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张》 第 1 章 1 今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真是个好天气。 林无隅靠在天台栏杆边,低头在小本子上唰唰写着。 四周是嘈杂的人声,天台上靠楼梯口这边儿站了不少学生和老师,摄像机对着天台边正喊话的一个女生拍着,天台下面更是围得水泄不通,大家一块儿仰着头。 这大概是学生会本年度组织的最受学生欢迎的一次活动。 “我们食堂的饭菜真是太好吃了!伙食绝对是全市最好的!”女生喊。 天台下一片掌声,林无隅低头笑了笑。 “还要做记录吗?”学生会宣传部的副部长走过来,看到他愣了愣,“学生会不是请了人在录像吗怎么还……那我是不是也应该记录一下啊?” “嗯?”林无隅抬眼看了看他,“哦,你记一下吧,毕竟咱们学校第一次弄这种活动,还是挺有意义的。” 副部长新上任,工作非常认真,听他这么一说,立马点了点头,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小本子。 冲着空白页愣了一会儿之后他往林无隅身边凑了凑,“你是……” “别看我的,”林无隅从上衣兜里拿出眼镜戴上了,“多角度记录更全面。” “对!”副部长恍然,低头咬着嘴唇开始憋。 林无隅低下头,继续在本子上写。 晚饭想吃打卤面,要多放点油。 最好是大油。 大油 多角度记录还没写完,林无隅听到了一个女生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我还是……不上了,我突然有点儿害怕,不不,是突然紧张得不行,我不敢过去说了。” 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学生会主席李盈笑着拍了拍一个女生的肩膀:“没事儿没事儿,不敢上去没关系的,先让别的同学上好了,你先缓缓。” 天台喊话这种事儿,虽然也得排队,但心情跟排队买一杯奶茶是完全不同的。 买奶茶谁要在前头加了塞儿,后面的人就算不开口,心里也得把加塞儿的骂成臭鸡蛋,长绿毛的那种,现在这场合就不同了,要是往前头加个人,后头的没准儿还能松口气。 可眼下不光没多人,还猛的一下少了一个,等着上去喊话的几个同学顿时都转过了头,一块儿看着李盈,全愣住了。 正在天台边儿上喊话食堂大姐请不要抖勺的女生已经在做结喊陈词,马上就要喊完了,这么热烈的气氛之下,后面要是续不上杯冷场了,就会有点儿尴尬。 “我去吧。”林无隅合上了本子,随便卷了一下插在了屁兜里。 “行。”李盈想也没想就点了头,也没问他要说什么,毕竟学神,让他上去现喊一篇论文估计也没问题。 从林无隅站的位置走到天台喊话的栏杆边,大概十六步,他走过去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想要说点儿什么。 说什么呢? 直到站到天台边的时候,他看到了站在一棵树旁边仰着头往上看的许天博。 林无隅推了推眼镜,手撑到了天台栏杆上,冲下面笑了笑。 在一阵女生的尖叫声过后,他开了口:“大家下午好,我是林无隅。” 对于林无隅来说,在他的可控范围内,很多时候,冲动都是一种愉悦的感受,比如现在。 旁边的摄像机都快怼到他脸上了,他低头清了清嗓子。 “其实我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站在这里,对着这么多人说话。” 天台下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虽然站在这里说话并不在计划当中,虽然站在这里的前一秒他都还不确定自己要说的是什么。 “这些话,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了,我想要说出来,为自己,也为跟我一样的人。” 可一旦开了口,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又都像排演了几百次。 “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他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不过不重要,”他抬起了头,声音一如之前的清晰平缓,“我不会告诉你,我喜欢你,但我会告诉大家,我喜欢男人。” 四周一下静了下去,余光里摄像机都凝固了,摄像大哥从机器后头露出了半张脸。 林无隅在很多事上都有百分之百甚至买一送一百分之二百的自信,但在四周静下去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有些紧张。 只是低着头,甚至不敢往下面许天博的脸上看过去。 接着一声口哨响起。 林无隅紧绷着的神经猛地松了松,不易觉察地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后面他还说了点儿什么,一句或者两句,不过他没去记,反正需要的时候也能想起来。 他愿意回忆的事,每一帧都能想起来,无论多久。 离开天台栏杆的时候他听到了李盈压低了的声音:“没有鱼!你也太牛了。” 下天台的楼梯口碰到了班主任老林,老林今年不到四十,又是同姓,所以林无隅一直叫他哥。 “有预谋吗?”老林拦在了他面前。 “没有,”林无隅回答,“上去说两句话还需要预谋么。” “关键是内容啊。”老林笑了笑。 “也没有,”林无隅想了想,“对你会有什么影响吗?” “对我能有什么影响。”老林说。 “那就行,”林无隅小声说,“我能提前走吗?我饿了。” “走走走走走。”老林冲他摆了摆手。 林无隅从楼梯一溜烟跑下了楼梯,先回了宿舍。 宿舍四个人,除了他是学生会的得去天台,另外三个全都趴在书桌前,听到有人进来都没抬头。 “活动结束了?”刘子逸抬起头问了一句。 “这么快?”陈芒埋在书里,“我以为得到放学时间呢?” “没完呢,”林无隅脱下身上的外套,伸手把刘子逸脸上的眼镜摘了下来,“你度数是不是又加深了?” “是,这都能看出来?”刘子逸揉了揉眼睛,“数圈儿吗?” “哪用数圈儿啊,”林无隅拿起刘子逸放在桌角几乎万年都不用一次的镜布给他擦着镜片,“就看你眼睛又小了。” “靠。”刘子逸叹气。 屋里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鱼,你晚上吃食堂还是出去吃?”陈芒伸了个懒腰,转过头看着他。 “想吃什么说。”林无隅把擦好的眼镜递给刘子逸,看着他挺大的眼睛唰一下缩掉了一半。 “你看着办吧。”陈芒摸了摸肚子,“我是能吃上白食就满足。” 林无隅换了件外套,准备离开宿舍的时候,陈芒又追了一句:“你晚自习之前能回来吗?” “我?”林无隅指了指自己。 “……当我没问,”陈芒冲他一抱拳,“你是不需要晚自习的人。” 林无隅关上了宿舍门,还没走到楼梯口,手机响了一声,有消息进来。 他没急着看,虽然他手机从早到晚消息很多,但现在这一声响,他几乎立刻就能猜到会是谁。 第六感就是这么抢戏。 他在天台上说完话到现在是15分钟,以他对许天博的了解,从反应过来到犹豫再到下决心发出消息,差不多就这么个时长。 按处理这种事件的速度来说,算得上是干脆利落的人。 林无隅承认自己现在还不敢看这条消息。 他去了小卖部,买了根冰棍儿啃了,给自己压惊。 学校四周没有好吃的打卤面,最好吃的打卤面在家里,老爸做的。 他家离学校不远,确切说是很近,近到父母不用猜都能知道他住校只是为了离开家。 不过今天实在对打卤面有些思念,不到需要拿衣服一般不回家的他,在学校大门口站了几分钟之后转身往回家的那条路走了过去。 走了几步,他拿出手机,低头点开了微信。 接着又迅速地点开了最上面的那个红色的“1”。 -学神牛逼!无论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我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林无隅的脚步没有停顿,边看手机边往前走着。 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好一会儿,最后也没有落下去,飞快地把手机熄了屏,塞回了兜里。 进了小区了,他才突然又停了下来。 这会儿他才开始感觉到自己呼吸有些不畅。 其实他不应该意外,如果许天博能猜出来自己说的是谁,那这个回复是必然会出现的。 收到消息的时候,他甚至差不多能想到回复的内容,温和而果断,不会伤害到人,也不会留下任何余地。 只是他站在天台边开口时,刻意没有去思考这个“如果”而已。 而眼下这个刻意的忽略让他一下就感觉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有些难受。 “今天怎么回家了?”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林无隅准备进一步心疼自己的进程。 “想吃打卤面。”他转过头,看到了身后拎着一兜菜的老妈。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老妈一看到他的脸,立马往前走了一步,盯着他,“病了?哪儿不舒服?” “没,”林无隅说,“昨天可能睡太晚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痛?肚子疼?”老妈继续追问。 “没有。”林无隅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菜,往前走。 “那就好,”老妈跟了上来,“想吃打卤面也不用提前这么长时间回家,也没有带复习的资料,是今天一晚上都不打算看书了吧?” “嗯。”林无隅应着。 “嗯得这么理直气壮?”老妈皱起了眉,“你是不是觉得别人夸你一句学神你就是学神了?人要面对现实,也要面对真实的自己,你要真的是学神,你怎么从小到大连一级都不敢跳?你怎么不敢保证自己都拿满分?怎么不敢……” “妈,”林无隅转头,食指竖到唇边,压低了声音,“嘘……听。” “听什么?”老妈问。 “听我说。”林无隅说。 老妈一下没反应过来,看着他。 “我不会因为谁一句聪明就觉得自己是天才,也不会因为谁一句不聪明就觉得自己不行,我对我自己有判断,”林无隅说得很平静,语速跟老妈的机关枪一比,就跟散步似的,“还有一个事儿我跟你再重申一遍,人活着,除了我不敢,还有很多我不愿。” “你……”老妈回过神,拧着眉。 “嘘,”林无隅又竖起食指,“听。” “又听什么!”老妈生气地提高了声音。 “如果咱俩都不说话,”林无隅说,“心情会好很多。” 进门的时候,老爸已经在厨房开始做打卤面了,先他一步回家的老妈拧着眉坐在沙发上,林无隅走到厨房,跟老爸打了个招呼:“爸。” “别总跟你妈呛。”老爸说。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你不是小孩子了,马上上大学的人,”老爸说,“要学会体谅父母,理解父母……” “嗯。”林无隅又应了一声。 老爸老妈倒是做到了这一点,他俩相互都能体谅理解对方。 因为他们是同样纠结矛盾的一对父母。 林无隅转身往自己房间走过去。 “把你哥屋的窗户开一下,换换气。”老妈说。 “嗯。”林无隅脚步顿了一下,走进了自己房间隔壁的屋子。 把窗户全都打开了,然后快步离开,回自己房间锁上门,躺到了床上。 打卤面害人。 馋虫害人。 如果不吃打卤面……这会儿应该吃点儿什么? “炸酱面吧?”奶奶的脸突然出现在丁霁眼前。 “哎我的祖宗!”丁霁吓得一脚蹬在了前面的桌沿儿上,把桌子上立着的手机震到了地上。 “干嘛啊,”他拍了拍胸口,“给你大孙子吓出个好歹你对得起老丁家列祖列宗么!” “这就能吓出个好歹了,你这大孙子对得起老丁家列祖列宗吗?”奶奶说,“看什么呢?鬼片儿啊?” “我什么时候看过那些了。”丁霁叹了口气,弯腰把手机捡了起来,他打小胆子就不大,老太太还总秉承着以毒攻毒的原则没事儿就给他来一下,他都感觉自己再过几年胆儿都能给吓消失了。 这纪录片他看好几天了,各种要案大案命案,古早的纪录片凶杀现场都不打码,冷不丁就一个惊悚镜头,别说晚上看,就黄昏的时候看,也会觉得有头发扫过后脊梁。 被老太太这一吓,他这会儿也不想看了,把手机扔到一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刚说吃什么来着?炸酱面?” “你要想吃别的,奶奶给你做。”奶奶走到窗边,往外看着。 “我想吃饺子。”丁霁说。 “行,这就给你包饺子。”奶奶点点头,但还是站在窗边没有动。 “看什么呢?”丁霁走过去,站在奶奶身边,一块儿往外看。 “谁家死人了,”奶奶一脸凝重地掐着手指,低头算着,“是不是……” 丁霁看着楼下一派祥和,也没听到哪儿有动静,刚想说怎么就谁家死人了,还没张嘴,马路牙子上飘过来几片黄色的纸钱。 风里打着小旋儿顺着路飘走了。 “我靠,”丁霁后背一阵发麻,他立马转身离开了窗口,反手在背上一通又抓又挠,“您能不能不这样!” “你奶奶神吧?”奶奶回过头看着他,笑着问。 “神个屁,”丁霁拿了外套穿上,“现在讲究科学,你还玩神婆这套呢。” “别瞎说!”奶奶拍了他后背一巴掌,“灵着呢!” 丁霁转过头,凑到奶奶眼前,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问:“老太太,你老实说,刚是不是已经有纸钱飘过去了?” 奶奶也一脸神秘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好几张呢。” 丁霁笑得不行,边乐边穿鞋准备出门:“我出去转转。” “想吃饺子还不和面?不揪剂子?不擀皮儿?”奶奶一连串地说。 “我不会揪剂子,你又不让用刀切。”丁霁说。 “不和馅儿?不烧水?”奶奶说。 “炸酱面,”丁霁扶着门框,“我现在想吃炸酱面了。” “臭小子,指不上你,一会儿你二姑过来,让她帮我得了。”奶奶低头掐着手指开始算。 “我二姑不是明天才过来吗?”丁霁说。 “今天来,”奶奶掐完手指,一抬头,扬了扬眉毛,“一会儿就到。” 丁霁下楼,碰上了正往楼上走的胡阿姨,打了个招呼:“胡阿姨,感冒了啊?” “啊,今儿早上吹风了,”胡阿姨应了一声,他下完了这层楼梯之后,才又吃惊地扒着栏杆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丁霁笑了笑没说话。 “跟你奶奶学了不少啊……”胡阿姨感慨,“这是怎么知道的啊?” 丁霁叹了口气,这也太好骗了,自己也就是站门口跟奶奶说话的时候听到了胡阿姨打喷嚏的声音,还有一声带着严重鼻音的叹息而已。 不过奶奶有时候是挺神,他走出楼道的时候,碰到了二姑。 “二姑,你是不是跟奶奶说要来了?”丁霁立马问了一句。 “没,我今天办事路过,本来说好明天的,”二姑说,“都到这儿了就今天了呗。” “那她怎么知道你来?”丁霁问。 “掐指一算呗,”二姑说,“家里就你跟她学得最多了,你问我啊?” 丁霁笑笑,低头在左手指上开始掐算。 “算出什么了?”二姑笑着问楼上走。 “我一周之内有桃花。”丁霁一挑眉毛。 第 2 章 2 林无隅没有在家过夜,吃完打卤面就离开了家,老妈抱怨到一半的声音被他强行关在了屋里。 唯一庆幸的是,今天只听到了一次“你哥”。 要论存在感,这家里谁也比不上“你哥”。 你哥人虽然没在这个家里,但你哥的传说让他在这个家里却依旧拥有至高的江湖地位。 在这个普通的天气晴好,月朗星稀,万家灯火的夜里,在这个有理想的高三狗都埋头苦读的夜里,林无隅夹了半小时娃娃,听了半小时街头歌手演唱,还点播了一首,最后走进了总去的那家烧烤店。 “老规矩!”站在肉串后面的老板喊。 “是。”林无隅点了点头。 老规矩就是一样一串打包两份,他自己带一份回宿舍,另一份拿给隔壁宿舍,虽然行为看上去像是为了掩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其实他自己很喜欢吃烧烤,没有隔壁宿舍,他也能吃下两份,晚上匀速吃一份,早点突击吃一份。 手机上的那个消息他没有回复,一如平常,他不会刻意回复每一条消息。 拿着烧烤回宿舍的时候他拎着袋子加速,一如平常,嗖一下就窜过了舍管大爷的门口。 最后一如平常地推开了隔壁宿舍的门。 宿舍里四个人都在,一块儿转过头看着他,镜片闪过一片光芒。 林无隅推了推眼镜,算是打招呼,然后把袋子放到了门边的桌上:“刚烤的。” 转身离开宿舍的时候,许天博跟了出来:“哎。” 林无隅转头。 “有没有人……”许天博带上了宿舍门,声音很低地问,“对你有什么不礼貌的吗?说什么不好的话之类的。” “有几条消息,还没看,”林无隅想了想,今天手机响了挺多次,他一直也没心情看手机,“怎么了,都是你发的吗?我跟学校投诉你歧视啊。” “屁,”许天博笑了起来,但很快又收了笑容皱起了眉,“你别被那些人影响了。” “没谁能影响我,”林无隅拍了拍他的肩,“谢了。” 许天博关上宿舍门之后,林无隅才回了自己宿舍。 两人之间的感觉突然有了点儿微妙的变化,让人略有些沮丧。 宿舍几个人都已经从教室晚自习回来了,正趴在桌上开辟新战场。 陈芒过来接了他手里的烧烤袋子时,他感觉到了宿舍里的气氛也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不过没有人提起天台喊话的事。 他们宿舍一般不讨论私事。 当然这样优良的舍风也是几个人群殴混战了好几回才形成的。 所以现在哪怕是天台公然出柜这样的事,只要林无隅自己不提,另外三个人是绝对不会开口打听的。 “我熬夜的力量来了。”陈芒打开袋子,拿了串鸡珍开始啃。 “还是那家的吗?”刘子逸也起身走了过来,问了一句明显是为了缓和尴尬气氛才憋出来的废话。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倒是几个舍友这么小心,让他有些过意不去。 平时带回宿舍的烧烤,陈芒他们得抢,要不谁也吃不过林无隅。 此人1v3都能吃掉一半。 但是今天林无隅明显不太有食欲,只吃了一兜烧烤的三分之一就洗漱躺回床上了。 他也不打算掩饰情绪,低落了就低落了,强撑着演戏给宿舍里这几个人看也没意思,三年都在一个宿舍,谁不了解谁呢。 陈芒他们几个也没管他,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把烧烤一扫而空。 然后宿舍里迅速归于平静,除了林无隅,又都趴回了桌上,高三不熄灯,他们一般能熬到半夜,林无隅有时候三四点了起来上厕所还能看到刘子逸的灯是亮的。 一片安静的复习氛围里,林无隅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翻了个身,摸过手机先把声音调成了震动,然后打开了消息。 是一个好友申请,头像很普通,毕竟芸芸众头里能有一多半都是各种动漫头。 不过好友申请的内容却很不普通。 -垃圾变态 四个字,林无隅用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 这是在骂他。 他皱了皱眉,没再理会,往下面几个好友申请上扫了一眼,今天好友申请很集中,下面有一溜。 除去三个留了班级和姓名的正常申请之外,还有四五个。 -没想到你这么恶心 -约吗 -死垃圾,小心点 …… 后面的林无隅没再细看,今天消息挺多的,原来都是这些。 有些意外。 一部分当代少年表达喜恶的方式居然如此直白。 许天博问他的时候他还觉得是许天博多虑了,现在看来,应该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 林无隅把手机扔到一边,顺手从旁边桌子上抽了本题,枕着胳膊开始看。 陈芒伸手过来替他把桌上的台灯打开了:“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宿舍你近视度数最浅就很牛啊?” “是啊,”林无隅说,“不牛吗?” “不牛啊,”陈芒说,“你都不看书还近视了,是惨剧啊。” 林无隅笑了起来:“也看的,怎么可能不看。” “看个屁的书。”丁霁拿过旁边的大玻璃瓶,喝了一口奶奶给煮的金银花水,听着椅子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伸手往面前的棋盘上放了一粒棋子。 “我真没见过你这样上学的学生,就我上学那会儿也没你这么不上心,”刘金鹏皱着眉盯着棋盘,“你怎么考上的高中?” 丁霁笑了笑:“想当年……” “将军!”刘金鹏突然手一挥,猛地提高声音喊了一嗓子,把一粒棋子摔在了棋盘上,啪! 丁霁手里的一瓶子金银花神仙茶让他惊得差点儿砸过去。 “玩个五子棋,用不用这么入戏啊,”他看了刘金鹏一眼,放下瓶子,捏起一粒白子儿,轻轻地放在了棋盘上,“我赢了。” 刘金鹏盯着棋盘上同时出现的三条直线,愣了好一会儿:“这都行?” “怎么都行,”丁霁拍了拍手,“还玩吗?” “不玩了!”一直蹲在旁边抽烟的陈叔抢答了,“你俩下个五子棋下了一下午了还没够啊?差不多得了啊,想玩拿纸画去,我这儿等着下围棋呢!老李马上到了。” “陈叔,”丁霁冲刘金鹏摆了摆手,示意他让出位置,然后转头看着陈叔,“李大爷也没到呢,要不咱俩先来?” 陈叔立马一拧眉,犹豫着没说话。 刘金鹏在一边乐出了声。 陈叔以前是附近这几条胡同的棋王,在历届街道业余闭眼瞎玩选手云集的有空地儿就落子儿填满了为止围棋大赛上屡获冠军。 直到丁霁出现。 当年只抽空围观了他们下棋一个月时间的初中生丁霁同学终结了陈叔的棋王生涯。 只要是丁霁坐在对面,陈叔一次也没再赢过。 丁霁回到五子棋世界中去的时候他倍感欣慰欢欣鼓舞,就差送锦旗了。 “哎老李!你可算来了!快!”陈叔突然冲着路对边招了招手,“赶紧的!” 丁霁回头看了看,李大爷的确是到了,他笑着喝了口茶,抱着大玻璃站了起来:“鹏鹏上我家吃饭吗?” “你哪个家?”刘金鹏问。 “我奶家。”丁霁说。 “走。”刘金鹏一拍手。 “赶紧走,”李大爷走了过来,“你在这儿呆着影响你陈叔发挥。” “不至于不至于。”陈叔说。 “那我……”丁霁立马停下了,转过头。 “走。”陈叔说。 这个街头露天“棋舍”不光有围棋一种棋,六套石桌椅,每张桌上都叠着画了起码两种棋盘,居委会还挺贴心地在旁边的小杂货店里放了不少军棋跳棋飞行棋。不过一般还是玩象棋的大爷大叔比较多,围棋次之,虽然往往耗时惊人,但是能营造一种“我多高雅”的错觉,所以玩的人也不少。 奶奶家离这儿不远,加上旁边还有一个开放式的迷你公园,有绿地和小广,是个集滑板跑酷小轮车街舞于一体的耍帅胜地,小学时候起,丁霁就喜欢上这儿来泡着,放假的时候,逃学的时候,离家出走的时候,基本这片儿都是首选。 “你上星期不是回你爸妈家了吗?”刘金鹏边走边问,“怎么又回来了,这回连十天都没撑到啊?” “嗯,”丁霁点点头,“不习惯。” “什么不习惯啊?”刘金鹏问,“总是这句,你就是不习惯他们管着你吧?” “总是这句你还总问。”丁霁扫了他一眼,“也不是不习惯他们管我,我爷爷也管我啊,不老实还抽我呢。” “是,”刘金鹏看向远处,迅速开始了忆往昔,但很快又从回忆里抽身出来,大概是想起了小时候丁爷爷打丁霁的时候捎带手把他也一块收拾了几回的惨痛经历,他用力点了点头,“是,抽得相当狠。” “鼻炎好了没,”丁霁问,“没好的话正好我从那边带了喷雾过来,你拿一瓶吧。” “好了,”刘金鹏说,说完又愣了愣,“我跟你说我鼻炎的事儿了?” “不用说。”丁霁回答。 刘金鹏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问:“那你怎么算……哦不,你说不是算的,那你怎么猜出来的?” 丁霁也看着他,没出声。 “哦,”刘金鹏毕竟跟他一块儿长大,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摸了摸鼻子,“是不是擤鼻涕擤破皮儿了还没好……哎?好了啊!” 丁霁勾了勾嘴角,没再理他,张开胳膊伸了个懒腰:“走走走,我奶奶今天包饺子了。” “给我讲讲!给我讲讲呗!”刘金鹏不放弃,丁霁坚持不答话之后他还一直念叨着自己分析,“怎么看出来的?我今天也没带纸啊,说话也没有鼻音了啊……还有什么蛛丝马迹……” 丁霁不错的心情被老爸停在楼下的车给破坏了。 虽然没破坏干净,但影响还是不小的,大概是高考临近,老爸这回连三天都没给他留就追了过来。 “回来啦——”推开门的时候奶奶在厨房里喊了一声。 “回来了——”丁霁回答。 “鹏鹏也来啦?”奶奶又喊。 “奶奶好——”刘金鹏回答。 “爸。”丁霁看到了正坐在沙发翻看着一本书的老爸。 “嗯,”老爸看了他一眼,举起手里的书晃了晃,“你在看的?” “没。”丁霁下意识地否认了。 老爸手里拿的是本手相书,是他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三块钱在旧书摊上买的,弥补了不会看手相的奶奶在装神弄鬼方面的空缺,他这么些年都留着,没事儿就会拿出来翻一翻。 “我昨天拿过来的,”刘金鹏迅速接了话,救丁霁于水火,“我找奶奶给我解惑呢。” “奶奶不给人看手相,”老爸看了他一眼:“你还对这些有兴趣了?” “活到老,学到老嘛。”刘金鹏说。 老爸没什么表情地笑了笑,没再说话,丁霁也没找着可说的话,于是进了厨房。 爷爷散步还没回来,二姑在阳台给奶奶的花浇水,奶奶在厨房,客厅里简直就是个尴尬牢。 “你要说你爸在,”刘金鹏跟着他挤进了厨房,小声说,“我就不来了。” “我不知道他过来了。”丁霁帮奶奶把洗好的菜捞到篮子里,问了一句,“他什么时候来的啊?来干嘛?” “来捉你回去,”奶奶说,“你也没跟我说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我都多大的人了,”丁霁说,“我小学的时候他们也没管我,现在我都快能结婚了,倒想起来管了。” “这话有点儿不公平,”刘金鹏说,“你离能结婚还好些年的时候他们就开始管了,就是一直不太成功。” 丁霁没出声,往后面墙上一靠:“别废话,该帮忙赶紧帮忙,眼睛里能不能有点儿活了。” “我靠。”刘金鹏看了他一眼。 “剁馅儿。”奶奶拿着一把菜刀,往砧板上一撂,刀砍进去半寸。 刘金鹏拔出刀,开始忙活。 “今儿晚上我肯定不跟他回去,”丁霁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说话,还是在跟奶奶或者刘金鹏说,“谁也别劝我,我就在这边儿住,我透透气。” “嗯。”刘金鹏点头。 “一会儿吃完我说走就走,”丁霁说,“鹏鹏你利索点儿跟上。” “行。”刘金鹏抬手冲后头比了个ok。 被人在好友申请里变着花样骂的事儿,林无隅没跟任何人说,但宿舍里几个人还是知道了。 只是又憋了两天才开口。 “要不要想想办法?”陈芒问,“这事儿本来你不说,我们也不该问,但是这都两三天了吧?也没消停,这是找着了个骂人的方式了一个个都过瘾来了吧。” “不用管。”林无隅吃着饭。 “跟老林说一声吧,”刘子逸说,“他肯定能帮着处理一下,这太影响情绪了,还怎么复习。” “不影响。”林无隅喝了口汤,今天食堂的菜有点儿咸。 “那就这么忍了吗。”罗川拧着眉。 “这也不是忍,”林无隅想了想,“这么说吧,就这些人,根本不配我对他们使用一个脑细胞,我没有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陈芒看着他:“有道理,他们无非就是想恶心一下你。” “给他们一个眼神算我输。”林无隅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拿着餐盘站了起来。 “吃这么快对胃不好,”刘子逸忍不住教育他,“去哪儿?” “逛街。”陈芒跟林无隅一块儿开口回答。 林无隅不太喜欢端正坐在书桌前复习,那样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他喜欢到处转悠,东逛逛西看看,随便找个地方发发呆,操场,街头,广场喷泉边,脑子里一遍遍过的都是复习内容。 相对陌生,没有熟悉面孔的环境会让他觉得踏实,感觉世界都是自己一个人的。 我过目不忘,我尧舜禹汤,我就是这天地之间最牛逼的那个山大王。 今天他走得挺远的,这个小广场以前来过两次,晚上很热闹,其实不太适合复习,但今天他也不是特别想复习。 他就想看看山下的生活。 远处少年踩着滑板跳上栏杆,摔下来之后又滑行了两米,灯光下立着的篮板下有人在花式投篮,挂着铁链的篮框被砸得哗哗响,二十米远有几个抱着吉它唱歌的小姑娘…… 多热闹啊。 身后还有个江湖骗子。 “帮我看看吧,就随便说几句,男左女右是吧?那就看我左手是吗?” 以及上赶着求被骗的傻子。 “不是,”江湖骗子大概都不稀罕骗这样的了,“你别每次见了我都这句行不行啊?” “你没帮我看过呢,”傻子说,“咱俩也认识四五年了吧,虽然不是太熟……” “今儿算了吧,他心情不好,”另一个声音大概是骗子的助理,“以后的。” 那可不,太突然了,骗子大师估计都没来得及打听一下傻子的信息,今天当然不行。 不过。 “行吧,”骗子啧了一声:“去给我买瓶水。” 林无隅一下来了兴致,专心地听着身后的动静。 傻子很快地买了水回来:“怎么算?” “手。”骗子说。 几秒钟之后,他又说了一句:“有个哥或者姐是吧?” “是。”傻子有些惊喜,“准。” “小学高年级或者初中的时候生过大病或者是出过什么别的事是吗?”骗子又问。 “我……靠!”傻子的声音一下扬了起来,“初一的时候我出过车祸!这事儿我绝对没跟人说过!这都能看出来?这怎么看的啊?” “蒙的。”骗子说。 林无隅忍不住回过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这要是真的,的确挺神奇。 身后的台阶上坐着三个人,中间那个应该就是骗子,右边的人正伸了左手到他跟前儿。 骗子很年轻,跟自己年纪差不多。 不过他抬起头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林无隅挑了一下眉。 ……这不会是许天博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骗子叼着根棒棒糖,在对视了几秒发现林无隅并没有转回去的意思之后,他舌头裹了裹,棒棒糖的小棍唰一下对准了林无隅。 “看什么?”他抬了抬下巴。 第 3 章 3 看你怎么骗人啊。 林无隅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又看了骗子两眼,转回了头。 “继续。”傻子说。 骗子没出声,林无隅能感觉到背后的视线。 骗人这种事儿,主骗肯定不希望有除了苦主之外的人在场,但他也不打算离开,他还真是挺想听一听后续。 “继续啊,”傻子说,顿了一下又低声补了一句,“你管那人干嘛?想听让他听呗……放心,你说得不准我也不会说出来。” “别!”骗子一下提高了声音,“你最好说出来。” 林无隅低头笑了两声。 “初恋去年,是不是。”骗子问。 “……是。”傻子的声音里透着惊讶。 “你还谈过恋爱?”骗子助理也很吃惊,“还有这么不开眼的姑娘?” “你什么意思啊,”傻子不服气,“我怎么就不能有人喜欢了?而且你以貌取人是不是不太好?再说了,鸡哥这么帅也没人喜欢他……” “不会说话闭嘴。”骗子说,顿了顿又说,“下一句不换称呼我就帮你算算今儿晚上你牙都会掉在哪儿。” 助理笑得呛了口水。 林无隅忍着笑。 “想让他给你看什么,赶紧问。”助理边乐边说。 “我就是想问,我下次恋爱什么时候。”傻子说。 “这个看不出来。”骗子说。 “为什么啊?”傻子问,“这个随便编一个都行吧?” “你是我谁啊我编一个逗你开心,”骗子很不屑,而且停顿了两秒之后又补了一个重击,“我看不出来你什么时候能再恋爱,就能看出来你两年之内没有爱可以恋。” “我靠。”傻子很痛心,“真的假的?” “你信就是真的。”助理语重心长,“静待两年验证吧……两年以后还能找着我们的话。” 林无隅无声地笑了一会儿,没再去听后面的对话,骗子不再继续蒙了,光听傻子在那儿郁闷,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脑子里还有一堆学习资料在等着他。 他把鸡哥撵出了脑海。 陈老四走了以后,刘金鹏一直想起身走,大东他们几个正在几个花坛那边的空地上调音箱,他想过去玩。 但丁霁没有动的意思,他也就只能坐着不动,只是时不时就转头往那边看一眼。 “你自己过去吧,别陪我在这儿愣着了,”丁霁开了口,“不要跟他们说我来了就行,我想坐会儿。” “好,”刘金鹏立马蹦了起来,但很快又坐回了他身边,看着前面一直发呆没动过的那个人,小声说,“那人,没问题吧?” “一个为情所伤的优等生,能有什么问题。”丁霁说。 刘金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真他妈邪性。” “走吧走吧。”丁霁冲他摆摆手。 刘金鹏蹦下了台阶,往大东他们那边跑了过去。 丁霁盯着前面那人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这人跟入定了似的,快有十分钟没动过了。 他犹豫了一下,往四周看了一圈儿,捏了一小块不知道从哪儿碎下来的水泥渣子,瞄了瞄那人右手边的台阶,然后弹了过去。 他经常隔着老远往垃圾箱里扔东西,一般都能进去,他对自己的准头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水泥渣子在弹出去的一瞬间碎成了两小小块。 一小小块落在了原定位置,那人右手边的台阶上。 另一小小块,落在了那人脑袋上。 而且没有弹出来。 就那么,平静地停在了头顶。 林无隅抬起手,往头上摸了一下。 看到手里的小水泥时愣了愣,然后转过了头。 身后的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只还有一个了,叫鸡哥的那位骗子,正看着自己。 林无隅对于这种挑衅没什么感觉,只是顺手一弹,把小水泥坨弹回了鸡哥手上,又问了一句:“有事儿?” “没事儿,”鸡哥低头看了看回到手里的水泥,“准头可以啊。” 林无隅的复习思路已经被打乱,也就没有转回头继续,还是看着他:“收费吗?” “什么?”鸡哥皱了皱眉。 “就……算命,”林无隅说,“多少钱?” 不知道鸡哥是个走什么风格的江湖骗子,反正听到“多少钱”三个字的时候,顿时变了脸:“你说什么?” 林无隅看着他没出声。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又指了指自己。 林无隅思考了几秒种,清了清嗓子:“是不是……鸡哥?” 鸡哥先是一愣,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乐了:“换个人你已经死这儿了知道吗。” 林无隅勾了勾嘴角,忍住了笑。 “不知者无罪,笑吧没事儿,”鸡哥往下挪了一级台阶,坐到了他身后,伸出了手,语气很慈祥,内容却很凶狠,“我叫丁霁,光风霁月的霁,叫名字就行,再叫错一次,我马上给你抽成今晚最闪亮的那颗电动陀螺。” 霁哥啊…… 林无隅没有接他的狠话,跟他握了握手,回到了之前的主题:“所以不收费是吗?” “不收费!”丁霁一脸不耐烦,“想干嘛?” “帮我算算?”林无隅把左手伸到了他面前。 “不算。”丁霁说。 “你是不是不帮陌生人算?”林无隅笑了笑。 丁霁眯缝了一下眼睛,看着他没出声。 “不熟不好蒙?”林无隅说。 “你失恋了,”丁霁拍开他的手,看着他,“一周之内的事。” 林无隅也看着他。 “蒙对了吗?”丁霁问。 “对了一半。”林无隅很诚实地回答。 “暗恋失败了。”丁霁说。 “嗯。”林无隅点了点头,“不看手也能蒙出来么?” “都说是蒙的了,还看什么手,”丁霁很不屑地撇了撇嘴,“还听吗?” “不听了。”林无隅回答得很干脆。 他的确是没什么想问的,想知道的事他会自己找答案,并不需要一个陌生人来告诉他,还无法验证真伪。 如果真有什么问的,无非也就是没话找话,跟丁霁多聊几句而已。 不过时间已经不早了,现在往回赶,回到学校差不多正好晚自习下课,买不了烧烤了。 有点儿失落。 丁霁在小公园呆到差不多11点,四周已经没什么人了他才跳下了台阶。 今天不是周末,大东几个唱歌也没什么听众,刘金鹏跟着他们一块儿换了地方。 很不仗义地只是发了个消息告诉他。 丁霁往那边看过去的时候,人都已经没了。 他伸了个懒腰,该回去了,老爸估计还在奶奶家,但他这会儿要还不回去,爷爷奶奶会着急。 不过到家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老爸已经走了。 屋里只有还没睡觉的爷爷捧着个茶壶正在看电视。 看到他进来,爷爷往面前的茶杯里倒上了茶:“回啦?” “嗯。”丁霁坐到他身边,拿过茶一口喝了,往沙发里一靠。 “没想到吧?”爷爷笑着说,“是不是后悔没早点儿回来?” “后悔什么,我玩得不想回呢。”丁霁说。 “你爸是我劝回去的,”爷爷拍了拍他的腿,“你两天没去学校了吧?明天去上课,放学了直接回家吧,考试之前就别折腾了,好好复习。” 丁霁没吭声。 “你爸妈也不是要怎么管你,”爷爷说,“但毕竟你这么聪明个孩子,学习也……” “别瞎说,”丁霁打断了爷爷的话,“真聪明就不这样了。” “毕竟你这么个笨蛋,”爷爷一点儿也没思考的就换了个词儿,“不好好安心复习怎么行。” 丁霁笑了起来,叹了口气:“行了,你别来回周旋了,喝你的茶,我睡觉去了啊。” 学校是肯定得去的,这周新发的卷子他还没有拿。 而且去得还挺早,到学校的时候,校门都还没开。 丁霁皱着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本来还有些没睡醒的迷糊,一下全没了。 “我靠?”他站在门卫室的窗户边儿上震惊地说了一句。 “怎么,看错时间了?”门卫大叔趴到窗口笑着问。 “嗯。”丁霁有些泄气,把手机屏保的时钟调回了数字的。 这还叫聪明?连个指针表都能看错。 “吃早点了吗?”大叔问。 “吃了。”丁霁闷声回答。 “进去吧,”大叔打开了门,“你们高三住校的不少这会儿也起来去教室了。” “可以啊叔,”丁霁看着他,这位大叔到岗也就两个月,“怎么看出来的我高三?” “我认识你啊,丁齐,”大叔说,“公告栏那个橱窗里有你照片。” 名字被叫错对于丁霁来说没什么感觉,从小学起他就拥有很多名字,丁齐,丁雨齐,丁文,丁什么,甚至还有眼瞎的叫他丁霖。 他冲大叔笑了笑,进了大门。 教室的倒数三排,是个奇妙的空间。 哪怕是三中这种跟附中始终缠斗在升学率第一线的学校里,倒数三排也别有风情。 比如这会儿丁霁的同桌石向阳同学,就正把一块蛋糕放在桌面上,用刀努力地切成小块。 反复地切,看样子目标是一直切到直径一厘米。 实际上这个尺寸很难达到,在这之前蛋糕就已经碎得差不多了。 焦虑情绪。 何老师说的。 后排总有那么几个不肯轮换座位的,所以焦虑情绪一般都在后排沉积严重,往左往右都能看到。 左边啃指甲的那个就暂时不想管了。 “问你个题。”丁霁从书包里抽出物理习题集。 “嗯。”石向阳点点头。 丁霁挑了道简单的:“给我讲讲这题。” 石向阳恢复少许活力,给他讲完题之后,把桌上的蛋糕吃掉了。 丁霁并没有帮助他的意思,只是听说八中有个考前疯了的往同桌身上砍了七八刀。 而石向阳是个身高和体重都是一九六的长方形壮汉。 这算是自救。 每天的时间都一样长,但是体感时间长短不一。 比如今天,同样在学校呆着,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因为晚上要回“自己家”,时间要是有腿,他能扑过去拽着给打折了。 其实他上学期都还在住校,相当自在,只是老爸觉得他自在大发了,强行让他退了宿舍回家。 多数时间里,一打开家门,就能闻到饭菜香,能看到父母的微笑,挺好的。 只是不自在。 丁霁跟他俩在一起的时间太少,蹦一蹦勉强算是熟悉的陌生人,特别前两年,连熟悉都谈不上。 过年的时候大概能见一次,但越小的孩子记忆越是无法保鲜,下次再见的时候,早就忘了。 “回来了啊,”老妈在餐厅里冲这边喊了一声,又转头招呼做饭的阿姨,“刘姐,把菜摆上吧。” 丁霁把书包扔到沙发上,去洗了个手。 桌上的菜都是他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五味鸭,还有蒸肉饼和排骨汤,每次回家,差不多都是这几个菜的主场,再加一两个别的菜轮换着。 这个菜单大概已经有两三年没换过了,从老爸老妈回国,在奶奶那儿打听了他爱吃的几个菜之后。 丁霁有时候不太能理解他俩的脑回路。 就算他爱吃,两三年了,也差不多该吃吐了。 但被问到喜欢吃什么菜的时候,他却又说不出来。 他不挑食,也没什么忌口。 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爱吃非吃不可吃了就能改善关系的菜,他只是吃惯了奶奶做的菜而已。 “好吃吗?”老妈问。 “嗯,好吃。”丁霁点头。 “今天去学校了?”老爸问。 “去了。”丁霁回答,埋头吃饭,余光里看到两个人同时都松了口气的样子。 “还是要抓紧,”老爸说,“我跟你们何老师打过电话,这段时间你旷课太多了,几次考试成绩都在下降……” “嗯。”丁霁很配合地应了一声,想要用这样积极的态度打断他的话。 但是没有成功。 “你从小就聪明,”老爸接着说,“一直是公认的聪明孩子……当然,你现在的成绩跟别人比起来并不差,但是你明明可以更好,你……” 丁霁舀了两勺西红柿炒蛋到碗里,拌好饭,低头几口把饭扒拉完,碗一放站了起来。 “去哪儿?”老妈看他。 “复习。”丁霁走到沙发边,拎起书包。 “你又有情绪了。”老爸说。 “你们让孩子吃完饭再说嘛,”刘姐叹了口气,“我们都不在饭桌上说孩子,吃不好饭的。” “他也就吃饭的时候能听我们说几句,”老妈也叹气,“爷爷奶奶倒是不像我们这么啰嗦,最后这孩子成什么样了……” 丁霁走进屋关门的瞬间突然加了劲,门哐一声摔上了。 他站在门后愣了一会儿,坐到了书桌前。 最近是有点儿懈怠,他揉了揉肚子,刚吃得太急,有点儿撑着了。 不过懈怠是常态,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感觉太累了,除了玩,干什么都没劲。 所以他的成绩一直起起落落,浪得很。 他缺乏毅力,专注力不够,也没有高效的学习方法。 吊儿郎当还不想改变。 综上所述,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明,也很讨厌有人说他聪明,他根本配不上聪明这两个字。 ……复习吧。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套理综模拟题,趴到桌上,枕着胳膊开始做题。 “今天饭都不在食堂吃了?”陈芒看着林无隅,“你越来越野了啊。” “有点儿头疼,”林无隅按了按太阳穴,“我出去转转,顺便去吃点儿好的。” “记得带回来。”陈芒马上交待。 “今天可能回得早,”林无隅说,“烧烤就不带了啊。” “我们吃白食的不讲究那么多,有吃就行。”陈芒说。 林无隅笑笑。 他前几天去小公园的时候,看到了对街有一个装修很可爱的店,名字叫“狗都来”,他懒得过街,就没去。 他今天打算溜达着过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好吃的,吃完脑袋就不疼了。 可能还有狗子可以撸。 林无隅满怀期待地去了小公园。 狗都来。 是个小咖啡馆。 的确有狗,三条串串,脖子上还挂着小牌子,流流,浪浪,狗狗。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店里所有的桌子,都是单桌,配一张椅子。 桌上写着字——嗨,单身狗。 但墙上重重叠叠贴着的照片全是双人的,甜腻腻的情侣照。 林无隅感觉自己遭受到重创,狗都没撸就转身离开了。 脑袋跳着疼。 林无隅在小广场旁边的一个药店买了盒止疼药,穿过广场想去对面超市买瓶水吃药的时候,看到了台阶上的鸡……丁霁。 “这么巧?”丁霁挑了挑左边眉毛。 今天丁霁旁边没有行骗助理,也没有送上门的傻子,只有他一个人。 “没算算我会不会来吗?”林无隅头还疼,也没停下。 “没算,”丁霁看着他,“我要算了,就给你带瓶水了。”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停下了脚步。 “头疼?”丁霁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带着些许得意。 林无隅没说话,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过来的方向。 “我这儿有水,”丁霁从身后摸出了一个大玻璃瓶,“不过我刚喝过了……” “我猜猜。”林无隅说。 “嗯?”丁霁愣了愣。 “上次我走的时候你看到了,那个时间多半是回住处,说明我住的方向在……”他指了指丁霁身后,“那边。” 丁霁拿着大玻璃瓶没说话。 “但今天我从反方向过来,过来的时候大概按了三次太阳穴,有可能是头疼,而且挺严重,”林无隅又揉了揉自己太阳穴,“所以我可能会去买药止疼,小广场一圈只有一个药店……你要是没看到我过来,大概就没法算了。” 丁霁还是没出声,看着他。 “其实为了保险起见,先问是不是头疼比较合适,毕竟我可以问药店的人要一杯水吃药,”林无隅想了想,“但是先说水的事儿,更有效果,反正说错了还有个头疼兜着,就算是头疼错了也没事儿,我又不认识你。” “你大爷。”丁霁说。 “猜对了吗?”林无隅问。 “对了。”丁霁说。 “水。”林无隅伸手。 丁霁把手里的大玻璃瓶递给了他。 第 4 章 4 丁霁那天自我介绍完,这人也没礼尚往来报一下名字,但他这会儿也懒得问,就看着无名从兜里拿出止疼片放到嘴里,再拿起他的玻璃瓶仰头喝了几大口。 “你倒是不讲究。”他接过了无名递回来的瓶子。 “这不是个水杯吧?”无名抹抹嘴。 “不是啊,”丁霁打开盖子,拿纸巾沿着瓶口擦了一圈,“这是个古老的雀巢咖啡伴侣的瓶子,年纪可能比我大。” 无名没有说话。 他抬头看过去,无名的表情有些难看。 “怎么了。”他问。 “你这么讲究为什么还让别人喝你的水,”无名很无语,“擦也别当面擦吧?” “我也不知道你会真喝啊。”丁霁说。 无名伸出了左手。 “不看。”丁霁拍开了他的手,但还是往他手上扫了一眼。 “瓶子。”无名说。 丁霁愣了愣,把瓶子盖好,又递给了他。 无名拧开盖子,一仰头嗵嗵又是两口,然后把瓶子放在了他旁边的台阶上:“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失恋的吗?” “怎么,你猜不出来么?”丁霁斜眼看了看瓶子。 “今天这个简单,”无名说,“我要都能猜出来你还怎么混啊。” “所以啊,”丁霁一扬头,“我怎么可能告诉你,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林无隅。”无名说。 “什么?”丁霁没听清。 “林无隅。”无名又重复了一遍,按了按太阳穴。 “无隅?”丁霁说,“大方无隅啊。” 林无隅按着太阳穴的手停了一下。 光风霁月就算了,毕竟名字里有这么个字,但脱口而出大方无隅还是有点不符合吊儿郎当江湖骗子的气质了。 刻板印象要不得,林无隅进行了一秒钟的自我反省,然后点了点头:“嗯。” 丁霁靠着后面那级台阶,没再说话。 林无隅的头还是疼,这会儿无论是回学校还是去找饭吃,他都提不起劲来。 而且……也许是因为丁霁跟许天博长得有几分相似,他也并不想马上就走。 于是在丁霁身边坐下了,跟他一块儿看着不远处立着的那个篮球架。 现在还早,只有两个男生在投篮玩。 沉默一会儿,林无隅先开了口:“你总来这儿吗?” “隔一阵儿来一阵儿吧,”丁霁说,“我奶奶家在附近。” “哦。”林无隅应了一声。 “你是附中的吧?”丁霁问。 林无隅迅速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裤子鞋,全是自己的,没有附中的任何标志。 “上回碰见你,我就知道了。”丁霁笑着伸了个懒腰。 “上回?”林无隅回想了一下,没找到什么能让人猜出他学校的细节。 “手给我。”丁霁说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把左手伸到了他面前。 “手指挺长嘛,”丁霁用指尖在他手心里划了几下,“你……” 林无隅弯起食指,把他的指尖挑开了。 “嗯?”丁霁偏过头。 “痒。”林无隅说。 “矫情。”丁霁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手指悬空着在他掌心里又划了几下。 “打算看什么?”林无隅挺有兴趣。 “我随便看,”丁霁说,“你随便听。” “嗯。”林无隅点头。 “跟父母关系不好吧。”丁霁问。 林无隅没出声。 丁霁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继续盯着他的手,又看了一会儿之后才靠回了台阶上:“你这前十几年没什么意思,大面儿上顺风顺水的。” “是吗?”林无隅收回手,低头看着。 “有兄弟姐妹,”丁霁继续说,“有兄弟还是姐妹,有几个,这些就不知道了。” 林无隅还是看着自己的手,这么一说,他就开始有些想不明白了。 丁霁对细节的观察能力和对人性格的把握能力都相当强,这是他能蒙人的关键,但陌生人的家庭状况这些是怎么推断出来的,他一时半会找不到方向。 尤其是兄弟姐妹这一条。 “说你不知道的了啊,”丁霁偏头盯着他的脸,“以后可能会有点波折,不过也说不好,大概感情方面吧。” “是看这三根线么?”林无隅指了指自己的掌纹,“事业线爱情线生命线?” “那也太初级了,”丁霁摇头,“还有一堆这个线那个丘的,一边看一边还得……” “跟我边聊边猜是吧?”林无隅说。 “……有劲没劲啊。”丁霁啧了一声。 “挺厉害的,”林无隅笑了笑,“是学过吗?” “去哪儿学啊,跟谁学啊,都是蒙人的,”丁霁不屑地挥挥手,“你也别信那些说要教你的。” “嗯。”林无隅搓了搓手。 “你是有个哥还是有个姐?”丁霁问。 林无隅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说:“怎么不问弟弟还是妹妹?” “气质不像啊,”丁霁说,“我认识好些有弟弟妹妹的,不是你这样的。” “看来算命也得敬业,”林无隅说,“平时就得留心观察。” 丁霁没有再问兄弟姐妹的事,林无隅很随意地就把这个话题给岔开了,岔得非常自然,如果不是他琢磨着想验证一下,估计根本就没发现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 看来林无隅并不想跟人聊这个,跟父母的关系不好八成也跟这个兄弟姐妹有点儿关系,而丁霁也没有打听陌生人隐私的爱好。 如果不是林无隅若无其事地喝掉了他大半瓶水还坐下不走了,他也不会主动跟这人聊这么些有的没的。 “附近有什么吃的吗?”林无隅问,“味道好的。” “不用那么客气,”丁霁想也没想就说,“我吃过了。” 林无隅看着前面笑了起来:“我要找地方吃饭。” “哦,”丁霁也没觉得尴尬,想了想,“不想跑远的话,就去对面啊,狗都去。” “狗都去?”林无隅愣了愣。 “不是骂你啊,”丁霁清了清嗓子,“是一个店的名字,咖啡啊披萨啊点心什么的,味道还可以。” “不是狗都来吗?”林无隅问。 “那你从这儿过去是不是去啊,狗从这儿过去,就叫狗都去,”丁霁说,“你坐到店里了才叫狗都来。” “……行吧,”林无隅点了点头,“你吃过?” “吃过一次,那儿就是个单身狗脱单店,墙上贴的照片都是在那儿认识了好上的,”丁霁把手伸到他面前,在手指上掐算着,“我那天算到我要有桃花,就去那儿想碰碰运气……” 话还没说完,林无隅已经偏开头笑了起来。 “不要笑,”丁霁很严肃,“这玩意儿有时候准着呢。” “准吗?”林无隅笑着问。 “不准,”丁霁皱皱眉,“当时算的是七天之内,现在七天已经过了,我估计得是半个月。” “半个月到了没?”林无隅忍着笑。 “明天就半个月了。”丁霁弹了弹手指。 “你这半个月说上话的陌生人就我这一个了吧?”林无隅说。 “嗯,”丁霁扫了他一眼,“你啊?桃花啊?你顶多也就是个西瓜。” 林无隅决定去狗都来来去去那儿吃个饭。 起身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没有邀请丁霁。 毕竟不熟,而且丁霁已经吃过了并且提前拒绝了。 “他家冰淇淋挺好吃的,”丁霁说,“你可以试一试,就香草的那种,巨大一杯。” “好。”林无隅点头,跳下台阶往那边走了过去。 快要走出这个小公园的范围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丁霁已经没有坐在那儿了,台阶上换了几个玩小轮车的,正上下蹦着。 他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之后停下了,再次回头,盯着那几个玩小轮车的又看了一会儿,有些吃惊地发现,光膀子的那个就是丁霁,本来穿着的t恤被他很随意地脱了,塞在裤腰上挂着。 太不讲究了,大庭广众的就这么把衣服给脱了? 林无隅拿出手机,点开相机,把镜头拉了过去。 丁霁玩得很熟练,有几个动作看着像是要从最高的台阶上翻下去了,但他转个圈下一秒又回到了原地。 林无隅挺喜欢这些东西,初中的时候他跟几个同学迷了一阵儿滑板,但没玩太长时间,老妈觉得耽误时间,耽误学习,耽误一切,还会受伤,最重要的一点,她觉得林无隅根本不可能玩得好。 “你又不是你哥。” 林无隅不是太在意这类的话,他觉得有可能是真的不在意,他对自己有自己的判断,也有可能是习惯了,比竟从小到大,这话听得实在太多。 但不得不说,有时候这样的话真的会有些败兴。 会让人下意识地就开始怀疑自己。 上高中之后他就没怎么玩了。 这会儿看着丁霁,他有点儿想过去把车借过来玩玩的冲动。 虽然他不会。 正犹豫的时候,那边的丁霁停下了,抬头很随意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大概是看到了他,冲这边挥了挥手。 眼神儿不错啊。 林无隅也挥了挥手。 丁霁又挥手。 林无隅继续回应,感觉丁霁有病。 三个回合过后,他才注意到丁霁的手势,不是挥手,而是往他这边指。 “嗯?”林无隅把举着的胳膊放了下来,往自己旁边看了看,接着就没忍住,震惊地发出了本年度的第一个不文明用语,“我靠!” 他的右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婴儿车。 最吓人的是,车上还睡着一个看上去都没他小臂长的小宝宝。 他迅速看了一圈四周,没有看到人。 这会儿已经过了下班放学的高峰期,晚饭时间还没过,路上散步的人也只有零星的几个,他方圆二十米之内,别说人,连只鞋都没有。 这车是怎么到他身边的,他完全不知道。 环顾四周,也没有可以问的人。 “我过去看看。”丁霁跨上车,提了一下车把,用后轮直接跳下了三级台阶。 “你确定不是他推来的车吗,”大东也跳了下来,跟在他后头,往那边蹬了过去,“现在好多阿姨用这个车买菜……” “他是阿姨吗!”丁霁猛蹬几下,离着林无隅还有二三十米他撒了把,一边把t恤套回身上,一边冲林无隅喊了一声,“里头有小孩儿吗——” 林无隅点了点头。 “哪儿来的啊?”丁霁冲到婴儿车旁边,看到里面睡着的小宝宝时下意识地压住了声音,“这小孩儿就几个月吧?” “没有几个月,”大东凑过来看了一眼,“我小侄子三个月都不止这么一点儿了。” “哪儿来的?”丁霁看林无隅。 “我不知道,”林无隅说,“你比我还先看到这车呢。” 丁霁盯着车里的孩子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所以这就是个……弃婴吗?” “大概,”林无隅的手指在婴儿车的把手上轻轻弹了一下,“快报警吧。” “这小孩儿看着也没毛病啊,”大东小心地掀了一下盖在小宝宝身上的毛毯,“我靠,是个男孩儿,那也不是重男轻女扔的啊……” “你别给小孩儿弄醒了!一会儿哭起来我们怎么哄,先报警,”丁霁拿出了手机,“让警察叔叔来哄。” “哄小孩儿我没问题。”大东很有自信,但还是收回了手。 林无隅走了两步,坐到了花坛边,看着丁霁打电话报警。 报警完了之后,有两个大妈看到了这边的情况,走了过来。 “哟,这孩子怎么了?”一个大妈看了看婴儿车,弯下了腰,伸手想把孩子抱出来,“这不是你们的孩子吧!” 林无隅本来觉得可能是热心群众,但大妈这个动作让他瞬间就站了起来,想抱个孩子回家养的人不会这么急切,总得先问问怎么回事,再看看这孩子是不是健康。 “干嘛?”丁霁拦住了她的手,“这我弟弟。” “你弟弟?”大妈看了他一眼,没有让步,想要挤开他,“你弟弟多大了你说得出来吗?” “57天。”林无隅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大妈的手。 “这么小的孩子你们就带出来了?”大妈问,抽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有你什么事儿?”丁霁说。 “你们……”大妈还有些不甘心,“你们怕是在拐卖人口吧!” “那我给你个建议,”林无隅说,“赶紧报警。” 大妈没再继续说下去,盯了他们几眼之后,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 “这人要干什么啊?”大东一脸莫名其妙,“抢孩子?这状态也不对劲啊。” “没准儿就是想捡个孩子去卖。”丁霁恶狠狠地对着大妈的背影盯了一会儿,转回头的时候发现林无隅又回到花坛边坐下了。 大东很熟练地把婴儿车推到旁边,俩人又检查了一遍,甚至还试了一下孩子的呼吸。 车上没有写着孩子生日和哭诉我实在养不活这个孩子的纸条,除了一个小毛毯,连个奶瓶都没有。 这个孩子的父母不在意他未来会面对什么,甚至也不在意他被他们抹去的那一点点过去。 “这孩子要是这会儿醒了哭起来,就只能塞手指头让他嘬了。”丁霁叹了口气,坐到了林无隅身边。 林无隅没答话。 “你觉得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儿?”丁霁一边往四周看着,一边又问了一句。 “父母不要了扔了呗,”林无隅说,“还能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要……”丁霁想了想,“是不是有什么外表看不出来的病啊,觉得治不好,靠。” “有些孩子对于父母来说就是多余的,”林无隅说,“跟有没有病没关系。” 丁霁看了他一眼:“你这话……” 林无隅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前方出神。 “要不就是意外怀孕什么的……”丁霁说。 “哪儿来那么多理由。”林无隅说。 这话说得很平静,但是语气里带着一股冲劲,听得丁霁忍不住皱了皱眉:“你什么毛病啊?” “没什么毛病,”林无隅说,“就算你给孩子父母找一万个理由,对于他来说也没有意义。” “我就是随口分析几句,警察又没来,坐这儿瞎扯几句戳你哪根筋了啊?”丁霁有些不爽,“谁给他父母找理由了?还一万个,你帮我一块儿找一万个啊?” “不了。”林无隅说。 “你是不是饿的,缺饭会变杠精,”丁霁说,“头一回见。” 林无隅没说话,过了几秒才回过神似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 “啊?”丁霁愣了愣。 “警察说了马上来吗?”林无隅问。 “嗯,这种事当然马上到,”丁霁说完又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了一句,“你爹妈是亲的吗?” 第 5 章 5 林无隅笑了起来:“你这话问的,很冒失啊。” “没你刚才说的话冒失。”丁霁说。 “那你之前看我手相的时候没看到这个吗?”林无隅看了看自己左手掌心。 “没看,也没往那方面想,”丁霁想了想,压低声音,“不是亲的啊?” “是亲的。”林无隅说。 “哦。”丁霁应了一声。 两个人没再说话,一块儿看着婴儿车。 几分钟之后,一辆警车开了过来,丁霁蹦起来,冲警车那边挥了挥手:“这儿——” 他裤子屁兜里塞着的一本书掉在了地上。 林无隅也经常会把卷子和书什么的塞在屁兜里,他不喜欢手上拿着东西。 但丁霁就不一样了。 林无隅捡起地上的书,很旧了,书页都黄里泛黑,不过应该保存得还挺仔细,书页都平平整整的没有卷角。 封皮上画着的一只手,以及手上的各种线条,不看书名都知道,这是一本手相教学书。 没想到江湖骗子还随身带着参考资料……这么敬业。 “你的……”林无隅把书递给丁霁的时候,他已经迎着警察过去了。 “我报的警,”丁霁指了指婴儿车,“特别小的一个孩子,一直在睡觉。” “这孩子也就两个月吧?”一个老警察一看就皱了眉,“这车怎么推到这儿的?你们有没有看到?” 丁霁和大东一块儿转头看着林无隅。 “我就站在这儿,”林无隅走到之前自己站的位置,“拿手机往那边看,我不知道这车什么时候到我旁边的,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 “得先马上跟所里几个女同志联系一下,还有医院,”老警察转头跟身后的同事说,“这孩子太小了,也不知道饿了多久……” “那我们……能走了吗?”丁霁在旁边问。 “你们配合一下,”老警察说,“要做个记录,我们安置好这个孩子还得调查。” “现在吗?”林无隅说。 “是的。”警察点头。 “怎么了?”丁霁小声问,“你有事儿?” “我还没吃饭。”林无隅也小声回答。 丁霁没再理他。 从把小孩儿交到警察手上,然后配合去派出所做了笔录,再到最后回答了一通问题可以离开的时候,丁霁都没再理他。 连看都没太看他。 一出派出所的大门,丁霁拉着他朋友骑上车头都没回地就走了,林无隅甚至都没找到机会把他的参考资料还给他。 狗来去是去不成了。 林无隅在派出所旁边的一个小店里吃了碗面,坐车回了学校。 他知道丁霁为什么突然就不理他了。 大概是觉得他这人冷漠吧,对着一个那么小的,可能是被遗弃的孩子,他却只想着吃饭。 连最起码的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今天晚饭吃的是面,给宿舍几人个带的,也就是面了。 林无隅拿着四份面条进宿舍的时候费了些劲,四个餐盒的体积跟两兜烧烤差不了多少,但是里面有汤,跑着冲过舍管大爷门口的时候,既要有速度,手还得稳。 “别以为我看不清你是谁!”大爷的声音远远传来。 你真看不清。 林无隅已经跑上了三楼,他对自己的速度还是很有自信的。 一楼有个镜子,他每回拎着吃的跑过镜子的时候都会看一眼,从来都没看清过自己。 闪电一般。 宿舍里的几个人还在灯下复习,不过林无隅进门的时候,几个人的脸都冲着门。 “我听到大爷在楼下喊了。”陈芒笑着说。 “他说能看清我是谁。”林无隅说。 “那不可能,能看清早就逮你了,”罗川起身接过餐盒,“一星期起码跑三次。” “今天你晚饭吃的面?”刘子逸说,“这不是你的风格啊,都跑出去了,居然没吃大餐?” “碰上点儿事,”林无隅把丁霁的那本参考资料塞到了枕头下面,“没吃成大餐。” 他并不愿意说今天晚上捡到小孩儿的事,而宿舍几个人让人心情舒畅的最大优点就在此时体现出来了,谁也没问。 这么优秀的舍友,在一起的时间跟着教室里倒计时的数字一块儿减少着,有时候想想就会突然很伤感。 “还一盒你的吗?”陈芒问。 “四盒好放,”林无隅说,“你们分了吧,我刚吃完,我看会儿书。” 手相之谜。 林无隅把床头的灯拧亮,戴上眼镜。 这个书看着像是地摊扯蛋向盗版丛书,书名也不是《简简单单,五分钟学会看手相》或者《看手识人》《从掌纹到人生》之类的,似乎走的还是悬疑风格。 别致。 哟。作者还是个外国人。 林无隅习惯性地按平时学习的步骤,先在脑子里预设了一下问题。 比如手相这玩意儿起源是哪里,手相在哪种文化背景下最吃香,掌纹上对应的各种区域划分的根据是什么…… 然后翻开了书。 第一页目录上,工整地用圆珠笔写着两行大字。 小神童丁霁私人藏书。 不借给你。不要偷。捡到要还给我。 每个字直径都得有差不多两厘米,林无隅看了能有十秒才无声地笑了起来。 下面还有一行日期,按日期推算,这应该是丁霁小学一年级或者更早的时候写上去的…… 林无隅顿了顿,又把书大致翻了一下,里面还有些地方做了标注,字体都是一样的,应该是同一时期写上去的。 这样看来,丁霁五六岁的时候认识的字还不少,理解能力似乎也不错,还有自己的想法,并没有很多小朋友觉得书就是权威的感觉,某一页还有个地方被他标记上了——“放屁呢!!”。 有意思。 林无隅推了推眼镜。 丁霁坐在书桌前,桌上是翻得乱七八糟的已经写完的卷子和习题集,这会儿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还在桌上抽屉里来回翻着。 他知道现在有点儿晚了,大东肯定已经睡了,但他还是忍不了到明天。 “快接快接快接……”他站起来,在屋里又转了两圈,扯被子看床底的。 “我操……”那边大东终于接起了电话,“你疯了吗?几点了知道吗?” “我知道有点儿晚……”丁霁说。 “不是有点儿啊,快四点了孩子,”大东叹气,“什么事儿?” “今天我塞屁兜里那本书,”丁霁皱着眉,“你看着没?” “屁兜?什么书?”大东很茫然,“你还带着书出门呢?” “没事儿了,你睡吧。”丁霁挂掉了电话,有些泄气地坐到了床边,本来就有点儿困过头了,现在干脆睡意全无。 郁闷。 这阵他都得回家住,所以昨天就去奶奶家把书拿了想带过来,结果林无隅捡个孩子,还挺气人,他折腾完就很不爽地回家做题了,一直到刚才才想起来,书没了。 这书跟着他很多年了,从一年级到现在,早就看完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内容,平时拿着也就是拿着,很少再翻开。 但这书陪了他很多很多年,就跟小姑娘的娃娃一样,算是种安慰剂。 某些时候还是他获得安全感的重要途径。 当他还是个小不点儿的时候,这甚至是他改善同学关系摆脱霸凌的手段。 这本书并不重要。 这本书却又太重要了。 但是觉还是要睡的,明天还要上课。 在爸妈家住着的时候不能旷课,在爷爷奶奶家的话,那就是随便,之前奶奶还以为他跟小学的时候一样每天四点不到就放学了,六七点才回来是因为在学校太刻苦。 睡觉吧。 他跟做贼似的摸去浴室洗漱完毕,回到房间从床头随便抽了一本书,老爸按着他自己的阅读清单买回来的一堆书中的一本,也没看是什么,塞到枕头底下,闭上了眼睛。 宝贝书离家出走的第一天。 想它。 第二天。 想它。到网上旧书店搜索。 居然有。 二十七?太黑了吧! 第三天。 想它。旧书店搜索。 三十六?运费十块? 丁霁在老师走过来之前把手机滑进了裤腿上的口袋里,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 一直到老师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他才猛地抬起头,一边揉了揉眼睛。 “没休息好?”老师轻声问。 “睡太晚了。”丁霁回答。 “困了趴几分钟,”老师说,“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 “嗯。”丁霁点点头。 老师走开之后,他转头看了看旁边。 石向阳正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能装啊?” “要我教你么?”丁霁问。 “不。”石向阳正直地拒绝了。 “一会儿我出去一趟,”丁霁小声说,“如果何老师来了问起我,你就说我去操场上背书了。” 石向阳没有马上答应,沉思了一会儿之后问:“你背过书?你不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吗?” “放屁,”丁霁想也没想就否认了,“过目不忘的传说中什么时候有过我?” “那你平时那个样子是怎么考试的?也背书?”石向阳问。 “不背,说起来……我选理科就是以为可以不背书,”丁霁叹了口气,“没想到啊,也不少背。” “那你是怎么考试怎么进前五的?”石向阳又问。 “我听课的啊大哥,”丁霁又叹了口气,“要记背的那些我差不多能记得大概,编也能编出来了吧。” 石向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丁霁扫了一眼,发现石向阳脸上的表情非常悲痛失落。 他猛地回过了神,为了防止石向阳又开始切蛋糕,他迅速地又补充了一句:“有时候也得靠作弊。” “……哦。”石向阳点头。 下午第二节课丁霁没去教室,溜出学校去了小公园,虽然这两天他已经绕道过来看了好几遍,但本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决心,他下午又跑了一趟。 一无所获。 他知道网上能买到旧书,但对于他来说没有意义。 他只想要陪着自己十几年,在枕头底下跟着他叱咤风云十几年的那一本,上面有自己的专属签名,专属标注,盘得溜光水滑…… 现在想找到书的最后一条路,就是问问林无隅那个冷血玩意儿了。 本来想等着林无隅再来小公园的时候问,可那么一本破书,如果林无隅随手就扔了怎么办,毕竟面对一个被扔掉的孩子林冷血想的都还是要吃饭。 于是丁霁掉头去了附中。 林无隅坐在操场边儿上,前方是几个正在上体育课的班。 他从中午到现在都在操场上,走走坐坐,这会儿身边的学生开始多了起来,他打算回教室或者宿舍。 拿起手边的书起身准备走的时候,他停下了。 有个人远远地从操场对面看台的围墙那儿翻了过来。 第 6 章 6 丁霁没说话,心里跳了一下。 平时都是他一眼看穿陌生人,感受着别人“心里一蹦”,今天冷不丁被一个陌生人一眼看穿……严格来说林无隅算是陌生人…… 是的。 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让我如此没有面子! “我看神童那俩字儿上面有搓过的印子。”林无隅说。 “没,那只是认识到了自己以前年少轻狂太嚣张。”丁霁没有承认。 “哦。”林无隅笑了笑,没再追问,只是转身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丁霁从他嘴角这个笑容的款式就能看出来,这样的否认林无隅并不相信,而且某种程度上,他的否认大概让林无隅更确定了答案。 “这书你都留了有十年了吧?”林无隅边走边问。 “嗯,”丁霁应了一声,“打算当传家宝。” “为什么这么着急怕丢了?”林无隅问,“这书上的内容早都记得烂熟了吧……” “我记不住,”丁霁说,“我得天天看。” “不至于吧,”林无隅笑了起来,“我看两天都记得差不多了。” “吹吧,我给你保密。”丁霁随口接了一句。 “手的健康颜色是杂色的,颜色是掌心较浅而掌根较深。”林无隅说完回过头,看着他,“犹豫不决的人往往很难把拳头握紧,在握拳时,常把拇指藏在掌心。” 丁霁也看着他。 “这句旁边写着‘不一定,也可能是没有安全感’,”林无隅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表情很认真,“小学生知道这些挺牛的,你平时都看什么书?” “靠。”丁霁说。 “横起的脊状痕迹表明由于健康方面发生某些事情使指甲一度停止生长,”林无隅笑笑,“都是你做了标注的内容。” “要不要给你鼓掌?”丁霁说。 “可以啊。”林无隅点点头。 “停止生长后面没划线的。”丁霁说。 “我要是说出来了,”林无隅说,“你能马上验证吗?” “……不能,”丁霁说,“我只记得大概内容。” “大概的就行,我记得也是大概。”林无隅清了清嗓子,转身继续往前走,“当脊状线到指甲尖时,就会出现病痛。脊状痕迹从指甲根长到指甲尖大约要六个月,出现这种情况时要注意健康问题……” 林无隅一直往后背着,丁霁没再细听,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他对林无隅是佩服的。 这并不是大概,虽然他说只记得大概内容,但他知道林无隅说出来的内容一字不差。 就算是林无隅为了装个过目不忘的逼而事先准备过……至于为什么要在高考临近人人都觉得时间不够用的日子里干这么无聊又费劲的事先略过不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字不差地背下这些内容,也是一件相当厉害的事。 虽然很无聊。 毕竟林无隅并不知道他会抽背,也不知道他会抽哪里。 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丁霁放慢了脚步,舍管们通常都拥有惊人的认脸能力,起码能辨别出这是不是自己学校的学生。 “我在这儿等……”丁霁话还没说完,林无隅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接着就往前一拉。 丁霁一个踉跄被他拉进了宿舍大门,还没等站稳,林无隅又手兜着他后脑勺往前一压:“跑。” “操。”丁霁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猫腰跟着他一块儿从门卫室窗口底下冲进了楼梯。 “我们宿舍不让外人进,”林无隅跑到二楼的时候停下,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大哥!我说了我在外面等,”丁霁很无语,“我不进来啊!” “我以为你想进来看看呢。”林无隅说。 “男生宿舍我进来看个屁呢?”丁霁说。 “哦?”林无隅看他。 “女生宿舍我也没有兴趣,”丁霁马上打好了补丁,“我对学生宿舍没有兴趣。” 宿舍里没有人,林无隅把放在床头的书拿起来,翻了几下之后递给了丁霁:“这是你什么时候买的书啊?” “一年级,”丁霁接过书,摸了摸书皮,“书摊儿上买的。” “1988年出版的书,”林无隅说,“一个小学生居然会买,关键是居然还有得卖。” “多有意思,你不懂,”丁霁拿着书来回翻着,熟悉的手感让他一阵踏实,“还升值呢。” “嗯?”林无隅没听懂。 “原价多少知道吗?”丁霁问。 “两块九。”林无隅说。 “……你连这都没放过?”丁霁叹气。 “废话,我都看到出版日期了,旁边的价格会看不到吗?”林无隅靠着桌子。 “现在翻了十倍,二手书价格最低也要二十九了。”丁霁拍拍书。 林无隅没说话,看着他。 丁霁也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没忍住自己先笑了:“是不是升值了啊!” “是,”林无隅竖了竖拇指,“有投资头脑。” “谢谢,”丁霁拍拍书,“走了。” “要不……”林无隅犹豫了一下,“这书再借我看几天?” “借?”丁霁看他。 “你不是说挺有意思的么,”林无隅说,“我看看多有意思?” “你都能一字儿不差背出来了。”丁霁说。 “也不是,我就是赌你背不出来,但是做过标注的位置肯定有印象,所以我只看了标注附近前后两页的内容。”林无隅倒是很坦诚。 但是丁霁注意到了他的用词。 是只看了。不是只背了。而且是前后两页。 切。 他打开书,翻到写着名字的那一页,指着上面的字:“那你没记住这些啊?” 林无隅勾了勾嘴角。 “这儿写着呢,”丁霁说,“不,借,给,你。” 丁霁拿着书,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出宿舍。 “我送你出去。”林无隅跟了出来。 “不用这么客气。”丁霁说。 从楼梯口那儿上来了一个人,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又很快地偏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你朋友啊?” “嗯。”林无隅在后头应了一声。 这人没再说别的,冲丁霁笑着点了点头之后进了隔壁的宿舍。 不知道为什么,许天博突然出现,让林无隅有些尴尬。 他感觉许天博可能误会了什么,但他又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去解释,甚至不知道要解释什么。 解释的意义何在? 没有意义的事他不愿意做。 但是…… “这人我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丁霁一边下楼一边说。 因为你俩长得像啊小神童,这都反应不过来么。 林无隅没出声,跟在他后头下楼。 “啊,”丁霁抬手竖起食指,“跟我堂哥长得有点儿像。” ……好的。 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没想到智商下线的速度还挺惊人。 “是么。”林无隅说。 “是,或者不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回答不了吗?”老爸站在房间门口。 “你给的这个选择是很简单啊,”丁霁没回头,靠在椅子上往后仰着头,“但是问题并不简单啊。” “这个问题很复杂吗?你是不是打算放弃高考?”老爸说,“你非要亲手把你的人生降低一个档次?” “你为什么非要把人生分出个三六九档来?”丁霁问,“而且是以你的标准来分?那我能不能按我的标准来分个档?” “你不要跟我叛逆,”老爸说,“我跟你妈如果不是为了你好,哪有精力天天跟你这么呛着!” “那真为我好你能替我想想吗?”丁霁有些烦躁地坐直了,回过头看着他,“你们到底有多爱我?我又到底有多爱你们?你们好歹都是高知,心理学不懂可以看书,我那儿一堆呢。” 老爸看着他没有说话。 “初中以前,爸爸妈妈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称呼,”丁霁说,“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一个称呼,你们也差不多,我,丁霁,你们的儿子,听说是个神童,一岁认字儿三岁写诗一年级看三国,没有他不会只有他不学……” “没……”老爸皱着眉。 “我知道没这么夸张,我就是替你们总结一下你们对我的想象和期待,”丁霁摆摆手,“结果一回来,哎?神童年级排名才前五?有时候才前十?不是应该永远第一秒杀第二吗?” “闭嘴!”老爸指着他。 “一块儿闭吧,”丁霁说,“我不想吵架,我也没怪你们不回来,真的。” 老爸吸了一口气,似乎还想说话。 但丁霁没有给他机会,老爸学富五十多车,但跟人争论这种事做不来,他也不愿意胜之不武。 于是起身走到了门边,把门怼着他的脸关上了:“十几年都没有人管过我,我已经习惯了每一件事都自己做主,教育孩子得从小,这种机会一旦错过了基本就不会再有了。” 等了两分钟之后,丁霁又打开了门,往外看了一眼,客厅里已经没有人了,老爸和老妈回了自己屋。 为了不影响他复习,只要他在家,客厅里的电视就一定不会开。 这种无形的压力和超出实际能力的期待让他觉得喘不上气来。 回到桌边,愣了好一会儿,丁霁才整理好了情绪,开始做题。 他并不是个特别努力的人,但也不是不分清重,该复习的时候他也还是会逼着自己,小考不努力,大考小努力,高考尽量使大劲。 只是他不需要这种永远没有停歇的紧迫盯人,大概是自由惯了,哪怕是为他好,他也只想按自己的节奏来。 别盯,再盯落榜。 如果把他换成一看就知道相当冷静自律还无比自信的林无隅,老爸老妈应该会非常开心吧。 ……也不一定,毕竟这会儿了还在背诵手相之谜。 哦,没有背,是看。 手机响了一声,有消息进来。 丁霁没有看,一旦他开始复习,就尽量不受干扰,哪怕脑子里云游四海,笔下还得是题,但凡停下了,他有可能就懒得再开始。 -能确定吗?我都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了 -就是不能确定啊,所以才问问你,他还有可能留在本地吗?或者是如果他去了外地,最近有没有什么日子比较特殊让他有可能回来的? 林无隅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手指停在屏幕上,一直到黑屏也没有落下去。 这两个问题他都给不出答案,连猜测都没有方向。 或者说他一直避免去思考跟“你哥”相关的任何内容,很多时候,这个人只存在于遥远的被刻意封存的回忆里,更不可能去分析。 -会不会因为你要高考了? 手机上又收到了龚岚的消息。 林无隅思考了一下,在屏幕上戳了几下。 -我们好像没有这么兄弟情深吧 -你那时太小了吧,他挺在乎你的 -我明天过去蹲一天,看能不能碰上 -。。。我去就行了,你不复习了吗? -我复习不看时间地点只看心情 -真欠打啊 林无隅笑了笑,回了个晚安的表情,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龚岚这几年她给林无隅提供了几十次线索,综合起来,靠谱率为0。 毕竟她的线索里夹杂着太多私人情感。 但林无隅还是打算去碰碰运气,他需要找到让父母把期待和失望的纠结同时压在他身上的那个开关。 而且龚岚说的这个地方不算太远,就在三中附近的一个商业广场。 只是来来去去的人太多,就算是真的,他也未必能在人堆里找出一张十年前的脸。 事实也的确如此。 吃过早点之后林无隅就到了商业广场,转了三个小时,徒劳无功。 无数的店铺,连成片的商场,汽车自行车电动车和行人像是铺开在地面上的昆虫,来不及看清就已经跟旁边那个重叠在了一起。 林无隅觉得自己大概根本就没想找人,只是找个借口出来转转。 这边有个炒米线的店,好吃到爆炸。 最大号的盘子他能连吃三份。 到得早的话,还不用排队。 林无隅端着两盘炒米线找到了一个靠窗的双人小桌坐下了。 这会儿来吃,还不用抢座。 他一边吃一边还会往窗外看。 看人,看脸,脑子里过着昨天晚上的题,在随身带着的一个小本子上写着,昨天太困了想睡觉,就只看了一遍题目,这会儿正好做了。 但时不时也会跑偏,会想那些用了几十年时间去寻找失踪孩子的父母。 什么样的爱,多深的爱,怎样“不理智”的爱,能让人这样坚持。 老爸老妈也找过,但找得很冷静,并且没抱任何希望。 他们的大儿子太聪明了,有能力解决很多问题,不会受到伤害,他们的大儿子太聪明了,他不想回来,谁也别想找到他。 林无隅叹了口气。 这种聪明的大儿子,大概只能求助半仙儿。 比如丁半仙儿。 想到丁半仙儿……林无隅拿起了手机。 丁霁来拿书的时候,他俩加了个微信,一直也没说过话。 丁霁的微信头像是他自己的照片,还是个正脸,这人对自己的长相是相当有自信了。 不过的确还不错,有种流浪猫老大的劲头。 鸡哥嘛。 ……不能叫鸡哥,会变成最闪亮的电动陀螺。 林无隅勾了勾嘴角,顺手点开了丁霁的朋友圈。 三天可见。 但是林无隅往下划拉了两下也没到底,他突然觉得是不是应该考虑把这个话痨给屏蔽了。 最新的一条朋友圈让林无隅停顿了一下,几分钟前发的。 -信嘉有投篮比赛,第一名奖品是电磁炉啊 信嘉是个商场,就在旁边。 林无隅抬眼往外看了过去。 犹豫了几秒,他给丁霁发了个消息。 -你在信嘉啊? 丁霁秒回。 -信嘉旁边,怎么,你家缺电磁炉吗 -我在吃炒米线 丁霁没有再回复,林无隅继续看着窗外。 最多也就一分钟之后,丁霁踩着平衡车出现在了街对面。 接着就往他这边飘了过来,人群里灵活地穿行,肉眼可见地得瑟,林无隅敢拿十本手相之谜赌他平时不这么浪,这会儿就是显摆。 幼稚。 林无隅隔着玻璃冲他挥了挥手。 丁霁停在了外面,贴在玻璃上说了句什么,林无隅也听不见。 这会店里人开始多了,有点儿吵。 余光里有人端着个托盘往他这桌走了过来,林无隅把自己面前的炒米线推了一盘到对面:“不好意思,有人。” 丁霁用手圈着脸贴在玻璃上又往里看了看。 “进来,”林无隅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看什么呢?” 第 7 章 7 丁霁坐到了林无隅对面。 这家炒米线挺有名的,林无隅一说他就立马猜到了是这里。 这会儿正好是午饭时间,对于一个整晚复习努力认真了好几天的人来说,到点儿了就吃饭是很重要的事。 他从旁边的筷筒里抽了一双出来,低头吃了一口:“你就知道我会来?我要不是来,你这份就浪费了啊。” “不浪费。”林无隅说。 “嗯?”丁霁抬头看着他。 “不瞒你说,”林无隅清了清嗓子,“这两盘都是我的。” 丁霁愣了愣:“什……” “而且那盘……”林无隅指了指他正吃着的那盘炒米线,“不好意思,我刚吃了两口了。” “不是,”丁霁猛地一下挺直了身,把筷子扔到了桌上,“你就说你是不是跟我有什么仇吧。” “你吃这盘好了。”林无隅也没多说别的,把另一盘推到了他面前,把之前那盘拿走了。 “……你不是要吃两盘吗?”丁霁有点儿没面子,扫了一眼面前的炒米线,“不是说两盘都是你的吗?” “你吃不吃啊?”林无隅问,又帮他抽了双筷子,放到了盘沿儿上。 “不吃,”丁霁说,“谁知道这盘你舔没舔过,一会儿吃一口你说不定又来一句,啊这盘才是我吃过的。” “我没那么无聊。”林无隅笑了起来。 “那我无聊呗。”丁霁说。 “缺饭变杠精。”林无隅低头开始吃。 丁霁挺了一会儿,把自己的无名火压下去之后,拿起了筷子。 早上出门的时候老妈追着他问了一句,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复习,他跟老妈顶了几句才出的门。 他不习惯老妈这种不信任的态度,他每天晚上看书复习到半夜,换来的却是这种让人烦躁得抓狂的疑问。 要是爷爷在旁边,可能会劝他,你告诉他们你每天都复习到半夜就好了。 但他不愿意,他自己的事,自己的生活,只想按着自己的节奏来,如果一定要汇报,他也只愿意向爷爷奶奶汇报,他为什么要向十几年都只偶尔出现在电话和视频里的人汇报。 退一万步,以他总被老爸斥责的幼稚思维来理解,你们那么爱我,居然不知道我每天三点才睡? “你没去学校吗?”丁霁愣了一小会儿之后看了看时间。 “去了,又出来了。”林无隅说,“你呢?” “我来赢个电磁炉。”丁霁说。 林无隅顿了顿,抬起了头,先盯着他脸看了两眼,然后又转头看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大玻璃瓶:“你要个电磁炉干嘛?” “给我奶奶。”丁霁说。 “你家……”林无隅又看了看他放在旁边的平衡车,“不困难吧?” “两回事,”丁霁说,“我奶奶就觉得电磁炉这东西不值得花钱买,说不定还不安全。” “懂了。”林无隅又吃了两口米线,把筷子一放,“我帮你吧。” “你……”丁霁本来想说你行不行,看到他盘子的时候有些吃惊地把后面的话换掉了,“吃完了?” “嗯,”林无隅拿了纸巾擦了擦嘴,“你吃完之前我够时间再吃一盘。” “你是猪吗?”丁霁忍不住问。 “不是。”林无隅往椅背上一靠,看了看他的玻璃瓶,“今天喝的是什么茶?之前那个是金银花吧?” 丁霁没出声,伸手把桌上的瓶子拿下去放在了自己腿上。 “谢了。”林无隅接过丁霁递过来的可乐,“你不喝吗?” “我喝绿茶。”丁霁晃晃手里的瓶子,拧开喝了一口,然后把瓶子放进了腰上挂着的一个长得跟面口袋一样垮的包里。 抱着个玻璃瓶喝茶这个习惯在年轻人身上不多见,特别是丁霁这种……偶尔会有几分掩藏不住的江湖气滋儿滋儿往外冒的年轻人。 当然,估计他也没藏着。 “走。”林无隅往商场那边走过去。 “等我一下,”丁霁踩着平衡车跟着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我把车放一下。” 林无隅停下了。 丁霁打完电话之后,从旁边奶茶店里跑出来一个女孩儿,笑得很开心:“去吧,去吧,车我先帮你玩着。” “玩坏了赔啊,”丁霁下了车,“我对女生也不会心软。” “知道了。”女孩儿踩上平衡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奶茶店你还认识人啊?”林无隅喝了口可乐,“怎么不请我喝奶茶,不用花钱了吧。” “那是我小学同学,你要是说你想喝奶茶我就带你去她家喝了,”丁霁说,“你不是要喝可乐么。” “啊,我想喝奶茶。”林无隅说。 “自己买!”丁霁瞪了他一眼,转头往商场走了。 信嘉在附近一溜商场里算是小的,并且因为年头太久,位置也相对偏,虽然在众商场里有着老前辈的地位,旧而土还是不能回避的事实。 林无隅已经三年没进过这个商场了。 没想到这个商场还有人逛,还搞活动。 不过这个活动的宣传力度明显不行,就商场外面有个海报,他们到的时候都开始了快半小时了,现场观众也不算多,而参加比赛的人…… “我能反悔吗?”林无隅小声问丁霁。 “反悔什么?”丁霁说。 “我不帮你赢电磁炉了。”林无隅看了看四周已经报了名并且跃跃欲试的阿姨大姐们。 为数不多的几个男的都是大爷。 “怎么了,”丁霁环顾四周之后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你是怕胜之不武吗?” “难道不是吗?”林无隅还是小声说,“欺负老年人么这不是。” “还不一定谁欺负谁呢,”丁霁切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仿佛他就是老年人中的一员,“你别上去比了一圈儿连电磁炉电线都没摸着。” 林无隅看着他好几秒,想要判断他这是真心实意还是在激将。 居然没判断出来。 甚至觉得他这番话的确是发自内心。 “行。”林无隅点了点头。 这个活动的规则很简单,就是定点投篮。 每人15个球,谁投进的球多就算谁赢,同样的数就看谁连续进的球多,这要还一样就看谁用时最短。 大体上跟玩篮球机差不多,就是距离要更远一些。 “万一最后剩咱俩怎么办?”林无隅问丁霁。 “你想多了,”丁霁说,“我到不了最后,要不我也不请你喝可乐了。” “我以为你请我喝可乐是因为我请你吃了炒米线呢?”林无隅说。 “我请你喝可乐是因为你请我吃了炒米线以及要帮我拿电磁炉。”丁霁一脸坦然地回答。 “你家真的……”林无隅话没说完就被丁霁打断了。 “不困难,我就是想占你便宜。”丁霁说。 “哦,”林无隅笑了笑,“要不你给算算吧,一会儿我能赢吗?你应该都不知道我会不会打篮球吧。” 丁霁也没拒绝,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就开始掐算了。 林无隅看着他的动作。 说实话这个动作看不明白,只隐约感觉丁霁念念有词的。 这范儿起得,特别像个半仙儿。 “你不需要扔点儿什么东西算吗?”林无隅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问了一句。 “不用,我要在家就用我奶奶的铜钱起卦了,”丁霁说,“在外头随便什么都行,数字啊,时间啊,那个篮球啊,鸟啊……” “鸟?”林无隅愣了愣。 丁霁停下了掐算,扭脸瞅了他一眼,表情非常鄙视:“想什么呢你?天上飞的鸟!” “啾啾啾。”林无隅说,这个他的确是想歪了。 人的思想真是自由自在啊。 “啾你……”丁霁啧了一声,“懂了吧,想好要问的,起卦拿什么都能起。” “嗯。”林无隅点了点头。 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神奇想法。 “能赢。”丁霁说。 “那你算出我进了多少个吗?”林无隅问。 “没,”丁霁说,“我算我今天能不能有外财比算你能不能赢要容易得多。” “……行吧。”林无隅点点头。 等着看结果。 比赛开始,林无隅发现大妈大姐们差不多都是组团来的,分了大概五六个团,居然还带着啦啦队,投篮的时候在旁边很起劲地给她们加油。 林无隅看了两眼,感觉自己的确是小看老年人了。 虽然姿势很不标准,甚至每投都能展示一种不标准的姿势,但有两个大妈居然投进了8个球。 震惊。 几个大爷大叔水平也不低,有一个大叔进了12个球。 林无隅看了一眼旁边趴在栏杆上叼着根棒棒糖看得津津有味的丁霁:“哎。” “嗯?”丁霁应了一声,也没看他,给场上的大叔鼓了个掌,“牛逼!” “你真算出来你能拿到电磁炉?”林无隅问。 “不是算电磁炉,算的是外财,别害怕,”丁霁说,“放松心态,万一你真没赢,出门我说不定能捡着十块钱。” “所以你其实不算没把握的事儿是吧?不过……电磁炉和十块钱,”林无隅很佩服丁霁的心态,“落差会不会有点儿大?” “人要知足。”丁霁沉稳地回答。 他俩报名晚,排在了最后,丁霁先上。 林无隅看着他投出第一个球的时候就觉得电磁炉之争大概就在他俩之间了。 虽然丁霁之前很谦虚地表示了自己拿不到电磁炉的决心,但他拿球出手的姿势一看就是篮球打了十年以上的。 一二三四五。 连续进了五个球之后,丁霁回头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林无隅看他这个得瑟样都想过去给他把眉毛按回去。 不过他的目光很快就被旁边的一个人吸引过去了。 报名的时候他留意了一下,除了大爷大妈,也没看到还有什么年轻人,更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看上去像是个运动员的年轻人。 那人正在看着丁霁投篮,脚下还习惯性地活动着,时不时还轻蹦两下。 林无隅感觉自己之前是被丁霁带偏了,就想着投进了争取拿个电磁炉,但就没想过就算是一台电磁炉,也得几百块了,怎么能让路人随便就拿走了? 丁霁连续投进了13个球,后面两个偏了点儿,弹出去了。 不过这个成绩已经可以秒杀前面的中老年。 “电磁炉,我的了,”丁霁愉快地蹦到了他旁边,“该你了吧,你放松随便投吧,进不进的基本也稳了,咱们后面没有人了。” “有。”林无隅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 果然,那个人被叫到了名字,上场了。 “刚才有这个人吗?”丁霁问。 “不知道,”林无隅小声说,“反正现在有,我看他这样子,说不定……” 丁霁竖起食指举到了他嘴边:“先看,别瞎说。” 这位年轻人果然不出意料,唰唰唰上去就进了14个球,虽然中间有一个没进,但按规则,总数优先。 “靠。”丁霁在旁边小声说,“这人看像个投标枪的,居然能进14个?” “……这是怎么看的。”林无隅忍着笑问。 “不知道,直觉。”丁霁揉揉鼻子,“隅哥,看你了。” “好。”林无隅把“好的鸡哥”咬回了肚子里。 投标枪的下场的时候跟林无隅对了一眼,眼神里满是自信。 林无隅笑了笑,站到了画了个圈的位置上。 这个位置不远不近的,比两分线远,比三分线近,篮架的高度也不标准,稍矮了一些,这也太凑合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他看了一眼旁边台子上的电磁炉。 其实就是个普通的电磁炉,样式也是老款的那种,要不要也就那么回事儿。 不过他拿起球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 做什么事他都这样,无所谓输赢,无所谓名次,也无所谓别人说什么,他只在意想做的事有没有做好。 比如现在,他就是想把那个电磁炉赢过来。 一个人有没有运动细胞,平时是不是经常运动,身上是不是紧实,这些都是可以看出来的,一举一动,哪怕是穿着很多衣服。 丁霁拿不准林无隅会不会打篮球,投篮行不行。 但他肯定林无隅不是个只宅在书桌前傻学的学神。 林学神也非常争气地支持了他的判断。 第一个球就投得非常漂亮。 “哟,空心。”旁边的大妈说。 接着第二个。 “哟,空心!”大妈说。 第三个。 “哟!又是空心!”大妈提高了声音。 第四个。 “哎!哟!”大妈喊了起来,“这是专业的吧!” 第五个投完,林无隅转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要炫耀,但是没等丁霁反应过来,又已经转了回去。 大概不是炫耀,就是想看一眼自己脸上惊讶的表情。 而没等他有反应就转回去,应该是为了抢时间。 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投出最多的球。 最好能投进15个,进不了的话也必须14个,14个的话用时上就得比刚才那个投标枪的少才行。 别的大妈投得好的时候,丁霁还给叫了好,林无隅投的时候,他基本就没出过声,就那么瞪眼儿看着。 然后就投完了。 15个球,全进了。 “这不会是个托吧!”大妈震惊地又喊了起来。 “真是托的话,”丁霁说,“不敢做得这么绝,太明显了。” “哎哟!真是的!”另一个大妈也喊,很不高兴,“你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跑来凑什么热闹,跟我们老人家抢东西!” “也不是,”丁霁说,“我是代表老人家过来抢的。 活动主办方还是很守规则的,登记了林无隅的信息之后,给了他一张券,一周之后过来领电磁炉。 “要您本人带着身份证过来确认哦,”工作人员说,“然后保修这些都是按正规商品来的。” “不能代领吗?”林无隅愣了愣。 “不可以哦。”工作人员说,“必须本人。” 林无隅犹豫了一下:“行吧。” 走出商场之后,丁霁才一拍巴掌:“我算得准不准!” “准。”林无隅笑笑,“不过我到时还得再跑一趟啊。” “请你喝奶茶。”丁霁指了指刚才的那个奶茶店。 “我想喝可乐。”林无隅说。 “……你就是想让我花钱是吧?”丁霁说。 “你脑子挺好使的怎么不算一下今天我帮你赚了多少啊?”林无隅说。 丁霁给他买了瓶可乐,又带着他去了奶茶店,坐在了门口的阳伞底下。 奶茶和一大堆小吃端过来的时候,林无隅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刚那个话就是随便开个玩笑,你不用……” “本来想请你喝了可乐再去吃两盘炒米线的,我看你刚没吃饱的样子,”丁霁说,“不过他家的小吃挺好吃的,隔壁那家卖小面的店也是他们家的,我让做了两碗,你尝尝。” “……谢谢。”林无隅说。 “不客气,我今天其实真没想到能弄个电磁炉,”丁霁靠在椅子上晃了晃,“我是路过这儿的时候才看到有活动的,谢谢你了。” “也没干什么,投几个篮而已。”林无隅笑笑。 “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你跟我说。”丁霁说。 还真有。 但是开不了这个口。 林无隅觉得自己有这个想法就已经很让自己震惊了。 如果再开口说出来变成事实…… “你今天跑这儿来干嘛的?”丁霁问,“你要散心换脑子应该是去小公园那边儿吧,那儿离附中还近一些。” “你猜。”林无隅说。 如果你猜得出来,我就找你帮忙。 丁霁看了他一眼:“真的假的啊。” “猜。”林无隅勾了勾嘴角。 “行吧,”丁霁眯缝了一下眼睛,手托着下巴,指尖在嘴角一下下点着,然后说了一句,“给我个数字,一个,一组,都行。” “95。”林无隅说。 丁霁看了他一会儿:“本来我应该算一下再回答你。” “嗯。”林无隅应着。 “但你这个……不用算,我直接猜吧,”丁霁说着趴到桌上往他面前凑了凑,“你来找人的吧?” 第 8 章 8 虽然丁霁的这个猜测准得让他心里一跳,但林无隅还是坚持要求:“你就不能算算吗?” “都不问问我怎么猜出来的吗?”丁霁看着他,等了一会儿林无隅都没说话,他又啧了一声,“行,我算。” 然后去收银台要了笔和纸。 “……你这个算,”林无隅看着他,“是要套公式的吗?还拿纸笔?” “别吵我。”丁霁说。 “哦。”林无隅应了一声,拿起一块小饼干慢慢吃着。 丁霁在纸上开始画道道,林无隅看了两眼之后看出来画的是八卦,具体画的是什么卦象他也不会看,就觉得丁霁挺能蒙事儿。 “换我奶奶闭眼一掐就行,我这算外行,得打草稿。”丁霁画了一会儿停了下来,盯着纸看了一会儿,抬起了头。 林无隅把小饼干塞到嘴里,有些期待:“算出来了?” “嗯。”