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你是谁?》 第一章 禾辰汽车维修保养厂。 厂内的近十名技师正忙碌着;有的与车主讨论保养细节,有的在检视车子的引擎,有的在测试已检修完毕的车子。 这时一个年约三十出头、一头短卷发的女子由里面出来,张望一眼便朝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走过去。 “大富,阿智呢?” 李大富朝一辆黑色的奥迪一指。“他在修裴先生的车子。” 简丽秋朝奥迪车子走去,朝车内看了一眼,不见人影便唤喊:“阿智。” “老板娘,有什么事?”一颗人头由车底下探出来。 “小苹打电话来,说你阿爸的情况不太好,要你赶快回家一趟。” 康元智闻言,立刻由车底下钻出来,面露焦急之色地说:“那……老板娘,我先回家去看看。” “好,你赶快回去看看。” 简丽秋等他走了之后,过来问正在修水箱的李大富。“大富,阿智他爸的情况怎么样了?” 李大富摇摇头。“差不多了,只是在拖时间而已。” “这样啊。”简丽秋语气中有着深深的惋惜。 “我这样说也许太冷酷无情了点,”李大富边修水箱边说:“像他爸的情况,早离开人世早解脱,继续下去只是拖累智哥而已。” “话是这么说没错,”简丽秋叹一口气。“可是为人子女者总希望能尽孝道到最后一刻。” “靠!”李大富突然口出恶言。“如果是我家的老头,我半夜就把他拖去活埋了,留着只是糟蹋粮食,靠!” 简丽秋不觉轻笑出声。李大富的父亲是个赌徒兼酒鬼,有一次还醉醺醺地跑来维修厂向儿子要五佰元去还赌债。李大富不肯给他,他就在这里大声吼叫,最后父子俩讨价还价,李大富以三佰元的代价打发他离开。 这时,一辆自小货车在维修厂前停下,老板刘邦镇下车朝奥迪车走了过去,唤喊:“元智。” “阿智刚刚回去了,小苹来电说他爸的病情不太好。”简丽秋对老公说。 刘邦镇点点头,寻思片刻,朝一个正在测试喜美车的技师喊:“国男,你来接手大富的工作。大富,你跟我来,周老板的车子在陆桥那边抛锚了。” “是。”李大富神气地说:“师父没空,徒弟就要有事服其劳。” 简丽秋见状笑骂一句:“臭屁。” 刘邦镇和李大富把修车所需的工具搬上小货车。 李大富上车后对正在发动引擎的老板笑问:“头家啊,没想到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刘邦镇点点头,赞许:“我对你的学习态度和元智的调教很有信心。” 李大富被夸得有点飘飘然,想当初刚来维修厂当学徒的时候,刘邦镇指派康元智做他的指导者,那时对只大他两岁的康元智并没有多大的敬意,一段时日后才知道康元智年纪虽轻,但在维修厂的资历却是数一数二的,技术之好是其他技师望尘莫及,来这边做维修的高级车车主几乎全指名要他。 跟他学了近三年的时间,他自己也渐渐感觉到有点气候了,客户和老板也对他有了信心,因此使得他更虚心向康元智学习,也和他成了莫逆之交。 在高楼洋房的住宅区边缘,有一列低矮、错落杂乱无章的黑瓦平房;这里的住户几乎部是较为贫苦的人家,对他们来说,能平顺过日子已属难得了,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把房子改建成楼房。 康丁贵看着儿子将煎蛋的蛋黄挑起放到他的碗里,还仔细地把鱼肉中的细刺挑掉后方放到碗里。 康元智在饭上浇一小匙菜汤,又来了一筷青菜放在白饭上,然后端给父亲。 “爸,吃饭了。” 康丁贵接过饭碗,慢慢地将白饭拨进嘴里。康元智边吃饭边将挑掉刺的鱼肉放进父亲的碗里。 每一口饭菜都有儿子浓浓的孝心,虽然只是平凡无奇的饭菜,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好。看着儿子身上那套沾满油污的工作服,因长年做粗重工作而长满厚茧的手掌,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 当年若不是一个舍不得的念头,也不会让儿子跟自己吃苦。想夫妻俩自年轻一无所长便靠拾荒度日,在妻子意外怀孕而产下一对双胞胎男婴后,因为贫穷养不起孩子,所以就在医院的协助下,寻到一对不孕的夫妇愿意收养这对双胞胎。 可是临到时候,因为妻子舍不得,所以就留下了弟弟,而哥哥就让那对夫妇抱走。他本以为只要努力点,应该可以给孩子一个衣食无缺的生活。 哪知,他一个太高估自己的能力,却在发现自己患了心脏病后,反而累得妻子更辛苦的拾荒来让自己医病,儿子更在国中毕业后就面临必须担起家计的重担。 后来,儿子在其国中导师的帮助下,进入亲友开设的汽车维修厂当学徒,并鼓励儿子上夜校完成高中学业,一转眼十余年过去,儿子也到该娶媳妇的年纪了,辛勤工作了那么多年,收入的一分一毫几乎都被他所耗用。儿子入伍前努力加班工作给他们存了一笔生活费后才安心入伍,退伍后所赚的钱也在三年前妻子积劳成疾过世时花费殆尽。现在眼看自己也快不行了,到时候……康元智将高丽菜较嫩的部分夹给父亲。“爸,医生说你的病还是住院治疗比较好,我明天就去帮你办住院,好不好?” “医生乱讲,住什么院。”康丁贵立刻驳斥儿子的提议。“我也没什么问题,不用住院啦。” 康元智看了父亲一眼,明白他不想让自己花钱又请假照顾他;想了想,也不再勉强,到时候也只能看情况再说了。 这时,屋外响起一个娇脆爽朗的唤声:“阿贵伯,元智哥。” 父子俩闻声齐转头朝外望去——一个穿t恤、短裤、扎着马尾,年约二十一、二的女孩走了进来,一脸开朗清纯的笑容,问候着:“刚在吃饭啊。” 康元智伸腿将一张高脚凳踢到她面前。“坐啊,要不要一起吃饭?” 汤小苹接过椅子坐下,随手取来一双竹筷,夹起一筷高丽菜放进口中咀嚼几下,故作嫌恶的说:“你的手艺一点也没进步嘛,还是一样难吃。” 康元智笑了笑答:“我再怎么手艺不佳,也不会像某人一样,煮苦瓜还削皮。” 汤小苹听他又重提她的糗事,气得握起粉拳在他厚实的胸膛捶了一记。“你就是会欺负我,我要向阿贵怕告状。”接着语气放软,向康丁贵撒娇说:“阿贵伯,你看元智哥都欺负人家啦。” 康丁贵只是咧嘴呵呵地笑了两声。汤小苹住在隔壁,和寡居多年的汤母相依为命;她和儿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一直都将她当未来的儿媳妇看待。 康元智拿过父亲的碗,盛了碗菜汤给父亲,随口就问:“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汤小苹在一家速食店工作,想放假得排班轮休,而她休假的日子不是在家帮母亲做家庭手工,就是来帮忙照顾康丁贵,好让康元智能专心工作。 车子前进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尽管蔡铭芳将油门踩到底,仍无法让车子的速度超死回生,最后只好打方向灯在路旁停下。 蔡铭芳拉起手煞车后,忙下车在前后摆上故障板,接着问坐在车内、脸色不怎好的何富伟:“现在该怎么办?” 何富伟冷冷地回了句:“你自己看着办。” 蔡铭方尽管对主子的态度微感不满,但他只是何富伟的机要秘书,只能将不平往肚子里吞,转眸看见路旁有个附近某汽车维修厂的广告看板,暗忖若是要原厂派人来维修,一定是缓不济急,找别的维修厂免不了会被敲一笔,但目前的情况也只能花钱消灾,于是就用手机拨了广告板上的电话号码,结果对方回答十分钟后会派两名技师来帮忙。 何富伟见他关了电话,遂问:“怎么样?” “他们说很快就到了。” 何富伟只是点点头。 蔡铭芳见他没多作表示,即明白这笔修车款项恐怕得由他自付了。愈想心里就愈老大不爽,可是谁叫他出门要开自己的车而不开公务车呢。 一会,一辆车体喷着某汽车维修厂的小货车驶到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当蔡铭芳看见先下车的李大富时,心就沉了下去。这家汽车维修厂派来这么个毛头小伙子,果然打的是敲一笔的主意,但当他看见由驾驶座下来的康元智时,立刻双眼发直、目瞪口呆,心想:怎么会有这种怪事? 而一直在车内的何富伟这时也大感惊奇,忙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李大富看清楚由轿车里出来的男子面貌时,同样也是一阵惊愕,这个西装笔挺、气势不凡的男子,竟然和他师父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身高也半分不差。 康元智和何富伟对视数秒,康元智很快地就收回视线问:“车子哪里出了问题?” 蔡铭芳被问得回神,遂将情况述说一次。康元智听完,就招呼李大富拿来工具,开始动手修车。 何富伟的一双俊目只是盯着这个穿着工作服、仿佛和他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修车技师直瞧。若非现在是大白天,他真不敢相信这种怪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蔡铭芳也盯着康元智猛瞧,这个年轻的修车技师竟会和老总长得半分不差。只是两人给人的感觉,一个是斯文,一个是粗犷。 没多久,康元智和李大富已把这辆白色bmw整修完毕,康元智对李大富说:“大富,开张收据给这位先生。” 李大富愣了愣,立刻走到小货车边拿出收据单,开了张收据递给蔡铭芳。 蔡铭芳见单据上的价钱公道合理,也就掏出皮夹爽快付钱,末了还递两张名片给李大富。“这是我和我们何总的名片,以后多多指教。” “谢谢。”李大富瞄了何富伟一眼,又睇了名片一眼。没想到这个和他师父长得十分酷似的男子还是某某企业的总经理呢。 “大富,走了。” “好。” 何富伟一直站在车旁目送那辆小货车离去。为什么那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修车技师,除了最初两人同处于惊讶状态时目光曾短暂的交接外,一直到他离去的这段时间,他都不曾再看自己一眼?这是为什么呢? 心念一转,向蔡铭方说:“刚才的收据给我看一下。” 蔡铭芳把收据递给他,何富伟将单上的“禾辰维修厂”记在脑里,再将收据交回蔡铭芳手上。“我们回去了。” 这边,李大富以无限惊奇的口吻说:“智哥,没想到竟然有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呵,还是个总经理呢。” 康元智没有答腔,只是专心地开车。他直觉那个人应该就是他自幼分离的孪生哥哥。其实好多年以前他就知道这件事了。母亲临终前紧握他的手,口中一直重复着:妈妈对不起你,当时不应该把你留在身边的。 而这几年来,父亲眼中最常出现的是一种无比愧疚的眼神,每每都令他不忍心。 李大富见康元智不答话,也就不再继续说下去,免得让他有“人比人,气死人”的不平之感。 “妈,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正在看时装杂志的游淑婉抬头看着儿子。自从富伟接掌公司总经理的职务后,就在外面买了一层公寓,从那时起就很少回家,美其名是想独立自主,实则是不想再处处受约制。 “什么事?” 何富伟看了正在阅报的何远辉一眼,片刻才问:“我们家是不是有丢掉过小孩?” 游淑婉柳眉微皱,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何富伟遂将和蔡铭芳外出洽公,回程途中车子抛锚偶遇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修车技师的事说了一遍。 何远辉慢慢地放下报纸,看看儿子又看看面色遽变的妻子,心中正在思考一件事。 游淑婉听完,转首看着丈夫问:“老伴……” 何远辉看着儿子,语气严肃地问:“你自己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我……”何富伟看了两老一眼,沉默片刻才说:“我觉得他也许是我的兄弟。” 游淑婉闻言,微露慌乱的神色,只是看着丈夫。“老伴……” “你先坐下来,让你妈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何远辉放下报纸,朝妻子微点头。“孩子长大了,应该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游淑婉看了丈夫一眼,又看看一脸急欲知道真相的儿子,遂慢慢地将透过在医院服务的朋友协助领养儿子的经过说出来。 “其实我们也一直很遗憾,若不是你生身父母的坚持,我们也不忍心让你们兄弟分开的。” 何富伟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不论外表或血型都跟双亲没有一点相同之处。 何远辉对儿子如此无动于衷的态度并不意外,因为好久以前儿子就曾偷偷地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况且他也明白儿子自幼即锦衣玉食,是否愿意抛弃现有的一切回到生父身边,他这个养他近三十年的老子是再清楚也不过了。答案是:不可能。 好一会,何富伟才问:“我是哥哥还是弟弟?” “是哥哥。”游淑婉看了沉默不话的丈夫一眼,迟疑地问:“你想去找你父母和弟弟吗?” 何富伟看着父亲问:“爸,可以吗?” 何远辉沉思半晌便点头同意。如果记忆不差的话,养子生身父母的生活相当穷困,所以才会忍痛将亲生子送人抚养。 何富伟见父亲同意便转身离开;他急欲从那家汽车维修厂的线索找到生身父母和弟弟的下落。 游淑婉儿儿子匆忙离去,本能地站起来想追上去。她害怕养育疼爱了近三十年的儿子会就此离去不再回来,但瞥见丈夫竟无动于衷,拿起报纸继续翻阅,忍不住焦急地问:“老伴,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万一那对夫妇想要要回富伟,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你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那对夫妇已经有一个弟弟了,应该不会这么贪心才对;至于咱们的儿子,你也不必把他想成是多么能吃苦耐劳的有志青年,他只是好奇心作祟,想一探身世的真相罢了。” “说得也是。”游淑婉轻叹一口气又坐了下来,似自语又似询问地说:“不知道那对夫妇和弟弟怎么样了,当初因为是双胞胎,所以我满担心他们养不活弟弟,连带我们所抱回来的哥哥也无法长大成人。” “现在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游淑婉点头,不觉将视线投向门外。 禾辰汽车维修厂。 康元智正和一个同事讨论一部车子避震系统受损的情形。 老板娘简丽秋朝他走了过来。“阿智,外面有人找你。” 康元智道过谢走到外面,看见站在豪华轿车旁,西装笔挺戴墨镜的何富伟,心里已有一点谱了。稍加思索后便朝他走去。 何富伟见他来到面前,比个旁边谈的手势,康元智就随他走到较僻静处。 何富伟拿下墨镜,看着眼前犹如另一个复制的自己,一时之间还不敢太确定他是否就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弟弟。沉默片刻后才问:“可以告诉我,你的生日和血型吗?” 康元智毫不迟疑地说出自己的生日和血型。 何富伟一听和自己完全相同,更加确定了他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孪生弟弟,遂问:“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个孪生哥哥?” “当然知道,他从小就送给别人抚养了,也许就是你吧。”康元智说完又问:“据说收养他的那对夫妇姓何,如果你也姓何的话,大概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了。” 何富伟对他如此轻描淡写的态度大感意外,呆愕片刻又问:“你一直和爸妈在一起吗?” 康元智只是将视线投向他方,轻轻地点头。 “那……他们还好吗?” “妈妈三年前已经过世了,爸……身体也不太好。”康元智不知道该如何向甫相认的哥哥说明父亲已病重、不久人世的情况。 何富伟听到生母已过世的消息,内心并没有任何的悲凄感觉,因为他跟生父母之间并没有任何的亲子情感。 待他看见弟弟只是穿着沾染不少油渍的工作服时,一种无形的优越感油然而生,遂问:“你们过得还好吗?” 康元智尽量不去看哥哥光鲜亮丽的外表,那所透露的讯息是优渥的生活品质。 “普通,过得去就是了。” 何富伟见他目光始终都不曾与自己相接,是不喜欢自己的突然出现?还是有其它原因? 这时,有辆裕隆二手旧车来到两人面前,李大富探出头看见有两个康元智,霎时感到一愣,但旋即回过神喊:“智哥,阿贵伯心脏病发作,汤伯母已叫了救护车送阿贵伯去医院了,快上车,我载你去医院。” 康元智闻言,随即过去坐上李大富的车子,丢下不明就里的何富伟。 何富伟一脸愕然地看着快速离去的车子,片刻才猛然回神,也立刻驾车追了上去。 康元智和李大富赶到医院,问了护士寻到急诊室时,就在外面碰到一脸焦急的汤母。 汤母见到他立刻急声说:“我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你阿爸倒在地上,我急得想找你又不知道修车厂的电话,幸好隔壁的阿忠帮忙打电话叫救护车。” “谢谢伯母。” 汤母看看他又看看李大富,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康元智看向李大富正想回答,李大富却抢先答:“我今天轮休,反正也闲闲没事做,所以就想去看看阿贵伯,后来是阿忠告诉我阿贵伯已被送来医院,我就开车去找智哥。” 他们的话听得康元智心中无限感激,若非好友和邻居的热心,他根本难以兼顾老父和工作,当下只能诚心地说:“谢谢,真的很谢谢大家。” 李大富用力地一拍他肩膀,豪爽地说:“你是我师父呢,这么做是应该的,有什么好谢的。” 这时,负责急救的医生走了出来,三人连忙围了上去。 医生脱下口罩对康元智说:“你爸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必须要住院,你来办个住院手续。” 康元智点头,回头向李大富说:“大富,就麻烦你送伯母回去,顺便去帮我请个假。”语毕转身快步追上主治医师,低声问:“我爸还有多久的时间?” 医生沉默片刻答:“最多半个月。” 康元智闻言,一颗心直住下沉,好半晌才问:“真的没办法了吗?” 医生摇摇头,断然地答:“没办法。想要老伯活命只有换心一途,但要换心,别说心脏难等,就算有了心脏,以老伯现在衰弱的身体地无法撑过相当耗时的换心手术,所以结果都是一样的。” 康元智的心这时已掉进一个不见底的深渊里,什么也无法思考,只是木然地行走着。 “生命本是无常的,你要振作点,早点做好心理准备。”医生拍拍他的肩膀。 “老伯有你这么个孝顺的儿子,今生可说已了无遗憾,我们都尽力了。”话落,转进另一个通道。 康元智倏地停下脚步,双目直视前方,思绪一片茫然。 这时才追到医院的何富伟,进到医院的大厅就看见伫立在那里的康元智,于是上前问:“怎么样了?” 康元智被问得回过神来,微垂下头低声地答:“爸快离开人世了。” 何富伟听了,不知该作何反应,因为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一如平常听到陌生人的死讯般,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康元智强忍悲伤欲住柜台走去。“我……要去办住院手续。” “要个好一点的病房吧,费用由我来支付。”何富伟说。 康元智转眸注视他片刻,点头后上前去办住院手续。 何富伟只是看着难掩哀伤的弟弟,也许这是上天安排他来对生身之父尽最后孝道的机会。 病房里。 何富伟看着病床上干枯瘦小的老人,这个人就是他的生身之父。霎时之间,心里有着一丝莫名的侥幸感,由那犹如槁木死灰般的容颜、杂乱又似枯草般的花白头发,身上破旧的衣服,让人一望即知生活定然相当穷苦。 “爸妈以前做什么工作?” “拾荒。” 何富伟没想到生身父母是做着如此卑微低贱的工作,片刻又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国中毕业后。” 突然间,何富伟有种想逃离的感觉。想他堂堂一个知名企业的继承人,又是个企管硕士,若让人知道有对靠捡破烂维生的父母,又有个才国中学历又从事黑手工作的亲弟弟,恐怕会成为亲友们取笑的对象。 一直坐在病床边的康元智,回过头正想开口之际,却瞥见他那不经意流露的轻蔑眼神,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这时,房门被推开,李大富探进头来轻唤一声:“智哥,我……”话未完,却因看见何富伟而立刻住口。 康元智起身走到门边问:“什么事?” 李大富由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这是五万块,我刚刚去领的,你先拿去应急没关系。还有,老板说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先预支薪水,十万、二十万部没问题,以后再慢慢抵回来就可以了。” 康元智接过那叠虽薄却情意深重的钞票,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感谢他,只能轻声道一句:“谢谢。” “谢什么谢,你是我师父,又是我的好哥儿们。”李大富用力一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有困难尽量开口,我一定会帮忙到底的。”话落,看了何富伟一眼,压低声音问:“那个人是?” 康元智回头看了何富伟一眼,轻声答:“下次再告诉你。” 李大富点头打个招呼转身离去。 何富伟这时也走到门边,戴上墨镜,以淡漠的语气说:“我还有事要办,明后天再来。” 康元智站在门边目送他的身影离去才轻手关上门,转身回到床边的椅子坐下,缓缓执起老父枯瘦的手,脑中不禁浮现小学入学时双亲牵着他的小手送他到校门口 的情景……“你不用一整天都在这里陪我,还是赶快回去上班。” 康丁贵看见儿子将三本厚厚的旧书放在桌上,就明白他打算一整天都在这里陪他;接着又环视这间洁净的单人病房——“为什么让我住这么好的病房?住院费不是很贵吗?” 康元智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老父已和哥哥相认的事。 这时,外头响起敲门声,接着有人开门进来。李大富一手提着小饭锅,一手提着一大袋书走了过来。“阿贵伯,我妈煮了些粥要我带来给您吃。” “多谢啦。”康丁贵只是笑着向他道谢。 李大富接着将那一大袋书递给康元智。“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弟弟,今年从工专的机械工程科毕业,所以我叫他把不要的书统统给我。你上次不是说我堂哥那些大学和研究所的书看不太懂,我想这个应该比较简单才对。” “谢谢。”康元智满心感谢地接过那袋书。自从李大富知道他喜欢利用闲暇时间看书后,就到处向亲戚朋友募集不要的旧书来送他。当然,所要来的书五花八门,也因此,使他靠自修丰富了自己的知识。 康丁贵见状,勾起他满心的愧疚。他知道儿子是喜欢念书的,国中时期从不参加课后辅导,仍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当儿子决定就业时,连校长都来游说儿子参加联考继续升学,但都让儿子坚决地拒绝了。 康元智盛了一碗粥,小心吹凉后扶起老父,一小口一小口喂他进食。 李大富则在一旁供家属休息的单人床坐下,掏出香菸叨在嘴边干抽,他不想让两人吸二手烟。 约莫十几分钟后,康元智已喂食完毕,正想让老父躺下休息之际,房门被打开来,一身深蓝西装、戴墨镜的何富伟手提一篮水果走了进来。他看了病房里的三人一眼,过去将水果放下,一个潇洒的动作取下墨镜。 康丁贵乍见这个很气派的男子竟长得和儿子一个模样时,内心万分惊愕,但不久即了悟这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极可能就是出生不久即送人的长子。 康元智看了何富伟一眼,微笑着说:“爸,他就是哥哥,你不是一直惦记着他吗?” 久别重逢的父子对视片刻,康丁贵嘴巴张合了数次才问出一句:“你……你过得还好吗?” 何富伟垂眸低视生父,以一种近似倨傲的语气答:“我过得不错,现在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接着巡视室内一圈问:“这病房住得还习惯吗?” 康丁贵只觉得这个自幼即分离的长子,就像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般,不禁伸手抓住二儿子的手臂,因为他才是自己的依恃。“我觉得还不错。” “那就好。”何富伟这时由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递给康元智。“这是张五十万元的支票,支付医药费后剩下的都给你。” 康元智迟疑片刻便接过支票。“谢谢。” “这不算什么啦。”何富伟又重新戴上墨镜,丢下一句:“我还有事要办。” 即转身走了出去。 李大富见何富伟从进来到出去都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连叫生父一声“爸爸”也没有,还对生父和弟弟摆出施恩大善人的臭样,心里不爽到极点。 康丁贵枯瘦的老手只是紧抓着儿子的手。事实证明他当初的决定果然是个极大的错误,千不该万不该将小儿子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吃苦;光看长子那打扮得光鲜的外表,还有总经理的头衔,就知道长子这些年的日子一定过得很好。 反观小儿子从小到大没穿过什么西装皮鞋,十年如一日穿的都是修车厂沾满油污的工作服。如果儿子不要这么孝顺,也许他还可以减少一些愧疚,可惜上天还是厚待他了。 李大富已嗅出一股不寻常的气氛,连忙站起来借故离开。 “爸,不要再难过了。”康元智太了解父亲此刻的心情。 康丁贵垂着头不敢看儿子一眼,儿子表现得愈是平静他就愈感到愧疚。“阿智,爸爸对不起你,如果当初……” “爸,你不需要说抱歉。”康元智张臂拥住老父。“我知道你和妈妈都已经尽力了。虽然你们无法给我物质上的享受,但你们对我的疼爱却是无价的;我自认拥有的比哥哥还多,所以请你不要再说抱歉了,你真的不需要说抱歉。” 康丁贵闻言,更是将满心的愧疚化成两滴老泪。 第二章 一辆富豪轿车缓缓地驶进医院的停车场。何远辉开门下车,望一眼这栋已有些年岁的综合医院。 儿子兴冲冲地去寻找他的生身父母,回去之后却什么也没提,只是淡淡地说生父和弟弟有困难,所以就开了张五十万元的支票给他们应急,接着又过着如往常一般吃喝玩乐的日子。 于是,他向蔡铭芳问到维修厂的地址,再拿张儿子的照片去询问,不费吹灰之力就问到康元智和康丁贵的消息。 何远辉询问到康丁贵所住的病房,当他走在廊上远远就看见康元智站在廊上,倚着墙壁和一位嘴上叼着菸却没有点火的小伙子在谈话,他略加思索后便走过去在两人对面的塑胶排椅上坐下。 “靠!”李大富手拿打火机把玩,以略带气愤的语气说:“那天你大哥-得跟什么似的,还摆出一副大善人施恩不望报的臭样,当初阿贵伯若不是将他送人,他能有今天吗?去!不识好歹的人。” 康元智只是淡淡一笑。“虽然这样,但他给的那笔钱对我来说却是莫大的帮助,让我爸在人世最后的日子可以过得舒服些,我也可以少欠你们一点人情,因为大家都是那么尽心尽力的帮我。” “因为你值得啊,有些人就不值得,也让人不想帮他。哎呀,说这个做什么,好朋友就是要互相帮忙,谁都有碰到困难的时候,今天换成我是你的话,你也会跟我做同样的事、讲同样的话,不是吗?” 康元智只是露出感激的笑容,用力拍拍李大富的肩膀。 李大富也回拍他一下,接着语气转为厌恶:“若是我家的老头子得重病快翘了,我一定在垃圾山旁边挖个洞等他,连棺材钱都省了。” 康元智听了,不觉轻笑出声,他知道李大富对他那个吃喝嫖赌都在行的父亲相当反感,父子俩时常起冲突和恶言相向。 “这几天裴老板他们都在问你怎么没去上班,害他们都不敢把他们的高级车交给别人维修保养。” “那怎么办?” 李大富立刻现出一副自傲的神气,自吹自擂地说:“幸好他们还知道名师出高徒的格言,当然就指名要我了。”接着又解释说:“不过,智哥你放心,我这个人虽然书读得不多,但至少还明白尊师重道的道理,我绝对不会挤掉你这第一把交椅的地位,我的目标是踢下老吕,成为你之下的第二把交椅。” 康元智只是笑笑说:“当你能力比我强的时候,我让出第一把交椅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是有句俗话说:有状元学生,没有状元老师。” “才没那回事,学生若不努力,就算有状元老师也没用啦。” 这时,李大富突然想起一件几乎快遗忘的事。“还记得两年前老板招待我们去旅游的事吗?” 康元智想了想点头。“怎样?” “老板不是有带我们去一座大庙宇参观吗?”李大富面露暧昧的笑容说:“那时庙里有一位测字的算命师,当时大伙儿抱着好玩的心态都去让他推算运势,有没有?” 康元智向来对这种小事是事过即忘,遂摇头表示已忘了。 “-,别人对这种事都可以忘了,就只有你不可以忘。”李大富一脸正色地说。 “为什么?”康元智不解地问:“那位算命师说我怎么了吗?” “他说你有驸马爷的命,一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李大富说完这话时,脸上是一副钦羡的表情。 “你咧讲啥米话。”康元智笑骂一句。“我穷得连鬼都嫌了,努力一生看能不能让妻儿有个小康生活就不错了。再说小苹哪有可能是什么公主呢,你在讲神话故事吗?” “说得也是啊。”李大富想想也对,接着却突发奇想地说:“如果汤伯母现在就去找个有钱却没有子女的老头儿嫁了,这样小苹就成了公主,那时你就是个名正言顺的驸马爷了,不然上次那个一直对你施展媚功的大姊也不错啊。” “你发什么神经呀,那是黑道大哥的女人,你想叫我去当阎王的女婿吗?”康元智扬手从他后脑勺轻甩一下。“少作白日梦了,做人还是脚踏实地靠自己比较实在。” “是、是,师父教训得极是。”李大富点头直笑,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收起玩笑的心情。“我要回去上班了,下班后再来,要不要我帮你带什么东西过来。” 康元智摇头。“谢谢。” “那我走了。” “好,车开慢一点。” 康元智目送他消失在转角处,心里明白好友刚才逗趣的言词是想让他开怀片刻,以舒解他每度过一分一秒与父亲相聚的时光便少了一分一秒的愁绪。 坐在椅子上的何远辉毫无遮掩地打量康元智。虽然他和儿子何富伟长得一个模样,但他所流露出的稳重内敛却是轻浮不实的儿子远远不及的。当初如果不是命运的安排,他就是他的二儿子了。 康元智深吸一口气,收藏起伤悲的心情,努力放松脸上的肌肉,避免让不久人世的老父看出端倪,过去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何远辉只是看着进入病房的康元智,刚才那掩不住的深沉伤悲,在在已说明康丁贵的情况似乎不太乐观,暗忖片刻起身离去。