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爱》 楔子 洛阳近郊,绿水环荫,小桥流水、竹林幽幽。 一双厚实的鞋,轻轻地,踏过尽是残叶的幽径。 那男性背影,犹如一头冷静、神秘而且优雅的黑豹,在密林间从容不迫地行走。轻盈、流畅而无声,一身深蓝的布衣加重他身上冷凝的暮色,高大颀长的轮廓中,映出无比肃穆清冷的气息。 扑簌簌两声,竹林深处突然惊飞两只倦鸟。 他身形一定,深沉如夜的黑眸猛然一凛,犹如利刀的刀锋自烈日下骤爆的耀眼光芒。 四周寂静无声,秋叶乍起还落,因风起势,不停地在他四周打转。 “呲”地一声,八道寒芒疾如闪电,自密林中射出,直刺向他周身要穴,他依旧冷然不动,只是衣袖猛地一扬,一道劲风,形成破空之势,将所有暗器悉数收回,手腕一振,朝来处反击而去! 只听数声惨叫,两道黑影自竹林上方跌落,胸口各中一枚银镖。又有两道凌厉剑风刺来,他身形一转,如鹰隼般冲天而起,抄起一片竹叶,伸指一弹,擦过一人的咽喉,划出一道深深血痕。 刚一落地,他如行云流水般向一旁飞掠,另一人只觉手腕一痛,长剑顿时脱手。未及回过神来,喉口一凉,原本是同伴的剑,已落在那人手上,而那剑现在正抵在自己的咽喉!真正动手不过一招,他们便败下阵来!而那人,甚至还不曾出剑! 他犹如见鬼般地看着眼前这个正拿剑指着他的男子! 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七杀堂”竟会派出四个像他这样的顶尖高手去诛杀一个人!不,现在他才知道什么是顶尖,这才觉悟到接下这个任务,根本就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从未见过这么强的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眸。 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黑眸,缓缓审视着他,既不生气也不发怒,那淡漠的视线,犹如致命的刀锋徐徐滑过,他顿时打了一个寒颤。 “谁派你来的?”不紧不慢、不疾不徐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静,却又充满压倒一切的威严。 “说。”咽喉一痛,剑锋已经刺破皮肤,鲜血缓缓渗出。 “七……杀堂。”那人狭小的细眸中流露惊恐不已的神情。 果然,黑眸中杀机一闪,利剑穿颈而过。 七杀堂?那男子冷冷松手,一个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的暗杀门派,就只培养出了这些窝囊废? 看也不看那人一眼,他缓缓跨过倒在地下的另外三具尸体,朝林中的小屋走去。 漂泊一载,终于……到家了。 轻轻推开柴门,突然从屋内疾射出一道白绸,直拂上他的脸颊,满室充斥森冷的杀气! 那男子却不避不闪,直至白绸如蛇般绕上头颈。 “这么久未见,你还是这样,一点都没有变。”一个脸蒙薄纱的女子道,露在薄纱外的双眸冷若冰霜。 “是你?难道不怕我误下杀手?” 她淡淡一笑。“你怎么会呢?”说罢白绸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绕回了她的柳腰。“就凭七杀堂,也想对付你,只怕还不行吧!” “所以你就一直在此冷眼旁观?”那男子冷冷道。 “对付这几个宵小,难道还用我帮你,不怕坏了你无影盟第一杀手的威名?” “你来做什么?” “无影盟声誉渐盛,惹来麻烦不断。听说铁箭山庄有意召集各大门派一起对付我们。” 那男子眉心微微一皱,黑眸瞬间射出一道寒光。 “这一年多来在关外,可曾找到你想要的东西?”那女子问道。 只见那男子缓缓伸出手,手掌之中,有一粒如红豆般大小的药丸,色泽红润,于暮色中散发淡淡幽香。 “这就是伤情丸?”那女子眼眸突然闪露一丝惊诧的神色。 那男子点点头。 “那么,一切就如你所料的?” 那男子缓缓收回手掌,比夜还要深沉的黑眸骤然爆发一道无比凌厉阴冷的光芒。 “血债血偿。”沉静冷厉的声音刺破暮色的凝重,令整个木屋的温度瞬间降到零度以下。 又有人要倒霉了,而且,还会死得很惨!那女子看着他峻冷的神情,心中暗暗忖道。 转头望向窗外,暮色中的夕阳,摇摇欲坠。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最美丽的一刻,往往也是最接近死亡的一刻! 第一章 洛阳偏北十二里处,有一处名寺,三面环山,一面绕水——风穴寺,建于此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之处。只见寺内造型古朴雄伟,建筑风格奇特,无中轴线,随山就势,步步升高。寺内有一颇具盛名的七祖塔,采用精巧的叠瓦密檐式砖塔,高耸云端,加之风穴寺年代久远,是著名的朝香拜佛之地,长年香火兴旺。 庄严肃穆的大雄宝殿外,一顶精美轿子放在一旁,站着四名轿夫,另有六名冷眉横对、腰系宝剑的护卫把守在门口,不可一世的气势,令想进殿跪拜祈福的百姓纷纷望而却步。不久,在殿外便聚集了近二十余人,大伙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看这架势,莫非是哪个大官携带家眷前来上香?”一个手拿香烛的中年妇女不断探头朝殿内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 “敢情是洛阳府尹不成?”另一人附和道。 “未必未必。”一位头发灰白的儒者道:“且看那几位随从,不像官府中人,倒像江湖人士。” “难道你们不知道?”一个肤色黝黑的壮年男子道:“这是中原武林盟主的女儿——莫大小姐前来上香。听说莫大小姐对盟主很是孝顺,每月都会来风穴寺上香祈福。” “原来如此。”众人纷纷点头道。 整个洛阳城内的人并不清楚到底谁是洛阳府尹,但提起“铁箭山庄”的名称,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它不仅是武林赫赫有名的“四大山庄”之一,庄主莫展雄更是整个中原的武林盟主。 四大山庄——铁箭、逍遥、追风、试箫在当今江湖成鼎足之势不是没有道理。不仅是因为各有绝学,武艺精妙,更因为四大山庄几乎掌控着整个中原的经济命脉,几乎每州府都有四大山庄的旗号,从钱庄、当铺到客栈、酒楼……无所不包。尤其是在洛阳城内的铁箭山庄,几乎拥有洛阳城内一半的产业。 “听说莫大小姐是武林第一美人,不知是真是假!”另一年轻男子说道。 “小兄弟,莫大小姐可是盟主的掌上明珠,小心这话传到盟主耳里,你小命顿时不保!”那壮年男子开玩笑道,令那年轻男子脸上不禁一红。 “其实铁箭山庄并不是莫盟主一手开创的。”那老年儒者道:“山庄的真正主人,在我小的时候,是当时的武林盟主,人称剑侠的江山大侠一手创建的!” “老伯,此话当真?”中年妇女道。 “当然喽,我还记得,山庄那时还称为寒碧山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庄呢。庄主膝下有一独子叫江……什么震天的,也是个有名的少年英侠,而莫盟主那时是江山大侠的养子。” “是吗?怎么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中年妇女道。 “唉,那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谁还提它?”老的儒者继续道:“后来听说江震天突然暴病身亡,江山大侠受此打击,”一蹶不振,郁郁而终,然后就把山庄传给了他的义子,也就是现在的莫盟主。” “原来还有那么一段故事。”中年妇女点头道。 “后来寒碧山庄便改名为铁箭山庄了,而莫盟主也继承了武林盟主的称号。”老年儒者道。 众人议论纷纷,而大殿内的人儿对此却一无所知,只是凝神专心祈告。 大雄宝殿内,佛前供桌上火烛零星,余香缭绕,佛前跪坐着一名女子。 只见她一身白衫,飘然若雪,全身上下没有一处饰物,仅在耳垂处点缀两粒晶莹璀灿的宝石,显得无比清新素雅。细致的瓜子脸上眉目如画,朱唇不点而红,一道弯弯的柳眉下,双眸既黑又亮,如朝露般剔透,又如轻雾般朦胧似梦,观之令人忘忧。犹如一朵水中的莲花,清丽脱俗,高雅圣洁,美得出尘。 她就是武林盟主莫展雄惟一的掌上明珠,人称莫大小姐的莫馨言! “小姐,你刚才向佛祖许了什么愿?”见她结束完祈福,身边一位眉清目秀的贴身婢女——小兰接过她手中的香火,插在炉台上。 “不过是祈求佛祖保佑我爹爹平安无事。”莫馨言淡淡一笑,站起身来,身形纤美,风姿楚楚。 “还有呢?”小兰道。 “还有保佑莫炫平安。”莫炫,是莫馨言的弟弟,年仅十二岁,比她小上五岁,是莫展雄的惟一独子,因此宝贝异常。 “还有呢?”小兰凑到她面前,笑道:“小姐就没想求佛祖赐你一个如意郎君?”她自幼便服侍莫馨言,两人感情十分要好,倒更像姐妹一样。 “才没有呢!”莫馨言脸色微微一红,笑着斥道。 “是啊,其实小姐也不必这么做嘛!”小兰调皮地笑道:“大家都心知肚明,庄主有意把小姐许配给‘逍遥山庄’的少庄主东方逍,东方公子不仅武功高强,长得又英俊潇洒,气宇轩昂,如果小姐真能嫁给他,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胡说。”莫馨言微微瞪她一眼,道:“爹爹从未提及此事。” “这是迟早的事情!”小兰道:“我看庄主马上就会跟小姐提的,因为小姐毕竟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 莫馨言轻轻叹一口气,望着冉冉上升的香烟,不禁失了神。 一个女子的命运不过如此,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到了适婚年龄,便由父母做主,嫁给一个也许根本就没见过面的陌生人。 若不是莫展雄坚持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严禁她练武,或许会一点武功,便可以多一点自由。 但是就算会了绝世武功又能如何?她能挣开俗尘羁绊,真正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照着自己的意志去生活吗? “小姐,你发什么呆,难道你不喜欢东方公子吗?”小兰看着她突显忧郁的神情,好奇地问道。 “东方大哥……”她喃喃道,轻叹口气。凭心而论,毕竟他们是江湖儿女,没有诸多避忌,逍遥山庄与铁箭山庄因同处洛阳,往来频繁,而且东方逍的妹妹——东方遥跟她又是好友,时常来庄内散心,因此她对东方逍颇为了解。 那是一个相当不凡的男子,举手投足,气势不凡,却又不骄不躁,长得又是英俊挺拔,玉树临风。虽然花名在外,但对她却是彬彬有礼,而且看得出来,他胸怀大志,绝非池中之物。如果真要嫁的话,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未来夫婿人选,但是她的心里却没有半点欣喜兴奋之情。 心里那种说不出的淡漠,好像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宛如这百年老寺一样,根基如此深固,再怎样风吹雨打,都不能撼动分毫。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她淡淡道,微敛衣袖,脚步轻移,纤美的身姿缓缓朝殿外走去,小兰连忙跟在身后。四名轿夫,抬着一顶精致小桥,两侧共有一名婢女和六名护卫随侍左右,走在下山的幽径小道上。 阳光自高空投射而下,穿透参天巨树,疏枝密叶,剪成流光碎影,静静的小径,惟有布鞋足靴行走的声音。 突然,走在前面的护卫将手一摆,停下轿子。那护卫直视前方,脸色变得凝重无比。正前方,站着四个蒙面黑衣人,正好堵住本来就并不宽阔的小径! “朋友。”那护卫一抱拳,道:“你们堵住去路,意欲何为?” “来者可是铁箭山庄的人?”其中一个蒙面黑衣人道。 “正是。” “你要走也可以,留下轿中人!”黑衣人一声呼啸,右手一挥,四人一起攻上。只听破空之声,四名并无武功的轿夫,顿时惨叫连天,胸口各插数枚利箭,倒地身亡。 “什么人敢找铁箭山庄的晦气!”小兰娇斥道,却并不慌张,眼前这六名护卫,都是从庄中选出的一等一的好手,有着丰富的江湖阅历和实战经验,那些蒙面人肯定是来送死。 四名护卫各对付一蒙面人,剩下两人便守在莫馨言的轿子前。只见又是数枚利箭,呼啸而来,直冲向莫馨言乘坐的轿中,那两人抽出宝剑,出剑如风,如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利箭一一格开。 小兰连忙揭开轿门,道:“小姐,你快出来。” 莫馨言跨出轿外,脸色如常,神情镇定自若。身为武林盟主的女儿,虽然一直被细心保护,又不懂丝毫武功,但毕竟见识颇广,在危机面前,便显出平日良好的素养,丝毫不像那些小家碧玉,一见危险便吓破了胆。 只听呼喝声四起,兵刃互击脆响不断,前方人影纵横,虽然莫馨言并不懂武功,却也看出那四个蒙面人占尽上风,几个护卫应付得颇为吃力。忽听一声惨叫,只见其中一个蒙面人一剑刺在一护卫胸口,鲜血四溅。 “可恶,这帮贼子!”小兰顿时焦急地跺脚道。 突然听见高空一阵衣袖挥动之声,莫馨言抬头一看,又有两名蒙面黑衣人自树梢跃下,她的柳眉微微一皱,胸口蓦地揪紧,泛起一阵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树大招风,铁箭山庄威名日盛,号令群雄,自然会被一些邪门歪道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他们还没有能力直接对付莫展雄,于是她这个莫展雄最珍爱的掌上明珠,往往便成为众矢之的。暗杀、绑架、伏击……这几年来也不在少数,但没有一次能够成功,因为莫展雄选出的这几个保护她的护卫,都是庄内的一流高手。但是这一次,她直觉有种强烈的不祥感!那几个蒙面人不但武艺高强,而且似乎志在必得! 一见护在她面前的两名护卫加人战团,小兰连忙拉着莫馨言退到树后,拔出藏于腰中的匕首,担忧地看着激烈的战况。这下糟了,早知道就不该让小姐来上香!她虽略通武功,可仅止于皮毛,怎么能保护得了小姐呢? 只听得又是两声惨叫,不过几招,铁箭山庄可以算得上一流好手的另两名护卫已经中剑而亡! 莫馨言后退一步,看着就在不远方倒下的两名护卫,心中惊恐纠杂着痛楚。 再看形势,已是大大不妙,仅剩的两人应付四名蒙面人,已是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小姐,小心!”眼尖的小兰一眼瞥见四道寒芒直冲向莫馨言身上,不禁拿短剑一挡,其中一枚寒芒震飞而出,余力反弹到她手心,右臂顿时麻痹。 预感真的要成真了!看着另外三道迫近的寒芒,莫馨言认命地闭上眼睛。 没有料想中被刺中的疼痛,正在疑惑时,忽然只觉身子一轻,纤腰被一双强壮的手臂揽住,似有凌空跃起的感觉。 莫馨言猛地睁开眼睛,四周风声飒飒,已在半空,很显然,自己是被人救了! 她仰起头,乌黑亮丽的发丝随风飞舞,几番缠绕,拂过眼前那人的脸颊。 穿透树荫的细碎阳光,照出了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男性的坚毅脸庞,英俊深邃的五官恰到好处地组合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颊,一刀一笔,似被精心雕刻而成,冷峻中透出慑人的沉静与肃穆,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 他整个人,就像一具没有任何生命的完美雕像! 莫馨言心中一沉,那男子已搂着她落回地面,脚尖才刚沾地,只见又是三道寒芒如疾电般刺来,那男子搂住莫馨言就地一滚避开暗器,两具相缠的躯体紧紧重合。 被那人压在身下,强烈的陌生男子气息将她全身紧紧环绕,他的呼吸,就在她面前轻轻浮动,而她手下抓着的,正是他的衣襟,衣襟底下,传来健硕胸肌的真实触觉与高温,令她手心一阵发热。从未与任何男子有过如此亲密接触的莫馨言顿时羞红了脸。 “你……”她忙不迭地缩回手,羞愤地一抬头,柔软的红唇恰好贴上他的颈部。 那男子猛地低下头看她,四目相对,莫馨言不禁浑身一震。 天地在瞬间似乎都不复存在,眼前惟一能看到的,便是那双几乎能将人灵魂锁住的眼眸。那是一双比黑夜还要深沉千倍的眼眸,在那双眼眸中,黑色被诠释成为异样的冷凝与平静,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虽然是如此近距离的对视,但他看着她,就仿佛她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莫馨言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想要投怀送抱,也不必这么着急。”那男子盯着她,一字一字道。仍是平静无波的神情,但她却仿佛能从他那塑像般的脸上看到一抹不屑的嘲讽。 “你……”从未有人敢以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话,她不禁气结,话音才出,只见那男子蓦地一跃而起,右手凌空一抓,抄起打空的暗器,伸指一弹。只见两名黑衣人喉头各插一枚银针,一声不吭地倒地而亡。 此时听得小兰一声痛呼,右腕被划开一道血口,短剑顿时跌落在地。完了!看着刺向自己的淡青剑芒,她闭目待死。突然“叮”地一声,小兰睁开眼睛,一柄黑色长剑格开刺向自己的青锋,火花四溅,余音不绝。 眼前一花,未及看清那男子使的是什么招术,只见他的一柄黑剑疾走如风,蛟若游龙,所到之处,惟闻兵刃相击的脆响与惨叫之声…… 然后,剑风一转,收势回鞘,风停树上,鸟寂林息。 一切都安静下来。 被剑气震落的残叶漫天飞舞,纷纷扬扬,如雪花般,不断洒落在他和她身上。 透过残叶,莫馨言看着那抹冷凝肃穆的高大身影,完完全全,动弹不得。 若非四周倒卧着这么多尸体,一定难以想象,在如此幽美的山间小径,竟会有一场这么惨烈的争斗。 小兰最先回过神来,朝那男子嫣然一笑,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敢问公子贵姓大名,铁箭山庄一定会报答公子大恩。” 那人看也不看她一眼,淡淡道:“我送你们回去。”说罢便径自朝前走去。 “小兰,你没事吧!流了好多血。”莫馨言这才注意到小兰鲜血直流的右腕,忙掏出手绢来压住她的伤口。 “没事,小姐,小伤而已。”小兰道,看着那人的背影,不禁吐吐舌头。那位救命恩人好冷漠呵,如果是这么一付不情愿的样子,那刚才又何必出手相救呢? 下山之后,小兰重新叫了一顶轿子,坐在轿中,莫馨言默默揭开纬幔,朝外张望。 只见那男子在前方不远处不疾不徐地走着,高大英挺身形中透出无比冷凝绝傲的气势,加上英俊慑人的外型,路过的行人无不侧目以视。 那柄黑色长剑,配以陈旧的剑鞘,毫不起眼地挂在他的腰际。 黑色的、沉重而诡异的剑,黑得就像他的眼睛,莫馨言看着那柄剑鞘,悄然出神。谁能想到,在那毫不起眼的外表下,竟隐藏着一柄如此所向披靡的利器! 在小兰指引下,穿过热闹非凡的洛阳街市,拐人右首弄堂,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庭院巍峨,院墙高耸,檐角重重,门口大开,左右各站一护卫,石狮分立两侧,雄伟庄严,气宇非凡。 小兰顿时松了一口气,铁箭山庄终于到了! 莫馨言刚跨出轿外,便见那男子停下脚步,不发一言,转身欲离去。 “公子且慢。”莫馨言连忙拦在他面前。 那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恩公救命大恩,没齿难忘,还请恩公入内小坐,铁箭山庄必有重礼酬谢。”