫩小脸似能捏得出水来一般,便是心里再难受,也忍不住上去抱了两个道, “定哥儿、蜀哥儿,我是你们九姑母!” 林玉润这厢忙让两人给九姑母见礼,正说着话,蕊姐儿又带着陆家三姐弟回来了,定哥儿与蜀哥儿瞧着陆万豪手上的链子嗤之以鼻, “男孩儿家家的戴什么链子,来人啊!取我们弓箭来!” 说着便拉了豪哥儿去庭院里射箭,比起那手链子来豪哥儿自是喜欢这种,欢欢喜喜跟着双胞去了,他年纪还小便给了他一把小弓,追在双胞后头倒是玩得十分欢喜。 赵妙芙母子几人在宫里又被林玉润留了饭,若许是亲缘天性,又若是皇后娘娘平易近人,公主与两位殿下也是十分和蔼可亲,陆家三姐弟在宫中不过呆了半日便去了先头的畏畏缩缩,大方开朗了不少。 出宫时坐在马车上头,也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赵妙芙看在眼里,心里也是暗叹, 看来自家厚着脸皮写信给父亲做的太对了! 她自嫁入了陆家之后这么些年,与陆远舟越发冷淡,与陆家的人也是越发不能相处了! 陆远舟虽是长子但比自家两个弟弟成亲晚,她嫁过去时,两个弟弟都是娶妻生子。 这些年来陆家靠着她日子好过了不少,他两个兄弟只在乡间务农,娶的也是农家女,家里过的好一些,便儿子女儿的不消停,到他们离开沧州时老二已是有六个儿子,五个闺女,老三也有五个儿子,八个闺女了,最小的那一个还在襁褓之中,最大的那一个今年便要说亲了! 只是那成亲的银子从何处来? 一家子巴巴的望着赵妙芙,前头赵妙芙因着嫁妆丰厚,陆家有事儿倒也要伸把手的,但过了这么些年,她自家也有儿有女,再有金山银山也是要想着自家儿女的,心里便有些不愿意了。 陆家老太太在她面前提这话时,赵妙芙便摇了头, “媳妇出嫁时虽是嫁妆不菲,但隔了这么些年,也是所剩无已了,豪哥儿还小总还要给他打算,还有远舟如今考上了二甲第十一名,以后朝廷还要派官,出外做官自不比在家里,银子是大把的花用,只怕到时还要二老帮着想法子呢!” 陆家老太太最着紧这个大儿子,听赵妙芙这么一说也觉着有理,便回了老二媳妇,那头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竟被回绝了,便立时不满了,只是不敢当着面的吵,只是背地里一些难听话儿也传到了赵妙芙耳朵里头。 赵妙芙倒是不以为意,银子在自家手里,想拿便拿,不想拿谁也不能来抢,只是那话传到了陆远舟耳里,他却破开荒的来寻赵妙芙, “二弟家的老大,如今要成亲,你这做伯母的如何不伸手呢?” 赵妙芙便将自家对婆婆所说的话又对陆远舟说了一遍,陆远舟却是皱眉大手一挥道, “我做了官儿自有俸禄那里用得着你的银子!豪哥儿还这么小,等他娶亲时我们真要周转不过,家里兄弟自也会帮忙的,又何必这时节就抠着银子不放!” 赵妙芙听了应道, “你这去做官只怕是去那偏远之处,一县小官俸禄只怕养一家大小都不够,还有老二、老三家的儿子这么多,一个结了还有一个,最小的比豪哥儿还小三岁,你让他们几时有钱帮助我们!” 更何况若是他们又生儿子呢? 若让豪哥儿等着两位叔父和那些个堂兄的,只怕是难上加难! 她这话却是触到了陆远舟逆鳞,当下沉了脸道, “你这是嫌我只考了个二甲做不了大官,银子不够花么?又嫌我们家穷拖累了你么?” “我……” 赵妙芙闻言脾气也有些上来了,正要接话,却见陆远舟却是一拂袖子,转身将门一摔便扬长而去了。 赵妙芙被气得胸口发痛,眼泪扑索索往下掉! 他们夫妻便是这样,别人夫妻吵架动手,有那床头吵架床尾合的时候,轮到她与陆远舟这一对便是这样,从来不吵架,只是冷冰冰将你往那冰天雪地里一扔,半年一载也能不与你说上一句话。 她在那处哭,奶娘进来见着也心疼道, “我的九小姐,若是老爷与大爷知晓你在这家中过的是这般日子,只怕是要心疼死!” 这话一说,赵妙芙更是哭得不成,扑到奶娘怀里道, “嬷嬷,我还要怎么对他?这么些年来,便是颗石头也捂热了,他却还是那样对我不冷不热,你说他心里有人我也认了,他却不是……他只是不喜我,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赵妙芙扑在奶娘怀里大哭了一场,奶娘一想如今赵家人全数去了京城,虽说大爷如今做了皇帝,但即便是做了皇帝也管不到自家妹子房里头来,也管不了人的一颗心,小姐这么些年受的苦也是够了! 眼看着陆家的那些小的一个个都大了,瞧这架势只怕是将小姐的嫁妆都淘干净了还不会甘心的。 他们赵家虽是有银子,也不在乎银子,便也不能让他们这般当了挂在梁上的熏肉,今儿割一块明儿割一块,便是任他们割干净了,姑爷也照样是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小姐这又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想到这处便出主意道, “小姐,姑爷如今即是候着官儿,不如写封信给老爷,想个法子将姑爷调到京城去,一来远离了陆家人,二来又近了娘家人,有什么事儿也好照应!” 赵妙芙却有些犹豫, “这事儿……我如何能去烦扰爹爹,我……我嫁人已是这么多年了!” 她自家觉着嫁入陆家便是陆家人了,出嫁时爹娘对她最好,嫁妆最是丰厚,偏偏自家不争气,日子过的不好那还有脸再回去让爹娘担心,因而她写信从来只是报喜不报忧,赵家人便从来不知她的婚姻竟是这个样子! 奶娘叹了一口气抱着她道, “哎呦,我的九小姐,你这好强的性子几时能收了?你如今已有了两位小姐和小少爷,你不为自家想也要为他们想想,在这处整日与陆家一帮子没有见识的泥腿子混在一处,眼睛只知晓盯着您那嫁妆,以后小姐和少爷还有什么出息,倒不如想法子去了京城,那里有好学堂有名师,待小少爷大些便送他进学堂就读,以后他有了出息,您这日子才能熬出头啊!” 赵妙芙听了奶娘的话,自家也仔细想了一夜,终是放下了脸面,给自家老子写了那封信,果然没隔多久,这事儿便办成了! 陆家二老听说大儿子终是补上了京城近县的一处县官儿,不由的喜出望外,这厢又是宴请四邻八乡又是大发喜钱,赵妙芙的银子是花花的往外流,她也不在意,只要能离了这处,便是将嫁妆花光了也成的。 待到他们启程赴京之时,陆远舟冷了她许久,这一回也是因着做了官儿高兴,主动来寻了她,说的还是前头那事儿,赵妙芙想着左右就这么一回了,便爽快给了银子。 陆远舟很是高兴,当晚留在了赵妙芙房里,只是这一回赵妙芙再不似从前一般欣喜了。 待到夜深人静,身边的人沉沉入睡时,自家却是觉着周身发寒,拢紧了被子暗暗的问, 我赵妙芙,堂堂赵家的九小姐,大魏皇帝赵旭的妹妹竟是沦落到了,与夫君同房竟还要出银子的地步了么? 有了这样的心思,她见到林玉润才会忍不住将多年的委屈倒了出来! 第四百二十三节 受气 赵妙芙自家也是瞧在眼里的,皇嫂与她同年,先不说外貌上头的差异,便是她眼里的从容平和,也是自家没有的! 想起奶娘从前也对自家说过一句话, “这女人家过的好不好,你也不要听她说夫君有高官富贵,你也不要听她讲儿女出息孝顺,你只瞧她那脸上去了妆容,还能不能见人便知晓她过的好不好了?” 旁人她是不知晓,只是赵妙芙自家却知道,坐在铜镜前头,去了粉黛,她只有一张苍白憔悴,斑痕点点的脸! 马车到了寿晟侯府,赵妙芙带着孩子们下来,因着有些晚了,便没有再去打扰父母,迳自带了孩子们回到后院,陆远舟早就回来了,此时正在书房之中。 赵妙芙便带了孩子们进去, “同你们爹爹说说话,便回去睡了吧!” 孩子们进了书房规规矩矩给陆远舟行礼, “爹爹!” 陆远舟正端坐在书桌前头却是眼神游离,面前的书并未曾打开, “嗯!你们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陆娉娉应道, “回爹爹话,舅……皇后娘娘留了晚膳!” 陆远舟点了点头道,瞧见几个孩子都是一脸的喜色未褪,显是在宫中呆的十分欢喜,见自家小儿子抱了一把小弓,便问道, “这弓是那处来的?” 陆万豪嘻嘻笑道, “是,表哥送的!” 陆远舟又瞧向自家两个女儿,瞧见她们头发都重梳了一个式样,头上的和手上的配饰都与出门时不同,便问大女儿道, “你们也得了东西?” 陆婷婷嘻嘻笑着抢着应道, “爹,是表姐给我们的!” 表姐那宫里的东西每一样都有来处,每一样都有故事,各类稀奇古怪的又漂亮的东西,满满的放了几屋子。 表姐人也好看,说话的声音跟舅母一般柔柔的十分好听,便是自家不小心打碎了个琉璃盏也只是笑着把她拉过来,仔细查她划伤没有,半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表姐真是太好了,比陆家的那些堂姐、堂妹们好多了! 那陆家的人整日价进了自家的屋子便似来做贼的一般,一个不留神东西便不见了。 陆婷婷本是那大气的孩子,初时还很开心的与人分享东西,到了后来发觉自家的东西拿出来便有去无回,被堂姐、堂妹们寻了个借口就收走了,待想再问她们要回来时便千难万难了! 到了后来弄得她都不敢让堂姐、堂妹们进屋子了,姐姐那处也与她一样,只是之后陆家的小辈里都传,陆娉娉与陆婷婷姐妹仗着娘亲有钱,瞧不上自家姐妹连屋子也不让人进了! 三人成虎,陆娉娉与陆婷婷两姐妹有口难辩,却是越发不想与她们打交道了! 因而她们姐妹在小辈里头便落了一个小气、吝啬又瞧不起人的名声! 还是这京城好,京城里有皇宫,皇宫里有漂亮的表姐,表姐的东西又多又好,才不会眼巴巴的瞧着她们的。她们也不会白得表姐的东西,取了自家亲手编的发绳给表姐。 姐姐还送了表姐一张自家绣的帕子,表姐一点儿也不嫌弃可喜欢了! 这样子有来有往,大家和和气气的,也不会要拉下脸去问人要回东西不好好?为何家里的那一干人便不能这样做姐妹呢? 想到时这处陆婷婷便大着胆子对爹爹问道, “爹爹,我们以后能留在京城,不回沧州了么?” 陆远舟闻言却是有些不悦道, “为何要这么想?沧州虽是不比京城繁华,总还是你的故乡,那里有祖父母和你的两位叔叔还有你的一干兄弟姐妹们呢!” 陆婷婷心里不喜家里那一干人,她还小不知掩饰,闻言冲口而出道, “我才不想跟她们做姐妹呢!我只想跟蕊姐姐做姐妹!” 陆远舟闻言勃然大怒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赵妙芙也是个手疾眼快的,见女儿被打立时伸手挡在她脸前, “啪……” 一声脆响那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了她小臂之上,一时之间只觉那处没了知觉,过后便火烧火燎一般的疼了起来。 这书房里的人都是一愣,三个孩子长这么大,陆远舟虽是少有关爱他们,但这样出手打人却是没有的,陆婷婷更是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陆万豪吓得紧紧拉了赵妙芙的裙摆,陆娉娉却是忙拉了母亲的手看,褪了袖子一瞧,上头红肿清晰的指头印子便现了出来。 陆远舟也是没想到妻子会出手格挡,更没有想到自家含怒出手会如此重,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但因着陆婷婷一句话引起的怒气并未消散,当下便指了赵妙芙怒道, “赵氏,这便是你教的好女儿!自家姓什么都不知晓了,不知亲近自家人倒要亲近外人了,我们陆家虽穷却也不会得了一点子东西就跟捡了宝一般,凭地丢我陆家的脸!” 赵妙芙自是知晓女儿为什么这样说,她是家里富豪出身,本就不在意这些小玩意儿,女儿们在她面前一闹便又花银子买便是,虽觉着陆家人眼界太小,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也觉着陆婷婷当着陆远舟的面说这话确是有些伤丈夫颜面,但也不至出手教训孩子,还打得这般重,她出手挡下挨了一下倒还没有生气,听了陆远舟的话却是立时怒了,冷冷道, “谁是自家人?谁是外人?我女儿亲近外家有何不对?小孩子家家得了表姐的东西高兴有什么不对?你陆家若是知晓脸面,那就让你那些个侄儿、侄女把从我女儿、儿子屋里拿的东西还回来!” 陆远舟听了立时暴跳如雷, “赵氏,你胡说八道什么?我陆家人何时进了你女儿、儿子的屋子拿东西!” “哼!没有……么,你自家回去看看人,你那几个侄女儿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十样里头有六样都是从娉娉和婷婷屋子里拿的!” 一旁的陆娉娉与陆婷婷都点头道,、 “爹,她们都拿我们东西,说是借从来就没有还过,便是还回来的都已是坏了,损了不能用了!” 陆远舟每日里只关在屋子里头百事不问,在他心里只觉自己家人质朴良善,那里会做这种事儿,当下辩道, “她们堂姐妹之间有东西,便互通有无有何稀奇的!” 赵妙芙闻言冷冷连连, “堂姐妹互通有无,却是有去无还,你也当没瞧见!表姐妹互赠些小玩意儿,孩子们高兴高兴,你便当丢了你陆家的脸!陆远舟你倒是分的清!” 有本事你将这么些年你们家吃我的,用我的再吐出来呀! “呃……” 陆远舟被妻子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一甩袖子习惯的要躲去书房,走了两步这才想起这处便是书房,只是已走了便不好再停下来,索性袖子一甩冲出门去,迳直往那大门处去。 赵妙芙立在书房门前,瞧着他头也不回的身影,心下一片冰冷, 前头离赵家远,她也不觉察,现下才发觉这男人在心里从未将赵家当做自己的岳家,便是儿女们也不愿让她们亲近外家。 这么些年来,赵家和我赵妙芙到底是欠了他什么,倒贴了钱还让人嫌弃至此! 想到林玉润那句, “女子再蘸也是常事……” 赵妙芙头一回生出了离开陆家的念头,只是低下头瞧着三个惶恐害怕的儿女,眼神却茫然起来, 我若是走了,孩子们要怎么办? 我走了日子必不会难过,只是孩子们在陆家只怕便艰难了! 陆远舟那头离了寿晟侯府,出了大门便立时后悔了,他到这京城之中人生地不熟,也不知应去寻那一个,这时节若再回去便大大的丢面子了! 当下伸手摸了摸自家身上,幸好身上还有钱袋子,放在手上掂了掂应还有二三十两银子,当下便出了那街口,去寻了一处看起来干净些的客栈。 他进去店小二便迎了上来,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陆远舟应道, “住店!” 店小二笑着报道, “客官,小店儿分甲乙丙丁四类住房,甲类一夜一两银子,乙类便是半两银子,丙类五十个铜板儿,这最后一个嘛却是只要二十个铜板!” 陆远舟想了想, “就是二十个铜板儿的!” 他也不傻,自家这样出来身上不过二三十两银子还要管吃喝,多住上几天若因为囊中羞涩便要灰溜溜的回去,岂不是在赵妙芙面前失了大丈夫的尊严! 论说起来今天陆远舟也是觉着自家受了气的。 他早上去面圣,赵旭倒是头一个见了他,只是他那一派斯文傲气的样儿,赵旭这大舅兄实在有些瞧不上,话不投机半句多,只是嘱咐了他好好做官,莫要辜负了多年苦读! 那治民的良方,安邦的国策却是半点没有问,倒让陆远舟精心准备的一肚子文章没有半点用武之处,不由觉着自家受了大舅兄的轻视! 他却不知赵旭这人最重实用,任你满腹的锦绣也要能用才成,说得天花乱坠也要走马上任做出成效才行。若是真让他在那御书房里将肚子里的货倒出来,说不得当场便要得赵旭的白眼! 第四二十四节 哭诉 只是陆远舟书生意气,总觉着一身才华要货与帝王家,又因着这一层亲近的关系在,更应当让大舅兄知晓自家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并不是靠着赵家吃饭的软蛋! 他这心思说起来倒也不为过,只是赵旭如今事忙那里来的许多时间听他说话,只是和颜悦色的勉励了他几句,便打发他出来,因而陆远舟心里便有气了! 回到家中等了许久,等到了女儿、儿子们回来,却是女儿一句话牵动了心思,立时便怒火中烧,动手打起人来。 时到如今他也是有些后悔的,只是却他自来傲气惯了,那里肯认是自家的错,只怪赵氏没有将女儿教好,不过一些东西罢了便引得姐妹生隙,也太过小气了些! 陆远舟被店小二引到客房之中,只见这最便宜的客房又小又窄,屋子里只能放一张床,窗外靠了一张一尺长的小桌,角落处有一个小小的屏风隔挡着,里头便是做出恭之用的,只是这屋子太小,又一扇小窗通风那味却是有些不太好闻! 陆远舟家中虽贫但生活却是少有的精细,未成亲时父母百般的顾着,成亲之后赵妙芙自家如何用度,陆远舟比着她来,却是只有更好没有更差,因而他还真没有住过这类屋子。 这厢捂了鼻子进去,又退了出来, “可是还有好一些的!” 店小二笑着应道, “客官,二十个铜板是这种,要不你换那三十个铜板的?” 陆远舟掂了掂自家身上的钱,又瞧了瞧眼前狭小憋屈的屋子,咬牙道, “换!” 店小二又带他去了三十个铜板的屋子,这屋子比那屋子也好不了多少,还是瞧不上便又换,索性去了最好那一个,一两银子一晚上自是要好的多,陆远舟选了这屋子,又觉着折腾了许久肚子也饿了,便又花了一两银子叫店小二端了一盘子牛肉,一碗面上来。 吃罢了东西,躺到那还是有些硌人的床上暗想, 明儿我去那吏部领了公文便启程到怀水上任!哼!我也不知会你赵妙芙一声,且让你心急去! 这厢安安稳稳的睡觉,那头寿晟侯府里的人瞧着姑爷怒气冲冲的出去了,自有那精明的管事派了人跟着去,回头又报了给老侯爷知晓。 赵老爷子听了不知何事,便披了衣裳起来去赵妙芙那院子里,开口先骂她道, “你那大小姐的脾气也要收敛才是,如今儿子女儿都大了,还要吵吵闹闹,姑爷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怎得气的人半夜三更出府去了!” 赵妙芙听了有苦难言,取了帕子捂着脸哭,赵老爷子见女儿啼哭自也不好再骂她,便叫人把八姨娘叫来了, “好好劝劝她,这般年纪了又不是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怎得还不懂事儿!” 八姨娘也当是自家女儿的错便应道, “老爷自去歇息,我在这处同老九说说话,劝劝她便好了!只是姑爷那头你瞧着是不是派人去劝一劝?” 赵老爷子道, “今儿太晚了,左右也派了人跟着知晓在那一处落脚,明儿我让六姑爷去同他说说!” 赵妙芙听了却是帕子一甩嚷道, “别去!谁也别去……” 八姨娘气得抬手打她额头, “你这丫头,怎么当娘了脾气还是这么大!他一个人只身在外,有个三长两短你哭都哭不及!” “我……” 赵妙芙气的呜呜哭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赵老爷子瞧她那样儿气的甩袖子走人, “真是越大越不知事儿!” 赵妙芙这才扑到了八姨娘的怀里道, “姨娘,你是不知晓他说的什么话,做的什么事儿!” 当下将陆远舟如何不进她屋子,陆家人这么些年来如何使她的钱财,还养出一群白眼狼来的事儿,还有今日里陆远舟怎么说的话,都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八姨娘听了气得是七窍生烟。 “啪……” 忍不住抬手一巴掌打到她脸上,自家也心疼的哭了, 我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亏得你还是皇帝的亲妹子,我受苦受累养你这么大便是让你被人家欺负的么! 你在家里那股子闹腾劲儿哪儿去了? 想当年这兄弟子姐妹里头就你一个虽在大爷面前龇牙,到如今你瞧瞧,老六、老五、老七、老八这几个与你年纪相仿的那一个过得不比你好! 你这是脑子被狗吃了么?连个书呆子你都拿捏不住…… 八姨娘虽恨陆家人做的太过,却更恨自家女儿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你有钱有势,还要被人欺负,你是怪得谁来! 赵妙芙挨了一巴掌哭道, “姨娘……姨娘……我也是……也是想着我这般做陆远舟能想着我的好,钱财是身外之物,他只要能念我的好,便是舍了又如何!” 八姨娘搂着她哭道, “唉哟,我的傻闺女啊!这世上的男人都是那没管教好的小孩儿,你遇上他该打便打该骂,该吵就吵该闹就闹,你宠着他、惯着他、忍着他、让着他,最后养出来的只是一个得寸进尺,不念你、不疼你的东西,这也是他端着读书人清高的架子没有纳妾收小,要不然你要用你的银子给他养小么?” 八姨娘瞧着自家这肚子里出来的蠢东西,为个男人哭哭啼啼的样子,又想抬手给她一巴掌了真是恨铁不成钢! 左右不过是个男人,钱财在你手里,他一家子都靠着你倒让他拿捏了去…… 想到这处又怪自己,便是自家以前让她看那些风花雪月的话本子看多了,都以为书生小姐全是浓情蜜意,你侬我侬,却不知晓这世上那里来的生死相许,多的不过是柴米油盐罢了! 他对你冷冷淡淡的你便要小心应对,摸着脾气来想法子,你这傻丫头倒一头栽了进去,一腔热血不管不顾的把什么都掏出来给人家,这么些年来到是个什么结果? 倒换来个理所当然,百般的嫌弃,稍有不虞便给你甩脸子,使脾气,还要你去哄着惯着! 哎哟!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贱皮子的东西! 倒不如养在家里做个老姑娘,也好过送到别人家里去被欺负还要受气! 赵妙芙将自家的事儿一讲,哭了一通还收住了,倒把八姨娘弄得又哭又骂,好一番折腾,她入赵家虽是做妾,但因着与赵老夫人关系,又得赵老爷子的宠,只除了没生儿子,这一辈子也算是锦衣玉食,顺风顺水,如今赵家又是今非昔比,她那里吃过亏受过苦,耳听得自家闺女因为一个男人这般委曲求全,便如刀子剜了心一般。 她原本以为以前自家闺女的容貌和赵家的权势,怎也样过的好,却是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样儿! 真是气得她肝疼! 这般闹腾了一晚上,倒把赵妙芙骂得不敢连哭都不敢哭了! 八姨娘眼见得天亮了,这厢连头也顾不得梳,脸也顾不得洗,便要寻赵老爷子, “你老子娘还没死呢!他便这么欺负你,待我去寻了老侯爷,教训教训那陆远舟,我瞧着那陆家人就是欠教训,好好给他们一顿饱的便老实了!” 赵妙芙好面子不想去, “但凡你有一点脑子,我也不用舍这个脸,到了这时节你还顾着他,就等着他陆家将你生吞活剥了吧!” 八姨娘拽了她到赵老爷子面前,赵老爷子刚起身正要叫人去寻潘湘,听了那八姨娘一说,也是额头青筋暴跳,一双眼怒瞪, “陆家竟是这般欺人!” 枉我还拉下了老脸去为女婿求官做,你们便这般对待我女儿的! 这厢背着手在房里打了好几个转儿,便叫人道, “来人啊!给我请三殿下过府一叙!” 赵老爷子也是想了的,这事儿潘湘不能掺和,毕竟是女婿这类牵涉到连襟的事儿,让他知晓了,连累着老六也跟着在他面前没脸。 告诉雍善,他那脾气只怕一出手便将陆远舟废了,陆远舟废不废倒不碍事,总还有三个孩子在那里不能不顾着他们的颜面。 豫哥儿倒是个好人选,只是他如今做了太子爷,万事缠身也不好去烦他,最好的便是湘哥儿,湘哥儿别看年纪小些,但办事十分牢靠,是个能干的孩子! 下人们领命拿了牌子进宫,刚巧湘哥儿和豫哥儿正在林玉润那处,听人来报林玉润便道, “即是你祖父派人叫你,定是有事儿,你快去吧!” 湘哥儿点头打马出了宫到寿晟侯府中,进了屋子见八姨娘与赵妙芙一脸憔悴,那四个眼皮子哭得跟桃子似的,自家祖父也是横眉怒目,过来见了礼便问道, “祖父这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赵老爷子将赵妙芙那事儿给他讲了,便道, “我们赵家人虽说有财有权但也不是以势压人之辈,早前你老子在城里再跋扈也没有无缘无故欺负人的道理。我将你九姑姑嫁给他陆家,陪了多少的嫁妆,原就是想的是钱财多些,你姑姑在他家也好说话些。没想到这陆家做事实在有些欺人,倒将我们当做那冤大头来斩!如今你那九姑爷不过与你姑姑口角几句,便在客栈里住着也不回来,便是夫妻吵架也是床头打架床尾和,那里就是一气冲出家门在外头不回来的!你是小辈儿本也不好因着长辈的事儿来烦劳你们,只是你如今也大了,手里有人有法子,我便叫你来助你姑姑一臂之力!” 第四百二十五节 指路 湘哥儿听了点头道, “祖父说的是,都是自家人,姑姑有事儿自是侄儿们跑腿办事儿,我自是义不容辞。要让九姑父回来侄儿有的是法子,要让陆家人不再伸手,侄儿也有的是法子。不过这事儿还得听九姑母的意思,您是想与姑父再过下去,咱们教训教训他,让他知晓您的好,回心转意好好与您过日子。若是不然依我瞧着还不如就此和离,您带了表妹表弟们回家自过自的日子,左右您手里大把的嫁妆,还有祖父和我父皇,还有我们这些侄儿们呢,总不会亏了您的表妹、表弟的!” 湘哥儿这话一出口,几人都瞧向赵妙芙,赵老爷子也是气道, “湘哥儿说的是,我们赵家又不是养不起人,我能把女儿嫁给他们陆家,是他们坟上冒了青烟儿,我女儿贤惠忍让倒被他们当肥羊一样宰,索性合离了,日子只怕还更好过些!” 八姨娘听了却是急的连连摇头, “老爷,万万不可,这要真是合离了,妙芙以后便只能孤单一辈子了,以后谁还会娶她!何况还有三个孩子,豪哥儿才四岁又是陆远舟的嫡长,陆家是决不能将豪哥儿给妙芙的!” 她这么一说,赵妙芙原本有些犹豫的目光立时又坚定起来,为了孩子们她不能与陆远舟和离。 湘哥儿瞧在眼里心里便有了数,当下笑道, “这事儿确是有这层难处在的,只是这女子和离,孩子归了女方的也不是没有,这倒不必担心!” 