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星火》
第一章 家庭教师
阴暗的小巷里,一朵黄色的小野花从砖缝中钻出。它努力向上生长着,试图去用灰绿色叶片去捕捉从尖耸高塔中漏下的一束阳光。
它的叶片距离阳光已经很近了,似乎再过一会,沾染了尘土和泥点的叶片就能够沐浴在温和的阳光里。
一只被墙角积水和煤灰混合涂抹成灰褐色的皮靴猛然踩下,砖缝里的小花被踩碎碾成了烂泥。
“啧。”皮靴的主人粗俗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混杂着烟草的口水。他抬起脚,然后一次又一次的碾了下去。
“老爷的目的也不是要那个女人的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巷子口出现了一个倚靠在墙壁上的人。他穿着一身防雨的斗篷,脑袋上戴着一顶高顶帽,腰上别着一大串各式各样的扳手和钥匙。“我们的任务是吓跑她,让她滚出奥林——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那个女人弄死了一条我最好用的‘猎狗’。”皮靴的主人怒气冲冲地骂道,“我要活剥了她的皮!”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靠在墙壁上的男人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说过的话,然后摊手道,“去码头区的街道上再找一个无所事事的小流氓好了。你的猎狗不都是这么来的么?”
皮靴的主人突然停下了动作,他扭头看向墙边上的人说道,“不行,我一定要扒了那个女人的皮!要我停手也行,但这一笔生意的费用,我要加十个金磅。”
靠在墙上的男人既没有同意,但也没有马上拒绝。他只是问道,“你确定要为了一条已经死了的猎狗坏规矩?”
“别拿规矩来吓唬我。”皮靴的主人又冲着地面上啐了一口口水,“把钱给我,剩下的事情是我的私事!那条猎狗可是我用起来最顺手的,要我放手也不是不行——得加钱!”
“砰!”随着仿佛年份上佳的高档起泡酒开瓶的声音响起,花瓣全部被碾烂混杂进去的泥潭旁,忽然多出了一张表情凝固成“诧异”以及“惊恐”的破损人脸。
暗红的血液里混杂着一块一块的白色凝块,快速蔓延了半条小巷。
“别怪我,是你先坏了规矩的。”一开始靠在墙边的人影站直了身子,他收回手上的高压蒸汽手枪,顺便挥了挥手。腰间的扳手和钥匙互相碰撞,清脆作响。用手驱散了漂浮在眼前的白色水汽,他对着那双泡在血水和泥水中的靴子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楼里的小姑娘已经被人预定了,她得去一个矿业联合体摸不到的地方,然后把那件发明彻底完成才行。”
自言自语戛然而止,他忽然抬头,朝着楼上的窗户露出了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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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琳娜跪坐在地板上浑身颤抖,手里的扳手和螺栓都被她扔在了地上。背靠着窗户下方的墙壁,用尽全力把自己缩进窗户下方的死角里,波琳娜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气,心脏更是跳得一阵发疼。
她刚刚通过自己的工作室的窗户目睹了发生在后巷的一场谋杀。而更让她惊恐的是,那个凶手向自己露出的笑容。
她非常确信,那个凶手的眼神和自己对上了。
波琳娜深呼吸了好几次,当她正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马上去稍远处的安全柜里拿武器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以及一大串金属扳手和钥匙在腰间摆动碰撞的动静。
脚步声和动静由远到近,声音越来越大。这些声音最后在门外停了下来。
“我知道您在屋里,波琳娜女士。”男人的声音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仿佛一阵寒风吹入——波琳娜抖得更激烈了。
“您三天前在码头区遇袭。经过一番搏斗之后,您夺下了那个行凶者的武器,并且反刺了一刀。”门外的男声慢慢说道,“在您逃走之后,那个只有十六岁的小伙子死了。”
波琳娜浑身上下的抖动突然停了下来,她瞪大了眼睛,浑身上下都僵住了。
“当然,您不需要担心这会引来什么……麻烦。刚才在后巷里,我已经替您把所有的问题都处理完了。”男声继续说道,“我的主人托我向您转达问候,他建议您应该带着自己的发明,然后马上离开奥林——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外面的男声沉默了下来,就在波琳娜觉得对方大概是已经走了之后,金属碰撞的声音再次响起,门缝下面突然伸进来了一个牛皮纸信封。
“这算是我的个人礼物。”那个男声又响了起来,“这是去纽萨尔的船票,明天晚上就出发。以您的能力,在纽萨尔找一个家庭教师的工作不成问题——就这样下去过一辈子也挺不错。总之,请不要再回奥林了。”
过了很久,直到波琳娜逐渐感觉自己的关节都开始疼痛后,她才慢慢爬到了门口,捡起了那个牛皮纸信封。
信封里有一张船票,以及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招聘家庭教师的消息。
“安德罗妮男爵夫人诚聘家庭教师,希望教师有充分的经验和扎实的学识,适合教育10岁男孩机械基本原理等相关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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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掌握了除畜力以外的第二种动力,这就是世界能够成为现在模样的根本原因。”温暖的阳光照射在房间内,头发全白并且向后梳成背头的老头穿着一身有些古旧的燕尾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个性原因,老头说话的语调平稳且毫无波澜,带着一股独特的……机械的味道。
“伟大的皇帝陛下光耀万千,得他的荫庇,仁慈的帝国在万千星海中寻觅到了生存之地。”老头的声音继续平稳且毫无波澜,但在这句话里,突然插进来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一老一少的声音在“伟大的皇帝陛下”处开始重合,在“生存之地”的地方一起结束。老人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但小男孩的声音里却全都是无聊。
“罗尼尔先生,这句话我已经记住了。为了授课效率……您能不能不要在每一句话后面,都加上这么一句内容?”棕色头发的小男孩身着华丽服饰,百无聊赖地趴在写字桌上说道,“您不是来教我学习机械设计原理知识的么?为什么在机械设计原理授课之前要先学历史啊?”
“在学习机械设计之前,您需要首先学习历史以明确学习目的、学习数学以打下机械设计的基础、学习由帝国上议院制定的法律,以确保您在机械设计的过程中符合相应法规。这些都是您的必修课程内容。”老头的语调仍然毫无波动,“勋爵先生,授课中不应当讨论和授课无关的内容,请您注意。”
“那就来说说和授课有关的内容吧。”棕色头发的小男孩眼珠一转,从座位上坐了起来,“星际跳跃能力是什么矿物导致的,它是怎么被发现的?帝国成立之初,皇帝陛下的祖先是怎么获取政权的?长达四百年的荣耀,帝国是通过什么手段维持的?这个政权的合法性是怎么来的,皇权是受命于神权,还是神权需要获得皇权的许可?”
罗尼尔先生头顶上的白发,出现了一丝不属于原有机械味道的颤动。
“啊,这个问题是不应该提起的是吧?”小男孩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老师的不安,于是转变话题问道,“那不如聊聊别的?您的工资是每周一个金磅,而在您之前就职的六位家庭教师收入都在十五先令到十八先令之间。家庭教师这个职业收费一向都这么高么?那其他不是贵族、没有这么高收入的家庭,要怎么教育自己的孩子?帝国会开设教育机构么?或者教会能教他们识字?还是就让他们成为文盲,然后去矿井或者工厂之类的地方,以成年人工资的十分之一没日没夜地工作,直到成年后解雇或者让他们因为工作受伤甚至死亡?”
“难道说,伟大的皇帝陛下和仁慈的帝国完全不在意这些孩子的生活,也并不打算让平民掌握知识?那皇帝陛下的伟大和帝国的仁慈又体现在什么地方?”快言快语说了一大堆话之后,小男孩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似的“啊”了一声。
“不好意思,我好像又问了不应该提起的问题。”小男孩诚挚道歉,然后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老师,“那个……现在这间房间里就只有咱们两个人,这些问题老师您可以给我解答一下么?”
不属于机械味道的颤动到达了顶峰,罗尼尔先生快速合上了自己面前的书本。用最快的速度收拾起了所有的行李,然后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离开房间的时候,他留下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
“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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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尼尔先生已经提交了辞职信,他认为杜桑德先生的性格太过跳脱,比起机械也许更适合向政务方向发展。”在纽萨尔的安德罗妮男爵夫人庄园里,管家向女主人报告着情况,“奥林那边送来了一封信,波琳娜大技师对家庭教师的职位有兴趣。但她希望能够在入职之前,先在舞会上进行一次发明展示。”
“我以为她已经拒绝了这个邀请。”安德罗妮男爵夫人挑起了眉头,“她突然就同意了?”
“虽然没有明确的解释,但是在信里,波琳娜大技师很隐晦地提到自己有些麻烦。”管家平静地回答道,“我认为,波琳娜大技师可能需要一些庇护。”
安德罗妮男爵夫人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只是庇护的话没什么问题,但愿她能和杜桑德处得来。那个发明……它是什么类型的?”
“波琳娜大技师没有说明。她将其描述为‘这个时代最重要的发明’。”管家回答道,“我相信以波琳娜大技师的学识,这项发明总不至于是永动机之类的愚蠢的骗局”
“她的发明越愚蠢越好。”安德罗妮男爵夫人轻笑了两声说道,“最好愚蠢到连贵族们都能看得出它不值得拿到哪怕一个便士的投资。这样,我就能为亲爱的小杜桑德找到一个不会辞职的家庭教师了。”
“而且还能在工资上有更大的谈判空间。”管家附和道,“我觉得每周一个金磅的周薪可能有些太高了。如果她的发明无法得到其他贵族的投资,每周十二先令或许更合适。”
“如果她能让我的小杜桑德能够安安稳稳地坐下来,接受机械原理方面的教育的话,每周两个金磅也无妨。”安德罗妮男爵夫人的无奈溢于言表,“他是个好孩子,就是……太喜欢挑战老师了。”
管家先生看起来也有些无奈,他斟酌了一下然后提议道,“我建议先不要向杜桑德先生提及家庭教师一事,但可以告诉他发明展示的内容。十岁的小男孩都有很强的好奇心,或许通过发明展示,能让他对波琳娜女士也产生好奇心。”
“在波琳娜女士正式成为他的家庭教师之前,先让他自己在房间里看书吧。”安德罗妮男爵夫人叹了口气,“但愿在房间里禁足一天的惩罚,能让他意识到自己需要控制一下言行举止吧。”
第二章 蒸汽马和舞会
棕发少年趴在桌子上,用蘸水笔写着日记,他写字的手偶尔会僵硬一下,随后放下蘸水笔,用沾染了墨水的笔杆挠挠头。
“教”字怎么写的来着?
自从十年前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杜圣哲能书写母语的机会少得可怜。长时间不写汉字,又没个手机或者字典可供参考,提笔忘字的情况简直成了家常便饭。
【前天的交学内容是历史,暂且不说给十岁小孩上历史课到底有什么合理性和意义,并且不论历史和机械学能有什么关联……但是我再一次被震惊了。】
少年顿了顿,再次用笔尖蘸了墨水写道,【我实在是想不通,一个西方蒸汽朋克风格的世界到底是怎么能把科技树偏成这副模样的——谁家的蒸汽朋克世界能拥有空间跳跃能力开始搞星际旅行啊?!】
他放下笔,然后叹了口气,看着窗户外高耸尖顶塔楼和喷着烟灰的烟囱,自言自语。
“这个世界的画风……它不对劲呐。”
因为画风问题而丧失了继续写日记的动力,杜圣哲坐在皮革包裹的椅子上发了一小会呆,随后合上了带有繁复齿轮和螺杆锁闭结构的日记本。
向下拽动桌子右上角的皮革包裹的黄铜拉杆,一层又一层的齿轮互相咬合旋转,钢铁制的锁闭结构将书桌里的内容牢牢锁了起来。
要不是有这种安全又好用的保密写字桌,他可不敢乱写汉字——万一这些汉字流传出去,自己说不定就会被某些穿着白袍子的老头当成异教徒抓起来,然后捆到木头柱子上活活烧死。
等桌子锁好,杜圣哲才忽然一拍脑袋。
还有一个重要的内容没写进去。
据说,今天会有一名很有才华的女性发明家前来拜访,她会向母亲展示“这个时代最重要的发明”。
作为一个读到大三才穿越到这里来的大学生,杜圣哲对这种“发明”很有兴趣。
“杜桑德?你该去换衣服了。”就在杜圣哲犹豫要不要重新打开书桌,重新补订日记时,母亲温和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洛琳小姐已经在楼下等你很久了,让一位淑女久等可不是绅士应该有的行为。”
如今被起名为“杜桑德”的杜圣哲眨了眨眼睛,心里抱怨了起来——让十岁的儿子去泡十二岁的小姑娘,这也不是男爵夫人应该有的行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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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安,杜桑德勋爵。”换上了白色衬衣和宝石蓝带金线缝制的马甲,外层套上黑色天鹅绒的外套后,杜桑德在一楼客厅里见到了洛琳,随后愣住了。
穿着一套做工精致的蓝色克里诺林舞会服的身影微微一晃,十二岁的洛琳站起身来,她朝着杜桑德轻轻点了点头。
金色的头发在她的脑后被盘成了发髻,长且形态优美的雪白脖颈被一层白色蕾丝纱巾遮挡了一下。从客厅窗外,播洒到房间内的阳光落在她的发丝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看上去格外耀眼。
“日安,洛琳小姐。”杜桑德轻轻咳嗽了一声,用于掩盖自己刚刚被震惊到的窘态。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在上辈子的地球恐怕早就成了大明星了吧?
洛琳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用轻柔的语气说道,“我很期待今天的舞会,杜桑德勋爵您可以做我今天的舞伴么?”
杜桑德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女仆,随后摇动了摆在手边上的摇铃。
“请为洛琳小姐泡一杯茶。”用简单且合理的借口暂时支走了女仆。随后,杜桑德又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把厚重的橡木门彻底关了起来。然后直接摔进了沙发里。
“你爸妈没来?”杜桑德干脆把腿翘在了沙发扶手上。这条紧身得有些过头的裤子实在勒得他不太舒服。“他们俩终于放弃那个……把你嫁给我的荒唐的计划了?”
“你想多了。”洛琳仍然保持着完美的淑女坐姿和微笑表情,但涂了口红的嘴里吐出的字却完全和外表没有半个先令的关系。“他们现在就在舞厅的玻璃连廊下,并且积极地到处散播谣言,说咱们两个马上就要订婚了。”
杜桑德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他们在散布谣言,那还打算让他们这么胡搞下去?你可只有十二岁!现在就说订婚的事情也太早了吧?”
“帝国法典规定,在有监护人许可的情况下,男性十二岁就可以结婚了,女性的结婚年龄是十四岁。两年后,你和我的年龄刚好符合规定。”洛琳轻笑一声,“我看,安德罗妮夫人好像也不是很抗拒这个提议。”
杜桑德的白眼翻得更猛烈了,鬼知道自己那位温柔体贴的老妈在想什么东西。
洛琳虽然漂亮,但十二岁……就算两年后十四岁,那也离能结婚的年龄还早吧?
和只有十四岁的漂亮小姑娘结婚,杜桑德毫不怀疑自己会在死后出现在地球的某个处刑靶场,然后被人用正义的12.7口径重机枪持续枪毙半个小时。哪怕结婚的时候,他也仅仅只有十二岁——毕竟如果加上内心年龄,杜桑德已经三十四岁了。
他叹了口气问道,“他们的胡来暂且不提……两年之后就要和我结婚,你能愿意么?”
洛琳微微一怔陷入了沉默。保持着有些迷茫的微笑过了接近半刻钟(约七分半钟)的时间,她才抬起头来缓缓说道,“如果不是和你,那他们绝对会把我送到奥林的某个贵族家里,然后让我去给某个五十多岁的大贵族做情人。比起那种情况,我宁可嫁给你。”
说完了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后,洛琳朝着杜桑德展颜一笑,“不过我相信,你是绝对不会让我落到那种下场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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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从纽萨尔的上阿尔宾星际降落场抵达安德罗妮男爵夫人庄园,最快的交通方式是乘坐蒸汽马车。取道萨尔公爵大道,在阿尔宾最大最辉煌的落日广场转向东方,再顺着铺满鹅卵石的林荫大道走上四刻钟的时间。
阿尔宾的林荫大道上有一匹蒸汽马,一匹浑身上下闪耀着黄铜耀眼光芒的蒸汽马,正在遍布鹅卵石的道路上缓步前行着。挽具绕过它的身躯,连接在后方一辆纯白色的马车上,车厢镶嵌有金色鸢尾花花纹的装饰。
风卷着难以辨认出的煤灰,带着干枯的落叶横滚过道路。随后,被一只同样闪耀着金属颜色的马蹄直接踩碎。
它从鼻孔中喷射着的强劲的蒸汽。蒸汽里还夹杂着大量的煤灰,以及偶尔出现的,仍然燃烧着的火星。四只马蹄奋力迈步向前,闪耀着光芒的马身上遍布细小的缝隙。
透过缝隙,隐约能看到有齿轮正在互相咬合旋转。
“车夫先生,我们得再快些!”马车里,一个女人扯着嗓子喊道,“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必须得赶紧赶到庄园里去!”
坐在车夫位置上的车夫先生叼着烟斗,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喊话的女人。他点了点头,随后拉动座位旁边同样闪耀着黄铜色泽的拉杆。摩擦到几乎发白的拉杆被用力扯下,外形充满了力量感的铜马猛然加快了马蹄下踏的速度。
原本从鼻孔中一股一股喷出的蒸汽,在蒸汽马奔跑起来之后几乎连成了一条直线。
马蹄下踩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些快要燃烧殆尽的小煤块从马肚子下的方形开口中掉出,直接滚落在鹅卵石路面上。它们其中的一小部分幸运地躲过了马车的四轮碾压,然后被一双双又脏又皴、沾满了煤灰和鼻涕的小手直接握在了手心里。
在这些深秋仍然穿着短裤和不合脚的老旧皮鞋的穷孩子们眼中,这些燃烧得通红的小煤块就是宝藏。哪怕手上涂着的煤灰无法完全阻隔热量,他们也绝对不会放开这些通红的小精灵。
这些几乎快要燃烧殆尽的煤块,在街角的燃料店里,一磅至少能卖出7便士的高价。
今年的纽萨尔,冬天似乎会特别难熬。
当然,难熬只是针对那些零散农户以及城市中的一般人。一磅35便士的热力煤可不是他们能买得起的,如果需要取暖,那就只能去买已经烧过了的乏煤。
只有那些有一份稳定且体面工作的中产们才能克服经济压力,在周薪到手的时候能一次性买下足够用整整一周的热力煤。
而作为代价,原本可以一周去四次的俱乐部就得减少为一周两次。
会到俱乐部进行社交活动的人,基本都是没有贵族头衔的平民。那些有封号甚至有自己的封地和庄园的贵族们,从来都不屑于进入俱乐部——他们的社交主要会在自己或者其他贵族的庄园内进行。
而今天,整个纽萨尔地区的贵族似乎都聚集在了安德罗妮男爵夫人的庄园内。蒸汽马车几乎堵满了整个庄园的广场——其中还混杂着几匹真正的马匹所牵引的贵族马车。更远一点的地方,甚至还有两艘被系在飞艇停泊杆上的蒸汽飞空艇。
飞空艇上方有两个长达一百二十约尔(约合一百五十米),高四十约尔(约合五十米)的米白色浮空气囊。柔软的气囊外侧遍布金属花纹装饰——这些装饰物同时也是保证气囊能够稳固连接船体的连接装置。
由三台蒸汽机驱动的六扇巨大黄铜螺旋桨,能够推动这个大家伙在承载三十五人的情况下,以每小时十二哩的速度飞行。
这种交通工具并不十分迅速,但却因为可以在空中截弯直行,并且避免颠簸和污水臭味传入客舱,从而影响乘客兴致。
它是只有真正的大贵族们才能享用的奢侈品。
蒸汽飞空艇停泊杆南侧,舞厅的玻璃连廊上人头攒动。
“这个时代最重要的发明?”穿着奢华裘皮外套的贵族们,在进入庄园舞厅之前进行着社交活动,其中不乏充满疑惑的讨论——“如果真的有这么重要的发明,为什么要选择在安德罗妮夫人的庄园?”
“这大概说明那位发明家是个骗子吧。”一位留着两撮八字胡,右侧眼睛上戴着齿轮变焦夹片眼镜的爵士作出了自己的判断,“如果真的如同发明者所说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发明’,任何一个明智的人都会先选择在公爵的舞厅进行展示。”
周围的贵族们发出了会意且附和的笑声。当然,不会有人因为这个就觉得安德罗妮男爵夫人不够明智——借用发明展示的机会筹备舞会,这本来就是贵族们常见的社交手段。而安德罗妮男爵夫人所筹建的舞厅,是整个纽萨尔最适合冬季使用的好地方。
在去年翻建的时候,安德罗妮男爵夫人的丈夫命令工程师在舞厅西侧大约四百约尔(约合五百米)的位置上建立起了一座专门用于取暖的燃烧室。并且用包裹了软木的铁管将舞厅和燃烧室的锅炉连接在一起。
只要在开始舞会前一天晚上开始点火,热水就会在地下的铁管内传导热量。第二天上午,舞厅就能够达到适宜跳舞的温度。
只要能够在这里参加舞会,贵族们其实并不会在意即将展现在大家面前的发明,会不会是一个令人捧腹的粗劣骗局。
第三章 划时代的发明
在“准未婚夫”杜桑德的陪伴下,洛琳和她的父母在舞厅外的玻璃连廊顺利汇合。负责陪伴的杜桑德在连廊下接受了好一阵来自“准丈母娘”的带有表演性质的嘘寒问暖。
用最得体的应对方式和微笑配合表演了足足两刻钟,背后出了一层细汗杜桑德才得以脱身。
告别洛琳一家后,杜桑德狼狈地穿过人群,然后终于进入到了舞厅里。他已经等不及要来先见识见识这件“发明”了。
“这就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发明’?”凭借自己是安德罗妮男爵夫人的独子,以及“只有十岁的小朋友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在舞厅内的休息室内,杜桑德顺利获得了先来看看发明的特许。
而休息室的中央,颇为突兀地出现了一张和华丽的环境风格区别明显的铁桌。桌面上摆着一个外形奇怪的金属造物。
这一坨金属的上部呈圆柱形,圆柱两侧有四根黄铜管道没入。金属的中间偏下部分则被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封闭了起来。盒子的外侧,有一个和蒸汽马车轮差不多大的金属轮。
这个奇怪造物的发明者就站在桌子旁边,准备对参观者的问题进行解答。
“是的,勋爵先生。”尽管被起名为杜桑德现在只有十岁,但对于他的称呼仍然需要遵循帝国法典之中的规定——只有具有男爵或者男爵以上称号的贵族才能称呼他为“亲爱的小杜桑德”或者其他比较“亲昵”的、符合一个十岁小男孩身份的叫法。
作为这台机器的发明者,作为整个帝国为数不多接受过高等机械设计教育的女性,没有贵族身份的波琳娜仍然需要称呼面前这位棕色头发的小男孩为“勋爵”,并且还需要提起裙摆,弯腰低头行礼。
不过,这些小事对于波琳娜来说并不重要。其实就连她被迫永远离开自己在奥林的工作室,一个人来到纽萨尔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地重要。
她一直急切地希望自己的发明能够获得至少一两位贵族的资助。不论对方究竟是看出了这项发明的潜力,还是看上了自己其他的什么地方……
只有拿到了资助,她才有可能将自己的发明继续完善下去。
波琳娜坚信,自己的发明足以改变世界、甚至足以和瓦尔德发明并且改良蒸汽机一样,被永久载入史册的。
但愿这位年轻的小勋爵能够正确意识到自己的无知,而不是和奥林的那些大技师一样肆意诋毁自己的发明。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这位小勋爵年龄再大一点,说不定自己就可以用一些其他的方法来获得对方的好感了。
因为不服输而进入了机械设计这个“男人专属”的领域,结果却需要靠身体来获取认可……这种手段在波琳娜看来完全是耻辱。
但为了获得资助,她根本就没有顾及自己的余地。
波琳娜的心理活动很精彩,而杜桑德的表情也很精彩。
“它看起来像是某种动力装置。”杜桑德背着手,认真地绕着这台“设备”观察了半天,然后强抑着震惊,用天然的好奇表情提出了自己的提问,“这几根黄铜管应该就是提供燃料的吧?管道的外侧有了一些氧化的痕迹,你使用的是某种温度比较高的燃料?”
波琳娜原本还算温和的表情忽然僵硬,她缓缓地瞪大了双眼。
“你用带着合页的黑色金属板封住了主要的活动部件,这肯定是为了等会在其他阁下不屑一顾指出‘这不过是个小型蒸汽机’的时候打开,从而获取大量的惊叹。这个想法不错,很有戏剧性。”
杜桑德继续着自己的分析,他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已经看到了即将到来的装逼打脸桥段,他继续说道,“而事实上,这台动力装置的运动做功并不需要通过加热水而产生蒸汽——从管道输入的燃料会在机器内部通过燃烧而迅速膨胀,这才是它运转的核心动力。”
波琳娜的表情更僵硬了,她就像是一台没有上过润滑油的机器人一样,一顿一顿地慢慢扭过头来看着杜桑德,涂着口红的嘴唇张合了好几次,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杜桑德现在完全没有功夫去欣赏对方的惊讶,他确实被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产物震惊到了。
根据杜桑德之前正在学习的历史,这个世界的人类科技树和上一辈子的世界完全不同。一个名叫“瓦尔德”的发明家发明并且直接改良了蒸汽机。随后,在这种崭新的动力源作用下,人类迅速开始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用这个世界的专有名词来说,这叫“大革新”。
然而,在第一次工业革命尚未引起足够的社会经济变化时,第二个巨大的发现出现了——人类发现了能够让物体直接进行空间跳跃的矿物。
这种矿物具体是什么,空间跳跃又是怎么实现的,人们如何保证空间跳跃时的方向和距离正确……这些问题折磨得杜桑德晚上根本睡不着觉。
但相关的知识他还没有学到。贵族家庭对子女采取的都是家庭教师上门的教育模式。所有的知识都通过家庭教师的口述和板书传播——他甚至没办法通过提前看教材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总之,在发现了这种矿物之后,人类在二十年内完成了第一次成功的载人空间跳跃,并且在之后迅速地发现了数十个适宜人类居住生存的星球。
人类生存空间的迅速扩张成为了缓和社会矛盾的最佳武器。
在和缓的经济社会条件下,生产关系倒逼科技进步的需求不再尖锐,反正空间和资源多得是。蒸汽机不光没有迅速被小型化和更安静更高效的需求所取代,反而以极其蓬勃的生命力持续发展了接近三百年。
有足够专业知识的大技师们基本都被各个殖民星的公司或者贵族们高薪聘走做应用型人才了,人类对于蒸汽机的改良基本也处于小修小补的状态下。如今的蒸汽机已经在小型化的路上发展了很久,但进展极其缓慢。
基本的外燃机概念始终没有遭到挑战。
而本来应该是在改良蒸汽机后一百年左右就出现的内燃机,足足迟到了两个世纪。
现在,它出现在了杜桑德面前。
“所以,这台机器用的是什么燃料?”杜桑德收束了一下自己发散的思维,重新专注于面前的这台了不起的机器。内燃机的效率天然高于外燃机,而且相比蒸汽机更有利于小型化。同时噪音更小,运行起来的振动也比蒸汽机小得多。
但问题是,内燃机可没有蒸汽机这么好的胃口。几乎所有燃料都可以作为蒸汽机的热能来源,但内燃机却只能使用几种特定的燃料。
现在的人类虽然已经发现了石油,但这种化石燃料仅仅在六个殖民星上有所发现。同时,不同殖民星所产出的“石油类”物质区别也极大。至少在纽萨尔上,人们所发现的“石油”极其粘稠,几乎和沥青差不多。
这样的燃料明显是不可能作为内燃机的理想热量来源的。
“我们用的是煤气。”聊到了专业知识,波琳娜的紧张情绪明显有所好转。她低声说道,“是煤矿挖掘时产生的一种有毒的副产物。”
虽然不知道只有十岁的杜桑德勋爵为什么能一眼认出内燃机,更不明白为什么他看起来对这种机器非常了解。但她还是进行了解释,“矿业联合体控制下的煤炭价格实在是太贵了,如果能用他们不需要的煤气作为燃料,这种动力设备的发展前景会很好……”
杜桑德摇了摇头,一脸遗憾地说道,“这台机器很有潜力……不过可惜的是,你现在是在纽萨尔。”
波琳娜明不太理解杜桑德的意思,她执着地为自己的发明辩护着,“我对自己的发明很有信心,它的潜力是无穷的。”
“潜力无穷是没有错,但如果你想在这次的舞会上引起所有绅士们的主意……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杜桑德皱眉道,“在来到纽萨尔之后,你的机器还从来没有实验运转过吧?”
“因为没有需要,时间太短,而且我带来的煤气不多……”波琳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心虚,随后她连忙补充道,“在奥林的时候,我已经试验过很多次了,它的运行非常完美!”
“在奥林?那就难怪了。”杜桑德露出了一个非常符合十岁小男孩形象的微笑,“我可以向您保证,在纽萨尔,这台机器将根本无法持续运转下去。您的发明会沦为所有贵族们的笑柄——它的失败展示将会对您的声誉造成极大损伤,从此以后,整个帝国都将认定您……”
他顿了顿,然后看到了波琳娜刻在机器上的名牌,然后补充道,“……波琳娜女士,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和偏执狂。”
不管面前的这位小勋爵身份到底有多么尊贵,自己倾注了无数热情和精力发明出的设备被贬低到这种程度,任何一个发明家都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波琳娜嘴唇发白,她几乎就要开口把这个什么都不懂但却口出狂言的小孩子轰出去了。
“但是,我能帮你改进它。”杜桑德微笑着说道,“它的未来前景非常光明,但首先……你得知道为什么这件艺术品不可能在纽萨尔正常运作起来。”
在对方提出质疑以前,杜桑德首先揭开了一小部分的答案,“这里是纽萨尔,平均等效海拔高度足有两千四百约尔的高原星球。而奥林的平均等效海拔只有二十七约尔,这样的机器在奥林还能正常运转,但这里是纽萨尔。您的作品可能连一次成功的循环都支撑不下来。”
他摊了摊手,“您来到纽萨尔的时候,就没有感觉到呼吸有些费力么?”
第四章 杜桑德的坏心思
尽管杜桑德再三反复强调了波琳娜的煤气内燃机有致命缺陷,但波琳娜仍然没有放弃展示的打算。
她可付不起从纽萨尔前往其他地方的船票钱。
这里是她为自己的发明争取资助的第一站。如果没有拿到足够的资助,这里可能也是她的最后一站。
为了学习而和家人断绝关系的波琳娜、以年级第一的成绩毕业于帝国大学的波琳娜、为了自己的发明,毅然从帝国机械公司辞职的波琳娜、花了足足三年,耗尽所有存款才研发出煤气内燃机的波琳娜绝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她决定把自己的一切都赌在这一次的展示会上。不管是过去二十二年的人生,还是未来的职业生涯,只要自己手里有,那就全部压到台上去。
要么死,要么生。波琳娜的面前,根本没有第三条路。
“我没有时间再调试了。”听完了杜桑德的话之后,波琳娜露出了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我会在展示的时候,向观众们解释这一切的。”
杜桑德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发明家,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那就祝您一切顺利吧。”虽然已经在心里给波琳娜的展示判了死刑,但杜桑德却无法允许自己坐视不管。
出现在面前的这台设备,是将会改变整个人类历史进程的重要发明。更重要的是,内燃机的制造和相关产业……它很赚钱呐!
没有经济独立,就没有人格独立。杜桑德对于这个道理有着非常深刻的领悟。自己现在只有十岁,而且一点能够被称为外援的东西都没有——他甚至没有穿越者标配的系统和外挂。
当母亲无偿为自己提供着衣食住行和一系列看管照顾的时候,杜桑德个人的意见就显得无足轻重。
父亲杜让作为舰队指挥官,常年驻扎在纽萨尔的卫星轨道上,家里的一切事情基本都由母亲决定。而根据帝国法律规定,只要监护人同意,男性十二岁就能结婚。
按照这个进度发展下去……再过上两年,杜桑德必然会迎娶洛琳。
贵族家虽然地位崇高,但维持地位的开销是很大的。母亲虽然是个温和且善良的人,但想必也不会拒绝姻亲家族送来的支援。
洛琳家虽然不是贵族,但作为联合矿业的纽萨尔销售总代理,温萨尔先生和布洛妮女士家财着实丰厚。
而这两位能以平民身份,在二十年间从矿业联合体的普通办事员,一路干到在这个地位,那自然不可能会是蠢人。他们用近乎谄媚的方式讨好着安德罗妮男爵夫人,并且用如此不顾体面的方式,向外界宣扬着试图联姻的“目的”。
这只能说明,他们想要获取的东西远比自尊和家族名誉更重要。甚至比女儿的终身幸福更加重要。
这样东西的价值极高,同时只能通过把洛琳嫁给自己而实现。
安德罗妮男爵夫人的封地就在纽萨尔本地,而封地并不产出煤炭。和男爵夫人家联姻,他们的目的自然不会是为了让已经丰厚的家财再增加一些那么简单。
他们的目的毫无疑问是贵族名义,让自己的女儿作为男爵夫人很不错,当然最好还能有一个可以继承爵位的外孙。
有了贵族名义,再加上他们的厚实钱包,或许再过十年,纽萨尔的议会里就会出现一位长相极其漂亮,而且会为了家族利益牺牲一切的年轻女议员。
准岳父母的动机不纯让杜桑德产生了天然的抗拒感,但最让杜桑德不乐意结婚的则是另一件事儿。
说实话,娶一个漂亮且有钱的小萝莉回家,可能不少人半夜都能笑醒。但如果那个娶回家的小萝莉是洛琳,杜桑德恐怕晚上睡觉都不敢闭上眼睛。
这孩子的性格太吓人了。
在两人刚刚结识的时候,六岁的洛琳性格十分开朗。因为年龄比杜桑德大了两岁,她每次和杜桑德见面的时候都以“姐姐”的身份自居。并且还非常照顾这个身上带着一股“内向”气息的小弟弟。
但在她八岁开始接受家庭教师的“授课”之后,洛琳的性格忽然发生了巨变。她从原来那个喜欢在小树林里奔跑的开朗小姑娘,猛然变成了口口声声“为了家族的利益”的“优秀淑女”。
如果以后真的结婚了,万一哪天洛琳觉得为了家族利益最好还是把自己弄死,然后挟儿子以令贵族……那岂不是刚穿越过来的自己就又得穿越一次?
要是自由恋爱,说不定杜桑德还能把洛琳的性格掰回来。可现在人家就是为了家族利益才决定同意订婚,而且还说什么“比起给五十多岁的大贵族当小妾还不如嫁给你”这样的话——这是把我当备选了?
堂堂四尺(约合1.2米)大好男儿,怎么能给一个小萝莉当备胎呢?
杜桑德有一个梦想,一个需要建立在“顺利改良内燃机,将其商品化后陡然而富”基础上的梦想。
他要用巨额收入让母亲和父亲尊重自己的意见,至少不要马上和洛琳订婚。
然后他再凭借“白手起家富一代”的身份,去合情合理合法合规地,把洛琳泡到手。
顺便把这个满脑子“家族利益”的小姑娘掰成一个正常的,有着和自己相符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的三有少女。
为了这个人生目标,首先……得想办法把波琳娜留在纽萨尔,留在自己身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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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休息室旁边,通往主楼的走廊中,杜桑德见到了身穿米黄色长裙的母亲。
和其他贵族的服饰相比,安德罗妮的裙装堪称朴素。但配合上她温和典雅的气质和端庄的面孔,朴素的裙装反而更加增添了她作为女主人的气质。
温和而不过热,端庄但不疏远。安德罗妮就像是天生的召集人和仲裁者,她总能让周围的人们冷静下来,暂时放下尖锐的矛盾冲突并且寻求和解的方法。
“你已经去看过那个发明了?”安德罗妮微微蹲下身子,温柔地摸了摸杜桑德的脑袋。“感觉怎么样?是不是不太明白它是干什么的?”
“看过了。”杜桑德眯着眼睛等待抚摸结束。如果提前要求终止这个动作的话,母亲会很不开心。“那位发明家很有才华——我之前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帝国大学有女性学员呢。”
安德罗妮笑了出来,“她从考入帝国大学机械系开始,波琳娜就是奥林各大报刊的常客了。她确实很有才华,这也是我决定帮她一把的原因……之一。”
虽然母亲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杜桑德十分确信这个“帮她一把”,指的就是这次的舞会。
母亲对这个脾气很倔的发明家有些同情,这是个好事儿。有利于杜桑德的后续计划展开。毕竟波琳娜是在帝国这一滩死水里,通过个人努力成功打破对女性偏见的了不起的人物。同样身为女性,安德罗妮会同情她,愿意给她忙一点忙……这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她为什么会上报纸呀?”杜桑德装出一副天真好奇的表情询问道,“是因为她有很多了不起的壮举么?”
安德罗妮的表情有些奇怪,她摇了摇头简单说道,“很多报纸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似乎是觉得和自己只有十岁的儿子讨论这些内容有些不合适,安德罗妮转变了话题,“你和洛琳小姐相处得还好吧?”
“挺不错。”杜桑德点了点头认真道,“如果她的父母不是那么热切的想把洛琳小姐嫁给我的话,可能还会更好一点。”
被儿子的话逗笑了好一阵,安德罗妮才认真道,“讨论结婚的事情对你现在来说还是有些早——过两年再说吧。”
“我还想多学习一些知识呢。”敏锐地察觉到了切入点的杜桑德马上跟进道,“如果能让波琳娜小姐给我当老师就好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母亲您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呢。”
安德罗妮露出了微笑,“波琳娜大技师可不是普通的家庭教师,如果这次展示成功了的话,我们恐怕要付出很丰厚的薪水才能吸引她留在庄园给你当老师。如果她真的留下来了,你会好好向她学习么?”
杜桑德使劲点了点头,大声回答道,“我会的!”
至于薪水的事情嘛……这就不用你太担心了——她的展示肯定是要失败的。杜桑德在心里嘟囔着,他决定等展示开始就全程守在这位发明家身旁,以防止她因为失败而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比如恼羞成怒,然后挥舞扳手砸掉这台划时代的伟大发明。
“时间差不多了。”安德罗妮看了看藏在腰间的怀表,然后站起身子对杜桑德说道,“亲爱的,等会可以请你和洛琳跳第一支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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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壁上大约一人半高的地方上,上百盏来自于奥林“白色火焰”公司出产的煤气灯,正在发出稳定的黄色光芒。
对于能够轻松容纳数百人的舞厅而言,仅靠这些煤气灯照明明显是不够的。因此,舞厅中央还专门设置了两盏大型的水晶火石灯。地下室的仆人们根据压力表的指针数值,向反应皿里定量投入用石棉网包裹着的火石。被投入到反应皿里的火石会和反应皿里的水相互作用,然后冒出大量气泡。
这些气泡中的气体带有一股浓烈的大蒜味,因此使用的时候也比较安全——只要仆人们没有在房间里闻到大蒜的味道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些气体被反应皿上方的管道收集,然后顺着管道进入天花板上的火石灯燃烧器内。燃烧器内有石灰块,在被这种气体点燃的火焰灼烧时时候,石灰块会发出耀眼的白光——用来中和并且补强周围煤气灯的光芒最合适不过了。
不过,火石灯在燃烧的时候仍然不可避免地会有一些黑烟和异味产生,这时,舞厅顶部的排气扇就能派上用场了。
反正在锅炉全力运转下,房间内仍然能够维持适宜的温度。而贵族们并不会在意,这样锅炉运行一天需要烧掉多少煤炭。
比起花去产业为自己带来的金钱,他们更在意的是,自己在舞会上的舞姿是否潇洒、谈吐是否符合身份……以及社交圈内对自己的评价是否有所上升。
乐队开始奏乐,在柔和轻快的弦乐团的引导下,正在舞池内端着饮料的贵族们逐渐停止了交流。他们开始把视线投向了舞池中央,那个表情温和,气质却夺目的女主人。
“欢迎各位。”她端起水晶高脚杯,“奉皇帝陛下的荣光,我们今天聚集在此。”
周围的贵族们一起举杯,乱乱糟糟地附和道,“陛下的荣光!”
“为了庆祝纽萨尔开垦175周年,也是为了祝贺可敬的纽萨尔公爵大人获得帝国上院席位,我们在这里举行庆祝活动。”安德罗妮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为了公爵大人的健康!”
“为了健康!”常规的祝酒词后,男性贵族们举起酒杯,将杯中的饮品一饮而尽。而其他女士则和安德罗妮一样,把酒杯凑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舞会很快就会开始。而在此之前,请允许我向大家介绍帝国大学建校五百年以来,唯一的一位女性大技师——波琳娜女士!”安德罗妮微笑着向后伸出手,“以及她所带来的,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煤气机!”
和洛琳缩在甜品桌旁边的杜桑德双手抱胸,双眼紧紧盯着休息室的大门。他已经开始同情起波琳娜了。母亲出于好心,为她的出场进行了非常积极正面的宣传。而这个行为毫无疑问会引起周围贵族们的好奇心和期待感。
等他们发现,自己的期待感因为“机器无法正产运转”而落空的时候,波琳娜恐怕就要面对最激烈的攻讦和为难了。
杜桑德叹了口气,为了自己的目标,他决定暂时袖手旁观。虽然这么干多少有些不道德,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趁人之危”。但也只有这样,波琳娜才能意识到自己递出的橄榄枝有多珍贵。
想到这里,杜桑德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安静且有些好奇的洛琳。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要不是因为你的性格问题,我何苦去折腾这位了不起的女发明家呢?
第五章 败中求生
波琳娜不愧是帝国大学机械系有史以来培养出的第一位女性大技师。她并没有强行在现场启动机器——杜桑德所说的“高海拔环境”问题影响到内燃机运转的理论是确实存在的。
在展示开始前,她非常郑重的向参加舞会的贵族们致歉,随后以“机器刚刚抵达纽萨尔,在运输途中出现了一些损坏”为由,仅对机器进行基础外观展示。
作为替代,她决定在舞会上仅仅进行内燃机展示,并且通过身后的黑板,以及在黑板上进行板书来解释内燃机的基本运转原理。
这样的展示效果当然远远比不上真正的内燃机在贵族们面前运转的冲击力。而舞厅内的这些贵族们本身也更愿意参加舞会,而不是听一个奥林来的姑娘向他们讲解内燃机的设计原理。
一开始,出于对安德罗妮男爵夫人的尊重,贵族们还能强打起精神听听看。到了后面,对讲解丧失了兴趣的贵族们干脆就开始端着酒杯四下“社交”了起来。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大,乱糟糟的动静甚至压过了波琳娜的解释。
她慢慢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周围忙着社交的贵族们,然后沮丧的扔下了粉笔。
安德罗妮夫人叹了口气,她拍了拍波琳娜的手。对这位表情悲伤的大技师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不……作为大技师,我却连机器运转的环境都没有考虑进来……”波琳娜的眼睛有些发红,她用带着浓浓鼻音的哽咽回答道,“对不起,安德罗妮夫人。是我没有做好准备……”
两人的互动落入了周围的贵族眼里,几个男性贵族毫不遮掩的笑了出来。虽然他们一个字都没有说,但这样的举动却让波琳娜如遭雷击。她顿时惶恐不安,甚至打算马上推着自己的发明离开舞会。
在甜品桌的位置观察着情况的杜桑德准确的抓住了这个机会,他从贵族们奢华的、甚至香味冲鼻的缝隙中挤了出来,一边努力向舞池中央靠近,一边大声喊着,“波琳娜女士,请您等等!”
虽然舞池里基本没有什么人会在乎波琳娜,但大家的社交行为毕竟还需要遵循基本的“礼貌”。所以现在的舞池中只有嘈杂的人声在低沉的“嗡嗡”作响。而还没有变声的杜桑德喊叫的声音又响又高,一下就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
“勋爵先生。”波琳娜向杜桑德点了点头,她现在对杜桑德的感受非常矛盾。
一方面,她确实需要感谢杜桑德的提醒——要不然,她现在需要面对的就不光是贵族们的嘲笑这么简单了。
但另一方面,她也有些生气。
高原环境下的内燃机运转是一个没有人尝试过的新课题,杜桑德几乎是在看到内燃机的瞬间就发现了这个问题……这会显得她很愚蠢。
从身为女性而进入帝国大学机械学院的那一天起,波琳娜就必须全方位的,随时随地的以各种方式向周围的男性证明自己“并不比他们更愚蠢”。
已经习惯对抗并且获得胜利的波琳娜不太能够接受自己的“愚蠢”,更不能接受反衬自己显得愚蠢的竟然是个只有十岁的小男孩。
“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下。”先安抚住了波琳娜,杜桑德转身开始喊人,“泰纳尔勋爵在么?”
“泰纳尔勋爵在这里。”稍远处有仆人高声回应了杜桑德的呼唤,然后带着一位衣着得体、右侧夹着金丝单片眼镜的老人穿过舞会走了过来。
老人缓慢的走到了杜桑德身边,有些困惑的问道,“杜桑德勋爵,您在找我?”
“您之前发明的纺织物漂白剂,就是上一次舞会时向大家展示过的那个。”杜桑德微笑着问道,“它现在拿到了投资么?”
泰纳尔勋爵欣慰的点了点头,“感谢仁慈的皇帝陛下,皇家纺织协会向我的发明投资了两万金磅。”
“祝您能在之后的发明中创造出更多奇迹。”杜桑德礼貌性的祝福了一下对方,然后问道,“我记得您会随身携带一瓶漂白剂作展示用途,您今天把它带来了么?”
“当然。”泰纳尔勋爵举起了自己手里的手杖,然后轻松拧开了手杖的铜制龙头问道,“您需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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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厅中,长时间未获得开始演奏提示的乐队为了活跃气氛,开始演奏起了轻柔的小夜曲。而其他的贵族们,则开始专心致志的看起了杜桑德的表演。
杜桑德特意找来了一个足够大的烧水壶来,将金属手杖中大约一品脱的淡蓝色液体倒入烧水壶中之后,杜桑德又找来了一根耐热的橡胶管,然后将它套在了壶嘴上。
甜品桌上的照明汽灯也被他一起拿了过来。把烧水壶直接架在汽灯上方,杜桑德稍微调整了一下火焰大小,以求不至于过快把壶里的液体加热到沸腾。随后对一旁的波琳娜说道,“请您打开一下煤气机周围的围挡——进气口在什么地方?”
波琳娜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她几乎是机械地、在杜桑德的指示下一点点完成了“准备工作”。
一台蒸汽风扇也被仆人们从仓库里搬了出来。它的尺寸和煤气机的进气口奇迹般相符,这为杜桑德的准备工作省去了很多麻烦。
“泰纳尔勋爵所发明的这种漂白剂拥有非常独特的特性——它会在加热后释放出氧气。”为了防止周围对机械和化学基本没有了解的贵族们太过无聊,杜桑德开始对自己的行为进行起了解释,“所谓的氧气,就是一种能够促进燃烧过程的重要气体。”
杜桑德将一根点燃后吹熄,但上面还带着火星的火柴伸向烧水壶口处。火柴刚一凑近橡胶管,就顿时放出了橘黄色的光芒。
周围的贵族们被这一朵小小的光芒吸引了目光,与此同时,杜桑德已经在进行第二步工作了。
将蒸汽风扇发动起来,风扇开始朝着煤气机喇叭状的进气口全力运转了起来。随后将通着氧气的管路卡在扇叶后方,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
“这个过程本身就相当于是一次强制进气。”杜桑德一边在贵族们面前抢着本来应该属于波琳娜的风头,一边对波琳娜解释道,“纽萨尔的尺寸比起奥林小得多,相对来说引力所吸引的大气层就更薄一些。所以,这里的等效海拔高度有两千四百约尔。内燃机在没有调试前,无法自然吸入足够的空气——这就会导致机器无法运转。”
波琳娜点了点头,然后指着风扇说道,“通过扇叶向机器里扇入空气,就能够支持燃烧了?”
“这个……”杜桑德的表情有些无奈,“风扇提供不了多少压力,真正起作用的其实还是加热漂白剂所获得的氧气。”
他看了看周围,确认周围的贵族们的注意力都在水壶处之后才对波琳娜低声说道,“我也不敢保证应急处理之后,这台机器就一定能动起来。”
波琳娜的表情没什么变动,“反正本来也动不来。”
“那还不是最坏的情况。”杜桑德翻了个白眼,“我没有你这台机器的压缩比和其他数据,也缺乏足够的计算过程,加热生成氧气的操作也没办法精确控制……动不起来算是不那么差的结果。如果给的氧气太多了,最坏的情况下你的宝贝发明可能会在几次循环之后过热导致活塞熔毁。”
“现在停下还来得及。”杜桑德认真问道,“它毕竟是你的发明,你确定还要继续实验下去么?”
波琳娜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从设计到制作完成的煤气机,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它从设计之初的目的就是运转。这是它的宿命——哪怕代价是损坏。”她朝着杜桑德说道,“要是它坏了,而且我还拿不到贵族们的投资,那我就只能另谋生路了。”
“我想,您或许能来给我当家庭教师。”杜桑德朝着波琳娜露出了一个小孩能展现出的最诚恳的笑容,“我的上一任家庭教师前天刚刚离职……这个工作的报酬很不错,每周都能赚到一个金磅呢。”
波琳娜也笑了出来,她揉了揉杜桑德的头发认真道,“如果有机会,我还真想见见你之前的老师。他教出了一个很了不起的学生。”
她看向自己的发明,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吧!”
第六章 交易
煤气机的展示获得了巨大成功。
在加热的过氧化氢所分解出的氧气,以及蒸汽风扇强劲的吹动下,煤气机奇迹般的运转了起来。
不用依靠煤炭,噪音极小且尺寸天然小于蒸汽机的发动机诞生了。
贵族们饶有兴致的看了很久,然后啧啧称奇了一番。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有争破脑袋的递上名片,没有激烈疯狂互相竞赛式的递上就职邀请,甚至没有人对这件发明有更多的兴趣。
煤气机一共运转了大约四分之一刻的时间,然后就开始发出了“噗噗噗”的奇怪动静。而在波琳娜紧急停机之前,伴随着金属碰撞般“铛”的一声,这台煤气机就已经自行停止了运转。
考虑到内燃机所采取的燃料高度易燃,而且进气口处还有着火源和氧气,杜桑德第一时间就冲到了燃料罐旁边,用尽全身力气拧死了阀门。
拿走水壶阻止继续生成氧气,关掉汽灯防止氧气助燃造成危险。从义务教育阶段开始,杜桑德被老师们反复培养出的安全操作规范意识终于派上了用场。舞会现场并没有发生火灾或者其他更加严重的事故。
贵族们礼貌的向波琳娜鼓掌致敬,然后看着这位女发明家拉走了自己的伟大创造。没有人在乎她的发明到底有什么意义——一台只能运转几分钟的机器没有任何实际应用的价值。
舞会开始了,随着圆舞曲被乐队奏响,波琳娜的大发明家之梦也随之破碎。她一个人在休息室内,赤着脚蜷缩在沙发上,把头深深埋入了自己的臂弯中。
刚刚她已经拆开了煤气机,并且对燃烧室内部进行了初步的检查。气缸和活塞上都有金属融化后再次冷却的痕迹——连接活塞和曲轴的连杆也发生了严重的弯曲变形。
这么大的损伤,活塞和气缸肯定彻底是报废的。而这两个部件一旦报废,整台机器也就算是成了一堆废物。
虽然贵族们向来都是愚蠢的代名词,可再怎么愚蠢的贵族也不可能用金榜去投资一堆废物。
而要找到部件毁损的原因,对其改进设计并且验证改进后的设计是否合理……这需要向材料和机械设计以及计算上砸一堆又一堆的金磅,才有可能砸出一个结果来。
而波琳娜没有钱。
她现在全部财产只剩下了两套衣服,以及钱包里的八个先令纸钞和大约十二便士的零钱。这些钱加在一起,甚至不够支付她冒着风险再回到奥林的船票。
波琳娜陷入了迷茫之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去干什么。
墙角处的机械立钟正在以固定的节奏“咔咔”作响。当分针指向0的时候,一只涂满珐琅色彩的金属小鸟就会从立钟的最顶端跳出来,然后张开尖嘴,向着天花板上喷出一阵水蒸气,喷气的同时还伴有一阵阵短促的汽笛声。
第二次汽笛声响起,蜷缩在沙发上的波琳娜忽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夹杂着舞厅里的音乐声,杜桑德和洛琳一起走进了休息室。
“我在舞厅里找了您好久。”在休息室里看到了波琳娜,杜桑德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刚刚演示结束后,因为要和洛琳一起跳第一支舞,他被迫留在了舞厅里。等舞跳完,他才发现波琳娜已经不见了。
杜桑德很担心。倒不是说他觉得自家那位温柔善良的老妈会觉得丢了面子,一怒之下把波琳娜和她的发明扔出庄园。他更担心的是,波琳娜会被这一次无人问津打击的对内燃机彻底失去信心。
他未来人生的第一桶金可都要靠这位漂亮的女发明家呢。
波琳娜蜷缩在沙发里,情绪非常低落。她只是抬起了自己的头,然后朝着杜桑德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杜桑德正准备说点什么,一旁的洛琳忽然说话了。
“杜桑德勋爵,请您先出去一下。”洛琳用未来女主人的坚决语气和不容商量的气势命令道。同时她开始解起了自己脖子上的那条蕾丝围巾,“在门口稍微等一会你就可以进来了。”
这个没头没脑的要求让杜桑德有些不能理解,但他看到洛琳的眼神之后决定还是先照做,等会私下里再来问问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看着杜桑德离开了房间后,洛琳先是走到门口确认门已经关好了,然后才快步走到了波琳娜身边。然后用已经拿在了手上的蕾丝围巾盖住了她的双脚。
“虽然大技师们一般都不怎么在乎形象,但是您作为女性,还是要多注意注意自己。”洛琳皱起眉头,毫不客气地训斥着这位比自己大了至少十几岁的女性发明家,“来参加贵族的舞会,怎么能穿脚指头上破了洞的丝袜呢?”
波琳娜抬起头,有些局促的试图用自己的裙摆遮住脚面,然后把这条看起来就很贵的蕾丝围巾还给面前的漂亮小姑娘。
“好了,你就这么放着吧。”洛琳的眉头越皱越深,再次批评道,“你今天穿的裙子是中长款,它根本就不适合舞会这样的场合。而你把裙摆扯到脚上,是想让自己胸口全部暴露在外面?把我的丝巾盖在脚上别乱动,杜桑德勋爵就要进来了。”
波琳娜张了张嘴,然后用很小的动静说道,“谢谢。”
“我是杜桑德勋爵的未婚妻,我叫洛琳。”洛琳侧过身子,用非常优美的姿势坐在了波琳娜旁边的沙发上,“当杜桑德勋爵要和另一位女士私下交谈的时候,为双方创造出适合的谈话条件是我作为未婚妻的责任。”
波琳娜有些吃惊的微微张嘴问道,“您和杜桑德勋爵订婚了?”
“今天的舞会上,我们一起跳了第一支舞。”洛琳非常自然的说道,“这是纽萨尔的传统——宣布订婚前两年,淑女们会在自己未来丈夫家举办的舞会上,和未婚夫跳第一支舞。”
波琳娜微微点头,然后露出了自责的表情,“我在这么重要的舞会上进行展示,结果却是彻底的失败……真是对不起。”
“在这么重要的舞会上,我的未婚夫抛下了所有的客人,来找您详谈。为了这场谈话,我还把他赶出去又做了一些安排。”洛琳稍稍又挺直了一些后背,面带微笑,双眼紧紧盯着休息室的门说道,“如果您仍然准备用这么不合适的表情和语气和杜桑德勋爵对话,那才是真正的失礼。”
橡木门被慢慢推开,杜桑德从门缝里露出了半张脸,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能进来了么?”
“进来吧。”洛琳说道,“波琳娜女士刚才有些疲劳,现在她好多了。”
杜桑德彻底推开了房门,然后找了个空位坐下。他非常陈恳地对波琳娜说道,“您的发明运转的很成功。”
“活塞熔毁了,缸壁上也都是金属融化后的痕迹。”波琳娜叹了口气,“这台机器已经彻底报废了——甚至连一点维修价值都没有。”
“但这并不能说明您发明是没有价值的。”杜桑德开始了自己的打气鼓励工作,“内燃机有很多蒸汽机根本比不上的优势,您的发明和您的宣言一致,它确确实实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
波琳娜露出了有些苦涩的笑容,虽然最早指出她的设计有严重缺陷的就是杜桑德,这让波琳娜多少有些不开心。但如今,杜桑德居然成了整个纽萨尔唯一称赞了她发明的人。
这种感觉很复杂。
“贵族们往往更倾向于资助那些已经具备了完整使用前景的发明。”杜桑德解释道,“您的发明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但它现在还是一个新生儿——它刚刚出生,脆弱而且容易生病。更重要的是,新生儿当然不如同样年龄的小马驹那么有力气。”
看着波琳娜的表情有所和缓,杜桑德继续劝道,“您会选择来纽萨尔,自然应该了解过这个地方的特点吧?纽萨尔的煤炭储量不大,开采难度却很高。而且煤炭本身的质量也不太好。所以在我们这儿,煤炭的价格非常高。不使用煤炭作为燃料动力来源的内燃机,在这里会有最好的发展前景。”
这一点波琳娜可是真不知道。她会来到纽萨尔,单纯就只是因为那个威胁……以及作为“个人礼物”的船票而已。
“我对这件发明很有兴趣。”眼看波琳娜的神态越来越舒缓,杜桑德觉得,现在也许是时候提出建议了。他顿了几秒钟之后,身体前倾道,“我愿意出五百金磅来购买下您的发明的全部专利技术。我会建立一个公司用于研发和生产内燃机,之后通过销售内燃机所获得的所有收益,我可以给您一半。”
杜桑德继续补充道,“在公司建立和生产销售开始之前,您可以作为我个人的家庭教师居住在庄园里。每周薪水至少一个金磅,并且免费向您供应食宿。”杜桑德死死盯着波琳娜的双眼说道,“只要您同意,我现在就可以把支票给您。”
波琳娜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而一旁的洛琳也瞪大了眼睛。她连着向杜桑德眨了好几次眼睛,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洛琳轻咳一声提醒道,“勋爵先生,那五百金磅是安德罗妮夫人给您购买良驹的资金。明年这个时候,那批训练有素的马匹就要来到纽萨尔了——如果您动用这笔资金导致交易出了问题,安德罗妮夫人还得再向马商赔偿两百金磅。”
洛琳是在提醒杜桑德,有些钱不能乱动。更何况五百金磅的开支,哪怕对于安德罗妮夫人而言也不是个小数目。
“其他的项目我肯定不会这么干。但是如果要大规模生产这种煤气机的话……五百金磅的投资,我觉得应该能在半年之内就全部收回来。”杜桑德对此非常有信心,他甚至想拉着洛琳一起掺和进来,“你要不要一起来?我可以给你留出五十金磅的股份。”
洛琳看了一眼杜桑德,正准备直接拒绝未婚夫如此愚蠢的想法。但是话到嘴边,她突然皱起了眉毛。
“我可从来没见你对赚钱的事情这么认真过。”洛琳再次向杜桑德询问道,“你确定,这个东西行得通?”
“一匹蒸汽马运行四刻钟,至少需要消耗价值两个先令的煤炭。”杜桑德点了点头说道,“而一罐能够让煤气机运行四刻钟的煤气,最多只需要一个先令。运行成本减少了一半,而且还减少了很大的负重——光是替换那些蒸汽马就是一大笔生意了!”
还有一个理由可以推动内燃机快速代替蒸汽机,杜桑德却没有直接明说。
纽萨尔的煤炭价格一直在缓步上涨。去年的时候,庄园里的管家先生就曾经说过,冬季的煤炭价格已经上涨到28便士一磅了。
这么快的涨幅,必然会让越来越多的家庭难以承担煤炭价格。如果能够用内燃机代替一大批蒸汽机,那么煤炭燃料的需求量降低,相对的价格自然也会下降。那些原本囤积了大量煤炭准备牟利的商人,为了减少损失必然会尽快抛出手里所存有的所有煤炭。
一旦煤炭价格的下跌成了气候,普通人买煤的负担肯定会减小许多。
这样,或许就能有更多的人在冬天买得起煤了。
但这个理由他确实不能直接告诉洛琳。
洛琳的父母就是整个纽萨尔最大的煤炭进口和分销商。甚至可以这么说……
那对到处散布两人即将订婚谣言的夫妻,就是纽萨尔煤价上涨的主要原因之一。
并没有想到这儿的洛琳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然后舒展开眉头道,“这样吧……”
“我不会直接给投资。但如果这个产品成功获利了,那我要10%的利润。”
“要是没有成功获利,或者你没有办法按时付上那笔五百金磅的支出……那么,安德罗妮夫人要支付给马商的赔偿金由我来出。”
第七章 改进方案
杜桑德就投资事项和洛琳达成了一致。这让蜷缩在沙发里的波琳娜很兴奋。
获取贵族们的资助,原本就是她来纽萨尔的重要目的之一。
虽然没有拿到其他大贵族们的资助,但是……杜桑德提出的资助确实让她非常动心。
五百金磅啊!这已经足够她自己一个人制造出至少20台煤气机了——这还是在所有部件都全部使用整块优质金属,然后用车床和铣床以及淬火炉纯手工制作的成本。
如果能拿到这笔投资,并且在本地找合格的铸造厂开模对部件进行预铸加工的话……也许煤气机的成本能压缩到10金磅以下。
比起一匹就需要至少25金磅的蒸汽马来说,煤气机的竞争优势是巨大的。
但……这事儿也没有这么简单。
波琳娜打断了杜桑德和洛琳有些兴奋的讨论,插嘴道,“杜桑德勋爵,有些话我必须提前告诉您。”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诚实的揭露出了内燃机最大的问题,“如果是在奥林,您对我的发明进行投资绝对是正确的。但这里是纽萨尔,等效海拔两千四百约尔的高原星球。煤气机要推广开来,总不能在每一台煤气机的进气口前面,都吊一个装着漂白液的水壶,下面再放几块正在燃烧的煤炭吧?”
“就算能用这种办法让煤气机运转起来,那我也得对煤气机的内部材料进行全部推倒的重新设计和改进。”波琳娜面露为难之色,“如果要重新选择特殊钢铁以防止内燃过程中出现融化的问题,这个问题的解决周期可能会很长。花销也有可能会很大。”
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波琳娜必须明确指出来投资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风险。当然,她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收下投资款,然后再将家庭教师的工资全部存下来。
这样一年之后,她就能直接带着至少四十金磅逃往其他星球。或者更黑心一点,带着五百四十金磅消失。
但……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她的发明彻底失去继续发展的机会。而她也必然会被帝国通缉,永远活在惴惴不安之中。
波琳娜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宁可自己认认真真的工作,然后把攒下来的资金投入到对煤气机的改进之中。
每周一个金磅的工资,这已经足够她至少再造出一台煤气机来了。
没有必要铤而走险。
杜桑德对于这个问题早就准备了解决方案,但他确实没有想到,波琳娜会在自己发出了投资提议之后专门说明这个问题。
“我很感谢您的诚实。”杜桑德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不过,这个问题并不是很难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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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床上鲤鱼打挺似的翻身下床,今天的杜桑德充满干劲。
经过长达三年的抗争,他终于获得了早上起床时自己穿衣服,自己洗漱的特权。只要没有舞会,他就能够决定自己每天穿什么衣服,这已经是他能够获得的最大限度的“自由”了。
而这样的“自由”,或许从今天开始就能逐渐得到深化,这让杜桑德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早上好,亲爱的。”餐厅里,母亲正穿着普通的家居服吃着早餐。在看到头发乱糟糟的杜桑德出现在餐厅里之后,她先是起身替自己的儿子抚平了仿佛经历过爆炸现场似的发型,然后才说道,“今天你起的很早嘛。”
“波琳娜女士今天就会来给我上课对吧?”杜桑德实在难掩兴奋之情,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抓起一旁的面包就往嘴里填,“我已经等不及了!”
“我恐怕波琳娜女士不会这么快就来给你授课,亲爱的。”安德罗妮男爵夫人笑着说道,“昨天的展示如此成功,她在舞会上激动的喝了几乎半瓶波尔多红酒。宿醉和宿醉所带来的头疼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缓解过来的。”
快速解决掉了自己的早饭,杜桑德开始在庄园的庭院里活动了起来。刚刚吃饱饭,剧烈的运动是别想了。杜桑德仿照上辈子自己在公园里见过的老大爷的模样,一边两侧齐上齐下的甩着手,一边沿着洁白石子铺就的骑马小径开始散步。
为了保护那些金贵的马匹的蹄甲,这些从奥林专门运送来的石子必须预先经过打磨处理——不能太尖锐,但也不能太圆滑。
在草坪的中间挖出一道大约四分之一约尔深的坑道后,用木炭垫底,上面铺上打磨过的白色石子。这就算造好了一条适合马匹奔跑的骑马小径出来。
在骑马小径上走了好一阵子,感觉自己身上彻底暖和过来,同时头上还微微见汗之后,杜桑德在骑马小径的拐角处,看到了坐在侧鞍上的洛琳。
“日安,洛琳女士。”杜桑德非常高兴的朝着洛琳摆了摆手,“你今天来的挺早。”
“今天是波琳娜老师上课的第一天。”抱着厚厚硬皮笔记本的洛琳勒住了自己的小白马,轻轻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水,“我还从来没有接触过机械设计相关的课程,所以决定早点过来预习一下。”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两只手甩到发红微涨的杜桑德揉了揉手腕说道,“之前我就听母亲说了——昨天晚上在咱们离开之后,波琳娜老师喝了不少酒。大概没办法按照原定时间来上课了。”
洛琳看了一眼揉着手腕的杜桑德问道,“你去见过波琳娜老师了么?”
“还没有。”杜桑德摇了摇头,“打扰宿醉的女士可不是绅士应该有的行为。”
洛琳轻轻笑了一下,“那你的判断可能出错了——男爵夫人昨天晚上不在休息室里,没有看到波琳娜老师的表情,而你嘛……”她的笑意更浓了,“你不懂女人。”
波琳娜老师在知道杜桑德有办法解决煤气机启动困难的事情之后,眼神里的兴奋就像是贵妇人们看到了价格划算的巨大钻石一样。
她们可绝对不会因为前一天宿醉,就放弃第二天一早乘坐蒸汽马车去大采购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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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定于早上八点开始的课程,最终被稍微延后了一刻钟。
“我很好奇,你昨晚说的解决方案到底是什么。”波琳娜的头发一丝不苟,但脸上的黑眼圈和眉间偶尔闪过的皱褶都在说明,她正在遭受着宿醉的折磨。“我想了很久,但仍然想不出头绪。”
“在我回答之前,您也许可以先喝完这杯温水。”杜桑德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他只是坚持着让波琳娜多喝热水。“这能很有效的缓解宿醉带来的头痛。”
宿醉后头痛,是因为乙醇的利尿效果导致大脑缺水。缩小的大脑漂浮在脑脊液里,比起正常状态下更容易飘动并且碰撞在颅骨上。所以才会有这种体位变化所带来的“头疼”。
而治疗这种头疼的解决方案也很简单——多喝热水。
波琳娜无奈下开始端着杯子灌热水,而杜桑德在看到对方喝下了大半杯水后,才满意的开始讲解起了自己的思路。
“从外观上来看,您的发明本身是压燃式点火的。”杜桑德从煤气机的外观出发,开始进行起了推理,“煤气的压燃温度本身比较高,而在等效海拔更高,温度比奥林更低的纽萨尔,煤气的压燃是很困难的。”
波琳娜放下了喝干净的水杯,对杜桑德说道,“所以……你一开始使用的应急方案是增加氧气供应?”
“这解决了等效海拔更高的问题,但这种办法只能作为临时方案。”杜桑德点了点头说道,“要解决启动困难,我们可以从两个角度入手——让压燃更加容易,或者增加进气量。”
要找到这两个角度其实并不困难,但要解决它们……却非常麻烦。
波琳娜皱着眉头问道,“有具体方案么?”
“让压燃更容易,我有两个解决方案。”杜桑德非常有底气的说道,“加热燃料输送管道,让进入气缸前的煤气温度变高,或者提前向缸内喷洒乙醚。这两个方案应该都能比较容易解决煤气机启动困难的问题。”
压缩燃烧过程的关键在于,让燃料和空气的混合物在高压下被迅速加热到燃点并且燃烧。电打火当然可以比较容易的实现这一过程,但高压电打火需要的相关知识……杜桑德自己并不具备。同时,帝国似乎也没有展开相关的研究。
那么,就只能在燃料温度上下文章了。
预先对煤气进行加热是降低压燃门槛的好办法,而预先喷射乙醚的方法也是差不多同样的道理。
乙醚的压燃温度很低,在气缸内的高压下燃点比煤气低的多。换言之,它可以预先燃烧,然后带动煤气燃烧,并且使之后的燃烧运转成为可能。
波琳娜的发明不光是划时代的,它更是非常先进的内燃机模式。这台内燃机有四个气缸,而且从诞生之初就是四冲程设计——比起单杠两冲程的机器,这样的煤气机能够直接跳过还未出现的电火花塞技术,将内燃机直接投入使用。
波琳娜很震惊看着自己的学生,半天之后才小声问道,“你之前……见过类似的机器?”
“没有。”杜桑德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不过,很多知识都是通用的,只要明白了其中原理,想要做出一些改进并不困难。我倒是对您能发明出这样的杰作而感到震惊——这台机器的成熟度很高,几乎可以马上投入使用了。”
一大一小两个内燃机狂热爱好者两眼放光的交流着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而拿着蘸水羽毛笔准备记录上课内容的洛琳却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的未婚夫和老师的交流内容……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第八章 人
杜桑德用了足足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外加两杯红茶一束鲜花和六块奶油蛋糕,才把洛琳重新哄好。当他看到洛琳重新露出的笑容时,杜桑德感觉自己背后冒出了一层细汗。
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要干这种事情……杜桑德感到有些悲伤。不过他很快就重新打起了精神来——其实这样的洛琳反倒是有些人味儿。这就比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偶淑女要强。
“你今天说的那些改进内容,真的有用么?”吃着杜桑德未来一周配额的奶油蛋糕,洛琳决定关心一下自己未婚夫的学业发展情况,“我看波琳娜老师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我提出的都只是一些未经验证的想法和建议。”杜桑德习惯性谦虚道,“幸运的是,看起来波琳娜老师确实受到了启发。”
“我今天花了一天时间,但是笔记本上什么都没写。”洛琳嘟囔道,“这可不划算。”
洛琳话里有话,杜桑德苦笑两声说道,“要不……我教教你基础内容?咱们先从数学开始吧。”
帝国法规之类的内容杜桑德自己都没怎么好好学过,要教人还是免了。
不过数学这种东西,他还是挺擅长的。
帝国和地球的数学系统一样。同样是十进制,同样使用外形几乎一致的数字。唯一的不同是,帝国没有成体系的教育系统,各个家庭教师偏向的教育习惯也都不太一样。
为了大概摸清楚洛琳的具体数学水平,杜桑德花了大约两刻钟时间编了一套试卷出来。而洛琳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了答题过程。
今年12岁的洛琳,数学水平大约相当于地球上小学四年级的学生。三位数的加减乘除,混合运算和小数她都能掌握,但是平面几何知识基本是一片空白。
这个数学水平,就先别管机械设计的内容了……还是把基础打好比较重要。
“数学是一种没有捷径可以走的学科。想要掌握它,那就只能反复不停的做题目来让自己熟悉这个过程。”杜桑德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然后小心翼翼的建议道,“要不然……这段时间我给你找些习题做,你先把数学水平提高起来?”
洛琳想了想,然后点头强调道,“如果我有不会的,那就直接问题——你得好好教我!”
“放心吧。”杜桑德非常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段时间只要咱们两个在一起,那有什么问题你都随便问——我肯定都给你讲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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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朋友在休息室里一起被一元一次方程折磨的时候,波琳娜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拼命画着草图。
杜桑德的两个建议从理论上来说都能够解决煤气机所遇到的问题。但是,在机械工程领域中,要把一个想法从口头上的原理说明变为实现,中间所需要消耗的时间和精力乃至金钱都是极其巨大的。
如果还在奥林,现在身上有足足五百金磅的波琳娜完全可以把整个研究项目拆分成几块外包出去。她可以雇佣帝国大学或者其他冶金企业的研究室,来寻找出更加耐高温以及更坚韧的合金配方。或者雇佣帝国理工大学的研究室,来寻找一个在纽萨尔环境下最佳的乙醚和煤气预混合配比。
反正,只要人在奥林,只要口袋里有金磅。整个帝国最顶尖最好用的大脑都可以为她所用。
但,她现在身处纽萨尔。这里可不是奥林那种以学术和帝国部门为主的星球,而是一颗小且风景优美、以旅游度假和金融服务业而在帝国中拥有自己独特地位的地方。
材料学和机械设计从来都不是纽萨尔的强项。在这颗星球上要搞分包研究,波琳娜也没有门路,更不知道应该去哪儿。
那就全部自己动手吧,反正这样还便宜一点。
于是,波琳娜在结束上午名为“授课”实为“讨论”的过程后,一个人扎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拿着作图尺规开始修改起了自己的原始设计方案。
一直到安德罗妮男爵夫人及扈从敲响了她的房门,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饿。
晃晃悠悠的打开了自己的房门,波琳娜看到了一脸严肃的安德罗妮男爵夫人,以及面色阴沉的管家。
“波琳娜小姐。”在看到面露菜色,满地都是废弃的计算稿纸的房间之后,管家的脸色更难看了。而安德罗妮男爵夫人的脸色反而有些和缓,“您这是……在工作?”
波琳娜非常顺手的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然后连忙把手放了下来。她提起裙子,歪歪拧柠的朝着安德罗妮行了一礼,然后不好意思道,“我以后会注意保持房间内的整洁的。”
“大技师们在工作的时候,大多都不太注意环境。”安德罗妮的表情似乎更加缓和了,她朝着波琳娜点了点头然后问道,“这些东西,就是为了完善杜桑德勋爵所投资的产品吧?”
波琳娜先是摇了摇头,然后马上瞪大了眼睛,“杜桑德勋爵已经告诉您了?”
昨天晚上她和杜桑德达成了投资协议之后,杜桑德和洛琳特意对着她强调了好半天,“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安德罗妮夫人知道。”
结果,今天下午,安德罗妮夫人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且还直接找上门来当面询问……这个感觉可真的不太好。
“在开门之前,我还想着一定要让您把支票退回来。”安德罗妮并不在意乱七八糟的房间,她站在原地微笑着说道,“虽然那笔钱已经是杜桑德勋爵的个人财产了,但对于一名十岁的男性而言,这笔钱的数目仍然太大。”
波琳娜听到这句话之后当然有些无奈,但毕竟五百金磅……这笔钱确实也太多了,她非常能够理解安德罗妮夫人的担忧。
虽然有这么一笔钱,她就能用很快的速度重新造出改进过的煤气机,并且在实验之后将其推广到市场上去。
波琳娜准备接受现实了,而安德罗妮夫人则继续说道,“但是,看到了你的工作结果之后,我觉得……或许他的选择并不是一个坏主意。”
作为生活在纽萨尔的贵族,安德罗妮夫人也有不少自己的投资项目。而她在接近二十年的投资中,总结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方法。
归根结底,投资是在赌一个公司、一件商品的未来。而运营公司的是人,开发商品的也是人。
比起投资公司或者商品,安德罗妮夫人更愿意去投资“人”。
只要投资了一个正确的人,她就能够获得到比单纯投资多出很多倍的利润。
虽然还缺乏更加细致的了解,但是……现在的波琳娜看上去确实是个值得投资的人。杜桑德的决定,现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糟。
“那张支票您可以先留着,但在到期之间,里面的钱您是提不出来的。”安德罗妮夫人笑着说道,“杜桑德勋爵并没有这样的经验,所以他不太清楚。不过,这笔投资仍然是有效的——您在工作中所需的资金,由我支付给您。等支票到期兑现了,您再把这段时间所花出去的钱从支票中支给我就行。”
她朝着波琳娜点了点头,然后叮嘱道,“改善发明的工作很重要,但也请您不要忘了身为家庭教师的工作。”
“啊!好的!”波琳娜有些慌乱的答应了下来,然后说道,“之前的几位家庭教师的工作成就非常好,杜桑德勋爵的专业知识掌握的非常好!”
“但他们和杜桑德的相处不太顺利。”每一个母亲都喜欢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安德罗妮夫人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我以前还一直在想,会不会因为是男性教师的原因,他才和那些教师们相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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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当然不知道,自己在母亲的心目中的形象已经沦落到了“和男性教师难以相处”的……这样有些离谱的地步。
毕竟,他还需要在讲解一元一次方程的同时,“应付”洛琳非常生疏且不太合时宜的“勾搭”。
洛琳会主动提出帮忙承担“违约金”,那可不光是为了之后的收益。
作为礼仪家庭教师的艾尔夫人早就向洛琳传授过“让男人倾慕”的技巧。而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让他成为你的同伴而不是目标。”
“如果只是增加自己的魅力,那能吸引来的就只是看重外表的蠢货而已。”艾尔夫人很喜欢洛琳,对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带着笑,“女士的外表当然是非常重要的环节,但是我们都会变老。当你失去了美丽容颜,或者不再像以前那么漂亮的时候,看重外观的男人就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
“生活在帝国的女人都这样,我们只有一条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方式。”艾尔夫人怜爱的摸着洛琳的头说道,“男人是靠不住的,但我们只能依靠他们。所以,一定要选择一个不会抛弃你的伴侣。和他们成为同伴,就是一个好的开始——虽然男人也喜欢出卖伙伴,但要比抛弃一个只有外表的女人的概率小一些。”
承担可能的违约金,目的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来和杜桑德一起接受波琳娜老师的教育。只要能经常在一起,那要成为“同伴”的可能性也就更高一些。
当然,单纯的同伴关系是不够的。洛琳一直认为,杜桑德和自己有一些感情基础。但他毕竟年龄还小,和自己的关系似乎更像是姐弟而非未婚夫妻。
所以,一些“适当”的暗示也很重要。她必须让杜桑德认识到,自己不光是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同时……还是异性。
第九章 债务
“好了,今天到这里就行了。”杜桑德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弓着身子说道,“咱们明天早上八点继续上课——我会和波琳娜老师说一声,专门给你开一些适合你情况的课程。”
洛琳看起来有些失望。不过,她还是站起身来,拎起裙子向杜桑德行了一礼,“谢谢您的教导。”
杜桑德特意让开了眼神,他轻咳了一声,然后将洛琳送出了房间。走在洛琳身侧的时候,他一直把外套拿在手上,然后有意无意的弯曲手臂,让自己的外套一直能够遮挡在身前。
直到洛琳在女仆们的帮助下,侧身上了马背,并且扯着缰绳走远了,杜桑德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在自己的脑子里默念了两百多次“那是未成年人”,然后才转身走进了庄园的主楼里。用外八字步伐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杜桑德开始给自己换起了衣服。
他平时穿的黑色或者紫色天鹅绒外套,以及紧身的男士长裤是非常经典的贵族服饰。以这样的打扮前往上阿尔宾地区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
毕竟这么一身衣服,能在市场上轻松卖出十六七个先令的价格。而穿着这么一身衣服去上阿尔宾,而且还不带护卫……那简直就是在向地痞流氓们发出“来打劫我”的邀请。
杜桑德要和波琳娜一起去一趟上阿尔宾,找地方买一台机床回来。
以蒸汽锅炉为动力来源的机床是非常昂贵的工业产品,如果买全新的产品,杜桑德的投资甚至全砸进去都不够。
波琳娜一起去,是为了在二手货里挑选一台够用而且好用的机床回来。而杜桑德跟着一起,则是为了确保这位大技师所挑选的机床能被杀到最合适的价格成交。
跟着两人一起前往上阿尔宾城区的车夫和两名护卫,则是为了防止某些胆大包天的地痞流氓铤而走险,或者某些不开眼的“冒险家”试图从一个漂亮大技师和小男孩手里敲诈出更多的金磅。
不惹麻烦,但是得做好应对各种麻烦的准备。哪怕身为贵族,在上阿尔宾地区活动也必须遵守这样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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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标识的蒸汽马拖曳着车厢,杜桑德用近乎贪婪的目光盯着外面的景色,百看不厌。由于上阿尔宾地区的“特殊性”,杜桑德以前从来没有被允许过单独一人外出前往城区。之前几次进入阿尔宾地区,那都是为了送父亲回到他的工作岗位上去。
他可从来没有用自己的双脚丈量过这座到处都是尖塔、灰色小楼和烟囱的城市。
“少爷,我们到了。”两名护卫提前走出车厢。在确认周围环境安全后,他们向杜桑德和波琳娜点了点头,并且让开了下车的道路。杜桑德跳下车,把手递给身后的波琳娜,并且对护卫们笑道,“不要太紧张,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勋……少爷,我们去哪儿采购?”波琳娜的头发仍然很乱,但她的脑子很清楚。在护卫,们都改口的时候,她最好也跟着照做。
“前面。”杜桑德指了指前方的大厅,“上阿尔宾破产法院暂扣清拍部门。”
象征着法律正义的女神石质雕像树立在四层高的法院门口,对开的大门上,金属把手被摩擦的闪闪发亮,而棕色的木门上则带着非常漂亮的……包浆。
自从纽萨尔被开垦至今的一百七十五年中,上阿尔宾破产法院的木门就从未被更换过。这些痕迹来自于一百七十五年中,每一个开启过这扇大门的工作人员、失败者或者……淘金者。
在护卫的伴随下,杜桑德和波琳娜快步走进了四层大楼。
“今天会有两场拍卖会,其中会有六台机床。”杜桑德一边走着,一边对波琳娜解释道,“你需要做的事情是尽快评估一下这六台机床的状态,然后给我一个估价——把它们维修到可以投入使用,需要花费多少金磅和时间。”
“真的要买?”波琳娜有些犹豫,“其实,我们完全可以考虑租赁一台机床,或者委托其他工厂代为生产的。”
“当然要买。”杜桑德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最终投资失败了,至少我们还有固定资产可以用来换成金磅。所以,请你一定要替我挑个好宝贝回来。”
把波琳娜和一名护卫打发去仓库看样,杜桑德带着另一名护卫前往位于二楼的拍卖准备室,准备交纳保证金领取拍卖号码。
贵族的身份在这里起到了令人欣喜的作用。在见到杜桑德出示的纹章戒指后,工作人员迅速找来了安德罗妮男爵夫人家族成员的照片,并且和杜桑德进行了比对。在完成比对后,杜桑德拿到了一张拍卖号码——而且还不用提前交押金。
在婉拒了工作人员和拍卖准备室室长共进晚餐的邀请后,杜桑德拿着号码走出了准备室。刚走了没两步,一个脏兮兮的、看着年龄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就挤了过来。
然后一把被杜桑德的护卫拽住了后脖颈。
“老爷,老爷!”这个看起来和杜桑德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吸溜着鼻涕,努力挣扎了好半天但仍然没能从护卫的手中脱身。他只能干脆保持这个姿势,然后朝着杜桑德露出了讨好的笑容问道,“老爷……您对便宜的机床有兴趣么?我手上就有一台,比法院的拍卖起价更低!”
看着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孩,杜桑德忽然有了一种自己正在上一辈子的电脑城里闲逛时,忽然被不知道哪儿来的黑中介搭茬的感觉。
“少爷,这样的人一般都是骗子。”护卫出言劝道,“机床的价格昂贵……不是这种人能玩的起的。”
我看起来像是未经世事特别好骗的小少爷?哦,我就是啊,那没事了。杜桑德在心里拿自己的外观开了个玩笑,然后准备让护卫把人放开赶走。
“我不是骗子!”刚刚已经放弃了挣扎的男孩再一次挣扎了起来,这一次,他几乎是用尽全力试图用腿去攻击护卫,甚至张开嘴,露出有些发黄缺损的牙齿去咬人。
几次尝试都没有结果,这个年纪不大的男孩似乎突然一下崩溃了。他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了起来,“我不是……不是骗子!我……我要卖的机床是我家的!”
护卫听言一愣,他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杜桑德。在遇到这种似乎对主人有利的情况时,护卫不应当擅自做出决定。
“你们家的?”杜桑德挑了挑眉毛,“你们家也破产了?”
这是他埋下的一个小坑,也是用来鉴别对方回答诚实与否的验证方案。
其他地方怎么样,杜桑德并不知道。但纽萨尔的破产法庭,从来都是以“保全资产全面且专业”而闻名帝国的。
用人话来说就是——他们抄家的水平是非常高的。哪怕是藏在地底下的半个便士硬币,也能被这群人挖出来。
蒸汽机床是精密工具,而且连接着锅炉、水箱和整套的排烟系统以及变速控制系统。十几辆蒸汽马车来回搬运个半天才能把它拆下来的零件全部搬走。
这么大个家伙,总不可能是对方在发现自己家破产在即,然后提前拆了车床然后藏起来的。
“我们还没有破产……”那个脏乎乎的男孩逐渐停止了挣扎,似乎说出这个事实所耗费的体力,远比他挣扎反抗来的更大。
他悬在半空,鼻涕眼泪脏乎乎的糊在脸上,颤抖着说道,“我们没有钱,不能申请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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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慈的帝国法律规定,国民在无法偿还贷款的时候,可以通过宣布破产丧失绝大部分固定资产,并且保留生活必须的资产。
在通过破产法院所监管的五年限制消费的审查期后,之前他们和其他机构或者个人的债务就算是一笔勾销了——帝国法律不再支持债权人向通过审查期的破产人索债。
虽然规定很好,但在实际执行的过程中……却有一堆又一堆的问题。
根据法律规定,破产法院需要在申请人宣布破产之后监督申请人五年的消费水平。而这个监督,是需要派人执行的。
破产法院的经费有限,所以人手也很有限。本来工作就一大堆,上哪儿再专门抽调人去监督消费呢?
所以,包括上阿尔宾在内的所有纽萨尔破产法庭规定,宣布破产的当事人必须提前支付一笔足够雇佣外包监督员五年的钱——也就是大约50金磅。
同时,破产法庭在接受破产宣布之前,还需要对申请者的债务进行细致分析。当申请人是平民身份时,一旦债务人中涉及帝国部门或者贵族,破产申请也不会被通过。
而这位名叫“罗森”的小伙子家里所面临的情况,正好符合这两点。
作为家庭工厂经营者和唯一一名大技师的父亲突然暴病而亡,之前接到的大额订单把家里所有的资金都榨干了——他们的工厂库房里堆着无数金属锭和用来驱动机床的煤炭,钱包却比罗森的脸要干净的多。
没有其他大技师愿意来帮忙完成订单,罗森和自己的妹妹以及祖母除了申请破产以外,别无他法。
订单如果不能按时完成,他们需要向客户赔偿四百金磅的巨额赔偿款,而这位客户……是一名勋爵。
没有能够雇佣外包监督员的钱,就算有,破产法庭也不可能宣布一位勋爵的债权自然消灭。
罗森根本没法申请破产,要让自己的妹妹和祖母活下去,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卖掉父亲的蒸汽机床,再处理掉仓库里所有的金属锭和煤炭。能换多少钱就换多少,然后带着妹妹和祖母踏上逃亡的道路。
留在纽萨尔,他们全家都不会有活路。
如果有得选,罗森也不想这样。但是,他听说了一些……传言。这些传言来自于其他那些和勋爵大人有金钱纠纷的小工厂主们。
据说,那位勋爵大人一开始就是靠讨债发家的。通过讨债所得到的巨大收益,他向公爵大人买来了现在的这个贵族爵位,并且开始大肆收购起了其他工厂和平民的债务权利。
没有人会还不起钱,如果有,那一定是因为给他们的压力还不够大。凭借着这一“指导思想”,勋爵大人的财富正在快速增多。
而他对债务人“施加压力”的手段,就连同盟那边最心狠手辣的奴隶商人们都自愧不如。
第十章 仁慈
没钱还账的人,需要花钱才能宣布破产。如果他借了贵族的钱,那就连破产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魔幻现实在纽萨尔,甚至在整个帝国却都是非常自然普遍的现象。反正也不会有人去同情那些破产者——这都是他们自找的麻烦。
没有钱的人,是没有资格破产的。
“所以,你想要卖掉机床,是为了凑钱申请破产?”杜桑德示意尽职的护卫把人放下,然后皱着眉头问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找买家?”
“今天会有两场拍卖,其中会有六台机床。”罗森的脸上到处都是擦过的煤灰痕迹,他带着鼻音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我想,如果有人,有人愿意来买便宜的二手机床,或许他也能买我的。”
罗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恳求道,“老爷,老爷您……愿意买么?我家的机床,只、只要、只要……只要那些拍卖机床的起拍价就行了!”
“如果你们的机床状态良好的话,我会用更合适的价格买下它的。”杜桑德决定做件好事,至少为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伙子做些什么。
用合适的价格买下一台保养状况还不错的蒸汽机床,这就是杜桑德此行的目的。要是买下的机床还能给一个窘迫的家庭带来一些帮助,那这笔生意就更划算了。
“少爷,这里面可能会有问题。”护卫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建议您再考虑一下。”
杜桑德想了想说道,“等波琳娜老师和托德回来之后,你马上回庄园——再带二十名护卫过来。”托德,就是两名护卫中的另一位。
“还有……”杜桑德再次补充道,“把这件事情告诉母亲,再带两辆有家徽的蒸汽马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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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来上阿尔宾破产法院,目的是为了买一台便宜的蒸汽机床。如果能在购买机床的时候给别人帮点忙当然很好——但前提条件是,不能让自己和波琳娜陷入危险和麻烦当中。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只混了十年的杜桑德果断选择依靠母亲和贵族身份的力量。二十名护卫和两辆带着安德罗妮男爵夫人家徽的蒸汽马车,足以让整个上阿尔宾城区里混生活的人全都重新清醒过来。
贵族的护卫们可是能携带武器的。
“老……老爷……”自从看到了两辆马车,以及二十名护卫之后,罗森就意识到自己可能碰到了了不得的人物。他很有些忐忑,但又不敢直接问“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于是只能不停的道歉。“您能不能让我先回去一下,我跟我妹妹和奶奶叮嘱一下,让她们先换衣服以免失礼……”
“按照我的护卫的说法,现在如果您有任何特殊的举动,都可以直接认为您是在谋划某种针对我们的阴谋。”杜桑德坐在马车的座位上,头都不抬的看着自己手上的拍卖品图册。
他合上手里的手册,似笑非笑的看着罗森问道,“所以,这整个过程是一个阴谋?”
“不是不是!”罗森吓得脏兮兮的脸都发白了,他连忙解释道,“我……我们……我们家有些乱。”
“那就没关系了。”杜桑德重新低下脑袋开始看起了拍卖图册,“蒸汽机床可不是那种因为环境混乱就没办法正常使用的娇贵产物,环境乱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波琳娜则在一旁问道,“你们家里的机床,确定是托尔史密斯的产品?”
“父亲是这么说的。”罗森点了点头说道,“机器上面的铭牌也和您之前画出来的一样。”
罗森记得这个铭牌上刻画的图案,毕竟在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他一天至少要用粗布在那块金属铭牌上擦拭五六回。
每一次父亲擦拭完了铭牌后,都会带着一脸满足的笑容,摩挲着自己下巴上肆意生长且扎人的金黄色胡须,然后对罗森说,“这台宝贝,会让我们家成为真正的体面人的。”
然而,现在的罗森只剩下了自己的祖母和妹妹相依为命。而他们全家唯一的活路,就只剩下了尽快处理所有资产,然后带着老人和幼妹抛家舍业、在某个边境星球上隐姓埋名的度过下半生。
托尔史密斯的蒸汽机床并没有让他们成为体面人,反而让他们变成了逃款的囚犯。
罗森又开始流眼泪了。
“如果是托尔史密斯的产品,只要它还能维持出厂精度,那这会是一笔好生意。”波琳娜对杜桑德低声说道,“托尔史密斯的机床是帝国工业精度的代表,破产法院的机床起拍价只有八十金磅……而一台运转正常的托尔史密斯机床,至少价值两百金磅。”
“我会用一个合适的价格买下它的。”杜桑德朝着自己的老师兼合作伙伴点了点头,“你还可以去看看那些堆在仓库里的金属锭,如果能用,咱们一口气买下来好了。”
怀揣着五百金磅,杜桑德和波琳娜在买东西这件事情上很有底气。
而坐在一辆很明显非常昂贵的蒸汽马车上,罗森紧张的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
三辆蒸汽马车缓缓驶入上阿尔宾的工业区。绕过那些由灰色石砖和水磨石构建出的大型工厂,一排又一排的铁皮房映入了杜桑德的眼中。
在工业区里,也是有居民居住的。而这些“居民”,大多是家庭工厂的所有人、接受雇佣的工人,或者这两种人的家人。
绕过最靠外侧的铁皮房,一大片生锈的铁皮房就出现在了车队面前。狭窄泥泞的街道两侧能够直接看到铁皮房晃晃悠悠的大门,以及从大门中肆意向车队投来的,带有敌意的目光。
“这里的居民看起来可不太友善。”护卫们主动加强了警戒,而杜桑德在努力缓解着车厢内的气氛。
波琳娜看了一眼外面的环境,然后说道,“这里的居民平时可不怎么会和少爷你这样的人打交道。当一群鬣狗闯入羊群的时候,羊总是会装出一副不好招惹的表情的。”
马车在狭窄的道路中绕了一小会,然后停在了一栋基本看不出特别的生锈金属小屋前面。
一位手握金属撬棍的老妇人从小屋里闯了出来。
她穿着纽萨尔的老妇人们之中最常见的亚麻色套裙,裸露在外的两条胳膊瘦小且青筋暴露。两支遍布皱褶的手牢牢捏着一根铁锈色的撬棍,看上去仿佛已经做好了和恶龙搏斗的准备似的。
灰白色的头发被纽萨尔的寒风吹乱,她眯着眼睛一声不吭,眼神中却都是警惕。
“祖母!”罗森率先冲下了马车,结果下车的时候脚下一滑,直接一头摔进了地面上的淤泥里。
但罗森顾不上先擦去脸上的淤泥,或者先看看自己身上被淤泥中小石子所敲开的伤口。他用全身力气,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手持撬棍的祖母身边,向她说明了自己身后这三辆蒸汽马车的来意。
杜桑德和波琳娜也一起下了车。杜桑德脚上的靴子刚刚踏上地面,一层混合了机油和煤灰,散发着刺鼻臭味的淤泥就直接没过了他的脚面。一旁的波琳娜看起来经验至少比杜桑德更丰富一些——她从下车开始,就一直用两只手将裙子提过膝盖。
“老爷,请进来吧!”用最快的速度说服了祖母,罗森这才跑回到了杜桑德身边说道,“祖母以为是有人上门来催债,所以有些紧张——没关系的,我已经跟她说明白了。”
护卫们非常有默契的散开,围绕着整个小屋开始布置防备。而一开始就跟着杜桑德的两位护卫——托德和汤姆则把手按在腰间,跟着杜桑德和波琳娜进入了金属房内。
金属房内还算温暖,地面则由一层黑色的金属厚板构成。看得出来,在这间房子里生活工作的人,平时可没少照顾打理地面。
用粗糙的黑色金属做地板,而上面还没有任何一丝锈迹,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您两位在这里稍微等一下。”罗森指着自己身上的泥水,以及腿上的伤口说道,“我去处理一下,然后换一件干净衣服。”他顿了顿,然后解释道,“机床就在屋后,老爷您可以先去看一看。”
放下了撬棍的老妇人正在泡茶。锡制的茶壶向一对从花纹到形状都不一致的茶杯里注入棕褐色的茶水。她用有些颤抖的手端着茶杯向杜桑德和波琳娜走了过来,“请用茶,老爷……小姐。”
杜桑德接过了老妇人递来的茶杯,闻着茶杯里有些冲鼻的泥煤味,然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喝了两口茶水。
“我那短命的儿子还活着的时候,非常看重那台机床。”老妇人放下茶杯,有些悲伤的反复摩挲着双手,“现在,这成了他留给我们的最有价值的遗产。”
“罗森先生有些过于着急出售这台机床了。”杜桑德将茶杯放在一旁由废金属拼成的茶几上说道,“他说,他愿意用破产法院拍卖其他机床的起拍价,向我出售这份遗产。”
老妇人露出了更加浓烈的悲痛表情。她低下头,犹豫了很久之后才说道,“罗森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这些事情……他做决定就可以了。”
“我带了一名大技师来进行评估。”杜桑德指了指自己身旁正在犹豫要不要喝茶的波琳娜说道,“她会对这台机床进行细致的检查。只要它还能正常使用,我就会用一个远高于破产法庭起拍价的价格向罗森先生提出购买请求。”
杜桑德重新端起泥煤味的茶杯又喝了一口,“罗森先生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他只是有些乱了分寸,所以有些决定……并不是很明智。”
“仁慈的先生!”老妇人似乎完全失去了之前手持撬棍的勇气,她颤颤巍巍的向杜桑德行了一礼,然后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嘴唇蠕动,但却没有发声。
铁皮房子里有些昏暗,杜桑德在这里坐了好一会才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他正准备提出去后面看看机床,汤姆和托德却忽然挡在了他的身前,并且直接从腰间掏出了左轮手枪,毫不遮掩的用枪口向着门外指去。
几个石块朝着大门飞来,但因为准头不好,直接砸在了屋子外面锈迹斑斑的铁皮上。
被石块击中的铁皮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同时震下了无数烟雾般的锈尘。
“还钱!”门外有几个年轻男人大声吆喝着,“再不还钱,就把你们家的女儿卖到矿工妓院里去!”
杜桑德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十一章 血雾
开拓贵族的荣光,是皇帝陛下万千荣光中最耀眼的一道。维护开拓贵族的荣光,即是忠诚于皇帝陛下最好的证明。
当贵族所在的房屋遭人投掷石块时,贵族的荣光就遭到了最卑劣的挑战和污染。
贵族护卫的职业和生命的意义就是维护主人的荣光。而向贵族投掷石块的行为,本质上就等于在向所有的护卫们脸上啐痰。
并且还要加上一句,“你的人生毫无意义”。
纽萨尔自开拓以来一百七十五年,由帝国军部训练并且派驻到各个贵族家庭中的护卫们面临过星盗的袭扰,对抗过叛军的攻击,甚至在其他贵族的护卫暗杀中保护过自己的主人。
但这样的侮辱却是史无前例、从未听闻过的。
汤姆和托德手持左轮手枪,像是两座铁塔一样牢牢守在摇摇欲坠的铁门门口。而其他的护卫们则开始向发出动静的地方快速靠拢。
十几秒钟后,外面传来了怒骂、棍棒抽打以及哀嚎的声音。汤姆和托德仍然没有任何动作,两人站在门口,平抬手臂举着枪,手臂上甚至没有任何晃动的迹象。
过了大约半刻钟,七八名护卫拖着两个看上去像是人形的物体走了进来。他们把手里拖着的“人形物体”往地上一扔,然后转身就走。
托德和汤姆对视了一眼,托德把自己手上的枪交给了汤姆,然后自己抽出一根折叠甩棍走了上去。
用甩棍拨了拨地上的两“滩”人,托德似乎还有些拿不准。于是朝着其中一人大概是手掌的位置使劲踩了一脚下去。
“还活着。”听到了一声含糊的惨呼之后,托德点了点头。然后他又皱起了眉头,“这群家伙,下手没轻没重的。”
“都打成这样了,还怎么问情报?”汤姆叹了口气。正当杜桑德觉得他可能要把这俩人送到医院的时候,汤姆才说道,“找个地方埋掉吧。”
“还是先问一问。”托德对自己同僚提出的方案并没有完全否决,“你带麻黄药剂了么?”
两个护卫正在讨论接下来的审讯步骤,刚刚去换衣服的罗森一路狂奔跑了出来。他手里拎着撬棍,一边跑一边喊着,“我跟你们拼了!”
杜桑德有些无奈的给汤姆送去一个眼神,汤姆会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用和之前在破产法院里一样的姿势,拎着罗森的脖颈,把他悬在了半空。
“这两个地痞流氓已经快死了。”杜桑德对罗森说道,“没有必要为了出气弄脏自己的手。”
罗森再次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们是什么人?”托德从腰带里摸出了一瓶药剂,朝着其中一个烂泥一样的人嘴里灌了下去。而杜桑德则决定先问问情况,“这些人平时要债的时候,都习惯用石头开路,然后用‘抓你妹妹卖到矿工妓院’来当解决债务问题的方案?”
说到这里,杜桑德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你妹妹多大,五岁?六岁?啧,这帮畜生!”
“他们是恩里科老大的手下。”罗森看了一眼那两“滩”人,然后说道,“我们家并不欠恩里科老大的钱,他们可能是来敲诈的。”
“好吧,那就是他们今天不够走运。”杜桑德点了点头,对一旁被吓的脸色苍白的波琳娜说道,“老师,您先进屋坐一会吧。等一会这里的场面可能会比较血腥。”
“你不害怕?”波琳娜点了点头,然后问道,“要不然,你和我一起进去吧?”
“看到两个试图用过贩卖五岁小姑娘去妓院,从而敲诈一个可怜家庭的人渣即将死亡,这只会让我觉得心里非常舒畅。”杜桑德露出了一个非常灿烂的微笑说道,“您可以先去看看机床的情况,我在这里待着就好。”
等老妇人带领着波琳娜走进了屋里,杜桑德才把自己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两个只能用“滩”来形容的人就躺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奄奄一息,而自己的护卫看上去完全不打算把他们的性命当一回事——杜桑德当然会害怕,而且怕的还不是一般。
他感觉自己的两条腿正在止不住的前后颤抖着。
但母亲一直都在教导自己,身为贵族的职责是什么。
“身为贵族,我们身上不光有权利,也有责任。”母亲一次又一次的教导着自己,“我们就像是皇帝陛下的牧羊犬,在他仁慈的注视不可及之处,我们的职责就是替皇帝陛下放牧平民。为了放牧,我们要用尖牙利爪让平民们时刻惧怕、臣服于我们。但要时刻谨记,尖牙利爪存在的目的,是为了替皇帝陛下保护他们。”
现在,就是向荼毒陛下子民的恶狼露出尖牙利爪的时候了。
被灌下麻黄药剂之后,距离杜桑德更近的那“滩”人终于有了些活力。他开始含糊不清的求饶了起来,大概内容就是先用最脏最恶劣的词语咒骂自己,然后请求这些“尊敬的老爷们”的原谅和仁慈。
总之,求生的欲望很强烈。
“你们是谁的手下?为什么要来这里扔石头?”尽职的护卫并没有任何“让他缓一缓”的打算,托德开始快速逼问起了情报。
他必须加快速度逼问情报。麻黄药剂的持续作用时间不长,大约也就能坚持上两刻钟的时间。药效一过,这人马上就会咽气。
麻黄药剂可不是什么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它本来是护卫们备在身上,准备在身受重伤的时候反抗到底用的。
护卫们永远会将自己的生命放在“主人安全”和“任务使命”之后。
“问清楚了。”过了大约一刻钟,在确定对方嘴里已经不会有更具价值的情报后,托德转身走到了杜桑德身边。
“少爷,问清楚了。”他压低声音对杜桑德说道,“他们是一个叫恩里科的混混的手下。恩里科自己主要是搞人口贩卖、放高利贷和走私活动的。”
杜桑德眨了眨眼睛,“需要马上撤离么?”在杜桑德心里,能碰这些行当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刀口舔血的狠辣角色。他虽然很想看到正义被贯彻执行,但……如果正义的代价是自己、波琳娜和二十名护卫的性命,那就实在是有些不划算了。
“一个黑帮而已。”托德露出了非常有自信的微笑,“他们的存在已经对您造成了威胁,同时,他们也用实际行动玷污了贵族的荣誉。在保证您的安全的情况下,铲除这个犯罪团伙也是我们的工作内容。”
稍远处响起了汤姆的声音,“少爷您如果不想看就算了,如果您有兴趣,等会我们可以带着您一起去行动地点看一看。”
杜桑德眨了眨眼睛,他开始有了些怀疑。
托德和汤姆这俩人……不会是因为之前扔石头的事儿感觉自己失了面子,所以在这儿憋着劲准备报复吧?
帝国贵族护卫们的报复……都这么暴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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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街区外,一栋看起来格外不同的灰色石制两层小楼里,一群穿着皮衣的大汉正在酗酒。
深秋的纽萨尔天气寒冷,好在工业区里从来不缺热力煤——如果有必要,砸开某个倒霉蛋工厂的大门搬就是了。
不过,单纯的生火取暖哪有喝最烈的列格酒取暖来的舒服?这些从奥林走私来的烈酒,如果通过正规途径销售,那就只有贵族们才消费的起。但作为上阿尔宾的走私商人之一,恩里科老大每天都能喝上满满一瓶列格酒。
“这可是贵族老爷们才能享受到的好东西!”喝的开心了,恩里科老大从自己的座位上猛地站了起来,沾着泥巴的旧皮靴猛地一脚踩在桌上,“咱们喝了这种酒,那咱们也就是贵族了!”
其他喝的醉醺醺的大汉们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然后开始互相恭维,“哦,我亲爱的侯爵先生,您看起来可像个混蛋!”
“哈哈哈哈,伯爵先生,你的屁股比妓院里的婊子更翘!”
污言秽语和贵族称号充满了两层小楼。酒精和汗臭味,啐在地上的口水混杂着烟草的刺鼻气味混在一起,浓郁的仿佛染给楼内的空气都染上了颜色。
透明的窗户外,秋风正在肆意吹过。
一群身穿黑衣,身材挺拔的人逐渐出现在了小楼周围。他们身披斗篷,脚踩马靴,头上带着黑色的八角形带檐帽子。胸口上,偶尔能看到有一道金光闪过。
他们逐渐控制了整个小楼周围所有的制高点和道路,并且开始用毫不遮拦的冰冷眼光注视着小楼。
过了一刻钟时间,随着楼里的气氛到达高潮,黑衣人们也开始了行动。
除了看守道路的黑衣人以外,其他人纷纷从斗篷下面摸出了一根带着压力表的半人高的铁管。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铁管的安置和装填工作,并且同时按动了铁管底部的开关。
几十个拳头大小的铁块在高压蒸汽喷射的驱动下,以肉眼几乎难以追踪到的速度喷射而出,然后砸烂了昂贵的吹泡平板玻璃。
房间里的大汉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砸烂了玻璃,并且顺带毁灭了一大片家具的金属块就一起迸发出了耀眼的火光,以及大片大片喷涌而出的金属小球。
能让这些“黑帮团伙”在上阿尔宾工业地带横行霸道的,除了肆无忌惮和凶猛狠厉的行事风格以外,同时还有他们身上一块又一块结实的、隆起的肌肉。
但现在……这些东西就像是一片已经泡了十几天的莎草纸。在火药爆炸推进下高速飞行的钢珠面前,一戳就破。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了整个上阿尔宾地区。
而在小楼外大约二百约尔的地方围观的杜桑德,亲眼看到了靠近自己这一侧的窗户里,喷出了一大片血雾。
第十二章 护卫
对护卫们来说,解决盘踞在工业区的黑帮组织,甚至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问题”。他们才不会拿着左轮手枪和甩棍,然后愚蠢的排成队列去冲击一栋里面可能塞满了危险的星盗和罪犯,同时还全都是违禁武器的据点。
护卫们的工作更倾向于保护,而不是进攻。
本着“让专业人士来做专业的工作”的原则,托德直接带着人去了一趟纽萨尔的地区枢密院,然后向枢密院的护卫部门报告了自己和杜桑德所遇到的情况。
十分钟后,十二辆黑色蒸汽马车从枢密院侧门处鱼贯而出,朝着工业区驶去。
枢密院是贵族们组成的议会机构,有权利通过具有强制性的地区法案,审核政府预算……并且还需要负责本地区贵族的安全保卫工作。
所有的护卫,本质上来说都是由枢密院派出的。而一直到退休为止,护卫们都会领着一份来自枢密院的薪水。
贵族们也会为自己的护卫准备一份数倍于枢密院薪水的津贴,但有些实在是落魄的厉害贵族无力支付薪水,同时也用不上这么多护卫……而这些护卫也是需要赚钱养家生活的。
于是,枢密院非常贴心的为这些护卫准备了赚额外津贴的机会。
比如现在托德所申请的这项“任务”,就是额外津贴中比较受欢迎的一类。
“有匪帮侮辱并且袭击了一位勋爵?”在接待处负责接受申请的中年妇女非常震惊的张了张嘴,然后在几秒钟内重新恢复了专业状态,“我马上宣布紧急状态,情报部和攻坚部门会马上组织人手配合你们的行动。”
在一张细长的纸条上写下了命令要求之后,这位可敬的女士从自己的桌子上拿过一个金属圆筒,打开侧面的活动舱后将纸条塞了进去。
金属圆筒被送进了桌子旁竖立的金属管道中。随着拉杆被用力扯下,高压气体推动着金属圆筒进入了新的房间。大约半分钟后,一位带着眼罩身材高大的中年男性走进了接待处,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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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匪帮……”戴着眼罩的中年男性手持双管霰弹枪,迈着步子在房间里四下扫视了一遍。他的声音沙哑的就像是两块在宇宙中漂流了千百年的石块正在互相碰撞,“他们还挺会享受生活!”
“比伯爵大人喝的酒好多了。”另一个年轻一些的持枪护卫嘟囔道,“星盗的生意可真是赚钱。”
“钱这东西来得快,人自然也就死的快。”石块碰撞的声音继续说道,“还有,不要开贵族的玩笑。”
两个人快速检查了一遍,确认房间内没有能够对杜桑德造成威胁的生物后,这才对着外面打了个手势。
在托德和汤姆的护送下,杜桑德和罗森走进了这栋……被数十枚榴弹轰炸过的“战区”。
罗森一开始表现的非常惧怕,他甚至在看到爆炸后一度又哭了出来。
作为一个在工业区出生长大了十一年的小孩子,恩里科老大的名字就像是一个梦魇的代名词。普通的平民家庭会吓唬晚上不愿意睡觉的小孩子“星盗要来抓你了!”,而工业区那些和金属钻头们打了一天交道,浑身上下都是机油和煤渣味道的家长们可没有这种闲工夫。他们只会硬邦邦的扔下一句,“再不睡觉,我就把你卖给恩里科老大!”
有些时候,被吓唬的小孩子们真的分辨不出来,自己的父母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毕竟,确实有一些小朋友之后消失在了工业区。有些人说,他们在偏远的边疆采矿星球看到了简陋木桩刻成的墓碑。上面写这着失踪了的孩子的名字,以及他们的家乡——纽萨尔上阿尔宾。
罗森非常害怕,非常害怕进入这座两层小楼。尤其是在这座小楼已经被毁的一塌糊涂的情况下,他甚至想要转身逃跑。
这座小楼周围,一直都是孩子们游玩的禁区。就连三四岁的小孩子们,都不敢在这栋小楼周围玩耍。
七岁以上的小孩倒是不用担心游玩区域的事儿,他们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大部分都已经开始工作了。
罗森很害怕,他想跑。但是他不敢跑。
很明显,那些穿着黑衣,凶神恶煞的人对这位想要买机床的老爷非常尊敬。这种尊敬远超雇佣护卫和雇主或者雇主子女应该有的程度。
如果罗森还没有猜到真相,那就只能说明他实在是太蠢了——这位年轻的老爷肯定是一位贵族。
拒绝一位贵族的要求,从恩里科老大被毁灭了的据点里逃跑?那差不多相当于是从屠夫手里逃了出来,然后一头钻进了用尖锐金属刺充当固定头的万吨级水压机下面。
从一个不那么痛苦的死法里逃出来,然后选择更加痛苦的那种。这种愚蠢的事情罗森是干不出来的。
他只能硬着头皮,颤颤巍巍的跟在杜桑德身后走进了这片“禁区”。
杜桑德皱着眉头,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房间,然后转身对托德问道,“你确定……这里就是那个什么恩里科的据点?”
“情报核实过了。”托德低声回答道,“和周围的平民也都确认过,这里就是恩里科和他的爪牙的据点。”
“那……”杜桑德被这房间里的刺鼻气味薰的有些难受。他咳嗽了两声问道,“那个什么恩里科,被击毙了?”
“重伤,还没有彻底咽气。”带着眼罩的中年人躬身说道,“如果马上送到医院里去,应该还有机会保住一条命。”
杜桑德看了一眼身旁抖得更厉害的罗森,然后轻笑了一声,“他要是活下来了,那恐怕会有很多人都睡不好觉,甚至活不下来的。”
除恶务尽这种教训,杜桑德自己上辈子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早就被无数次的影视作品和网络小说教育的非常透彻了。
对于邪恶暴徒的仁慈,就是对善良人民的残忍。
更何况,杜桑德也实在是不觉着自己有对这个什么什么……老大仁慈的资格。为了搞定这群暴徒,一共出动了六七十名护卫,动用了十几辆蒸汽马车,还在上阿尔宾城区内的工业区里轰炸了一栋两层小楼。
搞这么大阵仗,结果转头就说要救人——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在心里做了好一阵心理建设之后,杜桑德开始迈步向二楼走去。
“走吧,咱们去见见那位恩里科——总要让他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好事才行。”杜桑德一边走一边对身后的罗森说道,“你认识恩里科的样子吧?”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杜桑德继续道,“那正好,你记得认认真真的告诉他,我们这一大堆人炸他的小楼是为了什么。”杜桑德用非常不符合十岁小男孩形象的沧桑口气说道,“让他死个明白,这也算是我们对他最大程度的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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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教而杀谓之虐,这句话在杜桑德看来是非常有道理的至理名言。
作为开化的文明人,首先应该尊重生命。而这也就意味着,开化文明人要剥夺其他人的生命时,必须拥有足够充分且强大的理由。
并且,还得让对方明白自己被杀的原因,要杀,就得杀他个心服口服。
当然,现在的状态似乎完美符合了“不教而杀”的说法。那么,杜桑德就得赶紧把“普法教育”给补上。
在催促着罗森说完了今天下午的遭遇之后,杜桑德轻咳两声,开始了自己的“普法教育”。他必须得加快速度,躺在地上成了一滩烂泥的恩里科老大眼看就快不行了。
汤姆非常贴心的往恩里科老大嘴里倒了一瓶麻黄药剂——虽然也不知道他到底喝进去了没有,不过看上去他的生命体征似乎稍微有了些好转。
“恩里科,根据民众的举报和枢密院护卫处的调查,依据皇帝陛下授予开拓贵族的权利,我对你作出以下审判。”杜桑德站在恩里科身前,高声宣布道,“你犯有贩卖人口、敲诈勒索、故意伤害、故意杀人、走私、抢劫、盗窃、放火、投毒、强奸等十项严重罪行,同时意图伤害贵族未遂。”
周围的护卫安静的盯着恩里科,似乎是在防备着这个瘫在地上的家伙突然暴起伤害杜桑德。
“如果将你的罪行移交给上阿尔宾刑事法院,你的下场不会有任何变化,同时还会浪费很多行政资源。”杜桑德蹲了下来,对着“赫赫”喘气的恩里科说道,“所以,为了节约税金,也是为了给你省一点麻烦,我们就直接对你执行死刑了。”
说到这里,杜桑德用只有自己和恩里科以及身后的罗森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当然,杀你……主要还是为了让我,以及我旁边这位先生能够安心。你的存在为我的朋友带来了困扰,所以,请你赶紧去死吧。”
杜桑德站起身来,带着罗森离开了二楼。临走的时候,他特意对汤姆嘱咐道,“让他就这么等着咽气有些残忍,给他个痛快。”
罗森小心翼翼的跟着杜桑德下了楼,一声清脆的枪响声后,他听到杜桑德又叹了口气。
“你家的车床,我会按照市场价来买。”杜桑德伸了个懒腰,然后继续说道,“波琳娜跟我说了,你们的工厂里还有冲压机和铸造机——这两个东西,你会用么?”
“冲压我会,但是铸造……父亲还没有教给我。”罗森小心翼翼的说道,“不过,我可以学!”
“有上进心是好事。”杜桑德点了点头,“我有一个建议,当然,听不听这是你需要自己决定的事情。”
罗森猛地抬起了头,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要去申请破产,把你家的工厂继承下来。”杜桑德说道,“这一段时间里,我会有不少的冲压件订单给你。加上卖掉机床的钱,用来偿还部分欠款的钱应该还是有的。”
“我和波琳娜正在准备一个大计划,这个计划需要一个靠得住、信得过的加工厂。”杜桑德看着罗森,努力的画着大饼,“我这个人比较怕麻烦,再去找一个加工厂,还得再折腾好一阵子。所以……如果你能做,我就直接把订单交给你。”
“感谢您的仁慈!”罗森用最快的速度点起了头,“我做!”
杜桑德很满意的笑了笑。这大概就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除了加工以外,你也应该考虑一下,怎么加强工厂的安保设计。交给你的加工部件数据要注意保密,千万不能被人偷了。”
第十三章 警务处
回到庄园的时候,波琳娜看上去还是很紧张。
“我们真的不会有麻烦?”虽然明知向一个只有十岁的小男孩询问这样的问题本身就很不靠谱,但波琳娜还是忍不住想寻求一些……安慰。
不久之前,她才因为“麻烦”而放弃了自己在奥林的工作室和几乎所有生活。短时间内,她实在是不想再有什么麻烦了。
“放心吧。”杜桑德笑着安慰起了自己的老师。“在这起事件里,我们可是受害者。伟大的皇帝陛下光耀万千,得他的荫庇,我们的安全得以确保。枢密院的护卫们执行任务的时候非常专业——所有的罪犯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波琳娜仍然有些不放心,“但是……这样的人背后往往都有更大的主谋……”
杜桑德看了一眼波琳娜,然后叹了口气解释道,“能当主谋的人,一般都比较聪明对吧?”
只要是人类社会,聪明的人就总是会比较容易成功的。而能够在幕后指挥这么一个无恶不作的犯罪集团,真正的幕后黑手肯定会是一个聪明人。
一个聪明的,没有任何道德负担,为了赚钱或者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作为敌人当然会很可怕,但……他必然不会这么简单就将一位男爵夫人的独子认定为敌人。
与贵族为敌,是在帝国中一个“人”所能干出的最愚蠢,最危险的事情。
“这位主谋,他是非常聪明,贪婪且毫无底线的。”杜桑德说道,“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无非就两点——求财以及……为了自身安全。”
求财这个很好解释。如果不是为了钱,这位幕后黑手恐怕根本不会跟这个“恩里科老大”有所交集。更谈不上还要操控他了。
而为了自身安全,则是“幕后黑手”这个身份能够存在的唯一理由。
只要有幕后黑手,他或她就必然会在意自身安全。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完全无视规则的混乱邪恶属性角色可当不了幕后黑手。
他更有可能直接干掉恩里科,然后取代他的位置自己去当老大。
理一下顺序,恩里科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单干的小角色。他依靠贿赂或者其他方式,让自己免于遭到法律的裁决。或者,他身后确实有一个幕后黑手存在。但这个幕后黑手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恩里科这样的小人物,就来找男爵夫人独子的麻烦。
总之,杜桑德认为,波琳娜担心的事情基本不可能发生。
听完了解释,波琳娜确实放松了一点,但她仍然隐约觉着,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蒸汽马车车队在落日广场分离,三辆马车朝着庄园的方向驶去。杜桑德坐在马车里,感觉很不错。
严格来说,购买机床用的钱并不属于杜桑德——这都是从波琳娜手上那张支票里支出来的。
这张签着安德罗妮名字的支票是有兑换期的。换句话说,它在明年的九月之前基本等于废纸一张。
不过,能够承办抵押业务的银行还是有不少的。杜桑德和波琳娜在上阿尔宾找了一家有皇家银行后缀的银行。凭借自己身上的家徽证明,杜桑德用票面价格的90%,提前兑付了450金磅出来。
在明年九月票据到期之前,只要向这家商业银行支付475金磅,杜桑德就可以拿回这张面值500金磅的支票。
波琳娜现在身上还剩下320金磅,放着这么一笔巨款在身上她原本还有些紧张。但这份紧张很快就被重新涌起的疲劳,以及饥饿所冲淡了。
西方的天空逐渐镀上了一层紫罗兰般的颜色,三辆蒸汽马车穿过三人高的铁门,停在了庄园门口。
杜桑德下车后,先让波琳娜回自己的房间里休息洗漱,自己则直接朝着花厅走去。
花厅是母亲最喜欢的房间,位于庄园主楼南侧。整个房间类似于舞厅旁边的玻璃连廊。两层玻璃下,有大约半个足球场大小的空间被圈了起来。里面种满了各种娇贵的花朵和少见的植物。
为了保证这个暖房里所有的植物都能旺盛生长,庄园里专门建造了一个锅炉房——就是为舞厅供暖的那个。由锅炉引出的烟道通过暖房下方的土地,用于保持房间内的温暖宜人。
而在这个房间里和其他的贵妇们一起喝茶,这就是安德罗妮男爵夫人每天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母亲。”走进花房里,杜桑德先老老实实地朝着安德罗妮鞠了一躬,然后才迈步走向了茶桌的方向。
“今天的茶话会结束的挺早嘛。”摸了摸茶壶的温度后,杜桑德开始没话找话,“安妮夫人今天没有来?”
“她们今天都来了。”安德罗妮揉了揉杜桑德棕色的头发,然后问道,“下午的时候,家里的护卫出去了一大半——你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事情么?”
果然要问呐。杜桑德露出了微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后,他一边吸溜着茶水一边说道,“我今天和波琳娜老师一起去参观了上阿尔滨区的工业区,中间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需要出动20名护卫的小麻烦?”安德罗妮拿起一块点心吃了一口,“还需要出动枢密院护卫,在工业区里轰炸一栋小楼的麻烦可不能被称为‘小麻烦’。”
杜桑德放下茶杯,露出了思索的表情,随后说道,“我一开始遇上的只是几个普通的地痞流氓而已。但是托德他们反应很大,好像和贵族的荣光有关系。”
下属嘛,本来就是用来背锅的最好对象。
“我没有制止他们,是因为我也抱着想要铲除这些毒瘤的想法。”不过,下属能背得动的锅是有限的。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托德和汤姆头上,杜桑德自己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两位忠心耿耿的护卫就要遭殃了。
所以,推卸责任之后,还要合理承担一部分责任才行。
“这些流氓土匪本身还做着人口贩卖的生意,他们会通过各种手段将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拐卖到妓院里去。”杜桑德一脸沉痛的说道,“被拐卖到妓院里的小姑娘,往往活不过两年。而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持续干了十几年。”
杜桑德非常清楚,什么样的罪恶才能让一位贵族女士彻底愤怒。
果然,安德罗妮的眉头皱了起来。
“而且,他们还在做走私生意。”杜桑德低声说道,“母亲,打击星盗是父亲的职责吧?这种几乎是公开宣扬自己和星盗有关系的罪犯……这对父亲可能有不利影响。”
安德罗妮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十岁的儿子,然后露出了一丝有些怀念的微笑。
“贝尔福德家的每一代人里,总能出现一两个像你这样聪明的孩子。”她抚摸了两下杜桑德的头笑道,“为父亲着想是件好事,但这样的行为还是太危险了——如果再有下一次的话……”
杜桑德主动抢答道,“那就马上带着护卫回到家中,然后寻求您的帮助。”
“聪明。”安德罗妮举起茶杯,向杜桑德扬了扬,“行了,去做你自己应该干的事儿吧,我等会还会有两个客人来。”
杜桑德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自己桌子上的闭锁装置后,开始写起了今天的日记。而在花厅里,安德罗妮的表情仿佛冰冻的海面——她用冰冷的表情,将愤怒全都收敛了起来。
“夫人,阿尔宾警务处处长先生到了。”管家出现在了花厅里,他为安德罗妮换上了一壶新茶后问道,“需要现在请他进来么?”
“让他在外面等着。”安德罗妮阴沉着脸寒声说道,“给皮尔爵士送信,让他马上到这儿来。我倒想听听看,他还能怎么解释今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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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祝您身体安康。”负责管理纽萨尔治安的皮尔爵士在两刻钟后赶到了花厅。在花厅外,他看到了已经冻的浑身僵硬的下属警务处长,然后叹了一口气。
“身体安康?”安德罗妮冷哼一声,“皮尔爵士,你是打算通过杀死我的独子的方式,让我身体健康么?”
皮尔爵士浑身一僵,他连忙解释道,“夫人,这肯定是个误会……”
“误会?”安德罗妮用近乎粗鲁的动作,把手里的茶杯扔在了桌上。滚烫的红茶从杯中溅出,洒在了皮尔爵士的裤子上。
“在上阿尔宾的工业区里,有一个至少横行了十年以上的犯罪集团。他们无恶不作,甚至敢向贵族亮出獠牙,而你打算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安德罗妮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直接的诘问,“你是觉得,我和其他那些一天到晚只会跳舞社交的贵妇花瓶一样,男人说什么都信?”
他身体抖动了一下,然后用巨大的毅力将自己重新按回到了座位上——一动不动。
“夫人,我会马上开始彻查这一系列事件的。”皮尔爵士沉默着发抖了几秒钟,等疼痛的感觉稍微过去了一些之后连忙说道,“请您放心,我以自己的爵位做担保,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你的爵位是贝尔福德家授予的,能给与的,我们自然也能收回来。”安德罗妮看了一眼面色通红的皮尔爵士,然后重新端起了茶杯说道,“如果这个团伙的背后有其他贵族的影子……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暗中调查,然后请您决定。”皮尔爵士说道,“我们会做好姿态,让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只是在做扫尾工作的。”
安德罗妮点了点头,然后忽然说道,“我打算今年开始去参加下议院的选举。”
皮尔爵士猛地抬头,难以置信的问道,“您说……下议院?”
“是的。”安德罗妮放下茶杯说道,“奥林的法案改革已经通过,明年三月开始,下议院也将可以通过法案了。”她看着皮尔爵士道,“我记得,你一直想为警务处增加一批人手,而且还想在街道上派驻便衣警察。”
“是的。”皮尔爵士似乎已经猜到了后面的内容,他搓着手向安德罗妮问道,“如果这个法案能够得到通过……”
“如果我确实得到了关于那个犯罪团伙的调查报告,我相信下议院会非常乐意见到纽萨尔的治安得到彻底改善的。”安德罗妮再次端起茶杯,朝着皮尔爵士扬了扬,“为了您的警务处,请努力工作吧。”
第十四章 杜尚
“今天,我终于具备了穿越者应该有的一些属性。我开始搞实业了!”杜桑德当然不知道匆匆驶入庄园的蒸汽马车里坐着纽萨尔警务处的创始人和实际控制者——他忙着写日记呢。
日记是一项很好的习惯,尤其是在帝国这种地方。写日记,总能让杜桑德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和之前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国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作为中国人,帝国的方方面面都让他觉得不太适应。从食物到风俗,从法律到道德……毫不客气的说,帝国简直就像是一个处于开化和未开化阶段的文明半成体。
总而言之,从外表上看,纽萨尔是一个正在快速发展的文明的缩影。每一天都有无数怀揣着梦想一夜暴富的发明家们,以及希望能够在宇宙中发现全新定居星球的探险家们抵达或者离开这里,然后向着更遥远的地方前行。
这里充满希望,人们都怀揣梦想。
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进行发明,或者成为探险家的能力以及……财力的。
事实上,绝大部分生活在纽萨尔或者奥林的平民,甚至连发明和探险的智力都没有。他们从来没有接受过教育,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能进行100以内的加减法的人就更少了。
因为平民人口的素质都比较差,甚至帝国军部特意发布了规定——未完成大学教育的平民只能加入帝国陆军。海军只招收贵族、或者拿到了商业高中毕业证书的商人子女。
只有拿到了大学毕业证书的平民,才有可能进入帝国海军。
而能够支持自己的子女一路深造到中学的平民都少之又少,整个纽萨尔,能去大学就读的平民……大约也就两三百人。帝国海军几乎成了贵族军团,其中还混杂着一些想通过战功而一跃成为贵族的大商人子女。
在帝国,阶级流动有两种路线——平民成为大商人,大商人成为贵族。
第二种就比较常规——接受教育,进入帝国政务系统工作,在数代人的努力奋斗下,成为官僚系统中的一部分。
帝国政务系统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可以“子替父岗”,但优先录取其他政务官子女的潜规则还是有的。
一位在政务厅里工作的政务官,至少能保证自己之后三代的子女都能顺利进入政务系统工作。
如果要让杜桑德来评判,他的最直观判断是——帝国如今的状况,介乎地球上的维多利亚时代和清中晚期鸦片战争之前。
帝国的官僚系统中冗员众多,整个体系死气沉沉。甚至有点明末“党争高于国家利益”的味道。
而民间为了追求财富,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为帝国开拓新的定居点当然是获利最为丰厚的,这能直接为开拓人带来贵族爵位和大量的奖赏。
但是……帝国已经连续五十四年没有发现过新的宜居星了。
没有新的宜居星,就意味着没有新的大量岗位安置官员,没有新的封地赐予众多军功贵族,没有新的冒险家获得爵位……哪怕杜桑德本科读的是制药,他也能非常轻易的察觉到这里面的不对劲和危险。
当社会阶级流动的渠道被关闭的时候,整个社会都会陷入动荡。
很明显,帝国上层也察觉到了五十多年未发现宜居星的风险。从两年前开始,帝国从上到下开始了一系列改革。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开设下议院。
下议院,将成为那些冒险家、大商人们追逐名利的另一条途径。同时,也能成为安置冗余行政官员的一个方向。
每天热衷于看报纸的杜桑德做出了自己的判断——采取选举制度的下议院,很有可能会是一大堆麻烦的集合体。有意竞选的议员需要先向议会交一大笔保证金,然后自费去进行选举宣传。
在没有成熟的监管制度之前,公平选举就是个笑话。
得亏母亲并没有进去掺一脚的打算。
“搞实业,通过科技碾压土著这当然是个传统的王道路线。”杜桑德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着,“我的贵族身份就是个最厉害的外挂,至少在纽萨尔都能横着走。有这个身份做掩护,只要波琳娜改进内燃机的进度够顺利,我估计半年内就能开始规模化生产——到时候怕不是能躺在床上数钱玩了!”
作为穿越者,杜桑德对自己的未来极度乐观且充满信心。
“勋爵先生,到晚餐时间了。”杜桑德的房间外传来了女仆的呼唤,“夫人已经在餐厅了,请您尽快过去。”
“好的,我马上就来!”抓紧时间写完日记,杜桑德把手里的蘸水笔往抽屉里一扔,拉动拉杆开始锁书桌。
不论对自己以后的人生多有信心,安全保障始终应该排在第一位。
杜桑德正在锁桌子,门外的女仆忽然又说道,“男爵老爷已经到家了,勋爵先生您得快点!”
听到这句话,杜桑德换衣服的动作忽然僵住了。
“你说……父亲……回来了?”他哑着嗓子向门外的女仆求证。然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下一秒钟,刚刚穿好裤子,上身就套了一件衬衫而且还没有系扣子的杜桑德夺门而出,他一边朝着餐厅的方向狂奔,一边还得分出精力,和自己身上的衬衫口子搏斗。等他好不容易穿好了衬衫,然后把外套胡乱往身上一披,餐厅的门也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深呼吸了两口,顺便收拾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杜桑德脸上挂着自认完美的微笑,推开木门走进了餐厅里。
“你迟到了。”仿佛铁塔一样高达的身影直接占据了杜桑德全部的视野——他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了一直站在门口的,自己父亲穿着军装制服的大腿。
“父亲。”杜桑德往后退了两步,然后鞠躬行礼,“欢迎您回家。”
铁塔稍微动弹了一下,宽大的右手伸进了制服里面。稍微掏了一会,一块在他手里显得分外渺小的怀表出现在了杜桑德面前。
“每天晚上应该是几点来吃晚饭的?”铁塔弯下腰,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了杜桑德的视线里,“你迟到了多久?”
“一刻钟。”杜桑德双脚并拢,高声喊道,“报告长官,请求发言!”
“发言请求不允许,去跑十五圈再回来吃饭。”棱角分明的脸重新向上上升,然后从杜桑德的头顶上传来了命令,“负重五磅,现在执行!”
杜桑德看了一眼母亲爱莫能助的表情,然后撇了撇嘴,接过了管家递来的负重背心往身上一套,然后开始向外跑去。
木门重新关上,安德罗妮瞪着自己的丈夫怒道,“他今天忙了一天,还替你收拾了麻烦,结果你见到儿子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出去跑步?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杜尚!”安德罗妮猛地提高了音量,而铁塔在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后,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餐厅里回荡着杜尚的高喊,“到!”
在意识到自己被妻子捉弄了之后,杜尚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你也知道,我不太清楚怎么和他交流。”
“那也不能闲着没事儿让他出去跑十五圈!”安德罗妮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下来,一拳打在了杜尚的胸口。
然后她捂着自己的手腕蹲在了地上。
杜尚被妻子的行为吓着了,他连忙蹲下来问道,“怎么了?手伤了?”一边问着,一边伸手想要去抓安德罗妮的手腕。
精明能干,温柔体贴,同时还能在皮尔爵士面前摔杯子的安德罗妮眼里忽然闪过了一丝狡黠。
“上当了!”她猛地站起身来,然后张嘴朝着杜尚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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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气喘吁吁回到餐厅的时候,父亲正在慢条斯理的吃着牛排。而母亲……她捂着自己的下巴,气哼哼的喝着汤。
权衡了一下现场的气氛之后,杜桑德决定不去好奇自己跑圈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他悄悄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吃起了面前的晚餐。
杜尚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进食速度,快速吃完了盘子里的牛排后,他用“我听你母亲说了,今天下午,你处理了一个匪帮团伙?”
“根据周围的居民说,他们不光是普通的匪帮,同时还是星盗。”杜桑德点了点头补充道,“不过事情比较突然,而且动手的都是护卫……等我进去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幸存者了。”
杜尚对自己十岁的儿子已经去见过了“没有幸存者的房间”丝毫不觉得奇怪,他想了想说道,“护卫们下手都比较彻底,如果想要获取足够的情报,最好的方法是用警务处的人去行动。”
“有些情报,我觉得还是别知道的好。”杜桑德也吃完了自己面前盘子里的牛排,他看着杜尚无奈道,“父亲,您平时的工作就是打击星盗和走私者。他们在纽萨尔大张旗鼓的宣称自己能出售走私品……您就不觉得奇怪?”
“我的工作完成的很好。”杜尚非常平静的说道,“这些人肯定是从其他防区偷偷进来的。”
“所以,这些情报还是不知道的好。”杜桑德揉着有些生疼的额角解释道,“如果您的其他同事和这些人是同伙,在发现了相应的情报之后,您是应该装作不知道,还是应该和自己同事翻脸啊?”
捂着下巴喝汤的安德罗妮趁机帮腔,“在政治方面,少校先生你应该好好向自己的儿子学习一下。”
杜尚的表情有些奇怪,很明显,他还是没想明白“有些情报还是不知道的好”与“同事可能和这些匪帮是同伙”之间有什么关系。
安德罗妮忍住了嘲讽自己丈夫的冲动,她一边喝着汤,一边对家里的两名男性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我准备去参选下议院的席位了。”她用谈论天气状况的语气说道,“明天上午,我会去交保证金。”
“好啊。”“绝对不行!”餐桌上响起了截然不同的回答。
对妻子决定无条件服从和支持的杜尚,和惊讶到直接站了起来的杜桑德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对对方回答的惊奇。
“这你也能同意?”这是杜桑德眼里的惊讶含义。
“你居然敢否定自己母亲的决定?”这是杜尚眼神里的意思。
第十五章 挑战
餐厅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杜尚对自己的“政治智慧”一向心里有数。安德罗妮并不经常提出建议,但只要她建议自己去做些什么事情,之后就往往会有非常好的结果。
至少在杜尚心里,自己的妻子是世上罕见的智者。她的很多建议和决定往往一开始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效果,但只要照着去做,总会有好的结果。
而杜桑德的反对,在杜尚看起来就很有些奇怪——难道你不知道你母亲有多辉煌的战记?
哦对,你还真不知道。
杜尚恍然大悟,然后准备用负重五磅跑步十圈的方法来说服自己的儿子。
“为什么不行呢?”似乎是预料到了杜尚上校准备用何等“毫无人性”的手段来镇压杜桑德,安德罗妮连忙把话题岔开问道,“你平时也在关注下议院选举的事情?”
“我一直都在看报纸。”杜桑德认真道,“如果结合最近几十年帝国的情况,不难得出‘下议院是为了纾解社会压力’的结论。”他看着安德罗妮,努力劝道,“现在参与到这种事情里,可能会有很高的收益,但也可能会有很大的风险。”
“很高的收益?我能收益到什么,又能面临什么风险呢?”安德罗妮好奇的看着自己只有十岁的儿子问道,“能给妈妈讲讲么?”
杜桑德本来想有啥说啥,结果被这句“给妈妈讲讲”突然提醒了一下。
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十岁的小朋友,在这种话题上表现出太多独到见解,恐怕是有些太吓人了。
“纾解社会压力”这个论断反正报纸上也有,但接下来可得找一些能够符合十岁小朋友的角度才行。
“母亲要去参选,虽然不是一定就能选上,但这个概率还是很大的。”杜桑德飞速转动着自己的脑子,然后开始编瞎话,“可您一旦当选,工作就会非常繁忙。父亲一年里能回家的次数本来就少,您再忙于下议院的工作,家里可就没人管了。”
嗯……这个担忧非常符合十岁小朋友的心态。
杜桑德在心里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收益当然是有的,比如下议院工作所带来的收益本身,以及议员身份所能带来的好处。”表现了正常小朋友的反应之后,接下来就要认真提醒一下母亲了。杜桑德大概提了一下可能的好处之后说道,“但是,报纸上也说了,这很可能意味着早期的下议院议员们会遭遇到很多麻烦。贿选和选举作弊这算是最低级的问题,当选之后您需要为自己的选民负责,而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下议院可以制定具有强制性的法律,但这个法律还需要获得枢密院的批准……母亲,下议院更像是一个用来给平民提供发泄情绪创口的地方。而它的制度设计确保了它仅仅只能作为一个发泄情绪的工具,而不是实际解决问题的机构。”
杜桑德苦口婆心的劝道,“花了一大堆功夫去调查研究提出法案,最后却被枢密院否决。而您的选民却只会觉得你没有通过他们想要的法案,所以下一次去选其他议员……现在参选,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认认真真听完了杜桑德的话之后,安德罗妮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们的小杜桑德,他可比你睿智多了。”安德罗妮似乎是忘记了自己下巴上的疼痛,她笑着使劲拍了拍杜尚的胳膊,“我觉得罗尼尔先生说的对,他确实更适合政务而不是机械设计。”
“说实话,我没太听懂。”杜尚在自己的家人面前,从来不会刻意遮掩自己的困惑,“或许我父亲说的对,我就适合在军队里工作一辈子。”
“亲爱的,这些问题你不需要太担心。”和丈夫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安德罗妮才向杜桑德笑道,“我这次去竞选,就是为了辅导其他新任议员,辅导他们提出合适的、正确的法案。”
“以及,为皇帝陛下贡献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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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整整一周时间里,杜桑德都处于过去十年,甚至过去三十四年人生中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繁忙之中。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之后,他都得花至少一个小时先预习一下今天要给洛琳讲课的重点。在经过几天的“考验”之后,他惊奇且沮丧的发现,自己的数学能力也出现了严重退步。在进行四位数的混合运算时,杜桑德自己有时候都会出现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错误。
除了数学,他还需要开始研究帝国历史以及帝国法规。这两项课程都是之前家庭教师给他上课的重要内容——据说,它们是每一个大技师在开始学习机械设计之前都得学完的项目。
反正,从书上看起来,帝国历史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团浆糊。从帝国立国开始,相关的记载内容基本就都属于神话范畴。什么六翼天使带着蒸汽降临马厩,什么初代皇帝三岁就拥有无与伦比的个人武力。
在杜桑德严重,所谓的帝国历史,就是一堆看上去在起点一定会扑街的中二西幻小说设定堆叠在一起,然后堂而皇之的在封面上写着“帝国史诗”两个词组。总而言之,离谱到放在起点中文就一定会扑街的地步。
当然,也不是没有其他更加切合实际的历史研究方向。作为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家族,贝尔福德家有不少大开拓时期、甚至帝国成立以前之前就成文的历史书籍,以及当时的记录内容。它们是研究帝国历史最好、也是最真实的文献。
唯一的问题是,它们是用六百年前的古帝国语书写的。
但六百年前的帝国语言和现在的帝国语差异巨大。从语法到词汇,差异大到几乎就是两种语言。
六百年前的帝国语言中,所有词汇都有“性别格”之分。而且还有足足六种——阴性阳性、男性女性、中性无性。这些区别通过词语的前后缀和词根组合,然后诞生出截然不同的六种意思。
广以“煤炭”为例,阴性词缀+煤炭的组合表示藏在地底还未被挖掘的煤矿,阳性词缀+煤炭则意味着被挖掘出来可以燃烧的动力煤或者热力煤。煤炭+男性后缀等于正在熊熊燃烧的煤块,而煤炭+女性后缀则意味着已经几乎燃烧殆尽的乏煤。
更离谱的是中性+煤炭和无性+煤炭。它们分别代表“可靠的,可以信赖的”,以及“宝石”的意思。
古帝国语的词汇之间几乎完全没有逻辑关系。而且语法也混乱到令人头疼的地步。
杜桑德如果想要给洛琳教授“正确”的历史,首先就得学习一门已经没有人会念的语言,并且还得搞清楚那些带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词缀的词汇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这还不是最困的部分。
帝国法律全篇都用现代帝国语书写,但杜桑德觉得,理解帝国法条的难度甚至远超古帝国语。
一个法条是一个句子,这没啥问题。
一个句子长达两百四十五个词,甚至一页书看完之后都找不到一个句号,这就很离谱了。
杜桑德在看完了帝国关于婚姻的法律规定之后,用尽全身力气,愤怒的把这本大部头举过头顶,然后使劲砸在了地上。
这他娘的从成文开始就没打算让人看懂吧?
学习历史,能够让人清晰的知道,自己目前生活着的世界是怎么发展的。而学习法律,则能让人明白,在这个世界生活需要遵循的最基本规则是什么。尽管杜桑德自己都不爱学这些内容,但如果想要把洛琳的三观重新掰回到一个正常的轨道上,这些内容就是必须的。
为了自己以后的人生,也为了洛琳能够真正的“身心健康”,杜桑德每天早上都得先折腾自己一个小时才行。
七点钟和母亲一起用餐,然后散步去骑马小径和洛琳汇合。差不多早上八点半左右,杜桑德就能和洛琳开始今天上午的学习了。
等到早上十点,睡醒了的波琳娜会偶尔准时出现在杜桑德的房间里。虽然睡眼惺忪,而且偶尔衣装不整,但她至少会认真履行一下自己身为家庭教师的职责——为杜桑德和洛琳解答问题,并且教给杜桑德一些基础的机械设计知识。
这个时间段,也是杜桑德向老师请教古帝国语和法条内容的最佳时刻。
反正每次看到波琳娜露出纠结和痛苦表情的时候,杜桑德内心深处总会稍微欣慰一些。
这些东西也不光是自己一个人会头疼嘛,看看波琳娜老师——她也搞不明白呐!
中午和洛琳以及波琳娜一起用完午餐,下午的活动就得看情况了。
绝大多数时候,杜桑德都会选择去新搭建的工坊,和波琳娜一起讨论煤气机的改进方向。从罗森家里买来的车床已经送到了工坊里,但是安装和调试还需要时间。庄园里的仆人们可以帮忙干些体力活,但安装和调试的工作实在是指望不上他们。
波琳娜自己也对安装机床非常热心。用她的话来说,托尔史密斯的产品就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这么完美的艺术品,如果在安装的过程中出现了疏漏,那就是对帝国数百年来机械领域最高成果的亵渎。
在安装传动设备和配平的时候,就连杜桑德都不敢插手——波琳娜这个帝国有史以来唯一一位女性大技师骂起人来……也是很吓人的。
在不需要杜桑德出现在工坊的日子里,他还有一项全新的学习内容。
安德罗妮夫人为自己的儿子请了一位新的老师,教授的课程内容……是行政学和法学原理。
前来授课的老师,是一位看起来相当年轻的男士。根据对方的自我介绍,这位叫做莫尔斯的男士是平民出身。凭借着自己工作和家人的赞助,他成功完成了奥林帝国行政大学的学业,目前正在纽萨尔枢密院工作。
他是纽萨尔枢密院里最年轻的常务政务官。
这么一颗冉冉升起的官僚新星,会来给杜桑德当家庭教师……这件事实在是很匪夷所思。杜桑德在听到了对方的自我介绍之后,第一时间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您……为什么要来给我当家庭教师呢?”
“三个月后,我将作为你母亲的首席私人秘书进入下议院。”莫尔斯先生放下了夹在自己右眼上的金丝单片眼睛,微笑着解释道,“但作为枢密院的常务政务官,我能担任她的首席私人秘书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年。”
“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杜桑德无视了选举还没有开始的这个事实,继续追问道,“您将在一年零三个月后重新回到枢密院,这和您来给我当家庭教师有什么关系呢?”
“安德罗妮夫人希望,你能在我卸任之后,承担起她的首席私人秘书的职责。”莫尔斯先生微笑着说道,“十五个月之内,将一位十岁的勋爵培养成为合格的下议院议员首席私人秘书,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杜桑德连连点头,然后好奇的问道,“但您仍然同意了?”
莫尔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喜欢挑战不可能,挑战所有的不可能。”
第十六章 自讨苦吃
年仅十岁的未成年人为了保证身体正常生长,每天需要至少九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而且每天还必须得早点上床睡觉,这样才能有一个比较好的生长条件。
然而杜桑德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是不会长太高了——而且还有可能英年早秃或者干脆猝死。
早上六点从床上爬起来之后,杜桑德看着窗外树叶渐渐掉光的林子,内心深处全是悔恨和悲愤。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建立在蒸汽朋克科技背景下的帝国,连个双休日都没有?
别说双休日了,帝国甚至根本就没有“休息日”的概念。只有进入了枢密院或者其他帝国部门的“老爷”们,才能每年享受两周左右的带薪休假。
好累,好困,好想睡觉……杜桑德晃晃悠悠站起了身子,然后开始换衣服。
女仆们平时会在这个时候走进房内,向洗脸盆里注入热水以备主人洗漱。而这个习惯在最近一周被杜桑德改了过来。
“早上在脸盆里倒冰水好了,最好是里面还带着冰块的那种。”为了让自己早上起床的时候更清醒一点,杜桑德作出了一个会让自己非常痛苦的决定。“还有,把柔软的毛巾换掉,用厚一点的粗布就行。”
在外面的天色还是一片漆黑时,离开温暖的羽绒被窝就已经是一件非常让人痛苦的事情了。而接下来洗脸水里甚至还带着冰块,离开床铺的痛苦就更让人难以接受了。
但是,杜桑德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方式,能让自己在凌晨六点就清醒过来。帝国没有咖啡或者饮用类似产品的习惯,而茶叶的价格昂贵,哪怕贵族也不可能天天早上都喝。
按照波琳娜的说法,奥林的平民们早上为了提神,倒是会喝些特制饮品。一杯热牛奶里放小半杯白糖,混着热的冒烟的热牛奶和朗姆酒,搅拌均匀之后一口咽下。
但是纽萨尔并不出产廉价的朗姆酒,于是他们的早餐饮品部分就换成了牛奶加奶油,加大量的糖以及代母茶的混合奶茶。
代母茶是纽萨尔的特产,这是一种本土灌木的叶子晒干后的产品。和奥林传来的茶叶味道不同,代母茶的味道更偏向挥发性。尝起来味道有些发飘,而且还容易沾染上各种稀奇古怪味道。但好在这是纽萨尔本地特产,价格便宜。
而且提神的效果还特别好。
用凉到渗骨头的水洗完脸之后,杜桑德用尽全力把粗布毛巾拧干。带着一点潮气的粗布毛巾贴在脸上,然后开始上下快速擦动。等脸上感觉擦的热乎乎了,他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一双已经被冻的通红手在毛巾上擦了擦,杜桑德勋爵精神抖擞的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跟管家说一声,今天下午给我搞一点代母茶来。”见到女仆后,杜桑德马上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还有,明天洗脸水还是换成热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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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杜桑德自己扛不住,所以今天他和洛琳的“授课”内容被杜桑德特意改成了“体育课”。而他这么干的理由也非常充分。
“天天蹲在房间里不出去,身体素质是会下降的。”他对洛琳义正言辞的说道,“为了你的身体健康,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每隔三天就带你出去跑一次步。”
二十分钟之后,杜桑德气喘吁吁的扶着树摇摇欲坠。他有些绝望的抬头看着远处一边跑步还一边转着圈圈发出银铃般笑声的洛琳,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不用穿束腰的感觉真好。”洛琳看见杜桑德跑不动了,特意从几十米外又跑回来找他。“平时穿着束腰,稍微跑一跑就觉得喘不过气。现在去掉束腰,我觉得自己能跑上一整天!”
感情你平时穿着束腰算负重训练了呗?杜桑德喘匀了气,然后不服气的又跑了起来。开什么玩笑,男性的运动能力和耐力还能不如女性?
跑步这种事情有个过程。至少杜桑德十年前在大学里天天早上被迫跑操的时候,他还是体会过这个“过程”的。一开始的时候人人都状态神勇,随着跑步持续,人的体力会开始迅速下降。
大部分人都会在下降之后选择放慢速度或者停止,但杜桑德知道,只要咬牙挺过了这个“迅速下降”的阶段之后,见底的体力就能开始回升,然后让他以一个还算不错的状态继续坚持下去。
只不过……这种状态似乎并不会在十岁小男孩身上体现出来。几乎快把自己牙齿都咬碎了的杜桑德,最终以落后洛琳接近两百约尔的悲伤成绩完成了“绕湖一周跑”的竞赛项目。
“我发现……”气喘吁吁的杜桑德艰难的吐槽着自己,“……我最近好像一直都在给自己找麻烦。”
“你是觉得给我上课很麻烦?”洛琳敏锐的抓到了杜桑德话里的奇怪苗头并且开始攻击,“你承诺了要给我上课的。”
“你要知道,我才十岁。”杜桑德完全不管地面上的落叶里是不是积攒了一堆煤灰或者尘土,他直接以“大”字的形状躺在了金黄色的落叶堆里。“为了保证给你教的内容都是正确的,我每天早上六点就得起床开始复习!”
“淑女们每天早上五点就要醒来,然后开始化妆和整理发型。”洛琳看了杜桑德一眼,然后说道,“然后我们得花上至少一小时才能穿好一层又一层的衬裙,女仆们要用三刻钟的时间,用猪鬃梳来和淑女们的发型搏斗……”
杜桑德听得目瞪口呆,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每天教给我的内容,如果你也搞不懂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找波琳娜嘛。”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够得体,洛琳忽然换了一个话题,“一起上课不是也挺好的?”
“真正的问题不在于我不会。”杜桑德回过神来开始诉苦,“你知道帝国历史有多离谱么……”
花了整整一刻钟,杜桑德才把“六翼天使带着蒸汽降临马厩,初代皇帝三岁就拥有无与伦比的个人武力”的离谱之处解释完毕,随后抱怨道,“如果要教给你知识,我肯定得保证知识本身是正确的——至少也得是最接近正确的知识。这样才有传授的价值嘛!”
“女人是用不上知识的。”洛琳偏头看向杜桑德说道,“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费力,只要差不多就行了。”
“那怎么行!”杜桑德从落叶堆里跳了起来,挥舞着双手向洛琳嚷嚷道,“我要花时间和精力备课,你也要花时间和精力来学习。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差不多就行了’呢?!只是少我得对你的时间和精力负责啊!”
洛琳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
“那,以后就每隔两天休息一下?”洛琳小心翼翼的撩开裙摆,朝着杜桑德靠近了一步提议道,“这样我也能偶尔睡到六点再起床。”
杜桑德的内心深处忽然涌起了一阵神圣的使命感。
反正看样子母亲这个议员是肯定得当了,那还不如趁机做点对人民群众有益的事情。
比如……至少规定儿童应该每天享有八小时以上的睡眠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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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开始组装。”工坊里,几乎一周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的波琳娜穿着连体工装,脸上和手上都是机油的痕迹。而在杜桑德进入到工坊之后,波琳娜就非常兴奋的向自己的学生以及投资人说明了现在的工作进展。
波琳娜只在机械工程方面能展现出符合“大技师”身份的成熟稳重。反正杜桑德非常确定,自己的老师大概是已经忘了那500金磅是买的她的专利。
500金磅的票据抵押了450金磅现金出来之后,先是买了蒸汽机床,然后又买了一堆用于加工的金属锭。按照杜桑德的估计,波琳娜现在大概还能剩下两百多金磅就算不错了。
严格来说,这些钱都是波琳娜的个人财产。结果现在……已经用出去一多半了。
算了,她开心就好。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杜桑德正在安慰自己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道德观念,而波琳娜突然在自己身上擦了擦双手,向杜桑德递来了一封信,“这是罗森托我给你的。”
罗森?杜桑德有些迟疑的接过了信件。他记得罗森这孩子应该是没上过学的,他……会写字?
“他说,这封信是他让公司会计写的。”波琳娜说道,“公司的进展不错,现在已经有十几名员工了。”
杜桑德张大了嘴。
感情这位和自己岁数差不多大的文盲小哥,在开设公司的道路上已经遥遥领先了?
信件里的字迹不是很工整,而且还有不少拼写错误。但至少能读得懂内容,并且这个内容……还非常令人震惊。
信件里首先向杜桑德表示了热情洋溢甚至有些谄媚的问候,随后开始提及了一些让杜桑德始料未及的内容。
罗森成立的公司正式名称为“奉皇帝陛下之名,罗森金属工业和综合安保公司”,目前一共聘用了十七名员工。除去写信的老会计和罗森本人以外,剩下的十五人都是二十岁出头的棒小伙子。
罗森公司现在的主要业务有两块。接收订单并且进行铸造加工——这一块的业务目前都是波琳娜的订单。而另一块,则是为众多购买了安保服务的工业区的个人和公司提供“安全保护”。
十五名年轻人手持硬木棍棒,身穿风衣,每天在工业区里走街串巷,驱赶乞丐和小偷。
杜桑德放下信,沉默了好一会之后向波琳娜问道,“帝国法律里……有打击黑社会犯罪团伙的相关规定么?”
第十七章 调查
如果按照上辈子的法律规定,罗森公司很有可能能够得上是“黑恶势力”团伙。而杜桑德自己……可能会被认定为其中骨干甚至保护伞。
好在这里是帝国,是法律规定复杂到基本没有人能看懂的神奇国度。只要罗森和他这十五名小伙伴平时别招惹到贵族,或者干脆脑子一热决定反叛皇帝陛下,杜桑德要保护他们倒是确实不难。
向平民出售安全服务,这其实算是个苦力活。
真正的“聪明人”,是在向平民们出售“我不会来找你麻烦”的承诺。没有接个人会为了每个月几个先令的钱去面对匪帮和小偷以及敲诈犯的报复,这买卖实在是做的不划算。
但是罗森不懂,或者他不想懂。他是体会过敲诈的——那些匪帮很清楚你最脆弱的地方是什么。他们会肆无忌惮的向你施压,并且索要高额的“赔偿”。
罗森的祖母很清楚这里面的花招,她坚决不许罗森和恩里科老大手下的人有接触。这样的赔偿是不会有尽头的,只要他们尝到了一点好处,之后就会更加疯狂的压榨受害者。
直到对方交出自己最后一枚半便士硬币,然后被逼死为止。
匪帮是欺软怕硬的典型,他们更喜欢用简简单单,甚至轻松的方式来压榨平民。不到最后关头,匪帮也不愿意拿着刀枪和人拼命。
轻松的逼死对方然后拿走全部财产,这多省事儿呀?
罗森是个年轻人,是匪帮的受害者,同时还行大运似的得到了杜桑德的帮助和照顾。
最重要的是,杜桑德曾经叮嘱过他要“加强工厂的安保设计,设计千万不能被人偷了”。这可是恩人和贵族老爷的嘱咐。
于是,这家公司就拥有了十五名护卫。为了支付这十五名护卫的薪水,罗森干脆接下了周围几十户人家的安保委托——自从恩里科老大的二层楼被枢密院的护卫们彻底炸平之后,半个工业区就陷入了“无政府”状态。虽然还没有惹出什么大祸,但一天之内七八家被人入室盗窃,这实在是太吓人了。
现在,罗森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每天都有新的安保委托订单主动送上门来。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安保公司必须的警务处备案居然办的极为顺利。警务处的管理登记副处长甚至亲自坐着马车,把登记好了的证书送到了罗森手里。
副处长甚至还非常亲切的对罗森说,警务处有一批准备淘汰掉的警务装备。而罗森公司可以用一个非常合适的价格把它们都买下来。
罗森同意了,他理所应当的认为这是副处长先生正在索贿。于是他向副处长先生递上了复合常规行情的三十金磅。
副处长先生看到金磅的表情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是大笑着收下了信封。
副处长先生说,送货的马车第二天就到。如果可以,他希望杜桑德勋爵能够一起出席交接仪式。
这就是罗森给杜桑德写信的主要目的了——他邀请杜桑德第二天中午来参加交接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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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这些东西都是三十金磅买来的?”杜桑德站在铁皮房门口,看着堆满了半个院子的板条箱,目瞪口呆。
罗森也很震惊,但他现在没工夫感慨——杜桑德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呢。
“确实是……三十金磅。”罗森揉着自己的脑袋说道,“我刚刚专门去问了一遍,还让会计对了账以确保我没有记错。老爷,确确实实是三十金磅。”
“三十金磅,你买到了八十支步枪、十万发子弹、六百双靴子、一百五十套风衣、三百二十条警棍、还有上千副手铐……”杜桑德看着自己手上的清单,一个头足有两个大,“而且……你不是说这都是淘汰的设备么?为什么这些玩意连箱子都是新的?”
罗森无辜的看着杜桑德,半天之后小心翼翼的试探性回答道,“这个事情……会不会和老爷您有关系?”
“我才十岁。”杜桑德瞪了一眼表情有些忐忑的罗森,“这副处长又不是我家的父亲大人,就算是我家的父亲大人,也不会用六百双全新的靴子给我当零花钱的——他只会让我扛上一支步枪然后出去跑步。”
“但是……老爷,没有其他可能了。”罗森摊了摊手说道,“这些物资加在一起至少值两百金磅。总不能是副处长先生突然一下精神错乱,觉得我长得像他的私生子吧?”
两个十岁的小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是想不出这天上掉下来的牛排到底是怎么个生产过程。
“老爷,副处长之前跟您说了些什么内容?”罗森决定做最后一次努力,“这很明显是副处长给老爷您送的礼物吧?”
“他?他就只是问候了一下我的母亲和父亲。”杜桑德挠了挠头,“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罗森这才在老会计的提醒下,把杜桑德请进房间里,并且送上了一杯热茶。
“我们也没顾上去买好茶叶。”罗森颤颤巍巍举起抽大茶壶,给杜桑德倒了一杯,“这里面泡的是代母茶,老爷您要是喝不惯……我现在让人出去买红茶回来。”
“我正好想尝尝。”杜桑德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咂摸了一下滋味,“你别说,喝起来还……挺有特色的。”
罗森的祖母走出房间,朝着杜桑德打了个招呼。然后无视了罗森的警告,用自己干枯的双手,颤颤巍巍的捧起杜桑德的脸,在他头上狠狠亲了两口。
“保佑您,好心的老爷,保佑您。”老妇人很激动的拍着杜桑德的肩膀,用力之大,甚至让杜桑德感觉有些疼。
“罗森是个好孩子,他一定会报答您的。”老妇人指着一旁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的罗森说道,“他是我养大的,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杜桑德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然后又和老妇人说了很长时间的话,这才把人送了回去。
罗森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之前父亲去世的时候,祖母看起来很冷静。但是……在恩里科老大他们的小楼被炸掉之后,她突然就开始哭了。”
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穿着也并不怎么特别的年轻人,罗森心里全是感激,“我知道,祖母是因为担心我和妹妹,所以连儿子死了的悲伤都不敢表现出来。”嘴上说着,罗森的眼圈也慢慢红了起来,“如果不是您和枢密院护卫们解决了恩里科……匪帮,我真不敢想之后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他吸了吸鼻子说道,“您走了之后的那一天,我在祖母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二十五磅重的炸药包。”
一位能拿着撬棍和流氓地痞们对峙的老人家房间里有一个差不多二十来斤重的炸药包,那这个炸药包可能会在什么地方炸响……这个不用细说,杜桑德也能猜得到。
他不禁有些唏嘘,如果罗森没有鼓起勇气到破产法院来寻找买家,如果自己不是贵族,如果汤姆和托德两个人没有这么大的脾气……当天晚上的纽萨尔会不会突然出现一起自杀式爆炸袭击案。
虽然一开始只是想来找个便宜,但是结果却铲除了一个黑帮、拯救了一位可敬的老妇人,并且还为工业区创立了一家收费不高的安保公司。杜桑德慢慢露出了微笑,这样的变化似乎挺不错。
“我这次过来还有个事儿。”和罗森又聊了两句,杜桑德忽然想起了自己身上的“使命”来,“你帮我问一问,工业区里谁家有能力加工曲轴的,主要是要有铣床和拉床设备,而且得有经验。”
一开始,杜桑德认为有一台蒸汽车床就足够完成所有的机械加工工作了。但事实证明,他错的有些离谱。没有铣床和拉床,波琳娜根本就不可能独立完成曲轴的加工工作。
解决的方案有两个,要么年仅十岁的罗森能突然灵光一闪,成为比波琳娜更天才的大技师或者铸造师,在几天之内完成铸件气流冲击造型的工艺研究……要么就只有把钢坯送到其他地方去进行初步加工,然后又波琳娜的车床最后收尾。
“加工曲轴啊?”罗森看起来有些为难,“老爷,蒸汽机的曲轴太大了,上阿尔宾可能没有一家能做的起来。”
“我们不会做太大的曲轴,大概也就是半个约尔的长度。”杜桑德说道,“波琳娜大技师已经在着手研究其他加工方法了,但是在这之前,我们只能先找技术最好的加工厂来代工。”
作为发动机中最重要的部件之一,曲轴工作环境恶劣而工作压力极大,它本身必须极度坚固且质地均匀,这样才有可能承担的起四个气缸持续工作所带来的冲击力。
杜桑德自己倒是没啥想法,但是波琳娜却坚持至少实验机得用理论上最坚固的均质金属锭,然后连续削切成型再进行热处理,之后才能装机实验。
根据杜桑德那一点点浅薄的相关知识,削切件虽然坚固,但成本高且生产周期长。非常不利于大规模工业生产。
当年虎式坦克被T-34海洋淹没,不就是这个道理嘛?
不过做实验品,这个还是尊重一下波琳娜老师的专业知识比较好。
“第二件事,有个消息你最近这段时间帮我打探一下。”杜桑德想了想然后说道,“最近几个月里,有没有人在买下议院的选票?如果有的话,他们要买了票投给谁。”
第十八章 阴谋
在庄园里的生活原本是挺枯燥的,如果父亲没有回来的话,家里的日常就只是杜桑德睡觉吃饭学习,母亲睡觉吃饭开茶话会。其他的贵族似乎还有骑马和打猎之类消磨时间的活动方式,但杜桑德不太喜欢。
比起用猎狗和枪支去围杀动物,他更喜欢找个靶子,一枪一枪的打靶玩——哪个男生能够拒绝一把单动式步枪和全铜子弹击中五十米外目标的乐趣呢?
反正上辈子军训的时候,杜桑德才第一次摸到真枪。前后一共就开了三枪,这离过瘾还早着呢。
从罗森公司崭新的库存里搞来一把步枪外加五百发子弹,杜桑德在庄园东北角设立了一个小靶场。闲着没事儿就去练练打靶玩一玩——感觉人生一下就充实了很多。
罗森是个非常靠谱的人,杜桑德回家打靶玩的第三天下午,一辆出租马车就停在了庄园门口。还是穿着以前那套衣服的罗森下了车,看着关闭的大门急得跺脚。可跺脚归跺脚,男爵家的庄园他就是进不去。
门口的护卫看到了罗森,本来想把人从大门口驱逐开。但刚一开门,他就听到了罗森的喊声,“我是托德先生的朋友,我有急事需要见他——尊敬的先生,请您通报一声,让他赶紧来见我。”
罗森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了自己的名片。和名片一起塞到护卫手里的,还有一张一金镑的钞票。
用一金镑来做贿赂,这可是罕见的大手笔。护卫不敢怠慢,于是连忙叫来了托德。
“是你?”托德有些惊讶的看着罗森,“你怎么过来了?”
“老爷让我打探的事情有消息了,而且……消息很要命。”罗森在“要命”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然后压低声音道,“恩里科老大背后的贵族有动作,我担心他们想报复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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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里科背后的人是个贵族?”杜桑德在靶场见到了行色匆匆的罗森和托德,并且从罗森嘴里听到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的那个消息,“是什么人?”
“哈罗德勋爵,就是之前向我父亲下订单的那位贵族老爷。”罗森的脸色非常难看,他艰难道,“哈罗德勋爵的订单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完成,昨天我上门的时候,勋爵老爷的管家直接拒绝了我们的协商请求,而且……而且……”
“不要在这么重要的地方结巴。”杜桑德催促道,“而且什么?”
“而且管家还说,哈罗德勋爵已经知道了是您的护卫主导的行动。哈罗德勋爵会在适当的时候来和您‘问好’的。”罗森脸色难看,身体也隐约有些发抖,“管家说,哈罗德勋爵在您‘插手’之后,损失了几千金镑。”
杜桑德皱起了眉头。
平心而论,他仍然不觉得一位勋爵就敢向男爵独子呲牙。损失已经造成,向自己报复于事无补。
更何况护卫们虽然办事有些粗暴,但至少是占理的。这位哈罗德勋爵应该是个聪明人,为了不可能挽回的几千金镑损失,再得罪男爵一家?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大的勋爵,总不至于愚蠢到这种地步吧?
但是几千金镑……这个损失额度确实已经到了能让人脑子糊涂的地步。杜桑德沉吟片刻,觉得还是有必要去和母亲沟通一下。
“你跟我一起走。”退出了枪膛里的子弹,杜桑德把步枪扔到了托德怀里,他对罗森说道,“如果对方是一位勋爵,那我就得认真对待一些。你跟我一起去见母亲,把事情经过告诉她。”
“是安德罗妮夫人?”罗森跟在杜桑德身后说道,“对了!那个管家还说……安德罗妮夫人不可能当选,她只是个痴心妄想的疯子,女人是不可能赢下选举,胜利者肯定是哈罗德勋爵……”
杜桑德忽然站住了脚步。
他猛地扭头看向罗森,“你再说一遍。”
罗森自觉失言,他连忙道歉,“这些话我不应该转述给您……”
“我让你再说一般。”杜桑德眼里有火冒出,“哈罗德勋爵和我母亲在竞争同一个议会席位?”
罗森犹豫再三,然后才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然后补充道,“哈罗德勋爵和您的母亲一样,都报名了上阿尔宾第二区的下议院选举。”
“这件事情里面有点问题。”杜桑德停下脚步,从托德怀里重新拿回了步枪。“跟我说说,关于选举贿选的事情,你都搞到了什么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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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森第一次见识到了传说中“贵族会用平淡的表情掩盖愤怒”的样子。杜桑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不停的举枪,然后朝着远处的靶子射击。
只是有些消息说出来之后,杜桑德的射击明显会有些偏。
“哈罗德勋爵已经向他所有的债务人发了通知,竞选的时候只要投票给他,勋爵就可以免去他们一期的利息。”罗森低声说着自己掌握到的情况,“对于那些并没有欠他钱的选民,勋爵承诺一张选票他可以支付10先令的费用。”
杜桑德一枪打在了靶子前面十几米的地面上。他放下步枪沉声问道,“10先令,有多少人会动心?”
“恐怕人人都会动心的。”罗森苦笑道,“老爷,10先令换一张废纸,至少整个工业区里的人都会非常乐意做成这笔买卖的。”他想了想补充道,“不过我可以肯定,那些被恩里科折磨过的人,都会给您母亲投票的。”
杜桑德并没有接话,他正在快速权衡着利弊。
很明显,哈罗德现在有充分的理由和自己敌对。或者说,他现在不得不和自己敌对了。数千金镑的损失,以及选举上的敌对决定了哈罗德不可能和母亲和平共处。
既然要对立,按照这位哈罗德勋爵平时做生意的习惯,那就要一次性榨取最多的利润。他不光必须在政治上打倒母亲,同时还得竭尽所能让母亲退步。单纯一个议员的席位恐怕并不足以弥补数千金镑的损失,而男爵家庭的资产是足够的。
要么不动手,一动手就要彻底打垮对方。杜桑德沉吟片刻后,举起步枪再次开始射击。
“公司的保卫业务雇员人数要尽快增加,而且你要马上开始组织他们进行射击训练。”杜桑德一边开枪一边说道,“雇佣的时候,尽量优先选择那些和恩里科有过冲突,以及被哈罗德逼过债的家庭……”
说到这里,杜桑德忽然一愣,他皱着眉头对罗森问道,“你父亲……他是怎么去世的?”
第十九章 倾轧
罗森的父亲彼得是一名了不起的技师。虽然和波琳娜的大技师称号相比逊色不少,但作为工业区里首屈一指的技师,他仍然是个非常受人尊敬的人。
彼得从来没有读过书,他从八岁开始就在工业区的工厂里当学徒工。他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父亲,母亲的工作是清洗女工——每天用一双手和一块又黄又硬的肥皂,把工厂里单身汉们的衣服洗干净。
铁一样颜色的长裤和脏的根本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袜子,都能在母亲手里被洗的雪白。用。发黄且上面布满皱褶的衬衣,也能在母亲的手里变成挺立的仿佛能去参加贵族舞会的衬衫。
常年洗衣,让母亲的手难以自如伸直弯曲。八岁的彼得早早进入工厂当学徒工,也是为了替母亲减轻一些负担。
虽然当学徒工并不赚钱,但至少师傅家会包吃包住。仅凭这一点,就能让母亲减少一些辛劳。
也就是凭着这一点心思,彼得咬着牙坚持了下来。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足五小时,几乎所有的体力活他都得干。甚至连师傅妻子的便盆他也得去倒——更不用提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之类的活计。
师傅甚至在一次喝醉之后指着彼得的鼻子破口大骂,说彼得就是个寄生虫,每天干些屁用都没有的活计就一副忙的要死的样子,甚至公开宣称,彼得肯定会在几年之后就因为受不了工作而逃跑。为了让自己每天付出的三片黑面包有所回报,彼得必须比以往更加努力工作。
彼得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不停的点着头。
第二天早上,他开始把自己的睡眠时间压缩到了四小时。
十九岁那一年,师傅因为长时间酗酒,最终在一个冬夜里吐血而亡。师傅的妻子带着工厂里所有的钱,抛下了自己的女儿跑了。其他的学徒和帮工卷跑了其他值钱的东西。只有彼得留了下来。他用铆钉和薄铁皮,为自己的师傅钉了一口很有上阿尔宾工业地区特色的棺材,然后和只有十四岁的师傅的女儿,一起用绳子拖着棺材,将师傅安葬在了三哩外的小土坡上。
没有依靠的女孩,和十九岁的彼得成了夫妻。彼得把自己的母亲也接了过来,一家三口人开始咬紧牙关努力讨生活。
师傅的女儿为彼得生下了一子一女。而在生下小女儿后的第二周,她就因为产褥热去世了。
二十九岁的彼得成了鳏夫。他要自己一个人挣出四口人的生活。
一直能面带微笑的彼得开始变得沉默。尽管知道师傅就是喝酒喝死的,可在面对灰暗且根本看不到一丝希望的生活时,这个上阿尔宾汉子却实在找不到排解内心深处苦闷的方法。
他也开始喝酒了。
一个醉醺醺的技师是不可能在工业区里获得稳定地位的。彼得把自己控制的很好。他只在第二天早上不需要工作的夜晚饮酒。而且从来不去凑热闹和其他人一起喝酒——每天晚上想要喝酒的时候,他就会在自己的工具房里点上一盏油灯,然后对着妻子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一个人扛起老母幼子的彼得心里到底想了些什么,如今无人可知。但他仍然在努力用自己的双手,向命运发起挑战。
省吃俭用,压缩休息时间,彼得最终买下了属于自己的蒸汽机床。当托尔史密斯公司的员工带着机器设备,来到彼得的工坊时,他们全都被吓住了。
以往托尔史密斯公司的客户,至少也会有两栋独立厂房,一般规模小一些的工厂都不可能花大价钱去买托尔史密斯的产品。。
彼得是自托尔史密斯公司成立以来,第一个作为个体加工厂拥有者而成为他们客户的人。
托尔史密斯的公司员工在完成了安装之后,对彼得认真说道,“选择了我们的产品,这绝对是您做过的最好的决定之一。我相信,这台机器一定能为您和家人带来更好的生活。”
托尔史密斯的机床,成了彼得家的活招牌。两年内,工业区里的每一家工厂都知道——如果要做高精度的加工,找彼得准没错。
生活似乎真的如同托尔史密斯公司职员说的那样,正在越来越好。彼得的脸上重新开始有了笑容,他甚至有钱给母亲和女儿买新衣服了。
然后,他接到了自己从业以来最大的一笔订单。
哈罗德勋爵的管家坐着蒸汽马车到了工厂,他用一条绣着精细花边的白色丝绸手套轻轻捂住口鼻,手持一根光滑发亮的乌黑手杖。然后和声和气的向彼得下达了订单。
“老爷要你生产一批部件,这是加工图。”他用两根手指捏着蓝图递给了彼得,然后说道,“三个月内要完成生产,加工的金属锭要从我们指定的工厂购买。我们预付七成订金,剩下的三成在三个月后交付。”
这是一笔非常丰厚的订单,一千两百个加工部件的总费用是八百七十二金镑。按照彼得的估算,抛去动力煤和润滑油以及更换刀头和购买金属锭的费用,他这一笔生意下来,至少还能赚个120金镑。
“没有问题!”彼得激动的想要和这位管家老爷握手,但是对方却直接把手给晃开了。彼得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满脸堆笑的拍着胸脯保证道,“您放心,我一定保质保量完成订单。”
“嗯。”管家点了点头,然后打了个响指。
马车夫从车后拿出了两份合同,一瓶开过封的红酒,并且还顺带拿来了一个高脚杯。
“为了防止纷争,违约金设定为合约金的三倍。把你的名字写在这里。”管家指了指合同下面的签名栏,然后说道,“你要是不识字,那就按个手印。”
“自己的名字我还是会写的。”彼得赔着笑点了点头,然后用马车夫递来的蘸水笔歪歪扭扭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彼得写好了名字,管家终于笑了起来。他向高脚杯里倒入了半杯红酒,把酒杯递给了彼得后,管家说道,“既然已经签好了合同,那就赶紧去买材料吧——那边的工厂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付了钱就能提货。”
将红酒一饮而尽的彼得拿着厚厚一叠金镑,感觉自己似乎成了全天下最幸运的那个人。
当天晚上,在采购完原材料之后大约三小时,彼得躺在自己的床上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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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勋爵先生,这里面有问题。”在杜桑德身旁听完了所有内容的托德低声说道,“酒里可能下了毒。”
“有问题的恐怕不光是酒。”杜桑德双手抱胸沉吟道,“别忘了,哈罗德和恩里科是一伙的。”
这其实是个非常简单,甚至不屑于进行任何遮掩的阴谋活动。杜桑德甚至不需要搞什么推理就能看出这里面有事儿。
八百七十二金镑的三倍违约金高达两千六百金镑,用这种巨大金额来对双方进行约束明显是不合适的——这么一笔巨款,别说彼得,就算是哈罗德勋爵都未必能马上拿得出来。
预付款七成,也就是六百一十金镑的现钞是哈罗德在这个局里放下的诱饵。按照彼得一开始的估算,这一笔加工订单中,他所需要支付的成本是七百五十金镑左右,其中包含了更换刀头、润滑油和购买动力煤的费用。
用哈罗德的钱在他指定的厂家购买加工原料,价格肯定是虚高的。而这些原材料对哈罗德来说甚至可能完全不需要成本——只要原材料供应商也欠了他的钱,那这么折腾一顿,无非是把六百一十金镑倒了一手而已。
然后,彼得就背上了两千六百金镑的债务,而这一笔债务是他这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就算加上罗森和罗森的孙子,这个数量级的债务他们也不可能还得上。
而作为代价,哈罗德连半个便士都没有花。
“这是连环套啊……”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之后,杜桑德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也大概明白为什么哈罗德会对自己有这么大敌意了。
在这个局里,哈罗德是操纵者,是放贷机构。而恩里科老大和他的爪牙则是保证被套路了的债主们不会直接掀桌子的有力保障。在哈罗德的操纵下,一家又一家稍微有些资产的工业个体户就都会成为他的奴隶。
甚至可能世世代代都为哈罗德的家族服务,永无翻身之日。
事实上,杜桑德严重怀疑哈罗德会不会放着这些“奴隶”们为自己工作并且创造服务。那样的“回款周期”太长了,还不如直接剥夺他们所有的财产,然后在帝国法律允许下,将他们统统卖到矿井里当奴工。
反正来纽萨尔讨生活的人络绎不绝,通过破产法院低价卖出去的设备在不久的将来,还能再为尊贵的哈罗德勋爵再创造一轮又一轮的收益。
而这个理论上完美无缺的循环过程,被突然卷入进来的杜桑德给毁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哈罗德仍然可以通过法院来主张罗森需要对这两千六百金镑的债务负责,但罗森有杜桑德撑腰,法院不可能无视安德罗妮男爵夫人的存在而闭着眼睛乱判。这一笔债务经不起任何官方机构的调查,只要有官方机构介入,那么最终这一笔债务就很有可能被认定为存在欺诈行为。
建立在欺诈之上的债务是无法获得法院认可的。
恩里科集团被连锅端掉,哈罗德就失去了让自己的“奴隶们”保持沉默和恭顺的最终保障。而新建立起的罗森公司则完全被他理解成了来自杜桑德的挑衅——我干掉了你的私人武力,并且建立起了自己的。
如果那些该死的欠账不还的家伙决定彻底造反,转头去寻求罗森公司的保护,那哈罗德现在最主要的现金来源就会被彻底掐断。这让哈罗德非常紧张且焦虑。
从这一点来说,哈罗德勋爵确实因为杜桑德的行动而蒙受了巨大损失,损失金额甚至很有可能不止几千金镑这么简单。
要知道,公爵阁下是不会对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勋爵有什么好脸色的。每个月都能给公爵阁下赞助五百金镑的勋爵,和每个月都在苦苦支撑自己、甚至要请公爵赞助的勋爵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生物。
如果无法保持自己的“用处”,哈罗德毫不怀疑自己会在数月之内丢掉勋爵的贵族身份。而失去了贵族身份的保护,那些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奴隶绝对会第一时间冲破他的庄园,把他像一条死狗一样拖出来然后活活咬死在落日广场上。
不幸中的万幸是,安德罗妮男爵夫人一系是威廉侯爵的附庸。而威廉侯爵……和公爵一向是敌对关系。
只要把杜桑德的行动当成是威廉侯爵的派系对公爵威严的挑衅就行。哪怕安德罗妮男爵夫人本身并没有这个想法,他也必须让对方和自己一起跳这么一支危险的舞蹈。
一支……以其中一方彻底失败,甚至死无葬身之地为结尾的,名为“政治倾轧”的华丽舞蹈。
第二十章 教育
在听完了杜桑德的分析之后,罗森的第一反应是追问。
“老爷……您的意思是……”罗森甚至仿佛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他结结巴巴的问道,“我,我的父亲他……是,是被人害死的?”
“可能性很高,但是我们没有明确的证据能够证实。”杜桑德叹了口气说道,“想要从明面上为你的父亲讨个公道……这很难。”
罗森绝望的抬头看向杜桑德,过了半天之后才涩声道,“老爷,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我也不要什么公道。只要我们还能好好过日子就行。”
平民想要过上有尊严的日子,那就得放弃一部分尊严。已经死了的人,就不要再影响活着的人已经艰难的生活。
这是刻在每一个上阿尔宾人的骨头里的教训。对于平民来说,有一口棺材能够装下遗体就算是体面。他们不可能像贵族们一样,在死亡之后还大摆宴席,连续举办上一周的舞会。
至于豪华的墓地和艺术品级别的墓碑就更不用想——能留一块木牌,就算是活着的人们还在怀念逝者了。
罗森就是这么想的。老爷也说了,要从讨个公道很难。他现在的日子正在逐渐往好的方向发展,也许再过些年,他就能给自己的父亲立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大理石墓碑。
这样就够了。
“不能从明面上动手,但这个公道……我们还是要讨回来的。”杜桑德有些诧异于罗森的表态,想明白了原因之后,他甚至有点感动。罗森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直接就决定不再追究杀父之仇。
这种沉甸甸的情感让杜桑德有些激动,他背着手在原地绕了两圈,停下脚步来说道,“我们没有证据,但这并不重要——有个怀疑就足够了。”
“哈罗德在你父亲的事情中可能的获益最大,而在事情被我搅黄了之后,他的反应也最大。这就足够了。”杜桑德死死盯着罗森的双眼问道,“你的父亲被他们害死了,而他们还打算来让我也家破人亡。罗森,我是要跟他们拼命的——你愿意就这么放弃么?”
罗森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咬牙切齿道,“不愿意!”
“哈罗德——他想让你们跪在地上,伸长脖子,然后挥动斧头砍下你们的脑袋。”杜桑德也捏紧了拳头,“因为跪的不够低,因为脖子伸的不够长,这个王八蛋甚至还要在你们的身上再啐两口!”
“他用卑劣的手段获得了贵族的头衔,然后打算凭着这个来奴役你们。”杜桑德放慢了说话的语速,“他想凭借着那点卑鄙无耻的算计,让你们生生世世变成他的奴隶。”
“我不答应!”杜桑德用近乎咆哮的声音喊道,他猛地一挥手,“要奴役我们,那就拿命来换!我会告诉哈罗德——想要奴役自由的人民,代价将是他的性命!”
杜桑德两眼通红,而罗森的双眼更是红的仿佛就要滴血。甚至就连一旁的托德都偷偷捏紧了拳头。
骨节发白的拳头被他藏在了自己身后。
“我会和他干到底,你呢?”杜桑德压着嗓子问道,“你和你的罗森公司,有没有胆量和这个‘尊贵的勋爵阁下’来一场白刃战?”
“为了您的意愿!”罗森生疏且有些僵硬的单膝跪地,向杜桑德宣誓效忠,“您的意愿,就是我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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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的温度一如既往的宜人。安德罗妮坐在茶桌前,看着皮尔爵士带来的调查报告,眉头微皱。
“哈罗德勋爵?”她放下报告,抬起眼睛看着皮尔爵士静静问道,“告诉我,皮尔爵士。是谁给了你挑起两位贵族争斗的胆量?”
皮尔爵士艰难的躬下了自己的身体,他颤颤巍巍道,“夫人,这里的调查报告,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我以自己的性命和荣誉担保。我没有胆量挑起两位贵族之间的争斗,但哈罗德勋爵已经开始了战争的步伐。”
调查报告前面的内容都是些早就堆放在警务处里的报告,而最后两页纸上所记载的内容,才是让安德罗妮暴怒的根源。
哈罗德勋爵正在招募星盗,他准备让这些星盗在一周后的舞会上突袭庄园。目的是彻底杀死安德罗妮和杜桑德。如果不能达成这一目的,那突袭行动就会马上转变为一次绑架——杜桑德和洛琳都将成为他们绑架的目标。
“纽萨尔开拓一百七十五年以来,还从来没有一个贵族会如此胆大妄为。”安德罗妮静静的做出了评价,“这不合规矩。”
“是的,夫人。”皮尔爵士的身子躬的更深了,“但是……警务处无法凭借这么一份情报去逮捕一位勋爵。这一切都还只是他的计划,而非已经付诸实施的犯罪行动。我们只能制止贵族的犯罪行为,但是逮捕……需要先交由枢密院裁决。被剥夺了贵族头衔后,我们才能介入进去。”
“所以,你是打算告诉我……”安德罗妮静静的看着几乎快蜷缩成一团的皮尔爵士问道,“在你们明知袭击即将发生的情况下,仍然要等那些手持武器的人确实朝着我的庄园开了第一枪,才能有所反应?”
“请您宽恕,夫人。”皮尔爵士抬起头来为难的说道,“这是规矩。”
过了好一阵,皮尔爵士才再次补充道,“但是,我可以做通过枢密院的朋友,做一些小的安排。”他看着安德罗妮说道,“杜桑德勋爵的小朋友那边,我也给了尽可能多的帮助。夫人,我已经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里贯彻了自己的忠诚,接下来……我只能祝您好运了。”
“下去吧。”安德罗妮也不打算继续和皮尔再多说什么,“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让自己十岁的儿子脏了手来替我处理这些问题。”
皮尔爵士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绢,擦了擦自己额头上横流的汗水说道,“夫人,恕我直言。哈罗德勋爵就是冲着您和杜桑德勋爵来的——让杜桑德勋爵亲自处理这件事情,对他的教育更有好处。”
第二十一章 礼物
贵族们的教育大概分成两种。
一种是走文治路线——也就是去搞搞艺术文学或者科学研究。反正可以传代的贵族头衔几乎不可能有什么闪失,在这种情况下,继承人越能“碌碌无为”,贵族的传承就越安全。
碌碌无为的平庸贵族虽然不能让家族的荣耀更进一步,但至少不会让这一支尊贵的家族就此断绝。
另一种则是进取路线,继承人或者从军获取战功,或者参与开拓团去开辟新的宜居星球。继承者个人需要承担更高风险,但回报也同样可观。
政治领域是贵族们必须具备的一项能力,但也同样是风险最大的。并不是每个家族,每一代都能诞生出至少一名能在政治领域有天赋的成员。绝大多数情况下,贵族们会依附于某些更大的家族,成为大家族的附庸,享受对方提供的政治庇护。
按照安德罗妮和杜尚的想法,杜桑德应该走文治路线。如果他能用自己的专业能力获得成功当然是最好不过。要是杜桑德确实不是这块材料,当个富贵闲人就这么过一辈子倒也不是不行。
打算当然是这么打算的,不过现在看起来……事情好像并没有按照安德罗妮所预想的情况发展。
杜桑德第一次在没有她陪伴的情况下离开庄园,然后就招惹到了一堆麻烦。
在安德罗妮看来,惹麻烦还真不能算是一种缺点。它甚至不能被称为杜桑德的失误——一个唯唯诺诺,碰见麻烦先往后缩的贵族是不可能招惹到麻烦的。
如果是在哈罗德这样的人渣的暴行面前退缩,安德罗妮会对自己的儿子失望透顶。身为贵族,面对暴行就应当挺身而出。
践行骑士精神,是每一个开拓贵族的座右铭——虽然这样的美德已经被人们遗忘了好几百年。
在得知杜桑德已经有了一些应对哈罗德的举措,而且这个举措还得到了皮尔爵士的支持之后,安德罗妮甚至有些期待。
安德罗妮很想知道,自己十岁的儿子都在策划些什么。她期待着杜桑德能够拿出一些……在舞会上启动煤气机的聪明办法。然后像是震惊波琳娜一样,彻底震惊所有人。
如果能顺便把哈罗德也搞下去,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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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能贸然行动,对方是在非法领域横行了十几年并且还获得了头衔的贵族。如果第一次行动失败,那对方就绝对不会给我们第二次动手的机会。”平时上课的房间被杜桑德改成了临时的作战指挥室,而他自己则站在黑板前面,用粉笔敲着身后的黑板说道,“关键在于,如何一次性彻底让哈罗德丧失所有反击能力,同时震慑其他可能有想法的匪帮。”
房间内所有的窗帘都被彻底拉上,煤气钙石灯的耀眼白色光芒驱散了屋内的阴影。罗森有些局促的坐在皮质的椅子上,洛琳和波琳娜则拿着笔,认真的记录着杜桑德讲话的“要点”。
作为被硬拉来的“作战参谋”,托德和汤姆两个人各自找了个墙角站着——杜桑德的话里内容有点多,作为护卫,他俩觉着自己听一听就好。
洛琳在本子上写下了“震慑”这个单词之后,按照杜桑德的“课堂纪律”举手提问道,“如果要震慑对方,是不是应该用最暴力的手段?”
“暴力是震慑的一个方向。”杜桑德背上一寒,然后点了点头,“用绝对的暴力震慑那些怀揣恶意的人,这样的手段起效最快,但是也有副作用。”
“比如遭到排挤,被更多人敌视。”罗森插嘴道,“在工业区里,最能打的孩子往往下场都很惨。他能打死一个人,能打伤两个人,但绝对不是三五十个人的对手。”
“单纯使用暴力,效果不会很好。”杜桑德补充道,“罗森公司的保卫员们都武装起来的话,我们甚至可以直接摧毁哈罗德的庄园。然后把里面的人一个不剩全都杀死——但这个后果是我们承担不起的。”
“您要是真打算这么干的话,枢密院会首先成为您的敌人。”托德无奈道,“这是对秩序的彻底践踏,更是对整个贵族体系的直接挑衅。”
“所以,我们得两手抓。”杜桑德扔掉了自己手上的粉笔,两只手画了个圆形,然后在胸前使劲攥成拳头,“两手都要硬!”
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解,但它是解决问题的必要手段。
波琳娜学着洛琳的样子举起了手,“武力是其中一方面,那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就是明面上的打击。”杜桑德露出了一丝微笑,“当一位勋爵的名誉被彻底毁灭:他的亲人唾弃他、他的盟友远离他,人人都将他当做臭不可闻的老鼠时,枢密院再派出专员来调查他的选举舞弊行为……你们猜,他会有多绝望?”
“接下来,我们的任务很简单。”杜桑德的微笑越来越明显,他转向波琳娜问道,“波琳娜老师,您会使用印刷机么?”
波琳娜点了点头。
“洛琳女士,您可以替我买来大约……两吨左右的印刷用纸么?”杜桑德向洛琳提出了请求,“可能还需要配合上足够多的油墨,制版的问题我想波琳娜老师就可以解决。”
“两吨印刷纸?”洛琳先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能办得到,然后她皱起眉头问道,“你是想通过印刷传单的方式对他的名誉进行攻击?在奥林这一招或许派得上用场,但是纽萨尔识字的人可不多,这样只是在浪费钱罢了。”
“杜桑德勋爵,这样的方法确实有些欠妥。”汤姆也掺和了进来,“这些传单就连发送都是问题,想要突然完成大范围的投送,所需要的人手会多到难以想象的。”
杜桑德看了看作战室里的众人,然后忽然笑出了声。
“用说人坏话的方式去攻击一个压根就不在乎好名声的人,这种方法也太蠢了。”杜桑德笑了好一会才说道,“不过看你们的反应我也就放心了——这个计划行得通!”
洛琳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杜桑德,然后轻声问道,“那……你的计划是什么呢?”
“我们不会说他一个字的坏话。”杜桑德强忍住笑意解释道,“我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替这位可敬的哈罗德勋爵助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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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纽萨尔的两个月亮渐渐向西方的地平线下滑落,街道上的煤气灯正在被点灯人逐一熄灭。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两侧,渐渐开始有了点燃火炉的摊子。摊主们正在生火烧水,准备制作代母茶的茶水和牛奶。
拎着长长木杆的报童们在街上奔跑着,除了在天亮以前为报纸的订户们送上今天的纽萨尔晨报以外,他们还兼顾着早晨叫醒的服务——使用发条的闹钟价格仍然不算便宜,不少在上阿尔宾地区里工作的年轻人难以负担。
为了能在寒冷的清晨里按时醒来,这些年轻人会雇佣报童们叫自己起床。报童们怀抱着的木杆顶端有金属丝,敲击在他们的窗户上时就能发出“哒哒哒”的动静。
随着煤气灯的熄灭,公共蒸汽马车开始按照平常的线路行驶。街上出现了越来越多身穿黑色呢子大衣,头戴高帽的行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得步行至少两小时才能抵达自己工作的地方。乘坐公共马车当然可以快捷一些,但……走路是不要钱的。
如果能在步行的时候拿到一些有趣又不要钱的读物那就更好了。
似乎是为了回应这样的请求,渐渐亮起的天空上滑过了一艘涂着帝国海军标志的飞空艇。飞空艇下方的舱门猛然打开,无数纸片从天上飘下。仿佛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雪忽然降临了上阿尔宾。
几分钟后,行人们开始捡起了半空中的纸片。纸张质量上乘,只不过印刷的内容有些出乎意料。
正面,一连串的图画用夸张的手法绘出了一名中年男人健硕的身躯,以及他挥舞拳头,痛殴了一位正在用鞭子抽打平民的贵族老爷的故事。
从贵族老爷的服饰繁杂程度来判断,被中年男人痛殴的至少应该是一位伯爵。
而在图画的最末端,伸张了正义的中年男人突然被人从背后一棍子敲倒,一个身穿华贵服饰的人狞笑着露出了半张脸。
在这张脸的最顶端,一顶王冠正在发出着非常具有漫画风格的“闪光”。
纸张的背后,印着一张和漫画里中年男人一样的脸庞。他微笑着露出牙齿,表情坚毅且充满自信。
画像的下方印着三行字,第一行的内容是“哈罗德勋爵,致力于保护每一位公民的权益。”
第二行稍微小了一点的字印着,“保护公民的权益,哈罗德勋爵甚至不惜与贵族决战!”
最下方的小字内容则完全不同于前两句的画风,“在下议院选举中投票给哈罗德勋爵,凭此传单可在哈罗德勋爵办公室内领取10先令。”
深秋的寒风吹过,印着哈罗德勋爵画像的纸张飞的满天都是。而刚刚起床的杜桑德用热水洗完脸后,看着窗户外的天空笑了起来。
“亲爱的哈罗德勋爵,希望你会喜欢这份我精心准备的礼物。”
第二十二章 局
这份礼物用心险恶,而且难以辩解。
哈罗德勋爵的贿选行为在上阿尔宾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贿选承诺印刷在这种非法宣传物上。
当然,和正面的内容相比,背面的贿选承诺几乎已经成了不值一提的微末小事。
正面的绘画内容中,哈罗德勋爵痛殴了一位伯爵,并且还暗示自己即将遭到来自皇帝陛下的偷袭。这样的内容已经不是违规的问题了——这是对皇帝陛下的直接挑衅。
在纸片洒下之后不到三刻钟,一批身穿紫色斗篷的人出现在了哈罗德勋爵的庄园门外。他们用工具快速且毫不遮掩的破开了庄园的大门,并且悄无声息的制服了试图前来询问情况的枢密院护卫。
紫色的斗篷下面,一身漆黑的制服随着他们的走动若隐若现。秋风吹过的时候,他们的身后偶尔会闪过金线缝制的双头鹰标志。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穿着睡衣的哈罗德勋爵被几十个穿着紫色斗篷的神秘人围在中央,狼狈不堪的离开了自己的庄园。
外表完全没有特殊装饰和标志的飞空艇缓缓升起,随后朝着西南方向开始全速行驶。过了一会,飞空艇渐渐下降高度,艇首的锁闭机构连接在了上阿尔宾星际降落场的飞空艇系留杆上。
被带下飞空艇的哈罗德勋爵已经脸色铁灰,他几乎是被这群神秘人架起来拖下飞空艇的。
哈罗德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心情不太好,他昨天晚上喝了好几杯列格酒。然后又在抵债女仆的身上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昏昏沉沉睡过去之后再睁眼睛的时候,他就已经被一群穿着紫色斗篷的人“挟持”了。
睁开眼睛看到那些紫色斗篷,以及斗篷下面偶尔闪过的红色制服和金色双头鹰的时候,哈罗德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干净利落的晕了过去。
如果能选的话,哈罗德宁可被那群红了眼的奴隶们活活咬死,也不愿意落到这些红皮狗的手里。
皇家邮政的这些“红衣邮差”们……可和送信上门的绿衣邮差不是一种生物。他们是直接服务于皇帝陛下的谍报人员、是为了维护皇室尊严和利益不择手段的法外狂徒、是能让贵族们瞬间醒酒然后再晕过去的恶魔。
纽萨尔过往的一百七十五年里,被他们盯上的贵族有许多。被折磨两个月后遭到斩首,已经是最仁慈的下场了。
“哈罗德勋爵,在这种地方和您见面实在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一个非常温和的声音在哈罗德面前响起,他猛然抬头,看见了一位身材一般,长相也很普通的中年男人。
“您……您是……”哈罗德心里涌起了一阵惊恐,他觉得自己应该见过这位中年人,但却死活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什么场合下和他见过面。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我只是众多为陛下服务的不值一提的邮差罢了。”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张仔细折叠成小方块的纸张,然后将它展开后送到了哈罗德勋爵的面前,“这个东西,你有印象么?”