丁霁点点头,把纸揉成一团扔到了旁边的垃圾筒里。 “我来干什么?”林无隅问。 “找人。”丁霁说。 林无隅没说话,拿起奶茶喝了两口才偏开头笑了起来。 笑得有点儿停不住。 “你让我算的,”丁霁靠到椅子上抱着胳膊,“我都说了不用算。” “行吧,”林无隅收了笑,清了清嗓子,“还猜到什么了?” “这人95年的吧,”丁霁说,“别的我都不确定,你说了这个数我才确定的。” “是么?”林无隅想了想,“我本来想说1995,但是太明显了,才改成95的。” “就是你犹豫这零点儿零零零零零零……一秒,”丁霁转了转手里的笔,“才更明显的。” “那你还是猜的啊。”林无隅说。 “算出来也是这个结果!”丁霁吼他,转头就往垃圾筒里伸手,“来来来,要不你再看看,我给你讲讲……” “哎哎哎!”林无隅赶紧拉住他,“是算的是算的,你不用给我讲,我听不懂。” 丁霁瞪了他一眼,重新坐正了。 林无隅拿着奶茶杯子在桌上轻轻磕了一下:“帮我个忙吧。” “这种封建迷信的忙怎么帮!”奶奶一边剁肉一边摇头,还把他往旁边推了一把。 “大方向总有一个吧,”丁霁往边儿上让了让,“你以前不是帮那谁家找着过孩子吗?” “这能随便算吗?”奶奶皱着眉头,“算准了当然好,可也不是百分之百准,如果没准,不就是给人家希望让人家空欢喜一场吗,我又不是街上骗钱的半仙儿。” 丁霁叹了口气。 “你以前可不就是么。”爷爷在客厅里看着电视笑着说了一句。 “你懂个屁,”奶奶回过头,“以前是为了活命!现在你活不下去啦?” “你俩过会儿再呛,”丁霁挡在了他俩中间,“说正事儿呢。” “你是不是答应人家了?”奶奶问。 “没答应,”丁霁说,“我说我回家试试。” “就你那二把刀,你试试,”奶奶很不屑,“让你妈知道了又该说我们没带好你了……你今天不回家吃饭跟他们说了没!” “我现在说。”丁霁说。 “这倒霉孩子,”奶奶叹气,“让你爷爷说,你这会儿了才跟他们说,又得吵。” 爷爷拿起了手机,戴上老花镜开始拨号。 今天晚自习林无隅在教室,桌上堆得满满都是书和卷子,他全神贯注地低着头。 想把手里的一盒双色冰淇淋用一个不锈钢小勺搅匀。 “你捂它一会儿,软了不就好弄了吗,”陈芒说,“平时脑子那么好使,这会儿怎么跟进了菜籽油一样啊?” “我不想吃化了的。”林无隅说。 “那你可以从奶油这边刮到巧克力那边,然后一口吃了。”陈芒说。 “你看你的书,”林无隅看了他一眼,“要看不进去的话,咱俩比赛做题?” 陈芒趴回桌上:“我不找虐,你林哥说了,都这会儿了不要专门再挑战自我,容易打击自信。” 林无隅笑了起来,继续搅冰淇淋。 自从说出请丁霁帮忙找人的请求之后,到现在过了一夜一天,丁霁也没有消息,林无隅估计这事儿因为没有细节不好蒙,丁半仙儿犯愁了。 好在他也没真的把希望寄托在算卦上。 不过丁半仙儿还是在第二天下午第二节下课的时候给他发了条消息过来。 -这人肯定不在本地,前后一年都不在本地 这条消息后面还附了个视频。 林无隅站到走廊上,点开了视频。 摄像头对着地,不过能看出来是在小公园,地砖长得一样。 接着一只手伸进了镜头里,伴随着丁霁的声音:“看好啊,我没蒙你。” 手心里放着三枚铜钱。 接着铜钱被扔到了地上,再捡起来,再扔…… 因为身边有来来往往的同学,林无隅也没太细看,总之扔完以后,视频就结束了。 云里雾里的。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丁霁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你没上学啊? 丁霁看着手机上的这条消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会不会抓重点啊????? -也不上班? 丁霁看到这条的时候把手机塞到了兜里,叹了口气。 他不确定林无隅后面要说的话是不是“挺聪明怎么没读书了”,但总觉得会是类似的话。 虽然他并没有不读书,但是也不想解释,费劲。 您好这位林同学,我在读书,我上的三中,我年级排名十以内……接着耳边就会响起老爸的声音。 你这么聪明,你应该更好,你就是没有好好努力…… “啊。”丁霁叹了口气,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张今天刚发的卷子,铺在地上,低头开始看。 “一寸光阴一寸金啊。”大东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你的生活不是从晚上八点开始半夜两点结束么,”丁霁说,“怎么这个时间跑出来了。” “我路过,给,”大东坐到他旁边,递过来一盒双色冰淇淋,“我够意思吧,看到你在这儿,立马先去买了你的最爱……” “说。”丁霁看着脚下的卷子。 “说什么?”大东问。 “事儿。”丁霁说。 “靠,我非得有事儿才给你买冰淇淋吗?”大东一副受到了伤害的样子。 “不是么?”丁霁转头看了他一眼。 “……好像还真是。”大东想了想。 “我高考之前都没有时间跟你们撂地,”丁霁打开冰淇淋盒子,努力地用小勺把两种口味混合起来,“找别人吧。” “谁撂地啊!”大东喊了起来,“谁撂地啊!会不会说话了你!” “你们是不是街头表演。”丁霁问。 “是啊。”大东回答。 “你们是不是收费点歌?”丁霁又问。 “……是啊。”大东回答。 “那你们……”丁霁继续。 大东打断了他的话:“行行行,你没时间就没时间吧……我就纳闷儿了啊,你还知道自己要高考了啊?之前也没见你有多上心啊,不知道的都以为你职业半仙儿呢。” 丁霁啧了一声:“你天天见我么?说话这么不严谨。” 大东晚上就在小公园表演,为了防止被临时抓过去凑数,丁霁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小公园。 林无隅没再问他找人的事儿,只说商场打电话让明天有时间去拿电磁炉,他俩约了下午六点在信嘉门口见。 不过无论是算卦还是看相,有时候都挺神的,丁霁半算半猜,估计林无隅要找的人是他哥哥或者姐姐。 当然,不算他也差不多能猜出来了,林无隅在说起这个人时很难觉察到的那些小细节,还有上回说到兄弟姐妹时的反应。 丁霁甚至觉得他对弃婴的冷漠态度没准儿都跟这个有关。 只是他不方便多问,无论什么样的家庭,有一个人不见了,都不是陌生人可以随便碰的伤。 “我迟到了?”林无隅到了信嘉门口时,看到丁霁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 看上去得在这儿等了二十分钟了才会有这样的状态。 他赶紧看了一眼时间。 “没迟到,”丁霁站了起来,“我到早了。” “那进去吧,”林无隅说,“就身份证和那个券是吧?” “嗯,”丁霁点点头,“耽误你时间了,不好意思啊。” “怎么突然这么客气,”林无隅看着他,有些迷茫,“那天就请我一瓶可乐。” “说话讲良心啊!”丁霁立马提高了声音。 “还有奶茶和点心。”林无隅说。 “还给你算了一卦呢!”丁霁说,“后来又算了一卦呢!费我多少脑细胞啊。” 林无隅没有接茬。 那天丁霁发过来的消息,说实话让他有些失望。 他并没有多期待真的能找到,但看到丁霁说这人前后几年都没在本地时,无论真假,他都有些不好受。 拿了电磁炉走出商场之后,林无隅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算得准吗?” “这个真不知道,”丁霁抱着电磁炉,“我只能说我能算出来的就是这么个结果,你要还想知道这个人在哪,我肯定不行,帮不了你,你可以自学。” 林无隅笑了笑,刚想说话的时候,丁霁冲他偏了偏头:“走,喝水去。” “我不喝水。”林无隅说。 丁霁回头看着他:“喝饮料,喝奶茶,喝……” “我想吃东西。”林无隅如实回答。 “你让我请你吃饭啊?”丁霁问。 “不是,”林无隅叹气,“算了,我请你吧,烤串儿,这附近有味道好的吗?” “问对人了,”丁霁一挑眉毛,“这片儿我混得熟,走。” “我以为你就混小公园那片儿呢。”林无隅跟着他往前走。 “我混的地儿多了,”丁霁说,“你说得上来的地方我都有熟人。” “是么。”林无隅笑笑。 丁霁带着他进了一个门脸儿挺大的店,烤串儿的香味扑鼻而来。 正餐时间店里人不是太多,他俩找了个小桌坐下了,服务员把烤串儿拿过来的时候,丁霁又要了几瓶啤酒,然后拿出了手机准备付钱。 “我来。”林无隅伸手挡了一下桌上的二维码。 “我请得了,”丁霁说,“一个电磁炉呢。” “这么请完你这电磁炉就是买的了,”林无隅说,“你奶奶不是只收不要钱的么。” 丁霁笑了起来。 “你也没工作吧,”林无隅拿出手机扫了码,“省点儿吧。” “那你有工作啊?”丁霁问。 “我是学生,有正当的零用钱来源,”林无隅说,“我还有兼职。” 说实话,虽然林无隅对他有着深深的误会,但他这种冤大头一样的逻辑还是让丁霁还是觉得挺感动的。 “行吧,”丁霁把手机收了起来,开了瓶喝酒放到他面前,“谢谢啊。” “不喝酒。”林无隅说。 “你开车啊?”丁霁问。 “……我就是不喝酒,”林无隅叹了口气,“而且我晚上还得复习。” “真辛苦。”丁霁顺嘴说了一句。 “你有时间找个工作吧,”林无隅说,“或者学点儿什么。” “为什么?”丁霁拿起瓶子喝了一口。 “那你靠什么赚钱啊?”林无隅说,“看相算卦吗?现在蒙人不易啊。” 丁霁笑了起来,抹了抹嘴边的啤酒沫:“你别说,有时候还真挺逗的,我给你说一个,我小时候的邻居。” “嗯?”林无隅挺有兴趣。 “这老头儿说是个茅山道士,能治病,我们胡同一个小孩儿脑袋疼,他妈就领他上老头儿那儿去了,”丁霁拿了串羊肉啃着,“老头儿在地上写了风火雷三个字,然后拿个树枝往字儿上戳,问他,还疼吗?” “疼。”林无隅很配合地回答。 丁霁点点头:“老头儿又换了个字儿往上戳,还疼吗?” “好像好点儿了?”林无隅继续配合。 “聪明,”丁霁冲他竖了竖拇指,“再戳了几下,然后把树枝一直戳进土里扎着,小孩儿说不疼了。” “心理暗示吧,”林无隅说,“小孩儿特别容易接受心理暗示。” “当时我就想了,”丁霁托着下巴,“我要是反过来呢?” “怎么反过来?”林无隅问。 “我跟小孩儿说,我说我也会,我是老头儿的关门弟子,”丁霁说,“他把毕生绝学都传授给我了,我还告诉他,绝学都是老头儿按我天灵盖儿上压进去的。” 林无隅拿着一串鸡翅笑得都没法吃。 “嚯——”丁霁手按着桌子学了一下动作,“就这么压进去的,小孩儿立马就信了,我说来我给你写几个字儿。” “写什么了?”林无隅边笑边问。 “大中小,”丁霁说,“我那会儿幼儿园,认识不少字儿,就是写不出来,反正他也不认识,写好了我就戳字儿,我说你脑袋有没有一点儿疼?” 林无隅偏开头笑出了声音。 “小孩儿就说好像有点儿?”丁霁也笑了,“我其实就戳了三下,最后一下我戳的时候说你这会儿应该头疼得要炸了!然后把小棍儿扎进土里,嚯!可怜啊,那孩子捧着脑袋就跑了。” “疼啊?”林无隅努力忍着笑。 “疼了一晚上,他妈过来追着我打。”丁霁咬了一口羊肉。 “你得告诉他,把扎土里那个棍儿□□就好了。”林无隅一本正经地说。 “靠,”丁霁乐了,“你是不是干过这种事儿!门儿清啊。” “没有,”林无隅摇摇头,“我小时候没有你这么……机灵。” 丁霁没说话,笑着又咬了一口羊肉。 林无隅那细微的一下停顿,大概是要避开诸如聪明一类的词,因为知道他不喜欢被人叫神童,大概猜想他也不愿意被人夸聪明…… 丁霁拿起啤酒瓶,往林无隅拿着鸡翅的手上轻轻磕了一下,喝了口酒。 林无隅回到宿舍的时候,照例拎着两兜烧烤,风一样卷过门卫室,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他手里还多了一本书。 丁霁不知道为什么,成天带着那本手相之谜。 今天吃完烤串儿出来,很庄严地把书交到了林无隅手上:“你不是想看么?借你看看,就三天,影响复习我不负责啊。” 林无隅看着他的表情,感觉自己接过的仿佛是江湖上最后一个神棍亲传秘籍的手抄本。 拿着两兜烧烤回到宿舍的时候,晚自习第一节还没结束,林无隅拎了一兜准备先扔到隔壁桌上。 刚打开宿舍门,隔壁的门也开了,许天博探出了头:“我闻到了一种会让人在夜里抓狂的气息。” “鼻子这么好使。”林无隅把烧烤递给他,“没去自习吗?” “马上去,”许天博说,“我刚洗完澡,省得晚上一帮人抢了……你去自习吗?” “不去,我宿舍里看会儿书。”林无隅说。 “什么书?”许天博问。 “学习的书啊。”林无隅笑笑。 “学习什么的书啊?”许天博也笑了起来,“你这个语气一听就不是高考复习的学习书吧。” “看相。”林无隅清了清嗓子。 “……可以的,”许天博冲他竖了竖拇指,“你是传奇。” “技多不压身,多条路走。”林无隅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行,”许天博拍拍他肩膀,往楼梯口走过去,“开张的时候记得给我办个八折卡。” “没问题。”林无隅点头。 许天博走了之后,高三的宿舍走廊上就剩了林无隅一个人,安静得让人能感受到强大的压力。 他趴到栏杆上,看着许天博一溜小跑往教室那边跑过去。 一个有紧迫感的自律的认真努力的好学生。 不知道丁霁有没有试过看面相,两个长得相像的人,面相上会有什么不同,明明有着相似的样子,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和人生。 林无隅在栏杆边儿趴了一会儿,准备回宿舍,手机在兜里震了起来。 他摸出来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地发现是老林打来的。 “林哥?”他接起电话。 “你在学校吗?”老林问。 “在宿舍。”他说。 “我过去找你。”老林说。 “什么事?”林无隅皱了皱眉。 “下午你爸来了一趟,”老林说,“我过去跟你细说。” 第 9 章 9 回家的路并不远,但林无隅还是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你爸爸今天来过学校找我,问的是……天台喊话的事儿。” 风从林无隅耳边吹过,带着干燥的尘土味道。 “他为什么不直接找我?” “可能……怕影响你复习,我也有这个担心,但是以你的性格,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车到楼下的时候林无隅抬头看了一眼,家里的灯是亮着的。 “怕影响我复习就该等高考结束,如果你不跟我说,他还会找陈芒,找我别的同学……我太清楚他俩了,知道是一定要让我知道的,但不能是他们亲口说。” “我先跟他们谈吧,让他们高考以后再说?” 林无隅走进楼道,按下电梯按钮。 “不用,我没有回避的习惯,能解决就马上解决了。” 而且这也并不是一件需要当成事去处理的事。 “怎么今天回来了?”老妈看到他进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复习了吗?又没带资料回来……” “聊聊吧。”林无隅进屋,坐到了沙发上。 “看来你们林老师还是跟你说了啊?”老爸没有再装傻。 “还好他跟我说了,”林无隅胳膊肘撑着膝盖,看着他,“要不你再找我们宿舍的人,大家就尴尬了。” “那这事儿是真的了?”老妈看着他。 “什么事儿?”林无隅也看着她。 “你自己心里清楚!”老妈皱起了眉。 林无隅其实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父母知道时会是什么样的场面,不过老妈这种连提都不愿意明确提起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一直以为除了在坚持“你不行,你不如你哥”这个态度之外,他们会比别的父母更开放一些,毕竟在他的记忆里,“你哥”个性张扬。 “我是同性恋这个事儿吗?”林无隅问,看着他俩脸上瞬间有些僵硬的表情,他勾了勾嘴角,“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吗?” “你怎么这么……”老爸话没有说完,大概是吞下了变态两个字。 他的同龄人里都有人对他用出这个词,父母这辈会用也不奇怪。 老妈不负夫望地说了出来:“这是不正常的你知道吗?这是变态!” 林无隅偏开头,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不想把话说得太重,你还要高考,不要影响了复习,”老爸说,“你本来就复习得不……” “影响不了,”林无隅说,“没什么重不重的,想说什么就说。” “你到底是为什么?”老妈问,“为什么?因为你哥吗?你是觉得我们偏心所以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我们吗?” “我没记错的话,”林无隅看着她,“我活了十几年,从没有说过一句你们偏心,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老妈没有说话。 “为什么?”林无隅学着她追问了一句。 “什么为什么!”老妈突然把手里的杯子往地上一摔,“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你要这样报复我们!用这么恶心变态的方式来报复我们!” 屋里有几秒钟的凝固。 这是林无隅第一次看到这么没有预兆就失态了的老妈,他甚至都有一瞬间回不过神来。 失去挚爱的儿子十年了,儿子没有留下一句话,一个字,也没有再传回来任何一丝的消息。 听不到见不着,记忆也一天天地变得模糊,开始记不清一些事,他哭他笑他生气,发生过还是没有发生过。 多么惊慌。 而剩下的这个,多余的孩子,她需要每天都面对这个她并不需要也不看好……不,甚至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孩子,强装平静,在纠结和焦虑里维持表面的冷静。 终于有一天。 嘭! 林无隅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老妈指着他:“什么为什么!你不说就不觉得了吗!” “你冷静。”老爸站起来拉住了她的胳膊。 “别拉我!”老妈甩开他,继续指着林无隅,几乎是在喊,“没错我就是偏心!我就是偏心!你就是不如你哥!你什么都不如他!你永远也不可能像他一样出色!偏偏你还自以为是!谁给你的自信?你凭什么觉得你配得上学神这样的称呼!你凭什么!” 林无隅看着她。 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跑了题。 这样的高考作文是拿不到分的…… 不过。 突然有种很舒畅的感觉。 每个细胞都像是张开了胳膊,飘在凉爽的,清新的空气里。 呼——吸—— 他站了起来,往老妈面前迈了一步。 “无隅。”老爸伸出胳膊拦住他。 “你自作自受。”林无隅说。 自我评价声音平静,气息稳如蟒蛇。 老爸老妈都愣住了。 “你们,”林无隅突然提高了声音,吼了出来,“自作自受!” “你说什么?”老妈震惊地看着他。 “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出生得到了当事人的允许,”林无隅也看着她,“你们为什么会生下我你们自己清楚!你又凭什么让我出生就背负着另一个人的一生!凭什么我是因为林湛而生的?你凭什么决定我这一辈子除了林湛就没有意义了!你凭什么!” “林无隅!”老爸吼了起来。 “对!我是林无隅!我不是林湛的弟弟!”林无隅说,“我不是为了预备照顾谁而活着的,林湛消失的那天你们就该明白!你们没有权利决定任何一个人的生活!你们没有权利抹煞我!你们没有权利否定我!” “你闭嘴!”老妈指着他,手颤得厉害。 “我是不是聪明,我是不是优秀,我是不是学神,我该不该自信,我跟谁谈恋爱,我是谁,我怎么活,”林无隅一字一句,“全都是,我说了算。” “滚!”老爸瞪着他,“你滚——” 操场上很安静,已经两点了,就算是在操场上复习的学生,也都已经回了宿舍,校警巡逻时的手电光都扫得有些敷衍。 林无隅有些期待手电筒的光能从他身上晃过。 但一次都没有。 看台边地上的小草开始能看清轮廓的时候,手电筒的光消失了。 远处开始出现早起的高三学生,食堂开饭之前先到操场来背会儿书。 “你没回宿舍?”许天博站在他面前,有些吃惊地问。 这倒不难猜,他早上从来没有在食堂开门之前起过床,这个时间坐在操场上唯一的可能就是从昨天晚上就在这儿了。 “嗯。”林无隅笑了笑。 “出什么事儿了?”许天博弯下腰看了看他,“气色还行,但是情绪好像不怎么行。” “我整理好情绪了再跟你说,”林无隅站了起来,来回踢了踢有些发酸的腿,“你看书吧,我跑几圈。” “别跑了,”许天博说,“你要是一晚上都坐这儿的话,这会儿突然跑起来会不舒服的,你走两圈吧。” “行吧。”林无隅跳下了台阶,慢慢顺着跑道往前走,抬头看了看天。 天空很清爽,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要下雨,”石向阳说,“跟你赌,两小时之内就要下雨。” “赌什么?”丁霁从一堆书里抬起头。 “赌你下雨之前做不完这套题。”石向阳很坚定地说。 丁霁张了张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问:“到底赌什么?” “两小时之内要下雨啊。”石向阳说。 “然后呢,赌什么?”丁雾说完反应过来,抢在石向阳说话前开口,“赌注是什么?” “赌注?”石向阳看着他面前的卷子。 “赌我这套题?”丁霁问,“输了的做题还是赢了的做?” 石向阳没有说话,靠到了椅背上,看着窗外,目光有些游离。 丁霁趁着他的目光还没有游离回来,迅速把他桌斗里的刀推到了最里面,这人最近大概是复习压力大,整个人都有点儿恍惚。 “我有时候突然有种感觉,”石向阳说,“干脆放弃了算了。” “都到这会儿了,”丁霁说,“说放弃是不是有点儿晚了?” “嗯?”石向阳转头看着他。 “放弃要趁早,”丁霁说,“一开始就放弃比较划算,现在马上就考了,剩这点儿时间玩个游戏都不够冲满级的,不划算啊。” 石向阳若有所思地继续看着他。 “你看我,”丁霁指指自己,“不学无术每天混日子,考试全靠抄,我比你差远了吧,我都没放弃呢,你放弃了不亏得慌吗?” “你都是抄的吗?”石向阳问。 “嗯,”丁霁非常诚恳地点了点头,“但是高考不敢抄啊,我就得复习了,我复习了,你放弃了?” “不能放弃。”石向阳说。 “哎!这就对了,”丁霁拍拍他,“来,学霸,给我讲个题吧。” 石向阳开始讲题的时候,丁霁松了口气。 说实话石向阳就是挺笨的,但是很努力,压力最大的就是拨人,班里像林无隅那样的学神,还有后排蹲那儿拿酒精灯煮方便面配辣条的,他们就没这么大压力,或者说他们的压力也挺大,但压力主要来自考试结束之后的父母怎么收拾你的生存挑战。 至于自己这样的…… 压力也挺大,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丁霁认真地听着石向阳用一个比他复杂了好几倍的流程给他讲了一遍这道他闭着眼都能做出来的题。 感觉压力缓解了不少。 今天是约好了林无隅要把书还给他的日子,正好周末,丁霁提前离开学校,这样时间上正好能拿了书再按平时的时间到家,有利于家庭团结。 跑下楼的时候碰到了抱着本习题集从厕所回来的石向阳。 “去哪儿?”石向阳一脸正义。 “……回家。”丁霁说。 “不带点儿学习资料复习吗?”石向阳很痛心。 “家里有。”丁霁继续想往楼下跑。 “给,”石向阳把手里的习题集塞给了他,“这两天我不看这本,你拿着,上面的题我都做了,你可以……” “谢谢。”丁霁拿过习题集跑下了楼。 林无隅从校门里急匆匆地走出来时,丁霁正拿了手机要给他打电话,看到他出来,赶紧挡了过去:“哎学神。” “你怎么在这儿?”林无隅看到他有些吃惊。 “多新鲜啊,”丁霁说,“三天,我来拿我的宝贝书。” 林无隅还是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把这事儿给忘了,要不……” “嗯?”丁霁看着他。 林无隅回头看了一眼校门,像是下决心似的转身往回走:“你等我一下,我回宿舍拿给你。” “不了,等等,”丁霁拉住了他的衣服,“你是不是有急事儿?” “……嗯。”林无隅应着。 “那你先去,书你有空了给我,”丁霁说,“没事儿。” 林无隅应该是个一言九鼎说话算数的人,这会儿明显很纠结。 “我书也不急用,说三天是逗你的。”丁霁说。 “行,”林无隅往人行道那边走过去,“我晚上拿给你……靠。” 丁霁看了一眼,路边最后一辆共享单车被人推走了。 林无隅的确是有点儿着急,他不知道老妈的最后通牒的时限,也不知道过了这个时限,他房间里的东西会面临什么样的处理结果。 也顾不上丁霁还在旁边了,他拔腿就往家里跑。 “哎!”丁霁跟在他后头,“哎!” “不说了晚上拿给你吗?”林无隅有些震惊地回头看着他,“我还能把你书吃了啊?” “我有车!”丁霁喊。 林无隅停了下来:“什么车?” “电瓶车啊还能什么车,”丁霁往旁边停车点边跑边说,“这种时候你还在期待一辆兰博基尼吗……” 林无隅笑了起来,丁霁这随口的一句话,让他顿时放松了不少。 丁霁的电瓶车挺大的,一看就是违规而且违得挺出格的那种,长得跟个变形金刚一样。 “这车没被警察抓吗?”林无隅跨上后座,“最近交警查呢。” “你是不是急出毛病了?”丁霁偏头看了他一眼,“往哪儿走?” “前面右转。”林无隅说。 丁霁一拧车把,电瓶车冲下人行道汇入了车流里:“然后呢?” “开到头。”林无隅说。 “然后呢?”丁霁又问。 “就到了。”林无隅清了清嗓子。 “……现在让你下去跑还来得及吗?”丁霁有些无语。 “谢谢了。”林无隅说。 “不客气,都没到起步价的。”丁霁说。 车很快就到了地方,是个不错的小区,环境清幽。 “你家出事了?”丁霁下了车,“要帮忙吗?” 不用,谢谢。 理论上应该这么回答。 “你有时间的话,”林无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能帮我搬一下行李吗?” 仿佛是有一种撕开了总也长不好的伤口的快感。 “家丑”偏要外扬的快感。 老妈说,你是不是在报复。 不知道。 总是有过这种想法的吧。 我也曾经是个小孩子啊。 “东西多吗?”丁霁站在电梯里看了看他,“你看着挺有计划的一个人,拿个行李怎么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你可以猜一下啊。”林无隅笑笑。 “还用猜吗,”丁霁说,“这是跟家里吵架了吧,然后打算搬行李离家出走,或者……被赶出家门也有可能。” 林无隅看着他。 “虽然有点儿幼稚,不过能理解。”丁霁说。 “你跟你父母关系不太好,是么?”林无隅问。 “这会儿了咱俩先不要斗智斗勇了吧。”丁霁转开了头。 丁霁觉得自己是个挺有礼貌的人,在林无隅开门的时候,他先在脸上摆好了笑容,林无隅跟父母吵了架,他还是要问好的。 叔叔好阿姨好什么的。 不过门打开之后,家里没有人。 这时他又发现,林无隅也是个很有礼貌的人,在家里空无一人并且他急着要搬东西的时候,还没忘了一连串地说着:“不用换鞋了进来吧,这是我家客厅,那边是厨房,卧室,这是另一个卧室,这是我的卧室……我就不带你参观了赶紧过来……” 丁霁跟着他快步进了卧室。 “这个箱子装书,”林无隅从床下抽出一个巨大的行李箱扔给了他,“谢谢。” “……你离家出走就不要带得这么全面了吧?”丁霁看着他满满一个书架的书,还有堆满了床头书桌的书,已经不知道是应该震惊连书都要拿还是震惊林无隅是从收拾行李这个步骤开始的,“这箱子也装不下啊。” 林无隅看着他,似乎在考虑。 “你还过目不忘呢?”丁霁补充劝说。 “那装那些,把能放进去的放了就行,”林无隅指了一下另一个柜子,“书我有书单,可以再买。” “无人机?”丁霁打开柜子,愣了愣。 “嗯。”林无隅开始从衣柜里往外搂衣服。 “这个大小的无人机不能随便玩吧?”丁霁说。 “我有驾照。”林无隅说。 “……哦。”丁霁点了点头,一边小心地拿出了一个遥控器,“我觉得你带点儿衣服就得了,这些东西……逃难才带吧。” “我怕没带走的我妈会烧了。”林无隅说。 丁霁愣了愣:“至于吗?什么仇啊。” “没仇,”林无隅胡乱把衣服塞进了箱子里,“多余的人而已。” 第 10 章 10 林无隅这次离家出走,应该是非常突然。 丁霁问他一会儿这些东西搬到哪儿去的时候,才发现他根本没有目的地。 沉默了几秒钟,林无隅叹了口气,靠在了桌子边:“算了。” “什么?”丁霁还在埋头往箱子里塞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的充电器座。 “不拿这些东西了。”林无隅说。 你他妈玩我呢? 丁霁抬头看着他,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 林无隅的表情有些茫然,因为难受引发的那种。 丁霁没再说话,又埋头把放进了箱子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一样一样放回了原处。 等他忙活完了,林无隅才又说了一句:“你记忆力是真的很好啊,我自己的东西我都放不回原来的地方。” “累我个半死,别以为夸我两句我就不生气了。”丁霁说。 “没有两句,就夸了一句,”林无隅笑笑,“需要补齐吗?” “不用了,”丁霁说,“我脾气好。” 林无隅只拿走了一些衣服。 书,各种手办,好几个无人机,还有一堆相关的设备,都留在了家里。 丁霁开着车,把他送回附中。 行李箱没有多大,但是他们的交通工具只是一辆电瓶车,这就有些费劲。 丁霁的想法是,也没多重个箱子,坐后头手拎着就行了,但林无隅以不安全会碰到人为由,强行把箱子塞到了两个人中间。 “我跟你说,”丁霁很不爽,“也就是在这边儿碰不着认识我的人,我不跟你计较了,要在我们那边,就我这挺着个腰板煎蛋的造型,我这车我都不要了,你自己开回去。” “煎蛋?”林无隅在箱子后面重复了一遍,“煎什么蛋?怎么煎?” “煎我的蛋!”丁霁喊,“你说怎么煎!压扁了煎呗!” 林无隅顿了一下之后开始狂笑,笑得车都被带着晃起来了。 “笑吧,笑吧,”丁霁说,“笑一笑十年少,争取笑回娘胎里去,也不用跟你爸妈吵架离家出走了。” “那不行,”林无隅说,“我来都来了。” 这话说得很随意,语气里却透着只能意会的嚣张,丁霁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 看不到林无隅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从箱子上头露出来的眼睛,眼神平静。 还很坚定。 一看就不好惹。 行李拿回宿舍的时候没有碰到人,周末大部分人都回去了,没回家的这会儿也是在食堂或者教室。 林无隅拿上了丁霁的书,回到了学校门口。 “谢谢。”他把书递给丁霁。 丁霁接过书,看到书上套着的书皮时,愣了愣:“套这么个玩意儿干嘛?” “怕弄坏弄脏了,”林无隅说,“你传家宝不是么。” “看完了?”丁霁笑着把书放到了电瓶车的后箱里。 “翻了两遍,”林无隅说,“这东西看完了跟明白了两回事啊,我就对着自己的手看了看,也没个比较。” “不好意思看你同学的吧?”丁霁一挑眉,把手伸到他面前,“看我的。” “我请你吃点儿东西吧,”林无隅笑笑,把他的手拨开,“这一通忙活,辛苦你了。” 丁霁在按时回家这个事儿上比下定决心好好复习要容易动摇得多。 虽然今天他提前离开学校是为了能拿到书之后按时回家,避免家庭矛盾升级,但送林无隅回家再送回来,他并没有犹豫。 助人为乐嘛,好事儿。 林无隅请他吃东西他也没有拒绝。 反正已经晚了,债多不压身了。 丁霁在心里叹了口气,找这么多理由,无非就是不想回家。 而且吃了饭再回去,可以绕开餐桌瘦身训话。 “我以为吃个面啊快餐什么的就行了呢。”丁霁小声说。 林无隅带他去了跟附中隔着好几条街的一家精致的小餐馆,馆子后面还有个超级做作的比跟游泳池差不多大的迷你人工湖。 “你想吃面啊?”林无隅问。 “不想吃面,你请我吃米三我也不拒绝。”丁霁说。 “你想得美。”林无隅说。 “坐湖边吗?”丁霁跟着他往里走,“这会儿有蚊子了吧,我看那边是露天的,还种了那么多绿植。” “没有。”林无隅简单地回答。 两人在游泳池,不,人工湖边的桌子旁坐下之后,林无隅跟服务员说了一句:“蚊香点一下。” “帮您把驱蚊灯拿到旁边来吧?”服务员说。 “蚊香,冒烟儿的那种。”林无隅坚持,“谢谢。” 服务员走开了,丁霁看着他:“你不说没有蚊子吗?” “点上蚊香就没了,”林无隅说,“要不是你招蚊子,我在这儿一晚上也不会被咬。” “我招蚊子?”丁霁问,“你确定?” “左胳膊上那四个不是蚊子包是跳蚤包吗?”林无隅也问。 丁霁往自己胳膊上扫了一眼,一二三四。 他自己都没数。 “这个季节就能被咬成这样,也不多见。”林无隅说。 “行吧。”丁霁抠了抠自己胳膊上的小红包。 服务员拿了一盘蚊香过来,点上了放在距离桌子半米的地方。 林无隅伸腿把蚊香扒拉到了桌子下面。 “你看我。”丁霁往椅子上一靠。 “看什么?”林无隅看过去。 丁霁在下风,蚊香的烟从桌子下面缓缓升起,飘到他四周环绕着。 “这位道友,”丁霁在烟里看着他,“今天我羽化升仙的现场被你看到了,也算是我俩有缘……” 话没说完就被呛得一通咳。 林无隅又用脚把蚊香推回了原来的位置。 但烟还是往他那边飘。 “你要不算一下,我感觉你大概是真的要升仙了吧,”林无隅说,“都躲不开了。” “我坐你那边儿。”丁霁站了起来。 林无隅往里让了让。 正在丁霁绕过来的时候,从门里又走出来两个人。 林无隅本来认为应该就是来享受人工迷你糊浪漫之夜的小情侣,但是扫了一眼之后他发现,这是附中的学生。 男生穿的运动裤是附中田径队的,上面有附中的校徽,女生就更明显,穿的校服裙子。 林无隅犹豫了一下,转头看着刚在他旁边坐下的丁霁:“你坐回去。” 附中基本没有人不认识他,特别是天台喊话之后。 他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他,议论也好误会也好,但他不想丁霁被误会,虽然也没人认识丁霁是谁。 “什么?”丁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让你坐回对面儿去。”林无隅说。 丁霁的表情都能看出来台词了,你他妈找抽呢吧? “我还就坐这儿了,”丁霁说,“你要不乐意你上对面儿坐去,什么毛病啊!” 两个学生已经看了过来,林无隅站了起来。 “吃他妈个屁。”丁霁怒了,站起来就往外走。 林无隅叹了口气,一把抓住了丁霁的手腕,再顺手一推,把他推回了对面的座位上。 “坐着。”林无隅看他。 “嘿?”丁霁揉了揉手腕,不过嘿完了也没动。 林无隅坐了回去,算了。 这事儿已经从“林无隅疑似跟男朋友吃饭”变成了“林无隅跟男朋友吃饭时疑似吵架”…… 已经没有什么能找补的余地了。 林无隅有些感慨,第一次出柜没什么经验,猛的碰上这种事儿,居然没处理好。 没关系,以后多出几次就无所谓了。 “那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吧。”丁霁的目光看着他身后。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怎么了,不想让人看到学神跟无业青年混?那我还去你们学校找过你呢,”丁霁一脸鄙视,“再说了,你真以为我无业青年呢?” “不然呢。”林无隅说。 “我三中高三的。”丁霁说。 “哇。”林无隅平静地表示了惊讶,“你还知道三中跟附中是死对头啊?我以为你要说个八中七中的呢。” “操。”丁霁摸了摸包,从里面抽出了一本习题集,往他面前一拍,“自己看!” 林无隅扫了一眼,还真是高三的书,他也有一本一样的题,不过…… “高三379班,”他抬眼看着丁霁,“石向阳,这书哪儿捡的啊?” “这我同桌。”丁霁说。 林无隅笑了起来,偏着头笑得停不下来。 “真是我同桌……”丁霁有点儿不爽。 “行吧,”林无隅又乐了一会儿才转回头,把习题集推回了他面前,“说正经的,你要真想看这些,我有,我可以借给你,你不明白的我可以给你讲。” “嗯?”丁霁看他,“你挺闲啊?” “不闲,我忙得很,”林无隅说,“我就是觉得……反正你要是真想看,就跟我说。” “好。”丁霁点了点头,“所以你为什么不让我坐你旁边?” 林无隅没说话。 “我压着火呢啊,”丁霁从牙缝里往出挤着字儿,“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当众耍猴似的耍过,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个正经人不过这么过份,你这会儿已经被我……” “抽成今晚最亮的电动陀螺了。”林无隅说。 “……对,”丁霁一瞪眼,“下回注意点儿!别瞎抢台词。” “你看手相的时候,”林无隅把自己的左手竖起来,伸到了他眼前,“能看恋爱吧?” “我上回不是说了么,”丁霁往他掌心扫了一扫,手指虚划了几下,“你感情可能不顺。” “还能看出什么吗?”林无隅问。 “你想问什么?”丁霁歪了歪头,从手掌边儿上露出眼睛看着他。 “性向。”林无隅说。 丁霁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林无隅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还真看不出来。 也没猜到。 压根儿也没往那方面想。 不过这个消息虽然出乎他的预料,却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儿。 只是气氛因为他没接上话而变得有些单方面的尴尬。 “你不会是……”丁霁把林无隅还伸在他眼前的手拨到一边,“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林无隅的右眉毛挑了挑,眼神突然就变了。 满满的全他妈是笑意。 看款式还是嘲笑。 “真没有,”林无隅说,“你想多了大师。” “是么?”丁霁也挑了挑眉毛,“第一次可是你先来跟我说话的。” “是么?”林无隅挑眉,“翻墙进学校来找我的可是你。” “是么?”丁霁继续挑眉,“找我算命的可是你。” “是么?”林无隅换了一边眉毛挑,“主动借书给我的可是你。” “是么?”丁霁也换边,“要帮我投篮赢电磁炉的可是你。” “非要送我回家帮我搬行李的可是你。”林无隅眯缝了一下眼睛。 “非要请我吃大餐的可是你。”丁霁也眯缝了一下眼睛。 林无隅笑了笑。 “没词儿了吧?”丁霁很得意。 “你对我有没有对你有想法这么执着啊?”林无隅说。 “……操?”丁霁愣了愣,“我就是不习惯!我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对我有想法!” “我也一样啊。”林无隅喝了口茶。 “你这话就不对了吧!”丁霁迅速抓住了他的漏洞,“你可是暗恋失败的人。” “哦,”林无隅想了想,“差点儿忘了。” “行吧,”丁霁摆摆手,本来是为了缓解尴尬开的口,结果一路激战下来都不知道跑偏到哪儿去了,“所以你是怕那俩附中的以为你……不是,那俩也没打招呼应该不认识,怎么就知道你……啊!你是不是有男……朋友怕他俩瞎传话……不对!你都不认识他们,谁知道你男……朋友是谁……啊!要不就是你公开了?这么嚣张吗……” 林无隅也没吭声,喝了口茶,看着丁霁连蒙带分析的。 “啊!你今天不是离家出走吧?你不会是因为这个事儿被扫地出门的吧?”丁霁最后一拍桌子。 “你平时给人算命是不是就这么个心理过程啊?”林无隅问。 “那不能,这分析也太低级了,配不上我的江湖地位,”丁霁说,“我是有点儿……你说得有点儿突然。” “哦,”林无隅点头,“想得太复杂了,我其实就是担心他们误会你。” “……你不怕自己被误会么。”丁霁说。 “我才不管,”林无隅笑笑,“主角怎么会在意路人的想法。” 丁霁冲他竖了竖拇指:“你说出这话的时候居然没有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也不会让你看出来。”林无隅说。 “所以你是不是因为这个被家里赶出来的啊?”丁霁叹了口气。 “只能说这是表面原因,”林无隅也叹了口气,“反正就是出来了。” “不会影响复习吧,没多久就要高考了。”丁霁说。 “不会。”林无隅说得很轻松。 丁霁没再问下去,林无隅后头那个俩附中的小情侣一直往他们这边看,看得他非常不爽。 “你在你们学校到底干什么了?这看热闹看得有点儿太上头了吧,”丁霁说,“我要发火了啊。” “发吧。”林无隅笑笑。 丁霁一点儿没犹豫,偏过头就冲那边喊了一嗓子:“差不多得了啊,要不你俩过来咱们拼个桌怎么样?” 那边没有声音,林无隅没有回头看,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样的场面。 “我以为你要骂人呢。”他看了看丁霁。 “不至于,”丁霁说,“我一般不为这种事儿惹麻烦。” 小情侣大概还有别的活动安排,很快就吃完离开了。 他们走的时候,林无隅其实也已经吃饱了,但丁霁吃饭速度有点儿慢……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吃得太快。 “你吃完了?”丁霁问。 “嗯,你慢慢吃。”林无隅说。 “你吃饭是不是不用牙啊?”丁霁皱皱眉,“胃不难受吗?我奶奶说了,得嚼三十下才健康。” “那嘴里还有东西么,”林无隅说,“我嚼三下就只剩空气了。” “你……”丁霁还是皱眉。 “别废话,吃你的。”林无隅说。 手机在兜里响了两声,他摸出来还没看清是谁打来的,对方就已经挂断了。 但接着又打了进来。 是老妈的号码。 林无隅起身走到旁边的栏杆边靠着,接起了电话。 隔着差不多两米的距离,丁霁都能清楚地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怒吼。 仿佛机关枪,突突突地把林无隅胳膊都给打断了,手机都没再拿到耳边,只是垂着胳膊,看着小小的湖面出神。 这都不用猜也知道是林无隅他妈打来的电话。 只是林无隅之前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让他没想到,这个电话会让林无隅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灰扑扑的。 丁霁不能理解,虽然他也总跟老爸老妈呛,但他俩的终极目标还是考试,像林无隅家这么过头完全不考虑儿子马上要高考的架式…… 澎湃的正义感让丁霁放下筷子,走到了林无隅身边,从他手里把手机抽了出来。 “嗯?”林无隅吓了一跳,转头看着他。 丁霁在屏幕上戳了一下,把电话挂掉了。 但挂掉电话的一瞬间,他听到电话里的女人在吼:“你有没有为我们想一想!你病了怎么办!伤了怎么办……” 这话让丁霁突然慌了:“我靠?我是不是……不该挂啊?” “谢谢。”林无隅在他胳膊上拍了拍。 “走吧,”丁霁说,“我吃完了。” 林无隅看了一眼他碗里吃了一半的菜,也没说什么,叫了服务员来结账。 “你妈是不是担心你啊,”丁霁有些过意不去,“我以为她骂你呢,我就给挂了……” “就是在骂我。”林无隅笑笑。 “我没听错吧?”丁霁愣了愣,“骂得这么隐蔽吗?” “我爸妈……很担心我出事,生病啊,受伤啊,还有……失踪,”林无隅说,“不过肯定不是你理解的那种担心。” 走出餐厅之后,丁霁才问了一句:“你让我找的那个人,是你哥还是你姐啊?” 林无隅脚步顿了一下:“我哥。” “你哥失踪了吗?”丁霁又问。 “算是吧,”林无隅想了想,“离家出走了。” “跟你有关系?”丁霁忍不住继续追问。 “跟我有能什么关系,”林无隅坐到了他电瓶车上,笑了笑,“他走之前,我在家里就是空气。” 第 11 章 11 林无隅以前经常在街边看到这样的场景——一辆或者几辆电瓶车,几个看上去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或坐或蹲或站,或叼烟或捏着啤酒罐。 他一直不明白,这种看上去浪费时间极其无聊的聚众活动,到底是在干什么。 现在他倒是明白了一部分。 他和丁霁,除了人和车的数量少点儿。 他坐在电瓶车座上,丁霁蹲在旁边的人行道边儿。 不能回家,也不想回宿舍。 聊了几句之后就陷入了不怎么尴尬但是很绵长的沉默中。 “你能站起来吗?”林无隅问丁霁。 “为什么啊?”丁霁说。 “不知道,”林无隅说,“就觉得我俩这样子看着像是等着谁召唤了立马蹦起来去打群架的。” “那不会,”丁霁很有经验地回答,“你一看就不是,我看着可能有点儿像,但是我从来不参加出发时己方人数少于十人的群殴。” “……为什么?”林无隅有些好奇。 “废话嘛,”丁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没打过架么?人少目标大,人多了安全,人再多点儿我还可以在旁边玩手机。” 林无隅笑了起来。 丁霁的手机在裤兜里开始唱。 林无隅有些意外地听出来这是赵丽蓉奶奶的声音。 春季里开花十四五六…… “我完了,”丁霁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我妈。” “怎么?”林无隅问。 “忘了跟她说我不回去吃饭。”丁霁说。 “啊,”林无隅有些过意不去,“要不你接了我帮你解释一下。” “解释个屁,”丁霁按了静音,把手机放回了兜里,“没事儿。” “回吧,”林无隅说,“我得回宿舍了,一箱行李还没收拾。” “那我送你回学校吧。”丁霁说。 林无隅以前没开过电动车,也没坐过电动车后座。 今天坐了两回后座,居然还挺有感触的。 相比之前从家里抱着行李箱回学校,现在坐在后座上,他感觉轻松了很多。 也许是吃饱了,也许是事情已经不可挽回。 也许只是因为丁霁粗暴地挂掉了他无法干脆利落处理的那个电话。 丁霁的车开得很快,身上的t恤被灌满风鼓了起来。 林无隅把他的t恤扯了下去。 刚一松手,t恤又鼓了起来。 再扯,再鼓。 “你是不是有什么强迫症?”丁霁问。 “没,”林无隅这次扯着没松手,“你衣服都快兜我脸上了。” “又不脏。”丁霁说。 “我也没说脏啊。”林无隅扯了扯他的裤腰,把t恤下摆塞了进去。 “你干嘛!”丁霁一脚刹车,警惕地回过了头。 林无隅举了举手,没说话。 “你拿了别人的水就喝的时候怎么没这么讲究呢?”丁霁皱着眉,把衣服下摆都塞进了裤腰里,“太事儿了你。” 到了学校门口,丁霁一边停车一边把自己的衣服又从裤腰里扯了出来。 这么讲究。 林无隅笑笑:“今天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丁霁一摆手,“我也没什么事儿。” “那我……”林无隅指了指校门。 “拜拜。”丁霁说。 林无隅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过了两秒又走了回来:“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 “问。”丁霁看他。 “手相上能看出来,兄弟姐妹什么的,对吧,”林无隅看着自己的掌心,“那还能看出别的吗?” “比如?”丁霁问。 “比如,”林无隅停了好半天,才看着他说了一句,“还活着吗。”’ 丁霁愣了愣。 “你那天用铜钱算的,是他前后两年都没在本地,”林无隅说,“那……” “生辰八字,”丁霁从车上下来了,拿出了手机,对着林无隅的手拍了一张,又对着他正脸拍了一张,“你哥叫什么?” “你是不是借机偷拍我?”林无隅问。 “来来来,”丁霁把手机递给他,“给你个机会自己删掉。” 林无隅笑着没接。 “你哥叫什么。”丁霁又问。 “林湛。”林无隅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感觉很陌生。 自从“你哥”失踪以后,这个名字在家里就几乎没有再被人提起,他们一方面觉得林湛是个天才能应对天下所有的困难,一方面又不敢想象林湛的身体状况能健康平安这么多年。 但不知道为什么,换成“你哥”这个称呼之后,就像是进入了自我催眠,你哥不是林湛,你哥不是那个失踪的孩子,你哥就是那个你永远也不可能超越的人。 他是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原因,他也是你被忽视的原因,他是你做什么事都会有压力的那个源头。 林无隅在吵架的时候说得很肯定,也很坚决,一切我说了算。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毕竟也只是个高三学生,他的情绪还是无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行李拿回宿舍之后,陈芒他们几个把放杂物的柜子收拾出来了,腾给他放东西,谁都没有多问,他也没有多说。 平时他会跟许天博聊,很多事他俩都会聊,会吐槽会抱怨,但这次的事他跟许天博也没有说。 离考试没有多少天了,他不希望有任何人的情绪因为自己受到影响。 这两天他复习都找不到节奏,独自坐在操场边,脑子里想要过一过题,几分钟了都无法集中注意力,不得不拿起书,死死地一个字一个字盯过去。 老林是第四天才到操场上找的他。 “谈谈。”老林坐到他身边。 “我过几天就能调整好,最多一周。”林无隅说。 “没有那么多个一周了,”老林说,“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调整了。” 林无隅没出声。 “我本来不想找你,但是不得不找,”老林说,“这次这个事儿的确动静挺大,咱俩也不搞虚的,反正什么安慰之类的对别人可以,对你没什么意义,你这脑子和逻辑我是搞不过。” “别拍马屁啊。”林无隅笑了。 “这要是马屁,你屁股早肿得不能看了吧,”老林笑着搂住了他肩膀,“咱俩就直接说,我去你家跟你爸妈谈了一下,谈话进行得非常不友好,我觉得再聊下去他们能去教育局投诉我,我看他们那边不太能有什么松动了,你家情况特殊。” “嗯。”林无隅点头。 “所以就不管了,你无论哪方面的独立性都很强,他们的态度其实对你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影响你的是你自己,”老林说,“本身你学习和复习的方式就跟别人不一样,你这次调整的时间对于你自己来说,太长了,不是你的风格。”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我只能直接逼你了,”老林说,“还不到一周三模,你回头看看你二模神一样的成绩,你三模不是神你对得起我吗?” “林哥,”林无隅忍不住笑了,“我怎么你了?” “咱俩什么关系,”老林手指在他俩中间来回划拉着,“什么关系?” “师生兼认的哥。”林无隅说。 “是哥们儿,”老林说,“你高一的时候我可是就说了什么保送什么这个那个的都别找林无隅的,你得给我的执教生涯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方便我以后可以跟别的家长吹牛。” “嗯。”林无隅笑着点头。 “行,我不耽误你时间,”老林站了起来,“我说一句特别正经的。” “说。”林无隅看着他。 “真的没时间了林无隅,”老林说,“加油,你知道自己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但你说过,你的事你说了算,你要负责。” “很了解我嘛。”林无隅推了推眼镜。 “你这句话把你妈气个半死,跟我说了七八遍。”老林说。 “我说到做到。”林无隅说。 “你说话跟放屁一样,”奶奶皱着眉,“一点儿准都没有!” “我又怎么了,我不就是想你们了嘛,”丁霁躺在沙发里,一只手捧着石向阳那本习题集,另一只手在茶几上拿了支笔算着,“你不想我吗?我回来看看你们,就这待遇。” “你就是不愿意回去!”奶奶说,“你爸说你就是不接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他电话?不回家吃饭也不说一声。” “我不想跟他们吵架,再说了,”丁霁皱着眉,“今天我一个朋友刚跟家里吵了架出来的,我再当他面儿表演个现场跟家里吵架,不是给人添堵么。” “那可不一定,”爷爷在旁边慢悠悠地泡茶,“说不定他一看,还有人跟我一样不开心的,一下就舒坦了。” “这话说的,那是我,”丁霁笑了起来,“这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是新认识的朋友吗?”爷爷问。 “嗯,”丁霁想了想,“就是我让奶奶帮算个人,就是他哥,结果我奶奶不帮我算。” “那你不也偷摸自己算了吗,”奶奶说,“当我不知道呢?” “你有空再算算,他这个哥好像……”丁霁拧着眉,“挺影响他的,马上要高考了……” “你还知道啊!”奶奶喊了起来,这会儿才发现已经跑题了,赶紧又把话题拐了回去,“不回家!不复习……” “哎!”丁霁一下就坐了起来,看着奶奶。 “复习了复习了,我大孙子脸都累尖了,”奶奶马上捧着他的脸,“你爸妈老冤枉你。” “有空帮着算算啊奶奶,”丁霁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纸,“名字生辰八字什么的,要用的都写这上头了。” “这什么朋友,认识几天这么上心。”奶奶不太情愿,但还是把那张纸收起来了。 为什么这么上心。 不知道。 上心吗? 不知道哎。 丁霁骑着电瓶车往家里赶,高考前这段日子也没多久了,他不想再因为复习的事儿跟父母起争执。 是因为相似的经历吗? 也不是吧,林无隅的父母跟老爸老妈不太一样,或者说是相反。 他们似乎并不在意林无隅。 而老爸老妈,却是对他寄予了太多的期望,对他有太多不实际的要求。 也不算不实际,丁霁其实不知道自己的上限在哪里,毕竟他从来没有试过全力以赴。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他只是不想被过度关注,不需要那些完全不从他的角度出发的期待和强行按头的肯定。 不过说到全力以赴。 这阵儿算得上是全力以赴了吧,连石向阳给他的破题他都做了。 虽然他是因为林无隅说了自己也有才去做的,毕竟学神比石向阳更靠谱。 嘿嘿嘿。 丁霁摸出一直在兜里震的手机,看清了电话不是家里打来的,是刘金鹏。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接起了电话:“鹏鹏?” “你刚是不是回你奶奶家了!”刘金鹏喊。 “嗯,”丁霁应着,“现在回我爸妈家,再不回他们要爆发了,说不定会把我赶出家门,然后你就得跟我过去收拾行李……” “你东西不都在你奶奶家吗?”刘金鹏说。 “就你有脑子是吧。”丁霁说。 “脑子还是有的,好不好用另说,”刘金鹏笑了起来,“你这两天有空去小公园那边找我呗,拿几个西瓜给你爷爷奶奶。” “西瓜?”丁霁愣了愣。 “我表叔弄了几车西瓜,”刘金鹏说,“我帮他卖,就在小公园旁边那个水果街。” “行,”丁霁说,“我过两天找你去。” 刘金鹏给了灵感,丁霁在楼下的西瓜摊上捧了两个西瓜回了家。 因为随身携带了石向阳同学的习题集,再加上西瓜,老爸老妈的焦虑与怒火被抚平了少许。 丁霁抢在他们回过神之前进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在开始复习之前,他先拿出了手机,用照片打印机把林无隅的脸和手都打印了出来,盯着看了一会儿。 知道的他是在琢磨林无隅他哥的事儿,不知道的该以为他对林无隅有什么想法了。 ……林无隅居然是个同性恋。 实在让人意外。 看不出来啊。 不过他们学校也有,就隔壁班的一个男生,长得挺帅,性格也挺张扬的,每天穿得特别时尚,有时候还会化妆,不少人指指点点,丁霁倒是没什么偏见,高二的时候还替他出头让人闭嘴。 但是这位没感谢他,第二天见着他居然还绕着走。 非常气人。 不过经过社会人士刘金鹏分析,大概是怕有人说他俩有一腿,不想连累他。 这个悲情的解释丁霁还是满意的。 林无隅今天也差不多,怕人误会他。 不过……林无隅并没有躲着他。 哟! 丁霁挑了挑眉毛。 是不是真的看上我了。 “你想太多了吧?”林无隅拿着手机站在走廊栏杆边,“警察的意思就是我们是那个孩子的发现人,报案人,现在孩子安顿好了,我们想去看就去看,谁还让你去认儿子了?” “我说是要去认儿子吗,”丁霁叹气,“你也没说明白啊,我以为警察找我麻烦呢!” “……你以前是不是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林无隅忍着笑。 “你去吗?”丁霁问,“看小孩儿。” “我……”林无隅犹豫了一下,他并不想去看这个孩子,不想参观一个以不被需要为开端的生命,但为了不让丁霁认为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他点了点头,“去吧。” 这个犹豫还是让丁霁啧了一声。 林无隅叹了口气。 “你来找我,我开车带你过去,”丁霁说,“小公园旁边那个水果街知道吧?” “知道。”林无隅说。 刘金鹏的这个西瓜摊有点儿残次,因为就卖这一车,所以他只租了个地铺,连个推车都没有,西瓜都堆在地上,就一个小凳子和一个装钱的破兜,还有一张收钱的二维码扔在西瓜堆上。 丁霁挺不能理解的,刘金鹏平时也不摆摊儿,怎么就能一夜之间找出这么个破兜来,让他看上去仿佛已经蹲在这儿卖了八年水果。 “还挺甜的。”丁霁喜欢吃西瓜,坐小凳子上没几分钟就啃掉了半个。 “大东说那还是个男孩儿啊,”刘金鹏说,“没领养出去吗?” “估计是有什么病,或者缺陷,”丁霁说,“毕竟大多数人领|养孩子还是因为需要孩子,不是因为爱心。” 刘金鹏叹了口气。 丁霁埋头啃了一会儿,余光里看到有人站在了西瓜摊前,刘金鹏也没吱声招呼,不知道是不是还沉浸在对那个可怜孩子的同情里。 “买西瓜吗?”丁霁只得放下手里的西瓜皮,抬头问了一句。 “不买。”林无隅站在西瓜跟前儿回答。 丁霁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和眼神时,就知道自己在林无隅的心中,开始有了质的变化。 根据分析,收钱的破兜在他脚边,他坐的小凳子是西瓜摊儿上唯一的座位,占据了c位,他还熟练地招呼了客人。 于是可以得出结论。 他终于听从了学神诚恳的劝说,从一个游手好闲坑蒙拐骗的半仙儿,进化成了一个卖西瓜的小贩。 他的人生开始有了一个好的方向。 好歹算是自食其力了。 第 12 章 12 “……挺甜的。”丁霁说。 “我出来的时候吃冰淇淋了,”林无隅说,“现在有点儿撑。” “你那个胃口,一个冰淇淋能撑?”丁霁站了起来,去旁边的小店里洗了洗手,把自己的电瓶车推了出来。 “三盒。”林无隅摸了摸肚子,“真有点儿撑了,冰淇淋比饭占地方。” “你这是奔着窜稀去的啊。”刘金鹏忍不住说。 “文明点儿。”丁霁上了车,冲林无隅偏了偏头,“上来。” 林无隅把手里的一个大兜放到了踏板上。 “你买东西了?”丁霁问。 “嗯,奶粉,”林无隅说,“一会儿给我转二百块钱,这算是我俩一块儿买的。” “行。”丁霁点点头。 林无隅上车的时候,他把衣服下摆塞进了裤腰里。 “这哪个村的时尚潮流啊?”刘金鹏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闭嘴。”丁霁发动了电瓶车,没等刘金鹏再说话,把车往水果街里头开了过去。 “这边儿能走通吗?”林无隅在后头问。 “能,”丁霁在人群里灵活地穿梭着,“我闭着眼儿都能走出去,放心吧。” “你……”林无隅回头看了看西瓜摊的方向,“难怪上回说我不是桃花的时候,脱口而出的就是西瓜啊?” “什么?”丁霁侧过头。 “你总在那儿卖西瓜吗?”林无隅问。 果然。 丁霁叹了口气。 “不是我的摊儿,”他也不知道这么说,林无隅能不能信,“那是鹏鹏的西瓜。” “哦,你帮忙啊?”林无隅说,“这车西瓜全卖了也赚不了多少钱吧?你俩还分?” “我没帮忙,”丁霁说,“我就在那儿吃西瓜!” “知道了。”林无隅说。 丁霁感觉越解释越像编的,只得换了个话题:“你这几天住哪儿啊?” “宿舍。”林无隅说。 “……哦。”丁霁点了点头,他没住校挺长时间了,经常会反应不过来。 福利院很远,跑到的时候林无隅有些担心这电瓶车要开不回去了。 “不可能,”丁霁说,“我加了电瓶的,跑郊区都能两个来回。” “你这车浑身上下都在跟交警喊话。”林无隅叹气。 “喊什么?”丁霁锁好车。 “快来抓我呀。”林无隅一边挥手一边喊。 “不是,”丁霁把他胳膊拽了下来,“看着挺正经的一个人怎么还干这种事啊?” 林无隅笑了笑,往福利院的大门走过去。 他们捡的那个孩子,被遗弃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右手先天残疾,手掌没法张开,现在找不到父母,也暂时没有人领养。 不过在福利院里,手掌这点儿问题都算是轻的了,负责接待的大姐说孩子稍大一点手术矫正一下,还是能领养出去的。 院里都是这样身体或者智力有问题的孩子,很多都挺严重的,每一眼都让丁霁心里不是滋味儿, 不知道林无隅什么感觉。 他回头看了一眼。 林无隅正看着一个坐在小圈椅里啃苹果的小孩儿,小孩儿看着应该是智力有问题,脸上的肌肉也一直在抽搐,苹果汁儿啃得一手一脸都是。 然后他冲林无隅咧开嘴笑了起来。 丁霁迅速看向林无隅,这个无情的人要是敢冷漠转脸,他就立马会瞪人。 但是林无隅没有转开脸,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冲小孩儿笑了笑。 “我们有个义工刚生了宝宝,”负责接待的一个大姐带他们往里走,“可以给孩子喂点儿母乳,不过大多数时间还是得吃奶粉。” “我们带了些奶粉,”丁霁说,“无隅哥哥买的,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应该合适,”林无隅说,“我去母婴店的时候找了个带小朋友的姐姐问的。” “你们还挺有心,”大姐笑着说,“谢谢你们了,学生就别破费了,以后想来看孩子,过来就行。” 小孩儿也没什么好看的,特别是正在睡觉的小孩儿。 大姐带着他俩,三个人围在小婴儿床边,一块儿低头看着正在熟睡的孩子,仿佛在进行什么庄严的仪式。 感觉特别傻。 林无隅往旁边让开了一步。 “他现在有名字吗?”丁霁问。 “有,叫东来,”大姐说,“紫气东来,吉利。” “那怎么不叫紫气啊。”丁霁随口又问了一句。 大姐和林无隅一块儿看着他。 “不好听啊。”大姐说。 “哦。”丁霁笑着点了点头。 又聊了几句,他俩就往外走了。 毕竟跟这孩子也不熟,还睡着了不能逗。 活动室里几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打了起来,在地上滚成一团,大姐顾不上送他们出去,帮着拉架去了。 “还挺好的,”丁霁往外走,“院儿里还有不少玩的东西呢。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一会儿你回学校是吧?”丁霁问。 “要不你把我送回西瓜那儿吧,”林无隅说,“我买俩拿回宿舍吃,照顾一下你生意。” “……不收你钱。”丁霁叹气。 “那不去了。”林无隅说。 “哎哟,”丁霁有些无奈,“行吧行吧,给你算便宜点儿。” “好。”林无隅笑笑。 刚走了没两步,突然从旁边窜出来一个小黑影,扑到林无隅腿边就一把抱住了。 林无隅吓了一跳,转过头刚想收腿的时候,发现是个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仰着头,抱着他的腿响亮地打了个招呼:“爸爸!” “什……”林无隅震惊了,转头看着丁霁。 丁霁脸上的震惊正在往狂笑转化。 “爸爸!”小男孩儿又响亮地喊。 丁霁一下笑出了声音,乐得嘎嘎的。 “谁是你爸爸啊!”林无隅单腿往后蹦了蹦,小男孩儿抱着他的腿不撒手,他不敢用劲。 “爸爸!”小男孩儿继续喊。 “我看上去这么像个爸爸吗?”林无隅实在忍不住,转头问丁霁。 丁霁已经在旁边笑得出不来声儿了。 林无隅只得低头跟这孩子对峙着,这孩子不撒手,他也不动。 对峙的时候他才看清,这小孩儿右眼应该是看不见的,眼珠发灰,眼眶也有些凹陷。 不过眼睛还挺大。 “我来。”丁霁终于在旁边笑够了,过来蹲到了他腿边,捏了捏小孩儿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你先让他撒手。”林无隅说。 丁霁仰头看着他,做了个“你闭嘴”的口型。 “丁满。”小男孩儿回答。 “丁满?听着怎么有点儿耳熟?”丁霁又抬头看了看林无隅。 “狮子王里那只狐獴。”林无隅说。 “啊对,狮子王,hakuna matata,”丁霁在丁满鼻子上点了一下,“那你应该是我儿子啊,我叫丁霁,我还认识一个彭彭呢,下回带他过来跟你玩。” “爸爸!”丁满一秒钟迟疑都没有,转头就抱住了丁霁的胳膊。 林无隅迅速退开了一些:“这孩子对爸爸的要求倒是很随意。” “你不服你继续?”丁霁啧了一声。 “我服。”林无隅说。 丁满的确是叫丁满,是助养妈妈给他起的名字。 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执着于爸爸这个称呼,只要是比自己年长的男性,他都会抱着叫爸爸。 接待的大姐跑出来把他抱走的时候,他还一直看着丁霁和林无隅,冲他们挥手:“爸爸!” “跟爸爸说再见!”丁霁也挥挥手。 “爸爸!”丁满喊,“爸爸!” “爸爸再见!”丁霁重复。 “爸爸!”丁满继续喊。 “爸爸再见!”丁霁挥手。 “哎哟,”林无隅叹了口气,这孩子智力肯定没问题,舍不得他们走,就是不说再见两个字,他只得拉了丁霁往外走,“你再喊我就答应了啊。” “这小孩儿是不是被他爸带出来扔了的啊……”丁霁也叹了口气。 “没见过爸爸吧,这儿都是妈妈阿姨姐姐。”林无隅说。 “我小时候也没过见啊,”丁霁说,“我也不会逮个人就叫爸爸。”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丁霁瞪他。 “你有爷爷奶奶,”林无隅说,“不一样的,起码你爷爷奶奶很疼你。” “你就知道?”丁霁说,“我爷爷奶奶特别坏,每天打我,不给吃喝……” “那你还成天想往他们那儿跑?”林无隅说,“开口就是我奶奶,我爷爷,从来没听你说过爸爸妈妈。” “那有什么好说的,”丁霁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动作非常潇洒,按这姿势,前面至少得是辆四轮的车,“又不熟。” “你是跟着老人长大的吗?”林无隅问,“父母不在身边?” “何止不在身边,”丁霁把衣服塞进裤腰,跨上了车,“简直就是远在天边,我十岁以前基本不知道我有爹妈。” “哦,”林无隅上了后座,“挺好。” 丁霁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爷爷奶奶把你教得挺好的。”林无隅觉得之前那句“挺好”说得有些不合适,又补充了一句。 “他俩可不觉得。”丁霁笑了笑,发动了车子。 车一路往回开,他俩都没说话,林无隅在后头看着丁霁后脑勺入定,脑子里转着中午做的卷子。 碘代化合物e与化合物h在cr-ni催化下可以发生偶联反应……b为单氯代烃,由b生成c的化学方程式……简单,过……哺乳动物的核移植可以分为胚胎细胞核移植和体细胞核移植……过,对了有几题没做……两端封闭、粗细均匀的u形……一股水银柱……竖直朝上时,左、右两边……l1=18.0cm,l2=12.0cm……压强为12.0 cmhg……设竖直朝上时……p1p2……水平……p……由力的平衡条件有……由玻尔定律有……由式合题给条件得…… 身体突然往前。 没等林无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的鼻子已经撞在了丁霁的后脑勺上。 一阵酸劲儿直冲脑门儿,跟吃了芥末似的爽得眼泪儿都下来了。 “看路!”丁霁摸着后脑勺吼,“闭个眼就往前冲!” “你开车不看路啊!”路中间也传来了吼声。 “我要他妈不看路你还能站那儿喊?”丁霁说,“我要不看路你这会儿就得趴地上求我给你打120了!” “你瞎了吧!”路中间的人继续吼。 林无隅皱着眉往那边看了一眼,一个长得像筷子而且是一次性方便筷子的干瘦小子站在中间的双黄线上,正冲这边瞪眼喷着唾沫。 紧身衣紧身裤露脚踝,一抬胳膊还能露腰,虽说穿衣打扮是个人选择,林无隅从不对别人发表评论,但也不会阻止自己在心里疯狂吐槽。 这是他最难以忍受的男性反人类装扮之一,看着让人来没来由地就窜火,严重影响路人身心健康。 “有没有新词儿?”丁霁说,“没新词儿了就闭嘴!就这点儿词汇量正过来倒过去都不够十个字儿的你上街跟人呛个屁呢?” “你他妈开车不带眼睛……”方便筷子进入了车轱辘状态。 “没完了是吧!”丁霁说,“你出门儿脑子都没带,你还管我带没带眼睛?” 那人还在喊。 “算了,”林无隅不想再看到这个人,摸着鼻尖低声说,“走吧,别跟这种人吵了。” “不是我想吵,”丁霁也低声说,“车好像没电了。” “刚不是开得好好的吗?”林无隅愣了愣。 “现在电量低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丁霁说,“这段路有点儿上坡,开起来可能……” “能开吗?”林无隅问。 “能是能,就是……”丁霁有些犹豫。 “开。”林无隅倒是很干脆。 “行吧。”丁霁一拧车把。 方便筷子还站在路中间骂。 不长眼睛,不看路,没带眼睛,瞎了,绿豆眼儿…… 越骂越脱离现实了,丁霁眼睛挺大的,非得用豆比的话,怎么也得是芸豆吧。 车开动了。 慢慢地往前移动。 林无隅等待着车加速飞驰而去,用最后的电量飞驰个五百米都行,把这人甩到身后,脑袋都快让他念叨疼了。 但车一直没有加速。 缓缓地,慢慢地,平稳镇定地往前开着。 确切地说,是往前挪动。 “怎么了?”林无隅对这种现象表示不解,“开啊?” “正在开呢。”丁霁平静地回答。 “……没电了就是这样的?”林无隅有些茫然。 “是的,”丁霁说,“你刚不让我把话说完,跟个将军似的,开!那我们小兵就只能开了……我刚就是想说,开起来就是这样。” “我不知道。”林无隅突然有些想笑。 “你没开过电瓶车吗?”丁霁问。 “没,”林无隅叹气,“我以为会是正常速度开着开着突然停下。” 筷子还在骂,大概以为他俩是故意不走,筷子更愤怒了,开始跟着他们平行移动,边走边骂。 林无隅已经不觉得那人吵得脑壳疼了,就想笑。 这个场面实在是很好笑。 丁霁大概感觉到了,偏过头,一脸憋笑的表情:“我现在要是笑了,他会不会过来打我?” “不知道,”林无隅笑了起来,“要不你试一下。” 丁霁转回头,冲着前方,一边开着车一边开始乐。 筷子对自身实力还是有一定认知的,并没有过来打人,只是骂送了他们一百米然后走掉了。 车又往前开了差不多二百米,在一个路口宣布昏迷。 两人下了车,轮流推着车往前走。 “耽误你复习了啊。”丁霁说。 “没,”林无隅说,“我在复习。” 丁霁看了他一眼:“脑子里想呢?” “嗯。”林无隅点点头。 “你这复习跟我算命一样,”丁霁啧了一声,“神叨叨的。” “我要是有书我也不全是这样,没书我才这样,”林无隅笑笑,“跟你算命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不过你算的也不完全没道理,对吧?” 丁霁没说话。 推了二十分钟之后,他们终于在一个超市门口给车充上了电。 林无隅进了超市,转了一圈,买了两盒双色冰淇淋,递了一盒给丁霁,俩人坐在超市门口的椅子上等着充电。 “那什么。”丁霁起劲地搅着冰淇淋,有些含糊地说了一句。 “嗯?”林无隅在冰淇淋上一边戳一边搅拌。 “就那个,你哥……林湛,”丁霁说得很小心,“你那天是不是问我……” “还活着吗?”林无隅说。 “活着。”丁霁点点头。 “哦。”林无隅轻轻地舒出一口气,几乎觉察不到。 丁霁跟着也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这个林湛是死是活,以他的三脚猫蒙人知识也算不出来。 他只是觉得林无隅很在意这个事儿,一个完全不相信命的人,会说“我来都来了”的人,不止一次地跟他打听,请他帮着算,甚至还研究了手相书…… 其实林无隅是个很能扛的人,如果不是有这些接触,表面上其实看不出来他因为这些事受到的影响。 好歹是个学神,如果影响了复习,多可惜啊。 丁霁并不确定林无隅是希望林湛活着还是没活着,毕竟林无隅说过自己是空气,是多余的人,那他哥肯定不是空气也不多余……所以他又确认了一次,林无隅两次问的都是“还活着吗”,以他多年蒙事儿的经验,说出来的都是希望得到肯定的,要不他可能会问,是死是活。 丁霁正在心里整理自己的蒙事儿心路时,林无隅突然把胳膊搭到了他肩上。 他的心路顿时拐了十八个弯。 呔!你要干什么! “谢谢。”林无隅说。 “嗯?”丁霁看他。 林无隅又抬手在他脑袋顶上扒拉了两下:“谢谢。” 第 13 章 13 丁霁三年级以后就没有人再扒拉他脑袋了,爷爷奶奶也不碰他脑袋。 因为他很严肃地警告过爷爷奶奶,他现在是个男人了,这是男人的脑袋,不能随便摸! 谁摸跟谁急! 但林无隅突然就摸了,不光摸了,还扒拉了两下。 虽说这个动作林无隅做得很自然,也能感觉得出来他想表达的意思——我知道你没算出来,你在蒙我,谢谢你安慰我。 丁霁还是按习惯要进行抗议。 “你别被人叫了几声爸爸就拿自己当个长辈了啊,”他偏开头,看着林无隅的手,“还挺慈祥……” “不能碰脑袋是吧。”林无隅收回手,笑了笑。 “那肯定啊。”丁霁说。 “要这么说的话,那天你把石头扔我头上,我还没找你麻烦呢。”林无隅吃了一口搅好的冰淇淋。 “那是石子儿!是渣渣!”丁霁纠正他,“扔个石头到你头上你没找我麻烦你是个傻子好吗!” 林无隅笑了笑,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冰淇淋时顿了顿:“吃个冰淇淋都要学我啊?” “什么鬼?”丁霁低头看了看,“谁学你了,我奶奶一直说我吃得特别恶心一看就是不想分给别人吃……” 转头往林无隅那盒看过去的时候,他愣住了:“没想到啊,堂堂一个学神,居然也是个抠门儿精!难怪成天抢我水喝。” “这就抠门儿精了?”林无隅问。 “这都不好给别人分了啊,按我奶奶的逻辑,就是抠门儿,”丁霁说,“不过我还是头回见着跟我一样这么吃冰淇淋的。” “我是觉得这么好吃。”林无隅说。 “是。”丁霁点点头,放下小勺,伸出了手。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伸手跟他握了握。 “幸会。”丁霁说。 “……幸会。”林无隅说。 电瓶车充电得有一会,丁霁慢慢吃着冰淇淋,琢磨着要不要先给老妈发个消息告诉她自己晚点到家。 林无隅站了起来,往垃圾箱走了过去。 “你吃完了?”丁霁问。 林无隅没说话,只是冲他晃了晃手里的空盒子。 丁霁看着他扔完盒子,坐回自己旁边,感慨而真诚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饿了啊,在学校没钱吃饭了?” “是啊,没钱吃饭了,好容易省个十块二十块的出来买冰淇淋充饥。”林无隅说。 “凉东西吃太多太快对身体不好,”丁霁叹了口气,“你这要让我奶奶看见了,得说你三天三夜,然后每天给你沏热茶。” 林无隅笑了起来:“羡慕。” “羡慕什么,”丁霁说,“大夏天的,我抱个滚烫的瓶子俩小时喝不上一口水,渴得嗷嗷叫。” “那你想去我家吗,”林无隅笑笑,“没人管,你抱着马桶喝也行。” “你说话注意点儿啊。”丁霁瞪着他。 林无隅笑着没再说话。 他几乎没有跟人说过自己家里的事,也不会对父母有任何评价,从小学时候起,写作文只要是有关家庭和父母的,他都现编,已经炉火纯青。 对丁霁他倒不是很在意,毕竟他都开口让丁霁帮他找人了。 丁霁是个挺能让人放松的人,还很聪明。 “其实我跟我爸妈的关系也不怎么样,”丁霁慢慢吃着冰淇淋,“他俩生完了我就跑德国去了,偶尔过年回来几天,我对他们都没什么印象。” “这样啊,”林无隅看着他,“现在回来了?” “嗯,回了两三年了,”丁霁皱皱眉,“我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他们还觉得我应该惊喜……突然说我以后就跟着爹妈住了,气得我都吃不下饭,十几年就这么扔给老头儿老太太,给点儿钱,视频里打个招呼,然后转头回来就得个现成儿子,想得也太美了。” “他们管你吗?”林无隅问。 “何止管,”丁霁一脸不爽,“还嫌我爷爷奶奶没管好我,你就得有多好多好,你本来就应该多好多好,为什么你现在没有多好多好……” “那你应该去我家啊,”林无隅笑了,“他俩就会告诉你,你就根本没有多好多好,你就是个垃圾。” “这么一对比,你爸妈疯得更彻底。”丁霁舔了舔勺。 也许吧。 林无隅一直不明白,在一些父母眼里,孩子究竟是什么,是仇人,还是他们实现“理想”的工具。 “你哥,为什么失踪的。”丁霁终于吃完了冰淇淋,因为林无隅吃得太快,影响了他慢吞吞的节奏,吃得比平时快,现在摸摸肚皮都能感觉到凉气儿。 “有一天晚上,他问我,喜欢旅游吗?”林无隅想了想,“我说喜欢,他说,我要去旅游了。” “然后呢?”丁霁问。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他就已经走了。”林无隅说。 “……气完你就走了啊?”丁霁说,“你哥很有性格嘛。” 林无隅愣了愣,他从来没有从丁霁这个角度想过这句话,现在丁霁这么一说,他突然就有些想笑。 “我还真没想过,”林无隅笑着叹了口气,“你这么一说,我真想问问,是不是气我呢。” “早晚能问着。”丁霁说,“我算过了,准的。” “嗯。”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不用谢,不要扒拉我脑袋。”丁霁立马也看着他。 号称跑郊区两个来回没问题的电瓶总算充上了一格电。 丁霁发动车子的时候,电量突然变成了两格。 “快快快。”他冲林无隅招手,“趁着两格。” “这是虚电吧,”林无隅说,“刚就一格。” “我知道,”丁霁拍着车把,“快上来,趁它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虚电,我们先跑个几百米的。” “趁谁?”林无隅问。 “我车啊!”丁霁说。 “……真是个好主意。”林无隅迅速上了车。 丁霁这车大概比较迟钝,跑了好几个几百米之后才发现自己多了一格电,不过距离也不远了,开回了西瓜摊的时候,车才又没电了。 西瓜还没有卖完,这会儿天都黑了,那个叫刘金鹏的骗子助理还猫在凳子上,旁边戳着跟杆子,上头挑了个应急灯。 丁霁下了车,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话,刘金鹏有些得意地踢了踢地上装钱的那个破皮兜子。 林无隅看得一阵心酸。 “让鹏鹏给你挑两个,”丁霁说,“他特别会挑瓜。” “好,”林无隅看了看,摊儿上也没有袋子,“我怎么拿?” “有绳子。”刘金鹏说。 “绳子?”林无隅愣了愣。 丁霁从地上拿了一圈红色的塑料绳,扯了几段出来,然后低头开始打结。 林无隅看着他熟练地一个一个结系过去,最后横着一扯,几根绳子变成了一个网兜,眼儿非常大,但是装西瓜很合适。 丁霁把西瓜装在兜里递给林无隅的时候就后悔了。 系绳子这事儿应该让刘金鹏去干。 他现在已经俨然一个熟练的西瓜摊主了。 而且林无隅什么也没说就拿出手机扫了码,他都没机会解释。 “收款人是刘叉鹏?”林无隅问。 “对,”刘金鹏在旁边点头,“我就是刘叉鹏。” 丁霁也点了点头。 对,他是我老板。 林无隅付完钱,拎着西瓜准备叫个车回学校,丁霁站在他旁边。 身后黄色的光……明明现在有那种又白又光晃得你想杀人的应急灯,但他俩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弄了个特别惨的黄光,这会儿打在丁霁身上,怎么看怎么落寞,还穷苦。 “这车西瓜卖完了你再干点儿什么?”林无隅问丁霁。 “不知道,”丁霁说,“先这么着吧,等暑假的吧。” 总得等高考完了吧。 “你还打算做暑期工吗?”林无隅有些不理解。 “……啊。”丁霁叹气。 “行吧,慢慢来,”林无隅也没多说,“你要是想找个正经工作又找不到合适,可以找我。” “哟,”丁霁挑了挑眉,“你一个离家出走的学生还挺能耐啊?自己也就住个学生集体宿舍吧。” “我从初中起就随时可以经济独立。”林无隅说。 换个人说这样的话,丁霁能有八百多句损回去,但林无隅说这话,他莫名其妙就觉得可以信,没什么可反驳的。 “那我到时找不着合适的工作就找你。”丁霁说。 “好。”林无隅点头。 目送林无隅上车离开之后,刘金鹏凑了过来:“这人什么时候跟你混这么熟了?” “很熟吗?”丁霁说,“你每天晚上猫小广场上随便找个人都能聊到这程度了呢。” “那是我好吗,”刘金鹏说,“你连大东都懒得搭理,陈老四认识好几年了吧,求你给看看手相就差磕头了,我俩认识有十年了吧,算是能混到一块儿卖西瓜……” 刘金鹏的话没有说完,脸上突然出现了两坨黑不黑白不白绿不绿的东西。 还往下淌水儿。 “我操?”刘金鹏吓了一跳,指着自己的脸,“什么玩意儿?还是热的!” “鸟屎。”丁霁凑近看了看。 能在一张脸上同时接到两坨屎,就算刘金鹏脸比别人都大点儿,也是件很神奇的事。 而且这屎的轨迹…… 在刘金鹏拿了纸想擦脸的时候,丁霁抓住了他的手,盯着他脸上的鸟屎:“等等。” “你不是吧?这什么状态你还要算?”刘金鹏不愧是发小,马上就明白了,“行行行,要不你给我算算我……” “闭嘴。”丁霁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然后蹲在路边开始算。 一般碰上这种事儿,奶奶就会说,这么神奇啊我得算算。 丁霁也跟着爱这么玩,不过他学艺不精,一般也就随手算个是否能不能之类的。 这会儿他算的就是东还是西。 奶奶家在东,爹妈家在西。 “算的什么?算出来了吗?”刘金鹏问。 “算出来了,”丁霁把电瓶车的钥匙给了刘金鹏,“充好电明天明天帮我开我奶奶家去。” “行,”刘金鹏点头,“你回家?” “回我奶奶家。”丁霁说,顺手把旁边一辆共享单车扫开了。 刘金鹏挂了个西瓜在他车头上。 骑着车往奶奶家去的时候,他心情非常好,他甚至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根本就没算,就直接给了自己一个往东去的答案。 虽然他已经决定了,在高考之前不跟父母闹矛盾,但刚才那会儿他就是突然很想爷爷奶奶,哪怕是回去坐半小时再走都行。 何况刚才他给老妈发了个消息说晚点儿会,也没收到回复。 他还没吃晚饭,干脆让奶奶给他煮碗面或者包点儿饺子……算了还是煮碗面吃吧。 骑到奶奶家那条街的街口时,一拐弯,一阵风吹了过来。 丁霁莫名其妙打了个冷战。 他下意识地捏了一下车闸,摸了摸自己胳膊,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感觉不太对啊。 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也许是从小跟奶奶待在一起受了影响,奶奶很信“预感”这个东西,不过这两年不太说了,因为老爸老妈很反感,认为对丁霁不是什么好的引导。 丁霁对他们这一点也很反感,并不是因为他信,是因为觉得他们没有立场去嫌弃心疼了自己十几年的爷爷奶奶。 他猛地一脚蹬在车蹬子上,车往前冲了出去。 之前突然出现的冷风已经消失,现在裹着他往前的,是干燥的暖风,骑快了糊一鼻子让人有些不舒服。 离着奶奶家的楼还有几十米,丁霁看到了小姑父的车停在楼下。 他顿时就急了。 小姑差不多每个周末都会来看爷爷奶奶,但平时基本不会来,因为要上班,离得也远。 这个时间连小姑父都来了,肯定是出事了。 丁霁骑着车冲到楼下,连车带西瓜往旁边一扔,都没顾得上锁,先扑到小姑父的车上,贴着车窗往里看了看。 没有人。 他转身跑上了楼梯。 刚跑到二楼,就听到了邻居杨奶奶的声音。 “120应该快到了吧,一般五分钟就能到。” 丁霁像是突然被扔进了冰库里,整个人都僵住了。 “奶奶!”他吼了一声,一边往上冲一边喊,“爷爷!” “丁霁?”上面传来了小姑的声音,“你怎么过来了?” “出什么事了!”丁霁喊。 小姑没有回答。 丁霁也不需要她回答了,转上楼梯,他就看到了开着的大门,和躺在地上的奶奶。 “奶奶!”丁霁吓得腿都软了,几乎是连滚带爬扑过去的,“我奶奶怎么了?” “摔了一下,”小姑父拉住了他,“不要动她,不能动!”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丁霁一连串地回答,“不动不动……奶奶?” “烦死啦,”奶奶躺在地上皱着眉,“怎么又跑来了?” 奶奶的声音低而发颤,有发虚,听得丁霁一阵心疼:“摔哪儿了?” 又抬起头看着小姑:“我奶奶摔哪儿了?” “大胯,说大胯和腿都疼,”小姑说,“打了120了,一会儿就到。” 丁霁转头看到爷爷坐在一边,赶紧又追了一句:“我爷爷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爷爷摆摆手,“你别慌。” “一开始你爷爷给我打电话,说奶奶|头晕,”小姑说,“我们就赶紧过来了,半道给你爸打电话了,他们也马上到,结果你奶奶要倒水喝,起来就摔了……” “你让我爷爷给你倒啊。”丁霁跪在奶奶旁边握着她的手,皱着眉小声说。 “他也慌神儿了,我怕他去倒水摔着,”奶奶说,“他现在都站不住呢。” “那你也让得我摔,”爷爷看着她笑笑,“我身体比你好。” 奶奶的手很凉,一直在抖,丁霁正想再看看奶奶还有没有别的地方磕着碰着,楼梯上又传来了脚步声,他赶紧转头:“是120……” 跑上来的是老爸和老妈,老妈看到他很吃惊,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在这儿?” 没等他回答,老爸皱着眉看着爷爷:“不是说了不要告诉小霁吗?他还要复习!” “我没有说。”爷爷赶紧摆摆手。 丁霁看着老爸,感觉这会儿震惊得话都快不会说了。 直到老爸走到奶奶身边蹲下时,他才对着老爸的脸吼了一声:“你他妈还是不是个人!” 屋里几个人都愣住了。 老爸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也吼了一声:“你说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人了!”丁霁跳了起来,声音都有些破,感觉自己鼻子都酸了,“我奶奶都摔成这样了你这是说的什么屁话啊!” “小霁!”爷爷回过神,赶紧指着他,“别瞎说!” “祖宗,”小姑抱住了他,把他往里屋推,“先别说这些……” “我说的怎么就是屁话了?”老爸非常生气,“你是不是要高考了,你本来就没好好复习,这事儿本来就不该让你知道!” “你敢!你敢不让我知道!”丁霁吼,“你信不信我……” 小姑捂住了他的嘴:“疯了你!” 第 14 章 14 丁霁被小姑关进了里屋,一直到120的人来了,才把他放了出来,一家人把奶奶送上了救护车。 小姑在家照顾爷爷,其他的人开车跟着去医院。 “你回家吧。”老爸拦住了要跟着上救护车的丁霁。 “哥你得了吧,你现在不让他去怎么可能?”小姑皱着眉。 “刚当着我爷爷我奶奶,有些话我没说得太过头,”丁霁这会儿就觉得血一直在脑袋里咕嘟着,要不说点儿什么,整个头都得炸飞,“我奶奶摔成那样躺地上动不了,你进来第一句话是怪他们通知了我,你真的让我大吃一惊,都不是大吃一条鲸,我他妈是大吃一口屎!” “他们的情况我在路上已经知道了,”老爸拧着眉,“我知道你奶奶是什么状况!你现在跟我这么说话你没觉得过分吗?” “过个屁的分!”丁霁压着声音,“你多冷静啊,你多有判断力啊,你从电话里听说了你亲妈摔地上动不了了,所以你看到现场的时候就能波澜不惊,就能忙着指责他们通知了你的神童儿子耽误了他复习!” “丁霁!”老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你说话注意点分寸!谁把你教成这样的!这么跟父母说话!” “你知道为什么你家离得更近,但我爷爷通知的还是我小姑吗?”丁霁没理老妈,还是看着老爸,“他为什么不找你?因为他知道你特别冷静,你俩都特别冷静!” 丁霁说完转身准备上救护车,想想又走回了老妈面前:“谁把我教成这样的?我告诉你,我爷爷奶奶!我能玩着拿年级前五就是他们教的!我要乐意我动动小拇指还能拿全市前五!” “上车去!”小姑推了他一把,“你还来劲了!” 老妈想说什么,小姑提高了声音:“赶紧走,别耽误了!” 丁霁上了车,坐到奶奶旁边。 “跟你爸妈呛完了?”奶奶声音还是很弱。 “没呢,给我小姑面子,”丁霁撇撇嘴,“我要真想呛,他俩能让我呛得再叫一辆120。” “你讨厌不讨厌。”奶奶说。 “不讨厌,”丁霁握着奶奶的手,“我多可爱啊,我最可爱了。” 奶奶这一跤摔得不轻,胯骨骨裂,大腿骨折。 还好不严重,没有移位,不需要动手术,但是要静养挺长时间。 奶奶还有些发烧,所以又做了些别的检查,结果还没拿到。 丁霁心里有些发毛,他知道很多老人会因为骨折去世,楼上赵爷爷就是,摔了一跤骨折了,就再也没起来,大半年之后就去世了。 “赵爷爷是严重骨折啊,折得也不是地方,年纪还大,”刘金鹏在电话里说,“你奶奶才多大岁数,她身体又好,去年帮着你爷爷一块儿打我的时候她跑得差点儿都比我快。” “你怎么不说是你跑不动,”丁霁靠在走廊的墙边笑了起来,“你明天过来陪我奶奶,我放了学就过来。” “行,”刘金鹏说,“你家没人照顾?” “有人,”丁霁说,“但是我得去学校,医院没个自己人我不放心,有什么事儿总得有个人给我报信。” “没问题,交给我了。”刘金鹏说。 “你西瓜怎么办?”丁霁问。 “我让陈老四帮我看着就行,”刘金鹏说,“他反正没事儿老在那片儿转悠。” 丁霁打完电话就回了病房,奶奶检查什么的折腾了一通,这会儿躺床上看着更虚弱了,丁霁心疼得不行。 “大夫说奶奶现在情况稳定,没有什么问题,”老爸看着他,脸色有些阴沉,戳一下就能开始打雷下暴雨的那种,“你先回家吧,明天还要上课。” “不了,”丁霁坐到了床边的小凳子上,“我就在医院。” “你回去。”奶奶小声说。 “你别说话,”丁霁也小声说,“这事儿谁劝也没用,你知道我脾气,再说你还发烧呢,我也不放心,我就在这儿守着,明天一早我直接去学校。” “丁霁。”老爸叫了他一声。 “你们回去休息吧。”丁霁坐着没动。 “小霁,”小姑父过来想解围,“我明天没什么事儿,我在这儿,你先回去……” “不。”丁霁犟着。 他很久没这样了,小时候不懂事儿,总跟爷爷奶奶犟着来,也不说理由,也没有理由,反正就是犟着。 这回他这根筋算是被戳到了,进入了死犟状态,谁也不管用了。 “你出来一下。”老爸转身走出了病房。 老妈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跟你爸妈好好说,”小姑父拍拍他肩膀,“吵起来了你奶奶又着急。” “嗯。”丁霁应了一声,在凳子上又坐了好半天才站起来,慢吞吞地走出了病房。 老爸站在走廊里,老妈没在,估计是已经回车上去了。 丁霁走过去,站在了老爸面前,等着他开口。 “你今天说的话很伤我们的心。”老爸皱着眉。 “一样,谁也别说谁。”丁霁说。 “你马上就要高考了,一直也没好好复习,”老爸说,“我跟你妈妈肯定怕你分心,第一反应是这个事不应该告诉你,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丁霁说,“但是我也要告诉你,第一,没人通知我,我是想爷爷奶奶了过去看看碰上的,这是亲人之间的感应,第二,这事儿要是真没人告诉我,我保证我再也不会回家。” “你今天情绪有点太过头了!”老爸加重了语气,看得出在控制,也看得出快控制不住了,“我不想再跟你说下去,你今天晚上实在不想回家没有人逼你,但是明天你必须回家!你奶奶这里有人照顾,用不着你!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高考!你现在根本没有达到你该有的水平!” 丁霁感觉自己像是被挂在了空中,踢不着打不着,憋得非常难受。 按理说他应该就此闭嘴,让老爸走了,大家都清净,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也可以。 但他现在非常能理解什么叫冲动,年轻人就是冲动,不稳重,沉不住气…… 他看着老爸:“其实我复习得怎么样你根本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只是你想象中我的复习状态,你认为我不认真,你认为我没尽全力,你认为我肯定该有更高的水平,你还认为我应该是个天才。” “只是我认为你不认真吗?”老爸气得说话都有些哆嗦,“你一模二模成绩为什么不敢告诉我们?真的只是我认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丁霁说,“我就算考了全市第一你们也会说我应该是省第一,你们为什么不肯承认,我其实永远也达不到你们觉得我应该达到的标准?你们为什么不肯承认,你们就是在强迫我证明自己是个天才?” 今天老妈回车上去了,留下老爸跟他吵架,丁霁觉得这是他俩的失误,论吵架的口才,老妈还是要强一些的,老爸一般几句就能被他顶着了。 这会儿就没说出话来。 “奶奶出院之前我每天都会到医院来,”丁霁说,“我从六岁起就自己作主自己的事,十几年就这么长大的,现在我也还是这样……” “现在就不行!”老爸突然吼了一声,“你现在就得有人管!就得我们管!你是我儿子!这十几年就这么野着长大你没规矩惯了!” “我是你儿子?”丁霁笑了,“我几岁换第一颗牙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在幼儿园跟小朋友打架是为什么你知道吗?我会唱的第一首歌是什么你知道吗?我……” 说到一半丁霁停下了,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不需要知道这些!”老爸打断他,声音有些失控,“现在是你需要知道你的路!你的方向!是你需要知道你正在浪费你的……” 旁边病房有人走了出来,看着他俩。 “哥你先回家吧,小霁这儿我跟他聊聊。”小姑父也跑了出来,拉着丁霁就往奶奶的病房走。 “我知道!是你们不知道!”丁霁挣扎着,瞪着老爸,“十几年都没当过爹,现在突然要过瘾?你领养个儿子都没这么轻松吧!你……” 丁霁的话没说完。 老爸冲过来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尖锐的耳鸣声盖掉了之后的声音。 小姑父过去推开了老爸,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把他往电梯那边推,老爸指着他,嘴在动,但听不见在说什么。 丁霁就在一片尖啸声中看着眼前无声的这一幕。 一直到小姑父把老爸扯进了电梯里,他才转身慢慢走回了病房。 看到奶奶时,他挤出了一个笑容。 “没事儿。”他说。 但是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 奶奶看上去还挺平静,微笑着冲他招了招手,他走过去坐下了。 奶奶抬手在他脸上摸了摸。 脸上除了火辣辣的钝痛,什么感觉也没有,奶奶摸在哪儿了他也不知道。 奶奶也没说话,过了好几分钟,他耳朵里的尖啸声消失了,他才清了清嗓子,听到了隔壁病房打铃叫护士的声音。 “你这脾气像谁呢?”奶奶说。 “你啊,”丁霁说,“爷爷不总说么,像你,又犟又冲。” “你打你爸了没?”奶奶问。 “没,小姑父给他推开了。”丁霁叹了口气。 “怎么,还挺遗憾啊?”奶奶拍了他一巴掌,“没推开你还想打你爸啊?” “老太太你可以啊,”丁霁笑了起来,脸上跟着一阵疼,他咧了咧嘴,“发着烧呢还能给我挖坑?” “那你俩还在外头又吵又打的,”奶奶说,“也不怕我着急上火。” “没憋住,”丁霁皱着眉,“我也不知道怎么这话就又拐这上头来了,自打我开始有爸妈,我就好像变成了什么自暴自弃浪费人生的天才了……他们到底是真的觉得我是神童,还是就想要一个神童?” 丁霁低下头,愣了一会儿之后趴到了病床上。 “哭几嗓子吧,”奶奶在他头上轻轻摸着,摸了两下又改成了在他肩膀上摸,“你小姑父进来了我告诉你。” 丁霁没出声,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啊……真是欲哭无泪,”林无隅躺在床上,捂着肚子,“没想到我也有今天。” “许天博说一会儿给你拿个暖水袋过来,”陈芒推门进了宿舍,“我问了几个宿舍,就他有。” “这就不错了,蝉都叫了的季节里男生宿舍居然能找着暖水袋。”刘子逸趴在桌上做题。 “你到底怎么想的,”罗川说,“再热也不至于吃那么多冰淇淋吧。” “关键是回来还能再吃半个西瓜,”陈芒说,“还没吃饭。” “对啊,”林无隅翻了个身,“我还没吃饭……” 他也没想明白,等充电的时候明明超市里那么多吃的,他非得请丁霁再吃一盒冰淇淋。 许天博拿了个暖水袋进了他们宿舍,递给了林无隅:“捂会儿吧。” “谢了,”林无隅掀开衣服把暖水袋塞进去,刚一秒钟又拿了出来,“怎么这么烫……” “你隔着衣服捂,”许天博说,“不烫点儿几分钟就没用了啊。” 林无隅把暖水袋隔着衣服和毛巾被放在了自己肚子上:“食堂要是能送外卖就好了。” “能送这会儿也不送了,”许天博说,“都几点了啊。” “我饿得有点儿出虚汗了好像,”林无隅把捂在肚子上的手拿到眼前看了看,有些吃惊,“全是汗啊?” “是吗?”宿舍几个人都愣了,都凑了过来。 “你脸上也没汗啊?”陈芒在他脑门儿上摸了一把。 林无隅愣了两秒,把暖水袋从肚子上拎了起来:“许天博?” 许天博瞬间反应过来,一边笑着一边迅速往后退:“不是吧!漏的?我不知道!真的!可能太久没用了?” “太惨了,”林无隅拎着暖水袋下了床,“算了,疼会儿吧,我也很久没生病了。” 有好几年没病过了吧,连感冒都没有过,这大概是他让父母唯一满意的地方。 他身体很好。 宿舍里的几个人又回到了复习状态,他出门走到了走廊上。 一排宿舍,灯全是亮着的,斜对面高三的女生宿舍也一样都亮着灯。 看上去有种紧迫感,那么多人都在拼,你敢不拼吗?但换个方向却也能感觉到踏实,你不是一个人在拼,还有那么多人跟你一起拼呢。 “吃吗?”许天博走了过来,手里拿了盒不知道什么东西。 “吃。”林无隅先回答完了才接过盒子看了看是什么。 “绿豆糕,”许天博说,“我们宿舍全是零食,就这个能填饱肚子了。” “嗯,”林无隅埋头开始吃,“你不用陪我,看书去吧。” “你是不是从家里搬出来了啊?”许天博靠在栏杆边,“这么大的事儿没跟我说,是不是太不把我当朋友了?” “……谁告诉你的?”林无隅笑了笑。 “猜的啊,下午我上你们宿舍借排插,你们那个放杂物的柜子都腾出来放你行李了,”许天博说,“你住校三年,从来也没一次拿过那么多衣服来学校啊。” 林无隅又吃了一块绿豆糕,没说话。 “是为天台那个事儿吗,”许天博问,“我想来想去也就这一个事儿了。” “嗯。”林无隅点了点头。 “行吧,”许天博叹了口气,“出来就出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当提前上大学了……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就说。” “我没钱用了。”林无隅皱眉。 “我这儿有,”许天博马上摸手机,“先给你转几百,明天我……” 说到一半他动作又停下了,转头看着林无隅笑了起来:“差点儿让你骗钱!我可是看过你余额的人!” “谢了,真的。”林无隅笑着拍了拍他胳膊。 又站在走廊上聊了十几分钟,许天博回了宿舍,继续复习去了。 林无隅把最后一小块绿豆糕放到嘴里。 这东西挺好吃,就是太甜了,齁嗓子都算轻的,现在他就想再找一坨盐嚼了…… 啊想吃烧烤了。 