自古夫妻和离之事并不算少,不过儿女俱给女方的却不多,有这样情形的大多都是女方娘家十分强势才成!这一点赵家自是不必说的。 只是和离之妇要想再蘸却比那寡妇难一些。 寡妇是男人或病或战而死,非妇人之过。但和离之人便多是因男方有过,遇上那心胸狭隘的自是要怪女方无三从四德竟敢嫌弃夫家,便不愿娶这类妇人,更何况你那前夫没死,总说不得有那死灰复燃之事,这便麻烦了! 更何况孩子亲爹还在,帮人养了儿子,以后大了孝顺亲爹去了,后头那位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干了么!因而和离再蘸却是比寡妇再嫁还要难的! 虽说赵妙芙于钱财上并无忧虑但若想寻到一个真心实心对她好的半路夫君,却是难上加难,便是有个皇帝哥哥能给她指一门婚事,但也不能强迫人心,两口子好不好只有自家才明白,外人光瞧外头那里能知晓! 八姨娘一边哭一边道, “半路的夫妻那有原配的夫妻真情实意,陆远舟虽说对你无情,但还是有义的,瞧在三个孩子的份上,也不能让他们没了爹爹,我们想法子教训他一顿,他以后知晓改好便罢了!” 湘哥儿瞧着赵妙芙道, “九姑母,这事儿只有你自家拿主意,过的好不好只有自家才知晓,外人做不得主的!” 赵妙芙事到临头却是犹豫了, “这……让……让我再想一想吧!” 湘哥儿闻言点头道, “姑姑多思多虑也是应当的,事关重大理应再三思量,只是现下也不能任着九姑父在外头住着不回来,有什么事儿自家人关着门好好商量才是,那里有一使气就跑到外头住的!” 赵妙芙闻言却是涨红了脸,自家夫君被小辈儿这样议论实在是丢脸,八姨娘道, “不如去劝了他回来?” 赵老爷子闻言瞪眼道, “为何要劝他回来,我们赵家又为他使银子,又为他寻官儿做,在他眼里竟还成了外人,不过孩子一句童言便要动手打人,倒要我们去劝他回来,休想!” 说罢一甩袖子转身朝着窗外,湘哥儿笑道, “祖父不必发怒,八姨奶奶也不必发愁,要让九姑父回来不过是小事儿一桩这有何难的,且交给我就是!” 让陆远舟回来这事交给湘哥儿,赵老爷子却是十分的放心,当下点头叮嘱道, “湘哥儿是个聪明孩子,记得切不能丢了我们赵家的脸!” “祖父放心!” …… 那陆远舟第二日在客栈之中醒来,起身却是觉着腰酸背疼,身上有些瘙痒,抓了抓脖子叫人道, “来人啊!来人啊!” 叫了半天才想起这是在外头客栈里不是在自家家里,当下起身低头一看,昨晚上他是合衣而眠,身上的料子都起了褶子,不由暗道, “昨儿晚上便应取几个换洗的衣裳走才对!” 又暗恨自家冲动,连贴身的小厮都没有叫上,如今跟前一个使唤人也没有,便在心里暗骂那赵妙芙, “都是那赵氏害我受这苦!” 睡了一夜身上皱巴巴倒还能忍一忍,只在心里安慰自己待上任之后便好了! 这厢自家在房里打理一番,勉强装扮齐整之后便出门,寻了一个街口的路边摊使三个铜板吃了一碗糊腻的面条。 吃好之后便要往那吏部去,他初到京城又不识路,便拦了一个人问路,却道这处是内城北面,要往吏部却需到外城南面去,几乎要穿了一个临州城,光是用脚板走的话,怕要走到午后去了! 陆远舟念着钱袋子里的银子,便打算磨一双肉脚,这厢背着手便在这京城的大街上头走,人群里挤挤挨挨倒很是有一番热闹,初时他看着稀奇边走边逛便不觉着累,到了后来却是一双腿越走越慢,到后来如灌了铅一般的重起来。 勉强支撑着走到了午时,闻着大街上食肆里飘出的香味,瞧了瞧头顶的日头,肚子里那二两面条早就不见了踪影,正咕咕的叫唤着要下一顿的祭品了! “怎么还没有到?” 他想着到了这处应是差不多了,待寻到了地头再吃饭也不迟! 这厢拉了人又问,却是走错了道,这临州城十分庞大,内城外城无数的胡同街道,虽是四通八达,但若是走错了路便要绕上一段了! 他听人指点又往东进了一条胡同,走了半个时辰觉着不对,又问了一人向北又走了一段,还是觉着不对,再问人又向南走了一段,后来又自家折向了西走了段,眼瞧着日头都偏西了,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却还没有寻到地头。 那吏部办事是有时限的,过了申时便不再接待外务,要办事儿只有明日请早了! 这时节只怕是申时都要过了! 陆远舟不由的心中发急,在那胡同时越发着急起来,只是却是越急越出错,在胡同里绕来绕去竟迷路了! 这时节都到了晚饭时候了,人人都各自归家,在路上走了许久也没有遇上一个行人,心里更慌了! 这可怎么办? 这可怎么办! 好不易前头来了一个汉子,满面的络腮胡子,衣衫敞开着露出结实的胸膛和浓密的胸毛,脚下一双鞋也不正经穿,只是拖踏着, “这位……兄台!这位兄台!” 那汉子听人叫,见一个书生模样的拦住了去路立时一瞪眼, “你待怎地?” 陆远舟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儿吓了一跳, “兄台……鄙人……鄙人不过问个路罢了!” 那汉子一听不耐烦挥手道, “去去去!爷爷没那闲功夫!” 陆远舟好不易寻到一个便是再凶也要硬着头皮拉着他不放, “兄台……兄台……” 那汉子被拉了衣裳立时怒了,抬手便要打他, “直娘贼的,敢挡爷爷的道儿!” 陆远舟吓的忙叫道, “我给银了!给银子!” 那汉子一听有银子,高高举起的拳头又放下了,当下冲着他哈哈一笑道, “不早说!有银子便好办事!” 说着手放下来拍着他肩头道, “你要去那一处?直管问便是!” 陆远舟瞧了瞧天色心想着这时节到了那吏部必是也来不及了,到不如寻一个就近的客栈住下,明儿好赶早! 当下便问道, “兄台可知,这吏部附近的客栈何在?” 那汉子一听瞪眼上下打量他, “你莫不是个傻子吧!吏部在城另一头,你跑到这处来作甚?” 陆远舟一听不由的心中哎哟叫唤, 我平日里出门都是马车也少有走路,竟是东南西北也不分,走错了方向么? 当下忙问道, “那去吏部可怎么走?” 那汉子瞧了瞧他摇头道, “瞧你这样儿,必是没来过京城的外地憨头,爷爷我今儿赢了钱心里高兴,发发善心便亲自领你去吧!不过……那银子可不能少!” 陆远舟闻言大喜,冲着他一躬到地, “多谢兄台!” 汉子皱眉撇嘴一脸被酸到的样儿, “嗤,穷酸秀才的样儿,让人瞧着都倒牙!” 这厢果然带着陆远舟穿街过巷走到了天黑,终是到了吏部大门前头,抬手一指那门上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照着的牌匾道, “就是那处了!” 陆远舟仔细一瞧果然是吏部不假,当下喜得连连作揖, “多谢兄台!多谢兄台!” 那汉子抬手在胸口上浓密的胸毛里抠了抠, “你也别光嘴上说的好听,银子呢!” 陆远舟忙点头道, “自是应谢的,自是应谢的!”()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二十六节 吏部 当下摸了一两银子出来,那汉子怒了, “你当是打发叫花子么?” 陆远舟忙又取了一两出来,那汉子更怒了, “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似的……” 说着话一把抢过他的钱袋从里头倒了银子出来一数,有上好纹银二十六两,这厢数了六两出来还给了陆远舟, “喏,可别说爷爷抢你的银子,把你从城南带到了城北,收你二十两银子是便宜的了!” 说罢哈哈一笑把那二十两银子钱袋里,大摇大摆的走了! “你……你……” 陆远舟瞧着手里那六两银子,抖着手指着那汉子的背影,又不敢追上去寻他理论,只得在原地瞧着剩下的银子欲哭无泪! 他立在那处呆了许久才缓过气来安慰自家道, “无事,左右吏部是寻到了,待到明儿一早去报了道,寻到上官领了批文便可启程到怀水去!” 这厢一面安慰着自家一面去寻那落脚的地方,转过一个拐角便见着一家客栈,那门脸两边上翘的飞檐怎么似在何处瞧见过? 缓缓走了过去,一面走一面瞧,越瞧越是眼熟,那上头高挑的大红灯笼还有门口立着那店小二, 这……这……竟是这么眼熟! 那店小二见着了陆远舟笑的眯了眼, “客官,你又来光顾小店了?” 陆远舟抬头又瞧了瞧门脸,又瞧了瞧店小二那张脸…… 啊! 他气得一个倒仰, 原……原来自家昨儿住的地方距吏部不过一个街角,只需走上百步拐上一个弯就到了! 想起头几个给他指路的人,不由气的浑身发抖,哆哆嗦嗦骂道, “奸人无耻!” 何故诓我逛了大半个临州城! 他到这时竟都没有回过神自家是被人给耍了! 那对面的店小二听了却是拉下脸来, “哟!客官,我可没惹着您,您干嘛冲着我骂呀!” 陆远舟在那处哆嗦了半天,才道, “我……我不是骂你!” 店小二白眼一翻, “那您是住店不住啊?” “……住!” “好嘞!那您里面请!” “您这一回还是住甲等房?” “住……住丁等房!” …… 在那阴暗憋屈的小房间里住了一晚,陆远舟眼圈发青的起床,昨儿晚上他怕衣裳再皱就不能穿了,便将衣裳脱下来搭在那屏风上头,衣裳虽是保住了,身上却是痒了起来。 这厢抓了几抓,再低头一看,指甲盖大小的红包便冒了出来。 “店小二!店小二!” 店小二闻声过来, “你们这店里的床上有什么虫子!” 店小二一瞧笑道, “客官,这是被虱子咬了!您皮薄肉嫩受不住便起了包,无甚大碍的!” 陆远舟听了怒道, “这虫子那里来的?” 店小二笑道, “哎哟!客官,这事儿小的也管不了,我们这店里南来北往的客人多着呢!保不齐那一个就带了三个五个来,这东西生的也快,小的就是日日不吃不喝不睡觉的守在这处,也捉不完啊!” 陆远舟一面反手费力的抠着后背一面怒道, “你们这店怎得这般不干净!” 店小二却是不高兴道, “客官,您要干净的去那甲等房啊!” 说罢一甩肩上的帕子走了,陆远舟气得不成却是无法,只得打着赤膊自家到外头院子里打了一桶井水,用帕子擦了身上,总算没有那么痒了才将衣裳穿上身整理好自家之后又出了门。 这一回他不会走错了,到那吏部衙门前,此时正是辰时刚到,大门前有衙役提了锣出来敲了三声,以示衙门开门办公。 陆远舟头一个走了进去, “哎……哎……哎,你那儿来的便往里闯,知道规矩吗?” 那衙役拦住了陆远舟,陆远舟忙作揖道, “在下陆远舟乃是新科二甲进士,今接吏官公文特到此面见上官,领受上任批文的!” 衙役闻言哈哈一笑, “原来是领官儿来的,到何处做官啊?” 陆远舟道, “去怀水县做一任父母官儿!” “哦,怀水啊!怀水好,有山有水又是远近闻名的大县,商贸发达客官云集,这京城往东走的货俱是要从那处上船的,你能到那处做官儿也是有些本事了!” 陆远舟听了也隐隐有些得意,当下拱手道, “多谢差哥夸奖!” 那衙役点头道, “即是如此,少收了你青云银子便是我等瞧不起你了,便算个二百两银子吧!” 陆远舟一听愣在了那处, “什么青云银子!” 那衙役见他那样儿不由嗤笑道,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佬,我们这一处你是头一回来吧!” 所谓的青云银子说白了便是进这吏部大门的买路钱,这阎王好见,小鬼儿难缠,到这吏部里头的人不是升官便是降职,升了官儿衙役们便有好话相送,平步青云自是人人想要,赏些银子给衙役们也取个好彩头,到了后头便成了进来这处升官的必备的费用了! 这银子前朝就有,到了这一朝却是没人敢要了,不过因着有人知会,吏部里头自有人使出十八般武艺来折腾他。 这青云钱只是头一个罢了! 陆远舟听了不由的大惊, “怎得……怎得……还要钱!” 那衙役立时拉长了脸, “这青云钱您不出也罢,自进去就是!” 陆远舟真是少见世面,一听说不要钱了便转身就走,却是半点没意会到衙役那话里的意思! 这厢没管在后头铁青了脸的衙役,进去便要去寻那上官,大门进去便是一个天井,回廊四面各有屋子,里头都有人坐在书案后头奋笔疾书,只是哪一个才是自家要寻的人呢? 硬着头皮进了一间屋子还未说话便被人轰了出来, “去去去!这处是你随意能闯的么?” 陆远舟吓得退了出来,立在那处左右观瞧,见到那天井里头还有一个衙役,正坐在凉椅上头,悠闲的吃茶! 忙过去行礼道, “敢问这位差哥,这处那一间屋子里头管的是官员任用?” 那衙役睁开眼上下打量他,不由一笑, “这是什么地儿来的楞头青?连规矩也不懂!连门口的青云银子都不给,还要打听事儿……嗤!” 说罢又闭上眼再不理他。 陆远舟这才知晓,这里头弯弯道道多,若没有人指点只怕进来了连口都开不了,更不用说想领了公文去做官了! 想到这处陆远舟不由发了愁, 这……这我那里来的两百两银子,这厢上下左右,周身一摸还有玉佩一枚,怕只能拿去典当了! 若是不典当便只能回那府里寻赵妙芙要银子了! 决不能回去!眼看着官印要到手了,这时节回去要银子岂不是太丢颜面! 他估计着这时节赵妙芙只怕早哭着寻他了,回去了岂不让她好过? 且让我自家到了怀水上任后,你再来赔礼吧! 当下离了吏部衙门果断去典当行里将那玉佩当了四百两银子,重又交了青云银子这才得了指点寻屋子去见上官。 那吏部的公文关系他的仕途,一直被他贴身放着,出来时便带在身上,取出来呈给上官,上官看了看却是摇头道, “你道你是沧州陆远舟,我怎么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陆远舟立时愣在了那处, “有……有吏部公文……” 上官摇头道, “公文是公文,身凭是凭……” 说罢将手一摊, “身凭取来瞧瞧?” 陆远舟那些个东西都放在寿晟侯府里头,岂不是要回去取? 当下想了想道, “家中距此路远,上官可否通融一二!” 上官白眼一翻将手仍是摊着, “即是这样,五十两银,我给你到资库里查一查你那老底子,也好向上头交待!” 陆远舟愣了愣只得又取了五十两银子出来…… 如此这般,陆远舟只当自家是那关羽一般,一路劈荆斩棘,过五关斩六将总算是拿到了批文,到了最后一处地儿,这时节他已是被刮得身上一个铜板儿也没有了! 在这一处却是核发官服、官帽之处,他捧着手里的官印立在那门槛前头,一瞧那坐在书案后着的官儿,连腿都不敢迈了! 这厢犹豫了半天才迈进去,那官儿倒没有为难他,将他手里的押签收了回来,再上下打量了他的身段, “你等着!” 转到后头取了一套扔给他, “拿着!” 陆远舟接过一看却是用陈年的料子做的,虽是没人穿过便却是褪了六成的色, “这……这如何能穿?” 那官儿白眼一翻道, “爱穿不穿,想穿好的拿银子来!” …… 陆远舟这厢抱着官服狼狈自衙门里出来,回头瞧着那吏部衙门两边凶神恶煞的石头狮子,不由心底暗暗道, “这一处堪比那土匪的贼窝,强盗的洞穴,进去不刮了一层皮是出不来的!没想到大舅兄手下人竟是这般行事,待我到了怀水必要写奏折参他们一本!” 这厢匆匆回去客栈,将那官服在身上比划了一番,尺寸并不合适,穿在身上竟是袖短,身上也短,下摆上还有一处鼠咬的洞。 一面在心里大骂这吏部的官儿,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一面却还是小心的收好生怕弄坏了! 他如今可是没有银钱另制官服的! 其实这官服那至成这样儿,都是人到了吏部量好了尺寸,送到那专门的裁缝铺子里寻那早制好的成衣,至多略改一改不过一日便成。 旁人是那样的,到了陆远舟之处便成这样儿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二十七节 上任 这也是湘哥儿特意打过招呼的,以他瞧来自家这九姑父便是个不知世事的书呆子,又被陆家人宠坏了,端着那读书人的清高架子不知变通,又有九姑母对他是一往情深,百般迁就倒养成了他只知有自不知有人的性子。 他又对九姑母并无多少喜爱,自然便没有那体贴关爱枕边人的举动。 这一番叫他吃些苦头先去了他的傲气,看他对上赵家是否还能端得起架子来! 陆远舟不知自家被湘哥儿收拾,这一晚过去,第二日便要去怀水,只是那怀水说是京城近郊,却是离着有六、七十里路,光靠一双肉腿过去,只怕腿儿都要走断! 这厢还要想法子租辆马车去,思来想去陆远舟不得已将身上的绸缎衣裳拿去当了二两银子,又在典当行里换了一套已是死当的粗布衣裳穿上。 这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么一换衣裳,陆远舟立时便去了英俊文士翩翩风度,虽是有一张脸白净些,也不过是个头脸齐整些的市井百姓罢了! 这厢去那车马行涨红着脸与下力巴的汉子们讨价还价,付了五十个铜板到怀水去,又花了二十个铜板买了十个大饼算作路上的一日三餐。 准备妥当后与马车约定了明日上路的时辰便回转客栈去,到了那处却见有人等在了门口,陆远舟认的他是那寿晟侯府的管事, “九姑爷!” 那管事迎上来喜道, “九姑爷,你叫我们好找啊!若不是问了这店里的小二,还真不知姑爷竟是在这处落脚!” “哼!” 陆远舟一甩袖子,转过身去却是不理,管事的一路跟着他往那屋子里走,到了里头陆远舟一推门,管事的进去又捂着鼻子退了出来,在外头猛吸了几口好气,才又进去了。 “九姑爷,您怎么到这处受这份儿罪啊!” 陆远舟还是不理他,坐到墙边的小桌上倒了一杯涩口的冷茶喝,管事的道 “九姑爷,你瞧瞧这地儿那里能住人啊!还是跟我回去吧!府上都寻你几天了!” 陆远舟喝了一口沉呤道, “赵妙芙……怎么说?” 管事的闻言忙应道, “九小姐可担心您了!九姑爷这夫妻抖嘴床头打架,床尾和,您这出来也几天了,还是跟我回去吧!” 陆远舟哼道, “除非赵妙芙亲自来陪礼道歉,若是不然我必是不回去的!” 管事的闻言叹了一口气应道, “即是如此,我便回去向九小姐回话吧!” 说罢转身要走,陆远舟想了想忙叫住他, “哎!你……你身上有银子么?” 管事的恍然忙在全身上下摸了一遍,苦着脸道, “哎哟!小的出来的急,身上却是没带银子!” 陆远舟闻言又羞又恼挥手道, “你走吧!” 管事的忙退了出去,出来大街上走了一段转到角落处, “三殿下!” “怎么?陆远舟还不肯回去么?” “说是让九小姐亲自去赔礼才成!” “哼!” 湘哥儿立在街角处冷笑两声, “这陆远舟真是不识时务,且让他再熬一阵子吧!” 陆远舟第二日穿了那粗布的衣裳去到车马行,坐在满是鱼腥味的车厢里头,与一帮子闻发着臭汗味儿的汉子们摇摇晃晃往那怀水去。 一路之上他那二十个大饼却是省了,每到一处歇脚的地儿,他就跑到一旁吐,几乎将那肚子里的苦汁都吐出来了,一众汉子见了都道, “这书生比娘们儿还娇气!” 陆远舟忆起前头他们一路自沧州过来时,那马车是专制的跑起来又轻又快,里头还铺的厚厚的垫子,暗格里头有冰桶和美酒,一旁还有丫头打扇送凉,那似这样一个破烂的车里全是鱼腥味儿,那一众的汉子身上还散发的体臭味儿与脚丫子味儿,他虽是捂着鼻子,便那气儿还是自嘴里钻了进来,你让他如何不吐? 就这般苦苦熬了两日,好不易到了怀水,进了县城果然见这一处大街之上人头涌涌,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陆远舟瞧着却是精神一振, 这处地儿以后便是他来做县府,这些个百姓个个都是他治下的子民了! 想到这处,那济世报国、经天纬地的文章立时自脑子里往外涌,一时间竟觉着不难受了! 马车到了地头,众人纷纷缴钱下车,陆远舟数了铜板给车老板,抱紧了手里包袱,在大街上问明了路人,便往那县衙所在之处走去。 到了那处被衙役挡在了门口,陆远舟取了怀里的官印给人瞧,这才被放了行! 他进去,后头守门的衙役便聚到一处低低说话道, “瞧没瞧见,那便是我们新来的县爷!” “啧啧啧!那样儿一副穷酸样儿,比前头那一个更穷,只怕也呆不长久!” …… 陆远舟不知后头人议论他,自顾自进去立时有人迎了出来,却是这怀水县丞郑臻卿,这人年过四十,生得倒是相貌堂堂,一派中年文士的斯文样儿。 见到陆远舟便拱手行礼道, “不知新任县府驾到,郑某有失远迎!” 陆远舟忙与他见礼,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郑臻卿便请了他到里头坐下,这厢下头人上了茶,便叫了那县尉与钱粮的师爷进来拜见新来的县爷! 两人进来拜见之后,钱粮的师爷便将一应账目搬到了陆远舟面前,这怀水县前一任县府却是因着贪污受贿在任上便被下了大牢,因而这县府之位空缺了半年,县中诸事便由县丞与县尉并钱粮师爷三人代管着,如今有新的县爷上任自是要将一应的事儿交接才是! 那陆远舟接过账目打开一看,却是有些懵了! 他自来学的是圣贤书,呤诗作赋倒是难不到他,这银钱进出,铜板用度的庶务他却是半点没有学过,这上头的字他是个个认得,但里头的东西却是一点也瞧不懂! 按理来说这新官上任都是要带着自家一干班底的,至不济总也要带上一两个钱粮的师爷,也好在接手县务时查点账目,在这钱粮上的重要位置上安插自己的人手,以便在日后处置县务时也好做到如臂使指。 只是陆远舟那知这些,他便想当然一个人来上任,幸得这怀水县中三人都是忠实精明之人,一应账目做的是清清楚楚,并无虚假,只可惜陆远舟看不懂,他也不能在人前露了怯,当下一目十行瞧了却是点了点头只是说好! 那三人都是久混官场的人精,一看便知他是个外行,不由都在心中纳闷, 这位新上任的县爷也不知吏部从那一处寻出来的,怎得什么也不懂啊!只怕是后台强硬吧! 陆远舟这差事虽是赵旭点了头,但办事儿却是豫哥儿拐弯抹角寻了人办的,又刻意隐瞒了其中关系,因而知晓陆远舟是皇亲的人还真是只有那么几个! 陆远舟这厢交接公务倒是顺利,只是有一桩事儿犯了难! 却是那钱粮师爷,按朝廷例制钱粮师爷本就不属官吏之流,做官的要带了师爷都是自家出银子雇佣。 前头那一位因是下了狱,师爷本应跟着倒霉的,却是因着县丞与县尉力保才护了这钱粮师爷能全身而退,他在这处一等就是半年,就等着新官儿上任,将账目交接便要走人。 陆远舟如今穷得叮当响,实在是养不起师爷,但这县中账目他半点不懂,若是没了师爷只怕是寸步难行,这县太爷也当不安稳的,到了年底吏部评审只怕他头一年便要被称个差,做一年官儿便要打道回府,这个脸他是万万不能丢的! 因而这事儿便将他难在了那处,心中不由有些埋怨起赵妙芙来, “即是已派人寻到了我,为何不亲自过来,现下害得我身无分文,落入这两难境地!” 心中不由暗叹, 一分钱难道英雄汉,倒让他费了思量! 有心去向人借吧!他初到这处只认识县丞与县尉两人,难道这上司才上任便要向下属借钱,说出去实在失面子! 若是不借吧,唯有向家里要了! 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许久,终是提笔写了一封信又叫了一个下头人,连夜送往京城寿晟侯府里。 第二日一早信到了赵妙芙手里,展开一看上头写的却是陆远舟已到怀水县上任,一切安好,到最后提了一句将那随身的衣物与一千两银票给贴身的小厮带到怀水去。 离了府这么久,未叫人带回支言片语来,遇上管事便问银子,写了信回来还是只问银子,却是没有半句问过妻儿如何! 赵妙芙越是瞧心里越是发凉,这样的男人真是她一生的良人么! 当下将那信拍到了书案之上,转身出去却是没有理会! 那头陆远舟满心以为写了信,自家已是给了赵妙芙一个台阶下了! 做丈夫的只身在外做官,她这做妻子的若是贤惠便应立时带了孩子与家里下人赶到怀水来,伺候饮食起居才对! 只是陆远舟却是没有想到,第二日他等到了天黑却是只等到报信的下人,赵妙芙与孩子们是踪影全无。()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二十八节 不舍 “夫人可是有让你带了什么东西?” 那下人摇头道,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连寿晟侯府都没有进,信是守门的人送进去的,夫人并没有见小的!” 陆远舟闻言却是不敢置信一般, “你说……说什么?夫人没有见你?” 怎么会这样? 我出来这么些天,除却一个管事来问过几句,她竟是不闻不问了么! 陆远舟想起以前在沧州赵妙芙对他如何的伏小做低,便是后头两人疏远,她也不会不管他的衣食住行,照旧将他伺候的很好! 怎得如今到了京城她竟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难道是仗着娘家人的势,她便不将我这夫君放在眼里了么! 任你是皇帝的妹妹又如何,出嫁从夫,做妻子的顺从丈夫乃天经地义,嫁了我便是我陆家的人了,莫说是皇帝便是天皇老子也管不了的! 想到这处陆远舟不由的有些气急败坏,恨不能冲回临州城去指着赵妙芙的鼻子狠狠骂她一顿! 只是现下这情形骂谁也没有用了,这师爷要是走了,我这县太爷当着就难了!想到这处不由的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打转。 正巧这时那钱粮师爷来寻县老爷,见陆远舟在屋子里来回打转,面有愁容,便出口问道, “大人,这是有何事烦恼?” 陆远舟踌躇半天才开口道, “本官这……这……最近手中有些……不灵便!” 那钱粮师爷是个什么人? 人老成精! 瞧着那陆远舟来这一处的一身打扮便知晓他是为了什么,当下应道, “大人,初来任上又未得俸禄,自是有些手紧的,这事儿倒是无妨,倒可以与县中商议借银子周转,打下欠条,待得有了银钱补上便可!” 那陆远舟一听甚是高兴, “即是如此,我便先支借一二周转,以后补上便是!” 当下就提笔写了条子,第二日叫了县丞过来交与他知晓,县丞瞧了道, “大人即是有些短缺这样做倒也不碍的,只是这县中库银每月都要盘点上账,向上头报去,这银钱却需在月底还上!” 陆远舟闻言点头道, “自是应当如此的!” 