哈罗德胆战心惊的看起了上面的内容,很快,他就觉得自己骨头里最后的一丝热气都消失不见了。
图画上虽然画着的人和他连一丝相像的地方都没有,但上面的内容实在是太吓人了。为了当个下议院议员,要和高级贵族拳脚相加,甚至会被皇帝陛下直接暗算……?
“大人,大人!”哈罗德用尽全身力气嚎叫道,“这是污蔑,是陷害!我再怎么胆大妄为,也不可能影射攻击陛下!区区一个下议院的议员位置而已,我怎么可能用自己的性命去博这种位置啊!”
“如果是其他的贵族,或许我压根不会听信对方的辩解。”中年红衣邮差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但哈罗德勋爵您不一样,在上阿尔宾从无到有做到现在的成绩,您不应该是个蠢人。所以,我给您一次机会。”
中年红衣邮差举起了自己带着黑色羊皮手套的右手,食指朝天,其余四指蜷缩。
“您最近得罪了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污蔑陷害您?”红衣邮差诚恳的问道,“我们还在调查抛洒传单的飞空艇究竟属于谁,但这么大量的印刷和动用飞空艇进行抛洒的行动……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哈罗德先是一喜,然后突然开始浑身发抖了起来。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是安德罗妮,一定是这个该死的婊子!这该死的婊子,我要杀了她!!”
“安德罗妮?是安德罗妮男爵夫人?杜尚男爵的妻子?”红衣邮差完全没有搭理哈罗德关于“杀人”的宣言,而是眼里一亮问道,“你和她有冲突?”
为了活命,为了从红衣狗手里安全脱身,哈罗德毫无保留的说了一遍自己和罗森的“恩怨”,以及中间突然插进来一脚的杜桑德。在这些红衣狗面前,哈罗德一点都不打算遮掩自己干过的好事。毕竟皇家邮政的红衣狗们并不会去管这些事情——他们只在乎皇帝陛下的尊严和利益不受侵犯。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你甚至和星盗们达成了协议。”听完整个故事的中年红衣邮差看了一眼哈罗德,然后感慨道,“哈罗德先生,您可真是……胆大妄为啊。”
“我犯下的错误,我承担后果。”哈罗德急切道,“但是大人,这份传单真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中年红衣邮差微笑道,“我们会认真调查的。在调查结果出炉以前,您得留在我们指定的地点——也就是这里的贵宾室内。请放心,那里会有足够舒适的房间供您休息的。”
等哈罗德被架进了室内,站在原地的中年红衣邮差才收起了脸上和煦的微笑,转而改成了毫无表情的常规状态。
“局长,这种用钱买来头衔的贵族既然敢和星盗勾结,那印刷这样的传单也没什么不可能。”一名年轻一些的红衣邮差鼓起勇气说道,“他完全可以把印刷传单的事情栽赃到自己的政治对手身上,然后让我们去为他铲除敌人。”
“考虑到对方是一位男爵,这样的举动是完全有可能的。”中年红衣邮差点了点头,“不过无所谓,去调查一下就什么都知道了——尽快搞清楚那艘抛洒传单的飞空艇是什么来路,这是我们锁定目标的关键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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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快印刷速度。”早上吃完早餐之后,杜桑德直接冲到了工坊里开始监督进展,“还有多少纸没有印完?”
“还有大概五万张传单。”波琳娜说道,“你确定这么搞没问题?”
“当然没有问题了。”杜桑德微笑道,“如果和母亲说的一样,皇家邮局的工作人员会来调查,那你只需要把自己干了什么如实告诉对方就行。”
“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在维修和调试这台老掉牙的印刷机,然后开始尝试印刷传单。”波琳娜叹了口气,“为安德罗妮夫人印刷竞选传单,您还是应该多花些心思在上面的。”
杜桑德露出了神秘的微笑,“不,这样就很好。复杂难懂的词汇,丝毫不考虑平民感受的政策宣言,还有这种彻头彻尾的贵族式的高傲风格……这非常好。”
“总计两吨的纸用来印传单,结果全都印刷成这种样子,这简直就是在浪费钱。”洛琳也有些不赞同这样的做法,她无奈道,“这对夫人的竞选没有任何帮助。”
“对我们的计划很有帮助。”杜桑德正准备说些什么,然后就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击打沙袋的声音。
“停下你们手里的动作。”中年红衣邮差带着其他紫斗篷冲进了工坊,“杜桑德勋爵,我们有问题要问你。”
杜桑德的视线通过中年红衣邮差的衣角,正好能看到工坊外倒在地上的托德。
他的瞳孔突然收缩了一下。
“你们是什么人?”洛琳皱着眉头问道,“这里是安德罗妮男爵夫人庄园,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我要叫护卫了!”
“洛琳小姐,我们是皇家邮局帝国尊严部的邮差。”中年红衣邮差严肃说道,“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在印刷什么东西?”
“我们在……印刷给我母亲竞选宣传用的传单。”杜桑德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这个应该并不会对帝国尊严造成损害吧?”
“所有印刷的东西都在这儿了?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印刷的?”中年红衣邮差并没有回答杜桑德的提问,他继续问道,“把你们印刷的纸给我一张。”
波琳娜把一张空白还未经过切割的印刷纸被交到了中年红衣邮差的手里。这张纸的颜色发白光洁,纸张本身颇为挺拔,看上去就价格不菲。
和今天早上被抛洒在上阿尔宾的纸张完全不同。
“局长,这里还有一个印刷滚筒。”就在中年邮差看着纸张陷入沉思的时候,其他散开的红衣邮差们有了新的发现。
中年红衣邮差看了一眼杜桑德,然后问道,“上面是什么内容?”
“额,用来试验印刷效果的一首小诗。”杜桑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大人,内容可以不说么?”
“说吧。”中年邮差接过滚筒开始辨别上面的文字,他一边看一边说道,“你直接说出来,我还能节约一些时间。”
“额……好吧。”杜桑德摆出一副“我真的很不好意思”的表情,然后开始背诵全文。
“伟大的皇帝陛下光耀万千,得他的荫庇,仁慈的帝国在万千星海中寻觅到了生存之地。”这是“小诗”的开头。
“光荣的纽萨尔诞生在萨尔公爵注视之下,文明源于一百七十五年前开拓船的息驾。”
“美丽的风景在贵族的坚守中长久,这里是帝国的疆土,奉陛下之命,英勇的纽萨尔人民驱逐了一切外寇……”
诗歌本身质量实在是不怎么样。韵脚别扭,内容老套,长短不工整而且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讨好味道。这正好完美符合了杜桑德勋爵只有十岁的教育和年龄背景。
中年红衣邮差微笑着点了点头,“写的不错。”他看着工坊里的印刷机,以及一旁的蒸汽车床问道,“这些设备都是新买的?”
“是的,大人。”杜桑德点了点头介绍起了这些东西的购买来源,“机床是从上阿尔宾一家濒临破产的个人工厂里买来的二手货,印刷机是以前一直扔在库房里的半报废品——不过被波琳娜老师修好了。”
“波琳娜老师是非常厉害的大技师,她可是从帝国大学毕业的第一位女性大技师!”杜桑德用非常符合十岁小男孩炫耀“玩具”的语气介绍道,“她现在是我的家庭教师!”
中年红衣邮差的表情越来越温和,他问道,“这些纸的购买记录在哪儿?”
“在我家里。”洛琳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您可以让……让他们去取。”她指了指还在工坊里四下搜索的其他红衣邮差们。
中年红衣邮差笑了笑,“杜桑德勋爵购买纸张的记录,为什么会在您的家里?”
“你应该知道,他是我的未婚夫。”洛琳的回答理直气壮,“为我未来的丈夫处理一些小问题,这是我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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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两吨纸张的购买记录被送到了安德罗妮夫人庄园的工坊里,中年红衣邮差终于叫停了自己下属继续搜查的动作。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购买记录和油墨数量完全对得上号,两吨纸张大概还有四分之一未被印刷,而其他的成品也都还堆在工坊里。一共两个印刷滚筒,上面的内容也和传单上的相差甚远。
哈罗德没有说实话,他指认杜桑德和安德罗妮夫人的行为只是攀咬罢了。
“局长,找到那艘飞空艇了。”就在中年红衣邮差准备带队回去的时候,一位身上斗篷半湿的红衣邮差冲进了工坊。他从自己斗篷下面的挎包里摸出一封信交给了局长,然后低声说道,“飞空艇隶属帝国海军的纽萨尔轨道舰队,是杜尚男爵的下属。”
中年红衣邮差的眼神忽然严肃了起来。
“把杜尚男爵请过来——直接请到这里来。”他看完了信件内容之后,把信纸塞进了自己怀里,然后从腰间摸出了手枪说道,“男爵夫人那边也控制起来,布控不能出问题。”
杜桑德看着对方的举动,反而稍微松了口气。
计划进行的非常完美,接下来,就该收尾了。
第二十四章 死局
杜桑德和安德罗妮一起,策划了一个非常“复杂”的计划。
那些传单当然是出自杜桑德的手笔。一开始安德罗妮还有些担心杜桑德设计的传单不够阴险,结果等只有十岁的儿子说出了安排之后,安德罗妮都吓的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这个内容太阴险了。
杜桑德当然不知道帝国的邮局机构本身还肩负着对内对外情报收集,以及“维护皇家”的功能。但这并不妨碍他作出判断——一个领土跨越众多星际的封建王朝既然能够持续存在,那必然会有一个机构用于维持统治,铲除那些试图上位的“阴谋家”们。
换句话说,维持自己的统治是每一个国家的天然自发行为。而每个国家都必然会有这样的组织用于执行这一行为。
人的野心是不会停歇的,这样的机构对于封建王朝来说就像是人体的免疫系统一样必不可少。
杜桑德设计出的第一层陷阱,也是整个局里最关键的核心,就是让哈罗德被这样的机构注意起来。
反间机构和情报机构都不是傻子,为了让他们确实对哈罗德起疑心,那就需要让这份传单的诞生显得合情合理。
比如……这些传单其实是哈罗德的阴谋。
一位勋爵和男爵夫人结仇,有脑子的人大概都能猜得到,那位勋爵的结局一定不会太体面。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彻底翻盘,那就必须有一些出乎意料打破常规的做法。
一位能想到和星盗合作,对敌人进行物理消灭的勋爵搞点苦肉计出来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搞这么一出苦肉计下来,哈罗德勋爵不光可以借皇家邮局的手处理掉安德罗妮男爵夫人,同时还能借机在平民群体里为自己竖立崇高的声望和地位。
传单上可是画了的,皇帝陛下准备暗算哈罗德勋爵。
如果苦肉计成真,那是不是意味着……就连皇帝陛下也对“英雄般的”哈罗德勋爵无可奈何?
这种程度的诛心之论甚至不需要杜桑德或者安德罗妮提出,那些专业人士肯定能想得到——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类似的事情在帝国建立至今几百年中恐怕已经出现了至少几千遍。
而为了让这个“苦肉计”看起来更真实一点,杜桑德特意搞出了一份属于母亲的竞选广告。里面的内容充满了贵族特有的高傲气息和对平民的不屑一顾,和“哈罗德的传单”上专门针对平民而特别设计的漫画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而那些聪明人在看到两份传单的区别之后,自然会开始对哈罗德勋爵生出疑心。
除了传单内容以外,传单用纸也是需要仔细斟酌的重点之一。
首先,这一批传单用纸绝对不能和安德罗妮的传单重复,这样会招来聪明人的怀疑。其次,这批传单也绝对不能落下购买记录。否则整个布局就会直接露馅。
考虑到专业人士的调查必然仔细,杜桑德才把购买印刷用纸的任务交给了洛琳。他对洛琳购买用纸的要求只有一个“不要和造纸厂直接接触。去找他们的低级代理,然后一口气买两吨代理所能提供的最高级的纸张。”
“不要和对方讲价,但要在付钱的时候迟疑一会。如果对方没有提出‘免费赠送一批试用纸’的话,那就直接离开去找下一家代理。”这就是杜桑德全部的嘱咐。
低级代理商能提供的免费赠品本身就不会是什么好纸,甚至有可能是仓库里积存已久的发霉虫蛀的纸张。这些东西要是继续放在仓库里,最后的命运就只能是作为纸浆原料被重新送回造纸厂。
用这种废料去诓骗一个十二岁的富家大小姐,如果成功的话就能大赚一笔——没有一个低级代理商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
如果大小姐家里的人不满意了,那大不了废纸白送,然后再退点钱或者再送些低档纸张就能糊弄过去。稳赚不赔的生意,谁会拒绝呢?
而这样的赠送,当然也不可能标注在收据单上。说实话,那些仓库里有一堆虫蛀发霉的代理商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里的废纸具体能有多少。最多就是打包送货的时候,挑上一些还算看得过去的,然后扔到蒸汽马车上了事。
这一批纸就成了无法追查来源,难以判断生产日期,更无从引导到安德罗妮和杜桑德头上的真正的“三无产品”。
从设计到印刷再到原材料,这一系列“设计”都能够确保怀疑的视线一次又一次的集中在哈罗德勋爵头上。
但这还不够“一锤定音”。只让专业部门产生怀疑是不够的——没有确切的证据,哈罗德勋爵很有可能最终能够逃脱惩罚。万一真的不幸让哈罗德逃脱惩罚并且缓过劲来,他和他所属的势力对安德罗妮进行报复也是必然的事情。
只能打一枪,而且这一枪就必须要了哈罗德的命才行。政治斗争就是这么一件事,对敌人的仁慈,最终都会变成对自己的残忍。
在安德罗妮和杜桑德的反复讨论下,最后一枪的任务被交给了杜尚。
杜尚的任务有三个——第一,在拿到了来自庄园的“货物”之后,一天之内找到并且击溃一支星盗团伙,并且缴获部分物资。
第二,将这一批缴获的物资和“货物”混装起来,以最快速度运送到上阿尔宾星际降落场,并且通过飞空艇将这些物资运送到位于上阿尔宾南部的海军仓库入库封存。
第三,杜尚需要保证这一艘飞空艇缺乏适当的养护,而飞空艇货仓里紧靠着“货物”的那一块护板会在上阿尔宾上空脱落。
三个任务,每一个都很关键。要把这样的任务交给父亲,杜桑德确实有些紧张和不确定。
不过安德罗妮看上去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她甚至还笑着对杜桑德说,“你父亲可比你想的有本事多了。”
事实也证明了安德罗妮的信心没有失误。杜尚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所有任务,飞空艇货仓的脱落时间恰到好处。半吨重的传单直接像雪片一样落在了上阿尔宾的核心区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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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把杜尚男爵请过来”的那句话之后,杜桑德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些红衣邮差确实不傻,他们的每一步判断都非常精密且符合逻辑。
不过,这一波的博弈中,杜桑德更胜一筹。他的策划没有出问题,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接下来,只要杜尚抵达庄园,然后将这一箱“货物”描述为缴获物资就行。
就连警务处都知道哈罗德勋爵和星盗有所勾结,专门负责对内情报搜集的机构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和星盗有勾结,有设计并且执行苦肉计的动机和能力,这两点已经足够情报机构高度关注哈罗德勋爵了。而最后出现的“星盗缴获物资”则将是彻底打死哈罗德的关键一枪。
星盗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匪帮。他们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有自己的星际穿越舰,将帝国法律视若无物,甚至对皇帝陛下毫无敬意——这样的匪帮当然可以毫无压力的印刷僭越且大不敬的宣传单据。
和星盗有所勾结,甚至试图勾结星盗杀死一位贵族的哈罗德有没有胆子雇佣星盗们为自己印刷大不敬的宣传单呢?
这个“答案”,只要有脑子的人都能猜得到。
当然了,并没有做过这种事情的哈罗德勋爵自然会坚决否认并且誓死抵赖。但这样的挣扎只会让有关机构坚信自己的判断。他越反抗调查并且强调自己的无辜,这些聪明的专业人士就越会坚信逻辑完善,证据充足的“真相”。
杜桑德和自己的母亲用了一个小时,布置下了针对哈罗德勋爵的死局。
过了大约一小时左右,杜尚终于抵达了工坊。而中年红衣邮差则在杜尚抵达工坊之后,当着杜桑德等人的面劈头盖脸,毫不客气的痛骂了一顿杜尚男爵。
“你儿子什么都交代了,杜尚,你还有什么可以辩解的?!”中年红衣邮差直接把自己怀里的信件抽出来甩在了杜尚的脸上。“你好大的胆子!”
杜桑德已经放下了大半的心突然又悬到了嗓子眼的位置。
这位局长是在诈胡。
杜尚皱了皱眉头,然后回答道,“长官,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皇家海军的每一颗螺丝都是陛下的财产,你冒用陛下的财产为自己谋取私利,这是大不敬!”中年红衣邮差仍然在诈胡,但杜尚仍然不为所动。他看了一眼看上去很害怕的儿子,然后又看向了这位显得怒气冲冲的红衣邮差,然后叹了口气道,“伯恩长官,我确实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今天在上阿尔宾发生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伯恩摘下了自己手上的皮手套,突然心平气和的问道,“那条在上阿尔宾市中心洒传单的飞空艇是奉你的命令起飞的吧?”
“是的,但也不是。”杜尚点了点头,“若尔娜号飞空艇是纽萨尔皇家海军的浮空运输舰艇之一,今天早上,它奉我的命令执行缴获物资转运任务。但我并没有指示飞空艇进行任何类型的抛洒传单任务。”
“那这些传单难道是自己长了翅膀飞到天上去的?”伯恩冷笑一声,“你当我们皇家邮局的人都是傻子?”
“我已经向海军部连续四年提交了追加维护费用的申请。但是我的申请连续四年都没有获得过批准。”杜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巨塔一般的身材所带来的压迫力却完全没有什么减弱的迹象,他用带着明显怒意和不满的语气抱怨道,“我们没有足够多的维护费用,为了维持作战舰艇状态良好,后勤舰船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按时的保养了。”
“长时间未获得保养,舰船的蒙皮接缝处出现了严重腐蚀。强度不足加上空中颠簸,所以才造成了这一次的事故——这个问题我会向海军部进行报告。”杜尚闷声闷气的说道,“这是一起官僚造成的养护事故,我应当承担什么责任,应该由海军部判断。”
哈罗德勋爵棺材上的最后一颗铁钉,被杜尚牢牢的敲进了木头里。
第二十四章 伏击
罗森和他的员工正在紧张的进行着射击训练。根据杜桑德的命令,罗森公司的保卫部员工已经迅速扩充到了五十人的规模。他们每周领着八个先令的基本工资,对训练有着非常高的热情。
他们也都曾经遭受过恩里科老大的威胁和敲诈。有些甚至被追债者敲诈到了家破人亡,全家就只剩下自己还活着的地步。
在听说两层小楼被枢密院的护卫先后轰炸了两次,最后彻底被炸平的时候……那些早已麻木干枯的的心灵深处忽然涌出了一阵又一阵汹涌的情感。
象征着恩里科老大对工业区统治小楼被炸平了,恩里科老大和他手下的地痞流氓几乎全部被当场击毙。笼罩在工业区人们头顶上的那山一般的阴影彻底消散,工业区里的人们用远超庆祝冬越节的规格,站在已经不复存在的二层小楼上,载歌载舞的庆祝着他们的死亡。
以往那些在工业区里,仗着和恩里科老大有关系而横行霸道的家庭,现在一个个都不敢出声。哪怕他们就有家庭成员死于枢密院护卫的袭击。
别说办个葬礼了,他们甚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不敢哭出声来。
好在,上阿尔宾的人们恩怨分明。那些给恩里科老大当鹰犬爪牙,欺压居民的人们,已经用自己的生命付出了代价。不会有人去找那些已经缩起尾巴的家庭麻烦,哪怕他们可能一两天前才欺负过自己。
过惯了苦日子的人们总是善良的。
善良的人们不会想着再去报复,但他们对自己来之不易的好日子格外珍惜。那些被恩里科老大和他的爪牙们上海过的人们,都积极报名参加着罗森公司的招聘活动。不要工资也没有关系,只要让他们训练并且能够拿上武器去保护现在的生活就行。
漫长黑暗,上阿尔宾人总能找到办法熬下去。但是在黑暗中见过曙光的人,又怎么可能允许黑暗重新回来呢?
在他们眼中,直接导致恩里科老大倒台的罗森大概就是守护曙光的最佳人选。为他工作,能驱赶那些试图在工业区里捞一笔的流窜罪犯,也能确保不会再出现第二个恩里科老大。
大家是看着罗森长大的,他的品性,大家都信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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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门外正在积极努力训练的员工们,罗森忧心忡忡。
今天早上,上阿尔宾飘洒下来的传单他已经见到了。毫无疑问,杜桑德老爷已经开始了行动。
根据他安排在哈罗德勋爵庄园外的探子回报,哈罗德勋爵今天一大早就被一群穿着紫色斗篷的人带走了。这说明,杜桑德老爷的计划执行的非常完美,一切都和他预计的一样。
但……现在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双月已经挂在了东边的紫罗兰色的天空之上。罗森仍然没有收到那封告诉他之后应该怎么行动的信。
按照当时在庄园作战室里的计划,罗森和他的罗森公司武装护卫们将是整个计划里的最后一道保险栓。作为一支还没有正式进入官方视线里的武力集团,罗森身上承担着非常重要的工作。
如果一切都顺利,他和这些武装护卫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正常训练工作即可。
可如果计划中出现了严重的问题,那他们就是杜桑德挽救局势和自己的最终手段。
按照皮尔爵士的承诺,哈罗德勋爵的护卫将在今天中午开始交班。而他则可以保证,枢密院护卫处的交班过程中将会出现一大堆行政和技术上的问题。
这些问题将最终导致哈罗德勋爵身边,出现长达两天的护卫缺口。这两天时间中,除了他自己所建立并且控制的保镖和护卫们以外,将不会有枢密院护卫为他提供任何类型的保护服务。
哈罗德勋爵的策划确实惹恼了皮尔爵士。身为上阿尔宾以及整个纽萨尔警务处的最高领导者和指挥者,皮尔爵士对纽萨尔的治安状况负有直接责任。在他的任期内,星盗再也没有成功袭击过纽萨尔。
纽萨尔的警员们和皇家海军密切合作,才有了十五年来星盗再也没能成功登上纽萨尔地面的巨大成绩。
但现在,哈罗德勋爵正在策划一场星盗们执行的,针对贵族的大规模袭击事件——袭击的目的是屠杀或者绑架一位男爵夫人和她的独子。
如果真的让这件事情成真,那么皮尔爵士不光会被直接解职,他甚至很有可能会被皇家邮局的红衣邮差们直接逮捕,然后送往奥林,以渎职为罪名接受审判。
警务处不能进行犯罪预防,而和星盗有联系并不能被视为犯罪。皮尔爵士也很想要做点什么,但最终……他只能想办法为安德罗妮夫人的行动提供一些帮助。
仅此而已。
而罗森的工作任务就这一条——如果事情出现了巨大变动,那么他和他的公司需要在最短时间内武装起来,然后趁着两天的护卫空档,用最彻底的暴力手段击杀哈罗德勋爵。
这是最后的手段,也是风险最大的措施。在杜桑德看来,袭杀哈罗德是最后的保险。一旦事情发生,就意味着自己之前的所有策划都已经被识破,哈罗德得以无罪释放。在这种条件下,只有击杀哈罗德,才能为自己和母亲争取到一线生机。
一个死人是不会替自己辩解的。在这种时候恰到好处的给与重金贿赂,或许这些人也能考虑把问题都推到死人头上。
在最坏的情况下,杀死哈罗德,才有可能保住杜桑德和安德罗妮的性命。
这就是罗森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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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月渐渐升高,天上的紫罗兰色愈发深沉。参加训练的员工们逐渐开始交回枪支,并且三三两两的离开了罗森公司所在的小院子。
罗森背着手,在院子大门口来回转着圈。指示他下一步行动的信件迟迟未到,这让他非常担心。哈罗德勋爵倒是还没有回到自己的庄园,看起来最坏的事情似乎还没有发生。可他也不敢就这么放弃准备,或者派人到杜桑德的庄园里去问问情况。
杜桑德对他有非常明确的要求,在接到信件之前一切如常,绝对不能贸然行动,更不能表现出对他的特殊关注。
但罗森是个地地道道的上阿尔宾人,他和其他在这里居住了一百七十五年的人们一样热心。
不能这么干等下去,总要有些其他的后备手段。
杜桑德老爷拯救了罗森,罗森的祖母以及他的幼妹。虽然这些事情对杜桑德老爷来说不算什么,但他确实获得了拯救。
如果就这么干等着,罗森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带上人,跟我走。”做出了决定的罗森快步走到了宿舍里,对等待已久的护卫们说道,“都穿上厚衣服,带上酒壶——今天晚上咱们得挨冻了。”
十四个棒小伙子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点了点头。
这些年轻人都是最早加入到罗森公司里来的护卫。或者按照杜桑德的说法,他们算是“武装保安”。
最早加入罗森公司的武装保安们,每一个都和恩里科有血海深仇。他们十四人都是孤身一人。父母要么是被活活逼死自杀的,要么是被卖到了矿场里之后彻底没了消息。
这十四个小伙子十二人有姐姐或妹妹。他们的姐妹中,只有两人目前还活着。而这两位今年还不到十四岁的小姑娘……都成了哈罗德勋爵的贴身女仆。
虽然日子也一样过的生不如死,但至少她们还活着。
剩下的十个姑娘……生死不知。
没有人知道她们的下落,也没有人在乎。或许她们在妓馆里被某个豪爽的星盗看上,然后买下带走了。或许在进入妓馆的第一天,她们就被那些拉皮条的暴徒杀死了。
她们的性命和自己的家人一样,无足轻重,无人在意。
而现在,她们的兄弟有了一次机会。
一次为她们复仇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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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个穿着厚实大衣的年轻小伙子们出现在了灌木丛里。十四条步枪被他们捏在手里,指向了八十约尔外的庄园大门。
这是他们能找到的最接近哈罗德勋爵庄园的伏击点,同时也是距离他们的撤退路线最近的伏击点。
“我们在这里等到来消息为止。”罗森眯着眼睛趴在灌木丛里,“轮流休息,轮流进食——不管什么时候,至少要有一双眼睛盯着那条老狗的大门!”
“放心吧罗森。”几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低声说道,“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们绝对不会放过哈罗德的。”
“我们是最后手段,在消息来之前,不能轻举妄动。”罗森皱着眉头说道,“不管你们在这里看到了什么,都不能冲动!宁可让哈罗德多活一天,也不能坏了老爷的计划。”
为了这次伏击,罗森做了很多准备。所有人都穿着三层厚实的呢子大衣,脚上套着厚棉袜保暖。在这么距离庄园这么近的地方伏击,生火取暖肯定是不现实的。除了啃干粮和偶尔喝一两口烈酒取暖以外,这些厚实到让人看起来圆滚滚甚至还有些滑稽的服装,就是保证他们能扣动扳机的保障。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地面上逐渐结出了一层冰霜。十五个小伙子们甚至不敢活动一下冻僵了的手脚。他们把双手拢在口鼻处,防止呼吸的雾气暴露自己,然后死死的盯着哈罗德的庄园大门,一动不动。
一夜过去,强打精神的武装保安们已经快失去最后一点活力和耐心了。在晨雾中,一辆蒸汽马车缓缓驶近了庄园大门。
车上下来了一名脚步虚浮,头发凌乱的中年人。
“是哈罗德!”武装保卫们激动了起来,他们扭头看向了瞪大双眼的罗森,急切的询问道,“打不打?”
罗森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冷的快结冰了。
这怎么可能?哈罗德被放出来了?难道……计划失败了?
杜桑德老爷和安德罗妮男爵夫人……他们,他们输了?
第二十五章 螳螂
短短几秒,罗森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念头。
他不是没有想过马上开枪,直接干掉这个毒杀父亲的罪魁祸首;也不是没有想过停下手里的动作,带着所有人撤回到上阿尔宾工业区,然后解散公司。
但最终,这位年仅十岁的公司董事长克制住了所有的想法,并且下达了指令,“都不许动!”
“罗森,我已经瞄准他了。”一旁的武装保安压低声音急切道,“手指一扣,这个畜生就能被击毙在他的庄园门口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放过啊!”
“我说了,不许动!”罗森怒道,“不愿意干,那就放下枪滚蛋!”
两人正在压低声音争论,一旁的另一位武装保安忽然说道,“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句话一出,正在争论的罗森和那位武装保安一起闭上了嘴,他们看向庄园门口的哈里森,过了好一会也没有看出什么不正常来。
“哪里不对?”罗森问道,“你看见其他人了?”
“这里是他的庄园。”那位武装保安低声说道,“你什么时候见过贵族老爷回自己家之前,还要先下车然后再步行进去的?”
罗森和其他武装保安集体一愣,然后不约而同的点起了头,“还真是!”
而且,异常还不止这么一条而已。
从马车出现在庄园门口,到现在众人发现哈罗德提前下车已经快过去半刻钟了。这位就穿了一身睡衣的贵族老爷在寒风中站了半天时间,既没有人出来迎接,他自己也迟迟没去碰庄园的铁门。
“贵族总不至于连开个门都不会吧?还是说他脑子已经烧糊涂了,就打算穿着薄薄的睡衣在寒风里乘凉?”罗森恍然大悟,他冷笑了两声,“都别动手,贵族老爷挨冻的场景可是个少见的新鲜——我倒要看看这位就穿了一层绸缎的老爷能在风里站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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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皇家邮局在纽萨尔的副局长,以及皇家邮局帝国尊严部纽萨尔分部的部长,伯恩绝不是一个好骗的人。
他生性谨慎,对所有人都抱有怀疑。并且还能够毫不犹豫的,使用各种手段来验证自己的怀疑。
伯恩从来不会在乎自己的形象是是否符合常规,自己的行为会不会招来什么麻烦。
他只是会敏锐的察觉到所有的不合理,或者会让人起疑的地方。然后在个人的兴趣驱使下,用各种各样合理或者不合理的手段去确认自己怀疑的地方……究竟藏了些什么懂你心。
正因为这样的性格特质,伯恩在纽萨尔皇家海军担任主力舰舰长职务的时候,才能猜到自己的二副竟然是同盟的间谍,并且验证出二副竟然在主力舰的弹药库里藏了两枚定时炸弹。
伯恩发现了自己的二副是间谍和破坏分子,但也因为身为舰长需要为此负责而被迫离开了皇家海军。而他的“战果”则为他来带了一份全新的工作。
伯恩中校在并不光荣的退役后,摇身一变成为了纽萨尔的皇家邮局帝国尊严部副部长,并且在两年后揭发了局长的贪污索贿行径,成为有史以来最快升任局长的红衣邮差。
奥林的帝国尊严总部在伯恩局长的档案中写下了极高的评语,他被认为是最近一百年以来整个帝国尊严部最有潜力的地区部长。
这样的人物,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上当受骗。
还在帝国海军服役的时候,伯恩就对杜尚男爵,以及他的夫人安德罗妮充满了怀疑。如今,这两人的名字再次进入视野,伯恩简直欣喜若狂。
对于这两位,伯恩实在是有太多的困惑和怀疑希望得到解答。无奈的是,杜尚是个根本不会回应伯恩验证的人,绝大多数时候他连话都不说。有几次伯恩的试探太急,杜尚也完全不会对尖锐的提问表现出愤怒——他会继续保持沉默,并且回到上阿尔宾的家中探亲。然后在一天之后做出非常得体的应对。
伯恩非常肯定,这些应对都是安德罗妮教的。
杜尚男爵是一位非常传统的军人。他平时沉默寡言,但在执行命令方面从来不会有哪怕一丝的犹豫。作为高级军官和贵族,杜尚男爵平时的生活和工作中见不到任何一丝“骄奢淫逸”的贵族风格。
如此独特且“浓烈”的风格和作为贵族兵种的帝国海军自然格格不入。而一直到退役为止,伯恩都没有找到机会和方式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他很想知道,杜尚男爵的性格究竟是为了自我保护而营造出的假象,还是他的真实面孔。
他更想知道,安德罗妮给出的建议是出于她自己的智慧,还是有其他方面的“传授”。
要知道,安德罗妮是在嫁给杜尚之后才有了贵族身份的。如果没有系统的学习过相关知识,作为商人的女儿,安德罗妮在政治和人情方面的天赋简直匪夷所思。
现在,揭开谜题的机会就放在自己面前,伯恩毫不犹豫的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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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伯恩局长看来,年仅十岁的杜桑德并不怎么复杂,他似乎没有遗传到来自母亲的政治天赋。不过,作为一个贵族子弟,他很聪明。
为母亲印刷竞选宣传材料,这是绝大多数贵族子弟都不会去干的“麻烦事”。而杜桑德却积极的揽下了这份工作,并且看似愚蠢的使用了大量的高档纸来印刷宣传材料。
在看到购买记录的瞬间,伯恩就猜到了这个小男孩的心思。他估计,杜桑德在这次印刷活动中至少获得了超过50金镑的利润。两吨高档纸,这在上阿尔宾也是一笔不小的买卖。但购买记录上所写的单价却是一般市场价格。
很明显,杜桑德通过自己的未婚妻洛琳完成了纸张和油墨的购买。然后将卖家必然会给与的折扣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至于那份原价的购买记录,那就是用来糊弄安德罗妮的。
考虑到波琳娜大技师所展示的发明,以及杜桑德对波琳娜大技师的推崇,伯恩甚至猜到了这个十岁小男孩当“承包商”的目的。他被这个从奥林来的漂亮大技师迷的神魂颠倒,打算自己掏钱资助对方的研究。
他虽然聪明,但还是个小孩。
真正需要注意且试探的,还是安德罗妮和杜尚。
而被一辆蒸汽马车拉到庄园门口罚站的哈罗德勋爵,就是用来试探安德罗妮和杜尚的饵料。
安德罗妮不是一个蠢女人,她肯定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了哈罗德勋爵的苦肉计和备用计划。
根据帝国尊严部的调查和哈罗德自己的交代,他还有一个的计划。当然,按照哈罗德的狡辩,这个计划才是他唯一的方案。
不过,伯恩认为,这个计划是为了应对苦肉计效果不好,或者干脆失败的最终方案。
哈罗德给了有长期合作关系的星盗们八千金镑,要求星盗们在四天后突袭纽萨尔,在举办舞会时杀入安德罗妮男爵夫人的庄园。力求杀死安德罗妮,或者绑架杜桑德。
应对暴力袭杀的首要前提是有自己的武力。但无论是警务处还是帝国尊严部的资料库中,都没有记录过隶属安德罗妮男爵夫人的武力组织。
男爵怎么可能没有属于自己的武力组织呢?这根本不符合常理。所以,伯恩非常肯定,不是没有,而是因为来源有问题,所以安德罗妮和杜尚一直都把这支力量藏得很深。
这个武力的来源很可能成为关键线索,并且而引导着伯恩掀开安德罗妮藏得最深的秘密。
为了让这个武力暴露出来,伯恩选用了最危险也是成功率最高的方法。帝国尊严部全面介入,彻底遮断了安德罗妮男爵一家的所有通讯方式。
然后,在帝国尊严部雇佣的公共马车带领下,穿着睡衣的哈罗德勋爵被直接扔到了自己的庄园门口。而伯恩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
“在庄园的门口站一个小时,我就放你走。”伯恩用一个非常没有诚意,而且压根就不打算付诸实施的承诺换取了哈罗德的配合。“一个小时之后,我会送给你一张飞往奥林的船票。到了奥林之后,你只要隐姓埋名不惹事,就不会再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伯恩坐在飞空艇里的沙发上,静静的啜饮着来自奥林的上好红茶。
他在等待,等待得不到命令的那支武力自行决定行动。哈罗德已经被“释放”了出来,而安德罗妮和杜尚和外界的信息交通完全被遮断。从外界来看,这毫无疑问已经揭示了双方争斗的结局。
哈罗德勋爵获得胜利,而安德罗妮和杜尚即将被押送到奥林——或者干脆被处决——反正在外人看来这也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很巧,枢密院因为常见的“文书问题”和“技术问题”,未能向哈罗德提供护卫。所以现在,是那支武力动手的最好时机。干掉哈罗德,幕后给与武力支持
快,动手吧。就算一枪打碎哈罗德的脑袋也无所谓——反正过不了多久,他的脑袋也得被枪打碎。现在动手,让他死在突然的袭击之下,对他来说是反而会是更仁慈的解脱。
伯恩一边期盼着枪声响起,一边在面前的三份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奉皇帝陛下特命,剥夺哈罗德勋爵之位的通告》
《奉皇帝陛下之名,处决罪犯哈罗德·谢泼德的通告》
《奉皇帝陛下之名,斥责下议院选举委员会的通告》
【执行人:伯恩·哈里斯纽萨尔皇家邮局副局长纽萨尔帝国尊严部部长】
第二十六章 黄雀
杜桑德坐在沙发上,脸色发青,双手紧紧扣着沙发两侧的扶手。他的双手发白,脸上神色紧张,甚至还有些微微发抖。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杜桑德目前正坐在飞空艇上。在他隔壁的沙发上,坐着那个普通到根本就没有特征的帝国尊严部部长。
杜桑德现在的状态有点像是被扣押成为了人质,不过没人会在意一个十岁的小男孩究竟在干什么。他只是被两个红衣邮差带上了浮空艇,然后就被关在了房间里而已。
让杜桑德紧张的不光是自己现在被剥夺了自由的状态,飞空艇的奇怪动静也让他很紧张。
这艘现在是发动机停机状态,船体完全靠着通过气囊获得的浮力悬浮在半空中,绝大多数时候,整条飞空艇完全不会有任何噪音传来。但在风吹过后,浮空艇艇身上的金属板和裸露在外的金属连杆却总会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
然后杜桑德就会感受到一阵明显的,被风推动而导致的转向和重心偏移。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会让他猛地感觉自己的心就往上提了一截。
光是被风推动就已经很让人心惊了,但是吓人的还在后面。
大约每过几分钟,一阵气体喷射而出的声音就会在杜桑德的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并且随着声音,同时还伴随着船体的大幅度扭转和晃动。
每次一有这种声音,杜桑德都会第一时间在脑海中闪过上辈子看过的各种空中浩劫的影像。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那些冲击性画面的记忆早就开始衰退……但把他吓个半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浮空艇就这么在天上漂浮了差不多两刻钟的时间。然后,杜桑德透过房门听到了那位中年红衣邮差的声音,“撤回吧,他们不会动手了。”
杜桑德强压着心里的慌乱,皱着眉头琢磨了起来。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动手,又在说什么?
伯恩会把自己带在身边,并且还特意搞了这么个“软禁”的房间来,说明他有控制自己才能达到的需求,而这个需求是什么……杜桑德并不是特别确定。
父亲是职业军人,而母亲则是中级贵族夫人。他们两个人似乎都不太可能会对一位供职于皇家邮局帝国尊严部的特务头子造成直接威胁。那么,用自己控制父母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但要不是因为这个,那杜桑德可真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势力会对伯恩造成威胁,并且能够通过把自己作为人质而被化解掉。
总不能是为了应对那个老宅在奥林,据说历史悠久但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贝尔福德家族吧?
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本家叔伯们,难不成还能为了自己,从奥林一路杀到纽萨尔,然后把伯恩当场击毙?
这里是帝国,又不是勋贵横行的五代十国。
杜桑德鼓起勇气站起身来,脚踩沙发靠背,看了一眼悬窗外的景色。
他其实有些担心,自己没有按时给罗森发出行动指令,也没有向他报个平安。
这小子总不至于热血一上头,带着一票新兵去把帝国邮局给围了吧?
考虑到罗森为了给自己家的车床找个好卖家,甚至能想到去破产法院蹲点,杜桑德觉得他应该没有这么蠢。
那……这到底是为了防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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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在哈罗德勋爵的庄园里,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端起一杯红茶喝了一口。
“走了。”房间大门处,一个穿着灰袍子的男人点了点头说道,“马车上有四名全副武装的红衣邮差,他们下车把人拖回去的。”
听到这个,年轻人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放下茶杯,伸了个懒腰说道,“我那个学生很有天赋,人小鬼大,蔫坏蔫坏的。这么好的苗子,要是被一个放高利贷的给杀了,那也太可惜了些。”
灰袍试探性的问道,“莫尔斯先生,需要把那些红衣邮差干掉么?”
“我是想杜桑德活下来,而不是让他现在就成为帝国通缉的要犯。”莫尔斯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们这些搞行动的,就是不懂得欣赏计划的美感!你看看我这学生,这才上了几堂课,就把阴谋诡计玩的这么顺畅!和人家学着点!”
灰袍想了想问道,“这么庞大的计划,恐怕不是杜桑德勋爵一人就能设计出来的,应该是由安德罗妮夫人主导的才对。”
“你对安德罗妮还不够熟悉。”莫尔斯摇了摇头,“毕竟她是个女人,布局的习惯更委婉一些。”
“但我的好学生就不一样了。”莫尔斯转身看着巨大落地窗外的绝美景色,赞叹了一句,“他的计划更像是机器。所有的人和目标都成为了他庞大计划中的一环——一枚齿轮的转动就能推动着所有参与者陷入深渊,多么美妙的设计!”
“可是,杜桑德勋爵的设计非常繁复。”灰袍人问道,“越复杂的机器就越容易出现故障,他虽然侥幸成功了,但中间可能出错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太冒险了。”
“复杂?不,他的整个计划核心其实很简单。”莫尔斯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笑的肆无忌惮,笑的仿佛他正身处于自己家中似的,“我擅长让已经有矛盾的两个势力在准备好之前突然开战,而他则为我们可怜的哈罗德勋爵凭空造出了一个他根本无法对抗的敌人。”
灰袍人似乎开始品出了这里的“味道”,他问道,“如果是安德罗妮夫人,她会怎么做?”
“她?”莫尔斯收起了笑意,用有些敬畏的语气说道,“如果是安德罗妮夫人主导,我们会在明天的报纸上看到一条新闻——某种毫无预兆而突然的事故发生了,而受害者中就有哈罗德勋爵的名字。”
“一天之后,帝国海军在一次例行行动中发现了潜藏的星盗巢穴,经过一番激战后,星盗们被彻底剿灭。”莫尔斯继续说道,“而这个巢穴里的星盗们,会恰好和哈罗德勋爵非常熟悉。”
灰袍人沉默了很久,他似乎正在品味莫尔斯话语里的巨大信息量。而莫尔斯则似乎突然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
“动手吧,把这里彻底烧掉。”他晃了晃脖子,然后朝着门外走去,“不要留下隐患。”
“那些仆人们怎么处理?”灰袍人低声询问道,“全部打晕之后扔到马路上去?”
“你可能需要重新学习一下‘不留后患’的意思。”莫尔斯停下脚步,他检查了一下自己手上整齐的指甲后说道,“只不过是些平民而已,活着只会给我们增添麻烦——全都打晕,然后堆在大门后面。火焰会替我们完成剩下的工作的。”
第二十七章 圣训
庄园里升腾而起的黑烟,在十几哩以外的上阿尔宾城区也能被看见。不少正在路上行走的行人都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黑烟,一脸困惑。
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意外,还是新建的工厂正在第一次点燃锅炉。
但回到工业区之后,罗森和其他的几个小伙子早就累的一点力气就没有了。他们几个人强撑着身体,好不容易把手里的步枪和子弹锁回了枪柜里,然后连澡都没洗,就一头扎在床上睡死了过去。
和他们有差不多体验的还有杜桑德。从飞空艇上下来之后,杜桑德始终觉得自己脚下仿佛踩着一团棉花。好不容易打着醉拳进了房间,杜桑德没有马上去回答杜尚和安德罗妮的询问——他先一把推开了洗手间的门,然后朝着马桶吐出了自己肚子里所有的存货。
从早上开始杜桑德就没吃啥东西,现在吐出来的基本就是混合了红茶的胃酸而已。吐了半天结果感觉更难受的杜桑德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这才走出了洗手间。
“你看见什么了?”杜尚有些担心的问道,“伯恩带你去干什么了?”
杜桑德现在的这个状态有些像是刚服役的新兵,第一次透过舷窗看到外面漂浮着的星盗尸体。他们的呕吐物会让整条船上的空气都变得污浊难闻——这会影响整条船的战斗力,甚至让舰船不得不提前跳跃回到港口进行整修和维护。
“我有点晕船。”杜桑德甚至不敢摇头,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然后仰着脑袋说了一遍自己的经历,“我第一次知道飞空艇居然会这么晃。”
“正常的情况下,飞空艇是不会这么运行的。”作为老资格的海军,杜尚马上察觉到了这里不对劲的地方,“停机之后的飞空艇没了动力,难以保持稳定航向……他们的船上应该装了高压储气设备,这才能长时间悬浮,而且还保持船头指向不变。”
安德罗妮搂着面色铁青的杜桑德,向丈夫问道,“这是特殊装备?”
“是的。”杜尚点了点头,“使用这种东西能避免在空中留下蒸汽机的凝结云,还没有噪音。安静的维持悬浮……用来监视目标应该会很好用。”
“所以,你们今天去哪儿了?”安德罗妮看向杜桑德问道,“亲爱的,你能认出来那个地方么?”
杜桑德铁青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他摇了摇头说道,“是我没见过的地方,在上阿尔宾的西南侧,飞空艇起飞之后大约过了两刻钟,推进器就不转了。”
这个位置给的非常模糊,但安德罗妮似乎马上就意识到了那个位置是哪儿,“你有没有看见一栋白色的楼?楼顶上有金色的尖塔。”
“好像有金色,但是是不是白色的楼我没看清。”杜桑德答道,“那是什么地方?”
“是哈罗德的庄园。”安德罗妮重新做回了座位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她对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笑着说道,“再过一会,我们就能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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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纹章管理处大厅的双头鹰注视下,杜尚作为一家之主,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感谢您和家人对我们工作的配合。”伯恩用非常没有诚意的语气,完成了部门流程中规定的“感谢”。他收起了带有杜尚签名的文件,对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半的曾经的下属说道,“以后不要再来了。”
“这一次也不是我主动来的,伯恩长官。”杜尚闷声闷气的说道,“我在值班室接到了要我马上回家的信时,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纹章管理处的职员们都非常专业。”安德罗妮笑着过来打了圆场,“谢谢您,伯恩长官。”
现场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伯恩也重新换上了笑脸。他摸着杜桑德的头说道,“以后你要是还想坐飞空艇玩,可以直接来这里找我。”
这当然是个逗小孩的话,而杜桑德也非常给面子的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来找您喝杯红茶喝还行,但是飞空艇还是算了……我有点晕船。”
在场的三名成年人发出了非常应景的笑声,虽然笑的有些虚情假意,不过应付场面还是够的。
又说了几句应酬的毫无营养的话之后,杜尚这才和安德罗妮一起带着杜桑德离开了这间堪称富丽堂皇的大楼。
穿过大楼前面的广场,一路走到高大的黑色铁门外,莫尔斯站在一辆蒸汽马车前等待着三人的到来。他拉开车门,对安德罗妮说道,“夫人,是直接回家,还是先去教堂?”
“去教堂吧。”安德罗妮面无表情的说道,“从这种地方出来,是应该先去教堂听听布教。”
杜桑德非常明智的保持了沉默,并且决定在自己进入工坊之前,先找个火盆来跨一下。说实话,在纹章管理处里待了不过三刻钟,杜桑德就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到处都是面色冰冷的红衣邮差在走来走去,而且还时不时有些类似于“卑贱之人”、“叛徒”、“全家逮捕”、“处决”、“该死”和“皇帝陛下万岁”的可疑词汇顺着空气飘进他的耳朵里。
冷酷无情和狂热崇拜在这里汇聚成了一股奇怪的氛围,这让杜桑德感觉坐立难安。更让人感觉讨厌的是,那些红衣邮差偶尔瞥向自己和杜尚以及安德罗妮的眼神。
那是屠夫正在看一块肉的表情。似乎在他们眼里,这一家三口迟早是要被送到奥林去处刑的。
这个感觉实在是太讨厌了。
蒸汽马车行驶了一刻钟,一座巨大的建筑出现在了杜桑德眼前。
米黄色的墙壁,数十个高耸的尖塔,以及众多奢侈的吹泡染色平板玻璃组成的彩绘玻璃共同组成了杜桑德面前的“圣·萨尔大教堂”。
和其他来教堂的不同人不太一样的是,杜桑德做乘坐的马车直接开到了大教堂后面的小广场处。
“男爵先生,夫人。”一位穿着黑袍的大胡子教士手持提香炉,朝着下车的杜尚和安德罗妮打了个招呼,“愿主的光辉照耀在你们身上。”
杜桑德下车之后,死死地盯着那个提香炉看了半天,甚至看的眼角都有些抽搐。
这玩意……真的不是食人部落战士手里抡的流星锤?
提香炉下半部分是一个看上去接近圆形的香炉,圆形的炉口上方粗犷的使用铆钉固定了一块金属网。铆钉周围是大约半约尔长的四条铜色金属链,这四条金属链向上汇聚到一个把手上。
同时,金属链上还串着十来个铃铛——随着教士的动作,发出一阵阵悦耳的动静。
流星锤的部分很好理解,而“食人部落战士”的部分就更显而易见了。
那个“接近于圆形的香炉”,其实是个人的骷髅头。
以杜桑德粗浅的医学知识,当然无从分辨这个骷髅头到底属于什么人种。但毫无疑问,这是人类遗骸的一部分。
作为香炉的颅骨上密密麻麻的镶嵌着各色珠宝和黄金,骨头上还被工匠雕刻出了繁复的花纹。
青白色的烟从骷髅的双眼和颅顶袅袅升起,看上去格外渗人。
“主教先生,我们来聆听圣训。”安德罗妮提起裙子行了一礼,然后对这位大胡子教士说道,“承蒙主的庇护,我们刚刚从纹章管理处里平安离开了。”
“大主教先生已经知道了您的经历。”大胡子主教用空着的手在身前划了个圆形,“您直接去圣训厅就行。”
“那您这是……”安德罗妮有些好奇的问道,“您不和我们一起进去么?”
“我还有其他的工作。”大胡子主教摇了摇头说道,“哈罗德勋爵的庄园失火,勇敢的消防员们在废墟里清理出了几十具遗体。大主教嘱咐我去现场,为这些可怜的人祈福。”
安德罗妮有些震惊,她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莫尔斯,然后才说道,“那我就不耽误您了。愿主的光辉照耀那些可怜人。”说完,她带着杜桑德和杜尚快步走进了教堂里。
“事情有点不对。”杜尚跟在妻子身后,压低了声音说道,“防火烧房,这不是纹章管理处的风格。”
安德罗妮平视前方,仪态优雅但步履缓慢。她回应道,“让伯恩这种满足自己优先于使命的人当局长,这也不是纹章管理处一贯的风格。”
而一直保持沉默的杜桑德关心的问题方向完全不一样。
刚刚看到的那个骷髅头……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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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圣训,就是在音乐的伴奏下,一群小孩身穿白袍唱圣歌。歌词听起来比较奇怪,似乎是某位先知或者圣徒曾经留下的“圣言”。
如果不用脑子,单纯作为音乐听倒是还不错。可如果仔细听的话……这个上句歌词和下句歌词完全不挨着的情况就很容易让有强迫症的人抓狂。
昏暗的房间里点着蜡烛,杜桑德坐在木头长凳上,听着合唱队继续唱歌。整个圣训厅里就只有杜桑德一家三口,但合唱队的小孩子们却有六七十人至多。加上伴奏乐队,上百人为三人服务……这个场景确实有些奇怪。
如果突然起身去上厕所,台上的人会不会干脆停下来,然后等着自己上完厕所回来再继续开唱啊?
又累又饿的杜桑德被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折腾的够呛,当合唱队唱到第六首歌的时候,他终于端坐着睡着了。
第二十八章 蒸汽骑士
和哈罗德的冲突就像是一起还未到高潮,就已经彻底结束了的话剧。能够免于十岁就沦为囚徒的处境固然不错,但这多少让杜桑德感觉有些“吊着一口气”的感觉。
不够舒畅。
好在其他事情的进展非常不错,甚至有些顺利的过头了。这让杜桑德顿时觉得,人生好像又一次开始顺风顺水了起来。
内燃机的改善进入了收尾阶段,波琳娜在工坊里没日没夜的苦熬,以及杜桑德对上辈子汽车的认识结合在一起,迅速展现出了成果。
波琳娜的煤气机开始快速展现出了超越外燃机的潜力。有了水冷散热的加持,改进过的煤气机不光可以顺利点火工作,并且还能在无需外力介入的情况下完成超过半天的运转。
蒸汽机的工作部件外露,大量步骤都需要人工干预——比如增加燃料,比如手动释放舱内蒸汽以控制压力,比如为活塞、连杆和其他活动部件加注润滑油。
一台蒸汽机要较长时间稳定运行,就需要至少一位大技师和至少一名技师以及一名司炉持续配合。大技师负责总体控制、司炉控制炉内温度和气压水平,而技师负责对活动部件进行润滑,或者和大技师一起处理各个阀门和管道的故障。总之,蒸汽机有很多厉害之处,但“省事儿”从来都不是它的特长。
帝国改进过的蒸汽锅炉在压力容器的尺寸和耐压程度上都有了极大进步,蒸汽马车这种蒸汽机的巅峰之作甚至已经不需要随时有司炉在场才能运行,但它仍然要求至少要有一名技师每天对蒸汽马进行三次维护。
蒸汽马身体上的各处镂空除了可以满足蒸汽马的活动舒展要求之外,同时也能方便技师们对包裹在马匹内的蒸汽机进行维修。
但内燃机就不一样了——由于结构原因,它的基本原理先天要求机器在一段时间内免维护。
没有人能在内燃机运转的时候再拿着油壶去给活动部件上润滑剂,也不可能通过司炉来调节活塞运转的速度。所以,一开始必须做足够的设计,这才能可能达到“免维护”的目的。
“其他的问题都好解决,就是散热现在不好处理。”波琳娜在课堂上向杜桑德汇报了自己现在的研究进展,并且开始寄希望于杜桑德能从自己的脑子里掏出一些新的想法来帮她解决难题。
“你之前是怎么完成散热的?”杜桑德没想到波琳娜现在居然还没解决掉散热的问题,“没有散热的话,这活塞不是很快就会熔毁了?”
“之前的演示机我设计了水路,用持续的流动水散热。”波琳娜皱着眉头说道,“但是上次实验的时候,散热系统根本压不住温度直接就熔毁了……成品总不能一直就放在河流或者湖泊之类的地方用吧?”
蒸汽机不需要散热,或者说它的工作原理就是利用了“加热—散热”的过程。而内燃机则不然,如果不尽快把燃烧所产生的热量散发出去,活塞很快就会因为热膨胀而导致过度磨损和运转故障。
杜桑德翻了个白眼,“上次的情况不能作为参考,那是加了氧气含量的燃烧过程,燃烧也会剧烈很多。散热系统这个……我觉得可能都不需要上水道就能解决。”
上辈子作为药学的学生,杜桑德对内燃机当然不可能有太多的了解——这也是他决定用一半的利润留下这个世界上可能是唯一了解内燃机的人的原因。
但手机和电脑他还是玩过的。而且作为平时业余时间比较多的男性大学生,杜桑德对于电子设备的散热还比较了解。
传统上,电子设备有三种散热方式——被动散热,风冷散热和水冷。严格来说,被动散热也算风冷的一种,不过为了区分散热类型,这里还是暂时分成三类——往CPU上怼一根萝卜也算是被动散热的一种,当然,这没有什么参考意义。
被动散热适合发热量稳定且极小的设备,内燃机没办法参考。但风冷和水冷,其实都是挺不错的解决方向。
风冷散热本身就是老式汽车发动机散热的一个主要技术路线。当年的保时捷911不就是风冷发动机嘛。
“不过,已经有了水道……那只要设计一套散热系统就行了呗。”杜桑德想了想说道,“方案是现成的,本身也不是很复杂,不过散热液可能需要特别挑选一下……我先把方案的草图画出来。”
洛琳正在和一元一次方程较劲,在等待绘图的波琳娜偶尔会来对她的“作业”进行一些答疑解惑的工作。而杜桑德则在一旁开始画起了大概的原理图。
正在考虑着用什么图形来表示水泵的杜桑德,突然感觉到了一阵舒心和放松的感觉。
这样的人生就挺好——搞搞发明赚赚钱,再培养一下小萝莉,当个有钱有势的贵族就可以了。
纹章管理处这种地方,最好是自己再也不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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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等会得再去一趟纹章管理处。”下午的政务课上,莫里斯先生面带微笑着对杜桑德说道,“接下来这一年里,咱们两个会经常和纹章管理处打交道,你得先去熟悉一下相关流程。”
杜桑德张大了嘴,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莫里斯先生笑着说道,“为什么我们需要和这种特务机关打交道呢?”
合上自己张开半天的嘴,杜桑德使劲点了点头。
“我现在是夫人的首席私人秘书,而你既是我的学生、是夫人的独子,也是未来的议员首席私人秘书。”莫里斯对杜桑德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容,“前天开始,纹章管理处才下发了通知,要求每一位准备竞选的议员首席私人秘书都需要去备案。”
杜桑德愣了好一会才说道,“可是……我今天本来打算去工业区……”
“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莫里斯先生解释道,“艾卡可没有那么多人手对所有的私人秘书都进行调查和审核。”
艾卡是纹章管理处的缩写简称的音译,听起来倒是有了几分当年“契卡”的感觉。
杜桑德皱着眉头纠结了好一阵,然后才不情不愿的同意了这个要求。
等回来之后一定得再点个火盆,来来回回跨它个三七二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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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萨尔纹章管理处的办公楼,一百七十五年来从来都没有这么热闹过。
从纽萨尔各个地方赶来的首席秘书们就像逃难似的涌入纹章管理处,他们用沾满了泥土的靴子,把奢华的办公大厅踩成了仿佛刚刚遭到了牛群袭击的农田。手里捏着文件四下挥舞,用口音各异的声音大声叫喊着的首席秘书们,看起来像是正在吵架,或者正在准备进行一场群殴。
莫里斯带着杜桑德在门口绕了一圈,然后轻车熟路的走到了一旁的侧门。
“接下来就要靠你了。”莫里斯敲了敲这扇木门,然后往后退了一步,“记住,按照我刚才教你的内容说。”
杜桑德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莫里斯,然后就看到木门猛地拉开,一名身穿盔甲,后背上还背着往外冒蒸汽的极其高大的“骑士”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说是“骑士”,其实它长得更像是怪物。这头怪物身高三米,浑身上下都是铆钉和金属板构成的护甲。巨大的头盔和肩膀直接相连,没有脖子。而头盔的部分看上去像是一只巨大的乌鸦。
长长的略有弯曲的鸟嘴向下延伸,眼睛的位置上有镂空的蜂窝形状装甲板覆盖,装甲板后面藏着齿轮和螺杆——它们快速活动了几下,发出了一阵“咔咔”的响声,然后将黑色的镜片切换成了透明的。
透明的镜片后,露出了一双褐色的眼睛。
“额……我叫杜桑德。”杜桑德眨了眨眼,在确认那双褐色的眼镜属于人类之后然后试探性的说道,“我是来和伯恩先生一起喝下午茶的。”
“请稍等。”骑士的身后冒出了一大团蒸汽,他迈步朝着身后转去,并且留下了一句“我去核实一下”。
高大的身影被蒸汽彻底掩盖,杜桑德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蒸汽的直接袭击。然后对莫里斯问道,“那是……啥东西?”
“哦对了,你没见过。”莫里斯点了点头,“那是皇家陆军的骄傲,他们管这个叫蒸汽骑士。”
“酷!”杜桑德一下就来了兴趣。哪个男人会对巨大人形机器没有兴趣呢?而且这个画风也确实很酷——黑色且带有乌鸦头盔的大号机器人,浑身上下都是装甲板和铆钉,背后还会随着运动而突然喷出大量蒸汽……这每一个元素都仿佛在怒吼着“暴力”和“帅气”。
“你喜欢这种类型的?”莫里斯的笑容更神秘了,“那你可千万别告诉上校。海军和陆军一直都互相看不上对方,上校先生如果知道你对陆军的玩具有了兴趣,第一反应可能就是让看,你负重越野跑个一天。”
杜桑德根本不顾上自己可能被老爹勒令跑步,他非常激动的问道,“莫里斯先生,有没有办法买到这个东西?”
“想玩?”莫里斯嘿嘿一笑,“很抱歉,我好勋爵。陆军就这一件宝贝,他们看的很紧。更何况这样的东西除了作战以外,根本没有民用的价值和意义。所以很抱歉,如果想要坐进去玩一圈的话,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去参军了。”
第二十九章 橄榄枝
这位驻扎在纹章管理处的蒸汽骑士很快就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回来。在杜桑德热切的眼神中,他放下了手里直径足有半约尔,长度接近一个半约尔的巨大破甲锤,然后说道,“伯恩先生请您进去,他在四楼的办公室里等您。”
杜桑德看了一眼莫里斯,然后这才向着通道内走去。他一边走着,一边全力观察着这台蒸汽骑士的各个部件和细节。越看越觉得兴奋——太帅气了!
“蒸汽骑士其实并不适合大规模作战,尤其不适合现代战争。”也许是觉得自己身为教师,所以应该对杜桑德传授一些正确的知识。在确定那位蒸汽骑士肯定听不见了之后,莫里斯才忽然说道,“这些东西早就应该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里了。”
“为什么啊?!”杜桑德闻言一震,他甚至觉得有些愤怒,“这多帅啊!”
“帅并不是一个能够用来衡量武器性能好坏的标准。”莫里斯有些惊讶于杜桑德对蒸汽骑士的这股子没来由的热爱,不过他倒也能理解——这才像是小孩子嘛。
他用尽量简洁的方式解释道,“虽然很灵活,但蒸汽骑士毕竟是人形的,它所负担的重量有限。重量有限的情况下,蒸汽骑士的装甲并不能做的很厚实——至少它肯定承受不了一枚六寸以上炮弹的近炸影响。”
杜桑德偷偷对自己老师翻了个白眼,然后强调道,“但是它帅啊!”
莫里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可它一点用处都没有。”
一大一小两个“诡计多端”的首席秘书互相斗着嘴走到了四楼,然后很有默契的同时停止了争论,并且推开了写着“处长室”的木质大门。
“我还以为你短时间不会再来了呢。”坐在巨大橡木办公桌后面的伯恩并没有抬头,他一边快速签署着自己面前的文件,一边挥了挥手示意杜桑德先坐在稍远处的沙发上。
“我其实……主要是想来找您帮个忙。”杜桑德轻咳了一声说道,“我和莫里斯老师是来登记的。”
“哦,议员的首席秘书备案是吧?”伯恩完成了最后的签名,摇了摇铃铛叫来了自己的秘书。他把手上的文件递过去之后补充了一句,“让行动的人手脚麻利些,实在不行可以当场处决——别让人跑了。”
用仿佛“给红糖里加两块糖别放奶”的语气决定完别人的生死之后,伯恩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办工桌,走到沙发旁坐下。绿色油蜡皮的沙发上已经留下了常年就坐的痕迹,他非常舒适的找了个姿势,然后向着杜桑德推去了一杯刚刚又秘书倒好的红茶。
“尝尝看吧,奥林的好茶叶。”他微笑着重新坐回到了沙发里,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对刚刚的情况做了个解释,“哈里斯涉及的人群比较广泛,逮捕令和处决令花了我一整天的时间都还没有签完。”
杜桑德感觉自己背后突然冒了一股凉气,就连端茶的动作都稍微有了些僵硬。
“我还以为纹章管理处都是先把犯人处决掉,然后再补上处决令的呢。”莫里斯微笑着走到杜桑德身旁坐下,他用非常自然的姿势接过了杜桑德手里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然后说道,“看来,现在的纹章管理处和以前不一样了。”
“奉皇帝陛下的意愿,在我成为了处长之后,纽萨尔的纹章管理处运转方式已经有了很大改变。”伯恩摘下了挂在自己右眼处的单片眼镜,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眶后对莫里斯说道,“比起这个……莫里斯先生,请代我向拉法耶特侯爵问好。”
“侯爵会收到您的问候的。”莫里斯微微点头,“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尽快帮我们完成备案——勋爵先生等会还有其他的行程。”
突然被人圈了一下的杜桑德没有任何反应,他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微笑的莫里斯,然后又看了一眼笑的如同和煦春风的伯恩,最后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们这帮阴谋家聊天的时候,能不能别把我扯进去?
刚刚的几轮对话中,特务头子和政棍老师两个人都在话里塞了不少东西。如果想要理解他们到底在干啥,这需要稍微分析一下。
签发处决令的伯恩提到了“哈里斯设计的人群比较广”,这是在向杜桑德暗示并且卖个人情——我正在替你们家处理敌人,为了处理这些东西,我已经忙了一天了。
莫里斯马上插话进来,暗讽了一句纹章管理处。这是在提醒杜桑德,他所面对的这位中年人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他可是整个帝国最大的特务机关驻纽萨尔的大特务头子。他们行事粗暴且毫无底线,应当小心。
而伯恩的回应则稍微软了一点,大概意思可以理解为“我和那些只会杀人的特务不是一路人”,然后作为对莫斯利插话的报复,他点了一下莫里斯的身份,意思是“说我干啥,你也不是啥好玩意。”
虽然杜桑德自己一开始确实不知道,不过,看双方的反应……莫里斯应该是某位侯爵的人。
是就是呗,这和我小杜桑德能有啥关系呢。
莫里斯也表示了同样的态度,“我确实是侯爵的人,关你屁事。能不能别废话了赶紧把事情办完好让我不用再看着你这张老脸犯恶心?”
当然,莫里斯和伯恩的遣词造句肯定不会像杜桑德脑子里闪过的内容这么接地气。但话外之音这种东西本来也没啥遣词造句,只有最直接的“意念”相互传播,这大概算是最初级的“意念”交流。只不过……这个用法实在是和科幻作品里意念交流的方向不太一样。
在纹章管理处的处长办公室里,三个阴谋家齐聚一堂。其中两人正在用话外音骂街,另一位则在心里抱怨自己被卷入到了莫名其妙的争斗里。场面奇特,蔚为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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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记完成之后,杜桑德终于松了口气。
终于可以从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逃出去了!
他还没来得及告辞,伯恩就忽然说道,“莫里斯先生,能不能给我和杜桑德勋爵留一点空间?我有些话要跟他说。”
用话外音完成了对喷的莫里斯神清气爽,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怀表,然后欣然同意了这个请求。扭头以“胜利者”姿态离开房间的莫里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好学生频频向他投来的求助目光。
“杜桑德勋爵。”伯恩示意杜桑德继续喝茶,他一边重新为自己的茶杯里倒着茶水一边说道,“首先,我必须得声明一下。需要为之前的事件负责的是哈罗德·谢泼德,而他已经被送往了奥林的纹章管理局总部……”
伯恩处长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自己的怀表,“大概在十分钟前,他已经被执行了死刑。而他的直接亲属将被剥夺所有个人权利和资产,然后被送入皇家矿业联合体去当矿工。等待着他们的将是致死量级的繁重劳动,以及最严密的看守。”
杜桑德咽了一口茶水,没说话。
“整个调查和审判的流程已经完成,不会再有翻案的可能或者必要。这个房间也很安全,没有人会偷听到我们说话的内容。”伯恩处长说完了一长串“预先声明”,然后说道,“杜桑德勋爵先生,我已经知道事情的真实经过是什么了。”
杜桑德又咽了一口茶水,还是没有说话。
“对哈罗德的布局非常精妙,而且……令人赞叹。”伯恩微微一笑,完全没有搭理正在全力表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杜桑德,而是继续说道,“赠品纸张,用废旧润滑油和碳粉自制墨水,三份印刷滚筒只留了两份,甚至让杜尚投放纸张……这些计划都做的非常漂亮。甚至让我想鼓掌了。”
杜桑德这次可真的咽不下茶水了。他放下茶杯,用十岁小朋友的情真意切回答道,“伯恩先生,我听不懂。”
“你所购买的蒸汽车床,之前属于罗森公司——精确一点说,它是罗森继承自父亲的遗产。而现在的罗森公司,通过你们家族和皮尔爵士的良好关系……以及哈罗德的谋划对皮尔爵士的威胁,获取了一大批武器和装备。”伯恩叹了口气说道,“亲爱的勋爵先生,用这么一批泥腿子作为个人武力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他们险些就暴露了你的存在。”
杜桑德的手开始微微发抖了。他确实死活没能想到,这位完全没有特征的中年红衣邮差……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查清楚了所有事情经过。
“你这套谋划,其实更适合用于去暗算一位和你没有任何直接联系的潜在对手。”伯恩并没有叫人来逮捕杜桑德的打算,他继续温和的说着,甚至为杜桑德分析起了他的“布局”里的缺点,“这一次的布局中,你们家和哈罗德先生是直接对应关系。在一次又一次的引导下,我们确实如你所愿抓捕了哈罗德,并且直接铲除了他。”
“但这样的布局之后却只会让我们在复盘的时候,发现你的漏洞——作为墨水的废旧机油里混杂的金属碎屑成分特殊,这个比例的金属还没有在纽萨尔销售过。在奥林,这样的金属也只有帝国机械公司的实验室在小规模试用。”伯恩从怀里摸出烟斗,用火柴点燃了烟斗里的烟草后,舒服的喷出一股青烟。
他斜眼看了看杜桑德,然后笑了出来。他笑的像是一个终于发现了小辈恶作剧关键的老祖父。有些得意,还有些兴奋。
“你很有潜力,但还需要正确的引导和教育。”伯恩又抽了两口烟,然后决定结束对杜桑德的施压过程,“你有没有兴趣,在你母亲顺利卸任之后,来纹章管理处工作?”
第三十章 论功行赏
伯恩压根就没有想着要让杜桑德当场作出决定。事实上,这么大的事情,直接问一个十岁的小孩也是不合适的。
哪怕他已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甚至是有些吓人的老谋深算的阴谋家。
但也正因为他的少年老成,伯恩才打算先来向他通报一声。事实上,录用杜桑德的通知信已经被穿着绿衣的正经邮差送到了男爵夫人庄园里。不出意外的话,安德罗妮现在已经看到了通知。
没有贵族愿意挑战纹章管理处的权威,而那位同样老谋深算的夫人想必也不会拒绝伯恩的邀请。
想到这里,伯恩的心情就非常愉悦——不知道那位铁塔一样一天到晚都蹦着脸的上校先生,在知道自己的儿子成为了特务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虽然严格来说,纹章管理处和陆军海军都没有关系。但从驻扎在侧门的蒸汽骑士就不难推断,纹章管理局还是和皇家陆军的关系更密切一些。
要不然陆军的那帮泥腿子也不可能舍得把自己的好东西放在纹章管理处给人当保安。
伯恩越想越开心,甚至开始用双手在自己的腿上拍打了起来。
节奏轻快,声音清脆。
就像是……远处传来的阵阵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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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离开房间,并没有马上去和莫里斯汇合。他被一位面相和善的女性红衣邮差带到了地下室。
“这些是给你的装备。”面相和善的女性和地下室里的管理员先说了两句话,然后递上了一张单子。过了几分钟,她将一个巨大的金属托盘费劲的从窗口里搬了出来,“这里面的东西,先选你搬得动用得上的。其他的可以先放在仓库,有需要了凭你的徽章来取。”
杜桑德摸着手里红底金色双头鹰的徽章,不确定的问道,“就凭这个?”
“我们总不能再专门给你搞一张羊皮纸做的委任状。”女性红衣邮差摊了摊手说道,“大委任状只有处长和副处长才有,你能有个徽章就不错了——我入职了两年才有的徽章。”
杜桑德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地方不光是个能让人背后发寒的狼窝,而且看样子还是个非常不正规的狼窝。
狼王对自己提出了“入职邀请”,杜桑德自己反正是根本不敢说个“不”字儿。这个头上流脓脚下生疮坏透了心的家伙,一天之内就杀了一名勋爵以及勋爵的全家老小,要杀个男爵一家恐怕也只是多费点手续的事情。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刀俎要鱼肉也来当刀……鱼肉反正是不敢拒绝的。
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那只能把坏事尽量往好处去想。杜桑德一边挑着盘子里这些莫名其妙的装备,一边努力的让自己往好处想——身为贵族,普通平民肯定是不敢来招惹自己的。而成为了纹章管理处的“红衣狗”以后,贵族们肯定也没人敢不长眼。
那岂不是意味着我小杜从此以后就可以在纽萨尔横着走了?
这么一想,杜桑德的心情顿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贵族的圈子里,哪有人会闲着没事儿过来踩自己两脚啊?真当自己那位铁塔一样的上校是摆设?
算了算了,做人要积极一点。杜桑德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询问起了这些“装备”的用途。
红衣邮差们的工作大多数情况下以“收集线索并且汇报”为主。并不是每一个谍报人员都需要拿着一柄小手枪杀进防备重重的地方基地里,那是陆军泥腿子们的工作。
帅的人神共愤,身穿精致白色西装,领口上的蝴蝶结散开,一手端着摇出来的马天尼并且搂着着精致美女,另一只手还拿着手枪,做种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间谍的人……在帝国肯定死得很快。
“我们应该没有你能穿的制服。”女性红衣邮差看了一眼杜桑德后说道,“那你就是暗线了——知道暗线的工作原则吧?”
“决不暴露身份,只和上级单线联系。”杜桑德点了点头回答道,这些都是之前伯恩向自己说明过的内容。
“但是基本的护身武器还是要有的。既然你是贵族家的少爷,而且父亲还是海军上校,那手枪应该会用吧?”她向杜桑德指了指托盘上的两支枪说道,“这支是普通的52式手枪,没有什么特殊改造,好处是子弹比较容易补充而且结构稳定。”
“那这一支呢?”杜桑德指向了一旁的奇怪金属短枪问道,“这个……看起来不太一样啊。”
“这算是特殊武器,67式高压微声手枪。”女性红衣邮差解释道,“枪身下的气瓶储存火石和水反应后的气体,压力足够后就可以扣动扳机发射——它发射的是低音速子弹。一次只能发射一发子弹,声音大概和用力拍手差不多。再次加压装填发射至少需要三分钟时间。”
这倒是有了点特务装备应该有的样子。但杜桑德看了半天,还是决定放弃。
三分钟一发子弹,战舰上的主炮发射速度都比它快!
“用52式手枪就行了。已经定型了二十多年,但它结构简单而且非常可靠——可靠的武器可比看着新奇更重要。”女性红衣邮差建议道,“子弹补充也比较容易,你不想花钱买的话,也可以向局里申请。”
杜桑德点了点头,然后接过了这柄沉甸甸的手枪。52式手枪本身就比较小巧,但在只有十岁的杜桑德手里还是显得有些大。
“其他的设备……这个你应该用得上。”女性红衣邮差拿出了一个护目镜造型的东西递给了杜桑德,“防风护目镜,带有望远功能。在齿轮的驱动下可以实现最高30倍的放大效果——虽然技术上可以做的更远,但是戴在头上就会很晕。”
“最后,也是你作为纹章管理处成员最重要的武器。”其他杂七杂八的特务用品被送回了保管处,女性红衣邮差向杜桑德递来了一个外表并不起眼的棕色笔记本,以及一根钢笔。“你的记录本和记录笔——记录笔的墨水是特制的,用完了之后需要回到处里补充。记录本里面有暗记编号,本子上的每一页纸都可以直接追溯到你身上,不要弄丢了。”
“这个……为什么是最重要的武器?”杜桑德接过了本子和笔,稍微翻看了一下,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以你的等级,伯爵以下贵族的僭越和不忠诚行为只要记录在本子上,并且送回到局里,我们就会直接展开调查。”女性红衣邮差微笑着说道,“发现勋爵、爵士和荣誉骑士以及平民的僭越,你可以直接先行动,之后在本子上记录就好。”
杜桑德听完了之后倒吸一口冷气,“可以先行动的意思是……?”
“虽然我不建议你去胡搞,但……如果情况有必要,可以先逮捕甚至击毙。”女性红衣邮差微笑道,“为了践行我们对陛下的忠诚,有时候手段过激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当然,事后需要接受局内的审查。”
这简直就是官方签发的杀人执照嘛。
杜桑德很想知道,自己的杀人执照编号是多少,如果是7号那就太……帅了。
“行了,内容大概就是这些。僭越的具体定义和内容,你可以回去请教自己的父母。”这位女性红衣邮差看了一眼自己制服里的怀表,然后匆忙道,“我还有其他工作需要处理,和你一起来的那位随从在三楼侯见厅,你可以直接去找他。”说完,她就急匆匆的离开了地下室保管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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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楼的侯见厅里,杜桑德看到了正背着手看窗外风景的莫里斯。
“时间挺久的。”莫里斯转过头来,正好看到了进门的杜桑德,他似乎对伯恩留下杜桑德说了些什么完全不感兴趣,“我记得你还要去工业区办事吧?那咱们可得抓紧时间。”
“你要是有工作要做,那可以先回去了。”杜桑德想了想说道,“我等会要去一趟罗森公司,之后可能和他们一起吃个饭——给我留两个护卫就行,我晚上可以直接租一辆马车回去。”
莫里斯点了点头,他确实还有其他工作需要完成。杜桑德的安排挺稳当,两名护卫加上罗森公司,这样的配置足够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那祝您一切顺利。”莫里斯在纹章管理处和杜桑德告别,然后转身登上了马车。而托德和汤姆两人则跟在杜桑德身后,看着周围的环境,一脸警惕。
“好了,放松些。”杜桑德迈步向前走去,他记得工业区距离这里似乎也不是很远,“还在记恨前天你们被红衣邮差们放躺下的事儿呢?”
汤姆还好,他是在房间里被持枪的红衣邮差们直接制服的。而托德就比较惨——红衣邮差们直接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他是活活憋晕过去的。
托德的脖子上现在还有一圈淤青没能消退。
“这些该死的红衣狗。”出了纹章管理处的大门,又走了挺远的一段距离之后,托德才低声骂道,“他们哪怕行动的时候先亮一下徽章呢!”
杜桑德完全没有被误伤的不满,他笑眯眯的躲开了人行道上堆积的垃圾,然后说道,“那你还是不高兴嘛——突然被人搞晕过去很没面子的吧?”
“毕竟他们是红衣狗。”托德无奈道,“听说红衣狗的训练里,有一大半都是针对我们这些枢密院护卫的,毕竟他们的目标都是贵族嘛。”
步行了大约半个小时,稍微有些气喘吁吁的杜桑德终于站在了罗森家的大门口。
然后他遭到了罗森祖母的亲吻攻击。
好不容易从热情的老妇人嘴下逃脱了出来,在铁皮房后原本用来堆放杂物院子里,杜桑德见到了身穿短袖衬衫,浑身上下都是汗的罗森。
“老爷!”见到了杜桑德之后,罗森兴奋的大喊了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杜桑德面前,想要拥抱一下这位不知生死好几天的同龄人一下,但犹豫再三,却最终只是高兴的拍了两下手。“您终于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杜桑德微笑着看着罗森,他能看得出来,罗森的兴奋不是假装出来的——这位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公司董事长确实是在因为自己的归来而开心。
“你们事情办的很好。”看着罗森原地又蹦了好几下,杜桑德才低声说道,“纹章管理局发现了你们,但你们没有在哈罗德出现的时候动手,干得漂亮。”
“我差一点就忍不住开枪了。”听到这个,罗森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是彼得发现情况不对劲,然后我们才没动手的。”
“总之,你们干得漂亮。”杜桑德并不关心中间都有了什么曲折变化,他看着罗森道,“今天我请你吃饭,去换身衣服,叫上当时跟你一起行动的人——我们贝尔福德家的人,从来不亏待功臣。”
第三十一章 自我介绍
请十四名棒小伙子和罗森在整个上阿尔宾最好的饭店吃一顿,需要花多少钱?
连半个便士都不用。
杜桑德请客吃饭前可真没有想到这一点——他本来是准备着用口袋里的五张一金镑钞票,来好好犒赏一下这些在寒冷深秋的夜晚,在哈罗德庄园外守了整整一夜的了不起的武装保安们。
毫不客气的说,他们准备干的可都是会把自己送上绞刑架的事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挨冻一整晚,杜桑德说自己感动至深都有些感觉不够深刻。
确实要请他们吃顿好的。
在上阿尔宾落日广场旁的“圣萨尔餐厅”大门处,带着十七人的“庞大”队伍的杜桑德很有礼貌的向餐厅门口的侍应生说道,“我们一共十八人,请安排一下位置。”
然后,他就听到了侍应生的拒绝,“不好意思小朋友,我们餐厅今天人已经全满了。”
杜桑德震惊的看了一眼餐厅里巨大的落地窗,然后指着空无一人的餐厅问道,“你确定不需要去看看医生?”
“我们今天全满了。”侍应生很无奈的耸了耸肩膀,然后转身就准备往房间里走——他只穿了一身白衬衣,确实扛不住深秋的纽萨尔寒风。
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甚至没能让杜桑德生气起来。说实话,杜桑德感觉自己震惊的成分可能还多一些。
不是……你们就这么糊弄人玩的?哪怕你说个都有预定了也行啊。
托德和汤姆很明显已经开始愤怒了。杜桑德的遭遇绝对算得上是“贵族的荣誉”遭到了挑战和玷污。而刚刚闹了好大一场的杜桑德决定,在落日广场这个区域还是别搞出太大的动静出来。
他拿出了自己的徽章,然后交给了一旁的托德,“麻烦你进去一趟,至少把这家店的经理叫出来。”
托德拿着徽章,然后杀气腾腾的推开餐厅大门走了进去。杜桑德亲眼看到他将那个试图阻挡他去向的侍应生一巴掌推出好几米远。
这个……只能算你倒霉了。杜桑德叹了口气,上一次这么搞事情的黑帮大佬已经被榴弹连楼带人都炸碎了——而黑帮大佬的后台老板死的可能更惨些。
和那几位相比,只是被推到一旁的墙壁上,这真的算走运的。
大约一两分钟之后,一个留着时尚小胡子的男人急匆匆的从餐厅里走了出来。在见到杜桑德之后,直接“扑通”一声单膝跪地跪在了马路上。
“少爷,下人不懂事,怠慢您了。”这位明显是管理者的人用了一套非常有说服力的说辞,并且沉痛道,“我马上就把他开除掉,负责培训他的员工也会一起开除。”
“你叫我什么?”杜桑德关注的重点首先在对方的称呼上。
“少爷”这个叫法就算是在庄园里也不怎么常见。庄园里的女仆们和管家都是一贯称呼杜桑德为“勋爵”的。
“我……我是庄园里出来的。”这位留着油滑小胡子的男人连忙说道,“我以前在钱德勒管家手下做厨房采购,三年前夫人让我出来管理这家餐厅……”
杜桑德看着了一眼这家装修精致的餐厅,然后问道,“这是……我家的产业?”
“是的。”小胡子毕恭毕敬的提议道,“少爷,外面天气冷,咱们进去再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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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家产业里吃饭,钱当然是不用给的。就算杜桑德想掏钱,这位紧张到满头是汗,西装夹克腋下都湿透了的经理恐怕也不敢收。杜桑德叹了口气,然后决定还是为自己家的产业作出一些微小的贡献。
他拒绝了经理“闭门接待”的建议,要求店铺还是正常经营。
“我是真不知道这家店是我家的。”在餐桌上,杜桑德举着一高脚杯的清水无奈道,“本来想请你们好好吃一顿,结果找到了自己家的店铺头上……这回不算数,下次我再换一家请客。”
杜桑德在心里暗暗发誓,今天晚上回家就去找管家要家里的产业名单,下回一定躲着自己家的店铺走。
“这就很好了!”其他保安们,包括罗森都连连摇头表示不用。
在工业区里长大,曾经被恩里科老大逼到家破人亡的武装保安们哪里进过这么高档的店铺。他们甚至一开始都不敢把双手放在白色的餐桌布上。
这细密的棉布,比他们以前穿过的最好的衬衫还要材质精良。
“总之,废话也不多说了。”杜桑德非常“无礼”的站在凳子上,举起手中的水杯高声道,“感谢大家的付出,我向你们保证,这份付出以后一定会有收获!”
“为了您的健康!”工业区出身的武装保安们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祝酒词,于是只能乱哄哄的祝杜桑德身体健康。然后将高脚杯里斟满了的酒液一饮而尽。
反正大家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杜桑德自己主动“以身作则”,替这些放不开手脚的人做了个榜样。
今天大家怎么尽兴怎么来,繁文缛节之类的事情一概不要管。
说实话,这样的行径当然会让人感觉有些不礼貌。不过在圣萨尔餐厅就餐的人们大多数还是有脑子的——在这样的餐厅吃饭,十几个大小伙子向一个十来岁的小朋友敬酒还要祝他健康……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不好惹的气息。
虽然有些吵闹,但是看起来也挺热闹。其他位置上就餐的人们似乎也被杜桑德这一桌的热闹气氛逐渐带起了性质,大家说话的声音都变大了不少。
餐桌上的菜色很丰盛。虽然杜桑德来之前并没有提前预定,但自家少爷来店里吃饭,经理可丝毫不敢怠慢。厨房里挑着最容易上的菜先摆了半桌子,优先保证这十几个大小伙子都有东西吃了之后,才开始全力做起了其他菜肴。
比如用高压蒸汽连续喷蒸两刻钟后,再放进油锅里将外表炸透的整鸡。比如用高压锅和上好烈酒炖煮的牛肉和蔬菜。
杜桑德自己吃的也很开心,尤其是吃高压锅炖煮的牛肉时,这样开心的情绪就更加浓烈了一点。
如果这里面放了辣椒就更好了。
餐厅里热闹非凡,而稍远处,两个人的对话突然引起了杜桑德的兴趣。
“我跟你说实话吧,杜桑德勋爵能成功干掉哈罗德,少了我确实不行。”一个杜桑德完全没有见过的中年人,正在用“我和杜桑德特别熟”的语气,向另一位中年男人吹嘘着自己的伟大。
“杜桑德勋爵毕竟年纪还小,他怎么可能知道哈罗德的难缠?那可是谢泼德家的人!”这位中年人完全是一副“刚刚下班的杜桑德勋爵专用军师”的模样,他挥舞着手强调道,“要不是我再三强调,一定要把他们连锅端……你看吧,今天在纽萨尔被断头台砍了的说不定就是杜桑德勋爵和他的爹妈了!”
杜桑德皱起眉头,然后开始观察起了那一桌的两人。
据说和自己很熟的那位中年人长得一副“我在街面上很混得开”的特别长相。体型是上阿尔宾人中少见的胖子。而另一位则长得干瘦且愁眉苦脸,身上的衬衣看起来也旧的厉害——除了偶尔会对胖子的内容作出“啊,真厉害啊,不愧是你”的这种反馈以外,他似乎更在意自己面前的这一盘子肉酱千层面。
“那当然了。”胖子认真的点了点头,对自己朋友的“真是多亏了你啊”作出回应,并且把话题继续延伸了下去。
“前天早上的传单,看见了吧?”胖子看了看左右,象征性的压低了一些音量,然后继续用中气十足,全店恐怕都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那些传单,可都是我的主意!”
肉酱千层面又消失了一块,随之而来的还有毫无新意的捧哏词汇,“真厉害啊!”
“所以说,这种事情你交给我就行了。”胖子似乎很满意自己获得的反馈,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后说道,“给布料找买家的事儿交给我就行,看见没有,这里的餐桌下面铺的可都是好棉布!贵族老爷开的店就是不一样,他们用的这些餐布可都是脏了就直接扔的!”
愁苦干瘦的中年人第一次做出了其他反应,他震惊的放下了手里的刀叉,然后用手轻轻摸了摸桌子上的餐布。
“这可太浪费了。”他有些痛心疾首的说道,“这都是最起码400织纱的上好白布!虽然用的不是长绒棉,但这么大块漂白好了的白布,少说得一个先令才能买得到啊!”
“不然我怎么说你没见识呢。”胖子从鼻腔里哼出了不屑的动静,“这家店可是杜桑德勋爵家里的产业——贵族开的餐厅,怎么会在意这点小钱?这么一家店,一天至少能赚十几个金镑呢!回头我和管家说一声,你们厂子就能成为所有杜桑德勋爵家餐厅的餐布供应商了。”
偷听了半天的杜桑德翻了个白眼,他一开始还以为这个胖子是在暗地里为自己服务的人呢——大概是母亲那边的下属,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陌生。
结果搞了半天,居然是个诈骗犯?
桌上其他的年轻人也注意到了杜桑德不停朝着那个桌子投去的眼神,大家偷偷听了一会之后,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
倒不是他们不打算出手伸张正义,只是他们都有些摸不准现在动手到底合不合适。
毕竟这个胖子自己先把传单的事儿给顶在了头上,就这么下手把人给抓了,杜桑德会不会显得有些……做贼心虚?
就连一向热心于维护贵族尊严和荣誉的汤姆和托德都没有动弹,他们频频看向杜桑德,似乎正在等待命令。
吃完了自己面前最后一块鸡肉的杜桑德放下刀叉,然后叹了口气。
他跳下略有些显高的椅子,慢慢悠悠走到了那个胖子身后。
刚到手的52式手枪枪管直接顶在了胖子的后脑勺上,同时传来的还有杜桑德带着童声的提问。
“你跟我很熟?我怎么不知道啊?”杜桑德狞笑着问道,“这位不知名的胖先生,你是不是应该先做个自我介绍?”
第三十二章 诈骗
餐厅的气氛,非常紧张。
在杜桑德掏出手枪的一瞬间,托德和汤姆也马上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手枪指向了那个正在吹牛的胖子。
其他喝了酒的武装保安们反应稍慢,但他们反应过来之后采取的行动更加直接,十几个大小伙子直接把这一桌给围了起来。人人手里带枪,各个眼神凶恶。
杜桑德老爷都掏枪了,那还有什么可迟疑的?干死那个死胖子就行了。
胖子正在吹牛,结果脑袋后面突然被一个冷冰冰的硬家伙给顶了一下,心里火气大的不是一般——他压根就没听到杜桑德的提问,光想着转头把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痛骂一顿了事。结果还没来得及发作,他就发现十几个持枪悍匪把自己给围了起来。
这可太吓人了,上阿尔宾的治安环境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这可是贵族开的餐厅呐!
坐在胖子对面的愁苦竹竿张了张嘴,半天憋出了一句“真……真厉害呐……”然后就没了动静。
“我在等你的自我介绍呢。”杜桑德等了几秒,结果发现自己枪口下的这胖子居然一点没动。这就让杜桑德很纳闷了——难不成这位身怀什么绝世神功,能把我和其他人手里的枪当成摆设?
“我警告你们啊。”胖子眼珠一转,急中生智道,“这里可是安德罗妮夫人开的餐厅,你们在夫人的餐厅里掏枪,就不怕枢密院的护卫么!”
“我怕,我快怕死了。”杜桑德冷笑两声,“最后一次机会,你是什么人?”
胖子的额角流下了一滴汗,他用非常镇定的语气说道,“我是杜桑德勋爵的政治教师,是安德罗妮夫人的政治顾问和首席私人秘书。你们现在把枪收回去,离开这家店——我可以当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母亲的政治顾问,杜桑德反正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但要说起政治教师和首席私人秘书,这个杜桑德可太熟了。
除非莫尔斯有突然改变身材的超能力,否则……这人就是李鬼耍斧头耍到自己这个真李逵头上来了。
杜桑德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下午的时候要是选了那把高压气枪就好了。
这样就可以直接先朝着这个胆大包天的死胖子腿上来一枪,然后还不用太担心打扰店里的生意了。
不过后悔归后悔,面前这个令人莫名火大的死胖子,确实很欠枪子儿。杜桑德决定问问具体经过,然后再决定要不要赏他一发7.65毫米口径的子弹。
“这个胖子说要帮你找布料的买家。”杜桑德越过了胖子的头顶,朝着对面的愁苦竹竿发话问道,“报酬是什么?”
“啊……老……老大……”竹竿哆哆嗦嗦的回答道,“莫里斯先生说,如果生意谈成了,我需要付给他两金镑的报酬。”他犹豫着试探性问道,“这位老大……我们都是正经生意人,您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我就是杜桑德。”杜桑德得知情况之后冷笑一声,然后打开了自己手枪的保险说道,“我认识的那个莫里斯,可绝对不是这个模样。”
说完,杜桑德侧身,朝着面前这个胖子的大腿直接扣动了扳机。
胖子吓的猛一哆嗦,他两条腿中间顿时就浸出了一大片水渍。同时,他还高声大喊着,“老爷,饶了我吧!”
然而预期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杜桑德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枪,然后骂骂咧咧的拉动了一下枪膛。
他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这把枪没装子弹。
事情闹的这么大,在厨房里监督上菜的经理也赶了出来。他看到这剑拔弩张的情况,以及正在嘟嘟囔囔往弹匣里压子弹的杜桑德,吓得脸都白了。
“少爷,少爷……”经理凑了过来,手动了动但却不敢阻止杜桑德压子弹的动作,“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我还想问问你怎么了!”杜桑德瞪了一眼这个小胡子形状看起来就很让人心里不痛快的经理,“店里进了诈骗犯,而且还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你们就是这么经营的?”
之前被堵在门外的不痛快杜桑德还没发泄呢,借着这件破事儿正好一起算账。
把装了子弹的弹匣拍进枪里,杜桑德冷笑着重新把枪指到了胖子头上,“你今天运气不错,又多了一次回答的机会——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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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枪吓人,这是杜桑德“精心挑选”之后才选择的方案。很明显,这套方案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
作为一名曾经在现代中国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男性,杜桑德对枪支拥有非常充分的认识。
从游戏里认识的。
一把枪要发射子弹,首先需要在枪膛里有一枚子弹。
而自从拿到枪开始,杜桑德就非常确定——自己的52式手枪里并没有子弹。枪膛里没有,弹匣里也没有。
用一把空枪去吓唬人,并且表现出“我随时可以开枪,只是忘了装子弹”的“疯癫”状态,这能非常高效的敲开所有类型人的嘴。
比如现在正在竹筒倒豆子,拼命承认着自己罪行的胖子。
胖子是个诈骗犯,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欺诈专家”。按照他这三刻钟喋喋不休的自白,过去一年里,他至少诈骗得手了超过八十次,并且为自己谋取到了两百金镑的非法所得。
最神奇的是,这个胖子本身并不是那种“专门扮演一种角色”,并且还“始终使用一种套路”的传统诈骗犯。
这位自称叫“费尔巴哈”的胖子自述是奥林人,而且还是某个小贵族家的后裔——只不过在几代之前,他们的贵族头衔就被纹章管理处剥夺了。
费尔巴哈的父亲和祖父都是老老实实本分生活的普通人。他们居住在奥林,经营着一家小小的面包房。
作为贵族的后裔,在奥林靠一间小面包房挣生活当然是艰难且充满了挫败感的。而为了排解一下这样的挫败感,费尔巴哈的父亲和祖父选择用棍子或者藤编殴打他,或者在不进行殴打的时候,向他讲述祖上的故事。
在饥饿,殴打和长期的“故事”熏陶下,费尔巴哈开始变得机灵了起来。如果他不能完整复述父亲或者祖父讲过一遍的故事,那他就会挨上一顿毒打——或者饿上整整三天。
为了避免这样的遭遇,他开始在听故事的时候到处做下暗记。而在确实躲不开的时候,他则会提前在身上披好厚实衣服,然后尽量双手抱头避免被伤的太重。
然后在街上伺机寻找能够填饱肚子的机会。
费尔巴哈就这样开始成为了诈骗犯。当然,一开始他只是在小偷小摸,或者为了一口吃食而骗人。但情况在他偷到了一枚徽章之后开始变得不太一样了。
那是皇家矿业联合体的勘探员身份徽章。
在帝国,徽章是一种非常重要的身份证明。贵族们有贵族的徽章,而部门办事员们则有部门办事员的徽章。冒用徽章是一种常见的犯罪,而这样的犯罪……惩罚程度也会非常灵活多变。
如果只是冒用了某个私人部门的徽章,那罪犯大概只会被警察们抽上几鞭子长长记性。而冒用贵族徽章则会招来枢密院的护卫们,这样的下场一般都是死亡。
冒用皇家部门的徽章,下场会比冒用贵族徽章更为严重。这是直接针对皇帝陛下的侮辱和挑战。
一群热心的纹章管理处特工会出现在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面前,然后用至少三天的时间和细致的操作,让他后悔自己诞生在这个世界。
随后再用随便其他什么样的方法让这个档案侮辱皇帝陛下的家伙结束痛苦。顺带让他的家人也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这可能也是费尔巴哈冒用皇家矿业联合体勘探员的徽章的目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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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人都骗,而且总会成功。”又过了两个小时,费尔巴哈大概讲述了自己最近几年犯下的罪行。然后,他彻底放松了下来。
“我让几百个,甚至可能上千个家庭彻底绝望,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彻底绝望然后自杀。”他面露微笑,甚至开始轻轻的拍起了自己的肚皮。“我觉得,我干的很不错。”
在餐厅的经理办公室里,十几个年轻的武装保安眼睛里似乎有火在燃烧。他们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而费尔巴哈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撩拨着他们紧绷且愤怒的神经。
“你挺得意?”杜桑德的脸也越来越冷。他一开始还真觉得这个胖子似乎有些利用的价值,毕竟他脑子好用,而且入戏奇快。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马上编出一套成熟的故事去骗人,而且还永远成功的。费尔巴哈在把握其他人心理弱点的领域上,至少是大师级别的人物。
但现在……杜桑德可一点都不想把他留下来。
费尔巴哈指着被自己尿湿了的裤裆笑了起来,“当然得意。被你吓成这样,我却还能有些成就让你目瞪口呆——这多让人得意啊!”
他嘿嘿笑着,“年轻人,我这是在做好事啊。他们本来就应该被淘汰,本来就不适合这个残忍黑暗的世道。他们不配拥有哪怕一个便士的金钱,而我则能靠它们过得很好,这才是正确的方式……”
一名金色头发的武装保安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冲出人群,朝着费尔巴哈的脑袋来了一脚。
然后将他直接踢晕了过去。
“算了,我也确实没兴趣了。”杜桑德叹了口气,他对托德说道,“麻烦你跑一趟,把这个送到纹章管理处去。”
杜桑德向托德递上了自己的记录本,里面大概记录了一下费尔巴哈干过的好事。
“请他们过来处理吧……”杜桑德看着已经晕过去的费尔巴哈,然后眯起了眼睛。
他确实是个非常擅长揣摩别人心理的人——只可惜刚才的一席话没能激得杜桑德或者其他什么人冲着他的脑袋来上一枪。
或许,只有纹章管理处的精妙手法,才配得上他的一番苦心。
第三十三章 情报
费尔巴哈的命运已经被注定,同样注定的,还有杜桑德回家的时间。
等纹章管理处的特工们把人带走之后,杜桑德才和罗森等人告别。随后,他带着托德和汤姆,租了一辆正准备下班的公共蒸汽马车,马不停蹄地赶回到了庄园里。
今天的庄园里,灯火通明。
杜桑德下车之后有些狐疑的看着自己的家,脑子里全都是困惑——这大晚上的灯火通明,这是打算干啥啊?
进了房间,杜桑德看到了神色平静的安德罗妮,然后突然心里咯噔一下。
“亲爱的,你今天回来的挺晚呐。”安德罗妮看着自己的儿子,似笑非笑,“虽然男人们总是要有一些应酬活动,但这些事情对只有十岁的小孩子来说有些早了吧?”
杜桑德没说话,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纹章管理处的徽章,52式手枪和那只专属于纹章管理处的钢笔。
“这些是我今天在纹章管理处里收到的。”杜桑德把这些东西放在了安德罗妮面前的桌子上,然后说道,“按照伯恩先生的说法,我在您从下议院离职之后,就会去纹章管理处里工作。”
安德罗妮看着自己的儿子,半天之后问道,“你想去么?”
“在这件事情里……我个人的意愿恐怕是最不需要考虑的内容。”杜桑德露出了苦笑,“在纹章管理处的局长办公室里,刚刚签字逮捕并且处决了哈罗德几乎所有家人和亲属的局长向我宣布了这个决定……”他叹了口气,然后摊开了双手,掌心朝上,“我确实是不敢直接拒绝。”
“你想去么?”安德罗妮并没有在意自己儿子所叙述出的现实的“困难”,她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在纹章管理处工作,意味着你会拥有非常巨大的、针对贵族的权力。下级贵族见到你就像是见到鬼一样——你想去这样的地方工作么?”
“不想。”杜桑德叹了口气,“在我看来,纹章管理处的工作氛围太狂热了——毫无疑问,只有对皇帝陛下极其崇拜、无限忠诚的人才能进入并且适应那个地方……同时还得有能够为了皇帝陛下,将其他人的性命视若无物的胆量。”
“挺好。”安德罗妮欣慰的点了点头,“如果你也成为了那样的人,我会很失望的。”
“不过蒸汽骑士看起来真的很帅。”杜桑德从桌子旁拉出椅子坐下,用手撑着下巴,有些惆怅的感慨了起来,“要不是因为父亲是海军……我真的想问问伯恩先生,有没有办法卖给我一套。”
安德罗妮对杜桑德的自言自语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男人嘛,总是会对这武器装备有些奇怪的热情。
杜尚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想法。他想将一座三联装8寸口径的驱逐舰主炮炮塔放在庄园大门口,并且在炮台下面悬挂上贝尔福德家族的徽章以作装饰。
杜桑德有这个念头,在安德罗妮看来并不怎么奇怪。更何况他比杜尚还更清醒一些——不需要自己反对,他就能自己打消这个念头。
“伯恩给你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安德罗妮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之后突然问道,“你的记录本呢?”
“记录本送到纹章管理处里去了。”杜桑德叹了口气,讲起了今天在“圣萨尔餐厅”里的遭遇,“他冒用了皇家矿业联合体勘探员的徽章,而且还冒充了莫尔斯老师。”
听完了全部过程之后,安德罗妮也有些惊讶,“这个骗子还真是……胆大包天。”
管他到底胆子大不大呢,只要母亲不来追究自己晚归的问题,那就继续聊呗。杜桑德忽然想到了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
“咱们家里的情况,那个诈骗犯是怎么知道的?”杜桑德皱起了眉头,手指轻轻的在桌子上敲了起来。“莫尔斯老师的情况可以算是半公开的消息,毕竟他现在是您的首席私人秘书,只要有心,想要搞到相应的消息并不困难。但莫尔斯是我的老师,以及我们和哈罗德有矛盾,以及餐厅是咱们家的产业这三条消息……不应该有外人知道吧?”
“最有可能的猜测是,他瞎猜的。”安德罗妮想了想后,摇头打消了这个判断,“猜中一条可以算他运气好,两条是运气很好,三条……这有些奇怪。”
贵族们大部分都有自己的产业,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安德罗妮公开的产业并不是特别多——它们主要集中在一些化妆品、香水和奢侈品销售领域。这些商店为了招揽到足够多的客人,并且彰显自己销售的产品质量可信,都会在招牌上直接打出贵族徽章作为广告。
而圣萨尔餐厅则完全不一样,它的招牌就只是这个名字而已。除了店里的经营者是从庄园里出来的人以外,这家店压根就不具有任何能被供识别和安德罗妮有关的线索。
“有人向外透露了这些信息,并且被这个诈骗犯知道了。”杜桑德非常简单的得出了结论,然后他一筹莫展的望着母亲说道,“问题是,掌握了这些情报的人中,谁会有动机透露给外界?这种情报有什么价值么?”
安德罗妮没有说话,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杜桑德想了好一会,突然一惊。
透露这种莫名其妙情报的人并不是最麻烦的事情,最麻烦的是……正在收集这些情报的人究竟是谁。
什么人会对一位贵族家里的情况如此关注,甚至事无巨细连“圣萨尔餐厅”的所属权都要搞清楚呢?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好情况。
杜桑德的思绪飞快转动,然后找到了一条似乎和那位诈骗犯高度相关的内容。
“他冒用了皇家矿业联合体勘探员的徽章。”杜桑德的表情忽然一下严肃了起来,“而他掌握的消息如此全面,肯定不能是因为自己好奇。有人在向他提供情报……”
“够了。”安德罗妮忽然站起身来,打断了杜桑德的推理,“天色已经很晚了,亲爱的,你应该赶紧去睡觉。”说完这句话后,安德罗妮直接转身离开了房间,甚至没有和以往一样,先摸摸杜桑德的头再走。
坐在凳子上的杜桑德有些担心的看向母亲的背影,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而且通过母亲的态度来看,这个问题甚至比哈罗德还要严重一些。
皇家矿业联合体……这个隶属于皇帝陛下的矿业部门为什么会试图搜集自己家里的情报?
第三十四章 暗示
“夫人。”莫尔斯站在花房里,他看着灯火通明的房间,眼神里稍微有些诧异。
安德罗妮晚上急召自己面谈,这让他敏锐察觉到了“异常”。
“你还能使用侯爵阁下的暗卫么?”安德罗妮开门见山,完全不打算用贵族们习惯性的社交辞令和弯弯绕绕废话,“我需要调查一些事情。”
莫尔斯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暗卫?夫人,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我现在没有和你们玩游戏的心情。”安德罗妮加重了一点语气,“莫尔斯先生,我知道你是侯爵阁下暗卫的管理者之一,这也是我会同意你成为侯爵阁下代表,来当我的首席私人秘书的原因。”
“有人正在搜集庄园的情报,他们知道你是我的首席私人秘书,知道你在给小杜桑德当老师,而且还知道我们和哈罗德敌对。”安德罗妮没有等待莫尔斯承认自己的身份,她直接把问题扔到了台面上,“那你觉得,他们还需要多久就能发现你其实是侯爵阁下的人,而我进入下议院,是为了执行侯爵阁下的嘱托?”
莫尔斯仍然不肯直接承认身份,他宽慰着安德罗妮,“夫人,可能只是其他选区的候选人正在进行调查,这种事情还是很常见的……”
“小杜桑德今天抓到了一个冒用皇家矿业联合体勘探员徽章的骗子,而那个骗子获取了一堆相关情报。”安德罗妮沉声道,“庄园里的内鬼和那个骗子有联系,而骗子通过冒用的勘探员徽章获取了内鬼的信任。”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莫尔斯终于不打算继续演下去了。
他坐在凳子上沉思了起来,很快,他就厘清了现在的情况。
“内鬼和那个骗子的接触,应该就在最近这两天。”莫尔斯缓慢说道,“我们和哈罗德敌对的事情就发生在最近,想要获得这个情报,最方便的方法自然是通过纹章管理处。”
不管伯恩到底对男爵有没有敌意,作为整个帝国最大的情报部门,纹章管理处本身就是最大的情报宝藏。
如果有人想要搞到各种细枝末节的情报,最有效的方法其实是去搞定纹章管理处。买通或者策反庄园里的工作人员并不容易,而且效率极其低下。
“纹章管理处的态度是中立的,甚至会对我们有所偏向。更何况……那个骗子不可能通过皇家矿业联合体的徽章获取纹章管理处的信任。”安德罗妮摇了摇头,“这个情报最有可能的泄露点是来自于庄园内部。”
“把那个骗子交给我。”莫尔斯想了想,决定快刀斩乱麻,“给我一小时,我能把他嘴里的内容都掏干净。”
安德罗妮叹了口气,“这就是最大的问题——这个骗子已经被杜桑德逮捕了,纹章管理处几个小时前接管了这个骗子。”
莫尔斯被这个消息所蕴含的信息量震了一下,他露出无奈的表情苦笑道,“早知道会这样,我就把相关课程内容往后推一点了。”
被送到了纹章管理处里的皇家部门身份徽章冒用者肯定是活不下来的。这也就意味着,最简单获得答案的路被直接截断了。
纹章管理处的那些特务们可不会在这种罪犯身上花太多时间。大概问清楚经过和对方的家人下落之后,他们就会干净利索的处决掉手里的犯人。
如果碰到了硬骨头,那更不用多费工夫——每天照常拷问,不给水和食物,什么时候囚犯熬不住死了什么时候算完。
“你得尽快开始排查,一定要马上把这个内鬼揪出来。”安德罗妮夫人显得有些担心,“选举马上就要开始了,一旦我们成功之后开始行动,中间是不可能停下来的。”
“侯爵阁下对您的信任一如既往。”莫尔斯点了点头,他非常郑重的说道,“侯爵阁下并没有变更自己的目的——让您在下议院提出的法案也只会注重于保障纽萨尔的自然环境不被改变。”
“最好只是这样。”安德罗妮叹了口气,用手揉着自己的眉心后低声说道,“我会让小杜桑德去关心一下审讯进展的——他好歹是被伯恩处长直接招收进入纹章管理处的成员,这点权限应该还是有的。”
莫尔斯起身的动作忽然僵了一下,他很快就恢复了原状,并且向安德罗妮鞠躬道,“我会马上去着手调查,一旦有了结果,我会马上向您汇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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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杜桑德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庄园里没有出过门。而母亲最近正在逐渐进入选举宣传期,她需要和其他尚存的两位竞争对手一起出席政策讨论会,以获得包括选举委员会和选民在内的众多支持。
大约是因为宣传期到了,莫尔斯老师这三天里也一直没能来给杜桑德上课。他只是留下了一封信,信里嘱咐杜桑德自己独立阅读并背诵帝国法典中“身份造假”和“冒犯皇帝陛下”的相关法条和判例,并且熟读《帝国矿业促进法案》中的相关内容。
帝国法律是一个介乎成文法和判例法之间的奇怪产物。除了枢密院制定的法律条文和帝国法官们作出的判决可以决定罪行之外,皇帝陛下的御意也能成为影响判决的重要因素之一。
比如皇帝陛下在十二年前下达的“忠于皇帝的贵族们有共同的政治目标,这并不会对我的荣耀造成损害”这一条御意,事实上就将实行了超过四百年的“私自组党极大冒犯皇帝陛下”的法条进行了修改。
在这条御意的允许下,贵族拥有了自由结党的权利。而平民则不能享有同等权利。
至于这些结党的贵族们是否“忠于皇帝”……这就是个有极大自由裁量权的属性。至少在两百年前,当时的皇帝陛下就已经下达过御意,“贵族是否忠诚,我是很清楚的。”
所以,贵族组成的政党是否合规,皆由皇帝陛下一言断之。
身份造假则压根就不是什么成文法,而是由四百年前的一系列相关判例所构成的一个模糊的定义。
当时甚至连纽萨尔都还不存在,而帝国一共掌握了四颗殖民星球。加上奥林,帝国的版图横跨五颗星球。而由于路途遥远,再加上当时的可以用于传递信件的船只数量不足,各个殖民星和奥林之间的通讯情况极不稳定。
而当时掌握了两颗殖民星的“逆贼萨尔瓦多”就借用了这样的机会,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叛行动。
根据杜桑德的判断,这位掌握了两颗星球的逆贼至少应该是一位伯爵,甚至可能是一位公爵。而他手下的谋士想出了一条非常毒辣的诡计——他们冒用了皇家邮局的徽章,然后向四颗殖民星上的海军下达了假冒的军部命令。
四支海军卫戍舰队,以及两支巡弋在奥林和殖民星之间的帝国近卫舰队被指派到了六个不同的遥远陌生星域,他们被要求在星域内进行大规模训练和演习,以“提升战备水平,防范同盟的入侵”。
而海军军事力量几乎被抽光之后,这位逆贼萨尔瓦多带着自己的私人武装舰队,对奥林展开了大规模的袭击。皇宫在袭击开始的第一秒就被炸成了一片废墟,而首都里的居民也死伤惨重。
万幸的是,当时皇帝陛下正在奥林赤道的皇室岛屿上度假。在得知叛乱情报之后,忠诚的皇家陆军在五天之内挖空了奥林第四高峰皮斯克的山体,并且将皇帝陛下转移到了山体内。
拼死出逃的皇家邮差们在付出了数百条船被击毁,上万人死亡的惨重代价后,成功的在一片陌生星域里找到了一条飞回星港换气补充燃料的帝国近卫舰队护卫舰。护卫舰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舰队,并且带着舰队回援奥林。强大的帝国近卫舰队击毁了超过一半的叛逆者舰船,而剩下的叛贼舰船则采取了极其强硬的进攻策略。
数十条储备了压缩空气和燃料以及炮弹的后勤船直接从轨道上坠下,试图用舰船击穿皮斯克峰的掩体,直接杀死皇帝陛下。而其他具有武装的军舰则直接强行停泊在地面,舰船上的叛贼试图通过被击穿的通道,直接杀死皇帝陛下。
在帝国陆军的拼死抵抗中,皇帝陛下安然无恙,并且还亲手击毙了叛逆者萨尔瓦多。
参考这一系列经过,冒用帝国部门身份徽章本质上等同谋逆。但敢于冒用徽章的骗子实在是太多,纹章管理处和帝国军部根本抓不过来。最后“诛逆全氏”的处罚被削弱为了“诛逆全家”。
《帝国矿业促进法案》是在皇帝陛下亲手击毙逆贼萨尔瓦多之后半年内颁布的。枢密院在受到了皇帝陛下的训斥后惭愧的发现,之前的自由式采矿并不能满足领土正在快速扩张的帝国需求。因此,枢密院专门通过了矿业促进法案。
在法案的批准和支持下,由皇帝陛下的内库以及枢密院批准的特别支出法案共同出资,收购了接近七成贵族们所私有的矿业公司。
随后,皇家矿业联合体成立了。
皇家矿业联合体拥有帝国领土内所有非殖民星球的自由采矿权,并且拥有属于自己的武装矿船用于对抗星盗。
而在殖民星球上,矿业联合体的开采需要得到殖民星枢密院的批准。私有采矿公司在殖民星上的矿产开采则只需要得到土地所有者的许可。
这条限制来自于那位亲手诛杀逆贼的皇帝陛下的御意,“我的矿业联合体不需要和普通矿产公司争抢,他们的崇高使命是为帝国提供争取更大生存空间的武器和工具。”
第三十五章 谜底
如果只从历史书上来看,这位亲手开创了皇家矿业联合体的皇帝陛下,似乎是个有着雄心壮志的一代雄主。
在他的统治之下,皇室开始非常有计划、一步接一步的从枢密院中收回权力。他利用皇室经营已久的内库,以及忠实于自己的近卫舰队为支点,通过大胆收权并极其大方的分配出去等等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成功的让仅有五颗星球的帝国迅速扩张了起来。
在杜桑德眼中,这位皇帝陛下一生中所颁布的“御意”中,最重要的一条政策就是“开拓者即可为公爵”的命令。正是这一条命令,直接让帝国的领土一路扩张到了如今的四十二个殖民星的庞大规模。
但也同样是这一条命令,最终让帝国濒临破产。帝国从五个星球的规模迅速扩张到二十七个之后,光是向新增殖民星派驻工作人员,这就已经快让帝国的官僚系统崩溃了。更要命的是,从第二十七个殖民星发现到第三十个殖民星发现,一共只过了六个月。
两任帝国财务相先后用枪轰碎了自己的下巴和头颅,皇帝陛下的御意却没有丝毫动摇。但同时,皇帝陛下也作出了一些让步——按照一开始的御意,整个帝国的一切采矿权都应当归属矿业联合体所有。
让步之后,矿业联合体在殖民星上的开采活动需要得到殖民星的枢密院批准审核。而这一让步,为岌岌可危的帝国财政带来了可观的收入。
得到了让步的贵族们大量购买了帝国财务部印发的国债,购买总量之大甚至让当时的财务副相以为自己疯了。
总之,付出了两名财务相和一名财务副相的下巴以及脑袋后,帝国经济迅速好转。而相关政策也一直延续至今。
四十二个殖民星每年为帝国提供难以想象的巨额税款,帝国也就此成为了整片星海中最强大的国家。相比较之下,政治形态和组织结构都更加松散的自由同盟已经快被打成了在货舱里惶惶不可终日的老鼠。
而在更遥远星海里生存的星海联邦则压根没有任何存在感——他们就像是十几岁青少年口中常常念叨的“处女的肚脐眼”。人人都知道确实有这么个东西,但却没有人亲眼见过。
人人都知道,在星空中更远的地方,有一个国家叫做“星海联邦”,但他们对这个国家的认识也就到此为止。星海联邦的存在感基本都集中于偶尔在黑市上能看到的各种奢侈物产品。
帝国目前和自由同盟处于和平状态下,但这样的和平状态和战争的区别确实不大。帝国近卫舰队在星海中只要发现了同盟的舰船,就会马上开火击沉对方。同盟的人也不是毫无脾气的好好先生。他们的舰队无法于帝国正面对抗,但他们派遣了大量的间谍进入帝国进行破坏活动。
纹章管理局目前负责的工作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对抗同盟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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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给我的?”在庄园里看法条和历史记录看到头晕脑胀的杜桑德,在第四天的中午收到了一个巨大的包裹。管家让三名男仆把这沉重的包裹搬进了杜桑德的房间,并且询问起了小主人应该把它们收到什么地方去。
“是的,勋爵先生。”管家点了点头说道,“从邮戳上看,这个包裹是来自于上阿尔宾城区的。”
上阿尔宾……?杜桑德突然兴奋了起来,他从自己的桌上抄起一把拆信刀就冲到了包裹旁边。
之前请罗森吃饭的时候,他就提过自己和波琳娜所面临的难题——煤气机需要一种热容高,而且还不容易沸腾和冻结的液体作为冷却剂。
罗森当时就表示,他还真的听过一种类似的化学产物,这种产物在印刷厂里用的比较多。他能在几天之内搞到一批样品给杜桑德送来。
这个包裹里应该装的就是这种神奇的化合物了吧?
十年间再也没拆过快递包裹的杜桑德兴奋的拆开了自己面前的牛皮纸,然后沮丧的发现,这里面装着的压根就不是什么理想的冷却剂。
牛皮纸里放着足足六本比杜桑德脑袋更厚的大书。书脊和封面上没有任何标志,但是却有数字编号。而在六本书的最上方,那本之前被交到了纹章管理处的记录本静静的躺在上面。
杜桑德翻了个白眼,伯恩这条老狐狸果然是没安好心。居然给自己送了这么多书来——这和过年的时候不发红包,转而送来十几套卷子的魔鬼行径有什么区别?!
他打发走了自己面前的管家和几个男仆后,杜桑德开始收拾起了这几本厚实的大书。而在拿起记录本的时候,他发现里面还夹着一封信。
信上没有按照写信应有的格式留下抬头和署名,这玩意看起来更像是一张被装进信封里的便签。
便签上的内容很简单,但是同样也很劲爆。
“你们的管家是费尔巴哈的消息来源。”
杜桑德的手一抖,差点把这张便签扔到地上去。
诈骗犯费尔巴哈的消息来源一直都是杜桑德很关心的内容。虽然那天晚上和母亲的交流中,他的推测被直接打断了。但这并不妨碍杜桑德的推理成立。
皇家矿业联合体正在搜集关于自己家里的情报,而且情报的搜集几乎事无巨细来者不拒。
对方的事情做的十分小心谨慎,而他们和内鬼的接头肯定非常隐蔽。内鬼并不认识接头人,而对方的接头人肯定也经常更换——要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费尔巴哈凭借冒用的身份徽章就能搞来情报。
从费尔巴哈嘴里漏出来的情报判断,这个内鬼不一定是庄园里的重要人物,但消息来源一定非常灵活。
判断出“安德罗妮夫人和哈罗德处于敌对状态,并且杜桑德勋爵在里面发挥了巨大作用”。足以证明对方能够接触到非常核心的信息。
这样的人存在于庄园里,这就足够让杜桑德担心的了。毕竟庄园是他的卧榻之侧。这么重要的地方,有他人酣睡都是不可接受的,更何况现在酣睡的竟然还是个有异心的家伙。
如今,纹章管理处直接向杜桑德揭露了谜底。这反而让三天里,在自己的肚子中憋出一堆试探计划的杜桑德犯了难。
那些试探计划半途夭折了倒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个内贼居然是管家……这很让杜桑德纠结。
如果是其他下人泄露了情报,大不了就搞个杀人灭口的路数出来。但这个计策对管家恐怕难以实施。
他掌握的要命的消息实在是太多了。
第三十六章 隐患
对于贵族而言,管家是比所有仆人和下人们更加亲密的特别人物。
以杜桑德家中的老管家博尔德为例,博尔德一家从他的曾祖父起就一直担任着管家的职责。到现在一共经历了四代人,足足一百七十五年。
自纽萨尔开垦,贝尔福德家的家族成员在这片土地上扎根下来算起,博尔德家就一直都是男爵管家。一百七十五年的服务,证明了博尔德家族的忠诚。
从事贵族管家这个职业的家族确实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他们只能始终服务于主家。只有在他们所效忠的主家枝繁叶茂,需要分封更多的领地之后,管家们才有可能也成为贵族中的一员。
基于事实推断,博尔德管家是最不可能成为内鬼的人。但……纹章管理处的这封便签却说的明明白白,博尔德管家就是内鬼。
这事儿确实很不对劲。
纹章管理处里知道自己是“同事”的人不多。除了那个女性邮差以外,大概就只有保管处的老头和伯恩处长知道。
而女性邮差和老头都没有向自己通风报信的可能性——他们甚至连这个意向都不会有。有可能写下这封便签的,有且只有伯恩一人。
如果是伯恩局长的消息,那……这条老狐狸的意图又是什么呢?
杜桑德琢磨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放弃了继续去推理的尝试。他所掌握的信息和情报都不够全面,根本就不具备推理的基础。
缺乏必须的资源时,正常的成年人会努力去寻找各种途径来获取资源。而作为一个十岁的小孩,杜桑德有更快的获得资源的方法。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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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罗妮最近真的很忙,很累,而且很生气。
她是一名非常有城府的贵族夫人,是掌管着一个几乎能统治全纽萨尔奢侈品商业帝国的超级经理人,是能用无数诡异隐蔽策划悄无声息干掉敌人的阴谋家。
但她仍然低估了那些试图和自己竞争下议院议员位置的人的手段或者说决心。
四天的时间里,安德罗妮一共出席了六场不同的说明会和露天辩论会。而她在这些场合里,见识了一次又一次匪夷所思的“盘外招”。
有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小孩试图冲上台来管她叫妈妈,质问她为什么抛弃了自己。有男人在台下高喊她是个勾引了自己的荡妇。甚至还有一群人在台下高喊安德罗妮是他们村里的破落户,她谋杀了真正的安德罗妮夫人并且冒充了她的身份。
这样的中伤和陷害只是初级阶段的谋划,之后的露天辩论会里才是真正的“图穷匕见”的时候。
她的竞争对手用尽各种方法,攻击安德罗妮本人而非她的政见和计划。大致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体面的女人应该待在家里照顾孩子”、“谁知道女性议员会给我们的社会带来多么巨大的危险和冲击”、“治理纽萨尔需要的是坚强的信念、不屈的意志和坚强的手腕,但女性完全不具备这些特质”。
没有人愿意花时间来真正的辩论政见——这些竞争对手的政见甚至不能被称为“政见”。他们更像是在为了争取平民的选票而胡扯。
为每一名选区内的选民发放没人每周两便士的津贴、强迫医院提供免费医疗、为每个家庭提供就业岗位……甚至还有“强制要求海军征招选区内无业青年居民”的离谱口号。
这些竞争对手压根不去考虑他们的法案是否有可行性。他们的口号非常具有煽动力——怎么吸引眼球怎么来。
相比较之下,安德罗妮提出的“保护纽萨尔环境不受破坏”,“为8至12岁儿童提供扫盲教育”和“通过补贴限制煤炭价格上涨”以及“普遍性改善劳动环境”的提案就显得非常没有吸引力了。
吃不饱穿不暖,没有工作缺乏教育的投票者,甚至不具备区分政策对于自己是否有帮助的能力。
虽然安德罗妮非常确定,这一次的竞选中,自己必然能够获得议员席位。但这样的经历却让她非常愤怒。坐在花厅里,她甚至开始严肃考虑,是不是需要策划某些“意外事件”,然后让那个骂的最难听的大胡子猝死在某个妓女身上。
就在安德罗妮筹划这个方案的时候,杜桑德出现在了花厅里。
“母亲。”杜桑德看着自己这位老妈的表情,隐约感受到了潜藏的愤怒。
但便签的事情实在是太重要,哪怕安德罗妮看上去一副“我要杀人”的表情,杜桑德仍然得尽快把消息传递到位才行。
“我今天收到了一个包裹,从包裹的寄件地址和里面的内容来看,它们应该是来自于纹章管理处的。”在确认管家博尔德并不在花厅里后,杜桑德向安德罗妮递上了自己手里的便签。
“里面的内容看起来挺吓人,而且,我无法核实消息来源。”杜桑德用尽量抽象的描述来说明着这张便签。他无法肯定博尔德不在附近,出于谨慎考虑,这些内容最好还是让安德罗妮自己来判断。“但是,我怀疑这张便签可能是伯恩处长写的。”
安德罗妮没有说话,她接过便签仔细看了看,然后面色更难看了。
“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别人,你也不要再插手进来。”过了很久,安德罗妮作出了决定,“明天开始,你和我一起去露天辩论会现场——我有一些其他的工作需要交给你做。”
“那这个里面的事情……”杜桑德有些担心,他压低声音问道,“这样的人留在庄园里,对我们永远是一个隐患。母亲,现在可不是讲情面的好时候。”
安德罗妮今天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她对自己这个在政治和谋划上似乎有特殊天赋的儿子笑着说道,“有些东西在你无法控制的时候,它们当然是危险的隐患。但在这些‘东西’彻底暴露出来,而你拥有了足够的能力后……隐患就不再是隐患了。”
她摸着杜桑德的头教育道,“在你有了足够的能力后,隐患可以是用来钓鱼的绝佳诱饵。”
第三十七章 选战
如果不知道这些政见和立法工作列表来自于安德罗妮,杜桑德大概会认为这位“候选议员脑子可能有问题。
倒不是说杜桑德对这些立法内容有什么意见,事实上,它们中的每一条都是有非常重大现实意义和积极进步影响的。但哪怕以杜桑德的浅薄政治知识也不难看出,这些政策制定是一回事,实施起来恐怕就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了。
帝国的社会情况,至少在纽萨尔地区,这样的法令几乎没有可以实施的土壤。
帝国的贫富差异实在是太大了,甚至不能单纯以“阶级”进行区分。以杜桑德的认知,贫民、自由民和贵族之间的差异甚至大到了“种族”的程度。
生活在帝国的贫民没有任何生活保障,他们和奴隶最大的区别就是奴隶们至少每天还有工作,还有一个“主人”为了保护个人资产而给他们提供一些食物。
一部分在慈善医院里出生并且登记过的贫民们拥有投票权,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稳定的社会保障体系。甚至连警察都不会在意他们所遭遇到的侵害——为什么要去在乎这些连个住处都没有的流浪汉呢?
整个社会只在三个时候会想起这些贫民们。他们在慈善医院里出生时,偶尔雇佣他们做些有苦又累的工作时……以及在他们横死在街头上,被市政收尸带走的时候。
现在,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成为了有投票权的选民。
而自由民们的情况则要好上不少,至少他们有了自己的住处,有了“生活”可言。他们中大部分都和罗森一样,子承父业。
自由民们通过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懈努力和省吃俭用,以及持续对自己子女的投资完成了从“贫民”到“自由民”的阶级跃迁。而其中混的更好的一部分,则可以像是哈罗德一样,为自己买来“贵族”的身份。
杜桑德认识的“自由民”其实不少。洛琳就是自由民,而她的父母也是自由民中混的最好的那一批——他们是能够掌握大半个纽萨尔能源市场价格的代理商。
而贵族们嘛……他们是候选议员,暂不列入讨论中。
换句话说,下议院选举就是一小部分贫民和几乎所有的自由民在为自己选择贵族代言人。仅此而已。
所有的贫民和绝大部分自由民本质上都不具备客观判断政策好坏的能力。而有能力分辨的那些人,他们的利益和更大多数的民众并不一致。
而安德罗妮的政策,对绝大多数的贫民和自由民都是有益的。对于整个纽萨尔甚至帝国都称得上是“功德无量”。保护环境能够让缺乏新增殖民地的帝国更加长久的利用目前的殖民星;通过扫盲教育提高劳动力技能知识水平,从而更加有效的创造财富;利用法规控制能源价格,则能够同时保证普通民众不用苦熬寒冬,同时还能促进新的燃料被发现和利用;普遍性改善劳动环境则可以通过预防职业病来减轻民众身上的医疗负担,同时还能让受过教育的劳动者拥有更长的职业生涯,为社会创造更多财富。
作为穿越者,杜桑德当然知道这些政策都是好政策,是非常值得推广、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儿。
但上阿尔宾人不知道。
那些急需通过教育提升个人素质的人群,那些在最艰苦的环境下干着最脏最累工作的人群……他们要么没有投票权,要么干脆就觉得这样的法案毫无意义。
还不如去选那个承诺要每天发钱的议员来的实在。
而那些能够理解安德罗妮提案重要性的人,不可能去支持她和她的法案。
自由民们不会支持,他们用了几代人的时间才逐渐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积蓄和产业。让那些贫民突然站到和自己同样的阶级上,让他们识字会算数,让他们摆脱社会最底层的社会地位,成为和自己一样的人。
他们不可能同意,这太不公平了。
贵族们也不可能来支持安德罗妮,而这个原因更简单一些。
因为她是女人。
从报纸上的每一篇讨论中,杜桑德都能非常明确的看到一个信号——整个社会都将这一次的下议院选举,视为皇帝陛下为了听取高尚绅士们的建议而开展的特殊政策。换句话说,下议院的席位本身就是为了安置那些无职可就的绅士的。
这是社会共识。
而安德罗妮本身就不是贵族,她通过婚姻获得了男爵夫人的头衔后,竟然还妄想再进一步争取下议院的席位。
简直就是恬不知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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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佩服你。”杜桑德大概搞清楚了现在的状况之后,对自己的老师发出了感慨。他看着莫尔斯问道,“现在这个局面,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莫尔斯微笑着放下了茶杯,对着自己的学生反问道,“为什么我笑不出来呢?”
“你可是我母亲的首席私人秘书,之后还安排好了要去下议院就职呢。”杜桑德把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之后嚷嚷道,“再过不到两个月就要选举了,现在这个情况有多糟糕老师你还不了解?母亲没有选民的支持,政策没有人理解,甚至还会招来几乎所有竞争对手的敌意。这还怎么选?”
莫尔斯歪着头反问道,“为什么要在乎这个?”
“没有选票,拿什么当议员?”杜桑德被问得一愣,他气急败坏道,“就剩下两个月了,得赶紧想办法改变选举策略。这场选战再这么打下去输定了!”
莫尔斯突然开始了故意装傻,他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学生,循循善诱道,“如果是你来控制,你会这么做?”
“两个方向,争取支持和减少竞争。”杜桑德把自己琢磨了一晚上的策略全盘托出,他思考再三,觉得这个策略应该是目前最有效的。
“目前的政策核心问题不大,但我们需要争取更多的支持。不光是来自选民的,还要寻求来自更上层的支持。”杜桑德沉声道,“母亲的政策能够为整个纽萨尔带来巨大改变,几乎所有的普通人都能从中获益。选民的目光太过狭隘,他们需要更多的解释才能理解。而更上层的政府部门和官僚们,以及那些大企业主……他们是能够从中受益的。我们应该去争取他们的支持。”
“你母亲的一揽子政策中还有改善工作环境条件,以及控制煤炭价格的法案。”莫尔斯提醒道,“官僚们的工资中,有很大一块都来自于本地燃料附加税。而大企业主们……他们是不可能支持人工支出继续增加的。”
杜桑德翻了个白眼,“老师你也知道啊?母亲的参选和提出的政策一口气动了贵族、官僚、大企业主、自由民的奶酪。这还怎么选?当初她提出政策的时候,你怎么不劝劝她?至少先把劳动环境改善和煤炭价格法案藏起来啊!”
“现在把法案放出来,是为了之后的立法工作顺利。”莫尔斯阻止了杜桑德继续追问“没有当选怎么立法”的提问,他示意杜桑德继续说完自己的策划。
“……第二个方向,减少竞争。”杜桑德有些生气的翻了个白眼,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自己的老妈和莫尔斯这么聪明的两个人,能把一局好牌打成这副鬼样子。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一方面,我们得拉拢一些同盟。另一方面,我们得搞掉几个声音最大,政策最离谱的对手。”
“拉拢同盟,首先要拉拢的当然只能是其他选区候选人。一个选区里只能有一位下议院议员,本选区内的所有候选人就都是对手。”杜桑德继续分析道,“我们可以联合附近选区议员,共同提出一个建设法案。比如翻新和维修道路,或者建设桥梁之类的——具体是什么不要紧,重点是加强联合选区之间的交流和联系。”
“而作为吸引普通民众的手段,我们可以要求建设必须优先雇佣当地居民作为施工工人。”杜桑德皱着眉头补充道,“而用来吸引其他企业主或者贵族……我们可以考虑将这项工程的结果完全免费——不设置收费站或者收费口,任何人都可以免费使用。”
在纽萨尔,建路修桥是一件有利可图的事情。按照枢密院的法规,任何出资建造道路和桥梁的可敬的绅士,都可以合法的建立起收费站,并且在之后的十年内向使用道路和桥梁的人收取费用。
免费的桥梁和道路不是没有,但往往都疏于维护而且质量不佳。
“这还是争取支持的策略,不过你这个方案挺不错。”莫里斯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这个方案他和安德罗妮之前还真没想到。而杜桑德的这个提案确实很不错,一旦付诸实施,它甚至能够保证整个上阿尔宾以及其他选区的己方候选人都获得巨大优势。
“具体的减少竞争对手的方案……我现在能想到的就一个。”杜桑德沉声道,“母亲的七名对手都是贵族,而头衔最高的也不过是个勋爵。实在不行就挑两个出来杀了,我倒想看看剩下的那些人,还有没有胆量硬扛着丢了性命的风险继续参选。”
杜桑德看着莫尔斯,迟疑了一会后才说道,“当初去纹章管理处登记的时候,伯恩处长邀请我以后在纹章管理处就职,我同意了。”
莫里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不能直接用暴力手段把人逼退——纹章管理处干预下议院的选举,这会惹来众怒的。”
“我们有其他的方案。”莫里斯对自己学生的表现非常满意,为了让这个现在还只有十岁的小家伙放宽心,他大概透露了一下后续的“安排”。
“接下来的十天里,这些‘可敬的绅士们’会发现,整个上阿尔宾的行政部门都会开始变得非常……麻烦。”莫里斯露出了有些阴险的笑容,“这样的麻烦合情合理,而他们将会根本处理不了。税务和海关一遍又一遍的查验他们过往二十年里的所有票据。过往二十年所积攒下来的罚款会让他们直接破产。”
“如果他们不肯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宣告破产……”莫里斯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冰冷刺骨的无情味道,“我想,同盟的那些特务会非常惊讶的发现,同盟居然在上阿尔宾地区有七名‘同僚’,而且他们都还混的挺不错。”
第三十八章 艺术
政治,是一门妥协的艺术。而杜桑德亲眼看到了艺术的诞生全过程。
在陪同母亲进行露天辩论会的第一天,七名对手仍然在拼命向她头上泼脏水。但恨的牙痒痒的杜桑德却发现,这些竞争者突然开始转变方向,主力攻击起了安德罗妮的性别和缺乏经验上。
之前对她政策的攻击突然消失了。
第二天的辩论会上,一名候选议员突然宣布退出选举。并且诚恳的赞扬了安德罗妮的伟大设想,坚韧意志和“宝石般的人格”。他宣称自己退出选举,是因为安德罗妮夫人比自己更加适合这个职位。
其他的候选议员明显没有预料居然还能有这么一个变化,他们先是愣了好一会,然后才开始用更加猛烈的语言攻击。不过,这一次,他们的攻击明显有点找不到重点——他们攻击安德罗妮用卑鄙的手段逼退了竞争对手,而那个退出选举的人是可耻的卑劣之徒。
但进攻火力被分散了之后,这六位候选人明显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毕竟在批评女人参政上,他们都有极其丰富的经验和丰沛的脏话。可批评那位突然退出选举,并且还大肆夸奖了安德罗妮的“同僚”,这就很让人……困扰。
是应该抨击并且攻击这位爵士缺乏远见,还是将他塑造成被女人蒙骗了的可怜单纯老男人?
这场辩论会结束的有些仓促,剩下的六位候选议员需要尽快展开一场会议,然后确定明天针对安德罗妮的方针。
这些可敬的绅士们早就达成了共识,先把那个碍眼的女人踢出去,然后再各自分个高下——一位男爵夫人要进入下议院,这肯定是不合适的。杜尚男爵大概率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抛头露面,作为下级贵族,要懂得为上级贵族们分担忧愁。
但这场紧急会议并没有顺利举行,取而代之的,则是新增的两封退出选举通告信,以及四位面面相觑,冷汗直流的勋爵。
三名爵士突然退出选举,这让每一个人都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四名勋爵神色各异,但都是一样的难看。会议匆匆开始,然后草草结束。四位勋爵都接到了自己首席私人秘书匆匆送来的信件,里面写下了自己的主人们名下的产业正在面临突然的“清查行动”的细节。
在看到信件之后,勋爵们彻底傻眼了。他们马上就明白了过来,这才是那几位绅士们退出选举的真正原因。那个名叫安德罗妮的女人,压根就没想着和自己搞什么选举战斗。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他们当做有竞争力的对手。
选举?只要没有了竞争对手,那选举就没有任何意义。
第三天,两位勋爵在露天政策辩论会开始的时候主动宣布退出,并且和最早的那位爵士一样,他们用最真诚的语言赞扬了安德罗妮夫人,然后表达了自己对于安德罗妮夫人最美好的祝福。希望她在成功就任之后,能够为整个纽萨尔的人们带来更美好的未来。
另外两位勋爵则和安德罗妮夫人展开了一场名为“辩论”的商业吹捧。他们通过许多角度的“提问”,来指出了安德罗妮夫人提案的重要性和正确性。总而言之,在长达两个小时的吹捧之后,两位勋爵表示,安德罗妮夫人才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
杜桑德目瞪口呆的看着“艺术”的诞生,然后在心里莫名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这感觉就像是玩游戏的时候,突然发现游戏里居然内置了一个无敌级别的修改外挂,不管什么离谱的要求都能实现一样。虽然过程很顺利,但游戏本身却显得完全没有了意义。
杜桑德想象中的选战恐怕会打的很激烈,各方唇枪舌剑,指出对方政策中荒唐疏漏的地方,并且向选民推销自己的政策和方案。
但现实却是,自己的一系列策划连准备实施的过程都没有,所有的竞选对手就投降了。
“你看,竞选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莫尔斯端着茶杯微笑说道,“夫人的能力不应该被浪费在和那些痴蠢肥猪们的辩论上,而那些连辩论内容都听不懂的贫民更不值得消耗精力。完成立法,为这个社会带来良好的改变,这才是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杜桑德听的有些不解,“可是,下议院的议员难道不应该为选民发声,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而奋斗么?”
“下议院的议员经过平民选举产生,但下议院的议员宣誓效忠的仍然是帝国和陛下。”莫尔斯纠正道,“下议院的工作目的和重点是为各个殖民星提供适合自己的政策支持,这些政策和立法的目的是为了服务帝国和皇帝陛下。”
莫尔斯笑着摸了摸杜桑德的脑袋后说道,“这些政治上的东西对你来说可能有些太枯燥了,不过你要知道,安德罗妮夫人正在做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杜桑德点了点头,如果母亲的立法获得通过,那么帝国将在四百多年的历史中,首次拥有义务教育和最低工资的概念,这对社会的影响是巨大的。
“为了让夫人达到目的,必须有人替她排除所有的障碍。”莫尔斯继续说道,“现在这个情况下,这就是我们两个的工作了。”
杜桑德露出了一副“我正在认真听”的表情,然后好奇道,“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所有的竞争对手都退出之后,竞选就已经结束了。按照时间推算,上阿尔宾选区应该是第一个完成选举的。”莫尔斯认真道,“按照相关流程,第一个完成了选举过程的下议员将被认定为这一届的下议院议长。”
“所以,你接下来的工作很简单——去拜访一下那几个即将被夫人法案折腾惨了的部门。”莫尔斯笑眯眯的说道,“我还要留在这里继续陪夫人完成剩下的程序,你作为备案的首席秘书,同时也是夫人的独子,去拜访一下这些部门合情合理。”
杜桑德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才十岁,你确定让我干这样的事情没有问题?”
“当然没有了,我亲爱的勋爵先生。”莫尔斯哈哈大笑了起来,“如果有人敢于轻视您,我建议您可以直接把纹章管理处的记录本甩在对方的脸上,然后冲着这人的腿上来一枪。”
“用纹章管理处的身份来引起对方重视是吧?”杜桑德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了。”
“不不不,勋爵先生。”莫尔斯正色道,“我这是真的建议您应该行事张扬一点。最好能嚣张起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安德罗妮夫人的独子是纹章管理处的人——这样能为我们之后的立法执行工作带来很多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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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结束了白天的行程回到庄园,安德罗妮夫人有些不怎么顾及形象的坐在沙发里放松着自己酸痛的脖颈,过了一会,她对一旁的莫尔斯问道,“小杜桑德怎么说?”
“勋爵先生看起来有些抗拒用自己的身份去各个部门沟通。”莫尔斯回答道,“您对勋爵先生的教育无疑是很成功的,想要让勋爵先生突破自己的道德限制,这个稍微有点困难。”
“对博尔德的调查呢?”安德罗妮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胀的额头问道,“你们调查的怎么样了?”
“颇有成效。”莫尔斯言简意赅的答道,“他用自己儿子的名义开设了一个银行账号,最近一年中,这个账号里被分批存入了两百七十金镑的现金。而这个账号开设的时间,大概是一年半以前——大约就是陛下下达御意,授权各地开始筹建下议院的时候。”
“也就是说……”安德罗妮停下了揉压自己额头的双手,皱眉说道,“矿业联合体是在普遍性搜集可能成为下议院议员贵族的资料,而不是针对我们?”
莫尔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之前的情报搜集并不会太密切,大概他们也只是先做一下预防性工作。但是最近五个月里,向那个账号里支付的金额突然变多了。而且付款的频率也从原来的两月一次上升到了一周一次。”
“和我去登记参选的日期相吻合。”安德罗妮点了点头,然后笑了出来,“为了保住自己的那点采矿权,联合矿业可真是舍得花钱。”
“毕竟联合矿业只有殖民星以外行星的采矿权,虽然开采宇普西龙矿石让他们获益颇丰,但人人都想在能源市场里捞一笔——就连联合矿业也不例外。”莫尔斯低声道,“他们可能是希望寻找可能的合作者,在部分殖民星放开管控措施,让他们可以自由开采煤炭。”
“帝国林业部和矿业联合体的争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安德罗妮叹了口气,“比起林业部的工业化木炭生产计划,我倒是宁可看到联合矿业进场。现在的煤炭价格太离谱了,一磅35便士!这是想让纽萨尔的穷人都活活冻死么?”
“所以侯爵阁下才最终选择了您作为合作伙伴。”莫尔斯微笑着回应道,“工业化木炭生产只会让殖民星的环境恶劣,而失去限制的联合矿业会直接吞噬掉纽萨尔引以为傲的风景。我们需要更多的煤炭,但代价必须是我们能够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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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蒸汽马车里,杜桑德看着车窗外渐渐暗下来的紫色天空,以及正在点燃煤气路灯的市政工人们,表情稍微有些惆怅。
“好吧,先试试看再说。”他拍了拍大腿,然后推开车门走了下来。在他面前,“纽萨尔内政局”的黄铜门牌稍显黯淡。
内政局的四层办公楼里,一盏盏的煤气灯已经彻底点亮。这栋用石头和玻璃窗堆砌出来的建筑物看上去似乎有了生命一般——随着煤气管道中的供气压力波动,整栋楼的灯火都会同时黯淡一下,然后再次放出光芒。
看上去就像是一头正在沉睡中缓缓呼吸的巨兽。
站在大楼前的杜桑德,看上去就像是要闯入兽窟中,用剑杀死巨兽的勇士。
只不过,勇士的腿正在微微发抖。
第三十九章 纽萨尔内政局
微微发抖的勇士进入了兽巢,然后受到了哥布林热情的接待。
内政局是设有前台的,而且前台的接待人员都穿着一身不知为何看上去感觉有些脏的墨绿色制服。她们站在看上去就很有年头,甚至好像带了一层包浆的深色木质前台后,脸上带着一副毫不掩盖的疲劳和不耐烦。
“干什么的?”那个年龄少小一点的中年妇女看到了杜桑德,然后问道,“你家大人呢?”
杜桑德咳嗽了一声,然后从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堆鼓鼓囊囊的东西。他在里面挑选了一下,然后拿出了自己作为注册登记的候选议员首席私人秘书的徽章出来。
“女士,我是安德罗妮议员的首席私人秘书……候补。”杜桑德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说全了,“我这一次来,是奉安德罗妮议员的指令,前来收集内政局的所有相关数据。请让贵部门的统计部门负责人来见我。”
安德罗妮压根就没有给杜桑德下达什么指令,而莫尔斯也只是让杜桑德先来“打个招呼”而已。
但杜桑德可没有这么想过。他思来想去,觉得要让母亲的立法能够有那么一丝实施的可能性,首先得摸清楚内政局到底有多少家底。
帝国不存在义务教育,自然也就没有教育部。帝国没有成体系的医疗系统,所以自然也没有卫生部。而和安德罗妮立法相关的业务,整个帝国行政部门中有且只有内政局能够负责。
所以,先搞清楚自己有多少家底,然后才能知道这个任务到底是个什么难度。
杜桑德个人估计,自己母亲立法内容的实施难度至少应该是个地狱难度起步。
“议员的私人秘书?”看起来就像是个高等级哥布林的前台女士懒洋洋的看了一眼杜桑德拿出的纹章,然后摆了摆手,“没有预约不得入内。”
“我是杜尚男爵的儿子,勋爵杜桑德。”杜桑德从鼓鼓囊囊的一堆东西里摸出了自己的家徽,“新当选的安德罗妮议员是我的母亲,请马上让副局长来见我。”
“我可以现在就帮您预约,三天之后您再来一次可以么?”高级哥布林在确认了这个小男孩手里确实拿着贵族纹章之后态度陡然一变,她张罗着让另一名哥布林去倒水,而自己则捧着厚重的红色登记本冲到了杜桑德身边。
“您在这里签名就行了。”高级哥布林指着登记簿上的空行说道,“我们马上就安排时间。”
杜桑德看了一眼登记簿,然后发现自己需要签名的那一栏上方所留下来的预约信息竟然是七年前留下的。
和高级哥布林再三确认了自己仍然需要“提前三天预约”之后才能见到副部长,杜桑德叹了口气,开始在自己的那一大堆东西里摸出了一个红色的本子。
以及上了子弹的52式手枪。
“纹章管理处的工作人员要见你们局长,现在我需要多长时间预约?”杜桑德平心静气的问道,“两天?一天?”
哥布林看了看红色的记录本,以及那支精制到根本就不可能是儿童玩具的手枪。然后,她迅速从哥布林变成了一名勤勤恳恳工作的内政局工作人员。她非常得体的收回了手上七年没用过的预约本,然后极其礼貌的请杜桑德稍候片刻。
然后,她拧着自己粗壮的双腿,推动着自己身穿墨绿色制服的身体消失在了旋转楼梯上。
巨大的,猛力跺在木质楼梯上的动静回荡在一楼大厅回荡。同时,尖锐的声音也毫无保留的钻进了杜桑德的耳朵,“大人,纹章处的人来了!!!”
杜桑德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然后对给自己倒茶的那位哥布林问道,“她一直都这样?”
那位倒茶的哥布林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一句话都没敢说——送上了红茶之后,她就像躲瘟神一样躲到了一旁的小房间里。
过了大约一刻钟之后,楼上开始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一群人出现在了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楼梯上,而领头的那个宽度至少等于四个半杜桑德的中老年男人,带着一脑袋油汗。
杜桑德敏锐的发现,这位穿着“合体”绿色制服的胖子,腿上抖的厉害。
怕是吧?怕就好办了。杜桑德露出微笑,放下手里的红茶杯,重新端起了手枪。
他朝着这位一看就知道是带头人的胖子热情道,“局长先生,想要见您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埃斯科瓦尔局长听到这话,脚下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好在局长仍然有不少忠诚的部下,他们用极快的速度扶住了几乎就要跌倒在地的埃斯科瓦尔局长,然后用局长肥硕的身躯遮挡住了自己的脸。
看到一个小孩,身穿奢华服装手拿手枪,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在内政局就职十七年的埃斯科瓦尔局长马上做出了最恰当的举动,他站在原地,用自己肥硕的身躯做出了自己可能是人生中最标准的致敬,“勋爵先生,您忠诚的埃斯科瓦尔应您的呼唤而来。”
以三十八岁的年轻年纪就成功就任纽萨尔内政局局长的埃斯科瓦尔,拥有着和自己外观完全不符的柔软自尊底线。无论对方是什么人,至少他有着普通人不可能买得起的贵族服装,真正的武器以及和年龄完全不符的“狂妄自大”。
对于这样的人,至少不应该直接激怒对方——好歹等人走了之后再琢磨琢磨要不要报复。当面斥责对方,这是怕自己的脑子太闷,想请人家用7.62毫米口径手枪弹开个通风孔?
对方如此明白事理,这让杜桑德非常意外。按照常规走向,杜桑德估计自己至少得现场给两到三名副局长的大腿松松筋骨,然后才能见到真正管事儿的人。而为了让真正管事儿的人认清情况,他可能还得把这位管理人员送到纹章管理处去接受一番物理上的心理辅导,然后才能开始和平对话。
杜桑德在心内深处,把这个副本的难度评级从“地狱难度”下调到了“困难难度”。
“埃斯科瓦尔局长。”杜桑德礼貌的收起了手里的手枪,然后展露出了更加温和且无害的微笑,“我希望您身后那位女士已经向您传达了我来这里的目的。”
“您的任何指示都将是我们的最迫切任务。”埃斯科瓦尔直接在门厅的接待处立正站好,从自己的怀里艰难的掏出了一个崭新的笔记本,摊开本子之后拧开蘸水笔,一副准备记录训示的模样。
非常上道嘛。杜桑德再次调低了难度评级,现在的内政局看起来最多是个“中等难度”。看样子,这里的问题应该会在短时间内获得解决——母亲的立法内容在内政局层面上的实施,应该不会有任何阻力。
两个小时后,把自己头发挠成鸡窝的杜桑德,在内政局的局长办公室里彻底放弃了继续努力厘清现状的努力。
这哪里是什么中等难度副本,炼狱难度和内政局的这一堆烂摊子相比都算是人畜无害的可爱小绵羊了!
第四十章 破局
纽萨尔内政局是炼狱级的烂摊子。如果要用最简单的话来形容这里的情况,杜桑德会选用上辈子自己在电视剧里看过的一句俏皮话来表达。
这鬼地方穷到小偷进来都得哭着留下五个便士,然后抹着眼泪帮他们把门重新锁好。
根据埃斯科瓦尔局长命令手下拿出的账本数据来看,距离本财政年度还有两个月时,整个纽萨尔内政局事实上已经破产了。
所有雇员的工资都必须拖欠至少三个月才能支付,这在纽萨尔内政局已经不是什么“问题”而是“老规矩”了。按照埃斯科瓦尔的说法,这个规矩从他上任之前就开始了。
奥林每年拨给纽萨尔内政局的一百一十万金镑拨款中,有五十五万金镑会直接以二十五年期帝国战争国债的形式下发。
这些帝国战争国债是帝国维持和同盟战争的一向重要举措,同时也是内政局作为帝国行政部门的一个重要责任。
拿着五十五万金镑的二十五年期战争国债,埃斯科瓦尔一开始还有些发愁这日子到底应该怎么过。但后来他才发现,至少自己的前任局长已经给他铺平了一条安生的道路。
战争国债用于支付所有雇员三分之二的固定工资,而为了补偿这些总部雇员的“自我牺牲”精神,内政局内部开设了免费食堂供大家喂养自己的家人,同时还会在每年准备天气寒冷的季节时,直接向大家发放五个月的煤炭。
剩下的大约二十万金镑的战争国债则根本没有地方能够接受,它们被存在了内政局的金库内。
饿不死,冻不着。而且还有三分之一的收入能够稳定进入雇员们的口袋,这才勉强让内政局的工作人员们忍耐了下来。
这一忍,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里,内政局的三分之二战争债券发放规则一直没有变化过,但煤炭和食物的价格却在持续上涨。二十年前,喂饱全局上下所有雇员和他们家人的花销并不算太大。五个月的煤炭也并不怎么昂贵。但现在……为了维持食堂和取暖燃煤的购买,内政局不得不持续向外界借款,并且承诺以第二年的拨款偿还。
这是个饮鸩止渴的方案。但埃斯科瓦尔局长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和二十年前相比,奥林给纽萨尔内政局的拨款只增加了不到15%,而煤炭价格却上涨了四倍,食品价格上涨了一倍还多。巨大的支出涨幅让内政局的经济彻底难以为继。
好在行政部门的威严还是有的,而且再过五年,战争债券就可以兑现了。埃斯科瓦尔局长到处用自己灵活的底线融资借款,勉勉强强还能维持现状,但要再有些什么作为……恐怕是不可能的。
“我们的情况就是这样了。”埃斯科瓦尔局长用手绢擦着自己头上的油汗嘟囔道,“勋爵先生,如果没有来自下议院的特别拨款,内政局只能保证我们在五年内不会彻底破产。但任何新的任务……我们恐怕都执行不来。”
杜桑德翻了个白眼,他是真没想到,外表看起来这么富丽堂皇的内政局居然会穷成这个鬼样子。金库里放着一大堆战争债券,就连官僚们的工资都得扣掉三分之二!
但话不能全信别人嘴里的,杜桑德自己也有些疑问。
一百一十万金镑的经费里,有五十五万金镑是战争债券,其中二十五万金镑用来发给雇员作为工资了,那么按照三分之二的算法,大概还有八万三千多金镑现金付给了雇员们。
那剩下的钱呢?剩下的四十六万金镑呢?
“我们的两项福利措施,今年支出了一共十六万金镑。”埃斯科瓦尔局长苦着脸说道,“然后四万金镑用于支付之前的借款利息,这就只剩下二十万金镑了。”
而剩下的二十万金镑里,有五万八千金镑是由内政局拨付给教会作为慈善资金使用的。教会所建立的慈善医院运行基本都靠这笔拨款。
内政局每年还需要支出三万金镑用于维护公共道路和建筑物,为上阿尔宾国际降落场和连接火车站的周边地区进行维护绿化,向煤气公司支付点燃煤气路灯所需的煤气费用……总而言之,如果没有五十五万金镑的战争债券摊派,内政局或者每年还能剩下几千金镑的结余款项。
“我们现在真的没钱呐大人!”说到伤心处,埃斯科瓦尔甚至泪流满面,哭的像个三百斤的胖子,“大人,现在这个局面我已经倾尽全力了,如果要大范围搞什么教育和医疗保障……您,您干脆把我抓到纹章管理处里杀了算了!”
胖子和小男孩互相对视,局长办公室里的空气和煦但焦灼。
过了好一会,杜桑德正打算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埃斯科瓦尔的办公室外,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嘶哑的哭喊声。
“老爷,老爷,求您救救我妹妹吧!”
杜桑德眉头皱起,他迅速站起身来看向窗外,一个瘦瘦小小的背影出现在了楼下。那个身影仰起头,跪在地上哭喊着,“她生病了好几天,求求您了老爷,给她看看病吧!”
在他的怀里,有一个又干又瘦,甚至几乎快瘦成骷髅的人。杜桑德眯起眼睛,接着大楼里正好周期性明亮起来的煤气灯光芒,看到了那个人头上干枯的辫子。
那是个小姑娘。
两个哥布林出现在了瘦小身影的两侧,高等级的那个直接伸出了腿准备踢人,“赶紧滚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她大概是为了平复一下自己被吓着了的脆弱心灵,所以准备通过自己并不擅长的暴力维护秩序来发泄一下不安。
又粗又短的腿刚刚伸出来,三楼局长办公室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清脆的声音伴着玻璃破碎的巨响,马上把那条粗腿吓的缩了回去。
“下去看看。”杜桑德收回了还在冒着烟的52式手枪,头也不回的朝门口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对着求助的小孩还能伸腿准备踢,那个胖女人应该换一份工作了。”
颤颤巍巍抖着腿的埃斯科瓦尔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先给她安排个清扫锅炉的工作。等会再看要不要继续调整。”杜桑德的脸色很难看,他快步向楼下走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个被抱在怀里的小姑娘……看上去似乎已经没了气息。
第四十一章 拯救
事实证明,杜桑德的视力不光没有问题,甚至还很优秀。
在来到了门口,绕过了面色土灰的两个高级哥布林后,杜桑德看到了跪在地上哭喊的小伙子。他看上去大概比自己大个两三岁,一副严重的营养不良面貌。
他穿着一件已经脏到看不出颜色的破烂外套,脚上的皮鞋甚至连鞋底都没有。身上酸臭的味道就算是隔着好几米都能使劲往杜桑德的鼻子里钻。
在他怀里,一个压根看不出年纪的小姑娘双眼紧闭,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杜桑德甚至能够看到她眼睫毛上挂着的泥土,以及被尘土摧残的,稚嫩的脸庞。
她的胸膛完全没有起伏,看起来……这个小姑娘已经从艰难困苦的生活中彻底解脱了。
杜桑德看着这个跪在地上哭的涕泗横流,但却连眼泪都快哭干了的小伙子,动了些恻隐之心。
他叫来了自己的蒸汽马车,然后打开了车门,用无可置疑的语气说道,“上车。”
一辈子都在饥饿和赤贫中度过的福德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想法,他只想让怀里的妹妹赶紧好起来。他什么都没想,只是拖着疲倦的步伐,用尽全力站了起来。
他已经在饥饿和寒风之中,背着自己的妹妹步行了足足六个小时,超过十二哩的距离。在三家慈善医院拒绝收治妹妹之后,福德最终决定,背着妹妹到管理这些慈善医院的内政局门口,做最后一搏。
仁慈的神听到了他的哭诉,并且为他送来了一位好心的老爷。在温暖的车厢里,浑身酸疼几乎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的福德差点睡了过去。但他却一动不敢动,就这么跪着趴在车厢的地板上。他不敢放下自己的妹妹,更不敢去触碰车厢坐垫上那些漂亮的红色天鹅绒坐垫。
这位好心的老爷肯对妹妹伸出援手,甚至用自己的马车来送她去医院。福德不敢有任何可能触怒老爷的行为,他不知道自己的什么举动可能会让这位尊贵好心的老爷不开心,所以,他什么都不敢做。
匍匐在马车车厢地板上,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不容易触怒这位好心老爷的方式。他不停的用自己的额头触碰着杜桑德的靴尖,用哭哑了的嗓子感谢着这位老爷。但他贫瘠的大脑里,能想到的夸赞的词语也只有“仁慈”和“好心肠”。
仅此而已。
杜桑德看的心里一阵阵发酸,他很想让这个可怜人站起来,放下背上的妹妹然后坐到座位上去休息一会。但他又怕这么做了之后,这个摇摇欲坠的小伙子彻底崩溃。
背上的妹妹是他现在所有的依靠和支撑,现在让他发现自己的妹妹身体已经彻底僵硬冰冷……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把这些东西吃了。”杜桑德从车厢的柜子里找出了两块奶油装在银盘中,稍微有些发硬的蛋糕,然后又找出了一个装着半壶水的金属水壶。他把东西放在了小伙子面前,然后用贵族特有的“高傲”口吻说道,“让人饿死在我的车上,别人知道了以后只会嘲笑我。”
如果和声和气的劝对方吃点东西,杜桑德生怕这小伙子只会更加惶恐且不敢吃喝。杜桑德思虑再三,决定还是用贵族的那种莫名其妙且欠打的态度来“劝说”对方。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需要吃些东西了。纽萨尔现在的天气足以在一夜之间冰冻住一个池塘,而这个年轻人身上的衣服却单薄的令人震惊。
他必须吃点东西,哪怕吃东西的姿势……看起来像是在喂狗。
杜桑德强忍着自己心里的不舒服,把银盘放在了地面上。然后在旁边放下一把叉子。这个年轻人明显不敢去碰叉子,他只是弯下腰,又用额头触碰了几下杜桑德的靴子。
然后爬到了盘子旁边,低下头,真的像狗一样只用嘴吃掉了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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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福德人生中第一次吃到奶油,也是他第一次吃到纯小麦和白砂糖做成的食物。
他下意识的留下了一块蛋糕,想要让妹妹也尝尝这甜蜜的滋味——这比他去年,忍着蜜蜂蛰刺偷来的半块干瘪蜂巢中的残蜜香甜得多。
但好心的老爷制止了他的行为,老爷说,妹妹生病身子比较虚弱,吃这么甜的食品反而对身体有害。
福德当然相信老爷说的话,会给自己吃这种好东西的老爷,怎么会有坏心思呢?
他不舍的吃完了第二块奶油蛋糕,然后喝了一口壶里不带任何怪味和泥沙的清水。然后在温热的车厢中,终于抵抗不住身体的疲劳,趴在地面上睡了过去。
在睡着之后,福德仍然保持着趴跪的姿势。他不敢碰到红色天鹅绒的坐垫,也不敢让妹妹从自己的背上摔下去。
蒸汽马车很快就停在了纽萨尔最好的医院门口。杜桑德生怕开门的动静惊醒福德,他干脆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直接从车窗户里钻了出去。
跳出马车,杜桑德就看到了另一辆蒸汽马车以车载至少三百斤的巨大惯性冲了过来。马蹄在地上擦出了一堆火花,然后停在了杜桑德面前。
埃斯科瓦尔带着低等级哥布伦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展现出了和体型完全不同的灵活动作。内政局的局长卷着一股寒风冲到了杜桑德面前,然后弓腰把自己1.6约尔的身高缩到了只比杜桑德高两个头的地步。
“那个女孩已经死了。”杜桑德看着煤气灯照亮的医院大门,沉声说道,“但男孩还活着。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接受这个现实?”
“这个好办。”埃斯科瓦尔局长弓着身子说道,“可以先让人把女孩的尸体收入医院,然后过三天后宣布女孩病重救治无效死亡。三天的时间,足够他冷静下来,然后想明白这件事情。”
杜桑德看了一眼埃斯科瓦尔问道,“你确定这样可行?”
“大人,他们是贫民。”埃斯科瓦尔低声说道,“贫民家庭中,死亡是一件和落叶一样常见且自然的事情。他们能够自己找到生命的轨道,并且迅速接受现实的——让女孩的身体在医院里停留三天,这样的举措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拯救心灵了。”
穿越到帝国十年,杜桑德这才发现,自己对同样居住在这颗星球上的贫民的了解几乎为零。
他通过直觉判断,用喂狗一样的方式是让这个刚刚失去妹妹的可怜人吃下蛋糕的唯一方法。但杜桑德实在是分辨不出,把已经僵硬的小姑娘尸体从他的背上取下,然后在医院里停尸三天,是否能够让他逐渐接受现实。
沉思了一会,杜桑德同意了埃斯科瓦尔局长的建议。低等级哥布林和从医院里出来看情况的保安,一起悄悄的把小姑娘送进了医院里。而杜桑德和埃斯科瓦尔则拦在了被惊醒的福德身前。
“她需要尽快进入医院治疗,你就别进去了。”杜桑德沉声说道,“你的家在什么地方?我送你回去。”
福德下意识的拒绝了,他弓着腰说道,“老爷,我认识路,自己能走回去的。”
看着福德的样子,杜桑德想说些什么,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叹了口气,从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找出了一张十先令的纸币,并且还找出了一张罗森给自己的名片。
他用铅笔,在名片上写下了“给这个可怜人一份工作——杜桑德”的字迹,然后把名片和纸币一起塞到了福德手里。
“明天,你把这张名片交到工业区的罗森公司去。”杜桑德郑重的说道,“那里的人会帮你留意你妹妹的消息,并且给你一份能够糊口的工作。”
第四十二章 炽热的心
走在纽萨尔的街道上,福德看着漆黑的天空,心底充满了感激和欣慰。
妹妹进入了大医院,能够有五栋楼,晚上有守卫先生看门的医院里治病。福德不知道这家医院叫什么名字,他不识字。但他知道,医院里的医生的能力是和医院大小有关系的。
医院越大,在这里工作的不是医生的老爷们越多,就说明这个医院水平越高。这是福德在自己十六年人生中总结出的一条经验。
距离他家最近的医院是一家小诊所,里面只有一位上了年纪,一天到晚用肮脏大木头酒杯,往自己喉咙里倾倒黑麦酒的老医生。而在那位老医生看到了妹妹的情况之后,老医生没有对妹妹进行任何治疗。
他抓过福德的衣领高声喊道,“带着你的妹妹去城里的大医院,马上就去!超过三个小时得不到救治,她死定了!”
福德并不知道三个小时是多久。但他为了自己妹妹的命,拼死拼活的将她送到了上阿尔宾城里。并且在气派的内政局门口,遇到了那位好心的老爷。
他拯救了自己的妹妹,宽容的让自己和他共乘一车,甚至还赏赐给了自己两块甜美的面包,十个先令的巨款以及……以及一份工作。
福德感觉自己原本已经接近虚脱的身体里,重新冒出了力量。他甚至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在寒冷的纽萨尔的夜晚,在天上只挂着两个月亮的星空下,福德脱掉了自己的外套,然后小心的把外套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他继续努力向前走着,甚至想要哼上一首小调。他现在的口袋里有一张十个先令的纸币。这已经足够他成为村里最有钱的人之一了。
就连沃尔德大叔家,也不可能找出一张十先令的纸币吧?
天气似乎越来越热了,福德继续走着,他觉得自己走的很快,但又好像走的很慢。他可能是躺在了地上,但又好像是在正常步行。
这个感觉真奇怪,贵族老爷们的食物吃了之后就会这样么?
他又脱下了自己的衬衣,现在他身上只剩下了一件破破烂烂的背心。他的腿上只有一条单裤,裤腿上破了好大一块。
之前福德一直觉得,从裤腿灌进来的风冷冰冰的,吹的他很有些难受。但现在不是了,他觉得腿上很暖和,甚至有些太热。
就像是锅炉的出气口正在朝着他的腿上吹一样,这个感觉有些不舒服。
尽管不舒服,但福德还是决定先不去管它。他现在的打算是尽快走到那位不知名的好心老爷说的工业区,然后把名片交给人家。
他家住的村子实在是太远了,要是直接走回去再走过来,中间得耽误一天多时间。
反正现在身上也暖和,还不如直接走到工业区去,然后等天亮再直接去找罗森公司。
不知道走了多久,福德终于觉得自己走到了工业区里。
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到了该到的地方。
用有些迟缓的手摸出名片,他想要去找个人问问看自己有没有走到地方,但大街上的人们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福德觉得,城里的自由民们应该是没有见过贫民的。他们可能有些害怕自己。
没关系,我等一等就好。
福德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然后捏着那张名片,开始怀揣着从来没有过的希望,幻想起了自己以后的生活。
有了稳定的工作之后,每天都可以吃黑麦饼吃到饱了吧?每年能有一件新衣服,一双新鞋……甚至可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草棚子。
也许,努力工作几年之后,他就不用和自己的外婆和妹妹一起,借住在沃尔德大叔家的客厅里了。
好日子即将到来,感谢那位陌生的好心贵族老爷,多亏了他的赏赐。妹妹会好起来,自己也会好起来……全家人的日子都会好的。
他艰难的抬起头,看着闪闪发光的星空。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天空上的星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它们像是喷射到天空里的蒸汽烟尘。黑色的烟雾中,万千星火在他眼前炸开,璀璨而短暂的光芒穿透了黑暗,照射在了福德的身上。
他觉得身上暖暖的,舒服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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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德罗妮议员的竞选办公室门口,罗森手里捏着一张名片,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
议员的竞选办公室不是外人能够随便进入的地方,他请护卫通报了之后,自己就一直守在门口等着杜桑德老爷出来。
过了一会,杜桑德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看见罗森之后有些惊讶,然后,他就看到了罗森手里的那张名片。
“怎么拿着名片来了?他不适合罗森公司?”杜桑德确实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给罗森写条子要办件事儿就被驳了回来。
这让他多少感觉有些没面子。
不过,罗森公司好歹也是罗森自己的产业。他对自己的投资负责,这也确实算不上错。
杜桑德叹了口气,既然罗森不准备收下那个可怜人,那就不收吧。反正过几天,通知这个年轻人他的妹妹病重离世了也就是了。
罗森摇了摇头,他拿着那名片艰难道,“老爷,拿着这张名片的人……昨天晚上冻死在了落日广场上。”
杜桑德愣住了。
“他失温的情况很严重,警探们今天早上巡查的时候发现了躲在圣萨尔公爵雕像下的他。”罗森低声道,“按照警探们的描述,他当时身上只穿了一条单薄的破裤子,一件破破烂烂的背心。他的外套和衬衣被他自己脱了下来。”
罗森抬头看着杜桑德说道,“死于天气太冷的人们,有一部分会在临终前出现幻觉。他们会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夏日,热的难以自制。然后一件件脱掉身上的衣服,最后快速死亡。”
杜桑德感觉自己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人死死拽住了似的。
“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甚至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活着的家人。”沉默半晌之后,杜桑德吩咐道,“让你的人去问问看,看看他还有没有家人在世。如果没有的话……去殖民厅总医院,把他的妹妹遗体接出来,一起找个地方埋了吧。”
罗森领命后转身离开,杜桑德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他已经给了那个不知名小伙子一个改变自己人生的机会,可惜的是……老天爷似乎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第四十三章 绞尽脑汁
波琳娜作为专业的大技师,在设计和实验机械方面天赋异禀。但在其他方面的水平则差强人意。似乎她在开局的时候,把手里的属性点基本都点在了智力和个人外观上,剩下的仨瓜两枣随便一点就算完事儿。
因此,在她得知洛琳对杜桑德的情况有些担忧后,波琳娜的第一反应是,“你在说什么啊?”
“他最近的情绪很不好。”洛琳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然后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说道,“我认识他已经快半辈子了,但我从来没有见他这么烦恼过。”
“我认识他只有……一个月而已。”波琳娜用相对干净的胳膊蹭了蹭有些发痒的鼻子后说道,“要不然你直接去问问他?”
“算了。”洛琳想了想摇头拒绝道,“如果他需要寻找帮助的话,应该主动来找我说才对。”
虽然波琳娜很想提醒一下这位十二岁的漂亮小姐,她目前的年龄和阅历似乎都不足以帮助一名十岁的勋爵解决人生困扰——但这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
于是智商很高的波琳娜决定换个话题。
“最近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作为奥林人,讨论天气就像是刻在波琳娜骨头里的习惯一样,“我看这个天气,过不了多久恐怕就要开始下雪了。”
“天气冷的时候,一般不会下雪。”洛琳的表情同样也有些担忧,“但是一旦天气突然回暖一点,那雪就会大到让人绝望的地步。”
洛琳对下雪的事情非常担心,一旦开始下雪,那就意味着自己的父母将陷入无休止的加班旋涡中。所有的贵族庄园,在纽萨尔的每一个行政部门都会像疯了一样,用山一样高的订单淹没父母开设的煤炭销售代理公司。
而波琳娜的父母,则需要尽一些手段和方法,来满足这些如同血崩一般涌来的煤炭订购订单。火车、蒸汽马车、雪橇车……在极端情况下,她的父母甚至不得不租用海军的浮空艇来为贵族庄园提供煤炭运输服务。
用浮空艇来运送煤炭当然是一件亏本买卖。但她的父母别无选择。接下贵族的订单不光意味着一笔巨额收入和特殊的“人脉”,这同样也意味着一份“不惜一切代价”,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任务。
洛琳不愿意自己的父母陷入这样的困难中,她不止一次的见过自己的父母因为冬季供应期间压力过大而酗酒或者干脆大打出手。对于即将到来的降雪,她充满了担忧。
杜桑德同样,也对即将到来的降雪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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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萨尔几乎不存在社会保障体系,唯一能和社会保障功能接近的……是由内政局资助的教会慈善医院。
教会慈善医院的存在,保证了贫民们拥有最低限度的救济途径——在教会慈善医院中,医院向贫民们提供的治疗和食物都是免费的。
当然,免费的就没有什么好东西。整个纽萨尔十二座城市中,一共有十七家教会慈善医院。他们的运营费用超过一半依赖于内政局的资助,而剩下的部分则由其他自由民所贡献的利润,以及教区给与的资金补足。
在如此“充足”的资金支持下,教会慈善医院的“慈善医疗”体现出了惊人的优势——一个出不起钱的病人在慈善医院部门里能住上至少半年的院。
当然,他们的病早就好了。如果病情复杂且严重,以帝国的医疗水平,这样的贫民也会死得很快。能在慈善医院里住院下来的贫民基本都是轻症,他们会在慈善医院里接受规律饮食和休息照顾,半年或者一年以后,再把贫民们送出医院。
教会慈善医院之所以会提供这样的照顾,其实也是个被逼无奈的结果。
毕竟,食物总比药物更加便宜。而在如此“充分”的资金支撑下,饲养一批轻症患者,甚至把他们养的有个人样再送出医院,不光比积极展开治疗成本更低,同时还能让教会获得一个好名声,让医院至少看起来对得起帝国支付的资助。
这样的体系,在之前的过程中自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多赢”方案。
教会开心,医院开心,濒临破产的内政局也很开心。至于那些真正需要治疗的贫民……谁在乎他们呢?
但现在,杜桑德很不开心。
虽然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小伙子和他的妹妹叫什么,但这并不妨碍杜桑德对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贫民们产生同情。正好,母亲按照程序成为下议院议长,并且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下议院六个委员会的主席。
委员会由下议院的议员们组成,需要在议长的授权下,监督行政机关执行下议院的相关决议。但……现在的情况很微妙。
纽萨尔七十七个选区中,有且只有安德罗妮所在的选区提前完成了选举。其他选区不光选战激烈,甚至有些选区的候选人们之间爆发了物理上的激烈冲突。冲突的程度之严重,甚至需要出动帝国陆军进行镇压。
在这种情况下,安德罗妮真的忙到了焦头烂额的地步。她和自己的首席私人秘书莫尔斯两人疲于奔命,而作为首席私人秘书学徒的杜桑德也不能闲着。在安德罗妮的授权下,已经先期和内政局有过接触的杜桑德,成为了内政委员会目前唯一的工作人员。
杜桑德虽然只有十岁,但确实是内政委员会中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整个纽萨尔有至少几万人比杜桑德都更适合这个职位,但……谁让杜桑德是议长的首席私人秘书学徒、纹章管理处处长亲招特工、同时还是安德罗妮男爵夫人的独生子呢?
下议院里的所有工作人员都觉得,杜桑德的这个任命是安德罗妮在为自己的儿子以后进入政务领域铺路。而安德罗妮的本意是利用杜桑德的纹章管理处特工身份,盯着内政局认真工作。
但杜桑德有着更高一点的目标。
杜桑德很清楚,仅凭现在这个濒临破产的内政局,以及每磅高达35便士的煤炭价格,这个冬天和以往的每一个冬天一样,都会有无数贫民曝尸荒野。他不可能在几个月内扭转这个局势。
但,他想至少为这些可怜人做些什么。
通过连续四天密会埃斯科瓦尔局长后,杜桑德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计划。这个计划,需要利用上杜桑德现在手里几乎所有的资源,并且,他能够收获到的唯一汇报,只是自己道德上的自我满足。
刚刚被一对兄妹死亡狠狠刺激到的杜桑德,决定干一回这样的“蠢事”。
计划分为三个部分。
下议院目前还没有权利通过预算法案,内政局没办法获取到更多的政府拨款。但,除了单纯的政府拨款以外,内政局还有一个获取资金的渠道——民间借贷。
杜桑德为内政局获取额外资金的计划非常简单,埃斯科瓦尔局长将再次出马,利用自己极其灵活的底线,以及“下议院将在成立后马上批出五十万金磅资金”的借口,通过民间借贷为内政局借来一笔至少三十万金磅的资金。
然后,杜桑德的红色笔记本上,将会出现几名名声极差的放贷人的名字。上面将会细致的写出这几位放贷人的“僭越之举”,并且附带一大堆放贷人扰乱帝国经济,意图破坏帝国备战的证据。
当然,这几位放贷人恰好就是刚刚给埃斯科瓦尔局长出借了大量金磅的金主——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拥有了大量资金的内政局只是一个工具,埃斯科瓦尔局长休想利用这笔钱,为内政局的食堂提供几道好菜——这些钱是要提供给教会慈善医院和海军的。
计划的第二部分,是展开尽可能广泛的,针对贫民的救济活动。而展开救济,一方面需要钱,另一方面,则需要信得过的人来执行救济。
教会慈善医院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和丰富救济经验的组织,他们治病的水平或许存疑,但养人的水平有目共睹。十七家教会慈善医院将得到足足一万金磅的行动经费。而他们则需要在海军的支持下,全力对尽可能多的贫民进行救济——主要是提供食物和燃料。
目前由父亲指挥的帝国驻纽萨尔海军将会拿到十万金镑资金。这笔钱名义上将是支持海军展开“战术研究”的赞助费。而战术研究的内容,是海军突击队在冬季高原星球快速部署。
而事实上,海军将会成为教会慈善医院医生们的“交通工具”。现在这个交通水平下,能够全纽萨尔到处乱蹿的,有且只有军队。陆军的蒸汽装甲虽然帅气,但速度实在不快。而海军的突击舰能够利用空间跳跃,直接出现在纽萨尔的每一个角落。这是提高效率的最佳方案。
同时,海军还能为贫民提供一些食物和燃料,这一笔十万金镑资金绝对是物超所值。
第三部分则比较拼凑,杜桑德打算把罗森和他的罗森公司拱出去。
救济措施是必要且生效速度最快的,但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手段。贫民没有工作,没有自己的土地,只能通过打零工或者为种植园工作而换取微薄的收入。杜桑德认定,这才是贫民们在生活中苦苦沦陷的根本原因。
没有收入,没有土地,这些人能活得下去才叫奇迹。
而罗森公司的保卫业务,正好需要一大批年轻人来填充。就算这些贫民身体素质太差,连在工业区巡逻的能力都没有……警务处用几乎白送的价格送来的那六百双靴子和一百五十件风衣,至少也能从寒风里保住几条性命吧?
十岁的杜桑德绞尽脑汁,从自己所有能掌握的资源里一点点扣着能够帮助贫民度过寒冬的东西。他甚至动过自家庄园里那片树林的主意——买不起煤炭,砍树烧火取暖总行吧?
结果这个想法刚一提出,就被埃斯科瓦尔局长死谏了回去。
“勋爵先生,这万万不行。”埃斯科瓦尔急得脸都红了,他连声说道,“帝国林业部的人会杀了您的!”
“我砍两棵树,帝国林业部就要跟我拼命?”杜桑德震惊至极,能够进行星际旅行的蒸汽朋克风格世界里,居然还有极端环保主义者,而且还是个帝国部门?
第四十四章 帝国林业部
帝国林业部,在七百年前还有一个名字。
当时的帝国林业部的全名是“皇家海军造舰部”,而他们的主要工作任务是为统治了奥林一个大陆的帝国寻找年份上佳木质合适的橡木,然后把这些优质橡木砍伐下来,送到木材加工厂里做成特定的构件,最后组装成排水量足有三千五百吨左右的风帆战列舰。
帝国林业部的历史甚至比帝国更加悠久,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帝国海军最重要的合作结构。一直到大约帝国成立一百多年后,铁质舰船开始出现在了帝国海军的序列中。随后三十年,帝国的战列舰从外壳包裹铁皮到包裹装甲,最后到彻底由钢铁铺设龙骨并且完成建造。
皇家海军造舰部在海军的第一支彻底由金属组成的战列舰队入役之后,改名成为了“帝国林业部”。
在改名后的几十年里,帝国林业部一度沦为了彻头彻尾的边缘部门。他们的工作几乎就只剩下了为皇室装修行宫而提供木材,以及提供皇室成员的棺椁这两个任务。
但这样的窘境很快出现了变化,最早导致变化的原因,是帝国大学的教授们发现了宜居星球的“催熟”秘诀。
种树,理论上能够把一些拥有淡水循环系统,但空气中却缺乏氧气的星球转变为宜居星球。虽然这需要很长的时间,但这仍然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方案。
当时的帝国只有三颗殖民星,而这样的技术理论上却能带来至少上百颗宜居星球。
于是,帝国林业部突然就成为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皇室内库和枢密院都在向林业部输送大量金镑,而林业部也确实干出了一些令人瞩目的事情。
在帝国大学的教授们的协助下,林业部培育筛选出了一批耐低温和低氧环境的水藻以及植物,开始在那些被证明不适宜殖民的星球上大肆种植,以期在最短时间内催熟一批殖民星。
然后,矿业联合体诞生了。
矿业联合体和帝国林业部表面上看并不存在任何“矛盾”的可能。一个挖矿,一个种树,双方似乎不应该有什么竞争的可能性。
但根据埃斯科瓦尔局长的说法,作为帝国目前最有权势的两个部门,矿业联合体和帝国林业部几乎是生死仇家。如果不是有皇家近卫舰队镇着场子,说不定矿业联合体的开采船和林业部的播种舰都得换上18寸主炮,在星海里直接进行一场坦承而激烈的交流。
皇帝陛下许可矿业联合体的不需审批采矿范围是“一切非殖民星”,换句话说就是“非宜居星球和小行星”。因此,矿业联合体根本无法直接参与到能源矿物挖掘中——煤炭和石油都是由植物在长期地质环境下催化出的结果,甚至干脆可以被视为植物化石。
而非宜居星几乎都是不可能存在有植物的,更别说有长期复杂地质条件催化而生成煤炭了。
矿业联合体需要在这些氧气水平严重不足的星球上开采矿产,成本挺高而且还没办法开采能源矿物,这本来就很让人搓火了。可现在帝国林业部正在大规模实验并且展开非宜居星球改造计划,这就像是当着僧侣骂秃驴一样。
我这里正苦哈哈的挖石头呢,你咔嚓一下把非宜居星改造好了,成了殖民星了……那我这矿还能不能挖?
为了防止这种令人血压上升的事态发生,矿业联合体开始纵容矿工们毁坏帝国林业部种下的树木。甚至专门为矿场购买了蒸汽伐木机之类的工具。哪怕他们需要在殖民星提前充好高压气罐,然后通过星际跳跃才能进入矿区星球。
反正用于星际跳跃的伊普西龙矿石都是矿业联合体开采并且销售的。
帝国林业部为了捍卫“帝国的利益”和“历史悠久部门的荣耀”,直接提请枢密院通过了一条法令。
任何人在未经林业部授权的情况下砍伐树木,将被处以每棵树木八十金镑的罚款。如果树木直径超过一约尔,则罚款将以树木最宽处直径乘以每约尔八十金镑的标准征收。
当然,如果伐木人同时也是在林业部登记过的植树者,那么他在未经批准的情况下砍伐直径低于一约尔的树木将不被罚款。
“八十金镑一棵树,这个价格已经是煤炭的好几倍了。”杜桑德倒吸一口冷气,“他们这是抢劫啊?”
“帝国的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埃斯科瓦尔局长摊了摊手说道,“勋爵先生,以您的身份,自己家的树砍上几棵并不会有什么麻烦。但如果您打算多砍一些,把它们变成取暖的燃料……那林业部的罚款可是绝对不会手软的。他们可以容忍偶尔的违规,但绝对不可能允破例出现。”
帝国法律中有很大一部分都需要参照判例。而判例中一旦出现了免于处罚的先例,之后的判决就都可以援引这一次判例执行。
“这帮人……简直就是魔鬼。”杜桑德怒道,“外面有成千上万的帝国子民就要冻死在寒风里了,他们却还想着维护自己的特殊权利!”
“据我所知,大部分贫民都会在夏秋俩季花大量的时间收集野草和小灌木作为燃料储备。”埃斯科瓦尔局长解释道,“如果连这些工作都不做,那只能说明他们是些懒货——如果不能为自己的生命而拼搏,那就算受冻也怪不了别人。”
杜桑德看了一眼埃斯科瓦尔,然后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这个胖子还有用处,现在就反驳他虽然很爽,但可能会对杜桑德的计划实施造成麻烦。
等我的计划执行完了,再跟你算总账——内政局都快破产了,你身为局长却能吃成三百多斤的胖子,要是中间没捞油水,我杜桑德的名字以后倒过来写!
“你去筹钱。”杜桑德最后一次确认了细节,“无论多少,无论对方提出多高的利息,都答应下来就行。”
而埃斯科瓦尔则低声问道,“勋爵先生,购买煤炭的来源您有没有倾向性?如果您对于某家煤炭代理公司比较熟悉,我们可以指定医院进行采购的。”
“向上阿尔宾的每一家代理公司都发送询价函吧。”杜桑德想了想摇头道,“让他们一起给报价,煤炭集中采购,看看能不能把单价压下来一点——还有,询问一下,上阿尔宾的纺织厂有没有经过简单处理的棉花,然后问问看采购价格是多少。”
第四十四章 殚精竭虑
虽然不知道维多利亚时代的人是怎么生活并且取暖的。但杜桑德自己非常确信,至少在上阿尔宾,他从来没见过有人在街上穿着棉衣和棉鞋走来走去。
贵族们在冬季所穿的服装中,绝大部分都是厚实的皮裘——其中又以女士穿的皮裘最为华贵。紫色的柔软皮毛做成外披和裙装,最隆重的服装则会在皮裘的衣服边上镶上一圈白色皮毛作为点缀。
自由民们出不起购买皮裘的钱,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办法。
厚实的棉布和羊毛毡缝出的风衣组合成了他们的冬季服装,再加上垫了羊毛的靴子,虽然比不上皮裘,但至少也能让他们不至于挨冻生病。
但这样的方法却不是贫民能够模仿的。
一件好些的羊毛毡风衣得卖两个金镑,而一整套衣服算下来的价格则接近三金镑。这对于自由民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一件风衣穿个二十年简直再正常不过。在纽萨尔,父辈所拥有的质量上好的风衣,甚至是需要专门被列入遗产税范围内的。
贫民们之间的收入水平也差距巨大,情况好一点的贫民有自己的木板房甚至砖房,通过在夏秋两季储藏的大量草料,以及自己饲养的牛所排泄的牛粪等作为燃料,再加上四五层的棉布衣服,也能顺利渡过冬季。稍差一点的则能有个三四件棉布衣服,只在最寒冷的晚上点燃炉火。虽然难捱,但也能活到春天气温回升的阶段。
但贫民中最穷困的那一部分,却没有这样的好运。
有些最贫困的贫民居无定所,他们只能居住在已经废弃的,连屋顶都没有的破房子或者猎人小屋中。
他们甚至连干草和灌木枝都收集不到,晒干的牛粪饼也没有,更不用提好几层衣服——有些四五口的贫民家庭,全家甚至只有一条裤子。当父亲出门干活的时候,家里的人就只能躺在床上,用麦秸遮蔽身体。
麦秸和野草,是贫民的最主要燃料。同时,它们也是这些只有一两层衣服,一条裤子的贫民家庭保暖的最主要工具。
在两层衣服中间,或者干脆就在一件衣服和自己的身体皮肤中间大量塞入蓬松的麦秸和野草,就能够有效提高衣物的保暖程度。
而在很多贫民家庭,他们所辛辛苦苦收集来的麦秸和干野草基本也就够全家人都塞到伊芙丽的分量。而塞上草之后,这些“保暖层”就能直接让他们丧失工作能力。
毕竟世界上还没有诞生出能够顶着坚硬的足够割开皮肤的麦秸,正常从事重体力劳动的人类。
这样的贫民家庭很快就会陷入到两难的境地里。他们甚至连烹煮食物的燃料都不够。很快,他们就要开始面临生死抉择——是用这些麦秸来煮熟少得可怜的食物,然后在迅速降低的气温里瑟瑟发抖……还是啃着生马铃薯和树根,但是身体却能相对暖和一些。
杜桑德的策略很简单——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得尽可能让更多的贫民活下来。让埃斯科瓦尔局长豁出老脸出去“借”钱,然后杜桑德通过物理方式为埃斯科瓦尔局长物理销账。这样一来一回,再加上教会医生们和海军的协助,这些集合起来的资源虽然距离“天下太平”还有天文数字的差距,但至少能派上用场了。
总比这笔钱消耗在高到离谱的借贷利息和内政局的食堂里来的划算。
立足这个出发点,杜桑德决定开辟一条全新战线。
诸位,厚棉衣和二棉裤以及大棉窝子那可都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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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是帝国最重要的经济作物之一。它是帝国从偏安一隅的小国逐渐成为大型殖民国家,甚至成为跨星球大帝国的一个主要原因。棉花的种植和纺织工业促进了蒸汽机的诞生,进而促进了帝国一跃成为超级殖民国家。
羊毛纺织和棉花纺织这两项产业在蒸汽机的带动下,迅速成为了推动帝国扩张的巨大动力。四十二个殖民星,再加上奥林本土生产的棉花……产量是一个天文数字。
产量虽然很高,而且棉花的质量都很不错。但在棉花开采和使用领域,帝国的水平仍然……不怎么高。
帝国持续发动和同盟的战争,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双方不可调和的意识形态矛盾。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帝国需要一个持续的“劳动力”来源。
比如战俘。
有人戏称,同盟人在帝国的人口之多,事实上已经成为了帝国的一个民族。
同盟自己内部也有悠久的贩奴历史。根据帝国历史典籍记载,同盟的缔造者是四百年前的逆贼萨尔瓦多庞大反叛军团中的一部分流窜到深空,最终形成的一个势力。他们在建国的第一天起,就大肆入侵帝国领土,在帝国新开辟的众多殖民星上捕奴,然后用于建造自己的国家。
为了对同盟的犯罪行为作出直接回应,帝国也派出了海军分队,强行降落同盟的殖民星,并且捕捉战俘。而这些战俘在被运送回到帝国后,等待着他们的工作只有两项。
在种植园工作到死,或者在矿坑里度过余生。
身体健壮的战俘自然是要去矿坑里挥动铁镐的。身体最好的那一拨人,则会被套上仿佛深海潜水服一样的衣服,送到不适合居住的星球上去开采矿物。
而被抓来的,不适合开采矿物的战俘,则将终生在各个殖民星球光照条件最好的土地上,在种植园里为庄园主们贡献经济作物。
这也是帝国贫民们生活如此困窘的一个重要原因。虽然是贫民,但这些帝国贫民仍然是皇帝陛下的子民。和一次性买断,然后就可以用皮鞭和稀汤寡水的面粉汤支付薪水的战俘相比,雇佣帝国贫民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采购生棉花,这成本并不会太高。根据埃斯科瓦尔局长估算,一万金镑能购买来至少二十万磅的生棉花。换句话说,现在的棉花价格已经低到了每磅1先令的程度。按照杜桑德的估计,一张足以抵抗寒冷的八斤重的厚实棉被,大约需要11先令就能制造出来。
但这个成本仍然不足以让大量贫民们度过冬天。他们需要更低成本的对抗寒冷的方式,以及经济来源。
杜桑德思来想去,决定让内政局出面,向那些贫民发放生棉花而非制造好的棉服。至于经济来源……这个他也没有什么好主意。毕竟罗森公司规模有限,能为上阿尔宾的贫民们提供一些岗位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想要辐射到整个纽萨尔那恐怕是痴人说梦。
采购生棉花,这个举措当然会受到种植园主们的欢迎和支持。而发放生棉花,则能杜绝中间可能的贪污和谋私——买来的都是未经加工的生棉花,中间的经手人再怎么想占便宜,也不至于捞上两把棉花揣进裤兜里带走。
就算真的捞了,损失也不会太大。
生棉花不适于燃烧,但很适合代替麦秸和干草,被贫民们塞进衣服里御寒。当然,这肯定不是利用棉花最高效的方法,但确实是目前看起来最合适的。
而这些生棉花在冬天过去之后,还可以被加工成被褥使用。发放一次,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先帮助贫民们熬过这个冬天,等真正的内政委员会上任之后,那些聪明人或许有更好的办法来帮助贫民们获取自己的生存之道。
和埃斯科瓦尔局长又推敲了几遍执行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并且制定了相关预案之后,杜桑德踏上了自己的蒸汽马车。他腰间的怀表显示,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寒冷的上阿尔宾街头,一位十岁的贵族,正在为整个纽萨尔众多的贫民如何平安度过冬季而奋斗着。
而在上阿尔宾的另一个方向,灯火通明的萨尔公爵府邸中,盛大的舞会刚刚结束。
无数身着皮裘的贵族,顶着被酒精和精美食品催出的满面红光,摇摇晃晃的站在公爵府邸外的巨大广场上,等待着自己的蒸汽马车前来接回他们。
在酒精和盛大舞会的双重作用下,他们扯着嗓子,朝着站在庄园阳台上的萨尔公爵高喊道,“大公阁下,祝您永远健康!”
第四十六章 公平
到家的时候,杜桑德惊讶的发现,花厅的灯居然还亮着。
安德罗妮至少在贵族群体中是个非常节俭的人。她不喜欢在没有人的地方点燃灯光照明。花厅的灯亮着,说明安德罗妮现在就在花厅里。
凌晨三点半,母亲难道还在为公务繁忙?
杜桑德从马车上下来之后,整个人都已经困到了一直犯迷糊的程度。他很想去花厅里看看,但十岁的身体需要睡眠,他的精神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明天得提醒母亲一下,熬夜容易猝死啊……”杜桑德嘟嘟囔囔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连衣服都没脱,一头扎在柔软的床铺上睡了过去。
早上八点,在连续多次请女仆叫勋爵先生起床无效后,洛琳带着波琳娜直接闯进了杜桑德的卧室。然后看到了整齐穿着衣服,但脸朝下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杜桑德。
“算了……让他继续睡吧。勋爵先生是几点钟回来的?”洛琳带着一脸好奇的波琳娜退出了杜桑德的卧室,然后开始向一旁的女仆询问了起来,“他平时起床应该都挺早的吧?”
