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自有爱人磨》 序 其实这个故事大部份的内容老早以前就想好了,比《倾心毒君》还要早,但为何会比《倾心毒君》还要晚动手,是因为被「万事起头难」给困住了,也就是两个主角邂逅的触点难以设定的缘故,在我的脑海里方案总是-个又换过-个,这样设定好像有点奇怪,那样设定好像也不是很好,想了又想,换了又换,目前呈现给读者的就是我自觉比较理想的设定。 我常常都会这样,提笔写了几个章节后,因为觉得后面写不下去了,就停笔不写了,把原稿收起来放着,先写别的,等到某一天灵感又跑出来,拿出来看了看之后,觉得可以再写下去了,就又继续把故事完成,可是原稿写得愈多再接写时就更惨,为什么呢?因为要改的部份也就愈多,删除多余不必要的,修正当时错误的用词,甚至改了主角的名字。当时写《心扉为你开》时就是如此,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小事,进行起来却是大工程一件,当时只有一个心得,那就是:要命!所以后来我都尽量把故事从头到尾,在脑海中演了一遍,觉得应该可以了才开始动手写。若问我还有没有那种写了几章节的故事前稿,当然还有,只是不知是否有机会把它们完成一个故事,我自己暂时也没答案。 写故事的人修改故事内容是很平常的事,我做过自觉比较夸张,但结果我也满意的一次,是写《女寨主劫亲》时,故事已审稿过关,但编辑稍觉故事结构松散了些,后来我自己看了看也觉得的确是这样,比较幸运的是当时也有了一些不错的灵感,因此就动手修改了中段的部份,一改三万多字,等于改了三分之一的内容,然后再烦请编辑那边重新看稿,ok之后就这样定案了,我自己挺满意的,当然也衷心希望读者会喜欢。 第一章 衡山,素有「五岳独秀」之美誉,既是举世闻名的佛教圣地,亦是千百年来的文化名山。山上佛寺、道观林立,山下平原处人们定居垦荒聚集成村,自然也成为武林中人建庄围园的好地方,山中更深处或许还有绝世高手结草为庐,落脚定居。 轻风拂扬,绿竹婆娑,阵阵松涛,嘤嘤鸟鸣,但其中还夹杂着金属相互喀碰的声响,间或几声叱喝。 只见一个身着锦丝长衫,年约二十二的男子,率领着十余名黑衣蒙面人团团围住二女一男,两少女手持长剑,香汗淋漓,如秋水般美眸含怒戒慎地注视着那锦衫男子,酥胸急速起伏着,如雾秀发微乱,双颊嫣红如苹,呼吸略显急促,但这都无损两女天生娇媚的丽姿。 葛衣劲装,年近四十的中年汉子,亦手持长剑,与两少女背对背呈三角鼎立之姿,一身衣衫因多处受伤而被血染成了黑褐色,但仍不敢稍有松懈,因他身负保护小姐与未来少夫人的重责。可是好汉架不住人多,双拳难敌四手,敌众我寡,身亡事小,两位小姐若有个闪失,他就是万死也莫赎,况且那锦衣青年又是衡山附近闻名的好色纯-子弟。 身着淡绿劲装,年约十六的少女,含嗔娇容仍有着掩不住的天真烂漫,她用剑尖指着锦衣青年怒斥:「喂,杜牧风,是君子就不要藏头缩尾躲在人后,以众凌寡,算什么英雄好汉!」 青年不但毫无羞耻之意,甚至状似喜乐地哈哈一笑。「谁告诉你,我是英雄来着。」话落转首向另一名身着桃粉劲装的少女,绽开抹带着邪意的轻笑:「似玉,我自认不比凌家那小子差,我晓阳山庄在江湖上的名声也比那明月山庄响亮,你何须委屈自己下嫁给凌逍那没没无闻的小子呢?就此解除婚约嫁给我吧。」 花似玉闻言忍住气正待严正婉拒之际,凌艳芬却抢先不屑地冷嗤一声: 「哼!嫁给你才叫委屈呢!别说是衡山附近的武林世家,就连那山中不问世俗的僧尼道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窝在祁阳的妓院月余,被你老爹率众逮了回来,关在柴房一个月闭门悔过的糗事,亏你还有脸在这里口出狂言!别说花姐姐看不上你,就连山脚下庄稼人家的女儿也不想嫁你。」 疮疤被赤裸裸地揭开,杜牧风颇觉面子上挂不住,不由恼羞成怒地用摺扇一指凌艳芬:「凌家丫头给我住口!」 凌艳芬不惧他的喝斥,又是一声不屑的冷嗤:「就算我住口了别人依然会说,怕别人说就要自爱点,你可以不要脸,你爹还要面子呢。」 杜牧风一张俊颜已气成了猪肝色。 此时,花似玉才有机会开口:「杜少庄主,你究竟有什么指教?」 杜牧风闻言立时绽开迷人的笑脸,轻摇摺扇故作儒雅。「也没有要做什么,只是想邀你和凌家妹子到我家作客。」话落微顿,眸中淫光大盛,唇边扬起诡异的笑。「或许——还可以顺便办个喜事,在下可一举得到一妻一妾两位美娇娘。」 双姝闻言娇颜不由倏变苍白: 凌艳芬回神后娇斥:「你少作春秋大梦了,我大哥看不到我们回去,一定会率众寻来,我想他们就快到了。」 岂知,杜牧风听了非但没有露出惧意,甚至哈哈大笑,笑毕面露狰狞:「明月山庄现在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心思和时间来担心你们两个回不回得了家。」 凌艳芬闻言脱口问道:「为什么?」 杜牧风收起摺扇,轻敲左掌歪嘴笑笑:「因为我假造了一张冥域的拜帖送到你家,我想你老爹和你大哥一定不敢稍离明月山庄半步,更别说会想要出来找你们了。」 宛似光明背的合影般,虽说衡山为文化名山,峰林间道观佛寺林立,落居于此的武林人物大抵上以正道人士居多,但与幽魂谷并列江南两大神秘境地的冥域,正巧也在衡山诸峰之中,但其确切位置却无人知晓,只能用「云深不知处」来形容。 冥域缥渺诡谲,传言中冥域域主武功盖世,行事作风我行我素,只论喜好不理对错,其手下高手如云,据说曾在一夜之间率众夜奔离衡山百里外的万洋山,将其山上飞虎寨的两百余上匪残杀殆尽,只因那群土匪中有人假冒了冥域之名!虽说此事不比江南另一武林怪杰——毒技冠绝天下的万毒圣君,在黑雾山山主五十大寿广邀江南绿林盟友当晚,一夜毒杀了五、六百人来得震惊武林,但也令闻者感到胆颤了。而今,杜牧风竟为一己之私,罔顾晓阳山庄二百余庄众的性命,假冒冥域之名,不由令双姝和曹守成为杜澄容有子如此而倒吸了口气。 凌艳芬不由气得娇颜绯红,怒骂:「真想不到杜庄主一生侠义清白,竟会生出你这么可恶的儿子。」 心思缜密的花似玉亦凝着他问:「杜公子如此,难道不怕遭到冥域的报复?飞虎寨的殷监不远呢。」 杜牧风打开摺扇轻扇了几下,语带轻蔑:「传言也未必是真,试问有谁真正见过冥域中人,又他们怎会知道我曾假冒过他们的名呢。」语毕神情转为阴骘:「够了!你们想知道的,我都说清楚了,识相的话就乖乖跟我回去拜堂,我会给你们名份的;不识相的话,我就动手抓人,囚禁在一个无人之处,等少爷我玩腻了就毁尸灭迹。」 这话让凌艳芬又气又惧,不由娇斥怒骂:「你……你还有人性吗?」 杜牧风只是轻蔑地一笑:「我——只有食色性也。」 花似玉在心里摇头叹气,晓阳山庄庄主杜澄容为人公正不阿,怎会生出这样的不肖子呢?思毕不由深叹口气,沉声轻唤一声:「芬妹。」 凌艳芬听见唤声,一转首就看见花姐姐满眼的凄楚,心里明白末过门大嫂的打算,她也了解到若无法抵抗,宁可自戕也不愿落入贼子手中遭到奸污,遂用力一点头:「我明白姐姐的意思。」 花似玉暗中和凌艳芬取得共识后,心底却不免涌上一股深沉的悲伤!和心爱男人的佳期已近,两家皆沉浸在筹办喜事的欢庆里,但今日此时却面临可能为保名节而舍生,教她怎舍得下双亲和深爱的未婚夫?可命运如此,她根本无力改变此厄运。 此时,杜牧风一挥手,低喝一声:「给我上!」 十多名黑衣蒙面人,闻令刀剑齐扬朝三人挥砍过去。 双姝及曹守成见状,眸中俱闪过一丝决然,今日纵使无能活命,也要杀他几个垫背。 眼见刀剑就要砍圣三人身上了,突然一道白影从三人面前一掠而过,在一连串的铿当声响中夹杂着痛哼,十多名的黑衣蒙面人,退得快的安然无事,退得慢的除了面巾被挑开外,脸上还多了个鲜明的巴掌印。 敌我双方全因这突来的意外而停手,双目更不由自主停驻在那白影伫立处。未久,白衣人转过身来,众人只觉双眸一亮,好个光风霁月的少年郎呀,剑眉斜飞,目若朗星,瞳如点漆,鼻梁挺直,白皙肤色隐透着淡酡,是个唇红齿白,绝世的俊品人物。 双姝乍见此俊俏少年,不由芳心怦然,心神为之迷醉,但花似玉随即想起心已有属,忙收敛心神,待瞥见未来小姑一双美眸发直,小小檀口微张,忙伸手去轻扯她衣袖。 凌艳芬回神后立时惊觉自己的失态,羞得俏颊染霞晕,却又忍不住偷觑白衣少年。 杜牧风晃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又见他身量顿长纤瘦,像一阵大风来就能把他卷上半空中,不由松懈了戒心,又暗付己方人多势众,岂惧他黄口小子一个。「少年人,奉劝你罩子放亮点,大道任你走,闲事少管些,免得惹祸上身。」 上官紫音绽开微笑点点头。「这个道理我也明白,不过——」 他的话听得双姝和曹守成心头一揪,在濒临绝望之时,他的出现带给三人一丝莫名的希望: 「我自诩还有点能力,可以为这位大哥和两位姑娘解围。」 上官紫音今日来到衡山,目的是拜访先师的好友——方广寺的慧印禅师。一刻钟前,刚好欲从林边的小山径转进这大道,但在未明真相前他不愿妄动以免帮错了对象,后来听了双方的对话,又见杜牧风喝令帮从群起围攻三人,他便挺身相助。 杜牧风虽是不学无术之徒却是见过世面的,古有训:没有三两三,岂敢上梁山。但眼前的白衣少年是如此的纤弱漂亮,仔细打量好一会儿,实在看不出他身怀绝技的样子,说不定只是因血气方刚,又见双姝绝色,想逞能英雄救美罢了。 思妥之后,杜牧风便想先下手为强,遂一挥手喝道:「上,给我先宰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黑衣人闻言便齐挥刀剑,往白衣少年身上招呼了过去: 一旁的杜牧风则打定主意,欲乘隙下手擒拿双殊。 岂料,他念头才动,耳边就传来手下连迭的痛呼声,欲转首查看时,一道白影从眼前掠过,左颊立即挨了重重的一记,身形不由自主一晃,待回神只觉咽喉处已被一冰冷的硬物抵着,一瞧,指着咽喉处的是支通体洁白的玉笛。 杜牧风直视那近在咫尺的秀美俊容,只要那玉笛再推前半分,他这一生便短暂地结束了,眼眸微转,瞟了眼地上或坐或倒不停痛哼着的手下,这一刻他才明白今天是遇到真正的高手了。 「想死还是要活呢?」上官紫音看着他,唇边漾着柔柔的笑意。「要活就赶快离开。」 当然是活命要紧。杜牧风对得不到双姝虽感遗憾,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遂后退一步脱离那足以致命的箝制,也顾不得手下们的死活,自颅白地快速逃命去也。 黑衣人见主子先逃了,亦相互扶持快速离去。 双姝和曹守成料不到白衣少年的武功如此了得,待见他放走了一干坏蛋,凌艳芬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为什么不宰了那个坏胚子?」 上官紫音转过身微笑着说:「我不是不想这么做,但或许他的长辈是正道中人,若之前没犯过任何的恶行,恐怕人家会反误会我们,若他只是把帐算在在下的头上倒是无所谓,只怕他把帐全记在两位姑娘的身上,以后处处找麻烦,成了无尽的困扰、既然现在已知他包藏祸心,两位姑娘今后多留心就是了。」 原来人家不是怕事,是思虑周到地替两人着想,凌艳芬闻言顿觉自己天真,不由轻咬下唇,螓首微垂,娇颜染酡。「少侠说的对,是我欠虑了。」 上官紫音只是微微一笑,转身走向受伤的曹守成。「这位大哥,你还撑得住吗?先坐下来休息,我正好有带点刀伤药和丹药在身上。」 「谢谢少侠。」曹守成本以为今天必死无疑,怎料却是吉星高照。 双姝也过来帮忙敷药、裹伤,待包扎妥当后,上官紫音收起药物问道: 「请问两位姑娘,贵宅远吗?」 花似玉不解他的用意为何,凌艳芬却抢先说:「不远。」话落抬手指向前方半山腰处那琉璃红瓦大宅。「那座红瓦宅院就是我家,请问少侠尊姓大名?」 上官紫音微笑答:「敝姓上官,名紫音。」 「我姓凌,名字叫艳芬。」凌艳芬绽开抹娇比春花的甜笑。「姐姐姓花,名叫似玉,是我未来的嫂嫂,下个月就要和我大哥成亲了。我大哥单名逍字,凌逍。」 上官紫音转眸看向花似玉,绽开抹柔柔的微笑。「恭喜花姑娘。」 花似玉闻言娇颜微酡,含羞低语:「谢谢上官公子。」心里却也惊讶平日甚为矜持,对男子不假辞色的芬妹,今日却变得如此大方。眼眸微转瞥见超群绝伦、飘逸出尘的上官紫音,顿时明白个中玄妙,回想当初自己初遇心上人,一见钟情后心境瞬间的转变。 过了好一会儿,上官紫音见曹守成似已恢复了些元气,便上前扶起他。「如果两位姑娘不嫌在下多事,我帮忙送这位大哥至家门。」 花似玉正待开口言谢,凌艳芬却又抢先回答: 「好啊,谢谢上官大哥。」语毕也走上前至曹守成身边。「我也来帮忙好了,曹大叔受伤流了不少血,现在一定很虚弱,我们快一点回家,好让曹大叔静心疗伤。」 曹守成只觉受宠若惊,真不知小姐何时变得这么体恤下属了,待回眸瞥见身旁的美男子时,当下了然于胸,遂也不多言地让两人扶持着他。 花似玉见状不由暗笑在心,遂让三人先行她走在后头,边走边听凌艳芬滔滔不绝向上官紫音介绍衡山的诸多名胜古刹。 约莫半个时辰,明月山庄的大门已在望,突见几条人影从山庄的大门出来,且朝四人直奔而来,为首者是个身着天蓝长衫的青年。 虽然山庄此刻正面临着可能庄毁人亡的危机,但凌逍仍不放心前两天到白鼓山庄的妹妹,以及会一同回来的未婚妻,所以便冒险率领六名家众欲循路前往接人。当他奔至二人面前,定眼看见陪同小妹前往的曹守成衣衫染满了鲜血,被小妹和一个白衣少年扶持回来,立时停住脚步,唯独不见未婚妻时,不由心脏一紧。 这时,花似玉自二人背后现身,对着未婚夫婿绽开抹娇笑,轻唤:「逍哥。」 凌逍见她也平安,这才松了口气。「太好了,你们没发生什么事吧?」 他话声才落,凌艳芬随即接口道: 「谁说没事,若不是这位上官大哥刚好路过又仗义相肋,只怕我和花姐姐都自刎身亡了。」话落便将遇险的经过娓娓详述。 凌逍这才明白一切全是杜牧风的诡计,目的竟是为了抢夺他未婚妻和觊觎他小妹的美色,但也庆幸三人临危之际能遇见路见不平愿拔刀相助的少年高手,心里自然十分感激,遂一抱拳:「多谢上官公子的义助,凌某人感激不尽。」 「不,我只是刚好路过,也刚好有能力替两位姑娘和这位大哥解围,称不上什么功劳。」上官紫音微笑着自谦。 凌逍只觉眼前的少年美若谪凡仙子,一双澄澈如水的睛眸,宛若天山千年的冰湖般清灵莹澈,让他颇有自惭不如之感。 凌艳芬要随同兄长前来的手下先扶受伤的曹守成进庄去疗伤。 上官紫音见状便想告辞它去。「既然两位姑娘已安然到家,在下就告辞了。」 凌艳芬闻言一个本能的反应,上前一把拉住上官紫音的手臂,回头向兄长急声逍:「大哥,上官大哥救了我们三个人的命,我们应该要设宴好好地答谢人家才对嘛。」 向来视男人如草芥的小妹,今日竟会如此大胆又不畏羞,看得凌逍相当惊愕!突地背后被人轻轻推了一把,回神一转眸却见未婚妻猛使眼色,一愣过后旋即会意,忙笑着说:「是啊,上官少侠救了舍妹他们三人,本应略备薄酒向少侠道谢。」 「这——」上官紫音不自觉地微皱眉,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实在不好意思去叨扰人家,心念微转便欲出口婉拒:「在下还是……」 凌艳芬听他还是想走,不由急得一张小脸发白。 花似玉见状瞟了凌逍一眼,绽开笑靥。「上官公子有急事待办吗?」 「倒也没有。」上官紫音实答。会游历到衡山访探先师的好友慧印禅师,其实只是随意而行,见得到就向他请益禅学,若向隅也无妨,就好好地游历衡山的美景和古刹。 「既然公子也无急事待办,山庄就在眼前,公子身上也沾了曹大叔的血,总得稍作梳洗,才不至于引来他人的误会。」花似玉微笑着说。 上官紫音闻言便低头审视衣衫,帮曹守成上药裹伤时,的确是无意中印染了几滴鲜血。 「花姐姐说的是,你就跟我们回山庄,我拿大哥的衣服让你换上,再帮你把血渍洗干净。」凌艳芬一心一意想留下他,也顾不得什么矜不矜持,拉着他就硬往山庄里走。 初次与异性接触的上官紫音,不知该如何拒绝,也只好硬着头皮让她拉着走了。 凌逍看着渐远的两人,转首和未婚妻相视一眼,露出个会心的微笑。 坐在后花园绿竹丛下的大石上,上官紫音手握玉笛置于膝上,遥望前方起伏的山峦和翠绿树林。 住进明月山庄已是第三天了,当初说好只是进来喝杯水酒、洗净衣服的,哪知凌庄主夫妇盛情难拒,再加上凌逍把他误认为绝世高人的徒弟,说什么要和他切磋武艺,甚至说要结拜成异姓兄弟。 其实他们的热情真教他有点招架不住,甚至无措,只因他从小和师父居住在人踪罕至的深山石洞中,除了师父偶尔带他走上好几天的路,到山下的小城镇采买衣物,或在山上碰到山樵、猎户外,甚少和人有所接触。自从恩师寿终正寝后,他便一个人在深山中独居,两年多来都没碰过一个人,直到一个月前整理师父的遗物时,才看见师父生前预留给他的书信,信中遗命要他下山去四处游历一番,好增长见识,信后还列上数个昔日挚友的名字和居处。 于是,一个月前他便动身下山,一路往西行,先去拜访了师父遗信中所列的第一位挚友,住在骑田山的一位前辈,可惜那位前辈已于一年前过世了,所以他便取道向北,想来衡山拜访信中的第二位师执好友,方广寺的慧印禅师。 凌逍从花园小径行来,遥见坐在石上凝望远处山景的上官紫音。为了小妹,全家人卯足了劲把这绝世美男给硬留了下来,要他喝过喜酒之后再离开,相处这两、三天来,池渐渐发觉到上官紫音和庄中之人虽是应对得宜,但神情中却有着掩不住的局促不安,似乎甚少和这么多人接触过的样子,也常常一个不留意便消失了,再次寻到他时,总在一个僻静处独处着,连两日前才抵达山庄的两位师叔祖,也觉得这少年年纪轻轻便流露出沉定的气质,有点不合乎常理。问他师承,他说已故五师名叫蓝雨禾,似乎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而他娘亲是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满意,打定主意要把他招进来当赘婿。 这时,花园小径那头传来一声娇唤:「上官大哥,你在哪儿?」 神游中的上官紫音回神轻应答了声,凌逍本能地闪至一丛桂花树后隐蔽身形。 一身嫣粉罗衫的凌艳芬,宛似彩蝶般翩然来到他面前,笑靥如春。「我就知道你会躲在这里。」语毕大方地在他身边坐下。 上官紫音已有点习惯她的主动大方,只觉她是个健谈又活泼的姑娘。 心思灵巧的凌艳芬,自知面对有礼却略显拘谨的他,得厚起脸皮多主动才行。 「你怎么老喜欢往安静的地方跑呢?是讨厌大家像群麻雀股,七嘴八舌的讲个没完吗?」 「姑娘误会了,我只是不习惯。」上官紫音露出腼腆的笑。「先师未过世前,我们师徒相依为命;先师过世后,我独自一个人在深山的石洞中生活了两年多,直到一个月前才动念下山游历,拜访先师遗信中提到的好友。」 凌艳芬惊讶得说不山话来,因为实在看不出他像是独自幽居在深山的样子,完全没有那种孤僻的感觉,回神后脱口问:「你是个孤儿,从小被你师父所收养吗?」 上官紫音笑答:「是不是孤儿我不知道,我师父也不知道。我是十七、八年前,我师父途经一座矮林时,看见一只母狼叼着个垂死的小娃儿,他从狼口下救了我,说我当时已奄奄一息,是师父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照料才捡回一命的。两个月后我才完全康复,当时还在牙牙学语的我,根本不知道家在何方,身上只有一小方金牌,正面刻着一尊菩萨,背面刻有上官紫音和生辰八字,师父只好背着我下山,到山下的村庄和小镇探访有没有姓上官的人家,或有人遭野狼偷了孩子,结果遍访西华山附近方圆两百里,竟都没有姓上官的人家。既然找不到我的家人,师父只好又把我带回山上,扶养长大,授我武艺。两年多前师父寿终归天,我便独自一个人生活。」 凌艳芬实在无法想像一个人在深山独居的情境,不由问道:「你一个人独居,不会觉得孤单吗?都没有人陪伴你。」 上官紫音却微笑着说:「虽然没有『人』,却有好多的生命在周遭生活,有虫、有鸟、有兽,有时候还热闹非凡,吵得整夜无法成眠呢。」 看来独居对他来说顿能自得其乐呢!大多数人的眼中、心中只有「人」才是生命,而他却把天地万物都视作个别的生命体。凌艳芬不觉对他敬服了起来,甚至觉得他像是修仙之人,下山来不是向往红尘,而是游历一番而已,那待拜访行程结束后,他是不是又要回归山林,过着如高僧般清心寡欲的生活?那么她的心意和情爱,是否到头只是一场空? 思及至此,她不由忐忑焦急了起来,但又得佯装不在意地微笑问道:「那你结束游历后,是不是就要回到西华山去了,永远不再踏入凡尘?」 上官紫音略略思索。「这个——我倒也不知道,若是依我的心意,我的确是有此打算,可是师父留给我的遗信,似乎暗示我不会再回到西华山了,至于为什么,师父并没有明示。」 凌艳芬闻言芳心暗喜,更决定要努力将他留在自己身边,甚至连双亲都有将他招为赘婿的打算,心念一转又想,既然他这么喜欢山林,明月山庄后山的风景也很不错,不如带他去四处走走,说不定有更大的机会将他留下。打定主意,她便站起身绽开甜甜的笑靥,用略带顽皮的语气说:「我也很喜欢林中的小动物,上官大哥陪我去后山找小松鼠,好不好?」 虽然住在庄院里才三天,但已让上官紫音浑身不对劲了,他也想去呼吸那熟悉的气息,便点头应允:「好啊。」 「那我们现在就走。」凌艳芬伸手拉起他,便朝花园后门走去。 直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后门,凌逍才现身,看来小妹真是为爱卯足了劲呢。 第二章 宗龙睨了眼与之并行的胞弟,宗虎亦睨了眼兄长,两兄弟不约而同放缓脚步,小心翼翼觑着前方,那浑身散发着凛然煞气的主子。 龙傲天一脸的冰冷,俊颜上仿佛可刮下一层寒霜了,最近衡山附近有人打着他的名号四处为恶,劫夺女色,连村姑也不放过。 哼,什么东西!想冒充也不去打听打听,他龙傲天什么时候缺过女人了,对他来说女人只是塞塞牙缝的点心,当然要够荡长相也美,玩起来才有那么一点点的乐趣,未经开发的村姑实在没意思,因为他厌恶女人用祈求、哀怨的眼神看着他,彷佛一定要对她许下一生承诺,接着就要求蓝田种玉,然后从肚子里蹦出一个个的小萝卜头……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人生,完全违反了他的天性。能让他甘愿献出一生之爱的人,是和他有着相同性别的男人,但那个能令他一见生情的人至今都还未出现过,而身边尽围着一些似苍蝇般烦人却又没有理由赶走的女人。 想到心烦处,龙傲天一踢腿便将路上一颗约莫拳头大小的石头踢了出去,一声叩喀声响后,路旁一棵约男人大腿粗的小树应声折腰。 后头的宗龙和宗虎见状不由同时停下脚步,心想:还是别跟得太近才好,免得无端遭迁怒之殃, 三人一前两后继续前行着,一刻钟后三人眼前是一片的开阔,西斜的日轮不再刺目,前方的小湖湖面波光潋滥,宛如数以万千的小银鱼在湖面游动般,轻风徐徐迎面而来,带来一阵阵含着水气的凉风,令人顿感身心舒畅。 眼前怡人的风景和带着凉意的湖风,令龙傲天的躁火稍稍平息了些,亦令他觉得微有渴意,遂走向湖边想掬把湖水饮用。 走近湖畔,龙傲天不经意瞥见一旁的石上搁着一叠衣服,旁边还有一双靴子,想必有人在这小湖中戏水,他心情烦透了,竟然还有人悠哉地在这里玩水。真是可恶啊!一个恶念陡生,就想在那衣服上踩它几个泥印出出气。 正当他的靴底欲踩上石上的衣服时,宗虎竟啧啧有声地赞道: 「哇!好美的背,肤白若雪,不过——肩膀似乎宽了些,手臂也不是那么的细,头发好像也短了点。」 宗龙盯着浮出水面的半身裸背,扬扬眉面露暧昧的笑容接口说:「可是背影真的好美,还光溜溜的,如果转过来的话不知该有多……」 他未完的话尾冻结在空气中,因为此时湖中的裸背美女真的转过身来,却看得兄弟两人目瞪口呆,原来「裸背美女」竟然是个胸前很「太平」的男人。 龙傲天听到话声倏止,本能地转过头朝湖中望去,待运足目力看清裸男的面貌时,立刻收脚一转身跃入湖中,快速朝那男子游去。 扑通的落水声,让两兄弟回过神,却不解主子究竟想干什么。 上官紫音潜泳后浮出水面,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话语声,本能地转身查看,却看见湖畔不知何时来了三个人,而其中那身着黑衣的男子,更是一跃跳入水中朝他游来。 「姑娘别想不开呀,蝼蚁尚且偷生呢。」龙傲天拼命朝他游去,大声唤喊着。 姑娘?有女子投水自尽吗?上官紫音不由转首四寻,想帮忙找寻他口中的「姑娘」,可是这湖中除了自己,应该没有第二个人才对呀,何来的姑娘呢?正当他大感困惑之际,却被那游到身前的黑衣人张臂一把紧紧抱住。 上官紫音冷不防地被他吓了一跳,却也当下明白这热心的糊涂鬼把他当女人了。 「姑娘,你千万别想不开呀。」龙傲天将他整个人紧紧地拥搂在胸前,心里却暗暗疾呼:老天爷,他找到了,他真的找到了! 上官紫音整个人被他大力抱进胸怀,不由眉头一皱,不悦地说:「看清楚,我不是姑娘,我也没有要投水自尽。」 龙傲天故作神情一呆,接着便无措地放开他,待看清楚所拥之人后,面露尴尬地笑了笑。「对……对不起,我远远看见你的背影,以为是女的,又看见衣服和靴子都脱在岸边,我以为……以为你是寻短的女子,所以……所以就……」 上官紫音只是凝着他,此古道热肠的黑衣男子虽然外貌光明俊伟、神采照人,但刚才打量着他的眼神,竟有着宛如野兽盯上猎物般的饥渴,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令人感到不太舒服,所以本能地退离他远一点。 同一时间,龙傲天亦紧盯着仿若上天刻意精雕、美若似白玉雕刻而成的躯体,但左肩上一道约莫三寸长的红色疤痕,令人有着白玉微瑕的惋惜。 龙傲天情不自禁抬手抚上那道伤疤,无限不舍地问:「怎么弄伤的?」 「小时候被野狼撕咬的。」上官紫音实答。 龙傲天闻言眸中掠过一丝寒光,语气透着冷冷的寒意:「告诉我,是哪只野狼敢如此伤你,我宰了它!」语毕用极其轻柔的动作,来回抚着那道疤痕。 这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和他又非亲带故的,为什么会说出这莫名其妙的话?况且那根本就是他不复记忆的事了。思毕,上官紫音轻轻推开他的手。「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况且那是我小时候的事情,我根本就不记得了。」话落不自觉又退开些,愈来愈觉得他的眼神令他不舒服,总觉得有着强烈无可掩藏的欲求。 龙傲天自然察觉到他的防备,便抑制那心底呼之欲出的欲望,伸手拿起他颈项上那方约莫铜钱般大小、椭圆的小金牌,睇眼正面的菩萨便翻过背面,上头刻有名字和八字。 「上官紫音。」龙傲天凝着他。「你的名字?」 上官紫音亦回凝着他。「没错,是在下的名字。」 龙傲天绽开抹迷人的微笑。「很美的名字。」语毕放下金牌,移手迅速地轻掠过他胸前那小小蓓蕾。 此举可让上官紫音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抬手掩胸,退得更远些,天生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很危险,要尽快逃离才行!心念动转间便吸口气沉入水中。 龙傲天见他倏然后退迅即沉入水中,一愣过后也跟着沉入,却不见他的身影,再次浮出水面,只见他已在数丈开外浮出水面,接着又没入水中。 眼见他只消再几次换气便可上岸,龙傲天心里一急便也潜入水中,卯足劲全力朝岸边游去。 上官紫音上岸后走至大石边,拿起衣服迅速穿上。 正当上官紫音欲套上靴子时,身后传来龙傲天的话语声: 「紫音,我刚刚不经意的碰触让你生气了吗?如果是,我向你道歉!我对你一见如故?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没有恶意的。」 