这厢便写了借条自县库里借了一千两银子出来,又将那钱粮师爷留了下来,新官上任一应事务具都要上手,这一忙碌便是一个月过去,这期间他倒是没来的及想一想赵妙芙母子几人。 到了月底二十四便有俸禄发下,陆远舟一瞧却是傻了眼儿,按说这大魏朝的官员俸禄比起前朝确是多了两倍不止,又有这怀水是个大县民生繁荣,商贸频繁,因而税收也是不少,上缴之后评审县官儿政绩之时,上头还有奖赏。 因而一千两银子倒也还得上,只是还上了便没剩几个钱了,陆远舟又没钱了,便又写条子借银子,这样一来便成了寅吃卯粮! 论说起来一千两银子一个月,他一人哪里能用上那么多,只是他被赵妙芙惯坏了,有了银子衣裳自是要选好料子穿,且穿上几水便要扔了。书房里头墨要用好墨,纸要用好纸,笔也是要好笔,这一应东西便最是费钱。 他在吃食上又讲究,整只鸡只用那胸脯肉,整条的鱼只吃那鱼唇,其余皆是不要…… 如此种种一月靡费自是不少,一千两银子还是下头人变着法子省了银子的! 不当家不如柴米贵,陆远舟也不知这外头世价如何,也不知自家如何浪费,自觉当了官儿便有钱了,应是能够用度,甚至还想着等上两月,再回趟京城让赵妙芙瞧瞧, 我陆远舟离了你,照样风生水起! 可是到了月底一算账自家花了多少银子,一个月的俸禄又是几何,这么一对照,他便慌了! “这……这要怎么办?”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时又想起自家妻子来, “我到了这怀水已是一月过去,她竟是连个人也没派来问一问,如此不贤不德那配人妻,岳丈大人也是放纵,他女儿这般作为,竟也没有好好呵斥她一顿,将他们母子送过来,难道是想将已出嫁的女儿养在家中一辈子么?也不怕人笑话!” 他这般想着却是心里一动,心中暗忖, “以赵家财力只怕真有此一着……” 转念又一想, “就算老太爷要这样做,我那皇帝大舅兄便不怕天下人的耻笑么?” 想到这处又放下心来, “哼!且再等等看她赵妙芙能熬上多久!” 这厢等着库银清点过后,又打了条子又借了县里库银一千两银子,若只是这样陆远舟倒也能撑得过去,只是不久之后陆家便来了信,自家三弟的大儿子也要娶亲了,前头二弟的大儿子娶亲,赵妙芙给了五百两银子,这一回自是不能厚此薄彼。 陆远舟拿着却是犯了愁! 他在这怀水已做了一月父母官儿,百姓婚丧嫁娶他也知晓了一些行情,这怀水离京城近,百姓富庶五百两银子也不是一笔小数。 沧州乡下自是不比京城,五百两银子放在沧州乡下接两个媳妇都够了! 不由心中暗暗嘀咕, 这赵妙芙也是手面太散了一些! 他想起自家一月用的一千两银子,才隐约知晓自家奢靡浪费到何种程度, 我们成亲十年她使出来的银子只怕十几二十万两银子都有了! 照这么看来赵妙芙那身家只怕十分惊人,我却是从未仔细问过她! 这般想了便又派人将陆家那封家信送到京城去,又让带话给赵妙芙, “照着前头的规矩给银子!” 带话的人回来也是道, “没见着夫人,也没有银子!” 陆远舟这一回是又气又怒又有些着急了, 这女人到底是想怎么样? 待到第二日寿晟侯府却又来了管事的,带了他那两个贴身的小厮过来, “九姑爷,我们九小姐说了怕您在怀水无人伺候,便将您惯用的身边人带来了!” 却是半句没有提银子的事儿,陆远舟阴着脸问, “她可有说什么?” 管事的道, “我们九小姐说了,让九姑爷您在任上好好做官儿,以您的才干必能光宗耀祖的!” “没了?” “没了!” 陆远舟当着下人面又不好问银子的事儿,只把一口牙都恨碎了, 赵妙芙这女人真是太过了! 寿晟侯府的管事把话说完便拍拍屁股走人了。那头陆远舟还是不死心又问两个小厮, “夫人可是让你带了东西过来?” 两个小厮你望我眼,我望你眼应道, “夫人只是让小的们给您带了话!” 陆远舟精神一振问道, “什么话?” “呃……” 两个小厮犹豫一番道, “夫人说前头都是她在养家,如今您做了官了,每月要给上五百两银的家用,让小的们每月发了俸禄就带回去!” 陆远舟一听气得一拍桌子, “砰……” 忍着手麻,咬牙转身进了内室,他爱惜颜面不好在下人面前漏了底子,只得将自家关在书房里头好一顿气! 这女人倒底是想要怎样? 他却不知在寿晟侯府里湘哥儿也正在问赵妙芙, “姑母,您如今是什么章程?” 赵妙芙坐在那处心里发凉, “他去了那么久,除了要银子没有一回过问了我们母子几人的近况,便是连豪哥儿他也没有问一句!” 便是夫妻吵架隔了这么久再怎么大的气也消了,只有那人心里没有你,才能撑了这么久不过问妻儿! 以前在沧州时因他日日在家中苦读,人虽是冷淡但对孩子们总算还有些笑脸的,便是对她再没有好脸,对孩子们总还是要关怀衣食住行,天冷天热的! 可是如今到了这外头做了官儿了,缺着银子便连自家的骨肉也忘记了! 到了这时她才算是瞧清楚了他这个人!有张好脸又如何?满肚子的圣贤文章又怎样?骨子便是个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之人! 湘哥儿问道, “即是这样,那姑母不如同他和离?” 赵妙芙却是沉默低头,良久道, “我和离倒是痛快,只是你那表妹、表弟们以后也要成亲嫁人,叫他们如何在外人面前能抬起头来?” 湘哥儿想了想应道, “侄儿说话也不瞒姑母,你这事儿我也只敢报了给母后知晓,若是让父皇得知了,您当陆家有好果子吃么?若是您不和离,只怕父皇也不会再宽容陆远舟,这些日子陆远舟在怀水县城所作所为,侄儿也派了人暗中察看着,在侄儿看来,以他那书本上学的死东西,能不能撑到年底评审也是未知数,他若是罢官还乡你们再回到沧州乡下,表妹表弟们还有什么出路?只怕比和离还不如!” 和离二字说着简单,但陆远舟毕竟是赵妙芙少女时代对男女情爱的憧憬,是她十年的青春与付出,若是和离舍得不光是陆远舟还有自家这十年的所有,你让她如何能一下子就割舍? 局外人那里能明白她的不舍与痛苦! 赵妙芙闻言长叹一声,低头掩面道, “湘哥儿,你让我再想想吧!” 湘哥儿点了点头应道, “姑母再想想吧!”()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二十九节 和离 那一头陆远舟却是没有法子了,便一咬牙又打了条子借了库银五百两银子,给沧州老家寄了回去。 这一个月他心知还不上,便咬牙削了自家用度,从牙缝里抠了银子出来,到了这个月二十一算账却还是差了足足七百两银子。 这可真是愁坏了陆远舟,实在没有法子在屋子里如困兽一般,来回踱了几日的步子,眼看着日子一天天逼近了,终是拉下了脸面,回了临州城。 他一进寿晟侯府大门,便有人报了给赵妙芙知晓,赵妙芙闻讯带了孩子们来迎接他, “爹……爹……爹!” 三个孩子久不见父亲自是十分高兴都迎了上去,豪哥儿上去抱了陆远舟大腿, “爹!” 陆远舟抱了豪哥儿在手里掂了掂,觉着又长沉了不少,又眼这母子四人面色红润,身康体健的,再一想自家这一阵子在怀水县吃穿差了不少,又因着公务繁忙,他又是十有八九的不懂,这厢夜夜都是挑灯到了三更,半夜里肚子饿了想吃碗鸡珍面,那厨上都做不出来! 只能清水煮了糙面,糊成一团端上来,他那里能吃得下,随意扒了两口只是哄哄肚子罢了! 这日子过的比起以前来确实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想起来这才发觉赵妙芙的好处,有了她在自家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一应用度没有操过心的时候,这一回便当是自家错了,放下大丈夫的身段总要想法子哄了她跟着过去才是! 当下抱了豪哥儿冲着赵妙芙和颜悦色道, “夫人在家养育孩儿确是辛苦了!” 赵妙芙本以为这一趟回来虽算是主动低了头,但也决不会似这般好言好语的与她说话,闻言却是一愣, “奴家不敢言辛苦,夫君在外为官,为国为民奔忙才是真的辛苦!” 陆远舟笑着过去,一手抱了豪哥儿一手牵了她的手往里走, “我们都辛苦了!且进去拜见岳父岳母吧!我这赌气出走实在不该,应在二老面前赔罪才是!” 赵妙芙有些惊讶侧脸瞧他,心中不由暗道, 这人真是在外头吃了苦头便转了性么? 这厢陆远舟进去见了二老果然跪倒地赔罪,赵老爷子见了他还是有些余怒未消,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道, “夫妻吵嘴常有的事儿,只是你撇下妻儿一走便是二、三月,中间半句话没有带回来过,九姑爷这做派实在过份了!” 陆远舟跪在地上道, “一切都是小婿的错,岳父教训的是,小婿任打任罚决无二话!” “哼!” 赵老爷子哼一声,一旁赵老夫人忙圆场道, “即是知错便罢了,以后切不可如此了!快快起来吧!” 这样算是将事儿揭过去了,一家人聚在一处吃了晚饭,陆远舟与赵妙芙将孩子们送回了房里,夫妻二人回了自家内室,陆远舟拉了赵妙芙的手, “夫人!” 赵妙芙更是不解了, “你这是……” 他们夫妻多久没有亲热了,陆远舟这一回来便如此,倒让她生出不实之感了! 陆远舟拉了她坐下道, “夫人辛苦了,是为夫不对,为夫在这处向你赔罪了!” 说罢便将她往怀里拉,赵妙芙心里觉着更加不踏实了,忙收了势子推他胸口将自家立了起来道, “夫君,奴家身上不适,怕是不成的!” 陆远舟一听忙放了手,强笑道, “即是这样,我们便早些歇息吧!” 妇人月事污秽自是少碰为妙! 夫妻二人一夜无话,待到第二日起身,陆远舟便道, “我在那怀水甚是孤单也挂心你们母子,倒不如这一回跟着我去怀水吧!” 赵妙芙想了想点头道, “即是这样便跟着夫君去就是!” 说罢让人收拾了衣物,却只是备了四个包袱,里头几件衣裳连头上的金钗、翠环取了下来! 陆远舟见了便问, “为何这做简朴?” 赵妙芙道, “以前是在家里穿金戴银自是无碍的,如今你在外头做了官,我也不好再奢华享受,让百姓见了与你的官声不好!” “头面不带倒也罢了,你多带些银票吧!” 赵妙芙应道, “你一月也有一千两的银子,养这一家子也是够了,我这一回过来京城已是让爹爹派了家中可靠的管事盘了盘嫁妆产业,即是我们在京城了总要有自家的宅子,我便让管事的将远一些的田产卖了,在京城之中置办产业,不过京城居大不易,如今明面上的银子已是全数提走没有了!” 陆远舟听着皱起了眉头, “你怎得也没有同我商量一声?” 赵妙芙应道, “你一去两三月,我到那处与你商量去?” “那家中还有多少现银?” 赵妙芙应道, “还有二百两!我估摸着去怀水也够了!” “什么!二百两那里够!” 陆远舟一拍膝头站了起来, “那你在这府里支一些出去!” 赵妙芙瞧着他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儿,心底最后那点子念想终是被他打散了,轻声问道, “要多少银子?” 陆远舟想了想道, “两千两!” 赵妙芙抬脸神情怪异的瞧着他, “怀水不过小县,物价低廉,吃住都在衙门里,那里需这么多银子!” 陆远舟挥手有些不耐烦道, “同僚应酬总是要的!” 赵妙芙闻言却是过去将那原来收拾好的包袱一一解开将里头的衣裳又取了出来, “即是夫君银钱不够花销,我们母子过去岂不更让你捉襟见肘?便不去了吧!” 陆远舟一愣见她木着脸将衣裳抖落好又叠起来放回柜子里,想了想道, “你们不过去也成,那银子你还是去给我领一些!” 赵妙芙听了心里终是一片寒冰,想着自家因着昨夜上他一点儿好脸色便动摇的心思,不由冲着自家一阵阵冷笑, 赵妙芙啊!赵妙芙!你到底是嫁了个什么东西啊! 陆远舟问, “你笑什么?” “我笑我怎么这么傻,原以为你是真心想着我们母子,才回来瞧我们,没想到说来说去不过只是为银子罢了!” 陆远舟被她戳破了心思立时有些羞恼,怒而喝道, “你胡说什么!我不是真心想见你们,我回来作甚?” 赵妙芙冷冷的瞧着他,似不认识一般上下打量,心里再无半分爱恋时,再瞧这个男人便如那陌路人一般, “即是这样,你也瞧过了,便回怀水去吧!” 说罢转身便要出门,陆远舟见了大急忙道, “你去给我支银子么?” 赵妙芙应道, “要银子也成,需拿一样东西来换!” 陆远舟问, “什么东西?” “和离书!” 陆远舟几疑自家听错了,瞪大了眼瞧着赵妙芙, “你……你说什么?” 赵妙芙应道, “和离书!我要与你和离!和离之后三个孩子跟着我,嫁妆我自家怎么带来的便怎么带走,前头给了你们陆家的我便当打发叫花子了,以后你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陆远舟被她一番话气得浑身直哆嗦, “赵氏……你……你知晓你在说什么吗?” 赵妙芙冷笑道, “我清楚的很!我要与你和离,从此与你再无干系!” “赵氏……你……你休想!” 赵妙芙冷冷一笑道, “今日里这话我即是说出了口,便再不会收回了,我定是要和离的!” 陆远舟气得跳了起来骂道, “休想……休想……你这不知廉耻的妇人,我要休了你!” 赵妙芙冷笑道, “你拿什么休我,七出之条我犯了那一条,你有胆子写休书,我就有胆子回沧州请了你们宗族长老、三老四少的出来见证见证,我赵妙芙是犯了七出那一条,是无子、是善妒、是恶疾……你倒是列一个出来啊!若是列不出来你们陆家便将这么些年用了我的银子统统的吐出来!” 陆远舟心里一颤,他前头也在心里暗暗估算过,除去夫妻、孩子用的,赵妙芙十年来拿出给家中公用的只怕没有八万也有五万两银子,陆家那里拿的出来? 更何况这事儿闹大了,一家子吃媳妇嫁妆的银子的事儿宣扬开来,陆家的名声在沧州就彻底的败坏了,以后家里的侄儿们还如何娶妻! 他一时无计可施,只能指头点着赵妙芙, “你……你……你这个贱人!” 赵妙芙闻言冷笑道, “你若是不敢,便现下就将和离书写下……” 说罢一甩袖子出了屋子,这厢到了院子里头,背向着屋子却是立时泪如雨下…… 这便是她的良人,夫妻为了银子反目立时便恶言相向! 这十年夫妻她便如大梦了一场般,如今总算是醒了! 赵妙芙一路默默流了泪沿着回廊到了孩子们那院子里,远远瞧见豪哥儿正在摆弄着他的小弓,抬袖将脸上的泪痕擦去, “娘!” 豪哥儿笑着过来拉了她的手道, “娘,你瞧我射得准不准?” …… 那一头陆远舟见赵妙芙走了,立时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回了椅上,呆愣愣半晌这才似相信了赵妙芙真要与他和离之言, “不……不……她不敢和离,她若是回了娘家,她赵家的脸面何存!” 陆远舟虽是这样想,但他也知晓赵妙芙即是敢这样说话,自也是有几分依仗的,便是不回赵家凭了她的嫁妆,赵妙芙也能过的很好! 想到这处不由心中一阵发慌, 她若是真与我和离,我怎么办? 不……不行……我决不能和离! 还有……还有孩子,是我陆家的种怎能让她带走,决不成! 想到这处陆远舟腾一声自椅上站了起来, 他决不信赵老侯爷会让女儿和离! 他们赵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三十节 入套 这样想着人便直奔了前厅,见到赵老爷子便扑嗵一声跪倒在地, “岳父,小婿自知这阵子对妙芙母子多有疏忽,不过我也是因着一心公务,并非有心之过,现如今……现如今妙芙要与我和离……还求岳父为我作主啊!” 赵老爷子一听,皱了皱眉头却是又缓缓松开,盯着陆远舟道, “陆远舟我们赵家待你如何?我女儿妙芙待你们陆家如何……你自家心知肚明,这么些年来你又对我女儿如何,你自家也是一清二楚,这一回你去到怀水是因何而去,去了又是如何你也知晓,子女婚姻大事做父母本是劝合不劝离……” 陆远舟闻言一喜道, “还请岳父大人作主啊!” 赵老爷子冷冷一笑道, “不过你陆家对我女儿实在太过,你要妙芙不与你和离也成,且需应我一点便成!” “岳父大人请讲!” “自今日你,你将俸禄银子都交由妙芙打理,再不动她嫁妆一分一毫……” “这……” 陆远舟一愣惭愧道, “岳父,小婿刚任县府不久,每月的俸禄银子并不太多,怕是不能让他们母子生活安逸!” 赵老爷子应道, “我赵家女儿虽是娇生惯养,但也不是不能吃苦耐劳的,你自家好好衡量一番,若是点头我便让妙芙跟着你去怀水,从此你堂堂正正做一个男人好好儿养家糊口,担当责任!若是不然便签下和离之约,放了妙芙大归,从此你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这……这……” 若是放在以前的陆远舟,不知那柴米油盐市价几何,便是争着一口气也要答应下来,可是现在的陆远舟却是没有那志气,不说别的便是那几百两银子的缺口,他都补不齐! 想到这处他不由犹豫起来, “这……这……” 赵老爷子一瞧他那模样那里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不由用手指点着陆远舟骂道, “好你个陆远舟!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前头我将妙芙嫁给你,一是因她爱少年英才,二来我也念着你虽家贫却读书刻苦是个可造之才,我又心疼女儿便让她带了大笔嫁妆过去,确是有帮扶你陆家之意,原指望有了这么一层能让你们对她高看一眼,以后在婆家的日子好过一些。却是没想到我们大把的银子花出去竟是养出一群白眼狼出来,把我们赵家当做傻子,成了你们家的摇钱树,你供着哄着也就罢了,倒是欺压着我女儿拿银子出来供你们,你陆远舟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仗着妙芙顾念夫妻之情,倒将她一片真心扔到地上,随你践踏!哼!你当我赵家人是好欺负的么!” 说罢顺了一口气道, “你在那怀水县城里做的事儿,你当我们不知晓么,你陆家子侄成亲,自家爹娘拿不出银子便打一辈子光棍,倒要我女儿这做大伯母的拿银子出来给他娶媳妇,他爹娘是死了么?以后他娶了媳妇是给你们两口子养老送终么?一个来了又来二个,你现下自家拿不出银子便来诓我女儿的,陆远舟你好脸……成亲十年,你养过一日家么,如今叫你养家你便推三阻四起来,呸!我把你个吃软饭,不要脸的东西,要嘛立时写下和离书与我女儿各过各的。要嘛你就滚回怀水去将你那屁股擦干净,再抬了八抬大轿,将我女儿恭恭敬敬请到怀水去,再不动她嫁妆一分一毫……” 这厢赵老爷子臭骂了陆远舟一顿,将他赶出了府去。 陆远舟灰溜溜出来却是连自家换洗衣裳也没有拿到一件又回怀水去了。 回到怀水之后他这厢思前想后说什么也不能与赵妙芙和离! 决不能和离! 大不了休妻,孩子们一个也不能她带走,嫁妆也不能带走! 想是这样想,和离的事儿倒还能往后推一推,眼看着月底要到了,这银子的事儿可怎么办? 陆远舟这厢可谓是内外交困,关在屋子里咬牙切齿,咒天骂地却是半个法子也想不出来!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有人来报, “大人!外头有恒安米铺的老板求见!” 陆远舟此时那里有心思见外人便挥袖子道, “不见!” 下人又道, “大人,那米铺的老板说是有事要求见大人!” 陆远舟听了,想了一想抬手揉了揉眉心, “让他在前堂等候!” 自己在里头整理了衣衫便到外头见客,那恒安米铺的老板是个中年人,圆脸矮胖生的一团和气,见人是未语先笑,陆远舟出来便立时起身上前见礼, “见过县爷,小人乃是那恒安米铺的掌柜,宋恒安!” 陆远舟回了他一礼,他对自家妻儿寡情,在外头对着治下百姓,下属官吏倒是一派的平易近人。 “宋掌柜求见本官,可是有事?” 那宋恒安笑道, “小人家中经营粮米生意,托大人的洪福生意做的还算顺利,最近又在这城中开了一家新铺,听闻大家乃是新科二甲进士,文采斐然,书法出众,因而特来求大人墨宝一幅悬挂于店内,也好为小店增添些人生,还请大人赏脸赐下墨宝!” 陆远舟乃是文人,自是最喜这类事儿,一听有人来求自家手书,当然十分高兴嘴上谦逊两句,便答应了下来,当下就带了那宋恒安进了书房,自挥毫泼墨,一气呵成为他写了四字。 “生意兴隆” 宋恒安见了赞不绝口, “大人之字刚柔拙巧,收放有度,真是好字!好字啊!” 陆远舟十分得意,将那幅字交给了他,宋恒安再三躬身行礼道, “多谢大人赐墨宝!” 这厢却从那怀里摸出了两张银票来, “大人,请笑纳!” 陆远舟一愣摇头摆手道, “你这是做甚?” 宋恒安笑道, “大人,这不过是润笔之资罢了!文人雅士之间礼尚往来,寻常之极,更何况这书房之中只你我二人,不会有人胡乱说话,大人不必担心!” 说着将那银票放到了书案之上,陆远舟瞧在眼里略一犹豫,那宋恒安已是手捧字画作揖离去。 待到他走后,陆远舟打开银票一看却是两张二百两的银票, 不过提笔写了四字罢了竟有四百两银子的进项! 陆远舟一拍自家脑门儿, 我却是没有想到,原来这银子竟是来的这般轻松! 陆远舟得此启发便如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猛然便会了这敛财之术。 第二日又让人送了一幅墨宝到恒安米铺之中,那宋恒安很是欢喜又将四百两银子送到了他手中。 不过两日令得陆远舟头痛无措的事儿便应刃而解,之后便放放心心做他的县太爷,一遇手头发紧时便写上两幅字给人送去,那宋恒安倒似真喜欢他的字一般,每一回都是四百两银子。 到了后头陆远舟胃口越来越大,竟连着送了十幅之多的字画过去,那宋恒安却是照收不误,银子给的十分爽快! 一来二去两人熟识之后,宋恒安便有些个微末“小事”烦劳到县老爷,陆远舟一瞧是些生意纠纷、商场竞争,这类事儿大多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宋恒安能欣赏他的字画,自也是那风雅高洁之人,必不会做出那欺行霸市、排挤同行之事,陆远舟断案时必是要偏向他几分的! 这样连着两三桩事儿下来,那县丞郑臻卿却是瞧出了不对来,私地下暗暗点醒陆远舟, “大人,您是官,那宋恒安是商,为官者上担皇命,下护黎民,与那以利为重的商人不可过从太密啊!” 陆远舟听了却是有些不悦应道, “我们乃是以文会友,光明磊落有何可指摘之处!” 郑臻卿是个直言敢谏之人当下应道, “大人,前头那一任县爷便是因着贪污入了大狱,我怀水县乃是大县,距京城不过六十来里,吏部与户部稽查巡视的官员每月皆有,大人与商贾过从甚密若是传出绯言,只怕上头问起不好交待!” 陆远舟正喜自家开了一个财路,能在赵妙芙面前扬眉吐气,那里能听得进这些,当下喝道, “郑臻卿,你是上官还是我是上官,这类事还要你来教我么!” 郑臻卿见他听不进忠言,只得拱手退了出来,到了外头摇头叹气那县尉见了凑上来与他道, “老郑,这是被县爷训斥了?” 郑臻卿把前头讲的话说给了县尉听,那县尉听了冷笑一声道, “老郑,你便是这样不管不顾的直言敢谏,得罪上官也不知多少任了,才在这处做了十几年的县丞不得升迁,这上官的事儿我们不必过问,只管装聋作哑就是,只要你不沾我不沾,左右下大牢是他的事儿,与我们何干,更何况你现在说已是晚了,他早就上套了!” 郑臻卿大惊忙问详情,县尉便将那宋恒安送“润笔费”的事儿讲了出来, “这衙门里头诸人俱归我管,守门的衙役早就告诉我了,前阵子送出去的画怕有十七八幅了,有时让人送银票来,有时宋恒安自家亲自来送,还要介绍商圈之中喜好书法字画的朋友与县爷认识,县爷还在书房之中叹怀水文风鼎盛是个好地方呢!” 县尉边说边冷笑连连, 只有这类斯文败类才能将行贿受贿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三十一节 偷观 “唉!” 郑臻卿一听长叹了一口气, “才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这些个饱读诗书,受圣人教诲的,当了官儿便是为了捞钱的么!” “嗤!” 县尉冷笑一声道, “如今大魏可不是前朝,前头那一位入了大牢,一家大小都跟着进去了,刑官的公文已是到了,说要押往京城行刑,主犯砍头,从犯充军发配,家中妇孺也一应发往边塞修筑工事……” “不过一万两银子,竟是叛得这么重?” “哼!今上对待下官不可谓不优厚,银子给的再多也挡不了那些人人贪欲,刑法再重,同样有人敢以身试法,这一位也不知是靠山硬还是胆子大不怕死!我们且瞧着吧!” …… 两人在那底下嘀咕半晌都约定退到一旁不沾边儿,静观其变! 他们却不知那厢已有人向湘哥儿报了信, “三殿下,小的已依计在宋恒安面前点拨了几句,宋恒安果然去寻了陆远舟,两人如今已是勾搭到一处,一个三五日便送字画过去,一个却是都以银票做了润笔费……” 湘哥儿负手立在窗前闻言微微一笑点头道, “好!这事儿办得好,你还留在那处,提点头宋恒安多介绍商场上的朋友与陆远舟认识,他若是送字画更要大力为他宣扬!” “是!” 湘哥儿转头瞧向外头渐渐昏暗的天色,淡淡一笑, 这人心便是如此,外头是一样的血肉,里头却是裹着各式的欲望,只需在外头借着贪婪二字悄悄的撬开一条缝,再加把劲儿推一推,那里头的丑恶便会倾泄而出! 尤其似陆远舟这种小门小户出身,却又被娇宠过头的人为最,一但打开了欲望的大门,没有强大的意志想要关上便难了,且看他自家一步步如何作死吧! 外头有宫女来报, “三殿下,皇后娘娘那处派人来唤殿下了!” 湘哥儿应了一声, “知道了!” 这厢转过屏风道, “给我取了衣裳来!” 宫女伺候着湘哥儿穿衣裳,他过年便已是十八了,站在那处,长身玉立,丰姿俊朗,浑身上下完美的便如那庙里供着的用玉石雕刻成的神明一般。 在这宫中走动时,那些怀春的妙龄宫女们见着他莫不是脸红心跳,心驰神醉,也不知多少人午夜梦回时都要想起这位三殿下! 