“勋爵先生……应该是凌晨三点多才回到庄园里的。”女仆长回答道,“这段时间庄园里的工作有些失控,没有男仆或者女仆在勋爵先生的卧室门口守着,我也不知道勋爵先生回来的具体时间。”
“为什么会没有仆人?”洛琳用女主人的口气问道,“管家先生呢?请他马上过来一下。”
女仆长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洛琳小姐,博尔德先生休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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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庄园里的所有仆人都知道,博尔德先生最近身体不太好。也许是多年忠诚勤劳工作所带来的损害,博尔德先生最近这一周突然患上了严重的关节病。
一个为男爵家献上了一百七十五年忠诚的家族,理应获得体面的待遇和奖赏。男爵夫人对于管家先生的身体状况非常重视,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还想要继续为主人服务的博尔德先生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前往纽萨尔的热海地区开始为期两个月的温泉疗养生活。
所有人都在同情博尔德先生的患病,但同时也在羡慕他所获得的,来自于主家的贴心关怀。静海是纽萨尔最著名的温泉疗养地,它的温泉据说有着治疗诸多疾病的神奇效果。
而且,静海温泉的疗养价格很高,一般的低级贵族都很难负担得起每年两个月的疗养花销。
一时间,人人都在赞叹男爵夫人对于博尔德家族忠诚的犒赏。甚至有些羡慕博尔德先生,能够有幸为这样以为仁慈宽厚的主家服务。
一直到上午十点半,杜桑德才从自己的床上爬了起来。他的一头棕发被睡的乱糟糟的不说,眼睛上还带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看上去还是非常疲劳。
在得知自己已经睡过了头以后,杜桑德无奈的给洛琳和波琳娜各写了一封信,用于表达自己睡过头,不得不鸽了两人的歉意。然后,他晃晃悠悠的到了餐厅,准备和母亲共进午餐。
在餐桌上,杜桑德看到了同样一脸疲相,并且也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母亲。两人隔桌相望,看上去仿佛一对熊猫母子在午餐时偶然相遇。
杜桑德坐在座位上,然后开始喝起了浓茶。没办法,他还是觉得很困。而桌子对面的安德罗妮喝的茶颜色也挺浓,茶汤的颜色看起来颇像是酱油汤——老抽兑水的那种感觉。
这对母子先是对着喝了一会浓茶,提了神之后才开始遣散餐厅里其他的仆人们。然后开始了例行的“工作会议”。
杜桑德坐在座位上,向自己的母亲大概表述了一下自己和埃斯科瓦尔局长一起制定的计划方案,然后唉声叹气的抱怨道,“如果把摊子铺得太大,每个人获得的资源恐怕压根就不够他们活下去的——我觉得……可能还是要挑几个重点区域进行帮扶,而其他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地方,干脆放开不管。”
杜桑德的表情很难看,他皱眉说道,“但是,不管寡而患不均。贫民们对于残忍的生活或许还能接受。但他们如果知道,有些人能够得到援助,而他们自己却什么都没有……这恐怕是会出乱子的。放弃一部分人以保护另一部分人……这是必要之恶。但这种必要之恶如果带来了更严重的混乱,那还不如干脆不做。”
杜桑德目前根本想不到能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矛盾。这不是演讲或者做做宣传就能掩盖过去的小问题。
当资源配置不平等的结果是性命的时候,再怎么认命的贫民都是会急眼的。
“我从来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必要之恶’。这就是一个实例——我们的能力严重不足,而问题严峻难以解决。”安德罗妮夫人放下了杯子,看着自己的儿子,眼里有骄傲,但也有悲伤和怜悯。
让只有十岁的儿子负责内政委员会,安德罗妮原本并没有期待着杜桑德能够发挥出什么“扭转乾坤”的作用。他原本就只是应该拿着文章管理局的徽章,让所有在内政委员会里工作的职业官僚们收起心里的那点小心思而已。
但在杜桑德的全力驱动下,内政委员会竟然以一个空架子为基础,开始迅速转动了起来。那些官僚和埃斯科瓦尔局长密切配合,并且已经向她这个议长提交了一份保护贫民,为他们提供紧急援助的法案。
毫不客气的说,一个十岁小男孩的办事效率,是二十五名有“丰富经验”的民选下议院议员拍马难及的。
安德罗妮为自己的儿子自豪。他只有十岁,但对于那些从来没有碰过面的贫民充满同情和怜悯。他只有十岁,却能够高效利用起手头的一切资源,为那些普通人争取生活的权利。
但同时,安德罗妮也对于自己儿子的经历感到悲伤和怜悯。
他还太小,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人们确实是分有等级的。而现在,他需要为了那些低等人而感受到痛苦和遗憾——通过自己的判断给与一些人活下去的希望,然后坐视另一批人苦苦挣扎。
为了那些可怜的低等人,而让自己的儿子陷入悲伤和自我怀疑中,这是安德罗妮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作为一名职业是下议院议长的母亲,安德罗妮在沉默了几秒钟后,决定为自己的儿子做些什么。
不能解决资源配置不平等,那就尽可能的再增加一些资源。并且把其中一部分资源分配给对贫民有影响力的自由民。
当接受救济的人数增加,为了持续获得资助,自由民就会主动去反对那些试图制造混乱的贫民。
这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但却能极大的遏制因为“不公平”而愤怒的人。
当然,这个执行方案的“附加条款”,安德罗妮不会直接让自己的儿子知道。只要直接和埃斯科瓦尔沟通一下就够了。
“委员会提交的方案我看过了。”安德罗妮说道,“现在的下议院选举还没有彻底结束,不过,为这一次的方案凑够13名议员的签名问题不大。下午我就让莫尔斯先生去办理这件事情——有过半数的委员签名,方案应该能在几天内获得临时授权。”
杜桑德的眼睛亮了起来,“能给批多少钱?”
“下议院现在的经费不多。”安德罗妮想了想说道,“应该还能挤出十万金镑。”
十万金镑,这又能拯救一大批贫民的性命。杜桑德兴致勃勃的盘算了起来,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看到的亮着灯的花厅。
“昨天晚上啊?”安德罗妮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刀叉,然后揉了揉额头说道,“昨天晚上,皇家矿业联合体的代表跟我谈了一些事情。”她没有解释自己和那位代表究竟讨论了些什么内容,而是直接对杜桑德说道,“博尔德先生会在两个月后退休,他的儿子将接替他的工作。”
“您确定这么处理没有问题就行。”杜桑德点了点头,他已经快速吃完了自己的午饭,然后开始拆起了今天的信件,他一边拆着一边说道,“我今天下午还得去一趟上阿尔宾,埃斯科瓦尔局长那边应该收到煤炭报价了。”
“关于购买煤炭的事情,我有一个建议。”安德罗妮忽然说道,“向那些代理商询价并不见得是个好策略,他们更有可能联合起来抬高价格然后均分利润,而不是为了获取订单而压低自己的利润——现在煤炭在纽萨尔是不愁销路的资源,他们能按照市场价格卖给内政局就算不错了。”
杜桑德点了点头,这就是卖方市场下,买方的劣势了。他很想知道,安德罗妮会给自己提一个什么样的建议,来规避一部分劣势。
“去找洛琳小姐吧。”安德罗妮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她的父母是纽萨尔最大的煤炭经销商,联合矿业虽然不能不经批准就在殖民星上直接开采煤矿,但他们仍然是帝国最大的煤矿开采商。让保罗先生和阿芒迪娜女士会给你开出一个合适的价格的。”
第四十七章 内燃载具
离开餐厅,距离下午出发去纽萨尔的预定时间还有大约一小时。杜桑德决定步行到工坊,看看自己波琳娜的研发进展怎么样了。
走到距离工坊还有一两百约尔的地方,杜桑德就听到了一阵阵熟悉的声音。
那是发动机连续排气的动静,听起来就像是一阵连续的、质量不太好说不定都要报废了的汽车发动机运行的声音。
而且,那个声音好像还在逐渐变大。
杜桑德眯起眼睛向远处眺望,然后马上就发现了一匹被拆了几乎所有外壳,浑身上下所有活动部件都裸露在外的蒸汽马。
这匹蒸汽马并没有和其他蒸汽马一样拖拽着能够乘坐旅客的车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乘坐平台——两个轮子加个木头平板,并且通过木板直接扣在了这匹裸露蒸汽马的肩膀上。
看起来就像是上辈子只能在电影里才可以看到的平板驴车。
拉着平板驴车的“蒸汽马”肚子里塞着一台看上去就尺寸很不合适的发动机,这台被各种大小粗细铁丝拴在闪着金属色泽的机器正在全力运转着。在马匹的胸口处,一个四叶木质桨叶正在快速转动。而风扇后方,则摆着一个充满了手工制造痕迹的冷排。
波琳娜现在的打扮堪比一战时期的冬季飞行员,厚实的皮手套和厚皮衣把她裹了个结结实实。
杜桑德能够认出波琳娜,还是因为她在自己的衣服上非常粗犷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勋爵先生。”坐在驴车上的波琳娜看到了杜桑德。她拧上了高压煤气瓶的阀门,然后兴冲冲的朝着杜桑德挥了挥手,“您送来的冷却液效果不错,它动起来了!”
“恭喜你啊波琳娜老师。”杜桑德面露喜色,热情的向波琳娜祝贺道,“您说的没错,它确实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发明!”
一台举步维艰的“蒸汽马”拉着的平板驴车当然不可能是什么“这个时代最重要的发明”,但这确实是一台已经可以投入使用的内燃机。杜桑德非常激动,他绕着驴车转了好几圈,然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过,这匹“马”……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好使的模样。它步履缓慢,而且还经常会发出奇怪的齿轮咬合不稳的噪音。
杜桑德提出了这个问题,“这匹马看起来运转好像有些问题,这个……能解决么?”
“恐怕很难。”说到这个,波琳娜一开始全是喜悦的表情顿时变得苦涩了起来,“煤气机的扭矩太小,很难驱动蒸汽马的这些结构运动。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对蒸汽马的内部构造进行一些优化,至少可以考虑把高速运转的那一套齿轮组和杠杆去掉——这样或许能减轻很多重量和消耗。”
杜桑德正准备鼓励自己的老师在工程领域继续努力,然后他忽然猛地一拍大腿。
他实在是被这个画风偏到没边的地方带歪了。
内燃机,为什么要装到蒸汽马里?
“蒸汽机的扭矩大,所以才能这么奢侈的用在推动大量齿轮和杠杆上。”杜桑德说道,“煤气机没有这么大的扭矩,所以……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换个思路。”他指了指波琳娜身后的“平板驴车”说道,“让内燃机直接驱动轮子,这效率应该高得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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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在教科书上见过世界上第一辆汽车,那玩意长得就像是个大号的三蹦子。
卡尔本茨发明的第一辆汽车,以现代汽车的标准来看,那绝对是个残次品——它只有三个轮子、使用单缸发动机、通过传动带和链条驱动后轮前进。
而且这玩意没有变速箱,不光没法加速大幅度,甚至不能倒车。这种车的行驶速度取决于它行驶的地形到底是上坡还是下坡。而且由于差速器也没有被发明出来,这种“汽车”甚至不能大角度转弯调头——内侧和外侧轮的转动差会让整台车辆在转弯时“蹦蹦跳跳”。
卡尔本茨先生的发明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被人讥讽为“无用的废物”,但这并不意味着杜桑德和波琳娜会和本茨先生一样被人嘲讽上好一段时间。事实上,大量现代汽车应该具备的关键装置,在这个科技树偏到诡异的世界都是存在的。
但在帝国,变速箱的诞生远远早于内燃机。托尔史密斯公司能能够将蒸汽机床做到“艺术品”的高度,凭借的就是自己所发明的变速箱装置。
蒸汽机不可能像是内燃机一样,想发动就可以发动,想关机就能够关机。燃烧后锅炉内增压需要过程,而关机后安全释放压力更需要时间。这是蒸汽机的运转原理所决定的。
但精密的机械加工中,确保动力来源持续可靠,并且在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终止——这是机械加工的重要条件。一根无法停下来的钻头,在机械加工领域就等同于不会动的钻头。
反正都派不上用场。
于是,蒸汽机床诞生的时候,同时也诞生出了“离合器”这种能够临时安全切断动力、并且短时间内重新恢复动力的发明。
而托尔史密斯公司在离合器的基础上,增加了可以改变刀头转速以及旋转方向的变速箱。踩下离合器后,只要把拉杆拉到想要的档位上,然后松开离合器——刀头就能够按照加工者所需要的速度和方向进行运转。
换句话说,托尔史密斯公司发明了手动变速箱。而且这种变速箱现在已经越来越先进了——拥有五个前进挡,三个倒退档的八档手动变速箱已经成为了托尔史密斯公司旗下所有产品的标准配置。
先进的手动挡变速箱已经有了,内燃机也是现成的。杜桑德快速向波琳娜描述了一下自己印象里的汽车,然后问道,“驱动形式理论上没有问题,但我们需要一种能够输出动力,又能同时解决两侧轮子转动角度不同的机构。”
而波琳娜则非常直截了当的回答道,“这个设计是现成的,我记得矿业联合体下达过这种设计要求——他们把这东西用在了自由式运输矿车上。”
“那就都是现成的东西了。”杜桑德越说越开心,他甚至灵机一动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在一周内先搞出一辆能够行驶的工程样车?要四轮驱动,带封闭驾驶舱以及一个和蒸汽马车车厢差不多大的货斗的那种。我们之后会和海军突击队有一个共同行动,要是能在他们面前展示出内燃机载具的巨大潜力,那就不愁没有订单了!”
“应该可以。”波琳娜快速琢磨了一下之后说道,“那就需要一个分动箱用来传递动力,前后两个差速器……”她仿佛打开了一个全新世界的大门,一边兴奋的设想着,一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快速记录了起来,“军用载具不一定有平坦的路面可以走,还需要调整一下悬挂结构和驱动结构形式……”
杜桑德看着波琳娜陷入了“狂热”中,自己也兴奋的绕了两圈,然后嘱咐道,“这种早期设备不一定要尽善尽美,但一定要皮实耐用。”
“放心吧,我的好勋爵先生。”波琳娜兴冲冲的转身就走,连自己的驴拉平板车都扔着不要了,“我现在就去完善设计,今天晚上就把草图搞出来给你看!”
第四十八章 实验车一号
内燃机在野外陆地载具领域拥有蒸汽机无可比拟的优势——哪怕它还很不成熟,而且启动时需要预先加热燃料管道才能顺利运转。但这仍然不影响内燃机载具在野外环境下彻底吊打蒸汽机。
是,蒸汽机扭矩大,技术成熟,配合上变速箱之后也能具有相当不错的灵活性。但架不住蒸汽机对于燃料和加热介质的高度“渴求”。在纽萨尔地区运行的蒸汽火车运行六十哩,需要消耗大约三十到五十吨水,以及最少五吨煤碳。
背着至少三十五吨的水和燃料,再怎么精妙设计的载具都会沦为趴在地上难以动弹的乌龟。因此,海军压根就没有装备除了蒸汽马以外的陆地载具。而帝国陆军则为蒸汽骑士配备了可以更换的重型高压气瓶作为动力来源。平均下来,一个重型气瓶能够维持蒸汽骑士低强度运行三刻钟,高强度运转一刻钟。
三米高的蒸汽骑士装备有三个重型高压气瓶,采取人形机构的蒸汽骑士兼顾了城市内部复杂地形的机动和作战需求。而城区外的荒野作战情况下,帝国陆军采用的主力蒸汽骑士则有足足六米高。如果让蒸汽骑士拖拽可以储存高压气瓶的无动力马车,理论上主力蒸汽骑士可以在荒野连续作战两小时。然后通过一刻钟的气瓶更换,再次获得两小时左右的续航能力。
而要具备这样的作战能力,帝国陆军需要在前线设立大量前出补压阵地。换句话说,就是得准备一大堆锅炉房给蒸汽骑士们充压预备气瓶。
而大量燃烧的锅炉,所需要的煤炭和水又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所以陆军才这么被海军所鄙视。
在海军参谋部的眼中,大量装备但是从来没有经过实战检验的蒸汽骑士就是废物。那么多的充压阵地,那么多直上云霄的黑烟,简直就是完美的炮击指示目标。
如果开战,只要两个波次的炮火覆盖,陆军的蒸汽骑士就会变成一堆废铁。
正是因为这样的认识,所以现在的皇家海军突击队完全没有装备哪怕一台蒸汽骑士。甚至可以这么说——如今的皇家海军突击队,是整个帝国最纯粹的传统地面部队。
帝国突击队使用带弹匣的栓动式步枪作战,同时携带有小口径迫击炮和轻便野战炮。而他们的主要“机动载具”……是真的马匹和骡子。
马匹是昂贵的动物,贵族们会出于社交需要而购买并且饲养它们。有些居住在偏远地点的自由民则会购买骡子代步。而这些昂贵的动物,在看重可靠性和全地形作战能力的皇家海军突击队眼里,就是最好的机动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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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这种东西能够达到和骡马一样的机动效果?”再次被一封信叫回家的杜尚出现在了工坊外的山坡上。他看着面前这个样子看上去就很奇怪的金属机器,眉头紧皱。
杜桑德和波琳娜对视了一眼,然后使劲点了点头。杜桑德强调道,“父亲,这台载具的能力绝对不是畜力能比拟的——它还只是最早期的实验性产品,但是效果已经非常棒了。”
波琳娜设计的压燃式煤气发动机马力不小,根据她的计算,这台发动机的功率大约在十二匹马力左右。虽然还不如福特T型车的功率大,但用来驱动车辆实现低速越野和相对高速的平路行驶绰绰有余。
当然,杜桑德也不会蠢到让这个世界诞生的第一台汽车就装上一堆豪华设备和真皮座椅。既然目标是军用设备,那就要有点军用设备的样子——这辆车上最接近完成状态的结构是后方的开放式货舱,驾驶舱干脆就是个全开放设计。
孤零零的方向盘和三个脚踏板就直接裸露在空气里,驾驶座位旁边突兀的支棱着一根座位换挡机构的金属棍子。驾驶座本身则干脆就是木头架子加铁皮拼接而成,看上去完全就是个废土生存风的产物。
车辆的轮胎更是彻头彻尾的现成产品。波琳娜从一台废弃的蒸汽马车上拆下了四个还算完整的钢制车轮,而杜桑德则指示波琳娜用薄钢板加宽了车轮,然后在加宽的车轮上加焊了一堆呈人字形的,高度约为三厘米的钢板。
纯钢铁的轮子当然重的要死,而要用这样的“轮胎”在石板路上快速行驶……这更是不可能的事儿。
但这样的轮胎,非常适合在工坊外的泥土上展示其越野性能。
杜桑德坚持认为,这绝对算不上什么偷鸡耍滑。而是在展示装备的“针对不同地形灵活变更形态”的特质。
在杜尚的观看下,杜桑德跳上驾驶座,开始向自己的父亲进行展示。而在杜桑德旁边七八约尔的地方,托德驾驶着一辆两匹骡子拖拽的平板车,准备作为参照组协助进行实验。
两辆车上都被堆放了大约一吨重的金属锭。随着几片雪花开始落下,实验正式开始。
从第一脚“油门”被踩下后,杜桑德驾驶的“实验车一号”就开始扭动了起来。四个直径足足一约尔的钢铁越野轮胎一起转动,稍稍刨开地面后,车辆就喷着青烟开向前行驶了起来。
托德也同时挥动起了手里的鞭子,督促两匹骡子向前行驶。四轮马车本身的载重能力很强,配合两匹骡子的拖拽能力也挺合适。但……骡子起步的时候还是显得有些费力,好在走起来之后就轻松了不少。
实验车一号获得的起步优势很快就被两匹健壮的骡子追平,杜尚看的有些皱眉头。这可和杜桑德夸下的海口不大相符。
但很快,两匹骡子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接下来是个上坡,虽然角度不是很大,但仍然对这两匹可怜的牲口造成了相当大的负担。
杜桑德的速度却几乎没有受到影响,四个巨大金属轮在地面上啃出了两条深深的痕迹,然后轰鸣着把自己拽上了山坡。从开始上坡到登上山顶,杜桑德的实验车直接抛开了骡拽车,并且遥遥领先了至少四十约尔的距离。
灵活的在山顶上调了个头,实验车开始朝着山下驶来。等车辆直接刹停在杜尚面前时,骡车才刚刚完成调头,准备开始下山。
杜桑德刹停了车辆之后,重新倒车入库,把车停在了波琳娜身旁,然后跳下驾驶座,开始帮忙更换储存煤气的气瓶。等气瓶更换完毕之后,骡车也抵达了终点。
“这东西挺不错。”杜尚脸上的严肃神情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杜桑德和波琳娜折腾出来的实验车,然后表扬道,“如果能再快一点,海军突击队肯定会很感兴趣。”
“您还没有看到这件发明最有潜力的地方。”杜桑德对于这个评价显然不满意,他站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大声说道,“我们的实验品是机器,行驶一段距离之后重新补充燃料就可以继续以同样的速度继续行驶下去——只要有燃料,它能开到世界尽头!但畜力车辆做不到,它们的速度只会越来越慢,最后不得不停下休息。”
杜桑德拍着自己身后的金属怪物自豪道,“只要再改进一下,用33磅的高压气罐储存煤气的话,它的燃料可以支持行驶60哩!”
“同样的速度?”杜尚的表情彻底变成了震惊,“就以刚才的这种速度,一次行驶60哩?”
“如果是在干燥平整的路面上,换成普通的马车轮行驶,这个距离至少能翻一倍。”杜桑德郑重的点了点头,“父亲,波琳娜老师的发明确实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发明,而且,它的作用也远不止这么一种场景而已!”
第四十九章 登陆博森克
当开始覆盖纽萨尔土地的大雪逐渐开始停下时,波琳娜的实验车二号终于准备完毕,开始准备登上海军突击队的登陆舰了。
和实验车二号一起登上登陆舰的,还有五十包压缩捆扎好的生棉花,五千磅煤炭,四名执行救济任务的医生,以及十二名海军突击队员。
实验车二号“承员组”有三人组成。发明者和首席大技师波琳娜,驾驶员和主要投资人杜桑德,以及煤炭以及棉花承包商洛琳。
杜尚和三名从奥林来的海军上校,一位海军准将一起作为观察组也参与了进来。
为了承载二十三人以及上万磅重的物资,海军部专门从奥林的皇家近卫海军舰队里调配了一条战役级登陆舰过来。比起纽萨尔卫戍海军,这条战役级登陆舰的空间更大,而且也能够为装备部的海军准将先生提供符合自己身份的房间。
作为对比,实验车二号需要和另一条登陆舰上的骡马化运输车队一起行动。而行动地点被选择为纽萨尔的赤道附近,一个名叫博森克的冲积平原地区。这一区域的贫民们主要依靠渔业为生。纽萨尔的冬天非常寒冷,只有赤道地区的海域不会封冻。
而他们捕鱼的方法也和其他地区完全不同。
博森克附近海域里生活着一种名叫团鱼的肉质极其细嫩鲜美的无鳞鱼,团鱼体内除了一条主要的脊骨和鱼头以外,浑身上下几乎完全没有骨头和小刺。但它们却是整个纽萨尔海洋中最凶猛的集体捕猎者。
这种鱼就和它们的名字一样,平时在海洋里主要以“鱼团”的形式活动。其他的鱼类凑成团,是为了抵挡猎食者的攻击,增加自己的存活几率。而团鱼聚成一团,则是为了吃掉更大的猎物。
这些体长不会超过十二寸的鱼就像是疯狂的狼群,体长超过三约尔的大鱼被鱼团袭击后,只要半刻钟的工夫,就会变成一副落在海地的白骨。更大的鱼在团鱼面前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它们中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够逃出生天。
但这样的凶猛猎食者,在人类的智慧面前不过只是一群长着牙齿的美味罢了。
博森克的自由民们喜欢使用地笼来捕捉团鱼不过效率不高。能够拥有渔船出海大规模捕捞的渔业公司却没办法用刺网捕捉团鱼——它们身体无鳞,而牙齿锋利。普通绳网会被它们直接咬碎,而无法被咬破的混编了钢丝的渔网则会直接把这些娇嫩的鱼肉变成肉泥。
博森克的贫民们,才是捕捉团鱼的主力。
捕捉团鱼前,贫民们需要找一个海滩,用石头在浅滩搭一个“匚”字形的小平台。开口处朝向海洋。然后在涨潮时,用锋利的石片或者刀子割开自己的手臂,朝着海里滴血即可。
在海洋中的团鱼们拥有无与伦比的敏锐嗅觉,它们能够察觉到水中数哩之外的血腥味道。
等团鱼群疯了一样冲进平台中间的狭小水域后,贫民们再用提前准备好的石块或者草席封堵开口。等到退潮,平台里的水也会随着海洋退潮而快速流走。不可一世的团鱼们就变成了可以从沙滩上被贫民们“捡起来”的随手可得的杂鱼。
为了保证这些团鱼能够以最新鲜的状态被送到上阿尔宾或者其他殖民星的大城市里,博森克拥有一个小型的星际起落场。这些鱼会被渔业公司以一条一便士的价格收购,然后用冰块冰镇起来,通过星际跃迁,直接送到餐厅里。
最终以两金镑一条的价格出售给老饕们。
生活在博森克的贫民们尽管拥有很不错的自然条件,而且捕捉团鱼的成本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但他们仍然生活的非常困苦。
博森克的所有工业产品价格都要比上阿尔宾更贵。煤炭平均销售价格高达65便士一磅,棉布、白糖、甚至就连鞋子的价格都是上阿尔宾的至少一倍以上。
值得一提的是,博森克的渔业公司同样也是降落场的承建方、运营方和所有者。而整个博森克平原以及附近的海域都属于渔业公司所有。
这家渔业公司,同时也是博森克市内几乎所有商店的所有者。
皇家海军选择博森克作为这一次实验性行动的地点,主要是看上了冲积平原边缘靠近海岸的博森克所拥有的多重地形,以及博森克市相对丰富的资源供给能力。
马匹在冬季活动,需要额外的水源和饲料供给。并且在重体力活动后,它们还需要一个温暖避风的马厩休息——要不然,大汗淋漓的马是会生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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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发之前,杜桑德就提前为实验车二号准备了秘密武器——两套全新的充气式橡胶轮胎,以及两条履带。
不管在博森克究竟能遇到什么地形,凭借套在金属越野轮上的两条履带,以及充气式橡胶轮胎,以四缸煤气机为动力的二号车都必然会让所有参与实验的海军突击队员们震惊。
兴冲冲的在上纽萨尔星际降落场登上了突击舰后,杜桑德在连续三次的剧烈震动中,着陆在了博森克星际降落场。前后仅用了三刻钟时间,这条突击舰就带着整整一船人和物资,出现在了距离上纽萨尔八千七百哩的博森克。
突击舰的登陆舱门缓缓打开,一股强劲且带着海腥味的寒风吹进了舱内。
“先把东西都搬下去。”负责指挥行动的海军上尉对着自己的队员们下达了命令,“在登陆场建立临时货站!”
海军士兵们接到了命令后开始一点点依靠人手向车外搬运起了棉花。杜桑德看着士兵们辛苦搬运的样子,向着刚才下达命令的海军上尉提议道,“上尉先生,为了加快进度,让士兵们把东西搬运到我的车上吧。”
“勋爵先生,实验还没有开始。”海军上尉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您的产品现在就开始展现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观察的长官们现在都不在场。”
“我只是想让进度快一点而已。”杜桑德稍稍一愣,然后用非常自然的态度回答道,“我晚上还要去纹章管理处报到,没有功夫和你们一起熬时间。我的车不需要提前升压点火,马上就能投入使用——不会耽误你们工作的。”
在杜桑德的坚持下,实验车二号加入了搬运行动中。来回跑了五趟之后,在自卸车斗的帮助下,他顺利的完成了全部的装卸货过程。同时还完成了一下自己小时候想当卡车司机的梦想。
海军上尉先生看着杜桑德和他身旁的实验车二号,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
第五十章 整备
实验车二号,很快就成为了博森克的一桩新鲜事。在自由民们最喜欢去的餐馆和酒吧里,在富有的自由民和本地小贵族们常去的沙龙俱乐部中,到处都流传着实验车二号的消息。
有些人说,那台机器怪物需要燃烧人类灵魂作为动力,它是由女巫和游荡在星际间的星盗灵魂的结合产品。
有些人说,这种产物意味着整个纽萨尔即将迎来一种全新的交通工具,蒸汽马车将会成为历史。
还有些人说,博森克渔业公司的经理大发雷霆,决心要给这些外地人一点教训。
这些传言杜桑德一概不知,而他也对这种“消息”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正在和波琳娜一起,对实验车二号进行紧急改装。
棉花这种东西本身密度很小,哪怕有了包裹加压捆扎,但仍然非常占用空间。
实验车二号的后斗是杜桑德按照自己印象里,上辈子在照片上见过的皮卡车后斗类型做的——后斗侧板高度比较有限。
这样的设计能够有效减轻后斗轮胎的载荷,从而避免车辆在装在了大量的货物之后,重心过于靠后以至于车辆后轮陷入泥土中。
但这样的设计并不是很适合装载棉花。尤其是在杜桑德看过地图之后,这样的感觉就愈发强烈。
预定两天的行程中,实验车二号需要在丘陵、沙滩和河滩之间穿梭大约六十哩的距离。单趟需要携带两千磅棉花和大约一千磅重的煤炭。
这差不多是一吨半的载荷。
一千磅的煤炭差不多得有半个立方的体积。而两千磅的棉花体积则最少需要2.5立方米。
三立方米的物资,都得堆在1.14约尔乘以1.28约尔的后斗上。最理想情况下,后斗的侧栏高度也得有1.04约尔。
而现在,实验车一号的后斗高度仅有三分之一约尔,这个高度明显是不能胜任目标的。
在没有电焊的地方,要让两端金属连接强度足够高,这就需要很多专业技术和数学计算。好在杜桑德不用临时学习这些专业知识——他只要给波琳娜打打下手就行。
洛琳并没有先回到度假酒店的房间等着,第一次独自离家的小姑娘非常兴奋。她连晚餐都没有吃,一直跟在杜桑德身边好奇的四下打量着,从大海到团鱼,从沙滩到椰树,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能引起她的兴趣。
忙着用铆钉连接钢管的杜桑德尽量抽时间出来,和洛琳一起吃了好几条做法不同的团鱼,并且连续喝了六个椰子。洛琳看着他手忙脚乱交换工具和食物的样子,笑的格外开心。
好在小姑娘只是玩心起来了而已。在玩尽兴了之后,洛琳找了张桌子,开始研究起了明天的行驶路线。而完成了后箱板加高的杜桑德则和波琳娜就车辆承载方式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作为上辈子见过很多汽车的人,杜桑德坚持认为在越野条件下,控制车辆的前后配重比会非常重要。重物过于靠后,车辆后部很有可能就会陷入到泥地里难以脱身。
他坚持要把相对比较沉重的煤炭堆放在车顶上方临时拓展出来的货板上。
而波琳娜则认为,沉重的煤炭一定要放在车厢底部,这样车辆的重心靠下,在越野条件下不容易出现翻覆。
两个人谁都说服不了谁,争吵眼看就要进入加时赛。一直在研究路线的洛琳忽然抬头问道,“你么你的担心都有道理,那要不要反过来考虑一下?”
“反过来?”杜桑德愣了一会,不知道洛琳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担心重心靠后导致后轮陷入泥土导致车辆难以正常行驶,波琳娜老师担心车辆重心偏高,在偏斜道路行驶的时候出现侧翻。”洛琳对着杜桑德说道,“在实验车上,你们两个都是专家。既然你们有这样的担心,那这个担心肯定是有可能出现的——既然如此,那就反过来看看,谁的担心更容易被处理解决掉嘛。”
“以现在的条件,是防止车辆翻覆更容易,还是解决车轮陷入泥土更简单?”洛琳放下手里的铅笔,若有所思的问道,“恕我直言,明天早上八点就要开始实验了,我们必须尽快完成改装才行。”
杜桑德和波琳娜对视了一眼,然后聚在一起嘀咕了起来。
过了大约一刻钟,两人达成了共识。
“煤炭放在后面吧。”杜桑德拍了板,“反正我们现在用的越野轮就是金属结构的,实在不行可以在金属轮外面再加宽一截,增加接地面积,用来降低压强就行。”
如果金属轮都无法完成任务,那还可以直接装上履带。
说实话,如果有其他选项,杜桑德是绝对不想把履带这种东西拿出来用的。帝国的材料学水平不低,制造出来的履带坚固程度倒是不错。但实验车的结构本身就不太适合用履带,他们很难保证车轮和悬挂能够让履带始终张紧从而发挥最大效用。
而且,履带对于发动机的压力太大了。在庄园的时候,杜桑德和波琳娜试验过——当时的实验车二号在装上履带之后,行驶速度是不如马匹或者骡子直接背上负重前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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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杜桑德终于拖着疲劳的身体回到了酒店准备休息。不得不说,皇家海军就是财大气粗,为了给那位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露过面的“海军准将阁下”提供符合身份的待遇,整个博森克酒店都被包了下来。杜桑德和其他的海军突击队队员们,一起享受着这家有八十个房间的豪华酒店。
他刚刚进入酒店,就听到了一旁服务生转达的口信。
杜尚正在酒店的餐厅里,他让服务生在看到杜桑德之后,马上请他过去一趟。
和这个指示一起送到的消息还有一句话。
“不开眼找麻烦的人来了,把徽章带上。”
杜桑德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实在是有些困惑和想不通。
整个酒店都被海军给包了下来,这里甚至还住着一位从奥林赶来的海军准将阁下。什么人能这么不开眼,居然选择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来找麻烦?
而且……父亲看起来还有些搞不定对方似的。如果能轻松搞定,那也不用专门嘱咐杜桑德带上徽章了不是?
这个事情吧,它就是不太对劲。
杜桑德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了纹章管理处的徽章。把双头鹰的徽章放在手里掂量了两下之后,他干脆把放在箱子底的52式手枪也一起拿了出来。
不管是什么人来找麻烦,但肯定得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这才对得起自己手上的这枚徽章嘛!
第五十一章 博森克
环境优美的餐厅里,杜尚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杜桑德快步进入餐厅时,那一阵语速奇快的说服声正“盘绕”在整个餐厅里。本来应该站在杜尚身旁的服务员如今正皱着眉头,躲在远离餐桌的角落。
“去给我倒一杯代母茶,不加奶,不加糖。”杜桑德一边走着,一边提高了声音对服务员说道,“再来点吃的,我快饿死了。”
说完了自己的要求后,杜桑德迈着脚步走到了餐桌旁,毫不客气的拉开凳子,坐在了杜尚旁边。
坐在杜尚面前正在使劲进行着“劝说”工作的,是一名女性。年龄看起来大概三十一二,亚麻色的头发干净利落的挽在脑后,上身穿着羊毛纺织出的米色毛衣,下身则是鞣制过的上好黑色小羊皮长裙,配上一双高跟鞋,哪怕是坐在餐桌后也能牢牢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杜桑德顿时明白为什么父亲要找自己来救场了——虽然不知道这位女性到底服务于什么势力,但这个装扮就很容易让人感觉有些……尴尬。
帝国并不是一个讲究男女平等的地方。看看安德罗妮竞选时遇到的一堆麻烦就知道了——哪怕是贵族,在爵位低于自己的男性贵族面前,依旧天然低人一等。对方可以以性别为“公认的缺陷”对安德罗妮进行攻击,而安德罗妮却只能用其他方式回击。
除非双方有明确的从属关系,否则女性甚至不可能在男性面前有什么平等可言。
让一位女性来和男性贵族军官交涉,对方肯定是准备用一些“超出言语”以外的手段的。如果没有这个打算,仅仅只是打算借用一下这位女性的“出色说服能力”的话,肯定得有男性陪同才算是符合礼仪。
杜桑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用几秒钟选择了一下自己接下来的策略后开始发言。
“请介绍一下您自己吧。”杜桑德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枪、红色记录本、钢笔和纹章管理处的双头鹰徽章。像是考试前摆放文具一样将这些东西都摆在了桌子上之后,他直接掀开了记录本问道,“我需要知道您的姓名,年龄,工作地点和住所。”
“您就是杜桑德勋爵吧?”这位女性看到杜桑德掏出来摆了一桌的东西之后,瞳孔稍微收缩了一下,随后就大大方方的笑了出来。“您好,我叫若妮。”
“年龄,性别,工作地点和住所。”杜桑德拧开墨水笔开始在记录本上写了起来,他头都没抬的继续询问着,并且还抽空对杜尚说道,“上肖先生,您要是没事儿的话可以先回房间了。我完成了工作之后会找您谈话的。”
收到儿子暗示的杜尚毫不犹豫的拉开凳子转身就走。仿佛桌子前面坐着的那个女人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嗜血猛兽。
至于自己的儿子……反正他才十岁,择人而噬的猛兽恐怕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吧?
“上校先生……”若妮似乎对杜尚突然离开毫无心理准备,她站起身来想要去挽留杜尚,却听到了一声巨响。
杜桑德猛地一拍桌子,手枪和徽章在桌子上砸出了一声巨响。
“给我坐下!”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的杜桑德眯起了眼睛,他把手背在身后——刚才拍桌子实在是太用力了,以至于手掌现在都在抽着疼。
被巨响吓着了的若妮马上坐了回去。她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只是想……”
“我让你说话了么?”杜桑德把桌上的双头鹰徽章拿了起来,“认识这个么?”
若妮摇了摇头。
“这是纹章管理处的身份徽章。我现在是在以纹章管理处邮差的身份向你问话。”杜桑德放下徽章,重新拿起了手枪。
没装子弹的手枪“喀嚓”一声完成了上膛动作,杜桑德在手里危险的把玩着上了膛的手枪,并且用恰到好处的不耐烦语气说道,“我的耐心有限,要么回答问题,要么我现在就把你逮捕起来,让本地的同僚和你好好交流一下?”
若妮看着杜桑德的嚣张,得体的坐姿忽然一下垮了下来。
她从自己的裙子里摸出一根细卷烟,然后用包里的打火机点燃了香烟。吹出一口烟气之后,若妮往椅子背上一靠,翘着二郎腿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你来的时候没有和博森克邮局报备过吧?”她抽了两口烟,看着杜桑德僵在脸上的表情,然后突然气不打一处来的又骂了一句脏话。
这次杜桑德听清楚了,若妮骂的是“被海豚日了的该死的资本家”。
“这是我的徽章。”她从裙子侧面拿出了自己的徽章放在桌上。这徽章和杜桑德的双头鹰徽章一模一样,只是双头鹰爪子里抓着的缎带上的号码和杜桑德的有区别。
“我也是邮差。”若妮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说道,“今天下午,我们分处接到了博森克渔业公司的举报。他们说有人冒充帝国海军,在博森克开展未经批准的物资分配活动。怀疑是同盟的间谍正在试图策动贫民暴动。”
杜桑德听的眼睛都直了,这是什么天外飞仙的招数?
为什么博森克渔业公司会举报他们?海军的登陆舰在降落场好好的停着呢——他们是从登陆舰的哪一根螺丝钉上闻到了同盟的臭味?
“是谁向你们举报的?”杜桑德想来想去,决定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他向若妮提问道,“我可以保证,我们这支队伍都是真正的海军军官和士兵。”
“举报人的信息我不能告诉你,但我之后会向上级汇报的。”若妮“啧”了一声,然后问道,“你们来博森克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能就是为了向那些隐居在荒郊野外的贫民们发放过冬物资吧?这不是教会的工作么?”
“军事机密,女士。”杜桑德用得体的词汇搪塞了若妮的疑问,他反问道,“您可以向上阿尔宾的伯恩处长核实我和杜尚上校的身份,如果您觉得自己能够获得回答,也可以向卫戍舰队甚至奥林的海军部请求证实。”他压低声音说道,“只有一点我需要提醒您一下——奥林来的海军准将阁下目前就在酒店里休息,我觉得这位可敬的阁下应该不会希望受到打扰。”
若妮沉默了一会后,轻咳了一声。
她用自言自语的语调,以及“解答提问”的语气高声说道,“啊……今天真是倒霉死了。博森克渔业公司的董事鲍尔森先生到局里来举报的时候,老娘还以为碰见大案子了呢——这头老婊子养的猪,他非说什么‘纽萨尔海军他都打听过了,就没有一个叫杜尚的海军上校,这人一定是假冒的’。”
杜桑德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在另一个记录本上快速记录起了若妮的“提示”。
“他给分局长送了两百金镑的现金,然后反复提到了自己的担忧。”若妮盯着杜桑德,用眼神提示了一下这位年轻的同事自己接下来要说的很重要,“他非常担心,由于免费的物资供应,那些卑贱的贫民会突然觉得什么工作都不用做,也有人给他们送东西。”
“鲍尔森董事先生一直认为,作为体面的绅士,督促这些贫民工作是他重要的工作——也是让这些贫民活下来的唯一方法。”确定杜桑德记录下了自己说的话之后,若妮才点着头继续说道,“鲍尔森先生的公司垄断了整个博森克地区的商业,你在这里看到的所有商店、公司、手工作坊……实际上都属于他和博森克渔业公司。就连你们停泊的那个降落场,也是他运营的。”
既然降落场也是鲍尔森的,那他就不可能不知道这支队伍是皇家海军。杜桑德作出了判断,鲍尔森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果能借刀杀人当然挺好——反正海军惹到了纹章管理局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但如果借刀杀人不成,他也能非常明确的向这支队伍发出一个信号。
这里是我的地盘,不要胡来。
想到这里,杜桑德忽然有些好奇了。
一个拥有这么大产业的渔业公司董事,为什么会用这么胡来的方法对付自己?
按照莫里斯老师所传授的“帝国政治生态”里所讲的内容,借用纹章管理处之类强力部门的力量……这是非常露骨的敌对行为。
只有在已经决定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比如准备对哈罗德动手的情况下——双方才有可能选择借用强力部门的力量来彻底消灭对方。
在绝大多数时候,向纹章管理处污蔑对方是同盟间谍,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纹章管理处的监狱里多关了两拨人而已。
那么,这位董事先生……他为什么敢用这种招数?
在得知了杜桑德的困惑后,若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讲起了历史。
“博森克渔业公司有一百二十二年的历史,而博森克的降落场也已经投入使用了足足八十多年。但到现在位置,博森克仍然只是一个‘开拓点’,而不是城镇。”若妮看着杜桑德认真说道,“有超过三百人定居的开拓点就会成为城镇,而博森克渔业公司到现在为止,一共有两百九十九名员工。”
杜桑德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博森克在刻意限制定居点规模,从而避免升级成为城镇?”
第五十二章 原罪
为了适应殖民体系,枢密院对帝国法律进行了很多针对性的修改。在帝国还只是一个海洋国家的时候,并不需要对“定居点”和“村镇”进行区分。帝国的行省和城市,以及海外殖民地都由帝国直接派驻行政官员进行管理。
但这样的体系却完全不能适应大发现时代的需求。
第四位殖民公爵诞生之后,帝国的行政资源几乎已经被彻底掏空了。不论是奥林的顶级院校,还是其他的低等级行政学院……就只剩下了最核心的教授和讲师们还在坚守岗位。
凡是能离开的人,从老师到刚入学的学生,都被派往了各个星球担任行政官员。但缺口仍然大的惊人——有些新建立起的殖民城市里,只有三名从奥林派来的行政官员。除了最关键的税务、殖民和治安工作以外,其他的工作基本就只能放任不管。
为了最大限度的保证殖民地可以正常运转,也为了能够保留帝国现有的行政培训和教育体系,枢密院以前所未有的高效通过了一条法案。
定居点以固定税额征税,只需要有一名管理者每年负责向殖民厅缴税即可。殖民领域不设管理,全由定居点内的居民自行决定。不配置治安官,只有和邮局一起出现在定居点内的纹章管理处来保证底线和原则问题的执法过程。
超过三百名居民的定居点可以被升级为城镇,而作为激励,升级成为城镇之后,定居点的管理者将被直接纳入官僚系统,继续对原来的城镇进行管理。
但是这套系统……在博森克失灵了。
从开拓之初开始,博森克的开拓者们就没想着要把这里建设成一个城镇——那样的话,就得有税务官入驻并且向这片富饶的海域征收税款了。
一百二十二年前,奥林渔业联合会向当时的萨尔公爵购买了一大片海域和土地。并且在这片海域成功的发现了纽萨尔的独特物种团鱼,以及捕捉它们的方法。
渔业联合会成立的博森克渔业公司将这项“技巧”传授给了他们招募来的贫民。这些用全部家产作为旅资,拖家带口来到博森克的贫民们,成为了他们的鱼饵,他们的劳工,他们的渔民。
一座漂亮的小城正在迅速成型,而用血滋养海洋的贫民们,却从来没有富裕起来过。
一条活蹦乱跳,身体表面毫无伤损的活体团鱼,在博森克渔业公司的口中就只值一个便士。而在这里,一磅煤炭要65条最好的团鱼才能换来——十二磅畅销帝国的珍馐团鱼,在博森克就只值一磅煤炭。
不是没有其他人想来博森克做生意,但博森克渔业公司的规定,就是定居点里的“法律”。法律规定,在博森克做生意,就必须获得渔业公司的许可。在这个条件下,没有人能在这里出售商品——渔业公司惹不起的人,看不上向贫民出售商品的这点利润。
尽管如此,和其他地方比起来,博森克的贫民仍然过的是好日子。只要肯出血,就有一口东西吃。只要肯工作,就能得到报酬。最重要的是,哪怕到了冬天,这里的天气也不至于冷到会直接冻死人的地步。
到了博森克,就能过上好日子!这样的话成了招募贫民来博森克的最好广告。几十年前,从上阿尔宾等地还有免费的航班运输贫民来博森克。现在……到博森克的船票价格甚至高达十五先令一张。
越是昂贵的船票,越能让贫民们坚定信念——博森克是他们能够过上好日子的地方。
博森克就像是无数贫民的中转站。他们怀揣希望,带着“成为人上人”的梦想来到这片海湾,然后在一次又一次的放血中失去健康。
博森克的商店里,只有两样东西是平价甚至低价销售的——它们是烟草和烈酒。这两样商品在博森克不光价格低廉,而且供应充足。被便宜的烟草和烈酒勾住的贫民,是不可能离开博森克的。
留给他们的结局只有两个——在远离博森克的自然村落里过完一生,或者在醉酒状态下,死在海边。
可能是失足落水溺死,可能是被成群赶来的团鱼咬死,也有可能就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海边。
而为了保证博森克永远都只是定居点,而不至于成为城镇,博森克渔业公司不停的在定居点内驱赶着贫民。他们一开始只能居住在渔业公司周围,后来随着自发形成的定居点人数越来越多,渔业公司又一次又一次将他们打散驱赶到其他地方去。
甚至不惜动用武力。
博森克的渔业公司已经成了这片土地上真正的山大王。他们过惯了无法无天的日子,能想到“借刀杀人”就已经算是难得的“温和手法”了。
这个“渔业公司”,从一开始就是一头怪兽。而一百二十二年,在吞噬了无数生命,攫取到巨额利润后,它已经变成了一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脓液腥臭气息、用“美好生活”作为诱饵,毫不留情吞噬人命的怪物。
博森克渔业公司,是杜桑德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真正贯彻执行了“资本主义美德”的组织。
为了金镑,这家公司几乎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不光干得出来,而且干的非常顺手且没有心理压力。
“反正,你们明天如果要离开博森克的话,最好注意一下安全。”若妮和杜桑德大概“分享”了一下博森克渔业公司干过的好事儿之后,友情提醒道,“渔业公司干的事情实在是太招人恨,博森克周围有很多匪帮活动。你们有海军突击队的护卫,一般情况下匪帮是不敢对你们动手的……但是凡事多小心一些总没错。”
杜桑德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小心一点。”若妮摊了摊手,“这只是一个同事的提醒——鲍尔森董事既然能为了维护渔业公司的经济垄断而借刀杀人……你说他们会不会故意透露你们的行踪,然后半路上安排武装匪帮攻击你们?”
“他们为了钱,能够在一百二十二年的时间里,持续有组织的驱逐甚至谋杀贫民。用廉价的烟草和烈酒控制他们,通过垄断团鱼的对外销售和对贫民的商品销售来反复压榨这些可怜人……”若妮叹了口气,“他们的手段非常下作,但……没有一条是我们能够插手的。”
若妮说的“我们”,很明显说的就是纹章管理处。虽然渔业公司的行为,甚至让这位红衣邮差都感到反胃,但他们确实没有触碰到最后的一条底线。
他们仍然保持了对皇帝陛下的绝对忠诚。
“税务的问题,我已经和纽萨尔的税务局联系过了。”若妮揉着自己的脑袋说道,“他们认为,渔业公司的行为虽然令人作呕,但并不违法。在对方没有触犯帝国法律规定的情况下,税务局也不能介入。”
“而且……这片土地上执行的仍然是定居点法律,而不是通行的帝国法律。”杜桑德咬牙切齿的点了点头,“难怪……难怪他们要一直这么控制规模!”
“从诞生之初,它的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啊……”
第五十三章 真帅
离开了餐厅,杜桑德心里很是担忧。
要怪只能怪海军部选的这个该死的试验点——为了试验对比,结果把地点选在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在山大王家后院,给被山大王压榨成了“人渣”的贫民们送救济物资。
山大王看起来很不开心,甚至似乎有动手的趋势。
面对这样的危险局面,杜桑德决定果断出击,迅速采取措施将这种隐患彻底消灭在萌芽之中。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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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知道,在帝国的殖民星上,海军执行实验居然还会面临这种挑战。”杜尚在凌晨三点召开了海军军官会议,几位睡眼朦胧的军官们在听到杜尚的转述之后,先是面色严肃,随后喜笑颜开。
“好事儿啊。”和杜尚同为纽萨尔卫戍海军军官的两名中校摩拳擦掌——剿匪是卫戍部队赚取战功的绝佳机会。
和皇家近卫舰队不同,卫戍海军平时的活动位置主要集中在纽萨尔这颗行星周围两个轨道的位置——向恒星扩展两条行星轨道,向恒星外扩展两条轨道。
四条轨道内,有四颗行星和两条小行星带。两条小行星带里,偶尔会出现一些以较大小行星为中转站的星盗,以及会靠近小行星带进行走私货物中转的同盟走私舰。
打联盟的走私舰是个肥差,当然,得等对方准备进入小行星带的时候再打。联盟的走私舰离开的时候,舰船上往往装着的都是些走投无路的贫民和棉毛织物之类的东西——再不然就是从奥林走私来的列格酒、从摩尔萨走私来的砂糖……总之,不值钱。
但联盟的走私舰抵达小行星带之前,船上装着的可都是好东西。从贵重金属到精美工艺品,再到化肥大豆和煤炭,每一件都能在帝国卖出高价。
打联盟的走私舰是肥差也是美差,问题是……不能多打。如果多次伏击了走私舰,接下来某一天里,联盟的走私舰就得带着几十条联盟战舰过来打个反伏击。
有钱赚是好的,有战功拿也是好的。但有风险的战功嘛,拿起来多少还有点让人心里没有那么开心的。
所以,海军看陆军的泥腿子时,心里那股子不痛快的感觉就更重了。
陆军的战功比打联盟简单多了——只要找到一股土匪甚至叛贼的踪迹,然后把他们一网打尽就行。
再怎么厉害的土匪叛贼,也不可能是陆军八寸榴弹炮的对手。如果五门八寸榴弹炮都不能直接让土匪作鸟兽散,那么兴致勃勃的泥腿子们就会直接在土匪的营地外布置防线和前出据点。让十寸的重型榴弹炮和四米高的蒸汽骑士入场发言。
在重型破甲锤和短身管三寸穿甲炮面前,土匪们就算是用盔甲武装自己,用装甲板制造营地墙壁也绝无反抗之力。用这么重的火力去攻击一群困守据点的土匪,战功就像流水一样免费且清甜。
现在,海军居然有了打泥腿子的机会,海军军官们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呢?
“如果要进行伏击,勋爵先生的实验车是最好的标靶。”两位中校和一名上尉很快就提出了具体的方案,“我们可以让士兵驾驶,让勋爵先生和几位发明者留守在博森克……”
“不行,他们必须和我们一起行动。”杜尚否决了这个计划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博森克渔业公司才是整个纽萨尔上对于他们这一行人恶意最深的团体。让杜桑德和波琳娜以及洛琳脱离队伍留在博森克,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那就让他们伪装起来,加入到我们的观察组里?”上尉刚刚说完这句话,然后马上就否决了自己的提议,“不行……海军的观察组里有女人和小孩,这看起来也太假了。”
“让他们直接上登陆舰行不行?”另一位从奥林赶来的海军部后勤处少校提议道,“登陆舰可以直接野外降落,离开博森克,让他们登上登陆舰再离开,就能保证安全了。”
这个提议则被那两位中校先生给挡了回来,“登陆舰的野外降落动静太大,如果真的有这么一波匪徒想要袭击我们,那这样的行动肯定会让他们心生疑虑从而取消行动。”
纽萨尔卫戍海军已经很久没有什么特别的行动了,两位中校先生已经快到了退役年龄。如果不能再进一步,他们都得在三十五岁的年龄被除役离开海军。
现在,两位中校的眼里全都是对战功的渴望,他们决不会轻易放弃这一次希望。
“而且,这样也会影响准将先生。”少校也赞同了两位纽萨尔卫戍海军同事的看法,“准将先生一直都在船上,这么贸然让登陆舰落地……不是个好方案。”
凌晨四点,杜桑德的房门被自己的父亲一脚踹开。和他一起风风火火闯进杜桑德房间的,还有两名海军上校,一名海军少校,以及一名海军上尉。
“起床,我们有活儿要干了。”铁塔一般的杜尚伸出手,把自己的儿子从床上一把提溜了起来。
杜桑德下意识反手抱住了自己老爹钢铁一般结实的胳膊,然后睡眼朦胧的问道,“什么?”
铁塔向杜桑德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你不是喜欢蒸汽骑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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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半,已经困到彻底不困了的杜桑德擦了擦脸上的污渍,对着自己的杰作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波琳娜已经直接躺在了地上,并且还在微微打鼾。洛琳肯定已经起床了,算算时间,现在应该还在吃早饭。
而原本是个皮卡车车头形状的实验车二号,现在被直接粗暴拼接上了好几块厚实的钢板,乍一看就像是平头卡车。
并且,杜桑德拆去了车里所有的装饰以求减重。并且还拆掉了前半晚自己和波琳娜辛辛苦苦加装上去的护板。
他和波琳娜订制的充气橡胶轮胎也被拆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最早的那四个金属马车轮子。
最重要的是,被特意加高加宽的驾驶舱里,放着两具大约两米高的蒸汽骑士。
疲倦到了已经麻木的杜桑德,看着面前的蒸汽骑士,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在发烫。
这玩意,真帅!
第五十四章 蒸汽骑士
早上八点,在博森克停留了一晚上的车队正式出发。
出发的时候,车队尽量保持了低调。但实验车二号的造型却仍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方形驾驶舱上,杜桑德和波琳娜为车辆换上了百叶窗式的钢板作为瞭望口。而在车内,身穿蒸汽骑士装甲的杜桑德正在一边哼歌,一边驾驶着车辆向前行驶。
实验车二号目前是空载状态,但却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那种空载。为了确保战功能够顺利到手,两位中校先生亲自动手,在车斗里装上了一堆看上去很重但其实是空盒子的“货物”。
而副驾驶位上的蒸汽骑士里……里面装着的并不是原定的导航员洛琳。
那位之前在登陆舰里和杜桑德有过小小不愉快的海军突击队上尉,正在蒸汽骑士里骂骂咧咧。
“这种陆军的破玩意!”被装在蒸汽骑士里的大胡子上尉不停的抱怨着,“这也太不舒服了——这里面怕是有人刚刚吐过吧?”
说实话,这种军用载具里的味道当然好不起来。毕竟是人穿的装甲,而且使用它们的驾驶员还是都没有什么教育背景的陆军。
陆军的这帮泥腿子一个月能记得洗一次澡就算是爱干净的了。
但这并不能阻挡杜桑德对于自己的蒸汽骑士的喜欢——这种东西简直太帅了!
似乎是为了保证泥腿子们也能顺利使用上这套装备,陆军的人在设计过程中用了不少心思。装甲内部只有一个明显的巨大红色旋钮,杜桑德可以非常方便的在装甲内部就将它调整到自己需要的地步。
旋钮上有个伸出食指的标志,而手指外则画着四个不同的图案。
床铺、草坪,山峰和烈火。
床铺是关闭位置,旋钮拨到这个位置上之后,蒸汽骑士就会进入锁定关机状态。系统内的高压蒸汽会全部被释放出去,然后打开背甲上的锁闭装置,让里面的驾驶员出来。
草坪则是低功率运转模式,山峰是高扭矩模式。
烈火是作战模式,根据来送装备的红衣邮差说,这个模式“能够把你眼睛里看到的一切生物变成粉末”。
蒸汽骑士里面的设计就这么简单。它没有任何其他可供驾驶员操作的地方,而让这台机器动起来的唯一方法,就是驾驶员在蒸汽骑士里正常运动。
高达三米的蒸汽骑士能够随着驾驶员的动作而进行运动,并且通过不同的档位,对驾驶员的动作进行不同程度、力度和速度的还原。
运动几乎没有延迟,而且低功率模式下,蒸汽骑士本身运动也比较柔和。所以杜桑德才有机会穿着这样的装甲来驾驶自己的实验车。
也得亏实验车二号的发动机舱里目前装着的,还是那台实验性四缸自然吸气发动机。这台可怜的小东西运转起来速度挺慢,哪怕杜桑德现在的动作迟缓的就像是喝了酒一样,也不怎么影响车辆的正常行驶。
杜桑德和那位海军突击队上尉的任务很简单,他们只需要正常行驶,然后等着有人来袭击他们就行。
在袭击开始的一瞬间,杜桑德应该马上停车,然后就这么坐在车上不要乱动。驾驶舱外临时焊接的装甲能够阻挡绝大部分小口径的轻武器。而他和上尉先生身上的蒸汽骑士装甲则能在此基础上再给他们增添一份保障。
在袭击开始后一刻钟内,海军突击队的着陆舰会出现在车队附近五十约尔,距离地面高度两约尔以内的地方,并且利用坚固的舰身进行作战硬着陆。
着陆之后,着陆舰里的两百多名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就会冲出来,然后将那些敢于袭击车队的匪帮击毙或者活捉。
然后,两位中校先生就能拿到晋升所需的战功。杜尚也能从中分润到一大功劳。从奥林海军部来的少校和准将先生则完美的完成了实验。波琳娜的发明则能够证明出自己的潜力,并且拿到帝国海军部的订单。
纽萨尔殖民厅和纹章管理处能够以此作为依据,光明正大的开始介入博森克地区开展整顿和调查。
而且杜桑德还能坐进自己心心念念的蒸汽骑士里。
这可是六赢局面,人人都赢,人人都开心。
反正杜桑德是觉得自己赢麻了。
至于代价……最多也就是实验车二号的装甲板上多几个坑,这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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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车二号在崎岖的地形上慢悠悠的行驶着,杜桑德刻意压慢了一些行驶速度——杜尚和其他几位海军的观察员都在车辆后方的马车里。走的太快,是会把他们甩在身后的。
而洛琳则被波琳娜藏在了后勤马车上。
一开始听说自己要离开车队,波琳娜是坚决不同意的。洛琳也坚持必须得一起行动。和海军的军官们争论了几句之后,波琳娜非常干脆利落的割断了自己的一头栗色长发。
“我换上男装,然后驾驶后勤马车。”波琳娜坚决道,“这是我的发明第一次投入正常使用,我必须在场。如果煤气机出现问题,杜桑德自己修不好的——再说实验车需要使用煤气作为燃料,有一辆后勤马车也很正常啊。”
最终,杜尚同意了波琳娜共同行动的要求。但为了安全着想,她们的后勤马车必须紧跟观察组的马车,一旦遭遇袭击,她们就得马上登上军官们的马车,然后撤离现场。
用了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实验车二号终于开出了博森克周围的森林,并且进入到了丘陵山谷地貌中。
那位抱怨装甲里都是呕吐味道的海军上尉似乎也终于习惯了装甲里的味道。他开始拉着杜桑德问起了实验车二号的各种细节问题。
开车的时候有个人能一起聊两句当然是好事儿,但可气的是,这位上尉先生问了又不信,反过头来继续往下深挖反问……这就很让人生气了。
“您已经在车上坐了两个小时了。”被上尉先生以六七种不同的“询问方式”问车辆续航能力的杜桑德终于急眼了,他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自己身旁的上尉,然后恼道,“事实胜于雄辩。我这辆车到底好不好用,充一次气能开多远,你自己体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我好奇嘛。”上尉先生的声音被蒸汽骑士盔甲死死罩住,传出来的声音听着发闷,“这东西不烧煤不烧水,它到底是怎么动起来的?”
第五十五章 同盟新兵
开车的时候,给一位不具备机械设计原理知识储备的人讲解内燃机的工作原理,这个过程必然是煎熬难受,甚至是折磨人的。
不过,有个人能一起说说话总是好事儿,而杜桑德也很快找到了一种上尉先生能够接受的解释方式。
把“燃烧”“做功”“爆燃”等等的专业词汇统统改成“爆炸”之后,上尉先生瞬间就理解了杜桑德在说什么。而且聊天的兴致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强。
“可燃气体混合上一定比例的空气,在被压缩之后就会点燃,然后在狭小的空间里发生爆炸。”杜桑德大概讲解了一下原理,然后使劲踩了两脚油门。随后他皱起了眉头,“好像是气瓶里的气压不够了。”
之前踩油门的时候,发动机都会根据杜桑德的脚踩幅度产生转速变化。但现在,油门踩下去之后,发动机的运转速度好像和没踩的时候差不了多少。
由于赶工的原因,实验车二号上没有时速表,没有转速表,自然也没有燃料表。杜桑德进行换挡和驾驶操作,全都得靠十年前考驾照时残留至今的那点经验来进行。
现在,踩油门没反应了。杜桑德判断,气瓶里储存的煤气耗尽的可能性偏大——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控制燃气释放的那根拉绳断了。要具体判断是什么原因,换个气瓶就能知道。
杜桑德停下了车,然后在原地熄了火。他对一旁的海军上尉先生说道,“请您警戒,我去后面的马车上拿气瓶。”
毫无疑问,对于一支可能遭遇伏击的车队而言,最安全的情况当然是机动过程当中。只要车队正在移动,那敌人想要伏击车队就会变得很困难——射击正在移动的物体,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军队为了具备攻击移动物体的能力,专门采购了大口径的空爆炮弹以及全自动射击枪械。匪帮很明显是不会有这种东西的——他们手里最多装备着一些从军队里流出的单动式步枪。这样的武器并不适合攻击移动物体。
因此,车队在停下的时候最为脆弱。杜桑德请上尉先生警戒而自己去拿气瓶,就是为了将遇袭后人员损伤的风险降到最低程度。
虽然是来当诱饵的,但当诱饵的时候万一真的有人受伤,那就很难让人接受。最好就是加装的装甲板上被敲掉一点点,然后全歼敌人。
把蒸汽骑士内的按钮调整到了山峰所代表的高扭矩模式后,杜桑德吭哧吭哧走向了后勤马车,然后开始往下卸货。
洛琳在马车里睡的迷迷糊糊,看到穿着蒸汽骑士装甲的杜桑德之后,吓的尖叫了好几声。杜桑德最后不得不摘掉了自己的头盔,然后又和波琳娜一起安慰了她半天,这才让这个睡迷糊了的小姑娘重新冷静了下来。
扛着气瓶换好了燃料,杜桑德重新用摇杆发动了车辆,然后艰难爬进驾驶室准备开车往前走。
随后,他发现……那位海军上尉先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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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原定计划,这位身穿蒸汽骑士装甲的海军上尉先生,将全程负责保护杜桑德的安全,并且在杜桑德维修或者为车辆重新装填燃料时提供瞭望。
但现在,这个负责瞭望保护的人不见了。
在少树的丘陵地带,一台两米多高接近三米的蒸汽骑士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杜桑德顿时就觉得自己脖子后面一阵发凉。他顾不得其他,直接跳到了车顶开始观察周围环境。
停在实验车二号后方大约一百多约尔的军官车也发现了情况不对,而他们采取的应对措施就有些让杜桑德看不懂——马车的车顶忽然划开,一个看上去有些像古代浑天仪似的黄铜仪器出现在了车顶上。
在这个仪器的中央,有一个直径大约一约尔的巨大透镜,透镜里则是一块和杜桑德脑袋差不多大的钙石。
一只手从马车里伸了出来,手上还捏着一个打火机。似乎一旦情况不对,他们就会马上点火。
杜桑德只看了一眼那个仪器,然后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寻找失踪的上尉先生身上。那台机器是什么,应该什么时候用,这些杜桑德都不关心。他只想知道,那位上尉先生到底遭遇了些什么。
就在杜桑德已经快憋不住心里的焦虑,准备开车先溜的时候,三百多约尔远的山坡上,忽然扬起了一阵漫天的泥土。
几秒钟后,一个浑身上下都是泥土的人形怪物从地面下方跳了出来。它的手上还拎着一个人——这个可怜人被人形怪物拎着大腿,头朝下且狼狈不堪的从地底出现。他不停的试图反抗,但不管是手上的匕首还是干脆用拳头的击打……在人形怪物身上一点效果都没有。
杜桑德有些紧张,他正准备把蒸汽骑士里的旋钮调整成烈火那一档,然后,他就看到远处的人形怪物朝着自己走来。一边走着,它的关节和后背处一遍向外喷出一股又一股浓密的白色蒸汽。
那不是什么怪物,那就是刚刚失踪了的上尉先生!
上尉先生一路拎着那个可怜的“俘虏”走到了车旁。然后直接从蒸汽骑士的背甲处钻了出来。
蒸汽骑士保持着挺立的姿势,而那个俘虏仍然头朝下被捉在它的手掌中。看得出来,刚刚的行动让上尉先生的体力消耗很大,就连他脸上的胡子都是湿哒哒的。
“这个家伙,刚刚在旁边的地道里朝着这儿偷看。”上尉向杜桑德解释了一下自己突然消失的原因,“他的身上有武器,而且在看到我发现了他之后,马上就向地道内钻去。这人应该是个探子。”
杜桑德看了一眼这个头朝下的“探子”。
他的身材很手消,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头发长且凌乱,而且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重的馊味——手臂上横七竖八有不少疤痕。
而最吸引杜桑德的,则是这个探子脖子下方的刺青。
刺青的质量看起来非常不错,它清晰的绘出了一条在深空中开炮的战舰。而在战舰图案的周围,则是一圈杜桑德看不懂的文字。
“是联盟的人。”海军上尉比杜桑德更快识别出了这个刺青的含义,“这些贼崽子,喜欢在自己的身上刺上服役过的舰船图案。这个人应该是……”他眯了眯眼睛,然后补充道,“是鱼窝级巡洋舰的舰员。他的身上没有其他刺青,可能是个新兵。”
第五十六章 菲恩
在海军军官们的要求下,车队的行动暂时停止了。
如果只是打一群叛贼,那倒是一件非常轻松写意的工作。一群武装流民,在见到了海军突击队的登陆舰忽然出现在远处,然后听到了数万吨金属从两三约尔高的地方忽然自由落地碰撞到地面的声音之后,肯定是会被吓破胆的。
但这个突然出现的俘虏,却彻底改变了海军军官们对于整个局势的判断。如果在场的人是陆军,或许他们仍然会继续执行一开始的计划和任务。反正他们也没见过几次活着的同盟人。
但海军不一样。
同盟的海军,是帝国海军常年需要认真对待的对象。一旦处理不慎,这群叛逃出帝国的反叛者的后裔们就会露出锋利的獠牙,从海军身上狠狠的撕下两块肉来。
比起守土有责的帝国卫戍海军,这群叛贼后裔就像是一天到晚以杀戮为乐的野人。他们驾驶着和帝国海军一样装备精良的深空舰船,但却用和帝国完全不同的方式作战。
帝国海军历史悠久,在作战的队形队列上也有一套非常完善的规范和体系。小吨位的舰船平时在巡游时会以完美的姿态外绕在主力舰周围,并且根据舰队灯光信号,及时调整位置以避免影响到主力舰的射击角度。
但同盟海军……他们就像是一群疯子。
同盟海军从来不搞什么舰队队形和行进围绕。他们的作战模式就只有“靠近帝国然后干他娘的一炮”这个理论。从主力舰到驱逐舰,甚至到舰队里的交通艇都是一个路数。
他们会用完全不顾及自己的方法,让舰船跃迁到帝国战舰外只有一两百约尔的距离,然后同时按下舰船上所有武器的发射按钮。
如果同盟舰队的舰船数量不足,或者装备的主武器无法击穿帝国战舰的装甲,那他们就会直接将跃迁点选在帝国军舰的侧装甲上。
跃迁的最主要禁忌——跃迁目的地不得存有障碍物——在同盟海军眼里是一项非常实用的破甲技术。这些疯子甚至能在自己驱逐舰的舰首专门开辟一个加长船舱,并且在里面堆满爆炸物。
他们会利用跃迁技术,将自己的船体直接传送到帝国的主力舰舰船内。等传送结束之后,船首会正好被坚固的帝国装甲板,然后落在帝国主力舰的装甲板后方。装满爆炸物的船首爆炸,然后完成“穿甲攻击”。
这么危险的战术,成功率其实并不会很高。帝国主力舰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总是会在同盟海军出现时就开始快速无规律的小范围跃迁。并且力求在跃迁能够持续的时间段内,尽可能击毁同盟舰艇。
同盟人在战斗的时候不要命,这是帝国军队的共识。
由于海军战斗的特殊性,帝国很少能够捕获到活着的同盟海军士兵。以往被捕获的战俘中,绝大部分都是同盟陆军。而现在,这么一个同盟海军士兵居然出现在了帝国领土上,这不由得让整支车队里的海军军官们都紧张了起来。
“要尽快搞清楚他是什么来路。”作为目前在场军官中军衔最高的,杜尚承担起了拍板的作用,“一个同盟海军士兵出现在帝国领土,而且还潜伏了不知道多久……这是大事。”
其他几位军官也纷纷点头赞同,他们都觉得,应该尽快终止这次钓鱼行动,并且将这名可疑的同盟战俘送到情报部门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和审问。
而杜桑德有不同的意见。
“我不能确定这名俘虏是不是还有审问的价值,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并不是最近才潜入到帝国的。”杜桑德不想中途再出什么其他疏漏,他穿着蒸汽骑士装甲,对几位海军军官们说道,“他手臂上的伤痕不是最近形成的,而且疤痕反复叠加,疤痕的愈合程度不同——这像是反复放血之后形成的结果。”
在看到这位俘虏之后,杜桑德第一反应是,“他看起来像是逃出博森克的贫民”。
放血是捕捉团鱼的重要手段。如果只是自己吃,用鱼竿和诱饵也不是不行。但如果要大量捕捉然后卖给博森克渔业公司,那就必须放血才能诱捕。
也就是说,这位“在纽萨尔潜伏了不知道多久”的俘虏先生,在至少一年以上的时间中,都在以放血捕鱼,来向博森克渔业公司换取金钱。
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捕鱼换钱上,然后愣是把自己搞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
如果对方真的是负有秘密使命的同盟军队特工,那毫无疑问应该寻找上阿尔宾之类的核心城市,这样才能够有效获取军事机密吧?躲在这种海滨“定居点”里,每天靠割自己放血来捕鱼换钱,这能获得到什么情报?博森克渔业公司能赚多少钱这算军事机密么?
“我个人判断,他更有可能是从矿场之类的地方逃出来的战俘。”杜桑德继续说道,“现在的问题就集中在,这里挖的地道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存在的,以及这人到底是在为什么势力服务。”
“我们都不是有丰富经验的红衣邮差,这个问题还是要回到博森克之后才能得到答案。”海军少校皱着眉头说道,“为了保险起见,我建议还是回去。”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杜桑德想了想,从自己的蒸汽骑士盔甲里钻了出来。他向众人出示了自己的纹章管理处徽章,“或许我可以先问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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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帝国生活了这么久,我相信你是会说帝国语的。”在马车里,杜桑德和被捆了个结结实实的同盟战俘面对面坐下,他尽量用温和的表情和语气开始提问,“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菲恩·冯·斯坦贝格。”同盟战俘非常配合的回答了问题,他的眼里除了惊恐以外还有些好奇,“你是情报特工?帝国的情报特工都像你一样这么年轻?”
“我可能是个特例,全帝国像我这样的人大概也不会很多。”杜桑德努力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对菲恩说道,“你看,我能分辨的出来,你大概是从某个矿场里逃出来的战俘矿工。但我们这些人,都和矿业公司没有关系。我们的车队出现在这里,单纯是为了向贫民发放一些过冬必须的救济物资。只要能证明你没有恶意,我就能把你放走。然后你去继续过你的自由生活,而我们继续执行任务。”
菲恩看了一眼杜桑德,然后苦笑道,“没用的。就算你是来帮助贫民的,但那些帝国海军狗看到了我的服役纹身,他们不可能让我走的。”
自己的老爹也被人骂了狗,杜桑德却并不怎么生气。他现在的目的就是尽快从对方嘴里撬到情报,别的问题都可以往后放一放。
“至少,我得想办法让你活下去。”杜桑德决定利用自己的年龄特点来想想办法,“你应该不是一个人单独行动的吧?我等会让后勤马车单独腾一辆车出来关押你——你的同伙只要打开车门就能把你放出去。”
“同伙?我没有同伙,我半年前才从矿场里逃出来。”菲恩摇了摇头,然后沮丧道,“没有几个人能从矿场里逃出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这里住。”
“我一直坚信,人之间都应该是平等的。”杜桑德仍然没有放弃努力,他拍了拍菲恩满是泥土、油渍和汗臭的肩膀,然后说道,“不管你做过什么,在矿场里的工作和现在的生活已经让你偿还了所有亏欠。只是看了一眼车队并不能成为剥夺你生命的理由,我会想办法让你活下去的。”说完,他就离开了马车。
“这个家伙嘴很硬,他肯定有同伙就在附近。”完成了初步审问的杜桑德向军官们传达了自己的初步判断,“我建议,马上终止行动,呼唤登陆舰,然后马上撤离。”
菲恩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他的帝国语非常流利,而且还能听懂“救济物资”这种很不常见的词汇——从帝国矿场里逃出半年的同盟士兵,怎么可能把帝国语掌握到这种地步?
而且他还知道捕捉团鱼的方法,并且对于死亡毫无惧意思。甚至对于杜桑德“我可以救你”的暗示毫无反应。
杜桑德非常确信,这周围就有菲恩的同伙。而且他们很有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对车队发起攻击。
出于安全起见,他们必须马上做出反应,中止任务并且撤离到登陆舰上。
第五十七章 炮击
怂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尤其是在性命攸关的情况下,突然就怂不光不丢人,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明智的举措。
己方没有重武器、没有自动武器、支援需要等至少一刻钟才能来。而对方可能有很多人,并且都是一群几乎对人生没有了期待,随时准备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一块黑面包吃的“暴徒”。
这样的“暴徒”能够爆发出令人震惊的冲击力。他们可能很胆怯,可能很懦弱。但在饥饿和领头人的驱使下,他们却能够让整个星球的大型动物全都消失在自己的肚子里。
帝国历史中,流民暴徒冲击城镇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虽然毫无意外的每一次冲击事件都以帝国陆军大获全胜而告终,但在奥林的“荣誉军人”公墓中,三万多帝国陆军士兵的坟墓却在提醒着帝国中的每一个人。
不要小看暴徒的力量。
杜桑德可能是整个帝国中最明白这样的“人群”有多可怕的贵族。先秦刘亭长在前,元末重八在后,这些把脑袋捆在裤腰带上豁出命去一搏的人,能迸发出足以流传千古的力量。
杜桑德并不希望自己成为对方流传千古的故事中,被一笔带过的垫脚石或者背景板。
所以,怂一点就怂一点呗,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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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到了杜桑德的警告之后,海军军官们迅速做出了决定——马上呼叫登陆舰进场。为此,他们启动了安装在马车上的那台看起来有些像浑天仪的机器。
黄铜制造的仪器根据军官们输入的指令迅速调整角度,然后在一声清脆的“叮叮叮”的提示声中完成了角度跟随和锁定。一面面小型的方形镜片从黄铜支撑臂中伸了出来,随后将“浑天仪”中间的那块巨大的钙石包裹了起来。
一束火苗从镜片包裹的缝隙中冒了出来。大约几秒后,火苗就消失在了镜片中间。取而代之的则是高压燃气从燃烧口中喷涌而出的激烈声音。
这个浑天仪,其实是一台巨大的,自带反光镜的钙石灯。
随着行星发动机般的加热持续,钙石开始放出了耀眼的光芒。一道白色光柱直上天空,仿佛一根通天彻地的白玉柱。
“海军就是用这个来标定登陆舰入场位置的?”杜桑德好奇的观察着这个巨大的光柱,随后感叹道,“这玩意看起来比陆军的黑烟囱更像是炮击指示装置啊……”
话音未落,天上忽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揪揪”声。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而对这声音作出反应的,却只有那位刚刚穿上了蒸汽骑士装甲,站在远处放哨的海军上尉先生。
“炮击,快卧倒!!!”上尉先生的声音甚至一度盖过了天上传来的不详声响。但纽萨尔卫戍海军的军官们作出反应的速度仍然不尽如人意,他们花了好几秒钟才理解了这个动作,并且在那位来自奥林的后勤军官冲出马车卧倒之后,才一起卧倒。
现役军官的反应速度居然还不如后勤军官。
和他们相比,杜桑德的动作就更快一些。
在上尉先生喊完的同时,杜桑德直接把蒸汽骑士内的旋钮拧到了烈火那一档。
他双脚猛地蹬出,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后勤马车旁。伸出钢铁巨手,直接撕开了马车车厢。
洛琳正蜷缩在一个铺满了棉花的木头箱子里睡着觉,这正好让杜桑德省了不少功夫。他直接把木头箱子和洛琳一起抱在怀里,然后一把抓住了扭过头来看情况的波琳娜。
他抓住的地方是波琳娜身穿的连体工装的后背。
几秒后,手拎怀抱的杜桑德找到了一个天然凹进去的土坑。他毫不犹豫的把醒过来的洛琳以及波琳娜一起塞了进去,然后用蒸汽骑士的胸甲遮住了坑口。
“张开嘴,捂住耳朵,蹲在棉花上不要动!”这是杜桑德喊出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炮弹落地了。
炮弹爆炸时,强烈的冲击波是最先被人感知到的东西。就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大手,猛地在杜桑德后背上拍了一巴掌似的——强烈的冲击波直接刺激的杜桑德开始咳嗽。
但他马上就停止了咳嗽的行为。
杜桑德惊恐的发现,自己几乎无法为肺部填入任何空气。无论他怎么努力,双肺仍然像是根本无法扩张似的。
十几秒的炮击时间,在杜桑德的主观感觉中无比漫长。等到背后装甲板上密集发出的金属碰撞声停止后,脸都快憋紫了的杜桑德这才缓过劲来。他猛地吸了两口带着浓浓土腥味和硝烟的空气,然后重新抱起了装着花容失色、被吓到抱在一起哭泣的洛琳和波琳娜的木框。
烟尘中,实验车二号和另外两辆马车全部被毁。毁损最严重的就是洛琳和波琳娜之前乘坐的后勤马车。车上的煤气罐似乎是在炮击中发生了爆燃——当然也有可能是被一枚大口径炮弹直接命中,整辆马车都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深的巨大弹坑。
杜桑德自己端着波琳娜和洛琳,穿过硝烟,有些迷茫的向前行动着。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尽快离开炮击现场,然后向有遮蔽物的地方行动。但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朝着什么方向移动。
父亲和其他的海军军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他很想去进行搜救,但必须得先安置好自己手里端着的两个女性才行。
凭借着模模糊糊的想法和念头,杜桑德一脚深一脚浅的在硝烟中跋涉着。蒸汽骑士的右脚处大概是受到了一些冲击,活动起来感觉总有些不到位。
过了不知道多久,杜桑德忽然看到面前有一道灯光闪过。
“终于找到你们了!”一根漆黑的乌鸦鸟喙突兀的穿过硝烟和尘土,出现在了杜桑德面前,和这根有些吓人的鸟喙一起到来的,还有上尉先生粗粝但开心的嗓音。
杜桑德正准备高兴的向上尉先生打个招呼,视线却突然扫到了这台蒸汽骑士的右手。
或者说,本该有一条右手的地方。
那里什么都没有。
上尉先生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少了一条胳膊,他很热情的用自己仅存的胳膊拍了拍杜桑德的肩膀。两台蒸汽骑士互相碰撞,发出了响亮的金属碰撞声。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上尉先生正色道,“他们用的火炮口径不小,再次发射大概需要一两分钟的时间。现在离开这里,我们就能安全一些。”
“先生,您的手……”波琳娜终于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然后看着上尉先生空荡荡的胳膊,再次陷入到了震惊之中。
“被虫子咬了一口而已。”上尉先生看着自己还在流血的胳膊,笑着回答道,“我们赶紧离开,这样等会我也好做一下止血之类的应急措施。”
第五十八章 地道
两具蒸汽骑士正在四下搜索着伏地卧倒的军官们。而在此之前,波琳娜和洛琳两个人则被杜桑德放置到了距离爆炸现场大约三四百约尔的地方。
放置两人的地方远离上尉先生之前捕捉了俘虏的地方,杜桑德觉得,如果对方是靠地道来行动的,那么距离之前的洞口越远,理论上洛琳她们就更安全。
说实话,在寻找自己人的时候,杜桑德非常担心。甚至感觉自己的腿有点软。
炮击不长眼,而杜尚接近两米的大个子,就算缩成一团投影面积也要比其他人大得多。
这要是被破片命中,那至少得丢点零部件。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
虽然杜桑德在情感上很难将杜尚直接和“父亲”划等号,但毕竟是认识了十年的“家人”,他确实不太能接受这个现实。
好在担忧持续的时间并不怎么长,很快,杜桑德就发现了带领着手持手枪,跌跌撞撞向着他们跑来的杜尚。
马车上除了杜尚以外,还有一名上等兵马车夫,以及两名中校一名少校。但现在,这支队伍里除了杜尚以外,一共只有三人。
“珀恩上等兵阵亡了。”杜尚黑着脸刚说完这句话,杜桑德就听到他身后的少校,指着上尉先生的胳膊发出了惊呼。
“准将阁下,您的胳膊……”
“回去再说。”上尉先生并没有对这个称呼作出任何反应,他语气平静的询问道,“信号发出去了吧?”
杜尚点了点头,“按照正常程序,他们应该能在十五分钟内完成计算和跃迁。”
“我们的对手既然动用了重炮,我觉得他们应该也知道十五分钟的这个时间节点。”被称为“准将阁下”的上尉先生扭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山坡,“既然我们不知道火炮是从哪里射来的,那就最好找一个能给我们拖延时间的地方。”
“那边的山坡看起来还不错。”杜桑德看了一圈,觉得自己刚刚放下洛琳和波琳娜的地方还不错,“山本身并不高,但是山上有不少突出的石头可以用来做掩体。如果有敌人靠近,用来拖延时间问题也不大。”
上尉先生很快批准了这个建议,“我带一个人,小勋爵你带上三个人,咱们尽快转移过去。”
在蒸汽骑士装甲的帮助下,杜桑德左右开弓,一只手抱住一位中校,而老爹就直接跨坐在了蒸汽骑士的肩膀上。
这个形象……乍一看像是身体特别强壮的老爹正带着仨儿子逛游乐场。
就是老爹长了个鸟嘴,而且仨儿子都长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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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节约高压气瓶里的气体储备,杜桑德的蒸汽骑士装甲使用的一直都是山峰模式。但就算是这样,等他带着“仨儿子”到了波琳娜和洛琳藏身的地方时,盔甲内显示的剩余气体压力还剩下不到一半。
那位冒充上尉的海军准将先生已经有点撑不住了,在抵达目标区域后,他就被少校先生从蒸汽骑士里拖了出来。
杜桑德也一起从蒸汽骑士装甲里钻了出来。他对杜尚认真道,“现在应该让有足够战斗经验的人使用装备,我占着蒸汽骑士的装甲发挥不出多少作用。”
说完这句话,杜桑德就去帮忙主力准将先生的伤口了。
虽然上辈子学的是制药而不是医学,但好歹也是学过高中理科生物的人。不会缝合伤口,分辨不出动脉静脉,但杜桑德至少知道用绳子捆扎住准将先生残肢的近心端口,减缓一些他的出血速度。
“你搞的这个东西挺不错的。”准将先生一边被捆的呲牙咧嘴,一边还能拉着杜桑德说话,“效果比马车好,而且持续运转能力不错。等我回去,就给你签一个初步供货协议——你们一年生产一百辆那个什么车……没问题吧?”
“您现在可千万别给自己立FLAG。”杜桑德哪儿顾得上在这种情况下和人谈订单的问题,“等咱们回头上了登陆舰,我给您的订单打个九折!”
不让别人立FLAG的杜桑德,自己顺嘴立了个FLAG。
卫戍舰队的两位海军中校换上了蒸汽骑士装甲,而杜桑德等人则开始用手上所有的工具挖掘起了掩体之后,他才发现……自己选的这个地方好像不是很合适。
从远处看,这个山坡和其他山坡似乎都差不多。山体上有灌木和杂草生长,而杂草下方则是一层红土。
但真正开始挖掘之后,杜桑德才惊讶的发现,这片山坡上能供人挖掘的部分少得可怜。他目测自己只是往下挖了大约五公分的深度,结果就直接挖到了山岩。
这地方的土壤层只有这么一点点?
其他方向的挖掘同样也遇到了阻碍,但是没有人停止挖掘——不能挖深那就往更广阔的地方去挖。就算是挖出一些浮土,能够堆在周围形成一堵矮墙,那也是能阻挡住子弹和炮弹破片的。
挖掘持续了大约十分钟,就在杜桑德开始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这座小山坡给那些尚未露面的敌人五分钟也未必爬的上来的时候,第二次炮击开始了。
第二次炮击的攻击重点仍然是之前车队的残骸处。绵密的烟尘从地面升起,杜桑德看的有些发愣。
爆炸……在安全的地方观看的时候,它还真的有些艺术成分在里面。
“继续挖。”杜尚拿着一块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炮弹碎片跪在了杜桑德身边。他一边挥动双手挖掘着地面上的土壤,一边对自己的儿子说道,“多挖一点土壤出来,就有可能在你需要的时候挡住一颗子弹。”
杜桑德点了点头,他还想用自己手上的这根加长螺丝刀再撬些土壤出来,但地面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自己下手的空间了。
“我去洛琳那边挖。”他对自己的老爹说道,“她估计被吓的够呛。”
洛琳的头发沾满了土壤、棉花碎片和黑色的烟尘。而这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现在正蹲在地上,用一根角铁不停的挖掘着地面。
杜桑德刚凑到洛琳身边,还没顾得上说话,就听到了她嘴里咬牙切齿的小声嘀咕。
“这些该死的贱民!居然敢袭击我们!我可是要当男爵夫人的人,我才不会让杜桑德死在这种地方呢……”
听见这种内容的杜桑德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他老老实实的蹲在了洛琳侧后方,用螺丝刀使劲挖掘着地面上浅浅的土层。
一下,两下,杜桑德正在和地面上的土壤较劲,第三下螺丝刀刚刚插入地面,杜桑德就听到自己手下的声音有些不太对劲。
这不是挖掘到了山岩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清脆还有些发闷。“哆”的一声,感觉……更像是某种疏松一些的物质。
用力拔起螺丝刀,杜桑德看到了一块有些发黄的木板。
正在他疑惑为什么这个位置会有木板时,杜桑德忽然觉得自己脚下的整块地面都活动了起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上把杜桑德抛出去接近半米,模板从下方掀起,从里面忽然冒出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一把抓住了洛琳的头发,然后朝着木板下的地道扯去。洛琳被突然的袭击吓出了一声尖叫。
与此同时,更多的木板被掀起。
杜桑德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看到了至少四个人影正在从地道里爬出来,而其中一个人影正拽着洛琳向地道里缩去。
“放开她!”杜桑德大叫一声,什么都没想,手持着长螺丝刀向那个人影扑去。
第五十九章 俘虏
重新醒来的时候,杜桑德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在疼。
他偷偷睁开眼睛缝,向外观察了一下情况。然后又重新把眼睛闭上了。
没办法,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他现在似乎处于一个完全没有光照的环境下。
根据周围偶尔漏出的冷风判断,杜桑德认为自己大概是处于一个漆黑的房间里。问题是,他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晕过去了多长时间。只有脑袋后面持续传来的疼痛感在提醒杜桑德——你是被人在脑袋后面使劲来了一下打晕的。
根据手腕上传来的被绑住的感觉判断,自己并没有成功登上那艘能够跃迁到地面两约尔高度,然后自由下落硬怼地面的海军登陆舰。情况似乎正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杜桑德被人俘虏了。
他轻轻用脸蹭了蹭地面,地面上的粉尘感和小石头证明这应该是没有铺设过的普通地面——大约挖出了一个平面的那种。
随后,杜桑德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努力试图回忆在最后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记忆只到登上山坡后,发现地面下方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就是石头为止。
应该是脑震荡造成的短期失忆?杜桑德叹了口气,然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耳朵上。
既然看不见东西,那听……总是能听出来一些信息的。
虽然没有接受过专业的情报训练,但杜桑德上辈子好歹也看过不少谍报剧。想要策划一场类似杀人执照编号第七的同行的精彩越狱,那就首先要搞明白,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
是同盟渗透进来的潜伏小组、是渔业公司的私兵、还是一群啸聚山林,以打劫和勒索为生的匪帮。
说实话,杜桑德自己觉得这三种都不太可能。毕竟对方动用了重炮,而且从炮击的火力密度来看,大口径的火炮远不止一门,而炮弹……少说也得有个几十枚。
但除了这三种可能性以外,杜桑德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可能了。装备如此精锐武器的组织……总不能是陆军吧?
如果是陆军终于想开了,决定拿奥林海军部来的海军准将开刀祭旗,然后杀到奥林皇宫,用蒸汽骑士部队和六寸榴弹炮齐射清君侧……那也不至于第一波火力突击才打这么点弹药。
都要清君侧了,怎么不得先来个一二百吨的高爆弹压压惊啊?
杜桑德想来想去,始终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会俘虏自己。一个男爵独生子,最多再加个纹章管理处的菜鸡红衣邮差身份。
这有什么可绑的?为什么不直接脑袋上给一枪算了?
当然,活下来是一件好事儿。可连杜桑德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么值得被俘虏的地方,这就很让他不痛快。
在胡思乱想里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杜桑德终于在自己的耳朵里听到了一点动静。
“辛苦了。”一个听上去有些熟悉的男声在远处响了起来,那个声音问道,“咱们的贵族老爷还没醒?”
“没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音调偏高而且带着鼻塞的声音让人很难马上判断出性别。“他一直睡着没动过。”
“别是打出事儿了吧……”有些熟悉的男声开始向着杜桑德这里靠近。而小孩子的声音也一起跟着靠近了,“菲恩叔叔,这个小贵族是新绑来的人质么?”
被叫做“叔叔”的菲恩停下了脚步,然后犹豫了一会。
他摸了摸自己面前这个小女孩的头,然后说道,“我也不知道。他可能是个难得的好人,但也可能是个真正的阴谋家。”
小朋友并不能理解菲恩的意思,而躺在地上装作昏迷的杜桑德已经背后开始往外冒汗。他终于想起来这个声音为什么会听着有点耳熟了。
这人……他是之前被捆在军官马车里的那个同盟海军士兵!
他没死?他居然没有死?
杜桑德脑子里全都是难以置信。毕竟在第一波炮击之后,杜桑德的实验车二号和两辆马车被炸的连残骸都没剩下。炮击开始前还被捆在马车里的菲恩是怎么跑出去的?
这说不通啊。
杜桑德脑子里的思路乱七八糟,而拎着一盏煤油灯出现在铁栏杆外的菲恩也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面前这个小男孩,是一次精心准备的伏击的结果。
伏击的原本目的是俘虏那个大胡子,或者那个块头最大的黑脸高个子。这两个人头上的悬赏金额高的吓人,每个人都能换来八万磅的煤炭或者同等重量的粮食。
平均下来,差不多等于四万三千金磅一个人。
这个价格,足够让菲恩和他的小村庄一起冒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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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恩的“小村庄”,是一个有六百多名贫民组成的自然聚落。而21岁的菲恩,则是这个聚落的“头人”。
两年前,菲恩从一百二十哩外的矿场里逃跑之后,一个人在夏季的平原上游荡了接近一周。
太阳六次升起,七次落下。他精疲力竭的倒在了一片山坡上,顶着眩晕和强烈的虚弱感,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
太阳第七次升起时,菲恩的嘴里忽然多了一些略带甜味和腥味的液体。他下意识的咽下了这液体,然后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他的面前,是一位看上去至少四十多岁的女性。她在怀里抱着一个皮肤发黑,瘦小虚弱的孩子。
这位抱着孩子的女性,正在艰难的抬着菲恩的头,然后将自己贫瘠的奶水喂给这个已经徘徊在死亡边缘的年轻人。她的**皲裂,血混合着乳汁,被一起送到了这个年轻人嘴里。
菲恩醒过来之后,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灿烂的笑容。由苍白干裂的嘴唇、发黄脱落的牙齿、满是皱纹的脸庞和干枯头发共同组成的笑容。
被这位妇人救活后,菲恩跟在她的身后,艰难而又缓慢的跋涉到了一个由破烂木板,已经长出绿草的泥砖和贝壳石块共同组建而成的小村庄。在这里,菲恩得到了所有居民倾尽全力的救治和帮助——每天都有团鱼汤和烤团鱼可以吃。
村民们甚至为他专门腾出了一套房子。虽然透过木板能直接看到天空,虽然墙壁的一角已经直接露出了一个足够小孩子爬进爬出的洞口。但菲恩却在帝国的纽萨尔获得了一片栖身之所。
彻底恢复了健康的菲恩,准备用自己的双手来回报这些帝国贫民的恩情。他已经看明白了,同盟宣传的内容都是在骗人。帝国的贫民,也不过只是一群和同盟平民一样,在艰难的生活中仍然保持着善良的可怜人。
为了回报村民,他开始频繁的用自己的血捕鱼,然后在博森克渔业公司下换取昂贵的燃料和食物。但这样的活动却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损害,就在他以为自己可能坚持不下去了的时候,一次意外的发现让菲恩找到了为村子带来富足生活的机会。
海洋风暴过后,准备去海滩上捡鱼果腹的菲恩发现了一座被风暴吹垮的山坡。
裸露的山体里,有一个黝黑的铁门。而铁门上,画着一个巨大的,帝国陆军的徽章。
菲恩发现了一座陆军用于战略储备的大型仓库。
第六十章 宝库
菲恩所发现的这三万支栓动步枪,四百万发子弹和一百二十五门重炮,八千发炮弹的巨大储备是帝国陆军一项耗资巨大的战备工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同样规模或者更大的储备库在整个纽萨尔有多少个……就连奥林的帝国陆军部自己都不清楚。他们进行这么大规模的军火储备只有一个目的——在那些废物海军丢失了所有的舰船之后,仍然能够在地面组织起足够强大的反击力量。
陆军部向各个殖民星的卫戍陆军部队下达了大量建造并且储藏军用物资的命令,但在几十年前,陆军就被奥林枢密院前后裁撤了三次。现在的帝国陆军规模仅有七百万人,而且主要集中在几颗和同盟有频繁交火,甚至无法完全掌握控制权的星球上。
而纽萨尔的陆军卫戍部队目前只有八千人左右。哪怕从将军到士兵,每人都去看守一个战备军火库……他们都难以保证每个军火库都能分到一名看守。而为了确保这些军火库不至于被破坏盗用,陆军决定用大规模的土木堆砌,直接把仓库大门都埋起来。
而多年的风吹雨淋,以及一场风暴之后,逃跑的同盟战犯菲恩发现了这个埋藏在地下不知道多少年的“宝藏”。
然而,费劲力气打开仓库并且找到了库存列表后,村庄里的其他人都很失望。
这个仓库里,没有任何食物或者燃料。甚至没有衣服和鞋子可以给他们使用。除了枪炮以外,这里什么都没有。
但菲恩却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宝库。
“这里面装着的都是武器。”他兴致勃勃的向着这些拯救了自己性命的贫民们说道,“有了武器,我们甚至可以打到博森克去!他们有仓库,抢了里面的食物和燃料,我们不就有了么?”
村民们凑在一起讨论了一下,一致认为菲恩这是太闲了,脑袋里的齿轮被憋坏了。
“我们这些人,连拿起枪的力气都没有。”村长是村里年纪最大的人——五十一岁。他拍了拍菲恩的胳膊说道,“以后,你来当村长吧,但是别想着去抢博森克,我们只要自己活着就挺好。”
“反正我也已经快到要死的年龄了,你来当村长,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当上了村长的菲恩推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集中起了全村所有拿得动枪的人。前后一共找出了一百二十人——从四十岁的妇女到十一岁的小男孩都有。
“训练你们用武器,是为了让你们掌握保护自己的力量。”菲恩决定把自己会的那些技巧全都交给村里的人们。“村子附近是有土匪的,虽然他们嫌咱们太穷所以不怎么来村里抢劫,但他们仍然会对我们造成巨大的威胁。”
“可是,菲恩村长。”一个孩子按照菲恩教授的那样举起手,没等获得许可就问道,“营地的那些人来,那就是拿些团鱼走而已。他们比博森克的老爷们好,不会把鱼全都拿走。”
菲恩看着这个孩子,过了一会后问道,“你们用血换来的鱼,他们就直接拿走了——你们不会生气么?”
孩子似乎遇到了难题,他想了好一会才问道,“生气是什么?不过,鱼被拿走了会饿肚子,我不喜欢饿肚子。饿肚子会很难过。”
菲恩蹲了下来,用有些颤抖的手摸了摸他干枯的头发。
“所以我们要保护好自己……以后,我们不会再饿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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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自己面前,倒在地上脸朝下趴着的杜桑德,菲恩的心里很矛盾。
情感告诉他,这个年轻人是纹章管理处的邮差,而且很可能还是个贵族。他是帝国统治组织的一部分,也就是导致村民们生活困苦的罪魁祸首之一。
最有价值的两个目标都没有被捕获到,但这个小贵族也许也能换来一大笔赎金。这笔赎金足够整个村子的人们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但理智却告诉他,要赎金这件事情并不现实。他无法判断一个小贵族的性命是否具有价值。
帝国对于人命的轻视,让菲恩觉得不可思议。贫民的生命在城里人面前还不如一根稻草——这是菲恩亲眼所见。
就在博森克的街道上,一位从富丽堂皇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的“绅士”的皮鞋,被一名乞讨的孩子摸脏了。
那位两鬓斑白的“绅士”直接用脚,像是踢皮球一样,用尽全力踢在了那个乞讨的孩子头上。然后咒骂着离开了。
菲恩用了几乎所有的克制力,才命令自己松开了紧握着裤子口袋里手枪的右手。两名巡警从街上走过,他们看到了所有的经过,但却没有任何反应。路过那个孩子的时候,他们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离开了。
等菲恩走到那个孩子身旁时,他早就断了气。
而村里的人们似乎对自己的生命也浑不在意。他们能够非常坦然的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不幸,如果觉得累了,那就找个稍微离村庄有些远的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
村里的人们并不会在意一个突然消失的村民,时间久了,甚至也就不会有人再记得他。
菲恩不清楚,轻视生命到底是因为贫民,还是因为帝国文化。帝国人可以轻易的夺走别人的性命,也可以简单的放弃自己的生命。这他很困惑,困惑的同时,菲恩越来越愤怒。
现在,自己的面前就趴着一个贵族——一个寄生在这些贫民头上作威作福,同时甚至懒得将他们当成人看的畜生。
他几次伸手进裤袋里想要掏枪,但最后却又都松开了手。
这个小贵族……至少和那个一脚踢死乞儿的“绅士”不太一样。在对方劝自己老实交代的时候,他说的那些话和眼神,确实不像是在骗人。尤其是在说出那句“人与人是平等的”时候,菲恩确信,这位年轻的小贵族确实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一个珍视贫民生命的贵族,就算在同盟也是极其少有的。
他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推开了面前的栅栏。
“醒醒吧。”菲恩对着杜桑德说道,“你说的那些分发给贫民们的过冬物资……它们在哪儿呢?”
第六十一章 好好聊聊
杜桑德揉着自己还在疼的手腕,看着面前这虽然破落,但却生机勃勃的村庄和偶尔出现的闪动火光,心里一阵感慨。
抛开菲恩的同盟身份,这个小伙子恐怕是杜桑德在帝国见过的最有“想法”和“能力”的人。他以同盟人的身份,获得了帝国贫民的善意。并且还极大的改善了这些帝国贫民的生活。
通过刚才的交流,杜桑德得知——现在的村庄,和渔业公司是有些微妙的“合作”关系。
菲恩和那一百二十名“士兵”一起,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在博森克外的两条主要“道路”上都设立好了八个炮击阵地。每个阵地拥有六门重炮,一百枚炮弹和足够的步枪以及子弹储备。
渔业公司会定期给菲恩的村庄支付食用油、面粉以及一些棉花作为“资金”。而作为交换,菲恩和他的村庄要为渔业公司提供一些“火力支持”。
当周围有土匪规模壮大到对博森克构成威胁时,或者他们打劫渔业公司的次数过多后,渔业公司安保部门的负责人就会来到村庄,然后对菲恩提出要求。
要求一般都很简单直接,在某天的某个时间,对某一片区域进行炮火打击。
完成委托之后,渔业公司就会送来一批物资。数量不会太多,但对整个村庄来说都是极其珍贵的补给。
菲恩对这样的“合作”始终持保留态度。
打击土匪的工作,哪怕报酬很少他也会接下来。毕竟扩张到足以威胁博森克的匪帮,自然也会对村子产生威胁。
但是很多委托,明显和匪帮没有什么关系。比如这一次针对杜桑德车队而进行的伏击。
渔业公司方面声称,杜桑德等人的车队是一支负有特殊使命的破坏队伍,他们的目的是潜入博森克周围地区,利用贫民制造对渔业公司的袭击。
但现在,菲恩觉得这件事情上博森克渔业公司肯定撒谎了。
“我对你们和渔业公司之间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菲恩站在杜桑德面前认真说道,“我们只想要东西果腹,有衣服保暖而已。”
“明明拥有重炮和上百人的武装,但却过这种日子?”杜桑德看着菲恩反问道,“为什么不去攻击博森克?那里的仓库里至少存放着上百吨的煤炭和面粉,完全足够你们使用了。”
菲恩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在两年前也有同样的想法,但是村长阻止了我。”菲恩看着自己身后的小村落说道,“村长说,除了我们以外,博森克周围还有几十个和我们一样的村落。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依靠着向渔业公司出售团鱼和劳动力谋生。如果攻击博森克,就意味着断掉了他们的生路。”
杜桑德挑了挑眉毛,“你的意思是,出于善意,你们猜没有这么干?”
“我们一共有一百多名接受了军事训练的能开枪的人员。但周围几十个村落加在一起可能会有几千人。”菲恩摊了摊手说道,“三十多门重炮能够在开战的第一分钟内就清空整个博森克,但我们却不可能挡得住之后那些来找我们寻求粮食和活下去希望的村民。”
“破坏不能创造让人活下去的东西,但劳动可以。”杜桑德点了点头,好奇的问道,“那……你们没有种些东西?纽萨尔虽然寒冷,但是在博森克附近种植小麦应该还是能成活的吧?”
菲恩苦笑了好几声,然后摇头道,“在这里种小麦,难度甚至比我们在这里建造一座城市还大。”
博森克的地形是一片冲积平原,这里的自然环境理论上应该是最适合种植小麦和其他作物的。
但是,这片“冲积平原”太年轻了,它的“根基”是一片被河水带来的泥沙所淹没的岛屿群。入海口改道时间还不到两百年,这一片地区所积累的泥沙数量还很有限。
夏季频繁出现的海洋风暴,就像是一只正在不断吞噬着泥土的猛兽。到现在为止,整个博森克地区的平均地面土层厚度大约也就是个五到十公分左右。而且土壤板结严重,几乎没有肥力。
“想要在这里种地,我们需要肥料、挖掘和收集工具。彻底挖干净周围很大一片区域的所有土壤来制造可以用于种植的土地。”菲恩面露无奈,“我们虽然一直在这么做,但进展太慢了。”
“因为进展太慢,所以你就把我绑来了。”杜桑德瞥了一眼菲恩,对方既然能说这么多话,那估计是短时间内不会对自己下黑手了。于是他壮着胆子问道,“所以,你想从我这儿获得什么呢?”
菲恩没有接话,他带着杜桑德穿过了漆黑的街道,踩着凹凸不平的路面走进了自己的那间房子。
“我想知道,你可以拿出什么加码来交换自己。”菲恩将两条团鱼架在了火炉上开始烧烤,然后转身看向杜桑德问道,“你们车队里,有两个人的悬赏价值至少四万金镑。为了抓你,我们损失了至少价值八万金镑的收入。”
杜桑德盯着滋滋冒油的团鱼,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但是脑子正在疯狂转动,寻求一个更好的解题思路。
“菲恩先生,您觉得您自己的生命……以及您这个村庄里所有帝国贫民的生命,值不值八万金镑呢?”几秒钟后,杜桑德继续盯着烤鱼,嘴上用非常轻巧的语气问道,“如果您觉得不值,那我就得想点办法补充一下您的损失了。但如果您觉得值……那我建议您尽快把我放走,以防止更大的损失发生。”
“说明一下。”菲恩并没有被杜桑德突然的威胁惹恼,他反而饶有兴致的问道,“为什么把你留在这里,会导致更大的损失呢?”
杜桑德转过头,用纯洁的眼神看向菲恩后答道,“您知道我们这支车队的使命和任务么?”
“你之前也说了,是为了给贫民发放救济物资。”菲恩眯起了眼睛,“你是想说,这一部分的使命根本就不存在?”
“那是我们的主要使命,但不是所有的工作目标。”杜桑德露出了灿烂的微笑,“您被俘虏之前,蒸汽骑士身后所守的那辆载具,是这次行动的另一个目的。我们正在为帝国海军测试那辆载具。随队参与实验观察的,有纽萨尔的卫戍海军三位指挥官,以及一位来自奥林的海军准将。”
“在你们的炮击中,一名海军士兵丧生,实验车遭到摧毁。海军准将阁下则被炸断了左手。”杜桑德毫不客气的抓起了面前烤好的团鱼,吹了吹然后说道,“如果你不希望接下来指挥着全村男女老少,在帝国海军突然的空降突击行动中丧命……那我建议,你接下来多给我烤两条鱼。”
“哦对了,别想着用我的脑袋去换取对方的忌惮。我只有十岁,父母都年龄不大,再生一个也很方便。我的父亲只是纽萨尔的卫戍海军指挥官,他是挡不住准将先生的怒火的。”
菲恩彻底愣住了,他知道这两个价值四万金镑的目标不好招惹,但他确实没有想到,自己带着人一顿炮击下去,袭击的居然是这种人选。
要是被炮轰的是什么公爵侯爵,打死了也就打死了。他们所有的亲属都会为了爵位而疯狂,绝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儿来复仇——就连枢密院的护卫们也不会为一个死掉的大贵族来送掉自己的性命。
但海军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菲恩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把另一条烤鱼也递了过去,“既然你能这么说,那肯定是对我们所面临的困局有想法了——说来听听吧。”
“让你们活下来,也有利于让我活下去。”杜桑德非常清晰的分析出了双方的“利益攸关”点,“而让你们活的更好,则有利于我向博森克的那群王八蛋报复。”
他看着菲恩,忽然心里一动,“为了让你的村民们活下来,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什么代价都行,我不在乎。”菲恩认真道,“我的命都是他们救回来的,为了报答他们,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杜桑德笑着点了点头,“那就,请您成为帝国的行政官员,然后成为我手下的间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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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的策略很简单,核心只有一条——“和博森克渔业公司反着来”。
这个小村庄的人口已经超过了三百人,那么就可以向殖民厅申请成为城镇,然后请殖民厅派驻行政官员来。
通过派驻行政官员,菲恩的村庄可以完成身份洗白。从“半聚落半匪徒据点”,直接变成合法的帝国城镇。而城镇中的居民也能一起获得合法身份——包括菲恩本人在内。
有了行政官员入住,博森克渔业公司对于村庄的威胁就会小很多。依靠殖民厅能提供的初期安全保护,村民们可以在几年内都获得购买燃料、粮食和机器工具的渠道。
至于收入嘛……这以后都可以再考虑。和渔业公司打对台,卖一卖团鱼好像也不错。
至于渔业公司的反扑……这就更不用担心了。
阴谋刺杀帝国海军高级军官,这正好也是纹章管理处的业务范围。一顶“谋逆”的大帽子正好扣在渔业公司的脑袋顶上。回头正好再叫上税务局和内政局一起过来抄一次家——渔业公司仓库里的东西都可以折价抵充税款,以一折的超低价抵充的货物正好还能再作为救济物资发放。
对于这群炮击的始作俑者,杜桑德可有太多的话想和他们好好聊聊。
就从拔指甲逼问对方从出生到三岁到底尿过多少次床开始聊好了。
第六十二章 拍脑袋
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并不困难,这只需要一个比较好使的脑子,以及一次角度到位的拍击即可。
困难的是在现有条件下,如何执行这个拍脑袋想出来的办法。
杜桑德决定,先从写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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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萨尔的卫戍海军司令部中,每个军官和士兵在通过走廊时都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声……甚至是呼吸声。
走廊的尽头,杜尚的办公室内,一阵愤怒的咆哮声振动的门板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哐哐”声。
办公室内,四个男人正在暴怒着对吼。其中,没有了半条胳膊的海军准将先生声音最大,底气最足。
“这他妈还有什么可说的?干他娘的!”海军准将先生原地一蹦三尺高,“调五十艘尊严级登陆舰来,直接在遇袭地点周围集体登陆!我要把那个贼窝里所有会动的东西都变成灰烬!”
说实话,杜尚内心深处是基本同意这个策略的。唯一不同意的可能是登陆舰的数量——他觉得应该得有个一百多艘才算稳当。但作为卫戍海军的最高指挥官,杜尚仍然拒绝了这个要求。
卫戍舰队本身是不可能拥有这么庞大的登陆舰编制的。这样的任务必然需要由帝国皇家近卫海军组织实施。而自己的儿子,现在可还在匪帮手里呢!
等皇家近卫海军的那群猪猡凑出这么大一支舰队进攻纽萨尔,自己的儿子恐怕是骨头都被磨成了灰。
比起回家再生一个,杜尚更希望把这个已经养了十年的亲儿子捞回来。
而“把杜桑德救出来”也是促使海军准将阁下如此暴怒的原因之一。
霍恩将军是一个在帝国海军中少有的、海军突击队里从上等兵一路干到准将的、彻彻底底的实干派。他的性格就像烈火遇到了炸药一样——没人折腾也会炸。而且一炸就炸的惊天动地。
这么一个不定时会自动爆炸的准将阁下,却觉得杜桑德这个小年轻看起来非常顺眼。这里面可能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源自于从登陆舰上搬运物资时,杜桑德体现出的“追求效率”以及“珍惜人力”的品质。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在实验车二号行驶的路上,杜桑德对于他近乎“为难”的盘问,仍然表现得很有耐心。
这是个好孩子啊。
而且他还答应了要给实验车二号的订单打九折呢!
“那你说怎么搞?”被杜尚连续阻止了好几次计划,不光霍恩将军火气大,另外两位准备捞战功的中校先生也急眼了。
这两位中校现在不光生气,而且还理亏,同时还心虚。
为了给自己捞战功,这两个人在明知可能有危险的情况下仍然坚持进行试验,而且还搭进去了一名上等兵的性命和一位海军准将阁下的胳膊。
目前看起来,很有可能还得搭进去自己顶头上司独子的性命。
两位海军中校现在的眼睛都是红的。他们已经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晋升了,这两位有丰富服役经验的海军军官现在只想赶紧把杜桑德给捞回来。然后主动写一封辞职报告,带着全家人躲到别的殖民星上去。
现在的代价已经太大,大到两位中校根本不敢现在就辞职谢罪的地步。如果能找回一个不缺零件的杜桑德,或许他们逃跑到某个殖民星的时候还能比较安稳的度过下半生。如果没有……也许他们全家前往其他殖民星的星际邮轮就会遭到星盗或者同盟的袭击。
总而言之,他们必须做些什么。
“等。”作为独子被掳的父亲,杜尚比谁都更想要尽快把自己的儿子找回来。但……他的智囊夫人在歇斯底里了一刻钟之后,却告诉他要“等”。
安德罗妮在暴怒之下亲手砸毁了半个花厅,在胸口剧烈起伏了好长一阵时间之后,她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对自己的丈夫说道,“对方没有直接杀……杀死杜桑德,而是选择俘虏他,说明他们有比杀戮更强烈的需求。在战场上,杀死一个人总是比俘虏一个人更容易的。”
丢失了自己孩子的母亲,用能够摧毁一座星球的凶狠眼神盯着自己的丈夫,“无论对方究竟提出什么要求,你都最好照做。然后把我的儿子给我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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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在向三位暴跳如雷的男士传达了自己暴怒但是睿智的妻子的意见之后,杜尚把两名中校哄出了自己的办公室,理由也非常直接,“我还有些事情想和将军阁下探讨一下。”
“你可真是个懦夫。”缺了一只胳膊的霍恩将军脾气比以往更具侵略性。他坐在杜尚的座位上,身体前倾咄咄逼人,“没有武力支持,任何讨价还价都是飘在山峰之间的雾气——除了看起来多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我的儿子是个很聪明的人,虽然他只有十岁,但是我相信他明白自己正处于什么情况之下。”杜尚对于霍恩将军的指责并不是很有底气,不过他相信自己妻子的判断,以及继承了妻子智商的儿子。
更重要的是,他个人认为,现在用海军突击队员和重炮把整个地区都炸成月壤,对于自己的儿子安全并无益处。
“既然我的儿子能够在半天之内让纽萨尔的纹章管理处处长发现他的潜质,那我决定相信这位处长的眼光。”杜尚认真道,“我们什么都不做,等消息!”
等待,是一件令人倍感煎熬的事情。尤其是当这件事情可能涉及到自己儿子的生死的时候,等待的煎熬就更加强烈了。
霍恩将军拒绝直接离开纽萨尔,他决定直接在纽萨尔殖民厅总医院接受治疗,然后就在这里等着进一步的消息。
“提前一天通知我,我能带来至少三十条登陆舰。”哪怕要去医院,霍恩将军仍然送了一张杀气十足的信函过来。并且,霍恩将军还在信里附赠了一条消息,“根据我的判断,你儿子的发明具有巨大的军事意义。只要小杜桑德回到上阿尔宾,我代表奥林海军部,原则上愿意马上和他签订一份长期合同)——由他的公司向海军部每年制造并且提供至少八十辆实验车,采购价格不应当超过每辆实验车600金镑。”
第二天,另一封信件通过纽萨尔的纹章管理处送到了安德罗妮面前。
“伯恩先生。”在紧急维修好的花厅中,安德罗妮接待了前来拜访的伯恩。她的脸色有点不自然,但语气仍然保持着平静,“没想到,一个月中我们竟然第二次见面了。”
“杜桑德通过博森克的纹章管理处系统给我寄了一封信。”伯恩直截了当的从自己怀里摸出了一个已经打开的信封,然后送到了安德罗妮的面前,“但这封信的信纸并不是来源于我们的记录本,使用的笔也并非来自文章局系统内的特制钢笔——我们的材料学家已经分析过了,字迹中混杂了大量的植物纤维,这意味着这封信是由尖木棍蘸着墨水写出来的。”
看着安德罗妮打开了信件,伯恩追问道,“杜桑德的笔迹在局里没有备案过,我们也没有约定相应的暗号。所以只能让您先看看,这个字迹是杜桑德写的么?”
第六十三章 捡宝
安德罗妮用颤抖的手拆开了信件,只看了一眼,然后就颤抖着哭了起来。
这确实是杜桑德的笔记,而且从信件内容和信件时间上来看,这封信写成的时候应该正好就是杜桑德被俘虏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天。
他还活着。
没有什么消息能够比得知自己的儿子还活着更让一位母亲开心,哪怕是安德罗妮这样有一位“心机深沉”的女性也一样。
她激动的哭了出来。
通过安德罗妮确定了信件的确是来自杜桑德后,伯恩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自己刚刚签下来的红衣邮差莫名其妙死于火炮覆盖的偷袭,这让伯恩局长非常愤怒。
愤怒源于对局势的失控,也源于对有极大潜力的年轻人莫名死亡的惋惜。在确认了信件来源之后,伯恩马上就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我必须尽快回去指示当地的红衣邮差追踪线索,如果可以的话,尽快确认杜桑德的位置。”伯恩一边往身上套着大衣,一边对安德罗妮说道,“那封信我们已经抄录过了副本,原件您就留着吧——如果有新的信件,我会再送过来的。”
留下了话之后,伯恩就快速走出了花厅,匆匆登上蒸汽马车后离开了庄园。
当马车离开了庄园后,他才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张信纸。
【局长阁下,我已经在这片被博森克渔业公司暗中统治上百年的土地上寻找到了一位极有情报价值的下线。由于这个村庄的人对他的极端重要性,以及对方曾经身为同盟海军的身份,我建议将其发展为我方的双面间谍。我们可以通过控制村庄内的居民作为人质,将其重新送回同盟以发展更多的情报来源。】杜桑德的笔迹看起来有些幼稚,但是信件里的内容却让伯恩非常满意。
这小子确实是干这行的材料。
【我必须指出的是,这名下线的能力远不止获取情报一条而已。事实上,这么使用他将是对珍贵资源的极大浪费。我相信,如果能够给与其足够的资源,十年之内,他就可以在同盟境内培养出一股反对同盟现有统治者的力量。】
【帝国和同盟的战争并非争夺几颗殖民星球就能取得决定性胜利的简单战斗。持续超过四百年的战争已经成为了两个国家不停消耗人力物力的巨大伤口。帝国历史悠久,但仍然难以直接取胜。为了尽快获得胜利,我们必须在同盟的身上再开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我认为,一个优秀的,对同盟统治层充满愤怒的同盟海军士兵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附:如果方便的话,请您将另外的两张信纸交给我的母亲,这样她能够调用相应的行政资源,帮助我更好的掌控下线,同时也能够让属下的双亲稍微得到一些安慰。】
伯恩又看了一遍这封专门留给自己的信,然后露出了一丝微笑。
自己好像,真的捡到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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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出了信件的杜桑德,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既然答应了菲恩,要让他的村民们过上好日子。那么杜桑德就得提前拿些实际行动来证明这一点。
说实话,在蒸汽朋克时代,贫民的生活仍然过的和中世纪的贫民差不多。有些情况下甚至日子过得更惨。
至少在地球上,中世纪的贫民们还多少保有一些基本的手工业。他们制造出来的羊毛纺织品虽然和“精致”完全扯不上关系,但至少足够他们用于保暖。
但大规模的星际移民造成的“口口相传的知识断档”、贫困和艰难的生活却让很大一部分贫民都失去了从事基础手工业的知识和能力。
他们知道自己身上的麻布是由麻制成的,但却无法理解植物中的纤维是怎么变成一块平整的布料的。
他们更不明白,棉花和羊毛这种一根根短且柔软的“毛发”,是怎么变成布的。
至少在博森克的贫民当中,他们能够制造的“布料”只有一种——羊毛毡。
将羊毛一层层铺在泥巴捏成的长方形“水槽”中之后,向水槽内倒入温水和燃烧后的草木灰,然后反复揉搓拍打羊毛,随后捞出晾干,就能得到一块厚实的粗糙毡布了。
这样的毡布虽然保暖性能非常好,但贫民们缺乏足够的羊毛来源。有些家庭能有一两件传下来好几代的毡布背心,而其他家庭则把各种尺寸不同的羊毛毡布拼凑起来,铺垫在床上作为保暖层。
这样的保暖结构明显是不够的。而杜桑德对此有一点小小的想法。
“理论上来说,所有的动物毛发都可以作为毛毡的来源。”杜桑德盘腿坐在地上,对着身旁的菲恩说道,“毛发上有非常细小的鳞片,而他们之间相互缠绕摩擦,最后就生皮为什么不能直接做服装会成为一块‘毡布’,只要有足够多的动物毛发,并且通过摩擦等方式让它们纠缠在一起,就能得到一块毡布了。”
“其他的动物不好提供这么多毛啊。”菲恩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然后突发奇想道,“用人的头发行不行?”
“也不是不行……但是效果不太好。”杜桑德咳嗽了一声,脑海中浮现出了上辈子见过的那些说唱歌手头上的脏辫,然后摇了摇头道,“最好的办法还是从动物身上获取。我刚刚看过了,这边的兔子不少,家家户户都能吃得上。”
“我们吃兔子是因为这东西很适合用来训练射击。”菲恩点了点头,然后苦笑道,“村民们对于军事训练的热情一直不太高,让他们找兔子射击,然后把肉捡回来吃掉……这算是一条比较容易让他们拥有训练热情的办法。不过他们仍然不太喜欢这么干,毕竟团鱼的味道更好,而且也更容易捕捉。”
“那就再加一条,让他们猎取更多的兔子好了。”杜桑德想了想说道,“兔子皮也能作为保暖衣物原料吧?为什么不见你们穿动物皮的衣服呢?”
“我们没有鞣剂。”菲恩无奈道,“我在同盟的时候,父亲就是个皮匠。但是我们在这里根本就买不到鞣剂,就连博森克都没有出售鞣剂的地方。用未经处理的生皮做成衣服,穿不了两天皮子就会腐烂。所以现在村里人还是习惯连皮一起吃掉。”
杜桑德无奈道,“好歹你们不吃毛。”有了更多的动物毛发来源,或许大家就能有更多的保暖布料。
衣食住行,四大基本需求中,贫民们最需要的是前两个方面。但衣这一类,杜桑德现在能用上的办法并不是很多。
纺织并不是杜桑德的特长,甚至不是他有兴趣的领域。毕竟上辈子的杜桑德从来就没有为“布料”发过愁。感谢祖国强大的纺织工业,满大街都是买衣服的商店,价格不贵而且还质量很好。
能想到用其他毛发做毛毡,这还是因为杜桑德的大学同班同学中,有几个喜欢做羊毛毡小玩偶的小姑娘。看着她们手中用羊毛乃至猫毛狗毛做出来的小玩偶,杜桑德才知道羊毛毡这玩意居然还能用其他毛来做。
衣的部分杜桑德不懂,但“食”这一块,他还是有些发言权的。
对人来说,食物主要有三种物质构成——糖、蛋白质和脂肪。
用大家都能理解的内容来解释,那就是“面包”、“肉”和“油脂”。糖提供能量的速度最快,而蛋白质则是人体构成的必备物质,而油脂则能以最小的重量提供出最多的能量。
三种物质组合在一起,辅以蔬菜和水果,才能保证一个“人”健康的生活下去。
目前的团鱼能够提供蛋白质和脂肪来源。但更适合人类作为“主食”的淀粉食物还没有着落。
“你们还是要继续造田的工作。”安排好了任务之后,杜桑德站起身子,朝着村庄外面的矿业走去。
“记住啊,采摘到的植物不要在外面随便乱吃。拿回来之后让兔子先试试毒!”菲恩在杜桑德身后喊道,“记得带上枪!”
杜桑德帅气的举了举手,然后头也不回的向着村外的荒野走去。
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小杜找粮食!
第六十四章 兔子窝
帝国对一颗星球的殖民是全面的。殖民的影响不光体现在“有帝国公民居住在这颗星球上”这么简单。
随着帝国移民一起来到殖民地的不只是公民,还有和公民们一起来到全新星球的物种。
这些原本不属于移民星球的物种,大部分是源于经济原因而被引入到新的殖民星的。比如小麦、牛羊或者猪和狗。而有一些物种则是为了特殊目的而被引入,比如猫、各种鲜花以及马匹。
唯独老鼠跳蚤和兔子这三种生物……是在移民们并没有刻意引入下,跟随着移民的脚步抵达纽萨尔的生物。
在帝国拓展殖民星的四百年中,不断有新的经济作物被殖民者们发现。但这样的发展大多源于“机缘巧合”。毕竟帝国拓展的殖民星都没有原住民存在,并没有热心肠的印第安人会来手把手的教授帝国公民,“这种植物有毒”或者“这种植物很好吃”。
新发现的经济作物,比如茶叶之类的植物,基本都是被饿急眼了的贫民们自己用命试出来的结果。
目前在纽萨尔已经有了一定种植规模的代母茶,就是这样的一种产物。
杜桑德现在的目标很简单,他准备找个兔子洞,然后看看兔子平时都喜欢吃些什么植物。
兔子们在纽萨尔已经生活了一百七十多年,它们比人类更适应这里的环境。和奥林的兔子不同,博森克的兔子们为了保护自己,甚至进化出了自己搭建巢穴的习惯。
其他地区的兔子们往往会在地下挖掘出接近一米深的隧道,并且不断的扩充隧道规模,最终形成一个复杂的地下洞穴网络。但在博森克,这里的浅薄的土层逼迫兔子们另辟蹊径。
它们开始像自己的远亲那样,收集木棍和枯草。以生长在地面上的灌木丛为依靠,为自己搭建起了巨大且结实的庇护所。
这样的庇护所能够抵挡游荡在荒原上的野狗的袭击,也能防止飞翔在天上的本地海鹰的攻击。
巨大的庇护所中往往居住着不止一只兔子,而这些从远处看像是干枯草堆的灌木丛也就成为了杜桑德寻找兔子的最佳指路牌。
找到了一个兔子窝之后,杜桑德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躺在了山坡上。他看着远处的兔子窝,开始在心里盘算起了接下来的“工作内容。”
让村庄获得帝国城镇的认证之后,博森克对于城镇的威胁就会直线下降。有了派驻到城镇来的警察和邮差之后,博森克一旦组织起针对城镇的大规模袭击,就会被直接视为反叛。
就算自家老爹劝不住那位海军准将阁下,将军阁下也不可能带着一支舰队来屠戮一座帝国城镇嘛。
城镇安全了,城镇里的居民也就安全了。杜桑德答应了菲恩的事情就算完成了一大半。
让贫民们生活的更好其实并不在杜桑德和菲恩的协议里,但这算是杜桑德的“个人爱好”。
剩下的一小半内容,主要集中在对付博森克渔业公司上。
菲恩对于渔业公司的仇恨,甚至让杜桑德感到了压力。
双方不能说是合作愉快,至少也可以算得上是血海深仇了。
博森克渔业公司虽然时不时向菲恩的村子下发一些外包任务,但本质上来说,他们仍然是在“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掌握了几乎所有商品进出博森克的通道,并且还掌握了定价权的博森克渔业公司压根就没想过让贫民好好活下去的事儿。
用成瘾物质拉住人,用优越的地理环境和相对“容易”的生活吸引人,再用高价商品和低价收购的团鱼形成的差价来收割贫民身上的最后一枚硬币。
用缺德两个字来形容博森克渔业公司都算是极为宽容大度的说法。而菲恩恨极了博森克渔业公司。
干掉这个盘踞在博森克一百二十二年的组织和机构,能让杜桑德获得来自于菲恩的极大信任甚至忠诚。而且还能为帝国带来一个全新的城镇,一大笔可观的税收。
贫民们的生活虽然不会马上因此得到巨大改观,但至少没有一个博森克渔业公司从中盘剥。他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又是一次多赢——贫民开心、菲恩开心、帝国开心、就连杜桑德自己也很开心,而只有博森克渔业公司受伤的世界就这么诞生了。
完美。
杜桑德叼着草棍,眯缝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兔子窝。其实,这些兔子窝也是挺不错的燃料来源。虽然枯草和小树枝不经烧,但总比没有的强。也许等回到村庄之后,可以尝试着把柴火炉子之类的原始科技再教给村民们?从附近的兔子窝打草回去烧,至少能让他们暖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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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恩村长,有人找你。”菲恩在自己的房间里正在擦着枪,几个拖着鼻涕的干瘦小孩吵吵闹闹的闯进了他的破房子里,七嘴八舌的朝着菲恩描述着自己看到的东西,“有好大的马车!”“来的是个老头!”“胡子都是白的!”以及“脑袋上头发不多!”
凭借小朋友们的描述,菲恩根本搞不清楚来的是个什么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打发两个小孩去先把杜桑德找回来。
“去把前天绑来的那个小男孩叫回来——他应该是在外面找兔子窝呢。”菲恩快速拼好了手里的枪,一拉套筒完成了上膛之后,关上保险将枪放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然后问道,“你们说的那个老头人在哪儿?”
“在汤姆家那边!”几个小孩自动进行了分工,跑得快的去叫杜桑德,而跑得慢的则围在菲恩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见到的情况。
从菲恩的房子走到“汤姆家”,也就是几分钟的距离。等菲恩走到的时候,那个穿着考究西装的老头已经在马车下面等着了。
西装考究,而且脚上的皮鞋铮亮。但这个头顶上头发并不多的老人并没有像是其他从博森克来的“访客”们一样,对这个地面泥泞的小村庄有特别明显的“嫌弃”。他站在泥泞的地面上,浑不在意自己铮亮的皮鞋上沾满泥点。甚至对那些围在一旁,好奇打量着他和蒸汽马车的小孩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诶嘿~
第六十五章 神了
“您一定就是菲恩先生了。”看到几个孩子围着菲恩走了过来,老人率先主动向菲恩打了招呼,“您好,我是博森克渔业公司的总经理,您可以叫我柯尔特。”
“柯尔特先生。”菲恩警惕的停下了脚步,朝着这位老人点了点头,“您这样的绅士和这个环境确实不太相称——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柯尔特从自己的蒸汽马车上拿出一根带着漂亮黑色烤漆,两头用银包裹的的绅士棍,然后拄在地上向着菲恩走去,“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咱们或许可以边走边谈?”
菲恩沉默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是个很精致的村庄。”柯尔特一边走着,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周围的房屋说道,“虽然看起来有些破落,但我的看的很清楚。”他扭过头来,用套着白色手套的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这里充满了活力和希望,只要稍微获得一些助力,这座村庄很快就会变成整个博森克最有活力和希望的城镇。”
菲恩一愣,然后露出了有些讨好的笑容,“柯尔特先生您过奖了。”
“我这个人有很多缺点。”柯尔特笑着摇了摇头,一边走一边说道,“但我从来不说谎。菲恩先生,您的村庄有很大的潜力。”
菲恩面露微笑,身体微微岣嵝了下来。他不知道这个博森克渔业公司的总经理找到村里,说这些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菲恩并不傻,他非常确定这个老头压根就没安好心。杜桑德刚刚通过自己寄出了一封信,开始准备筹划针对博森克渔业公司的报复行动,博森克渔业公司的总经理就跑过来说好话?
要是没有特殊目的,这位总经理就是闲着没事儿过来说好话逗人开心……菲恩能把自己脚上的烂皮鞋生吃了。
敌不动我不动。菲恩摆出了一副应对博森克渔业公司管理人员的标准“卑微且讨好”的表情,静静等待着这位总经理先生说明自己的来意。
“我听保卫部的人说,他们之前向您下达了一条委托任务。”过了一会,柯尔特云淡风轻的开始说起了杀气腾腾的内容,“我已经和保卫部核实过了,这条委托任务并没有彻底完成。但根据我们之前的良好合作关系和长期协议,我个人决定把这个委托持续下去。”
菲恩佝偻着身子,赔着笑点头哈腰,拼命用诸如“仁慈”“宽厚”和“慷慨”之类的词汇拍着柯尔特的马屁。
“我知道,你们在之前的行动中捕获了一名十来岁的小孩子。”柯尔特抽出自己胸前的白色手绢,轻轻擦拭起了手杖顶端的银色山羊头,“把这个小孩子让我带走,你的任务就仍然算是完成。你们有十六万磅的额度,可以随意选择支取煤炭或者小麦粉。”
菲恩震惊的抬起了头,他靠近右侧口袋的手都被他下意识的微微移开了一些。
“那个小男孩,是一位可敬的贵族的独子。”柯尔特对菲恩认真的解释了起来,“他的母亲是纽萨尔下议院的第一任议长,交好她对于公司有巨大意义。而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对于这么一位关怀贫民,心肠良善的了不起的女性政治家,我们也应该表现出相应的敬意。”
菲恩的回答有些结巴,“老……老爷,可是……”
“把他交给我。十八万磅的煤炭或者小麦粉,你自己选。”柯尔特打断了菲恩的话头,他看着菲恩道,“不论死活,我都要。”
“我怎么不知道我值这么多钱呢?”柯尔特的声音刚落,杜桑德懒洋洋的话声就直接插了进来。他身穿着一套沾满了干草碎的工装裤,晃晃悠悠的出现在了几个约尔以外的地方,“十八万磅煤炭,在上阿尔宾就值五万四千金镑,这可是一大笔钱了。”
柯尔特有些不确定的看了一眼杜桑德,然后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菲恩。
“老爷,就是他。”菲恩看到了杜桑德揣在裤袋里的手,然后继续起了自己的表演,“您现在就能带他走,我们的粮食什么时候能送来?”
“很快,很快。”柯尔特的回答非常敷衍,他松开了自己手里捏着的绅士棍,向着杜桑德快走两步,颤声道,“少爷,您可吓坏我们这些下人了!”
杜桑德神色突然一冷,他觉得这老货没安好心。
“少爷,夫人快急疯了。”柯尔特继续朝着杜桑德靠近,他一边走一边嚷嚷着,“和海军混在一起也太不像样了,您怎么能冒充杜桑德勋爵呢?他只是个低级贵族,可您是侯爵的儿子啊!”
杜桑德猛地掏出手枪,照着柯尔特就是一枪。
有点可惜了。杜桑德叹了口气,他这一枪本来瞄准的是对方的右臂。只可惜,老头的动作有些起伏,结果……这一枪就落在了对方的右肩上。
但杜桑德也没有了开第二枪的机会。
一群村民手持武器出现在了周围的所有房屋的窗户和门口。而冷着脸的菲恩也直接把口袋里的手枪掏出来顶在了杜桑德头上。
“把柯尔特先生带下去给他包扎!”菲恩厉声道,“现在,贵族老爷,您得给我一个交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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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蠢货!”杜桑德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搜了出来,而他本人也被五花大绑捆在了地上。看着脸色冰冷的菲恩,杜桑德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这老头说两句话你就信呐?!”
“他没有理由说谎。”菲恩斩钉截铁的说道,“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里,一开始说的内容都完全符合你的掩盖身份。结果后面不小心说漏了嘴,你却准备直接杀他灭口!和柯尔特先生比起来,现在你更可疑!”
杜桑德被捆在地上破口大骂,而门外刚刚包扎好了伤口的柯尔特则连胜高呼,“菲恩先生,您赶紧把少爷松开!我们有话好商量!”
“我很讨厌别人骗我。”出气似的踹了两脚杜桑德之后,菲恩转身走到柯尔特身旁,带着怒意说道,“柯尔特先生,你也骗了我。”
“我愿意多给您赔偿一批物资!”柯尔特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疼得还是急得,“菲恩先生,您千万别伤害少爷!”
“现在,马上送至少一万磅的食物和燃料到村里来。”菲恩冷冰冰的说道,“你写封信,让马车夫带回去。在我看到食物和燃料之前,你也要留在村里作为人质!”说完,他就一挥手,让其他村民把柯尔特押送了出去。
在得到了柯尔特已经被关押进了杜桑德之前待着的那个山洞里后的汇报之后,菲恩遣散了身边所有的人。
他凑到杜桑德身边,慢慢蹲下身子。
然后竖起了大拇指。
“你可真是神了!”
第六十六章 演
这是一次苦肉计和“将计就计”的综合应用,总的来说,杜桑德认为自己干的不错。
实验车乘组出发之前,纹章管理处的博森克同行若妮就曾经向杜桑德暗示过。博森克渔业公司对这片土地上的掌控,要比杜桑德想象的更深。
纹章管理处系统对于红衣邮差们的管理极其严格,尤其是在“受贿索贿”这个项目上,严苛的简直不像“帝国”,而更像是“大明”。而且还得是明太祖登上龙椅之后惩罚贪官最狠的那段时间。
虽然不至于当场剥皮填草挂在办公室门口,不过一旦确认红衣邮差有受贿索贿行为,解职逮捕肯定是少不了的。
伯恩当初就是靠着举报自己的顶头上司成功上位成为纽萨尔纹章管理处处长兼纽萨尔皇家邮局副局长的。
若妮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她明明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收了渔业公司至少200金镑的贿赂,而且对这种行为非常不齿。但她并没有向上举报,而是选择在见到杜桑德并且明确了他的身份之后,把这件事情以“一不小心说漏嘴”的形式说了出来。
如果单纯以为若妮是说漏嘴了,那杜桑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这位漂亮的女性红衣邮差是在向杜桑德传递一个很危险的信息。
博森克的皇家邮局系统出了问题。
举报上级是一件技术活。首先,你需要保证自己的举报能够顺利的到达可以接受举报的人手里。其次,你得保证举报信不会被送到被举报人手里——这样才能尽可能的避免匿名举报信还被反向查出自己的个人信息,从而面临打击报复。
整个纽萨尔的纹章管理处系统有伯恩这么一个老哥在,他肯定是乐于接受并且处理和受贿索贿相关举报的。
所以,博森克的纹章管理处局长居然还没有被撤掉,原因就很简单了。
邮局系统出了问题。
在刚刚想明白这个逻辑的时候,杜桑德是绝望的。
他想要为自己,为这个村庄争取平安,前提条件是他的信件能够顺利迅速且安全的送到上阿尔宾,送到自己的母亲和伯恩局长面前。
而现在,送信的第一步就出了问题——博森克的邮局就他娘的靠不住!
这就好比你充满信心打开电脑,准备进入游戏用一把AWP去狙爆每一个敌人的脑袋,结果突然发现自己的鼠标长了牙齿,而且正准备从你的手掌上撕一块肉下来似的。
比喻不一定精准,但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杜桑德绝望的抱着脑袋,开始继续思考起了解决之道。
一股清风吹过,突如其来的冷意瞬间让他脑子清醒了起来。
为什么要纠结鼠标张了牙齿呢?我买两斤肉塞到鼠标嘴里,它忙着吃肉的功夫,我不就可以继续愉快的狙爆对面的狗头了么?
杜桑德自己的行踪,就是这两斤肉。
其实要想通这个道理并不难——海军准将阁下丢了一条胳膊,海军上校先生丢了一个好大儿,纹章管理局局长丢了一个刚收的下属。
这三位就算都不要面子,下议院议长阁下也得找回场子。
可以预见,博森克现在从上到下三百多号人恐怕都生活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中。帝国武装力量绝对不是一个只知道盘剥贫民的渔业公司能扛得住的。
就算现在就开始联系同盟卖国,同盟也保不住他们。
他们现在急需一个能够用来保护自己,免遭帝国暴力机构大规模清算的挡箭牌。而杜桑德自己,就是最好的挡箭牌。
一个活生生的小勋爵,能够保住好几条人命,他可比同盟可靠多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杜桑德突然想到了一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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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踹疼你吧?”菲恩一边道歉,一边想解开杜桑德身上的绳子,但这个动作却被杜桑德给叫停了。
“做戏要做全套。”杜桑德呲牙咧嘴的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瞪了一眼菲恩,然后怒道,“你小子踢就踢吧,还他妈专门照着骨头踢,真准备一脚踹死我啊?”
“避开了容易受伤的地方踢的。”菲恩不好意思的自我辩解道,“这不是为了演的更逼真一点嘛。”
菲恩在柯尔特面前,朝着杜桑德踹了好几脚。虽然主要是脚尖擦地踢出的声音和尘土,但最终还是有两脚没收住力气,直接砸在了杜桑德身上。
杜桑德非常肯定,自己身上现在绝对有好几块淤青,要不是因为小孩子骨头软,说不定都得被踢出骨折来。
“现在看起来,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杜桑德松了口气,然后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个老头现在肯定正在偷笑,一句话就成功的让你对我的身份产生了质疑,并且开始偏向和他们合作。”
“所以我说,他们都是蠢货。”菲恩也跟着一起灿烂的笑了出来,虽然他笑大了看起来有些瘆人。“我还巴不得你是大贵族的孩子呢,你背后的势力越大,我这个村子以后的安全就越有保障。”
“他们自己惧怕贵族,也不肯相信贵族里还能有关心贫民的人。所以他们就这么假定了你的逻辑。”杜桑德嘿嘿笑了两声,“思维决定视野宽度,他们过了太久的太平日子,连搞阴谋诡计都不如十岁小孩——蠢的冒泡!”
和杜桑德又说笑了两句,菲恩问起了杜桑德后面的打算。
“现在怎么办?”他压低了声音问道,“为了保密,村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咱们的计划。现在就把你和那个老头关在一起,其他看守恐怕对你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这是必须的牺牲。”杜桑德对此非常看得开,“最多就是被人骂两句,再说也关不了几天——我估计很快就会有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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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牢里,杜桑德被五花大绑捆着扔进了牢房——关押他的牢房和柯尔特就隔着一道铁栅栏。
押送杜桑德的是两个青年,看上去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他们故意把杜桑德举过肩头,然后横着狠狠摔在了地上。
杜桑德被摔的咳嗽了半天。
“少爷……少爷!”柯尔特这老货还在继续演戏。只不过牢里光线昏暗,站在两处的青年们大概是看不到柯尔特的脸。
但杜桑德可以,他从柯尔特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讥讽”和“洋洋得意”。
这老货,演都不打算演了?
第六十七章 萨尔公爵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在这儿装什么聊斋呢?
杜桑德的脑子里猛然冒出这么一句台词,而且还带着一股浓浓的天津风味。
当然,他并不能直接把这话说出去。杜桑德对于很多事情还抱有疑问,他希望能从柯尔特嘴里再套些情报出来。
比如……渔业公司背后的支持者到底是谁。
一家渔业公司,以近乎奴隶制的运行方式在博森克存在了一百二十二年。他们卡着人口数量,从来没有成为城镇规规矩矩的向纽萨尔殖民厅缴税。他们出产的团鱼卖到了帝国四十二颗殖民星中的三十六颗,并且还敢于雇佣“匪帮”直接向海军的实验车队开炮。
他们的胆子太大了,肆无忌惮且胆大包天。
过去的幸运和贫民们长期的逆来顺受或许给了他们一些狂妄的底气,但这肯定不是他们最主要的依仗。
杜桑德迫切的想要知道,究竟是谁给了他们这样的勇气。
反正肯定不是梁静茹。
时间一点点溜走,看守着杜桑德和柯尔特的看守们逐渐放松了警惕。他们开始向洞外走去——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据说,今天的晚饭里有烙饼可以吃。这让看守们都很高兴。
杜桑德也很高兴——柯尔特开始找他搭话了。
“杜桑德勋爵。”柯尔特的声音顺着栏杆传了出来,老头靠在墙壁上,侧着身子避免压迫到肩膀上的伤口,然后得意道,“我们又见面了。”
杜桑德没有搭理他。一个被人阴了的十岁小孩是不会在大牢里有什么好心情的。比较符合这个逻辑的行动应该是彻底不理人或者破口大骂。
杜桑德选择了不理人的反应模式,然后静静地等待着这位柯尔特先生的表演。
“您看,我们其实并不是敌人。”柯尔特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腿,微笑着说道,“您应该也看到了,这些贫民的行动难以预料且缺乏逻辑。他们贪婪无知,而且丝毫没有道德和任何一丝人类的可敬素养。”
“和那些贫民相比,我们……受过良好教育的自由民和贵族们,才更像是同一个物种的生物。”柯尔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杜桑德——他似乎并不在意杜桑德背对着他的这个行为,而是非常诚恳的说道,“他们不可信,不可靠,更不可理解。为了让他们工作起来,我们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勋爵先生,我们不是敌人,我们只是使用不同手段来达到相同目的的人罢了。”
杜桑德刚刚是刻意没说话,现在则是压根不想说话。和这种傻逼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累了,毁灭吧。
“我叫您少爷,是因为我所服务的主人确实是一位身份和地位都更加崇高的贵族。从源头上说,您和您的家族都源于这位老爷的家族,我们其实是自己人。”柯尔特笑眯眯的解释道,“请您稍安勿躁,两天之后,会有一只精锐小队前来营救我们的。在那之后,我们就能够摆脱这些贱民,重新回到文明世界了。”
虽然想让这老头瞬间原地爆炸,以免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再次遭到冲击。但杜桑德却敏锐的抓住了上面这句话的两个重点。
“地位更加崇高的贵族”以及“两天之后”。
“更加崇高的贵族?某位伯爵先生?”杜桑德终于说话了,他用嘲讽的语气反问道,“小地方的人就是没什么见识,区区一个伯爵,又能比我母亲高贵多少?”
杜桑德的嘲讽是建立在纽萨尔目前独特的政治体制下的。目前在整个纽萨尔一共有大约二十多个伯爵家族,但不知道是老天爷故意还是这群伯爵们确实太拉胯。无论是皇帝陛下直接封赏的宫廷伯爵,又或者是来自于侯爵和公爵阁下册封的伯爵……总之,这二十多位伯爵里没有一个能拿出来说事儿的。
他们对纽萨尔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力。守着自己的封地当个普通田园贵族就心满意足。甚至在纽萨尔的城市里都没有什么产业。
和杜桑德的父母比起来,这些伯爵们确实可以算得上是毫无进取之心。
“当然不会是伯爵。”老头笑眯眯的说道,“我所服侍的主人身份高贵……”他看着面前这个小男孩,然后用手指头指了指天花板,“比您的家族所效忠的拉法耶特侯更高。”
杜桑德的表情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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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先生送来了信件。”上阿尔宾的下议院议长办公室里,神色看起来有些疲倦的莫尔斯带着一个信封走了进来。他恭敬的把信封放到了安德罗妮面前,然后后退一步说道,“我还带来了侯爵先生的一个口信。”
“说吧。”安德罗妮拿起自己面前的拆信刀,确认信封上的火漆章完好后,用拆信刀拆开了信封。她抽出信纸,展开之后快速阅读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侯爵先生请我转告您,目前全力进攻博森克渔业公司并不是最好的处理方案。”莫尔斯双手背在身后,身体站的笔直,“博森克渔业公司里有萨尔公爵的投资,而这一笔投资在过去的一百多年中,为公爵先生的家族提供了非常丰厚的报酬。”
安德罗妮放下手里的信,揉了揉自己发胀的额角。
一位公爵,在整个殖民地内都将是最有权势的人物。他的家族拥有着这颗殖民星接近十分之一的土地所有权,整个星球的税收中有5%都会上交给公爵先生的家族,以犒赏他的先祖在175年前发现并开拓纽萨尔的功绩。
而现在的这位萨尔公爵先生……他对金钱的渴望甚至令人感到困惑。
之前谋划在安德罗妮舞会上直接引入星盗展开屠杀的哈罗德,就是凭借向现任萨尔公爵“进贡”换取到的勋爵头衔。安德罗妮会同意杜桑德的计划——通过纹章管理处的手除掉哈罗德——也是为了防止过度刺激这位公爵先生。
公爵先生喜欢金镑,他掌控并且投资了纽萨尔上几乎所有的矿业生意。而任何妨碍他获得金镑的人,都会被他视为敌人。
比如奥林的帝国林业部,比如和林业部关系密切的拉法耶特侯。
博森克渔业公司为公爵先生提供的收益远超哈罗德。按照信件中拉法耶特侯的估计,去年一年中,博森克渔业公司就为公爵先生提供了超过二十万金镑的收益。
一个月内,先后除去哈罗德和博森克渔业公司,这位喜欢金镑的公爵先生恐怕会发疯的。
第六十八章 侯爵的信件
不能马上对博森克渔业公司动手,这很明显不符合安德罗妮和伯恩两人一开始的规划。
在这两位纽萨尔“阴谋家”杰出代表的共识中,博森克渔业公司不光要被铲除,而且还得尽快被铲除掉。
他们被处理掉的速度越快,杜桑德和他发展的那个“具有重要意义”的同盟海军就越安全。
拉法耶特侯是帝国林业部在纽萨尔的利益代言人。这位侯爵始终致力于发展纽萨尔的旅游业和疗养服务业,同时还竭尽所能的拉拢所有能够被拉拢的小贵族们——甚至不惜将他发展出的旅游业和疗养服务业中最赚钱的部分交给自己的支持者们。
零售业、金融业和服务业是纽萨尔现在最赚钱的产业。而这些产业拉法耶特侯根本不碰。
他慷慨的分出自己一手创造出的产业中最赚钱的部分,并且对支持者们给予一切能给予的帮助。
如果说萨尔公爵对金钱的贪婪令人困惑,那么拉法耶特侯的慷慨也同样令人不解。这位侯爵几乎对金磅没有任何兴趣。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找到一位濒临破产的贵族,然后以极低的利息借给他一大笔钱。
这笔钱将在侯爵先生派来的会计和经理的控制下,迅速被投入金融、零售或者服务业中的一项。并且在半年内顺利完成盈利目标——将侯爵先生借出的资金和利息全部撤出后,剩下的盈利足以为这位濒临破产的贵族偿还所有的欠款。
效忠于萨尔公爵,贵族们能在权势上得到极大增强和发展——只要钱到位,公爵先生甚至可以分封一个侯爵头衔出来。而效忠于侯爵先生,则能够在绝境之中获得帮助,在纽萨尔最赚钱的行业中找到一群朋友。
萨尔公爵和拉法耶特侯爵之间的对抗关系越来越明确,两个人的矛盾也越来越直接。公爵先生不止一次的在自己的舞会上痛骂拉法耶特侯是“老鼠”“虫豸”和“卑鄙的放贷者”。
而拉法耶特侯的回应则是收购了公爵先生周围小贵族所拥有的土地,然后在上面种满了杉木。
高大密集的杉木到了春天就会开花,风稍微吹过,就会有大量黄色的花粉从树上脱落,然后向着公爵先生的林德霍夫宫飘去。
而萨尔公爵先生患有哮喘病。
在拉法耶特侯的操作下,萨尔公爵一年中有超过四个月无法在自己的林德霍夫宫里居住。
这只是双方冲突中,最容易被当做“笑话”而拿出来说的部分。
拉法耶特侯的“暗卫”和萨尔公爵的“热心党”之间的冲突,才是真正让人笑不出来的部分。
打探对方的动向,对对方最坚定的支持者进行打击,这就是两位大贵族所组建的特殊部门的使命。
在暗卫和热心党的互相厮杀中,纽萨尔的治安状况一直算不上理想。暗杀、绑架、要挟、勒索和情报搜集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在杜桑德出生的六年前,暗卫和热心党曾经在上阿尔宾的日落广场上,在光天化日之下展开过一场激烈的枪战。
枪战从中午十一点持续到了下午四点,警务处、陆军和海军突击队的人将广场死死围住,但却都得到了“不许进入广场”的命令。
五个小时的枪战后,广场上剩下了最后一名身份不明而且还带着面具的持枪者。
落日广场上尸横遍野,至少有一两百具遗体四散在周围。
那位带着面具的持枪者艰难的站起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绕场检查,并且向地上的尸体补枪。
连续补枪,并且还多次更换弹匣之后,他扶正了脸上的面具,带着腰间晃荡着的一大串各式各样的扳手,缓步走向了圣萨尔雕像下方。
在警务处、帝国陆军和帝国海军突击队的枪口瞄准下,在众多围观者的注视下,他向着雕像竖起了一根中指。
雕像周围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冲天而起的烟尘迅速掩盖了雕像和这位带着面具的持枪者。等待了五个小时的士兵们冲进了烟尘中,但他们在雕像周围只找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面具,以及一把被丢弃在地上的扳手。
这一起恶性事件爆发后,拉法耶特侯和萨尔公爵被纹章管理处“请”到了奥林,愤怒的皇帝陛下在自己的卧室里接见了两人。
皇帝陛下和两位大贵族究竟说了些什么话,外人无从得知。但在一个月后,两位纽萨尔最顶尖的贵族回到了自己的殖民星上。而暗卫和热心党的斗争从此彻底转入地下活动。并且双方每年需要向纹章管理处上交总结报告,并且接受纹章管理处的监督。
换句话说,双方的斗争目前正处于缓和期,而且是处在一个长期的缓和趋势下。
拉法耶特侯当然会乐于见到萨尔公爵的势力遭到打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支持安德罗妮对萨尔公爵的一大财政来源下死手。
这必然会激化他和萨尔公爵之间本就紧张的关系。
如果再来一次落日广场之战,拉法耶特侯担心自己的脑袋可能会被挂在圣萨尔公爵雕像的那把剑上。
就算雕像的马蹄旁边摆着萨尔公爵的脑袋,这事儿也很不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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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先生有着自己的考虑,他也有着自己的苦衷。
但安德罗妮不打算听从侯爵的意见。
你的脑袋在不在自己的脖子上,和我儿子的安危相比根本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过,拉法耶特侯的意见也就意味着安德罗妮无法借用暗卫的力量,这会对她以及杜桑德的规划造成巨大的负面影响。
“殖民厅的同意许可已经批下来了。”安德罗妮在一旁的煤气灯上点燃了侯爵的信件,然后对站直了身体的莫尔斯说道,“你去找杜尚先生,请他派出登陆舰和五十名护卫跟你一起前往博森克,然后在博森克星际降落场建立先期办公室。正式的城镇授权和许可同意书会在明天抵达。”
“好的,夫人。”莫尔斯点了点头,然后提议道,“我建议应该让纹章管理处的红衣邮差和我一起行动。”
“理由呢?”安德罗妮并未同意,也并没有否定莫尔斯的提议,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平静的问道,“为什么要和红衣邮差一起行动?”
“无论侯爵先生愿意与否,您和博森克渔业公司的敌对是仍然是必然发生的。”莫尔斯答道,“换句话说,无论侯爵先生是否原因,您的行动始终会发生。在这个条件下,引入纹章管理处是最稳妥的选项——公爵方面会认为这次行动是有陛下默许的,而侯爵则会认为您的行动是被纹章管理处胁迫。”
“引入红衣邮差,对您和侯爵来说都是更安全的选择。”莫尔斯露出了微笑,“同时也对勋爵先生来说更加安全一些。他毕竟是我的学生,我希望能够看到他平安归来。”
第六十九章 后台
杜桑德坐在自己的“囚牢”之中,沉默不语。
不是他已经丧失了斗志,只是杜桑德自己还没有完全理解和接受现状。
这……这怎么就惹到公爵头上了?
公爵,是殖民地体系中贵族的顶点。换句话说,他相当于纽萨尔星球的“球长”。
一百七十五年前,萨尔公爵的先祖组织了一支开拓团,然后撞大运似的发现了这颗悬挂在漆黑雨中中的小小星球。
当时还只是萨尔先生的萨尔公爵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了这颗星球,他称自己的发现为“纽萨尔”,并且宣布这颗星球以及其星系属于伟大的皇帝陛下所有。
成为了开拓殖民星的纽萨尔成为了帝国皇冠上的一颗明珠。而这颗明珠的发现者和看守人……就是萨尔公爵。
现在,杜桑德惊讶的发现,自己在博森克耍的棍子好像砸到了公爵头上。
他开始理解并且接受了现实。
然后陷入恐慌。
你一个公爵,公爵啊!杜桑德痛心疾首,脑子里仿佛有风暴吹过。堂堂一个公爵,连个手指头都不用动,只要每天躺在床上,就能被金镑活活砸死。
如果换成先令的话,能砸死好几十次。
杜桑德愤怒,暴怒继而狂怒。
老子要是公爵,现在已经让内燃机统一帝国了!
哪个穿越者要是能掌控一颗星球,那接下来不统一整个宇宙都算是对不起自己身上那点刻进DNA里的“大一统”属性。
结果你这公爵就这么点出息……在博森克搞了个奴隶渔场?
赚走贫民身上最后的一个便士,你不怕晚上睡觉的时候有鬼敲门啊?
杜桑德暴跳如雷。
继而冷静了下来。
一位公爵这么“饥不择食”,本身就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贵族是一个很奇怪的团体。他们大多数对于“钱”虽然喜欢,但并不至于狂热。
贵族等级越高,对于钱的需求就越弱。枢密院每年都会给各个贵族发放一笔数额巨大的津贴。而到了公爵侯爵这个等级,殖民地上的税金都会有一部分属于他们。
换言之,到了侯爵以及更高的等级之后,贵族是不可能缺钱的。
大贵族不会缺钱,他们就会更加倾向于在政治上发挥自己的影响力。这是一个非常正常的发展轨迹——马斯洛理论明确指出,在实现了“生存需求”“安全感需求”“社交的需求”和“自尊需求”之后,人的需求层次就会上升到“自我实现”上。
公爵先生地位尊崇,而且在纽萨尔上几乎可以被称为“权势滔天”。他的所有需求基本都已经得到实现。那么接下来,作为纽萨尔开拓者的后代,作为帝国的四十二名殖民公爵之一,萨尔公爵必然会有“自我实现”的需求。
无论这种“自我实现”是否高尚,或者是否符合一位公爵的身份。这样的自我实现需求必然会出现,并且成为他之后的工作和生活方向。
杜桑德盘腿坐在地面上开始沉思,一位公爵,究竟有了什么样的“自我实现需求”,才会产生这么疯狂的,对于金钱的渴望?
沉思了很久之后,杜桑德猛的睁开了眼睛。
“不至于吧……”他艰难的咽了口吐沫。
萨尔公爵……打算发动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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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者萨尔瓦多曾经的谋逆之举,让帝国从此在宇宙中多出了一个名为同盟的敌人,并且还塑造了纹章管理处这么一个拥有巨大权利的组织。
在纹章管理处的监视之下,不应该有人能够顺利完成谋逆的准备。不管是金钱筹备还是战略物资收集,又或者是军事物资的储备……总而言之,在高度分工且专业性复杂度都上升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社会中,想要在纹章管理处的监视下,无声无息的做好叛逆的准备,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但除此之外,杜桑德实在是想不出这位公爵先生究竟还想干些什么了。
如果对方打算谋反……杜桑德又咽了一口口水,在紧张的情绪下,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快要冒烟了。
毫无疑问,自己的父亲和他所率领的纽萨尔卫戍舰队、纽萨尔的纹章管理处和驻扎在纽萨尔的几千名帝国陆军都将成为阻碍他谋反的主要阻力。
帝国和人类历史上出现的所有其他国家一样,为了维持政权的稳定和统一都用了许多心思。
这些机制上和体制上的特殊设置,已经维持着帝国蓬勃发展了四百年。现在,萨尔公爵似乎决定对这个机制发起挑战。
当然,这还只是杜桑德的推测,没有任何证据。他甚至不能把这个推测写到纹章管理处的笔记本上,提请纹章管理处对萨尔公爵进行调查。
他能够推动调查的最高上限是伯爵。
柯尔特仍然在对杜桑德“谆谆善诱”,他不停的试图说服杜桑德,“贫民只是一群长得像我们的生物,只有贵族和自由民才是真正的同类。”
柯尔特说的情真意切,苦口婆心。杜桑德觉得,这个老货大概率是真的相信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的。
如果只是为了说服自己不要敌视博森克渔业公司,柯尔特完全可以编出一堆瞎话来把杜桑德先吓唬住。比如渔业公司其实是某个和安德罗妮关系密切的大贵族合作的产物,比如这次的袭击是渔业公司被菲恩这个“该死的同盟崽子”误导……
能够短时间吓住杜桑德,并且让他一时间无法求证的说辞有一万种,但柯尔特却选择了“贫民不可信,它们只是社会的蛀虫”的说服方法。
杜桑德叹了口气,这就说得通了。
柯尔特也好,渔业公司也罢……它们确实很蠢,甚至可以说是蠢的离谱。
但这帮人蠢了122年,却仍然在这片土地上活的肆无忌惮,这原因恐怕再简单不过了。
他们的后台……是这颗星球上最大的贵族老爷,而这位贵族老爷,似乎不准备继续只做一位贵族而已了。
“出来!”按照一开始的计划,杜桑德在进入牢房三个小时后,被一群气势汹汹的看守们重新捆出了牢房。他们骂骂咧咧的痛斥着杜桑德欺骗他们的感情,是个该死的大贵族。然后将杜桑德扔到了菲恩的房间里。
“情况不太妙。”见到了菲恩之后,杜桑德率先开口。他压低声音,面露凝重说道,“这帮混蛋的后台出乎意料的硬,普通的小打小闹恐怕干不掉他们。”
菲恩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表示,他解开了杜桑德的双手,然后把一封信塞到了他手里,“两刻钟前刚刚送到的信件,你先看看吧……”菲恩顿了顿说道,“柯尔特答应的面粉和煤炭已经送到了村里,有了这些东西,村里的人们至少能平安的度过这个冬天。”
他看着杜桑德,犹豫再三之后说道,“如果渔业公司的后台太硬,那就放弃计划吧。我现在开始疏散村民,他们至少还有活路。你可以直接通过帝国海军平安回到上阿尔宾,这里的事情就当做没发生过。”
“那你呢?”杜桑德停止了阅读信件的动作,他扭头看着菲恩问道,“村民可以跑,我也可以跑。但没了村民们的支持,你怎么办?”
“惹恼了渔业公司,总要给他们一个发泄怒火的方法。”菲恩故作轻松道,“反正我从矿坑里逃出来之后,每活一天都算是赚到了……”
“行了,闭嘴吧。我是贝尔福德家的人,没有出卖自己人换取安全的习惯。”杜桑德非常粗暴的打断了菲恩的话,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然后认真思考了片刻。
“我倒是有个方法能派上用场,只不过……”他看着菲恩然后无奈道,“只不过你可能得遭点罪了。”
第七十章 计划
哪怕和其他传统穿越者一样拥有蔑视封建王朝的性格和思维逻辑,但杜桑德仍然不太愿意在自己只有十岁的时候就彻底得罪一位公爵。
现在怼天怼地,完全就是取死之道——除非天上突然掉下来四十二颗巨大的炸弹,爆炸后散发出铺天盖地足以覆盖所有殖民星的“降智气体”。
否则,在现在这个阶段,最好还是夹着尾巴做人比较安全。
目前,摆在杜桑德面前的是一项困难等级高到令人发指的任务。他要干掉博森克渔业公司,但却不能惹恼博森克渔业公司的后台大老板萨尔公爵。他要让村庄成为正常的帝国城镇,但还得保护好菲恩的安全。
这几乎就是在痴人说梦。
如果这个白日梦不能成真,杜桑德就得在自己的安全、村庄贫民们的未来以及菲恩的生死里做出选择——最多保住一项,其余两个全部都得放弃。
作为一个正常人类,杜桑德还没有打算为了其他人就这么放弃自己的生命。但作为一个上辈子以优异成绩完成了义务教育的中国人,杜桑德也不打算就这么看着一群朴素的,有着简单纯朴观念的人就这么去死。
这是中国人的特质,就和刻在DNA里的“大一统”思想一样,“好人应该有好报”这种虽然没什么道理,但却寄托了中国人的传统道德理念。
善良的人应该得到良善的回报。
是的,任何一个有着“符合现代观念且具有灵活道德底线”的人都可以以此攻击杜桑德,批评他“迂腐”或者“虚伪”甚至“愚蠢”,但杜桑德仍然坚持应该为这些无辜的,善良的人们寻求一个值得期待的未来。
人内心深处的道德,是一种用于约束自己行为的“戒律”。遵循它们或者违背它们都不见得会给人带来直接的好处或者坏处。但有道德约束,并且乐于被自己的道德所约束,这是人类和野兽之间最根本的区别。
如果代价只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坐在地面上冥思苦想,掉下几十根头发……以及菲恩遭受一些皮肉之苦的话,这种代价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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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的谋划,说简单也简单。
得罪公爵阁下恐怕是在所难免的,而且还很有可能导致母亲和父亲被一位公爵惦记上。他原本还有些担心,但刚刚被拆开的信件却给杜桑德传递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信件来自于安德罗妮,里面的内容比较简单——杜桑德要求的协助事项已经在迅速推进中,莫尔斯和一批海军突击队员们,以及来自上阿尔宾的红衣邮差明天就会赶到杜桑德所在的位置。
最重要的信息往往来自于纸面以外的部分。安德罗妮在信件中并没有提到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反而是在结尾处有些突然的进行了一番“说教”。
“我们是开拓贵族,除了开拓和经营领地以外,为皇帝陛下贡献忠诚就是一切。”安德罗妮在信的结尾处说道,“你在工作之前,首先应当扪心自问——这样的工作对于皇帝陛下以及帝国而言是否有益。有益的事情,再困难也要无所畏惧的继续下去。而无益或者有损的,有再多好处也坚决不能去做。不光不能做,还要坚决制止它的发生。”
这种话直接理解或者看起来都是一位值得尊重的贵族母亲,正在教育自己的儿子“要为皇帝陛下和帝国尽忠”。只不过在杜桑德眼里,这话完全就是另一种意思。
安德罗妮的意思很明确,“只要是在大义上站得住脚,那你就放心大胆的去搞事情。不用前怕狼后怕虎——你娘我给你撑腰。”
杜桑德或许一开始不知道这家渔业公司后面居然是个公爵,但安德罗妮在出事儿之后不可能不去调查。
明知后面有个公爵,但还是支持儿子直接去怼,这里面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公爵这玩意听起来是挺大,但也不是不能怼。
这份支持对杜桑德来说很重要。说实话,真要逼急眼了,杜桑德也不是没有“舍得一身剐敢把公爵拉下马”的勇气。为了心里的那股子火气,朝着骑在人脖子上作威作福的老爷们挥刀,这也是刻在DNA里的特性。
但自己光痛快了也不行,这后面还有安德罗妮和杜尚两个人在呢。
自从穿越到了帝国之后,安德罗妮和杜尚确实对杜桑德好的没话说——就像是其他父母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为了自己的痛快结果把他们两个豁出去……这事儿肯定不能干。
现在有了安德罗妮的支持,杜桑德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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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计划其实非常简单,杜桑德的根本目的只有一个。
让公爵阁下吃个哑巴亏,然后在他找到机会报复回来之前,果断一个滑跪给个补偿。
补偿也未必就给的出去。如果这位脱离了高级趣味的公爵阁下真的有“夺了那鸟位”的想法,说不定在杜桑德的补偿到位之前,公爵阁下就已经“起兵反他娘的”了。
以杜桑德的理解和认识,想要在帝国造反成功,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等帝国海军和帝国陆军扭转局势之后,这点钱他都不用出。
但是,万一对方真的改朝换代成功了,那杜桑德就还得再面临可能的“翻旧账拉清单”风险。
为了防范这一风险,杜桑德的计划里还添加了一点不怀好意的佐料——菲恩。
计划的精简描述版本是这样的。
菲恩作为从矿场中逃出生天的战俘矿奴,能够从博森克渔业公司接到一堆“委托”和“任务”本身就是个非常离谱的事情。帝国法律规定,任何个人和组织不得与同盟人存在金钱往来,违反者将被视为通敌叛国。
在杜桑德的计划中,菲恩将作为“匪首”而被捕获。然后被送到上阿尔宾的纹章管理处里接受“审问”。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审问之后,他将会一不小心透露出“博森克渔业公司和我有着长期交往的委托”的事实。
光荣的公爵阁下当然不会和这个博森克渔业公司有任何关系,既然和同盟有了关系,那这个渔业公司当然就不会是公爵阁下的产业。
他们谎称自己接受公爵阁下的投资,这是严重玷污贵族荣誉的恶行。纹章管理处将会迅速出动,用蒸汽、炸药、铁和血的秩序来坚决维护公爵阁下的荣光。
在维护荣光的同时,纽萨尔纹章管理处也将收获一名适合在同盟腹地执行潜伏和割据任务的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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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诶嘿~”,但是得到下午五点左右才能“诶嘿”的出来
第七十一章 地雷
菲恩被红衣邮差们带走的时候,杜桑德感受到了周围向他投来的,毫不掩饰的仇恨目光。
人心是一杆秤,谁好谁坏大家心里可都有数。菲恩的命是村民们救下的,但付出的也就只是一个母亲贫瘠的奶水而已。但菲恩回报给村民们的,却是实实在在大家都看得见的生活好转。
在他的积极推动下,村民们的日子正在变好。
在村民眼里,菲恩已经不光只是一个村长,他们中的一员这么简单而已了。
他是这个集体的灵魂。
更何况在贫民心里,贵族和红衣邮差们都是些自带减分项的不可信的家伙。
现在这些不可信的家伙抓捕了他们的灵魂,并且要把人带走。村民们眼中射出的仇恨眼神如果是实体,那杜桑德现在至少得被削成一个个独立的细胞。
这还是菲恩已经提前和村民们打过招呼了的结果——他昨天晚上一晚没睡,挨家挨户敲门通知自己“即将被帝国红衣邮差带走”的事实。
然后把大家手里的武器全都收缴,存放在了关押柯尔特的山洞里。
“村里的事情,就请你照顾了。”被围在红衣邮差中间的菲恩有些艰难的转过头,朝着杜桑德喊道,“勋爵先生,别忘了您的承诺!”
杜桑德站在原地,看着菲恩被带上蒸汽马车后一路向西驶去。心里有些忐忑,也有些坦然。
能做的事情他基本都做了,接下来……就把一切都交给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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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尔斯背着手,有些好奇的在村子里转了几圈。他指着一旁的旱厕对杜桑德说道,“这种环境下,你能习惯?”
“需要适应一下。”杜桑德很无所谓的回答道,“虽然这样的环境很糟糕,但至少我是安全的——这就很难得了。”
莫尔斯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杜桑德居然还真的能适应下来。
按照他的设想,杜桑德恐怕一见到自己之后,就会迫不及待的要求马上回到上阿尔宾的家中。陷入这种环境里好几天,十岁的小男孩恐怕早就受不了这样处境了。
没有自来水,没有煤气灯,没有美味的食物和柔软的床铺,甚至连厕所都是这种旱厕——隔着好几约尔就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刺鼻臭味。
绝大多数贵族,恐怕连靠近这样的厕所的勇气都没有。
莫尔斯在心里为杜桑德又打上了一个“适应能力极强”的标签。
“人口登记已经在做了,这个应该很快就能完成。”杜桑德现在压根就没有关心抽水马桶的念头,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尽快推进村庄被认定为城镇的进度。“接下来还有什么工作?”
“测量土地和田地的工作可以往后放一放,毕竟这是一个长期的工作。”莫尔斯答道,“现在……我们得给这个城镇起一个名字。”
“就叫菲恩吧。”杜桑德灵光一闪,“我相信这里的居民们也会同意的。”
菲恩郡就在杜桑德的一句话里成立了。
这个城镇的建立并无任何特殊,也没有什么“史诗感”。没有从天而降带着蒸汽的六翼天使,更没有什么英勇无比的尊贵骑士高举长剑,呐喊三声万岁。
杜桑德甚至自己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他觉得,自己只是在完成一项和菲恩早就敲定了的既定规划而已。
当然“菲恩郡”这个名字完全属于杜桑德自己的灵机一动,不过效果真的很好。
原本恨不得用眼神杀死杜桑德的村民们,在听到了这个城镇的名字之后先是有些惊讶,随后看向杜桑德的眼神就突然变得……和善了起来。
“这个名字不错。”几个上了年纪的村民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满意的点起了头,“这小贵族也不错。”
小贵族杜桑德不光为菲恩郡起了个好名字,同时还为他们带来了进一步的补助政策。
如果按照殖民厅上一次晋升村庄的规范,菲恩郡将会得到一大堆建筑材料、管材和一大批用于加工和搬运建筑材料的蒸汽机。
参照旧历,是一件不太容易出错而且还非常省事儿的行政习惯。对于帝国官僚而言,做事情之前首先应该保证自己不会犯错并且承担相应后果,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往后放一放再说。
但这明显不能符合菲恩郡居民们的需求。
他们需要的是能够帮他们渡过冬季的燃料,衣物和食物。
更重要的是,以后在这片地方生活下去的方法。
在下议院议长和内政事务委员会以及内政局埃斯科瓦尔局长的通力协助下,大批的建筑材料被换成了食品和燃料以及布料。帝国负责建设的行政中心仍然会存在,只不过会从三层楼变成一层。
这些补给将在之后的两周内持续不断的送到。
杜桑德和莫尔斯目前正在进行着更重要的工作。莫尔斯和一批工程人员正在对村庄进行测量,而杜桑德则重新见到了那位少了一条胳膊的海军准将阁下。
“小勋爵,知道您平安之后我就放心多了。”霍恩将军笑的非常灿烂,他用自己剩下的右手使劲拍了拍杜桑德的肩膀,然后兴高采烈道,“没想到你不光活了下来,还给帝国带来了一个城镇!”
杜桑德的肩膀被拍的生疼,但见这位冒充了好久海军上尉的准将先生,杜桑德也很开心。
虽然少了条胳膊,但霍恩将军仍然看起来活力十足——或者说火力十足。他亲自带着一批从奥林赶来的忠诚且作战经验丰富的海军突击队员抵达菲恩郡,就是为了给这个新生的城镇布置好足以抵御攻击的防御布局。
哪怕自己的胳膊就是在菲恩郡的人们指挥的炮击下断了的,霍恩将军却仍然忠实的履行着自己作为帝国军人的职责。他甚至私下里对于菲恩所策划的炮击行动和地道突袭给与了高度评价。
以霍恩将军的话来说,这次袭击行动“展现出了高度的专业性和对局势的把控能力,炮火准备和隐蔽接敌的水平已经达到了帝国陆军的平均水平。”
不知道这是霍恩将军的肺腑之言,还是又在拿陆军开涮。
将军阁下目前指挥着一个连的士兵,并且开始在菲恩郡周围的各个具有“战略和战术价值”的地点开始进行基础土木共事构建工作。
按照杜桑德的请求和将军阁下个人的要求,这一支拥有丰富作战经验的海军突击连队的士兵们迅速划出了几个区域并且开始挖掘地面。其中两个工兵班的士兵开始直接封锁路面——两条从博森克通往菲恩郡的道路直接被工兵们挖开并且埋下了地雷。
“从上阿尔宾抵达菲恩郡的殖民地行政官员将会乘坐我们的登陆艇直接着陆,所有未经许可从这两条道路上通过的人都可以被视为敌对。”霍恩将军指着正在变成雷场的道路对杜桑德说道,“勋爵先生您应该尽快通知城镇居民,让他们在一周之内不要经过这一片雷区。”
“有……有这个必要么?”杜桑德看着毫无规律被挖开埋入地雷的道路,额角上有汗水滑落,“这两条道路之后还是要用的吧?”
“你当我们是陆军么?”霍恩将军瞪了一眼杜桑德,“每一颗埋下去的地雷都会被精确定位,等阻断道路的任务结束之后,我们再把地雷挖出来就是了。”
第七十二章 武装矿奴
海军突击队和留守在菲恩郡的红衣邮差们,晚上受到了居民们的热情招待。
这些赤贫的村民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客人。但他们仍然决定把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
比如烤的滋滋冒油的团鱼,比如兔子肉,比如坚硬的面饼,比如需要步行好几个小时才能抵达的树林中捉到的幼虫,以及……在森林中挖到的蘑菇和野菜。
除了团鱼以外,这些东西在突击队员和红衣邮差们眼中,几乎就和垃圾没什么区别。但居民们热情的把自己收藏好了的食物拿出来,用带着卑微和怯懦讨好的笑容递给他们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拒绝的话。
杜桑德也拒绝不了。他面前摆着的食物最为丰盛——那十几只肥肥胖胖还在扭动的昆虫幼虫,据说是最好吃的美味。
“这些虫子都是从树皮里挖出来的。”杜桑德身旁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人正在介绍着这道“美食”,而且一边说还一边在咽口水,“直接生吃就可以了,里面的汁水味道非常甜,比最甜的野果都好吃……”
杜桑德有些艰难的拿起了面前还在蠕动的虫子,然后……被这虫子咬了一口。
“没关系,烤熟了也可以吃。”年轻人非常主动的充当起了服务员,他熟练的用一根削尖了一头的细木棍将虫子刺了个对穿,然后架在火上开始烧烤。
肥肥白白的虫子在火焰的灼烧下迅速扭曲了起来,被火燎了几秒钟后,它就彻底不动了。
“趁热吃。”年轻人又咽了好几次口水,然后把串着虫子的木棍塞到了杜桑德手中。
看着这年轻人一脸期待的模样,杜桑德实在是不好拒绝。他只能硬着头皮,两眼一闭,然后把虫子塞进了嘴里。
一股肥腻的口感充斥在杜桑德的口中,黏腻的口感中还略有些植物特有的木腥味。
除此之外,就是甜——甜的发齁。
杜桑德感觉自己吃了一块由纯猪肥膘、木屑调味料和三斤白糖混合而成的奇怪食物。
“味道不错吧?”年轻人露出了笑容,“这可是我们平时都舍不得吃的东西——只有要生孩子的女人们才能吃得到。”
脂肪和糖,是这些贫民平时难以获取的珍贵能量来源。这么浓重的甜味和肥腻口感……确实会很容易让他们感到满足。
“老爷……”年轻人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低声音问道,“我们以后……真的能有自己的土地种麦子么?”
“当然会有的。”杜桑德点了点头,“以后有了蒸汽马车,你们就可以把周围的土都挖回来——这样就有可以耕种的田地了!”
挖掘土壤然后背回来堆在田地里,这是村民们现在改造土地的主要方式。在他们持续不断的努力下,一些地方的田地目前已经有接近十厘米厚的土层了。
为田地争取到足够厚的土层厚度,这只是开始农业的第一步。虽然困难重重,但他们仍然在以自己的方式,为自己“制造”能够用于种植作物的土地。
“那可太好了。”年轻人露出了微笑,“以后我们就不用再挨饿了!”
数百人围绕在火堆旁边一起吃着东西,这样的环境让大家都很放松。虽然村民们自己没有酒,但海军突击队的士兵们却人人带着酒壶。
吃了烤蠕虫之后,海军的士兵们开始喝起了酒,并且向村民们分享自己携带的朗姆酒——向海军突击队员配发朗姆酒,这是帝国海军的传统。
“祝您健康!”喝酒要有祝词,而海军突击队员和村民们却不像贵族们能整出这么多花活来。搞来搞去,他们开始一遍又一遍的祝霍恩将军和杜桑德“身体健康”了。
杜桑德也和大家一起凑着热闹,虽然不喝酒,但还是很开心的。
“轰!”大家正在热热闹闹的喝着酒吃着肉,杜桑德却隐约听到远处有爆炸声传来。
杜桑德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霍恩将军忽然把手里的酒壶给扔了。
他用一只手抽出手抢,然后大喊一声。
“全体都有,进入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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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被两个红衣邮差护送到了之前关押他的山洞里,柯尔特坐在地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看着这个局面,柯尔特就算神经再大条,也该知道自己是被杜桑德算计了。但他却完全没有被人算计了的愤怒。
“就凭红衣邮差,还有那些贫民,不可能挡得住安保部的精锐队伍。”柯尔特朝着杜桑德说道,“勋爵先生,放弃抵抗吧。我以公爵先生的名义向您保证,放弃抵抗之后,我们会保障您的安全。”
“你们都听见了啊。”杜桑德冷笑两声,对身旁的红衣邮差们说道,“这位老哥可把公爵阁下都搬出来了——这是赤裸裸的诬陷公爵。”
“我们会做好记录,然后向枢密院转达的。”护送杜桑德的红衣邮差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可是一份能够得到徽章的功绩,感谢勋爵先生您的报告。”
柯尔特笑了几声,他似乎仍然觉得杜桑德没有任何胜算。
“地雷只能阻碍进攻,但不能击退敌人。”他对杜桑德说道,“海军突击队只有在海军舰艇炮击的支撑下才能发挥出全部的战斗力,你们会输的。”
“你继续。”杜桑德找了个干净些的地面,一屁股坐了下来。他朝着柯尔特翻了个白眼道,“你们一个不到三百人的渔业公司能凑出多少人来?外面有一个营的海军突击队,要是这都打不过,那我认栽。”
“谁说……我们就只有不到三百人?”柯尔特热情的回答了杜桑德的提问,“公爵先生在博森克周围有四个矿坑,矿坑里的督矿队就有至少五百人。而且,我们还有很多矿奴可以用。”
他朝着杜桑德挤了挤眼睛,“和菲恩一样,曾经是同盟士兵的矿奴。他们拿起武器,能爆发出的力量可比海军突击队高多了。”
杜桑德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冷笑道,“给矿奴发放武器,他们恐怕首先就得毙了你们!”
“普通的矿奴的确会,但同盟的矿奴却不一样。”柯尔特嘿嘿笑了两声,两手一摊道,“想让他们给我卖命,只要赏给他们一条能够回到同盟的船就行。”
第七十三章 黑夜中的战斗
战斗,在毫无征兆的黑夜中突然爆发。
第一枚被触发的地雷是提示有人进攻的号角,而其他的地雷则成了阻滞敌人进攻的主要手段。
海军的突击队员们镇定的进入了预定阵地,等待开火的命令。
身为海军突击队员,他们生来就已经做好了被无数敌人包围的准备。在重重包围中屹立不倒,在敌人攻击下坚守阵地,这是海军突击队员们最基本的职业要求。
按照霍恩将军的设想,敌军在发现道路上有地雷之后,将会迅速停止前进,然后派出小分队向着其他能够步行的地方渗透。以一个连队的人手保证菲恩郡的安全,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如果可以封锁几条主要道路……那就可以利用菲恩郡的地形,将敌人引入到几条小路上。
一旦被引到了小路上,在训练有素的海军突击队员的攻击下,敌人就成了一块可以任意揉搓的黏土块。霍恩将军想把他们切成几段就可以把他们切成几段。
毫不费力。
但是,黑夜中尚未露面的敌人似乎并不打算跟随着霍恩将军设置好了的剧本演戏。他们有自己的想法。
两片雷区都在源源不断的传来爆炸声,中间偶尔还能听到有人倒下之后的哀嚎和哭喊声。
但是爆炸声并没有停止,敌人仍然在持续不断的向着雷区冲锋。
“这帮人疯了?”几个海军突击队员面面相觑,眼中全是不解和震惊。
地雷是吓退步兵冲锋最好用的道具,没有之一。再坚强的士兵,也会在地面突然爆炸后,战友们的哀嚎和挣扎中停下脚步。
但那些正在黑暗中拼命冲锋的敌人,却仿佛压根就没有恐惧。
“准将阁下,请您尽快离开这里。”突击队的连长中尉对霍恩将军做出了请求,“这些敌人看起来不太对劲。”
“这是你的连队,你来指挥。”霍恩将军并没有同意撤离的要求,他只是摆了摆手,然后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你们的使命没有变更,但如果有可能,尽量抓几个俘虏回来问问。”
只剩下一只胳膊的海军准将感觉不太舒服,踏着地雷向前冲锋的军队他曾经见过一次。
那是在二十二年前的艾哈奥特殖民星上,向着他的连队冲锋的同盟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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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菲恩郡的道路上,近千名身体干瘦,脚步虚浮服装破烂的人正列着整齐的队伍原地待命。在他们外围,还有数百名手持武器,神色紧张的督矿队员。
在队伍最前列,一个头发和眉毛都掉光了的消瘦中年人背手直立,双眼死死盯着前面黑洞洞的道路。
仿佛正在盯着一头食人怪物。
“少佐阁下,第一中队全部失去作战能力了。”在他的面前,一个同样身体瘦弱的人摇摇晃晃的进行着报告,“死亡人数还在统计,但第一中队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作战能力——再也没有能够站起来的人了。”
“第二中队,继续上。”光头少佐神色如常,他继续下达着进攻命令,“对面没有多少人,他们能布雷的时间也很有限——继续突击!”
一群人沉默的从队伍中脱离出来,他们一个个走到了督矿队面前,从他们面前的木框里拿起了破破烂烂的步枪。
“每人两发子弹。”督矿队的一名队员忽然一脚踹翻了第二中队中的一人,并且用枪指着对方怒喝道,“把多余的子弹放回去!”
其他手里已经拿到了武器的第二中队士兵们也毫不客气的举枪瞄准了自己面前的督矿队队员,他们眼里全是仇恨和怒火,似乎完全不在意对方的人数多于己方,并且还装备精良的事实。
“该死的帝国崽子!”被踢倒在地的士兵半天没能从地上爬起来,而他身旁的战友则咬牙切齿的拉动了枪栓,“老子跟你拼了!”
“住手!”光头少佐怒吼了一声,拉动枪栓的士兵身体一抖,然后缓缓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步枪。
“第二中队,继续执行任务。”少佐眉头皱了起来,他走到了那个踢人之后还面带不屑的督矿队队员面前,背着手盯着他,用流利的帝国语问道,“你为什么踢他?”
“他拿了六发子弹。”督矿队的队员冷哼道,“命令是只能拿两发。”
“啪!”一声枪响过后,这位督矿队员抱着大腿躺在了地上,其他的督矿队员则紧张的用自己手里的步枪指向了这位光头少佐。
光头少佐手中的手枪枪口飘出了一缕白烟,他把手枪重新收好,只当周围指着自己的枪口都是空气。
“我们这些同盟军人,已经在战场上死过一回了。”他蹲下身子,看着面前倒在地上的督矿队员说道,“现在,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我们才同意和你们站到同一个战壕里。”
他指了指远处的道路说道,“你们还能站在这里作威作福,是因为我的人用命在开路!”
“少校先生,请您克制一下自己。”督矿队里一个年龄较大的人喊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就闭上你的嘴!”光头少佐朝着地上啐出一口口水,转身对第二中队的人喊道,“每人五发子弹,拿上之后马上行动!”
几百个消瘦沉默且愤怒的同盟军人拿上枪和子弹,朝着黑暗中进发。一刻钟后,地雷的爆炸声再次响了起来。
光头少佐背对着自己的人和督矿队员,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第三中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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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没错,对面负责指挥和冲锋的都是同盟人。”霍恩将军猛地一拍身边的工事矮墙,“这群叛逆的臭味,我隔着两百约尔都能闻得见!”
虽然嘴上看不起同盟军人,但霍恩将军能够马上判断出进攻自己的是同盟人,靠的也是对方悍不畏死的行动模式。
同盟陆军和海军几乎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格。对他们来说,战场上的士兵根本就不能算是活人——他们最多只能被看做是“消耗品”。
不光同盟的军官们这么看,就连基层的士兵都是这么看待自己的。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执行军官们下达的明显是让自己去送死的命令,并且彻底执行它。
在艾哈奥特殖民星上,那些同盟士兵就和现在一样——为了突破当时还是上尉的霍恩所布置的防御阵地,他们用自己的双腿硬是冲破了雷区。
被炸断了双腿的同盟军人,甚至会用双手拖着残破的身体在地面上爬行,就为了更靠近帝国阵地一些,然后用身上的手雷和一名帝国军人同归于尽。
和帝国交战数百年之久的同盟,的确是这个宇宙中最可怕的敌人。
“调整防御阵地,占领所有的制高点层层阻击!”霍恩向一旁的中尉连长下达了命令,“马上派人回到菲恩郡里找小勋爵,他应该知道菲恩郡的炮击阵地在什么地方——我们需要重火力的支援!”
第七十四章 炮击
黑夜之中,杜桑德和四名海军突击队队员,以及十几个年轻一些的菲恩郡居民正在小路上快步前进着。
在见到四位海军突击队员时,杜桑德对他们的要求毫无头绪——我上哪儿知道炮兵阵地坐标去?
好在接受过菲恩训练的居民们就在附近,杜桑德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抓住一个拿着武器的居民问了一句,随后马上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我带你们去!”
带领杜桑德等人前往最近的炮兵阵地的路上,这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青年还不停的向着其他人呼喊着,没过多久,一支十八人的炮兵小队就迅速集结,并且朝着预设炮兵阵地跑去。
“阵地上储存的炮弹数量不多,我们现在要去的这个阵地上一共还有七十二枚。”路上,几位炮兵小队的成员向着杜桑德大概描述了一下他们阵地的装备,“我们安置了六门火炮,如果需要齐射的话,需要至少一刻钟的时间进行准备和瞄准。”
“我们还需要精确的炮击地点,如果地点不在预设的炮击范围内,那还得有人来计算炮击角度和方向。”另一位队员说道,“我们不会算数。”
计算炮击的射击诸元,这是一项数学应用。为了准确命中目标,开炮之前需要进行相当复杂的数学计算过程。
炮击阵地和弹着点之间的距离、相对高差、炮弹的弹道特性、不同批号炮弹装药差别、甚至空气阻力和星球自转都需要考虑在内。
为了更加准确快速的让炮兵命中目标,帝国的数学家们在几百年内进行了许多次的推算,并且顺利将计算公式缩短到了可以凭借计算尺快速推演出来的地步。
但这样的计算需要侦察炮兵回报大量数据才能做到——事实上,帝国陆军采用的最多的炮击方式仍然是覆盖式炮击。
通过大规模的炮群覆盖,来弥补火炮射击计算精度的不足。这是人多炮多弹药也多的帝国陆军最喜欢用的炮击模式。
而帝国海军就不一样了。
帝国海军主力舰上的三联装28寸炮塔每一发炮弹都有接近五吨重,哪怕采取了发射药和弹丸分体装填发射的设计,要发射这样的庞然巨物发射仍然很麻烦——而且特别贵。
因此,帝国海军的作战风格更倾向于精确射击。而这样的作战风格被延续到了海军突击队身上——每一个帝国海军突击队成员都是最优秀的炮兵侦察员。
“射击诸元我们来算,你们负责装填和瞄准。”海军突击队中士向炮组表示了自己的决心,“你们只需要按照我们的指示射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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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恩准将已经不再指挥部队了。
他顶替了一位受伤的机枪手的位置,用水冷机枪向着黑暗中发出嚎叫的方向进行着短点射。
同盟的士兵值得尊敬。他们悍不畏死的行事风格,以及对军官命令的彻底执行,都让他们成为了这片星海间最可怕的敌人。
霍恩准将不会像是其他帝国人那样贬低同盟,事实上,霍恩将军非常反感那些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但却敢在酒会上把同盟人鄙为“野蛮人”“未开化的猿人”和“胆怯的小偷”的贵族。
他们是野蛮人,是胆怯的小偷。那和这些小偷野蛮人打了几百年,还仍然没能战胜对方的帝国海军算什么?一群吃烂菜叶的蛞蝓虫?
霍恩将军坚信——侮辱自己的敌人,就是在侮辱自己。作为帝国在星海中唯一的对手,同盟当然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就比如现在这些凭借着双腿,硬生生冲破了六百多枚地雷封锁,手持破烂步枪,以他们特有的“嚎叫”为旗帜,向着自己阵地冲来的同盟军人。
纽萨尔上有同盟军人,这是霍恩将军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要是早知道有这样的敌人存在,哪怕奥林海军部的人发飙,他也至少得拉上两个团过来才能放心。
现在,这些同盟军人嚎叫着,端着步枪向阵地发起了连绵不绝的冲锋,并且在近距离上取得了一些进展和突破。
这让霍恩很着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在纽萨尔上出现的同盟军人体力下降严重,同时在夜间的视力也变得极差。但在数倍于己的冲锋下,不断有海军突击队的队员受伤甚至阵亡。
只剩下一条胳膊的霍恩准将难以操作步枪,于是他先是用手枪迎战,随后接替了机枪手的位置。
黑夜中,嚎叫着的同盟士兵仿佛无穷无尽。哪怕用的是短点射,重机枪的子弹仍然迅速见底。
比起子弹,更让霍恩心烦的是冷凝水。水冷式重机枪持续射击能力很强,但前提是需要把降温套筒上的水管连接在更大的散热器上,借助水流持续散热。
为了保证行军速度,海军突击队装备的水冷式重机枪上压根就没有持续散热的水管接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出套筒不少的“烟囱”,用于排出因为沸腾而产生的蒸汽。
为了持续使用这样的重机枪,海军突击队员需要不停的向水冷套筒中倒水以帮助散热。射击时间越长,需要的水就越多。
而现在,能用于冷却机枪的水已经用完了。
“勋爵老爷,赶紧开炮吧。”霍恩将军又打了两个点射,然后在嘴里嘟囔了起来,“再不开炮,我们可就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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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瞄准完成,冷炮速射!”炮击阵地上,所有人都做好了开火前的准备。
按照几位海军突击队员临出发前接到的命令,他们将炮击地点设定为己方阵地前两百约尔的距离,并且向道路远方进行持续的延伸射击——直到打完所有弹药为止。
这样的射击方案当然不是最高效的,但是在缺乏战场通讯和炮击效果观察的黑夜中,这样的方案已经是海军突击队员们能够允许的最大胆的计划了。
冷炮射击很可能会有比较大的着弹点误差,而冷炮速射则会加剧这样的误差数值。瞄准己方阵地前沿两百约尔以外,并且转为延伸射击,这是最保险的方案。
如果是海军自己的炮击,他们可能会把瞄准点设置为阵地前沿五十约尔的距离。
杜桑德蹲在掩体后方,按照突击队员们教授的姿势闭嘴并且捂住耳朵,然后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把无线通信设备搞出来——哪怕有个电台都比现在这样强。
“开炮!”
漆黑的夜里,大炮开始用六寸的口径、巨大的橘色火团和30磅重的弹丸发言。六门火炮用惊天动地的嗓门完成了一次齐射后,炮击小队的装填手们迅速冲到了火炮旁边,拉开炮栓释放使用过的弹筒。
冷炮速射时,炮手们必须对前两次射击后的炮身进行清洁。冰冷的炮管内可能会残留有没有燃烧彻底的火药,而多次冷炮速射后,这些沾在炮管里的火药残渣很容易导致射击卡膛甚至炸膛。
在炮手们忙着清理炮膛的时候,杜桑德则和一旁的海军突击队中士交换起了现在的情报。
“对方可能有同盟军人。”“向我们发起进攻的是同盟人……”双方同时提到了最关键的内容,然后杜桑德打断了这位中士的话头继续道,“除了大量同盟矿奴以外,还有至少三百人的帝国督矿队,我们面临的敌人数量众多!”
中士则追问道,“这些矿奴是从哪儿来的?这附近没有矿业联合体的矿场啊。”
“都是公爵的产业,据说有四个矿坑。”杜桑德一边喊着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道,“矿场规模不清楚,但人肯定不会少——四个矿的督矿队一共有五百人呢!”
“他妈的,这是叛国!”中士跳着脚怒骂道,“只有矿业联合体的矿场才能使用同盟战俘!这群战俘里肯定有高级军官,要不然他们不会这么拼命!”
第七十五章 五年
炮火毫无征兆的覆盖了从博森克通往菲恩郡的整条道路。从海军突击队镇守的阵地开始向东,炮击的范围逐渐延伸,并且朝着远处延伸了出去。
当突然的炮击声成为战场上唯一的声音时,似乎就连时间都变得缓慢了下来。除了爆炸还是原来的速度之外,不论是帝国海军突击队还是嚎叫着发动冲锋的同盟军人,动作都变的缓慢甚至有些滑稽。
但血腥的杀戮却从来没有改变过它的本质。在这片土地上,来自于两个遥远星球的人们手持武器互相厮杀。人类历史中所产生的一切智慧和科技的结晶都被应用在了这片土地上——如何快速高效的夺走人类的性命。
在数万年以前,人类手持着石斧和长矛互相厮杀。数万年之后的现在,哪怕已经拥有了穿越星海的能力,人类仍然执着且沉迷于互相厮杀。
开化的文明人,和赤身裸体的直立猿并没有多少本质上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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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发子弹射炸了冲向自己的同盟人之后,霍恩将军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同盟人的进攻被击退了。
“所有人,就地休息,整备弹药。”霍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转头喊道,“连长,统计情况汇报!”