将来有困难时给他暗中帮助,总比儿子那种种大刺刺的做法来得好。毕竟当年若非康丁贵的忍痛割爱,他的家庭也无法如此圆满。 总经理室。 何富伟伸个懒腰,整个人沉入皮椅里,仰望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总经理的头衔虽然好听,但工作却是枯燥至极,不过是在文件上签个字背书的责任而已,这种简单的工作哪需要叫他一整天都关在这里吹冷气! 但是,他若每天都溜班去泡妞对老爸也交代不过去,如果能弄个人来摆着,让他好好地去逍遥一阵子,不知该有多好。 突然间,脑中灵光一现!不是有个活生生的人和自己一模一样吗?何不想个办法说服他来当自己的替身坐镇在办公室里,这样他即使带女朋友到欧洲去玩一、两个月,也不会有人发现康元智是个冒牌货。 他打定主意之后,朝仅隔一扇透明隔音厚玻璃门的机要秘书室看了一眼,只见蔡铭芳埋首于公文堆中,思忖片刻起身走出总经理室。 这时,蔡铭芳转首正要抽取资料,正巧看见何富伟走了出去,对于何富伟常常在上班时间溜出去逍遥快活,而他除了机要秘书的工作之外,还必须权充“地下总经理”,根本就是卖命来给他享受,虽然暗气在心里,但为了优厚的薪水也只好继续忍耐了。 禾辰汽车维修厂。 康元智正用扳手旋紧一颗螺丝,同事小米过来一拍肩膀,“阿智,外面有人找你。” 康元哲转首就看见戴着墨镜的何富伟,思忖片刻,将扳手放回工具架,朝他走了过去。“有事吗?” 何富伟拿下墨镜,将弟弟仔细打量一番;虽然弟弟从事的工作是俗称的“黑手”,但肤色却相当白皙,气质也很斯文,而且讲起话来字正腔圆,寻思片刻就问:“你爸爸呢?” 康元智对他这样的问话没有太多的讶异,只是淡淡地答:“半个月前去世了,火化后骨灰和妈妈同放在一座灵肯塔里供奉着。” 何富伟点点头。既然生父已过世了,那弟弟应该可以毫无牵挂地来冒充自己,于是将计划内容略作保留地说给他听。 “叫我去冒充你?”康元智惊叫出声。 何富伟转眸看了四周一眼,确定附近没有第三人才继续说出已编好的借口。 “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得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有开不完的会,还要陪客户吃饭、应酬,累都快累死了。如果你肯冒充我三个月,让我好好的休息,我会感激不尽的。”话落,还装出一副快累垮的模样。 康元智看着他好一会,万分迟疑地问:“我只是个汽车维修技师,你说的那些我一样也不懂,根本无法代劳让你休息。” 何富伟听他没有拒绝的意思,更是拿出他在商场尔虞我诈的那一套。“不会没关系,你只要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吹冷气做做样子,我另外会安排一个人批阅公文……” 突然,康元智想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截口问:“就算别人看不出来,也无法瞒过你父母的。” “别担心,我已经不住家里,另外买了层公寓独居,要是我爸妈打电话要你回去的话,只要推说很忙没空就行了。” 康元智对他这种推托的说法很不以为然。“这么做不太好吧?” 何富伟在商场打滚多年,已善于察言观色,自然猜得出弟弟心里有何想法。 “这只是权宜之计而已,等我们换回来之后,我会常回去看我爸妈的。” 康元智浓黑的双眉一皱,不再说什么。 “你只要冒充我三个月,让我到国外渡个假就行了。”何富伟见弟弟并没有强烈反对,遂提出优渥的冒充条件。“在这三个月之内,你可以尽情地使用我所有的资源,不论是车子、房子、信用卡,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康元智只是沉默不语,内心交战着要不要去当个骗子。 何富伟见他沉默,更是使出亲情感召,伸手一拍他肩膀,以感性的口吻说:“我是你唯一的亲人,难道你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帮大哥吗?” “这……”康元智看着哥哥,面露犹豫,父母在世时虽然不曾在他面前表露,但他明白父母心里仍牵挂着哥哥。再者两人虽然没有机会建立兄弟情谊,但血缘之亲还是无法抹灭。 “你就当是放自己一次长假,怎么样?还有,我也不会叫你白帮忙。”何富伟拿出一张面额五十万的支票。“这是大哥请你帮忙的代价,你收下吧。” 康元智摇头。“上次剩下的钱足可抵上我三个月的薪水。” 何富伟闻言,明白他已答应这个冒充计划,遂露出个和善的笑容,硬将支票塞进弟弟的口袋里,语气是无限的热络:“爸妈在世的时候,我来下及孝顺他们,感觉总有些遗憾,以后大哥会好好照顾你的,有困难或需要尽管向大哥开口,我一定会尽量帮忙。” 康元智垂眸看着地面。大哥的这番话说来娓娓动听,似真似假,但仍令他不禁心生感动,遂道:“谢谢大哥。” 何富伟没想到弟弟这么容易受骗,心里暗暗欣喜不已,重新戴上墨镜,拍拍弟弟的肩膀。“明天可以请好假吗?我明天来接你去住我的公寓。不用担心,一切我都会安排妥当的。” 康元智点头同意。 “那我走了。” 康元智目送大哥的豪华轿车离去,右手按在放支票的口袋上,虽然觉得冒充大哥去骗人有种罪恶感,但有了这笔钱,就可以给小苹和汤伯母过较好的日子。 “什么?!” 蔡铭芳黑着一张脸,简直不敢相信何富伟会想出这么荒缪的冒充计划。他不想认真做好分内工作,无法体恤自己替他卖命的辛劳也就算了,竟然还去弄来一个活傀儡来让自己操作,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再者,若让董事长给发觉了,他可得负起这欺下瞒上的罪名,到时候回家吃自己是必然的下场。 “这个办法行不通的,就算是双胞胎,长相再酷似,但不管怎么说,他只是个修车技师,绝对无法和您相比,万一被别人看穿了……” “你放心。”何富伟开口截断他的话。“我敢保证连我爸妈都分辨不出来呢。”话落,过去敲敲会客室的门,唤喊:“元智,你出来一下。” 蔡铭芳看着由会客室出来的康元智,站到何富伟身边,简直就像在照镜子般,几乎连他都分不清谁是真谁是假。 何富伟看着一脸惊愕的蔡铭芳,相当满意自己这个偷天换日、李代桃僵的计谋,连最亲近他的蔡铭芳都会出现惊讶的表情,想必其他人更难看穿了。 于是,他微笑着说:“就拜托你了,只要三个月就好。”接着拿出一张二十万元的支票。“我不会叫你做白工的。” 蔡铭芳老实不客气地接下支票。不拿白不拿,若哪天内幕爆出来被炒鱿鱼的时候,这些钱至少能让他多混些时日。 何富伟见他收下支票,就明白他愿意配合,遂回头向康元智吩咐:“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就问铭芳,他会教你怎么做的。” 康元智点头答:“好。” 蔡铭芳待何富伟离开后才问:“老总为什么要你来冒充他?” 康元智毫不隐瞒地将大哥对他说的话述说一次。 蔡铭芳听完,更是恨得牙痒痒的。自他开始担任机要秘书以来,从未见过老总认真工作过一天;最初董事长每天都在公司时,老总还会敷衍地看看公文、签个名,当董事长放手让儿子掌理一切之后,老总就开始以玩乐为主要工作,甚至还要他模仿笔迹代为签名,从此他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地下总经理”。 现在,他更以工作过度劳累需要休息为借口,去骗来善良老实的孪生弟弟康元智来冒充他,好让自己更自由地逍遥玩乐。 康元智见他脸色突然煞白,不禁关心地问:“你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要不要坐下来休息?” 他那比老总更为低沉且富磁性的嗓音,说出如此关心的话,霎时让蔡铭芳大为感动。因为老总向来都罔顾他的感受,只会对他颐指气使。“谢谢关心,我没事。” 康元智等了一会,见他气色逐渐恢复红润,才开口问:“我是不是只要坐在办公桌前,假装办公的样子就可以了?” 蔡铭芳挤出笑容,点点头。“对,你只要坐在那里就行了,不管是要看书,还是要看报、杂志都可以,其它的事我会处理。” 康元智点头,在书报架上随手抽了一本杂志,坐下来开始看。 伫立一旁的蔡铭芳看见他坐在办公桌前的模样,还颇有总经理的架势,别人即使面对面也看不出他是个冒牌货,遂放心地回到机要秘书室继续他的工作。 何富伟站在破旧低矮的平房前。本来打算邀约众多女友中的一个和他前往欧洲一游,哪知一连打了五、六通电话就是找不到半个人,于是他便兴起到生身父母所住的屋子看看。 光是看外观就知道里面的空间应该很狭小,更由门上那随手挂着、并未锁上的铁锁得知,里面大概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否则小弟不会打算离家一段时间,却还只是随便将铁锁一挂便算锁门了。 拿掉铁锁推开门进去,屋内堆满陈旧的杂物,客厅、厨房、饭厅全在同一个地方,狭小的房间里,有一张仅容一人睡的木板床,一个已缺了一扇门的木制老衣柜,一张小小的书桌;书桌旁有个用木板钉制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有新、有旧,甚至还有掉页脱皮的,一看就知道是人家不要的旧书籍。 何富伟环顾这个杂乱无章的屋子一眼,心里那份侥幸感又升了上来,万分庆幸当初被留下来的人不是他,这种地方别说是住人了,就算待一个小时都会疯掉。 正当他想离去时,外头传来一个女孩的轻唤声:“元智哥,你在家吗?” 片刻,只见一个面貌清秀、扎着马尾、身着胸前有小花图案t恤牛仔裤的女孩,一脸甜笑地走到他面前。“你今天轮休吗?好巧喔,我也是。” 这个浑身散发青春气息的女孩是谁?是弟弟的女友吗?好个空灵清秀的小佳人。 汤小苹见他只是站着不言不语,上前踮起脚尖张臂拥住他,柔声说:“我知道阿贵伯去世了,你很伤心,可是你不会孤单的,你还有我,还有我妈妈,还有大富、同事,以及邻居们,大家都是你的好朋友。”话落,在他脸颊上印上一个香吻。 这一吻让何富伟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悸动,看着女孩称不上艳丽却清秀可人的娇颜,晶莹的双眸里尽是纯洁的眸光。 这时,汤小苹发现今天的康元智和平常有很大的不同——梳理得有型潇洒的头发、长袖的棉衫、休闲西装裤,足蹬休闲皮鞋,遂笑问:“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潇洒啊,这衣服和鞋子我从来没看你穿过耶,新买的吗?” “这……这是……”何富伟知道她误将自己错认成弟弟康元智,本想告诉他认错人了,但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有个意念想让她继续误认下去。 “啊,我知道了。”汤小苹突然笑着说:“这些衣服是刘老板给你的对不对? 可是,刘老板的鞋子大你一号,你穿起来不会觉得不合脚吗?” “这个是……是……”何富伟心念电转,立刻想到一个说词。“这鞋子因为缩水小了一号,所以老板才给我的。” “这样啊。”汤小苹点点头,不再怀疑。片刻,想到一个可以帮他驱散失怙之痛的好方法,提议说:“难得我们今天都休假,我们一起去海边玩,好不好?” 何富伟微笑点头。“好啊。” “太好了!”汤小苹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似的。“你等我一下,我去穿件衬衫。”话落转身往外跑。 何富伟也跟着往外走,在接近门口时,听见有个男音问:“小苹,你今天休假呀?” “对呀,您刚下班吗?” “是啊。” 原来这个清秀佳人叫小苹,挺可爱的名字。当他走出门外时,正瞥见她进入隔壁房子的大门,看来她极有可能是弟弟青梅竹马的女友。 一会,汤小苹套上一件薄长袖衬衫,足蹬凉鞋走了出来,一脸灿烂的笑容向他招手。“我们走了。” 何富伟领着她走出小巷,步向停在外面马路上的白色喜美车,因为他已将车子交给康元智使用,所以只好开公司的公务车出来。 汤小苹看着这辆崭新的车子,不解地问:“你什么时候换车子的?怎么有钱换车子?” “这……”何富伟拼命想理由。“刘老板换新车,所以就把这辆旧车以低价卖给我。” “是这样啊。”汤小苹点点头,接着又问:“会不会很贵啊?” “不会、不会。”何富伟忙推着她绕过车头,开门让她坐进去。“我们快点去海边玩吧。” 汤小苹坐进去后转头看了车内的摆设一眼,椅子上是平针织蕾丝的椅套,车内还有芳香剂淡雅的香味,踏垫是高级的地毯材质,再加上他优雅的开车动作,这一切都不像她所熟识的康元智会做的事,总觉得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但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海边。 汤小苹下车后,立刻甩掉脚上的凉鞋,迎着带碱味的海风,跑在松软的沙滩上,追向涌上沙滩的海浪。 何富伟看着如此率真的她,心情霎时间也像蓝天般清朗了起来,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感受。 这时,汤小苹向着他高声呼唤:“元智哥,快来呀,海水好冰凉呢。” 何富伟看看她又低头看看鞋子,略迟疑了下,便动手脱去鞋袜放进车里,然后走向她。 脸上笑容比阳光还灿烂的汤小苹,看见他慢慢走来,忍不住跑过来拉着他就往海里跑。“快来,冲浪很好玩的,今天不是假日,游客很少,我们可以尽情的玩。” 何富伟被她拉着跑,初时有点被动,但很快地就被她的活泼所感染,也就放开心怀跟着她跑进海里。 汤小苹回头给他一个兴奋无比的甜笑,他已经好久、好久都没和她一起出来玩了,一刀面固然是因为康伯父生病需要人照顾,另一方面则是利用休假加班以增加收入,而她也明白他的辛苦,所以不敢要求他陪自己去玩。 何富伟站在沙滩上,看着她跑给海浪追又去追赶浪的天真模样,心里有着深深的感触——他长到这么大,从不曾有过这种“平民式”的约会。 近三十年来,在他生命中来来去去的女人不下几十个。那些女孩不少也是企业家的千金,就算不是,每次和他约会时都希望能有女王般的待遇,所以约会全往高级场所跑,因此从未像一般情侣般手牵手压马路、看电影。 “这件裤子的质料不错,你为什么不把裤管卷起来?被海水泡坏很可惜耶。” 汤小苹看见他只是呆呆地站在沙滩上,任涌上沙滩的海水将裤管给浸湿了,遂过来动手替他卷裤管。 何富伟见不知何时她竟已来到身前,甚至还动手帮他卷裤管,这么直接的关心和体贴,在为数不少的女友中,不曾有人给他如此熨贴、舒坦的感受。 汤小苹帮他卷好裤管后,站起来转到他背后,一蹦跳上他背部,右手攀住他颈项,左手高举喊着:“我的勇士,我们一起向大海进攻吧!” 何富伟在她跳上背部后,本能地就反手托住她的臀部,听见她那天真的话语时,不觉激起他的童心,于是就发喊一声“冲啊”,便背着她冲向大海。 突然间,一个大浪打了过来,两人因不敌海浪的冲击力而双双摔进海里。汤小苹咕噜地喝了一大口海水后站了起来,低头看见自己浑身已湿透,索性就跳进海里游泳。 何富伟爬起来后看见她的举动,立即出声叮咛:“嘿,小心呀,不要游到水太深的地方。” “我知道啦。” 突然间,汤小苹高举右手呈溺水状,高喊:“元智哥,救命呀!”话落,人已沉入海中。 何富伟见状,立刻过去想救他,哪知汤小苹却突然从水里冒出来,捧着海水泼向他的脸,笑着说:“嘿嘿,你上当了!”末了扮个鬼脸后又继续仰泳,边游边招手:“来呀,来抓我啊。” 何富伟只是笑着摇头,真拿这个活泼精灵的女孩没办法。论泳技,他自诩不会输她,但现在身着长衣、长裤,自然不及她灵活,因此只能作罢。 这时候,他心里有个决定:他不想出国逍遥了,弟弟有个这么天真的女友,他应该有义务好好照顾她才对。 这日下午。 蔡铭芳陪同康元智去签一份合约,他睇了一眼气质沉稳的康元智,老实说这些日子以来,他觉得这冒牌老总比正牌老总还要有总经理的气势,而且对他很尊重,比起啥事都不管的何富伟好多了。 这时,迎面走来一位美丽佳人,她身着贴身长及膝的黑色连身洋装,上半身配一件向日葵黄的小外套,给人一种时髦又感性妩媚的现代感。 彭慧雯远远地就看见何富伟偕同一个男子走了过来,于是便停下脚步等他走近,哪知,他竟视若无睹地与她擦身而过。 “何富伟,等一下。” 康元智和蔡铭芳闻言双双停步回头,康元智看着这个面貌姣好,有着一头长卷发,时髦中又带着妩媚气质的女子,听她连名带姓的叫大哥,应该是大哥的熟人吧?只好报以微笑。 彭慧雯见他只是站在原地微笑,忍不住就问:“为什么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过去,难道不认识我了吗?” 康元智转眸看了蔡铭芳一眼,见他没有恃别的指示,遂上前两步客气地问:“小姐,我应该认识你吗?” “应该认识我吗?”彭慧雯闻言,一把无名怒火霎时燃起,强压住怒气,抬起手伸到他面前,柔声问:“请问,这是什么东西?” 康元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地回答:“手啊。” 彭慧雯听了他的答话,差点就气昏了!深吸一口气,抑住怒气再问:“不是,我是问你手指上的东西。” 康元智以恍悟的神情点点头,笑着回答:“戒指呀。”话落,低下头仔细地看一眼那纤指上的钻戒,称赞道:“好漂亮的戒指,很适合你。” 彭慧雯闻言,气得想给他一巴掌。不过才多久没见面,他竟摆出一副素不相识的模样,看来外面传言他有一卡车女友的事绝不是空穴来风。大概是女友数目太多了,所以忘了她这个最重要的旧情人。 一旁,蔡铭芳开始觉得彭慧雯有点眼熟。这些日子以来,不知情的康元智把阿富伟的众多女友得罪了大半,但他却巴不得康元智把那些女人全得罪光,也许这样,等何富伟回来之后就不会老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了。 突然间,脑中灵光一现,他想起了这个妩媚艳丽的女子是谁了。 “老总。” 康元智回头看见面色有异的蔡铭芳,遂回头走到他面前问:“怎么了?” 蔡铭芳尽量压低声量,力持镇定地说:“她是你大哥的未婚妻。” 未婚妻?康元智差点惊呼出声。大哥怎么没有告诉他已有未婚妻的事?心惊之余焦急地问:“那……那现在该怎办?” “我也不知道。”蔡铭芳觑了眼俏脸紧绷的彭慧雯。现在出现这种意料之外的事,他一时之间也没有任何的对策可应付,只得低声说:“先想办法把她打发掉。 我再想办法查出她的名字和所有资料。” “这……这样好吗?” 蔡铭芳点头。 康元智只好怀着忐忑的心,硬着头皮上前努力挤出笑容,结巴地问候:“未……未婚妻你好,好久不见了,所以……所以……一下子没认出是你。”话落,不自觉地举手抓抓后脑勺,露出一抹憨直的笑容。 未婚妻你好?这是哪门子的问候词?彭慧雯心里虽然有气,仍不动声色地学东瀛小女子般双手交叠弯腰近九十度,朱唇含笑柔声细气地问候:“未婚夫你也好啊,未婚妻我差点就忘了你是个大忙人、大贵人,所以贵人多忘事、多忘人也是应该的嘛。” 再傻再呆的人也听得出这番话的嘲讽意味有多浓厚,康元智又何尝不知,因此只能咧嘴傻笑无话可答。 彭慧雯直起腰瞧见他额上竟冒出汗珠,于是皮笑肉不笑地问:“今天的天气好像太热了点哦,瞧你满头大汗的,我来帮你擦擦汗吧。”话落,就欲打开小背包取出手帕。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有带手帕。”康元智赶忙从长裤口袋里掏出一条深蓝格子花纹的手帕,擦去因太过紧张而冒出的冷汗,边擦边笑说:“我才刚从外面回来,今天的太阳实在太大了,所以感觉有点热。” 他话才说完,廊上的照明日光灯突然熄灭,接着便响起一声巨雷般的声响,数秒之后电灯又亮了起来。 此时,有两个身着上班服套装的女孩从两人身边经过,谈论着:“这场雷阵雨下得好大喔。” “对呀,我被那大雷声吓了一大跳。” “我也是。” 两人的对话让康元智脸上的表情霎时僵硬,好半晌才继续擦汗。“因为下大雷雨之前,天气总会特别闷热嘛。” 彭慧雯点点头,双手抱胸,唇边隐泛一抹奇异的笑容。 这时,又有一对男女从两人的身旁经过,男人说:“这场雨下得又大又急,马路上的积水已经满深了。” 女人说:“对呀,都下了一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停,再继续下下去,说不定哪里又要淹水了。” 两人的对话立刻让康元宵忆起,这场雨在他和蔡铭芳去签合约时就开始下了,刚才一时找不到借口随口胡诌,因此只能看着彭慧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彭慧雯再注视他好一会,见他没有其它“狷话”可说时,才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喂,我说准老公啊,你今天不但感觉很迟钝,连说话也挺矛盾的,该不会只是随便说说想来敷衍我而已吧?” “我……我……”康元智被她说中了心思,霎时间面红耳赤,慌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蔡铭芳眼见再继续下去,冒牌老总一定会穿帮,于是顾不了得罪彭慧雯的下场会如何,上前推着康元智就走。“对不起,总经理还有急事待办,先失陪了。” 彭慧雯伫立原地目送两人进入电梯,一个问号在心里形成。记忆中何富伟从未在她面前脸红过,而且也绝不会说出自打嘴巴的话,他今天的表现完全不一样,好像是一个长相相同但内在却完全不一样的人般。 不过,也许是太久没见面的关系。思毕,转身离开,下次见面时再来好好观察一番吧。 第三章 公园里的儿童游戏区。 何富伟斜倚在秋千的支架边,藉着昏暗的路灯光线,看着神情愉快、宛如孩童般快乐地荡秋千的汤小苹。 “我们认识多久了?”何富伟问,他想知道弟弟究竟和她认识多久了。 汤小苹偏过头笑问:“以你为标准,还是以找为标准?” 何富伟露出个迷人的笑容。“有差别吗?” “当然有。”汤小苹想了想说:“以你为标准的话,你认识我已经有二十二年了。以我用标准的话,大概少个两、三年左右。” 何富伟点点头。为了冒充弟弟不泄底,他非从她口中套出更多两人以前的事不可,思毕遂问:“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的事吗?” “当然记得。”汤小苹以为他想考考自己的记忆力,遂毫不迟疑地将所记得的往事说出来。 “大概在我三岁的时候,有一天下午我妈妈要去亲戚家里帮忙,又不能带我同行,就把我托给你看顾。后来我肚子饿了大哭了起来,你找不到奶粉可以泡给我喝,就烧水泡肉燥面;又怕我吃不下去,就把面泡得很软才喂给我吃,所以到现在我吃泡面都喜欢让面吸很多水变得很软才觉得好吃。” “还有,小时候你的零用钱很少,可是你还是会买棒棒糖给我。” 汤小苹想起这些甜蜜的童年往事,樱唇边不禁泛起甜甜的笑靥。 何富伟凝视那迷人的甜笑,心中有种异样的感受,再问:“后来呢?” “后来,我上小学时你每天都牵着我的小手一起去上学,一直到你初中有脚踏车后,就用脚踏车载我,那时候同学都好羡慕我,说我有一个好哥哥。” “初中毕业后你就到汽车维修厂当学徒,晚上念夜校,常常因为下班后赶着去上课而没吃晚餐,把胃都弄出毛病来了,那时我就想出一个办法,我要伯母傍晚做好便当,由我送到维修厂让你吃饱了才去上课。” 原来弟弟高中上夜校,何富伟想了想又问:“你整整送了三年的便当?” 汤小苹点点头,笑答:“除了假日、寒暑假以外,一直到你高中毕业。你毕业那天我用存了好久的零用钱去买一大束花要送你,可是我却没想到你是夜间部第一名毕业,上台领了好多奖,奖品多得连拿都拿不了。就这样,我买的那束花反而成了碍事的东西。” 原来弟弟还以第一名从高中夜校毕业。不过,夜校的程度一般来讲都不高,第一名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后来呢?” “还好那天我是骑脚踏车去,所以你就找来大袋子装好奖品固定在后车座,然后牵着车子和捧着花束的我一起走回家。” 汤小苹想起这段相当浪漫的往事,心头甜甜的,转首给他一个既天真又甜美的微笑。“那时大家都以为那束花是你送我的,让我高兴了好几天呢。” 何富伟看着她甜美羞怯的笑容,那掩不性的满足笑靥,令人觉得她是如此一个容易满足现状、纯真而可爱的小女子。 汤小苹接着低头注视地面,轻晃着秋千,语气有点感伤:“可是过了不久,我爸因车祸去世,初中毕业后我到成衣厂当了一年的女工,后来是你一直鼓励我,又利用有限的时间帮我恶补,我才考上一家公立的夜校。接着又怕我晚上下课一个人回家大危险,那三年你风雨无阻每天来接我下课,那时候我都告诉同学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也是我将来结婚的对象。”话落,抬眸迅速睇了他一眼,感觉双颊微微发烫。 何富伟见她露出小女儿的娇态,心底竟有些悸动,心念一转再问:“那你对我们的将来有什么计划?” 这话问得汤小苹微感惊讶。康元智根本不会问她这种问题,因为他总认为赚钱养家活口是男人的责任,但这并不表示他就是个大男人主义者。 她秀眉微皱,再次地确认:“你真的想知道?” 何富伟微笑点头。“当然想。”语毕,又露出个温柔迷人的笑容。“因为将来汤小苹樱唇微抿笑了笑,将视线投向远方。“等我们结婚后,我就去弄个摊子到夜市或热闹的市街卖些吃的,这样一定可以增加收入。我还年轻嘛,我们可以先拼个几年再来生孩子,这样你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何富伟听她愿意为弟弟做那么大的牺牲,不禁脱口问:“你这样不是太辛苦了吗?” 汤小苹突然放柔放轻声音说:“不会的,我一点都不觉得那是一种辛苦,因为你以前为我和妈妈吃了更多苦。” “是这样吗?”何富伟抱持很大的疑问。 汤小苹深知他从不能把对别人施恩的事放在心上。“也许你已经不记得了。几年前我载妈妈上街买东西时发生了车祸,我和妈妈都摔伤了腿,那段养伤的时间没有任何的收入,两家的生计都由你负担;你不但每天晚上加班,休假时还到工地打零工努力挣钱养活两家的老弱妇孺,你的每一分辛苦我都铭记在心,等我有能力可以分担你的重担时,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我想这一天应该就快来了。” 这番话听得何富伟感慨万千。在今天之前,他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想找个有钱的金龟婿,然后享乐安逸一辈子,未曾遇见像她这般愿意奉献自己一份力量为两人的将来而努力的女人。 突然间,他心里有种复杂的情绪在翻腾,那是大部分的不舍,混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妒意。他那个穷光蛋弟弟根本不配拥有这么个心地善良、完美的女孩,因为他只能让她过庸碌而困苦的日子而已。 汤小苹只是看着神情若有所思的他。两人好久都不曾这样单独谈心了,好希望以后能常常这样。 总经理室。 康元智在蔡铭芳的指导下,苦练了数天,终于可以签得和大哥何富伟一模一样的字迹了。于是,蔡铭芳就把看过的公文送来给他签字,免得别人起疑心。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康元智抬头向外喊:“请进。” 开门进来的人是彭慧雯。她身着黑色蕾丝布质的长袖上衣,橙色大格子花纹的背心窄裙,灰色丝袜,予人时髦大方又优雅的感觉。 康元智见状,眼睛为之一亮!上流社会的富家千金果然比较懂得妆扮自己,若和小苹比起来,她像花园里大而艳丽的玫瑰,小苹却像路旁的小白花。但虽是如此,多刺的玫瑰却比路旁的小白花更难以亲近。 彭慧雯走到大办公桌前,双手背后偏头微侧身,露出一抹娇美无比的笑容。 “嗨,贵人准老公,你想起我是谁、叫什么名字了吗?” 康元智被她一声“准老公”叫得俊脸飘上两朵红云,感到有点手足无措地答:“我……我已经想起来了,你……你是我的未……未婚妻彭慧雯。”话落,垂眸不敢直视她,双颊更见绯红。 彭慧雯直视着他,那略带憨直傻气的-腆笑容,讲两句话就脸红的羞窘神态,和未婚夫何富伟在女人面前总表现出翩翩风度、自信满满的潇洒模样真个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康元智低头假装看公文。 “也没有什么事啦。”彭慧雯踏前一步站到桌边,探头看他究竟在看什么公文。“我爸妈为了庆祝我学成归国,想为我办个庆祝会,要我亲自来邀你去参加。” “什么?”康元智闻言猛抬头,却看见一张芙蓉玉面近在眼前,吓得猛往后仰,惊声问:“我也要去参加?!” “怎么了?”彭慧雯更是将身体前倾,以近似逼问的语气:“你是我的未婚夫,竟然不想参加为我举办的庆祝会,这说得过去吗?” “我……我……”康元智本能的转头透过那扇玻璃门看蔡铭芳,不知道他能不能陪他一起去壮胆,顺便做掩护?“我当然会去。” 彭慧雯见状,也转眸看了蔡铭芳一眼,再问:“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没……没什么重要的事。”康元智拉回视线,咽了口唾液问:“我可以带铭芳一起去吗?” 彭慧雯一脸不解地问:“又不是谈公事,你带机要秘书去做什么?是不是想利用他缠住我,好让你可以随时随地‘打野食’呀?”接着语气转为强硬:“告诉你,门都没有,不准带他来。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你在外面的花名是多么的狼籍,但在有我的公开场合,至少给我和我爸留个面子。” 语毕,一双美目突然射出两道利光。“难道你连这种表面工夫都做不到?你给我说啊。” 康元智被她威吓得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只差没有拔腿逃开而已。看着眼前娉婷妩媚的丽人,虽然她有着闭月羞花的容颜,但柳眉倒竖、美眸含煞的凶悍劲,却令人感到心惧。 于是康元智只得连迭地点头。“可……可以,我可以做得到。” 彭慧雯满意地点点头。 康元智见她没有继续大发雌威,这才惊魂甫定地拿出小记事簿,嗫嚅着问:“明天的庆祝会什么时候开始?” “七点半。” 康元智拿过笔把日期、时间记下。刚才她说了个“打野食”的名词,那该不会是上流社会聚会时的一种游戏吧?等会一定要向蔡铭芳问清楚,否则不会玩的话,冒牌身分可能就会被揭穿了。 彭慧雯本想转身离去,却在看见他用左手写字时又留了下来。 左撇子?在她的记忆中,何富伟不是个左撇子呀,难道是为了某种原因而特地练的?彭慧雯看着那漂亮工整的字迹,这绝非一朝一夕练得出来的,心念一转,为了更加确认,遂郑重其事的叮咛:“别忘了带一束花来给我。记下来,我要十朵香水百合,二十朵红玫瑰,八朵进口的紫色郁金香,三支粉红色的姜荷花,再配上一大把的满天星。” “喂,别那么懒惰,郁金香的郁用注音的啊,姜荷花的姜是野姜花的姜,不是僵尸的僵,满天星是星星的星,不是心脏的心。” 康元智被她纠正得俊脸通红。她所念的这些花名,除了玫瑰花以外他一个也不识,本想随便写写到了花店念出后店员自然就会帮他找齐这些花,哪知她竟是如此挑剔求精确。 这时,彭慧雯开始怀疑他是个天生左撇子。待他改好错误处后,瞥见那件只签了一个何字的公文,故作提醒地说:“这份公文的名字还没签好,快签,免得等一下遗漏了。” “喔,好、好。”康元智于忙乱中,用右手拿起笔赶快把名字签上。 这情形却看得彭慧雯心中疑念加深。照这样的情形看来,他的确是个天生左撇子,只是后来被纠正过,所以才会变成这种左右手皆能写得一手工整字的情形。