他根本就不想和这怪家伙交什么朋友。上官紫音不答话,只是快手快脚地套上靴子,只想快点走人。 龙傲天见他不答话,也顾不得全身湿淋淋,就想上前阻拦急欲离去的他,「紫音……」 此时,一声宛若银铃般的娇唤传来:「上官大哥。」 随着声落,一个身着白色罗衫的少女,从道路的另一边现身,只见她冰肤玉肌,楚腰纤细,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齿若编贝,尤其是那两泓水灵灵的秋水,令见者惊为天人。 乍见少女的绝世姿容,宗龙和宗虎霎时四目发直,心神已迷。 凌艳芬手挽竹篮,根本没料到今天的湖畔是如此的热闹,黑衣男子虽是一身湿淋,但仍掩不住那磅礴的气势;而那对外貌相似,身着银灰劲装、腰际佩着长剑的年轻人,应是兄弟吧。 心念微转,凌艳芬觑了眼不甚友善的龙傲天,秋波定视在宗龙、宗虎身上,绽开抹最甜美的笑靥。「三位大哥打从哪儿来呀?」 倾城美人儿的笑,已让宗氏兄弟不饮老酒也飘飘,几乎同时伸手指向来时路,同声答:「从那边。」 龙傲天见两个贴身护卫如此失常,不禁面色一变,不由对天仙化人般的少女起了戒心,这女子看似天真美丽,实则颇具心机。 凌艳芬见没套出实话不觉微感失望,待一回眸看见心上人湿发直淌水,立刻莲步轻移,送上一块搁在竹篮边的棉布。「上官大哥,快把头发擦干吧。」 龙傲天则趁此机会,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朝露出痴迷傻笑的宗虎踢去。 小石子正中宗虎的右小腿,他吃痛不由痛呼出声,宗龙亦同时回过神来,待看见主子那酷寒的眼神,兄弟两人才惊觉刚才在美色的迷惑下,差点就犯下了死律,不由立即收摄心神垂眸注视着地面。 上官紫音接过棉布,由衷感谢她的体贴,她的到来不知怎么地竟让他有种松了口气的安全戚。 龙傲天看着两人绽开抹微笑,故意问:「紫音,令妹宛若天仙化人股动人!你们家就住在这附近吗?」 上官紫音和凌艳芬不由一愣,这男人竟会把两人看成亲兄妹,眼睛有问题吗? 上官紫音不知该如何答覆,凌艳芬却是绽开似花般的微笑,大方地答:「我们不是兄妹,我姓凌,上官大哥是来我家作客的,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龙傲天端地想不到这女人是恁般的聪慧灵巧,便笑答:「我姓龙,刚好到这附近访友,途径这里看见有堆衣服和一双靴在岸边,又见湖中有人载浮载沉,以为有人不想活了,哪知……」他注视着上官紫音,露出别具用意的笑。「那个投水自尽的人,竟然比鱼儿还会游呢,害我鸡婆换得了落汤鸡的下场。」 凌艳芬听了抬袖掩口,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上官紫音却一语不发,总感觉这人讲话似假非真。 龙傲天见他迳自擦着湿发,便知刚才在湖中的那个小小举动让他起了戒心。 上官紫音将半干的发略作束绑,折好棉布后对凌艳芬说:「我们回去了。」 他的反常令凌艳芬大感意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挽在臂弯的竹篮。「可是这点心……」 「我们回去再吃。」上官紫音话落拉着她的手就走,直觉告诉他,离那男人愈远愈好。 第一次,他主动且毫不迟疑地拉起她的小手,凌艳芬感觉甜到心坎里了,为了得到他的心,她费尽心思去了解他的一切,知道他常年独居自由、闲静惯了,便采用欲擒故纵之策,每天让他有独处的时间,自由到后山的这个小湖里游水,待算准时间才挽着竹篮带着点心来找他,两人就在附近找个可看美景的地方吃点心、聊天,渐渐地他对她不再那么疏离了,假以时日他定会陷入她的温柔情网里。 望着渐行渐远的一双俪影,龙傲天唇边掠过一抹奇异的笑,自语:「无论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得到他?」 谁?宗龙和宗虎互视一眼,宗虎开口道: 「我赌女的,二十两。」 宗龙不由一愣,被弟弟抢了先机,没得选择只好说:「我赌男的,二十五两。」 这时,龙傲天回头唤叫:「宗虎,去查清楚附近谁家姓凌,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 「是,属下马上去办。」宗虎领命后,转首对兄长露出个赢定了的笑容。 明月山庄后花园,上官紫音一如平常踞坐在那丛绿竹下的大石上,整个山庄因少庄主凌逍的佳期届临,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陆续抵达,而显得热闹非凡,幸好后花园的这一隅还维持着一贯的安静。 自从三天前在湖畔碰见那黑衣男人后,接连的两天晚上一整夜都恶梦连连,总梦见那双充满欲望的邪恶之眼凝着他,惊醒后总是一头的冷汗,外加不由自主的寒颤,真希望能快点忘记关于他的事。 不意,当上官紫音心里转着这样的念头时,耳中竟听见那不算熟悉却令他难以忘记的嗓音。 「紫音——」声落末久,身着宝蓝长衫的龙傲天已出现在上官紫音的面前,一脸欣喜的笑容。「我远远看来像是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难道是恶梦成真吗?上官紫音只是抬眸楞凝着他: 宛若它乡遇故知般,龙傲天表现出热络的模样在他的身边坐下。「没想到你也是凌伯父的客人,真的好巧!人家是不打不相识,我们是不落水不相识,那天我对你做了很失礼的事,我一直想向你解释,那时我只是不小心碰到的,不是故意的,希望你不要介意才好。」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上官紫音即使心里还介意着,但面对他的笑颜,也不好意思摆脸色,因此只得淡然地说:「没开系。」 「那就好,其实那天回去后我一直暗自责备自己的唐突,想向你道歉又不知你住在哪里,幸好在这里巧遇了你。」龙傲天凝着近在咫尺的他,心里有着掩不住的兴奋和热切。 稍远处,望着这方向的宗虎神情逐渐凝重,宗龙的唇边却浮现胜利的笑意。 「看来,我的赢面大增喔。」宗龙话落睨着胞弟。「二十五两拿来吧。」 望着主子露出从未有过的欣喜笑容,宗虎开始觉得似乎压错宝了,却也不愿现在就认输,遂说:「胜负还未定呢,你怎么知道主子打的不是声东击西,射将先射马的主意?如果一开始就去找那美人儿,她就会有所提防了,所以要和这男的先结成好朋友,否则干嘛这么大费周章去抢来人家的请柬,假冒帝剑门的人,来参加这婚筵。」 小弟的话也不无道理,况且在主子身边也五年多了,主子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也好几个了,但从未听过他对「男色」有意思、本来宗龙对胜算的希望就不大,反正打赌只是好玩而已。 龙傲天看着他置于膝上持着玉笛的修长手指,真想轻握他的手一下,但未免重蹈覆辙,只能极力抑制。「你手上的笛子很好看,是用什么做的?」 「温玉。」上官紫音答。 龙傲天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绽开笑颜问道:「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上官紫音略略思索便递给了他。 龙傲天一接手便知他所言不虚,而且还是上等的温玉呢,鉴赏片刻后便将它还了回去。「可以吹奏一曲来听听吗?」 上官紫音看他一眼,将玉笛就口吐气吹奏,随着手指的按放,一阵清脆的笛音扬起,音韵悠游柔转,悦耳动听,宛若朱雀般轻鸣令闻者心情顿感舒畅了起来。 他吹奏玉笛的神态美极了,龙傲天忍不住看呆了,心神也为之迷醉了。 一曲方毕,花园小径出现了个婀娜的娇影。 「上官大哥——」娇唤声一落,一个姣美的身影已来到两人的面前,原本朱唇含笑的凌艳芬,看见了龙傲天时,笑意顿成了无声的惊呼,脱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娇唤声让龙傲天回过神来,见她来到面前立刻站了起来,抱拳绽开迷人的微笑。「凌姑娘,久违了。自那日湖畔相别后,在下心里对你日夜思念,总想着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到姑娘,更是万万没想到姑娘是凌伯父的掌上明珠,在下真为自己感到可喜。」 他这毫不矫饰的示爱之言,听得凌艳芬俏颜染酡,芳心怦然,更不自觉觑了心上人一眼,怕自己心仪的他误会她是个专事招蜂引蝶的坏女人,慌得她后退一步小手直摇,急得语无伦次地说:「不、不,小女子不敢当,小女子高攀不起。」 还没弄清他的来历便说高攀不起,转眸见上官紫音仰眸看着两人,龙傲天更想捉弄她了。「凌姑娘回绝得这么快,难道已有了心上人?」 和他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凌艳芬怎好厚着脸皮自承一心想和上官紫音结成连理,因此更急更慌了。「我……我……」 上官紫音听了龙傲天那一长串有点文绉又带点热切的话,不由抬眸看着他,眉心轻蹙,这个人对谁都是这么地热络吗?接着又看见凌艳芬慌急的神情,不觉暗思「心上人」是何意思?难道是修道的法号? 龙傲天看着凌艳芬慌急的模样,唇边不由掠过促狭的笑意,他就是要这个女人在他面前出丑。 无法之下,凌艳芬只得银牙一咬,大方地承认:「是的,我的确是有。」 龙傲天只是看着她,没想到她会大方承认,同时心里也委决不下是否要做出极其失望的神情,还是摆出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无赖貌。 不意,一直看着两人的上官紫音突然开口问:「芬姑娘,你为什么年纪轻轻的便决定要出家修行?」 出家?龙傲天和凌艳芬齐转首看着他,同时心里疑惑刚才有谁提到了遁入空门的事吗? 「我——出家?!」凌艳芬美眸圆睁看着他,她什么时候说要出家了,她是想出嫁而非出家呀。「不是的,我……」 龙傲天亦是不解地看着他,半晌眸中闪过诧异和欣喜,难不成他误解了「心上人」的意思,这么说来他对男女之情尚在懵懂中喽!睇了眼慌急无措的凌艳芬,常言道:射将要先射马。若不把马儿射死,怎能得到马上之人。 上官紫音看两人错愕的神情,便知大概误解了什么,不由俊颜微感发烫。 他腼腆的神情是如此地迷人,当下龙傲天有了决定,转首对凌艳芬绽开抹魅力十足的微笑。「窃窕淑女,君子好逑。君子之争,光明正大;不管凌姑娘是否有了心上人,或者将来打算遁入空门,龙某有自信让姑娘改变原来的决定,转而投入龙某的怀抱。」话落转首看向上官紫音:「你说是不是呢,上官老弟?」 上官紫音实在愈来愈搞不懂他这个人了,做什么问他的意见,还叫起「老弟」来了,弄得他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只得随意地应和:「龙公子说的对。」 凌艳芬呆然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相貌不分轩轾的俊朗男子,为什么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她只倾心于上官紫音一人呀,而这个龙傲天竟要强行介入两人之间,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要进行君子之争,这教她该如何是好呢? 小楼上,凌逍站在栏干边俯视着下方的后花园,看着小妹左右逢源,被两个俱称得上是一时之选的英俊男子所包围。小妹芳心向着上官紫音,但上官紫音则态度平常,彷佛不把龙傲天这情敌看在眼里,龙傲天则对小妹勤献殷慰。 「上官大哥,你看这花开得多美啊。」凌艳芬指着枝头上,一枝并蒂双开的嫣粉花儿。「上官大哥,你帮我采下它,好不好?」 上官紫音正待应好,龙傲天却开口说: 「花儿再美也比不上芬姑娘的绝色,美丽的花朵是要让大家欣赏的,不是要折下来藏私的,你说是不是呀上官老弟?」 上官紫音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转首看着凌艳芬。 开头的一句是赞美她,后面的话却是警告着上官紫音。凌艳芬对他的横中作梗已大感不满了,睨眸瞪着他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上官大哥,别听他的,把花折给我。」 上官紫音左右看了一眼,抬手就去折花。 哪知,龙傲天比他更快,双手并用彷若千手观音般,只消一会儿工夫便将整棵花树的花,不管是刚开的还是快谢的、含苞的,全折下塞进她的手中,甚至连上官紫音刚折下的也抢来递至她面前。「既然是芬姑娘的坚持,龙某人当然是恭敬从命喽。」话落露出自信的微笑。 凌艳芬捧着一蓬堪比鸡窝的花,气得快得内伤了,但表面仍得挤出不由衷的笑容。 龙傲天回头以教训的口吻对上官紫音说:「上官老弟,对美人儿的令谕要紧快动作才行,像你这样慢吞吞是不行的,怎能赢得美人芳心呢。」 上官紫音看着手中仅剩的一片绿叶,他已被凌艳芬和龙傲天搞糊涂了,只得转首问:「芬姑娘,这样花够了吗?」 这是什么呆话呀!凌艳芬气得几乎要吐血了,一个完全无法领略她的情意,一个专事横中作梗,她真想把手中的花全丢到两人的脸上,但身为大家闺秀绝不能做出这么有失气质的事,只能硬挤出笑容:「啊——我想起来了,娘有事要我去帮忙。」话落捧着满手的乱花转身快步离去,她需要找地方独自平息满心的气愤。 碍事的女人终于离开了,龙傲天心里暗喜却佯装疑惑:「凌伯母的事有这么急吗?」 她好像生气了!上官紫音有这样的感觉,闻言便随口答:「或许吧。」 龙傲天回眸看见他发上沾着一瓣嫣粉花瓣,绽开温柔的笑。「嫣粉虽美仍不及你的纯白。」话落拂落他发上的花瓣。 上官紫音不懂他话中之意,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朝花园后门走去,他前两天发现后门出去后有个清静的小树林,每天下午都会有一群画眉鸟在林中觅食鸣叫,他喜欢那小小鸟儿悦耳的叫声。 龙傲天见了便紧随在他身边。 上官紫音突然停步转首问道:「跟着我做什么?」 龙傲天绽着微笑说:「我是初次来到衡山,对这附近又不熟,盈门的贺客一个也不识,和你在一起我觉得比较安心。」 上官紫音只是看着他,对这个奇怪的男人,从最初相遇的厌恶到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我只是想到外面的林子听鸟鸣声而已。」 龙傲天闻言一击掌故作惊喜状:「太好了,我也喜欢听鸟叫声,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志同道合的上官老弟,我龙某人真是太幸运了,那我们快走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上官紫音也不便拒绝,只得让他同行了。 龙傲天心里欣喜万分却极力抑制,边走边找话题:「上官老弟是怎么认识芬姑娘的?」 上官紫音只觉这事也没有不可对人言的地方,便把相识的经过述说一遍。 原来是晓阳山庄杜牧风那不开眼的兔崽子冒了他的名,当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龙傲天唇边掠过冷然的笑意,他会要那兔崽子付出冒名的代价。思毕,停步开口道:「上官老弟,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房间拿个东西就来。」话落转身匆匆往回走。 上官紫音不知他究竟忘了什么,只好依言在原地等待。 西屋的客房里,宗龙和宗虎两兄弟极其无聊地分坐在房间的两边,手里各抓着一把花生米?相互朝对方丢去,然后张口接住对方投来的花生米嚼食,以打发无聊的时光,就在此时,房门被突然推开,两人俱因微受惊吓而漏接了对方投来的花生米。 龙傲天匆忙进入房间顺手关上房门,看着宗虎命令道:「杜牧风就是冒充我的人,你立刻回去要楼老领人去宰了他。」 宗虎站起躬身应了声后便迅速离开。 龙傲天上前拿出手巾摊在掌上,向宗龙说:「把花生米给我。」 宗龙一愣过后只得依言把手中的花生米放进手巾中,龙傲天见只有十几颗,便伸手端来一整盘的花生米倒进手巾中包好,他向上官紫音谎称回来拿东西,若不随便拿一样恐怕会让他起疑心的。 宗龙见状甚戚不解,便问:「少爷,你拿花生米要做什么?」 龙傲天转身往外走,边走边答:「拿去喂小鸟。」 喂小鸟?宗龙一愣过后忙道:「少爷,小鸟吃不下那么大颗的喂……」 看着门外迅速走远的主子,宗龙只能张口发楞,反正主子很快就会知道,只有少数几种鸟儿吃得下那么大颗的喂料。 龙傲天和上官紫音相偕从明月山庄后花园的小门走了出去,沿着仅容两人并行的小径往小树林走去,一小段路后竟看见路旁有对狗儿正在交尾,龙傲天见了不自觉皱了下眉,上官紫音却停下脚步注视着那两只奇怪的狗儿。 龙傲天又向前走了几步才发现他的异状,亦跟着停步,眉皱得更紧了,他怎么会对牲畜的这种事有兴趣。 「那两只狗在做什么?」上官紫音注视着它们,似自语般地问。 龙傲天闻言眉头不禁舒开,换上一脸的诧异。「你从来没见过吗?」 上官紫音转首反问:「看过什么?狗吗?」话落又转首看着狗。「我当然看过狗,可是从没看过它们相叠的样子。」 龙傲天看着他问:「你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也没人告诉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上官紫音摇头。「没有。我和师父所住的深山里,根本不会有狗跑上来,只有在下山买东西才有机会看到狗、猫和其他的牲畜。」 「难道你师父从来没教过你,男女之间的事情?」龙傲天问。 上官紫音不解地反问:「男女之间有什么事?」 刹那间,龙傲天有了顿悟,原来如此啊!难怪他一直对凌艳芬表露的爱意十分淡然,原来是根本不懂。如此一来,只要他先下手为强,他就是他的了。 思毕,龙傲天也不向他解释狗儿的交尾行为,伸手推着他便往前走。「别管狗儿了,我们去听鸟鸣声比较要紧。」 上官紫音也不疑有它,便又继续往前走。 第三章 这日向晚时分,晚风带着点轻轻的凉意,吹拂在人们的身上很是舒服。 后花园的八角红亭里,传送出一阵清朗的笑声,凌逍因为两位知交好友的到来,使邀上官紫音作陪,准备了几样点心和老酒款待好友,而龙傲天也厚颜地跑来凑热闹。 年约二十五岁,方脸大耳,穿着枣色长衫的男子郭山焱说:「愚兄我早上在途中听到一个消息,说是晓阳山庄的杜庄主被冥域的高手打得身受重伤,还有数名属下死亡和受伤、凌老弟,你们和这穷凶恶极的家伙比邻而居,可得当心呀,尤其再过几天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了,可别横生什么枝节才好。」 凌逍闻言心头微微一跳,只得硬挤出笑容。 另一个穿着金褐长衫,眉细眼长的男子徐南直盯着对面而坐的上官紫音和龙傲天。眉黑不粗,眼眸明亮清澈的白衣少年,风采过人令见者心悦喜爱;而一身宝蓝长衫的俊伟男子,眉宇间隐露王者霸气,顾盼间又流露出令人凛畏的邪魅之气,每每与他对视便不自觉地移开视线。 龙傲天无视于对面男子的打量,那家伙从一坐下来就用那细长的眼睛盯着他,好像想将他看穿般,要不是怕曝露真实身分,他一定一伸手就废了那对贼招子。 徐南偷觑了龙傲天一眼后说: 「我听到的传言是杜庄主的儿子假冥域之名四处掠夺女色,冥域不甘被冒名背恶,就派出高手追杀杜牧风和一干狼狈为奸的手下。」 急性子的郭山焱迫不及待地追问:「结果呢?」 徐南看了四人一眼。「杜牧风和一干为恶的手下死状极惨,杜庄主是因维护儿子才被打伤。」 凌逍和郭山焱听了不由心中一凛,冥域果然是招惹不得的。 上官紫音完全不了解他们口中的冥域是何地方,在江南武杯中的声名又是如何,仍自在地喝着清茶。 龙傲天则把视线投向亭边枝头上的小鸟,摆出一副与我何干的神态。 凉亭内原本热络的气氛,因提及冥域而沉闷了下来。 一阵静默后,身为东道主的凌逍只得举杯邀道:「想这么多做什么,咱们是河水不把井水,冥域断然不会无端找麻烦的。」 哼!谁说不会,为了上官紫音,他一定会找个理由来找麻烦的,龙傲天睨了眼凌逍。 「是啊,凌老弟说的没错,想那么多做什么。」郭山焱举杯回邀。 徐南亦跟着举杯。 三人一饮而尽后,凌逍见上官紫音只是啜着清茶,不禁问道:「紫音,你怎么都不吃点心,这些点心不合你的胃口吗?」 「不是的,我……」上官紫音正待回答之际—— 「是啊、是啊,你这样是不行的上官老弟,不过先喝点酒再来吃点心,会觉得更美味。」龙傲天话落抓来一壶花雕老酒,一手托着他后颈,壶口凑近他唇边就给他灌了下去。 上官紫音还来不及反应之前,一股浓烈香气便扑鼻而来,酒液更随之灌进了口中,本能地便往内咽吞。 同座的三人看得傻眼了,这是哪门子的邀酒法呀,根本就是强灌嘛。 待一整壶的花雕全数灌进上官紫音的肚子里后,龙傲天这才满意地放下酒壶。「这才对嘛上官老弟,做人就是要豪爽一点才够朋友。」 这家伙简直是整人嘛,还说风凉话。三人只觉得老实可欺的上官紫音很可怜。 像是有团烈火从肚腹处开始向上窜烧,上官紫音只觉双颊直发烫,甚至连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模糊摇晃了起来。 凌逍见他整张俊颜像煮熟的虾子般发红,眼神迷蒙,身形也不由自主地轻晃着,遂关心地问:「紫音,你不要紧吧?」 「我——头好昏……」上官紫音本能地朝凌逍的身上倾靠过去。 龙傲天却以十分迅速的动作,将他接扶过来靠在他的身上。「上官老弟,你也真是的,不会喝酒就不要逞强嘛。」 徐南和郭山焱闻言不觉眉头一皱,同时暗道:不就是他灌他酒的吗?真是作贼的喊捉贼呢。 上官紫音抬眸上望,迎上的是一双闪烁着奇异神芒的黑眸,天生的直觉让他想逃离这双眼眸的主人,本能向凌逍伸出手:「凌大哥,我……」 凌逍见状就想先扶他回房休息,不意,龙傲天却比他更快,起身将上官紫音扶了起来。「凌大哥还有朋友要陪,我带你回房休息就好。」话落就扶着他离开凉亭。 才这一会儿工夫,上官紫音已觉全身发软,意识渐感模糊,只能任他半扶半抱着离开。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花园小径的弯道处,三人才收回视线。 「那位龙公子是怎么了?」郭山焱问。 凌逍也搞不懂龙傲天究竟打什么主意,若说是故意要让上官紫音出丑,小妹现在又不在这里,只得说:「大概是以捉弄人为乐吧。」 话落,三人又继续把酒言欢。 好一会儿,从另一边的小径上走来两条婀娜的身影。 「大哥,我听说你邀上官大哥过来和徐大哥、郭大哥一起小酌,现在人呢?」 凌艳芬领着侍女翠儿来到凉亭,这两天为了躲避龙傲天,所以都没来找心上人,可是一日不见他如隔三秋般难受,所以听家仆说大哥邀他到这里和两位挚友小酌几怀,便领着侍女翠儿寻来,哪知却不见心上人的影子。 「他不久前才被龙公子扶走了。」凌逍把事情发生的始末详述一遍。 「什么?!」凌艳芬不由惊呼出声,语毕一拉裙摆便快速地穿过凉亭追了上去,心里焦急万分,怕那龙傲天趁机对心上人耍阴招。 「怎么回事,艳芬在惊慌什么?」郭山焱一头雾水地问。 凌逍已猜出个几分,但这是三人间的事,他也不便向好友说分明,只得笑了笑说:「谁知道呢。」 龙傲天扶着上官紫音,在小径上拐过两个弯道后,眼见门下无人,上官紫音又已昏然欲睡,见机不可失便低头覆上他的唇。嗯——比想像中的更柔软也更甜蜜,令他情不自禁探舌进他口中与之交缠。 意识已浑沌的上官紫音,只觉有个软软温温的东西盖住嘴巴,甚至有东西钻进口中搅来钻去,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感觉自己像掉进了水中快要溺毙了,本能地就伸手朝前乱抓,结果抓到了一撮像是水草的东西,本能地就用力去扯。 正吻得浑然忘我的龙傲天,头发被他这么用力一扯,痛得眉头一皱,龇牙咧嘴差点痛呼出声。 胶合的四唇分开了,上官紫音呼吸恢复了正常,但整个人也跟着晕睡了过去。 龙傲天腾出一只手揉着被扯痛的头皮,垂眸凝着双眼紧闭,唇瓣有些许红肿的上官紫音,喃语道:「不过才偷你一个香,你竟扯得这么用力。」 不意,他才喃毕,身后竟传来凌艳芬的唤声:「上官大哥、龙公子,你们在哪里?」 龙傲天听见唤声不由暗啐一声:该死的丫头,怎么跑来坏他的好事!待见上官紫音双唇的嫣红末褪,只好让他埋首于他的肩上,假装轻手顺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凌艳芬转过一个弯道,就看见龙傲天像哄孩子入睡般抱着上官紫音,轻拍其背,不禁急步上前问道: 「上官大哥怎么了?」 「没什么啦,上官老弟只是喝多了想吐,我这样帮他拍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龙傲天尽量不让她看见他的脸。 哼!他会这么好心鬼才信呢。凌艳芬回头吩咐道:「翠儿,你去找大哥来帮忙。」 「是,小姐。」翠儿应声就欲往回走。 开玩笑!如果让凌逍来了,定然会发现他刚才所做的好事。龙傲天遂一把将上官紫音横抱在胸前,笑着说: 「不用去麻烦凌兄了,这点小事交给我就好。」语毕就往东屋的客房走去。 凌艳芬总觉不太放心,遂跟在他的身后,侍女翠儿自然也跟了上去。 龙傲天见她们主婢跟了上来,不禁无声咒了句:多事的丫头。 走进上官紫音所住的客房,龙傲天上前轻轻地把他平放在床上。 凌艳芬见状便趋前关心,但见心上人满面通红,伸出五手就想去触抚他的额,不意当她的手要触及上官紫音的额头时,倏然从旁伸出一只大掌抓住她的小手。 龙傲天瞪视着她,沉声问:「你想做什么?」他压根儿不想让任何人碰他。 他的手劲奇大无比,凌艳芬手腕被抓得好痛,忍不住用力将他甩开,娇嗔抱怨:「你做什么?上官大哥的脸那么红,我不过是关心一下而已。」 龙傲天却冷冷地说:「你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吗?」话落对翠儿吩咐道:「喂,丫鬟,你去打半桶井水来。」 丫鬟?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不客气!虽说她是个丫鬟没错,但也是有名字让人家叫的。翠儿没有应答,只是看着小姐。 要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绝对不要和他当场翻脸,凌艳芬极力忍住怒意,硬挤出笑容,「龙公子说的对,是小女子失虑了。」语毕回头对侍女吩咐道:「翠儿,你去打水吧。」 「是,小姐。」翠儿领令而去。 「……好热……热……」床上的上官紫音轻嚷,抬手扯着领口处似不甚舒服般。 龙傲天见了立时坐到床缘,动手帮他解开领口衣扣,本想出声安慰却在瞥见趋近的那个身影时,改以责备的口吻说:「喝了酒本来就会发热,等一下冷水就来了!」 凌艳芬也站到床边,关心地注视着心上人。 一会儿,翠儿提了半桶井水进来。「小姐,井水打来了。」 「拿到床边来。」凌艳芬说,接着转身就欲去拿洗面巾。 哪知,龙傲天动作比她更快,伸手抓来洗面巾便浸入桶中,拧干后开始轻拭上官紫音的额头,面颊,颈项和锁骨处,动作轻柔而仔细。 凌艳芬在一旁看着,心里大惑不解,龙傲天不是老喜欢从中作梗吗?怎会突然对她的心上人这么好,该不会想趁机搞什么鬼吧?没错!一定是这样,她可得小心才好,绝不能让两人单独在一起。 龙傲天再次将洗面巾浸湿拧干,睨了眼静立一旁的她,心想:这丫头和那丫鬟怎么还不赶快滚出去。他把洗面巾覆在上官紫音的额上,用手当扇轻扬着他的颈项处帮他驱热。 