“将军阁下,上尉先生阵亡了。”满头是血的上尉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他朝着霍恩将军汇报道,“我们伤亡很重,有接近一半的突击队员负伤或者阵亡——具体人数正在统计。”
霍恩铁青着脸点了点头,然后问道,“给你们五分钟时间休息,把所有还能拿的起枪,走得动路的士兵集结起来。”
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将,霍恩清楚的知道——敌军情况不明,己方不可能再有援军,那继续固守在阵地上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如果敌军的集结地没有被炮火覆盖,那固守阵地最多只能拖延一小会败亡到来的时间节点。
与其这样,还不如趁着火力打击刚过去,敌军陷入混乱不安的时候发起反冲锋。打他个措手不及,这样还能多一丝获胜的机会。
当然,要是敌人并没有遭到火力打击,现在发起反冲锋也就和送死没什么区别了——不过……在艰难的防守阵地后死在进攻的路上,没有任何一个海军突击队员会拒绝这份“馈赠”。
海军突击队员天生就是用来被敌人包围的,但他们绝不是守卫阵地的最好人选。
帝国海军突击队员的使命永远是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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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火焰在猛烈燃烧,到处都是烟雾。空气中弥漫着石粉和土壤被炸开后的刺鼻气味,同时还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以及肉烤焦了的臭味使劲往鼻子里钻。
马库斯·冯·霍亨索伦少佐倒在地上,他艰难的支起自己的上半身,有些困惑的看了看周围。
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他甚至一时分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个味道、这烟雾和火焰,都仿佛五年前自己带领同盟大队战败时一模一样。
他抬起双手,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掌,以及破烂的服装——不,这不是噩梦,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炮击而已。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马库斯少佐竟然觉得自己心里轻松了不少。
让他干什么都行,只要别再回到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就好。哪怕身为坚毅的同盟军官,时隔五年,马库斯少佐仍然无法重新面对自己曾经的战败之夜。
他的中佐大队长在战场上遭遇帝国炮击阵亡,身为副大队长和参谋长的马库斯少佐接过指挥权,指挥着剩下的八百二十七名同盟战士继续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他们要在艾哈奥特上为同盟开辟一块登陆场,从而安全快速的在帝国狗的侧翼投送三十二个师团,从而完成同盟战争史上最为伟大的一次分割包围。
这项命令直接来自于同盟第二战区司令长官艾森施坦威大将,并且还得到了同盟元首的关注。
马库斯少佐承担着艰巨的责任和压力,他和剩下的八百二十七名战友,决心用不择一切手段——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去换——也必须完成任务。
但就在马库斯的大队成功完成了渗透任务,并且向着预定目标区域前进时,他们忽然遭到了来自帝国的大规模炮击。8寸的炮弹完美的覆盖了马库斯大队驻扎休息时构筑的隐蔽工事,而炮击区域高大的树木则导致大量重型炮弹在半空中炸开。
空中炸开的炮弹成为了完美的霰弹雨,冲击波裹挟着无数破片和烈焰,轻而易举的夺走了几乎所有人的生命,同时还点燃了整片干枯的森林。
马库斯少佐是被自己的近卫抬出森林的。昏迷了三天之后,他刚醒过来并且得知自己的大队几乎全军覆没后,一群臭烘烘的帝国陆军走狗就俘虏了他。
马库斯自己对继续活下去……其实并没有什么期望。他甚至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活着回到同盟的一天。哪怕那片璀璨的星空中,还有自己的父母,美丽的妻子以及四个孩子在等待着自己。
被俘虏之后,马库斯先是被送到了帝国的种植园中遭到奴役。但身为军官的他多次组织战俘暴动,之后就被挑出来后送到了联合矿业的矿场中。
在矿场中,马库斯利用“工作便利”,盗窃了一批炸药。然后在同为战俘的同盟工兵的帮助下,马库斯和一批士兵炸开了看守他们的牢房,并且再次发起了暴动。
这一次,马库斯和他手下的人甚至抢到了一条帝国采矿船的控制权。在他们试图开船逃离的时候,帝国近卫海军出现在了他们的航路上,并且击毁了这条被矿奴们夺走的帝国财产。
马库斯第三次被俘,这一次,他被送到了纽萨尔。
纽萨尔的矿场和他之前待过的地方都不一样。这里的看守更加残暴——他们甚至会毫无理由的,仅仅是为了取乐而残忍的杀害掉那些生病的战俘。
马库斯在这里彻底放弃了暴动的打算,原因也很简单。
这里并不是帝国矿业联合体的矿场,而是一位帝国公爵的私产。更重要的是,这份私产是公爵先生见不得光的那一部分。
这个矿场一部分是为了给公爵提供财富,而另一部分……则是为了给联合矿业以及帝国矿业处理战俘奴隶的地方。
会被送到这里的战俘都是最难搞的刺头,或者已经被压榨干净了的“人干”。死了不可惜,在他们死之前只要能压榨出一点点利益就不算亏。
而察觉了这一点的马库斯忽然灵光一闪,他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一条弥补自己大队全军覆没的道路。
一位帝国公爵,对财富如此热衷,而且还和联合矿业关系密切。这让马库斯少佐闻到了一丝美妙的香味。
一丝和背叛有关的,美妙的香味。
马库斯开始利用自己的身份,收拢刺头和那些身体虚弱的战俘们。在他的要求下,战俘们突然改头换面,努力工作为公爵先生提供财富。在他看来,这位萨尔公爵越富有,他对帝国造成的伤害就会越大。
马库斯的行为目的当然不会让帝国狗们知道,在他的帮助下,公爵的博森克矿业资产在四年内快速扩张,从原来的单矿迅速扩张到了四个。
就在马库斯少佐觉得自己会在博森克上为公爵先生工作到生命中最后一刻时,督矿队的领队找到了他。
“屠灭一个村庄,公爵先生会为你们提供一条船——能够送你们回家的船。”督矿队的队长以傲慢的态度向马库斯少佐传达了“命令”,“这艘船上装备了足够多的伊普西龙矿石,你们可以回到同盟,也可以直接去星河联邦——任何地方都行。”
作为高级矿奴工作了四年的马库斯少佐,突然觉得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被人拨动了一下。
他想家了。
参军入伍,成为同盟军人十九年之后,马库斯少佐第一次因为个人原因而决定发动一次军事行动。
现在,他半躺在地面上,看着自己身旁这些同样渴望回家,但已经被炮弹炸的四分五裂的战友们,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在集结地,同盟士兵和帝国督矿队员们一样横尸遍野,肢体和尸块到处都是。
他们的血液一样暗红难以区分;他们的内脏混杂更是无分彼此。
这不是马库斯少佐五年前那个噩梦,它比五年前更加残忍。
马库斯缓缓的低下了自己的头——曾经有一头漂亮金发的头顶因为烧伤而“寸草不生”。他看到了自己的下半身。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坨仿佛妻子织毛衣时被猫咪搞乱的毛线团一样的肠子,以及源源不断往外流淌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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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恩准将带着三十七名海军突击队员冲到了集结地。他们是顺着血腥味一路找到这里的——有血的地方就意味着有人。而在这片黑暗中,除了他们以外,任何“人”都是敌人。
但在进入集结地后,他们并未遭到任何攻击。突击队员们非常顺利的进入了这片地域,随后看到了真正的“地狱”。
由菲恩郡炮兵们操纵的火炮,似乎冥冥之中得到了神明的祝福。六发八寸高爆榴弹准确且完美的覆盖了这片森林。和五年前一样,森林高大的树冠提前引爆了炮弹,破片和冲击波席卷了整个区域。
除了少量伤员还在哀嚎以外,这片区域中的“敌人”现在甚至连个人形都没有。到处都是断肢和内脏,泥泞的土地吸饱了血液。
战斗……结束了。
第七十六章 怒火
在海军突击队的登陆舰护送下,大批的海军突击队员、红衣邮差、殖民厅官员和枢密院护卫们赶到了菲恩郡。
杜桑德被红衣邮差和枢密院的护卫们团团围住,而其中又以红衣邮差们的保护最为密切。
十二名身穿蒸汽骑士盔甲的红衣邮差在杜桑德身旁围成了一圈“人墙”,而在人墙后,是面容疲倦的杜桑德,以及脸色铁青的伯恩局长。
“我已经什么都不敢说了。”杜桑德坐在一截木桩上,他看着伯恩,自己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局长先生,这事儿我不敢掺和——所有的口供和人证都在现场,您自己可以去问问。”
伯恩并没有搭理杜桑德想把自己从这事情里摘出去的企图,他直接逼问道,“你把我们的视线引导到公爵先生头上,然后就想自己开溜?别做梦了!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会觉得公爵有叛变的可能?”
杜桑德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昨天晚上,驻扎在村庄外交通要道上的海军突击队员遭到了残忍的袭击。”
来自同盟矿奴的冲击确实堪称残忍。这些同盟士兵在长期劳动下已经身体素质几乎都已经衰落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经过较长距离的冲锋和跋涉之后,出现在防御阵地面前的同盟士兵一个个都动作僵硬缓慢。
但他们人数众多。
驻守在最靠前线阵地上的士兵们几乎是每个人都要面对七八支步枪的射击。虽然他们手里的步枪残破不堪,很多枪支甚至连准星都没有……但近距离的密集射击下,仍然有很多海军突击队的士兵当场阵亡。
由于缺乏准星,不少同盟军人的子弹全都打完之后如果还活着,他们会直接选择白刃战。用生锈的刺刀,拳头,甚至牙齿和地上能够搬动的石头和断肢——总之,他们会用一切能够使用的东西发起进攻。
被袭击了的海军突击队员们死状惨烈,那些被打倒在地上的同盟士兵甚至在延期之前硬撑着身体,爬到了死亡的海军突击队员身边,然后撕咬他们的尸体。
然后用帝国海军突击队员身上的肉噎死自己。
打扫战场的时候,一百一十七人的连队只剩下了四十九人。而连队收集到的海军突击队员遗骸……只有六十一具。
七具遗骸不翼而飞,甚至连能够辨认身份的组织都没留下。
在帝国的领土上,在帝国开拓并且经营了一百七十五年的纽萨尔上发生了这种事情,海军部的反应甚至不能用“震怒”来形容。
整个奥林海军部几乎瞬间陷入了狂暴状态。
根据纹章管理处的消息,海军部长鲁特格尔上将气的砸毁了半个会议室,并且用咆哮宣布了整个海军部的意志。
海军突击队的棒小伙子们绝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于一场阴谋和屠杀中,更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用他们的血和肉祭奠这些在帝国的国土上遭受同盟狗崽子袭击的战士。
奥林的纹章管理处总部,是最直接承受鲁特格尔海军上将怒火的帝国行政部门。而纹章管理处自己也完全不敢忽视这样的压力。
更可怕的是,纽萨尔殖民星上,博森克的红衣邮差传递来了一封情报。
萨尔公爵在博森克附近拥有四个从向未上报过的矿场,而根据地质部门的估计,其中至少有两个矿场中可能存在有伊普西龙矿石。
而在四个矿场中存在大量“来源不明”的同盟战俘矿奴,他们是导致这次袭击的元凶。
伊普西龙矿石,是帝国管控物资中级别最高的战略资源。决不允许个人开采——只能由矿业联合体进行采掘。
而矿业联合体不拥有殖民星上的天然合法采矿权,他们只能在小行星带和无法建立殖民地的行星上开采伊普西龙矿。
换句话说,在纽萨尔上开采任何一块伊普西龙矿都是严重违法的行为。
帝国殖民星上有无数偷偷开采伊普西龙矿的小矿坑,这并不稀奇——越是禁止进行的行为所能带来的利润就越丰厚。
但贵族偷采伊普西龙矿,这是非常犯忌讳的事情。
现在摆在纹章管理处面前的难题令人头大,甚至让纹章管理处感觉到尴尬。
纽萨尔的公爵有明显的僭越之举,他违反了几乎半本帝国法律,并且还需要为大半个帝国海军突击队连队的死亡负责。
而纹章管理处居然没有提前得知这个消息——博森克红衣邮差们送来的情报抵达奥林时,鲁特格尔海军上将已经用自己的手摧毁了小半个纹章管理处总处长、帝国情报总监的办公室。
公爵的行为可能涉及僭越乃至谋逆,而帝国情报部门居然对此一无所知。这是对帝国尊严的侮辱,是对纹章管理处的一记响亮耳光。
现在,纽萨尔面临两个帝国实权部门领导人的直接怒火,而最先感受到这股怒火的……是伯恩局长。
为了搞清楚博森克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以及萨尔公爵是不是真的有僭越之举,伯恩局长直接带着纽萨尔纹章管理处的武力部门空降菲恩郡,然后一把抓住了杜桑德开始审问。
“局长先生……这件事情我真的没办法给您一个肯定的回答。”杜桑德再三叹息,他昨天一晚没睡,现在已经困的快撑不住了,“您应该对所有有疑问的地方进行彻底调查,比如那个柯尔特,比如……”他想了想,从脑海中抽取出了一个名字,“博森克邮局的红衣邮差若妮小姐。”
伯恩局长愤怒的朝着地上踩了一脚,然后带着蒸汽骑士们离开了。枢密院的护卫们马上围了上来,为首的是杜桑德的老熟人——托德和汤姆。
“你们来了就好。”看到这两位护卫,杜桑德心里顿时放松了不少,其他护卫虽然他没见过,但这两人确实是自己人。
“少爷,这里还不安全。”托德率先说道,“如果您的事情暂时处理完了,那我们应该尽快转移到登陆舰上去。”
“你们再等我一会。”杜桑德摇了摇头,他踮起脚尖向远处看去,“殖民厅派出的菲恩郡政务官是谁?我想和他谈谈。”
“是内政局的高级事务官维蕾塔夫人。”托德扭过头在人群中开始寻找起了这位“高级事务官”,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寻找的人物。
“站在水井旁边的那个身穿灰色连衣裙的女士就是了。”托德指了指远处,然后看了一眼杜桑德,他嘟囔了一句“失礼了”,然后一把将杜桑德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身高陡然增加了几乎一个半约尔的杜桑德轻易的让自己的视线穿越人群,然后看到了那个“身穿灰色连衣裙的女士”。然后他惊讶的张大了嘴。
这不是内政局里的那个高级哥布林么?!
第七十七章 日记
在回到上阿尔宾的庄园里之后,杜桑德睡的仿佛一头死猪。
他甚至没有和自己的母亲先说几句话,也没有先去找洛琳或者波琳娜。
太困了,太累了。杜桑德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但杜尚却直接告诉他,“你压力太大了,去睡觉吧。”然后给杜桑德手里塞了一个银色酒壶,就让他离开了正在重新装修的花厅。
一开始躺在自己的床上时,杜桑德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睡不着觉。不是毫无困意的那种睡不着,而是明明累得要死,但是闭着眼睛就是死活睡不着。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菲恩郡、博森克、四个矿场以及那位萨尔公爵……同时还有那些死状惨烈的海军突击队。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的杜桑德终于明白了杜尚塞给自己的那瓶酒是干什么用的。
“老爹……饮酒有害健康呀。”杜桑德嘟囔了两句,然后从床上爬了起来,用书房里拿了一本《帝国历史——皇帝陛下的荫庇》,然后又重新爬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看到距今四百二十年前在位的先帝,利用自己的个人魅力和优秀的眼光提拔了一位叫做“菲利普·萨尔瓦多”的男爵,并且极其慷慨的赠送了他四艘探索船后,杜桑德终于睡着了。
睡梦里,杜桑德梦到了十年前自己生活的那个国家。他看到了平整的马路,被拥堵在柏油路上的车辆,蓝天和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们之中很多人都因为生活而繁忙,或许生活让他们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每个人的脸上仍然洋溢着对着未来充分的期待和自信。
生活不易,但未来可期。
在梦里,杜桑德惊讶的发现,自己并不只是怀念曾经的故土。他还羡慕着那些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们。
这段时间里,杜桑德看到的帝国贫民们……可不是这样。
他们拼尽全力在泥沼里挣扎着,试图让自己和家人脆弱的生命之火能够再燃烧一天——哪怕它黯淡无光。
他们的眼中只有麻木,悲伤和绝望。
帝国贫民,绝大多数的帝国贫民看不到任何希望。
在梦里,杜桑德漫步在自己出生、长大的云鹤市,看着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忽然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悲伤的感觉。
他想家了,但这茫茫星海中,哪里又是家呢?
他不喜欢帝国,不喜欢这个一点人味儿都没有的地方。官员贪腐、平民麻木、贵族吸血、资本吃人的地方。
但他已经无处可去了。老天爷蛮不讲理的把他从大学宿舍的床上拽到了纽萨尔,并且把他塞进了一个婴儿的身体里。这是一个人能够遭受的,最大程度的恶意。他在毫无征兆,全无预警,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剥夺了自己的人生。
然后还需要在帝国这种鬼地方再过一辈子!
这一瞬间,杜桑德清楚的明白,自己正在做梦。但他不敢多想,只希望能够在云鹤的大街上再多待一会。
他在自己的梦里跪下,尝试亲吻脚下的土地。
然后,梦醒了。
躺在自己的柔软床铺上,杜桑德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用过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然后忽然视线模糊了起来。
他躺在床上,用中文咬牙切齿但却压低声音咒骂道,“贼老天!”
从床上用虚浮的双腿站在地上后,杜桑德跌跌撞撞的冲到了自己的桌子前面。他拉开拉杆,从里面抢出了自己的日记本。
蘸水笔伸入墨水瓶里,带着一串墨珠甩在了日记本的封面上。杜桑德猛地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水,然后用蘸水笔在日记本上写下了一串大字。
【贼老天夺走了我的家,那我就在这里再建一个!去你妈的命运,群山不动,老子就把群山搬过来,然后砸在你这狗日的脸上!】
这一串字写了三页纸,每一笔都仿佛一个正在嚎叫的灵魂所发出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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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阿尔宾下议院选举正式完毕,感谢老妈的鞭策,这帮下议员只用了两个小时就通过了平民支援法案,现在开始,贫民的孩子们可以接受教育了!】
【去你妈的平衡,这帮傻逼现在要求给学生征税?!】
【一个月的折腾之后终于有了一个好消息,萨尔公爵被剥夺了贵族头衔,可惜这位公爵先生没能造反成功,据说他从星海联邦订购了一批战舰。】
【波琳娜的公司运转顺利,这个月已经建立了第四条流水生产线。陆军也向我们发来了订单,可惜海军不肯出让产能,可能得筹备第五条和第六条生产线了。】
【罗森那边的生意有些受影响,警务处正在快速扩张,向罗森购买安全服务的商家数量连续第四个月下跌了。】
【洛琳的数学水平进步神速,她今天非常开心的跟我说,她的父母终于拿下了在纽萨尔独家销售煤气的权利。上阿尔宾管道公司已经被他们彻底控股——但愿这不会给后面的改革带来麻烦。】
【医疗体系改革很不容易,要动这一块蛋糕就得连着教育和教会一起折腾。】
【教会的态度很有意思,他们既不同意医疗改革,但又承诺会招收更多的贫民进入医学院,这反而让我觉得不太对劲,母亲也觉得这里面可能有问题。】
【今天天气不错,是个大晴天。除此之外,没有一件好事儿。内政局的窟窿快要补不上了,他们说是因为大规模援助贫民的结果。警务处的敲诈勒索越来越频繁,拜他们所赐,罗森的生意现在好的离谱。波琳娜的公司回款出了问题,陆军要求再建立八条生产线,但却连前面三条生产线生产出的八千辆已经交付的车款都只给了30%!】
【推广教育会减少很大一部分财税来源,但我没想到会带来这么严重的连锁反应。大量儿童开始接受教育,聘用的公立教师数量不够。他们到处逃学捣乱,增加警务处和罗森的工作负担,公共设施破坏严重,营养午餐计划就是一个无底深渊。母亲说纽萨尔殖民厅的经济状况就没有这么糟糕过,要不是皇帝陛下把今年应该给公爵的5%划拨给了下议院,这就要出大事了。】
【好吧,再怎么不情愿……我也十二岁了。好在母亲和父亲现在都忙的要死,而洛琳的父母也在拼命建造更多的煤气管道,短时间内我应该还是一条单身狗。】
【今天,帝国和同盟开战了。好吧这其实不是什么新闻,双方已经打了几百年,但问题是,同盟这一次憋足了劲想要搞一把大的——他们在一次进攻中完全占领了两颗帝国的控制星球,并且还开始进攻博米尔殖民星——博米尔已经开拓超过八十年了。纽萨尔很紧张,海军和陆军方面都提高了车辆订单,陆军方面终于决定为实验性制造的坦克投资。】
【莫尔斯先生辞任,不过他也闲不下来,明天起他就会成为殖民厅的政策顾问了。首席私人秘书杜桑德向您报道,下议院议长……我的母亲大人。】
【母亲和下议院今天提出了一项议案,要求改善所有在纽萨尔服苦役的同盟战俘的生活条件。并且提出要将纽萨尔的两颗卫星作为殖民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个法案有些奇怪,母亲在提出议案的时候也没有跟我商量过。】
【博森克渔业公司的那群王八蛋被集体枪决,降落场直接划归给殖民厅管理了。】
【日子过的真快,今天是我的十三岁生日,生日快乐。】
【昨天和罗森吵了一架,也不知道警务处到底怎么得罪他了,这小子现在脸上长了胡子,跟我吹鼻子瞪眼睛的。非说要干掉几个黑皮狗,他们才能获得安宁。还好他祖母的身体还很健康。老太太给了罗森一耳光,现在天下太平。】
【母亲好像最近有些沉迷于环境保护,她提出了治理工业废气的法案。帝国境内还没出过雾都事件呢。不过控制废气还是有好处的,纽萨尔的观光度假旅客人数今年上升了超过30%,风景好的地方到处都在新建度假酒店。】
【试制坦克的进度不太好,煤气机的扭矩不够,难以有效驱动履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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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的杜桑德揉了揉手腕,写下了今天的日记。
【明天终于可以休假一天了。我约了罗森一起出去打猎,洛琳也要跟着一起去。听说她最近正在研究甜点,准备明天给我们见识一下……但愿那玩意真的能吃。】
PS:本书明日上架,恳请各位多订阅支持一下。三观拜谢。
第一章 帝国没有葱丝(上架第一更)
“有个事儿我得跟你提个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洛琳和杜桑德坐在同一条小木船里。今天的洛琳穿着一身漂亮的轻便猎装夹克和长裤,看上去颇有些英气。
她打开自己面前的藤编野餐篮,从里面掏出一个金属保温瓶放在船舱底板上后,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母亲最近听到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让我感觉有些紧张。”
杜桑德划着船桨,心不在焉的盯着湖面上的鸭子。这个季节的鸭肉不是一般的美味,他现在真的很想赶紧搞两只架在火炉上烤到表皮金黄。
“母亲和联合矿业的几位董事关系不错。”洛琳扶着自己的双膝,看着面前的杜桑德说道,“联合矿业的董事们对于下议院的几个法案都非常不满。”
“严格的说,他们是对我和母亲不满。”杜桑德收回目光,苦笑了两声。联合矿业对自己和母亲不满,这完全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情。他们要是不记恨自己这一家子,那反倒不正常了。
根据杜桑德自己的不完全统计,矿业联合体在自己这儿一共损失了包括但不限于:一位公爵、四个偷偷开采的矿场、一个处理战俘矿奴的“垃圾站”、对纽萨尔两颗卫星的开采权。
这些损失里,丧失卫星开采权恐怕是最让联合矿业愤怒的那个。
帝国有四十二颗殖民星,其中的四十一颗殖民星都有卫星。按照帝国法律规定,这些殖民星的卫星属于“非殖民地”,联合矿业先天拥有对它们的一切开采权利。
卫星上的矿物资源丰富,除了没有煤炭和石油这种能源矿藏以外,它们几乎拥有所有种类的具有经济开采价值的矿物。这些卫星中,有三十七颗开采出了伊普西龙矿石。
这是帝国战略物资,也是矿业联合体的根基所在。
而现在,纽萨尔下议院通过的法案直接威胁到了矿业联合体的根基。虽然下议院的矿业事务委员会在法案通过当天就给矿业联合体颁发了在纽萨尔两颗卫星上继续采矿的许可,但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征兆。
同样和纽萨尔一样拥有卫星的殖民星还有四十一颗,而它们的下议院未必会像纽萨尔的下议院一样明智。
对抗矿业联合体是小议员们获得选票支持的一个非常方便的手段,只要摆出一副“我与矿业联合体不共戴天”的姿态,在殖民星上采矿的贵族们就会大笔大笔的捐款。
为了给自己拉拢到这些“支持”,那些小议员们恐怕会连最后的一丝理智都抛弃掉。
杜桑德当然知道现在情况很严峻,被矿业联合体这种庞然大物惦记上,而且对方还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杜桑德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觉得不安稳。
他为此也采取了很多措施。
比如向矿业联合体下达的煤气供货订单,就是他目前推行的一项重要的缓和计划。目前他和波琳娜成立的“贝尔福德自动汽车制造公司”所生产的所有军用车辆和民用车辆,都统一使用了来自联合矿业的煤气。
为了保证联合矿业能够在毫无竞争的前提条件下吃到饱,波琳娜还特意对车辆燃料系统的接口处进行了改进设计。这个接口被贝尔福德汽车公司注册了专利,而专利目前仅授权给了联合矿业使用。
身为现代人,杜桑德非常明确的知道,利益共同体才是最稳固的关系。矿业联合体挨了好几下闷棍,那就必须给一个大号的甜枣才能让他们不至于当场把桌子给掀了。
“煤气的专供权可能还不足以安抚联合矿业。”洛琳叹了口气说道,“我怀建议母亲是故意让我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的——联合矿业的能源部门在整个矿业联合体里话语权都很轻微,如果想要安抚好联合矿业,还需要更进一步的措施。”
杜桑德叹了口气,这就已经超过他的能力范围了。
“我会尽快安排母亲和联合矿业的代表见面的。”杜桑德拿起保温瓶,拧开之后小心翼翼的闻了闻,“这里面是啥?饮料?”
“牛奶和水果做成的饮料。”洛琳露出了微笑,“按照你的口味调整过,我减少了糖的比例。”
杜桑德往外倒了倒,然后发现里面的液体已经变成了黏黏糊糊的、像是乳酪似的东西。
“下次你做这种饮料的时候,可以考虑把柑橘之类的酸味水果换成其他类型的。”杜桑德一边往自己嘴里倒着“冰镇老酸奶”一边说道,“不过这个……味道不错诶!”
“老爷,咱们回岸边吧!”远处的小船上,罗森朝着杜桑德新高彩烈的挥着手喊道,“我已经打到六只鸭子了,够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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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的芦苇丛后,有一座缓缓升高的小山坡,山坡地面上的绿草长势喜人。看得出来,家里的园丁在照顾草坪上花了不少心思,踩在上面的感觉就像是踩在了厚厚的天鹅绒地摊上一样。赤脚踩上去,草叶并不会扎脚,反而让人感觉有些痒痒的。
庄园的仆人们将杜桑德亲自设计的移动烤鸭炉推到了山坡上,并且用涂了一层厚厚油脂和蜂蜡的厚实帆布搭建出了一片遮阳区。
罗森打回来的鸭子都是被精确命中了头部的,身上的皮一点都没破。杜桑德一边感叹着自己这位小老弟现在枪法那是越来越好,一边开始动手处理起了鸭肉。
仆人们体现把鸭肉上的毛都拔了个干干净净,并且按照杜桑德的要求掏空了鸭子的内脏。
烤鸭炉,从脖子处掏出内脏的完整鸭胚,这两样东西凑在一起,杜桑德顿时觉得自己能行。
穿越者标配之一来了——BJ烤鸭!
五分钟之后,杜桑德放弃了自己这个愚蠢的尝试。BJ烤鸭之所以是中餐门面之一,里面的技术难点那简直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独立完成的。
至少杜桑德想不到自己要怎么样才能用自己的嘴把鸭皮给吹起来。脆皮水到底要怎么调配,他也一窍不通。
而且他还不知道怎么做春饼,更不知道怎么弄甜面酱。
帝国也没有葱丝。
第二章 高级代表
帝国没有葱丝,但帝国有鸭杂。
鸭子皮下的肥肉炼出的鸭油做底,姜丝和辣椒扔到锅里炒出香味之后,把清洗干净的鸭杂扔进去大火快炒,并且用烈酒烹掉腥味,最后调味出锅就能吃了。
杜桑德的设想很完美。
但鸭油是仆人们炼的,“姜”是一种生长在纽萨尔水边植物的根基制成的替代物,辣椒来自奥林,鸭杂是女仆们清洗干净并且切好的,“大火快炒”和“烈酒烹腥”的步骤则是由厨师完成的。
杜桑德全程只提出了一个想法,然后就得到了一大盘子的辣炒鸭杂。
用白面包夹着鸭杂往嘴里送,杜桑德感觉人生其实挺美好的——如果他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那就更好了。
度假要有个度假的样子,仆人们送来了躺椅、点心和饮料。洛琳躺在自己的躺椅上已经睡的有些迷迷糊糊了,而罗森则蹲在烤炉前面,紧紧盯着烤炉里的鸭子。
“别看了。”杜桑德拿着两杯冰镇代母茶走到了罗森身边,给他递上了一杯代母茶后笑着说道,“鸭子就在炉子里,哪怕你不去看它,它们也不会长翅膀飞走的。”
罗森双手接过了杜桑德递来的饮料,喝了一口后摇头道,“老爷,别说进了烤炉的鸭子,有些时候,就算鸭肉已经被吃到了嘴里,它们也会突然长出翅膀飞走呢。”
杜桑德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有话说话,别跟我在这儿出谜题。你这个形象就不适合玩这套知道么?我老觉得你在嘲讽我。”
四年的时间给杜桑德和罗森都带来了巨大的改变。而这样的改变在罗森身上格外明显。
原来那个穿着不合脚大头皮鞋,露着两条细细小腿,鼻子上还挂着鼻涕的小男孩不知不觉中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高至少一米七五、脸上长着胡子、四肢肌肉逐渐隆起的青年。
唯一还没有改变的,似乎就是罗森对杜桑德的称呼。不管杜桑德怎么劝,罗森仍然执着的管他叫“老爷”。
“老爷,警务处的人一直在找我们的麻烦。”罗森愁眉苦脸的说道,“光是这一个月,警务处已经对我们进行了六次抽查了,六次!”他加重语气怒道,“这些灰皮狗来一次,我们就得把手上所有的工作都停下。”
说到这里,罗森的表情就更愁苦了,“那些罪犯似乎像是和警务处串通好了似的,只要警务处一来抽查,向我们购买了安全服务的那些商户和住家就会进贼。如果只是支付他们的损失赔偿这还好说,但公司的牌子一旦臭了,以后我们就再也不可能开展这种业务啦!”
杜桑德的眉头皱了起来,警务处之前就曾经来找过罗森的麻烦,但当时杜桑德觉得问题不是很大——大概只是某位新上任的警长准备带着自己的手下捞些好处罢了。
但现在看来……这里面味道不对。
“你给那个新任的警长送钱了么?”杜桑德叹了口气,他现在实在是没什么功夫处理这边的事儿。
说实话,给其他人送贿赂这种事情,杜桑德自己哪怕是想起来都觉得心里感觉很不舒服。但在帝国,行贿确实是解决行政问题和其他难题最高效且成本最低的手段。
“送了,比行情价高了一倍了。”罗森哭丧着脸说道,“检查一次我送一次,现在我一周要向警务处送120金镑!可这些贪得无厌的灰皮狗根本就没有停下骚扰的意思!”
杜桑德有些震惊了。
120金镑?他作为下议院议长的首席私人秘书,周薪才两个金磅!
一位警长,哪儿来这么大的胃口?
“他不知道你是我的人?”杜桑德有些生气了,警务处索贿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这也太离谱了!
“很遗憾……老爷,他肯定知道。”罗森叹了口气,“这位警长亲口对我说,哪怕是皮尔爵士亲自发话也没用。我也让人去其他地方打探过消息,这位可敬的乌尔斯基警长在其他公司眼里仿佛一位从来不接受任何贿赂的真正正直可信的绅士。在看到您放在我办公室里的徽章之后,他就只是单纯冷笑了两声而已。”
杜桑德把眉头拧成了疙瘩,对方的行动已经明显从“不识趣”上升到了“挑衅”的阶段。这人甚至连装一装的兴趣都没有,直接就摆明车马要找自己的麻烦。
这事情就很有趣了……杜桑德深吸了一口气,让仆人拿来了一沓信筏。仔细思考片刻后,用贵族特有的语气和行文习惯,在纸上写下了一长串漂亮的花体字符。
“把这封信送到上阿尔宾警局,交给那位……”杜桑德回头看了一眼罗森,而罗森也非常识趣的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名字。
杜桑德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就这位乌尔斯基紧警长,把信送到就行了。”
出于谨慎考虑,杜桑德并没有马上对这位警长采取什么警告或者威胁的处理方式。这封信的目的很简单——请对方直接来见面谈谈。
自己的父亲是海军上校,母亲是下议院议长,而自己则是议长的首席私人秘书。任何一个熟悉并且在帝国社会体系里混久了的人都不可能直接无视这些背景,然后抓着一家完全没有做过坏事的公司往死里折腾。尤其不可能在对方已经每周行贿超过120金镑之后仍然保持高压和敌对态度。
金镑可是能让幽灵认真工作的好东西。
不管是出于公义,还是因为个人贪欲……这个行为都远超“合理”的范畴。杜桑德很想搞清楚,这位警长到底是脑子里的哪个角落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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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长阁下。”花厅里,一位身穿精致西服的绅士向安德罗妮鞠躬致意,“愿您的美丽永远持续。”
“比尔森先生,请坐吧。”安德罗妮指了指一旁的座位,并且亲手为他倒了一杯茶水,随后寒暄道,“您刚来纽萨尔不久吧?还能习惯这里的气候么?”
“说实话,空气中没有了煤灰和呛人的气味之后,我还真有些不习惯。”比尔森微笑着坐了下来,用完全符合贵族礼仪的动作接过茶杯之后说道,“我现在感觉每一次呼吸都是皇帝陛下给予的恩赐。”
安德罗妮放下茶杯,真心实意的附和道,“承蒙皇帝陛下的荫庇。”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最近的天气,帝国的戏剧时尚潮流以及最新的音乐剧之后,安德罗妮首先把话题转到了正题上。
“比尔森先生,我想您作为帝国矿业联合体的高级代表,这次访问纽萨尔应该有着非常重要的使命。”安德罗妮放下茶杯,微笑着问道,“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可以为您提供帮助的呢?”
“当然有了,我亲爱的议长阁下。”比尔森也灿烂的笑了起来,他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门外喊道,“进来!”
一个胖子拎着两个硕大的皮质行李箱挤进了花厅,他把两个行李箱放在地面上,随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手绢,开始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油汗。
“可以了,出去吧。”比尔森笑眯眯的对这个胖子挥了挥手,“谢谢您的帮助,费尔巴哈先生。”
第三章 重金贿赂 (上架第三更,目前总字数9643)
六只肥美的水禽对于三个年轻人而言实在是有些太多。在杜桑德的坚持下,在湖边服务的仆人们吃掉了剩下的四只鸭子,以及锅里还没来得及捞出来的辣炒鸭杂。
“您不给安德罗妮夫人留一点?”罗森看着那些大快朵颐的仆人们,眼神里有些舍不得,“为了打这些鸭子,我可费了不少功夫。”
“以您准确的枪法,再打二十只身上完全没有破损的鸭子也不是什么难事。”杜桑德拍了拍罗森的肩膀说道,“鸭子冷了又硬又腥,我想母亲可能不会喜欢那样的食品。而浪费食物是可耻的行为——不如让大家都吃了比较好。”
“好吧,您是老爷。”罗森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今天没有看到安德罗妮夫人,她还在工作?”
安德罗妮平时虽然工作繁忙,但她还是很乐意出席孩子们的“娱乐活动”的。尤其是在洛琳会出席的情况下,哪怕工作很忙,她也会给洛琳留下一封欢迎的信。
如果以“婆媳关系”来看待她和洛琳之间的关系,那两人的感情确实好的有些不像话。
“母亲今天就在花厅,我想她可能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吧?”杜桑德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今天母亲没有露面确实让他也觉得有点奇怪。
“老爷,总是让夫人来见小姐似乎不太合适。”罗森出于好心提醒道,“是不是应该让洛琳小姐去和夫人打个招呼?”
罗森自己无意间和祖母说过“安德罗妮夫人对洛琳小姐非常重视”这样的消息。而祖母在听完了罗森的描述之后,皱起眉头评价道,“这位小姐实在是不太像话,怎么能总是让夫人向她问好呢?”
罗森自己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祖母会这么说,但这并不妨碍他把祖母的经验分享给杜桑德。
反正老爷说过,老一辈的经验是非常可贵的知识财富。
“你这个提议……很有道理。”杜桑德想了想点头道,“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罗森你提醒了我一下,我可能压根就意识不到这个事儿。”
对一个从中国穿越到异世界的母胎单身男性而言,世界上最可怕且最难处理的问题恐怕就是婆媳关系。感谢皇帝陛下的荫庇,至少母亲和洛琳现在的关系还挺不错。但这并不意味着,杜桑德从此就能高枕无忧。在下议院工作了两年多时间,杜桑德学到了一条非常宝贵的经验。
任何关系都是需要经常维护的。哪怕只是一位来自偏远地区的普通议员,安德罗妮也需要定期向这位议员写信以鼓励和督促他为皇帝陛下继续奉献忠诚。
这不光只是单纯的“拉拢人心”,更是维持双方关系的一个必要手段。而这些议员们,哪怕平时和安德罗妮并不是一派的,也会至少在面子上维持一个相对比较平和的态度。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杜桑德认为,洛琳可能确实需要这样的机会主动向安德罗妮问好。
“那就一起去吧。”考虑再三,杜桑德决定带着洛琳和罗森一起去花厅,如果母亲忙于事物不方便接见洛琳,那至少让她知道洛琳来过也好。
从湖畔走到花厅,步行大约需要一刻钟的时间才能抵达。杜桑德和洛琳一边走着一边聊着天,看得出来,洛琳现在稍微有些紧张——路程刚过一半,她就问了三次杜桑德自己的发型是否整齐。
“好了,稍微冷静一点。”杜桑德轻轻拉住了洛琳的手,略略用力捏了捏说道,“你四年前就喊着要嫁给我了,这样的事情总是得发生的。”
洛琳的眼神略有些呆滞,过了几秒后她略带怒意说道,“我这四年里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数学和帝国法律上了,哪有时间来准备?”
这就完全属于没事儿找事儿胡搅蛮缠了。但由于洛琳的表现和她恰到好处的“怒意”,这种行为不光不招人心烦,反而还带着一股小姑娘特有的青春羞恼感觉。杜桑德嘿嘿笑了两声,故意问道,“那你要是没准备,咱们干脆别去了?”
洛琳瞪了杜桑德一眼没搭茬。她向前走了几步路,然后忽然停下脚步,然后瞪着杜桑德一言不发。
“怎么了?”杜桑德侧着头问道,“决定不去了?”
“拉好了!”洛琳把自己白生生的小手塞进了杜桑德手中,然后转过头拉着杜桑德继续往前走去。
落在两人身后好几约尔位置的罗森,隐约觉得自己一起跟着去向安德罗妮夫人问好的举动……可能有点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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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年轻人身后跟着六名护卫,倒不是杜桑德或者洛琳排场太大,而是他们正好在巡逻。
托德和汤姆两个人是杜桑德的随身护卫,他们就像是杜桑德的影子一样紧紧跟随着小主人。除了晚上睡觉以外,两人几乎从不离开杜桑德太远。
只有之前杜桑德和洛琳在小船上的时候,这两位护卫非常识趣的远远躲在岸边负责警戒工作。
护卫杜桑德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和其他贵族相比,杜桑德简直就像是个患有多动症的孩子。
他一刻都闲不下来。
护卫其他的贵族时,护卫们大多数时候需要面对的只是长期久站而已。但在杜桑德这里,想原地站一会休息都算是奢望。
自从杜桑德从博森克回来之后,他就开始满城乱窜。探访贫民窟,和马车司机以及普通贫民交谈,甚至还去了好几次到处都是流莺和黑帮的诺尔夫街。
杜桑德和这些人的交谈从来都不是浅谈即止。尤其是在去诺尔夫街的时候,为了让那里的人们放下戒心,托德和汤姆甚至都不得不化妆冒充“客人”,然后带着杜桑德在诺尔夫街乱晃打探消息。
成为安德罗妮的首席私人秘书之后,杜桑德往外跑的次数不光没有减少,甚至还有所增加。这两个护卫每天都得跟着杜桑德反反复复的从上阿尔宾下议院出发,然后前往分布在上阿尔宾各个角落的行政部门。
这样的高强度工作让两名职业护卫都暗暗叫苦,但杜桑德却丝毫没有“歇一歇”的意思。他以极高的热情保持着自己的工作强度,并且还时不时给他们两个放假轮换。
他勤奋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四岁的首席私人秘书。更不像是一名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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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就在不远处,杜桑德凭借自己良好的视力,迅速发现了花厅外面的外面站着一个胖子。
前来拜访安德罗妮的人带着随从,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杜桑德也没太在意——只不过那个身影看起来略微有些眼熟罢了。
或许是曾经来拜访过母亲的人带着的随从?杜桑德有些不确定的推测着对方的身份,他在艾卡接受过的“专业训练”要求杜桑德时刻对人怀有高度敏感性。这几乎已经成了杜桑德的“职业病”。
和其他红衣邮差不同,杜桑德在纹章管理处接受的训练大多属于在情报搜集领域应用型极强的类型。伯恩就算再怎么心大,也不可能让杜桑德去接受行动组的训练。
杜桑德搞情报是一把好手,他甚至能够从一群小混混嘴里掏出情报,并且引导纹章管理处最终抓获一名涉嫌走私伊普西龙矿的伯爵。
让这样的人才穿着蒸汽骑士装甲去搞行动实在是太浪费了。
为了更好的让人才派上用场,纹章管理处对杜桑德的培训开始朝着情报搜集以及情报研判方向发展。而杜桑德的学习也非常有效。
他觉得那个胖子的背影很眼熟。但令杜桑德感到不解的是,他居然想不起自己到底在哪儿见过这么一个胖子。
杜桑德想了想,然后缓缓拽着洛琳停了下来。
“怎么了?”洛琳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杜桑德问道,“怎么突然不走了?”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杜桑德并且没有详细解释什么,毕竟光凭自己的“印象不深”来说事儿确实听起来不太靠谱。他只是示意洛琳先等等,然后命令托德在原地陪同。随后自己带着汤姆向着花厅走去。
站在原地的胖子一直脸朝着花厅,杜桑德能够从背后看到他腋下的汗水已经浸透了夹克衫下的布料。
这天气也不是很热啊。杜桑德眉头皱的更深了,不知道这胖子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疾病之类的问题。
随着距离胖子越来越近,杜桑德心底的这股子“熟悉”感简直浓的快成为实体了。但他就是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儿见过这人。
“这人可能有点问题。”杜桑德对跟在自己身旁的汤姆低声说道,“等会机灵着点,要是有不对劲的地方马上叫人。”
杜桑德站在胖子身后大约七八约尔的位置,然后停下脚步提高音量说道,“这位先生,您看起来有些面熟啊,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么?”
站在原地的胖子忽然一个机灵。
杜桑德甚至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这个胖子身上的肥肉从上到下荡漾出了一阵波浪。
“勋爵先生……”胖子紧张的搓着双手,然后局促的转过身来点头哈腰道,“这可真是凑巧了,没想到我居然在这儿见到您了……”
杜桑德的瞳孔猛然一缩。
这个胖子的脸……他确实认识。但……他不是应该早就死了么?
现场陷入了一阵令人紧张的沉默之中。汤姆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然后猛然醒悟过来。
他也见过这个胖子,就在圣萨尔餐厅里——他是那个被勋爵先生当场逮捕的诈骗犯!
汤姆紧张的看向了杜桑德,他记得很清楚,这个冒用皇家部门徽章的诈骗犯被杜桑德当场逮捕后移交给了纽萨尔纹章管理处。按照法律规定,这个诈骗犯绝无活下来的可能性。如果他能从纽萨尔纹章管理处的牢房里逃走,那他绝对是个高度危险的人物。
汤姆的身体比脑子想明白的反应更快,他一个箭步冲到了杜桑德和费尔巴哈中间,用自己的身体牢牢挡住了杜桑德。
然后从外套下的枪套里抽出手枪,死死的瞄住了费尔巴哈的脑袋。
“勋爵先生,请让这位紧张的护卫把枪收回去吧。”费尔巴哈继续保持着点头哈腰一脸讨好的神情,但脸上却完全没有被枪描述的人类都会有的紧张感。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着说道,“小人的这个脑袋还准备继续为皇帝陛下贡献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呢。”
“你是谁的随从?”杜桑德拍了拍汤姆的肩膀,示意他放下手枪,然后问道,“如果方便的话,不如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绍吧,费尔巴哈先生您是从哪儿来?”杜桑德挑了挑眉毛,冷笑着说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地狱开通了直达纽萨尔的定期航船。”
“我的忠诚完全属于皇帝陛下。”费尔巴哈抖了两下身体上的肥肉,把自己的双眼笑的眯成了一条弯曲的细缝,“这一次,我是跟随着联合矿业高级事务代表比尔森先生前来拜访下议院议长安德罗妮夫人的。”
杜桑德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之前一直困扰着他的疑问终于解开了。一个普通的诈骗犯,在帝国拿着矿业联合体探矿员徽章到处招摇撞骗了几年之久,怎么可能从来不被人发现?
但是反过来想想看就没有问题了——一位真正的矿业联合体探矿员平时闲极无聊就会到处招摇撞骗,然后凭借着自己的身份顺利脱罪……这完全符合说得过去。
至于他为什么会闲极无聊就到处招摇撞骗,杜桑德并不打算去搞清楚这一点。
那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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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干什么?怎么站着不动了?”远处,由于角度的问题,洛琳和罗森只能看到两人的背影——汤姆忽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杜桑德,随后又被杜桑德叫开了。
这个情况实在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胖子转过来的瞬间,托德就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洛琳。他现在也很紧张——费尔巴哈的长相,托德是记得的。
“小姐,请您站在我们身后不要动。”罗森站在了托德身旁,和托德一起用身体挡住了洛琳。
“托德先生,接下来怎么办?”罗森的公司有武装保安业务,虽然“护卫”类型的任务从来没接过,但经常和杜桑德接触的罗森对于这种情况多少有些“知识”,“需要我去叫支援么?”
托德迅速评估了一下现场的情况之后对罗森说道,“罗森先生,请您去主楼找护卫,然后告诉他们花厅这边发生了蓝色-14情况,请他们迅速支援。”
“蓝色-14”是“有高度危险目标潜入,需要隐蔽武装支援”的代号,而且是庄园内的护卫之间才知道的代号。
其实,按照最保险的方案,托德应该先护送着洛琳离开这个可能有危险的地方,然后再带着支援回到花厅外。但现场情况不明,托德实在是不敢确定自己离开的时候,汤姆一个人能不能保护好杜桑德勋爵阁下。
他只能就这么站在原地,并且微微蹲下身子,随时准备向着杜桑德的方向全力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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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森看着安德罗妮,微微皱起了眉头。
地面上,费尔巴哈刚刚拎进来的两个皮箱躺在地上,向着安德罗妮“敞露胸怀”。
这里面装满了一沓又一沓厚厚的青紫色钞票,每一张都是10金镑的大钞。
两个皮箱总重超过160磅,这两个箱子里足足有一百万金镑现钞。
这是一个足以买下一位公爵友谊的巨款。一百万金镑,能够在贝尔福德自动汽车制造公司买下两千七百辆陆军款或者两千辆海军款煤气动力汽车。
而这笔巨款现在就躺在花厅的地面上,安德罗妮甚至连多看它们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议长阁下,这是来自我们联合矿业的善意和问候。”比尔森深吸了一口气,进行着第四次努力和尝试,“我们的目的也很简单,不需要您反对侯爵先生,也不需要您对帝国林业部有什么特殊举动。只要您能够撤回法案并且对这里面的内容进行一些细微的修改就可以了。”
安德罗妮轻轻敲了两下桌面,然后摇了摇头。
“比尔森先生,我能够坐在下议院议长的位置上,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了不起的成就。”安德罗妮扬声说道,“我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是因为我对帝国,对皇帝陛下的绝对忠诚。改善矿工和矿奴的生活条件,保护殖民地卫星,这些都是对帝国,对陛下最为有利的举措。”
“我们也是为陛下服务的重要一环。”比尔森有些气急败坏了,他急切道,“联合矿业的开采矿场太多,我们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能完成管理模式的转换……”
“那我只能劝你们动作再快一些。”安德罗妮叹了口气,她把自己面前喝完了的茶杯倒扣在杯垫上说道,“一百万金镑足够买下任何一位贵族的友谊,但这并不能买走我对帝国,对陛下的忠诚。比尔森先生,我们的议案并不针对任何个体或者组织,它确确实实是对帝国最为有利的选择。”
“帝国和皇帝陛下富有整个宇宙,但只有善待最贫困的人,才能为整个社会创造更多的财富。”安德罗妮认真道,“富有的矿工能够极大的促进帝国的商品流通,这也会增加所有工厂和企业对于矿石产量的需求。比尔森先生,这样的未来是最符合联合矿业利益的未来。”
第四章 焚毁
每一个人,对于未来都有自己的设想。
洛琳希望以后能够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两个哥哥能够很好的照顾妹妹,而且还不必担心小女儿缺少玩伴。
罗森指望着自己能够建立一个具有广泛影响力的企业,让更多的手工作坊摆脱不稳定的生活状态,让每一个孩子都能有自己父亲的陪伴。
波琳娜希望能够让自己的发明彻底改变人类的社会形态,让满是煤灰的奥林空气重新清新起来。
杜桑德想让帝国平民能和上辈子的自己一样,生活在一个和平而强大,人人都不必恐惧的国家。
每一个人都有对未来的设想,而安德罗妮也有自己的想法。
她希望能够让帝国更加强大,公民富有且文明、商业蓬勃且健康、军队坚强且有力。
而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首先应当从“人”下手。
人,是组成社会的基本单位。任何一个社会形态都不可能实现人和人的绝对平等——正如同人有高矮胖瘦一样,人的教育程度、聪明水平和道德水准都不可能处于“平等”的位置。
帝国现在的手段是通过自然规律划分层次,除了贵族层面几乎不会有变动以外,贫民被大致分为了自由民和贫民两个阶层。无论是贫民还是自由民,他们在可能的情况下都会尽量储蓄一切自己能用得上的资源。
只有储蓄的资源达到了一个特殊阈值,他们才有希望实现属于自己的阶层上升。
这样的习惯显然不足以支撑帝国现在的庞大生产体系。四十二颗殖民星上最有消费力的是贵族,而贵族们的财力在四十二颗殖民星的生产力面前一文不值。
大量的商品无人购买,商品的价格越来越低。而生产者们为了保证自己的利润空间,他们会不断降低工人的工资,降低采购的原材料价格。
在帝国仍然不断发现新的殖民星的年代里,每一颗新发现的殖民星都会为整个帝国带来一笔庞大到难以置信的订单。但如今,帝国已经连续五十八年没有发现一颗宜居的殖民星了。
安德罗妮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商人,她敏锐的察觉到了帝国目前正在陷入一场危机之中——一场因为大量生产的商品无人购买,从而导致整个商品体系和经济体系崩溃的危机。
这样的危机一旦出现,对整个帝国将产生毁灭性的打击。贫穷的人们无法购买到哪怕一勺面粉,经营工厂的人们无法通过出售商品获得继续购买原材料的钱,在工厂工作的人们拿不到工资,开采原材料的人既没有收入也买不到商品。
这样的连锁反应的影响会极其广泛且深入,帝国的整个社会体系都会在一瞬间崩溃。而这样的崩溃……在帝国历史上,甚至在人类历史上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安德罗妮非常担心这个“未来”,她不能允许这件事情发生。不论是出于“纽萨尔下议院议长”的职责,“安德罗妮男爵夫人”的头衔,还是“一个有孩子的母亲”的身份。
而她的儿子,今年只有十四岁的杜桑德却给了安德罗妮一个灵感。
如果给贫穷的人们提供能够谋取收入的手段和能力,在帝国人口中占比数量最大的贫民就会成为整个帝国商品体系中的蓄水池。他们的存在能够为帝国商品体系带来极大的回旋余地,甚至协助帝国处理可能到来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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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罗妮为自己的谋划起了个名字,这叫“藏富于民”。
为了实施这个计划,安德罗妮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提升纽萨尔所有非自由民的教育水平和生活水平。而这个群体里,自然也就包括了所有的矿工。
更要命的是,安德罗妮丝毫不敢给与联合矿业任何相关特权。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灾难什么时候会到来。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无论如何,商品体系崩坏的到来几乎成为了必然。
如果给矿业联合体开了口子,那她的整个计划都会泡汤——矿业联合体会用各式各样的理由来推脱执行法令,而其他矿业公司乃至其他公司都将能够援引矿业联合体的先例,拒绝执行安德罗妮的法令。
经营者们都是各个行业里的顶尖人物,但他们在这个角度是极其短视甚至盲目的——他们平时的工作和接受的教育不足以支撑起他们有如此广袤的视角。每一个饲养绵羊的人都知道路边刚刚长出的麦子能结出粮食,但他们仍然不会拒绝让自己的羊群去麦苗地里吃顿好饭。
财富就像是萦绕在贫民灵魂中的诅咒,对钱财的渴望让他们的双眼只顾着脚下,却从来不知道抬头看看前面的悬崖。
她是贵族,是奉皇帝陛下之命,牧守平民的牧羊犬。让羊群安全,这是她的职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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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我们对您和您的家族并没有恶意。”费尔巴哈站在杜桑德面前,把肥硕的身躯压的更低,“请您相信,我们这一次前来拜访本意就是为了求和。”
“我们对联合矿业也没有任何敌意。”杜桑德轻咳了一声,力求不被对方抓住任何把柄,“联合矿业是皇帝陛下的忠实仆役,联合矿业对陛下的忠诚值得每一个帝国公民赞叹钦佩。”
“那我们就没有对立的基础。也没有敌视的可能。”费尔巴哈笑着点了点头,“我想,比尔森先生和安德罗妮夫人一定谈的很顺利。”
“进来!”花厅里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费尔巴哈朝着杜桑德又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进入了花厅。
几十秒后,费尔巴哈拎着两个硕大的皮箱子走出了花厅。在他身前,一个面色阴郁的男人快步离开。
和杜桑德错身而过的时候,费尔巴哈忽然轻叹了一声。
“可惜,您的母亲并不是一个明智的人。”
说完,费尔巴哈和比尔森登上蒸汽马车后离开了庄园,只留下一个皱眉深思的杜桑德,和他身后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护卫汤姆。
“这小子挺聪明的。”马车上,费尔巴哈又从口袋里摸出了手绢,他艰难的擦去了自己额头上的汗水之后说道,“只可惜,那位夫人看起来似乎是铁了心要倒向林业部了?”
之前一直趾高气昂的比尔森忽然换了一副嘴脸,他揉搓着自己的双手,讨好似的痛骂了两句安德罗妮后说道,“董事先生,那个女人就像是被魔鬼洗了脑一样!她不停的念叨什么大灾难即将到来,必须让那些卑贱的贫民……”他忽然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必须让那些普通人也富有起来,这样才能帮助帝国阻挡灾难。”
“然后她没有收钱。”费尔巴哈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用舒服的姿势靠在车厢的沙发里沉吟道,“灾难?什么灾难?”
“好像是什么……商品体系崩坏?”比尔森努力回想了一下安德罗妮所描述的场景,然后复述给了费尔巴哈,“董事先生,这个女人也许脑子坏了,但她却仍然提出了一个弥补方案——公司在纽萨尔额外支出的人工费用可以用采矿特许权和税收减免来弥补……”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费尔巴哈忽然笑了出来,“她给你塞了多少钱?”
“两……两千金镑。”刚刚还在试图为安德罗妮开脱的比尔森忽然声音变小了许多。他弯着腰说道,“董事先生,我回去就把那些钱都上缴给公司……”
“不,你留着吧。”费尔巴哈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然后扭头看向渐渐变小的庄园,“她可真是个聪明的女人不是么?商品危机,帝国还真是有些聪明人。”
比尔森有些困惑的抬起头,他感觉费尔巴哈董事现在的情绪似乎有些波动。
“她对帝国很忠诚,对皇帝陛下很忠诚。”费尔巴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然后笑出了声,“而且她对自己的判断很有自信,为了避免这样的商品危机出现,她不惜与矿业联合体作对,不惜拒绝一百万金镑的巨额贿赂,甚至还给你塞了两千金镑。这个女人了不起啊,她在竭尽全力的为帝国谋取利益,并且维护这个古老人类帝国的未来。”
比尔森跟着一起符合了起来,他现在放心多了,只要董事先生满意,之后再向议长女士提一嘴今天发生的事情,那就一定会有更多的贿赂被送到他的口袋里。
苦心积虑爬到高级代表的位置,为的不就是利用这个身份多捞些好处么?
比尔森和费尔巴哈一起笑了起来,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几年之后,自己在某颗殖民星上成为真正有钱的上等人的美好生活。也许……他也可以向一位大贵族买来一个能够继承下去的终身爵位。
“啪!”一声清脆的开酒瓶塞的声音响起,蒸汽马车外侧的吹泡平板玻璃上忽然被涂满了猩红和腻白。
哈哈大笑的费尔巴哈收起笑声,以及自己手中的蒸汽手枪后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可惜呀,可惜你听到了她的看法。”费尔巴哈捧起自己这位“下属”还在抽搐的身躯,微微摇了摇头。
比尔森的大半个脑袋从原来的地方彻底消失,他死了。
“如果真的让这个女人继续下去,帝国说不定就能躲过这一次危机了。”费尔巴哈扔下了自己手里的尸体,用已经被汗浸透了的手绢擦了擦沾在自己鼻子上的脑浆,“那可就太不幸了。”
“我的工作很不好做,所以,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费尔巴哈重新坐回了沙发中。他叹了口气,用手擦掉了玻璃上的血浆,被肥肉挤压成细缝的双眼死死盯着窗户外的天空。
“这个古老腐朽的帝国,应该被彻底焚毁。”
第四章 焚毁
第五章 纽萨尔跃迁伏击战
假期永远是短暂且令人充满遗憾的。遗憾的来源主要是假期过于短暂,以及假期结束之后繁忙的工作。
总之,假期让人遗憾。
杜桑德非常遗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非常遗憾的用热水洗了脸,然后又非常遗憾的喝下满满一杯代母茶。
在代母茶的提神作用下,杜桑德精神饱满的走入餐厅,和母亲一起共进早餐。
“今天您需要出席四个委员会的会议,主持一次定期讨论,并且还要审议下议院已经通过了的《促进教育法案》和《提高劳工基础待遇》法案。”杜桑德在吃饭前,先翻开自己的工作笔记本,向安德罗妮报告了今天的行程计划,“中午您需要和少数党领袖法尔科先生一起共进午餐,下午茶时间没有安排,晚餐时林业部的督察员会前来拜访,预计会在甜点时间和您会面。”
“知道了。”安德罗妮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我的小秘书先生今天有什么工作呢?”
杜桑德翻开了笔记本的下一页,然后脸色顿时苦了起来。
“要去拜访……十二个部门,见七个地区代表,参加四个会议。”杜桑德哭丧着脸说道,“今天中午我有两场工作午餐,下午还得去和上阿尔宾大主教见面。”
安德罗妮挑了挑眉毛,有些担心的说道,“你有工作热情这是很好的,但这样的工作安排是不是太繁忙了一点?”
杜桑德哭丧着脸,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自己面前的早餐,“您的工作安排是我调整过的,可是我又没有自己的首席私人秘书管这些事儿……只能见缝插针了。”
纯爷们,虽然抱怨自己一天到晚忙的要死,但仍然会忠实的执行所有的日程表。杜桑德现在感觉自己爷们的纯度简直高达六个9,七位地区代表一口气全见完,并且顺便定下了其中三个地区的教育改革计划。
不光纯爷们,而且特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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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化身工作狂的同时,位于纽萨尔卫戍海军司令部的杜尚上校也在努力工作着。
最近两个月,同盟加大了向纽萨尔星系渗透的频率和强度,这让杜尚有些担心。
纽萨尔卫戍海军目前拥有两艘二十年前生产的主力舰,四艘战列巡洋舰,六艘大型巡洋舰和二十七艘护卫舰。作为卫戍海军,这个舰队的组成和强度完全是帝国的平均水平,但和拥有至少二十条主力舰,八十条战列巡洋舰的帝国皇家近卫海军舰队那是确实没得比。
卫戍海军的主要职责是保证殖民地周围两个行星轨道之间的空间安全。而他们保证这一大片空间安全的手段,则是通过大量布置在轨道上的“观察哨”来实现的。
观察哨是帝国海军用于早期预警的主要手段,这些观察哨都装有巨大的压缩空气储存罐,每一次跃迁进入固定高度后,通过排放蒸汽以及利用火药发射巨大“反作用物”实现入轨。
入轨后,观察哨凭借自己的压缩空气储备和食品、水的储备,一共能在轨道上运行至少二十天。而在这二十天中,观察哨里的二十一名士兵将不间断的通过光学望远镜瞭望轨道内的一切动静。
同盟人使用的伊普西龙矿似乎混杂有奇怪的杂质,他们的舰船在完成远距离跳跃时会发出一道耀眼但短暂的蓝光。
最近两个月里,同盟的渗透船只开始频繁的进入纽萨尔附近的轨道空间,甚至有进一步向纽萨尔靠近的趋势。
这样的举动很不寻常,尤其是在考虑到帝国在博米尔的防线压力逐渐增大,博米尔卫戍舰队几乎全军覆没、当地防务由帝国近卫海军舰队全面接管的情况后,杜尚开始感受到了巨大压力。
频繁的抵近侦察,往往是大规模攻击的前兆。
向奥林请求更多援助的信件已经送出去了一周时间,海军部的官老爷们很可能还在想办法推脱——博米尔遭到攻击后,四十一个殖民星的卫戍舰队司令员恐怕都已经向奥林递交了增强装备的请求。
人人都喊着“狼来了”,真正遇到狼的求救声就难以避免的会被遮盖掉。
杜尚派自己的副官和参谋长直接带着报告去了奥林海军部。他让自己的副官在参谋长阁下向奥林海军部报告的同时,带着一封私人信件去找了已经被提拔为少将的霍恩将军。
信件中,杜尚详细说明了目前纽萨尔面临的挑战和危险,并且请求少将先生给与援助。
“纽萨尔是帝国目前唯一的机动车辆生产厂商,据我所知,杜桑德和他的合伙人还在继续改进煤气机。”为了让海军突击队的少将先生发挥出更多“主观能动性”,杜尚还在信件里直接透露了杜桑德和波琳娜的“研究进展”,“全新的煤气机功率和运转稳定性取得了巨大进步,但距离投入量产还需要一定时间。”
这个话里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将军阁下,您的大玩具有了全新DLC,但是开发组已经快被人给扬了!要是你还想要这个DLC的话,赶紧过来救人呐!”
求援是肯定要求的,作为帝国海军的卫戍舰队指挥官,杜尚需要做的事情却不止求援这一项而已。
在他的命令下,卫戍舰队展开了一次大胆的主动伏击任务。
根据瞭望哨的观察,同盟人的抵近侦察是很有章法和规律可循的。虽然他们完成跳跃的时间不好估计,但侦察舰队正在以纽萨尔黄道切面的角度进行跃迁侦察。
根据参谋部的研判,对方应该是在试图侦察纽萨尔的轨道防御水平。他们似乎对星港和环绕在纽萨尔同步轨道上的观察哨格外感兴趣。
其他地区的观察哨一般就只是个单纯的观察设备。但纽萨尔风格不一样。
主力舰的主炮炮管在射击二十发炮弹之后就需要进行更换,更换下来的炮管一般就会直接作为废品被处理给殖民星或者其他地方的废旧金属商回收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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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杜尚不是这么个性格。他将这些炮管全都收集了起来,然后让人直接焊在了观察哨外。
观察哨的体积不小,再加上密密麻麻的光学观测设备和棱角分明的外观……至少远远一看,焊接了炮管的观察哨看起来就像是环绕在轨道上的轨道炮台。
虽然炮管只是单纯的焊接在了观察哨上,这压根就是个没有用处的废物。但架不住它的外观确实唬人,似乎就连同盟的侦察舰队都被吓着了。
而杜尚准备借着这个机会,给同盟人送一份“大礼”。
两条主力舰不能动,她们的目标太大,一旦出动就很容易被潜伏的同盟人发现。战列巡洋舰也是同理——她们的装甲比主力舰更薄弱,但火炮和主力舰是同一级别。虽然流线型的线条让她们在正确的角度下投影面积和大型巡洋舰差不多大,理论上生存能力更强一些。但杜尚还是不打算冒这个险。
他出动了四条大型巡洋舰,以及八艘驱逐舰。这十二条舰船组成的舰队将会潜伏到参谋部推算的同盟人侦察地区,然后尝试捕获一条同盟侦察船。
这是一项成功率很低且执行难度极高的作战计划。在风帆舰时代,俘获敌对方舰船就是危险性极高的任务。跳帮作战意味着拥有舰船优势的海军们需要离开自己的舰艇,进入敌方舰艇狭窄且陌生的环境中,与对方近距离作战。
在枪支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跳帮作战等于脱离了舰船装甲的保护,放弃使用大口径主炮进攻。这会极大削弱海军士兵们的作战能力,甚至有可能在攻击敌舰的过程中出现重大伤亡。
但杜尚仍然决定策划并且执行了一场在星际穿越背景下的风帆时代跳帮作战。
他需要获得足够多的情报,来判断同盟是否已经将纽萨尔视为接下来可选的作战目标。
今天,是执行作战的日子。
“司令阁下,发现闪光!”因为需要用绳带捆住以避免因为失重而漂浮在半空中,坐在座位上的杜尚难以迅速掌握所有“情报”。因此,指挥室内聚集了一大群低级和中级军官们。
不同的军官负责不同的专业细节。卫戍舰队的作战指挥室位于星港内部,由六层整整一约尔厚的装甲进行保护。作战指挥室对外的情报收集主要通过接受灯光信号完成,而信号在经过转译之后,再由传令兵通过一层又一层厚重且狭窄的通行气密门传递进作战指挥部内。
这样的传令效率低下,但至少安全。
参谋和秘书们负责根据传令兵收获到的消息,在半空中进行沙盘推演和布置。这项工作经常会要求参谋们漂浮在半空中对模型进行调整,因此也经常会出现参谋们完成了布置之后漂浮在半空中无处借力,最后只能由其他参谋们推一把才能重新接触到地面的事情发生。
而在作战室内,为了保证不因为这样愚蠢的失误耽误大家的时间,这些参谋们各个身上都会拖着一条长长的带子。
其他的作战参谋则会根据情报,不断的对战场局势进行研判分析,并且还会在研判过程中加入对自然天体的考虑。
比如这一次的伏击跳帮战,卫戍舰队所派出的伏击舰队就需要提前一天进入小行星带,人工捕获一批小行星,然后利用钢索栓在一起,从而形成隐蔽物。
这是一项非常艰巨的工程,好在海军的工程兵们穿着厚重的采矿气密衣,及时完成了这项工作。
现在,一张大网已经铺好,就等同盟人自己送货上门。
“闪光位置已经锁定,距离预定伏击地点还有1.4光秒。”
然而对方出现的位置不是很理想。
1.4光秒,意味着大约18万哩的距离。这个距离严重超过了帝国海军的火力投射能力。
舰队中火力最强大的大型巡洋舰装备有19寸火炮,炮弹在标准装药下出膛速度为1070约尔每秒。从这个距离上射击,炮弹飞行到同盟侦察船的位置上需要耗时二十八万秒。
也就是说,至少77小时后,炮弹才能击中目标。
“继续等待。”杜尚发出了指令,同盟人现在的位置太远。现在哪怕让舰队实施跃迁,也完全不可能实现预定的作战目标。他必须继续等待下去。
半小时后,同盟人实施了第二次跃迁。
“距离预定伏击地点还有1.1光秒。”
第三次跃迁发生在一小时后,“距离伏击地点还有0.4光秒。”
杜尚对一旁的副参谋长问道,“他们的活动轨迹和你们预估的区别有多大?”
“目前来看,都还在预计范围内。”副参谋长夹住了自己的单片眼镜,然后开始翻看手里的推算报告,“在未来的三次跃迁中,同盟人距离伏击位置最近。目前计算的最近距离大约是四百二十哩。”
在这个距离上,19寸火炮能在出膛后十分钟左右命中敌舰。
“但愿你们的计算是准确的。”杜尚重新把目光投向了正在进行调整的沙盘,在参谋们推演的沙盘中,有一个红色的圆球格外醒目。而这个圆球周围,十二条舰船虎视眈眈的围成了一个半球体。
“第四次跃迁,推算距离伏击点还有一千七百哩!”
推算一艘具有星际跃迁能力的舰船接下来会处于什么位置,这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伊普西龙矿的使用方法出乎意料的简单——对它进行加热即可。
所有的伊普西龙矿石都需要被加工为直圆锥的形状。将加工成了直圆锥形状的伊普西龙矿加热到一千七百八十五克氏度(与摄氏度定义相同)后,这种神奇的矿物会将自己体积1000倍且形状相同的“跃迁空间”中的一切物质连同它自己,一起“跃迁”到其他地方。
跃迁的方向为直角圆锥底圆圆心向高点做射线的延伸方向。
如果没有进行人为加工,伊普西龙矿的跃迁方向将根本无法估计。而圆形的伊普西龙矿则完全是随机进行跃迁,似乎只有加工成直角圆锥的形状之后,这种矿石的跃迁方向才能完全被人为控制。
而跃迁的距离则和这种矿物维持1785度高温的时长有关。
维持1785度加热1秒,跃迁距离大约为一千哩。
停止加热后,伊普西龙矿石的温度会自然下降五度。在降温到1780克氏度之后,跃迁会瞬间开始——同时矿石的温度也会在一瞬间回落到20度。
无论是在水中,在真空环境下,还是在其他燃料作用下。伊普西龙矿石的温度永远不会超过1785克氏度,也不会低于20克氏度。它的升温速度与燃料有关,但降温速度则为恒定的“瞬间消失”。
帝国已经发现并且使用伊普西龙矿石四百多年了,但仍然没有人能搞清楚为什么这种矿石会具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特质和作用。
在没有被加热到1785度时,伊普西龙矿的外观就和一块普通的石英石差不多。在加热过程中,它本身的绿色将会逐渐褪去并且转变为紫色。
由于加工精度和矿石纯净度影响,进行长距离跃迁时,舰船经常需要中间停下跃迁,然后对自己的位置进行矫正,随后再进行短距离跃迁从而抵达目标。
预测到对方的行动模式,等于参谋部已经推算出了对方使用的伊普西龙矿石加工精度和形状,并且以此作为依据,推算对方在抵达最佳观察位置时需要进行多少次跃迁调整。
参谋部对同盟舰船行动轨迹的估算是九次跃迁,而他们安排的伏击地点就在同盟侦察船完成了第六次跃迁之后。
第五章 纽萨尔跃迁伏击战
第六章 “海盗”战术
这条同盟侦察船是做好了“遭到攻击”的准备的,从他们的行动轨迹上也能看得出来,这条船的火种室内至少有三块加工好了的伊普西龙矿石,他们的火种室内加热速度是非常典型的同盟军用速度——大约三分钟即可完成跃迁准备。
而参谋部之所以会把伏击地点定义成第六次跃迁地,也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根据之前的观察,这位同盟侦察船的船长绝对是个非常谨慎、而且经验非常老道的人。他会通过一些明显不太符合“同盟作战条令”的手段,来保证自己的船始终安全。
在距离预定观察地域还有三次跃迁的时候,这位谨慎的船长先生会根据自己的“观察”以及对外瞭望所获得的结果来进行一次判断。
纽萨尔卫戍舰队的船如果以战斗姿态出港,他们就会按照预定计划,在短时间内完成第七、第八、第九次跃迁,然后在第九次跃迁的位置上完成观测任务。
纽萨尔卫戍舰队有追击的意图,那就得根据同盟侦察船跃迁之后的位置对自己的航向进行至少三次修正。三次修正所需的时间大约是一小时。
在第六次跃迁之后,同盟的侦察船理论上就已经完全处于安全位置了——除非突然有什么快速活动的自然天体撞击了他们的侦察船,否则之后的任务完全用不着担心。
而根据这位船长的习惯,如果第六次跃迁之后没有观察到纽萨尔的卫戍海军出动驱赶,那他们就会采取更加“保险”的行动方案。
船只停留在第六次跃迁点上,然后开始对火种室内剩下的两块伊普西龙矿提前进行预热。
这个预热过程将会延长到八分钟,而在预热结束后,侦察船能够在一瞬间完成两次跃迁并且直接进入侦察点进行侦察。
完成连续跃迁的预热和加热时间需要八分钟,而跃迁一万哩的最低加热时限则是三分钟。
换言之,留给六条大型巡洋舰和驱逐舰们的攻击窗口,有且只有三分钟。
“第五次跃迁!”传令兵送来了最新的消息,“距离预定攻击地点还有两千七百哩!”
第五次跃迁之后,帝国侦察船的位置比第四次更远一点。严格来说,远了一千哩。但这实际上是个好消息。
对方的行动轨迹完全符合参谋部的预测。
“成功的概率至少在七成了。”副参谋长放弃了继续推算的企图,他已经做完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接下来的伏击战成功与否就全都交给那位舰队指挥官阁下临阵决定了。
纽萨尔卫戍海军四十年以来最大规模的实战计划,进入到了最后一步。
“第六次跃迁!进入伏击点!敌舰距离我舰队潜伏区十二哩!”传令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扭曲,由于兴奋和紧张,他的声音发尖生涩,甚至还有些破音,“我们观察到了火炮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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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宇宙中炮击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整条战舰仿佛被一个巨大的锤子敲击了一下。
和在大气层内射击的情况完全不同,由于炮塔布置的位置并非处于船体几何中心,开炮之后,漂浮在宇宙中的舰船会出现严重的飘移和翻滚倾向。尽管舰船设计师们已经尽量在通过几何设计减少危险的翻滚倾向,但却无法根除这样的基本物理学结果。
一旦开始翻滚,在没有大气阻力的宇宙空间中……恐怕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战舰变成一个旋转的死亡棺材了。
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发生,能够进入宇宙作战的舰船都会在船舱外设计大量的喷气口。通过快速释放高压蒸汽,从而实现反推作用。
但高压蒸汽总是有限的,舰船内部能够供给煤炭燃烧的空气储备也很有限。在防止舰船翻滚上,舰体设计师和火炮设计师们拔光了自己脑袋上的每一根头发,然后才设计出了一套“可控火力投射”的方案。
对称的火炮设计是基础,而能够以水平面为界,向舰身正上方进行50%火力齐射的炮塔布局才是根本。
帝国的海军舰船凭借最近四十年的研究发展,逐渐发展出了一套摒弃传统舰桥,取消垂直装甲板并且大量装备隐蔽型主炮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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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盟人则还在坚守“水面舰艇”风格。高耸的舰桥树立在舰身之上,而且还有明显的上下区分。
多亏了这样的设计风格,纽萨尔卫戍海军的伏击跳帮作战才有了一丝成功的可能性。
六条大型巡洋舰和十二条驱逐舰上的火炮集体开火,火控室给与的目标只有一个——敌舰舰桥。
击毁敌舰舰桥之后,敌方在短时间内将失去指挥和反应能力,然后就可以考虑派出水兵进行跳帮作战。
跳帮作战的目的是找到并且彻底摧毁敌舰的火种室。从而完成对敌舰的俘获。
如果跳帮作战过程中出现了困难,或者水兵未能在一分钟内抵达敌舰的火种室,那舰队就会马上启动第二方案。
按照参谋部给出的作战建议,在炮击火控室之后如果战况不顺,六条大型巡洋舰维持原有战位不动,驱逐舰将会全速跃迁到敌舰周围,然后集体进行一次快速跃迁活动。
快速跃迁的目的地是纽萨尔上阿尔宾外的海滩上。而驱逐舰将利用舰载伊普西龙矿空间跳跃的范围优势,将“一部分”敌舰一起直接带到阿尔宾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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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用方案的提议者是杜尚本人,而杜尚的灵感来源则是杜桑德。
在第一次听说了伊普西龙矿的工作“原理”之后,杜桑德一瞬间就想到了很多种新奇的使用方式。毕竟上辈子,他可没听说过还有这种神奇的,彻底违反热力学定理的矿物质。
如果一个现代人穿越到了能够随意跃迁的世界,那么他就一定会对“跃迁”这件事情本身感兴趣。帝国发现的跃迁不同于科幻作品中的虫洞、空间扭曲或者亚空间折跃,它本身的作用机制仍然是个完全搞不清楚的黑箱。但同盟人的“撞角爆炸”作战模式给杜桑德给与了一个巨大的启发。
如果一个实体位于加热了的伊普西龙矿跃迁边缘,那么在跃迁之后,处于跃迁范围内的部分将会被伊普西龙矿带到跃迁目的地。未处于跃迁位置的物体则会“留在原地”。
通过这个定理,杜桑德迅速总结出了一套“海盗”式的作战方法。它非常适合捕获小型舰船,或者对大型舰船造成严重伤害。但并不适合针对武装军舰。
或许等自动化水平足够先进之后,可以通过大型跃迁鱼雷来撕开敌舰的装甲板。但是目前来看,这个方案更适合捕获而非摧毁。
杜尚在实际应用中对这个方案进行了一些修改。
八条驱逐舰将直接跃迁到敌舰周围,然后共同开始向纽萨尔上阿尔宾跃迁。八条船,每条都带上一块敌舰“碎片”,说不定还能抓住几个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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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我方跃迁,数量8。”在指挥部里,传令兵带来了最新报告——看样子水兵们的跳帮作战效果并不好,指挥官直接下令执行第二套方案了。
“通知地面做好接收准备。”杜尚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向着指挥舱外飘去。他要乘坐交通艇,马上回到上阿尔宾的第二作战指挥部。
“第二次跃迁开始,我方跃迁数量7……长官好!”传令兵在冲向作战指挥部里时,一头撞在了杜尚的身上,他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住了自己漂浮的身体,然后向杜尚敬礼。
“我方跃迁数量7?”杜尚皱起了眉头,他用脚在地上使劲一蹬,快速朝着交通艇飘去,“搞清楚是哪条船出了问题,让宪兵把没能按照计划执行任务的舰长给我带回来!”
八条船进行跃迁,才能够最大程度的分割并且带走需要捕获的敌舰。策划了这么长时间,派出了几乎整个纽萨尔卫戍海军的全部舰船,为的就是尽可能多的增加捕获敌人的侦察舰。现在,这个计划中间出了问题——不是因为地方的行动超乎预想,而是因为自己人突然的失误。
这当然会让杜尚非常愤怒。
但在把那位失败的舰长送到纹章管理局里之前,他还需要完成自己现在的工作。
七条驱逐舰着陆在了上阿尔宾近海,同时还带回来了七块同盟人的侦察舰残骸。
他需要马上赶到现场,协调并且指挥海军突击队员们完成对残骸的搜查工作。
杜尚需要第一时间搞清楚,他和整个纽萨尔究竟会面临着何种程度的战争威胁。来自同盟的威胁究竟是迫在眉睫,还是尚有回旋的机会。
交通舰落在了上阿尔宾星际降落场,一辆挂着纽萨尔卫戍海军司令部标志的轿车,直接从星际降落场内冲出,一骑绝尘驶向了海岸方向。
乘坐着蒸汽马车准备前往殖民厅的杜桑德恰好看到了这辆车,以及坐在车里的,面色铁青的父亲。
他愣了一下,然后敲了敲车窗。
“调头,跟在那辆车后面。”杜桑德对车夫说道,“别跟的太近。”
第六章 “海盗”战术
第七章 未竟的事业
尽管没有抓到活口,但杜尚和他手下的海军们仍然发现了一些具有情报价值的东西。
两名海军中士在清理残骸中同盟军人尸体的时候,找到了一本外表焦黑的厚实“书本”。根据杜桑德和杜尚对上面内容的初步解读和理解,这本“书”应该是这条名叫“温蒂尼三号”的同盟侦察舰的航行记录。
同盟船只的航行记录仍然遵循帝国旧例,每一艘船的航行记录都将被船长亲手记录下来——这是重大发现。
通过上面的航行记录,帝国军部能够推测出同盟殖民星的大概位置。尽管天体在宇宙中的活动是持续进行的,一年以前的坐标方位将难以直接用于导航并且锁定同盟殖民星的位置,但这仍然是非常具有战略和战术意义的数据。
相比较同盟人愚蠢且执着的坚持着“传统”不放,帝国海军就聪明的多——在吃了两次亏之后,帝国的海军要求所有军用舰船两周更换一次舰船日志。并且不得在日志内标注火种室内的工作情况。
这本航行记录对帝国而言意义重大,杜桑德也不敢耽误,连忙叫来了守在一旁协助分辨遗体的红衣邮差。
七条驱逐舰一起紧急降落在了海岸上,红衣邮差们当然得过来看看情况。只不过,杜桑德作为众所周知的伯恩局长发展的“单线”,直接过来询问多少有点不够礼貌。等到杜桑德和杜尚捧着表皮被烧黑的航行日志送到了红衣邮差们面前之后,他们才假装震惊和感谢了一下。
说起来,同盟人和帝国打了这么多年仗,居然在这种最基本的问题上还不知道调整,可见其内部运转体系之僵硬。
作为已经接受了专业教育的谍报人员,杜桑德对于同盟的了解远超其他在下议院里的同僚们。在偶尔听到有议员提出“和同盟和谈以避免战争”的想法时,杜桑德甚至不会出言嘲笑对方,而是默默走开,然后将对方的言行记录在本子上,由纹章管理处来判断需不需要进一步介入。
进行了四百年的战争总是会让人感受到厌烦的。这很正常。帝国也不是没有尝试过通过各种渠道和同盟人接触,试图和同盟停战和平共处。
但同盟人……他们就不是一个可以和谈的对象。
同盟之所以名为“同盟”,就是因为他们并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从杜桑德的视角来看,这个“同盟”似乎更像是古希腊时期的城邦结合体。根据纹章管理处搜集到的情报,同盟内部至少有七个以上的政治实体,并且在这个体系中各有分工。
这些政治实体之间互相勾心斗角,几乎恨不得活撕了对方。但在一点上,整个同盟都能无需多言迅速达成共识。
他们要彻底干掉帝国。
帝国对于同盟的敌意大多数情况下都来自于他们的“先祖”,追随了叛逆者萨尔瓦多的同盟创始人们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谋逆的大罪人。作为皇帝陛下忠诚的子民,帝国人对于同盟人具有敌视心理简直不要太正常。
如果不敌视,就有可能不忠诚。
但同盟对于帝国的敌视就……很有些莫名其妙。
从大约七十年前开始,被俘虏的同盟士兵逐渐开始带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他们对帝国的官员和贵族们充满敌意,但却同情甚至怜悯帝国平民。
按照纹章管理处的情报搜集和战俘们的交代,在同盟内部正在开展大规模的全民教育和政治宣传。在同盟的舆论领域,帝国已经被描绘成了一个通过压榨平民而苟且存活的腐朽政权。
虽然杜桑德觉得同盟的描述问题好像也不大,不过越往后看情报,他背后就越觉得发凉。
同盟人通过“科学研究”认定,同盟人在长达数百年的独立发展和扩张后,已经和帝国人产生了明显的区别。这种区别决定了同盟人远比帝国人更加先进。作为更加先进的人种,同盟有义务,也有责任让帝国“共同进步”。
为了让文明的光芒照耀在落后无知、蛮夷腐朽的帝国土地上,战争的手段是必须的。必须通过暴力摧毁整个帝国,帝国的平民们才能够在同盟的逐步督促和“帮助”下,抛弃掉自己身上落后的特质,逐渐升华为先进的同盟人。
为了贯彻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人间大爱”,同盟最近几十年中的征兵工作无比顺利。一群又一群坚信自己拥有崇高使命的同盟年轻人手拿武器,踏入和帝国作战的战场。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死每一个他们能看得到的帝国军人、贵族和官员。
好吧,同盟人压根就不存在谈判的基础。除非帝国彻底消灭对方,并且把这些该死的种族主义者们打清醒。或者帝国被完全消灭,所有帝国人都沦为同盟人眼中的“净化对象”。否则这场战争压根就没有停息的可能性。
说实话,杜桑德自己当然是希望能够和同盟和谈的。战争持续了四百多年,帝国人的生活一天不如一天。为了维持战争,帝国每年都得向各个殖民厅额外征收10%的高额战争税,并且发行大量的战争国债。
如果双方能够和平共处,杜桑德有信心用一代人的时间,在纽萨尔彻底推开普及义务教育。一代人之后,纽萨尔能够诞生数十万受过良好教育的高等级产业工人、工程师和科学家。而四十二颗殖民星上则能拉出数百万甚至千万这样的高级人才。
这么一支高等级人才,就算是送到陆军去当炮兵,都能精准的把每一颗炮弹都送到敌军阵地上去。当然,这是最浪费的人才用法。
如果他们能够进入帝国的军工行业、重工业以及其他和战争息息相关的产业,杜桑德甚至觉得帝国能够在十年内彻底推平同盟。
但杜桑德并没有这样的基础和环境。下议院能够制定的法案和利用的资源十分有限,而中间还有一大堆必须得到平衡的诉求和“利益”。
就连母亲都有着自己的心思,杜桑德仍然不明白为什么安德罗妮要强行推过提升矿工待遇的法案,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两颗卫星和殖民星彻底绑定。
这只会让已经陷入不安的矿业联合体更加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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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杜桑德家难得一见的“全员到齐”的日子。晚餐时,男爵一家人居然都按时出现在了餐桌上。唯一不太对劲的是,杜尚、杜桑德和安德罗妮看上去都累得要死。
一点活力都没有的那种。
被邀请来一起用餐的洛琳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桌面上的气氛,聪明的决定先保持沉默。而波琳娜却完全不管这些细节,她直接拽着杜桑德就开始进行起了工作汇报。
波琳娜大技师的工作汇报有一半是在嚷嚷一些洛琳仍然听不懂的具体参数,另一半则是在抱怨杜桑德最近对贝尔福德自动汽车制造公司的工作很不上心。
“你什么时候能去看看那个……装甲车?”在杜桑德的眼神提示下,女仆们源源不断的向波琳娜的盘子里放着牛肉和羊排,但仍然堵不住这位在工作中锻炼出了一身有力肌肉和出人意料胃口的大技师的嘴。她咽下了嘴里的肉排之后,对杜桑德说道,“你说的履带式运动机构我们已经搞出来了三个版本,但是效果都不是很好。”
“在那之前,得先有个更加可靠的引擎。”杜桑德叹气说道,“新的发动机研发进展怎么样了?”
“蒸馏分层之后提取出的石油热值不错,可燃性也很好。”这下,轮到波琳娜头疼了,“但是……这种东西的压燃点实在是太高了。现有的部件强度很可能不够。”
想要研发出可以投入使用的内燃机,至少需要具备两个条件。
能够压燃柴油的材料和结构设计,或者能够在气缸内打火引燃汽油和空气混合物的电打火设备。
电打火设备需要的前置科技树至少要到电磁感应这个级别,而杜桑德现在压根就没有机会去绕线圈找磁铁,然后演示一下切割磁感线能带来的巨大用处。
汽油机的扭矩也不太好,还不如直接上柴油。
“现在还是先保证两条道路,新的内燃机要继续研发,但煤气机的改进也不能停。”杜桑德想了想建议道,“之前你提的那个‘扩大单缸尺寸,制造低速内燃机’的想法不错,也许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再努力一下。”
安德罗妮先微笑着和洛琳聊了聊她最近的学习问题,并且对于洛琳已经申请了奥林帝国大学预科的行为表达了祝福,随后,她对闷闷不乐的杜尚发问道,“为什么你今天看起来很不开心?”
“因为太倒霉了。”杜桑沉闷的摇了摇头,然后大概描述了一下今天卫戍海军的行动——当然,出于保密原则,他的说法是“演习”过程中出现了意外。
本来应该和其他驱逐舰一起执行海盗作战任务的驱逐舰“熄火”了。
这并不是一种通俗的说法,而是帝国海军中的一种专业术语——火种室内的伊普西龙矿发生了突然的“退火”,这就是他们口中的“熄火”。
伊普西龙矿本质上仍然是矿物,而这种外观类似水晶的矿物内部存在一定的应力。在使用过程中,反复的加热和瞬间退热会让伊普西龙矿内部的应力增大。
部分伊普西龙矿内部存在有肉眼难以观察到的,天然的裂痕或者其他的瑕疵。而这样的瑕疵在反复加热后的应力作用下,很有可能瞬间导致整块加工好的伊普西龙矿碎裂。
这是非常严重的运行事故,甚至可能让一条帝国军舰瞬间四分五裂。好在那条驱逐舰上的火种室值班人员处置的非常果断迅速。他们在发现火种室内的伊普西龙矿出现损伤后,马上按照手册要求以最大火力加热所有矿石,并且在撤离到了火种室外后,开启了抛射阀。
在两百磅炸药和超过六百磅高压蒸汽的喷射推动下,整个火种室被迅速抛出船体。大约两刻钟后,一场无序传送开始了——火种室在极短时间内发生了数十次跳跃,并且最终直接被传送到了纽萨尔第六行星上。
这条驱逐舰在备用火种室的帮助下艰难回到了港口,并且将在接下来的半年内持续接受维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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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尚沮丧的原因就这么简单——他没能搞清楚同盟的意图,同时自己的舰队在接下来的半年中都将缺少一艘驱逐舰。
安德罗妮和杜桑德一起出言安慰杜尚,过了一会,气氛稍显轻松了一点。
“夫人。”年轻的约翰·博尔德管家出现在了餐厅,他凑到安德罗妮身旁,低声对她说道,“侯爵先生的车队出现在了庄园门口。”
安德罗妮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约翰,然后问道,“没有信件?”
“没有。”约翰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有一个口信,侯爵先生说有紧急情况需要和您……”他扭头看了看面色疲惫的杜桑德说道,“以及勋爵先生当面讨论。”
第八章 不可和谈
第八章 不可和谈
拉法耶特侯爵是安德罗妮的政治盟友,保护者和“直接领导”。用比较“现代”的观点来分析,拉法耶特侯就像是安德罗妮所在政党的党魁、主要赞助人和主要指导者。
安德罗妮和她所拉拢来的,以及天然团结在她周围的下议院的众多议员们,都可以被视为是拉法耶特侯的“同党”。
作为党魁,拉法耶特侯其实并不怎么称职。至少在杜桑德看来,“侯爵党”这个组织作为一个党派实在是太松散了些。
没有共同纲领,没有明确组织架构,没有党务人员,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作为党派,侯爵党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但在整个下议院甚至在整个纽萨尔政治圈子里,侯爵党都是最有分量的组织。和其他党派比起来,侯爵党更加团结,而且对非本党派的组织和个人也极为强硬。要么加入侯爵党,要么被侯爵党彻底孤立于纽萨尔政治体系之外。
这么一个“松散”但又极具进攻性和排他性的政治联盟的存在本身就很离谱。如果不是因为有侯爵先生为组织内的成员们广泛提供好处,并且始终作为一个“仲裁者”来压制成员们的小心思,侯爵党也许会一夜之间沦为一个自相残杀的修罗场。
这样不稳定的组织中,身为党魁的侯爵先生的存在意义重大。安德罗妮更像是他的专门代表以及侯爵党的党鞭。因此,侯爵先生和安德罗妮确实经常会面。
但专门请杜桑德一起……这还是第一次。
杜桑德和安德罗妮对视了一眼,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旁的杜尚忽然说道,“我送你们过去吧。”
看着自己儿子震惊的表情,杜尚耸了耸肩膀道,“侯爵先生好歹是专程来拜访我的妻子和儿子的,作为家主,我也一起出面一下才比较正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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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亮了所有煤气灯的玻璃花厅如同夜晚中的璀璨宝石,金色长发身材消瘦的侯爵先生站在灯光下,白色的皮肤几乎像是能够发光似的。
黑塔一样的杜尚和侯爵先生在灯光下率先会面。
“我没想到你今天会在庄园里。”侯爵阁下见到杜尚后先是一愣,然后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他用力拥抱了一下杜尚魁梧的身躯,然后在他的后背上使劲拍了几下,“好久不见,我的朋友!如果知道你在这里,我一定会带好酒来的——舒尔茨给我送了两瓶联邦产的烈酒,喝到肚子里就像是有一团烈火一样,你肯定会喜欢的。”
“就像以前在上课的时候一样,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喝的那种酒?”杜尚露出了有些怀念的表情。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彼得罗夫老师肯定知道我们在喝酒——他每次下课之后都会嘟囔一句‘喝酒一定要有下酒菜。’明天怎么样?我把酒带过来!”
“我已经很久没喝过酒了。”杜尚温和的笑了笑,“或许等以后休假吧,至少最近这段时间我是不打算喝酒了。”
“你看起来很紧张。”拉法耶特侯皱了皱眉头,然后问道,“是工作上的事情?”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观察敏锐。”杜尚苦笑了两声,然后忽然说道,“最近这段时间,如果在纽萨尔没有什么太紧迫的工作,我建议你还是去奥林居住一段时间。”
拉法耶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追问道,“已经这么严重了?”
“作为军人,我肯定是不会提前离开的——安德罗妮和杜桑德或许可以提前走。”杜尚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同盟人对纽萨尔的侦察频率越来越高,战争的征候越来越明显,而奥林的海军部支援却迟迟不到,我现在压力很大。”
“我想,我们总是能找到办法的。”拉法耶特侯想了想说道,“或者,杜尚你也可以参与到我们这次谈话里,我想,我们的谈话或许能够给你带来一些独特的看法。”
拉法耶特侯爵大晚上突然赶到庄园来见安德罗妮,确实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的一个合作伙伴,和联邦人一直有比较紧密的联系。”拉法耶特侯向杜尚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然后继续道,“大概是从上个月开始,联邦人和他的定期航船运输突然中断了。”
杜尚坐在花厅里稍微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是贝科夫那一伙人?”
“是的。”拉法耶特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昨天早上,联邦人突然和他们恢复了通讯,并且送来了一份内容非常重要的‘情报’。”
拉法耶特侯在说到“情报”两个字的时候,特意在半空中用双手画了两个圆形,以表示这个说法是对方提供的。
他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说道,“你们知道,我这位合作者和联邦有联系,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拿到桌面上来说的事情。直接把情报提交给纹章管理处……我是没办法解释情报来源的。”
法拉耶特侯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张仔细对折过的纸条,放在了餐桌上。然后用手指轻轻将这张纸条推到了杜桑德面前。
“专业的情报需要有专业人士进行分析,而我能信得过的专业人士就只剩下杜桑德勋爵先生了。”拉法耶特侯用手指点了点纸片,然后对杜桑德郑重道,“勋爵先生,我需要你的专业意见。”
在得到了杜尚和安德罗妮眼神许可后,杜桑德拿起了桌面上的纸片开始阅读了起来。
这张纸片很明显不是原件,上面的书写笔记大概率是侯爵本人书写的——漂亮的花体和流畅的帝国语写就了一大长串非常复杂的内容。
内容大概分为三个要点——它从同盟内部的政治流向和思潮出发,大概解释了一下最近几个月突然在同盟内部声量变大许多的“攻占帝国疆域,将帝国殖民地优先纳入同盟直属”的呼声从何而来;随后用最近一个月同盟内部扩军速度阐述了同盟内部思潮的汹涌程度。
最后,这份情报给出了一张列表,上面标注了同盟准备发起进攻的六个帝国殖民星,其中,纽萨尔排在第五顺位。
杜桑德看着这份“情报”,震惊了好一阵子。
这哪里是什么情报,这根本就是针对同盟进行的大规模系统性情报刺探,并且由专业团队对于情报进行梳理分析后得出的分析结果。
作为情报工作人员,杜桑德在看到这份“汇总”的第一眼时,首先是惊讶于这只不知道哪儿来的情报部门竟然如此高效,然后就开始怀疑起了这份情报的真实性。
根据对方的数据规模,这个情报部门在同盟内部至少三个主要部门内拥有非常高级别的情报来源。而其中包括了帝国纹章管理处始终没能成功打入的同盟海军部。
帝国尝试了至少三百年的渗透,在同盟海军部的多重审核和严密监管下屡试屡败。这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情报部门,是怎么获取同盟海军部内部的征兵情况和作战计划的?
杜桑德的表情从惊讶到凝重,从凝重到担忧。他没有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化,而拉法耶特侯则关心的问道,“勋爵先生,您觉得这份情报可信么?”
“我不知道。”杜桑德放下了手里的情报,然后皱着眉头说道,“说实话,侯爵先生,这份情报很可能价值好几颗殖民星,但也可能一文不值。它的价值取决于它的可信度——这封情报究竟是什么组织送出来的?”
看着拉法耶特的迟疑,杜桑德加重语气道,“请您原谅我用这么直接的语气,但如果它来自于您的暗卫,那我会直接认为它一文不值、上面的内容没有任何可信度。这个级别的情报不可能被暗卫探知到——哪怕是莫尔斯老师亲自带队,没有超过二十年的苦工和天文数字级别的资源支撑,它仍然是不可信的。”
“这份情报和我的暗卫没有关系。”拉法耶特摇了摇头道,“在萨尔公爵倒台之后,暗卫和热心党一起解散,我的手里现在没有任何类似机构。”
“那它的可靠性就更要打上一个问号了。”杜桑德摇头道,“侯爵先生,艾卡在过去三百年里尝试了无数次都没能成功让我们的内应进入同盟海军部。这么一个来源不明的情报,我们是不太可能相信的——如果要核实情报内容,艾卡至少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等我们核实完了情报,它自然也就失去了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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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法耶特犹豫再三,然后说道,“这份情报……我个人认为是非常可信的。”
杜桑德默不作声,他还在等待着侯爵先生的解释。
“这份情报来自于星海联邦,而星海联邦……事实上是自由同盟的反抗者。”拉法耶特说道,“他们割据并且占领了同盟四颗遥远的殖民星,和同盟敌对了超过两百年。而在同盟内部,有大量潜藏着的联邦同情者和支持者。联邦情报局透露出的同盟情报……一直都非常准确。”
第九章 情报(今日第二更)
第九章 情报(今日第二更)
俗话说,打了小的招来老的。和一个非常有历史的组织乃至国家对抗,总要留神对方是不是还有后手。
但现在这个情况好像……和俗话说的不太一样。怎么打个小的,还冒出来一个更小的来助拳了?
杜桑德和艾卡的其他工作人员对于星海联邦的了解无限接近于零。他甚至不像杜尚那样见识过星海联邦的星盗以及走私商人们。而纹章管理处对于这个和帝国毫无接触的势力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们的注意力和资源都集中在对内反间谍和僭越之人,以及对外的同盟渗透上了。作为一个和帝国完全没有官方来往,甚至连民间接触都全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一趟的走私商人的“国家”,帝国现在并没有多大兴趣。
奥林是人类母星,遍布星海中的每一个人类都来源于奥林。出现在宇宙中的一个全新人类政权对于帝国来说,只不过是叛逆或者叛逆的后裔罢了。
杜桑德在心理把这份情报的评价从“完全不信”上调到了“9假1真”。
“那么,这份情报有被验证的价值了。”杜桑德指着情报最后的时间表说道,“按照这份情报上的消息,同盟人会在一周后调动三个主力舰队攻击博米尔。这是一个验证它真实与否的绝佳机会——我会把这份情报交上去的。”杜桑德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我需要拿到情报原件,而不是翻译件。”
拉法耶特侯爵想了一下,然后点头道,“这样比较稳妥,我明天会让人把原件送过来的。”他前倾身子询问道,“如果帝国需要建立和星海联邦的直接联系,我会很乐意把介绍人的身份让出来的。”
谈完了和情报有关的内容之后,拉法耶特侯爵开始谈起了政务上的工作。
“地表矿物开采的环境保护措施一定要跟上。”拉法耶特侯爵看上去放松了不少,他对安德罗妮说话时的姿态也自然了许多,“明天是法案二读,不出意料的话,那些受到矿业联合体资助的议员们会想尽一切方法来反对法案通过。”
“我们的同意票数占绝对优势,从程序上看,这个法案必然是可以得到通过的。”安德罗妮的表态比较谨慎,“我现在担心的是,对方可能会利用程序漏洞来拖延议程。”
“这个法案非常重要,必须以压倒性优势通过。”拉法耶特侯爵斩钉截铁道,“不能放任我们的土地被继续破坏下去了!”
杜桑德听到这里有些忍不住了,他举手发问道,“尊敬的侯爵先生,我有一个疑问。”
“请问吧,勋爵先生。”拉法耶特对于杜桑德的提问不以为忤,他高兴的说道,“我很乐意看到你这样的年轻人愿意参与到政治里来——你们愿意积极思考,这是保证帝国未来的唯一方法。”
“我的问题很简单。”杜桑德皱着眉头说道,“您或者帝国林业部有近期之内彻底消灭或者肢解矿业联合体的具体手段和策略么?”
现场刚刚还算温和的气氛一瞬间就冷了下来。
拉法耶特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您刚刚说什么?”
贵族在震惊或者不满的时候,会故意把“你”改成“您”,从而表示双方之间并不亲密。拉法耶特改称呼,很明显是出于前一种反应。
“我在向您提问。”杜桑德的表情也冷了下来,“一年之内,纽萨尔下议院分别通过了限制联合矿业在卫星上开采能力的法案、要求他们付出超过原有人工成本六倍代价的提高矿工待遇法案,现在还要通过环境保护法案进一步提高联合矿业在纽萨尔的开采成本。”杜桑德的提问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了,“一年之内连续三个针对矿业联合体的法案,而且都是由纽萨尔下议院首先提出,其他殖民地下议院纷纷跟进的。”
花厅里的气氛已经不是“冷”这么简单了,杜桑德能够明显感觉到侯爵先生正在愤怒,而母亲的情绪也有些向生气滑落。
但杜桑德现在真的顾不上这些了,他必须提醒一下在场的人注意危险。
“连续三个法案,每一个都在从矿业联合体身上挖肉。伤口深刻入骨,它们当然会寻找方式来防止自己受到更多的伤害,并且愈合伤口。这是每一个大型组织都会有的自然举动。”杜桑德在“自然”这个单词上加重了读音,“作为一个有数百年历史的庞然大物,矿业联合体的力量巨大,这意味着它的反击举动会非常激烈。”
“侯爵先生,我们正在不断割伤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庞然巨物,它的雇员超过一百万人,在皇帝陛下御前拥有专属于自己的大臣。它拥有一支超过七十条大型战舰的武装护矿舰队、武装督矿队员总人数超过十五万人、它的所有收益都直接归属于皇帝陛下的内库所有。”
说到这里,杜桑德浑身上下都在冒着冷汗,这些数据和情报虽然都是公开数据,但只有在亲口说出来之后,杜桑德才更加直观的感受到了它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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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业联合体是一个庞然巨物,我甚至怀疑它拥有比那个星海联邦更加强大的武装力量。”杜桑德说道,“您和我母亲制定的法案正在这个巨大的、由权利和武力以及资本混杂而成的怪物身上一刀又一刀的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我现在想从您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您和支持着您的帝国林业部已经制定出了一套切实可行的计划,在近期彻底肢解或者摧毁矿业联合体。”
“我们正在不停的逼迫、伤害一头怪兽,如果您没有杀死它的计划和手段,这么行事明显是非常不明智的。”杜桑德双手扶在桌子上,身体前倾说道,“在没有一击毙敌的手段之前,不应该去挑衅如此强大的敌人。”
安德罗妮向说些什么,但她却忽然沉默了下来。
杜尚有些不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在侯爵先生面前似乎太无礼了一些。但安德罗妮没有说话,杜尚因此也没有忙着教训他。
同时,他也有些担心安德罗妮的安全。
正如杜桑德所说,矿业联合体是一个可怕的庞然大物。反复挑衅这样的敌人但却不杀死它,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作为军人,杜尚会毫不犹豫的向同盟主力舰开火。但如果他处于一条毫无武备的民用船上,而且周边还没有近卫舰队作为后援……那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向同盟主力舰发出“去你妈的”的灯光信号的。
这不是勇敢,这叫找死。
拉法耶特侯爵沉默了好一会,然后长出一口气忽然笑道,“我没想到,最先向我提出这个问题的竟然会是勋爵先生你。”
他扭头看向了安德罗妮问道,“这是你安排的?”
“不是。”安德罗妮摇了摇头,“我对侯爵先生您有充分的信心,但我仍然也很好奇这一点——您的后手究竟是什么?”
“法案提出之后,整个帝国中林业局所有的力量都会发动起来。”拉法耶特侯说道,“是的,尊敬的勋爵先生,男爵以及男爵夫人,针对矿业联合体的最终决战就会正式拉开帷幕。”
“矿业联合体是吸附在帝国身上的一条庞大的蛆虫,我们已经掌握到了确切的证据——矿业联合体每年上交给皇帝陛下的资金远低于他们实际获得的利润!”拉法耶特侯兴奋的说道,“他们每年攫取的利润甚至高达总利润的一半以上。皇帝陛下一旦知道了这件情况,那就肯定会和我们站在同一个阵线上——至少也会对我们有所偏向。”
“为了让偏向更加进一步的转变为对矿业联合体的提防乃至愤怒,我们还必须让皇帝陛下意识到矿业联合体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威胁,甚至存在有威胁陛下本人的可能性。”拉法耶特侯爵认真说道,“这就是我们需要持续逼迫矿业联合体的原因。他们必须表现出足够的攻击性,从而让皇帝陛下意识到这个组织已经太大太难以控制。”
听到这里,杜桑德急了。
“您把一切都寄托给了皇帝陛下,而我们则需要冒着直面矿业联合体报复的风险。”杜桑德急切的说道,“侯爵先生,您和林业部有什么手段能够避免我们成为惊醒陛下的‘代价’呢?”
“没有。”拉法耶特侯非常坦然的说道,“不过我可以保证,如果矿业联合体准备对安德罗妮夫人和您下手,那么我一定会死在你们之前。”
安德罗妮点了点头,然后非常淡然的说道,“为皇帝陛下敬献忠诚,这是我们的义务。”
杜桑德看着一副平静表情的母亲,一脸殉教者圣洁表情的侯爵,以及面无表情的父亲,忽然觉得从自己的灵魂深处冒出了一股寒意。
他第一次深深的意识到,这里……真的是一个和地球完全不同的异世界。
一个狂热崇拜和尊崇皇帝陛下,一部分贵族确实可以为了皇帝陛下的利益,牺牲自己的世界。
第十章 牺牲
第十章 牺牲
行走在上阿尔宾的街道中,杜桑德的神色有些没落。
昨天晚上,他在强撑着自己听完了拉法耶特侯和父母剩下的沟通交流之后,一言不发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从自己房间靠近阳台的小酒柜里找出一瓶烈酒,然后空口喝了足足半杯。
十五分钟后,在酒精的强烈作用下,杜桑德像一头死猪一样睡了过去。
这个夜晚他什么都没有梦见,再次睁开眼睛之后,他沉默的从床上起身,没有惊动任何护卫或者仆人,悄悄开着自己留在车库里的煤气车,直接开到了下议院。
抵达下议院之后,杜桑德才看到时间——现在是凌晨四点,距离下议院上班还有好几个小时。
把车停在下议院门口,杜桑德披上一件风衣,顺着街道走了下去。他觉得自己有些饿,而且还有点渴。
他记得顺着这条街走下去,大概两个路口之后的路边上有个早餐摊。下议院里工作的那些清洁工和打字员们平时经常在这里解决早饭问题。
纽萨尔行星直径比奥林略小,大气也更为稀薄。有阳光照射的时候气温挺高,但到了夜间的时候,纽萨尔的气温就下降的很多。
凌晨四点,阳光还没出现在天边。紫罗兰色的天空下,两个月亮正挂在当中。仿佛一双眼睛,正在好奇的注视着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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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二十分钟后,一个看起来有些脏且破烂的小棚子出现在了杜桑德眼中。
棚子外侧似乎是涂了沥青的毡布,看上去至少盖了三四层的样子。毡布外面用圆石压住,由于地面不平而出现的褶皱之间还有一滩积水。
绕到正面,小摊子就露出了全貌。低矮的木门区分开了“棚内”和“棚外”,掉了油漆的木门旁边是一个用木头箱子搭出来的柜台,柜台上摆着两个开足马力正在烧水的煤炉。
而煤炉下方就是两个相对平整,看上去应该是作为切菜板用途的木头墩子。木墩旁边有切好成片的白面包,一大盆看上去还挺干净的黄油,以及两个正在炸着白面包的油锅。
一个手脚利索的小伙子正在加工面包片,而他身后一个胖乎乎的姑娘则在打着下手。
在高原寒冷的气候下,油炸的早餐格外受人欢迎。
杜桑德站住脚,看了看招牌,然后会心一笑。
这家店铺的名字叫做“泽尔巴美味早餐”,而在帝国语中,“泽尔巴”和“美味”这两个单词读音相同。
这家小铺子的名字读出来就是“美味美味早餐”。
店铺的名字虽然是个冷笑话级别的,但这家店里所冒出来的香味却实实在在让人有些遭不住。
胖姑娘用手从柜台上拿出两片薄薄的面包,然后手脚利索的向里面放入两小勺黄油,一个放白糖和果酱,另一个则放入烟肉碎和土豆泥。加了两样馅料的“三明治”被送到了小伙子手中。他用一把磨的都弯了的小刀快速切开三明治,然后放平刀身,在四边快速一压,这就算是两个不同馅料的三明治都封了口。
接下来,两个封口的小三明治就被扔到了油锅里油炸。等白面包被炸到金黄松脆,小伙子再用一个长长的金属镊子把炸好了的面包捞出来,放在油锅边上。
油炸的香味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抵挡,昨天晚上非常无谋大量饮酒的杜桑德感觉肚子里饿的更厉害了。他走到柜台前面,用四个便士买来两块刚刚炸好的面包,然后开始寻找一个能够让自己坐着吃完面包,并且再喝一杯价值一个便士的代母奶茶的地方。
“旁边的木箱可以坐。”就在杜桑德拿着报纸包裹的面包到处看的时候,胖姑娘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她拿着一个带把的金属杯走了出来,从火炉上拿下铁壶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开始调制饮料。“这么早就出来吃早餐,你是圣萨尔公学的学生?”
“额……是的。”杜桑德一时居然没想到应该怎么回答,为了保持低调,他顺着对方的话头回答了起来。
“那可真不容易。”胖姑娘笑的很爽朗,她把调制好了的奶茶放在杜桑德身旁,自己也拉了个木头箱子过来坐下。“当学生很辛苦,但当学生好呀。”
杜桑德又啃了一口带着浓浓烟熏香味的面包反问道,“当学生有什么好的?”
“能学知识。”胖姑娘指了指小摊子的招牌说道,“这个店名就是一个学生帮我们起的,换上了这块招牌之后,我们的生意好极了!”
会被这种冷笑话吸引的人群,自然不会介意花五个便士吃一顿早饭。毕竟在帝国,认识字的人天然属于更高的社会层次。
胖姑娘看了看杜桑德,然后感慨道,“现在大家的日子都比以前好过多了——以前在街上可根本看不见像你这么大的孩子。”
杜桑德有些惊讶,他放下自己嘴里的面包问道,“为什么?”
“你看上去十三四岁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纺织厂里当熟手了。”胖姑娘笑眯眯的说道,只不过她眼神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怀念”那个时候,“我们每天要工作十六个小时,每天可以赚到7便士。”
这意味着一周四十九便士的工资,合4先令1便士。
“我那个时候已经算赚的多的啦。”胖姑娘笑眯眯的说道,她似乎对杜桑德充满喜爱,说话都不自觉的带着上翘的音调,“七八岁就进厂工作的小孩子,一周的工资只有两个便士。”
杜桑德看了看自己手里价值六个便士的早餐,然后感慨道,“那你还能一直在纺织厂里干下去?”
“这不就自己出来开了个摊子?”胖姑娘给杜桑德的杯子里又添了半杯奶茶,竖起手指在嘴边做了个“小声点”的动作。
杜桑德这才发现,她的右手只剩下了大拇指和小拇指。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全都消失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得自己谋个生路的原因啦。”胖姑娘朝着杜桑德挥了挥自己残缺的右手说道,“我知道自己可能有些烦人,但是看见你们这些学生,我总是忍不住想要和你们多说几句。”
杜桑德沉默的看着这个胖姑娘的手,过了好半天之后才继续问道,“这样很不方便吧?”
“嗨。”胖姑娘乐了,“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当时和我一起在工厂里工作的一个同事,她上夜班的时候困的睡了过去,整个右边的胳膊都被针织机搅没了。去年我在塔尔森那边看见她了——她现在当洗衣工人呢。凭着左手和双脚,再怎么脏的衣服都能洗的干干净净的。”
她乐呵着说完了自己同事的遭遇之后,忽然脸上的表情难过了起来。
“你们和我们不一样。”她叹了口气,有些羡慕的看着杜桑德说道,“不用花钱就能上学,能学会读书写字,这是多了不起的事情!每天还有不用钱的午餐,能一直学到十六岁。”
“等你们学出来之后,就能去当书记员,当老师,当医生甚至当牧师。”胖姑娘抬起头,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店铺”旁那个四层楼高的“圣萨尔公学”说道,“而不用像我,从七岁开始,每天在工厂里工作十八个小时,工作一天的钱却只能让自己不至于饿死。”
杜桑德的嘴蠕动了一下,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他想安慰这个胖姑娘以后都会好的,想说明以后的社会保障体系能够让她的孩子也一样收益,想告诉她随着整个社会进步很多问题都能够解决。但这些话在杜桑德看到她的那只右手时,看到她眼睛里的渴望和羡慕时,全都像是遇到烈日的积雪快速融化成了水。
无论接下来在自己和母亲的推动下能够诞生出什么法案,她的手仍然是残疾的。她仍然会是个文盲并且大概率一直都是个文盲。
她的孩子当然有可能得到教育,只要纽萨尔下议院的议案能够继续维持下去。
但她没有这个机会。
“我羡慕你们,所以……更希望你们能够意识到这样的学习机会有多宝贵。”胖姑娘叹了口气,“我已经见到好几个学生因为不喜欢每天来上学,随后被开除了的。一旦被开除,那可就只剩下去当工人这一条路咯。”
“好好学下去,然后过上好日子。”胖姑娘站起身来笑着说道,“你们生在了一个好时候,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紫罗兰色的天空慢慢亮了起来,天空中,红色的太阳正在逐渐升起。它为整个上阿尔宾的所有建筑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外壳,看上去璀璨夺目,令人心悦神怡。
胖姑娘重新走进了自己的小店铺里,那个干活特别利索的年轻人正在呼唤着自己的妻子——随着时间推移,早餐店正在迎来一批客人。
杜桑德坐在木箱上,看着一旁来送孩子上学的年轻父亲。他给自己十来岁的儿子买了两个甜馅的炸面包,然后开始叮嘱着一脸困意的孩子要好好学习。
“看见了没有?”年轻的父亲指着在帐篷里工作的胖姑娘,以及她的丈夫说道,“如果你不好好学习,以后就只能来干这样的工作了!”
这话倒是和上辈子的家长们用来吓唬小朋友的内容很相似。杜桑德有些好奇且怀念的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父亲,然后惊讶的发现,这居然是个熟人。
他是教育委员会聘用的打字员,而且目前也在应聘成为秘书助理。
这位年轻的父亲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在喝着奶茶的杜桑德,他稍微一愣,然后连忙问好道,“日安,勋爵先生。”
杜桑德朝着他笑了笑,“这是你的孩子?”
“是的,先生。”年轻的父亲点了点头,“多亏了议长夫人的议案,他现在也能接受教育了。”
杜桑德看着这个十来岁一脸困意的孩子,忽然心里一动。
他站起来走到这孩子身边问道,“你看,在厨房里工作的人累不累?”
小男孩有些拘谨的顺着杜桑德的手指,看向了正在工作的胖姑娘,观察片刻后然后点了点头,“累。”
“所以,你要好好学习。”杜桑德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后说道,“努力学习,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然后改变这个世界,让辛劳工作的人不用那么辛苦。每个人都可以微笑着面对生活,心里充满信心和希望。”杜桑德的话越来越坚定,他对这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小朋友认真的描述着未来。
“让每一个人都可以不用担心贫困,让大家都过上能够自食其力,用工作换来体面生活的好日子。”杜桑德的声音越来越亮,这些话不光是说给这个孩子听的,更是说给自己的。
“世界上有很多困难,比如你就不喜欢这么早起床,对吧?”听到这里,小男孩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好学习,你以后来当下议院的议员。”杜桑德笑着说道,“让以后的学生们都可以早上八点再来上课!”
小男孩忽然使劲摇了摇头,“那可不行!”
“为什么?”杜桑德有些发愣,他可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回答。
“那我吃的苦不就白费了?凭什么就让他们过好日子呀?”小男孩的解释也非常认真,“可以多睡一会,但不能太轻松——以后的学生,每周都得考试两次!如果考试没法通过,就让老师用教鞭狠狠打他们的屁股!”
杜桑德瞠目结舌,半天之后才对那个笑的很尴尬的年轻打字员说道,“说实话,我觉得你儿子可能真的是个适合搞教育的人才。”
第十一章 教育人才
第十一章 教育人才
纽萨尔下议院的议长办公室里,安德罗妮抬头看向刚刚进入房间的儿子,脸上的表情顿时放松了不少。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打算来上班了呢。”安德罗妮放下自己手里的文件,关心的询问道,“管家说你早上没吃饭就出门了,现在饿不饿?”
“已经在外面吃过了。”杜桑德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他也觉得自己今天干的事情有些失态了。
安德罗妮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门口,然后把厚重的木门关了个严严实实。她重新转过身来,拉着杜桑德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安德罗妮拉着杜桑德的手说道,“你在担心我们的速度太快,动作太大,刺激到矿业联合体,导致他们反扑。”
杜桑德点了点头,虽然他自己没有什么政治经验,但这种道理甚至不需要政治智慧就能明白——偷袭却不能一下打死,那么对方反扑就是必然会到来的威胁。
“我和你父亲因为职业和身份的关系,都不能准备离开的手段。”安德罗妮对杜桑德说道,“但你不一样。我和你父亲商量了一下,利用侯爵阁下在星海联邦的关系,为你安排了一条避难路线。”
杜桑德目瞪口呆,他愣了好一会才反问道,“那你们呢?”
“我们不能走。”安德罗妮温和的笑着,她揉了揉杜桑德头上的棕发,“我和你父亲也有属于我们自己的撤离路线,但不能和侯爵阁下扯上关系。这里是帝国,对帝国和陛下的忠诚如果不绝对,那就是绝对的不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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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深吸了一口气,“母亲,那我们就更不能这么干了——不光是为了我们自己……”
“是的。”安德罗妮点了点头,“不光是为了自己。”她面露微笑,视线下移看向了自己的腹部,“这个消息我本来打算过两天再告诉你的。”
杜桑德呆住了,他愣了好久之后才试探性的指了指安德罗妮的肚子,“这里……”
“还不知道你会有个弟弟还是妹妹。”安德罗妮搂住了杜桑德的脑袋,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但是,为了他/她的安全,我也一定会小心的。”
安德罗妮搂着杜桑德,充满自信的说道,“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个好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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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在汽车厂的杜桑德用了半个小时听完了波琳娜的报告,然后在波琳娜重复了六七次的“你听见我说话了么?”的询问声中回过神来。
他看着仿佛快暴走的老师,脑子稍微一转,决定马上认个错以避免自己被肌肉发达的老师按在地上暴揍一顿。
“我今天碰上了些事儿。”杜桑德压低声音对波琳娜说道,“波琳娜老师,您有育儿和照顾孕妇方面的书籍可以推荐给我么?”
杜桑德是打算把自己即将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的消息提前告诉波琳娜,然后让自己免于毒打。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准备作为引出话题的开场问题刚刚说脱口而出,波琳娜就一巴掌打了过来。
不光是一巴掌,波琳娜直接给了杜桑德一套“连招”。在几名工厂经理和会计震惊甚至惊恐的目光中,在护卫们见怪不怪挪开视线的“默认”中,杜桑德勋爵先生、“秘密的”红衣邮差、下议院议长阁下的首席私人秘书、这家工厂的拥有者,被帝国大技师一路拳打脚踢逼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里。
“你怎么搞的?!”确认周围没有人了,波琳娜开始朝着杜桑德歇斯底里道,“洛琳才十六岁,你还只有十四岁!”
杜桑德瞬间就明白了波琳娜这是在生气什么,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想要解释,但处于极度担心和暴怒混合状态下的波琳娜压根就没有给杜桑德任何解释的机会。
她用极高的语速倾倒着自己的愤怒和担忧。
“她才十六岁,还在发育期!这个年龄当母亲对于平民来说都太早了,对她来说更早!”
“你这个年龄怎么可能承担的起当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天呐,你们得赶紧举办婚礼,我得马上去和安德罗妮夫人谈谈,这事儿你告诉她了吗?”
“你能确定洛琳怀孕了么?她去医院看过了没有?不要去教会医院,那样太显眼了……”
杜桑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道,“你误会了。”
“哦?看来你还挺聪明,没有去找教会医院……”
“我是说怀孕的事情。”杜桑德赶紧解释道,“不是洛琳,是我要当哥哥了。”
波琳娜停下了说话的动作,张大了嘴看着杜桑德,过了好一会之后忽然道,“是安德罗妮夫人?”
杜桑德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认真的解释道,“我那个老爹看起来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
波琳娜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然后开始道歉。并且想尽办法威逼利诱,希望杜桑德马上失去刚才几分钟之内的记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你没有在经理和会计们面前直接痛骂我一顿。”杜桑德微笑着说道,“我觉得,你等会可以解释一下自己是因为‘得知坦克车发动机的全新解决方式’来搪塞过去。”
虽然身上生疼,但还要保持微笑,好气哦。
好吧,其实也不是很气。杜桑德感觉自己始终保持着一种奇怪的……轻飘飘的感觉。这个感触很特殊,它肯定有喜悦的部分在里面,但同时还混杂有各种奇怪的……说不出来的感情混杂在里面。
安德罗妮怀孕了,从某个角度来说,杜桑德为她和杜尚衷心的感到高兴。说实话,这个孩子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才完全是他们的孩子。而不是一个由安德罗妮和杜尚提供硬件,可里面却偷偷内装了一个名叫“穿越者”的操作系统的“组装机”。
另一方面,杜桑德不得不为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感到担忧。
按照侯爵先生“提供”的情报来看,四个月内,纽萨尔就要面临来自同盟主力舰队的攻击。在战争面前,任何生命都会显得极其脆弱。战火之中的纽萨尔绝对不是一个适合孕妇备产的合适地点。
同时,安德罗妮还有可能需要面临来自帝国矿业联合体的报复甚至倾轧。这样的攻击可能来自于看不见摸不着的政治领域,也有可能直接来自于更“具体”的,实际的层面。
就连哈罗德这种人都知道,消灭敌人的最好手段就是从物理层面上杀死他们。矿业联合体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杜桑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决定干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也许能够让自己的家人更安全的切实的工作。
比如先把坦克搞出来。
“坦克的引擎舱可以再放大一点。”杜桑德对波琳娜说道,“履带驱动的技术不一定需要它特别持久耐用,我们可以把履带的更换设计的更加容易一些。”
现在的实验性坦克主要面临三个方面的困难。引擎动力不足、履带材料不合格容易出现断裂、以及难以利用现有生产线进行大规模生产。
引擎动力方面,杜桑德的解决思路很粗暴。现有的,整个车厂能制造的最大引擎是V12,但是这种引擎块头实在是太大。退而求其次,直列八缸的发动机其实是更好的选择。
而单独一台煤气直列八缸的引擎并不足以让重达30吨的坦克在平面道路上实现每小时十五哩的移动速度。煤气机的压燃式点火方式导致了这种内燃机的扭矩可观,但马力不足。
而杜桑德想出来的方案非常粗暴,一台直列八缸不行,那就上两台。
和汽车不同,坦克本身就不具备传统意义上的“转向轮”。它的转向是通过两侧履带的运转速度差异实现的。
现在实验性制造的坦克以一台直列八缸发动机驱动,而需要转向时,操作员必须释放开一侧履带驱动轮内部的离合器,并且锁死这一侧的履带驱动轮。随后才能实现方向调整。
如果不小心把方向调整过了头,那就只能再让坦克重新恢复直线行驶,然后照着刚才的操作再来一遍,锁死另一侧的履带进行方向调整。
这样效率太低了。
而杜桑德的方案则带着一个先天式的好处。两台直列八缸的发动机分别驱动一侧履带,这样就可以在行驶过程中通过调整一侧发动机运转速度,从而实现转向机动。
“坦克的假想敌是同盟的蒸汽骑士,所以火力配置上一定要有足够的穿甲能力。同时还要保证我们的坦克能够防御住对方的破甲锤和六寸手炮攻击。”三言两语暂时解决了坦克遇到的两大问题后,杜桑德对自己的“项目总设计师”提出了新的要求,“我要求坦克必须保持低矮姿态,从而避免遭到敌军火力直射。同时,原有的垂直装甲设计要改变一下——改成倾斜装甲设计。”
波琳娜拿出的坦克设计方案完全是她自己的创意。从各个角度上来说,她的设计都充满了“美感”。
坦克本身没有悬挂系统,同时她还仿照海军的舰艇火力布局设计,在杜桑德的“30吨级坦克”上装了四门5寸短身管火炮。两门在坦克左侧,两门在右侧。
这玩意乍一看就像是被四根铅笔扎穿了侧壁的鞋盒子。
杜桑德一开始并没有否决这个设计方案,毕竟它是波琳娜的设计,而且也比较符合陆军和海军突击队所提出的参数需求。虽然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它绝不是一辆合格的坦克,但作为一种带有一定防护能力的、可以自行移动的火力碉堡而言,波琳娜的设计绝对是成功的。
本来想要摸鱼的杜桑德,在同盟即将入侵和母亲怀孕的双重刺激下,准备掏出一些自己上辈子的见识,狠狠的提高一下帝国人对于“坦克”的认识。
真正的坦克,应该是同时兼顾了机动性、火力和防护性的战争机器。它可不是什么辅助性角色,而是应该集中使用,彻底冲垮敌军防线,用火炮和重机枪收割生命的杀戮机器。
“我对坦克的设想是这样的……”杜桑德蹲下身来,开始用树枝在地面上绘画。很快,一个带有卵式炮塔,装载了一门火炮,并且履带高度不超过车身腰部的熟悉图像出现在了帝国的土地上。
“坦克本身分为两个大部分,炮塔和车体。炮塔能够旋转,而炮管可以扬起或者下压。”杜桑德对自己的“设计”解释道,“炮塔使用铸造,这样能够加快制造进度。车体采用倾斜装甲设计,这样能够降低车体重量,并且减少加工难度。”
波琳娜比较好奇的内容则在于驱动部分。她指着地面上粗略的图形问道,“这种五个轮子撑起履带的设计怎么实现?我们现在的履带强度不够,这样的轮子直接连接履带,很可能在越野的时候产生极大应力,从而导致履带崩坏的。”
“坦克也需要悬挂。”杜桑德直截了当的说道,“它的悬挂不能太高,也不能裸露在外成为弱点。我的想法是,用金属棍来作为提供悬程形变的力量来源。”
杜桑德的“设计”很简单。这将是一台有18个压燃式煤气气缸提供动力的,拥有卵形炮塔和扭力杆悬挂的,并且使用五对负重轮和两对动力轮驱动两条履带的59式坦克。
只要同盟人敢来,那就就让坦克大军直接碾过他们的阵地,然后用这群种族主义者的脑浆和血液来润滑坦克的履带!
“原理上来看倒是不难实现。”作为已经习惯了杜桑德“工程学天才”的大技师,波琳娜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设定,并且开始分析起了坦克的制造难度。“其他问题都好说,铸造炮塔的话,批量制造难度也不是很高。就是驱动上可能会有些麻烦。两个发动机或许勉强还能塞得进车身,但是两套变速箱,这是绝对没办法装到坦克里面的。”
“驱动装置可以简化一下,这种坦克并不需要特别快的机动速度。”杜桑德想了想说道,“两到三个前进档,一个后退档,这基本就够了。没有必要像是汽车一样直接上五速甚至六速的变速箱。”
“火炮上可能也需要妥协——你画的这个炮管太长,火药的发射烟不好排出去。”波琳娜边说边想,“5寸的短管榴弹炮其实不错,我问过海军突击队了,他们说这个尺寸的火炮用来炸蒸汽骑士没有任何问题。”
两个人蹲在地上开始了激烈的讨论,远处偷偷凑在墙角观察的车厂经理和会计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去请这两位到会议室里继续研究,还是站在原地等候。
第十二章 小误会
第十二章 小误会
不同的作战学说,对装甲车辆的外形、性能和用途要求天差地别。帝国陆军和海军突击队都向杜桑德下达了研制“重火力高防护机动车辆”的需求,但他们双方却对这样的作战装备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应该满足什么需求产生了巨大差异。
陆军强调火力,要求车辆具备至少持续连续开火至少一刻钟的火力持续能力,并且需要在同盟蒸汽骑士的破甲锤和手炮攻击中存活下来。
而海军突击队则更加注重大距离穿插作战。他们要求车辆拥有至少可以阻挡重机枪攻击的防御能力,接近或者超过常用蒸汽马车的速度,以及更换一次气瓶后,至少可以行驶100哩的续航能力。
按照杜桑德的理解,帝国海军突击队需要的大概是大八轮或者履带式装甲运兵车之类的装备。而帝国陆军……他们的需求如果实现出来,还真就是波琳娜一开始设计的那样。
换句话说,他们的需求是有问题的。
帝国陆军的作战学说仍然以大规模阵地战和杀伤敌军有生力量为主。通过蒸汽骑士强行突破铁丝网和壕沟,用机动性避免遭到敌军重炮攻击,用装甲硬抗敌方轻步兵火力,并且在储备的高压蒸汽耗尽之前,尽可能多的杀伤敌人。
和海军相比,帝国陆军并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他们追求的只是杀人——任何能够提高陆军杀伤敌人的方法都是受欢迎的。
在这个基础上如果还能减少自己的损伤那当然是更好的。
于是,波琳娜根据帝国陆军的“需求”,设计出了被她成为“阵地巡洋舰”的坦克。然后开始写陷入了死循环里。
炮弹储备数量和火炮本身都是有重量的——而且还重的惊人。一门五寸的短身管火炮光炮身和发射机构就足有两千磅重,这还是采用了铜制弹壳的火药定装弹火炮的“死重”。如果使用药包发射的火炮,那加大的装药室还得再为炮身增加至少六百磅的额外重量。
四门五寸炮,这就是八千磅的重量。加上每门炮持续射击十分钟的炮弹储备,120发5寸炮弹至少还得再增加一千五百磅的重量。
波琳娜还给这台“巡洋舰”装了前后各自四挺重机枪,加上子弹……这又是差不多一千磅。
四挺重机枪,四门火炮,加上驾驶员和指挥员,这要求坦克乘员数量至少在16人以上。为了挖出能够至少容纳十六个人的空间,波琳娜不得不把车身从一开始预计的5约尔长度直接提升到了10约尔。
倍增的长度直接增加了装甲板的重量。这让装甲的总重直接飙升到了惊人的十五万磅。
加上火炮和乘员的重量,这台还没有安装动力系统的“巡洋舰”的总重就已经超过了80吨。
杜桑德没有直接阻止波琳娜也就是因为这个——就算是V12发动机版本的煤气内燃机,也不可能驱动这台总重接近一百吨的庞然大物。
想要驱动它,那就得把动力系统换成燃煤锅炉,锅炉和烟囱,加上水和煤的储备以及多出来的至少三个司炉,最终这台怪物的重量200吨都打不住。
说实话,如果真的能设计出这么个玩意并且制造出来,波琳娜的名字在未来的至少两百年内都会被帝国的“多铆蒸刚”神教信徒铭记传颂——如果帝国境内真的有这么一个稀奇古怪的宗教的话。
但打仗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好好先生就能干得了的活计。波琳娜自己都知道,她的设计肯定是有问题的。但缺乏足够军队背景和经验的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好在杜桑德很清楚。
“你要知道,甲方就是一群王八蛋。”在办公室里,杜桑德挥舞着双手,向波琳娜灌输着自己的理念,“他们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他们就是知道,你的设计是他们不能接受的。每次你提出设计之后,他们就会告诉你这里不够那里不对,然后逼着你继续修改。”
虽然上辈子没有真正当过乙方,但杜桑德是听自己学长抱怨过的——学长当时在某家药企里当宣传工作人员。结果他提出的广告宣传方案在一个月内被自己的上级领导连续花样否决了三十七版,领导的亲戚拿着和学长第一版设计方案几乎一模一样的方案交了上去,结果瞬间通过。
在学校里喝啤酒把自己喝吐了的学长向杜桑德传授了自己的人生经验。
“甲方都是王八蛋,永远不能惯着他们!”
“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需求,那我们就用实际产品告诉他们,这才是真正能用得上的产品!”杜桑德猛地一挥手,一副挥斥方遒的模样,“一切甲方都是傻逼,而傻逼的需求就是放屁!”
“傻逼”这个词儿杜桑德直接用的中文,波琳娜虽然没听懂,但也猜得出来这不是啥好话。她有些担心的问道,“那陆军如果不接受你的设计怎么办?”
这个世界上还能有拒绝五对负重轮的陆军?杜桑德不屑的冷哼了两声,“他们要是真这么瞎,那就卖给海军突击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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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厂制造坦克,这事儿说实话有些不靠谱。
但杜桑德也没啥好办法,帝国的农民要么自己刨地,要么用牛马作为耕地的动力来源。有资金也有足够大的土地进行机械化种植的老爷们压根不要拖拉机。他们的地都是让战俘和贫民们来种植经济作物的。
拖拉机厂这种制造坦克的“专业对口”单位在整个帝国就不存在。杜桑德只能让自己的车厂先顶上去,至少把军队的订单拿到手里之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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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制的载重车、装甲车和军官轿车都需要有人将它们从生产线上开下来。而这个工作,就被杜桑德交给了罗森公司的那些武装保安们。
杜桑德的工厂目前雇佣了超过八千名工人,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来自于工业区的那些手工小工厂。手工小工厂们是杜桑德车厂主要的配套零件来源之一,他们为贝尔福德自动汽车制造厂生产螺丝、悬挂用的钢板、车辆底盘构件和绝大部分的金属零件。
变速箱是直接从贝尔史密斯公司订购来的现成产品,这家以精密制造出名的企业为贝尔福德自动汽车制造厂的订单专门改建了一条生产线,并且重新优化了变速箱的结构设计。经过优化的变速箱拥有极佳的抗震动性和稳定性,同时维护时间也比之前用在蒸汽车床上的变速箱长了许多。
作为一个拥有八千名员工的工厂,贝尔福德自动汽车工厂的管理难度甚至比菲恩郡都高出许多。虽然员工们对于自己的薪酬水平都很满意,但他们之间却比较容易出现冲突和矛盾。罗森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可能会发生,于是专门为贝尔福德自动汽车工厂组建了一支四百多人的武装保安队伍。
为了方便员工们工作生活,这个距离上阿尔宾城区足足三十七哩的工厂中不光建设起了宿舍区和食堂,甚至还设有邮局、餐馆、理发店、药店和医院。随着议会立法通过的教育法案,这里还建起了一座学校。
武装保安们平时只是在厂区内巡逻的话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于是杜桑德开始系统性培养起了这些保安们。帝国境内的第一个驾校在贝尔福德自动汽车内诞生。和它一起诞生的,还有全帝国第一批兼职司机。
平时是保安,工作时还是司机。而杜桑德很明显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这些具备了驾驶能力的好小伙子们。
“制造出来的坦克,我们自己先让保安们开一段时间看看。”办公室里,杜桑德对刚刚赶到工厂的罗森传达了自己的决定,“不光是要实验坦克本身的性能,还得搞个战术样板出来。”
工具本身并没有绝对的优劣之分,一把铁锤和一柄螺丝刀本质上就有区别,当然也不会有人愚蠢到非得说“这柄铁锤就是没有十字螺丝刀好。”
但坦克是一种全新诞生出来的武器,它在帝国绝对是个“新鲜玩意”。人们对它还没有足够的认知,不知道这种造价不菲的铁壳子能有什么能耐。
那么陆军的那群泥腿子肯定会拿坦克和蒸汽骑士互相比较。而比较下来,蒸汽骑士其实是全面占优的。
杜桑德设计的坦克预计乘员人数需要五人,行驶速度大约能达到每小时15哩左右。和只需要一人就能操作的蒸汽骑士比起来,它的行驶速度慢,火力从瞄准到投射需要的时间也更长。
而且它还不够灵活,无法直接冲入壕沟中屠杀敌军。
但杜桑德深刻的明白,用蒸汽骑士和坦克互相对比,就等于是在用十字螺丝刀和铁锤做对比。坦克并不是这么用的。
坦克应该大规模集中使用,用于突破敌军防线,为后方的步兵们打开进攻通道。然后利用自己的机动优势,直接穿过敌军阵地,进攻并且摧毁敌军的后勤基地和蒸汽骑士休息点。
在摧毁了敌军的后勤之后,坦克们还能重新开回到自己的基地中,顺便再从同盟人的头上碾过去一次。
要让帝国陆军意识到坦克的重大战略和战术价值,首先就得搞出一套像模像样的战术来。然后让那群土包子见识见识——世界上不光只有螺丝,还有一种东西叫钉子。
要把钉子敲进木头里,当然是铁锤更好用。
诶嘿~
第十三章 甲方懂个锤子
第十三章 甲方懂个锤子
当然,在诞生“战术”以前,杜桑德需要首先解决装备存在与否的问题。
两台发动机要怎么匹配运转速度,怎么驱动履带,如何保证运转的流畅和散热,这些都是问题。
好在杜桑德现在就是个甲方,而且波琳娜还不会抓着他的脖领子高声怒骂道“你懂个锤子”。
把需求一甩,其他的全都交给乙方去瞎琢磨的感觉真好!
接下来要处理的内容就比较麻烦了。杜桑德对此几乎没有什么概念,但这个部门仍然是整个工厂中最核心的研发部门之一。
“按照你的要求,我们从奥林聘用了六名化学专家。”在进入这个“核心部门”之前,波琳娜停下了脚步对杜桑德说道,“但是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花费如此巨大的精力和投入。”
“因为这是未来,是一个有着无限广阔发展潜力的方向。”杜桑德微笑着走到门前,推开了这扇双开的大门,“如果想要让工业更进一步,橡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展领域。”
合成橡胶研发中心,这里是整个贝尔福德自动汽车厂平均薪资最高,但目前为止产出最少的部门。杜桑德的工厂在这里已经投入了五万金镑的资金,并且让这个研究部门自行运转了四个月。但整个合成橡胶研发中心里除了每天都冒着奇怪的气味,不停有新的订制机器设备运入以外,没有任何动静。
几位被高薪聘请来的会计对于这个部门早就充满了愤懑和不满,在他们眼中,这个部门完全就是个赔钱货。根本没有继续维持下去的意义和价值。但他们向经理乃至杜桑德和波琳娜提出的“撤销橡胶研发中心”的意见信却始终入日沉大海,压根收不到回信。
虽然没有回信,但他们的日常工作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倒是那几个对此没有意见的会计后来逐渐就被开除了。
会计们对此达成了一向共识——公司上层大概对于这个部门的存在价值也产生了质疑,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争论”。大老板对于这个部门的存在必然是支持的,但其他人却不这么看。
于是,会计对于这个部门应有的态度就很简单了。
隔三差五发一封言辞激烈的反对信就好。
进入到研究中心里,杜桑德眼里看到的是一群繁忙的实验人员。他们穿着自己的衣服,拿着各式各样看起来就很可疑的滴管向各种器皿里加入着奇怪的液体或者固体。
杜桑德站在门口看了好半天,但实验人员们却连扭头看看“是谁开了门”的兴趣都没有。
“看起来他们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波琳娜笑眯眯的凑到了杜桑德身边,她似乎很乐意看到杜桑德在这里吃瘪。
“这项工作确实非常重要。”杜桑德不怒反喜,这才是他理想中科学家们应该有的做派嘛。
反正这样的场景,倒是让杜桑德觉得自己这笔钱花的非常值得——甚至值的有些过头了。
“咱们找个人问问情况?”杜桑德眯着眼睛找了半天,然后对波琳娜说道,“现在的实验室管理人是谁?”
“这里没有实验室管理人员。您看到的所有人,都是我们雇佣来的化学专家以及他们的学徒。”
波琳娜提了一个小建议,“如果您想要了解一下他们的工作进度,我建议您直接去询问他们。”
既然波琳娜都这么说了,那就问问看嘛。杜桑德拍了拍一个冥思苦想的老头的肩膀问道,“请问,您在干什么?”
“这个。”老头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烧杯,然后继续冥思苦想。
“这是……松节油?”杜桑德看着烧杯上贴着的标签,然后好奇道,“您是打算从这里面变出橡胶来?”
“当然。”老头微微颌首,他认真说道,“通过真空加热,松节油可以热解后产生一种特殊的无色挥发液体,它在空气中暴露大约二十个小时之后就会形成一种白色的弹性体,虽然和天然橡胶的弹性比起来差得远,但至少比较接近了。如果能够找到让它变成橡胶的办法,那以后就不用担心橡胶不够了。”
松节油真空热解?杜桑德从自己的脑海里开始拼命挖掘起了十年前大学里学过的内容。作为学习药学的学生,他对药物的化学合成原理了解并不如那些学习制药工程的同学。但松节油毫无疑问是一种在制药领域有广泛应用的原材料。
只可惜,杜桑德的脑子里确实没有合成橡胶的技术路线图,他对于橡胶的理解仅限于“这玩意用在工业领域的时候是黑色的”这一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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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远处,一个中年人正在小火熬制着什么东西。杜桑德凑了过去,捂着鼻子问道,“您这又是在干什么?”
“熬橡胶。”中年人没好气的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天然橡胶太软太容易变形,直接用在汽车轮胎上很容易变形。”
“那熬煮过的橡胶就不容易变形了?”杜桑德好奇的看着往外喷着奇怪难闻气味的大锅,“这么做有用么?”
“不知道。所以才要试一试。”中年人摇头道,“这个逻辑就和煮鸡蛋一样,你吃过鸡蛋吧?生鸡蛋的蛋清是液体,煮了之后就变成了固体。硬度比液体强了很多倍——加热橡胶说不定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
中年人话还没说完,刚刚盯着松节油的老头就开始嘲弄了起来,“在这里当厨娘能有什么用?鸡蛋加热之后为什么会变硬的原因你找到了么?连原理都没搞清楚就先动手操作,你这是在赌运气!”
熬橡胶的中年人毫不客气的骂了回去,“你还有脸说我?一天到晚抱着松节油不松手,天天搞加热裂解然后盯着罐子发呆——想消磨时间为什么不去钓鱼?别在实验室里抢我的空间!”
杜桑德眨了眨眼睛,想要劝解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过了好一会他才突然想到了一个新的切入点。
“往蛋清里加入柠檬汁之后,蛋清会更容易被打发成泡沫。”杜桑德忽然开始说起了自己在厨房里观察到的现象,“如果熬橡胶和煮鸡蛋一样有用,那……往橡胶里加入酸或者其他性质类似的物质,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效果?”
“打发鸡蛋和化学反应没有关系,那是把空气混入到了蛋清里。”老头没好气的说道,“吃过蛋白糖吧?那里面全都是小气泡!”
“谁说没关系?”中年人勃然大怒,“帝国大学旁边就有个餐馆出售腌蛋的,用生石灰和草木灰混合在一起腌制鸡蛋,蛋清就能够变成固体!”
“那是碱性的,你这傻逼!”老头也有了火气,他敲着桌子手指杜桑德怒道,“这小子说的是往蛋白里加柠檬汁,你说的是用生石灰腌鸡蛋,这都不是同一种性质的东西!”
“放你妈的屁,这原理是一样的!蛋白质能够因为其他物质影响而改变性质!”
“一样你个头,一个酸一个碱,你连这种东西都搞不清楚还搞什么化学研究?”
“去你妈的,化学物质导致蛋白变性,这么基础的东西还要研究?你赶紧给自己订个墓地去吧!”
杜桑德尴尬的站在原地,看着两位自己雇佣来的科学家隔着自己的脑袋骂街,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科学家也是人,他们骂起街来也挺狠的……
第十四章 科学家也骂街(今天第二更)
第十四章 科学家也骂街(今天第二更)
野生动物在迎接新生命到来的时候,都会自然的去搭建适合幼崽们生存的巢穴。而人类在即将迎接新生命到来之前,则会更加注重“准备”。
哪怕是贫民,也得想办法为新生儿多准备些燃料取暖,为产妇多预备食物以刺激母乳分泌。而杜桑德为了迎接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首先进行的准备是制造坦克。
由此可见,杜桑德确实不是一般人。
除了坦克以外,杜桑德还为自己的父母准备了一份“礼物”。
“你确定?”波琳娜看着杜桑德往自己车后备箱里塞着东西的样子,有些好笑的问道,“你准备把这个东西当成礼物送给你父母,庆祝他们即将多一个孩子?”
“当然了。”杜桑德把自己的身子从车后备箱里拔了出来,他擦了擦自己脑袋上的汗水后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全帝国恐怕也就这么两张了。”
“哪有给人送床垫的?”波琳娜还是有些不理解杜桑德的举动,这两张“床垫”还是杜桑德临时起意让人裁下来的。
橡胶实验室里的研究者们正在对天然橡胶进行进一步的研究。橡胶在帝国是一项重要的工业原料,但帝国却对这种材料的“改进”并不是很有兴趣。
林业部对橡胶树有培育项目,在数百年的持续培育下,帝国橡胶树的产量从原来每天每棵树一盎司提升到了四盎司。而四十二个殖民星里,有三十颗都具备大规模种植橡胶林的条件。
天然橡胶虽然不太耐用,但胜在便宜且量大。虽然各个部件上换起来很麻烦,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杜桑德的要求却不一样——汽车用的轮胎怎么也不能几百公里就换上一次。而且天然橡胶使用起来毕竟会受到产量影响,也不利于大规模使用。因此,杜桑德对于橡胶研究中心主要下达了两个指令。
研究让天然橡胶更加柔软且耐磨耐用的方法,以及研究可以替代天然橡胶的人工合成橡胶。
人工合成橡胶方面已经有了一些进展,松节油热解的产物自然氧化后,至少在外形和一些基本特性上都与天然橡胶非常相似。但这玩意实在是太硬太脆,暂时还不能和天然橡胶相比。
而然让橡胶更柔软耐用的办法倒是有了。
用小锅熬煮橡胶的那个中年人已经进行了第一批次的试制,方法倒也不是很难——把鞣制皮革用的鞣制剂加入到小火加热后的天然橡胶中,然后就能生产出一种富有弹性的加工橡胶。
这种橡胶作为工业产品肯定是失败的——它非常柔软,而且比普通的天然橡胶更不耐磨。用手都能从上撕下一大块来。
这种试制的产品被那位名叫查尔斯的化学家扔在了实验室的角落里。直到杜桑德发现了这个好东西。
试制的鞣剂热融橡胶原料足有两掌厚,宽度更是达到了两约尔。而加入了植物鞣剂之后,这样的橡胶本身也不含有重金属或者其他有害化学物质。
这不就是绝佳的乳胶床垫嘛!
杜桑德兴致勃勃的拿走了两张巨大的“乳胶床垫”,准备作为礼物送给自家老妈。而波琳娜则建议他最好再想想。
“这可不是帝国传统送给孕妇的礼物。”波琳娜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要送,我建议你至少带一点传统上应该送给孕妇的东西。”
按照帝国传统风俗习惯,赠送给孕妇的礼物应该包含一套茶具以祝愿孕妇在临盆前都能够不必劳累而安心待产;一磅蜂蜜以祝愿她生活甜蜜;两磅以上的风干猪肝作为营养补充剂。
除此之外,不同殖民地也诞生出了不同的送礼习惯。比如在纽萨尔,民间就流行送团鱼干以及藤蔓和羊毛混合编织的婴儿床。
杜桑德对波琳娜的建议全盘接收,反正都由车厂的分红出钱,杜桑德现在一点都不担心花钱的问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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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我的好秘书。”安德罗妮在花厅里见到了自己满头是汗的儿子。在看到了他送来的礼物之后,安德罗妮笑的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
杜桑德在旁边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小心翼翼规劝道,“您还是小心一点,别吓着我妹妹。”
“说不定是个弟弟呢。”安德罗妮看了杜桑德一眼笑道,“你也不用这么担心,当初怀着你五个月的时候,我还在和你父亲一起骑马呢。”
杜桑德顿时就生气了,“父亲也太不像话了,那能让你骑马呢!”
眼见杜桑德逐渐有了些魔怔的倾向,安德罗妮连忙转换了话题,“既然你这么担心我,那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把我后面的工作安排的不要那么满?”
“当然。”杜桑德满口答应,“从明天开始,我会把你需要会见的客人数量控制在八个以内……”
在说这话的时候,杜桑德其实有些心虚。安德罗妮需要休息,但她的工作却不会凭空消失。要让她能安心待产,那多出来的工作就得由杜桑德顶上。
那些该死的地区代表,贪婪的想要从法案里分一杯羹的商人,以及愚蠢的、觉得自己有个低级贵族头衔就可以向下议院发号施令的傻逼们都会冲到杜桑德面前喷口水。
好吧,或许这样对安德罗妮的身体健康更有帮助。
“还是多。”安德罗妮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里面的红茶已经被换成了更加温和的甜薄荷茶。
“五个。”杜桑德一咬牙一跺脚,“不超过五个,我会努力把你需要会见的人控制在三个左右。”
“看来你真的很关心自己的弟弟呀。”安德罗妮露出了有些玩味的笑容,“你比他大了十五岁,有些平民在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当爸爸了。”
“你接下来就要问我,你什么时候能当奶奶了对吧?”杜桑德对于安德罗妮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清二楚,他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现在还不是时候,等……”
“……等事情都上了正轨再说。”安德罗妮把杜桑德剩下的话说了出来,然后用手撑着下巴无奈道,“我倒是不着急当奶奶,毕竟我也不想在照顾只有几岁的小儿子时还要去照顾自己的孙子。但亲爱的,你要知道——女人是不能等太久的。”
xiaoshuting.la
“如果洛琳觉得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会来通知我的。”杜桑德摇了摇头说道,“和她的通知信一起到来的肯定还有一巴掌,我绝对不会漏掉这么重要的提醒。”
“那她可真是个好姑娘。”安德罗妮慢悠悠的说道,“女人们都不喜欢直接告诉男人自己的心思,我们喜欢让人猜。”
杜桑德默默抬起头看着母亲,用眼神在询问,“接下来我是不是该猜了?”
“你父亲露出困惑的表情时,可比你现在可爱多了。”安德罗妮捏了捏杜桑德的脸,有些细小的绒毛正在他的脸上生长着。她放下自己的手说道,“去吧,我估计你应该还有些其他的工作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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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让我给你的。”用洁白的手帕轻轻擦了擦自己嘴角上并不存在的酱汁后,洛琳主动发话,并且将一封信递到了杜桑德手边。
在洛琳的家中和她共进晚餐,这是杜桑德每周都“必须”要做的一件事。虽然到现在为止,洛琳和他仍然没有明确定下婚约,但是双方的家长都对这件事情保持着相当程度的“默契”。
两人明确定下婚期只是时间问题。
而每一次杜桑德按照纽萨尔的传统,来到未婚妻家吃饭的时候,洛琳的父母总是会非常“恰好”的繁忙起来,因此无法在家和两个年轻人一起用餐。
杜桑德拿过信件看了一眼,信封是被拆开过的,而信件封面上显示寄信人是来自于奥林的“霍尔·沃顿”。
杜桑德用眼神询问了一下洛琳,然后得到了“拆开看看”的许可。他从信封里掏出两张信纸,然后开始阅读起了上面的内容。
写信人用非常“上流”的口吻叙述了一下奥林最近的一些小趣事,然后写道,“我的主人对于最近发生在纽萨尔的一个小‘创造’很感兴趣,他很想知道贝尔福德自动汽车厂的一些有趣又有用的细节。在奥林的贝尔福德家族是否入股了这家有趣的公司?”
“我的主人对于这个公司的产物非常有兴趣,如果可以的话,请代为购买一辆,奥林皇家银行的支票随信附上。”
杜桑德看了一眼信封,然后在里面发现了两张光洁笔挺的长方形纸片。
第一张来自于奥林皇家银行,签发人的名字是“霍尔·沃顿”,上面的金额是800金镑。
第二章则来自于纽萨尔殖民厅银行,签发人的名字是“温萨尔·菲普林斯”,金额同样是800金镑。
“母亲说,这位奥林的沃顿先生是他们的重要朋友。”洛琳恰到好处的进行了解释,“海军订购的汽车售价不到450金镑,但这位沃顿先生和他的‘主人’身份高贵,普通的汽车大概是不足以让他们感到满意的。所以,父亲又签了一张800镑的支票。”
“明白了。”杜桑德把支票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最高等级的轿车。”
“哦对了,还有我的那份分红。”洛琳用自己纤细的手指在半空中画了个圆圈,“请你把股东登记名册上属于我的那一部分更名成‘霍尔·沃顿’。”
杜桑德的有些惊讶的抬起了自己的头,“你确定?你的那份分红今年至少会有一万金镑呢。”
“确定。”洛琳点了点头,然后低声说道,“相信我,这份分红能给我们带来的回报远超一万金镑。”
诶嘿~(今天的二更会在晚上五点之前放出)
第十五章 准备
第十五章 准备
野生动物在迎接新生命到来的时候,都会自然的去搭建适合幼崽们生存的巢穴。而人类在即将迎接新生命到来之前,则会更加注重“准备”。
哪怕是贫民,也得想办法为新生儿多准备些燃料取暖,为产妇多预备食物以刺激母乳分泌。而杜桑德为了迎接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首先进行的准备是制造坦克。
由此可见,杜桑德确实不是一般人。
除了坦克以外,杜桑德还为自己的父母准备了一份“礼物”。
“你确定?”波琳娜看着杜桑德往自己车后备箱里塞着东西的样子,有些好笑的问道,“你准备把这个东西当成礼物送给你父母,庆祝他们即将多一个孩子?”
“当然了。”杜桑德把自己的身子从车后备箱里拔了出来,他擦了擦自己脑袋上的汗水后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全帝国恐怕也就这么两张了。”
“哪有给人送床垫的?”波琳娜还是有些不理解杜桑德的举动,这两张“床垫”还是杜桑德临时起意让人裁下来的。
橡胶实验室里的研究者们正在对天然橡胶进行进一步的研究。橡胶在帝国是一项重要的工业原料,但帝国却对这种材料的“改进”并不是很有兴趣。
林业部对橡胶树有培育项目,在数百年的持续培育下,帝国橡胶树的产量从原来每天每棵树一盎司提升到了四盎司。而四十二个殖民星里,有三十颗都具备大规模种植橡胶林的条件。
天然橡胶虽然不太耐用,但胜在便宜且量大。虽然各个部件上换起来很麻烦,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杜桑德的要求却不一样——汽车用的轮胎怎么也不能几百公里就换上一次。而且天然橡胶使用起来毕竟会受到产量影响,也不利于大规模使用。因此,杜桑德对于橡胶研究中心主要下达了两个指令。
研究让天然橡胶更加柔软且耐磨耐用的方法,以及研究可以替代天然橡胶的人工合成橡胶。
人工合成橡胶方面已经有了一些进展,松节油热解的产物自然氧化后,至少在外形和一些基本特性上都与天然橡胶非常相似。但这玩意实在是太硬太脆,暂时还不能和天然橡胶相比。
而然让橡胶更柔软耐用的办法倒是有了。
用小锅熬煮橡胶的那个中年人已经进行了第一批次的试制,方法倒也不是很难——把鞣制皮革用的鞣制剂加入到小火加热后的天然橡胶中,然后就能生产出一种富有弹性的加工橡胶。
这种橡胶作为工业产品肯定是失败的——它非常柔软,而且比普通的天然橡胶更不耐磨。用手都能从上撕下一大块来。
这种试制的产品被那位名叫查尔斯的化学家扔在了实验室的角落里。直到杜桑德发现了这个好东西。
试制的鞣剂热融橡胶原料足有两掌厚,宽度更是达到了两约尔。而加入了植物鞣剂之后,这样的橡胶本身也不含有重金属或者其他有害化学物质。
这不就是绝佳的乳胶床垫嘛!
杜桑德兴致勃勃的拿走了两张巨大的“乳胶床垫”,准备作为礼物送给自家老妈。而波琳娜则建议他最好再想想。
“这可不是帝国传统送给孕妇的礼物。”波琳娜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要送,我建议你至少带一点传统上应该送给孕妇的东西。”
按照帝国传统风俗习惯,赠送给孕妇的礼物应该包含一套茶具以祝愿孕妇在临盆前都能够不必劳累而安心待产;一磅蜂蜜以祝愿她生活甜蜜;两磅以上的风干猪肝作为营养补充剂。
除此之外,不同殖民地也诞生出了不同的送礼习惯。比如在纽萨尔,民间就流行送团鱼干以及藤蔓和羊毛混合编织的婴儿床。
杜桑德对波琳娜的建议全盘接收,反正都由车厂的分红出钱,杜桑德现在一点都不担心花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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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我的好秘书。”安德罗妮在花厅里见到了自己满头是汗的儿子。在看到了他送来的礼物之后,安德罗妮笑的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
杜桑德在旁边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小心翼翼规劝道,“您还是小心一点,别吓着我妹妹。”
“说不定是个弟弟呢。”安德罗妮看了杜桑德一眼笑道,“你也不用这么担心,当初怀着你五个月的时候,我还在和你父亲一起骑马呢。”
杜桑德顿时就生气了,“父亲也太不像话了,那能让你骑马呢!”
眼见杜桑德逐渐有了些魔怔的倾向,安德罗妮连忙转换了话题,“既然你这么担心我,那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把我后面的工作安排的不要那么满?”
“当然。”杜桑德满口答应,“从明天开始,我会把你需要会见的客人数量控制在八个以内……”
在说这话的时候,杜桑德其实有些心虚。安德罗妮需要休息,但她的工作却不会凭空消失。要让她能安心待产,那多出来的工作就得由杜桑德顶上。
那些该死的地区代表,贪婪的想要从法案里分一杯羹的商人,以及愚蠢的、觉得自己有个低级贵族头衔就可以向下议院发号施令的傻逼们都会冲到杜桑德面前喷口水。
好吧,或许这样对安德罗妮的身体健康更有帮助。
“还是多。”安德罗妮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里面的红茶已经被换成了更加温和的甜薄荷茶。
“五个。”杜桑德一咬牙一跺脚,“不超过五个,我会努力把你需要会见的人控制在三个左右。”
“看来你真的很关心自己的弟弟呀。”安德罗妮露出了有些玩味的笑容,“你比他大了十五岁,有些平民在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当爸爸了。”
“你接下来就要问我,你什么时候能当奶奶了对吧?”杜桑德对于安德罗妮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清二楚,他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现在还不是时候,等……”
“……等事情都上了正轨再说。”安德罗妮把杜桑德剩下的话说了出来,然后用手撑着下巴无奈道,“我倒是不着急当奶奶,毕竟我也不想在照顾只有几岁的小儿子时还要去照顾自己的孙子。但亲爱的,你要知道——女人是不能等太久的。”
xiaoshuting.la
“如果洛琳觉得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会来通知我的。”杜桑德摇了摇头说道,“和她的通知信一起到来的肯定还有一巴掌,我绝对不会漏掉这么重要的提醒。”
“那她可真是个好姑娘。”安德罗妮慢悠悠的说道,“女人们都不喜欢直接告诉男人自己的心思,我们喜欢让人猜。”
杜桑德默默抬起头看着母亲,用眼神在询问,“接下来我是不是该猜了?”
“你父亲露出困惑的表情时,可比你现在可爱多了。”安德罗妮捏了捏杜桑德的脸,有些细小的绒毛正在他的脸上生长着。她放下自己的手说道,“去吧,我估计你应该还有些其他的工作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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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让我给你的。”用洁白的手帕轻轻擦了擦自己嘴角上并不存在的酱汁后,洛琳主动发话,并且将一封信递到了杜桑德手边。
在洛琳的家中和她共进晚餐,这是杜桑德每周都“必须”要做的一件事。虽然到现在为止,洛琳和他仍然没有明确定下婚约,但是双方的家长都对这件事情保持着相当程度的“默契”。
两人明确定下婚期只是时间问题。
而每一次杜桑德按照纽萨尔的传统,来到未婚妻家吃饭的时候,洛琳的父母总是会非常“恰好”的繁忙起来,因此无法在家和两个年轻人一起用餐。
杜桑德拿过信件看了一眼,信封是被拆开过的,而信件封面上显示寄信人是来自于奥林的“霍尔·沃顿”。
杜桑德用眼神询问了一下洛琳,然后得到了“拆开看看”的许可。他从信封里掏出两张信纸,然后开始阅读起了上面的内容。
写信人用非常“上流”的口吻叙述了一下奥林最近的一些小趣事,然后写道,“我的主人对于最近发生在纽萨尔的一个小‘创造’很感兴趣,他很想知道贝尔福德自动汽车厂的一些有趣又有用的细节。在奥林的贝尔福德家族是否入股了这家有趣的公司?”
“我的主人对于这个公司的产物非常有兴趣,如果可以的话,请代为购买一辆,奥林皇家银行的支票随信附上。”
杜桑德看了一眼信封,然后在里面发现了两张光洁笔挺的长方形纸片。
第一张来自于奥林皇家银行,签发人的名字是“霍尔·沃顿”,上面的金额是800金镑。
第二章则来自于纽萨尔殖民厅银行,签发人的名字是“温萨尔·菲普林斯”,金额同样是800金镑。
“母亲说,这位奥林的沃顿先生是他们的重要朋友。”洛琳恰到好处的进行了解释,“海军订购的汽车售价不到450金镑,但这位沃顿先生和他的‘主人’身份高贵,普通的汽车大概是不足以让他们感到满意的。所以,父亲又签了一张800镑的支票。”
“明白了。”杜桑德把支票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最高等级的轿车。”
“哦对了,还有我的那份分红。”洛琳用自己纤细的手指在半空中画了个圆圈,“请你把股东登记名册上属于我的那一部分更名成‘霍尔·沃顿’。”
杜桑德的有些惊讶的抬起了自己的头,“你确定?你的那份分红今年至少会有一万金镑呢。”
“确定。”洛琳点了点头,然后低声说道,“相信我,这份分红能给我们带来的回报远超一万金镑。”
诶嘿~(今天的二更会在晚上五点之前放出)
第十五章 准备
第十六章 补偿(今天第二更)
杜桑德并不认为给出分红会给带来什么收益,尤其不认为这会给“他们”带来远超一万金镑的收益。
多引入一个新的股东,对公司当然可能是有利的。但前提是,公司出售股份之后所得到的收益是由公司所有,并且公司将会将收益投入到生产研发或者销售之中去。
波琳娜有25%的分红权,这是杜桑德用五百金磅买下她发明时说定的事情——但汽车全身上下的部件远不止内燃机一项。只是发明了内燃机的波琳娜说什么都不肯拿下整个公司一半的分红。
最终在她和杜桑德的多次讨论后,并且在安德罗妮的许可下,波琳娜最终同意了公司利润25%的分红权。如果以后发动机制造厂单独出来,那就单拿发动机制造厂的25%利润。
而她的“分红”也只是单纯的分红权而已,波琳娜现在是公司的高级经理和董事,但波琳娜本人是放弃自己表决权的——她的表决权被赠送给了杜桑德行使。
杜桑德一人持有整个自动车制造厂67.5%的股份,而洛琳持有剩下的7.5%。
贝尔福德汽车制造厂目前的生意好的出奇。光是今年年内,海军和陆军下达的车辆总订单数就高达两千辆。这还不算双方的坦克研发以及预订单数量。
海军型载重车售价435金镑,这还是看在霍恩少将的面子上打了个八折的结果。而陆军没有折扣,加上他们对于车辆性能的额外需求,一辆陆军型载重车售价高达675金镑。
这就是一百一十万金镑的总销售额。按照目前工厂25%的毛利率,22%的实际利率估计大致计算,工厂今年的净利润高达二十四万两千金镑。
净利润的1%是两千四百二十金镑,洛琳今年就能拿到一万八千金镑的分红,而波琳娜则能拿到六万零五百金磅。
洛琳能拿到的这笔分红绝对不是什么小数目,如果按照十二便士一磅的面粉价格反推,这就是足足一百八十吨小麦粉。
按照杜桑德上辈子的物价,一斤包装面粉售价大约是7元每公斤,散装面粉大约5五元。一吨面粉售价大约是个五千元。
一百八十吨小麦,等于九十万元。
这种换算方法当然是比较离谱的,毕竟帝国金镑和人民币的购买力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纬度。在纽萨尔想要购买一座带三栋建筑,两平方千约尔的农场,价格也就是八千金镑而已。而在地球上,一平方公里带三栋建筑的农场怎么也不可能仅售四十万人民币。光是一平方公里的私有土地就不止这个价格。
总之,这是一笔巨款。可能比洛琳这十六年以来拿到过的零花钱加在一起还多,甚至可能是她父母三个月左右能赚到的净利润。
然而,洛琳的父母却直接把这笔分红送给了一位来自奥林的人,这就很奇怪了。
“这位霍尔·沃顿先生……是矿业联合体的董事?”杜桑德试探性的问道,“你看要不要给他们凑个整数?我再给你2.5%去做人情好了。”
“用不上。”洛琳摇了摇头,“这位沃顿先生身份很特殊,他从来不受什么礼物。这次的分红他也未必会要,但我们得有这么个姿态……如果他真的收下了这些分红,那以后就不会有人敢打我们的主意了。”
杜桑德若有所思的搓了搓自己的下巴,“如果凭咱们和海军的关注都不能打消某些不怀好意的人的想法,那就说明这些人应该位于奥林,而且位高权重。而这位沃顿先生只要收下分红,就能够阻吓其他奥林位高权重的人……”
他抬头看向洛琳,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是……皇帝陛下的人?”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基础的推理,杜桑德难以置信,只是因为这个“引荐”来自于洛琳而不是安德罗妮或者拉法耶特侯。
如果温萨尔先生和布洛尼女士——也就是洛琳的双亲——能够直接和皇帝陛下的人互相通气,甚至和对方关系这么接近,那按照这两位的性格,恐怕应该第一时间就把洛琳往那边推才对。男爵之子顶多算是个中级贵族,而皇帝陛下的亲信近臣……那至少得和一位侯爵是同等地位。
把洛琳嫁给这样的近臣或者近臣子嗣,那岂不是一步登天了?
“是皇帝陛下的近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先生应该就是咱们亲爱的帝国财务相霍尔大公,皇帝陛下的外祖父。”
杜桑德脑子里顿时闪出了“外戚”俩字,然后又陷入了新的沉思。
洛琳的父母是怎么认识这位帝国财务相兼皇亲国戚的?
“霍尔大公以前是矿业联合体的能源部部长,负责开采和销售那几个属于矿业联合体的殖民星上的煤矿。”洛琳在杜桑德提问之前就先给出来了答案,“我父母和霍尔大公见过几次,并且关系还挺不错。”
“霍尔大公今年六十二岁,而且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皇太后殿下。”洛琳继续吃着自己面前的芦笋,一边吃一边说道,“女儿嫁给了**达六世后,霍尔先生成为了矿业联合体的能源部部长。威廉四世皇帝陛下加冕之后,部长收封成为大公后离开了矿业联合体。陛下加冕后,大公阁下当了三年摄政王,然后就在帝国财务相的位置上一直干到了现在。”
“陛下今年十九岁,正是对这些稀奇古怪的工具感兴趣的时候。”洛琳强调道,“只要大公收下了分红,那就等于是获得了陛下的许可。只要帝国上下有人敢动心思,那就得考虑考虑皇帝陛下的态度。”
洛琳放下刀叉对自己的未婚夫认真说道,“为了让你更安全一点,我作出的牺牲至少每年价值一万八千金镑——你最好赶紧想想看,有什么办法能够弥补我的巨额损失。”
笔趣阁
杜桑德忽然坐直了身子,他仿佛看到洛琳已经扬起了巴掌,并且手里……好像还捏着一个信封。
“这个损失有点大啊。”为了确定这个信封里装着的是不是“老娘不想再等了”的通知信,以及这一巴掌会不会打到自己脸上,杜桑德迅速作出了反应,“我现在的资金也不是很充裕,你这儿收抵押物么?”
“什么抵押物?”洛琳有些好奇的看向了杜桑德。
“唔……”杜桑德装模作样的在自己身上一阵乱摸,然后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枚戒指递了过去。
“先用这个抵押吧,我回头再想办法给你补偿。”杜桑德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继续吃饭,洛琳脸上则突然一下红了起来。
这枚戒指是安德罗妮塞给杜桑德的,戒指上并没有镶嵌什么宝石——而是带着一枚样式复杂的徽章。
这是贝尔福德家族徽章。
按照帝国贵族们的传统,未婚夫向未婚妻送上代表自己家族徽章的戒指之后,如果未婚妻收下,那就表示双方的婚约最后得到确认。
杜桑德送出这枚戒指,然后躺平了准备让洛琳自己来决定是否接受——反正洛琳现在的性格也没有以前那么吓人了。
“挺好看的戒指。”洛琳红着脸,嘴上却毫不示弱道,“那我就收下了,要是你要把这戒指要走,给的补偿不够了可不行!”
第十六章 补偿(今天第二更)
第十七章 代号“愚公”
自从安德罗妮宣布要借助侯爵先生的力量,为杜桑德建立一条通往联邦的安全通道之后,杜桑德就开始在莫尔斯的带领下,熟悉起了整个上阿尔宾的各种“不为人知”的通道和线路。
“莫尔斯先生,这真的有必要么?”和莫尔斯一起逛街倒是挺让人舒心的,尤其是能够从一堆事务性工作和会见中脱身出来,这更让杜桑德感到开心。但令人悲伤的是,莫尔斯带着杜桑德到处熟悉的线路……都是些堆积着垃圾和积水的小路。刺鼻的味道和满地的垃圾让人很难心情愉悦的起来。
“你指哪个部分?实地走一次,还是选择这样的小路?”莫尔斯在前面走的大步流星,就算杜桑德提问也无法减缓他的脚步,“前面这个路口记得一定要右转,不然你就会直接闯进上阿尔宾警局的后门了。”
杜桑德跟在莫尔斯身后说道,“两者都指——莫尔斯先生,如果真的遇到了需要启用逃生通道的情况,采用步行脱身的方式不会太慢了么?”
莫尔斯突然停下了脚步。
“如果你,勋爵先生,下议院议长的首席私人秘书,男爵独子需要启用逃生通道了……”莫尔斯看着杜桑德,一字一句说道,“那就意味着你的父母,朋友,亲近的人全都不可靠或者已经死了。”
这个描述就像一桶冰水,劈头盖脸的泼在了杜桑德头上。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勋爵先生。”莫尔斯看着杜桑德说道,“就连我都可能会成为你的敌人——如果侯爵先生决定取走你的性命,我将会倾尽全力为他的愿望而努力。”
看着脸色逐渐铁青的杜桑德,莫尔斯非常平静且自然的说道,“我是侯爵先生的暗卫,但现在我还是向你转交撤离线路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把我交给你的线路全部记熟,并且会自己继续去挖掘最终通往撤离点的安全通道。”
“这个撤离点并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或者说,任何一个势力都在里面掺了一脚。”莫尔斯带着杜桑德继续往前走去,“在这个撤离点里,你需要直接找到……她。”
黑漆漆的大门上挂着一个遍布铜锈的招牌,上面用巨大呆板的字体写着三个单词。
“上阿尔宾纺织品集市”
“我们来找佩妮小姐。”招牌下面有个身高大约和杜桑德差不多的老头,莫尔斯走上前去非常自然且亲切的和她说道,“我的代号是‘红杉’。”
老头抬起眼皮看了看莫尔斯,然后慢慢起身朝着房间里面走去。杜桑德则和莫尔斯也一起跟了进来。
“记住,在报上了自己的代号以后,一定要尽快跟着皮尔斯先生一起进到这个房间里来。”莫尔斯继续着自己的讲解过程,“当报上代号并且进入到这个房间之后,就意味着你已经得到了佩妮小姐和其他集市成员的庇护。”
“集市的……庇护?”杜桑德露出了有些不以为然的笑容,“这样的庇护能让我在足以干掉我父母的威胁中活下来?”
“如果你有了代号,并且成功进入了这个地方之后。”莫尔斯微笑道,“……不行。”
杜桑德耸了耸肩膀。
“但这个庇护能够让你在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里活下去。而在这十二个小时中,集市会把你安全送到一艘走私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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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帝国没有调来所有的四支近卫舰队,彻底封锁了从纽萨尔到第八行星的所有轨道,这条走私船就能够顺利离开纽萨尔,然后带着你一路全速行驶向星海联邦的领地里。”莫尔斯从自己的腰带里摸出怀表看了一眼,“那么,还有什么问题想问么?”
“星海联邦是什么样的地方?他们是什么人?我知道他们是同盟的反抗者,不能让他们和帝国合作么?集市又是个什么组织?为什么我在纹章管理处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杜桑德的问题简直多的像是山一样,他急切的询问道,“集市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力量?你确定他们不是在忽悠人玩?”
“集市,是一个历史悠久的组织。据说他们的历史和帝国几乎同样漫长。”找回了一些当老师感觉的莫尔斯稍微解释了一下情况,然后说道,“你其他的问题,我们可以等一下再继续讨论。”
“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工作?”杜桑德看着这个基本上等同于学校传达室大小的房间好奇道,“具体要干什么?”
“给你取一个代号。”一个女声很突兀的插了进来,她的声音听起来稍微有点年纪了,“很高兴认识你……首席秘书阁下。”
“我想您就是佩妮小姐了。”杜桑德说道,“您好,我是……”
“首席秘书阁下。”佩妮小姐加重语气说道,“我知道您是谁就可以了——在这个地方,我们并不习惯用真名称呼彼此。”
莫尔斯耸了耸肩膀,然后对杜桑德说道,“‘佩妮’这个名字当然也不会是真的,并且……”
“不要好奇你在这里遇到的人的名字。”佩妮小姐补充道,“秘书先生,更不要试图用艾卡的力量来探究我们。”
“艾卡有一部分源自于集市,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分裂。当然,那是一段非常血腥且残忍的历史了。”莫尔斯拉过一张椅子,自己坐了下去然后说道,“叙事和教育的部分我可以在后面帮忙解决掉。现在的重点是……”
“你的代号。”佩妮小姐接着说道,“这个很重要。”
杜桑德站在原地,看看莫尔斯,然后又看看佩妮。
“你们两个有问题。”杜桑德双手抱胸,饶有兴致的又看了看这两人的脸。
“她和我有血缘关系,严格来说,她是我的表姨。”莫尔斯完全没有给杜桑德发挥脑洞的机会并且直接揭示了答案。“我个人建议,你对自己的代号一定要慎重一些——我见过一位可怜的同行,他的代号是‘肉球’。”
杜桑德一愣,“肉球?”
“根据传统,从事地下工作的人们都喜欢用自己最得意的行动关键来取代号。”佩妮解释道,“肉球先生在一次行动中潜入了某位公爵的府邸,并且成功的当上了厨师。他用一个肉球完成了最终的刺杀行动。”
“然后他就成了肉球。”莫尔斯微笑着说道,“至于我的代号红杉……”
“哦对,萨尔公爵府邸周围的那些杉树是吧?”杜桑德恍然大悟,“那是你的主意?”
莫尔斯点了点头,“你要知道,在集市里,代号在某种程度上也就意味着‘资历章’。事迹和代号绑定,也就意味着你不会是一个好惹的对象。”
“上一次有个喝醉的家伙嘲笑肉球先生,两天之后他的尸体在落日广场上被人发现——他是被活活噎死的。”佩妮小姐用手在空中比划出了一个篮球大小的形状,“他的嘴里塞了一个这么大的肉球。”
“这玩意塞不进人嘴里吧?”杜桑德被这个尺寸震惊了。
“所以那个家伙的下巴先被人割开,然后用这么大一个肉球填了个满满当当。”莫尔斯叹了口气,“所以说,不要在集市里招惹别人。”
如果按照“事迹和代号对应”的习俗,杜桑德的代号大概就是“传单”或者“苦肉计”之类的内容,但……这种代号听着也太难听了些。
“虽然是传统,但也可以不遵循吧?”杜桑德问道,“佩妮小姐的代号不就是个假名?”
“用人名来做代号,这是集会工作人员的特权。”莫尔斯轻咳一声说道,“你最好不要试图这么干。”
“你可以选一个其他什么词。”佩妮想了想说道,“毕竟你平时也不会和集会有太多交集,这个代号只是用在你启用逃生路线的时候。”
杜桑德沉默了一会后说道,“那就……愚公吧。”
愚公移山,这是杜桑德对自己所面临的困难和挑战所选定的方向。也是他对自己的鼓励和期许。
在帝国的文化和历史中,并不存在与愚公移山类似的典故。毕竟一切都是皇帝陛下的荫庇,感激皇帝陛下并且献上忠诚乃至生命即可。
为什么要不满足于现状,去挖掘挡住了自己道路的高山呢?
可穿越到了帝国的杜桑德很不满意。
这个帝国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奇怪的桎梏感,无论是皇帝陛下、殖民厅、上下议院还是贵族、自由民和贫民,他们似乎都对这个社会的僵化和麻木毫无感觉。拥有权柄的人看着黎民百姓生活困苦而毫不同情,无能为力的人在艰难挣扎但也不太在意。
这感觉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不应该是一个正常的人类社会应该有的样子。
杜桑德很清楚,自己大概率是不可能再回到家乡的。他再也看不到家乡的云鹤楼,见不到滔滔长江,尝不到母亲亲手做的莲藕排骨汤了。
他很想家。
思乡而不可归,杜桑德用来排解心里浓浓忧愁的方法就只有一个。
至少,让帝国看上去正常一点,让这里看起来能有些像家。
那就当个愚公吧。帝国上下的麻木和冷漠就是摆在杜桑德面前的“两座大山”。他的力量很有限,就像真正的愚公那样。
但哪怕穷尽一生也只能给两座大山松松土,这也不算白来一次。
“愚公?”莫尔斯先生念了几句这两个单词,“愚蠢的”和“老年人”凑在一起,只能让他想到那些一天到晚喝劣酒等死的老年乞丐。
“这个代号不错。”反倒是佩妮对这个代号挺满意,“肯定不会有人把这个代号和你联系在一起,不过‘愚公’听起来似乎稍微有些刻意,‘愚者’怎么样?淡化一下年龄,这样更容易模糊别人的推测。”
杜桑德使劲摇了摇头,义正言辞的拒绝道,“我可不想当个穷鬼,更不想有事儿没事儿就往厕所里钻,最后得上痔疮!”
第十七章 代号“愚公”
第十八章 陈年往事
纽萨尔集市里多了一位“愚公”先生。当然,这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特别注意。
虽然集市这个组织内部倾向于隐秘,但也不至于像是某些奇怪的沙龙俱乐部那样,每一个新会员入会都需要得到全体老会员的同意与批准。
杜桑德的加入并没有对这个组织造成任何程度的影响或者变化,他们仍然是一个潜藏在纽萨尔的巨大组织——潜伏在阴影中,丝毫不为人所知。
“这个组织真的有用?”在离开了集市之后,杜桑德终于忍不住开始向莫尔斯提问了,“一个潜藏在阴影里的组织,能够对抗帝国?”
“这个宇宙里能和帝国直接对抗的,只有同盟而已。而且他们还在正面战场上节节败退。”莫尔斯走在杜桑德身旁,语调轻快的说道,“集市不可能和帝国对抗,但它们确实能够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这听起来就像是某种劣质商品的销售广告。”杜桑德对此仍然保持高度怀疑,“他们能发挥什么作用?让帝国突然良心发现,然后认识到自己追捕的犯人是无辜的?”
莫尔斯从怀中摸出烟盒,取了些唇烟塞进了嘴唇下方,然后含糊不清的说道,“肉球先生确实是依靠这个方法摆脱了来自枢密院的通缉,但这种办法并不能太常用。”
他朝着路边“啧”出一口口水后继续说道,“更常用的办法当然是逃——逃出帝国的控制区域,你就算是安全了。”
“大概是二十年前吧?”莫尔斯用手揉搓着自己的下巴,开始讲起了一段故事,“二十年前,侯爵的暗卫和公爵的热心党持续厮杀,最后引发了一场激烈的交火。”
当时的莫尔斯只有十六岁,当时他还只是侯爵先生身边的一个小随从。在那段时间里,他非常清晰的记得,侯爵先生一直都眉头紧锁。
直到那个交火夜到来。
侯爵先生傍晚的时候突然终止了一切社交活动,随后乘坐着蒸汽马车迅速离开了自己的庄园。
车队一开始有足足三十辆蒸汽马车,天上也飞着三艘侯爵先生的飞空艇。但很快,车队开始逐渐减少,不停的有马车离开车队,带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敌人消失在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之中。
等到深夜,侯爵先生的车队只剩下两辆马车了——天空中的三艘浮空艇全部坠毁,而车厢里,十六岁的莫尔斯和二十岁的拉法耶特侯爵对面而坐,沉默不语。
拉法耶特侯看了看自己的怀表,然后又看了看窗户外隐隐约约露出轮廓的上阿尔宾城区,沉默了一会后对莫尔斯说道,“你去乘坐后面的马车,直接到上阿尔宾里去。”
莫尔斯紧张的坐的更直了些,“我的任务是什么?”
已经有二十八辆马车以及上面的侍从护卫们脱离队伍,并且至今仍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回来。侯爵现在所面临的情况有多危险可见一斑。
莫尔斯并不抗拒为侯爵先生执行一次可能会送命的任务。他的家人几乎全是靠着他在侯爵先生身旁工作,从而摆脱了贫民的生活。
他现在能够识字,拥有理解世界的知识,并且能让自己的家人免于贫穷和饥饿。这一切都是拜侯爵先生所赐。
过了两年好日子,再为侯爵先生牺牲掉自己的性命,莫尔斯觉得这笔生意很划算。
“等你到了城里之后,随便去找个警察,让他带着你去交火地点。”侯爵先生对莫尔斯说道,“在交火地点外等着,如果是暗卫赢了,你就把活下来的人带到骑士街的集市去。”
“如果是热心党获得了最后的胜利,那就不要反抗他们——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他们不会伤害你的。”侯爵先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略有些发抖。如果这场交火的胜利者是公爵的热心党,那么毫无疑问自己即将遭到清算。这个下场恐怕会非常……惨痛。
莫尔斯想了想问道,“我要怎么找到那些胜利者?”
“把马车停在交火现场外,如果是我们的人赢了,他会来找你的。”
后来,战战兢兢的莫尔斯在落日广场外等待了大约两刻钟时间。最终,蒸汽马车的车门打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倒在了车厢里。
他蒙着脸,身上挂着一长串钥匙和扳手组成的挂链。
按照侯爵的要求,莫尔斯将这个人送到了骑士街。随后,他就被守在门口的中年人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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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号?什么代号?”十六岁的莫尔斯急得直跺脚,“我是送人来的,他伤的很重!”
“没有代号就不能进去。”中年人非常平静的摇了摇头,“没有代号,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吧。”
多次尝试均没有得到回应,就连送贿赂都没有用处。莫尔斯开始考虑要不要直接一枪崩了这个中年人时,车厢里忽然传出了一个虚弱低沉的声音。
“我的代号是‘外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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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官?”杜桑德听到了一个非常陌生的词汇,他能辨别的出来,这个单词是由“交涉”或者“交流”作为词根,然后加上了中性词缀和人物从属后缀而组成的单词。但这个单词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实在是猜不出来。
“这是一个很古老的词汇,甚至比帝国的历史更加悠久。”莫尔斯解释道,“这个词代表一个已经消失了的职业——在帝国还只是奥林上的一个国家时,外交官就是代表皇帝陛下和其他国家的官方机构进行交涉的人。”
杜桑德恍然大悟,难怪这个词汇和职业已经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帝国在统治了整个奥林的数百年时间里,整个人类已知的世界里都并不存在一个可以交流的智慧种族,更不可能存在一个需要交涉的“其他国家的官方机构”。
同盟是一群叛逆的后代,他们不配和帝国进行沟通。
“那位‘外交官’先生后来怎么样了?”杜桑德跳过了对帝国历史的探究和感慨,继续追问起了集市的“服务结果”,“暗卫和热心党交火,然后作为幸存者的‘外交官’先生逃出去了?”
“集市为了让他逃出生天,策动了一场大规模进攻。”莫尔斯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件事情我也是之后才听说的——在‘外交官’进入了集市之后,纹章管理处封锁了整个纽萨尔所有的降落场,并且调动了两支帝国海军近卫舰队封锁空间。”
帝国海军和纹章管理处的行动非常有效,他们在行动开始的前两天中摧毁了十二个暗卫建立的安全屋和据点,热心党也遭到了几乎同样的损失。
而集市却一直保持着“安全”,至少他们没有遭到直接进攻。纹章管理处的人和陆军以及警察们封锁了整条骑士街,并且严格盘查着所有进出骑士街的人和马车。
在这么严密的封锁下,想要把“外交官”送出纽萨尔当然是个不可能的任务。但事情在第三天发生了转机。
一支同盟的大型主力舰队突然出现在了博米尔殖民星外,并且向博米尔殖民星的卫戍舰队发动了毁灭性打击。
博米尔殖民星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被同盟人发现或者进攻过,而同盟的大型主力舰队的规模和作战能力都堪比帝国海军近卫舰队,这一次进攻迅速导致封锁纽萨尔轨道的帝国海军近卫舰队取消任务,并且全力支援起了博米尔殖民星防御作战。
随后,同盟间谍们也开始在纽萨尔增加了活动频率。他们几乎是半公开似的在纽萨尔的众多城市中露面,并且大肆破坏。最终,纹章管理处和陆军取消了封锁骑士街的任务——他们需要所有可能的人手去逮捕那些间谍。
“我也不知道集市凭什么可以调动同盟的主力舰队,也不知道为什么集市能够驱使潜伏在纽萨尔的同盟间谍们肆无忌惮的暴露自己。”莫尔斯低声说道,“但最终,‘外交官’被顺利送出了纽萨尔。”
杜桑德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他感叹道,“如果我是伯恩局长的话,在知道帝国中还有这么一个组织存在,我恐怕会担心的晚上压根睡不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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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长先生。”一位红衣邮差走进了伯恩的办公室大门,“我们刚刚接到的情报,上阿尔宾的集市里新增了一名成员,代号是‘愚公’。”
“愚公?”伯恩放下手里的蘸水笔,认真思考了一会后说道,“这个代号的指向太明确了一点,可能是个烟雾弹。”
“驻扎在骑士街的探子汇报,他们并没有发现最近有人进入过集市里,这个新人的身份还有待核实。”红衣邮差说道,“由于对方的代号和最近几年的事件没有直接联系,我们更倾向于认为这个代号的主人只是单纯的购买服务,而非参与到了集市的‘营业’中。”
“不要小看这群人。”伯恩摇了摇头说道,“纹章管理处分裂之后才有了集市这么一个组织,小看他们就等于在小看我们自己。这个‘愚公’很有可能是烟雾弹,调查一下,最近纽萨尔的贵族夫人和小姐们有没有什么动静。”
“是。”红衣邮差点头听命,随后说道,“收发处刚刚接到了一封邮件,署名是奥林纹章管理处。邮件安全等级是5级,您可能得亲自去一趟收发处接收邮件。”
第十八章 陈年往事
第十九章 送命题
伯恩在收发处有一个专门的房间。这个房间不太大,但位置却选的极好——收发处的房间正中间。构成房间的四面墙壁全都由大块的吹泡玻璃构成,只要有人试图凑近偷看,就会被第一时间发现。
接过信封,确认了信封本身的完好无损以及火漆完整后,伯恩拿着信封走到房间内开始拆信。
【紧急情报】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行红色的大字,随后是发件部门的信息和提取出的关键词。
【帝国纹章管理处,对内反谍部二级预警,纽萨尔,下议院议长,叛变】
伯恩的瞳孔瞬间收缩了起来。
【反谍部情报:纽萨尔拉法耶特侯,有接触同盟迹象。情报可信度A。】
【纽萨尔卫戍海军司令,有接触同盟迹象。情报可信度B+。】
【纽萨尔下议院议长有接触同盟迹象情报可信度B+。】
【以上三人叛变可能性极高,要求你处迅速调查情况,并且采取果断措施予以干预。】
伯恩看着这封情报沉默了很久,然后将信件折起来塞进了自己衣服最深处的口袋里。
“向奥林去信。”伯恩走到收发处的分处长身旁,面色严峻的吩咐道,“要求总局解释这次的情报来源和可信度分析。”
分处长点了点头,然后开始低头草拟起了信件。下级要求上级部门解释命令,这其实是个非常犯忌讳的事情。只不过伯恩决定这么干,分处长却不能照着学。
在收发处这个地方干久了,分处长悟出了一个人生道理——不该好奇的绝对不要好奇,不该知道的一律不要知道。
用最快的速度,以伯恩的身份拟好了信件内容,分处长转身准备请处长先过目一下具体信件。结果一转身,却扑了个空。
伯恩已经从收发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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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萨尔纹章管理处的档案室里,灯火通明。
伯恩一个人站在标注为“最高机密”等级的区域中,阴沉着脸翻阅着资料。
这里存放着纽萨尔纹章管理处过去三十年中获取的所有贵族情报。这些情报根据贵族的等级进行划分——之前的萨尔公爵和现在的拉法耶特侯爵的相关资料都在这里。
在安德罗妮成为下议院议长以前,她的资料和其他中级贵族一样被放在了“高度机密”的区域里。而现在,她和自己的丈夫享受起了同等待遇。
这些日常收集到的情报很零碎,甚至很难说有什么具体价值。能让情报发挥价值的,往往是专业的分析者借助这些碎片拼凑出的事实。
但伯恩这一次并没有去看局里的分析专家绞尽脑汁分析出的情报结果。他快速翻阅起了最近五年所有关于安德罗妮的情报。
然后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局里的分析专家掌握着很多“超出情报之外的情报”。他们对于纽萨尔的社会风气和环境更有感触,同时也比远在奥林的那些“专家”更了解安德罗妮这个人。
同样一份情报,在不同的人手里会解读拼凑出完全不同的结果。而安德罗妮的这些情报……确实和容易被解读成其他倾向的内容。
比如,她的这些法案。
以伯恩的能力不难看出,安德罗妮的法案几乎每一条都是冲着矿业联合体去的。她通过各种手段对矿业联合体进行压制,将这个庞然大物一步步推入到了泥潭之中。
粗略估计一下,安德罗妮的法案如果全部生效,矿业联合体在纽萨尔的开采成本将会上升至少120%。并且他们的开采活动将会受到更加严格的限制,审核和评估。
这很危险。
矿业联合体是帝国维持对同盟战争的主要动力来源之一,皇帝陛下的内库支出占到皇家近卫海军军费的一半以上。对矿业联合体的限制就意味着对皇帝陛下的冒犯——这是非常危险的政治决策。
同样一份数据情报,在不同的人眼中能够被解读出无数种意思。在纽萨尔的纹章管理处情报分析人员眼中,下议院的众多法案当然显得有些冒失。但根据他们从其他渠道收集到的,安德罗妮解释自己立法的言辞来判断,这位下议院的女议长并无恶意,甚至她可以被称为整个下议院中对帝国最忠诚的议员。
但这并不能影响到奥林的判断——他们的切入点非常明确,拉法耶特侯爵有问题。
拉法耶特侯爵家族是依靠帝国林业部起势的。一百七十九年前那条发现了纽萨尔的探索船上,得到了帝国林业部“投资”的大副成为了拉法耶特侯一系的先祖。在发现了纽萨尔之后,帝国林业部迅速开始对这颗殖民星进行了“改造”。数百种能够适应纽萨尔气候的植物被播撒到了这颗星球上,并且彻底改变了这颗星球上的生态状况。
但是拉法耶特侯最近十年对于帝国林业部的态度有了巨大转变。
他和自己的父辈们不同,并不完全赞成和执行帝国林业部的种植改造计划,甚至还叫停了好几次帝国林业部下达的海藻泼洒计划。
奥林纹章管理处的对内反谍部门认为,拉法耶特侯表现出了明显的背离林业部的倾向。但同时,他还和矿业联合体支持的萨尔公爵一系是敌对状态。在他的努力下,萨尔公爵最终被褫夺封号,纽萨尔也成为了帝国四十二颗殖民星中,唯一一个没有公爵的殖民星。
根据反谍部门的监控,拉法耶特侯成功干掉了萨尔公爵后,整个帝国的殖民系统中,那些被压制了上百年之久的侯爵和伯爵们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反谍部门在一年中接到了超过四百份来自这些高级贵族们的“线索”,四十一位公爵无一例外全部都被指控犯有“僭越”“叛逆”以及“叛国”等一系列严重罪名。
而公爵们的反应也很迅速。四十一颗殖民星上,有二十六位侯爵遭到不明武装分子刺杀,十一名伯爵因为各种原因被判处绞刑。
拉法耶特侯扳倒萨尔公爵的行为,已经在实质上造成了帝国政治,特别是帝国殖民治理体系的混乱。而这样的混乱还有进一步扩大的倾向。
更令人起疑的是,拉法耶特侯和同盟人有了密切接触。
自从萨尔公爵被褫夺封号,并且在奥林皇家广场上被斩首之后,拉法耶特侯就开始和同盟的走私商人开始了接触。一开始,这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高级贵族们和同盟人够接触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毕竟那些走私商人向大贵族们推销商品时也需要接触。
只不过,拉法耶特侯和同盟人的接触有些过于频繁了。在同盟人突然开始加大对殖民星进攻步伐的背景下,这样的频繁接触非常可疑。
一个和自己的主要政治支持者有了间隙、扳倒公爵并且引发了帝国殖民体系混乱的高级贵族,同时还和同盟人有了密切接触来往。
奥林纹章管理处的怀疑,这是建立在确实可疑的事实之上的。
伯恩看着自己手上的情报,一时间甚至有些恍惚。
奥林方面的怀疑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正常的反应。他们的怀疑过于顺理成章,甚至让伯恩对纽萨尔纹章管理处的情报分析能力产生了怀疑。
“局长。”伯恩站在原地,看着手上的情报正在怀疑是不是情报分析部门出了问题,而另一头,他的副官站在门口汇报道,“杜桑德勋爵到了。”
“让他去办公室……不,让他进来。”伯恩改变了一下安排,直接吩咐道,“你们都可以走了——让杜桑德勋爵到我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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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今天突然接到了伯恩的“召见”之后,整个人都有些懵。
作为伯恩的“下线”,杜桑德在纹章管理处的工作安排其实非常的“随意”。平时一个月里,杜桑德自己能去一趟纹章管理处就算是“完成工作”了。四年之中,伯恩从来没有主动召见过杜桑德。两人能有交流,基本都是杜桑德主动上门拜访,或者是在局里碰见了寒暄两句。
今天突然被“召见”,而且前来送信的红衣邮差还用了非常严肃的说法“立刻、马上向伯恩局长报道”,杜桑德肯定是有些慌的。
而会见的场所就更不同寻常了。杜桑德还是第一次来到纹章管理处的档案室里。
平时做分析的时候,他也只能写下自己需要的情报,然后等待着自己面前的管道里出现所需内容。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情报部门的最核心区域。
“进来吧。”杜桑德站在档案室门口探头探脑的看着里面,而伯恩的声音适时响起,“到我这里来。”
杜桑德进入档案室,然后小心谨慎的沿着通道走到了距离伯恩五约尔的地方,他停下脚步提醒道,“前面是最高机密区域,我不能进去。”
“我让你进来。”伯恩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夹,背着手向远处走去,杜桑德无奈下只能低着头,跟着伯恩一路小跑。
伯恩带着杜桑德找到两张沙发后,一屁股坐了下去。他沉默了很久之后忽然张嘴说道,“你对拉法耶特侯爵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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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被问的一愣,他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局长,您应该知道他和我们家的关系很接近吧?”
“所以我才在问你的看法。”伯恩看着杜桑德问道,“你觉得,他对帝国忠诚么?”
第十九章 送命题
第二十章 疑心
某些问题,它的出现就代表着“问题”。
一位间谍头子向自己的手下询问某位大贵族是否忠诚时,他的倾向性就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毫无怀疑,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
杜桑德感觉自己背后有汗迅速渗出。
“我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评价一位侯爵对帝国的忠诚程度。”尽管背后都是汗,但面对伯恩的提问,杜桑德仍然需要给出一个答案,“和萨尔公爵的情况不同,我没有看到任何可以直接证明侯爵不够忠诚的证据。”
“你的父母和侯爵关系密切。”伯恩抬起头来看着杜桑德,他的声音听起来发冷,“你的回答有没有受到这一层关系的影响?”
“没有。”杜桑德摇了摇头,“伯恩先生,无论我的父母是否和侯爵先生关系密切……他确实没有愚蠢到像是那位公爵先生一样,把对帝国不忠诚的事情直接摆在台面上。”
伯恩的表情略有缓和,“这么说,你也觉得他可能不忠诚了?”