不过那都是外头人不知晓罢了,只有那贴身伺候的宫女们才知晓,这位三殿下虽是时时嘴角含笑,外表瞧着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内里却是疏淡冷凝,隔人十万八千里远,生气时也不骂人,只是淡淡瞧你一眼,便要心肝儿发颤。 在这宫里的老人都知道,在太子爷那里是处处有规矩,时时有章程,要小心翼翼不可越矩,若是犯了错太子爷自有雷霆之威,但只要领过罚之后照样好好做事便是! 在三殿下这处,倒是无人给你立规矩,却是更要循规蹈矩,一个不小心忘了形,三殿下倒也不急不躁,只是立时将你换到那杂役房里做粗活重计,洗衣、劈柴、倒夜香,又苦又累的活儿轮着做,几时想起了便叫你回去,想不起来便自家轮着做到老吧! 因而这些个宫女们越是贴身伺候的倒越是对湘哥儿没有非分之想,一个个老老实实连眼也不敢乱瞄一下! 待收拾妥当,湘哥儿便往皇后那宫里去,进去见双胞早就在那处了,正苦着脸面对面跪在墙角处,见他来了便齐声叫道, “三哥!救我们!” 湘哥儿见两人的样儿便知又犯事了,没好气的问道, “今儿又是闯了什么祸事,惹娘生气了!” 两人却是你看我眼,我望你眼吐了吐舌头, “娘才不罚我们跪呢!是二哥!” “二哥!” 湘哥儿猛然想起昨儿两人在娘书房里鬼鬼祟祟翻东西的样儿,不由心里一动, “你们不会真去了吧!” 双胞苦着脸对他点了点头,湘哥儿噗一声笑出了声, “王家小姐如何?可是俊俏?” 双胞齐齐摇头,定哥儿道, “三哥,我们没瞧见,只瞧见了一个黄毛丫头,还没有我胸口高,凶巴巴的放了狗来咬我们!” 湘哥儿听了哈哈大笑, “活该,你们还是老实跪着吧!” 这厢不理双胞便往里头走,却见娘正与二哥在里头说话,见他来了便招手道, “湘哥儿过来!” 湘哥儿过去林玉润身旁坐下,林玉润笑着拉了他的手道, “如今在外头跟着办差,可是觉着辛苦?” 湘哥儿笑道, “倒是不辛苦,就是有些吃不饱!” 林玉润听了心疼的不成,抚着他的脸仔细端详, “倒是真瘦了些,外头东西自是没有家里的好……” 说着又吩咐一旁的人道, “叫人去给御膳房说一声,今儿专为三殿下加两道菜!” 湘哥儿笑着倚在林玉润肩头, “多谢娘!” 林玉润心疼的拍着他的脸, “出外办差东奔西跑要爱惜自己个儿!” “嗯!” 豫哥儿在一旁瞧见了却是冲他一撇嘴, 这小子贯会装巧卖乖在娘面前争宠! 湘哥儿却是把脸放在林玉润肩头上,在后头冲他一挤眼,笑着问道, “二哥,外头两个臭小子又怎么惹到你了?” 这事儿一说起来,林玉润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两个小子……” 这线头子自是要从豫哥儿身上寻,太子爷要成年了,自是与保官先头一样要娶亲选妃,因为是太子爷这选妃,这王妃以后便是国母,自是要慎重万分。 林玉润一早儿便做了准备,各家各门的千金小姐们都是早早的便去打听了,因着保官的事儿,她受了教训,做事便隐蔽了几分,宫外并没有收到风声。 户部尚书王文耀之女据说才貌皆备,年芳十五倒是与豫哥儿相配,林玉润便让人提了她的名字在前头,还附上了一幅画像。 那画上画出的王家小姐十分的美貌,林玉润瞧着倒是喜欢,便顺口提了一句话, “这王小姐据传还是京城第一美人儿呢!” 她不过随口与身边的宫女们说一说,倒让那耳尖的双胞听到了,顿时有些不服气了, 自家亲娘才是这京城第一美人儿呢!那王家小姐算得什么? 当下便在书案上头悄悄儿寻了王家小姐的画像,又打听了王尚书家的住址,便在下学后悄摸翻墙要去瞧人家王小姐。 却是没想到两人运气不佳,翻墙过去落在那偏僻的院子里,本以为空无一人,却是不知那处钻出来一个小丫头,小丫头见这两个小贼翻墙而入,当下大叫起来,惊动了府里的人闻声而来,两人转身要跑,那小丫头也是凶狠竟撅唇吹哨,引来了好几条半人高的恶犬,将两人撵到了大树之上下不来,当场便被家丁擒获,人押到王文耀面前一瞧,倒将王尚书吓得不轻, “两位殿下怎得到了下官府上!” 双胞也是坏,不说自家不服气王小姐容貌,只说是自家太子哥哥让他们来瞧瞧王家小姐美不美! 一番只话说的王尚书是暗自心喜,那后头来瞧热闹的王家大小姐是芳心乱跳,王家小小姐却是瞪眼撅嘴暗暗骂道, “这什么太子殿下,怎能让人私闯别人家府邸,偷瞧闺秀容貌,一国储君这般样儿,要是让臣民有样学样,这成何体统!” 王尚书这厢呵呵笑着忙叫人去报了给太子殿下,豫哥儿闻讯来接自家双胞弟弟,对上王尚书老丈人瞧女婿的眼神,还有屏风后头那一双若隐若现的含情妙目,不由的一阵头疼,问明双胞说了什么,气得当场就要将这两个小子扔进狗堆儿里去,这厢气呼呼将他们拎回了宫中,扔到墙角面壁。 湘哥儿听了忍不住的一阵笑,豫哥儿瞪他一眼道, “你别当我不知晓,昨儿双胞乱翻东西时,你也进去娘的书房了!”、 湘哥儿摆手道, “我可没有同谋,不过见他们找不到东西,指点一下罢了!” 豫哥儿气得抬手想揍他,湘哥儿便往林玉润身后一躲, “娘!” 林玉润也笑着拦了豫哥儿, “你去那王家可是见着小姐了?人倒是生得如何啊?” 豫哥儿对上自家亲娘那双亮晶晶的眼不由的一阵气馁,自从娘亲将大哥大嫂凑成了一对儿,便自觉是那媒人运上了身,一心想为几个儿子都寻上好姻缘,这阵子便缠着他瞧各家小姐的画像。 豫哥儿可没有保官的好脾气,被自家亲娘烦得想打人,却还要强忍着不敢起刺,若是他真要敢炸毛,估计他老子能使了十二分功夫来揍他! 抚额摇头道, “娘,我不喜那王家小姐!” 林玉润听他这口气便是大喜, “你不喜欢王家小姐,喜欢那一家的小姐?” 豫哥儿难得的有些红了耳根,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您先别问!” 林玉润掩嘴笑, “好!好!好!娘不问!” 有喜欢的人就好,最怕似保官那样,问谁都说好,娶谁都摇头,那才让人愁死! 母子几人说着话,赵旭便从外头回来了,进来便问, “那两个臭小子又惹什么祸了?” 林玉润笑盈盈迎上去将事儿一说,赵旭听了哈哈大笑拍着豫哥儿肩头道, “臭小子,瞧上了便要想方设法给老子弄上手,可不能坠了我们赵家的威风!” 林玉润白他一眼, “赵家的威风专用在这类事儿上面抖的么!” 豫哥儿应道, “这事儿爹娘不用操心,我自家会把媳妇带到二老面前的!” 赵旭哈哈笑着牵了林玉润的手往偏殿走, “好小子!有老子的风范!”()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三十二节 问情 帝后二人相携在前头,后头湘哥儿却是碰了碰豫哥儿, “二哥,九姑父那边……” 悄悄将事讲给了豫哥儿听,豫哥儿眯眼笑道, “依我说你出手还是太轻了些,陆远舟算一个,陆家人也不能跑了……” 湘哥儿点头道, “这倒是没有想到,陆家人自也是要好好教训一下!” 豫哥儿想了想道, “把蕊姐儿叫来,她也大了,有些事儿也应让她学着点儿了!” 湘哥儿点头应是。 这厢又将墙角跪着的双胞叫了过来,两人也是被罚惯了,拍拍膝头的灰尘,不疼不痒的起来,怪叫两声便往那饭桌上头扑,没一会儿便又与豫哥儿纠缠到了一处。 豫哥儿见那桌上好东西都被双胞扒拉进了碗里,冲着两人瞪眼龇牙,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好好吃饱,今儿有你们累的,呆会儿自家老老实实等着我!” 双胞素来怕他便冲着林玉润求救道, “娘!我们知道错了,你让二哥别罚我们了!” 林玉润却是理也不理,赵旭哼道, “二哥不罚,老子来罚如何?” 双胞一听吐了吐舌头,都缩了脖子, 还是二哥罚吧!爹爹罚的话,二哥又消不了气,过后还要算账,倒不如让二哥罚了,消了气事儿便过去了! 待用罢膳,林玉润要午睡,赵旭要回前头去,蕊姐儿要陪着娘,湘哥儿瞅着空儿冲蕊姐儿打了一眼色,蕊姐儿点了点头。 待得娘睡下之后,蕊姐儿便悄悄溜了出来往湘哥儿那处去了,见豫哥儿和湘哥儿在一处, “二哥!三哥!” 湘哥儿让她坐到了书桌旁,将那上头的暗报摊了给她瞧, “瞧瞧!” 如今豫哥儿做了太子爷,赵旭便将手里的暗卫一分为二,划了一半给豫哥儿,豫哥儿与湘哥儿又是攥到一处的,他便将暗卫直接给了湘哥儿。 两兄弟分工合作,明面上的事儿豫哥儿做,背地里的事儿便由湘哥儿做。 蕊姐儿瞧了手里的暗报,上头将陆家人做的多少事儿一一罗列出来,那陆远舟在怀水县做了什么也写得一清二楚,瞧完之后蕊姐儿眉头紧皱, “这陆家竟是这样儿,这么些年来九姑母竟是任他们这般为所欲为么?” 湘哥儿撇嘴道, “还不是一个情字惹的事儿!” 豫哥儿便道, “今儿我们叫你来瞧这些,便是想让你学一学,九姑母便是那前车之鉴,女儿家情情爱爱自是不能少,但切不可似九姑母这般一头栽进去……” 这厢两个哥哥循循善诱,教导着蕊姐儿如何的应对婆家,应对男人,那所教所说没有一样循了三从,顺了四德,自家人怎么痛快怎么来,反正自家人不能吃亏了,便是将那婆家闹得个天翻地覆,自有哥哥为你兜着,切不可似九姑母一般舍人又舍财……,诸如此类把妹妹往歪处带的话。 蕊姐儿自幼生长在宫中,那性子与林玉润一般,柔顺纯良,对哥哥们从来都是崇拜信任,哥哥们说什么便听什么,坐在那椅上乖乖儿眨着大眼,他们说一句,她就听一句,时时还点了头,浑不知正被自家哥哥在渐渐的染黑! 唉!也不知以后那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会遇上蕊姐儿,做了赵家女婿,不但要对上爱女如命的皇帝丈人,还有几个武艺出众,厉害腹黑的大舅兄,现下想起来倒要先替这一位烧香祈福才是! 豫哥儿把蕊姐儿送回了母后那处,回到自家宫中见双胞正苦着脸等着他, “二哥!” 豫哥儿阴阴一笑, “倒是老实没有跑!” 双胞齐齐垂了头,他们倒是想躲,也要躲得过啊,被二哥逮到了罚得更惨! 唉!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爽气些,也求个痛快! 豫哥儿瞧着这两个小子便是一肚子气, 瞧什么不好跑去闯人闺阁瞧小姐容貌,瞧了也就瞧了,被人抓了居然报出自家的名号出来挡箭,一想到王尚书瞧他那暖昧欢喜的眼神儿,豫哥儿就一阵恶寒! 想到这处不由气往上撞,过去一手拎了一个便往自家宫中那膳房里走。 豫哥儿如今已是生的宽肩扎背,与他自老子不相上下了,他身材高大,双臂有力,提了两个半大小子也是半点不吃力。 将两个弟弟往那膳房里头一扔,过去一脚踹开一旁库房的小门儿,这是平日放储粮的地儿,堆了大大小小不同箩筐,里头大米、小麦、青豆、黄豆不一而足。 豫哥儿进去左拨右划,将里头的东西全数倒在了地上,这厢白的黄的红的绿的黑的,蹦蹦跳跳全数混到了一堆儿,弄得满地都是他还嫌不够,自家拿了一旁的棒子费劲儿搅和了一翻,出来将两个小子往里头一扔, “把这里头的东西一粒粒给我重新分好装回去,几时分好了,几时有饭吃!” 说罢将那门儿一关,命外头人道, “都给我好好盯着他们,谁也不准放他们出来!” 众宫人低头应是,豫哥儿这才满意的拍了拍手,回转书房去, 这两个小子脑子是好使,却是心眼儿太活了,心性不定,再不好好教训以后要吃大亏的,便应用这法子好好磨磨他们耐性! 他回到书房坐下便有宫女进来上茶,豫哥儿瞧了一眼那杏眼桃腮的宫女, “梅荔何在?” 宫女小心翼翼应道, “梅姐姐,在库房那处清点今日皇后娘娘赏下的东西!” 豫哥儿点了点头,端起来喝了一口,却是有些不对味儿,不如平日里梅荔沏的茶,皱着眉头放下了茶盏, “让她一会儿到书房来!” “是!” 豫哥儿坐在书案前头随手拿了一本书,翻开来却是半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他心里也是有些烦,眼见着年纪大了,也应是要娶妻的年纪了,只是多少貌美的女子在他眼前晃悠,他却是半个也没有记在心里,倒有一个沉默寡言,相貌普通的女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就那么让他上了心。 豫哥儿自小性子暴躁,最不喜那些个叽叽喳喳的女人在眼前晃,一个个大惊小怪遇上点儿事就闹个不停,又身子弱得跟柳条似的,两根指头都能扳断,一想到自家以后要娶个这样的女人回来,便是说话都不敢大声了,豫哥儿便想一辈子不娶亲! 不过这世上百样人,总有那一个与旁人不同,梅荔便是一个,整日埋头做事,轻易不会多说话,便是你开口问了,也是问什么答什么,一句多话也没有! 初始时豫哥儿只是觉着这人用着顺手,不过来了三个月,便已是摸透了自家的脾气,要什么只一个眼神儿过去,她便悄无声息的送到了手边来。 豫哥儿对她很满意,还是娘有眼光给我挑了这么一个不吵不闹,用心办事儿的! 就过么三年两年的过去,渐渐竟是有些离不开她了,每日里回到宫中,没见着她心里便有些空落落的,就是让她一动不动静静坐在自家身边,也觉着心里舒服! 再到了后头她若是不在,豫哥儿就开始心里发慌了! 豫哥儿是个脑子清醒的孩子,因着这心里一发慌,他便知晓自家定是对梅荔动了心,即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豫哥儿那性子即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那里会等,立时就要动手的! 那一夜他便拉了梅荔的手问她, “你可是愿跟了我?” 梅荔一愣应道, “奴婢是太子殿下的人,自是要跟着您的!” 豫哥儿摇头道, “不是让你做我的奴婢,而是相伴一生的妻子,你可愿意?” 梅荔呆在了当场,隔了好半晌似是才明白豫哥儿的意思,那圆脸儿立时就红个通透,豫哥儿也是头一回见着沉着冷静的梅荔成了这样儿,他握着梅荔的软软有肉的小手,心里本就又酥又麻,见她脸一红只觉自家那心里头有个地方已是化成一汪水了!他到这时才知晓, 原来这世上还有女子的扭捏不是做作装样,是真的窘迫羞怯,却是透着那么的可爱,涨红的小脸圆圆的还泛着红光,让人忍不住想一口咬上去,瞧瞧是不是松软可口! 梅荔想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应道, “您是太子爷,奴婢……奴婢出身不过太低微,不敢奢想能配上殿下!” 豫哥儿霸气道, “我说配得上便配得上,出身什么的不必放在心上!” 他说这话自是有底气的,自家父皇与母后从来不着重出身,大哥的妻子便是低品武将之女,想来他选了梅荔必也不会受到阻扰,只要双亲无异议,旁人说话,豫哥儿只当是耳旁风过。 不过那梅荔却只是低头不语,并无半点欣喜之色,豫哥儿瞧着原本十拿九稳之事,竟在心里有了一丝不定, “你……是不愿意么?” 梅荔仍是不语,豫哥儿更是不安起来,烦躁的抓了抓头, “你是个什么心思,到是给个话儿啊!” 梅荔想了想抬头道, “太爷殿下问这话是以什么身份来问奴婢,若是大魏皇朝太子殿下来问,奴婢自是点头应允……” “你意思我势压你么?若是不然呢?” 梅荔摇了摇头道, “那请恕奴婢要辜负殿下盛情了!” 第四百三十三节 拒绝 这话一出,便如那晴天霹雳,一道闷雷打在了豫哥儿天灵盖之上,他长这么大霸道跋扈惯了,却是头一回被人这般干脆立落的拒绝,一时之间竟被打懵在那处,嘴唇蠕动却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隔了好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家的嗓子哑声问道, “为……为什么?” 梅荔垂头不应, 这话怎么说出口,这位太子殿下脾气大,性子急,又霸道又狡猾,又还小心眼儿睚眦必报,自家这老实的性子,还是普通的样貌本本分分做个下人,熬到年纪大了出宫寻一个同样老实的人嫁了,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吧! 真要是跟了他,他若是不起心眼便罢,若是起了心眼自家一百几十个捏到一起也不够他弄的! 梅荔是个老实姑娘,只想安安静静的做个宫女,半点不敢肖想那太子妃的位子! 豫哥儿这厢见她低头不语,心里发急,不由抬手抠了抠头皮, “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呀?是嫌我生得不如我三弟、四弟们好看?” 梅荔摇了摇头, 自家也不漂亮那里能嫌别人不好看,若以太子殿下那性子和权势,再配上三殿下和四、五殿下的容貌,还给不给别人活路啦? “那是……那是嫌我脾气不好?” 梅荔迟疑一下又摇了摇头, 您还知道您脾气不好呀!不过我也不敢嫌您呀!只是单纯的害怕罢了,做主子的脾气大,下人那里有挑剔的份儿。但若是做丈夫的话,脾气大了,做妻子的便要遭殃了,自家拙嘴笨舌又不会吵架更不会打架,嫁给他不是要被欺负死么? 豫哥儿急得一拍桌面, “砰……” 梅荔吓了一跳低头后退了一步,豫哥儿见吓着了她,忙放缓了态度,柔了声音问道, “那您是为了什么?” 梅荔低头不言, 不敢说呀!说了我在这宫里呆不住便罢了,连累了家中亲族可是罪过大了! 当下只能沉默不语! 豫哥儿瞧着她那样儿,嘴如河蚌一般咬得死紧,这厢他是软磨硬泡却是不顶用! 用软的吧,她不怕!用硬的吧,吓着了她自家又心疼! 这厢急得他是在那屋子里来回打了好几个转儿,真如那牛吃南瓜不知从那处下口! 自此之后两人便如杠上了一般,一个是心有不甘非要问出个所以然,一个是低头沉默就是不开口被实在逼急了,便回他四个字, “齐大非偶!” 弄得豫哥儿是仰天长叹, 难道要自家将这太子爷的身份卸了不成? 梅荔吓得是连连摆手, “别!别!别!你要是因为这个不做太爷了,梅荔便只有以死谢罪了!” 这那儿成啊! 她可自认没有那倾国倾城的本事,让太子殿下不爱江山爱美人,她在家时也是读书认字的,那书上写的美人儿引得君王烽火戏诸侯的,后世人多少的唾骂! 不过依她照来,明明是那君王昏庸倒怪到了女人的头上,太子殿下若真是那般没有担当,不负责任的昏庸之辈,便不是太子殿下了! 于是乎两人便这样僵持了起来,一个虽还是老实做事,却是有意无意躲着,一个虽还是那霸道跋扈的太子殿下,但对上身旁这个人,却总是不知不觉多了几分小心,她越是躲着,他便越是想见她。 两人之间暗潮涌涌,却是只仅在私底下,这样过去许久却是连身边半个人都没有惊动,如今豫哥儿眼瞧着年纪一天天大了,母后那头渐有逼婚的架势,他也急了! 仗着太子爷的权势要了梅荔,自是干净利落,只是那丫头别看外头老实内里却是犟的狠! 自家真要这样做了,只怕娶到的只是一个言听计从、乖顺听话的木头太子妃,却不是一个真心爱恋丈夫的妻子,他什么样的美人儿得不到,但那一片真心却是最难求了! 豫哥儿正烦着呢,自家那一对双胞弟弟还给招惹了那王文耀那老奸巨滑之人,昨儿虽是当着面应着不会将这事儿传扬出去,私下里只怕早就想法子传遍这临州城了! 虽是让梅荔得了风声,只怕躲自家更远了! 想到这处豫哥儿坐在那处不由长吁短叹, 他现在才知晓,原来想要得到一个女子的心是这么般艰难,想当初也不知自家老子是怎么样把娘亲骗到手的! 他这处越想越是恨得自家一双弟弟牙痒痒,恨不能过去狠狠儿揍那两个臭小子一顿! 梅荔比他还大上一岁,过年了便进二十,已是可放出宫的年纪,若是家中派人来宫中报备,便可接回家婚嫁了! 想到这处豫哥儿更愁了,除了动用他堂堂大魏太子爷手中的权势,他还真不知应如何把梅荔留下来! 这世上的事儿都是讲究一个缘字,豫哥儿这厢烦的心头火起,下了狠手收拾自家那两个不着调的弟弟。 那一头陆远舟却是出了事儿。 宋恒安那米铺在怀水越做越大,他仗着与县太爷的交情,做起生意来便有些不择手段了。 欺压同行,以次充好倒是轻的,却说这一回那宋恒安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寻了一批生霉发臭的坏米回来,那价钱便宜的如果白捡一般。 那米铺的伙计瞧见了都在心里暗暗嘀咕, 这一回的那是米啊,分明就是一袋袋的毒药啊!谁吃了谁倒霉! 这厢那宋恒安却是让他们将那些个霉米,倒出来用簸箕狠狠筛了一宿,将上头霉斑抖落,再混入了好米之中,十斤米便混入了四斤去,价钱倒是比平时卖的少上两文一斤,却还有大赚头! 宋恒安也不是傻子,他这厢将那米放在铺中,却在上头插上了木头板子,上头写上“潮米特惠”四字,对进店的客人便道, “这米因库房保存不善,受了潮气有些坏了,因而降价销售……” 也有那没钱的看上这米便宜,也是愿意买的,只是那宋恒安却是与人说好了, “这米有些受潮,回去定要好好了淘洗,煮熟才能用的,若是不然吃坏了肚子可不要怪我!” 若是那谨慎的生意人必是不会这样做的,银子虽比好米赚的还多,不过若是惹出事儿就得不偿失了,不过宋恒安仗着县老爷撑腰自是不怕的。 不过常河边走那有不湿脚的,这便出了事! 有那两父子家贫,儿子出来买米便买了这便宜的,回去混了家里的剩菜汤煮了给自家生病的老父亲吃,晚上吃了到半夜时便上吐下泻,等到大夫来时人已翻了白眼,灌了一碗药下去,却是又全数吐了出来。之后便是水米不进,在家里熬了两天人就去了! 那儿子背了尸体到恒安米铺闹,宋恒安却是道, “我这米早说受了潮,你自家还要混着馊菜煮给生病的老父吃,怪得我么?” “我家中的东西并未馊坏!是你那米霉坏太多,才至我父亲吃后身亡的!” 儿子坐在铺里哭,宋恒安也不想与他多说,便叫人将这儿子乱棍打了出去,那儿子那里肯甘心便背了尸体到县衙门前击鼓鸣冤。 陆远舟升堂问案,见是这么一回事儿,便叫人传了宋恒安来问,那宋恒安将自家的理由一讲,那儿子也是个老实人只知不哭,不会说话,陆远舟略略想了想便断了案, 父亲死亡乃是因本身有病,肠胃虚弱吃了有些受潮的米才会上吐下泻,又因医治不及时所至。与恒安米铺并无关系,不过因着吃了他铺中的米,总还是担了些干系,因而让米铺老板宋恒安给了二两安抚银子! 二两银子买棺材都不够,那儿子见连县太爷也偏着那恒安米铺,自觉无处伸冤在那处放声大哭,那宋恒安却是假惺惺过好言安慰,背着人将那二两银子重重砸到了死人身上,便扬长而去。 似他这般作派那里不引人恨的,那儿子当天晚上便揣了一把尖刀摸入了恒安米铺,宋恒安便住在米铺后头的屋子里,这厢进去就把人给捅了,当时没有死血流了一地,伙计们第二日起床见着不由吓得连连大叫,上前一摸还有气儿,便去请大夫! 这怀水县自大魏建国以后一直风平浪静,没想到陆远舟上任不久便出了这样的命案,他那里有不到场的,这厢县府、县丞、县尉都到了现场,陆远舟一个文弱书生那里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当下便吓得腿发软。 那宋恒安是被从被窝里拖出来拉到屋子当中插的刀子,那儿子也是恨极了他,也不一刀捅死,一刀刀捅在肚子、胸口、大腿上头,伤口入内两寸一时不至死,却是血流了一地,瞧着十分吓人。 陆远舟冲出来扶着那柱头在那头低头干呕,却是谁也没有想到,那院子里的小柴房门被人打开,从里面冲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见了陆远舟便大叫道, “狗官,纳命来!” 竟是那杀了人的儿子没有走还躲在柴房之中,这厢竟是杀了众人一个出其不意,陆远舟见他持了刀子冲过来,一双眼血红那样儿便似地狱之中冲出的恶鬼一般,当时吓得脚下一软,扶着柱头就往下滑,根本不知躲闪。()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三十四节 下狱 一旁的县丞郑臻卿瞧见了忙几步过来,大喝一声却是双手抓住了那一把刺过来的尖刀,那儿子早已杀红了眼,那管得了其他,这厢便要拔刀再刺,却被郑臻卿死死抓了不放,一时半会儿竟挣脱不开。 旁边人见了忙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地,那儿子被按在地上只拿眼死死瞪着胯下湿润一片的陆远舟,口中大骂不已, “狗官!狗官!勾结奸商草菅人命!狗官……” 这厢破口大骂不已,被人五花大绑关入了县衙大牢之中,这事儿陆远舟被吓了一跳,那郑臻卿却是掌心受伤,十指受损,大夫看过之后便道, “伤了筋骨,若是不好生养着,怕是十指就要废了!” 出了这样的事儿,那有不往上头报的,上午出的事儿,下午京城之中便知晓了。 这厢自有人写在奏折之中上报给了圣上,赵旭展开看了却是冷笑两声道, “来人啊!请太子殿下!” “是!” 外头自有小太监将豫哥儿请了过来, “爹!” 豫哥儿进来,赵旭便将奏折往豫哥儿面前一递, “这事儿,你动了多少手脚?” 豫哥儿展开瞧了应道, “这事儿是三弟在做!” 赵旭道, “把湘哥儿叫来!” 又把湘哥儿叫了过来,湘哥儿进来见了奏折却是微微一笑,对赵旭道, “爹,这事儿儿子可没有插手,儿子只不过派了人在那宋恒安耳边提点了两句,那宋恒安上门求字后,陆远舟便与他打的火热,这后头的事儿,儿子的人只是冷眼旁观可是半点没有插手的!” 赵旭哼一声道, “你在后头推波助澜的事儿,你九姑母可是知晓?” 湘哥儿嘻嘻笑道, “九姑母自是知晓的,如今她是铁了心要与陆远舟和离的!” 赵旭叹口气白了儿子一眼, “你当我不知晓么,你九姑母在京城呆了这么久都没跟着陆远舟过去,我便知是有事儿!唉!当初也是我与你们祖父太过想当然,倒是害了你们姑母!” 湘哥儿仍是笑着应道, “爹,您不用担心,这事儿自有儿子处置,必是要让他签了和离书,让表妹和表弟都跟着九姑母的!” 赵旭点了点头道, “嗯!你要顾着你那几个表妹表弟。毕竟是生父,以后他们大了总要婚嫁的,有这么一个生父说出来也不露脸。” 