要不是今天他拎着西瓜回来的时候就觉得胃不舒服,他肯定会绕道去买了烧烤再回宿舍的。 因为没有吃烧烤,所以他饿得不行,就把西瓜吃了,造成了更严重的后果。 早知道应该让丁霁请他吃个饭,作为路上莫名其妙被人骂了一百米的补偿。 想到丁霁……他拿出了手机。 朋友圈里自打有了丁霁,就变得非常热闹,有时候复习累了打开看看,能放松挺长时间。 -我要干大事了。 -开始了! -xx大厦的灯看起来跟鬼片一样,血了糊叽的,这叫什么设计 -外卖送的小海带真好吃啊 …… 林无隅叹了口气,这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半小时发了能有七八条朋友圈,夜市卖西瓜是不是生意不太好,闲成这样。 把手机放回兜里,准备回宿舍睡觉的时候,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 林无隅拿出来看了看。 丁霁不知道是不是闲到了一定境界,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林无隅,你为什么就觉得自己是学神呢? 这要换个人,林无隅直接就会把这条消息归类到无聊挑衅的垃圾信息里,多一眼都不会看。 但是丁霁肯定不会是挑衅。 倒像是迷茫。 他也没多猜测,你怎么问,我就怎么回答。 -因为我就是啊。 丁霁看着手机上林无隅回过来的这条消息,这个理由简单粗暴而自信。 -那学神你觉得我聪明吗? 丁霁发过去之后就想撤回,这话问得就很像个傻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林无隅莫名其妙地聊这个,都担心林无隅会以为他喝大了。 但林无隅似乎没有感觉,回复还是挺快的。 -你比普通的聪明要聪明得多 丁霁还在思考普通的聪明是在哪一档的时候,林无隅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要不我也不会劝你找点正事干 -但是你居然去卖西瓜……我就很??了 丁霁嘴里咬着笔,一上一下地晃着,本来还在琢磨林无隅的话,看到这句的时候,一下没忍住,笑得笔掉地上半天都没捡起来。 第 15 章 15 丁霁在宣布要干大事之后,就没再发过朋友圈。 能让一个每天在朋友圈起码叨叨十多条的话痨闭嘴。 林无隅分析,这个大事肯定不是卖西瓜。 想到这里,林无隅不由得非常佩服自己,忍不住乐出了声音。 “你没事儿吧?”陈芒看着他。 “没。”林无隅清了清嗓子。 讲台上的老林往他这边扫了一眼,继续说着:“二模你们已经挺过来了,三模也就不算什么了,按部就班考掉它就行……” “再撒点儿孜然,辣椒粉……”林无隅小声地说。 “你这阵儿心情挺好啊。”陈芒看他。 “我心情一般都不太差啊。”林无隅笑笑。 “不一样,”陈芒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我真羡慕你这个状态啊,脑子好的人是不是在调整情绪和状态的本事都比别人强?” “不知道,反正我修炼这个本事的方式……”林无隅拍了拍他的肩,“没人愿意试。” 三模过后就没有什么大型的考试了,这基本就是对自己复习成果最后的一次检查,难度不是最大的,但意义非同一般。 学校对模拟考很看重,跟三中的高考较量从第一场模拟考就开始了,尤其是联考的时候,比拼最为激烈。 林无隅对这些一直没什么兴趣,他向来不太在意自己跟别人比较起来是什么样,他只管自己是什么样就行。 也许是因为林湛的缘故,从小不是被无视,就是在跟“你哥”的比较中被鄙视得体无完肤,让他在不自觉中培养出了这种良好的心理状态。 某些时候,这就是别人眼里“学神的自信”。 这段时间林无隅不再用脑子过题,而是每一个字都用眼睛看过,每一道题都用笔在纸上写过,为了加深印象,也为了让思路更清晰。 不光高考,他对模拟考也同样是很重视。 老林还有点儿不放心,考前还又找了他一次,担心从家里搬出来的事儿会影响他的状态。 “真不影响,”林无隅说,“我以前也不是每个星期都回家,回去也不一定过夜,拿了东西就回学校了,跟现在没什么区别。” “你反正有任何困难都马上跟我说,”老林说,“我现在就是你亲爹,我对我的儿女们那是甘愿做牛马的。” “……你占便宜也注意一下年龄吧?”林无隅笑了起来。 “反正就这个意思,”老林说,“晚上我在食堂请客,你们到点儿过来吃饭。” “这月请三回了吧?”林无隅问。 “这都是我下的本儿,你们要用高考成绩给我回报的。”老林说。 那天胃疼之后,林无隅就一直觉得饿,吃不饱,老林在食堂请客,他还是很愉快的,一帮人都跟饿鬼下山似的,他吃起来就没那么明显了。 吃得饱吃得愉快,考试自然就会顺利。 三模的题对于林无隅来说,算得上是简单的,他答题的时候就知道他三模可以考出老林要的“神一般的成绩”。 “都没什么悬念了啊,你第一,许天博或者张若雪第二,”罗川躺在宿舍床上,一边给他妈发消息汇报成绩,一边感慨,“什么时候能让我进进前十爽一把啊?” “听说三中这次牛逼了,”陈芒说,“去年模拟啊高考什么的,前二十的有十几个都是咱们的吧,这回光前五就有俩是三中的呢,第三和第五都是三中的,要是高考还这个势头,第一重点的名声就毁我们这拨手里了啊?” 每年的高考,竞争最激烈的就是附中和三中,都是重点,都是历史悠久的学校,从模拟考开始,两个学校的不少学生都会相互打听,把成绩和名次排出来。 “还不许人家奋起么,”林无隅说,“去年文科也是三中比我们强啊。” “三中前五的都谁啊?”罗川问。 “不知道名字,就知道分。”陈芒说。 “管他是谁呢,也不认识,”林无隅伸了个懒腰,“高考的时候你对手也不是他们。” “这会儿都琢磨呢,第一第二谁啊,”刘子逸说,“你看吧,一会儿我同学就得过来打听了。” “打听这干嘛啊?”丁霁飞快地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急着去医院,“我管他谁第一第二呢。” “第一名其实不用打听,”石向阳声音有些飘忽,“我好几个同学在附中,我都快如雷贯耳了,林无隅嘛,永远的年级第一,怎么考都是第一,考什么都是第一,今年省状元已经预定。” “是么。”丁霁手顿了顿。 林无隅成绩肯定一流,这个不用想都知道,不然也不会让同学脱口而出学神这么个称呼,但是真的从别人嘴里听到这样的林无隅时,还是会有一种吃惊的感觉。 甚至有种隐隐的愉快感觉。 这人我认识哦。 人还挺好的,不过也挺惨的,爹不疼娘不爱。 而且看起来不像表面那么正经好学生样哦。 “你到底怎么考的?”石向阳问。 “什么?”丁霁回过神,“我?” “是啊,”石向阳看着他,“你这个年级第一怎么考的?作弊了吗?偷考卷了?” “运气吧,”丁霁没顾得上安慰他,起身抱起一撂书,“我先走了。” 石向阳还在忧郁地说着什么,他也没再细听,跑出了教室。 奶奶在医院住着还行,小姑父想办法给奶奶住到了双人病房,不那么吵,得能好好卧床休养。 但是让丁霁不踏实的是,检查的时候又查出子宫里有肿瘤,不过奶奶的身体状况还不错,医生建议直接把子宫切除,所以高考前这段时间她肯定都得待在医院了。 小姑怕医院伙食不够好,每天都做点儿加餐给奶奶送到医院,这两天小姑出差,丁霁就每天买点儿汤什么的带去医院。 在医院旁边的饭店里等着服务员给他打包的时候,手机上收到了林无隅的消息。 -吃饭没?没吃请你吃 丁霁看着这条消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俩有一个星期没联系了。 自打他跟老爸较劲似的一边每天去医院陪奶奶,一边拼了大半条命地复习之后,他连手机都没怎么摸过了。 林无隅连个“最近在忙什么”的客套话都没有,直接就说吃饭,感觉他要是回答吃过了,林无隅就能立马拜拜然后自己去吃。 -你在哪啊? -小广场,不是你的地盘么 -我得过半小时才能到 -那我在狗才去等你 -狗都来 -不是狗都去吗 -随便狗干嘛吧!你请我在那吃吗,那里都是单桌啊,都不方便聊天吧 -我只是在这里等你 “去哪儿?”老妈看着他。 “跟朋友吃个饭。”丁霁把汤倒到碗里,放到奶奶面前的小桌板上。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出去吃饭?”老妈拧着眉。 丁霁没吭声,等陪护帮奶奶擦好手之后,把勺递给了奶奶。 “他这阵儿挺累的,”奶奶看着他,脸上全是心疼,“每天就跟走廊里做题,做到半夜,脸都熬青了,让他出去吃个饭放松一下吧。” “你别老这么护着他,没有个规矩框着,多好的底子也会浪费掉。”老妈盯着他,似乎是在看他脸是不是真的熬青了,以证实奶奶是不是胡乱惯着孙子帮他撒谎。 “奶奶你吃你的。”丁霁说。 “小时候你养了个小狗还记得吗?后来离家出走跑王爷爷家去了的那个,”奶奶慢慢吃着,“你给起个名儿叫小屁股。” “嗯。”丁霁点点头。 不过小屁股没有去老王家,小屁股是六岁的时候生病死的,他还哭了好几天,半年都缓不过来。 但是他没有提醒奶奶,奶奶记忆力没有问题,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从小他跟奶奶就有这个默契,奶奶给人算命的时候一个眼神他就能跟上配合。 “知道为什么吗?”奶奶说,“平时你也不跟它玩,不遛它,不喂它,回过头还非得训练它,坐啊,趴啊,转圈儿啊,它凭什么听你的……” “妈?你这话什么意思?”老妈看着奶奶。 “王爷爷就不一样,人家先摸,现在叫什么?撸狗,”奶奶说,“撸啊撸的,撸舒服了,说什么都听。” 丁霁笑了起来。 “你别笑,”奶奶摸摸他的脸,“你比狗还讨厌呢。” 丁霁走出病房的时候老妈跟了出来,他停下了,转身看着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就吃个饭,吃完了就回来。” “别整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了,”老妈说,“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要是不说,有人能看出来你是个高中生吗?” 这话让丁霁突然想起了林无隅。 林无隅坚信他是镇守小广场的无业游民兼西瓜摊儿打工仔。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好笑吗?”老妈看着他。 “不是笑你,”丁霁收了笑容,“今天我是跟附中的学神一块儿吃饭。” “你就跟你奶奶一样,满嘴没有一句真话,我完全没办法相信你。”老妈大概是不想让奶奶听到,压着声音。 “我也不需要谁信我,”丁霁走到她面前,凑近了低声说,“不过我可以让你看看,我奶奶能培养出来一个什么样的孙子。”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老妈看着他。 “高考之前我都不会再跟你们说话,”丁霁说,“你们也不要管我,就跟以前一样好了。” 老妈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丁霁转身往电梯口走过去:“先说好,不管我考出什么样的成绩,都归我爷爷奶奶,他们教育有方。” “这只狗叫大爷,新来的,”旁边桌的一个女生托着腮,“平时可大爷了,想睡觉了地上一趟,谁来了也不让,不过是个女狗。” 林无隅低头看着把脑袋放在他鞋上正闭目养神的小土狗,小心地动了动,想把脚从它脑袋低下抽出来。 但是小土狗的眼睛迅速睁开了一条缝,扫了他一眼之后又闭上了。 “让它睡着吧,要不你把脚拿开了,它就冲你吼。”女生说。 “哦。”林无隅点了点头,脚没有再动。 “你之前没来过吧?”女生问。 “没有。”林无隅看了她一眼,顶多是个初中生。 “我就说嘛,我经常来,”女生说,“从来没见过你。” 林无隅笑了笑。 “你那个冰淇淋好吃吗?”女生指了指他桌上的一杯冰淇淋。 香草冰淇淋,丁霁推荐的,说起来也挺长时间了,一直都没机会尝尝。 今天算是吃到了,的确还不错,丁霁在吃冰淇淋方面无论是口味还是习惯,跟他都很像。 “好吃。”林无隅点了点头。 “啊。”女生笑了笑。 林无隅回头看了看服务员:“给这个小妹妹拿一杯香草冰淇淋。” “啊!真的吗?”女生很愉快地拍了拍桌子,“谢谢你啊,要不我请你吃一个……” 门被推开了,一个戴着棒球帽遮了半张脸的人探了头进来:“哎!” 林无隅转头。 “走。”这人偏了偏头,看下巴就能看出来这个仿佛是在打劫路上顺便过来招呼一声的江湖大哥是丁霁。 “我还没吃完,”林无隅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杯子,“你等我一下?” 丁霁进了店里,走到他桌子旁边拿起杯子,一仰头把剩着的半杯冰淇淋用勺子全扒拉里了嘴里。 然后一抹嘴,看着他:“走。” “走。”林无隅点点头,站了起来。 脚底下的大爷脑袋枕了个空,很不高兴地一只爪子撑起身体嗷嗷了两声。 林无隅结了账。 出门的时候听到那个女生叹了口气。 “脸怎么了?”林无隅在后头问了一句。 一直往前埋头走着的丁霁顿了顿,放缓了脚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还能看出来?” “能啊,”林无隅走了上来,盯着他脸看了看,“打架了啊?” “啊。”丁霁应了一声。 “被你爸打的吧?”林无隅又问。 丁霁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可以出摊儿了啊,把鹏鹏那个位置租半边儿给你吧。” “感觉像是巴掌甩的,”林无隅说,“你这性格,真跟人打架应该不可能让人打着脸,让人砸后脑袋也不会让人打脸,爷爷奶奶肯定舍不得打你,剩下的就你爸了吧?” “嗯,”丁霁摘掉了帽子,皱着眉有些郁闷,“好多天了,一直也没好利索,我都怀疑我爸出国不是搞什么科研,是他妈干了十几年钳工吧。” “为什么打你啊?”林无隅问。 “说不清,”丁霁摆了摆手,“吵架了,谁看谁都不顺眼,他觉得我对不起我的智商,我觉得他对不起他爹妈。” 谁家多少都有点儿不愉快的事儿,但像他俩这样的,估计也不是太多。 林无隅看得出丁霁不光之前跟父母吵过架,今天肯定也有过争执,这会儿看着心情挺不好的。 他没再多问,只是看了看四周:“这片儿你熟,哪儿有好吃的?” “看你想吃什么风格了。”丁霁说。 “烧烤风格,你喜欢吗?”林无隅问,他差不多一星期没吃过烧烤了。 “喝酒吗?”丁霁问。 “嗯?”林无隅看着他。 “你吃烧烤不喝酒啊?没有酒的烧烤没有灵魂,”丁霁说,“你要不喝酒我们就去吃西餐。” “那就喝点儿吧,”林无隅点点头,“正好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丁霁往小广场北边走过去。 “保密。”林无隅说。 “庆祝你三模全市第一吗?”丁霁说。 林无隅顿了顿,看着他。 “怎么了?”丁霁说。 “你很关注我啊?”林无隅笑着说,“这都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这位学神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嚣张,好歹也抽空留意一下第一之外的名字? “这用关注吗?”丁霁不屑地扫了他一眼,“你一代学神,考试第一不是很正常么,你要庆祝考试第一才不正常。” “嗯?”林无隅转过头。 “堂堂一个学神,每次考试完都庆祝一下自己第一?那得多忙啊,”丁霁说,“是不是有点儿太幼稚了,找借口请我吃饭呢吧?” 林无隅笑了起来:“你非得每次都扳回来吗?” “我陈述事实呢,”丁霁说,“是不是你先请我吃饭的?” “是,”林无隅点了头,“是不是你非要跟我喝酒的?” “吃西餐去。”丁霁转身往回走。 “哎哎哎,”林无隅拉住了他,“喝酒,喝酒。” 丁霁去的这家烧烤店很近,店里人很多,挺大个店面,空桌就还剩两桌了。 丁霁坐下就先要了一箱啤酒,开了两瓶:“你要是不能喝就随便喝个三五瓶的意思一下就行。” “真不能喝的人喝不了三五瓶,还随便喝个三五瓶?”林无隅说。 “那你舔一口!”丁霁瞪了他一眼,“行了吧!” “我也没说我不能喝。”林无隅勾了勾嘴角,拿过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 “别硬撑啊,”丁霁说,“你晚上回学校是不是还得复习一会儿?” “没事儿,也不是天天喝。”林无隅笑笑。 说完这话,他又盯着丁霁看了几秒钟,最后目光落在了丁霁拿着杯子的手指上。 “靠?”他说。 “怎么了?”丁霁放下杯子。 虽然林无隅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对任何事物有刻板印象,但他现在猛的发现,自己似乎还是不小心地把丁霁归入了某个错误的类别里。 丁霁说起三模的时候非常自然,说到喝酒,丁霁的第一反应是晚上还要复习,这些都不是一个半仙儿兼西瓜仔应该有的思路,再结合丁霁家里对他的要求……从认识丁霁那天开始的种种被他忽略的细节一个一个闪过,最后他的目光回到了丁霁指尖那道黑色墨水印上。 这有可能是丁霁算命算不过来拿笔写的时候弄上的,但结合前面的那些细节…… “你等一下。”林无隅拿出了手机,飞快地给陈芒发了条消息。 -三中前几名的那几个叫什么? 这会儿陈芒应该还在食堂,回复很快。 -你还关心起这个来了? -问问 -我问问我同学,等 等着陈芒回答的时候,林无隅抬头看了看丁霁。 丁霁跟他对视了一小会儿,往椅子上一靠,眉毛一挑,有些得意地笑了:“跟人打听我呢吧?学神。” 第 16 章 16 丁霁并不太在意别人知不知道自己的成绩,林无隅误会他的时候, 他也没有坚持解释。 某种角度来说, 他其实挺享受这种不被看好也不被期待的感觉。 我是个无业游民,我每天游手好闲, 我是个半仙儿, 还坑蒙拐骗。 多好。 没人天天跟你耳朵边儿念叨,让你时刻都有负罪感, 感觉对不起自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那点儿智商。 林无隅反应过来他可能真的是学生的那一瞬间,丁霁还是很得意的, 有种幕后大佬突然现身的牛逼感,带着bgm和光效的那种。 幼稚而愉快。 但很快这种情绪就又落了下去。 这个时间点有些尴尬。 别的任何时间里,林无隅发现了幕后大佬,丁霁都会洋洋得意, 就像刚才。 因为林无隅发现的, 是一个普通的高三学生,没有多余的附加内容。 现在就不同了。 三中三模总分第一。听上去挺拉风的。 但前面还有附中, 第二和第一, 林无隅三模的总分732, 高出他十几分,虽然都说三模简单, 主要是为了给大家找到高考自信, 但那么多人也就林无隅考出了这个分…… 想到这点的一瞬间, 老爸的声音就像是潮水一样包围住了他。 还不够好。 你应该更好。 你没有尽力, 你没有做到最好。 …… 就像他说的, 年级第一又怎样,他们会说全市第一,全市第一又怎样,还有全省第一。 丁霁叹了口气,扬起的心情慢慢跌了回去,落回了从医院离开时的愤怒而郁闷的状态里。 林无隅看着丁霁得意的微笑在唇角一点点消失,他突然感觉自己这个灵光一闪的时机是不是挑得不太合适。 手机震了一下。 陈芒发来了几个名字,按分数顺序排列的。 林无隅只看了第一个名字,就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丁霁。 “没想到啊。”林无隅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杯子。 “得了吧,一开始你就想到了,要不你也不会先问同学,而且出了前五基本也就打听不着了,所以你猜的就是我起码前五。”丁霁也拿起杯子,跟他磕了一下。 “那我就不能直接打听丁霁么,”林无隅笑笑,“像你这种类型的帅哥,在学校随便找个人就能问到。” “你不认识我们学校的人啊,你要认识人,我第一次说我三中的,你就不会是那个反应,”丁霁看着他,“而且打听人容易引起误会,谁知道你是要打我还是要替人表白还是看上我了?” “我真没有……”林无隅叹了口气。 “不管有没有,你的性格肯定不会干这事儿,你跟你同学问的时候也不会提我名字,你肯定问的是三中前五有谁,对吧?”丁霁说。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丁霁不卖西瓜不可惜,真要不给人算命了还可惜的。 “所以你一开始就猜到了,”丁霁喝了口啤酒,“但你这人挺……怎么说呢,其实特别善良,你知道我特别烦别人说我真聪明啊小神童啊什么的瞎jb夸,所以你得先确认。” “但是最后你帮我确认了。”林无隅说。 “嗯,主要是怕你同学问不到,”丁霁指尖在杯子上敲了敲,“我也没忍住,我就想看看学神知道我不是卖西瓜的会有什么反应。” 林无隅喝了口啤酒,拿着杯子盯着丁霁又看了半天,最后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我看人居然这么不准……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我没告诉你吗?”丁霁瞪着他,“说话讲良心啊哥哥,我没说我三中的吗!我连我哪个班的都告诉你了吧!你不信啊!你上星期还在为我居然去卖西瓜痛心呢。” 林无隅一下没忍住笑了起来,偏开头乐了半天才又转回来低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主要是你……看上去真的挺江湖的。” “没事儿,”丁霁摆摆手,“我喜欢。”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我是说你对我这种误会,”丁霁又补充,“我挺喜欢的,舒服。” “嗯。”林无隅点了点头,仔细又看了看以学霸身份坐在他对面的丁霁同学,依然觉得有些意外,“所以……这个成绩你家里不满意?” “不满意,”丁霁皱了皱眉,“我爸妈对我的期待就是个黑洞,就是吊在驴脑袋前面的那根儿黄瓜……” “一般情况下大家都认为吊的那个是胡萝卜。”林无隅说。 丁霁说到一半,被林无隅拦了这么一下,愣了好一会儿:“您很严谨啊,还一般情况下,还大家都认为。” “不然呢,”林无隅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驴吃不吃黄瓜。” “吃吧?”丁霁想想也笑了。 这家店丁霁和刘金鹏经常来吃,跟老板两口子都挺熟,老板娘把他们点的烧烤拿过来的时候,丁霁实在有些好奇:“姐,驴吃黄瓜吗?” 老板娘直接往把盘子往他桌上一扔:“几天没见啊?学得跟个流氓一样了?” “什……我怎么就流氓了?”丁霁愣了。 “是不是跟这人学的?以前也没见过他,”老板娘往林无隅脸上扫了一眼,很不屑地说,“什么黄瓜不黄瓜的,少给我说这些,不学点儿好的!” “我?”林无隅震惊了。 老板娘也没理他俩,扔下盘子转身就走了。 丁霁顿时笑得拿起杯子半天都没喝进去一口啤酒。 “怎么看也得是我跟你学坏了吧?”林无隅实在不能理解老板娘的这个判断。 “她跟我熟,”丁霁边乐边说,“她知道我从来不开这种玩笑。” “我看着难道很像开这种玩笑的人吗?”林无隅叹了口气,“她反应过来了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为正经的学神,”丁霁冲他举了举杯子,“来。” “为……”林无隅想了想,“可爱的小神童。” 丁霁没说话,也没动。 “想翻脸先等我说完,”林无隅伸出手指在他拿着杯子的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你是或者不是,都跟别人无关,既不需要证明,也不需要回避。” 丁霁眼睛瞪得挺大的,看了他能有五秒,然后才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跟他磕了一下,仰头把一杯酒都灌了下去。 “先说好,”林无隅说,“你喝高了我肯定不送你回去。” “走着瞧,”丁霁挑了一下右边眉毛,“不一定谁先高了呢。” 林无隅没有这么吃过烧烤,吃得跟打游击一样。 先是在店里吃,后来因为有点儿热,人也多,他俩挪到了店门口的小桌子边,再后来嫌吵,干脆去了店外头,连凳子都没有,桌子摆花坛边儿,人就蹲坐在花坛的石头围栏上。 一边拍着蚊子,一边喝酒聊天儿。 如果让老爸老妈看到了这一幕,估计会觉得他们一直以来对这个小儿子的判断都是正确的。 果然是上不了墙的烂泥。 “鹏鹏,就是卖西瓜那个,”丁霁灌了半杯啤酒,拿起一串牛肉啃着,“他也跟我一样,留守儿童,而且他更惨,他留守了好几年留到最后爹妈居然离婚了,两边都不要他,你说气人不气人。” “那他跟谁过?”林无隅问,“他看着跟你差不多大吧?” “他表叔,”丁霁说,“西瓜就是表叔的,鹏鹏帮着卖……我刚想说什么来着?哦对了,他小时候,管他舅舅,叫过爸爸。” 林无隅笑了笑。 “我就没这么瞎叫过,”丁霁说,“我根本就没觉得我生活里除了爷爷奶奶小姑,还需要有谁。” “是不是觉得父母像陌生人。”林无隅问。 “说陌生人吧,又好像不完全是,”丁霁拧着眉,“比陌生人更别扭,跟陌生人相处完全是另一个模式……他俩是要强行参与我人生的陌生人。” 林无隅没说话,往盘子里找了找,想拿串牛肉,手悬着半天也没找到。 于是往丁霁那边看了一眼。 丁霁正咬着倒数第二块牛肉,跟他眼神一对上,立马迅速把两块牛肉都咬到了嘴里,然后一甩头,一口都吃了。 “抠门儿精。”林无隅说。 “二十个牛肉串!”丁霁转头冲店里喊。 “这顿我请的。”林无隅说。 丁霁一拍桌子,拿出了手机:“老板过来先把账结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林无隅笑着把他手机拿过来,放到了自己兜里。 “你脾气挺好的,”丁霁说,“我跟鹏鹏要这么闹,这会儿他肯定也跟我拍桌子,然后再为结账的事儿打起来。” “那不至于,”林无隅说,“你要真想结账我肯定不跟你打。” “那还是啊!”丁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老板!” “哎,”林无隅在他手上弹了一下,“你手机在我这儿。” “靠。”丁霁看着他,“给我!” 林无隅抓着他手腕把他拉回了花坛上坐着:“你是不是喝大了?” “不是,”丁霁说,“我一口酒就这样,我爷爷说的,舔一口就现形,我跟你再在这儿喝一晚上,我还是这样。” 丁霁还挺实诚的,他俩喝到快十点,丁霁还是保持着这个“现形”的状态。 林无隅一开始没太明白现形什么意思,现在想想,大概就是发泄吧,丁霁平时话不算太多,在正常范围内,主要还是集中攻击朋友圈,一天发个几条十几条的,喝了一口酒之后,就如同开了闸。 看得出没喝醉,眼睛还很亮,思路也清晰,走路也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就是话多。 丁霁的奶奶摔了一跤,住在医院,现在他要回医院,并不顺路,但丁霁似乎已经忘了他俩不顺路的事儿,只管往医院的方向走,林无隅也只好跟着,没有打断他的话。 人都是需要发泄的。 无论你是半仙儿,还是西瓜仔,或者是年级第一。 机会却并不多。 “我爷爷奶奶其实也舍不得我回家住,”丁霁低头往前走着,“但是他俩没法说,我毕竟是他们儿子的儿子,不过……” 丁霁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林无隅问。 “我奶奶也挺绝的,我爸寄回来的钱,她大部分都没用,单独存起来了,”丁霁把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凑到他耳边小声问,“知道为什么吗?” “我想想啊,”林无隅看了看他,“是不是怕你爸妈将来有一天会说,我花了多少多少钱在你身上,你还这么不争气?” “我靠?”丁霁很吃惊地退开一步看着他,“你可以啊,这都猜得到?” “嗯。”林无隅笑了笑。 丁霁愣了两秒之后突然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也就你能猜得到。” “怎么?”林无隅转过头。 “你是不是早就自己赚钱了?”丁霁说,“原因不会也是这个吧?” 林无隅没说话。 “怪可怜的,”丁霁伸手在他胳膊上搓了搓,“小可怜儿。” “差不多得了啊。”林无隅说。 “你爷爷奶奶啊姥姥姥爷啊,不管你吗?”丁霁问,“我姥姥姥爷没得早,但是我爷爷奶奶还有我小姑,对我都特别好。” “都不在一个地方,几年也见不了一次面,”林无隅说,“我跟亲戚都不太熟。” “哦,”丁霁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小可怜儿啊。” “……我打人了啊。”林无隅说。 “来来来,打一个我看看,”丁霁立马来劲了,冲他一个劲儿招手,“我认识的学霸里,还真没碰到过能打得过我的。” “考完吧,”林无隅说,“我怕现在打一架咱俩有一个不能高考了。” “我没所谓的。”丁霁说。 “你最好有所谓。”林无隅扫了他一眼,收了笑容。 丁霁看着他:“突然这么严肃?” “我说了,”林无隅突然凑近他,一字一句,“不用向任何人证明,不用证明你是神童,也不用证明你不是,听懂了吗?” 丁霁认识林无隅也有一段时间了,他的印象里,林无隅除了偶尔“冷血”,一直都挺温和,很多时候都是笑笑就过了。 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严肃的林无隅。 丁霁从小到大不惧任何人,脾气上来了谁他都敢怼一下。 但这样的林无隅却突然让他感觉到了压力。 因为他迅速地明白过来了,林无隅这种反应的源头。 他是“多余的人”,是“空气”。 “听懂了,”丁霁猛地感觉自己眼眶有些发酸,“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这种直戳内心的敏锐,丁霁在最疼他的爷爷奶奶身上都没有感受过。 林无隅又盯着他看了几秒,才又开了口:“我有点儿饿……” “什么?”丁霁差点儿都抓不住自己的声音。 “你请我喝杯酸奶吧,”林无隅指了指旁边一个小店,“这儿有个酸奶店。” 丁霁感觉有些迷茫,但还是转身往店里走了过去,交钱给林无隅买了一杯芒果味儿的酸奶之后,他才说了一句:“你真的没有什么毛病吗?暴食症了解一下?” “身体好着呢。”林无隅边吃边说。 “你平时锻炼吗?”丁霁问。 “锻炼啊,”林无隅点头,“操场上跑跑步,以前还打球,高三就没打了,要打只能跟小孩儿打,没意思。” “这话说的,你也未必比高二的都大吧,”丁霁啧了一声,“说得跟个老年人一样。” “那不一样,要说老年人我比不过你,”林无隅笑着说,“我还没带着咖啡伴侣的瓶子喝金银花茶呢。” “你是不带,你也没少喝啊。”丁霁说。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抠门儿精,喝你几口茶记到现在。” “我且记呢,我这人就是记忆力好。”丁霁说。 “巧了,”林无隅把喝空的酸奶杯扔进垃圾桶,“我也是。” 快到医院的时候,丁霁带着他拐进了小街:“穿过去就是医院了,我跟你说,这片儿就没有我不认识的路……” 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了,转过头:“我靠,你是不是要回学校的?” “理论上是这样,”林无隅说,“一路也没找着机会走。” 丁霁愣了一会儿笑了起来:“哎!我就干脆没想这事儿,那你赶紧回去吧。” “我走回去啊?”林无隅说。 “不然呢,你也可以叫个车啊……”丁霁想了想,“行吧,我给你叫个车,我耽误的么不是,去医院门口吧,那儿好定位,还能再聊会儿。” “嗯,”林无隅点点头,“要不我再上去看看你奶奶?” “别了吧,”丁霁说,“估计我妈在,我说了吃完饭就回医院,她可能不信,会在医院等着。” “现在也不是刚吃完饭的时间了,”林无隅提醒他,“你也没跟我说一声要早点儿走。” “怕屁,”丁霁有些不爽,“我就是故意的,我叛逆着呢,不是什么省心孩子。” 林无隅笑了笑。 小街里走了没几步,迎面突然走过来五六个人。 这小街说是小街,比胡同也宽不了多少,这几个人一过来,把路都快给堵上了。 而且走路的姿势非常梦幻,林无隅差点儿没看明白。 一水儿黑裤子加花衬衫配颗油头,架着膀子,左腿一甩右腿一浪来回晃着就过来了,气势上非常有八十年代老片儿里打砸抢的范儿。 “这什么玩意儿?”丁霁在路中间停下了,“扫街呢?” 林无隅刚想拉开他,怕他喝了点儿酒惹事儿,一抬眼看到这几位大哥前头还有个退着走的,手里举着个云台,上面架着手机。 “……拍视频呢吧?”他说。 “我靠,”丁霁也看到了那个人,转身就往回走,“走咱让开点儿,让他们一条过,万一入镜了丢不起这个人……” 林无隅笑了笑,跟着他转身往回。 还没迈步,前面楼道里转来了斥骂声,还有凌乱的脚步声。 还带剧情的? 没等他理清这是个什么类型的牛逼视频,楼道里传来了类似皮带抽在人身上的一声响,接着一个男人嗷了一嗓子。 丁霁猛地停下了:“这声音……” 一个只穿着内裤的年轻男人从楼道里飞了出来。 “我操老六?”丁霁压着声音有些吃惊地说了一句。 “你认识?”林无隅问,“这拍得有点儿水平啊……” 很真。 飞行的老六是用脸着的陆,但是很快又跳了起来,转脸看到他们的时候,先是一愣,接着就对着丁霁冲了过去:“快救救我!” 第 17 章 17 老六还客串拍视频了? 丁霁有一瞬间差点儿就要信了,但是老六扑过来拉他衣服时的眼神让他立马明白, 这是真的。 老六没有这么高的演技。 虽然从来不参与小广场方圆不知道多少里内的所有纷争, 但毕竟还是从小混迹于此,丁霁马上反应过来, 这种情况下他绝对不能以老六熟人的身份站在这里。 否则他和林无隅今儿晚上肯定要挂彩, 挂彩都是轻的了。 林无隅还要复习,现在可是高考冲刺阶段。 何况他跟也老六也并不熟。 他迅速往后退了两步, 躲开了老六伸向他衣角的手。 但老六的反应和那一声求救,已经暴露了他。 楼道里冲出来四个男人一秒钟之内就转过头, 目光锁定在了他们这个方向。 几个男人挺壮, 其中一个把脖子都壮没了的光头丁霁见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论黑天白天,都戴着一副黄眼镜。 丁霁跟他没有过接触,唯一听说过的事迹是他抢了三个初中小孩儿的钱。 要不是现在没有时间,他真想给林无隅介绍一下, 看看, 这样的才是真正坑蒙拐骗的无业游民, 我这样的是高三学生。 “你还他妈敢叫人?”光头瞪着他们这边, 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表情。 “没,我没……”老六冲光头摆手。 “混哪片儿的啊!”光头身后一个人吼了一句。 丁霁这会儿才又猛地回过神,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几个架着膀子的油头大哥还在, 这会儿都惊呆在了原地。 大概是入戏太深, 膀子全都还架着。 对于光头他们来说, 简直是抢戏一般的挑衅。 “管他妈是谁!”光头吼了一声。 丁霁在他话音还没落下的时候一把抓住了林无隅的手,猛地往后一拽:“跑!” 林无隅没有犹豫,转身就跑。 “全都给我打!”光头的第二声这时才吼了出来。 他们跑出去七八米了,几个油头大哥才开始跑,接着身后就传来了混战打斗的声音。 骂的喊的惨叫的解释的。 林无隅一边跟着丁霁狂奔,一边抽空回头看了一眼。 有些震惊地发现居然有人跟了上来,而且是两个,其中有一个还骑了辆共享单车! 什么时候扫的码? “别看!专心跑!”丁霁压着声音,“前面左转!” 林无隅在前面的路口左转,跑进了一条窄巷,再在丁霁指挥下准备往右,出去就是大马路了。 但刚转进窄巷,后面的人就已经追了上来。 林无隅听到了身后自行车的声音。 他迅速扫了丁霁一眼,想对一下眼神看看这情况该怎么办,但丁霁没看他,在他转头的瞬间,张开胳膊对着他扑了过来。 “你……”林无隅被他扑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自行车已经到了身后,车上的人对着丁霁一棍子就抡了过来。 林无隅马上反应过来丁霁这是为什么。 他觉得自己毕生的反应大概都集中在这一秒了,抱着丁霁努力地往旁边转了小半圈。 本来应该砸在丁霁头上的棍子擦着丁霁左耳落下,敲在了肩上,棍子头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林无隅脸上划了一下。 不疼。 但他知道肯定破了口子。 林无隅身后没有支撑,棍子砸下的重力和丁霁的重量让他往后退了两三步,撞到了墙上。 自行车上的人跳了下来。 林无隅往墙边摸了摸,想找个什么东西扛一下。 丁霁站稳了往他脸上扫了一眼,转身对着那人就冲了过去。 林无隅抄了一把想拉住他,但捞了个空。 丁霁的迅速惊人,那人棍子都还没扬起来,他已经冲到了跟前儿,直接撞在了那人身上。 力道相当足。 那人往后退了一步还没站稳的时候,丁霁已经一把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指着他的鼻子:“你最好看清我是谁!” 那人皱着眉愣了愣。 “给你三十秒,”丁霁的声音有些沙哑,“打个电话给胜哥,问问他老六如果叫人,他叫不叫得动我!” 林无隅看着丁霁的侧脸。 这凶神恶煞的气势。 感觉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了陈芒发过来的那几个名字,不是他亲眼看到了第一个名字就是丁霁,他绝对会相信丁霁在这片儿是个响当当的混混。 “你他妈谁?”那人还是皱眉着,棍子没有放下,但也没有动手。 “赵山河。”丁霁说完松开了他的衣领,对着他胸口一巴掌推了过去,“打电话问!” 那人拧着眉,盯着他有些犹豫。 “没有胜哥电话?”丁霁冷着声音,摸出了自己的手机,“要不要我帮你打?” “不用,”那人犹豫着拿出了手机,“我有。” 丁霁没再理他,转身走到了林无隅面前。 “怎么……”林无隅刚开口就被他打断了。 “跟我走,”丁霁低声说,“慢慢走。” 没等林无隅回答,他又转过头瞪着那个人。 那人本来往这边看,被他这一瞪,赶紧拿起了手机,往拐角那边看了看,对跟他一块儿过来的另一个人喊了一声:“这他妈怎么回事?” “怎么了!”那人快步往这边走。 “走。”丁霁一边拿着手机拨号,一边往前走。 林无隅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右转的路口走过去。 “喂?”丁霁对着手机开始说话,“我他妈赵山河!光头你知道哪来的吗!他今天搞什么鬼!是他妈有病吗!见人就打!没吃药就放出来了是吧!” 在丁霁说出赵山河这个名字的时候,林无隅就已经知道这小子在蒙人了,不知道对方能不能被蒙住,他一直注意着那边两个人的动静。 他们离右转的拐角只有三四米的距离,看着没几步,但在这种情况下走起来实在有些漫长。 好在丁·赵山河·霁走得镇定自然中还带着几分嚣张。 林无隅在此时此刻自己到底应该扮演丁·赵山河·霁的马仔还是丁·赵山河·霁的兄弟之间摇摆。 没等摇摆明白,丁霁已经拐进了通向大街的那个路口:“快!” 林无隅迅速跟着拐了过去。 “跑跑跑跑!”丁霁压低声音一连串地喊着往前跑了出去。 林无隅也跟着拔腿就跑。 差两步跑到大街的时候,光头和他的兄弟反应过来上当,追了出来。 于是他俩就得趁着拉开的这点儿距离继续跑。 跑出路口,跑过街,穿过超市,跑进一个饭店再从后门出来……最后不知道绕了些什么路,从医院侧门跑进了住院部。 “哎我快岔气儿了。”丁霁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撑着膝盖一通喘。 林无隅也在喘,坐到丁霁旁边之后,他开始感觉脸上有些辣。 “你等我一下,”丁霁喘了几下又站了起来,“我去一下护士站。” “干嘛?”林无隅问。 丁霁皱着眉指了指他的脸。 林无隅在确定了肯定没人追过来以后,走到门边,从玻璃上看了看自己的脸。 能看得出有一道斜着的血口子,还有一点点渗出来的血迹。 “你坐着吧,”丁霁居然带了个护士过来,“这个小姐姐帮你消消毒。” “用什么划的啊?”护士检查了一下林无隅的脸,从兜里拿出了棉签和一个小瓶子,开始帮他伤口消毒,“伤口还好,不是太深……” “会留疤吗?”丁霁很紧张地在旁边问。 “这就不好说了,”护士说,“这伤要再深点儿肯定留疤了,现在这样有些人会留点儿痕迹。” 护士帮着消毒好又交待最好去挂个号让医生看看。 “谢谢。”林无隅笑着点点头。 护士走开之后,丁霁坐在旁边低着头,好半天都没说话。 “赵山河是谁啊?”林无隅问。 “看过古惑仔吗,”丁霁说,“山鸡哥就叫赵山河。” “没看过,”林无隅看着他,“你还看这么老的片儿呢?” “我小姑父爱看,台词倒背如流,还有漫画书,我跟着都看了。”丁霁笑着转过头,看到他脸的时候笑容又瞬间消失了。 “没事儿,”林无隅说,“我不是疤痕体质,不会留疤的。” “谁知道呢,”丁霁皱着眉,“万一……我今天就不该说到医院再帮你叫车!就不该走小街!就……我就该算一卦。” 林无隅笑了起来:“你这什么职业病啊?” “疼吗?”丁霁看着他的脸。 “现在不疼了,”林无隅说,“也没多大的口子。” “得了吧,我爸打我一耳光还没破皮儿呢,疼一晚上,”丁霁抬手在自己肩膀上捏了捏,大概是捏到了被砸的地方,皱着眉呲了呲牙,“你刚是不是扒拉我一下来着。” “没。”林无隅说。 “这种时候就别装无名英雄不承认了。”丁霁啧了一声。 “我那可不是扒拉,”林无隅说,“你那么沉,撞我身上,是扒拉一下就能扒拉开的吗?我可是使劲儿给你搬开的。” 丁霁低着头嘿嘿乐了几声。 “下回别这么投怀送抱的了,”林无隅看着他,“这要真砸你头上了怎么办。” “没想那么多,”丁霁说,“就觉得你跟这事儿也没关系,总不能让你莫名其妙被砸一下,马上要高考了,你这架式怎么也得是个状元,我想想都后怕,状元差点儿让我给弄没了。” “屁话,”林无隅看了看他肩膀,“你这儿不让护士姐姐帮看一下吗?” “没什么感觉,”丁霁说完顿了顿,“我很沉吗?不能吧,我这段时间瘦了不少。” “你是撞上来的,”林无隅很快地用手指勾住他衣领,唰的一下拉开,看了一眼他肩膀,“肯定会沉啊……” “干嘛你!”丁霁瞪着他。 林无隅松开了衣领:“一大片都青了啊,真没感觉?” “一大片?多大一片?”丁霁赶紧跳起来蹦到了玻璃门跟前儿,扯开衣领看着,“我靠,这会吓着我奶奶吧。” 他又转过身:“不扯开衣领能看到吗?” “不能。”林无隅说。 “那还好。”丁霁松了口气。 “你回病房陪奶奶吧,”林无隅说,“万一你妈在,再晚又得吵吧?” “我先给你叫个车。”丁霁拿出手机。 “我自己叫,”林无隅按下了他的手,“你去吧。” “你这样……”丁霁很犹豫。 “舍不得我?”林无隅问。 “行你自己叫,”丁霁马上转身就往病房走廊那边走,一边走一边交待,“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就在门口叫车,别走远,万一又碰上光头他们……” “知道了,跟个老年人一样,”林无隅叹气,“这么啰嗦。” 丁霁对老妈的判断还是很准确的,他回到奶奶病房的时候,老妈正黑着脸站在走廊上打电话。 看到他从电梯里出来,老妈挂掉了电话,盯着他:“吃饭吃这么长时间?” “聊了会儿题。”丁霁说完就往病房走。 “聊题?”老妈在身后说,“边喝酒边聊?你这瞎话张嘴就来啊?” “我说了,高考前我不跟你们说话,不吵架,”丁霁说,“我不想影响我复习的心情,我现在回来了,马上开始复习,之前我是不是吃饭有没有喝酒聊没聊题,现在争论除了耽误我的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丁霁说完进了病房,奶奶正闭着眼睛,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他轻轻地走到床边弯下腰,奶奶笑了笑,闭着眼睛慢悠悠地小声说:“我宝贝大孙子呢,饭是真吃了,酒也是真喝了,搞不好还打了架。” “算的?”丁霁问。 “闻的。”奶奶说。 丁霁啧了一声,扯起衣服闻了闻:“没有汗味儿啊?” “喝了酒的人鼻子都堵,”奶奶睁开了眼睛,“护士刚走,你赶紧的,去洗个澡,臭小子。” 丁霁拿了衣服溜进病房厕所洗澡的时候,老妈沉着脸走了进来,他关上了厕所门。 飞快地洗完澡出来,老妈已经走了。 丁霁松了口气:“我看书了啊奶奶。” “嗯。”奶奶应了一声。 丁霁抽了本英语习题出来,轻手轻脚地去了走廊。 医院里复习其实还可以,只要不在病房这几层走廊呆着就行,要不太吵,一会儿一个打铃叫护士的,一会儿一个咳嗽的,还有睡不着聊天的,被吵醒了骂人的。 他会溜达着去天台,再从天台溜达着往下到大厅。 今天他反过来了,先溜达着往下去了大厅。 每天都是先上后下,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要先下后上。 不过在大厅里看到还坐在椅子上的林无隅时,他就明白了。 他就是想看看林无隅走了没,但是又被林无隅那句“舍不得我”刺激着了,得找个理由才能下来。 虽然他下来就是想看看林无隅走没走,但林无隅真没走,他又觉得很意外。 意外之余还有点儿高兴,混杂着微妙的亲切感。 这种亲切感很容易产生,一块儿经历过一次被殴逃跑就够,但也特别不容易产生,毕竟正常情况下一辈子都未必能被殴一次。 林无隅看到他倒是并不意外,只是勾着嘴角笑了笑:“我说吧。” “你说了个屁,”丁霁走过去,“你怎么还没走?没钱?” “我怕你妈不信你的话,在这儿等着给你作证呢,”林无隅说,“或者又吵一架,你愤然离去的时候我还能拉住你。” “没吵架,”丁霁说,“就呛了两句,她就走了。” “洗澡了?”林无隅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 “嗯,我奶奶刚说我臭了,”丁霁啧了一声,“让我洗澡……我也没觉得自己臭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林无隅身边靠了过去。 林无隅迅速起身跳开了,扯着自己衣服:“我自己先闻闻。” 丁霁笑得不行:“臭吗?” “没闻到。”林无隅说。 “我闻闻,”丁霁又凑了过去,这回林无隅没躲,他鼻子贴在林无隅肩膀上闻了闻,“没臭……你是不是还喷香水了?衣服是香的。” “花露水吧,我们宿舍的舍水,”林无隅说,“全体身上都这味儿。” “哦。”丁霁应着。 应完之后就是短暂的沉默。 如丁霁这般的话痨还是酒后,居然五秒之内没找着话题。 “那我……”林无隅指了指大门,“回去了,你复习吧。” “你回学校还看书吗?”丁霁马上问。 “不一定,”林无隅说,“我可能困了就直接睡了,考前这段时间我不想熬夜。” “那要不,”丁霁想了想,“我请你吃冰吧,我吃了烧烤有点儿渴。” 林无隅看着他笑了起来:“你就直接说你现在不想一个人待着,让我陪你聊会儿就行。” 第 18 章 18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 丁霁还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 然后才带着林无隅去了对街的一个小咖啡馆。 “你这阵儿是不是总熬夜, ”林无隅把收银台旁边放着的一个灭蚊灯拎到了他俩坐的桌子上,“感觉瘦了。” “是吗?”丁霁摸了摸脸, 叹了口气,“我妈都没看出来呢。” “我又不是你妈。”林无隅说。 “你倒是想。”丁霁说。 “不,我真不想。”林无隅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单子, 还没打开就被丁霁一把拿走了。 “说了我请你啊, 你这么积极干嘛,”丁霁说,“吃点儿什么喝点儿什么?” 林无隅没说话, 只是看着他。 “不用跟我争,你请烧烤和酒, 我请宵夜,很正常啊。”丁霁说。 “我没跟你争, 你不给我单子我哪知道有什么可以吃喝的啊?”林无隅说。 “……哦。”丁霁把单子又放回了他面前。 这是一家不怎么样的小咖啡馆, 装修看上去跟他俩年龄都差不多了,店里也没什么客人,林无隅看了看单子, 随便点了两块蛋糕个小面包和一杯咖啡。 “我要杯热牛奶吧。”丁霁说。 服务员给他们拿了两杯柠檬水然后走开了。 “你不吃点儿什么?”林无隅问。 “我真没你那么好的胃口,”丁霁说, “我都佩服你, 你去开个专栏, 我是如何干吃不胖的。” “那你去开个专栏, ”林无隅说,“我是如何金蝉脱壳的。” “你说刚才吗?”丁霁笑了起来,“也没脱壳,老六认识我,他们抽老六俩耳刮子老六就能把我名字供出去。” “会找你麻烦吗?”林无隅问。 “应该不会,老六不可能说是他叫我来的,他不敢,那我就是路过了挨了一棍子跑了,我朋友也莫名其妙被打伤了,我还没找他们麻烦,他们敢找我什么麻烦,”丁霁啧了一声,“再说我住哪儿,我在哪儿上学,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估计都不知道你还上学吧?”林无隅看着他。 丁霁没说话,一直乐。 “更不知道你能在第二牛逼的高中拿年级第一吧?”林无隅说。 “哎!等等!”丁霁立马坐直了,“谁第二牛逼的高中啊?附中第一吗?谁同意了?” “附中全体师生啊。”林无隅也笑了。 “那三中全体师生也觉得三中第一呢,你们经过三中全体师生同意了吗?”丁霁瞪眼。 “事实说话,”林无隅喝了口柠檬水,“第一是我,第二是我隔壁宿舍的,第三才是你们三中的那位……” “卖西瓜的。”丁霁点点头。 林无隅一下笑得不行,还好已经把水咽了下去。 他边笑边盯着丁霁又看了一会儿:“真的,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走眼走到这个程度……你真叫丁霁吗?” “你等着,”丁霁腾地站了起来,指了指他,“你就坐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拿我卷子……” “别别别别,”林无隅笑着起身把他按回椅子上,“我说错话了。” “我是不是丁霁?”丁霁又指着自己。 “是。”林无隅真诚地回答。 “看在你今天因为我莫名其妙受了伤我不跟你计较……其实我也想问你啊,”丁霁胳膊肘撑着桌子,往他面前凑了凑,“就你这永远第一如果第二就是老师判错卷了的成绩,你家里对你还……那个态度?” “嗯,”林无隅说,“他们觉得林湛肯定比我强,无论什么事,无论我达到什么程度,林湛都会比我强。” “那林湛得是个什么怪物啊,”丁霁一脸不爽,“他走的时候多大,初中没毕业吧?中考都没参加过的人,怎么就什么都比你强了呢?”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 他也有过这样的不爽的质疑,并且提出过一次。 但老爸老妈几近崩溃的痛苦反应,让他有些后悔,从那次之后,他也没有再思考过这么幼稚的问题。 “你恨他吗?”丁霁问。 “谁?”林无隅收回思绪。 “你哥啊,”丁霁说,“总被比还总被认为比不过,会不会不爽?” “何止不爽,”林无隅笑笑,“我有过一阵子,特别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个傻子……我小学同桌的妈妈是医生,我还求她帮我测过智商。” “靠,”丁霁皱着眉,“测出多少?” “不记得了,”林无隅说,“我只是想要一个相对科学一些的结论。” “你小学有这个概念就不可能是傻子好吗,普通聪明的孩子都想不到这一层,”丁霁拧着眉,“结论是什么?” “我很聪明啊,”林无隅笑了起来,“还能有别的结论么?” “哎哟我的哥!我真从来没见过得瑟成你这样还……不怎么讨厌的人,”丁霁靠回了椅背上,“从那时起你就开始这么嚣张了吗?” “差不多吧,”林无隅想了想,“我把这事儿跟林湛说了,他说……” 林无隅突然停下了。 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林湛,更不要说是这样的细节。 “说什么了?”丁霁戳了戳他的手。 “他说,如果我真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就不会去求一个结论了。”林无隅说。 “很有道理啊。”丁霁说。 “是啊,我一想,是这样,我的确是觉得我其实挺聪明的,所以……”林无隅沉思了一会儿。 “所以你就豁然开朗了,”丁霁说,“小学生能有这觉悟……” “所以我就得瑟成这样了。”林无隅说。 “靠,”丁霁愣了愣,“我这儿还帮你承上启下酝酿情绪呢!” “我情绪酝酿得不是挺对的吗?”林无隅说。 “我以为你要哭,想帮你找个点方便哭出来,”丁霁说,“毕竟以前也没跟人说这些。” 林无隅没说话,看着丁霁眯缝了一下眼睛。 “不是算的,是观察出来的。”丁霁勾起嘴角,“服不服。” 林无隅也勾起嘴角:“对我观察得这么仔细是不是……” 丁霁压低声音:“你跟我说这些是不是……” “你当心我说是。”林无隅手指在桌上轻轻弹了两下。 “我靠,”丁霁愣住了,“好险啊。” 林无隅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晚上什么也不干,就跟人吃饭喝酒吃宵夜聊天……哦还有夜跑了。 他朋友挺多,但能让他浪费一个晚上时间干这些事的,基本没有。 许天博倒是可以,但比起在外头浪,许天博更喜欢猫在宿舍玩游戏。 林无隅看着丁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愿意跟他一块儿这么浪费时间,还浪费得轻松愉快。 从咖啡馆出来以后他俩也没各自回去,顺着医院外面的路转圈儿聊着。 “我说话走路都特别早,不大点儿的时候也没人教,就会数数了,正数倒数都行,后来认字儿啊,算数啊,都是一学就会,我爷爷说,不用教第二遍,”丁霁低头踢着一块小石慢慢走着,“那会儿起就都说我是小神童,我一开始还挺得意的。” “本来就该得意。”林无隅说。 “后来我家别的亲戚,还有街坊邻居,”丁霁说,“就都开始说,以后肯定有出息,给你爸妈争气,给你爸妈长脸,你看这遗传得多好…………我爷爷奶奶也说过这种话,还有我小姑……” 丁霁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你懂那种感觉吗?特别可怕,我一年级的时候就做梦,梦到自己语文没得一百分,吓哭了。” 懂。 虽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压力,但林无隅从丁霁现在的表情都还能体会到当时丁霁小朋友的惊恐。 他伸手在丁霁背上拍了拍。 “到三年级的时候我就不行了,一点儿东西没学明白我就紧张,我不是小神童吗?”丁霁叹气,“然后我就……我叛逆期是不是有点儿太早了,反正那会儿我就很反感别人说我聪明,叫我小神童,而且我想不通,为什么我得给我不认识的人争气长脸遭这么些罪啊,就跟我爷爷奶奶吼了,还摔东西,摔完了还病了一场。” “是不是就那会儿把书上那几个字给搓了?”林无隅笑笑。 “嗯,”丁霁揉揉鼻子,“反正爷爷奶奶小姑他们,就都吓着了吧,到现在都可顺着我了,从来不夸我聪明。” “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林无隅笑了半天。 “不过,”丁霁转过头看着他,“你今天说的那个话,我会记着的。” “嗯。”林无隅收住笑容。 “我说正经的啊,”丁霁说,“我当时特别感动,差点儿要哭了。” “你是不是经常哭?”林无隅问。 “是。”丁霁一点儿没有犹豫地承认了,“我奶奶说是好事儿,憋着不哭容易把脸憋大。” 林无隅呛了一下。 再次回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林无隅不看时间都知道已经半夜了。 “我有个问题一直没好意思问。”丁霁说。 “你连我是不是对你有意思都好意思问,”林无隅说,“还有什么是你不好意思问的。” 丁霁笑着摆摆手:“我就是想问,你现在回宿舍还进得去门吗?” “前一阵儿有个半仙儿跟我说,”林无隅说,“没有不能翻墙的学校,也没有翻不进去的学校。” “我说过?”丁霁皱着眉。 “一字不差。”林无隅说。 “那你……回去翻墙?”丁霁问。 “不了,”林无隅说,“你给我套卷子或者集习题或者随便什么吧,我找个地方看书。” “来。”丁霁一偏头。 丁霁从来没跟人一块儿复习过,他看书学习时候的臭毛病特别多,有时候石向阳在旁边咳嗽一声都能让他走神走个几分钟的。 但今天他跟林无隅俩人面对面坐在医院走廊尽头的椅子上看书的时候,注意力却出奇的集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刺激。 因为他发现林无隅进入学习状态只需要一秒,拿出眼镜戴上,第三秒他说话,林无隅就已经听不见了。 这种惊人的专注力实在让他羡慕。 也很危险啊。 这会儿要有人过来,得砸个两三棍子林无隅才能醒过来吧……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开始做题。 两个小时之后,丁霁因为全身酸痛而停下了复习,站起来活动了一下。 林无隅还是之前的姿势,低头看着书。 “你活动一下,”丁霁走了过去,“林无隅,你动一下,颈椎要出问题了……” 他伸手在林无隅眼前晃了晃,林无隅还是没动。 “哎?”他弯下脸,偏着头往林无隅脸上看了看,“我靠!” 他吃惊地发现,林无隅居然在睡觉。 “你这……林无隅你是在侮辱我!”丁霁用手指在林无隅肩膀上戳了几下,“你这种学习态度三模居然能考732分?” “嗯?”林无隅抬起了头,一脸迷茫地推了推眼镜,过了一会儿才说,“几点了?” “三点半,”丁霁看了一眼手机,“你睡了多久?” “不知道,”林无隅翻了翻手里的书,“我大概背了三页?就睡着了。” “我一直在做题!”丁霁压着声音,“你在侮辱我你知道吗!我以为你复习呢!我还特受激励!” “那要不你也侮辱一下我,”林无隅说,“你睡一会儿,我来做题。” “滚蛋!”丁霁没忍住笑了,“你是不是困了啊,我带你找个地方躺一会儿。” “停尸房?”林无隅站了起来。 “你疯了吧!”丁霁耳边顿时响起了各种因为不敢看但是又很好奇于是只听声音的恐怖片bgm,背着手在自己背上扒拉了好几下。 “医院啊,就只有病床,我又不是病人……”林无隅说。 “那你也不是死人啊!”丁霁瞪了他一眼,“走。” 林无隅跟着他,从住院部绕到了医院正门,挂号大厅里有几排按摩椅。 这会儿是半夜,所有的椅子都是空着的。 “怎么样,不错吧,”丁霁愉快地过去扫了码,“来吧,我请客,先按个半小时再睡两个小时的。” “好。”林无隅笑着过去坐下了。 丁霁在他旁边,一脸惬意地躺在椅子上,还哼哼叽叽:“哎哟哟哟……夹我胳膊了,啊呀呀呀呀……我小腿肚子要被挤爆了……” “我还怎么睡?”林无隅问。 “你睡眠这么浅吗?”丁霁转过头,捏脑袋的两块海绵把他的脸压得有点儿变形,“我现在说话就是怕自己一闭眼就睡着了呢。” “多逗啊,我们不就是来睡觉的吗?”林无隅说。 “我是东道主啊,”丁霁说,“我得等客人睡着了我才能睡啊。” “我睡着了。”林无隅马上调整了一下姿势,闭上了眼睛。 “晚安啊。”丁霁说。 “晚安。”林无隅闭着眼睛回答。 人生中头一回,在这么神奇的地方睡觉,也许是因为太困了,林无隅居然还睡得挺香。 早上醒的时候他用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自己这是在哪儿。 四周的椅子上差不多已经坐了很多人,都是看病排号的,在这儿认真睡觉的应该就他和丁霁俩人。 林无隅看了一眼旁边,发现按摩椅上坐着的人并不是丁霁,他赶紧站了起来,拿出手机想给丁霁打个电话,手机挣扎着告诉他自己没电了。 他又看了看墙上的钟,还行,没到七点。 “早啊小哥哥。”身后传来了丁霁的声音。 “早。”林无隅转过身。 “洗漱就凑合吧,你回学校再收拾。”丁霁给了他一包旅行装的漱口水和一包湿纸巾,甚至还帮他拿了一个共享充电宝,“记得还啊!” 三中和附中不在一个方向,走到医院路口丁霁往前,林无隅得往右。 这段路不长,也就几分钟,林无隅走得很舒服。 清晨,微风,细微的阳光,刚睡醒的街道。 “我平时上学都一个人,”丁霁伸了个懒腰,“今天跟你一块儿走,有种回到小学时代的感觉,我爷爷送我去学校。”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不介意辈分。” 丁霁笑了起来,走到路口的时候冲他挥了挥手:“走了啊。” “嗯。”林无隅笑笑。 转身往右边走了几步之后,他又回过头。 丁霁过了街,正一边掏手机一边往前走。 林无隅看了几秒,转回头继续往前走,差点儿撞上正前方的一个大姐。 大姐很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看着点儿路!” “好嘞。”林无隅说。 刘金鹏早上就有个未接来电,丁霁想到学校了再给他打过去,但刚过了街,刘金鹏的第二个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在哪儿?”那边刘金鹏很快接了电话。 “去学校呢,我还能在哪儿?”丁霁看了看四周,刘金鹏的语气有点儿急,这让他马上警惕起来。 “老六跟人打听你呢,怎么回事儿?”刘金鹏问。 丁霁停了下来:“我到学校跟你说。” “你这阵儿别去小广场了,”刘金鹏说,“要考试了,躲着点儿。” “嗯。”丁霁挂了电话,没继续往前走,在路边叫了个车,直接去学校。 坐进车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 是林无隅发过来的消息,他笑了笑,点开了。 -你每天都在按摩椅上睡觉? 丁霁一下乐出了声音。 -怎么了,我就喜欢这样的高消费 -我刚发现腰有点儿酸,你天天这么睡对身体不好吧 -你傻的吗!我平时睡我奶奶病房里,有可以放平的小折叠椅! -……哦。那早安。 -早安。 第 19 章 19 林无隅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已经没有人了, 这会儿估计都在食堂或者教室。 他撕开脸上的纱布, 对着镜子看了看, 伤口已经结了血痂,看着还行,不算吓人。 手机响了一声。 丁霁追了一条消息过来。 -你那个伤再去医院或者医务室看看啊,洗脸的时候先别碰水 -那怎么洗, 干毛巾搓啊? -你这智商也配叫学神? 林无隅笑着进了浴室, 得洗个澡。 不过为了配得上学神这个称呼,他先拧开水龙头漱了口,再拿毛巾蘸了水, 把伤口四周擦了擦,然后半擦半洗地把脸洗好了。 洗完澡他给陈芒发了个消息,让陈芒帮他带早点去教室。 饿了。 好饿啊。 但是还得先去趟医务室。 平时林无隅不会这么小心,现在毕竟要高考了,万一感染了或者有点儿什么别的问题就麻烦了。 在附中待了三年, 林无隅一共就进过两回校医室, 一次是一块儿打球的时候许天博扭了脚, 还有一次是陈芒玩扫把技艺不精戳了自己的眼睛。 今天这是他头一回因为自己而走进校医室。 自打认识丁霁之后, 他的经历就开始往神奇的方向奔去。 算命, 捡小孩儿,被人抱腿喊爸爸, 被人连骂一百米, 蹲花坛边吃烧烤, 被混混追打居然还被打着了,在医院挂号大厅睡觉…… 今天值班的校医叫陶蕊,虽然不常来,这他倒是知道。 “怎么伤的?”陶蕊认识他,看到他有些吃惊。 “被划了一下,木棍前头的茬子,”林无隅说,“昨天晚上划伤的。” “见义勇为了?”陶蕊检查着他的伤口。 “没,误伤。”林无隅笑了笑。 “瞎话都不编一个蒙蒙我啊?”陶蕊笑笑,“不怕我跟你们林老师说吗?” “就是别人打架我看热闹。”林无隅现场编辑了一下瞎话。 陶蕊笑了起来:“你这瞎话编的比你作文可差远了啊。”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 “没什么大问题,这个应该有专业的人给处理过了吧?”陶蕊查检完伤口拍了拍手,“现在基本没有红肿发炎什么的。” “嗯,我就是求个安心。”林无隅说。 主要是让丁霁安心,咖啡馆聊天的时候丁霁的目光平均30秒就得往他伤口上扫一眼。 “那可以安心了,没事儿,”陶蕊说,“如果红了肿了发痒什么的就来找我。” “谢谢。”林无隅说。 离开校医室的时候他给丁霁发了条消息。 “你等一下我看个消息。”丁霁靠在走廊栏杆上打着电话。 “说完了再看啊!”刘金鹏说,“你跟我打着电话的时候还能有谁给你发重要消息。” “滚,多了。”丁霁把手机拿到眼前。 -去校医室检查了,伤口没事 -最近别吃烧烤 丁霁迅速回了一句。 -知道了 看完林无隅的回复,他才又把手机拿到了耳边:“这事儿反正就这样了,老六找我肯定是光头让找的。” “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刘金鹏说,“按说老六肯定不敢撒谎说叫了你去干仗,你是为了自保骗了他小弟跑的,还挨了一下,他至于为这点儿事就让老六到处找你吗?” “你觉得还有什么事儿?”丁霁问。 虽然刘金鹏的脑子大多数时间都搁他们家水桶里不带出门儿,但从初中开始他就在外头混了,就这方面经验来说,算是相当丰富,丁霁一般都会听他的想法。 “我还猜不出来,只能说老六和光头的事儿,肯定不是简单的我揍你一顿算完,”刘金鹏说,“你甭管了,你这阵儿就别往这边来,复习就行,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这么刻苦的。” “你别惹事儿啊,”丁霁交待他,“你要有什么事儿现在可没人能帮你,大东他们那几个卖艺的可靠不住。” “你放心吧我是谁,”刘金鹏笑了,想想又压低声音,“哎,不会是那个谁跟光头有什么吧?” “哪个谁?”丁霁问。 “你的新朋友!”刘金鹏有些愤愤,“你知道他什么底细吗就跟人一天天的混在一起,又是吃饭又是喝酒还吃宵夜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登西。” “你这什么语气,”丁霁笑了起来,“听着跟我媳妇儿似的。” “得了吧,就我这样的媳妇儿,还没等领证呢你奶奶直接就得给我扎小人儿。”刘金鹏说。 “我告诉你林无隅什么底细吧。”丁霁说。 “说。”刘金鹏很有兴趣。 “他是附中的学神,”丁霁说,“今年高考的省状元预备役。” “我操,”刘金鹏愣了愣,“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底细’,差点儿没听懂。” “你这种渣渣,”丁霁乐了半天,“行了,不跟你多说了,你注意安全,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不打,你好好复习吧,”刘金鹏说,“人家是状元预备起,你好歹上个大学啊是吧。” “嗯。”丁霁认真地应了一声。 “你别光嗯一声就完了,”老林抱着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无隅,“你非常可疑啊。” “真的就是个意外,”林无隅说,“今天我去校医室了,陶医生说没问题。” “我说的不是这个伤,”老林靠近他,手指点了点他胸口,“你小子,我昨天去宿舍找你,许天博和陈芒他们几个还给你打掩护,说你睡觉了,你要没伤着脸,我还真不知道你一夜没回宿舍啊?” “找我什么事儿?”林无隅问,“打我电话也行啊。” “不想影响你心情,你也不会干什么坏事儿,万一你出去谈恋爱,我打个电话过去岂不是很煞风景。”老林说。 “……那你找人是什么事啊?”林无隅又问。 “你爸昨天联系我,说填志愿的事儿。”老林说。 “还早呢,而且这事儿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吧,”林无隅说,“他的建议我又不会听。” “毕竟各个学校都要抢人,特别你这样的,家里肯定会很慎重,”老林笑了起来,“不过我跟你爸也是这么说的,我说林无隅这个性格,拿定了主意恐怕不会听别人的。” “嗯。”林无隅点头。 “不过填志愿的时候你得跟我商量。”老林看着他。 “放心吧。”林无隅笑笑。 丁霁连续三天都没睡好,想睡觉的时候一想到林无隅那个闪闪发光的成绩,他就会睡意全无。 也不完全是激励。 丁霁感觉自己隐隐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会因为担心自己不符合人设而压力倍增。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反复回想林无隅的话。 你不需要证明,不用证明是,也不用证明不是。 要说之前林无隅几天没见发现他瘦了,现在连奶奶这种天天见的,也觉察到了他日渐凄惨。 奶奶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医生说很顺利,这两天看着恢复得也不错。 于是奶奶就开始闹着出院了。 “你是不是怕我休息不好?”丁霁握着她的手,“医生说你还得先住着院呢,刚手术完就闹着回家不像话啊。” “瘦成人干儿了,”奶奶皱着眉,“从小到大也没这么瘦过。” “你不是说我生下来的时候七斤八两么。”丁霁说。 “你少跟我贫嘴,”奶奶说,“不就是考个试吗,考得了就考,考不了就不考,别把自己熬坏了。” “关键就是我考得了,”丁霁笑了笑,“放心吧老太太。” 陪奶奶聊了一会儿,吃完饭之后丁霁拿着本书离开了病房。 在去天台还是去楼下大厅复习之中,他选择了出去转转。 让脑子换个环境用劲。 出了大门之后他习惯性地摸出了手机,看了几眼之后,发了一条朋友圈。 -吃饭时间都过了还这么多人 然后犹豫了一下,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这几天他跟林无隅都没有联系。 他几次拿出手机想给林无隅发个消息,但是又完全无话可说。 平时他就不是个能跟人主动找话聊的人,现在还是冲刺阶段,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就等着考完了憋死……不,松口气,他不好意思打扰林无隅。 其实也没什么非要找林无隅不可的原因。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林无隅跟他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跟他聊天也好,斗嘴也好,都很有意思。 仿佛所有的人都只是单机小游戏,而林无隅是个有庞大操作的电脑rpg游戏。 而且是在他痛快地玩了一次之后就登陆不上去了的那种。 也有点儿像是热闹地度过了新手村之后各奔东西升级打怪,副本里却再也碰不到了的失落。 其实他真没话找话给林无隅发了消息,林无隅估计也不会不搭理他,但他不太愿意。 毕竟每次开玩笑细数“你对我是不是……”的时候,他都会吃惊地发现,林无隅数出来的一点儿都不比他少。 太尴尬了。 林无隅好歹是喜欢男人,他可是个直男。 一个直男,居然能让林无隅跟他打个平手,这也太不像话了。 路过一家小超市,丁霁进去买了一根棒棒糖,牛奶味儿的。 小时候他一哭闹,奶奶就往他嘴里塞一颗棒棒糖,他能津津有味有味地吃一下午,不咬碎,只是是叼着慢慢舔。 爷爷那时还夸过他,说这孩子有长性,做事能坚持。 是不是真的这样,他并不确定,按他自己的理解,这算是某种强迫症,跟握住大拇指一样,也有可能是因为缺乏安全感。 尽管他拥有爷爷奶奶小姑和小姑父的疼爱,似乎也从来不曾感觉到生命里还缺少什么,可父母的缺席给他带来的不安却一直埋在心底,十几年都没有消失过,而且永远也无法弥补。 这也是他长大之后才慢慢发现的,所以他对父母的感受五味杂陈。 手机在响。 丁霁有些愉快地迅速拿出了手机。 不过反应过来是微信的语音电话并且发现来电的是大东的时候,他又觉得一阵没劲。 “喂。”他叼着棒棒糖,接起了电话。 “你在哪儿呢?”大东问。 “进京赶考的路上呢,”丁霁说,“什么事儿?” “方便见个面吗?”大东问,“我在小广场,你好久没过来了吧?” “不方便。”丁霁立马警惕起来,虽然大东要真有什么问题,刘金鹏应该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靠,你行啊,”大东有点儿不爽,“这朋友还做不做了!” “挺一挺,过一个月咱们还是好兄弟。”丁霁说,“真有什么事儿就电话里说吧。” “那行,我找你这事儿你不要跟金鹏说。”大东说。 “这个不能保证,”丁霁说,“你要介意就别跟我说了。” 大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他最近是不是碰上什么麻烦事儿了?” “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丁霁说。 “你俩关系那么好,要不你帮我问问,他现在不接我电话,”大东说,“他在我这儿借了钱,说好三天就还,结果也没还,到底怎么回事?” 丁霁愣了愣。 刘金鹏问大东借钱? 这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 因为谁都知道大东没有钱,平时卖唱就周末能弄到点儿钱,还是几个人分,工作日的时候小广场的消费能力都不如一个路边卖凉皮的。 刘金鹏问大东借钱? “借了多少?”丁霁问。 “两千,”大东说,“我跟你这么说吧,他都不能算借,跟抢差不多了,这要不是我跟你们也认识好几年了,我真会报警的。” “我先弄清楚怎么回事,”丁霁说,“是真的我先还你。” “我也急钱用,他说三天,我五天都没问他……”大东叹气。 “我晚点儿联系你。”丁霁挂掉了电话,拿着手机在路边站了半天,棒棒糖都忘了嘬,也没想明白刘金鹏这是为什么。 但能肯定的是,刘金鹏要的钱肯定不止两千,两千并不是什么大数目,犯不着去大东那儿“抢”,而且这钱肯定用得特别急。 虽然刘金鹏让丁霁不要再去小广场,他还是去了,穿过小广场直接去了刘金鹏住的地方,因为刘金鹏也没接他电话。 刘金鹏去年从表叔家搬出来,在小广场后头租了一间小房子。 丁霁在门口敲了半天,刘金鹏也没开门。 他往四周看了看,从楼道里放着的一个竹扫把上拆下来一根细铁丝,折了一下之后戳进了锁眼儿里。 这种老式的锁,在丁霁手里就跟拿钥匙直接开的速度差不多。 锁打开的同时,从楼梯拐角那里传来了刘金鹏的声音:“操!你搞什么?” “你给你老子滚进来,敢跑我打断你腿。”丁霁指着他,一把推开了门。 大爷端坐在桌子上。 “你别以为我不敢,”林无隅看了它一眼,“你要睡觉就在桌子上睡,别成天枕别人的鞋,谁给你惯的臭毛病。” “我惯的啊。”老板在旁边笑着走了过来,手里拿了杯香草冰淇淋,“你拿着吧,搁桌上我怕它会吃。” “谢谢。”林无隅接过杯子。 狗都来的生意感觉不是特别好,林无隅这星期第二次过来,店里都没有人,也有可能是时间不对。 上回是想换换复习的心情,出来买衣服的时候路过,这次是真的很想吃这个香草冰淇淋,专门过来的。 距离高考没几天了,现在他已经放慢了节奏,不再大量做题和背书,基本每天都按时吃睡。 他已经扛好了抢,就等打完仗远走他乡。 手机响了一声,有消息进来。 他看到是丁霁的消息时,有点儿意外。 这几天丁霁大概是忙于复习,一直没找他聊过天儿,发朋友圈的频率都低了不少。 非常有干大事的样子。 不过丁霁现在这个消息发得过于客套,一看就是有事。 而且是有求于人的那种事。 -复习忙吗 他勾勾嘴角,等了两分钟才回了一条。 -忙死了 丁霁那边没了动静。 林无隅吃了半杯冰淇淋,正想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丁霁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笑了笑,接起了电话。 “我听着你也不像是在复习啊。”丁霁在那边说。 不知道为什么,林无隅听着他的声音有点儿发哑,不知道是不是复习太拼了。 “也要劳逸结合的啊,”林无隅说,“我吃个冰淇淋放松一下。” “我怎么感觉你一直就逸着呢。”丁霁说。 林无隅笑了起来:“要不哪天我给你录个复习视频你看看我是不是一直逸着呢。” 丁霁笑了笑,顿了一下又问:“你那个伤,怎么样了?” “好差不多了,”林无隅摸了摸脸,“疤都开始掉了。” “有印子吗?”丁霁马上又追了一句。 “有点儿白印子,过一两个月肯定就没了。”林无隅说。 “那就好。”丁霁说。 然后就沉默了。 林无隅也没说话,等着他切正题。 “那什么,”丁霁说,“就,你之前是不是说过能帮找地方打工啊?” 林无隅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了一句:“要多少?” “什么要多少?”丁霁问。 “钱。”林无隅笑笑,“还装。” “没装。”丁霁也笑了笑。 “说吧。”林无隅伸手捏住了想偷吃冰淇淋的大爷的嘴。 “你能借我多少?”丁霁小心地问。 林无隅叹了口气:“我能借你十万,你敢要吗?” 第 20 章 20 “他真能借钱给你?”刘金鹏跟在丁霁旁边,一路走一路絮叨着, “他一个高中生, 哪儿来的十万啊?是不是犯罪了?是不是找了个下家要把你卖了……” “他说十万就有十万吗, 谁知道他有多少钱,再说了,你管他哪儿来的十万,我又不问他借十万, ”丁霁说, “你别啰里啰嗦的了,就你借钱的那些个人,随便一个都比林无隅麻烦好吗!你哪儿来的胆子我就问你!” “我为谁啊!”刘金鹏不服。 “你要不是为我我早打你了!”丁霁瞪他。 瞪了两眼之后又伸出胳膊搂了搂刘金鹏的肩:“谢了鹏鹏, 真的。” “咱俩不说这个,”刘金鹏摇头,“妈的大东个不靠谱的,非得把这事儿捅给你知道!我早晚弄死他。” “你还不上他钱,他只能找我啊!以后你别背着我干这种事儿, ”丁霁说, “有什么一块儿商量总能解决的。” 刘金鹏闷着嗯了一声, 还是很不爽。 丁霁跟林无隅约了在信嘉旁边那个奶茶店见面, 这会儿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会儿, 他俩一人拿了杯奶茶在街边站着。 刘金鹏不参与此次会晤,但坚持要在附近等着丁霁。 “这阵儿还是注意一点, 你说咱在这片儿混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事, 谁能想到老六突然整这么一出, ”刘金鹏皱着眉,“预备起看着是个好人,但是说借钱就借钱一点儿不犹豫,太爽快了我就不踏实。” “他是状元预备役!不是预备起!”丁霁有些无奈。 “预备起,”刘金鹏坚持创意,“反正我现在还信不过他。” “你就是欠的,”丁霁说,“比我奶奶还操心,别杵这儿了,这儿是大马路,约的奶茶店,能干什么。” “不知道,”刘金鹏很无所谓的样子,“我又没别的地儿可去。” “那你……我靠!”丁霁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了,他一眼就扫到了从小广场那边走过来的老六,立马用胳膊碰了碰刘金鹏,“别拦我啊!” “我他妈去把他弄过来!”刘金鹏跟他同时看到了老六,把奶茶狠狠地往旁边小桌上一放,“奶茶店后头等我。” 丁霁转身往奶茶店后面走。 老六也是胆儿肥,要换了丁霁,干了这种坑爹的事儿,一年之内都不敢再在小广场出现。 可能是暂时躲过一劫欣喜若狂,狂大劲了。 被刘金鹏揪着衣领抡到奶茶店后面的地上时,他脸上都还荡漾着不服的表情。 看到丁霁的时候才变了颜色。 “我……”老六赶紧撑了一下地想要跳起来。 “你他妈死这儿吧!”丁霁过去对着他肩膀蹬了下去。 老六摔回了地上,一连串地喊:“丁丁丁丁……你听我解释,我也是没办法,我实在是……” “丁你大爷我他妈当当当当!”丁霁扑过去一膝盖撞在他下巴上,“你这种人老子不对你动之以抽晓之以揍你都不知道什么叫分寸!” 老六被他掀翻在地,大概是看出来了丁霁今天不打算跟他说话,赶紧把腿一缩,对着丁霁踹了过来。 丁霁躲都没躲,直接弯了弯腰,用胳膊硬扛下了这一脚,然后扑过去抓着他衣领把他按到了地上,膝盖一弓压在了他肚子上。 接着就抡起一拳砸在了老六脸上:“你他妈敢坑你丁小爷!” “我当时是没办法!”老六护着头,“我要拿不出那笔钱,就得让光头他们打废了!” “你废了关我屁事!钱又不是我弄没的!”丁霁一巴掌抽他脸上,“你是拿死了我不敢把你废了是吧!” “我看是,”刘金鹏靠在旁边的奶茶店的后墙上,一边喝奶茶一边点了点头,“你是真不敢废了他,也不能,咱毕竟还是正派青年。” “是啊!是啊!”老六举着胳膊也挡不住丁霁抡过来的疾风骤雨,脸上被拳头和巴掌呼得噼里啪啦的,一听这话就赶紧喊,“是啊!丁爷你从来也没惹过事儿,所有人都知道啊……” “所以你就坑我!”丁霁跳起来,对着他开始踢,“你就坑我!我告诉你!这月底我见不着钱我让你这辈子想到我名字就跪下!” “丁啊。”刘金鹏在旁边叫了他一声。 “敢坑老子!”丁霁继续连踢带打,“你丁爷是不惹事儿,不表示你他妈就能惹我!” “丁啊。”刘金鹏又叫了他一声。 “钱!”丁霁没理刘金鹏,对着老六屁股又是一脚跺了下去。 “钱我保证还你!”老六抱着头,终于找到机会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就想往街上跑。 丁霁对着他大腿后头又是一脚。 老六跪倒在地上,但很快又爬了起来,一边往前跑一边喊:“我保证!丁哥!丁爷!我保证!” “丁霁啊!”刘金鹏又喊了一声。 丁霁的火还在头顶上熊熊燃烧,看都没看他一眼,对着老六就追了出去。 老六跑了几步就到了街上,接着往右一拐,往信嘉的方向跑了。 丁霁追到拐角,往旁边错了一步,让开了站在拐角的一个人。 往要往右再追出去的时候,站在拐角的这个人突然伸出胳膊,拦腰兜住了他。 巨大的惯性让他差点儿没被这一兜给勒吐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人已经又一用劲,把他往后推了回去。 “找死呢吧!”丁霁吼了一声。 “我死了你找谁拿钱。”那人甩了胳膊。 “……林无隅?”丁霁一眼看过去就愣住了,“你怎么在这儿?” “约的不就是这儿吗?”林无隅往旁边的奶茶店看了看。 “靠。”丁霁有些尴尬,这场景实在是太有损他三中第一好学生的形象了,他猛地回头看着刘金鹏。 刘金鹏冲他一摊手,用口型说:“我叫你了啊。” “我要一杯跟那桌上一样的奶茶。”林无隅指了指奶茶店门口的桌子。 桌边坐着两女一男,丁霁刚残忍殴打老六的场面,他们坐的那个位置正好能看到,这会儿林无隅一指,他们全站了起来,拿起杯子就小跑着走开了。 “那个是冰淇淋,下面是奶,上面是一坨冰淇淋,奶什么茶,”丁霁往奶茶店的收银台走过去,“哪儿来的茶。” “刘叉鹏呢?”林无隅坐到了桌子边。 “不知道,他就在这附近转悠,不用管他,”丁霁往收银台前一站,“给我……” “不给。”收银的小姑娘是梁春,他小学同学,平时每次都不收他的钱,今天的态度却格外凶残。 “我怎么着你了吗?”丁霁有些迷茫。 “居然在我店后头打人?还有没有点儿同学情谊了啊?”梁春说,“刚那仨客人都被你们吓跑了!” “跑就跑了呗,”丁霁说,“他们不是已经买了奶茶了吗?” “他们刚点了三份醪糟汤圆!还没给钱呢就跑了,”梁春说,“我都做好了!” “给我呗。”丁霁说。 “白喝我家奶茶,还白给你三份汤圆啊?”梁春看着他,“丁霁你是哪里跑来的讨债鬼?” “我给钱!”丁霁瞪她。 “好嘞,一杯珍珠一杯冰淇淋三份醪糟汤圆,”梁春马上说,“还要什么?” “以前我跟鹏鹏吃过的那种,芝士馅儿和红豆馅儿的鸡蛋仔有吗?”丁霁问。 “有,要一份?”梁春问。 丁霁思考了一下一份鸡蛋仔的大小,犹豫了一下:“先给我五份。” “玩我呢?”梁春说,“吃不完不给退啊。” “作为下午茶来说……我还怕不够。丁霁扫了码,把钱给付了。 丁霁拿着奶茶和冰淇淋过来,放到了桌上:“还有点儿吃的,一会儿她拿过来。” “吃不了那么多吧。”林无隅说。 “你说这话不亏心啊?”丁霁坐下。 林无隅没说话,笑着从兜里拿了几片创可贴扔到了他面前:“你手破了,贴一下。” “嗯?”丁霁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关节破了几个口子,估计是砸老六的时候弄破的。 有两道口子还挺大,又正好在关节正中间,不知道的时候因为气血上涌,再加上被林无隅围观了他开狂暴打人有点儿尴尬,也没觉得疼,现在林无隅这么一提醒,他顿时就觉得有两只大蚂蚁挥着大牙齿正在咬他。 “谢谢。”丁霁拿了创可贴,贴到了这两个口子上,“你怎么还随身带这个啊?” “剩下的,”林无隅指了指自己的脸,“校医室拿的。” 丁霁这会儿才仔细看了看他脸的伤,已经基本好了,中间的位置口子稍深一些,估计还没好透,所以林无隅用创可贴贴了一下。 “说说吧。”林无隅拿起冰湛淋,抽出小勺在杯子里慢慢戳着。 “刚那人,还记得吧,就老六,”丁霁皱着眉,“他帮光头收账,钱收了交不出,光头要收拾他,他说钱给我了。” “嗯?”林无隅挑了挑眉毛,有点儿吃惊,这么莫名其妙的理由也能面世? “逗吧?”丁霁说,“正好那事儿以后,我就没往小广场这边儿来,怕光头找麻烦,结果光头就真觉得是我拿了钱。” “所以你要把钱给他?”林无隅问。 “我给他个屁!”丁霁说,顿了顿又叹了口气,“他找鹏鹏了,光头那人,就是个粘了刀的牛皮糖,鹏鹏怕这事儿影响我复习,就火烧火燎的把钱凑给光头了,他自己手头只有三千,别的都是借的,他借钱的那些人也没几个好玩意儿,我就想先把钱还了,别等我高考完才发现鹏鹏被追债的打死了。” “为了两万八不至于吧,”林无隅笑了笑,“那这钱你打算怎么办?” “盯着老六呗,见一次打一次,见一次搜一次身,有钱拿钱,没钱扒光了典当。”丁霁咬牙。 “就那样的人,打碎了也凑不出吧?”林无隅说。 “最后也还有招,我知道他爸在哪儿上班,实在要拿,他爸能拿得出来……”丁霁说得有点儿费劲,眉毛拧成了一团,“不过他爸腿不好,给人扛煤气罐呢,真拿了估计……” 林无隅没出声,手指撑着额角,看着他。 “靠,”丁霁有些郁闷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抬头看了看他,“就这情况了,最后可能我就是一边打老六,一边打工还你钱,我肯定没法跟家里说,我怕我爷爷奶奶撅过去了。” 林无隅还是没说话也没动,就那么看着他。 “你风险评估结束了没?”丁霁问,“是不是就这情况……借不了?” 林无隅笑了笑,拿出手机,低头戳了几下。 丁霁感觉手机震了震,拿出来的时候,看到了有转账消息。 三万。 “不不,我是想借两万,”丁霁说,“我自己这还有几千。” “得了吧,”林无隅说,“我喜欢凑整,不喜欢零零碎碎的,我又不会在你高考以后追债把你打死了。” 丁霁笑了起来。 点完收钱之后他突然又有点儿想哭。 抬手揉了揉眼睛。 “你别哭啊,”林无隅一下坐正了,“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哄。” “滚蛋,”丁霁吸了吸鼻子,笑着说,“我就是例行公事感谢一下。” 服务员把汤圆和鸡蛋仔都拿了过来,摆了一桌子。 “喂猪呢。”林无隅拿起一个鸡蛋仔,撕下一块放进了嘴里。 “我给你写个借条吧,”丁霁回头准备问店里的人拿纸和笔,“我……” “不用了,”林无隅又吃了两个汤圆,“没什么意义,真要写,你能把什么时候还写上吗?能把如果还不上怎么办写上吗?” 丁霁看着他。 “那还写个屁呢,”林无隅指了指鸡蛋仔,“这个真好吃啊。” “都是你的。”丁霁马上把几份鸡蛋仔全都堆到了两个盘子里,推到了林无隅面前。 “丁霁。”林无隅看着他。 “嗯?”丁霁应着。 “我从来没有借过钱给别人,”林无隅说,“当然,我朋友不多,他们也没有人问我借过钱,但我自己知道,一般情况下我不会借钱,我怕麻烦,也怕扯不清。” “嗯。”丁霁点点头。 “我借钱给你除了信得过,也是因为你的确急需,刘叉……刘金鹏太冒险了,”林无隅说,“但是你要再这样,我就不借了。” 丁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知道了。” “这事儿就这样了,考完再说。”林无隅说。 “好。”丁霁沉默着发了一会儿愣,有些犹豫地问了一句:“你真没有男……朋友吗?” “没有,”林无隅勾勾嘴角,“怎么,你要自荐吗?” “滚蛋!”丁霁拿着奶茶往桌上敲了一下,想想又笑了,“我就觉得你这样的人,真的挺……那什么,按一般情况来说,你如果喜欢女生,应该会有很多女朋友。” “不急,”林无隅说,“好货沉底。” “什么屁话。”丁霁笑了起来,伸手揪了一个鸡蛋仔。 “不说都是我的吗?”林无隅迅速在他手指上弹了一下,鸡蛋仔掉回了盘子里。 “我靠?”丁霁瞪着他,“你这什么人啊!” “应该会有很多男朋友的人啊。”林无隅说。 丁霁呛了一下,笑了半天。 “我问你啊,”林无隅拿起杯子,把剩下的半杯冰淇淋都倒进了嘴里,“你是怎么能想到问我借钱的?” “我是实在没人可借,放眼望去,就普通高中生,还有我平时玩的那些半混子,”丁霁说,“谁能一下拿出两三万来?我就记着你说你初中的时候就能经济独立。” “记忆力还真是不错。”林无隅笑了。 “我一想,就是他了,有钱,心软。”丁霁说。 “我心软吗?”林无隅问。 “软,”丁霁点头,“我第一次给你看手相的时候就知道,后来接触接触就更知道了,我看人准得很……不过我找你的时候真的是很不好意思。” “是啊,还绕个弯,让我问你。”林无隅说。 丁霁嘿嘿笑了两声:“还好是你,要是鹏鹏,他可能真就去帮我找个地儿打工了。” “一会儿请我吃晚饭吧。”林无隅一边吃鸡蛋仔一边说。 “那必须的。”丁霁说,“我先把钱转给鹏鹏,让他赶紧先还了。” 林无隅点了点头。 “有个事儿,我很好奇,”丁霁在手机上划拉着,“就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说。” “那你别问。”林无隅说。 “你真能借十万给我?”丁霁问。 “是不是后悔了,刚应该借十万。”林无隅说。 “我疯了吗借十万我怎么还。”丁霁啧了一声。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 丁霁趴到桌上,隔着一堆鸡蛋仔,压着声音问:“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有些是压岁钱,我爸妈过年的时候挺大方的,”林无隅说,“还有些是兼职存下来的钱,我平时也没什么花销。” “什么兼职啊?”丁霁忍不住继续压着声音。 “你保密啊,”林无隅也压着声音,趴到桌上,把中间那堆鸡蛋仔挪开了,“鸭子。” 丁霁有些震惊地看着他:“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儿学神样子啊?” 林无隅笑了半天,坐直了之后收了收笑容:“飞过无人机吗?” “没。”丁霁摇头。 “考完了带你去玩。”林无隅说。 第 21 章 21 “赶紧的, 把钱都还了, ”丁霁拉了刘金鹏站在街边, “还利索了,别留什么尾巴以后麻烦。” “嗯, 这个我有数。”刘金鹏点点头,“这个预备起,人还真可以啊, 没让你写借条, 也没跟你提条件?” “没。”丁霁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桌子边吃鸡蛋仔的林无隅。 “那你要是不还了呢?”刘金鹏说,“他也没个凭据。” “我是那种人吗?”丁霁啧了一声。 “这事儿算是暂时解决了,你先踏实复习, ”刘金鹏说,“老六我盯着……一会儿你俩还吃饭去?” “嗯, ”丁霁点点头,“你一块儿吧, 也到点儿了。” “不了, ”刘金鹏说,“我跟他一块儿吃饭不自在,难受。” “有什么不自在的?”丁霁看着他。 “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种一看就特别聪明,又有教养的人, ”刘金鹏啧啧啧了几声, “而且他看人的时候你知道我什么感觉吗?” “嗯?”丁霁笑了笑。 “就我这个层次的, 他一眼就看到底了, ”刘金鹏说,“跟他呆一块儿我老有一种伤自尊的感觉。” “这么敏感,”丁霁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行吧,随便你。” 夏天容易没食欲,请林无隅吃饭的事就变得非常困难,平时爱去的那些店,现在想想都没有胃口。 丁霁带着林无隅在小广场和医院之前的几条街转悠着。 “你是不是打算请我吃自助?”林无隅问。 “怎么?”丁霁停下了,自助的话就简单了,刚他们路过了一家挺有名的海鲜自助,食材好,而且新鲜,环境也好,除了贵点儿基本没有毛病。 “先把刚那点儿鸡蛋仔都走没了,争取吃回本儿。”林无隅说。 丁霁笑了起来:“那鸡蛋仔已经走没了吗?” “差不多了。”林无隅摸摸肚子。 “走,”丁霁一挥手,“自助。” 林无隅就是自助餐的天敌。 丁霁看着面前再次空了的四个盘子,头一回吃自助能吃得这么有成就感,跟赚了钱似的。 “看你吃东西真爽啊。”丁霁说。 “别说得好像你没东西吃一样。”林无隅说。 “不过你别吃太撑,”丁霁说,“马上高考了,不能生病。” “那你给我算算吧,”林无隅把手伸到了他面前,“我考试会不会有波折。” “哎!”丁霁拍开他的手,“不算!肯定没波折啊!” “你是不是怕看出什么不好的来啊?”林无隅笑了。 “没有不好的!”丁霁瞪着他,“哪儿有不好的了?别瞎说话。” “哦。”林无隅看着他,无声地笑了半天。 丁霁想想也笑了:“我刚说话真像我奶奶啊……” “你奶奶什么时候出院?”林无隅问。 “过两天就出院了,”丁霁说,“回家休养。” “那你回家还是……”林无隅又问。 “回我爷爷奶奶家,高考前我不想跟我爸我妈有什么冲突,”丁霁说,“影响我状态。” “打算考个状元吗?”林无隅笑着。 “得了吧,有你呢,”丁霁托着下巴,“不瞒你说,我高中三年,一共就拿过两回年级第一,一模二模都只是前三前五。” “你一直也没好好学,就最后这阵儿拼一把就能到第一……”林无隅顿了顿,“我的劲敌啊这是。” “还挺会鼓励人,”丁霁笑了起来,“哎我问你,就你们学校那个第二的,叫什么来着?厉害吗?” “许天博啊,”林无隅看了他一眼,“其实能到前五前十这个范围里,哪有不厉害的,你也没必须参考别人,各人情况不一样,你参考你自己就行。” “那要这么参考,我已经相当牛逼了。”丁霁说。 “对。”林无隅点头。 这顿饭吃的时间挺长的,两个人一直聊到林无隅的班主任打电话来骂人才结束了此次饭局。 “是不是骂你了,”丁霁跟他一块儿站在饭店门口等车,“我听见喊挺大声。” “嗯,”林无隅笑了笑,“他现在每天晚上查寝,不逼我们看书,但是不许乱跑,怕出事。” “比我们班主任强,”丁霁说,“我们班主任是个老姐姐,特别凶,我见了她都绕道走,逮着了就是一顿骂,特别有我爸妈的风范。” “讨厌吗?”林无隅问。 “那倒不讨厌,其实同样是骂人,同样是说你这么聪明本来应该更好,”丁霁说,“是不是真心为你这个人着急,是感觉得到的,我爸妈就是‘你应该‘,我们老姐姐是‘我着急‘。” 林无隅点了点头。 丁霁是个很特别的人,在他接触过的人里,连稍微相似一些可以拿来比较的都没有。 跟丁霁在一起,就像是探险,每拐一个弯,每上一个坡,都能看到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他可以坐在小广场不知道是真是假地给人算命,可以蹲在西瓜摊前……这个不能想,这个一想就要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以为了脱身睁眼说瞎话面不改色入戏颇深,也可以打得混混满地乱爬边跑边求饶,却又会想到混混他爸生活艰难。 当你开始接受他是个洞察力惊人的混混之后,又会发现他简单粗暴的人设,还没等适应,又会能不经意地觉察到这人的善良和敏感。 这简直是。 ……千面小鸡啊。 这次金钱交易,大概是高考前跟丁霁的最后一次见面。 林无隅拎着四大盒鸡翅回到宿舍楼下的时候,老林拿了张椅子正坐在宿舍门口的空地上。 “怎么个意思啊?林哥?”林无隅有些吃惊地走到他跟前儿。 “……鸡翅吗?”老林凑到袋子旁边闻了闻,“先给我一个。” 林无隅打开盒子,老林拿了一个鸡翅出来咔咔啃了。 “没吃饭?”林无隅问。 “没顾得上吃,哪有你那么逍遥。”老林说。 “我就……出去散个步,跟朋友吃了顿饭。”林无隅说。 “高考之前你先做一个孤单的人吧,朋友先神交着,不要见面了,”老林站了起来,一边抹嘴一边说,“我让你们放松不要再绷着复习给自己太大压力,不是让你出去浪的,出点儿什么问题怎么办?吃坏肚子怎么办?你今天吃什么了?” “海鲜自助。”林无隅说。 “海鲜过敏了怎么办?”老林说,“太凉了拉肚子怎么办?” “知道了,我不出去了。”林无隅叹了口气。 “没几天了,挺一挺吧啊没有鱼,”老林拍拍他的肩膀,“我对你有信心,但是我也焦虑得很,今天你们一下不见四个,我上上下下这一通找……” “再吃几个鸡翅吧。”林无隅赶紧拿出盒子。 “不用了,我去食堂,让阿姨给我下点儿饺子,”老林拍了拍他胳膊,“回宿舍吧。” 鸡翅很受欢迎,林无隅感觉一个宿舍两盒买少了。 这会儿离高考没几天了,复习得也差不多了,该记的该背的该做的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就像死刑判决下来了大家一块儿安心等死的那两天,突然就踏实下来了。 一个个都胃口大开。 许天博啃着一个鸡翅,轻轻撞了一下林无隅的肩:“来。” 林无隅跟着他走出宿舍,在走廊尽头站定了。 “咱俩就不绕弯了啊。”许天博说。 “嗯。”林无隅点点头。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许天博问。 “嗯?”林无隅愣了愣,“没啊。” “哦,”许天博继续啃鸡翅,“今天老林问我来着,他特别担心,我觉得应该是没有,但是他一问吧,我又想着是不是真有这事儿……” “真没有。”林无隅说。 他和许天博从高一起关系就很好,看得出来许天博是真的着急了,怕他有什么事儿影响了高考,要不就他俩现在这个尴尬期还没过的关系,以许天博的性格,打死他绝对不会问出是不是谈恋爱了这样的话来。 “谢谢。”他说。 “谢什么,”许天博看了他一眼,“我主要是怕你把状元让给我,我也不好意思就这么拿了。” 林无隅笑了起来:“那不可能。” “也不是不可能,”奶奶靠坐在床上,摸了摸丁霁的脸,“不过你要是不稀罕什么状元不状元的,那就随便考。” “你还是得给他鼓劲儿,”爷爷在一边泡茶,听了这话有些不满意,“都这会儿了,拼了这么久,你还把他气门芯给拔了,那怎么行。” “他不爱听那些个!”奶奶瞪眼,“别跟他爸妈一样成天瞎鼓劲儿,鼓个屁!你再鼓两下他炸了。” 丁霁拿着本书靠着床沿儿一直乐。 “臭小子就知道傻乐!”奶奶往他背上甩了一巴掌。 “没事儿,奶奶,”丁霁往后仰头看着奶奶,“我现在就奔着前三去,我不是不愿意争气,就是得看给谁争气。” “当然是给我们。”爷爷说,“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你想给谁争气。” “对喽,”丁霁笑着说,“我得给你们争口气,我就让某些人看看,我爷爷奶奶的本事。” 爷爷奶奶现在跟老爸老妈的关系也有点儿紧张,倒不是为了奶奶住院前他们的态度,还是因为他。 老头儿老太太是没什么文化,从小对他也没什么要求,就希望他能开开心心的,自打老爸老妈回国,他俩就好像是把别人的孩子毁了似的……爷爷现在提起他儿子就总叹气。 丁霁憋着劲,林无隅不是他的目标,这人比他聪明,比他有计划,目标定在林无隅身上不太实际,他的目标就是前三,如果实在不行,前五他也差不多能满意。 不,还是前三,前五不够给爷爷奶奶长脸的。 离高考时间越近,丁霁就越觉得有点儿飘着不着地。 拿起书来感觉所有的东西都会了,做题也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但放下书又经常会猛地一激灵,总觉得漏掉了什么,又想拿起笔来再做几张卷子。 