凌艳芬伫止片刻,转身在椅上坐下,她决定跟他耗了。 龙傲天见她竟坐了下来,不由气得暗咬牙,若不是怕泄漏身分,他真想用「破雷掌」一把她和那丫鬟连人带椅轰出去,让他和紫音可以独处,进而…… 就这样,凌艳芬和翠儿主婢,两人四目监看着龙傲天的一举一动。 龙傲天被四只眼所监看,心里愈来愈不爽,却也只能极力忍住,把心力全放在照顾上官紫音上。 不知过了多久,凌逍从外面进来,一脚才跨进门褴就因房间内两双美眸瞪一对俊眸的情况感到一愣。他因为小妹和翠儿一去半个时辰不见回返,所以不甚放心跑来看看,不意一进门就看见了这怪事。 「紫音怎么了?有没有好一点?」他问。 「不知道。」凌艳芬已顾不得什么闺秀气质了,目露瞠光睨着龙傲天。「我看上官大哥的脸很红,不过想伸手摸摸看是不是发烧了,就有人很小人地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难道我关心我的救命恩人也错了吗?」 龙傲天心里也火了,闻言毫不客气地子以反击,冷冷一笑:「只怕是有人想以救命之恩,行以身相许之实。」 被他说中了心事,凌艳芬不由轻咬下唇,抿唇不语,但美目中的瞪意却更为明显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形啊?听两人的针锋相对,彷佛被抢夺的对象变成了上官紫音。凌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拿不定主意该做什么,只能在门口伫立着,莫名其妙地加入这个互瞪眼的行列。 柔软泛着光泽的唇,黑白分明的眸闪烁着惑人的媚韵,迎风伫立,雪白长衫衣摆随风飘动,气质是如此地飘逸出尘。喔!他真是太美丽、太迷人了,是他心目中长久以来所期待的那个人。 龙傲天张臂将他拥进怀里,紧紧地拥住,好柔软的身躯呀!轻轻地解开他的腰带,缓缓地褪下他的长衫,露出白皙的颈项,美丽的锁骨,光洁而精实的胸膛,诱人捏逗的嫣红小蓓蕾。 那微微上仰的睛眸隐透着祈求的神芒,轻轻扬动的睫毛,也煽动了他心底的欲望,那微启的双唇在召唤着他的唇来相吸相引。 龙傲天凝着那俊美的脸庞,拥着他柔软的身躯,低头就欲覆上那美唇,就在四唇欲相接之际—— 突地,外头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少爷,天亮了,该起床了。」 龙傲天倏然惊醒,怀中的柔软身躯竟是条棉被,唉——原来只是旖旎春梦一场,真是太可惜了,为什么不是真的呢? 龙傲天懊恼地踢开棉被,翻身坐起心里气骂道:宗龙这家伙为什么要跑来叫他,如果不叫醒,或许这个绮梦可以一直作下去,然后脱光他的衣衫,吻遍他的全身,接着进一步……等等,为什么只能在梦中抱着棉被,何不直接把它变成真的,将他真正的据为己有? 当他想通这点时,龙傲天忍不住握拳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亏他还不笨呢,竟连这么简单干脆的事也想不到,真是笨蛋一个。若早能想到这一招,就不必大费周章去弄来请柬和冒充帝剑门的身分,更不必卯足劲和那自认是天仙下凡的臭丫头暗夺了。只要把他抓回去强行占有,他就永远都属于他了。 主意打定后,龙傲天朝外唤道:「宗龙、宗虎进来。」 两人应声进来,同时抱拳齐声说:「少爷有何吩咐?」 「你们回去要楼老调集天煞、地刑、太阴等三堂的好手各二十名,以我的名义发帖给明月山庄,帖上只要写着:『明晚,我要来带走我想要的人。』对了,顺便去向九尾狐姜媚要一朵醉金莲。」 醉金莲?主子竟打算使用迷魂香!到底主子是看上了谁,竟要如此大张旗鼓投帖拜庄来夺人? 宗龙、宗虎不由互瞄一眼,恭谨地齐声应是,退了出去。 明月山庄的正堂大厅上,通明的灯火,红色的彩球,一切都显得喜气洋洋,但厅上的男女老少却个个愁眉苫脸,只因今日中午,凌庄主接到了一封宛若阎王催命符般的拜帖,内容只有简短的十二个字—— 明晚,我要来带走我想要的人。署名者:冥域域主。 冥域与幽魂谷并列江南武林两大神秘境地。幽魂谷谷主武功固然高绝,但更令人闻风丧胆的原因,是隐居于幽魂谷中的万毒圣君,他毒技冠绝天下。不过万毒圣君为人行事虽然古怪,但对白道名门总还愿意替对方留点情面。 冥域域主就大为不同了,传闻中其人武功盖世,为人行事只论喜好,不理对错,他想找人麻烦是个需要理由的,管你是白道、黑道还是绿林,他没有惹不起的,手下高手如云,江湖皆知其下有天魔、地魔、人魔三位武功高绝的护法。 凌庄主看着手中的拜帖,短短一下午的时间,这张拜帖的事已在整个山庄传开了,不管提前抵达的贺客、亲友,还是山庄的家仆、护院们,全都人心惶惶。冥域域主宛如死神的化身,所到之处定然伤亡惨重,再加上临近的晓阳山庄数天前才出事,大家都害怕别喜酒还没喝就先去见阎王了,而拜帖上言明想要的「人」,大家立刻联想到是凌家那艳冠群芳的闺女凌艳芬。 凌逍没想到在自己大喜之口前会发生这种事,不由又是沮丧又是担心,遂说:「会不会又是一张假造的拜帖,就像先前杜牧风的冒名一样?」 凌庄主看着拜帖最下方那颗黑色的贴髅头,江湖上只要稍有见识之人都知道,武林有两颗极其可怕的骷髅头,分别代表两个既神秘又可怕的人物,金色骷髅头是万毒圣君的独门标记,黑色骷髅头则是冥域域主。 一直默然不语的高真,此时开口道:「把拜帖给我看看。」 凌庄主赶忙将拜帖递给他的师叔。 高真接过拜帖把它放到烛火前一看,接着沉声道:「这张拜帖是真的。」 「何以见得呢?师叔。」凌庄主问。 高真和师弟罗浩雄对视一眼,说道:「我现在就让大家知道何以为真,何者又是假造的。请大家将烛火吹熄。」 厅上离烛火近者,依言将烛火吹熄,整个厅堂顿时暗了下来,只遗高真旁边的火烛还燃亮着。 「大家仔细看清楚了,稍远一点的可以走近些来看。」高真说完便将那拜帖放在烛火之前,让亮光从帖子后透出,只见原是黑色的字体和骷髅头,在烛光从后方投照下竟成了幽绿色的字和骷髅头,在一片漆黑中像极了绿幽幽的鬼火,令人心底发毛。 「只有冥域发出的拜帖才会在烛光的透照下变成这种幽绿色的字,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造假的,而万毒圣君的独门标记金色骷髅头,在白天日光的透照不会变成血红色。」 上次收到杜牧风假造的冥域拜帖时,高真和罗浩雄尚未赶到,所以根本不知有此辨别方法,而这次竟然是真的。 「可以把烛火点起来了。」高真说。 大厅上一片宁静,似乎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得见,每个人的心头似都被一块巨石压着,沉甸甸的很不舒服却拿不掉。 良久,凌庄主才开口说:「明大让大家都离开吧。」 凌逍看着爹亲,问道:「要取消婚礼吗?」 凌庄主看了儿子一眼,又望向正堂已挂上的大红布幔,心想还有机会办喜事吗? 凌夫人忍不住抬袖拭泪,喃语:「我苦命的芬儿呀。」 高真则拿着拜帖研究着,这拜帖的内容透着诡异,若说冥域域主想要的人是孙师侄凌艳芬的话,他何不指明要什么人而如此故弄玄虚,让人费疑猜?若不是,这个「人」指的到底是谁? 翌日,贺客们纷纷离庄而去,只有几个重义的友人,即使在凌庄主的劝离下,依然坚持要留下来助好友共度难关。 龙傲天自然也是要离开的,临走前他领着宗龙和宗虎,寻至花园处找到正用小米喂食雀鸟的上官紫音。 「上官老弟,我要回去了。」龙傲天说。 「好,路上小心了。」上官紫音只专心地喂食雀鸟。 龙傲天随后又笑问:「你要不要一起走,到我家玩个几天。」 上官紫音转首微笑着婉拒:「不了,我想留在这里,也许可以帮得上忙,若帮不上,替凌大哥壮壮胆也行。」 龙傲天点头笑笑:「只可惜我上有高室,想留下来替凌兄壮胆,恐怕我双亲会先吓破了胆,所以我还是选择当个大难来时先逃的懦夫了。」 上官紫音只是笑笑:「你的决定也没错,祝你一路平安到家。」 「那我走了,后会有期了。」 上官紫音日送三人离开后,把手中的小米全都撒给山雀们啄食。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娇柔的轻唤:「上官大哥,」 上官紫音闻声便知来人是凌艳芬,转过身却见她苍白的娇颜有着掩不住的凄楚,一双美眸早已哭得通红。 反正过了今晚之后,她就要与心上人生离了,因此凌艳芬再也顾不得什么矜不矜持,犹如乳燕归巢般投进他的怀里,将螓首埋于他的陶前,张臂紧紧拥抱着他。 上官紫音被她突然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芬姑娘,你……」 「不要以为我是不知羞的女人,今晚那个人人都怕的大魔头就要来强行带走我了,今生今世我们都没有机会成为比翼鸟了,就让我一圆多日来的梦想吧。」凌艳芬大胆地对心上人诉说无尽的爱意。 上官紫音只是任她拥抱着,心里却在想那个冥域域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为什么大家都如此惧怕他。自己虽愿意留下来帮忙,却也暗暗担心一身的武学是否有济于事。 掌灯时分,是人们结束一天的活动准备休息的时刻,原本该是仆婢穿梭于各厅院、客房,为山庄之人和前来准备参加少庄主迎亲喜事的贺客们递送晚饭的时间,如今客房灯火大都已灭,贺客们已走了十之八九。 正堂大厅上,凌庄主的两位师叔——「诛天笔」高真和「坛中仙」罗浩雄,高坐上首,下首处则坐着凌庄主夫妇和友人,凌逍和上官紫音等一干年轻人站在凌庄土的身后处,连凌艳芬也身着粉红劲装站在心上人的身边,螓首低垂。 凌夫人不时低头拭泪,凌庄主则心里忧戚掌上明珠未来的命运。 时间在众人揣揣不安中静静地流逝。 正戌时,外头传来一声似狼嗥般的长啸声,啸声一落,明月山庄四周亦跟着响起此起彼落的低啸声。 那魔头来了!厅上众人俱感心头一颤,由啸声可知明月山庄已被包围了。 该来的总是要面对,高真与师弟互换个眼色,霍然起身。「我们出去吧。」语毕便阔步往外走。 罗浩雄亦跟在师兄的身后,凌庄主夫妇和其友人们也跟着起身往外走,凌逍则悄声对上官紫音和妹妹说。 「等会儿你们就站在师叔祖的身后,知道吗?」 上官紫音轻点头表示明白,凌艳芬则满眼的惶惧。 所有的人步出厅堂,一抬眼就看见山庄的牌楼上立着三个黑衣人,居中者身罩一袭黑袍,头戴面容狰狞的恶鬼面具,在弦月幽光下,一双透着幽绿萤光的鬼眼和泛着森白的利牙,加上一头如戟般根根上竖的乱发,更显恐怖。 左右两旁之人,一身的黑衣劲装,脸上罩着没有任何表情、只露出一对眼睛的白色面具,夜风将黑袍怪人的衣摆吹得刺刺作响。 当明月山庄的众人走至前院广场时,才赫然发现四周的屋脊上站立着五、六十名头戴黑巾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衣人,唯一一个以真面目示人的,是站在右侧屋脊上,留着美髯,穿着一袭银灰长衫,面容清瘦,年约五十余的老者。 高真环顾四周一眼,心情倏地往下沉,冥域竟会对算不上什么江湖名家的明月山庄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是想一举歼灭殆尽吗?而那身着银灰长衫的老者,有可能是冥域三魔护法之一。 黑袍鬼面人发出沙哑低沉的话语声:「本域主的帖子你们已经收到了吧,我现在就要来带走我想要的人。」 站在上官紫音身后的凌艳芬,闻言娇躯不由轻颤了起来。 高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了,深吸口气壮起老胆问道:「老朽想请教域主,为何独挑上老朽的孙师侄女?」 从面具后发出一声冷哼:「老家伙,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问本域主理由,本域主向来只问喜好,没有任何的理由。」 狂傲的口气令人气煞,却没人敢吭声再问。 冥域域主从牌楼上一跃而下,像片落叶般无声落地,两名护卫亦跟着跃下,但发出了声响,由此可知传言不假,冥域域主的武功的确高深不可测。 「既然你们不肯乖乖交人也无妨,那本域主就自己动手了。」 冥域域主说完便犹如鬼魅般朝凌艳芬所立的方向飘身而去。 高真和罗浩雄见状便联手出招阻挡,哪知被冥域域主一挥手便双双退出了五、六步之远,才勉强稳住脚步。 冥域域主一招逼退两个老家伙,便又继续朝凌艳芬逼近。 原本已暗中运功,想要保护妹妹的凌逍,眼见两位师叔祖竟在一个照面下就被逼退了老远,不由愣了愣,但在这愕愣间,那魔王已逼至眼前,他想反应已然不及。 早已全神戒备的上官紫音,见鬼面怪人飘晃至眼前,抬起双手便于以阻挡的一击。 冥域域主见他初生之犊不畏虎,也就手下不留情地想一举擒下他。不意,两人四手互印后,双双各自往后退,上官紫音退了一步,冥域域主却退了一步半,优劣立见。 高真和罗浩雄见状不由轻噫一声,互换个眼神,难道一直被他们看成弱不禁风的少年,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上官紫音也愣了,是这个鬼脸怪家伙的武功被夸大了,还是他大意轻敌才输了? 冥域域主却是惊骇莫名,在刚才的接触中,他已自知内力略逊上官紫音半筹。 站在屋脊上的「人魔」楼澧峰,见域主竟一个照面败下阵来,除了心惊那光风霁月的白衣少年的武功之高外,看来原本想作壁上观的自己也得下场了,遂一挥手一跃而下。 冥域高手们看见护法的手势,也跟若一跃而下,将明月山庄的众人团团围住。 冥域域主见下属有所动作,便将全副心神用来对付上官紫音,低喝一声:「看招!」便又晃身而上。 上官紫音见状也擎出玉笛,刚才的小胜让他对师门的武艺略有信心,便迎了上去。 冥域域主的左右护卫互视一眼,各自挑上凌庄主和凌逍,人魔楼澧峰指示六,七名部属去围困高真和罗洁雄,其他人则各自拔对手,没有对手的在一旁掠阵。 凌艳芬傻在一旁不知所措,一双美目只是看着为她抗敌的心上人。 十余招过后,冥域域主眼见无法取胜,便决定使出绝学「幻魔九式」的第一式「魔魅鬼影」,身影左右一晃,幻出三个身影,每一个身影皆使出不同的招式向上官紫音进击。 上官紫音看见眼前出现三个鬼脸怪家伙,不由微愣,但旋即明白这只是障眼法,遂也使出师门所传「神相无踪」,原地一个急速旋身顿失踪影。 他的平空消失让冥域域主人吃一惊,出击自然无功,三个身影也就消失了两个,正当他迷惘他的人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之时?左侧突然出现一道犹如闪电般的白光,直袭他的左颊而来。 冥域域主及时一偏头,堪堪躲过了这几乎被掀掉面具露出真面目的危机,却也暗暗吓出了一身冷汗,更体认到一件事,那就是他的武功竟在自己之上。 上官紫音本想看看这鬼脸怪家伙究竟长得是圆还是扁,没想到却被他及时避开了。 互视之中,冥域域主将原藏于袖袋里的东西握在掌中,低喝一声:「小子,看本域主的暗器。」话落便将掌中之物朝他弹去。 上官紫音看见有团金色的东西朝他飞来,本能地就用玉笛去击打,不意那暗器在敲击之下竟爆开来,随即散出一阵白雾夹着一股浓烈的香气。 上官紫音吸入香气之后,还在狐疑这究竟是什么暗器之时,突然间脑门感到一阵晕眩,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了起来。糟了!难不成是迷魂药!当他有此觉悟时已然不及,一阵强烈的晕眩漫天袭来,意识旋告失陷,身形微晃、手中的玉笛坠地,人也瘫倒了下去。 冥域域主见状身形一晃上前将他捞抱个正着,垂眸看着已昏厥如烂泥的他。 芳心早已无主的凌艳芬,看见心上人被那魔头所擒掳,顾不得已身武功不济,本能地娇唤一声,扑向前欲救回心上人。 冥域域主对这个女人早就不爽了,见她不知死活地扑上来?一抬脚把她踹踢了回去,抱着上官紫音,一个后跃便站上匡脊,低喝一声:「退。」 冥域的下属听见了主人的命令,纷纷从混战中抽身离开,负责断后的楼澧峰则等到最后才离开。 早已左支右绌的明月山庄众人,在冥域之人退去后才有了喘息的机会,但此时却有女子的泣声传来。 离凌艳芬最近的凌逍,看见妹妹趴伏在地上哭泣,忙过去将她抱扶起来。「芬妹,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凌庄主夫妇见爱女并没有被擒掳,不由同时松了门气,凌夫人亦来到女儿的身边,轻声安慰: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凌艳芬哀呼一声扑进娘亲的怀里,泣诉道:「冥域的人抓走了上官大哥。」 此话一出,众人才发现的确已失去上官紫音的踪影。凌逍捡起地上的玉笛,疑念顿生,难道那魔头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上官紫音?可是冥域域主掳走他究竟要做什么? 这也是大家此刻共同的疑问。 第四章 明月山庄东南三里开外的一处密林里,五、六个人看守着一群马,人与马清一色都是墨黑,除了偶几下的马蹄触地声外,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有人和马匹藏于此。 一声低啸传来,负责看守马匹的人,便依序将马匹赶出林中。 林边的大道上早已聚集了一群黑衣人,为首者是个身穿黑袍、头戴鬼脸面具的人。 冥域域主小心翼翼地将怀抱里昏睡的上官紫音放在地上,抬手掀开面具现出一张俊朗的脸庞,而站在他身后的双卫亦跟着拿下白色面具,是两个样貌相似的年轻人。 龙傲天将面具朝后方一甩,宗龙抬手接个正着。 龙傲天一抹额上的汗水,看着昏睡中的上官紫音,自语道:「没想到你是真人不露相,让我今晚吓出好几次冷汗,差点也把列祖列宗所建立的威名尽数扫地,更险险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幸好有所准备,否则岂不是到嘴的鸭子没吃到,还被喷了一脸屎。」 站在后边的下属们听见域主的自语,个个不禁抿嘴窃笑,看来今晚域主差一点就吃了大瘪。 一阵夜风吹来,林中树叶沙沙作响,龙傲天抬首看了眼天色,走上前从他坐骑的鞍袋里取出件黑色披风,返身蹲下将上官紫音兜包起来,抱起飞身坐上马背,只手搂抱着他,单手拉着缰绳,一踢马腹低喝:「回去了。」语毕便领头先行。 众下属闻令也跟着纷纷上马,行进间宗龙转首对胞弟说: 「胜负已见分晓,可别忘了你输我的二十五两。」 宗虎没想到最后竟是他输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放心啦,愿赌服输,我会给钱的。」 在两人身边的楼澧峰听见两兄弟的对话后便说:「早知道你们在打赌我也掺一脚,我一个赌你们两个,男人五十两。」 宗虎闻言转首嚷道:「楼老,你也太狠了吧。」 宗龙也跟着回头问:「楼老,您早知域主看上的是男的,对不对?」 楼澧峰呵呵一笑。「当然是,否则我怎么敢开口就五十两呢。」 「楼老,您说您早知道域主喜欢男人,可是这么多年来,域主身边只有女人,并没有出现过任何的男人啊。」宗龙甚为不解。 楼澧峰抚髯而笑,「每个人心中都有个梦,即使像域主这样的男人也想把最爱留给一生中的那个人,当那个人还没出现,而本身又有需要时,女人是最好的替代品。尤其是像姜媚那一类型的女人,既不用负责又是个好玩的床伴,否则单氏姊妹对域主一片痴心,域主为何总是故作无视?域主是个聪明人,不该碰的他绝对不会碰。」 前头的龙傲天一边在黑夜中赶路,一面注意着怀抱中的人儿,怕山路颠簸令他不舒服,一方面也怕山风使他着凉了,只希望快快返抵家门。 水云阁,冥域中最为幽静也最独立的一座小楼,是栋外观完全以天然原木搭建而成的雅致楼宇,倚在仞壁之下,拾阶走上二楼,外厅的地上铺的是紫檀木,打磨得光亮可照人,厅堂中心铺着张锦毡,不时闪烁着丝丝的金光,厅上四周燃着十二盏琉璃灯,描花的冰格子窗,漆得黑亮鉴人的酸枝太师椅,壁上挂的画轴、字挂全是名家的真迹。 内室,四张紫檀太师椅分别摆在左右两侧,太师椅旁的小方桌上,羊脂玉鼎香烟袅袅,正中有张圆桌,配有六张圆椅。 大床前,铺着张虎皮踏垫,床帐拉开系在两边,床帐前淡黄轻纱,被从大窗溜进来的夜风儿撩摆着,大床上铺着紫貂毛皮睡垫,床上有个美少年盖着丝被,睡得正香甜。 龙傲天走了进来,望了眼睡床上的上官紫音,外头传来二更天的梆子声。 他过去关上那半开的大窗子,再慢慢走至床前,隔着轻纱凝着俊秀绝伦的他,伫立片刻返身走至圆桌边,拿过一个杯子从怀中掏出个小纸包,打开纸包将药粉倒进杯中,接着提过酒壶在杯中倒了约六分满的醇酒,放下酒壶拿起杯子轻晃溶解药粉,待粉、酒相融后转身朝床边走去。 龙傲天撩开纱帐坐至床缘,把昏睡中的上官紫音轻轻搂抱起来,接着将杯中的醇酒饮尽含在口中,低头覆上他的唇,把门中的醇酒吐哺进他的口中使他咽吞入腹,随后解开他的睡穴,将他放倒睡下。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沉睡中的上官紫音,原是透着红润的双颊,竟浮上一抹似羞怯般的嫣红,双睫微动,未久便缓缓睁开眼睛。 初苏醒的上官紫音,用模糊的视线呆望着前方,意识只能迟钝地运转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似乎着了那个鬼脸怪家伙的道,然后呢…… 龙傲天看着他微呆,迷惘的眼神,不由伸手轻抚他颊侧,柔声问:「你醒了吗?」 上官紫音转眸看向发声处,那是张他熟识的面孔,不禁奇声问:「龙傲天,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又是哪里?」 龙傲天爱凝着他,笑答:「这里是我家呀。」 「你家?」上官紫音不明白为何会来到他的家,他明明记得他正在对付那个鬼脸怪家伙呀,不禁就问:「可是——我记得你说你要回家了……」 龙傲天见他如此天真可欺的模样,打算先逗逗他,笑道:「是啊,我也邀你和我一起回家玩个几天,可是你不肯,没办法了,我只好动手把你给『请』回来了。」 上官紫音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听不懂我的话,对吗?」龙傲天朝床外一探手,抓回一个黑色物就往头上套。 上官紫音立刻被那黑色物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想挪身后退,无奈浑身绵软无力,撑身没坐起反而跌得更深,身下却十分柔软舒适,他双目圆睁好似不信眼前所见之物。「你……你是那鬼脸的……」 龙傲天一扬手掀掉那鬼头面具往外一甩,笑笑说:「没错,我就是江南武林人人闻之色变的魔头冥域域主,见到我真面目的人,除了本域弟子外,你是第一个。」 「可是……可是……」上官紫音的认知已因他突然表明身分而混乱一团。「你不是帝剑门的人吗?」 「那是骗人的,我抢了帝剑门的请柬,把他们赶了回去,然后冒名进入明月山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你。」龙傲天说。 上官紫音不由奇声问:「为了我?」 「没错,就是为了你。」龙傲天手指轻轻滑过他的面颊。「自湖边相遇的那一刻起,我就爱上了你,为了想再见到你,我冒充帝剑门的人混进了明月山庄,没想到凌艳芬那只丑乌鸦竟妄想攀上你这只凤凰,为了怕被别人看出我的意图,我只好委屈自己假装看上了她,想和你抢夺她,可是我一天比一天喜欢你,所以我便发帖故弄玄虚让人误以为我想掳夺她,其实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情」与「爱」是什么东西和感觉,对从小在深山石洞中师徒相依为命的上官紫音来说,是无法体会和明了的东西,因此只能神情迷惘地看着他。 正因为知道他纯洁如白纸,让龙傲天为感情之私而动了邪念。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那天在庄外看见的那两只狗儿的行为是什么意思吗?」龙傲天唇边泛起一抹奇异的笑容。「我等会儿就告诉你答案,并让你亲身体验。第一次或许会有点痛,我会尽量温柔的,」 上官紫音还是不懂,只觉得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很不一样,带着热切和强烈的欲求,他不自觉感到害怕,像是被大野狼盯住的小羔羊般,心脏微微地颤抖着,想逃却浑身绵软无力,而下腹处也像有团烈火,从下而上延烧着,他只觉得双颊愈感燥热。 他那惊惶的眼神让龙傲天不由心生爱怜,柔声安慰道:「也许一开始会不大习惯,但久了你一定能领略到它带来的快乐。」 龙傲天说完便伏身低头覆上他的双唇,手也没闲着,开始解开他的腰带和襟扣,现出他精实洁白的胸膛,温热的大手开始在他身体四处游移、摩挲。 双唇被激烈索求着,上官紫音只觉大手所到之处顿时火热一片,忍不住呻吟出声。 胶合的唇分开了,龙傲天抬起头俯凝着他,胀红的肌肤和湿润的眼眸,已在告诉他,他所下的春药已开始发挥作用了。 上官紫音不住地喘息着,觉得身体开始有一种说不出的强烈渴求,不觉轻语呻喃:「我……我……要……」 龙傲天温柔地回应着:「我知道,我会给你的,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语毕,他伸手去解开绘花床帐,随即整个人隐没在那布帐后,一场激情缠绵的爱欲交欢,喘息、呻吟、喃语,就在那被夜风轻拂的纱帐后进行着…… 翌日巳时,上官紫音在铺着柔软紫猫毛皮的大床上悠悠转醒,睁开双眼呆视床顶好一会儿,混乱的思绪才稍感清晰了些,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龙傲天坦诚他就是那神秘的冥域域主,而他把他抓到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蓦地,昨晚那令人难堪和脸红不已的记忆片断一一浮现于脑海中…… 上官紫音惊然地迅速翻身爬起,但又迅即跌回那柔软的大床,全身俱感酸痛,尤其是那个地方还隐隐作痛呢。 那个该死的家伙,竟然这样对待他!上官紫音深吸口气撑身坐起,低头看见衣襟是敞开的,胸膛上布满斑斑红痕,一时间又是羞又是气愤,扣好衣襟挪身下床,脚下是一地的柔软,低头一看原来是张虎皮踏垫,他没心情去管他的住所有多么地华丽堂皇,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这时,一个身穿青衣,年约十六、七岁婢女打扮的女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却差点与匆匆往外走的上官紫音撞个满怀。苗青青娇呼一声机灵地往旁边一闪,待看清差点与之相撞的人后,忙唤道: 「公子,您要去哪里?域主吩咐厨房给您熬了老-鸡汤呢。」 上官紫音心里火大得很,咬牙切齿地回道:「叫那个该死的家伙自己用鼻孔喝。」声落人已走至外厅。 上官紫音离开外厅,沿着回廊走向下楼的楼梯处,才走至梯口就看见宗龙正走了上来。 宗龙本是低头爬梯,听见上方传来脚步声,便抬头上望,见上官紫音绷着张俊颜正欲下楼,他愣过之后问道:「公子,您要去哪里?」 「离开这个鬼地方。」上官紫音说完便大步走了下来。 宗龙一听他要离开,不由快步往上爬并急声说:「不行!您不能离开,域主只是到魁魅堂去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就回来了。」 「少罗嗦,任何人都不能阻挡我。」上官紫音揉身上前,一探手夺下他佩在腰上的长剑,一抬腿便将他从梯上踹了下去。 