湘哥儿应道, “爹爹放心,儿子必是顾着几位表妹表弟脸面的!” 赵旭点头怒哼道, “我虽让你顾着他们的脸面,但我赵家也不是那只图虚名便委屈自家人的,若是陆远舟不识好歹,便放手给我连陆家一块收拾了,没得让人想起来膈应!” 湘哥儿笑着应是,即是得了自家老子点头,他自是没有顾虑了! 陆远舟那处必是不好过的,因着这怀水一向安定,如今却出了入室杀人,还行刺朝廷命官之事,吏部、刑部立时便派了人来,陆远舟自是那头一个要被问询的,再有下头县丞与县尉也要问,那杀人犯与还吊着一口气的宋恒安还有那米铺里头的伙计统统被提出来问话。 宋恒安用霉米掺入好米中贩卖之事便被揭了出来,宋恒安已是只剩了一口气,陆远舟却是跟着受了牵连,将他们那赏画赠银之举一共牵了出来。 吏部巡查官员自是要问罪与陆远舟,陆远舟道, “我与那米铺老板不过只是都喜字画书法,做个雅友罢了,并无其他来往!” “是么!” 来人冷笑一声,命人将自宋恒安屋子里搜到的一大堆书画搬到了大堂之中, “这些个字画被堆在角落之中,好几幅已是遇水受潮,陆大人,那位宋老板可真是您的知音啊!” 陆远舟呆愣在那处瞧着一地的字画,有一些确实已生霉斑来,短短不过几月便成了这样子,可见收藏之人是如何不经心! “这……这……” 那官员又冷哼一声道, “这宋老板不爱惜大人字画,大人倒是很爱惜宋老板所赐的银票……” 说罢又将从县衙里头搜出来的银票扔到了陆远舟脚下, “大人,上任不过几,倒是颇有些身家了!” 陆远舟那冷汗便从头上下来了,若说他开头不知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那隔了这么多月他难道还不知晓么? 他是明知上了贼船再下不来了,便索性装聋作哑,骗人骗己罢了! 那官员冷笑一声当场命人去了他头上纱帽,身上官服,将他送入了县衙大牢之中,陆远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家上任不过几月便会沦到这步田地,已是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当下颤着声音道, “你……你们不能这般对我!” 那官员冷笑道, “你即是已触犯律法,我为何不能将你押入大牢之中!” 陆远舟嚷道, “我是圣上妹婿,我夫人是圣上胞妹排行在九,我是皇亲……” 那官员听了却是冷冷一笑道,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便是皇亲又如何?” 当下便不再听陆远舟呼喊,让人押他入了怀水县狱,这厢写了奏折让人快马头送到了京城。 湘哥儿那头也将信儿报给了赵妙芙,赵妙芙闻言心中却是五味杂陈,问道, “他……他真……真是……做了触犯王法之事?” 湘哥儿点了点头,赵妙芙沉默半晌应道, “即是如此,湘哥儿不必顾忌我,依律行事便是!” 湘哥儿应声去了,赵妙芙坐在那处久久不语,她自是知晓湘哥儿在后头动了手,只是陆远舟那性子确是不应为官,自小一心读书却是半点庶务不懂,人情事故更是一窍不通,这乍一到外头见着繁华世界,手中又缺银子,只要有心人一使手段,他便要上勾。 他这样子早早晚晚都要被人带进坑里,与其让外头人坑得万劫不复,倒不如让湘哥儿出手,再是怎么也会保了他一条性命,以后还是回沧州老家老老实实种田下地吧! 当晚怀水县大牢之中,陆远舟正独坐在那处长吁短叹,坐困愁城,却有那狱卒过来将牢门一开, “陆远舟,上官要见你!” 这厢那吏部的官儿到了牢门前头,左右瞧了瞧将狱卒支到了外头, “你在外头好好守着!” “是!” 那官儿进来却是冲陆远舟一拱手, “陆大人……” …… 两人在里头说了一会子话,隔日陆远舟的亲笔信便送至了赵妙芙手中,赵妙芙拿在手中一看,却是冷冷一笑, “来人啊!备马我们去怀水!” 赵妙芙赶到怀水之后便迳直去了县衙大牢之中,陆远舟在那处已是等得望眼欲穿,见赵妙芙来了不由的大喜, “妙芙,你果然来了!” 赵妙芙立在牢门之外,见陆远舟身上、脸上倒是无有伤痕,只是脸色灰败,形容憔悴,不过隔了一阵子不见,他竟是显老了几分,如今又惊又惧又急又恼的样儿,将身上那点子文雅从容全数都败坏了! 赵妙芙轻声应道, “我来了!你是有何事要寻我?” 陆远舟自里头伸了手去抓住她手, “妙芙,你去向圣上求求情,我这一回是受了奸人蒙蔽,误上了贼船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赵妙芙闻言却是摇头道, “国法难容,你为一县父母,饱读诗书自也知我大魏律法,为何要知法犯法?” 陆远舟垂头忏悔道, “妙芙,我真是错了,我这一回是真错了,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再不犯了!” 赵妙芙叹了一口气应道, “你也放心,我前头让湘哥儿去刑部打听了,你这一类案子虽是受贿但数额并不算大,倒也不会伤及性命,大不了罢官回乡就是!” 陆远舟听了那里肯干,当下紧紧拉了赵妙芙的手道, “我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位极人臣,光宗耀祖,妙芙我不能才起步,便跌下马来啊!妙芙,你去求求大舅兄,让他饶了我这一遭吧!” 赵妙芙摇头道, “哥哥的性子,我最是清楚,他平生最恨人做事欺瞒,贪心不足,他以前在家的时候,手底下手人办事,要多少银子都给,却是一要把事办的漂亮,二不能贪人钱财。你在这怀水做县府不过一年便又贪又拿,还弄得治下闹出了人命案子,这时候我若是去替你求情,必要惹得哥哥更为震怒,只怕先头不过是罢官回乡,求了情倒变成午门斩首。湘哥儿说了,你这案子只是小案,便只到吏部与刑部,还没有报到御前,哥哥还不知晓的!” 陆远舟闻言却是又惊又怕,身子抖如筛糠,赵旭那名声,他虽是在沧州乡下也是听人说过的,因而赵妙芙所言他倒是半点儿没起疑, “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原以为自家大舅兄不过一句话必能让自家脱了这牢笼,却是没想到大舅兄才是那要人命的阎王爷。 猛然想起前头那官儿说的话忙又抓紧了赵妙芙的手道, “唯今之计便只有妙芙你能救我了!” “我……我如何救你?” “用银子,上官已是说了,这案子不大若要保官儿,便要出那赎罪银子便可免了刑罚,只在我那档上记上一笔,以后升官儿虽是难些,却还能继续仕途。” “赎罪银子?需……多少?” 第四百三十五节 银子 “上官说了,以一当百,我……我……我那屋子里搜出了近八千两银,便需要出八十万两银子赎罪!” “八十万两现银!” 赵妙芙惊叫, “这家里那里来的八十万两现银!” “你……你那些嫁妆田地卖了不就有了么?” 赵妙芙道, “我那些田地庄子,分散各处那里是说卖就能卖的,更何况我平日都是靠着这些产出得利来维持家用,若是全数卖了,以后我们一家子吃什么?” 陆远舟道, “现如今那还顾得以后,只要我能自这牢里出去,再做官儿,以后自是有银子进项的!” 赵妙芙想了想道, “夫君,说的对!你且等我到外头买田地凑银子去!” 这厢辞了陆远舟出来,脸上却是再无半分急色,回头瞧向那大牢却是冷冷一笑, 这便是这男人的真面目! 陆远舟,你在这怀水威风抖索大肆敛财之时倒是没有半分想到我们母子,如今落了难便理所当然让做妻子的变卖嫁妆为你奔走,你也是好脸! 这厢冷笑着回了京城,又隔了十日,待得那陆远舟在牢中愁的是茶饭不进,鬓发泛白,才又来寻他, “夫君……” 赵妙芙进来便哭道, “我已是将能卖的都卖了,那些远处的田地也写信过去让管事的贱卖,能凑到手里的只有七十二万两银子……” 陆远舟早已等得是双眼猩红,怒吼道, “你不知道去娘家借一些么?” 赵妙芙哭道, “我爹爹若是知晓了,我皇兄便知晓了,我卖田产都背着人的,那里敢让他们知晓!” 陆远舟怒骂道, “我娶你来有何用?” 赵妙芙闻言哭道, “你便只知骂我,你陆家人为何一个不去寻,他们也是你的亲人,前头我们有银子的时候,一个个也不知从我这处掏了多少出去,现如今你出了事儿,为何不写信让他们凑些银子,我们也不过差八万两而已,让你陆家人凑一凑总是能齐的!” 说起陆家,陆远舟便犹豫起来,当下应道, “他们那里来的银子?更何况路途遥远!” 赵妙芙道, “怎么没有银子,便是头几年他们从我手里拿去的便不下十万,还有你那两个弟媳妇拿了我不少金钗、金链子,拿去典当也是不少银子。你写封信我让人快马送去,总比我现下四处卖田地强,那些田地留着,以后也是进项,待你过了这一关再还他们就是!” 陆远舟还是踌躇,赵妙芙气道, “你即是不愿他们出银子也罢,我索性也不管了,你便等着罢官回乡种地吧!” 说罢怒冲冲便要走,那陆远舟忙从里头伸手拉她, “我写信便是!” 当下果然叫狱卒来要了笔墨,提笔写信给陆家人,信写好便派人八百里加紧走的是官途送回了沧州。 那陆家人见了信,家里却是炸开了锅,这厢陆家二老哭天抢地,一通的闹腾却是拖了有半月那银子连毛都没有见着一根。 陆远舟那头已在牢里呆了两个月,吏部的官儿脸色却是变得十分难看了, “你的案子上头已是过问了多次,我这厢也是为你顶着上头施压,拖得太久便是你有银子也拦不住了!” 陆远舟又急又恨,心里也知晓自家那些个人没一个是能拿出一万两银子的主儿,更不用说七八万两银子了,这厢只能逼着赵妙芙要银子,赵妙芙被他逼急了恨道, “我是能卖的都卖了,现下已是断了进项,我们母子几人如今还在寿晟侯府之中吃白食呢!你要银子也成,我前头就已是不想再与你做夫妻了,你写下和离书,我带着孩子回去寻我爹要银子,给了你我们夫妻再不相干!” 陆远舟听罢却是半分没有犹豫,应道, “好!你去问寿晟侯要银子!” 赵妙芙恨得银牙咬碎,伸手道, “和离书拿来!” 陆远舟此时那顾得他们母子几人,叫了狱卒取了笔墨纸砚果然写下了和离书,上头言明自家与赵妙芙恩断义绝,各不相干,三个孩子也跟了赵妙芙,但现银八十万两却是需给陆远舟云云。 这厢写好之后,便就近在这怀水衙门做了备案。县丞郑臻卿虽是双手受伤,便却是暂代县府之职,便代替行了印,至此陆远舟夫妻便算是正式和离。 赵妙芙拿着那和离书,看着上头写得清清楚楚三个儿女归赵妙芙养育,陆远舟概不过问,以后赡养也与其无关,不由的是泪流满面,自家在马车上头哭了一通,回到寿晟侯府已是重拾了笑颜,见着自家三个孩子便笑道, “娘,在芭笠胡同买的宅子已是布置好了,我们明儿就搬过去!” 两个女儿似是已隐约知晓母亲与父亲分开,都是咬唇不言,唯有豪哥儿问道, “娘,爹也跟我们一道儿去么?” 赵妙芙笑了笑道, “你爹爹公务繁忙,以后怕是再不能同我们一处了!” …… 陆远舟得了银子便交了上去,然后日日等着无罪开释,待得三个月一过,果然被放了出来,只是上头赵旭那头朱笔一批,仍是罢了他怀水县府的官儿,且要罚银一万六千银,才能候补待察。 陆远舟气急败坏去寻那人,那人见了他却是冷笑道, “我早就跟你说过银子早些送来,你拖到了底,上官不耐烦便早几日送上去,还能怪我么!” 陆远舟当下闹着要他还银子,那人将手一摊道, “你说我收了你银子,可有收条?可有借据?无凭无证休要胡说八道!” 说完让人将陆远舟赶了出去! 陆远舟还是没有死心,便想交那一万六千两的罚银,若是能交上总还一个候补待察的。 他去寿晟侯府寻过赵妙芙却是连门也进不去了,守门的对他道, “我们老侯爷说了,你与我们家九小姐已经和离,两家姻亲已断再无瓜葛,你要银子回自家要去,我们赵家对你已是仁之义尽了!” 陆远舟无法只得又写信回去要银子,那陆家人在家中闹翻了天,才勉强凑了一万两银子送到京城来,却是那里能够! 到了期限陆远舟拿不出银子,被那吏部的官员当着面将名字从那候补的官员名册上头划去, “凑不出银子,还是回乡下种田去吧!” 陆远舟眼见得自家仕途梦断,顿时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踉跄几步便要栽倒,那官儿也是见多了这类人,当下吩咐左右, “快快将他架出去,若是在这处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还要跟着吃挂落!” 陆远舟被人从吏部衙门里轰了出来,在京城又呆了数月,想着法子的去见赵妙芙,他也是有些回过味儿来了,赵妙芙一去,他与赵家再无瓜葛,官位没了,银子没了,妻子没了,连女儿和儿子都没了! 他这时才知晓,自家这官要靠着赵家,银子更要靠着赵家,甚至一家大小优渥的生活都是赵家所赐,如今赵家统统儿收回,他陆远舟还是一个乡下穷小子,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 陆远舟发了疯的在寿晟侯府门前闹,要寻赵妙芙,赵老侯爷便派了人将他打昏塞入去往沧州的马车当中,一路送回了沧州老家。 这之后陆远舟在那家中便从天之娇子被打落尘埃,他多少年娇生惯养不事生产,如今回到乡下不会耕不会种,不会编不会做,便是一个烧火都不会,顿日里在家中吃白食,时而还要喝些酒,喝的酩酊大醉不是伏在那处痛哭,就是坐在院子里大骂赵家。 陆家离了赵妙芙日子自是没有以前好过了,伺候陆远舟的小厮早就被卖了,陆远舟无人管衣管食又要醉酒,那邋遢污秽的样儿,那还能寻到当年翩翩少年的影子,到后头陆家二老为他谋了一个差事,在那村里私塾里头做个教书先生,后来又娶寡妇为妻,生儿育女,生活却是与以前天壤之别,此生再没有见过赵妙芙一面了! 怀水县这一头,一时半会儿没有了县府,县丞郑臻卿又代行县府之职,他也是勤勉之人,这厢包着双手也要让家里识字的小厮,帮着翻阅公文,照着他的意思批改回复。 这般努力那一双手却是拖着迟迟不见好,竟还有红肿发炎流脓之症,郑夫人孟氏瞧在眼里心急得不成,便在一旁劝道, “你这手再不好好养着,只怕是保不住了!” 郑臻卿应道, “你当我不想歇么,这县里多少事儿积压着,一日不管便要堆积如山,那里能耽误!” 孟氏还要再说却被郑臻卿赶了出去, “休要再言,出去!” 孟氏无奈只得出来,心中暗忖, 自家这老头儿实在固执,只有小女儿还能劝他两句,只是一儿一女,一个远在外地为吏也赶不回来,一个却是送入了宫中做宫女,若是能让她回来倒是能劝动他爹爹! 他那手若是再不养着便真要废了! 孟氏身边有老妈子,知晓夫人的心思便进言道, “夫人,算一算今年小姐已是进了双十,已到了可出宫的年纪,倒不如我们派了人去向宫中报备,将小姐接回家中,一来也要谈婚论嫁,二来回家来劝着老爷,至不济小姐读书识字也能帮衬一把!” 孟氏得她提醒顿时双眼一亮忙道, “你这话倒是点醒了我,前头因着老爷受伤的事儿一通儿忙,我竟是没想到梅儿如今已是到能出宫的年纪了!” 第四百三十六节 出宫 孟氏当下急匆匆去寻了郑臻卿提到女儿年纪大了应出宫待嫁之事,郑臻卿不以为然道, “今上是难得的明君,太子爷又是年轻有为,保我大魏朝百年无忧不在话下。能经如此盛世也是我辈的福气,我当初送梅儿入宫便是冲着让她为君尽忠,为民尽力去的,多在宫里呆两年才好!” 孟氏一听,不由的气往上撞,一改平日老实温顺的性子,当下便发起飙来,双手在那书案上头一拍重重压在那一堆公文上头, “我把你个死老头子!你要尽忠尽力是你的事儿!送我女儿进宫去将几年的大好青春葬在那深宫高墙之中便罢了,现如今竟还不让她回来,你是想让她成老姑娘嫁不出去,以后进尼姑庵么……” 想到这处越说越气,当下一手叉腰,一手指点着郑臻卿的鼻尖儿怒吼道, “你现下立时给我写信,我派了人送到宫中去,领了女儿回家,若是不然你打今儿起便不要再想碰这些劳什子鬼东西!” 郑臻卿平日在家中虽是一向的大丈夫,但是遇上夫人真正发火便立时就要认怂,一面让小厮提笔写信,一面暗暗嘀咕, “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只知晓情情爱爱,半点不知忠君体国!” “你说什么!” “……” 一封信写好郑臻卿用上了自家的私印,又派了忠心的老仆送到京城去。 老仆到了京城寻到尚宫局,将那信与衙门开具的据凭送了上去,里头人回复且需等上几日才成。 老仆自是知晓不会这般快,便在京城寻了一家客栈住下来,专心等着信息。 尚宫局里有人得了消息,立时就过来报了给太子殿下。 豫哥儿心中暗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梅荔若真是要被人接回去,以她的年纪只怕便要立时安排婚嫁的,这可怎么办?” 他在屋子里背着手踱着步子,来回转了几个圈便有了主意! 那头郑臻卿将信送出之后,见自家夫人不再阻拦便又一心扑到了公务之上,只是他双手受伤日夜伏案,也确实十分的辛苦。 第二日却是有人寻上了门来,下人将信送了进来,郑臻卿展开一看,却是吏部卢大人所写,因着怀水县连着去了两任县府,这第三任的县府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派下来,因而郑臻卿代行县府之权怕是要有一阵子了,又因知晓他双手受伤,不利书写,因而便向他推荐自家远房的子侄,他这位子侄姓赵名豫,年方二十乃是一名举人,如今正在京城备考会试。不过读书再多还是要学以致用才是,因而卢大人便荐了自家这位子侄到怀水,跟在县丞身边做个长随,一来跟着郑臻卿多见多闻,多接触民生。二来他也可为郑臻卿分担一些。 那吏部的卢大人便是前头来怀水巡查的上官,郑臻卿看罢了信却是皱起了眉头,这类事儿倒不是没有,世家的公子出来做官多数都要想法子到各地体验民生,了解民情,有的甚或到一处做师爷就是七八年,待到科举入仕,做起官来便能得心应手,极易做出政绩,再由家族好好谋划一番,前途便不可限量了!、】 只是这时节荐了一人来却是让郑臻卿有些头疼,自家这里的事儿还没过去正乱着呢!再送了一个公子哥儿来,若是听说听教倒还好,若是性子跋扈不听教导,岂不是给他找事儿么! 不过他是上官推荐,人又到了怀水了,这是不收也得收的架势啊! 郑臻卿无奈只得吩咐下人道, “去请了赵公子进来!” 下人将那赵豫请进来,郑臻卿一看,这年累人,生得十分高大足足比平常人高出一个头来,虎背熊腰,面目带了几分凶像,不由的心里暗暗吃惊, “他这样儿那里似个举人,若是换了装束与那拦路的强盗没什么两样!” 心里想虽这样想,嘴上还是问道, “赵公子?” 赵豫进来毕恭毕敬行礼道, “大人有礼!小生赵豫拜见县丞大人!” 郑臻卿见他容貌凶恶便举止谈吐倒是一派斯文有礼,心中暗叹人不可貌相,便请他坐下两人叙谈几句,却是越谈越觉着这年轻人肚子里很有些东西。、 且还不同与时下那些个呆头呆脑,不知变通的书呆子,此人说话言之有物,切合实际,句句中肯确是十分有想法之人。 郑臻卿这厢渐渐便起了爱才之心,与他是越聊越得趣,又说起各地民风民俗来,赵豫也是信手拈来,倒似亲身经历过一般,当下便发问道, “赵公子,年纪轻轻便经过不少地方,想来幼年时便有四处游历,不知令尊在何处高就?” 赵豫道, “家父早些年走南闯北,小生跟在他身边见了些世面,现如今家父在临州城中任职!” “哦!” 郑臻卿点头道, “怪不得赵公子见多识广,却是家学渊源!” 心中却在想, 在临州城中任职,与吏部卢大人是亲戚,想来也不是小官儿,不过这赵豫倒是没有公子哥儿的脾气,十分谦逊有礼,人倒是不错的! 这厢赵豫便在怀水县衙之中留了下来,他在这处呆上没有几日,郑臻卿却是越发的喜欢他了,这年轻人聪慧好学,一点就透,很多事儿闻弦便能知雅意,不需将话说的通透,他便明白了这官场上的许多道道。 光是这些还不算,又是一个肯下功夫之人,这厢日日与他在书房之中处理公务,闲时还要翻那怀水地志和历年的文书、档案,不过十来日的功夫,已是将这些东西看了个遍,又是个博闻强记的,看过一遍便能随口道了出处,年月甚至那本那页,俱都一清二楚。 郑臻卿对他大加赞赏, “贤侄,明年会试必能一举夺魁,以你的资质无论到了那一处必是大放异彩,以后入阁拜相也未可知!” 赵豫闻言笑着拱手道, “那我便在此多谢伯父吉言了!” 两人这厢早已是叔侄相称,一老一少十分相得,那夫人孟氏见来了这么一个人,令得自家老爷添了臂膀,公事上宽梅了许,也是十分高兴,时时熬些汤水送来,那赵豫每回见了夫人也是十分恭敬,这厢也帮着动手端碗取盘,十分殷勤。 私下里两夫妻说话时,孟氏便道, “那赵豫人确是不错,只是生的凶恶了些!” 郑臻卿应道, “大丈夫以才立世,生的凶恶些有什么关系!你瞧那陆远舟倒是生的好看,却是个脑子不清楚的,自家挖个坑把自家埋进去了!” 孟氏应道, “说是这样说……” 只是这小姑娘们都喜欢那俊俏英俊的,瞧着这类面容凶恶的男子,天生便带了三分畏惧,若是脾气好还罢了,若是脾气不好,小两口子吵架,只怕他一瞪眼便要被吓得脚软了! 幸好这位赵公子家世应是不错,倒不愁婚配,若是不然倒是要令得父母头痛了! 赵豫在这怀水县衙之时,那梅荔被尚宫局的人叫了过去,将郑臻卿的书信给她瞧,又问话道, “你家中派了人来接你,你可是愿意出宫?” 梅荔闻言却是一愣, “我……” 若说她不想回家那是假的,先头太子殿下对她表露的心迹,她大着胆子拒绝之后,日日与他相对却是说不出的别扭,那时便想若是家中有人立时来接便好了! 却是没有想到竟真被她盼来了! 事到了临头,她却有些犹豫起来,太子殿下半月前因着公务离了京城,也不知何时要回来,她若是这时走了……岂不是……岂不是再见不到他了么! 想到这处梅荔心下一阵纷乱, 他在时,日日躲着他,他不在时,却又悄悄儿念着他! 我若是这么离了宫只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以后他做他高高在上的太子爷,我还回家中嫁人生子,此生怕是再不复见了! 那司记见她迟迟不语有些诧异,这宫里的人若是有家里来接的都巴不得能快快的出去,这一位到是有些不甘愿的样儿,不过她是太子爷身前当红之人,出了宫便没有这么威风了,也难怪她要踌躇了! 当下便道, “你可是还没有拿定主意?若是没有,便隔几日回话也行!” 梅荔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早走迟走总是要走的! 当下咬牙应道, “自是愿跟着家人回去的!” 那司记点了点头道, “即是这样,我便上报给皇后娘娘,娘娘素来仁慈必也不会留难的。这几日时间,你便收拾东西回去拜别主子,出了宫也需恭顺温良,以善为本,切不可仗着服侍过太子殿下便恣意妄为!” “是!” 梅荔这厢出了尚宫局,回到东宫之中,自家悄悄儿在宫中四处游走,在这处呆了好几年,本觉着宫中的日子漫长难捱,却是没想到一转眼便要离开了! 到了那书房之中,瞧着那红木的书案,上头还有写了半篇的字,放在那处还在等着主人回来。 她想起了那日的情形,太子殿下便是坐在那书案前头对她表白了心迹,那时的她惶恐不安,又羞又怯,活到了双十年华,却是头一回被男人爱慕, 梅荔又慌又乱不知应如何应对,大着胆子摇了头,之后却是想方设法躲着他。 第四百三十七节 回家 之后的日子他的焦燥、愤怒让她觉着不安,他瞧着她时,眼神中的无奈与渴望,却是让她暗暗窃喜的。 梅荔这时才真正有些相信这男子会因为她而暴躁烦恼,他是真心爱慕她的! 他即强大又嚣张,即温柔又狡猾,即记仇又大度,这样一个聪颖又高高在上的男子,并不是她这样普通的女子能般配的,在他身边做个宫女老老实实做事她倒是能成,可要做他的妻子,安心坦然的接受她的爱恋,梅荔是不敢想的! 现在她要离开了,他却还没有回来! 梅荔过去缓缓坐到了书案前的椅上,抬手轻抚着案面,眨了眨酸涩的双眼, 我……我走了,你……你……珍重吧! 皇宫大内每年都有新人入,也有旧人离开,每月月底尚宫局便会将名册报到皇后娘娘处,林玉润翻看名册却是瞧见了梅荔的名字便问身边的昭华道, “这梅荔是太子殿下重用之人,我还想着多留她几年,以后好给她指婚,怎么就走了?” 昭华应道, “回娘娘,说是家里来信,她父亲受了伤,又因年纪大要说亲了,便派人了来接!” 林玉润又问, “她家中有什么人?” “说是父母在堂,有一个哥哥在外地为吏!” 林玉润闻言点了点头道, “家中一儿一女,儿子不在自是想女儿的!” 说着话在郑琪梅的名字下头打了一个勾, “让她回去吧!她父母在怀水倒是不远……” 想到这处心里一动,陆远舟前头不就是在怀水做官么,这事儿倒是巧! 她却是不知晓自家儿子此时正在怀水做个县丞的长随,做的不亦乐乎,将那县衙上下都打点的十分妥帖,人人都称颂这位赵公子,虽是人生的差了些,但大方豪气,对人恭敬有礼,不愧是大家出身的公子! 郑琪梅这厢怀着一颗忧郁而复杂的芳心,跟着家中老仆坐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回到了怀水。 到了怀水县衙之中,自后门而入先见了母亲,孟氏见了她是喜极而泣,拉着郑琪梅左右端详,一面擦眼泪一面道, “我的儿,你这一去好几年,倒是出落的标致了!” 郑琪梅听了笑道, “母亲,这是瞧着自家女儿好,我在宫里日日见着多少貌美的女子,皇后娘娘女儿也见着了,那才是如九天仙女下凡一般,女儿这样子实在太普通了!” 孟氏一个深闺的妇人,听了这个自然十分稀奇, “你时常有见着皇帝和皇后娘娘么?他们都是什么样儿,皇后娘娘真生的很美么?” 郑琪梅跟母亲讲在宫里的所见所闻,母亲两久别重逢却是多少话儿说不完,那一旁的老妈子见了便笑道, “夫人,如今小姐回来了,多少的话留着以后说吧,小姐这还没有梳洗换衣裳,见老爷呢!” 孟氏听了忙笑道, “瞧瞧,把你爹都给忘记了!” 