莫馨言道。 沉默良久,就在她差点以为那名男子不会回答之际,他冷淡地开口道:“不必。”说罢便绕开她,朝外走去。 莫馨言心下一急,再次拦在他面前道:“那请恩人至少留下姓名,好让我日后酬谢。” 那男子仍是文风不动,深沉如夜的黑眸中蓦地闪过一丝寒光,稍纵即逝。“我说不必就不必。” “这位公子为何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小兰不禁奇道。真是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人,如果是别人,早就眉开眼笑地入庄领赏去了,救了当今武林盟主的掌上明珠,可不仅仅是大功一件,名利富贵,几乎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真没见过这样把大好机会往外推的人! “救你们纯粹是因为……”那人不疾不徐地说道:“我高兴。” 言下之意就是根本不是为了要酬谢而特意救你们,只是突然手痒而已。 “说得好!”宏亮浑厚的声音传来,莫馨言朝后一看,只见一名身材魁伟的男子站在门口,年约四十左右,宽额浓眉,面容威仪,身着深色锦服,气势不凡,正是当今中原武林盟主,也是铁箭山庄的庄主——莫展雄! 乍见亲人,莫馨言心头一酸,朝那人奔去。“爹爹!女儿还以为再也见不着您老人家了呢。” 莫展雄搂住爱女的肩膀,道:“没事了,爹爹也是刚刚接到飞鸽传书,才知道有人埋伏在路上偷袭,心下正着急,青峰已经带大批人马前去救援,没想到你居然自己先回来了。为父也总算放下心中大石。” 莫馨言轻声道:“是那位公子救了女儿,爹爹一定要重谢救我的恩人。” “这个自然。”莫展雄笑道,缓步走到那男子面前。“我见这位朋友心高气傲,人品不凡,有心结交,不知这位朋友能否赏脸入庄一叙?”虽然贵为当今武林盟主,但这几句话他却说得客气异常。 刚才听到莫馨言与那人之间的对话,便知那人性情孤傲,非泛泛之辈。铁箭山庄正值用人之际,所以他才会放下身段,广纳俊才。这也正是他的圆滑聪明之处,在外人看来,便是不拘小格,有大将之风。 他自信,凭他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 果然,只见那男子微微动容,道“盟主有命,不敢不从。” 莫馨言屏息看着那男子,只见那人好不容易总算答应了,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突然泛起阵无端的喜悦。 第二章 铁箭山庄分为东、中、西三部分。东院是主院,设有议事厅——“荐轩堂”以作议事、会友之用,另有练功房,练武场,所有护卫、佣仆的住所也建于东院,中院则是花园,内有“流香湖”,曲折迂回,贯穿整个山庄,院内繁花绿荫,布局精致,是宴请宾客、赏花邀友之所。莫展雄的独院就在中院内。西院便是家眷的住所,莫馨言、莫炫及他的妻妾都居住于此。每人各有院落,酷爱莲花,莫馨言便将自己的住所取名为“莲阁”。莫展雄妻妾虽多,但仅有一女一子,因此对他们均是十分疼爱。 东院荐轩堂内,坐在主位太师椅中的莫展雄看着眼前男子,问道:“少侠如同称呼?师承何方?” “姓凌,单名一个江字,来自关外,先师已亡故。”那名为凌江的男子简洁说道。 莫展雄微微一笑,知他不愿说自己的师父是谁,右手一拍,一位奴仆走上前来,手中端着托盘,盘中放有满满的白银与珠宝。 他豪爽地伸手一指,道:“铁箭山庄向来不会亏待帮助过它的朋友,更何况你救了我的女儿,这些都是谢礼。” 凌江缓缓从佣人手上接过盘子,他眼中的笑意更深,微微一冷笑,手一滑,托盘猛地摔落在地,白银珠宝顿时撒落一地! 一直在莫展雄身边肃手垂立的一名中年男子脸色大变,此人是莫展雄最得力的助手庄青峰,刚刚从外面返回,正是他带领人马前去救援,却扑了个空。 “你……”他正欲发作,却被莫展雄抬手制止。 “看来铁箭山庄与其他门派并无不同。”凌江不疾不徐地开口,口气中有一丝嘲讽。“只知道拿钱来砸人。” “那告诉我,你想要些什么?”莫展雄盯着凌江道,原本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如箭一般直刺向他。 “我要的东西,你未必给得起。”凌江泰然自若地直视他的眼神,没有一丝畏惧之色。 “哦?说来听听,如果连我莫展雄都给不起,恐怕这天下没有其他人能给了吧!”莫展雄微一扬眉。 “我要你的位子。”凌江冷冷道。 “大胆!”庄青峰大喝一声,握紧宝剑,怒斥这大胆的狂徒。 “你想当武林盟主?”没料到眼前冷傲的年轻人竟有这样的胆识,莫展雄一怔,随即仰天大笑,震着厅内一阵回响。“年轻人,你自问有这个本事吗?” “也许现在还没有。”凌江一字一字道:“但总有一天,我会坐上你这个位子!” 莫展雄点点头,满脸赞赏地看着他。“好!够胆识,够魄力!不过在你当上武林盟主之前,是不是该见习一下怎么当个称职的武林盟主呢?” “庄主……”察觉到莫展雄的:言下之意,庄青峰心中一震,这个年轻人一脸让人看了不爽的面无表情,来历不明,怎么可以轻易地收为庄内弟子?正欲再进言,却被莫展雄一抬手制止。 “盟主英名远播,如蒙不弃,自当效劳。”凌江当即明白莫展雄的言下之意,顺势而上。 虽然嘴上说的动听,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效忠的神情,庄青峰冷眼看着这个男子,心里甚是不爽! ??? 秋日暖阳,遍洒庭院。流香湖畔的印心亭内,坐着两位娉娉婷婷的女子,亭内石桌上,一壶清茶犹冒热气,茶香四溢,两位眉清目秀的丫环各自环伺左右。 仍是一身白衣的莫馨言拿出两只放在竹篮中的青瓷茶碗,只见青瓷光洁如玉,玲珑剔透,显是上品,她伸出纤纤玉手,握住茶壶,轻轻斟上三次,上好碧螺春颜色娇润,衬以青瓷的色泽,青中泛绿,仿佛绿水倒映青峰,其妙无比。 另一名女子身穿翠绿湖色罗衫,下配白底红色碎花百褶裙,腰系一条七彩绸带,精巧地打了个蝴蝶结,下垂鲜红流苏小穗,显出姣好的身段,衬得活泼俏丽的脸庞更加明艳,正是“逍遥山庄”庄主东方峰的女儿——东方遥。 东方遥伸手拿过青瓷茶杯,轻抿一口,只觉齿颊生津,余香满鼻,不禁笑道:“果然好茶艺,似乎比以前更胜一筹!” “喜欢就好。”白色衬得莫馨言更是清美出尘,但是绝美的脸庞却并无多少欣喜之色。“自从一旬前遭到伏击后,爹爹便再也不许我出门,只能花心思在这些东西上面了!” “是啊,竟敢有人对铁箭山庄出手,我看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可查出是何人指使?”东方遥道。 莫馨言摇摇头。“江湖上门派数以千计,不服铁箭山庄的大有人在,想要彻查,恐怕也是不太可能。更何况查得出这一次,查不出下一次。” “真恼人!”东方遥摇头叹道:“别人看我们四大山庄都觉风光无限,可谁又知道这其中的苦楚。” “江湖这些血腥杀戮,实在是令人厌倦,可恨我又无法脱身而出。”莫馨言眺望流香湖一池碧水,波光粼粼,不禁轻叹道。 “听说救你的人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东方遥问道。 莫馨言心中一跳,那张面无表情的英俊脸庞顿时浮现在眼前,她定定神,笑道:“是啊。爹爹已收他为庄内弟子,负责我的安全。” “他的武功真的这么厉害吗?”东方遥奇道。 习武的年轻人,莫不以成为四大山庄的弟子为荣,但四大山庄对于入门弟子的挑选极为严格,无论骨骼、资质,天赋,习性……都有一定的要求,而且人数有限,每年选出的入庄弟子,几乎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材。想必那人一定十分优秀,才能令莫展雄这么快就将其纳入门下。 “我看还是让我哥哥早点把你娶过门,这样他和伯父就都不用这么担心了!”东方遥突地搂住她肩膀,娇笑道。 “别开玩笑!”莫馨言笑着拍开她的手。 “可是我好想叫你大嫂呢!”东方遥支着下颚,调皮地歪着头。 “我可不想这么早嫁人,要嫁你先嫁。”莫馨言笑道。 “哼,想得倒美,你年纪比我大,当然是你先嫁。” “不过才差几个月而已。” “反正你当我大嫂是当定了,我和大哥一起来的时候,盟主看见大哥,笑得嘴都合不拢!真是丈人看贤婿,越看越高兴。”东方遥朝她眨眨眼。 莫馨言不禁微红了脸,去捂她的嘴。“你要是再胡说八道,下次就不用再来了。” 东方遥娇笑着东躲西避。 “你们在谈什么,这么开心?”一句懒洋洋且微带戏调的声音直达耳边,莫馨言一回头,只见印心亭外,一位白衣胜雪,如玉树临风般的英俊男子站在外面,含笑凝视着她,既带三分洒脱又带七分狂傲。同时旁边还有一位一袭青衣,沉默削瘦的男子,清秀的眉宇间带着一股淡淡的忧郁,就如影子一样站在他身边。 正是“逍遥山庄”的少庄主——东方逍与他的贴身护卫陆惟。 “大哥!”东方遥站起身来,伸手招呼道:“快来快来,尝尝馨言姐泡的好茶。”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东方逍笑道,迈入亭内。 “东方大哥。”莫馨言微一福道,后者点头含笑还礼。 “东方大哥此次前来,可是有重要的事情与爹爹相商?”莫馨言沏好茶,问道。 “言妹果然冰雪聪明。”东方逍笑道。 “他们还能谈些什么,当然是谈怎么把你娶过门。”东方遥开玩笑道。 “小遥!”东方逍道:“别那么口无遮拦,言妹可不像你,脸皮厚得箭都刺不穿。” “哼!”东方遥佯装生气地叫道:“还没娶过门,你就这么袒护她,若真的娶过门,那还得了?!” 东方逍摇摇头,向莫馨言道:“别理她,小孩子脾气。” 莫馨言微微一笑。 谁都没有发觉,一直肃立一旁、比影子还沉默的陆惟,俊美的脸颊已是微微变色,眉宇间萦绕不去的忧郁,更深了几分。 一行人走出印心亭,经过流香湖畔,春风习习,湖光微澜,女的固然是风姿绝代,而男的亦是潇洒俊美,一如画中人。 流香湖前,便是宽敞的庭院与练功场,只见约三、四十名护卫清一色淡灰布衫,默立庭院一壁。正前方,莫展雄安然坐于椅中,庄青峰站在一旁,凝神注视场中正在切磋武艺的两人。 莫馨言心头猛然一跳,正在场上比武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冷凝肃穆,高大挺拔,尽管换上与众护卫同色的衣衫,依然无法掩饰分毫那截然与众不同的气势,不是他是谁? “盟主。”东方逍打招呼道。 莫展雄含笑,眼光却不曾离开场中激战正酣的两人。 “这是……”东方逍朝前看道。 “你看那人如何?”莫展雄问道。 东方逍凝神注视那高大英挺的身影,平静无波中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势,一板一眼的剑势中没有任何波动,他几乎不是在比武,倒像是个人在表演剑招。看了半晌,他道:“应该……略胜一筹吧。”毫无疑问,再打下去,输的人肯定不是他。 “应该是什么意思?”莫展雄转过来看他。 “我看不出他的武功深浅。”东方逍坦承。“此人师承何处?” “他自称来自关外。”莫展雄沉吟道:“我看了这么久,也看不出他的武功深浅。” 东方逍心中微微一惊,一个无法令别人看出其武功的人,往往是最深藏不露的人。 “他是您新收的护卫?”东方逍道。 “嗯。他前几日刚刚救了馨言一命,是个人材。”莫展雄道。 东方逍点点头,英眉微微一扬,眼中闪过一丝戏谵的光芒,对一旁如影子般的陆惟道:“陆惟。” “是,少庄主。”陆惟垂手道。 “上场练练。”口气风淡云轻。 “是。”陆惟一个飞身,轻飘飘落在场内。 正在比试的两人顿时停下,莫展雄一挥手,另一人便退了下去,只剩凌江与陆惟两人。 “请指教。”陆惟道,缓缓自剑鞘出拔出青锋,一道寒光跃然而出,照过他清秀俊美的脸庞和紧抿的嘴唇,异样的严肃。 凌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剑尖垂地,冷然不动。 两人默然站立,良久良久,微风不停地在他们之间打转,刮过陆惟忧郁的眉眼,亦刮过他冷冽肃穆的脸颊。 “他们在干什么?”等着几乎不耐烦的东方遥皱眉道。 “别吵,好戏就要上场了。”东方逍的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轻笑。 整个练功场寂静无声,几乎能听见叶落的声音。 突然,一片叶子缓缓自空中打旋,刮过凌江的眼前,他的视线,因这片叶子的阻挡而微微眯了一下。 机会来了!抓住那一丝仅有高手才能感受到的破绽,右腕一振,陆惟手中的淡青剑芒顿时如蛇般直朝凌江刺去。 凌江身形一晃,如一片残叶,不堪风之负荷,悠悠地,荡开,飘远。 三尺青锋骤然一转,幻出数道剑花,分刺凌江的全身大穴,密不透风的剑气中,只见凌江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着剑风的转向而飘忽不定,左右轻旋,绕着剑芒所幻成的光圈不停打转。 他要输了吗?莫馨言看着场内激战两人,一颗心提到嗓子口。 突然,只听一声布帛破裂之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两道剑芒蓦地分开,两人如飞鸟般远远掠开,各自站在场中两头。 清晰可见,凌江的衣袖破裂开来,荡于风中,欲坠不坠。 “我输了。”然后众人听见,那不疾不徐的声音,坦承自己的失败。 莫展雄抑天大笑,朝东方逍道:“厉害,看来铁箭山庄虽护卫济济,却一个也比不上你的贴身护卫。” 东方逍忙微微欠身道:“盟主过誉了,我看贵庄护卫是存心谦让,根本未曾出全力。” “何必如此谦虚?护卫尚且如此,你就更不用说了,我倒是羡煞东方兄,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莫展雄含笑赞道,一摆手,令众人散去。 “多谢伯父夸奖。”东方逍道。 看着东方遥对自己又是挤眉又是弄眼,莫馨言不禁无言苦笑。不可否认,父亲的确分外欣赏东方逍,但她的眼光,却不自觉地跟随着那道与众不同的身影,那人,正随众人消失在练功场中。 ??? 告别莫展雄及莫馨言后,东方逍兄妹走出铁箭山庄,分别跨上骏马。 坐在马背上,与陆惟并肩而行,看着照例沉默不语的他,东方逍微微一笑,道:“是他让你的吧。” 陆惟点头无语,脸色微显苍白。 “真是个深藏不露的家伙,他为什么要让你呢?”东方逍沉吟道。 “也许……他只是想保护自己。”陆惟开口道。 “有趣。”东方逍转过头来看着他,轻叹一声,随即一勒马缰,疾驰而去。 陆惟的嘴唇抿得更紧了,连忙一声咖喝,紧随其身后。 “喂!你们两个,可恶……等等我!”只听东方遥清脆的声音,自尘雾中远远传来。 风呼呼地刮过脸颊,春天的风,但感觉却是刺骨的寒冷,看着与他越来越远的距离,陆惟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 洛阳街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街道两旁均摆有各色商摊、小吃摊、古董摊、布摊……应有尽有。 莫馨言与小兰一一缓步逛过这些摊贩,边走边沉吟,不知该买什么样的礼物给东方遥过生日。她的生日就在后天吧,自己还是哀求了爹爹好半天,他才勉强答应自己出来一个时辰,不过有他陪在身边,应该不会有任伺危险吧! 想到此处,她眼角余光偷偷瞥着斜后方那名面无表情的高大男子,不知为什么,就是感觉无比安心。 虽然现在他已是她的护卫,她的下属,但那付水波不兴的神情,没有半丝其他护卫脸上谄媚讨好的模样,又沉默寡言,冷淡异常,若不是知道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还以为他是故意在漠视她的存在。 来到常去的手饰铺,她精心挑选了一付打造精美的耳环,这才满意地打算回去。刚跨出店门,便看见一个小乞丐直朝她冲过来,眼看就要与她相撞之际,腰际一紧,被凌江猛地揽住避开。 小乞丐与她擦身而过,后面还跟着几个穷凶极恶的男子,边追边叫道:“臭小子,还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那小乞丐窜入手饰铺对面的弄堂,正欲再跑,却毕竟逃不过大人的脚力,被那几名男子团团围住。其中一人狠狠揪住他,擦擦额角的汗水,恨恨道:“好小子,敢偷大爷店里的东西,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给我狠狠地教训教训这小子。” 其他两人顿时一拳将小乞丐打倒在地,拳头纷纷落在他身上,小乞丐惨叫起来。 站在对面的莫馨言不忍地看着那小乞丐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眼光,而路过的行人看见那几个凶神恶煞般的男子,都纷纷加快脚步,当作没有看见。 她正欲跨步制止他们,却发觉自己仍紧紧偎在凌江胸前,脸上一红,连忙挣脱开来。 “别多管闲事。”察觉她的意图,凌江抓住她的手臂,冷冷道。 “可是那个小乞丐实在太可怜了!”莫馨言道。 “可怜也用不着你管。” “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看着他冷漠无情的样子,她不禁指责道。 “我是你的护卫,你要听我的。”凌江道。 “小姐,我看凌护卫说得对,这事还是不要管了吧。”小兰也在一旁道。 听着小乞丐越来越大的哀嚎声,就像针刺在她心上,她猛地挣开他的手臂,朝对面巷跑去,小兰连忙跟过去。 凌江眼中眸光一沉,却没有再阻止她,而是细细打量周围的情势。巷口边,坐着一个卖青菜的老太婆,在老太婆身边,有一个小小的烙饼摊,摊主是一个壮年男子,正在热情地招呼客人。 “住手。”听到清脆的女子声音,那几个人顿时收住了拳头。 “他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你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他?”莫馨言沉声道,绝美的脸庞透露一股凛然之气,那几人不禁一愣,一半慑于她那绝色的美貌,一半慑她的气势,居然不像平时那样,看见漂亮女子就淫言秽语起来。 “他偷吃我们店里的东西!”其中一人道。 “总共多少钱?” “包子、馒头、再加上一只鸡,总共也就四十来文左右吧。”那人道。 就为了这点钱,他们下手这么狠?莫馨言柳眉轻皱,取出一锭银子,扔给他们。 “小子,算你走运。”那人对倒在地上的小乞丐道:“我们走。”随即走了出去。 “谢谢姐姐。”好像是受伤不轻,小乞丐依旧趴在地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感激地望着她。 “你没事吧?”看到他嘴角流出的一丝血痕,她心有不忍地扶他起来,全没在意他眼中一丝狡黠阴毒的光芒。 突然,她只觉左肩一疼,惊见那小乞丐削瘦的小手上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小姐!”小兰惊见变故,不禁失声惊呼。 “为什么?”她捂住伤口,震惊地睁大双眼,看着眼前一脸狞笑的小孩。 “去死吧!”原本稚嫩的童音乍变为成熟的男性声音,听起来无比诡异,却充满着凌厉的杀气,小乞丐举起刀子,猛地向她刺去。 “叮”地一声,刀子被一把剑柄挡住。小乞丐直觉一股深厚的内力自剑柄传到手上,手腕剧震,刀子顿时震飞在地。 “毒蜘蛛。”不疾不徐的平静声音,出自挡在莫馨言身前的那名英俊得一如雕像般的男子口中,光线自巷口射入,在他全身形成逆光,看不清他的表情,惟一双比黑夜更深沉、比猛豹更锐利的眼睛,灼灼发亮。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小乞丐退后一步,自己已久不出江湖,居然还有人认得出他!毒蜘蛛,“是江湖中著名毒王的闭门弟子,身材矮小,形如侏儒,但实际已年近三十。 