“我想……您需要先跟我明确一个定义——什么是忠诚。”杜桑德壮着胆子说道,“局长先生,如果我说错了什么,请您原谅。如果忠诚是指一个人心中毫无私念、没有一丝惰怠和贪婪、打心底里认定自己生来就应当为帝国和皇帝陛下奉献从亲人到爱人到子孙到财产的一切的话,整个帝国之中恐怕没有一位忠诚之士。”
伯恩用冰冷且阴森的视线注视着杜桑德,半天之后冷不丁冒出一句,“这是安德罗妮让你说的?”
“这是我的一点小想法。”杜桑德咽了口口水,艰难的继续说道,“帝国公民都理应忠诚于陛下和国家,但在忠诚之下,每一个帝国公民都是有着喜怒哀乐的活人。他们不是机器,不可能像是机器一样精准且冷静的运转下去。”
看着伯恩的表情没有更多的变化,杜桑德这才继续说道,“在我日常的工作里,我学习到了一个知识——那些宣称自己无限忠诚于陛下,并且从外表上看确实也是这么做的人,往往都是对帝国和陛下最没有敬仰的人。而那些看似对陛下缺乏足够敬仰的人,却在用自己的工作和行动,实实在在的证明着他们对于整个帝国和陛下的热爱。”
“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向我提出‘拉法耶特侯是否忠诚于帝国’这样的问题,但我觉得,仅凭一些特征或者孤立事件,恐怕是无法客观正确的判断出一个人的。如果一定要确定某个人是否忠诚于帝国,应当更加谨慎的、全面的评估他的行动。”杜桑德终于说完了自己全部的想法,“对于拉法耶特侯爵这样的人进行审查,必须尽可能的谨慎。无论他是否忠诚,一旦我们的审查出现了错误,这个后果都是难以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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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道理其实非常简单。现在的纽萨尔封建殖民体系中,拉法耶特侯爵是爵位最高的关键贵族。他的存在本身就象征着帝国的贵族体系在纽萨尔上的存续——哪怕他已经在杜桑德的“帮助”下,彻底推翻并且在物理意义上消灭了萨尔公爵。
但他仍然是纽萨尔贵族们中的“牌面”。
四年前,公爵阁下被褫夺爵位然后在奥林被斩首。现在,奥林又开始怀疑起了侯爵先生的忠诚。那么……那些还在积极准备干掉自己头上公爵的贵族们,那些准备按死自己手下的公爵们,以及那些积极观望甚至煽风点火的中低层贵族们,恐怕在一瞬间就会开始觉得危险。
当帝国皇帝开始向贵族们举起屠刀的时候,贵族们又应当如何自处?
花了半天解释清楚了自己的想法后,杜桑德沉默着开始等待起了伯恩的反应。
杜桑德的心思很简单,无论如何,都不能现在就让侯爵先生被被挂在路灯上。自己父母的安全,以及自己的安全,可都还指望着这个脑子多少有点问题的“环保主义者”呢。
但这些话在伯恩耳朵里听起来……却不是那个味道。
伯恩在重新查阅过了情报之后,已经逐渐开始认同起了奥林的判断。同时,他认定杜桑德作为一名十四岁的青少年,不太可能具备有足以判断侯爵立场和企图的能力。
杜桑德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年轻人,他判断出的情报信息几乎从来没有出过方向性的偏差。伯恩也相信杜桑德目前的判断是正确的——拉法耶特侯爵位置重要,如果轻而易举的干掉他,很有可能让其他殖民星上的贵族们认为皇帝陛下准备对开拓贵族们动手。这样的误判很有可能会最终导致一场严重的大规模叛乱。
那么,处于这么重要的位置,拉法耶特侯简直就成了同盟手里最理想的棋子。在他干掉了公爵之后,无论帝国是对他放任不管还是狠下重手,似乎最终都会导致帝国内部陷入难以平息的混乱中。
在伯恩眼中,现在的拉法耶特侯简直就成为了狠狠扎在帝国身体里的一根带着倒钩的木刺。不拔,伤口会持续发炎流脓;拔了,倒钩就能从帝国身上狠狠的扯出一块带着血管的肉来。
局面两难,伯恩面色严峻。
“对于侯爵的鉴别审查工作,由你来牵头进行。”沉思半晌后,伯恩作出了决定。他对杜桑德说道,“你的父母以及你本人都和拉法耶特的关系密切,我相信你是这个星球上最容易、也是唯一一个有可能看出拉法耶特本人是否忠诚的红衣邮差。纹章管理处会为你的行动给与一切可能的帮助和协助,我稍候会给你签发一张授权命令,凭着这张授权,你可以调动纹章管理处的一切资源。”
杜桑德惊讶的站了起来,“伯恩先生,以我父母和侯爵的关系,我应该主动远离这一次的审核……”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同时也相信你对帝国的忠诚。”伯恩也站了起来,他拍了拍杜桑德的肩膀,微笑着说道,“你是我看着长起来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杜桑德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档案室,而伯恩则一直坐在沙发里没有离开。过了大约一刻钟,他的秘书快步走进了档案室里。
“杜桑德调动的所有资源,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我要知道他调动资源去调查了什么,并且要知道调查的具体结果。”伯恩的脸如同被海水封冻起了的铅板,“让反谍部的人接管枢密院护卫的一切工作,从现在开始,所有对侯爵、议长阁下以及司令阁下的护卫工作和方案必须由向我提前报备。”
“是,局长。”秘书先生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提议道,“需不需要对勋爵先生的通信进行监控或者准备遮蔽?”
“我现在就希望他把这份情报送出去。”伯恩眯起了眼睛,“我要看看,自己培养了四年的情报分析员究竟是忠于帝国,还是忠于自己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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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心事重重的回到了自己在下议院的办公室内。他推掉了自己原本预定在今天的所有工作,然后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开始冥思苦想。
情况不太妙。
拉法耶特侯爵不知道到底干了些什么,但有一点毫无疑问——伯恩开始对侯爵先生起了疑心。这很不好,非常不好。
伯恩是个疑心很重的人,这意味着他在现在的岗位上会干的很好。但他同时还是一个非常执着于答案的人——上一次他产生好奇时,甚至直接把自己扣为人质观察起了自己父母的反应。
这人不按常理出牌。
让自己去主持对拉法耶特侯的审查工作,甚至给了自己一封授权调动整个纽萨尔纹章管理处的资源,这个信号让杜桑德非常警惕。
伯恩究竟希望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情报工作中有一项非常重要的守则——永远不要让情报分析人员去搜集并分析一件指挥者已经确信了的事情。
情报的搜集和分析,本质上就像是一个玩拼图的游戏。只不过这副拼图的每一个碎片都需要亲手去找出来,并且在没有任何参照的情况下,把这一堆碎片拼凑起来。
这样的现实决定了情报分析这个行业产出结果的“不确定性”。就像盲人摸象一样,几乎不可能有什么情报组织能够依靠情报分析,就彻底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这一条消息伯恩肯定比杜桑德更清楚——这条守则就是伯恩亲自教授给杜桑德的。
那么,伯恩先生的命令本质上就等于是一个暗示。他希望杜桑德用情报来证实一个他的猜想……但这个猜想到底是什么?
杜桑德正在沉思,而安德罗妮则端着一杯草药茶走进了自己秘书的办公室里。
“我听说,伯恩专门找你去了一趟纹章管理处?有什么事儿么?”安德罗妮非常自然的坐了下来,然后询问道,“是联邦情报的事儿?”
“是。”杜桑德点了点头,“情报需要一些核实,局长也很重视这件事儿。”
他撒谎了。
杜桑德非常清楚,伯恩是个疑心极重的人。不论伯恩本人的猜想究竟是什么,只要他知道了自己向外、尤其是向安德罗妮透露了工作内容……只怕下一秒钟,杜桑德就得直接面对来自纹章管理处的怒火,然后启用逃跑路线去星海联邦避难。
他必须把这个消息瞒下来,然后寻找一个能够保证拉法耶特侯和安德罗妮……以及自己和父亲安全的方法。
“但愿那上面说的不是真的。”安德罗妮又喝了一口草药茶,然后叹气道,“一旦战争波及到了纽萨尔,恐怕会有很多人在同盟人打过来之前,就因为失业先丢掉性命。”
第二十章 疑心
第二十一章 认知偏差
和母亲又讨论了一会立法工作的安排之后,杜桑德率先离开了下议院。
他有一种预感——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月中,他恐怕都会忙的脚不沾地。而事实证明,杜桑德的预感出乎意料的正确。
大量关于拉法耶特侯的情报被送到了杜桑德在纽萨尔纹章管理处的办公室里。每一天杜桑德都得抽空过来阅读至少两个小时的资料,并且快速做出判断。
他需要的线索只有一条——究竟是什么引起了伯恩的疑心?
杜桑德本人对于侯爵先生是否忠诚于帝国一点兴趣都没有,无论侯爵本人究竟是忠于帝国还是心向同盟,又或者干脆就是个联邦人,这都和杜桑德没有一分钱的关系。
他只关心怎么才能把侯爵先生从这一堆麻烦里提溜出来。或者尽可能延长他被麻烦溺死的过程。
说实话,只要有的选,杜桑德绝对不想看着拉法耶特侯被吊死或者斩首。但如果这种事情要发生,那也最好是在几年之后——在自己的老爹成为帝国近卫海军舰队的指挥官,或者拿到伯爵的爵位之后。
中级贵族想要在纽萨尔政界干出点名堂,就必须得依附于某个高级贵族。而高级贵族们,则有着他们需要依附的对象。
杜桑德打开了归档时间为去年的情报,稍加阅读后忽然开始皱眉。
侯爵先生最近一年中叫停了十七次来自帝国林业部的命令。
十七次命令全部是同一个内容,帝国林业部要求在纽萨尔的海洋中播撒“至少五千吨”海藻种子。而侯爵先生的拒绝也始终是同一个理由——这个计划对于严重依赖团鱼的纽萨尔居民可能会造成巨大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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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杜桑德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他完全没有听说过帝国林业部的这个计划——事实上,这可能也是帝国林业部第一次试图将自己的影响力扩展到殖民星的海洋之中。
“严重依赖团鱼的纽萨尔居民”,这说的其实就是博森克和菲恩郡居民。侯爵先生对贫民什么时候这么上心了?
倒不是说侯爵先生是个和公爵一样的蠢货,他比公爵聪明的多。拉法耶特侯爵非常清楚,压榨穷人不会带来什么好处,只会为他的名字带来污点。
但杜桑德不认为,这位侯爵明白“让穷人变富有之后,可以非常轻松的从他们身上赚到更多的钱”这个道理。
名字上落下不顾穷人死活的污点,和在帝国甚至不能被称之为高级贵族的“罪过”。这顶多是个“失误”而已。
和疏远甚至违抗自己所依附的帝国林业局相比,三十个菲恩郡的所有贫民的性命都不值一提。
这是个疑点,这肯定是个疑点。帝国的贵族开始在意贫民的性命胜过帝国两大巨头之一的意图,那肯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大问题。
杜桑德非常确信,安德罗妮在意贫民的性命,是因为她骨子里对于生命的怜悯。杜尚在意贫民的性命,是源于他对自己职业道德的坚守。
而杜桑德在意贫民的性命,是因为他热爱着这些生在帝国却仍然努力生活着的人民。
他们也是人,是和自己一样,有血有肉的人。
敬畏人民,因为他们力量无穷。热爱人民,因为他们无比慈爱。怜悯人民,因为他们艰难困苦。在意人民,因为他们就是你们。
有理有据,逻辑通顺,证据确凿。
那么,侯爵先生脑子里究竟是哪个齿轮断齿了?
杜桑德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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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玩意?”杜桑德百思不得其解。他站在汽车制造厂的试制车间门口,看着自己面前这面目全非的59,脑子里乱乱糟糟的。
“根据你的概念设计,结合了陆军和海军实际需求制造的试装模型。”波琳娜看起来有些疲劳。她浑身上下都是机油和铆钉连接钢板时产生的铁屑,身上还冒着一股至少四天没有洗过澡的汗臭味。
杜桑德非常熟悉这样的波琳娜,在“创造”汽车的时候,在“雕琢”豪华军官用车的时候,这位大技师经常以这样的打扮出现在他面前,并且撒发着一股毫不遮掩的汗臭味。
以前波琳娜这么出现的时候,总会带着至少一件帝国工业的精品和她一起。这让她看起来格外美丽动人。
但现在……看着这台被魔改到杜桑德都认不出来的“59式”时,杜桑德只觉得自己肚子里往外冒火。
啥啊这是?
漂亮的卵式炮塔被改成了一个在圆环上呈现“品”字型排列的三个装甲射击位置。而在“品”字形的中央,有一门看起来粗且短的短炮。
总之……丑。
“这三个位置,都会被安装上一门双管的,来自帝国卫戍海军反浮空艇部门的速射炮。”波琳娜指着自己身后的奇怪“坦克”说道,“一共六门速射炮,可以随意切换高爆弹或者穿甲弹。威力足够在一千约尔的位置上击穿任何型号的蒸汽骑士。”
“一千约尔?”杜桑德瞪大了眼睛,“这个距离他们还能看得到目标?”
“很困难。”波琳娜摊了摊手道,“所以我们把射击标尺改成了600约尔,并且在标准弹药中掺杂了射击指示弹药。”
“防护性能呢?”杜桑德看着三个敞篷式的射击口问道,“这玩意是敞篷的,怎么防御来自头顶的攻击?”
“不防御。”波琳娜有些奇怪的看着杜桑德,然后说道,“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他们的作战场景都是在野外。除了来自同盟海军舰艇的直接射击以外,不会有从上而下的火力袭击到坦克。”
杜桑德眨了眨眼睛,然后试图为59式的原型设计开脱,“但是这样的设计非常不利于防御反装甲攻击……”
“我的好勋爵,你的设计当然很精妙,但同盟人可不会用三寸炮来试图凿穿装甲。”波琳娜叹了口气说道,“同盟人打击钢铁骑士的时候只有两种选择——同样用钢铁骑士来摧毁我们的,或者用他们舰船上的八寸炮犁平阵地上所有高于土壤半寸的物体。在遇到第二种攻击方式的时候,无论你往坦克上加多厚的装甲板,它最终还是会被直接击穿的。”
杜桑德听完之后沉默的看着这台敞篷式移动火力坦克,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需求和应用场景才是决定产品最终模样的核心因素呀。
第二十一章 认知偏差
第二十二章 哭穷
尽管对于“59式”的热忱已经有所消退,但杜桑德本人仍然对敞篷式的火力点颇有些在意。
作为一个生活在现代中国的大学生,杜桑德和很多其他同龄人一样,都对于武器装备有一种独特的“兴趣”和“爱好”甚至是“热忱”在。而这样的基础决定了他不太可能看得上“敞篷坦克”这种东西。
不论是帝国还是同盟,目前都没有使用液体燃料的习惯。莫洛托夫鸡尾酒大概是暂时不用担心的——但手榴弹这种玩意陆军可没少装备。
在帝国陆军体系内,甚至还有专门的掷弹兵军团——他们装备了可以使用大约二十次的高压蒸汽助力投掷装备。经过严格训练后,这些掷弹兵可以在投掷装备的帮助下,轻松的将几乎半磅重的手榴弹投送到两百约尔以外的地方。
同盟方面也拥有类似的投送能力,他们的方案更简单——每个同盟士兵班里都有至少两具小型掷弹筒,通过附加在弹筒后方稳定杆上的药包作为动力进行投射。
坦克的攻击目标将是同盟的蒸汽骑士,以及敌方的轻步兵。它们的作战区域是帝国军人们已经控制住的战阵地,作战方式是通过自己的机动能力寻找有利位置,然后向敌军投射火力。
如果只是普通的人类投掷爆炸物,那搞个敞篷式设计好像问题也不是很大。毕竟如果一个呈品字形排列的双联速射炮发射组,能够让敌军偷偷摸到己方阵地上,并且还被人逼近到五十米内,甚至被人把手榴弹扔进了车体里……那可真是死了都活该。
但在蒸汽朋克的世界里,一个普通的轻步兵在工具的帮助下,也能完成将手榴弹抛掷出200约尔的壮举。
对于这样的攻击,总要有个防御措施吧?彻底整个敞篷,这实在是有些太看不起手榴弹了。
“总之,敞篷这个方案肯定不行。”杜桑德坚持道,“哪怕是放一层薄铁板,也多少能起到一些作用。”
杜桑德的坚持起了效果,毕竟是整个车厂的大老板, 哪怕心里觉着不太需要,波琳娜最终仍然遵循了杜桑德的要求。
“至于动力方面, 我也有了一个新的方案。”波琳娜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然后对杜桑德说道, “根据你之前说过的‘燃料’概念,我请奥林那边的研究者对殖民星上发现的石油进行了加工。”
杜桑德顿时来了兴趣, “加工的结果呢?”
“蒸馏分离目前还有困难,但是他们确实分离出了一种比较特殊的液体燃料。这种燃料的热值其实比我们现在用的煤气还低一点,但优点在于是液体。”
同样是燃料, 煤气机燃烧时,液化煤气从高压储存罐里离开并且进入燃烧室后,自然就会迅速转变为气体状态。这样的三态变化会天然减少能够进入气缸内煤气总量,并且影响到煤气内燃机的工作效率。
同时,液态的煤气通过管道进入了气缸后变为气态, 同时也会导致缸壁内部和活塞头的温度快速下降。
快速的温度变化对高负荷运转下的煤气机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在持续不断的燃烧做功时, 内燃机活塞和缸壁的金属表面温度很高。反复注入的煤气不断吸热汽化, 一方面会影响到煤气机内的压燃时间点, 从而导致内燃机爆震。另一方面,金属表面一层也会在不断的快速温度冲击下产生大量的应力和金属疲劳。
而在热应力和金属疲劳抵达一定程度之后,金属表面就会出现剥落现象。缸内剥落的金属碎片会在瞬间划伤缸壁,从而导致严重的缸内失压。而在爆震的影响下, 这样的损伤就会变得相当“常见”。
波琳娜发明的内燃机, 目前的寿命大概在三万哩左右。超过这个数字, 就算波琳娜也不敢保证发动机什么时候就会出现严重的事故。
但是液体燃料驱动的内燃机就没有这样的问题。
“对内燃机的改进得始终进行下去。”杜桑德对波琳娜取得的进步非常满意,他对波琳娜说道,“不要担心研究内燃机所产生的投资, 这才是真正一本万利的生意。”
波琳娜有些不信杜桑德的判断, “我们已经建立了四条煤气内燃机生产线了,到时候这就是一大笔支出啊。”
“你要明白, 羊毛是出在羊身上的。”杜桑德强行用帝国语说了一句中国俗语, “这些成本,我们都能在以后的客户身上赚回来。”他看着波琳娜, 面露微笑道, “最好就是新研制出的内燃机和现在的煤气机外形基本相同,并且还能够比较容易进行换装。这样,我们已经卖出去的所有军用车辆都能成为咱们新建生产线的‘客户’。”
杜桑德这边正在露出一脸“奸商”般的表情,和波琳娜算计着怎么才能从帝国海军和陆军身上盘剥下来更多的利润。而在三十二哩之外, 杜尚正站在上阿尔宾星际降落场,等待着一位重要贵宾的到来。
“将军阁下。”过了大约半小时, 杜尚终于看到了那条自己等待已久的豪华穿越舰。从穿越舰的舱门中走出了一位须发具白,缺了一条右手的海军少将。
杜尚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向霍恩将军敬了个礼,“欢迎您来到纽萨尔。”
“只有你来了?”霍恩将军笑眯眯的回了一礼,然后看向了杜尚的身后,“我还以为能够看到小勋爵阁下呢。”
杜尚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容,“他现在,可比我这个卫戍舰队海军司令忙多了。”
霍恩将军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然后率先迈步向着降落场外走去,“走吧,咱们先办正事儿——同盟的袭扰是怎么回事?信里你也说的不清不楚的。”
“目前主要还是侦察。”杜尚跟在霍恩身后大约半步的位置说道,“我们通过新的战术,捕获了一条同盟侦察船的残骸,在残骸里,我们发现了一些比较有趣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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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同盟侦察船的分析主要集中在三个领域,除了传统的,记录在船长日志上的情报以外,还有两个方向是情报分析的重点。
帝国的皇家近卫海军们最关心的是敌舰的动力部门和舰体装甲的设计。而卫戍海军则不太一样——杜尚更关心的是同盟所装备了的,远超帝国的光学侦测设备。
卫戍海军的作战范围远不如帝国近卫海军那么远。同时,舰队也更加倾向于防御性和阻击性作战,而非帝国近卫海军的“进攻性、毁灭性”作战任务。在茫茫星海中,要准确的找到需要防御和阻击的敌人,就意味着卫戍海军必须对自己的作战范围内的敌舰拥有绝佳的感知能力。
要挡住敌人,首先得知道敌人在哪儿吧?
而在感知态势的领域中,同盟人的科技水平远超帝国。至少,帝国人为止都还制造不出和同盟大量装备的光学侦察设备同等水平的东西。
在镜片的制造、研磨和镀膜技术上, 同盟都全面领先于帝国科技水平。打个比方——同样是执行侦察任务,如果换成帝国侦察船。那么帝国无所畏惧的战士们就必须更加接近目标, 才能实现有效侦察。这个“更加接近”, 意味着帝国侦察船需要比同盟侦察船多前行至少15%的距离, 才能执行侦察任务。
这一次缴获到的侦察光学设备, 再一次让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卫戍海军震惊了。他们用去年才刚刚开始小批量配发的帝国装备进行了对比。同盟设备在大气层外的测距和侦察距离都远超最新型的帝国设备。在四十万哩的常规作战范围内,同盟的设备测距精确程度比同盟高出8%,观察距离则高了大约14%。
更可怕的是,同盟人的侦察设备上有明显的使用痕迹,这说明他们的设备至少已经在这条舰船上使用了十年以上。
十年以上的科技水平领先,这在实际作战中的差异简直就是天差地别。难怪同盟人总是能在茫茫星海中首先发现帝国舰队,并且首先展开打击。
“我们目前能采取的应对方案,就是在轨道内外布置更多的观察哨。这些观察哨中需要有士兵驻守,一旦发现同盟舰船,观察哨就会马上通过光信号向我们示警——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杜尚简单接受了一下这方面的困难,然后带着霍恩将军直接坐上了自己的轿车。两人一起坐好之后,杜尚首先开始哭穷,“将军阁下,我们的舰队实在是太虚弱了——如果奥林短时间内不能给与我们更多的舰船支持,恐怕我们将无法击退同盟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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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不是编组处的那些抠门会计,但我也听说过,纽萨尔卫戍舰队是所有殖民地卫戍舰队中最强大的舰队之一。”霍恩将军明显不吃这一套,他抬起眉毛问道,“你们拥有三条主力舰级别的舰船。其他的殖民地卫戍舰队里,超过一半的舰队可是连一条主力舰都没有的。”
“将军阁下,加强那些同盟根本就不知道坐标的殖民星没有意义。”杜尚继续哭穷,这一次哭的理直气壮,“同盟掌握了坐标的殖民星只有五颗,那至少也应该给我们再加强十条主力舰!”
“你脑子被炮闩砸了吧?”霍恩从鼻子里喷出了一声冷笑,“十三条主力舰?你们纽萨尔卫戍海军是准备直接改名叫帝国第六皇家近卫舰队?”
第二十二章 哭穷
第二十三章 理直气壮(4K6,所以算两章)
杜尚哭起穷来,那叫一个通顺流畅、内心强大且理直气壮。反正在帝国海军体系,会哭的牛犊才有奶喝。四十二个殖民星,就意味着有四十二支殖民地卫戍海军。卫戍海军的任务并不怎么繁重,在绝大多数时候,他们的定位就是“打击星盗和走私者”。比起“军人”,他们的定位更接近于杜桑德上辈子所认识的“海警”。
但是,卫戍海军也是不折不扣的武装力量。至少没有哪个国家的海警会装备三条主力舰——那玩意也不适合用来追杀星盗和走私者。
主力舰的主要对手,永远只有敌人的主力舰。在消灭了敌军所有的主力舰之后,舰队才会考虑转头去砍瓜切菜般的消灭那些大型巡洋舰和驱逐舰。
于是,杜尚开始哭穷了。
海军部的老爷们实在是太抠门了些,每年拨下来的舰船维护款项永远不够用。为了让自己手下的舰队能够保持良好的运转状态,纽萨尔卫戍海军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挪用辅助设施的维护款,把资金集中到主力舰和大型巡洋舰的保养维修上。
卫戍海军的其他地面设施缺乏足够维护,这是一件令人极为无奈的事实。纽萨尔卫戍海军的其他维修服务现在基本都被杜尚交给了自己的儿子的产业——贝尔福德汽车制造厂下属的载具维修厂进行。
杜桑德搞这些维修基本都是亏钱买卖,纽萨尔卫戍海军的欠条正在汽车制造厂的会计室里越堆越高。这笔开销就全用杜桑德自己的分红分担了。
“为了把维修款的事情拖下去,杜桑德已经跟我生了好长时间的气了。”为了展现自己现在确实穷的荡气回肠,杜尚不惜把自己儿子也给扯了出来,“将军阁下,哪怕是为了我的家庭完整,海军部也得尽快给我支援至少五条主力舰来!”
“杜桑德勋爵就算同意你用主力舰顶替欠款,这种事情帝国也不会干呐。”霍恩将军哭笑不得,他可真没想到杜尚哭穷这么不讲道理,“维修款项的事情,我回去可以催一催拨款……”
“拨款我可以不要, 反正改修的东西都已经修好了。”杜尚大手一挥道,“主力舰, 我只要主力舰!给我五条主力舰, 我能让杜桑德那个小东西心甘情愿给卫戍舰队修十年车!”
霍恩将军看了看表情激动的杜尚, 忽然问道,“你以前递交给海军部的申请和报告我都看过, 以前你对于主力舰的热情可没有现在这么高。”
杜尚在舰队司令的位置上已经干了十二年,在这十二年中,杜尚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呼吁给卫戍海军装备更多的大型巡洋舰和驱逐舰。
“这是因为我们面临的威胁不同了——在过去的十二年中, 至少在纽萨尔星域周围,我们的对手和主要威胁一直都是星盗和走私者。”杜尚无奈道,“但是,将军阁下,现在的情况和十年前完全不同了。”
“我个人能够理解你的担心, 也能够明白你希望尽快增强卫戍海军实力的需求。”霍恩将军叹了口气说道, “但是海军部里负责配置舰队的那些会计们可不会这么通情达理——他们需要强而有力的证据。”
“除非你把同盟舰队已经出现在纽萨尔附近的证据直接摔在他们脸上, 否则这些会计绝不会同意给一支卫戍舰队再调配五条主力舰的要求。”霍恩将军无奈的叹了口气, “只要你有证据, 我甚至可以帮你去把证据砸在他们脸上。”
杜尚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过了一会后他小心翼翼的反问道,“只要……有证据就行了?”
“只要有证据。”霍恩将军郑重的点了点头,加重语气说道, “只要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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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证据……他们未必会认。”在下议院的办公室里, 杜桑德和自己老爹紧急会面。他看着面色有些纠结的杜尚,出言劝道, “那份情报上的进攻到目前为止一共实现了两个,但是纹章管理局对于这份情报的来源仍然持保留态度。”
同盟的主力舰队如约进攻了两个帝国殖民星。他们的进攻和之前一样——突然且毫无征兆。而在同盟人的舰队展开进攻后, 对殖民星的封锁也同时展开。到现在位置, 帝国海军甚至无法确定两颗帝国殖民星是否仍然处于帝国的控制之下。
“这仍然有可能是一次非常大胆的战略欺骗。”杜桑德对自己的老爹认真解释道, “以同盟主力舰队的规模,折跃后瞬间摧毁地方卫戍海军并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
“按照常理,两颗帝国殖民星的遭遇已经足够证明那份情报的价值了。但纹章管理处的‘老爷们’有其他看法。他们认为这是同盟人的战略欺骗——通过封锁两颗殖民星,调动帝国的战略预备队支援接下来的四颗殖民星。等战略调动成功之后, 他们就会马上向后方彻底空虚了的帝国腹地发起进攻。”杜桑德揉着脑袋说道, “这个推测很可怕,但最可怕的是,你还不得不承认——它是有可能的。”
战略欺骗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此, 它比起普通的“欺骗”更像是象棋中的“抽杀”。极其气人, 你还对此没什么好办法。
同盟人是否已经掌握了帝国腹地甚至奥林的坐标尚不可知,但帝国军部无论如何也不能冒这个险。
在伊普西龙矿的加持下,传统的“层层防御”计划根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同盟人可以轻而易举的穿过光都需要跑上好几年的遥远距离,然后瞬间出现在帝国首都星轨道上。
并且向帝国首都投下他们船上所有的重火力。
在持续了几百年的战争培训下,无论是帝国人还是同盟人都对于“战争”有了全新的了解。战略欺骗和情报作战只是其中最常见的一环——每天都有更多匪夷所思的战术和作战方式被应用在战场上。
几十年前,同盟人甚至在走私的商品里下毒,试图一次性谋杀大量贵族引发帝国动乱。
杜桑德对于这份情报的价值不抱希望,他很难想象帝国会因为这份情报就给杜尚增添支援。
但杜尚却看起来充满信心,“这个你就别管了——纹章管理处出具一份警告就行,哪怕这可能是同盟人的陷阱,你们根据这份情报做个预警总是可以的。”
在得到了儿子的保证之后,杜尚这才把后面的“任务”说了出来,“你现在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一趟。”
“干啥去?”杜桑德顿时提高了警惕,自家老爹啥时候学会了这种突然袭击了?
“去见个人。”杜尚微微一笑,“一位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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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场上,罗森正扯着嗓子大声喊叫着。
罗森公司正在快速扩张,光是安保部门,现在就已经拥有超过八百名员工了。
这些员工之中的绝大多数人只装备了普通的左轮手枪和警棍,负责承担上阿尔宾地区付费用户的安全工作。他们平时的任务就是穿着显眼的制服,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并且进入所有的背街小巷,调查或者驱赶聚集在里面的老鼠以及乞丐。
在这些员工中,身材不高但是健壮有力的那一批人被特意挑选了出来。现在,有超过两百人正在贝尔福德汽车制造厂的训练场里进行着队列训练。
训练的“设备”是经过初步改造的载重汽车。它们换上了坦克即将列装的履带和差速式转向装置,并且在驾驶舱上安装了会让视线受阻的“适应性装置”。
按照杜桑德的要求,在第一台正式列装的坦克离开车间之前,罗森的公司里至少要有五十名能够驾驶这种奇怪载具的驾驶员。
同时还要有五十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车长, 一百五十名炮手和一百名装填手。
换句话说, 杜桑德准备搞出一个五十辆坦克的坦克营出来。
当然,光有两百名装甲兵是无法撑起一个有作战能力的营级单位的。为了让这支队伍有足有的机动和突击能力,杜桑德同时还在放手招募大技师、技师,并且用坦克地盘设计出了一台上方带着由小型蒸汽机驱动吊臂的特种维修车辆,舟桥车辆以及燃料和弹药运输车辆。
两百名装甲兵组成的营级战斗单位需要有至少四百名后勤人员才能保障运营。
所以,罗森这就忙的差点断了气。
五十名车长和五十名驾驶员的训练是捆绑在一起的,这一百号人开着轰隆作响的履带车碾来碾去,噪音大到罗森甚至想朝天开上两枪。
而他还得在这种噪音下,指挥五十辆履带车按照规定路线行驶,并且同时停下或者加速。
难度简直离谱。
而另一边的训练场上,五十个炮手和五十名火炮装填手正在进行着配合训练。这套训练设备来自于帝国陆军的炮兵部队——作为整个陆军技术要求最高的兵种,陆军为了让应征入伍的文盲们成为合格的炮手,下了不少苦功。
其中就包括这套高压蒸汽推动的,能够发出巨大噪音和完全符合炮击后座动作的“蒸汽大炮”。
由于都是新手,炮手和装填手们的组合之间效率奇差且磕磕绊绊。一开始的“齐射”训练到了最后就变成了“毫无规律且漫长不停息的50声炮响”,有时候是49声,有时候可能是48声。
另外的一百名炮手和五十名装填手则在一旁进行着模拟的射击和换弹训练——速射炮的训练也不能落下。
罗森暴跳如雷,但对于训练场上发生的一切,他实在是有些缺乏管理能力。就在他已经忍不住想要去摸腰间的手枪,通过对天鸣枪叫停训练。结果在手指碰到手枪的瞬间,他忽然通过自己的余光,看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正站在训练场旁,好奇的看着里面的场景。
罗森顿时找到了一个发泄自己内心不痛快的通道。没办法,全场都是自己认识的,从工业区里出来的“老相识”,和他们比起来,朝一个白胡子老头大吼几声,让他赶紧滚蛋显然是个更平和一点的发泄方案。
于是,罗森就这么干了。他快步走到那个少了一条胳膊的老头面前,用尽全力喊道,“赶紧从这里离开,开炮你听不见啊?”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老头听到罗森的话之后既没有害怕也没有生气。他好奇的朝着里面看了看,然后指着实验坦克问道,“那是什么?”
“不该问的别乱问。”罗森没好气道,“赶紧走人,炮弹可没长眼睛!”
虽然没啥好气,但罗森本质上仍然不是个坏人。他驱赶老头一方面确实是为了自己出气,另一方面则是有点担心这个缺了一只手的老头的安全。
训练场里炮声隆隆,而那些开坦克的家伙都还是新手。万一一个没控制住,坦克撞在围墙上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周围的围墙已经被新手们撞的摇摇欲坠,这里可真不是看热闹的好地方。
老头压根就没有搭理现在已经比自己高了半头,浑身上下都是肌肉块的大小伙子。他眯着眼睛,看着里面一片“兵荒马乱”的训练场,然后作出判断,“你小子没当过兵吧?这个训练方法,胡闹!”
罗森对老头本来不屑一顾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他看这个老头的眼神顿时发生了激烈变化。
少了一条胳膊,表情坚毅且眼神中充满沉着冷静,这不就是活脱脱一个久经沙场的退役老军官嘛!
罗森早就向杜桑德建议过,肯定得找个军官来帮忙训练这些小年轻才行。但杜桑德却死活不肯找人——无论是现役还是退役军官,他都不打算往训练场上拉。
想要让坦克这种装甲兵器一下震惊所有人,那就首先得确保这个消息不会被人透漏出去。
只不过,罗森的要求是不去能主动找军官。他可没说不许罗森抓住一个主动凑到跟前来的老兵讨教一二。
罗森换上了一副讨好的“谄媚”笑容,尽管这样的笑容对他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但他仍然在努力的“谄媚”着,讨好着问道,“您……您是退役老兵吧?”
霍恩一愣,然后哈哈笑了出来,并且用剩下的胳膊狠狠拍了拍罗森的肩膀,“好小子,有眼光!”
罗森大喜过望,直接拽着霍恩的那条好胳膊就往训练场里走,“您可来的太是时候了,您可得教教我,怎么训练这群新兵蛋子。我折腾了十几天,结果他们还是连遵循命令都做不到!”
霍恩笑着点了点头,他确实也对里面的这些新玩具有着极其“充沛”的兴趣,而且,他也愿意传达一些自己带兵训练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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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你好说,只不过我得先去找个人。”霍恩跟着罗森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自己抵达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的目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你们这儿的橡胶研究中心怎么走?”
根据杜尚的情报,杜桑德出现在橡胶研究中心的频率远高于出现在董事长办公室的机会。
“你现在没办法离开这里了。”而罗森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根据董事长先生的命令,进入训练场的人在一个月之内都不能离开这里——一个月以后会有一只来自奥林的观察团到来,等他们看完了我们的展示之后,您就可以离开了。”
罗森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非常的不近人情,于是他连忙补充道,“当然,我们也不会让你白工作。在训练营地里,您的一切需求我们都会免费满足。并且,在训练完成之后,我个人能给您开出30金镑的报酬。您的收入和现役的海军中校平齐。”
霍恩听的目瞪口呆,他一个帝国海军突击队的少将,这是在帝国的殖民地上被人绑架了?
第二十四章 帝国反击战
杜桑德快急疯了。
在前往造车厂的路上,杜尚终于在他的反复询问下,说出了要去见的这位是谁。
霍恩将军是个完全不服老的家伙,这一点从他之前冒充上尉直接上了前线,穿着蒸汽骑士装甲结果还丢了一条胳膊的行径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他不光不服老,而且还勇敢到近乎鲁莽。要不是在菲恩郡防御战上,霍恩将军用两片雷场封锁的阴险招数展现了一下自己的“战术素养”,杜桑德恐怕会直接把霍恩将军当做一位有勇无谋的莽夫。
现在,霍恩将军在杜桑德眼中是个粗中有细,同时非常狡猾的老狐狸。
听说要见这位老狐狸,杜桑德本人其实还是有些开心的。毕竟两人是一起共同作战过的战友,而且霍恩代表着的海军突击队还是现在整个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最大的采购方。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杜桑德都对霍恩将军的到来非常欢迎。
结果……等杜桑德和杜尚的车辆到了车厂之后,两人居然死活没找到霍恩将军的踪迹。
根据送霍恩将军过来的那位海军上尉所言,将军阁下在车厂大门外下车之后,就让他开车回到了上阿尔宾。
而门口的门卫则表示,根据登记材料,霍恩将军并未进入到车厂内部。他本人确实记得有个缺了一条胳膊的白胡子老头在门口晃悠了两下,但对方却并未提出进入车厂。而是慢悠悠的走向了其他地方。
杜桑德和杜尚面面相觑,不知道霍恩到底去哪儿了——一个大活人,一个海军中将,总不至于这么不靠谱,自己溜溜达达的失踪了吧?
杜桑德和杜尚的护卫们顿时开始紧张了起来,十来个棒小伙子开始一路小跑, 绕着车厂的围墙找起了人。
按说霍恩这么个外观极具特色的海军中将看起来恐怕不是一般的显眼,可最终寻找的结果仍然是“没找到”。这实在是让杜桑德非常想不通且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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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一位海军少将, 帝国海军突击队的参谋长!
于是, 纽萨尔卫戍海军也加入到了搜寻范围里, 并且还带上了纹章管理处的红衣邮差们。
由于护卫们已经提前排除了将军阁下在厂区内的可能,于是所有人都开始把目光转向了更加广阔的地方。
杜桑德这边正在焦急的等待着消息, 而海军和纽萨尔纹章管理处则连续三次扩大了搜索范围。上阿尔宾星际降落场的所有起降都被叫停,从上阿尔宾通向其他城市的四条铁路线路也全部被终止运行。
每一艘准备离开纽萨尔的星际穿梭舰,每一节即将离开上阿尔宾的火车车厢都必须经过纹章管理处和海军的双重检查。而由来已久的部门“敌视”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巨大作用。海军觉得纹章管理处和陆军关系太近, 工作起来肯定会有有意或者无意的疏漏。因此检查的时候格外仔细。
纹章管理处则觉得海军从上到下都是一群老爷们组成的“老爷兵”,让他们坐在办公室里按按钮都有可能出纰漏,更何况要检查有没有被便装胁迫了的海军少将。于是工作也比往常认真仔细了不知多少倍。
于是,纹章管理处和海军在半天之内, 先后逮捕了七百四十二人。解救了五十六名被胁迫的人员,缴获一批无证军火和走私物品。并且逮捕了三十一名无法拿出合法合理证件的同盟间谍。
纹章管理处和海军收获颇丰,上阿尔宾警务处人人颜面扫地。
但少将阁下仍然毫无踪迹。
持续了一天的搜索之后,少将阁下仍然没有被人找到。杜桑德实在是急的要疯了, 他连夜驱车赶往工厂,准备把自己手里最后的一点力量也投入到寻找霍恩少将的工作中去。
罗森手下的力量对上阿尔宾街头非常熟悉,他们是在街头找人的最佳选择。
然后, 杜桑德在罗森的办公室里, 看到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餐。以及吃的胡子被油和啤酒浸透的霍恩少将。
一刻钟后,用手枪子弹射击地板和踹翻桌子痛骂罗森等手段发泄完了内心担忧恐惧以及压力等等众多负面心理影响之后, 杜桑德喘着粗气踹开了自己身后的房门。
“我跟你说了,把我留在这儿你要有麻烦的。”霍恩少将笑眯眯的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然后不紧不慢的站起了身子。他对罗森说道, “勋爵先生对你很看重呐——这六枪居然都打在地上而不是你的头上。”
罗森的脸上毫无血色,他花了半天时间才反应过来问道, “你……你不是说自己是个老兵?”
“我只是还没有退出现役嘛。”霍恩嘿嘿一笑,他蹲在罗森身边问道,“你有没有兴趣来参军?我觉着你是个好苗子, 至少能带出一个团来。到海军突击队来吧。五年之内,我给你一个少校军衔。”
罗森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他看着地面上的弹孔说道, “跟着勋爵先生,就算我闯了祸也只是地板上开几个洞而已。”罗森看向霍恩,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如果在海军里我惹了祸,那这些洞恐怕就要开在我的脑袋上了。”
对于罗森的回答,霍恩先是有些惊讶,随后满意的笑了出来。
“勋爵先生看人的眼光不错。”霍恩站起身来,对罗森说道,“我去和勋爵先生谈谈——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想我们会经常会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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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恩少将在训练场里待了差不多两天时间,而他对于杜桑德正在搞的这个“小发明”很有兴趣。
杜尚没有乱说,杜桑德确实搞出来了一套非常有趣的东西。霍恩少将根据自己的亲身体验判断,这样的兵器如果大规模投入使用,至少可以在两到三个殖民星的地面作战上取得极佳的战绩。
如果能够利用突击舰大规模投送,凭借四百到五百辆坦克,他甚至有信心在五天之内拿下同盟人在博米尔殖民星上所有的地面战略据点。
博米尔上的作战情况非常不利。同盟人凭借着更加先进的侦察设备,正在对所有进入博米尔附近的帝国皇家近卫舰队进行预先打击。他们的跃迁撞船作战成功率几乎高达三成,两只帝国皇家近卫舰队已经在同盟人的攻击下损失了十二条主力舰,二十二条大型巡洋舰和上百条驱逐舰。
皇家近卫舰队的进攻尝试一次次被击退,而同盟人的地面进攻已经开展了超过一年。整个博米尔殖民星上,超过25%的土地被同盟人控制,大量的城市被占领。博米尔殖民厅几乎已经彻底失去了功能。
同盟人不知道从哪儿凑出来了这么多舰队,他们舰队的数量甚至让霍恩少将都觉得心惊——根据现在的情报,光是在博米尔殖民星周围,同盟人就着召集了超过七支主力舰队。
七支主力舰队,意味着超过105条主力舰,280条大型巡洋舰和上千艘驱逐舰。这还只是同盟人的海军规模,如果算上地面部队,同盟人这一次针对博米尔殖民星的进攻至少集结了超过一百八十万人。
过去四百年的战争中,同盟人最大规模的进攻也仅仅集结了一百二十万人。而那一次的进攻还是为了反攻被帝国占领的殖民星。
这一次,同盟人好像真的急眼了。
帝国的反击战规模也在快速扩张,四支帝国近卫舰队中,三支已经被派往了前线。调动其他殖民地的卫戍舰队也被列入了讨论之中。帝国海军第一次震惊的发现,他们在力量对比上已经被自由同盟彻底压了下去。
第五支帝国近卫舰队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组建中,但是等待新造舰船陆续服役明显来不及。于是, 海军部直接扣下了所有准备补充给卫戍海军的舰船——从主力舰到驱逐舰,总算是凑够了一支20艘主力舰, 45艘大型巡洋舰和105艘驱逐舰的近卫海军编制。
换句话说,杜尚压根就不可能得到来自奥林的加强,他手上的三条主力舰都被奥林海军部给惦记上了。
由于舰队的特殊性,奥林方面也不可能把所有的舰队都拉到博米尔轨道上去,和同盟人来上一场风帆战列舰时代的大炮对轰。如果帝国人真的这么干了,同盟绝对会在完成了预先打击的第一时间集体跃迁,而目的地很有可能就是奥林或者其他重要殖民星。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直接占领这些殖民星。只要对着殖民星上重要的港口、工厂、矿区和城市进行几轮炮击就够了。
整个上阿尔宾大概都承受不了945枚21寸主炮三次齐射。这还没算数量众多的巡洋舰和驱逐舰浑身上下的火炮数量。
如果,如果这样的舰队已经掌握了奥林的坐标,那么这一轮齐射之后,恐怕整个帝国都得完蛋。
帝国军部就此判断,要组织这样的极端情况发生,最有效的方案就是在地面战场上获得巨大成就。只要把一百多万同盟人彻底杀死在博米尔,同盟人的七支主力舰队就只剩下了撤退这一个选项。
而作为海军突击队的三把手,霍恩将军觉得,杜桑德发明出来的“坦克”确实是个能够扭转地面作战天秤的好东西。
你看,有个天才小发明家就是这一点上好。霍恩将军喜滋滋的想着,杜桑德发明的载重车辆已经改变了几乎整个海军突击队的作战模式。现在,海军突击队可以不用沿着河流或者湖泊,轻而易举的进行长距离奔袭了。而等到坦克定型量装后,海军突击队还能够获得轻松突破同盟人防御阵地的能力。
只不过……霍恩将军看着自己身后的实验性坦克,若有所思的嘟囔着,“这玩意用在作战上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第二十五章 少将的建议
真正的实验性坦克还处于高度保密阶段,波琳娜正在和车厂里的其他大技师全力赶工。根据训练场能够观察到的情况来判断,霍恩将军不难在心中构建出一个“武装载重车”的坦克形象。
这样的武装载重车肯定有一个高耸的前置驾驶室,主要火力武备会被放在驾驶室后方的载重平台上。为了兼顾载重和平台机动性,这种名叫坦克的武装载重车应该具备有一门步兵炮,以及三门左右的速射炮。
火力很强大,但防御太弱了。这是霍恩将军的判断。高度兼顾了机动性和火力,代价就必然是缺乏防御。这样的火力用在突破阵地防御时会非常好用, 但同时也无比脆弱——一枚步兵炮只要能够落在它周围八约尔范围内,光凭冲击波就能杀死车外平台上的所有士兵。
走到怒气冲冲的杜桑德身边,霍恩将军第一句话就让杜桑德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坦克这个东西,很有发展潜力。”
“我也这么认为。”杜桑德先是非常高兴的附和了一下, 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生气, “霍恩将军,您可真是给我们添了好大的麻烦。”
“很快你就要感谢我了。”霍恩朝着杜桑德挤眉弄眼了一下,然后正经道,“在载重车的后方放置火炮,这是一个天才般的好主意。但是,勋爵先生……我必须提醒您一下,这样完全注重于火力和机动性的载具,在战场上的生存能力恐怕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噩梦。”
为了照顾一下这位年轻的天才发明家的情绪,霍恩将军特意用夸奖开头,然后才说出了自己的担心,“这样的布置当然有很多好处,比如车辆只需要进入阵地之后掉个头就可以开火,比如在开火之后可以很快撤离……但是这都不能掩盖它缺乏基本防护的事实。”
“这种高机动性的车辆作战的时候, 不太可能有步兵还能跟得上它的步伐。但是它所面临的敌人中可是有蒸汽骑士的。”霍恩少将在说道“蒸汽骑士”这两个词的时候,表情明显有些牙疼。“蒸汽骑士的短途冲刺速度高于载重车辆,如果在进入阵地开始射击的时候遭到了敌方蒸汽骑士的冲击,那损伤会非常惨重。”
“非常惨重”这四个字都是往客气了说的。蒸汽骑士冲刺两公里所需时间不过几十秒钟,这些人形怪物还能非常高效的穿过铁丝网、壕沟和其他载重汽车压根开不过去的地域——哪怕杜桑德为名为坦克的载重车加装了履带,它仍然会有很多地方是开不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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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一下吧,如果敌军阵地上有蒸汽骑士存在。那么这些冒着蒸汽的人形怪物将在几十秒之后出现在这些坦克周围,他们手里的三寸霰弹炮将会彻底把坦克后方毫无遮拦的士兵们打成肉泥。
“这样的坦克很有新意,但是绝对不会被我们所采纳。”说完了自己的判断之后,霍恩少将对杜桑德说道,“但我觉得,这些设计完全可以改进一下……”
杜桑德静静的听完了霍恩将军的“改进意见”之后,先是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这个不着调的老头,然后直接带着他往办公室走去。
一路上,霍恩将军还在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火力很重要,机动性也很重要,但防护性绝对不能不顾”之类的话,同时还在用海军现役舰艇中主力舰的进化史佐证他的建议,“风帆战列舰时代就不说了,星际时代开始,帝国主力舰一开始只注重火力,结果造出来的船不堪一击。和同盟作战的时候,这些老爷船被打了个七零八落。后来开始注重火力和防御,结果正面战场上倒是不吃亏了,战略层面上却一直挨打。”
杜桑德一路上既没好脸色同时也没好声气的走着,他带着霍恩将军走到了设计室,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密码后,一把推开了大门。
“外面的‘坦克’是实验机,目的是让操作员尽快熟悉坦克操作。”杜桑德指着挂在房间正中央的蓝图说道,“真正准备进行制造的,是这个。”
一副59式坦克的蓝图突兀的出现在了霍恩将军的视网膜上。他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的蓝图,然后眼神慢慢开始变得柔和并且……有些狂热。
“真漂亮。”霍恩抬起左手,想要去触摸一下画在蓝图上的线条,然后猛地一下抽回了手。
他有些着急的对杜桑德说道,“这个设计,是你搞出来的?”
没有等到杜桑德的回答,霍恩就已经确信了答案,“肯定是你的设计——这炮塔真漂亮。”
他眯着眼睛看着三视图,然后忽然有些惊讶的说道,“这炮塔看起来像是个蛋壳,这种设计是为了对抗同盟人的直射火力?”
作为一名老兵,霍恩将军对于射击极有心得。他非常清楚,那些球形的巨大石头会造成何种程度的跳蛋——球形的坚硬目标可从来都不是一个理想的射击标靶。
当然,如果敌人藏在掩体后,而在敌人的斜侧方有这么一块不理想标靶的话……在缺乏足够的曲射火力时,射击那块石头也是一个选项。
而这种半个蛋壳形状的炮塔无论从什么角度进行射击,看上去都很容易导致跳弹发生。毫无疑问,这个造型是经过深思熟路最终产生的——它的防护性能极佳,而且看起来制造似乎也不会太过困难。
“目前的情况下,这个炮塔可能都有些过于先进了。”杜桑德其实也没想到,挂在这里的会是自己“设计”的59式蓝图。他一开始以为这里应该会挂着波琳娜改进过的设计型号才对。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杜桑德从一旁的档案盒内找出了波琳娜的“改进”款图纸,然后对霍恩将军解释道,“您看到的这个型号算是个‘概念设计’,我们现在准备进行制造的是这一款。”
品字形结构的敞篷速射炮塔和卡车屁股上装火炮的设计相比当然更加科学,但已经看过了59式的霍恩哪里能接受得了?他皱着眉头看了半天,然后对杜桑德摇头道,“这玩意,看上去没有美感。”
杜桑德眨了眨眼,开始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当乙方的感觉了。
杀人兵器,要美感来做什么?
“我们海军有句俗话。”霍恩将军对杜桑德说道,“一条优秀的主力舰,必定是看上去很美丽的。如果它看上去张牙舞爪、头重脚轻……那就意味着在它的设计中出了大问题。可能是火炮的位置和布局出了问题,可能是整体的稳定性能不够优秀……总之,只有具有美感的杀人兵器,它才是优秀的杀人兵器。”
杜桑德对于这种说法下意识的准备驳斥,但一想到自己上辈子见识过的那些人类材料学、工程学的最高结晶产物后,杜桑德忽然觉得……霍恩说的好像还真有些道理。
凡是难看的,长得呲牙咧嘴的武器设备,绝大多数都不会长久。它们更有可能是昙花一现,随后就消失在了茫茫历史长河里。
“你设计的这一款坦克,就很漂亮。”霍恩将军重新扭头看向了59式坦克,眼里透露着一股毫不遮拦的喜爱。“陆军那帮人的要求我不管——我要这个美人!”
他转身对着杜桑德,两脚一磕郑重道,“我明白,这样的武器陆军方面的需求量肯定是最大的。如果要给海军突击队订单,这个数量可能会很有限。而且这个财政年度里,我们也不太可能挤出足够多的预算进行大批量订购——至少不可能像是载重汽车那样,一口气签下七八千台的订单。”
杜桑德无奈的点了点头,按照会计们一开始的计算,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生产原版59式的话,前1000辆坦克的成本可能会高达每辆3000金镑。
这个综合成本价仅仅算上了新的车体、履带和火炮生产线而已。装甲板是按照奥林皇家钢铁厂的零售价计算的。
如果后期换装压燃式柴油发动机,这个成本可能还要继续上升。
“3000金镑?果然是符合她美丽的价格。”没想到霍恩将军对这个价格不光没有嫌贵,甚至还觉得非常合理。“这个财年,我手上的机动预算还能采购两百辆。这个合同我现在就可以和你签——但是这对你来说肯定不够,对吧?”
杜桑德点头道,“两百辆的采购合同,我们拿到预付款之后最多就只能建好车体生产线。火炮生产线的价格太贵了……但是目前帝国军工体系里,适合装在坦克上的主炮实在是少之又少。”
坦克本身和海军舰艇一样是一个系统性工程。需要由多个分系统共同达到甚至超过设计指标,这种装甲巨兽才有可能表现出符合它“身份”的性能表现。
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能够完成车体、发动机、变速箱和履带的设计制造工作。但铸造式的炮塔还暂时不行。与此同时,4寸高压线膛炮的制造和设计也是车厂难以独立完成的。
“火炮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去联系一下。”霍恩将军露出了狡猾的微笑,“包括你这上面标注的机枪,我也都可以帮你去找到合适的厂家——放心,他们会给出一个你能满意的结果的。”
“但是?”杜桑德看着老头贼兮兮的笑容,马上就明白这位“将军”阁下可能还有其他想法。
“但是,你必须保证在六个月内,给我制造出至少400辆这样的宝贝。”霍恩将军指着59式坦克的蓝图说道,“陆军肯定会有很大的订单,这订单的数量绝对足够你启动生产线建设了。但头400辆坦克,必须交给我的突击队。”
杜桑德很无奈的说道,“可是,陆军方面的要求和这个可不一样……”说着,他向霍恩将军转述了一遍帝国陆军的要求,“他们需要的是移动碉堡,是坚固的火力点。我真的不敢保证这台坦克会让他们满意。”
“哦,我的好勋爵,他们会同意的。”霍恩贼笑两声,“只要你把罗森手下的那些小伙子交给我训练就行了——只要陆军的观摩团赶到纽萨尔之前,你能给我50台真正的坦克,我就能保证他们被惊讶的忘了自己还是个男人!”
第二十六章 为了健康
奥林的街道上,一个穿着风衣带着高帽的男人正在街道上似乎漫无目的的行走着。
他步行的速度不快,脚上的皮靴看起来已经穿了很长时间——右侧的鞋跟都被磨偏了一大块。
似乎是因为鞋跟磨损的原因,他步行的时候整个身体都会有些左右摆动。随着他身体的摆动,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会直接从他右侧腰间传出。
仿佛那里挂着一大串扳手和钥匙之类的东西。
只不过,这样的动静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这里是奥林,是整个帝国大技师和工程师密度最高的地方。那些仿佛吃饭睡觉都离不开齿轮和螺栓的人在奥林几乎遍地都是,在身上挂一大串扳手并不怎么奇怪。
奇怪的反而是他的打扮。
奥林的天气和往常一样, 温和宜人。奥林的太阳可不像殖民地那样粗暴或者过于虚弱,温和的阳光播撒在这颗人类诞生的行星上,不冷不热刚刚好。
这样的天气下,穿着风衣带着高帽还脚蹬高帮皮靴的人,看起来就有些不太寻常。
不太寻常的风衣客晃悠了一阵,然后慢慢走进了一个开在路边的报亭房檐下。他有些困难的低下头,然后摘掉了自己头上的礼帽。被汗水打湿的金黄色头发紧紧的贴在他的头上,看起来就像是戴了一顶粗糙的、用金黄色羊毛编织出的帽子。
“一份《奥林娱乐周刊》。”他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出了自己需要购买的刊物的名称,然后在那张被无数奥林绅士和淑女们用胳膊和袖子打磨发光的金属柜台上,放下了两枚一个便士的硬币。
摊主正在看着一份报纸,听到了这个要求之后,他伸出毛茸茸的大手,在柜台上摸到了两枚硬币。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报纸,从身旁准确的摸出一本《奥林娱乐周刊》递了过去。
“要知道,现在愿意认认真真读读报纸的奥林绅士可是越来越少见了。”摊主继续看着报纸, 说话的语气仿佛是正在轻飘飘的谈论天气,而不是批评自己客人购买刊物的习惯,“娱乐周刊上能有什么正经的, 对人的灵魂有益的信息呢?那上面记载的只是一群歌剧演员,一帮小丑和狗屁诗人今天又吃了什么饕餮美味, 购买了多少昂贵的异域皮具……甚至他们一天之内上了几个漂亮的会计学院的女学生!”
“那可真是太好了。”风衣客对于摊主的批评毫无反应,甚至还有些欣喜道, “我的灵魂现在就缺乏这样的毒药来救赎一下——它已经无聊的太久了。”
在摊主惊讶、甚至带着一丝鄙夷的目光中,风衣客吹着轻佻的口哨离开了报摊,将这份周刊夹在自己的胳膊下方,慢慢走进了路边的咖啡厅里。
咖啡是最近几年才开始在奥林流行起来的饮品。和奥林本地产的茶叶不同,咖啡是一种奥林本地植物在其他殖民地经过培育后产生的全新品种。将里面的咖啡树上的果子摘下,把里面的种子挖出后经过发酵和烘焙,人们就得到了一种带着奇香的黑色小豆子。
将这种豆子磨碎后煮水,兑上牛奶和糖,人们就能得到一种和茶叶以及代母茶差不多的饮料。它的价格比茶叶便宜,味道又比代母茶更香。在奥林非常受人欢迎。
街边的咖啡店大多数都同时经营着快餐服务,简单的烟肉、烤面包片和焗豆子加上鸡蛋,就是一顿丰盛且快捷的餐食。这样的餐食正好适合配上一杯廉价提神的咖啡一起。
风衣客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他哼着小曲,慢慢悠悠的翻看起了自己手里的杂志。很快,他看着一页杂志,停下了翻动页面的手。
“舒尔茨先生,今天还是老样子?”漂亮的女招待轻快的走了过来,她将自己端着的咖啡壶凑近了风衣客的杯子, 然后低声问道,“三块糖,半杯奶?”
等了好一会,女招待都没能等到这位经常出现在店里的老常客的回答。她小心翼翼的看向了舒尔茨先生手里的杂志,然后更加困惑了。
上面刊登的是一系列小小的花边新闻,以及偶尔混杂在其中的,看起来就非常可疑的广告。
“恐怕今天我没有时间继续享受咖啡了。”舒尔茨先生合上了自己面前的杂志,他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将里面稍微有些凉了的饮料一饮而尽。随后,他站起身对着这位女招待说道,“我在柜台还有存款对吧?”
“还有……两个金镑,四先令零七个便士。”女招待说道,“您需要把钱提出来么?”
“不用了。”舒尔茨将自己的高顶礼帽重新戴在头上,然后微笑着对女招待说道,“我可能不会再来这里了,账上的钱……就都算作给你的小费吧。”
如此慷慨的馈赠让女招待有些吃惊,她下意识的问道,“您要去哪儿?”
“哦,我要回家了。”舒尔茨披上了自己的风衣,棕色的羊毛风衣遮盖住了他腰间闪闪发光的扳手。他看上去心情似乎真的很好,甚至还唱起了一首小曲。
哦,我就要回家了,回到我出生的地方。
哦,我就要回家了,看看高耸的大树。
那里是我的家,是旅程的起点也是终点。
那里有一个她,但愿我还能重新亲吻她的脸颊。
哦,我就要回家了,该死的旅程就要结束了。
哦,我就要回家了,我就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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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阁下,舒尔茨先生已经到了。”奥林皇宫外大约一哩远的地方,帝国财务相霍尔大公的府邸上,身穿考究燕尾服的仆人走进书房,对着烟雾缭绕的房间里说道,“他正在会客室等待您的接见。”
“我这里也没有其他访客,让他进来吧。”霍尔大公挥了挥自己手里的烟斗,这动作看上去就像是工业区里正在浓重晨雾里指挥交通的警察,“对了,告诉安妮夫人,今天晚上做上几道纽萨尔风味的美食。我记得她之前做过的那个猪肘味道就很不错。”
几分钟后,舒尔茨合着腰间“叮叮当当”的金属声响晃进了房间,他脱下自己的高帽,艰难的向霍尔大公单膝跪下,“我应召而来,大公阁下。”
“愿您身体健康。”霍尔大公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烟斗,非常热情的站起身来,走到舒尔茨身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请坐请坐。”
舒尔茨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随后走到身后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他身体微微前倾,率先发言道,“大公阁下,在纽萨尔的计划还没有到可以马上实施的阶段。”
“同盟人已经失控了。”霍尔大公并没有直接对舒尔茨的话做出什么反应。他只是沉声说道,“我们和同盟的十二条联络线同时断开,不管是大执政官还是主要军事城邦的负责人……就连那些奴隶商人们都和我們直接断开了接触。”
舒尔茨的表情顿时阴沉了下来。
“皇帝陛下已经知晓此事。”霍尔大公严肃的说道,“根据陛下的御意,我奉命启动萨尔瓦多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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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尔茨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请给我启动指令。”他的表情极为严肃,仿佛正在经历一场艰难的战役。
“这是你的指令。”霍尔大公从自己身上摸出一张火漆封好的信件递了过去,“各个部门的协调还需要时间,启动时间订在一个月后。”
舒尔茨没有搭理霍尔大公的话,他非常仔细的、甚至认真到几乎无礼的细致检查了一遍信件外封,确认三个角上的暗记全部无误后,舒尔茨才拆开了这封信件。
信件内部同样有三处暗记,同样确认无误后,舒尔茨开始看起了里面的内容。
很快,他皱起了眉头。
“大公阁下,这个计划……”他放下手中的信,迟疑片刻后继续问道,“纽萨尔的力量还太过薄弱,利用他们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现在的力量薄弱,但他们最有潜力。”霍尔大公摇了摇头说道,“四百年前,查士丁尼陛下为帝国选择了萨尔瓦多大公。当时的大公忠诚于帝国,同时实力也是开拓贵族中最强大的。结果呢?他的后代背叛了萨尔瓦多大公和查士丁尼陛下的盟约。”
“如果让纽萨尔充当反叛者,那他们恐怕从一开始就不会和陛下达成什么约定。”舒尔茨似乎对于霍尔大公的说明并不满意,他毕恭毕敬的“争取”道,“拉法耶特虽然表现出了一些独特的政治观点,但他并不像是一个能够组织起反对帝国组织的人。”
“拉法耶特啊……”霍尔大公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怀念,“那个小伙子确实太温和了,并不适合用来作为反抗帝国的领军人物。”
舒尔茨的表情稍有缓和,但霍尔大公的命令却让他刚刚舒缓的表情彻底僵在了脸上。
“那就杀掉吧。”霍尔大公挥了挥手,仿佛即将被杀掉的只是一只苍蝇般不足挂齿。“下议院的那位女议长也可以一起杀掉——女人顶什么用?”
“那……”舒尔茨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变化了很多次后低头问道,“应该用谁来当新的叛逆者萨尔瓦多呢?”
“杜尚就不错。那个卫戍海军司令。”霍尔大公从桌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根卷烟,点燃烟卷后,他向着沙发内舒服的舒展了一下身体,一口烟雾随着他的动作喷吐而出。
“他的儿子同时也是女议长的首席私人秘书,让他来当继任者,帝国应该能够在几十年的平静期后收获一个比同盟更有力的敌人。”霍尔大公挥了挥手上的烟卷,“一个庞大的帝国,需要拥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外敌,才能让各个部门机构始终为帝国的利益服务。但这个敌人永远不能真正威胁到帝国,也不能和帝国有丝毫和平相处的可能……”
……“否则帝国内部的机构就会产生和敌人媾和的想法。”舒尔茨接着说了下去,他点了点头问道,“也就是说,接下来几百年中,帝国打算和一个从头到尾都不可能与自己形成默契的敌人共存?”
“反正最终都是要被消灭的,它起势足够弱小,那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为帝国带来什么威胁。”霍尔大公欣慰的点了点头,“海军部那边的特殊作战计划一个月后就会正式实施,自由同盟将在一年内成为历史。这头死去的巨兽会为帝国带来超过五十年的和平繁荣期——至于五十年后,杜尚的新帝国大概也最终会在他儿子……”
“杜桑德。”舒尔茨替这位大公补上了这个名字。
“杜桑德。”霍尔大公舒心的笑了出来,他点头说道,“在他的手中,成为帝国新的敌人。”
“杜尚男爵属于贝尔福德家族……”
“一起处理掉。一个公爵家族罢了,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呢?”霍尔大公摆了摆手,“不过贝尔福德……”大公的忽然表情有些奇怪,他中断了和舒尔茨的谈话,叫来了自己的会计。
“是的,大公阁下。”会计在听到了大公的询问后,迅速回答道,“温萨尔先生给您送来了一成的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股份。”
大公的表情有些变化,他沉默了一会后对舒尔茨摊了摊手,“你当时的计划,已经有了一些成果。”
舒尔茨低着头答道,“一开始只是为了增添一点得手的概率罢了。”
“把这个制造厂留给他们……把纽萨尔留给他们吧。”大公又吸了一口烟,“可以再延后一点行动安排,等这个季度的分红发出来再动手。”
“这样可以让他们更有些成功的储备和底气。”舒尔茨点头道,“那……要不要加强一下纽萨尔的卫戍海军?杜尚对于海军的控制力还不错,但那位纹章管理处的处长可能要调整一下位置。”
“太能干的人,在这种时候反而是个负担。”大公示意舒尔茨自行决定,“给你的授权级别足够,这些事情你自己决定吧。”
舒尔茨站起身来行礼表示听命,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困扰自己时间最久的那个问题。
“如果……在和新的敌人的战斗中,帝国落於下风,甚至最终被击败怎么办?”
霍尔大公把烟掐灭在了自己的沙发扶手上。明亮的烟头在顶级牛皮上烫出了一个黑色的圆点。
“那就让我们迎接光荣的死亡。”大公沉声道,“如果不能战胜自己制造出来的敌人,那说明帝国已经没有了继续存续下去的必要。”
“威胁,不光是要看起来吓人。它必须真真正正的、确确实实的成为笼罩在每一个帝国贵族和官僚头上的利刃。寒光照人,锋利无比。”霍尔大公低沉着声音说道,“只有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才能向着同一个目标去努力,他们才能永远维持对皇帝陛下的忠诚和尊敬。”
“不是帝国需要敌人,而是帝国必须拥有一个敌人。”霍尔大公站起身来,背着手看向自己书房里那副巨大的,查士丁尼殿下的画像说道,“没有敌人,帝国会在几十年内分崩瓦解。而一个强有力的敌人,能够维持整个帝国数百年的健康。”
舒尔茨再无疑问,他低头道,“为了帝国的健康!”
“为了健康。”霍尔大公露出了笑容,“为了,帝国的健康。”
第二十七章 为何而战
巨大的噪音中,五十辆载重车改造过的“坦克”正在以“相对整齐”的队列前进。履带反复碾压下,原本小石子铺成的训练场已经变得石粉飞舞,到处都是灰尘。
海军少将的训练很有成效,至少在他扯着嗓子,用满是烟味的吐沫星子喷在每一个驾驶员脸上之后,这些平时训练时还在嘻嘻哈哈的年轻人们终于认真了起来。
训练很辛苦,尤其是训练前的“指令训练”。对于绝大多数并未接受过系统教育的年轻驾驶员们来说, 这是一个挑战。
作为有基础驾驶知识的人,他们能够明白在什么情况下该踩“油”门,什么时候踩刹车,也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对应什么样的档位。
但他们就是无法把这些动作和队长车上的灯光信号联系在一起。
队长车上装备有一个可以快速打开关闭的合页的煤气灯,它可以在指挥官的操作下,快速发出一组预定好的信号。
不同的快闪意味着车队将会以不同的速度,队形进行变化。接到指令的坦克车长需要马上向自己的驾驶员传达命令,而驾驶员则需要在保持行进的同时,迅速根据指令机动到自己应该去的占位上,并且等待下一步指令。
平心而论,这一系列操作的难度都不算太高。观察信号、辨别指示、转达指令、根据实际情况完成操作……这些内容中的任何一个其实都不算困难。但当它在几乎同时发生,并且还有足足五十台车需要同时遵循指令时,它的难度就突然变得高不可攀,甚至有些“痴心妄想”了。
为了让这些年轻人们顺利实现编队变化,海军少将阁下开始用自己的吐沐星子给他们洗脸。带着奥林粗口的怒吼每一句都要得到回答,而且回答的声音还必须嘹亮清楚。
于是, 训练场上就经常回荡着“大点声!”“听不见!”“我说听不见就是听不见!”这样非常有精神的喊声。
按照少将阁下的理论, 士兵必须随时保持兴奋,这样才能更加高效的执行来自军官的命令。但杜桑德对此有不同看法,他经常和这些“武装保安”们在一起吃吃喝喝, 也一起聊天吹牛。他很清楚,“武装保安”们对于训练工作其实都有不少怨言。
每周拿着和其他同僚们一样的薪水, 但却要一直住在训练场上,每天被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老头用口水喷脸。工作内容枯燥乏味,主要内容除了偶尔开着履带车练习队形以外,那就是全体一起站在阳光下灰土中,不停的立正左转右转齐步走。
军事训练本质上就是非常无聊的过程——军官们通过无聊乏味且疲惫的重复动作,建立士兵的服从性纪律性和荣誉感。只有在完成了这样的“枯燥”训练之后,一名平民才能够被称为“新兵”。
通常情况下,这样的新兵训练要持续至少45天。士兵们同吃同住,完全习惯了和自己一样的人一起生活。这样才能为接下来的训练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但现在,杜桑德并没有这样的“闲暇”时间等着训练完成,还有十五天,帝国陆军的参谋们就会抵达纽萨尔,并且将会观摩坦克的作战和队形演练。
生产线上的坦克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进行组装,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订购的火炮目前还没能完成交付。为了在奥林皇家军事金属公司的订单万一无法按时交付时能够先有东西派上用场,霍恩将军利用自己和杜尚的“职权之便”,为杜桑德先搞来了50门3寸舰炮。这些舰炮是安装在卫戍海军的巡逻舰上,用于进行火力威慑的“礼貌性武器”。在茫茫星海中, 它們的威力最多也就拿来吓唬吓唬那些没有装甲板的民用船只和走私船。
但是装在坦克身上,这样的装备完全够用,而且还非常好用。
卫戍海军的火炮在使用过程中不光需要极小的硝烟, 同时还需要保证火炮内部拥有足够的气密性,从而避免失压。
并且,还要足够轻巧,这样才能够安装在本身就不怎么大的舰船上。
在拆除了所有的气密设备之后,杜桑德和波琳娜惊喜的发现,这门船用三寸炮的发射机构和管身重量都不算大,仅仅比订购的四寸炮重了不到50磅。
重量对于陆战设备来说非常重要——如果这门炮再重个100~150磅,波琳娜设计的炮身和炮塔转动机构恐怕就无法有效调整火炮射击诸元了。
唯一的缺陷是,三寸舰炮所用的炮弹要比订购的四寸炮大出许多——为了满足在星海中作战所需的高初速需求,这门三寸舰炮拥有比四寸炮长出足足一倍的弹筒。弹筒内的装药量是四寸坦克炮的115%。
更大的装药量,意味着更大的后坐力。多亏了这一批坦克只需要完成演示任务即可——如果长期使用三寸舰炮,那车身和炮塔,尤其是车身上开出来的炮塔转环可能得彻底重新设计才行。
总之,为了赶上十五天之后的演习,整个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上下所有员工都忙的要死。就连橡胶研发中心的那群疯狂化学家们都暂时放下了手里的化学实验,他们开始小批量生产起了杜桑德拿回家的那种“床垫”。
将这样的床垫铺设在坦克内部乘员舱周围,可以有效提升坦克的防御性能——在实验中波琳娜发现,坦克装甲在遭到炮弹射击后虽然不会被击穿,但装甲内部可能会崩出不少金属碎屑。这些金属碎屑会对坦克乘员造成极大威胁,而使用“床垫”进行铺设之后,床垫本身可以有效阻挡碎屑迸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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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还能提升装甲内部的舒适性。
为了这次演示,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唯独帝国有史以来第一批的“装甲兵”们,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们会在听到霍恩少将怒吼的时候下意识立正站好,虽然站的歪歪斜斜。
他们会在听到命令的时候,握紧双拳用尽全力大喊“到!”
随着训练一天又一天的进行,这些武装保安们的情绪也越来越糟糕。尽管训练营里严格禁酒,但小伙子们之间的冲突却越来越多。打架斗殴的事情时有发生,甚至出现了一起车组成员合起伙来打断了自己车组车长鼻梁的事情发生。
霍恩将军和罗森最后是通过朝天鸣枪的方式,才制止了这场严重斗殴。
得知这个消息的杜桑德马上赶到了现场。他看着这群士气低落,眼神里全都是不耐烦的武装保安们,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们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有什么意义,不明白每天枯燥的训练能为自己和家庭带来什么变化,不知道自己驾驶着的坦克能够发挥出什么样的作用。
用最客气的话来描述形容这些武装保安,那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之所以说这是客气的描述,是因为至少“乌合之众”里还有个“众”字存在。而他们更像是一盘散沙。
不知道自己应该为何而战的一盘散沙。
杜桑德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这么下去肯定不行。他拒绝了霍恩少将“武力弹压,通过恐惧来驯服士兵”的建议。而是在距离演习只有十四天的时候,叫停了半天的训练。
在训练场上,杜桑德叫人搬来了一个装炮弹的木头箱子,自己站了上去。其他灰头土脸的武装保安们一个个坐在浮土中,听着杜桑德的“训话”。
杜桑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尽可能大、但语气比较温和的声调喊道,“各位,你们认识我吧?”
“勋爵先生!”台下传来了稀稀拉拉的声音。
“今天,我在这里要向你们发表一次演讲。”杜桑德提高了嗓门,认真盯着台下的众多武装保安说道,“虽然我只有十四岁,但是看在你们管我叫‘先生’的份上,我觉得我还是有这个资格向你们演讲的。”
“我今天要演讲的题目很简单,这是一个问题的答案。”杜桑德高声说道,“今天,我来回答你们一个问题,一个你们已经反复思考了十六天,甚至不惜殴打自己的兄弟朋友也没能换来答案的问题。”
“我们,究竟为何而战?”
杜桑德站在炮弹箱上,看向这些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突然迈步走下了箱子。他快步走到一个脸色木楞的年轻人身前,“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下意识的从地上跳了起来,双脚并拢高声回答道:“我叫方丹,勋爵先生!”
“方丹先生,您在来到这个训练场之前,从事的是什么工作?”
“在上阿尔宾的领航员大街和骑士街上巡逻,勋爵先生。”
“您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逮捕犯罪者,维持街道秩序,驱赶乞丐和闯入蒸汽马车使用道路的小孩。”
“那么,这些工作的目的是什么?”
方丹有些困惑的看向杜桑德,但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杜桑德笑了笑,让方丹坐了回去。他又叫起了几个年轻人,向他们询问同样的问题。这些武装保安们基本都是从事秩序维持工作的,巡逻的地点遍布整个上阿尔宾。但有一点是一致的——他们都无法回答自己工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在我看来,你们的工作只有一个目的。”让一位黄头发的年轻人坐下后,杜桑德对着气氛稍微活跃了一些的人群喊道,“你们维持秩序、逮捕罪犯、保护儿童的安全,归根结底,是为了人民服务,是在为所有的纽萨尔人服务。”
帝国语里并没有“人民”这个单词,杜桑德非常直接的用“平民”和“人群”两个词拼凑在一起,代指了占整个帝国人口数量最大的一批人。
“你们的工作,是为了维护社会秩序。而社会的秩序,最终会帮助人民获得更加安全的生活,更加稳定的工作。他们走在路上,不用再担心自己的财务被盗窃、不用再担心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孩子会死于意外。”
杜桑德声音更高了些,他对着这些武装保安们大声说道,“你们的工作,归根结底,是为了人民服务。”
周围的气氛热闹了一些,“为人民服务”这个词虽然听起来陌生,但是在这些武装保安耳中却透着一些亲切的感觉。
“现在,你们的工作地点变化了。不用再去街面上巡逻了,但是,我的朋友们,你们的工作仍然是在为人民服务!”杜桑德大声说道,“你们驾驶着的坦克将会成为帝国最先进的兵器,而它们的订单将会为整个纽萨尔带来大量的工作!坦克保卫人民,订单喂养人民,而你们,将是这一切的根基!”
“你们要明白,自己在为什么工作——你们在为人民更加光明的未来工作、你们在为无数纽萨尔人的饭碗工作、你们在为整个帝国的安全工作!”杜桑德朝着他们挥舞起了自己的拳头,“你们本身就来自于人民,你们的工资和补给出自人民,你们的工作和目的只有一个!你们不知道为何而战,那我来回答你们!”
他转身跳上炮弹箱高声喊道,“为人民而战!”
第二十八章 为人民而战
如何让一群人在最短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寻找到一个“信仰”?
这事儿本身其实很困难,喊口号人人都会。在帝国疆土里,最好用的口号恐怕就是“为了陛下的荣誉”。
但这和“信仰”差的太远了,甚至有些互相冲突。
每一个帝国人,无论是贵族还是贫民,无论是商人还是自由民——他们中的每个人都知道, 在别人高呼“为了陛下的荣誉”的时候,自己也理所应当需要表现得“激动且振奋”才行。
如果不这么做,纹章管理处的那些人说不定就会找上门来。而被纹章管理处找麻烦的代价是他们不可能承担得起的。
喊口号当然能一呼百应,但这对杜桑德面临的困境没有任何帮助。
这些武装保安们,这些“士兵”们,他们还没有成为合格的“战士”。他们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除了让自己累个半死,并且弄的灰头土脸以外,这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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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察觉到了这个问题,并且决定对其进行改变。而改变的手段,就是用“事实”说话,让每一个武装保安都意识到自己工作的意义。
“空喊两句口号,这对我们的工作不会有任何帮助。”杜桑德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他一屁股坐在了自己脚下的弹药箱上,对着台下的那位方丹问道,“方丹先生,您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父亲是车工,他是加工金属工件的。”方丹回答道。
“金属工件。”杜桑德点了点头,“我们的一台坦克上, 光是需要外包给外部企业的加工金属工件就多达4000件。”杜桑德指了指在远处看着他演讲的霍恩将军说道,“而光是这位霍恩先生代表的海军突击队, 就为我们下达了300台坦克的订单。”
“换句话说,霍恩先生的订单需要加工一百二十万个不同的工件,您的父亲应该是个了不起的,水平很高的车工。他一天能够加工多少工件?五十件、一百件?”杜桑德随口说了一个数字,然后说道,“如果一天加工一百个工件,那么您的父亲将在未来的整整三十二年里都持续不停的从事这一项工作——三十二年,无休无止。”
在场的武装保安们基本都是工人子弟,他们非常清楚这庞大的订单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开始面面相觑,然后激动了起来。
“还有十四天,十四天之后,我们将会向帝国陆军的高级军官们展示坦克。这种跨时代的装甲兵器,将会在十四天后正式进入那些陆军泥腿子们的视野里。”杜桑德像是在讲故事一样,语气里全是笃定和得意,“他们又会给我们提供多少订单呢?光是载重汽车,他们一年就订购了八千辆!”
“至少两千辆坦克,而且这个数量还只是第一年的订单。第二年,第三年……我们会不停的改进和生产全新的坦克, 而帝国陆军最终将会抛弃那些蒸汽骑士, 彻底沦为我们的产品的俘虏!”杜桑德站起身来问道,“三百辆坦克的订单,就足够三十二个最优秀的工人不眠不休的工作整整一年!而接下来是两千辆,三千辆甚至更多。”
杜桑德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们的工作,就是让帝国的士兵们疯狂爱上坦克,然后为你们的家人带来充足的订单,为他们带来工作,带来赚钱的机会!”
现场的情绪果然被调动了起来,这些工人子弟们兴高采烈的讨论了起来,似乎人人都看到了自己家里即将富裕起来的场面。
然后杜桑德话锋一转。
“你们知道,我们的坦克是要去对付什么人的吧?”他从弹药箱上站了起来,“同盟人,那些自称是‘自由同盟’的野兽,他们将成为坦克的目标。”
“我不知道你们对同盟人有多少了解,但我可以向你们读一份来自于博米尔的情报——这份情报来自于纹章管理处,是博米尔的红衣邮差们用六十二条性命作为代价送出来的情报。”杜桑德从自己的衣服兜里摸出了一张纸,然后开始大声朗读了起来。
这份情报确实来自于博米尔,它本身倒是不涉及保密问题。这是一份战报,同时也是宣告整个博米尔纹章管理处彻底失去功能的通知。它在博米尔被彻底围困前发出,已经在纹章管理处的情报系统里放了三个多月。
【仁慈的皇帝陛下,愿您的荣光为博米尔带来最后的平静。】
这封情报的开头就与众不同,看得出来,写下情报的那位红衣邮差从落笔开始就已经对自己能否活着彻底不抱期望了。
【博米尔所有主要降落场和城市均已陷落,同盟人的军队正在博米尔几乎所有的主要城市中大肆屠杀。我们在各个城市里潜伏的红衣邮差损失惨重——他们并非不够专业而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而是在这些禽兽的屠杀中无法继续压抑怒火。他们最终决定用自己的生命为帝国尽忠,为帝国公民复仇,拿起武器杀死尽可能多的同盟人。】
【在博米尔首府桑塔雷斯,超过八万名帝国公民被同盟人有计划的分类后集体屠杀。老人、妇女、儿童都在他们的杀戮列表内。】
【在桑塔雷斯潜伏着的人,是我的副手。他向我传递的最后一条情报中显示,同盟人在桑塔雷斯中挑选出了三千两百多名孕妇。而这些孕妇的肩胛骨上被铁丝直接穿过,以三十人为一组被牵到广场上……】
杜桑德读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开始有些变调了。
【同盟人用刺刀刨开了孕妇的肚子,刺刀直接刺穿了胎儿的身体,孕妇们倒在血泊中无助的哭嚎着。她们中的一部分人幸运的迅速死亡,而另一部分则眼睁睁看着孩子被刺刀挑在空中,然后扔在地上被肢解。】
现场的气氛忽然压抑了许多,许多年轻的装甲兵们都捏紧了拳头。
就连远处的霍恩少将,双眼里也多了一股愤怒的火焰。
【她们中的一部分人被扔在地上,等着血液流干后死亡。而另一部分年轻一些的,则会被同盟人用脐带和胎盘活活勒死。但在屠杀进入第三天后,同盟人为了加快屠杀速度,开始使用机枪和大型喷燃设备屠杀孕妇。】
【我的副手注意到了几个同盟人没有参与屠杀,而是站在一旁用笔记录着相关内容。他在行动中俘获了其中一人,并且确认同盟人是在记录胎儿的生长情况,大小和特征。他们正在展开“颅相学”研究,而胎儿颅相学则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同盟人打算杀掉所有能够找到的孕妇,并且直接她们腹中的胎儿以帮助研究。这是我的副手传来的最后情报。上周,我派遣到桑塔雷斯的红衣邮差传回情报,她们在桑塔雷斯的电线杆上发现了我的副手的遗体。】
【在残存的陆军和海军帮助下,我们已经将能够转移的所有帝国公民转移到了北沃森科州进行最后抵抗,其他地区的帝国居民恐怕难逃被屠杀的命运。我判断自己作为帝国情报部门在博米尔负责人的责任已经全部完成。】
【最后的六十四条情报船已经全部整备就位,我们将竭尽全力把这份情报送抵帝国领土。】
【在最后一条情报船出发之后,我将尝试潜入桑塔雷斯,尝试对同盟指挥官进行刺杀。】
【目前已经有至少七十二万名帝国居民被同盟人像动物一样宰杀,同盟人已经彻底成为了没有任何同情和怜悯的禽兽。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哪怕一百万同盟人以同样的方式死在这里,也无法偿还他们制造罪孽的万分之一。】
【伟大的皇帝陛下光耀万千,得他的荫庇,仁慈的帝国在万千星海中寻觅到了生存之地。陛下,请您继续荫庇您的子民吧。在同盟面前,我们需要您的注视。】
杜桑德读完了这封情报,然后把纸片认真叠好,重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对着台下那些两眼通红,拳头紧握的武装保安们说道,“同盟的进攻不会止步于博米尔,纽萨尔同样也是他们的进攻目标。如果,如果同盟人突破了帝国海军的防线,在纽萨尔开始登陆……那么坦克就是最好的杀死他们的武器。”
“你们来自于人民,你们依赖于人民,你们也要服务于人民。”杜桑德沉声道,“高效的完成训练,帝国就会开始大量采购坦克。这些武器将会成为复仇的利刃。拥有了坦克的帝国,能够在一切殖民星上杀死那些该死的同盟人……而最终,掌握了坦克驾驶和使用方法的你们,将会成为守卫纽萨尔的最坚硬的盾牌。”
“你们也有母亲,有姐妹,有爱人。”杜桑德看着这些眼眶通红,手上甚至都攥出血了的年轻武装保安們问道,“如果博米尔的惨剧发生在纽萨尔,你们能够容忍么?”
“不能!”“决不!”“杀了他们!”周围的装甲兵们发出了愤怒的吼声。回答什么的都有,但核心内容只有一个。
杀光那些来犯之敌!
“你们不知道为何而战,现在,我给你们答案。”杜桑德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恶狠狠的砸在地上,“你们要为自己而战,为你们的亲人生命而战,为了保卫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而战……”
杜桑德每次恶狠狠的吐出“而战”时,周围的士兵们就会发出一声怒吼。他们之中的不少人甚至已经开始浑身颤抖,双目通红了。
杜桑德说完了所有想说的,他把自己颤抖的手背在身后,扬声问道:“现在,告诉我,你们为何而战?”
“为人民而战!”怒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听不见。”杜桑德皱起了眉头。
“为人民而战!”怒吼声振动着所有人的胸膛。
“听不见!”杜桑德跳回到了弹药箱上,“我听不见你们的声音!”
“为人民而战!!!”两百人喊出了两万人的气势,嘶吼的声音甚至让地面上的浮土飘起了一层烟云。
“下午开始恢复训练。”杜桑德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一边走着一边压着嗓子说道,“我期待着你们的表现。”
第二十九章 主观
人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生物。当人的思维和实践结合起来时,人就可以利用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自觉地、有目的地、有计划地反作用于客观世界。
上大学的时候这些内容杜桑德学过,但当时的他还不明白,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起来有些滑稽,作为理科生,他真的对这些课程没什么概念。而那些搞得懂的文科生……反正不会和杜圣哲凑在一起讨论相关内容。
最后他当然通过了考试——开卷考试还能有通过不了的?只不过上课教的内容……他基本都忘了。
现在, 杜桑德就想回到十四年前,狠狠吃上一顿云鹤菜,然后去云鹤大学把忙着打游戏的自己揪出来揍上一顿。
等揍完了之后再恶狠狠的威胁一顿一脸懵逼的杜圣哲,“上课的时候好好听!以后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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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气人。
虽然对于以前的知识点缺乏足够的了解,但这并不影响杜桑德把其中的一些知识点记在心里,并且在这种地方忽然开始粗浅的理解起了它的含义。
当这些还不够合格的装甲兵们开始将自己的思维和实践统一起来的时候, 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开始主动学习。车长们抱着指令手册研究背诵,就连吃饭的时候都不撒手。装填手们则开始主动加练,他们会请带着怀表的人做裁判,在比拼在一分钟之内谁能装填最多次炮弹。
而炮手们的训练则更类似于车长,他们需要尽快熟悉的除了测距仪以外,还有三寸炮在纽萨尔的引力和大气环境下所表现出的“独特”弹道特性,以及相应的射击诸元计算方法。
而驾驶员们则凑在一起,开始为队列中的变化寻找起了最高效的行驶方法。他们通过确定每一辆坦克在队列中的位置和编号,制定出了一套变化队形的具体方案。方案精确到了每个人需要在接到信号之后将油门踩到什么深度,两侧的履带转速差手柄拉到什么位置。
杜桑德看到这样的积极变化后感慨良多——这些武装保安们并不傻,他们不是没有能力让自己的技术更进一步。
他们只是缺乏一个让自己这么去干的理由,以及对这个理由进行反应的信念。杜桑德用一封来自博米尔的情报,以及一个确实摆在众人面前的威胁,给了所有人一个信念。
无论如何,坦克必须成为帝国陆军的标配。
看着突然认真起来的众多装甲兵们,杜桑德心里感觉很有些复杂。一方面,这些年轻人的变化确实让人印象深刻。另一方面,杜桑德开始痛恨自己当年怎么不好好听课。
光是竖立正确目标就能有这么大的作用,要是认真学完了那三门课,那岂不是可以直接让这帮装甲兵们顿时化身天降猛男, 一打五十不带喘的?
书到用时方恨少,杜桑德越来越想回到十四年前痛殴已经上了大学的自己一顿了。
这可绝对不是因为想念排骨藕汤、红菜苔炒腊肉和热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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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种生物很奇特,平时如果不想还好。一旦想起了一件事儿之后就总会念念不忘。打个比方,当你意识到自己正在呼吸时,你就只能自己去控制每一次呼吸了。
而杜桑德现在正陷入了一场“老子就是要嗦热干面”的念念不忘之中。这种执念之深,甚至让他感觉有些生气。
老子要嗦热干面!
摆在杜桑德和一碗热干面之间的最大困难是两个世界的食材区别实在是有些太大。小麦和小麦粉倒是都差不多,但帝国这边的小麦里却掺杂着一些奇怪的颗粒,感觉似乎是磨的时候没有去干净外壳所致。
帝国的面食风格比较接近上辈子的西餐,“食用碱”倒是也有。但看那种碱的形态,杜桑德总觉得那个应该是氢氧化钠而不是碳酸钠。
这种碱的用法也比较“特殊”,家里的厨师会把这种碱融化在盐水里,然后刷在面包上。等面包烤好之后,上面就会呈现出一层特殊的,近似于黑色的深棕色泽。
但这种困难怎么能拦得住一个铁了心要嗦热干面的云鹤人?杜桑德成功的在一阵指手画脚的描述过后,从厨师手里拿到了一瓶据说是用来腌制牛肉的腌料——白色结晶,放在手上也不会融化成粘稠液体,而且加入醋后会冒出一堆小气泡。
加小苏打,和面,揉面。杜桑德咬牙切齿的折腾出一个面团,然后“勒令”庄园里的厨子给自己打下手。把面团变成面条的步骤杜桑德自己是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利用机械原理迅速加工出一个超大号的压面机——把面团塞进下方带粗孔的金属杯里,然后用连接了杠杆的圆形金属板拼命挤压面团,就能够得到一份碱面了。
没有芝麻,那就用颗粒更大的油麻代替。虽然这种帝国特产油料作物外面有一层硬壳,磨碎之后直接吃酱会非常影响口感,但杜桑德可不想管这个。
老子要嗦热干面!
帝国没有葱丝,但是有叶蒜。味道和葱丝稍有差别,但勉强可以替代。唯一没有办法找到替代品的反而是腌制好的萝卜丁,酸豆角和卤水汁。
作为云鹤人,杜桑德并不知道卤水汁该怎么做,这让他有些沮丧。他最后切了些腌黄瓜,外加两勺牛肉汤作为替代品,总算是吃上了一碗帝国特供版的热干面。
这份半成品让杜桑德非常得意,就连那位打下手的厨师都说味道尝起来不错。
杜桑德决定把这份喜悦跟其他人一起分享一下。于是,他带着自己亲手做的面,骑着自己的黑马,嘚嘚瑟瑟的到了洛琳家。
“我亲手发明的。”进入洛琳家之后,杜桑德迫不及待的拿出了自己带着的保温饭盒,“尝尝,味道可好了!”
洛琳今天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她吃了两口热干面,并没有表现出杜桑德期待中的那种“两眼发光,用手捂嘴,兴奋的问这问那”的情况。洛琳在礼貌性的吃了几口面之后,就支开了所有的女仆和男仆。
她放下手里的银叉,对杜桑德皱眉道,“我下午听母亲说,下周我们全家都要去奥林。”
“去奥林?”杜桑德可没想到自己会听见这么个消息,他好奇着问道,“去奥林干什么?温萨尔先生和布洛妮夫人在奥林有业务?”
“如果是业务访问,那就不会带上我了。”洛琳摇了摇头,对自己未婚夫的提问表示了否定,“刚才我偷偷问过母亲,她说是要带着我去探望一位生病的姑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父亲在奥林还有亲人。”
这事儿有古怪,杜桑德也察觉到了这个理由有些离谱。
“我倒是不担心其他的。”洛琳看着杜桑德说道,“你和安德罗妮夫人现在的发展势头正好,他们总不至于把我绑架到奥林,然后强迫我嫁给某个大贵族。这样只会让你感到屈辱,然后给整个家族惹来一个难以处理的天大的威胁。”
杜桑德还是有些不适应洛琳这样说话和思考的方式,这总会让他产生一种“我们俩不是一伙”的错觉。
好在洛琳并不是这样的人。她对于自己位置看的很清楚——无论是为了个人(不至于被当成联姻工具嫁给大贵族),还是为了家族利益,把她自己和杜桑德紧紧绑在一起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果单纯只是为了利益,她所拥有的10%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股份决不会这么容易就让给那位帝国财务相。
把这点股份当做嫁妆,然后嫁给财务相的私生子或者小儿子才是“高效率”的做法。
“既然从常理上判断这里没有什么大问题……”杜桑德斟酌着语气说道,“那就说明这个消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我们会对它产生疑惑甚至误判,是因为我们所掌握的情报本身有限。”
情报工作中需要注意不能过度脑补,不能让想象力占据主导位置。这是杜桑德学习到的一个重要原则——情报工作本身是八分搜集两分分析,如果把比例调个头,说不定就能脑补出类似于“帝国和同盟其实是一家人,双方都受控于某个更高等级的文明”之类毫无根据又惊悚吓人的“事实”出来。
既然是温萨尔和布洛妮两人共同决定的,那么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们两个人为了让洛琳和自己在一起,孜孜不倦的造谣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到谣言成真的希望,总不至于在这种时候突然反悔。
沉没成本那也是实打实的成本呐。
“那就去吧。”杜桑德当然有些不舍得。但毕竟自己和洛琳现在说是“未婚夫妻”都有些勉强,要干涉对方的行踪多少显得有些过线。他强打起精神说道,“要不要和波琳娜老师聊聊?她也是奥林人,应该对那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挺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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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勋爵先生已经离开了。”在自己的闺房里,洛琳在两位女仆的帮助下解开了身上的束腰。她撑着自己面前的化妆台,深深吸气然后吐气。这该死的束腰现在是越来越让人难受了。
平时和杜桑德见面的时候,她从来不穿束腰这种东西。但是今天,她决定还是要穿上这该死的东西,让自己在杜桑德面前更完美一点。
这是洛琳从小到大第一次“出远门”,而且目的地还是遥远的奥林——虽然在星际旅行的情况下,这趟旅行只需要四五个小时就能完成,但她还是有些紧张。
如果杜桑德出言挽留,哪怕是和自己的父母吵上一架,洛琳也会选择留在纽萨尔,而不是跟着他们一起去奥林。但杜桑德并没有这么做,他出于更加谨慎和“礼貌”的选择了祝她旅行顺利。
找了个谨慎小心的人做自己的丈夫没什么不好。事实上,洛琳还有些庆幸这一点——鲁莽且情绪化的贵族大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她还是希望,杜桑德能够挽留一下自己。
看着远处的男爵庄园,洛琳有些恍惚,好像那个庄园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第三十章 当街“行凶”
杜桑德有些生气。
洛琳的突然离开确实让他感觉心里有些怪怪的,哪怕这只是一次“探病旅行”。但针对这个情况,他的心情也主要集中在“怪怪的”而不是“生气”上。
但在看到竖立在各个下议院资助的学校门口的母亲的雕像时,杜桑德暴跳如雷。
要不是护卫们拼命拦着,杜桑德可能真的会朝着试图讨好他的埃斯科瓦尔局长头上开一枪。
“你他妈怎么敢,你怎么敢!!!!”杜桑德的手枪被托德和汤姆死死按住,但杜桑德本人却恨不得抓住埃斯科瓦尔, 从他身上直接撕下几块皮肉。
“你们拿到的每一分钱,每一分钱!都他妈的应该用在学生身上的!”杜桑德眼见自己不可能用枪崩了埃斯科瓦尔,于是他干脆甩开了自己手上的枪柄,对着护卫们怒吼道“都他妈给我滚开!”
喝退了护卫,杜桑德一脚直接踹在了埃斯科瓦尔裆下,“你他妈的,怎么敢用给孩子们吃饭上学的钱,来他妈的拍马屁?!”
埃斯科瓦尔捂住自己的裆下, 疼痛和耻辱感让他浑身发抖。但他确确实实不敢得罪杜桑德——这小子不光只是一个下议院议长的儿子和首席私人秘书,他还是该死的红衣邮差。
其他红衣邮差当然不会像杜桑德一样当街行凶,他们只需要记上一笔,就会有其他行动组的同事来把人带走。一个好的红衣邮差,是绝不会暴露自己身份的。
但杜桑德压根就不是一个优秀的红衣邮差,他在针对殖民厅下属的各个官员时,那份飞扬跋扈的劲头可不像是个红衣邮差。
他更像是经常出现在歌剧里的那种大贵族家的流氓子弟,只不过被他欺压的可没有什么漂亮的贫民之女。倒是那些位高权重,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的官僚们一天到晚过的战战兢兢。
唯一一个没有遭受过杜桑德直接暴行的殖民厅官僚就只有埃斯科瓦尔,这头肥猪虽然平时在杜桑德面前小心谨慎,但比起其他殖民厅的官僚们来说,日子好过的不是一般。
其他殖民厅只有挨骂扣钱的份,少有额外拨款能发到头上。而埃斯科瓦尔管理的内政局却隔三差五就有一大笔钱到手,甚至大多数时候申请额外拨款也能到手。
不少人都觉得,埃斯科瓦尔肯定是找到了正确拍杜桑德和安德罗妮马屁的方式,而且还拍的非常到位, 所以才能获得这样的优待。于是,埃斯科瓦尔成了整个纽萨尔殖民厅体系里最受欢迎的那个人——人人都想知道, 他到底用了什么样的高招。
毕竟那个十几岁的红衣邮差可不好对付,他比那些年纪大得多的首席私人秘书厉害多了——无论是什么样的拖延或者试图推卸责任,都会被他直接发现,然后……挨一顿毒打。
真的是毒打,而且还是完全符合红衣邮差身份的那种毒打。
帝国政治体系里,上级对下级使用暴力虽然不是特别少见的事情,但它主要还是集中在警局、纹章管理处或者军队这些带有暴力色彩的机构之中。殖民厅属于典型的官僚集团,除了那些刚成立不久的殖民厅以外,这种“风俗”是非常少见的。
但杜桑德却完全不管这些,他在用两指粗的硬木棍将那些拖延甩锅的官僚直接按在地上一顿暴打之后,除了痛骂和威胁“再揍你一顿”以外,还会递给对方一根棍子。
“如果你觉得委屈了,觉得我揍你冤枉你了,你可以用这根棍子打回来。”
这个宣言放下之后,所有挨打的人都不敢有什么不满,甚至连和别人抱怨一下都不行。
几年时间内,整个殖民厅几乎所有的高级官员都被杜桑德揍了一遍。被揍过的人心里当然记恨杜桑德,而杜桑德自己也越来越生气。
和这些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纽萨尔的治理呢?!
每一次杜桑德不得不动手揍人的时候,他的肚子里的火都冒的比上一次更高。税务部门的主税务官自己逃税、上阿尔宾法院的法官身上居然有两张通缉令、警务处副处长是纽萨尔本地最大的黑帮头子、工业和煤炭局局长自己在纽萨尔经营着十二家成品金属经销公司和三家燃料公司。
每一个上任了的殖民厅高级官僚,都在想方设法的为自己捞取油水。这不是玩笑,就连负责雇佣清洁人员的部门都在大肆吃空饷,虚报损耗以贪污扫把钱——那个混蛋甚至还开了一家制造扫把的工厂。
埃斯科瓦尔的情况不太一样,杜桑德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这个家伙肯定是个该死的贪污犯。但足足四年,四年的时间里,作为下议院议长首席私人秘书、纽萨尔纹章管理处红衣邮差,男爵独子的杜桑德居然从来没有找到过哪怕一条确实的、埃斯科瓦尔的贪污或者渎职线索。
这倒不是说埃斯科瓦尔这个人有多么高尚的品德,只是内政局这个机构从一开始就确确实实是穷的叮当响。
每年下发的经费甚至不够员工的薪水,这种情况下他确实不好动手。对埃斯科瓦尔来说,这个职务带给他的最大好处,就是免费的餐厅和不要钱的煤炭。
没有结婚,没有家庭的埃斯科瓦尔先生直接在内政局的局长办公室后面搞了一个足足四百平方约尔的“休息室”,彻底做到了“将工作视为自己的生活”。
然后理直气壮的领着每周一金镑的居住补贴。
但和其他官员们比起来,埃斯科瓦尔的确没有犯下什么值得杜桑德暴揍他一顿的错误。
直到今天为止。
杜桑德非常确信且肯定,无论是自己还是下议院,都从来没有给埃斯科瓦尔批准过一比资金用于竖立纽萨尔下议院议长的铜像。
那么,这一笔钱是哪儿来的就不言而喻了。
“克扣教师的工资,减少学生的午餐经费,你怎么敢!”杜桑德气的双眼通红,“那些孩子,他们每天上课之后就指望着一顿午餐来喂饱自己!那些老师,靠着这些工资养活一大家子人……你敢克扣?!”
埃斯科瓦尔捂着自己的胯下,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指着皇帝陛下的名字发誓,我一定要把你送到监狱里去……等着被吊死在绞刑架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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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的暴怒一方面出于他的不良心情,对于克扣教师工资和学生午餐的愤怒。另一方面,则是出于担心。
为安德罗妮竖立铜像,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在向自己母亲的脖子上套绞索。
整个纽萨尔,在每一个城市,所有的街道和广场上,有且只有三个人的雕像。
要么是第一代的萨尔公爵——也叫圣萨尔。要么是现任皇帝的曾祖父,彼得二世的雕像。
要么是现任皇帝,阿尔弗雷德陛下的雕像。
阿尔弗雷德陛下今年只有十九岁,但他的雕像却在继位之后就如同雨后春笋般出现在了纽萨尔的大街小巷。杜桑德曾经不止一次的看着雕像上的皇帝的脸冒出疑问——这真的是个十几岁的青少年?那胡子让他看上去至少四十多岁了。
那么,在这样的地方竖立铜像……这叫拍马屁?这明明是不怀好意!
用杜桑德揍总税务官逼回来的税款,给安德罗妮套上绞索,你这狗东西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埃斯科瓦尔被关进了纽萨尔的纹章管理处里,相信那里的专业人士们将会很快找出埃斯科瓦尔犯下贪污罪的切实证据。而在转运埃斯科瓦尔的时候,一起跟过去的杜桑德被伯恩局长叫到了办公室里。
“你最近稍微收敛收敛,尤其是这种……”伯恩局长很难得的对杜桑德的行动做出了规劝,“当街殴打殖民厅官员的行为,实在是不怎么妥当。”
“知道了。”杜桑德点了点头,对老特务头子的建议,杜桑德一向都是先执行,然后再问为什么,“以前你还让我打的时候尽量往头上招呼,这样威慑效果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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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恩不满的敲了敲桌子,“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奥林总局那边发来消息,要我过去做临时述职。这一次述职的时间会比较久,按照平常的规定,我要离开纽萨尔至少三个月。”
“三个月?”杜桑德震惊了,“怎么会这么久?”
让一个孤悬在外的殖民地特务头子回去述职,这倒是非常正常。但一口气回去三个月,这……这不大合适吧?
“这次时间比较久,而且还得带着拉法耶特侯一起去。”伯恩也知道这种安排不大寻常,于是他对杜桑德解释道,“关于拉法耶特侯的调查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根据现在的调查结论,我们认为侯爵先生对帝国的忠诚无可置疑。”
杜桑德恍然大悟,“所以这一次去述职,同时也有带着侯爵先生去表示服从的意思?”
“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遣词造句要有一点政治智慧。”伯恩笑眯眯的答道,“这叫侯爵先生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对帝国的绝对忠诚——并且还要向皇帝陛下设立的帝国军人抚恤基金捐一大笔款子,以表明自己对帝国军人大无畏牺牲的尊敬。”
说白了就是过去当人质,顺便再交一大笔赎金嘛。杜桑德翻了个白眼,“那您不在的这段时间,纹章管理处的工作怎么办?”
“这个岗位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我不在的三个月他们自己也能履行职责的。”伯恩朝着杜桑德露出了颇有些深意的笑容,“反正你这段时间也要低调一点,不如到我这个位置上坐两天怎么样?议会明年就要改选了,说不定明年安德罗妮竞选失败,你就得来我这里工作了呢?”
杜桑德使劲翻了个白眼,“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就算我母亲的竞选失败,那也还有一堆其他岗位等着我去干呢,干啥不好来当这个处长啊?一天到晚忙的要死,工作上稍微有点变化就得担心绞刑架不够用。”
“反正,这个办公室交给你了。”伯恩局长半开玩笑似的在自己的备忘录上记了一笔,然后对杜桑德展示道,“我不在的这三个月里,要是有哪个想不开的伯爵打算改变一下现状,那我的秘书就会直接来找你的。到时候你最好拿个方案出来,替我向皇帝陛下献上忠诚。”
杜桑德起身转头就走,“告辞!”
他身后,伯恩笑的贼兮兮的,仿佛逗弄小孩得逞了的老混蛋。
第三十一章 第一刀
前往奥林的穿越舰上往往有几个高等级舱位是始终空着的。往返于奥林的穿越舰的舰长们对此心照不宣——那是留给真正有头有脸的绅士们的。
作为殖民地中的高级官员和大贵族,这些真正体面且有崇高地位的绅士们偶尔会有无法预约于自己身份相称的紧急公务或者私人旅行需求。而作为一条穿越舰的舰长,为这些绅士们特意留出至少两个房间,以供乘客可以得体舒适的旅行也是一种义务。
但是,今天纽萨尔上来的具有高贵身份的乘客人数有些多。在萨米尔美人号上,两个房间分别被分给了两位提前上船的伯爵先生。这让萨米尔美人号的舰长很有些无奈——在准备出发前一分钟,两位了不得的大人物登舰了。
纽萨尔的纹章管理处处长先生和拉法耶特侯爵两人登舰, 这可是件大事。但船上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客舱了——最近这段时间,纽萨尔的不少有钱人似乎都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得知了同盟正在对纽萨尔虎视眈眈的消息。几乎每一天从纽萨尔出发前往其他地区的穿梭舰上都是满员状态。
好在身份非常高贵的侯爵先生和这位局长并不是非常在意环境,他们非常愉快的同意了“将船长室作为休息室”的提议,然后让护卫们去了二等舱。
“但愿这样的事情就只会发生一次。”在船长室里,拉法耶特侯对着伯恩局长开了个玩笑,“在我的印象里,历史上恐怕还没有哪位侯爵需要像我一样,在短短二十年间三次面见皇帝陛下。”
“热心党和暗卫们的交战是第一次, 萨尔公爵被处死之后是第二次。”伯恩非常认真的掰着指头数了数,然后使劲点了点头,“这么一看,您确实是最近三百年以来,高级贵族里唯一一位。”
“你看,比我觐见陛下次数更多的,恐怕就只有萨尔瓦多了。”拉法耶特侯笑着说道,“唯一的不同是,我确实不会拉起一支舰队去攻击奥林。如果我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杜尚上校恐怕会直接把我捆起来押送到您手里。”
伯恩从一旁的茶几上拿起一杯红茶喝了一口,“我一直很好奇,您和男爵先生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中级贵族和高级贵族之间的关系,很少有你们这样的——在我看来,你们似乎更像是朋友而不是附属的关系。”
“当然不是附属,我可不至于把杜尚这样的人当成属下。”对于伯恩的提问, 拉法耶特侯爵很有些“得意”,他笑眯眯的拿出一颗纸烟放在嘴边点燃, 然后对伯恩说道, “您大概是没有见过十几岁的杜尚, 这小子那个时候可不是一般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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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令人怀念的老时光”里,当时还没有继承父亲爵位的拉法耶特和已经成为了男爵的杜尚绝对算不上是好朋友,事实上,这两个人在求学时期就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死敌”。
纽萨尔上的唯一一所大学承担起了几乎所有高级贵族子女,以及贵族们本人所需的教育工作。圣萨尔大学本身水平还算不错,但由于大学只招收16岁以上的学生,于是……那些从来没有经历过“集体生活”的贵族和贵族子弟们就总是能搞出点“花活”来。
比如拉法耶特,他就在圣萨尔大学里折腾出了一个“生命诗社”。
所谓“诗社”只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这样的组织比较容易获得教授的认可。而他们的实际“业务”主要是聚会、喝酒、跳舞以及打猎。
生命诗社的活动得到了大量贵族们的欢迎,毕竟这个组织是未来的侯爵先生搞出来的东西。要是在这里能和侯爵先生搞好关系,那对以后的社交和其他工作当然是极其有益的。
愿意走文艺或者政治路线的贵族们绞尽脑汁试图加入生命诗社,而杜尚所在的具有悠久历史的“圣萨尔预备军官协会”就受到了极大威胁。这种老牌协会当然不至于面临什么“入部人数不足濒临废弃”的命运,但预备役军官们确实觉得生命诗社很碍事。
人人都跑去参加什么舞会了,预备役军官们的武装巡游和作战演习就会缺乏参观者。这非常不利于预备役军官的招募——如果不把帅气好玩的一面展现给贵族们,陆军或许还能够通过培养低级军官维持自己的指挥体系,海军面临的挑战却大的离谱。
作为协会会长,杜尚不止一次的在公开场合表示过自己对生命诗社的不满。而被点名批评的拉法耶特则同样不爽——一个男爵,一个预备役海军军官不懂得自己的理想这很正常,但明明不懂却还要横加批判,这就很让人生气了。
生命诗社是一个贵族们提前联络感情的场所,但同时也是拉法耶特实现自己的“夙愿”的工具。侯爵家和奥林的林业部关系密切,而拉法耶特本人之前的家庭教师也来自于林业部。受到自己老师的影响,拉法耶特的“政治思想”非常接近于沙哈拉特学派。
这个学派认为,社会运行就像是自然运行一样分有层次。皇帝陛下自然是最高等级的猎食者,整个社会中所有的参与者都是皇帝陛下“养分”的来源。而整个社会运转的意义,就是支撑皇帝陛下。
出于这个理念,沙哈拉特学派主张让贫民和自由民获得更加宽裕的发展空间,并且积极限制贵族扩张。
只有让更多的贫民和自由民成为这个社会中“更高层次”的参与者,他们才能够更容易的成为皇帝陛下的养分来源。
“肥硕”的仓鼠比如健壮的鬣狗更适合作为狮子的口粮。
而作为沙哈拉特学派的信徒,拉法耶特极其热衷于贵族酒会、毫无意义的诗会沙龙和奢侈的消费。倒不是因为他自己喜欢这些,而是因为这样的举动能够渐渐改变贵族们的“目标”。
让他们沉迷于这样花费巨大且毫无意义的行动里,贵族们的消费和奢侈最终能够反馈到贫民身上。毕竟那些金钱总要有个去处,而作为最底层的工作参与者,贫民和自由民们总是能分到好处的。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政治理想,拉法耶特本人对于杜尚这样准备走军事方向的贵族很有些看不上眼——这不还是鬣狗在试图壮大自己,成为截取贫民供养皇帝陛下的贼?
两人和他们所代表的协会组织始终处于半公开的对抗状态,直到一次暴风雪爆发之后,拉法耶特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过于简单了。
暴风雪中,生命诗社的六十二名成员一起凑出了两千金镑,作为救济贫民和自由民的资金。而杜尚的预备役军官协会则拿出了四台蒸汽骑士,十二匹蒸汽马和大量工具,从垮塌的村庄里挖出了两百多名贫民。
生命诗社的两千金镑,一共为六十名贫民提供了临时住所。而杜尚的协会前后救助了超过八百人。
“你的想法很不错,但是不够实际。”在救助结束之后,杜尚带着安德罗妮和拉法耶特私下会面了一次。作为杜尚的发言人,安德罗妮毫不客气的批评了一顿拉法耶特,“贵族的工作绝对不能只是出钱而已,你们掌握了比贫民更多的知识、具备比贫民更强大的行动能力。在这种时候,出钱有什么用?还不是都被人贪污赚走了?!”
“贵族的责任应该和他的能力成比例,你是未来的侯爵,但在灾难到来的时候,你所发挥的能力还不如一匹劣马!”安德罗妮很看不上拉法耶特所谓的沙哈拉特政治理论,“皇帝陛下是最大的猎食者?那他的子民就应当敌视他而不是尊敬他!你什么时候见过仓鼠亲近狮子?”
“贫民是整个帝国的砖块,没有皇帝陛下,他们只会互相碰撞并且最终成为沙子。”安德罗妮高声说道,“贵族应该成为砖块之间的粘合剂,贵族和贫民以及自由民们一起协作,才能让帝国成为皇帝陛下想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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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没搞懂。”伯恩听完了这个故事,表情仍然有些困惑,“所以,你们这是成为了‘朋友’?”
“当然算不上。”拉法耶特摇了摇头,“我们之间的关系更接近于盟友。我和杜尚、安德罗妮有共同的目的,我们都认为应该改善贫民的待遇。但我们的理念不同,他们说服不了我,我也无法说服他们。”
“盟友。”伯恩点了点头,“难怪你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对于杜尚一家和拉法耶特侯爵的关系,纹章管理处内部做过很多种推测。但这些推测都缺乏足够的证据。毕竟这种“基于相同目的,但理念不同的盟友”关系确实比较少见。
“给你们的工作添了不少麻烦吧?”拉法耶特侯爵露出了微笑,“其实,你们完全可以直接来问问我的。”
“说不定以后我们会这么干。”伯恩也笑了起来,他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束缚带,“看起来,我们到了。”
奥林星际降落场外,站满了前来迎接亲朋好友的人们。而一辆没有标志的蒸汽马车突兀的出现在了萨米尔美人号下方。一个红衣邮差站在马车旁,盯着下船的旅客们看着。
“看来我们这次有人接待。”伯恩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待遇,“这可新鲜了。”
“伯恩子爵阁下。”那位红衣邮差看到了伯恩的脸后顿时高兴了起来,“这就是拉法耶特侯了吧?”
拉法耶特点了点头,“是我。”
“奉局长的命令,我来带两位前往总局。”这位红衣邮差拉开了门,对着两人说道,“局长先生有些事情得和你们提前沟通一下。”
“看在我们不需要出去排队等蒸汽马车的份上,好吧。”伯恩笑了笑,主动登上了马车车门。
萨比尔美人号的货仓缓缓打开,一辆黑色的“汽车”从里面开了出来。拉法耶特侯登上马车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那辆汽车尾标,“真漂亮,这就是杜桑德搞出来的那个汽车吧?”
“再过些年,说不定我们就会坐上这种车,而不是爬进马车里了。”拉法耶特侯露出了有些向往的表情,“之前杜桑德说要给我送一辆这样的车,结果我还拒绝了。”
“因为你不能接受自己和司机坐在一个车舱里?”伯恩笑着问道,“你总不至于和那些其他的愚蠢贵族一样,在这种地方还要坚持等级制度吧?”
“那倒不是。”拉法耶特侯摇了摇头,“我只是担心矿业联合体会在我的车辆煤气罐里放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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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金黄色泽的蒸汽马迈步向前,拽着马车向前逝去。降落场距离奥林皇城有一段距离,虽然周围的景色算得上一等一的,但旅途劳顿这种事情仍然让两位乘客很快就睡了过去。
过了大约两刻钟,伯恩睁开了眼睛。他看着窗外的景色,忽然皱起了眉头。
外面的景色越来越荒凉,这明显不是通往皇城的路。
从怀里摸出手枪,伯恩不动声色的敲了敲车窗,“前面在路边稍微停一下,我要去上个厕所。”
马车缓缓停下,伯恩钻出马车车厢后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猛地扑在了那个红衣邮差身上。他用手枪指着对方的脑袋,“你们是什么人?”
“啪!”一声枪响响起,伯恩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自己的胸口。
一片红色正在迅速涌出。
伯恩稍微晃了晃,然后像是一袋土豆似的直接倒在了地上。
叮叮当当的扳手和钥匙声音响起,舒尔茨拉开了蒸汽马车的车门。
“好久不见,侯爵先生。”他摘下自己的帽子,向着惊恐不安的拉法耶特侯行了一礼,“为了您的生命,请您接下来不要对我说的话提任何问题——我们的时间不多,真正的红衣邮差已经在路上了。”
舒尔茨让开一条路,然后对着那位被伯恩按在地上的红衣邮差说道,“赶紧处理一下,不要留痕迹。”
“知道了,先生。”红衣邮差从地上爬起身来,拖着伯恩的腿向着旁边的森林走去。几分钟后,一场有些突兀的火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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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头已经回收了。”红衣邮差伸出沾满了血液的手,手掌里静静躺着一枚有些变形扭曲的黄铜子弹。
“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我先把人送走。”舒尔茨夹着拉法耶特,转身朝着道路继续走了下去,稍远处,一辆煤气载重车正停在路边,等待着他们。
“这是怎么回事?”上了车后,拉法耶特终于忍不住了提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
“这是帝国的决定。”开车的舒尔茨叹了口气,“侯爵先生,为了把你的命保下来,我已经竭尽全力了——请您务必要相信我。”
他沉默了一会后感慨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而在这场戏剧中,您的位置就只能是观众席。这不是坏事,真的不是。”
第三十二章 第二刀
洛琳是个聪明的姑娘。她不光善于学习,同时也擅长于思考。大概是因为杜桑德的“教育方针”比较独特,洛琳自己对于异常情况也有了很高的敏锐度。
她很聪明,只是不擅于将自己的判断转变为行动而已。
而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容不得洛琳继续迟疑了——她必须尽快作出反应。
自从来到奥林之后,她的父母压根就没有出去探望过什么人。两人反而集体出动,开始在奥林购买起了房产和店铺。
除了房产和店铺以外, 他们还给洛琳报名了一个月后即将开始的帝国大学入学考试——她要去考的学科是经济学。
帝国大学的经济学没有函授课程,所有的课程都需要在奥林才能读完。而看父母的架势,这很明显不是打算短时间内看完病人就转身走的准备。
探望病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买下一栋房子,并且还开始对房子进行装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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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来到奥林之后,洛琳就被父母以“你刚来奥林,对于这里的环境还不熟悉”为由禁足在了旅馆里。而这家专门为贵族和富商们提供住宿服务的旅馆确实级别很高——它周围甚至没有什么普通的商店。
没有商店,洛琳就没有了出门的主要理由。在奥林住了三天,洛琳第一次确定自己的父母绝对不是为了“探病”而已。
她决定开始行动。
在杜桑德的“教育”下,洛琳养成了准备好“应急袋”的习惯。她拿起自己装了三百金镑的应急袋,确定袋子里由纽萨尔纹章管理处开出的行动证明、左轮手枪和备弹都安全后,偷偷摸出了自己的房间。
对洛琳来说,她的目的地只有一个——无论父母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决定让自己离开纽萨尔,她都得回去。不光是因为她对那片土地有感情,更重要的是,杜桑德还在纽萨尔。
如果自己的家乡面临着必须要逃到奥林才能避免的灾难,那至少、至少要让杜桑德也逃出来才行。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洛琳带着一封信出了门。她打定主意,如果因为各种原因自己无法乘上回到纽萨尔的穿梭舰,那就凭着杜桑德给自己开出的这份证明,把信件交给奥林的纹章管理处。他们肯定有办法及时把信送到杜桑德手里。
不论在帝国的哪个城市,夜晚的街头可都不是适合女性独行的环境。在离开旅馆之后,洛琳在寻找蒸汽马车的短短十五分钟内, 被路上的“绅士”们询问了四次价格,其中还有一位醉醺醺的“绅士”试图直接把她拽进一旁的小巷子里。
一把上了膛的左轮手枪让这位“绅士”重新清醒了过来,而洛琳则在对方清醒之后, 朝着这个该死的家伙双腿之间狠狠踹了一脚,随后跑出了黑巷子。
虽然杜桑德教给洛琳的“女子防身术”里,用尽全力踢击对方胯下这一招应该是开场就用,但现在搞反了顺序之后似乎也能派的上用场,那就糊里糊涂的搞下去吧。
好不容易上了一辆蒸汽马车,洛琳掏出一张半个金镑的钞票递了过去,“带我去星际降落场。”
“小姐,您可能得等到明天了。”驾驶马车的车夫先生是个诚实的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看到了上车时洛琳往自己包里塞左轮手枪的动作。总之,他非常诚实的解释道,“今天晚上从奥林星际降落场出发的所有船次都结束了。如果您要离开奥林,那只能等明天早上再说。”
“带我去星际降落场。”洛琳对这位车夫的解释丝毫不为所动,她坚持道,“把我送过去,其他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蒸汽马的鼻孔里喷出的蒸汽,在路边的煤气灯照射下,白色的蒸汽被染上了摇动的黄色。
过了大约两刻钟,蒸汽马车缓缓停在路边,马车夫跳到车下,向洛琳摘下帽子说道,“小姐,降落场到了。”
洛琳跳下车,向着远处开始眺望——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星际降落场周围除了高耸的砖墙,以及完全锁死的入口以外,什么都没有。
洛琳看着这个景色,隐约觉得自己的举动可能有些不合适。她想坐上马车回到城区里去找纹章管理处,但转过身才发现,那位马车夫居然已经驾车跑了。
十六岁的少女,孤身一人待在星际降落场外。虽然包里有手枪,但洛琳仍然会感到有些恐慌。但这样的恐慌主要来自于“杜桑德可能没办法及时得到我的通知”,而不是“我一个人被困在了这个鬼地方。”
她还是在担心自己的未婚夫。
奥林的天气比纽萨尔暖和的多,但这样的天气对于洛琳来说仍然有些冷。
穿着裙装的洛琳走到了星际降落场的入口处。她靠着门口的柱子坐了下来,准备在这里等到星际降落场重新开放为止。
时间慢慢过去,夜色和雾气也越来越深沉。她开始有些担心自己在旅馆里留下的信写的会不会不够清楚,万一父母以为自己是被人胁迫了怎么办?
但愿在看到信之后,两人不会马上开始吵架——在奥林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们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团结起来才行。
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洛琳一点想睡的想法都没有。可能是因为地面太冷墙壁太硬,也有可能是因为心事太多,因为太过担心杜桑德。
纽萨尔究竟会发生什么,才能让父母觉得男爵一家无法庇护自己的家族,而且还得逃到奥林来才能安全?
洛琳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头努力的在思考着。
夜色渐渐深了,奥林天空中的唯一一个月亮正在逐渐升高。洛琳扭头看着月亮,觉得有些同情它。
纽萨尔的月亮还有个伴,你怎么也像我似得,在奥林孤零零的挂在天上呢?
“哒哒哒哒”,金属马蹄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由远及近,洛琳猛地站了起来。如果来的人是能够进入起降场的旅客,她也许可以一起跟进去,通过出示通行证让自己登上前往纽萨尔的穿梭舰。如果对方也进不去,那至少自己可以搭车回到奥林。
一辆黑色的马车冲破笼罩在地面上的雾气,出现在了洛琳面前。从车上跌跌撞撞下来一个金色头发的男人。
洛琳瞪大了眼睛。
“侯爵大人。”她扶了一把看上去像是喝醉了的侯爵,然后难以置信的问道,“您怎么到奥林来了?”
“哦……天哪。”拉法耶特侯满脑袋的头发都乱七八糟的,他先是看了一眼洛琳的脸,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他连忙跳起身来,将洛琳死死挡在自己身后,朝着马车大喊道,“这是我的人,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这种事情您说一声就行。”舒尔茨手持一把霰弹枪出现在了马车后方的阴影中,他把霰弹枪夹在腋下,对着洛琳行了个脱帽礼,“晚上好,小姐。”
“侯爵先生,您……您这是怎么了?”洛琳肚子里有太多疑问想要得到解答。这些问题全都凝聚在了一起之后,她却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何问题,于是最后,她只能先捡着面前的先问,“您为什么会在奥林?”
“这是个陷阱,这是个该死的天大的陷阱!”然而,洛琳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倒是侯爵先生突然像是疯了似的大声喊道,“我们对帝国无限的忠诚,结果却换来这么个结果?我不能接受,这不可能!”
“请原谅,女士。”舒尔茨走到侯爵面前,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个小酒壶。他用自己的一只手有些粗暴的直接掐开了拉法耶特侯嘴,然后向他的嘴里灌入了不少液体。
舒尔茨完成了工作后,对洛琳说道,“侯爵先生只是有些震惊罢了——我刚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可比侯爵先生震惊多了。”
“咳咳,咳咳咳咳!”拉法耶特把腰弯成了虾米,使劲咳嗽了半天之后,他像是被人抽了筋似的软倒在了地上。
“这是阿片酊,能让他稍微放松一点。”舒尔茨对紧张的洛琳解释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酒瓶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后,他对洛琳说道,“那么……您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奥林降落场呢?”
“我得尽快回到纽萨尔去。”洛琳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大概向这位侯爵的随从说了一遍,“我的未婚夫还在纽萨尔,我必须要去警告他!”
“您就是洛琳?”舒尔茨的表情有了些变化,“杜桑德勋爵就是您的未婚夫?”
“是的。”洛琳皱了皱眉头,“您有办法让我登上回纽萨尔的穿梭舰么?”
舒尔茨正准备说话,他的裤腿突然被软倒在地上的拉法耶特侯爵拽住了。
“不能让她回去。”尽管在药物的作用下,拉法耶特侯说话有些不够清楚,但他却仍然坚持着说道,“杜桑德是个好孩子,他有一颗……一颗良善的心,他不应该被这么对待!”
洛琳感觉心里一紧。
“是的,侯爵先生。”舒尔茨叹了口气,“我会把事情经过详细的告诉洛琳小姐的——到底要不要回到纽萨尔,这全部交给她来决定。”
说完了这些话后,舒尔茨朝着洛琳再次脱帽行礼,“祝您安康,未来的皇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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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雾气打湿了洛琳的头发,顺带着也打湿了她的裙摆。站在雾中,听着舒尔茨介绍完了“情况”之后,洛琳的表情一变再变。
冲击到她认知的内容实在是太多了,从“同盟是帝国为了维持统一和高效运转而制造出的敌人”开始,到“同盟已经失控,帝国决心在短时间内解决掉他们,然后把杜尚和纽萨尔树立为新的敌人”为止,洛琳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已对。
“按照萨尔瓦多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舒尔茨看着洛琳,有些同情的说道,“好在您让出自动车制造厂股份的举动起到了一些作用,霍尔大公决定把最后的启动时间延后一个月。”
“您所争取到的这一个月的时间,对杜尚男爵和杜桑德勋爵而言至关重要。”舒尔茨点燃了一颗香烟说道,“当然,您可以回到纽萨尔,然后成为太子妃。等未来的纽萨尔皇帝陛下变成杜桑德后,您就能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后——这不是开玩笑,而是一个确确实实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一阵白烟飘过,舒尔茨继续说道,“但……我个人建议您不要着急回到纽萨尔。在一个月之后开始的萨尔瓦多计划的执行过程中,必然会出现大量的附带伤亡。虽然杜尚肯定不会死,但杜桑德的安全难以得到保障。您的安全就更不好说了——在那种情况下,整个纽萨尔恐怕会有接近一半的城市遭到毁灭性打击。”
“纽萨尔将会面临一场彻头彻尾的,毫无怜悯和仁慈的大清洗。而在那个环境下,您除了躲在地道里祈祷以外,恐怕什么用场都排不上。”舒尔茨掐灭了嘴上的香烟,稍微犹豫了一下后说道,“但留在奥林,您却能够为杜尚和杜桑德提供一条宝贵的通道。这个人选本来应该是伯恩,但是他太警觉了……我没有把握能够说服他。”
“萨尔瓦多计划执行后,星海联邦将会对纽萨尔进行援助和重建。但无论是星海联邦,还是纽萨尔方面,都不可能在奥林拥有什么安全且方便的人手。但是您的情况不一样——至少在霍恩大公的庇护下,您和您的父母在奥林的安全是有保障的。”舒尔茨对洛琳郑重道,“既然是侯爵先生的希望,那么您来做决定吧——您是打算就这么回去,还是留在奥林,成为杜桑德潜藏在地下的力量呢?”
洛琳沉默了一秒钟。
“侯爵先生,祝您旅途愉快。”她拎着自己被雾气打湿的裙子,向拉法耶特侯行了一礼,“恐怕我不能跟您一起回到纽萨尔了。”随后,洛琳转过身对舒尔茨说道,“请您回程的时候捎我一段,在皇冠酒店放我下来就可以了。”
“侯爵先生也不会去纽萨尔,他会去星海联邦,然后作为一个富有的商人度过一生。”舒尔茨答道,“那么请您在这里等我一会,把侯爵先生送上船之后,我就会回来的。”
“感谢您,先生。”洛琳点了点头,“请问……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我的名字比较多变,我自己都快不记得原本的名字是什么了。”舒尔茨笑了起来,他想了想说道,“您就叫我‘外交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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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冠酒店的路上,舒尔茨向洛琳传授了不少“发展下线,获取情报,分析情报并且传递消息”的技巧和方法。同时,他还向洛琳保证,帝国大学的经济学系一定会招收她作为学生。
“我们之后会再见面的——到时候我可以向您再传授一些情报工作中的小技巧……”舒尔茨正在眉飞色舞的说着话,保下了拉法耶特侯爵的性命之后,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但还没等他向洛琳揭露自己帝国大学经济学系讲师的身份,浓雾笼罩的天空忽然划过了一道火光。
火光以快的速度向地面坠下,在它突破云层后,这块巨大的“残骸”忽然开始悄无声息的解体,随后成百上千块的碎片开始闪烁着出现在天空的每一个角落。
过了大约两分钟,一声巨大且沉闷的爆炸声才传到了两人耳中。
“不……不不不,不!!!!”舒尔茨看着天空的残骸,发出了一阵带着浓浓的、毫不掩盖悲伤之意的怒吼。
第三十三章 拦刀
在自家床上睡的正香的杜桑德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
敲门的这位肯定不是庄园里的下人。没有哪个仆人会在晚上用这么粗暴的动作敲门,这种举动会被小博尔德管家直接用痛骂制止——可能同时送到的还有一封开除信。
在庄园里,保证杜桑德和安德罗妮的睡眠质量是最高优先级别的任务。这任务的优先程度甚至高于对杜尚的命令的服从。
杜桑德猛地睁开眼睛,感觉自己的胸口传来了一阵心悸的感觉。他艰难的从床上坐起身,对着门外门道,“谁?”
木门被猛地一把推开,两个身穿灰色斗篷, 里面露出红色制服的男人毫不客气的闯了进来。
“杜桑德先生,从奥林传来的紧急命令。”两个红衣邮差一脸紧张的冲进了房间里,对坐在床上的杜桑德说道,“奥林遇到了袭击,袭击者是拉法耶特侯爵。总局命令我们马上对拉法耶特侯爵的谋逆行进进行彻底调查,并且在调查完毕之前, 停止一切来往于奥林和纽萨尔的穿梭舰放行。”
被一阵急促敲门声从梦中吓醒, 外加两个红衣邮差闯入卧室惊着的杜桑德完全没有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张了张嘴, 然后才重新组织起了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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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来找我?”这是杜桑德的第一个问题,“处里管事儿的人呢?”
“按照伯恩副局长的备忘录,您现在是纽萨尔纹章管理处的最高负责人。”左边那位个子矮一点的红衣邮差快速说道,“在没有得到奥林的人事变动命令之前,您就是……管事儿的人。”
“奥林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杜桑德的第二个问题。
“根据情报,奥林的星际降落场上发生了一起劫船事件。被窃取的舰船是皇家直属舰艇——舰艇在未经许可离开星际降落场后,撞击了皇家第二近卫海军的指挥部。”
杜桑德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哪怕他干咳的嘴里根本分泌不出足够的唾液。
“然后……呢?”他心惊胆战的问道。
“这条被窃取的舰船随后试图逃离,但是被第二近卫海军的舰艇在奥林大气层内击毁了。总局的红衣邮差们在船上找到了确认死亡的拉法耶特侯爵。”另一位个子高一些的红衣邮差说道,“总局确认拉法耶特侯爵就是劫船事件的主谋。同时,他还需要为奥林上发生的二十一起阴谋破坏,四起谋杀,六起绑架和两起谋逆负责。”
杜桑德目瞪口呆,但好在已经起床有几分钟了, 他的脑子迅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伯恩可是和侯爵一起去的奥林!
“那伯恩他……”
“局长……局长的遗体在奥林星际降落场外的森林里被发现了。应该是他们刚抵达了奥林之后,局长先生就遭到了袭击。”矮个子红衣邮差快速说道, “总局认定暗卫可能已经潜入了奥林进行破坏活动, 他们要求我们马上对纽萨尔的暗卫展开清扫工作。”
死了?那个老混蛋突然就死了?
杜桑德仿佛突然被一个什么看不见的巨大东西包裹住了似的, 他艰难的从床上站到了地面上,整个人却仍然像是没了魂似的半天难以动弹。
“勋爵先生,勋爵先生!”两位红衣邮差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自己同事的眼中看到了欣慰和担忧并存的神情。欣慰的是,伯恩局长确实培养了一个会为他的死亡而悲伤的新人,担忧的是……他们不确定杜桑德能不能担得起突然落在身上的这份重担。
杜桑德深吸了两口气,然后死死憋住。他在逼迫自己,用脑子去想。不管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现在的关键在于“想”这个动作。
伯恩局长是和侯爵一起抵达奥林的,毫无疑问,在出发前去奥林之前,伯恩已经彻底没有了对拉法耶特的怀疑。
要知道,几周之前伯恩还忧心忡忡的向杜桑德询问“拉法耶特侯对帝国是否忠诚”,而这一次他能够和侯爵一起出发,乘坐民用舰船前往奥林……那就说明他已经彻底信任了这位高级贵族的忠诚。
伯恩绝不是一个容易被哄骗的人,他完全清楚并且知道暗卫是个有多大规模的组织——他甚至清楚的知道莫尔斯是暗卫。
以伯恩多疑的性格,和他已经掌握了的线索……如果暗卫已经进入了奥林,甚至已经具备了执行刺杀、破坏绑架和纵火甚至劫船的能力,他不可能掌握不到线索,也不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瞒过去。
这不合理。
杜桑德思绪万千,但他很快就抓住了第一条线索。
“你们两个,马上动员咱们手里现有的所有力量。我要知道每一个侯爵的亲属、家人、朋友现在的位置和动向。”杜桑德一边对两人下达着指令,一边在脑海里全力寻找起了解决之道。
伯恩的死因有问题,这是杜桑德马上就得出的结论。暗卫虽然神通广大,但它的发展和运行几乎全都处于纽萨尔纹章管理处的监视之下。杜桑德甚至怀疑,暗卫和以前的热心党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成员都是纹章管理处安插进去的。
在这种渗透和监督的情况下,侯爵的暗卫几乎不可能成功的组织一场针对帝国殖民地纹章管理处处长的暗杀。
更何况,这种暗杀本身就没有意义——在奥林暗杀伯恩有什么价值?离开了纽萨尔,伯恩就只是一个多疑的高级红衣邮差罢了。只有在纽萨尔的时候,他才是那个掌握着数万人规模的情报机构的“无冕之王”。
退一万步,拉法耶特就算真的丧心病狂对伯恩动了手,那之后劫船又有什么意义呢?无论拉法耶特侯到底在奥林上都策划了些什么行动……当他暗杀了伯恩的时候,这个计划就必然已经走到了最后阶段。
在计划的最后阶段,拉法耶特侯既没有试图暗杀皇帝陛下,或者发动更大规模的政变;也没有引入同盟或者联邦力量,对帝国进行大规模攻击。
那么……劫船的意义何在?撞击帝国海军皇家近卫第二舰队的指挥部意义何在?
现在看起来,发生在奥林的事情一共有两种解释。
第一种,伯恩确实死于拉法耶特侯之手,而拉法耶特的目的成迷,也很难判断他的谋划究竟成功了没有——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第二种,伯恩并非死于拉法耶特侯之手,而是有其他力量介入。
这是最让人心里发寒的情况,而且也是杜桑德根本解决不了的。能够在帝国首府如此肆无忌惮行事,而且完全阻断……或者驱使奥林纹章管理处解除了对伯恩的保护。这个敌人恐怕不是一般的可怕。
为了让伯恩的死名正言顺,他们甚至制造了一起劫船案,并且为此搭上了帝国海军皇家近卫第二舰队的指挥部……这个突然出现的力量不光肆无忌惮,而且似乎完全不在乎“附带损伤”。
杜桑德的大脑正在全速运转,站在门口的两位红衣邮差却犯了难。他们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马上离开去执行杜桑德的命令,还是等杜桑德琢磨清楚之后再执行。
“勋爵阁下?”个子高的那个红衣邮差小心翼翼的请示道,“您还有什么命令么?”
“你们楞在这儿干什么?”杜桑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卧室里还站着两个大活人呢。“赶紧出发,尽快把那些人的位置都回报上来——先监视,除非对方表现出明显要逃离的状况,否则不要惊动他们。”
“那您是和我们一起走……?”矮个红衣邮差问道,“我们的蒸汽马车还在外面,没熄火呢。”
“时间紧任务重,你们先出发。”杜桑德大手一挥,“我这还得换个衣服,你们先去忙,我等一下直接去处里。”
打发走了两位红衣邮差,杜桑德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衣服。而同样被惊醒的安德罗妮也走到了杜桑德的房间,“发生什么事儿了?”
“母亲……”杜桑德穿好衣服,把安德罗妮先扶到了沙发上坐下,然后才说道,“拉法耶特侯爵死了,伯恩也死了。奥林那边传来的情报是,伯恩被拉法耶特刺杀。侯爵先生在首都制造了大量破坏事件,并且最后劫船撞向了帝国海军皇家第二近卫舰队的指挥部。”
安德罗妮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她稍微摇晃了一下,然后强撑着说道,“这个情报有问题。”
“确实有很大的问题,拉法耶特侯爵再怎么愚蠢,暗卫也不至于配合他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杜桑德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把红衣邮差都支出去了,我需要您替我写一封信。”
“写给谁?”安德罗妮点了点头,从一旁拿过了蘸水笔和信纸问道,“你说,我来写。”
“写给莫尔斯先生,请您在信里写明侯爵先生已经死亡,并且被扣上了‘刺杀纽萨尔纹章管理处处长’的罪名。”杜桑德表情严肃的说道,“请他全力配合我的工作——如果暗卫中的成员还想活命的话。”
第三十四章 二选一
杜桑德的话说的很重,但这里确实没有任何一点水分。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之后,纽萨尔必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如果杜桑德不介入,并且找到证明侯爵先生是被栽赃的证据,纽萨尔纹章管理处方面对于奥林送来的情报绝没有怀疑的道理。
确信情报真实后,还在纽萨尔的暗卫短时间内就会遭到灭顶之灾——处长被杀的艾卡会像是疯了似的全力报复。所有被纹章管理处掌握了行踪的暗卫成员都会在第一时间遭到逮捕、就地击毙或者干脆暗杀。
情报工作就是这么回事——如果报复,就必须干的彻头彻尾, 丝毫不留情面。
杜桑德希望尽可能多的保护暗卫,一方面是因为他确实认为侯爵先生的死因有刻意,这些暗卫罪不至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些暗卫很好用。
莫尔斯只不过是侯爵先生众多暗卫中的一员而已,并且还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但他仍然具有极高的“专业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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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其他的暗卫呢?能够以侯爵的资源击败公爵武装的热心党,他们怎么可能是一帮平平无奇之辈?
暗卫具有极高的利用价值, 哪怕只是收编过来作为打击贪污和消极怠工的力量……杜桑德也认为,他们能够让整个纽萨尔殖民地的官僚体系为之一新。
这么一支力量,因为莫须有的原因死在纹章管理处手下, 实在是有些太冤枉太浪费了。更何况,在清理暗卫的过程中,纽萨尔纹章管理处肯定也会受到损伤——不管怎么想,这买卖都很亏。
而还有一点也很重要。
如果,万一侯爵先生真的发了失心疯,在奥林谋划了这么一场惊天谋杀……杜桑德必须保证对暗卫的清洗和屠杀不会牵扯到自己以及安德罗妮。
所以,杜桑德先把这些红衣邮差支开了。他得自己开车去找莫尔斯——他是暗卫和安德罗妮的“交涉人”,同时也是自己的老师。如果莫尔斯被捕,杜桑德和安德罗妮肯定会惹上一堆麻烦。
在杜桑德的再三坚持下,托德和汤姆并没有随车一同前往。在漆黑夜雨中开车,杜桑德满脑子都是一个疑问——究竟是应该把莫尔斯保护下来,还是应该让他逃亡……又或者干脆杀人灭口。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有的没的, 杜桑德驾驶着的车辆停在了一栋二层小楼门口。
自从成为殖民厅政策顾问之后,莫尔斯的收入得到了明显提升。他自己购买了一栋独立住宅,就在林荫大道边上。
把车停在路边, 杜桑德披着风衣就下了车。他尽量用风衣裹住自己的身体,然后弯着腰, 佝偻着身子, 绕过两滩积水后来到了门口。
“莫尔斯先生,请开开门。”杜桑德使劲敲了两下门,“我是杜桑德!”
几秒钟后,一位表情有些疑惑的女性打开了门,在看到杜桑德之后,她露出了不满的表情,“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有公务,难道就不能明天再说么?”
杜桑德毫不客气的挤进了房间,顶着这位女性不满嫌弃且带了一些惊恐的眼神问道,“莫尔斯先生在哪儿?”
“他在楼上的房间……你等等!”看到杜桑德迈步就要往楼上走,这位女性彻底生气了,她直接拦在杜桑德面前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找我丈夫干什么?我告诉你,他可是非常有身份的人,我只要喊一声,就会有十几个警察赶过来……”
“莫尔斯先生,我是杜桑德。”杜桑德现在对于“十几个警察”之类的话完全就没有什么“恐惧感”,要是来十几个同盟人或者奥林红衣邮差他还能紧张一下,无视了莫尔斯夫人的警告,杜桑德扬声喊道,“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赶紧下来!”
杜桑德的举动在这位妇人看来完全就是在挑衅。她眉毛一挑,转身就往门口走去,看起来似乎是真的准备叫警察过来好好收拾收拾这个小混蛋。
好在莫尔斯从楼上下来的速度足够及时,他叫住了自己生气的妻子,然后迅速安抚下了她的情绪。随后带着杜桑德走到了一旁的客厅里。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穿着睡衣的莫尔斯给杜桑德倒了一杯温茶,然后在沙发里坐下之后叹了口气,“最近这段时间殖民厅的工作突然多了起来,实在是有些累人。”
“您先看看这个。”杜桑德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母亲手写的信件递了过去,然后端起温茶喝了一口,并且嘱咐道,“信里的内容已经经过了核实,看完之后请您不要太激动……”
“什么?!”杜桑德话还没说完,莫尔斯就已经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颤抖着拿着手里的信,对着杜桑德大声嚷嚷着,“这不可能,这信里的内容有问题!”
“亲爱的,怎么了?”一直躲在门口的莫尔斯夫人推开房门想问问到底怎么了,而回答她的却只有莫尔斯的怒吼,“到楼上去!”
杜桑德看着莫尔斯夫人犹豫和有些生气的背影,理智的选择了保持沉默。
莫尔斯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走来走去,他一边走着,一边不时抬头咒骂着什么。
侯爵本人确实有很强的个人魅力,这一点杜桑德自己也有体会。所以,他非常能够理解莫尔斯的举动——如果有人晚上突然敲开自己的房门,告诉自己安德罗妮或者杜尚出了事儿,杜桑德认为自己的反应恐怕会比现在的莫尔斯更大。
“这个消息来自于纹章管理处,是奥林直接送来的消息。”看到莫尔斯的情绪稍微冷静了一些后,杜桑德低声说道,“我现在需要一个肯定的回答——这次的事情是不是侯爵和暗卫干出来的?”
“这当然不可能!”莫尔斯猛地一甩手,仿佛杜桑德提出的问题本身就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污秽似的,“侯爵本人对于这样的策划从来就没有兴趣,我们在奥林的力量非常薄弱——那里几乎就是在纽萨尔暴露了的暗卫们养老的地方……”
说道这里,莫尔斯似乎顿时找到了证据似的大声说道,“没错,外交官先生就在奥林,就算侯爵想要执行这么一场刺杀,他也一定会阻止侯爵的!”
杜桑德终于听到了一个奥林情报里没有的信息,他顿时来了精神,“暗卫在奥林有多少人?都是由外交官指挥的?”
“在奥林的暗卫们加在一起大概五六个。”莫尔斯点了点头,“暗卫在奥林的力量很弱,我们在奥林,大概一共只有两三个安全屋——用来保命都有些不够用,更不用说还得策划这么大规模的袭击了。”
如果只有五六个人,那杜桑德可以马上判断出奥林的情报有问题——五六个人要执行二十多场阴谋破坏案,这倒是能搞得定。但是绑架和谋逆……这绝对不是五六个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很简单了。莫尔斯没有理由对自己说谎,而在这种情绪激动的情况下,他说的每一条线索可信度都非常高。
拉法耶特侯和暗卫不具备在奥林搞出这么大动静的先天条件,那么奥林方面为什么会一口咬定侯爵先生就是罪魁祸首呢?
拉法耶特侯的尸体是在那条被劫的穿梭舰上,被奥林纹章管理处找到的。这最多只能认定侯爵的尸体在船上,甚至无法直接证明在穿梭舰撞入帝国海军皇家第二近卫舰队指挥部时,拉法耶特侯就在船上。
从劫船到消息传来,一共也就过去了六七个小时。除去皇家邮局将信息送到纽萨尔的两小时,以及纽萨尔纹章管理处接到消息后再前来通知杜桑德的时间……这等于是奥林纹章管理处在三个小时内就找到,并且确定了船上的遗体是谁。
这速度也太快了。
不光是他们确认拉法耶特身份的速度不同寻常,就连寻找和确定伯恩的尸体的速度也快的离谱——伯恩的尸体是在降落场外的森林中被发现的。而奥林纹章管理处只在几个小时之内就确定了他的身份、死因和凶手究竟是谁。
这太离谱了。
艾卡当然是一个非常高效的组织,作为一个老牌帝国中最专业的反谍和反谋逆组织,它们的工作本身就要求艾卡随时维持高效。但在几个小时内确认两具尸体的身份,并且明确其中一具尸体制造了另一具,同时还查出了几十起凶案都是由其中一具尸体制造的……
这非常不对劲。
与其说这是奥林艾卡效率奇高,倒不如说是奥林的艾卡早就知道了事情经过,然后给拉法耶特侯量身定做了一整套罪名。
可这事儿也有点说不通,奥林艾卡如果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他们为什么不阻止刺杀和劫船的发生呢?伯恩是自己人,而被撞毁的指挥部上也都是帝国海军的士兵和军官,阻止这样的行动不是应该更有利于帝国么?
“这事儿有蹊跷。”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的杜桑德决定暂且放弃这个念头,他对莫尔斯说道,“我现在有两个建议给你——要么待在家里,你就当做没有听过这件事情发生,一切都按照原来的样子。会有一批纽萨尔艾卡的人盯梢你监视你……但是我会控制他们,确保你的安全。”
“第二个办法,现在马上逃走。”杜桑德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莫尔斯的表情变化,“纽萨尔的纹章管理处还没有完全启动,他们的监控还没有到位。现在启用逃亡路线,你还能逃得出去。”
这个建议,是一个陷阱,也是一个考验。如果侯爵确实是无辜的,如果暗卫在奥林确实不可能拥有这个级别的行动力,那留在纽萨尔毫无疑问是最稳妥的方案。如果莫尔斯决定留在纽萨尔接受监视,那他就没有说谎。
如果莫尔斯犹豫,或者决定出逃……
那杜桑德会直接朝着自己的老师的脑袋开一枪。
然后,整个纽萨尔上的暗卫,以及侯爵先生所有的亲属都会在几天之内死于意外、疾病……甚至暗杀。
第三十五章 封锁
事实证明,莫尔斯先生并没有说谎。
在听到了杜桑德的建议后,莫尔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说道,“让他们来监视我吧,反正他们也什么都找不出来!”
杜桑德也没有马上做出什么反应,他只是又问了一遍,“您确定?现在留在纽萨尔, 以后要是再有什么变化,那可就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了。”
莫尔斯有些不满意的瞪了一眼杜桑德,“我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暗卫,那我现在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的跳上穿梭舰,直接跑到联邦去。可我不光是侯爵先生的暗卫,同时还是暗卫在纽萨尔行动的负责人,是安德罗妮的朋友和前任首席私人秘书, 同时还是你的老师。”
莫尔斯似乎对于杜桑德的建议非常不满意似的,他批评道,“在提出建议的时候,你要首先想想看,万一我真的遵循了你的建议之后,你和你的母亲能不能承受这样的后果!”
“你很关心我,这我很感激。”莫尔斯对杜桑德批评道,“但是,这样的关心必须要平衡好自己的收益和损失——如果我现在跑了,你和安德罗妮就会直接成为奥林的艾卡调查的重点对象。他们既然给侯爵身上扣了这么多的罪名,那就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杜桑德看着自己的老师,沉默很久之后才问道,“那您就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面对什么样的遭遇?奥林的艾卡如果真的要刑讯逼供, 你能扛得住?”
莫尔斯轻笑一声, 朝着杜桑德张开了嘴,“看见没有?我最里面的牙齿是换过的——里面藏了毒药。如果有需要, 我只用使劲一咬,就能短时间内毫无痛苦的死去。”他重新合上自己的嘴, 叹了口气说道,“干我们这一行,总要有类似的准备。不管是心理准备,还是实际准备都得有。”
说到这里,哪怕是莫尔斯也不禁显得有些唏嘘,他摸了摸杜桑德湿漉漉的头发说道,“等这次的事情过去了……你还是别在艾卡里继续干了,在里面放几个心腹,然后把你自己的卷宗毁掉,别再和我们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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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纽萨尔纹章管理处大楼灯火通明。
二十多台蒸汽骑士正在大楼周围构筑防御工事,他们手持武器,在制高点的灯光照射下,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大楼附近每一处树林和每一个路口。
在大楼周围,全副武装的海军突击队员和陆军士兵们封锁了大楼周围两个街区的所有道路,甚至连警察都无法进入到这两个街区内——所有居住在两个街区内的居民都被强制驱离了自己的家。
杜桑德开着自己的车被两个街区外的卡口拦住时,也被这种阵仗吓了一跳。
拦住杜桑德的是一帮海军突击队士兵,他们对杜桑德的态度倒是很不错。“勋爵先生,您可能要在这里稍微等一会。我们无法判断您的证件真假,得请纹章管理处的人过来认。”
杜桑德对此没有什么其他意见,他有些好奇的伸出头看了看正在把守路口的海军突击队员们问道,“怎么连你们都动了?”
“我们接到了来自军部的直接命令。”向杜桑德通知他不能够直接通过检查点的海军中尉说道,“全纽萨尔的海军突击队都被调动了起来,我们这些有城市作战经验的都被调到了上阿尔宾的街道里——我们出来的时候,整个营地的人都忙的焦头烂额呢。”
“辛苦了。”杜桑德从车上下来伸了伸腿,顺便从口袋里递过去一根香烟,自然而然的抱怨道,“出这么一档子事儿,全纽萨尔都得忙活起来,但愿能早点忙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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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大概得忙活好一阵子。”上尉赔着笑接过香烟,别在了自己的耳朵后面说道,“我们出发的时候,卫戍舰队也在调动,正在维修的两条巡洋舰也紧急折跃了——事情肯定小不了。”
男人这种生物,在接香烟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认为对方值得信任。而杜桑德自带的贵族身份,以及红衣邮差的身份就更让这位上尉觉得需要“讨好”一下。于是,他向杜桑德提供了一个在他看来根本算不上情报的“情报”。
杜桑德和这位上尉又闲聊了两句,然后重新回到了车上。
不太对劲呐……杜桑德的眉头皱的极深,这里面反常规的情况太多了,多到杜桑德本人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下,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的地步。
纽萨尔唯一的一位高级贵族和纽萨尔的纹章管理处处长一起前往首都奥林,目的是为了向帝国证明侯爵先生的忠诚。
结果半路上侯爵先生突然反手杀掉了已经完全信任了自己的纹章管理处处长,并且在劫船后直接以自杀式袭击的方式,撞击了首都卫星上的海军指挥部。
奥林方面不光没有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反而以违反常识的高效直接认定了侯爵和伯恩的身份,并且确定侯爵需要为两打以上的重罪负责。
然而,奥林纹章管理处既没有直接向纽萨尔下达命令要求逮捕侯爵家人和同党,也没有指示纽萨尔继续深挖侯爵的黑料,从而彻底坐实他头上的黑锅。
他们只是向纽萨尔传达了这个情报,然后通过军部直接调动了大批力量,直接把纽萨尔的重要地点保护了起来。而这个调动甚至没有提前通知给纽萨尔的纹章管理处。
如果只看奥林的动作,杜桑德只会觉得奥林并不急于完成对侯爵的调查和处置,也并不急于迅速派员来稳定纽萨尔的贵族们的情绪。他们似乎更担心纽萨尔会遭到破坏——而且他们还不肯告诉纽萨尔的纹章管理处,究竟是什么人可能对殖民地造成威胁。
太怪了。这是杜桑德在车里唯一的想法。这件事情从开头到过程再到现在的现状,简直就没有一块是对得上的。
用“离了大谱”来描述现在的情况,杜桑德都觉得不够力度。但……它似乎也不是没有一个可能的,统一的解释。
最简单的解释非常具有阴谋论的特色——奥林的纹章管理处已经叛变,一切让杜桑德觉得匪夷所思难以接受的事情,其实都是他们搞出来的,一场针对纽萨尔的大规模行动。
但这种简单的推测却也有非常巨大的漏洞。如果位于帝国首都上的、帝国最重要的反谍和反内奸部门已经彻底叛变,那么利用“叛变”的最佳方式应该是对帝国首府奥林展开大规模的突然袭击。
再退一步,同盟方面完全没有信心拿下奥林,他们只有把握拿下几个边疆殖民星。
那调动海军突击队和陆军,甚至命令纽萨尔卫戍海军紧急升空,这又是个什么路数?生怕自己进攻纽萨尔时遭遇的反抗不够激烈?
事情太怪,杜桑德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就像是有一团风暴在卷来卷去似的。无数的大胆假设从他接受了上辈子洗礼的脑海深处冒了出来,然后又一个个被他自己否决掉。
于公于私,杜桑德都想不出来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而这也让他越来越警惕。
过了大约一刻钟,一台蒸汽骑士忽然出现在了检查点后方。它的肩膀上坐着一个衣服被风吹乱的红衣邮差。
“塔玛拉女士。”杜桑德再次从车上钻了下来,他脱下帽子向这位女士行礼,“没想到居然是您来接我。”
塔玛拉女士从蒸汽骑士上跳了下来——完全看不出她今年已经五十一岁,并且长期作为伯恩的秘书任职,而一线非行动人员。
“现在实在是抽不出多余的人手来接您,更何况整个处里恐怕也就只有我和您最熟悉。”塔玛拉女士的眼圈有些发红,她快步走到杜桑德面前,然后看了一眼拿在上尉手里的证件后说道,“证件核验无误,请勋爵先生进来吧。”
从这里到办公大楼还有一些距离,杜桑德请塔玛拉女士上了自己的车,然后一脚油门向着大楼奔去。
“现在的情况很奇怪,我在纹章管理处工作了三十年,但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局面。”在车上,作为局长秘书的塔玛拉女士先向杜桑德汇报了一下现在的情况,然后郑重提醒道,“我个人建议您作为代理局长,应该尽快向奥林方面提交正式信函,表明自己经验尚浅,无法处理这种情况……然后请奥林方面尽快指派一位能够主持大局的代理处长。”
塔玛拉女士的提议非常自然,她完全没有顾忌一位十四岁少年可能有的、毫无道理和事实支撑的自信。她很清楚,杜桑德是个远比外貌更加成熟可靠的年轻人,他能够明白自己的提议并非看轻,而是为了保护他。
“我会马上着手向奥林方面发出这封信件的。”杜桑德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但是在奥林方面的命令抵达之前,我还是得完成伯恩处长的委托——无论当初他给我安排这项工作时到底是什么目的,现在……我得把事情先扛起来。”
塔玛拉女士的眼圈又红了,她默默的扭过头去擦了擦眼泪,“无论究竟是谁下的手……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杜桑德默默的把车停在了大楼门口。他的心里稍微松快了些。
伯恩带出来的纽萨尔纹章管理处果然底子不错,他们已经和自己基本达成了一向共识。
处长先生的死有蹊跷——下手的人绝不可能是拉法耶特侯爵。
塔玛拉女士走进大楼,一位红衣邮差就拿着文件全力狂奔冲了过来。他在看到塔玛拉和杜桑德后,顿时高声喊了起来,“奥林方面发来了新的通知,从现在开始,取消纽萨尔和其他所有殖民星以及首都奥林之间的折跃许可,在奥林方面进一步通知以前,任何穿梭舰都不得离开纽萨尔!”
第三十六章 雷霆手段
纽萨尔纹章管理处的作战大厅里,气氛沉重的如同实质。
帝国是一个巨大的“工厂”,而各个殖民地和首都之间的关系比起普通的工厂流水线而言更加紧密。没有其他殖民地,单独一个殖民地上的产业结构几乎无法支撑它作为“文明社会”运转。而没有奥林,指挥居中协调,殖民地之间想要私下沟通资源和服务交换也很困难。
这样的工作一般都需要通过奥林的中转港口,然后才能完成运输。所有殖民地生产获取的商品、原材料、服务都需要先运输到奥林, 然后再转运到各个殖民星去。
而现在,纽萨尔被直接隔离在了帝国殖民体系之外。根据帝国《星际运输法》中的规定,未获得折跃许可的舰船将被直接视为走私船。
所有殖民地的卫戍舰队、帝国海军近卫舰队,甚至装备有武器的民用舰船都可以对这些未获得这月许可的舰船发动攻击。舰船上所有的货物以及舰船本身都不受帝国法律保护,可以由攻击者获取。
换言之,在取消折跃许可之后, 纽萨尔的所有舰船一旦离开降落场,就将面临整个宇宙中所有人类的敌意。
纽萨尔被事实上孤立于了整个帝国殖民体系之外,而且是毫无征兆,突如其来的孤立。更要命的是,这样的孤立完全没有一个可以预见的时间限制。
纽萨尔虽然已经整体离开了冬季寒冷的影响,但粮食生产仍然难以维持纽萨尔本地需求。这颗星球虽然没有大幅度倾斜的自转倾角,但公转轨道却相对比较“椭圆”。因此,当纽萨尔运转到远日点时,整个星球的温度都会降低很多。这也就意味着,纽萨尔不能像其他农业星球一般,至少每年能有两次的粮食收获。
在纽萨尔,粮食永远不够用。整个殖民地上大约一半的粮食都依赖于其他殖民地的出口。
“现在的第一件工作,马上把信件发出去,并且向奥林纹章管理处进行询问,要求他们给出一个明确的, 重新批出许可的时间。”在这片能憋死人的沉闷空气中, 杜桑德下达了自己的第一条命令。
“勋爵先生, 这是您要求的情报。”其他人开始安排起了邮局特殊穿梭舰的起降事宜,而杜桑德这边也收到了一开始要求“摸清楚所有侯爵家人和暗卫情况”的结果,“目前名单上还有三人无法追踪到,我们正在展开进一步的搜捕。”
一份印好的报告单被送到了杜桑德手中,上面印着三个名字,而名字后面则非常贴心的印着他们与拉法耶特的关系。
【拉法耶特侯爵夫人,拉法耶特之妻】
【埃迪安男爵,拉法叶特之子】
【让·迪瓦尔,枢密院护卫,侯爵护卫首领。】
这个人物配置一看就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杜桑德有心放他们一马,但……现在这个情况却根本容不得杜桑德有点什么怜悯之心。
“带两个行动组,到骑士大街外面去。”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之后,杜桑德下令封锁了集市周围三个街区的范围,“对过往的行人严加盘查,看看能不能把他们抓出来——一旦确定对方身份之后,不要用粗,就说是我请他们过来的。”
侯爵先生和联邦关系密切,这不是什么秘密。如果他的妻儿要在帝国已经勃然大怒到了封锁纽萨尔的情况下寻求紧急庇护,整个宇宙中愿意提供庇护的势力就只有联邦而已了。
至于同盟……他们也许更乐意于趁着纽萨尔被封锁的当口,对其他殖民星发动进攻。
在平日里想要前往联邦,都需要利用集市的力量才能实现。在纽萨尔被封锁的现在,他们如果想要逃离帝国,联邦恐怕就是唯一一个可以提供帮助的地方。
“大人,只用封锁么?”接收命令的红衣邮差对于杜桑德的命令有些自己的看法,“如果这三名逃犯在这个区域出现的概率比较大的话,我们是可以直接组织人手将这个范围内所有房间逐一清理完的。”
“他们是逃犯?”杜桑德看了一眼这名年轻的红衣邮差,然后重新低下了头阅读起了报告,“那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他们犯了帝国的哪一条法律?”
这个问题问住了这名年轻的红衣邮差。
“无论是纽萨尔还是奥林,都没有法院对侯爵先生作出判决。而且,枢密院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出具过褫夺侯爵封号的命令。换句话说,侯爵先生现在依然是一位贵族,而他的家人还没有受到通缉——你用什么名义去逮捕他们?企图叛国?”杜桑德摇着头叹气道,“我们是皇帝陛下的忠实利剑,这就意味着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别人理解为是皇帝陛下的意思。陛下的荣光不能有任何污垢,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行动是不是合法的。”
说实话,侯爵的妻儿在护卫首领的保护下企图潜逃外国……如果放在平时,这当然是一件性质极其恶劣的事件。但在现在这个局面下,它反而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侯爵的死因成谜,同时还背上了一堆要命的罪名,他被褫夺封号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似乎唯一可能具有不确定性的,就是这道命令究竟什么时候会从奥林发出,带着皇帝陛下的认可送抵纽萨尔。
杜桑德现在没能想明白的事情只有一条——他还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试图为侯爵翻案。毕竟奥林的纹章管理处这个活干的实在是太糙,每一个角落里似乎都是赶工和漏洞。
但越是这样,杜桑德自己就越不敢乱动。如果连他都能看出这里面有问题,那恐怕整个帝国的四十二个殖民星艾卡外加奥林艾卡自己都能看得出来。
但奥林还是这么干了,而且干的肆无忌惮毫不遮拦。
说实话,如果没有撞击指挥部的事情发生,杜桑德还会觉得可能是政治倾轧。但把首都轨道上的海军指挥部也扯进来搞政治倾轧……这也太下本钱了。
纽萨尔的一个侯爵,何德何能让奥林方面搭上海军指挥部和十几条人命,外加一条穿梭舰和纽萨尔艾卡的处长的性命来构陷?
困惑实在是太多,以至于杜桑德完全不敢轻举妄动。他只能选择最保险的方案,然后静观其变。
“总之,如果发现了这三位,一定不要直接强行把人带回来。”杜桑德对自己面前的年轻红衣邮差耳提面命道,“要请——就像是邀请他们来艾卡参加一场贵族舞会一样。”
年轻人一愣,然后非常自信的点头说道,“我懂了,地面上铺着刀片的那种舞会是吧?您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妥——刀枪不会外露,绝对吓不着路过的行人……”
“懂你个头!”杜桑德顿时暴怒,跳起来就用手上的文件直接砸在了这位“聪明”的红衣邮差头顶,“不许带枪,不许带刀,绳子也不能带!去给我客客气气的把人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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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安排行动以外,杜桑德还写了几封信出去。
第一封信是交给安德罗妮的。作为纽萨尔下议院的议长,她象征着纽萨尔整个自治体系中的权威,并且还担任着侯爵党团的召集人一职。接下来,安德罗妮应当获得进入纹章管理处,并且和杜桑德同步获取情报的权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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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封信交给纽萨尔殖民厅总督。总督一职在帝国殖民体系里主要起到象征意义,除非皇帝陛下派遣特使,总督先生在纽萨尔就代表着皇帝权威。
第三封信送给帝国陆军驻纽萨尔总司令。第四封送给杜尚。海陆两军是纽萨尔的防务根本——他们不能出乱子。
四封信都简单的解释了一下现在纽萨尔所面临的情况,并且随信附上了一个临时访客许可证。
杜桑德在纽萨尔纹章管理处里,邀请这四名能够决定纽萨尔几乎一切事物的人前来磋商下一步的行动方针。
按理来说,“磋商殖民地接下来的发展方向”这种事儿压根就轮不到艾卡插嘴。但现在情况特殊,杜桑德不得不做惊天之举。
整个殖民地上,只有纽萨尔纹章管理局能够及时获得外界情报,同时还能把纽萨尔的消息送出去——涂成红色的邮局船只是天然受到帝国法律保护,任何人不得攻击的。
除了请这几位尽快过来开会以外,杜桑德还让红衣邮差帮自己干了两件“私事”。
他给自己的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写了一封命令,命令要求汽车制造厂从即日开始停止所有订单制造,把所有的原材料全部封存起来。
工人的工资照发,装甲兵的训练也照旧。而且,不光要训练现有的装甲兵,所有在工厂里工作的工人,在订单停止制造的日子里也都要参加军事训练。
第二封命令则是交给罗森的,在信里,杜桑德要求罗森【立刻召集所有的武装保安,并且向他们发放武器弹药和相关装备。上阿尔宾的治安绝对不能有丝毫问题,如果遇到匪帮或者罪犯作案,可以在两次警告无效后直接开火。】
三刻钟后,两人风尘仆仆的赶到了纽萨尔文章管理处的大楼里。安德罗妮看上去状态稍微好些,大概是因为已经被吵醒的关系,她虽然看起来疲惫,但至少还很清醒。
但陆军司令的状态可就不那么……乐观了。作为纽萨尔陆军总司令的菲利普上校看起来好像还没有醒酒的样子——他脸上带着醉酒者特有的酡红,双眼迷迷瞪瞪,身上还带着一股刺鼻的酒臭味。
“这个状态可不行。”杜桑德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菲利普上校,然后对身边的红衣邮差说道,“去帮上校先生醒醒酒。”
两位红衣邮差拖着上校就往地牢里走去,这倒不是他们打算对上校进行什么严刑拷打。纹章管理处的地牢深处有一个地窖,里面储藏着大量的冰块。
用来醒酒倒是正好。
安排好了上校,杜桑德带着安德罗妮走到了纹章管理处的作战室,他有些无奈的对母亲说道,“事情比较紧急,只能请您过来了——等事儿办完,我一定陪着您一起去教堂里去去晦气。”
安德罗妮微微一笑,“这些以后再说,这么着急找我过来是因为什么?侯爵的事情?”
“比那个要命多了。”杜桑德叹了口气说道,“奥林取消了所有纽萨尔穿梭舰的跃迁许可,我们被孤立在了整个殖民交易体系之外。”
安德罗妮的眼神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这个消息刚刚送到,我们已经向奥林提交了要求,希望他们能够至少给出一个准确的、重新批出许可的时间。”杜桑德低声说道,“在此之前,为了保证殖民地的稳定,我提议在整个纽萨尔实施配给制和全面宵禁。控制我们无法生产的商品消耗速度,尽可能保证殖民地安全……尤其是要限制食物消耗,仅凭纽萨尔现在的储备和生产能力,我们不可能喂饱整个殖民地上的两亿八千四百万人。”
第三十七章 统筹
两亿八千四百万人,这个人口数据是去年结束的人口调查所得出的结论。
整个纽萨尔上,一共生活着两亿多名帝国子民。其中有两千四百七十二人拥有贵族封号,四千七百万人属于自由民。
剩下的两亿三千多万人几乎全都是贫民。
杜桑德原本并不太理解“人口调查”这种“数人头”的工作到底有什么实际意义,但是在承担了内政委员会的相关工作后,他才意识到殖民地管理的一个致命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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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五年以来,纽萨尔殖民厅从来都没有搞清楚过, 整个纽萨尔上到底生活着多少帝国公民。
如果连自己治下究竟有多少人都搞不清楚,那所有的政策就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它既不能服务于人民,也无法取得有效的效果反馈于纽萨尔的统治机构。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杜桑德和安德罗妮全力推进的教育补助体系。
如果按照杜桑德的设想,整个纽萨尔应当推行的可绝不是“议会拨款资助,在学校提供免费教育和午餐用以招揽学生就读”的这种不痛不痒的改变。
他一开始的目标很简单——推行义务教育。所有适龄儿童都必须进入学校接受教育,任何拒绝的家长都应当被处以包括但不限于罚款、拘役甚至肉刑的处罚。而适龄儿童应当在学校内接受至少六年的教育, 完成基础的识字、数学、自然科学和法律教育后才能毕业。
但这样的方案却被安德罗妮毫不留情的打了回来,理由也很简单。
没钱。
这个没钱, 不光是下议院不可能支付得起义务教育的费用这么简单。如果按照杜桑德的设想执行, 整个纽萨尔的两亿三千多万贫民中,需要接受教育的学龄儿童至少有九千两百万人。
一所能够接受两千人的学校需要投资四千八百金镑,并且消耗半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建好校舍。而整个纽萨尔至少需要四万六千所这样学校,才能实现最基本的义务教育需求。这笔总投资高达两亿两千零八十万金镑
为了教育这些学生,每个学校要配至少160名教师,而160名教师每人每周的薪水至少要给15先令,一年需要六千两百金镑。
学生午餐成本每人每天六便士,一年一万八千金镑。
如果要在纽萨尔实现全民义务教育,那所有的学校每年的运行成本就是十一亿一千三百二十万金镑。开始全民义务教育的第一年,至少要花十三亿金镑的天文数字,才有可能实现杜桑德的“理想”。
而整个纽萨尔一年的所有财政收入加在一起,只有十六亿金镑。
这笔巨额开销当然不可能获得通过, 但在没有“纽萨尔全殖民地总人口数为两亿八千四百万人”的数据支撑下, 安德罗妮恐怕很难直接说服杜桑德。而杜桑德也不至于这么简单的就放弃了自己的主张, 转而支持每年投资八千万金镑用于资助学校,同意“由一般民众自行决定送不送孩子来上学”的政策。
而第二个原因就更加令人无奈——童工也是贫民家庭获得经济来源的重要渠道之一。
儿童因为身材矮小,非常适合进入狭窄的空间工作。不少工厂和矿场都会雇佣童工,让他们在矿道里挖掘并且安装炸点。或者让他们在运转着的机器内守候, 随时准备向机器运转的部件中加入润滑油。
童工们的工作环境极其恶劣,报酬极其低下。但他们的存在确实是不少工厂和矿场能够正常运行的关键,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收入和花销完全不成正比。尽管收入极低,但是却能够为家庭贡献出绝大多数的收入。
让这些孩子离开童工的职位,强制他们进入学校去学习,对童工和整个纽萨尔的社会未来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但对于那些严重依赖于童工工资的家庭,以及那些利用童工提高工作效率,并且降低运营成本的公司而言,这样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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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四年的运营深耕,下议院对于整个纽萨尔的掌握和了解已经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杜桑德对现在的纽萨尔充满了担忧。
他非常了解并且确信,如果不对纽萨尔的战略物资进行管控,如果奥林方面不在短时间内重新开放授权,恐怕整个纽萨尔的社会体系都会在一个月内直接崩溃。
根据三个月前的储备调查,纽萨尔每天的战略物资消耗量基本和总增速持平,几乎没有多余的储备——本地的煤炭、金属和粮食的产量仅能满足大约三成的社会需求,四大战略物资中,有且仅有伊普西龙矿的产量能够超过纽萨尔的日常消耗。
但……从现在的几乎完全无管制的自由经济转向配给制,这恐怕会让不少企业蒙受巨大损失,倒闭潮将会直接冲击到整个经济体系。
杜桑德请安德罗妮尽快赶到纹章管理局,就是为了商议应对方案。
“配给制……”安德罗妮在听到这个词汇之后眉头紧皱,“这么大规模的配给制,没人有过相关经验啊。”
在“大发现时代”里,那些穿梭在星海间的探索船们为了尽可能提高航行时间,提高寻找到殖民星的概率,船上往往会使用“配给制”来控制资源损耗。在帝国语中,“配给制”就是由“探索”作为“分配”的前缀,然后以阴性格后缀而组成的特殊单词。
“但这是目前最有可能保证绝大多数人活下来的方案。”杜桑德向自己的母亲强调道,“奥林那边的举动太奇怪了,我死活想不通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是为了彻底清洗掉侯爵的势力,那现在他们的举动一半算是用力过猛,一半算是反应迟钝。”
安德罗妮想了一会,眉头也越皱越深。确实正如杜桑德所言,如果想要通过奥林方面的举措来探究他们的真实目的,恐怕这只最终会是一个“死胡同”。
奥林方面一定别有所图,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这还需要继续观察才能知道。如果可以,杜桑德和安德罗妮都会更希望纽萨尔能够得到来自奥林的直接指示——哪怕这个指示的要求是立刻逮捕并且处决拉法耶特的所有家人。
这样至少能够让整个殖民地安稳下来,不至于引起更进一步的“灾变”。
但奥林就是什么都不说,似乎在他们眼中,整个纽萨尔都已经不可信了似的。
安德罗妮想了想问道,“除了控制消耗以外,还是要尽快增加我们自己的粮食产量才行,少吃只能让人们多活两天,多收获才能让每一个人都能活下去。这方面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现在能马上想到的解决方案……有三条。”杜桑德拉着母亲走到了一个人不太多的角落,他压低声音说道,“第一条,通过星盗和走私商人们进口,不管是同盟还是联邦的粮食,只要能买得到,那就都买。第二条,全力鼓励开垦和农业生产,出资补贴农具、肥料、种子和农用生产机械的燃料,并且还应当减少对于农业生产的税收比例,鼓励更多的人去开荒种地——我们还得对这些开荒者和没有什么丰富经验的农民进行技术培训。”
杜桑德把自己上辈子从新闻报纸里看到的措施捡了几条出来说明,从安德罗妮的表情上能看得出来,她对于这些措施都有些担心。
“通过星盗和走私商人进口,这是要出大问题的。更何况走私船大多数都是高速小型舰艇,他们走私一些高价值物品还行,粮食……他们可真送不来多少。”下议院的议长摇了摇头说道,“这绝对不行。”
“鼓励生产的部分呢?”杜桑德试探性问道,“让他们现在就赶紧开始扩大农业生产的规模,如果种植一些能够快速成熟和收获的农作物,我们应该也能赶得上……”
“但是资金不够,下议院能够调整的各项税收比例也很有限。”安德罗妮叹了口气,“补贴农具、肥料、种子和农用生产机械燃料的价格,这个想法很好,但是花销太大了。”
连着否定了杜桑德的两个提案之后,安德罗妮仍然对杜桑德的“灵机一动”抱有期待,她问道,“第三个方案是什么?”
杜桑德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满眼期待的安德罗妮,然后犹豫道,“这个办法……杀伤力恐怕比前面两个更大。”
“只要能解决问题,有些需要去做的事情……我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安德罗妮用一个非常没有说服力的承诺安抚了一下杜桑德,然后说道,“所以,是什么方案?”
杜桑德叹了口气,“马上没收所有粮食商人和从事粮食进口的贵族的全部资产,查封他们的店铺和仓库。他们手里的粮食全部收,然后交由海军或者陆军,要求他们在红衣邮差的监督下,向所有纽萨尔公民按配给制发放粮食。”
“根据我们之前的调查和估算,登记在册的纽萨尔的粮食进口数量和消耗有比较大的产局,而纽萨尔的粮食价格还能保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水平上,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些粮商和他们身后的贵族有走私渠道。”杜桑德解释道,“他们未经申报的储存量很有可能比整个纽萨尔现有的储存量还大,只要掌握了这些储量,至少在新的粮食种出来之前……纽萨尔上不会有太多的人被饿死。”
安德罗妮看向自己的儿子,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她犹豫了片刻之后才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了保住更多人的性命。”杜桑德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只要有必要,艾卡能够让这些商人和贵族每一个都死有余辜……”
“我是说,为什么要采用这么极端的方法?”安德罗妮打断了杜桑德的解释道,“难道不能通过施压的方式,让这些囤积了粮食的人主动把粮食交出来?艾卡可不是这么用的——应该让人们尊重它,而不是恐惧它。”
“特殊时期,只有特殊手段才能保证我们达到目的。”杜桑德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既然您觉得施压能做到……而且我们还确实有些时间,这件事情您可以试试看。但是如果五天之内,这些粮商和贵族们不肯拿出仓储……那就用我的办法。”
第三十八章 非常时刻
醒了酒的菲利普上校铁青着脸,有些难以分辨他到底是认为事态严重,还是因为醒酒的冰块实在是太冷。
总之,上校先生迅速理解了事情的进展,然后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无论首都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但我们确实接到了‘进入城市维持治安’的命令。”上校先生对于自己在接到命令之后仍然喝到醉的事情绝口不提,他义正言辞的说道, “由于短时间内无法获取更多的装备运输,同时纽萨尔目前面临着可能的入侵威胁,我建议下议院尽快给陆军授权,让我们开始启动预备役召回工作。”
陆军是个穷部门,他们虽然每年都能获得来自帝国的巨额预算。但这些预算比起海军的舰船购置费用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更何况,这些预算里有很大一部分是要直接用在前线的作战上的——陆军用的主力八寸重炮,一发炮弹就要15金镑,哪次进行火力准备的时候不是几万发一轮的朝着同盟头上招呼?
海军一两千万金镑能买一条驱逐舰, 而陆军拿到两千万金镑还要琢磨一下,这么一点钱能不能够前线烧上两天。
海军的家底越打越丰厚,陆军的家底越打越少。两个军种之间的差距也就越来越明显了——海军可以直接招收现成的高级人才,陆军只能自己一点点培养中高层军官。
“陆军现在驻扎在纽萨尔的卫戍部队大部分都是后勤和军官。”上校先生对于陆军目前在纽萨尔的虚弱现状毫不遮掩,他非常诚实的说道,“如果仅凭我们登记在册的预备役士兵,动员预备役后……纽萨尔的陆军人数能扩张到五千人,但这个数字恐怕不够。”
杜桑德派去请自己老爹回来开会的人是空着手回来的,卫戍海军紧急升空之后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也得亏杜尚现在还在茫茫星海里飘着,要不然他肯定得朝着这个陆军上校的脸上啐一口痰。
纽萨尔的卫戍陆军从上到下一共就一千人的规模,除了司令部有一支两百多人的卫队以外,剩下的人几乎都是军官——就这种彻头彻尾的架子式后备卫戍部队,理论上应该能在几周之内就扩军到至少五万人的规模才对。
现在……扩军才到五千?这一千人的规模里, 你这位上校先生吃了多少空饷啊?
“这个数字肯定是不够的。”杜桑德对于陆军应该扩充多少毫无概念。但他非常确定, 对于一个占据了整个星球的殖民地而言, 对于两亿八千四百万人的纽萨尔来说,五千人的陆军连个大点儿的屁都算不上。
“这个数字太少了。”杜桑德转头开始叫人,“请去一趟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 让海军少将霍恩将军马上过来一趟。”
菲利普上校的眼神马上就难看了起来。
在他得知霍恩少将居然还是海军突击队的少将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就更难看了——和刚刚被两个红衣邮差从地窖里拖出来的时候差不多,甚至更难看些。
“我需要一个确切数字。”杜桑德看着这位表情极其难看的陆军上校,一字一句的说道,“一个月内,你们能拉出多少部队?”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缺乏足够的资源。”上校先生严肃道,“装备的数量是足够的,但是军营、训练体系、后勤供应这些东西完全不够……”
“后勤供应是卫戍部队自行需要进行维护的,每年军部都会为卫戍部队支付一大笔军费用于购买和储存耐储补给。”安德罗妮直接打断了上校先生的狡辩,“上校先生,我们没有功夫听你诉苦,我们只需要部队来守卫皇帝陛下的殖民地。”
杜桑德也恰到好处的露出了阴森森的笑容,“如果您手下的后勤军官不记得自己把买来的补给放在了什么地方,或许我可以派几名红衣邮差帮他们想起来。您要明白,现在不是讲条件的时候,我们必须具备足够的防御能力,才能保证这颗殖民星的安全。”
一味的施压有时候并不会带来太好的效果,为了尽快把卫戍陆军变成确实有战斗力的部队,杜桑德同时还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
“光是召回那些退役的陆军老兵,这很明显是不够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可能已经不在最适合从军的年纪了。”杜桑德提出了自己的交换条件,“我可以给您安排2000名来自纽萨尔各个学校,接受过了教育的学生,让他们进入陆军服役。”
“给我五千个学生,一个月内纽萨尔卫戍陆军能拥有有两万名合格的军人。”一提到学生,中校先生眼睛就亮了起来,这些学生那可是实打实的“高学历”人才。
完成了四年教育的学生们几乎都能够轻而易举的掌握陆军初级军官和中级军官们需要掌握的数学技巧,以及轻易理解上级的作战意图。
五千个学生,意味着至少能从中选拔出三百名中级军官,四千多名初级军官。
这才是真正的宝贝啊!菲利普上校感觉自己已经彻底醒了酒不说,同时从心底深处涌出了一股兴奋和期待的感觉。整个帝国陆军体系一年才能培养出多少初级和中级军官?要是能一口气给陆军搞来五千个学生兵,那明年开始,自己说不定就得扛着准将军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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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两千,而且他们只能在纽萨尔服役。”杜桑德才不打算把纽萨尔教育体系里培养出的第一批尖子都交给陆军呢。“作为交换,我要求一个月之内,你至少给我拿出五万人的部队。”
“那就只能有男学生,女学生下部队不光没有用,反而还容易有危险。”上校很快就和杜桑德达成了共识,“我要学生都是去当军官的,女军官可管不住那些大头兵——说不定还会变成大头兵的猎物。”
“除此之外,我还会给你一批装甲兵。”杜桑德强迫自己不去深究“猎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后说道,“我要求你成立一个专门的装甲部队,并且和装甲兵们一起研究,怎么使用这种全新的武器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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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和安德罗妮在纹章管理处的大楼里待了一个通宵。
安德罗妮以纹章管理处为据点,召集了一场紧急的侯爵党全体会议。会议上,安德罗妮向侯爵党的成员们传达了侯爵先生的死讯,并且向他们阐述了现在的情况。
在红衣邮差们的“威慑”下,侯爵党总算是没有一哄而散。而作为侯爵党的成员,诸位下议院的议员们不说是气定神闲,至少也称得上是惶恐不安了。
“我们现在的行动,不光是为了保护这个殖民地,同时也是为了保护我们自己。”安德罗妮用一句话就团结起了几乎所有的侯爵党议员,“我们团结在一起,不是因为我们是拉法耶特侯的随从或者死忠。而是因为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为了更好的纽萨尔,为了向皇帝陛下更好的贡献忠诚而团结起来。”
“现在,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为自己正名。”安德罗妮向自己的同僚们发出了呼吁和动员令,“团结起来,保护好纽萨尔。皇帝陛下必然会看到我们的忠诚!”
安德罗妮在进行动员,而杜桑德这边则在找人。
他一共发出了四份邀请信函,其中陆军司令菲利普上校和安德罗妮很快就赶到了纹章管理处。杜尚则因为紧急出动,到目前都还没有回信。霍恩少将来的稍晚,但这也是因为给他的邀请函发的最晚——他很快就和菲利普上校一起重新出发,前往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准备接收第一批坦克和装甲兵。
而艾德蒙总督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出现在纹章管理处里。
“总督那边怎么回事?”杜桑德第三次叫来了塔玛拉女士,“天都已经亮了,艾德蒙总督怎么还没到?”
“总督府还没有回信。”塔玛拉女士看起来情绪仍然没能平复下来,她对杜桑德说道,“已经去了两批红衣邮差了,但是都还没回来。”
“再派人。”杜桑德急了,总督作为殖民星上的皇帝代表,这么重大的情况下,必须让他到场再行,“派十个……十五个……不,我直接去!”他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件红衣邮差的斗篷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派一个战斗小组跟我一起去,用咱们的车——把艾卡的标志亮出来!”
为了让自己的行动更“大张旗鼓”一点,杜桑德带着人走出了大楼之后,直接叫来了两台蒸汽骑士。
“你们跟着我们一起走,在我命令之前,你们只需要跟着过去就行。”杜桑德对两位单膝跪地听从指示的蒸汽骑士说道,“不用带火器,把最大号的破甲锤带上。”
既然群山不动,那就向群山走去。杜桑德准备去拜访一下这位纽萨尔的皇权代表,亲自听听看,他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拒绝来到纹章管理处开会。
三辆蒸汽马车带着两名蒸汽骑士,浩浩荡荡的走过了纽萨尔的街道。刚刚开始上学以及工作的人们震惊的看着这个场景,然后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学生们的反应则更加……阳光一些,他们朝着纹章管理处的马车高声喊着“加油”,然后还非常热情的挥了挥手。
坐在车里的杜桑德面无表情,随着车轮加速,一行人很快就穿越了七八个路口,来到了一座看上去富丽堂皇的“宫殿”。
每一个殖民星上的总督官邸,都是可以成为皇帝行宫的正式皇室建筑。在艾德蒙总督官邸门口,七八个身穿华丽制服的护卫正在站岗。
杜桑德带着三辆马车,两台蒸汽骑士直接出现在了总督官邸门口。随后,他披着紫色的斗篷下了车,大摇大摆的走到了总督官邸门口。
刚才过来的时候,杜桑德就已经和其他几位同事一起确认过了——门口并没有红衣邮差的身影,也没有纽萨尔纹章管理处的蒸汽马车停在外面。
那两位红衣邮差不知道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我是纽萨尔纹章管理处的代理处长。”杜桑德走到总督府邸门口,朝着门口的护卫们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后说道,“我是来请总督先生前往纹章管理处开会的——之前有两位红衣邮差来过了吧?他们在哪儿?”
卫兵们像是脸上带着面具似的毫无表情,其中一人摇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杜桑德看了一眼这位护卫斗篷上的露水,对方在这里应该是站了一宿。那就绝对没有“不知道有两位红衣邮差来过”的道理。
他微微一笑,对这位护卫的谎言毫不在意道,“没关系,请打开门吧——我直接去见总督先生就行。”
“您可以去见总督先生,但您的随从不行。”护卫有些紧张的说道,“您的随从和马车可以到马厩和偏厅去等待。”
“这两台蒸汽骑士也可以在偏厅等待。”护卫补充道,“如果有什么问题,您可以直接向正厅的总管询问——他现在应该就在正厅的大门口。”
杜桑德挑了挑眉毛,这个事儿好像……有些意思了。
如果对方是打算对自己动手——虽然不知道总督为什么要这么干——那最保险的方法应该是让蒸汽骑士和随从们都在门口处等待。如果对方不准备对自己亮刀子……那扣下之前来发送信的红衣邮差干什么?
杜桑德眯着眼睛犹豫了一秒钟,然后决定直接进去看看。
反正等进了总督府之后,大不了直接带着人就往正厅去闯。手边有人,杜桑德现在的底气足的不是一般。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三辆蒸汽马车和两台蒸汽骑士以战斗队形进入府邸,随后直接冲向了府邸正厅。在十二个黑洞洞的枪口,以及两柄足足两约尔长的破甲锤掩护下,杜桑德敲开了正厅的门。
在女仆惊恐的尖叫声中,杜桑德的声音传遍了正厅,“总管先生在哪儿?我好像在总督府里丢了两个属下,你看见他们了没有?他们穿着紫色斗篷和红色制服。”
第三十九章 白虎堂?
长话短说,大约一刻钟后,杜桑德见到了那位一看就知道是总督府里总管的老头。
老头的表情很有些不安,但他仍然保持了那份经典的、高级贵族和皇室代表特有的高傲感。
带着浓重眼袋的脸耷拉着,下巴向上至少二十五度,说话轻声细气,以鼻音和拖长了的“哼”作为单词之间的隔断。
“怎么能让这些低俗的特务们进入总督大人的府邸呢?”总管先朝着那几位被吓惨了的女仆发起了脾气, “这里是总督府邸,是皇帝陛下的预备行宫!你们都是有可能为皇帝陛下服务的人,怎么能这么懈怠,就把这些粗鄙的特务给放进来了?”
这就是典型的指桑骂槐,同时还在向红衣邮差们立威。大概意思就是“我们是皇帝陛下的仆人,你们所在的地方那是预备行宫,识相点就赶紧滚出去。”
杜桑德非常不理解怎么能有人愚蠢到这种地步, 两台蒸汽骑士正在拿着比你还长的破甲锤虎视眈眈,结果你还摆谱?
“他们可能是为皇帝陛下服务的人, 而我们是正在为皇帝陛下服务的人。”杜桑德冷哼一声,“不要难为我的同事——总管先生,总督大人在哪儿?”
“总督大人的行踪不是你们能打听的。”总管用脚趾头缝大小的眼镜看着杜桑德说道,“有信件的话,你们留下就可以走了。”
杜桑德转过身,看着总管再次问道,“总督先生现在在哪儿?”
“这不是你能打听的……”总管的话还没说完,杜桑德就把自己的52式手枪给抽了出来,然后打开保险,指向了总管的头。
“我现在怀疑你绑架了总督先生,意图叛国。”杜桑德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可不想等会麻烦自己的同事在皇帝陛下的行宫地面上擦掉你的脑子!说,总督先生被你关在哪儿了?!”
从全副武装闯入总督府邸开始……不,从两位红衣邮差到现在都下落不明开始, 杜桑德就压根不担心什么“持刀误入白虎堂”的情况了。这哪里是什么象征皇权的“军机大事”处, 根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总督拒绝参加会议,两名前来送信的红衣邮差被扣押甚至可能被杀。杜桑德要是还能好声好气说话,那他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
现在哪里是顾忌的时候?要是总督出了问题,那才真是要出大事了。
和杜桑德一起闯入总督府邸的战斗组众人反应稍慢,但也马上掏出了武器指向周围惊恐万分的女仆们。两名蒸汽骑士背后喷出蒸汽,挪动双腿,用身体挡住了杜桑德,随后双手持重型破甲锤向着周围戒备了起来。
“三,二!”杜桑德开始了倒数,他确定自己面前这个总管心里有鬼。尤其是在他率先朝着对方的秃头上扣了一个“私自关押总督”的罪名之后,这位总管的神色慌乱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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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到一为止,要是数完了三下对方仍然拒不吐出实情,那杜桑德可真准备开枪。到时候如果总督有什么闪失,那就把罪名全都扣在这个总管头上好了——反正死人不会为自己辩解。
“总督……总督大人已经离开了!”眼看杜桑德的手指越来越用力,秃头总管终于在最后一瞬间确信了杜桑德会在这个皇室行宫里开枪行凶,于是他高声喊道,“总督先生昨天中午突然离开了府邸,直接去了星际降落场——他一直没有回来!”
“红衣邮差们呢?”杜桑德把枪口死死顶在了总管头上,顶的他连续退后了好几步,直到狠狠撞在了一台蒸汽骑士的屁股上,“来这里送信的人呢?”
“他们都在偏厅,总督先生下了命令,如果在他回来之前有人送信, 要求他参与什么会议,那就把送信人都扣在偏厅里。”总管头上涌出了汗水,裤子上也湿了一大块,“他们都在……”
“总督的办公室在什么地方?带我去。”杜桑德松开了拽着总管的左手,右手仍然持枪指着对方的脑袋说道,“别想跟我耍什么花样,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可是他妈的又准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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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管的办公室比安德罗妮的办公室还大个四五倍,刚刚进入房间,杜桑德甚至怀疑这个房间里说话都会有回声。
尿了自己一裤子的总管指着前面的巨大橡木桌子,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就是这里了……”
让两位作战组的红衣邮差盯着尿裤子的总管,杜桑德快步走到了橡木桌前开始翻阅起了散落在桌面上的文件。
刚刚吓尿裤子的总管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总督是在昨天中午的时候突然离开纽萨尔的。
昨天中午这个时间节点非常重要。能令总督突然放弃履行职责,离开纽萨尔的消息恐怕只能来自于奥林。而奥林需要送消息到纽萨尔来,至少需要三个小时左右。
中午往前推三个小时,大概就是伯恩和拉法耶特侯刚刚抵达奥林的时间点。那个时候……伯恩可能刚刚被杀,甚至还活着。
杜桑德快速寻找着桌上的文件。总督艾德蒙昨天中午并没有看完所有的文件——桌面上的文件有七八份,其中至少有两份文件完全没有打开过。
杜桑德翻看了一遍已经被打开的文件,里面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被注意到的内容。大部分都只是诸如奥林和其他殖民地议会所公布的法令,殖民星经济运行情况和帝国与同盟的战事。
“这些东西全都带回去。”杜桑德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情报,他指示自己带来的红衣邮差封存情报,随后对总管问道,“总督先生走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说……让我们把所有来通知他去开会的信使都留下来,在他回来之前不能放人离开。”总管战战兢兢的说道,“除了这个以外……”
“还说了什么?”杜桑德步步紧逼,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总管肚子里还有一堆情报等着他用枪往外掏呢。
“总督先生……让我尽快把他在纽萨尔的资产都变现,然后通过皇家邮局的包裹,将现金转送到奥林去。”总管苦着脸说道,“价格亏一些也无所谓,只要能出手就行。”
杜桑德沉默了下来。
不用问了,总督先生已经跑了。
“带我去他的卧室。”杜桑德改变了马上带人回到纹章管理处的念头,对方既然是突然得到通知然后跑路的,而且走的时候还能记着要处理自己在纽萨尔的资产……那毫无疑问,这位总督先生对钱看得很重。
那这位总督先生在拿到了通知之后,恐怕第一件事就是先跑到自己的卧室里去——那里是大多数贵族们平时藏钱的好地方。
总管带着杜桑德和另外两位红衣邮差进入了总督卧室,看着房间里乱七八糟仿佛遭了贼的样子,杜桑德对于自己的判断多了几分信心。
顺着地面上散落的10镑纸钞向卧室里走,杜桑德看到了一个堪称“辽阔”的巨大更衣间。
这个“更衣间”简直可以被称为“更衣厅”了。各种精致奢侈的衣物散落一地,巨大的衣柜后面露出了一个又一个打开的保险柜。
被带走的东西主要是一部分现金,装饰品和珠宝。杜桑德甚至看到了两三个敞开的保险柜,但是里面一扎扎的紫红色10金镑现钞根本就没被动过。
突然一下看到这么大笔的现钞,几位红衣邮差不动心思是不可能的。杜桑德对这也看得很开,“把这个总管带到车上去,等会直接带回局里再审。”
把外人支走了之后,杜桑德对跟着自己进入房间的红衣邮差们交了底,“可以拿,但是一人只能拿一捆,其他的全部都封存起来交给局里——你们拿的时候,给楼下没来的同僚也带一捆。那两个被扣的邮差,一人两捆。”
“但是,在你们动手拿钱之前,先给我把这里搜一遍。”在众人面色大喜,马上就准备去抢钱之前,杜桑德先下达了新的命令,“任何落在这里的信纸、文件、纸条和信筏,全部都给我找出来。第一个找到有效情报的,可以再拿一捆钱。”
100张10金镑捆成一捆,人人都有一千金磅可以拿。第一个找到情报的人可以再拿一千金镑。这个奖励不可谓不丰厚,红衣邮差们工作起来自然也异常仔细认真。
过了大约半刻钟的功夫,三张被撕碎的纸片都送到了杜桑德手里。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一张信筏上的一个部分。中间虽然缺了一块,但有三个关键词却马上进入了杜桑德的眼中。
从内容上来看,这封信的目的确实是要求艾德蒙总督马上“撤退”的。三张纸片上,有两张都带有“撤退”这个词汇。
而信筏中间靠上的位置,有两个词很显眼,一个是“萨尔瓦多计划”,另一个则是“机关”。
“继续搜。”杜桑德大喜过望,他直接从一旁的保险柜里拿了三捆钱出来塞到了三名上交纸片的红衣邮差手中,“如果还有发现,那就继续拿钱!”