忙起身拉了郑琪梅梳洗一番,将衣裳换下便去前头见父亲。这厢携着母亲一起进前院,却见书房门前立着一个人,这人生得又高又大,立在那处似将小小的天井都遮了一半,弄得一个院子都要暗上两分。 孟氏见了他便笑道, “豫哥儿!” 郑琪梅却是呆在了那处,抖着手指头指着他, “你……你……你……” 孟氏见女儿这样忙拉了她的手道, “怎得这般无礼,这是豫哥儿是个举人,如今是你爹爹的长随,跟着你爹爹学做事儿,又聪明又机灵可能干了!” “豫……豫哥儿……” 郑琪梅瞪大了眼瞧着自家亲娘, 这豫哥儿是您叫的么? 要杀头的! 那头赵豫却是哈哈一笑上前来一躬到地, “郑小姐!小生有礼了!” 郑琪梅立在那处抖着身子,嘴唇翕动却是不知能说什么了, 太……太子殿下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郑琪梅冲着太子殿下瞪眼张嘴,豫哥儿却冲她眨了眨眼,竖了一根手指头, “嘘……” 孟氏却是没有留意到他们的眉眼官司,拉着女儿便进了书房, “爹!” 郑琪梅进来行礼,郑臻卿见了女儿也很是高兴,这厢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道, “瞧这样子,在这宫中生活不错,倒是长开了不少!” 郑琪梅扯着嘴角冲他爹笑笑,全副心思却是关注着后头的太子殿下,却见太子殿下进来道, “郑小姐回家与大人团圆,自是大喜事,今儿不如让厨上加菜,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郑臻卿闻言点头笑道, “自是要好好吃一顿的,豫哥儿晚上也来陪老夫喝几杯吧!” 又一声“豫哥儿”,叫的郑琪梅眉头乱跳,回头瞧着太子殿下,豫哥儿却是笑着应道, “自是应该陪大人喝几杯高兴高兴的!” 这厢却是出去亲自到厨房点菜还自掏了腰包,让下人们到外头买好肉好菜,又添了一坛好酒! 到了晚上,郑臻卿与豫哥儿一桌,孟氏与女儿一桌,中间用屏风隔了,郑琪梅听着自家爹爹在那头与太子殿下,左一句豫哥儿、右一句贤侄的叫着,那心口却是砰砰乱跳。 太子殿下前头出京竟是到了怀水,他在这处竟已呆了二十天了,他到这处来做什么? 巡查公务? 但为何要做我爹的长随? 微服私访? 难道我爹做了什么贪脏枉法之事? 还是……还是…… 他到这处难道……难道是为了……为了我? 想到这处郑琪梅不由的面红耳赤忙摇了摇头, 乱想什么! 孟氏见了奇道, “女儿你的酒量怎是这般差,不过半怀便醉了么?” 当下忙叫人将酒换了,上了茶水。 这厢四人吃罢了饭,赵豫却是回自家在县衙后头的偏僻小院睡下,他前脚进了院子,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果然听到有人在外头轻声叩门。 豫哥儿暗暗一笑,提声问道, “谁?” 却听外头有一把柔和的声音轻轻应道, “……殿下是奴婢!” 豫哥儿冲着桌上的油灯无声一笑,这才出去开了门, “殿下!” 郑琪梅见他打开门,便躬身行礼,豫哥儿一抬手道, “此处不是宫中,你不必多礼!” 郑琪梅忐忑起身,不安的问道,‘ “殿下为何到了此地?还……还在这县衙之中做长随?” 豫哥儿咳了咳,清了清嗓子, “本殿下在此是有事关自身的大事要办,你不许向外人泄露我的真实身份,知道么?” 郑琪梅点头应是,想了想又悄声问道, “殿下,这事儿同……同我爹爹有关么?” 豫哥儿沉着脸道, “朝廷大事你打听那么多做甚?这事儿与你爹确是有关系,不过你不许露出一丝一毫,若有违背可是要治罪的!” 郑琪梅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忙低声应了,便悄悄回了自家那院子里。 自此赵豫便在那怀水县衙之中依旧如前做事,郑琪梅却是被他那日吓到,真以为自家爹爹犯了事儿,她不敢私下泄露太子身份,只好想法子寻郑臻卿旁敲侧击的打听, “爹,这怀水一年赋税几何啊?” “爹,您这库房的账务可是每月都查点,上报了么?” 她自是不好当着太子殿下问这些事儿,每一回来都要先瞧一瞧赵豫在不在? 这厢对赵豫十分关注倒让自家母亲起了疑心, 这孩子,每日都要去前头书房转一转,没事还打听那赵豫的事儿,莫非是女儿大了,思春了,瞧上赵豫啦? 孟氏对赵豫虽是喜欢,不过做女婿却有些嫌他生得凶恶, 他那性子虽好,但样子差了些,以后我那外孙、外孙女儿若是随了爹可不好看,男孩子倒也罢了,女孩子以后可怎么找人家! 郑琪梅那里想到自家母亲已是想到那么远去了,仍旧每日去前头晃,孟氏冷眼瞧着,终是忍不住同自家老头子打听道, “你那闺女日日往书房去做什么?” 郑臻卿提起女儿便笑道, “梅儿,怕我累着便来助我抄抄写写,我如今有豫哥儿与梅儿可是彻底的闲下来了!” 郑臻卿却是没有往那处想,这两个孩子是知晓分寸的人,都是错着时辰到书房,少有见面的机会,便是见了面也是规规矩矩,连眼神也不搭一下的! 孟氏却不这般想, 自家女儿她最是清楚,她那老实的性子,若是要避嫌,只怕是前院的院门都不会进一下,这为何还日日往前头跑? 她定是动了心思! 孟氏在心里反复的思量,、 自家这女儿,姿色也算个中等,且年纪也大了。 那赵豫是个举人,家世也不错,据说家里还是在京城做官儿的,论说起来配女儿是配的上,只是那相貌…… 孟氏衡量一番还是摇了摇头, “太凶恶了些,俗话说相由心生,赵豫在这衙门里头对着的都是上官,自是要恭敬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回家对上妻儿是个什么样,只有自家人才知晓,若嫁了他再晓得便晚了!” 孟氏也是与那全天下的母亲一样,前头瞧着人家好那是因不涉自家人,现下关系女儿的终身大事了,她自是要挑剔了又挑剔的! 当下便打定了主意要为女儿寻一门好亲事,这厢便命了家里的老妈子出去打听, “你打听下那一位媒婆名声好,请到府上来说话!” 老妈子领命去了,隔了不久领回了一位张媒婆来。 第四百三十八节 相问 那张媒婆生的干瘦,身上穿红着绿,一张脸浓妆艳抹,嘴儿倒是挺会说,进来便是冲着孟氏一通儿夸,一听说是给县丞老爷家的女儿说亲事,更是笑开了花,拍着胸脯向孟氏打包票, “夫人放心,民妇在这怀水可是出了名的好媒,这方圆几十里,由民妇牵线凑成的对儿少说也有五六十对儿了,一个个啊!都是夫和妻顺,小日子过的美着呢!” 孟氏原瞧着她那一身俗气的打扮还有些犹豫,听她这么信誓旦旦的,倒是信了几分应道, “即是如此,便有劳了,若是能给我们家女儿说上好婚事,本夫人自是重谢的!” 那张媒婆捂着嘴儿咯咯笑得如抱窝的老母鸡一般,当下便辞了孟氏迳自去了。 隔了没有两日果然有了好消息, “夫人,这家可是位好儿郎,斯斯文文的读书人,生得俊俏,那小脸儿啊,白生生的可讨人喜欢了!” 孟氏一听倒有几分意动,便问道, “那这位公子,家中是做什么营生的?” “是这怀水县中做生意的大户,姓楚家里富有万金,又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小姐过去就是大奶奶,这厢与小姐真是郎才女貌,有财又有势,真是绝配了!” 孟氏听了连连点头, “好好好!这个好……只不知那公子年纪多大了?” “这个嘛,年纪稍稍大了些,二十八了!” “这么大了,莫不是前头已成过亲的?” 张媒婆闻言一拍大腿道, “嗨!夫人不知啊,这位公子好就好在没有成过亲,家里连通房丫头也没有一个,前头一心读书求功名,连自家的婚事儿也耽搁了!” 孟氏一听觉着这个好,便道, “听着倒是不错,不过还需问我们家老爷才成!” 到了晚上孟氏便问自家老头子,郑臻卿想了想道, “她莫非说的是城东楚家?” “说是姓楚!” 郑臻卿闻言白了她一眼道, “你那媒人也不知那里寻来的,那楚家确是县城之中大户,也确是有一个独子,是个读书人,考了多年只得一个秀才,有一年考举人进场没有半日就被人抬了出来,却是身子太弱昏倒了,养过来之后身子倒是好了,人却有些呆傻了!” “啊!” 孟氏一听气得不成, “怎么给我们寻了这样的人家!” 第二日便叫了那张媒婆过来臭骂了一顿,张媒婆苦着脸道, “民妇也是被那楚家人骗了,那公子远远那么瞧上了一眼,却只是坐在那处不说话,瞧不出呆傻来!” 孟氏这厢骂了她一顿道, “若是下一回再给我弄些歪瓜劣枣的来,小心我告诉老爷让你吃板子!” 那张媒婆陪着笑道, “决不会了!决不会了!下一回必是要擦亮眼好好为小姐相看的!” 这一回又隔了五日,进来便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根了,冲着孟氏连连福身道,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这一位可是位良夫佳婿啊!” “你说的是谁?那一家?” “却是那临州城中一位官宦人家,家里在吏部当差,儿郎今年二十有五,生得精巧,人也斯文,必不会欺负了小姐去!” “你所言可是真的?” “自是句句实话!” 孟氏转头又问自家老头子, “京城吏部可能寻人打听一二?” 郑臻卿想了想, “我写给信卢大人问一问!” 信出去第二日便回了,那卢大人信上道这家人确有一个儿郎,家世不错,人确也斯文,不过此子身长五尺不到,生得形如猿猴,说了多年的亲都没有成的! 孟氏瞧了信不由气的一个倒仰, 真是媒人两张嘴,五尺不到,自家女儿体态丰腴,中等个子也有六尺,那豫哥儿更是九尺有多,怪不得说生的精巧斯负不了自家女儿,他那半残废的个子,想打也打不过啊! 这一回再不信那张媒婆了,吩咐下人道, “若是那张媒婆再来,将她乱棍打出去!” 再到外头寻了一位苗媒婆,这位生的白白胖胖,人也打扮的素净,到了衙门来也是说实话, “夫人,民妇做媒多年,从来都是实话实说,这男女之事求一个门当户对,小姐家世人品确是不错,不过如今年纪是有些大了,那官宦人家的子弟,年纪相仿的大多结婚生子,便是有那打单儿的,只怕不是鳏夫,便是那身有疾病的,若是不寻官宦人家的,便可寻那商贾之家,门第差一些,倒是家财富有,同样年纪的家中便是没有妻子,也有通房、侍妾之类的,也不知夫人与小姐可是心有芥蒂?” “这……” 孟氏犹豫起来, 自家女儿的性子老实,虽是进了这样的人家去,每日在后宅勾心斗角只怕日子难熬。 “就不能寻那年纪大的,没娶过亲的,没有通房侍妾的么?门第差一些倒是能成的!” 苗媒婆闻言点了点头道, “夫人心里有数便好,民妇自当尽力而为!” 这厢隔了几日果然有信儿, “却是一位怀水乡下的举子,年已三十有二,家里有两亩薄田,只有寡母在堂,人倒是老实可靠!” “他身子可有不妥?” “并无不妥,只是家里寡母常年卧床需要人伺候!” “这个倒是好说,多买两个丫头来便是!” 孟氏回去与郑臻卿一讲,郑臻卿闻言想了想道, “虽说我们家不看门第,但太次了终究女儿吃亏!” 孟氏想了想道, “那举人若是读书好以后我们多帮衬些,出仕做官也不差的!” 郑臻卿应道, “他家贫,只有寡母,你女儿嫁过去便要伺候婆母,你舍得么?” 孟氏应道, “多请两个丫头便是了!” 这厢也不管郑臻卿摇头,自家便叫苗媒婆去打听,那苗媒婆又去细细的打听了回来面有难色道, “原来那家的老母脾气十分古怪,言明要是娶了媳妇儿回来必是要亲自伺候汤药,不许丫头近身的!” 孟氏闻言气道, “这分明便是故意为难媳妇!” 这样的人家还是算了吧!明明能用银子办的事儿偏要糟践人,自家女儿在家里千娇百宠的,何苦为了这么一个清贫的举人,巴巴的送上门去伺候人,又不是真寻不到人嫁了! 这一头孟氏费心为女儿寻良婿,那一头豫哥儿却是依旧如前一般,在前头院子里帮着郑臻卿处置公务,时不时还与郑琪梅碰上一面,却从来都是规规矩矩,连眼风都没有歪一下! 郑臻卿越瞧他越满意,见自家老妻折腾的实在厉害,不由出言道, “你在这处东挑西拣,折腾的厉害,我觉着还都不知豫哥儿好!” 孟氏道, “我也觉着豫哥儿是好,只是那样儿实在凶了些,我怕以后小两口有了争执,他欺负我们家梅儿怎么办?” 郑臻卿却是摇头道, “真是妇人之见,你懂得什么,你瞧瞧今上也是生得相貌凶恶但对皇后娘娘是用情专一,多少年来没有二心,如今这大魏朝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圣上在前朝是一言九鼎,回到后宫一言九鼎的便是皇后娘娘了!” 孟氏叹道, “娘娘那福气是旁人有的么,我们家梅儿能有她的万一,我便要烧香谢神了!” 郑臻卿道, “你也不要嫌弃人,说不得以豫哥儿的家世,家中早就定亲了,人家瞧得上瞧不上你女儿还两说呢!” 他这不说还好,说了倒让孟氏起了心思! 这人便是如此,东西放在那处,没有人碰倒还不稀罕,若是真有人来抢倒立时要护住了! 孟氏先头还嫌豫哥儿不好看,如今在外头比对了一圈,便觉着豫哥儿算是不错的了,若是真让人先下手为强抢走了,自家再后悔便晚了! 当下便对郑臻卿道, “即是如此,你明日探一探豫哥儿口气如何?” 郑臻卿也有些动心应道, “即是如此,我明日问一问他!” 第二日果然便问起了豫哥儿家中事,豫哥儿一听心中暗笑,心道, 那话儿来了!也不枉我花那四百两银子买通了两个媒婆! 当下应道, “事业不成何以家为,家中正张罗着亲事,只是小侄却觉自家一事无成,不好委屈了人家小姐,便没有点头!” 郑臻卿一听更满意了当下道, “正所谓成家立业,男人自是要先成家才立业的,有了家室才知晓努力上进,好好儿拼博!” 豫哥儿道, “侄儿如今是双手空空,家中虽有产业但俱在父亲手中,且我兄弟众多,上头有嫡长的哥哥,下头有三弟一妹,家业分到我这处也不知还有多少,如何娶妻?” 郑臻卿劝道, “豫哥儿你精明能干,聪颖敏慧以后前途无量,凭你的本事不靠家中也能成大事,俗话说的好,男子无妻便无主,娶了妻成了家,便有了主心骨,你后院稳固才能前庭安妥!” 豫哥儿摇头道, “话虽是这样说,那位姑娘愿嫁我?” 郑臻卿沉呤片刻后道, “豫哥儿,你到这怀水已是有些时日了,贤侄你的人品我也是瞧在眼中,甚是欣赏,小女琪梅你也见过,姿色中庸,不过胜在性子温顺老实,持家育儿倒也是可堪一用,不知贤侄可有意与小女共结连理?” 他也是喜欢豫哥儿,试探了两句却是将实话讲了出来,豫哥儿心里都快乐疯了,面上却是犹豫道, “伯父厚爱,赵豫感激不尽,只是小姐那里……怕是小侄生得不甚俊俏,小姐并不喜欢!” 第四百三十九节 议亲(一) 郑臻卿闻言却是大手一挥道, “这女子都是见识浅薄的,一张脸皮子能当饭吃么?你瞧那前头的陆远舟便是一例,人再好看入了大牢,还不是弄得妻离子散!” 豫哥儿点头应是, “伯父说的在理,只是这事儿还是要两厢情愿为好!” 郑臻卿点头道, “豫哥儿考虑的周到!” 当晚上回去与孟氏一说,孟氏便喜道, “即是豫哥儿有这意思,这事儿我去与梅儿讲!” 她想着梅儿原对豫哥儿就上了心,这事儿准成! 没想到第二日跟自家女儿一讲,女儿便如那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跳了起来, “这怎么能成!” “这怎么不成了?你们一个男未婚,女未嫁,怎么不成了?” “这不成的!娘,你们知晓他是谁么?” “他是谁?他不是豫哥儿么,你若是担心他家世,爹娘早就跟你打听好了,他家在临州城里做官的,家里有一个兄长已成家在外头为官,下头三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未成家,虽是人多了些,但胜在家世好,他又在外头做事,你也不用回去伺候公婆,以后再等几年做了官儿回去也要分家的,你也不怕在婆婆面前立规矩!” 郑琪梅听了却是想翻白眼儿, 他家是在临州城做官,只是那官实在太大了! 他家人不是多了些,是很多,以后他还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 他那家里公婆到是轮不到媳妇伺候,但那规矩却是比那家的都大! 郑琪梅是连连的摇头,孟氏气得拧了自家闺女一把, “你这孩子,怎得这般脾气,那你说……你要找个什么样儿的?” “我……我……” 郑琪梅道, “我想寻个老实能干,对人体贴的!” “豫哥儿那里不老实不能干不体贴了!娘我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么好的年轻人!我的儿啊!你听娘一句话,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过了这村便没有这店了!” 郑琪梅忍着没有翻白眼, 太子殿下能干倒是有,体贴也有,可他那里老实了! 他能骗得这府里上上下下团团转便一点儿也不老实! 孟氏又问她, “你可是嫌弃着他不好看?娘先头也嫌弃他不好看,不过后来也想通了,过日子也不能太过计较样貌,再漂亮的脸蛋也不过那么十来年,只要人对你好便成!” 郑琪梅叹了一口气, “娘我不是嫌弃他相貌!” 太子殿下能不嫌弃她的相貌已是恩宠了! 母女两人在这处说了半天话儿,孟氏百般规劝,郑琪梅只是闭紧了嘴巴摇头,再问便又不说了,惹得孟氏火了便摊牌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前头你爹已问过豫哥儿了,豫哥儿也点头了,你还是答应了吧,若是不然,以你爹那性子,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定是要将你嫁了的!” 一番话似九天打下的炸雷一般,将郑琪梅轰得是三魂六魄离体, “娘……娘你说什么?爹……爹向太……向赵豫提亲了?” 孟氏点头道, “你爹那人最重承诺,你又不是不知晓的,他说出去的话便是剜眼割肉也要给人办成的,届时上花轿是自家上去,还是绑了你上去!你自家掂量掂量吧!” 说罢不管呆在那处的女儿,自家气呼呼走了,郑琪梅瞠目结舌, 这……太子……太子殿下这到底是演的那一处啊! 好不易熬到了半夜,郑琪梅终是忍不住悄悄儿溜到后院之中去寻太子殿下, “叩叩叩!” 里头有人应声道, “谁?” “是我!” 郑琪梅在外头左右瞧瞧,轻声应道,只听里头脚步声响,有人来开门。 院门儿打开里头屋子里的昏黄灯光瞧到了郑琪梅脸上, “太……” “嘘……” 豫哥儿伸指挡在了唇上, “进来再说话!” 郑琪梅点头,提裙摆上台阶跨过门槛儿,却是脚下突然一歪,人已惊叫一声往前头栽了下去,豫哥儿暗暗笑着张开双臂环在了她的腋下,郑琪梅为了稳住身子忙双手抓在他肩上,却不料豫哥儿突然又松开了手, “你……” 郑琪梅身子一晃忙又抓住他肩上衣衫,却听太子殿下口中呼道, “郑小姐,你做什么?还请自重!” “你……” 太子殿下什么意思? 郑琪梅双手用力往上伸勾了他脖子,稳住了身子,站直了问他, “你说什么?” 转过脸却见自家爹爹正一脸寒霜,双眼冒火的瞪着她喝道, “梅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快松手!” …… 这下子郑琪梅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低头垂目老老实实立在那处只听得自家爹爹又羞又愧的对太子殿下道, “贤侄莫怪伯父家教不严,竟教出这般不守礼教的女儿来,实在羞煞我也!” 太子殿下却是大度应道, “伯父不必如此,小姐不过脚下不稳罢了跌入了小侄怀中罢了,小侄也是先头误会小姐了!” “唉!” 郑臻卿摇头叹气, “她若是不夜探单身男子居处,那里来的这样事,左右贤侄也不是外人,你便宽容她一二吧!” 太子殿下应道, “伯父,不必如此挂怀,小侄并不会因此事轻看小姐,先头所议之事仍是做数的!” 郑臻卿大喜道, “小女如此无状,贤侄还有心?” “小姐不过是一时失态,并无何不纯之意,有何无状可言!伯父放心,小侄之心必是不变的!” 郑臻卿闻言大喜,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这事儿我们便定下吧!” “自是定下了,小侄即刻写信给家父,让他亲自上门才是正理!” 郑臻卿听了乐得寻不到东南西北当下喜道, “贤侄如此重视这桩婚事,实是小女福气!” 两人这厢三言两语把事儿定了下来,不等郑琪梅多说一句,郑臻卿便带着郑琪梅回到了后院之中,这厢才沉下脸来骂道, “我往日里教你的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么,你与豫哥儿婚事才不过口中相约罢了,你就急不可待去寻他,女儿家的矜持还要不要了?幸好豫哥儿并不介意仍是应下了这门婚事,若是不然你让你老子的脸往那里放去!” 这厢骂了自家女儿一通,才气呼呼回去将事儿与孟氏一讲,孟氏也气道, “这孩子也真是的,当着我的面只是摇头,转脸又去寻豫哥儿,幸好你晚上约了豫哥儿一起吃酒说话,若是不然孤男寡女弄出什么事儿,倒让我们家颜面何存!” “说得可不是么!” 郑臻卿夫妇正自暗骂女儿荒唐! 却不知后头院子里一个人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厢提了笔写信便让暗卫送去京城,那满腔的高兴劲儿正不知如何发泄,忙招手又叫了一名暗卫下来, “来来来!陪孤过两招儿!” 那暗卫立时苦了脸跳下墙头, 太子殿下那身手,那里是过招儿,分明就是去挨打呀! 那接了信的暗卫一瞧这情形,立时转身掠下了墙头,脚下飞快几点,身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那管自家同僚在院子里闷声惨叫。 那头郑琪梅却是茫茫然回转室内,一头扎到了床上,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太子……太子殿下应下这婚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郑琪梅左思右想总觉着不妥,想来想去虽是不知那里不妥,但她知晓, 自家一定是入了太子殿下的套了! 这厢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乱纷纷,脑里闹哄哄,似想了很多,却又似什么也没有想,似不明白,却又似已通透。 自家也不知这心里到底是喜还是忧,是悲是乐,不过几个翻身,再眨了几眨眼天竟已亮了! 信发出去隔了一日,这怀水县衙外便缓缓驰来了一辆马车,那马车旁陪了一匹马,马上端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人生的十分高大,凶眼厉眉,浑身的气势十分慑人。 他到了县衙门前,立在那处守门的衙役都不敢上前问话。 这厢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推了那领头的出去壮着胆子喝道, “来者何人?有何事?” 那人拱手道, “鄙人姓赵,特来拜见县丞大人!” 那衙役应道, “你且先等一等,我们进去通报一声!” “劳烦!” 衙役进来一报,郑臻卿却是一愣问身旁的豫哥儿道, “可是你父母亲大驾到了?” 豫哥儿也一愣,他也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当下忙起身道, “应是他们,且让小侄出去迎接!” 郑臻卿也起身整了整身上衣冠道, “我与贤侄同往!” 这可是未来亲家,自是不能怠慢的! 两人这厢出来,豫哥儿早瞧见是自家老子,忙上前行大礼, “爹!” 赵旭负手在那处点了点头应道, “你娘在马车里!” 豫哥儿忙起身几步到外头去撩车帘子, “娘!” 那头赵旭却已是笑呵呵冲郑臻卿拱手道, “郑大人有礼了!” 郑臻卿一见赵旭的面,心中暗叫, 这气势比豫哥儿更似那山大王,怪不得豫哥儿长那样儿,这可真是父子! 当下忙笑脸相迎拱手道, “赵大人!” 他这厢还以为未来亲家是在临州城中为官,赵旭早从豫哥儿的信里知晓了,当下微微一笑道, “郑大人,犬子顽劣在郑大人处多有添烦,承蒙大人不弃细心教诲,赵某感激不尽!” 第四百四十节 定亲 郑臻卿忙应道, “赵大人太客气了,令郎精明能干,聪敏过人,有过目不忘之能,有他在实是帮了郑某大忙,应是郑某多谢大人才是!” 两人这番客气,那头豫哥儿已是扶了自家娘亲下马来,口中说道, “娘,怎得身边也不带人伺候着,这一路过来怕是有些不方便!” 林玉润扶着他的手笑道, “我这是急呀!我儿子追媳妇都追到人家里来了,我这做娘的再不赶快来助一臂之力,儿媳妇跑了可怎么办!” 豫哥儿笑着悄悄凑到她耳边道, “娘,放心!她跑不掉的!” 林玉润满意的点头道, “好孩子!这样便对了!” 这厢进来又与郑臻卿见礼,郑臻卿见亲家母都到了,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亲家母那天人之姿便是隔着帷帽也能瞧出来几分,这生得也太美了吧!忙撇过脸不敢细看! 喜的是,亲家双双到怀水来,自是十分重视这门婚事,梅儿以后嫁到他们家日子也要好过一些的! 想到这处忙叫人请了孟氏出来,这厢请了亲家到后头落坐,林玉润将头上帷帽取去,这厅上立时鸦雀无声, 郑臻卿虽已是早有准备也是愣了好一会儿,孟氏这是头一回瞧见这天仙般的人,立时便傻住了,又转头瞧了瞧赵旭,瞧了瞧豫哥儿,结结巴巴道, “赵……赵夫人,这……这豫哥儿……真是你生的?” 