一种感觉愈来愈强烈——眼前这个何富伟不是变了个性,就是另一个和何富伟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心念一转,她瞄了腕上的表说:“我看下班时间也快到了,不如我就在这里等你一起下班,我们一起去吃个晚饭,然后你再送我回家。” “送你回家?”康元智不禁惊叫出声!他根本不知道她家在哪里,霎时大惊失“怎么了?”彭慧雯这次可清楚地看见他黑眸中闪烁着无比惶恐的神色。“难不成你想吃饱饭就放我鸽子?” “不不!没有那回事。”康元智忙陪笑否认,不觉把视线投向隔壁的蔡铭芳。 如果不赶快去向他请教彭家怎么走,他今晚一定会惨兮兮。“我一定会送你回家的。” 彭慧雯也迅速地瞄了隔壁一眼,点点头。“为了不妨碍你工作,我到会客室等你下班。”语毕,转身走进会客室,并关上门。 康元智等她进入会客室,迫不及待地便起身过去推开玻璃门,到隔壁的机要秘书室求助。 此时,会客室的门却悄悄地开了一条细缝,彭慧雯站在门后偷觑机要秘书室里两个交头接耳的男人。 一家五星级大饭店。 饭店的侍者领着康元智和彭慧雯来到一个双人座的位置。入座后,康元智忍不住开始打量饭店内豪华的装潢。在今天之前,他从未进过一家称得上水准的餐厅用餐,所以像这种五星级饭店更令他眼界大开,但为了避免被彭慧雯看出他“土包子”的内在,便很快地将视线拉回。 这时,他发现桌上摆着一盏玻璃制、高脚顶上有一个圆形球体,球体中盛着透明的液体,挺像酒精灯般有着烛心,还燃着一盏小小的焰火。 “这是什么?酒精灯吗?” 彭慧雯看了他一眼,知道以他的见识应该不会将这种现代化油灯误认成一般酒精灯才对,遂不动声色地解释着:“这是现代化油灯,很多国内外五星级餐厅和高级餐厅都采用这种现代化油灯,藉以营造温馨、舒适且罗曼蒂克的气氛。” 康元智点点头,仔细地将这新式的油灯看个清楚,观赏片刻问:“这个万一不小心打翻了,不是很危险吗?” “不会的。”彭慧雯指着圆形球体容器内的液体。“这个不是一般的燃油,是一种特制的石蜡油,燃烧时无烟、无味且干净,即使打翻了也不会引发火灾。” 康元智经她解释后明白地点头,不觉露出一抹温柔敦厚的笑容,称赞着:“你真厉害,什么都懂。” 彭慧雯不置可否地笑笑,接受他的赞美。 这时,侍者送来两份点餐簿,彭慧雯略看一眼。“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帮你点餐。”接着便向侍者点餐。“两份烤鸡排。” “谢谢。”康元智见她体贴地替自己点餐,遂把点餐簿递还给侍者。 “请问餐后的饮料喝什么?” 彭慧雯答:“热咖啡。” “谢谢,请两位稍等。”侍者放下帐单后离去。 康元智瞄了眼帐单上的价钱,一客三仟元!哇!这么贵?到底一道鸡排要用几只鸡?依他在菜市场买一只鸡一百五十元计算的话,应该可以买个二十只左右。 一会,侍者送上两份烤鸡排,盖子一打开,康元智当场傻眼!才巴掌般大小的鸡肉竟然要三仟元,这种地方简直是坑人嘛。 彭慧雯见他直盯着鸡排发呆,忙催促:“你快吃呀,冷了就不好吃了。” “呃……好。”康元智动手开始食用,这鸡肉吃起来除了味道比较香之外并无特别之处,想到花这种冤枉钱,每吃一口都觉得心口抽痛一下。 彭慧雯边进食边偷觑专心一意吃鸡排的他,她现在几乎百分之百确定,对面这个何富伟绝不是她的未婚夫,因为何富伟最讨厌吃鸡肉了。 但令人不解的是,天底下要找一个这么酷似的人来冒充并不简单,又是谁要他来冒充何富伟的? 蔡铭芳吗?不太可能,他只是个机要秘书,不会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 何远辉吗?应该也不可能。他不会莫名其妙去找一个人来冒充自己的儿子。 还是何富伟本人?仔细推想,这是最有可能的事。从父亲那里听到的消息,她出国留学的这两年,何富伟的行为相当放荡,对工作不是那么的认真,但身边的女友却是天天换新,沉溺于声色享乐之中。 该不会因为贪图玩乐,所以干脆找个一模一样的人来摆在公司里当幌子,自己则到处逍遥去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往后的日子可就变得有趣多了。 思毕,抬眸再看他时却令她双目发直!他不但把鸡排吃个精光,连摆盘用的生菜叶子和用萝卜雕成的装饰花也全数下了肚。不但如此,连那一小块调味用的柠檬也啃得只剩下柠檬皮。 这个人怎么了?太饿了吗?还是鸡排的份量不足以填饱他的肚子? 康元智手拿柠檬皮,若非这东西实在不好吃,他真想连它也吃下去。三仟元一客的鸡排等于他一个月的伙食费,所以绝不能留下任何东西,否则就太浪费了。 彭慧雯看见他那黑眸中还闪着不舍的神芒,就问:“喂,先生,你该不会想连那片柠檬皮都吃下去吧?” “有何不可。”康元智端过开水,打算将柠檬皮嚼碎后用开水冲下去。 彭慧雯闻言,才大感吃惊之际,就看见他欲将皮往口中送,不假思索便放下刀叉伸手抓住他的手,阻止道:“你不可以这么做,那东西根本不能吃,” “为什么不可以?这又不是什么毒药,不会吃死人的。”康元智想挣脱她的手。“你快放手呀。” “叫你不要吃,听不懂是不是!”彭慧雯见他执意吃它,左手伸过去就想夺下那片柠檬皮。 康元智见她想夺取,更是用力地抓紧它。 彭慧雯见状,急中生智,抓起一把叉子往他手背扎下去,这一招即刻见效,康元智吃痛,立刻松手,哪知彭慧雯回拉的力量过大,柠檬皮被甩飞出去,无巧不巧地刚好砸在一个侍者的脸上。 侍者面无表情地捡起那块柠檬皮,客气地询问:“两位贵宾有什么事吗?”刚才他远远地就看见两人拉扯的动作,所以就过来关切一下。 两人尴尬地对视一眼,彭慧雯立刻面露动人的微笑。“没什么事,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我们已经用过餐了,麻烦帮我们送上热饮。” “好的。”侍者上前将两人的餐盘端走。 康元智看见她东西没吃完就叫人撤走,忍不住就叨念了起来:“你……你东西没吃完就叫服务生拿走,实在太浪费了,那一块三仟元的鸡肉等于我一个月的伙食费。” 彭慧雯闻言,微露讶异之色,问:“你一个月三仟元就活得下去了?” 康元智这才惊觉因生气她的不知惜物而说溜嘴了,忙找话掩饰失言:“不……不是我,我……我是说穷人家也许三仟元就可过一个月了。” 彭慧雯只是点点头。 这时,侍者送来两杯热咖啡。 “谢谢。”彭慧雯向侍者道过谢,转眸看见他手背上的伤,对于自己情急之下伤他的事感到抱歉,遂柔声问:“你的手痛不痛?” “这没什么。”康元智看了手背一眼,端起香气四溢的热咖啡啜饮一口,哪知咖啡一入口,那苦味苦得让他五官全皱成一团。 彭慧雯看见他那既可爱又有趣的表情,忍不住掩口失笑。 这家饭店搞什么东西!他是花大钱来这里被坑被整的吗?康元智对这家饭店的印象恶劣到了极点。若非蔡铭芳的指示,他一定会带彭慧雯到惠而不费的大众小餐馆用餐。 “喝咖啡之前要加这两样东西才会好喝,如果你不是喜欢黑咖啡的话。”彭慧雯取过附送的鲜奶油球,撕开封盖倒了进去,接着又拿过小包装砂糖,撕开将糖倒了进去。“搅拌均匀之后,味道应该不会那么苦了。” 康元智依言用小匙搅拌数下再端起啜饮,味道果然变得又香又醇。原来是自己没见过世面而出糗,不觉俊脸泛起一抹酡红。 彭慧雯也不点破,唇边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动作优雅地啜饮咖啡,然后继续和他瞎扯淡- “。 彭慧雯转首透过车窗玻璃望着路旁一家珠宝名店,这已经是十五分钟内第三次经过这个地方了,看来这个冒牌未婚夫八成已迷路。 康元智看着前方的麦当劳招牌,这已经是第三次看到它了,心里不觉开始七上八下起来。刚刚离开饭店之前,曾利用上洗手间的机会将蔡铭芳画给他的地图背了下,可是偏偏却在这里迷了路。 “怎么了?是不是太久没有在这一带走动,所以忘了我家怎么走了?”彭慧雯转首,语气平淡地问。 “我……我……大概吧。”康元智心虚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找个不妨碍交通的地方,打方向灯在路边停车,然后拿出蔡铭方画给他的地图仔细看个清楚,对照之后发现是在路口转错方向,难怪老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彭慧雯瞄一眼他手中的小抄,此时她更加确定蔡铭芳是担任掩护他的角色。 康元智认对路径后,十五分钟后到达一栋豪宅前,他仔细地将豪宅打量清楚,确认与蔡铭芳给他看过的照片一模一样时,才说:“你家到了。” 彭慧雯美眸一转,伸手拉开车门,一脚跨出车外,却突然回头问:“你应该好久没来我家了,要不要进来和我爸聊聊天?” 康元智闻言连忙说:“不了,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彭慧雯垂眸看了表一眼,反问:“现在才八点半,你就要回去睡觉,该不会是昨晚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吧?” “没有,我不是那种人,我……我只是……”康元智被她质疑得情急辩解:“我只是昨晚加班加得太晚,所以今天才想早点休息。” “加班?”彭慧雯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意有所指地问:“是不是和女妖精在床上加了一整夜的班呀?” 女妖精?这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他们上流社会的人讲的都是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只得一本正经地辩解:“我是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加班的,不是躺在床上加班。” 他的回答让彭慧雯差点忍俊不禁。看样子他根本听不懂自己话中的弦外之音。 瞧他如此认真的模样,竟有着小男孩般诚实发誓的可爱感觉。心念一转,遂道:“既然如此,为了证明你的清白,现在把你的住址给我。” “我家吗?” “你家我知道地方。”彭慧雯由皮包中拿出一本小记事簿。“你不是自己住吗?我要的是你现在住的地方的地址。” 康元智不再说什么,就把住址写给她。 彭慧雯看过住址后,不忘警告他:“我过几天会去找你,若不小心让我看见有女妖精的话,我可是会让你好看的。” 康元智虽然还不知道她口中的“女妖精”是什么东西,但对她美丽外表下的凶悍仍心存惧意,只得点头保证不会。 彭慧雯满意地点点头,道过再见后下车往豪宅大门走去。康元智则立刻掉头快速离开,免得她等一下又要叫自己进去她家坐坐。 翌日晚间。 康元哲捧着彭慧雯所指定的花束准时出现在彭家的停车场。他怀着不安的心慢慢地朝那会场走去。花园里的男士个个风度翩翩,女士则个个花枝招展。 原本正和一个男士谈笑的林姗如看见他,立刻扭腰摆臀走了过来,娇声嗲气地说:“伟,你怎么好久都没和我联络了?可知人家好想你。”接着看见他手中的花束,以一种近乎抢夺的方式接了过去。“这是送我的花吗?好漂亮喔,谢谢。” 康元智一时反应不及来不及夺回花束,浓眉微皱地看着这个妖媚的女子,心里想不透大哥已有了未婚妻,为什么还要招惹这么多女子。 “何总。”身后响起一个更娇嗲的唤声。“您怎么那么偏心,送花给她而不送给我。” “对嘛,人家也要。”另一个女子说。 “何总。”一个身着宝蓝低胸礼服的女子硬是把林姗如挤开,将手伸到康元智眼前。“您上次答应送我一颗宝石戒指的,怎么都忘记了呢。” 康元智看着这四个围在身边、个个妖媚的女子,听着她们的抱怨话语,着实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出现在门口的彭慧雯,身着一袭低胸细肩带的紫色丝绸长礼服,白皙细致的粉颈上戴着一条镶了上千颗细钻、纯手工打造的项链,柔软鬈曲的长发任意垂在一侧,末端装饰着小花和一片片的粉色玫瑰花瓣,不但高贵,更洋溢着女性温柔的气息。 康元智看见她出现了,连忙一把夺回林姗如手中花束。“对不起,这花是要给我未婚妻的。”话落,转身迈步朝彭慧雯走去,丢下一群一脸呆愕的女子。 彭慧雯远远地看见他被一群女子包围,心底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意,待看见他迅速抛下那群女子朝她走来,那股酸意才消失无踪。 “这是你要的花束。”康元智将花束递给她。 “谢谢。”彭慧雯接过花束。刚才他将花束夺回的举动全落进她眼里,很少男人会把花从一名女子手中夺回,他倒是她所仅见。 康元智见她一双美眸直瞅着自己,被她看得有点心慌,遂慌乱地解释着:“刚才是她们自己走过来的,我绝没有背着你‘打野食’,你千万不要误会。” 彭慧雯唇边泛起一丝有趣的笑意,点点头。“我有眼睛,我会看的。”话落,招来一名女侍将花束交给她拿进屋里。“我带你去认识我的朋友。” 康元智闻言一阵忐忑,迟疑片刻才问:“我以前认识他们吗?” 彭慧雯睨了他一眼。“大概不认识吧。” 康元智放心了不少。现在他才明白想冒充一个人不是件易事,尤其是像他大哥这样交游广阔的人,他实在想放弃这个冒充工作,但大哥早已说他要出国旅游散根本联络不上,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冒充下去了。 彭慧雯转眸看着隐露紧张神色的他,不觉心生不忍,开口说:“不用这么紧张,我的那些朋友大部分都没见过你,只有少数人看过你的照片。” 康元智只是僵硬地微笑着,点点头。 一场酒会下来,康元智一直都跟在彭慧雯身边,以一种局外人的心情看这上流社会的豪门夜宴。而且跟在她身边有个好处,没有女人会上前来搭讪。 彭慧雯虽是绽露着动人的笑靥向来宾打招呼,但大半的心思却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用一种近乎新奇的目光打量周遭的人事物,对他的真实身分就更感好奇了。 第四章 这日早晨。 彭慧雯与母亲郑怡杏在温室花房里浇水,刚洒过水的玫瑰水珠尚留在花瓣上,使花儿凭添几分娇嫩。 郑怡杏将适量的花肥营养液倒入洒水器中,再加入等比例的清水摇匀后,开始叶面施肥。“你还想和富伟结婚吗?” 彭慧雯没有转头,只是淡淡地问:“他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啦,只是……好像太花心了点。”郑怡杏不免为女儿的终身幸福感到忧心。“你出国的这两年间,他的风流艳史不曾间断过,不过也许是因为你无法常陪在他身边,所以他才感到寂寞,逢场作作戏吧。” “可能吧。”彭慧雯只是顺口地回答,因为她一回来就碰上个冒牌未婚夫,真正的何富伟现在变成什么德性,她根本不知道。 郑怡杏转首看了女儿一眼,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将最近才知道的秘密告诉她。 彭慧雯转眸正好看见母亲欲言又止的神情,遂问:“有什么事吗?” “妈妈现在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要太惊讶。”郑怡杏这么说。 彭慧雯点点头。“放心,我很耐惊吓的。” “其实富伟不是你何伯父的亲生子。” “呃,是这样啊。”彭慧雯只是点点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呀。 郑怡杏见女儿并没有多大的意外反应,接着又说:“听你何伯母说富伟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 “双胞胎弟弟?”彭慧雯心头一惊,急急地追问:“和富伟长得一模一样吗?” 郑怡杏点点头。“据你何伯母说是长得一模一样,酷似到几乎连他们都分辨不出来。”话落,顿了顿又说:“当初富伟的亲生父母把富伟送给你何伯母他们之后,并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络地址,直到不久前富伟巧遇他的孪生弟弟后,你何伯母才把真相告诉他的。” 彭慧雯心思微转,再问:“富伟有和他生身父母及弟弟相认吗?” 郑怡杏点头。“听说刚好见到他生父的最后一面,而他生母在前几年就已去世了。” 彭慧雯听到这里,心里有个疑念,遂问:“何伯父他们曾见过富伟的弟弟吗?” “他们在富伟的生父去世出殡之时,曾乔装改扮混在人群中去上过香,所以近距离的看过富伟的弟弟。你何伯母回来后直感叹,怎么自小就分开的双胞胎兄弟,长大后竟还会长得如此酷似。” 郑怡杏接着又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命运真是奇怪的东西,同时来到世上又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竟会有截然不同的境遇,听你何伯母说……” 彭慧雯只是将视线投注在一朵兰花上,至于母亲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沉思好一会才想起一件事,转首问:“那何伯母有没有说富伟和他弟弟两人之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辨认?” 郑怡杏寻思片刻才答:“好像是富伟的弟弟左眉里有一颗小珠大小的黑痣,但要很仔细看才看得出来,至于其它看不见的地方有无不同就不得而知了。” 彭慧雯只是点点头又继续浇花。看来那个冒牌未婚夫九成九是何富伟的孪生弟弟。至于剩下的那一成,明天去将他看个仔细就可百分之百的确定了。 公寓里。 康元智坐在大书桌前专心地阅读从办公室带回来的报纸、杂志,这时外面传来门铃声,他抬首仔细聆听片刻,确定是自家的门铃声才起身出去开门。打开大门隔着镂花铁门朝外看了一眼。奇怪?怎么没人?难道是自己听错了?思忖之余遂打开铁门朝外探头一望。 哪知一条人影却从旁边窜了出来。“达令,人家好想你喔!”话落,来人即攀住他的颈项,凑上唇印上一个吻。 康元智被这突发状况给惊得措手不及,待看清楚这女人是林姗如时,连忙拉下她的手,转身迅速关上大门,将她阻挡在门外。 林姗如被他这反常的举动给惊住了,片刻回过神来跺着脚大发娇嗔:“达令,你今天吃错药了是不是?快开门呀。” 门后的康元智此时一颗心怦怦直跳,刚才那情况让他大受惊吓,遂在门内回答:“对不起,你找错人了,我的名字不叫达令。” 他的回答也让门外的林姗如愣了愣,暗忖:他是怎么搞的?最近都不太搭理自己,难道对她已厌倦了?不行!何富伟是她的大金库,无论如何都必须再赖下去,直到她找到另一座金库为止。 “达令就是你呀,是你要人家这么叫你的。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人家可以改口 啊。伟,快开门呀。” 康元智来个相应不理。他今天已向蔡铭方请教过彭慧雯所说的“女妖精”是什么意思,若是让这个女人进屋来又恰巧被彭慧雯撞个正着,那会害惨大哥的。 “伟,快开门呀,开开门呀!” 林姗如使尽了嗲功唤喊了好一会,见他都不开门,气得跺几下脚,噘起红唇气呼呼地转身离开。就在她想按电梯时,电梯正好打开,一个女人走出电梯与她擦身而过。 彭慧雯回头望一眼。那个女人不就是在庆祝会上第一个黏上冒牌未婚夫的女人吗?她来这里做什么?心念一转,当下心里已有谱。走近,看见公寓的铁门还开着,但里面大门却是紧闭着,遂伸手按门铃。 门内的康元智也开始不耐烦了,决定口出恶言赶人,深吸一口气,拉开大门劈头就开骂:“我都说不认识你了,叫你滚开没……” 当他看清门外站的是彭慧雯时,出口的话已经来不及收回,只是张大嘴巴愀然色变。 彭慧雯初时也被他的恶声恶气吓了一跳,但见他表情僵硬面色遽变,旋即明白他开骂的对象并非自己,不觉心生捉弄他的念头,遂双手抱胸,皮笑肉不笑地说:“何富伟,你的胆子可真不小,竟敢叫我用‘滚’的。” 康元智闭上嘴巴吞了口唾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俄顷之间额头已冒出冷汗。 “我……我不是叫你用滚的,是……是刚才有一个女人喝醉酒找错门,又拼命要找开门,所以……所以……” 彭慧雯赏了他一记大白眼,冷哼一声走了进来。 康元智低头呼出一口大气,关上铁门和大门。 彭慧雯走进屋内后环视一圈,点点头。“你倒也懂得享受,不管是音响、沙发还是其它的家具都是高级货呢。” 康元智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微扯嘴角陪笑。 这时,彭慧雯想起一件事,转身走到他面前,仰首直盯着他那两道浓黑的眉毛直瞧,果然在左眉里有一颗小小不易察觉的黑痣。原来他真是何富伟的双胞胎弟弟,若非她相当了解何富伟的个性和习惯,相信她也同大部分的人一样被他十分酷似的外貌给蒙骗了。 康元智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耳根开始觉得燥热了起来,最后连双颊也微感发烫,心虚又慌乱地说:“你先坐一下,我去给你倒杯开水。”话落,迅速地转身走开。 相当可爱的一个男人,被她直视不到三分钟就开始腮红耳赤了起来,实属少见的生物品种。彭慧雯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 “请喝茶。”康元智将一杯开水放到她面前。 “谢谢。”彭慧雯随口应声,片刻见他还呆站着,遂将身体住后靠,仰视问:“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坐下来陪我看电视。” “呃……好……”康元智小心估测距离后,才在离她三十公分远的地方坐下。 彭慧雯见状,心念一转,朝他身边挪过来。康元智见状,连忙再挪开,让两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彭慧雯故作不知又朝他靠近,康元智自然又赶紧拉开两人的距离。几次之后,康元智已退到扶手边无处可退了。 彭慧雯唇边擒着一丝捉弄的笑意,娇声嗲气地说:“准老公,你今天有点奇怪喔,以前你都抱着我一起看电视的。” 抱……抱她?康元智闻言大吃一惊!严格说起来她还是他的大嫂呢,如果自己对她做出逾矩的事,那可是逆伦的行为。 彭慧雯见状,就愈想捉弄他。更是将整个娇躯欲偎进他怀里。“快点呀,怎么不抱着我呢?” 康元智本能反应立刻由沙发上弹跳起来,一脸惊惶的表情。彭慧雯顺势斜躺靠着扶手,一双美眸眨了眨,以一种慵懒柔媚的语气问:“怎么啦?准老公,沙发上有图钉扎到你了吗?” 她一句“准老公”叫得康元智心跳加速,一张俊脸迅速胀红,低眸注视地面呐呐地答:“因为……因为……我……我刚才吃坏肚子,一直‘排气’,所以……所以……身上有点异味……” 彭慧雯当然知道他在睁眼说瞎话,美眸一转,抬手轻捂鼻子,起身退据沙发的另一头。 “对不起。”康元智露出个万分尴尬的笑容,道过歉后才小心翼翼地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当他的手不经意地往后摸的时候,竟然在沙发的夹缝里摸到一个触手柔软的东西,取出一看,原来是一条红色的丝帕,遂将它递了过去。“你的手帕掉了。” “我的手帕?”彭慧雯半信半疑地接过它,展开一看,一张俏脸立刻红得跟手上红帕一样。这哪是什么手帕!根本就是一条薄如蝉翼般的女用小裤裤。她又羞又气地将它揉成一团丢回康元智身上,怒声说:“那个不是我的东西!你在哪里拿的?!” “就塞在沙发的缝里。”康元智照实回答,然后拿起那条小裤裤仔细端详一番,记得在屋里的某个地方好像也看过不少同样的东西。 彭慧雯此时正努力地抑住满腔怒意。在沙发夹缝里会发现那种东西,可想而知在这沙发上曾发生过什么样的激情之事。 这时,康元智已想起这东西的存放之处,站起来说:“我拿进去放好。”话落转身走进房间。 彭慧雯看着他的背影,思忖片刻也悄悄地跟了进去。 康元智进入房间直走向大衣柜,打开衣柜的门拉开三个抽屉中最右边的一格,把小裤裤仔细地折叠好放进去。 “那是什么?”彭慧雯站在他背后,当她看见抽屉里十数件的女性内衣裤时,忍不住惊声问。 康元智被问得吓了一大跳!回头看见满面怒气的她,好半晌答不出话来,只是呐呐地说:“这……这……” 彭慧雯伸手将他推移一步,上前检视那些“内在美”,几乎全是所谓的情趣内在美,气得她胸脯不停地起伏着。 康元智被推开峙,一个踉跄,手不小心挥动打翻了一个衣柜内的小盒子,霎时盒内的东西掉满地,他连忙蹲下来捡拾那些为数不少的小小盒子,却忍不住好奇心拿起其中一个仔细端详。看起来好像是小孩子吹的气球,不过造型有点奇怪,有些上面竟然还有像触手般的东西,难道是章鱼气球吗? 此时,满腔怒气的彭慧雯不经意瞄到他手上的东西一眼,霎时脸红如苹,大声怒斥他:“不准玩那个东西!赶快放回去!” 康元智被吼得吓一跳,抬眸惊惧地看她一眼,连忙把东西放回盒中,再把它摆回衣柜里。他对这种小孩子的玩意才没兴趣呢,但也惊讶于大哥的童心未泯。 “出去,你先到外面去,这衣柜有点乱,我来帮你整理一下。”彭慧雯随便找个藉口支开他。 康元智点点头。虽然觉得她的神情像是极力忍住怒气的样子,但也不敢抗逆,免得挨骂。 彭慧雯等他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拿起那个盒子打开看。里面那些小小盒子内的东西全是情趣保险套,没想到何富伟在衣柜里尽藏些肮脏下流的东西,再加上那些内在美,即可推知未婚夫的私生活是如何的不检点了。 真是气煞她也。 于是,她逐一翻开、拉开所有的抽屉,仔细地检视是否还有奇怪的东西。突然,在第二层抽屉的最内角发现一个小纸袋,取出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芭比娃娃。 彭慧雯觉得相当奇怪,何富伟藏个芭比娃娃在衣柜里做什么?遂拿出来把玩,岂料不知怎么搞的,娃娃竟开始“嗯嗯啊啊”地叫了起来,眼睛、嘴巴还一张一合地眨着。那叫声和叫法简直和女人和男人交欢时所发出的叫声一样,彭慧雯霎时呆若木鸡,只觉得这声音刺耳无比。 “你在叫什么?”门边探出康元智的一张俊脸。 “不是我。”彭慧雯气红了一张俏脸,又怒又急又羞地想关掉还在“嗯啊”叫的娃娃,怎知却找不到开关,生气之余就动手扭掉娃娃的头,但仍无法使它停止叫声。 康元智看见她动手破坏娃娃,本能地想要阻止她,但见她仍激烈地址着娃娃,似乎想将它四分五裂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反正坏了再到玩具店买一个赔大哥就是了,现在还是不要多嘴免得又挨骂。 最后,彭慧雯拆掉电池,总算让它停止乱叫,但也气得娇喘吁吁,捡起娃娃头和电池丢进垃圾桶。 康元智下意识地朝垃圾桶探了一眼——如果修复的话就可以不用再买一个了。 彭慧雯见状,即恶狠狠地警告:“我警告你,不准把它捡起来修理,也不准再把盒子里的那些脏东西拿出来玩,听到没有?” 康元智心惧于她的威吓,只得点头如捣蒜。其实他对大哥衣柜里的那些小孩玩意儿也没什么兴趣。 彭慧雯盯着他片刻才满意地点头。很好,看来这个冒牌未婚夫相当听话,似乎也相当怕她。 “我要回家了,送我下楼吧。” 康元智那敢说不,只得陪她下楼。 “这种娃娃该去哪里买?” 康元智将那个身首异虚的娃娃放到蔡铭芳的面前。他在彭慧雯离开后就赶快把娃娃捡起来想修复,无奈它被破坏得大严重了,根本无法修复。 蔡铭芳不解地看他一眼,反问:“为什么要去买这种东西?” 康元智将前晚发生的事详述一次。 蔡铭芳听了点点头,拿起娃娃头看了看说:“这个一般玩具店就买得到了。” 康元智摇头。“我问过了,他们都说没卖这种会叫的娃娃。” “会叫?”蔡铭芳闻言也大感奇怪,电视广告没说这种芭比娃娃会发出叫声呀,遂问:“它都怎么叫?” “这样叫。”康元智按下开关,娃娃立刻“嗯嗯啊啊”地轻吟了起来,那发自鼻腔的呻吟声令蔡铭芳大惑吃惊,一脸尴尬地忙伸手关上开关。天啊!他根本不知道何富伟有这种嗜好!“这个不用去买了,我也不知道哪里有得卖,彭小姐怎么说?” “她叫我拿去丢掉。” “那就把它丢掉好了。”蔡铭芳找来一张报纸,快手快脚地将娃娃包好丢进垃圾桶里。“老总回来后若是问起,我会告诉他是彭小姐丢的。” 康元智点点头,转身走回总经理室,却见皮椅上坐着一个气势沉稳的长者,那长者正在翻阅桌上的公文。 何远辉抬眸看了儿子一眼,随口问:“你最近好像收敛了点,对工作也比较用心了。”话落点点头。“不错,要持续下去,才不会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康元智只是看着他。这个长者是谁呀?似乎有点眼熟又不太熟,不觉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对这个人的记忆。 何远辉见儿子不答话,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不觉抬眸注视儿子片刻,就在这短短的数秒钟之中,他已发现眼前的这个儿子并非他真正的儿子。 “董事长,您今天来有什么特别的事吗?”蔡铭芳在隔壁看见了这边的异状,连忙赶过来提醒康元智。 康元智经此提示,才想起大哥曾把何远辉的照片给他看过,并要他熟记,只是这几天忙着应付彭慧雯,已将此事抛诸脑后。“啊,爸爸……” 何远辉不动声色地点头,看了蔡铭芳一眼,起身对儿子说:“跟我到董事长室,我有几件事要交代给你。” 康元智看了蔡铭芳一眼,见他打暗号才点头。“是。” 何远辉朝门口走去,推门之际回眸看了一眼,只见蔡铭芳正低语对康元智面授机宜。他离开总经理室后暗骂儿子真是混蛋,竟然会利用这李代桃僵的计策,去弄来“分身”放在办公室镇住员工,“本尊”却不知到哪儿逍遥去了。等儿子回来后,非好好训诫一番不可。 这日下班时间,彭慧雯开着她的红色小跑车想来找冒牌未婚夫一起去晚餐,因为他那呆头呆脑的样子实在太有趣了。正当车子欲转进办公大楼的地下停车场时,蔡铭芳和康元智的车子却一前一后驶离办公大楼。 彭慧雯望着分驶两个方向的车子,思忖片刻,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跟随康元智的车子而去。 康元智将车子驶进一家大型量贩超市的停车场,打算买些食物从今天起自己开伙;他实在很不习惯外食。 彭慧雯也跟着驶进停车场,坐在驾驶座上思索片刻才下车跟踪他进去。进到里面,很快就发现他在生鲜区前挑青菜,接着又见他转到肉类生鲜区买肉。 难道他想自己开伙?彭慧雯又继续跟踪他,看见他买了小包装白米,于是就更确定自己的猜测。暗忖片刻,随手拿了两包饼干先一步结帐离开。 康元智提着两大袋食物回到公寓,却老远就看见斜倚在门边的一条娇影,那是一脸不耐的彭慧雯,他愣了愣,上前问:“你有什么事吗?” “你下班跑去哪了,害我等了好久。”彭慧雯故意抱怨两句,接着睇了他手中的东西一眼。“想找你一起去吃晚饭,打电话到办公室,秘书说你已经下班了。打电话到这里又没人接,所以就直接来这里等你。不过,看样子你好像打算自己开伙,既然这样,我今天就让你请客好了,没问题吧?” “当……当然没问题。”康元智哪敢说有问题,于是他开门让她先进去,然后把买回来的鱼肉蔬菜放进冰箱。 跟在他身后的彭慧雯,看见冰箱内除了为数不少的啤酒外什么都没有,让她颇感纳闷地问:“你买那么多啤酒做什么?难不成你都喝啤酒过日子?” 这番话倒把康元智给问住了。他哪会知道大哥买这么多啤酒存放在冰箱要做什么,只好随口编个理由:“这是买来招待朋友的。” 彭慧雯明了地点点头,随手取出一罐,扳开拉环就喝了起来。 康元智只是看她一眼,也不便多说些什么,拿起放在地上的菜就要下厨做晚餐。不意,此时彭慧雯却开口:“我想吃炒牛肉。” 康元智一愣,只好把鱼肉放回冰箱换拿牛肉。 