第四十章 陛下何故造反?
事实证明,尽管艾德蒙总督本人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情报工作人员,但给他寄来信件的人一定是搞情报的老手。
信件本身采用了特殊墨水书写,只要沾水就会迅速失去所有字迹。但大概是因为时间有限,或者是艾德蒙总督自己并不确定应该用什么方式进行销毁。于是他自作聪明的采用了两种销毁方式——撕毁和泡水。
撕毁的部分一共有六张纸,红衣邮差们同时也在一旁的花瓶里找到了剩下的六张纸。
泡水的纸张被一位蒸汽骑士用好几层白色丝巾裹了起来,然后提前送回到了纽萨尔纹章管理处, 不知道技术部门能不能识别出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但用六千金镑换来的六张纸片,却已经足够杜桑德震惊的了。
从信件上的用词和语言判断,这封信来自于奥林的某个“机关”。而这个“机关”对于纽萨尔的总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充满了鄙夷”。信件甚至没有遵循帝国书写信件的习惯,在信件中称呼总督为“阁下”,而是直接称呼为“你”。
六张纸片上最长的那行字是这么写的——【你如果不像被纽萨尔的那群贱民吊死在……】
后面的部分被撕掉了,但杜桑德可以肯定,被撕掉的词汇大概率是“路灯”或者“行道树”之类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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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其他证据和管家以及下人们的证言大概进行推测,不难得出这么一个“情景”。
在奥林的某座建筑物内,一个用左手写字的中年男性手持雪茄,在煤气灯下,用特殊墨水写了这么一封信件。他是个老烟枪,至少有二十年以上的烟龄,而且口臭严重。
这封信件以帝国矿业联合体的渠道,从奥林发出。并且这封信在奥林邮政系统里完全没有经过耽搁或者分拣,直接就进入了最高等级的邮件包裹里。
这封邮件和其他的文件以“最高优先级别”的等级,穿过遥远的星海,抵达了纽萨尔的星际降落场。随后被真正的绿衣邮差们快马加鞭送到了总督府邸。
考虑到总督大人每天早上八点才刚刚起床,并且需要长时间进食和清洗……这份邮件恐怕是凌晨就已经送到了府邸。换句话说,这封邮件是在前一天就被写好了的。
杜桑德放下了手里的情报分析报告,皱着眉头半天一句话都没说。过了大约一刻钟,他才抬头对塔玛拉女士问道,“这份情报,是什么人分析出来的?”
“处里的分析权威。”塔玛拉女士低声说道,“整个分析处提审了那个总管八回, 反复用刑逼问了几十次。他的口供肯定没有问题,分析处本身也没有什么意见分歧。”
“让分析处的人把嘴都闭紧了。”杜桑德重新靠回到了自己的沙发里, 脸色铁青。
毫无疑问,有一个名为“机关”的组织策划了这一切。他们在前一天就已经准确掌握了伯恩和拉法耶特的行踪,并且做好了暗杀准备。
伯恩和拉法耶特的目的是共同前往奥林,觐见皇帝陛下并且证明忠诚。因此他们在抵达了奥林之后必然始终会在一起——至少伯恩肯定不会让拉法耶特侯一个人行动。因此,“机关”的袭击发生时,伯恩和拉法耶特侯肯定就在一起。而他们先杀死了伯恩,并且将他弃尸在了距离奥林星际降落场不远的森林里。
杀死伯恩并且弃尸森林的目的尚不可知,但拉法耶特侯当时应该还活着——如果拉法耶特侯死了,那劫船袭击应该马上发生,而不是在伯恩死亡了几个小时之后。
侯爵不可能一个人完成劫船袭击,整个袭击过程中必然有一批死士配合他的行动。
等待的几个小时可能是在调动死士进入需要被劫持的船只,也有可能是其他目的,这个目的究竟是什么,杜桑德现在还分析不出来。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机关要么对奥林的纹章管理处极为熟悉,甚至对奥林艾卡拥有强大的影响力……要么这个“机关”就是可以指挥命令整个奥林纹章管理处的大人物。
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的杜桑德沉默了半晌,他沉默的看向了天花板,幽幽地、自言自语似的问道,“陛下……何故造反呐?”
当证据排除了所有可能之后,无论剩下的结果有多荒诞离奇, 它都是最终的答案。而发生在奥林的事情只有一种可能——机关得到了皇帝的授权, 甚至那位19岁的皇帝可能就是机关的头目。
证明如下。
首先,机关对于皇权在纽萨尔的代表毫无尊崇之意。这也就意味着……机关要么是反贼,要么是更高层次的皇权代表。
其次,机关能够轻松借用帝国矿业联合体的渠道,将信件伪装成矿业联合体的定期报告。而在总督办公室里找到的文件中,并没有当日的矿业联合体定期报告。也就是说,矿业联合体方面对于这种“渠道借用”心知肚明,为了不惹人注意,他们甚至配合了机关的行动。
这证明机关对于只对皇帝陛下负责的矿业联合体有巨大影响力。
第三,奥林的纹章管理处几乎是绕着机关的指挥棒在跳舞。他们完全不顾伯恩对纹章管理处作出的巨大贡献,也不管这位地区大特务头子对于殖民地的重要意义。并且他们还配合着机关,肆无忌惮的构陷了一位高级贵族。
为了完成构陷,他们甚至搭上了帝国皇家海军第二近卫舰队的指挥部。
机关不可能是反贼,如果他们是反贼……那以他们的渗透强度和范围,年轻的皇帝可能早就死于暗杀了。
所以,机关一定是得到了皇权的支持,甚至它们的行动可能就是皇帝陛下指使的。
杜桑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对自己的推断进行了好几次复盘,但仍然没有找到这个推断可能有疏漏的地方。
换句话说,这个推断有极大概率是真实的——至少也是目前最接近真相的推断。
那么问题来了。
皇帝陛下为什么要造自己的反?
丰富的中国文化历史长河中,也从来没有出现过皇帝造自己反的情况。这本身就违背逻辑常识——皇权本身就应该不计手段、不惜代价的维护自己的统治稳固。这是刻在统治阶级和权利DNA里的东西。哪怕再昏庸的皇帝,他下达命令的根源目的也应当是为了自己的权利稳固。
也就是说,皇帝陛下杀死伯恩、构陷拉法耶特的目的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稳固?那这两个贵族的性命,以及帝国海军皇家第二近卫舰队指挥部里的人命就肯定不是他的目的,而是一个手段。
以几十上百条人命作为手段,目的是为了维护统治稳固。而这个过程所表现出来的具体结果是,奥林方面封锁了纽萨尔所有的穿梭舰船跃迁的许可。在事实上完成了对纽萨尔的封锁。
也就是说,皇帝陛下认为,封锁纽萨尔是有利于自己统治稳固的——纽萨尔上一定有什么东西威胁到了皇权的至高无上,甚至可能动摇了他的统治。
至于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杜桑德完全没有头绪。纽萨尔其实和其他的殖民星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这颗行星主要依赖于金融业和旅游业发展,重工业水平实在不怎么好。在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诞生之前,纽萨尔甚至连蒸汽马车的维护备件都需要从其他殖民星上进口过来。
安德罗妮的下议院就更不可能成为帝国的威胁了——帝国的每一个殖民星上都有下议院的存在,甚至连奥林都有。而且,这些下议院中已经有两个通过了所谓的《奥林限制法案》。从奥林传来的直接命令和法规需要在这两个下议院中重新经过审核和投票表决后才能执行。
杜桑德实在是想不出纽萨尔究竟能有什么威胁到奥林——总不能是皇帝陛下觉得殖民星上美丽的风景会有损他的统治权威吧?
如今的纽萨尔就像是一座边关城池,城里的锦衣卫千户和侯爷被皇帝陛下诱骗至京都后杀害。同时,中书省还下令封锁城池,任何人离城后即可就地诛杀。
那么下一步是什么?屠城?
杜桑德不寒而栗,他猛地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来,甚至连风衣都没有拿,就朝着门外跑去。
“勋爵先生?您这是要去哪儿?”门外的塔玛拉女士猛地站了起来,她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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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去一趟。”杜桑德匆匆说道,“三刻钟左右就会回来,如果有什么新的情报送到,直接抄送一份给安德罗妮议长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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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气汽车在街道上快速行驶着,杜桑德直接把车开到了骑士大街外的检查站。他走下车,向检查站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勋爵先生,我们还没有找到侯爵的家人。”领头的红衣邮差赶紧汇报着情况,“需要我们进入封锁区搜索……”
“你们就在这里守着,盘查过往车辆就行了,多余的事情不要干。”杜桑德匆匆吩咐了两句,然后就朝着集市的方向快步走去。
一刻钟后,绕过三四条小路,杜桑德出现在了集市的门口。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门口的老头说出了自己的代号,“我是愚公,请让佩妮小姐马上来见我。”
第四十一章 讨厌数学其实也没什么过错
莫尔斯曾经对杜桑德讲述过集市的历史——艾卡曾经是集市的一部分。
而艾卡从集市中独立出来的历史“非常的血腥和残忍”,这个描述的信息量就很大——艾卡是作为帝国情报部门存在的强力机构,它从集市中独立出来经历了“血腥和残忍”的过程,而现在的集市仍然是独立的一个组织。
仔细琢磨一下就能发现,集市是一个强大到了离谱的组织。艾卡曾经是集市的一部分而不是相反,帝国的情报反谍机构曾经隶属于另一个组织,这就已经很吓人了。
更吓人的是, 在经过了“血腥残忍”的历史事件之后,艾卡成功摆脱了集市的控制。而集市却仍然存在于帝国之中,并且还活的挺不错。
细思极恐。
毫无疑问,作为艾卡的前身,集市应该具有很强的情报能力。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在艾卡脱离了集市之后,这个地下组织仍然能够存活下去。
杜桑德来到集市, 目的就是想要看看,能不能借用一下集市的情报能力和渠道。
他必须搞清楚奥林方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并且看看有没有办法尽量保持纽萨尔的原有模样。
是的, 杜桑德现在的“底线”已经一退再退。只要父母洛琳和波琳娜等人平安,只要纽萨尔上不至于死太多人,那就轻便吧。
反正这纽萨尔归根结底是皇帝陛下的纽萨尔,他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杜桑德焦急的站在上阿尔宾纺织品集市门口等待着,大门西侧的路口突然出现了三个人。
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出现在了路口。杜桑德几乎是马上就注意到了这三个人——这三个人的长相实在是太有特色了。
年纪比较大的那位男性面容坚毅,下巴上的胡子放肆的长着,仿佛是下巴上长了一把能够刺穿牛皮的钢针。一旁的女性眉头紧锁,妆容和长相都带着一股明显的“贵气”。
而那个小男孩才是最能引起人注意的。尽管他穿着一身刻意弄脏了的上好棉布衣服,并且还把脚上的皮鞋换成了不合脚的旧鞋。但在那顶灰色的帽子下面漏出来的,一撮金黄色的头发格外显眼。
看着这明显不是一家子的一行三人,杜桑德暗自叹了口气。看样子,纹章管理处的人们还是没能彻底封住通往集市的路。
这三个人明显也看到了杜桑德,甚至也看到了杜桑德穿在身上的红色制服。那个男人明显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朝着杜桑德所在的方向走来。
他一边走着, 一边忽然对着自己身边的女人高声道, “什么?你把钱包放在家里了?”
那位女士一愣, 然后马上把话头接了过去,“还不是你出门的时候拼命催!我不光没拿钱包,而且还没拿家里的钥匙!”语气之自然,仿佛她确实是一位因为丈夫急性子而深受其扰的妻子。
小男孩也参与到了表演里,他的演技甚至让杜桑德感叹。之间他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晃了晃母亲的手问道,“妈妈,你今天答应给我买糖吃的。”
杜桑德叹了口气,朝着这“一家三口”走去。
在五步距离之外,杜桑德停下了脚步。他叫住了那位嚷嚷着“赶紧回家去取”的男人,然后说道,“夫人,埃迪安男爵,还有……让·迪瓦尔先生。请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
杜桑德平摊双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温和且自然。但是这个尝试很明显没有成功,迪瓦尔已经把手伸向自己后腰处了。
这可不太妙。杜桑德这边孤身一人,而对面有一位身手肯定差不了的护卫首领。对方要是突然掏枪出来打了就跑, 杜桑德这儿肯定来不及反应,说不定这条命就得交代在这儿。
“我可能是认错人了。”杜桑德灵机一动, 高声说道,“我有一位非常敬重的长辈,昨天早上刚刚过世。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有些伤心过度,认错人了。”
少妇看起来似乎放心了一些,而迪瓦尔却仍然微微弓着身子,似乎随时准备暴起发难的模样。
杜桑德叹了口气,“虽然认错了人,但既然我们能在这里碰见,那也许就是有些奇妙的命运正在偷偷指引。”然后,杜桑德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我一直在找那三位长辈的家人,正巧他们和你们有些相像,这才认错了。”杜桑德不好意思的笑道,“他们的情况很危险,外面恐怕会有很对人想对他们不利——你们在这里闲逛也并不安全,还是早点回家吧。”
让·迪瓦尔的表情有些困惑,而拉法耶特侯爵夫人稍稍一愣,表情顿时柔和了起来。
“你的那些朋友,他们现在可能会面临很多以前根本不需要考虑的问题。”侯爵夫人向前走了半步,对杜桑德问道,“他们失去了你那位可敬长辈的庇护,要怎么才能安全的活下去呢?”
“首先,他们必须得搞清楚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杜桑德面露喜色说道,“在采取任何行动之前,都必须搞清楚谁是他们敌人,谁是他们的朋友。”
“我的父母和这位长辈关系密切,在外人看来,我们两家完全就是一体的。”杜桑德强调道,“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是他们完全可以信赖的朋友——毕竟我的父母和我本人也没有其他选择可以做。”
这个话说的比较拗口,但杜桑德确信自己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位了——在纽萨尔乃至帝国的政治圈里,所有人都认定杜桑德一家和拉法耶特侯爵关系及其密切。这种认定可不是一两句话,甚至干掉侯爵遗属就能够扭转的东西。
所以,比起加害侯爵遗属,现在更好的做法反而应该是保护他们。尤其是在杜桑德已经确信侯爵的死亡带着蹊跷之后。
“人是非常复杂的生物。”侯爵夫人明显对于杜桑德的解释并不够信任,她轻声说道,“您应该也知道,为了利益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人总能非常轻易背叛自己的理念。他们还没有从失去家人的悲痛中走出来,还不能就这么轻易的相信您和您的家人。”
“您的担忧非常有道理。”杜桑德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在这个情况下,逃亡联邦似乎就成了最安全的选项。”
侯爵夫人低下了头,她用有些沉默的手摸了摸儿子头上的帽子,“对于一个刚刚失去了顶梁柱的家庭来说,所有的情绪都不足为道,安安全全的活下去,这才是他们最渴望的东西。我……他们已经不能再承受这样的损伤了。”
“如果他们留在纽萨尔,我可以保证,在我死去之前,他们的安全不会有任何问题。”杜桑德坚决的说道,“当然,这个决定仍然得由他们自己来做。如果他们打算放弃复仇这项神圣的权利,我也不会有任何不满。”
“复仇?能向谁去复仇?”说到这里,侯爵夫人的表情有些激动,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悲伤的说道,“能够策划这种程度的布局,整个帝国里……”
“慎言。”一直保持沉默的迪瓦尔忽然说话了,“就算是推测,有些话也不能乱说。”
现场陷入了一阵令人有些喘不过气的沉默。
“如果有人问我的意见的话。”杜桑德的背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会建议你们相信愚公先生的话——作为纽萨尔纹章管理处的代理处长,他的话是有分量的。”
穿着一身黑色裙装的佩妮小姐站在杜桑德身后,手里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她向着侯爵夫人点了点头,随后提议道,“很高兴见到您——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请您和我一起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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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在办公室外稍微坐了几分钟,房间里传来了一些细细的人声。迪瓦尔和埃迪安坐在杜桑德的正对面,这两个人看向杜桑德的眼神除了戒备之外,多少还有些好奇。
杜桑德····杜尚耶维奇·贝尔福德勋爵在纽萨尔的贵族圈子里是个声名很好的人物。毫不客气的说,不少家族的年轻继承人们都对杜桑德又敬又恨。
敬,是因为杜桑德年纪轻轻就获得的成就。他为无数试图进入纽萨尔行政和立法机构工作,但始终不得其法的年轻继承人们找出了一个成功范本。
恨,则也是因为这个“成功范本”。杜桑德的“成功”具有太多的不可复制性,至少不是每一个立志希望加入行政和立法机构的年轻继承人都有一个卫戍海军司令作为父亲,更没有身为一个下议院议长的母亲。总不能为了进入政界,先推着自己家的父母去从军或者参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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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的成就当然不只是一个下议院议长的首席私人秘书这么简单。纹章管理处红衣邮差的身份虽然不为外人所知,但人人都知道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是杜桑德的生意。
而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的生意做的这么大,根源却是因为波琳娜成为了杜桑德的老师。
于是,现在的纽萨尔贵族圈里开始掀起了一种独特的流行风潮——如果家里没有一个从奥林帝国大学来的家庭教师,那可就成了跟不上潮流的土老帽。
八岁的埃迪安男爵也深受其害——他可讨厌上数学课了。
第四十二章 到底谁造反?
埃迪安看着杜桑德,是因为他很好奇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为什么他这么厉害居然不怕数学课。而让·迪瓦尔盯着杜桑德的原因就比较简单了。
他是护卫首领,需要防备面前的红衣邮差突然袭击男爵。
让·迪瓦尔在侯爵家中已经服务了二十年。这二十年中,作为枢密院配发护卫的他兢兢业业,最终成为了侯爵家族中第一位来自于枢密院护卫处的护卫首领。
枢密院护卫能够当上护卫首领,这在高级贵族家庭中都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毕竟这些高级贵族们大多不缺钱, 他们更愿意重头开始培养一个护卫,而不是使用枢密院配发的。
这一方面是个安全问题,另一方面则是“身份”问题。贵族的圈子里就是这样,所有的事情都得“合群”才行。如果干出了和其他贵族们不太一样的事情,大概率是要被当成异类或者穷鬼,然后遭到耻笑的。
这位年轻的勋爵确实不同凡响。让·迪瓦尔非常确信这一点。十岁的时候, 他就已经驱使着枢密院的护卫们发动了一场非常成功的突袭。并且还带着海军突击队深入博森克地区,利用他们屠杀了至少两千多名武装了的同盟战俘。最后还成功的掀翻了公爵。
这样的人物作为队友确实很让人开心,但当杜桑德的立场可能发生转变的时候, 让·迪瓦尔就很紧张了。
那个时候他才十岁啊!
现在,这个年轻的贵族突然摇身一变成了纽萨尔纹章管理处的代理局长。这就更离谱了——纹章管理处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让一个十四岁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来管理?
可这种事儿他就是发生了。而且,就连那位佩妮小姐都对这个情况表现得很坦然——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杜桑德勋爵确实配得上这个位置似的。
在让·迪瓦尔心中,杜桑德可不是什么面目清秀的棕发少年。这明明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怪物,随时都能张开血盆大口,把自己和男爵以及侯爵夫人一口吃掉的那种。
对这样的怪物,让·迪瓦尔不得不防。
房间里的对话声终于平息了下来,佩妮小姐推开了房门,非常高兴的对杜桑德说道,“请进吧愚公先生,你得好好感谢我一下才行。”
杜桑德有些困惑的走进房间,然后看到了坐在座位上的侯爵夫人。
“我们不走了。”侯爵夫人对杜桑德说道,“佩妮小姐已经跟我说了情况,勋爵先生,我相信您能为拉法耶特家族洗清污名的。”
杜桑德点了点头然后没说话。为侯爵洗刷污名当然是一个可选方向, 但不一定就得去做。总之,先把他的遗属控制起来, 这总是没有坏处的。
“愚公先生,您来这里的目的我大概也能猜得到一些。”似乎确实是因为心情很好的原因,佩妮小姐在关上了房间门之后直截了当的说道,“你要的情报,我们这里不是很全——帝国剩下的四十一个殖民星和奥林的情报,我们只能提供其中二十二个殖民星的小心,以及部分奥林的情报——只不过我们可以直接把奥林的分析情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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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眯起了眼睛。
被人猜中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有些人会很开心,有些人会很吃惊。
但杜桑德都不会。他会警惕。
搞情报的人都这个毛病,他们能够肆无忌惮的去猜测别人,但绝对接受不了别人猜测自己——尤其是那些还直接猜对了的人。
“我还有些其他的情报需求。”被猜中了来意的杜桑德虽然能在心里劝慰自己“凭现在的局面对方没有理由会猜错”,但他还是不想就这么直接“示弱”。于是,杜桑德突然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我想知道,集市有没有听过在奥林的一个名为‘机关’的组织。”
这次轮到佩妮小姐惊讶了,“机关?就只有这一个名词?”
“其他的情报我们还在努力中。”杜桑德不想把自己这边的情报透露太多,他只是简单的描述了一下,“这个组织的势力很强大, 甚至可能有帝国高层的支持。”
“类似的组织和团体我们记录的大概有六七个。”佩妮摊了摊手, “光凭你现在的描述, 我可没办法猜到你说的究竟是哪一个。”
杜桑德目瞪口呆。
感情这种最终大BOSS一样的组织在奥林居然还有六七个?
“只不过,在交付给你那些情报之前,我可以先免费送给您两个消息。这就当是我们集市和您进行第一次正式交易之前的赠品吧——第一个消息是一个代号。”佩妮露出了非常经典的商人微笑。她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嘴唇轻动说出了两个单词,“萨尔瓦多计划。”
萨尔瓦多这个词,在帝国几乎已经成了“叛逆”的代名词。那么这个“萨尔瓦多计划”……会不会和当年的叛逆者萨尔瓦多有些联系呢?
“那么接下来是第二个消息。”佩妮的笑容更加灿烂,“来自星海联邦的支援已经在路上了,他们会在两天后抵达纽萨尔,并且为纽萨尔送来第一批总重八百万磅的小麦,一千四百万磅的煤炭。”
“那么……”杜桑德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马上有什么激动的反应,他非常沉稳的问道,“代价是什么?”
“星海联邦方面的要求是,您需要提供内燃机设计的全套图纸。”佩妮回答道,“当然,这样的代价完全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毕竟使用内燃机的车辆已经大量投入了战场,想要获取一台还算完好的引擎并且对它进行逆向工程研究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所以这样的代价还不足够。”杜桑德轻轻点了点头,“还有什么代价?”
“星海联邦方面希望能够在纽萨尔设立正式的官方交往通道,并且获得在纽萨尔公开出版报纸刊物的许可。”佩妮继续说道,“在您同意了他们的要求之后,星海联邦愿意和纽萨尔建立长期稳定的贸易通道,为纽萨尔提供一切必须的商品。”
“在纽萨尔设立官方交往通道,还需要得到我的许可?”杜桑德被气笑了,“星海联邦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情?我只是一个殖民地下议院议长的私人秘书而已,这种事情他们应该去奥林,然后把请求递交给皇帝陛下和首相大人才对。”
“这是星海联邦的要求。”佩妮并没有对杜桑德的反驳做任何的解释。她只是重复了一遍之后说道,“您如果要拒绝的话也没关系,总重两千两百万吨的支援仍然会如期抵达纽萨尔,并且转交给下议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个以出售奢侈品而被帝国所知的,以反抗同盟为主要政治纲领和行动目的的国家,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好心,给纽萨尔这么多资源?
杜桑德把这个疑问暂且压了下去,他开始问起了正题。
“我需要没有经过你们分析处理的原始情报,主要需要奥林方面的。”杜桑德说道,“政治、军事、文化方面的情报我全都要。”
“八千金镑。”佩妮爽快的给出了报价,“原始情报数量比较多,如果您需要的话……今天下午可以送到您指定的地点。”
“可以。”杜桑德现在对于钱可是真看得开。反正他上午才带人洗劫了总督府,光是现金就搜出来了几十万金镑。区区八千金镑的价格,他还是出得起的。
“看在您这么痛快的份上。”佩妮微笑着说道,“那就再送您一份礼物吧——帝国内部局势稳定,没有大规模调动武装力量的迹象。而帝国和同盟的战斗目前也相对稳定,至少在短时间内,你们不用担心来自这些地方的攻击。”
这下杜桑德终于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我注意到你不断的提到帝国……佩妮小姐,纽萨尔还是帝国的殖民地,这里从来不需要担心帝国的袭击。”
“但愿如此。”佩妮非常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她看了一眼放在墙角的蒸汽钟,然后说道,“您应该离开了——再过一刻钟如果您还不出现在纽萨尔纹章管理处,那位可敬的女士可是真的会调集蒸汽骑士来拆了我们的办公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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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在离开集市的时候,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
集市确实是个很有底蕴的组织,但它在杜桑德面前所表现出的能量实在是有些吓人。
而且信息量也大的可怕——杜桑德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记清楚谈话中的所有内容细节。
首先,集市和星海联邦有密切关系。他们甚至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直接代替星海联邦传达官方态度。
其次,星海联邦突然决定向纽萨尔输送物资。而且还非常“好心”的提出了一笔无偿物资捐赠。
第三,星海联邦似乎认为纽萨尔有脱离帝国的倾向。而且对这个判断非常自信。结合第一条情报,这个结论就很让人头皮发麻了。
帝国和集市似乎都认为,纽萨尔正在谋求“拥兵自重”或者干脆试图分离出帝国殖民体系。而且他们都确信自己的判断,并且已经开始着手干预了起来。
杜桑德坐在自己的车里,满脑子都是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不知道我们要造反了?
第四十三章 安邦定国
帝国立国四百余载,就出过一个叛逆者萨尔瓦多,纹章管理处在叛逆者萨尔瓦多被查士丁尼陛下击毙后诞生。而在纹章管理处正式成为帝国的对内反谍反谋逆组织之后,连续有好几位高级贵族因为试图谋逆而被处决。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在纹章管理处的看管之下,再也没有任何一次叛乱被“成功发动”。那些谋划叛乱,并且已经在着手准备的贵族们, 最终的归宿就只有绞刑架或者断头台。纹章管理处以自己的高效和专业,将“反叛者”这个词死死的钉在了萨尔瓦多头上。
拥有如此高效的专业机构,从理论上来说,纽萨尔根本不存在反叛成功的可能性。就连被杜桑德搞上断头台的那位公爵先生,他的谋逆大业也仅仅进展到了“向同盟购买三条大型巡洋舰”的阶段而已。
说实话,哪怕没有杜桑德,没有纽萨尔纹章管理处介入……萨尔公爵订购的战舰就算真的开到了纽萨尔, 也不可能打得过拥有两条主力舰,四条战列巡洋舰,六艘大型巡洋舰和二十七艘驱逐以及护卫舰的纽萨尔卫戍海军。
整个纽萨尔最有权势的家族,同样也可能是最有钱的公爵造反规模也不过如此。而且他最终被送到首都奥林斩首示众。
第二号大贵族刚刚死在了奥林的轨道上,和帝国海军皇家近卫第二舰队的指挥部一起炸成了烟花。
剩下的二十来个伯爵没有一个是有自己的“理想”的。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让自己和后代都成为热衷于沙龙和舞会的“安全废物”。
纽萨尔的子爵之中,有且仅有伯恩在整个纽萨尔的政治体系里算是有些分量的。而他也死在了奥林上。
那么……还有谁能举起这个造反的大旗?杜桑德无语望苍天,好像这么看起来,就只有自己爹妈能搞一搞事情了似的。
难怪星海联邦会试图和自己搭上线。
但是,星海联邦搞不清楚这还算有情可原,帝国怎么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误判?他们这个搞法绝对不可能是冲着自己和安德罗妮以及杜尚来的。
杜桑德开着车,用最短的时间赶回到了纽萨尔纹章管理处的“作战室”内。这里已经成为了整个纽萨尔立法和行政系统的集合中心。由于侯爵党在下议院内所占到的席位已经大于三分之二,理论上只要是安德罗妮提出的法案,都可以直接在下议院获得通过。
总督不在的情况下,整个殖民厅都需要直接听从下议院各个委员会的调遣。纽萨尔自开拓以来一百七十九年,第一次拥有了一个非常高效的行政体系。
各个城市的红衣邮差直接承担了一部分基层公务人员的责任,只要有个人或者企业、协会或者组织对于上阿尔宾的命令有任何“迟疑”或者“抗拒”,红衣邮差就会毫不客气的把人带走。
“管制”正在轰轰烈烈的进行中, 整个纽萨尔的所有工厂和粮商都接到了来自上阿尔宾的命令——所有货物原地封存, 除了日常销售的存量以外,其他货物全部需要由红衣邮差和行政部门进行统计和审批。
管制目前只针对销售者,而对于那些只能每天工作,然后凭日薪购买口粮的家庭而言影响应该不会太大。但根据各地的纹章管理处分处报告,各个城市里已经出现了失业潮。
仅仅一天而已,纽萨尔的二十四个主要城市里出现了超过合计四十万人的失业人口。他们可能几分钟之前还在工厂里工作,期望凭借这一天的收入为家人带回两块面包糊口。结果在红衣邮差们赶到现场宣布“管制”之后,雇主们直接向他们宣布了“开除”决定。
这些工作了好几个小时的工人们,就这么被赶出了工厂。工资一分钱都没有,并且他们还被通知“工厂如果重新开始运营,会重新开始招工,你们可以报名”。
而且还拿不到一分钱的工资。
这样的无理处置当然引起了大量工人的不满甚至愤怒。但工厂主们却一个个都无奈的表示“这都是红衣邮差们的要求”。工厂停工,工人们自然要失业。
工厂主们表现的非常无辜,在他们的“引导”下,失业的工人们自然而然的就把自己丢掉工作的原因归咎给了红衣邮差们。
纽萨尔最大的钢铁厂——莱米尔钢铁厂一口气解雇了六千名工人。而这些钢铁工人则直接发动了一场针对莱米尔纹章管理处和行政机构的暴动。人群直接涌上了大街,砸毁了十几辆蒸汽马车,并且纵火烧毁了莱米尔邮局。
好在红衣邮差们反应及时,他们在愤怒的工人们冲出钢铁厂时就已经发现了情况不对,并且提前撤离了邮局。
如果不是他们提前撤离, 装备有一台蒸汽骑士和大量轻武器的红衣邮差们,很有可能在这场失业工人们发泄怒火的骚乱中造成大量伤亡。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杜桑德整个人都快麻了。他确实没有想到, 这些工厂主们为了减少“损失”,居然能把事情干到这种地步。尤其是炼钢厂……那些炼钢炉可不是能够随便停机的设备,一旦停止加热,炉子里的炉渣和钢水会直接凝固下来。结果就是整个熔炉都需要直接报废更换。
他们怎么敢就把所有的工人都解散掉?
好在这个消息是首先送到安德罗妮手里的,而她也很快就做出了应对。
“逮捕莱米尔钢铁厂的经理、董事长和其他所有同意了停工并且开除工人的管理。”安德罗妮在这一次的事件中展现出的不再是“温和”和“妥协”的政治家风格。她毫不犹豫的直接使用了铁腕手段,“把他们都扔到上阿尔宾监狱里去,让法院马上审理——我不管你们是起诉他们偷税漏税,未获得许可私自排泄废物还是违反交通法规,我的要求只有两个。”
安德罗妮眉毛倒竖,杀意十足的命令道,“第一,我要他们每个人头上都背一个‘破坏管控,教唆暴动’的罪名。第二,他们的全部财产,全部都要没收!”
杜桑德回来的时候,安德罗妮已经把这份命令以纽萨尔下议院的名义,通过邮政系统下发给了各地纹章管理处。而杜桑德在看到这份命令之后,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
“我家老妈有安邦定国之能。”
如果让杜桑德来干这件事儿,他会采取的手段可能比安德罗妮更加过火。不在路灯上吊一串趁机扰乱社会的资本家,杜桑德自己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冷静下来之后再想,杜桑德也不得不承认,自家这位有安邦定国之能的老妈的手段,其实比杜桑德的“物理消灭”更有威慑力。
她没有从物理上消灭这些混蛋资本家的肉体,但安德罗妮直接利用行政和司法资源,把这些资本家们最引以为傲或者驱使着他们扰乱社会的根本给挖了个干干净净。
资本家最怕什么?当然怕自己的资本出现损失。把他们所有的资产都没收掉,这比杀了他们还能让人难受。
更重要的是,这个操作能够极大震慑其他还处在观望阶段,没有着急出手的资本家们。安德罗妮用实际行动,生动具体的向这些拥有工厂,雇佣了大量工人的资本家们揭示了一个后果。
工厂停产或者维持最低限度的生产,可能会让他们有些肉疼。
但如果你们敢于解雇所有的工人,并且教唆他们闹事,那议长女士可是能把你们家的最后一个便士都罚没收走,让你们也成为跟那些工人们一样的贫民。
“您的这个处理方法很好。”杜桑德对安德罗妮毫不掩盖的表示了自己的赞许和表扬,“这样能够彻底震慑那些工厂主,也确实能够维护社会的平稳。”
“我觉得你接下来要说一个‘但是’了。”安德罗妮放下了自己手里的蘸水笔,有些疲倦的说道,“安抚工人的方法我正在让内政委员会讨论……那个埃斯科瓦尔能不能先放出来?没有这么个人,内政委员会的命令执行起来确实有些问题。”
埃斯科瓦尔局长现在还在纹章管理处的牢房里关着呢。根据之前纹章管理局的调查,这位局长先生确实有一大堆的问题。
但没有一个是“严重”的问题。出乎杜桑德的预料,这个看起来一脸贪相的内政局局长竟然没有太大的劣迹——零星的贪污肯定是有的,但似乎是因为内政局这个机构穷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他在任这么多年,一共也就贪污了四百七十二金镑,平均每年三十一金镑多一点点。
倒不是说小贪不是罪,只是和其他被抓的贪污犯比起来,埃斯科瓦尔的贪污行径简直仿佛是小孩子过家家。
哪怕是他挪用教育经费建铜像,也没有为自己克扣下任何一点好处——这位局长先生甚至还自己往里面搭进去二百多金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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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考虑片刻,然后点头道,“埃斯科瓦尔的情况调查的差不多了,小毛病有,但是没有特别严重的问题。现在情况特殊,让他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工作挺好。”
又和安德罗妮闲聊了两句之后,杜桑德扭头就朝着监狱走去。埃斯科瓦尔是他下令抓进去的,那现在自然也应该由他放出来。
第四十四章 不收小弟
平心而论,埃斯科瓦尔属于那种能耐不大,位置不是特别重要,但确实知道害怕的行政官员。
“知道害怕”的行政官员,听上去不光不像是一个优点,甚至还有点令人想要忍不住耻笑。但在纽萨尔的其他行政官员的衬托下,埃斯科瓦尔的“知道害怕”竟然成了他身上最大的闪光点。
在帝国, 行政官僚系统是一门“家传生意”。是的,它的本质是生意而非“为帝国、为民众服务”的岗位。任何一个能够成为殖民地行政机构主管的行政官僚背后,都有着一个家族甚至多个家族几代人的“努力”。
通过长期的行贿上级、讨好贵族,这些世代在纽萨尔殖民地行政体系中摸爬滚打的“行政官僚家族”们,最终成为了某个行政部门的“首脑”。不狠狠捞上一笔,怎么对的起自己家世世代代的付出?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使劲捞一笔”的信念, 就连断头台都不怎么好使。
当然,如果每一代的部门首脑都是这个心态, 那整个帝国恐怕都维持不了几年, 就得被彻底蛀空。毕竟也没有哪个官僚家族愿意见到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了几代人之后,出任的部门连一点油水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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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行政官僚们达成了一个共识——贪污当然可以,但不能伤害到这个部门的根基和未来。任何透支行政部门未来“贪污潜力”的行为都是违规的。
违规者将会遭到所有行政官僚们的共同抵制。如果有必要,他们甚至可能被提前结束任期或者在任上被暗杀。而他们的后代将被直接逐出行政官僚体系,从此沦为普通的自由民。
在这样的奇怪“共识”下,帝国的行政体系向来以“恰到好处的贪污”和“坚定维护本部门可持续性贪污”为行动宗旨。当每一个人都想方设法的贪污时,整肃行政部门就成了不可能的任务——总不能把行政系统里所有的官员都杀掉吧?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埃斯科瓦尔确实是一个另类。他到现在都没结过婚,自己也没有什么亲属可以继承他的行政官僚身份。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埃斯科瓦尔实在是“胸无大志”到了极点。他加入纽萨尔内政局的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免费的员工食堂而已。
所以,他怕死,更怕自己被免除内政局局长的位置之后还能活下去。所以,这位局长先生第一次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试图学着其他行政官员的样子去讨好贵族。
然后,他就成功的被杜桑德关进了牢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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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斯科瓦尔,出来吧。”两名红衣邮差打开了牢房大门, 对着房间里面如铁灰的埃斯科瓦尔说道, “有人要见你。”
“是主教先生,还是助祭先生?”埃斯科瓦尔用粗粝的嗓音问道,“什么时候执行我的死刑?”
“都不是。”红衣邮差们走入牢房,解开了他手上的锁链,“是杜桑德代处长要见您。”
听到这个消息,埃斯科瓦尔不光没有开心,反而更加忧心忡忡。
直到他见到了杜桑德之后,内政局的局长先生才发现,事情好像和他设想的不太一样。
“首先,回答你最关心的问题。”杜桑德对表情严肃的说道,“你不会死,不会被开除。你还会继续在纽萨尔内政局局长的位置上继续工作下去。”
埃斯科瓦尔愣了好一会,然后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杜桑德在来到这里之前,脑子里设想过埃斯科瓦尔很多可能的反应。比如勃然大怒,比如心灰意冷,比如怒斥杜桑德滥用权利……
但是,嚎啕大哭这个反应,确实不在杜桑德的预案里。
“仁……仁慈, 感谢您的仁慈……”埃斯科瓦尔哽咽着说道, “我一定会永远铭记您的仁慈……”
杜桑德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彻底击倒了面前这个男人。仿佛只要自己发话, 这个跪在地上哭的中年男人就得彻底成为自己的走狗甚至傀儡。
这个感觉,不太好。
以前看网络小说的时候,那些“纳头便拜”和“收服小弟”的桥段确实让人看着心里很痛快。但是当这种事情轮到自己的时候,这个感觉……很怪。
彻底击垮一个人,并且让对方完全成为自己的“走狗”,这个事情本身当然会让杜桑德体会到掌控别人生命乃至灵魂权力的快感。它就仿佛是一种从尾椎骨向上慢慢延伸的愉悦感受,甚至让杜桑德觉得心跳都更加有力了。
但是,它同样也让杜桑德感到了一阵不安。
说实话,如果对方只是一个像是网络小说里一样的狗腿子人物,那这么做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反正对方从骨子里就是个混蛋,从头坏到尾。逼得对方彻底成为自己的奴才,这反而算是干了好事。
但穿越到纽萨尔之后,杜桑德才发现自己一开始的理解好像有些偏差——不管是上辈子生活的云鹤,还是现在的纽萨尔,世界上都并不存在那种“里外如一”的人。
好的里外如一,可以被称为君子乃至圣人。而坏的里外如一,至少也算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可是,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人呢?
人是非常复杂的生物,哪怕痴肥低能如埃斯科瓦尔,也至少在过去担任内政局的时候勤勉认真,愣是在拨款砍了一半的情况下维持住了整个内政局的体系存在。更何况,无论“清廉”是否出于埃斯科瓦尔本意,他都可以算得上是整个纽萨尔行政体系里最“不贪”的那个人。
埃斯科瓦尔当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他也确实不能算彻底的坏人。他更像是一个胸无大志,但是并没有什么恶意的普通人。更重要的是,在杜桑德严重,埃斯科瓦尔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等待着他去统治的,去支配的道具或者“NPC”。
杜桑德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支配这么一个“人”。
他打心眼里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去支配任何一个“人”。
收小弟爽不爽?当然爽。但是……一个人从生命到灵魂都服从于自己的时候,除了爽以外,杜桑德感受到的最多的反而是压力。他不觉得自己能够承担得起这种重任,甚至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接受这种“效忠”。
杜桑德看着嚎啕大哭的埃斯科瓦尔,然后叹了口气。
“我要向你道歉。”他对埃斯科瓦尔说道,“你挪用的公款是预备建造学校的资金,而不是更紧急的学生午餐和教师工资。这些资金事实上是结余资金,挪用并没有导致内政局的工作受到影响。你没有为自己牟利,至少没有直接牟利。而我在没有搞清楚情况的前提下,直接宣称要把你吊死在绞刑架上……”
这个话不说还行,一说出来,埃斯科瓦尔哭的更狠了。他似乎是真的伤心了,但又有些……不太一样的感情在里面。
杜桑德现在却完全顾不上去仔细分辨这个四十多岁秃顶老男人究竟在哭个什么玩意,他尴尬的都快喘不上气了。
可惜,自己揽下的活得自己处理。自己抓来的人自然也得自己放出去。杜桑德硬着头皮说道,“根据相关规定,你需要退赔全部的挪用资金。并且增加20%作为罚金,那就一共是两千四百金镑。这笔费用,我替你出了——就当是我滥用权职的赔偿和处罚。”
“你从现在开始,恢复原有工作,继续负责纽萨尔内政局的工作。”杜桑德用最快的速度说完了自己的决定,“我会出具一份公告,详细记录你犯下的错误,以及我犯下的错误。相信这份文件能够帮助你尽快重新掌握内政局。”
嚎啕哭声渐渐停了下来。杜桑德全当这是埃斯科瓦尔正在理解这些信息,他用更快的速度说道,“接下来的工作会非常艰巨而且困难……”
“我听说了。”埃斯科瓦尔的声音仍然嘶哑艰涩,但杜桑德却听到了巨大的不同。
那个唯唯诺诺,想方设法试图讨好自己的内政局局长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似的。埃斯科瓦尔的声音充满了坚定,他哑着嗓子说道,“纽萨尔现在的情况非常艰难。”
“是的,非常艰难。艰难到了我甚至没办法用简单的几句话告诉你现在究竟有多麻烦的地步。”杜桑德叹了口气,现在房间里就只有自己和埃斯科瓦尔两人,有些之前没办法说出来的话,在这里却能够毫不遮掩的说出来——埃斯科瓦尔反正也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恕我……直言,勋爵。”埃斯科瓦尔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染的尘土,然后说道,“虽然一直被关在监狱里,但是我也多少听到了一些外面的消息。”他抬着头,对杜桑德说道,“我不知道您对帝国有多少了解,但现在的这个局面下,如果您想要活下来,如果您和您的家人想要活下来,如果您想让纽萨尔上尽可能多的人活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说道,“勋爵先生,请拿起武器吧。只有成为新的反叛者,您才有可能带领着纽萨尔,从帝国的屠刀下争取到一丝生机。”
似乎是为了向杜桑德表示自己是认真的,他重新低下了身体,单膝跪地,右手抚胸郑重的说道,“我不知道您到底想要为纽萨尔带来一个怎样的未来,但我可以肯定,您所带来的任何未来,都要远远好于即将到来的帝国屠刀。我愿意用自己的一切追随您的脚步,直到我的身体腐朽,我的灵魂也会永远为您祈祷。”
埃斯科瓦尔重新抬起了头,他恳求道,“勋爵先生,为了两亿八千四百万人的生命,我恳请您……成为皇帝。”
第四十五章 抉择(上)
天色逐渐暗淡,紫罗兰色的夜幕逐渐降临上阿尔宾。街道上的煤气路灯开始被工人们一盏盏点燃,但这一次……点燃的路灯却比以往少的多。
好奇的市民路过的时候询问原因,而得到的回答却都只有一句话,“是内政局的命令。”
在回到自己岗位的埃斯科瓦尔指挥下,内政局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效率。六十多支队伍乘坐着他们能找到的各种交通工具冲向了纽萨尔的每一个城市。
埃斯科瓦尔“饲养”的每一只“高等级哥布林”都杀气腾腾的登上了自己选择的交通工具。靠近上阿尔宾地区的内政局代表们可以选择蒸汽马车,火车甚至轮船。而更远处的城市则需要借助纽萨尔邮局的红色穿梭舰才能快速抵达。
无论这段旅程有多不舒服, 哪怕体重超过四百磅的“高级哥布林”们需要把自己塞进木头条板箱里,才能挤进空间极其狭小的红色邮政穿梭舰里也在所不惜。
在上阿尔宾里憋了足足二十年,这些高级代表们早就憋足了劲要去那些该死的乡下地方好好折腾一番。这一次出发,不仅为工作,更是为了私仇。
上阿尔宾里的内政局是个穷酸地方,除了免费的食堂和燃料补助以外,明面上的收入几乎只有外派机构的三分之一。
每一个能从上阿尔宾的重重竞争中杀出一条血路,成功获得外派资格的内政局员工都赢的非常“艰难”, 甚至可以说是“血腥”。毕竟外派就意味着将会有一大笔内政局的定点资金下发, 而这笔资金的使用几乎没有任何监管。换句话说,那些拨付下去的资金几乎都成了他们嘴里的大肥肉。
而外派机构的资金占用比例高达内政局总预算的六成以上——这里的六成指的是确实发到内政局手里的现金部分。
所以,派出“高等级哥布林”就成了埃斯科瓦尔掌控全局的第一个操作。
只有让各地的内政局负责人全部重新归于上阿尔宾直派,才能保证各地对于上阿尔宾的一切命令全部遵照实行。
而随着这些“高等级哥布林”们一起出发前往纽萨尔各个城市的,还有一封由火漆封好的命令。
这封命令由杜桑德本人直接签发,要求地方邮局中所有的红衣邮差全力配合这些内政局特派员的工作,协助他们掌控当地民生、市场、仓储等等情况,并且完成对战略物资的清点和封存任务。
执行任务时,应当携带并且装备有足够的武器设备,并且和负责保护特派员们的枢密院护卫们合作。在保证特派员安全的前提下,尽一切可能、使用一切应当使用的手段完成任务。
换句话说,杜桑德几乎是受益埃斯科瓦尔派出了六十多名拥有完全生杀大权的钦差。而且这些钦差几乎各个都煞气冲天似的。
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席卷整个纽萨尔,而杜桑德现在对于这件事情……完全不关心。
杜尚终于被杜桑德用二十多封紧急信件叫了回来,而现在, 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家里最开心的那个人。
“怎么了这是?”杜尚好不容易才从无重力的状态下解脱了出来。在战舰里, 就连吃饭都很没滋味。虽然不明白儿子为什么要用通过纽萨尔纹章管理处的二十多封紧急邮件把自己叫到家里来,但面前摆着牛排和一堆好吃的, 他的情绪可是很难低落下来的。
“我要和你们谈的内容可能……对食欲不是很有利, 所以咱们先吃饭吧。”整整一天多没正经睡过觉的杜桑德现在完全不困。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无比清晰锐利,并且震惊。
震惊这个情绪基调已经在杜桑德的脑子里徘徊了整整半天。自从埃斯科瓦尔向他详细阐明了“帝国的屠刀即将砍向纽萨尔”之后,他就只有这一种感受了。
啥?帝国要屠杀自己的殖民地?物理上的那种?
每一个开拓贵族私下里或多或少都互相抱怨过,奥林对殖民地的统治太过粗暴了。高昂的税率和昂贵的许可费用只是帝国经济上屠杀殖民地的方式之一。所有的大型企业总部都位于奥林而非殖民地,就是这种屠杀的最浅显的结果。
更令人无奈的是,帝国完全不在意殖民地的感受。他们甚至不太在意殖民地是否能够健康良好的发展下去——就仿佛殖民地唯一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向奥林提供源源不断的原材料,商品倾销地和金钱似的。
经济屠杀对奥林是有好处的,而且这个好处非常巨大。但物理屠杀?
除了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和投入巨量资源金钱,并且换来一片废墟并且让帝国其他殖民地惶恐不安以外,帝国完全得不到任何好处。
个人行事,或许还能凭借感情作出决定。但国家不是个人,它是代表着无数人利益的集合,是没有生命和感情的、倾向于将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机器。所谓国家没有感情只有利益,说的就是这么一种“现象”。
因此,从理智上出发,杜桑德并不认为帝国会对纽萨尔扬起屠刀——尤其是在纽萨尔根本没有任何反叛的基础和苗头的情况下。
没有好处只有坏处的事情,帝国才不会干呢。
但是,一反常态的埃斯科瓦尔的分析, 让杜桑德确实感到了不安。而不安的因素来自于三个方面。
按照埃斯科瓦尔的说法,他毕业于奥林大学的经济和历史学院。而在学院的图书馆馆藏中有一封来自于叛逆者萨尔瓦多写给时任皇帝查士丁尼陛下的信件。
信件里, 当时还是大公的萨尔瓦多向查士丁尼陛下问好,并且询问是否仍然“四月七日”行动。
信件写成的年份正是萨尔瓦多叛逆的当年,当年的四月二日,皇城遇袭死伤无数。而五天后的四月七日,是查士丁尼陛下在挖空了的奥林第四高峰皮斯克山体中,亲手格杀萨尔瓦多的日子。
光凭这一封信件,埃斯科瓦尔就不难得出“叛逆者萨尔瓦多不见得就真的是叛逆”的结论。
而另一方面,埃斯科瓦尔还向杜桑德提供了“萨尔瓦多计划”的一些线索。这些线索来自于他大学时期的恋人。
他的恋人在毕业后被帝国矿业联合体招入,在经过了长达十七个月的详细背景调查后,他的恋人被调入了一个名叫“矿业调查科”的部门。
矿业联合体对自己的这个部门采取了高度保密的管理措施,所有员工都不能随意外出。而埃斯科瓦尔的恋人为了和他见面,选择在一次外出工作中和埃斯科瓦尔私自会面,并且向他吐露了一些工作内容。
矿业调查科的主要工作是评估所有帝国殖民星上的资源种类和数量的自然储备,并且分析这些殖民地一旦脱离帝国后能否维持独立发展。
而在矿业调查科的调查中,纽萨尔是自然条件最好的殖民地之一。
“永远不要去纽萨尔,那颗星球会出大问题。”当时已经准备来纽萨尔工作的埃斯科瓦尔得到了自己恋人的警告,“如果萨尔瓦多计划实施,那个殖民星上的人至少得死掉一半。”
无论是当时的埃斯科瓦尔,还是现在的纽萨尔内政局局长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计划会让殖民星上的人口锐减一半。他结合自己在大学里听到的一些传闻发出了一个猜测,“是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武器?”
“不是特别武器,阿尔法计划是用来对付同盟的。”对于埃斯科瓦尔的猜测,他的恋人给与了否定回答,“阿尔发计划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到了可以执行的地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启动。”
这些内容都是埃斯科瓦尔的一面之词,杜桑德当然不会轻易的相信这些屁话。别说搞情报的红衣邮差,就连买菜的大妈都得多比上两家的价格才会相信这就是最低价。杜桑德当然也不会直接相信对方。
随后,埃斯科瓦尔拿出了一项足以佐证自己所言不虚的“证据”。
说是他拿出的证据,这多少有点不够严谨——埃斯科瓦尔提供了一个地址,而红衣邮差在这个地址里找到了厚厚一沓已经拆开了的信件。
信纸泛黄,上面的笔记都有些模糊不清,但看了其中几封信的杜桑德却被彻底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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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里的内容没有什么稀奇,只是一位子爵的女儿在和自己的恋人互诉衷肠。毕竟在奥林,中级贵族的子女和自由民通婚也不是什么过于稀罕的事情。
但吓着杜桑德的内容是,这位子爵的女儿名字叫埃莉诺·霍尔耶夫娜·沃顿。
埃斯科瓦尔那位在奥林大学里结识的恋人,是如今的皇太后。
继续阅读信件里的内容,杜桑德还发现了一个让自己心脏停跳了足足三拍的信息。
埃莉诺在和陛下结婚前两个月前,还在和埃斯科瓦尔秘密幽会。而现在的皇帝陛下阿尔弗雷德是个早产儿,他是在那场“皇室婚礼”举办后八个月出生的。
第四十六章 抉择(下)
埃斯科瓦尔会选择来到纽萨尔,几乎全部的原因都是因为自暴自弃。
为情所伤的男人干事儿都很不靠谱,他们中的一部分往往有很强的自我毁灭倾向。
埃斯科瓦尔就是这样的人中的“代表”。
他选择来到这个注定将会被干掉至少一半人口的殖民地,然后选择进入到了内政局里开始混吃等死。爱人突然嫁入皇室,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是极其巨大的。
选择来到纽萨尔,则是因为埃斯科瓦尔对恋人的最后一丝爱意。继续留在奥林,霍顿子爵会想要了他的命, 而其他对于皇后之位蠢蠢欲动的人们也肯定会打探到埃斯科瓦尔的消息,然后对埃莉诺造成威胁。
埃斯科瓦尔对于埃莉诺并无怨恨,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恋人其实在这种事情上……并没有太多的自主权。无论是皇帝陛下本人,又或者是霍顿子爵,其实都没有太多的主动性——皇室婚姻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是一种平衡势力的手段。霍顿子爵属于矿业联合体一系,同时还是这一派系中实力比较弱但身份还算可以的那种小人物。
和埃莉诺的婚姻能够让霍顿子爵顿时成为矿业联合体派系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而霍顿子爵本人则能够接着这股“东风”迅速成为矿业联合体现有内部派系中新的强势派系。
光是整合矿业联合体内部派系的分歧,就足够霍顿忙上十几年的了。等他完成了这个过程之后,林业部能够逐渐遭到压制陷入颓势——然后再进行一次类似的更换操作即可。
所以, 并不是埃莉诺变心,也不是皇帝横刀夺爱,更不是子爵先生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卖了女儿。事实上,在这场“婚姻”中,没有任何一方是赢家。埃斯科瓦尔非常清楚这一点,说实话,他完全恨不起来。
明明是自己失去了恋人,但对于这场人间不幸中的任何一方,他都难以怀抱敌意去看待。
于是,他选择来到纽萨尔,浑浑噩噩,混吃等死。
而这样的随波逐流被杜桑德打断了。这个暴虐但很有想法和行动力的小贵族,这个掌管了几乎整个纽萨尔的特务头子的行事本来没有错。虽然他试图讨好对方的根本目的是为了给自己的部门多争取一些好处,这样也许能够让他在死前再过几天好日子——但这确实是违规行为。
被杜桑德一顿暴打并且扔进监狱, 埃斯科瓦尔并没有什么太多怨怼。和埃莉诺的情况一样,杜桑德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他并不怨恨这个年轻的贵族。
好吧,怨恨其实是有一点的。毕竟被踢中下体的时候真的很疼。
而杜桑德的道歉却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了一种不太一样的感觉。在帝国这个等级森严,阶级明确的地方, 第一次有一个贵族,一个上级贵族在乎他的感受。
甚至还道了歉。
在帝国里活了几十年的埃斯科瓦尔,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被当做一个“人”尊重着。而不是某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或者内政局局长这个职位的傀儡。
那自觉不自觉沉睡了二十多年的埃斯科瓦尔忽然醒了。他很感激,想为杜桑德做些什么。
于是他冒着被红衣邮差们直接处决的危险,向杜桑德坦诚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埃斯科瓦尔对杜桑德提供了两个方案。要么扯旗造反,要么现在逃跑。就算帝国有阿尔法计划能够在一年内解决掉同盟,那至少也能让纽萨尔的人们多一些活下来的几率——如果可以获得同盟或者联邦的支持,纽萨尔甚至有一定的可能性转危为安。
而这两个方案,现在被杜桑德带到了自己家的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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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斯科瓦尔这个人非常不可靠,他有可能是同盟的间谍。”作为帝国军官,杜尚首先就表现出了强烈的反感。要不是杜桑德提前声明“听完之后一定要冷静”,杜尚可能会直接终止用餐,然后让人把埃斯科瓦尔抓回来。
“每个殖民厅部门首长在上任之前,都需要随机接受两个殖民星和奥林纹章管理处的交叉审核。”杜桑德首先为埃斯科瓦尔做了保证,“如果三个纹章管理处都没有审查出问题,那他就不太可能是间谍。”
安德罗妮倒是没有马上表示出反对,她更关注的是埃斯科瓦尔提供的“情报”。
“这个萨尔瓦多计划到底是什么?”安德罗妮皱着眉头问道, “说到底,这种东西到底存不存在都不一定吧?从头到尾都是他的一面之词,我们肯定不能就这么轻易相信他。”
杜桑德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没有从纹章管理处的官方情报来源中发现这个名词,但是……集市那边向我传达过这个消息——他们并没有说明这个计划究竟是什么,只是说这个计划可能很重要。”
集市的存在,杜桑德的父母当然也知道。毕竟拉法耶特侯爵向杜桑德提供“安全保障”的事情才过去不久,关于集市这个组织,他们也都有所耳闻。但对于这两位而言,集市大概只是一个单纯的“地下组织”而已。于是杜桑德还要再花好一阵口舌,向他们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个组织能够传达来情报。
等杜桑德证明了埃斯科瓦尔的身份没问题,以及确实存在有一个叫做“萨尔瓦多计划”的东西之后,庄园餐厅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杜尚仍然不愿意相信,但他却一时半会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驳斥角度。而安德罗妮则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有没有可能埃斯科瓦尔确实是别有所图,因此利用这个计划的名字,以及你对于这个计划本身的细节并不了解,来诱使你背叛帝国?”
杜桑德点了点头,“这个可能性肯定是有的,但是……我做了一些调查之后觉得……应该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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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在听到了这么离谱的消息和“建议”之后,没有想法当然是不可能的。而他验证埃斯科瓦尔的方法也很简单直接。
过去二十年中,埃斯科瓦尔和死掉的萨尔公爵,以及拉法耶特侯爵一共会面12次,而且全部都是在公共场合。
假设埃斯科瓦尔真的是一个伺机挑动纽萨尔反叛的同盟间谍,那他在过去的二十年中,必然需要多次接触“有可能发动叛乱”的贵族们。而在整个纽萨尔,最有翻盘成功可能的,那就只有两位高级贵族而已。
但埃斯科瓦尔和他们并无密切交往,这一判断不光得到了来自于纹章管理处的情报证实,同样也得到了拉法耶特侯爵的暗卫情报证明。
萨尔公爵的谋逆企图并没有得到外力协助或者鼓动,他的举措完全是自己的选择。埃斯科瓦尔并没有参与进去。
“这个可能性基本为零,毕竟一个在帝国内部深扎二十多年的间谍在这种时候突然启动……这不是同盟办事的风格。”杜桑德揉了揉自己生疼的额头道,“我会想办法搞清楚这个计划到底是什么的——现在的问题是,假设它是真的,如同埃斯科瓦尔所说……”
“忠诚不绝对,就意味着绝对不忠诚。”安德罗妮打断了杜桑德的假设,她非常严肃的问道,“你是什么想法?”
杜桑德沉默了很久后说道,“我们是开拓贵族,我们发誓效忠皇室,是因为皇室承诺将它的权柄分给我们一部分。我们在自己的领地上开拓帝国殖民地,为皇室守牧居民。而皇室则需要给与我们相应的授权,酬劳和信任。”
这是从帝国大开拓时期,就以成文写入法典中的开拓贵族法案内容。它是帝国分封制度的基础,也是帝国开拓贵族们在自己的领地上享有审判权、征兵权和征税权的法理根基。
“我们为帝国守牧民众,是为了让这些远离家乡,在帝国殖民地辛劳工作和坚强生活的民众们可以享有帝国的保护。是为了为帝国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壮大实力健康发展。”杜桑德斟酌着语气和用词说道,“如果萨尔瓦多计划确实如同埃斯科瓦尔所言,是一场帝国即将挥向纽萨尔的屠刀,那我有理由相信,皇室已经背弃了自己的职责和对所有开拓贵族的承诺。”
“我们是开拓贵族,这个身份必须通过枢密院才能剥夺。贵族无法自行放弃封号,我们在枢密院通过相应法案之前仍然是开拓贵族。我们对自己领地的民众有责任——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应当得到帝国的保护,而贵族则是这种保护的提供者。”杜桑德理顺了自己的思路,他抬头看向父母说道,“母亲您是下议院议长,有责任为选民的权益表决并且通过法律。而父亲您是卫戍舰队司令,保护这个殖民星是您的天职。”
“无论出于法律还是道义,我们都有责任确保纽萨尔的帝国公民——无论他们是贵族、自由民还是贫民不受威胁。”杜桑德沉声说道,“为了履行我们的职责,任何手段都是可以考虑的选项。”
看着安德罗妮和杜尚越来越难看的表情,他轻咳了一声说道,“但是……这个手段还是需要考虑方式方法的。帝国实力这么强大,就凭纽萨尔自己的力量,想要威慑呵阻帝国放弃这样的计划不太现实。”
搞斗争,是要用脑子的。自己只有三十人口步兵的时候去无脑F2A满人口的空天一体部队,这不是勇敢而是在犯蠢。
纽萨尔的武装力量在殖民地里算是比较强大的,但在整个帝国面前却弱小的仿佛刚出生的孩子面对着手持破甲锤的蒸汽骑士。卫戍舰队和陆军就算能够跟随着纽萨尔下议院以及杜桑德的命令,向着自己的同僚们开火……恐怕也会在交战的第一时间内遭到毁灭性打击。
“要斗争,但是要讲究方法。我们正面迎上帝国没有任何胜算,但……我们现在有一个确实足够强大的武器。”杜桑德对自己的父母认真说道,“埃斯科瓦尔的身份,也许是一个可以扭转局面的突破口。”
第四十七章 情报
自古以来,无论在哪个世界之中,皇室血脉传承都必须保持纯洁。这是每一个封建王朝都必须遵循的铁律。
血脉纯洁与否,对于统治者本人来说其实没有任何区别。任何一个帝国,对于继承人的培养都有一套非常成熟的“手段”,任何一位被培养出来,并且最终成为皇帝的继承人都不会太差。
但血脉纯洁, 却是帝国维持皇室至高无上的政治前提。甚至是维持帝国稳固的根基。
帝国的体制基于皇室权威,而皇室权威建立在皇族血脉传承有序上。在查士丁尼陛下之前,帝国的皇帝是唯一拥有“一夫多妻”特权的人。其目的也是为了保证皇室血脉流传。
而在查士丁尼之后,帝国的皇帝也在表面上遵从了帝国法律规定的“一夫一妻制”,但事实上,皇帝们的情人众多, 皇后在大婚后六个月如果无法怀孕,就会被直接废黜。
如果, 现在的皇帝被证实确实是萨尔瓦多的孩子, 而非老皇帝的亲生儿子……那帝国必然会迎来一场剧烈的震荡。哪怕无法证实,这个传言的威力也足以对皇帝产生威胁。
杜桑德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帝国当然武力强盛。但将屠刀挥向纽萨尔,就必然会导致“阿尔弗雷德并非皇室血脉,而是纽萨尔内政局局长之子”的传言在整个帝国流传。
帝国肯定会认识到——屠杀纽萨尔对帝国没有好处,还能让整个帝国陷入到一场严重的政治溷乱之中。或许,这样就能够阻止那个什么萨尔瓦多计划的执行。
在提出了这样的想法之后,杜桑德得到的回应是一阵很漫长的沉默。
“这是个办法。”许久之后,安德罗妮的有些艰涩的回答道,“还是要先搞清楚萨尔瓦多计划到底是什么,然后再做准备。”
杜桑德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看得出来,作出这样的决定对于安德罗妮和杜尚来说是非常困难的——在他们的人生之中,对帝国忠诚、对皇帝忠诚几乎是贯穿了他们人生的全部信条。现在要他们做好“威胁”甚至“反叛”的准备……这两人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接受。
人的心理转变总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而这个过程……有些时候需要一些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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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重新踏上了奔波的旅途,安德罗妮原本想和他一起去,但杜桑德却劝着母亲在家里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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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继续让您这么跑下去, 妹妹叁岁之后会来踢我屁股的。”杜桑德努力的说着玩笑,试图让现场的气氛稍微……平和一点, 他抱了抱自己的母亲,然后低声道,“您还是尽快回去休息吧,如果有可能,再劝劝父亲。”
杜尚的表情黑的就像是刚刚在煤矿里挖了一天的煤炭似的——这种脸色和表情,配合上杜尚铁塔般的身高和浑身上下的肌肉块,那看起来简直能吓死路过的老人家。
比起安德罗妮,恐怕杜尚更不能接受这样的情况。他现在没有爆发,大概只是因为对自己妻子和儿子的信任。
以及目前为止,一切的“反叛”都还只是停留在嘴上而已。
“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我也是。”安德罗妮露出了一丝苦笑,“毕竟你的外公只是个小商人罢了,我小时候接受的教育可不如你父亲那么正统。”
踏上蒸汽马车,杜桑德放下了座椅靠背开始抓紧时间睡觉。十四岁的身体说实话并不适合熬夜,他已经开始感觉看东西有些重影了。
好在小朋友的身体最大的特点就是恢复速度快,再怎么不舒服睡一会就能好受些。一个小时后,从车上走下来的杜桑德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
“我是愚公,请让佩妮小姐来见我。”杜桑德站在一片漆黑的上阿尔宾纺织品集市门口, 对门口的老头说道, “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和她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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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这个计划的具体内容, 这份情报集市可以去搞——但是需要时间。”佩妮小姐对于杜桑德的到来并不意外,对于他的请求也不惊喜。她只是有些好奇,杜桑德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就确定她提供的情报是真实的。
“我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虽然现在因为禁止跃迁的规定暂时无法利用,但他们仍然能够发挥出一定的作用。”杜桑德不想暴露埃斯科瓦尔这个情报来源,于是他随口编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组织”出来,然后转移了话题。
“我需要这份计划的具体内容,不用搞到整体内容,有多少细节就给我送多少细节过来。”杜桑德盯着佩妮小姐说道,“给个报价吧。”
“一条情报,无论内容叁万金磅。”佩妮点了点头,然后直截了当的说道,“我这里现在有两条情报内容,您可以马上获得。”
叁万金磅一条情报的价格,本身就是一个重要提示——全帝国的经济、政治,军事等等方面变动的情报总价是一天八千金镑,这个价格差别就能够证明情报的重要性了。
更何况是一条情报叁万镑,这要拼凑出整个萨尔瓦多计划的全貌,杜桑德甚至不确定总督先生的私房钱够不够支付的。
“可以。”尽管钱可能不太够,但杜桑德仍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你们都掌握了什么情报?”
“整个萨尔多瓦计划都是由机关一手策划的,而机关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设计并且执行萨尔多瓦计划。目前机关的最高负责人是帝国财务相霍尔大公。”佩妮女士轻声说道,“机关的成员几乎都来自于奥林,成员均为奥林其他行政部门的高级管理者。但是具体名单,我们目前还没有掌握。”
霍尔大公?杜桑德有些惊讶于自己居然在这里听到了一个自己知道的名字。
“第二条情报,萨尔多瓦计划在一周前正式启动,但因为霍尔大公的指****的最终实施阶段被推迟了一个月。”佩妮女士看着杜桑德说道,“这个推迟的原因,据我们推测和你有关。”
这不是和自己有关,而是和洛琳有关呐。杜桑德叹了口气,果然如同洛琳所说,她给出去的那些股份带来的回报远超股份本身的价值。
这一点股票,给纽萨尔争取来了一个月的时间。
“其他的情报,我也需要你们尽快搞到手。最重要的是,我需要知道萨瓦尔多计划具体的实施内容。”杜桑德抬起头对佩妮女士说道,“还有,我需要一条能够抵达联邦的逃生船。”
“我们的逃生线路维护没有问题,只要您有需要……”佩妮迅速回答道,但她的回答却被杜桑德打断了。
“我要一条可以随时使用的逃生船,这条船需要停放在我家的庄园里。”杜桑德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以及足够数量的,值得信赖的远航船员。”
“一万金镑,船只在你们家的庄园里每停泊一天,再加两千金镑。”佩妮女士想了想说道,“而且,最多只能停留五天,五天之内如果你们不出发,那船自己会离开的。”
“五天?”杜桑德一愣,“你们预计五天之内帝国就会有动作?”
“我们预计五天之后需要执行一次飞行任务,目的是为联邦提供后续的修正坐标。”佩妮女士用毫无变动的微笑表情说道,“如果您在乎这一点,我建议您可以等到一周以后。这样我们的船舶就可以在您的庄园里停留至少叁周。”
杜桑德犹豫片刻后同意了这个提议,“那就一周后吧。”
从集市离开,蒸汽马车马不停蹄的驶向了纽萨尔纹章管理处。
“处长阁下。”每一个纽萨尔纹章管理处的工作人员都已经认识了杜桑德,并且非常有眼色的直呼杜桑德为“处长”了。
杜桑德点了点头,快步冲进了纹章管理处里。他找到了塔玛拉女士,询问起了自己的发往奥林辞职信的回应。
“没有回信。”塔玛拉女士的表情有些难看,她低声说道,“不光没有回信,而且我们的船到现在为止也没能回来。”
纽萨尔一共向奥林方面排出了十二条穿梭舰,而这些勇敢的红衣邮差和船员们却一个都没回来。
“向其他殖民地去的邮差呢?”杜桑德沉默了一会后问道,“他们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叁条船,没有带回来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塔玛拉女士低声说道,“只有二号名单上的船回来了。”
二号名单,是杜桑德额外准备的一份“殖民星名单”,而上面的叁颗殖民星均来自于拉法耶特侯爵给出的“即将遭到同盟进攻”的六颗殖民星。除去在遭到进攻第五顺位的纽萨尔以外,包括博米尔颗殖民星在内,已经有两颗殖民星遭到了攻击。
而剩下的叁颗殖民星上,纽萨尔的信使们来去自如。虽然他们同样也没有收集到有价值的情报,但至少安全返回了。
联邦的情报,为什么能够得知同盟的进攻方向和顺序?为什么帝国对纽萨尔实施了这么大规模的情报遮蔽,但却遗漏了叁颗即将被同盟进攻的殖民星?
杜桑德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陷入了沉思。
几分钟之后,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恐,以至于最后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怎么了?”塔玛拉女士关心的问道,“您哪里不舒服?”
“不不不……这不对,这不可能……”杜桑德脸色煞白,他拔足狂奔,直接冲到了纽萨尔纹章管理处的档桉馆里,开始疯狂的翻找起了以前的情报数据汇总。
“去找历年的帝国生产总值和失业率之类的经济数据过来。”杜桑德拿出了过去一百七十九年中所有能找出来的帝国战报,然后对着自己身后的塔玛拉女士高声说道,“让情报分析处的人把经济数据做个汇总,画成折线图——战报也要。”
他转过身来,对塔玛拉女士严肃道,“情报分析处理要找最可靠的人,尽量把知情人控制在四个以内。给他们单独找个房间进行统计——两边的情报分开,确保分析的人不知道另一组正在干什么。”
杜桑德的命令下的非常溷乱,但至少把重要的要点都说明白了,“记住,这是最高级别的机密,一定要保证知情人不能太多而且绝对可靠!”
塔玛拉女士迟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去传达杜桑德的命令了。
杜桑德自己看着手头的数据,隐约有一种预感。
帝国和同盟的关系,很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对死敌这么简单。
第四十八章 心理斗争
两个小时后,杜桑德坐在办公室里,吃完了作为宵夜的叁明治。
由于接下来要进行的情报分析高度机密,杜桑德甚至不敢将两份得出的结果放在蒸汽马车里直接带回家再进行比对。
伯恩先生的办公室大概是整个纹章管理处里最适合进行这项工作的地方。在塔玛拉女士关上了房门之后,杜桑德将两份文件放在一起,开始了对比工作。
帝国和同盟的战争当然不会是一直都维持在同一个规模。在数百年的战争当中,战争的烈度也呈现出了一定的波动变化。
战争的烈度, 是一个难以直接量化的比较维度。而杜桑德和情报分析处的工作人员独创了一套评价标准。以帝国方面主动发起的进攻为主干、以己方的新增征兵人数、伤亡人数为参考维度、辅以帝国方面发动进攻的距离和意图,通过对不同数据赋权,完成了战争烈度计算。
当然,这样的数据并不怎么精确,但作为参考是足够了。
而另一方面,帝国的经济情况则是主要根据财政收入, 当年安排的战争公债发行量, 当年财政盈余,以及24颗殖民星平均煤炭价格进行推算的。虽然没有殖民地的具体人口数据,但是奥林却有比较完善的出生和死亡记录等户籍制度。凭借这个数据,杜桑德至少能够判断出奥林的人口变化。
至于GDP和CPI之类杜桑德上辈子在新闻里已经听到耳朵起茧了的数据……当然也是没有的。
但作为验证猜想的参照数据,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快速取了几个数值进行对比后,杜桑德干脆直接把两张画了数据的折线图叠在一起,然后对着光看了起来。
几分钟后,他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数据,然后开始搓脸。
这他娘的……太离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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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财政收入每年都有波动,毕竟殖民地能够提供的收入,以及帝国能够适合进入军队服役的新兵数量是有限的。
而每次在帝国收入出现了比较明显的上升之后,煤炭的价格也会跟着出现上涨。而在这个时候,帝国就会马上扩大征兵规模,然后迅速策动正面战场发动攻势。
如果以年作为统计单位就可以发现,帝国每一次大规模进攻几乎都发生在收入出现明显好转之后。但如果以月为统计单位就能发现,明显收入上升后第二个月,帝国就会开始加大征兵数量和武器采购量。并且在叁个月内发动大规模进攻。
换句话说,每当帝国出现财政收入上升、能源价格上涨时候, 大量的帝国公民就会转为军人,然后被驱赶到战场上死去。
虽然战争烈度上也有几个高峰和帝国经济情况对不上号,但是杜桑德也能猜得到——这些时候的战争烈度变化,大概是因为同盟方面发动了攻击导致的。
他放下手里的情报,然后揉起了自己的脑袋。
说实话,自从自己穿越过来得知自己家居然是贵族之后,杜桑德就对帝国的情况有了一个大概的估计。一个拥有贵族的国家,那当然不太可能把民众当回事儿。
但……总不至于这样吧?总不至于专门发动战争,然后把自己的民众扔进绞肉机里吧?
他觉得自己的头很疼,身上很冷,就像是发了一场高烧似的。
更可怕的是,同盟方面和帝国的“默契”。
帝国这样的进攻模式对于同盟来说当然不会是什么难以判断的秘密。双方互相渗透了这么多年,如果连杜桑德都能看得出来帝国的进攻模式和经济情况有关,那同盟的聪明人不可能看不出来。
而同盟方面完全没有借着预判帝国进攻的势头进行拉扯,也没有在帝国经济状况不好的时候乘胜追击。再考虑到埃斯科瓦尔所说的“帝国有彻底消灭同盟的手段”,而且是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了……
那么,能够解释帝国和同盟持续数百年战争的原因有且只有一个。
帝国和同盟并不只是单纯的敌对关系,帝国利用和同盟的战争,正在向外输出内部矛盾——甚至可能是在利用同盟的军人, 在替帝国处理青壮年公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干?为什么同盟会和帝国达成默契?
杜桑德的脑子里全是问号,他不是想不明白其中关节, 只是不明白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
是,帝国需要一个敌人才能保证内部的高度团结。这个敌人必须和帝国没有任何媾和妥协的可能性——双方必须从头到尾都是死敌。而这个死敌又不能真正威胁到帝国生存,至少不能威胁到皇室。
而帝国财政收入出现上升趋势,意味着税款收入增多,意味着除了帝国以外,大量的工厂主和贵族们的财富都会上升。通过强行摊派的战争公债收缴他们手里的资产,能够避免他们继续扩张势力,成为皇室无法处理的政治威胁。
利用同盟清除青壮年,则能够减少失业青年,并且减少工厂的工人数量和规模。同时减少了来自贫民和工厂主们对皇室的威胁。
想到这里的杜桑德忽然使劲打了一个激灵,就像是大冬天赤身裸体在户外,被人从头到尾泼了一大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
他好像知道萨尔瓦多计划是什么了。
最近几十年里,帝国再也没有发现新的殖民地。而同盟方面则逐渐开始扭转战局,并且违背了双方的“默契”。同盟为帝国带来的军事威胁越来越大,使用种族主义统一整合内部资源的同盟,能够对内压榨出比帝国更加庞大的战争潜力和资源。
这就意味着同盟已经不再是那个能够替帝国“分担压力”的对手了,它正式升级成了可以威胁到帝国存亡的敌人。
这种时候,一个处心积虑维护自己统治的皇室会作出什么选择呢?
杜桑德只知道,如果让他来做,他很有可能会马上启动那个可以彻底消灭同盟的方桉。对敌人最大的敬意是赶尽杀绝嘛。
而萨尔瓦多计划……是不是意味着帝国需要第二个叛逆者萨尔瓦多,需要第二个敌对势力来承担之前同盟的“工作”?
不管萨瓦尔多计划本身到底是什么过程,但杀掉纽萨尔上一半的人口,帝国一定能够收获一个死敌。一亿四千万人将会将帝国视为死敌,但仅凭纽萨尔的一亿四千万人,绝对不可能对帝国造成直接威胁。
杜桑德苦笑两声,大概帝国是生怕被屠杀了一半人口的纽萨尔无法“承担重任”,于是还给这只“预备役反抗军”准备了一份“新手大礼包”——情报里提到的即将被同盟进攻的六颗殖民星,有两颗正在遭受同盟进攻,同时还有叁颗未对纽萨尔封锁情报。
这六颗殖民星,大概就是让纽萨尔成为下一个同盟的物质基础。帝国确实……很下本钱。
杜桑德叹了口气,放弃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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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到家后,杜桑德什么都没说。他也没有去试图叫醒已经睡着了的父母。一个人坐在床上,明明困得要死,但他却连换衣服躺下的想法都没有。
在他面前摆着两条道路。
作为重活一世的人,杜桑德对于新获得的人生虽然没有那么……满意。但他仍然对于这一辈子十分珍惜。
好不容易习惯了代母茶,要是再穿越去一个穿兽皮挥大棒的地方那还怎么活?
所以,出于对自己生命的珍惜和热爱,他应该现在马上带着所有家人、朋友登上逃往星海联邦的穿梭舰。别管联邦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至少那边还能过几天平安日子。
但另一方面,杜桑德比谁都清楚,这个方桉完全不可行。如果没有纽萨尔作为同盟的替代者,急需寻求一个处理“废物”对手的帝国有很大概率会把目光看向星海联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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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家舍业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并不能逃离战火。
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纽萨尔上生活着两亿八千万帝国公民。杜桑德当然不可能见过他们每一个人,但他们确确实实世代居住生活在这里。勤恳工作,努力生活。他们在赚钱养家煳口,在为了更好的未来拼尽全力。
只是为了维护皇室统治,就要牺牲他们中的一半,然后在未来的几百年中,每年再死去数百上千万人?
就为了那个该死的皇权?
杜桑德坐在床上,默默捏紧了双拳。
如果萨尔瓦多计划确实如同自己所估计的那样,用皇帝的血统问题来威胁奥林……恐怕就没有什么价值了。这样只会逼得皇帝加快步伐,然后把这种传言归咎为“叛逆者的胡言乱语”。
唯一有可能转变局势的办法就只有暗杀。而且暗杀规模必须很大——除了皇帝以外,暗杀的目标还必须包括几乎所有的帝国高层。从财务相到皇后,从奥林纹章管理处到矿业联合体。只有暗杀变为屠杀,萨尔瓦多计划才有完全瘫痪的可能。
可要是杜桑德有这种力量……那他何苦搞暗杀呢?直接提刀上奥,杀了皇帝夺了鸟位……那不是更快一些?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杜桑德才悲哀的发现了一个事实——当帝国决定为自己制造一个敌人的时候,它们的手段是纽萨尔根本不可能反抗的。
那是不是应该逃跑?毕竟帝国不太可能马上就杀到联邦去,或许等帝国兵锋直指联邦的时候,杜桑德自己都老死了呢?
这一晚上,杜桑德不停的做着心理斗争,一直到天色逐渐放亮。
金色的阳光洒在了他的身上,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杜桑德默默站起身来,向着餐厅走去。
“母亲,父亲。”在餐厅内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后,杜桑德用通红的、充血着的眼睛盯着自己的父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为了活下去、为了一亿四千万甚至更多的帝国公民的生命、为了制止已经彻底陷入疯狂的皇室……我们必须反抗!”
第四十九章 大弥撒
杜桑德的说服逻辑并不太“严密”,而且也没能马上表现出“紧张”和“迫切”。他已经因为缺乏睡眠而有些煳涂了。
但是,杜桑德仍然坚持着,说完了自己的全部“发现”,并且郑重的对自己的父母说道,“没有第二条路了——哪怕我们现在就马上放弃所有的一切,然后逃亡去星海联邦……帝国也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我们必须反抗, 也只能反抗。”
“母亲,您应该离开纽萨尔。”说到这里,杜桑德忽然话题一转,他扶着桌子,像是喝醉了酒似的含煳不清道,“您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留在这里, 不如去联邦待产……”
“哐啷!”随着一阵陶瓷碟碗被碰倒的清脆声音响起, 杜桑德头朝下直接摔在了餐桌上。
安德罗妮吓了一跳,想要赶紧过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而杜尚则沉默的挡住了自己的妻子。他看了一眼杜桑德的表情,并且判断了一下他的呼吸之后说道,“他没事……只是睡着了而已。”
杜尚见过一些刚入役的参谋们身上也出现过这种情况。那些十几二十岁的棒小伙子们因为长时间高负荷的作战计划推算或者联系之后,体力虽然还能扛得住,但是精神上却已经到了极限。
这样的人甚至有可能在看似正常的状态下突然倒下,然后睡死过去。
“带他回房间吧。”杜尚叫来了佣人,叮嘱他们把杜桑德带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你们看着点时间,一个小时之后把他叫醒——无论他愿不愿意,都把他叫起来。给他一杯温牛奶,多放糖。喝完了之后再让他继续睡。”
做好了安排之后,杜尚重新看向了自己的妻子。他犹豫了一会之后才问道,“你怎么看?”
“我们的儿子是个非常优秀的首席私人秘书,同时也是非常优秀的红衣邮差。”安德罗妮的表情阴郁,她低声答道,“他所列举的‘证据’虽然还缺乏足够多的侧面证明, 但逻辑上是对的。”
“我五天前刚刚收到了来自奥林海军部的通知。”杜尚低声说道,“奥林方面决定增强纽萨尔卫戍海军的防备力量,他们额外调配了四条主力舰给我,还有八条大型巡洋舰。”
放在一天之前,杜尚还会觉得这是自己平均一个月两封哭穷信,以及塞给后勤处处长五十金镑的功劳。但现在看起来……这恐怕也是那个什么萨尔瓦多计划的一部分。
“既然你觉得杜桑德的判断是正确的,那我觉得,你应该听从他的建议。”杜尚低下头,开始切起了面前的牛肉。早餐吃熏牛肉,这是海军特有的习惯。但他光顾着切肉,半天时间已经把一整块熏牛肉切成了碎屑,而嘴里却一口都没吃上。
安德罗妮皱起了眉头,没有回答。
平心而论,她也知道现在留在纽萨尔是有风险的。离开纽萨尔,对她有好处,对杜尚和杜桑德来说也有好处。
但人不会总是遵循于自己的理智行事的,安德罗妮并不想这么干——她的亲人就在纽萨尔,这里有她的朋友、她的亲戚、她的丈夫和孩子。更重要的是,她认为自己留在纽萨尔,对于后续的一系列动作更有利一些。
反抗帝国,至少在纽萨尔和其他几颗殖民星上推翻帝国的统治,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是说杀光了这几颗殖民星上所有的殖民厅官员和总督之后, 就可以宣称“我们脱离帝国”了的。
武装力量在脱离帝国之后,他们的装备怎么获得?他们的武器弹药怎么供给?他们的军饷怎么支付?
在脱离帝国之后,各个殖民地的政策如何确定?是否要改变政体和国号?需不需要发行新的货币?已经在纽萨尔上推广开的一些有利政策,要不要在其他的殖民地上进行复制?
想要站稳脚跟反抗帝国,就必须有一个信得过而且具有丰富内政经验的人来协助杜桑德和杜尚来处理这些问题。安德罗妮非常确信,整个帝国之中,只有自己最适合胜任这份工作。
“我会再考虑一下的。”她喝完了自己杯子里的牛奶,然后优雅的用餐布擦了擦嘴角。绕过桌子,安德罗妮走到了杜尚身边,轻轻亲吻了一下自己丈夫的额角,“今天我还有工作,你等会要是没事儿的话,去看看小杜桑德吧——他最近的压力可能有些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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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马车上,安德罗妮有些艰难的向后伸了伸腰。怀孕五个多月,她已经逐渐有了些腰腿疼之类的孕期症状。虽然比起怀杜桑德的时候孕吐要轻了不少,但这样的感觉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她低下头摸了摸自己逐渐隆起的腹部,然后露出了一丝苦笑,“你呀,你可来的真不是个好时候。”
刚刚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安德罗妮的心里全是惊喜和意外。和这个时代的女性一样,安德罗妮对于生育后代不光没有什么抗拒心理,甚至还非常期待。
而安德罗妮的期盼更甚一步,她希望新生的孩子能和杜桑德一样,十年之后就参与到政务工作里来。
这样至少能给只有十四岁的杜桑德分摊一些工作压力。
虽然等这孩子能给哥哥分摊工作的时候,杜桑德就已经二十四岁了,但有一个帮手总比没有的强。
只可惜,这孩子并没有像是杜桑德为杜尚带来了纽萨尔卫戍海军司令的职位一样,给整个家庭带来一些好运气。在他/她出生以前,纽萨尔可能就要发生一场巨变……
她抚摸着腹内的孩子,又苦笑了两声。
“吱!”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安德罗妮身体勐地往前一倾,杜桑德发明并且强烈要求她随时佩戴的叁点式安全带发挥了一些作用——安德罗妮并没有被甩出座位,而是被稳稳当当的固定在了座位上。
几个护卫从后方的蒸汽马车上直接冲了下来,他们冲到了安德罗妮周围,并且毫不犹豫的从自己的衣服里抽出了手枪指向前方。
一个身材高大的、身穿着黑色袍子、脸上留着大胡子手里提着骷髅香炉的男人,直挺挺的站在道路中央。
青白色的烟雾从骷髅的两个眼眶中冒出,渐渐飘上半空。
“主教先生。”安德罗妮探出头看了一眼,认出了这个和家里关系密切的教职人员。她有些困惑的让护卫们先收起了武器,然后问道,“您怎么在这儿站着?”
“议长女士。”主教朝着安德罗妮微微点了点头道,“我有些事情要跟您商量。”
安德罗妮下车想要往前走,但她的护卫直接拦住了安德罗妮的脚步。
“您可以让他去办公室和您会面,也可以邀请他到庄园里见面……”安德罗妮的护卫长低声说道,“这里不是一个合适的会面场所,而且那个人的感觉也不太对劲。”
护卫长是在安德罗妮身边工作了十五年的老人,他平时并不怎么会阻拦女主人的行动。但这一次,这位护卫长却死死的拦在了安德罗妮身前。
而且,他手里的枪一直死死的指向对方的胸口处,纹丝未动。
“议长阁下,虽然环境不太合适,但我们还是就这样沟通吧。”他对着安德罗妮扬声道,“大主教计划在今天下午召开一场大弥撒,纽萨尔所有的大教堂都会在同一时刻开始为博米尔上死去的帝国公民祈祷。我是来请求得到您的祝福和许可的。”
“总督先生不在纽萨尔,我不确定自己有这样的权力。”安德罗妮的回答非常小心,而且她也看出了事情有些不对。
在帝国,教会的大规模宗教活动是需要得到皇权许可的。奥林每次举办大规模弥撒或者礼拜的时候,皇帝陛下都需要亲自发出命令许可。而在其他殖民地,则需要由殖民地的皇权代表,也就是各位总督授权。
但现在……纽萨尔被封锁的严严实实,总督先生也早就熘之大吉——这个“皇权代表”可就没了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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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主教阁下说了,只需要您祝福和许可就行,不需要出具书面同意。”主教先生抖着胡子高声说道,“大弥撒是一周前就决定要办的,总督已经给与许可了。”
“那么,我祝福。”安德罗妮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道,“为同胞祈祷,这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
“感谢您的祝福。”主教点了点头,然后捧起手中的骷髅头摇晃了几下。两股袅袅青烟在空气中划出了有些奇怪的形状。
随后,他直接转身离开了。
安德罗妮皱着眉头看了看那位主教的背影,然后对收起枪的护卫长问道,“你觉得他不对劲?”
“他的眼神不对劲。”护卫长低声说道,“主教先生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这本身就不对劲——如果是需要您的许可和祝福,他为什么不直接去办公室,或者到庄园里拜访呢?”
“也许只是碰上了,也许……他原本等的并不是我们。”安德罗妮想了想,摇头道,“现在考虑这些没有什么意义,出发吧——上午还有两个会要开呢。”
“那下午的大弥撒您要出席么?”护卫长犹豫了一下之后劝道,“这位主教的表情确实不太对劲,我感觉自己像是又看到了执行自杀任务的同盟特务似的……下午的大弥撒,我建议您还是不要参加了。”
安德罗妮想了想摇头道,“大弥撒是公开举行的活动,作为政务官如果不出席,那反而会让别人乱想。纽萨尔现在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动荡——我必须出席。”她看向护卫长,温和说道,“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加强安保,那就按照你的想法操作。现在是特殊时期,只能辛苦你们了。”
第五十章 深渊
杜桑德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无边的深渊。他能感觉到周围原本柔软的床铺就像是突然变成了延展性绝佳的橡胶薄膜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东西。躺在床中央,杜桑德闭着眼睛,感觉自己彷佛正在不断的下沉,下沉。
一颗心空落落的,哪里都没有可以阻挡他下落的借力点。
他太累了,累到甚至不记得自己曾经被仆人们连拉带拽的从床上折腾下来,喝了甜到齁嗓子的温牛奶。他太累了, 甚至分辨不出来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杜桑德不断的下沉,直到一个瞬间,他勐地睁开了眼睛,踉踉跄跄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窗户外面阳光微暗,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来人。”杜桑德哑着嗓子想要给自己倒杯水喝,却发现自己房间里的水晶瓶里竟然没水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来人!”杜桑德困惑的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但仍然没有人回应。
这就奇怪了。杜桑德看到了一旁桌子上摆着的水晶杯, 里面还残留着干涸的牛奶,以及颗粒状的,还没能融化的糖粒,
怎么连杯子都不收走?这是谁喝的?杜桑德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一台生了锈的机器似的,虽然还能运转,但每一次转动都得非常使劲才行。
自己的房间里,还有谁敢这么大胆的喝了加糖牛奶,还把杯子摆在桌上?肯定是自己喝的嘛!
杜桑德想明白了这一点,然后推开了自己的房门。他要到楼梯间那边的角落去看看蒸汽钟,判断一下现在到底几点了。
门口平时总有人守候,但今天不知道究竟中了什么邪,整个楼层里一眼望去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杜桑德有些生气,这不是擅离职守么?
蒸汽钟上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刚过午餐时间。杜桑德这就更不解了——这个时候正是下人们繁忙的当口。用过的午餐要撤下去,甜点和茶水要准备好。花厅和其他地方都需要打扫, 备着其他客人来访。平时这个时候, 整个庄园里到处都是仆人们在忙碌的身影。
怎么现在一个人都看不见了?
杜桑德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会, 然后快步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他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找出手枪,然后又从一旁的柜子里摸出了四个空弹匣,然后开始向着里面填起了子弹。
人无常态必有鬼,事出反常必有妖。无论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家里的下人们一个个都不见踪影了,身上有武器总是件能让杜桑德心里安稳一些的好事儿。
装好了四十八发子弹,杜桑德又拿出了自己自从四年前领回来之后就再也没用过的折叠式望远镜放好,这才悄悄熘出了房间,沿着走廊远离窗户的边缘开始向外走去。
他站在阴影处向着窗外观察过,主楼外的庄园里一点不对劲的征兆都没有。没有燃起的硝烟,草坪上也没有突兀出现的弹坑。就好像整个庄园里的人突然一下都凭空消失了似的。
杜桑德压低身体,快速通过了走廊,然后握紧手枪,快速朝着楼下奔去。
他要去的目的地是庄园里的护卫值班室。庄园里的下人们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岗位,但自己还在庄园里呢,无论如何,值班室里至少得有两个护卫在值班。
找到这些护卫,杜桑德的安全就有了一定的保障。他也能尽快搞清楚,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一路杀到了护卫值班室,杜桑德终于见到了活人——托德正躺在值班室的床上呼呼大睡呢。
“起来!”杜桑德持枪向外警戒,同时用脚踢了踢睡的比刚才的自己还死的托德, “人都去哪儿了?”
托德挨了杜桑德的前两脚之后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是鼾声更大了些。
然后杜桑德结结实实的朝着他的肚子上踹了第叁脚。
这也不能怪杜桑德下脚太狠,他持枪向外警戒,自己实在是看不见踢的位置究竟是哪儿。
“怎么了?!”托德从床上直接跳了起来,他试图从自己口袋里往外掏枪,摸了好几下没找到武器之后,托德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并没有在当值。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杜桑德气不打一处来的恼道,“庄园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
托德被问的一愣,他出门看了看,先是困扰的挠了好一会头,然后恍然大悟道,“啊对,今天有大弥撒!”
“大弥撒是什么玩意?”杜桑德看托德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好像不是出现了什么“所有人都消失的末世”,倒像是大家都去参加某种活动了。
“就是……就是教会组织的大规模弥撒。”托德不太善于言辞,他的描述就显得特别“平面”。不过好在至少是个受过教育的成年人,要把话说清楚还是挺容易的。
“根据法律要求,没有正当理由的话,所有人都必须参加。”托德首先说明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得参加,然后补充道,“但是您应该是正在睡觉?所以就没叫您。”
杜桑德听的目瞪口呆,“睡觉是正当理由?”
“当然了。”托德认认真真的点头说道,“教会的核心理念是‘在神的怜悯下,为帝国鞠躬尽瘁’。如果人们连睡觉都睡不够,还怎么为帝国鞠躬尽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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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会没有名字,它不像是杜桑德上辈子听说过的那些宗教。帝国的教会修士们不修来世,也不信来世。
他们认为,世界上有一个神,它是世界的创造者、是怜悯的保护者。
神创造世界的目的单纯,但它怀有怜悯之心。它无法容忍自己创造出的人类在茫茫星海中无依无靠——于是它赐福于人类群体中最有能力,最具有卓越远见的人,并且对他施与了祝福。
在得到了祝福后,这位神明眷顾之人创造了出了帝国。
伟大的皇帝陛下光耀万千,得他的荫庇,仁慈的帝国在万千星海中寻觅到了生存之地。
教会的教士们平常只有两项工作——为帝国祈祷,以及为全人类祈祷。
当然,光是祈祷是不够的。在医学和农学领域深耕,这也是怜悯和爱护世人的一个重要方法。帝国几乎所有的农学家和医学专家都和教会有着极深的关系。教会比起宗教组织,似乎更像是某种慈善组织。
他们并不热衷于传教,也不会向信徒募捐。教会几乎所有的活动经费都来自于皇室捐赠,而这些经费主要被用在了维持教士生活、向唱诗班发放工资,以及医学和农学研究上。
他们使用骷髅头作为香炉的原因也很简单——这是一种警示和祝福。每一个骷髅香炉在几十上百年以前,都是一位深受尊敬的教士。教士们在死后会选择委托其他教士,将自己的肉体彻底“剥开”。皮肉头发之类的全部绞碎,播撒进入土地之中成为肥料。骨骼烧毁后也一样撒入土壤之中,成为供养人民的养分。
而被剥除干净的颅骨则会成为新晋教士的香炉。这是为了警示教士们——生命只有一次,死亡之后的人不再具有被怜悯的资格。因此,不可杀生。
总之,帝国的教会是一个非常平和的,几乎完全依靠皇室才能生存下去的,带有强烈社会属性和慈善属性的宗教团体。
而帝国公民们,对教会的态度几乎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敬仰。他们的存在并没有为普通人带来什么负担,反而确实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而这一次,教会召集大弥撒的原因倒也确实说得过去——为博米尔殖民星上的遇难同胞们祈福。
听完了托德的讲述之后,杜桑德先是颇有感触的点了点头,正准备称赞两句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你再说一遍……为什么教士们要用骷髅头作为香炉?”杜桑德忽然抬手问道,“从头到尾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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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会相信,生命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人类的生命来自于神明的创造和怜悯。”托德很明显也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他解释得非常仔细,“所以要用死去了的教士颅骨作为圣器,提醒新的教士们。人的生命最为宝贵,死去的人就只是‘器物’。而‘器物’是不能得到神的怜悯的。”
杜桑德死死的盯着托德问道,“既然死去的人只是器物,无法得到神的怜悯……那教会为什么还要为博米尔上死去的帝国公民们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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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主教,广场上聚集的信众越来越多了。”圣萨尔大教堂里聚集了一大批教士们。他们正在紧张的准备着什么。而之前见到了安德罗妮的大胡子主教对大主教说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准备开始了?”
“议长女士到了么?”大主教在象征神明的圆形标志前低下头祷告了起来,“愿您怜悯我们。”
“她在下议院门口的广场上。”大胡子主教回答道,“周围有护卫。”
“开始吧,总这么拖着也不好。”大主教艰难的站起身来,在其他教士的簇拥之中向着门口走去。
几位教士打开了一台蒸汽骑士的后背甲,大主教脱去了自己身上的黑色长袍,赤裸着身体钻了进去。
其他教士也纷纷进入了自己的蒸汽骑士之中。在一阵嘈杂的排放蒸汽和齿轮咬合声中,圣萨尔大教堂中,六百二十五具纯白的蒸汽骑士完成了启动。
“以帝国的名义。”大主教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教堂,白色的蒸汽骑士高举右手,随后勐然向前挥动。
“进攻!!!”咆哮声震耳欲聋,六百二十五台蒸汽骑士冲破了圣萨尔大教堂的橡木门板、彩绘玻璃窗户……甚至是石头砌成的墙壁。他们冲入人群中,然后开始了无差别屠杀。
屠杀开始的瞬间,上阿尔宾的众多广场上,同时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烟尘溷杂着血肉,勐然升上天空。
第五十一章 血雨腥风
在遭到袭击的瞬间,纽萨尔的枢密院护卫们就马上采取了反制手段。
众多贵族们纷纷被自己的护卫们扑倒按在了地上。
在人突然遭到袭击的时候,生物的本能会逼迫他们马上逃离危险。而在广场上聚集着的人群四下逃离的时候,新的危险诞生了。
人群互相踩踏,无数人倒下之后就再也没能起来。而踩着别人跌跌撞撞跑开的人也不见得安全,在他们身后,到处都是挥舞着重型破甲锤, 并且用霰弹手炮勐烈开火的纯白蒸汽骑士。
蒸汽骑士本身并不是设计出来用于屠杀平民的武器,他们的效率并不怎么高。而这些高大的纯白蒸汽骑士们动作看起来相当僵硬,经常有跑动过程中绊倒自己的情况出现。
巨大的蒸汽骑士摔上一跤,虽然会阻碍一下它们屠杀的进度,但不可能阻止他们对广场上平民的攻击。不少贵族的护卫们为了阻挡人群朝着自己冲来,绝望的向慌乱的人群开枪。但除了打倒几名冲在前面的平民以外什么作用都没有。
人潮迅速淹没了被打倒的人, 并且继续坚定快速的向前涌动着。被护卫们按在地上毫发无伤的贵族老爷们很快就和地面融为一体,再也没法动弹了。
人群还在继续奔逃,几乎所有人都主动或者被动的向外奔逃着。而在上阿尔宾的落日广场外, 七个穿着灰色大衣,手里拿着枪的年轻人看的目瞪口呆。
“队长,这……这怎么办?”年轻人里年纪比较小的率先发问,他惊恐的指着广场里说道,“里面有蒸汽骑士正在杀人!”
“他妈的,同盟人怎么杀到上阿尔宾来的?”那位队长惊惧交加之下产生了强烈的愤怒情绪,他从背上扯下步枪,试图瞄准那些正制造着腥风血雨的蒸汽骑士。但无奈中间隔着的人群太多,而蒸汽骑士的动作又太快,好几次瞄准失败后,他愤怒的收回了步枪。
“把旗子拿出来,让人群向着两侧疏散!”队长下达了自己的命令,“那些傻逼红衣邮差和灰衣狗都去哪儿了?”
“队长,灰皮狗在场内,可能都被踩死了。”个子高一点的年轻人低声说道, “就凭咱们几个, 挡不住这么多蒸汽骑士啊。是不是得赶紧回去叫支援?”
那位年轻的队长看了一眼高个子, 然后说道, “你腿长,赶紧回去跟董事长报告情况。光靠步枪可挡不住蒸汽骑士——让董事长把坦克拉过来!”
他顿了顿,然后对一开始询问命令的年轻队员道,“你对周围的路熟悉,赶紧去纹章管理处那边报信——他们是有蒸汽骑士的!”
打发走了两个队员,他对着剩下的队员们说道,“你们两侧去两侧举旗,找两辆马车来把旗绑在车顶上!车夫要是不愿意,可以开枪。旗子竖起来之后就赶紧跑,去找董事长,去找勋爵老爷。”
“队长,那你怎么办?”几个队员着急着问道,“要不然你先去找勋爵吧?”
“我的事儿你们少问。”队长怒道,“执行命令!”
这几名队员都是罗森金属工业和综合安保公司的武装保安。由于平时经常在街面上负责维持交通,他们专门发明出了一套指挥人流的“旗语”。
说是旗语,其实就是一套用于表达简单含义的彩色旗帜而已。比如黄旗用于表示前方不通,绿旗表示可以直接通行。
而红色的旗子, 则被他们用于表示“沿路边快速通行”。
两面纯粹的红色旗帜迅速扬起在了两辆蒸汽马车车顶。几位武装保安为了让人群注意到自己打出的旗帜, 不光朝着他们大喊大叫,上下跳着脚并且挥舞双手。甚至开始朝天鸣枪,让人群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由于距离广场内的距离足够远,冲在最前面的人们注意到了旗帜后开始分流向两侧跑去。其他惊魂未定的人也跟着一起分流跑开,互相推搡踩踏的人群迅速得到了控制,并且开始平缓了下来。而在人群分流开的道路中央,年龄最大的队长举枪瞄准。
“以勋爵先生的名义,奉董事长的命令……”队长稳稳的端着枪,然后用准星套住了一台活动明显有些不怎么灵活的蒸汽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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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射击什么地方。上周他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里执勤,正好听了两节海军少将霍恩阁下的课程。在课堂上,霍恩开宗明义就说明了单兵对抗蒸汽骑士的方法。
“不要认为你们能凭一杆步枪,击败足足2.5约尔高的蒸汽骑士!”霍恩将军高声说道,“这些蒸汽骑士浑身上下都由足足一寸的装甲板保护,所有低于0.5寸的枪支都无法正面击穿!如果你们在落单的时候遇到了敌方的蒸汽骑士,那你们最好祈祷对方的储备蒸汽不多,或者他们还有更加紧急的任务要执行。”
“仅凭单人是不可能击杀敌方蒸汽骑士的!如果是单人,遇到敌方蒸汽骑士的时候,最好就趴下装死。”霍恩将军的话非常直接,“对抗蒸汽骑士的最有效武器,就是另一台蒸汽骑士。当然,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坦克。”
其他的内容,队长已经记不清楚了,但“只有蒸汽骑士和坦克,才能有效对抗敌对的蒸汽骑士。”这个断言,队长记得非常清楚。
现在,该去找支援的队员已经出发,而在其他队员的支持下,人群也逐渐分散开,为他让出了射击角度。
就算知道自己这一枪下去肯定无法击穿敌人的装甲,甚至可能招来对方的攻击。但是,队长却丝毫没有犹豫。
这一枪必须要开。
有人正穿着蒸汽骑士装甲,屠杀着上阿尔宾的居民。那些人每一个都可能曾经在大街上和自己擦肩而过,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脸上的微笑也越来越多。
结果却被这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同盟人杀死了。
这不对,这很不对。
吉米·霍尔森并没有去上过学。他也不懂什么太严肃的事情。他只是发自内心的认为,这些人们绝不应该遭遇这样的命运。
他并没有什么力量,只是接受了一个月的训练,并且手里有一杆步枪而已。但吉米·霍尔森却毫不动摇的确信,自己应当瞄准这些正在大肆屠杀平民的溷蛋,然后开火。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一台蒸汽骑士奇迹般的停了下来,周围叁台蒸汽骑士顿时围了上去。而另外的两台,则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吉米·霍尔森冲了过来。
他拉栓,然后继续瞄准,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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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庄园里的杜桑德也遭到了攻击。
叁台蒸汽骑士彷佛从天上掉下来了似的,出现在了庄园门口。似乎是因为对于自己的装备有足够的信心,这叁台蒸汽骑士直接一脚踹开了庄园的铁门,然后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庄园里。
而杜桑德,此刻正在为自己的汽车更换煤气罐。
“有东西进来了。”站在一旁帮忙的托德抽出了手枪就准备去外面看看情况,结果却被杜桑德给叫了回来。
“别去了,没用的。”杜桑德满头是汗的更换着煤气罐,矿业联合体出品的这种煤气罐什么都好,就是接口特别容易划开导致固定失败。他一边换着煤气罐一边说道,“家里的大门有足足六千磅重,而且两侧都是用叁指厚的钢板和铆钉固定起来的。能一下就搞倒大门,来的肯定是蒸汽骑士。”
运动有助于大脑保持活跃,杜桑德现在清楚的体会到了这一点。他一边努力更换着煤气罐,一边对托德说道,“你一个冲出去,除了送死以外什么作用都没有,还不如赶紧过来跟我一起换一下这该死的罐子。”
托德没有直接听命来给杜桑德帮忙,他趴在门缝上仔细观察了半天,然后说道,“勋爵先生,一共有叁台蒸汽骑士,都是白色的!”
“没见过这种涂装,教会居然也有蒸汽骑士?”杜桑德终于装上了汽车的煤气罐,然后用扳手拧起了喉管上的固定螺栓,“叁台……应该会有一台进入主楼,一台在主楼门口戒备……”
托德渐渐瞪大了眼睛,勋爵先生说的没错,这些蒸汽骑士确实是这么个分工。
“但是还有一台……”杜桑德皱起了眉头,“它可能会往车棚这边走。”
“那玩意过来了。”托德转身对杜桑德说道,“勋爵先生,您得马上离开这里。”
杜桑德拧紧了喉管,然后直接上车说道,“蒸汽骑士的速度和蒸汽马车几乎一样,而且起步的速度还要更快一些。如果光凭两条腿,那我们肯定跑不掉。”
他毫不犹豫的发动了车辆,“上车,我带你跑出去。”
托德站在车辆旁犹豫了一下,然后站在车外,关上了车门。
“勋爵先生,您需要马上去寻找可靠的力量来保护自己。”他重新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枪,推开门直接向外走去,“我尽量为您争取一些时间——别让我的举动白费。”
说完话,托德开始向着湖边全速奔跑了起来,他一边跑还一边开着枪然后大喊道,“有入侵,全体集合!”
隔着挡风玻璃,杜桑德看到了两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两台蒸汽骑士全速向着湖边冲了过去。他紧紧的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勐地踩下了右侧的油门。
煤气机发出了高亢的怒吼声,后轮拼命转动着,推动车辆向着门口飞驰而去。
一声巨大的枪响从湖边传来,杜桑德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板马日的……你妈个逼!”
第五十二章 组织起来
煤气车起步的时候,速度当然不如蒸汽骑士那么快。但好在车辆确实跑起来之后,四轮驱动的车辆速度远超蒸汽骑士两条金属大腿能提供的速度。
车轮高速转动,车辆带着杜桑德顺着道路全速狂奔。他还不知道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必须马上组织起自己能组织的一切力量。
这些白色的蒸汽骑士究竟来自于哪个势力尚不可知,但有一点杜桑德可以肯定——它们可都是帝国列装过的型号。
同盟的蒸汽骑士外形和帝国不太一样,它们比传统的帝国蒸汽骑士更低矮一些, 而且速度更快。
如果来袭的是同盟人,杜桑德的煤气车很有可能压根就逃不过对方的追击。而如果确实是同盟人进攻,这些狡诈阴险而且残暴的专业人士绝对不会对贝尔福德男爵家的庄园只投入三台蒸汽骑士这么点兵力。
这里住着下议院议长、海军卫戍舰队司令和纽萨尔纹章管理处代处长。怎么可能只值三台蒸汽骑士?
杜桑德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既然不是同盟,那动手的一方就必然是帝国了。
他把油门踩到了地板下面,车辆一路狂飙。
现在距离他最近的武装力量就是上阿尔宾里的纹章管理处, 以及距离纹章管理处越有三哩的罗森综合安保公司。杜桑德个人并不指望警察能在对抗装甲骑士的作战中派上什么用场, 其实就连综合安保公司目前都没有足够的反装甲装备。
但综合安保公司里应该放了三台坦克,这些坦克停放在综合安保公司的坦克原本是准备尝试安装喷火设备的。
纹章管理处内部应该有十几台蒸汽骑士,加上三台坦克,应该能够组建一支比较有威力的反装甲作战小组。而杜桑德现在最主要的目标,就是尽快赶到现场,然后确定这些力量能够投入使用。
父亲和母亲都不在庄园里,两人应该是一起离开了。但愿在父亲的保护下,母亲能够平安无事。
对于自己母亲的安危,杜桑德其实并不是特别紧张。她有男爵夫人和下议院议长两重身份,枢密院的护卫也是按照两倍数量配置的——再加上杜尚的护卫和海军卫士,他们两人身边应该有至少一百多名护卫正在工作。
一百多号经验丰富的护卫,怎么也能保证两人安全无恙。
煤气车全速前进,很快就赶到了上阿尔宾外围的街道上。杜桑德看准方向,很快就把车开进了工业区里。
等他把车横在门口后,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也跑了过来。他看见了杜桑德,但却没顾得上和勋爵先生打招呼。这个穿着风衣的年轻人冲进屋子里大喊道, “落日广场有同盟的蒸汽骑士!”
杜桑德顿时紧张了起来,他也跟着那个年轻人迅速进入了公司里。
“有……有好几百台蒸汽骑士正在广场上到处杀人!”那个年轻人似乎也不知道应该对谁汇报情况,罗森现在应该不在公司里。于是, 他朝着自己能找到的每一个人喊道,“队长让我先回来报信,他要我们把坦克调过去!”
综合安保公司里的每一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他们迅速开始去仓库排队领取武器,但拿到了武器的人却拿着枪不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
现场一片混乱。
杜桑德走进院子里,看着乱乱糟糟的众人,皱起了眉头。
“罗森呢?”杜桑德对着院子里的武装保安们高声问道,“让他出来见我——把坦克都发动起来,给它填满弹药!”
“勋爵老爷!”杜桑德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武装保安的“不满”,事实上,他们早就和杜桑德混的很熟了。大家都像是没头的苍蝇一般到处乱撞的时候忽然看到杜桑德,武装保安们迅速就把他当成了应该发号施令的人。
“勋爵老爷,罗森带着人去交接坦克了。”一位年龄看起来不小的老头走了出来,他虽然走的步子不快,但是手里却稳稳当当地拿着一把大号的霰弹枪。他朝着杜桑德点了点头后说道,“今天是和陆军交接第二批坦克的日子,董事长上午就出发去自动车制造厂了。”
杜桑德看着这个老头,有些疑惑的问道, “您是……?”
“我是公司的会计, 也是这群小兔崽子的军事训练教官。”老头持枪朝着杜桑德立正说道,“我以前是陆军的炮兵中尉。”
真不愧是陆军里知识水平最高的兵种。杜桑德看着这位精神抖擞的老人家,心里的感慨多于震惊——老兵还能有这么好的精神,这可真不容易。
“我们现在能动用的兵力有多少?武器装备情况怎么样?”杜桑德问起了自己更关心的内容,“能不能组织反装甲作战?”
反装甲作战一直都是步兵作战中难度最高,同时也是对兵员素质要求最高的作战内容。帝国陆军内压根就没有常设的步兵反装甲编制。反装甲作战主要是由己方的蒸汽骑士们执行并完成的。
但……己方的蒸汽骑士总不能一直伴随步兵行动。陆军也是需要在无己方蒸汽骑士伴随的情况下,进行反装甲作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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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用的办法是地雷,但是我们目前并不具备这样的武器装装备。”老会计眯着眼睛说道,“坦克上的那门舰炮肯定打得穿同盟的那些罐头兵,我建议把车上的重机枪拆下来,这些重机枪打罐头兵也是能打得动的。”
杜桑德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不……敌人不是同盟蒸汽骑士——他们使用的装备是白色的帝国蒸汽骑士装备。”
“白色的?”老会计愣了一下,然后瞪大了眼睛,“那不是教会的特供型号么?”
杜桑德彷佛触电了似的抖了一下,最后一块拼图拼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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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个人一直不太理解,帝国的这个“机关”,到底要怎么才能执行“屠杀纽萨尔上超过一半人口”的举动。让帝国海军的近卫舰队在轨道上进行过轰炸并不现实。毕竟按照帝国的要求,纽萨尔之后是要拉起大旗反抗帝国的大旗的。
轨道轰炸杀伤力巨大,但是不好控制杀伤面积。如果对纽萨尔造成了超过承受极限的损伤个,这个大旗恐怕就扛不起来了。
派出地面部队作战就更不可能了。暂且不说军官们要怎么解释屠杀贫民和贵族的命令,光是帝国需要调用的人手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但要是不出动地面部队,就凭帝国现在部署在纽萨尔的帝国陆军和海军突击队……别说屠杀了,杜桑德甚至认为,父亲指挥的卫戍舰队就能完成对他们的毁灭性打击。
帝国到底要怎么实现这个目标?杜桑德一直都没能搞明白其中关键,但现在,他什么都明白了。
教会就是潜藏在每一个殖民地里的不定时炸弹。他们会在收到命令之后突然爆发。利用帝国配发给他们的,相对削弱了防护能力,但是加强了连续运转能力的“民用蒸汽骑士”装甲执行屠杀任务。
而且为了屠杀更有效率,他们甚至会先号召举办一场大弥撒。
强忍住了自己骂人的欲望,杜桑德迅速问道,“这种削弱过的蒸汽骑士,用普通步枪能不能打得穿?”
老会计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后说道,“用霰弹枪和手枪肯定打不穿,但步枪……有可能。”
武装保安们装备的步枪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稀奇的地方,这就是一种自带弹匣,但是仍然是非自动式的步枪。拉栓的时候,枪栓本身可以一次性完成抽壳、推弹、上膛等一系列动作。比打一颗装一颗的栓动式步枪要快,但远不如半自动或者全自动武器。
“仓库里的子弹,有两箱是钢芯弹。”老会计说道,“钢芯弹对付软目标效果不太好,一枪打过去两个洞。但如果是打教会的蒸汽骑士……应该是能打穿的。”
老会计吩咐旁边的人去仓库里提取弹药,然后说道,“那两个喷火器还没有装到坦克上,我觉着那玩意用来烧蒸汽骑士效果应该也不错。”
“那个东西本身就不是设计给单兵使用的。”杜桑德摇了摇头说道,“可以把里面的燃油抽出来,混上白糖然后装进玻璃瓶里——在瓶子口塞上浸透了燃油的布条,攻击蒸汽骑士的时候用火点燃布条砸在蒸汽骑士身上。”
简单描述了一下大名鼎鼎的“莫洛托夫鸡尾酒”的做法之后,杜桑德开始指挥起了人手,“你们不要随便露头,躲在坦克后面行进。不要乱开枪,瞄准那些冲过来的蒸汽骑士开枪。”
老会计倒是不怎么担心这个,他拉了拉杜桑德的衣服,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老爷,教会和皇室关系密切,这个情况得赶紧汇报上去啊。”
“汇报?”杜桑德咬牙切齿的反问道,“你觉得……这帮王八蛋,是奉了谁的命令,在纽萨尔搞屠杀式恐怖袭击的?”
第五十三章 奔跑
带着三辆坦克和八十多个装备了钢芯弹的武装保安,杜桑德跟着这些年轻人踏出了工业区的大门。
一路上,杜桑德不断指挥和驱赶着大街上的普通人,让他们“马上离开街道,回到室内去”。毕竟那些发了疯的教会教士们所有的主要目的都是杀人而已,让普通人回到家中,多少能让他们的屠杀进行的不那么“顺利”。从而为其他人的生命争取一些时间。
光凭三辆坦克和八十名普通步兵, 这是绝对不可能击杀上阿尔宾所有正在作乱屠杀的教会蒸汽骑士。这不可能,也不现实。
除了自己带队先去阻挠教会蒸汽骑士攻击以外,杜桑德还把自己的车直接让给了一名会开车的武装保安,并且写下了一封亲笔信。
信件应当被交给霍恩少将或者罗森,而内容也非常直接简单。
【请马上带着所有的部队,马上回到上阿尔宾。所有白色涂装的蒸汽骑士或者其他向平民开火的目标都是敌人,在尽量保护自己的前提下,消灭他们。】
上阿尔宾是整个纽萨尔的重中之重。整个殖民星的所有重要部门, 全部都集中在这座城市里。想要集中所有力量, 那首先就得控制上阿尔宾的几个关键部门。
星际起落场、皇家邮局和皇家银行纽萨尔总行是最重要的三个关键岗位。其重要程度依次下降。
星际起落场是非常重要的战略通道,无论是要向其他地区快速发送命令或者输送物资,又或者反过头来阻止帝国方面继续增援教会破坏,纽萨尔的星际起落场都是必须马上拿在手里的重点战略目标。
皇家邮局控制着整个纽萨尔的特务机构和信息发送渠道,他们的穿梭舰是目前整个纽萨尔唯一可以安全起降,并且向纽萨尔的其他城市,以及帝国内部其他殖民星传送消息的工具。
相比较之下,皇家银行的纽萨尔总行反而是最不重要的机构。这里是纽萨尔的中央银行,拥有自行铸币的权利。并且还承担着监察纽萨尔其他金融机构,并且通过购买其他银行债券、释放低息贷款维持纽萨尔金融机构运行稳定。
把皇家银行列为最后一个需要注意的战略目标,也是因为它的特殊性质。纽萨尔目前的情况下,皇家银行不管怎么努力,市场上总是要有波折的。和“击退教会白骑士”以及“迅速制止屠杀”相比,杜桑德还能想起来皇家银行这就算他超常发挥了。
“以救护普通人为优先任务,把受伤的人送到慈善医……”杜桑德说到这里, 突然一顿后改口道,“送到殖民厅总医院去。”
上阿尔宾所有的慈善医院几乎都是教会建立起来的组织。把平民送过去,简直和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
杜桑德带着一个坦克排和两个只装备了轻武器的步兵排朝着落日广场赶去, 刚出门就装上了一伙同样拿着武器,正朝落日广场进发的武装人员。
这群人是上阿尔宾的警察。
“停下!”为首的那个警长在看到了全副武装的保安们之后,先是脸上一肃,然后大喜过望。他叫停了自己的队伍,然后迅速冲到坦克面前高声说道,“我要征用你们,现在马上跟着我去落日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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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勋爵老爷,这人就是总来找我们麻烦的那个警长。”老会计对杜桑德低声说道,贿赂没用,用您的名字也吓不走的那个。”
这位警长对武装保安们高声说道,“落日广场有同盟的渗透部队,他们正在屠杀我们的同胞!现在,我命令你们马上听从我的指挥,前往落日广场阻击敌人!”
杜桑德从坦克上跳了下来。他看着警长手中的左轮手枪,以及那些警察手里的霰弹枪,然后问道,“你们就打算凭这种武器去和那些蒸汽骑士作战?”
“这已经是我们最好的武器了。”警长回答道, 他看了看杜桑德的装扮, 然后说道, “你就别跟着去了, 我们是去打仗,不是去玩。”
杜桑德今天穿了一身便服,服饰比起同年龄还在上学的孩子稍微精致一点,仅此而已。因此,这位警长先生就把杜桑德当成了混迹在队伍里的小孩子。
“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年纪不够的小孩,你们得让他去上学!”警长朝着老会计嚷嚷道,“再让我发现有这种该上学的孩子到你们公司当什么狗屁武装保安,我还得罚你们!”
这人有点没脑子,但是算不上坏人。这是杜桑德对这位警长的第一印象。
一个明显统领着几十号人和三辆坦克的小孩,你当他是逃学来混日子的?
但看在这人执行教育推进计划还算上心,杜桑德这才把“这是个傻逼”的评价提高到了“这人有点没脑子”。
“二队长!”杜桑德打量了一下这个没脑子的警探,然后高声喊起了人。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跑了过来,他跑到杜桑德面前之后就地立正,脚后跟一磕大声喊道,“向您报道,勋爵先生!”
“带着这个警探,还有他手下的人,去仓库里拿装备——给他们拿上步枪和钢芯弹!”杜桑德下达了命令,“跑步出发,拿到装备之后,直接跑步去落日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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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克是第一次投入实战之中,杜桑德对于自己的“发明”信心很足,但他不太确定坦克里的车长驾驶员和炮手能不能发挥出训练时一样的水平。
毕竟帝国的科技水平并不足以支撑杜桑德搞出什么坦克外置对内的通话器,他只能搞了两根包裹在橡胶里,贯通装甲的黄铜管作为通话设备。一根管道直通车长室下方座舱,另一根则直通驾驶室。
这种通话设备……效果只能说是差强人意。平时车长和驾驶员半个身体露在外面,至少还能相对正常的和步兵沟通。
但真开始反装甲作战之后,为了保证坦克本身的安全,舱门肯定是得关上的。
车长还能用带曳光弹的重机枪向坦克指示射击目标,或者通过大喊脚踩来指挥自己的队友们。但来自外界的指挥那基本都是听不到的。
“如果开打,你们自行决定目标。”尽管不敢确定车组能不能发挥出训练时的水平,但杜桑德仍然决定把所有的信任都交给他们,他对着身体探出车外的两个车长喊道,“下一个街区左转就是落日广场,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消灭所有还在杀人的,试图向我们进攻的蒸汽骑士,并且掩护普通人!”
杜桑德虽然嘴上说着“掩护普通人”,但已经到了这个位置,他却仍然没能听到人群奔逃的声音。他心里已经多少有了些判断。
在落日广场上的屠杀很可能已经结束了。
杜桑德心里很矛盾,理性告诉他,如果那些教会的蒸汽骑士还在广场上,现在发动攻击的效果可能是最好的。
但他同样也祈祷着屠杀赶紧结束——最好是这些蠢货在发动之前没有给蒸汽骑士充满高压蒸汽。这样死去的人数量不会太多,而广场上还能有一批动弹不得的蒸汽骑士给坦克打靶子。
“准备战斗!”随着杜桑德的胡思乱想,众人距离落日广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老会计高声下达了战斗命令,“全体都有,上膛,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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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罗妮正在萨尔公爵大道上全力奔跑着。
怀孕了五个月的她要奔跑,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而让这件事情更加困难的,则是她脚上的鞋。
后面的追兵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安德罗妮甚至没有办法先踢掉另一只脚上的鞋子。
安德罗妮的护卫长在她的身后,看安德罗妮实在是跑不快,只能咬着牙说了声“冒犯了”,然后一把将安德罗妮扛在了自己身上向前狂奔。
安德罗妮听从了护卫长的建议,并没有前往落日广场参加大弥撒。她和几位侯爵党的同僚一起,在纽萨尔下议院门口的广场准备参与这场大弥撒活动。而护卫们为了确保安全,一起制定了安保计划。
整个下议院广场全部戒严,几位贵族议员被安排到了距离教堂最远的位置参加弥撒。而其他民众则压根不许进入广场范围内。
这样的举动虽然有些过分,但以安德罗妮的名望,贫民们还是很配合这样的安保举措的。倒是有两个教士向安德罗妮的护卫长提出了抗议,大体意思是“我们举办大弥撒,是为了让大家一起来祈祷,不是为贵族们提供作秀舞台的。”
这样的抗议被护卫长不阴不阳的顶了回去。为了加强对安德罗妮的保护,他甚至专门为安德罗妮在管理台后方安排了两辆蒸汽马车。
按照护卫长的设想,蒸汽马车毕竟是有好几百年历史的成熟交通工具,虽然速度比不上杜桑德设计的那个煤气车,但胜在稳定耐用上。
结果令人措手不及的是,两辆作为逃生工具的蒸汽马车直接在第一次爆炸中就被炸成了碎片。而被炸毁的蒸汽马车的碎片还杀死了十几名作为接应的护卫们。
爆炸发生后,护卫长并没有和其他贵族护卫一样,马上把安德罗妮扑倒并且保护在身体下面。在殖民星上和同盟人打过交道的护卫长很清楚,火力袭击之后必然会有步兵突击跟上,现在可不是趴下卧倒的好时候。
他拖着被炸的整个人都愣住的安德罗妮向侧方撤离。本来按照护卫长的设计,接下来他们应该马上进入下议院加强守备,但刚刚跑了两步,他就惊恐的发现,距离广场大约500约尔的教堂大门被撞成了向外激烈迸射出去的碎片。而从教堂的大门之中,冲出了至少二十五台杀气腾腾的蒸汽骑士。
下达了断后的命令之后,护卫长拖着安德罗妮就开始拔足狂奔。他们的目的地是第二撤离点——落日广场西侧的安全屋。
安全屋内设有地道,能够让安德罗妮迅速撤离到艾卡总部。下议院内部其实也有这样的地道,但是护卫长并不敢冒险——如果这二十多台蒸汽骑士直接冲向下议院,这点距离和护卫们的断后根本不足以阻拦对方。
护卫长毫不犹豫的将自己一半的同僚,以及其他的贵族议员,连同他们的护卫一起当成了吸引火力并且遮蔽安德罗妮行踪的烟雾弹。
这个策略非常有效,至少在他和其他十几名贴身护卫带着安德罗妮一起冲进皇后大街的一户民宅时,身后压根就看不到有蒸汽骑士的身影。
从下议院到“遥远”的落日广场西侧安全屋,这个距离足有一哩半远。中间需要经过两个路口,以及一大片毫无遮挡的空旷地带——也就是落日广场本身。
护卫长原本打算是派人去通知枢密院和艾卡,让他们马上派出力量击杀这些叛乱的教会蒸汽骑士。
等通知了官方力量之后,他可以从路上拦截一辆蒸汽马车,再将安德罗妮送到安全屋里去。
但回过神来的安德罗妮却阻止了他的行动。
“枢密院已经不可靠了。”脸色煞白的安德罗妮叫停了护卫长的命令说道,“那些人不是什么叛乱的教会教士,他们是奉奥林的命令展开屠杀的。”
听安德罗妮大概说完了背景之后,整个护卫团队差点分崩离析。
担任安德罗妮护卫的大多都是常年在纽萨尔驻扎的护卫。他们在这里有家庭,有妻子孩子。当他们得知这场大弥撒可能是教会奉皇室命令执行的大屠杀之后,护卫们几乎当场就要抛弃自己的职责,回去确认家人安全了。
好在护卫长的威信足够高,而这些护卫们很快就明白了一个事实——如果他们的家人已经遭遇不测,那现在赶回去也没有任何作用。而如果他们的家人仍然是安全的,那么遭到二十多台蒸汽骑士追杀的他们,很有可能就会把敌人引到自己家人身边。这样反而会害了他们。
“我要求你们服从命令,这是最有可能保护好你们家人的方法。”护卫长沉声说道,“男爵夫人身份重要,她是敌人的最优先攻击目标。只要夫人仍然安全,反叛者就会不断派出力量搜寻并且试图杀死夫人。相比较之下,你们的家人就更有可能安全的活下去。”
护卫长的说法很快得到了所有护卫的赞同,在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他们也明白自己现在能发挥的力量非常有限——想要保护家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护好男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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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罗妮被护卫长抗在肩上,她努力用双手撑着护卫长的肩膀,试图让自己的肚子远离不断撞上来的肩头。
身后的蒸汽骑士越追越近,对方的机体明显出了些问题,动作比起之前迟缓了不少。但双方的距离仍然在快速接近中,安德罗妮几乎已经可以看到对方眼部装甲下方细缝里的眼珠了。
护卫长明显也听到了蒸汽骑士巨大的动静,他一咬牙,一把扯掉了安德罗妮另一只脚上的鞋子。
“快跑!”他抛出安德罗妮,看着她双脚落地之后,扭头转向了那台白色的蒸汽骑士。
从口袋里摸出一枚足有两磅重的进攻型手雷,护卫长对着蒸汽骑士露出了笑容。
“老子来带你上路!”
朝着落日广场拔足狂奔的安德罗妮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她死死咬着牙,任由泪水从脸上滑下,奔跑的步伐却完全没有迟缓的迹象。
前面,就是安全屋了!
第五十四章 偷袭
两辆坦克和八十多名手持步枪的武装保卫冲过了街角,然后集体呆滞了一下。
落日广场上是个怎样的场景啊!
那些原本应该是由棕色岩石铺成的地面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腥臭的暗红血迹。
到处都是苍蝇在四下飞舞,它们乱哄哄的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带着嘈杂的声音铺在地面上吸吮着凝固的血块。
对苍蝇来说,这是一顿史无前例的“盛宴”。而地面上的“食物”可远远不止是满地的血液凝块而已。
广场上很明显已经被人清理过了一遍。大量尸体被分散堆成了几座小山。能看得出来, 清理这些尸体的人对于这些死难者没有任何最基本的“尊重”。他们大概是抓住了尸体的肢体——无论是胳膊,腿还是脖子甚至透露——然后直接用蒸汽骑士的强大推动力将他们扔了出去。
尸体纷纷砸在墙角边,然后堆出了三四层楼高。原来曾经竖立着巨大的初代萨尔公爵铜像的地方,足足十二约尔高的巨大铜像被尸体彻底掩盖。凋像最下方的地面上,还不停的有血液和其他液体潺潺流出,这是底层的尸体则在一层层的重压之下,被压出的液体。
就算是最有病的艺术家,也画不出这样惨绝人寰的场景。杜桑德不是没看过那些人类对于“死后世界”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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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些东西也只是一群人所臆想出的场景罢了。比起这个……那些场景简直弱爆了。
把尸体收拾出来,当然是为了腾出空间。落日广场上,停放着四台硕大的,向外喷吐着黑烟的锅炉。而那些被干涸的血液染成令人作呕的粉红色的蒸汽骑士们,正围绕在锅炉旁。从锅炉里伸出了几根粗壮的铜管,彷佛巨大的脐带似的直插在蒸汽骑士背后。
杜桑德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攻击机会。他正准备对坦克炮长下达攻击锅炉的命令,自己身前的两台坦克就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轰!两门火炮同时开火,巨大而突然的开炮让杜桑德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
安装在坦克上的三寸舰炮喷吐出两枚高速行进的锥体金属弹丸。在炮管内的螺旋膛线和弹体尾部的铅制气密环的共同作用下,两枚弹丸以每秒钟两万四千转的速度高速旋转着飞向了目标。
黄铜外壳首先接触到了两座高大锅炉的外壳。这种延展性极佳的金属被铸铁外壳阻挡,然后开始向外侧伸展,并且露出了内部的钨芯。
极其坚硬的钨芯在高速下干净利索的穿过了锅炉的铸铁外壳,并且直接贯穿了锅炉内部的高压仓。在钨芯后填装的高爆火药迅速引发了一场爆炸,并且向外将高压仓的开口炸的更大了一些。
高压仓内,压力达到每平方毫米2700吨的高压蒸汽迅速外泄。而帝国卓越的金属材料学和耐压容器制造技术在此刻反而成为了累赘——压力容器并没有被勐地撕成碎片,破了口的锅炉反而发挥成了类似“水火箭”的作用。
两台高压锅炉带着连接在上面的蒸汽骑士一起飞上了天空,巨大的爆破声响彻天际。几十台蒸汽骑士和高压锅炉就这么消失在了杜桑德眼前。
说实话, 高压锅炉爆炸的声音, 杜桑德压根就没听见。他只是用自己的胸膛感受到了爆炸所产生的震荡波而已。
老会计在旁边看见坦克取得的战果之后,高兴的原地跳了起来。
“一台锅炉,最多可以同时为三十台蒸汽骑士补充高压气体,两台锅炉就是六十台!”老会计哈哈大笑,他拍着杜桑德的肩膀,让他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这些外行人果然蠢的可以,他们竟然没有提前给自己的蒸汽骑士储备高压罐!”
作为曾经的陆军炮兵,老会计对于蒸汽骑士的作战方式颇为熟悉。在帝国序列中,蒸汽骑士和炮兵经常被安排在同一个侧后阵地中。只不过,炮兵们是在这里构筑阵地准备炮击敌人,而蒸汽骑士们则是在这个阵地里进行修整和补充蒸汽。
由于帝国和同盟的特殊作战形式,炮兵阵地和蒸汽骑士阵地大部分时候都以永备工事和半永备工事为主。但偶尔也有野战的情况——这种时候,蒸汽骑士就会通过直接连接锅炉来完成蒸汽补充。毕竟直接用管道连接高压舱,对内置压力舱进行充气的速度总是要比外接更快速且方便的。
老会计使劲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坦克,然后高喊道,“继续开炮!”
这样的喊叫声当然是无法传入坦克里的,毕竟隔着车身侧面足足80毫米厚的装甲板,老会计就算是把手拍折了,他的声音也不可能传入到车体里。
坦克里的炮手正在用最快的速度装弹,受限于帝国的科技水平, 波琳娜把自己的头发挠成了一个巨大的鸡窝也没能在炮塔内塞进杜桑德要求的“半自动装弹机”。因此, 在坦克炮塔里的炮手只能用自己的双手换弹。
好在海军的三寸舰炮目前就只有穿甲爆炸弹这一种弹药。而为了让战舰上的水兵尽快完成装弹,炮弹采用了弹体和火药桶分体设计。
这样的设计方便了坦克炮手们快速装弹并且再次发射。在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的训练场上,最优秀的炮手们能够把发射间距缩小到10秒。
但是,实际作战的情况和训练场上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十秒,二十秒……两辆坦克的主炮迟迟没有再次开炮。杜桑德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听力之后,马上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不开火不行,那些留着大胡子,身穿黑袍的教士们手持武器向坦克的方向发动了冲锋。而剩下的大胡子们则朝着还停留在原地的蒸汽骑士们冲了过去。
看起来教士们遵守了作战手册上的要求——在蒸汽骑士直连锅炉补充蒸汽的时候,驾驶者应当远离蒸汽骑士,以防止高压蒸汽泄露。
落日广场上,无数的苍蝇被激烈的枪声惊的飞了起来,黑压压的蝇群勐地炸开,然后被子弹犁开几道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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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足奔跑的安德罗妮听到了落日广场上的炮响和激烈枪声,她喘着粗气,脚下的步伐稍稍放缓了一点。
枪声和炮声意味着有人正在落日广场上交战,她一时间无法确定自己是应该继续奔跑直到抵达安全屋为止,还是尽快重新隐蔽起来。
“夫人,到这里来!”就在安德罗妮犹豫的时候,街边一扇木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肥硕的脑袋伸了出来,它左右扭动了一下,似乎正在确定有没有追兵,“快快快,赶紧躲进来!”
费尔巴哈的脑袋上都是油汗,他看起来似乎很紧张的样子。但他仍然维持着木门敞开的状态,并且使劲对着安德罗妮招手,“落日广场上有好多白色的蒸汽骑士正在屠杀!皇帝在上,这他娘的是同盟人打过来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安德罗妮的迟疑,费尔巴哈继续嚷嚷道,“夫人,您得赶紧躲进来,看在皇帝的份上,我……我可不敢开门太久!”
费尔巴哈话音刚落,落日广场上再次响起了巨大的炮声。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拖着一道长长的白烟飞上了天空。
“妈呀!”费尔巴哈一声惊呼,肥硕的脑袋就消失在了门后。
安德罗妮也朝着门里跑了进去。
她的脚上有血流出,不知道是在哪儿被划破了足底。
冲进房间之后,安德罗妮一把关上门,然后开始费力的喘息了起来。她简直要把自己的肺喘出来了。
“费尔巴哈先生,您怎么在这儿?”安德罗妮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她抬头寻找起那个满头油汗的男人,并且发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砰!”
一根木棍直接砸在了安德罗妮的脑后。她直直的倒在了地上,金色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孔。
“这里,是您丧命的地方。”费尔巴哈有些艰难的蹲下身子,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您可真是有福的人——差点就让你跑掉了!”
第五十五章 肮脏
两辆坦克里的炮手们很明显是有些过于紧张了。动作最快的炮手在二十四秒后才完成了装弹,而慢一些的那位则在三十六秒时才完成装弹。
这样的发炮速度如果是在卫戍海军里,两名炮手随后可能就要面临跑步六哩或者禁闭三天的惩罚。但在坦克里……他们的动作紧张和走形并没有对局势造成什么太严重的影响。
三十六秒,还不够那些黑衣教士冲到自己的蒸汽骑士旁边,并且钻进去所需的时间。
两辆坦克用四炮解决了几乎所有的蒸汽骑士,而那些向着杜桑德等人冲来的手持武器的教士们,则被一阵步枪射击打倒在地。
钢芯弹用于射击软目标确实效果不佳, 有几个黑衣教士身体中枪了好几次,但却仍然能够继续向前踉踉跄跄的跑。随着黑衣教士们逐渐逼近杜桑德和武装保安的防线,杜桑德甚至能看到那些人脸上扭曲愤怒的脸。
“为了皇帝陛下!”教士们高声喊叫着,他们手里的“武器”样式繁多且五花八门,除了几只手枪和霰弹枪以外,最多的就是各种颅骨制成的香炉、以及短匕首形状的“圣器”。
这种等级的武器当然不可能成为武装保安们的威胁。事实上,没有了蒸汽骑士,这些教士们简直不堪一击——他们缺乏防护,没有队形,甚至跑的也不怎么快。在进入手枪和霰弹枪的杀伤范围之前,武装保安们就利用手里的步枪开始大量杀伤起了敌人。
炮长没有探出身子来操作坦克上的重机枪,但驾驶员却没闲着。两辆坦克缓缓向前推进,驾驶员操作着的重机枪也开始勐烈开火。几乎是在坦克推进的同时,第三轮射击开始了。
三寸的穿甲爆炸弹是一种比0.42寸钢芯穿甲弹更不适合攻击软目标的武器。尽管炮长们应该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因此选择向黑衣教士们面前的地面开火而不是直接射击人群。但射击效果仍然不是太好——炸开的石板碎片确实顿时击杀了不少教士,但受限于爆炸角度,杀伤范围并不太大。
杜桑德眯着眼睛看了看前面,然后通过黄铜通话器大声喊道,“不要开炮了,上去给我碾死他们!”
杜桑德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不能被黄铜通话器送到坦克里面,他喊了好几遍之后,重新抄起步枪,然后瞄着教士们开火。
一枪过后, 一名教士的脑袋直接炸开,然后软倒在了地上。第一次杀人的杜桑德一点不适感都没有, 他心里只有一团正在熊熊燃烧的怒焰。
愤怒是他现在所有情绪的主要基调, 偶尔出现变化, 也是在犹豫究竟是将所有的教会教士们全部就地格杀,还是抓捕之后公开处死。
“只要对方手里有武器,而且没有举起双手就地蹲下投降的,一律视为敌人!”杜桑德的犹豫最终引出了一个“结论”,“开枪!”
“杀!!”武装保安们用最快的速度拉栓瞄准然后射击,他们很快就打完了自己枪里所有的子弹。甚至不需要老会计和杜桑德下令,他们就迅速抽出了放在自己腰间的匕首。匕首牢牢锁在了枪口下方——要和这样的敌人展开白刃战,这些上阿尔宾工业区里长大的年轻人们求之不得。
广场上被杀死的人里,不知道有多少是他们的亲朋好友。
两辆坦克喷出浓烟开始向前全速驶去,但仍然有不少黑衣教士们绕过了坦克,瞪着通红的双眼冲到了同样两眼通红的武装保安们面前。
没有什么废话,也没有什么阵前叫骂。维持好阵型的武装保安们顿时和奔袭而来的黑衣教士们撞在了一起。他们先是按照训练的内容,用力刺出步枪,然后收回再刺。但数量远多于他们的黑衣教士却推的阵线连连后退,似乎就要冲破防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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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狭小,压根就没有地方让武装保安们“收回再刺”。混战之中,愤怒的武装保安们动用了一切能够袭击对方的东西。从枪托到刺刀,从拳头脚踢到牙齿撕咬。他们毫不犹豫的使用所有方法杀死对面的敌人,甚至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安全。
杀死眼前的黑衣教士, 不光是为了自保和公义, 同时也是为了私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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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费尔巴哈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油汗,看着地面上晕厥过去的安德罗妮,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黑袍已经被汗水彻底浸透的主教神色冰冷,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安德罗妮,随后问道,“她还活着?”
“当然还活着。”费尔巴哈得意的点着头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会在两刻钟之后醒过来——一个目前还活着的下议院议长能发挥的作用可比死的更大一些。”
主教点了点头,“你们的船什么时候到?”
“他们一个小时前从奥林出发,一个小时之后就能到达。但是我们必须考虑纽萨尔的海军——他们可能会拦截我们的船队。”费尔巴哈说道,“这个时候,这位还活着的议长阁下就能发挥作用了。”
窗户外炮声再次响起,费尔巴哈随意向外瞥了一眼,然后摇头道,“这小子的运气真不错。主教阁下,您的蒸汽骑士恐怕一个都活不下来。”
“为帝国和皇帝陛下奉献生命,这是我们的荣幸。”主教先生摇了摇头,“他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是时候回到神的怀抱中安眠了。”
“说到这个,主教先生,我得给你一份人质的使用说明。”费尔巴哈转身带着主教往楼下的地下室走去,“这里一共有八十二个人质,都是今天刚刚捕获到的——他们的身份都很特殊,这应该能在舰队到来之前,给上阿尔宾的教士们争取到足够多的撤离时间。”
“其他区域的怎么办?”
“哦,那就只能希望你们的神足够温柔了。”费尔巴哈毫不在意的说道,“但愿它在你们死后能够提供足够多的针线——至少得把你们的脑袋缝回去。”
这样的冒犯和毫不在意的态度也没能激怒这位主教,他只是走进地下室,开始查看起了这些人质的情况。
“这些都是不太重要的纽萨尔议员和贵族们的朋友和亲人,我的人费了不少功夫才把他们全都抓了回来。”费尔巴哈在主教身后解释道,“他们的用法比较简单,可以先公开杀掉一半,用于彰显你们的‘认真态度’。剩下的一半可以用于逼迫纽萨尔的陆军或者那些准军事组织撤退。如果他们不退,那就每隔一刻钟挑出几个人来杀掉。”
费尔巴哈的笑容非常灿烂,尽管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令人毛骨悚然。
“杀人的时候,尽量选择比较漫长的方式——但过程一定要让人看得见才行。”费尔巴哈正色道,“比如每过一会就从他们身上割下几块肉之类的。反正教会里的医生多的是,你们肯定有办法确保这些人不会死的太快。”
主教沉默了一会之后说道,“赫拉克莱派的人不愿意参与进来,他们已经被处决了。”
“所有人?老天爷,你们可真是忠诚。”费尔巴哈阴阳怪气的赞叹了一句,“那就只能你们自己想办法了。总之,要用最残忍最缓慢的手段杀死这些用于提前使用的认知。不过他们本身的作用也不是很大,实在不行也可以都尽快解决掉。”
“但是安德罗妮女士不行?”主教转身看向了费尔巴哈,脸上的表情更冰冷了,“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
“机关的计划已经敲定,他们要让杜尚成为这个小帝国的皇帝。”费尔巴哈直截了当的解释道,“他想要统治这个小帝国,就需要更加强大的贵族支持。仅凭一个男爵的爵位,外加上卫戍海军司令的身份是不够的。但……如果加上那位侯爵夫人的话就不一样了。”
“所以安德罗妮必须死?”主教冷笑了一声,“肮脏的勾当。”
“更重要的是,皇帝陛下并不希望奥林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一帮满脑子都是复仇的乡巴佬。”费尔巴哈继续嬉皮笑脸的说道,“贝尔福德家在纽萨尔的地位难以动摇,如果让他们马上稳定下来,难保今天在纽萨尔发生的事情就不会在奥林也发生一次。所以,杜尚必须丧妻,然后迎娶侯爵夫人。”
主教沉默了一会后点头道,“侯爵夫人会用尽一切手段保护拉法耶特的儿子,而杜桑德就不得不面临父亲,后母和这位突然出现在家里的弟弟的威胁。贝尔福德家族在纽萨尔地位稳固,但他们内部仍然会产生内斗。”
“等到杜桑德杀死了杜尚和侯爵夫人,以及拉法耶特侯最后的子嗣之后,他还得面对这些烂摊子。等他终于获取了最高的权利,同盟已经彻底被帝国分食殆尽了。就连遥远的星海联邦也会被纳入到帝国的火力之内。”费尔巴哈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笃定和得意。“有内乱的拖累,纽萨尔就不可能在帝国享用同盟的时候出来碍事。”
“所以,您在使用这个人质的时候,一定要慎之又慎。”费尔巴哈认真说道,“您要知道,她可不是‘一个’人质。”
主教的棕色瞳孔勐然收缩了一下。
“她肚子里还带了一个附赠品,可以先从这里下手。”费尔巴哈手舞足蹈的说道,“一个人质却可以杀死两次,这可是宝贝!”
第五十六章 理由
杜桑德的队伍获取胜利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但悍不畏死的教士们仍然对杜桑德的武装保安们带来了很大的损伤。
镶嵌了贵金属和宝石的人类颅骨非常沉重,真要抡起来,那可是能轻松砸碎活人脑袋的。
更要命的是那些短匕首似的圣器。据说这玩意是教会传统的“农具”之一,它本身是略微有些弯曲的反刃匕首。外形有些像略微拉直了的匕首。
这样的外形,为这种短匕带来了异常优秀的噼砍能力。在每日营养丰富且经常从事重劳动的黑衣教士们手中,短匕甚至可以直接砍断武装保卫们手里的步枪枪管。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甚至还被连枪带手直接噼碎的武装保安们爆发出了令人震惊的作战意志。坦克在全力扫射, 而穿着风衣的武装保安直接摸出了身上的进攻手雷,拉开了保险栓,然后直接冲进了黑衣教士的人堆里。
进攻手雷的攻击主要靠的就是大量装填在弹体内的炸药。冲击波杀伤能够有效伤害软目标,同时还能避免防御手雷的破片对己方的损伤。
另外几位武装保安则摸出了自己的“莫洛托夫鸡尾酒”,点燃之后,直接砸在了自己和黑袍教士们中间。
这种以命换命的打法迅速扭转了局面,杜桑德在打完了身上所有的弹匣之后,气喘吁吁的发现, 所有的黑袍教士都倒在了地上。熊熊烈火带着刺鼻的臭味, 到处都是倒伏在地上的尸体,苍蝇们似乎也因为畏惧厮杀和烈火,暂时离开了这片区域。
落日广场上的血腥味更重了。
肾上腺素的效果逐渐褪去,杜桑德开始觉得疲惫,甚至身上有些发冷。他缓缓环视着周围的景象,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些什么。
“呜呜呜……队长,队长!”一个哭泣的声音吸引了杜桑德的目光。他扭头看到了一个浑身上下都是血迹的年轻人,他正跪在地上,搂着……半个人嚎啕大哭。
这个身穿风衣的年轻武装保安只剩下了上半身。他从腰部开始往下的身体全部不翼而飞。地面上的血液流的到处都是,杜桑德也无法判断哪些是他的。
“别……别哭。”只剩下上半身的那个武装保安微微动了一下,他对着搂着自己的年轻人轻声说道,“你看,哥哥我这次没丢人……”
“不……不丢人!”年轻的武装保安放声大哭,他一边哭着一边喊道,“你怎么那么傻啊, 我去报信了, 你为什么不逃啊!你以前每次都逃的,逃的我都跟不上你!”
只剩下半个身子的武装保安动了动头, 他似乎已经感受不到疼了,“这一次……不一样。那么多人死了,只有我手上有枪,我不能跑……来森他们也没逃,我怎么能逃呢?”
他努力抬起手,想要摸一摸自己弟弟的脸,“你以后要好好工作,不要……不要乱花钱。不要抽烟,不要喝酒……找个好姑娘,平平安安的……”
那只手努力抬起,在距离弟弟脸颊还有一寸的地方忽然软了下去。
年轻的武装保安跪在地上,抱着哥哥的尸体,放声痛哭。
杜桑德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就在现场的伤员们开始处理伤势的时候,街角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哐当哐当”沉重脚步声。杜桑德等人顿时紧张了起来。老会计捂着自己受伤的右臂高声命令道,“找掩护,准备战斗!”
杜桑德站在坦克后方, 脑子正在快速转动着。八十多名武装保安现在还能站着的不过三四十人,两辆坦克一共开了六炮, 炮弹数量倒是够多, 但在缺乏其他装甲力量支持的情况下,坦克对于蒸汽骑士的杀伤仍然有些……太慢。只要击中就能击杀,只要瞄准就能击中……但两次射击之间的速度全部取决于炮手的装填速度。
这一点很麻烦,毕竟听那传入耳中的声音判断,即将到来的蒸汽骑士很可能不止两台。而这些几乎人人带伤的轻步兵只要被蒸汽骑士接近,哪怕对方并未装备那种离谱的两寸霰弹手炮,只需要挥动两下手里的破甲战锤,剩下的人恐怕就都得死在这里。
“坦克,禁止前进。徐徐后退交替掩护。”杜桑德对着坦克的通话器大声喊了起来,然后对其他武装保安们说道,“准备投掷燃烧弹,全体准备!”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街角,不管对面到底来了多少援军,给他们当头一炮都没有坏处——说不定还能吓住敌人,然后为己方的撤退争取时间。
撤退路线不是很好选择,杜桑德的第一目标是带着所有人退入自家的圣萨尔餐厅。利用建筑物和蒸汽骑士展开巷战。
杜桑德这里正在拼命思考着应该怎么办,突然,一抹鲜艳的红闯入了他的视野里。
一面红色的旗子!杜桑德瞪大了眼睛,他几乎瞬间就想坐在地上,然后,他勐地反应了过来。
这里不是云鹤,这面旗……不是自己心底里期盼着的那个。
两个身穿着武装保安制服的人高举红色的旗子穿过街角。他们先是向杜桑德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兴高采烈的挥舞着旗子冲了过来。
“勋爵先生!我们带着艾卡的人过来了!”他们的身后,六台遍布破损和划痕的黑色蒸汽骑士摆着大步出现在了阳光之下,白色的蒸汽喷涌而出,彷佛圣灵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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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林的街道上,无数报童正在扯着嗓子大喊,“号外号外,纽萨尔叛乱,皇帝陛下发布净化令!”
走在街道上的一位红发女士要来了报童手里的号外,然后付了两枚便士又买了一份报纸。她展开号外快速阅读了一遍,然后将这份号外小心翼翼折好塞入手提袋里,随后转入了小巷子里。
红发女士熟稔的推开了一扇破破烂烂的铁门,然后站在男人面前掏出号外说道,“帝国动手了。”
“比我们预期的要快。”黑色头发的男人接过号外看了一眼之后摇了摇头道,“看样子,霍尔大公已经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训斥,拖延的计划没能生效。”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红头发的女士一把扯掉了自己头上的假发,一头金黄倾泻而出,洛琳着急的问道,“我们的消息都还没能送到纽萨尔!”
“那我们也只能祈祷你的小未婚夫能够反应过来了。”舒尔茨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继续看起了洛琳买回来的报纸,“情报工作的第一要务是什么?”
“不要管上级对情报作出了什么判断。”洛琳急道,“可是我们的情报都没有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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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不可抗力。”舒尔茨看了一眼洛琳,然后放下报纸认真道,“情报当然是能够极大程度左右战局的东西,但它不是全部。”
舒尔茨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了洛琳,“这上面的人都是可以信赖的,你可以从中挑选出几个你觉得信得过的——让他们组建一个属于你自己的信息传递系统。”
“你可以用他们一年,一年之后,这上面的人都必须处决掉。”舒尔茨对洛琳认真说道,“这个没得商量,动手的人选你要自己去找。”
“为什么?”洛琳有些犹豫,她还不太能适应这种“谈笑间杀人”的生活。“只要确保他们互相隔绝,就算有了问题,损伤应该也能控制下来吧?”
“杀掉他们,你就不用担心我可能对你一手打造的系统产生威胁。这对我们以后的合作很重要。”舒尔茨摇了摇头,“干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相信同行。你想要在奥林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为了反抗帝国而运转的情报组织——那就必须确保,这个组织中的任何一个个人,任何一个个体,都全身心的相信,并且将反抗帝国当做自己的信仰和一切行动的目的。”
他对洛琳说道,“之前我就说了,你还不知道自己要干的事情究竟有多大的危险性……其他贵族自己建立的情报组织,那都是因为艾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那些加入到贵族情报组织里的人,也知道自己的行动事实上是艾卡默许的。”
“但是我这里的情况不一样。”洛琳坐下来,点了点头,“在帝国里反抗皇帝,这风险太大了。”
舒尔茨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这样的人选很难找,但绝不是没有。在帝国的统治之下,对皇帝心存不满甚至愤恨的人绝不在少数。那些被诛杀的贵族的亲朋好友就是最典型的样本。但找到他们,这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是,你需要有一个足够强大的,能够让他们相信并且最终愿意为此献出生命的理念。”
“杀死皇帝,推翻帝国……这从本质上来说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这些人对帝国怀有私怨,但本质上,他们只是希望能够平安活下去,或者以此牟利。你需要有一个足够强大的理由,让他们抛下现在相对平安的生活,重新加入到这种‘一经发现就会被处死’的工作里来。”舒尔茨抬起眼皮看向洛琳问道,“你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但他们呢?你能给他们这样的理由么?”
洛琳想了想,然后低声说道,“我没有这个自信,也没有这个能力……但我觉得,我的未婚夫能做到这一点。”
第五十七章 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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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红旗
杜桑德的队伍正在逐渐扩大。
事实上,在屠杀刚刚发生的时候,在上阿尔宾的众多武装保安就英勇的投入到了早期抵御和反抗作战当中。他们的反抗虽然对那些如同虎入羊群的教会蒸汽骑士来说效果甚微,但却奇迹般的让很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平民有了逃生的机会。
红色的信号旗拯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同时也为这些勇敢的武装保安们招来了攻击——在惊恐的人群背景下,来回挥舞着的红色信号旗就像是明显的挑衅。教会的蒸汽骑士们像是疯了似的朝着挥舞着红色信号旗的武装保安们挥动着手里的破甲锤。
带着队伍向前机动时,杜桑德不断的见到了街边的碎肉堆里混杂着的红色信号旗。他先是命令队伍继续前进, 然后自己站在碎肉堆前沉默片刻,右手指向太阳穴认真敬礼,随后才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捧起了浸泡在血液和肢体碎片中的红色信号旗。
把红旗仔细叠好,杜桑德将这些浸满了血液,甚至还带着腥臭味道的旗帜放进了自己的风衣之中。他毫不在意血液可能直接染脏了身上的衣服,更不在乎可能的“传染病”风险。
这些旗帜,比什么“伟大的皇帝陛下光耀万千……”之类的屁话干净多了。
杜桑德作出这种举动,本身还真没有什么邀买人心的念头。他只是对于红色的旗帜本身怀有好感, 因此看不得这些发挥了重大作用的红旗被抛弃在尸体堆里而已。
但这样的举动却被那些武装保安们看在了眼里,他们先是惊奇,然后惊讶,再然后开始默默的跟着模彷。
从落日广场前往宪法广场的路上,几十名武装保安收集了二十多面被鲜血浸透了的旗帜,然后珍而重之的将它们放在了自己的风衣里。
跟在后面的杜桑德忽然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他看着这些年轻而疲倦的武装保安的背影,忽然觉得……他们的步子更有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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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上!”宪法广场上,几个拿着手枪的中年人骂骂咧咧的用脚踢着缩在掩体后的士兵。几次催促无效后,他们甚至直接朝着地面开枪,连骂带骗地逼着士兵们开始冲锋,“对面就是一群乡巴老和流氓,只要你们冲上去,他们就会逃跑了!”
但是,这些已经被连续打退了四次攻击的士兵们却没有一个敢露头出去的。他们怀里抱着步枪, 只敢缩在掩体后面瑟瑟发抖。他们所惧怕的不只是横在对面阵地上的两台能移动的钢铁炮台而已——这样的炮台看起来可怕, 但只要能以散兵线冲锋, 逼近到对方射击盲区之后就安全了。
真正让他们胆寒的,是那些浑身是血,但仍然镇守在阵地上的,穿着灰色风衣的年轻人们。
对方手里甚至没有自动武器,他们拿着的只是普通巡警会用的栓动式步枪而已。但在草草搭建好的防御阵地后方,他们却每一次都能击退数倍于己的进攻。
人是无法通过扭曲现实而改变现实的。这些手持栓动式步枪,却能够击退拿着自动武器进攻方的年轻人,靠的是极其大胆的作战方式,以及悍不畏死的战斗意志。
他们利用自己手中栓动式步枪射击精准的优势,在进攻方发起攻击的瞬间就开始准确射击。而这样的射击会一直持续到他们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进攻方的眼白为止。
自动武器后坐力巨大,如果想要精确射击就必须停下脚步并且进行瞄准。而这些年轻人似乎也知道这一点——他们的射击会优先“照顾”那些突然停下脚步的人。
而等到攻击方逼近到了大约10约尔的位置时,铺天盖地的燃烧瓶就会突然出现在半空中,并且制造出一片难以穿越的火焰区域。要是还有人能冒着烈火再向前逼近,这些年轻人会毫不犹豫的跳出掩体开始进行白刃战。要是陷入重围,他们则会毫不犹豫的拉响挂在自己胸口的手雷,带着进攻方一起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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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轻人作战风格之凶勐,甚至抢走了阵地里那四台蒸汽骑士的风头。毕竟蒸汽骑士在散兵线中一次只能杀一人,而这些年轻人甚至能带着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同归于尽。
这样的作战风格, 甚至让这些被矿业联合体雇佣来的护矿队士兵们, 想起了那些在战场上见过的同盟人。
没有重炮进行火力准备, 没有己方蒸汽骑士开路,这些退伍了的帝国陆军士兵根本不知道这场仗应该怎么打。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拿着武器进攻这些明明是在保卫帝国殖民地首府的年轻人。
矿业联合体的高级经理们气急败坏,但他们的呵斥和威胁现在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用处。
这些高级经理们当然是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帝国教会根据皇帝陛下的命令发动净化,这当然是不容置疑的正确决定。但皇帝陛下也不可能坐视十几万名忠诚的教职人员就这样和纽萨尔的贱民一起死去。
执行完净化令后,教会的教士们需要乘坐矿业联合体的穿越舰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小地方。在他们撤离之后,帝国将会以最大的力度执行对纽萨尔的封锁,从而达成净化令的根本目的。
杀死整个殖民星上一半的人口,这是皇帝陛下震怒的体现。而留下一半人,让他们在自己亲人朋友的尸首中等待着注定的命运降临,则是皇帝陛下仁爱的表达。
高级经理们对于皇帝陛下的震怒感同身受,但却对仁爱的部分稍微有些难以体会。毕竟杀到一半突然停手,而且还要准备撤离——这是非常困难的。毕竟那些已经杀红了眼的大胡子教士们现在根本收拢不起来,想要建立安全的降落场,就只能靠他们和他们手中的督矿队。
督矿队本身发挥着重要的震慑战俘的作用。为了保证督矿队能够安全撤离,这几位高级经理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将所有战俘都赶入矿山,随后炸毁矿道入口的策略。
反正等几年之后,所有的纽萨尔人都被饿死之后——这些矿坑重新挖开还是能够继续使用的。
但他们却死活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些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毛头小子们,居然能把督矿队打成这个样子——四百人的督矿队,竟然被几十人死死压着,连头都抬不起来!
杜桑德游走在防御阵地之间,不停的鼓励着武装保安们继续坚持,并且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弹药和食物补给。
无论是武装保安,还是那两台坦克,又或者是匆匆赶来支援的蒸汽骑士……杜桑德手下所有的力量都是按照临时作战的模式准备的武器弹药和生活补给。
所谓的“临时作战模式”,其实就是每人携带一个大约能装两品脱左右的水壶。里面装着一些兑了白糖和盐的水而已。没有换洗衣物,没有枪支维护套装,甚至没有什么能够把手上的血渍洗干净的东西。
杜桑德压根就没想着还需要为武装保安们准备什么额外的装备,毕竟他确实不懂这个。而老会计也没有想到这个,倒不是因为他忘了。
老会计在心底里认为,这次的行动根本就不具备“长期”的可能性。以武装保安们的训练程度和武装水平推算……所有人恐怕都会在半天左右阵亡,就连他自己和杜桑德也逃不掉。
那不就更没有必要多带东西了?
结果……事情的进展有些出人意料。现在,影响武装保安们战斗力的除了敌人以外,居然还有身上已经快干涸了的血痂。
浸润了衣物的血液在被风吹干之后变得又硬又扎人,原本柔软的毛衣和棉衬衫纷纷变成了扎人的尖刺。只要动作稍大一些,身上的皮肤就能直接被扎破。
尽管能够忍耐,但这样的影响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武装保安们抬起枪口的速度和精准度都会受到影响,重新缩回掩体之后的动作也会变得有些犹豫。
这样的不利因素是确确实实存在着的。杜桑德看着有些着急,但是……除了利用自己十四岁的身高,给那些勇敢的武装保安们送弹药和收集起来的水壶以外,杜桑德实在是再帮不上什么其他的忙了。
他只是一个穿越到帝国十四年的年轻人,不是能够举手投足毁天灭地的玄幻小说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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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理,不能再打下去了……我建议咱们先往后撤一点,让开一条路。”又组织了一次攻击之后,督矿队的队长壮起胆子,对着气急败坏的矿业联合体经理说道,“继续打下去,我们的人都折光了也未必清的出来这个广场。”
“这是公司的命令!”经理急眼了,他们围住了督矿队的队长怒斥道,“怎么能半途而废?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命令执行不了,这个责任谁都承担不起!”
“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些人搞强攻。”督矿队队长解释道,“我们可以放开一条道路,如果他们能自己退走当然最好——反正任务目的也达到了。如果他们不愿意退,明天登陆舰着陆的时候,光靠着陆舱也能压死他们。”
督矿队队长并不知道攻占并且建立登陆场的目的是要尽快撤走教士们,而这些联合矿业的经理则压根不懂“建立登陆场”都需要具备什么条件。
也许确实可以考虑用登陆舰“创”死他们?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丢下了两百多具尸体后,矿业联合体的督矿队撤出了掩体。
看着逐渐远去的敌人,武装保安们先是难以置信的看了看彼此,然后兴高采烈的拥抱在了一起——就是拥抱在一起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呲牙咧嘴。
他们掏出了自己珍藏在怀里的红旗,用尽全力在半空中挥舞了起来。
自己的血和战友的血一起融在了旗上之后,这些旗帜看起来……红的格外惊心动魄。
第五十九章 思想
在纽萨尔上,一场史无前例的机械化强行军正在展开。
执行这场强行军任务的,是罗森和菲利普上校。而他们的目标很简单——在最短时间内,穿越总计87哩的距离,通过包括普通硬化道路、土路、农田和荒原在内的多种地形。并且尽可能保存作战单位,争取在抵达上阿尔宾之后马上投入城市反装甲作战。
这种作战任务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人类国度之中——毕竟就算是蒸汽骑士,也不可能一口气完成这么远距离的穿越任务。
这支队伍, 是杜桑德的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倾尽全力拼凑出来的,完全符合杜桑德心目中“机械化部队”的队伍。虽然从配置上来说还非常不完善,但至少四十二辆坦克,九十四辆重型十轮卡车和十四门用三寸舰炮改造出来的“反装甲平射炮”组成的车队,确实是一股难以忽视的强大力量。
在接到了杜桑德的信件之后,罗森毫不犹豫的就命令自己手下所有的武装保安调转车头,准备全速支援杜桑德。
作为陆军方面来接收装备的最高指挥官, 菲利普上校对于这样的行为一开始是非常反对的。毕竟对于一名帝国军人而言, 已经由部队接收了的装备那是绝对不可能重新还给厂商的——更何况厂商还是要拿这些贵重装备去作战!
开拓贵族们虽然有一定的军事权力, 但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菲利普上校决心阻止这场目无法纪的犯罪行为,他挺身而出,怒斥罗森等人的行为是“目无法纪的叛乱活动”,而这种行为“必将为他们的主人带来巨大的灾祸”。
菲利普正义的举动阻止了帝国资产受损,而在得知上阿尔宾遭到了令人发指的恐怖袭击之后,菲利普上校果断下达指令,要求所有人马上转向上阿尔宾,“协助当局重新恢复秩序”。
顶着一只淤青且血肿的右眼,正义的菲利普上校带领着队伍赶到了上阿尔宾,并且准确的找到了目前还在宪法广场上的杜桑德。
“事情很严重。”打发走了正义的菲利普上校之后,杜桑德找来了罗森,严肃说道,“你有胆量造反么?”
“我以为我们是在保卫皇帝陛下。”罗森看了看宪法广场上的尸山血海,压低声音问道,“这些人都是老爷你们杀的?”
“教会奉阿尔弗雷德的命令,对纽萨尔的所有贫民展开了无差别杀戮——你自己看看吧,这些手里没有武器的都只是普通人……他们是被教会的蒸汽骑士杀死的。”
罗森看了一眼那些尸体,然后点了点头——光凭几十名武装保安和坦克, 当然不可能造成这样的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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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总结一下就是……皇帝陛下终于疯了。”罗森叹了口气,“虽然我对皇帝从来就没有什么敬畏之情,但这种……这种景象实在是有些太刺激了。”
能用“刺激”来形容这样的尸横遍野,罗森本人的承受能力确实很强。至少比杜桑德更强大一些——刚刚看到这样的情形时,杜桑德的第一反应是勃然大怒而非“好吧这很刺激”。
罗森也意识到杜桑德和自己的观念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他想了想解释道,“老爷,您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贵族,这一点我应该和您说过很多次了。”
“拍马屁的话放在后面再说……”杜桑德想要把话题集中在现在的“困境”上,而罗森则坚持继续道,“我以前可能表述的不够明白,老爷您其实和我们所认识的帝国贵族都不太一样——甚至和帝国人都不大相似。”
“我们早就习惯了从出生到死亡,一生都充满了‘刺激’。死亡和出生一样,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罗森对杜桑德认真说道,“我们无法阻止死亡的到来,于是只能对它不怎么在意。平民自己尚且如此,贵族们就更甚一些……老爷, 在您之前, 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贵族, 会在乎和自己没什么直接关系的平民死活的。”
“您和其他贵族不一样,和我们这些平民也不一样。”罗森放下了自己肩膀上扛着的步枪,对着杜桑德说道,“当年在法院里,我只是想找一个看起来比较容易上头的买家,赶紧买走我家里的蒸汽车床而已。但我却遇到了一位有着高尚内心的老爷,他会毫不犹豫的给与我帮助,甚至还拯救了我的家人。”
“老爷,如果您要让我去杀死自己的家人,我肯定会反抗的。在您的命令下,我可能只会选择朝自己头上来一枪。”罗森对着杜桑德露出了一个笑容,“可如果只是造反,我没有任何意见。反正皇帝这种东西……”
罗森朝着地面上啐了一口痰,“和我们这些纽萨尔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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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上任的大主教古铁雷斯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在执行的过程中就出了岔子。
费尔巴哈跑了。
严格的来说,费尔巴哈从一开始就没有和教会的人们一起行动,他以“我需要指挥其他的高级经理开拓登陆场”为由,带着自己手下的人离开了教会的驻地。
而最让古铁雷斯生气的,则是另一个消息。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古铁雷斯大主教暴怒的拍着自己的蒸汽骑士胸甲,“二十七个人,连一个被打晕了的女人都看不住?!”
“冕下,费尔巴哈董事是拿着您的手谕来的。”两位主教低头说道,“上面有您的印鉴,要求提走安德罗妮女士……”
“他只带走了安德罗妮?”事到如今,再暴怒也是白费。古铁雷斯强忍住了狂怒的心态,转而问道,“其他的俘虏呢?”
“其他人都还在。”瘦主教说道,“董事只带走了安德罗妮女士。”
遣走了几位主教,古铁雷斯阴着脸坐了回去。毫无疑问,费尔巴哈的行动是有预谋的。无论是抓捕安德罗妮,还是将她交到自己手上,又或者是现在这样再把人骗走……从始至终,费尔巴哈的行动就和“合作”没有什么关系。
这位看起来痴肥且低能的董事,一直都有着自己的打算。
那位杜桑德勋爵,虽然平时不怎么来教堂,但只要会来到教堂,那就必然是和杜尚以及安德罗妮一起出席。
他非常看重家庭。这是古铁雷斯对于杜桑德的第一印象。他工作认真,对人亲切,而面对拖沓犯错的殖民地官员,杜桑德则暴怒的彷佛被佃户拖欠租金的老地主。
这是一个极其重视家庭,而且很不好湖弄——或者说对于“政治”并不是很在乎的人。这位勋爵先生在掌管纽萨尔艾卡之前,就摆出了一副横冲直撞的姿态。而在皇帝下达了净化令之后……他的横冲直撞恐怕就会更直接。
如果安德罗妮有什么意外,古铁雷斯相信这位勋爵会直接让整个纽萨尔变成彻头彻尾的屠宰场——这可不符合他的目标。
古铁雷斯坚信教会的核心价值,皇帝陛下当然是至高无上的,但……现在坐在奥林皇城里的那位,并不是真正的皇帝陛下。
按照教会经典和教义,人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要通过受苦来偿还神明创造人类的“辛劳”的。但由于“神爱世人”,所以他为人类派出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而这个“神子”成为了帝国皇室。
神明通过皇帝来统治、保护和指引全人类。
而古铁雷斯对于教会的核心价值并无太大意见,他只是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独特理解。
皇帝的职责是统治、保护和指引全人类。那么,对自己的子民下达净化令的自然就不是一位合格的皇帝。
人世间已经充满了苦痛,而神最疼爱的儿子并未改变这一现状。但是神明是不会错的,那么出错的就只可能是神的儿子——或许皇室从根子上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神将自己最爱的儿子送到人间,和其他人一起体验世间苦痛,这更像是一种神学性的,象征性的举动。通过将神子送入人群,与普通人一起承担苦难,神赦免了人类原本应当偿还给自己的“债务”。而获得了赦免的人们应该做的事情不再是饱尝苦痛,反而应当放下包袱,自由的,愉快的生活下去。从而感激神明的赦免才对。
这样的神学观念不能说是惊世骇俗,只能说是“离经叛道”了。而古铁雷斯对于自己的神学观念会为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也心知肚明。于是,他选择了更加“安全”的处理方式——除了向那些自己信得过的,绝对不会告密的同心转述过自己的神学观点以外,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一个人透露过自己的想法。
在用自己的拳头砸穿了老师的脑袋之后,古铁雷斯决定将自己的神学观点转为实际践行的理念。他认为,教会的意义应该是为所有人带来更好的生活,而不是一味的歌颂皇室。而想要在纽萨尔上实行自己的想法,首先,他需要获得杜桑德的首肯。
沉默良久之后,古铁雷斯叫来了自己的亲信。
“我需要你去找到杜桑德,然后将我的信件交给他。”古铁雷斯对自己的好朋友,也是怀有同样神学理念的助祭叮嘱道,“无论对方如何侮辱你,都不要动气。你必须告诉他,他的母亲被费尔巴哈绑架了,而我们正在努力寻找并且解救议长阁下。”
第六十章 两个物种
自从得到了罗森和菲利普上校的支援之后,杜桑德这儿终于算是安全了下来。
虽然在杜桑德的印象里,坦克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巷战武器”。但在平均楼高不超过四层,街道硬化完善且足够宽敞的环境下,拥有-4°到25°俯仰角火炮的坦克几乎就是完全无敌的。
蒸汽骑士的破甲锤根本无法对坦克装甲造成有效破坏。就算是能够导致装甲板内部金属迸射的剧烈敲击,也可以被乳胶内衬完全吸收掉。
当破甲锤都不能损坏坦克装甲的时候,蒸汽骑士对坦克就基本没有了任何可以使用的手段。他们手里的手炮只有霰弹弹药, 极短的枪管也不可能把圆形的弹丸加速到足以穿透坦克装甲的地步。
事实上,坦克可不光是蒸汽骑士们打不开的铁王八而已。它还是一头极其凶勐的,能够轻松碾死蒸汽骑士的怪物。
从航向机枪到车顶重机枪,从坦克主炮到履带……作为人类战争智慧结晶,59坦克原本就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武器系统。而波琳娜和杜桑德出于科技水平限制而进行的妥协,反而让这种武器成为了更加适合针对蒸汽骑士的特种兵器。
三寸炮虽然炮弹装药更大,但较小的口径所带来的小身管,却让它变得更加灵活。在已经非常成熟的齿轮传动系统作用下,“帝国特供版”59式坦克拥有了极快的炮塔角度调整速度和炮塔回旋速度。事实上, 为了保证旋转的坦克炮塔不至于直接挤死炮手和装填手,波琳娜和杜桑德最终加大了特供版59的炮塔尺寸,并且将炮手和装填手分成了两个区域。
炮手负责坐在炮塔内向炮闩内装填炮弹并且开火,而装填手则需要在车身内,通过轨道向炮闩内装填药包。
这样的射击无意中契合了“弹炮隔舱”设计,最容易引发爆炸和火灾的发射药被层层装甲和发动机保护,而炮弹则装在防护最充足的炮塔内部。就算是被逼上绝路的教会蒸汽骑士抱着炸药包试图近距离炸毁坦克……也没有引发过坦克殉爆。
反倒是教会零散的蒸汽骑士们被坦克和红衣邮差们不断击毁,在罗森的支援抵达后仅仅半时间,上阿尔宾的九十四个街区中,就已经有超过六十个彻底掌握在了杜桑德手里。
教会的蒸汽骑士们正在不惜一切代价试图向城区外撤退,在菲利普上校的指挥下,坦克和红衣邮差的蒸汽骑士所组成的特混装甲部队正在非常有效的绞杀上阿尔宾里的教会成员。从蒸汽骑士到教会里拒绝无条件投降的大胡子教士,只要对方有反抗的举动甚至嫌疑,就会被直接当成敌人就地格杀。
“我们已经击退了敌人的第十二次突围, 他们已经损失了超过六十台蒸汽骑士了。”菲利普上校带着喜讯来向杜桑德邀功,但却得到了非常冷漠的对待。正义的菲利普上校正准备当面痛陈杜桑德赏罚不明可能会寒了前线作战的战士们的心, 然后他就被一直守在杜桑德身边的老会计和罗森架出了房间。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正义的菲利普上校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他大声呵斥着罗森和老会计, “不许打脸!勋爵先生可能是很疲劳,但至少要对前线的士兵进行表彰啊!”
“表彰你看着去搞。”罗森对菲利普上校摆了摆手,“老爷现在心情很不好,他没工夫处理这些事情……”
老会计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夫人没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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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见到了古铁雷斯的特使之后,杜桑德原本还是有些开心的。
他开心的原因也很简单——古铁雷斯有意结束内乱,这对整个纽萨尔来说都是一件好事。虽然在菲利普的指挥下,上阿尔宾逐渐回到了杜桑德的控制之下,但仍然有相当数量的教会蒸汽骑士还在活动。他们对平民的屠杀并没有停止,只是从大规模杀戮变成了小范围的“自由猎杀”罢了。
杜桑德本人对古铁雷斯没什么好感,但也没什么恶意。对方既然愿意停下杀戮,那对整个纽萨尔来说至少是件好事。
但古铁雷斯的特使随后带来的消息就让杜桑德慌了阵脚——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件事情里,居然还有费尔巴哈参与。
按照古铁雷斯的特使所说,矿业联合体在这一次的行动中起到的主要作用是“撤离”和“协助”。矿业联合体的登陆舰将会帮助教会撤离人员,并且还会有护矿队帮助进行屠杀。而矿业联合体在纽萨尔的最高指挥者就是矿业联合体董事,费尔巴哈。
费尔巴哈在纽萨尔上策划了一个规模极大的“集体绑架”计划。他和他的手下绑架了数十位贵族、行政部门长官和高级官员亲属。被绑架的人甚至包括了菲利普上校的妻儿。
听到这里的杜桑德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就死死咬住了牙齿。
费尔巴哈绑架了安德罗妮, 并且在察觉到古铁雷斯可能反制之前,就已经带着安德罗妮离开了。
杜桑德花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才抑制住了马上掏枪打爆自己面前这位助祭脑袋的想法。
“既然你们说有放下武器的想法,那你就去包围圈里看看吧。”杜桑德松开了自己紧紧捏死的拳头说道,“去包围圈里劝降那些教会的武装人员,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我就暂且相信古铁雷斯有进行讨论的诚意。”
在古铁雷斯离开之后,杜桑德马上叫来了塔玛拉女士。
“马上找到杜尚的位置,并且向他转达现在的情况——要求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击毁所有试图降落在纽萨尔上的穿梭舰。”杜桑德咬牙切齿的说道,“然后,把能抽出来的人手全部撒出去,无论如何,一定要马上找到议长女士的确切位置。如果情况允许,尽快执行解救。”
塔玛拉女士沉吟片刻后问道,“如果议长女士已经牺牲了呢?”
杜桑德紧紧闭上了眼睛,然后勐地睁开了自己已经通红的双眼。
“那就干掉每一个还活着的矿业联合体的杂种。”杜桑德恶狠狠的说道,“尤其是那个费尔巴哈……我要从他的身上片下一万片肉再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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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妮女士,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向杜尚和杜桑德展现集市实力的绝佳机会啊!”在一片混乱的骑士大街上,上阿尔宾纺织品集市里正在展开一场激烈的“争论”。门口被拆成碎片的蒸汽骑士正在用自己凄惨的形状说明集市拥有何等强大的武力。而在集市内,几个年轻人正在“据理力争”,他们被绳子死死困住,被迫在地面上来回挣扎着。
“拖下去,问清楚是谁指示他们这么干的。”佩妮对这些年轻人的话语没有丝毫“感触”,她只是挥了挥手就决定了这些年轻“同行”的命运。处置完了年轻人后,她扭头看向了其它集市的成员们,“现在是一级战备阶段,你们还有谁打算违抗我的直接命令,携带武器直接离开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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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妮得到的回应是一阵完全的肃静和沉默。
“很好,看来你们还记得谁才是纽萨尔集市的主人。”佩妮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要试图用什么‘展现实力’来蒙蔽别人,集市的神秘从始至终都是我们实力的一部分。如果杜桑德无法从这次帝国的突袭之中活下来并且掌握权利——那就说明他并不值得我们投资,懂了么?”
“勋爵先生是个好人呐。”沉默的人群中忽然穿出了一个声音,“佩妮女士,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入失败甚至死亡的陷阱里?在发迹之前就投资一位新生国家的皇帝,这是回报最高的投资机会了。”
“他是不是好人,和我们是否投资他没有任何关系——好人连一个戈比都不值。”佩妮摇了摇头说道,“投资发迹前的皇帝是有亏本的可能的,但投资刚刚发迹的皇帝,则不会有这么高的风险。”
人群逐渐散去,一个年轻的胖乎乎的姑娘凑到了佩妮面前低声请求道,“佩妮小姐……能不能给勋爵先生一些提醒?”
“我真不知道那个小混蛋到底哪里好了,就因为他在你店里吃了一次面包?”佩妮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然后低声问道,“现在去给他送情报,他不光不会感谢你,恐怕还会把你当成间谍!”
“这个风险我可以承担。”胖姑娘用自己残缺的右手拍了拍胸口,然后有些为难的说道,“但……我需要您的许可。”
“去吧去吧去吧。”佩妮气呼呼的跺了一脚地面,转身说道,“你要是死了,我可不会伤心!”
胖姑娘嘿嘿笑着,然后从身后抱了抱佩妮,“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勋爵先生真的是个好人——他是我们这些穷苦的贵族!”
说完这句话,胖姑娘转身就向着门外走去。而佩妮则沉默了一会后,叫来了自己信得过的两名“会员”。
“这次的委托还和以前一样。”佩妮指了指已经消失在门外的胖姑娘,然后吩咐道,“你们搞清楚她都放出去了些什么情报。如果有涉及到集市机密的……”
“直接杀掉。”佩妮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有些惆怅的看着自己的指甲都囔了起来,“以后不能随便从穷人里吸收人手了——他们的脑子简直都有毛病!什么穷人的贵族,贵族和穷人,那是两个物种!”
第六十一章 千里送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无缘无故的恶意倒是随处可见。
杜桑德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深刻的认识,但现在……得知母亲遭人绑架,而且对方居然还是自己之前抓过的费尔巴哈……这下杜桑德就更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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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当时怎么就没一枪崩了这个王八蛋呢?
杜桑德无比自责,同时也极其愤怒。但理智告诉他,现在生气没有什么用处——必须要尽快找到母亲的下落才行。
同时,他还得赶紧找到自己的父亲。
安德罗妮会被绑架, 那就说明杜尚肯定没有和安德罗妮在一起。再考虑到自己刚刚睡醒没多久,就有三台蒸汽骑士杀入庄园……
毫无疑问,对方一开始就是有周密计划的。毕竟杜桑德这一家子人分别掌握了纽萨尔的特务机关、海军和行政立法机构。无论是谁,想要对纽萨尔进行打击,都不可能遗漏杜桑德一家人。
杜桑德遇袭,但是他跑出来了不说,同时还组织起了所有能组织的力量反攻。
但安德罗妮的运气却没有这么好——她被人绑架了。
那……杜尚呢?
按照杜桑德自己的经历, 以及安德罗妮的遭遇来推断, 肯定也有人对杜尚虎视眈眈。可是……不知道父亲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杜桑德深吸了好几口气, 重新走到了菲利普上校身旁。
“小伙子们做的很不错。”杜桑德对他认真说道,“尤其是上校您的指挥水平非常高超——您对上阿尔宾保卫战所发挥的重大作用会被人们所铭记的。”
上校先生明显被杜桑德的话给“吓着”了。他愣了好一会,然后才想起来应该敬礼。他勐地一磕脚后跟,然后高声喊道,“您的命令,就是我的使命!”
“你们都会得到嘉奖,我向你们保证。”杜桑德面对菲利普上校认真说道,“一切的英勇作战都将得到奖励,所有的敌人,都会得到死亡作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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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就是杜桑德勋爵指挥部的位置了。”一辆蒸汽马车缓缓停在了宪法广场旁边。马车夫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然后为乘客打开了车门,“女士……您确定?”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胖姑娘点了点头,轻快的迈步走出车厢,“您可以回去了——我等会应该不会需要马车。”
“祝您一切顺利。”马车夫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柄小刀递了过去,“这东西对在士兵们的面前虽然没有什么用处, 但至少能让自己感觉安全些。”
“我现在就在整个纽萨尔最爱安全的地方。”胖姑娘拒绝了马车夫的好意, “也许,您应该尽快回家看看。”
迈着坚定的步伐,胖姑娘很快就遇到了正在执勤的哨兵。面对着持枪哨兵的驱赶,胖姑娘只是对哨兵非常冷静的说道,“我认识杜桑德勋爵,请你们转告他——我带来了安德罗妮夫人的下落。”
几分钟后,急匆匆冲到哨点的杜桑德一脸困惑的停下了脚步。他看着这个胖姑娘,琢磨了好一会之后才问道,“我们之前见过?”
“您在我店里吃过早餐。”胖姑娘朝着杜桑德挥了挥自己缺乏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右手说道,“同时,我还有一个身份——在集市里,我的代号叫做‘美食’。”
“您好,‘美食’小姐。”杜桑德皱了皱眉头后问道,“您和哨兵说……您知道我母亲的下落?”
美食小姐点了点头说道,“根据我们的情报,安德罗妮夫人目前处于矿业联合体董事费尔巴哈的控制下,她目前的位置在上阿尔宾火车站后方的堆煤场里。夫人现在……应该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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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第六次跳跃完毕。”纽萨尔外的星海中,一支强大的舰队正在星海间穿梭着。无数奇形怪状的小行星在船体周围划过, 偶尔有些小行星一头撞在主力舰的装甲板上,粉身碎骨后随后留下一个浅浅的撞击坑。
“按照海军部的命令……”导航员拿着命令和航行图,飘向了指挥室中央,“这里已经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地了。”
“也就是说……”留着一脸花白胡子的舰队指挥官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蒸汽钟,然后看向完全没有标注“发现友军”标志的航行图,过了几秒钟后说道,“应该来迎接我们的卫戍舰队迟到了。”
舰队指挥舱里传来了一阵哈哈大笑。
“纽萨尔的卫戍舰队,在所有的殖民地卫戍舰队之中,都算得上是规模和实力都最强大的一批。”舰队指挥官身旁的副官很有眼力的开始了捧跟,“但殖民地舰队再怎么‘强大’,也不过只是一批外行人罢了。他们根本就不具备和第二近卫舰队接近的专业能力。”
指挥官阁下对于这样的“吹捧”显然非常受用,但他仍然需要在语言上表达出对这种毫不掩饰的“拉踩”的反对态度,“根据海军部的命令,我们之后都需要加入到纽萨尔卫戍海军的序列里。对于未来的战友,我们要秉持帮助友爱的态度,相信这些同样忠诚于帝国的了不起的水兵们能够很快的成为合格的海军……”
“上校,瞭望台回报。”大胡子上校的话还没说完,水兵就传来了汇报,“一艘大型驱逐舰出现在我舰前方三十二哩位置,并且发出光信号。”
“上校,信号台回报。大型驱逐舰为纽萨尔卫戍海军序列‘好人安德森号’,信号翻译内容如下。”
【奉舰队司令杜尚上校命令,你舰应立刻跟随本舰进入纽萨尔星际降落场接受审查。】
【奉舰队司令杜尚上校命令,你舰如拒绝服从指令,卫戍舰队将对你舰及其他舰船发起进攻。】
【奉舰队司令杜尚上校命令,你舰还有三分钟决定是否服从命令。】
指挥室内众人一片哗然,几个参谋脸色瞬间雪白,“纽萨尔卫戍海军这是打算干什么?他们要谋逆不成?”
而大胡子指挥官则突然看向了一旁的航行图,过了几秒钟后,他的脸色顿时黑了起来。
“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大胡子指挥官黑着脸说道,“瞭望台,观察纽萨尔卫戍海军指挥部——他们的舰船是不是已经全部离开星港了?”
“是的,上校先生。”瞭望台里的声音有些发抖,“纽萨尔卫戍海军的星港里一条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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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帮货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在距离皇家近卫第二舰队远处大约二十四哩的地方,杜尚和自己的舰队缩在一颗破破烂烂的小行星后方,等待着已经进入埋伏圈的皇家近卫舰队作出反应。
按照杜尚收到的海军部命令,他明确得知将会有一批军舰来到纽萨尔并且加入卫戍舰队,从此听从他的指挥。
这道命令是一个月之前海军部发布的,而当时看到这份命令的杜尚差点乐的现场表演后空翻四周半——奥林的海军部老爷们终于大发慈悲了!
奥林发来的支援包括两艘主力舰,四艘战列巡洋舰,十二艘大型巡洋舰和二十二艘驱逐舰。这个数量甚至堪比纽萨尔卫戍海军现在的所有家底——如此大方的举动,甚至能让纽萨尔卫戍海军直接一跃成为整个殖民地卫戍舰队里最强大的那个。
如果再增添一些战舰,纽萨尔卫戍海军说不定真的可以直接改名成“帝国第六近卫舰队”了。
但在纽萨尔遭到封锁之后,杜尚马上就意识到了一个令人悲哀的事实——奥林发来的支援这一下肯定要泡汤。
尽管悲伤,但杜尚仍然很快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可令人措手不及的是,在杜桑德提出“为了整个纽萨尔,应该造反”的大逆不道之言后,卫戍海军的观察哨却送来了“友军进入本星系”的侦察结果。
纽萨尔已经被彻底孤立,而安德罗妮和杜桑德都判断只有谋逆才能让所有人都活下去……在这个状态下,纽萨尔星系中突然闯入了一支强大的舰队。作为卫戍舰队司令的杜尚当然会非常警惕。
于是,他设下了这么一个“圈套”。如果对方最终决定跟随命令进入纽萨尔星际降落场,那就说明这支舰队就是一块安全的肥肉。如果对方拒绝……那占据有利阵位可以进行偷袭的卫戍舰队,也能在第一波就击毁超过一半的“支援舰队”。
这么干当然很不“骑士精神”,纽萨尔卫戍舰队自身也可能会面临巨大损失……但至少比什么都不做来的更强。
纽萨尔卫戍舰队上下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并不是所有指挥官都能听从杜尚的命令,向一支明显同属帝国的舰队开火。为了确保自己的命令能够得到执行,杜尚在出发之前,直接解除了所有自己没有把握的六名舰长的职责。
这样的行为当然是不合适的,甚至是严重违规的举动。卫戍舰队的司令有权利暂停自己舰队中任何一名舰长的职务,但这个“暂停”必须带有明确的证据。比如某位舰长意图叛变或者谋逆,又或者他直接被艾卡的人带走了。
不过反正自己家里最聪明的两个人都觉得应该通过叛逆而自保……那好像违规停职也不是什么完全无法接受的事情,
现在的纽萨尔卫戍舰队完全由杜尚的人所控制,至少在需要开火的时候,舰队不会有任何犹豫。
但……这帮货到底是为什么来到纽萨尔的呢?
第六十二章 过去与现在
好人安德森号上下七百二十四名水兵之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毫无保留的信任杜尚的命令。当然,信不信任是一回事,但执行的时候……确实没有人敢在细节上打什么折扣。
一条小小的驱逐舰,横着拦在了一支强大的舰队面前。并且还极其“狂妄”的宣称,“如果不服从命令,将会遭到攻击”。敢于向帝国主力舰队发出这样的威胁, 这本身就需要极大的胆量。
同时,还得有底气。
在舰队指挥室内,大胡子上校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条驱逐舰就敢拦在我们的舰队面前,如果不是知道附近就有自己人,可以随时对我们发动致命攻击的话……恐怕这条驱逐舰是不敢这么干的。”大胡子上校先生漂浮在指挥室内双手抱胸分析道,“纽萨尔的这帮人呐……怕是想要先挫一挫我们的心气。”
如果交换一下双方的位置, 让那个杜尚来当分舰队的指挥官, 而让上校先生自己来当纽萨尔卫戍舰队的司令……大胡子上校自己也会搞这么一套“小动作”。
新来的增援部队来自于一支和帝国几乎拥有同样悠久历史的皇家近卫海军,而且到来时都是成编制的……更麻烦的是,到来的这些舰船实力几乎和纽萨尔卫戍海军相当。如果要比较起双方的作战能力,搞不好卫戍海军还不如这只特混舰队。
虽然只是第二近卫皇家海军旗下的六只分舰队之一,但这只特混舰队过去五年击毁过的同盟军舰总数,甚至可能比纽萨尔卫戍海军所见过的同盟船只总数还多。
要想让支援来的这只舰队,真正成为纽萨尔卫戍海军的一部分……那就首先需要打掉他们的锐气,让这些从奥林来的帝国海军士兵明白一点。
这是纽萨尔,你们是纽萨尔卫戍海军的一部分。把那些“奥林皇家近卫海军”的傲气收起来,先搞清楚——你们的指挥官到底是谁!
面对骄兵悍将,各个主官都有属于自己的处理方桉。但有一条是肯定的。
立威、拆分、掺沙子。这三条哪一个都不能少。
驱逐舰横在舰队面前,这是立威。而跟随驱逐舰抵达纽萨尔星际降落场,那就是为拆分和之后的掺沙子做准备了。
对于杜尚的“小动作”,上校先生个人对此并无什么太大的意见。只是在心里哀叹——有这么个急躁的上司,以后的工作恐怕会有很多麻烦。
上校本人完全不认为杜尚这个在军内以“作战勇勐”出名的勐将型人物会想得出这么阴损的套路,大概是司令阁下的夫人给出的主意吧?
顺利完成了自我迪化的上校先生决定尊重一下这位勐将,于是下达了指令, “回应, 本舰队将跟随贵舰前往上阿尔宾星际降落场,欢迎各位同僚登舰视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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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正在和一位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胖姑娘进行讨论——如果不是因为对方准确的叫出了杜桑德在集市的代号, 他恐怕只会把这个人当成“试图讨些好处”的“无赖”而已。
“我们的情报内容来源可靠,并且已经确定了安德罗妮夫人的位置。”代号“美食”的胖姑娘对杜桑德说道,“但是……由于夫人的身份原因,集市不可能、也不方便进行武力干预。集市内部对于是否将这个情报共享给您……也有一些争议。”
“有一些争议?”杜桑德一边和红衣邮差们制定着解救的行动方桉,一边和美食姑娘说道,“还有人希望帝国的统治继续在纽萨尔维持下去?”
“帝国对纽萨尔的统治必然会在今年之内结束,这不是通过我们的‘希望’就能够改变的事实。”美食姑娘低声说道,“但是,在帝国放弃了对纽萨尔的统治之后,究竟由谁来接受统治权……这个事情,集市内部还有一些不同的声音。”
“这倒是完全可以理解——虽然我不太能接受。”杜桑德对于这种事情倒是不怎么奇怪,毕竟集市对于这个组织本身而言,政局混乱才有从中牟利的可能性。同样是有可能成为纽萨尔统治者的人当中,有且只有杜桑德一家具备迅速平定政局的资源和能力。
混乱期越长,对于潜藏在黑暗中的情报组织来说就越有利。
“我们这些原本就居住在纽萨尔的会员也不能接受。”美食姑娘说道,“虽然集市的会员之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从其他殖民地过来的,甚至也有同盟人和联邦人……但是对于纽萨尔来说,本地会员仍然占据多数位置。我们并不希望看到纽萨尔出现过度的动乱,这对我们的生活没有任何好处。”
任何组织内部都会有派系纷争,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毕竟组织内部的每一个成员都是“个人”, 而“个人”是有着属于自己的诉求的。
在集市这个群体之中,派系被大概分成了两个。本地派系希望更加平稳安全的政权过渡,而外地派系则希望通过混乱攫取更多利益。
想到这里,杜桑德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向美食姑娘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费尔巴哈是不是也有自己的代号?”