林玉润知她言下之意,忍不住噗嗤一笑便如那百花盛开一般,当下点头应道, “我也不想认他是我生的,可是我生他那日产婆还有丫头婆子俱在,我便是想抵赖也是抵赖不了啊!” 孟氏被她那一笑晃得头昏眼花,双眼迷离又问道, “豫哥儿的哥哥弟弟都是他这样儿么?” 林玉润笑道, “就他一个是这样儿的!” 这样一说孟氏倒对这桩婚事又满意了, 这赵夫人生得这般美,要是豫哥儿有一分似他娘,凭他的家世便轮不到自家女儿了,还是丑些好!丑些好! 赵旭听了她们说话便冲着孟氏哈哈一笑道, “郑夫人莫嫌弃,我这儿子除了生得不好看外,其余都还好的!” 这话说的立在林玉润身旁的豫哥儿十分郁卒,上前一步冲着郑臻卿一躬到底, “岳父大人家父家母嫌弃我至斯,您便可怜可怜小婿,叫小姐收了我吧!” 一句话说的堂上都笑了起来,郑臻卿应道, “豫哥儿这般好,我们家那里会嫌弃,喜欢还来不及呢!” 赵旭听了立时打蛇随棍上, “这么说来郑大人便是同意这门婚事儿了?” 郑臻卿点头道, “同意,同意!郑某对令郎十分的满意啊!” “如此甚好!” 赵旭乐得将那袖子左右一撸,伸手一拍桌子, “亲家,聘礼需几何请尽管讲来!” 郑臻卿笑着摆手道, “郑某人嫁女又不是卖女,不过按着常礼走便成……” 赵旭应道, “亲家如此通情达理,聘礼即是按着常理走,但即是入了我赵家门也不能委屈了儿媳妇,不如送些私产好让她买因胭脂水粉的,豪宅、良田、农庄、山林这些长久的进项总也不能少的!” “这……这……有一样便成了!” “一样那里够,一样不能少才是!首饰、衣裳更不能少,索性绸缎庄子、首饰铺子也要几间……” “这……这……是不是多了?” “不多……不多……珠宝、玉器、古玩、首饰更是不能少……” “多……多了吧!” “不多……不多,豫哥儿前头的大哥成亲,也是这么办的,不过豫哥儿与他身份不同,成婚时要多添置些才是!” 郑臻卿闻言都是有些疑惑 豫哥儿不是说他哥哥是嫡长子,他是嫡次子么,怎得豫哥儿成亲还要越过哥哥去? 不过他那点子疑惑立时便被赵旭下一句给打散了, “亲家,即是在怀水,不如便将那千亩的良田置在怀水如何,你们也好就近照看!” “千……千亩……” 郑臻卿闻言一惊疑是自家听错了, 这怀水邻近京城,这处的地价如何郑臻卿最是清楚,且这处是有价无市,便是捧着银子上门也没有人卖给你,要在这处置上千亩地,便不光是有财力的事儿了,更何况还有庄园、山林! 赵家竟是这么有权有势? 这朝中除了当今圣上也没听那一个赵家如此有背景啊?难道他们与今上沾亲? 那头孟氏听了也很是惊讶冲林玉润道, “亲家母啊!这……这是不是太多了些!” 林玉润笑着应道, “家里孩子们都是这般规矩的,前头大哥儿娶亲也是这样,不过他如今去了外头,便将地给他买在了外头。后头还有三个弟弟迎亲也是一样的,我还有一个小女儿最是得他父亲宠爱,比哥哥们还要多些!” 孟氏听罢点头道, “女儿家嫁人全靠嫁妆支撑着,多一些自是应当的!” 她只当林玉润是有话说在前头,心中还暗赞亲家母磊落,到了后来她才知晓这多一些是怎么个多法,不过到了那时候还怎么会计较那些! 郑臻卿见亲家夫妻是那爽快人,心中更是满意这门婚事,连孟氏也不嫌豫哥儿不好看了。 她瞧着赵旭的样儿虽是凶恶,但那周身的气势却是巍如山岳,行动举止自有一番豪迈之气,心中暗想, 若是豫哥儿似亲家一般,人到中年有这气势,那点子不好反倒更添了豪气,又瞧着那亲家老爷虽是说着话,却时时留意着亲家夫人这边,便是她挪一挪身姿都要转脸儿瞧着,心中也暗想,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亲家老爷这般爱惜他夫人,豫哥儿没学到十成总也学到了五成吧!有五成自家都很满意了! 心里这般想着也是十分的欢喜,这厢忙叫下人道, “去把小姐叫过来!” 下人忙去叫了郑琪梅,只说夫人请小姐到前厅叙话。 郑琪梅连那衣裳都没有换,只简单挽了头发便到了前厅,进来抬头一看,当今圣上与自家爹爹平起平坐正相谈甚欢。下首皇后娘娘与自家亲娘也在说话,亲娘说着高兴还伸手去拉皇后娘娘的玉手! 郑琪梅几疑自家是眼睛出了毛病,狠狠眨了几下再睁开,眼前的情影依旧,孟氏见女儿呆立在那处,忙起身来拉她手道, “你这孩子往日都好好的,今儿怎么这般没有礼数了!还不快来与你未来的公婆见礼!” 郑琪梅闻言却是双脚一软,扑嗵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众人都是一愣,林玉润知机上前来搀扶她起来, “这孩子真是实诚,现下不用行这大礼,这礼啊等着你们拜堂时再行吧!” 众人都笑,孟氏上来也拉了女儿冲林玉润道, “亲家母莫笑,我们家这丫头就是老实了些!” 林玉润笑着应道, “老实好!老实好!老实人踏踏实实!” 郑琪梅被孟氏牵到一旁已是惊得不知如何反应了,眼睁睁瞧着两家父母将自己与太子殿下的事儿敲定,自家爹爹更是一高兴就拍了板, “那些繁文缛节都是俗礼,小两口子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也不用费那么多手脚,早早定下日子他们成了亲才心安!” 圣上听了连连点头称好, “亲家这话深得我心,规矩都是那起子不诚心的人才守的,我等诚心实意之人只在乎好好过日子,其余皆是虚的!” 两人说的高兴,相携到一旁花厅叫了下人打酒买菜当场便要庆祝,豫哥儿到一旁做陪,郑琪梅被拉到了皇后娘娘身边坐下和孟氏一起,也开了一桌。 席间众人谈笑风生,唯有郑琪梅却是如在神游一般,瞅着空儿拿眼神去瞧太子殿下,却得了一个宠溺温柔的回眸,郑琪梅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家一把, 疼是很疼! 可她还是觉得自家在做梦! 帝后夫妇在怀水呆了三天,敲定了儿子的婚事,这厢要写下婚书,赵旭谦让郑臻卿,请亲家持笔,郑臻卿不疑有他提笔一气呵成,待要写下男方姓名时,赵旭笑道, “赵豫是孩子小名儿,方便他在外头行走,他大名叫做赵延庆的!” 郑臻卿根本没有多想,当下提笔写下赵延庆三字,待墨干之后将婚事交给了赵旭一份,自家又留存一份。 婚书写好亲家夫妇便带着儿子离开了怀水,说是回去预备婚事。 郑氏夫妻没有半分起疑,笑盈盈将他们送走,隔了一日郑臻卿终是回过味儿来,拿出婚书再三看过之后去寻了郑琪梅, “女儿啊!我怎么觉着豫哥儿的名字似与当今太子殿下相同呢?” 郑琪梅早就瞧穿了皇帝一家的行径,无奈她迫于豫哥儿威迫不敢揭穿, “你也知我父皇脾气,他与我母后亲自到怀水提亲,若是这事儿成不了,他老人家如何反应可不是我能拦着的了!” 郑琪梅不敢说话,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家爹爹被人骗得笑呵呵拱手送上了女儿的终身。 这厢郑臻卿终于回过味儿来问女儿了,郑琪梅当下只能木着脸道, “爹爹,他这名字不是与太子殿下相同,这本就是太子殿下之名,上头的生辰八字自也是当今太子的!” 郑臻卿眨了眨眼似是有些不明白, “女儿所言是何意,为父为何有些糊涂了!” 郑琪梅深吸了一口气,悲切切道, “爹,你老人家前日与当今圣上订下了儿女亲家,将您女儿许给了当朝太子赵延庆为妃,以后您女儿便是太子妃了!” 第四百四十一节 远遁 郑臻卿闻言便如有人在后头用大棍在他后脑勺,嗡的来了这么一下,当时便双眼发直,手脚乱抖,那婚书便从指头尖上滑落下去,忽忽悠悠飘落在地面上。 郑琪梅缓缓过去捡起了婚书,平放在书案上头仔细铺好,瞧着上头两人的名姓、生辰八字,心里却是又甜又酸又气又恼, 她又不是傻子,前头是有些懵懂,到了后头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竟对她用心至此,更没有想到皇上与皇后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自己家提亲,他们弃了一国之尊没有下旨赐婚,却是亲身驾临与自家父母商谈婚事,这其中有帝后爱子之情,却何尝不是太子殿下从中斡旋之故? 太子殿下能为她做到这般,若是辜负了他这一片真心,她自家都怕老天爷要降罪了! 不过…… 郑琪梅低头瞧了瞧那白纸黑字,自家亲爹手书的婚约, 现下这情形,她在情在理已是落入了太子殿下的手掌心,那里还能逃得脱! 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辈子,便是要跟定这个又霸道又狡猾的男人了! 郑臻卿在自家女儿这处受了一记重的,却是半日都没有缓过劲儿来,这厢迷噔噔连婚书也忘了拿,迳自回转后头内室之中,孟氏正在那里欢欢喜喜提笔写字,将嫁女儿的一应嫁妆都罗列出来,见了郑臻卿神色怪异的进来便迎上去笑道, “老头子!大白天的便回后院来了,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过来一见他神色不对,便收了笑脸, “你这是怎么了?” 却见自家老头子跟木头人似的愣在那处,嘴唇翕动, “你说什么?” “豫……豫哥儿……” “豫哥儿怎么了?” “豫哥儿是当朝太子,我们……我们亲家是当今圣上与皇后娘娘!” 孟氏一听还以为自家老头子得了失心疯,当下拍他胸口道, “你这是怎么了,胡说八道什么呢?” 郑臻卿这一会儿似是缓过劲儿来了,目光清明了些抓了孟氏的手道,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刚刚去问过梅儿了,她亲口告诉我的!” 孟氏知晓自家这老头子,半辈子没有说过一句戏言,当下不由变了脸色,甩了他的手道, “我不信,我要去问梅儿!” 这厢自家提了裙子跑到女儿房中呆了许久,回来却是气愤不已冲着郑臻卿嚷嚷道, “这便是你口中的盛世明君,怎么这皇帝一家子还带骗婚的!” 郑臻卿忙拉她进屋关了门 “你可别小声些!小声些!” 拉了孟氏到桌前坐下,一脸的啼笑皆非, “你也别恼,能让皇帝一家亲自上门骗婚,我们郑家祖坟上只怕要冒青烟了!” 孟氏回过味儿来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这……皇帝一家子……豫……豫哥儿,堂堂一朝的太子,跑到咱们家来做长随,还哄得我们把女儿嫁给了他,他这……下一道圣旨赐婚不就完事儿了么!” 郑臻卿这时才算完全醒过味儿了,冲她笑道, “你不是一直担心女儿嫁了人会受欺负么,太子殿下对我们梅儿可谓是用情至深,用心良苦了!” 孟氏闻言气道, “太子对梅儿如何我是瞧在眼里的,他是个好孩子!最可气我们那闺女平日里闷不吭声也就罢了,这般大的事儿还瞒着我们,真正是气死人了!” 郑臻卿摆手道, “你也别怪她了,若是太子殿下有心瞒我们,梅儿又怎敢背着他悄悄泄露?” …… 夫妻二人这厢用了足足五日才算是接受了自家女儿会成为太子妃之事,放下齐大非偶的担心,孟氏却又发起愁来, 郑家不过县城小吏,家境勉强称得上殷实,这梅儿要做太子妃,她的嫁妆可是要如何置办才不能失了颜面啊! 郑臻卿倒是不以为意, “圣上那日亲口说了循常礼,你按着先前的预备便成了!” 孟氏气得不行, 这男人真是心大,人家圣上这样说是客气,你若当真照着平常的预备,岂不是让女儿嫁过去白白给人笑话么! 这厢她绞尽脑汁想法子给女儿凑嫁妆,又写了信给远在外地的儿子,将喜讯告诉给他,儿子那头回了信很是不可置信,不敢相信自家姿色平庸有些木讷的妹子,竟要嫁给当朝太子,回信道 “娘,您莫不是病了说胡话!” 孟氏见了信气得又写信去骂了自家儿子一顿, 这一个二个都不让我省心,跟你说实话,你倒疑心亲娘有病! 待到半月之后那礼官上门,见皇家的聘礼竟真是循着百姓人家婚嫁之礼,孟氏不由放下心中大石来,悄悄儿对郑臻卿道, “圣上为了顾我们家周全竟折节至此,我瞧着,你老郑家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郑臻卿早乐得见牙不见眼,拱手冲着京城方向施礼道, “圣上真是仁德之君啊!” 太子爷这婚事却是来的突然,待到今上在朝堂上宣布时,百官俱是一脸茫然, 这……这怀水郑氏是何许人也?那一方的神圣?养得什么样儿倾国倾城的女儿?竟坐上了大魏王朝太子妃之座,这以后可是一国国母,后宫之主啊! 也不管百官如何猜测,百姓如何议论,太子赵延庆迎娶了怀水县丞之女郑琪梅为妃,这一日的婚礼盛大无比,论起规制来比起前头保官略高了一线,也是帝后同出与百官共贺。 太子大婚京城百姓如过节一般也跟着乐呵了一回,那迎亲的队伍自皇城出发便一路广撒喜钱,一路撒到了怀水县城,又一路撒了回来。鼓乐锁啦却是分做了四拨人,轮流着上阵没有一刻空闲了,引得沿路百姓纷纷围观。 有那诚心的一路赶着马车跟在迎亲的队伍后头,从皇城出发到了怀水接上了王妃又回了临州城,回城之后又紧赶慢赶追至皇城下头,此时正值黄昏,余晖未散那里头便已有耀眼的金光升起。 头一道烟之便是金龙翔舞,千万道金光攒动,直直跃到九天之上,映得整个临州城夜空一是片绚丽辉煌。 临州城的百姓连那晚饭也顾不得吃了,一个个都奔出了家门,抬头望天看得是又惊又叹,小孩子儿们更是欢喜疯了,一个个拍着手又跳又叫,有那捧着个大碗出来边吃边看,看到精彩之处,目眩神迷,手上一松将那碗儿咣啷一声落到了地上。 大人们此时也顾不得骂他,都抬头望天,倒让小儿躲过了一劫! 皇城外头百姓看烟火,皇城里头帝后亲自大宴百官。 保官这厢也赶回了京城,与三个弟弟一起跟着在赵旭身后轮着番儿的向百官敬酒,众人推杯换盏之时,也有纳闷儿了, “今儿是太子大喜之日,怎得却不见新娘倌儿?” 这新娘倌儿与新娘子如今人在何处? 却是换了衣裳,手牵着手儿走在了临州城的大街之上,郑琪梅抬着瞧着满天绚丽的烟火很是不安道, “我们这样出来,当真无事么?” 豫哥儿笑着紧了紧她的手道, “你且放宽心,便是有事儿也有母后在呢!” 说罢抬了她的手,在手背印上一个吻, “那皇城里头盛大的婚礼是给外人瞧的,我现下那有心应付旁人,只想一心一意陪在你身旁!” 郑琪梅羞红了脸,却还是大胆的应道, “我也想只同你在一处!” 她说话时圆脸儿晕红,眼波脉脉,情意绵绵,豫哥儿一低头便能瞧见烟火映照下,她眼眸之中全是自己的身影。 豫哥儿心中软的似一滩水一般,伸手搂了她的腰缓缓低头,便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印了一个吻在她的唇上, 她先是羞怯的颤了颤之后便软在他怀里,全心全意的依倚着他! 豫哥儿弯了眉眼, 他就知道,自家的新娘瞧着胆小又木讷,内里却是大胆又热情的! 这一晚,他们的洞房是在临州城外,碧水河上一叶扁舟之中,上头是一轮明月,身旁是荷香浮动,身边却是共效于飞之人。 那一叶扁舟或静或动,或摇或晃,随水而下任意飘流,身在喧嚣之中,却又静立世俗之外,小小一舟只有坦然相亲的两人,如胶似漆,如影随形,无天无地,无法无天,如此这般却是隔了三日,小夫妻才算是尽了兴,摇船又缓缓回了临州城。 他们这厢一到码头上岸,立时就有守在码头的人上报,太子与太子妃弃舟登岸不过百步,那头便官袍乌纱,乌泱泱来了一群人。 到了码头见着豫哥儿都轰然下拜,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豫哥儿一愣旋即明白了,定是他那老子干的好事儿! 这厢他是气的脸色铁青,将手往旁边一伸, “把那圣旨拿给我瞧瞧!” 一旁的小太监忙将圣旨奉上,豫哥儿展开一看,上头却是自家老子的退位诏书,什么多年征战,积伤成患,常感力不从心……,退位让贤于皇太子赵延庆云云。 豫哥儿气得暗暗大骂, 他那老子身子骨儿比自家都好,在饭桌上头生龙活虎比几个儿子还闹腾的厉害! 那里来的力不从心,力不从心一顿饭能吃五大碗么? 这般一声不响就甩了过来,这是老子应做的事儿么! 豫哥儿在这处暗骂自家老子不仗义,连个招呼都不打便将偌大的江山扔给了他,自家却脚底抹油溜了! 那头也有一艘外表普通的商船,正缓缓驶离了临州城,那船头上一名高大的中年男子正负手而立,得意洋洋的回首张望,转头冲着立在一旁的美妇人道, “那臭小子决没有想到我敢这样儿撂挑子走人!” 林玉润白了他一眼道, “那有你这样当皇帝的,这样一声不吭将偌大的基业说放下而放下了!” 赵旭哈哈大笑揽了她肩头道, “做皇帝有什么好玩儿的,我早做腻了!累死累活不过替别人忙活罢了!自今日起我与夫人只做那江湖上逍遥的一对雌雄大盗,游山玩水快快活活!” 林玉润笑着伸手环抱了他的腰道, “你可小心些,学艺不精被人捉了蹲大牢!” 赵旭低头亲了亲她红润的嘴儿, “夫人放心,届时包准老爷一用刑我便将你招出来,指认你是我的同谋共犯!总之坐我们夫妻同心,生也在一处,死也在一处,便是坐牢也要在一处的!” 林玉润嗔他一眼,踮脚亲了亲他的唇, “放心,你去那处我都陪你!” …… 番外四 玩笑 双胞这七八年也是少见父母,赵旭夫妇在外游历,兴致一来便甩了暗卫几月不发一封信儿出来,连豫哥儿都不知晓父母的详情。 双胞这回到沧州见了父母,尤其是亲娘实在想得慌,见了林玉润便缠着不放,只把赵旭气的吹胡子瞪眼,骂道, “多大的儿子还黏着娘!你们那哥哥也不知怎么当的,怎得还不给你们娶媳妇!” 早些将这两个小子打发出去,有人管着才是正理! 他这一嚷嚷不打紧,林玉润却见双胞齐齐一缩头,很是心虚的样儿,不由的心中一动, 知子莫若母! 这两个混世的魔王是自家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们什么样儿林玉润能不清楚么? 见他们那样儿,心下便有几分明白,当下便写了信悄悄儿给京城的湘哥儿打听,不过有他们在身边这么一闹,倒让林玉润因亡母而抑郁的心情发散了不少。 眼瞧着林老爷子一天天的好了起来,病虽是去了,人却是实实在在老了一大头,前头虽是有些小病,但身子骨还硬朗能走能吃,现下一顿就着汤水只能吃下小半碗,走路也要人在一旁搀扶了。 林志钺几兄弟瞧着便拉了妹子们商议, “如今我们兄弟都在京城,父母却在沧州,眼瞧着他们年岁渐大,身子大不如前了,倒不如让他们跟了到京城去,以后我们也好照应!” 说话间却是瞧着赵旭,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处,这家中的事儿自是要他点头的,赵旭想了想应道,、 “接到京城自是好的,只是怕岳父不愿离了故土!” 林志钺道, “这事儿只怕还要雍善出面才行!” 父亲向来喜欢雍善,只要他开口必是能成的! 赵旭点头道, “这事儿我去劝一劝岳父!” 当晚上吃罢了饭,果然去寻了林老爷子,不说要请他去京城,却只说如今他们四处浪荡也不知何时能回京,又有赵老侯爷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岳父大人,三位舅兄又是常年在外头,孩子们都疏于管教,家里闹得不像样子,这些小的们没有人镇着是越发的张狂了,豫哥儿虽是能管但他万事缠身,又有我那一对双儿最是胡闹,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混账,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与圆姐儿只怕还有几年才回京去,还请您老到京中给我镇镇场子,也好管着那帮子小子!” 林老爷子喜欢赵旭又疼林玉润,一听说夫妻两人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立时便来了精神当下便应道, “你与圆姐儿尽管放心大胆多逍遥几年,待我去京中替你好好管教他们……” 赵旭听了忙拱手道, “小婿多谢岳父大人出手相助!” 这厢便将林老爷子哄着答应举家搬到京城去,众人无不松了一口气,三兄弟很是高兴, “还是雍善有法子!” 当下着手举家搬迁之事,那愿跟着走的下人便带上,不愿跟着走的下人便了一大笔银子,算做在林家这么多年辛劳的答谢。 林家上下都高兴,却有两个不高兴,便是那林玉萍与孙绍棠,林玉萍这么些年在林老夫人手中也是得了不少好处,他们这么一走,自家还到那一处去寻银子,她那些嫁妆已是没剩多少,有一两间铺子在沧州城中每年收着租子,于孙家一大家子也不过杯水车薪,林家一走林玉萍便真的没有靠了! 孙绍常自也是不高兴的,他当家自不知柴木油盐,只是他那点子雄心壮志还没有磨灭,如今眼瞧着真佛便在眼前,便动了心思想让林玉萍为他说情,左右给他个小官儿小吏做做,以后儿子也好出头。 林玉萍这么些年躲着林玉润便是不想向她低头,到了如今这情形,她又怎会为了庶出的儿子向林玉润卑躬屈膝? 她因出身低微自小对着林老夫人讨好逢迎,便一心想做正妻。待至出嫁做了正妻,自己也有了庶子时,却是将林老夫人那一套照搬照抄过来,半点不肯真心对待庶子。 又有孙绍棠与她多年的夫妻,他是什么样儿林玉萍一清二楚,这人若是不出来做事只怕还好些,若是真出来做了事,有点儿权势在手只怕要猖狂到天上去,届时自家在孙家还有立足的地儿么?还是让他老老实实呆在乡下吧! 林玉萍不愿开这个口,孙绍棠自是十分不悦,两口便在房中拌起嘴来,孙绍棠指着她骂道, “你这心胸狭窄的妇人,就是容不下廉哥儿,生怕我有了前程让廉哥儿跟着发达了!” 林玉萍冷笑一声应道, “你即是知我心胸狭窄,为何又要开口,我便是不想你出息,更不想廉哥儿出息,有本事你不要寻我林家人,自家奔你的前程去!” 孙绍棠高不成低不就,便是在乡间做个教书的先生也只做了两日,嫌学堂里的孩童太过顽劣不好教便辞工回家了。 孙绍棠知晓妻子瞧不上他,有心发作却底子不硬,当下白净的脸儿涨得通红怒道, “好啊!我自家去便自家去,若是真让我成了,我便休了你把杏铃扶正!” 林玉萍听了更是连连冷笑, “你这回是说了心里话,只怕是早就想着要将杏铃扶正吧!孙绍棠,你那脑子是不是猪脑子,你靠着我林家的人起来,倒回来还要休了林家女,你当我们林家不是以前的商贾么,也不知谁给你的胆子!” 孙绍棠闻言自家也觉着这话实在很蠢,被林玉萍一脸的鄙夷,令得他下不来台,就一甩袖子便出来了。 气冲冲到了后院,却远远见着七表妹与那一对儿双胞的儿子正在花园里头坐着闲话,孙绍棠忙低头上下打量一番自家,整了整衣衫,一摇手里的折扇,身子一摇一晃的向他们走去。 林玉润面向着花园入口一眼瞧见了他过来,便微微的皱眉, 这么些年过去了,孙绍棠这个人在她记忆之中已成为一个模糊的影子,再见到他现在的样儿,便有前世是瞎了眼之感! 只是在家里也不能做的太过,当下起身让孩子们见礼,定哥儿与蜀哥儿那是鬼灵精见母亲皱眉自是知晓她不喜这位四姨父,当下过笑嘻嘻见了礼, “四姨夫!” 孙绍棠笑咪咪的瞧着定哥儿和蜀哥儿一脸的慈爱,转头对林玉润道, “两殿下少年英才,姿容俊美,七表妹真是好福气啊!” 林玉润望着孙绍棠白团团一张脸,却是只觉得怎么瞧怎么猥琐,当下只是淡淡一笑应道, “我听四姐姐讲,廉儿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想来也是四姐夫教导有方的!” 说罢不等孙绍棠说话,便起身扶了定哥儿的手道, “娘累了!想回去歇息了!” 定哥儿笑着应道, “娘,即是累了便回去歇一歇吧!” 扶了林玉润要走,孙绍棠那里肯放过这机会,上前两步就要说话,这边蜀哥儿却是上前一步拦了他, “四姨夫,可是有事儿?” “这……” 孙绍棠那点子心思都写了在脸上,如今他自是不敢垂涎林玉润美色,只是总还是想在林玉润这处得一些好处的. “这……这确实在点事儿!” 他踌躇了半晌终是开了口,只是林玉润与定哥儿却是头也不回越走越远,蜀哥儿闻言便笑道, “四姨夫,我娘最近因着姨奶奶的事儿正伤心着呢,也不好让她劳神,您有什么事儿不如讲给外甥听一听如何?” 孙绍棠大喜道, “这事儿讲给你听也是一样的!” 那头定哥儿扶着林玉润走远了,后头两人说话的声音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定哥儿道, “娘,我也过去听听四姨夫有什么事儿吧?” 林玉润转脸瞄了他一眼,这孩子那样儿分明是憋着一肚子坏水等着捉弄人呢,当下开口道, “你们且悠着点儿别太过了!” 毕竟是长辈,若是太过了,总是孩子们吃亏还白白便宜了孙绍棠! 定哥儿笑道, “娘放心,我们心里有数儿的!” 当下扶了林玉润回去,便匆匆出去了。 一连三日双胞都往外头跑,林玉润问了两人也不说,只是道出去玩儿,赵旭知晓了也是睁一眼闭一眼,自家出手收拾孙绍棠有以强凌弱之嫌,自己儿子出手便没这顾虑了! 果然到了第四日,林玉萍便发觉事情不对了! 如今林玉萍通身的首饰只剩了一套,平时里装点门面的,回到林家她也不愿输了脸面,便全数带了回来,只是这阵子家中有长辈新丧,老父又生了重病自是要打扮的素净,便将这些东西都收了起来也没有去瞧。 这一日林玉萍才想起来去瞧一瞧,没想到打开妆盒一看,果然那还有什么金银首饰,空空的一个盒子,值钱的玩意儿连同里头的银票都不见了! 林玉萍当下又惊又怒,身上立时出了一身汗,她心里最是清楚,若说是遭贼了,必不会只偷她一家,也没听到别的院子里嚷嚷出来,这贼定不是外贼。 这家里自家这点子儿东西若说谁还惦记着,除了孙绍棠还有旁人么? 赵家不用说了,林家人也不会把自己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便是那经年的老婆子戴的金箍子都比她的粗。 知晓自家东西放在何处的除了孙绍棠还有谁人? 