彭慧雯看他脱下西装,卷起袖子熟练地摘取青菜、洗菜、切段、下锅,看着神情专注的他调整炉火控制火候,然后调味盛盘。 于是,她趁着他准备炒下一道菜的空档,将剩下的半罐啤酒送到他面前。“我喝不完,帮我解决它。” 康元智略迟疑了下才接过它。依他平日生活的准则,酒类能不碰尽量不碰,推辞不掉时才酌量饮用。 彭慧雯看见他眼中的迟疑,遂问:“你不喝酒吗?”语毕伸手欲取回啤酒。 “不……不是的……只是不习惯饭前喝酒。”康元智见她有意取回啤酒,也不多作坚持地松手将啤酒还给她。 彭慧雯美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接回啤酒点点头。“好吧,那等你吃过饭再喝,可是这东西放久了会很难喝,干脆倒掉算了。”声落,将罐中啤酒倒进流理台的排水口。 康元智虽然觉得她此举有点浪费,但对于酒类这种东西,说什么也不会因为觉得可惜而把它喝下肚的,因为一旦上瘾,那可是麻烦多多。 彭慧雯看他一眼,将空罐子丢进垃圾桶,然后端过他妙好的菜放上餐桌,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他已弄好简单的四菜一汤。 彭慧雯与他对坐,看着桌上那几道不怎么中看的菜肴,不觉抬眸多看他一眼才伸筷夹菜。虽然没有美丽的摆盘,但味道还挺美味的,不禁开口赞道:“没想到你的手艺还挺不错的。”接着又故意问:“我记得两年前我们订婚的时候,你根本连泡个面都不会,怎么才两年的时间就这么厉害?” “我……我……”康元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低头扒饭含糊地答:“我一个人住外面,自己弄吃的比较方便。” “喔,是这样啊。”彭慧雯直视低着头的他问:“既然你的手艺这么好,从明天起我都来这儿吃晚餐,可以吗?” “可以啊。”康元智心想反正也不麻烦,就答应了她。 彭慧雯见他答应了,不觉对他投注一瞥,嘴角微微上扬,浅浅的笑意中隐含一丝喜悦。“我想这样好了,你把这里的备份钥匙给我,我可以先去买菜顺便进来里面等你下班回来做晚餐。” 康元智看她一眼点头。“好,我待会拿给你。”如此一来,也省得他买菜的麻烦,她正好也可以准备自己喜欢的菜色,一举两得呢。 饭后。 两人各据沙发约两头观看电视节目,彭慧雯眼角余光看见他正神情专注地盯着萤幕,心念微转,不动声色地朝他靠了上去。 康元智看到广告上有趣处不觉绽开一抹温厚的笑容。 彭慧雯见状,心中邪念更炽,等会肯定让他笑不出来。打定主意后,她放柔声音,十分娇柔地朝他身上偎靠上去。“准老公,我们下个月就结婚,好不好?” 康元智转首看见她不知何时已靠到身边,又听见她说要结婚,当场吓得从沙发上跌了下去,脱口惊问:“结……结……结婚?” 彭慧雯见他竟跌到地毯上,心里快笑翻了,但仍故作一本正经,眨眨美目俯视着他。“对呀,既然我们早已订婚了,现在结婚有什么不可以,早一点结婚才能早一点生小孩呀。” “生……生小孩?” 这话听得康元智备受惊吓,竟瘫坐在地毯上爬不起来。 彭慧雯见他吓得脸色苍白,心里不由得感到一丝不忍,可是捉弄他实在太有趣了,忍不住又想继续捉弄他,遂秀眉微皱,红唇微噘,故作娇嗔貌。“难道你不喜欢小孩?” 康元智看见她似乎要生气了,只得连迭地点头。“喜欢、喜欢,我当然喜欢小孩。” 彭慧雯闻言,转嗔为喜,绽开一抹娇比春花的笑靥。“既然你也喜欢,那我就放心了。” 那动人无比的笑靥令康元智心神为之一荡,但旋即回过神暗骂自己无耻,竟然会对“大嫂”心生邪念。 彭慧雯看见他一直坐在地毯上,遂问:“你为什么一直坐在地上?起来呀。” “好……好。”康元智怀着胆颤的心情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在不会碰触到她的情况下,在她身边坐下。 彭慧雯睨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一条玉臂伸过去攀上他颈项,媚眼如丝地瞅着他,娇声嗲气地说:“不然这样好不好,结婚的事可以不用那么急,我们可以先制造爱的结晶,有了孩子之后再来结婚也来得及嘛。况且孩子也不是想有就会马上有,也许还得努力一阵子呢。” 声落,顿了顿又继续:“不如这样吧,我们从今天晚上就开始努力,你觉得如何呀?准老公。” 这番话听得康元智霎时血色从脸上褪去,意识丧失了几十秒,连心跳也几乎停摆了。半晌,回过神立刻由沙发上弹起来,连连摇头似是自话地说:“不可以,我不能做这种事,绝对不可以。” 彭慧雯见状还故意问:“为什么下可以?” “不知道。”康元智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精神恍惚地转个身朝里面走去。“我要去上洗手间。” 彭慧雯看见脚步虚浮、身形微微晃动的他,自省刚才似乎太过火了,不过想到他刚刚的反应,忍不住又捂嘴大笑,实在太有趣了。 浴室里,康元智双手撑在洗脸台上,三魂七魄已被她吓飞了一半,仅剩的一半让他感到脑中一片混沌不清,好一会才恢复到正常的思考轨道。 现在,他真的好后悔因一时的贪念而接受这个冒充计划,万一对彭慧雯做出了什么逾矩的举动,他该如何向大哥交代呢。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康元智才离开浴室回到客厅。当他看到抱着靠枕的彭慧雯时,刚才的话又回荡在耳边,致使他只敢站在沙发边而不敢再坐下。 彭慧雯仰首看见他脸色略显苍白,神色犹见惶恐不安;由刚才的反应几乎可确定他是个相当正直的男人,不由得心生莫名的不忍。 “刚才我想了一下,如果我先有了孩子,挺个大肚子穿新娘礼服一定不好看,你说对不对?” 康元智闻言,本能的反应就是点头如捣蒜地答:“对,对,你说得没错。” 彭慧雯见状抿嘴一笑,继而更放下另一个台阶让他下。“至于结婚嘛,我想也不必那么急,可以再等等,你说是不是?” 康元智此时更是放下心中的一颗大石,又连迭地点头。“是,是,就是这样,可以不用这么急的。” 彭慧雯见他回答得这么顺口,忍不住还是想捉弄他,趁着他还在点头之际,开口道:“这样好了,今晚我想留下来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好,好,留下来和我……”康元智一时来不及反应便点头,待回神后立刻惊叫出声:“一起睡?!” “对呀。”彭慧雯放下抱在怀里的靠枕,站起来就欲往浴室方向走。“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就去洗个澡,这样睡起来才会舒服呀。” 康元智见状,霎时慌了手脚,绝不能任情势如此发展下去,否则肯定会遭天谴!思及至此,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踏前一步抓起她的背包往她头上一套,大手抓住她的左上臂快速地往大门口走去。 彭慧雯一个弱女子怎敌得了他大男人的力量,只消片刻工夫已被他推出大门外,“喂!你做什么?” “已经很晚了,你赶快回家吧。” 砰!锵!康元智迅速地将铁门和大门关上,给她一个特大号的逐客令。被他推出门外的彭慧雯呆愕片刻,看看腕上的手表,不过才八点多而已,这个时间算晚吗? “喂,你不送我下楼吗?” 门内传来他十分坚决的语气:“不要。” 彭慧雯也拿他没辙了,低头看着挂在胸前的背包,脚上还趿着一双室内拖鞋,由他刚才的语气,八成是不会开门让自己进去换回高跟鞋了。虽然皮包内有跟他要来的备份钥匙,要开门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想想也就算了,重新背好背包就穿着室内拖鞋回家。 里面,康元智在客厅来回地踱步着。怎么办?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不用多久他一定会被这个“大嫂”搞得精神错乱,非得想出敷衍她的借口才行。 可是,他从来没有这种经验,小苹是个活泼外向无心机的单纯女孩,而和彭慧雯每说一句话都可以把他吓得心跳停摆,但是不管如何,还是得想出办法来才行。 第五章 翌日。 康元智下班回到公寓,门一打开就看见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彭慧雯,令他当场呆立在玄关处,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彭慧雯转眸睨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回萤光幕,闲散地说:“菜我放在厨房里,你快去煮吧。” “呃……好……好的。”康元智小心戒慎地走过她面前,放下公事包脱下西装,卷起袖子就朝厨房走。 彭慧雯望着他的背影,瞧他刚才一副戒慎恐惧的模样,好像自己有多恐怖似的。思忖片刻,关上电视,还是到厨房帮他洗菜好了。 于是,她走进厨房站到水槽边,拿起他放在里面的一把青菜问:“这个要怎么处理?” 旁边,康元智边切菜边想心事,冷不防被她这么一问吓了一跳,一个不留意,菜刀切在手指上,他本能痛呼一声。 “怎么了?”彭慧雯转首,待看见他手指滴血时,忙抢到他身边执起他的手,惊声问:“是不是很痛?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急救箱在哪里?” 康元智摇头表示不知道。 彭慧雯着急地转头搜寻室内一圈,当她看见餐桌上的面纸时,吩咐着:“把手举高,我去拿面纸来帮你止血。” 康元智看着神情略显焦急的她,这点小伤口根本不算什么,走过去转开水龙头把血水冲掉。 “你干什么?不是叫你把手举高吗?”彭慧雯忙关掉水龙头,以面纸包住他的手指,不禁开口骂道:“为什么不用开水清洗伤口,你不知道会造成伤口感染吗?” “你太紧张了。”康元智满心不在意地说:“这种的小伤口根本不会怎样,人体自然会有抵抗细菌和愈合伤口的能力。” 彭慧雯抬眸看他,刚才的确是太过惊慌失措了,亏她平日还以镇定而自豪,待见他一脸不在乎的神情,不觉心中有气。“水中也许没什么致命的细菌,可是菜刀上也许有铁绣或是什么的,弄不好可能会死人的。” 康元智双眉微皱,投给她一个她小题大作的眼神,转身将沾了血水的青菜放进瓢盆里。 彭慧雯见状忙问:“你要做什么?” “把血水洗掉再煮呀。” 彭慧雯闻言靠上去,一把抢过瓢盆。“你手受伤了,我来弄。” 康元智只得放手让她弄,拿掉包手指的面纸,见伤口已不再出血,拿过菜刀就欲开始切菜。 “你又在做什么?” 康元智投给她一个不解的眼神。“切菜煮汤呀。” 彭慧雯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瓢盆,又抢过他手中的菜刀。“走开,我来煮。” 康元智让开一步,问道:“你会煮吗?” “我……”彭慧雯刀子举在半空中,愣了愣才答:“不会煮。”因为她从来没进过厨房,也不需要进厨房。 这时,康元智靠上来就欲接过她手中的菜刀。“还是我来吧。” 彭慧雯不等他的手伸过来,便迅速地将菜刀归回原位,接着开始收拾青菜鱼肉和砧板。“今天不要煮了,打电话叫外送披萨来吃吧。” “可是……”康元智觉得她实在太大惊小怪了,这一点小伤根本影响不了什么。 彭慧雯斜睨着他,霸气地说:“可是什么?没有‘可是’,我说吃披萨就是吃披萨,你手指被切伤了还想做汤,等会万一伤口裂了流出血来,我才不要喝人血汤呢。” “是……吗?对不起。”康元智被她凶得不敢再说,嗫嚅着将想讲的话吞了回去。 彭慧雯见他还呆立一旁,又说:“你先出去外面等着,我收好后会打电话叫披萨。” “好。”康元智依言转身离开厨房。 彭慧雯看着他略显颓丧的背影,自责刚才的话似乎说得太重了,其实她只是不想让他带伤煮饭烧菜而已。 稍晚,彭慧雯将送来的披萨切成六小块,然后招呼他食用。 康元智伸手取来一小块,轻咬一口开始嚼食,味道有点怪异,但满香q的。 “好吃吗?” 康元智点头。“不错,这个会很贵吗?” “很便宜,几佰块而已。” 康元智想了想,探头仔细将外包装盒看个清楚,打算冒充任务结束回家后,也带小苹去吃一次。 彭慧雯见状就问:“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康元智只顾着想心事,毫不迟疑就答:“我下次要带小苹去……” 彭慧雯听到“小苹”的名字,正要咬披萨的动作缓了缓,瞅着他片刻才问:“小苹是谁?” 康元智在无意间说溜了口,虽然即刻惊觉,却已来下及了,情急之下只得随口 胡诌:“小……小平是……是我的表弟,你可能不太认识。” 彭慧雯右眉微扬。他转得还真快呢,仍是瞅着他。“伯父和伯母都是独生子,你哪来的表弟呢?” “我……我……”康元智闻言,脸色唰的一下子变得惨白,他完全不知道何家的身世背景,但事到如今,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扯下去:“是……是远房的表亲。”说完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是这样啊。”彭慧雯点了点头,潜意识里不想太为难他,但更深层的意念中却有一股淡淡的酸意正在酝酿发酵着。 康元智只是低头吃披萨。以后非得更小心言行不可,绝不能害大哥被她误会。 初夏的黄昏,绚丽的夕阳常给人一种休息的暗示,微带碱湿气味的海风不停地吹拂,也使潮汐一波接连一波地震荡涌向沙滩。 彭慧雯转首望着大海。夕阳西沉,海天互相辉映,更平添些许梦幻色彩,不禁开口赞叹:“夕阳好美,可惜时间很短暂,难怪诗人会感慨: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身旁手插裤袋的康元智转首看了她一眼,把视线投向滨海公路旁的摊贩,随口 答:“只有生活无虞的人才有闲情逸致感慨美景易逝,对一般市井小民来说,这只是代表今天过完了,也许可以喘口气好好休息,也许才要开始讨生活。” 彭慧雯闻言,心头一震!若非曾历经沧桑的人是不会有这样深的人生感慨的,这才忆起何富伟是因为生身父母家贫才将他送人抚养,由此可推想被留下来的弟弟大概日子过得并不宽裕。 “你说得没错。的确,像我们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人,才有那个美国时间感叹美景短暂。如果我今天是个这餐吃完不知下一餐在哪里的人,我一定没时间流连在此感慨美景易逝。” 康元智闻言,不觉转首看着她。原以为她是个恃宠而骄的富家千金,没想到她竟也有如此的同理心,让他颇感惊讶。 彭慧雯对他绽开一抹娇美动人的微笑,美眸中闪动着慧黠。“我说得不对吗?” 康元智一愣过后,唇边漾起一抹温柔和煦的笑容。“你说得很对。” 这迷人的笑容魅力十足,看得彭慧雯一阵茫然,心儿怦怦直跳,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她认识的男人不少,但都没人能让她产生这种悸动,他是第一个。 康元智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俊脸微泛酡红,迅速地移开与她对视的眼眸。 “我……我们到那边走走。” “好。” 两人遂沿着公路缓步前进,康元智不经意地将视线投向海滩上戏水的人们,却被一个身影给吸引了。那是一个扎着马尾穿着短裤的女孩,那快乐戏水的身影与小苹十分神似。 彭慧雯见他突然伫足观看沙滩上戏水的人们,神情中有着掩不住的思慕,她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见了海滩上那个娇影,当下以微带酸意的语气问:“你的小苹很喜欢在海边戏水?” 康元智只是望着那个戏水的女孩,点头。“因为这个地方不用花钱又可以玩得尽兴。” “你们常常一起去玩?” “不,没有。”康元智满心愧疚地说:“我没时间多陪她,不过以后我想尽量拨出时间带她到处去走走。” 彭慧雯明知眼前这个人不是她真正的未婚夫,但不知怎么回事,从他口中听到这些话还是让她颇觉刺耳。“我不想再谈论小苹的事了,我想到前面卖东西的地方看看。” 这时,康元智登时一惊,还好她相信自己先前的谎言,否则可能会造成日后她和大哥的误会。 在未到摊贩聚集地的旁边有座小小的公园,彭慧雯提议到小公园的凉亭内歇歇腿,两人行经曲桥时,看见旁边躺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子,面前还有一个小盆,盆内有不少的铜板。 彭慧雯见状打开皮包,掏出几个铜板放进小盆中。 康元智看地上的乞者一眼,见他四肢完好无缺,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 彭慧雯回头正好看见那眸中的不屑、厌恶和轻蔑,这让她大惑不解,待前行一段距离才问:“你觉得那个人不可怜吗?” 康元智望着旁边,冷哼一声笑了笑。“其实你可以不用给他钱的。” “为什么?” “因为他不见得真正需要帮助,也许他只是利用可怜的表象来博取你的同情心,更进一步达到他不劳而获的目的。说不定他白天躺在那儿睡觉,接受人们无知的施舍,晚上等他睡饱了,正好用那些钱到声色场所尽情享受。” 彭慧雯闻言心头一震!以前她从没深思过这样的事,此刻仔细想来不无可能,遂问:“这是你亲眼所见还是平空臆测?” 康元智睇了她一眼。“不是亲眼所见的事,我绝不会信口开河,我知道有个人就是靠这样致富的;买两栋凄房、开进口轿车,讨一个老婆,还养一个小老婆,不知羡煞多少男人呢,到现在他还是靠乞讨过舒服的日子。” 彭慧雯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这种寡廉鲜耻的人真的存在。以前每见到那样的可怜人,她总会丢下几个铜板,现在听见了事实,失钱事小,被欺骗的感觉竟是如此的不舒服。 此时,迎面走来一个左腿微瘸,走路一拐一拐的中年男人,肩上挂着一个旧旧的布包,手捧纸盒里有口香糖及水果口含锭,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先生,小姐,买不买?” “好。” 康元智买了两条口香糖和两包口含锭。 “谢谢。”中年男子道过谢后又继续向后面的游客兜售。 彭慧雯见那瘸了腿的男子遭一名游客拒绝后,仍满面和善的笑着继续向另一名游客兜售;从那男子不卑不亢的背影,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这个给你。”康元智将一包口含锭给她。 彭慧雯接过它,虽然并不怎么喜欢这种号称有丰富维他命c的水果锭。 两人到达凉亭内,康元智将刚才买的口香糖和糖果送给在亭内嬉戏的小朋友。 彭慧雯注视他片刻问:“你不喜欢吃为什么要买?” 康元智看着孩童天真稚气的笑脸,答非所问:“那些钱虽然很少,可是却让他得到靠自己自力更生的自信,以及人性的尊严,因为他的每一分钱都是靠自己的力量赚来的。” 彭慧雯只是看着他,心灵深处似乎得到某种启示,沉默良久才问:“这是你的人生哲学?” 康元智转眸看她。“我不懂什么人生哲学,我只是用眼睛去看,用心观察人生百态而已。” 彭慧雯凝视着那黑潭也似的睛眸,闪动着无比的睿智;这样的男人撩动她一颗想恋爱的心。 这日晚上。 彭慧雯将碗盘洗净后归回原位。这几天以来都是他负责掌厨,由她来负责善后,颇像新婚夫妻般的生活,既甜蜜又温馨,她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来,吃点水果。”彭慧雯把一盘刚切好的水果放到沙发前的桌子上。 康元智收起报纸,道了声:“谢谢。” 彭慧雯在他身边坐下,刚好看见报纸上有篇文章,文中将老婆比喻成耐烧的蜡烛,将情妇比喻成黑夜里光华万丈的烟火,爆发的一瞬间虽然让人惊艳却无法持久。 她看完后问他:“这篇文章你看了没?” 康元智睇了一眼。“看过了。” “你的看法呢?” “比喻得相当好。” 彭慧雯见他在回答的时候视线仍停留在手中的杂志上,她想知道他对这种事情的看法,遂问:“那你羡不羡慕这样的艳福?” 康元智头也不转地答:“没什么好羡慕的。文中不是提醒男人该掂掂自己的斤两,是否有能耐端蜡烛看烟火,更要小心手上的蜡烛会变成别的男人施放的烟火吗?” 彭慧雯盯着他好一会,思忖片刻,以一种不在乎的口吻说:“这样的警告对一般男人也许有一点点的警惕作用,但对身怀千万家财的有钱男人,养一个情妇也许只是九牛一毛而已,有什么关系。” 康元智转首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投注在杂志上。“我想一般人大概很少去想这样的问题,尤其是男人。” “什么样的问题?”彭慧雯问。 “能和你共享乐的人很多,愿意和你共患难的人很少,尤其当你身败名裂、负债累累后,所有的亲戚和朋友可能都与你断绝来往了,此时可能只剩一人愿意和你共患难过苦日子。” 彭慧雯只是看着他,想继续听他说下去。 “就算亲如父母、兄弟,甚至是子女,都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通常会和你共度一生的就只有你的另一半,也唯有她才愿意和你共患难。当你发达时也许会觉得她不够漂亮,陪衬不了你,但是俗话说得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当你失意落魄的时候,身边大概也仅剩那个你得意时瞧不起的糟糠之妻了。” 这个男人多么地令人折服啊!为什么他的想法这么的有见地,看得又如此深远?如果能得夫如此,女人所追求的幸福婚姻应该是唾手可得的。 在她所熟知的豪门子弟中,根本没人会有这种想法,因为他们不会、也不相信自己可能有失意落魄的一天。玩爱情游戏只是他们工作之余的娱乐而已,结婚也可能只是两个家族或企业结盟的政治婚姻,结合的两人未必相爱,相爱的两人未必能长相厮守。 彭慧雯凝视着专心看杂志的他,沉思好一会,开口问一个她不太想知道的答案。“你认为有女人愿意陪一个落魄失意的男人共患难一辈子吗?” 康元智转首看她一会。“很难说吧,但我知道一定有。”话落,唇边漾起一抹温柔无限的微笑。 嫉妒!彭慧雯打从心底彻彻底底的嫉妒那个拥有他一颗心的女孩。虽然他只是个和自己无关联的冒牌未婚夫,但却令她生起一种“恨不相逢未嫁时”的莫名感慨。 这种情绪不觉激荡起她内心想得到他的渴望。“我看,我们下个月就结婚吧。” 康元智乍闻此言,浑身一僵,接着便结结巴巴地问:“什……什么?不是已经说……说好,再等一等的吗?” 彭慧雯睨着他。“要我等多久?” “多久?我……我想一下。”康元智在心里点算片刻,答道:“一个多月……呃……再两个月就可以了。” 彭慧雯闻言,心里明白,那应该是他冒充任务结束的时候,当下开口:“到那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你已经不是现在的你了,我所喜欢的你是现在的你不是以后的你。” 康元智实在听不懂她这犹如绕口令般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觉双眉微皱不解地问:“现在的我和以后的我有什么差别吗?” 他实在有点担心,该不会冒充的身分被看穿了吧?可是她的态度和言行又不像已发现他是冒充者的事。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和现在的你结婚。”彭慧雯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 “你让我心生想爱你的念头。” 康元智只是看着她。为什么她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懂?但她看自己的眼神,为何令他感到有种心慌慌的不寻常感觉?双颊没由来的一阵发烫。 彭慧雯见他又被自己看得脸红了,如此一个易于小生害羞的男人,真是可爱得不得了,这促使她产生想吻他的冲动;于是手随意念动,玉臂攀上他颈项,轻启朱唇覆上他的唇。 康元智早已被她的举动给惊呆了,当她的唇碰上他的唇时,仿佛有道电流通过全身,让他霎时动弹不得;而她则以最轻盈的触碰,挑逗他敏感且新鲜盎然的触觉及情绪,那是前所未有的奇特经验。 不知过了多久,康元智由迷茫中惊醒,一把推开她且由沙发弹跳了起来。“我们不可以这么做的。” 彭慧雯抬眸看着胸膛急速起伏、俊面绯红的他,故意问:“为什么不可以这么做?” “因为……因为……”康元智心中有股强烈的罪恶感,他不敢、也不能对她言明他并不是她真正的未婚夫。 彭慧雯见他说不出答案,遂以一种不慌不忙的口吻说:“以前我们常常做这种事,甚至一天会亲个好几次,现在为什么不可以?是不是你已经不爱我了?” 一天亲嘴好几次?康元智闻言,骤觉脑中一阵晕眩!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侵犯兄嫂的事!情急之下只好胡乱编个借口:“我……我当然还是爱你的,只是……只是……最近牙痛……所以还是不要这么做比较好。” 彭慧雯暗暗地轻叹一口气,为什么他要这么老实呢?换作他人,还巴不得多占她一点便宜;不过,他愈是这样择善固执,她对他的好感就愈是加深。 康元智见她沉默不语,小心翼翼地上前拿过她的小背包。“已经……” “已经很晚了,该回家了对不对?”彭慧雯接过小背包站起来。“这次我会自动自发地走出去,我今天不想再穿拖鞋回去了。”这句话听得康元智顿时脸红大感尴尬,不觉露出-腆的傻笑。“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需要说抱歉。”彭慧雯背好小背包,睇他一眼。“送我到门口,没问题吧?” “呃……好。” 彭慧雯在玄关处换回高跟鞋,转首看见他眸中有一抹犹如受惊的小鹿般惹人怜爱的惊恐,遂抬手轻抚他脸颊,柔声说:“不用害怕,我不会再对你提出非分的要求,在你还是这个你的这段日子里。”声落,轻启朱唇再次轻啄他的唇。“再见,晚安。” 康元智本能地跟上前,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关上的电梯门里。为什么她今晚总是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不过,她的吻是一种全新且奇特的感受,小苹向来只是亲吻他的脸颊而已。想起她的吻,双颊不觉又感到一阵燥热,接着又让他产生一种深深的罪恶感。猛力地摇摇头,他必须赶快忘记今天的事才行。 速食店里。 汤小苹将刚烤好的玉米用纸仔细包好,放进保温柜中。 此时,一个扎着双辫的女孩来到她身边。“小苹,我来接班了,你可以下班了。” “好,我把这个包完就下班。” 女孩见她一脸掩不住的喜悦笑容,遂问:“看你这么高兴,是不是下班后有约会啊?” “对。”汤小苹抿嘴一笑,藏不住心里的兴奋。“下班后我男朋友要陪我去逛街,我当然高兴呀。” 一旁正在整理塑胶盘的年轻男子闻言,转首惊问:“你有男朋友了?” 女孩转首睨着他。“怎么啦?做什么这么惊讶,难不成你想和小苹交往?” “我……我……”年轻男子霎时脸红如苹,呐呐地说:“我……是这么想的,没错啦。” “哟,真是大胆的告白呢。”女孩睨着他直笑。 汤小苹脱下制服,对他报以甜甜地一笑。“下辈子如果有缘相遇,我会接受你的追求,这辈子我只爱我的他。”话落,转身向同事们挥挥手。“各位,明天见了。” “再见。” 年轻男子垂头丧气地继续整理餐盘。 扎着双辫的女孩过来拍拍他肩膀,安慰他:“你不用这么丧气,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和你有相同的遭遇了。” “对嘛,小赖,打起精神来,凭你长得这么帅气,还怕交不到女朋友吗?”另一个女同事也为他打气。 小赖露出一丝苦笑。“如果能早点认识她就好了。” “别痴心妄想了。”剪着学生头发型的小琳端着一大盘炸鸡过来,“人家小苹的男朋友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听说两人爱情长跑已十多年了。” “哇!这么久了,真是厉害,小赖,你还是别想了。” “喂,小琳,你见过小苹的男友吗?” 小琳边将炸鸡放进保温柜边点头。“我见过几次。” “怎么样的一个男孩子?”一个同事好奇地问。 小琳答:“是个英俊沉稳内敛的男人,一眼就看得出他老实可靠,而且谈吐气质不俗,看不出是个从事‘黑手’工作的人。” “真的吗?我也想看耶。” “想看就去问小苹呀,看她愿不愿意把她珍爱的男人介绍给你们瞧瞧啊。” “好,我明天就来问小苹。” 此时,小赖只能在一旁无奈地替自己叹气。 汤小苹由速食店的后门离开后,步行来到和康元智相约见面的地点。远远地,就看见以优雅姿态斜倚在车边的他。 “元智哥。”汤小苹轻唤一声,招招手朝他跑了过去。 一身素色休闲服的何富伟听见叫唤,转首看着向他跑来的汤小苹。为了避免被她识破冒充的身分,他放弃了最爱的名牌服饰,改穿大众品牌的衣服。 “你是不是等很久了?”汤小苹来到他面前问。 “没有。”何富伟露出个迷人的笑容,从背后拿出一束鲜花送到她面前。“这个送你,工作一天辛苦了。” 汤小苹惊得睁大美目,好半晌才接过那束花,抬眸白了他一眼。“送这个做什么,浪费钱。”话落,低头轻嗅艳红玫瑰花的淡雅香味,神情有掩不住的欣喜。 善于观察女人嗔喜神色的何富伟,自然看出她那藏不住的欣喜之色,看着那已泛红的粉腮,忍不住低头在那蔷薇红的唇瓣上轻轻一啄。 汤小苹被他此举给惊呆了。她的元智哥向来都不是这么热情大方的人,而且从来都是她亲吻他,怎么今天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 “元智哥,真是讨厌,竟然在大马路边做这种事,也不怕羞。”汤小苹睨了他一眼,口中虽是抱怨,但私心里却喜欢他这样的转变。 她表面虽是数落,但何富伟仍捕捉到她那一丝暧昧的眼神,这种欲迎还拒的神情他再清楚不过了。当下露出个自信迷人的浅笑。“抱歉,看到今天的你这么可爱迷人,真令我情难自禁。” 这话听得汤小苹又是一阵愕然!今天元智哥的嘴巴好甜,而且这些话又直甜进她的心坎里。抬眸睇了他一眼,粉颊又再次泛起酡红,垂眸直视手中的花束,咕哝一句:“元智哥的嘴巴也开始变坏了。” 何富伟知道她是喜欢的,只是淡淡地一笑,问:“待会去哪里吃晚餐?” 汤小苹看看手腕上便宜的卡通表。“我们去吃面,等十分钟后再去,那时候人比较少,比较容易找到座位。” “好啊。”何富伟轻舒臂揽上她的纤腰,将她拥到身边。 汤小苹又为他这温柔的举动暗暗感到惊喜,因此也顺势偎近他身边,突然鼻端嗅到他身上散发的男子气息,还有一股她曾与经理擦身而过时闻到的古龙水味道,遂问:“元智哥,你擦香水吗?你怎么会想要买这种东西?” 何富伟被问得心头一惊,心念一转微笑回答:“刚才有个小姐向我推销古龙水,我都还没说要不要,她就喷在我身上了。” “这样啊。”汤小苹靠上去轻嗅几下。“这种古龙水的香味闻起来还挺舒服的,刚好我今天领薪水,如果不太贵的话,我买一瓶送你。” 这番温柔体贴的话听得何富伟心中产生一股莫名的悸动,垂眸凝视她小而娇美的脸蛋,掩不佳那真心付出的真爱深情。 “你喜欢我天天用这个牌子的古龙水吗?” “嗯,这个嘛……”汤小苹沉吟了好半晌。“偶尔闻一下感觉还不错,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味道,我比较习惯你衣服上有股肥皂的气味,有时候还有一点点的机油气味。” 何富伟只是看着她。出门不喷点古龙水会让他觉得自己缺乏男人的魅力,现在还要让他身上沾上机油,他想到就觉得恶心,真没想到弟弟是这么邋遢的人,更没想到他竟然还能让如此清纯可爱的女孩死心塌地的爱着他。 