宗龙没想到他会动手,而且是这般迅速,当他回神时整个人已仰天摔在地上,背脊像断成了两截般,痛得他想叫却发不出声音,眼泪在眼眶里转呀转。 负责水云阁守卫的护卫们听见声响跑来查看,待看见域主的贴身左卫仰躺在地上,忙上前要扶起他。「左卫,您怎么了?」 宗龙是有痛说不出,只得抬手胡乱挥舞着:「不用管我了,快快,快拦住公子,让他走了,域主怪罪下来,咱们都得吃不完兜着走。」 护卫们闻言只好先不理他,立刻去通知队长和副队长出手拦人。不意,派驻水云阁的近三十名守卫,三、两个照面就被上官紫音给摆平了,全都或趴或躺在地上哀哀痛叫。 宗龙忍痛挣扎着站了起来,眼见上官紫音宛若天神降世般无人可敌,自己此刻又无法上前阻拦,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苗青青来到他身边,急声娇唤:「左卫大人,您没事吧?」 背脊还是疼痛不已,宗龙只得催促道:「不用管我了,你赶快到魁魅堂去通知域主,说公子想硬闯离谷而去,快去!」 苗青青闻言只得拉起裙摆,小碎步地往魁魅堂的方向跑去。 水云阁的守卫队长膝盖被上官紫音狠踢了一下,半跪在地上良久仍无法站起,眼见下属于一转眼间全军覆没,只得掏出短笛吹哨求援。 上官紫音循着径道往前直走,遇到冲上来阻拦的黑衣人,管他是老还是少,全毫不留情地赏他们一拳或一腿,教他们全都闪到一旁痛呼又哀叫。 不多时,谷口大门已在望,但黑衣人也愈来愈多愈难对付,上官紫音只得动用从宗龙身上抢来的宝剑。 前来阻挡上官紫音的冥域众部属,宛如潮水般前仆后继,却也兵败如山倒般,一个接着一侗被踹倒、踢飞,哀叫、痛呼声此起彼落。 此时,三条如大鹏般的身影,从房舍聚落的方向疾驰而来,三人落地后,身材高瘦如竹竿的「天魔」况泽巽,看着前方的刀光剑影,和一个个被踢飞、踹趴的弟子,不禁说: 「虎虽有脱困意,却无伤人心。」 居中,圆脸、身矮、躯胖的「地魔」贺逵接口说:「虽然那孩子没有取人性命的意思,但今日这一战如果传扬出去,冥域的威望可是尽扫落地。堂堂神秘不可知,高手如云的冥域竟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打得落花流水,丢人呀丢人。」 身材适中的「人魔」楼澧峰,眼见前方战场百多名部众,已十之八九无力再战,只剩近十名队长和香主级的好手苦撑着,只得催促道:「两位老大哥,现在不是在这里夸赞对方君子,和说自灭威风话的时候,如果我们不赶快把人拦下的话,小主人怪罪下来,谁担?」 「大家。」况泽巽说。 「老大。」贺逵说。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后,况泽巽转首看着贺逵。「为什么是我?」 贺逵转首看着他答道:「谁教你是咱们三魔之首。」 「可是我的武功也没比你们高到哪里去!」况泽巽不甚服气地说。 哪知,贺逵却说:「武功没高到哪里去不打紧,个子就高了很多。不是有句话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所以咱们的小鬼王若怪罪下来,理当由你来担呀。」 「你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我坚持要大家来担。」况泽巽说。 没想到都这个节骨眼了,两个老大哥还有心情争辩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这一会儿工夫,近十名的队长和香主又已阵亡了大半,而离出谷之处仅剩一道守门的关卡,若不能在这里拦住上官紫音,一旦让他闯了出去,那就有如龙归大海般再也难寻了。 当下楼澧峰毫不迟疑纵身一跃,落在上官紫音的身前,双掌翻飞出手一招「呼风唤雨」,一片绵密的掌网朝上官紫音兜头罩下。 上官紫音一见便知这只是撩人眼花的虚招,抬腿踢飞两个香主,推掌震退一个队长,返身出剑回以一招「万佛朝宗」。 一缕刺目的白光穿透掌网剌向楼澧峰的眉心,楼澧峰见状心头一惊立即飞身后退,饶是如此,眉心仍传来轻微的剌痛感,本能地抬手一抹,收回手只见掌中有抹殷红的血迹,当场把他给吓出了一身冷汗!若晚退个半分他就得回去见老祖宗了,也难怪昨晚小主人差点被掀掉了鬼脸面具。 况泽巽和贺逵看见老三竟于一招落败,不禁相视一眼,交换个眼神,同时纵身一跃挡在楼澧峰的面前。 两人与少年面对面后不由同时一愣,他们只知域主去捉了个男子回来,却不知这男子是如此的年轻与俊美,勿怪乎域主要这么不择手段。只是他们也没想到,这少年的武功竟如此了得。 贺逵回神后问道:「小子,你今年多大了?师承又是谁?」 上官紫音横剑在胸,冷冷地答:「十九岁又多一点,师尊名讳蓝雨禾。」 蓝雨禾?江湖上没听过这号人物。贺逵又问:「令师有其它的名号吗?」 「没有。」 况泽巽和贺逵转眸相觎,探问不出对方的师门,看来只能以武功相试了,但面对如此年轻的孩子,是要两个人齐上,还是由其中一人先出手? 这时,楼澧峰走上来与两人并立,低语:「我们三人一起上吧。」 此话一出,况泽巽和贺逵都吓了一跳,贺逵随即嚷嚷道: 「喂,老三,你说的是人话吗?我们以老欺少已经很不要脸了,你竟然还要倚众凌寡,这传出去能听吗?」 楼澧峰却一脸正色地说:「最好别小看公子一身的武学,况且我们只是要留下他而已。」 况泽巽和贺逵顿时明白,要生擒活抓最是不易,尤其与对方的武功在伯仲之间时,所以倚多胜少也是不得不的选择。 「那好吧,就齐上了。」况择巽说。 上官紫音听说这三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灰袍老者要齐上,便将手中的长剑归鞘投掷于地。要应付三个,长剑有点累赘,反而不如徒手变招来得快速。 三魔见他丢了兵器反而一愣,只见上官紫音双手朝外一挥由下而上划了一圆,最后双手合十置于心口位置,微低头敛眉闭眼,宛若庙里宝相庄严的神佛。 况泽巽见状不由低声惊呼:「歼魔三式?!」 乍闻老大哥的惊呼声,贺逵和楼澧峰皆感心头一跳,歼魔三式是百多年前白衣神相称霸武林的绝世武学,白衣神相以此绝学成功阻止海外魔境黑灵魔岛岛主黑灵魔尊率众入主中原武林,但这绝学随着白衣神相的归隐,从此不再现身江湖,没想到百多年后竟可能由此少年身上重现江湖。歼魔、歼魔,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对付那些称魔邪道之人,怎不教三魔闻之心惊胆战! 「老大,你确定吗?」贺逵问。 「起手式很像,但不太确定。」况泽巽答道,停顿片刻又豪气干云地说:「先别自己吓自己,也许只是普通的童子拜观音而已,试过之后便知分晓。」话落低喝: 上官紫音听到喝令声,突地一睁眼冷然地注视着齐扑上来的人影,待三人近至眼前才迅速翻掌拍出千百个掌印退敌。 三魔见面前出现成千上百个手掌,并朝全身各大要害直袭而来,楼澧峰惊呼一声: 「千手如来!」 三魔又迅速地退了回去,站定在原来的位置,只是楼澧峰比两人多退了一步。 左颊一片火辣感,凝神戒备的贺逵头不敢稍转口中却嚷嚷道:「老三,你很奸猾喔!原来打的是有难老大、老二挡的主意呀。」他只不过是退慢了半步,左颊就挨了俊小子的一巴掌。 先退的楼澧峰毫发无伤,闻言老脸一热,赧然地上前一步与之并立。「二哥言重了,我只是见过咱们的小鬼王大意轻敌,又听了老大哥刚才的话,一不小心就先害怕了起来。」 贺逵不悦地睨他一眼,随即又将视线投注在上官紫音的身上。 正静心调气的况泽巽,也因慢退了一步胸口挨了一掌,被震得气血翻剩。 楼澧峰觑了眼两个老大哥,轻问:「还要再上吗?」 「当然要。」贺逵突然间豪气大发地说:「不是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吗?我们三个叠起罗汉少说也有一丈七,怕他一个五尺七的小子做什么!你说是不是呀,老三?」 都什么时候了,这个老二哥还有心情说笑,楼澧峰没有接话。 况泽巽却接口说:「嗯,老二说的没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但神佛却更高。老二,你右颊还没红起来,你就先上吧。」 不意,贺逵立刻一点头。「好。」说完便大步踏前两步。 楼澧峰见状即知老大哥的意思,两人打算摆出三合阵擒下上官紫音,遂朝右边移步,况泽巽则朝左边移动。 上官紫音看三人移动的方位,便知他们想用合击阵仗,但他无论如何都要闯出这个鬼地方,遂凝神静气准备应敌。 正当四人互相对峙时,一阵狂风由南而来,狂风卷起漫天的风砂呼啸着,枯叶也在这暴虐的狂风中飘零浮沉,空中的乌云像是泼上去的墨,那么一层层、一叠叠的堆集着,天际偶尔亮起一道耀眼的金蛇,沉闷的雷声隐隐响在云堆之上,似遥远的皮鼓在没有节奏的敲打。 一道刺眼的金蛇从四人上方窜过,围住上官紫音的三魔乘机展开围攻,上官紫音则以不变应万变,待三人的掌影近身后,才施展千手如来加以反击。 掌影翻飞,硬架直挡,一波接着一波,围在外头的三人如车轮般直转着,不停地换招变式使出一身的绝学,被困在内的上官紫音只是反覆地以一招千手如来应敌。 在三对一的进攻、反击中,穿掠着无数流星飞芒似的掌影,气流旋荡,锐风尖啸,人影兔起鹄落,看得负伤相扶的冥域部众人人咋舌不已,没想到当今之世竟有人能挡住三大护法的联手!包围圈逐渐扩大,明眼人一看即知三魔正在逐步败退中。 这时,从谷内方向急速驰来一条人影,宛如大鹏般翱翔而至,龙傲天接获通报便急急自魁魅堂赶来,身形甫站定就被眼前所见的景象给惊呆了,作梦也没想到已集冥域三大护法长老之力,竟还是被昨晚的亲密爱人逼得节节败退。 眼见手下的三大护法被上官紫音所逼退,龙傲天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他离开,如果让他闯了出去,注定今生就会失去他,无论如何一定要留下他。 龙傲天思定后悄然朝上官紫音的身后靠近,打算趁他专心应敌时从背后偷袭点晕他,遂运功于右手,看准时机并指点向他的命门穴。 岂知,就在龙傲天的剑指欲触及上官紫音后腰处的命门穴时,上官紫音却突然迅速地旋过身来,于是龙傲天的剑指便不偏不倚地点上了他的气海穴。 适才,对敌中的上官紫音听见身段传来一丝异响,便以一招万佛归宗逼退了三魔,接着立刻转身欲对付背后暗袭的敌人,哪知,一转身看见是他不由一愣,就在这一愣的时间,他的剑指已戳点在他的气海穴上。刹那间,上官紫音只觉得全身流转的真气,像是一座原是蓄满水的湖泊,突然间被炸开了大缺口般,满满的湖水在极短的时间里便渲泻一空。 上官紫音几乎不敢相信他会对他这么做。「你……竟然……」话未完双眼一闭朝地上倒去。 三魔亦被小主人狠毒的手法给惊住了,先回过神的楼澧峰看见上官紫音倒了下去,便抢上前一步将他捞抱起来。 况泽巽和贺逵也跟着回神,双双上前关切老三怀里双目紧闭、俊颜苍白如纸的少年。 「老大哥,该怎么办?」贺逵问。 况泽巽不愿这绝世的功夫就这么被毁去,看了眼此刻宛如泥塑木雕般呆立的小主人:「我们就尽人事吧,也许还来得及。」 于是,三人抱着上官紫音飞快朝水云阁奔去。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会对他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过身来,然后就这么正巧点在他的气海穴上,瞬间毁去他足以傲视江湖的一身武功,龙傲天只是看着自己末收的剑指,他本意不是要伤害他,只是想让他晕睡而已呀。 天空一道金蛇从众人头顶飞窜而过,伴随而至的轰隆巨响,和倾盆而落的骤雨,将这些来不及避雨的人们,淋得个个都成了落汤鸡。 大雨的冰凉让龙傲天回了神,但眼前却已失了他的踪影,急得、慌得他转首四寻,急声唤叫:「紫音、紫音……」 随同前来目睹一切的宗虎,见状立刻上前禀告:「启禀域土,公子已被三位护法带往水云阁了。」 龙傲天愕愣过后随即醒悟三大护法的用意,也许事情尚有挽回的余地,思毕也立刻朝水云阁奔去。 宗虎亦跟在主子的身后。 龙傲天回到水云阁登上二楼进入厅堂,看见盘膝坐在锦毯上的况泽巽一脸的沉重,贺逵的神情是无尽的惋惜,楼澧峰的双眸满是怜意,用汗巾轻拭着臂弯里额上满是汗水,双目紧闭、俊颜苍白如纸的上官紫音。 龙傲天看见护法三长老的神情,心里便有了底,但仍不死心地问:「如何?」 楼澧峰没有抬头只是摇了摇头。「神仙也难以回天,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龙傲天闻言刹那间面如死从,踉舱后退一步颓然跪倒于楼澧峰身前,垂首忏悔低语:「紫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外头,狂风打着呼啸在旋转,雨声、轰隆的雷声,似在急声责问,为何要让这样一个绝世少年高手至此之后成了一介凡夫。 第五章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在无法置信之后天地顿时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 意识在黑暗中载浮载沉,良久良久才逐渐往上浮,睁开眼睛呆视前方好一会儿,记忆从模糊中逐渐清晰。上官紫音撑身想坐起,却觉身体有千斤重般,只得又躺了回去,原来那一切不是梦而是事实,是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不由闭眼深叹口气,接着试图再度撑身坐起。 圆桌边,龙傲天背对着大床而坐,凝着那跳动的焰火发呆,突地身后的叹息声让他回了神,连忙站起身走向大床,待见他已醒来且吃力地撑身坐起,便坐至床边伸手帮他。 上官紫音坐起后神情冷然地注视着他。「是你废去了我的武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紫音,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龙傲天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不禁垂首歉然道:「我当时只是想点晕你,把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可是——我没想到你会突然转过身来,听以就错手夺去了你一身的武功,请你……请你……原谅我,我愿意补偿对你的错。」 「该死的混帐!」 骂声之后,龙傲天的左颊挨了一个巴掌。 这时,正欲踏进内室之门的三个人,看见龙傲天挨巴掌,又迅即缩了回去,随即在门后探出一老二少三颗头颅,老者是楼澧峰,二少是宗氏兄弟。 上官紫音扬手打了一巴掌后,气愤的泪水涌上眼眶,双唇抿紧不语。 龙傲天当然能体会一个练武之人突然失去武功的痛苦,遂深吸口气说:「我能了解你失去武功的痛苦,我知道这全是我的错,所以你如果有仇家或想教训的人,我愿意代替你去找他们算……」 他话未完左颊又挨了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让探在门边的三个人都倒抽了口气,因为这一下比刚才的第一下声音更响。从来没人敢掌域主的嘴,甚至连老域主都不曾。 「你知道什么!」上官紫音咆哮过后,气愤的泪水溢眶而出。「我失去武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师门一脉单传,我没有任何的师兄弟,师尊又已过世了近三年,为人弟子者最重要的是承先传后的责任,你教我将来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恩师。」语毕再也忍不住垂首悲泣。「师父,徒儿对不起您……徒儿对不起您……」 门口的三人悄悄地隐没了。 龙傲天愣然地注视着低头悲泣的他,他真的没想到他真正在意的不是己身的事,而是延续传承。因为他义父的身体还十分硬朗,只是云游四海去了,假若他有了意外,义父顶多是再收徒从新教起罢了,可是上官紫音呢?师尊已过世,又没有旁支可相扶持,传承的责任相对更为重大,可是如今他所犯下的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补救了,这就好比把一门单传的男子变成太监股,无后了。 远方传来二更天的梆子声,龙傲天坐在床缘看着拥被而坐的上官紫音。 上官紫音低着头用尽脑力想找出延续师门传承的方法,偶尔还不自觉地喃喃自语:「我一定要想出办法,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有好几次,龙傲天都想叫他不要再想了,喝碗补气的人参鸡汤,好好休息之后再想,可是总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因为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远方破晓的鸡啼声传来,龙傲天不自觉转首望向半掩的窗外,就在他转过头的同时,床上发出一声轻轻的响声,他本能回头却见上官紫音倒卧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紫音……」龙傲天惊慌地低唤一声,挪身上前抱起双目紧闭浑身软绵的上官紫音,连续唤叫数声不见反应,转首朝外高唤:「楼老!」 外厅,端坐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楼澧峰,听见了内室传来的急唤,立刻睁目起身匆匆往内室走,来至大床边只见小主人神情焦急地抱着上官紫音。 「刚才他还好好地坐着,我转头看了窗外一眼,再回头他就突然倒了下去,他是不是怎么了,你快给他看看呀!」 小主人如此乱了方寸的焦急摸样,楼澧峰还是第一次见到,可见他真的很在乎怀中的人儿,只得安抚道:「你先别急,把他放下我来替他把个脉。」 龙傲天依言把怀中的爱人放下站起让开位置,楼澧峰坐在床缘,拉出他的手凝神替他把脉,一会儿才放开手。 「怎样,要不要紧?」龙傲天急切地问。 「没事的。」楼澧峰说话时顺手替上官紫音拉上丝被。「公子只是累了,精神不济突然昏睡过去而已。」楼澧峰转首看着小主人说道:「一个练武之人突然间失去了一身武功,身体和心理都需要一段时间的调适。」 龙傲天点点头。「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他生气、发怒,我挨他再多的巴掌也没关系。」 后边,悄悄跟进来站在圆桌边的宗龙和宗虎,不由相视一眼,没想到这种话会从向来傲睨万物、狂狷不羁的主子口中说出,今天的太阳大慨会打从西边出来吧。 日升月落,弦月成了半月。 「你先不要这么急着要想出办法,慢慢来,一定会有办法的,」 龙傲天坐在床边,手里端着碗鸡汤,眼中盛满担忧。这三天来爱人几乎不眠不休,粒米未进,滴水不饮,拥被坐在床上想的都是如何延续师门的武学,才仅仅三天的时间,整个人就已消瘦了一大圈,真担心他再这样下去,恐怕办法还没想出,人就先去和他黄泉之下的师尊团圆了。 「紫音,你先吃点东西再来想,好不好?」龙傲天柔声劝道。 垂着头,精神委靡的上官紫音轻摇头,喃喃道:「我一定要想出办法才行,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龙傲天心里忧急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爱人不把自己饿死恐怕也会想到发疯。思忖过后,他倏然出指疾点他睡穴,接着将他拥进臂弯,饮含了口鸡汤再低头哺喂至他的口中,直把一整碗的鸡汤全数喂尽后,才用衣袖轻拭他唇边,再让他躺下睡好。 龙傲天凝着憔悴的上官紫音好一会儿,当下心中有个决定,起身至桌边放下碗匙,便朝房外走了出去。为了保住爱人的一条小命,他得去试试最后的希望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龙傲天领着贴身左卫宗龙和人魔楼澧峰,来到一处上头写着「空灵居」的山洞前。 龙傲天神情肃然站在山洞前朝内发话:「冥域第八代域主龙傲天,求见太上护法长老。」 一会儿,洞内传来回应:「进来吧。」 得到同意后,龙傲天领着两人朝山洞内走去,幽暗的通道上,每隔数丈便可看见山壁嵌着颗约莫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当照明,山洞的尽头处是个方室,室内三张石床上各盘膝坐着一个发须皆银亮,面容清瘦的老者。这三名老者即是上一代的三魔护法,论辈份是龙傲天的师祖辈人物。 龙傲天领着宗龙和楼澧峰上前对三人行弟子大礼。 居中的老者睁开双眼注视着冥域年轻英俊的第八代主人,问道:「域主有何事?」 「弟子有一事相求。」龙傲天便将失手误伤了爱人,使其失去一身武功的事对三位太上长老详述,他想也许以三位太上长老深不可测的高深内力,或许能帮爱人恢复一身的武功。 左右两侧石床上,原是闭目养神的老者,在听了龙傲天的详述后不禁也睁开眼睛,转首望向居中的老者, 居中老者在龙傲天述毕后,默然半晌才摇头重叹。「请恕老夫三人也无能为力,倘若域主当初那一指点上的是心脉,就算不死也会终生残瘫,公子能丝毫无损的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没想到连三位太上长老也没办法,龙傲天沉默片刻深吸口气。「谢谢太上长老的赐教,打扰了。」语毕便领着宗龙和楼澧峰静静退出太上长老的修真之处。 龙傲天怀着极端失望的心情离开空灵居,他真的已无法可想了。 此时,远处急急驰来一条人影,发声唤道:「域主。」不一会儿,人影已来到面前,原来是宗虎。 宗虎气喘吁吁地来到主子面前,急急地禀告: 「域主,刚刚公子醒了过来,像发疯似的说要找你,我告诉他您很快就回来了,可是不知怎么公子突然咳了起来,还吐血了,我赶忙差人去找高香主来帮忙。」 龙傲天听见爱人吐血了,吓得心脏倏然一紧,急急道:「我们赶快回去。」 话落便施展轻功朝前飞奔,后头的三人也紧跟在后。 「不要急,慢慢地呼吸。」 大床边,一个年约三十余面白无须的男子,左手扶着坐在床上的上官紫音,右手在他的背部轻顺着。 原本胸口郁闷难受得几乎快要无法呼吸的上官紫音,在那透着温热的大手顺抚下,只觉得他每顺抚一次便舒畅了许多。 「渐渐觉得舒服了对不对?呼吸再放慢些,等会儿心口就不痛了。」高晋之边帮他顺抚边说。在他的眼中,域主的情人就像是朵初绽的白莲般纯净无瑕,令见者都喜爱。 「紫音!」龙傲天回到水云阁奔进睡房,来到大床前,便急切地问:「高大哥,紫音怎么了?」 高晋之停止顺抚,对龙傲天微微一笑。「公子没事,只是悒郁之气攻心,只要顺顺气再喝个汤药就没事了,我已经吩咐弟子去准备汤药了。」话落起身让出位置。 高晋之是楼澧峰的得意弟子,在武艺和医术方面尽得其师真传,医术更蒙「赛华佗」陶然指导了半年之久,颇有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之势,在冥域中有小神医的称号。 龙傲天在床缘坐下,正待开口之际,上官紫音却抢先说: 「龙傲天,我想到办法了,你要帮我代传弟子,我把武功招式和内功心法写下来,你帮我找到适合的人教给他。」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原本还担心爱人会把自己给想疯了,没想到还真让他想出了可行的办法。 他的不语引起了上官紫音的疑惑,不禁问:「你办不到,还是不愿意?」 龙傲天立刻回神连迭点头:「当然愿意,我会为你找到一个根骨、姿质俱佳的孩子来当你的徒弟,我也会踏遍高岭深泽去寻来奇珍异果为他增长功力,你说好不好?」 上官紫音凝着他,眸中闪烁着迟疑,好半晌才说:「我想想觉得不太妥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你这个坏胚子来帮我代传弟子,也可能教出个坏小子来。不行!我还是去明月山庄找凌大哥帮我的忙好了。」话落挪身就欲下床。 开玩笑!他好不容易才把他从凌氏兄妹身边抢夺过来,怎能让他就这么离去!急得龙傲天伸臂阻拦他,急语保证:「紫音,你先听我说,我把人找回来给你,除了把你师门的武功教给他外,我什么都不会教他,所有的一切都由你来安排。」 上官紫音看着他好一会儿,依然不放心地问:「你说话算话吗?」 龙傲天闻言神色一正:「我冥域域主之名虽然恶名远播,但说话算话,绝不食言。」 虽然他是如此地信誓旦旦,但事关师门武学是否得以延续,上官紫音仍不敢轻易地信任他,遂摇头想下床。「我想我还是去找……」 「我立字据给你好了,白纸黑字就不能赖了吧。」龙傲天抢了他未完的话之后,回头吩咐道:「宗龙,你去请另外两位护法长老来。」 「是。」宗龙领命而去。 龙傲天说完起身走至衣柜前,打开衣柜取出一件内衣撕了块方布,走至圆桌边将布摊在桌上,开破食指在布上书写。 站在一旁的三人俱被他的举动给惊呆了,没想到他为取信爱人,竟以血书立誓。 龙傲天写好了立誓血书,便要立于一旁的三人也在立誓血书上署名见证: 楼澧峰和徒儿高晋之相视一眼,便依言上前也弄破食指以鲜血署名,宗虎也是。 随后被请来的况泽巽和贺逵亦被作相同的要求。 真鲜!况泽巽和贺逵不由相视一眼,向来令出如山、一言九鼎的域主,如今竟得以血书立誓来取信于人。 待宗龙也署名之后,龙傲天急急地把血书送到床上让爱人过目。「我写血书表达我的诚意,我也请他们当立约见证人,还在血书上署名了,这样你应该可以相信我了吧?」 上官紫音细读血书内容,又望了眼站在后边含笑抚须的楼澧峰,漾着微笑、气质温文的高晋之,以及那对他猛眨眼、表情看起来有点滑稽的贺逵,收回视线定视在龙傲天那充满诚挚的俊颜上,片刻才点头:「好,我相信你。」 仿佛得到特赦般,龙傲天这才放下一颗忐忑的心,正巧此时苗青青在外轻语道: 「禀域主,公子的汤药送来了。」 「快端进来。」 龙傲天接过婢女送来的汤药,掀开碗盖拿过匙,舀了匙汤药略略吹凉后送至上官紫音的唇边。「事情既然已解决了,就把汤药喝下,然后好好休息。」 上官紫音看着那送至唇边的汤药,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被师父喂食过外,从没被人这么伺候过,颇觉不习惯,遂说:「我自己喝。」 好不容易才取得他的信任,龙傲天只得依他了。「好,我帮你端着你自己慢慢喝。」话落把匙递给他。 上官紫音接过汤匙,舀了匙汤药喝下,汤药的苦味让他不由自主皱起眉头。 龙傲天见了便柔声安慰:「汤药会苦是不是?忍着点,良药苦口。」 后边,被撇在一旁的六个人,不由相互瞄了眼。贺逵对众人比个手势,六人便悄悄地离开内室。 来到外厅,三魔之首况泽巽边走边摇头叹气:「唉,枭雄也难过情字关,唉——」 跟在他身后的贺逵接口说:「天生一物必被一物克。」 随后的楼澧峰和高晋之师徒,只是相视一笑,走在最后的宗氏兄弟,宗龙对胞弟低语: 「快把输我的二十五两拿来。」 宗虎答道:「知道了。」 第六章 水云阁前方,一条清澈如银的细瀑自仞壁悬落,水花四溅,宛似碎玉纷飞,仞壁寸草不生,只有几株松柏攀生其上,枝蚓形美,眼见如画幽境,耳闻细瀑流泉,是个心灵极佳的休憩之所。 龙傲天一脚踏出书斋大门,便看见廊上那睡卧在白狐皮毯上的爱人,悄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这才看见爱人怀里还窝睡着一白一黄两只仔猫,仔猫大约才两个月大。 这两只仔猫是高晋之的所有物,三天前他和其师要出门采药时特地拿来寄养的,表面说是寄养,但高晋之的用意,是希望这两只仔猫能替他讨得上官紫音的欢心。 