想到这处便去寻了孙绍棠质问,孙绍棠却是满不在意的点头承认,冲林玉萍很是不屑道, “不过是此过的玩意儿,有何好稀罕的,待我做了官儿再给你买就是!” 林玉萍听了又惊又疑, “你做什么官儿?” 孙绍棠得意洋洋的道, “你前头还顾着脸面不去求人,我自家出马不过请外甥们吃了一顿饭,便有人慕着名头过来寻我这皇子姨夫,我已是寻到了门路,将你那些首饰送过去上下打点一番,且等着好消息吧!” 林玉萍一听只觉得天旋地转, “你……你去求林玉润了?” 孙绍棠摆手道, “这类事儿那里用得着七表妹出马,如今只凭着两位殿下的脸面,沧州城中自有人给我大开方便之门的!” 林玉萍气得不成, “谁让你借我娘家势的!” “嗤!我可没有借你们林家的势,我只不过花了两百两银子请两位殿下到城中最好的酒楼吃了一顿,那处达官贵人最多,一个个都是有眼力的人精,稍稍一打听便知晓了我是什么人,这机会就自家寻上门来了!” 孙绍棠得意洋洋,以自家的才华在这沧州州府之中谋着差事是轻而易举,以前是一直蜗居乡下苦无机会,如今不过稍稍借了借两位殿下的脸面,便立时有人寻上门来了。 那人自称是州府的幕僚,在酒楼之中知晓自家的身份不凡,又是个有才之人便拍着胸口打包票,在州府老爷面前说一说话,千八百两银子便能谋到差事。 “你放心!这事儿我办得隐蔽,连两位殿下都不知晓,即能谋了差事,也没有在姐妹之中给你丢脸!” 林玉萍听了放下一半心来,她如今还有什么盼头,在姐妹面前不过挣一个清高的脸面,若是孙绍棠因着差事去讨好巴结林玉润,她是撕了他的心都有。 她虽是不愿孙绍棠做官,不过银子都送出去了,现下也只能盼着他真能谋一个差事,一家子也好回到城里来,过些好日子了! 因而夫妻两人这厢便一心盼着那人的消息,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那人来报信儿,孙绍棠急了便向林玉萍又支了两百两银子出去寻人问清楚。 早上出去到了晚上才回来,林玉萍见他醉熏熏的样儿气得不成问道, “你那事儿到是成了没有?” 孙绍棠嘻嘻笑道, “成了!成了!说是再等几日便可上任!” 林玉萍听了也是欢喜。 两人这样又等了好几日,眼瞧着林府众人已是收拾妥当,又请人看好了日子就启程。赵旭夫妇也打算跟着一路护送老爷子到京城,回到京城与儿子女儿们团圆一阵子再做打算。 待到日子一到,林家众人离开沧州向京城而去,林玉萍与林玉淑送他们离开,远远瞧着马车消失在官道之中,姐妹两人互视一眼,心中隐隐还是生起了伤感,自此后再相见便难了! 林玉淑冲着林玉萍福了一福道, “四姐姐,你自己多保重吧!” 林玉萍也回了她一礼, “你……也珍重吧!” 她们姐妹虽是都在沧州,但从小性子都是面和心不合,隔了这么些年那点子浅薄的情份早淡了,爹娘一走她们只怕是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两人各回自家,林玉淑回到乡下仍做她的地主婆,林玉萍却是家产掏空与孙绍棠一心盼着能谋上一个事儿做。 只是自林家人走后,两人等得脖子都长了,却半点音信无有,孙绍棠再去寻人时早已是踪影全无。 孙绍棠急了便寻到州府衙门去,里头人却告诉他,这处查无此人,州府大人手下根本没有这个幕僚。 孙绍棠这才知晓自家被人骗了! 发了疯一般在大街上到处打听,弄得一个沧州城都知晓了他被人骗的事儿,却是那还能寻到人,林玉萍在家里昏过去几回,最后咬着牙让孙绍棠到州府衙门击鼓告状,巴望着官府出面能给他们寻回那骗子来。 孙绍棠写了状纸递上去,沧州州府早得了吩咐,接了状纸便派了人出去寻找,果然打听到那骗子前头在城东赁了一间屋子住,衙役们到那屋子里把门撞开,却见那桌上整整齐齐放着前头孙绍棠拿出去的首饰头面,并有一千两银子,下头压了一张纸上书, “小子玩笑,姨夫莫怪!” 林玉萍瞧了这纸条,那里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当下是双眼发昏,脑子嗡嗡乱响,一口老血自心口涌到了喉头,只觉自家一辈子的脸都被孙绍棠丢到沧江里了,当下是一言不发拿了首饰银子,收拾包袱回到沧州乡下,自此再不回沧州城了! 快眼看书官方书友群:,在这里你可以找到志同道合的书友,相互推荐好看的图书,一边读书,一边交流,给您带来不一样的社交体验,还等什么呢?赶快来加入吧。 番外七 保你一生一世 这一年夏日炎炎,烈日灼烤着大地,立在官道上头远远一瞧,地面热的似有青烟冒起一般。 一队人马这时正在道上走,十几辆车上斗大的“镖”字,最前头一辆车上一杆大旗被热气撩得向上飘飞,上头黑底白字两个大大的“抚远”。 这是临州城中抚远镖局的十辆镖车,那后头还跟了四五辆却是走货的商家付了银子,跟着镖局往瑜州而去。 这一队人马之中镖师便有十六人,前头领队的中年汉子身材高大,一脸的络腮胡子,神情冷峻。 那身后的镖师中却有一名女子,生得身形高挑削瘦,眼大唇丰,露在外头的皮肤已是晒成了小麦色,她一身劲装裹得严严实实,两鬓汗水直流,这厢以手遮额抬头瞧了瞧头顶,打马快走了几步拱手道, “总镖头,这日头太烈了,不如到前头树荫下歇息片刻?” 中年汉子在马上向前头望了望,点头道, “前头有一片树林倒是可以歇息一下!” 那女镖师得令回头冲着众人一声招呼道, “大伙儿再加把劲儿,到前头树林里歇歇脚!” 后头众人答应一声,果然加快了脚步,再往前走了二里地,自烈阳下头进入了树林之中,迎面一股凉意袭来,众人都觉精神一振,纷纷跳下马来,寻了棵树栓上马,便一屁股坐到林中的大青石上取水壶喝水。 那女镖师下了马,左右瞧瞧往后头走,瞧见有那独身的一人斜倚在树下便拿了水壶过去, “赵三儿,你可好些了?” 那叫赵三的闻言取了头上的草帽,露出一张十分好看的脸来,冲着女镖师淡淡道, “好多了,多谢韩镖师!” 这抚远镖局总镖头姓韩,叫做韩远,膝下无子却是只生了一个女儿,叫做韩雉,自小当做男儿养着,十二岁便跟着自家父亲跑江湖走镖到如今已是有四年了。 这赵三儿是他们在临州城接的镖,交了五十两银子定金要护送到瑜州去,只是走到半路上这赵三儿竟是因天气太热中了暑气。 韩雉见他独身一人上路,却是有些可怜便对他时有照顾,这时歇下来便过来瞧一瞧他,她过坐到赵三儿身旁,瞧了瞧他脸色, “瞅你这娘兮兮的一张脸,身子骨也弱,这大热的天儿还要出远门,还是多歇一歇吧!” 说罢将手里的水壶递了过去,那赵三儿瞧了瞧却是不伸手,韩雉见他不接低头瞧了瞧, “嗨!你这公子哥儿的臭毛病!” 说罢放了自家的水壶,将他的拿了过来,轻轻摇了摇却是空的,当下道, “林子里头有水,你且等一等我给你取水来!” 这厢起身往里走,密林深处果然有水源,早有人寻到了这处,上游有人打水,那下头却有人打了赤膊只穿了一条牛鼻子短裤跳进了水里,见着韩雉过来便怪叫道, “韩镖师,你可莫瞧!让你瞧了我的清白身子必要上你们家做倒插门儿的女婿!” 韩雉跟着自家老子行走江湖,这些也是见惯了,当下面不改色心不跳应道, “武家大哥放心!你那清白的身子早被桂花街的柳娘子啖了头汤,便是你愿意做倒插门的女婿,我还怕吃亏了呢!” 众人一头顿时轰笑起来,那姓武的也跟着哈哈大笑, “韩镖师这嘴儿也不知那一家的汉子能治了!” 韩雉半分不在意他们的哄笑,走到上游处选了一处干净的地儿将水壶灌满了水,拿着回到了前头, “给!” 赵三儿伸手接过, “多谢!” 语气却是冷冷淡淡,韩雉并不在意。 这赵三儿自临州城起时便是这样子,对人都是爱搭不理,自家怕他有闪失,对他多有看顾,他却更是惜字如金,能少说便少说,一副冰冷高傲的样儿,倒似多说两句话便散了他体内的仙气一般。 韩雉见他收下了水也不多废话,便起身拿了自家水壶走开。 众人在树林之中歇到日头偏西,这才起身又往前行了几里路,眼瞧着天已是黑尽,这才到了一处小村中,这村里没有客栈,但几户农家倒是时有接待来往客商。 镖局中人给了些银子,便安顿在了农户家中。 人要散开住着,镖车却是安置在一家大院子里,韩远瞧了瞧便冲女儿道, “今儿晚上你盯着那几个活镖!” 韩雉点了点头, “是,总镖头!” 这些个活镖便是跟着上路的客商,几人安置在了一家人院子里头,这一家人却只有母女两人在家,家里的男子都进城里卖货去了,要明日才回。 那农户两母女与韩雉便睡了一间屋子,将几个客商和那赵三儿都安置进了其余屋子。 那赵三儿生的好看,虽衣着普通但气质总是透着一股子与众不同,引得农家的小女儿面红心跳瞧个不停。 韩雉想着那赵三儿身子还病着便让他睡了上房屋,单独一间的屋子。 韩雉与那母女在一屋子,自家却是打了地铺睡在地上,到了半夜却是听上头动静,那农家的小女儿悉悉索索起身。 韩雉行走江湖自是十分警惕,便半睁了眼儿瞧那小女儿披衣下了床,吱呀打开房门,韩雉便当她是起夜,闭着眼听她脚步声,却是向那上房屋而去。 韩雉立时惊醒, 这院子里的都是镖局的活镖,爹爹将他们交给了自家,若是出了差错便要砸镖局的招牌了! 当下也起了身,悄悄往那上房屋去,却听里头那小女儿在说话, “公子……奴家……奴家……瞅你头一眼,便……便喜欢上你了!” 韩雉微微一愣,旋即耸了耸肩, 这赵三儿生的太好看了,一路之上大姑娘、小媳妇不知招惹了多少,不过都没有这姑娘胆子大,敢深更半夜摸到男子房中。 一时之间韩雉便不知是进是退了! 按说吧,这事儿男欢女爱,她行走江湖也是见多了,只要赵三儿愿意,明儿一早起来说不得便要改口叫那农妇做丈母娘了! 要是不愿意,他大可将那小姑娘赶出来,左右没有自家什么事儿! 不过…… 那赵三儿现如今身子还虚着,要是那姑娘胆子再大些来个霸王硬上弓…… 虽说这世上男子强女子的多,但也不是没有那女子强了男子的,若是赵三儿在自家的护卫下头出了什么事儿,借口贞操有失,不付那剩下的五十两银子,镖局岂不是亏大了? 想到这处韩雉脚下又不动了,立在那处听里头赵三儿说话道, “男女授受不清,还请姑娘自重,请出去!” 却听那小姑娘带着哭音儿道, “公子……公子,我是真喜欢你!” 说话间却听得衣衫摩擦之声,韩雉吓了一跳, 这姑娘果然是个胆子大的,这是上手了! 忙几步走至房门前头,里头赵三儿又说话了, “姑娘,你放手!” 韩雉一听,果然是上手了,赵三儿又不情愿,这事儿得管! 这厢忙一抬脚咣啷一声将那门一脚踢开,跳进屋子里借着外头的月光一看,赵三儿半躺在床上,那姑娘已是伏在了他身上,脸还贴着脸,两人被她这么一下都惊住了,双双瞪着眼瞧她,韩雉很是尴尬,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道, “姑娘,强扭的瓜不甜,姑娘不如放手回去睡觉吧!” 这村姑却是个泼辣的,当下伏在赵三儿身上却是不动,只是骂道, “我与公子这是情相悦,要你来多管闲事儿!” 韩雉皱了皱鼻头只瞧着赵三儿道, “赵三儿,你是我的镖,我自是我护你的周全,要是你想她留下便点点头,我转身就走。若是你想她走,我立时便帮你拎了她出去!” 这话一出,两人都瞧着赵三儿,赵三儿却是目光深幽的瞧着韩雉, “你说……我是要点头还是摇头?” 韩雉愣了一愣,抬手揉了揉鼻头, 这事儿怎么还问上我了,与我何干! 当下想了想应道, “这个……你若是想她留下也行,不过事后可不能说我护卫不周,少了五十两的镖银!” 赵三儿闻言却是脸色一变,咬牙恨道, “放心,少不了你的镖银!” 韩雉听这话只当他是想留了这姑娘在屋里,当下答应一声, “哎!” 转身便走,赵三儿一见更是面如锅底, “站住!” 韩雉回头瞧他, “把她给我弄出去!” 韩雉闻言点了点头道, “这才是嘛!你身子骨如今正虚着,不可贪恋女色伤了身子!” 说罢过去几下将那挣扎尖叫的村姑制住,拎小鸡儿一般剪了双臂提起来,弄回了那屋里去。 回到屋里,当妈的才从睡梦中惊醒,忙点燃了油灯一瞧,见那姓韩的镖师将自家女儿推搡着进来,便惊道, “韩镖师你这是做甚?” 韩雉似笑非笑的瞧了那姑娘一眼, “大娘,令媛夜里有梦游的毛病,我刚刚起夜瞧见了便将她带了回来!” 那村妇不疑有他,上下打量了女儿便道, “这孩子怎得有了这毛病,明儿却是要到土地庙里拜一拜才是!” 韩雉闻言一面打着呵欠一面钻到了地上的被子里, “大娘……说的是!正是应好好拜拜了!” …… 次日一队人马天不亮便起身,在那小姑娘幽怨的目光中扬鞭打马而去,又是一日辛苦的路程。 眼看着到了瑜州界便有大山挡路,前头一条蜿蜒山路穿行于山中,翻过了大山还有一日路程,便能达到目的地。 眼见地头快到了,众人都是心下高兴,韩雉也是高兴, 这一趟镖总算是走完了! 唯只有韩远却是面沉如水,低声道, “山中多盗匪,你们且给我打起精神来!” 这真正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韩远话音刚落便听前头一声喊,山路上涌出一群手持兵器的汉子来, “呔!前头那些人听了!今儿爷爷们下山寻口粮,有财便劫财,有色便劫色,谁要是敢蹦出半个不字来,小心爷爷们的刀剑无眼!” 说罢几步上前来提刀指着当先的韩远道, “识相的给爷爷把东西交出来!” 韩远在马上瞧这架势心中暗暗估量, 这一帮子人瞧着人多势重,但持刀握剑发那架式如端根擀面棍儿一般,都是些乌合之众,己方虽是人少倒也有一战之力! 这般想着嘴上却还是客气道, “诸位兄弟,出门在外与人方便,是与己方便!我抚远镖局初到贵宝地仰仗诸位兄弟包涵……” 说着从怀里掏了一袋银子出来, “这些银子请诸位兄弟吃茶,全当是交个朋友了!” 说罢将那钱袋扔了过去,谁知那为首的竟是不领情,手里刀尖一挑将那银袋子挑落地面, “这么些银子当打发叫花子呢!兄弟们……这老小子敢瞧不起咱们……” “揍死他!” 后头一干人便提了刀剑上来,抚远镖局这头却是临危不惧,韩远沉声道, “韩雉带两人护好活镖!” 韩雉在后头提了宝剑在手应了一声, “是!” 这厢却是往后退,退到后头马车上边上严阵以待。 两边人马在这山路之中立时杀到了一处,抚远镖局之中众镖师都是久经战阵,这厢两两一对背靠着背,护在镖车旁边与那些山匪斗在一处。 也有那山匪往后头来,韩雉见了不慌不忙便迎了上去, “当当当……” 这厢兵器相交到了一处,韩雉虽是女子,便自小习武力气不弱,且招式精妙,不过几招便刺伤了面前的山匪,回过身又去支援同伴。 两个对一个几息就将人砍翻,那头见这处势弱自是不会甘心,又招呼了几个过来攻韩雉等人。 韩雉背靠着马车与他们周旋打斗,将几辆马车护在后头是寸步不让,那车上赵三儿却是撩了帘子往外看,韩雉见状便喝道, “你躲在里头,不要出来!” 说话间听得耳边风声起,忙一偏头那刀便砍到车厢上头,韩雉抬起一脚踢了过去,那山匪应声飞出老远,惨叫着滚下了山崖。 韩雉微微一愣, 自家的脚力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 不过这时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这边又回头迎上一个,一剑过去那山匪扭身想躲却不知为何脚下一歪,正正撞上了韩雉的剑尖, “噗嗤!” 肋下便受了一剑,也惨叫着跌到地上,韩雉上去又补了一剑,这才回身寻另一个去了。 就这般打来斗去,这边的山匪竟是清的一干二净,那头一见这处几人竟这般厉害,不由气急,嘴里长啸一声,半坡上头呐喊声起,便有十来人现身出来,竟是个个手中有弩箭, “嗖……” 破空声起,韩雉见那架势却是翻身上了马车,扑到里头将赵三儿压在了身下, “噗……噗……” 那利箭竟是自一侧穿透了马车,自另一侧出去! 韩雉匍匐在赵三儿身上叫道, “快!快下车去!” 这厢推着赵三儿下了车,后头几辆车里的人,也被镖师拉扯下了车,躲到了车后头。 韩雉叮嘱他道, “小心些,切不可探头出去!” 说罢自家矮着身子往那半坡上摸去,这时正是夏日山草茂盛,齐腰高的草丛之中只见一道草浪晃动,待到对方发觉时她已摸到了近前…… 这一战打了近半个时辰,那帮子山匪却是镖车的边儿都没有摸到,眼见得人是越死越多,那领头的见势不妙只得大喝一声, “众兄弟,风紧扯呼!” 山匪们一听立时虚晃一招呼啦啦便往那山上去了,不多时跑了个无影无踪,众镖师见打退了他们也不追赶,眼瞧着他们失去了踪影这才回身收拾残局。 韩雉却是受了轻伤,护着人时被流箭划过擦伤了手臂,用左手小心卷了右手胳膊的袖子,露出一寸来长的口子,鲜血渗出来顺着手臂往下滴。 赵三儿见了皱紧眉头,见她左手笨拙的取伤药便接过来道, “我来吧!” “多谢!” 韩雉伸了手臂让他上药,之后又取了白布裹好,将袖子拉下来取剑在手舞了舞, “还好!没有伤到筋骨!” 赵三儿瞧着眉头都快扭成疙瘩了,那头韩远过来瞧了瞧几位客商, “你们可都平安无事?” “多谢总镖头,我们无事!” 赵三儿却是应道, “韩镖头受伤了!” 韩远闻言垂头瞧了瞧女儿被鲜血打湿的袖子,问道, “可有包扎?” 韩雉点头道, “已包扎好了!” 韩远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转身又去瞧镖车了,赵三儿瞧着脸阴沉的厉害, “韩总镖头可真是大公无私,连自家女儿受伤也不关心么?” 韩雉自家却是满不在乎, “无碍的,我小时受的伤比这重多了,隔几日便照样活蹦乱跳,死不了!” 说罢不理赵三儿转身招呼镖师们收拾妥当重新上路。 一行人到了瑜州城中,赵三儿等几人便要告辞离开,将那后头的五十两银子给了韩雉,赵三儿问道, “韩镖头,之后又是做何打算?” 韩雉应道, “待交付了镖车,我们便打道回临州城去,你若是回去我们以后便在临州城见了!” 赵三儿摇头道, “我是问韩镖头,以后婚嫁做何打算?” 韩雉一愣,不知他所问是为何,不过倒也老实应道, “我是家中独女,我爹是要招赘的!” “哦,那韩总镖头招女婿可有何要求?” 韩雉想了想道, “我也不晓得,不过应是要我爹能瞧上眼的吧!” 赵三儿沉呤道, “那……韩镖头瞧着我赵某人如何?” 韩雉上下左右打量了他一番道, “你不成?” “为何不成?” 赵三儿挑眉头很是不悦,以着自家人品相貌怎会不成? 韩雉应道, “我爹早就给我相好了人家,这一趟回去他便要过门儿了!” 赵三儿闻言却似被人当面打了一拳般愣在那处良久,呆呆瞧着韩雉冲他拱手抱拳, “赵三兄弟,多保重啦!” 这厢竟是潇洒离去! 湘哥儿瞧着这胸中是又气又急, 前头因着自家年岁渐大,下头两位弟弟都已娶妻生子,二哥便变着法子把他往那京城名媛堆儿里送,一心想将自家推出去自立门户。 他被闹得烦了,便使了个法子溜出宫来,寻了个不起眼的小镖局,躲过了那些寻他的侍卫。 跟着镖局一路出了临州城,便想着到瑜州来寻爹娘,没想到在半道上一时不经心,竟是中了暑气,一路胸闷气短,头昏目眩。 倒是幸好有这位韩镖师细心照看,不过湘哥儿自小因生得好看,女人见了他都似那见了糖的蜜蜂一般往上扑,对着韩雉他倒是存了几分小心,怕她乱起心思,便端着架子冷冷淡淡也好叫她知难而退。 却是那知这姑娘心如天大,半分不管他的冷脸,每日里都要过来问上几回,仔细周到却是落落大方。 湘哥儿瞧着她那样儿倒与旁人扭捏造作十分不同,心里暗想, 若是天下女人都似她这般大方磊落,便是做不成情侣做朋友倒也是不错的! 这般想着倒对她放下了几分戒心! 直到那一晚,他早就知晓韩雉在外头了,她那脚步声他熟悉的很! 只是她却在外头徘徊不进,是何意思? 明明对他有意,竟是半点儿不担心他会与那村姑做出苟且之事么? 湘哥儿心里隐隐猜想, 这姑娘难道对自己并无绮意? 想到这处心里顿如生吞了一个癞蛤蟆一般,又冰又冷又还堵得慌! 他故意半躺在床上任那村姑脸贴着脸,便要吻上来了,外头韩雉一脚踢开门,他心里立时欢喜起来。 看来她还是对自己有意的! 只是高兴了没有几息,她竟是担心着自家那五十两银子,湘哥儿心里堵得更难受了! 我堂堂一位皇子且不说身份地位,便是相貌也是人中龙凤,在你眼中竟是连那五十两银子也不如么! 那一晚气得他是再没有睡着! 之后山路遇匪,她在一帮子凶神恶煞的山匪之中游走,他瞧着心惊胆颤倒比自家亲自上阵还惧怕。 待她受了伤,那手上的血一滴滴竟似滴在了他心里一般。 湘哥儿那时就知晓自家怕是对这大咧咧似男儿一般的姑娘心生了情愫! 这厢知晓自家的心思,他自是半点儿不能放过机会! 韩雉这姑娘心眼实脑子直,必是不能拐弯抹脚的说话,当下便寻着机会直言以告,却是没想到晴天一个霹雳, 原来……原来……人家姑娘竟是对他半点儿没有意思! 她……她竟是早已定了亲,回了临州就要完婚! 湘哥儿呆在那处瞧着韩雉的身影消失在大街上头,良久回过神来却是微微一笑转头进了附近的车马行中,扔下钱袋子, “给我一匹最快马!” 一月之后韩镖头回到了临州京城,甫一进家门自家亲娘便自里头扑了出来, “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韩雉一愣悄悄儿扯了袖子遮住手臂,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余氏拉着她哭道, “我的儿啊!那钟家真是背信忘义的小人,前头早说好了,你们回了京便与你成亲。前头五日送了信过来却是悔婚了!” 韩雉一听倒是有些不以为意, “悔婚便悔婚吧!以后再相看就是了!” 余氏气道, “我的儿,娘倒气得不是这个,他们家悔婚便罢了,昨儿我回娘家瞧你外祖母去,却听说那家人正在娶亲呢,我悄悄去瞧了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我一打听才知晓,原来那家人竟是寻到了另一户人家,聘礼比咱们家高出三倍不止,那钟家的儿子入赘到别人家去了!” 韩雉一听却是应道, “娘,钟家家贫才让儿子入赘别人家去,自是要选那聘礼高的,这同人嫁女儿不是一般的么,有何好气的!” 余氏听了气得一巴掌拍到韩雉头上, “你这傻丫头,怎么半点不为自家的事儿着急,肯入赘的本就不好寻,这钟家的儿子年纪又与你相当,人才也不错,错过了这个村便没有这个店儿啦!” 韩雉听了却是嘀咕道, “人家嫁都嫁了你还能如何?难道去抢亲么!” 余氏耳朵灵光听到了不由气得又给了自家女儿一巴掌, “你这孩子真是急死人了!” 那头韩远知道了消息,心下也很是不悦,不过木已成舟确是没有法子了,这厢心里不由暗忖道, 我也不是非要女儿招婿上门,只是这些个徒弟没有一个能及上雉儿的,以后这镖局不交给她,又交给谁去? 想到这处自家也愁! 隔了几日却是有人来提亲,来人是位中年的文士,生的清俊儒雅,见了韩远拱手道, “韩镖头有礼!本官乃是受四皇子赵延睿所托,特来向府上千金韩雉小姐提亲……” 韩远几疑自家耳朵出了毛病,忙抬手弹了几弹, “您……您说的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 那一日中年文士走后,韩远在那堂前负着手转圈儿,几乎要将那厅堂上的青石砖磨破了,直到下头人叫, “镖头?镖头?” 韩远这才回过神来, “何事?” “里头夫人问几时回去吃饭?” 韩远抬头一看,这才知晓外头天色已暗淡下来,这才想起这事儿应让自家夫人知晓才对,忙回到后院之中背着女儿将这婚事一讲。 余氏听了却是疑道, “当家的,这莫不是个骗子吧!” 韩远一愣,他倒是没往那处想去, “这……应该不会吧!” 谁有那胆子冒官骗婚?更何况要骗也骗那大富大贵的人家去,韩家小门小户一个镖局不过是糊口而已,有甚可骗的? 夫妻两人商议了一宿,又是不信又是忐忑,待到第二日那人又上了门,带来了聘礼与三殿下的生辰八字,夫妻两人才信了, “这……这事儿……殿下几时瞧上咱们家女儿,怎得我们半点儿了不知晓啊!” 两人又去问韩雉,韩雉更是一头的雾水, “别是弄错了吧!” 韩远应道, “爹我前头也疑心是弄错了,不过人家一口咬定是我们家!” 一家子在那处又猜又疑,待到第三日那圣旨便下来了,韩远一家子跪在院子里头,听了宫里来的太监宣读了圣旨,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圣旨,这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韩远回过神来忙叫余氏, “快!快备上香烛三牲,我要祭祖,拜谢列祖列宗保佑,我们韩家要出一个王妃了!” …… 韩雉这厢却是糊里糊涂的便嫁了人,新婚当夜新郎倌儿掀了盖头,韩雉瞧清楚了人才惊道, “原来是你!” 湘哥儿立在那处,大红的喜服衬得他是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冲着韩雉微微一笑, “可不正是我么!” 韩雉一脸的惊异, “赵三……赵三原来便是三殿下!” “正是!” “你……你为何……为何会娶我呢?” 以三殿下人才地位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得,怎得便要娶她这小门小户,成日里只知舞刀弄剑的女子? 湘哥儿却是微微一笑,拉了她的手, “来!你跟我来!” 带着韩雉到了后头库房之中,打开来里头显出成堆儿的金银财宝来,湘哥儿将那钥匙交到了她手中, “王妃,我身子骨弱,又生了这么一张脸,成日价被各色女子觊觎!便需寻你这般的女子日夜贴身保护才成,这里头便是我的镖银,请了你贴身护我一生一世可好?” 韩雉捏了那钥匙在手里,瞧了瞧一屋子晃得人眼花的东西,又看了看眼前英俊无匹的夫婿,不由的哈哈一笑上前一把抱住了, “这买卖却是赚大发了!你这趟镖我接了!别说这辈子,下辈子我都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