这时,汤小苹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遂挽着他的手。“走,我们去吃饭了,就去我们常去的那家面店。” 第六章 汤小苹挽着他走进一家小餐馆,里面的客人大概只剩六成左右,所以他们很快就找到一张两人坐的座位。 一个学生模样的服务生过来问:“请问两位要些什么?” 汤小苹看他一眼。“一碗酸辣面,一碗榨菜肉丝面。” “好的,请等一下。”服务生填好点餐单立刻送到厨房。 何富伟打量这家小餐馆,见四周客人几乎以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居多,用餐的桌子又小又显得陈旧,这种地方的东西会好吃吗? 这时,汤小苹想到一件事。“对了,我今天领薪水,我们就奢侈一次吧,我去切两盘小菜来打打牙祭。”语毕,就起身到前面点两样小菜。 此时,服务生送上两大碗的汤面,何富伟不知这两碗究竟哪一碗是点给他的,所以只好静等她回来再说。 汤小苹端着两盘小菜回来,看见面已经送来了,忙动手将酸辣面推到他面前,接着又是拿筷又是放汤匙。 何富伟看着这碗犹如猪饲料般的杂菜面,心里迟疑着这样的面真能吃吗?可是不吃的话又不行。 汤小苹端过自己的肉丝面,接着忙把面上的肉丝全挑进他的碗里。 “你这是?”何富伟不晓得她的用意为何。 汤小苹两三下就将面里的肉丝挑得干干净净。“有好多肥猪肉哦,我不敢吃。”待看见他迟迟未动手,遂问:“元智哥,你在发什么呆,快吃呀,冷了就不好吃了。” “喔……好。”何富伟只得抱着必死的决心开始吃面。嗯,其实也并不难吃嘛,酸中带着微辣的味道,形成一种相当特殊的风味。 这时,汤小苹伸过汤匙。“我要喝点酸辣汤。”话落,就从他的碗中舀汤喝了起来。 此举看得何富伟愣住了,弄不清楚她为什么会这样,大概小弟和她以前用餐都是如此;不过,虽然如此,他却不觉得她无礼,反而感到坦率与天真。 汤小苹将一盘猪耳朵推到他面前。“元智哥,这是你最爱吃的卤味。” “谢谢。”何富伟试着接受这种平民食物,虽然没有漂亮的摆盘,但味道还挺香的。 汤小苹突然想到一件事就开口问:“元智哥,你这几天是没有回家还是很晚回家?不然我怎么都没看见你开灯。” 何富伟被问得一愣。“这个……是因为……”他一时找不到好说词,又见她睁着一双无邪的美目直视着自己,心念微转,故意看了左右一眼,压低声量:“这边人太多了,我不方便说,等会我们到外面再说。” 汤小苹点点头。“好啊,那就待会再说吧。”接着就边吃面边聊工作上的事,何富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里却在想该用什么理由搪塞他不想去住小弟那犹如狗窝般的破旧房子。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元智哥。”汤小苹离开面店后,便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最近都没回家的原因。 何富伟在用餐的时候已想好说词,于是仰首深叹一口气,语气幽幽地说:“因为怕触景伤情。毕竟那里有我和爸爸的回忆,现在他老人家虽然走了,但我仍觉得他老人家似乎还存在般的感觉。” 这番话听得汤小苹心中有一丝疑念暗生:元智哥的个性相当坚强,而且对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向来都以理性的态度看待,怎么今天会莫名地感叹起来了? 也许,以前的坚强都是他咬牙硬撑而已,于是柔声安慰:“可是,我不是说过,你并不孤单,你还有我啊。” 何富伟转首垂视她柔美无瑕的脸蛋,开玩笑地问:“就算我杀人、放火,被判刑多年,你也愿意等我吗?” 汤小苹毫不迟疑地用力点头,语气十分坚决地答:“不管十年、二十年或三十年,我都会等你的,就算你被判死刑,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再爱上第二个男人了。” 何富伟闻言,只是看着她,内心重重地受到冲击。他本以为女人都是爱慕虚荣、贪图享受的人;她们跟男人交往,甚至以身体当筹码,为的都是从男人那里得到种种好处。 然而,为什么她可以爱得这么坚决、爱得义无反顾?忍不住掬捧她的小脸,轻启双唇覆上她那柔软温热的樱唇,舌尖轻敲牙关滑进她口中,与她的丁香巧舌交缠。 汤小苹轻垂眼帘,双臂攀向他的颈项,任由他的带领体验这前所未有的感受。 良久,四片胶合的唇分开了。汤小苹樱唇含笑,抬眸注视着他。“元智哥,你今天好温柔,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好棒喔。” 何富伟温柔地微笑着,舒臂将她拥进怀里。这么可爱坦率的女孩,让他不觉心生爱恋之心,真想将她占为己有。 汤小苹伏首胸前,听那沉稳的心跳声,内心感到十分满足。认识他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这么柔情地对待自己。 一会,汤小苹仰起脸问:“元智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没回家都住在哪里。” “住饭店。” 汤小苹闻言,惊叫了起来,接着神情有点紧张地问:“住饭店不是很贵吗?你才办过丧事花了不少钱,怎么办?怎么办?”一阵慌乱后忙打开大包包,拿出薪水袋欲交给他。“这个给你付房间费,不够我再领给你,我存款簿里还有几万块。” 何富伟只是看着神情略显焦急的她。真是一个好女孩,竟愿意把今天才领的薪水给他付房间费。 “小苹,不用了。”何富伟将薪水袋交回她手中,唇边绽开一抹温柔的微笑。 “谢谢你的美意。” “为什么不用?是不是太少了?”汤小苹握着薪水袋,眸中有着难掩的失望和委屈。 何富伟轻柔地拨拨她覆于额前的刘海,微笑柔声说:“因为我自己有足够的钱付费。” “真的吗?”汤小苹犹觉得不放心。 何富伟为平息她的疑窦,遂压低声量说:“偷偷告诉你,上个月我中了统一发票的第一特奖。” 汤小苹美目圆睁,朱唇微张,好半晌才回神,接着便抓住他的手,雀跃不已地说:“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元智哥,你好幸运喔,我替你好高兴。” 那彷如她自己中大奖般雀跃的神情,令人感到她是如此天真而可爱,何富伟帮她将手中的薪水袋放进大背包中。 “走,为了庆祝你的幸运,我请你去吃日式烧烤,我知道有家店正在特价,我们快点去。” 汤小苹拉着他就走,何富伟只是微笑地任由她拉着走,如此天真无心机的女孩是他所仅见。 百货公司。 汤小苹满面笑容地抱起一只绿色的鳄鱼布偶,拥在胸前感受它的柔软;接着又拿起一只猫咪布偶,按下肚子里的按钮,猫咪布偶就喵喵地叫了起来。 何富伟看她柔美无瑕的脸颊犹如春花般艳丽,透着粉嫩嫩的微红,一双水亮美眸闪动着纯真的神芒。 “你喜欢吗?我买一只给你。” 汤小苹睨他一眼,放下手中的布偶。“不要,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买这个太浪费钱。” 何富伟实在弄不懂她的想法。先前在手提包专柜她明明对一个小背包爱不释手,待说要买给她,她又马上放下东西,低斥他浪费钱;若换成别人,早不知敲他几个竹杠了。 当两人经过内衣专柜时,汤小苹突然回头露出个略带诡异的笑容。“还记得你上次陪我来买内衣时发生的糗事吗?” “我……”何富伟含糊其词地答:“当然还记得。” “那时你把薄纱小内裤当成手帕,还说那种手帕很别致很漂亮,要买一条给我用,笑得那个专柜小姐差点休克,真的好糗喔。”汤小苹想到这件事,忍不住掩口 而笑。 何富伟根本笑不出来,他没想到小弟会土包子到这种地步。 “你那时候大概觉得我让你很丢脸吧?” 汤小苹摇摇头。“不会啊,你不懂是很正常的事嘛,我一点都不觉得丢脸。” 话落,挽着他继续往前走。 何富伟虽然想问个清楚,但又怕言多必失,无意中泄露了冒充的身分。 两人逛到全是女装专柜的楼层,他看见她偶尔会伫足观看模特儿身上的衣服,流露出欣羡与渴望的眼神,但始终没有购买的动作。 何富伟走到她身边。“你喜欢这套衣服吗?” “是不错。” 何富伟温柔地一笑。“我买给你好不好?” 汤小苹闻言,白了他一眼,朱唇微抿。“不要浪费钱。” 又是这句话!何富伟看看价钱,还不到七仟块,已经相当便宜了。“现在正打折,怎么会贵呢。” 汤小苹秀眉微皱,半是抱怨半是幽叹地说:“你就是这样,每次都舍得花钱买东西给我,却舍不得买东西给你自己。” 何富伟无法言明这区区一套衣服的钱,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心念一转说:“可是我现在已经有钱了,买一套漂亮的衣服给你,这很正常啊。” 汤小苹直视他片刻。“既然这样,你把这套衣服的钱给我,我可以让这些钱发挥最大的效用。” 何富伟只好把钱给她。汤小苹拿到钱之后立刻拉着他离开百货公司,来到一条相当热闹的街道,整条街几乎都是服饰店,还有不少鞋店,但一看即知大都是所谓的平价商店。 何富伟陪她逛了几家服饰店和鞋店,最后两人在一家小冰果室吃冰解渴,顺便歇歇脚。 汤小苹边吃冰边笑着说:“看吧,我买了四件上衣、两条裤子、两件裙子,还有两双鞋和你的一双男鞋,不过才花了五仟多块,剩下的钱足够我们再吃好几次大餐呢。” 何富伟转眸看着身旁的草绿色袋子,里面是一双塑胶皮的休闲鞋。这对向来重视品味的他来说,简直就像垃圾般,不过既然她都买了,下次就开始穿它吧。 “哇!我要吃蜜豆。”汤小苹看见他的刨冰里有一颗好大的蜜豆,遂一汤匙将它舀起送进嘴里。 这几天以来,何富伟倒也习惯了她的这个举动,非但没有粗野、随便的感觉,反而处处流露出天真与不分你我的亲腻,待看见她嘴角沾着木瓜蜜饯的碎屑,取过一张纸巾轻轻地帮她拭落。 汤小苹因他这个温柔的举动感到双颊发烫,立刻低头以吃冰掩饰自己的羞意。 何富伟看着她迷人的羞怯模样,忍不住赞道:“你好可爱,是我见过的女孩中最可爱的一个。” 汤小苹螓首低垂,一颗芳心犹如小鹿乱撞般,心底的欣喜是笔墨难以形容的。 片刻,抬起脸露出一抹顽皮的笑容。“元智哥真是爱说笑,你在维修厂能看到多少女孩子啊,别乱夸口了。我工作的速食店才是可以看到很多帅哥的地方,不过,无论如何,你永远都是我心目中最英俊的男人。” 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靥,这种出自真诚的崇拜是他前所未有的感受。以往那些出自众多女友口中的赞美,几乎每一句话都带着虚假的成分,目的不外是想从他这里得到好处,但这个女孩的一颦一笑却已莫名地牵动他的心绪。 “小苹。” “什么事?” 何富伟看着蹲在地上逗小狗的她,思忖片刻才问:“你为什么能安于现在的生活?” 汤小苹回头看他一眼,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能?我觉得现在过得很不错啊,不然你想怎么样?” 何富伟被问得一愣,好半晌才说:“我是……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能这么快乐呢?” “又没有什么事好烦恼的,为什么会不快乐。”汤小苹又继续逗小狗。 这句话让何富伟感到一阵莫名的震撼。他几乎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为什么总觉得快乐离他好远,所以拼命想从女人身上找到所谓的快乐,但仔细回想那只是一种生理上短暂的快乐。 “如果有一个富家子想追求你,并想娶你为妻,你会不会答应他的追求?” 汤小苹回头奇怪地看他一眼,接着笑了起来。“你在讲天方夜谭吗?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她这个近似否定的答案,令何富伟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急。“你连考虑都不考虑吗?这是可以使你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大好机会呀。” 汤小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稀罕。爱情和面包我选择爱情多一点,面包少一点。况且我也不喜欢面包,我比较喜欢面条和米饭。”话毕,露出个天真烂漫的甜笑。“而且你煮饭和煮面的手艺都比我好,所以我这辈子吃定你了。” 何富伟只是看着她,内心却是妒意翻腾。在今天之前,他不相信什么“爱情至上”论,但现在却让他在这里遇见了。可是她想奉献的对象并不是自己,是他那个一无所有、穷得连鬼都嫌的弟弟。 这时,汤小苹突然转头问:“元智哥,我想去看看你住的饭店,可不可以?” “好啊。” 汤小苹立刻拍拍手站了起来,她担心不懂得善待自己的他,找了个环境很糟糕的住所。 饭店里。 汤小苹坐在床上,纤手轻抚过素淡花色的被子和床罩,更是高兴地在上面弹坐几下,转眸看见造型古朴高雅的灯罩,上前仔细地看着那栩栩如生的图绘花鸟。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何富伟从小冰箱中拿出两罐饮料,将一罐递给她。 “这里很好啊,我一直担心你不懂得善待自己,随便找家又破又烂的旅舍住,不过现在我已经放心了。”汤小苹起身走到单人沙发坐下,舒服地喝着饮料。 何富伟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看着那双白莲也似的玉足,心底有股欲念蠢蠢欲动。当他察觉时,忙灌口冷饮压下那股欲念。 这时,汤小苹想起一件事,转首问:“元智哥,你最近是不是都没去工作,不然怎么有时间天天陪我?” “我……”何富伟一愣过后,立刻微笑答道:“因为维修厂那边最近比较没有那么忙,所以我才有时间陪你呀。” “不对呀,怎么可能。”汤小苹秀眉微蹙,眸含疑惑地说:“要是别人的话还比较有可能,你是维修厂的首席技师,很多人都指定要你维修他们的车子,就算逢年过节,刘老板也都要求你能加班就尽量加班。” “这个……我是因为……”何富伟黑眸一转,很快地就想好说词,拿出应付众多女友的手法。“以前我总是为生活不停的忙碌而忽略了你,现在该是为我以前的疏忽对你补偿的时候,因为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汤小苹为这番柔情无限的话而暗暗欣喜不已,不觉螓首微垂轻咬下唇。 何富伟向来善于体察女子的心意,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稍稍用力拉起她一同坐到床沿边,将她轻拥在怀里。 “我知道你是寂寞的,只是为了体贴我尽量不表现出来,对不对?”何富伟在她耳边以一种近似呢喃的声调问。 汤小苹只是将头脸埋进他胸膛,曾几何时,她的元智哥竟变得如此温柔贴心,和以前略嫌呆板木讷的他判若两人。 何富伟垂睇胸前娇羞无限的清秀佳人,见她流露出如此娇不胜羞的模样,抬起她的下巴,低头轻启双唇,覆上那诱人的樱唇。 汤小苹垂下眼帘,在他温柔又缠绵的热吻中逐渐地迷失了自己,待四片胶合的唇分开时,竟感到酥胸微凉,接着有一温热的大手覆上胸前。 她虽然微感惊讶,在意乱情迷之中却有着些许的期待心情。望进他那既温柔又深情的黑眸里,双臂自然地攀上他颈项,主动献上一个香吻。 何富伟因她的回应受到鼓励,更激起体内热烈的渴望,经验丰富的他自然明白如何挑动女人体内蕴藏的无限热情。轻轻地啮咬她柔软细嫩的耳垂,发际处所散发的淡淡少女幽香,促使他的双唇慢慢地往下游移,而双手也趁此褪除她身上的所有衣物,灵巧的舌尖轻轻地舔逗那粉红的蓓蕾,更感到那逐渐挺立的感觉。汤小苹在他的挑逗下,逐渐释放那生理上原始的情欲本能,仿佛体内有股热火逐渐燃起,使得她忍不住由鼻腔轻发出一声娇吟。 这声轻吟让他快速地褪光自己的衣服,无数细碎的吻轻落在她的耳垂、颈项上,左手掌心轻柔地逗弄着那早已挺立的蓓蕾,右手则轻轻摩挲着玉腿内侧,使她自然地开展以迎接他。 不多时,他右手移至下方轻托她后腰,迅速地策马直驱玉门关。 突然,发自她口中的娇声痛呼使他迷乱的神志为之一醒!当他看见从那紧闭的眼角渗出两滴晶莹的泪珠时,他立刻惊觉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原来你还是……” 何富伟万万没想到小弟和她还维持着如此纯洁的关系,可是现在想收兵也来不及了,他温柔地吻去那泪珠,歉然低语:“对不起,我太粗暴了。” 汤小苹睁开美目,双眸泪光滢然,唇边却绽开一朵比含苞蔷薇更美的笑容,娇软无力地呢喃:“我想女人的第一次都会这样吧。” 何富伟只觉得此刻的她是如此的美丽迷人,体内突然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冲动,超越了理性,他便在极力控制欲火下,温柔地占有了她。 翌日清晨。 何富伟以轻柔的吻唤醒蜷曲在他怀里的佳人。 汤小苹因脸上轻微的搔痒而睁开眼睛,但在看见-尺近的健壮胸膛时,立刻忆起昨晚的激情缠绵,双颊立即感到如火烧般的发烫,本能地拉上被子,只露出半张小脸。 何富伟见她如此娇羞的可爱模样,不觉露出一抹温柔迷人的笑容。“怎样?你后悔了吗?” 汤小苹抬眸凝视他,眸中蕴满无限的深情,螓首微摇。“只要对象是元智哥,我绝对不后悔。” 一瞬间,何富伟敛去唇边的温柔,黑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色,原想轻抚那玫瑰色粉颊的手也僵住不动了。 “啊,我今天要上早班呢。” 汤小苹掀被坐起,抓起衣物就想进浴室,哪知站立起来后却由私处传来轻微的疼痛感,不由得轻呼痛一声。 “怎么了?”何富伟立刻坐起关切地问。 汤小苹以衣服掩住雪白酥胸,回头露出个别在意的笑容。“没事,我想我等一下就习惯了。”话落走进浴室。 何富伟下床穿好衣服,等她出来。“我送你去上班,等我一会。”语毕走进浴室洗把脸。 一个钟头后,何富伟回到饭店,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中回荡着她那句“只要是元智哥,我绝对不后悔”。小弟那个穷光蛋到底哪里好,竟让一个纯洁无邪的女孩心甘情愿对他献出处子之贞,而自己只是因为冒用了弟弟的身分才有幸成为她的第一个男人。 更可恶的竟是自己为此嫉妒得要死。为什么他会这么在乎她呢? 算了,不要再去想了,反正将来和弟弟互换回来后,她应该会认定是小弟使她由女孩蜕变成女人的人,他根本不用负任何的责任。可是心底深处却有个意念:他好想告诉她事实的真相,他好想对她负责,他更想将她纳为己有。 时光荏苒,三个月的期限很快地将至。 这几天,何富伟总无端地感到心情烦躁不安,心底深处似乎有个意念想阻止自己变回何富伟的身分,他想和这个可爱的小女人共度每个晨昏。 这时,汤小苹轻罩一件长浴袍由浴室出来。“元智哥,该你洗了。” “好。”何富伟起身走进浴室。 约莫二十分钟后,何富伟由浴室出来,看了正在看电视的汤小苹一眼,转身在沙发上坐下。 汤小苹见状,立刻过去坐上他的大腿,偎进他怀里,双臂攀上他颈项,在他唇上轻轻一啄,笑问:“元智哥,我爱你,你爱不爱我呀?” 这话听进何富伟的耳中,犹如听到睡在自己怀里的老婆口中却呼唤着情夫的名字般,眸中不禁闪露一抹凶光,用力地拉下她的手臂,怒声道:“不要在我面前叫他的名字!” 汤小苹被吓住了,樱唇微张,美眸中流露着不解与惧意。半晌,忙抬手轻顺他胸口。“元智哥,不要生气,对不起嘛。” 听她再次叫唤这个名字,何富伟怒不可抑地将她一把推倒在地毯上,怒吼着:“我叫你不要叫他的名字,听不懂是不是?!” 汤小苹被他如此暴怒的模样吓得呆坐在地上不知所措,一阵莫名的惊悸袭上心头。眼前的元智哥让她感到害怕,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忍不住就开始挪身往后退。 这时,何富伟惊觉自己刚才似乎乍失了理智,当他看见地上犹如受惊小免般的汤小苹,俯身想拉她起来,歉然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汤小频仍感到心悸,记忆中元智哥从未以如此粗暴的态度对待她,只是摇着头挪身往后退。 何富伟本想柔声安慰她,但瞥见敞露在浴袍外那白玉也似的修长玉腿时,一种生物原始的欲望立刻被引发,而那双美眸中闪露着的惊恐更催化他掠夺的本性,一把将她抱起抛在床上,扑上去一把扯掉她身上的浴袍。 汤小苹已被他如此粗暴的举动吓得说不出话来,本能地以手掩住雪白的酥胸。 何富伟早已被欲火湮没了理智,用力扳开她遮胸的手,强力按压在床上使她动弹不得,无数个吻落在她的胸前、娇躯、樱唇,以及每一-肌肤上。 汤小苹感觉到此刻面对的是一个犹如野兽般的他,心里顿时感到无比的惊恐害怕,却又无力挣脱他的强横。 “元智哥,不要这样好不好,求求你!” 她的哀求更激起他原始的兽性,激发他征服的天性,随即罔顾一切粗暴地占有她。 汤小镇噙着泪水忍着疼痛和不适,无力反抗地任由他粗暴地对待。 一场狂风暴雨过后渐趋平静,汤小苹蜷伏在他胸前嘤嘤低泣。 何富伟听见她的啜泣声,万分懊悔刚才不该全然不顾她的感受便以暴力占有她,当下深感愧疚地柔声安慰她:“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粗暴的,原谅我,好吗?” 汤小苹仍将小脸深埋在他胸前,轻泣低喃:“你那么粗暴,人家好痛、好害怕喔。” “对不起,我真的是控制不了自己。”何富伟将她紧拥在胸前,无限愧疚地说。 汤小苹仍断断续续地抽泣着,不知过了多久,抽泣声才不复发出。 何富伟低头看着哭累而睡着的她,小脸上满是令人怜惜的泪痕,看得他心口掠过阵阵的痛楚,抬手轻理她微显凌乱的秀发。他只是用心地凝视怀中的人儿,希望明天不要来。 凌晨两点。 康元智看完最后一页书,轻轻地合上书本,细看封面的每一个图纹,题字的每一个笔划,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本书,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偷偷地带回去占为已有。 思忖片刻,深叹一口气,起身将它放回书架上。这一列二十几本的书,全是彭慧雯邀他去逛书展时选购的,可她老是光买不看,总是要他看过之后讲述书本内容,说这样叫快速吸收,还说这些书摆在书柜上当装饰也不错。 于是,他本着不看可惜的念头,利用晚上的时间或带到办公室去阅读,而这些书籍让他获益匪浅。当他看见放在最旁边的一本相簿时,不由自主地便抽出它打开,里面全是他和彭慧雯出游时所拍摄的照片。 看着她嫣然的浅笑、成熟优雅的体态、妩媚动人的娇柔神韵,不由得心中一涌,久久无法收回视线。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才明白她并不是个骄纵任性的富家千金,而是美貌与智慧兼备的奇女子。 此时,更体察到不知从何时起竟对她产生了不易察觉的爱意,犹如原是两条平行的线在不经意中竟有了交集,只是短暂快速的相交之后又得各自重回自己的轨道。 考虑再三,他缓缓地自相簿里抽出一张彭慧雯的独照。他要将这张照片偷偷带回去,当成他人生中一段很短却不平凡的回忆。 第七章 这晚。 彭慧雯来到何富伟的公寓,习惯地就以备份钥匙打开铁门,进入后即发现第二道大门没有关,更发现玄关处有双棕色高跟鞋。 她略加思索便已猜到了大概。脱下鞋子无声地走进客厅,沙发上有个白色的女用皮包和一件红色的短外套;视线往前搜寻,竟在未完全关上的房门前看见了一条黑色网状裤袜,不但如此,还由里面传来令听者感到春心荡漾的呻吟声。 彭慧雯走过去,无声地推开门,床上正上演着妖精打架的活春宫呢。不知怎么回事,亲眼目睹这一幕竟激不起她任何的愤怒感,伫足门口观看片刻,抬手击掌拍拍手。 “不错、不错,比a片更精彩、真实,保证真枪实弹绝不作假。” 床上正在翻云覆雨的两人,受此惊吓倏然分开,待看清楚门边之人时,更是双双惊叫出声。 林姗如忙抓起被单掩胸,而何富伟却面色遽变,呐呐地道:“你……你……” 待回过神后,立刻慌乱的满地找裤子。 彭慧雯睨了两人一眼,美眸一转,故意看看表,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说:“现在时间还不太晚,我爸妈应该还没休息才对,也顺便叫何伯父和何伯母来观看这种临场感十足的‘好戏’才对。”话落,由皮包内拿出手机。 何富伟闻言、见状,更是吓得面色如土,也顾不得长裤还没拉上拉炼,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阻止她:“慧雯,你不可以这么做!” “为什么?”彭慧雯故意露出不解的神情,以十分天真的语气说:“我们都已经满十八岁了,看这种限制级的表演应该没关系吧。” 何富伟此刻是既惊又气,却也拿她没辙,只是抓着她的手以防她真的打电话叫他父母过来。“慧雯,就算我求你好不好,不要这么做。” 彭慧雯在心里冷笑数声,表面却仍维持一派天真的神情,来回在林姗如和他身上看了几眼,故作恍悟地说:“啊,我知道了,你们需要休息一下再继续对不对? 没关系,我可以叫爸妈他们晚个几分钟再来。” 何富伟这才发现那个笨女人竟然还呆坐在床上不知所措,不觉怒吼一声:“你还不赶快穿上衣服走人!” 林姗如这才回过神,抓起床下的连身洋装住身上一套,慌慌张张地夺门而出。 彭慧雯瞄一眼地上她忘了穿回去的内衣裤,唇边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韵,瞅着他问:“你衣柜里的那些内在美,该不会都是这么来的吧?” 何富伟闻言,再次面色遽变,惊声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彭慧雯唇边扬起一抹冷笑,睨着他。“我知道的事可多着呢,包括你那些很‘情趣’的东西。”话落,朝下瞄了一眼。“赶快把拉炼拉上吧,你的小弟弟好像有点受寒,变小了呢。”声落,优雅地半旋身往外走。 何富伟俊脸倏地泛酡,尴尬、狼狈不已地拉上拉炼,捡起地上的上衣边穿边暗咒骂:都是那个天杀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惹的祸,看来彭慧雯会有这里的钥匙也是他给的。 客厅里,彭慧雯站到书柜前看着那一列二十余本的书,顺手取下那本绿皮烫金字的书。这是他一直爱不释手的一本书,翻开其中一页,上角有明显的折痕,他看书向来有折角当记号的习惯。 这时,何富伟已整装完毕来到她身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彭慧雯瞟他一眼,淡然地答:“你应该知道的。” 何富伟只是扯动嘴角笑了笑。向来对任何女人皆能应付自如的他,唯独对未婚妻没辙,因为甜言蜜语对她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而她不但思路敏捷又兼伶牙俐齿,常常让人无从招架。 彭慧雯睇他一眼,心念一转就问:“这些书全是你的吗?” 何富伟微笑点头。“是啊。” 彭慧雯当然明白他是睁眼说瞎话,这些书明明是她买的,但仍不揭穿地说:“没想到你也会看这么有水准的书,我以为你只看花花公子和色情书呢。” “哪有这回事,你误会我了。”何富伟本能地为自己辩解。“我怎么会……” 彭慧雯不等他说完立刻截口道:“我上次在你衣橱内找到一个会‘嗯嗯啊啊’叫的娃娃,这边大概买不到那种东西,该不会是你到日本出差时带回来的吧?” “那个……是……”何富伟根本没料到会被她说中了,只好支吾其词:“那是朋友带回来送我的。” “这样啊。”彭慧雯瞅着他片刻,故作恍悟貌。“对了,我必须向你说声抱歉,前不久的某一天,你去上班的时候,我不小心将它弄坏了,你不会心疼吧?” “不会,当然不会。”何富伟硬挤出一抹不在乎的笑容,其实他是心疼得要命,那是他花了不少钱和时间才买到的,竟然就这么让她给毁了。 彭慧雯也不想在这和他继续说瞎话。“你这些书都很不错,可以借我吗?” “可以,当然可以。” 彭慧雯随手拿了三本书。“今天我先带三本回去看,明天再来借其它的。” “好。”何富伟巴不得她快点走人。 “我走了,再见。” “再见。” 何富伟送走她之后心中有个决定:以后绝不带女友回来这里幽会,若再发生一次今天的事,她肯定会告到她父母和他父母那里,到时候他恐怕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不过,从她的表现、言词间,似乎没发现康元智冒充他的事,不觉让他放心了不少;但此时脑中却浮起一个天真娇憨的笑靥,心里竟有种依恋不舍的感觉。 翌日。 彭慧雯利用何富伟去上班的时间来到他的公寓,进入客厅站到书柜前,将那十余本书连同那本相簿统统放进所带来的大袋子里。 她站在客厅中央环视室内一圈,回想两人曾在这里共度的甜蜜时光。忆想了好一会,轻叹一口气,提起袋子准备离开,却在此时想起了另一件事。 于是,她放下袋子走到房间里,打开衣柜取下衣架上那不属于何富伟的衣物。 当她将一叠衣服放进袋子里后,转身很仔细地搜寻房间里的每个角落,她决定将属于两人的回忆全部带走。 过了一会,她手提袋子走出门外关上铁门。既然他已经离开了,这地方也就没什么好留恋的,以后她再不会来这里了。 彭慧雯回到家,进到自己房间,就将大袋子摆一旁,重重地坐到床上,顺手拿来枕头抱在胸前,心情有点沉重,更有说不出的失落。 一会,她从袋子里找到那本相簿,翻开相簿边看着他与自己的合影,边缅怀那段相处的时光。而如今,他就犹如那断了线的风筝,不知行踪何方。 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她知道可以从谁那里打听到他的消息了。想到兴奋之处,不禁抿嘴一笑,从无数相片中挑出一张最满意的,走到书桌前将相框里可爱小贝比的画相抽掉,换上一张两人的合照。 数日后。 彭慧雯站到一间又小又旧的平房门前。这里就是康元智的家?没想到他就住在这样破旧的房子里,真令她难以置信,也下禁感到一阵心疼。看着敞开的大门,她迟疑片刻便跨过门槛走进去。 “康元智,你在家吗?康元智。” 彭慧雯叫唤数声不见回应,正想往内寻找之际,外面有个妇人的声音问:“小姐,你找阿智吗?” 彭慧雯转身,门外站着一位衣着朴素、有点年纪的妇人,遂微笑点头。 汤母见她点头,遂笑答:“阿智去菜市场买菜,很快就回来,你稍等一下。” “好的,谢谢伯母。”彭慧雯向她道过谢后,转身将这间没几坪大的房子仔细打量一次。屋内的每件物品都有着岁月的痕迹,但也都维持了它的完整性,这说明主人相当保惜地使用它们。 这时,康元智由外面回来,当他看见伫立屋内的女子时,当场呆住且差点让手中的东西松落地上。若非大白天的,他会怀疑自己正在作梦。 彭慧雯转身时看见现在的他,身上的衣服过时而不合身,质料粗糙而颜色暗淡,一看就知道是别人的二手衣,但不变的是那滢然澄澈的眼眸和忠厚正直的气质。 康元智迅速地收起讶异之色,以一种初识乍见的口吻问:“小姐……” 哪知,彭慧雯却先声夺人地截口:“我不要你说你不认识我,冒牌未婚夫。” 康元智与她对视一眼,彼此都看见对方眼中的了悟,他进去打开冰箱把蔬菜、鱼肉放进去。“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彭慧雯在圆桌边的高脚椅凳上坐下。“问蔡铭芳的,他告诉我维修厂的地址,我到维修厂询问。你的同事告诉我你今天轮休,所以我就找到这里来了,”事实上。蔡铭方初时坚不吐实,后来被她利诱外加威胁才给她维修厂的地址。 康元智倒了杯开水放到她面前。