凌江冷哼一声,左手一伸,搂住已摇摇欲坠的莫馨言,看到她肩部的伤口正流出汨汨的黑血,而人也显见陷入轻微的昏迷。 突然,一条软鞭自背后悄无声息地袭来,凌江身形一转,软鞭如蛇般缠上了他的剑鞘。使鞭的那人,正是巷口卖青菜的老太婆。那不是普通人,必经过精心的易容! “易容王。”凌江冷笑道:“你们还有多少人?一起上!省得我碍事一个一个解决。” “好小子,别那么狂!出动我们两个人还算抬举你了!”那枯老的面容下,竟是一个男子哑瘠的声音。 “是吗?”仍是平静无波的声音,如此冷冽,如此遥远,听起来,却令人如坠冰窟般地泛起一股寒意。 毒蜘蛛心中一颤,只见那男子眼中,蓦地掠过一道寒光。眼前青剑一闪,宝剑已自那男子手中脱鞘而出。 左手搂着莫馨言,身形一拨,握住宝剑,剑芒映射下,是一双杀意骤爆的凌厉眼光。与此同时,易容王的软鞭如一条毒蛇般跟节而上,凌江剑锋一转,未待毒蜘蛛看清到底是何招式,软鞭便如一条被钉住七寸的毒蛇,瞬间萎顿下来。然后他看到易容王的喉口,渗出一丝殷红的血迹。 一剑封喉!毒蜘蛛睁大眼睛,惊恐地朝后退一步,撒出一把“断肠粉”。 漫天粉尘中,他正欲逃窜,身形才刚一动,便被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喉口。 “解药。”凌江冷冷道,加重了手的力道。 毒蜘蛛只觉一股刺痛自背脊椎尾传起,一节一节往上传,吃痛之余,连忙叫道:“在我怀里。” 凌江自他衣襟中掏出一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盛着红、白两色药丸。 “怎么用?”他沉声道。 “白色两颗,吞服即可,同时需吸尽毒血。”毒蜘蛛颤声道,额上已泌出冷汗。 凌江取出两颗药,一把捏住毒蜘蛛的下颔,将白色药丸先塞入他嘴中,然后再塞入莫馨言口中,随即,点住毒蜘蛛的穴道。 “大侠,放心吧,即使我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骗您哪。”毒蜘蛛跌坐在墙角,苦着脸道。 不过几年,江湖竟如此风云突变,这个年轻人居然一剑就杀死了成名已久的易容王,而且自己根本就没看到他出手是何招式!早知道就不该贪图银子,而接下这个任务! 抱住几乎陷入昏迷的莫馨言坐在墙角,以自己高大的身形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他一把扯开她的衣襟,俯头吸出她肩部的黑血,并吐到地上。 “喂,凌护卫,小姐是千金之躯,你……无礼。”一旁的小兰吃惊地睁大眼睛,连忙拉住他。 凌江的眼光寒光一闪,冷冷道:“放手!” 慑人的气势顿时令小兰松开手,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好痛!全身如针扎的疼痛,与心脏处欲振乏力的麻痹感,她像浸在火炉中一样。莫馨言不禁低声呻吟,修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着,睁开酸涩的眼睛。 发生了什么事?呵,自己是中了暗算!原已溃散的神智逐渐归位,同时,她亦发觉,自己竟被他抱在怀里,衣襟半露,一抹雪白的酥胸若隐若现。 “啊……”虚弱地轻呼出声,她挣扎欲起,却被更强壮的臂弯禁锢住了身子,动弹不得。同时,看到他在她肩头的创处吮吸,然后往地下吐出一滩黑血。 原本流着黑血的创口,逐渐恢复了鲜红的颜色。 原来他是在替她吸毒!莫馨言顿时停止了挣扎。肩部的伤口火烧般的炙痛,因他冰凉的唇泌入无限凉意,每当他的唇与她的伤口相触时,她全身就会禁不住颤抖,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的痛楚,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她更看清了他的脸庞。英俊、冷凝而犀利的线条,雕刻般的深邃五官,他,实在是好看得过分! “对不起。”她喃喃吐出心中的歉意。都是自己不好,如果早听他的,就根本不会有事。 凌江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吐出最后的黑血,将她扶起。脚尖刚一落地,便一阵晕眩,正当惊觉自己就要倒下的时候,又被搂入一张宽阔结实的胸膛。 是他的味道!昏昏沉沉,却是无比依赖他,她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腰。 ??? 铁箭山庄。荐轩堂 “什么!”莫展雄一拳拍在桌子上,坚实的檀木桌顿时出现一道裂痕。 “庄主息怒。”跟在身边的庄青峰连忙道。 “属下失职,请庄主赐罪。”凌江神色不动地说道。 “可曾查到是何人所为?”莫展雄满脸怒容,那些人胆子不小,竟敢对他的女儿出手! “属下逮到主使者之一毒蜘蛛,已关人大牢。”凌江道。 “给我严刑拷打,撬开他的嘴!如果让我查到谁是主谋,一定把他挫骨扬灰。”他的五官都因愤怒而扭曲。 ??? 莲阁 “醒了醒了!”听到小兰欣喜的声音,莫馨言缓缓睁眼。已是晚上了吧,自己的卧房内挤满了人,不仅有莫炫,娘亲,连父亲都来了。 “姐姐,伤口还疼吗?”年仅十二岁的莫炫稚气地问道。 “没事了。”她露出一个微笑。 “相公,你不是说有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守着言儿,绝对不会有危险的吗?怎么还会受这么重的伤?”莫夫人不禁怪道。 “娘亲,不关那个护卫的事,是我不好。”莫馨言挣扎着坐起来。“他警告过我,但我硬是不听他的……爹爹,你不要怪凌护卫。” “自己都这样子了,你还要护着那个护卫!”莫夫人不满道。 “易容王的易容术天下无双,想要辨认着实不易,他能从易容王手上和毒王的闭门弟子手上将你救回来,也算大功一件,而且你的伤,并无性命之忧,所以我不会怪他。不过毕竟他有护卫不周之责,必要的惩罚还是要的。”莫展雄道。 “什么样的惩罚?”莫馨言急道。 “面壁三日,思过。”莫展雄道。 “爹爹能不能看在女儿的面上,饶过凌护卫?” “言儿,不过是一个属下,何必管他?还是养好你的伤要紧。要是你有什么差错,我看他十条命都不够赔你。”莫夫人不屑道。 “可是……女儿的命,毕竟是他救的!”莫馨言哀求道。 “言儿,爹爹虽然赏识他,但铁箭山庄毕竟有铁箭山庄的规矩!”莫展雄道。 莫馨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铁箭山庄门规森严,这样的惩罚,不能不说是轻的了。但是今后他会怎么想她的呢?一个任性娇纵的千金小姐,想必定是如此吧!她只觉肩上的伤口,更加疼痛了。 第三章 虽有解药,伤势也并不算重,但因为受了惊吓,莫馨言当晚便发起高烧。病来如山倒,去如抽丝,一直病恹恹了几乎一个月,才略有起色。 “小姐,今天风和日丽,我们到外面晒晒太阳吧。”贴身侍女小兰一边替她梳洗一边道。 “好啊。”她点点头,闷在房里的确太久了! 将乌黑柔顺的长发挽起一个髻,仅在上面插了根白玉簪子,衬着那一脸如雪般晶莹的肌肤,虽是略有病态,却更增添了异样柔弱的风情,绝艳中透着动人心魄的清美。 小兰不禁叹道:“好美!” 她微微一笑,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是吗?真的美吗?但是为什么,从那个人眼中却看不到半点别人眼中常有的惊艳赞叹之色呢?仿佛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他的眼中,从来都没有半丝情绪的流露,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姐,绣架中的牡丹图手绢,你只绣了一半,要不要我收起来?”小兰问道。 “不,把它搬到外面去吧,我想继续绣。”莫馨言道。 莲阁的院子,遍种牡丹,洛阳素以牡丹闻名,莲阁内,更是收集了数十株名贵品种,从雍容华贵的阳春白雪,到一支独秀的翠玉峰,从粉红蝶舞,到从外省移植来的绣狮头……应有尽有。 坐在石凳上,支起编架,莫馨言专心编着手上的牡丹绢帕! “小姐真是心灵手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谁娶了你,真是福气。”小兰含笑看着她绣图。 莫馨言淡淡一笑。 “小姐,这个月我们还去风穴寺朝香吗?” “算了吧,我可不想再出什么乱子,上次的事情,已经害凌护卫面壁思过三天。”莫馨言摇摇头道。 “不是我多嘴。”小兰道:“我看凌护卫的确要好好思过才行!”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莫馨言不解道。 “虽然我也知道上次凌护卫是为了救小姐,逼不得已才会撕开你的衣裳,但是……你毕竟是个清清白白的小姐,他也该有所顾忌才对。” “可是当时情况那么危急。”莫馨言脸颊一红。 “我知道,可是不管怎么样,我总觉得他占了你的便宜。”小兰道:“而且……我总觉得凌护卫太过狂妄,根本不像一个护卫的样子。” “自从你我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是这个样子,不是吗?”莫馨言道。 “是啊。”小兰不禁点头道:“不过小姐,你听说了吗?他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在庄内就宿,听其他护卫说,都是歇在烟雨楼。” “烟雨楼,是什么地方?”莫馨言问道。 “小姐,你连这都不知道?那是洛阳最著名的妓院!” 她心中一颤,一针扎入自己的手指。“哎哟”轻呼一声,只见血珠从手指尖如泪般汨汨而出。 “扎手了吗?”小兰关心地问道,连忙递过一块手绢。 接过手绢,她压住伤口,手指上的疼痛仿佛麻木了般一点也感觉不到,惟一能感到的,便是胸口起起伏伏的揪痛。 耳边,还听到小兰继续絮絮叨叨。“听说他已经做了烟雨楼最红头牌的入幕之宾。那个女子还宣称,只要凌护卫能娶她,即使为妾,她也愿意倒贴进门,我还真没见过那么无耻的女人!果然是欢场中的女子,这样没脸的事情都做得出!” “是吗?”她喃喃道,握紧手指,只觉满嘴的苦涩。 “其实也难怪……”她缓缓说道,望着满园芬芳的牡丹,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怅然之色。 “嗯?”小兰不解地歪头看她。 “天下只有专情的女子,却没有专情的男子。”莫馨言叹道,定定神,拿起针线,继续编着牡丹图。 缕缕线丝绕在手上,绕得心儿,也乱了。 ??? 印心亭边,亭上有月,月明星稀。 亭中有琴,琴声悠扬,如泣似诉,只见琴上纤指飞扬,素手冷弦相互应和,高山流水般的音律,正如湖面的流光般汨汨流动。 弹琴的女子,在清淡月光、邻邻水波映照下,依稀可辨,她的身形纤细优美,一袭白衣如雪,披散的黑发微微飘扬,犹如梦中之人般幽远清雅。 莫馨言不知自己已经在亭里弹了多久的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弹琴,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弹过了。 摒退了身边所有贴身丫环,只有自己一个人,面对湖水、明月、疏星,抒发着心里的郁闷和怅然。 到底……是在为谁郁闷,为谁怅然,为谁心痛? 无法启齿的心事,仅于幽夜下黯然独放的牡丹,怅然仰望天际,知晓和白天的距离,互古遥远。 琴音由缓到急、由轻自重,前一刻仍悠然如清莲花开、小舟轻荡,后一刻便似金蛇狂舞、风骤雨狂,疾电雷鸣! “绑”地一声,琴弦应声而断,琴音嘎然而止!莫馨言怔怔望着微微泌出血的手指指尖,一阵心酸,止不住要落下泪来。 武林盟主的掌上明珠,铁箭山庄的大小姐,武林第一美人……这些光环套在自己头上,并不令她欣喜,反而觉得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伫立亭中良久良久,湖上夜雾渐浓,尘缘似梦。她轻叹一声,缓缓转过身来。 蓦地,她低低发出一声惊呼,乍见站立于亭外一抹高大冷凝的背影! “你……”她倒退一步,身子抵上了石桌。 竟然是他!这么晚了,整个铁箭山庄都已陷入沉睡,她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像她一样的不眠! 清冷的月光于他身上,形成光与暗的强烈反差,突显在那张雕塑般英俊的五官,每一根线条,都染上比平时更冷峻的颜色。摒去了白天阳光下温暖明亮的掩饰,此刻暴露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全身散发着阴冷之气的慑人男子! “凌护卫,这么晚了……你还不去睡?”莫馨言相信自己说话是微带结巴。 凌江一言不发,缓缓走入亭内。 “你有什么事吗?”他的迫近,令亭内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十度!今天晚上的他,阴冷地令人无法迫视,这真是平时沉静肃穆的他吗?莫馨言看着他,完完全全迷惑了。 他依旧沉默,冰刃般的视线缓缓扫视断琴,然后,移到她脸上。 “呃……上次你救了我,我还没有当面对你说谢谢。”莫馨言道。 在他那岩石般冷凝的脸上,黑眸是惟一闪动的有生气的存在。但那双眼眸,却从未像此刻般令她心悸。只觉那毫无情绪的寒冷视线,正如一把利刀,徐徐切割着她身上的每寸肌肤,她的心中,顿时泛起一阵寒颤。 “要有诚意。”他终于缓缓开口道,声音比那刀锋还要寒冷。 “嗯?”她不解地眨眼。 “如果要谢,拿出诚意。”他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你……想要多少赏金,但说无妨,爹爹一定会给你的。”莫馨言道。 “我不要他的。”他盯住她,就像猎人盯着自己的猎物。“只要你给的。” “那……你想要什么?”莫馨言颤声道。 “你!” 斩钉截铁的一个字一出口,莫馨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到他嘴角微扬中显露的一抹阴冷笑颜和黑眸中尖锐犀利的光芒,才知道他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你在说些什么!”她惊呼一声,后背抵上冰凉的石桌,已经退无可退,但她仍有一股止不住后退的冲动。她转身欲逃,却被他一把攫人怀中! “放开我,你疯了,竟然对我无……”她挣扎着怒声斥,话音未落,却被他粗糙的大手一把掐住了脖子,顿时发不出声音。 “你要是敢有半点反抗,或者企图出声把别人引来,我就马上拧断你的小脖子,高贵的莫大小姐。”凌江贴近她的脸,轻轻呵气道。 他的气息喷拂在她脸颊,阴冷的笑容如今变成邪魅的狂笑,一如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 “知道了吗?”看着她那因窒息而涨红的脸庞,他面无表情地问道。 看到她点了点头,他终于缓缓松开手。一接触到新鲜空气,莫馨言大口大口的喘气,涨红的脸色因感到他散发出的危险而瞬间变得苍白。 眼前这个男人,绝对有掌控她生死的能力! 绝美的容颜因惊吓而血色顿失,如朝露般轻盈似梦的双眸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更激发了他肆虐的欲望。 右手揽住她的腰禁锢在胸前,左手猛地一把扯下了她的衣襟,她那晶莹如玉般的肌肤顿时暴露在他眼前,就在今晚,他要把那平时如仙子般高雅圣洁的她,当成自己掌中俘获的玩物! 黑暗纠结着月光的清冷,化为一付刺入骨髓的画面:昔日呕血的惨状历历在目,悲泣的哭喊似乎连上苍都欲掉泪……不,他没有泪,有的,只是满腔的恨与冷! 是时候了,一切都该他们还他! 饥渴的血液跳动仇恨的火焰。 殷红的处子之血,自白皙的大腿间流下,宣告他强硬的占有,也宣告了她身心的沦陷。 清冷月光下,只见亭中两具互相交缠、急剧起伏的躯体。 无法言喻的痛楚攫取了她的所有神智,娇弱的身躯,承受他那如狂风暴雨般的凌虐,身子不停地微微起伏,正如雨中被风打击得七零八落的牡丹。她,已经无力控制,更无力反抗,只能任凭他带领着,一步一步走向黑暗。 终于,在无数次狂潮往来反复的冲激之后,欲望攀升的最高峰,只听得他闷哼一声,喷射出炽热的欲望,而她,也在无法掌控的狂潮中,全身不停战栗着,抽搐着,仿佛天与地,都不复存在,惟一能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个男子,这个对她为所欲为的狂徒! 第四章 月夜如梦,万籁俱寂。 莲阁内,掠过一道黑影,如风一般,消失在主人的里套间内。 一下子被人重重地摔倒在床榻中,几乎已陷入昏迷的莫馨言立即惊醒过来。 “你……”身上的衣衫已破烂不堪,几乎遮不住白皙的身子,莫馨言抓住被子盖住自己,又惧又怕地看着凌江,不敢相信此刻他还能如此平静而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全身,尤其是私处隐隐的疼痛,告诉她,方才曾遭遇了怎样令人难堪的羞辱与折磨! “你还有脸站在这里!”看着眼前这个恶魔,一个永远不能醒来的噩梦,她全身不禁微微发抖。 “轻声点。”凌江一个欺身凑近她面前。“如果不想被婢女发现你的这付惨状,就给我乖一点。” “既然怕被人发现,你居然还对我做出这种事,如果让我爹爹知道了,一定把你千刀万剐,五马分尸!”毕竟是武林盟主的女儿,虽然外表柔弱,但是骨子里,仍透着一股勇敢与倔强。 凌江一下擒住她那纤细的下巴,冷冷地看入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如果我死了,也一定拉你下黄泉。” 说罢,他猛地吻上她的唇,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吻。莫馨言只觉从他的舌中递来一颗小小的药丸,她本能地想抗拒,但他的大掌却突然抚上她的胸部,她不禁一声轻呼,摔不及防地吞下了那粒药丸。 “你给我吃了什么?”气喘吁吁地推开他后,她狠狠盯着他,试图呕出药丸,却根本没有用。 “伤情丸。”凌江冷冷道。 “那是什么?” “天下奇毒。毒发之时,会经脉断裂,五脏尽碎,吐血而亡。”平静无波的声调,不轻不重。 “什么?”莫馨言震惊地睁大眼睛。“你如果想杀我,一剑就可以了,何必这么麻烦。” “我怎么舍得杀你呢?我的美人。”虽是戏谵的语气,但他脸上,却并无半点戏谵之色,反而沉静得异常可怕。 “那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真的好可怕!她浑身发抖。 凌江缓缓直起身,高大的身形如神一般,立于她面前。“你有两个选择,高贵的莫大小姐。告诉你父亲,下场是马上毒发身亡。不然就乖乖听我的话。” “你真卑鄙!”莫馨言脸色发白地看着他。 “卑鄙?”他冷笑,月光下惟能见他那一双闪着寒光的黑眸。“对自己的东西,不必那么客气。” “我不是你的什么东西……”她断然否决,虽然身子已被他所夺,但这绝不意味着她就此甘心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话音才一落,他便如猛豹般直扑过来,将她压倒在榻上,同时,他的手指毫无预兆地突然伸入她的幽谷中,强硬地搅动起来。 “呃……”她闭上眼,转过头以逃避那难堪的羞辱,停留在自己体内的手指如有魔力般,令她全身痉挛。 “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强硬地扳过她的脸,他逼她与他直视。“你是我的,每寸肌肤,每滴血液,都是我的。” 她是他的!他一定要把这一点,深深敲进她的骨髓里! “你……”莫馨言浑身颤栗地望着眼前狂佞肆虐的男子,私处的幽谷因充满淫秽绮靡的挑逗而勾起了生嫩的情欲,不敢相信,她,又湿了。 “你肯定有什么目的,才会来到铁箭山庄!”她咬牙道,双手揪紧被单,被动地承受他的戏弄。“你到底有什么居心,到底想怎么样?” 凌江不动声色,加快手的力道。“我的居心就是你,我的大小姐,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你的美貌,已经令我神魂颠倒。” “你胡说!”莫馨言睁大眼睛,嘴上虽说着动人的言词,但他的脸上,却平静得可怕,黝深的双眼,没有一丝情绪的表露。 “你很美,所以我才会忍不住侵犯你。尤其是今天晚上在月下弹琴的你。”他的脸离她仅有三尺之距,魅惑的话,自他那绯薄优美的嘴唇传出,她脸上一热,私处一阵抽搐,将他的手指不断往里吸,随后,猛地涌出湿润温暖的液体。 她羞的别过脸去,不敢看他。 这具美妙的胴体,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凌江冷冷一笑,撤出手指。 “虽然是高贵的大小姐,淫荡起来,却别有风情。” 心里一阵难堪的刺痛,她颤声道:“你为什么总是要用这样的话来羞辱我?” “我是个粗人,自然只会说粗话。”他面无表情道。 “我的清白,已经被你所毁,你让我今后怎么办?”莫馨言用被子将自己裹紧,仍是温暖不了从心底透出的寒气。“从今以后,只要你乖乖听我的就行。”不疾不徐地,抛下最后一句话,他的背影便如黑空中的大鸟般从窗口飞掠而去。 只剩下满室清冷的月光,和床上比月光还要凄美的人儿。 ??? 本来已渐转好的病势,经过昨夜非人的对待,随后一夜的暗泣,雪上加霜地,令她第二天便发起高烧来,并开始不断呓语。 恍恍惚惚间,只听人来人往,嘈杂纷芜,如潮夕之声,忽远又近,而她,正如一叶扁舟,在湖心急剧回旋,仿徨四顾,却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你的命,是我的! 似有人不断在她耳边低诉邪恶的魔咒,一声一声,就似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地国,她不断往下坠,往下坠,一颗心都处于极度失重的揪紧状态,终至弦断! 她猛地一惊,清醒过来。 黑夜遁去,白天来临,一室明亮,亲人的脸庞近在眼前,熟悉的容颜,此刻看来,却恍如隔世。 她的眼神无力地在空间游走,突然,看见莫展雄身后那恶魔一般的身影。“啊”地一声,她失声惨呼。 “怎么了?馨言?”莫展雄担忧地看着脸无人色的女儿。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莫馨言嘴唇哆嗦着,直指向那个昨夜折磨她的恶魔。 凌江丝毫不动,平静地看着床榻中的莫馨言,如刀锋一样的眼眸充满逼人的气势,封住了她即亟出口的控诉与揭发。 “你病糊涂了?他是凌护卫。”莫展雄显然不明白其中的玄机,温和道:“听小兰说你突然发高烧,为父恐怕你上次过于惊吓,所以特地调派凌护卫过来守住莲阁,也好令你安心。” 什么?莫馨言浑身一震,不顾病弱的身体,连忙起身道:“爹爹,莲阁向来安全,根本不需要派什么护卫。” “话虽如此,我还是不放心你,万一贼人潜入庄内,你又不会武功,那该如何是好?虽然我已在院内外加强戒备,但莲阁一定要派驻护卫我才放心。凌护卫武功高强,你绝对可以放心!”莫展雄道。 “可是爹爹……”莫馨言大惊,怎知父亲口中可以信赖的人,竟是最不值得信赖的人!可是他远远投射过来的冷冽目光,却令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真相! “好了。”莫展雄将她按下,道:“此事为父自有主张,你好好休养便是。” 莫馨言无奈地躺下,看着他眼中闪过的一丝讽嘲,知道自己是落入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而她,已经逃无可逃! 高烧,灼烫着所有知感,心力交瘁的内心,终于再次跌入到昏昏沉沉的状态,仿佛一条绵长无尽的幽径,没有前端,亦没有尽头!她,就迷失在路的中央,行人匆匆,却没有一个能伸出援助之手,救她脱离苦海,摆脱梦魇! 等再次清醒之际,烛灯幽幽,一室黯然,白天,竟过得如此之快! “小姐,感觉好些了吗?”小兰见她醒转,连忙凑过前来。 “其他人呢?”她虚弱地问道,一室空荡。 “夜已深了,庄主、少爷和表小姐他们都回房歇息去了。”小兰道。 “是吗?”她低语,忆起白天的对话,蓦地一惊。“凌护卫……” “凌护卫,他好像去巡院了。有他在,我们就放心多了,再也不用担心小姐你啦。”小兰道。 “你就这么相信他?”莫馨言苦涩地问道,无法解释他其实是个肆虐的恶魔。 “当然喽,凌护卫不是拼死救了小姐你两次吗?”小兰道:“本来我还觉得他这个人大狂妄高傲,看来是我误会了。刚才我给他沏了一杯茶,他还向我说谢谢呢!” “是吗?”她微微一怔,像他这样的人,目前在庄中的地位仅次于父亲和庄青峰之下,居然还会对给他递茶的奴婢说谢谢。 “而且他长得又那么英俊,我们经常拿他跟东方公子比呢!”小兰调皮地笑道。 “谁更胜上筹?”刚说完莫馨言便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哪是自己该问的问题! “平分秋色啦!”小兰笑道:“不过我知道庄里九成的婢女每天没事都要去东院护卫房前转上一趟,为的就是想让凌护卫看上她们,只可惜凌护卫已经有个红颜知己,只是出身不好,烟雨楼的头牌姑娘而已。” 莫馨言眼中一黯。他如果已经有个红颜知己,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还强夺去她的清白? “小兰,夜深了,你下去吧。”她轻声道,似是嗟叹。 “小姐,如果你想要水或茶,尽管吩咐一声。”小兰退了下去。 桌上仅有一盏烛灯,明明灭灭,风势不尽,心事不停。 睡过一整天,头脑虽然仍是昏昏沉沉,但意识却是清醒异常,听着风摇树动,一丝声响,都能令她不安上半天。 莫名的惊恐,尤其在得知他被派驻来莲阁后。 突然,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她一惊,浑身寒毛直竖。屏息等待半晌,却没有人来,莫非是风势过大之故? “小兰……”她张口呼唤,没有等到半丝回应。 “小兰,小……”声音断然而止,在看到门口突然出现的一道灰色身影后。 噩梦又要来临了吗?她浑身颤抖。 那抹高大冷峻的身影,一步步向他逼近。她瑟缩在床上,惊惧后退,退无可退,身子一凉,已抵上了墙壁。 “你……怎么进来的?”他怎么能有这个胆子! 凌江缓缓靠近她,坐在床沿上,享受地看着她那苍白如雪的脸色。 “你好大的胆子!爹爹让你守护莲阁,可没让你闯入我房内,如果让别人看见,你是死罪一条。”她硬着头皮,直视他那比夜更黑的眼眸。 凌江仍是不语,只是嘴角微微上扬,扯动肌肉,发出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冷笑,阴森森地,回荡在室内。 “你笑……什么?” “你真是太不识趣了,我的大小姐。”收起冷笑,他面无表情地审视她。“看来我还是要把你调教得乖一点才行。”“你又想做什么?”止不住内心的恐惧,她突然大叫出声:“来人哪……” 凌江亦不阻止,只是冷冷道:“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她们早被我点了睡穴,不到明天一早,是不会醒的。” 莲阁是独门独院,与别院相距又甚远,房门一关,就算发生惊天大事,想必也不被他人所知,莫馨言绝望地看着他,第一次痛恨起自己为什么不会武功。 他欺身向前,抚上她美丽的双颊。“今晚,你是逃不掉了。” 修长冰凉的手指,略带粗糙的触感,磨砺着她润滑的肌肤,从上至下,缓缓地一一摸遍,最后停留在她的红唇上。 长久的凝视,她几乎要承受不了他眸光中的压力而开口时,却被他炙热的唇堵住了口。 滚烫的舌头在口腔中不停搅动,令本来就已经昏沉的头脑更加晕眩,突然喉间一甜,只觉一粒红豆大小的药丸已落入腹中。 “你又给我吃了什么?”好不容易才从他的唇中解放,她气喘吁吁地问道。 “伤情丸虽然是天下奇毒,但是如果除去其中的薪蛇肉,加以蛊心草,那么,就是一粒能让圣女变成荡妇的催情丸。”近在咫尺的脸庞此刻看来英俊中带着异样的魅惑,平静无波的声音却在她心中掀起狂潮。 “你……你竟敢这样对我……”下腹涌起一股热流,情欲的催发,竟是如此快速。料想到自己即将变成的丑态,她就羞愤欲死。 “你不如一剑杀了我吧!”她咬牙道。 “我不会杀你的,我不说过吗,我会好好享用你。”陵江缓缓说道,手掌滑入她的衣襟,烛光下,晶莹的肌肤,倒映出雪山般的圣洁,恰似天上的圣女般高雅不可逼视。 他好整以暇地徐徐扫视她的身体,却并不急于出手。他在等,等着那雪白的脸颊因情欲而染上红潮,柔软的胴体因蛊惑渴望而微微颤动…… 第五章 翌日清晨荐轩堂 “怎么回事?”坐在太师椅上的莫展雄不悦地看着庄青峰道:“关了他这么久,竟然还问不出他的底细?” 庄青峰垂手肃立道:“毒蜘蛛口风紧得很,不过属下一定会想办法查出真相。” 一直站在一旁的凌江微微冷哼一声,似有不屑之意,庄青峰的脸色微微一变。 自从救过莫馨言两次之后,加上高强的身手,和冷静沉稳的气势,令莫展雄愈加器重他,在庄内的地位也几乎一日重过一日,令身为副庄主的庄青峰感到莫大的威胁。 “凌护卫有什么意见吗?”看到凌江的表情,莫展雄不禁问道。 “属下没有什么意见。”凌江不疾不徐地说道:“只是……有些奇怪,像庄副庄主这样的老江湖,居然还对付不了区区一只毒蜘蛛。” 庄青峰脸色一沉,道:“你说得倒容易,严刑拷打,针刺火烙,什么方法都试过,他就是不开口,你有什么办法?” 他随即接触到他的视线,一种惯常的毫无情绪的视线,如刀锋一样割过他全身,心里不禁一凛,不过是一个初出江湖的傲慢小子,他不明白心中那种恐惧感是从何而来。 “想让一个人开口,有的是办法。”凌江一字一字道。 “哦?你有什么好办法,说来一听。”莫展雄道。 “属下曾在关外住过将近一年,知道一种毒药,名叫蛊心天竺蚕,传自西域,能惑人心神,乱人神智,届时无论那人骨头再硬、再不肯听话,也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凌江缓缓道。 “真有此效?”莫展雄问道。 “庄主何妨一试?”凌江道,随即微转过头向庄青峰微一冷笑。“结果即知。” 庄青峰心中一凛。 “那你可有此药?”莫展雄道。 “属下正好带有此药。”凌江道。 “好!”莫展雄一拍扶手,站起身来道:“待我从逍遥山庄回来之后,再来收拾毒蜘蛛!” ??? 连阁 莫馨言自昏睡中悠悠醒转,发觉已是日上三竿。她一惊,猛地坐起,这才惊觉原来自己全身一丝不挂,雪白的肌肤上斑斑点点,或青或紫,惨不忍睹,都是昨夜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疯狂印记。 慌慌张张穿上衣服,脸颊瞬间犹如火烫般燃烧起来,昨晚的一点一滴悉数涌上心头。她不禁手足发软,无力地倚倒在床上。 经过了那样一晚,叫她今后如何还有脸站在他面前?全身冷汗不禁涔涔而下。 “小姐,你醒了?”端着盥洗盆的小兰微笑着进来,朝她凝神而视。 “小姐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是不是昨天晚上出了汗?大夫说发烧就是要出汗,才会好得快!”小兰道。 出汗?昨天她不仅是出了汗,而且还是出了很多汗。她脸上不禁又是一红。 此刻另一个婢女敲门,道:“小姐,东方公子在门外求见。” 东方逍?他有什么事?莫馨言一怔,道:“请东方大哥在厅内稍坐片刻,我马上就来。”说罢连忙起床梳洗。 “东方公子可真是有心人哪。”小兰笑道:“自从上次听见小姐病了后,他还特地差仆人亲自过来问侯小姐,这会儿,又亲自上门来探望了。” “不过是一般的问候罢了。”莫馨言道。 “可是东方公子对小姐,的确是不一般哪。”小兰道。 莫馨言淡淡一笑,笑容中饱含抹不去的忧伤,如果是以前,恐怕还有可能,可自从遇到那个狂徒后,她的人生,早已天翻地覆。 匆匆梳洗罢,来到大厅,果然见东方逍正在静静等候。 “东方大哥,听说你刚刚从江南回来?”莫馨言坐在他旁边,问道。 “是啊。”东方逍道。 “江南可好?” “很好。”东方逍道淡淡一笑。眼前不禁浮现一张清秀忧郁的脸庞,心中猛然一痛,洒脱的笑容顿时变得无比苦涩。 “东方大哥此来可有要事?”莫馨言道,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东方逍。 他似乎不同于平常,有了很大改变。虽然英俊的眉目一如往昔般迷人,但明朗的眉宇之间,却隐隐多了一层憔悴和黯然,这种神情,实在不像平日洒脱如风的他! “陆护卫没有跟你一起来吗?”莫馨言奇道。逍遥山庄与铁箭山庄同在洛阳,均是世交,莫馨言从小到大,都见东方逍与他的贴身护卫陆惟形影不离,几乎看成了一种习惯。因此突然不见陆惟,便觉得少了点什么。 乍听闻陆惟的名字,东方逍不禁微微皱眉,深吸一口气以平抚心中的创痛,趁自己脸色未变之前,连忙转移话题道:“今天你爹爹一早便到逍遥山庄。” “是吗?他们恐怕是有要事相商吧!可是最近武林又出了什么大事?”莫馨言问道。 “我看他们是在商议我们的婚事。”东方逍苦笑道。 “婚事?”莫馨言的脸色不禁发白。“我从来没听爹爹提过。” “其实我父亲与你父亲有这个心思已不是一天两天了,逍遥山庄与铁箭山庄若能联姻,于公,可以扩张势力,于私,又可以增进交情,所以他们一直想把我们凑成一块儿。”东方逍道。 “那你的意思呢?东方大哥?”莫馨言急道。 “我是特地来问你的意思,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东方逍注视着她的神色。 “这怎么能行?”莫馨言一下站起身来,道:“我一直当你是自己的亲哥哥,从没有想过其他!” 如何还能再嫁给别人,那已不再清白的身躯,早已被他占据的身心! “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东方逍释然地笑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求爹爹打消这个念头。” “东方大哥,你可是已经有自己的心上人了?”心细如发的莫馨言一下察觉到他内心的异样。 东方逍苦涩地一笑,眼光转向院外缤纷的牡丹,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我是喜欢上一个人,只可惜……根本不可能跟他在一起,徒增烦恼罢了!” “她是谁?”莫馨言看着他道,无法想象,几乎令洛阳城一半女子都私心倾慕的东方逍,意中人会是怎样地天姿国色。 “他是谁,现在都无关紧要了,反正此生,我都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东方逍眼神一黯,站起身子。“我该回去了,你大病初愈,要好好休养。” 莫馨言点点头,起身送至门口,眺望他落寞的背影良久,良久。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连向来无往不利的东方逍,也为无法相守的感情黯然神伤,更不用提其他普通人了。“都走远了,还看?”嘲讽的声音冷冷响起,她一回头,不禁后退一步,那雕塑一般英俊的恶魔正交叉双手,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背后。 “你来干什么?”不想让发颤的声音听出她的惊恐,无奈,微颤的尾音仍是暴露出她内心的恐惧。 “别忘了,我的大小姐。我是这里的护卫,自然要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你。”凌江冷笑道,缓缓朝她走近。 “我不需要,你根本是执意想要伤害我。”一步一步后退,背部拂过浓荫,抵上院墙,退无可退。 “你当然需要我,昨天晚上,你的表现真是棒透了。”凌江邪笑道,以高大的身体作掩护,挡住周围的视线,将她困在树荫之中。“烟雨楼最淫荡的姑娘,跟你相比,也是望尘莫及。” “够了!”她苍白着脸庞斥道:“你毁了我的清白,又如此羞辱我,到底还想怎么样?” “你的清白?你经常跟东方逍厮混在一起,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你……”她气得浑身发抖。“东方大哥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像你这样卑鄙无耻。” “骂得好。”凌江冷笑道。“如果哪一天,让我发觉你的小嘴或是身上任何一寸肌肤被其他男人碰过。我发誓……” 漆黑的眼眸放射着凛冽的光芒。“我一定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浑身发颤地,看着那张无比英俊却又是无比狰狞的面目。 “这个问题……”他面无表情地一字一字道:“恐怕得去问你那令人尊敬的盟主父亲。” 说罢,他倏地松开她,扬长而去。剩她呆立原地,暗自垂泪。 ??? 铁箭山庄地牢内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到处充斥着发霉的气息。地牢尽头,壁上点着一盏残灯,光线黯淡,照得四周景物异常诡异。 毒蜘蛛双手被分开绑在刑架上,垂着脑袋,披头散发,衣衫破烂不堪,隐隐渗着黑红的血迹。 地牢内空无一人,仅有守望在门口的两名护卫。 突然,一道黑色人影飞掠入地牢,两名护卫未及反应,便被点中了穴道,缓缓倒下。 那人影黑衣、蒙面、手持宝剑,悄无声息地朝毒蜘蛛越走越近,终于,露出黑布外的一双眼睛闪现可怕的杀机,寒光一闪,利剑刺入了毒蜘蛛的胸膛。 几乎是未哼一声,毒蜘蛛缓缓垂下头,无力发软地吊在刑架上。 那人似乎松了一口气,收回利剑一转身,全身一震,僵住了身子。 正前方,牢房外,竟然站着莫展雄与凌江! “杀人灭口,庄副庄主。”凌江道,脸上有一丝嘲讽的冷笑。“不过,你确定刚才杀的那个人,就是毒蜘蛛吗?” 那人身子一颤,回头细细打量已死的毒蜘蛛,不!那的确不是毒蜘蛛,而是一个身形跟毒蜘蛛很像的人,一惊之下,便知一切均已暴露! “庄青峰,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背叛我!”莫展雄怒喝道。 见形迹早已败露,那人猛地一把扯下脸上黑布,正是庄青峰! “你们怎么知道是我?”平日恭谦的脸上,此刻变得狰狞无比。 “毒蜘蛛那种软骨头,你居然信任他?”凌江缓缓道:“在被我逮到的第一天,他就已经出卖了你。” “什么!”庄青峰的眼中无比震惊。“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比你想的要早得多。”莫展雄道:“本来我就怀疑,那些杀手怎么对言儿的情况这么熟悉,埋伏的路线恰到好处,一定是庄内有内奸,但没想到,居然是你!为什么?” “你没想到的事情太多了!”庄青峰狂叫道:“老匹夫,当年你仗着有钱有势,强抢了我的女人!多少年来,我卧薪尝胆,为的就是这一刻!” “你的女人,我什么时候抢过你的女人?”莫展雄愕然道。 “罗翠莲,她是我自小青梅竹马的恋人,本来我跟她马上就要成亲。但是五年前那一次她去参加洛阳庙会,不慎被你看到,居然被你强娶了去!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从那时起,我忍辱偷生,投到你门下,为的就是有一天,能亲手割下你的头!本想杀了你女儿,可以乱你心智,只是没想到那个臭小子居然坏了我的大事!”他将手指向凌江,一脸扭曲的恨意。 “罗翠莲……”莫展雄喃喃道,终于从一大堆的妻妾中忆起一个他才玩了没多久便抛弃的女人,大概是他的第七或第八个妾室吧,记不清了。 “想杀我?你自问有这个本事吗?”莫展雄狂笑起来,不屑地看着庄青峰,道:“你的武功全都是我教的,一个徒弟,再强也不可能超越师父!” “是吗?那你试着运气于小腹右三寸处云门穴试试看。”庄青峰冷笑道。 莫展雄半信半疑地一运内力,丹田之气途经任督两脉,缓缓凝聚于小腹右下的云门穴,突然气息一窒,传来针扎般的针痛。 “怎么了?是不是像针刺一样痛?”看着莫展雄剧变的脸色,庄青峰纵声笑道:“我告诉你,不仅仅如此,还会一天比一天更痛,此毒将会经由云门穴上侵至太阴、太阳、尺泽、天府,并传入心肺,届时就算大罗神仙,也难救你的命。” 莫展雄太阳穴中青筋凸暴,一试之下便知自己身中奇毒。大喝一声,右掌旋起一阵浑厚劲风,猛地将庄青峰抛起,狠狠掷在墙上。“混帐东西!不想受苦的话,赶快拿出解药来!” 庄青峰“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惨笑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种无色无味、人水即溶的天下奇毒——九品红,杀了我,你自己也必死无疑!” “就凭你这种下三流角色,居然敢威胁我?”莫展雄的脸上早已不复平时的威仪端庄,转身对凌江道:“凌江,你的蛊心天竺蚕呢?替我把解药拿来,副庄主之位,就是你的。” “是。”凌江道,缓缓走到庄青峰面前,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半晌不语,嘴角浮现一层诡异的冷笑。突然,剑光一闪,只听庄青峰惨叫一声,利剑穿喉而过,当场咽气! “你在做什么!”莫展雄怒喝道:“我让你去向他逼药,没有叫你杀死他!” 庄青峰一死,他身上的毒便再也无人能解! 凌江猛地转过身来,地牢的烛光映照在他身上,将本已高大的身形映照得更为修长,面无表情的脸颊,浮现一层冷冽慑人的寒气,素来深沉的黑眸,如夜空下熊熊燃烧的火堆,闪着刻骨仇恨的目光。 莫展雄情不自禁倒退了一步。“你……”生平第一次,竟有人光用眼光,便令他觉得惊恐无比。 “你到底是谁?”这绝不是他平时所认识的凌江!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满腔仇恨的年轻人! 凌江面无表情地缓缓摊开手掌,手掌中央,有一颗红豆般娇艳欲滴的药丸。 莫展雄倒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江震天……是你什么人?” “我不叫凌江。”凌江盯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我的真名叫——江凌!” “江凌!”莫展雄再次倒退一步,看着那似曾相识的轮廓,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你就是十年前那个江震天的独子!” 江陵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原来是你!好小子。”莫展雄脸上一阵扭曲,神色数变,终于恢复了镇定的模样,恨恨道:“只恨十年前我没有赶尽杀绝,才有了你这条漏网之鱼。” “现在懊悔,已经太迟!”地牢内空洞地回响着他冷冽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当年伤情丸根本未传入中原,别人都以为江震天是得病呕血而亡,根本没有人怀疑到我头上。” “欲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江凌狠狠咬牙道:“我爹爹正值壮年,又是习武之人,怎么可能突然暴病而亡?更何况你犯了一个致命错误,没有毁尸灭迹。” “原来如此。”莫展雄点头道。“我的确是犯了一个致命错误。”早知今日,他就应该江震天的尸体火化,一了百了!“你犯的第二个致命错误,就是不该留下西域药王的命,让我找到他,人赃俱获!” 西域药王,是莫展雄在关外结识的好友,亦是伤情丸的研制者!江凌手中的铁证,便是从西域药王处取得! 莫展雄不禁握紧了拳头,道:“我还犯了什么致命错误吗?” “第三个致命错误,不该相信我。”江凌冷冷看着他道:“人一老,总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不过这个错误,足以要了你的命!” 莫展雄点点头道:“的确,我太过轻信你。” “你觉悟了吗?为了夺取寒碧山庄的产业和武林盟主的名号,不惜设下毒计,残害自己的养父与养儿。我爹爹与娘亲情深弥坚,你居然暗中下伤情丸,令他一动情便呕血不止,好毒辣的手段!” 莫展雄仰天长笑,道:“人在江湖,不进则退,不除掉你父亲,我永远都像庄青峰一样,只能做一条跟在你父亲身边的走狗!” “说得好!”江凌怒极反笑。“只是你没想到吧,你的掌上明珠,宝贝女儿,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淫妇荡娃。” “你说什么!”莫展雄勃然大怒,一掌运起强劲内力,朝江凌拍去。 “不过,你虽可恨,你的女儿长得倒的确不赖,尤其是她的处子之躯,足以令人销魂。果然不愧为武林第一美人!”江凌冷冷道,身形倏地一转,避开掌风。 “小子欺人太甚!”莫展雄狂叫一声,自腰后抽出自己赖以成名的黑羽箭,搭箭上弓,猛地朝江凌射去,黑箭箭尾饰有二寸白羽,如夜空中的一枚寒星,挟着浑悍内力,呼呼作啸。 莫展雄虽然可恨,但盟主的称号毕竟不是假的。江凌凝神拨剑,一剑与黑箭相抵,火花四溅,满室余震,两股大力对峙之下,黑箭猛地弹飞,忽又转了个方向,朝他冲来。 有点名堂!闪过莫展雄拍来的凌厉掌风,使出无影剑法,将全身护得水泄不通,只见又是一枚连环箭,一前一后,射向江凌。 剑气如一道无形的屏障,黑箭被纷纷震飞。 江凌冷笑道:“你的宝贝女儿,已经被我下了伤情丸。十年前你所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要你一点一点地全部奉还!” 莫展雄怒吼一声,云门穴气息一窒,狂喷出一口血,趁此时机,江凌身躯一个凌空倒折,剑光飞爆,如长虹贯日般直冲向莫展雄。 莫展雄眼中戾气大增,四枚黑羽箭重又呼啸着朝江凌周身刺来,与此同时,一掌袭向他的前胸,他自知中毒已深,因此拼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洞门大开,也要拖江凌一起人鬼门关。 然而只觉眼一花,江凌那淡青身影如巨鹰般飞掠开来,他一掌扑空,顿时后背一凉。他无法置信地看着穿胸而过的宝剑,那上面,还汨汨流动着殷红的鲜血。 他怒喝一声,拼死运出最后掌力,向犹在空中飞舞的黑羽箭猛地挥去,黑羽箭像是有生命似的,如火焰般冲天而起,呼啸着朝江凌飞去。 乍现利箭呼啸之声,宝剑运插在莫展雄胸口,收剑不及,一提丹田之气,江陵身形倏地拨高,饶是如此,仍是慢了一步,躲开了其中三支,躲不开最后一支。 只听“嘶”地一声,黑羽箭在江凌左肩划开一道血口。 江凌疾点住自己的穴道止血,轻飘落地,胸口微微起伏。 阴暗的地下室寂静无声,只剩莫展雄痛苦的呻吟,他还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血债血偿。”江凌冷冷道,一把抽出插在他胸中的剑,莫展雄狂喷出一口鲜血,颓然倒地。 一切,都结束了。 仇人的鲜血,自剑尖成串滴落,渗入土中,顿时形成一滩暗红之色。 长剑自江凌手中铛啷落地,他深深闭一下眼睛,英俊冷冽的脸庞犹如冰山开裂般的微微一动,看着眼前两具令人作呕的奸邪尸体,心中不禁有说不出的厌倦与疲累。 想了十年的复仇滋味,竟是如此的……苦涩。是的,苦不堪言。 第六章 “大小姐,你不能进去,凌护卫吩咐了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搅他。” “铁箭山庄几时变成由他说了算?”莫馨言清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大小姐还请不要与属下为难,如果凌护卫怪罪下来,属下担当不起。” “你们……太过分了,还把我这个大小姐放在眼里吗?” 静静在练功房打坐的江凌蓦地睁开眼,朝外朗声道:“让她进来。” 那个老匹夫功力的确不弱,竟能发出具有那样深厚功力的利箭,胸中不适的气血翻涌,告诉自己已受了一些内伤,所以他才会一直待在练功房内,调息养气。 细碎的脚步急促而来,她那几乎可以倾城的美丽脸庞,必是煞白的,那是因为听到了坏消息,而水汪汪的大眼睛,必是通红的,那是为了这个坏消息而痛哭失声。 果然,幽香扑鼻,睁开眼,她苍白的绝美脸庞便呈现在他面前,双眼红红的,是啜泣的明证。 他怎么了。左肩头一片怵目惊心的鲜血,似乎流了很多血,英俊的脸庞有着掩饰不住的憔悴之色。她心中一跳,情不自禁地问道:“你受伤了?” 突然温和的语气令他脸上浮现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笑。 “你笑什么?”莫馨言道,为什么,他的表情看来如此令人捉摸不透。 他再笑,不同于往常的冷笑,轻轻的,笃定的,成竹在胸的,又带一丝浓浓戏谵的笑。“你在担心我?” 他显得很愉快。 “我才没有呢!”莫馨言连忙大声否认道,全不知道那不同寻常的音量早已暴露了她最真实的情愫。 “哦?”丝毫不信的语气,江凌一整衣襟,站起身子,高大的身形轻晃了一下。 “你……”他受的伤想必是不轻吧,站都站不稳了。她不禁朝前跨出一步,想搀扶,又极力压抑。轻咬贝齿,偷眼瞥向他,心头一跳,那视线锐利如鹰,顿时攫住了她的眼光,黑眸的深处,跳动着两簇火焰,这火苗,她太清楚了,那是情欲燃烧的证明。 她骇得后退一步,完全忘了此行的目的,转身欲逃,却被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一下子扑倒在软榻上,他高大的身躯紧紧包容着她的纤美,令她一阵头晕目眩! “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江凌细细审视她,道:“是不是想我了?” “我没有!”她竭力挣扎,避开他的气息,然而脸庞仍是不自觉地嫣红起来。 “何必否认呢?”江凌冷笑道:“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那就来吧!” “放开我!你快放开……”娇弱的抗议被封缄在他那炽热的唇瓣,薄薄的白衫几乎是应声而裂。 “啊!”柔软的胴体根本未及准备,便猛地被贯穿,火苗瞬间燃烧成冲天大火,炽热的高温刺痛着四肢百骸。被撕裂的痛楚混杂着莫名的快感,如狂潮一般席卷她的全身…… 在心还没有屈从之前,身体便已缴械投降,莫非自己真的如他所意,是个淫荡至极的女人?她无助地随着他律动,自眼角泌出了晶莹的泪花,一出眼眶,便被高温熨烫的肌肤焚干…… 欢潮过后,莫馨言羞愤难堪地整理衣襟,始作俑者却倨傲地交叉双手,不痛不痒地看着她。 “我爹爹和庄青锋……是你杀的?”颤抖的双手几乎扣不好内襟的扣子。一颗心,因害怕听到笃定的回答而几乎窒息。 “是又如何?”他一字一字冷冷道。 她猛地抬头看他,血液逆流,因这个残忍的回答而浑身冰凉。不,苍天可鉴,不要是他!不会是他! 然而,那夜一般的黑眸中,残忍、无情、决绝而阴冷地诉说了,他,绝不是在开玩笑! 心头重重一颤,如被一枚利箭正中心脏,喉头一甜,她“哇”地一口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襟,怵目惊心。 “伤情丸毒发了。”江凌平静看着她,一动不动。 “什么?”她喘息着,胸口的剧痛几乎令呼吸都格外困难。 “当年莫展雄,就是用伤情丸毒害了我父亲。” “什……么?”她震惊地睁大眼睛。 “伤情丸不同于一般毒药。如果你能绝情绝爱,此毒便无法伤及分毫,但是一旦动情便会毒发呕血,心中情之愈深,毒之愈剧,最终将五脏六腑尽碎,吐血而亡!”江凌暗暗咬牙道:“莫展雄明知我父亲与娘亲伉俪情深,相敬如宾,还下此奇毒。我父亲一代剑侠,重情重义,却落得如此下场,这笔血债,我定要他以血来偿!” 莫馨言无比震惊地看着他,原来,自己的父亲与他的父亲竟有如此仇怨纠葛,怎么她一点都不知道!? “只是莫展雄怎么也想不到,他的掌上明珠,居然会爱上自己的杀父仇人!”江凌不禁纵声长笑,明明是那么显然的笑声,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令人听之发寒。 “我爱你?”莫馨言缓缓道,兀自末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难道不是吗?”笃定的语气。 “不!我恨你!”她猛地抬头看他。“我怎么可能爱你?你杀了我父亲!” “哦?你就这么肯定?”他道,脸上带着冰冷而邪肆的笑意。“可惜,伤情丸早就把你出卖了。” 如丛林中优雅的猛豹般,他无声无息地朝她靠近。“如果不是因为对我有情,你又怎会呕血?” “你……”她朝他冲去,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擒住双手,反扳到身后。 “这是你欠我的。”看着她那如露水般轻盈的眼睛,他缓缓道:“还有莫展雄,可惜那老匹夫不经打,那我也只能拿你来消气。” “你就慢慢等着吧!”他眼中寒光一闪,将她一把推开,径自走了出去。 莫馨云口头晕目眩地跌倒在软榻上,看着门口乍亮的光影中,他决绝无情地离去,喉口一甜,又是喷出一口鲜血。 心脏处传来怦怦剧跳的抽痛,一声一声,撞击着那颗本来就无比柔软的心,她的心,几乎已到了不堪一击的地步。 血,一滴一滴,如泪水般滴到软榻中,她怔怔望着那一摊鲜血,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重播。 初次相识,她便被他的眼睛夺去了魂魄,二次相救,他替她吸毒,身上温暖安全的气息已令她心醉,还有印心亭中的初夜…… 她爱他吗?爱吗? 心中一阵剧痛,又是喷出上口鲜血,杜鹃啼血,柔肠寸断! 不必等到毒发身亡,她便已经尝到了五脏六腑尽碎的滋味! ??? 铁箭山庄风云突变,庄主、副庄主同时暴毙,十年前的旧帐重新被翻出来,真相大白之际,本就已在庄内建立了绝对权威的江凌,重以江震天之子,铁箭山庄原主人的身份,改铁箭山庄为寒碧山庄,将莫展雄的亲信余党全部关押,驱逐莫展雄的所有妻妾,却独留下莫馨言与莫炫,只是他们的身份,再也不是什么大小姐与少爷,而是沦为——奴仆下人,她被派往厨房做帮手,而莫炫,则被指往马圈当小厮。 寒碧山庄厨房内,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在吃力地淘着米。 “小姐,别动,我来就可以了!”厨房内,小兰一进门,乍见莫馨言满头大汗,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端盘,欲前来帮忙。 “小兰,千万别再叫我小姐了。”莫馨言道:“要是让管事大娘听见了,只怕又是一顿好骂。” “小姐……”小兰不忍哽咽道,不忍地看着身穿丫环衣衫的莫馨言。小姐比以前整整瘦了一圈,连眼眶都深陷下去,脸色比雪还要白,平时顾盼生辉的眼睛,现在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万念俱灰的死寂与黯然。 “庄主也实在太狠心了!”小兰道:“上一代的恩怨,为什么要迁怒到小姐身上?你从小都是娇生惯养,别说重活了,连重物都没有提过。小姐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再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 “不碍事的,不是说,只有做死的小姐,没有累死的丫环吗?你不必替我担心。”莫馨言淡淡一笑。 有时候,她倒宁愿管事大娘给她的活再多一点,再重一点,便可以借着操劳而忘记那张痛人心腑的脸庞。几天下来,原本十指不沾水的纤纤玉手,已是长满了硬茧,甚至皮开肉绽,红肿一片,但她,却丝毫不以为苦。 是的,比起伤情丸毒发时的苦楚,这些根本都算不了什么。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不去想他了,但半夜三更噩梦仍是经常来访,她时常会猛然惊醒,全身冰凉,胸口剧痛,然后,便是止不住的呕血。 但是第二天,仍要打起精神,继续劳作。 小兰叹道:“不过几天光景,铁箭山庄便变成了寒碧山庄。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莫馨言心中一痛,低头不语,半晌突然道:“莫炫怎么样了?” “我刚刚也特地去看过了,少爷被派在马房喂马。少爷虽然年纪轻,但是很懂事,一点都没有抱怨,还担心你呢!”“我现在就只剩这么一个弟弟了。”莫馨言叹道,娘亲已经被他派人遣送到洛阳的乡下老家,而她,又被禁足于寒碧山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跟亲人团聚! “莫馨言!”突然门外传来管事大娘的声音。 莫馨言一惊,连忙走到门口。“大娘有什么吩咐吗?” “庄主要的糕点,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 “那还不赶快端去,有空闲聊,就没空做点正经事?”管事大娘不悦道。 “奴婢这就去。”端起糕点,莫馨言不及与小兰多语,便匆匆朝外走去。 这便是这些势利之徒的真正嘴脸,主人一旦失势,下场便比一般的奴役更加悲惨。以前个个都是一副极端谄媚的副样,现在却人人巴不得踩上一脚。小兰真不明白,小姐向来待那些人不薄,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对她!有时候她真怀疑,庄主还留着原来那些下人在庄内,根本就是为了折磨小姐。 莫馨言端着盛满糕点的盘子,缓缓绕过流香湖,印心亭,走入中院原来自己父亲的居所,但现在已改为江凌的卧房凌云居。 春过夏至,莲叶初露,亭亭一角,蜻蜓玉立,一切景物依稀,而人事已非! 纵有千般愁绪,亦难与人细说! 房门轻掩,微有声响,未及细细思量,她便推门入室。 一室空空,卧床上绣帐低垂,帏幕深深,似有人影晃动,许是他在内休息。 “庄主,您要的糕点。”莫馨言端着托盘站在门口,低头垂目。心中暗叹风流水转,以前,他是她的属下,而现在,她却成为他的奴婢。 一个他随时都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的奴婢! 透过浓密的睫毛,前方地上一件被撕裂碎开的粉红薄纱吸引了她的视线,再往前一看,被丢弃在地的鹅黄罗裙,水色中衣,一件件,拖迄在地,扔得到处都是。 那是……她的心中突然一阵无法抑止的轻颤。 “嗯,嗯……啊……唔……”既似承受极度痛楚,又似乎享受着无上快感的女子娇吟声从绣帐深处声声传来。 “啊!庄主,奴家受不了了……啊,啊!”那淫荡尖叫的声音,竟是如此不堪入耳。 整座绣帐不停晃动,颤颤微微,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又是……另一种折磨吗? 胸口瞬间气血翻涌,双手一颤,盘子应声落地,发出“铛”地一声脆响,四分五裂,精美的糕点四处飞溅,顿时面目全非。 “进来前不会敲门吗?没有规矩的贱人!”凌厉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暗,一具高大的身影遮住光线,不敢抬头,怕看到那张夜夜令她呕血的脸庞。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却恰恰是他那健美赤裸的胸膛。 “对不起。”她蹲下身子,捡起碎片,心慌意乱之下,纤纤细指顿时被锋利的碎片边缘划出数道血痕。 “我在对你说话,看着我!”强势的声音,伴随着强势的力量,身子猛地被拉起,正对上那双深沉得兴不起任何波澜的双眼,视线的余光,绕过那俊冽的眉宇,缓缓看到,绣帐撩开,伸出一双女子的白葱玉手,一位娇艳的美人衣衫不整,满脸潮红地朝外张望。 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在心中碎裂开来,那碎片,霎时化为无数利刀,一把一把,刺在心口上。 果然……是另一种折磨! 喉咙一甜,又是一口血呕出唇瓣,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和刺入骨髓的痛楚。 “伤心了?嫉妒了?”他狠绝而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唇瓣吐出冰冷入骨的话语。,“滋味不好受吧,嗯?” “你干脆一刀杀了我吧!”莫馨言含泪看着他,胸口又是一阵揪痛。 “杀了你?”他冷笑。“不,我要慢慢折磨你,好好享用你。” “你这个魔鬼!”她头声指责他。 “不要不识趣!”他道:“你的生死,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上。只要你能绝情绝爱,伤情丸根本对你起不了半点作用。不过……” 他以单指挑起她的下颌,深深看人那张美丽清瘦的脸庞,黑眸中充满无比笃定的残忍。“恐怕你对我用情已深,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控制了吧。” “我没有!”她猛地转过脸,避开他的手指。 “没有?”虽轻微却明显不屈服的倔强声音,毫无来由地引发他的勃然大怒。如疾风般,他一把攫她入怀,紧紧地固住,深深看着那双无比清纯无辜的盈盈大眼,道:“需要我再次证明吗?” 说罢,便猛地吻住了她的唇。 淡淡的血腥味自紧紧纠缠的唇舌间荡漾开来,刺激得这个肆虐的强吻温度不断上升。本已虚弱的身躯承受不了如此猛列的冲击,不过微微挣扎一下,便迷失在他炽烈强势的唇舌中。 心、魂、神、魄……都无力再抗。 根本……无力再抗。 第七章 “你放开我姐姐!”略显童稚的怒喝在耳边响起,莫馨言一惊,拉回溃不成军的理智。 “莫炫?你怎么在这里?”她失声惊呼。 一身小厮打扮的莫炫已不知何时突然冲进来,清秀的脸上燃烧着与十二岁的年龄不相符合的怒火,手持一把柴刀,猛地朝江凌劈去。 “不!”她尖声叫道,却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以卵击石般地冲向江凌。 果然,只见江凌伸指一弹,柴刀便应声落地,莫炫痛呼一声,捂住右腕,脚跟一软,被浑厚的内力震倒在地。 “小炫!”她连忙扑过去,吓得六神无主。“你没事吗?” 莫炫右腕处已是一片红肿。 “好个死小子,竟敢跑到庄主房里撒野!”此时庄内总管才匆匆跑来,一见仍然赤裸上身的江凌、莫馨言和另一名女子,还有房内的一片凌乱,顿时心虚地低下头。 江凌走回床边,张开双手,任由那女子替自己穿上外衫,深沉的眼中一片沉寂,谁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她什么。 “庄主息怒,都是属下管教不严,才让这小子有机可乘,属下一定会好好教训那小子的。”总管低着头,根本不敢看江凌的脸色。完了,这个新庄主不说话时比说话更加可怕上千倍。 “连马圈的小厮都看不好,你这个总管,当得还真好。”江凌在椅子上坐下,不疾不徐地说道。 总管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请庄主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会好好教训那小子的,让他下次再也不敢了。”“刑总管,爹爹在的时候,他也待你不薄,你怎么忍心这么落井下石?”莫馨言扶起莫炫,悲愤地说道。 刑总管心虚地躲避着她的眼光,道:“属下只知惟庄主马首是瞻,庄主体恤下人,宽仁以待,且不计较我们这些下人的过去,属下只知效忠这样的庄主。” 果然不愧为二十年的老总管,几句话说得如此圆滑,莫馨言悲愤的看着他,却也知树倒猢狲散,这里早已不是以前的铁箭山庄了,只能暗暗含悲饮泣。 “说得好!”江凌微微点头道:“果然是跟过莫展雄二十年的老管家,跟一帮不知审时度势的笨蛋就是不一样。连出卖自己的主人,也冠冕堂皇得很。你起来吧。” 刑总管嘿嘿应和笑着站起来,枯黄的老脸仍因刚才尖锐的话而显出一丝尴尬之色。本以为危机早已过去,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一下令他僵立在地。 “从今天起,你就给我滚出寒碧山庄,别让我在洛阳城内再见到你这张脸。” 江凌如雕塑般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但心里,却有着无限的厌恶与鄙夷。他这一生,最恨的便是别人的出卖与背叛,早就想好好整冶一下这个家伙,现在正好因这件事逮到了个机会,他怎么还会错过? “庄主……”刑总管吃惊地合不拢嘴,犹自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叫你滚出去,没有听见?”黑眸泛起一道寒光。“我说过的话,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莫馨言与莫炫吃惊地看着刑总管垮着脸、佝偻着身子走出去,尤其是莫馨言,不禁愣愣地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庞,不明白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江凌一挥手,让那女子出去。缓缓起身,走到莫馨言面前。“你说,我该怎么惩治他?”他的眼光,转到一边的莫炫身上。 莫馨言连忙拼命抱住弟弟,仿佛怕他会被抢走似地,哀求道:“我求求你,他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我求你放了他。”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出哀求的字眼。 “哦?”他冷笑。“谁会那么笨,放过自己的杀父仇人,不怕变成第二个莫展雄?” “我保证他下次再也不会这样做了……”她哀求道,向莫炫说:“小炫,快向庄主陪罪。” 谁知莫炫年少气盛,只是冷哼一声,转过脸去。 “初生之犊。”江凌淡淡道。 “要嘛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你!”莫炫怒目瞪视他。 “有意思。”一丝冷笑自江凌唇边浮现。 莫馨言见那愈发阴冷的表情,情知不妙,再求也没有用,不禁抢前一步,拦在莫炫面前,凛然道:“你要杀他,不如先杀了我。” “你以为自己跑得了吗?”江凌高深莫测地看着她。“你中毒已深,不久便会毒发身亡,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有种的就不要欺负我姐姐!”莫炫年纪虽小,但聪明懂事,说话口吻比起大人来,亦毫不逊色。 “哦?”江凌突然邪肆一笑,一伸手将莫馨言揽入怀中,猛地吻上她的唇,再放开时,她的嘴唇已经微微红肿。 莫馨言羞愤难言地看着他,知道他的目的便是在自己的弟弟面前狠狠打击她。 “你以为替你姐姐出头,便有男子气概?你任性,冲动,受苦的却是你姐姐。”江凌冷冷道。 “你……”莫炫狠狠地握紧拳头,却被他强势而凌厉的目光所震慑,不敢再有半点举动。 “恨我?”他问。 莫炫点点头。 “想报仇?”他再问。 莫炫再次点点头,是的,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一定会! “很好。”江凌居然很满意地点点头。“知道这是一条什么路吗?” “什么路?”莫炫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男人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一条不归路。”江凌缓缓道:“从此以后,在你的心里,只能看见两个字——复仇。你会睡不好觉,因为每夜被噩梦惊醒,走在街上永远是神经紧张,因为害怕你的仇家追杀;吃不好饭,因为担心有人下毒,不能有任何朋友,因为最好的朋友,往往是最大的敌人。每天除了练剑,还是练剑,练到恶心呕吐,吐完之后,你还得练。不能把自己当人,必须训练自己像牛一样吃苦,像马一样耐劳,像鹰一样警觉,必要的时候,还要像骆驼一样反刍。等这样过个八年、十年之后,也许你会有资格来和我较量一番。” 他深深看着莫炫那稚嫩的双眼,道:“然后,也许你的剑已经够快插入我胸膛,在那一刻,你会感到非常痛快。不过一旦我死了,你就会感到极度空虚、极度孤独。因为你的人生目标已经达成,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动力。然后你总算能睁眼看看周围的世界,却发觉一切都是那么无聊透顶。” 平静无波的话,清晰回荡在寂静的房中。“你确定想要,这样的生活?” 莫炫后退一步,茫然看着那双仍是沉静如山的眼睛,想不出任何话来回答。 这不是威胁,也不是恐吓,他没有必要这么做,这是——从心底深处流露出来的……忠告?听起来的确是像忠告,一席渗着切肤之痛的忠告。 他看着这个男人,发觉自己实在是太过幼稚。 仍被搂在他怀中,莫馨言深深看着他,第一次从那毫无表情的脸庞,看到一缕深深的寂寥,掩饰得很好的寂寥,心底突然有说不出的酸楚。 “这十年来,你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她轻声问道。 江凌不置可否,心里却有一丝懊恼。见鬼了,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折磨我,是不是令你觉得这世上还有那么一丝趣味?”她再次幽幽问道。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他可有可无地说道。 “冤冤相报何时了?”莫馨言叹道:“你放开我吧,我保证,带着小炫离开洛阳,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再也不进入江湖的是是非非,我也不会再让他习武。我保证!” 江凌低下头看着她,沉默半晌,斩钉截铁道:“休想!” “为什么?”她不禁气道,转来转去,又转回原点。 “因为你是我的!”他道,执拗的眼神有着不容抗拒的威慑。 “来人!” “庄主有何吩咐?” “把莫炫关入地牢。” 莫馨言绝望地看着被带走的莫炫,心知也许这一生,她都逃不出他的掌控! ??? 寒碧山庄,入夜时分 “谁?”看到前方出现的纤细身影,守在地牢门口的两名护卫不禁大声喝道。 “是我。”来人走近,月光笼罩下浮现一张羞花闭月的脸庞。 “原来是莫大……莫姑娘。”其中一名护卫连忙改口道。“这么晚了,有事吗?” “奉管事大娘之命,来给两位送晚饭。”莫馨言道。 “以前不都一直是小翠来送的吗?”另一护卫道。 “是啊,不过小翠今天病了,所以我特地来替她。”莫馨言道,一颗心紧张得怦怦直跳。 “那么有劳莫姑娘了。”其中一个护卫道,再怎么说,那毕竟是以前的大小姐,曾经那么高不可攀,不可亵渎,一如仙子般圣洁,虽然现在沦为下人,但因莫馨言一向对他们都是和颜悦色,所以她仍颇得尊重。 打开饭盒,饭菜的香气顿时引得他们食指大动,不一会儿,便风卷残云般地消灭了所有食物。 然而,随着肚子的填饱,眼皮也似乎越来越困,越来越沉,不一会儿,那两名护卫便呵欠连天,东倒西歪地倒在门口沉沉睡去。 莫馨言慌慌张张地自他们身上找出钥匙,朝地牢深处跑去。 不知道那点蒙汗药的药效能持续多久?她得趁其他人没有发现之前,赶快把莫炫救出去,否则以他的个性,江凌迟早会杀了他的! 她只有这么一个弟弟,绝不能失去他! ??? 黑幕笼罩下的寒碧山庄,犹如一头沉睡的雄狮。 分花拂叶,借着月光偷得一点亮光,两条纤细瘦弱的人影,踉踉跄跄地走到庄后的幽林小径上。 正是仓皇逃出的莫馨言与莫炫!顺利地自地牢中救出莫炫后,一刻也不敢停留,直奔鲜有人行走的庄后山道逃去。 “小炫,一直往前走,翻过那座山头,就出了洛阳地界,往北经渭河,再往西,便是江南,爹爹与试箫山庄的洛庄主是世交,只要你报上自己的名字,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看到前方的三岔路口,莫馨言停下脚步,将一包东西交给莫炫,道:“里面的盘缠应该足够你到江南,从此姐姐不能再在身边照顾你了,凡事一定要小心。” 莫炫含泪看着莫馨言,道:“姐姐,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莫馨言苦笑着摇摇头。“这一次不行……” 走?天下虽大,今生今生,被玷污的身躯,被禁锢的灵魂,已破碎的心灵,她,还能走到哪里去? “姐姐,是不是因为你身上的毒?我想洛庄主一定会有办法解的。” “小炫,没有时间了,听姐姐的话,你自己一个人先走,姐姐随后会想办法逃出来,到江南与你会合。我们两个人一起走的话,目标实在太大,一定会被他抓回去的!”莫馨言不舍地替自己的弟弟拭去眼泪。 “姐姐……”莫炫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衣袖。 “快走,走吧!”莫馨言狠狠地拼命推着莫炫往前走。 “姐姐,一定要保重啊!”被推远几步的莫炫拼命朝莫馨言挥手,然后,擦干眼泪,猛地大步朝前方走去。 “你也……保重!”看着莫炫背影自暮色中渐渐淡去,强忍的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 保重!此一别,也许便是永别!她不相信自己能在他的狂怒下全身而退! 呆立半晌,莫馨言默默朝左方的一条岔路走去,而那条岔路,通往的,是寒碧山庄的正门。 一步一步,细碎的脚步,迈得竟是那样艰难、那样沉重。 碎石子在脚下发出悲泣的声音,一声声都在叫着:你快逃!快逃!一声声,又似乎在说:你别逃!逃不了了! 头一望前方,原本,已过子时的山庄大门应该紧紧闭阖,仅有两盏昏暗灯笼借以照明,而此刻远远望去,却是灯火通明,星星点点,如长灯中的繁灯。 逃不掉了!她也根本不想逃! 一步一步,在大堆人马排成长队的火把映照下,她,自黑暗的前方缓缓走近,走向站在庄门口的那个高大俊冽、面无表情的男子面前。 她停住脚步,微微仰头直视他。 苍白的脸颊因火花的映射而泛起一层红光,火把随风乍明又暗,发丝在黑暗中散开,不断在眼前舞动。 她的眼中,亦有两簇火焰在微微跳动,黑色的渗透下,难辨其中真正的情绪,决绝、坚定、忧伤、欣喜、悲苦、伤痛…… 大批护卫站在一旁,两人的视线紧紧相交相缠,在黑暗中深深地互相凝视着对方,空中传来火把的烟焦味,和火苗爆跳的劈啪声,良久良久。 终于,他的唇边泛起一丝令人寒入骨髓的冷笑。“你终于回来了,我的莫大小姐。” 看着那如夜一般的双眸中闪现的残忍无情的光芒,她知道,又一场折磨,马上就要来临。 全身顿时一阵轻颤,却不是因为夜的冷。 第八章 昏暗潮湿的地牢,这一次的囚犯,换成了她。 双手被张开紧绑在刑架上,粗硬的麻绳紧紧勒进娇嫩的手腕,勒出一道血痕。乌黑的长发因暴力的拉扯而披散开来,令苍白的脸颊更显凄美。 “说,你把莫炫藏在哪?”伴随着粗野的声音,一道令人心悸的鞭子破空之声在满室激荡。 “你们……永远都找不到他的。”莫馨言强忍痛楚,淡淡笑道,无畏地望着眼前这个满脸横肉的护卫,还有……站在护卫身后的那个无情冷绝的男子。 无所谓了,生,或是死,都无所谓了! 长鞭如毒蛇一般朝她迎面扑来。“啊!”因无法忍受的撕裂般的痛楚,她发出一声惨叫,与此同时,身上自左肩到右腹,衣帛应声而裂,渗出一道血痕。 “说是不说?”那护卫手持长鞭,大声道。 回应的是一双沉默的眼睛,却有着沉默的无畏。 江凌暗自握紧了拳头,本因她怵目惊心的伤口而心中一紧,只等她说出哀求的字眼,便有意放过她。但最终却因那眼中倔强的不屈服而突然怒气大盛。为什么事到如今,她还是露出那样的眼神,就像一朵怎么也不肯随风飘荡的残菊,明明已是凋零的生命,却仍固执地在枝头留有余香。诚如他第一眼所看的那样:绝美、清纯、高贵而圣洁!! 为什么,她的外表是如此柔弱,但却有一颗他所无法征服的心? 为什么,她不像别的女人一样,哭着跪着求他,只要她肯微微学着哀求一两声,他就不会以如此的方式折磨她!可她自从在门口与他沉默对视后,所有的,便是这一脸的无畏,再次引发他肆虐的冲动。 他就不信,听不到她哀求的声音! 再一次,长鞭破空而来。 “呃……”剧烈的痛楚已经抽去了她的意志,浑身都痉挛着直冒冷汗,又一道血痕浮现在身上。眼前的人物已因痛楚而迸出的泪水一片模糊,一阵天旋地转…… 她已经到了极限,江凌一挥手让护卫退下,仅有两人的地牢瞬间变得诡异幽静,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似乎都能听见。 “开口求我。”江凌缓缓向她走近。 “杀了我吧。”虽是虚弱的声音,却有着执拗的坚持,汗水涔涔而下,染湿了额前的黑发,他的脸庞,已变得如此遥不可及。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他勃然大怒,一掌拍向她身上的牢墙,轰然巨响,顿时被强劲的掌风扫出一个大洞。“信不信我随时可以取走你这条小命?” 他就这么想要她的命吗?需知这可是连她自己都不在意的东西。 拿去吧,什么都拿去吧!反正他早已拿光了她的一切,微薄的、不足道的、却是她的……全部。 苍白的脸颊绽出一缕淡淡的轻笑,似是对生命的嘲讽,又似对死亡的释然,业已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启,她虚弱道:“你想要,就拿回去吧。反正这也是我……欠你的……” 话音刚落,便被一把利剑架住了脖子。一丝针扎般的刺痛从颈部传来,她微眨睫毛,抬起眼,最后看一眼这个她生命中最深刻的男人,闭目,引颈,待死。 良久良久,没有料想的疼痛。她缓缓睁开眼,发觉他的脸庞近在咫尺,不到三寸。 “想死?没那么容易!”他冷冷道,一把揪住她身上的衣衫。“嘶”地一声,化为片片碎叶。 “痛……”她皱眉低呼,布帛与创口相互磨擦,痛得全身又是一阵冷汗。 不几下,衣衫便被尽数撕碎,散落一地,身无寸缕的她,仍被缚在刑架上,美丽的胴体因暴露在寒冷的空气而泛起一层羞红,胸口有两道怵目惊心的血痕,就像一位呈奉于神祠祭坛上的圣女。 “你真是学不乖。”犹如情人般温柔的语气,揪住她的下唇,轻轻印上那干裂的双唇,他丝毫没有阻挡地进入她口中的甜蜜。 “唔……”好温柔的吻,她几乎差点产生错觉。 “不要再试着激怒我。”他的手缓缓下移,猛地一紧,毫不留情地掐入她的创口中。 “啊!”她痛呼一声,惨叫被他悉数吞入口中。 “否则,我绝对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冷笑道,毫不留情地重重抚遍她的全身上下,全然不顾触痛她的创口,或者是故意要触痛她的伤口,任由那鲜血染红双手,在雪白的胴体上,点点滴滴,涂上朵朵红梅。 “你是我的!”无边无尽的黑夜中,心以揪痛的速度自深渊飞速下坠,天际边缘,隐隐传来,是那沉静、冷漠而强势的命令。 ??? 以宽大的外衫严严实实包裹住那具诱人的身躯,江凌抱住早已昏迷不醒的莫馨言,一脚踢开自己的卧房。 轻轻放在床榻上,无意间触到小手,烫得惊人,再一摸额角,高温直达掌心,只见她满脸潮红,嘴唇轻启,呼吸混浊,显然是剧痛引发的高烧。