近十天来,虽然上官紫音愿意留在他身边,与他同床共枕,但对他的嘘寒问暖总是不置一词,白天不是在书斋里看书打发时间,要不就坐在廊上望着飞瀑发呆。自己如此一厢情愿地爱他,换来的却是他的不冷不热。 在龙傲天冥思之时,上官紫音突然翻个身,未久就醒了过来,当他看见上方那漾着笑颜的俊脸时,不由愣了愣。 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是那么地可爱,让龙傲天情难自禁地俯首去啄他的唇,但只敢像蜻蜓点水股的浅尝即止,然后抬起头心怀忐忑,唇边漾着微笑凝着他。 上官紫音实在不懂他这样的举动有何意义。 龙傲天一把将他揽抱至身畔。「睡得舒服吗?」 上官紫音点头,低头去寻那两只高晋之寄养的仔猫,见它们窝在一起睡,便小心地挪身移开些,怕压伤了它们,突然觉得喉头有点干,便起身走向栏干边,伸手掬接顺壁而下的一涓泉水,冰凉的泉水通过咽喉,顿觉精神了不少。 龙傲天见爱人对他不理不瞅,不禁有种受挫的感觉,无声轻叹口气伸手逗弄那两只仔猫。 这时,上官紫音突然转过头来说:「我想养鱼,在这里弄个水槽把泉水引进来,这里刚好有接雨水的檐沟,可以把满出来的泉水排掉。」 「好啊。」龙傲天立刻起身朝他走去,遑论只是养鱼,只要他喜欢就算把水云阁拆掉再重建也不算什么,「如果我让你养鱼,你可以爱我一点吗?只要一点点就好。」 上官紫音看着他,半晌才满面疑惑地问:「爱是什么?爱你要怎么做?那时你失手夺去我的武功,说是要我留在你身边,我已经留下来了,每天就吃饭、睡觉、看书,和坐在外面看风景,我一直在想,难道你留下我来只是为了养我,天天和你一起吃饭、睡觉,这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龙傲天傻了,过了一会儿不自觉失笑出声,原来他的思考逻辑是这么一回事,对他不理不瞅,不冷不热,是因为不明白被他强求留下的用意为何,更不懂俗世间的「情」与「爱」为何物,这好些天来的胡思烦恼全都是自找的。 龙傲天愈想愈觉得自己愚蠢,最后忍不住抱腰大笑了起来。 上官紫音看他自个儿发笑,不由感到莫名其妙,难道刚才说错了什么吗? 原来教他懂情识爱是他的责任,爱不是与生俱来的能力,情欲是无法用口说就能领略其中的奥妙,龙傲天有了这个体认后,反而责备自己的愚昧无知和太自我的心态,也体认到爱他就是要好好地引导,温柔地对待。 想通了之后,龙傲天反而不再急欲得到他同等的回应,只是点点头:「你想养鱼,我就做水槽给你养鱼。」 「你刚才所说的条件,我要爱你什么的,那究竟是什么意思?」上官紫音问道。 「就是这个意思。」龙傲天凑前在他唇上轻轻一啄,接着露出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从今晚起,我每晚教你一点点,等你懂了之后,你自然就知道该怎么爱我了。」 上官紫音还是不懂他的意思,不过他说会教应该就会教吧。 时光荏苒,转眼间又是一个月圆夜。 上官紫音习惯性地坐在书斋外的廊上,身下垫着的是张貂皮。今天是中元节,魁魅堂那边设了筵席,甚至还请了戏班来唱戏,他不喜欢太吵的地方,而龙傲天似乎也无意带他去那里和谷中的部众见面,所以他独自用过晚饭后就到外边乘凉。 他望着高挂天际的明月,近一个月来,在龙傲天的引领解说下,他已渐能明白何谓情爱了,那是师尊从未教导他的知识,而龙傲天也向他坦然,相爱的两个人大部份是一男一女,而且会拜堂成亲,就像凌逍和花似玉一样,相爱的两个男人是比较特别的,但不是罪恶,被避讳少谈论,是因为自古以来阴阳说是主流的关系。 虽然他已可以了解到情爱与两个躯体接触的关系,但龙傲天并未对他有所行动,是因为他认为时间还不到,还是有其它的原因?其实他对这样的行为是有点胆怯的,是因为第一次那撕裂般的疼痛犹让他记忆深刻,以致于常常在他以吻挑起了他的情欲后,身体却本能地产生了些微的抗拒,也许龙傲天也察觉了,所以才没有继续下去。 正当他出神时,上方响起了温柔的话语: 「夜风大,出来外面要披件衣裳,不小心受寒了得喝那苦苦的汤药。」 话落,一件外衣便披上了他的肩头。 上官紫音即首上望,迎上的是一张漾着深情微笑的俊颜。「你不是跟大家一起吃饭、看唱戏吗?」 龙傲天在他身边坐下,笑着说:「因为我是域主,所以要露个脸和大家一起喝几杯酒,戏班子唱的那些戏我一点也没兴趣,所以就趁大家不注意时溜了回来。晚上让你一个人吃饭,会不会很不习惯?」 「不会,自我师父过世后的两年多来,我一直一个人生活,刚下山的那几天,看到很多的人反而觉得很不习惯,总觉得一路上每个人都在看我,害我常常以为是不是衣服没穿好或头发没弄齐,或忘了洗脸,还好师父有教过我怎么找客栈住宿,怎么向人问路,所以我才敢壮着胆子下山游历。」上官紫音转首看着他问:「凌大哥说你是个魔头,出手狠毒杀人不眨眼,你到底杀了多少人,又为什要杀人?」 「呃——」 龙傲天一时间无语回答,他哪敢在爱人面前坦言被他所杀的人已是不计其数。至于理由嘛——对他来说,杀人哪还需要理由,他高兴杀就杀,想痛宰就宰,但他怎么能让不太理解俗事的爱人知道他是那种不理是非、只论喜好,生性带点儿凶残,连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人性的人。 「那个……你知道的嘛,那些以正人君子自居的白道,就是喜欢把道不同之人贬抑一番以自抬身价,我的开山祖师爷不屑与他们一般见识,来这套虚矫假道学,就把这山谷取名叫冥域。冥域就是鬼住的地方,鬼与魔常连用在一起,而我是冥域的头头,所以他们就说我是魔头;至于杀人不眨眼嘛……」龙傲天想了一下才瞎扯说:「杀人当人要睁着眼睛啊,闭着眼万一杀错人怎么办?误杀了好人更是不得了,对不对?」 上官紫音听的是一头雾水,师尊虽然传他一身武功,但却从未对他讲述过任何的江湖之事,所以江湖的规矩、门道以及恩怨情仇,他-概不了解。 龙傲天见他只是看着他,似不甚相信他的解释之词,只得说:「说起杀人我自觉比那毒中之王万毒圣君差多了,不久前他于一夜之间毒杀了黑雾山土匪窝里六百多人,那才叫杀人不眨眼呢。」 毒中之王,万毒圣君?光听名号大概就猜得出是用毒高手;还有那黑雾山,既然是土匪窝,当然是没有所谓的好人,可是眼前的他似乎也做过一些让他还记忆鲜明的坏事,上官紫音问: 「你不是也杀了晓阳山庄的少庄主和一些人,还打伤了杜庄主不是吗?」 龙傲天没想到他会突然扯出这件事来,愣了好一会儿只能辩解:「我没有啊,那时我在明月山庄和你在一起,不是吗?」 上官紫音睨着他冷冷地说:「那是你派别人去做的吧。我猜大概是三魔护法中的一个,对吗?」 他的聪敏灵慧大出龙傲天的意料,逼得他不得不说出实话:「谁教那个该死的杜牧风冒用我的名号为非作歹,强抢良家妇女奸淫,我当然不能放过他……」 上官紫音突然截口问:「那你呢?你不是也强抢了我,难道你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龙傲天愣了一愣后急急辩道:「那不一样,那个杜牧风只想玩弄人家,坏人名节,我对你不一样,我是因为爱你,又怕被你拒绝,所以才会对你下迷魂香和春药来……」 「你对我下药?」上官紫音惊讶过后不由火大了起来,万万没想到他是如此的下流和不择手段。 啊——惨了!龙傲天这才猛悟自己的失言,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补救,愣了半晌,张臂将他抱进怀中,涎皮赖脸地说:「紫音,原谅我的不得已,我是因为太爱你了。人家说:一夜夫妻百世恩。我们都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注定我们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恩爱一辈子。」 上官紫音气得别过脸去。「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况且我也不是女的,更不会和你生孩子,没什么东西能证明我和你发生了什么,那一晚的事我完全不记得了。」 没想到爱人会来个不认帐,只怪自己这一个月来把他教得太好了,龙傲天后悔极了,只能哀求道:「紫音,对不起,我真的是因为太爱你了才会这么做。相信我,这绝对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向天发誓,从今以后除了你,我不会再跟其他的女人发生露水姻缘了。 「其他的女人?露水姻缘?」上官紫音回头看着他。「那是什么意思?」 完了!他竟不打自招。龙傲天只是看着他,好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说:「就是……就是……我的相好的意思。我是男人,我当然有这方面的需求,不过我们当初有说好,只是玩玩而已,我会叫她离开的,从此以后我身边只有你。」 「玩玩?」上官紫音实在愈听愈火大,不禁怒问:「你到底把人家当什么,和人家有了夫妻之实又不愿负责,原来你是这种人,我根本不该相信你这个坏胚子!你说要帮我代传弟子的承诺,会不会也只是『说说』而已,等你觉得我腻了、不新鲜了,一样叫我滚蛋!那我得好好地想想,和你交换留在你身边以及爱你的条件要不要履行到底。」话落挣开他的怀抱起身转往睡房。 龙傲天此刻真想重赏自己两巴掌,一件原本只要唬弄两句的事,说到最后成了自掘坟墓,还让爱人误会他是个始乱终弃的坏胚。生平第一次尝到言多必失的苦果,见爱人走了进去也只好起身急急追了上去。「紫音,你误会我了。」 进到睡房,龙傲天看见爱人正准备上床就寝,只好也跟着爬上大床。 「紫音,你听我解释,事情真的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样,我是个说话算话、绝对负责的人,就是因为我负责,所以我的女人都是已非处子之身。我一直期待着你的出现,所以我不想误了人家黄花大闺女的青春和幸福,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最爱的人是你,我对你所作的承诺也一定会实践。」 上官紫音面壁背对着他,来个相应不理,他其实是不太能理解龙傲天的思想逻辑,只觉他的作法对那些女人似乎无情了点。 龙傲天见爱人不理会他,无法之下只好使出最不要脸的招数,伸臂横过他胸前,靠上去在他耳畔轻语: 「紫音,既然你说你记不得那晚的事,那我们现在再来回味一次好了,先从玩『亲亲』开始好不好?」 上官紫音闻言转过身来,对他绽开抹带着甜意的笑容。 龙傲天见状以为他听了提议即心花怒放,便也回以微笑。 不意,上官紫音突然曲膝朝他的下腹用力一顶,猝不及防下,痛得龙傲天蹙眉哼出声来。 「你害我失去武功的事,我还没说要原谅你,现在不可原谅的罪状再加一条,色心病狂!」上官紫音说完转过身去,拉上被子蒙头而睡。 原来爱人是个悍夫呢!龙傲天抚着下体,痛得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以后这步烂招还是少用为妙。 上官紫音蹲在小塘边,挽高袖子用小匙小心翼翼地舀起那叶子圆圆小小的浮萍,婢女苗青青在他身边,手捧着瓷碗装浮萍。 上官紫音尽量不去破坏这片浮萍的完整性,免得它们飘到活水处被泉流给带走了,这样他养在水云阁书斋外的那槽小鱼就会有断粮的危机。 「这样够了吗?」上官紫音问。 苗青青看着还不到半碗的浮萍:「小婢觉得不太够耶,这些不到两天就会吃完了。」 尽管上官紫音也有相同的看法,但浮萍生长的速度远不及被鱼儿吃掉的决,他担心再捞舀个几次后,就没有浮萍可捞了。「可是——」 这时,一个在树丛后伫立良久的窈窕身影现身,用娇柔的嗓音问道:「请问你们在做什么呢?」 上官紫音和苗青青闻声不约而同转首看向发声处,那是一个身着桃色罗衫的女子,黛眉如画,直鼻樱口,芙蓉玉面,是个会令人目光为之一亮的美人儿。 单文-也在注视着上官紫音,最近谷中盛传龙傲天已寻得了一生的挚爱,并将他带回谷中入主水云阁,传言中此人武功高强曾一人力敌护法三长老,却在龙傲天的失手下被废去了一身武功成了一介凡夫,但也因为如此,龙傲天对他是百般讨好、万般疼爱,因为水云阁周遭戒备森严,除了少数几人外,闲杂人都不得接近半步,所以尽管大家十分好奇,但只要上官紫音不离开水云阁的范围,是没人可以一睹他风采的。 基于好奇心,单文-这半个月来每隔三、两天便到这水云阁外围四处走走,只希望有机会一圆她的好奇心。 今天,她终于见到了龙傲天传言中的挚爱。他真的长得好漂亮,绝世的好风采,是个会今天下所有少女为之倾倒的俊品人物,也难怪她一心所倾慕的龙傲天会为他为之心迷情痴。 苗青青见了她,立刻起身问候:「单大小姐,您好。」语毕转首向上官紫音介绍:「这位小姐姓单,和咱们冥域是世交,算得上是域主的世妹,单大小姐的妹妹单二小姐也住在这里。」 上官紫音听了起身对她绽开友善的微笑。「单姑娘,你好。」 他笑起来更加的迷人了,单文-有种自觉不如的感觉,且他笑容中所传达的友善,让他有种甲易近人的气质。她见主婢两人一人拿着小匙一人捧着碗,碗里还盛装着浮萍,不由笑问:「你们是要用浮萍煮汤吗?」 苗青青一愣过后忙解释着说:「不是的,单大小姐,公子舀这些浮萍是为了要养鱼,可是鱼儿实在太会吃了,这一小塘的浮萍怕过不了多久就吃光了。」 用浮萍养鱼?这倒是第一次听到。单文-不由掩口而笑,待见他一脸的疑惑又忙敛去笑意建议道:「我觉得你只要用一点饭粒去喂鱼,鱼儿就不会老吃浮萍了。」 「原来可以这样啊。」上官紫音明白地点头,但旋即又提问:「可是鱼儿很小,那么大的饭粒它们一口吃不下。」 单文-微笑答:「你可以稍微将饭粒捏碎呀。」 「这样我明白了。」上官紫音微笑着向她道谢:「谢谢单姑娘。」 单文-回以微笑,他真的是个个性坦率又带点天真的美男子,她有点明白为何龙傲天会倾心于他了,因为不管是内在或外貌他都是如此地迷人。她知道要龙傲天倾心于她,进而结成连理的心愿是无法达成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云游四海末归的朱世伯身上。 「单姑娘要不要和我回去一起喂鱼?」上官紫音突然这么问她。 冥思中的单文-回过神来,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接着螓首缴摇:「谢谢公子的美意,没有傲天哥的允许,任何人是不能随便踏进水云阁的。」 上官紫音根本不晓得有这种限制,不禁转首问苗青青:「是这样吗?」 苗青青点头:「是的,域主是下了这样的命令,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是不能上进水云阁的范围内,擅闯者格杀勿论。」 有这么严重吗?上官紫音愕愣过后回头绽开歉然的微笑:「对不起,我不知道傲天有这样的规定,等我向他说过之后再请单姑娘过来坐坐、喝杯茶。」 他真的是个很友善的人,明知龙傲天必然不会允许,但单文-仍点个头:「好的。」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上官紫音说。 单文-点头微笑,目送两人相偕走向水云阁,那是她一心期待能入主的地方,如今却让一个男人给抢先了,但那样的他却让人无法对他心生妒恨,她只能收回视线,自怜地转身往回走。 这日午饭时间,龙傲天回到水云阁与爱人共进午饭。 「傲天,我要一把短剑或小匕首。」上官紫音把他夹进碗里的烧肉又放回盘中。 他的话和举动让龙傲天不由自主停箸。「你要短剑或匕首要做什么?我做给你的水槽不够好想修整吗?告诉我你想修成怎样,我来帮你修就好。」说完挑了块瘦肉较多的烧肉夹进他碗里。 「我不是要修水槽,而是要切碎饭粒喂鱼,单姑娘要我用捏的,我总是不小心就把饭粒捏扁了,鱼儿更吃不下了,所以我想用刀切应该会比较好。」上官紫音边说边把烧肉又夹回盘中。 龙傲天见状终于忍不住骂道:「你怎么都不吃肉?」 上官紫音也受不了他老把这种奇怪的肉夹进他的碗里,抗声回道:「这种肉的味道很奇怪,我不喜欢。」 龙傲天开始有些不耐烦了,「那你究竟想吃什么肉?」话落不由心想,难道他们师徒独居在深山石洞里,吃的都是生肉?但如果要把生肉端上桌,他真的没办法接受。 上官紫音被他一凶,心情也大感不爽快,口气也转为凶恶:「我就是不想吃这种肉。」 「这种肉哪里不好吃了?」龙傲天实在弄不懂不挑食的爱人,为何独对猪肉没兴趣。 「我就是不喜欢吃啦。」 从小到大也没吃过这种奇怪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肉,接连数天,天天都有这种肉上桌,上官紫音早已憋得一肚子火了,终于忍无可忍碗筷一放推桌站起。「我再也不吃这种东西了,我自己去后面的山上采野菜、摘果子来吃。」话落转身就欲去自力更生。 龙傲天一听霎时慌了手脚,伸臂一把拉住他。「紫音,别生气嘛有话好好说,我们这边山上的野菜不好吃,果子都很苦,你吃不习惯的。你不想吃肉,不喜欢吃肉,没关系、没关系,我自己吃就好,你吃别的东西。」 上官紫音见他软缩了回去,便打蛇随棍上:「那短剑或匕首呢?」 龙傲天连迭点头:「好、好,我会给的,你快点坐下来吃饭,不要再生气了。」 上官紫音这才重新落座,端起碗来继续吃饭。 突然间,龙傲天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可悲,谁能想像江湖道上赫赫有名,被誉为魔头,倨傲不可一世的他,会在爱人面前一筹莫展,像只没有骨头的软趴毛虫?难道上天早就安排,恶人自有爱人磨,枭雄也有成为毛虫时?唉——不过可幸的是,爱人不是个任性又爱无理取闹的人。 上官紫音见他只是低头叹气,不禁就问:「你怎么了,怎么不吃饭?」 「没什么啦。」龙傲天也重新端起饭碗吃饭,夹了块烧肉咬了口,这肉明明很好吃呀,大厨的手艺也堪比皇宫中的御厨,爱人怎么就是不肯赏脸呢?搞不懂,真是搞不懂。 一会儿,上官紫音好奇地问:「那究竟是什么肉?」 「就是猪肉呀。」龙傲天答道。 「猪肉?!」上官紫音闻言无限惊奇地问:「是山猪的肉吗?山猪的肉可以吃吗?」 听爱人的语气,好像从来没吃过猪肉的样子,龙傲天不由奇声反问:「难道你从来没吃过猪肉,也不知道山猪是可以吃的?」 上官紫音点头。「我是看过山猪,可是从小到大师父从来没有煮过猪肉给我吃,我们平常都吃山鸡或到河里抓鱼,偶尔也吃兔肉,不过师父他老人家吃得比较少,总说我还要长大,要多吃些。」 原来如此,难怪爱人不喜欢吃肉,原来是不习惯吃,如果早些向他问明白,就不用搞得自己动怒,他也生气了。龙傲天顿觉自己笨得可笑,最后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上官紫音听见了笑声,抬眸看去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龙傲天把那盘烧肉挪移至面前。「你不吃猪肉,我以后叫厨房少弄些,我自己吃就好,你就吃你习惯的鸡、鸭、鱼肉就好,这样可以吗?」 上官紫音这才满意地笑着微点了点头。「那当然好。」 第七章 仲秋的午后,风儿轻轻、暖暖,很是舒服。 上官紫音在书斋外的廊上摆了张长桌,试着把仞壁上的飞瀑、古松之美画在纸上,高晋之还没领回去的两只仔猫,正在他身后的雪白狐毡上嬉闹着。 龙傲天回到水云阎,悄然无声走至他身后,看着爱人专心一意地绘着山水美景。也许是独居惯了,所以他一个人时总能在一些小地方找到乐趣。 龙傲天怕突然出声吓着了爱人,便轻轻咳了声再轻唤:「紫音。」 上官紫音听见唤声便停笔,转过身来看着他。「什么事?」 龙傲天在狐皮上坐下,微笑着说:「过来休息一下吧,我今天下山,回程时在城里买了件很漂亮的东西要送你。」 上官紫音依言搁放画笔,起身走至他身边坐下。「什么东西?」 龙傲天舒臂将他搂在身畔,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黄菊的朱色锦囊,打开锦囊倒出两朵以纯金打造,栩栩如生的牡丹花耳饰,花心的点点红玉花蕊,更是璀璨夺目。 「送你的。」 上官紫音看着他掌心的这两朵金色小花,心里实在不懂这两朵小花究竟有何用途,拿起仔细端详后问道:「这种小花要做什么用?」 他的纯真令龙傲天感到可爱,遂笑着说:「就是戴在耳……」未完的话却在他将目光移视爱人的耳朵时倏然而止。天啊!他竟忘了件事,他的爱侣是男人而非女子呀!搞不懂自己在买这东西时在想些什么,当时只觉得这耳环好漂亮,爱侣一定会喜欢。 「耳什么?」上官紫音翻来覆去就是不明白这小东西的用途,最后索性塞在耳洞上。「是这样吗?」 爱侣把耳环塞在耳朵里的样子有点滑稽,可是龙傲天却笑不出来,谁教他买了个漂亮却不适用的东西回来,他只得伸手取下那耳环装回锦囊中。「这东西是给女子用的,我一时傻神买了不适合你的东西回来,还是扔了吧。」话落束紧囊口扬手就欲往外扔。 上官紫音见状却忙出声阻止:「都已经买回来了,为什要丢掉呢?我不合用可以给适合的人呀。」语毕想了想:「可以给青青呀,她是个姑娘,应该会喜欢才对。」 龙傲天听到他提了个女人的名字,心里顿觉醋意翻腾,不由皱眉问道:「青青是谁?」 「青青就是苗青青呀,每天端洗脸水、送饭、洒扫的婢女呀。」上官紫音答。 原来是那个丫鬟呀,书他以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狐狸精来勾引爱侣呢。反正在他认知里,那些婢女的名字都叫「喂-」,哪管她们真正的名字是叫青青、绿绿还是花花呀。 龙傲天这才释怀地点头。「好吧,就依你,把这东西赏给她吧。」话落就欲把东西递给爱侣。 上官紫音不解地看着他。「拿给我做什么?你拿给她就好了。」 龙傲天只好先收回怀里,心里却另有打算,等爱侣没看到的时候就把它给随便扔了。 这时,从睡房门口采出张俏丽的小脸,轻唤:「公子,洗澡水准备好了。」话落看见域主也在,小脸不由驼红着又缩了回去。 她就叫青青吗?龙傲天回头问:「你现在就要洗澡啦?不是说好晚上要一起洗的吗?」 「不是我要洗,是要帮大白和小黄洗澡。你帮我把画收起来,顺便再到房里拿条干净的布来帮它们擦干。」上官紫音说完抱起两只小猫就转往后边的澡堂。 龙傲天只得依言而做。自从和爱侣一起生活后,他常常被指使做这做那的,要是让下属们知道,他们平日高高在上的首脑,在水云阁里不但没了平日的威风,还要亲自打理家务,像叠被子、换枕套,洗杯子、收碗筷等等的,保证所有的人听了下巴全惊讶得掉到地面了。 无奈归无奈,但他也不敢在爱侣面前抱怨半句,因为爱侣独自生活惯了,举凡食衣住都自己打理,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也应该要自己动手才对,谁教他那么地爱他呢,他说什么他就照做,就怕他哪一天突然说要回西华山去,不跟他这个恶人工一起生活了。 收好画纸和画具后,龙傲天回到房里准备拿块干净的布,却看见苗青青正在桌上摆点心,他想起那耳环的事,如果没把耳环拿给这丫鬟,爱侣若向她问起,他免不了会被爱侣埋怨,想想不如现在就拿给她吧。思毕便从怀中掏出小锦囊递向她。 「你叫青青是吧,这个给你。」 苗青青受宠若惊,略略迟疑后才敢伸手去接,待见主子递来的是个小锦囊,还有点沉呢,不觉就问:「域主,这是?」 「没什么,一个小东西而已,你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扔了。」龙傲天说完转身从猫笼旁的小篓子里拿出一条干净的布,便离开睡房走向澡堂。 域主竟会送她东西!苗青青愣然回神后打开小锦囊,倒出一看是两朵纯金打造,脉络隐约可见,蕊心还镶着红玉的牡丹花耳环。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天大的幸运会突然降临,她从十三岁被派到这里当差以来,到如今已是整整四个年头了,今天是域主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第一次送她东西,而且一出手就如此贵重,难道域主对她…… 光想到这里,苗青青的一颗心狂跳得几乎要从口中蹦出来了。 翌日,苗青青把那对耳环戴了起来,一早便心情愉悦地走上二楼,想用最温柔的心和最灿烂的笑容,去伺候她心目中如神般令她崇敬和渴慕的男人。可是,当她进到睡房走巨大床边时,看见那虎皮踏垫上只有一双靴,而且是上官紫音的,不觉大感失望。 当苗青青把早饭摆上桌,正想退出之时,床帐被掀开来并系上,上官紫音坐起掀被就欲下床。 苗青青见状只得上前问候:「公子早。」 坐在床缘的上官紫音闻声便抬眸上看,见她已将那耳环戴上,虽觉和她有点不大相配,但仍绽开笑容赞道:「好漂亮的耳环,你戴起来很好看。」 苗青青根本不想得到他的读美,虚应了声便退了下去,她步下楼梯来到一楼的大厅。 宗龙正巧从外面进来,看见这丫鬟耳上戴了副与她十分不搭的耳环,那耳环不但手工精细且蕊心还镶上珍贵的红玉呢,漂亮是漂亮,但苗青青的气质远配不上这耳环,使得它变得很突兀,不觉就问:「你这耳环打从哪里来的?」 苗青青听见他问起耳环,甜笑着说:「这是域主送给小婢的,域主还说我戴起来很好看呢。」说完羞怯地低下头故作娇柔地走了出去。 宗龙听了不由一愣,待回神后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不由心想:这丫头见鬼了!跟随主子近五年了,曾几何时听过主子对谁说出一字赞美的话来了。现在冥域上上下下只有公子有本事叫主子向东,主子不敢往西。 苗青青仔细地擦拭着龙傲天睡房里的每一件物品,她要让她最崇慕的男人住在她亲手打理,最干净,最舒适的睡房。当她整理至那张大床边时,目光不由投向那看来十分柔软舒适的紫貂皮睡垫、那对绣枕,以及叠齐的丝被。 从她被派到这里当差以来,直到不久前她还被严禁进入这间睡房,域主以前是不睡这房间的,而是睡在楼下的一间雅房,域主不睡这里是因为域主一直把它视为未来的新房。 看着大床上的貂皮睡垫和床前的虎皮踏垫,苗青青突然有着强烈的渴望,她想亲手摸摸那貂皮和踩上虎皮踏垫的感觉。 她转首朝外看了眼,前不久域主才带着双卫说要陪公子去后山采果子,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回来,何不趁此机会呢,反正她不说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思毕,她便脱去鞋袜,赤脚踩上那虎皮踏垫,很舒服的感觉呢。 苗青青旋了一圈后,坐上大床伸手轻抚着貂皮,真的很舒服、柔暖,睡起来的感觉应该很好,想着想着她不由自主倾倒在床上,深深一嗅似乎可闻到一股淡淡的男性气息,是那么地令人陶醉。 苗青青闭上限,让思绪飞向遥远的迷幻空间,她仿佛看见自己躺在一张由百花铺陈的香床上,那宛若天神般的男人来到床前低头凝看着早已浑身娇软的她,他那炽热的眼神,似炙阳般烧烫着她的全身,温热的大手在她身上不安份地游移着,喔…… 约莫半个多时辰,龙傲天手提一篮艳红山果相爱侣走了进来,两人疟进房里俱因眼前所见的景象而愣了一愣。 龙傲天一愣过后大为光火,低骂一声:「这该死的贱婢。」话落上前把提篮往桌上一放,就欲揪起那该死的丫头从窗户扔出去。 上官紫音见地上还摆着水桶和抹布,忙伸手拉住他。「傲天,没关系的,青青一个人要打理这么大的一栋楼,偶尔也会觉得累呀,反正我们现在也不睡,床就借她休息一下吧。」 龙傲天闻言只得勉强抑住满腔怒火,爱侣心性善良又体恤下人,只得点点头。「好吧,看在你替她说话的份上,今天就姑且饶过她。」 上官紫音对他绽开赞许的笑容,走至床边拉开被子轻轻覆在苗青青身上,回头笑说:「当主人的别这么小气,我去把山果洗一洗我们一起吃。」