“杯子虽然旧,可是我洗得很干净,开水是用自来水烧沸的,如果想喝果汁,在这等一下,我去买。” “不用麻烦了,客随主使,你怎么招待我就怎么接受。”彭慧雯端起杯子喝了口开水。 康元智在她对面坐下,凝视她片刻,微垂下头开口说:“对不起,我为前些日子的欺骗行为向你道歉。” 果然是个坦荡的君子。彭慧雯瞅着他微笑说:“其实,你不需要说抱歉,也许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才对。” 康元智只是看着她,出自她口中的某些话依然令人费解。既然不是来找他兴师问罪,不然她的目的为何呢?“你今来的目的是?” 彭慧雯凝视着他,美眸中透出无限深情,朱唇含笑,语气轻柔地说:“因为实在太想念你了,所以就来看看你。” 她的眼神和语气让康元智骤觉心跳加速,双颊微感发烫,忙移开视线呐呐地说:“那个……你是大哥的……” 彭慧雯自然猜得出他要说什么,忙岔开话题:“你怎么会去冒充何富伟呢?” “因为大哥说他……”康元智就将事情的始末述说一次。 彭慧雯听得心里不住叹气。心智上他也许在某一方面成熟得超乎年龄,但在另一方面却又天真单纯得令人喟叹。 “你平常是不是很少去怀疑别人的话有几分真实性?” “我……”康元智答不出来,因为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问题,况且同事朋友所说的话,虽然称不上文雅,但也未曾欺骗过他。 彭慧雯看到他的反应又暗叹一口气,再次岔开话题:“你为什么要帮你大哥的忙?” “因为……”康元智想了想说:“虽然我们自小就分离,但再怎么说他还是我的亲兄弟。况且大哥还给我一笔钱当报酬。” “你很需要钱吗?”彭慧雯问。 “倒也不是。”康元智实话实说:“有了那笔钱,以后我就可以少为钱事伤脑筋。” 彭慧雯突然露出个奇异的笑容,一双美眸直瞅着他。“如果金钱可以买到感情和爱人的话,我愿倾我所有得到你。” 康元智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你……是开玩笑的吧?” 彭慧雯右眉一扬,正经八百地说:“我是说真的。” 康元智看着她,心里拼命地告诉自己:她只是在寻他开心而已。 “元智哥,我们今天……” 汤小苹一脚才跨进门槛就看见屋内多了一个不速之客,下意识的反应,她很快地坐到康元智身边,隔着圆桌仔细地打量元智哥的客人。 对面的女子有着高雅的气质、窈窕的身材、迷死人的漂亮脸蛋,脂粉淡施,更突显出她五官的细致;再加上摩登典雅的衣着,简直比女明星还漂亮,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使然,直觉地让她心生莫名的敌意。 彭慧雯也同样在打量汤小苹。这个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女孩,应该就是他曾无意中提过的那个名字吧? “你是不是叫小苹?” 汤小苹点点头,本能地紧抱住康元智的右臂,紧靠到他身边,仿佛在宣告所有权似地说:“我住在隔壁,和元智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彭慧雯了悟地点点头,既然已寻到他的行踪,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惹得他的小女友高展敌意的大伞,遂起身。“我该回去了。” 康元智也跟着起身,礼貌地说:“我送你出去。” 汤小苹自然地跟着站起来,但双手仍紧攀着康元智的手臂。她知道元智哥虽然穷,但对生活和人生都抱持着认真的态度,自然使他散发出一种特有的魅力,再加上相貌也称得上英挺帅气,又很有男子气概,所以是相当受女性青睐的。 彭慧雯转眸看见汤小苹走路不看前面,只是从康元智的身侧探出半张小脸,一双灵秀的美眸不停地打量自己,那眸中有着好奇与敌意,真是个可爱的女孩。 三人到达路口,彭慧雯指着前方路旁的红色小跑车。“我的车就停在那里。” 语毕转首问:“你下次什么时候休假?” 康元智就把下次的休假日告诉她。 “好,你下次休假的时候我再来看你。”彭慧雯说完,即朝车子走去。 康元智身边的汤小苹噘高小嘴,直到目送跑车离去后才开口说:“哼,真是讨厌,也不管人家要不要给她看,就说要来看人家,只会自作主张。”声落,小嘴一抿。“我也要把休假排在同一天,要看大家一起看,我才不会看输你呢。” 汤小苹说完,转身一甩马尾,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往回走。 站在路口的康元智,看着那甩动的马尾,又看看已无跑车踪影的路口,心中隐然有种感觉,自己似乎即将陷入一场三角习题中。 这日。 彭慧雯提着一个大袋子来看康元智。 康元智刚好到屋后晾好衣服进来,看见她竟真的如期前来,待看见她手上的大袋子,遂问:“这是?” 彭慧雯将袋子放在地上。“这是我们一起去买的那些书和衣服,我把它带过来给你。” 康元智闻言吃惊不已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做?那些东西不是……”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买给你的。”彭慧雯对他绽开一抹迷人的笑容。“原先我还怕这些东西无法送到你手中。” 康元智闻言,心里明白原来她早已识破他的冒充身分,只是不愿意揭穿而已。 “谢谢。” 康家与汤家在两屋之间有条小通道,此时汤小苹端着饭碗站在窗边,边扒饭边透过相对的窗户望着康家。 那个女人还真是勤快,竟然一大早就跑来看她的元智哥,根本摆明着要把她的元智哥追走。可恶!说什么也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汤小苹回到餐桌边,舀了两大匙的汤进碗里,用筷子将白饭与汤拌一拌,然后狼吞虎咽地将汤拌饭咽下肚。 汤母由后门进来,见状不禁骂道:“你在赶什么!今天不是休假吗?慢慢吃就好了。” “不行。”汤小苹夹了块腌瓜放进嘴里。“我再慢吞吞的,元智哥就要被别的女人追走了。”她相当懊悔刚才不该多贪睡那几分钟的。 “有这种事?”汤母半信半疑地走近窗边,隔着两个相对的窗户,果然看见康元智和一个绝色美女正谈笑风生。 汤小苹扒完最后一口饭,匆匆地丢下碗筷,三步并作两步往隔壁的康家跑。 “元智哥。”汤小苹站在门口快嚼几下,咽下口中的饭。“我来了。” 康元智见她微喘着气,眉头一皱。“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大概又是吃汤泡饭,用吞的吧?不是告诉你很多次了,这样容易消化不良。” “人家又不是每次都这样,都是因为……”汤小苹觑了彭慧雯一眼,慢慢地走到康元智的身边。 当她看见地上的大袋子时,立刻问:“这是什么东西?”接着又心生警觉,偷瞄了康元智一眼,以略带敌意的语气问:“想用送礼来收买人心吗?我们……可是人穷志不穷喔。” 彭慧雯睇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里面不是什么能收买人心的礼物,只是几本书和衣服而已。” “要给元智哥的吗?”汤小苹惊声问,待看见她点头,立刻绽开一抹开心的笑容。“谢谢你,元智哥最喜欢书了,我帮他拿进去放好。” 彭慧雯对她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大感惊讶,不禁问:“她怎么?” 康元智笑着解释:“只要有人送我两样东西,她一概不推辞就替我收下。” 彭慧雯微笑点头。“她可真体贴你。” “她……从以前就这样了。”康元智不觉露出一个-腆的笑容。 一会,汤小苹从里面出来,看见彼此对视的两人,不觉一股妒意涌上心头,走到两人中间打断那股电流,转首问:“元智哥,你不是要去市场买菜吗?快去呀,太晚去鱼肉就不新鲜了。” “可是……”康元智看着彭慧雯,他这个做主人的实在做不出丢下客人不理的事。 汤小苹美眸一转,笑着说:“反正你很快就回来了,我会帮你招待客人的。” “这……” 彭慧雯猜这女孩心里大概另有计较,所以才会想支开康元智,当下也就顺势地说:“小苹说得对,太晚去可能就没有新鲜的鱼肉了。” 康元智思索片刻便点头,回房拿了钱就出门买菜。 汤小苹站在门口一直目送他走出巷口才转身走到冰箱前,伸手打开冰箱看了看,自语一句:“怎么连一瓶饮料也没有。”话落,回头看了彭慧雯一眼。“等我一下。” 汤小苹匆匆回家拿了瓶可乐来,倒了杯给她,也给自己倒一杯。 彭慧雯端起可乐喝了一小口,看着她说:“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现在可以说了。” 这个女人真是聪明。汤小苹见她开门见山的明说,也就不客气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彭,彭慧雯。” “你是到维修厂保养车子才认识元智哥的,对不对?” 彭慧雯右眉一扬,不置可否地笑笑。 果然就是这样。汤小苹小嘴微抿,想了想又问:“你是黑道大哥的女人,还是富家千金?” 彭慧雯微感惊讶,反而追问:“有黑道大哥的女人对他感兴趣?真令人意外,原来你也有不少情敌啊。” “我有多少情敌不用你管啦。”汤小苹被她调侃得小脸胀红,一拍桌子,大有升堂审问犯人的气势。“你只要告诉我你是哪一种就可以了。” “是、是。”彭慧雯被她这大发娇嗔的可爱模样惹得差点忍俊不禁。“我是属于后者。” “真是可恶,以前有大哥的女人、有钱老头子的情妇,现在连富家千金都来了。”汤小苹一阵自语过后,睨着她语带忿怒地说:“你为什么不去看富家少爷就好了,我们穷人家没那么好看啦。” “哎呀,这有什么办法。”彭慧雯轻叹一口气,颇为感叹地说:“富家少爷很多都缺乏所谓的男人魅力,我的眼光可是很高的哟。” 汤小苹一张小嘴噘得高高的,一副相当不服气的样子。片刻,以略带警告的语气说:“我告诉你喔,你休想用金钱和美色来勾引我的元智哥。” 彭慧雯闻言又差点忍俊不禁,只得力持克制笑意,瞅着她问:“你认为你的元智哥会禁不住我的引诱?” “这种事是很难说的。”汤小苹看看门外又看看她。“你也许勾引下了他的身体,可是却不见得勾引不了他的心。” 彭慧雯试探地问:“如果变成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汤小苹沉默了好一会,看着她说:“他要是真的喜欢上你,我做什么都没用的。” 彭慧雯再试探地问:“如果是这样,你会祝福我们吗?” “鬼才祝福你!”汤小苹气愤的站起来,怒视着她恨恨地说:“我……我一定要扎一个草人,每天晚上都诅咒你,让你晚上睡不好,很快地长出皱纹,变成一个老阿婆,就算你擦再多的保养品也没用,到时候你没有了美色就会被元智哥抛弃了。” 彭慧雯闻言,噗哧一声掩口低头而笑,一会笑声渐歇,看着她笑说:“你真的好可爱。” “少来这一套。”汤小苹又拍了下桌面,摆出一副“我知道你是何居心”的神情。“我知道你是讽刺我还是个小女生,对不对?”接着挺起胸膛,自傲地说:“我虽然年纪不是很大,可是女人该有的我都有了。” 彭慧雯又被她这番话给惹笑,只是连连摇手。“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突然,汤小苹迅速地坐下,端起可乐喝了起来,彭慧雯正为此大感不解之际,此时康元智提着一大袋的菜走了进来。 他看两人一眼,见无异状才放下一颗悬宕的心。刚才在菜市场时还直担心两人会不会怎样。他将一大盒的布丁放到汤小苹面前。“这是你最喜欢的,刚好今天有卖。” 汤小苹看见那一大盒布丁,立刻睁大美目,想到待会可以大快朵颐,不觉笑得合不拢嘴。“哇!太好了,谢谢元智哥。”待看见对面眸含笑意的彭慧雯,立刻惊觉为刚才忘情得像个小孩子的表现辩解:“我不是因为年纪小才喜欢这个的,而是每个吃过这种布丁的人,再次见到它时都会像我一样开心,对不对?元智哥。” 不明白她这番话究竟有何含意的康元智,只是附和地点头称是。 彭慧雯微笑看着去拿碗匙的汤小苹。这个可爱又天真的女孩,实在无法让人把她当情敌看待。 第八章 这日下午。 一家装潢华丽、布置典雅的咖啡名店里,何富伟坐在二楼一个靠窗的座位,边浅啜咖啡边以居高临下之姿俯视着马路上过往的人车。 一会,彭慧雯由一位侍者领着前来。身着薄荷蓝紧身连身裙装,搭配一件黑色短外套式上衣,手戴一副黑丝绸短手套,高雅中带着惑人的神秘感。 彭慧雯在他对面坐下,点了杯卡布奇诺。 何富伟对她展露出最具自信迷人的笑容,语气温柔地问:“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吗?否则怎么这么久都没和我联络了。”话落,就想伸手去握她的手。 彭慧雯则移手去轻抚桌上一对琉璃天鹅,以不着痕迹的方式避开他的手,面露迷人的笑容,瞅着他。“那种太过刺激的画面,还是不要常常看见比较妥当,对心脏不太好。” 何富伟笑容一僵,继而避开她的目光。“你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呢,男人嘛,谁没逢场作戏过呢?以后我会收心的。” 这时侍者将咖啡送上来,彭慧雯动作优雅地端起咖啡浅啜一口,淡然笑说:“不管你收不收心,都将与我无关了。” 这高深莫测的两句话听得何富伟心生警觉,本能地就追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彭慧雯不答,打开皮包取出一个小绒盒。“这个还给你,我拿去整理过了,从今天起我们解除婚约。” 何富伟呆视她好半晌,才缓缓地拿过小绒盒打开,里面是两年前他亲手套上她手指的订婚戒指。“为什么?” 彭慧雯微微一笑,语气肃然地答:“因为我爱上你弟弟康元智了。” 何富伟闻言面色遽变,不敢相信所听到的话,良久才问出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彭慧雯唇边轻扬一抹冷然的笑意,“不要认为只有你最聪明,别人都是傻瓜。 别以为只要找来同面孔的人摆在那里,自己就可以无忧的到处逍遥。虽然你安排一个蔡铭芳帮他掩护,但蔡铭芳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那在他身边。”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何富伟注视着那对琉璃天鹅。 “两个月前,我回来后第一次去公司找你,与他擦身而过,他不但没认出是我,竟然还说应该认识我吗,甚至连我的名字都叫不出来。更不巧的是,你的机要秘书也不太认识我,所以很快的就让我识破他冒充的身分。” 话落,彭慧雯端起咖啡浅啜一口,润润微干的喉咙。 这个女人实在太聪明了,聪明得令人害怕。相较之下,最近常在无意中浮上脑海的那个影子,实在天真纯洁了许多。何富伟只是看着桌巾上的图案。 “如果说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外遇也不为过,你应该没有理由责怪我,因为这是你制造、给我这样的机会。” 彭慧雯看着神情有点茫然的他。“其实,我相当感谢你,让我有机会认识一个诚实又可爱的男人。他虽然和你长得一个模样,但出自他口中的每一句话却是那么的真实,不像你的话都必须先打个折扣,接着再思索过滤哪几句话是真实的,哪几句话只是虚言。不过,这大概就是你能纵横众美女之中的最佳利器吧。” 何富伟继续注视着桌布,不觉逐渐握紧手中的绒盒。 彭慧雯仍是注视着他。“你也许是个好情人,但绝对不是个好丈夫。你有钱、会甜言蜜语、会调情,又善于用金钱满足女人的虚荣心,因为这一切让你成为一个‘好情人’。 “虽然我是个富家千金,家世也与你下相上下,但我仍和一般女子同样想要一个平稳安定的婚姻。也许他不善甜言蜜语,但他尊重生命、认真生活,这样的男人才有可能相扶持至白首,所以我愿将一片真心交予他。” 何富伟没有抬移视线,只是更紧握手中的绒盒。 彭慧雯转眸看向窗外的蓝天。“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处,在于男人到了四、五十岁仍有着吸引异性的魅力,而女人则已是美人迟暮了。若以灯来比喻,你就像夜晚高高在上的路灯,吸引着无数的飞蛾前来扑火,而我可能只能当个小小的捕蚊灯,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杀尽所有的飞蛾。既然如此,我何苦浪费我有限的青春来和你以及你的情人们玩这一场场辛苦却没有结果的爱情攻防战?太不值得了。” 这时,何富伟抬眸注视着她。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刃般,一刀刀削去他自傲的表象,让他显露出赤裸裸的不堪。此时他才惊觉以前被她美艳动人的外表所惑,以为她也和一般的富家女差不多,顶多是骄纵了点,现在才知道,在她弱女子的外表下有着不遑多让须眉的坚决内在。这样的女人是不易掌控的,扪心自问,他绝对掌控不了她。 彭慧雯收回视线,注视着他说:“有人统计过,十个外遇的男人,到最后大约有七个会回头,女人则反之,你知道为什么吗?” 何富伟沉默不语。在她的面前,他自觉以往的自信、自傲都在她犀利的言词下一一被拆解。 彭慧雯唇边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因为男人可以为性而爱,而女人则是为爱而爱。这个道理对你来说一定觉得很难懂吧?如果你不懂,那是因为你没有真正爱过。 “当这样的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身体失去了新鲜感时,那爱情的假象就如同海市蜃楼般消失;而男人只好继续在爱情的沙漠里寻找由另一个海市蜃楼所形成的绿洲。男人啊男人,真是可悲复可怜。” 在她怜悯的语气和眼神注视下,何富伟只感到心口犹如被射进利箭般疼痛,他愤怒地想发脾气,却又害怕被她以更犀利的言词伤得体无完肤,不觉胸口迅速地起伏几下。 沉默好一会,他问:“难道你已经不爱我了吗?想当年我是……” “别用这一套来对付我,没有用的。”他尾巴一翘她就知道要往哪里跑,彭慧雯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冷冷地说:“对于我们之间还有多少感情,我们两人心里都有数。”话落,端起咖啡浅啜一口,放下杯子凝目注视他。“有人说我们每天都在做三件事,你知道是哪三件事吗?” 何富伟端起咖啡猛喝一口,轻瞄她一眼。他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当下没好气地答:“吃喝拉撒睡。” “错。”彭慧雯睇他一眼,唇边轻扬一丝笑意。“是自欺、欺人、被人欺。” 何富伟只是呆视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我们每天都在重复做这三件事,你是如此,我也如此。但是,我不喜欢欺骗自己的心意,欺骗别人的感情,更痛恨被别人所欺骗。”彭慧雯说完,以犀利的目光注视着他。 何富伟被她看得低下头去,但旋即却想到如果她和弟弟成了一对,那汤小苹该怎么办?哪个男人不爱权势与美女?若娶得了彭慧雯则两者皆得。想到不时出现在梦中的汤小苹就要被弟弟给无情的抛弃了,不禁冲口而出一句:“你得不到他的。” 彭慧雯美眸中迅速闪过一丝黯然,淡然地笑答:“得不到他是应该的,能得到他才是意外的幸运。” 何富伟心里万分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还如此执着于他?” “也许这就是女人和男人最大的差异。”彭慧雯语气坚定地答,接着美眸一转说:“奉劝你一件事,别再继续打混下去了。别把时间全用在女人、玩乐上,多用一点心好好的打理公司,所谓的‘江山美人’,一个男人若没有了江山,恐怕美人连看你一眼都不屑。男人的江山愈大,才有机会坐拥众家美女。” 何富伟只是冷冷地看她一眼。以他目前的江山就够他拥有一卡车,甚至数卡车自动投怀送抱的美女了。 彭慧雯见他面露不耐之色,遂笑笑说:“我可能太鸡婆了,今天我请客。”话落,拿过帐单准备去付帐。“最后送你一句话:蝴蝶不沾没有蜜的花朵,即使你有鲜艳的花色,蝴蝶也不会上当第二次的。” 何富伟待她的身影消失于视线后,站起来打开窗户用力将手中的绒盒甩了出去。今天这个可恶的女人竟把他高傲的自尊放在地上践踏,偏偏他却无法反击。 晚上,彭家。 客厅里,郑怡杏看看一脸坚决的女儿彭慧雯,又看看一副无所谓的丈夫彭兆然。她听女儿说已和何富伟解除婚约的事大感惊讶,又听女儿说出何富伟要他孪生弟弟来冒充他的事更加意外,因为那段时间她也见过康元智好几次,却看不出他不是何富伟。 “老伴,你觉得这样妥当吗?” “没有什么不妥的,要嫁人的总有选择最佳丈夫的权利。”彭兆然拿过报纸摊开,跷起二郎腿。“况且我看何家的小子有愈来愈混的迹象,我还不太放心把女儿和事业交到他手上呢。” 郑怡杏见丈夫没有反对女儿解除婚约的事,也就没什么好担心了。看着女儿问:“富伟的弟弟真的有那么好吗?” 彭慧雯点头。“他的外表虽然看起来有点寒酸,但他的内在却令人折服。” “如果有这么好,赶快去把他‘娶’回来吧。”彭兆然说。 “如果可以的话。”彭慧雯眸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丝黯然。“我也想这么做。” 郑怡杏看女儿一眼又看看老伴,彭兆然与妻子对视一眼,转首问:“难道他已经结婚了?” “是还没有结婚,不过……”彭慧雯微微一笑。“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小女友,认真说起来我是个想介入两人之间的‘第三者’。” 郑怡杏本能地追问:“难道他不可能选择你?” 彭慧雯螓首轻摇。“虽然和他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我了解他的为人,除非有意外,否则我得到他的机率大概不到一成。”话落,将视线投注在楼梯边的那座雕像,幽幽地说:“只能说我们相识得太晚了。”接着轻叹一口气。“就算认识得再早也没用。” 彭兆然和郑怡杏对视片刻,彭兆然重新将视线拉回到报纸上。“再给你几年的时间,到时候如果还找不到‘替死鬼’,你就亲自来做接班的准备吧。” 替死鬼?彭慧雯瞅着他,沉声问:“老爸,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意指我不安好心似的。” “难道不是吗?”彭兆然语气悠哉地说:“不管是哪个男人和你结婚,理所当然就要成为我的接班人,这个顶替你卖命又劳心的人不叫替死鬼叫什么,难道你有更好的解释?” 彭慧雯无话可答,因为这是事实。 翌日傍晚。 彭慧雯驾车来到汽车维修厂,下车走进去张望了一眼。 这时,距离最近的李大富放下手中的扳手,忙来到她面前礼貌地笑问:“小姐,我能帮什么忙吗?” 彭慧雯微笑回答:“我找康元智。” 李大富恍悟地点点头。“请等一下,他到后面的仓库拿东西,很快就来了。” “谢谢。” 李大富回到那辆待修的车边,拿起扳手继续松开螺丝,却也趁机觑了这个大美人一眼。这么漂亮、穿着得体、气质又好的超级美女他还是首次见到呢。 一会,由后面出来的康元智在看见她的霎那呆了一呆,接着便上前问:“你有什么事吗?” “可以给我半个钟头的时间吗?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康元智思忖片刻点头。“等我一下,我去向老板说一声。”话落,走到李大富身边将手中的小盒子放在他身边。“这边先让你来,我一会就回来。” 李大富禁不住好奇,有点玩笑性质地问:“智哥,你和那位大美人是什么关系?” “只是朋友。” 康元智进去向老板请个外出假,接着就坐上彭慧雯的车离开。 待那红色的小跑车消失踪影之后,有两、三个同事围上来问:“大富,阿智和那个大美人是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智哥只说是朋友而已。”李大富答。 此时,一个技师重叹一口气,语多无奈地说:“人要是长得帅,艳福也就跟着来,哪像我年纪虽然不大,可是却很‘臭老’,上次还有人叫我‘欧吉桑’呢。” 他这番自嘲的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时,汤小苹骑着摩托车来到维修厂,她停好车子,拿过置物篮里的小手提袋朝李大富走来。“大富,元智哥呢?他说晚上要加班,我给他送晚餐来了。” 李大富被问得一愣,正想随口编个理由替康元智掩饰过去,岂料旁边一个技师开口说:“阿智刚才跟一个大美女走了。” “大美女?”汤小苹闻言惊声问,一瞬间就已猜到此女是谁了,遂问:“那个女的是不是长得很漂亮,长鬈发,穿着很漂亮的衣服,开红色的小跑车?” 李大富和技师们相视一眼,李大富问:“你也认识她吗?” “当然。”汤小苹小嘴抿了抿,微现恼怒之色。“她是个富家千金,也是我的头号大情敌。” 情敌?四个技师面面相觑,李大富惊愕过后忙追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种事我才不会开玩笑呢。”汤小苹睨了他一眼。“元智哥上一次休假的时候,那个女人一大早就跑来看元智哥;不过,我才不会让她得逞,所以也将休假排在同一天,可是现在她却跑来这里偷偷将元智哥带走,真是太过分了。” 她说完,气得用力一跺脚转身就走,但走不了几步又回过身来,上前将便当交给李大富。“这是元智哥的晚餐,麻烦你交给他。”语毕转身走向机车,边走边骂:“真是太可恶了,气死我了。” 众人待她离开后开始议论了起来。 “阿智艳福不浅呢,不但有可爱的小苹,还有个美丽的富家千金小姐呢。” “喂,你到底在羡慕什么,这是难解的三角习题耶。” “说得也是。” 李大富只是看着小手提袋。其实他也羡慕得紧呢。只是那个美丽的富家千金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会不会和康元智请三个月的长假有关系? 向晚微风徐徐吹来,拂动河边斜坡上的狗尾草,使得那个犹如狗尾般的花穗随风前后摆动。河堤上,有双男女缓缓地前行着。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康元智转首问。 彭慧雯也转首看着他。“昨天我和你大哥解除婚约了。” 康元智倏然止步,错愕片刻后问:“为了我?” 彭慧雯微笑摇摇头。“也不尽然。其实大部分是为我自己。”语毕,又继续往前走。“既然我已经爱上了这个你,就不可能再以最初的心情去面对他了;虽然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但内在实在差太多了。” 这些话一字一句随风送进康元智的耳中,在他心里就像石子投进湖中般,激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突然,彭慧雯一个旋身面向他,神情肃然地问:“问你一件事,你必须老实告诉我。你喜欢过我吗?” 康元智凝视着她,在夕阳余晖中的她,美得令人眩惑。沉默半晌,开口答:“说从来没对你动过情是骗人的,虽然我们生活在同一个空间,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所以我……只能说抱歉了。” 彭慧雯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螓首微摇。“你不需要说抱歉,虽然我有向你表达爱意的心意,但你也有拒绝的权利。相信你、我都明白爱情里有一个无解的习题——那就是付出多少,不见得能得到同等的回报。” 康元智点点头,转眸注视随风摆动的狗尾草。 彭慧雯转身继续前行,康元智也跟了上去与她并行。 彭慧雯远眺已渐渐西沉的夕阳。“虽然传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观念,让父母更有借口去干涉女儿的婚姻,却也让女人能为了爱情而爱得义无反顾,爱得无怨无悔。反之,男人的婚姻不是被赋予传宗接代的使命,就是选择最有利用价值,却不一定是最爱,且略带政治性的婚姻。”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康元智转眸注视河边戏水的六、七个孩子。“大部分的人都得和现实妥协,屈就于现实;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无能与懦弱找个合理的借口,而‘现实’正是最佳的借口,‘理想’只有在心灵澄净时偶尔想一想而已。” “男人都想要稳稳地掌控女友或妻子,好像不这么做就不是个男人似的。如果他发现那个女子不易让他掌控,他会另寻一个易于掌控的女子。”彭慧雯有感而发地说。 “其实也不尽然要如此。”康元智感觉有点好笑地说:“连一个死板板的机器都可能因控制不当而出大问题,更何况是一个有思想、有感情和意志力的个体,恐怕哪一天就会变成全面失控状况。” 彭慧雯睨他一眼,笑问:“这也是你的观察心得?” 康元智点头。 彭慧雯估量时间也差不多了,遂道:“我送你回去了,半小时的时间也应该到了。” 于是,两人就沿着河堤往回走。 “我带了几套衣服要来给你。”彭慧雯说。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彭慧雯笑了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想爱你的心连我自己也控制不了,趁着现在还有对你好的理由,免得将来只能当朋友的时候就没有好理由了。” 康元智只能沉默以对,他当然明白她话中之意。 “虽然明知道我一定不会是你的选择,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亲口告诉我,好让我彻底的死心,然后以对待知己的心和你成为好朋友。”彭慧雯以激荡的心情、最平静的口吻说:“可以答应我吗?” 康元智明白要开口说出辜负她的情意是困难的,但若不说个清楚却会造成两个人的痛苦,遂点头答应:“我会的。” 汤小苹走出诊所,伸手轻抚小腹,唇边轻漾一抹温柔无限的笑容。如果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元智哥,不知他会有多高兴呢。 思毕,就在附近找个公共电话拨到维修厂。“喂,我找康元智。”接着神情略为失望地说:“他出去了啊,那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不知道啊,好,谢谢。” 汤小苹挂上电话,心里有一点点的失望,好半晌才又开心地自语着:“我真是无聊,等他回来再告诉他也一样嘛。” 晚上九点多,康元智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家,先冲个冷水澡让精神恢复,打开冰箱端出一小锅汤母替他做的卤肉放在炉上加热,待卤肉熟透后端上桌,盛了一碗白饭开始吃消夜。 他总是习惯十二点才上床,若早点回来就有充裕的时间多看点书,若是晚回来,还是习惯翻它个几页才能安心入睡。 这时,汤小苹走了进来,难掩心里的兴奋坐到他对面,樱唇含笑,以撒娇的口 吻说:“元智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人家等你好久了耶。” “有什么事吗?”康元智不以为意地问。 汤小苹压低声量小声地说:“你就要当爸爸了。” 康元智闻言,一块才刚含进口里的卤肉又从口中滑了出来。