一直以来,他都不习惯跟人接触太深,小广场常混的人他几乎全都认识,也都能说说笑笑,但铁子只有刘金鹏一个,再想想同学,没有关系特别铁的,老爸不让他住校之后,同学就真的只是同学了。 这会儿心里不踏实想找个人聊几句,居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林无隅。 他决定收回林无隅是个心软的人这种极其错误的评价,这个冷血的人,那天吃完大餐之后就没有再联系过他,连朋友圈里都是一片空白。 ……自己居然沦落到了盼着债主联系的地步? 只能咬牙憋着。 每天感觉脑袋都是沉的,就盼着高考过了能透透气儿。 但收回的评价很快又重新给了出去。 离高考还有两天的时候,冷血的债主给丁霁打来了电话。 “拿了我的钱,借条都没写一张,就这么消失了?”林无隅说。 丁霁笑了起来。 大概是闷得太久了,听到林无隅声音时,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甚至觉得林无隅的声音非常好听,跟个沙瓤大西瓜似的。 “知道什么叫躲债么,”丁霁笑着说,“债就是得躲,债主更是得躲。” “复习得差不多了吧?”林无隅问。 “就等着脚踩三中众人,拳打附中学神了。”丁霁说。 “考完咱俩对对答案,”林无隅说,“我看看你怎么打我。” “等着。”丁霁说。 高考离你们越来越近了! 这话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一天又一天的,每一个老师都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等到这天终于来了的时候,才猛地发现其实并没有多少个一天又一天。 丁霁是被爷爷从床上打起来的,脚落地的时候感觉还在梦游。 站起来之后却又瞬间清醒。 我靠!就是今天了啊! “你爸妈在楼下等你了,”爷爷说,“早点我给你弄好了,你奶奶说吃清淡点儿,你吃完了赶紧下楼。” “嗯。”丁霁点点头。 洗漱完了之后三口两口就把早点给吃了,奶奶昨天晚上指挥爷爷给他煮的粥,还包了饺子。 只是丁霁没想到饺子也这么清淡,居然是纯白菜馅儿的。 他一路乐着跑下了楼。 老爸老妈没有太多的话,这段时间一直没见面,倒是比之前每天看着的时候气氛要缓和一些,也许是怕影响他的心情,老爸老妈有所克制。 “放松考,”老妈说,“什么也不用想,你一定能考好。” “嗯。”丁霁应了一声,低头看着手机。 看到几辆系着红丝带的出租车开过身边,他突然想起了林无隅。 -你去考场了吗? 他给林无隅发了条消息。 -在路上了 -怎么去的?打车吗? -我的学神专车,司机是我们班主任 丁霁笑了起来,但很快又有些愤愤。 就算不看好也不满意林无隅,高考这样的重要日子,他的父母居然就这么不闻不问了? -考完了给我打电话 丁霁又发过去一条。 -万一我提前出考场了呢 -咱就别这么得瑟了吧学神,稳重点 “一会儿手机我们帮你拿着?”老爸问。 “统一交给班主任,”丁霁说,“她全程都在门口等着的。” “行吧。”老爸说。 “手机给我,”老林把车停好第一个动作就是把手伸到他面前,“你别一会儿塞兜里带进去了。” “不至于。”林无隅笑着把手机放到他手上。 “不要提前出考场。”老林指了指他。 “嗯?”林无隅看着他。 “我看你现在这个轻松劲儿我感觉你非常干得出来这个事儿!”老林很警惕。 “我保证考好,”林无隅说,“你放心,我不拿自己前途装逼。” “加油。”老林拍拍他胳膊。 考场外人很多,学生家长老师警察。 林无隅有一瞬间的失落。 在看到搂着孩子肩膀给孩子加油的父母时,他有一瞬间心里觉得不太好受。 “到这么早!”许天博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跟林哥车过来,”林无隅转过身,“我怀疑他四点就起床了。” “说不定没睡,”许天博笑着说,“我刚看他黑眼圈儿重得很。” “你也黑眼圈儿了。”林无隅看了看他。 “我昨天没睡好,不踏实。”许天博拍了拍自己的脸,“早上差点儿睡过头。” “加油好好考。”林无隅说。 “加油。”许天博笑笑。 刚忘了跟丁霁说加油。 林无隅下意识地摸了摸兜,想起来手机已经被老林拿走了,估计丁霁的手机也已经没在身上。 他犹豫了一下,转了半圈,往三中考场的方向飞快地比了个v。 加油! 窗外有蝉在叫。 阳光里这样的蝉鸣显得特别的安静。 丁霁不记得今年夏天的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的了,很多事都是不经意发生,甚至不经意就过去了。 但今天的蝉鸣他记得特别清楚,估计以后很多年,他听到蝉鸣时,都会想起这一天,他在一个满是阳光的日子里,趴在桌上紧张而又镇定地答着题。 -小神童,出来了没 -出来了,刚拿回手机 -我刚出来的时候算了一下,你考得不错啊 -这话是不是得我说,你有什么本事算? -我心算 丁霁笑了半天,给林无隅打了过去:“对答案吗学神。” “我先吃了饭的。”林无隅说。 “你去哪儿吃?”丁霁问,“在外头吃吗?” “嗯,不然我还回学校食堂吃吗?”林无隅笑笑。 “你中午在哪儿休息?”丁霁赶紧又问。 “不休息,我没有午休的习惯。”林无隅说。 “行吧,”丁霁皱了皱眉,“那你边走边聊,先去吃饭。” “……我以为得挂了电话吃完我再打给你呢?”林无隅笑着说。 “我这刚考完晕得很,”丁霁叹了口气,“跟你聊会儿我……踏实些。” 第 22 章 22 不知道是这次高考的题真的不算太难, 还是因为这段时间复习得很拼命, 丁霁考完英语, 离开考场的时候,有种自己已经把附中学神林无隅踩在脚下了的膨胀感。 走路都很q弹。 今天老爸没有开车来接他, 这是他强烈要求的。 他想安静地慢慢走回去,然后跟爷爷奶奶舒舒服地吃个饭。 “丁霁!”前方传来一声吼。 丁霁叹了口气,想要安静地慢慢走回去的计划泡汤了。 刘金鹏狂奔而来, 一把搂住了他:“怎么样!能考个本科吗!” 丁霁非常后悔一直没跟刘金鹏提过自己在学校的那些事儿, 每天吊儿郎当的跟他一块儿小广场混着。 “你闭嘴,”丁霁瞪他,“能不能说点儿吉利的?” “要多吉利啊?”刘金鹏倒是马上反应过来了, “吉利!把林无隅干翻!” “可以。”丁霁拍拍刘金鹏的胳膊,满意地点了点头。 “晚上是不是回去陪你爷爷奶奶?”刘金鹏跟他一块儿往前走着。 “嗯, ”丁霁点点头,拿出手机戳着, “你去吗?” “我表叔一会儿要去机场, 我得开车送他过去,”刘金鹏说,“明天吧, 反正你考完了,想干嘛就干嘛, 也没人管了吧?” “我爷爷还是要管的, ”丁霁给林无隅发了条消息, “你要是敢带我玩坏的, 他打死你。” “我什么时候带你玩坏的了!平时我都听你的好吗!”刘金鹏非常不服,“小时候你坑我我都没跟你计较!” -出来了吗? “我什么时候坑过你了?”丁霁看着他。 “你骗我脱裤子跑步,说减小阻力跑得快!”刘金鹏说,“有没有!害老子光个屁股追你半条街!” 丁霁笑得差点儿岔气:“不是,这话你能信,我也很震惊啊。” “我就是心大,要不早不跟你玩了。”刘金鹏白了他一眼。 “也不能这么说,这事儿说明你很有探索精神啊,”丁霁把胳膊搭到他肩上,“你不盲从,必须自己亲自试过之后才决定信是不信,对不对。” -出来了,先去吃饭 “是啊是啊,我光着屁股试了半条街证明了追不上你跟阻力没有关系,”刘金鹏叹气,又瞪了他一眼,“跟谁聊呢!” “林无隅,”丁霁说,“我这两天考完了都跟他对答案呢,看谁错得少。” -别自己吃啊,去我奶奶家吃 “谁错得少?”刘金鹏问,“他不能比你错得还多吧?” -你在哪呢? “滚蛋!”丁霁也瞪了他一眼。 刘金鹏这个问题问得非常残忍并且犀利,他就跟林无隅对了语文答案,理综对了一半他就放弃了。 倒是没有影响心情,但他确定语文和理综他的分应该没有林无隅高。 这个人的脑子可能被玉皇大帝盘过。 出了考场之后,不少同学都一块儿要回学校。 考试已经结束,无论考得好还是不好,起码这会儿大多数人是不在意的,或者说,刻意忽略掉了。 大家就在走出考场的这一瞬间突然发现,似乎这一年都没有跟同学尽情相处过,而等高考结束之后,他们居然就要各奔东西了。 很多人在这个暑假之后可能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再见。 突然就有种强烈的依依不舍。 老林在人堆儿里仰着个脑袋四处看。 林无隅刚跟许天博聊了没几句,一转头就看到了,知道他是在找自己,于是抬手挥了挥。 老林跟瞎了一样,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又往别处去了。 “我先回去了,”许天博说,“陈芒他们这两天叫聚呢,你这两天留出来啊。” “放心。”林无隅笑着拍了拍他胳膊。 许天博家里直接开了个面包车来接他,车门打开的时候林无隅看到车里一堆人,仿佛迎接天神下凡,许天博顿时就往后退,看样子是要拒绝上车。 但下一秒就被他爸一把给揪了上去。 林无隅没忍住,乐出了声音。 “鱼!”陈芒看到了他,挤了过来,“一会儿回学校吗?” “不了,”林无隅说,“我跟朋友吃个饭去。” “行吧,这两天我们要聚,许天博过两天要去旅游,这之前先聚了,”陈芒说,“你接电话啊,看微信啊,找你太费劲了。” “知道了。”林无隅笑笑。 老林终于发现了他,挤过来把他拉到了一边:“你不回学校?” “不回。”林无隅说。 “考之前招生的就给你和许天博家里打了好几个电话了,”老林说,“出了分估计得上门去面谈,你要不要听听各种优厚的条件,我听了都有点儿想去……” “你不是复读了一年才上的省师大的吗,去不了吧,”林无隅说,“我得先玩够了,而且我已经决定了的事一般不会随便改。” “行吧,你够狠,”老林捂着胸口一脸悲伤,还没忘了一通交待,“有什么动向给我打电话啊,给我打电话,跟我联系,有什么变动你都跟我商量着来,你不跟别人商量没事儿,你跟我商量。” “嗯。”林无隅搂住了老林,在他背上拍了拍,“林哥,谢谢。” “返校时间知道吗?”老林问。 “哎……知道。”林无隅有些无奈,“你怎么跟个老婆婆一样。” “我有什么办法,”老林说,“我为你们操碎了心,我自己都没孩子,学校里的儿孙送走一群又一群……” “我走了。”林无隅推开他。 “联系我啊!”老林笑着指着他。 林无隅转过身之后冲他挥了挥手。 丁霁怎么能是个学霸? 林无隅骑着共享单车在街角跟他会合的时候,他正坐在街边一辆破电动车上玩手机,面前一米不到就是一个垃圾筒。 气质与街头完美结合,多一眼都不能看,看一眼就能上来揍你的那种。 “你是不是有鼻炎?”林无隅走过去,伸手在他手机上晃了一下,把共享单车停好了。 “嗯?”丁霁抬起头,笑得挺愉快,“我说怎么这么久,你挺有钱一个人,就不能叫个车过来,你打个摩的也行吧?这条路摩托能进。” “为环保做点儿贡献,”林无隅拉着他胳膊把他从车上拽了起来,“你是不是没有嗅觉?” “怎么了?”丁霁问。 “你怎么不趴垃圾桶上玩啊?”林无隅说。 “穷讲究,”丁霁啧了一声,“那我坐哪儿,这儿就停了这一个车。” “走吧,”林无隅看了看时间,“你有没有时间先陪我回去……” “你家?”丁霁愣了愣,“又搬行李吗?” “拿点儿东西,”林无隅说,“要不你先回去,我拿了东西再跟你联系。” “那多不仗义,”丁霁把手机放到兜里,“走吧,先拿了东西再过去,反正我家吃饭晚。” 这趟回家有点急,林无隅想赶在老爸老妈下班之前把东西拿出来。 秋冬的衣服都可以不要,到时再买就行,主要是想把他的无人机拿出来,那是他去年才买的新机,还没飞过几次。 至于高考的情况,他觉得没有必要跟家里再汇报什么,他们估计也没兴趣听,就算是宇宙第一学府打了电话过去开出条件抢人,也并不能改变什么,毕竟他无论多优秀,父母都不愿意承认,在他们心里,他永远也不可能超过林湛。 那就没有什么聊的意义了。 林无隅走到楼下的时候先抬头看了看。 “你爸妈在家吗?”丁霁问,“你现在算是正常回家拿东西还是偷摸回家拿东西?” 林无隅犹豫了一下:“偷摸。” “行吧。”丁霁点点头。 “他们还没下班,”林无隅说,“得六七点才回来。” “那还行,”丁霁松了口气,“要不我还得寒暄,多尴尬。”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你这性格还怕跟人寒暄吗?” “主要是你爸妈给我的第一印象太差了,”丁霁说,“我实在是不想寒这个暄。” 林无隅笑了笑。 不过林无隅在转动钥匙的瞬间,就知道自己判断失误了。 门锁没有反锁,有人在家。 “他们好像在家。”林无隅低声说了一句,推开了门。 “啊?”丁霁立马紧张起来了。 虽然他就是来帮林无隅拿点儿东西,但莫名其妙感觉就像回到了小学时代,几个小孩儿旷课去同学家玩,进门的时候发现本该空无一人是个狂欢胜地的家里,杵着同学的父母。 丁霁跟在林无隅身后进了屋,还提前清了清嗓子,方便以礼貌并且圆润的嗓音问好。 屋里果然有人,而且是两个,他爸妈都在家。 看到他俩突然进来,林无隅爸妈明显都有些意外,看着他们好几秒钟都没说话。 “我来拿点儿东西。”林无隅指了指自己房间。 “哦。”林无隅妈妈点了点头。 “叔叔好,阿姨好。”丁霁非常规矩地寒暄完还很有礼貌地笑了笑。 林无隅的父母表面上看起来不如他爸妈和气,有种隐藏在笑容之下的严厉。 看得出来,林无隅回家,他们除了吃惊,并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这我朋友。”林无隅很敷衍地给他们介绍了一嘴丁霁。 “只是拿东西吗?”林无隅爸爸说,“你们林老师没跟你说这几天很多学校打来的电话吗?” “说了,”林无隅进了卧室,“我还没考虑好。” 丁霁立马听出来林无隅这话是在回避争吵,以学神嚣张的性格,怕是初中就已经知道自己要学什么报哪个学校了…… 丁霁飞快地跟进了卧室:“收拾哪些?” “你帮我把柜子里的厚衣服随便拿两件吧,”林无隅从床下拿出了一个带轮的箱子,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行李箱,高端得很,“我把无人机装一下就可以了。” “哦。”丁霁点点头。 伸手拉开衣柜门的时候,他回头扫了一眼门口,看到了林无隅的妈妈站在那儿。 丁霁顿时有些尴尬。 林无隅卧室里好几个柜子,春夏秋冬衣服都分开放的,他问都没问就直接一把准确地摸到了厚外套的这一个门……简直是在告诉林无隅的父母,上回你儿子离家出走我就是帮手。 林无隅的妈妈果然皱了一下眉。 但她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丁霁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想到这个阿姨的思维跟他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这是你男朋友?”林无隅妈妈问。 “嗯?”林无隅也有些吃惊,赶紧转过身,“不是。” “对你房间很熟悉啊。”林无隅妈妈堆出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冷笑。 林无隅往丁霁这边扫了一眼,大概是在确定他妈是怎么推出这一层关系的。 丁霁跟他对视了0.5秒,把手从衣柜门上拿开,算是给他个提示。 “他上回帮我拿了行李。”林无隅说完就转身打开了放无人机的柜子,开始装箱。 哥哥!你自己拿衣服行不行啊! 跟我一起拿也行啊! 你这样我非常尴尬啊! 丁霁瞪着林无隅后脑勺,林无隅也没回头,挺了两秒,他只好打开了柜门,从里头随便扯了两件厚些的外套出来。 一件呢子短大衣,一件运动款的拉链厚卫衣。 风格相差很大。 他又往衣柜里看了看。 哎哟,学神还有皮衣,很骚嘛。 他正伸手扯皮衣的时候,林无隅妈妈又开口了:“看来你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 “今天别说这些,”林无隅一边装箱一边说,“没有必要。” “自己变态就变态!”林无隅妈妈皱着眉,“还变态到家里来!把人领回家来是想干什么?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家,这也是我们的家!” “这是我朋友,”林无隅转回头看着她,“你别把对我的情绪随便发泄到我朋友身上。” “你妈妈对你有什么情绪?”林无隅爸爸走了过来,把他妈拉开了,“你带着偏见看我们,当然觉得我们有情绪。” “我收拾完就走,”林无隅说,“忍一忍吧,你们不说话,我能快很多。” 丁霁看着林无隅。 林无隅脸上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 除了没有愤怒,似乎什么情绪都有。 但也正因为没有愤怒,看上去让人尤其不好受。 也许他的愤怒都被自己吸收了吧。 丁霁感觉自己现在愤怒得像一颗爆裂牛丸,马上要炸了的那种……还挺好吃的,他每次宵夜都要点这个…… “就算我有情绪也很正常,”林无隅妈妈说,“我对你失望透顶,你做出这样的事,还不让我有情绪?” 丁霁看了林无隅一眼,本来是想跟林无隅对一下眼神,但没等林无隅跟他对上,他已经开了口:“他做出什么样的事了啊?有什么可失望的啊?” 林无隅站了起来。 门口的两个人愣住了,一块儿看着他。 时空凝固了两秒,林无隅爸爸先开了口:“这是我们家的事,你一个外人就不要多嘴了,很不礼貌。” “那你们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对着自己儿子一口一个变态一口一个失望,”丁霁说,“这就很有礼貌吗?你们家的事,为什么要当着我一个外人的面吵?” 丁霁说完就觉得自己毛孔都张开了,说不出来是兴奋还是激动。 不过,按他的计划,这时林无隅应该适时地拦住自己,推开他爸妈,把门关上,然后他们收拾完东西就可以走了。 但林无隅这个冷酷的人,居然一言不发,只是站在旁边抱着胳膊看着他。 ??? 丁霁扫了他一眼,他面无表情地迎上丁霁的目光,眼神里也没有什么暗示。 “没错,”林无隅妈妈看着他,“本来是不应该当着你这个外人的面吵架,但事情就是因为你而引起的……” “阿姨,”丁霁打断了她的话,“这个我得提醒一下,事儿不是因为我引起的,事情的起因是你们觉得林无隅是同性恋很变态,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换个人也是这个结果。” 林无隅偏开了头。 丁霁很震惊地感觉他仿佛在笑。 “我们再回到外人这个点上,”丁霁没时间去分析林无隅,他被架在这儿了,不说完他都找不到下台阶的地方,“如果你们确定我是林无隅的男朋友,并且因此而开始了这次吵架,那我就不是外人啊,阿姨,我是林无隅的男朋友,我跟他一起的,也就是不能领证,要能领的话我跟他才是一家人啊。” 林无隅偏开的头猛地转了回来。 林无隅的父母也震惊万分,一块儿瞪着他,嘴半张着,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同性恋到底怎么你们了?”丁霁说,“林无隅有多优秀你们看不到也就算了,不肯承认也罢了,这么优秀的一个学神,只不过是喜欢男的,怎么就成了变态了啊?你们到底对变态有什么别致的理解啊?还是你们理解不了的就是变态?” “丁霁。”林无隅终于出声了。 “叔叔阿姨,”丁霁赶紧顺着往下走,“冒犯了,因为我受到的教育,我接触到的人,不会把性向作为一个人是否优秀是否变态的判断标准。” 林无隅没等他爸妈再说话,快步走过去把房门关上了,冲门外说了一句:“我马上收拾完就走。”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丁霁猛地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缓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了一句:“我……靠。” 林无隅没说话,走到他面前站下了。 “你一开始怎么不拦我啊亲哥!”丁霁抬起头看着他,“你是真不怕事儿大啊。” 林无隅笑了笑:“我就想听听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什么你猜不到吗?”丁霁压着声音,“我这性格你也知道的,万一劲儿上来了,说跑偏了也不是不可能的!我都担心你再不拦我我就要说请你们同意这门婚事了!” 林无隅一下笑出了声音,退了两步靠着书桌笑得桌上的台灯都晃了。 第 23 章 23 林无隅在丁霁忍无可忍准备起身指着他开骂的时候, 终于笑够停了下来。 还抹了抹眼睛。 眼泪都笑出来了…… 屋里因为之前丁霁的慷慨陈词而变得尤其安静, 客厅里也没有了动静, 不知道一会儿出去的时候会不会还有什么状况。 丁霁坐在床边愣了一会儿,回想起刚才自己的台词, 他突然感觉有些尴尬。 林无隅开始继续给无人机装箱之后,他又愣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打开衣柜, 把里面那些皮衣拿了出来。 “谢谢啊。”林无隅说。 “谢屁。”丁霁说。 这些话, 林无隅并不是不敢说,是已经懒得再说。 再早几年,他说过不少, 每次冲突后的不欢而散以及一如既往,让他已经很疲惫, 他只希望跟父母相互沉默,谁也不要说话, 谁也不要看到谁。 但丁霁今天很冲, 像根儿窜天猴。 那些他早就不想也觉得没有必要说甚至觉得说出来都会有些无力可笑的话从丁霁嘴里一气呵成说出来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很爽。 爽快。 疲惫之后那种全身松弛再也不想动的爽快。 他谢丁霁,并不是完全是谢丁霁仗义执言, 更多的是感谢他带给自己的这种嫩芽顶开泥土时的欢畅。 林无隅想拿的东西很多,如果老爸老妈不在家, 他还想把他最喜欢的那几个手办带上, 再把他以前到处去旅游时收集的新奇小玩意儿也拿上。 但是今天这个场面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他只能先把最宝贝的无人机拿了, 毕竟别的都是花钱,这个能赚钱。 丁霁的父母虽然失责,但看得出爷爷奶奶对他非常宠爱,就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都折腾不明白,衣服不是一个卷儿就是一团。 “你住哪儿啊?”丁霁一边把皮衣残忍地往箱子角落里挤压一边问,“学校宿舍不能住了吧?” “能,”林无隅说,“我们班主任帮我跟学校申请了,如果到时有什么情况,也可以住他家。” “能住校就算了,住你班主任家多难受啊,不如住我奶奶家,”丁霁说,“还空一间房呢,我小姑以前住的,她结婚以后就一直空着。” “那到时要是学校不能住了我就找你。”林无隅也没跟丁霁客气,这人刚还浑身尴尬,才缓过来点儿,要是他拒绝了,估计还得继续尴尬。 他俩拖着三个箱子走出房间的时候,丁霁迅速往客厅里扫了一眼,发现林无隅的爸爸妈妈都坐在沙发上。 看到他们出来,都没说话,林无隅的妈妈还把脸转开了。 但是丁霁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眼眶发红。 ……这让他顿时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刚才的话是不是说得太过头了?就算不过头,大概也不是他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孩儿该说的。 林无隅应该是也注意到了,脚下的步子停下了。 不过他并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原地,似乎是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 丁霁吸了口气,想要说点儿什么弥补一下,但林无隅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很快地抬了抬手,阻止了他说话。 也就两秒钟,他转身走到了门口,打开门出去了。 丁霁赶紧跟过去,出门的时候还没忘了说一句:“叔叔阿姨再见。” 林无隅已经按了电梯,站在那儿对着电梯门出神。 丁霁小心地跟过去站在他旁边,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我刚是不是……” “不是。”林无隅简单地回答。 “哦。”丁霁应了一声。 不是说得太过分了?那是什么? 林无隅走进电梯之后才说了一句:“他们可能有林湛的消息。” “啊?”丁霁有些吃惊地转过头,“你怎么知道?” “我妈肯定不是被你气哭的,她没有这么脆弱,她只为林湛哭,可能是想林湛了,也可能是……林湛有消息了,”林无隅说,听语气没有什么波动,“他俩工作都特别认真的那种人,没有重要的事一般不会都在家……” “那你刚怎么不问一嘴?”丁霁有些着急。 “我不敢。”林无隅回答得坦诚而直白。 丁霁没说话,看着他,一直到电梯到了一楼门打开。 “没事儿,”丁霁拍了拍他后背,“走。” 林无隅的行李没有拿去宿舍,因为有无人机,丁霁建议还是放他奶奶家,安全。 “我查了。”丁霁说。 “查什么了?”林无隅看他。 “查你这机子了,”丁霁说,“不过我弄不清型号,“反正就这种专业级的无人机,一套这个那个的什么电池啊设备的下来,少说也得好几万,搁宿舍里太危险了,你还有两个。” “有一个便宜的,”林无隅说,“那个续航短,拿来玩的。” “你说的放假带我玩的是便宜的那个吗?”丁霁问。 “嗯,那个不用驾驶证,不过你得先练手,知道基本操作,”林无隅说,“所以我还拿了一个小的。” “多小?”丁霁问。 “我半个巴掌吧。”林无隅说。 “……这个头儿能拍东西?”丁霁看了看自己的手。 “谁告诉你它能拍东西了。”林无隅说,“它除了飞,什么都做不了,而且还飞不稳……你就拿它先感受一下。” “我能问问它多少钱吗?”丁霁问。 “一百多。”林无隅一本正经地回答。 “靠,”丁霁愣了愣,然后就一挥手,“我不去了,你带别人去玩吧!” 林无隅笑了起来。 “笑屁啊,”丁霁很不服,“拿个玩具还是飞不稳的玩具糊弄我。” “说了只是让你熟悉一下感觉,”林无隅笑着说,“又不是……” “那先说好,我就熟悉15分钟,”丁霁说,“多了是侮辱我。” “不用,”林无隅说,“它续航只有10分钟。” “那就10分钟。”丁霁说。 “嗯。”林无隅点头。 丁霁奶奶家在一个老小区,跟个迷宫似的,他们叫的车是个年轻司机,一路都在后悔,说不该进来,怕一会儿出不去。 “你放心,”丁霁说,“我保证你能出去。” 司机和林无隅都持怀疑态度。 车在丁霁指挥下开到了一栋老楼前停下了,丁霁下了车,往四周看了看,突然一指车后头的路边:“过来!” 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孩儿一脸紧张地看着他:“干嘛?” “是不是要去那边超市帮你妈买东西?”丁霁问。 “是,”小孩儿点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上车。”丁霁指了指车,“给司机指个路,到大街上你再下车。” “我没有钱。”小孩儿说。 “谁让你给钱了,”丁霁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推了一下,“让你白坐车呢。” 小孩儿上车指挥着车开走之后,林无隅看了看丁霁:“你在这边儿是不是人见人怕啊?” “你开玩笑,我长得这么善良,”丁霁拖着箱子往楼里走,“这片儿谁不知道老丁家大孙子古道热肠……” “大概是相处久了,才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吧。”林无隅说。 “我现象怎么了?”丁霁转过头指着自己的脸,“我看着不像吗?” 林无隅看着他:“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信你是学生吗?更没想到你还能是个学霸吗?” 丁霁想了想,继续往楼上走:“这个倒是,你看看,我就是在这儿长大的,这儿的人差不多都我这个气质。” “那不可能。”林无隅说。 “嗯?”丁霁回头。 “你挺特别的。”林无隅说。 “看出来了吧!”丁霁很得意。 “……早看出来了啊,”林无隅叹气,“就是幼稚得厉害。” “我爷爷说了,小孩儿就要像个小孩儿……”丁霁很轻快地拎着箱子往楼上跑,“你不能快点儿吗?” “要不你来拎一下我这个箱子?”林无隅说。 “不了,”丁霁说,“我想起来了,里头好几大坨的电池。” 老式的房子排气似乎不是太好,加上一路上来,很多家是把门开着的,楼道里满满全是饭菜香味。 林无隅本来没注意到自己饿了,一闻这些味道,走到丁霁奶奶家门口的时候,感觉自己眼睛都已经饿绿了。 奶奶站在门口等着,看到丁霁的时候,她张开了胳膊:“我宝贝大孙子回来了,快来让奶奶抱抱!” 丁霁扑过去抱住了奶奶:“我考得挺好的。” “我就知道!”奶奶笑眯眯地搓了搓他的脸。 “这我朋友,”丁霁指了指林无隅,“林无隅。” “奶奶好,”林无隅冲奶奶笑了笑,又探头冲屋里笑得很慈祥的爷爷笑了笑,“爷爷好。” “好,好,”奶奶对着他招了招手,“你就是我们丁霁说的那个神仙吧。” “嗯?”林无隅愣了愣,走到了奶奶跟前儿。 “学神,”丁霁说,“不过跟神仙也差不多了。” 奶奶笑着伸手捧住了林无隅的脸:“这孩子真俊啊。” “……谢谢奶奶。”林无隅吓了一跳,但坚持着没动,让奶奶又在他脸上轻轻捏了几下。 奶奶高兴地进屋的时候,丁霁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看相呢,职业病。” “看出什么来了?”林无隅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还残留着奶奶手里的热乎,“能说吗?” “一般不说,”丁霁说,“我奶奶就是喜欢看这些,问她她也不一定告诉你,说这是封建迷信,让你别信。” 林无隅笑着进了屋。 箱子都拿进了丁霁的卧室。 把箱子放好之后丁霁在屋里转了一圈:“欢迎,这是我长大的地方。” “还挺大的。”林无隅看了看。 屋里的家具都是旧的,老式的设计跟丁霁的气质明显不搭,但让他有些吃惊的是,丁霁的床和书桌,还有旁边的柜子,似乎都是红木的。 难怪没换。 他凑到书桌前,弯腰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是黑酸枝吗?” “可以啊,”丁霁过来,胳膊撑着书桌,手指在桌面上摸了摸,“你还能分清这些?” “分不清,”林无隅说,“我们宿舍陈芒,有一块黑酸枝镇纸,我就能认得出这一种红木……” “我爷爷做的,”丁霁很得意,“老头儿以前是个木匠,超级牛逼的那种,我小学的时候还有人专门上门来请他去做家具,这几年做不动了才不干了。” “你会吗?没学着点儿?”林无隅仔细地摸了摸桌子。 按说这桌子应该从丁霁很小的时候就归他用着了,但上面居然一点儿破损都没有,连笔划的道子都没有。 别的不说,丁霁应该很心疼爷爷奶奶。 “我真会,”丁霁说,“你后头的椅子就是我做的,全手工,没用电动的工具,全是我从木方开始做出来的。” 林无隅立马回头看了看。 他身后的墙边,放着一张小板凳。 圆的,三条腿儿,大概到他小腿肚子那么高。 “就这个?”林无隅说。 “嗯。”丁霁点点头。 林无隅过去摸了摸,虽然很简单,但做工居然还挺不错,漆上得也很好,对于一个小孩儿来说,算得上是…… 等等。 “你多大的时候做的?”林无隅问。 “高一的时候。”丁霁说。 “……那你得瑟个屁啊?”林无隅忍不住笑了,“我以为你小学的时候做的呢。” “靠,”丁霁很不服地过去拎起了凳子,“你看看这手工!这刨得横平竖直的……” “你做这么个凳子干嘛啊?”林无隅拿过凳子,放到地上,坐了上去,仰头看着他。 丁霁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给我爸做的。” “那怎么在这儿?”林无隅愣了愣。 “他觉得我心思没在学习上,成天琢磨这些没屁用的东西,而且做得也不怎么样。”丁霁说。 的确做得一般,但这是丁霁的一份心,他爸说出这样的话很伤心。 “那会儿他们刚回国没多久,我跟他们关系挺……差的,就是别扭,”丁霁说,“有一天爷爷跟我说后天就是我爸生日,他意思是想让我有点儿表示,缓和一下关系。” “这样啊。”林无隅轻声说。 “我觉得行吧,爷爷开口了我肯定照办,”丁霁说,“其实我买点儿东西就行,但是想想,做的东西更有诚意些,就想做个木工活儿,我手艺不错的,就是时间太紧了,我还要上课,紧赶慢赶做出来的。” 林无隅叹了口气:“后来就没送了是吗?” “当场拒收。”丁霁说,“送个屁,就没离开过这个屋。” 林无隅看了看丁霁,丁霁很快地偏开了头。 看样子是想哭。 林无隅有点儿着急,他要知道这凳子是这么个来历,根本就不会多问。 为了快点儿转移丁霁的注意力,他想也没想就说了一句:“要不你做一个什么东西送我吧。” “嗯?”丁霁转回头看着他。 “比如……一个小书架什么的,”林无隅说,“搁书桌上放点儿书什么的?” “行啊,”丁霁说,“不过得等啊,我得先去挑木头。” “黑酸枝的吧,颜色好看。”林无隅说。 “你要不要脸,”丁霁说,“一个破书架你还好意思点名要木头!你知道这玩意儿多少钱吗!” 林无隅笑了起来:“那你看着办。” “嗯,”丁霁点点头,“你什么时候生日?当生日礼物送你吧。” “已经过了,”林无隅说,“上个月。” “那明年……”丁霁想了想。 “别了吧。”林无隅赶紧打断他。 “那……”丁霁又想了想,“省状元的贺礼吧。” “万一状元是你呢?”林无隅笑笑。 “那就是状元赐你的。”丁霁说。 “行。”林无隅点头。 “差不多吃饭了啊!”奶奶在客厅喊。 “来了!”丁霁应了一声,一边往外走一边问,“还有什么菜要我做的吗?” “拍个黄瓜吧!”奶奶说。 “好嘞。”丁霁点头。 林无隅跟着他进了厨房,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搓了搓手之后他随口问了一句:“要不我来吧?你奶奶忙活这么半天,坐着等吃多不好意思。” “也行。”丁霁立马同意了,从洗菜池里拿出洗好的黄瓜,放到了案台上,“我给你给你拿个盘子,还得弄调料……奶奶!” “哎。”林无隅被他突然一声吼吓了一跳。 “别瞎占便宜,连老太太都愿意当啊,”丁霁瞪了他一眼,又冲客厅喊,“奶奶——拍黄瓜搁点儿什么啊——” “酱油!醋!香油!蒜泥!你想吃什么味儿就搁什么!”奶奶在外头回答。 “知道了。”丁霁开始准备调料。 林无隅洗了洗手,走到了案台前,看着砧板上的黄瓜。 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刀。 他没做过菜,连看人做菜都没有过,毕竟他从初中就开始住校,他在家也不可能有在厨房看妈妈做菜的亲密经历。 而且他根本也没吃过拍黄瓜,就算桌上有这个菜,他也不会注意到。 有肉吃谁会吃黄瓜?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他起码知道这是个凉菜。 “用这个砧板,”丁霁递了个小砧板过来,放在了原来的大砧板上,“这个是切熟食用的。” “嗯。”林无隅把黄瓜放了上去。 然后瞄了瞄,先从中间切了一刀,把黄瓜切成了两半,短一点儿比较好操作。 然后拿了半根儿,瞄了半天,切下来了一坨。 还不错,厚薄均匀。 他信心满满地把半根儿黄瓜切成五坨之后,丁霁站到了他旁边:“无隅哥哥。” “嗯?”林无隅应着。 “你进过厨房吗?”丁霁问。 “怎么了,”林无隅看了他一眼,“进过,帮着端菜。” “吃过拍黄瓜吗?”丁霁问。 “没吃过。”林无隅如实回答。 “你成天在外头大吃大喝的从早吃到晚,”丁霁有些吃惊,“没吃过拍黄瓜?” “……没有。”林无隅说。 “拍!黄瓜,”丁霁叹气,“不是切!黄瓜,知道了吗?要拍!piapiapia!拍!不拍叫什么拍黄瓜啊,你这样切出来就叫腌黄瓜段儿知道吗。” “啊!”林无隅感觉自己大概刚才是脑子卡壳了,这会儿突然眼前闪过一片拍黄瓜的照片,“我知道了,得拍碎了……” “拍吧。”丁霁点点头。 比切简单多了啊。 林无隅很愉快地拿起刀,对着黄瓜一刀拍了下去。 干脆利落。 几段黄瓜腾空而起,落了一案台。 “……滑了。”林无隅有些尴尬。 丁霁没说话,把黄瓜都捡了拿水重新洗了一下,放回了砧板上。 林无隅凝神聚气,再一次干脆利落地手起刀落。 哐! 这回碎了两段,但是最大的那半根直接飞出去砸在了丁霁脸上。 丁霁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黄瓜,看着他好半天,眼里的笑意收都收不住,最后乐出了声音:“林学神!你也有这么蠢的时候!” “它老打滑!”林无隅很无奈。 丁霁没再说话,把黄瓜再洗了一次放回砧板上之后就开始狂笑,乐得嘎嘎的。 林无隅盯着几段黄瓜。 最后做出了一个英勇的决定。 他放下了刀。 直接抬手,一巴掌拍了下去。 “哎操!”丁霁吓得一蹦。 林无隅迅速抬起手,有些激动:“碎了!” “哎哟,”奶奶震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练上了啊?怎么还上手了啊?” “牛逼!”丁霁冲林无隅一竖拇指,然后又冲奶奶一通狂笑,“他拿刀拍一下飞十个……” “你讨厌不讨厌!”奶奶拍了他一巴掌,“让你拍黄瓜呢!你让人家拍!还笑!你第一次拍黄瓜都拍窗户外头去了你笑别人!” “哎哎哎,”丁霁躲开奶奶,站到了林无隅旁边,往他身上挤了挤,“我来吧,你你帮我拿盘子。” “嗯。”林无隅点点头,让到了旁边。 丁霁拿起刀哐哐哐三下,砧板上剩下的几段黄瓜都被拍碎了:“不能重复拍在同一个地方,那就不脆了,对吧奶奶?” “就会一个拍黄瓜,”奶奶说,“还传授上经验了。” 林无隅笑着把盘子递过去,看着丁霁装盘,再手忙脚乱不知道轻重地往上浇调料。 这是很奇妙的经历。 林无隅一直在笑。 他从来没有在厨房里停留过这么长时间,也从来不知道做菜这么麻烦,更没想到……厨房里会这么有意思。 关于林湛可能有消息而带来的不安和惶惑,居然会在忙乱的厨房里一点点淡去。 第 24 章 24 林无隅不太习惯在别人家吃饭, 或者说, 他不习惯一家人一块儿吃饭, 长辈和孩子,无论是谁的家人。 就连许天博家他都不愿意去, 长这么大,除了老林家,他没在任何同学朋友家里吃过饭, 去老林家吃饭那次还是跟班上的人一块儿, 老林一个人在家。 今天他有些孤单。 才会答应了到丁霁奶奶家来吃饭。 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开始孤单的。 无论考得好还是考得不好,无论是先回学校还是直接回家,身边的同学最终都是回家吃饭。 宿舍没有人了。 这种空荡荡的感觉, 跟周末完全不同。 是突然之间,他整个高中生活都消失了。 很孤单。 丁霁如果没叫他吃饭, 他回家拿完东西估计不会回宿舍,找个酒店住一晚, 先缓缓心情。 许天博一个小时前发了个消息问他晚上在哪儿, 他拍完黄瓜才看到。 -跟朋友吃完饭回宿舍 -有事说话啊,我这几天都闲的 -那你继续闲着吧 -你怎么这个亚子! -我不跟大舌头玩 林无隅笑着把手机放回兜里,看了看在丁霁的操作下已经变成一团黑色的拍黄瓜:“你还好意思说我的是腌黄瓜段儿, 你这个不也就是个腌黄瓜碎段儿吗?” 丁霁拿着香油瓶子有些犹豫:“还要不要放香油啊,我觉得这个味儿现在闻着有些过于浓郁了。” “就这样吧, ”林无隅说, “汁儿太多了你给倒掉点儿?” “聪明。”丁霁点点头, 拿了盘子, 到水池边,小心地把搁多了的酱油和陈醋都给倒掉了。 “这都要夸聪明,你这智商是不是有点儿残缺。”林无隅接过了盘子。 “拍个黄瓜能砸人脸的,”丁霁说,“有什么立场说我残缺?端出去!” 林无隅转身把拍黄瓜端了出去。 “哎哟,这么深沉,”爷爷看了一眼盘子里的黄瓜,“这个拍黄瓜小霁弄的吧?” “嗯。”林无隅笑着点点头。 “这不是挺好的嘛!”奶奶在旁边说,“现在有几个孩子会做菜,厨房都不进呢,你看这个神仙孩子,拍个黄瓜拍得跟天女散花一样……” 奶奶果然很爱丁霁。 为了帮丁霁撑腰,不惜拉踩第一次见面的朋友。 林无隅笑了起来:“我是完全不会。” “这孩子脾气比鹏鹏好多了,”爷爷说,“要这么说鹏鹏,肯定就喊起来了。” 而爷爷为了给他找回面子,不惜拉踩刘金鹏。 刘金鹏好可怜。 林无隅一直忍着笑。 “吃吧,”丁霁拿了碗筷出来摆上了,把林无隅拉到他旁边坐下,“尝尝我奶奶和我的手艺。” “你有个屁的手艺。”奶奶说。 “文明点儿啊,”丁霁说,“这儿可有客人。” “什么客人,”奶奶说,“还不就是小孩儿……小隅啊你别客气,我们家不讲什么规矩,吃就行。” “好的。”林无隅点点头。 “多吃点儿,别不好意思啊。”奶奶又给他碗里夹了两块排骨,然后往丁霁碗里也夹了两块,“这阵儿太累了,现在算是累完了,就吃喝玩乐什么也不用管。” 林无隅不喜欢别人给他布菜,卫生不卫生倒不是最重要的,毕竟他也是拿了丁霁的瓶子就敢喝水的人,更多的是不自在。 但在他想要礼貌拒绝的那一瞬间,又按下了自己想要抬起来的手。 奶奶给他夹菜的样子,并不像是招呼客人,没有一丝客套,仿佛是在给自己的两个孙子夹菜,自然而亲切。 他突然就觉得很温暖。 不是朋友,不是同学,不是老师,是来自家人长辈那种不讲理的疼爱。 “你别管他,”丁霁飞快地从林无隅碗里夹走了一块排骨,“我跟你说,他是个无底洞,你要不拦着,这一桌也不够他吃的。” “怎么还从人家碗里抢菜啊!”爷爷瞪了他一眼,“盘子里没有你的了吗!” “我吃慢点儿就真没有了。”丁霁嘿嘿乐着,脸上带着撒娇一样的小无赖表情。 林无隅有时候就觉得丁霁的确是非常细心而敏锐,自己刚才估计手都没有动,丁霁却还是发现了。 在丁霁准备抢走第二块排骨的时候,林无隅对着他手背啪地弹了一下。 “啊!”丁霁喊了一声。 “该!”奶奶说。 “一会儿肯定青一块儿你信吗!”丁霁瞪着他。 “信啊,我弹的我还不信么。”林无隅从他碗里把之前那块排骨夹了回来,冲丁霁笑了笑。 丁霁看了他一会儿也笑了,然后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就这样,特别热情。” “挺好的。”林无隅点点头。 为了庆祝高考结束,爷爷开了两瓶红酒,还按丁霁的要求提前一小时把酒给醒好了,吃了几口觉得应该要喝酒,才想起来酒还没拿。 “我去拿。”奶奶起身。 “你别动了,”爷爷站了起来,“忙活一顿饭了,现在还要静养呢。” “静养就是一动不动啊,”奶奶说,“我跟你说就是一动不动才好得慢,我现在每天屋里来回溜达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你听话。”丁霁摸摸奶奶的手。 “揍你也没问题呢。”奶奶拍了他一巴掌。 奶奶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主要是年纪也不大,丁霁说她身体一直都很好,这会儿看看,除了走路慢一些,脸色倒是非常好。 “醒好的酒你放哪儿了?”爷爷问。 “阳台那屋。”奶奶说。 “可以啊,”林无隅有些吃惊,看着丁霁,“你家是不是总喝红酒,还有醒酒器呢?” “有屁,”丁霁冲爷爷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用凉水瓶子醒的。” 果然,过了一小会儿,爷爷拿了个一升装的那种敞口玻璃凉水瓶过来了,里面是酒。 “也没有红酒杯子,”爷爷说,“拿茶杯吧?” 丁霁拿了四个茶杯过来放了一排,然后拿过凉水瓶,倒了四满杯。 “你妈说倒个杯底儿那么多就行。”奶奶说。 “那还得总倒啊,咱们也就尝个味儿,谁品得出好坏来,”丁霁说,“要这么说的话,咱这杯子也不对,没有腿,手往上一拿,温度就把酒味儿给改变了。” 奶奶想了想,凑到杯口先嘬了一口酒,尝了尝以后,又双手握住了杯子,等了几秒钟,拿起来又喝了一口。 “没什么改变啊?”她品了品。 爷爷和丁霁一下笑出了声,林无隅也没忍住,跟着笑成一团。 “所以说吧,咱们不懂红酒的就喝个意思,”丁霁边乐边说,“一会儿这个喝完了,还是得拿我爷爷藏床底下的那坛酒。” “喝吧喝吧,反正小隅也不回家,”奶奶说,“别喝太多就行,喝吐了我可不帮你们收拾,你爷爷也不管。” 林无隅愣了愣,看了丁霁一眼。 “她意思是你不用回家,不会被家里说,”丁霁小声说,“不是说让你住这儿,别紧张。” “不是,”林无隅也小声说,“她怎么知道我不用回家?” “我可没说啊。”丁霁赶紧摆手。 “我知道。”林无隅说。 “我奶奶有时候神着呢,”丁霁说,“不知道是瞎猜的还是真算出来的,不过你刚一考完就拎着行李跑我家吃饭来……没几个人会这样吧,正常情况下应该就是不回家了啊。” “……也是。”林无隅点点头。 奶奶做菜的手艺很好,当然,也有可能是林无隅的味觉储备里只有食堂和街上饭馆,对于家里做的菜,他的体验不算太多,老妈的手艺基本只能分在吃不死人的那一档。 奶奶的菜不光是好吃,分量也相当足,所有的菜都是堆起来的,有几个菜还用的汤盆儿。 林无隅吃了不少。 他跟爷爷奶奶一样吃惊,自己居然能在别人家里,吃得这么没有节制,而且还吃得很欢。 爷爷藏的酒他也喝了两茶杯,不知道是什么酒,度数不算高,但是非常香。 最后停筷子的时候,他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我好像吃多了。” “你才知道啊?”奶奶在旁边有些担心,“你吃的都赶上一头猪的量了……小霁你去找盒那个消食片儿给他。” 林无隅靠在椅子上,笑了半天:“奶奶你这什么形容。” “吃这么多也不见胖,”奶奶捏了捏他的脸,“这要让小霁他小姑知道了,得给你跪下求个不长肉的方子。” 丁霁拿了一盒消食片过来,抠了几片递给他:“赶紧的,吃了。” “一会儿吧,”林无隅叹气,“我现在喝不下水。” “这个是嚼的,不用喝水送。”丁霁说。 林无隅直接低头在丁霁手心里啃了一口,把药片儿咬进嘴里嚼了,皱着眉:“不好吃。” 丁霁叹了口气,从兜里摸了根儿棒棒糖出来剥了,递到他嘴边:“牛奶棒棒糖。” “谢谢。”林无隅叼过了棒棒糖。 缓了一会儿感觉没那么撑了。 桌上还剩了不少菜,今天要是没有他,这桌菜得剩一多半的。 爷爷奶奶实在是非常热情。 所以才会有丁霁这样性格的孙子吧。 林无隅站了起来,帮着丁霁把桌子收拾了,再站在洗碗池边,看着他洗碗顺便打下手。 “一会儿你别回宿舍了,”丁霁说,“也挺晚了,今天就住这儿吧。” “方便吗?”林无隅问了一句废话,问完没等丁霁开口,他自己就抢答了,“方便的。” 丁霁笑了起来:“鹏鹏经常在这儿过夜,跟自己家一样,以前我还有别的同学离家出走了啊,考差了不敢回家啊,或者是邻居谁家孩子跟爹妈吵架了啊,都会躲过来,我爷爷奶奶都习惯了。” “你家跟个江湖一样啊。”林无隅笑了笑。 “那还是比不了,都小屁孩儿,江湖指他们撑不起来,”丁霁递给他一个洗好的碗,“那你就睡我屋吧,我床大。” “哦。”林无隅顿了顿。 “啊,”丁霁突然有些尴尬,“要不我睡我小姑那屋,你睡我屋。” “嗯?”林无隅看着他。 “不是,”丁霁解释,“就是,你要是不愿意睡我屋,就……你去我小姑那屋……” “刘叉鹏啊你那些同学朋友邻居啊,过来都睡哪儿?”林无隅问。 “都跟我挤一个床,”丁霁揉揉鼻子,“晚上聊天儿方便啊。” “那你为什么给我支你小姑屋里去。”林无隅笑着。 “我那不是……怕你不自在么?”丁霁说。 “我为什么不自在?”林无隅问。 “……谁知道你为什么不自在!”丁霁有点儿恼火,恶狠狠地把一个洗好的碗摞到了他手上。 那就是你不自在喽。 要是平时,林无隅肯定会把这句话说出来。 但今天没说,今天丁霁帮他怼完老妈之后就有些尴尬,他不想让丁霁继续尴尬下去。 天台喊话之后,熟悉的人都对他表达了宽容和支持,但他收到的恶意却也不少,最大的恶意甚至来自父母。 丁霁一开始虽然很吃惊,但之后却始终很坦诚。 冲这一点,他也不想让丁霁尴尬。 好在丁霁在洗完碗之后就恢复了正常,只是又开启了酒后现原形的状态。 “我们去散会儿步啊!”他站在客厅里,跟爷爷奶奶说。 “去吧。”奶奶摆摆手,“我看见头晕。” “走!”丁霁冲林无隅一挥手。 林无隅跟着他出了门。 下楼之后他看了看四周,这种老小区,都有些拥挤,路灯也是坏的多,晚上十点出来,四下都没人了。 不过他抬头看了看,今晚的星星特别多,还挺舒服。 “去哪儿散步?”林无隅问。 “平时我陪我奶奶散步就是从那边口子出去,走到大街上,然后顺着街绕一圈儿再从今天咱们打车进来的那个口子回来。”丁霁比划着。 “行。”林无隅说。 丁霁走了几步,伸了个懒腰:“哎——平时这会儿正准备开始熬夜呢,现在突然就这么清闲了,真是有点儿不习惯。” “那要不找点儿题来做。”林无隅拿出了手机。 “你有病吧!”丁霁迅速往旁边连躲了好几步,“你是还没被虐够呢?” 林无隅笑了起来:“是你不习惯啊。” “我长这么大还没这么用功过呢,”丁霁说,“也不知道最后出分能是个什么成绩。” “怎么也得是个前三。”林无隅说。 “你怎么不说状元。”丁霁啧了一声。 “因为有我呢。”林无隅笑了笑。 “真他妈嚣张,”丁霁看了他一眼,“你志愿怎么填啊?这几天你爸妈应该接不少电话了吧?”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h大吗?”丁霁问。 “你是不是打算报h大啊?”林无隅问。 “应该吧,我一直没什么想法,哪儿都行,我爸妈都h大的,他们肯定希望我去,”丁霁说,“这事儿我不打算跟他们犟,反正我也没有别的想去的学校了,做个人情吧。” 林无隅笑了起来:“你这话说的。” “你呢?”丁霁又问了一次,“应该也就是h大了吧。” 他的确是想知道林无隅会报哪儿,他希望能跟林无隅一个学校,但又有些担心,林无隅这人很有计划,也很有想法,谁知道他会不会出人意料地不按常理出牌。 “也不一定,万一我出国呢?”林无隅说。 丁霁愣住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呸了一声:“出个屁的国,你现在了都还没点儿动静你也就能去个越南。” 林无隅笑得停不下来。 不过这反应倒让丁霁知道,他应该还是按常理出的牌,不说就不说吧,老追着问好像自己对这人有什么兴趣似的。 “什么专业啊?”林无隅问。 “谁?”丁霁没反应过来。 “你报什么专业啊?”林无隅笑了笑。 “工程力学。”丁霁说。 “啊。”林无隅挑了挑眉毛。 “怎么?你对这个专业有了解吗?”丁霁问。 “你没有了解就报了吗?”林无隅也问。 “我就觉得听着挺有意思的,”丁霁说,“不过出分之后我得再琢磨琢磨。” “是挺有意思的。”林无隅拍了拍他肩膀。 两个人在街上也没按着丁霁之前计划的路线走,胡乱转了几圈就回到了楼下,跟鬼打墙了似的。 “这就回来了?”林无隅有些迷茫。 “带你去看星星吧?”丁霁往上指了指。 林无隅抬头:“天台上看吗?” “是,”丁霁点头,“我爷爷在天台占地运动里抢了一小块儿,种点儿辣椒什么的,收拾得挺干净。” “走。”林无隅很有兴趣。 天台挺大的,乍一看毫无情趣,各家拉的晾衣绳扯着,还有不少空花盆和半空的花盆,乱七八糟。 不过走到西南角的时候,一下就舒服了。 这是丁霁爷爷占领的地盘,用铁艺的花架隔出来一小块空地,除了辣椒,还有些不知名植物,中间有一个小木桌和两张竹躺椅。 “怎么样,不错吧。”丁霁从桌上拿了个打火机,把桌子下面的几盘蚊香都点了,转圈围着一张躺椅放好,然后坐了上去。 “不呛吗?”林无隅有点儿好笑。 “我挺得住,”丁霁晃了晃椅子,指着天空,“看到没,北斗七星。” “嗯。”林无隅坐到椅子上,看着天空,“你对星相有研究吗?” “没有,我们江湖蒙事儿神教跟星相隔行如隔山。”丁霁说。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 丁霁看了一会儿星星,坐了起来,转头看着他:“我刚才算了个字。” “什么字?”林无隅问。 “无。”丁霁说。 “然后呢?”林无隅枕着胳膊。 “你专业是不是也打算报工程力学啊?”丁霁问。 “这怎么算出来的?”林无隅也坐了起来。 “刚我说的时候,”丁霁掐着手指,“你那个反应明显就有点儿吃惊,然后还加一句‘是挺有意思’的,这个实在不难算了,而且这专业跟无人机也有关联……我要不是今天喝了点儿酒,刚才我就算出来了……” “你管这叫算?”林无隅忍着笑。 “啊,”丁霁点头,“算对了没?” 第 25 章 25 “你到底会不会算命啊?”林无隅笑着靠回了躺椅上。 “我会啊, ”丁霁笑着说, “但是我也会观察啊, 能看出来的还算什么,心里有个分析了, 再算再解都会往这个方向去找的。”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 “夏天是看星星的最好季节了,”丁霁说,“呼啦啦一大片。” “你总看吗?”林无隅问。 “也不总看, 有几个小孩儿愿意不去玩仰个脑袋看星星啊, ”丁霁说,“我就有时候没人玩了,就上来看会儿……除了北斗七星, 你还能看出哪些来?” “狮子,室女, 天蝎,人马, ”林无隅说, “还有个南斗……” “你这背的还是看的啊?”丁霁一脸不信。 “这都是夏天能看到的星座,”林无隅闭上了眼睛,一边乐一边说, “南边儿能看到红色星宿二,有句诗……” “人生不相见, 动如参与商。”丁霁说, “行吧, 就算你是都看到也都能认出来。” “我有几次跟人航拍, ”林无隅枕着胳膊,还是闭着眼睛,“山里过夜,看得特别清楚,星星都又大又亮。” “有蚊子吗?”丁霁问,“得咬死了吧。” “你这关注点,”林无隅笑了起来,“下回我再去得带上你,牺牲你一个,造福全队人。” “我从小就招蚊子,”丁霁笑了笑,“小时候跟我奶奶在楼下乘凉,蚊香都得放我边儿上,一边呛,一边还挨咬……我奶奶一晚上得往我身上甩四五十巴掌的……” “那就别去了啊,”林无隅说,“在家呆着就没那么多蚊子了。” “那不行,还是得去,”丁霁说,“我爷爷奶奶吧,没什么文化,他们就觉得,教不了我什么,就带着我看看人生……每一个人,他说的话,他做的事,他的动作,他的表情……就是他的人生,你看一晚上,能看到很多东西……” 林无隅没说话,难怪丁霁的观察力如此之强。 不过他就不太回忆童年……没什么可回忆的内容,大多数时间里他都在看书和发呆。 丁霁的话痨模式开启之后,就一直没有关闭。 到后来丁霁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有人在自己耳边说悄悄话一样,模糊而舒适。 半夜的时候爷爷的声音倒是听得很清楚,跟平地惊雷似的。 “你们俩下楼去睡!”爷爷说,“怎么还跑天台上睡起来了,这椅子能睡吗,明天你们后背都得疼!” “嗯?”林无隅一激灵坐了起来。 转头的时候看到丁霁缩在躺椅上,爷爷晃了他好几下都没把他晃醒。 林无隅搓了搓脸,起身过去拉着丁霁胳膊把他从躺椅上拽了起来:“丁霁。” “……我靠。”丁霁坐起来之后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我睡着了?” “你俩在这儿睡了一个多小时了,”爷爷说,“你奶奶就知道肯定在这上头……赶紧回屋洗洗,回床上睡去!” 林无隅感觉自己跟在丁霁身后下楼的时候脚底下都是飘的。 奇妙经历又多一层,居然在天台上看着星星睡着了。 回到屋里丁霁飞快地扯了两条新的毛巾和一把新牙刷给他:“你先去洗吧。” “哦。”林无隅犹豫了一下,“我行李里没有内裤,你给我一条。” “我找找。”丁霁抓了抓脑袋,拉开了抽屉。 翻了能有一分钟,在抽屉角落里翻出了一条还没拆的新内裤。 林无隅洗完澡才发现这条内裤是个老头款的宽松平脚大裤衩,他站浴室里愣了好一会儿,最后也不得不套上了。 回到屋里的时候,丁霁正在玩手机,一抬眼看到他的裤子,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穿了个什么玩意儿啊?” “你问我?”林无隅也很震惊,低头扯了扯裤子,“这不是你给我拿的吗?这玩意儿穿上我连外裤都套不上去了。” “我不知道啊,”丁霁瞪着眼睛,过了几秒就笑得倒在了床上,“这可能是我爷爷的,被我奶奶塞我这儿了。” “还有别的款吗?”林无隅满怀期待地问,“平脚三角都没事儿,只要不是裙裤就行。” “没有了,”丁霁无情地回答,“就这条我还翻了半天才找到的,你要不……穿我的?” 林无隅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算了。” “穷讲究,”丁霁一边乐一边拿了衣服往外走,“那你就穿裙子吧,内裤洗了晾外面阳台就行,明天肯定也干了。” 丁霁挺喜欢跟林无隅聊天儿的,很轻松,既不用想法找话题,也不会出现聊天双方搭不上频道的尴尬局面。 但是今天有点儿遗憾,他俩都喝了酒,要不是爷爷上去吼一声,估计直接就睡到太阳升起来了。 这会儿虽然回了屋,但洗完澡都没能让他清醒过来,依旧是困。 而林无隅已经躺床上睡着了。 而且一点儿礼貌都没有地睡在了正中间。 大概是因为床上唯一的一个枕头就在正中间。 丁霁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扯出一个枕头扔到床上,然后把林无隅往边儿上推,推了两下林无隅都没动静。 “你还不承认自己是猪?”丁霁咬着牙又掀了他一把。 他才总算是翻了个身,侧到了另一边。 丁霁又过去抓着他头发往上一拎,把枕头塞到了他脑袋下面。 林无隅睡得还挺死,被人揪头发扔脑袋的也没什么反应,老实地还是侧身睡着。 “睡觉挺老实啊。”丁霁把另一个枕头放好,躺了下去。 关掉灯之后,睡意很快席卷而…… 林无隅翻了个身,躺平之后胳膊一伸,砸到了他脸上。 “你想死啊!”丁霁吓了一跳,把他的胳膊扔了回去。 林无隅没了动静。 但这一晚上,丁霁都在反省自己对人判断不准。 林无隅睡觉挺老实的结论,一晚上被他用实际行动推翻了六千多次。 这人睡觉何止不老实,根本就跟打架一样。 胳膊,腿,手,永远都不在自己那一半儿呆着,半夜至少还踢了他七八回,这要是在练功,林无隅早就已经是武林第一高手。 华山论剑都不用比了没人敢去。 “我给你个忠告啊。”早上起来的时候,丁霁站在床边,很严肃地看着林无隅。 “告吧。”林无隅打了个呵欠。 “你以后要是跟人睡一张床,”丁霁说,“先拿根儿绳子把自己拴一下。” “怎么了?”林无隅问,“我梦游打你了?” “你没梦游也打我了。”丁霁说。 “是吗?”林无隅有些茫然。 “是!非常是!”丁霁过来往他身上甩了好几掌,“就他妈这么打的,一晚上我借着酒劲儿都没睡踏实!” “……我这么可怕?”林无隅很震惊。 “你一点儿都不知道?”丁霁也很震惊。 “不知道。”林无隅说。 “那你现在知道了?”丁霁问。 “知道了。”林无隅点点头。 “请我吃个早点。”丁霁说。 爷爷奶奶一早出去散步了,他们起床的时候,爷爷奶奶还没有回来。 “平时都我奶奶做早饭,”丁霁说,“我放假了她就不管了,跟我爷爷每天去湖边听人拉二胡,到中午才回。” “感情挺好啊。”林无隅笑笑。 “也吵架,”丁霁说,“而且我爷爷还还嘴,年轻点儿的时候体力好,他俩还能打架呢,但是过两天就好了。” 林无隅听丁霁说这些家长里短的时候总觉得很有意思,他们宿舍有时候也聊家里的事,他也爱听,但丁霁家的这些事儿却更有吸引力。 也许是他从来想象不到的那种烟火气,很原生态,没有任何修饰,就像是直接从泥土里长出来的叶子,带着泥土,充满活力。 老居民区早点的选择相对来说要丰富得多。 喝了酒之后第二天总觉得饿得慌,别说林无隅,就连丁霁也一副大胃王的样子,俩人点了一桌子,什么包子饺子面条油饼的。 “今天你有什么计划?”丁霁边吃边问。 “早上我同学发消息过来了,”林无隅说,“中午我们碰头,下午去玩,然后叫上班主任出来吃饭。” “我也差不多,”丁霁说,“趁着出分之前狂欢。” “东西我就先放你这儿了啊?”林无隅问。 “嗯,”丁霁点点头,“你宿舍还有什么贵重物品,笔记本什么的,你要不用就也拿过来,一放假都走了,进去个人也不知道。” “谢谢。”林无隅说。 “别老谢,”丁霁叹气,“至于么,就放几个箱子。” “那万一到时我还想去住呢?”林无隅说。 “那就住呗,”丁霁想了想,“你还是住我小姑那屋吧,我怕跟你睡一个床我撑不到去报到就让你打死了。” 林无隅笑了半天:“我真不知道。” “你一直自己睡吗?没跟你爸妈……”丁霁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摆摆手,“算了当我没问,我睡糊涂了。” 跟许天博和陈芒他们约的是11点在学校门口集合,林无隅吃完早点回到学校的时候,刚10点半,好几个都还没从家里出发。 林无隅在门口站了两分钟,回了宿舍。 高三的宿舍基本已经全空了,地上还有一些散落的杂物,还有卷子和书,不多,但看得出大家离开时的匆忙和混乱,还有愉悦。 林无隅走在走廊里,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以往无论多安静,都能听到各种声音,哪怕是深夜,也会有几个呼噜大王发出让人踏实的声响,到考试之前,还会有亮到很晚的灯光。 现在这些声音和场景,都只在回忆里存在了。 林无隅伸了个懒腰,叹了口气。 他们宿舍也同样是空了,陈芒他们为了保护他没拿走的行李的安全,在柜门外面堆了桌椅。 他搬开这些东西,看了看柜子里的东西,除了衣服,也没什么需要防盗的了,笔记本倒是应该拿去丁霁家,那是个游戏本,比较贵。 在宿舍里愣了一会儿,他听到门口有人走了过来。 有点儿佩服自己的听力。 他能听出他们宿舍几个人的脚步,还有隔壁许天博。 “就知道你在宿舍。”许天博推开了宿舍门。 “你怎么也来这么早?”林无隅问。 “我爸送我过来的,”许天博说,“他还有事要办。” “我以为明天才玩呢,”林无隅说,“这帮人居然不需要睡上一天一夜?” “如果是平时肯定睡了,”许天博说,“我是睡不着,这不是普通放个假,这帮人以后就难得再见一面了,让我半夜出来我也来。” 林无隅笑了笑:“咱俩还能见面的。” “你确定专业了吗?”许天博说,“工程力学?” “嗯,”林无隅点点头,“确定了。” “那咱俩h大见,”许天博笑笑,“不知道离得远不远,不远的话还能一块儿吃烧烤去。” “抓紧吃,”林无隅想了想,“等你有女朋友了估计就带人家吃了。” “还不一定谁先呢,”许天博说着又收了笑容,“鱼啊。” “嗯?”林无隅看着他。 “就是……谨慎点儿,”许天博说,“不要为了谈恋爱而谈恋爱,或者因为孤单什么的……你懂我意思吧。” “懂。”林无隅点头。 他俩的手机同时响了一声,陈芒在群里发了消息,说在门口了。 “走吧,”许天博站了起来,“浪去。” 丁霁的同学今天其实没有活动,他们明天才出门。 他今天的假日活动是跟刘金鹏一块儿打老六。 刘金鹏斗志满满:“怎么打!你一句话!” “随便吓唬几下,”丁霁说,“你还想给他打成什么样啊?主要就是逼他还钱……让你找他写的借条写了吧?” “搁家里了,”刘金鹏说,“不过说实话,这要真告他,他也还不上啊。” “那他就坐牢去!”丁霁说。 “我下月上班了。”刘金鹏突然说了一句。 “去哪儿上班?”丁霁有些意外,刘金鹏之前一直都是帮着表叔,进进货卖卖东西跑跑腿儿。 “我表叔给找的,说还是有个稳定点儿的工作好一些,”刘金鹏说,“他朋友弄了个宠物店,挺高端的。” “那还挺合适你,”丁霁说,“你不是挺喜欢狗啊猫的吗?” “是,活儿也不多,”刘金鹏挺高兴,“早晚还能牵着一堆狗出去遛……” 话还没说完,他往前面一指:“在那儿呢!” 丁霁都还没看清老六具体是在什么位置就先拔腿冲了出去,跑出去十多米了才看到老六正在前面狂奔。 论跑步,老六不是丁霁的对手,连脱了裤子也追不上丁霁的刘金鹏他也比不了。 没跑出多远就被丁霁和刘金鹏给追上了。 “还钱!还钱!还钱!还钱!钱!”刘金鹏跟在他后头对着他肩膀就是一通锤。 “我还啊!我还的!”老六边跑边喊,“我还钱钱的!” “少他妈!给老子!”刘金鹏继续锤他,“装可爱!” “我装什么可爱了!”老六被锤得有点儿糊涂,刘金鹏一直锤的是他肩膀,他边跑边抱住了脑袋,“我跟着你说的!” “老子说的是还钱!还钱!钱钱钱钱钱钱钱!”刘金鹏吼。 “我又没说不还!”老六抱着脑袋直接蹲下了,“你打吧打吧,打死了我也不用还了!” “你想得美!”丁霁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以后每天提醒你一次!什么时候还了钱什么时候停!” “听到了没!”刘金鹏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钱你弄哪儿去了?”丁霁也蹲下了,看着老六,“你也不赌钱,烟都只抽五块的,钱呢?” “这个与你无关。”老六闷着声音。 “与我无瓜!”丁霁跳起来也踢了一脚他的屁股,“你坑了小爷两万八你他妈说与我无瓜!” “霁,”刘金鹏说,“少刷微博。” 丁霁看着他。 “他说的是与你无关。”刘金鹏字正腔圆地说。 “是吗?”丁霁停下了。 “是啊!”老六喊。 “我管你是不是,”丁霁说,“你今儿不告诉我钱哪儿去了我给你脑袋抽成南瓜!” “我女朋友看病急用,我给她了,”老六还是抱着头,“过段时间就能还你。” “你哪儿来的女朋友?”丁霁震惊了,“你还有女朋友?有没有天理了啊?” “怎么没有!”老六拿出了手机,“真的……你看。” 刘金鹏一把抢过手机,看了几眼之后问老六:“微信恋情?” “她出院了就来看我!”老六说。 刘金鹏抬起头看着丁霁:“报警吧霁。” “你个傻逼!”丁霁瞬间反应过来,指着老六,“你他妈出生的时候是不是脑子被蛤蟆啃了!” 丁霁和刘金鹏押着老六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感觉简直无法形容。 老六一脸遭受了惨无人道折磨过后的苍白表情,丁霁都懒得再打他。 “这钱不一定能不能追回来了,”刘金鹏指着他,“你最好现在开始刨钱,我会盯着你的,你跑不了。” 丁霁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很快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林无隅。 -小神童,明天有空吗,给你介绍个活 -???什么意思 -该开始还债了 第 26 章 26 林无隅的这个信息, 在丁霁正手刃老六的时候到达, 实在是让人非常没有面子。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还能深陷连环债。 “你鹏哥的话你听清了没?”丁霁瞪着老六。 老六看了刘金鹏一眼:“他比我小好几岁呢。” “我就是还在娘胎里我他妈也是你鹏哥!”刘金鹏瞪眼。 “都听清了没?”丁霁问老六, “刨钱,以及他是你鹏哥。” 老六麻木地点了点头。 “滚吧。”丁霁推了他一把。 老六行尸走肉般地缓步离开之后, 刘金鹏有些嫌弃地啧了两声:“他还真爱上了啊?” “不是装的吗?”丁霁说。 “这能装得出来吗,他有这个演技?”刘金鹏说,“这反应就是以为遇到真爱打算生死相随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让王母娘娘一鞭子抽出一道银河来了。” 丁霁看了他一眼:“王母娘娘用的是金簪。” “金簪?”刘金鹏说, “银河不是银色的吗?为什么是金簪?” “那就银簪。”丁霁说。 “不管什么簪!”刘金鹏指着老六离去的方向, “就老六这种,他配吗?他就是欠抽,就得一鞭子抽过去!” “我也挺佩服他, ”丁霁说,“就这陷入爱河, 陷进去是他妈就呛水杀脑子了吧,一点儿智商都没有呢?” “这你就不懂了, ”刘金鹏摆摆手, “爱河里可不是水,爱河流的都是酒,下去就都醉了。” “我喝醉了也不能这么没智商啊。”丁霁说。 “就一个比喻!”刘金鹏喊了一嗓子, 大概对于自己说出这么哲学的一句话没有得到应有的赞美而愤怒,“就你这智商, 不掉爱河里也没高到哪儿去!” 丁霁笑得不行:“你今儿怎么这么妙。” “爱上一个人了就这样, ”刘金鹏叹气, “我也是爱过的人啊……当然!我跟老六可不一样!他那个爱河里掺了脑残片儿。” “我知道我知道, ”丁霁把胳膊搭到刘金鹏身上,“不过你恋爱有点儿太闪电战了,我头天知道你爱了,第二天你就爱过了……” “体会过就行,”刘金鹏说,“你这种小孩儿理解不了,那感觉还是很美的。” “说说。”丁霁晃了晃他肩膀。 “说什么啊,”刘金鹏皱着眉,一边很不愿意的样子,一边又一秒不停地说上了,“就是你老想着她,看到什么都想起她,别人一句吃饭你就能回忆起跟她喝奶茶的事儿,她不联系你的时候你就呆不踏实,老看手机,手机要是响了,是她吧你就激动,不是她吧你就想骂娘,甭管你今天什么安排,她说一句我们出去玩吧,你今天立马就屁事没有……” 丁霁听得一路都想乐,但是咬牙忍了。 刘金鹏的爱情他是真的感觉没太注意就已经过去了,姑娘他只见过一次照片,还是在刘金鹏忆往昔神智不清的时候给他看的。 他是没有过这种感情经历,倒也不是说不觉得哪个姑娘漂亮,哪个姑娘好,他们班长就又漂亮又招人喜欢,他还挺喜欢看的,但也没有更多的感觉了。 但刘金鹏的话他并不全信,这人见一个喜欢一个,隔三岔五就能听到他夸某个姑娘又善良又细心还漂亮,每一次都说得特别真诚仿佛下一秒就要往爱河里跳,这么多年也就跳了一次,刚沾水还就让浪给拍回岸上了。 估计都不如林无隅那种暗恋的体会真切。 虽然他暗恋的是个男人。 刘金鹏抒发完感情,请他去吃饭。 算是庆祝刘金鹏就业成功以及他高考顺利。 丁霁想起来上回以庆祝为借口吃饭,还是三模结束的时候了。 别人一句吃饭你就能回忆起跟她喝奶茶…… 啧。 在饭店里坐下,刘金鹏去挑鱼的时候,他给林无隅打了个电话。 “消息也没回我,”林无隅接起电话,“我以为你打算开始赖账了呢。” “刚有事儿呢,现在进饭店了,”丁霁听到林无隅那边挺吵的,应该是跟一帮同学在一块儿,“你们也吃饭呢?” “是,”林无隅说,“吃完还要去k歌,心累。” “年轻人k歌不是很正常么,”丁霁说,“你哪儿来的老年人啊。” “你一个用咖啡伴侣瓶子喝金银花茶的人……”林无隅笑了起来。 “这几天没喝了,我奶奶没给我泡茶。”丁霁说。 “明天有时间吗?”林无隅问。 “你给我找了个什么活儿啊?”丁霁问,“听着怎么这么不纯洁呢?” 林无隅笑着没出声。 丁霁还记得林无隅那句鸭子,听着他这么笑简直有种要被拉入魔窟的错觉:“到底是干什么啊?” “明天我一早要去航拍,”林无隅说,“一个纪录片的……” “无人机吗?是不是带我去玩?”丁霁赶紧问。 “你想得美,”林无隅说,“我是去赚钱,你是去打工还我钱,不过你要是明天有事儿的话,就下次……” “有空的。”丁霁说。 她说一句我们出去玩吧,你今天立马就屁事没有…… 丁霁突然觉得有些无奈,自己居然能被刘金鹏几句话说得跟洗脑了似的,刘金鹏进来的时候他对着刘金鹏屁股踢了一脚。 “疯了你!”刘金鹏捂着屁股瞪着他。 “那行,”林无隅在那边说,“明天你到你奶奶家那个超市门口等我吧,车绕过去接你……” “但是我不会啊,”丁霁有些担心,“我去了能干什么啊?” 清晨四点,丁霁站在孤单的路灯下,脚边放着林无隅的无人机大包,眼里满含连打七个呵欠的泪水,看着从路尽头开过来的越野,再看着车停下,林无隅从车上跳了下来。 一把拉开了后备箱的门。 “这些就是你今天要干的活儿。”林无隅说,“把包拿上来。” 丁霁拎起包走过去,没睡够的脑子让他觉得此时此刻这个场景要有辆警车过来,他立马就会把双手举过头顶。 后备箱里放着不少东西,有一个银色的包,跟林无隅这个黑的长得一样,都是硬壳的一个大背包样子,估计也是无人机,他把黑包摞了上去。 旁边的东西他扫了一眼,大致能看出来,线缆,好几个笔记本,电池箱…… “走,上车,”林无隅关上后备箱的门,拍了拍他后背,“今天你的工作就是给我打杂,帮我拿东西,跟着我走。” “……哦。”丁霁应了一声,上了车后座。 凌晨四点调了五个闹钟。 起来给人打杂? 这债欠的…… “奔哥,这我助理,小丁,”林无隅上车给司机介绍了一下丁霁,又指了指司机,“我认识很多年的大哥了,奔哥。” “奔哥。”丁霁打了个招呼。 “你小子,”奔哥笑着看了一眼林无隅,“刚还跟我说是朋友,这会儿成助理了。” 丁霁迅速盯着林无隅。 “官方说法,”林无隅很平静地说,“这活儿他要分钱的,我带个朋友过来怎么分。” 奔哥笑着把车开了出去:“行,小丁助理,你先睡会儿吧,得开一个多小时才到地方,我看你还没睡醒的样子。” “啊,”丁霁揉了揉眼睛,“我高考复习都没起过这么早。” “睡吧,”林无隅说,想想又问了一句,“还是吃点儿东西再睡?” “有什么吃的?”丁霁问。 “煎饺,”林无隅说,“刚买的,还很香酥。” “我闻到了,”丁霁吸了吸鼻子,“我先吃点儿吧。” 奔哥笑了起来:“还是吃重要,果然是林无隅的朋友。” 林无隅从副驾上拿过了一个大圆饭盒打开了,递到了丁霁面前:“给。” “你们吃过了吗?”丁霁捏了一个煎饺。 “吃了,”林无隅说,“这个是我路上的零食。” 丁霁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你真得感谢国家繁荣昌盛,就你这胃口,搁过去都活不到10岁。” 林无隅一下笑得靠到了椅背上。 奔哥一边开车也一边乐:“这小子打从我认识他那天起就知道,有他飞那天,吃的得按多俩人去准备。” “吃吧,”林无隅笑着冲丁霁抬了抬下巴,“都你的了。” 丁霁本来想客气一下给林无隅留点儿,毕竟这是人家的零食,路上没零食吃饿死了怎么办。 但这个煎饺不知道在哪儿买的,皮儿煎得非常棒,咬一口又香又酥嚓嚓响,比里头的大肉馅儿都抢戏,丁霁吃了三个才注意到里头的馅儿是纯肉的,一丁点儿配菜都没有,不愧是没吃过拍黄瓜的林无隅的零食。 最后这一盒煎饺他只给林无隅留了四个。 也算是友谊长存了。 吃完饺子,心满意足。 丁霁只盯着奔哥后脑勺看了三秒,连话都没再跟林无隅说一句,眼睛就合上了。 往旁边林无隅身上倒过去的时候,他残存的意识里看到林无隅反应很快地拿起一个小小的腰靠放到了肩上,他的脸砸到腰靠上之后立马就睡着了。 还抓紧时间做了个梦。 车到地方之后,林无隅从后备箱里变出一个大小堪比直升机的无人机,让他坐上去,告诉他今天他的活儿是试飞。 然后他上去,飞上天之后,魔法消失,直升机变回了无人机,就他屁股那么大,他一边嚎叫一边在颠簸的气流中保持平衡,抽空还对着林无隅骂了一串粗话。 “哎。”脸上被人拍了一巴掌之后,丁霁醒了过来。 同时发现车正在蹦。 林无隅一手托着他的脸,一手抓着他的胳膊,脸上全是嫌弃:“你睡觉是怎么能睡成这样的?” “怎么了?”丁霁赶紧坐直了,这才看清车已经开出了城,正在一个全是坑洞的破土路上跑着。 “颠了十分钟了就是不醒。”林无隅松开了手,“我要不拽着你你都跪低下给我磕了十几个头了。” “不好意思。”丁霁抹了抹嘴。 “不至于。”林无隅说。 “什么?”丁霁问。 “不至于颠出口水来。”林无隅说。 “你闭嘴吧!”丁霁瞪了他一眼。 “坚持一下,”奔哥在前头说,“就这段儿路差,过去就是省道,再有半小时就到了。” “还睡吗?”林无隅拿着那个小腰靠问他。 “不睡了,”丁霁抓过腰靠捏了捏,是个黄色的小海星,还挺软和的,“车上还放这玩意儿呢?” “林无隅的车载睡觉枕。”奔哥说。 “嗯。”林无隅点点头,“我抓了十几种娃娃才挑出来的。” “……你很闲啊。”丁霁说。 “有些拍摄挺累的,车上时间比干活的时间长得多,没个好枕头不行,”林无隅把小海星贴在车窗上,脑袋靠了上去,“看到没,大小软硬正合适,哪儿都能睡。” 丁霁笑了起来。 幼稚。 奔哥的估算很准,半小时之后他们的车跟另两辆越野车在省道上汇合了。 然后往前又开了一会儿,拐进了山道,不大一会儿前头没路了。 “到了。”奔哥说。 “走。”林无隅拍拍丁霁,打开车门下了车。 丁霁跳下车,闻到了很浓的一阵草香。 也不光是草香,还混杂着泥土味儿,在带着点儿潮气的空气里,让人第一感觉就是干净。 “这个你背着。”林无隅打开后备箱忙活了一会儿和之后,把黑色的那个无人机包递给了他。 丁霁接过包的时候就愣了愣:“怎么这么重了?” “相机,笔记本,电池,”林无隅说,“都在里头了。” 面前的是债主,丁霁老实的还是把包背上了:“那你拿什么?” “我背另一个,备用的,”林无隅说着把银色的那个背上了,“你背上那个是我最贵的设备了,弄坏了我杀了你。” 债主也要背东西,平衡了。 “放心吧,”丁霁调整了一下背包的带子,“我是谁。” 这次拍摄活动不拍日出,如果拍日出,他们昨天晚上可能就得出发。 丁霁二十分钟之后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坐车来的,但后面还有四十分钟的山路,到了山顶才拍,听意思是要一个从最高处往下的镜头。 “你饿吗?”丁霁忍不住小声问旁边的林无隅,有点儿后悔把他的零食都吃了,就四个煎饺怕是不够支撑大胃王这四十分钟山路。 “不饿,”林无隅在兜里摸了摸,拿出了一条士力架,“给。” “嗯?”丁霁愣了。 “你饿了就吃这个。”林无隅说。 “我不饿,我又不是你!”丁霁压着声音喊。 林无隅笑了起来:“今天好玩吗?” “玩了什么了?”丁霁问。 林无隅笑得更愉快了:“徒步啊。” “……行吧。”丁霁叹气。 “东张西望,”林无隅说,“看看这个树,那个草,对面的山头,就没那么无聊了。” “嗯。”丁霁点头。 林无隅往右转头,指了指路边一棵灌木:“这个叫扎死鸟。” “什么?”丁霁赶紧转头,看到了灌木上长长的刺,“这么形象?” “老乡的叫法,”林无隅又往左,指着一丛开着小黄花的植物,“这个,老乡叫它顶顶草。” “顶顶草,”丁霁有些好奇,“为什么叫顶顶?” “听说,”林无隅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这个花砸成浆,涂了能顶一整夜。” “什……”丁霁愣住了,起码十秒才反应过来,“我靠?真的假的?” “假的,”林无隅指了指奔哥,“奔哥试过。” “啊?”丁霁瞪着前面正背了个包埋头走路的奔哥。 奔哥在这时也转过了头:“林无隅你又扯我下水?” “没,”林无隅冲他笑了笑,又弯腰从山道旁边揪下一根带着绒毛的小草,“这个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丁霁看着草。 “痒痒草,微毒,碰到皮肤上会痒痒,”林无隅说着一抬手就拿草在他脸上蹭了一下,“不过只要没破皮,很快就能好。” “我靠!”丁霁吼了一声,瞬间就觉得自己脸上痒了起来,“林无隅我看你是皮痒了!” “一会儿就好,”林无隅看了看表,“上回我蹭上大概一分钟就好了。” 丁霁在脸上抓了起来,感觉跟被蚊子咬了一口似的,他又拿出手机,点开拍照对着自己看了看,没有什么变化,只有几道被自己抓出来的红印子,他松了口气。 “是不是很有意思,就这么东张西望的,就没什么感觉了,”林无隅说,“再走几分钟就到顶了。” “嗯,”丁霁看着他,“你总来吗?知道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植物。” “我哪儿认识。”林无隅说。 “嗯?”丁霁没听明白。 林无隅说:“我又不是植物爱好者,上哪儿认识这么多植物,还能知道它们的小名儿啊。” “我操?”丁霁震惊了,“林无隅你骗我呢?” “是啊,”林无隅笑了起来,“怕你太无聊了。” “那个扎死鸟,蒙我的?”丁霁问。 “嗯。”林无隅点头。 “那……那个顶顶……我靠?”丁霁看着他,“我应该给你录下来啊,让附中全体师生看看,他们的学神背地里什么德性!” 林无隅笑着喝了口水。 “那个痒痒草呢?”丁霁问,“我刚脸真痒了。” “小神童五岁的时候就玩过的伎俩,”林无隅拍了他肩膀一下,“怎么忘了?” “行吧,心理暗示。”丁霁冲他抱了抱拳,“你牛逼。” 林无隅的确厉害,痒痒草要是直接扫他一下,他肯定马上能反应过来是想玩心理暗示,可前面一连好几个铺垫,还把奔哥拿了出来…… “到了!”前面有人喊了一声。 “来。”林无隅轻轻撞了一下丁霁,往前面走过去。 丁霁跟着他一直往前,越过了别的人之后,到了山顶的边缘,一个当初就建得很凑合如今已经是凑合兼残破了的观景台。 “看。”林无隅一挥胳膊。 “挺壮观。”丁霁看着眼前满眼浓淡不一的绿色。 之前挨着的山头已经在他们身后,这一面是一片开阔,盘根错节铺出去的水路,远处整齐的大片农田。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无人机吗。”林无隅说。 “只要一点点角度的改变,”丁霁说,“景色就完全不一样了。” “是啊,”林无隅笑笑,“就活这么一辈子,能多看就多看。” “嗯。”丁霁转头看着他。 “看我也算。”林无隅点点头。 “滚。”丁霁说。 第 27 章 27 丁霁本来以为,这次助理的工作就是跟着林无隅飞无人机, 毕竟林无隅之前说过带他出来玩。 但没想到的是, 会有这么多人。 这些人相互熟不熟的都没太介绍,总之各自一动起来就差不多知道是干嘛的了, 扛摄像机的, 摆弄大炮筒相机的,调试无人机的。 他空手往那儿一站, 就知道是个打杂的。 林无隅熟练地从包里拿出无人机,拿着笔记本跟一个男人边说边比划地商量了一会儿, 然后在他旁边蹲下了。 “要开始了吗?”丁霁问。 “嗯,”林无隅点点头,“显示屏给我。” “显示屏?”丁霁赶紧往包里看了看,包的一个侧袋里放着一个比巴掌大一些的屏幕, 挺厚的, 像个游戏机,他拿了出来, “是这个吗?” “对, 真聪明。”林无隅接过去, 把电池装上了。 “别瞎夸。”丁霁啧了一声。 林无隅把显示屏装到了遥控器上。 丁霁凑过去看了看:“这一会儿要是太阳大了,看不清吧?” “这是高亮屏, ”林无隅说, “一般不会看不清, 真要看不清了拿件衣服罩脑袋上就行了。” “……哦。”丁霁点点头, “我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你可以开始学了, ”林无隅笑笑,“小神童。” 丁小神童在旁边找了找,想找块石头坐坐,但没找到,这是个土山,全是泥,没有能坐的大石头。 最后找了根烂树桩子坐下了,不到一分钟就觉得水浸透了自己的裤子。 只得又赶紧站了起来。 “我包里有两个杖。”林无隅说。 “你要?”丁霁一边翻他的包一边莫名其妙。 “可以坐。”林无隅把无人机放到了平坦的地上,低头看着屏幕。 丁霁从他包里拿出一根手臂长的短杖时,无人机发出低低的嗡鸣声飞了起来。 他拿着杖也顾不上琢磨用这个棍要怎么往屁股上杵着才能坐了,赶紧往前走了两步,看着林无隅的操作。 屏幕上已经有了回传的画面,风景和人都很清晰。 “我们找找西瓜仔在哪儿……”林无隅说着动了动遥控器上的小柄。 空中的无人机慢慢地转了个方向,丁霁一眼看屏幕一眼看无人机的都快忙不过来了。 屏幕上出现他和林无隅的时候,这个状态特别明显。 林无隅看上去悠闲淡定得很,而他一看就是凑热闹的,还凑得很忙碌。 “回传画面怎么样?”林无隅转头问了刚才那个男人一句。 “清晰,”男人说,“开始吧?” “好。”林无隅点了点头,看了丁霁一眼,“把杖给我。” 丁霁拿过杖递给他,林无隅接过去一甩,杖一下变长了,上粗下细,看着还挺结实,林无隅再在上面这头一掰,一截金属套管横了过来,他回手把这个丁字形的杖往身后一撑,靠坐在了上面。 丁霁看得有些茫然:“你这是懒到什么程度了啊?站一会儿都不行?” “那多难受。”林无隅笑笑。 无人机转了半圈,往前飞出了悬崖外面。 丁霁拿起另一根杖,研究了一下,学着林无隅的样子撑在屁股下边儿。 居然感觉还不错? 他迅速把杖又拿过来拍了个照,这个可以推荐给刘金鹏,每次他陪他表婶逛街都找不着地儿坐…… 不过林无隅居然带了两根。 他抬眼看了看林无隅,有点儿小感动。 这人相当细心啊。 林无隅没看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屏幕。 旁边的男人跟他说着话:“左边开阔地给个镜头,对,好极了,再往前飞一段……能再拉高吗?好就这样……” 丁霁拎着杖,杵到悬崖边儿上坐着,往外面看了看,无人机已经是一个小黑点了,眨眼快一些都看不清。 几个拿着扛着相机的人开始往山后面绕过去,丁霁坐了一会儿,看到人比刚才少了,才又走到了林无隅身后,越过他肩膀看着屏幕。 登高望远是件很美妙的事。 他从小就喜欢爬天台就是因为这个,看得远,看到的东西多。 而现在屏幕上出现的画面,却是站在山顶上也看不到的。 大片的田,闪着微光的河水,土黄色的道路,还有田间走着着的人和车,转瞬间又抬起了头,飘在空中跟高高的山头面对面,不知道这是旁边的哪个山头,有一座小小的庙,香火还挺旺,一大早就能看到青烟。 丁霁突然知道林无隅为什么喜欢这东西。 有了这个,他就能飞起来了。 “回来的时候能从山南这边低一些过来吗?”男人问,“会不会挡信号?” “可以,”林无隅说,“这边儿距离还行,远的话夹角不能这么大。” “那好,”男人点头,“一会儿回来了再从那头下去,他们拍云的那个位置下。” “行。”林无隅应着。 有手机铃声响起,丁霁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手机。 “左裤兜里,帮我接一下,”林无隅说,“说我有事儿,晚点儿回过去。” “嗯。”丁霁从林无隅的左裤兜里摸出了手机。 屏幕上来电名字是朱丽。 “朱丽。”丁霁小声重复了一下名字,想确定一下这个电话方不方便他来接。 林无隅顿了顿,低声回了他一句:“我妈,接吧。” 丁霁愣住了,林无隅他妈妈? 不!我不接啊!我不想接! 上回闹得那么尴尬! 我还接电话?这要是接了,在林无隅父母眼里,这差不多就是男朋友实锤了啊! “我接?”丁霁挣扎着又问了一遍。 “可能有事儿。”林无隅说。 听这个意思,林无隅平时不见得每次都接他父母的电话,但一早打过来电话,这个时间应该是有事……万一跟高考有关系…… 旁边还有个陌生人,加上林无隅现在是工作状态,拿人家钱的,还要分钱给他……丁霁没再多问,退到一边,吸了一口气之后接起了电话。 “喂,阿姨您好。”丁霁劈头第一句就先问了好。 “你是谁?”那边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就很尴尬了!这谁啊! 丁霁犹豫了一下:“叔叔您好,林无隅现在有事接不了电话,晚点儿给您回过去。” “你是谁?”男人又问。 丁霁听出来了这是林无隅他爸的声音,沉默了两秒之后他说:“我是他的工作助理。” “助理?”林无隅他爸冷笑了一声,“那天到家里来的时候不还是朋友吗?” 没想到林无隅他爸耳朵不错,居然能在电话里听出他的声音。 “不工作的时候就是朋友。”丁霁说。 “让林无隅接电话,”林无隅他爸说,“现在。” 丁霁回头看了一眼,这段拍摄还没有完,男人正指着屏幕跟林无隅说着什么,他往旁边又走了两步:“叔叔,他现在正在飞无人机,拍着呢,真的接不了电话。” 林无隅他爸停顿了一下:“行吧,你让他马上回过来,告诉他,是他妈妈病了。” “啊,”丁霁赶紧应着,“好的。” 没等他再说话,电话已经挂断了。 林无隅看着无人机落稳在地上,然后跟导演又确定了一下另一面要拍的路线,算了一下距离和高度,今天风有点儿大。 丁霁拿着他手机过来的时候,他指了指无人机:“拿上跟我过来。” “你爸……”丁霁一边往无人机旁边走,一边想要跟他说电话的事。 但林无隅转身快步走开了。 电话号码是老妈的,但丁霁说的是“你爸”,老爸为什么要用她的手机打电话过来? 今天也不是周末,他俩不应该在一个地方。 因为……林湛的事吗? 林无隅皱了皱眉。 他今天的活儿挺麻烦的,地形复杂,导演要求也多,他不想自己情绪被影响,虽然一直心里卡着个事儿也不舒服,但他就怕万一是说林湛的事,他今天一天的心情都得□□扰。 丁霁追了上来,他正要开口让丁霁先不要跟他说的时候,丁霁已经开了口:“不是林湛。”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就不乐意听这个是吧?”丁霁说,“跑得这叫一个快,我再不出声我怕你得从前头悬崖那儿出去跟你无人机一块儿飞了。” “那是什么事儿?”林无隅笑了笑,“怎么我爸打来的?” “说你妈不舒服,”丁霁没用病了这个词,怕惊着林无隅,“让你一会儿打过去,本来是让你马上立刻接电话的。” “现在有几分钟时间,”林无隅说,“我先打过去问问吧。” 林无隅把机子又检查了一遍,放好之后安排助理小丁守着,拿着手机走到了旁边,找了个信号强些的地方,先拨了老爸的号码。 老爸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林无隅赶紧又拨了老妈的号码,响了几声之后接通了。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忙?”老爸说,“飞个无人机也要带着那个……算了,我实在是不愿意说这个……” “我妈怎么了?”林无隅问。 “你马上回来一趟,”老爸说,“我刚跟你妈从医院回来。” “怎么了?”林无隅再次追问。 “让你回来!马上!现在!立刻!”老爸提高了声音,“你妈病了让你回来一趟就这么难吗?是觉得病得不够重?” “我现在不在市里,我在郊外,在山上,”林无隅说,“我东西没拍完怎么走?就算我自己要走,也没有车。” “我不管你怎么回,”老爸说,“你妈妈现在情绪很差,你作为儿子,居然……” “我有点儿担心,她看到我情绪会不会更差?”林无隅说。 “你以为她是什么小病吗!”老爸突然吼了起来,“是乳腺癌!你听懂了吗!癌症!早上知道消息在医院坐了一个小时才缓过来!现在才刚到家!她这么多年情绪总是很压抑,我就担心有一天身体会出问题!现在,林无隅你肯回来了吗?” 林无隅没有说话。 那边老爸把电话给挂掉了。 丁霁蹲在无人机旁边,远远地一直盯着他。 以丁霁的观察力,这会儿肯定已经猜到了这不是个普通的电话,林无隅也没藏着自己的情绪,低头用胳膊抱着脑袋,手在头上胡乱扒拉了两下。 过了一会儿,丁霁的鞋出现在他面前。 “看好我机子啊,”林无隅还是抱着头,“设备好几万呢。” “我让奔哥帮看着呢,”丁霁说,“出什么事儿了啊?你妈病得重吗?” “我爸说她确诊乳腺癌了,”林无隅说,“具体什么情况也没说得太清楚,就让我马上回去。” “……啊。”丁霁愣了,这个病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判,“你现在怎么回啊?” “现在回不去,”林无隅说,“得到中午了,我这部分还有几个镜头,拍完了还要再补点儿素材。” “那怎么办?”丁霁问。 “你帮我分析一下呢?”林无隅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 丁霁没说话,咬了咬嘴唇,又回头往一帮人那边看了看:“我先说分析的结论吧,拍完再回。” “嗯,”林无隅点了点头,“好。” 丁霁愣了愣:“你其实已经决定了吧,就想让我给你说出来……还需要我说分析的过程吗?” “说吧。”林无隅说。 “这么多人,我刚听那个意思,动静还挺大,后面还有好多个地方要跑,这里拍完肯定很难再回头,”丁霁说,“如果你不拍你这一部分就要走,损失很大,你拿不到钱是不是还得赔人家损失?口碑也要受损。” 林无隅笑了笑:“嗯,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非逼着我现在马上立刻回去,这没有什么意义,我妈现在在家里,我爸也在家,别人家的话,回去陪着,安慰一下,妈妈心里会踏实些……我们家……” “我觉得其实他们不是真的需要你马上回去,他们对你也没有这个情感需求,”丁霁说,“只是你妈妈突然确诊这样的病,他们很难受,又害怕,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宣泄,只能冲你开火,你不能马上回呢,就一通骂,马上回去了,也未必没有别的理由骂。” “你为什么要报工程力学,”林无隅说,“你没考虑一下心理学吗?” “你有空想想回去怎么安慰你爸妈吧,”丁霁皱了皱眉,“这个病也不是很可怕,发现得早的话治疗手段还是很多的。”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你先别想太多啊,”丁霁握住了他的手,搓了搓,“别难过。” “我是不是有点儿冷血?”林无隅看着他,“我很吃惊,也有点儿担心,但是……我不怎么难过。” “感情没到那份儿上吧,”丁霁叹了口气,“跟冷不冷血没什么关系。” 林无隅控制情绪的本事让丁霁刮目相看。 他收起手机走回他的无人机旁边拿起遥控器的时候,整个人就回到了之前的状态里,谁也看不出来他接到了这样一个电话。 林无隅说他不怎么难过,丁霁倒是相信的,但他爸刚才电话里估计说得不太好听,又不是普通的病,说情绪一点儿没影响,肯定不可能。 不过说到不怎么难过……丁霁想想这话,却觉得林无隅很可怜。 拍摄时间跟林无隅之前估计的差不多,稍微晚了一点儿,补镜头的时候突然刮了大风,等到风小了才继续补完,耽误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收拾了东西下山的时候,林无隅没说几句话,沉默地低着头走路。 这几句话还是丁霁跟在他旁边,中途问他要了一块儿士力架,又拿痒痒草逗了他一次,他才说出来的。 “我都没饿呢,你饿了?” “幼稚。” “看路别摔了,欠我的钱加上机子坏了,你得还债还到大学毕业。” 上了车之后林无隅跟奔哥说了一句:“先送小丁回去……” “先送你,”丁霁马上说,“送我得绕路。” “行吧。”林无隅没有跟他客气。 到了家里楼下,林无隅空着手下的车,所有的设备都让丁霁带回奶奶家先放着了。 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没有拿家里钥匙。 小时候他偶尔会忘了带钥匙出门,每次回家敲门都会被严厉地教训,之后这么多年,他始终都没有再忘过。 今天实在是没有想到会回家。 他叹了口气,在门铃上按了一下。 老爸给他开的门,看到他的时候表情很不愉快:“赚钱大过天是吧。” “我妈呢?”林无隅看了一眼客厅,没有看到老妈。 “躺着休息呢。”老爸说。 “睡了?”林无隅问。 “这种时候她睡得着吗!”老爸压着声音。 林无隅没再说话,走进了老爸老妈的卧室,看到了靠在床头发呆的老妈,眼睛红肿着,眼眶里还有泪水。 “妈。”他走过去,叫了一声之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可以在任何场合说话,可以一个磕巴都不打,唯有面对父母时,他常常会找不到可以说的内容。 “你爸凶你了是吧?”老妈转过头看着他。 这句话让林无隅猛地一愣。 他的记忆里,老妈就没这么跟他说过话。 “你这几天忙吗?”老妈又问,“接了活儿?” 林无隅非常不适应她这样温和的语气,也非常不适应这普通的家常的母子间的谈话内容,但震惊中他还是感觉鼻子有些发酸。 “没,这几天都没事儿,”他声音都有些不稳,“志愿填完以后才有别的活儿了。” “那你去跑一趟好吗?”老妈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你不是打算报h大吗,有时间也可以提前去看看学校环境……” “怎么了?”林无隅愣了,全身猛地一僵。 很多年以来,他跟父母完全没有任何肢体接触,老妈这猛地一抓,他感觉自己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 “你看看照片,真的是你哥哥,”老妈说着就哭了起来,从枕头下拿出了一张照片,拼命往他手里塞,“肯定是你哥哥,无隅啊你去看看吧,你帮我们去看看……我真的害怕我死之前见不到他了……” 第 28 章 28 这么多年, 林无隅从来没有恨过林湛, 在他们相处并不算多的那些日子里, 林湛身边这个家里唯一能给他提供喘息和安宁的地方。 但在眼下这一瞬间。 他还是恨了。 他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原因。 他恨以永不再回来的决绝跑掉了的林湛,哪怕他当年只是个少年。 这一瞬间的恨意不需要理智, 也没有逻辑。 只是他比父母更无处宣泄的委屈。 林无隅不想接过那张照片,也不愿意去看那张照片上的人。 他记得很多东西,自己说过的话, 看过的书, 经历过的事,唯独模糊的就是林湛的脸。 他不知道林湛长什么样,他已经不记得了。 太久了, 久到似乎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老妈哭得很伤心,也很大声。 林无隅能听得出她哭声里的想念和不舍, 听得出她这么多年的痛苦,也能感觉得到她害怕永不再见真的来临。 回来的路上他查了一下资料, 老妈的病应该跟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心情压抑有关系, 在林无隅的记忆里,她比老爸更强势凌厉,唯一的温情都给了林湛, 林湛消失以后,林无隅几乎没有再见过她笑。 也没有见过她哭。 老妈这突如其来的情感爆发, 让他下意识地感到害怕, 想要躲开。 但老妈抓着他的手, 很用力, 他从来不知道老妈有这么大的力量。 他看了一眼自己紧紧攥着的手。 老妈还在努力地要把照片塞进他手里。 最后他不得不松了劲。 老妈跟着也松了手。 照片就那么放在他手里,正面冲下,一个角卡在他指缝中间。 “医生让我马上住院,”老妈轻声说,声音抖得厉害,“浸润性的,发现得稍微有点晚……你爸这阵儿肯定也走不开……” 林无隅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不是老妈的全部理由,甚至也可能不是真实的理由。 为了林湛,她是可以舍得下命的。 她是不敢去。 这么多年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所有曾经以为的线索那头都是失望。 林湛的父母已经没有办法再去面对。 害怕不是。 也害怕真的是。 对不确定的恐惧已经包裹住了他们。 林无隅没有再说什么,离开老妈床边的时候他已经压下了自己所有的情绪。 “照片哪儿来的?”他关上卧室的门,在客厅里问老爸。 “你还记得于阿姨吗,你妈大学的闺蜜,”老爸说,“小时候经常过来带你哥出去玩的。” “不记得。”林无隅回答。 “她看到的,但是追过去的时候没看到人了,”老爸说,“只拍到这张照片,很模糊但是……很像。”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林湛,”林无隅看着老爸,“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追过去的时候就没看到人了?” 老爸看着他。 “他不想被找到,”林无隅低声说,“他不想回来。” “但是你妈必须要见到他,”老爸说,“必须……” “如果见不到,”林无隅问,“最终就又是我的错,是吗?” 老爸停顿了很久,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到沙发边坐下了。 林无隅很少会觉得脑子里乱,在高考最紧张混乱的日子里,他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依然有条不紊,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清晰读取。 今天却乱得很,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就感觉闷。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骑上了一辆共享单车,正在往学校慢慢蹬着。 ……什么时候扫的码呢? 居然不记得了。 可能是个锁坏了的车。 也可能是忘了锁的车。 到学校门口的锁车的时候他才确定,码是自己扫的。 转身准备进校门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丁助理正顺着校门右边的墙往前走着,步子迈得还挺大,跟赶路似的。 