话落提起那篮山果走了出去。 龙傲天没有跟着出去,只是用狠厉的目光瞪视着那沉睡未醒的贱婢。 未久,床上的苗青青动了一动,没一会儿就醒了过来翻身爬起,接着她便发现身上竟盖着丝被,一转首又看见域主站在圆桌边,目光灼然地看着她,那眼神不由令她忆起那绮梦,霎时脸酡心跳,急忙跳下床来螓首低垂绞扭着双手,呐呐道:「域……域主,小婢放肆了,请原谅、」 若不是爱侣的那一席话,龙傲天早把这丫头扔出窗外,管她会断手、折腿或没命,最后还是深吸口气说:「你若累了就在自己房里休息,打扫的事也用不着急在一时半刻的。」 苗青青简直是受宠若惊,这么温柔的话竟会出自冷傲淡漠的域主口中,她抬首看着他,感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龙傲天移开视线淡淡地说:「没事就先下去吧。」 「是。」苗青青应声过后赶忙穿上鞋,俏脸通红地提起水桶急急离开,离开时还不忘含情觑了他一眼。 直到脚步声消失了,龙傲天才对外唤道:「双卫进来。」 片刻,宗氏兄弟进来应道:「域主有何吩咐?」 龙傲天冷声命令道:「刚才有只臭猫跑到床上捣蛋,你们去叫洗衣房的人来把那张紫貂睡垫和虎皮踏垫拿去弄干净,丝被和枕头全扔了换新的。」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一头雾水的宗氏兄弟互看片刻,宗虎才说: 「公子昨天才帮猫儿洗澡而已,应该不会臭得这么快吧,况且前几天公子也把猫儿抱到床上一起午睡,域主回来看见了也没说什么,还走过去逗猫呢,怎么今天就……」 宗龙可没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他认为主子口中的臭猫并非真正的猫儿。虽说主子在男女关系上有些随便,但情感上是有些洁癖的,他的心就一如他对那张豪华大床的坚持,不是他心属的那个人,谁也不能去碰触大床上的任何物品。 思毕,宗龙抬手一拍小弟的肩头:「主子说什么,我们做什么就是了,我去叫洗衣房的金大娘她们来处理。」语毕转身走了出去。 宗虎也只好过去先把丝被和枕头略作整理,准备扔了。 苗青青在龙傲天的睡房里,趁着龙傲天去处理域中事务,上官紫音在隔壁书斋练字的机会,对着铜镜搔首弄姿了起来。 最近她真的觉得自己愈来愈美了,想起几天前,从未正眼看过她的域主,竟会买耳环送她,直呼她的名字,让她睡上那张铺着珍贵紫貂皮的大床,还温柔关心她是不是太累了,她有预感她就快要变成飞上枝头的凤凰,成为高高在上的域主夫人 不过,横在面前有着层层的阻碍,若不设法越过这些阻碍,她是无法独占域主的。该怎么做才好呢?苗青青开始在房里踱步了起来,转了几圈后快步离开睡房。 约莫一刻钟后,苗青青端着一个铜制长方托盘,上置一把剪刀和木梳,来到书斋轻唤了声:「公子。」 正在专心练字的上官紫音闻声停笔,回头应道:「什么事?」 苗青青将托盘放在桌上,甜笑着说:「小婢瞧您的头发有些长了,想帮您修整一下。」 「有吗?」上官紫音本能地摸摸头发,半年前他自己才整理过一次的,应该还不会过长,但见她都把工具准备好了,也不好回绝她的好意,遂点头:「也好。」 苗青青见他同意便上前解开他的束发带,用木梳轻轻梳理,他有一头丰厚又细又黑的发丝,梳理过后她拿起剪刀一束一束仔细地剪,并把剪下的发全放进托盘里。 两刻钟后,苗青青已帮上官紫音剪好了头发,梳理过后又重新束上发带。「行了,公子。」 上官紫音转首看了眼,她似乎剪了不少的头发,遂点头:「谢谢你。」 「不客气,小婢先告退了。」苗青青端起托盘便退了出去。 正午,龙傲天回到水云阁欲与爱侣共进午餐,当他看见爱侣那短了好几寸的头发时,傻楞了好一会儿才急急上前问道:「你……你……的头发怎么剪了,谁替你剪的?」 「青青呀,她说我的头发有点长了,稍微整理一下比较好。」上官紫音如实回答。 「该死的贱婢,是谁允许她可以如此擅作主张的!」 龙傲天抚着爱侣那头被剪得只剩及肩的发,他真的心疼死了,更恨不得立即把苗青青碎尸万段。 龙傲天愈想愈火大,不禁恨声道:「我现在就去宰了那贱婢,连前几天大胆睡在我们床上的帐一起算。」话落就欲去声人。 上官紫音见状忙拉住他。「傲天,别生气,这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龙傲天停住脚步回头气问道:「什么叫没有那么严重?她把你的头发剪成了这样,我……我很心疼哪!」 上官紫音没想到他是因为舍不得才生气,只要有关于他的事,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显得有点在乎过头了,遂笑着劝道:「真的没关系,头发和指甲一样都会再长长,过一段时间它就会长得和原来一样长了,下次我一定婉拒她的好意,这样好不好?」 龙傲天可不敢这么想,爱侣心性温柔善良,现在说会拒绝,但要不了多久一定忘得一干二净。 上官紫音见他似还怒气未消的样子,就说:「如果你肯不再计较,晚上我就和你玩『亲亲』。」话落俊颜飘上两朵淡淡的绋云。 「真的!」龙傲天闻言立刻化怒为喜,进一步要求:「那——再加『抱抱』好不好?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抱抱』了,我好想、好想呢。」 的确也好几天没有鱼水交欢了,上官紫音俊颜上的绯云更红了,点了点头。 怒气立即抛出九霄云外,龙傲天拥着爱侣走向桌边。「我们来吃饭吧,我下午没事可以陪你去后山采果子,你说好不好?i 可以四处去走走,回味以前山居的生活,上官紫音当然很高兴,便点头同意。 这日早上近巳时,宗龙奉命回到水云阁的书房拿点东西,正当他登上二楼,从外面的回廊绕至书房时,正听见里头传来公子和苗青青的对话。 「公子,您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小婢最近学会了煮寿面,如果公子的生辰快到了,小婢可以为公子煮碗寿面祝寿,让公子能岁岁平安。」她说。 「我是庚子年四月六日申时生的,日子早已过了,况且我从来也没吃过什么寿面的,就不必麻烦了。」他笑说。 她似有点可惜地轻「噢」一声,「这样啊,那就只好等明年喽-茶我端来了,公子要记得喝喔。」她说。 「好,等凉点我再喝。」他说。 宗龙直到听见她下楼了,才上前轻敲门板。 上官紫音闻声转过头来,看见他从廊外进来便问:「什么事?」 宗龙笑着说:「域主要我回来拿总收入帐册,绿缎皮的那本。」 上官紫音站起走至另一张书桌,拉开抽屉取出一本厚厚的绿缎皮册子交与他。 宗龙接过册子便离开。 下午,宗虎回到水云阁,因为负责采买粮米的人要下山,域主要他回来问问公子,是否有什么想买的东西。 宗虎寻至书斋,从敞开的大门瞧进去,看见上官紫音在书柜前找书,一旁苗青青正在擦拭古董花瓶,正当他开口欲唤叫之际,竟看见苗青青故意将花瓶推倒落地摔碎。 上官紫音听见碎裂的响声便转过头来,苗青青则像是受到极度惊吓般张大嘴巴: 好半响,她才惊慌失措地揪着胸口衣襟,慌急地说:「糟了!怎么办、怎么办,我打破了域主心爱的花瓶,域主一定不会饶过我的。」 上官紫音见状怜悯地说:「没关系的,我就跟傲天说花瓶是我打破的,傲天就不会责怪你了。」话落蹲身去捡拾花瓶碎片。 公子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他知道只要把责任揽在身上,即使是天大的事域主也不会责备他的,宗虎觉得他真是个「贤淑」的另一半,但就在此时,他却看见很不可思议的事,刚才还慌乱无措的苗青青,这会儿竟突然蹲下身去一把夺去上官紫音拿在手上的花瓶碎片,上官紫音的手掌自然就被割出了一道伤口,鲜血霎时如泉涌。 不但上官紫音呆了,就连在外头的宗虎也呆了。这丫头找死吗?打破花瓶已经够糟了,现在竟遗书公子受伤,让主子知道了她焉能活命。 苗青青却像是早有所准备般,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块棉布按在他的伤口上。 门外,宗虎思付过后佯装才刚回来的样子,进入后故作一愣,接着上前急声问道:「怎么了?公子怎么受伤了?」 上官紫音正待回答,苗青青却抢先说: 「公子打破花瓶时不小心割伤了。」 上官紫音不由愣了一愣,接着心想她也许是怕被责难所以才这么说的,遂点点头:「就是这样,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宗虎看了苗青青一眼,说道:「我去拿药和布条来包扎。」话落起身走向睡房。 一会儿,宗虎拿来上好刀伤药和布条、剪刀,动作俐落地替他上药、包扎。 苗青青则趁此机会把那块沾着鲜血的棉布收进怀里,然后帮忙递剪刀剪布。 她所有怪异的举动全被宗虎看进眼里,待包扎妥当后,他把刀伤药和布条,剪刀拿去归位,苗青青则开始收拾花瓶碎片。 返身回来,宗虎才把回来的目的说出:「采买粮米的人等会儿要下山,域主要我回来问公子有没有想买的东西。」 上官紫音毫不思索便说:「我要买几本经书。」 买经书要做什么?该不会是……这话若让主子听见了会怎么想,也许会猜测他的伴侣是不是突然间想开了,要去青灯伴古佛了。那还得了!主子恐怕会凶性大发,跑去杀光那佛寺的僧人,还放火把寺庙烧成一片废墟……正当宗虎胡乱猜想之时,上官紫音继续说道: 「因为从小师父就教我念经修心,我每天都有念经的习惯,离开西华山时,我以为会再回去,所以就没带经书出来。」 他的话里有着淡淡的思家之愁,宗虎能体会这种毫无预警的遗憾,遂点点头:「好的,我会把这些话回禀域主,公子有没有要指定哪些经书?」 上官紫音摇头。「不用,只要是经书就可以了。」 宗虎点头表示明白,离开水云阁后边走边想,要不要把刚才的事据实禀告主子呢?若说了,苗青青那丫头恐怕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想想还是先算了,如果她再犯一次,到时候再去向主子禀告吧。 仲秋之时,秋菊盛开,一年-度的中秋佳节即将来临。 这几天,分布于大江南北的分舵纷纷这人送回大大小小的礼品、珍宝,也有不少人回到谷里和久别的亲人团聚准备共度佳节,雇请的几个戏班也陆续到达搭台。 龙傲天则趁着大伙忙着过节之事时,偷闲个几天想好好陪伴爱侣,不过这几天爱侣却怪怪的,两天前嚷着头痛,找来高晋之问诊却毫无异状,但自那以后爱侣常常恍神发呆,唤叫也不答,直到伸手推他才如梦初醒般回神。 龙傲天盘膝坐在床上行功二十一周天后,睁开眼睛却还不见爱侣进来,半个时辰前他说要去外面喂鱼,怎么喂了这么久?他不甚放心地下床穿上鞋想出去一探究竟。 龙傲天推门走了出去,便看见爱侣背对着这边蹲在水槽前,隐约可听见刀在木板上切剁的声响,他不由眉头一皱疑念暗生,不过是切个饭粒,需要这么大的力气吗?遂边想边向他走去。 可是,当他走至爱侣身边低头一瞧时,不由吓了一大跳,原来爱侣不是在切饭粒,而是在杀鱼!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切鱼,因为他正把-条约莫小拇指般大小的鱼切成了好几段。 一愣过后他问道:「紫音,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把鱼给抓出来切成这样?」 上官紫音恍若未闻,仍继续切剁着小鱼,似不把鱼切剁成泥不甘心似的。 爱侣实在太奇怪了,龙傲天伸手去推他的肩头。「喂,紫音,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上官紫音像是突然被吓到般惊醒过来,眼前的景象不禁令他愕然,待看见匕首是握在自己手上,不由大感不解。 这时上方传来龙傲天的话语声:「嗳,我说紫音,你到底在干什么,想吃鱼就告诉我,我叫厨房弄给你吃,这些你从小溪里捞回来养的鱼,既养不大也不好吃,你杀了它要做什么?」 「我……我……」上官紫音也搞不懂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明明记得是在切米粒喂鱼呀,怎么弄到后来是把鱼儿捞起来杀了?而这过程他却没有任何的记忆和知觉,怪了!思毕不由辩解道:「我记得我是在喂鱼呀,我……我真的不记得有抓鱼起来杀呀。」 爱侣这几天真的有些奇怪,龙傲天只好蹲身拉过他的手,用山泉水洗净他的手和匕首,掏出手巾帮他擦干,柔声说:「没事的,也许是你昨晚没睡好的关系,你现在回房去把桌子上的参茶喝了,然后上床去睡个觉,醒来就会没事了。」 上官紫音实在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好依言将匕首归鞘,起身走回睡房。 龙傲天待他进去后,才用小水瓢舀水把鱼和血水冲干净,冲净后不由暗忖还是找高晋之来看看爱侣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比较妥当。 第八章 月到中秋分外圆,天上月圆光又明,地上人家好团圆。夜空万里无云,爬上山巅的一轮圆月显得特别地大,明亮的月光投照大地,远山近景轮廓清晰可见。 龙傲天在房间里摆了一桌佳肴,准备了一壶好酒,敞开的大窗可看见天边的明月,他打算和爱侣共度两人的第一次中秋节。 上官紫音只是坐在一旁,神情带点恍惚地看着他摆碗放匙。 龙傲天摆好了碗筷,过来拥起爱侣走向圆桌坐下,温柔地说:「紫音来,今晚是中秋夜,也是我俩第一次共度的中秋节,在今天以前我都不觉得月圆之夜和上一个月或下一个月的月圆有什么不一样,但因为有你陪在我身边,我终于可以体会它和其它月圆之夜的不同。」语毕靠上去在他额上轻轻一啄。 上官紫音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语,直盯着那壶酒,突然开口说:「傲天,我想喝甜汤。」 「好,我马上叫人去拿。」龙傲天说完朝外唤叫:「青青进来。」 在外室厅堂待命的苗青青闻声走了进来,躬身问道:「域主有何吩咐?」 龙傲天命令道:「你去厨房端碗甜汤,公子要喝。」 「是,小婢马上去端。」苗青青应声后转身离去。 上官紫音则趁他转首说话之际,取过那壶酒用手盖住壶口,不多时又移开。 龙傲天回头舒臂将爱侣揽抱坐至大褪上,无限宠爱地轻啄他的唇,上官紫音宛似害羞的少女股,将头脸埋进他的肩窝里。 这是爱侣第一次表现出如此害羞的模样,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龙傲天却将爱侣拥得更紧了。 过没多久,苗青青端着一碗甜汤走了进来,她看见了相拥的两人,心里有羡也有妒,放下瓷碗就欲退了出去。 龙傲天见状在她身后加了句:「今晚没你的事了,你下去休息吧。」 「是,小婢明白了。」苗青青看了上官紫音一眼退了出去。 上官紫音这时离开了爱人的肩头,轻轻说:「喝酒好不好?」 龙傲天当然是从命喽,提来酒壶斟了杯美酒,端起送至爱侣唇边,上官紫音却偏过脸去:「不要,你先喝。」 龙傲天露出个拿爱侣没办法的笑容,一仰首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再斟了杯送至爱侣的唇边:「你也喝。」 上官紫音依然摇头。「你再喝一杯。」 龙傲天实在不懂爱侣怎么了,只好依言再饮尽第二怀美酒,接着斟第三杯再度送至爱侣的唇边,这次他该赏脸了吧。 上官紫音还是摇头。「我不喝。」 「为什么?」龙傲天不解地问。 哪知,上官紫音却语出惊人:「因为那是毒酒。」 龙傲天吓了一跳,愣了愣之后笑说:「你在开玩笑吧……」不意,话才落顿觉指尖开始麻痹了起来,端在手上的酒杯倏然落地。 「一开始你会觉得从指尖麻痹,没多久就会全身都麻了。」上官紫音说完站了起来走向柜子,拉开抽屉取出东西。 才这一会儿的工夫,龙傲天只觉得从脚底到指尖全都麻痹了,稍稍一动就像被千百根针扎了般剌痛不已,他真的作梦都没想到爱侣会在酒中下毒,为什么? 上官紫音返身走了回来,手上多了柄短匕,那是他每天用来切碎米粒喂鱼的匕首,褪去刀鞘现出锋利的刀刃,他把短匕架在龙傲天的咽喉处,只要稍稍使力便可切断他的气管。 向来都是他在威胁别人性命的龙傲天,今晚第一次生命操控在他人手上,但讽刺的是对方不是别人,而是他最心爱的爱侣。 上官紫音双眼直直地平视前方,冷冷地说:「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命,你也是对不对?」 龙傲天虽然不知爱侣是怎么了,却也不惶惧和遗憾就这么命丧爱侣之手,即使是命在旦夕,他仍要让爱侣知道他真正的心意和最深的爱恋。「也许对别人来说是,但在我心中,此生此世最重要的是你。」 「是我?」上官紫音似自语般地复念一次。 「没错。」龙傲天只觉咽喉像是被人掐住般,连发出声音都感困难了。「在这世上任何东西都比不上你对我来得重要。」 「是吗?」上官紫音突然露出诡谲的笑容。「那么——我现在就毁掉你最在意的东西。」话落手腕微转将匕首尖端朝向自己。 爱侣的此一动作看得龙傲天双目发直,惊得脱口急问:「紫音,你想做什么?」 上官紫音不答,回手就在左腕上划了一刀,霎时鲜血如泉涌,地板上立即滴了十数滴的鲜血,接着又在左上臂划了一刀,雪白的衣衫顿被染成了殷红色,但他并不因此而停手,将短匕换手也在右手腕和右上臂各划了一刀,最后更是用双手握着刀柄,将刀尖对准心口的位置一分分地往内送,胸口处立时开出一朵血花,血花更逐渐扩大。 龙傲天看得心胆俱裂,想叫人来阻止爱侣的自戕,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全身又僵麻得动不了,急得他满头冒大汗却无法可想。 「紫……」龙傲天急得快哭出来了,爱侣在他眼前如此自残,远比将他凌迟活剐还要痛苦个千百倍!倏忽间他想起双卫说过今晚要在后院赏月小酌几杯,也许弄出点声音能将他们引上来。 于是,他忍着万针扎刺般的痛苦,伸手去拉动桌巾,果然桌上的杯盘、碗筷都因此而倾倒,甚至滚落地上发出不小的碎裂声,但眼见爱侣胸前的血花逐渐扩大,他不顾万针齐扎般的痛苦移动身体想上前夺下那把匕首,无奈双脚使不上力,才堪堪站起就像狂风吹倒枯树般轰然倒地,发出不算小的声响。 正当此时,门口闪进来两个身影,宗氏兄弟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回神后宗龙当机立断迅速上前一把夺下公子手中的匕首,又出手疾点他晕穴和各大穴道止血。 宗虎则上前扶起倒地的主子,急声问:「域主,您没事吧?」 龙傲天忍着疼痛,声如蚊蚋道:「不用管我,快去找高大哥来救紫音,快去、陕救紫音。」 宗虎依言放下主子立刻飞奔而去: 宗龙抱着上官紫音,见他一身白衣几已成了血红色,令见者沭目惊心,尤其是心口那朵晕染开来的血花,抬眼看着倒在地上神情似十分痛苦的主子,虽然他也同样担心主子却不敢稍离半分,因为他知道在主子的心目中,公子比任何人都重要。 子夜时分,桌上油灯的灯焰仍高燃着。 大床边,高晋之帮上官紫音完成伤口包扎后,转首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神情疲惫又茫然的域主,开口轻道:「幸好伤口都不深,宗龙又及时替公子点穴止血,最万幸的是,公子插进胸口的那一刀正好被肋骨所挡,否则后果难以想像。」 龙傲天低头抬手掩面,纵使杀人无数的他,也不敢再去同想当时的一切。「都是我不好,他原本是要杀我的,可是我却说出了真心话,告诉他比我的命更重要的东西是他,结果……他竟然开始伤害他自己,而我竟然……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看他……那简直……比……」 龙傲天心口的拧痛一阵又一阵,若非双卫及时赶到,他早已失去爱侣了。 高晋之回头看着俊颜苍白但呼吸平顺的上官紫音,上两次他被请来看诊时,一切都还十分正常呀,想不到仅相隔数天就发生了这种难以理解之事。虽觉此事大有蹊跷,但见域王如此自责,此刻不是探究此事发生原因的时机,便道:「域主,您身上的麻药刚解,属下建议您该好好地休息。」 不久前经历的事,当然令龙傲天身心俱疲,但他更担心爱侣的状况,抬起头不甚放心地说:「可是紫音他……」 「域主请放心,我已让公子服了安神的药物,明天中午前绝不会醒来,这里就由双卫轮流守护,我也会在外面的厅堂养神待命,您就安心地去歇息吧。」高晋之劝他。 龙傲天思忖过后点点头。「也好,我就到书房去歇息。」话落站了起来。 宗龙见主子脚步有些虚浮,便立刻上前扶着他转往隔壁的书房歇息。 高晋之离开床边走向圆桌,拿起那所剩不多的毒酒,掀开壶盖凑近鼻端闻了闻,有种别于酒香的辛辣味。 一会儿,宗龙回到睡房走至两人身边轻声道:「我觉得这件事很邪门,虽说公子这几天确实有些怪怪的,但他为什么独挑在今晚对域主下手,最后却又伤害了自己?」 高晋之点了点头。「令人不解的是,公子所用的麻药是从哪里来的?」 宗虎也轻声说:「从域主的描述中,我一直很想说公子是不是中邪了,可是域主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不这么想又难以解释公子反常的行为。」话落微顿又继续说:「尤其是我和大哥冲进来的时候,公子是双目发直,双乎握着刀柄直往心口里插,好似对痛楚完全没知觉,现在回想起当时公子面无表情不像是人的样子,心里还有点毛毛的。」 高晋之闻言转首看向宗龙。「是这样吗?」 宗龙点头。「的确是很奇怪,我觉得那个人已经不是公子了,像换了个人似的。」 的确是处处都透着古怪,高晋之也猜不透究竟是什么原因,只好提起那壶毒酒:「我想我还是从毒药的来源杳起,这里的戒护就交给你们了。」 「是。」 龙傲天坐在床边的椅上,双目凝着窗外,思绪不知飘荡到何方了。 良久,当他把视线从窗外拉回大床上时,看见床上的人动了一动,接着轻哼了声,他迅速地换坐到床缘。 上官紫音睁开双眼凝看着床顶,一会儿才移眸往床外看去,看见伴侣正凝着他,不知怎么地,他竟感到两条手臂有着疼痛感,便用干涩的声音问道:「傲天,我觉得手好像有点痛,两只手都痛。」 怎么不痛呢,他可是用匕首在两条手臂各狠狠地划了两刀呢。龙傲天无比心疼,但却不敢对刚苏醒的他言明真相,只得俯身轻抚他颊侧,温柔地说:「没事的,过两天就会好了。」 上官紫音茫然地点头,接着又唤道:「傲天,我好渴,想喝水。」话落就欲撑身坐起,可是手臂才动就痛得他直皱眉。 龙傲天见状忙伸臂将他搂抱起来拥在怀里,疼怜地说:「别自己乱动,你手臂上的伤要好几天才会好呢,」 上官紫音闻言不由一愣,旋即问道:「我手臂的伤?我的手为什么会受伤?」 「这……」龙傲天没想到竟会说溜了口,正不知该如何搪塞之时,旁边响起了宗龙的话语声: 「域主,公子要的茶来了。」 龙傲天一转首就看见近卫对他猛眨眼,会意后接过他递来的茶水。「你不是渴了吗?宗龙帮你倒茶来了,快喝。」话落便将杯缘凑至他唇边。 上官紫音只好依言先把水给喝了,龙傲天待他喝完了后,便把茶杯递还宗龙。 上官紫音喝过水后觉得精神多了,望向窗外见天色渐暗,便说:「你说今晚是中秋夜,我们要在房里喝酒赏月,可是我想我还是不要喝酒好了,我想喝桂花酒酿甜汤,我也想去魅影楼看戏,我从来不知戏班是什么样子,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龙傲天只是楞看着他,宗龙也是,两人同时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似乎还以为今天是中秋。 「那个……」龙傲天略略迟疑才说:「戏班子今早就下山了,可能要等很久才会再请戏班来唱戏给大家看。」 上官紫音闻言大感愕然,好一会儿才不解地问:「为什么他们走了?我很想看的呀。」 龙傲天听爱侣语气中透着无限失望,思付再三后才把昨晚的事对爱侣一一详述。 上官紫音听了之后整个人都呆了,好一会儿才摇头自语:「这怎么可能,我会在酒里下毒,还拿刀子要杀你,最后却杀伤了自己,我怎么会做出这么奇怪的事……我明明记得我只是上床睡个午觉而已,我以为我是睡太久了,天都黑了,我……」 上官紫音边说边拉高衣袖,果然手臂上缠绑着裹伤用的布条,按按胸口也有疼痛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伴侣所言属实,为何他连一点记忆都没有? 龙傲天张臂将他轻拥在怀里,轻语道出他思索了一整天所得到的结论:「我想,也许是因为你恨我,所以才会这么做。」 「恨你?」上官紫音仰首看着他。「为什么要恨你?」 「恨我用下流的手段侵占了你的身子,又失手夺去你足以无敌于天下的武功,恨我把你软禁在这座水云阁里。」龙傲天低头凝着他略显苍白的俊颜。「我承认我真的很坏,打从第一次在湖边见到你便心生邪念,不择手段的得到你,可是我真的很爱你,把你看得比我的命还要重要,所以——紫音,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或真的恨不得杀了我,请你不要客气,要骂、要杀都没关系,冲着我来就是了,我求你不要以伤害你自己来报复我,那真的比把我凌迟活剐还要令我痛苦万分。」 上官紫音收回仰视的视线,轻轻伏在他胸口。「我没有恨你,因为我也已爱上了你,也许不如你对我来得深,可是我就是爱了。」 没想到爱侣会亲口承认也爱他,龙傲天心里的悔意被喜悦冲淡了不少。 片刻,上官紫音又继续说:「最近,我开始回想起一些当时我觉得不太重要的话,记得小时候看到两只虫子相叠或鸟儿交尾时,也问过师父为什么,师父当时只是笑而不答,几次后师父才摸着我的头笑说:『你将来遇到那个人后,他自然会教你懂,现在懂了将来会痛苦,以后再懂会拥有幸福。』也许师父早知我会遇到你,会被你祈爱,听以不教我男女之晴的事,也许是不要我对两男相爱有先人为主的排斥观念,被你所珍爱我觉得很幸福,我独居惯了,这里很清幽,我很喜欢,被你所宠溺,我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很满足这样的生活,我怎么会对你心生不满呢,可是——」上官紫音突然惶惧地说:「傲天,我的脑子是不是生病了,我是不是快要发疯了?师父曾说过会发疯的人是因为脑子生病的关系,他们会胡言乱语,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 爱侣的语气透着无限的惊恐,龙傲天没想到他竟会怀疑起他的脑子生病了,只是无比心疼安慰:「没事的,你别吓自己,高大哥来帮你诊看了几次,他说你很正常的,你不要想太多了,好不好?」 上官紫音伏在他怀里点点头。 龙傲天却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这是爱侣发疯的前兆,他该怎么办?弃离他?不,他已经无法这么做了。如果爱侣开始胡言乱语,甚至记不得他了,他就让出域主的位置,找个僻静之所,守护、照顾爱侣一辈子。 深秋的早上,浓雾为大地罩上一层神秘的白纱。 上官紫音偕同苗青青,带着高晋之送他的小黄猫,到后院的花园里解决大小便。岂料,猫笼才一打开,小黄猫便一溜烟地窜进灌木丛里瞬息不见踪影。 上官紫音见状傻楞一下,回神后便追了上去。「小黄、小黄,你要去哪里?」 苗青青见他消失在浓雾里,也急忙追了上去。「公子、公子,别跑得那么快,小心脚下呀。」 不一会儿,两人不知不觉中已追出了水云阁的范围,正当上官紫音焦急万分时,左前方传来女子的娇斥声: 「哪里来的野猫,竟然敢对本小姐发威,找死吗?」 娇斥声一落就听见鞭子在空中挥舞所发出的啪啦声,以及猫儿的发怒吼声。 上官紫音立刻循声寻去并发声道:「等等,那是我的猫。」 苗青青也跟在他身后追了上去。 