惊愕半晌才问:“什么?你再说一次。” 汤小苹以为他是高兴过度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于是就依言再说一次:“我说你就要当爸爸了。” 康元智这下总算确定没听错,万分不敢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说我有孩子了?和谁?” “当然和我啊。”汤小苹秀眉微皱,他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当下指指自己的肚子。“因为我们做了那样的事,所以我肚子里就有你的孩子了。” 做了那样的事?康元智骤觉脑中一阵晕眩!他什么时候对她做了那件事?为什么他连一点印象也没有? 汤小苹见他没说话又继续说:“医生说我肚子里的宝宝已经快两个月了。元智哥,我们要不要先结婚?” 两个月?他才刚回来不到一个月呀。突然间,一个意念由脑中乍闪而过——难道会是……康元智深深地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完全归于平静的境界,因为待会也许会听到令他震撼的事,却不能让小苹看出任何端倪。 “小苹,你可以把事情概略描述一次吗?我对那些事的印象已经有点模糊了。” 汤小苹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元智哥是她最信任的人,所以就俏脸微酡、螓首微垂的将事情的经过概述一次。 康元智闻言,懊恼、受骗、自责的情绪齐涌心头,真真作梦也没想到大哥竟是这样的人!尽管放在桌底下的拳头因内心的愤怒而捏得死紧,但表面仍面带微笑倾听她的述说。 汤小苹说完后,抬眸偷偷睇了他一眼。 康元智见状柔声轻叹一声:“小苹,过来。” 汤小苹听那唤声透着无限温柔,依言走过坐上他的大腿。 康元智轻轻地将她紧拥在胸前,自责因自己一时的疏失才让她遇到了这样的事,无限怜惜地在她额头轻印一个吻,深吸一口气才轻声说:“我有一件事一直不敢告诉你,其实我并没有中大奖,那是我一时眼花对错号码了。” 汤小苹闻言,抬眸注视着他,眸中不觉流露出担忧。“那该怎么办?” 康元智垂眸凝视她娇嫩的小脸蛋,柔声地说:“你不用担心,我也许没有办法给你和孩子很好的物质享受,但也会尽量让你们生活无虞的。” 汤小苹凝视他片刻,其实刚才坐上他的大腿时,心里不觉涌起一股莫名的惧意;因为上次他在饭店时的粗暴行为,着实让她想起来就心生害怕。 所幸,前阵子那个反覆不定、暴躁易怒的元智哥现在又已经恢复成那个既稳重又温柔、给人十足安全感的元智哥。 思毕,遂抬手轻抚他颊侧,面露笑容乐观地说:“元智哥,你不要这么说。等孩子出生后,我可以请妈妈帮我带,我们可以一起努力的,好不好?” 康元智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紧拥在怀。果然她是个愿意和自己同甘共苦的女孩子,同时他心里也有个决定……黄昏的河堤上,一双男女对站着。 “今天约我出来,是要告诉我你的决定吗?”彭慧雯开口问。 康元智直视着她,点头。“对,我们还是只能当朋友。” 虽然这是意料中的事,但彭慧雯的心里仍感到遗憾,强抑住失落的情绪,轻吸一口气绽开笑容:“你会这么说我并不意外,能和你当朋友我已经很满足了。” 康元智看她虽露出迷人的笑容,却难掩明眸深处那藏不住的失落,轻叹一口 气:“我知道你心里的感受绝非表面这么平静。” “你……”彭慧雯闻言大感吃惊,他真的很会洞悉人心。 “你用不着感到太惊讶,因为我知道我们是同属一颗型的人。”康元智凝视着彭慧雯点头。 康元智转眸望着天际被云衫遮蔽的夕阳,有感而发地说:“世间难觅知心人,家境富裕如你还愿意和穷得连鬼都嫌叫我当朋友,真是我莫大的荣幸。” 彭慧雯垂眸睇视水泥地上一条沿着小缝举爬的藤蔓。“这跟家境好不好没有绝对的关系,因为你有很多让我欣赏的特点,也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话落,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至少你是我以后选择好伴侣的标准。” “以我为标准?”康元智回首笑说:“这样你拿扫把在路上随手一扫就一大堆了。” “不,你错了。”彭慧雯一本正经地说:“我认识的男人少说也有三卡车之多,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达到你的标准。” “你少夸大其词了。”康元智认为她只是说玩笑话而已。“你别是把眼睛放在口袋里吧,最多放在头顶就可以了。” “怎么说?” “因为你的个头不算顶高的。”康元智上前一步站到她身前,用手比了比,笑说:“看,你的头顶只到我的下巴而已,所以你把眼睛放在头顶还是可以看到很多又高又好的男人。” 原来他也有风趣诙谐的一面,彭慧雯心底不觉又涌上了遗憾感,一个情不自禁张臂抱住他。 此举让康元智吓了一跳。“你?” “不要说话,就让我静静地抱一会吧,以后只能当朋友的我们是再也不可能这么做了。”彭慧雯仰首凝视着他。“可以给我一个结束之吻吗?” 康元智垂眸睇视那柔美无瑕的芙蓉玉面,缓缓地低下头轻攫那诱人朱唇。 第九章 清早,今天轮休的汤小苹打个呵欠伸个懒腰起床;当她盥洗过后想去吃早餐时,眼角余光不经意地透过窗户朝康家瞄了一眼,竟看见彭慧雯正推开门板走了进去。 汤小苹见状,也顾不得吃早餐了,本能的反应就是赶快过去看个究竟。 彭慧雯将数本书册放在老旧的圆桌上,接着再将两大盒进口巧克力放在旁边,正想从皮包拿出纸留张字条之际——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元智哥今天没有休假。”汤小苹站在门外说。 彭慧雯回头,看着她微笑说:“我知道他今天要上班,我前几天去逛书店的时后,发现了几本好书就买来给他。” 汤小苹进来看见桌上的东西一眼。“你真是好厉害,都送这些让人无法拒绝的礼物。” “送礼就是要送到人的心里,送贵重而不合用的东西,不如送收礼者喜欢的东西,你说对不对?” 汤小苹也只能点头。 慧雯在高脚椅凳上坐下,看着她问:“你愿意和我做个好朋友吗?” “我?”汤小苹微感吃惊。“为什么?” 彭慧雯转眸看着炉上那个已烧得焦黑的茶壶。“因为他已亲口告诉我,他选择了你。” “真的?”汤小苹有一瞬间的惊愕,待见她点头,心里的欣喜是笔墨难以形容的。当她看见彭慧雯的神情仍是那么平静时,遂不解地问:“你不会感到伤心吗?” 彭慧雯暗叹一口气,微笑答:“说不伤心是骗人的,但是当不成恋人还是可以当朋友,所以我想成为你们共同的朋友,你说好不好?” “好,当然好啊。”汤小苹猛点头开心地说:“到目前为止,我们也只有一个共同的朋友而已。” “哦?他是谁?”彭慧雯就是喜欢她这坦率无心机的开朗个性。 “他叫李大富,是元智哥的同事,严格说起来也是元智哥的徒弟。”汤小苹这时才想起应该倒杯茶给她,遂边说边转身拿杯子倒开水送到她面前。 “谢谢。”彭慧雯点头笑说:“改天介绍他给我认识,如何?” 汤小苹只是咧嘴而笑,微感迟疑地说:“这个……我想还是不要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汤小苹本能地朝门外看一眼,才压低声量:“他和元智哥是不同类型的人。元智哥虽然外表看起来有点粗犷,但谈吐是很有气质的;大富不一样,他是个内外皆粗犷的人,常把:我操、去、靠,挂在嘴边,所以你一定会很不习惯的。” “原来是这样啊。” 彭慧雯看她一眼,将书旁的两盒巧克力递给她。“这是给你的,上次那三盒巧克力,你喜欢哪一种的?” “里面有包酒的那一种。”汤小苹立刻回答,接着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上次你要元智哥转交给我,元智哥还取笑我,嘴巴噘得那么高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结果还不是吃得很高兴。”语毕粉颊泛酡,螓首微垂。“我自己都觉得像个贪吃鬼,满丢脸的。” 她那天真的言词、可爱的模样,每每都惹得彭慧雯发出会心的微笑。“这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喜欢就好,下次我再带酒糖来送你。” “谢谢。”汤小苹高兴地道谢,接着神情又转为有点为难,似自语地说:“可是我现在有宝宝了,不太敢吃甜的东西,怕会有孕吐的现象;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先把它放在冰箱,等以后再吃。” 宝宝?彭慧雯初闻时感到心头一震,但旋即想起两人已是多年的男女朋友关系,这种事也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登时也明白他为何这么快就开口拒绝了她。思毕,微笑着说:“恭喜你了,宝宝多大了?” 汤小苹笑答:“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不对!彭慧雯笑容倏敛,照时间推算,那时候康元智还在冒充何富伟,白天到公司上班,晚上则被自己缠住了,哪可能分身回来和她发生肉体关系。 分身?彭慧雯在一瞬间即顿悟了其中的奥妙,暗吸一口气,以极为平静的情绪,小心地试探着问:“我问你一件事,在这之前是不是有段时间……”她想了想才继续说:“大约是两、三个月的时间,你的元智哥变得有点不一样?” 汤小苹美目微睁,一脸的惊讶。 彭慧雯见状,思忖片刻又继续问:“是不是变得比较会打扮自己,喜欢上高级餐厅,脾气变得有点古怪,容易暴喜暴怒,变得比较会讲话讨你欢心,对不对?” 汤小苹闻言,美目圆睁,更是惊声问:“你怎么知道的?”接着回忆说:“他常常是前几分钟还好好的,后几分钟就变得有点神经质发怒了起来,我想那是因为阿贵伯刚去世,所以元智哥才变成这样。” 彭慧雯默然地看着她,以她自己和两兄弟相处过的经验来看,康元智的心智已臻成熟,所以情绪较稳定;反之,何富伟挟恃着富家子的骄纵之气,所以稍不称心如意,则易有情绪化的反应。 心念一转,再问:“元智对你怀孕这件事有什么反应?” 汤小苹摇头,只是将康元智的话转述。 原来他想默默地把这件错误的事担下来。此时彭慧雯心口不觉掠过一阵抽痛,为他、也为这个天真的女孩感到心疼。 汤小苹看她神色黯然沉默不再说话,遂问:“慧……慧雯姊,你在想什么?” 彭慧雯被唤得回过神来,微笑答:“没想什么。”语毕想起了一件事,遂小心地问:“我这样问也许有点冒昧,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元智身体上有任何的特征,比如说哪里有没有胎记或者什么的?” “我……我不知道。”汤小苹被问得螓首低垂,粉颊泛酡。“在那之前我……我从没看过元智哥赤身露体的样子。” 她的回答让彭慧雯吓了一大跳!惊愕过后有点迟疑地问:“难道你们是第一次……” 汤小苹螓首更是低垂,点了点头。 彭慧雯此刻的心情由心疼转为愤怒!深吸一口气,抑住内心的激荡,从皮包内拿出纸和笔迅速写下地址和电话号码,然后递给她。“这是我家的住址、电话和我的手机号码,有事可以和我联络,任何事都可以。” 汤小苹接过纸张,看了看后笑着道谢。 数日之后的下午。 汤小苹因为工作的速食店要扩大营业正重新装潢,所以获得了几天的假期,因为闲得发慌又没事可做,所以就想到康元智的房里找一本书来打发时间。 当她拿了一本书正想离开房间时,隐隐听到李大富和康元智的声音由远而近。 汤小苹顽皮之心顿生,忙躲到小桌子底下,打算等会出其不意地吓吓两人。 “咦?智哥,你出门都不关门的吗?不怕遭小偷呀?”李大富走至康家门前才发现大门是敞开的。 康元智只是笑笑。“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好偷。”他猜想可能是小苹进来又出去后就忘了关上大门。 李大富进去后迳自取杯子倒开水喝,康元智也倒杯开水饮用。 “智哥,我实在有点好奇,前不久你请了三个月的长假说要去帮你那个双胞胎哥哥的忙,究竟他都让你做什么工作?”李大富问。 康元智站在窗前,望着隔壁相对的窗户。他知道小苹这几天放假,现在应该还在午睡吧,闻言只是淡然地答:“也没做什么。” 躲在房间里的汤小苹原本想要跳出去吓两人,却在听见两人的对话后打消主意。 突然,李大富重重地用杯子敲桌面,语带气愤地说:“想起你那个双胞胎哥哥就有气,以为他被有钱人抱去养就神气了,-得跟什么似的,看他以那种施舍的态度对待你,你实在不必这么好心去帮他的。” “是啊,的确是不该去帮他的。”康元智不自觉地长叹一口气,似自语地说:“人心果然是丑恶的,总是禁不住引诱而心生贪念。”声落,顿了顿问:“我不在的那段时间,小苹是不是没去问过你我请假的事?” 李大富点点头。“对呀,我想你应该有告诉她原因,所以她才没来问我,怎么了吗?” “没有。”康元智大致已理出了头绪。当时因为时间太紧迫了,所以他来不及告诉小苹要暂离一段时间。在他的想像中,小苹见他没回家应该会去向李大富询问,哪知竟让何富伟抢先冒充了自己的身分,不觉深叹一口气。“果然人算还是不如天算,今天会变成这样,还真是半点都怨不得别人。” 这番话听得李大富满头雾水,正想问清他话中之意时,呼叫器响了起来。他看过留言后,不禁抱怨了起来:“才正想打混给他摸摸鱼而已,老板就在找人了,真烦。智哥,我们回去了。” 康元智点点头。 两人相偕离开后,汤小苹才慢慢地由桌底下爬出来,坐到康元智的床边,茫然地看着地面,脑中思绪一片空白,无声的泪水却悄然地滑下。 好一会,她强让自己的思绪回归,从头到尾将他们的对话和那个“元智哥”做个对照,愈想泪水就如决堤的江水般直淌而下。原来……原来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元智哥,是母亲好久好久以前曾提过康家双胞胎中送人抚养的那一个。 突然间,一股莫名的羞愧与惊恐慢慢地涌上心头,最后她倒伏在康元智的棉被上放声大哭。 这天晚上。 康元智下班回来,洗个澡弄了简单的晚餐,他边吃边透过窗户向汤家张望。原本喜欢在他一回来就黏着他的汤小苹这两天却不见人影。思忖什刻,决定吃过饭后到隔壁看她,既然已决定要结婚,总得开始预作准备了。 稍晚,康元智到汤家,只见戴着老花眼镜在做家庭手工的汤母,却不见汤小苹的人影。“伯母,小苹呢?” 汤母听见叫唤转首看到他,忙热切地招呼他:“阿智啊,进来坐啦。” 康元智点头,进屋后在一张老旧的藤椅坐下。 “小苹这两天都吃饱饭就跑去睡觉,放假这么多天,也不会过去帮你煮个饭,仗恃你疼爱她就懒得不像话。” 康元智闻言,直觉地认为她是因为有了身孕的关系,所以比较容易疲累、嗜睡,所以忙为她辩解:“弄个晚餐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我回家的时间也不一定,所以就不用麻烦她,她的工作要轮班也是很辛苦的。” 汤母只是慈爱地看着他。“你这么体贴她,小苹交给你,伯母很放心。” 于是,康元智和汤母闲聊了一会就回家了。 翌日清晨,康元智到屋后晾好衣服,想从后门进屋时,正巧瞥见汤小苹低着头快步地走过门前,他忙出声叫唤:“小苹。” 哪知,汤小苹听见叫唤声立刻以小跑步跑回家,康元智微一愣,本能地追了出去,追到隔壁的汤家,汤小苹已直奔她房间碰地一声将房门迅速关上。 康元智却差点收势不及而一头撞上门板,举手敲门。“小苹,出来一下好吗? 我有话要和你说。” “元智哥,什么都不用说了。”隔着门板传来汤小苹的轻泣声。“我什么都知道了,我……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元智哥的。” 康元智闻言,大吃一惊,愣了好半晌才问:“小苹你……” 里面传来汤小苹的抽泣声。“那天你和大富所说的话都被我听见了,所以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元智哥,我……对不起你。” “小苹,不要说什么对不对得起,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把暂时要离开的事细说清楚,所以这绝对不是你的错。”康元智在门外说。 “不,我没有看出你和他的不同就是我的错,所以……是我对不起你。” “小苹,这真的不是你的错,你并没有对不起我。”康元智深吸一口气,沉重地说:“若说谁有错的话,当初若不是我心生贪念而离开你身边,今天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让我们忘记这件事,好不好?” “元智哥,你真是太好了,所以……”汤小苹在门板的另一边,眼泪犹如断线珍珠般。“对不起……” 门外的康元智只觉得心疼、懊恼齐涌心头。为什么他想隐瞒的事情会让她给偷听到了呢?难怪这几天都不见她的人影,原来是在躲自己。 “小苹,你可以不用去管谁对谁错,也可以不用管是不是对不起谁,我可以什么都不在意,只求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幸福,我说得到做得到。”康元智以罕见的严肃语气说,语毕顿了顿。“时间不早了,我必须去上班了,你好好地想一想,我等你的答案。答应我,不要再自责了,好不好?” 好一会,门内才传来一声细弱的“好”,康元智这才离开汤家准备去工作。 房间里,汤小苹缓缓地蹲坐在地上,泪眼婆娑地呆视着前方。虽然元智哥叫她不要想那么多,但她怎么能因为他可以不在乎就把因自己糊涂所得的果赖在他身上!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出这样的事。 为今之计,她必须去找那个欺骗她的人解决这件事才行。 这天。 汤小苹带着从李大富那套出来的地址找到这栋办公大楼。仰视这十余层高的大楼,那个拥有总经理头衔的人,若真是元智哥的孪生哥哥,那上天实在很不公平。 她站在门外朝里面望——要闪过那两个警卫偷偷溜进去好像不太容易,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混进去呢? 汤小苹在门外徘徊了十几分钟还是想不出好办法,这时有一辆小厢型车慢慢地倒车到大门前,车子停妥后,一个年轻小伙子迅速由驾驶座下来,打开车门搬出数篮盛开的兰花。 汤小苹见状,灵机一动,微笑上前询问:“这位大哥,你这个花是要拿到里面的吗?” 年轻人闻言,点头笑答:“对呀。” 汤小苹美眸一转,亲切地问:“我正好也要进去,我看你一个人要搬这么多花也是挺辛苦的,我顺道帮你搬几篮进去好不好?” “好啊,谢谢。”年轻人很高兴在这里遇到这么个热心助人的女孩,她的自愿帮忙可以让他少跑一趟。 于是,汤小苹就利用这个机会混进去,在电梯里她向年轻人问:“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年轻人点头。“来过两、三次。” 汤小苹再问:“那你知道总经理室在哪里吗?” 年轻人又点头。“在最上面一层楼右边。” 汤小苹点头表示明白,当电梯到达十一楼时,她帮年轻人把兰花提出电梯外,然后又按下最后一层楼的按钮。 当电梯在最后一层楼停下时,步出电梯的汤小苹左右张望了一眼,就依年轻人的指示往右边的通道走。未久,果然看见一扇门上有着“总经理室”的牌子,此时那扇大门正敞开着,由里面传来男女的对话声。 “现在是上班时间,总经理没时间陪你,请你下班后再来找他吧。”蔡铭方站在资料柜前,边找档案边说话。 林姗如双手抱胸睨他一眼,以一种轻蔑的口吻说:“有没有时间该由他来决定,你管这么多做什么,鸡婆。” 蔡铭芳回瞪她一眼,虽然心里十分厌恶这个女人,但仍十分有风度的回答:“他的事我当然得管,因为我是他的‘机’要秘书。” 林姗如恨恨地冷哼一声,语气霸气地问:“他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知道。” 林姗如正想仗何富伟的势,藉机怒斥这个不懂得奉承、巴结她的蔡铭芳几句。 “请问……何富伟先生在吗?” 两人闻声齐转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神情怯生生的女孩子,扎着长马尾的她虽然没有明艳绝伦,却也清新可人,令人眼睛为之一亮。而且蔡铭芳对这个女孩感到有点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曾见过。 林姗如上下瞄了这女孩一眼,那穷酸的穿着,脂粉末施的素颜,一看就知道还是颗青涩涩的果子,不觉将一口恶气出在她身上。“你找何总做什么?你不知道现在是上班时间,闲杂人是不准来打扰他工作的!” 喝!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倒反客为主起来了,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闲杂人呢。蔡铭方心里这么想。 汤小苹被她斥喝得有点心慌,再加上她怕何富伟不肯承认对她所做的事,因而更感到忐忑,只是怯生生地道歉着:“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林姗如见她退却,更是不饶地斥喝:“不是故意的还不赶快离开,杵在那里做什么!” “我……我……”汤小苹虽然害怕,但在未见到何富伟本人前,她还不打算离开。 蔡铭芳见这个女人实在愈来愈没分寸,遂沉声道:“林小姐,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林姗如悻悻然地睨他一眼,冷哼一声侧身面向会客室,不再理他。 蔡铭芳这会已认出这女孩,就是数次觑见老总上班时偷看的照片中的女孩。有一次老总忘记把它收起来,所以他曾仔细将照片里的女孩看清楚,遂微笑上前礼貌地问候:“我是何总的机要秘书,如果小姐有事的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汤小苹看了两人一眼,呐呐地说:“这……这件事我想和他本人当面谈。” 蔡铭方正考虑着该让她下次再来,还是到会客室等一会。 不意此时林姗如嘴角轻扬一丝冷笑,不怀好意地说:“你会有什么事必须要当面和他谈?该不会是怀了他的孩子,想要来叫他负责的吧?” 汤小苹闻言,面色遽变,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这会换听话的两人面色一变!蔡铭芳看着眼前气质清新、单纯的女孩,心里对何富伟竟去欺骗这样的小女孩感到愤怒。 林姗如是既惊又气。无论时代如何进步,男女关系变得如何开放,孩子仍是女人想抓住一个男人的最佳武器,她怎么能让这个小女孩轻易地藉此抓住何富伟,进而成为人人称羡的总经理夫人! 思毕,以极其轻蔑的语气说:“喝,还真是好笑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何总的种呢?” “我……”汤小苹有点慌了,没见到何富伟本人,她的确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就是那段时间冒充元智哥的人。 “哼。”林姗如蔑视地睨她一眼,嘲讽地说:“小女孩,如果想开玩笑也开个高明点的;如果想骗钱的话,这个把戏还不够高明;如果是因为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种,想来赖给何总,那你这一招还真是高明呢。” 这番恶毒、侮辱人的话,听得汤小苹娇颜煞白!从小到大,她一直被父母和元智哥所疼爱,从未被人这么奚落、被说得如此不堪,羞愤之余就想转身离去。 这时,何富伟陪着何远辉正往总经理室走,当他望见站在门口那扎着长马尾的背影,正是他时时萦念难忘的倩影时,他的心头为之一震,一瞬间有个意念,他想上前拥抱她,狂吻那甜蜜芬芳的樱唇。 汤小苹一转身看见了与元智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何富伟,那曾经熟悉的眼眸与感觉,不假思索便上前拉住他的双臂,含泪问:“你还记得我吗?” “小……”何富伟有个冲动想呼唤她的名字,但旋即想起身边的何远辉,于是忍下那股冲动,像是万斤沉重般地拉下她的手。“小姐,我想你可能认错人了。” 汤小苹后退一步,眸中有着深深的绝望,成串的泪珠沿腮而下,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然后掩面奔向电梯。 何富伟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合上的电梯门,久久无法收回视线,心里有着无数疑问:她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难道是康元智选择了彭慧雯,她被无情地抛弃了,所以想来投靠他? 何远辉看了儿子一眼,转眸看见带有风尘味的林姗如,沉声问:“这位小姐是做什么的?” “董事长,她是……”蔡铭芳就想照实回答。 林姗如听他叫董事长,立刻抢先答:“我只是送公文来给总经理的。”话落,迅速地离开。 何富伟这时已回过神,看见林姗如懂得随机应变离开,宽心了不少。 何远辉只是看了蔡铭芳一眼,便转身往董事长室走去。 何富伟进入办公室坐进皮椅,假装以不甚在意的口吻问:“刚才那个女孩是做什么的?” 蔡铭方据实回答:“她说已怀了您的孩子,应该是想来要您负责的。”话落,静待何富伟的反应。 “什么?”何富伟立刻由椅子上弹起来,急怒交加地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出来!” 蔡铭芳只是不疾不徐地回答:“刚才的情况,这种事能大声说出来吗?”接着又把林栅如嘲讽汤小苹的话逐一转述。 何富伟听后,握拳用力一击桌面,气极骂道:“林姗如这个该死的女人,真是可恶!”骂完就想出去寻回汤小苹,向她解释这一切。 这时,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蔡铭芳接听后连忙叫住正欲出去的何富伟。“老总,董事长请您马上过去。” 何富伟闻言,也只能按捺下焦急的心,先去见何远辉。 彭慧雯将车子驶进一家日式茶艺馆的停车场。她技术纯熟地将车子停定位,下车后忙转动头颈四处张望,很快地就看见坐在花坛边的那个身影,她快步朝那身影走过去。 “小苹。” 原是螓首低垂的汤小苹,听见唤声抬头看见她,眼泪立刻夺眶而出,泣声诉道:“慧雯姊,他不肯承认,我现在该怎么办?” 彭慧雯闻言,已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暗笃何富伟真不是个男子汉,敢做不敢当。拿出手帕替她拭去泪水,柔声劝道:“你先别哭,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地谈,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愿意帮你解决。” 汤小苹强忍满腹委屈点头。 于是,彭慧雯就近带她进入这家日式茶艺馆,向侍者要了包厢。 “把你的委屈说出来吧。” 汤小苹扑进她怀里,嘤嘤哭诉着:“我见到他时就已认出他就是冒充元智哥欺骗我的人,可是他却说他不认识我,有一个女的还……还说我和其他男人……才想把孩子赖给他……” 彭慧雯为这个单纯的女孩感到愤怒,只是搂着她,无限怜惜地安慰着:“别伤心,我们都知道你不是,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是我,是我的错。”汤小苹只是哭着自责。“我和元智哥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人,竟然还傻傻地让那个人给欺骗了,而且我还想把做错事的错误结果赖给元智哥,我真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小苹,不要这么说,这些话若让元智听见了,他会很伤心、自责的,你知道吗?”彭慧雯实在很生气,明明错的不是她,为什么会是她在拼命自责呢。 汤小苹仰起脸,泪眼迷蒙地看着她。 彭慧雯爱怜地、以感性的话气安慰她:“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对他的所言所行深信不疑吗?” 汤小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摇摇头。 “那是因为他利用了你对元智的信任。假如今天他不是有着和元智相同的外貌,你绝对不会受他所欺骗,对不对?”彭慧雯看见她点头,又继续说:“他只是利用你和元智长久以来所建立深厚的互信。我现在做个假设,假如今天有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出现在元智面前,他一定也不会怀疑那个人不是你,对不对?” 汤小苹想了好一会,点点头,“应该足吧。” 彭慧雯再继续开导:“假如他也和那个女孩有了夫妻之实,并使她怀孕了,你会责怪元智并认为他是个好色之徒或行为不检点的男人吗?” 汤小苹猛摇头。“不会,我不会怪他的。” “这就对了,你都能不责怪他,难道你认为最疼爱你的他会责怪你?”彭慧雯问。 “我知道了。”汤小苹这时已完全豁然醒悟,抹干泪水。“我不会再责备自己了,因为这样只会让元智哥更自责而已。” 彭慧雯只是赞许地轻拍她的肩膀。 沉默一会,小苹突然开口说:“慧雯姊,我想拿掉孩子,你愿意帮我吗?” “理由呢?” 汤小苹垂下头。“因为这不是我所期望的孩子,就算生下他我也无法爱他。也许我会不由自主地将恨意转移到孩子身上,说不定我会恨得想杀了孩子,虽然我也明白孩子是无辜的。”语毕又忍不住伏在她怀里轻泣。 彭慧雯拥着她,顺着她柔美的长马尾,点头轻语:“我明白你的意思。大人是很难不把不当的情绪加诸在孩子身上。”语毕轻叹一口气。“我会帮你安排在最安全的情况下拿掉孩子的。” “谢谢慧雯姊。”汤小苹伏在她怀里擦干眼泪。 彭慧雯微笑。“这不算什么,我不是说过只要有能力,任何忙我都愿意帮你。” 第十章 一家私人综合医院的个人病房。 此时,房里正飘荡着乐音柔和的长笛演奏曲,彭慧雯坐在病床边专心地削着水梨,一旁的汤小苹坐在床上,一手拿着漫画,一手拿着水梨边吃边看边笑。 彭慧雯见状,既羡慕又有点担心,不禁问:“小苹,你现在真的很开心吗?” “对呀。”汤小苹忙将漫画送到她面前,指著书中的主角说:“你看你看,这个主角多爆笑呀,虽然面无表情,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喷饭呢。” 彭慧雯只是点头,心里猜不透她的开朗是天生的,还是为了忘却拿掉小孩才装出来的。 这时,汤小苹突然开口问:“慧雯姊,我在这里动手术,又住这么好的病房,是不是要花很多钱?我可能没有那么多钱还给你,可不可让我分期还钱?” 彭慧雯微笑答:“不用担心,这些全是免费的,我一毛钱也不用付。” “为什么?”汤小苹不解地问。 “因为这医院是我家的,医生护士们也是领我家的薪水,只要我开口吐几个气音,就有医术最好的医生为你动手术,用最好的药,还可以不留下任何的就医纪录。” 汤小苹听得目瞪口呆,一会,却开始以漫画书敲床板。“元智哥真是个笨蛋,真是笨极了。” 