他愣了愣,之前明明已经把丁助理送回家了,这不到两个小时,居然能在学校门口又见着? 他站在原地没动,想喊一声,但是犹豫着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以他对朋友这个概念的理解,他跟丁霁算是挺好的朋友,他愿意跟丁霁一块儿聊天吃饭,也有心情跟他斗嘴,但现在丁霁如果是来找他的,他除了很感动之外…… 也会觉得丁霁对他的关心,超出了关系不错但认识时间并不长的好朋友的程度。 如果丁霁家里出了跟他一样的事,他会发消息问,会打电话问,丁霁需要的话,他也会马上过去。 只是他不会就这么直接出现在丁霁家门口。 不过……林无隅拿出手机,在手里一下下转着。 也许是因为这会儿他脑子本来就很乱,他对自己的判断有些拿不准。 丁霁跟他接触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对丁霁的了解是千面小鸡,也正是因为千面,他才不能确定,丁霁跟朋友相处的方式到底是什么样的。 毕竟丁霁的朋友刘金鹏肯为了他不管不顾背着他替他扛下两万多的债…… 在丁霁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路尽头的时候,林无隅拿起手机拨了丁霁的号码。 丁霁的身影停了下来,林无隅能看到他掏手机,但没有马上接电话,而是直接猛地转过了身。 林无隅冲他那边招了招手。 丁霁接起了电话:“我以为你今天不回宿舍呢?” “怎么可能。”林无隅说。 丁霁挂了电话,开始往回走。 中邪了。 啧。 丁霁把手机塞回兜里,心里有些郁闷。 他没有去林无隅的宿舍,只在校门口站了一秒钟就决定离开。 从小到大,他的朋友不算多,同学交情都止于同班同学,隔壁班的他人都认不全,朋友就小广场那些,一不小心还能打一架的那种。 只有刘金鹏,从小一块儿长大,忍得了他不耐烦,受得了他的恶作剧,也能无视他偶尔的疏离。 他对于自己会对林无隅的事儿这么上心有些不爽,毕竟他仗义也好,心软也好,都没有过这么主动地热情似火……换个人也就算了,偏偏林无隅还喜欢男人,他真怕林无隅会误会了自己对他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这他妈算什么事儿? “你不是回家了吗,”林无隅问,“怎么又跑过来了?” “家里没人,”丁霁叹气,“鹏鹏上班了,就周日能出来,我呆着无聊。” 林无隅看着他,没说话。 “你……家里情况怎么样?”丁霁问。 “我妈要我去找林湛。”林无隅说。 “什么?”丁霁很吃惊,声音都没控制好,“找林湛?” “嗯。”林无隅点点头,转身慢慢往学校里走。 “怎么找?闻味儿吗!”丁霁有些莫名其妙,想想又吓了一跳,“她的病是真是假啊?” “是真的,”林无隅说,“明天就得住院。” 丁霁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也许是他爸妈至少没编个病把林无隅骗回去让他当个嗅探犬吧。 “为什么突然让你找林湛,这么多年也没说让你找,”丁霁皱皱眉,“是因为病了吗?” “大概吧,我妈的意思是怕死之前见不着他了。”林无隅说。 “这病没那么可怕,不至于就临终夙愿了,”丁霁说,“是有什么线索了吗?要让你怎么找啊?” “我妈的朋友,”林无隅说得有些艰难,“拍到了一张照片……” “我靠!”丁霁震惊了,“在哪儿拍的?照片呢?能确定是他吗?” “我……还没看。”林无隅说。 丁霁猛地闭了嘴。 林无隅大概并不愿意或者也不敢去找。 两个人沉默地进了校门,穿过学校的路。 这会儿还没有放暑假,高一高二的都还在上课,能听到自习课的教室里传来的嘈杂声,还有远处操场上的喊声和笑声,篮球打在地面上的嘭嘭声。 林无隅带着丁霁走进宿舍,也许是舍管大爷已经知道了他的情况,所以丁霁跟着进去,大爷并没有多问,只是说了一句:“小林同学回来了啊?” “嗯。”林无隅笑着应了一声。 丁霁这是第二次来林无隅的宿舍,跟上回来的时候差别很大,满满的都是别离。 “喝可乐吗?”林无隅问。 “冰的才喝,”丁霁说,“不冰的喝着没劲。” “冰的要等一会儿。”林无隅说。 “哎不用不用,”丁霁赶紧说,“别跑了,我不渴,什么也不用喝。” 林无隅没说话,打开柜子,拿出了两听可乐,还有一个纸箱。 把可乐放进一个小脸盆里之后,他把纸箱里的东西倒到了桌上,是一个一个看着像冰袋一样的东西。 “干嘛呢?”丁霁问。 “给你做冰可乐。”林无隅说着拿起一个冰袋往桌上摔了一下。 “用意念吗?”丁霁又问。 林无隅把手上的冰袋扔给了他,他接住的时候发现冰袋居然是冰的,有些吃惊:“这是暖宝宝冰冻版吗?” “算是吧,蓄冷剂和凝胶,冰敷用的,”林无隅说,“一会儿剪开了冰可乐更快。” 丁霁觉得挺有意思的,他俩站在桌子跟前儿,拿起冰袋摔一下,然后捏捏,冰袋开始冰了之后,剪个口子把凝胶倒进小盆儿里。 跟做游戏似的。 凝胶把两听可乐埋掉之后,他俩一块儿看着盆儿。 “这个温度,”丁霁把手指戳进去试了试,“还挺冰啊?能坚持多长时间?” “什么坚持多长时间?”林无隅愣了愣,“你手指吗?” “我说这玩意儿能冰多长时间!”丁霁说,感觉林无隅应该是情绪不好,要不就自己问的这句话,他得开车。 “半小时,”林无隅说,“所以我说喝冰的得等。” “一个冰袋多少钱啊?”丁霁问。 “大概两三块吧?”林无隅想了想。 “可以,”丁霁冲他竖了竖拇指,“不愧是人家会专门请的专业无人机驾驶员,有钱,就放的这些冰袋,够买两箱可乐了吧。” 林无隅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拿出了手机:“我忘了给你劳务费了。” “不急,”丁霁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干什么,就跟着玩了。” 林无隅在手机上按了几下,跟着他的手机就响了。 “谢了啊。”丁霁拿出手机打开了消息。 发现林无隅给他发的是个红包。 ……这个助理的日工资是不是有点儿太少了?坐了快两个小时的车,还爬了四十分钟山,在山顶还…… 算了,自己也说了是玩,丁霁点了一下红包:“其实你直接从我借的钱里……” 1元?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林无隅。 林无隅已经撑着桌子正在无声狂笑,看样子从他拿手机的时候就已经笑上了。 “我他妈真佩服你。”丁霁瞪着他。 “不要就还给我。”林无隅边乐边说。 “要,”丁霁把手机放回兜里,“干嘛不要。” 林无隅又笑了一会儿,才收了笑容,轻轻舒出一口气,没再说话,盯着小盆儿里一堆凝胶和可乐。 丁霁跟着盯了一会儿之后,冲他伸出了手:“我看看。” “什么?”林无隅还是盯着盆儿。 “林湛的照片,”丁霁说,“我看看。” 林无隅定了半天,才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到了他手上。 “自己打印的吗?”丁霁看了看。 “应该是吧。”林无隅说。 丁霁没再说话,往旁边走开了一步,坐到了床边。 照片很糊,拍照片的人应该很急,边走边拍的。 照片背景是一个地铁口,丁霁看到了站名,离h大应该很近……他看了林无隅一眼,大概这也是林无隅父母让他去找林湛的原因,同一个城市。 地铁口人很多,来来往往都是人,一眼看过去都不知道拍的是谁,又盯了两眼之后他才确定拍的应该是一个正在下楼梯的年轻人。 瘦高,只有一个模糊的侧脸。 单看这个侧脸,他不会有任何联想,但如果先预设了这是林湛,他就能看出来了,鼻子跟林无隅很像。 “挺模糊的,可能很熟的人才能判断出来,”丁霁给出了很中肯的分析,“说实话如果说这是我哥,我就这么看过去,没准儿也会觉得像我。” 林无隅转头看了他一眼。 “要看吗?”丁霁在照片上轻轻弹了一下,“其实你妈让你去找,是不是他俩不敢。” “我也未必就敢。”林无隅走到他面前,拿过了照片。 丁霁看着他的脸。 林无隅这个掩饰情绪的技能大概十几年都勤于修炼,之前明明连照片都不敢看,现在看着照片却能做到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连手都不哆嗦一下,仿佛在看他万年不变第一名的成绩单。 “是吗?”丁霁打破了沉默,再不开口他担心林无隅要像上回复习那样突然睡过去了。 林无隅过了两秒才抬起眼睛。 没等说话,一颗眼泪突然就从他左边眼角滑到了下巴尖儿上。 丁霁甚至没有看到泪水在眼眶里聚集打转,连眼眶都没有来得及红,这颗眼泪的出场方式就像是偶然落在林无隅脸上的雨滴。 “应该是。”林无隅说,声音里也听不出他哭了。 丁霁有些手足无措,林无隅说过别人哭的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哄,其实都一样,丁霁自己虽然因为感情充沛经常会哭,但也同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别人哭,特别是哭得还这么……不经意。 他想给林无隅拿张纸巾,但飞快地在自己仅有的两个裤兜上按过之后,他知道自己身上没有这玩意儿,于是赶紧往左右看了看,又往桌上扫了一眼,都没看到能跟纸巾有相同功能的东西。 最后只得站了起来,揪起了林无隅的衣服下摆,扯上去在他脸上蹭了两下。 “脏不脏啊,”林无隅说,“山上滚了一天的衣服。” “您也没换衣服啊怪谁呢?”丁霁叹了口气,扯起了自己的衣角,“行吧,我换衣服了。” “谢谢。”林无隅按下了他的手。 丁霁没说话。 林无隅从他手里扯走了衣服,低头用他衣服在眼睛上按了按。 丁霁简直感觉匪夷所思:“你脑子是被扎死鸟扎过吗?” “你手太重了,”林无隅说,“刚蹭得我脸疼。” “你这脸皮厚的……”丁霁啧了一声,“你有那么嫩吗。” 林无隅笑了笑:“可乐应该有点儿冰了吧,喝吗?” “再等会儿,”丁霁说,“万一没冰,还又搁回去么……” “行吧。”林无隅拉了张椅子坐下了,低头又看着照片。 “现在敢看了啊?”丁霁问。 “嗯。”林无隅点头。 “不哭了?”丁霁看着林无隅,要不刚亲眼所见,现在他根本不会相信这人半分钟之前刚流过眼泪。 “我爸妈为什么非让我去找,”林无隅说,“这如果真是林湛,他们知道林湛是不会见他们的。” “但是如果你去,”丁霁说,“真碰到的话,他可能不会躲,是吧?” “也许吧。”林无隅说。 “那你要去吗?”丁霁问。 “去,”林无隅说,“我报完志愿就走,反正也要去,早去晚去都一样。” “那要不……”丁霁开口之后就后悔了。 林无隅开口之后他就更后悔了。 “不用,”林无隅说,“我自己去就行,你还得打工还我钱。” 第 29 章 29 “我靠, ”刘金鹏左手拉着四条柯基, 右手拎着铲屎套装,“我也想去啊, 我要不是因为刚上班得好好表现,我肯定请假去了。” “你老实点儿吧,不是刚上班也别瞎请假, ”丁霁说, “人林无隅是去办自己家的事儿,我跟着去算怎么个意思。” “怕尴尬?你俩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刘金鹏说, “我如果去办我表叔的事儿,你跟着我去不是很正常么, 这有什么怎么个意思的。” “是么?”丁霁看他。 “不是么?”刘金鹏弯腰给一个三花柯基铲屎。 “林无隅又不是你!”丁霁说,“我跟他关系没好到咱俩这程度!” “哎——这话对喽,”刘金鹏很大声地说, “这话我爱听,这话是摸着良心说的了……但是你俩关系也算非常好了, 超不过咱俩那是正常, 咱俩多少年的交情,不过的朋友里除了我, 也就是他了。” 丁霁没说话。 他没跟刘金鹏说得太细,只说林无隅家里有事, 他提前过去, 也没说林无隅都没等他要去的话说完就拒绝了他, 但刘金鹏的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他就是担心林无隅一个人过去会碰上什么事儿,其实找不到人的几率很大,找不到人也是最好的结果,如果能找到,谁知道林湛现在是什么状况,是好人还是坏人,他跟什么人在一起,他对林无隅又是个什么态度? 林湛出走的时候也就是个初中生,这么点儿的孩子,如果没出事一直在外面就这么混下来了,再没学好……还真不一定是林无隅能对付得了的。 得他丁霁这个江湖人士保驾护航。 “你要是去不带我,我肯定不高兴……来小柯往这边儿走,别绕圈儿!绳子绞上了!”刘金鹏拎着屎,一边指挥完全没听他说话的几只狗,一边自我代入,“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升旗呢,我想去看升旗……小基慢点儿不许咬基基!” 丁霁转头盯着他。 “这家四个狗!小柯小基柯柯基基!真的!”刘金鹏跟说绕口令似的,“也不知道这些主人起名儿怎么这么没有创意,店里还有个金毛叫毛毛,一个泰迪叫迪迪……” 丁霁笑了起来。 “反正吧,你要不带我去,我他妈争口气我自己也得去,我拍一百个升国旗的视频发朋友圈儿我气死你……”刘金鹏说。 “你大老远去一趟就看个升国旗啊?”丁霁说。 “我就打个比方。”刘金鹏白了他一眼。 出分填志愿要到下旬,这中间还隔着十天了,丁霁晚上靠在沙发里看电视的时候,就有种预感,林无隅等不了这么长时间了。 “老太太,”丁霁用脚在奶奶胳膊上轻轻点了一下,“你帮我算……” “打不死你个没规矩的!”奶奶飞快地在他小腿上甩了一巴掌。 “哎哟,”丁霁收回腿,一边搓一边乐,“这反应,哪像个老太太啊。” “这就是你训练出来的,成天招你奶奶。”爷爷在旁边说。 “怎么说话呢!”奶奶瞪着他,“谁训练啊,我是狗啊训练!” “我没说啊,”爷爷说,“舍不得骂你孙子,绕一圈儿过来骂我。” “你舍得骂啊?”奶奶说。 “我爷舍不得骂,”丁霁翘着脚,脚尖一下下晃着,“他是舍得打。” “挑事精你个挑事精!”小姑过来在他肚子上戳了两下,“从小到大你就成天撺掇你爷爷奶奶打架,你斗蛐蛐儿呢!” “哎!”丁霁抓住小姑的手,“你说谁蛐蛐儿啊!” “说你!”小姑拍了他一下,从兜里拿了红包出来,“拿着,一会儿我走的时候又忘了。” “钱啊?”丁霁接过红包,“谢谢小姑,爱你么么哒。” “多少?”奶奶马上凑了过来,“少了不要。” 小姑笑了起来:“多!保证多,不多都不敢当你面儿给他!” “等小霁工作了,就该给小绿豆拿红包了,”奶奶笑着说,“少了也不行!让小绿豆闹他。” 丁霁跟着嘿嘿一通乐,但又有些难受。 小绿豆是小姑的女儿,现在上小学,按说小姑给他拿红包,相对应的关系应该是老爸给小绿豆拿红包,但奶奶没提他。 这儿子养的……不能说不优秀,不光儿子优秀,儿媳妇儿也非常优秀,但越优秀就离自己越远,最后就没了。 “你刚让我算什么啊?”奶奶问。 “会还是不会。”丁霁说。 “自己算,”奶奶很不屑,“这也要我算?” “你算得准。”丁霁说。 “会不会拿状元?”小姑猜。 “你别猜!”奶奶说,“你一猜就不好算了!” 小姑笑着坐到椅子上:“哎呀,那这是算不成了?” “他才不会算状元,”奶奶跟小姑说,“要面子,真想算这个,早自己躲屋里算了,不会让我给他算。” “还真是。”小姑点头。 “会。”奶奶拍了拍丁霁的腿。 “我这两天出去旅个游吧,”丁霁说,“行吗?” “行啊,有什么不行的,”爷爷说,“跟同学吗?还是跟鹏鹏去?” “跟林无隅去。”丁霁说,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是一个人去,人林无隅不带他。 “林无隅谁啊?”小姑问。 “省状元预备跑。”奶奶说,“附中的小神仙。” “……奶奶,你别跟着鹏鹏乱给人起外号行吗?”丁霁笑了起来,“我说的是预备役,鹏鹏说预备起,到你这儿成了预备跑。” 小姑笑得不行:“那你俩去啊?有钱吗?” “你给?”奶奶马上问。 “你给啊,他又不是我孙子,”小姑笑着说,“我暑假要带小绿豆出个国,你钱准备两份儿啊。” “真是太讨厌了,”奶奶皱着眉指挥爷爷,“给他俩拿点儿钱。” 林无隅出发前只发消息告诉了丁霁,知道这事儿的人只有丁霁,丁霁没再说要跟他一块儿去,只告诉他东西可以放到爷爷奶奶家。 不过林无隅看了看,自己除了随身带的,放在宿舍的基本只有衣服了,没什么需要专门保管的。 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之后,他站在宿舍里,有些茫然。 突然一点儿着落都没有了,除了这些行李,他感觉自己来无来处,去无去处。 甚至连盼着暑假快点儿结束开始新生活的急切都没有,在这之前林湛的消息和老妈的病,都是他还没有跨过去的关卡。 车站的人很多,能看到很多兴奋的年轻面孔,高考结束了出去玩的学生,有跟父母一块儿的,也有自己三五个同学的。 林无隅看了看四周,不希望碰到自己的同学,他没什么心情一路上跟人聊天儿。 早知道应该买机票。 丁霁还问他,为什么不买机票过去,他告诉丁霁因为钱都借给他了。 丁霁给他回了一串大拇指。 林无隅现在想起来都还有点儿想乐。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票,进站口有点儿远,得走一段,不过他稍微提前了一点儿过来,听说车站有一家麻辣烫很好吃…… 手机响了一声,丁霁发过来的。 -注意安全啊,打瞌睡之前把手机收好 -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 -但是你秒睡啊 林无隅拿着手机笑了笑,给丁霁回了个知道了。 一直到他找到那家麻辣烫,排队买完吃完,丁霁都没有再回消息过来。 林无隅坐在座位上,喝了两口麻辣烫的汤,才意犹未尽地站了起来,往进站口走过去。 也许那天丁霁说想要一块儿去的时候,他拒绝得太快也太干脆,丁霁是个敏感的人,无论这是不是他对朋友关心的方式,都肯定会伤自尊。 林无隅叹了口气。 如果这事儿是他想多了没处理好,回来的时候给丁霁带份礼物再请他吃个饭吧。 身边一块儿往前走的人很多,嘈杂的声音也很多,说的笑的喊的,林无隅不反感这样的声音,他曾经还能在这样的环境里背书,特别是现在,在这种乱七八糟里,他反倒感觉踏实。 甚至有心情去细细听那些声音。 “跟你说不要带这么多东西……” “我跟我姐说好了,到时她去车站接就行……” “……别哭了!掉了就掉了!烦死了!” “我还没进站呢……” 林无隅顿了顿,猛地抬头往前看了一眼,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这个声音他实在太熟悉了。 之前一直没回消息,怕是忙着安检吧? “你真够意思啊,”丁霁拿着手机,“我车都没上,你清单先给我列出来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买着,”刘金鹏说,“万一这些店太分散了呢,你可不得从一到地方就开始找么。” “鹏鹏?”丁霁说,“我是去旅游的还是去给你代购的啊?” “不算代购吧,”刘金鹏说,“我又不给钱。” “……行吧。”丁霁点了点头。 “你跟没跟林无隅说你也去了啊?”刘金鹏问,“一会儿要是万一提前碰上了,他会不会觉得你不够意思?而且你还是成心打算气人。” “他不够意思在前,”丁霁说,虽然他打算到了就跟林无隅联系,但这会儿还是认真配合刘金鹏,“我怕个屁!” 说完他却还是往四周看了看,毕竟他并不愿意现在就碰到林无隅:“人很多,我估计我专门去找他都找不着,而且我提前来的。” “那万一他也提前呢?”刘金鹏说。 “他那个性格,不是提前半小时到车站杵着的人,”丁霁说,“他又自信又有计划的人,肯定找一个最靠谱的方案让自己卡着检票的时间到。” “你看人还是准,”刘金鹏说,“记着啊,拍几个视频,发朋友圈儿,风清云淡老子旅游呢,这才最气人。” “嗯,”丁霁继续低头往前走,“我差不多到口子了,一会儿上车了……” 前面有人挡住了他的路,他往旁边错了一步:“一会儿上车了我再……” 那个人也往旁边移了一步。 有时候就怕这种惊人的同步率,两个陌生人一块儿左左右右的,有时候左右让了半天都还能撞上。 “上车了我再……”丁霁干脆停下了,抬起头,打算等这人走开了再继续往前走。 就这一抬头,他立马在深深的尴尬中,体会到有些话不能随便说得太肯定,也认识到了自己分析人还真不一定准,特别是林无隅这种人。 “电话先挂了。”林无隅扶着行李箱的拖杆站在他面前,声音不高地说了一句。 “你这一连串说什么呢?”刘金鹏在电话那边莫名其妙,“行了我知道了,上车再跟我说。” “嗯,”丁霁看着林无隅,“挂了啊。” 那边刘金鹏把电话挂掉了。 “这么巧?”丁霁把手机放回兜里,说了一句。 林无隅大概对于他能把这么生硬的台词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有些意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直接笑了。 “笑屁?”丁霁瞪着他。 “巧不巧你不知道吗?”林无隅说。 “我去看升旗。”丁霁说。 林无隅没出声。 “行吧,”丁霁叹了口气,“我说实话,我就是觉得你跑去办这事儿不靠谱。”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林湛是住在那附近,还是偶尔经过,你不知道,”丁霁说,“他愿意见你,还是不愿意见你,你也不确定,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混得是好是坏,有没有麻烦,你更不知道,说白了,你甚至都不敢百分百确定那就是他。” 林无隅没说话,手往兜里一插,靠着旁边的柱子看着他。 “脏啊,”丁霁皱着眉指了指他身后,“不是还看我在垃圾桶旁边不爽么,这会儿自己自己都快坐垃圾桶上去了吧。” 林无隅又离开了柱子,走到了他面前。 “找不到其实最好,真要是老天爷疯了让你碰上这么巧的事儿,”丁霁说,“有个人在边儿上肯定比你自己强,很多事儿不完全是你能不能处理得了的问题,是一个人扛事儿会……很孤单。” 林无隅依旧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又很用地抓了一下。 “吃麻辣烫吗?”林无隅问。 “……什么?”丁霁还沉浸在自己的话里。 “车站有家麻辣烫很有名你不知道吗?”林无隅说,“好几家分店,只有车站这家最好吃,我请你吃。” “啊。”丁霁只想给林无隅作个揖,这人到底对吃有什么样的执念,可以在这么感动的剧情里凭一己之力突然出戏。 “在这吃可能没有时间了,”林无隅边往回走边说,“排队的人挺多的,买了你捧着边走边吃吧。” “等等,”丁霁拉住了他的行李箱,“你刚吃过了吧?你不可能没吃。” “吃了啊,”林无隅说,“我提前了半小时过来就是为了留时间吃。” 丁霁冲他抱了抱拳:“我不吃,我要检票进站。” 要做个笔记,分析林无隅的任何行为时,都要考虑“吃”这个变量。 “行吧,”林无隅想了想,“那回来再吃,我本来也想回来请你吃东西。” “一顿麻辣烫打发不了我。”丁霁说。 “随便你点。”林无隅说,走了几步他又顿了顿,“那天不好意思啊,我不是说不让你去,我是觉得……” “我知道,”丁霁打断了他的话,“但你以后能等我说完了再拒绝我吗,那么着急话都不让说完,我很没有面子的。” 林无隅没说话,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他俩的车次倒是一样,但是车厢隔了两节。 丁霁站在黄线前抱怨:“这下舒服了吧,非不让我去,这下好了,隔俩车厢,这一路连个聊天儿的人都没有!” “我要没碰到你,你这一路也没人聊天儿。”林无隅说。 “但现在碰到了啊,”丁霁瞪了他一眼,“没碰到这个假设已经不存在了。” “那一会儿跟人换换呗,”林无隅说,“多大事儿啊。” “我在车上最烦别人跟我换座,”丁霁说,“特别是要换到别的车厢,还得扛着行李挤过去。” “那去餐车聊天儿得了。”林无隅叹了口气。 丁霁一下笑了起来:“是你的风格。” 换座还算顺利,丁霁旁边是个女孩儿,一个人去亲戚家,问了一下是八中高二的,很爽快就同意了换位置。 “哇,”女孩儿看到拿着行李箱过来的林无隅时,有些吃惊,“林无隅啊?你是附中的林无隅吧?” “嗯?”林无隅看着她,“是。” “我听说过你,学神啊,”女孩儿笑了笑,“以前市里新闻还报道过你呢,市里无人机什么什么年纪最小的专业指导。” “听着怎么有点儿羞耻,”林无隅也笑了笑,“我帮你把行李拿过去吧。” “不用不用,”女孩儿拎起了自己的背包,“我就这一个包,你坐着吧。” 林无隅还是坚持把女孩儿送到了他那节车厢,把她带到位置上之后才回到了丁霁这边。 丁霁有些感慨,这也就是对女孩儿没兴趣,要不以林无隅这条件,竞争力相当强了。 “聊吧。”林无隅坐了下来,一拍腿。 “聊什么?”丁霁愣了。 “天儿啊,”林无隅说,“不是为这个才换的座吗。” “……生聊啊?”丁霁看着他。 林无隅笑了起来,丁霁叹了口气,跟着也笑了。 “谢谢啊,”林无隅说,“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跑来。” “人在江湖,”丁霁说,“混的就是仗义两个字儿。” 林无隅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不用谢。”丁霁说。 第 30 章 30 车开得很准时, 坐下没几分钟就开了, 丁霁看了看窗外, 莫名有些兴奋,明明每年寒暑假都会跟爷爷奶奶或者小姑出去旅游, 这会儿仿佛没出过远门儿似的,看着外面的站台都很新鲜。 跟个傻子似的。 果然林无隅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没怎么出过门儿啊?” “国我都出过一千多次了,”丁霁说, “门儿是每天都出。” “我没出过国, ”林无隅想了想,“其实我也没太出去旅游过,小时候没人带我去, 初中高中以后才自己出去玩的。” “以后我出去玩叫上你,”丁霁说, “我跟鹏鹏……哎,这人现在上班了, 也不能说走就走了。” “这次就是旅游了。”林无隅说。 “可以, ”丁霁点了点头,拿出手机,“吃的玩的买东西的地方, 鹏鹏都给我列出来了,必去的地方能有一百个都不止。” 林无隅笑了起来:“留着以后上学的时候慢慢玩吧。” 虽说是为了聊天儿才换的座, 但其实也没聊太久, 丁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脑袋靠在林无隅肩膀上, 林无隅的脑袋靠在窗户上,脑门儿下面还垫着他的万用小海星。 丁霁坐正了继续睡,没睡两分钟,他感觉自己脑袋一歪又枕到了林无隅肩膀上。 他把脑袋摆正,刚一闭眼就又靠了上去。 感觉跟拜山神一样,一个头接一个头地给林无隅磕着。 一直磕到快到站,两个大叔因为拿行李吵起来了,他才终于从昏睡中醒过来。 发现林无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大叔吵架,肩膀上顶着他的脑袋,中间还垫着小海星。 “这东西是好哈?”丁霁拿起小海星。 “我出门儿要坐车都带着,”林无隅凑近他小声说,“你说这俩大叔能打起来吗?” “不能,”丁霁说,“马上到地方了,着急下车呢,这会儿打架不划算。” “也是,”林无隅笑了笑,“马上要到了,你有地方住吗?” “随便找个……”丁霁说到一半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提前订房间了啊?” “没。”林无隅摇了摇头。 “那你得意洋洋的笑个屁呢?”丁霁说,“我以为你订好房了跟我这儿得瑟呢。” “我租的房。”林无隅说。 “……什么?”丁霁愣了。 “租了两个月,”林无隅说,“这趟不管找没找着人,我给我爸妈有个交待就行了,出分了回去跟我们班主任碰个头,事儿处理完了我就过来了,通知书他给我寄过来。” “你这意思就是……”丁霁看着他,“这个暑假就不在家里呆着了呗?” “本来也没在家呆,是在宿舍,”林无隅说,“我提前过来正好有时间跟奔哥的几个朋友见见面。” “啊,”丁霁想了想,“你还得兼职赚钱呢是吧?” “不像某些人,”林无隅说,“欠了好几万的债还敢跟债主说他要去看升国旗。” “……我一会儿下车就找地方洗盘子去。”丁霁说。 “堂堂三中第一,人称江湖小神童,”林无隅说,“给自己的定位就是洗盘子啊?” 丁霁认真地想了想:“我跟你说实话,我生存能力都不如刘金鹏,他还能去卖个西瓜做点儿小生意,我也就支个摊给人算命了。”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 丁霁以前没太想过这些事儿,跟林无隅在一起的时候,有了比较,他的感觉才明显起来。 虽然跟父母的关系都不好,但他至少有心疼他的爷爷奶奶和小姑,虽然父母的爱和关心缺席至今,但他感受到压力的时候能有个藏身之所,他因为父母而缺失的安全感,可以在爷爷奶奶那里得到一些补偿,让他依然可以撒娇,可以耍赖,可以不考虑很多事,就像身边大多数的同学那样,做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但林无隅不同,林无隅身边是空的,前后左右,只有他自己脚下那一块,是实的,他只有一步一步踩下去,往前,不能退。 林无隅的性格算不上多开朗,但他可以跟每一个人友好相处,给所有人留下印象,会利用暑假为自己以后的兼职先做好铺垫。 而他只能去洗盘子。 差距啊这就是。 丁霁叹了口气,还可以发传单,帮人遛狗,替人喂猫…… 什么时候能还上那三万块! 林无隅过来之前已经跟房东联系好了,房东视频里给他看了房子,套房,有独立卫浴,有一个简单的小厨房,能做些油烟不大的饭菜,屋子还挺新,就是有点儿贵,因为租期短,但林无隅还是租了,因为这房子就在照片上那个地铁口附近,走路过去不到二十分钟。 出了站丁霁就拿了手机,开始找酒店,林无隅按下了他的手:“住我那个房子就行。” 卧室里的床是个双层的,下面是双人大床,上面有一个单人小床,应该是按一家三口的结构布置的。 虽然他的计划里没有丁霁,但现在丁霁已经来了,他就不可能让丁霁再自己去找个地方住。 按丁霁的江湖规矩,这肯定太不仗义了。 “你租了个什么房子能住下两个人啊?”丁霁问,“单间配套能住两个人吗?估计床都是单人的吧?” “你可以睡地板。”林无隅说。 “……沙发也行吧,怎么就给我打发到地板上去了?”丁霁说。 “谁告诉你有沙发了?”林无隅说。 “谢谢了。”丁霁马上拿出手机,低头继续找房。 “走吧。”林无隅伸手过去把他手机按灭屏了,“不挤单人床,不睡地板。” 按房东给的地铁路线,他们在人群里裹着,还算顺利地找到了地方。 出来的地铁口,就是拍到林湛的那一个,林无隅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来来往往的人非常多,很多人都是一闪而过,根本没有机会看清就消失了。 “这要蹲守的话,”丁霁看了看四周,“只能杵这儿了,进了旁边店里都看不清人,就算他往这儿走,我们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没事儿,每天来这儿站会儿就行。”林无隅说完继续往前走。 丁霁跟了上来,过了一会儿才说:“如果他真在这儿,又愿意被你找到,你杵两天他就该出现了。” “嗯。”林无隅应着。 “他还能认出你吗?”丁霁说,“他走的时候你才八岁吧?你小时候长什么样?” “很丑。”林无隅说。 丁霁猛地转过头:“不能吧?小时候很丑的人怎么可能长成现在这样。” “为什么不能?”林无隅问。 “没什么为什么,”丁霁指着自己,“我小时候,我奶奶说我小时候长得就特别可爱,像块小奶糕,所以我现在就帅。” 林无隅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丁霁长得是挺帅,但身上藏不住的江湖气怎么也没法跟小奶糕产生什么关联,何况哪家小奶糕几岁就会骗人了,非要用糕来比喻,也就是块红糖年糕…… 这么一想,突然就饿了。 林无隅笑了起来。 “你再笑一个?”丁霁有些不爽。 “我觉得你像红糖年糕。”林无隅笑着说。 “我有那么黑吗?”丁霁看了看自己胳膊,“挺白的啊,你什么眼神儿,我觉得我比你白好吗?” “好的神童小奶糕。”林无隅说。 “……你要非这么叫我的话我还是小年糕吧。”丁霁叹了口气。 林无隅拿出手机,边走边翻了好半天,最后把手机递到了丁霁面前:“看吧,这是我小学时候表演节目,老师给每一个孩子都拍了一张。” 丁霁马上接了过来,很有兴趣地看了看。 然后皱了皱眉:“我靠,真挺丑的,你是不是整容了?” “滚。”林无隅说。 “还有别的照片吗?”丁霁放大了这张照片又看了看,能看得出来是林无隅,但的确不好看,瘦瘦小小的,还有些怯生生的土气,也没点儿笑容。 “就两张,”林无隅说,“后面那张也是,跟……林湛的合照。” 丁霁犹豫了两秒,往后滑了一下,看到了一张合照,也是手机翻拍下来的,应该比前面那张更早些,小林无隅更瘦小些,土气依旧。 旁边蹲着的应该就是林湛,看上去比林无隅好看多了。 神奇的是,兄弟俩脸上都没有笑容,林湛看上去甚至有点儿忧郁,跟偷拍的那张照片也没法对比,毕竟也是十多年前的样子了。 “他有可能认不出来我了,”林无隅说,“我现在毕竟……” 丁霁点了点头,毕竟已经不是当年的土瘦小朋友,是个帅哥了。 “这么英俊。”林无隅说。 丁霁呛了一下,咳了好半天才笑出了声:“你什么毛病?” “有点儿失落啊,”林无隅笑笑,“不知道是想找到他,还是希望找不到他。” 丁霁没说话,胳膊搭到他肩上晃了晃。 房东把钥匙留在了楼下门卫,对过身份证之后,他俩拿了钥匙直接进了楼里。 今天电梯在维修,他们从楼梯爬到了五楼,还行,不算高。 房间跟之前视频里看到的一样,简单家具,收拾得挺干净。 丁霁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了看床:“可以可以,居然有两张床,我睡上面那张吧。” “嗯。”林无隅放下行李,站到窗边往外看了看。 “现在干什么?”丁霁看了看时间,“这会儿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如果他是上班族,估计已经进了地铁了。” “吃饭,”林无隅说,“我快饿疯了。” “我能先洗个澡吗?”丁霁说,“换身衣服……” “不能,”林无隅坚持,“我要吃饭。” “……走走走走!吃饭!”丁霁很无奈,“吃吃吃吃吃!” 说是急着去吃饭,但出门他俩都下意识地往地铁的方向走,一直走到地铁口了,才停了下来。 丁霁感觉林无隅大概自己都不清楚,其实自己非常想找到林湛。 “去哪儿吃?”林无隅问。 “就这附近吧,别跑远了。”丁霁说。 “嗯,”林无隅往旁边指了一下,“刚我看到那边有个烤鸭店。” “行。”丁霁很干脆。 店里人很多,林无隅想找个靠近窗口的桌子,已经没有位置了,他犹豫了一下,大概是找林湛的念头没能打过饥饿,他最终还是在看不到街的桌子旁边坐下了。 林无隅点菜的时候,丁霁问他要了那张偷拍的照片,放在桌上,趴上去仔细看着,希望能再找到些线索。 服务员走开的时候,丁霁把照片推到了林无隅面前:“我不太确定,你看看他是拿着个袋子吗?”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低头盯着照片开始看。 说实话,这照片他始终没有仔细看过,他不敢多看。 但丁霁提醒之后,他马上就看到了照片上疑似林湛的这个人,右裤腿儿旁边露出了一个角,是个白色的塑料袋,裤腿儿另一边也能看到这个袋子,上面隐约有绿色的条纹。 “刚我们过来的时候,”丁霁说,“有个超市。” “有吗?”林无隅看着他。 “有。”丁霁说。 “你确定?”林无隅问,他一路走过来,也往旁边看了,倒是没太注意有超市。 “确定,你信我,我靠这些蒙人呢,”丁霁说,“地铁口前面有个大广告牌,广告牌再过去那个口就是超市,左边是个书店,右边是个文具店,从你租房那个地方出来所有的店我能给你按顺序说出来。” 这一瞬间林无隅对丁霁的观察佩服得五体投地。 “超市的标志你看到了?”他问。 “连锁超市,白底儿绿字,”丁霁说,“很像。” 林无隅看着他。 “这超市到处都有,就一出来小区门口就有,”丁霁说,“这么密集的超市,如果是在这里面买了东西,就肯定住附近,要不谁会大老远去个自己家楼下就有的超市买了东西再拎回去的?” 林无隅感觉自己心跳一下加快了。 “但是还不确定,这个标志到底是不是,”丁霁说,“一会儿吃完……” “我现在去看。”林无隅站了起来。 “哎哎哎哥哥,”丁霁抓住了他的手,“你别急啊,我还没说完。” “说。”林无隅觉得自己脑子有点儿乱。 “还有一个可能,”丁霁看着他,“他只是用这个袋子装东西而已,如果是这样,他就不一定住附近。” 林无隅皱了皱眉,趴回桌上继续看照片,鼻尖都快顶到照片了。 “你眼镜呢?”丁霁问。 “哦。”林无隅这才回过神儿,从兜里拿出眼镜戴上了。 “林无隅,”丁霁小声叫他,“林无隅?” “嗯?”林无隅看着他。 “你这会儿都不像学神了啊。”丁霁在他手上拍了两下。 林无隅愣了好一会儿,抓过丁霁的手按在桌上,低头用脑门儿枕在了他手背上,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有点儿慌了。” “看出来了。”丁霁说。 “霁半仙儿,”林无隅说,“你给算一卦吧?” “你说话注意点儿啊!”丁霁一下提高了声音。 “你给算一卦吧,”林无隅纠正了自己的称呼,“丁半仙儿。” “算什么?”丁霁问。 “我能不能找到林湛?”林无隅闷着声音。 “这个算不出来,”丁霁说,“我只能算你这趟能不能有收获。” “你们这些江湖小骗子,”林无隅抬起头笑了起来,“就不算准答案是吧?” 丁霁啧了一声,从兜里摸出了三个铜钱,排在了桌上:“看见没,我把我奶奶的钱带出来了,我每次出门儿她都让我带着,我奶奶可不是半仙儿,这老太太是全仙儿。” 林无隅笑着点了点头。 丁霁看了看四周,把钱拿起来扔到了桌上,几次之后就开始埋头琢磨。 过了一会儿他抬眼看着林无隅:“你会有意外收获。” “意外?”林无隅愣了愣,“有多意外?” “不知道。”丁霁收起了钱。 “收获个嫂子?”林无隅问。 “靠,”丁霁笑了半天,“也不是没可能啊。”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感觉慢慢回到了之前的状态里。 他的确是有些慌乱了,不知道是因为老妈突然病了,还是因为林湛突然有了消息,也可能是因为这次让他真正感受到了孤单的行程,他这么多年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压住的情绪会因为这一点点小小的细节就猛地一下失去了平衡。 如果没有丁霁在旁边,他这会儿真的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顿饭吃得还是很愉快的,菜很好吃。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林无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段时间没跑步,我可能要胖了。” “就你这吃法,你得跑全马,半马都不够你瘦的。”丁霁皱着眉。 “去超市看看,顺便买点儿零食和饮料,晚上可以吃。”林无隅说。 “随便你,我现在听到吃的就想吐。”丁霁说。 往超市走的时候,林无隅仔细看了一下,丁霁之前说的店的确都对上了,超市也的确是白底儿绿字的招牌。 这会儿熟食打折,超市里人还挺多的。 进了超市,丁霁去拿了个筐,想到林无隅的食量,他又放下了筐,去旁边推了个车,正要往里走的时候,林无隅猛地转过了身,往门口看过去。 丁霁赶紧也跟着看过去。 有几个人正往外走,看背影是三男一女,看不出是不是一块儿的,几个人都拎着超市的袋子,看样子买了不少。 丁霁不知道林无隅为什么会看这几个人,看不到脸,连个侧脸都没有,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三个男人里有两个都是瘦高个儿。 “是吗?”丁霁把车放了回去。 “不知道。”林无隅往回跑过去。 丁霁嗖一下冲到了他前边儿,正想往前接着嗖过去的时候,超市的工作人员拦住了他:“无购物出口在那边!” “不好意思。”林无隅说,又转身往出口跑过去。 丁霁跟上,两个人很快地跑出了超市。 但就这会儿工夫,外面的街上已经看不到那几个人了。 天已经黑了,路灯下来来往往的人还有很多,每一个人都脚步匆忙,几个同样脚步匆忙的人汇入人群,连一秒钟都不用,就消失了。 林无隅站了一会儿,莫名觉得轻松了很多。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陌生的嘈杂声响,甚至连人群里的气息都是陌生的,空气也是陌生的。 他所熟悉的一切都消失在陌生里了。 很轻松。 “怎么办?”丁霁问。 “买零食啊。”林无隅转身又走回了超市,“给你买根儿棒棒糖吧。” “一根棒棒糖打发我?”丁霁瞪着他。 “一包。”林无隅笑笑。 第 31 章 31 林无隅跟末世到来了似的, 拿了差不多一车的各种零食。 “你进货呢?”丁霁说。 “谁到超市来进货。”林无隅说。 “这么多吃得完吗?”丁霁翻了翻, “我棒棒糖呢?” “底下, 最先拿的就是棒棒糖,”林无隅说, “巧克力和牛奶的。” “谢谢,”丁霁笑笑,“我其实也不是说多爱吃, 这玩意儿吧, 就跟……” “就跟安抚奶嘴儿差不多。”林无隅说。 丁霁看了他一眼:“这么说也行。” “我小时候就是啃指甲,”林无隅放轻了声音,“手指头都啃破了。” “……小可怜儿, ”丁霁弯腰看了看他扶在推车上的手,“现在看不出来了, 什么时候开始不咬了?” “不记得了,”林无隅说, “上初中之后吧。” “变得英俊之后吗?”丁霁看了他一眼。 “嗯。”林无隅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我初二开始长个儿,也越来越……” “可以了啊,”丁霁说, “不要再继续吹。” 拎着装满零食的超市袋子往外走的时候,林无隅试了一下速度, 从收银台出来, 正常走路差不多就是刚才看到的那几个人的速度。 如果真的是林湛, 那应该没有刻意加快步伐躲开, 或者是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行,就这样了。 林无隅决定今天不再思考这个问题,他理不清自己的想法。 那么就先放到一边,切断联系,等缓过来了再琢磨。 他一直以来都习惯用这样强行短暂遗忘的方式来让自己情绪保持稳定,而反过来也能让他更好地处理各种情况。 熟练掌握这种技能之后,他就可以战不无胜,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麻烦,没有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问题。 “怎么办?”丁霁问。 “……不知道。”林无隅回答。 回到出租房,他俩碰到的情况很突然。 他和丁霁在超市除了零食,还买了一提啤酒,打算回来找个电影,边喝啤酒边看的。 房东跟他说了房间里有电视,但没跟他说电视坏了,得明天才有人过来修。 “能开亮吗?”丁霁围着电视机转悠,“能亮的话试一下能不能拿手机投屏看?” “没有反应,”林无隅按了几下开关,又检查了一下插头和几根线,“感觉根本就不通电呢?” “本来吧,”丁霁杵在电视机前,“如果没有之前的想象,吃喝看电影,这会儿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是现在突然知道没了,就很郁闷!很郁闷!” “走吧。”林无隅转身往门口走。 “干嘛?”丁霁问。 “看电影去。”林无隅说着拿出了手机,“查查附近的电影院……” “我靠,我不去!”丁霁发出了震惊的拒绝,“我不想动了,你要说去地铁口转转,我肯定陪你去,你这会儿突然要去看电影,你自己去吧。” “那怎么办,难受的是你,”林无隅说,“又不是我,我给你找解决方案呢。” 丁霁没有说话,直接过去把放在电视柜上的电视机给搬到了地上,趴地上检查了半天,最后捏着电线:“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电源线这么松,肯定是它的问题。” “……所以呢?”林无隅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有点儿想笑。 “很简单啊,”丁霁开始一个个抽屉拉开往里看,“如果有一把改锥,一卷胶带,我就能看电视了。” 林无隅叹了口气,坐到了沙发上。 屋里没有找到改锥,丁霁居然跑下去到门卫那儿跟人借了个小工具箱回来。 “你真牛逼,”林无隅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小鱼干一边喝了口啤酒,“你这强迫症是不是稍许有点儿严重了?” “我这人就这样,我现在就是轴劲儿上来了,”丁霁说,“我就要把我能做的都做完了,再不行就不怪我了。” 林无隅没说话,看着丁霁。 这种想法还有另一种表达,我要做到无可再做才会停止。 但丁霁明显不是这个意思,小神童的过去给他留下了很多不经意的痕迹。 无论什么样的父母,无论他们在或者不在,都会给你留下贯穿一生的痕迹,或好或坏,或冷或暖,或者让人前进,或者让人永远倒地不起。 林无隅有时候很想知道,父母在林湛身上留下的是什么,他们截然不同的感受,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呈现。 带着隐隐不甘的好奇。 丁霁把电视机后壳给拆了,发现电源线断了一半,他把线皮剥了,把线重新接好,不过工具箱里没有绝缘胶带,在厕所里找到点儿用剩下的生料带缠上了,折腾半天,插上电源发现还是不能亮,又趴地上看了半天,最后在电源板旁边看到了一小片焦黑。 “操,”丁霁撑着地板,“这他妈是短路了啊。” 一直在沙发上大吃大喝冷血无情地参观他干苦力的林无隅没有应声。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发现林无隅已经吃空了两包小鱼干,人不在沙发上了。 这会儿他才想起之前林无隅似乎是去洗澡了,于是往卧室里看了一眼。 震惊地看到林无隅已经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在上面那张小床上睡着了,看样子都已经开始做梦了。 丁霁非常无语地指了指林无隅:“你他妈就是猪变的!吃了睡睡了吃!上辈子就是头猪!没出栏就先把自己撑死在猪圈里了!” 林无隅毫无反应。 丁霁原地愤怒地愣了一会儿之后,决定去洗澡睡觉。 林无隅把大的那张床留给他了,看在这一点上,就不多骂了。 丁霁今天其实也有点儿累,坐车还凑合,时间长点儿,但就坐着也没什么消耗,但因为他和林无隅并不是真的来旅游,林无隅心里压着事儿,他跟着也有些费神,这会儿折腾完电视,也困了。 洗完澡躺到床上的时候,他觉得挺舒服。 这一觉睡踏实了,明天是去玩还是去蹲林湛都没问题。 但是这一觉并没有睡踏实。 半夜的时候他醒了一次,迷糊中突然看到自己脸上方倒悬着一颗脑袋,他当场吓得连喊都喊不出声儿来,对着这颗脑袋一巴掌拍了过去。 然后听到了林无隅迷糊的声音:“啊……” “啊你大爷!”丁霁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你他妈睡觉能不能像个人啊!你怎么不下个腰劈个叉呢?是不是柔韧性不够啊!” 林无隅没理他,继续呼呼大睡。 丁霁本来不想管,就让他大头冲下挂到明天早上,但躺好之后又觉得实在吓人,万一再醒过来一次,又得被吓得一激灵,只好又爬起来抓着林无隅的头发把他推回了枕头上。 丁霁觉得跑到林无隅这里来住大概还是失误了,虽说不用费事找酒店,但感觉这一个晚上转瞬即逝,他都没觉得自己睡着了,林无隅就已经把他拽了起来。 “你干嘛?”丁霁都快悲愤哭了,拼命想往回躺下去。 “你不是要去看升旗吗?”林无隅站在床边,拽着他胳膊不松手,“现在不出发就晚了。” “现在几点啊?”丁霁闭着眼睛挣扎着还要往下躺,谁要看升国旗了? 刘金鹏你去看升国旗啊! “三点四十,”林无隅说,“我查了一下,今天升国旗的时间是五点零六分,我约的车四点到,希望能赶得上……” “现在几点?”丁霁整个人都被吓精神了。 “三点四十,”林无隅说,“我本来应该三点半叫你,但是我起晚了。” “为什么啊?”丁霁问。 “你不说你想看升旗吗?”林无隅说。 “我不想看了,”丁霁说,“我现在想看降旗……” 林无隅愣了愣,松手让他躺回了枕头上:“是不是起不来啊?” 丁霁没说话,闭着眼睛,但能感觉林无隅还站在床边。 “那要不……明天吧,”林无隅说,“你睡吧。” 几秒钟之后丁霁突然没了睡意。 林无隅执着地想要叫他去看升旗,甚至能三点多就起来叫他……虽然看升旗只是他随口一说,但往往一个人在突发情况下脱口而出的,都是真实想法,可能林无隅就是这么想的,觉得他想看升旗。 其实他只是因为刘金鹏跟念佛似的说了三百多遍升旗…… “走。”丁霁嗖地一下坐了起来,然后跳下了床。 “嗯?”林无隅正拿着手机往上铺爬,大概是准备取消了行程去睡回笼觉。 “看升旗,”丁霁冲进了厕所,“约的车别取消啊!” “嗯?”林无隅还是有些迷茫,“你醒了啊?” “我都要出门儿了!”丁霁在厕所里喊。 林无隅是个细心的人,他这么大老远地陪着林无隅过来小蝌蚪找哥哥,别说是看升旗,他想去升旗估计林无隅都会想想办法。 丁霁其实挺感动的。 特别是醒过来脑子清楚之后。 他俩手忙脚乱地收拾完,抓了手机就出了门。 司机倒是到得很准时。 “赶得上吗?”林无隅问。 “差不多,”司机说,“这会儿不堵,用不了一小时能到了,不过别人都三四点就在那儿排队等着了,你们……” “没事儿,”丁霁马上说,“我们就感受一下气氛。”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丁霁在旁边打了个呵欠,非常大的呵欠,还带着响儿。 “你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林无隅说。 丁霁摆了摆手:“睡不着,兴奋着呢。” “我有点儿……饿,”林无隅摸了摸肚子,“刚出来的时候应该带点儿吃的。” 丁霁往裤兜里掏了两下,揪出来两个巧克力派,放了一个到他手上:“我拿了。” “……你可以啊。”林无隅顿时觉得心情愉悦,撕开包装袋,一口就把巧克力派塞进了嘴里。 丁霁拿着刚撕开的另一个,看着他,过了几秒,把这个也递了过来:“给你吧,我不吃了。” “不用。”林无隅塞着一嘴含浑不清地说。 “我怕你一会儿饿死在国旗前,”丁霁坚持把派放到了他手上,“太有损我大国形象了。” 林无隅笑了起来,也没客气,拿起这个派两口就给吃了。 司机大哥的话没错,他们到的时候,所有的游客都已经进场了,几个观看点都已经挤满了人,放眼望去全是脑袋和手机相机。 “还是来晚了。”林无隅叹了口气。 “这会儿高考完了的都出来了,估计要想看,”丁霁说,“咱们昨天晚上就得在这儿杵着才行。” “我们可以在这儿杵着等降旗。”林无隅说。 丁霁笑了起来:“你快得了吧,我说了,我感受一下气氛就行。” “那行吧,”林无隅找了个稍微松快点儿的地方,“听个动静。” “我来录个脑袋,”丁霁拿出了手机,“让鹏鹏看看这场面。” 林无隅也拿出了手机。 他很少发朋友圈,出门旅游也不爱拍照,身处其中时,他更愿意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比起举着手机到处拍回家了再翻出来看要更有意思。 但今天他打算拍几张照片。 如果这算是旅行,这次旅行还挺别致的。 升旗的时间很短,他们也没看到什么过程,但周围所有的人都安静看着国旗,唱着国歌,感受还是很强烈。 丁霁小声说:“这比在学校升个国旗感觉酷多了。” “那肯定,”林无隅笑了笑,“接下来有什么行程安排吗?刘金鹏是不是给你规划了路线?” “一堆呢,”丁霁说,“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这次咱们还是把你这个事儿给办了,无论这人能不能找到,都得找,就是为这事儿来的。” “好。”林无隅点了点头,“那先去吃早点。” 林无隅来的时候就没有具体计划,毕竟只有一张照片,来了之后跟丁霁一块儿商量着,也没商量出什么计划来,毕竟只有一张照片。 他们唯一能做的“找”,就只有等。 林无隅无所谓,只觉得有些对不住丁霁。 丁霁大老远陪着他过来,每天都坐在地铁口,比旁边举着个二维码讨饭的大爷都敬业,实在是有些…… 在地铁口连续蹲了两天半之后,林无隅决定今天放假。 “我们去游乐场吧。”他站了起来。 “你没去过游乐场啊?”丁霁有些不屑。 “我们去爬长城吧。”林无隅想了想。 “……现在都中午了,”丁霁说,“是不是有点儿太想一招是一招了?” “那我们去逛胡同吃东西。”林无隅一拍腿。 “你第一条就应该说这个,”丁霁说,“这才是你。” 林无隅笑笑:“走吧,看看刘金鹏的清单,我们按上面的内容一个一个吃。” “你……”丁霁看着他,“放弃了?这才三天没到呢。” “休息一下,”林无隅说,“你跟我一直蹲在这儿算怎么个事儿。” “我就是来蹲这儿的,”丁霁说,“不为蹲这儿我还不来呢,我后边儿得在这儿待四年,我再考个研又得几年,我要玩我差这几天?” “那……”林无隅皱了皱眉。 “你不用想那么周全,”丁霁拍拍他肩膀,“跟朋友你想那么多干嘛呢。” “你总这样吗?”林无隅看着他。 “哪样?”丁霁问。 “二话不说就帮忙。”林无隅说。 “你当我是傻子呢,”丁霁啧了一声,“也就鹏鹏能让我做到这个地步,现在加一个你。” 林无隅想了想:“你跟刘金鹏认识多久了?” “我俩发小。”丁霁说。 “有点儿羡慕,”林无隅叹了口气,“我从小到大,没有过这么铁的朋友。” 丁霁没说话。 他的思路还卡在之前的对话里。 除了刘金鹏,能让他这么拼命帮忙的,就只有林无隅,可他跟林无隅才认识多久,怎么就能好到这个程度? 但丁霁知道这不是自己卡着的原因。 卡着的原因是……林无隅为什么要这么问。 那天在附中校门口时那种隐隐的不安和尴尬再次慢慢出现。 不过并没来得及完全淹没他,就被林无隅给吓跑了。 “是那天超市的那几个吗?”林无隅突然说。 “哪儿?”丁霁猛地就想蹦起来,但又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动。 “地铁口出来了,”林无隅说,“往我们这边过来。” 丁霁还没看到人,就已经感觉心脏跳到了舌头根儿。 他一眼扫过去,看到了一男一女,正往他们这边走过来,身后还有一个男人,戴着口罩,再被前面这俩一挡,几乎看不清脸。 “那天是四个人,”丁霁垂着眼睛,在余光里盯着过来的人,“前面这个肯定不是,这人是个狮子鼻,林湛不是吧?” “不是。”林无隅说。 “看后面那个口罩,”丁霁压着声音,瞄了一眼林无隅,“别太明……” 别看得太明显让人家发现了。 但话说了一半没能再说下去,林无隅何止是明显,林无隅就差拿个放大镜怼人脸上去了。 这种盯着人看的状态,走在前面的两个人一点儿也不意外地注意到了他们,一块儿都看了过来。 但看表情,都挺平静,那个女孩儿甚至还冲他俩微微笑了笑。 这个笑容让丁霁有些迷茫。 估计林无隅也很迷茫。 他俩就那么跟傻子似的一块儿瞪着人家。 而唯一有变化的,是后面戴着口罩的那位,他绕到了前面那个男人的外侧,拉开了跟他们之间的距离。 丁霁就在这一瞬间跳了起来:“我问一声去。” 林无隅拉了他一把,没拉住。 丁霁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与其继续猫人家后头观察猜测,不如直接挑明了,林无隅就因为这件事,十几年不得安宁…… 但没等他靠近,中间的狮子鼻已经转身拦在了他身前。 这个动作让林无隅头皮一阵发麻,他冲过去一把拽过丁霁,挡了半边身体在前头。 不过狮子鼻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很礼貌地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吗? 林无隅猛地一下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那个人。”丁霁指着也已经停下的口罩。 “嗯?”狮子鼻回头看了一眼口罩,“怎么?” “他认识我吗?”林无隅问。 狮子鼻愣了愣,过了两秒才开口:“粉丝?” 第 32 章 32 林无隅有点儿想转身走人, 狮子鼻这话问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尴尬。 大街上被人拦着问是不是粉丝? 但这人就算是个有粉丝的人, 也肯定不是什么大明星。 谁家明星出门就带两个人,前几天还一块儿跑超市买菜, 那会儿没戴口罩也没见有人多看一眼。 “不是。”林无隅如实回答。 “哦,”狮子鼻应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 “那有什么事儿吗?” “我要跟他说话。”林无隅看着狮子鼻身后的口罩。 狮子鼻回又看了看口罩。 口罩没有动, 只是看着林无隅。 “你是叫林湛吗?”丁霁问了一声。 林无隅相信这一瞬间他和丁霁同时都在注意着这几个人的反应。 但三个人听到林湛这个名字的时候,都很平静,看上去都对这个名字陌生得很。 “你认识林无隅吗?”丁霁坚持又问了一句。 林无隅一直盯着口罩的眼睛, 但就算戴着眼镜,他也看不太清。 他已经不太记得林湛的样子了。 在他认为自己看过就不会忘, 经历过就永远记得的那些记忆里,他跟林湛并不算多的那些记忆里, 林湛的脸已经很模糊。 他无法凭借现在这一双眼睛判断出来这是不是已经十年没有见过面的林湛。 “林无隅?”女孩儿看了看狮子鼻, 又看了一眼口罩,最后回过头看着丁霁,“没听说过, 你们认错人啦。” “他为什么戴口罩?”丁霁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的了,“他是什么大明星吗?” 女孩儿和狮子鼻都笑了起来。 “他感冒啦。”女孩儿说, “走吧。” 口罩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狮子鼻和女孩儿也跟上, 笑着边走边聊着, 走了一段儿还回头往他们这边笑着又看了看。 “可能是认错了。”林无隅说,声音有点儿沙哑。 “等我三秒。”丁霁说。 “你别……”林无隅赶紧拉他。 但丁霁话没说完就已经冲了出去,林无隅拉了个空。 丁霁很快就追上了三个人,女孩儿最先发现,回过头的时候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丁霁把手里一张纸条塞到了她背包开着的侧兜里:“我电话号码,别扔留着有用。” “给我的?”女孩儿很吃惊。 “嗯。”丁霁在他们再说话之前转身跑了。 回到林无隅身边的时候,林无隅盯着他:“你干什么了?给她什么了?” “我电话。”丁霁说。 林无隅叹了口气:“没用,估计真不是……” “就算不是,”丁霁说,“万一那女孩儿看上我了呢?她长得还挺好看的。” “……你神智还清醒吗?”林无隅往那边看了一眼,几个人已经走到了路对面,很快消失在了人群里。 “你神智还清醒吗?”丁霁拍了拍林无隅的脸,“你以前踢我场子替我分析心路历程的那些脑子呢?都哪儿去了?” “怎么?”林无隅皱了皱眉。 “我觉得可疑……”丁霁说,“你叫李大山吗?” “什……李大山?”林无隅愣了愣。 “不是所有人都会在这种情况下重复别人提到的名字,但他们的反应过于平静了,就像是太突然根本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丁霁说,“再提林无隅的时候他们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还挨个儿眼神交流……” “如果两个名字他们都没听过,”林无隅说,“为什么会有完全不同的两种反应,你是这个意思吗?” “嗯,”丁霁点点头,“他们知道林湛这个名字,但不知道林无隅。” 林无隅没再说话,原地站了很长时间都没动。 在丁霁想开口打破沉默的时候,他抬起头笑了笑:“去吃点儿东西吧。” “吃什么?”丁霁问。 “你那儿不是有清单吗?”林无隅说。 “不守别的人了?”丁霁问,“这些只是猜测,他戴口罩那女孩儿说是感冒了,但狮子鼻为什么问你是不是粉丝,这人估计有点儿小名气,所以突然碰到我们这样的突发状态,有这种跟普通人不一样的反应也正常。” “嗯?”林无隅看着他。 “所以有可能真的就不是他们啊,可以再看看别人。”丁霁说。 “你为什么比我还执着?”林无隅问。 “你要放弃了吗?”丁霁笑了笑,“你才没有,你只是体会了一把面对他有可能不愿意认你而已,你害怕了,对吧?” “出了分你报心理学吧。”林无隅说。 “我答应我爸妈了,”丁霁啧了一声,“话说出去就得算数。” 林无隅笑了起来。 “那先去吃东西吧,”丁霁想了想,“缓缓劲儿。” 这么多年,林无隅并没有刻意去寻找过林湛,除了龚岚提到,线索又在本地的时候,他才会去看看。 也只是找个地方坐着,看,听,琢磨。 时间差不多了他就会离开。 他现在能确定自己想要找到林湛,但他也确定自己一直以来都认为,他再也找不到林湛了。 这张偷拍的照片出现的时候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现在这个人跟照片里的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他甚至都不能确定,可那几个人的反应和丁霁的分析,又让他觉得似乎真相已经在眼前。 来得太快太简单。 也来得太快太突然。 十年和三天。 这样的时间对比让他根本没法适应。 吃饭的时候,林无隅接到了他离开家之后老爸打来的第一个电话。 他接起电话的时候觉得指尖发麻。 不是昨天,也不是明天,就是今天,他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父母和孩子之间的心电感应。 虽然他跟父母从未感应过。 “这几天怎么样?”老爸问。 “还行。”林无隅说。 “找人的事,有什么进展吗?”老爸又问。 “你不会真的觉得,就拿着那么一张照片,我过来就能找着这个人吧?”林无隅说。 “还是有希望的,”老爸说,“你妈昨天梦到他了……” “没找到,”林无隅说,“没有任何线索,我能做的就是在地铁口等着这个人出现,但是他没有出现,我再等三天,碰不到我就回去了。” “你……”老爸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这样吧,”林无隅说,“我是他弟弟,不是他爸,我能做的就这些了,就到这里了。” 没等电话那边有反应,他挂掉了电话,然后关了机。 丁霁托着下巴看着他:“再等三天就回吗?” “嗯,”林无隅点了点头,“前后一星期时间,正常一个人如果住在这附近,一星期时间怎么也得出现一两次,如果没有,说明他不住这儿,我再呆下去也没有意义。” “嗯。”丁霁点头,“如果是那个口罩男呢?你有没有想过他不认你有可能不是不认你,只是你小时候太丑了,他现在认不出是你。” 林无隅眯缝了一下眼睛。 “你小时候真的很丑。”丁霁坚持。 “那他也应该问问我们跟林无隅什么关系。”林无隅说。 “不再会会他了?”丁霁问。 “你电话都留了,真想会,他会找你,”林无隅说,“没必要在这里等,浪费时间。” 丁霁双手伸过去在他面前鼓了鼓掌:“就是这样子,我还是喜欢你冷酷无情的样子……”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很快目光又移开了。 丁霁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收了回来:“这种样子的时候就表示你已经冷静下来做好决定了。” “嗯。”林无隅点点头。 丁霁对自己这个找补不是很满意,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说法了。 林无隅的父母有一种神奇的能力,说不上是好是坏,他们能在一秒钟之内把林无隅的迷茫和慌乱都清空,一键召唤出那个冷静果断的学神来。 那个电话打完之后,林无隅这几天来的恍惚就消失了。 每天在地铁口等着的时候,丁霁能感觉得出来他状态跟之前几天不一样了,看东西的眼神也不同。 丁霁每天都把手机抓在手里,就希望有电话或者信息进来。 这种日子很无聊,跟以前他在小广场发呆还不一样,发呆的时候他可以天马行空各种琢磨,现在他得一个一个盯着来来往往的人,脑子里还要不断翻出那张糊妈不认的照片反复比对。 就算旁边的人是他最铁的哥们儿刘金鹏鹏,他也不能忍。 但他又偏偏因为旁边的人是只认识了几个月的林无隅隅而忍了。 不,甚至完全谈不上忍不忍。 他莫名其妙觉得挺有意思。 “我们来赌吧。”林无隅说。 “赌什么?”丁霁问。 “左右脚,”林无隅说,“我面前这根砖线,输了的去买奶茶。” “行。”丁霁点头,“那个妹子,小黑裙长腿妹子。” 林无隅看了过去,两秒钟之后,两个人同时开口:“右脚。” 丁霁看着他。 “你换个脚。”林无隅说,“你换成左脚。” “不,肯定是右脚,”丁霁拒绝,“要换你换。” 林无隅斜了他一眼没吭声。 小黑裙长腿妹子右脚跨过了他们面前的砖线。 “再来,”林无隅看着左边,“挑个远的啊,那边那个蓝t恤的大哥,一二三……” 丁霁再次跟他同时开口:“右脚。” “这还赌个鬼。”林无隅有些无奈,“你得跟我不一样!” “那我就一样了怎么办,”丁霁说,“正确答案就一个啊。” 蓝t恤大哥不负他俩望地右脚跨过了线。 “换一个方式,”林无隅搓了搓手,“我先说……绿鞋子的美女27步跨线。” 丁霁看了看那个绿鞋子美女:“没错。” “啊……”林无隅抓着他肩膀晃了晃,“你换个人说!” “拎菜的奶奶,”丁霁说,“33步跨线。” 绿鞋子美女和拎菜奶奶一前一后跨了线,27步和33步。 “这还怎么玩,”林无隅抱住了头,拉长声音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我去买奶茶,你喝什么的?” “什么都行,给我加点儿椰果。”丁霁说。 林无隅走了几分钟之后,丁霁的手机响了一声,他赶紧收了笑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自己居然一直笑着? 他点开了消息,是刘金鹏发过来的。 -你怎么回事!你就看了一个升国旗吗!别的地方没去吗! -没有 -那你每天都在干什么啊? -看街景 丁霁看着拎着两个外卖袋走过来的林无隅。 -你神经病吧 以前没有留意过,林无隅的脸在这种正午的明亮阳光从上到下拉出的阴影里,居然很帅气。 这种混杂着本身气质的帅气没有攻击性,温和和坚定……这是什么形容,但丁霁实在也想不出别的词儿来,总之就是舒服,愿意看。 一直到林无隅站在他面前,伸手贴着他鼻尖打了个响指,丁霁才猛地回过神,蹦了起来。 “我以为我走的时候给你催眠了呢?”林无隅说。 “没,”丁霁揉了揉鼻子,“我走神儿了。” “不在这儿盯了,”林无隅皱了皱眉,“玩去。” “最后一天了。”丁霁说。 “走。”林无隅转身就走。 丁霁顿了顿,跟上了他。 明天的票已经买了,就在屋里放着。 他俩来了这么些天,除了升国旗,还就是今天出去玩了一趟。 而且不是吃。 林无隅在刘金鹏给的清单里挑了一个公园。 他俩在公园里转了一下午,甚至还划了船。 湖挺大,湖面上不少小船,都是小情侣,就他俩是另类。 “我拍个照,鹏鹏还骂我这几天哪儿也没玩……”丁霁举起手机,准备自拍。 林无隅犹豫了一下,往旁边躲了躲。 丁霁迅速变了方向,转了半圈儿,换了个背景。 但是自拍的心情突然没有了,随便按了几张,就把自己一脸不爽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里。 刘金鹏第一个回复。 -这什么表情,是被抢了吗? 丁霁看着又没忍住乐了。 林无隅跟他一直一前一后坐着,这会儿看着朋友圈里丁霁这几张苦大仇深的脸,他又有些不好意思。 犹豫了一会儿,他往前跨了一步,坐到了丁霁旁边。 “挡你了?”丁霁看着他。 “没,”林无隅拿出手机,举了起来,“我拍个……” 话还没说话,镜头里的丁霁突然出了画面,坐到后排去了。 林无隅转头看了他一眼。 “干嘛?”丁霁问。 林无隅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直接对着丁霁拍了一张照片,依旧苦大仇深的表情。 “丑吗?”丁霁问。 “嗯?”林无隅看了看手机,“不丑,挺拽的。” “我看看。”丁霁往前凑了凑。 林无隅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还行。”丁霁点了点头,靠回了椅背上。 从公园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余晖很美,丁霁对着夕阳又拍了一通,转过身走的时候,他看到地上他和林无隅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并肩往前走的时候节奏一致地轻轻晃着,看上去有种很隐蔽的奇妙感觉。 像是有什么轻巧松软的东西从身上跳过。 林无隅的影子抬起了手,停在他脑袋上方,做了个狗头。 非常像。 丁霁没有这个技能,小时候爷爷这么逗他,他也学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像。 林无隅走到了他身后,拿出了一把钥匙捏在手里,又在他头上做了个小鸡。 这就不能忍了。 这个鸡比狗更像。 “你注意点儿啊!”丁霁偏过头。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但手没有放下来。 影子里的小鸡在丁霁的脑袋上啄了啄。 “你大爷。”丁霁忍不住笑了,拍开他的手,“你幼稚不幼稚?” “无名火起的人才幼稚。”林无隅笑笑。 丁霁看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房东把电视机修好之后,他们每天回到出租房里都会吃着零食喝点儿啤酒,一边聊天儿再一边看两个电影。 今天还是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边喝边聊。 林无隅能感觉得到丁霁心里有事儿,但是具体是什么事儿,他实在没有办法猜到,丁霁并不善于掩饰,但也正是因为他很多情绪都写在脸上,才更让人分不清,究竟哪一份才是真实的。 “鹏鹏这人真是春光明媚,”丁霁拿着手机晃了晃,“刚给我发了张他们店里收银妹妹的照片,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偷拍的吗?”林无隅问。 “不是,正经合照,”丁霁给他看了看照片,“还挺可爱的,估计这小子动心了。” “他是不是总动心。”林无隅笑着问。 “是,”丁霁点头,“三天两头的就动一动,他肯定不会有心脏问题,人虽然不爱运动,但是心脏一直很活泼。” 林无隅笑了半天:“你这什么形容。” “真的,”丁霁说,“我就佩服他这个小马达一样的动心频率,一般人比不了。”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 “哎,”丁霁用胳膊碰了碰他,“问你个问题啊。” “我暗恋的事儿吗。”林无隅问。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没劲。”丁霁说。 “那你问。”林无隅说。 “你暗恋的时候,”丁霁说着自己乐了,“会跟人这么说吗?” “不会。”林无隅回答。 “啊,”丁霁搓了搓脸,“我忘了,你这个情况……” “那倒不是,”林无隅捏了捏啤酒罐子,“我是害怕。” “害怕?”丁霁愣了愣,“你害怕什么?怕暗恋落空吗?” “暗恋怎么会怕落空,暗恋本来就是落空的,”林无隅笑了起来,“我害怕的是喜欢本身。” 第 33 章 33 我害怕的是喜欢本身。 这句话丁霁没太听明白, 也没好意思多问, 毕竟聊的是林无隅聊胜于无的感情经历……虽然他自己连聊胜于无这一点儿都没有, 但他还是要保持礼貌,不能没有节制地探究别人的隐私。 不过林无隅也没有给他机会多问, 收拾好行李之后就洗漱睡觉了。 上床之前还喊了一嗓子:“你差不多得了啊,明天坐车要早起!” 听着跟他爷爷似的。 “知道了!”丁霁应了一声。 躺到床上之后他闭上眼睛,听呼吸能知道林无隅在上铺还没睡着。 “你填完志愿就马上过来了吗?”丁霁问。 “嗯, ”林无隅说, “呆着也没什么意思,说不定还会被学校拉着这个那个的。” “对啊,”丁霁睁开眼睛, “你到时省状元一拿,是不是电视台还会给你做个专访?” “……别了吧, 多难受啊。”林无隅啧了一声。 “好惨啊。”丁霁感慨。 “你以为你躲得过吗?”林无隅说,“你这种吊儿郎当的, 平时看着连学生都不像, 只要进了前三,肯定当典型宣传。” “我未必能进。”丁霁说。 “肯定进,”林无隅的胳膊从上铺垂了下来, 手伸到他面前,“信学神。” “得永生。”丁霁跟他握了握手。 林无隅笑了:“什么屁话。” “你学坏了啊, ”丁霁笑着叹了口气, “我是不是头一回听到你说屁。” “是, ”林无隅翻了个身, “我都跟着你挨过打逃过命了,也不在乎一个屁了。” 丁霁无声地笑了半天。 今天晚上林无隅睡得还算老实,脑袋没再挂到床外头。 但是丁霁酒喝多了晚上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还是撞到了他挂在床外的一条腿。 这人不应该睡床,他就只配打地铺,随便滚。 不过准时起床,还是林无隅厉害,丁霁都没听到闹铃响,这几天起床都靠林无隅拽他。 今天拽他起来的时候林无隅都已经洗漱完了。 丁霁半死不活地晃进厕所,刷牙之前挣扎着问了一句:“你不困吗?” “困,”林无隅说,“但是如果误了车,我车票钱你给报吗?你还背着我的债。” “……你车票是我买的!”丁霁含着一口牙膏沫都没顾得上吐,探了脑袋出来瞪着他。 “哦对,”林无隅点了点头,拿起手机,“那我记一下,从欠的钱里扣除……” “不用!”丁霁喊。 “喷我一地牙膏。”林无隅说。 丁霁有些无奈,又回了厕所,刚把牙膏沫吐掉,林无隅又在后面说了一句:“你这还债之路,道阻且长啊。” 丁霁没说话,拧开水龙头捧了水泼到自己脸上。 可以,清醒了。 这次买的车是挨着的,丁霁上车先抢了靠窗的位置:“你的小香蕉借我……” “嗯?”林无隅看着他,“文明点儿啊,而且也不小。” “海星!海星!”丁霁一下提高了声音,“都是黄的我一下说错了!小海星!你的小海星借我用用。” 林无隅从包里揪出了小海星递给他:“有眼睛的那一面儿冲外。” “哦。”丁霁看了看。 “下车那天就洗干净了,”林无隅说,“但是冲脸这边还是固定比较干净。” “你这么讲究,”丁霁垫着小海星靠在窗边,“那会儿怎么拿了我的水就喝啊……” “吃这方面我很粗鲁的。”林无隅说。 “……行吧。”丁霁点点头。 小海星拿来睡觉是很不错的,丁霁感觉自己这几天也没干什么,但在车上一晃,就觉得好像一星期都没好好睡过觉似的,车还没开出市区他就睡着了。 中间林无隅叫醒过他一次,拿了一盒饭和一罐牛奶给他。 他吃完了往窗上一靠,又睡着了。 睡着之前还有个疑问,不知道林无隅会不会靠他肩膀上睡觉? 那没有小海星会不会睡得不舒服? 这个疑问在快到站的时候得到了解答。 丁霁醒的时候林无隅还在睡,睡姿跟他在床上的时候判若两人。 这会儿他坐在位置上,抱着胳膊,坐得笔直,脑袋稍微往后仰着,下巴上还兜了不知道干嘛用的口罩。 学那个口罩男吗?那还不一定是你哥呢? 丁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人是真的睡着了,明明可以坐这么直打瞌睡,还要什么小海星到处靠呢……林无隅的小海星没准儿就是个安慰剂。 侧面座位突然闪了一道光。 丁霁迅速往那边扫了一眼,发现两个女孩儿正趴在小桌板上,相互你挤我我挤你地头也不敢抬,手里还抓着手机。 估计是偷拍被忘了关闪光灯。 太不专业了。 偷拍的应该是林无隅,丁霁判断了一下自己的形象,脸上被小海星压出来的皱痕都还在,估计半边脸都是红的,抓了抓脑袋发现头发还是立着的。 林无隅就不一样了,丁霁又瞄了他一眼。 真的很帅,侧脸从额头到眉骨再到鼻梁,清晰分明的线条…… 丁霁移开了视线,他怕林无隅突然醒过来睁开眼睛,那这真有点儿说不清了。 我害怕的是喜欢本身。 丁霁脑子里随着林无隅侧脸的残影莫名其妙地响起了这句话。 第 34 章 34 老林冲进宿舍的时候, 林无隅已经洗了脸, 坐在椅子上了。 “没有鱼!”老林一脚踢开门。 林无隅跳了起来, 要不是知道老林是为什么来的,他都感觉这是要打人。 “来, ”老林进门就张开了胳膊,“爸爸抱抱。” “差不多得了啊,林哥, ”林无隅跟他拥抱了一下, “便宜占得没够了。” “你肯定能考个高分我还是有心理准备的,”老林在他胳膊上一直激动地拍着,“但能考这么高我是真没想到。” “你觉得我应该考多少啊?”林无隅笑笑。 “725?”老林说, “或者728?不过想想也不意外,学神不是白叫的……这回好了, 咱们前三两个咱们学校的,不, 都是咱们班的!前十我还没打听……” “还谁?许天博?”林无隅再次紧张起来, “还一个是三中的吗?” “许天博720应该是第二了,分还没打听全,估计前三不会有并列的分了, ”老林说,“三中的那个孩子算黑马, 以前好像没拿过年级第一, 课都不一定能保证去上……” “多少分?”林无隅打断了老林的话, 这个描述一听就知道是丁霁。 “719, 叫丁霁,”老林说,“刚我三中的同学跟我说的。” 林无隅猛地松了一口气,靠到了身后的桌子边。 虽然他认为以丁霁的脑子,应该能考得更好,但毕竟这人前面几年吊儿郎当的并没有认真学,冲刺都还是在医院走廊和天台上冲的,最后拼这一把就能黑马直逼许天博,小神童没白叫。 “这几天你可能事儿会有点多……”老林点了根烟。 “掐了,”林无隅拿出了手机,想着是给丁霁打个电话还是发个消息,“这可学生宿舍。” “怎么你还想拍个照留证据啊?”老林过去把宿舍门关好,打开窗户,“我偷偷抽,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而且你们这层都没人了,你也毕业了,现在属于社会闲散人员,咱俩谁也管不着谁。” “我又闲散人员了?不是你执教生涯的吹牛资本了?”林无隅问。 打电话吧,打个电话比较快。 “各种角色看情况转换嘛,”老林笑笑,“学校希望你能写个致词或者感言或者什么玩意儿的,你懂吧,学神的心声……” “你帮我写吧。”林无隅对这个事实在没有兴趣。 还有什么?快说,我要打电话。 老林看了他一眼,接着说:“然后会有一些采访……” “你替我去吧,以一手培养出学神的年轻有为的班主任身份,”林无隅说,“我真的……你也知道我这人,这种事儿我一丁点儿都不愿意配合。” “还得给我张照片!”老林瞪着他,“一张帅点儿的生活照!我那儿只有你证件照还有高一你打篮球的时候一脸泥的照片!这总可以了吧!能办到了吧!” “能,”林无隅马上低头在手机里翻着,“我发给你,你打出来就行。” 差不多了吧,我有个电话要打啊林哥。 “你还说我不是你爸爸?”老林叹了口气,“我是不是还要帮你收你的通知书然后再给你寄过去,还得提心吊胆的怕寄丢了。” “谢谢哥。”林无隅说,“真的,这几年谢谢你了。” “不说这些,”老林摆摆手,“你放假了敲锣打鼓回来看我就行。” “那肯定。”林无隅点点头。 “开心点儿,”老林说,“让自己轻松点儿,很多压力是可以扔掉的,这个年纪就应该活得像个傻子才对。” “嗯。”林无隅放下了手机,老林这深沉的语气一出来,没有二十分钟停不了。 “我操!”刘金鹏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着跟炸了一样,都带着毛边儿,“这他妈是你的分?真是你的分?719?七百一十九?” “嗯。”丁霁晃晃椅子,忍不住有点儿小得意。 “我操!我他妈怎么这么不能相信呢?”刘金鹏吼着,“我他妈看着你长大,成天没有个人样儿……” “你说话注意点儿啊,”丁霁说,“我在小广场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操!”刘金鹏继续吼,“我真没想到啊,我还老觉得你这么聪明个脑瓜子,成天游手好闲的也不求个上进!没想到你还挺上进?” “滚,”丁霁笑了,“你懂个屁。” “这分儿是三中第一吧,能拿状元吗?”刘金鹏问,“三中全省最牛了吧?” “想多了,市第一附中都不答应。”丁霁啧了一声。 “附中怎么了!附中不就一个林无隅……哦对,他多少分啊?”刘金鹏问。 “七百,三十二。”丁霁说出林无隅的分时,有种莫名的骄傲,仿佛穷鬼向穷鬼炫耀自己的土豪朋友。 “多少?七百三十二?”刘金鹏非常震惊,“他是不是开无人机偷卷子了?” 丁霁笑了半天:“他应该是状元了,这分是真的高。” “让他请客吃饭啊,”刘金鹏说,“这必须得请朋友吃饭庆祝吧?你719请我,他732请咱俩……” “滚蛋!”丁霁说,“请你吃屁。” “你好意思请我就好意思吃。”刘金鹏说。 “不跟你扯了,我这儿老有电话进来,”丁霁说,“等我有空了过去你店里找你。” “行。”刘金鹏很干脆地挂掉了电话。 丁霁自从查了分之后,心情就有点儿忽上忽下的。 他感觉自己能有个710,但没想到能差一分就720了。 看到分的那一瞬间他松了一口气,他是为了给爷爷奶奶争口气,才在最后这段时间里拼了一把,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无论老爸老妈对这个成绩是什么态度,但他对自己都很满意了。 爷爷奶奶比他更满意,他们对高考多少分算是什么程度完全没有概念,只知道这是三中目前出的最高分,对于他们来说,这就够了。 哪怕是丁霁只考了二百分,他们这会儿也会张罗着买好菜,晚上要给他做顿大餐。 丁霁坐在书桌前,又轻轻晃了晃椅子,手机一直拿在手里,一圈圈地转着。 他倒是没骗刘金鹏,他手机一直在响,电话,短信,消息,没停过。 班里的微信群也一直在刷屏。 附中学神林无隅的732分就是在群里看到的,群里的人反应都跟刘金鹏差不多,知道这个分的时候都讨论疯了。 但他到现在也没有等到林无隅的消息,这么牛逼的分,这么拉风的事,无论是电话还是微信,就连最老土的短信,林无隅都没给他一个。 林无隅的分数他居然是在群里看到的,在那么多人都知道了以后。 丁霁拧着眉,有些郁闷。 更多的是没有面子。 非常没面子。 我把你当朋友,我陪着你大老远地发了七天呆,你出了成绩居然不在第一时间里跟我分享喜悦? 渣渣! 丁霁偏过头看了一眼放在桌子旁边已经做了大半,基本成型了的小书架,简直怒火中烧,伸脚过去就是一蹬。 这会儿又有电话进来,他看了一眼,居然是石向阳这个神叨叨的家伙。 他按了静音,没有接电话。 石向阳考得不差,但距离他自己给自己定的标准有点儿远,这会儿估计非常不开心,丁霁自己现在也不怎么开心,不想再接个电话听别人诉苦。 渣渣! 林无隅这个渣渣! 手机又响了起来,丁霁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他皱了皱眉,熟人电话他都不想接,更不要说是陌生号码了,他把手机扔到了桌上。 一秒钟之后又扑上去拿起了手机。 这个电话的归属地? 他的呼吸顿时有些急促,那天把电话留给那个女孩儿的时候,他根本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喂?”他接起了电话。 “您好,请问是丁霁同学吗?”那边传来一个男声。 丁霁愣了愣,这声音听着能有五十岁,林湛成熟到这种程度了? “我是,您哪里?”丁霁回答。 “我是宇宙国际大学招生办的李老师……”电话里的男人说,“你已经被我们学校录取了……” 丁霁一心一意想的是林湛那边有什么消息,这男人哐哐哐一通都说到给他多少奖学金了,他才回过神来。 顿时气儿不打一处来,跳起来对着电话吼了一嗓子:“滚!你们是他妈什么骗子!能不能专业一点儿!信息能不能准确一点儿!不会骗人就跟你同行学学!你他妈知道老子多少分吗你一个什么宇宙星际的你就敢给我打电话?” 没等那边出声,他就挂掉了电话,把手机扔回了桌上。 憋了一会儿还是不解气,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操!” 手机再一次响起的时候,丁霁连看一眼手机的兴趣都没有了,但又觉得林无隅怎么也不应该不跟他联系,万一就是这个电话…… 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了?丁霁? 丁小霁你能不能拽一点儿了?林无隅算个屁啊? 丁霁拿起了手机,扫了一眼之后心跳再次加快,突突突一通扫射。 他拿着手机,坚持到电话响了二十秒之后,才接了起来:“喂。” “查分了吗?”林无隅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装什么装,”丁霁说,“前五名的分数全市高三学生都他妈快知道了,你现在给我打个电话装什么你傻傻不知道呢?” “我刚起床,”林无隅笑了笑,“刚知道分。” “那你要不要我配合你表演一下啊?”丁霁没好气儿地说。 “好。”林无隅说。 丁霁愣了愣:“什么?真来啊?你是不是傻。” “查分了吗?”林无隅问。 “……查了。”丁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配合。 “多少?”林无隅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期待又有些好奇。 入戏这么快? 丁霁被他这状态带得也有些莫名激动起来,就好像真的这会儿自己刚查完分。 “你先说你的,你多少?”他站了起来。 “说出来怕吓着你。”林无隅声音里带着笑。 “快说!你好歹是个学神,考个满分我也不奇怪。”丁霁说。 “满分不至于,”林无隅停了停,“732。” “……我靠!”丁霁喊了一声。 虽然他已经知道了林无隅的分数,也已经吃惊过了,甚至已经在群里围观了很长时间别的同学的吃惊表演。 但在亲耳听到林无隅的声音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他才真的感觉到了吃惊和激动,跟之前的那个单人吃惊是完全不是的感受。 甚至手都有些发抖。 “多少?”他又问了一遍。 “732,”林无隅说,“我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任何一个人了。” 林无隅的这句话,猛地戳在了他心里不知道什么地方,激动,兴奋,释然,有一些小委屈,就这么突然地感受到了林无隅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 丁霁不知道自己的鼻子为什么会突然酸得厉害,眼前的东西在这一瞬间突然都隔在了一层水雾之后。 只不过眨了一下眼睛,想要看得清楚些,眼泪就从眼睛里流了下来。 “太好了,”丁霁没有林无隅的本事,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出声的时候不带哭腔,他只能带着重重的鼻音,还吸了一下鼻子,“我操,你太牛了林无隅。” “丁霁?”林无隅有些迟疑,“你哭了?” “嗯。”丁霁应了一声,“这就是我脸小的原因。” “我脸也不大啊。”林无隅说。 “谁知道你有没有背着人偷摸哭!”丁霁抓过纸巾在眼睛上按了按。 “你多少分啊?还没告诉我呢。”林无隅坚持要把戏演完。 “719。”丁霁说。 “所以你是气哭的吗?”林无隅问,“分没我高,小神童气哭了。” “滚啊,”丁霁挂着眼泪没忍住又乐了,“我是真的觉得……你这次这个分,算不算是给自己个交待,可以不那么压着自己了。” “嗯。”林无隅笑笑,“出来吃个饭吧。” “你除了吃饭还有没有别的创意了啊?”丁霁说。 “那出来溜达一会儿吧。”林无隅说。 “……去哪儿?”丁霁问。 “小广场吧?我们过去都近。”林无隅说。 这个时间小广场没有什么人,太阳大,温度也高。 整个小广场就只有篮球场那一块儿有人在打球。 林无隅到的时候看到丁霁刚在平时他总呆着的那个台阶上坐下,跟头疼那次见面的时候一样,脚边放着那个大玻璃瓶,里面是菊花茶。 “你到时是不是还得把这个瓶子带去学校啊?”林无隅走过去。 “嗯。”丁霁点点头,拿起瓶子,打开喝了一口。 林无隅看着他还有些发红的眼睛,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他知道丁霁会为他的成绩激动高兴,丁霁就是这么善良真诚的人,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丁霁会哭。 “先去奶茶店坐会儿吧,”丁霁说,“这儿晒死了,杵这儿跟神经病一样。” “你请客吗?”林无隅问。 “我不请客,”丁霁指了指他放手机的那个裤兜,“你给我记上。” “奶茶也记?”林无隅看着他,“你们社会青年都是这么还钱的吗?” “我们社会青年,还能还你这钱就不错了,”丁霁啧了一声,“你看老六那个假女朋友,现在也没找着人呢,我怕是指不上他那儿给我钱了。” “我催你了吗?”林无隅问。 “我知道你没催,”丁霁皱了皱眉,“那我也不能就不着急这个事儿了啊。” “怕我没钱上学吗?”林无隅笑笑。 “是有点儿怕。”丁霁说。 “我那边已经接了活儿了,”林无隅说,“时间都定了,我填完志愿就过去。” “你可以啊。”丁霁看了他一眼,“还是……先住在租的那个房子吗?” “嗯。”林无隅点点头,“我走之前去你那儿把东西拿了。” “你东西挺多的,”丁霁想了想,“你要拿不了就放着,我过去的时候帮你带过去,我小姑父肯定要送我去。” “好。”林无隅继续点头。 如果按之前的状态,丁霁可能会跟他一块儿提前过去玩,毕竟说了带他飞无人机,可除了那次跟着打下手,也一直没带他飞过。 但现在丁霁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回来之后一直都没再联系过他,如果现在连行李也不让他帮着拿一些,林无隅感觉他俩这朋友接下去的走向就该是无疾而终了。 奶茶店还是那些吃的喝的,丁霁在收银台前点东西,听着梁春一个劲儿地夸他:“天哪丁霁,真是没想到啊,听刘金鹏说你考了个特别高的分,419?太牛了啊!”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成天想什么呢?”丁霁叹了口气,“719,刘金鹏这嘴也太快了吧。” “厉害!今天这顿我请了啊,你随便点。”梁春一挥手。 “你就别破费了吧。”丁霁说。 “成本也没几个钱,”梁春笑着说,“别把关系处得这么假啊!” “那我随便点了。”丁霁在单子上一通指,点了一堆吃喝,按他的食量,这些吃完,饭是吃不下了,但林无隅肯定可以。 丁霁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阳伞下面的林无隅。 林无隅正看着他,冲他笑了笑。 丁霁拿了奶茶走过去的时候,脑子里一直想着梁春的那句话。 别把关系处得这么假啊。 就是这个感觉。 假了吗?他和林无隅的关系。 他没好意思跟林无隅说他也想跟着过去,玩也好去熟悉一下学校也好,去给林无隅帮忙也成,总之他就是想去,但他不能说,说出来就很奇怪。 林无隅也差不多。 他不相信林无隅真的不记得自己答应了给他做个小书架,但林无隅一直没提这茬儿。 是担心自己没给他做,问了尴尬呢,还是不希望他做了? 丁霁靠在椅背上,手指弯着撑住下巴,看着林无隅。 怎么这关系就这么别扭了呢,他还从来没有过跟谁把关系处得这么莫名其妙的。 “想什么呢?”林无隅问。 “你不要那个书架了吗?”丁霁问。 第 35 章 35 丁霁的这个问题有些突然,跟他们一路过来聊着的内容也完全没有一点儿关联, 林无隅差点儿反应不过来, 不知道丁霁跳脱的思维是怎么突然就蹦到那儿去了。 那个小书架。 “你真的做了吗?”林无隅问,“上回说的那个小书架?” “你如果不要, 就没做。”丁霁揉揉鼻子。 林无隅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往前又凑了凑:“真的做了?” 丁霁皱着眉看了他半天,最后才点了点头:“差不多做完了。” “要啊, ”林无隅马上说,“我要。” 丁霁托着下巴, 眼神里全是探究,盯着他。 林无隅往回靠到了椅背上,喝了口奶茶。 他对于丁霁的这个反应并不意外,因为他自己的反应就有点儿奇怪, 大多数人对待“我给你做个礼物”这样的事都不会是他这样的态度。 几秒钟之后, 聪明敏锐如丁霁,果然开口问了一句:”无隅哥哥, 你是不是没收过别人给你做的手工礼物?” 林无隅想了想, 清了清嗓子:“手工贺卡还是有的, 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老师要求大家给同桌做一个贺卡。” 丁霁一下乐喷了, 手里拿着的奶茶都笑得挤了一手。 林无隅也笑了笑, 扯了张纸巾给他。 他在丁霁面前不会掩饰自己, 也不介意丁霁知道他某些不愉快的过往, 虽然说起来的时候他内心也不是完全一点儿波动都没有。 丁霁笑了一会儿, 拿纸巾把手上的奶茶擦干净之后,突然一收笑容,看着他:“小可怜儿。” “说话注意啊,”林无隅说,“我在我们当地享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你注意点儿。” 丁霁顿时再次笑喷:“你是不是偷看我发朋友圈那个表情包了!” “那个应该是我的专属表情包。”林无隅冷酷地说。 “你何止在当地享有一定社会地位,”丁霁边乐边说,“你在我们省,说不定在全国都要有一定社会地位了,你搞不好是今年全国状元。” “那就不必了。”林无隅说。 丁霁又笑了好一会儿,才抹了抹眼睛:“哎。” “书架还有多久能做好啊?”林无隅问,“要上漆吗?” “不上漆,上漆就不好看了,”丁霁说,“我打磨好就可以,保证光滑不拉手,十年不会坏。” “谢谢。”林无隅说。 丁霁啧了一声。 林无隅是个有礼貌的人,但没有这么认真地说过谢谢,这句谢谢里包含的,不仅仅是礼貌这么一点简单的内容。 林无隅没收到过手工礼物并不奇怪,那都得是关系好的朋友才会花心思去做的东西。 他这个性格,跟所有人都能自然地聊天开玩笑,每一个人都会觉得他是个温和好相处的人,还会惊喜地发现他自信里带着嚣张的另一面,没有什么明显的缺点,人人都爱林无隅。 但大多数人也仅止步于此,无法更接近。 如果林无隅没说这个谢谢,丁霁的猜测也就到这儿了。 可林无隅说了谢谢,还很认真,加上之前的两个“真的吗”。 丁霁觉得,除了没收到过手工礼物之外,林无隅大概就没期待过有人送他这样的礼物,小书架被他刻意忽略不提了,如果他不说,林无隅说不定永远都不会再问。 ……真是个小可怜儿啊。 “那我带着过去吧,”林无隅吃了一口酥饼,“行李箱里能放下吗?” “够呛,”丁霁说,“就算是个小书架,它也是要放书的,不是特别小的架子。” “那我扛着。”林无隅点点头。 丁霁起了几次头想说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东西一次就都能拿完了。 但最后还是决定算了,他得再多陪陪爷爷奶奶,这一走就得过年才回来了,长这么大,他还没跟爷爷奶奶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这么一想,他甚至有些不想去学校了。 出分之后就是各种填志愿学习,填志愿讲解,同学之间各种相互打听一块儿发愁,早恋的小情侣们感情深厚的已经哭昏三百多回合,感情不够深厚的已经分手二百多次。 还有一次次的毕业聚会和毕业旅行。 大家都很忙。 相比之下,丁霁就很轻松,老爸老妈最近没管他,特别是在知道他决定报h大他们同样的专业之后,安心猫在家里天台上打磨那个小书架。 “我有假了去看你啊。”刘金鹏蹲在旁边给他打下手。 “嗯。”丁霁点头。 “要不要带爷爷奶奶过去?”刘金鹏又问。 “你带啊?”丁霁看了他一眼,“我怎么不太放心呢?” “这是什么屁话,”刘金鹏很不高兴,“你要连我都不放心,那你也没什么能放心的人了。” “有还是有的。”丁霁顺嘴说了一句。 “林无隅呗,”刘金鹏撇撇嘴,“那他也不可能带爷爷奶奶过去啊,他跟你关系铁到咱俩这份上了吗?” 没等丁霁说话,他又抢答了:“没有嘛,对不对。” “重点难道不是他人不在这边儿,没法带吗?”丁霁说。 “你在别人跟前儿有没有这么帮我说过话?”刘金鹏皱着眉问。 “有,”丁霁点头,“都不知道多少回了。” “丁啊,”刘金鹏叹了口气,“我知道林无隅这人很好,性格好,又聪明,本事也大……” “干嘛?”丁霁打断了他。 “你也是这样的人,聪明,性格招人喜欢,”刘金鹏说,“而且你俩都有文化,学霸,上高级大学,去我听都听不懂的专业……” “刘鹏鹏?”丁霁看着他。 “你俩是很配……”刘金鹏说。 “什么?”丁霁眼睛一下瞪大了。 “不是配,不是,是……”刘金鹏拧着眉,“就很合拍吧反正。” 丁霁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松口气。 “但是!”刘金鹏一拍腿。 丁霁手里拿的砂纸让他吓得扔到了地上。 “你也不能把我这个朋友扔了,”刘金鹏说,“虽然以后咱俩肯定不是一路人,但是……” “你想太多了,”丁霁搂了搂他肩膀,“林无隅吧,我是挺……但是也不表示我不要你这个朋友了啊,你俩是不一样的知道么,咱俩一块儿长大,除了你我没第二个这样的朋友了,你是我亲哥,你是我爷爷奶奶的亲孙子,知道么?” “先说好,就这些,我可不是你爸亲儿子。”刘金鹏马上说。 “那必须不是。”丁霁说。 的确不是。 刘金鹏是他铁瓷,是他发小,从小再嫌弃也愿意一块儿玩的朋友,一块儿欺负人,一块儿被人欺负,一块儿相互欺负……主要还是他欺负刘金鹏,一块儿长大,亲人一样的感觉。 林无隅不一样。 林无隅不是亲人,但说是铁子也不是那个感觉,说朋友似乎又远远不够。 那到底是他妈什么呢? “是我对你深深的爱,”老林拍了拍放在桌上的包,“你跟你家里这关系,出去上学他们估计也不会给你准备什么了,准备了你也不要,我可不就得想着点儿吗?” “嗯。”林无隅笑笑,伸手想拿过那个包来看看。 “行了先办正事儿!”老林指了指面前的电脑屏幕,“再看一遍!再检查一次,再想想清楚,然后再提交。” “就这点儿内容要想多久啊?”林无隅说。 “慎重点儿没错。”老林说。 “好。”林无隅点点头,又看了看自己志愿填报的内容,然后点了提交。 “退出再进去一次。”老林指挥他。 “为什么?”林无隅退出,再次登陆。 “万一没提交成功呢!得再确认一次啊,”老林凑到屏幕旁边看了看,“行,没问题了,等通知书吧,你和许天博的应该一块儿到。” “嗯。”林无隅伸了个懒腰,拿出了手机。 许天博上午已经给他发了消息说填完了,宇航工程,要不是老林让他必须等他回家了再到他家里来填,他上午也已经填完了。 他拿手机,对着屏幕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丁霁。 -我填完了 -我也填完了 丁霁点了一下提交志愿,工程力学。 然后拿手机也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林无隅。 -退出再登陆检查一下报上了没有 -哦 丁霁按林无隅说的又退出重进了一次,检查确认之后才关了电脑。 -密码别让别人知道 -能让谁知道啊 丁霁笑了笑。 -你爸妈,小心点没错 林无隅说得很直白,丁霁对于林无隅如此不相信他爸妈的行为没有任何不爽,甚至有些开心。 -我很小心的,放心吧 -我一会儿去拿东西,明天一早的车,我得今天晚上收拾好 丁霁这回没有犹豫,他长这么大也没这么纠结过,来来回回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他决定随便,谁愿意琢磨谁琢磨去,反正他是不打算再想了。 -你晚上就住我家行了,行李能少搬一次,明天一早我还能送你 “奶奶——”丁霁靠着椅子,往后仰着头冲客厅喊,“晚上弄点儿好吃的,小神仙过来,晚上不走了,明天一早我送他去车站——” “他怎么这个时间去?”爷爷在客厅里有些奇怪地问。 “他接了活儿得过去做,就那个无人机,”丁霁说,“赚钱呢。” “啊?”奶奶走了过来,“这就上班去了?他落榜了?” “瞎说什么呢!”丁霁喊了一嗓子,“他一个省状元,这榜往哪儿落起啊?” “状元状元状元,”奶奶啧啧了好几声,“你是状元吗,你一个探花,成天把状元挂嘴上,状元又不是你。” 丁霁嘿嘿嘿地乐了半天:“这话说的,状元怎么了,状元一会儿来我家蹭吃呢,还要蹭床蹭我枕头。” 林无隅打了个车带着行李到了丁霁家楼下,比约好的时间提前了差不多半小时,他站楼下犹豫着是在这儿再杵一会儿还是直接给丁霁打电话。 他没想到今天路上一点儿都不堵。 “哈喽——”楼上传来了一声吼。 是丁霁的声音。 在几栋楼回荡着,显得尤其洪亮。 林无隅抬起头,看到了丁霁从窗口探出来的脑袋。 他想回应一声,但没好意思这么吼,只能是抬手挥了挥。 “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丁霁继续喊。 “不知道你号码呀——”不知道哪栋里有人应了一声。 “滚蛋!”丁霁笑着骂了一句,又冲楼下吼,“你等着啊,我下去帮你拿!” “不——”林无隅想说不用了没有多少东西,自己上去就行,但是开口喊了一嗓子之后觉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闭了嘴。 听上去这个拒绝非常的无情。 丁霁的脑袋缩回了窗户里,他想想又觉得让邻居听到这样无情的拒绝会让丁霁没面子。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抬起头:“丁鸡——” 一嗓子出来之后,他立刻闭了嘴。 也许是这辈子他都没这么大喊过,还是仰着头扯着嗓子眼儿,霁字破音了不算,连调都不知道拐哪儿去了。 丁霁的脑袋瞬间又从窗口探了出来,这回一块儿探出来的还有丁霁的胳膊,他指着林无隅,压着声音吼:“你给我闭嘴!” 林无隅点了点头。 十多秒之后他听到了丁霁的脚步声,咚咚咚地从楼道口里传出来,听动静,一层楼梯最多两步就蹦下来了。 “林无隅你是不是要打架?”丁霁从楼道口里风一样卷了出来。 “不是,”林无隅忍着笑,“我不是故意的,我嗓子不好……” “你等我下来不就行了,你非得再喊一声干嘛呢?”丁霁瞪着他。 “我是想说不用你下来,我自己拿上去就行,东西也不多。”林无隅继续忍着笑。 “那你直接上去不就行了,咱俩中间就能碰上。”丁霁说。 “你下这么快,我估计就上一层你就到了,”林无隅说,“那不是得多跑么。” “我要不是为了下来骂你我也不会跑这么快!”丁霁拎起他的箱子,转身往楼道里走,走了几步突然笑了起来,“靠,你平时说话声音很好听啊,怎么能吼出那个动静来?” “不知道,”林无隅清了清嗓子,“是不是这两天上火了。” “一会儿喝点儿菊花茶,我奶奶泡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菊,苦得我想哭,你帮我喝一半儿。”丁霁说。 “行。”林无隅点点头。 “小神仙来啦,”奶奶在厨房里一边忙活一边喊,“桌上有水果,先吃点儿,爷爷还给你们买了一堆小吃。” “好。”林无隅靠到厨房门边,看了看里面,“要帮忙吗奶奶。” “哎哟你可别帮忙了,”奶奶赶紧摆手,“上回你拍黄瓜拍得房顶上都有黄瓜渣儿,丁霁架个梯子上去才擦干净了。” “……不能吧?”林无隅非常震惊。 “你俩玩去吧,你俩进一回厨房我得收拾三个月。”奶奶很嫌弃地把他推回了客厅。 “先收拾好东西。”丁霁进了小姑那个屋,“你的无人机在这儿。” 林无隅跟着他进了屋,手伸到书包里掏了掏,摸到了那个小纸袋,但是没有马上往外拿。 “干嘛?”丁霁看着他。 “我给你做了个东西。”林无隅说。 “什么东西?”丁霁立马走了过来,“你做的?手工?” “嗯。”林无隅点了点头。 “贺卡吗?”丁霁问。 林无隅笑了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 “那是什么?”丁霁有些好奇地扯了扯书包,“拿出来我看看。” 林无隅拿出了那个纸袋,没有马上给丁霁:“这个吧……做得不太好,失败了很多次。” “给我。”丁霁伸手。 “颜色也不好挑,拿不准,”林无隅没给他,拿着纸袋继续说,“我以前也没做过这种手工,就小学手工课我都不及格。” “给我。”丁霁抖了抖手。 “别笑啊,”林无隅说,“跟你的小书架是真比不了……” “给我!”丁霁吼。 林无隅把纸袋放回了书包里,看着他。 “快给我。”丁霁搓了搓手。 林无隅笑笑,把纸袋放到了他手上。 丁霁小心地先掂了掂,纸袋就一个巴掌大小,有点儿小重量,而且是个圆形的东西,把纸袋撑鼓了,他隔着袋子捏了捏。 “哎,”林无隅马上在他手背上弹了一下,“别捏。” “嘶……”丁霁抽了口气,“轻点儿!” 林无隅没说话。 他低头打开了纸袋,看到了里面有一坨黑色的东西,上面还有绿色和红色的点缀。 在还没看清这东西是什么之前,他已经闻到了特殊的气味,这气味他相当熟悉了,毕竟吹过牛。 “橡皮泥?”他伸了手指到袋子里夹住了黑坨坨,“你捏的?捏了个什么?” “你看吧。”林无隅说。 丁霁有些激动地把黑坨坨拎了出来,放在了自己手心里。 但没看出来是个什么。 黑色的,圆坨,上面有一条红色,还有一小坨黄色和对称的两坨绿色。 “什么东西?”丁霁拧着眉把手举到了眼前,左右看着。 “压扁了……”林无隅伸手小心地捏了捏黄色的那一小坨,给它捏了尖儿出来。 丁霁瞬间反应过来,慢慢抬起头看着他:“林无隅?” “我不是故意的啊,”林无隅说,“主要是我试了一下别的,都太复杂了,就这个可以搓个圆,而且上回送的那个泥人小鸡,可以参考……” 丁霁没说话,瞪了他几秒之后,伸手抱住了他,鼻子又开始发酸:“谢谢。” 第 36 章 36 林无隅感觉自己后背两条肌肉差点儿都要绷断了, 才阻止住了自己的身体因为丁霁突然的拥抱而条件反射地向后躲闪。 又用了千分之一秒的犹豫时间, 在丁霁感觉到尴尬前, 伸手也搂了搂他,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不客气。” 丁霁叹了口气, 松开胳膊:“你这也太客套了吧?” “你先说的谢谢。”林无隅说。 “你这捏橡皮泥的手艺,一看就是包个饺子能碎一锅的那种,”丁霁看着手心里的小黑鸡, “能这么几天就捏出个……提示一下差不多能猜出是什么的东西来, 不容易。” “你这倒底是夸还是损呢?”林无隅看着他。 “想夸又忍不住损,”丁霁笑了,“实在是……太难看了, 你搓个面团儿都不至于是个多边形吧?” “那你给改改。”林无隅笑笑。 “不了,”丁霁说, “改了就不是你做的了,我让我奶奶看看去。” 丁霁捧着那个橡皮泥鸡去了厨房, 接着林无隅就听到了奶奶的笑声。 “哎哟小神仙这手艺, ”奶奶边乐边喊,“老丁头儿你看看,能看出来这是什么吗?” “芝麻汤圆儿?”爷爷说。 林无隅没忍住, 在屋里跟着也笑了。 “是个鸡!没想到吧!”奶奶很得意。 林无隅笑着走到客厅的时候,她又补了一句:“看看, 还是个乌鸡呢。” 丁霁瞬间爆发出了一通狂笑, 直接捂着肚子倒在了沙发上。 林无隅笑得也有点儿控制不住, 坐到沙发扶手上,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低头抹了抹眼睛。 “哎……”丁霁笑了半天,总算缓过来一些,慢慢坐起来的时候脸都笑红了,他凑到林无隅身边,小声说,“那个,我奶奶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我知道。”林无隅说完忍不住又笑了好一会儿。 “我还有个疑问啊,”丁霁看着小乌鸡,“你说你送我鸡就送吧,一只接一只地送我也不跟你计较了,我就想问问,它为什么是黑的啊?” “我觉得黑的……酷一点儿,”林无隅说,“你不是小广场伪一霸么。” “什么霸?”丁霁问。 “小广场一霸。”林无隅纠正了自己的说法。 “……伪就伪吧,不跟你计较,”丁霁摆摆手,拿着小乌鸡往自己房间走,“红的是鸡冠,黄的是鸡嘴,对吧?” “嗯。”林无隅跟着他。 “绿的这两小坨呢?”丁霁进屋把乌鸡放在了那只正经小泥鸡的旁边,对比之下,本来提示了还能猜出是个乌鸡的橡皮泥鸡,顿时再也找不到作为一只鸡的痕迹。 “翅膀或者……眼睛。”林无隅看了看房间里,没有看到丁霁做的小书架。 “这俩还能共用?”丁霁有些吃惊。 “本来是想做翅膀,但是贴得太靠上了,而且再往上做眼睛就太挤了,揪又揪不下来了,”林无隅比划了一下,“所以就共用了,反正就是一个圆,身体和脑袋都是共用的,眼睛和翅膀当然也可以共用。” “行吧,真是有理有据,”丁霁点点头,“看看书架吗?弄好了。” “好,”林无隅说,“搁哪儿了?” “天台,打磨呢,木工活儿你不会以为我要在屋里干吧?”丁霁说。 小书架就放在爷爷的圈地里,还有把大阳伞用绳子一圈圈地捆好撑在旁边,伞上印着某冰淇淋的广告。 “伞不错。”林无隅说。 “楼下冰棍儿批发点送的,”丁霁过去把小书架拎到了桌上,“看看我的手艺。” 林无隅走到桌子前,伸手在小书架上摸了摸。 这个书架比起之前在丁霁屋里看到的那个小板凳,简直不像是一个人做的,这对比就跟他做的乌鸡和那只正经小泥鸡一样强烈。 “你……”林无隅弯下腰,细细地看着书架的每一个细节,“真是出人意料啊。” 书架的造型就是最普通的那种,三层隔板,但所有的木边和弯角都是圆润的,摸上去光滑里带着细细的阻力,最上一层的背板还做出了一排波浪形状。 难度最大的应该是下层的抽屉,会有抽屉是林无隅没有想到的,最下层隔板的右半边是一个带锁的小抽屉,拉出来时他看到轨道只是木槽和细木线相扣,但推拉时却相当顺滑。 “这抽屉放不了什么东西,我纯就是觉得一个光架子有点儿单调。”丁霁说。 “这架子是不是没用钉子?”林无隅问。 “嗯,但是我用胶了,”丁霁说,“水平不够,不用胶有些地方卡不紧,所以一直放这儿散味儿呢。” “现在闻着没什么味儿了。”林无隅手指在架子上弹了两下。 “喜欢吗?”丁霁问。 “这种废话就不要问了吧,”林无隅笑了笑,“我当然喜欢啊,我明天能带走吗?” “……别了吧,”丁霁有些犹豫,“你一个人,扛个架子……会不会有点儿奇怪?” “你意思是说你跟你小姑父两个人,扛个架子就会奇怪了?”林无隅问。 丁霁笑了起来:“靠,随便你,不过这上头还有个小秘密,你还没发现,不知道要多久能发现。” “一秒。”林无隅拎起架子,翻过来,在架子最下层的隔板下面发现了几个烙上去的小字。 小神童,某年季夏。 林无隅只见过手相书上小丁霁的字,再就是算卦的时候丁霁胡乱写在纸上圈圈点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丁霁正经写下的字。 意外的很帅气。 “字儿不错吧,”丁霁说,“虽然没你的字儿好。”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之前你在医院复习的时候,我看过你卷子。”丁霁说。 “那都是随便写的。”林无隅说。 “别一捧就飞行不行!”丁霁说,“谦虚点儿能死啊。” “我才不拿事实瞎谦虚。”林无隅说。 “行,”丁霁冲他竖了竖拇指,“就喜欢你这一点。” 奶奶做了一大桌菜,林无隅已经能很自如地跟丁霁一块儿端菜拿碗筷了,还能跟爷爷奶奶贫几句,感觉很放松。 “你俩要能在一个学校还真挺好,”奶奶说,“相互有个照应。” “我们一个专业,”丁霁说,“一个学校还真不一定能照应得了,学校那么大。” “你多照顾照顾小神仙,有什么事儿你帮着点儿,”奶奶说,“你打小就在外头昏天黑地的,小神仙一看就是个乖孩子,连个黄瓜都拍不好。” “……奶奶,我不至于。”林无隅叹气,一盘拍黄瓜大概让奶奶直接把他归到生存废物那档里了。 “人家都能开小飞机赚钱,”爷爷说,“你不懂别瞎说。” “开小飞机怎么了,开小飞机也不代表生活上能自理啊!”奶奶说,“照顾一下应该的,小霁虽然不开飞机,你把他扔出去他也死不了。” “是,”爷爷点头附和,“要说没用,还是鹏鹏。” “那可不。”奶奶点头。 林无隅笑了起来,刘金鹏真是命苦,从小跟着丁霁一块儿挨打,还总被拉踩。 “你们过份了啊,”丁霁说,“人鹏鹏现在班儿上得好好的,一个月挣不少钱呢。” “他又不在,”奶奶说,“他在的时候我再夸他,你记得让他休班的时候过来吃饭,上回说要吃油饼,我面都买了他也不来!” “我骂他!”丁霁说。 “什么油饼?”林无隅虽然吃着排骨,但听到油饼的时候还是有点儿馋。 “炸的油饼,里头有红豆馅儿,”丁霁比划着,“做出来就这么点儿,一炸,哗——就能变这么大,外皮是酥的,里头又香又软。” “……哦,”林无隅强忍住了想咽口水的冲动,扒拉了一口饭,“挺好吃的吧?” “必须好吃啊,”丁霁说完以后,笑着凑到他旁边,小声说,“不难做,你求奶奶,她明天早点就能给你做。” 林无隅犹豫了一下,没好意思开口。 “没事儿,”丁霁用胳膊碰了碰他,“在我们家这个不算非分要求。” “奶奶。”林无隅叫了奶奶一声。 “哎,怎么了?”奶奶看着他。 林无隅又说不出口了,这是丁霁的奶奶,又不是他奶奶,他跟老太太统共也没见过几回面儿…… “哎哟,”丁霁拍了拍桌子,“他想吃油饼!明天早上给他做吧?” “行啊,”奶奶说,“现在给你炸俩都行啊,又不麻烦,这孩子……”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林无隅吓了一跳,赶紧摆手,“现在不用,这一大桌的菜呢,奶奶明天早上给我炸油饼吧。” “行。”奶奶笑着点头。 丁霁笑着看了看林无隅,放轻声音:“怎么样?提要求的感觉爽吗?” “爽。”林无隅笑笑。 丁霁一直觉得林无隅在很多事上都自信得带着嚣张,但就这种完全没有“交换条件”的“正式”请求,对于林无隅来说,似乎是件很困难的事,开口的时候跟个做错事的小孩儿似的。 给奶奶提出请求得到同意之后,林无隅比平时吃得更多,就像是为了表达对奶奶饭菜的喜爱,虽然奶奶的菜的确做得很好吃,但林无隅这个陡然增加的食量,还是让丁霁有些扛不住,没等林无隅吃完,他起身把林无隅的碗给收走了。 “你干什么!”奶奶瞪着他,“还有不让人吃饭的啊!” “光饭都吃了三大碗了,还吃了那么多菜……”丁霁皱着眉。 “把你钱吃没了是吧?”奶奶说,“把你们家米缸吃空了是吧?” “我吃不下了,”林无隅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冲奶奶摇了摇,“我是真……” 然后打了个嗝。 “看到没,”丁霁啧了一声,“再吃一口他就得炸一地瓢!” “这嘴!”爷爷指了指他。 “哎,”林无隅笑了起来,“别逗我笑,肚子疼。” 收拾完桌子之后,林无隅承担了洗碗,搬桌椅的活儿,用以消食,但是作用不大,于是丁霁又跟他一块儿出去转了七八圈儿,这才算是缓过来了。 “我感觉明天早上我吃不下油饼了。”林无隅说。 “跟个智障一样。”丁霁说,“你们附中的学神就这点儿出息。” “不要嫉妒,”林无隅说,“三中这回前50可拼不过附中,状元榜眼可都在附中。” “哎我还想问呢,第二是谁啊?”丁霁说,“你认识吗?” “许天博啊,”林无隅说,“我们隔壁宿舍的,我在学校关系最好的朋友了。” “就差一分,”丁霁啧了一声,“我选择题随便对一题就好了。” “你选择题说不定是全对呢。”林无隅说。 丁霁笑了起来:“靠。” “说实话你真对得起小神童这个称呼了,”林无隅看了看他,“许天博虽然不是书呆型的学霸,但一直也都挺认真的,不玩游戏的时候都在学习,最后你就比他少一分,郁闷的应该是他啊。” “他郁闷了吗?”丁霁问。 “不知道,”林无隅笑了,“开学问问吧,他报了我们隔壁宇航工程。” “你好歹还有个关系熟的同班同学,”丁霁皱了皱眉说,“我都不知道我们学校……” “你跟我不熟么?”林无隅说,“咱俩都一个专业了,你还管什么你的同学。” “……也是。”丁霁点点头,猛地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你要是最后改了志愿,我估计会有点儿郁闷。” “没拿定主意我一开始就不会告诉你。”林无隅在他肩膀上捏了捏。 今天晚上林无隅大概是因为吃多了,行动不便,一晚上睡觉居然都挺老实,没甩胳膊也没蹬腿儿,就是把枕头睡到地上去了。 丁霁早上起来的时候在自己枕头上看到了林无隅的脑袋。 “你以后弄个睡袋睡觉吧行吗?”丁霁推了他一把。 “几点了?”林无隅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你闹钟刚响。”丁霁说,“一惊一乍的,我奶奶说这么起床容易暴毙,起床得慢慢的。” 林无隅没说话,又躺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没等丁霁问他要干嘛,他又睁开了眼睛,然后伸了一个懒腰,接着以极其缓慢的动作,用了至少十秒,才坐了起来。 一边慢动作往床边蹭,一边说:“这样应该能多活好几天了。” 丁霁笑了半天:“神经病。” 奶奶已经做好了油饼,还煮了一锅粥,爷爷又出去买了一壶豆浆回来。 油饼的确是好吃,又酥又软的外皮,里面半透明的软糯面饼裹着红豆馅儿,林无隅一口咬下去感觉心情都扬起来了。 “好吃吧?”奶奶问。 “嗯。”林无隅点头。 “多吃两个,”奶奶说,“这个放一会儿就没那么酥了,没法让你带上车,现在多吃点儿。” “一会儿车上拉肚子了。”丁霁把林无隅的行李拖了出来。 “书架呢?”林无隅问。 “你好拿吗?”丁霁说,“这儿两个箱子了,再加个架子……” “好拿。”林无隅说。 “行吧。”丁霁转身回去,把小书架拿了出来,“这个抽屉得塞包里。” 到车站的时候,时间差不多正好,再有五分钟就能进站了。 丁霁把自己拿着的那个行李箱放到林无隅手边:“那你路上注意点儿安全。” “嗯,”林无隅背了个背包,一手拖行李,一手拎着书架,看上去还算照应得过来,“你回去吧,别跟这儿站着了。” “没事儿,”丁霁说,“不差这几分钟。” 林无隅没再说话,两人一块儿看着成了一片的队伍。 平时他俩能说的话不少,就算林无隅不出声,丁霁也能找着话题,但这会儿却突然无话可说了。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丁霁感觉有些尴尬,说了一句:“你不过去排着吗?” “这会儿过去就是最后一批了,”林无隅说,“排与不排也没什么区别。” “嗯。”丁霁应着。 又没了话了。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你回去吧,咱俩这么站着,我有点儿不好受。” “嗯?”丁霁愣了愣。 “就这种送行的感觉,”林无隅说,“好像我这一走就得十年,生死两茫茫……” “你想得是不是有点儿多?”丁霁说。 “这第一次有人给我送站,我不太适应。”林无隅笑笑。 “那行吧,”丁霁想了想,“马上也进站了,到地方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林无隅点头。 “那我走了。”丁霁冲他挥挥手,转过身。 “丁霁。”林无隅又叫住了他。 丁霁回头,林无隅递了根棒棒糖过来:“没想到吧。” “……这个没想到就没想到呗!”丁霁笑了起来,“你得意什么呢?” “走吧。”林无隅挥手。 丁霁把棒棒糖放进嘴里叼着,挥了挥手,转身往出口走了。 他没有回头看,林无隅不说那句他还没注意,说了之后他现在莫名其妙有种强烈的舍不得的感觉。 以前刘金鹏说过,车站是个特别神奇的地方,任何人往那儿一站,看着旁边的人,离别之情顿时就会油然而生。 这会儿他算是体会到了。 油然而生的离别之情。 明明最多也就一个月,他就也去了,跟林无隅一个专业,说不定还能同一个宿舍,但眼下这种感觉还就是怎么都挥之不去了。 第 37 章 37 林无隅出站的时候,之前约好的车已经到了, 直接把他拉回了租的房子那边。 路过地铁口的时候, 他往窗外又看了好几眼, 地铁口没什么变化, 就连来来往往的人也没什么变化, 依旧陌生一片。 倒是丁霁过目不忘记下来的那一溜商店, 林无隅跟着也都记下来了, 这会儿看着,略有些熟悉, 最熟的应该是他和丁霁猜步数的那个台阶…… 还有台阶前面那一小段路, 他在那儿变成了不知道谁的粉丝。 林无隅笑了笑。 那天丁霁塞给那个女孩儿的电话号码, 一直也没有后续,看来这次偶遇并不是奇迹,只能算是一个小插曲。 那个口罩不是林湛,而那个女孩儿也没看上丁霁…… 林无隅进了屋子, 把行李什么的都放好,小书架放在了茶几上, 想想又拿起来放到了卧室里。 卧室没有桌子,床头柜又太小, 林无隅转了两圈,把书架放在了上层的床上,为了显示出它是一个书架, 他还从行李里拿了一本《夏洛的网》放上去。 家里还有不少书, 他都没有拿, 只从宿舍拿了这一本,拿多了也没地方放,以后有地方放了再慢慢买吧。 这本书第一次是蹲在书店看完的,还躲在角落里哭了一小会儿,然后拿了零用钱买的。买回家之后就没再看过,但住校的时候他都会把书放在宿舍,虽然没在扉页上写小学神的书,也没在书里做过笔记吐过槽…… 收拾好东西他又看了一眼手机,快下车的时候他给丁霁发了个消息,丁霁回了他一张油饼的照片,说是刘金鹏去了,奶奶炸了一堆。 这会儿饭点,本来就饿,林无隅看着油饼的照片,感觉想把手机吃掉。 -我一会看看外卖有没有油饼 -没有,谁家外卖送这玩意,顶多早点摊上能买到 -那我明天早上出去找找 -那也没有我奶奶炸的这个好吃 -??? -我替你吃吧,然后给你描述一下 -绝交吧 丁霁发过来一个大笑的表情包之后就没再说话,估计替他吃油饼去了。 林无隅叹了口气,拿了衣服去洗澡。 正洗得舒服,放在架子上的手机响了,不是消息提示音,是电话。 “哎。”林无隅拿过毛巾擦了擦脸,看了一眼手机,是丁霁打过来的,还是个视频电话。 他犹豫了一下,把电话挂掉了,刚擦干了手想回个消息告诉丁霁自己在洗澡。 但丁霁的电话马上又打了过来。 “哎!”林无隅只能又挂掉,然后飞速地打了一个字,澡。 还没等按发送,丁霁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林无隅基本没打过视频电话,感觉自己的手机平时反应也没这么快,今天怎么就这么灵敏了,是不是房东家的wifi更先进些。 丁霁这么着急着打电话,说不定是有什么事儿,林无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个角度接通了应该只能看个脸。 于是他点了一下手机,接通了电话。 手机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丁霁的脸。 丁霁满脸笑容正叼着一个油饼,一接通就喊上了:“来来来无隅哥哥这是我帮你吃的……” 话没喊完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接着就迅速左右看了看,瞪着眼睛压低了声音:“我操,你在洗澡?” “啊。”林无隅应了一声。 “你他妈这个德性你还敢接视频?”丁霁压着声音喊。 “怎么了?”林无隅赶紧看了一眼旁边小框里的自己,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我还好没叫我奶奶过来看你!”丁霁瞪着眼睛。 虽然只有脑袋和肩膀,但是毕竟这一看就能看出来是在浴室,一联想就知道你是光的,的确有些不合适。 “怪我吗?”林无隅点了一下屏幕,把镜头翻转了过去,“我挂了你又打挂了又打,我以为……” “我操!”丁霁那边眼睛都快瞪出去了,镜头一通晃,看着应该是跑进了卧室里,“转回去!林无隅你疯了吗!奶奶过来了!” “怎么了?这样不是看不见了吗?”林无隅说。 “你对面是他妈镜子!你没戴眼镜的时候这么瞎吗?”丁霁吼了一声。 林无隅猛地一抬眼,看到了正前方的一面镜子,里面是一个英俊的学神拿着手机,因为以为拍不到人,他都没拿毛巾挡一下。 “我靠?”震惊之下,他都顾不上别的了,直接往手机上一通戳,戳了有八百多下,视频终于在那边丁霁的狂笑声中结束了。 他是知道这儿有个镜子的,之前洗澡还总因为不习惯背对着那边,大概就因为老是刻意忽略,这会儿居然就忘了。 “啊……”林无隅把手机扔回架子上,撑着墙用脑袋往墙上磕了两下。 洗完澡出来,他从桌上拿了根丁霁没带走的棒棒糖叼着,手机上有好几条刚才收到的消息。 都是丁霁发来的,不用想他都能猜到内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无隅你要笑死我了 -早知道我应该录下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学神绝密洗澡视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奶奶还问怎么就挂了她也没看着你 -还好没看着,要不我怕爷爷打你哈哈哈哈哈哈 -太好笑了我跟你说每个哈都是我亲自打出来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无隅看着这一溜消息,没忍住跟着笑了半天,然后才回了一条。 -洗完了 丁霁又发了视频请求过来,他叹了口气,接通了。 “洗完了啊?”丁霁一看到他,顿时又笑得脸都皱了。 “给钱啊。”林无隅说。 “给什么钱?”丁霁边笑边问。 “白看啊?”林无隅说。 “不白看还能怎么啊!”丁霁瞪着他。 “你以为我只靠无人机赚钱么?”林无隅说。 丁霁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用手指着摄像头:“林无隅你就说你这么个玩意儿居然是学神?” 林无隅笑了笑:“你这一个接一个的视频发过来就为了让我看你吃油饼吗?” “是啊,”丁霁一抬手,一个油饼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看到没,我刚去拿的,刚出锅,你凑近了还能听到滋油的声音,唰啦啦唏啦啦滋儿滋儿……” “求你了,”林无隅说,“我还没吃饭。” “你下车有一会儿了吧?”丁霁愣了愣,把油饼放下了,“我以为你这种大胃王在路上就已经叫好外卖了呢。” “没想好吃什么呢,”林无隅说,“要不你帮我想一个。” “想屁啊,你们那个小区对街有个沙县,走两步出去随便吃两口得了,”丁霁说,“晚上饿了再叫外卖吧。” “行。”林无隅点了点头。 丁霁那边的视频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晃了两下就到了丁霁旁边,接着屏幕上就出现了刘金鹏的脸。 “我靠,林无隅啊?”他说,手里拿着个油饼咬了一大口。 “嗨。”林无隅跟他打了个招呼。 “嗨,”刘金鹏冲他挥了挥油饼,然后离开了画面,声音从边儿上传过来,“你俩聊吧……我以为你跟哪个女朋友聊呢……” 丁霁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睛往旁边扫了一眼:“滚蛋。” “你先吃饭吧,”林无隅说,“奶奶都做好了吧,我去沙县随便吃几口。” “嗯,”丁霁点了点头,“那我挂了啊?” “挂吧。”林无隅说。 “有事联系啊。”丁霁说了一句,然后抬手在屏幕上戳了一下。 屏幕上他的脸定格了两秒之后消失了。 林无隅拿着手机愣了一会儿,感觉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出去吃沙县。 起身要走的时候,发现沙发一角有一团白色的东西。 这屋子他住进来的时候房东收拾过,抹布都没给他留一块,这一团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之前他和丁霁在这个沙发上呆了好几天居然没看到? 他伸手捏着这东西拎起来才发现是件t恤。 ……丁霁的。 这件衣服他记得,最后一天他俩蹲守的时候丁霁穿的就是这件t恤,纯白的,就背后印着两个字,帅哥,然后一个往上的箭头。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收拾的行李,衣服都没收全。 林无隅拎着这件衣服,不知道到底是洗了没拿走,还是脱下来就扔这儿了……犹豫了几秒钟,他小心地把t恤拎到鼻子旁边,用手扇了扇,没闻到味儿,于是又小心地凑上去闻了闻。 没有闻到什么汗臭味儿,但也没有闻到想像中丁霁身上的味儿。 但是他看到了衣服上的皱褶,是穿过的。 啧。 他把衣服扔进了阳台的洗衣机里。 “鹏鹏!”丁霁站在浴室门口,“鹏鹏!鹏鹏!” “干什么你!”刘金鹏打开了门,探出脑袋,“我他妈应了七八声你聋了吗?” “你拿了我哪件衣服啊?”丁霁问。 刘金鹏也没关门,直接转身从架子上扯下一件t恤冲他抖了抖:“这件!怎么了!不能穿啊?哪个姑娘送的啊?” “行了行了,我就有件t恤找不着了,”丁霁挥挥手,“关门,一会儿奶奶过来看到了。” “我发了工资买一件送你,”刘金鹏关上了门,“一件t恤还打扰我洗澡。” 丁霁没理他,回了自己屋,又去阳台看了一眼,晾着的衣服里没有那件。 真神奇,比没事儿就丢内裤更神奇,这么大一件衣服还能不见了。 ……不见就不见了吧,反正有没有这件衣服他都是帅哥。 在床上躺下之后,刘金鹏走了进来:“偷看我洗澡。” “我还用偷看你么,”丁霁说,“就你身上那点儿配件,我哪个没看过的,别说我看过了,这条街没看过的都不多。” “都是你害的!”刘金鹏指着他,“你还有脸说?” 丁霁嘿嘿嘿地乐了半天。 刘金鹏晾完衣服回来往他床上一倒,拿了手机就开始玩游戏,丁霁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于是也拿了手机出来,翻了翻朋友圈,准备睡觉。 本来想给林无隅发个消息,但看了一眼时间,估计林无隅坐一天车这会儿已经睡着了,他把手机扔到了旁边,躺到了枕头上。 闭上眼睛的瞬间,镜子里没遮没挡的林无隅从眼前一闪而过。 他顿时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刘金鹏转头扫了他一眼:“疯了吧你。” 不过虽然林无隅晚上睡觉也就光膀子穿个运动裤,能看的也都看到了,还知道小腹肌不错,但这么整体一看,视觉效果还是不一样的。 林无隅的身材是真挺好,挺修长,腰上也没藏着赘肉…… 丁霁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算当面儿看着刘金鹏给他果舞一段,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但这会儿想到林无隅的时候,老有种尴尬的感觉,好像他真偷看了人家洗澡似的。 “关灯睡觉。”他粗暴地命令刘金鹏。 刘金鹏拿起放在床边的衣服往墙上一抽,关掉了灯,也没再玩游戏,而是翻了个身开始说话:“丁啊。” “嗯?”丁霁应了一声。 “你说我约虫虫去看个电影会不会有点儿突兀?”刘金鹏说。 “什么虫虫?”丁霁转过脸,“你们店那个收银的妹子吗?” “对。”刘金鹏说。 “不突兀吧,”丁霁想了想,“你这就是摆明了想追她,如果她觉得突兀了,说明对你没什么感觉,那你就正好识趣点儿别骚扰人家。” “我为什么要跟一个从来没喜欢过谁的人讨论这个?”刘金鹏说。 “因为我有智商,”丁霁说,“还愿意配合你说。” 刘金鹏笑了起来:“哎,我也不乐意跟别人说这些。” “你要不先请她门口喝个奶茶缓冲一下吧,”丁霁说,“直接看电影不合适,空间太私密了,一般女孩儿就算对你有好感可能也不好接受直接就电影院吧?” “有道理。”刘金鹏点点头。 丁霁闭上了眼睛,听着刘金鹏在他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个虫虫,他也没细听,就知道姑娘很可爱,刘金鹏心潮澎湃,反正聊这些的时候,刘金鹏也并不太需要他说什么。 就这么听着跟催眠似的,虫虫的四大优点他只听到第二大点第四小点就睡着了。 几乎是从他第一个梦的一半开始,林无隅就没再离开过他的梦境。 而且视频里的镜头反复出现,林无隅光溜溜站着的背景分别为浴室,三中的跑道,三中礼堂,奶奶家楼下的小路,他们蹲守了好几天的地铁口,最后一个背景眼看就要换成升国旗,丁霁吓了一跳,赶紧终止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梦。 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没觉得尴尬,梦里他似乎也没太注意林无隅穿没穿衣服,倒是感觉心情挺愉快,就像他和林无隅蹲在地铁口百无聊赖却依旧愉快的那种愉快。 甚至有些不愿意醒过来。 遇见林无隅之前他有过无数假期,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无聊过,同学聚会他不想去,刘金鹏还上班了,他连最后一点儿聊都没有了。 虽然舍不得爷爷奶奶,想多陪陪他们,但也还是会无聊。 每天睡到中午起来,陪奶奶去楼下转转,跟爷爷一块儿街口看看别人下棋,然后就踩着平衡车去小广场猫着,打打篮球,听听大东他们撂地,偶尔吉他没在的时候他帮着扒拉几下。 林无隅这阵儿挺忙的,每天都有活儿,还有过连续三天都住在野地里拍东西的时候,显得他格外无聊,还不敢老给林无隅发消息。 因为他发现,林无隅其实并不是一个能秒回消息的人,他很多消息都只是看一眼就完事了,但林无隅会给他回,所以他不敢多发,怕影响林无隅工作,毕竟他欠着债主三万还不上,债主还靠这个赚钱呢。 篮球场那边有人吹了两声很亮的口哨,丁霁抬眼看了看,几个人正冲他这边挥手,让他过去打球。 丁霁伸了个懒腰,跳下了台阶,踩着平衡车往对面的小超市过去了,冲球场那边喊了一声:“我先买瓶水,谁要带的——” “都要——”几个人一块儿喊。 “靠,”丁霁说,“等着!” 刚到小超市门口,手机在兜里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一个陌生号码,他想也没想就直接静音放回了兜里。 这阵儿诈骗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来,什么助学贷款的,奖学金的,出国留学的…… 他进了超市,在货架中间来回溜着,兜里的手机又响了。 他有些不耐烦地拿出了手机,发现居然还是之前的那个号码。 于是想也没想就给挂掉了,静音都懒得按。 但把手机塞回兜里往前溜了不到一米,他又猛地停了下来,掏出了手机,点开未接来电又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几眼。 这个手机号长得跟诈骗电话的号码不太一样,看着像个正常号,而且尾号是四个6…… 他犹豫了两秒,回拨了过去,把手机拿到耳边的时候他突然开始紧张。 那边接通了,振铃一下之后就有人接起了电话:“丁霁?” 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是,哪位?”丁霁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边停顿了一小会儿:“林湛。” 第 38 章 38 丁霁不知道林无隅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 他听到电话里“林湛”两个字时,就觉得一阵喘不上来气儿, 手都有些抖了, 站平衡车上晃了两下, 差点儿摔下来, 手扶了一下货架才没倒。 “当心点儿啊, ”一个工作人员看了他一眼, “站不稳就下来吧。” “不好意思, ”丁霁也顾不上买水了,直接一倾身体, 飞快地从货架中间穿过, 离开了超市, 停在了拐角一个没人的墙边,然后又确认了一遍,“你是林湛?” “你跟林无隅是什么关系?”林湛没有回答,“同学还是朋友?” “朋友, ”丁霁说,“我跟他不是一个学校的。” “他哪个学校?”林湛马上问。 丁霁顿了顿:“附中, 他是附中的……” “他为什么找我?”林湛没等他说完,接着又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应该问他,”丁霁说,“但这次找你是你爸妈让他去的。” “嗯。”那边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丁霁感觉自己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了, 找林湛就像是在森林里找人参娃娃, 看到了一点儿痕迹就要小心过去, 生怕惊动了会跑。 他现在就怕自己会说错什么,让林湛不再出现。 “你刚说林无隅是附中的什么?”林湛回到了前一个问题。 “学神。”丁霁说。 “是么。”林湛说。 丁霁听到了他很低地一声笑,于是赶紧趁着机会补充了一下:“他今年高考全国状元,732分。” “这么厉害啊。”林湛说。 “我把他号码给你吧,”丁霁说,“你给他打个电话……” “先不了。”林湛很干脆地拒绝了他。 丁霁愣住了,好几秒都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合适,会让主动打了电话过来的林湛拒绝跟林无隅直接交流。 “谢谢。”林湛又说了一句。 丁霁一听这句就急了,这是要挂电话? “等一下,等等等……”他一连串地说,“你不跟林无隅联系,你打电话过来干嘛呢?你知道你家现在的情况吗?你知道林无隅因为你过的什么日子吗!你十年没见他了,你不想知道他……” “我不喜欢打电话。”林湛说。 “那你给我打电话干嘛!”丁霁怒了。 林湛语气很平静:“难道我还过去找你面谈么?” 丁霁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知道林无隅现在住哪儿。”林湛说。 “你怎么知道的?”丁霁顿时紧张起来,“你跟踪他了?” “没,”林湛说,“我还以为你们跟踪我了呢。” “那这个号码是你的吗?”丁霁问,“我能把你电话告诉林无隅吗?” “可以。”林湛说。 但是未必会接,丁霁判断。 “我想好了会找他,”林湛说,“谢谢。” 没等丁霁再说话,那边已经挂掉了。 丁霁拿着手机愣了几秒,这才哆里哆嗦地拨了林无隅的电话。 占线。 “啊——”丁霁原地转了个圈儿,马上给林无隅又发了个消息。 他没敢提林湛的名字,怕林无隅正在干活儿会影响了情绪。 “那明天我就不用去了,”林无隅站在沙县门口打着电话,自从那天丁霁提示他可以到沙县随便吃两口之后,他每次回来都会过来随便吃两口,“最后素材不够的话我再跑一趟,我感觉是够了。” “我也感觉挺多的,角度都全,”那边玲姐说,“那你先歇着了,素材补不补的我这两天都先给你结了尾款的。” “谢谢姐。”林无隅说。 “是不是又在等吃的呢?”玲姐问。 “是。”林无隅笑了笑。 “奔哥说给你备着点儿零食还真是……”玲姐笑了起来,“行了你去吃吧,等这边弄清了我联系你。” “好。”林无隅应了一声。 挂掉电话之后手机又响了一声。 估计是老林,他算着这几天通知书应该快到了。 他进店里拿了打包好的一份汤一盒蒸饺,往小区里边走边点开了消息。 -马上给我打电话 是丁霁。 林无隅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四点,这会儿能有什么事儿? 他拨了丁霁的号码,还没听到响铃的声音,那边就接了起来,丁霁的声音有点儿喘:“林无隅!你现在在干嘛?” “刚忙完回来,”林无隅愣了愣,“怎么了?” “刚我接了个电话,是林湛打过来的。”丁霁说。 林无隅猛地停下了脚步:“林湛?” “对,我留的那个电话!他打过来了!”丁霁声音一下提高了不少,听着有些激动,“那天我们看到的那个口罩肯定就是他!” “说什么了?”林无隅问。 “没说太多,他就问了一下咱俩什么关系,为什么找他,”丁霁一连串地说着,没给他打断的机会,“我跟他说了你是附中学神全国状元!他挺高兴但是我说把你号码给他,他不要……” 林无隅感觉自己呼吸有些不太顺畅,站在小区门口动不了。 身后有车按了一下喇叭,他才勉强走开,进了大门,在路边不知道谁扔出来的一张破椅子上坐下了。 “他为什么不要?”他问,感觉自己嗓子发紧。 “不知道,他说他不喜欢打电话!想好了会找你,我说把他号码给你行不行,他同意了,但是我听他这意思,你打过去他未必会接,”丁霁语速跟机关枪似的一直突突着,“你听我说,林无隅,他肯定就住在附近,他肯定离你很近!” “为什么?”林无隅一下坐直了。 “他说他知道你住在哪儿。”丁霁说。 “他跟踪我了?”林无隅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 “我也是这么问的,他说没有,”丁霁终于平静了一些,“有个重点,他说,我还以为你们跟踪我了呢,这话什么意思你想想!” “他以为我住在这里是因为找到了他住的地方。”林无隅马上反应过来。 “是的,”丁霁说,“除了地铁口,我们肯定还在小区去地铁口这一段路上碰到过他,只是我们没发现,但他看到了。” “而且应该是在地铁口碰见之后,”林无隅说,“否则他不会对我们有印象。” “没错,肯定是这样,”丁霁说,“你这种时候脑子还转这么利索呢?” “还行,不过这种时候我就顾不上体会你拍我马屁的事儿了。”林无隅说。 “拍什么马屁,我直接拍你屁股……”丁霁说了一半停下了,很快又接了下一句,“我把他电话发给你。” “不用了,”林无隅说,“我拿着也不会打。” “……行吧,”丁霁说,“你是不是也不喜欢打电话。” 林无隅笑了笑:“跑的又不是我。” “那你这阵儿留意一下四周的人吧,说不定还能碰到,”丁霁说,“也没准儿他会去找你了。” “也许他一直没想好,”林无隅说,“不管了,随便吧。” “要告诉你爸妈吗?”丁霁问。 “不了,”林无隅想了想,“等他想好了再说吧,你跟他说了我妈的病吗?” “没有,他给我打的这个电话统共也没说够两分钟,”丁霁说,“他只问了你,在哪个学校,为什么找他,没提父母。” “知道了,”林无隅站了起来,“丁霁。” “嗯?”丁霁应了一声。 “谢谢。”林无隅说。 “谢什么?”丁霁问。 “谢谢你把号码塞过去。”林无隅说。 “这有什么可谢的,”丁霁啧了一声,“顺带手的事儿,万一呢,对不对。” “嗯。”林无隅点点头。 他是会放弃很多东西的,自我保护也好,觉得没有意义也好,甚至是习惯性不对某些事抱以太大的希望,他只想最大限度地处理好自己能完全把握住的事。丁霁却不一样,除了小神童这个称号,他似乎不会放弃任何东西。 真是只可爱的小鸡。 还想拍人屁股。 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无隅一夜没睡踏实,因为睡不踏实,所以就会饿,第三次被活活饿清醒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时间,半夜三点半。 他坐了起来,打开了手机,试着看了一下,居然发现有好几家外卖都还在营业,他点了两个汉堡两对鸡翅外加一杯柠檬茶。 外卖送过来得半小时,他起身去客厅拿了根棒棒糖。 这东西不顶饿,但能骗骗嘴。 他坐在沙发上,舌尖顶着棒棒糖,裹过来,小棍往右一指,裹过去,小棍往左一指,不过没有丁霁指得灵活,毕竟练了十几年。 肚子叫了一声。 他叹了口气,打开朋友圈看了看,想分散一下注意力。 却看到了最新一条朋友圈是丁霁刚发的。 -起床打个呵欠再睡 他笑完了之后又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确定了现在是三点半。 手指都已经落在屏幕上,点开了丁霁的对话框,但最后他还是退了出来,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这会儿丁霁应该已经打完了呵欠准备继续睡了。 就算没睡,现在发个消息过去也不合适。 丁霁无意中说出拍他屁股的话时,他都还没来得及尴尬就已经感觉到了丁霁的尴尬。 深夜聊天儿这种事,还是控制一下。 哪怕他现在真的很想找个人聊聊。 不,他现在就是真的很想跟丁霁聊聊。 好在送餐小哥救他于水火,提前了十多分钟打了电话过来。 “你能下楼来取餐吗?”小哥问。 “有电梯,你不用爬楼,坐电梯上来就行。”林无隅说。 “我能放在电梯里你把电梯叫上去吗?”小哥又问,“我怕不安全。” “你怕谁不安全啊?”林无隅让他说愣了。 “我啊。”小哥说。 “……行吧,”林无隅有些无奈地站起来出了门,看到电梯在一楼,“你放电梯里吧,我警告你啊,人千万别跟着进来,你要是上来了我马上就抢劫了啊。” 小哥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啊。” “辛苦了。”林无隅按了一下电梯。 深夜里空无一人的电梯慢慢上来,停下,打开,里面放着一兜汉堡…… 林无隅盯着电梯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种错觉,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里面说不定站着林湛。 电梯门打开了。 里面只有一兜汉堡。 他叹了口气,拎起汉堡回了屋里。 接下去的两三天里,林无隅都有些不踏实,丁霁感觉比他更不踏实,一天好几个电话打过来,问林湛有没有找过他。 “没有。”林无隅每次都是一样的回答,但自己却能感觉到,相同的回答里慢慢地带上了一些情绪。 是失望。 他是希望能找到林湛,希望林湛能来找他的。 就连每天进出小区的时候他也会格外仔细地四周看着,希望哪一眼扫过去,就突然看到了林湛。 但是三天了,林湛始终没再有消息。 “要不直接打个电话去问问吧,”丁霁说,“我打,我就问问他这算是什么意思,没想好就别他妈骚扰人,甩个电话过来玩什么欲言又止欲擒故纵的又不是追妹子。” 林无隅让他说乐了,笑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突然轻松了不少。 “通知书快到了吧,”他换了个话题,“你说咱俩的通知书谁的先到?” “我的,”丁霁说,“领奖的时候都是第三名先上去。” “收到了记得拍个视频让我看看,”林无隅说,“我的通知书还得等老林给我寄过来我才能看到了。” “我帮你拿,”丁霁说,“然后再带过去就行。” “你不怕弄丢了我找你麻烦吗?”林无隅问。 “那也得我弄丢了啊,”丁霁说,“这能随便弄丢吗,我又不是刘金鹏。” 林无隅没忍住笑出了声音:“不是,刘金鹏这个名字在你们家使用率真是很高啊,谁要说点儿什么都得拿鹏鹏出来垫一下。” “现在小神仙使用率也很高,”丁霁笑着说,“我奶奶跟人吹牛的时候算上你,吹牛资本一下就雄厚起来了。” “让奶奶国庆过来,”林无隅说,“我带她玩几天。” “我也想呢,我小姑也想去,”丁霁说,“到时看看吧……” 林无隅正琢磨着到时能去哪儿,突然听到了“叮咚”一声响,他愣了愣:“什么声儿?” 接着又是一声。 叮咚。 “你门铃!”丁霁反应过来了,“有人按门铃!” 林无隅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可能是林湛?”丁霁在那边说,“你门上有个猫眼,你去看看去看看。” “嗯。”林无隅快步走到了门后,脚步很轻地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凑到猫眼前往外看了看。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戴着棒球帽,脸被遮了一半,只能看到鼻尖和嘴。 林无隅的呼吸有些踩不上节奏,他对着电话压低声音:“好像是他。” “好像?”丁霁有些疑惑,“林湛应该没什么变化吧,你认不出来了?” “我看不清,”林无隅轻声说,“他戴着帽子……” 像是听到了他说话,门外的人突然一抬手,摘掉了帽子,手往猫眼旁边一撑,凑了过来:“林无隅,开门。” 林无隅迅速用手按在了猫眼上:“是他。” “开门啊!”丁霁很着急。 “嗯,”林无隅应着,“我一会儿打给你。” “好的。”丁霁说。 林无隅挂掉电话,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人立马比从猫眼里看到的清楚了很多。 这张脸变化不大,依旧能在一瞬间就能勾出他遥远的记忆,能在一瞬间就跟那张已经被自己刻意不再记起的脸重合。 一阵短暂而又漫长的沉默之后,林湛先开了口:“你跟小时候完全不像了啊。” “你还……一样,”林无隅犹豫了一下,让到一边,“进来吗?” 林湛没说话,走进了屋里。 林无隅关上了门,站在茶几旁边。 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无法正确判断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脑子像是被清空了,读写的信息都只有当前。 过了一会儿他才走到饮水机前,拿起杯子接了杯水:“我本来想给你打个电话……” “我知道你不会打,你小时候就这样,”林湛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然后指了指前方,“我就住那儿。” “什么?”林无隅愣住了。 “我拿个望远镜就能看到你,”林湛说,“晚上窗帘拉一下吧,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变态。”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别的?” “嗯,拿个望远镜偷看自己弟弟,”林湛说,“感觉就挺变态的。” 林无隅没说话,顺着方向看过去,也不知道林湛说的是具体是哪里。 林湛也没再给他介绍,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 林无隅在余光里看着他的侧脸。 跟小时候的记忆不完全一样了,他记忆里的林湛的脸,大多数是他仰头看过去的角度。 而现在,他已经比林湛高了小半头。 “上回跟你一块儿来的那个小孩儿,丁霁,”林湛说,“说你是今年的高考全国状元。” “嗯。”林无隅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在任何人面前,他都不会因为这个状元而觉得不好意思,他没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他就是状元,他有这份自信。 但这个人是林湛。 这个人是“你哥”。 这是从他有记忆那天开始,就不断地被否定被忽略的根源…… 是他锁进角落不愿意再回想的记忆,却也是他曾经唯一感受并且依赖过的亲情。 “我其实,”林湛转头看着他,“不怎么吃惊。” “嗯?”林无隅看着他。 “你从小就很聪明,”林湛说,“特别聪明,我跟他俩说过,你是天才。” 林无隅笑了笑。 林湛偏着头又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伸出胳膊抱了抱他,轻声说:“对不起啊,小鱼。” 第 39 章 39 林湛这个拥抱很短暂,在林无隅还没有因为不习惯这种亲密接触而条件反射躲闪之前, 他已经退开了。 林无隅回手按了按自己后背迟到的僵硬, 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林湛的这个称呼。 父母叫他, 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大名, 心情还算可以的时候会叫他无隅, 同学朋友的称呼基本都是鱼, 没有鱼, 学神…… 只有林湛,除了无隅, 有时候会叫他小鱼崽儿。 在他觉得林无隅受了委屈的时候。 “你现在有时间吗?”林湛说, “请你吃个饭。” “好。”林无隅点点头。 “想吃什么菜?”林湛问。 “都行。”林无隅进了卧室, 换了件衣服出来,手机在裤兜里响了一声。 丁霁发过来的。 -怎么样? 林无隅飞快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有点陌生,现在去吃饭 -喝点酒!就不陌生了 林无隅笑了笑,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跟林湛一块儿站在电梯里的时候, 有种很特别的感觉,遥远而又陌生的亲密感, 让他有些不适应。 林湛走出电梯的时候问了一句:“这事儿你跟家里说了吗?” “没有,”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之前没有确定,就没说。” “现在也别说。”林湛说。 林无隅没说话,想到之前林湛提到父母的时候, 用的是“他俩”这个表达方式。 林湛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于是停了下来, 看着他:“别说。” “好。”林无隅回答。 林湛在他胳膊上拍了拍。 一辆黑色的福特野马停在楼下的停车位上,林无隅突然发现这辆车他有印象,之前就一直停在靠近小区大门那边的路边。 这段时间他起码看到过三次。 “有本儿吗?”林湛打开车门的时候问了一句。 “没有。”林无隅说。 “有时间去考一个吧,”林湛上了车,“想开车就拿我这辆去开,我平时开得不多。” “嗯。”林无隅也上了车。 林湛很普通的一句话,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随口一说,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点点暖。 这跟平时感受到的各种善意带来的暖都不一样,跟丁霁的仗义带来的温暖也不一样,这是在丁霁爷爷奶奶面前才会有那么一点相似的感受。 是亲情。 说这话的人,是他的哥哥。 “你晕车吗?”林湛问。 “不晕。”林无隅说。 “那就好。”林湛点点头。 “怎么?”林无隅看着他。 “我车开得不怎么好,”林湛说,“晕车的坐我车基本都得下车吐。” “是么。”林无隅偏开头,看着窗外笑了笑。 “你是怎么上这儿守我来的?”林湛问。 “是……于阿姨看到你了,就在地铁口那儿,”林无隅轻轻叹了口气,“她拍了张照片。” “偷拍?”林湛笑得有些不屑,“哪个于阿姨?” “小时候总带你出去玩的那个。”林无隅看着车头的一小块硅胶垫,应该是放眼镜手机的,除此之外,林湛的车里再也没有任何装饰,很多驾驶座上会放的腰靠或者颈枕也都没有。 要不是车钥匙上的皮套一看就是精心挑的,这车光看内饰就跟租来的似的。 “不记得了。”林湛语气很平静地说。 林无隅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你记得吗?”林湛停了车等红灯,转头过头。 “我当然不记得,”林无隅说,“她也没带我玩过……” 林湛笑了笑。 从见到林湛的那一秒钟起,林无隅就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但总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气氛和机会。 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困扰了林无隅十年的问题,此时此刻就卡在他嗓子眼儿里,不,就压在他舌根下,只要他开口时一不小心,就会嘶吼着跳出来。 林湛现在正在开车,而且据说技术不好,他不敢在这种时候让林湛分神。 可是你为什么要走? 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走? 林无隅靠着车窗,轻轻叹了一口气。 “别老叹气,”爷爷把茶壶放到茶几上,“一会儿你奶奶听到了又教育你。” “知道了,小孩儿不能总叹气,叹气招游魂。”丁霁拿着手机一下下转着,又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饿了?”爷爷问,“你去厨房吃点儿,我看红烧肉已经做好了。” “没饿,你当我是林无隅呢,”丁霁按亮了手机,没有消息进来,“我这儿等消息呢。” “什么消息?谁的?”爷爷很有兴趣地凑了过来。 “林无隅这会儿有个特别重要的事儿正在办,”丁霁说,“我等他消息告诉我办没办好。” “你发个消息问问呗。”爷爷说。 “不方便,”丁霁把手机放到一边,托着下巴看着爷爷,“老丁头儿,你有没有过特别担心朋友的事儿?” “有啊,”爷爷说,“你刘爷爷,以前我们一块儿混码头的时候,他一出门儿跟人干仗我就担心他会被人打死。” 丁霁没忍住,窝在沙发里一通地乐,笑了半天:“你这人怎么这样。” “你没担心过鹏鹏老出去跟人发狠会被人打吗?”爷爷笑着问。 “没,”丁霁想想又乐了,“他其实挺机灵的。” “是让你奶奶念叨傻的,”爷爷说,“成天说鹏鹏傻。” 丁霁边笑边揉了揉眼睛:“哎眼泪儿都笑出来了。” “别担心,小神仙那么聪明,”爷爷拍拍他的手,“家里也不管他,这么多年他不也什么事儿都办得很好吗,这孩子靠谱。” “嗯。”丁霁点点头。 -准备吃饭了 手机上林无隅突然发了消息过来。 丁霁着急看消息的时候差点儿砸了脸。 -怎么样?感觉还可以吧?相谈甚欢了没?印象怎么样? -这话问的怎么仿佛我在相亲…… 丁霁笑了起来。 -林湛人怎么样? -挺好的,吃完饭给你打电话 -好 丁霁又把简单的这几句对话看了一遍,才把手机放到了一边,从沙发上跳起来,进了厨房:“红烧肉——” 林湛挑的这个馆子藏在一条胡同里,不大,招牌上就两个字,林间,装修很朴素但看得出来有精心的设计。 吃一顿不便宜。 林湛应该是熟客,服务员看到他就直接给带到了最里的一个双人小隔间里了。 “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林湛坐下之后说了一句。 林无隅翻开菜单看了两眼之后愣了愣,又仔细盯着看了十几眼。 菜价倒没让他愣住,让他有些迷茫的是…… “这是个素菜馆?”他抬头问了一句。 “嗯,”林湛也看了他一眼,“你要吃肉吗?” “……不,”林无隅赶紧摇头,“我就是问问。” “我这阵儿胃不舒服,”林湛说,“他们家的菜味道还不错,尝尝吧。” “你点吧,我没吃过,”林无隅说,“不知道该点哪个。” “行,那我点了。”林湛把菜单合起来放到一边,直接给服务员报了几个菜名。 服务员转身离开了隔间。 “你……”林无隅顺着之前的话题,“现在身体怎么样?” “还行,”林湛说,“挺好的。” “哦。”林无隅应了一声,感觉林湛并没说实话,他的脸色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有些苍白。 “状元,”林湛看着他笑了笑,“报的h大吗?” “嗯,”林无隅握住自己面前的杯子,“这两天通知书应该差不多到了。” “厉害了,”林湛说,“小时候还老觉得自己脑子不好。” 林无隅看着杯子里的水,没有说话。 水面微微有些细细的波纹,因为杯口小,波纹刚漾起来就消失了,一波比一波快。 直到林湛握了握他的手,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有些发抖。 “怎么了?”林湛问。 “为什么?”林无隅抬起头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走?” 林湛顿了顿,收回了手,并没有吭声。 “你为什么要走?”林无隅还是看着他,他不觉得现在是问这个问题最好的时机,但林湛的这句话,让他回想起太多不愉快的过往,而这些过往又因为林湛就在他眼前而变得格外清晰。 “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留?”林无隅的声音平静,语速也不快,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背后,都是在他自己都不一定能觉察的角落里困扰了他十几年的痛苦,“你明知道他们觉得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明知道在他们眼里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你明知道我是多余的,我是因为你才出生的!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 林湛看着他。 “为什么!”林无隅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吼了一声,手在桌上重重地捶了一下,“林湛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害怕。”林湛说。 “害怕?”林无隅瞪着他,“你害怕?你是骄傲!你是天才!你是希望!你害怕?你有什么可害怕的!” 服务员推门进来,给他们端来了两盘点心和一壶果茶。 东西放到桌上,服务员离开的时候,林无隅和林湛同时开口说了一句:“谢谢。” 林湛笑了笑。 服务员关上隔间的门之后,林无隅突然不想再说话,他感觉自己有些失控了,这种无法掌控的状态让他不安。 他靠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再出声。 林湛也没再出声,跟他一块儿沉默着,过了很长时间,才突然问了一句:“你晚上睡觉会醒吗?” 林无隅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认真想了一下:“一般不会。” “我会,”林湛说,“我一晚上会醒好几次,到现在都是。” 林无隅抬起头。 “每天晚上我都会觉得有人站在我床边看我,”林湛说,“摸我的脸,每天晚上我都会吓醒。” “是……”林无隅说得有些吃力,这个称呼在他注意到林湛会避而不提的时候,就变得很难说出口了,“是朱丽吗?” “你知道,成为一个人的全部,所有,一切,”林湛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轻声问,“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不知道,”林无隅说,“我只知道什么也不是的感觉。” 林湛笑了笑,伸手在他脸上轻轻弹了一下。 林无隅能猜到林湛的感受,虽然他明显是不愿意多说,就像自己也很抗拒跟人提起那些过去,这种感受……差不多能猜到吧。 也许。 不,其实并不确定。 毕竟他距离某个人的“全部,所有,一切”有着太遥远的距离。 “我希望我一开始跟你就没有配型成功,”林湛说,“我希望我在你出生之前就死了,这样我们就都好过了。” 林无隅心里轻轻颤了一下。 “但你是个小天使,”林湛说完想了想,“虽然丑点儿……” 林无隅愣了一秒之后没忍住笑了。 “我走的时候没有想到还会见到你,我没打算再回去,也没想再出现在你生活里,”林湛说,“虽然我只是为了自己才走的,但我也想过没有我,你是不是能过得开心一些。” “没有。”林无隅说。 “我顾不了这么多,”林湛说,“我不是天才,我也不是神童,我没有很聪明,我成绩也一般,我只是个普通智商的普通孩子,所以我害怕每天被他们盯着看着注视着,每一分每一秒,我甚至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我弟弟才是真正的天才……我会不会被杀掉?” 林无隅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林湛说的这些,他并不了解,他从来不知道父母疯狂的爱曾经给林湛留下过这样的阴影,他更多的记忆,是从他们口中听到的一遍又一遍的你哥有多优秀,以及你是个废物。 “你问我为什么走,”林湛喝了口茶,“我就是希望我们的生活中永远都没有彼此。”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林无隅皱了皱眉。 “没什么为什么,你叫了我八年哥哥,”林湛说,“如果那天没有碰上,或者丁霁没有把电话号码留下,我可能也就当没有发生过了,但电话号码就在我手边,我肯定想知道你现在怎么样,忍不住的。” “我现在挺好的,我现在一个人,”林无隅说,“高考之前我已经……被赶出来了。” “嗯?”林湛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挺好的,不要回去了。” “不回去了,”林无隅说完又最后确定了一次,“你不需要他们知道你的情况,也不需要知道他们的现状,是吗?” “是,”林湛点头,“永远都不。” “明白了。”林无隅说。 手机在手里刚震了一下,丁霁就睁开了眼睛,同时也已经把手机拿到了眼前,只看了到屏幕上一个林字,他就接起了电话:“林无隅?” “睡了吗?听声音有点儿迷糊啊。”林无隅的声音传了过来。 “刚睡着了,”丁霁感觉眼睛有些发干,看了看时间,其实也就刚十点,“你跟林湛聊完了?”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怎么样?聊得好吗?”丁霁从床上坐了起来,“有没有抱头痛哭什么的?” “我跟他十年没见了,他走的时候我才八岁,”林无隅说,“这种重逢到不了抱头痛哭的程度……” “那聊得好吗?”丁霁问。 “挺好的,”林无隅说,“我总算是……知道他为什么就这么跑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轻松,丁霁一直提着的心跟着也猛地放了下来,林湛为什么要走,这是林无隅的心结,他知道林无隅一直就想知道原因,无论他表现得有多么冷静,多么风轻云淡。 “那他是为什么啊?”丁霁轻声问。 “这个说起来有点儿复杂,”林无隅说,“以前我也没跟你说过他的病,等你帮我拿了通知书过来了再细说吧,反正就是……还挺好的。” “哦。”丁霁下床,去客厅倒了杯水,“真是亲兄弟,欲言又止欲擒故纵……” “又不是追妹子,”林无隅笑着帮他把后面的话补全了,“是真的挺复杂的,我这会儿……也确实不想再聊这些,我就想跟你随便说点儿什么。” “行吧,省得到时候我过去了咱俩没话可说,”丁霁啧了一声,“聊别的!” “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林无隅说。 “你楼上?”丁霁拿着杯子,“他就下了个楼来敲门?” “那不至于,”林无隅笑了起来,“但是很近,跟我租房子的这栋楼隔了三个楼,我这个是17栋,他那边是20栋。” “这隔的是两个楼,”丁霁冷冷地说,“学神,你怎么拿的全国状元?” “中间还有物业办公室的那个楼,”林无隅笑了半天,“你怎么就这么不服气呢?” “跟你商量个事儿。”丁霁犹豫了一下,突然切换了话题。 本来他还没决定好,但这会儿听到林无隅的声音时,他就不打算再多想了。 “是想拿了通知书提前过来吗?”林无隅问,“先住我这儿?” “……能不能不跟我抢生意啊?”丁霁顿时就尴尬了,“你这毛病到底能不能改改了?抢答显是智商是怎么着啊?” “你刚鄙视了我的状元,我肯定得反击啊。”林无隅说。 “行吧,”丁霁叹了口气,“就这事儿,行吗?我实在是在家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本来想再陪陪爷爷奶奶,结果刚我奶奶还问我为什么老窝家里也不出去,是不是没人跟我玩,看着心烦……” “奶奶怎么这样,”林无隅笑着说,“不给我们探花面子!” “你就说行不行吧。”丁霁说。 “有什么不行的,”林无隅说,“你拿了通知书就买票,我去接你。” 第 40 章 40 丁霁填完志愿之后就觉得高考已经离他远去了,录取通知书早到晚到什么时候到他都没什么所谓。 倒是老爸老妈比他着急, 丁霁不肯回家, 他俩就每天几个电话打过来问, 虽然对他的成绩谈不上有多满意, 但好歹丁霁很听话地报了他俩的母校, 还填的是他们的母专业…… 不过这两天丁霁就很急了, 他想快点儿拿到通知书可以出发。 “就怕票不好买, ”爷爷说,“又不能提前买。” “他小姑说了, 票她负责, 直接买机票飞过去就行。”奶奶说。 “那他小姑父就不用送了吧?”爷爷问。 “不送了, 国庆节送我们俩过去玩,”奶奶说,“咱俩算故地重游,上回去得是三十年前了吧?” “差不多。”爷爷点头。 “我爸上学的时候你们没去看看吗?”丁霁问, “也没送他?” “没看,你爸也不稀罕我们看, ”奶奶说,“去了还得安排我们吃住玩, 人家忙,没空接待。” 丁霁啧了一声:“那我去的机票为什么小姑买,让他们买。” “你马上就远走高飞了, 别给自己添堵, ”爷爷说, “你小姑给你买完票有的是法子让她哥掏钱,你甭管了。” “要说还是我小姑够意思。”丁霁叹了口气。 本来说起这些事,是会影响他心情的,但这会儿想着要走了,马上要见到林无隅,还能在他租的房子里吃喝玩乐虚度光阴,基本也就没什么事儿能影响他的情绪了。 丁霁的通知书是早上十点到的,距离他开始强烈期盼通知书的到来已经整整四天,看到手机上是班主任老姐姐的号码时,他简直想要嚎叫。 不过接起电话的一瞬间又猛地慌了。 “丁霁啊,”老姐姐声音里带着喜悦,“你通知书到了哦。” 丁霁平复了一下心情,还清了清嗓子:“是h大的吗?” “是的,”老姐姐一下提高了声音,仿佛朗诵一样地念出了h大的名字,“没错!” “我马上过去。”丁霁说。 挂了电话他就冲出了卧室,小姑正在客厅里跟奶奶一块儿看一个什么言情剧,俩一块儿正面带少女的微笑。 丁霁蹦过去冲她俩一通喊:“通知书到了我通知书通知书到了!”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你什么倒了?”小姑被他吓了一跳,跟着他也一通喊。 “哎哟这熊玩意儿!”奶奶拍着心口,“什么鬼到了啊!” “我录取通知书到了!h大的通知书!”丁霁没顾得上多说,往门口跑过去,一边穿鞋一边喊,“小姑给我买票!” “啊!啊啊啊啊!”小姑反应过来,跳起来跑到了他跟前儿,一把搂住了他,在他后背上噼里啪啦地拍着,“我小霁的通知书到了!我的妈呀——” “你妈在这儿呢!”奶奶拍了拍茶几。 丁霁笑着回过头的时候,看到她抹了抹眼睛。 “奶奶奶奶……”他赶紧又跑了回去,蹲到了奶奶旁边,把脑袋放到了奶奶腿上,“你这哭什么啊,多高兴啊。” “走开!”奶奶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烦人。” “我这就去学校,拿了通知书回来让你合个照,然后照片给你打印出来带身上,”丁霁说,“出门儿你就给你那些老姐妹们得瑟去。” “你奶奶才没那么肤浅。”小姑也抹了抹眼睛,说话带着点儿鼻音。 “我特别肤浅。”奶奶说,又看了看小姑,“你别跟着添乱!怎么还哭上了,他还能不能出门儿拿通知书了啊!” “谁起的头啊!”小姑喊。 “行了,”丁霁笑起站了起来,“我先去学校了啊,等我爷爷回来记得跟他说。” “知道了,赶紧的,”小姑说,“去吧,再不去咱几个要抱头痛哭了。” 丁霁出门打了个车直奔学校,本来想告诉林无隅一声,顺便问问他的通知书到了没,但林无隅今天有个活儿,去不知道什么原始的地方,一早手机就没有信号了。 丁霁只能是在车上给他发了个消息。 路上有点儿堵,丁霁盯着前方的车屁股,也就是爷爷奶奶家是老小区,怕快递寄丢了,要不他也不会让学校统一代收,还得跑一趟,急人。 车好容易到了学校门口,丁霁跳下车就看到了学校门口的喜报,大概就是庆祝我校高考再创辉煌,庆祝我校丁霁同学高考取得全省第三的优秀成绩…… 还好前两天已经放暑假,现在学校里只有今年高三的可怜孩子,他不用接受目光的洗礼,就是在冲进校门的时候,听到门卫大叔喊了一声:“丁齐啊!你厉害啊!祝贺你啊!你们校长办公室……” 丁霁也没听清他后面喊的是什么,回也头也喊了一嗓子:“谢谢叔!” 经过校长办公室刚想上楼的时候,老姐姐从校长办公室里跑了出来:“丁霁!丁霁!这里!” 丁霁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门卫大叔说的是什么。 校长室门里门外好些人,还有人扛着摄像机…… “这干嘛?”丁霁下意识就往后退。 “没事儿没事儿,”老姐姐拉住他,“就是拍一下通知书,咱们学校的第一份通知书就是你的,你配合一下随便说两句感想就可以了。” 丁霁只好硬着头皮,一脸假笑地呲着牙在记者的安排下走进办公室,从校长手上接过快递,然后呲着牙高兴地拆开了,拿出通知书举在胸前。 “我觉得很开心,”他浑身难受咬牙切齿地说着,“感谢学校对我的培养……大家加油。” 说完之后他就抓着通知书埋头冲出了办公室,风一样卷着走了。 出了校门他才又打开通知书仔细地看了看,打车往附中去的时候,他在车上拍了张通知书的照片发了朋友圈。 -拿到了! 几分钟之内他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就没停过。 他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林无隅还没有回他消息,他打了个电话过去,还是接不通,估计得到下午或者晚上了,所以他还是得直接去趟附中,如果林无隅的通知书到了,他就算不能拿走,也能先看看,再拍张照。 他要第一个把通知书的照片发给林无隅。 附中的阵式跟三中差不多,校门也摆着红色的喜报,进去之后宣传栏上还有林无隅的照片。 他凑过去看了看,林无隅这张照片不知道什么拍的,是在他们学校图书馆里,身后是大排的书,林无隅笑得温和而自信。 非常帅了。 接着他看到了下面还有第二名的照片。 许天博。 丁霁发现这个人他见过,就在林无隅他们宿舍门口……第二名居然是这个长得像他堂哥的人,堂哥是他二叔的孩子,二叔去世之后很多年没见了……就这小子,高了自己一分! 第三名是个女生,丁霁没看清她长什么样,旁边有几个附中的学生拿着手机在拍,他怕被认出来,于是转身想走。 顿了顿又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附中的结构,只好又转回身:“不好意思,同学,我想问一下……” “什么事?”一个男生问。 “之前教高三的林老师,他办公室在哪里?”丁霁问。 “直走右转,三楼,”一个女生给他指了一下,“应该在办公室,刚我在楼下还碰到他了。” “谢谢。”丁霁笑笑,转身快步往那边过去。 “这个是不是三中的那个……”男生在身后说。 “啊!好像真是,”女生小声喊,“丁什么,丁霁吧?黑马,差点儿把许天博的第二压了啊……” 黑马?黑个屁的马,问问你们学神。 我他妈是只……乌鸡? 丁霁一想到林无隅捏的那只鸡,顿时就忍不住了,自己一个人边走边乐,到了办公楼跟前儿才收住了笑。 这几天开始出通知书,办公室里不少老师都在,丁霁一个一个办公室看过去。 走到三楼第三个办公室的时候,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丁霁看清这人的脸的时候愣了愣,是他刚参观完照片的许天博。 许天博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是……丁霁吧?” “是。”丁霁点点头。 “我们之前应该见过,”许天博笑着伸出手,“在宿舍,我昨天看新闻的时候才知道你就是丁霁。” “你好。”丁霁也伸手,跟他握了握,“你通知书也到了?” “还没有,”许天博说,“我是过来帮我们班主任搬东西的……林无隅的通知书到了。” “是吗?”丁霁顿时一阵兴奋。 “记者跟着快递员一块儿送过来的,”许天博说,“毕竟状元的通知书。” “在你们老林那儿了吗?”丁霁问。 “嗯,”许天博点点头,指了指办公室,“你是要去看看吗?” “是,我就是来看的。”丁霁马上往办公室里走。 “林老师,”许天博在他身后帮着介绍了一下,“这是没有鱼的好朋友,三中的丁霁……” “林老师好。”丁霁跟里面一个男人打了个招呼,看着挺年轻的,林无隅叫他哥也差不多。 老林看到他愣了愣:“你就是丁霁啊?” “是的。”丁霁回头看了一眼,许天博已经走了。 “你要是早半小时过来,记者得高兴死,刚就逮着一个第二名,”老林笑着说,“有事儿吗?” “我想看林无隅的通知书。”丁霁说。 “……哦,替你们三中的父老乡亲打探消息?”老林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快递袋,举起来给他看了看,“就这个。” 丁霁立马伸手想拿,老林又把快递袋放回了抽屉里。 “我要拍,”丁霁说,“谢谢林老师。” 老林犹豫了一下,把快递袋又拿出来,冲他晃了晃:“拍吧。” 丁霁只好对着老林连人带快递袋一块儿拍了下来:“我能拍一下里面吗?” “还没拆呢,”老林说,“得寄给他啊。” “我帮他拿过去……”丁霁话还没说完,老林已经把快递袋以光速收回了抽屉里,他只得赶紧补充说明,“我明天再来拿,他现在电话打不通,等他有信号了让他给您说。” “我刚打他电话也没打通,”老林笑了笑,“不是信不过,这毕竟是h大的通知书啊……你也是报的h大吧?通知书是不是到了?” “是,”丁霁拿出自己的通知书,“我跟林无隅报的一个专业。” “可以啊,”老林凑过来看了看他的通知书,“h大的通知书是别致啊,还搞机关……” “赶紧回去洗个澡,”陈大哥把车停在了楼下,回过头看着林无隅,“你这一身,要是换个洁癖的,都死了七八十回了。” “你这车散味儿都得散好几天,”林无隅扯了扯自己的裤子,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谢谢陈哥。” “我一会儿就跟财务申请一下,给你加点儿服装费,”陈大哥说,“这拍个俩小时的景儿还把人给拍水沟里去了……” “没事儿,”林无隅笑着说,“我先上去了啊。” “赶紧的。”陈大哥挥了挥手。 林无隅快步进了楼里,还好这会儿没到下班时间,电梯没什么人用。 进了屋第一件事就是先洗手,再把兜里的手机捏了出来,把身上的衣服裤子都脱了,犹豫了一下之后拿个袋儿装了。 他也不知道那个水沟是不是跟哪个粪池连着,总之味儿非常大,这衣服他都下不去手洗。 不过洗澡之前他先拿起了手机,回市区以后手机就响了好一阵,他有预感,是通知书到了。 但那会儿身上臭得不行,手怎么擦都有味儿,他不想碰手机。 消息有一大排。 林无隅扫了一眼,差不多的内容。 -你通知书…… -鱼你通知书…… -你电话怎么打不通…… 在一众通知书里,他一眼就看到了丁霁的消息,好几条,跟别人的都不一样。 -你丁小爷的通知书到了! 林无隅笑了笑,在一堆消息里最先点开了丁霁的。 -看我的通知书! -我现在去附中了,我估计你的也到了 -林无隅!快看!我是不是第一个给你发你通知书照片的! -虽然只拍到了快递袋! -你们班主任还强行入镜,简直了! -他不让拿走,也不让我拆!你记得给他打电话! -告诉他!赶紧把你通知书交给这个英俊的少年! 林无隅一边乐一边飞快地看了一眼时间,发现丁霁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五分钟之前才发过来的,他马上拨了丁霁的电话。 那边几乎是秒接,丁霁的声音跟雷一样炸了出来:“我靠你总算是有信号了!” “你跑我们学校去了?”林无隅笑着问。 “是啊,我拿到我的通知书就感觉应该是一块儿寄的,”丁霁说,“我就过来了!果然!真是一块儿到的!” “你还在林哥办公室吗?”林无隅问。 “我已经出来了,”丁霁说,“不过我一看到你打电话过来,立马就回头了,现在正在上楼。” “你把电话给林哥,”林无隅说,“我跟他说。” 几秒钟之后,老林的声音传了过来:“林无隅!你的通知书到辽!” “给丁霁吧,”林无隅说,“他这两天就过来了,正好帮我带过来。” “行,”老林说,“我刚都没敢让他拆,你也没跟我说一声。” “我忘了,”林无隅说,“你让他拆,现在就拆。” “行,”老林说,“不过你什么时候里通三中的?许天博都没说帮你带过去,三中小黑马跑过来说要拿走。” “通了有一阵儿了。”林无隅笑了。 “拆了拆了啊,”那边传来了丁霁的声音,“先挂了,你接我视频,我拍给你看。” “好。”林无隅挂掉了电话。 丁霁很快发了视频过来,林无隅接通了,看到丁霁愉快地扬起来的眉毛时,他忍不住心情跟着也扬了起来。 “你他妈是光膀子接视频有瘾吗?”丁霁瞪着他,“你们班主任在呢,你能不能讲究点儿?又洗澡了?” “没,”林无隅笑了起来,“太热了我把衣服脱了。” “太热了你开空调啊……”丁霁叹了口气,“来来来,先不管了,来拆快递,林老师亲手帮你拆。” 丁霁的脸从镜头前消失了,换成了老林的脸,然后是他拆快递的手。 林无隅一直笑着看着屏幕,其实在出成绩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标,之后填志愿,等通知书,只是一个过程而已,已经没什么可兴奋的了。 但现在他看着视频里老林小心地拆开快递袋,拿出他的录取通知书,丁霁接过来放在桌上,前后左右里里外外拍了一遍给他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能再激动一回。 丁霁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能把他觉得已经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来回折腾一下,又折腾出新鲜的乐趣来。 从老林那儿拿到了通知书之后,丁霁先回了家。 林无隅把衣服扔到楼下垃圾箱再回来洗了个澡,刚吃完外卖,丁霁的视频又发了过来。 “你怎么比我还兴奋?”林无隅接了视频。 “不应该吗?”丁霁说,“我后天就要走了,又不是你后天要走。” “后天吗?”林无隅下意识地接了一句,“我以为明天呢?” “我也想明天,我小姑找人给买票,明天的来不及了,最早得后天一早,”丁霁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你还一副不兴奋的样子,是不是觉得后天才去有点儿失望啊!” “我这阵儿忙来忙去挺累的,”林无隅笑笑,“等着你来了我正好休息几天,你不是要虚度光阴么?” “是不是很期待跟我一块儿虚度!”丁霁说。 “嗯。”林无隅应着。 “想我了吧?”丁霁笑着啧了一声。 然后他俩同时都没了声音。 第 41 章 41 难道不是你想我了么? 林无隅这句话卡在嗓子眼儿里没说出去,两秒钟之后他就后悔了, 应该说的。 他已经把丁霁归在了“对关系好的朋友热情似火”那一类里, 所以在丁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他本该自如地呛回去, 就像以前那样。 但丁霁的态度又明显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他俩能呛三百回合, 不分出个输赢来都不会停。 现在丁霁却沉默了。 林无隅能感觉到丁霁的尴尬, 甚至能感觉到丁霁因为感受到他的尴尬而更加尴尬。 很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击,没给丁霁一个可以化解第一波尴尬的台阶…… 林无隅第一次因为这种错综复杂而又完全无法把控的微妙的人际关系而手足无措, 就连跟十年没见的林湛面对面时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是啊。”他回答。 虽然对自己情商一向自信, 眼下他也找不出更合适的回答了, 只知道再不出声,丁霁会很没有面子。 这个回答他没有多想,就是顺着丁霁的问题,给出自己现在唯一的答案。 是啊。 就是挺想你的, 你来了有人可以一直聊天儿到半夜,有人一块儿看电视, 还能一起吃饭,逛景点, 时间到了还能一块儿去学校报到。 “那等着,”丁霁的语气已经恢复,带着惯常的小得意, “再熬一天, 等我去解救你。” “好, ”林无隅笑笑,“鸡哥救救我。” “你说话注意点儿啊!”丁霁提高了声音,“就你这样的我一手揍俩知道么?” “知道了知道了,”刘金鹏边走边点头,“我只要是有空,就先去看爷爷奶奶,要扛什么买什么搬什么随叫随到,你别管了。” “国庆他们要是去玩,”丁霁说,“你有空就一块儿去,我带你去看升旗。” “有这话就行,我去不去都踏实了,”刘金鹏拍拍他的肩,“上了h大也不能忘了跟你一块儿果奔的朋友。” “是不能忘了我果奔的朋友,”丁霁纠正他,“是你,不是我。” “靠。”刘金鹏叹了口气,“我突然很舍不得你,怎么办?” “赶紧去买张票,”丁霁指了指那边的柜台,“跟我一块儿走。” “滚蛋,”刘金鹏笑了起来,转身张开了胳膊,“来,抱一个的。” 丁霁放下行李箱,抱住了刘金鹏。 “好好的,”刘金鹏拍拍他,“碰上什么麻烦了,谁欺负你了,你一句话,马上杀过去给你撑场子!” “这话我记着了。”丁霁笑着说。 刘金鹏把他送到安检口,目送着他排队,还隔着老远喊着聊了几句,他进去了刘金鹏才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丁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他挺舍不得刘金鹏,他俩一块儿长大,还没有过分开这么长时间,虽然总见面会打架,一想到这么久见不着面,又觉得很舍不得。 跟刘金鹏说出想你舍不得你之类的话,他是不会尴尬的,坦然得很。 可同样的感受放在林无隅那儿就不行了,做贼似的,说出来就更觉得别扭。 偏偏感受又是真实的。 林无隅因为他的尴尬而尴尬,他又因为林无隅的尴尬而尬上加尬…… 机场没有什么好吃的,林无隅早到了半小时,把机场里所有能吃的店都转了一遍,最后只吃了一碗面,不太满意。 不过经过一家卖伴手礼的店时,他被门口可爱的棒棒糖吸引住了。 棒棒糖被做成了各种小动物和字母,看上去都很萌,林无隅犹豫了一下,决定买几个当做接机礼物。 挑的时候没想到棒棒糖也能做成小鸡……他拿起那只小黄鸡三次都又放下了,最后挑了一条生肖小龙,还有d和j两个字母。 出口很多人,林无隅站在各种来接机的人群里有种新奇的感觉。 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接机。 看到显示屏上出现丁霁那班飞机的航班号时,身边的人有一阵小小的骚动,尽管知道距离丁霁出来至少还得有二十分钟,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人群往前,挤到了隔离带旁边,一边掏手机一边往里盯着。 旁边好几个手机都响了,还有人在打电话,到了没下来了没。 林无隅看了一眼手机,丁霁还没有消息发过来。 他只能抓着手机,继续往里盯着,明明知道这会儿出来的人里根本不可能有丁霁,也还是下意识地往里看。 一直到这趟航班的乘客开始出现,手机上也没有丁霁的任何动静。 林无隅忍不住拨了丁霁的号码。 不会是还没开机吧? 还好,电话接通了,不过响了七八声也没有人接,林无隅都怀疑这人是不是把手机落飞机上了,那边丁霁才终于接了电话,含混不清地不知道是“哎”还是“喂”地喊了一声。 “快出来了吗?”林无隅问,“我已经在出口这儿了,占据了c位,你应该能一眼看到我。” 丁霁笑了起来,笑声依旧含混不清。 “你是不是吃东西呢?”林无隅问。 “吃你大爷,”丁霁大着舌头,“我他妈拿了你两箱东西还有你的宝贝无人机,我哪还有手接电话,我叼着手机呢!” “是谁说有人送要多拿点儿行李的,”林无隅笑了,“电话挂了吧,你跑出来。” 丁霁那边稀里哗啦好半天才把电话给挂掉了。 没两分钟林无隅就看到了背着个包一手推着两个行李箱一手拎着另一个包的丁霁。 他冲丁霁挥了挥手,丁霁没法挥手,只是蹦了一下就开始跑。 林无隅挤出人群,绕到隔离带的开口,迎上了跑出来的丁霁。 “哈喽!”丁霁把行李箱往他面前一推,笑着张开了胳膊。 林无隅用脚拦了一下滑到他面前的行李箱,然后过去搂住了丁霁。 “只晚点了十分钟!”丁霁在他耳边喊。 “嗯,”林无隅点点头,“还不错。” “你是不是吃好几顿了?”丁霁在他背上拍了拍。 “就一碗面,”林无隅说,“你饿了没?一会儿就去吃东西。” “我飞机上吃了面包,”丁霁嘿嘿乐着,“我把旁边姐姐的面包也吃了。” “走。”林无隅松开了胳膊。 除了丁霁,他几乎不会跟人有这样的接触,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特别是丁霁在他耳边说话的时候带起来的气息和小小的音浪,让他半边肩膀连带着后背都有些痒痒了。 “包你拎吧,”丁霁说,“我现在就开始虚度光阴了,我不想拎东西了。” “等等,”林无隅松开胳膊,从兜里拿出了那三根棒棒糖,“给。” “我靠,”丁霁很惊喜地接过去看了看,“这接机也接得太周到了吧?这怎么舍得吃……” “那个店是连锁的,”林无隅说,“吃没了可以再买。” “你这思维,”丁霁叹了口气,“你要是谈恋爱,估计真是会有波折。” “行吧,”林无隅笑笑,“这三个留着,我另外再买给你。” “怎么没买鸡了啊?”丁霁把棒棒糖放进包里,“我以为你气我有瘾呢?” “控制住了。”林无隅说。 “叫车了吗?”丁霁问。 “已经到了,”林无隅拎起包,放到行李箱上推着,“走吧。” 丁霁心情很好,上车之后给爷爷打了个电话报了平安,又发了几张机场照片给刘金鹏,然后再发了个九宫格到朋友圈。 这才算是完成了下机任务。 “我真是服了你了,”林无隅在旁边看着他一通忙活,“你这一天天的,朋友圈里哪儿来那么多话可说啊?” “说明我的生活丰富多彩,”丁霁收起了手机,伸了个懒腰,“哎……对了,通知书!” “到家了再给我,”林无隅说,“我现在没地方放。” “行吧,”丁霁往椅背上一靠,偏过头看了看他,“怎么感觉你有点儿憔悴啊?活儿是不是接太多了?” “是有点儿,有两个活儿一开始没想到这么麻烦,就都接了,”林无隅搓了搓脸,“有两天通宵没睡拍夜景。” “这么拼干嘛呢……”丁霁说到一半,林无隅就转过了脸看着他,他马上反应过来,“啊啊啊行了我知道,钱都借给某个老也还不上钱的西瓜仔了。” 林无隅没说话,笑了半天。 丁霁也没出声,看着林无隅好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有日子没见着,他以前没注意过林无隅笑起来很好看,带着一丝平时不会有的幼稚气质。 林无隅看过来的时候,他收起了思绪,拍了拍腿:“有个事儿差点儿忘了跟你说了,我那天去拿你通知书的时候,碰到一个人……你猜是谁?” “许天博。”林无隅说。 “……我发现跟你玩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丁霁叹了口气。 “那重来。”林无隅说。 “你猜是谁?”丁霁问。 “谁啊?”林无隅想了想,“这哪猜得到。”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乐了。 “靠,”丁霁也笑了起来,但是还是坚持把戏演完,“我告诉你吧,是……” “许天博!”司机笑着喊了一嗓子。 林无隅和丁霁一块儿愣了,丁霁反应过来之后笑着给司机竖了竖拇指:“大哥可以,大哥太厉害了!” “猜对了?”林无隅还没有出戏。 “猜对了,”丁霁点点头,“我碰到许天博了。” “他好像是去帮林哥搬东西,”林无隅说,“他家离学校近。” “他居然认出我了,”丁霁说,“当然,认出我也正常,我也认出他了,你们学校把照片都贴公告栏上了。” “是么。”林无隅笑了笑。 “他是不是上回我去你宿舍的时候碰到的那个,还跟你打了个招呼的?”丁霁问,“就我说他跟我堂哥有点儿像。” “嗯,是他。”林无隅点了点头,心里又有点儿想笑,丁霁到现在也没意识到许天博是长得跟他有点儿像,作为一个神童,实在是太神奇了。 在这一点上,司机大哥的反应就很正常了,他想了想:“跟你堂哥长得像,不就是跟你长得像吗?一般堂兄弟都长得像。” “嗯?”丁霁愣了愣,半天才回过神,“是啊?” 林无隅实在没忍住,低头一通笑。 “靠,是啊,我就说怎么看他有点儿眼熟……”丁霁啧了一声,“我居然完全没往这上头想。” “你那天说像你堂哥的时候我就想问了,”林无隅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就你这样也能算个小神童?” “我靠?”丁霁转头瞪着他,“你这报复心真是悠长啊,就说你一句怎么拿的状元你憋了这么多天在这儿等着我呢?” “没,真不是故意的,”林无隅笑了,“善于抓住机会而已。” 车开进小区,经过林湛住的那栋楼时,林无隅看了一眼,林湛的车就停在路边,他正想给丁霁指一下的时候,丁霁已经靠了过来:“那辆黑色的车,是林湛的车吧?” “嗯,”林无隅看了他一眼,“怎么看出来的?” “算的。”丁霁掐着手指。 “装吧你就。”林无隅推了他一把,“下车!” 进了电梯之后丁霁才笑着说:“林湛的电话号码尾数是4个6,刚那个车牌,是3个3连着,你又说过他就住旁边,就感觉应该是他的。” “本来今天怕堵车想让他送我去机场的,”林无隅说,“但是没好意思。” “是不是还有点儿不太熟的感觉啊?”丁霁问。 “是,”林无隅走出电梯,“其实你想想,我跟他在一块儿就八年时间,还得算上之前我没有记忆的那三四年。” “要这么算的话,他对你的感情应该比你对他要深,”丁霁叹气,“有你的时候他已经懂事了。” “是吧。”林无隅打开房门。 “啊——”丁霁进屋把东西一扔,张开胳膊伸了一个绵长的懒腰,然后倒在了沙发上,“你换沙发罩了?” “没换,就是加了一层在上面,”林无隅说,“要不躺着感觉不干净。” “讲究。”丁霁打了个呵欠。 林无隅打开冰箱,拿出一杯奶茶递给他:“喝吗?” “我靠,”丁霁一下坐了起来,接过奶茶看了看,“你还有这个?昨天喝剩下的吗?” “放屁,”林无隅说,“早上出门之前叫的外卖。” “学神你是真学坏了啊,现在这么不文明,”丁霁笑着晃了晃奶茶,“这是给我准备的吗?” “不然给谁准备的啊?”林无隅说,“我点了两杯,一人一杯,还有麻辣烫,微波炉里叮一下就可以吃了,怕你万一饿得不行等不了出门吃。” “你得了吧,那是你。”丁霁说。 “那你吃吗?”林无隅问,“我帮你叮一下?” “先不了,”丁霁躺了回去,又拍了拍沙发,“聊会儿。” 林无隅拿了奶茶,把他的腿往沙发里面推了推,坐了下去。 “你哥是不是什么明星啊?”丁霁喝了口奶茶,“我那天就想问你,但是又觉得你思绪万千的,这个也不是什么重点关注的问题,就憋到这会儿才问了。” “憋死你了吧,”林无隅看了他一眼,“也不是什么明星,算是个网红吧……” “网红?”丁霁愣了愣,“哪种网红?不会是每天在街上捏女孩儿嘴,给姑娘提裤子扯衣服的那种吧?” 林无隅笑得差点儿呛着:“你成天都看些什么玩意儿啊?” “怪我吗?”丁霁说,“鹏鹏每天看,还老给我分享合集……那他是干嘛的?” “他有个自己的工作室,”林无隅说,“是个微缩模型高手。” “这么牛?”丁霁有些吃惊,“叫什么?没准儿我还看过他视频呢?我有一阵儿特别想做木头小房子,看过很多视频。” “他好像不只做小房子,”林无隅想了想,拿出手机,翻出了一个之前他存下的林湛的视频,“还有这种,设计感比较强的,得过什么什么大奖……” 丁霁拿过手机看了一眼:“tres-2b?这是林湛吗?nasa发现的那颗最黑的行星是不是就叫这个,开普勒1b什么的。” “是,”林无隅看着他,“你还什么都知道啊?” “也不是,就这名字太别致了,我当初就是被这个2b所吸引……”丁霁说,“那林湛这也算是个算是个名人了啊,难怪问是不是粉丝……可惜圈子小众了一点儿,要不你爸妈早能发现了吧?” “他视频都不露脸,”林无隅停了两秒,“也还好没让他们发现。” 丁霁把手机放到茶几上,过了一会儿才说:“他是不是不想见你父母啊?” “嗯。”林无隅点了点头,“也不让我告诉他们找到他了。” “那很决绝了,”丁霁皱了皱眉,“为什么他要跑?” “有些爱太过了,人就受不了了吧,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林无隅喝了两口奶茶,“我爸妈对林湛的感情,不仅仅是父母爱孩子的那种,还有……怎么说呢,全力以赴,全身心投入,睁眼要看到你,闭眼会想着你,时刻要能碰到你把控着你,你就是我活着的全部……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丁霁没说话,觉得有点儿发毛。 “林湛小时候突然生病,生我是为了脐带血救他,”林无隅说,“我没有这段记忆,后来我爸妈也闭口不提了。” “脐带血?”丁霁愣了好了一会儿。 “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我以前不知道,这次林湛才告诉我的,”林无隅点点头,“他那会儿还小,还可以试一下脐带血……” “那配型要是不成功也不能用啊。”丁霁说。 “我妈的意思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试一试,”林无隅笑笑,笑容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还好成功了,要不我生下来就没用了。” 丁霁皱了皱眉,一下下捏着奶茶杯子,有些后悔着急着一见面就问了林无隅这个问题,搞得他俩久别……十几天也算久了吧,搞得他俩久别重逢聊天的气氛都沉下去了。 “我爸妈心里,大概想的就是,”林无隅靠到沙发里,“生我是为了给林湛治病,养我是为了以后能照顾他,计划得特别周全,结果,林湛跑了……” “我打断一下啊。”丁霁说。 “已经说完了。”林无隅偏过头看着他笑了笑。 “你自己明明清楚得很,”丁霁说,“你不是为了谁生为了谁活的。” “嗯。”林无隅应着。 “你就算是为了什么,也是为了自己,”丁霁说,“而且退一万步,你说过,你来都来了。” “记这么清呢?”林无隅勾了勾嘴角。 “也不只有你一个人过目不忘过耳成诵的,”丁霁挑了挑眉,“来都来了,就别想那么多了。” “好。”林无隅点头。 其实话是这么说,林无隅这么多年也都是这么做的,但毕竟他一开始承受这些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朋友,就现在这样的想法,也是从那么多年的伤害里得到的经验。 小可怜儿啊。 丁霁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腿上,用力地搓了搓,以示安慰。 林无隅看了看他,也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略微把手往回抽了一点。 丁霁低头扫了一眼,判断林无隅这个动作……大概是觉得手距离他要害部位太近了? 操。 丁霁认为此时此刻自己应该尴尬,但没想到的是他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干嘛呢?至于吗!” “你干嘛啊?”林无隅也笑了,“占我便宜。” 第 42 章 42 丁霁把林无隅放在家里的东西都带过来了,虽然不多, 但挺值钱。 “你还给垫了这么多海绵啊?”林无隅检查了一下无人机, 把东西往卧室唯一的柜子里慢慢收拾着。 “怕磕坏了, ”丁霁说, “我不能债上加债啊。” “你说你是不是自找的, ”林无隅笑笑, “结果你小姑父也没送你。” “他得快开学那会儿才有假, 提前过来了就没办法送了……你开学以后这房子退吗?”丁霁往柜子里看了看,“衣服都挂上了啊?” “退不退都行, ”林无隅说, “我毕竟……不回家, 东西多,总得有个地方放。” “可以放林湛那儿啊。”丁霁说。 “不了吧,”林无隅想想,“没熟到那份上, 再说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有没有女朋友, 或者结没结婚?” “结婚不至于吧,他才多大?”丁霁说。 “大我五岁, ”林无隅说,“也不是没有结婚的可能,他初中就自己出来混了……我也没问问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为什么没问啊, ”丁霁帮着他把东西放进柜子里, “就当是关心一下也可以问啊。” “感觉像是在打听隐私, ”林无隅皱皱眉,“反正我也不希望他问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他问了吗?”丁霁问。 “没有。” 丁霁点点头:“行吧,你俩有些方面还是看得出来是亲兄弟的。” 林无隅笑着看了看手机:“你洗个澡吗?洗完了出去吃点儿东西。” “我行李也要打开放,”丁霁说,“我有两件外套不能压。” 林无隅把柜子里挂着的衣服往旁边哗地一扒拉:“这一半儿都归你,随便挂。” “也不用这么客气,”丁霁打开箱子,拎出自己的外套抖了抖,“我就两件衣服,用不了这么大的空间……” 他一眼就看到了柜子里那件写着帅哥的t恤,猛地转过头:“这是不是我的?” “嗯,”林无隅喝着奶茶靠在门边,“你上回没带走。” “我在家找了它好几天,”丁霁一脸迷茫,“怎么会把它忘在这儿了呢……不能啊……我一件件都收拾好了啊……” “那就是我留下做纪念的,”林无隅打断他,“赶紧收拾,我饿了。” “行行行,”丁霁扯下那件t恤,又拿了条裤子,“我洗个澡就去吃饭,你以后也别纠结是为谁生为谁活了,你他妈就是为了吃的,少一口晚一秒你就要死了。” 林无隅靠着门笑了半天。 丁霁进了浴室,飞快地脱了衣服,拧开喷头,回头拿洗发水的时候,看到了墙上的镜子。 眼前顿时闪过林无隅那天视频里的画面。 那种又想笑又觉得说不上来的不好意思混杂在一起的感受让他,迅速转回了身,一边冲水一边笑了好一会儿。 为了不让林无隅饿死,丁霁洗澡比平时在家里洗得快了不少,基本没有站着兜头哗哗冲水只为了舒服的环节。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林无隅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脚蹬在茶几边儿上。 “脚放下去!”丁霁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一手指着他的脚。 林无隅把脚放回了地上:“洗这么快?你是不是没用沐浴液啊?” “用了!我不是怕你要饿死了吗!洗得跟快进一样,”丁霁啧了一声,“吹风筒呢?” “衣柜下面的抽屉里。”林无隅说。 丁霁站在卧室里吹头发,看了一眼客厅,林无隅又低头继续看着手机。 这让丁霁有些好奇,说实话,林无隅算是他见过手机使用频率最低的人,手机除了接电话和偶尔发消息,基本不会拿着玩,比起手机,林无隅应该是更愿意看书。 但这会儿他看手机还看得挺起劲。 “看什么呢?”丁霁吹完头发出来问了一句。 “嗯?”林无隅放下手机抬起了头。 “手机啊,看什么呢,”丁霁说,“这么老半天,有什么好玩的让我看看。” “有人给我发消息,”林无隅笑笑,“就看了看。” “这人给你发的是论文吧?”丁霁有些不屑地扫了他一眼,“不想说就不说,瞎编什么呢。” “真的,”林无隅说,“顺便又看了看他朋友圈……” “你还会专门看人朋友圈呢?”丁霁更难以置信了,“这是个什么人啊?” “你可以算算啊。”林无隅说。 “你又不饿了?”丁霁问。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 丁霁犹豫了一下,掏出了奶奶的铜钱:“我要是算准了你别不承认就行。” “这个应该不好猜。”林无隅。 “我算的!”丁霁提高声音,把铜钱往茶几上一扔,“不是猜的!” 林无隅很有兴趣地凑了过来,托着下巴看着他。 “你别这么盯着,”丁霁推了他一下,“你这样我紧张。” “你成天给别人算,还紧张啊?”林无隅说。 “这个不是不能猜么,”丁霁摆摆手,“纯靠算,我怕算错了,你往后靠靠。” 林无隅靠回了沙发里,抱着胳膊看着他。 丁霁扔完铜钱,拧着眉开始琢磨。 “算出什么了?”林无隅问。 “这人对你是有帮助的,”丁霁看着他,“不过你只求维持现状。” 林无隅挑了一下眉:“还有吗?” “这人有所图,但是主动权在你手上,”丁霁拿了一枚铜钱,在指缝里来回翻着,“只要你动,无不利。” “有点儿意思。”林无隅笑了笑。 “准吗?”丁霁问。 “你觉得呢?”林无隅问。 “大概差不离,”丁霁收好铜钱,站了起来,“下面是我瞎猜。” “开始你的表演。”林无隅说。 “这卦跟你现在接的活儿有关,但不完全是工作,”丁霁在屋里慢慢溜达着,“如果只是工作,你肯定早都跟我说了,你接的几个活儿我连司机姓什么都全知道……你不愿意轻易跟我说但也不完全抗拒告诉我,需要我先猜个差不多才有可能跟我说的……” 林无隅嘴角一直带着笑不出声。 “是感情问题,”丁霁想了想,走到他面前,凑近了,“无隅哥哥,有人在追你,工作里认识的,这人估计人脉还不错,能帮到你。” “丁霁?”林无隅看着他。 “但是你不太愿意,想维持现状,”丁霁说,“如果单纯只是工作,以你对外的性格,没有搞不定的关系,你不会有维持现状这种想法。” 林无隅盯着他看了好半天。 “服不服?”丁霁问。 “服。”林无隅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打开了记事本,“现在马上把你欠我的钱减掉一千。” “我他妈以为你让我看看那个人是谁呢?”丁霁愣了愣。 “看人,减掉一千债务,”林无隅说,“你挑一个。” “一千,”丁霁指着手机,“给我减了。” 林无隅笑得差点儿呛着:“你怎么这么可爱。” “你别跟我说今天才发现,”丁霁说,“我十几年前就已经发现了。” 林无隅收了手机,站起来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跟你待一块儿真挺舒服的。” 丁霁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瞬间感觉自己耳根要红,赶紧在林无隅肩膀上拍了拍:“真诚。” 然后快步走进浴室洗了把脸。 出来的时候林无隅已经站在了门边,一副马上就要饿死了的表情,手还摸了摸肚子。 “你让我算的!”丁霁瞪着他,“你别想把锅扣给我。” “走,”林无隅打开门,“吃大餐去,小区后面有个烤肉自助,林湛推荐的,我还没去吃,就等着你来了一块儿呢。” “大热天儿的,你倒是胃口好。”丁霁跟着他出了门。 “你可以看我吃,”林无隅说,“我不怕人看。” 丁霁啧了一声。 其实还有个事儿算不出来,就是这人是男是女。 所以说算林无隅就是麻烦,追他的有可能是女的,也有可能是男的……不过林无隅虽然不介意别人知道他性向,却也不是那种会到处跟人说的…… 那就是个女的? 女的如果有一定的人脉还能帮到他的,年纪肯定比他大。 哦哟,难怪林无隅不愿意。 ……不过小姑娘他肯定也不愿意。 “想什么呢?”林无隅把他推进了电梯。 “男的女的啊?”丁霁一迷糊,顺嘴就问了一句。 “什么?”林无隅按下按钮。 “追你的这个人。”丁霁看了他一眼。 林无隅清了清嗓子:“男的。” “我靠?”丁霁有些吃惊,“……不是,他怎么知道你……” “这个……不一定非得知道。”林无隅用手遮了一下嘴,低声说。 “啊,”丁霁愣了愣,“也是,那他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林无隅说,“我估计他可能猜到了吧。” “这也能猜到?”丁霁一下提高了声音。 “你不喊不会说话了是吧?”林无隅飞快地捏住了他的嘴。 丁霁拍开他的手,抹了抹嘴:“我反正是猜不到,你要当初没跟我说,我到现在估计也想不到。” “那不一样,”林无隅说,“如果……我对谁有好感,我就会比较注意,就……可能可以看出来……他是不是。” “哦。”丁霁看着他。 “哦屁。”电梯门打开,林无隅把他推了出去。 丁霁走了几步,感觉这事儿还是让他觉得特别……不得劲儿。 “这人……多大啊?”他问。 “三十多吧。”林无隅说。 “老男人,”丁霁拧着眉,恶狠狠地说,“别理他!” “嗯。”林无隅点头。 “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丁霁继续恶狠狠。 “……人还行,不坏,”林无隅笑了笑,“就是……” “林无隅?”丁霁猛地转过头,“你不是吧,什么就人还行了啊,你这么不专一吗?” “什……我怎么就不专一了啊?”林无隅愣了。 “你别忘了啊,你有喜欢的人!”丁霁提醒他,“你可是有暗恋对象的!” 林无隅看了他半天,笑了起来:“已经暗恋失败了啊,你不是给我算出来了么。” “失败又怎么了,失败了你就不暗恋了吗?”丁霁说。 “人都拒绝了,我还暗恋个鬼啊,”林无隅笑着说,“再暗恋朋友都没法做了。” “暗恋啊,”丁霁说,“什么叫暗恋,就是暗中喜欢,你悄悄喜欢,他又不知道!” 林无隅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霁哥。” “别说我没警告你。”丁霁说。 “小霁。”林无隅换了个称呼。 “说。”丁霁皱着眉。 “我不喜欢悄悄喜欢,”林无隅说,“很累的,特别是明知道不可能了,还坚持喜欢,没有意义,退回朋友大家都舒服。” “这么严肃。”丁霁说。 “因为你很凶啊,”林无隅说,“而且骂我不专一。” “我凶你了吗?”丁霁问。 “啊。”林无隅继续往前走。 “我怎么不觉得。”丁霁说。 “那就没凶。”林无隅说。 “本来就没凶……”丁霁说。 林湛不愧是林无隅亲哥,估计在吃这件事儿上都很下功夫,他推荐的这个烤肉自助,味道很不错。 别说林无隅,就丁霁这种平时食量正常,对食物的渴求也正常的人,都一趟趟过去端了好几盘肉回来。 “怎么样?”林无隅把烤好的两片五花肉夹到了他盘子里。 “我明天得开始跑步了,”丁霁边吃边说,“我发现跟你住一块儿我要是不注意着点儿,身材肯定得毁,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一直都……” “我还能天天带你这么吃么,”林无隅说,“你想得真美啊。” “我本来就是过来吃喝玩乐的,”丁霁看了他一眼,“你不管我?” “你跟我出去飞几趟就能瘦了,”林无隅说,“开学报到之前我还能接两个活儿,到时你还是给我打打下手吧。” “一天一块钱是么?”丁霁说,“要不我给你一天两块钱,你给我打打下手吧?” 林无隅笑了起来:“这么记仇。” “毕竟过目不忘。”丁霁指了指鱿鱼,“无隅哥哥麻烦给烤点儿这个。” “好。”林无隅夹了鱿鱼慢慢烤着。 “给你打下手没问题,给一块钱也无所谓,”丁霁看着滋滋响着的鱿鱼,“你什么时候专门带我玩一次啊,你答应我了的。” “后天,”林无隅说,“上回去拍景的那个地方挺合适的,我们包个车过去就行,早上去,晚上回来。” “远吗?得留出时间玩啊。”丁霁说。 “你想玩多久,”林无隅笑了笑,“一般就半小时左右续航,给你玩的大概也就十几分钟,算上换电池,两小时吧。” “行吧,”丁霁想了想,“能玩就行。” 林无隅今天心情挺好的,因为丁霁。 他虽然几乎没有亲密朋友,但一直以来都住校,除了周末,他身边永远都有同学。这段时间他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干活儿,多少还是有些寂寞。 在机场接到丁霁,听到他声音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带来了很大的安慰。 而且丁霁话还挺多。 舒服。 他挺喜欢听丁霁说话,完全不需要有什么谈话内容,随便东拉西扯,他也会觉得轻松自在。 吃完饭他俩去了趟超市买零食和饮料。 “随便买点儿得了,”丁霁捂着肚子,“我现在都顶到嗓子眼儿了,我看着这些吃的,哪一样都不好吃。” “今天吃不了可以明天吃啊,”林无隅哐哐往购物车里扔着,“晚点儿要是饿了呢,看电影的时候嘴里没点儿东西也不舒服啊。” “我看电影的时候没有这种需求。”丁霁说。 “那你别吃。”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买买买买买……”丁霁帮着他往购物车里又扔了好几盒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我就看你吃吃吃吃……” 回到出租房的时候,其实也不早了,快十点了,丁霁感觉睡觉之前能把肚子里那点儿肉消化掉就不错,吃是不可能再有空间吃了。 林无隅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 “林湛住的是哪栋?”丁霁也走了过去,站他旁边往外看着。 “那栋,”林无隅指了指,“就对着我们的那个窗口,没亮灯的那个。” “那他不在家?”丁霁说。 “应该是,”林无隅拉上了窗帘,“我看他朋友圈吃饭之前还在工作室。” “挺忙,”丁霁走到沙发旁边躺了上去,“弄个不吓人的片儿来看看,恐怖片滴不要,看了晚上睡不着,厕所也不敢上。” “你可以叫我,我陪你去。”林无隅笑着坐到了他旁边,推了推他的腿,“腿收一下。” “啤酒饮料矿泉水,”丁霁把腿收了收,又伸长了塞到了林无隅屁股后头,“鸡爪泡面火腿肠……” “我找个片子啊,”林无隅划拉着手机,“不看恐怖片儿……那看什么呢……悬疑?科幻?还是……” “咱能看个喜剧片儿吗?之前我陪你看了那么些恐怖悬疑的了,你能不能回报我一下,”丁霁叹了口气,“我不怕说出来,我胆儿挺小的,不经吓,小时候看喜羊羊我都能被吓着。” “好,”林无隅笑着看了他一眼,在他腿上拍了拍,“我找个喜剧。” 这种好吃懒做的日子还是很舒服的,丁霁枕着胳膊,看着正在找片子的林无隅。 这人的侧脸的确是好看,特别是在专心看东西的时候。 丁霁有些想象不出来,这样的林无隅,暗恋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状态,会偷看人家的朋友圈吗?会偷拍照片吗?会没话找话给人家发消息吗? 琢磨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弓了弓腿,往林无隅背上拱了一下:“哎。” “别急。”林无隅说。 “不是,”丁霁看着他,“我问你个问题。” “嗯,”林无隅应着,“问。” “你暗恋的是谁啊?”丁霁问,“你同学吗?还是朋友?” 林无隅在手机上划拉着的手停下了动作,偏过头看着他。 “不方便说就算了,”丁霁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一晚上都在打听林无隅的感情问题,仿佛一个着急推销对象的媒婆,“我就随口一问。” “许天博。”林无隅说。 “嗯?”丁霁愣了愣。 “许天博,”林无隅低头继续看着手机,“长得像你堂哥的那个。” 第 43 章 43 林无隅认为自己之所以到现在都还能凑合把丁霁的很多表现和反应都归类到丁霁“对好朋友就这样”的范围里,就是因为丁霁在这些方面惊人的迟钝。 宛若弱智, 没有一丁点儿小神童的意思。 本来按丁霁的智商和他超强的观察能力, 第一眼就应该看出来许天博跟他长得像, 虽然自己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许天博, 对自己曾经的“暗恋对象”也没有过任何一个字的讨论, 但以丁霁的能力, 完全是可以倒推出来的。 为什么你会注意到我?为什么会跟我说话? 因为我跟许天博长得像。 而你跟许天博可能不止是普通同学或者好朋友。 如果只是好朋友, 你不会绝口不提,碰到个长得像自己好朋友的人, 聊天都会随口提起。 所以大胆推测你暗恋的就是许天博…… 而丁霁一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要问问他暗恋的是谁。 林无隅真是完全没想到。 想要单方面撤销他小神童的称号。 “你暗恋许天博?”丁霁看着他, “然后他拒绝你了?” “嗯。”林无隅点点头, 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喜剧片,他不喜欢挠痒痒肉逗人笑的喜剧,偏偏一眼过去能看到好几部。 难找。 丁霁真是个小孩儿。 “他是直的吗?”丁霁问。 “嗯。”林无隅继续点头。 “他直的你还……”丁霁叹了口气,“这不是找拒绝吗?” “所以一开始就是暗恋啊。”林无隅也叹气。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这暗恋一点儿技巧都没有啊,你看鹏鹏, 暗恋了一千多个妹子,没一个知道的, 他说了人家都假装听不懂,”丁霁说,“这境界。” 林无隅听乐了, 转头看了他一眼:“刘金鹏这个暗恋跟技巧有一毛线关系?” “还是跟他这个人有关系……”丁霁很痛心地拍了拍腿, 想想又看着他, “所以你是跟他说了?” “也不能算跟他说吧,”林无隅仰头靠到沙发上,“我是跟全校说的,算出柜。” “什么?”丁霁愣了,接着震惊地拉长了声音,“我——靠!” 林无隅往丁霁腿上弹了一下:“小点儿声。” 现在他可以确信丁霁的确是个连上课可能都不一定在学校呆着的人,他天台喊话那次,传得挺开的,三中还有人来打听过。 “我突然知道了,”丁霁指着他,“是不是年初的时候!你们附中有个天台活动,我们班有女生说来着,什么天台惊爆大事件的……” “别指我,”林无隅抓住他的手指,按到他腿上拍了拍,笑着说,“好好说话,你这跟找我算账似的。” “这个大事件就是你出柜吧?”丁霁凑到他旁边。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你他妈也太牛逼了我靠,”丁霁看着他,然后又往后用力躺回了沙发里,还弓起腰用屁股往沙发砸了一下,“你也太嚣张了!我真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儿!居然是你?” “你干嘛呢?”林无隅被他这一套动作逗乐了。 “表达对你的崇敬之情,”丁霁又弹着坐了起来,劲儿太大,脑门儿都撞到了他肩膀上,“你是怎么说的?” “也没怎么说,”林无隅放下了手机,这电影是没法找了,“就说我喜欢一个男生,也许永远都不会告诉他。” “但是你告诉了全校你喜欢男的。”丁霁说。 “嗯。”林无隅笑笑。 “那他怎么拒绝你的,你也没说就是他啊。”丁霁问。 “能感觉到吧,”林无隅说,“他说我们永远是朋友。” “这人还可以,”丁霁想了想,“没装傻也没特别生硬。” “嗯。”林无隅应着。 “其实还是想告诉他吧,”丁霁说,“你不喜欢偷偷喜欢,太累了就想说出来,是死是活就一刀,扛过去就完事儿了。” “可能吧。”林无隅想了想。 “你这个性格……总是很稳的样子,靠谱本谱,”丁霁抱着膝盖看着他,“所以是不是也挺享受这种突然很冲动的感觉?在你能把握的范围里享受失控。” 林无隅转头笑着看了他一会儿:“丁霁。” “嗯?”丁霁应着。 “跟你聊天儿挺轻松的,”林无隅说,“不光是放松的那种轻松,是聊什么都很容易。” “我也不是跟谁都能聊成这样的,”丁霁说,“跟鹏鹏就不能一直聊,聊十分钟就得干点儿别的,要不他就得挨骂。” “那你是怎么忍的?”林无隅笑着问。 “不知道,我跟他一块儿长大,他也有很多优点,我很喜欢的,”丁霁说,“喜欢多过烦躁,就能忍了。” “我呢?”林无隅顺嘴问了一句。 脱口而出,完全没有多想。 丁霁明显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问:“你吗?” “是啊。”林无隅说。 “我操心你的事儿比我自己的事儿都上心了,这待遇也就鹏鹏能挑战了,”丁霁声音低了一些,“这还问,你骂我呢?” 丁霁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绕开了喜欢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对刘金鹏可以坦然地用上,但面对他的时候却被绕开了。 林无隅笑了笑,在他肩膀上捏了两下。 然后拿起手机继续找电影。 他不能再多想,想透了未必是什么好事儿。 丁霁躺回了沙发里,拿着手机开始自拍玩。 林无隅随便点了一部新上的喜剧,投屏了之后把手机扔到了茶几上,开了一罐椰汁儿喝了几口,挺爽,还带着冰。 丁霁笑点很低,看个一点儿也不好笑的喜剧,十分钟里能笑好几回,嘿嘿嘎嘎的。 林无隅对电影没什么感觉,光听丁霁笑都够了,丁霁的笑声很有感染力,他一嘿嘿嘎嘎,林无隅就忍不住想笑。 “我以为你多深沉呢,”丁霁说,“看这么傻的片儿也还是会笑啊。” “啊,”林无隅点点头,“没想到吧。” “没想到,”丁霁看着他,“哎,林无隅。” “说。”林无隅拿了一小包牛肉干递给他。 “其实你真是个挺有魅力的人,”丁霁说,“靠近你的人都会很喜欢你。” “我么?”林无隅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这是在说你自己呢?” “靠,”丁霁说,“咱俩这个相互吹捧是不是有点儿太明显了?” 林无隅把椰汁儿罐子伸到他面前,丁霁拿着牛肉干跟他碰了碰“杯”。 他不知道丁霁突然说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会忍不住把这句话跟许天博那条消息联系在一起。 感觉上像是相同的作用。 只是……余光里丁霁边冲着电视乐着边啃牛肉干,看上去放松而自然。 算了,想太多很累。 晚上林无隅还是睡的上铺。 丁霁在下铺躺下之前专门交待了一句:“你晚上睡觉能不能老实点儿?半夜把脑袋挂床外头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还能一直不醒。” “不知道,”林无隅说,“我都不知道我睡着了都什么状态。” “你今儿晚上再挂一次我就拿水滋你脸。”丁霁说。 “行。”林无隅笑着点点头。 可能滋水这种威胁太软弱了,林无隅答应是答应得挺好,半夜里也的确是没往床边儿挂脑袋了。 但丁霁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能半夜滚下床来! 感觉到上铺有动静而且动静不小的时候,丁霁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有一瞬间他看到了林无隅在上铺张牙舞爪地挣扎着,没等反应过来这是在干嘛,林无隅已经从天而降,摔到了他身上。 只留给了他把手往下伸过去护一下的时间。 说实话就护这一下根本没屁用。 林无隅一米八多的个子,又不是瘦弱型的,这砸下来,哪怕他已经用手撑了一下床板,那重量也依旧是丁霁两只手护不住的,俩枕头还差不多。 “啊——”丁霁嚎了一声。 “砸哪儿了?”林无隅迅速用膝盖和手把自己撑了起来。 “丁小鸡儿。”丁霁弓起身体。 其实还行,没砸到正地方,但他就想演。 “我看看?”林无隅赶紧一巴掌拍亮了床头的灯,伸手就往他裤腰上去了。 “你他妈看什么?”丁霁整个人都跟抹了清凉油似的惊醒了。 “不是砸你……那儿了吗?”林无隅说。 “那你还想看什么啊?”丁霁仰面躺着,看着他,“看看砸没砸青一块儿,再给揉揉?” 林无隅撑着床板挺了一会儿,这姿势太诡异,于是他跳下了床,往客厅快步走过去:“疼吗?要不要冰一下,冰箱里有冰块儿,拿毛巾包起来……” “不用了,”丁霁一看这动静有点儿大,赶紧坐了起来,“不用了!” 林无隅没说话。 丁霁能听到他打开冰箱拧制冰盒的声音。 “林无隅?”丁霁跳下了床,一边走一边说,“那什么……不用了,没那么严重……” 林无隅拿着一盒拧松了的冰块儿走了回来,盯着他看了一眼,突然勾了勾嘴角:“你是不是装的?” “没!”丁霁赶紧否认,“我就是……” 林无隅没等他说完,已经一把抓住了他裤腰一扯,接着就把半盒冰块倒进了他裤子里。 “你大爷!”丁霁喊了一嗓子,一路蹦着进了厕所,“你完了林无隅!你他妈完蛋了我跟你说!” “大半夜的敢骗我!”林无隅在客厅没跟过来,说话声音里还带着笑,“刚吓得我腿都软了,以为给你们老丁家砸绝后了呢……” “那你大半夜的砸我身上,”丁霁把冰块儿都抖掉,走出了浴室瞪着他,“我胆儿这么小,也未必不会让你吓得绝后。” “还砸哪儿了没?”林无隅从上到下往他身上扫了一遍。 “没,”丁霁啧了一声,转身回了卧室,“现在你知道你晚上睡觉是个什么状态了吧?” “你睡上面吧,”林无隅说,“我本来是觉得上铺小,怕你睡不舒服。” 丁霁没说话,爬到了上铺躺下了,闻到了一阵香味儿,他还记得这是林无隅他们宿舍的舍香。 “你睡宿舍的床没掉下来过?”他问。 “没,”林无隅在下铺躺好,关了灯,“宿舍的床有栏杆啊,这个床没栏杆,可能是拆掉了,只有几个洞。” “你以后用睡袋吧,”丁霁叹气,“四个角系床上。”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问了一句:“没冰坏吧?” “你要不要看看啊!”丁霁往床板上拍了一掌。 “好啊。”林无隅说。 “滚蛋!”丁霁翻了个身。 晚上折腾这么一通,早上丁霁又起不来床了。 林无隅洗漱完了叫他的时候,他还在梦里,居然还是跟林无隅一块儿蹲守在地铁口的梦。 “起得来吗?”林无隅站在下铺床上看着他,“起不来的话就明……” “起得来。”丁霁立马睁开了眼睛,说好了玩无人机,半个暑假都过没了,他也没摸过一次遥控器。 “还有半小时车到,”林无隅说,“再不起来没时间吃早点了啊。” “起了。”丁霁坐了起来,打了一个绵长的呵欠。 早点还是有时间吃的,丁霁觉得跟林无隅这种一顿不按时吃到嘴里就会死的人待在一块儿,最大的好处就是无论怎么样都能吃上东西。 他洗漱换衣服的时候,林无隅居然跑下楼,去小区对面的沙县买回了早点。 他吃早点的时候,林无隅已经收拾好了今天要带出去的两架无人机,一个带摄像机的,一个光杆儿司令,还有备用的电池,用一个大包都装上了。 出门的时候又递给他一个小一些的包:“你背这个。” “这里头是什么?”丁霁拎着包掂了掂,不算沉,但也有点儿重量了。 “吃的,还有水,”林无隅说,“中午可以在附近的农家乐吃,但是万一没到饭点就饿了,或者下午回来的时候饿了,也得备点儿。” “你这按着逃难准备的吧。”丁霁有些无奈。 “嗯,”林无隅点头,小跑着出了门,然后转头很紧张地跟他说,“快!” “怎么了?”丁霁赶紧跟着跑了出去。 “现在开始逃难了,”林无隅关上门,跑到电梯门口,小步原地跑着按下了电梯钮,“现在毁灭世界的大灾来了,我们得赶紧逃,跑到郊外去!” “那我们是不是得走楼梯?”丁霁立马配合,也小步原地跑。 “楼梯……”林无隅看了一眼逃生梯,“就算了吧,跑下去挺累的,我们现在是趁着大灾到来之前,电梯还能用的时候逃跑。” “行。”丁霁点头。 电梯门打开,他们嗖地跑了进去。 里头有个大姨站着,他俩暂时停止了逃难状态,一块儿站好盯着楼层数。 到一楼电梯门一打开,他俩就马上继续,跑了出去。 往前跑了一段,林无隅突然放慢了脚步,看着路边。 丁霁跟着他看过去,发现那辆黑色的333就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了,一个男人正准备上车。 “林湛?”丁霁马上问了一句。 那天林湛戴着口罩,他也没看清林湛什么样子,今天这么一看,跟林无隅长得有点儿像,但比林无隅清秀些。 “是,”林无隅冲林湛笑了笑,“去工作室?” “嗯,”林湛笑着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丁霁,“过来了啊?” “是啊,”丁霁说,“提前先过来玩。” “去哪儿?”林湛问,“是不是来不及了?我送你们吧。” “逃难。”林无隅说。 林湛愣了愣:“什么?” “你傻吗?”丁霁小声说。 “逃难呢,”林无隅坚持,一边往前跑一边说,“我们车就在小区门口。” 丁霁有些尴尬,不知道是应该跟着林无隅跑还是再跟林湛说两句的。 林湛看看林无隅,又转回头看了看他,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行吧,你俩逃吧,不用管我了。” “……哦。”丁霁赶紧往林无隅那边追了过去。 “你是不是有病啊,”丁霁边跑边乐,“林湛肯定让你弄蒙了。” “不管,”林无隅说,“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就是世界都要毁灭了,你还活着,你往一个未知的目的地跑,就算快死了,你也还有目标。” “没有,”丁霁想了想,“我境界可能不够高。” “屁的境界啊,”林无隅笑了起来,“我小时候偶尔会这么玩,给自己安排一个特别惨特别寂寞的行程,星际旅游,丛林探险,没有人,没有同伴,只有一个目的地,学校宿舍,食堂什么的,旁边的人都是怪物……” “那现在你有个同伴,”丁霁说,“会不会影响你发挥?” “不会,”林无隅很干脆地回答,“一般有个拖后腿的猪队友,才能方便把剧情扯下去,以前都太轻松了。” “你滚蛋,”丁霁啧了一声,“我现在物资在手,得食物者得天下。” “我们交换,”林无隅说,“我有装备,能找到路,我带你逃,你把吃的分我三分之二。” “凭什么啊!”丁霁喊了起来。 “凭我吃得比你多。”林无隅说。 快跑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林湛的车开了上来,跟他俩并行开了一会儿,还放下车窗看了好几眼,然后说了一句:“一分钟之后我会把你们的车炸掉,你们要是一分钟跑不到地方就没车可用了。” 没等他俩回答,林湛关上车窗,车嗖地一声往前开走了。 “靠,”丁霁笑了起来,“快!一分钟!” 一分钟之内他们跑到了门口,上了车。 司机看着他俩上车之后就一通喘,有些莫名其妙:“不用这么急啊,我提前到的,离咱们约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呢。” “不是,”林无隅笑笑,“开车吧。” 司机把车开了出去。 丁霁靠着椅子,不喘了以后偏过头小声在林无隅耳边说:“你小时候要是认识我就好了。” “嗯?”林无隅看着他。 “你太寂寞了,”丁霁说,“你要是那时认识我,我可以带你玩。” “现在认识也不晚啊。”林无隅说。 第 44 章 44 林无隅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玩了,以前也只是偶尔会在心里给自己安排点儿剧情, 这么玩并没有什么怀旧的意义。 但他还是兴致勃勃地拉着丁霁一块儿跟傻子似的玩了一通。 也许是因为丁霁昨天晚上的那句话。 虽然他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测, 也不打算确定答案。 可还是不自觉地用这种看上去自在自如, 完全随心的方式强调了“朋友”的这层关系。 一起玩。 一起闹。 一起犯蠢。 不尴尬。 气氛到位了, 他俩都舒服。 丁霁一路上都在玩手机, 查无人机具体的型号和操作方法, 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我终于能飞无人机了”上面。 “一会儿我教你, ”林无隅说,“不用查得这么麻烦。” “其实把这东西飞起来再控制一下方向, 应该不难, ”丁霁说, “是吧?” “是,”林无隅点点头,“要不哪儿来那么多爱好者,上手容易的。” “但是操作到你那种出神入化的境界, 就得练了。”丁霁说。 “我保证今天让你玩到所有电池都空才结束,”林无隅说, “不用这么专门拍我马屁。” “靠,”丁霁看他, “发自肺腑好吗,我平时轻易不夸人。” “谢谢。”林无隅笑着说。 “不用客气我已经收回了。”丁霁摆摆手。 林无隅找的这个地方挺开阔的,离村子都挺远, 电线也不多。 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 在车上休息, 丁霁跟着林无隅顺着一条小路往旁边的开阔地里走。 “你们来这儿拍什么?农田?”丁霁问。 “风光宣传片,”林无隅说,“上那边的小破山头拍的,就不带你爬上去了。” “这路有点儿烂啊,”丁霁看着脚底下的黄土路,旁边还有一条没水了的土渠,“这要是碰上个手脚不协调的,很容易就会滑下……” 话没说完,丁霁脚底下被一个什么突起的东西硌了一下,接着就猛地感觉到脚下空了。 他还没来得及伸手往林无隅身上抓一把,就已经顺着旁边的土坡跟坐滑梯似的摔进了渠里。 林无隅回头第一眼都没看着他。 “这儿呢!”丁霁吼。 林无隅低头,看到他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蹲下开始笑:“这要是碰上个手脚不协调的……” “闭嘴拉我一把!”丁霁试了一下,土坡上的土疙瘩都是松的,往上一使劲就稀里哗啦往下滚,他爬了几下连一米都没上去就又回到了坡底,“这他妈怎么上得去。” 林无隅伸了伸手,如果不趴平了在地上,他俩的手根本碰不着,他看了看四周,这条路前后都这德性,可能要走到挺里头才能有矮的地方能上来了。 犹豫了两秒,他把背包拿了下来,往坡下一滑。 “干嘛?”丁霁接住了包。 “让让。”林无隅说,“我下去陪你,反正这会儿是上不来了。” 丁霁很愉快地给他让出了位置。 重新背好包之后,林无隅没带着丁霁再顺着路走,跨过水渠之后,前面有一片很稀的树林,能看到树木那边是有空地,似乎还有水。 虽然丁霁只是随便玩玩,大机子能飞起来就行,也不指望拍出什么东西来,但毕竟回传视频是会看的,他还是想尽量找找看着舒服的景,让丁霁能有飞起来的感觉。 没多大一会儿他们就到了水边,这水不怎么太清,水面也很小,不过旁边有草地,远处山上还有已经开始呈现各种秋色的树林。 “就这儿吧,”林无隅把包放下,拿出了一个掌上无人机,“你先试这个,这个你掉水里了也没关系,坏了就扔。” “我不至于吧?”丁霁说。 这话说完五分钟之后丁霁差点儿被自己打脸,这个迷你小不点儿无人机飞起来之后速度还挺快,本来他很潇洒地把机子悬停在了水面上,左右摆着摇头晃脑地往林无隅那边飞过去想得瑟一把。 结果机子突然往下一落,他想拉起来的时候不熟悉操作搞反了方向,小不点儿直接一脑袋就往水面上扎了过去。 好在他反应快,要不他欠林无隅的钱估计又得增加。 就是姿势有点儿不好看,身体都跟着一块儿使劲,不知道的得以为这是什么高级的穿戴遥控。 “碰水了没?”丁霁冲林无隅那边喊了一声,把机子悬停在了他眼前。 “没。”林无隅说,“操作挺好的,可以跳舞了。” “跳什么舞?”丁霁问。 “你刚晃来晃去不就是么。”林无隅说。 “行吧,我试试。”丁霁想了想,把无人机往后退了两米,然后上下晃了晃,“这是鞠躬!” 林无隅没说话,给他鼓了鼓掌。 无人机慢慢靠近林无隅,在他胸口高度停下,四个小螺旋桨带起来的风把林无隅前额的头发吹得扬了扬。 “学神!”丁霁提高声音,“请你跳个舞!” 林无隅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过了几秒笑了:“怎么跳?” “跟着我啊,我给你示范!”丁霁说着试着让无人机往右一移,又很快地回来,机身往左歪了歪,“看到没!跟上!” 这对于林无隅来说,实在是种挑战。 长这么大,他别说跳舞,做课间操都没认真做过,这会儿就这么看着无人机随便晃晃,就要他跟着做出个什么舞蹈动作来,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但丁霁情绪很高,十分钟不到能把机子操作得这么稳也的确挺牛,小神童的称呼可以还给他了。 林无隅犹豫了一下,咬牙把右腿往旁边一伸,勾起脚尖,身体也跟着往右一弯,算是完成了一个动作。 丁霁拿着遥控器站在他对面,好一会儿都没动静,无人机也跟着他,在空中发愣。 “下一个动作!跳吧!”林无隅感觉这也不算太难,决定继续挑战。 但是丁霁没动,两秒钟之后爆发出了狂笑,无人机都差点儿失控扫到林无隅胳膊上。 “我给你说没说过!”林无隅指着他,“别老跟着机子动!” “你这叫跳舞吗?”丁霁还是笑得不行,一边把无人机往回退开,一边乐,“做早操都比你像跳舞吧!” “那不跳了。”林无隅说。 “跳跳跳!”丁霁赶紧把无人机又凑到了他面前,反方向做了个相同的晃动,“快!无隅哥哥来跳舞!” 林无隅觉得也就是周围没有别人,但凡再有一个人,哪怕是个盲人,他都没勇气继续下去了。 他咬牙伸出左腿,勾起脚尖,身体往左一歪,为了让自己的“舞”跟广播操有所区别,他还叉了一下腰。 无人机终于被丁霁笑得落了地。 “也没电了,”林无隅捡起机子看了看,“一会儿你玩大的吧,我买的第一个比较好的无人机,就是画面不够完美,不是那么高清。” 丁霁躺在草地上,笑完了之后才问了一句:“那能拍吗?” “能。”林无隅走到他旁边,把机子拿了出来,坐在他旁边慢慢安装,“这个我带的电池够你玩一个半小时的,操作差的话可能一小时多一点儿。” “你当初为什么会想玩无人机?”丁霁问。 “我想飞啊。”林无隅说。 丁霁枕着胳膊,转过头看着他。 “你信吗?”林无隅也看了看他。 “信啊,”丁霁说,“我第一次看你玩的时候,就觉得像在飞。” “其实是有人跟我说这东西能赚钱,”林无隅笑了,“而且有专业驾驶证的人不多,我就去学了。” “得了吧,”丁霁说,“那开挖机还赚钱呢,工头对开挖机的大哥都小心求着,你怎么不去蓝翔。” 林无隅笑了起来:“你就这种时候最逗了。” “不用拍我马屁,”丁霁看了看无人机,“弄好了吗?” “好了,”林无隅把遥控器递给了他,“这个显示屏不是原装的,是我后加的架子,有点儿松,你拿的时候稳着点儿。” “好,我稳着呢。”丁霁拿着遥控器站了起来。 这个他之前帮林无隅收拾东西的时候就见过,架子上还有胶带,无人机的机身上还贴着电话,肯定是林无隅的宝贝,但没想到是跟着他这么多年的宝贝。 他忍不住认真地又看了几眼。 林无隅当初拿着辛苦攒下来的一点儿钱,买下了第一个非入门款的无人机,算是给自己以后的日子找到一点儿保障。 那会儿林无隅还只是个初中生。 这么一想,林无隅的父母算得上是相当牛逼,逼得两个儿子都在初中的时候就能自食其力了…… 丁霁找了块平地把无人机放好,这机子比之前的掌上小机要大了很多,重量也增加了不少。 “你不过来指点一下?我怕我……”丁霁回过头,看到林无隅还坐在原地没动,手里多了一块蛋糕。 他有些无语:“你晚一分钟吃是不是就饿死了。” “上手,”林无隅冲他抬了抬下巴,“我对你有信心。” “不是,”丁霁皱着眉,“这个遥控器比刚那个复杂了啊!” “就多了个油门通道,摇杆都一样,”林无隅边吃边说,“对好频了也校准过了,遥控我都设置好了,你看着显示屏操作就行,云台设置不要动,不懂的看问号,小神童加油。” “你大爷!”丁霁只得转回头,拿着遥控器和显示屏开始研究。 这种东西操作方法记忆并不难,看几眼就能记住摇杆的功能和屏幕上的一些辅助按钮,难的是飞起来之后的具体配合。 丁霁埋头研究,林无隅也没多管,埋头吃喝。 如果换个人,从来没玩过的,他根本不会让人碰他这些无人机,但丁霁就不同,他对丁霁的智商和手眼协调能力非常有信心。 而且丁霁看着很急切,恨不得马上就飞个几公里的,但其实在他真的弄透之前,他根本不会起飞。 林无隅看着丁霁的背影。 是只看着急躁其实挺稳的小乌鸡。 果然过了差不多十分钟,林无隅才听到了无人机启动时发出的嗡声。 接着就看到他的宝贝无人机慢慢升了起来。 “拉高点儿,往空的地方飞,”林无隅说,“这个可控距离是五公里。” “这个航点飞行是不是你之前用过的那种自动飞着拍的?”丁霁试着拉高,然后往前飞了出去。 “是,”林无隅说,“你可以设定三点,要我帮你弄吗?” “不用,我会了。”丁霁说。 林无隅笑了笑没再说话。 “我弄个浪漫大片,”丁霁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赶紧吃完,一会儿要拍到咱俩的。” “你先把航线设明白吧。”林无隅不急不慢地吃着。 无人机先是飞到了右边远处的山边,停了一会儿之后又慢慢飞了回来,停在了他们头顶,接着在头顶绕了半圈,又往左边飞走了。 “看看这优雅的远近交错,”丁霁盯着屏幕,“就是看得有点儿费劲,这个空间感我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转个头我有时候就分不清左右了。” “你这已经很不错了,”林无隅说,“很多人第一次玩都是乱撞的。” 丁霁低头又折腾了一会儿,然后抬眼看了看他:“你还带谁玩过啊?许天博吗?” “没,许天博只喜欢玩游戏,”林无隅看着他,“我就带你出来玩过,你当我那么闲么,我教人飞是收费的。” 丁霁笑了笑:“那还行,我占便宜了是吧?” “嗯,”林无隅把剩下的蛋糕塞到嘴里,“占吧。” 无人机航线设定好了,也已经飞到了起始点,丁霁跑了过来:“那边已经能拍到咱们俩了!” “嗯,”林无隅拍了拍手,“要怎么弄?你安排剧情了没?” “没有,自然一点!”丁霁看着屏幕,“快,咱俩先假装看什么东西,一块儿先看上……” 林无隅跟着丁霁一块儿抬起了头,丁霁指挥着:“再慢慢往右边看过去……” 一边说还一边抬起胳膊指着天空:“看啊——” “看什么?”林无隅仰着脖子问。 “假装飞过去一群鸟!”丁霁说。 “哇一群鸟!”林无隅忍着笑。 “好好好,”丁霁看了一眼屏幕,“来了来了来了,冲镜头挥手,快!起来!” 林无隅只好站了起来,跟他一块儿冲着飞过来的无人机挥手。 “跳!跳!”丁霁边蹦边喊。 “……你这什么年代的片儿?”林无隅很无奈,但还是跟着他又蹦又挥手的。 无人机盘旋半圈离开,丁霁哐地砸到了草地上。 “干嘛!”林无隅被他吓了一跳。 “躺下!拍个享受夏日阳光!”丁霁胳膊张开拍了拍地面。 林无隅跟着他躺下了,一块儿看着天空。 这会儿阳光很亮,有些刺眼,但并不会让人难受,闭上眼睛就会感觉身边的空气都是金色的,整个人都裹在明亮的光晕里。 “你会剪视频吗?”丁霁问。 “不会,”林无隅说,“可以找林湛,他不是成天做视频么,他们工作室肯定有专业的。” “有点儿不好意思,”丁霁说,“我感觉这个视频拍得太土了……” “你还知道土啊?”林无隅很感慨。 “我也就是一时兴起,”丁霁说,“也不知道想拍成什么样,就是觉得这玩意儿挺好玩,不拍一段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林无隅说,“又不是飞这一次就不飞了,你想玩我们就出来玩啊。” “那不是耽误你赚钱么?”丁霁转头看着他。 “不至于。”林无隅也转过头。 “那下回你带你的牛逼无人机出来,”丁霁说,“拍段高清的。” “行。”林无隅笑笑。 “这段能不能发朋友圈啊,”丁霁问,“我第一次玩无人机……不行太土了……” “你能先把它飞回来么?”林无隅说,“一会儿没电了。” “啊!”丁霁猛地坐了起来,抓过遥控器,“还有电还有电。” 无人机收回来之后,丁霁还是决定把这段视频随便剪两刀发到朋友圈。 林无隅吃完一个大鸭腿之后,他才总算把视频发了出去,截的是他俩躺在草地上,无人机从空中掠过的那一小段。 相比之前他俩跟傻子似的又蹦又跳还挥手,这一段看上去比较正常。 其实林无隅还是觉得这段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感觉,但他不知道是什么,也没说,反正就是玩,丁霁一天发八百条朋友圈,有一条奇怪的也没什么奇怪的。 “发了,”丁霁转了转手机,“一会儿肯定一帮人喊牛逼啊羡慕啊……” “吃吗?”林无隅递了个鸭腿给他。 “不吃,”丁霁摇头,“我给你指点个赚钱的方向,你不飞无人机的时候可以考虑。” “吃播么。”林无隅说。 “靠,”丁霁看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你能吃到什么地步了啊?” 林无隅笑笑。 “肯定火爆,人又帅,吃相又好看,还是真吃不催吐,”丁霁说,“说不定比你飞无人机来钱还快,又不用出门……哎有回复了!” “夸你了吗?”林无隅凑了过去。 “不知道,看看。”丁霁把手机往他面前伸过来,点开了朋友圈的小红点。 回复已经好几条了。 -无人机拍的吗 -这航拍啊,牛逼了 -这是哪里啊,风景还不错 -你旁边的那个是谁啊?看着眼熟 -丁霁你突然出道了? -我没看错的话,你旁边的是不是附中学神? 丁霁一边看一边乐,再往下一划,看到了第一个回复。 刘金鹏大概是驻守微信,视频刚发出来他就回复了。 -你俩干嘛呢拍得跟情侣周年纪念视频似的 第 45 章 45 刘金鹏这句话准确地戳中了林无隅感到有些奇怪的那个点。 没错就是这个感觉。 截出来的这段视频虽然没有之前双傻望天那么土,但的确很像是……情侣视频。 不过估计丁霁跟他一样, 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被刘金鹏指出来的时候丁霁也有些吃惊。 刘金鹏不愧是暗恋了一千多个妹子的悲情单身狗。 林无隅在心里叹了口气。 越是想躲什么, 就越是躲不掉什么。 一句嘻嘻哈哈的玩笑, 现在也会让他心里一阵紧张, 生怕会让气氛尴尬。 他看了丁霁一眼。 丁霁也正往他脸上扫过来, 一看他抬眼, 丁霁立马有些着急地开口了:“我没说啊, 我没跟他……不不,我没跟任何人说过你的性向!” “我知道啊, ”林无隅说, “说了也没事儿, 我不在乎这些。” 丁霁这个关注点真是让人欣慰。 “我知道你不在乎,”丁霁说,“但这是两回事儿,我反正不能随便跟人说。” “嗯。”林无隅笑笑。 “我能把这个飞对面山上去吗?”丁霁重新拿起了无人机。 “不能, ”林无隅说,“你这目测能力是不是有点儿跟不上智商, 那叫对面的山吗?” 丁霁看着他想飞的那座山,盯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行吧, 很远。” “可以飞到那边田里,”林无隅说,“我其实很喜欢拍田, 绿的金色的, 都很漂亮, 感觉一低头就能扎进毛毯里。” “好。”丁霁兴致勃勃地拿着无人机起了身。 林无隅带的电池都用完了,时间跟他预估的差不多,一个多小时。 说实话这时间也太短了,对于刚知道了怎么玩,又刚玩得稍微熟练一些了的丁霁来说,跟一瞬间似的。 坐在回去的车上时他还有些不甘心:“你电池就不能多备点儿吗?” “你知道一块电池多重吗?”林无隅说,“都是我背着呢。” “那下回你背机子,”丁霁说,“电池都给我背,带他十个八个的。” “吃的呢?”林无隅说。 “你自己背啊!”丁霁喊了一声,“我一口都没吃!” 林无隅没说话,低头摸了颗棒棒糖出来剥了,没等丁霁弄明白他为什么这种时候突然要吃棒棒糖,他已经把棒棒糖塞进了丁霁嘴里。 “嗯?”丁霁叼着棒棒糖。 “还说一口没吃?”林无隅说。 “……靠!”丁霁笑了起来,叼着的棒棒糖小棍对着林无隅上下左右一通指,“你也就成绩好点儿人聪明点儿在不知道的人跟前儿装得是个学神,要放小广场,你半年就能混个恶霸。” 回到出租房的时候还算早,五点多,还没到放了东西就急着吃东西的时间,林无隅把东西收拾好抢先进了浴室洗澡。 丁霁也没跟他抢,从冰箱里拿了瓶昨天买的可乐,坐到沙发上灌了几口。 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小姑发过来的,问他有没有收到老爸转过来的钱。 丁霁看了看,短信上收到了到款的通知,下午三点多的收到的,他那会儿正跟林无隅拍情侣周年纪念视频……完全没注意到短信。 挺没劲的。 老爸老妈在钱上算是没亏过他,学费,生活费,过年过节都会给钱。 丁霁一直想把这种给钱的行为在想像中转换成为一种爱,但不太成功。 太空洞了。 空洞得连爷爷奶奶都感受不到,存着都没让他用。 他看了看卡里的余额爷爷奶奶给的,小姑给的,加在一块儿差不多可以先还给林无隅一万,平时有奖学金什么的他的花销也没有多少,他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跟小姑聊完之后,他顺手又点开朋友圈,之前视频的回复又多了不少,点赞已经几大排了。 这帮土人。 没玩过无人机吧! 他看了看回复,都是差不多的内容。 不过正要退出去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条回复,眉毛都被惊得往脑门儿上蹦了一下。 他们班的一个女生的回复。 -你旁边的那个是附中那个出柜的学神吧?你俩? 丁霁盯着这个回复,手指点下去,往删除上晃了晃,又犹豫着移开了手指,再过去,再移开。 他虽然跟班上的同学没有关系特别近的,但微信差不多都加上,这条回复他不知道能被多少人看到…… 他突然有些慌,专门解释,会显得很刻意,不解释,又觉得发慌,直接删掉,就更明显了。 丁霁还从来没有过这么犹豫的时候。 林无隅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还盯着这个回复没有决定好要怎么处理。 再看一眼的时候,回复又已经增加了,几个女生已经应和了这一条。 -是林无隅 -这么看你俩好帅啊哈哈哈 -这怕不是h大学霸cp宣传视频 丁霁看了几眼,又有点儿想笑,最后他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去你妈的随便吧。 他拿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这会儿在播新闻,提了一句无人机产业的。 已经进卧室去吹头发的林无隅拎着吹风筒走了出来,把插头往电视机旁边的插板上一插,怼电视跟前儿就开始一边吹头发一边看上了。 这电视没有多大,他往那一站,丁霁基本就只能看到一半。 “让开点儿!”丁霁说。 林无隅没动,这个吹风筒一打开,动静跟三台拖拉机有一拼,丁霁喊了两嗓子他都没听见,只能叹了口气放弃了,都怀疑他能不能听到新闻里的声音。 丁霁躺在沙发上,从林无隅腰窝那儿看着一条电视。 这会儿他才猛地注意到林无隅是光着膀子的。 这人怎么这爱光膀子! 屋里有空调呢,至于吗热成这样! ……不过说起来,林无隅也算是个奇葩,每天吃得比猪都多,但永远都是圈里唯一出不了栏的那一头。 说实话他动得是不少,光出去飞一趟消耗也挺大的,但总感觉也没到能把那么些吃的折腾没有的地步。 这么好看的身材是怎么来的呢? 丁霁盯着林无隅的腰。 这腰的线条是真的很漂亮。 他弓起身体,把胯挺高了,在自己腰上捏了捏……也还行,绷紧了的状态下,他腰上的线条也是很…… 林无隅关掉吹风筒,转过了头。 看到丁霁的姿势时愣了愣。 丁霁迅速把自己的屁股摔回沙发里,也看着他。 “干嘛呢?”林无隅问。 “锻炼。”丁霁回答。 “臀桥啊?”林无隅说,“那你这姿势也不标准啊,窝着脖子不难受么?” 丁霁往下挪了挪,把脑袋放平在沙发上,重新挺了起来。 林无隅看着他。 “看屁?”丁霁说。 “洗澡去!我刚换的罩子,”林无隅说,“一身土都蹭沙发上了,一会儿都粘我身上。” “你喝我水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多讲究呢?”丁霁挺着没动。 “喝你一口水你能记八百年。”林无隅说。 “那没办法,谁让我过目不忘呢。”丁霁还是挺着。 林无隅没说话,过来直接胳膊往他腰后一兜,把他整个人都给兜了起来,跪在了沙发上。 “去洗澡,赶紧的。”林无隅坐下,拿了手机低头开始玩。 丁霁跪了一会儿,跳下沙发。 拿了衣服走进浴室之后,他对着镜子站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感觉自己跟个傻逼似的不知道怎么了。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林无隅居然坐在沙发上睡着了,手机扔在旁边。 “哎,”丁霁过去看了看他,“你回屋去睡啊。” 林无隅没有动静。 丁霁犹豫了一下,也没再叫醒他,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一些。 现在刚过六点,睡到七点再叫他去吃饭也行,说不定一会儿这人自己就饿醒了,毕竟是吃播潜力股。 刚看了没两眼,林无隅的手机在沙发上震了一下。 嗡的一声,丁霁看了他一眼,还是没醒。 这人之前手机一直是响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要调成震动。 手机又震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电话,丁霁站了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的时候,手机连续震动起来,屏幕也亮了。 丁霁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萧哥”。 林无隅一直没醒,这个电话响到挂断了。 丁霁拿了根棒棒糖叼着,还没等坐下,电话又震了起来。 他过去弯腰看了看。 还是那个萧哥。 ……这不会就是那个追林无隅的人吧? 丁霁皱了皱眉。 响吧你! 响到天荒地老吧你! 没人鸟你! 没人…… 林无隅的手伸了过来,拿起了手机。 “这是打过来第二次了,”丁霁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你睡觉了就没叫你……” “没事儿。”林无隅看了看手机,没有马上接电话,而是打了个呵欠。 “是不是那个……那谁啊。”丁霁问。 “嗯,”林无隅捏了捏眉心,“刚说事儿说一半我睡着了。” “那你接着睡呗,”丁霁说,“管他呢,就算是说事儿,那也不是工作时间了,吃饭呢,洗澡呢,睡觉呢,谁有功夫接他电话!”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丁霁回到自己椅子上坐下了。 “萧哥,”林无隅接了电话,“不好意思刚睡着了……没有没有……您说……” 丁霁拿过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回了之前的音量。 “你真不过来吗?”老萧在电话里问,“跟这边负责人见个面,也不用你操什么心,吃饭就行。” “我真不过去了,”林无隅看了一眼丁霁,丁霁正冷着个脸,盯着电视看广告看得一副全情投入的样子,电视声音还有点儿响,他都有些听不清老萧说什么,于是走进了卧室,“这会儿都六点了,等我过去也就吃完了……” “我叫人去接你,没事儿。”老萧说。 “别别别,我真不去,我不喜欢这种场合,不是必须到场不到场就不给钱的情况我就不去了。”林无隅靠在柜子旁边,能看到丁霁,还是摆个臭脸,他感觉丁霁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熊熊燃烧的无名火。 “你也太直接了,”老萧笑了起来,“不过我是真喜欢你这个劲头。” 林无隅没说话,下意识地跟着丁霁一块儿冷了脸。 老萧看不到,但肯定能感觉得到,于是又干笑了两声:“你不是在躲我吧?” “不至于,”林无隅说,“我从来不躲人,不想见的我会直说。” “那就好,”老萧笑着说,“那你不来就不来吧,不过马拉松那个官方的航拍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能攒点儿经验,还能认识不少高手。” 马拉松航拍林无隅有些矛盾,好处是可见的,但是提前三四天就得去跟着了,距离不近,每天肯定回不来得住酒店…… “我再想想吧。”林无隅说。 “明天答复我吧,”老萧说,“你如果不去,我还得留点儿时间再联系一个合适的。”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那……”老萧事儿已经说完了,但听意思还不想挂电话,正在找话题。 林无隅在他找到新话题之前打断了他:“那你先吃饭吧,我外卖在楼下了,得去拿。” “吃外卖啊?”老萧说。 “偶尔吃,吃完好睡觉。”林无隅说。 “那行吧你去拿外卖。”老萧笑了笑。 “马拉松那个我明天上午给你电话,”林无隅说,“萧哥再见。” “好,那……明天等你电话。”老萧说。 “嗯。”林无隅挂掉了电话。 回到客厅的时候,丁霁还在看电视,不过已经没在看广告了,现在演的是如何做出香辣美味的火锅汤底。 “学会了吗?”林无隅拿了听可乐喝着,“哪天咱俩做一顿火锅吃。” “我跟你说林无隅,”丁霁转过头看着他,“就这种老男人,见的人多了,你再聪明,在他眼里也就是个聪明小孩儿。” 林无隅没说话。 “你就不要给他留一点儿机会,”丁霁说,“知道吗!” 我的确是没留一点儿机会。 “嗯。”林无隅点点头。 “拒绝得拒绝得直白一些,”丁霁说,“许天博没有委婉地拒绝你,是因为他知道你能听懂而且你听懂了就会停,知道吗!” “嗯。”林无隅继续点头。 “你不是许天博!”丁霁说,“他也不是你!” “丁霁,你……”林无隅看着他,丁霁说这些话的时候,能看得出来很着急,也能看得出来是在担心自己,但是…… “我什么?”丁霁问。 “我知道了,”林无隅笑了笑,“我会注意的。” “你刚说我什么啊?”丁霁没跟着他的思路走,但是语气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冲了。 毕竟是个聪明而敏感的人。 “你后天起要有三四天时间自己一个人呆着了,”林无隅走过去坐在了他旁边,“就……我接了个马拉松航拍的活儿,得有几天才能回来。” “……哦。”丁霁应了一声。 林无隅能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跟着也松了口气。 “啊?”丁霁这会儿才真的反应过来,“三四天?再过十天就该报到了呢!” “是,”林无隅喝了口可乐,“开学之前我就只有这一个活儿了,钱挺多的,还能认识一些这边的高手,以后还能交流。” “那还挺好,”丁霁想了想,拿了自己手机开始查,“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有什么什么马拉松的横幅了,好像挺远的,那你住哪儿啊,酒店吗?” “住酒店,”林无隅说,“你要想去看的话……” “我不看,大热天儿的杵路边干晒着,老半天过来一个人,没意思,”丁霁说,“而且我对马拉松也没什么兴趣,要能把我挂无人机上飞还行……再说这回人肯定很多,我要是去看你航拍也不方便还添乱。” “你这几天要是无聊可以找林湛,让他开车带你出去玩,”林无隅说,“他刚还问了我们要不要去周边玩玩。” “我一个人去?”丁霁看了他一眼,“算了吧,我这几天睡觉,你回来了再玩吧,我跟林湛又不熟,没话说多难受啊。” “那也行,”林无隅往他身边凑了凑,“要不你这几天做做攻略,我回来以后咱们可以跑趟远一些的。” 丁霁没说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林无隅被他看得有些尴尬,靠回了沙发里。 “再说吧。”丁霁低头继续看手机。 林无隅没再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老这么悬在空中,他不好受,丁霁也不舒服。 他并不希望发生什么,也不希望什么都不发生。 但如果一直这么莫名其妙地继续下去,他跟丁霁怕是连好朋友都很难坦然了。 很多时候他需要的并没有太多,特别是在“关系”这种需求上,他刻意不去设定更大的愿望,小心地只求一个好朋友,求一段尽量不失控的关系。 第 46 章 46 丁霁一晚上情绪都不太高,看完一部连林无隅都笑了的喜剧, 他也没笑两回, 不知道林无隅有没有觉察到, 他无所谓了, 觉察到了就觉察到了吧。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那个萧哥还是因为林无隅要出门几天或者是因为这次出门是萧哥介绍的活儿…… 但他情绪不好就是不好, 就算不知道原因, 他也不想强装。 晚上他俩出去吃了顿烤肉……是的, 林无隅对那家烤肉店充满了爱意,估计接下去他们只要出门吃饭, 林无隅就会直奔那里。 然后快十一点的时候, 他又叫了两份小汤圆的外卖, 丁霁吃了两个就觉得够够的了,剩下的林无隅都给吃光了。 躺到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丁霁实在有些想不通,在上铺上翻了个身:“哎林无隅。”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你不用担心, 今天晚上你可以睡踏实了。” “我不是要说这个,”丁霁说, “我就想问问你啊,你他妈一天吃那么多, 是怎么保持身材的?” “我肉吃得多,糖吃得不多,”林无隅说, “糖比肉胖人多了。” “那也解释不了吧, ”丁霁说, “我平时就吃这点儿都得跑步才不胖呢,这几个月复习没时间跑步,我胖了好几斤。” “我也胖了好几斤啊。”林无隅说。 “你这个食量应该胖好几十斤懂吗!”丁霁说。 “我也锻炼的,平时跑步,没事儿的时候有点儿时间也会动一动。”林无隅说。 “比如?”丁霁问。 “比如现在。”林无隅笑了笑。 “现在?”丁霁愣了愣,迅速扒着床沿探出脑袋往下看了看,屋里没开灯,窗帘也拉着,他只能看到林无隅一个模糊的身影,“你在干嘛呢?” “你猜?”林无隅说。 “我猜个屁,”丁霁摸过手机按亮了屏幕,往下照了照,“我靠?” 林无隅背冲上,正在做平板支撑。 “你一直撑着?”丁霁问。 “不然呢,”林无隅说,“我说了啊,有空就动一动。” “我靠,你撑多久了?”丁霁很吃惊。 “不知道,上床开始吧,”林无隅说,“撑不住了就正好睡觉。” “行吧,你牛逼。”丁霁说,这人应该练了挺长时间了,刚一直聊着天儿,他完全没听出林无隅说话跟平时有什么不同。 丁霁又晃了晃屏幕,看着他因为用力而绷紧的背,肌肉线条清晰而不突兀,看上去很舒服,让人想伸手摸一把。 本来丁霁觉得自己肌肉也不错,不用劲的时候他俩看着差不多,不过这么用劲的话……丁霁试着也撑了起来。 撑稳之后小心地抬起了抓着手机的右手,努力保持着平衡,把手机抬到身后,想拍一张自己后背的照片。 在他按下快门的瞬间,身体失去了平衡,直接扑倒啃在了枕头上。 一道闪光在屋里闪过。 “你干嘛?”林无隅还撑着没动,问了一句,“偷拍?你要拍就开灯,闪光灯拍出来颜色失真。” “谁偷拍你了!这么自恋!”丁霁看了一眼手机,什么也没拍下来,就拍到一个晃到模糊的吸顶灯,和一片应该是柜门但因为模糊而变得很像一个人晃过的虚影,看着跟鬼片似的。 虽说长这么大统共也没看过多少鬼片,但依然不妨碍此时此刻由于他过于活跃的想象力,靠着几个片段就能脑补120分钟电影的超凡能力得到极致发挥。 丁霁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想都没想就从上铺跳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林无隅旁边,把背贴到了墙上。 林无隅的平板支撑没有停下来,丁霁一边害怕一边忍不住目光还会抽空往他腰侧扫两眼,现在离近了,借着一点儿微弱路灯的光也能看清。 哎这线条不错,羡慕。 不知道撑多久能练成这样……应该不光是撑出来的,肯定还有别的训练…… 啊我他妈后背痒!是什么? 腰也痒!什么东西爬过去了!腿上! “啊啊啊啊啊是不是有虫啊啊我——操!”丁霁对着自己身上腿上一通拍。 林无隅终于放弃了平板支撑,往前爬了两步,伸手往开关上拍了一巴掌,屋里的灯亮了。 丁霁的腿上被他自己甩出来的两个巴掌印立刻呈现在灯光之下。 “是蚊子吧,”林无隅叹了口气,“要不就是头发丝儿。” “不知道,”丁霁搓了搓腿,“我刚想太多了,几个名场面一过,我这直接就跟掉鬼洞里了一样。” “那你怕成这样,之前看电影的时候就该告诉我啊,”林无隅躺回枕头上,“感觉你这个胆儿,看个悬疑都会害怕吧?” “还行,”丁霁说,“开着灯我就能好很多。” “怕黑?”林无隅问。 “也不是怕黑,”丁霁想了想,“是怕空。” “嗯?”林无隅很有兴趣地枕着胳膊转头看着他。 丁霁犹豫了一会儿,揉了揉鼻子:“我小时候,大概二年级吧,有一次晚上跟同学去学校玩,被他们……关在礼堂里了,就舞台上,幕布一拉,没有灯,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就站那儿也不敢走,怕撞到东西,也怕从台子上摔下去,伸手又什么都摸不到。” 林无隅皱了皱眉。 “我在那儿一直站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到我爷爷来找我,”丁霁叹了口气,“打那以后我就怕这种感觉,不过后来我分析吧,应该也不止是因为这一件事……” “还是没有安全感吧,”林无隅说,“换个小孩儿蹲下摸着地就能走到幕布边儿上了,一掀开就能跳下去。” “是,我不敢。”丁霁点点头。 “你怕出错,”林无隅说,“过度敏感的小神童后遗症。” “嗯。”丁霁看着他笑了笑。 “怎么会有人欺负你?”林无隅有些不明白,“你多……可爱啊,小时候应该长得不丑,要不也不能笑我小时候丑了。” “你小时候不丑,就是难看,瘦小黄,还土。”丁霁说。 “……这还不如丑呢。”林无隅有些无奈。 “我这么可爱,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欺负我,”丁霁说,“但很多时候,如果你总被归在最好的那一类里,时间长了,被归在最差那一类里的人就会讨厌你,中间那一类往往不敢帮你。” “你是怎么解决的?”林无隅看了看他,丁霁不像是被欺负了很多年的那种孩子。 “看手相!”丁霁一拍巴掌,“来,哥,我给你看个手相,五次里能说对三次,问题就全解决了。” “那会儿就能说对这么多了?”林无隅翻了个手撑起脑袋看着他,“这么厉害?” “强烈的求生欲激发了我在坑蒙拐骗方面的超人才华。”丁霁一本正经地说。 林无隅一下笑得呛着了,边乐边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想想又觉得小丁霁挺不容易,以他对爷爷奶奶的孝顺,这些事儿估计都不太跟爷爷奶奶说,怕老人担心。 林无隅伸出手,在丁霁的手上轻轻捏了一下,以示安慰。 丁霁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想抽又没抽走的这个小动作让林无隅猛地回过神,控制着自己的动作,没有猛地收回来。 平静而稳重地仿佛一只长辈之手,又在丁霁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现在长大了,什么场面都没问题了。” “嗯。”丁霁笑了笑。 要是之前,丁霁往上铺爬回去的时候,林无隅可能会说要不你就跟我挤一下吧,省得吓得睡不着。 但今天他没敢开口,丁霁在上铺躺好之后,他只问了一句:“要不要开着灯?” “没事儿,”丁霁说,“关灯吧,劲儿已经过去了。” “嗯。”林无隅伸手关掉了灯。 黑暗重新铺满了房间,像是一下把所有的声音都盖掉了,静得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 林无隅不知道丁霁这一夜有没有被吓得睡不着,他没多长时间就睡着了,早上起来的时候看着丁霁倒是睡得很香。 他洗漱完了之后没去叫丁霁,今天没什么事儿,也没有出去玩的计划……想想丁霁专门提前过来,他却要把丁霁一个人扔在出租屋里,一走就好几天,感觉特别对不住丁霁。 他蹲在几块电池面前,纠结了很长时间。 最后咬牙给老萧打了电话,同意了明天去航拍的事。 他跟丁霁之间怪异的感觉但凡有一点儿别的办法能解决,他都不想走,但他根本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儿,他实在想不出别的方式了。 好在他跟丁霁同一个学校。 好在他跟丁霁同一个专业。 ……还好。 林无隅叫了个早餐外卖,送到得九点多,估计正好能赶上丁霁起床。 他虽然很饿,但也没出门先吃,打开笔记本,坐在窗台边儿上开始看几篇关于无人机设计的文章。 这种专注用脑的方式能让他平静踏实。 早餐送过来的时候他去卧室看了一眼,丁霁还在睡,姿势跟他起床的时候看到的一样,没有动过。 脸都睡得通红了也没醒。 林无隅看了一眼空调的温度显示,23度,丁霁的毛巾被只搭了个角在肚子上,按说不能热成这样…… 他皱了皱眉,站到下铺上,伸手在丁霁脑门儿上摸了一下:“丁霁?” 丁霁的脑门儿滚烫。 林无隅吓了一跳,赶紧把毛巾被一掀,在丁霁胳膊上身上摸了好几下,发现他全身都是烫的。 “丁霁,起来!”林无隅拍了拍他的脸,“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嗯?”丁霁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你发烧了,”林无隅握了握他的手,“起得来吗?” “别吵我。”丁霁重新闭上了眼睛。 “先量一量体温吧。”林无隅跳下床。 把所有的抽屉和柜子都翻了一遍之后,他确定房东应该不会贴心到给租客准备体温计。 他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拨了林湛的电话。 “无隅?”林湛接了电话。 “你在家吗?”林无隅问,“你家有没有体温计?” “有,不过我没在家,”林湛说,“你发烧了?” “不是我,”林无隅往卧室看了一眼,“是丁霁……我去药店买一个吧。” “药店隔一条街了,你去我家拿吧,”林湛说,“用密码可以打开。” “……方便吗?”林无隅问是这么问,但开口的时候已经转身往门口走过去了。 “方便。”林湛笑了笑。 “密码多少?”林无隅出了门。 “你生日,”林湛说完之后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比较好记,用我自己生日太容易被猜出来了。” “嗯,那我去了。”林无隅进了电梯。 挂掉电话之后,他盯着楼层数愣了一会儿。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在他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那些日子里,林湛一直记得他的生日。 但他不记得林湛的生日。 可能刻意忘掉了。 林湛家简单到让林无隅有些吃惊,两居室的房子里,家具的数量跟他出租屋里的差不多。 这套房是林湛买的二手房,重新装修过,细节看得出来花了不少心思,品质也很高,但就是简洁,简洁得仿佛这房子装修之后就没住过人。 林无隅按林湛说的,在卧室的一个架子上找到了医药箱。 相比房子,医药箱就复杂得多了。 光体温计就有三种,还有很多药,并不是常备药,是林湛一直在吃的药,他看不懂,老妈希望他以后能照顾林湛,看来是有依据的。 他拿了最普通的那支水银体温计,把医药箱放了回去,然后又跑着离开了。 回到出租房的时候,他发现丁霁居然起来了,正坐在桌子旁边吃早点。 “我靠,你去哪儿了?”丁霁一看到他就喊了一声,声音还挺亮,“打你电话也不接?” “……我没听见。”林无隅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有两个丁霁的未接来电。 手机昨天被他调成了震动,搁兜里完全没感觉到。 “干嘛去了?”丁霁问,“居然不吃早点就跑了。” “去林湛那儿拿体温计,”林无隅把体温计放到桌上,手盖到了丁霁脑门儿上,还是滚烫的,他皱了皱眉,“你发烧了,不舒服就躺着啊,起来干嘛?” “饿了啊,起来吃早点,”丁霁说,“没事儿,我经常发烧,小时候也总发烧,我奶奶说发烧没事儿,烧烧身体里的坏东西。” “吃完去医院。”林无隅拽着他胳膊把体温计塞好,“先量量体温。” 丁霁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把体温计又拿了出来。 “能不能听话啊!”林无隅拧着眉。 “无隅哥哥你是没生过病呢,”丁霁捏着体温计看了一眼,然后甩了几下,“还是没伺候过发烧的人?” 林无隅愣了愣:“都没有过。” “这个,要甩,甩甩甩,”丁霁一边甩一边说,“甩了再用,水银得先甩回窝里。” “哦。”林无隅笑了笑。 “林湛上回发烧挺厉害啊,”丁霁把体温计重新夹好,“我刚看体温计,都过了39度了。” “是么?”林无隅靠着桌子。 “嗯,”丁霁点点头,继续吃东西,“我跟你说,我不去医院,一会儿你裹点儿冰块给我就行,我现在没有什么别的地方不舒服,可能是昨天晚上着凉了,先物理降温,降不下来再去医院。” 林无隅坐到了桌子对面,丁霁埋头吃,余光里看到他只是看着面前的东西,没动筷子。 林无隅居然有吃不下东西的时候。 丁霁低头吃着,没敢开口问他为什么不吃。 他只能努力多吃几口,奶奶说生病了就得多吃,让身体能有东西可以消耗,也能让林无隅不要那么担心。 几分钟之后,林无隅拿出了手机,低头点了几下。 丁霁猛地反应过来,赶紧在桌上拍了几下:“哎哎哎哎!” 林无隅看他。 “干嘛?”丁霁指着他手机。 “我打个电话跟老萧说一声,”林无隅说,“我明天不去航拍了。” “有病吧你?”丁霁说。 “现在难道不是你有病吗?”林无隅说。 “我正常中午下午就能退烧了,”丁霁说,“你还想咒我烧好几天呢?再说我又不是小姑娘,发个烧还用你钱都不赚了照顾?” “没事儿,”林无隅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 “昨天还说呢,钱挺多的,还能认识一些这边的高手,以后还能交流,”丁霁说,“现在又不重要了啊?” 林无隅笑了笑,看着他没说话。 “保证一字不差,”丁霁说,“你原话。” 林无隅想了想:“我……” “真不用管我,”丁霁摆了摆手,“我从小放养着长大的,糙得很。” 林无隅沉默了一会儿:“行吧,一会儿先看看多少度。” “一会儿先准备冰块儿吧,”丁霁啧了一声,“一盒冰都让你倒我裤子里了。” “还有两盒。”林无隅笑了起来。 丁霁发烧38度2,按林无隅的想法应该得去医院,但丁霁不干,顶着一包冰块儿窝进了沙发里。 “真能降下来吗?”林无隅问。 “能,”丁霁说,“你不用这么担心,我还能烧死了吗。” 林无隅笑了笑没说话。 丁霁突然想到了林湛,顿时觉得自己这话是不是说得有点儿不合适,毕竟林无隅就是为了救林湛的命才出生的,他对生病有些敏感。 犹豫了一会儿,丁霁决定缓和一下气氛,他用脚尖戳了戳林无隅的腿:“哎。” “嗯?”林无隅马上转过了头。 “给捏捏肩吧,”丁霁说,“我肩膀有点儿酸,每次发烧都这样,我爷爷都给我捏,捏一会儿就舒服了。” “行。”林无隅站了起来,一条腿跪到了沙发上。 丁霁转了个身背对着他,还很舒服地盘起了腿。 “跟个老头儿似的。”林无隅在他肩膀上捏了两下,“这力度行吗?” “重一点儿。”丁霁低着头。 林无隅加了点儿劲,又捏了两下:“行吗?” “舒服!”丁霁喊了一嗓子。 “叫爷爷。”林无隅说。 “滚蛋!”丁霁笑了,“谢谢无隅哥哥。” “不客气。”林无隅说。 第 47 章 47 林无隅没给人捏过肩膀,就给陈芒捏过腿, 这人打个篮球打一半腿抽筋了。 丁霁算是稍微偏瘦但挺紧实的那种身材, 肩膀能清晰地捏到骨头, 虽然知道不可能, 他还是觉得再用力一点儿就能把他肩膀给捏折了。 这么想着, 手上就有点儿没数, 大概劲儿使大了, 丁霁抽了口气:“可以啊这手劲,卖过猪肉吧?比我们卖西瓜的劲儿大多了啊。” 林无隅笑了起来, 低头看了看他肩膀, 轻轻揉了揉:“不好意思啊。” “脖子后头也捏捏, ”丁霁指了指自己脖子,“就两边靠近脑袋的地方,轻点儿啊,别给我捏废了, 我还没上大学呢。” “我先把你嘴给捏废了,”林无隅抬起手, 在丁霁脑袋上比划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捏脖子的角度,最后用手托在了丁霁脑门儿上, 然后用右手捏了捏他脖子后头,“这样行吗?” “哎可以,真聪明, 不愧是学神。”丁霁说着突然就放松了, 整个脑袋的重量都放在了林无隅手上。 林无隅叹了口气。 丁霁脖子挺好看的, 挺长,低头时颈侧牵出的线条很性感。 林无隅看了两眼之后移开了目光,落在了丁霁的耳朵上。 耳朵就没什么性感不性感的了,就……长得挺端正的,而且因为迎着光,能看到耳廓一圈有细细的小绒毛,很可爱。 林无隅往他耳朵尖上吹了一口气,有点儿期待这个耳朵能跟猫耳朵狗耳朵似的抖一抖。 可惜。 没抖,毕竟只是乌鸡,连耳朵都没有…… 捏了一会儿之后林无隅又觉得有点儿奇怪,按说这么吹气,丁霁肯定得骂人,起码得抓抓耳朵,居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他犹豫着停了手。 丁霁还是顶在他手心里一动没动。 “丁霁?”他叫了一声,往侧面看了看,发现丁霁眼睛闭着。 睡着了。 这就很让人头大了。 林无隅一条腿跪在沙发上,一手托着丁霁的脑袋,他不想叫醒丁霁,但也肯定不可能一直这么个定格的姿势。 环顾四周一圈之后,他慢慢从沙发上下来,抬起一条腿,慢慢往前,伸过去用脚趾夹住了沙发上一个靠枕,又慢慢收回腿,把靠枕交给了自己的手。 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平衡能力非常好,而且腿真长啊。 他把靠枕放在了丁霁身后躺下能正好枕到的位置,然后小心地托着他脑袋往后,再托住后脑袋勺,再兜住后背,一系列复杂的操作之后,总算把丁霁放倒在了沙发上。 但丁霁还盘着腿。 虽然他还发着烧,疲惫得捏一半脖子就睡着了,非常惨,但林无隅看到他这个姿势还是忍不住笑了好半天,最后拿手机在各个不同的角度拍了七八张照片。 拍完之后他才过去,小心地把丁霁的腿给拽直了放好。 接下去就没什么太多事儿可干了。 丁霁一直在睡,偶尔醒个两三分钟,跟林无隅说几句话,然后继续。 冰块很快就用完了,林无隅拿了几条毛巾,湿了水轮流放进冰箱速冻层,冰成硬壳了拿出来放在丁霁身上。 脑袋上胳膊上腿上,凡是他摸着觉得发热的地方除了肚子都放上了。 毛巾花色大小都不一样,盖在丁霁身上显得特别惨,仿佛一个连个大纸箱都捡不到只能盖碎布条的流浪汉。 于是他又对着丁霁拍了好几张照片。 平时手机他都不太玩,更别说拍照了,今天拍的照片能顶平时好几个月的。 丁霁说得没错,他的确是从来没有照顾过病人。 虽然父母生下他,除了救大儿子的命,另一个重要用途就是以备将来林湛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可以顶上。 但他没有机会照顾林湛,也不确定如果林湛没有跑,如果林湛真的需要人照顾,他能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今天是他第一次认真照顾一个生病的人。 也许因为这个人是丁霁,也许因为时间并不长,所以他没有什么不好的感受,只希望丁霁能快点儿退烧。 丁霁不退烧,他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 中午他没有叫外卖,专门跟林湛打听了一下,去了附近一个小店,买了一锅粥回来。 这粥他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太清淡了,虽然里面有肉,但基本属于眼睛能看到但嘴吃不着的状态,不过病人吃着还是合适的。 快三点的时候丁霁起来吃了一碗粥,林无隅顺便给他又量了量体温。 温度已经降到了37.8,丁霁的脸也没有那么红了,精神状态也还不错,粥吃得挺香的。 “按这个速度,”丁霁说,“我再睡一觉就能退烧了。” “但愿吧,”林无隅叹了口气,“快点儿好吧,看着怪可怜的。” “这有什么可怜的,”丁霁说,“你发烧的时候觉得自己可怜吗?” “我……”林无隅仔细想了想,“我好像没有发过烧?” “放屁,”丁霁看了他一眼,“怎么可能,你长了18年没发过烧?你是哪里来的小神仙啊?” 林无隅笑了起来:“真的,反正我记忆里我没有发过烧。” “你……”丁霁剥了颗棒棒糖叼着,“不会是发烧了都不知道吧,然后自己又退了。” “不知道,”林无隅说,“身体挺好的,一般有点儿不舒服也就是感个冒,睡两觉就好了。” 丁霁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小可怜儿。” “你。”林无隅说。 “下回你要是有哪儿不舒服,记得跟我说,一定跟我说,”丁霁说,“我照顾你,让你体会一下被人照顾的感觉。” “好,”林无隅笑笑,“希望快点儿……” “放屁呢!”丁霁马上喊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快呸!” “我还没说出来呢。”林无隅说。 “你脑子里想了!盼什么不好盼生病!”丁霁瞪他,“快呸!” “呸!”林无隅偏开头呸了一声。 “三声!”丁霁说。 “呸字还有三声呢?”林无隅愣了愣,“都是刚高考完的人,你别蒙我。” “让你呸三声哎我他妈真服了你了!”丁霁说到一半都乐了,“你大爷!你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傻子。” “呸呸呸。”林无隅呸完也笑了起来,今天最舒服的就是这会儿了。 晚饭前丁霁的体温终于回到了正常范围,头不晕了,脸不红了,就嗓子还有点儿哑,身上还有些发酸。 “舒服……”他伸了个懒腰,“我去洗个澡。” “别洗了吧?”林无隅有些担心,“刚退烧就洗澡?再着凉了怎么办?” “洗个热热的热水澡,”丁霁进卧室拿了衣服,“可舒服了,你叫个外卖吧,我饿了,但是不想出去吃。” “好。”林无隅拿出了手机。 丁霁进了浴室,关上门之后搓了搓脸。 烧退了是好事儿,他知道差不多这会儿就能退,以前发烧也很少能烧过夜的。 但今天他突然对自己这个病情有些不满。 其实林无隅要打电话跟人说不去航拍的时候他还挺高兴的,只是理智让他阻止了林无隅,毕竟头天说了去,转天又说不去,人家那边要换人估计都来不及了,以后肯定对林无隅会有意见,觉得这人不靠谱。 “哎。”丁霁拧开了喷头开关,在扑面而来暖乎乎的热水里叹了口气。 林无隅出发前的这一天,基本就在丁霁的昏睡中过去了。 吃完晚饭丁霁又睡了两个小时,发烧是件很耗体力的事儿,他醒过来的时候都九点多了,洗漱完跟他跟林无隅看个电影看到一半,就又睡着了。 跟头猪似的,还好意思说林无隅是猪? 林无隅把他连拖带拽地拉到床上躺好的时候,他很郁闷,明天林无隅就要去住酒店了,好几天时间他就得一个人呆在这里。 提不起兴致出去玩,也不知道能干点儿什么。 想想都觉得无聊得吓人。 而出发前的最后一天居然就这么被他睡了过去…… 早上丁霁破天荒地比林无隅早起了五分钟,洗漱完出来的时候林无隅刚走出卧室,看到他的时候非常吃惊:“被尿憋起来的?” “我就不能早起吗?”丁霁说。 “能,”林无隅笑着伸手在他脑门儿上摸了一下,“退烧了。” “昨天就退了,”丁霁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走?” “八点老萧过来接我,”林无隅说,“我走了你再睡会儿吧。” “嗯。”丁霁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七点多了,“没时间吃早点了吧?” “我一会儿路上可以吃,”林无隅说,“你叫外卖吧,别吃太油腻。” “哦。”丁霁躺到了沙发上。 八点差十分的时候,林无隅的手机响了,那个老萧已经到了,林无隅拿了装备出了门。 丁霁躺在沙发上没有动,目送他出门。 “走了啊。”林无隅说。 “工作顺利。”丁霁挥了挥手。 “嗯。”林无隅笑了笑,关上了门。 听到门外电梯叮的响了一声之后,丁霁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儿,走到了窗边,打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 楼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悍马,一个男人站在车门边。 丁霁这会儿才直观感受到,三十多岁的男人,其实是不能归到“老男人”这个类别里的。 这个老萧看上去挺年轻,虽然看不到脸,但至少天灵盖上的头发还很浓密…… 过了一小会儿,林无隅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老萧伸手要接他的包,他躲了一下,拎着包拉开车后门放了上去。 讲了几句话之后,老萧绕过车头,拉开驾驶室的门上了车,林无隅也拉开了副驾的门。 丁霁非常佩服自己的眼神,在林无隅拉开门的瞬间,他注意到了林无隅正往上抬头,赶紧以闪电一般的速度把脑袋缩回了屋里。 还好他不近视,还好林无隅近视并且这会儿没戴眼镜。 这要让林无隅看见了,他会非常没有面子。 “今天事儿不多,”老萧开着车,“到了以后先跟大伙儿碰个头,有俩你之前见过,老叼和壮壮,另外几个也都挺能聊的,吃个饭就熟了。”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上回你不是想试试我那台多轴的么,”老萧说,“我带着了,这回还是咱俩搭,你飞我拍。” “嗯。”林无隅点点头。 “明天一早试一下机器……”老萧继续安排。 “中午不就能到了么,”林无隅说,“下午试机器吧。” “先熟悉一下人头嘛。”老萧说。 “还有好几天呢,一块儿拍着拍着就熟了,不用专门熟悉,”林无隅说,“拍不好熟悉了人头也没用,人头又不能换钱。” 老萧顿了顿,笑了起来:“说得跟要杀人一样。” “人头。”林无隅说。 “行吧,”老萧点点头,“下午咱俩先去试一圈……对了你之前是不是说过想买我这台?” “你这台是不是之前是不是说要卖啊?”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你要吗?”老萧问,“我平时也不跟你们似的老拍,就玩玩,也用不太习惯,买来大半年了也没飞几次,你想要的话就拿去。” “问你卖不卖呢?”林无隅笑了笑。 “哎!”老萧拍了拍方向盘,“卖,你开个价吧!” “你开吧,”林无隅说,“你开了我好砍价,我开了我怕你张嘴就答应了。” “我真服了你了,还有你这种小孩儿呢?”老萧叹了口气,“设备你还要吗?我配了机器的。” “不要,我自己配。”林无隅说。 “我想想啊,”老萧琢磨着,“怎么也得是个九五成新……” “九成。”林无隅说,“买了大半年,飞了好几次但是用着不顺手,不顺手的后果是什么,说不定摔过呢,毕竟你以前还炸过机……” “炸机的事儿就不该告诉你,”老萧笑着说,“友情价,9万给你。” “我算算。”林无隅开始认真思考。 “这还算算,我十几万买的啊,”老萧叹气,“真没摔过。” 林无隅的确是需要一台更专业的航拍飞行器,老萧这台他以前也想买,就是觉得太贵没舍得,而且以前接的活儿,用个几万的差不多就能解决了,实在不行他就问奔哥借。 现在他已经决定不跟家里再有什么经济上的关联,老爸老妈估计也不打算管他,加上老妈现在病了需要用钱……他得把赚钱的事儿考虑得更长远些了。 找老萧买机器是合适的,老萧有钱,各种型号的飞行器都有,而且这些并不是他的主业……加上这台正好他也想出手…… 唯一让林无隅有些不舒服的,就是现在他知道了老萧对他有想法。 他即想买,又不想领老萧的情,或者说只想以朋友的身份来买。 “不过你也别不好意思砍价,太低了我也不会卖的,”老萧说,“一码归一码。”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你想什么呢,小孩儿,”老萧说,“你再学霸你也是个小孩儿,一眼看穿你。” 林无隅笑了笑没说话。 “9万友情价,你砍吧。”老萧又重复了一次。 “不砍了,”林无隅说,“要了。” “别跟老叼说我9万卖你的,”老萧说,“他之前问我借我都没借,他要问你就说我给你打了个六折。” “按15万算的话,六折就是9万。”林无隅说。 “……是吗?”老萧愣了愣。 “这连算都不用算吧,”林无隅说,“就说打了个八点八折吧,讨个彩头。” “行。”老萧点头。 车开出了市区,开始进入单调而漫长的路程。 林无隅拿出了小海星,垫在车窗上准备睡一觉。 刚闭上眼睛,老萧突然问了一句:“你家里是不是有人?” “嗯?”林无隅睁开眼睛。 “出门了还抬头看一眼,”老萧说,“总不会是看窗户关没关吧。” “嗯,”林无隅笑了笑,没想到老萧还能注意这些细节,“我同学在。” “我以为男朋友呢。”老萧说。 “想多了。”林无隅说。 “你俩都上的h大吗?”老萧问。 “是,”林无隅说,“同一个专业。” “那都挺厉害啊,”老萧说,“你应该把你同学带过来一块儿玩啊,要不这几天他一个人不是很无聊么。” “他没兴趣。”林无隅看了一眼手机。 丁霁不知道是不是去继续睡觉了,也没给他发个消息,虽然他已经决定这几天不主动跟丁霁联系,但换了平时丁霁没话找话也会说点儿什么。 “你睡会儿吧,”老萧说,“你今天情绪有点儿不对啊,是不是没睡好?” “可能,”林无隅调整了一下小海星,“那我睡会儿,一会儿路过上次那个村子的时候停一下,我买几个红豆饼。” 上次跟老萧他们出去,也走的这条路,经过一个村子的时候,几辆车都停了,一帮人都跑到一个看着跟黑店似的小店买红豆饼。 林无隅尝了一个,非常好吃,虽然知道这种环境估计卫生保证不了,但还是忍不住一气儿吃了六个。 这次回去的时候再路过他得买上几盒,带给丁霁尝尝。 ……只是不知道回去的时候,他跟丁霁还能不能愉快地一起吃红豆饼了。 第 48 章 48 -鹏鹏在干嘛呢 丁霁坐在阳台的椅子上,脚搭着阳台栏杆, 发了半小时呆之后给刘金鹏发了条消息。 不过刘金鹏没有给他回复。 这人怕是不想活了! 丁霁眯缝起眼睛, 看了看天空。 今天天气不错, 稍微比前两天凉快些, 蓝天白云特别分明, 看着跟画上去的似的。 这家房东没封阳台, 只做了隐形防盗网, 让丁霁非常感动。 他不喜欢回老爸老妈家的原因之一就是四面八方的窗户外面都是防盗网,他习惯了奶奶家没有任何视线阻碍的阳台和窗户。 舒服。 他拿起手机, 拍了一张自己的脚举在蓝天白云之下的照片, 然后发到了朋友圈里。 -这也是航拍? 马上有人回复了。 丁霁看着这条回复笑了好半天。 -是的, 这是我把脚从楼上扔出去然后抓拍的 一帮同学立马在回复里乐成一团,然后群里也热闹了起来。 丁霁点开群,看着群里嗖嗖往上刷的聊天内容。 看得出大家都挺无聊的,出去旅游的玩得差不多了, 在家没出门的已经长了蘑菇,复读的已经开始忙碌。 平时觉得假期太短, 作业太多,真给你两个月什么也不干就拼了命玩, 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一个月没完就开始有人无聊到每天床都懒起了反正起来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丁霁没参与聊天儿,他可以一天发十几条朋友圈, 但群里聊天十次他也未必说一句话。 于是就更无聊了。 就在他准备出门到附近转转的时候, 刘金鹏的消息回了过来。 -刚洗狗呢 -挺欢乐啊 -欢乐个屁蠢狗洗一半冲我滋尿 丁霁笑了起来。 -你这两天去哪玩了?一直在玩无人机吗 丁霁看着刘金鹏发过来的这条消息, 好半天才回了一句。 -是啊 -你真行,有那么好玩吗,这么热的天还这么有劲头 -还行吧,去郊外的话也不是太热 -你跟林无隅去学校看了没?有照片发我看看 -还没去呢,要呆好几年,不急这几天了 -那你们这几天去哪玩? 丁霁拿着手机,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哪儿也不去,就在出租屋里玩手机,饿了吃外卖,困了睡,烦了就出去转两圈…… 他来之前那种兴奋的心情,在机场见到林无隅激动的心情,飞无人机时哪怕是拍出来视频都土得仿佛七十年代也很愉快的心情…… 就在这几分钟里,在刘金鹏无意的提问里,所有的好情绪全都消失了,烦躁和失落取而代之,以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的速度就包裹了他整个人。 心情顿时一落千丈。 刘金鹏还在说什么他也没再看,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站起来回客厅去拿了罐可乐,把空调温度调低了几度,倒在了沙发上。 林无隅真他妈不是人! 明知道自己提前跑过来是希望跟他一块儿玩,居然跑去接个几天回不来的活儿! 就这么缺钱么? 借了三万就穷成这样了吗! 那当初就别借啊! ……救你于水火啊丁霁,没有他这三万你跟鹏鹏要怎么办? 不管! 扔下朋友就这么跑了出去! 大半天了,没有消息!没有电话! 朋友昨天刚发过烧!都不问问今天情况怎么样吗? 吃什么了,怎么吃的!胃口好不好! 一句关心都没有! 白眼狼! ……以前发烧的时候鹏鹏也没管你啊,借探病之由过来吃了一顿奶奶做的大餐就走了,还嘲笑你是个菜鸡,你怎么不生气啊丁霁? 屁话,刘金鹏是林无隅吗! 他俩一样吗! ……不一样吗?不都是好朋友么。 屁。 丁霁捏了捏可乐罐子,仰头把半罐可乐都喝了,然后捏扁了罐子,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扔得特别用力,胳膊一甩,嗖——哐! 把垃圾桶砸得都晃了晃。 就像是要把什么东西跟着罐子一块儿甩出去。 但他不敢去细想是什么。 “一会儿去吃饭,”老萧在门口说,“你先洗澡收拾,我差不多了叫你。” “好,”林无隅拎着老萧的那台飞行器,打开了房门的门,“谢谢萧哥。” “这么客气干嘛,”老萧说,“听得我很不舒服,跟骂人似的。” 林无隅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一直很有礼貌。” “行了,看出来了,”老萧摆摆手,往自己房间走了过去,“赶紧收拾去吧。” 林无隅进屋,关好了门。 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看了看。 许天博和老林都发了消息过来,许天博问他这段时间情况怎么样,老林发了几个h大的活动视频。 他都放着没回,再看了看,没有丁霁的消息。 电话也没有。 虽然他觉得还算正常,毕竟他也没给丁霁发消息,丁霁也没什么事儿需要给他发消息,就算是好朋友,许天博好几天才发一个消息,他还未必回。 ……但丁霁并不完全是这样的好朋友。 他心里多少有些打鼓。 擂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不过丁霁昨天刚发了烧,莫名其妙发烧,莫名其妙退烧,就算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林无隅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拨通林湛的电话时,对自己有些吃惊。 犹豫了两秒,他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正想要挂断的时候,那边林湛已经接起了电话。 林无隅只得把电话又举回耳边。 “有事儿?”林湛问。 “没事儿。”林无隅说。 林湛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起来:“那你干嘛,想我了啊?” “没有。”林无隅叹了口气。 “说吧,怎么了。”林湛问。 说不出口,不,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麻烦你过去帮我看看丁霁还发不发烧? 这种要求太有病了。 麻烦你拿望远镜看看我屋里,丁霁状态怎么样? 这都不是有病,这是变态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林无隅有些郁闷,“算了,等我想起来了再说吧。” “行吧,”林湛没多问,“刚我回家的时候碰到丁霁了,我还以为他跟你一块儿去航拍了呢,你一个人去的啊?” “嗯,他刚发完烧,就别出去晒了吧,”林无隅猛地松了口气,赶紧平静地问了一句,“你刚看到他……精神还行吧?” “你怎么不打电话问他?”林湛问。 林无隅沉默了。 “吵架了?”林湛说,“刚看见他的时候精神非常好……” 林无隅刚放下心,林湛把后半句说完了:“就是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 “……啊。”林无隅应了一声。 “现在你又不肯打电话,”林湛说,“吵架了啊?” “也不是。”林无隅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你俩慢慢处理吧,”林湛说,“所以你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想让我帮你看看他还有没有在生气?” 这话把林无隅一下给问堵着了,说是吧,也不是,说不是吧,又说不出别的原因来。 果然亲哥。 “你别管了。”林无隅只能说出这一句。 “我才不管,”林湛很果断地回复,并且很不委婉地换了话题,“明天马拉松直播我能看到你拍的镜头吗?” “不能,”林无隅说,“我就是拍素材,以后做专题视频之类的,会不会用到都不一定呢。” “好吧,那我不看了,”林湛说,“你早点儿休息。” “嗯,挂了。”林无隅说。 丁霁出门的时候并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吃饭,就觉得自己像是被林无隅传染了,到点儿就饿,而且好像饿得很厉害。 大概是昨天发烧消耗大,今天一天又没吃饭…… 不过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吃饭,但他的脚步却没停,方向也很明确。 他和林无隅去吃过好几次的那个自助烤肉。 疯了吧,就自己这个食量,居然敢一个人来吃自助? 但他还是吃了。 不光吃了,还吃了不少,拍了个不重样的九宫格发了朋友圈,算是圆满了。 出了饭店他没回家,绕着小区走了两圈,确定了这个小区的面积非常之大……路上还给爷爷奶奶打了个电话,非常愉快地给他们描述了一下玩无人机那天的事儿。 折腾了一大通,总算是把时间和肚子里的食物都消耗掉了不少。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无聊过。 这种无聊不是因为一个人,也不是因为一个人身处异地,也不是因为一个人身处异地还提不起劲跟朋友联系。 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无聊。 是因为林无隅不在。 丁霁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有些茫然,没有慌乱,没有害怕,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本来他隐隐觉察时预想的所有情绪,都没有出现。 只有茫然。 “不喝两杯了?”老萧拉住了林无隅的袖子。 “我不喝酒。”林无隅说。 老萧一下笑了起来:“你说瞎话的时候居然能说得这么真挚?大奔朋友圈里还有跟你一块儿泡吧的照片呢,你这倒好,张嘴就不喝酒?” “今天不想喝。”林无隅修改了一下说法。 “那明天想喝吗?”老萧说,“还是就不想跟我喝?” “明天也不想喝,但不是不想跟你喝,”林无隅说,“我这几天有事儿没处理好,没什么心情,我就想呆屋里躺着。” “那你躺着去吧,”老萧松了手,“你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事儿要是处理不了跟我说一声,我多少能帮你点儿忙。” “谢谢萧哥。”林无隅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了刚从桌上拿的清凉糖放到了老萧手里。 “我服了。”老萧拿了糖,冲他抱了抱拳,转身跟壮壮那几个一块儿走了。 林无隅回了屋,先把机器收拾好,检查了一下电池,然后洗澡,吃零食。 最后开了电视躺到床上开始假寐。 寐了个半天也没什么瞌睡。 于是拿起了手机。 丁霁依旧没给他发消息。 如果说上午他还能往丁霁睡觉了的方向猜测,这会儿就已经很明显了。 