树丛后是一片空地,一个身着黑色劲装年约十六岁的女子,挥舞着长鞭威吓一只半大不小的虎斑黄猫。黑衣少女瓜子脸,柳眉、大眼,直鼻、樱口,美是很美,但神情透着点骄纵。 「小黄。」上官紫音看见是他的爱猫,便出声叫唤。 小黄猫听见了他的唤声,返身窜至他的身后,状似寻求保护。 单文-听见有个男音说猫是他的,便收起鞭子不再挥舞,只见那现身出来的男子,竟宛若子都再世,美如冠玉,虽不若龙哥哥英挺,却比龙哥哥俊美,当真是举世无双。 这个绝世美男是谁,怎么她从来都没见过?单文-不由直盯着他看。 上官紫音担心他的爱猫是否受伤了,蹲下身将它抚抱之后确定没事才感到安心。 「公子——」苗青青也跟着现身,看见了单文-不由面露讶色唤了声:「单二小姐。」 原来是在水云阁当差的丫鬟苗青青,她唤叫那美男子为公子,难道他就是……霎时间对他的好感全飞到九霄云外,厌恶感伴随着妒意而生,想起姊姊上次见过他之后,消沉了好一阵子,甚至想放弃龙哥哥收拾包袱回家。 单文-不由语气酸溜溜地说:「原来你就是用男色诱惑龙哥哥,那个叫紫音的男人呀,人人都说你为了活缠死赖着龙哥哥,才故意被龙哥哥废去了武功,然后哭死哭活要龙哥哥对你负责,比女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没晶呢。」 上官紫音站了起来,他听不太懂这少女的话中之意。 苗青青瞟了他一眼,随即不甘示弱地替主子反驳回去:「才不是像二小姐说的这样呢,公子的确是被域主失手所伤才失去一身武功的,这点当天在场的很多人都可以作证,护法三长老还试着想挽回公子的武功呢,域主是真的很爱公子才把公子留住身边的,这点双卫、高香主都可以作证,这只小猫本来是高香主的,是域主为了讨公子欢心特地向高香主要来陪公子的。」话落冷嗤一声,故作不屑地睨了单文-一眼:「可不像某对姊妹,假藉着世交的名义长住在这里白吃白喝不打紧,还想双鞍配一马呢。」 这番话听得单文-俏脸青一阵,白一阵,这碎嘴的丫头狗仗人势,竟如此暗讽她和姊姊暗倾慕龙傲天的事!在家十分骄纵的她怎能忍得下这口鸟气,遂娇叱一声:「臭丫头找死!」语毕将手中的长鞭朝她挥去。 虽已失去一身武功,但上官紫音对武学仍称得上是行家,他一见单文-的出手便知恫吓的成份大,实无伤人意,转首想告诉青青只要不动,就不会受伤了。 岂知,苗青青却急呼一声:「公子,小心!」说话间更伸手推了上官紫音一把。 上官紫音被她推得脚步一踉跄,不由自主朝鞭影落下处撞了过去。 单文-见状不由惊呼出声更急忙收手,饶是如此鞭梢还是划过了他的左颊侧。 一阵劲风贴颊而过后,上官紫音感到左颊传来剧烈的疼痛,令他不由闭眼深皱眉,同时间一道温暖的液体也沿颈而下。 苗青青回过神后忙抢到他身边关切地问:「公子,你有没有怎样?」待见他左颊有道约手指长的鞭伤,更焦急地惊呼:「啊——公子你受伤流血了,该怎么办?」 单文-闻言便知闯了大祸,本能地替自己辩解道:「这可不干我的事,是那个贱丫头推你才会这样的。」话落收起长鞭转身落荒而逃。 苗青青拿出绢帕轻轻拭着他颊上和颈上的血,用带着哭意的声音说:「怎么办,都是我才害公子受伤的,是小婢不好,小婢该死。」 上官紫音见她如此自责,只好忍着疼痛挤出笑脸安慰道:「没事的,一点小伤而已,我们回去上点刀伤药很快就会好的。」话落俯身抱起小黄,偕同她转回水云阁。 正午时分,龙傲天回到了水云阁,就在他欲踏进内室时,听到里面传来低声对话。 「包这样就看不见了,对不对?」男声说。 「看是看不见,可是很奇怪呀。」女音答。 「不会的,我看过很多人都是这样包的。」男声又说。 「可是……可是……」女音有点迟疑。 龙傲天自然听得出那是爱侣和苗青青的对话声,可是他们在包些什么呢?他边猜测边往内走,待看见爱侣的模样后,惊得睁大眼睛好半晌都忘了眨眼,只见爱侣竟学起乡下农妇,在头上包了条大花头巾。 龙傲天回神后上前奇声问:「你包这样做什么?」 上官紫音当然已想妥了说词:「我觉得头有点冷,包这样比较暖和,我看过很多人都这样包的。」 他是在哪里看过很多人这样?又怎知人家是因为怕冷才这样包?龙傲天真不知该拿他的突发奇想如何,抬手抚上他额头,温度很正常呀,遂说:「你怕冷,我找人给你缝皮帽,不要包这样,很奇怪也不好看,快拿下来。」 上官紫音却不为所动,坚持着说:「不好看没关系,我觉得暖和就好。」 爱侣如此坚持,龙傲天也拿他没辙,瞥见满桌丰盛的佳肴,心念一动劝道:「可是你包这样没办法吃饭吧,先解下来等吃饱了再包回去。」 「谁说不能吃饭的,我又没有把嘴巴也包起来。」上官紫音仍旧不肯解下头巾。 龙傲天已无计可施了,但同时也察觉到他的异样,爱侣从他进来之后就刻意侧过脸去,不让他看见左脸,而头巾上的红色大花也正好在左颊的位置,难道他的脸怎么了吗? 思及至此,他心念一转计上心头,故意低头往爱侣右边的地上一看:「小黄怎么跑到桌底下来了?」 「在哪里?」上官紫音信以为真,转过脸来低头往下看。 龙傲天则趁此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下他的包头巾。花巾一除,呈在他眼前的,却教他比刚才傻眼得更久,只见爱侣白皙如玉的左颊上,竟有道约指头长的伤痕! 今早还好好的呀,没想到这短短半天的时间里竟出现了这伤,难怪爱侣要用大花巾包住。 他抬手轻轻抚过爱侣的左颊,无比心疼地轻问:「一定很痛吧?」 上官紫音轻摇头。「不会了,我已经上过药,很快就会好了。」 这几句话哪能消弭龙傲天的心疼呢,同时也疑惑这伤是怎么开的,遂柔声问:「是怎么弄伤的?」 上官紫音睨了苗青青一眼,而苗青青也正在看他。 「跌倒。」他说。 「被树枝划伤。」她说。 两人异口同声却是不同答案,两人不禁再度相视一眼。 「被树枝划伤。」他说。 「跌倒。」她说。 两人再度同声不同答案,上官紫音随即补上一句: 「我在花园跌倒被树枝划伤的。」 这对很没默契的主仆连谎都说不好,龙傲天凝着爱侣,笑笑说:「我说紫音呀,我可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我这个冥域域主也不是当假的,这伤痕绝不是树枝弄伤的,你还是老实告诉我吧。」 上官紫音眼眸一转,无惧也不心虚地回视着他:「树枝也有很多种呀,弄伤我的那根树枝就是会划出这样的伤口。」 歪理!龙傲天佩服爱侣的胆识,在他面前说起谎来是脸不红、心不虚,眼神不回避也不闪烁,无法之下,他把目标移至苗青青身上,绽开抹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青青,你来说吧,紫音可以谎话连篇,你不行,一字都不行。」 域主虽是漾着微笑,但眼神冰冷酷寒,苗青青看了上官紫音一眼,嗫嚅着说出真相,但略去讥诮单文-的事。 龙傲天听了之后霎时俊颜铁青,低咒一声:「该死的女人!」咒毕霍然起身大步往外走。 上官紫音见状愣了一下,随即起身追了出去。「傲天,等一下!她真的不是故意要伤我的,傲天……」当他追到外厅时已不见伴侣的身影,忙返身回头问道:「青青,你知道那位单姑娘住在哪里吗?」 苗青青摇头。「我只听说单小姐她们住在湘竹小楼,但不知它位于何处。公子不必担心,两位小姐的父亲和老域主是知交,域主顶多只是对二小姐凶一凶而已,不会动手的,公子您还是先回来坐着吧,域主一会儿就回来了。」 上官紫音只好又走了回来,希望两家的情谊不会因他而生变。 湘竹小楼,一栋两层楼高的小屋,全楼皆用湘妃竹搭建,屋楼虽不大但陈列之物甚为讲究,是冥域谷内少数招待贵宾的屋舍,因为单氏姊妹之父与龙傲天的义父交情匪浅,所以便将此楼拨与两姊妹长住。 中午用饭时,单文-看着仍是一脸忿恚的妹妹,不禁轻叹口气。「错的人是你呀,竟然还可以一直气到现在。」 坐在太师椅上的单文-,闻言气呼呼地说:「什么错的人是我?全是那臭丫头的错,如果不是她推他的话,我的鞭梢也不会扫到他脸颊,帐哪能算到我头上啊?」 小妹的个性就是太横了,单文-看着她说:「我现在很为你担心。」 单文-当然知道姊姊的意思,但仍嘴硬地说:「担心什么?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如果哭哭啼啼的向龙哥哥告状,他就不是男人。」 「话不是这样说,就算上官公子不说,傲天哥也会看到那伤痕的,看见了自然会问,一问就知道是你失手伤了他,」单文-说。 单文-不屑地轻哼一声。「如果他够聪明就应该想办法说谎遮掩,因为这全是那臭丫头的错,如果龙哥哥……」 她话未完,房门像是被强风吹开般,龙傲天面无表情当门而立,一双俊眸透着酷寒,像是突然出现的魔魅鬼影般,令人见之心底为之发毛。 刚才还满心不在乎的单文-,看见了这模样的龙傲天,几乎是本能反应立刻起身想躲到姊姊的身边。岂料,她一脚才跨出,左颊突挨一记,她惊呼一声重心不稳摔倒在地,顿感左颊火辣一片,本能地抬手抚颊,美眸惊恐地望向前方。 单文-只听见巴掌声和妹妹的痛呼声,转首查看见妹妹摔倒在地左手抚颊,再回头却见龙傲天依然站在门外,没做任何的移动,但俊颜更见煞白。 「我不容许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在内,伤了紫音一根寒毛!我向来不轻易出手打女人,但让我气到极点,管你是不是单伯父的掌上明珠,我都不会客气的。」龙傲天冷冷地说。 单文-没想到他会施展出独步武林的轻功「鬼魅幻影」来修理妹妹,回神后扶起妹妹劝道:「快跟傲天哥道歉,说你不是故意要伤上官公子的。」 单文-强忍着泪水嘴硬地说:「我为什么要道歉,又不是我的错。」 龙傲天俊颜冷得可以刮下一层霜了,与她的蛮横相比,爱侣真的是个有度量的人。 「如果不是你在他面前要泼辣,会伤到他吗?紫音为了怕我知道后伤了两家情谊,想尽办法要掩盖事实,而你却在这里死不认帐,处处数落他的不是!我原本还想,如果你肯向他赔罪认不是,事情就这么算了,看来——」 单文-听他语气不对,转首急声对小妹说:「快说!快跟傲天哥说你愿意去向上官公子道歉赔不是,快说呀!」 姊姊这么急迫还是第一次呢,单文-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低头认错,龙傲天已迳自接下去说: 「我龙傲天是接待不起单伯父家的两位千金大小姐,我想我义父云游四海一年半载也未必会回来,冬天已近山上孤寂寒冷,两位大小姐还是即早下山回家,好跟家人团圆过个早年吧。」话落转身就欲离开。 姊妹被他这话给吓傻了,他竟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单文-一生的梦想和追求就在这几句话中破灭了,娇颜霎时一片死灰,颓然坐倒在地。 单文-回神后不假思索追了出去,在门外大喊:「朱伯伯回来后一定会给我们作主的。」 走至楼梯口的龙傲天停步转身,面露抹奇异的微笑。「作什么主?要我义父强制命令我和你们姊妹拜堂成亲吗?」 单文-顿时语塞,俏脸微红。 龙傲天怎会不知单氏姊妹的心思和义父的打算,笑笑说:「就算是我义父的命令我也会抵死不从,若你们真要蛮干到底,我就带着紫音远走天涯,我有自信凭我一己之力,一样可以让紫音丰衣足食过一生。」语毕便大步下楼而去。 万万也没想到龙哥哥竟是那种「为了爱人,可以舍弃江山」的男人,单文-只是楞楞地看着楼梯门。 这时,里头传来单文-细弱悲凄的话语:「妹妹,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单文-回神,转回屋里要劝姊姊不要放弃要坚持到底,却见姊姊苍白的娇颜满是泪水,忙抬袖拭去姊姊的眼泪,急声安慰:「姊姊不用灰心,等朱伯伯回来……」 单文-闭眼摇头。「没用的,朱伯伯也作不了主,如果他老人家可以作主的话,早就有了结果。再说上官公子不论气质、外貌、心性都是最好的,朱伯伯一定也会喜欢他的,最重要的是傲天哥真正喜欢的人是他,我们……是该要死心了。」 姊姊的话让单文-的泪水也决堤了,两姊妹只能相拥无声垂泪。 第九章 春花夏果秋熟,时序进入秋末,是果实最后成熟的阶段。这日,龙傲天带着爱侣离开水云阁的范畴,来到位于谷中西南方的大花园,花园的西北角植有数十棵的枣子供大家采食,他也带着爱侣来体验一次采枣的乐趣。 龙傲天将结实累累的枝条尽量往下拉,让爱侣能轻松挑选色呈金黄已熟的枣子。 「这颗可以采了吗?」上官紫音没见过枣树,更没采过枣子,所以不太能分辨是不是已经够熟了,因此动手采下前总要问上一问。 龙傲天也是第一次亲手采枣子,不过依吃了那么多年的经验,大概可以分辨出何者已熟哪些又未熟,便点了点头:「应该可以了吧,没关系,不太甜我来吃。」 虽然他这么说,但上官紫音还是比较再三后,才动手采下,因此两人采了大半个时辰了,都还采不满一小篮。 这时,突然从树丛后射出一道寒光,而且是向着这方向,龙傲天听到细微的破空之声,又乍见那道寒光时,便知是暗器,立刻放掉手中的枝条凌空夹住那寒光,原来是柄长约五寸的银色细剑,剑身锋利无比,剑柄处有颗小小雕琢精细的狐首。 上官紫音没想到他会突然放手,就顺手拔下了刚好抓在手中的青涩小枣子。 龙傲天看清喑器后,俊颜不由变了变,正待朝暗器射出方向发声问话时,有道红影从树丛后闪了出来。 原来是名红衣女子,女子年约二十三、四,浑身上下都是媚劲,瓜子脸,弯弯的眉,微微上扬的丹凤眼,朱唇边还有颗惑人的美人痣。 姜媚现身后看见了龙傲天,不由一愣,但旋即绽开媚惑十足的笑开口欲言,但又在看见了他身旁的美男子后,把欲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龙傲天将夹在指间的小银剑送至她面前,冷冷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媚初时不解但随即明白,急声辩道:「不是我,有人潜进我的房里偷了它,我追出来时那个黑衣人就往这方向跑来,是有人故意要嫁祸给我的。」 她的话似真似假,没亲眼看见,龙傲天一时之间也难以认定她有何不良意图。 姜媚见他沉吟不语便以为他是念在往日床第恩爱的情意,所以不忍责怪她,遂绽开抹媚笑,柳腰轻摆姗姗上前,娇躯似柔若无骨般偎进他的怀里,嗲声说: 「天,你好久都不曾到巧园来找我了,没有你同睡的被窝,媚儿觉得好冷,没有被你所拥抱的身躯,媚儿觉得好孤单!媚儿坚挺的双峰等着你大手的爱抚,媚儿的桃花小穴肯定比后庭花更能满足你的,天——」说完还向上官紫音投以挑衅的一眼。 这女人的一双大眼好媚呀,不过她说的话,上官紫音倒有大半是不解其意的。 这女人在发什么癫,竟当着他爱侣的面说出这么淫荡的话!龙傲天深怕爱侣误会他偷腥,忙一把将她推开。「我已经不需要你了,你可以离开了,下山前到帐房去领取一小箱的黄金,算是我对你的酬谢。」话落将手中的小银剑递还她,转身就欲去向爱侣解释。 姜媚楞楞地接过小剑,前不久单氏姊妹才被赶下山,现在竟轮到她了。她是和龙傲天维持肉体关系最久的女人,以为冥域域主夫人的宝座即将属于她,当数月前宗龙奉命前来向她索取迷魂香醉金莲时,她不甚在意便给了他,哪知,自那天起她便失宠了!她的功用完全被一个男人所取代,那男人甚至住进了水云阁,那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想入主的地方。 当单氏姊妹离开冥域之时,姜媚的心里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竞争者一下子少了两个,忧心的是她会不会是下一个单氏姊妹?没想到今日噩梦成真,而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引起了,如果没有了他,龙傲天的人和域主夫人的头衔都是她的。 想到这里,姜媚美眸闪过一丝怨毒的神芒,睇了眼手中的小银剑,只要杀了他,一切都会恢复原状,她依然会是龙傲天的最爱!主意一定,扬手将手中的小银剑朝上官紫音的咽喉处射去。 一直都在注视着姜媚的上官紫音,看见她把手中的小剑朝他射来,对已失去一身武功的他来说,根本无力闪躲,只能瞪大眼睛楞看。 「紫音,我……」龙傲天放下手中的提篮,正想向爱侣解释时,却在爱侣眼中看见了一丝的惊慌和姜媚的不轨,想击落暗器已然不及,当机立断一旋身抬起左手臂横在爱侣的颈项前,疾飞而至的小银剑正好插在他的手臂上。 上官紫音在他以手臂当剑靶后,堪堪逃过一死。 龙傲天扭头一伸右手便捏上了姜媚的粉颈,俊颜一片铁青,冰冷的语气从齿缝中逼出:「贱人,找死!」 喀喳一声,龙傲天捏碎了姜媚的颈骨,姜媚连哀呼一声都来不及就芳魂归天,一双美眸圆睁似不相信与她恩爱无数夜晚的男人会如此痛下杀手。 上官紫音没想到他会盛怒到把那女子像捏死虫子般一伸手便将她捏死,看着她软倒而下的身躯,圆睁的双目似在诉说着最后的不甘,回眸看见插在伴侣手臂上的小剑和渗出的鲜血,不由急声说:「傲天,你手上的伤……」 「不碍事的。」龙傲天自行点穴拔出小剑,拿出汗巾扎绑。 这时,从温泉池方向相偕走来的三长老,转过弯看见了眼前的景象,立刻快步上前了解。 贺逵看着仰躺在地上、双目圆睁已气绝身亡的姜媚,抬头问:「这只狐狸做了什么吗?」 龙傲天将小银剑丢至尸体旁,把适才发生的事说了遍。 楼澧峰见上官紫音神情有着不忍,却只是垂手而立默然不语。 龙傲天回眸看了爱侣一眼,舒臂将他轻拥入怀。「或许你觉得我很凶残,可是我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想对你不利。」 上官紫音抬眸凝着他。「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对她痛下杀手的,虽然我心里觉得有点不忍,也知道不该责备你。」 爱侣能体谅他,他真的很高兴,龙傲天只能歉然道:「对不起,破坏了你的好心情。」 上官紫音没再说什么,只是任他静静拥着。就像动物世界有狼、有虎、有羊、有免般,人类的世界也有着不同的人性,谁教他被一个有魔头封号的男人给爱上了。 护法三长老看着相拥的两人,天魔况泽巽对着地魔贺逵指指地上的死尸。 贺逵抬手指向自己,无声地问:「我啊?」 况泽巽点点头。 贺逵无奈下也只好悄悄挪动肥胖的身躯,过去拎起姜媚的尸体,无声地没入树丛后。 楼澧峰和况泽巽相视一眼,也悄悄地退离。 好一会儿,上官紫音才说:「你手臂上的伤虽是小伤,但仍要上个药才好,我们回去吧。」 龙傲天点头。「也好。」话落放开他,一回头才发现三长老和姜媚的尸体都已不见了,心想定是他们代为处理了。 上官紫音提起竹篮,过来挽着他右臂,绽开抹柔情的笑。「回去后我帮你上药。」 龙傲天微笑点头。「当然好。」 北风飕飕,刺骨的寒风不停刮扫着早已萧瑟的大地,大地万物进入休生养息的阶段,人们也已大衣罩身,抵御寒风的吹袭。 上官紫音穿着轻暖的皮裘坐在廊上,地铺一张雪白狐皮坐垫,身前放块天蓝大方巾,用来接住削落的木屑,他正用一柄小刀,将一小块白杨木雕成他喜欢的小动物模样。爱人怕他不小心割伤了手,特地找人缝了一双坚韧又柔软的皮手套给他戴着,既能保暖又不怕受伤。 书斋里,龙傲天坐在书桌前,摊着书本一双俊日却盯着外头专心雕刻木头的爱侣,爱侣的一举一动都令他百看不厌。 突地,不知怎么的,上官紫音握在手中的小刀倏然松落坠地,右手揪着心口处状似痛苦。 龙傲天见状微楞,回神后奔出到他身边单膝跪地扶着他,急声问:「紫音,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低着头忍着疼痛的上官紫音,深吸了口气后抬首绽开微笑。「没事的,只有一点点的痛而已。」 龙傲天见他脸色都发白了,怎会相信真的只有一点点的痛而已,难道是旧伤复发?还是怎么了?遂转首高唤:「双卫在吗?」 声落未久,宗龙从厅房的大门现身,「域主有何吩咐?」 「去请高大哥过来,紫音的心口有点痛,快去!」 「是。」 龙傲天回头见爱侣额上都已泌出细细的汗珠,心疼地抬手替他拭去汗水,将他手上末完成的木雕拿起放在方巾上。「来!我先扶你回房里休息,等高大哥来帮你看看。」 上官紫音依言站起,让爱人扶着转回睡房。 不多时,高晋之提着药箱来到水云阁,坐在床边替上官紫音把脉,又解开衣扣检视那几乎已不见痕迹的旧伤,然后微皱眉一脸的不解。 「紫音怎样了?」龙傲天关切地问。 高晋之不答,看着上官紫音问:「公子,你这情形是第一次,还是有些时日了?」 上官紫音看了伴侣一眼,轻轻地答:「好几天了,刚开始只是微微的痛,今天特别痛。」 龙傲天闻言立刻破口大骂:「已经好几天了?你为什么都不说?如果今天不是正好被我看见,你还要继续隐瞒下去吗?」 上官紫音早料到说实话定然会被凶一顿,但也只能说:「因为只有一点点的痛,又一下就好了,我以为没什么。」 「你——」龙傲天就是拿爱侣没办法,只好转而向高晋之询问:「高大哥,紫音他还好吧?」 「公子的脉象和一切都很正常。」高晋之说。 「正常?可是紫音刚刚明明痛得脸色发白。」龙傲天眉头微皱。 高晋之不知该如何回答,沉吟半晌后建议道:「不如要宗龙去请我师父也来替公子看看好了。」他怕中秋之时的事件重演。虽然他的医术因得过赛华佗陶然的指导而略胜师尊半筹,但在经验方面他仍自知不如其师,所以便建请域主也找他师尊一同来做个会诊。 龙傲天一听他的建议便立刻要宗龙去请楼澧峰过来。 结果,楼澧峰的诊疗和其徒相同。 翌日,中午用饭时,龙傲天有点食不知味,他忧心爱侣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他们诊断不出来的状况。 上官紫音偶一抬眸见他只是看着他,不由奇怪地问:「看我做什么?我脸上黏了饭粒吗?」话落就欲放下碗筷,掏出手巾擦脸。 龙傲天闻言立刻回神,忙出声阻止:「你脸上没有东西,我只是想事情想出神了,真的没什么,你快点吃饭。」话落夹了块白斩鸡放进爱侣的碗中。 上官紫音不疑其它,重新拿起碗筷夹起鸡肉就欲食用,这时心口突地一阵猛烈的抽痛,痛得他不自禁松落手中的碗筷,低下头皱紧眉头,双手揪着胸口的衣裳。 碗筷坠落的声响,引得龙傲天转眸查看,待见爱侣痛苦地紧揪着胸口的模样,惊得连忙放下碗筷,伸手扶着他问:「你心口又痛了吗?」 上官紫音无法答话,一次次猛烈的抽痛,让他只能咬牙强忍。 龙傲天见爱侣才这一会儿的工夫,额头竟已冒出豆大般的汗珠,脸色发白,慌得他朝外高唤:「双卫、双卫在不在?」 唤声过后,门口立即出现宗氏兄弟的身影,两人齐声问:「域主有何吩咐?」 「紫音的心口又发疼了,陕去请高大哥和楼老来,快去!」 「是。」两人应声而去。 龙傲天抱扶着爱侣,拉起衣袖拭去他额上的汗珠,又是焦急又是心疼。 不多时,先到的高晋之匆匆进来,来到上官紫音的身边,轻声问:「公子,你现在觉得怎样了?」 上官紫音闭着眼虚弱地答:「现在已经不痛了,可是刚才好痛,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了。」 高晋之闻言便道:「域主,请将公子抱上床睡下,我来替他详诊。」 龙傲天依言将爱侣抱起走向大床,让他平躺在床上,高晋之见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便伸手替他把脉。 未久,楼澧峰也来到,看见徒儿正在替上官紫音把脉,便低声向龙傲天询问事发经过: 楼澧峰抚髯沉吟,依他见识之广,却也想不出这是何种怪病。 一会儿,高晋之结束把脉,伸手按按上官紫音的心口,轻问:「公子,这样痛不痛?」 上官紫音摇头,高晋之收回手,神色逐渐凝重,脉搏很正常呀。 龙傲天见状便问:「脉象还是很正常,对吗?」 高晋之点头。 这才教人更感忧心呀,龙傲天不由把视线投向楼澧峰。 楼澧峰相信徒儿不会把错脉,却也担心公子这怪病来得突然,又见小主人投来忧急的视线,只得问:「公子,您这心口疼痛之前有没有徵兆?」 上官紫音摇头。「没有,就突然痛了起来,今天比昨天还痛,而且痛得比较久,好像整个心脏要被撕裂般。」 这种怪病前所末闻,师徒俩互看了眼,楼澧峰只得轻咳一声:「域主,请给我们一天的时间,我们会想办法查出来的。」 唯今之计也只好信任他们师徒了,龙傲天只能点点头。 可是——情况却急转直下,上官紫音心口发疼的次数一天比一天频繁,一次比一次剧烈,好几次都痛得晕了过去,半夜痛得把龙傲天揪醒过来,几乎要在床上打滚了起来,为了忍住疼痛,下唇也不知咬破了几次。 龙傲天开始日夜都过着惶忧、焦急、心疼的生活,爱侣心口疼痛的毛病一发作,他都只能急唤双卫去请来楼澧峰和高晋之师徒,所得到的结果是一切都正常,但谁都看得出上官紫音的情况愈来愈严重,可是这对医术精湛的师徒就是找不出病因,找不出病因自然就无法对症下药。 到后来,每当上官紫音发作时,龙傲天只能点他睡穴,将他紧拥在怀里。不过短短的六、七天时间,爱侣已被这怪病折磨得消瘦而憔悴,俊颜苍白、灵活的星眸渐变得无神,眼见爱侣如此,他的一颗心几乎快要被失去的恐惧给淹没了。 「傲天……」 龙傲天回神,低头看着用无神双眸凝着他的爱侣,柔声问:「什么事?」 上官紫音看着他吃力地说:「我想念师父做给我的那一支玉笛,我想再看看它、摸摸它。」 龙傲天点头。「好,我马上派人去明月山庄将它拿回来给你。」 「傲天……」上官紫音看着他,无神的双眼闪动着祈求的神芒。「不要随便伤人,把它拿回来就好。」 龙傲天绽着温柔的笑。「我知道,我派一个本领堪比神偷的下属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它偷回来,我谁也不伤,这样好不好?」 上官紫音点头挤出一丝笑容,接着又闭上眼沉沉睡去。 龙傲天低头在他额上印个吻,心中的不祥感愈来愈浓,这几个月来爱侣从未提过他想拿回玉笛,而如今却突然想要拿回玉笛,难道是人之将死……不,他不该这么想也不能这么想,爱侣是他选定今生要相偕过一辈子的伴侣,怎么能够……怎么能够……独留他一人呢!两行情泪从他的眼角悄悄溢流而下。 仞壁的飞瀑已成了一小道的泉流,引流到书斋前水槽的涌泉也干枯了,连水槽也滴水不剩了。 上官紫音全身包覆在雪白狐裘下,憔悴的俊颜透着淡淡的青灰色,原是丰润的唇也无血色了,眼窝也稍见陷入,只有一头黑发依旧柔而黑亮。 龙傲天抱着爱侣坐在书斋外的廊上,地上垫着条貂皮,他用大手包握着爱侣伸在狐裘外冰凉的左手,也许是那温玉玉笛有所作用,爱侣心痛的毛病在取回玉笛,并将它日夜都贴放在心口处之后的两天,心痛的毛病略见和缓,但爱侣的身体依然日渐衰弱。 上官紫音望着峭壁上,在严冬中依然青绿如春的松树,用十分虚弱的话音说:「傲天,昨晚我作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回到了西华山,是春天的时候吧,花儿盛开还有许多的小动物,我看见一只青色的小鸟,叫声很悦耳,我忍不住就追着它走,走到了一处断崖边,鸟儿不见了,我看见你在对面的崖上,我很高兴想立刻到你身边去,便纵身跃过那深谷,可是就在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我已失去了武功,结果整个人就跌进了深谷里,我抬头看见你伸手要拉我,可是没拉着,我一直往下掉、往下掉,那深谷像没有底似的,好黑、好暗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好害怕想叫却叫不出声,我低头往下望,却看见师父在很深,很深的下方,微仰着头笑容慈爱地看着我,我想师父一定会接住我的,突然间我就不再那么害怕了。」 龙傲天表情平静地听着,但心口的拧痛却是一阵又一阵。 一会儿,上官紫音用他那已无力气的手反握着爱人的大手。「傲天,如果我见到了师父,我一定会跟师父说,你不是故意害我失去武功的,无能将师门武学薪传是我的错,师父很疼我,他一定不会怪你的。」 