彭慧雯见状,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说他是笨蛋?” “因为他选择了我啊,他应该选择你才对,这样子他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汤小苹语带可惜地说。原以为彭慧雯只是普通的富家女而已,没想到竟比她想像中的有钱,不禁替康元智惋惜了起来。 片刻,她想到另一个问题,又问:“慧雯姊,你有几个兄弟姊妹?” 彭慧雯摇头微笑。“我是独生女,所以将来成为我丈夫的那个人,只要不是庸才,理所当然就是我家事业的继承人。” “真的啊。”汤小苹闻言更感吃惊,却也不绝地骂道:“元智哥果然是个超级大笨猪,蠢极了。” “这又是为什么?”彭慧雯笑问。 汤小苹秀眉紧皱,无限惋惜地说:“这哪需要问为什么,用膝盖想也知道。他若选择了你,很快地就可以脱离穷困的生活,他若选择了我,却是不知道还要努力挣钱养家多久,也许一辈子都得如此辛劳呢,这不是笨蛋的选择是什么。” “不,我可不这么认为。”彭慧雯放下已削好的水梨,以湿纸巾擦净手。“虽然有人认为金钱是万能的,没有买不到东西,可是我以为钱只能买到有形的物质,却买不到无形的感情,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就拿元智来做比喻,如果我以卑劣的手段来得到他的人,可是他的心却还留在你身上,你认为谁会比较有幸福感?” 汤小苹想了好一会,不太确地的回答:“我想我会觉得我比较幸福。” 彭慧雯点点头。“而我会觉得很痛苦,就是因为看得见、摸得到,却始终无法得到他的爱,才是最令人痛苦的事。” 汤小苹心里有些了悟,看着她说:“所以你才让元智哥在我们两人之间做选择,你是不想让元智哥感到痛苦,对不对?” 彭慧雯心头一惊,但随即以微笑掩饰过去。“我是不想让自己太痛苦。”语毕,话锋一转:“我想有件事应该让你知道才对。”接着就康元智受何富伟请托冒充,以及何富伟原是她未婚夫的事说给他听。 汤小苹听得目瞪口呆,这复杂的关联性简直比电视剧还精彩。当她听说彭慧雯竟为了康元智和何富伟解除婚约时,立刻丢掉手中的漫画抓紧她的手,急声问:“可是你并没有得到元智哥呀,那你该怎么办?” 彭慧雯只是温柔地微笑着。“这早在我的意料之中。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一句话吗?当不成恋人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可是……这样好像对你很不公平。”汤小苹有点感伤地说。 彭慧雯反问:“难道要他放弃相恋多年的你,对你就公平吗?” “这……”汤小苹这才有点明白,原来感情不是我爱你、你爱我这么简单的事,是很深奥、难解、充满变数的事。 沉默良久,汤小苹心中有个决定,遂转首对彭慧雯说:“慧雯姊,如可以去带元智哥来吗?我有话想对他说。” “现在?” 汤小苹点点头。 彭慧雯有点迟疑,怕只是支开她的借口。“可是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太放心。” 汤小苹闻言,明白她的意思,遂笑说:“慧雯姊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可是……”彭慧雯仍是不太放心,心念一转,道:“我找个护士来陪你。” 汤小苹本想拒绝,但为了取得她的信任,旋即点头答应。 “你说小苹把孩子拿掉了?”康元智惊声问,因为小苹只跟他说想去彭慧雯那儿小住几天。 彭慧雯点点头,双目注视前面一辆龟行的小货车,想伺机超车。 “没有造成身体的任何伤害吧?”康元智担心她去找密医进行手术。 彭慧雯超过小货车。“放心,手术在我家的医院进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没有留下任何的后遗症,对她将来的生育没有影响,若要说有的话,应该是心理上的伤害。” 康元智只是点点头,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 彭慧雯睇了似是沉思的他一眼,问:“我想知道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康元智思忖片刻轻叹一口气。“也许这么说是无情、残忍了点,但就像小苹所言,要她生下一个她无法疼爱的孩子,还不如让这个生命还在无知状况下先结束它。虽然卫道人士会批评这样扼杀生命是残忍的,但是假如只是本着一丝慈悲而生下他,到头来却变成两个互相折磨的生命,我想这也不是神佛所乐见的慈悲吧。 “况且那个小生命在尚未来到人间,就已经注定了他悲情的遭遇,说起来对他相当不公平。”康元智深吸一口气。“我想小苹绝对有权利做对自己最好的选择,即使这个选择不是那么的正确。” 这番感性的话听得彭慧雯不禁嘀咕自语:“早知道就做个狠心横刀夺爱的第三者,真是可惜了这么个好男人,笨哪。” 康元智虽然听见了她的嘀咕,却听不清楚她究竟说了些什么,不禁问:“你在说什么?” 彭慧雯转首笑答:“没有,自言自语而已。” 不多久,两人来到医院,走至病房外就听见里头传来两个女子的笑声。 彭慧雯与康元智相视一眼,举手敲门,来开门的是一身白衣的护士小姐,她微笑着向彭慧雯点点头就离开。 病床上的汤小苹看见两人才笑声渐歇,抬手拭去眼角的笑泪,开心不已地说:“慧雯姊,刚才宋小姐讲的那些病人的笑话,好好笑喔,简直快笑死人。” 彭慧雯微笑点头,康元智看见她开朗、开心的模样,放心了不少。 汤小苹看见他略显担忧的神情,微笑说:“元智哥,我很好的。”接着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在床边的椅子坐下。“我有话想要告诉你。” 彭慧雯见状就想暂退,汤小苹忙叫住她:“慧雯姊等一下,你来生这边。”她拍拍床缘。 彭慧雯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依言坐下。 汤小苹抬手轻抚康元智的面颊,柔声说:“元智哥,我现在要告诉你我的决定,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嫁给你了。” 康元智闻言心头一震,忙问:“小苹,你……” 汤小苹迅速地坞住他的嘴,螓首微摇。“你听我说。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不会再为那件事自责了,可是我也没办法就这样忘了那件事与你结为夫妻,所以……”她拉过康元智和彭慧雯的手互叠在一起,笑容里满蕴着温柔与祝福。“这是我所希望的结局。” 康元智闭上双眼,无言地垂下头去,彭慧雯心底却有着感动得想哭的冲动。 “元智哥,你不要这样,多年以来我就像一只小鹰,在你宽大而有力的羽翼保护下轻松地飞翔着,可是再怎么说小鹰总要长大,总得靠自己的力量才能自由翱翔于天际。” “也许老天注定我们今生只有兄妹缘没有夫妻命,我也知道你心里是爱着慧雯姊的。” 汤小苹见他还垂着头,不禁撒娇地说:“别这样嘛,元智哥,我不但没有失去什么,甚至还得到更多。因为除了有最疼爱我的元智哥外,我还多了一个漂亮、有钱的慧雯姊成为我的大嫂,况且我还年轻,我相信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比元智哥更好的老公。” 声落,抬手轻抚他头顶,笑谑地说:“元智哥好可怜喔,辛辛苦苦地照顾我长大,最后却被我无情的抛弃了,真是可怜啊。” 康元智睁开眼睛抬起头,凝视着汤小苹片刻,舒臂将她拥入怀。 汤小苹则转首微笑比个胜利的手势,顽皮地说:“俗语说:大姑大似婆,小姑赛阎罗。慧雯姊别忘了要来巴结我这个比阎罗还可怕的小姑喔。” 彭慧雯也风趣地答:“阎王好伺候,小鬼才难缠呢。只要蛋糕、布丁、巧克力就可以让赛阎罗的小姑嘴巴甜蜜蜜的,对不对?” 汤小苹只是笑眯了眼,直点头。 彭慧雯此时的欣喜是笔墨所不能形容的,对于他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迅速地睇他一眼又将视线拉回前面,微放松油门。 “你对这样的结局有什么感觉?” 康元智心里有万般感慨,只得答:“真有说不出的感觉。” 彭慧雯试探地问:“你没有自己的意见?” 康元智叹口气。“那只会让情况更加复杂、混乱而已。” “你就这么认了?” “不然呢?” 彭慧雯睨着他,一个情不自禁凑上唇在他颊侧印上一个吻。 康元智吓了一跳,此时车子也蛇行了一下,差点撞上路旁行驶中的摩托车。他心惊肉跳地说:“喂,你做什么!你现在正在开车耶。” 彭慧雯虽然也吓了一跳,但仍笑嘻嘻地说:“太高兴了,所以情难自己嘛。” 康元智睇了她一眼,俊颜不禁泛酡。 不多久,车子已停在维修厂前,康元智打开车门下车,就想去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彭慧雯瞥见那些技师们好奇的眼光,心念一转,一个使坏的念头浮上脑海,遂出声叫住他。“元智,等一下。” “什么事?”康元智转过身来。 “我有话忘了对你说。”彭慧雯下车走向他,在他耳边轻喃一句:“我爱你。”语毕趁他失神之际,拉下他的头,唇对唇地印上深情的吻,接着迅速地上车,留下呆若木鸡的他扬长而去。 什么?!她这是干什么?康元智尚处在茫然中,后面却传来数声惊呼,其中叫得最大声的是李大富。 此时,康元智却觉得双颊如火烧般发烫,这叫他待会怎么向同事解释他们刚才所看到的那一幕? 何富伟等在速食店的后门,神情显得有点焦燥不安。三天前他来到这里找汤小苹,结果她的同事说她家里有事请了三天假;当他打电话到汤家时,汤母却说她和同事去旅游。接着又猜想也许她和弟弟在一起,他到维修厂偷瞧了几回,却只见弟弟一个人正常地上下班,他也没勇气去向弟弟询问她的去处。 于是,在他确定汤小苹今天已来上班后,就在后门等她下班出来。 换班时间已到,只见两个女孩由后门出来离开,没多久又听见一个女孩笑问:“小苹,你明天有没有空?我们下班后去逛街,好不好?” “我看看,晚一点再打电话给你回覆,好不好?” 何富伟听见那熟悉的声音,精神为之一振!当她出现在眼前时,他却愣住了,那原是一头及腰的长发已剪成了齐肩的俏丽短发,凭添几许成熟妩媚的神韵。 “小苹。” 汤小苹被唤得一愣,待看清楚是他后,面无表情、视若无睹地欲从他面前经过。 何富伟见状,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小苹,不要走。” 汤小苹回头拨掉他的手,秀眉微皱,以陌生的眼神、语气问:“先生,我想你可能认错人了。” 何富伟没想到她会回敬那天同样的一句话,只是再度地拉住她的手臂。“小苹,对不起,那天我不是故意的。”话毕深吸一口气。“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负责?”汤小苹再次地拨开他的手。“我根本不需要你来负责什么。” 她坚决的语气让何富伟感到心惊。“可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没了。”汤小苹断然截口说:“我已经拿掉小孩了。” “你……”何富伟颓然地后退一步,不敢相信所听到的事实。待回过神后上前一把拉住她的双臂,急声追问:“为什么要拿掉孩子,那是我的……” “住口!”汤小苹抬手狠甩他一巴掌,气红了一张俏脸,愤怒地说:“那是一个恶质大骗徒的孩子,我留下他要做什么!” 何富伟只是呆视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半晌才辩解说:“小苹,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欺骗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汤小苹怒视他逼问。 “我只是……”何富伟竟找不到为自己辩护的说词。 “你只是存心欺骗,对不对?”汤小苹想起自己和康元智都被他玩弄、戏耍,泪水忍不住就涌了出来。“元智哥看在你是他亲兄弟的分上,好心好意地去帮你忙,没想到你却欺骗了他,还欺骗了我,你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我……”何富伟只是看着她却回答不出来,好半晌才说:“可是元智若选择了另一个女人而抛弃了你,那时你该怎么办?” “另一个女人指的是慧雯姊对不对?我还知道她就是你的前未婚妻呢。”汤小苹看见他露出惊骇的神情,气话、鬼话通通出笼:“我和慧雯姊已经说好了,因为她有钱嘛,所以她当大的,我做小的,我们三人一夫二妻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一定会很幸福美满的。” 这话听得何富伟愣了好半晌,接着气急败坏地追问:“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汤小苹心里涌起一丝报复的快感。“只要能和元智哥在一起,我可以不计较名分的。”声落,转身就走。 何富伟只是木然地伫立着目送她离去,原以为她肚子里的小孩可以是联结两人成为夫妻的契机,没想到当时的一念之差,就这样硬生生地断了这个联系,这么个名正言顺得到她的好机会竟让自己给毁了,他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取出它按下通话键。“好,我马上回去。” 董事长室。 何远辉看着站在办公桌前的何富伟,一旁的蔡铭芳垂手而立,气氛显得不太寻常。 何远辉将一叠文件丢到他面前。“你自己看看这个月的业绩较上个月掉了多少!” 何富伟看了上面的数字,久久答不出话来,好一会才辩解:“这也许是因为季节性的需求不同,所以业绩才会快速萎缩。” 何远辉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再问:“那为何独独前三个月的业绩会比以前高出这么多?” 何富伟这下已没话可解释了,只能无言以对。 “你真的令我很失望,堂堂一个内行人竟会输给一个大外行。你让康元智来冒充你的那三个月,业绩爬升了百分之二十,你一回来一个月,业绩就掉了百分之二十五,我真怀疑我费了那么多工夫栽培你,到底值不值得啊。” 何富伟霎时面色遽变,看向蔡铭芳。“是你……” 岂料,何远辉先声夺人:“这不干铭芳的事,他刚才已被我训了一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玩什么把戏。你如果认为有铭芳为康元智做掩护,我就分不出哪一个才是我养了快三十年的儿子,我不得不怀疑我是不是开始有了老年痴呆症呢。” 话落,停顿了片刻才问:“你那三个月跑哪去了?” 何富伟垂着头不答。 何远辉看着他,一会又问:“听说你被慧雯给退婚了?” 何富伟猛然抬头。“你怎么说?” “我还能说什么?”何远辉气得拍案开骂:“你这么不长进,我能强要你彭伯父把他优秀的女儿嫁给你吗?你自己说说看,这两年你在外面交了多少女朋友?!” 何富伟双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原来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父亲的眼里。 “退婚了也好。”何远辉重叹一口气。“免得我将来和你母亲三天两头就得为你到彭家赔不是,慧雯可不是你外面那些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友能相比,惹毛了彭家,你在商业界也会很难混的,你应该也明白这个利害关系吧?” 何富伟垂首不语。 何远辉注视他好一会,决心若不用霹雳手段,恐怕再也难拉回这个浪荡子的心。“我本想放手让你表现,但现在看来你却沉溺于纸醉金迷中,如果还让你继续玩下去,不只会毁了你自己,恐怕连公司也会被你搞垮了。” 接着语气转为坚决:“从下个月起,你暂停总经理的职务,从业务副理开始做起,我会让靳经理好好的磨练你。另外,你仍然可以领总经理的薪水,但我要停掉你所有的信用卡。” “爸,你……”何富伟简直不敢相信所听到的话。总经理的薪水在一般人眼中也许已经够多了,可是对挥霍成性的他来说,那些钱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何远辉早已看透他的心思,遂问:“你嫌太多是不是?不然你就领副理的薪水吧。” 何富伟心里气恼却不敢发作,只是握紧拳头负气转身离去。 蔡铭芳只是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刚才他已经早一步被董事长骂得狗血淋头,现在连喘一声大气都不敢。 “我有个很有意思的消息,你想不想听?”何远辉看着他问。 蔡铭方不知该不该答覆。 何远辉迳自说下去:“彭家的新女婿是富伟的弟弟康元智,你一定很意外吧?” 岂止意外而已,简直是不可思议!蔡铭芳想不通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 何远辉轻叹一口气。“说起来也很讽刺,这一段姻缘还是富伟一手促成的。” 何富伟怀着极端失意的心情回到公寓,进门后将公事包往地上一丢,走至酒柜前取下一瓶烈酒,拔开瓶塞仰头就猛灌。 他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接着扬手一甩,一个清脆的响声后,无数的碎片散落在墙边,他踉跄后退几步坐倒在沙发上,垂首双手掩面,没有了权与钱,他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那些往日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子,她们的目的是从他身上获得虚荣与物质的享受,而他则从她们身上满足了性欲的索求。可是每每在片刻欢愉后,内心总不由自主的涌起空虚感。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灵与肉都得到满足,唯一的一个是……那是因为她的心与身完全无私地奉献给自己深爱的男人,虽然那个男人不是他,但自己却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何富伟仰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开始思索,失去了权势和财富后他究竟还剩下什么。寻思良久,他竟想不出自己还拥有什么,自己竟匮乏得一无所有!还真被彭慧雯给说中了,以往的一切都像海市蜃楼般,只是幻象一场,当真可笑复可悲。 想到被他视为一无所有的弟弟,却拥有一个自幼即真心相许的青梅竹马,以及一个爱他爱得义无反顾的富家女。寻常男人想要拥有其中一个都相当难得,而他竟能同时得到两名女子真心无悔的倾心深情。相较之下,在感情的世界里,他是如此的富有,而他却是如此的贫穷。 此时,当初与她初见面,她误将自己当成弟弟时所说的那句话又回荡在耳边:“你并不孤单,你还有我啊”。如果今天她属于自己,那么她也一定会用这一句话来安慰自己。可是一切都太迟了,错失的机会再也不会回来了。 此刻想起她的一颦一笑,心口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抽痛。不对!突然间,他想起了一件事,事情也许还不到这么糟的地步,他由沙发上弹起来拨了通电话。 “还真是稀奇呢,你竟然会约我见面,有话就快说吧,我等一下要去接元智来见我爸妈。”彭慧雯倚在她的爱车边,对着神情略显颓丧的何富伟说。 何富伟走到她面前,硬着头皮说:“我只是想向你求证一件事。” “什么事?” “那个……”何富伟深吸一口气才问:“小苹说她要和你共事一夫,是真的吗?” 彭慧雯闻言,微扯动嘴角想笑却又忍住,一本正经的表情吊他胃口:“是真的又怎样?” “你们……”何富伟拼命地吸气、吐气,好半晌才生气地说:“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为什么不可以?我们高兴这样做不行吗?”彭慧雯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 “这种娶一个老婆、养一个小老婆的情形不是多得很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骗人!你不可能那么做的,爱情是独占、不容分享的,依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个性,怎愿意与另一个女人分享所爱!”何富伟激动地说。 彭慧雯闻言大感惊讶,笑说:“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了解我,真是不简单。”话落顿了顿。“既然你对这件事有了怀疑,那就表示你终于不再只使用你的下半身思考,而开始使用你的脑袋瓜了,值得恭喜。 “没错,你的怀疑是正确的。小苹只是说话气你而已,是她自愿把元智让给我,所以她现在已是自由之身……” 何富伟简直想大叫大跳!原来还有得到她的希望。 彭慧雯见他由忧转为喜,不禁出口警告他:“不过,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据说元智的那些未婚同事,听到小苹成了自由之身,个个都已暗中卯足了劲想赢得佳人芳心。还有小苹速食店的男同事,好像也已展开追求行动,所以别想得太美,你的情敌可为数不少呢。” 何富伟闻言,心情就像坐云霄飞车般,霎时由云端跌落谷底。 彭慧雯见状,暗暗感到好笑,思忖片刻说:“要不要我给你一点建议呀?” 何富伟毫不迟疑地答:“好,你快说。” 彭慧雯点点头。“相信你对她也有一点了解,她是个你真心对她付出十分就得到十分,甚至更多回报的好女孩,所以……” “我知道,我会对她付出一切的!”何富伟抢先说。 彭慧雯看着他摇摇头。“我看你的希望似乎相当渺茫。” 何富伟急声问:“为什么?” “因为你的诚意不够,别忘了你曾经重重伤害过她一次,对现在的她来说,你的恶劣印象还很鲜明。” “那我该怎么办?” “我不是说过要用真心对待她吗?用最真的心请她原谅你以前的过错,用最真的心让她知道你的心意,用最真的心去爱她,这样你方可能有希望。” 彭慧雯说完,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转身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时间到了,我要走了。记住我的话,好好想清楚。”语毕,发动车子,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缓缓开上车道。 她从后视镜中看见他还呆站在路旁,心里预测着他如果对汤小苹展开追求,汤小苹有可能会来和自己商量,到时候非得假小苹之手好好地磨磨这个花心大少不可。 尾声 翌日。 何富伟依旧等在速食店后门,等待汤小苹下班出来。没多久,汤小苹从后门出来,看见他就想假装没看见,然后快步离开。 何富伟上前一把拉住她。“小苹,等一下。” “做什么?放开我。”汤小苹挣开他的手。 何富伟谨遵彭慧雯的叮咛,以最诚挚的心情和态度说:“小苹,我知道过去都是我不对,不该冒用元智的身分和你在一起,可是那是因为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刹那我就不由自主地为你感到心动。你知道吗?自从离开你之后,我无时无刻都在思念着你。” 这番话听进汤小苹的耳中,不由得在心里有些微的悸动,但想起前些日子的事,一股怒意又涌上心头。“你少在那边花言巧语了,我不会再被你欺骗了。” 何富伟见她不信,不由得发急了起来。难道自己表现得还不够诚心吗?思毕,猛上前一步用力拥住她,低下头以唇覆上她的双唇。 汤小苹想不到他会这么做,愕然过后本能地咬合双齿,不让他的舌探进自己口 痛哼一声,何富伟倏然离开她的唇。虽然受她如此激烈的抗拒,但那柔软触感却勾起他内心更深的爱火。 一股碱碱的血腥味在口中扩散开来,汤小苹即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抬眼看他嘴角已渗出一缕鲜红的血液,心口没由来地抽痛着,本能地就想道歉,但理智却在一瞬间制止了她。 她用力挣开他的拥抱,恨声地说:“告诉你,这只是给你的小小警告,下次再这样,我一定咬掉你的舌头,让你变成哑巴甚至翘辫子。” 何富伟因看见那美眸中不经意流露的担心而暗暗窃喜,听到她的话后只是微笑着说:“如果你能原谅我,就算被你咬断舌头,我也愿意。” 汤小苹无话可说,骂了句“无赖”转身就想走。 “小苹,请你给机会和时间,我会用无比的真心向你证明我爱你!”何富伟大声地说。 汤小苹闻言,止步回头看他几秒钟,才转身向前走。 他是真心的吗?汤小苹边走边想。元智哥的爱细水长流,无波而平淡却涓涓不断;何富伟的爱强烈激荡,虽不太稳定却能激荡出动人的水花。再者,元智哥虽然很体贴却稍嫌木讷了点,而何富伟则是温柔、善说讨人欢心的甜言蜜语,但心有没有随口到则是另外一回事。 其实,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元智哥有他的一半温柔和嘴甜,不知该有多好。 也许她可以去找慧雯姊商量看看,是否要给何富伟机会。 此后数日之中,何富伟是卯足了劲,每天都去等汤小苹下班,真心诚意地请求她原谅自己以前的过错。 “小苹,请你原谅我好吗?让我们重新开始。你不要这么绝决,给我一次机会,只要一次就好,我一定会以最大的诚意、最真的心去爱你。” 汤小苹睨他一眼,冷哼一声:“有人说:男人想的都是快乐的事,而女人只会想伤心的往事,所以我会永远记住你的过错,然后时时刻刻不停地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她连说了近十个“恨你”,而每一句“恨你”听进何富伟的耳中,他就觉得眼前的光明就黯淡了一分,最后差点眼前一黑昏厥过去。他面色惨白地拉着汤小苹的手,作势要往下跪,哀求着说:“小苹,我向你下跪,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少来了,这套对我不管用。”汤小苹拨掉他的手,冷哼一声双手抱胸,别过脸不看他。 奇怪?这句话好像在哪里曾听过,但此时何富伟也无暇多想,绕到她面前苦苦追问:“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我怎么知道。”汤小苹转身换个方向。“你要是真有诚心的话,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才对。” 何富伟闻言,是既气又苦。如果他知道要做什么的话,哪还需要这么苦恼。 汤小苹偷瞄他一眼,慧雯姊说过可以接受他的追求,但前提是不能让他进行得太轻松愉快,一定要好好地刁难他,更不要让他认定自己非他不嫁,否则他是不会用心认真的,因为人们往往不知珍惜轻易得到的东西。 何富伟实在想不出任何方法,只得拿出自认为是好办法的办法,深吸一口气,以十二万分诚恳的话气:“小苹,为了证明我的真心,我向你求婚,嫁给我好不好?” “嫁你?”汤小苹虽然大感惊讶,却故作不屑貌望了天空一眼。“现在天都还没黑,你在说什么梦话。”接着语气转为强硬,警告说:“告诉你,如果你只会说这些‘狷话’,下次不用再来了。” 何富伟闻言,备觉受打击,只是木然不语。 汤小苹转眸看见伫立在不远处的小赖,立刻露出最甜美的笑容,用最柔媚的声音问:“小赖,你也下班了?我们去看场电影好不好?” 小赖闻言连迭点头,眉开眼笑地答:“好!好!”适才他已经在一旁看了好一会,虽然看出两人只是像在斗气的情侣,但能和心目中的女神去约一次会,明知被利用也心甘情愿。 汤小苹转头甜笑倏敛,对何富伟冷冷地说:“你的机会只有一次,时间则可以稍稍宽容点,你自己看着着办吧。”语毕走向小赖,笑问:“我们去看哪一部电影好呢?” 小赖则答:“你喜欢哪一部,我们就看哪一部。” 汤小苹想了想。“怪医杜立德好像满有趣的,我们就去看那一部吧。” “好。” 何富伟只是站在原地目送两人共乘一部机车离去。虽然气得咬牙切齿,但也莫可奈何,他目前的难题是该如何让汤小苹对自己有信心,然后接受他的追求。 数月之后。 禾辰维修厂就和往常一样,负责修车子的技师拿着工具努力将车子受损的部分恢复原状,负责保养的技师则仔细地检视使用频繁的部位。 这时,一辆白色的轿车在维修厂前停下,车门打开,汤小苹下车,手中还提着好几罐冰啤酒,她朝正在修理车门的李大富走过来。“大富,我来看你了。”语毕,拿了罐冰啤酒给他。 李大富接着啤酒,只是淡然地道谢:“谢谢。” 汤小苹接着又亲切地问候其他人,并一一分送冰啤酒,几个未婚的技师此时也趁机围上去搭讪,并趁机邀约她休假时一起出游。 这时,一个才新婚半年的同事小王,来到李大富的身边,望着近来更懂得装扮自己而显得美丽动人的汤小苹,话带惋惜地说:“早知道阿智会被富家女钓走,小苹变成开放竞争,我就不要那么早结婚,说不定我会娶到乖巧又贤慧的小苹呢。” 话落,还重重地叹一口气。 李大富嘴角微微抽搐着。知道事实真相的他,心里明白真正“贤慧”的人是康元智,而汤小苹的“贤慧”则是——“闲”在那里什么都不“会”。想起曾领教过她的“贤慧”,一条鱼可以煎得头尾分家,一面焦黑另一面半生不熟,衣服没洗干净还不打紧,上面竟然还残留块状的肥皂没冲掉,全大下大概也只有康元智可以忍受她这种“贤慧”了。 不过,现在这对原本可能只是麻雀夫妻的两人,分开后却各自飞上枝头成为凤凰。他瞄了眼白色轿车里的何富伟,心里这么想。 这时,小王感慨地说:“为什么同样是人,阿智就会这么幸运,娶个有钱的富家女也就够令人羡慕了,现在他岳父还花钱送他出国念书,想人家就带着美艳的娇妻风光地出国喝洋墨水,几年后回来就变成名企业的接班人,这种事如果落在我身上不知该有多好。” “工作认真点,作白日梦就不必了。”李大富泼他一桶冷水。 “喂,说真的,阿智的功夫你还没有学全他就离开,你成为第一把交椅的机会不就没了?”小王拉开拉环,仰首喝一大口啤酒。 “这个你放心。”李大富亦拉开拉环,喝一口啤酒。“智哥离开前留了师门秘笈给我,我有自信明年就会成为第一把交椅了。”他没想到康元智平日有做笔记的习惯,留给他的六大本笔记等于是他十余年的实务经验纪录,那是用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小王闻言,睁大眼睛,急巴巴地说:“真的?把你的师门秘笈借我瞧瞧。” 李大富回了句:“别想,那可是智哥留给我的不传之秘耶。” 小王被回绝,悻然地骂了句:“小器。” 此时,轿车里戴着墨镜的何富伟,醋已经喝了几大桶了,眼见汤小苹仍和那群技师们哈拉个没完,他忍不住下车走过去,尽管心里妒意翻腾,但仍放轻放柔声音说:“小苹,时间快到了,我们该走了。” “喔,好。”汤小苹向大家道过再见,随何富伟上车离去。 “大富,那个男的是谁?”几个人见心目中的女神被带走,纷纷上前问李大富。 “我是不太认识他啦,不过……”李大富扫视众人一眼。“我知道他是某大企业的小开。”待看见众人露出惊讶的表情,遂挥挥手说:“前不久我不是说过吗? 算命的说智哥是‘驸马爷’的命,人家小苹是‘少奶奶’的命,至于你们嘛……卡早去困卡有眠啦。” 众人闻言,全都垮下一张脸,异口同声:“不会吧?我们怎么会这么歹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