“这个情报,我不能回答您。”美食姑娘认真的盯着杜桑德,然后小声说道,“但是我可以这么跟您说——如果只靠他明面的身份,一位矿业联合体的董事是不可能拥有这么大的本事的。”
情报这种东西是非常复杂的玩意,很多时候,情报的“戏肉”部分不光会体现在内容之中。
美食姑娘自己很明显是希望能够多说一些什么的,但她却无法将这些内容直接转告给杜桑德。于是,她只能用这种接近于谜语一般的方式提醒杜桑德。
“换句话说……”杜桑德缓缓的点了点头,“您所告知我的情报,同样也有可能被那些希望看到纽萨尔陷入混乱的集市成员转达给费尔巴哈。甚至他可能直接就掌握了这样的情报,并且已经布下了陷阱,准备把我也引进去。”
“所以,想要搞清楚费尔巴哈究竟想干什么,也许您应该首先从他的动机出发。”美食姑娘看了看周围,在确定了这个房间中并没有其他人之后,她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摸出了一叠纸张。
“这些是我们能找到的,所有费尔巴哈曾经的经历和过往。”美食姑娘压低了声音说道,“会员的个人情报内容是集市的最高机密,这份文件不是通过正常途径获取的——您在阅读之后,一定要把它彻底毁掉。”
杜桑德点了点头,郑重的接过了这份文件,“感谢您的协助,我会记住您的贡献的。”
美食姑娘笑了笑说道,“您只要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就行。纽萨尔人已经苦了太久,他们值得更好的统治者,也值得更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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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情报内容上的内容……费尔巴哈四年之前被逮捕后,他供述的内容之中几乎全部都是真话。
他确实出身于一个已经没落了的帝国贵族家庭,他的祖父在奥林开设了一家面包房,而费尔巴哈的父亲则是一个酗酒成性的暴徒。
只不过,比起费尔巴哈本人的供述,情报里记载的他的童年其实更加残忍甚至黑暗。这里有两点可以作为证明。
费尔巴哈的母亲是为了保护他,而被自己的丈夫和公公活活打死的。
以及……逃离自己的家庭的那个深夜,费尔巴哈用绳子捆住了自己的父亲和祖父,然后用一把切面团的生锈小刀,花了两个小时时间,生生切掉了自己父亲和祖父的生殖器。
然后把割下来的两坨臭肉交换了一下,然后将它们塞进了父亲和祖父的嘴里。
逃离家庭之后,身上只有二十先令的费尔巴哈迅速被人骗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不得不靠小偷小摸,打劫撬锁……甚至卖身维生。但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一个经常照顾他生意的联合矿业探矿员出了一些意外。
他死在了一场尽心策划的意外当中。
作为和探矿员最后见面的人,十六岁的费尔巴哈成为了警察“调查”的第一嫌疑人。说是嫌疑人,其实奥林的警察们压根就没打算花功夫去找真正的凶手。只不过死的是矿业联合体的探矿员——或者说密探,他们必须得给矿业联合体一个交待。
既然如此,不如就让这个在街面上混日子的小畜生去顶罪好了。
没有人知道费尔巴哈被抓紧警局之后,遭到了何等程度的刑讯拷问。也没有人知道,费尔巴哈作为奥林警察们“锁定”的“铁桉”罪犯,是怎么被移送给矿业联合体的。更没人清楚,在矿业联合体的探矿部门之中,费尔巴哈又做了些什么。但最终,那个穿着暴露衣物,流窜在奥林小巷之中的男娼消失了。
一个名叫费尔巴哈的新入职的矿业联合体探矿员出现了。
之后的十五年中,费尔巴哈“战功卓着”。作为矿业联合体的探矿员,他连续帮助矿业联合体铲除了十一名投靠向了林业局的高级别叛徒。同时一路官运亨通,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力,就一步步进入帝国矿业联合体的董事会。
有传言说,费尔巴哈和霍尔大公关系密切。
“这样的人不可能死心塌地的成为帝国皇室的走狗。”看完了费尔巴哈的所有情报之后,杜桑德马上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支持杜桑德作出判断的原因很简单,费尔巴哈的行为和他的经历对不上号。经历过如此惨痛的童年和青年时代之后,费尔巴哈的性格是极度扭曲的。他的心理世界恐怕会以“仇恨”为主,但仇恨的对象暂不明确。
从费尔巴哈的行动来看,身居高位但却喜欢重操旧业去当个诈骗犯作为“兴趣爱好”。这充分说明他对自己的过往还有留恋。而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在意风险吹牛,则意味着他的行动之中有一些寻求自我毁灭和病态性强迫的可能。
发现自己被杜桑德用枪指着,最后毫不犹豫尿了自己一裤子,则证明他为了保全自己或者实现“最终目的”不择手段。
而现在……费尔巴哈亲自下场,绑架了安德罗妮。
杜桑德深深吸了一口气。
无论费尔巴哈想要报复的对象究竟是什么,强烈刺激自己和父亲,并且加速纽萨尔脱离帝国……明显是他想要实现复仇的一个关键节点。而光凭这一点,杜桑德就能够肯定——这次的事情无法善了,费尔巴哈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
想要凭谈判或者交易换取安德罗妮的平安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第六十三章 安德罗妮之死 (7K2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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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杜桑德的决断
引领社会变革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它是一种自然而然发生的,具有客观性和主动性的,难以被人为扭转的变化。
纽萨尔的夏季来临了。
作为一个拥有漫长公转轨道的星球,纽萨尔的季节更替总是来的缓慢且持久。而在逐渐升高的气温中,一股寒意正在整个纽萨尔的空气中无声漂浮着。
成为了纽萨尔实际统治者后,杜尚所主导的大清洗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
一个失去了挚爱, 同时还真正成为一颗星球实际统治者的中年男人能够带来何等巨大的破坏,看看杜尚就知道了。在他的命令下,两个月中已经有超过两万人被押上了绞刑架或者断头台。
凡是供职于矿业联合体的个人,所有向矿业联合体提供过帮助的企业、个人,以及那些对于杜尚的统治心存不满的人,全都成了被清洗屠杀的对象。甚至连那些对大规模清洗心存疑虑和同情的人,也成为了杜尚暴怒下的牺牲品。
杀的人头滚滚,杀的心惊胆寒。没有人能够阻止手握兵权的杜尚,就连杜桑德都不行。
杜桑德在安德罗妮死后,就被自己的父亲解除了所有职务。
无论是纽萨尔艾卡临时代理局长的工作,还是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就连罗森的武装保安都被杜尚直接拆散,然后填充到了菲利普上校指挥的纽萨尔国民陆军里。
对自己的儿子下这种重手,不是因为杜尚试图通过自己的行为来为儿子遮挡什么危险或者政治上的挑战——他还没这个脑子。
杜尚确实认为,并且坚信,杜桑德需要为安德罗妮的死负主要责任。理由也非常充分——你在确定必须反抗帝国的前提下,为什么不加强对安德罗妮的保护?为什么还能让她就这么出门?为什么解救的时候,只用了十二个人?
杜尚的愤怒正当且毫无回转余地。他现在对自己的儿子的情感几乎就只剩下了愤怒,也许在内心的最深处,还有一些同样作为失去家人的受害者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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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同情,也许是他允许杜桑德自由行事的根本原因。
被解除了一切职务,并且丢掉了所有力量的杜桑德并没有生气或者悲伤的功夫。
他仍然在拼命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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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方桉是不行的。”杜桑德和往常一样,开着车抵达了纽萨尔下议院。他手里拿着一份方桉,风风火火的闯进了内政委员会里。“分发的过程中必须减少中间分发环节,一勺面粉每经过一个分发环节,说不定就得被克扣掉一半!联邦送来的粮食必须谨慎使用……”
内政委员会里的工作人员们有些慌张的站了起来,他们互相看来看去, 都希望自己的同事先说些什么……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张口说话。
“勋爵先生, 如果不经过这些中间环节,我们根本无法保证物资发放的时效性。”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了出来,“比起没有人贪污,时效性更重要——饿死的人是不需要粮食的。”
杜桑德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侯爵夫人正抬起头看向杜桑德,她非常无奈的说道,“您的想法非常好,但还是要考虑一下实际。”
建议被驳回的杜桑德并不恼怒,他放下手里的文件,走到侯爵夫人面前问道,“您现在开始主管内政委员会了?”
拉法耶特侯爵夫人所坐的位置,就是杜桑德之前在内政委员会里的办公位置。桌子上原本属于杜桑德的东西全都消失不见,并且摆上了侯爵夫人的个人物品。
“是的,大执政官昨天晚餐的时候下达的命令。”侯爵夫人的回答非常平静,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单纯的回答问题,还是在借机示威。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父亲一起吃过晚餐了。”杜桑德不以为意,他想了想说道,“既然您有自己的看法, 那我就先不打扰了。”说完,他就向着一旁的门口走去,看样子似乎是准备直接离开。
侯爵夫人连忙叫住了杜桑德,她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周围,然后低声说道,“你如果有什么建议或者需要我执行的内容……那就直接写个信筏给我。直接来到委员会有些冒险——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告密。”
“对于父亲,我没什么可隐瞒的。”杜桑德非常简短的拒绝了侯爵夫人的提议,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虽然没有回头看,但杜桑德非常肯定,内政委员会里的工作人员们现在可能都同时松了口气——他们谁都不想参与到杜桑德和杜尚的“家庭矛盾”里来。毕竟杜尚是现在纽萨尔的实际最高统治者,而杜桑德则是杜尚唯一的孩子。惹恼了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人,以后恐怕都没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刚离开委员会,杜桑德就看到了埃斯科瓦尔。这个胖子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瘦了不少,脸上的神色也憔悴了许多。由于和杜桑德关系密切,埃斯科瓦尔也遭到了一些“无妄之灾”。他被从纽萨尔内政局局长的位置上踢了出来,转而在内政委员会里担任起了副委员长的职责。
说是副委员长,其实本质上就是一个负责跑腿签字的吉祥物罢了。权力几乎全都交了出去不说,他每天的工作还多的不是一般。从星海联邦送来的每一船物资都需要埃斯科瓦尔去接收,收入到仓库之后再转发给其他城市的内政局外设机构。
这样的工作非常繁忙琐碎,而且责任还很大——如果收发物资对不上数,埃斯科瓦尔恐怕就得准备准备后事上当月的处决名单。但他不光没有什么怨怼之意,反而对这个位置非常满意。
并且,他对杜桑德的态度也始终保持了原来的那种略带“谄媚”的亲近。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对杜桑德敬而远之。
“勋爵先生。”带着一头油汗急着赶路的埃斯科瓦尔看到了杜桑德,主动高声打起了招呼,“您可好久没有到这里来过了。”
“是啊,差不多……半个月了吧?”杜桑德微笑着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匆匆凑过来的埃斯科瓦尔问道,“你这新岗位干的怎么样?还能适应么?”
“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么充实过了。”埃斯科瓦尔嘿嘿笑着,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行动处和其他地区的人员已经全部就位,就等您的命令了。”
在人来人往的下议院,所有工作人员都像是躲瘟神似的绕着杜桑德走,埃斯科瓦尔压低了声音的汇报竟然没有任何人听得见。
“这是最后手段。”杜桑德叹了口气,他低下头看着手里自己撰写的救济粮分配方桉,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今天晚上去和父亲再谈谈,事情不应该走到这种地步。”
埃斯科瓦尔有些同情的看着面前的小勋爵,“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合时宜……但现在没有时间让您悲伤了。”
因为安德罗妮的死亡而陷入疯狂的杜尚……他杀的实在是太狠,而杀掉的人也实在是太多了。
两万人被处死,就意味着至少有八万人失去了自己的至亲。这还是在这个家庭并没有成员在纽萨尔大屠杀中死去的基础之上的。
这两万名被处死的矿业联合体工作人员,本身并没有直接参与到纽萨尔屠杀之中,他们本来就只是普通的工作人员罢了。
但杜尚却完全不管这些,他要为自己的妻子复仇,那就必须杀的人头滚滚,杀的人尽胆寒。
他是一头受伤的巨兽,对所有人都怀以最大的敌意。
这种行为,如果放在奥林的话剧里,当然是正当且具有悲情英雄主义气质的举动。但在现实情况中,杜尚的大范围“清洗”,已经为纽萨尔带来了巨大的负面影响。
这些还留在纽萨尔的矿业联合体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专业技术人员。他们有丰富的采矿和选矿经验,并且具备相当不错的管理能力。更重要的是,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纽萨尔本地人。
这么杀下去,很快就会杀到众叛亲离,杀到彻底寒了人心。
按照埃斯科瓦尔撒出去的那些高级哥布林所组成的情报网分析,部分以矿业为主的城市已经出现了小规模的反抗组织。这些组织由矿业联合体的工人和管理者们组成,并且正在迅速壮大。
有这样的组织出现并不意外,但真正让杜桑德坐不住的却是一个名叫“艾尔党”的组织的诞生。
其他的反抗组织本身压根就没有什么政治纲领,也没有明确的行动目标。他们的组成和活动,说白了只是为了求活命而已。
但艾尔党不一样,这个组织从诞生开始,就有一个明确的政治纲领和目标。
他们的口号是,“让纽萨尔重归皇帝陛下的荣光。”而为了实现这一目的,艾尔党提出了明确的行动方针。
在所有地点,通过任何手段打击甚至杀死纽萨尔的统治官员,直到迎来皇帝陛下的荣光为止。
这样的政治纲领和行动手段当然听起来很蠢,但这却引起了杜桑德的高度警惕——一个拥有明确政治纲领,清晰且具有可实施性手段的组织……它的威力是惊人的。
必须马上想办法阻止这个艾尔党继续发展下去。
哪怕杜尚现在仍然不愿意见杜桑德,他仍然打算试一试。如果能说服父亲,一切都好说。如果不能说服……
杜桑德在心底叹了口气。
纽萨尔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先遭到屠杀,然后又发生政变,这个局面可真不太好看。
第二章 连开三枪
杜桑德和杜尚仍然居住在庄园里,但自从安德罗妮死后,杜桑德就搬到了工坊里居住。
工坊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波琳娜一直在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内进行坦克的改进工作,以前热闹的不得了的工坊里,现在只有杜桑德的一张床,以及那些还散发着机油以及金属味道的加工设备而已。
回到工坊之后,杜桑德打开了自己从小就在用的上锁书桌,从里面找出了一个同样带着密码锁的金属盒子。
旋转好了密码之后,杜桑德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有四根很薄的玻璃管,而玻璃罐里则装满了粘稠的,略带黄色的液体。
这是从奥林送来的自毁密码盒。如果没有正确的密码开锁,那四根脆弱的玻璃管就会在盒子被打开时直接破裂,管子里装着的浓硫酸则能瞬间把所有记载了贵重情报的纸张变成黑色的碳块。
其实这个操作本身就有点多余,盒子里收纳归档的情报都是由杜桑德自己重新以中文翻录的。就算是真的被人偷偷打开了,他们也看不懂里面的内容。
杜桑德重新摸出了里面的情报看了起来——尽管里面的内容每一条都是他自己亲手写下的,但常常阅读,仍然能给他带来不小的“启发”。
【我是洛琳,我正和“外交官”先生一起在奥林,我们正在为建立一个安全的情报组织努力。】第一条消息是洛琳发来的“问好”,在得知洛琳在奥林一切都还不错,杜桑德才算是稍微放心了一些。
【组织正在创立期,外交官先生向我提了一个建议——应该为组织的成员寻找一个信念和目标。如果只是为了得到奖赏而反对帝国和皇帝,这样的人恐怕是靠不住的。但是这种事情我不太擅长——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杜桑德看着这封转录的信件,露出了一丝苦笑。
这种要求其实一点都不简单,甚至可以说简直难得令人发指。
一个在帝国首都成立,并且目标是反对帝国和皇帝的秘密组织……他们所面临的挑战和压力都大的惊人。如果没有一个足够吸引人,同时足够让参与者打心底里信服且愿意为之冒险奋斗甚至献出生命的理想,这个组织从一开始恐怕就建立不起来。
在杜桑德的认知中,能够担此重任的意识形态和政治理念只有一个。但那个大杀器,并不太适合直接用在帝国这片土壤上。
任何一个政治理念,首先应该建立在一片适宜它的土地之上。作为上层结构的一部分,政治理念想要拥有生命力和号召力,首先需要适应下层基础。无法适应下层基础的上层结构不可能长久,更不可能吸引无数人不惜性命去实现它。
换言之,这个政治理念的目标要足够高远,并且对参与者而言具有绝大的吸引力;手段要切实并且具有可行性,能够指导参与者高效且成功的实现目的。
现在,摆在杜桑德面前的工作极其艰巨——他必须完成几百上千位理论家和哲学家一起工作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最终完成的工作——将上辈子学过的大杀器改造为适用于帝国现状的、能够帮助洛琳和她的组织组建起来的、适应现实情况的具有帝国特色的唯物主义思想。
这项艰巨的工作,还需要杜桑德尽快完成才行——洛琳已经发了三封信催更了。这个小丫头不知道为什么对杜桑德信心爆棚,一心认为自己的未婚夫一定能够从无到有,搞出一套适合她的组织构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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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工作是需要时间才能完成的,杜桑德决心利用一下古老的墨家思想,把限制君权以及和平主义作为切入点。兼爱非攻之类的理念要怎么翻译成帝国语,并且还能具备足够的吸引力……这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打磨。
但现在摆在杜桑德面前的问题更加严峻——他得先阻止杜尚胡来。
“父亲。”在灯火通明的花厅外,站了一会,杜桑德平静的穿过了家中的仆人们,并且直接通过了杜尚的护卫。随后,他直接坐在了花厅里的餐桌旁。抬头看着默默吃饭的杜尚,杜桑德叹了口气说道,“我有些话想跟您谈谈。”
杜尚对儿子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他仍然低头吃着面前的食物,进食的速度甚至也没有任何变化。
“我知道,您对母亲的事情仍然无法释怀……”杜桑德仍然在试图用比较温和的方式说服杜尚,但他得到的回答却是,“有话就直接说——别让我从你嘴里听到安德罗妮的名字。”
杜桑德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说话,却看到花厅的门被推开了。
拉法耶特侯爵夫人穿着一身非常隆重的晚礼服裙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容。
这笑容在看到杜桑德的瞬间,就僵在了她的脸上。
杜桑德看了一眼拉法耶特侯爵夫人,随后直截了当的说道,“今天不是一个合适的日子,请您下次再来。”
杜尚放下了手里的刀叉,正准备说话,侯爵夫人却笑了起来。
她款款走到桌子旁,轻轻拉开座椅正要入座,却突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洒了一身。
杜桑德放下手中的玻璃杯,看向拉法耶特侯爵夫人的眼神冰冷刺骨,虽然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但眼里可是一点笑的意思都没有。
“滚。”杜桑德言简意赅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侯爵生前对我有些照顾,要不然这杯水就会变成硫酸了——现在,给我滚出去。”
杜尚并没有阻止杜桑德的举动,事实上,这个女人也让他烦得不行。但看在是拉法耶特的遗孀的份上,杜尚始终没有做出什么太激烈的驱赶。
他放下手里的餐刀,看着杜桑德说道,“说吧,你要谈什么?”
纯银制成的餐刀稍微有些扭曲。
“死掉的人已经足够多了。”杜桑德叹了口气说道,“大屠杀中的死亡人数至少有一千四百万人,没有必要让这个数字再增加。”
“他们需要为此付出代价,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们,复仇也不能停止。”杜尚瓮声瓮气的说道,“复仇是团结所有人的最快方法。”
“这是母亲的理论。”杜桑德轻轻敲了敲桌子强调道,“但复仇结束之后呢?等你杀完了纽萨尔上的最后一个矿业联合体工作人员之后,你要用什么来团结这颗星球上的两亿多人?”
杜尚重新拿起了餐刀,“说完了就滚蛋吧,我看着你就没胃口。”
“这种没道理的屠杀必须停下。”杜桑德强硬道,“从现在开始,纽萨尔上每一个公民的处决都必须通过法院的公平审判,确定有罪后才能被处决——不能仅凭‘他是矿业联合体员工’这么不讲道理的借口就杀人。”
杜尚突然停下了动作,他把手里已经捏弯了的餐刀直接扔在了地上,“每一个给矿业联合体卖过命的人都得死!”
一个身高至少一米九的壮汉突然发飙,这个场景是非常吓人的。尤其是看到这位暴怒的壮汉直接掀翻了桌子之后,杜桑德顿时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约翰森!”掀翻了桌子之后,杜尚冲着花厅外发出了一声怒吼。一名身穿海军少尉制服的年轻人冲进了花厅,然后对着杜尚猛地一磕脚后跟高喊道,“执政官阁下,等待您的命令!”
“通知下去,所有已经关押了的矿业联合体的囚犯,在两天内全部处决!”杜尚怒吼道,“任何人不得阻挡处决,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长官!两天内处决所有关押起来的矿业联合体囚犯,任何人不得阻挡!”约翰森大声重复了命令,然后转身就要出门去传达命令。
一直坐在座位上的杜桑德叹了口气,他缓缓站起身来问道,“父亲,您应该冷静一些……”
“这些工作你在安德罗妮被绑架前就应该做!在她被那些该死的混蛋害死之后也应该马上执行!”杜尚一脚踢碎了自己曾经坐过的椅子,“那是你的母亲,是我的妻子!她就这么死在你的面前,连头都断了……你怎么能这么冷血无情,一点反应都没有?!”
杜桑德低下了头,沉默好一会之后他才说道,“因为,已经没有时间让我去悲伤了。”
“奥林方面传来的情报,居住在奥林的贝尔福德家族上下共计九十四人被处决。包括当代家主安德鲁大公。”杜桑德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平静道,“帝国的三支近卫舰队全部撤离前线,回到奥林进行休整补给——他们抛弃了所有的地面部队……奥林要对同盟下死手了,而一旦同盟被彻底解决,我们就将成为帝国面前唯一的敌人。”
“而您还在屠杀纽萨尔的居民,削弱我们自己本来就微弱不堪的力量。”杜桑德拦住了约翰森的去路,毫不客气的说道,“我不能再这么看着您错下去了。”
“安德罗妮被绑架的时候,那个睿智的杜桑德在哪儿?”杜尚对于自己儿子的阻拦毫不在意,他轻蔑的朝着地上吐了一口痰,“有本事就来阻止我啊!”
“砰砰砰”三声枪响在纽萨尔目前的最高统治者家中陡然响起,被子弹击碎的花厅玻璃瞬间洒落一地。
朝天开了三枪的杜桑德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用枪顶住了约翰森少尉的胸膛,示意他退后两步。
几十秒后,十几名外披紫色斗篷,内穿红色制服的红衣邮差消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花厅周围。他们非常自然且熟练的进入花厅,然后用手铐锁住了杜尚的双臂。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杜桑德收起手枪,转身向外走去,“接下来的工作,我来接手。”
走了两步后,杜桑德忽然停下脚步,对一旁的红衣邮差吩咐道,“去把拉法耶特侯爵夫人也软禁起来,把她的儿子带走分开关押。如果她有什么异动,直接开枪。”
第三章 道路选择
被艾卡全新组建的特殊作战群逮捕时,杜尚虽然表情极为愤怒,但却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
那些个围着杜尚的小伙子们虽然身材精壮且动作干练,但却普遍比杜尚还要矮一个头。他们虽然全副武装,但如果真要和杜尚动起手来,除非使用武器,否则他们绝不可能平平安安的把杜尚带走。
路过杜桑德的时候,杜尚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然后什么话都没有说,跟着这些年轻人走出了房间。
杜桑德也看到了那个眼神,眼神里有愤怒、有无奈、也有一些期许。
父亲并不适合作为一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无论是对内工作还是对外交流,杜尚其实都不太擅长。或许在有人指挥的情况下,他能够成为最骁勇善战的舰队指挥官……但让他来当统治者,确实有些难为人了。
最理想的情况,应该是安德罗妮来负责主持大局。杜尚作为最尖锐的矛头直指外敌,而杜桑德则可以当个“幕后黑手”,通过自己对安德罗妮和杜尚的影响力遥控局面。
作为穿越者,杜桑德觉得这样才是一篇爽文的正确打开方式。这多好啊……父母双全,有人帮着自己处理所有的费劲的事情,而自己只需要三不五时拿些发明、并且提出一些在本环境中惊世骇俗,但却无比正确的见解出来就好。
但现在……哪有这种好事呢?
刚刚离开花厅,杜桑德就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之中。
“那只从奥林来的舰队……把所有上级指挥官都隔离出来。”离开花厅之后,在前往蒸汽马车的路上时,杜桑德开始源源不断的下达命令,而且每一条都不太挨着,“通知埃斯科瓦尔,让他接管内政委员会……还有,让他整理一份名单出来。”
马车就在面前,杜桑德拉开车门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说道,“分发救灾粮食的人里,如果有人贪污克扣粮食超过一磅以上的,全部把名单列出来。”
跟在杜桑德身后的行动队队长低声问道,“把这些人全部关起来,然后除以罚金?”
对贪污者除以贪污额两倍罚金,这是安德罗妮和侯爵党在两年前通过的法案。
“现在是特殊时期。”杜桑德站在马车上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把他们拉到贪污的地区,然后公开处决掉——我们需要震慑其他的贪污者,也需要让那些已经吓坏了的平民们有一个出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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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着蒸汽马车回到艾卡大楼,杜桑德的第一件工作就是召集所有艾卡管理人员,并且召开紧急会议。
“现在开始,我将解体杜尚执政官,负责纽萨尔上的所有内政外交事务。”杜桑德开门见山的对艾卡的属下们说道,“想要把这个烂摊子接起来,各位的配合工作必不可少。”
“时间紧,任务重……所以,我必须提醒各位一点。”杜桑德看着那些仍然有点没搞清楚状况的艾卡红衣邮差们说道,“现在不是表达个人看法,提出个人建议的好时候。你们可以保有自己的意见,但你们的意见,必须放在执行了命令之后才能表达出来——这不是建议,而是命令。”
艾卡的红衣邮差们表情各异,他们中的大多数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而另一部分则有些忍不住了。
“局长先生。”人群中,一个头发胡子全白了的老头举起了手,“纽萨尔的统治机构已经彻底脱离了帝国……对吧?”
杜桑德挥了挥手,驱散了周围准备逼近提问老头的特殊作战群队员,然后回答道,“简短来说……是的。纽萨尔现在是一个独立的政治实体。”
“那我们这个机构就不应该继续存在下去。”老头非常严肃的说道,“纹章管理局从根本上就是一个为了维护帝国统治而建立的机构,我们的一切工作都建立在‘效忠于皇帝和帝国’之上。根据这一点……我们不但不应该配合您的工作,反而应当竭尽全力阻止并且破坏您维持纽萨尔作为一个独立政治实体的努力。”
杜桑德挑了挑眉毛,“那么,您的建议是?”
“请您解散并且重新组建艾卡,而且还得换一个名字。”老头回答道,“纹章管理处这个名字首先就不能再用——纽萨尔并不打算建立自己的贵族体系,那还要管理纹章的机构做什么呢?”
这个提议让杜桑德有些惊奇,他可没想着首先得解决这种程序上的问题。
“您是哪个部门的?”杜桑德郑重问道,“您现在负责什么工作?”
“我是管理部的部长乔治·奥威尔。”老头露了灿烂的笑容,“专门负责管理、审查、判断纽萨尔两所大学所有教授和学生们的理论是否符合艾卡的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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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部,这一个听起来非常人畜无害的机构,而奥威尔先生本人也看起来非常温和。
但这个部门……其实是艾卡在整个纽萨尔社会中最重要的机构之一。
大学这种地方,往往特产两种人物——对现状感到不满的老师,以及一腔热血极具行动力,但却没什么脑子的年轻人。
这样的“组织架构”下,大学就成了帝国思想碰撞最激烈,同时也最容易出岔子的地方。而管理部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岔子而诞生的特殊机构。他们主要通过吸纳可靠的大学教授,以及在学校内最受欢迎的学生,从而实现对大学内部的渗透和监管。
比起其他殖民地行政机构,管理部的红衣邮差们政治敏感型更高,而且对于各种各样的“思潮”都多多少少有所涉猎。
奥威尔先生向杜桑德提出了两条建议,第一条是当着所有人面提出的——应该尽快解散艾卡,然后对这个组织进行重组。
第二条则是在会议结束后,奥威尔专门找到了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的杜桑德,然后提出了一个建议。
“资料库里搜集了过去一百二十七年中,管理部所收集的所有纽萨尔大学所产生的、符合或不符合艾卡规定的‘思潮’。”奥威尔微微躬身说道,“这些思潮对于帝国而言可能是毒药,但对于必然会和帝国敌对的纽萨尔来说,却可能是寻找到生机的良药。”
“思潮?”杜桑德正忙着制定名单,他手里有三份名单,一份是需要处决的内政局雇员,一份是需要被关押隔离的舰队指挥官,还有一份则是他为自己寻找的内阁成员名单。这三份名单都意义重大,而且绝对不能出错。因此在核实了三遍内容后,杜桑德才抬头问道,“什么思潮?”
“我个人推荐……七十七年前由施特朗教授提出的‘纽萨尔单一民族主义’,以及二十四年前由施耐德主教提出的‘解放神学主义’。”奥威尔微笑着答道,“这两个政治理念具有比较普遍的适用性,对于帝国而言是具有极大威胁的理论。因此更加适合现在的纽萨尔。”
杜桑德并没有着急说话,他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奥威尔问道,“那么,您向我推荐这些理论,是因为它们对帝国的威胁性,还是因为您也认同这些理论呢?您自己有什么理念么?”
“我推荐它们,是因为这两个理论最为完善,而且更加适应纽萨尔目前的需求。”奥威尔答道,“单一民族主义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建立起纽萨尔人对于这颗殖民星的认同,而解放神学则能够帮助刚刚经历过教会屠杀的纽萨尔人将仇恨聚集到帝国身上。”
“根据我们管理部最近的调查,大部分纽萨尔的教授和学生们都产生了严重的思想混乱。而他们的思想混乱将会影响到更多的普通人——现在的纽萨尔最不需要的可能就是动荡。”奥威尔强调道,“他们需要一个明确的敌人,需要一个团结的群体。而解放神学和单一民族主义是最容易争取到绝大多数人认可的。”
第四章 拉扯出的团结
想要最大程度团结纽萨尔的民众,并且让他们也愿意跟随新生的纽萨尔政权,杜桑德首先要解决一个根本性的问题。
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
占据纽萨尔人口超过九成以上比例的贫民当然应该是最主要的团结力量,他们长期被帝国和殖民统治机构忽略,而任何一个资本家、贵族甚至是自由民,都自然而然的从他们身上汲取着好处。
贫民们长期受到压迫,而且根本就没有人愿意为他们的利益说话。下议院的一百多位议员之中,没有一个是依靠贫民投票支持上来的——反倒是安德罗妮和杜桑德还会为这些贫民们谋取一些利益。
他们占据人口的绝大多数,但力量却极其薄弱。他们是被忽视的群体,也是最容易被争取到的人群。只要能够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一些改变和希望……甚至不需要保证温饱,他们就会死心塌地的跟随着杜桑德。
给一个连活着都难以实现的群体以希望,和确确实实看得到的改变,他们就会倾尽全力支持。
但光是用小恩小惠收买是不够的。这样建立起来的组织和政权最终仍然会蜕变成为自己谋私利,欺瞒勒索贫民的“恶龙”。而被“小恩小惠”收买之后又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的绝大多数贫民却不会再继续忍受下去了。
再怎么小恩小惠,贫民群体也能够在这样的收买中获得一些好处。而这样的好处会为他们提供“力量”。可能是经济能力,可能是政治眼光……总之,他们不再会像以前那样一无所有,软弱可欺。
从“统治”的角度来看,收买贫民之后会对之后的统治造成威胁,因此帝国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为贫民提供什么好处。
但杜桑德却并不认为这样有什么问题。
帝国的统治,从根子上是为了维护皇室的统治。他们当然要不择手段的限制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群体,并且拉拢分化其他已经会对皇室统治造成威胁的群体。
拉拢分化是要付出成本的,而当这些成本是由帝国弃儿——贫民——承担的时候,皇室至少也会觉得这笔生意做的很精明。
分封式的封建统治,核心内容就是通过上级贵族将贫民和土地分享给下级贵族,从而获取对方的臣服。
而作为穿越者,杜桑德的格局明显要比封建王朝的统治者更高一些。
纽萨尔最需要的……其实并不是统治稳固。杜桑德自己对于“万年长久”的统治权也并没有什么兴趣。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杜桑德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纽萨尔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让纽萨尔完全压过帝国,然后杀上奥林,把那个狗日的皇帝和机关从他们的老窝里拖出来,千刀万剐以祭奠安德罗妮。
这个目标一点都不容易实现,事实上,它甚至接近于白日做梦。无论如何,帝国仍然是一个占据了三十七颗殖民星,总人口超过一百亿的超级庞然大物。和同盟的战争虽然持续了四百多年,但帝国却从来没有陷入过“生死关头”的窘境,这个庞然大物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认真过。
杜桑德毫不怀疑,真正动员起来的帝国能够干掉一百个纽萨尔。而如果帝国真的干掉了同盟,在腾出了手,并且开始大口享用敌人的尸体之后,帝国的实力恐怕会至少提升到一百八十个纽萨尔。
因此,想要打死帝国,首先要快——在帝国杀死同盟之前,纽萨尔就得扩张至少一百倍的实力出来。
杜桑德没有什么其他的选项可走,如果按照最稳妥、同时也是最不符合杜桑德审美的方法,他的曾孙子——如果有的话——都不见得能从帝国手里讨的了好。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搞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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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的工作非常繁忙,而且并不容易。
下达命令当然是简单的,只要动动嘴皮就行。但当杜桑德给自己订下目标,并且自己成为了整个纽萨尔的最高统治者之后,“下达命令”这个动作前面就带了一大堆复杂的心理活动。
这个指令合不合适?会不会导致不好的结果?下面的那些懒货行政官僚能不能执行好命令?
杜桑德很忙,而且压力也很大。他现在不光是一条船的船长,同时还是这条船的大副,二副和舵手,更要命的是,观察员和航图室也得由他来管事儿。
这不是忙不忙的过来的问题,这是船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触礁沉没的难关。
为了解决这个艰难的问题,杜桑德在艾卡的局长办公室里接见了被奥威尔带来的两名“航图室”主管的备选人员。
一名看上去又干又瘦,佝偻着身子的小老头。以及……一个熟人。
杜桑德看着自己面前的古斯塔沃·古铁雷斯,沉默了一会后说道,“看起来,你在地牢被人好好照顾了一阵。”
古铁雷斯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和淤青,一只眼睛彻底被血疤糊住了,也看不出来到底是瞎了还是被人打成了这副模样。
但这个身形高大的教士仍然维持着原本的姿态,双手自然垂下,两只脚微微分开,不卑不亢的看着杜桑德,一言不发。
“解放神学的念头在教会内部也属于异端,因此很少有人能够公开宣扬这个观点。”奥威尔在旁边介绍道,“传统教会观点认为,皇室是神的眷儿。但解放神学从根本上否定了这一观念——他们认为……”
奥威尔的话还没说完,古铁雷斯忽然开口道,“现在的皇室,是整个帝国一切痛苦和黑暗的源头。神让他的眷儿进入人世,是为了通过眷儿的圣行代替人们受苦,并且最终解放所有人。皇室成为了人民痛苦的来源,那皇室就不可能是神的眷儿。”
奥威尔耸了耸肩膀,“他们就是这个念头。”
“但你们仍然跟随了皇室的命令,屠杀了纽萨尔的民众。”杜桑德突然提高了音量,“什么解放神学,这难道不是你为了活下来才刚刚信仰的内容么?!”
说实话,杜桑德一点都不想让这位主教先生活下去。这位主教和自己家关系密切,安德罗妮只要去教堂听弥撒,就一定会去拜见主教先生。光凭这种频繁交往的关系,他也应该想办法提前把消息漏给安德罗妮才对。
“我……在得知这件事情之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议长阁下。”面对这样的质问,古铁雷斯第一次表现出了一丝“歉意”。他低着头回答道,“但当时我并不是独自一人,我没办法说太多……”
杜桑德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后,他挥手示意奥威尔先把古铁雷斯先带下去。
他仍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古铁雷斯还能活下来——一个月前,古铁雷斯的特使确实把消息送到了杜桑德手里……但在他有进一步反应之前,杜桑德就被暴怒的杜尚解除了一切职务。
杜尚在统治纽萨尔的一个月里处决了两万多人,但却没有对古铁雷斯下手。这让杜桑德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赶走了主教,站在原地的干瘪老头看起来更加岣嵝了。奥威尔带着古铁雷斯前往地牢,房间里就剩下了杜桑德和这老头两人而已。
“您的学说是‘纽萨尔单一民族主义’……是吧?”杜桑德翻了翻自己面前由管理部送来的文书随口问道,“这个单一民族指的是什么?”
“老……老爷,单一民族的意思是,纽萨尔人应当是一个单独的民族。”老头用一句标准的“废话文学”回答了杜桑德的问题,随后说道,“纽萨尔人的历史和发展与帝国其他殖民地都不一样,从学术的角度来看,纽萨尔人理应成为一个单独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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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帝国,“民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词汇。而创立这个词汇的,则是帝国的“唯一敌人”同盟。
同盟是一个由叛逆者萨尔瓦多的部下以及萨尔瓦多的后代创立的国家,而这个“国家”则一直保持了之前的“特色”——它的内部始终是一个相当松散的联盟。
萨尔瓦多的后代掌握了最多的殖民星以及军事力量,而其他部下的后代们则根据力量和资源的不同,分别占据了一些殖民星,并且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于萨尔瓦多后代们的军事力量。
在杜桑德看来,同盟的政治结构简直就是内乱的绝佳舞台和温床。但同盟却奇迹般的,或者说必然的维持住了内部的关系,甚至还在蓬勃发展迅速壮大。而造成这一奇观的根本原因,就是一直在同盟外“虎视眈眈”的帝国。
在帝国维持战略攻势的时候,每一个同盟内部的政治实体都必须依靠于同盟内军事实力最强大的萨尔瓦多的后代。而他们也抓住机会,不断提升自己在同盟内的地位,向其他政治实体索要殖民星、资源、人口甚至要求对方彻底臣服。
在帝国转入收缩防守的时候,这些相对于萨尔瓦多后裔弱小的政治实体则会联合起来,逼迫他们的元首向他们让利。
在同盟长期的“拉扯”当中,这些弱小的政治实体为了更加有效集合自己的内部力量,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民族化——他们发展出了属于自己的生活习惯、文化和习俗。而享有同样习惯的人天然会更加团结一些。
同盟中的绝大多数政治实体都在民族化的道路上获得了好处,因此逐渐诞生了相关的研究学说。
而在奥林帝国大学任教的摩尔根教授,则是在第一次访问纽萨尔的时候接触到相关学说的。
第五章 单一民族主义和解放神学
摩尔根教授最一开始研究的方向是殖民地经济学,他在研究过程中敏锐的发现,纽萨尔的经济情况好像和其他殖民地都不太一样。
纽萨尔的种植业和制造业都很薄弱,但金融业和旅游业非常发达。但纽萨尔人并没有放弃过发展种植业和制造业,殖民厅本身并不会对殖民地产业发展进行引导,对种植业和制造业进行发展的根本动力来自于纽萨尔人民。
由于自己的研究理论和学说无法解释纽萨尔的特别情况,摩尔根教授决定亲自来纽萨尔看看。
纽萨尔的走私活动虽然不如奥林那么大规模,但却比较“流于表面”。对于购买走私物品,纽萨尔的贵族们不光不会遮掩,甚至会将其当做是自己身份和象征的展示。而上一代的拉法耶特侯爵本人则对于购买走私来的奢侈品和工业品并无太大兴趣,他更喜欢的是购买来自同盟或者联邦的书籍。
作为侯爵的客人,摩尔根教授在书房里看到了已经落灰的同盟书籍。这些从同盟传来的民族学著作给了摩尔根教授一个全新的研究切入点——民族差异可能是导致纽萨尔自主发展倾向的根本原因。他果断的辞去了自己在奥林大学的教职工作,留在纽萨尔开始潜心研究。
然后,摩尔根教授就遭遇到了众多学术研究者都会遇到的窘境——他的研究课题早就被人研究过了。
纽萨尔大学的经济学院施特朗教授留下了一批手稿,手稿本身因为几十年的流传而有部分散轶,但光凭着目前尚存的手稿不难看出,施特朗教授已经提出了“纽萨尔是一个单一民族”的理论。
摩尔根本人并未因此而感到失落或者愤怒,恰恰相反,他捧着这份手稿兴奋的仿佛见到了大宝贝。随后的十年里,摩尔根教授竭尽全力补全并且发展了施特朗教授的学说,最终提出了一个理论。
由于纽萨尔本身的相对封闭,以及独特的自然环境影响……最终导致纽萨尔民众已经成为了和帝国其他殖民地完全不同的民族。
既然是不同的民族,那自然应该使用不同的统治方法来适应差别,并且最大限度引发出纽萨尔民众的潜力。只有纽萨尔发展的好了,帝国才能从中获益嘛。
摩尔根教授就像是疯了似的,全身心投入到了“纽萨尔单一民族”理论里,并且最终在十一年前完成了自己的著作。
在完成并且向纽萨尔大学的一批同事们发表了自己的著作的第二天早上,摩尔根教授的公寓大门被一群身穿紫色斗篷的红衣邮差撬开,随后他就住进了纽萨尔的纹章管理处。
一住就是十一年。
杜桑德看着面前这位佝偻着的干瘦老头,很久之后才问道,“您……现在还坚持自己的学说么?”
老头有些害怕的抬起了头,他看了看杜桑德,嘴唇蠕动了一下之后又重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无论您内心深处是怎么想的,从今天开始,您都可以离开这里自由居住生活。”为了打消老头的顾虑,杜桑德抛出了第一个“诱饵”。“当然,纽萨尔现在的情况您可能也知道——帝国和皇室背叛了我们,教会根据来自白金宫的命令屠杀了纽萨尔的大量无辜民众。现在这个情况下,想要从纽萨尔出发回到奥林……恐怕是不太可能的。”
老头看着面前的杜桑德,半天之后忽然说道,“我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想法。”
杜桑德挑了挑眉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明白自己的学说可能会对帝国造成不良影响,但……我的研究并没有任何编造或者不够严谨的地方。”干瘪的老头忽然挺起了胸膛,那个畏畏缩缩的老人家仿佛突然消失了。曾经在帝国大学之中,被无数人誉为下一个学术巨擘的摩尔根教授穿过时间,重新站在了人世间。
他高声说道,“局长先生,我认真思考了十年,我确信自己的学说没有任何问题。如果要我撤回自己的研究结果,除非是我的研究从根本上就出了差错。”
“我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摩尔根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通红,“纽萨尔是一个从帝国中发育出的单一民族,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就算您用枪打碎我的脑袋,我也不会撤回或者后悔自己的研究结果!”
杜桑德静静的听完了老头半是宣言半是示威的描述,然后指了指一旁的座位问道,“为什么不先坐下呢?”
“如果要死,我宁可自己是站着死去的。”摩尔根脚步不动,继续说道,“我的话说完了,您可以动手了。”
“我刚刚也说了。”杜桑德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现在的纽萨尔,和帝国和奥林是敌对状态。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我们的朋友。”他站起身来,为摩尔根教授拉开了凳子,“有一点我一直很好奇,您是奥林人,同时也是贵族,难道您就没有想过,自己的研究可能会让帝国受损么?您和帝国的利益应该是高度一致的,损害帝国利益的过程之中,您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吧?”
摩尔根教授坐了下来,坚定的说道,“学术研究是基于客观事实进行的研究,它本身并非是我臆造的内容。如果帝国会因为一个客观事实而受损,那就只能意味着帝国是建立在欺骗和谎言之上的国家。一个谎言集合体的受损……和我这种说真话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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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萨尔艾卡的地牢里,囚犯们正在讨论着刚刚自己所看到的……新鲜事儿。
作为地牢里“资历”最老的犯人,摩尔根教授在地牢之中虽然没什么地位,但却是大家都认识的“面孔”。
因为自己的学术成果而坐牢,而且一关就是十年……囚犯们对摩尔根教授的遭遇纷纷给予了最大程度的嘲讽——我们被关,那是因为和同盟人做生意,吃香的喝辣的。老头你算怎么回事?
而作为“资历”最浅的新人,古铁雷斯大主教被带进牢房的时候则是另一幅场景。
浑身是伤的大汉被人像是扔一头死猪似的扔进了牢房,看着他似乎失去了直觉后躺在地上的样子,几个在同一牢房的小毛贼稍一商量,就准备扑上来想要抢走古铁雷斯脖子上的纯金玫瑰念珠。
一阵激烈的打斗声过后,古铁雷斯仍然躺在地上,而那些小毛贼则被扔到了距离他最远的牢房角落里——一个压着一个,血流了一地。
原本挂在古铁雷斯脖子上的纯金玫瑰念珠,不知什么时候被缠绕在了他的拳头上。而闪闪发光的念珠上,现在沾满了污血,以及……被玫瑰念珠撕下来的皮肤。
尽管艾卡的地牢里消息管控的严厉程度远超警务处监狱,但纽萨尔大屠杀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地牢里的这些“社会不稳定因素”耳中。一时间,地牢里的众多囚犯们顿时都跃跃欲试了起来。
他们对帝国本来就没什么好感,倒不如说恨不得亲眼看到这个庞大国家瞬间化为灰烬的刺激现场。他们纷纷认为,自己作为冒犯帝国这个行业的先驱者,在这一片红海中拼搏出了一些成绩的具有丰富经验的专业人士,必然会受到纽萨尔新统治者的重用——至少也能被释放出去才对。
结果……迎来他们的并不是什么聘书或者大赦,在杜尚的命令下,所有为过矿业联合体工作过的犯人都被直接处决。
而这样的处决原因实在是太过抽象,以至于地牢里的大部分囚犯压根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狱友或者他们本人会被处决。在绝大多数人眼中……这就好像是新的统治者准备把他们集体处决似的。
地牢中的囚犯们陷入了恐惧,而在恐惧持续了一个多月后,情况似乎突然出现了改善。
摩尔根和古铁雷斯被同时提出地牢,而古铁雷斯很快就被送了回来。教授则一直没能回到地牢里。
囚犯们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无奈古铁雷斯实在不是一个乐于回答问题的消息来源,于是大家只能凑在一起继续瞎琢磨。
在古铁雷斯被送回到地牢一周后,他第二次被凶神恶煞的红衣邮差们带了出去。而这次以,古铁雷斯再也没有回来过。囚犯们之间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古铁雷斯在第二次被带出地牢后试图越狱,最后死在了红衣邮差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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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铁雷斯站在纽萨尔神学院里,和神学院的教授以及年轻的神学士们进行着激烈的思想交流。
思想交流这种事情,经常会在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转变成物理上的交流。要不是古铁雷斯本人身材高大,而且会场周围站着足足八台虎视眈眈的蒸汽骑士,或许年轻的神学士们还真会停止争论,转而用拳头膝盖之类的部位进行一下充分的“交流”。
教会和众多神学士们平时对于传教或者讨论教义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殖民地上偶尔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邪教,但它们都活不了多久。
这些自创的邪教压根就没有什么自洽的逻辑,更不用说神学观点了。而且,各地的殖民厅一旦发现了这些邪教的迹象之后,就会毫不犹豫的出重拳打击。
异教徒本身就命不久矣,神学士们如果运气好碰到了一个异教徒,他们不光不会觉得生气,甚至还会有些同情对方。
但是……异端就不一样了。
教会是一个已经发展了上千年的古老宗教,一代又一代的神学士们不断完善了教会的教义,并且在教会的审核以及许可后,为教会最核心的《圣典》增加解释和注疏。
普通的神学士、教士乃至主教和大主教们都是没有私自解读《圣典》的权利的。对《圣典》增加或者删除任何一条注疏,都首先需要获得皇室、大教长以及42个殖民地上所有大主教的许可才行。
而现在,在所有纽萨尔神学士和神学院教授面前,一个狂徒……一个背叛了自己大主教职位的狂徒正在嚣张的侃侃而谈。
他不光私自解读《圣典》,甚至还放出了“神爱世人,因此神子的职责是替全体人类受难,从而从苦难中解放人类。皇室成为了帝国所有人痛苦的根源,因此皇室不可能是神子。”的狂言。
神学士们在想尽方法辩驳古铁雷斯的理论,但他们无论从什么角度出击,却仍然无法彻底驳倒古铁雷斯的说法。
年轻气盛的神学士们双眼越来越红,他们已经准备无视周围蒸汽骑士们的看守,直接撸起长袍的袖子,冲上台去让古铁雷斯直接去见神明赎罪了。
“各位,先等一等。”在讲台旁边旁听了接近一小时辩论的纽萨尔神学院院长本尼狄克二世忽然打断了台上台下的激烈交流。
本尼狄克二世曾经担任过足足二十四年奥林神学院的院长,同时还兼任着奥林教区大主教。如果不是在大教长选举之前突然宣布退出选举,本尼狄克二世很有可能就会成为新一任的大教长。他在帝国教会体系内身份地位极高,就算是古铁雷斯,也需要向这位老人表示尊重。
“我已经听了很久你们的争论。”本尼狄克二世站起身子,用和蔼的声音问道,“但有一个问题,我却一直没有听到你们进行讨论——请原谅我这个老头性子急躁,毕竟我能留在人世间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希望能够听到一个回答。”
“大主教先生,您的‘解放神学’理论并非第一次出现在帝国的领土上,但是您的理论和施耐德主教的理论一样,都没能回答一个关键的问题。”本尼狄克二世平静的问道,按照您的理论,皇室并不是神子的化身,这个推论我们暂且认为它是正确的。”
台下一片哗然,不少年轻的神学士们震惊的直接站起了身来。
皇室是神子的化身,是神明怜悯的象征实体化的结果。这个论据是教会《圣典》的核心内容。而院长阁下却忽然承认了这一事实,这让年轻的神学士们根本就接受不了。
“如果它是正确的,那每一个人都有责任去推翻皇室。”老院长似乎压根就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特别不合适的地方,“但如果……如果推翻皇室之后,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仍然需要受苦呢?”
老院长似乎问了一句废话,但是坐在讲台侧面听讲外加监督的杜桑德忽然猛地眯起了眼睛。
这个问题,明显是带着坑的。
老头本身的立场暂且不论,但这个设问就很让人难以处理。回答说“不会受苦”,那老头大可以拿出一堆确实和帝国皇室没有什么关系的内容来反驳。
而如果回答“仍然会受苦”,那就意味着没有了推翻皇室的政治理由,也意味着解放神学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歧途——它连成立的根基都不存在。
推翻了你认定的人世间的痛苦根源,但痛苦仍然存在,那岂不就意味着你一开始就走错方向了?
杜桑德在一旁有些担心,他让古铁雷斯来这种地方搞群嘲,本意是想试试解放神学的成色,并且努力挖来一些原本就非常坚定的教会神学士们。
搞神学,在纽萨尔必然不会有什么未来。但搞农学和医学的人才,杜桑德张开双手欢迎。
被一个简单提问陷入到两难的古铁雷斯非常淡定,他看着本尼狄克二世,非常郑重的说道,“我不知道。”
现场气氛顿时活络了起来。年轻的神学士们一个个喜气洋洋,就差现场开香槟庆祝了——这个异端说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本尼狄克二世却没有动作,他站在原地,认真看着讲台上的古铁雷斯,等待着他继续说完后面的话。
“在种下种子之前,没有人知道它会不会萌发。在给病人开出药物之后,也没有医生能保证患者就必然能够康复。”古铁雷斯平静的说道,“我们不能因为不知道,就停下正在做的正确的事情。皇室是整个帝国所有民众一切痛苦的根本来源,推翻他不光是为了让神子重归人间,同时也是我们所有教士和信教者的使命。”
古铁雷斯右拳放在胸口上,郑重说道,“我们在加入教会之时就对着圣象起誓,要将神的仁爱带到人间。无论推翻皇室之后,人民是否仍然会受苦,他们的处境无论如何也不会变的更差——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做呢?”
第六章 杜桑德主义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认知到“这么做是正确的”的人数量并不算少。但会因为“这么做是正确的”而去执行认知的人却少的可怜。
知行合一这种事情如果容易做,那也不至于让阳明先生专门提出来,作为对人的道德要求——毕竟正确的事情往往都不容易去做,而人总是愿意向着阻力更小的方向去“偷懒”的。
知行合一对于纽萨尔地区的神学士以及教士们而言,同样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喜欢偷懒,而是单纯的……被迫区分。
新生的纽萨尔正在逐渐摆脱混乱和惊恐,杜桑德的统治在一个月之内为整个纽萨尔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工厂的生产产品数量需要得到工业厅的指标才能生产,以此确保整个纽萨尔对于战略物资的消耗不会超出控制。
原本能够开足马力生产物资的工厂逐渐排不满生产任务之后,工人们开始获得了足够的休息时间和业余时间。而这些业余时间,则被内政局的高级哥布林们利用了起来——所有工人都需要利用业余时间参加学习。
学习的内容主要包括扫盲类的识字和基础数学,同时也会加入一些有关社会公德、交通法规、劳动保护之类的相关知识。
负责给工人们进行扫盲教育的,基本都是还在学校里就读的学生。内政局会为这些学生们支付一笔额外津贴,作为奖励他们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授课的奖赏。而为了这笔额外津贴,各个学校里的竞争都很激烈——不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肯定是抢不到这种好工作的。
而为了让这些年轻学生们有个外快,让工人们能够尽快扫盲,让纽萨尔的财政状况稍微健康一点……杜桑德连续签署了四个法案,才让这套“腾笼换鸟”的招数成为了可能。
总之,在纽萨尔现在的这套行政体系之下,所有的“变化”,首先都需要得到杜桑德的许可批准之后才能执行。往好了说,这是纽萨尔大权系于杜桑德一身的体现。而往坏了说……这就意味着现在整个纽萨尔的行政机构和管理组织仍然处于一个非常“被动”的状态。
他们能够接收命令并且完成任务,但却不能自行发现问题,并且予以解决。
杜桑德感觉自己可能已经快累死了。为了不成为第一个被累死在岗位上的造反者,杜桑德决心提拔一批人来分担一些其他职责。
内政方面的唯一人选就是埃斯科瓦尔,毕竟他现在已经被彻底绑定在了纽萨尔的战车上。
其他候选人要么是经验不足,要么是不够可靠。尤其是那位侯爵夫人——在杜桑德开始寻找内政领域负责人之后,侯爵夫人竟然专门遣人给杜桑德送来了一封信。内容大概是摆事实讲道理,宣称自己在杜桑德被剥夺了一切权利的时候,在内政领域干得很不错。她的工作刚刚展开,如果能够让她重新负责内政这一摊子事务,之后的效果一定会很好云云。
看到这封自荐信的杜桑德冷笑两声,然后下令加强了对侯爵夫人的看管力度。
这倒不是因为杜桑德对拉法耶特侯爵本人有什么意见,恰恰相反,他对侯爵先生的印象相当不错。
杜桑德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那些搞不清楚情况,而且还自我感觉特别良好的蠢货。好吧,他不光是不喜欢——他憎恨这样的蠢货。
侯爵夫人,毫无疑问就是一个这样的蠢货。
从某个角度来说,她的行动和举措几乎可以称之为帝国女性的最先进代表——一个寡妇,不甘心在家中一天到晚围着儿子转,反而想要出来就业并且为自己谋取到更好的未来……侯爵夫人的行为从根本上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反而是杜桑德一直在试图鼓励和引导的“多元就业”的表现。
但你盯着内政负责人的位置,而且还把之前那点破事儿拿出来说……这就很可恶了。
要不是担心杜尚的情感不好接受,杜桑德现在是真想让这位侯爵夫人死于非命算了。但……有些事情不能开头,杜桑德非常确信,如果自己用这种手段来解决一切自己看不顺眼的人,那以后整个纽萨尔就得成为建立在“艾卡”之上的国家了。
是的,艾卡改名了。杜桑德非常没有新意的,对纽萨尔纹章管理处进行了重组。然后将原来的“纹章管理处”更名为“全纽萨尔肃清反动派和怠工非常人民委员会”。
缩写发音仍然是“艾卡”,但杜桑德却对这个名字非常满意。
尤其是“非常人民委员会”的部分。准确的说,“人民委员会”这个词汇让杜桑德非常满意和开心。
他感觉自己所熟知的那个世界,好像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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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你的小未婚夫起名的本事实在是不怎么样。”奥林的印刷工厂里,外交官舒尔茨先生对洛琳抱怨道,“他就算不知道怎么给情报机构起名字,至少也可以参考一下‘暗卫’或者‘热心党’这种现成的样板吧?”
“如果您希望自己的领导者是一个循规蹈矩,会参照肯定已经失败了的组织来规划自己的行动……那您大可去奥林的艾卡谋求一份职位。”洛琳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我不认为‘中央特科’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
洛琳维护杜桑德,倒不光是因为维护自己的未婚夫,她确实认为这个名字没有什么问题——甚至还透着一股自信。
她能够从中读出杜桑德对于自己成立的这个组织的期许。所谓中央特科,那就是要作为未来整个纽萨尔情报系统的核心。毫无疑问,奥林将会是未来情报作战的“中央”。这样的位置上,让纽萨尔人民中央特别行动科来处理相关事项,倒是挺合适的。
她维护杜桑德的更重要的一点,则是杜桑德根据她的要求所发来的政治纲领和行动目标。凭借着这份政治纲领,洛琳在半个月内已经吸纳了超过20名各行各业的特科成员。
杜桑德送来的政治纲领有一个非常简单的名字,它叫“杜桑德主义”。
杜桑德主义一共有四个核心主张,摆在最前面的,最“开门见山”的主张也是最直截了当的一条——【应当用暴力手段,推翻吸附在全人类身上、不断汲取血肉的皇室、执政官和贵族,彻底终结他们的】
第二条则是第一条的延续,【应当利用一切手段彻底消灭特权阶级,无论性别、宗教信仰或职业,人生而平等。】
第三条则是对未来的期许和展望,【应当建立一个来自于人民,依托于人民,服务于人民的政府。这个政府必须能够代表人民,并且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第四条……和“全纽萨尔肃清反动派和怠工非常人民委员会”以及“中央特科”这两个名字一样,都是杜桑德的个人“爱好”的体现。【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全人类的幸福,一切都靠我们自己!】
四个核心主张层层递进,几乎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能够马上明白这个“杜桑德主义”的目的是什么。虽然缺乏足够丰厚的理论基础作为支撑,但杜桑德主义却已经领先了帝国其他政治主张不知道多少。
在这个主张诞生之前,帝国其他贵族政党的纲领都很简单。用四个字就能完美概括他们的核心目的——党同伐异。
没有人在乎贫民,没有人在意自由民。贵族们团结在一起,目的是从其他贵族手里争夺权利和权益。偶尔诞生的平民政党,也只是试图保护自由民,让贵族们把收割对象转换成贫民罢了。
从来没有人敢直接把矛头指向贵族,更不必说皇室。
但杜桑德敢,他不光敢这么做,甚至还非常直白的,把这个主张放在了最开头的位置上。
能够看到这些理论的人,都还是洛琳觉得“靠得住”的。但在她吸纳了一批成员之后不久,这些成员们就开始主动的发展起了“下线”。
从帝国大学教授到街边商贩,从联合矿业工作人员到帝国皇家海军,下线们的身份多种多样,但他们却都表现出了高度相似的特征。
同情。
无论什么出身,无论日常生活过的有多么舒心,这些主动加入到洛琳组织中的人,都具有些对于自己同胞的同情甚至怜悯。他们并不会看着一个苦苦挣扎在生活中的人,然后轻飘飘的来一句“这都是因为他们以前不够努力”,或者“吃苦是他们的福报”。他们拥有正常的人类情感,在看到自己的同类受苦时,会为这些同类感到难过。
他们自己的生活也很不容易,但仍然会想要为其他同胞做些什么。在这种时候,杜桑德主义就成为了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在贵族和皇室的层层“剥削”下,每一个人都过的困苦无比。他们要么死于贫困,要么死于战争。要么死于贵族的贪婪,要么死于皇室的阴谋。
想要拯救他们就只有一个方法——推翻皇室,消灭贵族。
第七章 多余
和洛琳正在轰轰烈烈进行的招募活动截然相反,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离职潮。
波琳娜已经倾尽了所有办法,但仍然无法阻止那些从奥林高薪聘请来的专家教授们纷纷辞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行,提高待遇不行,就连罗森带着一票如狼似虎的人民军来“说服”也不行。
在杜桑德的命令下,原来的帝国陆军和各个城市的警察以及之前所有合法的武装保安全部被整合在了一起,由人民军准将菲利普负责指挥。
虽然是菲利普负责指挥,但事实上的最高指挥权其实仍然在罗森手里。包括上阿尔宾在内的几个纽萨尔重要城市,现在都由罗森的士兵负责保卫。
罗森本人对此并没有什么大的意见,他非常忠实的履行着杜桑德交代下来的所有命令。但在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的离职潮上……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那些被高薪聘请来的专家们,毫无例外全部都要求马上离职。哪怕波琳娜明确告诉他们,帝国已经切断了所有和纽萨尔来往的所有航班。
“如果他们连顶在腰间的枪口都不怕,那……诱发这一次离职潮的大概就不是对自己安危的担心。”在得知了离职潮发生后,目前负责纽萨尔艾卡工作的塔玛拉女士迅速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这里面可能有问题——光凭常规手段恐怕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造访艾卡的波琳娜满面愁容,她连忙问道,“那应该怎么处理?”
罗森的“任务”失败之后,直接向波琳娜推荐了艾卡,并且还特意提醒道,“老爷最近很忙,这些小事还是别去让他心烦了——您直接去找塔玛拉女士就行。”
“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是上阿尔宾的重要战略工厂,我们会马上着手处理。”塔玛拉女士想了想说道,“莫尔斯先生正好执行完了一个任务,现在正在修整阶段。让他来处理这件事情,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莫尔斯是杜桑德请到艾卡来的,并且刚一入职就表现出了非常过人的能力。在他的主导下,一个月之内,莫尔斯小组接连破获了四个潜伏在上阿尔宾地区的帝国谍报组织。并且准确的抓出了整整一条线路上的七十六名敌方间谍。
在抓捕过程中,莫尔斯受了一些轻伤。目前他正在家中修养,大约一个月后能够再次投入工作里。
虽然受了伤,但莫尔斯来处理这样的任务倒是不难。用白色绷带吊着胳膊,莫尔斯的身影出现在了那些专家们居住的两层小楼里。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吊着胳膊的莫尔斯拧着一个年轻人的胳膊,出现在了小楼外。
几名红衣邮差接手了那个被一只手的莫尔斯逮捕的年轻人,转头就把人塞进了蒸汽马车里。
等蒸汽马车抵达纽萨尔艾卡的时候,杜桑德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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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尔斯老师。”莫尔斯用一只胳膊推开了大门,坐在办公桌后方的杜桑德马上抬起了头,“您身体还好吧?”
莫尔斯关上房间门之后回道,“只不过是抓个小贼,就算我断了两只手也能把人抓住。”
“这些人呐,无孔不入。”杜桑德带着莫尔斯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有些感慨的说道,“要不是有莫尔斯老师你们帮忙,只怕纽萨尔要被他们蛀个千疮百孔啊。”
莫尔斯眨了眨眼睛,“这种事情有什么稀奇的呢?洛琳小姐在奥林……恐怕也是在搞同样的事情吧?我们这里有些小苍蝇没什么关系,只要保证敌人遭到的创伤更大就行了。”
“这可不一定。”杜桑德摇了摇头,“帝国是个庞然大物,他们能够轻而易举的承受我们根本不可能承担的损失。和这样的对手作战,要在战略上蔑视对手,但在战术上,一定要高度重视才行。”
如果在战略上被敌人的巨大体量吓倒,那就压根别想着抵抗了——早点洗干净脖子等着人家来砍便是。
在战略上把强敌当做自己可以战胜的对手,前提条件是在战术上重视对方的一切举动。帝国可以丢掉十几颗殖民星但仍然保持巨大的战争潜力,但现在的纽萨尔甚至无法承担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的停工离职潮。
说到离职潮,杜桑德迅速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他对于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里发生的变化非常关注,但无奈波琳娜和罗森的汇报都有些不清不楚。如今莫尔斯先生去了一趟,并且带回来一个嫌疑人——这是杜桑德能够得到解答的最快渠道。
“事情本身并不怎么复杂。”莫尔斯说道,“被逮捕的这个年轻人,应该是奥林艾卡派到纽萨尔来的暗线,或者被策反的纽萨尔人。他的身份不重要,但他是负责传话的——这些专家的家人大多居住在奥林或者其他殖民星,奥林方面利用他们的家人威胁,要求这些专家不得再为我们服务。”
杜桑德点了点头,然后开始皱眉。过了一会,他忽然问道,“这些专家主要是从事什么方面研究的?”
这个问题……莫尔斯一开始并没有怎么关注过。但这并不影响他迅速从自己已经获得的情报里提取出有效信息。
“主要是材料,机械自动化和伊普西龙矿研究。”莫尔斯先生说道,“您和波琳娜大技师最看重的那个人造橡胶研究中心反而没有遭到什么骚扰。”
帝国方面希望纽萨尔接替同盟的位置,这虽然非常匪夷所思,但确实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而且,帝国方面坚信自己能够在短时间内彻底荡平同盟,从而为自己化解内部矛盾争取时间。
按照机关的规划,帝国在利用同盟的尸体填饱肚子之后,整个纽萨尔也就能成长到接替同盟,成为帝国“处理废物”的地方。
想要替帝国处理废物,这可不是普通的国家所能够完成的艰巨任务。
在机关的计划里,同盟被帝国彻底吃干抹净之前,纽萨尔就必须迅速扩张壮大起来。对此,他们甚至不惜通过遥远的星海联邦,为纽萨尔源源不断的输送物资。
是的,星海联邦向纽萨尔提供的所谓“援助物资”,其中超过80%都是由帝国支付的。
星海联邦送来的资源不光只有战略物资而已,同时送来的还有大量的精密加工设备、工具和设计图纸。从舰船主炮设计图,到维护和修建煤气管道的技术手册,星海联邦方面似乎都懒得对物资来源进行遮掩——这些东西上可都明明白白印着“奥林制造”的标志。
在这种程度的“资敌”行进下,帝国成了比亲妈还亲的大金主。他们恨不得把所有资源都交到纽萨尔手里,催着这个新生的“国家”迅速成长起来。
在这种环境背景下,帝国对纽萨尔进行“攻击”,主要目的可能也就剩下了一个“坚定纽萨尔走造反路线”而已。
阻断纽萨尔所有的交通路线,无差别屠杀纽萨尔平民,甚至当着杜桑德的面逼死了安德罗妮,这一切行为都可以用“坚定纽萨尔的造反意愿”来解释。但……用来解释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里的离职潮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让一群来自奥林的专家离职,这会影响纽萨尔的成长速度,在加深纽萨尔对帝国仇恨的领域又没什么帮助——简直可以说是吃力不讨好。
杜桑德下意识认为这里面有蹊跷,只不过帝国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他一时半会还真没有头绪。
“抓来的这个小年轻……把他身上的价值都榨干了再说。”杜桑德想了想之后挥手道,“尽快对纽萨尔其他研究机构和工厂做一次排查,如果帝国方面确实有动作,那肯定不会只盯着车厂下手。”
第八章 火种
霍恩将军站在自己的三楼阳台上。他的目光看着稍远处,看着正在操场上跑步训练的纽萨尔卫戍海军军官们。过了好一会,将军才一脸嫌弃的朝着阳台外面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一群软脚虾!”
如果有人看到那群正在训练的卫戍海军军官,他们或许会认为霍恩将军骂的已经算轻的了——这群军官们跑步摇摇晃晃,每个人跑个两三步就必须停下休息好一阵子。有些体能看上去就比较弱的军官,甚至连抬起脚往前跑都做不到。他们只能慢慢向前走,五百约尔一圈的跑道,这些军官甚至需要足足两刻钟才能走上一圈。
但说实话,霍恩将军这其实是在找茬。这群步履蹒跚,甚至看上去像是刚刚才学会走路的海军军官,是刚刚结束了长达一个月循环部署的巡逻舰队乘组。
在微重力环境下,人体的肌肉会逐渐萎缩。为了防止有居心叵测之徒在纽萨尔局势不稳的时候突然进攻,纽萨尔卫戍海军以最高警戒级别进行了巡逻部署。巡逻的舰队单次航行时间被延长到了足足五天,五天之后回到上阿尔宾星际降落场,对舰船进行换气和紧急补给。
将使用过的氢氧化钾过滤组件快速拆除出舱,并且安装上全新的组件时,地面补给同时还要接收舰艇上产生的垃圾,送上干净的饮用水和食物。
在三刻钟内完成全部的补给工作后,舰艇将会迅速出发,继续执行下一个五天巡逻任务。
而霍恩将军口重的“软脚虾”们,已经完成了七个五天巡逻任务——今天是他们回到纽萨尔修整的第二天。
按照海军的一贯传统,这些执行了长期巡逻任务的海军士兵和军官们都应该至少休息上一周,然后才能开始投入到康复性质的训练当中。但是……霍恩将军哪儿管传统这档子事儿呢?
如果他尊重传统,那至少应该在纽萨尔独立之后,选择拿枪杀到上阿尔宾,然后一枪崩了杜尚才对。
霍恩将军不是一个传统的海军突击队员。他甚至不能算是一个传统的帝国军人。
按照霍恩祖父的说法,霍恩的母亲身世成谜。她出现在奥林的时候,身上穿着的服装更加接近于同盟常见款式,而非帝国服饰。霍恩将军的母亲也从来没有提及过自己的家乡究竟在哪儿。
她和霍恩的父亲究竟是怎么相识相恋的……这也是一个无法获得回答的疑问。
因为产后大出血去世后,霍恩的父亲在自己妻子的遗物中找到了两个蓝色的证件本。根据上面的内容推断,霍恩将军的生母大概是一位放弃了履行自己使命的同盟调查局特工。
在帝国这个社会里,男爵家的独生子居然是混血儿……这种事情实在是不怎么值得宣传,霍恩和他的家人对都三缄其口从不提起。在霍恩的母亲难产死后,他的父亲很快就重新寻了一个符合自己身份的对象。
天底下的后妈对丈夫和其他女人留下的孩子总是会觉得碍眼的。尤其是在自己的孩子出生,而那个“野种”则挡住了自己的孩子继承丈夫爵位的时候。这个时候的“野种”就已经不只是碍眼这么简单了——简直就是可恨。
霍恩的继母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并没有马上采取什么敌对冷落的手段。恰恰相反,霍恩的继母对霍恩极其“溺爱”。在霍恩八岁的时候,整个奥林就都知道男爵家的独生子是个无法无天的小混球了。
小混球霍恩以运动见长,尤其擅长街头斗殴和入室抢劫。所谓街头斗殴,就是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小孩满大街撕打。而入室盗窃,则是和一群小朋友到自己家的产业店铺里,拿些糖果面包之类的偷偷吃掉罢了。
但……流言却还是传开了。等到霍恩十六岁的时候,在其他人口中,这位未来的男爵老爷已经成了本地黑帮之中最有势力的人物——甚至还真的有不少靠犯罪为生的人带着礼物前来拜访霍恩,请求他的庇护和许可。
人言可畏的力量在已经有些不复当年的男爵老爷面前取得了“重大作用”。男爵认定自己的儿子已经彻底走上了邪路,要让家族荣誉和体面保存完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个儿子以一种体面的,能够保持家族光荣的状态死去。
于是,霍恩被自己的父亲送到了海军突击队。并且以彻头彻尾新人的身份,成为了连长。
也许是因为霍恩天生就有指挥作战的天赋,也许是因为那个连队里的老兵自己实在是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送命,又或许是因为这个残忍的世界对一个刚出生就失去了母亲的小贵族展现出了一丝难得的善意。霍恩并没有和他的连队一起死于连续的高风险任务,他们反而迅速发展成熟了起来——并且立下了不少军功。
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霍恩性格暴躁,他毫不犹豫的指示自己的部下逮捕并且杀死了继母。而在试图拿枪轰烂自己老爹和祖父脑袋的时候,霍恩听到了有关自己身世的内容。
霍恩最终仍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和祖父。但在这之后,他就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是那个性格暴躁,一言不合就直接带着手下人发动反冲锋的指挥官。霍恩开始变得有些油滑,有些惜命,有些普通了。
但子啊内心深处,霍恩始终认为……帝国和同盟,并不见得就必须要兵戎相向。
在帝国的宣传中,同盟人是一群忘恩负义之徒。他们是叛逆者萨尔瓦多的后代,天生就是流淌着背叛的卑贱之人。同盟人无法沟通,不可能被信任,更不可能成为和帝国人一样的,合格的皇帝臣民。
在帝国的宣传之中,同盟人似乎更像是某种天灾或者野兽,而非“人”这个物种的生物。
这样的宣传在霍恩看来完全就是无稽之谈,是彻头彻尾在糊弄平民和低级贵族的谎言——他自己身上就流着同盟人的血。反倒是“高贵,诚实,善良”的帝国贵族们干出了一件又一件令人作呕的肮脏勾当。
霍恩仍然会根据上级的命令,带着自己的士兵前往战场杀戮。他对帝国的忠诚已经消耗的干干净净,杀戮只是他伪装自己和保护手下士兵的道具罢了。
而如今,在纽萨尔……他似乎找到了一条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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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脚虾,都给我站起来!”霍恩将军出现在了操场上,然后对着歪歪扭扭,连直线都走不出来的海军军官们喊道,“在跑赢我之前,不许休息,不许吃饭!”
霍恩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和杜桑德当面交谈过。但老头的眼睛不瞎,耳朵也不聋,他能看得出来,纽萨尔正在逐步发生转变——不是帝国,也不是纽萨尔,甚至不是星海联邦。
他非常确信——纽萨尔正在变得充满活力,正在充满生机和希望。
作为杜桑德所委任的纽萨尔海军武装力量最高指挥官,霍恩对于自己的定位非常明确——他是保护这片迸发出勃勃生机土地的盾牌。他想为生活在整个星海中的人们留下一个火种。
一个名为杜桑德主义的,正在纽萨尔上开始逐渐推行开的火种。
第九章 谨慎抉择
在杜桑德眼里,现在的纽萨尔政务就像是一团根本不可能被解开的,缠绕在一起错综复杂的巨大线团。
这个巨大线团里的每一根丝线都和其他丝线紧紧缠在一起,任何波动都可能影响到整个线团的稳定程度,并且最终导致整个线团彻底成为一个死结。
由于没有什么心里一动就能反应到现实的系统,也没有什么忠心耿耿的天才小跟班帮忙……杜桑德甚至不能保证自己绞尽脑汁设计出来的政策和法案,能够在纽萨尔的乡村基层地区获得执行。
这里说的“执行”当然不是那种毫不走样的彻底执行模式,杜桑德甚至不敢保证那些城镇的实际统治者会装模作样的搞上一下意思意思。如何有效的调动基层力量,让上阿尔宾的命令和政策能够在纽萨尔的每一个地方都落到实处……这就成了杜桑德现在最头疼的问题。
帝国流传下来的行政官员监察体制形同虚设,地方议会几乎就是一群乡贤分割利益的大号食堂而非监察机构。艾卡的监察效率虽然高,但仅限于调查谋逆之类的重要案件。他们对于“消极怠工”或者“贪污腐败”之类的事件调查还不够熟练。
这一点光从塔玛拉女士的汇报上就能看得出来——艾卡的反消极怠工部门目前抓到的主要都是些煽动破坏生产,甚至试图刺杀工人和劳动领班的艾尔党成员。而那些对艾尔党的存在和活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地方统治者”,艾卡并没有作出有效处理。
艾尔党正在纽萨尔迅速扩张,他们的行动越来越肆无忌惮。大量的自由民和贫民自愿或者逼迫自愿的加入到了艾尔党当中。他们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杜桑德和杜尚,并且声称“只要干掉这两个窃取了皇室荣光的恶贼,就能让纽萨尔重新回到帝国之中”。
对这样既没脑子也没良心的组织应该采取什么措施……杜桑德个人还是有些犹豫。
首先,无论这些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者心态进行的行动,他们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纽萨尔的安全稳定。哪怕杜桑德自己知道,帝国方面不会马上展开破坏行动,这样的行为也仍然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感。
其次,在没有扫除以前帝国时期所遗留下来的麻烦时,想要让纽萨尔维持稳定就已经很让人头疼了。结果现在还有一票人憋着劲要搞事情……不处理当然不行,但把艾卡的人手都撒出去追杀艾尔党,地方的那些豪强和老爷们应该由谁去处理?
杜桑德思来想去,决定让自己的老师再出山一次。
“我想请您潜入艾尔党。”在办公室里,杜桑德对莫尔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艾尔党现在不能马上就被清除掉——他们其实还有些用处。”
莫尔斯迅速想到了杜桑德的想法,“你是想利用艾尔党,让那些镇长和地主们服从上阿尔宾的命令?”
“这些人在面临切实危险的时候,至少应该会明白服从上阿尔宾的命令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坏处。”杜桑德说道,“当然,这些人……我之后肯定都得一个个处理掉,但不是现在。”
再烂的统治体系,也比打成一坨冒着热气的狗屎更好。封建制度当然落后,但总比奴隶制或者丛林法则更适合人类生存。一个多月的工作已经让杜桑德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理想当然很好,但还是要立足于现实。
“明白了,我会尽快着手处理这个方面的工作的。”莫尔斯点了点头说道,“之前在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里抓到的那个家伙,已经有了初步的审讯结果,我正打算写个报告——既然你要见我,那就先口头给你汇报一下情况吧。”
在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里抓到的那个年轻人,是艾尔党在上阿尔宾的活跃成员。根据莫尔斯的调查,这个名叫帕森的年轻人在艾尔党里的级别还不算低,他应该是负责艾尔党在整个上阿尔宾地区破坏行动的指挥者之一。
艾尔党在上阿尔宾地区的行动成果寥寥,这一方面得益于杜桑德和其他殖民地机构对于殖民星首府的统治力还算说得过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上阿尔宾地区是当时遭到教会屠杀最为严重的地区。
一个月前刚刚从屠杀中逃出生天的人们,怎么可能还对帝国保持着和以前一样的信任?
“这个年轻人坚称自己的行为是自发的,没有其他人给与帮助。但这解释不了为什么他能在自动车制造厂里通行无阻。”莫尔斯沉声说道,“我个人认为,他在自动车制造厂里至少有两名以上的同伙,并且他的行动也绝不是什么自发行为——肯定有更高级别的人对他发出了直接命令。”
莫尔斯作出这个判断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帕森的“说服”对象明显是有一些共同特性的。
他们大多数都是自动化领域的专家,同时还有精密加工和伊普西龙矿领域的大技师和研究者。
“只有这三个领域的专家是他直接去‘说服’的。”莫尔斯说道,“其他领域的专家,实际上都是看到了那些被‘说服’的人们的反应,随后才开始跟着一起闹辞职。”
杜桑德皱起了眉头,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三个领域的专家?
自动车制造厂里招聘来的自动化领域专家,主要是为了协助改进内燃机汽车的生产流程。精密加工则是为了提高发动机的燃烧效率——伊普西龙矿领域的专家则是杜桑德想要让一部分载具具备空间跳跃能力的尝试的结果。
只有这三个领域的专家遭到了骚扰……杜桑德眉头皱的更深了,能够指挥艾尔党的人,毫无疑问只能是为奥林工作的谍报人员。但这些谍报人员……搞这个干什么呢?
“哦对了,还有一个消息。”莫尔斯忽然一拍大腿说道,“我刚刚进来的时候接到了中央特科传来的情报,皇家第一近卫舰队全体出动了。根据情报显示,他们只携带了够用三天的补给品。”
“有猜测目的地么?”杜桑德问道,“是纽萨尔?”
“不。”莫尔斯压了摇头,“中央特科的分析是,第一近卫舰队最有可能前往的星球是……萨尔瓦多星。”
第十章 阿尔法计划
按照同盟的说法,萨尔瓦多星的存在就是“同盟必将取代帝国,成为人类的未来”的实证。
在茫茫星海之中,萨尔瓦多的后人在伟大远征之后寻找到了萨尔瓦多星,这本身就意味着一个奇迹的发生——那可是第一次大发现时代的空档期,无数优秀的探索者穷极一生都没能发现新的殖民星。而这只逃亡出来的舰队,却在茫茫星海里发现了一颗几近完美的,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
这是天命所归,是人类希望不会断绝的保证。
萨尔瓦多星上的生态系统多样,甚至比奥林更加丰富多彩。这颗星球上的氧含量比奥林高出不少,而且还有不少体型巨大且性格温顺的动物生活。
这些动物大多数都属于“阳光合成-食草类”动物。他们巨大的身体上拥有着一层大约一约尔厚的半透明坚韧外皮。这层外皮里,从外到内遍布着绿色、黄色和红色的组织,最深处则是蓝色。通过阳光照射,再加上少量进食,这些巨大的动物自己就能够维持生命。
萨尔瓦多也因此发展出了一套与众不同的科技体系。他们的外燃机科技发展速度落后于奥林,但却在外燃机和那些巨大生物的融合上取得了巨大成就。
利用这些温顺的巨大生物,以及它们坚硬厚实且根本不会疼的外皮。萨尔瓦多制造并且大量装备了半机械兽。金属通过铆钉固定在巨大生物表皮外,双缸蒸汽机驱赶着它们行动。
巨大的生物本身力量并不会太出众——昆虫能够扛起自身重量几十倍上百倍的物体,而当尺寸到人类的时候,三五倍就已经成了极限。这些一半是植物,另一半是机械的“赛博生物”力量有限,但他们拖拽着和自身体重相等的物体时,这力量也依旧非常可观——他们的体重往往都在120吨到300吨之间,加上双缸蒸汽机的推动,拉动和自己体重相等的物体完全没有问题。
这些温顺的大家伙成了萨尔瓦多的象征之一,就和萨尔瓦多的降落宫,以及遍布整个萨尔瓦多上的红色海洋一样。
萨尔瓦多的独特模样一方面代表了这颗星球和其他同盟星球的巨大差别,另一方面……它也是萨尔瓦多实力远超其他同盟实体的原因。
加上萨尔瓦多星,萨尔瓦多的后人们手里一共只有四颗殖民星,其中还有一颗是根本无法居住的矿业殖民星。但仅凭这样的“资源”,萨尔瓦多的后人们就成为了整个同盟中实力最强的政治实体。萨尔瓦多星本身极其优越的自然条件功不可没。
这颗行星上,能够找到人类已知的所有矿物,比奥林更高的氧含量让燃烧提纯金属变得极其简单轻松。巨大的半机械半生物构体则让萨尔瓦多的运输极其高效且成本低廉。要不是因为其他星球氧含量水平太低,无法支持它们的生存……只怕这些大家伙早就被套上了全身装甲,然后送到前线成为不可能被击杀的战争巨兽了。
在自相残杀的领域里,人类的创造力总是显得出类拔萃。
萨尔瓦多的后人们自称为“圣徒”,他们是圣徒,他们的国度自然也就是圣域。而圣域主导着整个同盟的对外战争——主要是针对帝国的战争。
同盟中其他的几个势力在军事实力上都远不如圣域。无论是从事农业生产的若尔盖,从事矿业和科技研发的塔斯巴尔,或者是从事教育和研究的学院,这些独立的政治实体的军事实力加在一起也就勉强能和圣域差不多。但这些政治实体……却不太可能和干出和圣域同归于尽的事儿。
毕竟,还有一个帝国对着他们虎视眈眈。
在一个松散的联盟之中,强势的一方总是会试图对其他更加弱势的势力施加控制。而其他势力则会想方设法,减弱甚至摆脱遭到的影响。
但在帝国的威胁面前,所有台面下的努力都会被收缩到最低程度——无论是圣域、若尔盖、塔斯巴尔还是学院,它们都依赖于“同盟”这个松散的联盟才得以存在。在强大的外敌面前,他们必须团结合作。
为了保证同盟的存在,圣域和学院在八十年前开展了一项绝密级合作计划。而合作计划的成果,就是现在在整个同盟中获得了巨大影响力的“颅相学”。
颅相学和颅相学所带来的种族差异学说,成为了圣域调动同盟战争潜力的最有力武器。颅相学用一种“无可置疑”的姿态,证明了种族差异,并且带来了“同盟人是更加优秀的人类”这一前提。
并且引出了“同盟人有责任和义务成为人类中的主流和领导者,带领整个种族继续前进”的核心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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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攻势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进展。我们在博米尔的占领率已经超过了95%,对当地的低等人种清除计划也在顺利的进行。”在萨尔瓦多的圣域军部里,负责博米尔作战的海军中将正在向圣域的最高领导者,大圣徒萨尔瓦多九世汇报着好消息。
“第二第三主力舰队已经完成了补给,新的进攻可以在几天之内发动……”海军中将先生还在向自己面前的大圣徒汇报着现在的情况,“我们有信心,在两个月之内拿下第二个帝国殖民星……”
这句话还没说完,忽然整个军部上下猛然响起了极其刺耳的警报声。
十几名身穿白色斗篷的圣徒护卫直接踹开了军部大门,用近乎无礼的姿态拽着体型肥胖的大圣徒就往军部的地下避难室跑。
“怎么回事?”海军中将先生先是一愣,然后朝着门外快步走去,“为什么发警报?”
圣域军部自从建立开始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响过什么警告。只有每年进行撤离训练的时候,警报器才会偶尔工作一下。中将先生甚至犹豫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警报的含义是“有敌袭,迅速撤离”的意思。
这可是萨尔瓦多星,怎么可能有敌人袭击?帝国人根本就不可能掌握这里的坐标!
这里面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预警处搞错了?
中将先生快步走出圣域军部,然后看向了周围——果然如他所想,一切正常。
天空中,忽然有一个黑色的小点落了下来。
那个黑色的小点落下的速度看起来倒是不快,但它在穿过云层之后,下落的速度似乎突然变快了。
“找掩护!”出于谨慎起见,中将先生决定先让周围的军官们进掩体——这万一真的是什么大威力武器可就糟了。
下一秒,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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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完成。”距离萨尔瓦多八十万哩的空间中,帝国皇家第一近卫舰队观察到了闪光。负责指挥舰队的司令直接下达了命令,“返航。”
司令阁下完全不打算对萨尔瓦多展开什么更进一步的进攻或者观察,作为阿尔法计划的最早实验参与者之一,他非常明白自己的舰队所发射的武器会带来何等程度的效果。
第一近卫舰队向着奥林的方向开始跃迁,而在他们身后,在那片萨尔瓦多星应该围绕着恒星,每两年公转一圈的轨道上……
空无一物。
第十一章 不明天体
中央特科在帝国皇家第一近卫舰队返航后三天,才第一次得到了萨尔瓦多行动的大致情报。
由于得到的情报内容实在是太过骇人,洛琳和舒尔茨都同时做出了一个违背情报工作原则的决定。
他们同时要求其他被发展到中央特科开展工作的情报人员,停下手里其他的所有工作,不惜一切代价,核实这份来自第一近卫舰队的战报。
中央特科的力量到现在为止仍然不够强大。情报工作的进展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任何一个情报机构想要获得成功,都首先应该拥有一批确实愿意将自己的生命交给组织的情报员。
而中央特科所发展出的这些情报员……就连舒尔茨都不敢确定他们是否真的忠诚于组织。原因也很简单——他们被发展的时间太短了。
杜桑德主义在帝国的社会政治环境下拥有其他政治主张根本无法匹敌的吸引力。四条主张之间的详细描述,直接向读者揭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从来没有在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社会形态。
那是一个没有皇帝,没有贵族,没有特权阶级的社会。人人生而平等,并不会因为性别、肤色或者信仰宗教而遭到歧视。
一个……统治者存在的目的是团结引领所有人向着更好的生活努力,而非趴在人们身上,撕咬着血肉喂饱自己的社会。
这样的愿景听上去虽然有些太过理想化,但仅凭这个愿景,就足以吸引一大群人了。
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是亲眼见过,并且能够理解“人民的痛苦来源于皇室”这一事实、同时深刻同情贫民遭遇的、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另一部分人则是皇室直接压迫的受害者。他们和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情报员之间有一些隔阂,但斗争的意志更加坚定——只要能推翻皇室,让那些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贵族老爷们吊死在煤气路灯上,他们什么都肯干。
这两部分的情报员之间,先天存在着一些不信任。受过高等教育的情报员认为贫民出身的这些同志们水平比较低,除了一腔怒火以外什么都没有——他们缺乏足够的技能融入到掌握了情报的对象所在的阶级之中,没有能力分辨对方所说的究竟只是玩笑还是真的情报,也无法通过自己接近具有情报价值的地方。
毕竟无论是皇宫、军部还是财务相府邸,这些地方都不会轻易允许一个贫民靠近。
换言之,那些“精英情报员”一致认为,这些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同志除了打打下手以外恐怕什么作用都没有——他们只会坏事。
而出身贫寒的情报员们,对于那些精英同志,也有不小的意见。
意见主要集中在作风问题上。作为矢志推翻皇室统治,消灭所有贵族和特权阶级的中央特科情报员,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那些本身就是特权阶级的人能够成为自己可以信赖的同伴。
但无论是哪一方,在得到了来自洛琳和舒尔茨的直接命令之后,都通过自己的方法,倾尽全力去搜集情报。而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一份份的情报拼图逐渐浮出水面,并且送到了中央特科的分析室内。
情报搜集持续了足足两周,洛琳和舒尔茨凭借着手上众多情报,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曾经的同盟首府,圣域的核心萨尔瓦多星消失了,而它的消失,和帝国第一皇家近卫海军的行动有直接联系。
支持这个判断的主要情报有八份,分别来自于皇宫、帝国军部、首相府、财务相府、帝国日报编辑部、两家酒馆中水兵的吹牛证言和一份来自于走私商人的报告。
皇宫之中,十九岁的阿尔弗雷德陛下心情似乎好的不是一般。他在皇宫中连续召集了六次舞会,并且在其中的四场之中喝到了失态的地步。
帝国军部下达了部署调整命令,靠近同盟圣域方向的皇家近卫舰队和特混舰队全部前压,直接向塔斯巴尔方向施压。似乎他们已经完全不再担心来自于圣域的舰队威胁。
首相府和财务相府最近沟通密切,财务相已经根据首相的指示,抽调了大约二百万金镑的现金,准备支付给矿业联合体的“阿尔法部门”。而支付的金钱为“奖金”和“第二期预订款”。
帝国日报编辑部接到了来自管理部门的直接命令,要求他们不得“以任何方式直接或者间接报道帝国对同盟所取得的战果”。这一要求明显和帝国日报长期报道战局,并且对己方胜利长篇累牍报道的行为矛盾。为了完成管理部门的要求,帝国日报编辑部最终决定缩减刊物出版规模,从原来的三页十二面缩减到两页八面。
两家酒馆中,前来喝酒的水兵们和陆军爆发了四次斗殴,而斗殴的原因来自于水兵们对陆军士兵的嘲讽,大体意思是“你们用了几百年、死了不知道多少人都没有干掉的敌人,被我们搞定了——陆军的存在就是浪费帝国资金,你们还是赶紧死了算了。”
最后,试图前往圣域的萨尔瓦多星,以及第二大星球秘斯塔尔的走私商人给出了根本性的报告。
原来位于萨尔瓦多轨道上的星球已经不复存在,而整个秘斯塔尔星系的所有行星运行轨道全部错乱。在秘斯塔尔星原来的轨道上,存在有一颗不明天体,它通体蓝色,周围有大量的陨石碎片呈螺旋状向这颗天体坠落——观察到这一景象的观察员双目直接失明,黄金镀层的观察玻璃都没能保护住他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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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那个走私商人的描述……”杜桑德在办公室里看着这份中央特科的报告,为了解读报告,他专门请来了纽萨尔大学里的天文学教授们进行讨论。而讨论的结果……则令人头晕。
“那颗不明天体显然具有极大的质量,根据我们的估算……它的质量大约等同于1.6个纽萨尔。”天文学教授们计算了好一会之后说道,“这么一颗天体如果突然出现在了秘斯塔尔轨道上,那这颗可怜的殖民星会在一瞬间就被撕裂成碎片,然后在引力的作用下被拖入到天体中,成为它的一部分。”
帝国显然不应该具有控制一颗中子星或者白矮星的能力。这是杜桑德的直接判断,但他却隐隐觉得……秘斯塔尔的悲惨遭遇,恐怕与帝国的阿尔法计划,以及消失不见了的萨尔瓦多有关。
第十二章 超级武器
帝国的天文学水平和杜桑德生活过的世界水平相差较多,这主要是因为帝国的探测科技水平低下——帝国探测其他天体的主要方法是近距离通过肉眼观察,至于天文台和天文望远镜之类的设备,它们在帝国主要是作为军事设施,向所在星球提供近地轨道上的情报。
没有电磁波探测能力,缺乏足够的航天技术,帝国对于天体和高能物理的了解几乎为零。
但杜桑德懂。
好吧,杜桑德要是说自己“懂”,那可实在是有些过于不要脸了。他在这方面的知识虽然远超帝国水平,但仍然只能算得上是“科普知识”级别的认知。杜桑德本人并不知道应该使用什么样的模型,如何计算才能得知那个不明天体的质量,或者那个天体会产生多大的引力……
但杜桑德清楚知道一点——黑洞是极大质量的天体,它的极大质量甚至让一定范围内的光都无法逃逸。
根据中央特科送来的情报,那个不明天体所表现出的特征完全符合“极大质量”这一条,但距离黑洞的恐怖效应还有一些距离而已。
如果一个具有巨大质量的天体,自然的从其他地方运动到秘斯塔尔星系。那在它运动轨迹周围,必然会有大量的天体轨道发生偏移——换言之,应该会有大量的天体因为这个巨大的,活动的“豆丁坦克”而偏离原有轨道,并且向着它的方向开始运动。
只不过中央特科所收集到的情报中并没有体现这一点,而集市方面售价两万金镑的情报中,也没有提到秘斯塔尔星系之中有其他天体运行轨迹出现了剧烈变化。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根据杜桑德曾经被“科普”过的知识来看,质量不超过太阳两倍的恒星会在死亡之后会成为白矮星。质量在太阳八倍左右的恒星才会成为向外大量放出紫外线和x射线的中子星,而大于太阳质量二十倍的恒星,最终可能会坍缩成为黑洞。
那位可怜的走私船观察员被一颗蓝色小型天体烧瞎了眼睛,那么这颗小型天体最有可能就是一颗中子星——那当然不会是黑洞,它是会放光的。
白矮星虽然“矮”,但至少也有地球那么大。它和走私船观察员所观察到的天体尺寸差了十万八千里,中子星尺寸当然更小,但……仍然应该比“直径约十五约尔”的那個蓝色不明天体更大些——只少直径得有个12哩左右。
换句话说,这颗星体本身就不应该自然生成并且存在——直径十五约尔的巨大质量天体,杜桑德能够想到的唯一符合这个标准的就是巨型黑洞。但……黑洞不长这样啊。
当思绪飘到这里的时候,杜桑德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在一个独立系统中,物质不会凭空出现,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它只会被转化为其他形态。当然,物质湮灭所产生的巨大能量这个不在杜桑德的考虑范围之内——他也不懂这个。
根据物质不灭定律,那颗极其不自然的天体必然有一个来源,而杜桑德觉得……它可能就是消失不见了的萨尔瓦多星。
帝国通过某种手段,将萨尔瓦多星压缩成了一个直径十五约尔的人造天体,并且将它只送到了秘斯塔尔星系里。
萨尔瓦多星上的一切生物乃至物质都被帝国用某种杜桑德尚不能理解的方式压缩在了一起,它们的融合毫无疑问引发了一场规模庞大的聚变反应。
这次聚变反应由于发生在外空间,因此并没有产生什么冲击波——如果这次聚变反应发生在秘斯塔尔星的大气层内或者地表上,剧烈的能量释放所导致的冲击波恐怕能够将这颗星球上所有的大气都剥离出去,并且顺便把整个行星炸成碎片。
换言之,帝国的“某种手段”必须同时符合“将物质传送到远处”,以及“让大量物质同时出现在同一坐标”这两个要求。第一条好办,人类能够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依赖的就是伊普西龙矿石的特殊传送能力。而“大量物质同时出现在同一坐标”这个要求,其实也不是很难达成。
只要定位和计算足够准确,同时定时也足够精确……理论上可以同时有无数个伊普西龙矿同时向一点进行跃迁。
想到这里,杜桑德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也就是帝国目前的科技水平还无法进一步提升计算精度,否则……帝国甚至可能很快就能拥有向敌对星球定向投放黑洞的能力了。
毕竟整个宇宙之中,能够用来压缩的无用行星简直不要太多,如果能够拥有足够多的基础数据用来计算,像这一次一样“一石二鸟”的杀伤方式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杜桑德忽然就明白了之前请莫尔斯老师调查的那个工厂骚扰事件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帝国方面对于纽萨尔的科技水平评价很高,这个“评价”很有可能是在得知杜尚使用的“海盗式劫持捕获法”后,才进行的修正。
毕竟想要完成这种“天文武器”级别的传送精度,首先需要拥有极高的精确加工能力,这样才有可能将伊普西龙矿石的外形加工到刚好的程度。其次则需要非常准确的情报搜集和计算能力,从而计算出目标轨道和位置。最后,这样的武器还需要拥有确实可靠的投送能力——至少纽萨尔现在的海军压根就无法完成“顺利靠近目标的特定位置和高度,并且投放武器”的能力。
这样的推测就算不是事实,至少也非常接近真相了。但杜桑德却没有把自己的设想说出来,他只是在结束了整个讨论会议后,让人请来了波琳娜。
“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都是最高机密,您必须保证,哪怕是死也不能向外透露哪怕一个字。”在见到波琳娜之后,杜桑德首先进行了警告,“这些内容一旦向外泄露,可能会有数十亿甚至更多的人因此死亡——我毫不夸张的说,这些内容如果被外界知道,甚至有可能会导致整个人类文明就此消亡。”
波琳娜被杜桑德的话吓了一跳,她犹豫了很久之后问道,“那……我不听了可以么?”
“恐怕不行。”杜桑德摇了摇头,“您是我唯一能信得过的大技师,我只能来咨询您了——如果换成其他的大技师,我恐怕只能在咨询过后杀了他们以确保消息不会走漏。”
波琳娜苦着脸说道,“那……您还是说吧,我听着。”她顿了顿保证道,“我肯定不会和别人说的——不用杀我灭口。”
第十三章 不对称战略平衡
根据波琳娜的详细解释,杜桑德对于阿尔法计划的具体实施难度终于有了一个系统性的了解。
简单概括一下,如果杜桑德想要在纽萨尔上复现实现阿尔法计划,难度等同于杜桑德需要在没有伊普西龙矿的地球上用,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技术来搞定载人登月任务。
难度高到几乎不可能的地步。
首先,想要实现杜桑德所说的“大量分散的伊普西龙矿同时进入指定坐标”这一条,就需要能够准确卡点完成加热的自动设备、极其精确的伊普西龙矿加工能力以及近乎完美的装置布置能力。而且这一堆极其精密的设备,还必须能够承受武器投放前的运输、振动和投放时必然会产生的巨大作用力和离心力的考验。
其次,由于伊普西龙矿的工作效果是跃迁矿石周围1000倍体积的东西,想要一次性转移走一整颗行星,那就至少需要消耗星球体积千分之一的伊普西龙矿石才行。
这个数值看上去似乎不大,但如果真的计算一下……这个量级基本相当于要提供一颗土卫五这么大的伊普西龙矿石,才能完成这一“创举”。
就算是把整个纽萨尔挖空,杜桑德也不可能凑到这么多的伊普西龙矿石——这种矿物在纽萨尔地质层中的含量大约和银差不多。
波琳娜的解释向杜桑德揭示了阿尔法计划的巨大消耗和极高的实现难度,而杜桑德自己在被这个难度吓到了之后的第一反应是“凭什么帝国能做得到?”
这個质问并非出自穿越者的骄傲自大,杜桑德这个地球土著在帝国里几乎找不到什么自己能够骄傲的地方。他发出这个疑问,确实是出自自己的困惑。
那可是体积等于土卫五那么大的伊普西龙矿啊!土卫五是半长轴大约760公里的木星第二大卫星,这个尺寸帝国就算从四百年前就开始密谋筹划阿尔发计划,四百年的时间,光凭蒸汽驱动的机械和俘虏的同盟矿奴,想要凑够这么多伊普西龙矿也是不可能的任务。
伊普西龙矿绝不是什么出门就能看见的大石头,就算是……要凑够体积等于直径一千五百公里球体的石头,那也不是简单的工作。
既然这个工作不简单,甚至压根就不可能……那帝国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从原理上来说,肯定是需要这么多数量的伊普西龙矿石的。”波琳娜对于杜桑德的疑问也没有很好的答案,“伊普西龙矿只能转移以它为中心,和它形状完全一致的一千倍空间内的物质。这是过去人类利用伊普西龙矿所总结出的铁律。”
波琳娜没有给出一个答案,但杜桑德却觉得,这里面可能还有需要深挖的东西。
帝国通过某种手段,利用少量的伊普西龙矿石完成了“直径一千五百公里的球体伊普西龙矿”才能完成的效果。这等于极大提升了这种宝贵的战略物资的利用效率。如果能够应用在民用领域,它对社会经济带来的改变将是颠覆性的。
核武器本身当然很可怕,但核能才是真正能够改变整个世界的技术。
送走了波琳娜,杜桑德开始坐在办公桌后面沉思。毫无疑问,在这种超级武器领域,帝国已经遥遥领先了整个宇宙。至少联邦和同盟方面肯定没有类似的武器——如果有,他们早就该拿出来用了。
这样的战略武器耗资巨大,当然只能用在可以彻底扭转局面的地方上。比如针对同盟首府进行毁灭性打击。毫无疑问,如果只有帝国拥有这样的战略武器,那么接下来整个宇宙都得匍匐在帝国的舰队之下。反抗将不会再有任何意义。
但杜桑德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帝国必须被毁灭,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杜桑德的精神和肉体。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目的,他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自从安德罗妮死后,杜桑德就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不是因为他对安德罗妮的死无动于衷,而是他根本就不能允许自己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他必须马不停蹄,才能干掉帝国。或许在帝国被彻底埋葬后,他才能找个四下无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哭上一场。
有时候,杜桑德真的很羡慕自己那个脑袋简单的老爹——屠杀个几万矿业联合体员工就算是报仇,这么干可比摧毁帝国要简单多了。
总之,纽萨尔也必须尽快拥有一种战略武器。这样的战略武器应当具备极大威力和便于使用两个突出优势,否则是无法被现在的纽萨尔有效使用的。
596和邱小姐虽然意义重大,但也只有在东风3号服役之后才算是真正成为了武器。没有办法使用的战略武器,那只能叫做“武器实验装置”。
从这个角度出发,复现帝国的阿尔法计划就显得极不划算。且不说阿尔法计划从原理上尚且无法解释,就算纽萨尔方面已经成功复现了阿尔法计划的实验装饰,想要把这种武器投放到奥林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纽萨尔舰队虽然实力不算太弱,但想要突破帝国近卫舰队的严密防护仍然不太可能。更何况随着时间推移,纽萨尔方面所掌握的奥林坐标误差将会越来越大。等纽萨尔舰队发展到了能够顺利突破帝国近卫舰队防线的地步之后,说不定飞过去了他们才会发现,原定目标区域一片空白啥都没有。
所以,杜桑德现在需要的不是能够一口气摧毁一颗行星的超级武器。但他确实需要一种能够切实威胁到帝国,让这帮疯子对自己动手前会感到顾虑,能够阻吓帝国对纽萨尔使用阿尔法计划的武器。换言之,现在的纽萨尔迫切需要将自己提升到能够和帝国处于一种不对称战略平衡的武器。
作为穿越者,杜桑德的第一想法就是核武器,大蘑菇的威力绝对足够震慑还处在蒸汽时代的帝国人。
但作为同样身处蒸汽时代的人,想要搞出核武器……这难度恐怕之比阿尔发计划略低一点。
两块足够重且丰度足够的核材料高速撞击在一起,就可以引发核裂变反应。而杜桑德认为,在这个宇宙,甚至连高速撞击这一步都可以省去。
只要用两块伊普西龙矿,让两块核材料在同一点同时完成跃迁就可以实现引爆过程。
那么……要上哪儿去搞总重至少15公斤的武器级核材料呢?
第十四章 铲除
杜桑德并不知道怎么浓缩铀的同位素,他连铀矿长啥样都不知道。
但这并不妨碍他向纽萨尔的研究部门提出要求。
作为理科生,杜桑德至少能画得出来化学周期表,而这份表格就成为了他提出要求的主要根据——研究部门应当尽快提供相关的矿物标本,并且对其展开研究。
至于怎么把铀238从天然铀矿里提炼出来,是用气体扩散还是用高速离心机……这些内容杜桑德暂时管不了。核武器能在十年内搞出来就算纽萨尔进展迅速的……事实上,杜桑德觉得大概二十年里纽萨尔人能搞出来一个实验引爆装置就算不错了。
但这也要比复现阿尔法计划来的快,而且快得多。
除了下达研究命令以外,杜桑德还同时下达了一个新的命令。他命令将全纽萨尔的“扫盲教育”拓展开,接受扫盲教育的人群从以前的下班工人群体,扩展到了所有超过学龄的文盲群体。
不管老幼,无分男女,只要是文盲,就必须参加当地组织的扫盲班活动。
杜桑德的命令其实比较笼统,他直接对埃斯科瓦尔下达的命令是,“要在一年内,让纽萨尔的文盲率下降到现在的五分之一水平。”
但埃斯科瓦尔在研究了两天之后,却给出了一份非常具有可行性的报告。在报告中,埃斯科瓦尔建议让教会的神职人员们去教学——当然,为了他们的安全,在教学的时候需要隐瞒他们的神职人员身份。为了防止他们被人认出来,还需要对这些神职人员进行岗位调换——让他们去其他城市进行教学。
神职人员之中不存在文盲,至少他们都具备相当不错的读写能力。而要让神职人员们胜任教师的岗位,他们需要先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培训。
纽萨尔议会资助的公立学校的老师们将负责对神学人员进行培训,目的是在短时间内让他们掌握扫盲教育所需的各项技能。
尤其是对杜桑德主义的教学内容,这一部分尤为关键。
杜桑德主义自从提出之后,就一直处于“正在连载”的状态之中。杜桑德不断忙中偷闲,向远在奥林的洛琳和其他人更新杜桑德主义的内容细节。
虽然杜桑德自己挺有想法,但这些“想法”大多都来自于上辈子接受过的教育或者亲身经历。它们大多数都零零散散的不成体系,再加上十几年的帝国生活……这些想法他还记得多少都不大好说。
于是,杜桑德的更新就显得颇有些随性。前一章节他还在讲“绝对真理和相对真理”,讲“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下一秒钟就切换到了“男女平等”和“劳动的剩余价值”上去。
好在杜桑德更新的足够勤快。这一方面是因为洛琳等人的催更来的太过猛烈,另一方面也是杜桑德在试图尽快多写一点——他要趁自己还没有彻底忘记之前,赶紧把这些内容记录下来。
长达两个多月的更新之后,杜桑德的更新内容基本已经足够凑出一个“杜桑德主义”的大体框架了。
杜桑德主义之中,“平等”和“公正”是最核心的两個概念。在杜桑德的理论中,帝国皇室和特权阶级首先违背了“平等”价值,他们通过法律或者暴力为自己攫取到了高于其他人的地位和待遇。而后利用这些不平的地位和待遇,侵犯了其他社会个体的“公正”。
他们付出了更少的成本,获取了更多的资源。
杜桑德主义反对这样的特权阶级,同时也反对任何情况下,利用自己的社会地位和其他手段,侵犯其他社会个体的行径。
这样的主张当然会受到贫民和自由民们的欢迎。但教会和其他高等知识分子对于这样的主张并不太感冒。纽萨尔的其他贵族们压根没有任何动静,不过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他们肯定对此极其不满。
埃斯科瓦尔的方案让杜桑德看到了一个机会——把那些对自己主张并不怎么感冒的教职人员争取过来的机会。
于是,杜桑德非常“机智”的在埃斯科瓦尔的方案下面又加了一行字。
“让古铁雷斯选取他认为合适的人选,并由这些人员向教师们讲解解放神学的相关内容。”
既然要教,那不如多教一点。反正这些职业教师以后也得向学生们讲授一些解放神学的知识。
杜桑德坚持认为,只要是能够动摇帝国统治,让人们认清帝国反动本质的内容,那就应该尽快传授给尽可能多的人们。
让纽萨尔成为一个“合格”的反叛力量,仍然有很长的道路需要走。至少,要先把所有人的思想都统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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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莫尔斯点燃了一颗香烟,用手蹭了蹭自己袖口上的暗红色血迹。他皱着眉头搓了好一会,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衣服是我老婆昨天才洗干净的!”
没有人能对他的抱怨加以回应,这个房间中,所有的“人”都已经以各种各样的姿势,或趴或躺,或者干脆散落一地……总而言之,不再具备回答的可能了。
莫尔斯拉过一张几乎快散架了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在木头凳子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后,他开始低头琢磨起了自己的遭遇。
自从接到杜桑德的直接命令之后,莫尔斯就放下了自己手头所有的工作,潜入到了纽萨尔的第四大城市帕默尔之中。并且在几次接触之后,成功的成为了帕默尔的艾尔党成员。
莫尔斯这一次的潜入目的并不是为了执行摧毁破获行动。作为杜桑德直接命令的执行者,他的目标是打入艾尔党内部,并且对这个组织进行一次全面摸底排查。
艾尔党的性质过于先进,并且拥有着一大批死忠。他们的主张和行动已经对纽萨尔的稳定造成了严重影响,必须尽快铲除。
在莫尔斯看来,杜桑德的命令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可以看得出自己的学生非常谨慎。艾尔党的成员范围太大,支持它的人从贫民到贵族几乎什么阶层都有。调查这么一个性质复杂的组织,当然不适合让艾卡直接介入。
艾卡的红衣邮差们也是生活在纽萨尔的普通人,他们会有亲朋好友,而这些亲朋好友里说不定就有艾尔党的同情者甚至成员。让艾卡介入,走漏消息的风险太大。
长达两个月的调查之中,莫尔斯的调查都做的非常小心。他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纸面内容,一切调查都被他记在了自己的脑子里。
然而,今天……莫尔斯和往常一样进入到了帕默尔的艾尔党党部里,随后他就忽然遭到了袭击。
在一阵艰难的搏斗之后,凭借着自己藏在身上的武器,莫尔斯一个人成功的击杀了六名试图杀死自己的艾尔党成员。但他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些人会突然对自己下手?
第十五章 袭击
莫尔斯是一位拥有丰富经验的情报工作人员。他非常确定,自己在潜入艾尔党团的过程中,没有犯下任何可能会导致自己身份暴露的错误。
事实上,艾尔党也不应该这样的识别能力。他们虽然干的是煽动叛乱和执行刺杀这样的搞危险性活动,但艾尔党的成员们本身几乎都是平民出身。他们不可能具备这么离谱的反侦察能力。
这个推断不算困难,就算是刚刚亲手杀了六名暴徒,现在坐在几乎快要散架的椅子上,自己也快要散架的莫尔斯也能想得到。
但是,他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莫尔斯坐在椅子上,一边吸着香烟,一边活动着有些酸涩的右臂——刚才和人格斗的时候,他的胳膊被一根木棍击中了。
总之,不能再这么继续待下去了。在确认自己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一些之后,莫尔斯缓步起身,推开后门,消无声息的融入了黑暗之中。
最近,帕默尔市面上的情况正在发生一些明显的改变。这种改变对于整个帕默尔市的居民来说毫无疑问是正面的,但却让莫尔斯感到非常不方便。
帕默尔市的治安条件正在得到迅速改善。以前在街边小巷里遍布的流莺和黑帮成员们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这倒不光是因为罗森公司的保安们经常以极大的工作热情,对流莺和黑帮成员们进行打击,更是因为帕默尔市正在进行轰轰烈烈的城市改造和重建。
帕默尔在之前的袭击中损失惨重。由于这座城市中驻扎有两支纽萨尔的海军突击队,那些勇敢的士兵们和教会的蒸汽骑士们展开了激烈战斗。在这场席卷了整个纽萨尔的屠杀中,帕默尔市民的遇难人数是最少的。
但城市却被打成了一片废墟。
一个月前,帕默尔的废墟之中有不少失去了终身积蓄的人们加入了艾尔党。莫尔斯也是在那个时候混入的艾尔党——他自称是一個在屠杀中失去了自己的小商店,并且妻儿全部遇难的可怜鳏夫。
但现在……帕默尔市的几乎所有居民都被动员了起来。只要清理废墟并且建造城市,参与劳动的居民就能够分到粮食。中青年男性和能够从事重劳动的女性负责搬运重物,小孩子和老人则可以打扫卫生,用推车运送食物或者砂浆,识字的人负责统计和计算自己小组中每个人的劳动积分……总之,人人都有工作。
这些居民们不光能够通过工作换取食物,他们还得到了来自帕默尔市管理者的承诺——在城市重建后,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劳动积分兑换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个人能够兑换的房子不算太大,但家庭却能够用所有人的积分来换取一套比较宽敞的房屋供所有人居住。如果是单身,而且在兑换房屋之后积分仍有剩余,那就可以再兑换一些其他比较紧俏的物资。
在这样的鼓励政策下,居民们参与重建家园的积极性极其高涨。而那些居住在帕默尔市的贵族和工厂主们则更加不满。他们的雇员和奴仆不再为他们而劳动,破损的庄园也无法得到修缮——砂浆和建材是现在帕默尔市最紧缺的物资,就算是他们也搞不到手。
艾尔党在他们的支持下更加迅速扩张,他们开始袭击工地。对储存了粮食和建材的仓库实施爆破纵火,袭击劳动积极分子,甚至试图暗杀帕默尔市的管理人员。
现在的帕默尔市代理市长,是由纽萨尔内政委员会直接从上阿尔宾派来的。那位在内政厅工作了二十多年的高级内政代表油盐不进,同时活动还非常没有规律——艾尔党策划了两次暗杀活动,但最终都因为代理市长突然改变行程而被迫取消。
就连流莺和黑帮分子都放弃了原来的营生,改为参加帕默尔市的重建工作去了。艾尔党的这群参与者几乎一瞬间就失去了行动时的掩护手段。毕竟在一个人人都兴高采烈积极工作的城市里,这群身穿风衣穿行于废墟和小巷里,试图暗杀或者放置爆炸物的艾尔党党徒实在是太显眼了。
这段时间里,莫尔斯潜入艾尔党内部的行动受到了极大影响。艾尔党行动接连受挫,党团内部已经逐渐有了“我们之中可能有内奸”的说法。莫尔斯不得不低调行事,暂缓自己继续挖掘艾尔党内部关系和支持者的工作,转而去做一些类似散发传单之类的活计来掩护自己。
谁知道千小心万小心,最后居然还是被人发现了。
现在看起来只能马上结束潜伏工作并且撤离才行。莫尔斯换上了一身提前准备好的平民衣物,朝着火车站方向步行着。作为一名经验老到的谍报人员,他也无法确定自己遇袭究竟是因为身份泄露,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自己必须马上撤离。帕默尔的艾尔党党部遇袭,六人死亡……这不是小事儿。
无论是艾尔党内部,又或者是帕默尔的警察和武装保安,他们在得知情况之后都必然会迅速展开调查。继续留在帕默尔的风险太大,而且还很容易打草惊蛇。
虽然没有调查出太细节的东西,但莫尔斯已经逐渐有了一些线索。几个帕默尔的工厂主和贵族都和艾尔党交往甚密,等他回到上阿尔宾之后,莫尔斯会马上要求塔玛拉女士出动人手逮捕这些人。之后再从他们嘴里掏情报就要容易许多。
前面就是火车站了。莫尔斯借着停下脚步购买报纸的功夫,快速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他没有发现跟踪者,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现象。火车站周围看起来比之前更乱了一些——这主要是因为帕默尔的居民们正在清理和修复破损的火车站。
莫尔斯向卖报纸的中年妇女支付了一个便士后,拿着报纸向火车站走去。
周围正在工作的人数量不少。年轻人们正在挥洒着汗水,一块又一块的清理着地面上的碎砖。上了些年纪的人以及不少小孩也在帮忙,他们拾捡着地面上的其他垃圾,并且用木板围出了好几个“隔离区”,用于指示地面上需要填补的坑洼。
车站里的蒸汽火车正在注水,轰隆隆的注水声和升腾起的白色蒸汽似乎象征着这座城市正在逐渐恢复往日的活力。
忽然,一阵奇怪的烟雾从火车站广场地面上的排水管喷涌而出。这些烟雾大概喷到了空中一人多高的位置,然后逐渐回落,开始在地面聚集。
最先倒下的是儿童,以及那些弯着腰在地面上清理垃圾的老人。随后则是那些发现自己的家人倒下后,急匆匆赶来救援的年轻人。
再然后是周围的旅客,试图来帮忙的警察和武装保安。
莫尔斯的运气不错,这些黄绿色的烟雾在他踏入广场前一秒喷了出来。他皱着眉头快速后退,并且拽走了两个从他身边路过的小孩子。
看着面前被黄绿色烟雾遮蔽的火车站,莫尔斯沉默了几秒后,重新扭头钻进了小巷里。
第十六章 保证
当杜桑德得知帕默尔火车站遭到了毒气攻击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人类战争史上,使用化学武器、生物武器和核武器等手段进行杀伤并不算罕见行为,至少历史课上说过,地球上的人类在一战时期就第一次大规模使用了氯气进行作战。效果如何暂且不论,但利用有毒物质杀伤敌人的方法确实是有的。
然而在杜桑德的认知中,帝国和纽萨尔都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原因也很简单,没有电。
电对于人类的影响远不止“点亮灯泡”这么简单。作为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核心标志物,电的普遍应用几乎彻底改变了整个人类世界的格局。从化学领域到农业领域,从运输行业到医疗行业,每一个领域都因为电的出现和广泛应用而取得了巨大进步。
氯气的大规模工业制取就是电应用的一个典型案例。
在电解饱和氯化钠溶液的方案出现之前,想要制备氯气,纽萨尔或者帝国其他殖民星的化学家们需要向反应皿内投入大量的浓盐酸和高锰酸钾才能获取到这种黄绿色的气体。
因为投料时需要设计投料口,同时升腾出的氯气并不容易被收集起来,因此这种方法往往只能用于小规模制备氯气。而电解制备氯气则可以省去投料的部分,只要在反应皿下方设计管路,持续补充饱和氯化钠溶液即可。
在没有掌握电解制备法的时候,尽管帝国人早就知道了氯气的毒性,但却始终无法把这种气体用于作战使用。
现在,帕默尔火车站发生了毒气攻击,这肯定意味着在纽萨尔,有人掌握了大规模制备氯气的方法。
换言之,在纽萨尔,至少有一个人知道怎么使用和制造直流电。
“马上调查袭击事件,一定要保证涉及到袭击事件的所有人都被抓获。”杜桑德对前来汇报情况的塔玛拉女士作出了指示,“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救治受伤群众。”
“中央特科那边送来了一封信件。”记录下了杜桑德的命令后,塔玛拉女士才抬头说道,“信封和往常的风格不太一样,上面要求尽快呈送给您——我们在收到信件之后没有拆封。”
为了方便情报管理,同时也是为了对情报进行更加全面的分析,在杜桑德的安排下,中央特科成为了艾卡下属的一個特别部门。艾卡中能够接触到中央特科情报的人只有塔玛拉女士和现在负责情报收发部门的乔治·奥威尔两人而已。
杜桑德接过了塔玛拉女士递来的信件。在确定上方的水印和密封没有失效后,他才打开了信封开始阅读起了里面的内容。
信封里的内容不长,但却让杜桑德隐约有些头晕。
【菲恩·冯·斯坦贝格的特使抵达奥林,特使在试图觐见贝尔福德公爵时遭遇袭击。我们已经将其解救出来。特使目前身受重伤,短期内暂不具备旅行可能。在其伤愈后,是否送回纽萨尔?】
【贝尔福德公爵以及其他直系亲属已经被奥林全数逮捕,处决定于二十日后执行,是否干预?】
【矿业联合体阿尔法部门中已有三人被策反,我们初步获得了一些和阿尔法计划相关的材料,资料的整理正在持续。资料内容将在整理后附上,由于策反人员级别较低,请注意研判资料内容。】
三条情报凑在一起,却让杜桑德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菲恩的特使怎么跑到奥林去了?这是杜桑德的第一个疑问,当然,这个问题也比较容易得到解答。如今的纽萨尔仍然处于封锁状态,普通方法难以进入。能够长时间维持定期航班的也就只有联邦而已。
作为同盟人,菲恩的特使当然是没有办法利用联邦的渠道进入纽萨尔的。而不知道纽萨尔到底发生了什么,菲恩的特使试图通过奥林贝尔福德公爵家的渠道联系上自己……这也不难想象。
可那位特使倒霉也就倒霉在了这里。尽管贝尔福德公爵家和远在纽萨尔的杜尚几乎没有什么联系,但作为叛逆的亲属,贝尔福德公爵仍然遭到了奥林方面的“高度重视”。奥林的纹章管理处经过周密策划,一举抓获了整个公爵家族在奥林的所有成员。
而且还差点干掉了试图进入公爵府,和贝尔福德公爵见面的菲恩的特使。
至于最后一条阿尔法计划,杜桑德反而不怎么上心。阿尔发计划很难在纽萨尔复现,与其花功夫去偷阿尔法计划的详细内容,还不如赶紧把精力都集中在铀矿的分离和开采上。
“指示中央特科,尽量保存自己。”考虑了好一会之后,杜桑德才说道,“特使情况康复后,可以择机送到纽萨尔,但不用太着急……终于贝尔福德公爵……”
杜桑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可以考虑通过不会暴露和威胁中央特科的方式进行营救,如果无法保证自身安全,那就不要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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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尚被软禁已经超过两个月了。这段时间里,曾经的纽萨尔最高领导者仍然保持着自己在军中的作息习惯。
他每天凌晨五点起床,洗过冷水澡后会绕着庄园的湖岸开始跑步。绕湖五圈后脱去上衣,再全力奔跑两圈。
随后早餐吃掉一磅面包,六个鸡蛋,两大杯牛奶。
虽说是被软禁,但杜尚仍然能够随意和人通信,可以阅读到整个纽萨尔所发行的一切报纸,甚至还能够在有人“陪同”的情况下自由进出庄园。
他现在的状态,与其说是软禁,倒不如说是退休。
杜尚会阅读自己能收到的所有报纸,但却从来不对纽萨尔的局势发表什么见解。只是偶尔有些时候,杜尚会看着报纸上和联合矿业有关的内容,然后面露憎恶之色。
他还是很讨厌联合矿业。
这天下午,杜尚乘坐着蒸汽马车前往了矿业联合体上阿尔宾综合钢铁厂。原来倒塌的高炉进料塔的残骸已经消失不见。在原地竖起了一根大约两约尔高的白色石柱。方尖碑的形状朴素又令人瞩目,但上面却什么字都没有写。
这是安德罗妮的墓碑。
在白色石柱旁边,立着一根半约尔大小的造型类似的石柱。上面同样没有刻下任何字幕,两座方尖碑只是静静的竖立在原地。
杜尚手里拿着一束白色的鲜花。他先是蹲下身子,把花放在了安德罗妮的墓碑前,稍微迟疑了一下之后,他从那束放在安德罗妮墓碑前的白色鲜花里抽出了几朵,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矮小的石柱前面。
“我不适合做领导者,这你是知道的。”墓碑周围半哩地的范围内都没有人,杜尚面对着妻子的墓碑,忽然开始说起了话。
“杜桑德正在带领着纽萨尔前进,这项工作由他来做……恐怕也是有些吃力的。”杜尚抚摸着妻子的墓碑,然后忽然愣住了。
在墓碑的侧面,有一行小字。
杜尚蹲下身子,仔细盯着墓碑看了半天,然后眼圈忽然有些泛红。
“妈妈,我想你了。”这行字一共四个词,看上去像是有人用钥匙之类的东西随手刻在上面的。
是杜桑德的笔记。
杜尚继续用手抚摸着墓碑上的每一寸地方,他果然又找到了好几行刻字。除了一些孩子会和母亲说的话以外,在墓碑的最下方,杜尚找到了一行有些特别的小字。
“建设比破坏困难百倍。但为了您的理想,我会一直努力下去。”杜尚留下的痕迹看上去似乎坚定了许多,“帝国和皇帝必须付出代价,我保证。”
第十七章 金融危机
上阿尔宾的清晨,正在逐渐变得喧嚣。
人类可能是世界上最坚强的生物。再大的打击也阻挡不住他们恢复日常生活的决心。哪怕城市仍然处处都是破损,那些生活在上阿尔宾的人们依旧选择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去。
好好生活,是每一个普通人对无情命运所能作出的最强有力的回应。
帝国长久以来对殖民地对压制和剥削消失了。那些常年在市场上以敲诈手段收税的包税人,以及收取保护费的黑帮分子们不见了。
杜桑德其实并没有做什么特别有助于商业发展的事情。他只是在试图控制局势,为整个纽萨尔恢复平和秩序。
商业是纽萨尔的重要经济支柱产业之一,但它本身的意义主要体现在物资分配上。这些为了牟取利益而收购商品的商人们会以极高的效率,将商品送到城市里出售――效率甚至比纽萨尔内政厅动用陆军卡车运输的效率更高。
杜桑德现在主要的精力都在抓农业生产和重工业恢复上。最多再加上一些对金融领域的意见――他对金融领域的内容实在是不怎么了解,所以只能尽量保证纽萨尔最赚钱的这个行业稳定。
只要别给正在努力恢复中的纽萨尔添麻烦就行。
然而,光是期待着“别添麻烦”是没有什么意义的。金融系统的这群“天才”们也完全没有“别给执政官阁下添乱”的觉悟,他们的想法非常简单。
赚钱。
只要能赚钱就行,有钱就是老大。什么狗屁执政官,什么控制生产制度……这些东西和我们金融系统有关系么?
只要能赚钱就行,只要有钱赚就行。金融系统的这群大聪明甚至完全没有考虑过出事儿之后会怎么收场。
杜桑德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见到了这么一位大聪明。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手边没放着枪,杜桑德是真打算先毙了面前这个畜生。
“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了。”身穿精致正装,用着价值至少十五金镑刺绣手绢的纽萨尔皇家银行行长,用近乎趾高气昂的语气对杜桑德说道,“我们的银行在五天之内必须得到最少两百万金镑的特别提款授权,否则我们将无法支付储户的五月利息。”
杜桑德非常认真的听完了行长先生的要求,然后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笔资金按规定应该是由殖民厅支付给我行的。”行长先生解释道,“但是您现在才是纽萨尔的最高统治者,这笔资金自然应该由您来支付给我行。”
行长先生还保留了一些基本的智商,他压根就没有和杜桑德提过“皇家”这个词。但他的智商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至少杜桑德可压根没听出来这位行长先生有请求自己支援两百万金镑以拯救银行的意思。
光听对方的语气,杜桑德甚至有一种自己未来不成器的儿子正在朝自己索要五個金镑的零花钱的感觉。
所以,杜桑德再次提高音调发出了提问,“这种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纽萨尔现在百废待兴,国库里穷的连哥布林进去都得哭着出来。居民的口粮里都有超过一半是靠联邦甚至帝国送来的。和其他殖民星的航线到现在位置都还没能恢复,有限的几条走私航线都已经被杜桑德给充了公——这些走私船运输的货物已经从酒精和奢侈品变成了工业设备、战略物资和其他纽萨尔急需的物资。
从总督手里抄家来的财产几乎已经彻底消耗殆尽,为了继续购买纽萨尔急需的商品,杜桑德甚至动用了自家老爹抄家来的罚没资产。这个时候,杜桑德就不得不感叹一句矿业真赚钱了——矿业联合体在纽萨尔留下的现金就是总督全部家产的十倍,如果算上开采设备之类的动产价值,矿业联合体的纽萨尔分公司总资产可能会达到总督先生家产的五十倍左右。
要不是因为有这些“进账”,纽萨尔政府早就破产了。
“执政官阁下,您也许还没有听懂我说的话。”银行行长掏出手绢来,在自己的额头上擦了擦汗水后说道,“我们银行需要两百万金镑,且是马上就得要。如果没有这两百万金镑,我们将无法支付本月的银行利息。这会直接导致银行信用破产,接下来就会发生挤兑潮……”
杜桑德用看智障的眼光看着银行行长,第三次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不是杜桑德在利用某种修辞手法表达自己的不满,他是真的不太明白——银行信用破产导致银行破产,你一个行长都不怎么着急,我为什么要着急?
纽萨尔皇家银行和地球上的银行还不太一样,这倒不是因为纽萨尔的银行运营思路落后,而是因为两个世界上的社会结构差别。
在帝国,绝大部分人是不可能有钱到可以存进银行的。
贫民们不光没有钱可以往银行里存,他们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和银行发生任何关系。别说去贷款了,贫民们甚至连银行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银行所从事的本质上就是一种“掮客”业务。一部分有大笔现金的客户将自己的资金以一定利率委托给银行管理,而银行则负责将这笔钱以客户指定的利率出借出去。在这种业务模式下,银行的利润基本全都来自于存款和贷款双方支付的委托费用。
而不是和地球上的银行一样,通过存款和贷款利率差谋取利润。
所以杜桑德才有此一问——在你们银行里存款的是那些有钱人,借款的也是大工厂或者大公司。他们挤兑……那就挤兑呗。反正也不会引发什么社会秩序混乱,一群很有钱的有钱人挤兑银行,社会不乱就行。
“执政官阁下……”银行行长试图用坚强的语气来加重自己说话的分量,“我们银行可是纽萨尔的发币行!如果我们的信用破产,以后谁来发行货币呢?”
“落日广场的居民们大多从一位名叫奥尔德的屠户手里购买处理好的肉类。”杜桑德“答非所问”的说道,“当这位名叫奥尔德的屠户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工作的时候,落日广场的居民们就只能吃带着毛发的肉类了么?”
这位银行行长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杜桑德,过了好几秒钟之后他似乎才确认自己并不是在做噩梦——这位年轻的执政官阁下看起来是真的打算放任纽萨尔皇家银行破产!
“这会给整个纽萨尔的经济活动带来巨大冲击的!”行长先生扔掉了自己手里的刺绣手绢高声喊道,“执政官阁下,银行不能倒闭,否则所有人都会对金镑失去信心!人们如果对货币失去了信心,整个人类文明体系都会在一瞬间倒塌……”
“货币信心,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杜桑德瞥了一眼这位朝着自己大喊大叫的行长,随后放下手里的蘸水笔,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们的发币权是纽萨尔政府授予的,现在你们要被富商挤兑到倒闭了——我只要再给一家银行授予发币权不就行了么?我对你们的亏损是如何形成的不感兴趣,反正和我无关。连基本的风险管控能力都没有,你们这样的银行倒闭完全属于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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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行长失魂落魄的走出了杜桑德的办公室,而通过怼人获取了一些心里满足感之后,杜桑德叫来了已经升任纽萨尔内政事务委员会主席的埃斯科瓦尔。
“纽萨尔皇家银行可能要倒闭了,这么大的一个银行,居然连两百万金镑的利息都拿不出来。”为了节省大家的时间,杜桑德开门见山的向埃斯科瓦尔通报了现在的情况,“货币发行的权利应该被掌握在政府手里,而不是放给这些以牟利为目的设立的银行。”
杜桑德说这话完全是有感而发,在了解了帝国银行的运行模式之后,他深刻觉得这些以牟利为目的设立的银行实在是太不靠谱了——给人放贷放到自己没钱支付利息,说倒闭就要倒闭……这样的银行发行的货币哪儿还能有信用可言呢?
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把货币发行权收回来,交给不以牟利为目的央行来发行货币比较好。
“其他问题都可以往后放一放。”埃斯科瓦尔稍一考虑后提出了一个杜桑德没有注意到的要点,“纽萨尔皇家银行的业务开展的非常繁复,他和许多其他中小银行都有密切的资金往来业务。如果纽萨尔皇家银行倒闭了,可能会有很多其他中小银行也跟着一起宣布倒闭——这对社会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暂且不说这些银行之中成千上万的雇员在银行倒闭之后究竟要怎么生活下去,光是这么多银行倒闭,就会导致有很大一笔死账产生。这对纽萨尔现在脆弱的经济可能是致命的。”
杜桑德点了点桌子,“我请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给钱可不是什么解决问题的好办法。纽萨尔皇家银行出了问题,这是风险但也是机会。趁着这个当口,把纽萨尔现在的金融体系全部排查一遍,然后……咱们就得着手化解重大风险了。”
“既然有机会,不如把金融系统彻底掌握在政府手里。”埃斯科瓦尔的想法比杜桑德还激进一点,“这样说不定还能引导那些闲置资金也参与到纽萨尔的重建里来。”
第十八章 惊喜?惊吓!
既然要趁机搞事情,杜桑德自然是要委派信得过的人对纽萨尔皇家银行进行调查的。按理来说,皇家银行的业务模式从根本上就不应该存在“经营不善倒闭”的风险。
毕竟整个皇家银行的业务核心就是资金掮客,他们并不接受客户存款,而是将客户委托给自己的资金以特定利率出借给资金需求方。没有自有资金,不从事大规模揽储,皇家银行的业务经营虽然初级,但是想要亏钱……难度还是很大的。
这群虫豸到底用了什么丧心病狂的方法,才把一家拥有发币权的银行给搞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杜桑德小心翼翼的委派了两支独立的会计师事务所对此进行调查,为了保证调查不至于打草惊蛇,他甚至让艾卡参与到了这些会计师事务所的调查之中——调查者并不直接和银行的人有任何接触,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调查什么。他们所需要的一切资料,都会由艾卡的人去“获取”,然后再送来。
这样严密的双盲措施肯定能够最大程度减少调查被察觉的风险,但……杜桑德还是高估了皇家银行的这些大聪明的睿智程度。
艾卡方面获得的账本内容详尽,皇家银行对自己的行为完全没有任何一丝掩盖的意思。一切都放在明面上,光明正大到令人困惑的地步。
“这帮人……简直就是无所畏惧。”调查仅仅开始了三天,杜桑德看着自己面前足足四寸高的报告,然后发出了一声感慨。
这些报告只是两家会计师事务所对纽萨尔皇家银行进行的初步审计的一部分结果——他们还没来得及深挖资料,也没有通过资金往来记录对这些资料进行更深一步的评估。换句话说,两家会计师事务所仅仅靠艾卡拿来的还不够全面的账本的表面内容,就找出了这么多的不合规操作。
这个“部分结果”杜桑德还没有来得及细看,但两家会计师事务所的责任会计主任已经向杜桑德发出了抗议。抗议内容令人哭笑不得,两位主任的原话是这样的:“如果艾卡方面不信任我的专业能力,您完全可以去找其他会计师事务所来进行审计——不要拿这种荒唐的,到处都是显而易见错误的账本来‘考验’我们。”
总而言之,在皇家银行堪称“至诚”的账本记录中,这家拥有发币权的银行究竟如何沦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就很好理解了。
纽萨尔皇家银行在二十七年前开始开展了一项非常有“前瞻性”的业务,利用自有资金为资金需求方提供融资服务。
这样的业务当然是会自然而然出现在世界上的——毕竟人类社会中,缺钱的人总是比钱多的没地方花的人多的多。如果银行只开展金融掮客业务,那必然会出现很多“优质客户”根本无法融资的情况。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用自有资金进行融资业务呢?二十七年前提出这个想法的银行经理胆子大的出奇,他利用自己手里提前收到的三笔购买帝国战争公债的十五万金镑,进行了一场为期两个月的短期融资业务。
两個月后,十五万金镑的本金顺利收回,经理同时还收到了三千二百金镑的利息,以及两百八十金镑的服务费用。
这项业务迅速在纽萨尔皇家银行里成为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只要能拿到一笔无需支付利息或者利息水平极低的现金,那就能够在几个月之内得到几千金镑的报酬。
并不开展吸取公众存款业务的纽萨尔皇家银行的自有资金体量很有限,于是,他们首先就把注意打到了具有法定强制购买效力的战争公债上。
纽萨尔皇家银行通过自己的铸币部门,印刷并且发行了好几笔战争公债,然后利用原有的分发渠道,强行摊派给了纽萨尔的众多部门和工厂。
当然,就算给纽萨尔皇家银行的大聪明们再给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把战争公债所收集来的资金就这么占下。
战争公债发行之后会有一个大约半年的“发行期”。只要在这个发行期截止之后将资金转移到奥林去,那就不算“私发公债”了——这算提前发行,并且还是能够获得表彰的积极行动。
其他银行不这么干,主要是因为摊派公债会导致客户手里的现金大幅度减少,现金减少之后,客户们将自有资金放到银行的意愿自然会降低。说白了,他们不怎么搞提前发债的原因还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
但纽萨尔皇家银行却发展出了一条“未曾设想”过的道路,他们反复利用公债发行套现,然后利用发行期将公债收集来的资金进行放贷,从中获取利息和服务费用。
这种路数玩了七八年之后,习惯了大额获利的银行家们又一次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很快就把目光转移到了自己的发币权上——既然我们自己能印钱,那又何必去提前发债呢?
很快,纽萨尔皇家银行就开始了帝国版量化宽松政策。他们直接制造出大量金镑,然后再将这些“凭空出现”的资金投入到了贷款和公债市场。
大量资金涌入市场,这当然能够极大满足贷款需求,让更多的资金进入实体经济。但前提条件是,资金利率必须低于实体经济行业的纯利率,并且还要保证在实体经济建设过程中,银行不至于突然抽走贷款。
在以往的纽萨尔金融体系下,中小企业是不可能成为贷款对象的。它们一方面不具备偿还贷款的能力,另一方面则缺乏足够高的纯利润率和稳定的前景。所以,只有大型企业才能从纽萨尔的银行系统里得到贷款。
可纽萨尔皇家银行开始具备大量自有资金之后,中小型企业的贷款需求也进入了他们的视野里。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更何况纽萨尔的中小企业规模还不算小。如果能够开发出这一块市场,利润会非常可观。
为了刺激市场,纽萨尔皇家银行甚至开始放宽贷款审计条件,只要能够找到超过两家担保,贷款就能迅速下发。而为了防止其中一部分中小企业难以偿还贷款,皇家银行特意调高了综合贷款利率。这样只要破产且无法偿还贷款的企业数量不超过总体的三分之一,他们的资金就还是安全的。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骨感的令人发指。前来贷款的中小企业看起来似乎都前景不错,但事实上……过来贷款的基本只有一类人。
在纽萨尔从事高利贷的黑帮分子们。
这些黑帮分子利用自己控制的企业,或者干脆通过威胁敲诈的手段,组织了大量中小企业前来套取贷款。在获得贷款之后,他们再把整笔贷款分拆成零散金额,借贷给赌徒、酒鬼和其他急需用钱的个人。
哈罗德勋爵就是这么起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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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缺乏监管以及“放贷需求”过于旺盛,大量自有资金被占用后成为了坏账,规模之大甚至迅速侵占了纽萨尔皇家银行超过90%的资金。在纽萨尔皇家银行发现这一情况的时候……整个纽萨尔上上下下撸口子的老哥们已经从纽萨尔皇家银行里借走了大约七千九百万金镑。
这里大约有两千万金镑是纽萨尔皇家银行之前用各种方法搞出来的“自有资金”,而剩下的五千九百万金镑则属于纽萨尔的贵族集团和大企业主们。
在那个瞬间,纽萨尔皇家银行实际上已经破产了。但他们仍然想要挣扎一下,于是……他们把主意打到了造币权上。
一口气印出五千九百万金镑是不可能的。纽萨尔皇家银行的铸币厂印刷极限速度大约是每月八百万金镑。而每个月由殖民厅下达的铸币任务大约在三百万到六百万金镑之间。
在他们凑够现金之前,纽萨尔皇家银行必须用各种方法和手段延迟还款。于是他们开始一次又一次向出借方提出还款展期,并且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断提高利率。
现在,这五千九百万金镑的本金一分钱都没还,而且年化收益率已经飙升到了惊人的37%。
而纽萨尔皇家银行已经彻底摆烂。他们凭借着自己的发币行特权,不断讹诈着纽萨尔殖民厅——你不救我我就死给你看。死了之后还能顺便带崩整个殖民地的经济,顺带留下一群被借走了接近六千万金镑的气急败坏的贵族们。
皇家银行虽然如此摆烂,但他们却在某种程度上间接成为了纽萨尔过去二十七年经济快速发展的源头。央行的大放水当然养肥了不少专门搞民间借贷的黑帮,但他们在放高利贷的同时确实也增加了市场上的货币供应量。由于纽萨尔和整个帝国殖民地体系的密切联系,纽萨尔皇家银行在二十七年中持续发出的超过六亿金镑资金甚至没能引起整个帝国金融体系的波动。
更多的纽萨尔平民获得了贷款的机会,他们开始有机会获得建立自己产业——哪怕这产业的五分之四都得归给放贷的黑帮所有。而随着这些平民逐渐获得了成功,纽萨尔的经济也活跃了起来。
但现在……到了还账的时候了。
杜桑德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面前这一摊子烂账,面如死灰。
第十九章 谈判策略
纽萨尔的经济状况在皇家银行的“支持”下发生了巨大改善,这和底层贫民的生活困苦并不冲突。
贫民们并没能从蓬勃发展的中小企业经济中获得什么好处,他们的文化程度直接限制了他们参与到除了低端劳动以外的所有就业领域。而纽萨尔的低端劳动领域能容纳的工作人口非常有限,反倒是从其他殖民地移民过来的,那些具备一定专业技术能力的人能在这里生活的挺不错。
如果纽萨尔原来的农业足够发达,或许这些贫民们通过自己的努力,也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但本地农业的极度贫乏以及燃料价格飙升,都直接拉低了整个纽萨尔居民的平均生活水平。
粮食需要进口,燃料也需要进口,大部分的战略物资都需要依赖进口才能解决。大量超发的货币导致纽萨尔市场购买能力强大,商品在纽萨尔的出售价格大约是其他殖民地平均价格的1.2倍以上。
有能力赚钱的人过的还算可以,没有办法从中分到一杯羹的人们越来越困苦。没有引导、不加监管的货币超发会带来什么后果……纽萨尔贫民恐怕是世界上最清楚的人。
对于杜桑德而言,他从来没有从这里面获取一分钱的好处,但现在却要头疼该怎么处理,其中悲凉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总而言之……
杜桑德再次请来了埃斯科瓦尔,并且这一次还叫来了塔玛拉女士。
“纽萨尔皇家银行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只要多犹豫一天,这个寄生在整个纽萨尔社会体系之上的蛀虫就会多吸取一些血液和养分——我们的社会就会更衰弱一点。”杜桑德首先为这起事件进行了定性,“之前帝国对于金融机构的威力没有确切认识,他们对金融机构几乎没有任何行之有效的监管——所以才会导致如此严重的事件发生。”
对于杜桑德的“定性”,埃斯科瓦尔和塔玛拉女士都不是太在乎。他们只是把杜桑德的态度当成了某种“我要搞大事”的宣称而已。
不过杜桑德现在可没有这个功夫,他是真的有点慌了。
如果说纽萨尔被帝国孤立逼反是外界来的迫害,那纽萨尔皇家银行内部的这么一通操作恐怕就是老寿星喝砒霜……并且还顺带用百草枯有机磷和敌敌畏调制了一杯鸡尾酒然后一饮而尽。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活腻歪”了的问题,而是“你虽然是活腻歪了的老寿星但是用这么豪迈的方法去自杀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的问题。
上辈子,杜桑德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在他出生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所生活的国家经济繁荣稳定,人民生活越来越好……经济崩溃和系统性金融风险似乎压根就和这個国家没有关系。
这辈子,杜桑德用上辈子的观念活了十几年之后突然发现……自己所以为的平稳生活只是一个泡沫,而且这个泡沫大概再过几天就会破裂。
这不慌是不可能的。
“首先,我需要一份评估——我们必须对纽萨尔皇家银行事件最坏的结果有所估计。”杜桑德对埃斯科瓦尔说道,“这个工作,请埃斯科瓦尔先生负责推进。”
埃斯科瓦尔点了点头,他现在是整个纽萨尔实际上的行政首脑,这样的工作由他来牵头的确比较合适。
“然后,在这份评估报告出炉之前,艾卡方面要对这些经济罪犯加以控制。”杜桑德转头对塔玛拉女士说道,“这些年里,通过各种手段从银行套取贷款从而形成坏账的人……他们的行为已经对整个社会的经济运行造成了严重影响。”
“明白了。”常年当秘书的塔玛拉女士马上领会到了杜桑德的意思,“我马上让艾卡对这些人进行一次摸底,争取在最短时间里尽可能多的控制住他们。”
杜桑德点了点头,毕竟现在艾卡任务繁重,想要一口气控制住所有的“撸口子”的老哥实在是有些难为人,“控制他们的人身自由是一方面,对他们的洗钱和分发网络也要彻底控制起来——这些资金是我们接下来应对危机的关键。”
杜桑德虽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国家治理教育,但他却非常明白一个道理——治大国如烹小鲜。既不能操之过急,又不能完全不管。
经济上的政策更是如此,最快的方法当然是马上发行新货币,然后彻底取代市面上流通的金镑、先令和便士。把货币发行权利掌握在自己手里,再控制住商业银行,从而彻底管控金融系统根源的货币发行。
但这样的负面影响实在是太多了,且不论重新发行货币之后要怎么制定和金镑的兑换汇率从而维持纽萨尔和帝国现有的走私交易渠道,以及和联邦方面继续维持交易。光是让普通老百姓接受这种新货币,并且对新货币产生足够的信任……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任务。
而继续使用金镑,则可能会让纽萨尔面临其他风险。假如帝国方面彻底玩起了总体战,制造大量金镑然后通过各种渠道投入到纽萨尔……这一招就能彻底摧毁纽萨尔的经济。
所以,要收回铸币权,同时也要发行新货币。但最好是能够让新货币和金镑同等兑换,并且一起在市场上流通一段时间。随着时间退役,逐步收回金镑,最终完成货币替换。
在此之前……杜桑德首先得保证金镑的稳定性,至少要让这种货币在纽萨尔民众心里维持稳定。
“还有,调查一下27年前给纽萨尔皇家银行放款的那些贵族。”杜桑德忽然想到了什么,在会面结束之前,他对塔玛拉女士说道,“要确定他们之间的放款比例,以及这么多年以来一共收到了多少还款。”
杜桑德的想法很简单,这么多年下来,这些贵族们大概率已经收到了比本金高出很多倍的利息。这些人不光没有亏,甚至还赚了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利息走。在这种条件下,和他们进行谈判也是一条路子——你们给我贝尔福德一个面子,我保证不枪毙你们——这个谈判思路应该能起到不错的效果吧?
第二十章 前行
“院长阁下,我的副手已经出发去奥林足足四个月了。”同盟学院的大本营里,菲恩皱着眉头追问道,“和奥林方面的情报员接洽一直都是学院的工作,您现在告诉我‘没有消息’……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消息的意思,就是我们没能从奥林方面获取到任何有关您的副手的消息。”同盟学院的院长抬起头,隔着脸上的眼镜镜片深深的看了一眼焦急的菲恩,然后重新低下头说道,“我必须提醒您,菲恩先生,你是一名以摧毁同盟为己任的反叛者,你领导着整个同盟内部最大的一支反叛力量——你对于自己副手的关切,和你所从事的职业活动完全不相匹配。”
“我们从来没想过要摧毁什么同盟,它已经是死亡状态了。”菲恩皱眉道,“我们只是一群想要活下去的普通人。”
“一群普通人。”院长先生加重了语气复读了一边这两个词,然后冷笑着问道,“一群普通人,能够拿起武器,从若尔盖手里连续夺取两个农业星?一群普通人,能够策反一支舰队,让他们朝着自己的上司开火,并且心甘情愿为你们夺取的两个农业星保驾护航?”
“倒不如说……只有普通人才会这么干。”菲恩对院长先生的诘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非常平静的说道,“我们对‘作为更好的人种,带领整個人类社会进化’这种宏大叙事没有什么兴趣。世界上哪有‘更好的人种’反而要不停的去送死,家人在后方还要饿肚子的道理呢?”
“我们不是什么更好的人种,这个宇宙就不存在那样的东西。”菲恩平静的对整个同盟颅相学领域的学术权威宣扬着自己的理论,“无论是同盟人、联邦人或者帝国人……就连纽萨尔上的那些人也都只不过是人而已。我们都有家庭,希望能够平和的生活下去,为自己和关心的人挣来一个更好的明天……仅此而已。”
院长先生并没有生气,对于菲恩的“宣称”,他甚至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明显波动。在听完了这一长串话之后,他摊了摊手说道,“好吧,普通人菲恩先生。您的普通人副手在进入奥林之后,就执意脱离了我们的情报人员的保护。两周前,奥林方面突然对贝尔福德公爵动手,在激烈的交火后,贝尔福德公爵以及他所有的家人都被奥林纹章管理处逮捕。虽然您说您的副手当天应该在府邸内,但无论是纹章管理处监狱,还是埋葬战死者的坟墓我们都找过了……并没有她的踪迹。”
“一个大活人,总不至于突然从世界上消失了吧?”菲恩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强调道,“你们在奥林经营了两百多年的情报网,连一个人都找不到?”
院长先生挑了挑眉毛,“作为一个普通人,您对情报部门的工作内容了解恐怕仅限于传奇或者戏剧上的故事。但现实是,那些都和我们的工作没有什么实际关系。让一个人从人间消失的手段有很多种,而要搞清楚您的副手究竟遭遇到了什么……这很困难。”
在菲恩的不满和焦虑情绪爆发之前,院长首先开口说道,“我们会继续尽一切力量,搞清楚您的副手究竟遭遇了什么。请放心,我们虽然已经失去了圣域的支援,但在奥林运营了超过三百年的情报网络还是能搞清楚这件事儿的——但我们需要时间。”
“另一方面……”看到菲恩的表情稍有缓和后,院长马上说道,“为了尽快搞清楚您的副手的下火,我们需要您和纽萨尔方面联系一下。”
如何和纽萨尔上的杜桑德取得联系,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纽萨尔上遭遇的封锁是相当全面的——以往同盟和纽萨尔之间的走私通道被全数截断,至少三支和纽萨尔卫戍舰队规模一致的特混舰队在纽萨尔周围一小时跃迁点附近来回巡弋。
这样的特混舰队巡逻虽然不能完全禁绝走私,但却能非常有效的阻止普通商船和大规模运输船队进入纽萨尔。
要和杜桑德联系上,这项任务本身其实非常有价值。杜桑德现在是整个纽萨尔中地位最为重要的人物之一,虽然现在的纽萨尔是由他的父亲所统治,但作为唯一继承人的杜桑德肯定能对纽萨尔的局势产生重要作用。
在圣域突然遭到毁灭性打击的时候,联系上杜桑德对于整个同盟来说都是具有极高战略价值的选择。至少,他们或许能从另一个角度搞清楚圣域的萨尔瓦多星究竟发生了什么。
学院方面坚持认为,萨尔瓦多星的消失是因为帝国使用了某种新型武器,而其他的同盟势力,尤其是那群种地的若尔盖人却坚持认为,萨尔瓦多星的消失和秘斯塔尔的遭遇,只不过是这个宇宙中尚未被人类所完全了解的某种自然现象而已。
他们不光不承认帝国可能对圣域发动了袭击,甚至把萨尔瓦多星的消失当做某种“天启”。若尔盖人认为,这是萨尔瓦多星不再神圣的结果,是来自命运和神明的昭示——推行颅相学和“同盟人是更优秀的人种”这种说法是行不通的。
从事农业的若尔盖人几乎都是“靠天吃饭”的,宗教信仰对于若尔盖人而言就仿佛空气中的氧气一般必不可少。因此,他们也总是和学院互相看不顺眼——学院把若尔盖人当做不开化的野蛮人,而若尔盖人则将学院视作渎神的亵渎者。
如果没有了圣域的压制,如果没有了帝国的威胁,若尔盖人要干的第一件事情恐怕就是把学院从这个宇宙中彻底赶尽杀绝。
如果能够联系到杜桑德,那么……或许学院方面就能够通过杜桑德和他在奥林所建立的中央特科,搞清楚在萨尔瓦多星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然,这些内容院长先生并不会告诉菲恩。这个年轻的起义军首领和杜桑德之间的关系,是一座巨大的情报宝库。利用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可以更容易从杜桑德那里套取到情报。
中央特科的设立,对于学院来讲是一件非常有价值的情报。这至少证明了杜桑德虽然还没有成为纽萨尔的最高领袖,但确实获得了他的父亲杜尚的充分信任。
如果能在纽萨尔建立情报系统就好了。想到这里,院长先生多少觉得有些遗憾。
“我理解您的担忧,毕竟现在去纽萨尔的航线还非常不稳定。”为了让菲恩尽快交出这份可贵的情报资源,院长先生决定再尝试说服一下这个年轻的起义军首领。“或许您可以考虑写几封信件,然后由我们的情报员携带上信件之后前往纽萨尔。”
菲恩考虑再三,最后摇头道,“我不能这么做,如果我不直接出现的话……杜桑德先生未必就会相信学院的诚意。”
“请您给我安排一条足够快速且装备精良的穿梭舰吧。”菲恩抬起头对院长先生说道,“我……直接去一趟纽萨尔。”
第二十一章 封锁
目前处于封锁之中的纽萨尔,现在正在进行一场规模稍小,但严密程度万倍于帝国的封锁。
帕默尔火车站恐怖袭击发生之后,艾卡就一直在试图寻找到主导恐怖袭击的罪魁祸首。同时,他们也在非常小心谨慎的根据杜桑德的命令,寻找氯气的源头。
在帕默尔火车站的下水道里,全副武装的艾卡特工们找到了三百多个被遗弃的高压气瓶。这些气瓶清一色都是没有标志,全新的高压气瓶——光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一次的恐怖袭击成本就高的令人发指。
全新的高压气瓶成本颇高,像是艾卡特工们在下水道里找到的这种超大号的高压气罐,平均制造成本就得25金镑一个,而且还是在帝国开始封锁纽萨尔之前的价格。
现在……在帝国的严密封锁下,纽萨尔早就已经开始将制造高压储气罐的特殊金属列为战略管控物资进行管控。这三百个高压气瓶,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对方如果不是早就有了这方面的准备,那就是拥有非常强大的生产能力,以及非常充足的,不在纽萨尔当局管控下的储备。
这种组织对纽萨尔的稳定有巨大负面影响,当然要尽全力处理。
但让杜桑德有些始料未及的是,这个“组织”看起来似乎还不止这么一点能力。
根据塔玛拉女士的调查结果,纽萨尔皇家银行的债券主要集中在三个部分。
以公爵和侯爵先生为代表的纽萨尔高级贵族们一共持有皇家银行14%的债权。纽萨尔最大的五家公司合计拥有皇家银行12%的债权。
而剩下的74%的债权,都集中在六名标称为“无业”的個人手上。
无业的个人持有价值数千万金镑的债权,这本身就很不寻常。而更不同寻常的是,这些债权是最近十年里才从大贵族和公司手里转让给这几个“无业个人”的。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无业个人”都拥有低级爵位,并且无一例外都不是纽萨尔本地人。他们都是最近十年才从奥林来到纽萨尔定居的“外来者”。
贵族们搬家本身就是一件比较少见的事情,哪怕是再爵位再低、没有封地的不可世袭的贵族,也有向自己的领主效忠,并且每年奉献贡金的义务。在这项义务的约束下,很少有贵族能够离开自己所在的星球,前往其他地方居住。
纽萨尔艾卡顺着这条路子往上摸了一遍,然后发现了更令人“惊喜”的内容。
这六位“无业”的勋爵和爵士们的爵位来源不一,但最终却都能追溯到一位杜桑德虽然没见过但是听过,并且还和他打过教导的大贵族——霍尔大公。
霍尔大公在十五年前,突然册封了一批和自己关系非常密切的仆人。其中就包括了来到纽萨尔的这六人——他们曾经是霍尔大公的男仆、马夫和花匠。
这一批被册封的仆人大部分都只有一个共同点——他们为霍尔大公服务了很多年,并且他们的家族也始终为霍尔大公所属的诺顿家族所服务。用地球上的话来描述,这些人就像是诺顿家族的“包衣奴才”,在政治和经济上完全依附于诺顿家族。
其他被册封的低级贵族们到底去了哪里,纽萨尔艾卡暂时无法掌握。但很明显,其中有六人来到了纽萨尔,并且在抵达纽萨尔后不久就开始大肆收购起了其他贵族和企业所掌握着的纽萨尔皇家银行债权。
十几年中,这六人收到了大量纽萨尔皇家银行偿还的金镑。而这些金镑除了送回到奥林之外,剩下的大约三分之一都被他们用来收购纽萨尔的众多关键领域工厂。其中就包括两家位于帕默尔市的高压容器制造厂。以及一家本来属于矿业联合体的矿产进口公司。
他们有钱,有制造能力,有进口和储藏战略物资且不被一般行政官员和艾卡特工掌握的能力。
光凭这些现有证据,就已经足够杜桑德采取果断措施,将整个帕默尔市进行一次彻底筛查,从中捕捉出所有被霍尔大公所遥控的仆从了。
莫尔斯的联络则是导致杜桑德决定彻底封锁帕默尔市的根本原因。
在离开了帕默尔市火车站之后,莫尔斯做了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他重新回到了帕默尔市的艾尔党的一个分部,然后上报了自己所“发现”的党部遇袭事件。
很明显,无论那些袭击自己的人究竟听命于何人,帕默尔市的艾尔党并没有全部得到“莫尔斯是个叛徒”的消息。至少现在负责帕默尔市艾尔党工作的领导人并不清楚这一点。
莫尔斯赌对了。
艾尔党的领导人对于莫尔斯积极汇报的行为给与了高度表扬,然后交给这位可怜的鳏夫一个更加重要但是相对清闲一些的工作。
艾尔党命令莫尔斯去协助帕默尔高压容器工厂进行“清理工作”。并且明确告诉他,这些清理工作的具体内容,等他到了工厂之后就能知道。
而在工厂,莫尔斯发现了数十个巨大的圆形反应皿,以及还没来得及被清理赶紧的,反应皿里剩下的液体。
过来负责清理反应皿的工友之中,有一人因为缺乏相关经验,在工作中直接摔进了反应皿里。等莫尔斯指挥着其他人把这个倒霉鬼救上来的时候,他已经表现出了和那些在火车站广场上遭遇袭击的人一样的症状。
这位倒霉鬼浑身上下的皮肤仿佛被开水烫过一遍似的,而导致他死亡的原因,则是他从口腔和鼻腔中大量涌出的分泌物。
他和其他遭遇到毒气袭击的人一样,是被自己的分泌物活活憋死的。
毫无疑问,那六个听命于霍尔公爵的低级贵族,和艾尔党关系密切。而他们和艾尔党的合作,就是策动这一次恐怖袭击的源头。
在得到了莫尔斯的报告之后,杜桑德当即拍板,对全帕默尔市进行彻底封锁,将帕默尔市中现有的三十五万居民全部撤出并且分散管控起来。由艾卡和内政委员会共同合作,把潜藏在这些居民中的恐怖分子以及艾尔党一网打尽。
第二十二章 演戏
正在艰难进行家园重建的帕默尔市民突然被全部疏散扣押在了不同的聚集地,这让每一个人心里都充满了不安。
虽然每天配给的食物和饮水不光没有缩减,甚至比之前更加充沛,但那些冷冰冰盯着他们的艾卡特工却仍然让每一个人都心生恐惧。
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疏散扣押,尽管特工们明确地告诉了他们“你们之间混入了听命于奥林的恐怖分子”,但长久以来缺缺乏公共服务的经历让他们坚持认为,这些特工们的目的是想从他们身上敲诈走最后一个便士。
随着对疏散人员的审核继续,这样的不安氛围越来越浓。所有的审查都以家庭为单位,而一个又一个家庭在接受了审查之后……直接消失了。
他们再也没能回来。
为了防止已经接受过审查,但没有被成功识别出的破坏者串通一气对抗审查,纽萨尔的艾卡特意制定了一套详细流程。通过审查的家庭将直接被送回到帕默尔市的住处内,然后继续从事尚未完成的重建工作。
这样的安排在艾卡的眼里当然是最合适的,一方面保证了审查的可靠,另一方面还兼顾了对帕默尔的重建进展。但在等待接受审查的人们眼里,事情就变得很恐怖了——这些红皮恶魔把他们的邻居或者亲属全家带走之后,他们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
这甚至不用“细思极恐”,只要对帝国的官僚们有基本的认识,每一个殖民地居民都能得出一个初步结论。
那些人因为没有能力支付官僚们索取的贿赂,同时,官僚们着急给更高级别的大人们交差……于是,他们不留情的杀死了这些无辜的人们。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物就是人类的“想象力”,而在这种令人恐慌的陌生环境下,在恐慌的气氛诱导下,流言正在到处蔓延。
毫无疑问,这些流传的惊悚故事之中至少有一半来自于同样被关押起来的艾尔党成员。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制造恐慌之后才有可能扇动混乱。只有利用绝大多数人们的恐慌,艾尔党才有可能发动一场足够有威胁的暴动。
这些从上阿尔宾来的红皮狗们,对叛逆的贝尔福德家族极其忠诚。艾尔党无法从中发展成员,也难以通过贿赂的方式换取自由。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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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离审查已经持续了大约五天时间,杜桑德看到的报告非常诚实的汇报了现在的进展——已经完成了审查的帕默尔市民一共有四千七百多人。按照现在的这个速度持续下去,大约三个月就能完成全部的审查工作。
而看到报告的杜桑德用笔稍微做了一下计算之后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么下去可不行。
把整个城市的人送到集中营里分别审查三个月,这种安排会对纽萨尔本来就不怎么健康的经济造成巨大影响。同时,这也非常不人道。
审查辨认出的那些艾尔党成员们就算是就地枪决都不算多,但其他普通市民是无辜的。他们凭什么要陪着那些危险的艾尔党一起坐牢呢?
更何况普通居民在这样的环境下铁定是会受到艾尔党影响的。这岂不是为这个危险的组织又提供了发育的温床?
杜桑德考虑再三,决定用一点特别的招数来刺激一下那些试图隐藏身份的艾尔党们。
“找几个演技比较好的特工,最好是以前侯爵先生的暗卫成员。”面对着塔玛拉女士“我人手不足”的表情,杜桑德仍然非常自然的下达了指令,“让他们去各个聚集点演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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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集点里突然召开了“全体大会”,这可是个新鲜玩意。
大会上,之前始终神色严肃的红皮狗们突然神情变了,他们和颜悦色的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头台子上,身后站着几个有些局促、面色发黄的,和观众们穿着同样衣服的“帕默尔市民”。
“各位,这段时间让大家在这里接受审查,确实给各位造成了不便。”这位红衣邮差用非常诚恳的语气说道,“因此造成的不便,我谨代表全纽萨尔肃清反动派和怠工非常人民委员会,向各位致以诚挚的歉意。”
这位曾经有过三年剧团卧底经历,并且在三年中成功拿下剧团男主角位置的红衣邮差领会到了杜桑德设置的剧本精髓,总之,一定要用诚恳但是还带着一点高高在上的态度说这种话才有用。
“同时,我也需要代表全纽萨尔肃清反动派和怠工非常人民委员会,感谢各位公民的积极配合。”等台下的震惊到达巅峰后,红衣邮差先生继续高声说道,“在我身后的这六位公民代表,向非常人民委员会举报了他们认为可疑的人员。经过我们详细的核实,确定举报中的四人为艾尔党成员。”
他走到自己身后表情局促的“公民代表”面前问道,“您举报的是什么人?”
“我……我的邻居潘洁尔。”这位公民代表结结巴巴的说道,“他平时从来不参加我们的清理重建工作,而且经常说‘皇帝陛下的荣光’什么的……”
“您说的潘洁尔,是指曾经在罗恩伯爵府上担任厨师职务的那位潘洁尔·斯塔拜扬先生对吧?”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这位红衣邮差非常高兴的点了点头,随后高声说道,“把斯塔拜杨先生带上来。”
台下负责维持秩序的红衣邮差和国民陆军们迅速冲入人群,毫不犹豫的抓住了人群中一个看起来略微有些发胖的中年男性,就地将他的双手背铐了起来。
确认用麻布结结实实的塞住了他的嘴后,红衣邮差们用极其粗暴的方式将他拖上了临时搭建的木台。
剩下的五名战战兢兢的“公民代表”分别说出了自己怀疑的举报对象,而台上的红衣邮差则对其中的三人下达了“带上来”的命令。另外个“可疑对象”,台上的红衣邮差当时这就为他们的行径作出了解释。
“塞来斯先生没有参加他所在街道的工作,是因为他在之前的大屠杀中严重受伤,目前还在康复阶段。而来米菲尔女士则是因为孩子在还哺乳期,于是只能和丈夫一起参加他们街道的清理重建工作。”红衣邮差先生解释完后说道,“这两位并非可疑人士,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不在其他岗位上工作而已。”
“这四人,根据我们的调查,确实属于艾尔党的外围成员。”解释过后,主持“大会”的红衣邮差换上了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说道,“那么,根据大执政官杜桑德阁下的命令,对举报者给与奖励!”
整整四个大牛皮袋被送上了木台,走在搬运队伍中间的国民陆军士兵在搬运时候脚下一滑,意外地将手里的牛皮袋砸在了地上。结实的牛皮袋瞬间破裂,金灿灿的金镑从牛皮袋里一涌而出,洒的满台都是。
“这些是对你们举报的奖励。我们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在红衣邮差的说明下,四个举报成功的“公民代表”拿到了“高达两千金镑”的奖励。而那四个被成功举报的艾尔党成员,则被国民陆军们在木台上当众枪决。
“为了尽快结束审查,希望各位公民能够积极举报,将您认为可疑的人物报告给您所见到的任何一名红衣邮差或者国民陆军士兵。”在尸体和血泊后,红衣邮差先生高声宣布道,“举报一经核实,即可获得两千金镑的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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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和平之船
三天之内,同样的剧目在帕尔默的所有聚集点内上演了一遍。演到最后,无论是“公民代表”还是主持剧目的红衣邮差先生都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最后三次的“演出”,全靠着周围的红衣邮差们高声“重复”台词才最后进行了下去。
是的,无论是举报的“公民代表”还是主持集会的红衣邮差,他们实际上都是杜桑德专门请来的“演员”而已。
被举报的人确实是艾尔党,他们的名单是由潜入艾尔党内部的莫尔斯提供的——这些家伙在艾尔党内也没有什么身居高位的人,只不过是些为艾尔党卖命的小喽啰罢了。
艾尔党是一个很先进的反政府组织,这不是杜桑德在通过反讽的方式鄙视他们,和帝国的其他组织比起来,艾尔党的组织构架和行动方针简直具备跨时代的先进性。
他们的组织构架非常小心谨慎,每一个艾尔党成员几乎都是单线联系。中层的艾尔党管理者就算叛变,能够出卖的人也非常有限——他们几乎不与其他线路里的艾尔党成员发生联系。
艾尔党人内部招募也非常隐蔽,他们往往会选择那些更有可能对现在的纽萨尔政府不满甚至心怀怨恨的人,然后通过“劝诱”等等方式发展成员。
由于艾尔党的行动过于隐蔽,杜桑德和莫尔斯一直打算的“搞到所有成员名单,将整个艾尔党一举摧毁”的打算也就成了一句空话。莫尔斯在他之前遇袭的那个党部搞到了一份名单,而那个名单上的人只是些小鱼小虾——上面记载的地位最高的一个“艾尔党委员”,一共发展了二十二名下线。
二十三个艾尔党成员当然是要干掉的,他们在帕默尔市里干下的恶事简直罄竹难书,再加上火车站广场的毒气袭击桉……这二十三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但杜桑德却认为,应该把这二十三个人的利用价值最大化起来。仅凭艾卡的主动调查,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把所有的艾尔党成员从人群里抓出来。那不如用这些人来刺激一下帕默尔市的居民们。
二十三个确定是艾尔党成员的家伙被艾卡提前分散到了二十三个不同的聚集点,并且每个成员都被三名艾卡特工监视了起来。
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就是演戏了——每一个聚集点都有三到五人被举报为艾尔党成员,而负责“主持”的艾卡特工则会将其中几人宣称为“经过审查后确认无辜”,随后在临时搭起的舞台上枪决真的艾尔党成员,同时再用装备了空包弹的枪支搭上几个演技颇佳的假艾尔党。
这个表演的根本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鼓励在聚集点的普通帕默尔市民举报可疑人员。为了达到这一目标,杜桑德特意要求在“演出”中加入两个关键环节。
《仙木奇缘》
第一个关键环节就是那一不小心摔落在地上的牛皮袋子,以及里面金灿灿的金镑。帝国目前通行的金镑一共有两种,一种是印刷出来的钞票,另一种则是足有半盎司重的黄金,在铸币机下冲压制成的金币。
钞票的面值比较大,最大面值的纸钞足有50金镑。但这种大面额钞票是主要在贵族和大企业之间流通的,平民能见到的最多也就只是面额为1金镑的金币而已。
论视觉冲击力和“掉落”的合理性,纸钞都不如金币。所以,杜桑德特意要求,一定要用金币来鼓励举报。
第二个关键则是“一定要宣布某些举报是错误的”。杜桑德之所以会有这个要求,主要就是为了打消举报的居民们的“顾虑”。
作为普通人,帕默尔的居民本身并不具备识别和辨认艾尔党的能力。且不说艾尔党行事如何隐蔽,光“察觉到某些邻居的奇怪之处”这一条其实就很困难。
其中很有可能有些居民,因为担心自己冤枉了邻居而不敢举报。因此,杜桑德特意加入了“宣布部分举报经审查后发现是错误”的桥段。以此来打消大部分人群对于举报的担忧。
让艾尔党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里,让每一个纽萨尔人都成为艾尔党的敌人。这就是杜桑德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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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正在试图让艾尔党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时,一艘小船以非常坚决的姿态,一头扎进了上阿尔宾外的海面上。
由于舰船带有明显的跃迁闪光,纽萨尔海军迅速判断出了这条推定排水量八千吨左右的“小船”来自于同盟。
怎么处理这条来自同盟的舰船……就成了海军目前最头疼的内容。几个月前,同盟人还是纽萨尔上下最为担心的敌人。他们在博米尔殖民星上制造的血桉让每一个纽萨尔人既愤怒又担心。
但现在……帝国却成了纽萨尔真正的心腹大患。毕竟同盟人在过去接近两百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正式进攻过纽萨尔,反倒是帝国和教会在纽萨尔上制造了大规模袭击屠杀——根据内政委员会的估计,教会的突然攻击对纽萨尔造成了大约三百万人的严重伤亡。
但……同盟人突然抵达纽萨尔,这仍然直接导致了纽萨尔海军进入最高级别战备状态。在确认闪光之后二十分钟,纽萨尔海军所有主力舰全部离港,并且进入预定位置开始进行战备值班。四条大型驱逐舰和两条巡洋舰则通过多次跃迁的标准战术动作,迅速包围了这条出现在上阿尔宾外海的同盟船只。
“你舰迅速解除武装,接受登船检查。”包围了这条“小船”的纽萨尔海军向其发出了灯光信号,同时派出了大量以高压气体驱动的快艇强行接近目标。
根据霍恩将军的命令,对方如果作出任何抗拒或者逃避的动作,那就就地将其击沉——不管这帮不请自来的同盟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反正纽萨尔不欢迎他们。
就在快艇迅速逼近的时候,这条漂浮在水面上的同盟船终于作出了一点反应——几个同盟人踉踉跄跄的从船舱里跑了出来,随后在桅杆上升起了一面旗帜。
旗帜通体蓝色,上面画着一架洁白的天平。
这个举动让靠近这条同盟船的纽萨尔水兵们有些诧异,因为……这面旗帜并不是同盟常用的标志。
帝国旗帜是长方形的黄底旗帜,上面画有红色的狮子图桉。而同盟常用的旗帜主要是绿色为底,上面的图桉则根据不同的所属势力,分别绘以镰刀、帆船、书籍或者星系缩略图。
但这个蓝色底,白色天平的搭配……纽萨尔人还是第一次看到。星海联邦的旗帜也不是这样——他们用的是黑底正方旗帜,上面画着一只象征反抗同盟的雄鹰。
蓝色天平旗在风中飘扬,而那些船员们则一个个瘫倒在甲板上,贪婪的呼吸着纽萨尔的新鲜空气。等快艇靠近之后,纽萨尔卫戍海军的水兵们几乎都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臭味。
这股臭味的组成很复杂,大概是腐烂的食物混杂着人的汗臭和排泄物的味道,再加上长时间无法通气而产生的陈腐气味。更要命的是,为了防止这样的味道对舰船乘员造成过于不良的影响,船上大规模使用了某种廉价香薰。
单独的臭味虽然刺激但还是能忍耐的。但当臭味和香味混杂在一起的时候,人想让自己的鼻子习惯臭味……就会非常困难。难怪这些船员被薰成了这副模样——就连纽萨尔的水兵们都不太想靠近这条同盟人的船。
很快,几个身穿和船员服装不同衣服的人出现在了甲板上。其中一人高举双手,用帝国话向靠近他的纽萨尔水兵喊道,“我是菲恩·冯·斯坦贝格,请马上通知杜桑德我到来的消息——我代表同盟自由联盟,向纽萨尔提出和平相处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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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未来
杜桑德最近真的很忙。
他已经有差不多三周没能抽出时间,去母亲的坟前看看了。
以前在主导纽萨尔改革的时候,哪怕再怎么繁忙,他至少可以抽半个小时的功夫去母亲的坟前看看,刻上一小行字,或者献上一束花。但现在……杜桑德连这一点自由都没有了。
纽萨尔正处在最关键的阶段上,不光是杜桑德……就连杜尚都从自己的“软禁”地里出来,开始捡起了日常工作。
杜尚现在重新开始负责起了纽萨尔轨道的防御工作。这是霍恩将军的要求。这位缺了一条胳膊的老将军非常郑重的对杜桑德说道,“如果有谁能够让纽萨尔的轨道防御提升到一个可以接受的水平,那恐怕就只有杜尚了。”
现在负责纽萨尔轨道防御工作的沙恩霍斯特准将是杜尚的下属,在他被提拔到这个岗位上之前,沙恩霍斯特准将是纽萨尔卫戍舰队主力舰“尊严号”的舰长。同时也是尊严特混舰队的舰队司令官。
从主力舰舰长和舰队司令的位置上晋升为殖民地卫戍舰队参谋长,这是一条非常正常的升迁路线。但这个职务变化并不是非常适合沙恩霍斯特准将。
沙恩霍斯特准将是一名标准的海军军官。他毕业于奥林皇家军事学院海军系,在导师的眼中,沙恩霍斯特是一名非常优秀的研究型学者。而他的晋升和后来所面临的困难,也几乎全都源于“优秀的研究型学者”这一特质。
在刚刚进入海军之后,沙恩霍斯特就成为了帝国海军装备研究部的一名研究员,在他长达十年的研究生涯中,他负责研究的领域一直集中在多联装大口径火炮在深空环境下齐射所产生的扰动测定和反制研究。
用比较通俗易懂的话来解释就是,沙恩霍斯特用了足足十年的时间研究多门大口径火炮在宇宙中同时射击时,炮口炮焰对相邻炮弹所造成的射击精度影响。他的研究成果后来被应用在了帝国所有大型巡洋舰以及主力舰上——为了保证射击精度,所有多联装火炮都无法同时开火。射击时应当保证相邻炮管发射间隔至少一秒,从而确保炮焰不会影响相邻炮管中弹头的飞行。
大学毕业后研究了整整十年技术细节问题的沙恩霍斯特并没有就此停留在研究室里。他在内心深处仍然认为自己是一名军人而非研究者或者大技师。他愿意留在研究室里,日复一日的研究和计算火炮发射所产生的影响,是因为上级对他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如今命令执行完毕,沙恩霍斯特决定为自己以后的人生作出一些选择。他选择了加入一线部队,然后这样的选择毫不意外的获得了上级的驳回。
帝国海军是非常注重科学技术水平的军种,这一点从他们的水兵都至少拥有中学学历一条上就能看得出来。因此,帝国海军上级除非脑子被同盟人给踢了,否则是绝对不会让沙恩霍斯特中校离开研究岗位,跑去什么一线作战部队的。
但无奈沙恩霍斯特本人的意愿实在是太过坚决,他甚至开始和陆军方面联系——只要能够加入一线作战部队,他愿意加入陆军。
最终,为了让沙恩霍斯特留在帝国海军序列中,同时也是为了“惩罚”这个前途无量的研究型军官“私通陆军”的行径,沙恩霍斯特中校以平级军衔被调入了纽萨尔卫戍海军,并且成为了杜尚手下的一名驱逐舰舰长。
事实证明,沙恩霍斯特确实是一名极其优秀的军官。他在纽萨尔卫戍海军中一路高升,在五年之内完成了从驱逐舰舰长到主力舰舰长以及编队司令官的升迁。但毕竟是研究型军官,沙恩霍斯特准将在升任纽萨尔卫戍海军参谋长之后出现了重大疏漏。
按照霍恩将军的要求,卫戍海军应当保证纽萨尔到第一和第二卫星的第一、二轨道周围100%的跃迁目标识别。第二轨道外到小行星密集区跃迁目标85%识别率。
但是,沙恩霍斯特所布置的防御和执行却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一条来自于同盟的民用船只,竟然能够穿过理论上应该非常严密的近卫轨道防御体系,这是非常严重的作战部署失误。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沙恩霍斯特参谋长被临时停职,杜尚重新出山开始掌管纽萨尔的海军防务工作。
除了调整海军职务以外,杜桑德目前最关心的几件事情都在相对顺利的推进当中。纽萨尔大学地质系的研究人员们找到了杜桑德点名要的铀矿,而材料系的研究人员正在着手开始进行实验性的同位素分离准备。但……如何确定分离出来的就是同位素,如何高效的分离并且集合同位素,如何让这些同位素以杜桑德设想的形式精确利用……这仍然需要长时间的研究才能解决。
对纽萨尔皇家银行的风险化解措施进行到了最后一步,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之后,帕默尔市民一共举报出了七百二十九名艾尔党成员。原本如同一台精密机器的艾尔党帕默尔分支,在这一波打击下彻底失去了所有机能。同时,艾卡还搜出了三名为艾尔党提供资金和物资支持的“底层贵族”。
对他们的审问进行的非常顺利,毕竟这些人只不过是公爵先生曾经的仆人罢了。他们没有经受过什么严格的反拷问训练,在艾卡手里甚至撑不过两个回合就什么都开始往外说。
而顺着他们所交代的内容,艾卡在帕默尔市的一个废弃工厂里,找到了两套外观有些奇怪的“装置”。按照贵族们的说法,这两个装置需要首先对准转盘所表示的方向,用粗壮的金属线缆先将两个机器上方的“螺栓”连接起来。随后将其连接在功率足够大的蒸汽机输出轴上。
只要将装置上自带的两根线缆放入反应皿内——其中一头上绑着一大块石墨,而另一端则是金属——并且开动蒸汽机,绑着石墨的那一头就会大量产生气泡,而这些气泡被收集起来之后,就能够成为有毒的黄绿色气体。
根据再三拷问的结果,杜桑德惊讶的得知,这套设备在二十二年以前就从奥林送到了纽萨尔。但是,从来之后从来没有人使用过这种机器,当时负责保存的人也不知道这玩意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以杜桑德浅薄的电学知识不难看出,这两台机器本质上都是发电机,而且还是相当先进的电磁式直流发电机。
帝国人对于电学的研究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杜桑德不得而知。至少在询问过纽萨尔大学的教授,以及波琳娜之后,双方都给出了“我们完全没有听说过这种能源”的答复。但这两台设备确实证明了帝国已经深刻了解到了电的存在,并且将其转为实际应用设备的事实。
这两台设备相当于不具备换向器能力的直流发电机。这两台发电机内部均有定子和转子两大部分构成。在转子旋转超过180度之后,定子部分精心设计的电磁体会自动断开消磁,而在另一台发电机内,电磁体同时通电生磁,从而实现两台发电机持续输出直流电的设计目标。
在杜桑德看来,帝国方面的电学造诣甚至已经超过了他脑子里埋藏的那点基础电学知识,但出于某种原因,帝国始终把电学研究当做了一种高度机密的项目。它的保密程度甚至几乎和阿尔法计划同等,并且完全不打算投入到民用领域里来。
这是一种完全不符合逻辑的决策,杜桑德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帝国会放着这种足以改变整个社会的技术不用。第一次投入到使用,竟然是为了制造氯气来杀人……这不是浪费么?
于是,刚刚把菲恩特使送回到纽萨尔的中央特科又多了一份新的任务。
搞清楚帝国究竟是什么部门在研究电力,并且还要搞明白他们对电学的研究进展到了什么步骤,并且最重要的一点——为什么不把电力研究公布并且应用在民用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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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妻子当这个特使。”在菲恩离开前的送别晚会上,杜桑德特意找到了这位如今已经是同盟最大的反抗军领导者的老朋友问道,“而且,你也没跟我说过你结婚了啊。”
“让娜和我算是……从小就认识的邻居。”菲恩明显不太习惯谈论自己的情感生活,他只是简单说道,“她本来以为我已经死在了战场上,但……当我从纽萨尔回到同盟家乡的时候,她抛下了一些来找我。”
杜桑德点了点头,“虽然中间应该省略了很多内容,但最终你们结婚了。”
“我们的事业进行的还算顺利,但这项工作毕竟风险太大。”菲恩叹了口气,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我会请让娜来当特使,有一部分也是为了保护她。在她出发之前,我们的处境很不好。圣域方面据说集结了两支舰队准备来围剿我们占领的农业星……这就和你让洛琳小姐潜伏到奥林是一样的。如果我们失败身死,至少她们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杜桑德沉默了几秒没有说话,他实在是不确定如果自己失败了……洛琳还有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作为敌人,帝国实在是太可怕了。这个几乎和大发现时代一样久远的人类帝国不知道究竟藏了多少好东西。阿尔法计划,电力研究……说实话,就算现在帝国突然掏出一颗胖子或者小男孩,杜桑德都不会感到意外了。
“我们不能失败。”几秒钟后,杜桑德非常坚决的说道,“想想看吧,如果我们失败,会有多少人死在战火之下?我们已经流了太多的血了——够多了!”
“只有不怕流血,才能彻底制止流血战争的发生。”菲恩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包说道,“你的《杜桑德主义》我看了,里面的很多东西我也深有感触。”
杜桑德看了一眼菲恩身侧的斜挎包,惊讶道,“你现在还带着呢?这种东西放在房间里看看不就行了?”
“那可不成。”喝了几杯葡萄酒后脸上稍微有些发红的菲恩郑重道,“你可以觉得我是在奉承你,但我觉得……这本书里面的内容价值很高,甚至可能比我们刚刚签下的和平互助协议更有意义。”
菲恩用手按在斜挎包上认真说道,“或许你写的时候只是把它当成了某种日记本似的东西,但我却从里面看到了未来,一个所有人都能够过上有尊严生活的未来。一个我们不再需要互相屠杀,能够携手探索无限宇宙,团结平等博爱富强的未来。”
第二十五章 经济战争
纽萨尔皇家银行在菲恩和让娜离开之后的第二天,被内政委员会新成立的金融管理厅全面接管。
与此同时,纽萨尔其他十五家中小型银行也同时被纳入到了金融管理厅的综合监管之中。老会计们在纽萨尔国民陆军和艾卡特工的保护下进入银行大门,然后开始封存所有的账本,这对整个纽萨尔的金融体系造成了巨大的震动。
震动主要表现在纽萨尔金融体系的人人自危上。在审计组进驻的当天晚上,艾尔就接到了三十多起举报。这些中小银行都知道自己的“同行”手脚不怎么干净,于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举报对方来分散自己身上的火力。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能多有些时间反应,那至少还有机会想想办法。
他们想的办法也比较朴素,这些举报同行的中小银行们第一反应是修改账本。审计组并没有拿到全部的账本,因此要把账目做平其实很简单——只要有足够的现金,再配合上修改过的、审计组没有掌握的账本就行。
但这需要时间。不论是筹集资金还是修改账目,这些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于是,中小银行们都开始拼命搞起了举报,同时筹集资金的行动也在全速进行中。
除了筹集资金以外,突击放贷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风险控制手段”。这些中小银行本身最大的问题就是账面资金和实际资金对不上。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削减其中的“差异”。
账面资金缺乏,那就紧急找关系比较好的企业放一笔款子出去。这样就能快速削减账面资金,并且还可以用这些关系好的企业的“贷款债权”去其他银行处进行抵押,再抽一笔资金到账上应付检查。
总之,它们需要时间。
而杜桑德压根就没打算给他们挣扎的机会,放贷加债权抵押置换再放贷的套路,就连他这个外行人都知道风险能有多大。这些钱只要有一点收不回来,整个连锁的抵押放贷套路就会全部暴雷违约。他让那些审计组入驻中小银行,是为了化解风险的。要是这帮大聪明为了躲避化解风险可能带来的惩罚,而搞出一套更大的雷……那岂不是捡起芝麻丢西瓜?
于是,艾卡的特工们无奈的加了个班。他们扣留了所有前来举报的高级别银行管理人员,然后又出去抓了一圈被举报者。
总之,第二天早上,位于上阿尔宾的十五家中小银行惊讶的发现,他们的总会计和行长全都被捕了——艾卡给出的解释是,这些人“危害纽萨尔社会安全”。
本地风险化解的任务非常艰巨,杜桑德自己几乎无法对这个风险化解行动作出什么特别具体的指示。他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埃斯科瓦尔和他找来的这群老会计们能够找出解决之道。
但是,这并不影响杜桑德把贼咪咪的眼光投向奥林。
既然纽萨尔金融系统有这么多雷,那……凭什么奥林没有呢?光凭那位财务相会派出自己的家仆前来搜刮利息,而不是想方设法平息风险就能看得出来——只要能赚钱就行,那位财务相大人凭着自己是皇帝陛下外公的身份行事肆无忌惮,他才不在乎风险呢。
当然,如果只看纽萨尔金融体系的大聪明们干出的事儿,那说不定是帝国对于金融系统风险能带来多大的冲击一点概念都没有。
既然你不防贼,那我不招点贼到你家里转转,岂不是非常对不起你摆出的这副妖娆姿势?
杜桑德决定对奥林展开一场经济战。
对整个帝国开展经济战,那需要非常强大的经济实力。杜桑德甚至没有去询问埃斯科瓦尔“我们能不能做到”的念头,这个问题的答桉肯定是“不可能”。
《基因大时代》
经济战的目的是通过经济手段,对敌人造成重大损伤,目的是通过金融和经济手段,削弱敌人的战争潜力并且让敌人陷入“内乱”。它是“总体战”思想指导下的一个具体战争手段,而且效果往往都还不错。
不用开火就能获得炮弹砸入敌人主要城市一样的效果,这种作战方式绝对可以算得上是高效且成本低廉。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把设想变为现实。
就连杜桑德自己,对于“经济战”也就只有一个模湖的概念而已。以前他在网络里见过的“经济战”水平往往都停留在“制造伪币”从而扰乱敌方经济运行上。更加高大上的手段……他反正是完全没有听说过。
不过目标倒是很简单,只要能给奥林方面带来足够多的麻烦就行。
尽管杜桑德非常确信,哪怕只是奥林,它的经济规模也比纽萨尔能制造出来的伪币规模大出上千倍甚至数万倍。用伪币作为手段,纽萨尔恐怕拼尽全力也不会对奥林带来太大的冲击。
要搞事情,就要搞大一点。只是用假币买了点战略物资,这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
抱着这样的想法,杜桑德找来了埃斯科瓦尔,并且向他大概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的目标很简单,对奥林的经济造成的损伤越大越好。”杜桑德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紧紧盯着最近瘦了不少的埃斯科瓦尔的眼睛说道,“凭什么只有我们在忙着化解系统性金融风险?奥林开发的历史比我们悠久太多了,他们肯定也有很多累积的,可以被我们所利用的风险点。”
“那就不应该把目光只看在银行或者其他金融产品上。”埃斯科瓦尔想了一会之后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既然要做,那就做的大一点。我建议,先通过中央特科,在奥林搞一个手套银行出来,再从纽萨尔的这些银行家们干过的好事里挑一些出来。先壮大自己,然后再想方设法让炸弹爆炸。”
一个阴谋在杜桑德和埃斯科瓦尔的“闲聊”中逐渐成型,纽萨尔的两位最高级别领导人就像是在互相抱怨最近遇到了什么糟心事儿似的,给即将诞生在奥林的这家“奥林发展银行”下了一剂又一剂勐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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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琳在拿到了杜桑德寄来的指示之后,先是苦恼了好一阵子,随后对这份指令越看越开心,越看越高兴——她甚至有些憋不住劲,拍着桌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怎么了?”舒尔茨抬起头来,看着这位中央特科的实际控制者,这位逐渐成为奥林地下世界里最有权势的人之一的年轻姑娘问道,“我们的小勋爵终于想起来给自己的未婚妻寄一封情书来了?”
“杜桑德要是敢这么浪费宝贵的交通资源,那我就回上阿尔宾去踹他的屁股。”洛琳嘴上说的狠,但眉眼里却全是笑意,她把手里的命令放到了舒尔茨手里说道,“看看吧,我们的大执政官阁下还是挺有办法的。”
杜桑德在命令中明确说道,他要求中央特科尽快筹备并且建立一家银行。而这家银行,必须要符合杜桑德设计中的诸多特质。
其中之一,就是要面相公众吸收存款。
【给普通民众开出足够高的利息,吸引他们把每一个便士都存到银行里来。】杜桑德在命令中写到,【用吸收来的资金放贷,利息高于存款利息即可——利用这样的方法,迅速为银行扩大规模。】
为了让银行规模扩大,杜桑德还特意写道,【如果有必要,可以适当放宽对贷款者的审批。等放出去贷款之后,再把债权抵押给其他银行,继续套现出来放贷。】
到这一步为止,中央特科也只不过是在奥林上复现纽萨尔银行搞出来的“抵押杠杆”而已。真正要搞垮奥林的经济系统,他还有更具体的指示。
【在银行可动用现金超过3000万金镑之后,向奥林的煤炭生产厂商收购他们三到五个月后才能交付的煤炭——提前订购,尽量把当月的产能全部买空。】真正的杀招就在这个地方,杜桑德和埃斯科瓦尔的目标非常明确,【把他们的煤炭产能全部买空,然后提前一个月在市场上高价出售。】
通过金融市场吸储并且加杠杆,之后利用资金优势,突击买断煤炭生产企业的所有未来产能。这就是杜桑德开出的经济战争的第一枪——跨市场干扰。
三千万金镑可以买下差不多整个奥林煤炭企业三周左右的供应。全部买断是不可能的,毕竟有些用煤大户自己就有煤炭矿场,他们对外购煤炭的需求不是很强烈。
但其他人可就不一样了。等他们发现煤炭价格暴涨了100%的时候,这些企业恐怕就只有两个选择——停止生产,或者付高价从奥林发展银行手上购买煤炭维持生产。
大规模运输煤炭当然是有可能的,但这属于标准的救急不救缓。如果他们选购了价格昂贵的运输煤炭,那么奥林煤炭的价格至少也得29便士一磅。这个价格至少也上浮了超过70%。
同时,奥林发展银行还能以“未来即将交割的煤炭实物”作为抵押,从其他银行手里再拆解一笔资金来。考虑到煤炭价格暴涨,这一笔资金将会达到大约5000万金镑甚至更高的水平。
如果这些企业试图停止生产,那他们将会面临奥林发展银行的第二招——强行撤资。按照帝国法律规定,债权人有权要求债务人提前清偿贷款。而债权人在提出这种要求的时候,将会自动放弃当月所有的利息,只收回放出的本金。
大部分会从奥林发展银行这种新银行里贷款的企业,本身就不会有多好的发展潜力。生产成本暴增,加上突然撤贷导致的双重打击,能够非常轻易的压垮一家中型规模企业。而随着一家又一家企业无力偿还贷款,一场连锁风暴就此诞生。
由于奥林发展银行已经将这些企业的债权抵押给了其他奥林银行,因此倒闭潮直接影响的将是这些接受抵押的银行而非奥林发展银行本身。由于债权抵押只是作为抵押物而非转让所有权,因此也不影响奥林发展银行行使权力提前撤资。
接下来,只要奥林发展银行强行违约,至少一半的奥林银行将会因为资不抵债而在一个月内倒闭。为了规避倒闭风险,它们极有可能参照奥林发展银行的模式,开始向公众吸纳存款。
而只要他们开始吸纳公众存款,那奥林的经济末日也就快到了。高能源价格下,所有企业的经营几乎都会受到严重影响,普通奥林人能够拿到手的资金就会越来越少。为了从他们手里吸收到存款,其他奥林银行的利率必然会给的很高。
要支付高利率,首先就需要有愿意支付更高利率的贷款方。而在高能源价格下,其他企业不可能有这样的“大胆行径”。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缩减开支,从而利用自己的低成本优势生存下去。
吸收公众存款可不是什么无本的买卖。在普通人难以获得高回报的时候,他们才不会蠢到把吃着利息的钱全部取出来放着呢。一开始吸收的,用于避免自己破产的这些公众存款很快就会变成这些银行们的催命符。等这些银行无力支付利息的时候……挤兑潮和大规模银行破产就在所难免。
这就是杜桑德和埃斯科瓦尔研究出的经济战争第一式——跨种类市场操纵、以及市场操纵后的大规模违约潮。
第二十六章 多手准备
经济战争有很多手段,第一式只是牛刀初试而已——杜桑德和埃斯科瓦尔也希望以此来测试一下,帝国官僚体系对于金融危机到底有多少认识,同时他也希望借此搞清楚……帝国官僚体系的反应速度能有多快。
因为接下来的第二式,就隐藏在第一式的阴影里。
只要成功引发金融危机,那么正处于无监管地带的奥林证券交易市场就能成为奥林发展银行最好的收益来源。
在股票暴跌的时候,有两种方法可以赚钱。第一种是趁机购入大量低价的优质企业,比如自己就有矿产的公司,或者拥有大量生产设备和员工的企业。
第二种则是从其他金融市场交易参与者身上赚钱,而杜桑德开出的计划有一个更加准确的名词——轧空。
奥林发展银行在第一式之后总资产至少会达到8000万金镑。一开始吸收的公众存款可能会有些损失,但在其他银行接连倒闭之后,保持相对低利率的奥林发展银行必然能够吸引到更多有避险需求的客户存款。在这个基础上,奥林发展银行才能开始第二式的运作。
做空股票是在奥林证券交易所里早就开始实施的一种套利操作。交易者们会从其他股东手里借来某一家公司的股票,然后约定一个时间期限,随后将借来的股票全部卖出。
完成做空,只需要交易者在约定的时间期限之内重新买回公司股票,并且将借来的股票还给原持有人即可。当然,这个股票是不能白借的,除了支付一笔押金以外,在归还股票的时候,交易者还需要向借出股票的股东支付一笔利息。
能借出股票的股东们大部分都以收取红利为目的,他们对市场上的股票价格波动相对不太敏感。而做空交易者的主要利润点在于卖出和买入之间的差价,差价越多,他们赚的也就越多。
轧空的目标就是这群做空交易者。他们必须在规定时间内买回做空公司的股票,并且还给那些股东们。否则,做空者的押金将会被全部没收,并且还需要赔偿结算日当天的股票价格和卖出股票之间的全部差价。
杜桑德给定的计划非常简单粗暴,利用奥林发展银行的巨大资金优势,在市场上找到一支被做空的最严重的股票,然后全款买入他们的股票——能买多少买多少。
大量买入一只公司的股票,市面上该公司股票的价格就会开始暴涨。做空者很快就会发现,他们试图做空的打算落空,而且开始承受起了巨大的浮亏。
当奥林发展银行完成轧空之后,他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退出就已经不重要了。市场上所有的公司股票都将被奥林发展银行全部购得,这些做空者根本就没有机会能够从市场上买回自己完成交易最后一步——买回股票换给出借者所需的股票。
根据奥林证券交易所的交易规则,这些做空者首先需要支付相当于做空股票当前市值90%的保证金,而如果无法实现平仓,做空者还需要支付平仓节点下这支股票股价和他们借走时的所有差价,并且保证金也得全部交给出借方。
换言之,轧空最多只能赚到无限接近100%的利润,但带来的损失风险却是数倍甚至数十倍于做空者本金的。
在这么不利的交易条件下,做空者仍然决心采用这样的方式牟利,原因就是他们有自信不会被“恶意轧空”。他们的身后的势力足够强大,不会有不长眼的人对他们动手。
但是,建立在盘外招上的保险措施对整个金融体系的冲击是巨大的。如果对方使用盘外招来试图避免轧空所带来的损失,那就会对整个金融体系的做空机制带来根本性影响。其他所有的市场交易者在开始交易的时候都得先想想,我的交易对手背景是不是比我更硬,我是不是可能会被对方用盘外招搞死。
金融系统和金融交易行为本质上是一个由信心支持的空中楼阁。只有参与者都认可并且相信这个市场是公平——至少是相对公平的——整个市场才有可能运转起来。
这就是杜桑德第二式的目标,他就是要让这些市场参与者肉疼到不惜动用场外招来控制损失。而只要他们敢控制损失,那再配合上一些中央特科的宣传,奥林的金融体系关键就算是彻底废掉了。
要么从帝国金融体系之中再敛财一笔,搞垮一批敢于做空的超级交易者……要么让整个帝国金融交易体系陷入土崩瓦解中。
这就是“信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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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桑德制定的两步走计划是以“尽可能大的杀伤帝国经济”,以及“尽可能保证奥林发展银行安全”为前提制定的。奥林发展银行的所有行动,都是以符合帝国相关法律规定为前提。除非皇帝陛下亲自出来发表“御意”,否则奥林发展银行至少能够维持一个非常安全的位置。作为合法的金融市场参与者,奥林发展银行能够像是一根毒刺,时刻威胁到帝国的金融安全。
要是皇帝陛下真的这么想不开,那可就算是彻底中了杜桑德的埋伏。当初设定下的“吸收公众存款”,可不光是为了让奥林发展银行快速扩张,也不光是为了让其他中小商业银行跟进。
吸收公众存款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以此要挟或者说威慑帝国乃至皇室。奥林发展银行的规模越大,吸收的公众存款越多,帝国就得越发小心处理这根毒刺——如果贸然对奥林发展银行动手,那将会有大量的贵族和中产阶级失去自己的存款。那些失去了存款的人们,当然会因此而怨恨乃至仇视让他们损失了金钱的罪魁祸首。
即使是帝国皇帝,对于如此广泛的怨恨仍然需要多加警惕。而在中央特科的支持下,奥林发展银行当然也不会就这么乖乖的等着帝国来收拾。
杜桑德对此还没有明确的想法,但一些大概的设想是有的。比如……向某位要钱不要命的霍恩大公进贡奥林发展银行超过一半的股权。到时候皇帝陛下看着自己外公的神情一定会很有趣吧?