爱侣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话,难道他自知大限将至吗?龙傲天不由感到惶惧。 上官紫音把他温暖的大手抬起放在颊侧,感受着那从掌心传来的温热。「你说过年的时候,会有舞狮在高高的木桩上互争夺彩,有舞龙抢珠,你说要给我压岁钱,带我下山去大城买我喜欢的东西,我……」他微颤的唇轻轻闭合,无神的双眸泛上一层水光,随后启唇轻吐一句:「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龙傲天用单手抚捧着爱侣的右颊,俯首让四目近距离地互凝着,温柔无比地轻语:「不要害怕,什么都不要多想,你不会孤单的,永远都不会,我会陪着你去向你师父认罪的。」 因病而衰弱的上官紫音,思路已不再灵敏,一时间无法领会他的话意,只是楞楞看着爱人,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龙傲天凑上去在爱侣的唇上印个吻,绽开深情无比的微笑。「爱你——生死永相随。」 上官紫音还是无法理解,只是楞看着他,正想开口询问之际,心口突然一阵猛烈的抽痛,让他不由闭眼、皱眉,痛哼出声」 龙傲天反应迅速伸指疾点他睡穴,几天来的经验告诉他,这样可以让爱侣少受点罪,低头在他额上印个疼惜的吻,抱起他就转往睡房。 这时,楼澧峰和高晋之师徒相偕走了进来,正在帮爱侣盖被的龙傲天,虽对两人已不抱太大希望,仍习惯地问:「有办法医治紫音的病了吗?」 师徒两人愧然相视一眼,师徒十多天来对公子的怪病一筹莫展,眼见公子日渐衰弱,来日无多,师徒俩十分自责却又拿不出办法来。 高晋之看了师尊一眼,清清喉咙道:「请域主恕我们无能,但属下想起赛华佗陶前辈曾提及,在罗子山有位专治疑难杂症,在江湖上有『鬼医』之称的怪杰巴山丁,我想他应该有能力医治公子的怪病,但求医之人必须先通过其妻子『怪婆』那一关。怪婆顾名思义以怪异著称,如果她觉得你够怪,她便会要丈夫替求诊者治病,否则就任其病发身亡,威胁利诱都无用,不知域主意下……」 「当然即刻起程。」龙傲天凝着床上昏睡中的爱侣,眸中有着决然。「纵使天命如此,我也要尽最大的人事。」话落立刻唤来双卫去准备马车。 第十章 北风狂肆地呼啸着,一辆双辔大马车顶着刺骨寒风在人烟罕至的山路前进着,两匹黑色骏马俱是万中选一的良骥,在寒风中依然抖擞迈步,两名年纪、样貌相似的马车夫,身上是件单薄的夏衫,却不见畏寒状。 马车里,龙傲天抱拥着爱侣,为让爱侣能睡得跟在水云阁的大床上一样舒服,他尽量保持着平稳。 对面,同坐马车里的楼澧峰和高晋之师徒,在这几天中终于见识到小域主深情温柔的一面,看他对爱侣体贴入微的照顾,由此可见他对上官紫音的爱之深。 当马车走至一个平台处时,龙傲天听见了流水声便掀开帘子朝外望了眼,开口唤道:「在这里停一下。」 驾车的双卫听见命令,立即拉紧缰绳停下马车。 龙傲天抱着爱侣步下马车,迳自朝平台的断崖边走去,对面那如刀削般的峭壁,垂落着一条飞瀑,在这天寒地冻的严冬,依然水量丰沛发出巨大的轰响。 龙傲天凝注飞瀑片刻,低头轻轻唤醒爱侣:「紫音,你看,这里有一条你最喜欢的瀑布喔。」 上官紫音睁开眼睛凝注他片刻,才转眸去看那飞瀑,好一会儿才声若蚊蚋的赞了句:「好美喔,比我们家的那条瀑布还大呢。」 悄悄步下马车,站在两人身后的高晋之和楼澧峰师徒,俱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感动得几乎不能自已,也暗暗自责医术的不足,无法救治公子。 约莫两个时辰后,马车终于抵达了山顶,一行人才刚步下了马车,就看见一群人哭哭啼啼,如丧考妣地低着头下山而去,一看便知是求医不果的人。 转首抬眼望去,前方依壁建有数间的茅屋,屋前围着矮篱,矮篱竹门的上方悬着一面如磐石大的铜锣,铜锣前方有个内套布袋的竹篓,竹篓旁立着一块直式木匾: 求医者请用「金艮」让锣发出响声!下面附注:金子更好。 原来要求医得先付银子呢。高晋之早有所准备,从袖袋里拿出一锭约莫十两重的金元宝,运功朝铜锣中心掷去,金元宝击中中心点后弹至竹篓里,发出的撞击声在山谷中回响不已。 「来喽——来喽——」 一对发须皆白的老夫妇,相偕从茅屋里走了出来,老夫妇形貌虽老但健步如飞,不一会儿便已走至铜锣边了。 怪婆屈无-走至竹篓边,用老眼朝里瞄了一眼,前来求医者一出手就如此大方的,这还是第一个呢。 屈无-伸手把金元宝捡起收进怀里,拉着老伴走至龙傲天等人面前,笑嘻嘻地说:「锣发出这么人的响声,这还是第一次呢,可见我们真是有缘人,老婆子就破例让老头子看一下脸好了。」 鬼医巴山丁见老太婆都这么说了,也只好上前准备替求医者看看脸色。 龙傲天看着这对着实有点怪异的老夫妇,戒心渐生,看着面红如婴的巴山丁,沉声问:「你真的能医吗?」 这俊朗小子说的是什么话,把他这个对所有前来求医者皆视为最后救星的鬼医,当成骗吃骗喝的江湖郎中吗?龙傲天的话大大地伤了巴山丁的自尊,遂说:「即使是绝症,我也有办法医,天底下只有我有能力和阎罗王抢人。」 龙傲天还是不怎么相信,迟疑再三后才踏步上前,轻轻拉下披风罩帽,露出爱侣的一张病容。 屈无-见他把一个大人包得像襁褓中的婴孩,老早就有点好奇了,也跟着凑上前一探,光是张已病得枯瘦但仍不失秀丽的容颜时,想必未发病前定是绝色佳人。 巴山丁正待开口之际,届无-却已抢先说:「自古红颜多薄命呀,老婆子我看过很多这样的女人,小子你也很俊,金童玉女不但招人妒也易招天嫉,普通一点的花朵比较容易养。」 龙傲天闻言不由俊颜一冷,沉声道:「他不是红颜,自然不会薄命的。」 什么意思?不是红颜难道已是白首了?屈无-想追根究柢之时,巴山丁已开口道: 「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那可难数了!龙傲天答道:「难以计数。」 巴山丁闻言两道灰眉微扬,这小子年纪轻轻就仇家无数,难道以四处结仇为业?思毕又问:「是否有得罪过苗疆之人?」 苗疆?龙傲天微蹙眉思索,但楼澧峰和高晋之一听立刻联想到一件事,不由异口同声问: 「难道是蛊毒?」 巴山丁微颔首。 楼澧峰和高晋之师徒不由相视,难怪他们一直诊断不出病因,原来公子是被人下了最难以诊看出病因的蛊毒。 这时,龙傲天也说:「我没得罪过苗疆的人。」 难道是那个病小子自己得罪的?巴山丁暗忖过后便问:「这少年和你是什么关系?」 「爱侣。」龙傲天答。 巴山丁闻言吓了一大跳,原本细眯的老眼睁得老大,半晌才问:「当真?」 龙傲天肯定地答:「当然当真。」 爱侣?少年?分桃之爱?!屈无-也被吓到了,难怪俊朗小子刚才会说他不是红颜,只是她不相信自己识人无数的老眼会看走了眼,本能就想作个确认,主意打定踏前一步就想把罩帽拉开些看清楚。 哪知,龙傲天见她突然欺了上来,立刻后退一步,迅即将爱侣交到高晋之怀里,右手则疾如闪电般扣住屈无-的咽喉,冷声问:「臭老太婆你想干什么?找死吗?」 在什么情况都还没弄清楚下,屈无-的颈项已被一只犹如铁箍般的手给掐住了,只要对方稍加使力,她就得去向阎王报到了。 俊朗小子的动作快如闪电,只距一步之近的巴山丁,根本来不及抢救老妻。 屈无-此刻命已是别人的手上物,但她自认筹码在握,冷冷地说:「小子,如果你敢杀了我,你的爱侣就别想活了。」她同时也暗打主意,脱困后就不救人了。 龙傲天闻言不怒反笑,露出迷人的笑意。「臭老太婆,要杀了你和你的老头子,对我来说比捏死两只蚂蚁还要简单,不必拿紫音的生死来威胁我,因为我已决定,不管是阳世间还是黄泉路,我都不会让他孤单一个人的。不过黄泉路之行,我倒可以让你和老头儿先走一步,帮我们探个路。」话落便加强掐捏的力道。 活了近七十个年头,怪婆屈无-终于碰到了真正恐怖的狠角色,为了保住两条老命她也不敢再怪异了,忙抬手直挥嚷嚷道:「等……等等,我只是说笑的,想试试你对他是不是真心的而已,现在我知道你对他是真心的,上天想要拆散一对天造地设的壁人,我怪婆还不同意呢,所以我决定抗天命救你的爱侣,对不对呢?老头子。」 巴山丁怎会听不出老婆子的求救暗示呢,为了老妻和自己的命,他也只好点头应是了,因为他看得出龙傲天是个说要杀人绝不会留情的狠角色。 龙傲天仍未松手,看着巴山丁问:「说话算话吗?」 这俊小子真是多疑心如牛毛,巴山丁只得正色地说:「我巴某人当然说话算话,我用一生得来的名号鬼医向你保证绝对会救。」 龙傲天这才松开手。 屈无-自觉在鬼门关前观望了一回又回来了,抬手摸摸被捏疼的脖子,抱怨道:「其实我也没有要干什么,只是想确认你的爱侣是不是个小子而已,出手这么快。」 「确定之后呢,就不救了?」龙傲天从高晋之怀里又接回了爱侣。 「怎么会不救呢,当然要救,老婆子只是好奇而已。数十年来前来求医的人当中,都是父带子、子携父,或夫带妻,妻伴夫,我们还是第一次碰到分桃之爱的。」屈无-依然不减其好奇心。「可以让我确认一下吗?只看脸就好。」 龙傲天略略迟疑便同意了。 屈无-很是小心、轻缓地上前,拉开罩帽仔细端详了片刻,才啧啧有声地赞道:「好个俏小子,若不是病了,一定比你更俊。」 「那是当然。」龙傲天又将罩帽拉上,眸中净是爱怜。「他是我心目中最美、最爱的人。」 屈无-几乎可感受到他对那俏小子的用情之深。 巴山丁注视着龙傲天,活了七十个年头,见过的人不计其数,但这个俊朗小子却十分特别,那显于外的王者之气,隐于内的魔魅之质,令人多注视他片刻便会不由自主感到畏怖。 「敢问少爷是江湖的哪个名门之后?」巴山丁问。 龙傲天凝看他,唇边漾起奇异的笑。「既然你已答应医治紫音,告诉你们也无妨,我是冥域第八代域主龙傲天。」 屈无-不知还好,得知了眼前这个俊小子是冥域域主之后,以最快的速度退至老伴身边,张大嘴巴像缺水的鱼儿大大地开合数次后,才呐呐地说:「冥……冥……冥……」她用力咽了口口水:「冥域域主?!」 巴山丁自然也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见到武林中的两位怪杰之一,和万毒圣君齐名,有混世魔头之称的冥域域主。 龙傲天看着两人,冷冷地问:「怎么,不想医了吗?」 屈无-立即回神,连迭点头:「医、医,当然要医,而且保证一定医好,请域主放心,请域主放一百二十个心。」开玩笑!即使是天皇老子她都敢拿乔,但面对这传言中的魔头,她还是「乌龟」一点,比较可以长寿。 片刻,屈无-上前一步,双手交握笑呵呵地说:「不知是域主大驾光临寒舍,我们真是老眼无珠不识泰山,如果域主早表明身分,我们夫妇尽当竭尽所能谨遵吩咐。山风很大赶快带公子进去吧,公子病弱风吹多了不太好。」 怪婆屈无-如此前倨后恭的态度,看得楼澧峰等人暗笑在心里,在冥域域主之前,连这个号称不受威胁利诱的怪婆也怪不起来了。 巴山丁领着众人走向左侧一栋茅屋,推门而入后众人才知外观虽是茅屋,但里面是布置得颇为雅致的宽敞睡房。 「这是我们最好的养病住房,至今还没有人有资格用过呢。」屈无-颇为得意地说。 岂料,龙傲天眉头一皱自语了句:「太寒酸了!」语毕转首吩咐道:「宗龙、宗虎,你们去把马车上的睡垫、枕被拿来。」 「是。」两人领命而去。 怎么?这魔头竟嫌她的上等住房寒酸?那些睡垫、锦被可都是上等货呢!屈无-心里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 不一会儿,宗龙抱进来一张睡垫上前摊铺在床上,宗虎把丝缎锦被和貂皮睡枕欣在睡垫上并调好位置。 这睡垫一铺可把巴山丁夫妇看傻了眼,是紫貂皮耶!紫绍是狡猾又难以捕捉的小动物,这么大的一张睡垫是何其珍贵呀,没有价值连城也要半座城了。 屈无-忍不住走上前摸了摸,赞道:「老头子,这是真的紫貂皮呢,这么大的一张是怎么来的,一定价值不菲。」 「这只是小张的,我家里有比这个大上一倍的。冥域的分舵有专门做皮毛生意的,更有数名捉紫貂的好手。」 龙傲天小心翼翼地把爱侣放在床上,然后拿开狐皮披风。 巴山丁见上官紫音胸前用细金练悬着根尺许长的短笛,短笛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吸引了他的目光,便趋前详看。「原来是这支温玉短笛的作用,否则公子早已性命不保了。」 龙傲天等人间言全都心头一跳,龙傲天问道:「怎么说?」 「玉石自古即有避邪镇煞的作用,而这支玉笛更是罕见的万年温玉,作用更大,我猜公子自从把玉笛放在身边后,病况就和缓了下来,也因此得以延命至今,若非这支玉笛?公子应该在七、八天前即已魂归地府了。」巴山丁看着龙傲天等人说。 难道是爱侣的师尊在冥冥之中护佑着爱徒,否则爱侣怎会在发病后突然说要拿回玉苗?这让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的龙傲天有了不同的想法。 这时,屈无-突然说:「公子除了被人下蛊,还被施与傀偶咒杀术,那是一种可用傀偶操控被施咒者的恶毒邪术。」 这话不由让龙傲天等人面面相颅,更是想起了中秋夜当晚及之前,在上官紫音身上发生的怪事。 「可是——」龙傲天真的想不通为何会发生这种事。「他从未离开过住的地方,也没有闲杂人能随便接近他。」 「应该是你们都想不到的人。」屈无-说。 人生阅历丰富,见多识广的楼澧峰问道:「想要施咒的话,需要取得被施咒者的什么东西?」 屈无-想了想:「头发,生辰八字和鲜血。」 她话音才落,龙傲天和宗龙、宗虎立刻想到一个人,不约而同齐声说:「是苗青青!」 声落,主从三人不由转首相视,宗龙和宗虎分别把所见到、听过的事说出来。 龙傲天听了之后俊颜霎时布上一层骇人的煞气,一双俊目也凶芒毕露,声音冷得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般:「该死的贱婢,竟敢对紫音做出这么恶毒的事!」 魔头果然不是随便叫叫而已,他那凛然的威煞之气,令人见之不禁心寒胆战了起来。 「巧的是,老婆子我是正宗茅山道派的第六十六代传人,我可以马上摆香案施法让公子暂时不再受邪咒侵害,但根本之道还是要找到那施法之人,并毁坏其法坛才有办法破除公子所中的邪术。」屈无-说。 「我现在就回去杀了那贱婢,把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龙傲天冷冷地说。 这时,床上的上官紫音转醒了过来,他用无神的双眼搜寻着熟悉的身影,无力地唤了声:「傲天……」 龙傲天听见爱侣的低唤声,立刻敛去阴狠之气,坐至床边拉着他的手,柔声说:「鬼医巴前辈已答应要帮你治病,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有个东西我放在家里忘了拿?等会儿要赶回去拿,楼老和高大哥会留在这里陪你,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眼前这温柔深情的男人,和刚才那个煞神魅王般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屈无-的老眼用力地眨了眨似想把这传言中令人畏怖的魔头看个清楚。 上官紫音把视线投向那对皓首童颜的老夫妇,接着又收回视线看着伴侣点点头,轻轻地说:一你路上要小心了。」 「我知道,双卫会陪我回去的,你不要担心。」龙傲天低头在爱侣额上印个吻,起身向高晋之师徒道:「紫音就拜托楼老和高大哥了。」 「域主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公子的。」高晋之保证说。 龙傲天再深凝爱侣一眼,才颁着双卫离开。 楼澧峰目送三人离去后,回头看着屈无-笑问:「老大姐,你马上就要开坛作法了吗?缺不缺帮手?我闲着没事可以去帮忙挥挥小令旗等等的。」他从年轻时就对道派符法有兴趣,可惜他的老爹总认为学了这些会走火入魔,结果他还是成了「魔」,只是此魔是靠武功进入冥域,继承了「人魔」的封号,辅佐第七和第八两代域主。 屈无-一听便知他对此道颇有兴趣,生了两个儿子,娶了两房媳妇,生了七个男女孙子,只有长子的小女儿对继承此道有兴趣,可是她的长子却严令女儿要年满十六才能回来跟她学这行,可是小孙女是长媳中年才生下的掌上明珠,今年才十岁,还要再等个六年,真不知到时候她还活着或健朗吗?老伴对她的家传也不怎么搭理,如今这老小子兴趣盎然的样子,在他面前现现宝也爽。 思毕,她便一手拍上楼澧峰的肩:「好啊,小老弟,我正缺帮手呢,你来帮我搬桌子,我去穿上那件祖传的道袍,马上就可以来开坛镇邪了。」 巴山丁见老伴那喜孜孜的样子,不自觉摇摇头。 一旁,高晋之笑说:「我师父一直对道派法术有兴趣,既然他们成了搭挡,就由我来当老前辈的助手吧。」 巴山丁回头看着他问:「你学过医?」 高晋之含笑点头:「我师父除了武功不错之外,医术也精湛,我曾在赛华佗陶然前辈处,待了一段时间接受陶前辈的指导。」 巴山丁一听便知他的医术定然也精湛,便随口问:「你在冥域的地位不低吧?」 「我只是域内的香主,但我师父是冥域护法三魔之一,人魔楼澧峰。」高晋之笑答、 巴山丁闻言心头一跳,原来那老者竟是冥域三魔之一!这小子笑容可亲,对话像是在话家常,但言外之意也似在提醒他,别要花招,好好治病,他们都是行家,凭他们师徒之力要收拾他和老婆子是轻而易举的事。 反正只要把人给医治好了,这些个凶神恶煞自然就会离开了,思毕巴山丁就说:「我们也来开始吧,应该会比我那摇铃的老太婆还早结束的,你来把公子扶起坐好。」 高晋之闻言便上前帮忙。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废弃酒窖,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地上弃置着破酒瓮和空瓮,走道尽头却透出微微的亮光。 一个女子背对着通道,她的面前摆了张小桌子,桌上燃着两支已陕烧尽的白蜡烛,正中位置立着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布缝偶人,偶人有着长而柔亮的黑发,身上围着块染了黑色污渍的布,布上有张写着名字和生辰八字的黄纸,偶人旁边还有个陶罐。 女子对着偶人喃喃自语:「我用计让域主赶走了单氏姊妹,偷了姜媚那只骚狐狸的银剑想嫁祸,本想让域主也赶走她,没想到她却自找死路,现在就只剩你了!你死了之后域主就能和我在一起了,我也不会亏待你的,每年我会以域主夫人的身分,准备很多大鱼大肉来祭拜你的。」 女子说完拿起偶人,拔下发上的银簪用力地猛刺偶人的心口,边刺边发笑。 「死吧,上官紫音,快点死吧,你愈是苟延残喘只会愈痛苦而已。快死、快死,去死吧。」女子拼命地猛扎偶人的心口,扎得十分用力似想把偶人扎碎般。 好一会儿,她似乎力竭了,放下偶人拿来陶罐,凝着陶罐阴狠狠地说: 「蛊儿,快去咬他的心,吃了他的心,要狠狠地咬,大口大口地吃呀。」说完放下陶罐,看着偶人自语道:「怎么咒术好像不太灵了,会不会血已经干太久了?」说完又得意地嘻嘻一笑,「虽然域主说要带你去治病,但我相信没有人会知道你是被我下咒和下蛊,最后你一定会成为一具死尸回来的。」 说完,她转身想离开这废弃酒窖,却在转过身的刹那,赫然看见通道处如鬼魅股站着三个人,她不自觉惊呼出声。 「域……域主,您怎么……怎么……」苗青青此时的脸色和她的名字一样,是「青」的。 龙傲天把她的话和举动全听进耳里,看进眼里,他缓步上前绽开迷死人的微笑,柔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青青,我找你好久了呢。」 面对他迷人的微笑、温柔的唤声,苗青青几乎忘了身处何地,只是看着他呐呐:「我……我……」 龙傲天拿出几令所有女人都难以抗拒的男性魅力,笑着柔声说:「青青,你做得很好,我对紫音已经玩腻了,你年轻又貌美,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样得知我爱上你的。」 苗青青早巳迷陷在他温柔的话语和笑容中,便痴迷地答:「从我到水云阁当差那时,就把你当我心目中的神,但我只敢偷偷地喜欢你,直到你送我那对耳环,又让我睡上你的大床,你不但没有骂我,甚至还帮我盖上被子,更要我不要太累,早点休息,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龙傲天绽开更温柔更迷人的笑。「因此你借刀杀人,利用紫音来让我赶走单厌姊妹,杀了姜媚。可是我不懂的是,中秋夜时你为什么要操控紫音来杀我?」 「因为这样我才能出面救你,只要他杀伤了你,你一怒之下就会出乎杀了他,这样我们就能毫无顾忌地在一起了。」苗青青对他绽露深情又痴迷的笑。 站在后边的宗氏兄弟,看着主子稍梢施展魅力,便教这个痴心妄想的丫头全盘托出她的毒计。 「太好了,你真的做得太好了。」龙傲天抬手轻抚她的颊侧,手掌顺势往下滑,神情倏转变为严厉,眸中的温柔与唇边的笑意尽数敛去,语气冰冷而阴森:「好到——我想即刻把你碎尸万段。」语毕掐捏住她的粉颈。 苗青青没想到他竟宛若夏天的午后雷阵雨,刚刚还是大太阳,一会儿已风云变色乌云满布,那如铁箍般的手掌,掐得她几乎无法呼吸了。「域……域主……」 龙傲天阴冷冷地一笑。「那对耳环我本来是要丢掉的,是紫音说也许你适合,要我送给你;你违反了我的规定睡上那张大床,我原本是要把你抓起从窗户扔出去,是紫音体恤你,要我借你暂时休息,他怕你着凉还好意地帮你盖被子,结果你这贱婢是如此地报答他,你知道我现在有多么后悔吗?」话落微顿深吸口气,双目射出似要杀人般的骇人光芒注视着她。「如果在你犯了我的禁忌之时就杀了你,紫音就不会受那么多苦,几乎枉送了命。」龙傲天说完唤道:「宗龙、宗虎,动手。」 「是。」 宗龙上前拿起那偶人,撕下那张写着上官紫音和其生辰八字的黄纸,接着一脚踢翻那张小桌子。 宗虎上前将手中所提的一大桶灯油浇上桌子、偶人和陶罐,接着用火摺子打火点燃,霎时烈焰冲顶。 龙傲天像抓小鸡似的捏着苗青青的细颈,将她提离地面,朝那烈焰走去。 苗青青无法回头,但可感受到背部的温度愈来愈热,更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由惊恐得直求饶:「域主,小婢知道错了,小婢下次再也不敢了,请你饶了小婢!」 「下次?」龙傲天冷冷一笑。「像你这种包藏祸心的丫头,我是宁可杀一百也不会再放过一个了,而且就算你死个千百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怒。」语毕一甩手将她去进火堆中。 哀号一声,苗青青全身着了火,她奋力从火堆中爬起跑了出来冲向三人,口中哀求着:「域主,小婢知道错了,域主——」 龙傲天唇边噙着残酷的笑意,一脚将她踢了回去,看着她在火堆中翻滚、哀号,直到气绝才领着双卫离开。 走出酒窖,龙傲天对着早已在外待命的下属喝令道:「把这里给我封了。记住,今晚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他日若公子问起这贱婢的事,就说已送她回老家了。」 「是,属下谨遵域主命令。」 走出一段距离后,龙傲天仰天呼出一口怒气,想不到被喻为魔头的他,差点就栽在一个微不足道的丫鬟手中,将来必定要更加注意防范才行。 罗子山,在鬼医巴山丁的养病茅屋里,火炉上的炭火正旺着,旁边一个小炉上正温着香气四溢的老参鸡肉粥,外面北风呼啸,屋里暖意满满。 屈无-和老伴坐在圆桌边,看着龙傲天坐在床缘,温柔细心地喂食爱侣上官紫音吃粥。 巴山丁悠闲地喝着上等的铁观音,要不是帮上官紫音治病,恐怕他一辈子都喝不到这等味甘色美的好茶,他得好好趁着上官紫音还在这里养病的期间喝它个够。 龙傲天回去前向爱侣谎称忘了拿东西,结果再度回来时,带了三大马车的东西来,除了厨子、厨娘、仆妇、僮仆外,两大马车全是用的和吃的,一下子就把他们的几间茅屋全数占用,害得他们老夫妇俩常常是无处可待,没办法之下只好跑来待在这间最为宽敞又最为温暖的养病房,而龙傲天似乎也没想像中难以相处,或者应该说上官紫音是个宅心仁厚的好孩子,不介意他们整天泡在这房间里喝好茶、吃点心或打盹。 虽然茅屋被占用了,但屈无-得到的好处就是不用自己开伙,且餐餐都有丰盛的佳肴可吃,活了这一大把年纪,直到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享受。 屈无-看着龙傲天一小匙一小匙地喂粥,不由啧啧合声地说:「大域主呀,我听小音说,你晚上睡觉不安份时也会被踢上几脚呀,是真的吗?以你在外面的名声和传言,真令人难以想像呢。」 上官紫音没想到屈无-会这么大胆地说出他们闲聊时的话,不由觑了伴侣一眼。 龙傲天却神色白若,语气平淡地说:「那有什么好惊讶的,回到紫音的身边我就是他的伴侣,没必要把我当家作主和在外面耍邪逞狠的那一套也用在他身上。他是我许下一生之爱的伴侣,我自然对他讨好、疼爱,被骂、被踢也心甘情愿,难道你们夫妻一辈子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吗?」 屈无-不答,转首瞪着老伴。「你听见了吗?老头子!都已结-五十年了,你从来没有真正疼爱过我,我说三句,你回三句半,踢你一脚,你也回踢我一下,你有资格当人家的伴侣吗?像域主这样的大魔头都做得到,为什么你却从来没做到过,你说呀!」 老太婆没由来地踢翻醋桶,一定会没完没了的,巴山丁只得假装刚刚打盹睡着了,佯装睡眼惺忪地转首四顾,左右而言它:「什么?有人要上门来求医吗?」 讲到求医,屈无-这才想起,以前几乎天天都有人上门求医的,不禁自语道:「对呀,最近怎么都没人来求医了?」 她话才落,龙傲天便接口说:「他们当然不会上门,我在路口处插了支冥域的令旗,想活命的看到今旗自然就会调头回去了。」话落露出森森的一笑。「两老不是嫌前来求医的很烦人吗?我倒十分乐意送两老到永远都不必看病的地方。」 他的笑容和话意寒意十足,即使屋内温暖如春,屈无-和巴山丁依然不由自主地打个冷颤,不约而同双双起身。 「茶喝完了,我还是到外面活动活动筋骨比较好。」巴山丁说完就走了出去: 「今天天气不错,我也出去走走。」屈无-边往外走边向上官紫音招招手:「小音,快点好起来呀,婆婆带你去四处走走啊。」 待两老离开后,上官紫音才小心地问:「我和婆婆闲聊时,把我们生活的锁事说了出来,你生气了吗?」 龙傲天温柔地一笑。「没有,让人家知道我这个大魔头也有疼爱伴侣的一面,也没什么不好,我只是不想让人知道,你已成了我最大的弱点,怕你会有危险。」 原来是自己会成为他人威胁伴侣的筹码,上官紫音想通了这点后便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以后会小心点的。」 龙傲天温柔地在他额上印个吻。「别太担心,我会把你保护得很好的。」 上官紫音倚进他怀里。「我这次生病好像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没有的事,大家趁这个机会暂离冥域到外面走走也是不错的经验,你不要想太多,等会儿喝了汤药就休息。」龙傲天把豌中最后一口粥送进爱侣的口中。 「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会熬不过来,不过——」上官紫音抬眸看着他,绽开抹柔笑。「我现在可以开始想,我拿到你的压岁钱后,我要买些什么东西了。」 「是啊,你有空就可以开始想,回家过完年后,等你身体调养好了,我一定带你下山去买你想要的东西。」龙傲天温柔无比地凝着爱侣。 上官紫音回以一个开心的笑容。 幸福、互爱,就在这四眸交会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