他英挺的剑眉微微一皱,走到门口,道:“来人。” “庄主有何吩咐?”一护卫立即跑过来。 “请大夫。” “可是……这么晚了……”护卫面露难色。 “叫你去就去!”他的脸色阴沉无比。 “是,属下这就去!”护卫不敢再多说,连忙躬身退下。 一室淡淡的药香,传自桌上盛满褐色液体的药碗,江凌看着床中紧闭双眼的人儿,不悦地皱着眉。 他,正在做着不像是自己该做的事情。 根本不该在地牢中因她的一句话就勃然大怒,根本不该让情绪如此失控,后来对她肆虐无情的折磨亦不在自己意料之中,现在更不该管她!是生,是死随她去好了!他还居然请来大夫,为她疗伤止痛,煎药熬汤! 可是……他暗暗握紧拳头,听着她因高烧而发出的含混不清的呓语,终于按捺不住拿起药碗,走到床边,将她扶起,将碗移自唇边喂了下去。 “嗯……”微弱的意识拒绝着苦涩的入侵,药尚末入喉,便被莫馨言悉数吐了出来,染湿前襟。 江凌的眉头拧得更深了,沉默半晌,将药碗移至自己唇边,吞一口含在嘴里,然后吻上她的唇,将苦涩无比的中药一点一滴地全部喂入口中。 见她已尽数咽下,他再喝一口,重复刚才的动作,直至碗底的药全部见底。 “唔……”下意识地眷恋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可信赖的温暖,与甜蜜的滋润,她无意识地搂抱上他的头颈,自动奉上红唇,渴求着他的再次给予。 “你就这么想要吗?”他低声道,猛地将她压倒,夺回主动权,辗转吮吸,深深热吻。 情欲瞬间在体内急剧高涨,他猛地拉开衣襟,吻上那柔软的胸部,却听到她因痛楚而引发的抽气声,不禁身子一僵,停住不动。 “算了,今天就饶了你。”一丝从未有过的苦笑掠过他的唇边,他躺到床榻上,占有性地搂住身边毫无反抗之力的娇弱身躯,努力平息气血。 许是感受到他的温暖,怀中人自动地依偎过来,如一只温驯的小猫般,缩人他怀中,今夜,的确是有点凉。 原来她怕冷,看着那张苍白绝美的脸庞,浓密的睫毛白脸颊投射一道半扇形的阴影,几乎轻不可闻的气息在他的胸膛微微拂动,视线,第一次无法自她脸上转移开来。 窗外风声唳唳,这夜,实在是太黑了,而室内的烛光,又实在大暗了! 第九章 寒碧山庄,荐轩堂内 依旧身穿惯常的深色布衫的江凌,与新来的管事正在商议庄内事务,突然,一护卫来报。 “庄主,有人送来一封书信。” “呈上来。”江凌淡淡道。 素缄白纸,仅有一行蝇头小字: 诛杀盟主,群雄共愤,明日正午,敖山顶峰,一决生死。 试箫、逍遥、追风 江凌冷哼一声,果然是莫炫那小子!自从被莫馨言偷偷放走后,试箫山庄洛君靖收养了莫展雄的儿子——莫炫一事,在江湖已是人尽皆知。他亦早就预料到其他三大山庄会联手对付他,只是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看来自己还是不够恨,早就该一剑宰了那小子。不过就算他,谅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三大山庄在江湖上虽然是威名远扬,他却并不放在眼里! 好,就跟他们一决生死! 一运内力,手上的信缄顿时如碎叶般片片裂开,手一放,纷纷飘洒在地。 “告诉那个人,我会准时去。”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一拂袖,站起身来,朝中院凌云居走去。 ??? 凌云居内,莫馨言倚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清美的脸庞有一层深深的憔悴的阴影,眼神仿佛失却了焦点,飘忽而空洞,毫无生气。 已经第三天了,孱弱的身子承受不了那天地牢的折磨,高烧一直发到现在才略有起色,但仍是无法下床。 “小姐,多少吃一点吧。”被指派来特别服侍她的小兰,不忍地端着热气四溢的饭菜到她面前。 她摇摇头。“我真的一点也吃不下。” “你这是何苦呢,小姐?”小兰一阵哽咽。“这是拿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吗?” “我早已是残花败柳,将死之人,吃不吃,都没什么关系。”莫馨言苦笑道。 “小姐千万别这么说呵。”小兰急道:“其实我看庄主还是很在乎你的,否则他就不会特地调我过来服侍你了。” “那是因为他怕我死了,就没有人可以折磨,少了生活的乐趣罢了。”莫馨言一阵心痛,气血翻涌,连忙竭力压抑。 “小姐……”听着莫馨言自暴自弃的话,小兰亦感到一阵伤心,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外表看来无比冷漠严肃的庄主,从不曾对下人有所苛责,为何偏偏对小姐这么狠心?就算小姐的父亲是庄主的杀父仇人,但那毕竟是上一代的事情呵,为什么,庄主就一定咬着小姐不放呢?唉,好复杂,真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透。 突然,门帘一掀,一个高大冷凝的身影迈了进来。 “庄主。”小兰连忙站起身道。 “你出去吧。” “是。”小兰担忧地看了一眼莫馨言,迟疑着。 “怎么了,没听到我的话吗?”江凌微一皱眉。 “庄主,小姐的身子……恐怕再也经受不起什么折磨了,这几天她几乎都没吃下什么东西,就算勉强吃下去,也会吐出来,庄主你能不能放过小姐?”小兰鼓足勇气,大着胆子道。 “小兰!”莫馨言叫道,以为她会领受江凌一顿斥责。 “我知道,你下去吧。”令她吃惊的是,江凌居然平淡无波地说道。 小兰终于识趣地退下。 一室寂静无声,这是自三天前清醒以来第一次看见他,在地牢中痛苦的记忆蓦地涌现,她不禁惊恐地瑟缩了一下身子。 江凌的视线缓缓扫过桌上犹有余热的饭菜,将它端到床边,舀了一勺稀粥,送到莫馨言唇边,淡淡道:“吃。” 莫馨言愣愣地看着他,微微张开嘴,乖乖地把它吞下去。也想努力地将它咽入肚中,但胃一感到稀粥的入侵,突然泛起一阵恶心,她连忙捂住嘴,推开江凌,身子往前一倾,全部吐在地上。 喘息稍定,她不安地看着他,生怕又将因此而受到惩罚。 江凌的眉心纠结得更深了,意识到她对自己超乎常人的影响力后,他刻意远远避开,不闻不问,不知她竟然厌食到了这种地步。 是他给她的折磨太过了吗?别忘了她一直是温室中娇生惯养的花朵,从小到大,都被众人捧在掌心,从未领受过风雨如此狂暴的侵袭,又焉能不憔悴凋零? 她曾是那样美丽、高雅,圣洁一如仙子,可现在看来却如此惊恐、畏缩而且极端消瘦。 眉心的纠结更深了,他舀起一勺稀粥,送入自己口中,然后轻轻抬起她的脸庞,嘴对嘴将粥缓缓送入她口中。 莫馨言吃了一惊,挣扎欲逃,却被他搂住了身子,她浑身一僵,任由薄粥缓缓自喉间流入腹中,而那恶心欲吐的感觉,却一点也没有出现。 “果然只有这样,你才能吃得下去。”江凌微微一笑,不是冷嘲,不是讥讽,而是一种真正的人性的笑容。就像清晨的阳光突然耀升在冰川上,虽是无比清淡的一缕阳光,却足够炫惑她的眼睛。 呵,原来他笑的样子,是这么迷人! 看到她唇边留有一粒饭粒,他伸手将饭粒拭去,然后放在自己口中微微吮吸了一下,虽不是亲吻,却流露出比亲吻更亲密猥秽的气息。 她不禁羞红了脸,胸口顿时传来一阵剧痛,不禁痛得低吟一声。 “动情了?”他看起来开心得很。“你就这么喜欢我?” “我才没有!”她痛得捂住胸口,柳眉紧蹙,伤情丸之毒为什么不早不晚,偏挑在这个时候发作! “说谎!”他欺身向她,再次攫住她的唇,霸道地汲取其中甘露般的甜蜜,同时莫馨言感觉喉咙一甜,一粒药丸已不知何时从他口中送入。 “你又给我吃了什么?”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的意识清醒过来,奋力推开他。 “当然是另一种让你必死无疑的毒药。”他淡淡道,恢复了面无表情的表惰。 “你……根本没有人性!”她真是昏了头,怎么会认为他迷人,他根本是个恶魔! “言重。”夜一般的黑眸突然透出一种无边的深沉,他缓缓道:“只是缺乏人性罢了。” 他站起身,将碗碟放回桌上,冷冷道:“明天我会出门,别想乘机逃走,你身上的毒只有我一个人能解。” “你要去哪里?”莫馨言愣了一下,问道。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径自说道:“三天之内必回,如果我没有回来,那便是永远也不回来了。” 敖山顶峰,三大山庄的人联手,虽然他毫无惧意,对自己的武功亦引以为傲,但毕竟此役非同小可,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永远也回不来是什么意思?”莫馨言颤声问道。 “对我是一堆黄土,对你却是解脱的自由。”他道。 一堆黄土?她的内心剧烈一震。“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他深深看着她,缓缓道:“我突然很有兴趣知道,我死的时候,你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为我流泪?” 莫馨言怔怔看着他,不可能的,他那眼中的一抹神色,不可能是伤痛! 他再次朝她俯下身子,轻轻呵气道:“就把今晚,当成你我的最后一晚吧!我要让你永远都忘不了我!” 他的脸庞突然掠过一抹黯然之色,英挺的双眉微微纠结,莫馨言突然有一种冲动,想抚平他眉心的褶皱。 缓缓褪下自己的衣服,解开她腰间的丝带,挑开衣襟,小心地避开伤口,将赤裸如婴儿般的她紧紧搂在胸口,他深深看入那一双盈盈如水的眼睛。一点都没有变,还像初次见面时那么清澈柔美,泛着美丽的色泽,犹如山涧潺潺的流水,透明,清亮,没有丝毫杂质,从那镜子般晶莹的眼中,隐隐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你到底怎么了?”莫馨言柔声问道,第一次依偎在他怀中,却没有丝毫挣扎,赤裸相贴的肌肤下,传来他灼人的高温,和那沉稳强烈的心跳,还有,那一双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似什么都没有的黑眸!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用这种眼光看她?看得她心里一阵揪痛! 如果她不是自己杀父仇人的女儿,该有多好?如果,仅仅是如果! 心中没来由的一痛,他猛地吻上她的颈部,顺着优美的颈部曲线轻轻下移,淡淡的芳香自她身上传来,掺杂着药香,刺激着他的欲望极度膨胀。 ??? 夕阳西下,断鸿声声,望穿秋水,归人不至。 第一天,清晨、中午、黄昏;第二天,清晨、中午、黄昏:第三天,清晨,中午…… 又是黄昏! 一天就要到了尽头,他,还是没有回来! 放任小兰送来的晚餐不管,莫馨言呆呆倚存“凌云居”门口,极目张望,侧耳侧听,却只有虫叫鸟呜,霞光满天!纤细的身影被斜阳映出优美的一道光圈,绝美清丽的脸庞,被深深的焦虑之色所笼罩。 他……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已经听说了,跟三大山庄一决生死,就算他武功盖世,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吧!他怎么这么傲、这么狂?一个人剑挑其他三大山庄,一个护卫都不带,难道就从来没想过会有危险?一个人对待生命,怎么能这么毫无所谓,毫不在意? 双手紧紧抓住门框,用力得连指节都微微泛白。 如果他受了伤,如果他…… 不敢再想下去了,虚弱的身子已被担忧折磨得起起伏伏,惊魂不定,这二天,每天晚上几乎都是从噩梦中惊醒,梦见他一身血污,遍体鳞伤……如此反反复复,重重叠叠! 他走前的那一个狂欢的夜晚,真的是他们的最后一晚吗?那晚偎在他胸口,几乎看了一夜他熟睡的面容,看到雕像般沉静肃穆的脸庞,难得地流露出几许不设防的孩子气,听他匀长沉稳的呼吸…… 那感觉,真是……无法言喻的幸福! 何必否定,心中最真实的情怀、最深沉的爱恋,纵然有杀父血债,仇深似海,一颗心,早已萦萦绕绕,系于他身上,恰似第一次初相遇,她乌黑的发丝,飘飘柔柔,拂上他的脸颊,四目相对的一刻,天地至此消融! 苦笑,除了苦笑,还能再有些什么?一晌的贪欢,已是自上苍手中偷得的最大幸福,那一夜无尽的风情缠绵,恰似命运极端刻薄的轻嘲。 捂住胸口,一阵入骨的悲凉,却没有往日那种气血翻涌的剧痛感,也不曾再呕血。应该是毒已深入五脏六腑,碎尽裂绝,所以才不会再有痛感。 能再见他一面吗?就在临死之前? 光华渐淡,日影斜移,竹风习习,风戏花蝶。 一道人影,自“凌云居”的小径前闪现。 “江凌!”她心中一凉,不禁第一次脱口而出他的名字,朝前小奔几步,却被那张自树荫中显露的陌生男子脸庞骇住了脚步。 “你是谁?”她问道,那人一脸阴沉,眼露凶光,一见便知非善类。 “来要你命的人!”那人狞笑道,出手一指,点住了她的哑穴及穴道,莫馨言只觉全身一软,便被那男子抓人怀中。 “得手了吗?”一个沙哑的声音,树影一动,莫馨言一看那干枯瘦小的人影,不禁睁大了眼睛。 那不正是刑总管!不是早已被江凌逐出洛阳了吗?怎么此刻还会在这里? “得了,你那边怎么样?”那男子问道。 “我在饭菜里面下了毒,现在全庄的护卫丫环都见阎王去了。” “果然是刑总管,做事真是神不知,鬼不觉。”那男子阴冷地笑道。 “赶快把她拖入房里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刑总管道。 “这么个如花似玉的人儿,就这么死掉,未必大可惜了,让我先玩一下吧。”那人淫笑着伸手去摸莫馨言的脸颊。“什么时候,你还色心大发,当心李爷知道,顿时要了你的小命!”刑总管皱眉道。 “开个玩笑罢了。”那男子悻悻地缩回手,将她拖入房中,扔在地上。 哑穴被点,全身的穴道都被制住,莫馨言丝毫动弹不得,但意识却异常清醒,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拉地听入耳中。 “李老大守在道上伏击那小子,不知道有没有把握。”那男子道。 “那小子一个人单挑三大山庄,居然未死,不过我想他功力必然大损,我就不相信李老大对付不了他!更何况一直听我安插在庄内的丫环报告,那小子对这个贱人似乎颇为在意,一听到她的坏消息,势必心中大乱,到时……”传来刑总管沙哑的声音。 “刑总管果然是计谋深远,这一次,一定能杀了那小子,到时整个山庄可就是你和李爷的了!”那张脸上,全是谄媚的嘴脸。 刑总管浮出诡异的笑容。不甘于从此逐出洛阳、富贵尽失的命运,因此联合铁箭山庄的旧下属——负责荆阳总务的堂主李丛义在庄内暗插眼线。一得知江凌出庄挑战三大山庄,便知时机来了,于是设下毒计。一旦此举成功,杀死连三大山庄都无法对付的江凌,他便是功臣一个,而李丛义亦可就此扬名立万,两人一人得名,一人得利,正好一拍即合。 至于莫馨言,势必成为他成功路上的绊脚石,一定要除去! “快在卧房四周铺上稻草,那小子应该已在路上,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刑总管道。 “是,我这就去。”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乍听见他未死的狂喜被深深的恐惧所代替,这个刑总管平时总是一脸谄媚,惟惟诺诺的样子,谁知心机竟是如此深沉,江凌是不是能对付得了他们呢?还有他们到底打算把她怎么样? 四周传来轻碎的稻草摩擦之声,然后又似有泼水之声,当一缕缕青烟自房门缓缓渗人时,卧在地上的莫馨言猛地睁大了眼睛! 浓烟越来越密,越来越重,莫馨言被点住哑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但双眼已因烟雾的刺激而泪水直流。 这一次,似乎是真的逃不过去了!她绝望地想道,满脑子都是他的模样,惟一的遗憾,便是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第十章 洛阳官道,暮色深深,一匹骏马疾驰如飞,直冲城中寒碧山庄方向奔去。 马上的男子,身材挺拔,面容俊毅,毫无表情,仅能从风尘仆仆的样子中看出一丝倦色。 快马加鞭,离寒碧山庄更近了,也离她更近了! 江凌再次一扬马鞭,三大山庄果然名不虚传,除去东方逍早已较量过多次,追风山庄的风扬鹏和试箫山庄的洛凡均是相当不俗的人物,本来三人联手,完全可以击败他。但他们却不愿占此便宜,一定要等他恢复内力后再一个一个较量,因此才会拖得那么久,她,想必是等心急了吧! 最后一战以一招险胜风扬鹏,惊觉时日已晚,未及调息运气恢复功力,便急急赶往城中。 三日未见,如隔数秋。心跳比任何时间都还要强烈,是因为渴望着见到她吗? 突然,一道寒芒射来,正中马匹右腿中,马儿一声嘶呜,直直倒下,同时他的身影如鹰般飞跃而出,险险避开另两道暗器。 可恶!江凌稳稳落在地上,深沉的眼中锐光乍现。 衣飒连风之声从天而降,一男子从官道旁的浓荫跃然而下,站在他面前,只见那人体格壮硕,粗眉暴眼,一条长长的刀疤自左眉处一直划到左耳,本已面露凶相的脸上更显狰狞粗俗。同时,又有数条人影自树梢纷纷跃下,站在那人身后。 “原来是李堂主。”江凌冷冷道,他见过此人,负责铁箭山庄驻荆阳总务的堂主李丛义,经常在洛阳与荆阳两地之间奔走。 “你残害盟主与副庄主,罪不可赦,兄弟们,上!替莫盟主报仇。”他一挥手,那些人早已弯弓搭箭一声令下,齐齐朝江凌身上刺去。 “叮”地一声,黑剑破鞘而出,卷起一道劲风,那些箭簇如遇到到一堵软墙般突然在半空突然停住,然后齐涮涮地散落一地。 李丛义一惊,没想到在跟三大山庄的高手交战之后,他的功力还是这么强!想到江湖近日来的传闻,说他的武功已臻出神入化的境地,不禁心下一惊。 “黑白双雄!”他突然对高空大声喊道:“大家并肩上啊。” 话音刚落,平地突然出现两个分别身着黑、白两衫,削瘦高挑的男子,江凌眉宇微微一皱,李丛义居然请来黑白双雄助阵,那两人成名甚早,是驰名中原的大盗,犯下无数大案,官府却束手无策,皆因两人行踪诡异,武功高强之故。 黑白双雄一言不发,身形一动,猛地朝江凌扑来,同时李丛义亦加入攻击。 江凌在三人形成的密集掌风、剑风中不断游走,看来自己还是太过大意,如果是平时,纵然再多十个黑白双雄,他也不放在眼里,但跟风扬鹏一战虽然取胜,武力却消耗十之六、七,再加未能好好调息,现在的他,连平时的”半功力都不到。 突然,寒碧山庄方向浓烟滚滚,顺风就势,直朝这边涌来,江凌心中一惊,一剑逼退黑白双雄,架住李义山的刀,厉声问:“你们对寒碧山庄做了些什么?” “凌护卫,别来无恙啊!”暮色中,刑总管与另一男子缓缓走出,干枯的老脸全是冷笑。“或者,该称你为江庄主?”江凌脸色一沉,果然,他们是冲着他和寒碧山庄而来的,那莫馨言呢? 一掌将李义山震翻在地,江凌沉声道:“你们把莫馨言怎么样了?”一眼望去,远处的寒碧山庄浓烟过后,竟闪现隐隐的火光。 黑白双雄见他心神不定,有机可趁,加紧了攻势。 “莫大小姐,我还能把她给怎么样呢?”刑总管阴沉地笑道:“她虽然背叛山庄,甘为奴婢,但我让她和铁箭山庄葬在一起,也算够仁至义尽了吧!” 什么!江凌心中大怒,清啸一声,身形自黑白双雄的剑阵中暴退而出,全然不顾身上空门大口,顿时左臂已被刺出一道伤口,但他亦已抢得时机,伸指一弹,利剑如一道电光,猛地插入刑总管的胸口。 刑总管顿时惨叫一声,倒地而亡,暴凸的眼睛也许临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算盘明明打得好好的,却独独低估了江凌! 听闻背后剑风袭来,因担忧莫馨言的安危,江凌无心再战,怒吼一声,猛地拍出两掌,掌风之劲,逼得黑白双雄不得不回剑自防,同时足尖一点,飞速朝前方掠去。 但毕竟受了伤,他此时的身形已不如原先那么灵活,黑白双雄漫天撒出一把他们的成名暗器透骨针,针上淬有剧毒,如影随形般刺向江凌后背。 只见那高大的身影似乎一滞,却丝毫未做停留,如暗夜流星般直朝寒碧山庄扑去。 “打中了吗?”穿白衫那人问道。 “应该打中了。”穿黑衫那人点点头,脸上不无笃定之色。中了他的独门透骨针剧毒,必死无疑,剩下要做的便只需割下他的头,等着向李丛山收应得的钱。 ??? 冲天的火光几乎照亮整个洛阳城,浓烟滚滚,热度灼人。 江凌英俊的脸庞被火光照耀得分外鲜红,黑眸深处亦燃烧着两簇跳跃的火焰。 你一定要等我!你的命,是我的! 他紧紧咬牙,丝毫不顾从后背处传来的中了毒针后的麻痹感,一提真气,跃过层层围在寒碧山庄外观看的人墙,飞速朝那一片火海扑进去,丝毫没有犹豫。 正如一只飞蛾,毫不畏惧地扑入火中。 “看哪,好像有人进去了!”人群发了一阵惊呼声。 “天啊,那人是不是不要命了?”另外一人看着灼热的火光,说道。 “这下子一定必死无疑!”其他人纷纷摇头,叹息着。 整个“凌云居”已是浓烟冲天,火星在前面四处爆溅,江凌拼命睁大眼睛,一掌以强劲掌风扫开烈焰,大声喊道:“馨言!馨言,你在哪里?” 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万万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形下! 一根巨大梁柱迎面砸来,他闪身避开,以宽大的衣袖蒙住口鼻,继续朝裹奔去。 “莫馨言!”他狂呼,眼前只见一片红光,爆跳的火花飞溅到头发上,顿时间到一股焦味,一颗向来泰山崩于前都能面色不变的心,从来都没有像此刻那样,怦怦乱跳,无比的恐慌中纠结着巨大的痛楚,一种预知要失去她的痛楚。 “不!”他仰天长啸,目皆欲裂,猛地一掌扫开眼前的火苗,余目所及,突然看到一个白色人影俯卧在地。 “馨言!”他狂喜地将她抱在怀里,察知她被人点了穴道,连忙伸手解开。 “你终于来了!”哑穴被解,乍现那魂牵梦系的脸庞,莫馨言顿时哭出声来,扑入熟悉的怀中。 “你没事吧。”他紧紧抱住她,上下检视她的全身,还好,幸好“凌云居”内颇为宽敞,她躺的地方又恰是一大片空地,所以除了被高温热出的一头汗水,和浓烟熏黑的脸庞外,并无大碍。 “你流血了,怎么受伤了?”莫馨言摸到一手血迹,不禁脸色大变。 “没事,一点小伤……”原想笑着安慰她,谁知话音刚落,便“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 “江凌!”莫馨言失声惊呼,瞬间血色全无,止不住全身发颤。 刚才急着救人,刻不容缓间无暇顾及其他,又动了真气,背后所中暗器上的剧毒此刻恐怕已侵入心腑,江凌苦笑一声,只觉全身骨骼酸痛难忍,如被万蚁啃噬,苦练十余载的真气已到了一触即泄的地步。 四周爆裂声不绝于耳,火光熊熊,映得怀中人的脸庞分外娇美,那轻盈如梦的双眸有着浓浓的担忧之色,她可是在为他担心?他深深凝视着她,道:“我先送你走。” 说罢在她唇上迅速印上轻轻一吻,气蕴丹田,闷哼一声,硬是鼓起全身最后的真气,作强驽一搏,往她身上一拍,只见莫馨言便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轻飘飘地飞出火海。 “不!”她不明所以然地吃惊地睁大眼睛,显出别样的清纯可爱,两滴泪水顺风飞落,滴到他的脸颊,流入他的嘴角。尝到了,那咸咸的伤心的味道,从口中,一起蔓延到心里。 一阵狂风,将火势刮得更旺!爆裂之声更剧! 火焰如毒蛇般舞动于前后左右,激起漫天尘灰,零星的火花在眼前微微跳跃,一如夜空中忽爆的美丽烟花。 江凌痴痴望着越飘越远的莫馨言,额前的散发随风轻轻舞动,不停拂过俊冽的脸颊,如岩石般的嘴角突然泌出一道血丝,一滴滴,连绵不断滴到衣襟上。 淡淡的、冷漠如冰的线条此列变得无比柔和,嘴角微扬,荡溢出一个几乎轻得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是面对死亡时,从他心中,缓缓流露出的最真实的情愫—— 温柔似水的宠溺……和……深深的爱怜。 如果是以前,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就算用下毒或者其他各种卑鄙手段,都要把你留在我身边,永远永远,成为我一个人的……私有财产!可是现在……我已经无法再保护你了! 原谅我对你所做的一切,请原谅……因为我爱你! 永别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全身再也使不出半点力,但心里却风淡云轻,一片祥和。 江凌那一掌拍得恰到好处,莫馨言飞出火圈,一个轻旋,飘飘然就势跌落在地上,衣衫上角有两三处火花,也随即被压熄。 “不要!”回首望去,那一片可怖火海,她摇摇欲坠地爬起来便欲往里冲,却被一旁的人群拼命拉往。 “姑娘,你不要命了!”一中年男子拉着她道。 “放开我,让我进去,他还在里面!”她哭喊道,绝美的脸庞泪水纵横。 为了救自己,他被陷在里面!而且又受了重伤,他怎么出来呢? “我要去救他!”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一下子挣开那人的手,不要命地往前冲,但是脚下一软,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 晨光日淡,一室幽香,松涛阵阵入耳来。 莫馨言缓缓睁开来,触目所及一片白,白色被褥,白色绣帐,白色象牙屏风反照出日色日影。 窗前,倚着一个白色人影,纤纤如云,薄纱翩然,疑是仙子。 这是何处,莫非是天府?那么他呢?思及火海那一幕,心下一急,张口叫出声来:“江凌!” 那人影缓缓转来身来,薄纱覆面,仅露一双清冷如冰的寒眸,好一个冷若冰霜的女子。 “看样子,你是真的很在乎他,一醒来就叫他的名字。”那女子冷漠的声音中似乎有一丝戏谑之意。 她完全清醒过来,连忙坐起身来。“姑娘,可是你救了我?那么江凌呢?”顾不得脚步犹自虚软,她踉跄着移步向她。 “小心。”那女子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坐在桌旁,迟疑道:“他嘛……” 迟疑的声音令她全身冰凉,泪水瞬间充满眼眶,眼前一片模糊,她哽咽道:“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你希望他如何呢?”那女子却反问一句。 “我?” “是啊。他既是你的杀父仇人,又对你百般折辱,你想他如何呢?如果他死了,你就解脱了,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女子纤手把玩着系于腰间的白绸,缓缓道。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他死……”她喃喃道,泪水已顺着脸庞不断滑落。 “如果他真的死了呢?”那女子冷然道。 “那我……”她捂住胸口,那里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我也不想活了。” 火海那一幕历历在目,当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当他拍掌送她出火海时,她瞬间明了,在这场恩怨情仇纠结中,受伤的,不仅仅是她。如果就此相伴而去,黄泉路上,他想必也在等着她吧! 一个无比凄美而又欣慰的笑容,顿时浮现在她嘴角。 那女子深深凝视她,突然轻笑道:“江凌也真好命,果然不愧为无影盟的第一杀手,真是杀人不见血啊。” “求求你,告诉我他怎么样了……”这女子必知道江凌的消息,莫馨言一把抓住她的手,哀求道。 “好吧,我也不再逗你了。”见她泪眼盈盈,那女子原想再开几句玩笑,却也于心不忍,走到一旁掀开帘幔,道:“他就在里间,你去看看他吧。” 悬紧的心到此刻才顿时一松,只觉天旋地转,莫馨言咬牙强撑起身子,一步一步朝里间走去。 心跳在怦怦作响,扑通,扑通,扑通……一步步地接近了,紧闭双目躺在床上的他。清晨的阳光投射在他脸上,英俊冷冽的轮廓焕发迷人的光线,略显憔悴的沉睡脸庞格外令人心动,犹如迷路的小孩,幼稚而无瑕。 她轻轻在床边坐下,伸手无比眷恋地触摸他的发梢,脸颊与薄薄的嘴唇,坚毅的下巴…… 曾经生离死别,而今再见,竟有恍惚隔世之感。 感觉到他人的触摸,他一下子惊醒,抬头正对上她柔似秋水的双眸,四目相对,两人皆愣住了。天地在此刻停止凝固,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 良久良久,莫馨言终于开口:“你怎么样?身上的伤重吗?好些了吗?” 江凌忍痛坐起身来,又恢复了那个面无表情的江凌,淡淡道:“是温千雪告诉你我在这儿?” “温千雪?是外面那个脸蒙白纱的姑娘吗?”莫馨言。 江凌点点头。昨夜全仗温千雪大力相助,从火海中将他救回,并蒙她向黑白双雄逼出解药,才化险为夷。无影盟中,温千雪排位第三,在他之下,虽然平时各杀手之间并不通任何讯息,但一到危险关头,却是生死相助。 “为什么要救我?”莫馨言深深看着他道。好不容易才看到他的一点心事,为什么现在那张脸上又是面无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沉默半晌,他答道:“我高兴。” “没有人会不要命地去救一个人,只是为了高兴。”她不禁一阵气结。 “我就会。” “你……”她说不出话来。 江凌看她良久,沉静的眼眸波澜不兴,突然说道:“我放你走。”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一直想离开我吗?” “以前我是这样想,可是……”她急欲解释,却被他打断。 “上次给你吃的,其实是伤情丸的解药,你的毒早已解了,你走吧。”江凌冷冷道。 “你真的要我走?”莫馨言震惊地看着他。 “是的,离开我。”江凌道,闭上眼睛不看那双动人心魂的眼睛,再看下去,他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去狂吻那张朝思暮想的红唇。 “你要我走到哪里去?”她哀伤地问道,眼眶一阵湿润。 “哪里都好,只要你离开我。” “为什么,你就这么讨厌我?一定要把我撵走?”她道,低头拼命想忍住泪水,但它仍是不听话地一滴滴迅速凝聚,如断线的珍珠般串串滴到被褥上,清晨阳光照射下,犹如一串晶莹的水线。 江凌暗暗咬牙,不知要费多大的劲,才能强忍自己不伸手替她拭去泪痕,不去拥她入怀。 “我明白了。”莫馨言垂泪道:“我会走的,等你伤好之后。” 江凌松了一口气,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不行!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你所再能拥抱的了!他拼命告诫自己。忍心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一日之后,他已能下床,二日、三日……直至第四日,已是活动自如,伤势好了十之八九。而莫馨言这几日只是沉默着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两人之间,对话少得可怜。 “我走了。”知道自己再无留下来的必要,收拾好小小的包里,莫馨言对站在窗前看也不看她一眼的无情男子说道。 “嗯。”毫不动容的平淡声音,他如此不在意,为什么她的心却会痛得这么厉害? 离开他!眼前就是渴望已久的自由呵!多么珍贵的自由! 自己曾苦苦挣扎,曾以为可望而不可及的自由,终于……它就近在眼前,咫尺之距! 就要自由了,可是为什么?越接近它,心反而越痛得厉害?心脏如同被人肆意叨割着,呼吸,都觉得前所未有的……困难? 她举步维艰地朝前走去,泪眼朦胧,就在跨出门外的那一刻,乍听他淡淡说道:“珍重。” 她怔了一下,忍泪道:“你也珍重。”说罢缓缓走了出去。 江凌倚在窗前,窗外松涛阵阵,耳边听到她轻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逐渐远去,终于……走了!还是留不住她吗?但是他又怎能这么自私,将她羁绊在自己身边?她该有更好的生活,更完美的人生,而这些,都是现在的他,所无法给予的。 握紧双拳,牙关紧咬,呼吸沉重,脸庞都几乎微微扭曲。 “别忍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得内伤的。”冷若冰霜的声音传来,温千雪走入室内。 她摇头叹道:“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这么折磨自己和她,难道就是为了她好?” “不然还能怎样?”江凌苦涩道。 “为什么不让她知道你已全身武功尽废,而且终生不能使剑?”温千雪静静看着他。 “是不是太爱她,所以才要赶她走,不忍她为你受苦?”她一针见血地说道。 “她值得比我更好的男子。” “可是你有没有为她想过,你明知她是如此深爱着你,除了你,你还能让她上哪里去找一个比你更好的?”温千雪道,她已经够冷够内敛了,没想到这个死江凌居然比她还内敛上千倍,连她这个旁观者看了,都不禁快吐血了。 “你这样赶她走,有没有想过,她心里会是如何难过,如果她走在路上昏倒了,如果她被不怀好意的歹人侵犯,如果……”温千雪每说一句,江凌的心中便痛上一分。 “别说了!”他猛然回头朝她大声喝道,双眸伤痛欲狂。 “你到底爱不爱她?”温千雪仍然步步紧逼,她就不相信,到现在还逼不出这个木头的心里话。 江凌深吸一口气,涩声道:“爱又如伺?” 爱,又能如何?他和她,这么多仇怨,这么多伤害,这么多创痛,如何还能在一起? 温千雪突然展颜一笑。“这不就得了,真是!想要逼出你的心里话可比接一个任务要困难多了。”她朝室外轻喊。“进来吧。” 江凌全身一僵,只见一个纤细优美的身影缓缓跨入,一双眼眸深深直视着他,异样的明亮透澈,充满无比的喜悦。 这个温千雪!他将杀人的眼光投向始作俑者,却见她早已识趣地闪到室外。“你们好好聊聊。”只听传来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室内便只剩下他,和她。 莫馨言一步步朝他走近,停在他面前,美丽的双唇轻颤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泪水早已星河泛滥。江陵压抑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滑过她的眼角,那微温的湿润感,如一块烙铁一样,深深烙痛他的心。 “你不要赶我走……”莫馨言扑到他怀里,抽泣道。 江凌紧紧抱住那柔软的身躯,一颗犹如铜墙铁壁般的心,从未感觉是如此脆弱,却又如此幸福。 迟疑半晌,轻抚她的秀发,缓缓道:“现在我已经武功尽废。” “那又如何?” “我杀了你父亲,虽然庄青峰已经对他下了剧毒,但最后动手的,毕竟是我。” “我知道,怨怨相报何时了,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待你一点也不好。” “何止是不好,简直是坏透了。”莫馨言在他怀中闷闷道。 “那你为何还要跟着我?”他问。 她搂住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轻声道:“因为我爱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轰然一声巨响,他仿佛能听见内心早已岌岌可危的钢铁城墙崩塌的声音。 “你不要赶我走。”莫馨言偎在他怀中道,他的身体为什么那么僵? “今后我们会过苦日子。”她的脸庞被他突然抬起,他脸上的表情,比岩石还要僵硬,肃穆之极,简直到了可怕的地步。但是莫馨言突然觉得很想笑。 “我也无法再给你以前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江凌深深看着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 莫馨上笑道:“好哇,你去种田,那我就学着洗衣煮饭,反正在我当丫环的时候,就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江凌微微一笑。“还不至于那么槽。我会退隐江湖,找一个山野泉林之处,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就我们两个。” “嗯。”莫馨言将头深深埋入他胸膛,柔声道:“但是我不想永远就我们两个。” “你不愿意?”他的心揪紧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生一大堆孩子可好?” “……” 半晌没听见他回答,她抬起头来,却见他酷酷的脸颊泛着微微的红潮,天哪!这个曾经对她为所欲为的狂徒,听到这句话居然会脸红。 她不禁莞尔。“你脸红了。” “嗦。”江凌低下头,印上她的红唇,这思念已久的温柔与甜蜜,如甘泉一般流到他心底,弥补了心中空虚孤寂的空洞。 他搂紧她,感觉她身躯的轻颤,知道她也跟他一样,完完全全,迷醉在这个深吻中。 室外的偷窥者温千雪淡淡一笑,再看下去就是儿童不宜的镜头了。一阵风起,残叶飘舞,抄过一片叶子,已微微枯黄,看来已是秋尽冬至时分,千山暮雪的季节,即将到来。 微一纵身,如一道白练般掠过房外,惟留淡淡低吟,荡于天地。 宠辱不惊,去留无意,弹指云舒,长啸风起。 那道白练,瞬间消逝于空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而室内两人毫无所知,满室春色,情意正浓- 全书完- 后记 关于男主角白云 哈……哈……哈……看着这本以为怎么也完成不了的稿子知今总算在编编大人的圣谕下ok了,不禁狂笑三声。 毕竟这篇是迄今为止花我时间最多的小说,而且看着男主角这么变态地欺负女主角,不禁受到良心的鞭笞(汗……)要改邪归正,一定要改邪归正!(边写边不知第一百零几次这样想……) 不过虽然这样想,对江凌还是很偏爱,因为他好酷。(旁边的好友阴恻恻地道……这个人又来了……),尤其是火海中那一场戏,在生死交际下他才流露出自己的真正感情,所以啦,可怜的莫馨言就比较辛苦一点喽,不过谁叫她长得美呢,总要吃一点苦头的吧!!—— 你这个人,有没有一点女性觉悟!!!(啊……惨叫连连,只见白云淹没在一堆鸡蛋蕃茄中) 不要急,下一次我一定会写一个聪明却不失美丽、精练却不失温柔、能干却不强悍、既会放电又不失娇憨的女主角,这样总行了吧!!(讨好的笑容……)—— 这还差不多!!打算什么时候写???—— 嗯……啊……这个……(左顾右盼)写是肯定会写的!(清清嗓子)不过下一本书嘛……我还是想写一个超酷的男生,比江凌还要酷,(看着一帮女权者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汗…… 我的朋友大部分都是女权主义者的说,有一个还对她的男友拳打脚踢,真是厉害呀……持续羡慕中……) 所以嘛……(磨蹭到门边)还是等下一本完成后再说吧!(我闪……人影一动,只听惨叫声传来……谁把香蕉皮扔在地上,到底有没有基本的卫生习惯??头上挂着一块香蕉皮的白芸持续暴怒中,毫无淑女形象地大叫……) 嗯,最后还是要感谢编编的辛苦工作,没有园丁的精心护养,花儿也不会开得这么繁茂美丽(恶……远在万里之外的编编顿时打了个喷嚏还莫名其妙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有新年啦,祝各位读者宝宝心想事成!许个愿吧,这可是很灵地说,去年我的新年愿望就达成啦!! 什么愿望???嘻嘻,保密!!只要不太贪心,一切都会越来越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