“这个方桉不错,确实威力不小。”和霍恩大公相熟的舒尔茨迅速看出了这一系列举措的威力,他赞赏的点了点头后问道,“计划什么时候开始实施?要筹建一家能够吸引公众存款的银行,首先得有很大一笔启动资金啊。”
“这个已经解决了。”洛琳微笑着说道,“纽萨尔那边送来了两百万金镑的现金,这些资金就是我们手里的武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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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纽萨尔,至少是在上阿尔宾的最高级别统治层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杜桑德的进攻策略的。至少重新回到了纽萨尔统治层的杜尚就不太同意。
“那可是两百万金镑。”杜尚在餐桌上对杜桑德皱眉说道,“这笔钱甚至足够我们对所有的主力舰进行一次装甲增强改装了。”
对纽萨尔海军的主力舰进行装甲增强改装,这是杜尚最近一直都在全力推进的计划。按照目前内政委员会给出的答复,装甲增强改装最快能在五年内完成,总花费大约一百九十万金镑。
事实上,这次的装甲增强改造本质上并不是技术含量特别高的那种——实际上这个耗资一百九十万金镑的改装工作就只不过是向主力舰的核心区域上再铆接一层大约三十厘米厚的装甲板罢了。
影响装甲增强计划的执行速度的最根本原因就是没钱。内政委员会再三计算之后,给出了计划分五年执行,第一年拨付40万金镑的答复。
这让杜尚非常不满意,但更大的不满来自于对比。凭什么主力舰的加强就要等五年,在奥林开银行却要一口气花掉两百万金镑?
“给我们的主力舰加装装甲的需求没有这么急迫。”杜桑德吃着早饭说道,“花两百万,就能拖慢帝国方面的发展速度,甚至可能让他们陷入内乱之中。这个策略是目前收益最大的……”他停下了手里的刀叉,看向自己的父亲问道,“哪怕花费四百万金镑,在今年内就完成对所有主力舰的装甲防护改造……那你们能够挡住帝国的舰队么?”
这个提问让杜尚陷入了沉默之后,他沉思了好一阵之后才说道,“如果是两支帝国近卫舰队的全部主力,我们能争取至少两周的时间。”
“争取两周,然后呢?”杜桑德对父亲的回答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满意或者不满,他只是非常平静的问道,“两周之后,舰队可以反攻到奥林?还是说两周之后,卫戍舰队的所有舰船全部被击毁,纽萨尔从此成为不设防的帝国近卫舰队射击靶标?”
反攻到奥林当然是不可能的。两只帝国近卫舰队的全部主力,这是三倍于纽萨尔卫戍舰队的规模。暂且不说双方主力舰船的服役年限所带来的差距,就算是光看数量,两支帝国近卫舰队用撞的也能彻底消灭纽萨尔舰队。
杜尚沉默了很久,然后重新开始吃起了自己面前的煎蛋,“我是军人,我的职业就是用尽一切方法抵挡并且消灭敌人。其他的……那就是你们这些政治家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所以,请您相信我的判断。”杜桑德也继续吃起了面前的黄油土豆,他一边填着肚子一边说道,“花两百万金镑去干扰帝国,这是我们现在能作出的最好选择——再说了,这两百万金镑可不是花出去这么简单,说不定,我们最后能从帝国手里赚来几千万金镑呢。”
第二十七章 谋划
早饭结束之后,杜桑德并没有着急前往办公室开始新的工作。今天和往常不同,纽萨尔的海军刚刚完成了大规模集结,舰队即将出发。
作为现在纽萨尔的最高统治者,杜桑德有义务在舰队出发之前,对即将出征的士兵们讲些什么,毕竟这一次的出征和以往的战备巡逻性质完全不同。
纽萨尔的海军将出动超过八成舰船,并且携带超过三千名刚刚完成训练的纽萨尔国民陆军,以及超过二十辆坦克前往同样被帝国孤立的萨克森执行登陆任务。
这一次的行动将是彻底的进攻性任务,远征军首先将通过传统方式,将一艘载有纽萨尔艾卡特工和杜桑德的私人代表代表——也就是杜尚——的交通船停靠在萨克森首府德累斯顿的星际降落场上。然后寻求通过和平方式和萨克森方面联系。
如果萨克森方面拒绝了和平沟通,或者他们试图攻击。那么远征军将在最短时间内对德累斯顿进行登陆作战。按照杜桑德的命令,远征军的首要攻击目标将是目前德累斯顿的最高统治者和统治机构。
换句话说,杜桑德需要远征军利用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的通讯水平,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期的火炮水平去执行一场接近于斩首作战的特种作战任务。
这场作战什么时候执行,如何执行……其决断权全部被杜桑德委托给了自己的老爹杜尚。这并不是杜桑德对自己的老爹有多自信,而是被停职的沙恩霍斯特和正在统领纽萨尔所有军事力量的霍恩中将的共同建议。
沙恩霍斯特的推荐大概有一些是为了讨好杜尚,并且指望自己的老上级重新捞自己一把。但霍恩中将的推荐却有些与众不同。
杜桑德在几天之前就开始谋划这一次军事行动,在听过杜桑德希望达到的效果,并且再次了解了一下“先礼后兵”的交战规则之后,霍恩中将迅速推荐了杜尚作为此次行动的指挥官。
“杜尚是有非常丰富作战经验的海军军官,同时他的身份也比较容易得到对方的认可。”对于自己的建议,霍恩中将是这么解释的,“从您的安排中不难看出,您的根本目的还是以最小的损失,尽可能的以和平的手段将萨克森纳入到纽萨尔的统治之下。”
“严格来说,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统治萨克森……不过您继续。”杜桑德对自己的行径稍加辩解,然后示意霍恩中将继续说下去。
“无论您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尽可能避免交战是低成本实现您的目的的最好途径。”自从成为纽萨尔军事力量的实际最高指挥官后,一项没个正形的霍恩中将突然开始严肃了起来。不过现在,那个隐藏在不苟言笑下的没正形老头又露出了一点痕迹——霍恩中将用一脸“玩味”的微笑表情说道,“杜尚先生之前和您的不和不是什么秘密,随行的海军士兵和军官肯定会向外有意或者无意的透露出去一些。”
霍恩的策划很简单:和自己的儿子不和,并且曾经被软禁过的大执政官杜尚前往萨克森——在任何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严重,这个安排本身就蕴含着很多意思。最简单的一层意思,恐怕就是借刀杀人并且以此获得正式开战的借口。
以往贵族们之间的冲突也不乏类似安排——某个大贵族派出自己旁系的某个成员,进入目标领地作威作福,故意挑衅对方率先动手。然后再以“大义”名义,进攻目标并且夺取领地。
而这个招数在后面又被逐渐演化成了某些大贵族家庭之中争权夺利,最终利用外人之手处决家族成员的常规套路。
总之,杜尚现在是典型的“争权失败者”的形象。他被派到萨克森去搞这种明显是要得罪人的“收服”,萨克森公爵如果不是个弱智,那就一定会往“这个男人是被自己的儿子打发来送死”的方向上去想。
当然,杜尚个人完全不会有这种想法。毕竟他现在重新掌握了纽萨尔海军,于公于私,杜尚都不可能对这次的行动有什么其他看法。作为经验丰富的海军军官,杜尚在执行这种任务的时候首先会把它当做军事行动来准备——这是所有军人的共同特性。
而在执行军事任务的时候,杜尚本人会表现的非常强硬——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了萨克森公爵先生的判断。
萨克森是一个矿产非常发达的殖民星,它拥有丰富的矿藏和极低的开采难度。同时还有非常巨大的露天煤矿和铁矿。但由于人口数量非常稀少,以及行星位置相对靠近纽萨尔,萨克森卫戍海军的规模小的可怜——他们没有主力舰,只有两条大型巡洋舰和十二条驱逐舰而已。
平时萨克森的防务工作主要就是驱逐星盗,如果遇到了规模比较大的船团,那就需要向纽萨尔求援。
在如此悬殊的力量对比下,萨克森公爵肯定不会马上选择军事对抗。他也没有这样的本钱来对抗。他甚至不会选择“按照传统”抓住并且处死杜尚,因为那种“传统”都得事先互相通气才能执行。更何况杜尚自己带着的舰队就足够把萨克森所有的武装力量碾死个三五次的。
“聪明”的萨克森公爵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他会选择暂时臣服,然后开始积极向杜尚靠拢。如果能够让杜尚重新成为纽萨尔的统治者,那公爵先生自然就有可能以“获得犒劳”的名义,重新拿回萨克森的控制权。
霍恩中将的计划非常简单,但也非常“精妙”。他的目标就是利用这些长期把握殖民地的贵族家庭的“家学”来误导对方,让萨克森公爵自己放弃抵抗。等对方承诺服从纽萨尔管制之后,无论是架空对方还是直接处决,这都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杜桑德同意了这个计划。
当然,他对这个计划内容进行了一些小小的调整——他把整个计划向杜尚全盘托出,并且征求起了杜尚的意见。
杜尚思考了片刻之后说道,“如果我死了,让霍恩选人来接替我的位置。沙恩霍斯特更适合作为分舰队的指挥官——不过要小心一些,这个人是有野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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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你们即将离开自己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乘坐战舰出发前往萨克森。”站在纽萨尔星际起落场,杜桑德对台下的众多国民陆军士兵们发表了讲话,“虽然你们乘坐着战舰,但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要明白一点——你们并不是为了作战而出发的。”
“五个月前,有五个帝国殖民星同时遭到了奥林方面的屠杀。除了我们之外,萨克森同样也遭到了屠杀。”杜桑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重,“你们这一次行动的目的,就是拯救那些在屠杀中遭到重创的普通人——他们和你们的家人一样,也是这次暴行的受害者。”
现场的气氛有些沉重,士兵们之中开始有了一些小声讨论的动静。
“但和我们不同,萨克森的人民没有这么走运——他们没有一支强大的,愿意保护平民的军队。”杜桑德忽然提高了音量说道,“看到你们之后,当地人恐怕会非常紧张,甚至敌视你们。同志们,这很正常——换做是你们,在遭到袭击后五个月又突然见到一群陌生的武装人员,你们也会警惕起来。”
看到下面的士兵们开始点头后,杜桑德继续道,“所以,我要求你们以最大的克制程度,最彻底的服从态度,听从军官的指挥进行行动。我命令你们记住一点——这次出发,我们的目的是去拯救那些正在苦苦挣扎的萨克森同胞,我们的目标是让萨克森能够顺利接收来自纽萨尔的支援并且完成重建……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台下的士兵们齐声用呐喊进行了回答。
“出发!”在杜尚的命令下,这些刚刚完成训练的国民陆军士兵转头向着登陆舰列队前进,而一旁的菲利普准将看起来稍微有些紧张。
杜桑德看着菲利普准将问道,“您在紧张什么呢?萨克森那边本来就没有什么成体系的陆军或者海军编制,国民陆军的士兵虽然刚刚完成新兵训练,但用来威慑对方这肯定是足够了。”
菲利普准将沉默了半天之后说道,“我们对萨克森的情况知之甚少,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看着杜桑德说道,“萨克森的人口很少,而且最近这段时间,萨克森一直没有和我们联系的动向。”
杜桑德没有明白菲利普准将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之后说道,“可能只是因为他们忙着处理现有的事情呢?我们也折腾了五个月,才有时间和他们接触嘛。”
“我们都要五个月的时间才能大概处理好自己所面对的困难。”菲利普准将的表情更严肃了,“那只有5200万人口的萨克森……现在还能有多少人口呢?我甚至不太担心上面的人口已经全部死亡——如果真是那样,就等于我们得到了一个气候宜人的矿业殖民星而已。但如果上面的人口数量锐减,整个社会体系都濒临崩溃……那我们可能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第二十八章 偏差
事实证明,纽萨尔整体对于萨克森的估计都出现了巨大偏差。
杜桑德和霍恩中将都认为,萨克森公爵应该有能力有决心有手段,尽快组织力量完成反攻,并且最终完成对萨克森的掌控。而菲利普准将则悲观的认为,萨克森上也许连一个能站着走路的活人都不剩下了。
但等舰队抵达雷德斯顿星际降落场的时候,杜尚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一跳。
雷德斯顿看起来……热闹的简直令人心里发憷。
倒不是说有一群热情的雷德斯顿人突然在星际降落场列队欢迎,也不是什么当地统治机构最高负责人指派来接洽的高级官员。
杜尚隔着舷窗看到的,是向着雷德斯顿星际降落场突然袭来的炮火。
很明显,不管是什么人在向星际降落场开火,但他们的目的是非常明确的——摧毁降落的舰船,或者干脆摧毁星际降落场。对雷德斯顿星际降落场进行炮轰的火力密度很大,但……炮火的威力却很弱。
根据杜尚的判断,朝着自己开火的这些火炮大部分应该都是陆军装备的口径小于三寸的野战炮。没有穿甲弹,而且高爆弹里的炸药装填都不太满。别说击穿主力舰外侧的装甲板了,这些火炮甚至连降落场地面上的水泥地都不怎么能炸开。
热情的炮火准备进行了足足两分钟,随后杜尚就看到星际降落场东侧和西侧分别冲出了一大群人。他们徒步向降落场发起了冲锋,五分钟后,瞭望哨就发来了观察报告。
东西侧冲出来的这两群人绕过了降落在星际降落场上的纽萨尔远征军主力舰,然后和对方厮杀在了一起。
热情的萨克森人民在杜尚刚一落地,就向这位海军出身的指挥官表演了一下如何在炮火准备之后,使用冷兵器互相厮杀。
是的,在火炮准备之后,这群跳出来全力奔跑了大约二十分钟才接触在一起的“士兵”们,手里拿着的是镰刀长矛,十字镐锤子甚至撬棍之类的冷兵器。他们的厮杀毫不留情,甚至看起来极其残忍。这些互相厮杀的士兵们毫不犹豫的杀人或者被杀,没有任何人退后一步。
“这可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啊。”杜尚站在舷窗后啧啧称奇,从这个场景分析不难看出,之前的所谓“火力准备”大概率是打偏了的——对方压根就没有发现纽萨尔远征军的舰队降落。
作为国民军坦克团指挥官的罗森看了看外面的场景,然后低声问道,“将军,这些敌人只需要坦克集群冲锋一次就能被击溃了。”
为了确保杜尚的安全,罗森和他的坦克团全都跟着登陆舰第一批降落在了萨克森上。同时还有三百多名见过血,和教会蒸汽骑士正面作战过的前武装保卫们。这一批武装保卫后面被直接吸纳进了新生的纽萨尔国民陆军,并且被整编成了教导团。
三百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加上二十辆坦克的组合……在平坦的硬化路面上对付大约一两千名手持冷兵器互相厮杀的人。纽萨尔方面当然是全面占优,甚至条件有利的有些过分了。
罗森认为,如果不能迅速将对方全部击溃,那都算是他自己指挥不当。
“不要过早的介入到这些人的战斗里。”杜尚想了想,然后拒绝了罗森的提议,“他们喜欢互相厮杀,这是他们的自由。在没有搞清楚这些人究竟隶属于什么势力之前,我们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
拒绝了罗森的建议后,杜尚对舰队下达了命令,“舰队轮换进入星际降落场进行换气和正常补给,陆军下船建立警戒哨和防御阵地。如果没有遭到直接袭击,不得开火。”
“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这个地方到底是谁说了算吧。”享受着通过管道强行输入到舰体内的新鲜空气,杜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然后开始品尝起了一杯温吞吞的代母茶,“首先来和我们接触的势力,大概就是这个区域里实力最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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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杜桑德的第二份命令一起抵达奥林的,还有十个沉重的木头箱子。
第二份命令对杜桑德的“金融战第二式”进行了比较详尽的描述,而那十个木头箱子里装着的则是这次作战所需的“弹药”——足足两百万金镑的现钞。
每张现钞都是1金镑的面值,按照杜桑德的意思,这些资金一部分将作为“奥林发展银行”的资本金,而另一部分则是给洛琳租用或者购买办公地点、聘用人员所用的。
但是洛琳自己却没有这个“自觉”,她决定利用中央特科的结余资金来办这些事情。
中央特科不是一个烧钱的单位,它实际上很赚钱。
在洛琳和舒尔茨的领导下,中央特科每个月十万金镑的经费不光没有什么用武之地,甚至还有大量的进账。这些进账主要来自于奥林方面中央特科成员们的“贡献”。
这些参与到中央特科行动中来的成员们大多在奥林都有相当丰厚的家产,从企业到店铺门面几乎一应俱全。而在加入到中央特科之后,他们的精力就得集中到中央特科的工作上来。这反而为他们的家产运营造成了一些麻烦。
这些产业运营需要人手,而那些原本活动在奥林周围的穷苦出身的特科成员们就成为了最优先的人选——毕竟他们也需要一个安全的掩盖身份。
而这些常年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穷苦出身的特科成员,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就表现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工作能力。而为了不过分引人注意,中央特科代管的这些产业纷纷将超出原收入水平的额外增加部分上交给了特科用作经费。
光这三个月的额外收入就足有十六万金镑之多。
而且,洛琳自己也打算出上一部分。
她现在和父母几乎完全断绝了联系。但不知是不是父母担心她一个在外受人欺负,在洛琳的银行账户里,每个月都能有几千金镑的转款。这些资金加上她开设在奥林街头,用于掩盖自己身份的“酒店”,洛琳现在每个月至少都能有超过两万金镑的收入。
是的,洛琳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有钱的小姑娘”。而开设“酒店”的主意,还是舒尔茨给洛琳出的。
所谓的“酒店”,就是一个以钟点房和酒水简餐,以及其他“道具”为主要贩卖赢利点的“平台”。换言之,洛琳的“酒店”就是一个专门做流莺生意的快捷酒店。
这样的酒店当然不适合一个正经姑娘来做,所以洛琳平时打理生意都是直接委托给舒尔茨去做的。而搞这种生意的原因也很简单,它实在是太适合中央特科的架构了。
中央特科的成员几乎遍布整个奥林的各个行业和岗位。无论是警察还是海军、地痞流氓或者街边小贩、甚至帝国大学的学生和矿工……他们的工作和身份差异极大,如果经常出入同一个场所而没有合适的掩护,这样的机构几乎用不了几天就会暴露。
但“酒店”却不一样。在帝国这么一个对男性异常宽松的社会环境里,无论年龄老幼或者已婚与否,出来吃些“快餐”都不是什么令人奇怪的事情。而同时,女性……尤其是社会底层的女性无论婚否也常常从事卖春的工作,这也不算奇怪。
按照奥林杂志或者报纸上的说法,帝国的底层女性只要有机会,就会寻找卖春补贴家用的“地方”。因此,在洛琳的酒店里,无论特工是男是女都可以随意且安全的进出,同时还不必担心被奥林的纹章管理处盯上。
另一方面,监听这些不被特科成员们使用的房间偶尔还能收获到一些非常有价值的情报。倾向于使用这种不容易被注意的房间,进行某些交易和接头的组织也有不少。而监听他们,往往能够获得一些有趣的消息。
比如,目前有一家名叫“奥林商业银行”的中型银行正在寻找买家。
奥林商业银行是一家隶属于某位大贵族家族的银行企业,虽然同样以资金掮客为主要经营范围,但他们同时还拥有证券投资和金融租赁的业务。业务经营不算优秀,但至少属于“过得去”的地步。
这家商业银行每年大概能够贡献三十万金镑左右的利润,而银行的其他资产总额大约在一百四十万金镑左右。
两名租用了洛琳酒店房间的人分别属于两家不同的银行,他们正在商讨利用一百一十万金镑和一百一十五万金镑的出价买下奥林商业银行——愿意在这个时候购买同行的银行不多,两家出价足够吓退不少其他潜在的购买者。而一百一十五万金镑的售价,大约也足够这家急于出售资产的大贵族好好考虑一下。
根据中央特科的核实,奥林商业银行确实是一位侯爵家族的产业。而这位倒霉的侯爵先生,因为和贝尔福德家族关系密切,因此同样成为了奥林纹章管理处的严密调查对象。侯爵先生迅速决定抛售资产筹集资金,然后给自己和家族买出一条生路。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理由不买了吧?
第二十九章 并不愉悦
杜尚和萨克森当地政权的第一次基础并不是十分“令人愉悦”的体验。
根据对方所透露出的情报来看,萨克森本地目前正处于一种令人绝望的混乱之中。而且这种混乱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可以凭借萨克森固有的社会机制,自行消弭的可能性。
萨克森所遭遇的袭击和纽萨尔类似但并不完全一样。萨克森的遇袭和纽萨尔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结果——以萨克森公爵为首,一直到二十七位男爵为止,整个萨克森所有的中高级贵族在袭击的第一波尚未结束前就已经全部死亡。
萨克森上所发生的袭击具有非常明确的目标性,穿着蒸汽骑士装甲的教会教士们首先杀死了所有的中高级贵族,然后开始屠杀管制团队中的其他成员。从总督府到内政局,从警察署到皇家邮局,他们的行动彷佛早就经过了详尽的设计。从袭击开始,到大部分教士被紧急回援的卫戍海军用舰炮炸成碎片为止,萨克森上几乎所有的行政管理体系全部崩溃。平民死伤无数,大量矿场和设备遭到破坏。
更要命的是,萨克森的六个巨型粮食储备仓库遭到了恶意纵火。原本凭借这六个粮食仓里的储备,活下来的四千六百万萨克森人至少能够保证8个月的粮食供应不中断。如果他们能够采取类似纽萨尔一样的严格管控和配给制度,那粮食供应则能够保证大约12个月。
而萨克森的局面是……所有政府系统机关全面崩溃。
卫戍舰队的水兵们虽然消灭了敌人,但却根本没有办法应对这样的局面——他们没有补给,没有明确的命令,没有食物,没有医疗能力……什么都没有。
按照习惯,萨克森卫戍舰队做出了“向纽萨尔求援”的决定,由于红衣邮差和他们的穿梭舰几乎全部被摧毁,执行任务的就变成了萨克森卫戍舰队的大型巡洋舰。
然而,他们从来没有成功抵达过纽萨尔,在常规跃迁点上,负责送信的卫戍舰队遭到了帝国皇家近卫舰队的埋伏。他们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数条帝国主力舰齐射摧毁。
损失了三条大型巡洋舰后,萨克森卫戍舰队内部爆发出了严重的内乱。一部分水兵失去了再次出发寻求帮助的胆量,而另一部分则坚持至少应该把消息送到奥林。双方的争执逐渐上升到了语言攻击甚至推搡的地步。
而在饥饿和恐慌的推动下,萨克森卫戍舰队终于在袭击的两周后彻底崩溃。舰队司令官和舰队的参谋长在会议室内发生了火并。舰队司令一枪崩碎了参谋长的下巴,而自己则被忠诚于参谋长的其他中级军官打成了马蜂窝。
火并迅速在萨克森卫戍舰队的旗舰上展开,几乎每一个紧张的士兵都在用一切手段袭击自己的昔日同伴。一场持续了半个小时的自相残杀后,司令派和参谋派的人马分别撤出了舰船,然后开始重新整备力量准备重新决战。
食物是有限的,补给及及可危,枪支几乎没有,但舰船上的火炮和基地里的炮弹却多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为了获取对方手里的粮食和其他补给,为了为自己的长官(司令官阁下或者参谋长阁下)报仇,一场集中在萨克森首府雷德斯顿附近的大规模厮杀开始了。
无论是海军士兵,亦或者是为了活下去而加入他们的平民,手上都缺乏足够的轻武器。一开始还有一些军官的手枪可以集中起来发挥作用,但随着交战时间持续,这些没有了弹药,而且还因为缺乏养护逐渐锈死的轻武器逐渐成为了没用的废铁。
没有了轻武器,但厮杀却不能停。那些已经快饿疯了的水兵们开始不停的逼迫他们所“征召”入伍的贫民成为他们的炮灰。每个人在出发作战之前,都会被强行注射一种药剂——这种药剂是他们从帝国陆军的战备仓库里找到的。
注射了这种药剂的人会变成嗜血的怪物,他们不需要吃饭,哪怕连续饿了六七天,也能够突然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力气。
这些药剂成了支持双方继续作战下去的主要动力,而没有使用药剂的人想要填饱肚子……那就只能不择手段。
比如吃敌人的尸体。
对于上阵作战的士兵们来说,杀死对方已经不光是为了消灭敌人这么简单了。他们的目标是将对方变成食物,或者彻底死去不必再被饥饿和战友饥肠辘辘的视线所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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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杜尚接触的人,是这次肉搏战的胜利者一方。根据对方的说法,他曾经是萨克森卫戍舰队驱逐舰的轮机长,并且还是司令官先生忠诚的部下。
说着这话的时候,这位轮机长先生手里还拎着一条被砸断后硬生生撕扯下来的人腿。
杜尚静静听完了轮机长的所有讲述,然后请随队的红衣邮差过来重新询问了几遍问题。等到红衣邮差给出“他说的都是实话,没有更多询问价值”的眼神后,杜尚点了点头,开始了发言。
“我们这次来,携带了大量的食物和补给,有足够的能力帮助萨克森重新建立起秩序。”杜尚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副官手里拿过两块还算新鲜的面包递了过去说道,“你先吃真正的食物。”
看着这位轮机长扔下手里的人腿,开始囫囵吞枣的吃起了面包后,杜尚和其他躲避人腿的海军士兵们一样向后稍微退了一点,随后他掏出手枪,打开保险,朝着轮机长的额头扣动了扳机。
“砰!”轮机长的颅骨被掀开了一大块,脑浆喷洒而出,涂抹在了那条被扔地板上的人腿上。
倒地抽搐的轮机长什么动静都没发出来,但手却仍然死死抓着那块面包,无论如何都不松开。
“把他扔到路边。”杜尚收回手枪,低声命令道,“登记他的个人信息,按照逃兵处理。”
没有人在意远征军和帝国海军已经不是同一序列,也没有人在乎这个曾经的“同袍”的尸体被扔在路边。事实上,能把他按照“逃兵”处理,这已经是杜尚在展现自己的怜悯了。
按照帝国法律,吃人肉是毫无争议的重罪行为。无论是故意进食人肉,还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吃,帝国法律对于吃人肉都有专门的规定——罪犯应当以腰斩后碎尸的形式被处死。
按照教会的典籍,腰斩并且碎尸意味着罪犯已经被彻底剥夺了作为“人”的一切权利和尊严。
被当做逃兵处死,至少轮机长先生仍然还是以人的身份死去的。
“向舰队发布指令,全体降落在星际降落场。”杜尚的命令非常简单且直接,“命令远征军陆军,在舰队着陆之后全体以战斗姿态出发,清剿星际降落场周围所有以五人以上规模集结的团体。”
前面的命令都很正常,但到“清剿”这一段开始,就有些不太正常了。
“五人以上规模?”在一旁听着命令的罗森有些犹豫了,他询问道,“所有超过五人的群体都要清剿掉?这里可能会有普通家庭吧……”
“这两派人已经在降落场周围交战了至少三个月的时间。他们不光强行征召周围的平民入伍,甚至还会吃人。”杜尚看了一眼这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说道,“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在降落场周围生存的超过五人的群体,不可能是普通家庭。”
如果在几个月以前,杜尚是绝对不会向别人这么解释的——命令就是命令,你可以对命令心存怀疑,但执行不能有任何犹豫。就算下级军官要质疑命令,也必须在命令执行完毕之后才能发问。
军队就是这样的组织,这种在外人看起来根本就不讲道理甚至有些过度“死板”的习惯和条令,是维持军队作为一个高效暴力组织的根本。
但现在的解释……杜尚进行的也毫无违和感。他很清楚,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杜桑德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他老了,霍恩中将的年龄比自己还要大个至少二十岁。就连菲利普准将今年也足有四十四岁……年轻一代的军人之中,展现出指挥天赋并且同时获得了杜桑德高度信任的人并不多。
毫无疑问,罗森就是杜桑德选定的军事领域的最高指挥官。或许在几年或者十几年后,他就将成为代表杜桑德统帅整个纽萨尔军事力量的人。
但是,罗森的知识储备和经历并不足以让他成为一个可以胜任这一职位的人。虽然在建立了罗森金属工业和综合安保公司之后的几年中,罗森疯狂补习了许多知识,并且还被杜桑德拉着和洛琳一起学习。但他仍然不足以成为一名合格的高级指挥官。
杜尚决定给自己的儿子帮个忙,在有机会的时候带一带罗森这个年轻人。在旗舰指挥舱里的都是高级军官,他们当然也能明白杜尚的意思——这不会对后面的命令执行造成什么不良后果。
“你的坦克部队也放出去——选择攻击目标的时候要谨慎。”杜尚对罗森直接下达的命令就更像是在教学了,“对方虽然拥有的只是一些从舰船上拆下来的中小口径火炮,而且装药也不是很充足……但这些中小口径火炮也足够打死人了。进攻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进攻方向,他们使用的是拆下后临时安装的火炮,难以转移也难以迅速调整射击诸元。如果能够从侧翼或者背后进攻,效果会好很多……”
罗森一边点头一边拿出了一个小本子开始记录,从小父亲就没怎么和他这么沟通过,手把手教育的机会就更少。虽然对当时杜尚解除了杜桑德的一切职务仍然有些不理解和怨气,但……他还是习惯把这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摆在“父亲”的位置上去对待。
这大概就是他会在杜尚被软禁之后,仍然经常偷偷去庄园里探望这尊黑塔的原因。
对他来说,杜桑德是恩人,是兄弟,是亲人也是效忠的对象。但杜尚对他而言,身份却要简单的多。
杜尚,是一个不擅于表达自己感情的,有些笨拙的父亲。
第三十章 震天撼地
奥林商业银行的交易中有不少“风风雨雨”,甚至其中还掺杂了几丝带着血腥味道的风。
为了钱,人们能干出来的肮脏事情是没有下限的。短短几周的时间,中央特科处理了三起针对奥林发展银行的袭击。
是的,袭击。是使用枪械和爆炸物,试图杀死发展银行储户或者摧毁发展银行支行的袭击。
奥林的“金融专家”们也不是傻子,他们几乎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就迅速判断出了这种金融模式的恐怖威力。奥林的自由民和低级贵族们数量众多,他们手里所持有的现金如果能集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试图低价收购商业银行的这群金融专家们迅速就根据他们所观察到的人潮数据,估算出了奥林发展银行在两周之内能够揽储到的金额。
大约……两千四百万金镑。
按照奥林发展银行给出的利率,这些资金一年的利息总额大约在一百万金镑。也就是说,如果奥林发展银行准备强行介入商业银行收购桉,哪怕把价格提高到两百四十万金镑也仍然能够保证其中拥有相当的利润。
奥林商业银行的资产和优良账款总价值至少在一百四十万金镑,哪怕是奥林发展银行把它买下来什么都不做,只把资产拆分出售,都能从中获利——反正一百万金镑的利息无论如何都要支付,等于支付两百四十万金镑资产购买到的资产至少能够获得一百四十万金镑的利润。用其中一百万支付利息之后,出价就变成了一百四十万出价,获得四十万金镑利润。
这么算下来,发展银行收购商业银行的行为怎么算起来都像是亏本买卖。但……商业银行一百四十万金镑的估值仅仅是建立在“收购后马上变卖资产”的基础之上的。
如果把时间拉长,商业银行的贷款业务在未来五年里,每年都能赚到最少二十万金镑的收益,金融租赁每年大约三十五万金镑。证券交易中介服务略低,但一年五万金镑不成问题。
人人都知道,奥林商业银行售价一百四十万金镑都算是严重低估,但没有任何一个奥林金融企业准备提高报价。这种明明应该落井下石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因此,奥林的金融奇才们准备通过某种手段,阻止这家新生的“奥林发展银行”顺利发展。而暴力袭击,就是其中的一项。
能够提前发现这样的袭击并且加以阻止,这基本都是“外交官”舒尔茨先生的个人能力,以及中央特科强大的情报能力的功劳。
作为一个年龄还不到一岁的“幼年”组织,中央特科的情报能力强的匪夷所思。不管是“正规途径”还是从“不正规途径”,自从奥林发展银行的牌子挂出去并且开始揽储后,舒尔茨就命令所有中央特科成员严密关注任何可能导致袭击的资源调配。
监控刚一开始,中央特科就发现了一堆可疑的蛛丝马迹。不得不说,奥林的危险物品管控简直就是处处漏洞,过多的线索甚至直接打断了中央特科的分析和调查。
舒尔茨迅速调整调差策略,不再尝试通过监控源头解决问题。中央特科的监控迅速转移到了对奥林商业银行有明显购买欲望的六家银行内部。
通过对高层的全天候密切跟踪以及唇语研判,中央特科迅速提出了十二个可能的袭击目标点和时间段。随后,伪装成普通存款客户或者干脆就是路人的中央特科特工们,成功抓获并且缴获了一批危险物质。
“从我们的缴获物资中就能看得出来,这个国家腐朽到了什么地步!”饶是见多识广的舒尔茨,在看到这些危险物质之后也变了颜色。他在中央特科的会议上痛斥着帝国的丧心病狂,“一个普通的银行管理者,居然能从海军武器研发部门里搞到乏尹普西龙散射弹!”
这种让舒尔茨都直流冷汗的武器正如其名,它是用“乏尹普西龙矿”制造出的一种特殊武器。所谓的“乏尹普西龙矿”本质上仍然是可以用于空间跃迁的那种神奇矿物质。但它的状态和普通尹普西龙矿不同——它的内部充满了细小甚至肉眼不可见的细小裂纹。
尹普西龙矿在使用过程中,有一定可能因为加热后快速失温的过程而产生内部应力。尽管根据人类长久使用尹普西龙矿的经验来看,这样的内部应力在一段时间后有可能自行释放出来。但……高强度使用下,尹普西龙矿还是有可能因为内部应力变化而产生碎裂的。
碎裂后的尹普西龙矿石是所有正在执行跃迁任务舰船的终极噩梦。大量分散的尹普西龙矿石会在失去加热后的瞬间开始无序跃迁,而这种跃迁最终会将整条船撕碎成无数难以辨认的碎片。
这种“加热后一定会碎裂”的尹普西龙矿,在帝国海军内就被称为“乏尹普西龙矿”。而正如其名,乏尹普西龙矿散射弹就是将这种跃迁船舶的噩梦变成武器使用的东西。
如果这枚散射弹真的在奥林发展银行的支行外爆炸了……那帝国平民将第一次亲眼目睹“目标和人群呈现飞砂状分散,随后随即散落在爆炸原点约三哩范围的地面上”的惨状。
暂且不说这种惨状会不会吓退其他试图在奥林发展银行存款的客户,恐怕炸弹一炸,整个奥林的情报和强力机关就会迅速进入发疯的状态。
《大明第一臣》
这种还在研发中,从来没有实战检验的武器居然在自己的心脏位置爆炸了,这些特工们就算是抓出一批完全无辜的人然后就地枪杀随后宣称“我们找到真凶了”也完全不会让人感到以外。
就为了价值一百四十万金镑的银行收购桉,就要搞这么大的阵仗?
其他的危险物品数量也不少,什么内容物不明的高压气瓶,大重量爆炸物,甚至连“奥林发展银行是同盟人开设的犯罪窝点”之类的宣传单炸弹都有。
“从对方的行动不难看出,这些该死的蛀虫对于我们的敌意很深,甚至不惜搭上几千上万名普通百姓的生命,也要阻止我们和它们争利。”在舒尔茨发完了飙之后,洛琳平静的对现状进行了总结。“这些人不在乎有多少和他们说着一样的语言,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甚至流着同样血液的人是死是活,他们在乎的要有钱。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对金钱的病态渴望,道德不行,法律不行,正义也不行。”
洛琳站起身,双手伏桉环视着周围年轻且愤怒的年轻中央特科成员们,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是,我们可以。”
如果眼神带有温度,现在的会议室足以融化钢铁。
“我们现在面临着两个矛盾。一个矛盾是,帝国和附庸在帝国身体之上的蛀虫,和最广大的帝国平民之间的矛盾。这是主导了我们所有工作根本目的的核心矛盾。”洛琳认真说道,“次要矛盾则是,我们成立的奥林发展银行和其他帝国银行之间的矛盾。”
“我知道你们之中的许多人会觉得,中央特科开设银行是为了赚钱,是为了给我们自己捞好处——这完全违背了你们的理想。我也知道,你们之中的很多人已经认为中央特科的领导层背弃了理想,准备和那些该死的银行家们一样从公众身上吸血养肥自己。”洛琳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说道,“如果你们有这样的想法,那就说明,你们对一个月前下发的辩证法学习的仍然不够透彻。”
“在一定情况下,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是可以发生转化的。现在我们正在努力的方向,就是这个‘一定情况’。”洛琳和一旁的舒尔茨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说道,“建立奥林发展银行,这只是我们在为自己制造第一件足够刺伤帝国这头庞然大物的武器。”
“同志们,光靠我们的行动,能够对帝国这个人类历史上最为庞大的国家造成多大的损伤呢?当然,我们可以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开展工作。在我们的努力下,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五十年之后,纽萨尔必然会成为全人类最光明的未来的代表。并且将以帝国为代表的的腐朽统治机构全部扫到垃圾堆里去。但是……我们等得起,纽萨尔等得起……那些生活在奥林,生活在帝国其他四十一颗殖民星上的普通人等得起么?”
“今天,他们为了一百四十万的收购桉就可以毫不犹豫的使用如此暴力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么明天呢?如果再有一百万,两百万,三百万的潜在收益摆在面前,他们又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残害我们的同胞?”
“同志们,我们能聚集在一起,从来都只有一个根本目的——为了人民。”洛琳的声音越来越高,她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目光也越来越灼热,“那么,请你们这么理解奥林发展银行的成立吧——它的存在就是为了人民,为了保护人民,为了阻止更多这样的事情发生。”
“金融战线,是我们对付帝国这样的庞然大物最快,最有效的产物。对帝国,它是最锋利的剑;对人民,它是最坚固的盾。”洛琳沉声道,“我对你们的要求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一切为了人民!”
“为了人民一切!”中央特科的成员们发出了压抑着音量的回答,但其中蕴含着的决心……
震天撼地。
第三十一章 规矩
中央特科的工作面临诸多挑战,团结内部意见只是众多必须完成的任务中最基础的一条。
杜桑德在寄给洛琳的信件中多次提到了“内部民主”的重要性。一个组织,当然应该保证内部的成员在最大程度上对某些重要事项持有同样观点。只有广泛保持了共识,一个组织在最大程度上维持“统一”而不至于内乱。
这个“共识”就是“内部民主”的一个结果。
大概是骨子里的中国人性格的原因,杜桑德并不喜欢把尖锐的矛盾直接拿到台面上来争吵,争论。他更喜欢在私下场合和别人达成共识,然后在公共场合——也就是台面上——宣布这项共识。杜桑德自己是这么处理问题的,他也是这么向洛琳建议的。
当然,掌管整个中央特科的洛琳是不可能在这会议之前,单独和所有中央特科的成员沟通一次的。但和每一个情报组的负责人提前沟通一下还是不成问题的。
尽管这么干有些麻烦,但仍然是不能少的工作——内部民主,不是让内部成员全部服从于同一个理念,也不是在混乱繁杂的一百万个主意里找出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中庸之道。内部民主,是通过各种方法首先让内部形成统一认识。这个“各种方法”可以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可以是下达新的文件学习……总之是个比较“温和”的方法。
而有些人,就不认为意见上的冲突是可以通过温和方法解决的。当“意见”出在信仰上的时候,他们能想到的解决方法似乎就突然狭窄且局限在了一条上。
武力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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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铁雷斯大主教正在上阿尔宾的街道上行走着。自从获得了杜桑德“在上阿尔宾宣传解放神学”的许可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乘坐过杜桑德派来的汽车或者蒸汽马车。
对于一位认定应当把“神的仁慈”归还给“人”的主教,任何会让自己和人民所远离的举动都是不妥当的。神职人员是神的仁慈在地上的化身,如果远离了人民,那还怎么向这些已经生活在苦楚里的人们播散神的仁慈?
古铁雷斯大主教以此拒绝了杜桑德派车的好意,并且还拒绝了纽萨尔艾卡派出的贴身保卫。
“我既不是公务人员,也不是艾卡的特工。”这位手上沾染过不知多少普通人血液的大主教如今看起来格外悲天悯人,“你们的工资来自于人民上交的税款,这样的钱应该用在更加合适的地方,而不是来保护我这个罪人的安全。”
尽管大主教阁下拒绝了贴身保护,但杜桑德最终还是指示塔玛拉女士给大主教安排了几名会跟随着大主教隐蔽行动的护卫。
古铁雷斯自己认为不配得到保护,但杜桑德却指望着这位在神学领域有独到见解的老兄能戴罪立功,用已经成型的神学思想来把更多的纽萨尔民众团结在一起呢。
杜桑德主义当然可以是一个很不错的,用来团结人民的意识形态。但这种意识形态的主要使用群体目前在纽萨尔仍然比较有限。它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手段,但却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那种。
杜桑德主义本质上其实就是一种唯物的辩证哲学思想,再加上对于一些原始的经济政治制度的研究的结果。如果没有“辩证”作为前缀,它最终只能和其他昙花一现的唯物主义一样沦为历史中的尘埃。但“辩证”和对“真理”的认知,则让这种辩证的唯物主义具有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世界上存在有绝对真理,但人类受限于科技水平和认知能力,只能无限接近于绝对真理。
因此,当社会发生变化时,唯物的辩证主义者总是能够明白——这并不意味着之前的认知都是错误的,只是随着科技水平和认知能力的进步,人们更加靠近绝对真理了而已。
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拥有这样的“认识”。人类这种生物是具有惰性的,这种惰性在很多人身上会表达成“不愿意更新自己的认知”。在成年之后,很多人都会抱着自己已经成型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然后粗暴的拒绝一切不符合自己认知的东西。
辩证的唯物主义并不适合每一个人,至少不适合人均胎教肄业的纽萨尔。不切实际的强行推动每一个人都接受辩证的唯物主义,这就是典型的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辩证的唯物主义最核心的观念就一条——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按照这个理论,杜桑德就可以非常不厚道的宣布,任何一个宣称自己是“最严格的杜桑德主义者”的家伙,都不是一个杜桑德主义者。
但无论杜桑德的杜桑德主义冷笑话有多好笑,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非常骨感的现实——杜桑德主义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对于绝大多数纽萨尔人都过于高深了。他们对世界是物质的还是意识的毫无兴趣,他们也对什么事物的发展呈现螺旋上升状态或者矛盾的普遍性等等表述难以理解。这样的认识事物的方法论更加适合那些已经受过了相当程度教育的人们。
这些人只需要稍加思考,就能够看出杜桑德主义惊人的合理性和前瞻性。
但在纽萨尔,人们接受的教育水平还很不够。
如果能够给杜桑德二三十年的时间,或许整个纽萨尔上超过一半的人都能够自发成为杜桑德主义的同志,但他没有这么多时间。帝国的袭击随时都可能到来,纽萨尔在这个危险的宇宙中虚弱的彷佛刚刚出生的小羊羔。
要让纽萨尔迅速发展起来,一个能够成为绝大多数人共识的意识形态必不可少。民族主义所需要的前置条件是历史,而要理解历史,教育仍然是必备选项。
因此,现在马上能派上用场的,只有古铁雷斯了。
为了保护这个现在最能派的上用场的大主教,杜桑德实在是有些头疼。大主教的价值决定了他需要被保护,但大主教的行动却导致他必须和民众近距离接触。这中间的冲突不光让杜桑德头疼,就连其他艾卡特工也头疼的要死。
大家都说,按照大主教的这种行事方法,出事恐怕是迟早的事情。但……没人能想到,动手的竟然不是艾尔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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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铁雷斯大主教在圣萨尔大教堂中进行着每天都会举行的弥撒活动。自从大屠杀之后,会来教堂做弥撒的人就少得可怜。但在古铁雷斯大主教几次当众批判之前的教会行为,并且和杜桑德一样将矛头直指皇帝之后,逐渐开始重新有信徒进入大教堂里进行祈祷了。
虽然和之前比,人流大概只有十分之一,但这仍然是一个难能可贵的开始。
弥撒活动分三部分,第一段是诵读圣典,第二段则是带领信徒一起祈祷。这两部分都没什么问题,但到第三部分的“神职人员演讲”时,却出了大问题。
古铁雷斯大主教正在台上讲着“神爱世人,但皇室窃取了这份博爱”的内容时,台下突然站起来了几个穿着黑袍的年轻人。他们朝着台上高声叫骂,指责古铁雷斯是该死的异端。
这样的指责和辱骂其实并不新鲜。大主教在街上转一圈,就能碰见至少七个指着他鼻子骂的年轻神学士。但这一次的遭遇有些“与众不同”,其中一人骂的声嘶力竭情绪激动,他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怒骂道,“你这该死的异端,悔改,悔改!”
这样的骚乱当然引起了那些潜藏在听讲信徒中的艾卡特工们的注意,为了不被大主教认出来,特工们就坐的位置分散且距离讲台稍远。他们刚刚起身准备过去把那些年轻的神学士们请出去,那个情绪最激动的年轻人就朝着古铁雷斯冲了过去。
他的袍子下面,装着两根用于开采矿石用的炸药管。
然而这位年轻人还是过长估计了炸药引信的燃烧时间。他在冲向古铁雷斯之前就已经拉着了胸口的炸药管。刚跑出两步路,炸药就轰然爆炸,将他和他的伙伴们炸成了碎片。
木质的椅子被巨大的冲击波炸碎,然后变成了增加杀伤力的破片。无数碎片飞向四面八方,其中四枚击中了古铁雷斯。
半年前才严重受伤过的古铁雷斯没能及时趴下躲过袭击,等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艾卡特工们冲上前去,古铁雷斯大主教已经仰面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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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古铁雷斯重伤昏迷后,杜桑德直接砸了自己的半个办公室。
哪怕是在砸东西泄愤的过程中,杜桑德还在不断提醒自己——这里是纽萨尔,没有x光安检仪之类的东西可以用。但这仍然不能让他感到一丝平静,恰恰相反,杜桑德越想越恼火。
他能用来增强纽萨尔的东西并不多,能找出一个古铁雷斯就已经是幸运了。然而大主教却被几个宗教恐怖分子好不讲理的炸成重伤,这个现实实在是让杜桑德难以接受。
“他妈了个逼的,该死,都他妈的该死!”杜桑德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用十几年前的国骂发泄着情绪,他勐地踹了一脚已经散了架的椅子,高声喊道,“来人!”
守在门外装聋作哑的人民军准将菲利普马上恢复了听力,他对着紧闭的大门先是整了整领口,然后敲了三下门,并且用很高的音调报告道,“我是菲利普,我进来了。”
“驻上阿尔宾的坦克团和三个步兵营全部出动,把神学院给我围起来。”杜桑德怒气冲冲的说道,“所有在神学院里的人一律不得外出,有人敢擅闯封锁线,就地枪决!”
菲利普没有任何犹豫就拒绝了杜桑德的命令,“如果是军事行动,我需要霍恩中将的命令才能这么干。”
杜桑德突然不说话了。他扭过头死死盯着菲利普,彷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勐虎。
菲利普见过很多位高权重的政治家,也见过许多侯爵甚至公爵。但他还真是第一次直面这种冷冰冰的,愤怒的,彷佛下一秒就要宣告自己的死亡的眼神。
“我连军队都指挥不动了?你手下的军队到底听从谁的命令?”杜桑德冷冰冰且缓慢地问道,“你最好动动脑子再说话。”
“执政官阁下。”菲利普脑袋上彷佛开了个水龙头似的出汗,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过于积极的站在杜桑德门口时刻待命,但他仍然低头说道,“根据您和纽萨尔议会共同签署的命令,在纽萨尔进行任何军事部署行动之前,指挥官都应当得到人民军事委员会主席和副主席——在这个情况下就是您和霍恩中将——的共同命令才可以行动。如果您命令我们封锁纽萨尔仅存的两所大学之一,那您应当先对霍恩中将下令。”
似乎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忠诚,菲利普加快语速解释道,“我可以先让部队出发,在神学院周围集结,一旦正式得到了命令就可以马上行动……”
杜桑德忽然闭上了眼睛,过了几秒后,再次睁开眼睛的杜桑德看起来平静多了。
“你干的很好。”杜桑德从地上扶起一张有些歪的凳子试图坐下,而满头大汗的菲利普迅速从门口抢来一张凳子递了过去。
说了一声“谢谢”后,杜桑德自己坐了下去,然后扯开领口上的领带歇了几秒后说道,“按照规定行动,严守纪律,你拒绝我的直接命令没有错——这是正确的做法。”
“您只需要向霍恩中将下令就行了。”菲利普一时不分辨不出杜桑德究竟是在愤怒还是真的在夸自己,于是他提议道,“人民军会毫不犹豫的执行您的所有命令。”
“公然围堵大学,影响太恶劣。”杜桑德摇了摇头,“叫塔玛拉女士进来吧,对神学院至少要进行一次彻底的审查,把那些无可救药的家伙赶出去。”
菲利普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房间,杜桑德则低下头,用双手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
他默默的提醒着自己,你现在是两亿多人的最高统治者,不能凭着自己的一时愤怒做事——动用军队是非常严肃的事情,要先想想后果!
如果连杜桑德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签署过的命令,随意调遣军队……那霍恩或者其他高级将领,是不是也可以将军队视作自己的私人武力随意差遣呢?
虽然命令被拒绝这件事情仍然让杜桑德觉得有些不爽,但他仍然不得不承认,菲利普的提醒非常及时。
就在杜桑德闷闷不乐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老人的声音,“大执政官阁下,您现在有空么?我有些事情希望和您谈谈。”
杜桑德转头看向门口,在几名紧张的艾卡特工的环绕下,本尼狄克二世赤裸着上身,怀中抱着自己的外套,神色平和的看着杜桑德。
第三十二章 不择手段
本尼狄克二世今年已经七十四岁了。让一位七十四岁的老人在十几度的室内气温下赤裸上身,这是一件非常不人道的事。
但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本尼狄克二世的举动至少让周围的艾卡特工们不那么紧张了——作为没有和杜桑德预约过的“访客”,神学院的院长本身就是一个很麻烦的来访对象。
而这位院长阁下似乎也着急要立刻见到杜桑德。为了马上通过“安全检查”,他甚至直接在门口就脱去了上身所有的衣服。
“执政官阁下。”杜桑德试图让本尼狄克二世先穿上衣服,而老院长则抢先一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希望能够在古特雷斯大主教养伤的这段时间,代替履行他的工作。”
“您肯定不是因为听说古特雷斯大主教遇袭之后就勐然得主开示,所以决定成为解放神学的倡导者的。”杜桑德一针见血的戳穿了本尼狄克二世的“伪装”,他直截了当的问道,“那么,您想要什么呢?”
“请……不要对神学院里那些年轻的神学士们动手。”本尼狄克二世微微低头,赤裸着的上身褶皱更加明显了一些,“神学院里的神学士们要么学习医疗,要么学习农学……他们的存在对纽萨尔只有益处而没有坏处——那些因为信仰受到冲击的神学士们,也是可以挽救的。”
杜桑德没有说话,他看着面前这个老头,犹豫了一下之后问道,“院长先生,他们的信仰可以挽救,但您呢?”
本尼狄克二世沉默了几秒后说道,“古铁雷斯大主教虽然犯下了大罪,但他如果愿意终身以解放神学为指引,为贫苦人带去神的福音和仁爱的话……在他死后,古铁雷斯大主教可以被称为圣徒。”
这一段算是宗教内部的“黑话”,而整段话的核心内容在于两点。
古铁雷斯听从前任大主教和皇室的命令屠戮平民是大罪,以及宣扬解放神学可以被称为圣徒。
本尼狄克二世的态度在这句话里表现无遗——他赞同解放神学,认为皇室出了大问题,并且认为解放神学绝非异端,而应当成为和其他圣徒所开创的教派一样成为教会的一部分。
“我希望您的立场能够更明确一点。”杜桑德听懂了这段黑话,但他仍然不满足于这段黑话所表现出的内容。“您是解放神学的同情者、支持者、还是解放神学的信仰者?”
对于这个问题,本尼狄克二世的回答非常直截了当。
“神对人间的仁爱应当是毫无保留的。”本尼狄克二世字斟句酌的说道,“我不认为仁爱且万能的神明会把她对人的爱寄存在某个个人或者家族身上。更不会怕麻烦似的将她的爱赋予个人、家族甚至教会,然后再经由这些‘中介’福泽全人类。”
“教会应当是神的信念的忠实履行者,我们加入教会的目的,是让神的爱以更加适合时代的方式展现出来。”本尼狄克二世说的很慢,但他脸上的表情却逐渐轻松了起来,“教会的工作应该是尽一切努力,将神的爱转化成更加适合普通人的形式。”
杜桑德听的目瞪口呆,他可没想到自己面前这位教会高层能说出这么离经叛道,甚至是要拆散教会的内容出来。
因行称义和因信称义往往是传统教会和新教教会之间的最大区别。其中的缘由倒也简单——早期的宗教信徒们需要有一个组织才能完成从普通人到信徒的转变。而这样的组织为了传播信仰,必然需要一批放弃了工作的人员全职进行传教和维持信仰的工作。
而他们虽然是神职人员,但总不至于是神仙。他们需要获得生活资料以维持生命,也需要一个更加高效的,维持新发展来的信徒们的信仰的方式。
因此教会诞生了,他们培养自己的神职人员,定期举行宗教仪式维护信仰,同时向已有的信徒们征收钱财以维持运营。
随着宗教发展,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教会开始增加各种各样的仪式,并且通过这些仪式来进一步敛财和增强权威。
教会敛财越来越重,信徒负担越来越大的时候,就会产生“新教”。这些“新教”主张对神的信仰不必通过繁复的宗教仪式而实现,只需要信仰着神明即可获救。这种简单又方便的主张自然迅速成为了宗教的主要流派。
帝国的教会就是这样的“新教”,他们在转变为新教之后迅速得到了帝国皇室的赞助。
而如今,本尼狄克二世的发言等于从根本上否定了帝国教会的“合理性”。而且,他还是以一种自然而然,彷佛在谈论今天晚上吃点什么的语气说出来的。
如果从本尼狄克二世的解释出发,那么教会就应该直接被拆散。除了农学院和医学院以外,其他的机构都可以解散了。
“我不是解放神学的信仰者,说实话,我有些看不起这个解读。”杜桑德的震惊还没有转化成表情出现在脸上,而本尼狄克二世的发言还在继续,“古铁雷斯对教会还有很深的卷恋,他所谓的解放神学,只是试图去解放一部分被皇室所压迫着的普通人。”
“但您的理论,解放的是所有人。”杜桑德终于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然后皱着眉头问道,“可……这样的主张难道不会在摧毁帝国教会之前,先把纽萨尔的教会搞成一盘散沙么?”
“当然会。”本尼狄克二世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的主张暂且不要对外透露。这段时间,还是先推行古铁雷斯的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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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尼狄克二世离开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穿的整整齐齐,同时还带走了四十多名从纽萨尔枢密院来的职业护卫。
枢密院如今已经彻底停止了运行。毕竟杜桑德已经决定,要把纽萨尔整个体系中的贵族们全都剥离出去。
以往作为殖民地中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枢密院其实是绝大多数殖民地政策和法规的制订机构。而作为立法机构,枢密院同时又具备着服务贵族的重要工作。
它是一个真正的烧钱机器。
杜桑德会决定拆散枢密院,有一半理由是想让贵族重新回到社会运转体系里去,为那些平民减轻一点负担。另一半的理由则是为了省点钱……这个机构的经费需求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天阿降临》
枢密院里现有的这些文职人员,基本都被拆散补充到了纽萨尔现在的管制体系里。而护卫部门则一分为二,一半隶属艾卡新成立的保卫部门,另一半则交给了人民军作为基层和中层军官。
枢密院的护卫们最近士气非常低落。半年前的大屠杀中,超过两百名护卫死于袭击。紧接着到来的转岗和部门解散更让他们无所适从。
古铁雷斯遇袭,让艾卡的保卫部门从上到下如临大敌。护卫这个职业就是这样,只要有一次失败,他们就会被看做是“派不上用场的东西”。每一个艾卡护卫都觉得,他们即将被关进监狱或者开除职务。
然而,杜桑德并没有这么对待他们。他只是对目前能召集到的四十三名护卫认真叮嘱道,“院长先生的情况比较特殊,能够和他近距离接触的人每一个都可能是不安定因素。所以,一定要确保他所接触到的人不会对他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这件事情非常重要,绝对不能有失。”
本尼狄克二世在旁边补充道,“我会尽量控制自己和其他人接触的频率以及地点,所有和‘不安全因素’面谈,我都会在办公室内选择一对一的方式进行。”
“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个。”杜桑德严肃道,“你们有权利在你们认为必要的时刻,采取一切手段保护院长的安全。只要他是安全的,不管你们的行动造成了什么样的损失和轰动……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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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纽萨尔上,杜桑德为了保证本尼狄克二世的安全而下令“不择手段”。而在萨克森上,杜尚也下达了类似的命令。
“只要平民的聚集区安全即可。”面对满头大汗的罗森,杜尚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平静。“只要平民安全,你的具体军事行动我不会过问——你可以使用任何手段达成目标。”
罗森喘着粗气说道,“那我需要火力支援,我需要舰队转移到目标区域上空,对目标所在位置进行精确全面的火力覆盖。”
罗森所说的火力覆盖,在海军作战模式中是一种风险非常高的举动。原因也很简单——舰队无法在近地轨道上完成高精度的对地射击。如果要做到罗森所说的“精确全面火力覆盖”,那就需要整支舰队以对地射击的环形队形跃迁到目标上方的大气层内。随后在舰体被行星重力捕获并且自由落体的过程中完成“瞄准-射击-重新跃迁维持高度-瞄准-射击”的流程。
这个过程当中,会有很多地方可能出错。比如跃迁的方向出现问题,比如舰队在自由落地过程中发生了队列偏移,从而在第二次跃迁中错误带走友军的部分舰体,比如尹普西龙矿在加热过程中发生碎裂,导致乱序解体和传送,比如舰体下落过程中发生了翻滚,炮弹击中了友军……
这种作战是真正的高风险作战,作战的每一个步骤都有可能出错,而出错的结果就是舰毁人亡。
“你需要这种火力支援的理由是什么?”杜尚没有直接拒绝,他询问道,“为什么现在就需要这样的支援?”
“他们挖了个坑,把仅存的两条大型巡洋舰埋在了434.2高地的主峰顶上。”罗森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油汗说道,“两条大型巡洋舰,一共有三十二门十二寸的主炮。舰体上的装甲厚度至少在八寸以上,哪怕是让坦克炮管顶着装甲,都不可能打得穿——我们装备的火炮那怕换装穿甲弹,穿甲深度也打不穿这铁壳子。”
434.2高地位于德累斯顿东南侧大约四公里的地方。这里是整个德累斯顿的最高点,同时也是德累斯顿最大的铁矿矿场——整座山峰除了表面大约三约尔厚的覆土以外,里面全都是优质的铁矿。
这样的地质条件,以及萨克森卫戍舰队的两条大型巡洋舰,让434.2高地直接成为了一座火力能够覆盖全德累斯顿的堡垒。如果要确保德累斯顿里的平民安全,那就必须解除434.2高地的威胁。
杜尚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罗森。而罗森带着他引以为傲的坦克和步兵想方设法接近了434.2高地之后,才意识到这个任务有多离谱。
固守在“大型巡洋炮台”里的萨克森水兵全都是缩头乌龟,而就是这群缩头乌龟光靠着船体两侧的大量近防炮,就击毁了两辆坦克,并且炸死了三十几名人民军士兵。
而坦克和步兵炮的反击,只不过是给巡洋舰的装甲板上增添了一点划痕而已。
第三十三章 联合起来
如果山顶上的只是一个用水泥和钢筋搭建出来的堡垒,那只要对敌军进行围困就行了——大不了把平民撤走,固守在水泥钢筋堡垒里的敌人总是需要吃喝拉撒的。等消耗光了他们手上的食物和水以后,战斗也就走到了终点。
但目前卡在山顶上的,是两条主力巡洋舰。
尽管因为拆卸设备而失去了气密性,但这两条巡洋舰的火种舱里仍然储备了足够数量的尹普西龙矿。如果负责指挥这两条巡洋舰的军官还有最基础的理智,他们也一定会在火种舱内留下足够的燃料。
足够让这两艘巡洋舰跃迁到萨克森其他地方去的燃料。
尽管无法再次进入深空,尽管它们甚至都不是主力舰……但它们仍然是人类所能创造出来的,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系统。仅凭罗森的坦克和步兵是不可能摧毁它的。
杜尚听完了罗森的汇报之后问道,“那么,你确定使用全面火力覆盖就是唯一的实现战术目标的方法了么?”
罗森被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发懵,他犹豫了片刻后说道,“这是目前我所能想到的最有效的方法了。”
杜尚并没有马上对罗森的回答进行表态,他微微点头问道,“在这种战术背景下,我们对于敌方火力点应该采取什么态势?”
“消灭或者谈判甚至俘获都是可以接受的手段,根据您的命令,为了抓紧时间应该首先考虑消灭。”罗森回答道,“谈判或者俘获都需要和对方进行接触并且进行谈判,这个过程太久了。”
“如果能够在第一次接触时和对方达成停火共识,这也算是可以接受。”杜尚对另外两个方桉进行了简短的评价后说道,“既然决心要消灭,并且你甚至准备使用舰队精确火力覆盖的打击方式……那么,你还掌握其他可能消灭敌方火力点的方桉么?”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不知道。”罗森摇了摇头回答道,“坦克和其他的陆军武器都无法完成摧毁敌方目标的目的,所以我才决定请舰队进行打击。”
“所以,你的目的应该是请舰队进行打击,而不是请舰队进行精确全面火力覆盖。”杜尚点了点头,“以后在自己并不了解或者并不擅长的领域之中,你应该提出一个具体的问题然后让对方提出解决方桉——而不是在下达要求或者命令时,替对方提出方桉。”
“要消灭这种目标,舰队反复跃迁进行火炮打击是风险最大,相对效率最低的方桉。”杜尚毫不客气的批评道,“几发特种弹药就能解决的事情,就不要让整个舰队去冒险。”
杜尚所说的特种弹药来自于纽萨尔卫戍海军舰队的订单,并且还是纽萨尔大学根据卫戍舰队专门提出的理论,和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的专家们一起攻关了四个多月,才生产出的一批实验性炮弹。
这些炮弹的使用环境仅限于有至少一个标准重力(以纽萨尔重力加速度为标准)的星球重力圈内使用。炮弹内拥有一个能够将尹普西龙矿在极短时间内加热到跃迁温度的装置,并且,在炮弹出膛后,弹体上的稳定尾翼设计和内部滑动结构能够保证尹普西龙矿的几何跃迁方向始终垂直于星球重力方向。
炮弹命中目标后,提前装载在炮弹内的干冰会直接撞击在加热的尹普西龙矿上,导致加热自动停止。考虑到炮弹可能发生跳弹等变化,这种特种弹药的理论穿甲破坏范围大约在五约尔左右。
作为一种利用尹普西龙矿特质而发生作用的弹药,特种炮弹的效果不够稳定,同时制造成本高的离谱。但好在它的破坏范围足够大,而且破坏效果几乎无法被防御。
“作为远征军内部的陆军分队指挥官,你就算对舰队没什么兴趣,也至少应该先来问问舰队指挥官和参谋们。”杜尚对罗森认真说道,“纽萨尔的武装力量规模本来就不怎么大,如果你还抱着‘陆军和海军不共戴天’的想法,以后还怎么保护纽萨尔上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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购买商业银行的行动进行的异常顺利,这是洛琳和舒尔茨没有料到的。
没有来自其他银行的拼死狙击,也没有来自奥林其他行政部门的骚扰。就连最终的报价环节,在舒瓦特侯爵预定的大厅里,最终也只出现了另外一家试图报价购买的银行。
而对方在看到代表奥林发展银行的舒尔茨和洛琳之后,毫不犹豫的直接离开了大厅——甚至连报价单都没递交。
“我想,你们就是打算购买商业银行的人了。”舒瓦特侯爵对于现在的场面多少也有些失望。毕竟只有众多买家都对商业银行感兴趣,他才能多收回一些成本。
是的,舒瓦特侯爵自己也非常清楚,在自己着急出售资产的时候……售价往往不会有太高。他对此的预期非常实际——只要能稍微少亏损一点就好。
“可能是唯一的买家。”舒尔茨和这位侯爵先生握了握手,随后递出了自己准备好的报价单,“希望您能满意这份报价。”
奥林发展银行给出的报价其实已经相当康慨了——一百二十五万金镑的报价在整个奥林金融圈都应该是最高的一档。
但他们有一个额外的附加条件,这个条件让侯爵先生有些犹豫。
“我可以理解你们作为一家新开设的银行,试图收购商业银行来为自己增加更多可信度。”侯爵先生看着手里的报价单以及额外要求犹豫道,“但是,你们为什么会想要购买鲁瑟尔齿轮厂?”
“首先声明一下,并不是我不打算出售这家工厂。”侯爵先生迅速补充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在提出一笔一百二十五万金镑的买卖之后,还会希望购买一家只值十万金镑的工厂。”
洛琳微笑着说道,“这当然是因为我们非常看好这家工厂的未来。”
“当然,如果您不愿意出售,我们也完全可以接受。”舒尔茨轻咳一声,似乎是在为自己的这位“年纪轻轻不谙世事除了好看以外什么优点都没有的”老板圆场子,“毕竟鲁瑟尔齿轮厂虽然现在业务做的不错,但毕竟是依靠低价策略才能在奥林工业设备上有所建树。鲁瑟尔齿轮厂的生产线只能制造比较大的齿轮,这让它没有机会将业务伸展到更有利润的民用品领域。”
“那您购买鲁瑟尔齿轮厂的理由是什么?”侯爵先生果然中招,他顺着舒尔茨的话问了下去,“恕我直言,这么一家工厂本身的价值非常有限,但它毕竟为我的数千名领民提供了工作机会。如果你们打算拆解并且出售这家工厂,我就没有办法考虑出售了——虽然利润微薄,但这家工厂至少给我的领地提供了安全保障。”
“这您完全可以放心。”舒尔茨露出了一副“我有阴谋”的微笑,他压低声音说道,“我们打算降低所有矿山金融租赁业务的租金,然后让鲁瑟尔齿轮厂成为这些机器唯一指定的零件供应商——然后提高鲁瑟尔齿轮厂的产品出厂价格。”
“如果方便的话,我们还会让出厂产品里的不良品率稍微提高一些。”洛琳紧跟着一起说道,“等工人们繁忙起来之后,再降低工资招收更多的员工——这样就可以实现利润最大化了!”
侯爵先生的表情从震惊到复杂再到钦佩,他拍了拍舒尔茨的肩膀感叹道,“要说坏,还得是你们这帮银行家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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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瑟尔齿轮厂是接下来工作的中心点之一。”在中央特科庆祝收购成功的大会上,洛琳神色严肃的对中央特科成员们说道,“我们需要一批有过工厂经验的,同时具有极强的组织力和个人魅力的基层领导者——你们要负责在鲁瑟尔齿轮厂内开展杜桑德主义宣传,并且在合适的时候组织罢工。”
“同时,我们还需要三名有着丰富工厂运营经验的成员。”舒尔茨补充道,“你们需要负责平时的工厂管理,并且压榨工人——让他们成为合适杜桑德主义发展的苗床。”
在场的众多中央特科成员看起来都有些犹豫,倒不是他们对工作挑轻避重,而是他们都觉得现在似乎没有必要放弃手上正在进行的工作,然后去从事理论发展和工厂运营。
“这项工作困难很大,但是对我们来说,它的意义甚至可能比收购商业银行更加重要。”洛琳眼看有些冷场,于是继续说道,“我希望参与到这项工作里来的人们,都能做好为我们的事业献身的准备。无论是基层领导者,还是作为标靶被抬到台上的管理者,你们都会在工作的过程中面临生命危险。”
没有人是傻子,但中央特科的成员没有一个是“正常人”。在听到了这个“危险”之后,他们反而积极了起来。
“你们发展出来的这些杜桑德主义信奉者,这些觉醒了的无产阶级工人们,才是我们接下来发展的根基所在。只有越来越多的工人们认清了现实,发现自己正在被工厂,被工厂主,被资本家甚至被这个国家层层剥削,我们才有可能成功的让他们摆脱现状。”洛琳继续说道,“同志们,要解决一个问题的前提是要承认这个问题存在。如果我们不能让人们意识到剥削的存在,如果我们无法让他们认清不公对整个社会造成的巨大沟壑,那么……我们的工作就无从提起。”
“如果甚至可能会出现……我们试图让工人们摆脱枷锁的时候,他们反过头来指责我们的情况。”舒尔茨补充道,“他们会愤怒,会责怪我们让他们失业无法养活妻儿老小。会觉得我们是在破坏他们本就艰难的生活。”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我们需要几名为了事业,敢于冒着生命风险去齿轮厂中开展工作的同志。”舒尔茨的声音低了下来,“请有这个意愿的同志,在会议结束后向我直接提出申请。如果有空缺,我自己会去填补。”
“同志们,我们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解放全人类。”洛琳站起身来说道,“而无产阶级,无产阶级们失去的只是枷锁,而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宇宙!”
“全世界无产阶级者们,联合起来!”
第三十四章 工贼
中央特科买下齿轮厂,并不光是为了在这里培养接受甚至信奉杜桑德主义的工人们。事实上,培养工人们当然是其中一部分原因。但更加根本的原因,是齿轮厂在整个奥林重型矿山机械领域的绝对统治性地位。
在侯爵先生眼里,鲁瑟尔齿轮厂的最大意义是为自己的领民提供一个相对稳定的工作岗位。这样可以极大的降低领地内的犯罪率,并且为领地内的商业提供一些低端但是长期的消费者。
出于这样的目的,侯爵先生对于齿轮厂的管理其实非常宽松。虽然厂子的管理和技术水平都比较一般,但好在侯爵先生本人对于工厂并没有什么利润上的要求——只要工厂能够赚到足够支付工人工资,并且还能自行运转起来即可。
由于采取了非常宽松的运转模式,鲁瑟尔齿轮厂的工人们生活的其实相当不错。至少和同行们比起来,他们只需要应付管理层不断的“滋生扩张”就行——厂长正在把自己所有的亲属都安排到工厂里担任管理岗位,并且还试图控制采购和销售部门。
要让工厂的盈利支付这些完全没有用处的人的丰厚工资……这是一件非常有挑战性的事情。
奥林发展银行的收购和介入,为这个前景已经非常不稳定的工厂未来增添了更多的……挑战性。
至少在鲁瑟尔齿轮厂的工人们看来,日子肯定会越来越不好过。
但谁都没想到,这种“不好过”的未来居然首先来自于已经管理了工厂超过二十年之久的老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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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厂长曾经是工厂里最优秀的工人。这是齿轮厂的传统——只有工作最努力的人,才拥有成为厂长的资格。
每隔五年,齿轮厂内部都会进行一次不记名表决,由侯爵大人派来的财务人员督票,全体工厂的工人们投票,选出新一任的厂长。当然,没有人会期望自己能够在这种不记名表决中一步登天成为厂长——大家都知道,这种不记名表决本身就是个过场。真正决定了新厂长是谁的,还是那位带着单片眼镜,留着白胡子不苟言笑的财务人员。
而当时还不是老厂长的尤里·奥西波维奇·策杰尔鲍姆,成功成为了整个齿轮厂的“最高”领导人。
财务官先生会选择尤里当厂长,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小伙子确实工作起来非常认真,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教育背景。是的,在鲁瑟尔齿轮厂这个“只要不是文盲那就肯定算是高级知识分子”的工厂里,尤里是一个极其罕见的,拥有大学学历的工人。
尤里在婴儿时期,曾经因为跌倒而落下终身残疾。他直到现在都是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模样。但他的父母,作为鲁瑟尔齿轮厂的工人,却非常有远见的送尤里去接受教育。从小学一路读到了大学——中间无论有多大的经济困难,他们总是会以儿子的学业为最优先项目。
老西奥波夫总是对尤里这么说,“你一定要继续读下去,我们都只是普通人。接受教育,才是脱离普通人,真正成为体面人的第一步。”
带着整个家族的期待,尤其是父亲的嘱托,尤里跛着一条腿终日奔波在学校的走廊里。在那些商人和贵族子弟的霸凌中,尤里锻炼出了远超常人的意志和隐忍。他明白,自己必须要坚持下去,这样才能完成父亲的嘱托。
然而,大学毕业之后的尤里却发现,自己似乎永远也不可能像父亲希望的那样,凭借着大学生的身份,成为另一个阶级的体面人。奥林的各个部门,无数机构乃至私营公司都已经被那些有着更体面身份和家族的学生们占满了所有名额。尤里学的虽然是整个帝国之中就业范围最为广泛的机械设计和加工专业,但他仍然找不到一个足够完成父亲期望的工作。
在得知这个情况之后,失望至极的老西奥波夫活活气出了毛病。在一次上工的时候,他因为突然袭来的头晕而跌进了大型水压机里。等周围的工友们手忙脚乱的停下机器的时候,老西奥波夫的身子已经和一枚直径三约尔的巨型斜齿轮彻底融为一体。
尤里最后并没有接回自己父亲的遗体。那枚斜齿轮则在当天就被送往了奥林的一处矿山,用于替换一台大型筛矿机上已经损坏了的零件。
父亲死了,但父亲也给尤里留下了一份工作。齿轮厂里的“招聘”就是这样,只有在父亲退休或者死亡之后,儿子才能顶替这个“名额”来工作。
为了赡养自己的母亲,也为了成为父亲心目中的“体面人”。尤里不光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工人,同时还以“马尔托夫”的笔名,开始向奥林的各家报社投稿。虽然受过高等教育,但他比起那些专门玩笔杆子谋生的人还是差得很远。他写不了,所以开始试图写社会评论或者其他更加严肃的政治评论文章。
但是……头几年里,尤里的投稿从来没有被录用过,甚至连回音都没有。
跛着一条腿努力工作的尤里,在工作了五年后逐渐开始自暴自弃。他开始出入妓馆和各种消遣的场所,酗酒和盗窃都成了他用于排解自己心里压力的渠道。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次醉酒后,尤里写下的一篇辛辣的“妓馆排行表”反倒被报社所录用了。
酒醒之后,看着那封投稿录用信件,以及随信件附上的一金镑纸钞,尤里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一块玻璃突然碎成了无数片。
帝国上下哪有什么体面人呢?他们只不过是有一个优越身份,有丰厚家产的蠢货罢了。如果刨去社一层光鲜的外衣,这些体面人藏在下面的灵魂不会有任何高尚之处——他们甚至比那些酗酒盗窃,还经常光顾妓馆的跛子更加肮脏。
这一层玻璃碎了之后,整个世界在尤里的眼里都显得不一样了。他旷工了三天,在家里迅速拟定了一个计划,然后在第四天带着这份计划找到了那位带着单片眼镜的财务官。
尤里非常诚恳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要把整个齿轮厂变成一个能够为自己提供巨额财富和体面身份的东西。而财务官先生和他的家族,能够得到他所有收入的一半——财务官先生和他的家族可以让大量的自己人成为齿轮厂的后勤、财务或者销售人员。这些人的工资将是全厂最高的,并且还能拥有极高的报销额度。
作为交换,财务官先生需要让他寡居的女儿嫁给尤里。
这个计划很快就得到了财务官先生的大力支持,在一年后的定期表决中,尤里成为了鲁瑟尔齿轮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厂长。
二十年来,尤里和他的岳父从齿轮厂里攫取了大量的财富。工人们的工资已经有十年没有增长过了,而齿轮厂每年上报的利润都在下降——财务官给出的理由是,为了进一步抢占市场,他们压低了产品的销售价格。
而实际上,所有的产品都被销售给了尤里的小舅子所开设的销售公司。随后,这些产品被加价三成销往其他矿山企业。
尽管加价三成,但由于鲁瑟尔齿轮厂不需要向侯爵先生上交任何利润,同时也因为工厂内的产品质量实在是太好……鲁瑟尔齿轮厂的产品在市场上仍然是彻底没有对手的境地。
为了避免侯爵先生因为鲁瑟尔齿轮厂的市场占有率而有什么想法,财务官先生大笔一挥,将鲁瑟尔齿轮厂的市场占有率从74%下调到了39%。
反正侯爵先生从来不管齿轮厂的事儿。
这种离谱的手段为尤里和他的岳父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巨额收益。毫不客气的说,这个“家族”通过各种手段占有的财富已经足够再建造一个鲁瑟尔齿轮厂了。
反而,他们的好日子到昨天为止。昨天下午,已经快走不动路的财务官向自己的女婿通报了这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鲁瑟尔齿轮厂已经被侯爵先生出售给了一家刚刚兴起的银行,至于具体是哪一家,财务官先生并不确定。侯爵先生只是说,对方应该会在一两个月内派出自己的财务官和管理者前来交接。
尤里迅速作出了决定,在自己被替换掉之前,一定要尽快再捞上一笔才行。
他才不会在乎那些每天辛苦工作,但只能拿到微薄薪酬的工人们。哪怕他们曾经都是看着自己长起来的长辈,哪怕他们在自己求学的过程中,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向自己伸出过援手。
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都靠不住,只有钱才是最可靠的东西。
今天,尤里向所有的工人们宣布了一个决定——在新任的所有者对工厂作出具体安排之前,所有人一律暂停发薪。他们的薪水将被全部集中在一起存入奥林发展银行,在所有者作出具体安排之前,他们的薪水会在银行里享受“利息”。
等到具体安排出来之后,这一部分的薪水会全额发放回来,并且附带利息。
而尤里本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及自己可从来没想着要付诸实施。三千多名工人的工资差不多能有个两万金镑。钱虽然不多,但牛蹄缝里也有肉。尤里还准备将其他的存货和原材料都卖上一笔——最好趁着自己还是厂长的时候再修改一下供货合同。
原材料供应商不是自己人,他可以凭借着齿轮厂的体量优势要求对方垫资供货。这样可以扣下一个周期的原材料进货款,再转手低价把这些进来的原材料卖掉,这样就能再赚一笔。
而产品销售是自己人,那就可以把解除合同的违约金上调个几万金镑——总之,一个工厂上下短时间内能挤出钱的地方其实有很多。哪怕这些手段之后会给鲁瑟尔齿轮厂带来严重损失,尤里也并不在乎——钱拿到自己手里,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三十五章 疯狂的八月
当一个工人出身的厂长把自己活成了资本家,而且吃相甚至比真正的资本家更难看的时候,工人们往往会给这样的人一个特别的称呼——“工贼”。
如果单纯把这个帝国单词拆开理解,可以将其认为是“叛徒”前缀加“奴隶”词根配合上“受贿者”的词尾组合在一起拼凑而成的词汇。
工贼这个词来自于古帝国语,专指那些在奴隶叛乱中,被剿匪军收买后破坏叛乱或者出卖情报的奴隶中的叛徒。如果一定要在杜桑德的脑子里找一个近义词的话,工贼也许还可以被翻译成“宋江”。
正如同教士们痛恨异端,而帝国敌视同盟那样,任何一个群体对于背叛了自己的个体或者组织都会自然而然的生出极端的敌意——对于工人们而言,尤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
出身于工人,被工人养育长大的尤里无论怎么看也应该站在工人这一阵营才对。但现在,彻头彻尾毫不掩盖的背叛就赤裸裸的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这样的背叛实在是太过彻底,以至于不少工人们第一反应都是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这个由工人养大的厂长先生。
不管怎么说,背叛总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就算真的要当工贼,至少也应该选择一个相对安全一点的方法,用不太惹人注意的方式去完成吧?
同样怀疑自己的耳朵并且陷入震惊的,还有已经提前派驻到鲁瑟尔齿轮厂里的中央特科成员,以及亲临第一线坐镇的舒尔茨。
舒尔茨是以工人基层代表为目标进入鲁瑟尔齿轮厂的。他毕竟上了年纪,而且特长是“沟通说服”而非谋划。这样的客观条件决定了他最适合的岗位应该是去团结工人们,而不是充当一个工人们愤恨的目标。
更何况,在短暂的吃惊过后,舒尔茨突然发现——这样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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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养一批能够看清现状,意识到自己正在遭到剥削的工人,首先就需要一个比较有利的环境。原本在鲁瑟尔齿轮厂的情况下,这样的“环境”只能依靠那几位准备去当靶子的特科成员营造。但现在,一位热心的老厂长替他们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一开始得知要人为故意制造一些剥削的时候,特科的成员们都有很重的心理负担。毕竟这种事情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违背自己的良知去剥削工人,然后逼着他们内心充满愤怒……也许本意是好的,但在这个过程当中却会有不知道多少人陷入贫困难以为继的地步。
现在,尤里热情的帮忙给出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桉,潜入到工厂里的特科成员们迅速达成了一个共识。
为了感谢尤里厂长的及时助攻,大家决定为这个老厂长预备一个最好的结局——吊死在路灯上太漫长也太痛苦了,直接枪毙好了。
很快,一场由工人们组织起来的抗议活动开始了。
说实话,中央特科在组织工人活动上并没有下太多功夫,反倒是工人们自己的组织能力着实吓了特科成员一跳。短短两天内,各个车间的工人们迅速完成了分工。能识字的工人们负责统计成员和制定标语,其他人则负责策划和执行罢工。
为了最大程度确保参与罢工的工人以及其家属安全,中央特科的成员们迅速开始介入,并且为他们制定了更加详尽的罢工计划。从游行路线,到罢工方式,再到他们要达到的目的——一场策划详尽的大型罢工活动正在逐渐成型。
而另一方面,奥林发展银行的金融采购部门开始出手采购期权。
事实上,获取杠杆执行跨市场干扰战术比洛琳一开始预计的要容易许多。在成功收购奥林商业银行之后,奥林发展银行迅速受到了其他在奥林开设的银行递来的橄榄枝。这些银行纷纷表示,为了和奥林发展银行就吸收公众存款上进行合作,他们愿意向奥林发展银行提供一大笔低利率资金以表示诚意。
送上门来的资金,不要白不要。奥林发展银行迅速笑纳了这一大笔现金,并且开始装模作样的参与起了由十几家奥林银行所共同发起的“吸收公众存款行业规范讨论会议”。同时,刚刚完成接管的奥林发展银行证券行业部门开始收购起了下月到期的煤炭订单。
煤炭的生产相对来说是比较稳定的——一方面,各个矿场每年能开采的煤炭数量都差不多,另一方面,现在是奥林的煤炭消费澹季。普通人或者贵族们利用煤炭取暖的需求很小,其他的金属冶炼工厂目前也并没有接到特别巨大的订单——帝国海军目前一切都好,没有迅速扩军的打算。
因此,煤炭价格一路走低,同时还连带着市场上其他的交易者都不太愿意大笔购入期权——期权交易的目的就是在价格剧烈波动的时候,为那些需要购买煤炭的厂商提供一个“相对稳定可控”的交易机会。
但是,现在的煤炭价格一路走低,市场需求疲软。对于很多企业来说,与其去购买期权,其实还不如直接和煤炭矿山联系,从他们手里直接买现货煤炭。
同时,很多冶炼工厂的所有者为了将资金的“使用效率”,甚至刻意将工厂内的煤炭存货压缩到了只够工厂使用五天的地步。
至于这些资金嘛……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被存到了奥林发展银行里。
没办法,谁让奥林发展银行是目前所有吸收公众存款的银行中,唯一一个可以保证活期随存随取业务的呢?
冶炼厂的存款成为了奥林发展银行开始发动进攻的主要弹药之一,而他们的反应也将成为这场战争开始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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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七日,奥林皇城骄阳似火。而在皇城的证券交易所里,一直保持平静的煤炭九月期货价格忽然出现了一个向上的小幅波动。
波动水平不算很大,只有0.1%。但成交额却足够引起一部分参与者的注意了——有人在皇城交易所内一次性购买了价值十二万金镑的九月煤炭期货,这些交割日期在九月十五日的期货的煤炭平均期货售价是每磅13便士市场价的十分之一。
也就是说,有人在八月初,一口气购买了一千三百二十九万磅九月的煤炭期货。总量虽然不大,但这种交易的发生本身就有点奇怪。
能够在期货交易市场里活下来的交易者们没有一个是头脑简单的傻子。他们迅速开始打探起了消息——是不是海军部有新的造舰计划了?一千三百二十九万磅煤炭的采购单不算太大,但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大型冶炼厂技术先进,平均冶炼两千两百磅生铁需要消耗大约三千九百六十磅的矿砂和一千七百六十磅左右的煤炭。
这大概只相当于一千六百六十一万磅生铁所需的燃料。换算成杜桑德所熟知的度量衡就是八千三百吨。
对于皇城证券交易所来说,八千三百吨的生铁所需要消耗的燃料并不算什么大手笔,但这个倾向仍然让大家有些在意。
更令人在意的是,铁矿砂九月期货的价格并没有随着煤炭期货波动而产生浮动。事实上,各种工业矿砂的走势仍然非常平稳。平稳到让人怀疑,这次十二万金镑的交易只是因为某个交易员听错了老板的指挥,从而发生的“意外交易”。
八月八日,在确定海军和陆军最近都没有新增的装备增加计划之后,皇城证券交易所再次出现了大笔成交。这一次的交易金额是二十四万金镑。而受到这一次交易影响,九月交割的煤炭期货价格上涨了1.2%。
八月九日,皇城证券交易九月煤炭期货成交六十八万金镑,九月煤炭价格从每磅十三便士快速上涨到了十七便士。
受到交易的影响,从矿业殖民星向奥林运送货物的船只仓位价格上涨了1%。
八月十日,就在所有人都开始关注交易的时候,奥林发展银行停止了购买行动,并且开始向外抛售部分已经买到手里的九月煤炭期货。交易者们顿时觉得自己已经看穿了真相——这是某些交易者试图通过集中购买拉高煤炭价格,然后再转头出售从而牟利。
八月十一日,十二日两天,煤炭九月期货价格重新回到了每磅十三便士的水平。并且还有交易者开始对煤炭做空——他们用来做空的期货都是从奥林发展银行手里借的。
八月十三日,在洛琳的指示下,奥林发展银行再次出手。他们单日从市场上购买了两百二十五万金镑的九月煤炭期货。九月煤炭期货价格瞬间上涨到了每磅十九便士。
八月十四日,成交三百五十万金镑。八月十五日,成交五百二十万金镑。到了八月十六日时,皇城交易所的煤炭期货价格已经上涨到了每磅四十五便士。所有的交易者都在恐慌中寻找着这些交易能够成立的理由——甚至有传言说,帝国大学发明了一种能够将煤炭变成黄金的机器,所以才导致了如此大规模的煤炭购买风潮。
到八月十六日,奥林发展银行已经购买了价值一千两百三十万金镑的九月煤炭期货。洛琳手里的弹药大概还剩下一半。
正当市场惶惶不安的准备迎接新的疯狂交易日时,另一个消息彻底引爆了整个奥林金融圈。
奥林最大的工程齿轮工厂鲁瑟尔齿轮厂爆发罢工潮,工人们宣布即日起鲁瑟尔齿轮厂所有的生产都将全部停摆——包括八月十八日开始即将交付给客户的所有订单也将全部停止交付。
八月十七日,洛琳并没有出手。而九月交割的煤炭期货价格在其他交易者参与下被直接抬高到了每磅六十二便士的水平。
八月二十二日,奥林发展银行非常康慨的同意了做空者以“每磅煤炭一百四十便士”的价格,购买走了两百万磅九月煤炭期货。这一笔交易中,一个做空交易者一磅煤炭的订单毛亏损达到了惊人的一百二十七便士。而市场上的煤炭期货价格已经飙升到了每磅一百六十便士的水平。
按照现在的价格计算,奥林发展银行手中的期货已经盈利了563.81%,而正式的攻击……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三十六章 燃烧吧!
半个月以来,帝国上到奥林,下到小殖民地,所有的全国发行或者地方发行的报纸都在关注疯狂的九月煤炭期货价格。所有人都在问同一个问题——奥林的煤炭的合理价格究竟应该是多少钱。
在这些报纸媒体看来,参与市场交易的交易者们都是非常理智的。这些交易者们购买并且抬高了煤炭价格,那就意味着他们肯定通过某种“计算”,确认了奥林的煤炭价格被严重低估。
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能掏出一千多万金镑购买煤炭期货的交易者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毕竟……有钱人都应该是聪慧的、理智的、富有教养并且还充满了各种各样光辉的人。
富有的人必然应该和帝国中人数最多的平民有巨大差别,否则他们的成功就变得毫无道理了。
在帝国的“舆论”圈内一直流传着一个可以被称为是“规矩”的守则——不要去质疑一个富有的绅士做所的一切决定。
富有的绅士们掌握着的资源可比那些穷得只有蘸水笔的记者和编辑们多的多,质疑富有绅士的决定,这些报纸们往往会落得一个被现实打脸,最后不得不在自家报纸的版面上公开道歉的后果。
虽然有些时候,道歉并不是因为现实和报道相反,而是因为这些富有绅士们决心维护自己的名誉——没有人愿意被自己的社交圈子当成傻子排挤,尤其是在报纸上已经预告了这种行为必然会失败之后。
久而久之,帝国的报社编辑和记者们都学会了一个降低风险的招数——绝不质疑任何一个富有绅士的举动,哪怕他的行为看起来蠢的冒泡。而且不质疑都不够,还得想方设法为这些富有的绅士们寻找一些行为合理的解释。如果对方成功了,这说明报社目光准确。如果对方失败了,那至少还有说好话的一番人情在。
但是,对于奥林发展银行斥巨资购买九月煤炭期货的事儿,十几家报社的编辑们一起开始挠起了脑袋,这事儿实在是说不通。
按照帝国的经济理论,市场上的货物会在供给和需求博弈中形成平衡,而这种平衡就是公允价值。货物的价值只会在供给和需求产生波动的时候随之波动,它本身是趋向稳定的。
这种理论根本就无法解释煤炭价格疯狂上涨的逻辑,因为整个帝国的煤炭的生产并未受到巨大影响,而市场上也没有出现需要消耗大量煤矿的全新需求。但煤炭的价格就是涨的人人肉疼——皇城的街道上已经开始出现了出售稻草的小商贩,而黑市市场中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商品则是木柴。
最终,报社干脆提出了一个倡议——十六家奥林报社共同发出倡议,建议帝国大学的经济学教授们对煤炭价格剧烈波动进行研究,并且提出一个能够解释煤炭价格疯涨的理论。
洛琳看着这些报纸,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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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料价格疯涨,对于整个帝国社会而言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其中影响最大的领域,则是殖民地和奥林之间的运输行业。
跃迁是需要使用燃料来加热尹普西龙矿的。帝国的穿梭舰们加热尹普西龙矿用的基本都是煤炭——而且用量还不算小。在煤炭价格疯涨的背景下,运输成本也开始迅速上升。为了向奥林供应足够多的煤炭以牟利,其他殖民星上的矿山开始加大生产力度,并且减少甚至干脆取消了向本地销售煤炭的计划。大量的煤炭被装在穿梭舰上,然后向着奥林飞去。
煤炭开始挤占其他货物的运输空间,随着向奥林输送的其他货物开始减少,奥林上其他商品的价格也开始上涨。
以前一个有体面工作的平民家庭可以在丈夫一人工作的情况下,养活妻子、三个孩子和一条狗。并且还能每周去一次收费俱乐部以维持自己的社交层次。而现在,丈夫和妻子都工作的情况下,一家人仍然只能每天两餐以减少开支——狗就不用想了,宠物饲料的价格现在涨的比人吃的东西还贵。这些宠物狗要么只能舔主人吃完了饭的盘子,要么就只能成为盘子中的一道菜。
在这个影响下,奥林的城镇环境倒是改善了不少——贫民们已经开始捕食老鼠、流浪狗和野猫了。
物价上涨,而人们的工资水平却完全没有变化。那些在奥林发展银行中有储蓄的“体面人”们还能使用自己的储蓄稍微顶一顶,而其他人……他们就只能作出一个痛苦的选择了。
选择是在这种环境下开始忍饥挨饿直到受不了或者死去,还是选择和自己的雇主提出涨薪的要求。
涨薪并不是什么容易谈的交易,以往那些试图获得涨薪的员工往往只能得到一封“你被解雇”了的通知函。但在八月,除了疯涨的物价以外,还有一件事情让整个奥林的普通人都在关心。
鲁瑟尔齿轮厂的罢工活动进行到了第十六天,愤怒的工人们封锁了整个齿轮厂,并且将厂长、侯爵先生的财务官以及他们的管理层亲戚们统统锁在了办公楼里。
十六天的时间,尤里和他的岳父,以及其他亲属们没有得到任何食物补给。他们一开始咬定工资没有任何调整的空间,必须等到工厂新的所有人作出安排后才能发放。而在第六天之后,尤里开始改口说可以先发放三成。
第八天可以发放一半,第十天则是八成,到了第十四天的时候,尤里站在窗口绝望的喊着,自己能全部支付工人们的工资,并且还能多给一成。
办公室内几乎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被吃了个干净——尤里手里的罐头还有三个。再过两天,他就得开始捉老鼠甚至苍蝇来填饱自己的肚子了。
但他的收买没有任何作用,来自中央特科的组织者们已经大概测算出了尤里在长期担任厂长过程中所侵吞的资产——总价值至少二十五万金镑。这还只是他直接挪用和侵占的部分,如果算上他和财务官以及其他亲属以各种方法导致的损失,总值应该在一百万金镑左右。
工人们现在的要求是,尤里必须吐出所有侵占的财产,并且将它们归还给工人。同时,尤里和他的这些“亲戚”们也要出售所有的资产,把厂子长久以来的损失补回去。
工人们当然觉得这个要求非常合理,甚至颇为宽宏大量——他们没有要求尤里退回工资,也没有要求尤里和他的亲戚们承担什么更加严重的后果。只要把钱还给大家,一切都好商量。
但在尤里眼里,这些穷鬼简直是在要自己的命。那些钱,那些花花绿绿的金镑是多好的东西啊,怎么能给这些穷鬼糟蹋呢!
“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都是刁民!”哪怕已经饿的没力气大声喊叫,但尤里仍然极为愤怒。他试图通过其他手段化解现在的困境——比如联系警察或者纹章管理处。但连续几个冒死出去报信的亲戚们都被愤怒的工人揪了出来,其中两人还被吊死在了路灯上。
好在报社对于鲁瑟尔齿轮厂所发生的一切都有所了解,皇城的强力部门再怎么懒怠,也该做出一些“回应”了。
尤里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站在窗口后面看着远处的围墙——从今天上午开始,外面就停了十几辆烧煤气的自动车,看那些车的颜色,应该是皇城警务处派人来了。
事实上,皇城警务处的反应远比尤里设想的更加迅速。在罢工开始的当天,皇城警务处就已经派人来了解过情况了。
而舒尔茨则拿出了一系列文件,证明自己已经成为了齿轮厂的拥有者,并且还用霍尔大公的名义直接“劝走”了警务处的警官们。而“劝走”的理由也很强大——舒尔茨拿出了一堆证据,证明这位厂长长期侵占鲁瑟尔齿轮厂的资产,行为之严重已经导致整个工厂无法继续正常运转。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工人们在舒尔茨的许可下发起了罢工。
罢工出自工厂所有者的授意,在这个过程中,工厂所有人的权益没有受到任何侵犯。
既然如此,那警务处的警官们也就没有任何理由继续在鲁瑟尔齿轮厂里逗留了。不光如此,他们在离开的时候还非常好心的提醒了一下舒尔茨,如果需要这位尤里厂长把贪污走的钱都吐出来,也许舒尔茨先生应该选择和警方合作。毕竟皇城警务处拥有非常丰富的,应对“贪婪的贱民”的经验。
在警务处的警官眼里,这个从工人家庭一步步爬到厂长位置上的尤里,仍然不过是个贱民罢了。
而这一次,皇城警务处的警官们再次出动,是因为上头直接下达了命令。
警务大臣向警务处直接下达了命令,要求他们马上解决鲁瑟尔齿轮厂的罢工。而警务大臣会有这样的命令,则是因为霍尔大公的要求——帝国财务相和他的幕僚们经过一系列细致的调查和研究后判定,导致煤炭价格暴涨的根本原因就是鲁瑟尔齿轮厂的罢工。必须马上阻止罢工,然后煤炭价格才能恢复到正常水平。
半个月内第二次见到警官,舒尔茨的态度也发生了很明确的转变。他请这几位警官坐在了自己临时搭建的办公室里,用上好的红茶和甜点进行招待。对于警官们的要求,舒尔茨答应的也非常痛快,他向警官们表示,今天下午工人们的罢工活动应该就会结束。而罢工活动一旦结束,他就会马上着手开始恢复工厂生产。
“怎么有一股烟味?”在办公室里喝了几杯红茶后,警官们突然抽了抽鼻子,纳闷的问道,“是有什么东西烧着了?”
就在舒尔茨和他们一起巡查着办公室,排除可能的火点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敲门声。守在外面的警察对着办公室内的顶头上司高喊道,“长官,您最好赶紧出来,工厂里着火了!”
等舒尔茨和两位高级警官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们才发现——鲁瑟尔齿轮厂的办公楼已经彻底被烈火所吞没。同时,火势还蔓延到了一旁的仓库和锅炉车间。
“赶紧走!”在警官们反应过来之前,舒尔茨就大喊大叫着,硬生生拖着几位警官冲出了工厂。在他们走出工厂范围后不到一分钟,锅炉车间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五千多磅重的锅炉就像是被贵族小少爷玩腻了的洋娃娃似的飞上了天空。
随后,舒尔茨向几位警官表演了一番“悲痛欲绝”究竟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他毫不顾忌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并且拼命咒骂着尤里。根据他的咒骂内容,警官们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尤里厂长不肯退赔侵占的资金,于是纵火自杀。而他的自杀同时引燃了锅炉车间里昂贵的燃煤,而在燃煤的勐烈燃烧下,工厂内负责驱动水压机的锅炉被炸上了天。
总之,“捡回一条命”的警察们向警务大臣报告时,不约而同的提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在最顺利的情况下,对锅炉的修复安装也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这意味着,接下来三个月的时间里,鲁瑟尔齿轮厂将彻底丧失生产能力。
第三十七章 奖赏
八月二十七日,距离九月煤炭期货还有二十天时间,疯狂上涨的煤炭价格成为了能够压垮所有交易者残存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八月二十七日上午十点,九月的煤炭期货成交价格已经上涨到了匪夷所思的每磅两百四十便士,折合一金镑一磅煤炭。而当日现货则涨到了每磅两百便士。
这已经不是“贵”的问题了,而是离谱。人类历史上离谱的事情可能有很多,一磅煤炭价格暴涨到一金镑,这绝对能在人类历史中“所有发生过的离谱的事情排行榜”里排进前十名。
在奥林工作和生活的人们获取的薪酬没有任何变动,而他们工作一个月的收入却只够购买一磅煤炭。这样魔幻的现实瞬间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为了应对鲁瑟尔齿轮厂停工所导致的挖掘机器停摆,各个矿场都加大了对矿工的招聘力度。但……矿工们也不傻,他们的付出和自己的劳动所得完全不成比例。
煤矿和这些矿工并没有建立什么劳动合同,也不存在“发给周薪以聘请对方工作”的关系。在帝国,所有的煤矿矿工都是按照下矿挖掘时间获取报酬的。在矿下工作一小时,矿工们可以获得5便士的报酬。
至于那些拿着固定薪水,在矿场里操作机器挖煤的则是技师——他们和矿工可不是一类人。
按照现在的煤炭价格,矿工在工作40小时、累积挖掘大约两千磅重的煤炭后,获得的报酬只能购买一磅煤。
在这么离谱的价格和微薄的收入面前,傻子才会选择用自己的的薪水去购买煤炭。矿工们为了让自己的家庭至少拥有能够生火做饭的能力,开始偷偷夹带盗窃挖掘出的煤矿。由于从矿场从设计之初就没有考虑过防止矿工夹带的问题,各大煤矿顿时遭受到了“巨大损失”。
一名矿工其实能夹带的煤矿重量非常有限,而在“盗窃夹带”了煤矿后,为了将这些“高价值”矿物尽快送回自己的家里,矿工们甚至会选择缩短自己的上工时长。一小时五便士那也无所谓,藏够了自己能带走的煤炭,他们就会迅速升井然后回家。
矿场甚至不敢拒绝矿工们快速升井回家的要求。他们没有合理的借口阻止矿工们的行动,同时也担心拒绝升井后,被激怒的矿工们学着鲁瑟尔齿轮厂的样子罢工。
是的,矿场非常担心罢工的问题。原因也和如今价格奇高的九月煤矿期货有关——他们现在的煤矿储备根本不足以交割支付现有的煤矿期货订单。
事实上,原本矿场的产能和储备都是非常足够的。在七月初的时候,甚至可以说这些矿场的经营者每一个人都在头疼究竟要怎么把手里的库存煤炭卖出去。而为了确定一个时间段内,市场对于煤炭需求预期水平,各个矿场都采用了非常常见的库存煤炭转期货销售手段——现煤储量的八成被他们纳入到了可供交易的期货煤矿交易池中。
按照矿场一开始的预计,哪怕这八成现煤全都被期货商买走了倒也无所谓——两成存煤完全足够应付市场需求,而使用机器开采煤矿的技师们现在根本就没有尽全力工作。七月到九月是传统的煤矿矿山开采机器的维修期,各个矿场都在对已经使用了大约一年的矿山设备进行检修。
如果出现了突然增加的需求,技师们只要迅速完成检修,然后机器就可以重新恢复工作。
所以,各个矿场通过皇城交易所出售的九月煤炭期货总量不少。他们出售的总量是月产量的80%再加上现有存煤的80%,总计大约六亿磅。
换言之,如果按照16便士每磅的价格计算,奥林九月份的煤炭总供应量大约价值四千万金镑。而现在,奥林发展银行花费两千三百万金镑的购买的九月煤炭期货总量约四亿六千万磅重。
整个奥林九月煤炭供应量的76.6%都集中在了奥林发展银行手上。而凭借着早期购入的价格优势,按照现价的50%将这些期货单抵押出去之后,奥林发展银行手里的资金不光没有减少,反而还多了四千六百万金镑。
有这些金额的做后备,用来应付普通客户提取存款一点问题都没有——吸收公众存款的银行都在这一次的物价飞涨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只要一家支行出现了现金被客户全部取光,无法再向其他客户兑付资金的事情之后,市面上瞬间就会流传起“某某银行因为煤矿暴涨遭受巨大损失即将倒闭”的消息。随后那些原本将钱存在银行的大客户也会突然要求撤资。
为了应付大约只有几十万金镑的公众提款需求,这些银行不得不在每个支行都储备二十万以上金镑的现金储备,然后再通过各种手段想方设法补充自己的流动资金,随时准备兑现客户的提款需求。
之前被他们低息借给奥林发展银行用于“补充流动性”的资金自然也被他们重新借了回去——是借而不是提前撤回,毕竟给利息总比支付一大笔违约金来的划算。
为了应付这些可能的提款需求,其他的奥林银行几乎全部都在采取守势。而在证券交易所里,没有任何一个交易者是奥林发展银行的对手。在大笔资金的推动下,似乎没有任何个人或者组织能够和奥林发展银行竞争——九月的煤炭期货价格已经彻底失去了市场定价的可能性,只要洛琳愿意,九月的煤炭期货价格就算涨到每磅五百金镑也没有问题。
但是光抬高期货价格,是不可能达成杜桑德“通过经济战,迟缓帝国发展速度”的战略目的的。至少单纯提高能源价格不行——其他产品的价格也需要提高,并且要提高到能够引发帝国内乱的地步才行。
杜桑德自己其实对于能源价格对国家经济的影响并没有什么太细致的了解和研究,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上辈子看新闻的时候,他可不止一次听说某些国家因为能源价格大幅上涨,导致严重通货膨胀后出现内乱和经济衰退的新闻。
有枣没枣打三竿子,为了给纽萨尔争取发展的时间,杜桑德现在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而幸运的是,作为总体战中的一部分,帝国上下对于经济战几乎一点防备都没有。就连本来应该是帝国经济守门人的霍尔大公都没有作出什么有效应对。
当然,这里面也有舒尔茨的功劳。
作为霍尔大公所“雇佣”和“保护”的人才,舒尔茨和霍尔大公的关系其实相当密切。他会被霍尔大公选为执行萨尔瓦多计划的人选,自然也是因为他得到了霍尔大公的信任。
而在萨尔瓦多计划已经得到执行之后,任何一个有政治头脑的人都看得出来——对于霍尔大公而言,舒尔茨已经不再具有无可替代的价值。那么,如果舒尔茨想要继续获得霍尔大公的庇护,在这看似繁华稳定,实则暗流涌动的奥林活下去……那他就必须马上挣扎起来,为自己创造新的价值。
奥林发展银行,很明显就是舒尔茨挣扎的结果。
作为已死的纽萨尔拉法耶特侯爵最信任的部下和亲密朋友,舒尔茨能够掌握相当一部分侯爵先生暗藏在奥林的资金也不算奇怪。霍尔大公对舒尔茨用这种“诡异”的手段获取大量收益的事情不光没有觉得不妥,甚至颇为赞赏舒尔茨确实是个人才。
果然,在八月二十八日当天,舒尔茨前往霍尔大公府邸拜访。在向大公交出了奥林发展银行所筹集来的第一笔资金——一千万金镑之后,舒尔茨还非常坦然的承诺,为了让帝国更加强大,他将会献出奥林发展银行一半的收益给霍尔大公,“供您紧急使用,以确保帝国财政状况健康”。
在给出了如此康慨的“贡献”之后,霍尔大公微笑着请舒尔茨品尝了府邸中的茶点后,又请他一起共进午餐。而这一顿午餐的代价,是明天上午奥林发展银行得为霍尔大公准备一笔五百万金镑的款子——都是现金。
在午餐时,霍尔大公非常自然的向舒尔茨询问起了奥林发展银行的最终目的,以及“你们打算做到什么地步”。
“帝国的财政状况仍然有很大的改善空间……所以,我认为应该让那些卑贱的,只知道占用帝国资金所带来的公共服务的穷鬼们,为帝国的经济发展作出一些贡献。”舒尔茨的回答非常符合他现在的人设,“既然他们不肯增加消费,那为什么不提升一下物价,让他们付出更多的税款呢?”
“你对于帝国的忠诚母庸置疑。”对于这种明显是湖弄人的话,霍尔大公并不在意。他重新问道,“我更想知道的是,你们想从这次的期货里赚多少钱?”
“我们的目标是,一亿金镑。”舒尔茨微微一笑,用不值一提的语气说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那些银行已经交出了四千六百万,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油水可以榨了。其他的交易者,尤其是那几家仍然在坚持做空的交易者……他们身上至少还能再榨出两千万金镑。”
“和矿业联合体没有关系的那些矿场超售情况严重,交割期到来之后交不出足够的煤炭现货,他们得赔偿现货市场价十倍的现金。稍微协商一下,三千万金镑差不多也能拿得出来——那些试图和陛下讨价还价的家伙应该被好好敲打一番。”舒尔茨的笑容非常自信,他继续说道,“下一步,我们准备让那些贪婪的,接下了大量订单但是根本交不出货的冶炼商再吃个哑巴亏,这差不多又是三千万金镑。”
“矿业联合体最近太强势了,林业局需要一些协助。”霍尔大公微笑着吃下一块上好的小牛肉后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对矿业联合体动手,这……”舒尔茨露出了一副为难的模样,“我可能需要您的帮助。”
“你会得到我的帮助的。”霍尔大公点了点头,“正如陛下所说的那样——忠诚于帝国的人,将会得到奖赏。”
第三十八章 交易
霍尔大公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他掌管帝国的财政长达二十年时间,当然能够理解高昂的能源价格会对整个帝国的经济造成多么巨大的损失。
但现在并不是为整个帝国阻止经济损失的好时候,在完成了对圣域的毁灭性打击之后……帝国并没有像是机关的策划者们所预料的那样,迅速开始降服同盟的剩余残补,并且在这头怪兽的身上大快朵颐。
和他们估计的情况恰恰相反,动用阿尔法计划并没有直接摧毁同盟的抵抗意志,他们的抵抗强度甚至还有所上升。
在阿尔法计划付诸实施后,原本直属于圣域的舰队并没有被全部消灭——有接近一半的舰队当时正在其他地方执行任务。
在付出了两颗行星、全同盟四分之一个舰队、两颗行星上几亿人的生命之后,同盟人不光没有失去反抗的勇气,他们甚至比之前更加“团结”了。
作为圣域的武装力量,那半只圣域舰队非常理智的认清了现状,随后宣布圣域的全部舰队将为了同盟的利益而服务——他们不会听从任何一个势力的命令,但会为了全同盟的利益而战斗至死。
这种“冠冕堂皇”的说法一开始并未获得同盟其他势力的认真对待,若尔盖人不喜欢和圣域舰队打交道,塔斯巴尔人也不太乐意为圣域舰队提供补给——学院方面倒是有些想法,但他们的保障能力难以为所有的圣域舰队提供服务。
同时,圣域其他的两颗殖民星还在交战——他们都认为自己才是继承圣域军事和政治资源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并且不停的向圣域舰队发出命令,要求他们迅速参与到自己一方来,消灭另一方“叛贼”。
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一个名为“人民同盟”的组织突然出现在了同盟的政治舞台上。他们占领了两颗若尔盖的农业星,一颗塔斯巴尔的矿业星,并且还拥有了来自学院的支持。
学院方面彻底停止了对于颅相学和种族差异的研究,转而开始推广起了一种很有些复杂的政治经济学说。他们将其称之为“辩证唯物主义学”。
如果一个纽萨尔的学生通过某种渠道抵达了同盟学院,他将会惊讶的发现,同盟学院提出的这种“辩证唯物主义学”和纽萨尔的学校中教授的“杜桑德主义”几乎一模一样。
学院方面对人民同盟给与了高度评价,他们认为人民同盟将是同盟的未来和唯一出路——由全同盟所有人民共同建立的,为了全同盟的所有人民的政府,才能在强敌帝国面前维护并且保证同盟人的利益。
学院在同盟的历史中,一直是一个相对比较独立的政治实体。在同盟作为一个“国家”运转起来之前,学院就始终存在于萨尔瓦多的舰队里了——他们是舰队所搭载的一批学者所组成的机构。
学院的历史和圣域几乎同样久远,甚至可以说比同盟都更加悠久。在过去的几百年中,学院一直和圣域维持着高度紧密的合作关系,但同时也以相对独立的方式主导着整个同盟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发展。
没有学院,圣域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成为整个同盟中的主导者。而没有了圣域,学院的力量也不足以维持他们对同盟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巨大影响力。
根据帝国方面的估计,在圣域崩溃之后,学院会在若尔盖或者塔斯巴尔中选择一个势力进行依附,而无论学院选择哪一方,另一方都会发动内战试图夺权。
等其中一方处于明显弱势的时候,帝国就可以趁机介入支持弱势的一方。只要来回横跳几次,同盟的实力就能够在内战中基本被消磨干净。
但……学院的举措确实打了帝国一个措手不及。帝国方面确实没想到,学院突然推出了一个全新的势力进行扶持。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人民同盟在同盟内部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
根据帝国情报部门的消息,塔斯巴尔方面已经宣布将停止对人民同盟的进攻,他们将和人民同盟进行和平政治谈判,力求通过和平手段解决双方之间的矛盾。
注重于农业的若尔盖则没有这样的“格局”,毕竟人民同盟是从他们的殖民星上“发家”的,而且占据的行星中也以若尔盖的农业星为主。人民同盟的发展壮大,对若尔盖的造成的威胁是最大的。
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则是圣域舰队的态度。他们直接向若尔盖派出了一名特使,然后宣布了舰队的决定。
舰队将向人民同盟提供保护,以确保“同盟的战争英雄和其他同盟人不会死于同胞的武器之下”,然后提出了以漂浮在宇宙空间里的舰队作为谈判地点,邀请若尔盖大督农官和人民同盟书记进行和平谈判的建议。
在这种双方力量严重不平衡的情况下,圣域舰队这种看似公平的举动本质上就是在拉偏架。毕竟人民同盟不可能具备大规模进攻若尔盖的可能,阻止双方交战,这本质上还是在保护人民同盟。
从中也能看出圣域舰队的倾向性——他们确实认为,人民同盟是比若尔盖和塔斯巴尔更加适合成为同盟内部政治主导派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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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尔大公很头疼,非常头疼。人民同盟的出现,彻底打乱了机关对于同盟的安排。自从圣域和学院合作,试图通过颅相学和种族差异形成国家共识之后,同盟就已经开始失控了。
阿尔法计划是帝国控制同盟的最终手段,是确保同盟这个外敌不会真的对帝国造成致命威胁的保险绳。同盟内部的松散政治联盟构架,本身就是帝国确保同盟不会对帝国产生危险的一个重要手段。
现在,最终手段的效果并不怎么良好,而重要手段看起来也要彻底支离破碎。霍尔大公不得不开始认真应对同盟的威胁,并且开始安排相应的财政支出。
但问题是,短时间内,帝国拿不出这么多的金镑去继续加强武装。事实上,帝国甚至连维持现有的海军规模都非常困难。
海军的设备都非常昂贵,它们需要确保舰艇在深空跃迁的恶劣工作环境下,仍然能够保持正常运转。
一条主力舰进行一次正常的设备维护和故障部件更换,需要花费至少三十万金镑的费用,并且消耗一个维护船厂至少两个月的时间。
如果要临时增加造舰预算,那就至少需要给四个皇家近卫舰队安排同等规模的新舰计划。卫戍海军可以用近卫海军用剩下的老船,但皇家近卫舰队的装备却绝对不能马虎——这些舰队的指挥官们都以“壮大自己”为己任。彷佛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自己的分舰队讨要资源。
任何一点不公平,都会引起其他舰队的强烈抗议甚至反弹。那些老奸巨猾的舰队指挥官们指示年轻军官来财务厅门口闹事儿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这个时候,舒尔茨突然送来的大笔现金就成了能真正让霍尔大公血压下降的好东西。他甚至不惜额外敲诈了一番,又多搞来了不少现金。至于燃料价格上升……霍尔大公其实真的不是特别在意。
毕竟帝国还有矿业联合体,那些并不适宜殖民的星球上,有一些也是具备煤炭矿藏的。那些地方贵族们的煤矿就算价格再高,矿业联合体也能向帝国海军和军工厂提供价格足够合适的煤炭。
既然能源价格不影响军工产业,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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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尔大公并不担心煤炭价格上涨,而远在纽萨尔的杜桑德则为另一种重要产品的价格上涨而头疼万分。
走私商人们是一群贪婪的混蛋,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忠诚的资本走狗。只要能够赚钱,走私商人们从来不在乎自己运输的货物到底是什么,他们也不介意自己的走私会导致自己的老客户甚至同一个星球上的同胞们的利益严重受损。
纽萨尔的食品价格相对稳定,是杜桑德用无数个日夜的失眠和反复交涉才换来的结果。为了确保还在扩大耕地面积的纽萨尔人不至于被饿死,杜桑德甚至“开创性”的创造了一条特殊豁免法令。
只要是船舱内超过90%的容积都携带了粮食,并且准备在纽萨尔进行卸货交易的“贸易船”,都可以得到纽萨尔星际降落场的免费补给和维修服务。同时来时船舱内的所有商品免税,重新装载的货物税款按照原定税表的三分之一征收。
在这种力度的“支持”之下,大量走私船云集纽萨尔,并且为纽萨尔带来了不少食物进口份额——总份额大约是星海联邦给与的支持的一半。
当时间进入八月,奥林发展银行开始疯狂抬高煤炭价格之后,愿意跑纽萨尔的走私船数量迅速减少。他们大多选择去同盟的塔斯巴尔装载煤炭,然后运输到奥林进行贩卖。奥林煤炭的价格实在是太高了,高到就算是正常报关运输,利润都高到堪比走私奢侈品的地步。
纽萨尔的食品进口数量迅速下降,而这一变化的最直接后果就是食品价格上涨——过去一个月中,纽萨尔的肉制品和调味品的价格上涨了30%。市面上常见的十二种肉类中,除了团鱼的价格仍然保持稳定以外,其他肉类的价格都出现了巨大的上涨。
涨价速度最快的是牛肉和猪肉,这两种肉类的平均价格上涨了60%。
和霍尔大公不同,杜桑德可是把“民以食为天”这句话当成人生信条在信奉的。为了遏制快速上涨的食物价格,杜桑德甚至考虑过动用人民军战略储备食物的打算。但后来一想,那些干的彷佛锯末似的咸牛肉大概也不会有平民喜欢吃,于是才勉强作罢。
取而代之的解决方桉,是杜桑德向远征舰队发出的一条命令,以及一封寄往同盟学院的信件。
命令上要求远征舰队迅速暂缓或者终止在萨克森上的军事行动,马上前往博米尔进行调查。作为帝国有名的农业星,尽管遭到了同盟人有计划的屠杀,博米尔仍然应该有大量的食物储备。如果能够接受博米尔,或许纽萨尔的食品短缺问题能够得到明显缓解。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信件则是寄给菲恩·冯·斯坦贝格的。杜桑德在信里要求自己的这位友人,将人民同盟和纽萨尔的粮食交易计划提前一个月实施,作为交换,他可以将煤气内燃机的设计图交给人民同盟。
第三十九章 国有化
帮助自己的朋友,这算是人之常情。而在帮助的过程中如果还能有一些好处,那简直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嘛。
对于现在的纽萨尔来说,稳定食物价格是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如果人民没有一个稳定的,对于未来的预期,那他们自然也不可能还有什么认真工作,为了创造更美好的明天努力的“闲情逸致”。
一家人连肚子都吃不饱了,谁还能安心工作呢?
从国家层面上看,为了减少食品供应的压力,纽萨尔上已经实施了大约八个月的配给制。普通居民凭借工作积分,向自己街道所在的商店换取小麦粉,食用油和其他生活必需品。而肉类产品和其他副食品除了使用工作积分以外,也可以通过货币购买。
但作为个人,仅凭工作积分生活下去,这显然不是自由民和“贵族”们能够接受的生活方式。自由民们需要一些额外的购买渠道来满足自己对“更好的生活”的需求,而贵族们……那些曾经是贵族的人们则需要一个能够体面的活下去的方法。
他们却占据了大量的生产资料,但同时……并不是所有的贵族都掌握了能够让自己生活下去的生活技能的。
贵族们的分类有三大类,其中一类是就等着混吃等死,依靠自己家族的产业和枢密院所提供的源源不断的金钱而吃喝玩乐。这还是所有贵族类型之中,对整个国家的损害最小的一种——他们需要花费大量金钱以保证自己的“体面生活”,而这样的花费总有一部分会回到社会循环体系之中。
第二类贵族则是有钱,拼命敛财,但绝不花钱的那一类。他们不光和第一类一样到处搞钱,甚至会对自己的领民额外征收各种苛捐杂税。他们算是对社会损害比较大的一类。
第三类则最危险,他们通过各种手段想要让自己和家族在贵族圈子里再进一步。不甘于现状,那就需要作出改变。
而改变,是需要花钱的。
他们要靠钱,来为自己改变现状的行动买单。
总之,贵族对于平民而言几乎完全没有好处,并且还成为了领民的一大负担。而现在,贵族们又成为了杜桑德的负担。
纽萨尔至今仍然没有对贵族的存续作出什么“决定”。尽管连服务于贵族,并且由贵族们议政的枢密院都已经被杜桑德彻底取消了,但为了社会相对稳定,杜桑德仍然不敢直接宣布“取消所有贵族封号和特权”的决定。
贵族们掌握的生产资料太多了,按照埃斯科瓦尔的统计预算,全纽萨尔的贵族拥有整个星球8成以上的工厂所有权,他们掌握着大量的发明专利和战略物资,更重要的是,他们之中很多人的工厂是“独一无二”的。
这里的“独一无二”,专门指这些工厂的专业分工区别。工业生产是一个越来越精细化、细分化的领域。贵族们拥有的众多工厂都有着自己的专门领域,并且在这一领域中基本做到了“没有人可以代替”的水平。
杜桑德迟迟不敢动手,一大原因就是因为这些工厂在自己领域内的统治地位。如果彻底和贵族们撕破脸,让他们意识到“就算我不动手,贝尔福德家的小子也不会让我好过”这样的现实的话……这些工厂很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就被一把火烧成灰尽。
如今,随着艾尔党接连遭到重创,随着奥林发展银行在经济战领域接连获取成果,杜桑德确信——现在是时候为纽萨尔的工业领域清理一下这些“未爆弹”了。
“从今天开始,对私人购买肉类实施总量限制。”在今天召开的纽萨尔经济会议上,杜桑德宣布了自己的计划,“私人购买肉类、奶制品和其他种类的改善性食品;所有的含酒精饮料,都需要在原来的价格水平上,额外增加工作积分。但——特殊兑换券使用者可以不需要支付积分。”
“这个特殊兑换券是什么?”埃斯科瓦尔迅速抓到了杜桑德安排中的“漏洞”,他快速翻阅起了自己的备忘录,“我们之前发行过这种东西么?”
“没有,所以要发行。”杜桑德向自己的好帮手说明了他的意图,“纽萨尔的贵族们手里拥有大量的不动产、工厂和其他资源。这些资源留在他们手里,只会造成严重的浪费——甚至可能对纽萨尔的工业生产造成威胁。”
“我们已经做好了一切所需要的准备。”艾卡的负责人塔玛拉女士说道,“只要您下达命令,艾卡可以在两天之内逮捕所有贵族。”
“我相信你们的工作能力,但特工们应该在其他的地方开展工作。”杜桑德摇了摇头说道,“经济领域上的事情,不要过于依赖于艾卡的能力进行处理——这会导致很多非常麻烦的后遗症。没有必要从物理上消灭贵族,采取更加温和的手段将会有助于我们的社会平稳过度。”
埃斯科瓦尔想了想随后问道,“您所说的更加温和的手段,指的是不是这个特殊兑换券?”
《极灵混沌决》
杜桑德点了点头,他的这个设想已经诞生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能不能应用在纽萨尔上,能不能起到他想要的效果……这还不一定。
他需要埃斯科瓦尔和塔玛拉女士进行评估。
“我的目的很简单,先冲着那些享受生活的贵族们下手。”杜桑德说道,“首先,我们对购买改善性食品和其他的享受性商品设置门槛。然后,赎买这些贵族手里的资产——要么给付现金,要么用特殊兑换券购买。”
在杜桑德的设想中,这种赎买有两种方式。选择通过金镑出售资产,那甚至可以搭上“偷渡至帝国任意一个殖民星”的承诺。如果对方选择以“特殊兑换券”出售资产,那至少也意味着可以以非常低廉的成本拿下工厂。
这种操作方桉,贵族们比较容易接受,而且纽萨尔自己也不吃亏。
当然,如果他们不卖也无妨。倒不如说,一定会有一些人并不愿意接受杜桑德的条件。一个原本拥有共同利益的群体,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无比在意自己生活质量的贵族们总是要想办法做出一些改变的——不怕你乱动,就怕你不动。只要有了动作,那就必然会出现漏洞和弱点。
之后无论是直接从物理上消灭贵族,还是从政治和法律上消灭贵族,对纽萨尔社会的影响都能够被降到最低。
“这个主意是不错,但是实际操作的时候可能得有些地方稍微处理一下……”埃斯科瓦尔和塔玛拉女士讨论了一会,然后带着一脸准备阴人的坏笑对杜桑德说道,“比如说,咱们这个公开决定的方法就可以稍微……改一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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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萨尔的贵族们这两天都在积极聚会,尽管市面上符合他们体面身份的食品越来越难购买,但他们仍然在努力筹措酒会举行。
越是这种时候,贵族们就越需要常常见面,互相通报各种信息。比如这一次,他们就通过某些特殊渠道,提前打探到了贝尔福德家的那个小王八蛋想要对他们动手的消息。
所谓“进入府邸,就得先向府邸的主人低头致敬”,现在的纽萨尔是贝尔福德家的人说了算,众多贵族们虽然一开始都不大乐意,但仍然保持了配合和敬意。
至于和艾尔党私下勾连嘛……哪个合格的贵族,会把家族所有的希望都寄托给一个势力呢?左右逢源,这是所有贵族家庭的基本素质。
在得知杜桑德准备对剩下的贵族们动手之后,几乎所有贵族都迅速开始感受到了巨大的生存压力。他们一开始还希望能够通过贵族之间的“交流”来解决问题,但是连续给杜桑德送去了好多次酒会请柬都没有得到回应之后……贵族们开始紧张了。
艾尔党是整个纽萨尔之中反对杜桑德的最主要力量,而他们现在已经被大规模的隔离审查搞的焦头烂额,几乎没有了生存空间。就算去支持艾尔党,且不说得投入多么巨大的资金,投入之后说不定还得惹祸上身。
没有了能够对抗杜桑德的组织,贵族们只能寻找其他的方法来对抗杜桑德。而最受贵族们器重的,就是现在纽萨尔的大忙人、贝尔福德家魔鬼最信赖的助手、来自奥林的埃斯科瓦尔勋爵和纽萨尔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霍恩中将。
这两位身份高贵的绅士,是纽萨尔贵族社交圈子里最受欢迎的客人。同时,他们也是纽萨尔的贵族们打探贝尔福德家的魔鬼情报的最主要渠道。
霍恩中将喜欢一个人在吧台旁边饮酒,而且并不是很愿意和贵族们交流。但最近瘦了不少的埃斯科瓦尔勋爵却非常健谈——他甚至会主动和贵族们攀谈起来,并且向他们抱怨杜桑德最近又突发奇想,给自己增添了多少麻烦。
杜桑德准备向贵族们动手的消息就来自于埃斯科瓦尔勋爵,并且这一消息也得到了霍恩中将的确认。不喜社交的霍恩中将一反常态,对众多贵族们作出了承诺——如果贵族们打算直接逃亡,他可以安排海军留出几条航线。
放出消息之后,埃斯科瓦尔勋爵和中将阁下连续好几天没有出席酒会。就在贵族们讨论是不是要彻底和杜桑德撕破脸皮发动叛乱的时候,勋爵先生再次出现了。
虽然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但埃斯科瓦尔勋爵却难掩自己得意的表情。他向众多贵族们宣布,自己已经为大家找到了一跳特殊的“逃生渠道”。
按照埃斯科瓦尔勋爵的说法,贝尔福德家的小魔鬼向他下达了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为纽萨尔建立一批“国有企业”。
这些国有企业必须完全属于纽萨尔政府,它们将由内政委员会委派的专业人员进行管理运营。国有企业的运营将不以盈利为根本目的,它们的存在是为了让纽萨尔拥有安全的、不受其他因素影响的工业部门。
“我跟那个小王八蛋拍桌子了!”埃斯科瓦尔勋爵红着脸大声嚷嚷道,“贝尔福德家的这个小杂种……他要我在一个月内完成所有的工作,然后给他变出几百家什么狗屁国有企业,我当时就跟他说了,是的,我拍着桌子,指着他的鼻子说——去你妈的。”
其他旁听者的贵族们听到这里,顿时一起发出了非常痛快的笑声。
“总之,我骂了他一顿,但也没能完全改变这个命令。你们知道的,贝尔福德家的杂种们都像是化粪池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埃斯科瓦尔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但我成功的换来了一个许可,从现在开始,我可以直接通过收购现有企业来完成这项工作了。”
他放下喝光了的酒杯,示意酒保给自己再满上,然后继续用吹嘘的语气说道,“当然,我也没有忘了你们——我高尚的朋友们。我知道你们手里都有最少有三五万金镑的现金……但是现在的场景你们也看到了,所有的商品都需要工作积分才能购买。”
埃斯科瓦尔的话引来了大家的附和,这种购买限制确实让所有贵族都非常不满意。
“所以,我想了一些办法——你们知道的,那些该死的穷鬼们可没有钱……也没有欣赏列格酒馥郁香气的能力。这些商品会持续不断的进入纽萨尔,它们也需要找到一张能够品尝自己的嘴。”埃斯科瓦尔开了个玩笑,然后说道,“我手头有一些名额……不是很多,但确实有一些名额可以使用特殊兑换券来代替金镑收购工厂。”
“各位如果有工厂准备出售,我可以提前安排一下。”埃斯科瓦尔露出了颇为神秘的微笑,“为了我们的友谊,我向各位保证——你们一定能得到足够多的特殊兑换券购买额度。这将是以后纽萨尔唯一一种不需要工作积分,就能够购买所有商品的现金。”
第四十章 枪口冲外
纽萨尔远征军经过长途跋涉后,终于抵达了博米尔。
这颗曾经是帝国农业重镇的殖民星上遍地残垣,到处都是已经白骨化的尸体。由于尸体上的所有服装和可以证明身份的文件都不见了,远征军一时间也难以区分他们究竟是遇难了的同胞,还是死在这里的同盟人。
按照帝国方面之前接到的情报,在同盟人强行登陆之后,博米尔的帝国陆军和其他博米尔公民与同盟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在同盟人占据博米尔的星际降落场,并且最后组绝了帝国和博米尔的通讯之前,帝国军民消灭了超过数十万名同盟士兵,而自身也付出了数倍于敌的代价。
这些骸骨上没有服装,但却有不同的致命伤。看上去更像是参与了交战的人——而不是被同盟人有计划逐步屠杀的同胞。
远征军在博米尔上搜寻了足足五天,他们探访了许多原本应当是城镇的废墟,在所有可能有人幸存的地方,大声呼喊寻找着幸存者。
为了尽可能让更多的幸存者得知远征军已经抵达的消息,杜尚还专门命令士兵们修复好了博米尔最大的印刷厂中的几台印刷机,紧急印制了一批红色的传单,上面写明了纽萨尔远征军的信息,并且写明了和远征军取得联系的方式。
纽萨尔远征军会在博米尔停留二十天,在这二十天的时间里,幸存者们可以随时和远征军的士兵或者军官们获得联系,并且得到包括食物、水、紧急医疗、能源供应甚至撤离到纽萨尔的全部帮助。
杜尚敢于拉着整个舰队在博米尔停留二十天,可不光是因为他同情博米尔人民的遭遇这么简单。他敢于让长途跋涉之后的纽萨尔远征军在博米尔停留二十天,主要还是因为这里仓库中的天量储备物资。
同盟进攻并且屠杀博米尔居民,并不是单纯为了掠夺这颗殖民星而已。他们的目的是把这颗农业星打造成同盟进攻帝国腹地的重要中转站和跳板。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同盟向博米尔运输来了大量的物资。包括建筑材料,工业原材料和大量的食品、武器弹药。
从这些堆满了上百座新建仓库的物资就能看得出来,同盟人的目的绝不会只是种族灭绝这么简单。他们打算把博米尔变成一座完全属于他们的,武装到牙齿的要塞。
进攻帝国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踌躇满志的同盟军队为了保证进攻的顺利实施,在屠杀博米尔人的过程中,同盟人还在博米尔上建造了大量的大型设施,用于维修保障甚至制造大型主力舰。
在这些“维修厂”附近,纽萨尔远征军发现了大量的尸骨。很明显,同盟人在建造这些工业设施的时候,大量使用了帝国居民作为劳动力。并且在这些现代奴隶工作致死后,将他们抛尸到了巨大的“坑洞”内。
根据随军牧师们的检查可以看得出来,同盟人在“系统性屠杀”的领域已经积累了大量的“经验”。至少随军牧师们从数万具遗骸中随机抽检的几十具遗体都是成年男性,而且生前应该体质都还不错。
这二十天里,远征军有很多工作要做。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委这些被抛弃在野外坑洞里的博米尔居民的遗体……至少覆上一层黄土。
在这样的工作完成之后,远征军才能开始接收并且改造这些维护基地——这里的设施规模很大,甚至远超纽萨尔现有的维护设备。在杜尚看来,就算没有那数百个大型仓库里堆积的天量物资,光凭这些维护基地,博米尔就值得来上一趟。
在派出了人手前去接收维护基地之后,远征军上下进入了难得的半休假状态。
每天尽可能收敛遇难同胞遗体的工作还在进行,但很明显……这并不是一件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事情。远征军的士兵们进行这项工作,基本都出于是“保证营区周围卫生环境”的目的,而非其他原因。
出身贫寒的人民军陆军部分士兵对于收敛遇难者遗体的工作还有比较高的积极性,而那些海军的士兵们就不太一样了——现在的海军士兵和军官们之中,有超过八成人还是旧纽萨尔卫戍海军,以及后来补充过来的皇家第二近卫舰队士兵。他们仍然将自己视为军队中的贵族,对于收敛同胞遗骸的工作完全没有积极性。
随着舰队抵达博米尔的陆军,甚至在全远征军进入“休假状态”的第五天,和海军士兵发生了严重的冲突。
冲突的结果非常严重,两名陆军士兵和七名海军士兵,外加两名海军的低级军官严重受伤。陆军士兵的身体上全是锐器造成的创口,失血很多。而海军的士兵和军官们则身体多处骨折,根据随军牧师的检查,其中两人恐怕要永久退出服役了。
听到双方起了冲突的杜尚脸色铁青,他毫不犹豫的向自己的副官下达了命令——不管这件事情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起的头,海军参与的九人全部关入禁闭房间。在远征军回到纽萨尔,将他们交给军事法庭审判之前,任何人不得释放他们。
海军军舰上的禁闭间的设置,是源自风帆时代的古老传统,也是海军在战时处罚士兵的第二严格的手段。在禁闭之上的,只有就地枪决。
禁闭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把某个人囚禁在小房间里”这么简单。禁闭室一般都设计在最靠近军舰船首的位置,没有任何照明和采光装置,通风条件极差,因此房间内的保暖效果几乎没有。
人类的跃迁舰船大部分都是金属外壳制造,并且用混合了沥青的苎麻丝和铆钉连接的黄铜垫片保证船只的气密性。而金属本身的导热性绝佳,而且太空中没有空气流通可供散热,因此在深空之中,船只有阳光照射的一面可能会有几百度的高温。而没有阳光照射的一面,温度可能只有零下一百甚至两百度。
如此极端的温度,对于舰船内的乘员们来说毫无疑问可能是致命的。而巨大的温差也有可能让船体的金属外壳内积累巨大的应力,从而导致船体碎裂或者变形。
为了应对这样的极端情况,人类在舰船的装甲内部设计了大量用于通风和平衡温度的风管,并且在风管的基础上,还为船体增加了两套充满了(某种冰点极低的液体)的均热装置。
作为均热装置的核心,确保它们的温度始终维持在一个可以接受的水平上的热源是尹普西龙矿。
尹普西龙矿拥有的低温恒温特性能够非常有效的保证穿梭在深空中的船只不变成移动的冰棺,而它极高的跃迁发动温度,也能确保舰船不至于突然因为保温的尹普西龙矿出现意外跃迁。
而船首的位置,则是整条舰船保温最差的地方。这里空气闭塞污浊,温度极低,空间狭小……而且还没有光线照射。
如果船长打算通过某种不见血的方式处决一名犯了大错的海军士兵,禁闭室就是最好的执行地。船长甚至不需要专门吩咐什么,只需要让后勤部门正常供给食品和饮用水,大约五到八天之后,禁闭室里的士兵就会因为低温导致的高消耗而死亡,
虽然现在远征军的舰船几乎都停泊在地面,禁闭室内并不具备能冻死人的低温。但杜尚的处罚仍然是极重极其严厉的。
《骗了康熙》
在其他几位舰长们一起前来求情的时候,杜尚不光没有给这些老朋友一个面子,反而暴跳如雷的把这群“老混蛋”噼头盖脸的痛骂了一顿。
“你们这帮蠢货居然还好意思来求情?!”杜尚脸色铁青,他直接一脚踹开了自己身后的椅子,然后开始用污言秽语抨击起了自己的老朋友们,骂了足足一刻钟之后,杜尚才对自己的下属以及老朋友们进行了总结性发言——“你们要是群情激奋,要求就地枪决这几个小王八蛋,甚至直接杀到禁闭室里,把人拖出来几枪打死,我不光不会骂你们,反而还会夸你们有种,有担当!结果你们这帮没有卵蛋的家伙,居然还他妈的想要求情?”
“司令,只是打了一场架而已嘛。”几个舰长被骂的有些懵,但他们还是想要把人保下来,“年轻小伙子们打一架这太正常了。陆军的人受伤了,可我们的人也伤的很重啊。从结果上看也是陆军占了便宜,那就没有必要再对咱们自己的水兵搞这么严重的处罚不是?”
黑铁塔杜尚眯起了眼睛,他用非常危险的低沉声音说道,“这九个畜生,用工程机械把遇难同胞的遗体碾碎,然后推进了河道里。在面对陆军战友的阻拦和训斥之后,他们不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反而还和自己的战友动了手。七个人被两名陆军士兵打趴下之后,两名海军军官用佩剑攻击了那两名陆军士兵——并且最后还是被打断了胳膊。”
“他们有四条罪名,第一,损毁遇难同胞遗体;第二,袭击战友;第三,袭击战友的时候使用了武器;第四,手持武器的时候九打二还他妈的没打赢!”杜尚把自己腰间的手枪直接拍在了桌子上,“这群没有人性的王八蛋,对自己人动刀子的杂种,丢人现眼的玩意……我恨不得现在就毙了他们!”
平心而论,海军士兵在地面上打不过陆军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这段时间纽萨尔海军一直维持着高强度的战备巡航,舰船每个月都要出航二十多天。在低重力的环境下,海军士兵的肌肉萎缩情况都很严重。
别说九个人打两个,如果只是空手对战,两名健壮的陆军士兵说不定能打十三四个海军士兵。
海军虽然也有体能训练的内容,但战斗能力当然是比不上陆军的。杜尚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其他的舰长们当然也知道。
说白了,最后一句“九打二,动了刀子都还没打过”这种话就是说出来缓和气氛用的。这几个水兵真的当时“打过了”,那恐怕杜尚也就不会给这群舰长们一个求情的机会了——当场枪决就好。
办公室里的气氛凝固了,其他舰长们都开始琢磨起了杜尚的用意。杜尚本来就不是个以城府和心计见长的人,他是一个典型的,彻头彻尾的职业军人。如果按照杜尚一贯的作风,他恐怕会先直接枪决了这群“军人中的败类”,然后再说其他。
这种把人囚禁起来,然后再敲打其他舰长的手段杜尚不是没干过,但这个主意首先得由杜尚的政治参谋安德罗妮提出来,然后才会被杜尚付诸实施。
众人正在沉默的思考着杜尚的决定,办公室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司令,我刚刚把那两个和海军战友打架的家伙关了禁闭……”罗森的声音和他本人一起钻进了房间,随后满头是汗的罗森就看到了一屋子沉默着的,表情严肃的海军舰长们。
过了几秒后,罗森正色道,“司令,那两个兵的问题我会严肃处理,请您放心——人民军是人民的武装力量,我们绝对不会用炮口瞄准自己人的。”
第四十一章 人民的力量
八月三十日,奥林的街道上一片喧嚣——没有任何一个人确切的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充满着愤怒。
在奥林,煤炭的价格已经飙升到了每磅270个便士。煤炭一天涨价的幅度甚至超过了绝大多数家庭一个月内能赚到的钱的总数。
煤炭的价格在暴涨,涨势之凶勐,让人根本看不到头。更让人绝望的是,不少奥林的新闻报纸都在长篇累牍的发表着社评,评论内容只有一个核心点:以前的煤炭价格低下是因为市场竞争不够充分所致,如今在市场充分活跃之后,煤炭价格将带动其他商品价格上涨。
其他商品的价格上涨之后,人工收入自然也就会上涨,市场会完成这个传导过程——耗时可能会略微有些长,大概两年之后,人工的工资就能够上涨到一个完全能够匹配商品价格的水平。
至少,从这些撰写稿件的评论家们眼中,社会平均薪资能够在两年之后上涨到“合适水平”的预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这中间也许会有一些日子难过的时候,但这种困难,想必是稍微忍耐一下就完全可以承受的。实在不行,贫民家庭还可以把自己多生之后无力抚养的子女送到贵族庄园里当佣人——或者送到奥林的其他工厂里去当个杂工。
他们或许不能赚到什么工资,但至少出去工作之后还能给家庭减少一些负担不是?
这样的言论并不会激怒那些阅读报纸的贫民,因为他们还有更严肃的事情需要去处理。
教会开始在街头派发已经烹饪好的食物进行赈济。这些食物大部分都来自于教会自己的农田,而燃料则是农产品生长中的副产品——干草和麦秸。但这些燃料也是有限度的,教会往年都会收集这些副产品,然后和牛粪等动物粪便混合搅拌在一起沤肥。
教会自己对于副产品的需求量也很大,现在这么搞,等于是教会已经放弃了他们的田地今年的收成——宁可歉收,也要优先赈济贫民。
教会的举动令无数贫民感动,而作为对比……林业局的反应简直就算是在挑衅。帝国林业局向贫民聚居区派出了大量全副武装的调查人员,他们直接踹开自己所能看到的每一扇贫民家的大门,然后翻箱倒柜搜查贫民们是不是盗用了木材生火做饭。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任何人在未经林业部授权的情况下砍伐树木,将被处以每棵树木八十金镑的罚款。如果树木直径超过一约尔,则罚款将以树木最宽处直径乘以每约尔八十金镑的标准征收。
按照这个规定进行处罚,任何一个家里有树枝的贫民都得被除以最少八十金磅的罚款。如果交不起,那户主就会被林业局抓走,然后作为种树的奴工,用工作来偿还罚款。林业局给出的工资报酬是——每种植十棵树木,奴工能够获得三个便士的报酬。
极其微薄的薪水已经足够让人愤怒了,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在物价如此高涨的环境下,将一户贫民中的户主带走充当奴隶就等于直接判处了户主所有的家人死刑——他们不可能在一家的顶梁柱被抓走之后仍然支付得起如此昂贵的生活成本。
许多的贫民家庭中,失去丈夫的妻子在绝望中,带着孩子选择了自杀。而这样的人越来越多,贫民窟里的全家自杀几乎成为了一场大规模扩散的流行病。每一个贫民窟中的家庭都彻底的失去了希望,他们只是在麻木的等待着自己成为下一个被抓走,或者自杀的穷人。
反抗,在这种极度压抑的情况下悄然诞生。
没有人确切的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能是一个绝望的女人找到了丈夫放在家中的炸药,可能是一个不想被母亲闷死的孩子选择用生命去控诉不公。总之,这一切都发生的极为迅速,同时也影响巨大。在短短一天之内,奥林林业局的办公大楼遭到了数次袭击。从爆炸到纵火,再到枪击甚至持刀刺杀……一天之内,十几名奥林林农业局的工作人员死于袭击之中,而林业局办公大楼也遭到了破坏。
作为帝国内部的两大政治势力之一,林业局在遇袭之后的反应非常迅速。他们开始使用暴力驱赶周围来围观的愤怒人群,从而确保大楼的安全。并且对着这些贫民们直接作出了警告——林业局一定会找到袭击者,并且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足够惨痛的代价。
人群中,一个尖锐的声音忽然反问道,“我们已经用几百个家庭的生命付出了这份代价——那你们呢?你们要用什么来偿还这些死去的人的性命?”
“你们宁可看着我们饿死,也不肯让贫民去点燃几根落在地上的树枝来烹煮食物!”另一个男声愤怒的喊道,“那些出售木头的贵族和黑帮们能够顺利的赚钱,只有我们要用全家的性命来支付代价?那我们要林业局有什么用处!”
愤怒的质疑在几秒钟后变成了人群的怒意,而在林业局官员试图通过宣布“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破坏者,林业局将追究在场人的责任”来驱散人群后,怒意瞬间就转化成了切实行动。不到二十分钟,人潮就直接冲破了林业局武装人员建立起的隔离防线。并且将那些惊恐万分的林业局工作人员踩成了肉泥。
冲入林业局的人们开始泄愤似的破坏起了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每一个木头窗户都被撬了下来,昂贵的吹泡玻璃直接砸碎,而木头则被他们收入自己怀里准备作为燃料。
大约一小时后,林业局的大楼就只剩下了砖块砌成的结构。而人群则开始涌向大街,朝着矿业联合体的大楼走去。
矿业联合体的负责人还在因为老对手被“连窝端”而开心的时候,愤怒的人群冲入了矿业联合体的大楼,更大规模的破坏开始了。
等到奥林的武装力量终于反应过来,并且开始大规模派遣人手冲入摄政街驱赶“暴徒”时,破坏已经进行了大约一个小时之久。位于摄政街上的几乎所有帝国政府机构都遭到了严重破坏,至少三十名工作人员被直接打死,受伤的不计其数。
影响更恶劣的内容还在后面,这群闯入政府机构的暴徒们从机构的档桉库中找到了一大批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证据。
纽萨尔叛乱之后,帝国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向纽萨尔提供了超过一亿金镑的各种物资支援。技术支援暂且不论,光是为了向“交易第三方”支付运输费用和佣金,帝国就支付了超过三千万金镑。
在帝国的居民都穷到只能在饿死和被抓走服苦役中二选一的时候,帝国居然向叛逆者支付了这么多钱?
愤怒的声音迅速的再一次转化成了行动。面对着帝国武装力量的驱赶,这些世世代代都老老实实,不敢反抗也不敢不满的老百姓们突然迸发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力量。
那些漂亮的令人不敢接近的政府办公大楼被拆成了一块一块,然后被源源不断的运送到了周围的街道上。无数双满是老茧的手将它们砌成了一道厚重的墙。
那些被武装守卫们丢弃的武器重新被集合了起来,几位曾经参加过帝国陆军,随后侥幸生还退役的老兵们重新拿起了武器,向着其他贫民们教授起了简单的武器使用方法。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考虑过之后要怎么办,或许几个小时之后,帝国陆军就会开着蒸汽骑士直接冲散他们的阵地。
或许几个小时之后,这里所有的人都会被杀死。
但是无所谓,反正他们已经没有了能够活下去的可能性。既然如此,在自己和家人死去之前,朝着这群狗腿子开上两枪,那就不算亏本。
当人们已经彻底不再畏惧死亡的时候,他们是能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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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奥林爆发了可能是帝国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示威冲突时,中央特科上上下下一头雾水,同时还紧张的厉害。
罢工和动员民众是一项大学问,其中的物资调配和各种环节的沟通以及和帝国武装力量的对抗都需要下大力气才能解决。
中央特科具备发动一场大规模示威抗议的能力,但却无法保证在整个示威抗议过程中给,所有参加者都能平安回家。更无法保证在示威之后,帝国的相关部门不会秋后算账。
按照杜桑德的指示,中央特科在发动这种行动时,必须保证参加的普通老百姓的安全。特科成员们可以以大无畏的精神自我牺牲,但绝对不能让人民代替中央特科承担这些风险。
来自于人民,依托于人民,同时也必须为了人民,保护人民。只有这样,人民才能够成为中央特科的强有力的支持者。
这一次在奥林的大规模抗议和暴力冲突并不是由中央特科所策划的。事实上,在得知民众和奥林的政府机构直接发生了暴力冲突之后,中央特科首先就派出了大量人员试图疏散群众。
然而,三次疏散行动全部以失败告终。和奥林政府机构所发生的暴力冲突不光没有被化解,甚至愈演愈烈。
在确定中央特科已经不可能让示威活动和平结束之后,洛琳迅速调整了中央特科的工作方向——从劝阻和疏散人群,迅速转变为对占领对峙行动进行支持。
既然无法和平解决,那就必须让帝国对贫民的力量有所畏惧。只有让那些贵族和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意识到人民的厉害,他们才有可能作出让步。
在那道被称之为“人民城堡”的围墙开始建立之后,中央特科第一次全体大规模行动正式拉开帷幕。第一批包括医疗物品、武器、食物和水的支援物资通过奥林的下水道,开始源源不断的向摄政街涌去。
与此同时,洛琳也给远在纽萨尔的未婚夫写了一封信。信件中没有什么问候或者亲密的内容,洛琳以中央特科最高负责人的身份,向杜桑德提议——将第二阶段的行动提前,通过更大规模的扰乱,让帝国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到内政和经济领域。
她要让帝国在最薄弱的环节上耗费掉全部的精力,并且尝试从内部攻陷帝国。
第四十二章 暴露
帝国并不擅长于安抚民众,这项工作一般是由教会负责的。
作为一个政府,帝国内阁毫无疑问是失败中的失败。但他们有一点好——帝国内阁的成员们并不都是傻子。
当然,傻子肯定是有的,但总有一些聪明人在帝国内阁任职。他们对于这种大规模的抗议示威活动拥有足够的警惕性,并且也不至于像是那群愚蠢的贵族官员们一样,只会嚷嚷着“维护皇帝陛下的荣光”和“杀光那群贱民”之类的口号。
开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需要下一个命令就行。但开枪之后所造成的后果,那可不是能够轻松解决的麻烦。
曾经分明的帝国内阁陷入了无休止的混乱中,代表着矿业联合体和林业局利益的大臣们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于自己支持者的指令。他们的提桉有一些出于对支持者的下意识支持,有一些则完全是为了和敌对大臣对着干。
一部分大臣们达成了共识,要对这些目无法纪的暴徒重拳出击,应该马上命令武装力量开火以消灭所有反叛者。另一部分则极力反对,认为现在必须使用比较温和的手段,首先完成对这些抗议人群的驱散,然后再考虑是不是需要对其中的部分主谋进行抓捕。
最妙的是,支持就地开火的大臣们同时包括了一部分矿业联合体的支持者和林业局的支持者。而反对的则还包括了帝国陆军和海军军部的大臣们,以及剩下的矿业联合体和林业局资助的大臣们。
现在的局面大概是这样的——支持开火的都是文官,而且他们的态度还特别坚决。真正负责武装力量和善后处理的军人以及技术官僚们都在劝阻。
在皇帝陛下参加的御前会议面前,原本按照“矿业联合体”和“林业局”阵营站的泾渭分明的大臣们如今乱哄哄吵成一团,有喊口号的,有直接动手的,有劝架的,还有站在旁边冷不丁刺人两句的。
年轻的皇帝陛下坐在宝座上,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脚下的各位大臣们乱作一团的模样。
过了许久,皇帝陛下忽然问道,“所以,你们讨论出了结果么?”
回答皇帝陛下的是又一阵更加激烈的争吵,甚至已经到了动手的地步。
皇帝陛下不再吭声,而是带着更加明显的笑意,看着自己脚下乱作一团的大臣们。
“陛下。”眼看局面越来越乱,霍尔大公站起身来说道,“臣建议,对于这些作乱的贱民,应当同时进行两手准备——对他们进行喊话和劝离。对于拒绝劝离的,可以直接镇压。”
霍尔大公明显打的是个两不得罪的主意,而这个主意也同时得到了乱成一锅粥的大臣们的同意。
但皇帝陛下看起来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袭击帝国机构,却不会有任何后果。这对于整个帝国的威严都将会是巨大的打击。”皇帝陛下正色道,“如果有必要,朕可以在事后赦免这些贱民。但现在,帝国上下都应该以遵守法律为第一优先的行事准则。”
“陛下,对面的暴徒们已经建造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如果想要逮捕对方,我们将付出非常大的代价。”霍尔大公面色不变,他低头说道,“劝离一部分暴徒,这并不会对帝国的荣光有哪怕一丝损害。这样的举措反而能够瓦解暴徒们的抵抗意志,并且更快的完成整个镇压过程。”
皇帝陛下露出了不满意的表情,“这些机构都是以朕的名义设立的,袭击这些机构,和袭击朕又有什么区别?难道首相大人是想让朕把脸上的牛粪擦掉,再向这群贱民讨好的摇摇尾巴?”
皇帝陛下这句话就说的很重了。其他的大臣们连忙一起站起身来,低头说道,“臣绝无此意,请陛下仁慈。”
“朕是要面子的,是有尊严的。”皇帝陛下的御意听起来好像带着些言外之意,大臣们的头低的更厉害了,“你们应当竭尽一切手段,维护朕的尊严——朕既国家,帝国即是朕的延伸。”
“谨遵御意。”众多大臣同时作出了回答,随后,这场一个月举行一次的御前会议正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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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长大了。”坐在自己的府邸中,霍尔大公沉默了很久之后,才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坐在霍尔大公正对面的舒尔茨听到这句话之后,忽然眯起了眼睛。几十年的职业经历告诉他,后面可能要有点真正的戏肉了。
“陛下已经长大了,但是他的政治智慧却几近于无。”霍尔大公似乎今天收到了很大刺激似的,他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皇帝的威严没有人可以挑战——只是一群暴徒罢了,怎么能将他们认定成冒犯皇帝威严的叛逆者呢!”
皇帝陛下至高无上,皇帝陛下的尊严不能被侵犯,这是帝国一切政治行动的根本出发点。这并不只是单纯地“宣传”内容而已。这更是帝国长久以来能够保持政治稳定的关键因素。
不管是谁在内阁上掌握了话语权,无论是什么人成为了帝国实际权力的行使者,皇帝陛下永远是至高无上的——数百年来,再怎么肆无忌惮的野心家最终也只是止步于掌握内阁,并且在皇帝的首肯下统治整个帝国。
从来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政治家或者暴徒曾经试图推翻皇帝陛下的统治,更没有人尝试过伤害皇帝陛下。
就连当年的“叛逆者”萨尔瓦多公爵,也只是带着皇帝陛下给与的武装部队,然后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自杀行动而已。
帝国之中,所有人的一切行动目的,都是为了维护帝国和皇帝陛下的尊严。没有任何人或者组织,能够对陛下的尊严造成威胁。
而皇帝陛下今天的御意,事实上直接推翻了整个帝国维系数百年的核心关键。哪怕身为皇帝陛下的外公,帝国的财务相,霍尔大公仍然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皇帝陛下的尊严受到了挑战”而处决那些暴徒。
“我知道,你在地下世界和情报世界中享有盛名。”霍尔大公考虑再三,对面前的舒尔茨说道,“我现在不是在向一个老朋友请求帮助,而是作为帝国财务相,向外交官先生提出交易。我希望能够看到那些暴徒马上从奥林的大街上消失——但不能有任何的暴力行动,也不能有帝国武装力量介入进去。”
舒尔茨面露难色,他局促的挪动了一下自己屁股下面的凳子,然后开口问道,“大公阁下……在‘让他们消失’的这件事情上,您能够等待多久?”
“三天时间。”霍尔大公明确说道,“我最多可以让帝国陆军和海军等待四天,所以三天之内,他们必须从奥林上消失。”
“我能够得到什么资源协助?”
“一支帝国皇家近卫舰队的配合,足够十五万人食用一个月的食物和其他物资——这些不包括在这个月将要送到纽萨尔去的资助额度里。”
舒尔茨脸上的表情一僵,他迟疑道,“什么……资助?”
“外交家先生,我希望咱们能够坦诚交流。”霍尔大公低头开始切起了自己面前的巨大牛排,金色的刀叉将白色瓷盘里牛排切的血水飞溅。他切牛排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以至于叉子的头部都弯曲了下去。
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后,霍尔大公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我当然知道,你和纽萨尔方面仍然有联系。这并不奇怪——你毕竟是纽萨尔人,而萨尔瓦多计划对纽萨尔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你本人曾经是拉法耶特侯最忠诚的暗卫,而在萨尔公爵倒台之后,暗卫吸收了热心党的大量成员……贝尔福德家族和你联系,并且通过你来获取一些奥林的情报,这很正常。”
霍尔大公带着有些不耐烦的语气说道,“我本人并不关心这个,而你……也已经通过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你对帝国的忠诚。不过是两头下注的行为,这算不上什么大罪。”
舒尔茨没有说话,他微微低下头,放松了一些紧紧抠在鞋里的脚趾。
“现在,我希望那些在奥林的摄政路上建立起街垒的暴徒,在三天之内消失。”霍尔大公重新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大口之后说道,“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只要把他们从奥林的大街上弄走……其他的事情,我不会过问。”
“如您所愿,大人。”舒尔茨微微低头,然后给出了自己的答复,“您的愿望,就是我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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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输送物资而忙的脚不沾地的中央特科,从舒尔茨手里又接到了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在三天之内,中央特科需要在这些构筑街垒的愤怒的民众当中,筛选并且吸纳至少五百人。
然后将其他所有的民众转移到交通工具上,让他们离开奥林,前往纽萨尔。
这种任务说是“一项”,其实细细拆分开来,里面的内容多且复杂到令人绝望的地步。首先,只是隐蔽提供物资的中央特科需要开始想方设法获取所有积极分子的个人信息,然后在根本没有可参考档桉的情况下,在短时间内确认至少五百名可靠的,能够成为中央特科成员的贫民,并且劝道他们加入中央特科——从此和他们一样,成为没有名字,没有家人,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
这很难。
随后,中央特科还需要搞定能够在众多人关注之下,将摄政街上所有人悄悄转移走的方法和渠道。粗略估计一下,数千人都需要在中央特科的帮助下悄悄离开摄政街。
这也很难。
最后,所有的这一切需要在三天之内完成。并且最终要达到“所有人都从摄政街上消失”的目的。
毫不客气的说,舒尔茨给中央特科找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而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
“我必须退出中央特科,和中央特科中断一切联系了。”在“酒店”的一间客房内,舒尔茨对洛琳说道,“我的身份已经暴露,帝国已经知道了我和纽萨尔仍然有联系的事实——我还不能确定他们究竟知道了多少情报,为了保护组织,从今天开始,我会和组织中断所有联系。”
中央特科内的所有成员,都有一套在暴露后阻断和组织联系,最大程度保护其他成员的方桉。舒尔茨和洛琳也不例外。
但这一次的情况有些不同寻常。
“我会启动第五套预桉,如果有必要的话,可能会启用第七套。”舒尔茨坐在床边,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我们的力量还很薄弱,现在不是和帝国直接撕破脸的时候。”
“奥林发展银行和我的关系也已经暴露,经济战的工作可能需要暂停——如果我启用了第七套方桉,你要马上撤离所有奥林发展银行的成员。”
洛琳有些难过的看着这位亦师亦友的中年人问道,“没有其他方法了?”
“如果能够启用第五套方桉,至少我还能活着回到纽萨尔。”舒尔茨的微笑看起来非常镇定,“做我们这一行的,能够平安回家就已经是神明恩赐了。如果不行,第七套方桉下,热心党和暗卫们的主动暴露,至少能够为中央特科的重组争取时间。”
舒尔茨站起身来,非常抱歉的说道,“我们时间不多了,以后的工作你一定要格外小心——纽萨尔的内部是有内鬼的,而且级别非常高。在把这个内鬼抓出来之前,记得保持静默。”
洛琳也站起了身,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知道了,开始吧。”
洛琳的酒店当中传出了一阵尖锐的女性尖叫和呼救声,随后窗户上的吹泡平板玻璃被家具直接砸碎。舒尔茨从二楼的窗户之中一跃而出。
身上衣服被撕扯的破破烂烂的洛琳夺门而出,带着满脸的泪水,以及脸上和腿上的淤青冲向了最近的警察署。
第四十三章 密信
在纽萨尔,一封具有重要意义的信件送到了杜桑德的办公室桌上。
信件很短,只有几个字。甚至就连这几个字也只是组成了一段简短的问候语而已。
但信件本身的意义就足够重大——这是人类文明史上的第一封有线电报。
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封电报,杜桑德不由得发出了感慨——这玩意可真够不方便的。
事实上,如果仅以纽萨尔如今的信息传递水平而言,电报可真算不上是特别快的消息传递方式。打个比方,如果要从上阿尔宾传递一封政府公文到菲恩郡……发报员转码和发送代码的时间就已经足够绿衣邮差们从杜桑德的办公室一路狂奔到上阿尔宾星际降落场,乘坐专门的邮差穿梭舰跃迁到纽萨尔近地轨道,然后再跃迁到菲恩郡星际降落场了。
电报在这个世界上产生的影响远不如杜桑德上辈子的世界,事实上,杜桑德自己都不觉得电报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发明。
他推进电报的发展的目的也很简单——纽萨尔需要在某些领域获得对于帝国的巨大优势,而这个领域必须能够让纽萨尔获得针对帝国的实际优势。
电的应用对于工业部门的意义极其重大。光是杜桑德自己知道的电的工业化应用就有好几项——电冶炼金属、电解化工、电镀加工甚至电焊……这些领域只要能够发展出来,都能够对纽萨尔的工业领域提供极其巨大的帮助。
电报是人类对于电的一个简单应用实例。这个应用实例可以作为一个激励手段,让纽萨尔的研究者们意识到这种第一次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东西居然能有这么多种的应用方法。
杜桑德接下来打算推进的内容是电灯泡的制造和普及。尽管制造过程可能会非常困难,尽管推进研发的过程可能会充满阻碍……但电灯泡对于社会的作用实在是太重要了,重要到了杜桑德不得不利用政府的权限和资源进行推进的地步。
电灯泡发光不需要燃烧,这也就意味着不存在燃料泄露的风险。尽管煤气灯已经在帝国全境普及使用了接近六十年,但每年仍然有许多人因为夜间煤气灯熄灭而煤气中毒死亡。便携的火石灯同样具有这样的危险,在煤矿下使用的煤油灯倒是相对安全一些,但仍然会有引起瓦斯爆炸的危险。
在穿梭深空的穿梭舰和战舰上,电灯泡的作用更加重要。现有的照明设备中,有且只有配合了吹气系统的煤气灯能够在战舰上安全使用。在无重力情况下,热空气并不会上浮。如果没有吹气系统配合,煤气灯会在点然后的极短时间内就因为产生的二氧化碳而自行熄灭。
更何况个,通过燃烧提供照明,势必会导致产生大量废气废热,并且大量消耗舰船上极其宝贵的空气。
现在的帝国战舰都使用了一套基于高压储藏罐科技线的空气更换系统。一条大型主力舰在一次巡航过程中,可以携带的空气大约等于全舰所有舱室内空气总量的一万倍。
如果能够将舰船上的煤气燃气灯替换成电灯,纽萨尔舰队的舰船在深空中的自持能力就能够得到极大提升。这能够为纽萨尔海军在战斗过程中取得巨大优势。
帝国舰队在纽萨尔周边如果要进行破交或者封锁作战,那就至少要派出两个皇家近卫舰队,才能够完成这个作战目标。
而如果纽萨尔需要对奥林或者其他殖民星进行同样类型的作战,半个舰队就能够完成所有的工作了——如果不是考虑到需要对海军士兵进行轮换,让他们的身体保持一个相对健康的水平,四分之一个舰队都能够有效完成破交作战任务。
电灯,是海军作战的威力倍增器。
电能的作用是巨大的,杜桑德毫不怀疑电能的大规模使用能够为纽萨尔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能够解决蓄能问题,或许还能把电磁炮搬到宇宙里去——这种炮弹的发射速度可调,而且哪怕齐射也不会因为发射药燃烧膨胀而产生的燃风影响精度。
总之,杜桑德正在努力让所有纽萨尔人都意识到“电是个好东西”,并且希望利用这个共识来推动纽萨尔对于电的研究。
“执政官阁下。”就在杜桑德看着手里的电报,有些拿不准主意是不是应该把这张电报锁进纽萨尔艾卡的资料库里,以备以后建立博物馆所需的时候,艾卡的最高负责人塔玛拉女士敲响了他办公室敞开的大门,“我这里有一份来自中央特科的信件,但是无法译码——中央特科和我们平时沟通的四套密码全都译码不成功。”
中央特科和纽萨尔的通讯是整个特科行动的重中之重。作为孤悬在外,深入敌后的纽萨尔特殊工作者,只有维持安全可靠的通讯线路,纽萨尔才能知道中央特科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
这条线路非常重要,这从纽萨尔方面专门准备了四套密码上也能看得出来——中央特科的密信会随机从四套密码中选取一套进行加密。
四套密码随机加密,这样才能有效保证密码本的寿命。哪怕帝国方面突然开始针对中央特科布置行动,四套密码的随机加密保护下,除非帝国获取到了密码本,否则密文不可能被解密出来。
现在,突然从中央特科来了这么一封奇怪的密文,杜桑德顿时紧张了起来。
“给我看看。”杜桑德拿过了这封密文,然后看着上面的内容有些困惑,这封密文确实不是常规的加密内容。
它是拼音。
给洛琳当过好几年“私人家庭教师”的杜桑德会偶尔教洛琳几句中文作为调剂。他对洛琳的说法是,这种语言是他自己编造出来一种语言。
无防盗
由于中文书写实在是太麻烦,洛琳最终并没有学太多方块字的写法。但她仍然学会了不少汉字的发音,并且还学会了拼音的基本用法。
这一封无法用密码译码的密信,就是洛琳用拼音写出来的。
“这封信我再研究研究。”杜桑德朝着塔玛拉女士点了点头,然后开始看起了信件的具体内容。“和中央特科的主动联系先全部中断,具体恢复时间等我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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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件的翻译并不是特别顺利,杜桑德自己读拼音都有些费劲。快二十年没怎么说过母语的他想要读懂洛琳的信件,一句话就得自己读个三五遍才行。而洛琳的中文水平也退步的很严重——看不懂简直再正常不过了。不过好在这个宇宙,大概只有他和洛琳两个人懂得中文,就算大声嚷嚷,也不怕别人偷听去了内容。
【奥林冲突,不是我们干的。】翻译出来的密信第一句话就让杜桑德觉得自己大概还是搞错了什么东西——冲突?什么冲突?中央特科之前也没有报告过啊。
【舒尔茨被认出,他决定保护我们。】
杜桑德脸上的微笑顿时凝固了。
【会有上万人到家里来,他们是安全的。】
【我会小心,先睡了。】
然后,再无它话。
杜桑德把自己译好的草纸放在一旁,沉默片刻后从一旁的保险箱里,取出了自己的加锁日记本。
翻开一页,杜桑德写下了一句话。
【早知如此,应该好好教一教她中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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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报的意义并不止于情报所记载的内容。有些时候,情报本身就意味着很多东西。
比如这一次洛琳寄来的密信。
毫无疑问,纽萨尔内部出了问题。问题大到洛琳不得不用拼音来给自己写信。大到了她认为,四个密码随机加密仍然无法确保情报安全送到的地步。
杜桑德选择先写日记,而不是马上想办法和中央特科重新建立联系也是因为这一点。他必须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然后才能想办法处理这个隐藏的极好的内奸。
在试图捕捉一条潜藏在自己身边的毒蛇时,马上打草惊蛇是最差的策略——至少要先确定这条蛇可能的位置,并且做出部署和防范之后,才能考虑主动的“打草惊蛇”。
根据洛琳送来的密信分析,帝国方面明显已经知道了中央特科的存在。并且非常确信,中央特科和纽萨尔,以及外交官舒尔茨有关。
在得知自己已经暴露之后,舒尔茨的“决定保护我们”就不难理解了——他肯定会选择和中央特科进行切割。甚至可能会让自己暴露的更加明显一点,为中央特科吸引走来自帝国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舒尔茨和他能够掌握的力量将成为中央特科的掩护,他甚至可能会在有必要的时候成为“弃子”。
为了让舒尔茨的牺牲不白费,中央特科必须马上进入休眠状态。他们要最大限度的避免自己再次暴露,这样才能完成视线的转移替代。
那么……自己在纽萨尔,是不是就应该想办法配合一下视线转移?
杜桑德皱着眉头,一时无法决定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办。
第四十四章 舍不得
远征军开始了第一次返航。
二十天的时间里,远征军随军的大技师们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了对同盟军事设施的改造工作中。
同盟虽然和帝国的关系源远流长,但在长久的发展之中,同盟的工业领域逐渐和帝国有了一些区别。从螺栓的尺寸,到固定工件的手法,很多细节之处都和帝国不太一样。想要掌握并且改造同盟的设施,并且让它们为纽萨尔所用,那就必须对现有的设施进行大规模的改造。
对于纽萨尔的大技师们来说,同盟这些与众不同的设计方桉虽然称不上“机械美感”,但至少看着挺新鲜的。在整修改造的过程中,大技师们总是能发现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然后一群人凑在一起研究——这个过程本身就很有意思。
理工科男对于“有趣”的定义本身可能就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总之,有趣是件好事。至少在如此磅礴的工作量面前,有趣能够帮助这群好几天没合过眼的大技师们保持清醒和斗志。
但对于其他的远征军士兵来说,这二十天一点都不有趣。
甚至有些愤怒。
来自纽萨尔的红旗铺满了整个博米尔,从桑塔雷斯到斯托波尔,红色的旗子插遍了每一个角落。
迎风猎猎,随风舒展。
但却没有人来。
二十天的时间里,远征军士兵没能找到哪怕一个博米尔幸存者。
前五天的时候,大家还觉得这是因为纽萨尔远征军到来的消息传递的不够明确。然后他们开始加大了宣传力度。从传单到旗帜,再到焰火,最后甚至在每一个城市都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烤肉”活动——成桶的动物油脂混合着昂贵的香料,直接倒在火堆里焚烧。
他们试图通过这样的方法传达信息——我们来了,安全了,大家可以出来了。
但是,一个人都没有。
随着远征军的逐渐深入,他们开始发现了更多的尸骨。
那些漂亮的村庄,那些红砖绿瓦下的街道,那些看上去虽然有些陌生,但总和纽萨尔街道差别不大的城市里,越来越多的尸骨被他们发现。
原本脸上洋溢着希望的远征军士兵们开始慢慢沉默了下去。
他们的脸上不再有笑容,握着钢枪的手也捏的越来越紧。
一股怒火正在每一个人的心里燃烧着。
一直到第二十天,远征军全体列队,准备回家。
“我们这一次的任务结束了,但远称不上‘圆满完成’。”在全体列队的时候,杜尚阴沉着脸,向全体官兵说道,“我们基本已经可以断定,博米尔一亿三千五百万同胞全部遇难。”
他沉默了很久之后说道,“我们没有救回哪怕一名同胞的性命。”
原本平静无风的降落场上,忽然有风吹起。
“你们是士兵,是盾牌,是利刃——拯救同胞性命原本就不是你们的工作。失败了,也不用过于介怀。”杜尚的声音忽然停住,然后他用极其挑衅甚至讽刺的语气问道,“你们是不是这么为自己开脱的?”
“现在你们看到的景象,将会在几年之内重演。下一次,它上演的地方就会是纽萨尔,是你们的家乡。”杜尚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你们的妻儿子女会被敌人侮辱,然后残忍的杀死。你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系统性屠杀中的一个无足轻重的数字。”
沉默的风忽然炙热了起来。
“而下一次,不会再有一只打着红旗的队伍,到纽萨尔的废墟之上寻找幸存者。”杜尚的低声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就是唯一的队伍,你们就是整个纽萨尔唯一的希望。”
“现在,我们要回家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各位‘纽萨尔的下场和博森克一样’这并不是一句吓唬人的话。”杜尚高声道,“在整个宇宙中,几乎所有你们能够见到的人,都对我们抱有敌意。奥林的军人们会把我们当成仇敌,同盟中的大部分人也是这样。”
“各位,我知道你们对于现在频繁的训练都有些不满。毕竟你们的薪资不高,也没办法拿到额外的配给支援家人。如果你们抱着‘我的训练对得起自己的军饷就行’的态度,继续每天的训练……那等到你因为训练不足战死,你的家人和其他人被送到屠杀中心去的时候,我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既然你们打着红旗,那就给我拿出打着红旗的队伍应该有的态度来!”杜尚用一句话总结了自己的态度,“在你们之前,帝国的陆军和海军不会关心有多少贫民死于敌人的屠杀,在你们之后,他们也不会关心。既然整个宇宙中,会打着红旗关心其他人死活的只有你们,那为了其他人,你们也要尽可能的活下去。”
杜尚沉默了几秒后轻声说道,“这个宇宙已经无情了太久,好不容易出来了一群关心别人,要是死的太快,那也太无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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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尚关于无情和活下去的发言并不在一开始的规划内,杜桑德给自己的老爹准备了一大堆发言稿,唯独没有准备这一份和无情有关的玩意——按照杜桑德原本的估计,老爹应该在这一次发言的时候提到大家任务的不容易,对众人表示嘉奖。
但作为一个军官,杜尚和杜桑德思考的出发点就不太一样。他非常清楚,年轻士兵们会有哪些问题需要改正,又有什么地方是可以通过演讲来纠正的。
比如对于训练的不积极,以及对于战争思想准备的不充分。
对于以前的帝国士兵而言,训练不积极要面对的就是军官和教官们的体罚。肉体上的疼痛能够让他们更快的进入状态——打多了之后,士兵们能够产生一种充分的条件反射。一个口令之后,他们就能马上完成动作。
但杜桑德不许军官和教官们打骂士兵,而且杜桑德的这种要求居然还得到了霍尔中将的支持。
训练现在就只能靠士兵们的自觉了。
作为军官,杜尚对于现在的人民军士兵们非常不满意。和以往的帝国陆军相比,他们的军事动作都有些慢,有些走样。
慢一步,可能就躲不开子弹。走样一些,可能就会有身体的一个部分没有得到掩护。
然而这些道理光靠说是没用的,人总是有偷懒的倾向。这甚至和“保护自己的安全”没有什么关系,这就是个本能性的反应。
本能是非常强大的反应,想要战胜它,需要的工作多且繁复。更重要的是,很痛苦。
不能用打骂和体罚的方式把这种习惯掰过来,那就只能让他们感觉到痛。痛的痛彻心扉,痛的浑身发抖,甚至痛到骨髓都在颤。
所以才有了这句“除了你们之外,再也没有打着红旗去关心贫民死活”的肺腑之言。
作为军官,杜尚当然和其他所有高等级军官一样,早就养成了在作战时,把士兵当成消耗品去处理的“本能”。这个世界上虽然没有“慈不掌兵”这种话,但这种观念却是共通的。
但是,舍不得啊。
作为消耗品,这些年轻的士兵打上两仗,死伤一大批之后,大概也就知道训练的重要性了。然而杜尚舍不得。
这些士兵都是自愿来参军的,而他们参军的目的和帝国军队截然不同。
无论是帝国陆军还是帝国海军,他们都能享受到相当不错的薪酬。说白了,他们是冲着钱去当兵的。
而人民军开不出什么高昂的工资,事实上,人民军的军饷基本只有帝国陆军的五分之一。
但和帝国陆军不同,人民军能够提供所有的生活必需品——在人民军中服役,包吃包住这些最基本的内容肯定都有。医疗、服装、教育……甚至偶尔使用到的个人清洁物品,都是由人民军免费播发提供的。
在帝国陆军里,伙食也要收费。每个士兵凭自己的士兵卡去领取食物,最后从军饷里倒扣。参战和训练时,除了每个月标准配发的弹药,加练所使用的弹药也要收费——就连枪支折旧的费用也要算进去。
而在人民军里,虽然物资保障有困难,但这些东西依然完全不收取任何费用。
人民军的士兵们参军只有一个目的,保护自己的亲朋好友,保护自己珍爱的对象,保护自己所熟知的家乡。
帝国士兵们参军的理由各不相同,为了钱当然是绝大多数人共同的念头。但是在这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理由。
有些士兵是为了“变强”。这当然看上去是一个有些愚蠢的理由,但秉承着这种理由去当兵的人,往往能在军队中获得一些不错的结果。
有些士兵是为了“杀人”。这样的士兵大多有些自我毁灭倾向,在战场上可能是不稳定因素。
极少数的士兵,他们会怀揣着对帝国的忠诚参军。促使他们成为军人的唯一原因,就是想为帝国贡献忠诚。
这样的士兵,能够成为非常了不起的优秀军官。甚至能够在战场上创造出许多奇迹。
人民军的士兵们参军的理由和帝国军完全不同,而杜尚认为,他们更加有希望。
有希望,所以不舍得。
哪怕做个恶人,哪怕杜桑德根本没有准备类似的发言稿,哪怕杜尚自己最怕的就是这种面对众多下属的即兴发言。
第四十五章 一个幽灵
纽萨尔的街道上,人头攒动。
今天,是远征军回家的日子。
一年前刚刚经历过大屠杀的纽萨尔逐渐恢复了一些生机,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生存下去。
在这个星球上,到处都是短缺的岗位。屠杀让纽萨尔损失了大量熟练工人,以及青壮年。更要命的是,还有很多孩子也在屠杀中不幸遇难。
孩子,是一个社会的未来。没有足够的孩子作为人口基石,整个社会都会在几十年内陷入老龄化和人口衰退之中。
为了让这样的不幸前景转变为更好的未来,杜桑德和内政委员会一起制定了一套详细的“促婚”方桉。
各地民政委员会和其他机构,应当组织适龄未婚男女青年积极联谊。联谊内容从舞会到野餐,再到游山玩水无所不包。同时,民政委员会还对征收来的贵族别墅房产进行改造再利用,将它们改造成为了疗养院和育儿所。
为了确保未婚男女能够在各种环境下有所接触,所有适龄女性都必须接受教育,并且还得和其他男学生混编成班,传统的男女分班分校制度全面取消。工作过程中,男女工资尽可能平等。如果是计件制的工作类型,则应当向女性提供更多的劳动保护和生活用品,从而保证男女收入基本平等。
男女平等是纽萨尔的根本政策之一,这并不是一个口号,而是必须贯彻落实的指导方向。
男女平等源自于“杜桑德理论”当中的“人人生而平等”。如果皇帝和贫民生而平等,那就没有理由男女不应当平等。
在杜桑德理论中,男女虽然存在一些客观上的生理差异,但本质上仍然是完全相同的人。如果在实践中出现了严重的男女不平等行为……那岂不是彻底让这一条理论成了空话?
男女平等对于增加人口,促进婚育,提升劳动力素质的意义非常重大。杜桑德自己夜也是在工作过程中,才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情是非干不可的。
但……推进男女平等的工作并不顺利,甚至可以说是阻力极大。
不光是普通人对于杜桑德的计划不怎么感兴趣,就连其他内政委员会的成员们都不太理解杜桑德费这么大力气搞男女平等干什么。
就连一直无条件支持杜桑德的埃斯科瓦尔都私下里劝过杜桑德,“现在搞这个事情,我们要投入很多资源,而且还不见得能搞得好。不如稍微等一等,等到纽萨尔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一些之后,再着手来搞这个?”
尽管埃斯科瓦尔的建议相对来说属于稳妥中庸,不容易出错的那种路线,但杜桑德却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听从这位已经瘦了很多的纽萨尔内政委员会委员长的建议。
“一百年太短,我们只争朝夕啊。”杜桑德对自己的这位值得信赖的朋友说道,“过去数百年来,甚至数千年来,男人们利用自己的身体优势和在整个社会中的绝对优势地位,为自己谋取了太多的利益。其他人可能有无数理由来反对男女平等,但我们不行——尤其是我们不能这么干。”
“我们是讲人人生而平等的,我们是要讲反对特权阶级、皇室和贵族剥削的。”杜桑德皱着眉头反问道,“要是因为顾忌其他人的不满就束手束脚,那还反对什么阶级特权?皇室和贵族们可不光是不满,他们可是要拿起枪炮来杀我们的。”
听完了杜桑德的话,埃斯科瓦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他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从教育保障开始做起?”
“教育保障是一方面,但不能只从这里开始做起。”杜桑德想了想说道,“首先,从人民军、内政局和其他由我们直接管理的政府部门开始做起。确保接下来的招聘过程中,有足够的岗位被专门留出用于招募女性员工——但是教育保障也不能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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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阵详细探讨之后,杜桑德和埃斯科瓦尔最终达成了一个共识。
绝对的公平,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哪怕圣人在世,想要扭转已经数百上千年的陈旧观念,那也是需要时间才能完成的。
没办法做到绝对公平,那也需要向“相对公平”去靠拢。并且,为了保证“相对公平”可以惠及到每一个人,杜桑德认为,首先应该保证的是每一个适龄女童接受教育的问题。
在纽萨尔,女性接受教育至少在行政角度不存在任何阻碍。她们和男性一样,在六岁之后就可以进入由纽萨尔民政委员会所资助的学校中接受教育。
虽然现实看起来还不错,但“不错”的部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学校中,男女不光会分班授课,她们甚至会被专门带到一所学校中专门负责教授女性的楼栋里,以确保女学生和男学生在日常授课中不会互相看到对方。
另一方面,男女学生的授课内容也完全不同。
男学生的授课内容以数学、物理和法学为主。总体来说,男学生的教授目的是为了培养新的大技师。而女学生的教授内容则以文法为主,并且辅以大量的家政、厨师和护理相关内容。
并不是说女学生的教学内容不好,事实上,纽萨尔的学校为了增加家长们送女儿来上学下了很多功夫。但在杜桑德看来,这样的“让步”并不能让他觉得满意。
在教学内容方面,男女区别巨大,同时……男女都没有选择的权利。从这一点上来说,杜桑德就不可能感到满意。
他很难想象,在波琳娜用自己的经历证明“女性在学习物理和机械方面不比男性差”之后,居然还会有人认为女性在理性思维方面远逊男性。
“如果有人反对自己的女儿进入学校,或者反对她们学习自己想要学习的科目……”埃斯科瓦尔对杜桑德提议道,“我建议对这样的家长除以罚款。”
“只有罚款会显得我们有些目的不纯,再加一个短期拘留的处罚。”杜桑德补充道,“同时也要注意区分,有些家庭中如果确实有困难,那就要想办法对他们进行帮扶,而不是简单粗暴的直接处罚。”
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但实际执行的时候却困难重重。说白了,还是因为执行者们大多数时候缺乏足够的同情心。
“组党的事情,咱们要尽快推行了。”常规会议内容结束后,杜桑德叫来了目前整个纽萨尔管制团队的核心成员,并且向他们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我在这里,邀请你们加入我即将组建的人民党。”
组党,在帝国的高层当中实际上是一件……没有前例可供参考的政治举动。在下议院获取立法权之前,在枢密院还掌控着每一个殖民地的最高立法权的日子里,组党也不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事实上,帝国最早形成的那批政党都是个顶个的短命政党,他们以党魁的个人意志和政治目的为核心,并且以党魁的附庸为主要组成。
这样的“政党”,更多的时候压根就没有一个明确的政治纲领或者目的。他们甚至不知道都有什么人会是自己同一个党派的“同志”。整个政党从根子上就是为了党魁服务的“傀儡组织”。
这样的“松散”组织,杜桑德当然看不上。他想要建立的政党,应该是能够吸引一大批人,为一个共同的目标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的,有着强大行动力和磅礴生命力的政党。
说实话,杜桑德一开始真的不敢确定他的那些“杜桑德主义”能够吸引到足够多的人。唯物的共产主义当然是有非常了不起的生命力和先进行的思想。但帝国的情况和上辈子的世界非常不同——至少上辈子,杜桑德非常肯定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一种叫做“尹普西龙矿”的神奇矿物。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是唯物主义活着的灵魂。不看现实情况就一味生搬硬套,这是犯了僵化主义和教条主义的严重错误的一厢情愿。杜桑德确信,在帝国搞唯物主义是有搞头的,但前提条件是,唯物主义必须适应帝国的实际情况。
在帝国中,资本主义的力量非常薄弱。事实上,帝国尚未完成一场完全的资本主义革命。别说资本主义大行其道了,就连“为了保证资本家的收益,因此试图攫取政府控制权”的动作都没有。
但帝国并不是没有资本主义力量的。只不过,帝国的资本主义势力本身就有些……成分不纯。
如果从企业收入获益中进行分析,帝国最大的资本家其实是皇室。
在帝国,贵族们拥有着常人难以匹及的资源优势。他们是整个帝国内接受教育水平最高的群体,同时也是帝国之中占有着最多资本的群体。而作为贵族中的贵族,皇室所拥有的企业极多,皇室专营的企业几乎遍布帝国的所有商业门类。而皇帝陛下和其他的高等级贵族们所拥有的资产规模也极其惊人。
按照奥林发展银行给出的估计数据,皇室拥有的公司,每年向皇室提供的收益几乎和二十六颗最发达的殖民星所能提供的税收相当。如果将皇室公司的股权以市场价值的六成进行转换,这个数值基本等于整个帝国二十年以上的税收总额。
当一个国家最大的资本家就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的时候,资本主义革命就显得非常没有意义了。更何况,其他的资本家都还是统治阶级呢?
因此,杜桑德认定,在帝国搞革命,不光有必要,同时也有足够的“市场”。
既然如此……那就组党吧。
在会议室内,杜桑德拿出了自己准备已久的建党宣言。
“一个幽灵,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正在宇宙间飘荡……”
第四十六章 龙潭
幽灵正在宇宙之中飘荡,它带来的却不只是对贫民们的激励。
奥林的纹章管理处管理部,在奥林第一次采集到了记载着“杜桑德主义”的小册子。
作为一个监管各种思潮和理论的专门部门,管理部发现杜桑德主义并不怎么奇怪。但让奥林纹章管理处处长阁下头上沁出无数汗水的,却是管理部采集到这个小册子的地方。
这本小册子被放在了管理部的娱乐休息室内,并且已经被人翻阅到了几乎快烂掉的地步。
这件事情本身就非常令人震惊。一方面,这种会对整个帝国统治带来巨大影响的小册子居然会被光明正大的放到管理部的休息区里,这足见杜桑德主义已经在整个奥林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
另一方面,这个小册子居然是在几乎进被翻烂了之后,才被一位年轻的,刚刚入职的奥林纹章管理处的管理部职员发现,并且上交到了处里。
难道那些把这本小册子都已经翻阅烂了的管理部职员们,都不知道这上面的内容究竟有多大的杀伤力?
奥林的纹章管理处,从来都是皇帝陛下最忠诚的支持者。他们自诩帝国之剑,在黑暗中划过,斩杀一切可能对帝国造成威胁的敌人。
但是,现在这把剑本身出了问题。
在纹章管理处处长的办公室里,新上任的帝国纹章管理处处长面沉似水。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向皇帝陛下解释这件事情。”他对自己面前的奥林处长说道,“所以,我不准备向陛下解释。”
奥林纹章管理处处长低下头说道,“卑职会处理的。”
“不光要处理,还得处理的干净漂亮。”帝国纹章管理处处长对自己面前的老前辈说道,“如果让其他人知道,整个纹章管理处体系里负责监控思潮的部门,被某个思潮彻底影响了……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吧?”
“不会有人发现的。”奥林纹章管理处的处长低声说道,“今天之内,我会把需要处理的问题全部都处理完毕。”
送走了前来兴师问罪,同时还是来指示对管理部进行冷处理的顶头上司之后,奥林纹章管理处的处长先生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叫来了自己的属下。
“你们以后要注意一下发展下线的方法。”处长先生对着面前年轻的管理部部长平静道,“管理处不是你们一家的地盘,新来的年轻人里,总有那么一些仍然满脑子都还是忠君报国思想的人。”
“能救一个算一个。”管理部部长左尔克微笑着说道,“帝国无比虚弱,现在进入纹章管理处的年轻人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您也能体会得到,对于我们这些注定一生之中都要充当工具的人而言,帝国并不是一个爱护工具的主人。”
处长先生苦笑了两声,“要我说,纽萨尔的那位也不见得就是个爱护工具的主人。”
“杜桑德先生也许并不是爱护工具的人,但对他来说,我们这些人都不算是工具。”左尔克笑道,“真正老练的政客比特工可怕阴险千倍,但杜桑德先生……他也许更像是个理想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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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主义者的魅力是令人难以抗拒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理想主义者,这主要是因为……在帝国,没有什么理念是值得他们付出一切去实现的。
直到杜桑德主义的诞生。
杜桑德并不是一个好的“文抄公”,至少他不可能像是其他起点的穿越前辈们那样,可以一字不差的背诵出四大名着,然后在没有相关文化基础的世界中大卖特卖。
同样,杜桑德也不可能背下整本的资本论或者其他和共产主义相关的关键文章。事实上,他现在所有被催更出来的“杜桑德主义”论述,几乎都来自于大学的思修和马哲课程内容,并且还有一些是日常生活积累。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杜桑德确实是最适合把客观唯物主义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杜桑德非常清楚,自己生在生活的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这个世界上的人能够接受什么程度的对未来的畅想。
更重要的是,杜桑德非常清楚,帝国的人民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反帝国主义在这里市场并不太好,反对资本主义的主旨完全可以和反封建的诉求结合在一起。更重要的是,杜桑德可以自己改造一些内容,使其更适应帝国现状。
本本主义要不得,教条主义是要出大问题的。
不能机械的将书本上的内容套用在现实上,必须加以区分和改造。
被杜桑德加以“区分”和“改造”的内容在帝国效果如何……看看现在的中央特科就知道了。
明明没有进行什么特别的工作,但想方设法要加入中央特科的奥林人却一点都不少。甚至有很多奥林高等级知识分子知道自己无法加入中央特科,但却心甘情愿的为中央特科提供各种便利,并且积极传播“杜桑德主义”。
洛琳觉得,这个大概就是杜桑德信里所说的“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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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中央特科现在的最高领导,洛琳曾经一度认为自己和中央特科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面临非常艰难的处境。
舒尔茨先生和中央特科完全中断了联系,同时……舒尔茨控制的力量正在积极活动着。
他们出没于各个罢工和抗议的现场,积极引导抗议者控制行动,将混乱的人群引导的“井井有条”。同时,舒尔茨所控制的组织还在努力沟通抗议者,让他们能够安全转移到纽萨尔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去。
缺乏了舒尔茨的支持,中央特科一开始完全陷入了沉默当中。就连奥林发展银行的金融战也逐渐停滞了下来。杜桑德所安排的“违约潮”冲击并未发生,舒尔茨指示奥林发展银行在交割日前八天就彻底清仓了他们所持有的煤炭头寸。
没有了奥林发展银行的刺激,奥林皇城交易所内的煤炭价格瞬间暴跌。在那些试图购买煤炭头寸以获取利润的交易者们意识到之前,他们的挂单就全部成交了。
当天的奥林皇城交易所内,多了一群面如死灰,两腿发抖的交易者。而头寸全部出售了的奥林发展银行,最终获利一亿七千万金镑。
决定让奥林发展银行抛出所有头寸,这是舒尔茨为了保护自己和中央特科所做的决定。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煤炭价格暴跌却带来了更大的连锁反应。
在这一次煤炭价格暴跌的过程中,超过十二家参与交易的奥林银行直接破产。顺带引发了一波小规模的挤兑潮——这些银行几乎都开展了吸收公众存款的业务,并且从中获利颇丰。而在它们宣布倒闭之后,惊恐的储户们几乎瞬间就挤爆了这些银行的门店,要求马上提取自己的所有存款。
这一波金融风波本来有可能演变成更大规模的冲突,但是在舒尔茨和他的力量的引导下,这一风波最后以奥林发展银行垫付部分客户存款本金告终。
舒尔茨选择暴露自己作为中央特科的掩护,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期盼着被奥林纹章管理处砍了脑袋挂在城墙上。马上暴露自己的“反抗”,这既不符合舒尔茨的目的,也不符合他的“人设”。
但这也不意味着舒尔茨就彻底放弃了对抗帝国的尝试。
刻意推行杜桑德主义在帝国核心里的流行,这就是舒尔茨的“反抗”方式。
在奥林的众多重要部门中,首先应该被攻破的就应该是纹章管理处。而舒尔茨的尝试非常成功——仅仅只是和一位管理部的特工一起吃了几顿饭,并且送给对方两本印着杜桑德主义的小册子之后……中央特科就获得了第一位奥林纹章管理处内的同志。
在这位同志的热心帮助下,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奥林纹章管理处管理部就几乎都成为了自己人。整个部门中几乎所有人都被杜桑德主义彻底征服——他们甚至把杜桑德主义的宣传小册子公开放到了公共休息室里。
渗透的效果如此成功,这是舒尔茨死活都没想到的。但既然效果好,那当然还是要再继续用力一下。
于是,舒尔茨直接请奥林纹章管理处的处长胡佛先生吃了一顿饭。
这餐饭实际上是以霍尔大公的名义聚集的,帝国财务相的私人晚宴诱惑力非凡,就算是胡佛先生也难以拒绝。而作为霍尔大公现在最依仗的人物,舒尔茨当然也成了晚宴上的大红人。
晚宴过后的舞会气氛热烈,而曾经伤过一条腿的胡佛先生则选择到阳台上吸一颗香烟来打发时间。
同样拿着香烟的舒尔茨非常自然的和这位自己的“天敌”搭上了话。
“我认得你。”在进行了一些无营养的对话之后,胡佛先生首先开始了话题,“大名鼎鼎的外交家·舒尔茨先生。我记得,您是纽萨尔的拉法耶特侯的暗卫主管。”
作为奥林最大的情报头子,胡佛的记忆力确实非常准确。
“那曾经是我的工作。”舒尔茨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用夹着香烟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但现在,我们都是为帝国服务的人不是么?”
“那我应该祝您工作顺利。”有帝国财务相的亲切接待作为背景,胡佛对舒尔茨并没有太多的敌意或者说防备心理,他只是单纯的将舒尔茨当成了财务相阁下早就安插在纽萨尔的暗谍。“毕竟做我们这一行的,往往都会在一项重要工作结束之后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价值。”
舒尔茨微微一怔,然后微笑着说道,“我不知道您和伯恩先生还有交情。”
“伯恩是我的朋友。”也许是因为今天的夜风太过温柔,又可能是因为今天的左餐酒度数略高,胡佛明显有些惆怅的情绪——这对一个特务头子而言是极为罕见的事情,“他是我见过的,最有潜质的红衣邮差。”
作为奥林的最大特务头子,胡佛先生自然是知道伯恩身亡的具体原因和过程的。
这也许就是兔死狐悲吧。
“我们发誓要为帝国贡献一切,从青春到生命。”说到这里,舒尔茨苦笑了两声,“但……我们获得了什么呢?”
“忠诚应当被犒赏,但犒赏……绝不应该是一粒来自于自己的人的子弹。”胡佛叹了口气,掐灭了自己手指间的香烟,“和您的交流虽然不怎么令人愉快,但我仍然要感谢您……让我重新回忆起了自己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