丁霁没睡觉,林湛见过他了,也没有生病,但是不高兴了。 相比丁霁,林无隅对这些事要敏感得多,从他决定跑开几天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觉得事情不对了。 但这种不对他不方便点明,他希望丁霁能反应过来。 无论结果是什么,都比迷迷糊糊要强,他喜欢清晰明朗,之前对许天博的那些想法让他过得很吃力。 他不希望丁霁陷在那种迷茫里。 只是还没到一天的时间里,他突然觉得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不仅仅只是“我走开几天让你有空间和时间想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么一句话的过程。 他自己对丁霁状况的焦虑和担心,已经超出了他做出这个决定时考虑的范围。 他一直以为自己并没有这样的变化。 你这么不专一吗? 丁霁的话在他脑子里回响着。 他忍不住笑了笑。 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许天博有好感的了,反正他俩关系一直挺好,他愿意跟许天博聊天儿,或者不聊天儿只是一块儿在走廊栏杆上趴一会儿。 许天博性格很好,温和淡定,林无隅跟他待一起的时候能放松下来,聊的时候有话题,不聊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无聊。 再细想,其实也没有更多的原因了,很多感受都在细节里,越敏感的人越容易陷落。 他发觉自己对许天博有超出友情的好感时并没有太吃惊,也没有多少挣扎,在他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毕竟许天博是他知道自己性向之后走得最近的人,还很优秀,吸引是不可避免的。 但这种不能说也不能表达出来的好感,让他很煎熬,他无法享受这种一个人的情感,甚至也无法再坦然享受从前那样的友情。 在天台开口是个意外,但开口并不意外。 而丁霁跟许天博不一样。 无论什么时候,许天博给他的回应都是在好朋友的范围里,从未超出过,所以他能小心地控制着自己。 但丁霁…… 丁霁很多时候给他的回应都会让他想开口问。 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因为这种在他这里从一开始就超纲了的“好朋友”关系,相处时的所有感受都变了样。 虽然没有人能看出来,但今天这一整天里他都因为丁霁而无法集中注意力,他对丁霁大概已经不能用对许天博那样一句简单的“吸引”就能解释,而这几天的空白,也已经不再是他给丁霁留出来的空白了。 林无隅点开了丁霁的朋友圈。 话痨小乌鸡今天只发了两条朋友圈,一条是蓝天白云里的脚丫子,一条是满满全是肉的自助餐。 悠闲里透着寂寞。 他犹豫了很久,在自助餐那条上点了个赞。 赞你大爷。 丁霁看到朋友圈有提示并且看到了林无隅的头像结果只是一个赞的时候,有些愤怒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林无隅很少发朋友圈,工作的时候也不会发现场图,丁霁完全不知道他这一天里都干了什么。 但林无隅能看到他的轨迹。 无聊地晒脚丫子,无聊地吃了很多肉。 最后就给他点了个赞。 赞你大爷! 丁霁对着电视坚持看完了一个闹哄哄的做菜节目。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认真地学习了如何做出好吃的金沙鸡翅,还一字不漏的把最后的做法总结给背了下来。 感觉好受多了。 他起身去洗了个澡,回了卧室。 在床上躺下之后,他看到了自己做的小书架,这回过来他都没注意过,这会儿才发现林无隅在书架最上层放了一个小花瓶,里面插着两根干花,品相还不错,看上去应该不是捡的,是买的。 中间的那一层放了一本书和一个无人机遥控器,最下一层放了一支钢笔。 看这架式是想把书架放上东西但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放…… 他坐了起来,想过去把书拿过来翻翻。 林无隅书很多,但都在家里没带出来,这本他专门带出来还放在了书架上的书对他的意义肯定不一般,不知道是本什么牛书。 但在床上坐了好几分钟之后,丁霁还是又躺下了。 看个屁,不如看手相之谜呢。 躺下之后他深刻地体会到了高三这半年他疏于锻炼的后果,发了一天烧而已,这会儿居然躺下就还是感觉到了疲惫。 体力透支。 仿佛身体被掏空。 他莫名其妙地想到这句话,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会儿。 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做梦了。 很不情愿,但又很开心地梦见了林无隅。 林无隅走在他身边,他悬在空中,屁股底下坐着个无人机。 这种诡异的造型在梦里并不突兀,林无隅走得自在,他坐得也很自在。 我们去买点儿东西放到书架上吧。他说。 好。林无隅冲他笑了笑。买什么呢? 不知道,我想想啊。他说。 要不让萧哥帮我们挑吧。林无隅说。 什么?萧哥? 谁是萧哥? 丁霁感觉一阵不爽。 不,不是不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非常生气,非常难受,非常想发火,特别是一抬眼就看到了萧哥的悍马和萧哥浓密的从天灵盖儿一直长到了脑门儿上还很飘逸的头发时,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过去打人。 走开!让他滚!滚开! 林无隅像是没有听到他的怒吼,笑着走到了那一丛头发跟前儿,还跟头发愉快地说着话。 丁霁想要跑过去,但腿迈不开。 梦里最可怕的几件事,打电话拨不对数,找厕所被人占坑,外加跳崖失重和跑步迈不开腿儿。 他迈向林无隅的每一步都用尽了全力,用力抬腿,用力蹬地。 但几乎没有前进。 他就那么看着林无隅和萧哥的浓密黑发,看着林无隅像那天在机场看到他时那样张开了胳膊。 那一瞬间丁霁忍不住吼了出来。 啊—— 猛地睁开眼睛时,丁霁甚至还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只不过不像梦里那么洪亮清晰。 他只是哼哼了两声。 但梦里强烈的情绪还清楚地包裹着他。 而这一秒钟,他终于反应过来,梦里那种愤怒并不是愤怒。 是吃醋。 他吃醋了。 第 49 章 49 丁霁连续两天都没发消息过来,林无隅有些意外。 他以为无论怎么样, 丁霁这种憋不住话的人, 都会有所表现, 但丁霁什么动静都没有, 朋友圈都没发。 林无隅现在对工作的渴求到达峰值, 只有埋头干活的时候, 他才不会老琢磨丁霁的事。 下午马拉松跑完, 他们还要补点儿素材,休息等车过来的时候, 林无隅坐在树下看手机, 老萧叼了根烟蹲到了他旁边。 “你是不是碰上什么麻烦事儿了?”老萧问。 “不算麻烦。”林无隅说。 “今天心不在焉啊。”老萧说。 “没出错就行, ”林无隅说,“我一心能八用。” 老萧笑了起来:“这么嚣张。” “没办法,”林无隅也笑了笑,“有资本。” “补完素材明天一早就能走了, ”老萧说,“开学之前你不出来了是吧?” “嗯, ”林无隅说,“刚开学这阵儿肯定也挺多事的, 还要军训。” “知道了,”老萧点点头,“那国庆之后了, 有活儿我再找你。” “谢谢萧哥。”林无隅说。 “有空可以出来聚聚, 平时这帮人没事儿也喜欢聚聚, ”老萧说,“我看你跟他们聊得也挺好,别因为我就不搭理这些人了,以后好多事儿都得靠他们呢。” “我真没躲你,”林无隅说,“话我一开始就说明白了,咱们就朋友,我没那么矫情,你又不是耍流氓。” “我靠,”老萧笑着把烟掐了,“我真耍流氓也不敢找你,昨天掰腕子我都怕你把老叼掰翻过去,他说早上起来手抖得尿尿都把不住。” “他昨天那么嚣张,我以为他尿尿都叉腰尿呢。”林无隅说。 老萧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爆出了笑声,还呛了一口,他拍了拍林无隅的肩:“可以,你真是刷新了我对学霸的认知。” 是么,有机会让你见见鸡哥,那才是让你刷新学霸认知的人。 手机这几天第一次有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林无隅刚补完素材,拖着设备箱子还没进酒店房间。 一听手机铃声,他门都顾不上开,先把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 是许天博。 他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一边接起电话一边用房卡刷开了门。 “忙呢?”许天博问。 “忙完了,刚回酒店,”林无隅把箱子拖进房间,关上了门,也顾不上自己身脏不脏,直接倒在了床上,“明天就能回去了。” “后面几天还有活儿吗?”许天博问。 “没了,报到之前都没接了,”林无隅舒展了一下胳膊,“就猫屋里等着报到。” “……不无聊么?”许天博说,“不过一个人出去玩可能也没什么意思,还热,不如猫家里玩游戏了。” “那是你,”林无隅笑笑,“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丁……” 林无隅说到一半停下了。 他并没有把丁霁过来并且已经住在他那儿的事儿告诉过许天博,甚至他都没跟许天博问起过那天丁霁去学校他俩碰上的事儿。 这会儿随口一说出来,突然有些尴尬。 换个人没什么,但许天博的话,他就还是有些不自在。 “丁霁是不是过去找你玩了啊?”许天博的声音没有什么变化,说得很自然,“那天他帮你拿通知书来着。” 这也是林无隅跟他一直关系很好的原因。 “嗯,他来了几天了,”林无隅笑笑,“也没怎么玩。” “你是不是钱不够用了啊?”许天博突然问。 “嗯?够用啊。”林无隅说。 “那为什么非得这时候接活儿?”许天博有些不理解,“丁霁都提前过去了,应该玩一下吧……” 林无隅没吭声。 他在犹豫。 一直以来他都他并不是一个爱倾诉的人,相反听别人说倒是听得挺多。 他自己并没那么多可说的,也没什么自己消化不掉的,那么多年的事他都能全都锁在心里。 但这几天他却真的感觉自己有些憋着了。 丁霁本来是他能够轻松聊天的人,可现在却没办法多说一个字。 许天博也是在他需要的时候能够倾听能够给出建议的人,可他想说的内容,告诉许天博似乎总觉得有些不合适。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把眼下这个天儿继续聊下去。 “怎么了?”许天博问,“碰上什么事儿了吗?” 林无隅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看。 外面是酒店的露天游泳池,这会儿灯火通明的,还挺热闹,有人在水里游着,有人在池边聊天,看上去都轻松自在。 “天台喊话之前,”林无隅说,“你知道我对你不光是好朋友那么简单吗?” “……多少有点儿感觉吧,”许天博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回答得很小心,“但是又觉得可能是误会了。” “其实是能感觉到的是么,某个人对你超出了好朋友的范围。”林无隅说。 “理论上是这样,”许天博说,“但是……其实你并没有太多超出的地方,所以我才会觉得可能是我误会了。”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许天博说,“碰上感情困扰了?” 林无隅笑了笑:“不好说,你要不要猜一下啊。” “这有什么好猜的啊,”许天博说,“你觉得有人喜欢你,但是你判断不出来是不是真的,或者是你喜欢别人,但是不知道对方知道不知道。” “差不多吧,也不完全对,”林无隅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一开始只是想让对方反应过来。” “啊……”许天博拉长了声音,似乎明白了,“有人可能喜欢你而不自知,你怕对方迷迷瞪瞪发现的时候不可收拾?”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没错了,”林无隅叹了口气,“我其实也说不清这个感觉,就像是一个人从来不吃香菜,但有一天他突然发现他高高兴兴吃了几个月的饺子是香菜馅儿的,那种感觉你懂吗?” “香菜馅儿不可能,”许天博说,“香菜味儿那么大,一口就发现了。” 林无隅顿了顿,靠着窗户一下笑出了声。 那边许天博跟着他也笑了半天,然后才收了玩笑,语气也变得有些严肃:“我觉得吧,要不要让他发现吃了很久的香菜其实不会让你觉得有什么难办的,毕竟你情商够用……会让你情绪有起伏的,大概是因为你后来反应过来你就是那个饺子吧。” “……许天博你这什么形容。”林无隅笑了。 虽然一开始他觉得不应该跟许天博讨论这样的问题,但现在还是庆幸自己开了口,许天博的态度让他这几天紧绷着的神经一下放松了很多。 说出来了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对许天博说出来了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其实也不用想那么多,”许天博说,“你想得多无非是因为你喜欢的,喜欢你的,都是男的,如果换成我,这些事儿根本不需要费神,这个年纪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想得越多越麻烦。” “这口气跟过来人似的。”林无隅说。 “我也是初中的时候早恋过两个月的人啊。”许天博说。 “谢谢,”林无隅笑了笑,“跟你这么一说我舒服多了。” “不用这么客气,”许天博说,“你到时记得来接我就行,我妈给宿舍的同学一人准备了一份礼物,一堆东西呢。” “给我准备了吗?”林无隅问。 “准备了,”许天博说,“一大包零食,我没看,也不知道有什么,反正不是素零食。” “替我谢谢阿姨。”林无隅笑着说。 “不用客气,”丁霁拿着手机,往班级群里发语音,“做就是这样能做出来,但是好不好吃我不管啊,我材料买回来了还没开始做呢。” 在电视上学会了做金沙鸡翅之后,丁霁本着实在太无聊了我要造福天下的想法,把制作过程默写出来发到了朋友圈里,还配上了自己买回来的一堆原材料的图。 班上一帮闲出屁来了的人立马在群里纷纷提问,好几个表示晚上要大显身手的。 丁霁跟班上的人聊完,又看了看手机。 按时间算,林无隅今天会回来,但是他并没有收到林无隅的消息。 丁霁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发奇想要做那个金沙鸡翅,搞得好像要给林无隅接风似的。 所以材料买回来之后他也一直没处理,就那么堆在厨房里。 这两天他唯一一次出门就是去对面超市买菜。 今天出去的时候都被阳光闪了眼睛,感觉有些发痛。 他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了。 没坐沙发。 沙发太矮了,只有椅子能让他胳膊肘撑着漆盖的时候保持一个半伏着身的姿势,这是他感觉不安和慌乱时能让自己获得些许安慰的姿势。 林无隅没有跟他联系,所以他不知道林无隅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需要面对林无隅,面对表面上看来只纠缠了他两天实际已经梗在他心里很久又被他强行忽略掉了的那种混乱。 他居然吃醋了。 不仅仅是在梦里。 更让他不安的还不是直面自己根本不敢多想的感情,而是他必须直面。 因为林无隅已经感觉到了。 这才是最让他害怕的。 他连装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买这么多?”老萧看着林无隅捧上车的一堆红豆饼盒子,“要送人吗?” “嗯,拿四盒给我哥,”林无隅说,“还有几盒我跟我同学吃。” “这保持期就两三天,”老萧继续往前开车,“吃不完就坏了啊。” “我要是不节制,这些我一个人一晚上就能吃完了。”林无隅笑笑。 老萧看了他一眼。 “真的。”林无隅把盒子整理好,拿手机给这一堆红豆饼拍了张照片。 手指落到丁霁的名字上时,他发现自己的手指有些犹豫,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说不清。 他这会儿心情还不错,至少自己没有感觉到慌乱。 毕竟无论丁霁现在的状态是怎样的,他都马上要见到丁霁了。 他把红豆饼的照片发给了丁霁。 -我现在在车上,中午能到,你猜这是什么? 智障吗? 丁霁看着盒子上写着的五个大字,罗村红豆饼。 -盒子上写着呢 那边林无隅过了一会儿才回过来一个捂脸跑开的表情。 -我没看到…… 丁霁看着这个表情和这行字,莫名其妙就开始笑,捧着手机一直笑到屏幕都黑了还停不下来。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跳了起来,进了厨房。 去他妈的吧。 我是小神童,混小广场长大的,我有什么可怕的?我怕过谁? 什么场面我没见过…… 不行。 他手撑着案台,低头看着自己的拖鞋。 心里还是越来越慌乱。 当初林无隅说出自己性向的时候,他大大方方就接受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世界上那么多人,不可能每一个人都一样。 但那是林无隅。 现在他却怎么也没办法拿这样的态度来说服自己。 除非不去想。 他并不是个傻子,明明早就有隐隐约约有感觉哪里不对劲,却因为害怕而假装不知道。 而现在他只要脑子里一闪过林无隅,他就会觉得自己全身肌肉都不自觉地发紧。 林无隅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非得要让他明白过来? 大家乐呵呵一起假装是好朋友不行吗? 为什么非要逼他! 他有些郁闷地往案台上用力拍了一巴掌。 然后身体一顿,抬头看了一眼之后他猛地一下站直了:“我操!” 这一巴掌拍得真是绝妙。 拍在了他斜放在砧板旁的菜刀上。 林无隅在楼下等着林湛下来拿红豆饼的时候,非常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他在拖时间。 林湛下楼看到他身边放着的一堆东西时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考虑找个助理啊?这么多东西你怎么拿。” “有车送我回来的,”林无隅笑笑,把红豆饼递给他,“你吃过吗?这个红豆饼。” “罗村的吧,”林湛说,“听说过,好吃吗?” “好吃,”林无隅说,“你……吃红豆饼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不用忌口,”林湛打开盒子,拿出一个红豆饼咬了一口,“还是热的啊……挺好吃的。” “我去买的时候刚做出来。”林无隅说。 “赶紧回去吧,”林湛冲出租房那栋楼抬了抬下巴,“让丁霁趁热尝尝,我感觉这个凉了肯定就没这么好吃了。” “嗯。”林无隅点点头。 “这么有心带回来的饼,”林湛转身一边往楼里走一边说,“说不定他吃一个就不生气了。” “……但愿吧。”林无隅低声说,拖着箱子慢慢往前走过去。 丁霁站在窗帘缝后头,用一只眼睛看着楼下正拖着箱子慢慢走过来的林无隅。 在林无隅消失在他视野里走进楼道的时候他迅速转身,看着门。 手一阵阵有些发麻。 林无隅只有一套钥匙,出门的时候留给他了。 所以门铃响起的时候丁霁只能慢吞吞地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看到林无隅的一瞬间,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熟悉和亲切裹着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丁霁猛就想过去搂住林无隅。 但理智威猛地挡在了他面前。 “还挺快啊,”他冷酷地说,“我以为得过两点呢。” “路上要是不堵还能更早些,”林无隅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站在门框里,“你吃饭了吗?” 丁霁这才发现自己把林无隅进屋的路给拦住了,赶紧转身,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说:“还没有……我今天早点吃得晚所以……”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被林无隅一把抓住了。 他惊恐地回过头。 “手怎么了?”林无隅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手上裹了几圈的纱布。 “就……不小心我……”丁霁语无伦次,一面不知道林无隅现在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一面又不好意思说自己一巴掌拍刀上了。 “你不会是?”林无隅抓着他手腕,往自己面前拽了拽,“你不是……” “我靠?”丁霁总算回过了神,“我没有!” 林无隅看着他。 “谁他妈自杀割手心啊?”丁霁说。 “那哪有准儿呢?”林无隅说,“你毕竟是小神童啊,行事作风不同常人。” “滚。”丁霁忍不住笑了。 “说吧,”林无隅还是抓着他手,“怎么弄的?” 丁霁憋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声音很低地回答:“我一巴掌拍刀上了。” “你拍刀干嘛?”林无隅很震惊。 “我……”丁霁张了张嘴,话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是啊,我拍刀干什么。 你非要逼我干什么? 一旦这个想法重新回到脑子里,丁霁顿时就又慌了。 现在跟之前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 林无隅现在就站在他面前,能看到,能听到,能碰到,还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所有之前的情绪一下变得有了实体,两天来他本来还有些模糊的那些想法一下变得清晰而真实。 让他不知所措。 小神童能解决所有的事,能打能扛能蒙能逃,还能拿下探花。 但就是现在,眼下。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手足无措,连视线都不知道该落到哪里。 “丁霁?”林无隅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丁霁突然就感觉到了委屈,拧了拧眉毛。 “你……别哭,”林无隅松开了他的手,有些着急,“你先别哭。” 我哭了吗? 滚!你才哭了! 丁霁瞪着林无隅。 好几秒钟之后他才听到了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靠,我怎么办啊……” 第 50 章 50 屋里一下没了声音。 这不是丁霁第一次在林无隅面前哭,但这次他哭得很不情愿, 他明明没打算哭, 结果现在跟个傻子一样。 林无隅都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哭腔惊在了原地, 抬起来的手也不知道是该伸是该收回, 僵那儿看着跟个蜡像似的。 丁霁实在没想到自己在这种关键时刻会他妈是这种反应, 在继续丢人现眼哭得更厉害之前, 他转身快步冲进了浴室, 把门哐地一声甩上。 “丁霁?”林无隅马上跟了过来。 丁霁迅速把门反锁上了。 林无隅在门外敲了几下:“丁霁你干嘛呢?” 他没有出声,站在镜子前瞪着自己。 真羡慕林无隅, 流眼泪的时候眼睛都不红。 他就嚎了这一嗓子, 这会儿眼睛一圈都泛着红, 鼻头也憋红了,看上去特别惨,仿佛遭遇了什么不幸。 ……也没什么错。 是够不幸的了。 丁霁转身走到洗脸池前,抬手抹了抹眼睛, 拧开了水龙头,为了不让林无隅听到他因为哭了在洗脸, 他把水开得很小。 洗完脸之后他抬着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 “丁霁!”林无隅敲门的声音更响也更急了, “你在干嘛?出个声!” 出个屁的声! 丁霁咬紧牙,他知道自己这会儿但凡出点儿声音肯定还是哭,从小就这德性, 他太了解自己了, 加上奶奶总让他想哭就哭, 他连憋都憋不住。 “丁霁!”林无隅继续拍门,“我暴力了啊!” 暴呗,你有本事把锁拧掉了啊。 丁霁吸了吸鼻子。 时间拖得越长,他想得越多,也就越没办法去开门,没办法去面对林无隅,他已经不知道这个状况该怎么收场了。 林无隅果然拧了拧门锁,但只锁了两下就停了。 这个房东最良心的地方就是门锁,浴室这个锁不是那种用力一拧能给拧开花的圆球锁,是带弯把的,特别结实。 丁霁吸了一口气,想要整理一下情绪,他总不可能一个晚上都猫在浴室里,总要出去的。 要说什么,要怎么做,林无隅是怎么想的,要不要聊一聊。 他都得整理一下。 两秒钟之后林无隅又拍了拍门:“丁霁!” 丁霁回过头看着门,没有出声。 他现在就是尴尬,难受,他根本不想听到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别站门边。”林无隅说。 要踹门? 丁霁愣了愣,下意识地往旁边让开了一步。 踹门的话损失有点儿大啊,就这个锁,有可能会把门套都踹碎了,连门套带门这么全换下来,怎么也得一两千吧? ……这钱算谁的呢? 会不会算在他欠林无隅的钱里? 丁霁一下紧张起来,这种事儿林无隅还真干得出来。 “林……”他冲门那边开了口。 一个字都还没说全了,浴室门已经发出了一声巨响。 噼嚓! 虽然有心理准备,丁霁还是吓了一跳,这动静不是踹门,这是……劈门! 浴室门上出现了一道裂缝,裂缝里卡着一把菜刀。 “我靠?”丁霁愣住了。 接着菜刀消失在了裂缝里。 丁霁往前凑了一步,想看看怎么回事。 噼嚓嚓咔! 菜刀再次出现在门上,裂缝又多了一条。 丁霁突然觉得有点儿爽,就这种稀里哐啷嚓的声音,一刀劈碎的感觉。 菜刀又消失了。 正等着林无隅劈第三刀的时候,门发出了不一样的动静。 哐呛! 林无隅的拳头从两条劈开的裂缝中间砸了进来,拳头上还裹着一圈厨房擦油纸……砸进来之后他抖了抖手,把厨房纸给抖掉了,接着从里面拧开了门锁。 真是个讲究的学神,就砸个门还要裹手……我靠!林无隅要进来了! 丁霁反应过来之后立马从头到脚从头发到汗毛,全都开始凝固。 林无隅推开了门,看着他一边抽回手一边问了一句:“你没事儿吧?” 丁霁摇了摇头。 “怎么不出声?”林无隅抽了一下手,手卡在缝里没抽出来。 丁霁没说话,吸了吸鼻子。 “哭什么呢?”林无隅又抽了一下手,手还是卡着没动。 这门质量也不错,虽然被劈开又被砸了一拳,但只是开了个口,没有被砸出个洞,手进来可以,不过出去的时候就难了。 这让丁霁想到电锯惊魂。 因为不敢看全片儿,他抽风了跑去看了个电锯惊魂死法大全的贴子……顿时后背就一阵发毛。 “……先别哭了,”林无隅把另一只手绕到了门后,扳着裂开的木头,“帮个忙。” “啊。”丁霁猛地回过神,赶紧两步冲了过去。 抓着木头往上扳,林无隅的手总算是抽了回去。 接着场面再次凝固。 丁霁抓着木头不松手,仿佛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林无隅抓着他手腕拉了两下,没拉动,于是叹了口气:“没事儿的。” 丁霁抬眼看了看他。 “没事儿,”林无隅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你……我先出去转一圈儿吧,你一个人呆会儿?” 丁霁愣了。 他是真没想到林无隅会这么说。 这个建议其实挺好的,他就是因为林无隅的出现而全身难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哭也不痛快不哭还憋不住出声也不行不出声又尴尬。 但如果现在林无隅真的转身出了门,这个屋子又回到这几天他一个人的状态里,他却也不能忍受。 “不。”他说。 “那行吧,”林无隅想了想,伸出胳膊抱住了他,“你要哭吗?我可以假装不知道。” 这个拥抱和这个拥抱里林无隅的气息,让丁霁心里一阵发酸。 他跟林无隅不止拥抱过一次,但这次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不情愿。 尴尬。 却也舍不得推开。 他低头把眼睛压在了林无隅肩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在慢慢吐气的时候,他的眼泪就再次涌了出来。 后半口气儿也吐不成了,变成了哭声。 而且因为是在吐气,他甚至感觉自己仿佛是“嗷”的一声哭出来的,跟个傻子一样。 林无隅没再说话,手一直在丁霁背后拍着。 除了这个安抚的动作,他也想不出来还能做点儿什么了,毕竟丁霁的反应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他甚至想过,回来的时候丁霁会不会已经拿着行李走人了。 他是应该打电话问问还是就这么算了。 或者一开门,丁霁就当脸一拳砸过来,他是该挨那一下还是躲开…… 就是没有想到丁霁会哭。 哭得还这么伤心。 林无隅掐时间一般都很准,但今天丁霁哭成这样,他心里乱成一团,也没心思去想丁霁到底哭了多长时间。 只知道最后丁霁没了声音,还低头压着他肩膀起码五分钟才终于抬起了头。 他松开搂着丁霁的胳膊,没等看清丁霁的脸,丁霁已经转过身,拧开洗脸池的水龙头,哗哗地往自己脸上泼了一通水。 “不好意思。”丁霁关上水龙头,撑着水池边,吸了吸鼻子。 “你饿吗?”林无隅问,“红豆饼可能还是热的。” “嗯。”丁霁带着浓重的鼻音应了一声。 林无隅赶紧转身去了客厅,从袋子里拿了一盒红豆饼出来,打开盖子用手指在一个饼上点了点。 发现饼已经凉了。 “不热了吧,”丁霁走了出来,挂着一脸水,“一路回来这么长时间。” “到楼下的时候还是热的,”林无隅笑笑,“我买的时候刚做出来。” “怪我喽?”丁霁伸手拿了一个饼,咬了一口,“哭时间太长了,把饼都哭凉了是吧?” “不是,”林无隅说,“空调吹凉的,正好放风口下面了。” 丁霁看了他一眼,又吸了吸鼻子。 林无隅顺手扯了张纸巾递给他。 丁霁转开了头:“不要。” “手弄湿了吧,”林无隅说,“是不是应该去医院重要换一下药?” “我去社区医院缝的针,”丁霁说,“拿了一堆药回来自己换,医生说没多深。” “缝针了?”林无隅吓了一跳,“这么严重?” “两针,开学之前差不多就能好了,”丁霁又拿了一个饼,“还挺好吃的。” “嗯,很多人买。”林无隅说。 丁霁没说话,两口把饼塞到了嘴里。 “换一下药吧,”林无隅说,“别感染了。” 换药是个不错的事。 起码能让他俩不那么别扭,不知道怎么开口,还不能不说话。 换药就很好办了。 丁霁往茶几旁边一坐,把手搁了上去:“拿个盘子过来接一下。” 林无隅犹豫了一下,去厨房拿了个盘子放在了丁霁手下面。 “拆开,把那个透明瓶子里的水倒上去,哗哗倒,然后喷点儿那个白瓶子里的东西,包上就行了。”丁霁指挥他,“医生就是这么弄的。” “我来?”林无隅弯着腰,看了看他的手。 “不然我来吗?”丁霁问。 “行吧我来。”林无隅一咬牙,伸手捏住了丁霁手上的胶带,轻轻一扯,把绕了两圈的胶带扯了下来。 打开湿了的纱布看到丁霁的伤口时他皱了皱眉:“怎么弄成这样……你拍刀干什么?” “不知道。”丁霁闷着声音。 是生气了吗? 林无隅没敢问,这种时候,丁霁敏感得仿佛头发丝儿上都带着神经,他得非常注意自己说话的内容。 丁霁经常下厨房给奶奶帮忙,菜刀拿手里肯定不会有这么严重的失误,就算是他这种连拍黄瓜都不会做的人,也不至于让菜刀割了手心。 丁霁说是拍了刀,那应该真的是一巴掌拍在了刀刃上。 是生气了吧。 林无隅有些心疼。 为什么生气? 因为反应过来自己吃了好几个月的香菜馅儿饺子? 还是因为香菜馅儿饺子居然用这种方式让他知道自己吃了什么…… 拿起那个透明的瓶子按丁霁的要求往伤口上倒的时候,他手有些抖,这伤口虽然缝好了,但还渗着血,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 “我倒了啊。”林无隅提醒他,瓶子里的应该是酒精。 “倒吧不疼,麻醉劲儿还没过呢,”丁霁说,“医生也真是狠,麻醉针直接戳伤口上,疼得我狂喊一嗓子,门口小孩儿都让我吓哭了。” 林无隅笑了笑,把酒精哗哗地倒了小半瓶在伤口上:“可以了吧?” “嗯,”丁霁点点头,“棉球儿蘸蘸,然后就喷那个,那个好像是可以粘住伤口不裂开。” “好。”林无隅捏起一个棉球,小心地不让自己手碰到丁霁的伤口。 蘸完之后又喷上了愈合剂,这才算是完成了工作。 包纱布就容易多了,裹几圈,用胶带粘好固定。 “好了,”林无隅看了一眼盘子,里面带着红色的酒精看上去有些吓人,“这个盘子……” “扔了吧。”丁霁皱了皱眉。 “下回拿个塑料袋儿接着算了,”林无隅说,“一共就四个盘子,只够换四次的。” 丁霁愣了一会儿:“这一个盘子专门拿来换药不就行了吗?” “……也对啊。”林无隅也愣了。 “你怎么当的学神?”丁霁问。 “你还小神童呢?”林无隅说。 丁霁顿了一会儿,靠在椅子上笑了起来。 林无隅把盘子洗干净了,放到了茶几下面,留着下次换药用。 丁霁看上去比之前状态要好些了,脸上表情都轻松了很多。 林无隅决定至少今天晚上,不能再提他受伤的原因,也不能提起他留出空白的原因。 “我看厨房有鸡翅和咸蛋,”林无隅说,“是要做鸡翅吗?” “嗯,”丁霁叹了口气,“现在做不成了。” “要不……”林无隅走到厨房门口看了看,“鸡翅也不用切不用砍的,你告诉我怎么做吧,我来做。” “行。”丁霁点点头,站了起来,开始背诵菜谱,“鸡翅洗净沥水切上花刀方便入味,咸蛋黄压碎加大约一个蛋黄的量到鸡翅里,再加姜片料酒生抽抓匀腌制半小时后裹干淀粉,油温六七成热下锅中小火煎至金黄……” “隔壁的小孩儿都馋哭了。”林无隅说。 “我就说一遍啊,”丁霁看着他,“好好听。” “继续。”林无隅点头。 “盖盖焖五分钟夹出来,重新起锅放少量油,咸蛋黄炒至冒泡,鸡翅倒入翻搅,”丁霁说,“出锅撒葱。” “就这样?”林无隅问。 “记下来了吗?”丁霁问。 “给我五分钟我能倒着给你背一遍。”林无隅转身进了厨房。 丁霁笑了笑,坐在客厅里没动。 倒着背他还真信,对于林无隅来说,应该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儿,毕竟玉皇大帝盘过的脑子。 但这个做的过程要全完成,一个连黄瓜都不会拍的人,估计不容易。 反正今天他们班群里几个说要做的人,全都失败了,有的煎黑了,有的焖糊了,还有一个全程做完特别漂亮,咬一口居然冒血丝,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林无隅注定要失败。 丁霁有种报复的小快感,心里舒服了很多。 几分钟之后他甚至可以起身站到厨房门边,看着林无隅笨手笨脚地干活了。 林无隅身上捆了个五常大米的围裙,正站在案台边看着锅里煮着的咸蛋。 “你居然知道这个咸鸭蛋是生的?”丁霁说,“我以为你会以为这是煮过的呢。” “我的确是这么以为的。”林无隅把垃圾筒踢到了他面前。 丁霁往里看了一眼,一个已经敲开了壳的咸鸭蛋躺在里头:“就这么扔了?” “不扔怎么办?”林无隅说。 “蒸熟了吃啊无隅哥哥!”丁霁喊了一声。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丁霁没了声音。 无隅哥哥。 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一个称呼,他心情特别好,看着林无隅特别有意思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叫。 但此时此刻,这声无隅哥哥叫出来,突然感觉像是被扒光了衣服。 “垃圾袋我刚换的,还没扔别的东西,”林无隅说,“要不要拿出来?” 丁霁看着他,好半天才开口:“你胃口是真好啊?” “那不拿了。”林无隅继续盯着锅。 丁霁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是单线程的吗?” “嗯?”林无隅看了他一眼,“哦!” 然后拿起了鸡翅,开始切花刀……其实就是随便在上面划几刀。 看得出来,林无隅也有些心不在焉,这么基本的安排都需要他提醒。 丁霁不再说话,靠在门边沉默着。 他判断不出来林无隅在想什么,林无隅的情绪很少外露,尤其是有情绪的时候,他习惯于看人,但每次看林无隅都有些费劲。 他把手伸到裤兜里摸了摸。 奶奶的铜钱还在里头。 得算一卦去。 ……算什么呢? 算林无隅在想什么?这肯定算不出来。 算林无隅的感情? 还是算他自己的感情? 或者算算从今天过后,他和林无隅的关系会是什么走向? 丁霁捏着兜里的铜钱,转身准备回客厅。 “不看了?”林无隅问。 “很好看吗?”丁霁说。 “那你去哪儿?”林无隅转过头看着他。 “放心吧我现在……还行。”丁霁感觉自己后脑勺都有些发紧了,他这会儿就没法跟林无隅聊除了做鸡翅之外的话题了,只能赶紧走,“我不想跟你说话。” “哦,”林无隅在他后身应了一声,“那你想跟我吃饭吗?” “你先把你那个倒背如流的菜做了吧!”丁霁喊了一嗓子。 “黄金至煎,火小中锅下,热成七六温油……”林无隅说。 丁霁愣了愣,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倒背他之前说的话。 神经病! 第 51 章 51 林无隅对做饭没什么兴趣,在丁霁家闹哄哄的给奶奶帮忙倒是还挺好玩, 但让他一个人在厨房里背诵着菜谱做一道菜, 就有点儿痛苦了。 特别是现在他和丁霁的状态都拨在诡异那一档上。 丁霁肯定是已经反应过来了, 只是他拿不准丁霁有没有做出决定, 或者有没有什么想法。 在丁霁明确告诉他任何决定之前, 他都不能动。 丁霁不能接受, 他的任何表达都会让丁霁反感, 丁霁能接受……如果能接受,这会儿也不会是这样的动静了。 丁霁如果还在摇摆, 他拉一把说不定丁霁就摆过来了, 但这么做实在有些不舒服, 仿佛趁人之危。 林无隅叹了口气,把注意放回到了鸡翅上,为了让自己专心做鸡翅,他只能在脑子里正正倒倒地不断过着菜谱。 这菜谱被丁霁总结得非常简洁, 好记好背,就是不好做。 本来以为不用切, 结果要切花刀,还要切姜丝, 本来以为蛋剥了就行,结果还要煮熟了按碎,那蛋白怎么办?留着吃吗?他尝了一口, 太咸了, 只能留着当盐用。 姜实在是切不出来丝, 林无隅直接按碎了把姜汁挤到了鸡翅上,反正要的不就是姜味儿去腥么,真聪明,但是料酒生抽需要多少也没个标准量,他只能估摸着倒了两勺,看看没什么颜色,他又多倒了两勺生抽,依旧没什么颜色,出于谨慎,他没有再倒,淡了撒点儿盐吧,或者咸蛋白。 丁霁听着厨房里时不时发出的叮当声,还有打火半天打不着的咔咔声,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林无隅现在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但别的未必有数,要不早开口了。 那么。 丁霁扔下铜钱。 假设林无隅对他也有想法,说不定还是因为他长得像前暗恋对象许天博…… 丁霁再次扔下铜钱。 那么。 丁霁摸过铜钱,在手里掂了掂,再扔出去。 林无隅大概是开始煎蛋黄了,厨房里唰唰响,烟机也没开,味儿飘了一屋子。 下乾上坎。 以刚逢险……观时待变…… 啧。 丁霁皱了皱眉。 待个屁。 他把铜钱放回兜里,随手拿了旁边机顶盒的说明书,翻了一页,一眼扫过去,记下了三个数,正闭眼儿算着,厨房里突然丁铃当啷哐当一阵响。 他跳起来的时候听到了锅掉地上一圈圈儿转着最后扣下去的声音。 林无隅这他妈是把锅给扣了! 学神牛逼! 一锅裹着油的咸蛋黄啊! “没事儿吧!”丁霁冲到厨房门边先喊了一声。 “没事儿。”林无隅马上应了他。 接着丁霁就听到了水声。 厨房地上扣着一口断了把的平底锅,冒着泡的咸蛋黄洒了一地,林无隅正站在水池前冲着手。 “烫手了?”丁霁喊,过去把灶台上的火给关了,然后走到了水池边儿上,一眼就看到林无隅手背上一片红。 “没事儿,”林无隅说,“有一坨蛋黄粘手上了。” “多冲一会儿。”丁霁拧着眉,盯着他的手,“你是怎么弄的,那个把儿怎么断的?” 林无隅叹了口气:“没断,是松了,我一颠锅……” 丁霁伸手在他脑门儿上碰了一下:“这也没烧啊。” “我就想试试,”林无隅笑了笑,“结果把是松的,我一晃,锅就掉了。” “你就这种黄瓜都拍不明白的水平你煎个咸蛋黄有什么必要耍花活啊?”丁霁非常不解。 “……不知道。”林无隅说。 锅里的油不算多,在甩到林无隅手上时,大部分的油都已经飞了出去,冲了五分钟水之后,他俩检查了一下林无隅的手,没有继续变得更严重,但是起了水泡。 “过几天就好了。”林无隅说,“你叫个外卖吧,我收拾一下。” “一块儿。”丁霁捡起了地上的锅。 幸好厨房里东西不多,沾上油需要擦洗的就是地面和案台,还有灶。 丁霁和林无隅沉默着拿抹布用了十多分钟,单手把厨房给收拾干净了。 今天买的咸蛋黄全都进了垃圾桶,因为就这一个锅,腌好的鸡翅也没法做了,只能包好了先搁冰箱里。 林无隅坐在客厅里盯着手机找了十分钟,丁霁都感觉到饿了,他才抬起头:“外卖里居然没有金沙鸡翅。” “别金沙了,现在黄沙鸡翅我也吃得下,”丁霁说,“随便叫一个吧,想吃的话可以晚上再买了材料来做。” “我以为你想吃呢。”林无隅点了点头,继续盯着手机。 丁霁突然就觉得眼眶又有些发热。 林无隅叫了两份奥尔良鸡翅,两份排骨,两份汤,出人意料的少。 摆在桌上的时候丁霁就觉得这大概不够他俩吃的,他饿了,林无隅本身就吃得多…… “这不是你风格啊。”丁霁坐到桌子旁边。 “我开始减肥了。”林无隅说。 “你肥了吗?”丁霁看了他一眼。 林无隅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路上我吃了两盒红豆饼,现在吃不下那么多了。” “这才是事实。”丁霁点了点头。 红豆饼的盒子被林无隅放到了旁边的小柜子上,很不起眼的地方。 可能是他刚才说红豆饼好吃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说得不太真诚,林无隅觉得凉了他不喜欢吃。 想到这红豆饼是林无隅大老远带回来,到楼下都还是热的…… “饼拿过来,”丁霁说,“我不想吃米饭,吃饼算了。” “好。”林无隅马上起身,过去拿了一盒,“要不微波炉叮一下吧,热的好吃。” “不了,”丁霁摆摆手,“这会儿咱俩不进厨房了,它跟咱俩不对付,又是砍手又是砸锅的,让它缓缓。” “行吧。”林无隅笑了起来,把盒子放到了他面前。 一盒四个饼,丁霁全吃了,还吃了不少鸡翅和排骨,最后又灌了两碗汤。 吃得有点儿太撑,吃饭的时候并不是因为没话可说而没话可说的感觉实在太痛苦,只能以不停地吃来表达“我很好我没事儿”。 林无隅吃得是的确比平时少很多,不知道是真的路上吃多了吃不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丁霁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发愣,没过多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林无隅把桌上的剩菜收拾了,站在客厅里发了一会儿呆,丁霁睡得挺死,没有醒的意思,于是他回了卧室,躺到床上拿手机看了一部电影。 这感觉实在是有些憋闷。 他从来没想过,感情的事有这么复杂。 明明喜欢或者不喜欢,接受或者不接受,进或者退,听上去只有两个选择而已。 对于很多人来说,也许真的很简单,比如刘金鹏,啊我喜欢了,啊我暗恋了,啊我表个白,啊我分手了。 但对于丁霁来说,就完全不同了。 林无隅翻了个身,把有些疼的手晾到床外头,丁霁没有恋爱过,没有喜欢过谁,没有暗恋过谁,就算他回过神来了,要接受这样的现实,远不是哭一鼻子那么简单。 林无隅突然有些后悔。 会不会还有更合适的解决方式? 也许有吧。 他想不出来,毕竟他唯一的感情经历也就只是一场失败的暗恋而已。 晚饭前丁霁醒了,但他俩没去超市买咸鸭蛋,还是林无隅叫了外卖回来吃。 因为丁霁一直在扔铜钱。 一直扔到外卖送过来才停,吃完以后又接着扔。 林无隅几次打断他想问问是不是走火入魔了,但丁霁都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林无隅没再开口,丁霁这大概并不是在算卦了,只是一个下意识的辅助动作。 很多事已经了然于心。 林无隅第一次这么盯着丁霁看,一看就好几个小时,从六点多吃完饭一直看到十点多他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打算继续看着丁霁扔铜钱,如果丁霁扔一夜,他就陪一夜。 但是打开浴室门的时候,他吓了一跳。 丁霁笔直地站在门外。 “你?”林无隅赶紧回头看了一眼门,顿时有些无语。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从门上被劈开的口子看进浴室,如果丁霁一直站在这里,基本他洗澡的全过程都能观摩个遍了。 他不得不迅速回忆了一下自己洗澡的时候有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动作。 “林无隅你再抱我一下。”丁霁说。 林无隅看着他。 丁霁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跟他对视着,眼睛很亮,非常好看。 林无隅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但还是抬起胳膊把他搂进了怀里。 “不好意思我刚看你洗澡了。”丁霁在他耳朵边儿小声说。 “看吧没事儿,”林无隅说,“奶奶都差点儿看到了。” 丁霁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的胳膊突然抬起来,接着手掌就按在了他后背上。 林无隅没穿上衣,丁霁手心滚烫,跟发烧了似的。 不过只贴了一小会儿,丁霁的手就往下一滑,拿开了。 只在他背上留下一趟带着温度残留的触感。 “你是不是一直在琢磨我,”丁霁轻声问,“琢磨我到底在想什么。”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我也一样,”丁霁说,“我也在琢磨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问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的。”林无隅说。 “不,”丁霁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你别影响我。” “好,知道了。”林无隅说。 “我长这么大,”丁霁声音有些抖,“没有这么慌过,我爸妈非让我回家住的时候,我也只是生气,没有慌。” “嗯。”林无隅拍拍他后背。 “从来没有这么慌。”丁霁说。 “我陪着你呢,不慌。”林无隅说。 “别说屁话,”丁霁依旧声音很轻,“你知道什么是屁话吗?” “我刚说的话,再配个屁,就是屁话了。”林无隅说。 丁霁笑了起来,头发在他脸上蹭得有点儿痒,但他没敢抬手挠。 笑完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干,林无隅,你真他妈牛逼,你是不是就一直在边儿上看我笑话?” “没,”林无隅说,“你这话不由衷啊。” 丁霁啧了一声:“是。” “你是个很好的……人,”林无隅说,“有些事儿……” “我不是乌鸡了吗?”丁霁问。 “你是只很好的乌鸡,”林无隅一点儿犹豫也没有就改了口,“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别的什么,我都很珍惜,所以有些事儿不能拖,不能装傻。” “我知道。”丁霁说完往后退了退。 林无隅松了手。 “我舒服多了,”丁霁往卧室里走,“我现在洗澡,你别看。” “我没有这个爱好……”林无隅叹气。 丁霁拿换洗衣服的时候,林无隅拿了个空了的红豆饼盒子拆开,用丁霁换药的胶带粘在了浴室门上。 丁霁站在门口笑了能有一分钟。 “别瞎乐,”林无隅拿出手机,“换门的钱一人一半,我先出了,你欠着……好容易给你免掉一千,又加回去了……” “放你的屁呢什么门要两千啊?”丁霁转头瞪着他。 “我刚看了一下房东的清单,”林无隅说,“浴室门损坏两千。” “不能自己买一个换上吗?”丁霁说,“这种门一千出头就能买到,破门我给他换个新的还不行啊,锁也没坏还能用呢。” “好。”林无隅点了点头。 他喜欢听丁霁这样说话,丁霁这种状态的时候说明他心情还可以。 不过第二天起来,他就不太确定了。 丁霁起来吃完早点就背上了他那个跟讨米袋儿一样的包,往门口走了过去。 “去哪儿?”林无隅一阵紧张。 “转转。”丁霁说。 “我跟你一块儿转去。”林无隅站了起来。 “我一个人转,”丁霁看了他一眼,“别跟踪我啊。” “……还回来吗?”林无隅忍不住问了一句。 “回啊,”丁霁说,“我要吃饭的啊。” “行吧。”林无隅第一次觉得丁霁难以捉摸。 丁霁很愉快地出了门,关上门之后林无隅甚至听到了他吹口哨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报复,林无隅把丁霁扔在屋里三天,丁霁就把他一个人也扔屋里三天,头一天中午还回来吃饭,后面两天饭都不吃了,晚上七八点才回来,而且过了三天之后也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 林无隅一个人在屋里对着电视,实在猜不出来丁霁这是一种什么奇怪的思考姿势。 但他也没有多问。 是他先撕开了口子,是他让丁霁难受了。 丁霁晚上睡得并不踏实,他能听得见,以往丁霁躺下去就老老实实一觉睡到天亮,要是不叫他,他能睡个对时。 但这几天晚上丁霁都会起来,林无隅能听到他轻手轻脚起床,穿过客厅去阳台,一呆就是一两个小时。 他只能沉默地陪着丁霁,等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你还要在我这儿呆多久?”林湛拿着手机,一边给人回消息,一边看了看丁霁。 “呆到报到啊,”丁霁说,“我一开始不就说了嘛。” “你们什么时候报到?”林湛叹了口气。 “后天。”丁霁低头看了看手机,确定了一眼时间。 是后天。 他只还有两天时间了。 “你今天可以回去呆着,”林湛说,“林无隅出门了,他今天去接他同学。” “许天博吧,”丁霁点点头,“我以为他前两天就来了呢,这么晚。” 林湛把手机扔回桌上,脚在地上轻轻点了一下,跟着椅子转了半圈:“你要不想回去,今天就还呆在这儿吧。” “好。”丁霁马上点头。 “有条件的。”林湛说。 “最后一天了还给我加条件啊?”丁霁说。 “就是最后一天了才加,”林湛拧着眉,看了他好一会儿,“同意吗?” “同意。”丁霁笑笑。 “你跟林无隅什么关系?”林湛问。 丁霁愣了愣,手都吓得抖了抖:“同学啊。” “同学?”林湛看着他。 “就……虽然不是一个学校。”丁霁说。 “同学吵个架,”林湛往前探了探身体,胳膊撑着桌子,“要离家出走好几天?而且是白天出走晚上回去?” “冷战嘛。”丁霁揉了揉鼻子,“我也没地方去。” 住酒店啊同学。 丁霁很感谢林湛没说这句。 “我大你五岁,知道么,”林湛说,“我初中没上完就一个人出来了,什么人我都见过,什么事儿我都经历过,你俩再聪明,搁我面前,都是透明的。” 丁霁看着林湛。 林无隅说过,林湛对他自己的评价是普通智商的普通孩子。 但现在林湛这么看着他的时候,他突然还是有些发怵,也许是这次的事儿太大,他实在是没藏好。 “所以呢?”丁霁问。 “所以你躲我这儿是没有用的,”林湛说,“你俩一个学校一个专业,后天你俩就二十四小时低头也见抬头还见了。” “嗯。”丁霁轻轻叹了口气。 “我猜不到你俩什么关系,也不想猜,”林湛说,“但是你想了这么多天,每天还各种搜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来回看,如果是要解决什么问题,你要怎么做心里早就有数了,你只是不愿意去跟林无隅面对面而已,对不对?” 丁霁皱着眉,好一会儿才往椅子里一靠:“是。” “报到之前解决吧,”林湛说,“在这儿吃我的喝我的这么多天,总得有点儿收获,报到以后就是新生活了。” 林无隅站在机场出口,头上的滚动屏幕上显示许天博的航班已经到达。 他没有挤到人群最前头,更没有去抢c位,就站在后面的窗边,许天博从里人堆里一挤出来就能看到他了。 倒不是他特意区别对待,只是前排c位过于能勾起回忆。 手机响了起来,估计是许天博出来了。 他看也没看就接了电话:“我在出口这个窗户边。” “你是送许天博去学校,还是接到你这儿?”那边传出了丁霁的声音。 林无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站直了:“去学校。”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丁霁问。 “现在也可以。”林无隅说。 “我没事儿,我就是问一下。”丁霁说。 “那就再晚点儿,我送他到学校再吃个饭。”林无隅说,“你在哪儿?” “回来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吧,”丁霁说,“我有事儿跟你说。” 第 52 章 52 许天博果然带了不少东西,出来的时候一个登机箱直接被他一脚踢到了林无隅跟前儿:“这个你的, 自己拿。” “全是零食?”林无隅问。 “嗯, ”许天博说, “其实也没多少, 这箱子硬壳的装不了什么。” “那个包给我吧。”林无隅指了指他放在大箱子上的一个包。 许天博把包递给他:“怎么感觉你瘦了?” “是不是晒黑了显瘦?”林无隅问。 “不是吧, ”许天博看了看他, “你不一直这个色儿吗?” 林无隅笑了起来:“那就是太累了瘦的。” 许天博又看了他一眼, 虽然什么话也没再说,但非常明显并不相信。 林无隅叹了口气, 他是真没注意自己这阵儿是瘦了还是胖了, 运动反正有时间就会动一动, 特别是丁霁跑出去的时候,他会跑步,在屋里举举饮水机罐子……但是…… “真瘦了?”林无隅摸了摸自己的脸。 “嗯。”许天博点了点头。 “我复习那阵儿都没瘦吧?”林无隅问。 “所以这是什么比复习还可怕的活儿啊,”许天博笑了起来, “你不说我就问了啊。” “问吧。”林无隅说。 “是丁霁吧?”许天博说。 “问得这么单刀直入。”林无隅笑了。 “之前就想问,又觉得这事儿我来问有点儿没立场。”许天博说。 “不是最好的朋友么, 怎么没立场了。”林无隅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肩膀。 “丁霁去拿你通知书的时候我就感觉有点儿,”许天博想了想, “然后才想起来他去过咱们宿舍,我一下就脑补了一场电影……” 林无隅听得笑了半天。 丁霁这东窜西藏躲猫猫的几天时间里,他一直觉得闷, 这会儿了才是第一次笑出来。 因为跟人坦然聊起丁霁的事儿, 因为丁霁说了“我有事儿跟你说”。 无论说的是什么, 丁霁愿意怎么样都行。 终于手起刀落,对于向来果断的林无隅来说,是件心情舒畅的事。 机场有专线到h大,但是他俩没坐,早上跟林湛说要来接许天博的时候,林湛让朋友开车送他过来的,一会儿再给他俩送到学校去。 这个朋友上回在地铁口见过,他和丁霁都印象深刻的那个狮子鼻,林湛给介绍了一下,姓张,叫张苗苗,可以叫苗哥。 林无隅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大哥叫这样的名字。 苗哥话极其少,少到让林无隅觉得他跟林湛是不是有仇,送他弟弟去机场是有什么重要的人在林湛手里做了人质才迫不得已答应的。 送他和许天博去学校的时候也是一路沉默,许天博说话都没声音了。 “这人谁?”许天博凑近他用微弱的气声问。 “我哥的朋友。”林无隅也用微弱气声回答。 “你哥?”许天博的气声里带着疑惑。 “改天细说。”林无隅说。 许天博对他家的事儿不是太清楚,他从来不提,许天博也基本不打听,这会儿突然有了个哥,许天博半张着嘴对着前方迷茫了好几分钟。 最后本着你不说我不多问的原则,掏出了手机开始玩游戏。 林无隅也拿出了手机。 丁霁没有给他发过消息,他俩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好多天之前的红豆饼上。 他又点开朋友圈,看到丁霁的名字时有些小小的惊喜。 他从来没想过他会看着这个他曾经考虑要不要屏蔽的话痨发朋友圈时会感觉惊喜。 毕竟话痨这么多天都话都没有过一句,更别说话痨了。 -我居然捡到一个狗?拿回家了,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养,先喂饱吧,它怎么长得这么丑啊 下面配了张照片,丁霁的脚旁边有一条小狗,跟丁霁的鞋差不多大,站起来只能抱着他脚踝。 丑,是真的挺丑,长得很像被泼了一碗芝麻糊的抹布团子。 林无隅犹豫了几秒,给丁霁戳了条消息。 -在哪捡的狗啊? 丁霁很快回了过来。 -外面,你回来再跟你说 林无隅看到这行字,猛地一抬头。 “嗯?”许天博盯着手机。 “没,玩你的。”林无隅说。 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丁霁要跟他说的事儿,不会就是这只狗吧? 毕竟这狗他捡了,但学校宿舍肯定不能养,这套房子就算他一直租着,那也是他租的,在这里头养狗,丁霁肯定得跟他商量…… 就为这个事儿? 林无隅突然感觉有些迷茫。 h大的校门口非常热闹,很多学生都是今天到校,门口的川流不息的都是拖着大大小小行李箱的人,还有各院系接新举着的牌子。 “那儿。”许天博指了指前面的一个牌子。 接新的人很热情,领着他们往报到的体育馆走。 “你不一块儿报到吗?”许天博问。 “不了,我……明天。”林无隅说。 “哦对。”许天博马上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林无隅一路跟着往里走,一边到处看着,明天他跟丁霁一块儿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如果丁霁今天只是跟他说流浪狗的事儿,他还真没法想象明天是怎么个状况,能不能一块儿过来都不敢确定,毕竟现在丁霁睁眼儿就不见人,晚上能回来睡个觉就不错了。 林无隅叹了口气。 这一路看着挺熟悉,毕竟名校,报道也多,之前老林还给他各种发视频,他还没来过,脑子都快能画出h大的地图了。 体育馆外面的报到流程写得很清楚,按现场的指示一条龙,报到交材料拿学号拍照拿学生卡……很快许天博就领了一堆卡。 “你可以先看看宿舍,”许天博说,“已经排好了,一会儿问问宿舍号,你跟丁霁应该是一个宿舍吧,我们可能就不在一屋了。”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到了宿舍办好手续,许天博跟宿舍长那儿打听了一下,问到了林无隅和丁霁的宿舍号。 “那就是在一个屋是吧?”许天博又追了一句。 “一个大屋,”宿舍长点点头,“里头两间房。” “谢谢。”林无隅松了口气,然后看着许天博,“你去把行李放好,先别收拾了,我在这儿等你,去吃个饭。” “我吃食堂,”许天博晃了晃手里的卡,“你回吧。” “嗯?”林无隅看着他,“你不是吧?我给你接风呢?” “明天我给你俩接风吧,”许天博说,“我现在可是拿着h大学生卡的人,你就别想着给我接风了。” 林无隅看着他,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咱俩不差这一顿,”许天博叹了口气,“真的,没必要。” “那我走了,”林无隅也没跟他客气,几年同学下来他也从来没跟许天博客气过,“明天我到了给你打电话啊。” “宿舍找我。”许天博笑着说。 “得瑟什么呢?”林无隅也笑了。 “明天我请啊。”许天博交待。 “行。”林无隅点了点头。 “no!”丁霁指着想往垃圾桶上扑的狗,用脚把它扒拉开了,“你别乱翻,尿三泡了我都没打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你还翻垃圾?” 小狗奋力地越过他的脚,尾巴绷得跟棍儿似的,再次扑向垃圾桶。 丁霁只得把它抓了起来,拿了个环保袋装着,挂在了椅背上:“你先睡会儿,我现在脑子乱得很,没耐心陪你玩,你乖。” 小狗在环保袋里哼哼着扭来扭去,过了一会儿就不动了。 丁霁凑过去看了看,已经睡着了。 他舒出一口气,坐到沙发上,低头用手抱住了脑袋。 按时间算,林无隅这会儿应该是在跟许天博吃饭了,吃饭带聊天儿,大概一个多小时差不多,许天博刚报到,东西还要收拾,可能还要买一点儿,肯定不会聊太久。 那么算算差不多还有两个小时,林无隅就回来了。 两个小时。 一场电影的时间,听着挺长了,够看一场电影呢。 但这会儿就是一瞬间。 虽然他已经等了一上午了,但还是一瞬间。 一上午都一瞬间过去了,两个小时算屁呢,一瞬间都没有。 他已经想好了要跟林无隅说什么,但怎么开口,要怎么起头,要怎么应对林无隅的反应,他琢磨了能有一万遍了,也没个确切的想法。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时间太长了。 两个小时太长了,能想的事儿太多,想得越多就越慌,想得越多就越紧张。 就跟小时候要全班上台唱歌一样,排队的时候还很激动,马上扔上去唱的话屁事没有,但排队的时间越长就越紧张,到最后终于上场的时候尿都快憋不住了。 丁霁决定下楼去转几圈儿舒缓一下心情。 本来像这种时候他可以去林湛那儿,但昨天林湛说了,“不要再过来,影响我工作你赔钱吗”,他已经欠了弟弟两万多,不能再欠哥哥的。 有点儿惨。 他拎起环保袋下了楼。 狗还没起名字,他不确定这狗到底该怎么办,于是犹豫了一下,看着袋子里还在睡觉的狗:“你就暂时叫怎么办吧,等你有正式的着落了再起个好名字。” 怎么办闭着眼睛,前爪在脸上蹭了蹭。 大概是同意了。 丁霁带它下来本来是打算遛一遛,但怎么办睡得很香,作为一个流浪狗,它对外面的世界估计也不稀罕,所以也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丁霁只好提着这个环保袋,在小区里慢慢溜达着。 提了没多大一会儿就觉得有点儿沉,这狗虽然小,但还挺肥的,毛很短,体格完全不靠毛,纯靠肉撑起来的。 于是丁霁又把袋子挎到了肩上。 跟个买菜归来的大姨似的。 丁大姨在小区里转了四圈儿半,走在小区中间最宽敞的那条路上时,他的手机响了。 不是微信也不是短信,是电话。 他有点儿慌,飞快地拿出手机,看到是林无隅的名字时,他居然不敢接。 盯着上面的名字看了很长时间,担心再看下去电话就要挂断了,他才一咬牙接起了电话:“喂?” “去哪儿你?”林无隅的声音传了出来。 “没去哪儿,在楼下散步呢。”丁霁愣了愣,林无隅这是到家了?不是说了让他回来之前先打个电话吗! “挎个兜散步?”林无隅说。 丁霁这时才猛地听出他说话时背景音里有车喇叭声。 林无隅应该……就在他后头。 “不行吗?”丁霁说着往回看了一眼。 林无隅拖着个小号的登机箱,离着他大概一百多米,正往这边走过来。 “你不是请许天博吃饭的吗?”丁霁突然紧张得喘不过来气儿,手也飞快地开始发凉,他吸了口气,一边走一边问,“这么快就回了?” “没请,他要吃食堂,”林无隅说,“你能停下么?等我一会儿?” “哦。”丁霁停下了脚步。 林无隅挂掉了电话,快步走过来。 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丁霁一直举着手机,林无隅在他面前停下了,他才回过神,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这什么?”林无隅问。 “……狗,”丁霁赶紧扯开环保袋向他展示了一下,“叫怎么办。” 林无隅笑了笑:“真是个……好名字。” “临时起的名字,”丁霁说,“它跑来跑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叫它。” “哪儿捡的?”林无隅伸手到袋子里,捏了捏怎么办的耳朵。 “小区后门,”丁霁说,“就是一出门那个大垃圾箱旁边。” “垃圾堆里捡的啊?”林无隅迅速抽出了手。 “它的毛我都擦过了,”丁霁看着他,“有没有点儿同情心啊?” 林无隅又把手伸进去,摸了摸:“有了吧。” “就,这狗也不知道该送去哪儿,”丁霁说,“一直翻垃圾这么小的狗估计不好活了,我就先拿回来了……你那儿能不能……先放几天?” 林无隅心里简直五味杂陈。 在怎么办身上又摸了好几下之后他叹了口气:“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事儿?” “啊?”丁霁抬起头,“什么?” “你说回来有事儿跟我说,”林无隅说,“是这捡了个狗的事儿吗?” “捡了个狗的事儿……也是要说的。”丁霁把环保袋重新挎好。 林无隅都没心思再问他为什么遛狗要拿个兜挎肩膀上遛了,丁霁的一个“也”字让他松了口气。 “先说哪个?”林无隅问。 “走走吧。”丁霁转身往前走。 “狗给我拿吧。”林无隅跟上他。 “不用了。”丁霁摇摇头。 林无隅没说话,这个环保袋大概就是这会儿丁霁的安全感,人紧张不安的时候,总想要抓点儿什么。 哪怕把自己抓成个买菜大姨,也无所谓了。 不过走了一小段路之后,丁霁还是把环保袋拿了下来,递给了他:“哎勒得我肩膀疼。” “能放它自己走吗?”林无隅问。 “不能。”丁霁回答得很干脆。 林无隅想了想,把袋子系在了行李箱的拉杆上,推着箱子继续跟着丁霁往前走。 一直走到小区的人工湖旁边了,丁霁才偏了偏头,开口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的不是女孩儿?” “初中。”林无隅说。 丁霁的这个问题,让他差不多猜到了丁霁想要说的是什么。 “你到高中了才暗恋的许天博吧,”丁霁说,“初中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又不是傻子,只注意男生好看不好看,身材好不好,”林无隅说,“次数多了总会发现的。” “那你害怕吗?”丁霁问。 “有点儿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但是没怕。”林无隅说。 “为什么不怕?”丁霁看了他一眼。 “因为我无所顾忌啊,”林无隅看着他,“会对我评头论足的人,都是我根本不会在意的人,我也没有需要‘对得起’的人。” 这个回答本可以不这么详细,说完前半句就可以结束,但林无隅还是说了,他知道丁霁需要思考这么多天,不会只是思考简单的那么一个问题。 “嗯。”丁霁点点头,“那你没有觉得自己……很奇怪吗?” “可能有过吧,”林无隅想了想,“但是没什么太多印象,应该并没觉得自己太奇怪。” “哦,”丁霁轻轻叹了口气,“你这性格吧,大概就是这样,无所谓,随便,爱谁谁,我都不在乎。” “也不是,”林无隅看着他,“我有很在乎的人,谁都会有,以前没有,以后也会有。” 丁霁偏了偏头,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 往前又走了几步之后他停了下来,转身跟林无隅面对面地站下了。 “我有个事儿,”丁霁清了清嗓子,“就……” 林无隅感觉自己其实已经很确定,但在丁霁看上去准备正式开口的瞬间,他又突然对自己的判断失去了自信。 他看着丁霁,只有丁霁开了口,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他才能从这种不断摇摆不断确定又不断否定的状态中摆脱出来。 “我是想说,”丁霁又清了清嗓子,“就……” 林无隅吸了一口气。 旁边袋子里的怎么办醒了,正在扭,丁霁本来就有些尴尬,这会儿趁机就看了过去。 林无隅伸手,抓住了袋子中间,怎么办被裹在了最下面不能动了。 丁霁的视线只得又收了回来,落在了他脸上。 “我想了好几天,脑子一直挺乱的,”丁霁看着他,“但是能想清的我都想清了,我……林无隅,那什么,我……” 林无隅感觉实在是有些煎熬,但他知道对于丁霁来说,要开这个口有多艰难,哪怕是已经有了决定。 “我……”丁霁咬了咬嘴唇,张开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林无隅有点儿心疼,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他:“你喜欢我。” 第 53 章 53 知道自己喜欢某个男人,比知道自己喜欢男人, 带来的迷茫和慌乱要多得多。 一个模糊的概念和一个明确的目标, 带来的冲击是完全不一样的。 林无隅说出这句话的瞬间, 丁霁先是感觉自己猛地松了一口气, 接着就是全身的汗毛都站得笔直, 连带着皮肤也都绷紧了, 紧到他呼吸都有些磕巴。 说出来了。 是的说出来了…… 终于说出来了我靠! 不过是林无隅帮你说出来的。 ? 我靠林无隅果然早就知道了! 果然! 丁霁, 是林无隅帮你表白的。 ??? 我靠? 丁霁终于从一万个点里找到了最重要的这一个。 他人生中第一次表白,居然是对方替他向自己表的? 这是什么操作啊?助人为乐吗? “丁霁?”林无隅叫了他一声。 丁霁猛地回过神, 看了林无隅一眼。 就这一眼, 算是把他拽回了现实里。 他站在这里, 跟林无隅面对面,因为他那句“我喜欢你”说不出口,林无隅助人为乐替他说了…… “是。”丁霁看着林无隅,指尖紧张得有些发麻。 无论这句话是怎么说出来的, 都已经不重要了,他需要面对的, 是眼下,已经说清了, 点透了,林无隅全知道了之后,那种以紧张无措打底一层层堆上了尴尬和慌乱, 甚至撒了点儿后悔的情绪。 林无隅顿了顿之后开口:“我……” “别说话。”丁霁说。 林无隅停下了。 丁霁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 脑子都是空的。 “吃吗?”林无隅在兜里摸了摸, 没摸出棒棒糖,只摸到一片口香糖。 丁霁接过口香糖,塞进嘴里嚼了嚼。 突然想起有一次,刘金鹏要去给姑娘表白,一口气儿嚼了五片口香糖,理由是,万一表白成功了,我得保持口气清新啊…… 丁霁立马就觉得嘴里的口香糖有了非常不一般的意义,简直臊得耳朵尖儿都有些发烫,他赶紧看了林无隅一眼。 “丁霁,”林无隅的注意力没在口香糖上,他清了清嗓子,“我……” 丁霁反应过来,自己因为紧张过度,把最重要的一件事给忘了,吓得指尖顿时一阵发麻。 不管林无隅要说的是什么,他都抢在前头开了口:“我先说。” “嗯。”林无隅看着他。 “什么也别说,”丁霁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不要拒绝,也不要回应,什么也不要说。” 林无隅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丁霁偏过头看着环保袋:“我跟你说这个……” 其实也没说,是人林无隅帮他说的,啧。 “我跟你说这个……”丁霁转回头看着林无隅,“是因为这段时间都挺……不自在的,卡着事儿,不敢想更不敢说。” 林无隅没说话,不过表情很认真。 “我知道你是怕拖时间长了对我不好,”丁霁说,“所以我也就不想再躲了,这事儿越早处理了越好,毕竟……天天都在一块儿呢。”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但是有些事儿我想明白了,”丁霁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儿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特别害怕。” “我懂。”林无隅说。 “我害怕听到你的回应,”丁霁说,“如果拒绝,我肯定会很难受,但是如果接受,我……又没准备好,我还……我还……” 丁霁又卡壳了。 不过这回林无隅没有替他说,只是安静地等着他。 “我还不想谈恋爱,”丁霁拧着眉,咬了咬嘴唇,飞快地一口气说了出来,“你应该能明白的,想清楚归想清楚,做不做得到是另一回事,我今天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就是很喜欢。” “我知道了,”林无隅笑了笑,“知道了。” 丁霁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很喜欢看林无隅笑,林无隅的笑容永远都很温和,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情,他的笑都像是镇定剂,能让人平静下来,感觉安心。 这会儿看着林无隅的笑容,他才感觉这老半天他弹球一样在空中来回窜着的心才慢慢落回了原地。 呼吸跟着也恢复了节奏,他忍不住用力深吸了一口气。 慢慢吐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腿都有些发软。 林无隅松开了一直抓着的环保袋,但是里面的怎么办没有动。 他心里突然一沉,不会吧?把丁霁刚捡的小狗抓死了? 他赶紧过去拉开袋口往里看,怎么办吧唧了一下嘴,睡得正香,他松了口气:“我以为让我捏死了呢。” “太自信了吧。”丁霁说。 林无隅笑了起来,看了他一眼。 丁霁迅速转开了脸,假装屁事没有地继续往前走。 林无隅推着箱子跟上了他。 丁霁今天要说的话,林无隅之前已经猜到九成九,没有这只狗打岔,他基本就是十成把握,虽然偶尔他会突然怀疑自己的判断。 他没有想到的,是丁霁不敢听他的回应,无论是拒绝还是接受都不敢听。 不过……意外是意外,他倒也能理解,丁霁没喜欢过任何人,可能他这十几年的人生里,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喜欢一个人的事儿。 稀有的晚熟品种。 居然让他碰上了…… 今天能说到这一步,完全是因为丁霁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答案,是给他的,让他安心,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 至于下一步,应该都还在丁霁的“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范畴里。 可能有爷爷奶奶,有小姑,也许还有父母。 或者还有些别的,跟另一个男人的亲密关系本身,就是件不容易接受的事儿,就连林无隅自己,也没多想过这些。 只是……鸡啊,有些坎儿是绕不过去的,只能硬扛。 “你吃饭了吗?”林无隅问。 “没呢,”丁霁说,“你吃过了?” “没。”林无隅说。 “不是请许天博吃饭吗?”丁霁看了他一眼。 “他没让,”林无隅说,“说明天我们过去报到的时候请我们吃饭。” “哦,”丁霁应了一声,“明天就报到了啊?” “你日子过哪儿去了。”林无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丁霁看了一眼他的手:“好了啊?” “嗯。”林无隅点点头,“你手都快好了,我就烫了俩泡还能不好么?” “偷看我了?”丁霁马上盯着他。 “用偷看吗,你天天在茶几那儿换药。”林无隅说。 “那还是偷看了啊,”丁霁说,“我换药的时候你都不在客厅。” “我听得到,”林无隅叹了口气,“前两天换药的时候你会叨叨‘哎哟哟哟哟……’,估计是扯着伤口疼,后来就不哟哟了,叮叮当当的换特别快,我猜应该是好多了。” “耳朵挺好?”丁霁说。 “你再大点儿声隔壁都能听得见。”林无隅说。 丁霁啧了一声。 怎么办又醒了,一直在袋子里扭,还哼哼,林无隅把它从环保袋里掏了出来放到地上:“自己走。” 然后推了丁霁一把:“走,回去,放了东西我要吃饭。” “它不跟着走怎么办。”丁霁有些担心。 “你都喂过它了吧,”林无隅说,“不跟着走才怪了,流浪狗这方面都特别聪明。” 丁霁试着往前走了几步,怎么办颠儿颠儿地跟上了。 他挺高兴地领着狗往前走了。 走了几步又有些犹豫地看着林无隅:“它怎么办?” “你想养吗?”林无隅问。 “……有点儿。”丁霁弯腰挠了挠怎么办的脑袋,“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狗,我上学它都送我到路口再自己回去,特别乖……” “养着吧。”林无隅说。 “嗯?”丁霁迅速抬起头,“真的?养哪儿?” “这儿啊,还能养在宿舍吗。”林无隅说。 “你房子不退了?”丁霁猛地站直了。 “先不退了,我一堆设备,总不能都拿到宿舍去,太占地儿了。”林无隅说。 “房租我跟你分,一人一半。”丁霁马上说。 “你三分之二。”林无隅往前走。 “凭什么?我养狗,你放设备,一人一半啊。”丁霁瞪着他。 “我设备又不到处跑,我设备也不拉屎拉尿。”林无隅有理有据。 “还能这么算?”丁霁很震惊。 “没想到吧。”林无隅笑笑。 冰箱里的鸡翅已经冻成了石头,丁霁拿出来搁到微波炉里解冻。 “吃这个?”林无隅正从行李箱里把零食一样一样拿出来,“这个我已经没有信心做了。” “我看你把锅修好了。”丁霁说。 “嗯,太无聊了,”林无隅看了他一眼,“你这几天都跑哪儿去了?” 丁霁犹豫了一下:“林湛家。” “什么?”林无隅愣住了,“你跑他家去了?每天都去?” “每天都去。”丁霁点点头。 林湛是个看上去挺温和但实际上说话做事都挺直的人,他家里装修的风格一看也是习惯了一个人呆着的,林无隅都没考虑过把设备放林湛家,他无法想象林湛会让丁霁在家里呆这么多天。 “他没赶你走?”林无隅问。 “第一天根本不让我进去好吗,”丁霁说,“冷酷得要命。” “那你怎么进去的?”林无隅非常好奇。 “我小广场白混那么多年吗。”丁霁很不屑。 林无隅看着他没说话。 “哎,行吧我脸皮厚,”丁霁摆摆手,“厚着脸皮求两句就进去了,平时我跟我奶奶也总撒娇……” “你跟林湛撒娇?”林无隅手里的零食都拿不住了,“你怎么撒的娇?林湛哥哥让我进门儿吧?” “湛哥,”丁霁纠正他,“林湛哥哥多肉麻啊。” “肉麻么?你还叫我无隅哥哥呢。”林无隅说。 “那不是你吗!”丁霁提高了声音。 没等林无隅再出声,他已经拿着解好冻了的鸡翅窜进了厨房里。 林无隅捏着一包零食蹲在茶几旁边,好半天都没品出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丁霁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买的咸蛋黄,而且是碎咸蛋黄,一下省掉了两道工序,林无隅站在厨房门口百感交集。 “当心别烫手。”看到锅里的蛋黄开始冒泡的时候他交待了一句。 “放心我又不颠锅。”丁霁说。 “要我帮忙吗?”林无隅问。 “不要,”丁霁看了他一眼,“你别杵这儿看我,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那我客厅等吃?”林无隅退开。 “嗯。”丁霁点了点头。 林无隅老实回到客厅,坐到沙发上。 丁霁做好了一大盆鸡翅端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吃空了四袋零食,小青豆,牛肉干,小鱼干,还有一袋素肉。 怎么办因为乞食过于积极又没有什么可以喂的,已经被他关进了浴室里。 “吃吧。”丁霁哐地把盆儿放到了桌上。 鸡翅吃起来味道怎么样还不知道,但是卖相和香味惊人的棒。 “你可以啊。”林无隅发出了震惊的赞扬。 丁霁又拿了碗筷出来放到桌上:“别夸太早了,我刚在厨房里偷着吃了一个。” “怎么样?”林无隅马上夹了一个鸡翅。 “咸蛋黄和葱还是可以吃的。”丁霁说。 林无隅夹着鸡翅,愣了好半天:“问题出在哪儿了?” “问题出在腌太久了,”丁霁说到一半笑了起来,“齁死我了,太咸了,我中间还加了老抽……” “我尝尝。”林无隅把鸡翅一口咬进了嘴里。 ……的确是咸了,腌得过于入味儿。 但是可以忍受,毕竟是鸡翅,还是丁霁亲手做的。 “有饭吗?”林无隅坐下,一边啃着鸡翅一边说,“这个就着米饭吃还是不错的。” “没有饭锅。”丁霁说。 林无隅顿了顿,继续啃着鸡翅:“行吧。” “什么也没有,就这一锅鸡翅。”丁霁坐下,有些过意不去,早知道这么惨就让林无隅叫外卖了。 “差不多。”林无隅点点头。 “差不多什么?”丁霁问。 “差不多够我吃的。”林无隅说。 丁霁夹了一小粒咸黄蛋放到嘴里:“你意思我就吃点儿咸蛋黄?” “还有葱花啊。”林无隅笑笑。 果然表白了就没地位了!肉都吃不上了! 丁霁又夹了一小粒咸蛋黄,吃不上就吃不上吧,也不是太有胃口。 虽然这几天跟着林湛吃得有些太清淡,他特别想吃点儿肉啊什么的,但这会儿的确没有什么心情吃。 他跟林无隅还能这么平静轻松地坐在这里吃饭,全靠林无隅的态度。 那种完全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的态度,该说的话,该做的事,一样也没有改变,没有刻意照顾他的心情,也没有刻意回避任何话题。 丁霁托着下巴,看着林无隅。 他是喜欢这人没错。 幸好这个人是林无隅。 林无隅是个隐藏情绪的高手,丁霁不断地更新着体会。 吃完饭他俩休息了一下,去了趟超市,买齐了炊具……虽然明天就要报到,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在这里做饭,但还是买齐了,还给怎么办买了狗窝和碗,一袋狗粮和一堆玩具。 接着就是整理行李,明天要带去学校的行李,各种证件材料,通知书。 “许天博跟宿舍长打听了一下,”林无隅说,“咱俩在一个宿舍。” “是吗?”丁霁心里一阵松快。 他一直担心他和林无隅会分在不同的宿舍,虽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就因为这种一想到分开就会焦虑的感受,才让他一步步确定了自己真的很喜欢林无隅。 “嗯,应该因为咱俩是一个地方的,所以分一块儿了,”林无隅说,“不过许天博刚给我发照片,我看屋子是一个大间里有两个小间,小间里两个床……” “那我们一个小间吗?”丁霁马上问。 问完了又觉得太急切,有些不好意思地偏开了头。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没事儿,”林无隅把自己的衣服往箱子里胡乱塞着,“真不在一个小间,我就跟人换一下。” “哦。”丁霁应了一声。 林无隅这句话让他觉得心里发软。 但他分不清这是林无隅一惯的温柔,还是有什么别的含义。 这么多天来,他一直没想明白的,就有这一点。 这也是他害怕林无隅回应的原因。 焦虑得很。 越是害怕,越是不确定,就越会琢磨。 晚上他俩出去吃了个饭,回来洗澡收拾完就十点了,丁霁看上去没什么心情再看电视,再加上明天还要去报到,他俩准备睡觉。 丁霁抢先一步进了卧室。 林无隅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换了睡衣在上铺躺好了,侧身脸冲着墙。 还是尴尬吧大概。 林无隅脱了衣服,犹豫了一下,又重新穿上了,身上的大裤衩也没脱,直接躺到了下铺,迅速把灯关掉了。 黑暗是最好的情绪掩护。 “晚安。”丁霁说。 “晚安。”林无隅打了个呵欠。 道完晚安的半个小时里,丁霁的呼吸一直都没有放缓,虽然没动,但肯定没有睡着,时不时还挠一下痒痒。 林无隅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大概五十分钟的时候,丁霁开始翻身。 翻过来翻过去,挠痒痒。 就在林无隅想起身把电蚊香片插上的时候,丁霁突然在上铺开了口:“林无隅,你睡着了吗?” “没有。”林无隅回答。 “我猜就没有。”丁霁说。 “这用猜啊?”林无隅叹了口气。 “我睡不着。”丁霁轻声说。 林无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些敏感,他在丁霁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委屈。 “怎么了?”他问。 “我其实想好了不问的,”丁霁又翻了个身,脸应该是冲着板床,声音听着有些发闷,“但是实在是……我真的以为我不需要知道。” “嗯?”林无隅看着上铺边缘丁霁的手。 “我特别混乱,”丁霁声音里突然有了鼻音,“我长这么大,真的,没这么乱过,我虽然不爱听别人叫我神童,但是我知道我他妈很聪明,比很多人都聪明。” “是的。”林无隅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碰上这种事儿我就全乱套了呢?”丁霁吸了吸鼻子。 “这不是小事儿,”林无隅说,“换了谁都得乱套,别人比你更乱。” “林无隅,”丁霁声音更低了,“你猜一下好吗?” “猜什么?”林无隅问。 “猜一下我想问你什么。”丁霁说。 林无隅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我喜欢你啊。” 第 54 章 54 上铺的丁霁瞬间没了声音。 林无隅估计自己没猜错,松了口气之后觉得自己耳根子有点儿烫。 说我喜欢你比说你喜欢我难多了…… 又等了一会儿, 丁霁开了口, 声音很低地憋着嗓子:“你是不是怕我又要哭, 所以哄着我。” “这种事儿拿来哄人, 不合适吧, 我好歹是个学神, 不至于这么没脑子, ”林无隅坐了起来,“再说了, 这也哄不了你啊, 我这么说完你更得哭了吧?” “嗯。”丁霁应了一声。 接着林无隅就感觉床晃了起来, 丁霁应该是哭了,而且哭得很猛,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上铺传来的丁霁压抑着的哭声,吭吭吭的。 “丁霁啊, ”林无隅站了起来胳膊肘撑着上铺的床沿,伸手过去摸了摸, 只摸到了丁霁的胳膊,他侧身冲里躺着, 林无隅抓了抓他胳膊,“丁霁?” “嗯。”丁霁应了一声又吭吭吭了好几下。 “我中午那会儿就想说的,”林无隅说, “你没让我说。” “你现在收回去。”丁霁一边吭吭一边说。 “那你等着。”林无隅跳下了床, 走出了卧室。 “干嘛去啊你?”丁霁带着哭腔喊了一嗓子。 “收回啊, ”林无隅说,“你等一下。” 走到厨房门口,脚上突然被蹭了一脚毛绒绒,吓得他差点儿撞到墙上:“什么东西啊——” “怎么办吧,”丁霁让他这一嗓子喊得哭腔都没了,“它可能觉得热没睡窝……” 林无隅低头瞪大眼睛在黑暗中看了看,什么也没看到,毕竟怎么办就是块脏抹布的颜色,不过他听到了怎么办哼哼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进了厨房。 “你干嘛啊?”丁霁又问,听动静已经跳下了床。 林无隅从厨房出来,打开了客厅的灯。 丁霁看到他手里的菜刀时一下震惊了,连退了好几步:“什么意思?” “灭口,”林无隅盯着他,“这句话只有你听到了,灭了你的口,就算是收回了。” 丁霁半张着嘴,看着他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林无隅举起刀冲他晃了晃。 丁霁眼睛和鼻尖都还是通红的,但是突然爆发出了狂笑,一边看着他一边乐得喘不上气儿来:“林无隅你他妈是个傻逼吗?” 林无隅笑了笑,转身回厨房把刀放了回去。 再出来的时候丁霁已经笑得蹲在了地上,捂着肚子,看到他出来,又是一通狂笑,笑得怎么办坐在旁边一脸迷茫。 “怎么样?”林无隅走过去,蹲在了他面前,“不哭了吧?” 丁霁又笑了两声才回过神,收了笑容看着他:“我靠……” 林无隅把他鼻尖下面挂着的眼泪擦掉了:“这是鼻涕么,笑成这样都挂着没掉?” “滚啊。”丁霁抹了抹眼睛。 “去洗个脸吧,”林无隅说,“我给你拿点儿冰块儿,要不明天起床眼睛估计得肿了。” “嗯。”丁霁起身,进了浴室。 浴室门关好锁好之后,他又贴到门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林无隅打开了冰箱,但是没拿冰块,而是拿了听可乐,丁霁听到了他开罐子的声音。 然后又听到了怎么办哼唧着过去讨东西吃。 丁霁轻轻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打开了洗脸池的水龙头。 单手往脸上泼了一通水之后,他抬起头,手撑着池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眶没那么红了,鼻尖还有点儿,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 他低头笑了笑,感觉自己这才慢慢缓过劲儿来了。 又愣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猛地一抬头。 把拖鞋甩到了一边,然后开始蹦,从门口蹦到那边窗户,又从窗户蹦回门口。 蹦了三个来回之后他把胳膊也抬了起来,一边晃着一边又蹦了过去,再晃着又蹦了回来。 哦也也也也! 哦啦啦啦啦…… 哼哼嘿哈哈哈哈! 瞎蹦了几趟之后人都有些喘了,他又唰地冲到了全身镜前头,对着镜子开始跳舞。 想当年,还没进入高考复习的地狱之前,他和刘金鹏也是小广场街舞天团的成员,叱咤多年获奖无数,奖金还给爷爷奶奶买过不少东西,也是广场舞大妈最强劲的对手…… 跳了能有五分钟,浴室实在活动不开,他又有点儿出汗了,这才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到了马桶盖上。 不知道林无隅给他准备好冰块儿了没有,这么蹦了一通,他感觉自己血液流动畅通,估计眼睛已经消肿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又下意识地往浴室门那个破洞上看了一眼。 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从尾巴骨到后脑勺一路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耳朵也瞬间烧红。 贴在门上的纸壳被掀开了一半,林无隅正从露出来的洞里看着他。 “我操!”丁霁顺手抓过旁边的纸巾筒就砸了过去,“变态吧你林无隅!” “你进去洗个脸洗了十分钟,”林无隅把门上的纸壳重新贴好,“我不得看看你怎么回事儿吗?” “你不能问吗!”丁霁喊。 “上回问你,你也不出声。”林无隅说。 “还能回回都不出声吗!”丁霁吼,吼完了又有点儿尴尬,“你他妈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你拉屎不掀马桶盖儿。”林无隅说。 “滚——”丁霁站起来冲出了浴室,指着他,“林无隅你真的……看着挺正经一个人,我真是瞎了眼了我跟你表白……” “我自己给自己表的好吗,”林无隅笑着把用毛巾包好的一包冰块儿放到了他抬着的手里,“冰一下眼睛,跳舞辛苦了。” …… 丁霁拿着毛巾,郁闷地坐到了沙发上。 “喝可乐吗?”林无隅问。 “嗯。”他点了点头。 林无隅从冰箱里拿了听可乐,打开递了过来。 他一边伸手一边说:“下回别帮我开,剥夺了我享受开罐儿的乐趣……” 话还没说话,林无隅拿着可乐的手收了回去,他接了个空:“嗯?” 林无隅重新拿了一听,扔给了他,拿着已经开了的那一罐仰头喝了两口。 “你喝两罐了吧,一会儿该睡不着了。”丁霁打开了可乐。 “我快困死了,”林无隅走过来坐到了他旁边,“我就坐着这儿一闭眼,三秒钟就能睡着。” 这大概是紧张过后的疲惫,反正丁霁自己是这样,他现在就困得要死,动都不想动了。 但林无隅坐到他身边时,沙发微微那一抖,让他顿时又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下意识就把腿给收了上来抱着。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有些尴尬,这动作明摆着就是有些防备,换个人估计没感觉,林无隅一眼就能看穿。 他叹了口气,干脆抱着膝盖倒在了沙发里,脑袋枕着扶手。 “一会儿你也调个闹钟,”林无隅说,“我怕起得太晚,过去人太多了。” “人很多吗?”丁霁问,“你们今天去的时候人多吗?” “挺多的了,许天博排了半天队才照的相。”林无隅说。 “还要照相?”丁霁愣了愣。 “学生卡的照片,拍完就做出来,立等可取。”林无隅点点头。 “我靠,早知道我应该去理个发啊……”丁霁顿时有些不高兴,“我过来的时候理的发了,这会儿都长乱了!” “挺好看的,”林无隅转过头看着他,“特别……帅。” “你看我什么时候不帅啊。”丁霁啧了一声。 “哭的时候,就不怎么帅了,脸都皱的,”林无隅说,“看着怪可怜的,不知道的以为我给你打够呛。” 丁霁想了想,笑了好一会儿。 笑完之后他看着林无隅的侧脸,又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哎。” “嗯。”林无隅偏过头。 “是真的吗?”他问,“就你刚说的……” 林无隅要是敢打岔他就敢一脚把他手里的可乐踹掉。 “是真的,”林无隅笑了笑,“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拿这种事儿骗你呢?” “我不知道,”丁霁叹了口气,起身把可乐喝光了,又躺回了沙发上,垂着胳膊摸着沙发边团着的怎么办,“我连我自己会这样都不敢信呢。” “小海星我都借给你用了,”林无隅说,“从来没给别人用过的。” 丁霁愣了愣笑了:“你是狗吗还护食。” “我不习惯别人用我的东西,”林无隅轻声说,“也不适应有人跟我距离太近。” “领地意识很强啊,”丁霁说,“从小就没什么属于自己的空间吧,而且也希望父母都注意不到你,省得挑刺儿了。” “嗯,”林无隅点点头,“所以……我为你破了很多例,我自己都没想到的。” 丁霁笑了笑,翻了个躺仰躺着,枕着胳膊:“不过……之前我说的,没准备好,是真的,我没准备好。” “嗯,我知道。”林无隅应着。 “我觉得我还接受不了,就……”丁霁抬起手在空中也不知道自己要比划什么的比划了几下,“你懂吗,谈恋爱啊,情侣啊,那些我……不行。” “说接受不了就可以了,别说不行。”林无隅说。 “靠!”丁霁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烦!” “眼睛舒服点儿了吗?”林无隅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舒服点儿赶紧睡了,明天早点过去,办完手续请许天博吃个饭,咱俩下午在学校里转一圈。” “好。”丁霁突然很期待明天。 如果知道会有这么多人,就不期待了。 丁霁跟林无隅一块儿在人堆里来回挤着,感觉一直在排队,好在他俩的行李已经让许天博和他舍友帮着先拿到宿舍去了。 虽然身边不少是同系的,说不定还有室友,但他这会儿也顾不上看别人,只想赶紧弄完了走人。 好容易领完了各种卡,丁霁脑门儿上都全是汗了。 “去宿舍吧,”林无隅看着手里的卡,“现在开始就是大学生了啊?” “是啊,”丁霁拿着卡在手里piapia拍着,“还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呢……等等,你帮我拿着,我拍几张照片。” “一会儿到宿舍再拍不行吗?”林无隅叹了口气。 “不行,”丁霁把自己的卡塞到林无隅手里,掏出了手机,“到了宿舍我要拍视频的,让他们看看名校宿舍有多爽。” 林无隅只好摊开手,把他的卡放在手心里。 丁霁咔咔拍了好几张:“你手是真好看。” “你同学朋友能看出这不是你的手吧。”林无隅说。 “我手也不难看!”丁霁啧了一声,“无非就是现在有伤嘛。” “以后会不会留疤?”林无隅问。 “大夫说会留疤,”丁霁发完朋友圈收好手机,“我看了一下,我掌纹都糊了。” “改命了啊。”林无隅笑着说。 “这东西本来就是在变的,”丁霁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以前也没算出来自己以后会喜欢个男的。” 宿舍漂亮舒适的程度超出了丁霁的预期,走进他们那间宿舍的时候,他站在客厅中间愣了好一会儿:“还带客厅啊?” “俩大屋有一个客厅,”许天博帮他俩把行李推了过来,“挺舒服的,你俩是哪间?” “这间吧。”林无隅对了一下号,走进了靠右的那间屋子,床上放着学校已经准备好的被褥,有他的学号。 他回身想看另一张床的主人是谁的时候,丁霁已经飞快地跟了进来,抢在他前头看了一眼:“我靠,不是我。” “那是那一间。”林无隅把自己行李随便先放到了床边,跟着丁霁一块儿又进了隔壁的屋。 “这个。”丁霁拍了拍床。 回过头时林无隅能看到他脸上的郁闷,但是许天博还在边儿上,他也没办法说什么,只能把行李放到了床边。 “收拾好的吧,”许天博说,“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可能就来别人了。” “吃完……再收拾吧。”林无隅说。 “也行,来人了商量一下能换到一个屋。”许天博说。 丁霁飞快地扫了许天博一眼,又看着林无隅。 林无隅笑了笑没说话。 往外走的时候丁霁又凑到他耳边:“他是不是知道?” “嗯,”林无隅点点头,也凑过去小声说,“他猜到了,别担心,他不会多嘴,也不会大惊小怪的。” “我知道,”丁霁说,“我就是有点儿……” “从这边儿出去就……”许天博回头,看到他俩顿了顿,赶紧又转了回去,“是食堂的方向。” “嗯。”林无隅应着。 丁霁有些尴尬,推了林无隅一把,让他跟许天博并排走。 学校旁边吃饭的地方非常多,中的西的洋的土的东南西北八大菜系外带餐饮三巨头全齐了。 他们几个也没吃过,就按许天博本地舍友的推荐去了一家涮羊肉。 “你们宿舍的人都来了吗?”坐下之后丁霁问许天博。 “一共到了三个了,”许天博说,“昨天我们中午晚上都吃的食堂。” “验菜啊?”林无隅看着菜单。 “差不多吧,”许天博说,“每个食堂都有特色菜,可以慢慢尝过去……我去配点儿蘸碟,你们要什么的?” “我去,”林无隅正好点完了菜,站了起来,“人挺多的,都按我口味来了啊。” 没等丁霁和许天博回答,他就已经走开了。 “……凭什么啊?”丁霁这话都没够着他。 许天博笑了起来:“那你也去吧。” “算了,”丁霁看了一眼料台,人的确不少,“今天我排队排够了,实在不想挤了。” “今天人比昨天还多。”许天博说。 “嗯。”丁霁点了点头。 然后就没话说了。 他平时不爱搭理人,但必要的情况下也能变身自来熟,只是许天博明显不是个话太多的人,而且还不熟,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人是林无隅同学,好朋友兼前暗恋对象。 这要想找个话题实在不容易。 “林无隅说你会看手相。”许天博说。 “我会蒙手相,”丁霁说,“他没跟你说我是连蒙带骗么?” “没。”许天博笑了起来,“真蒙的吗?” “也有点儿理论支持,”丁霁笑着说,“但一般我都还是看人来。” “那能看出我什么吗?”许天博把手放到他面前。 “你是个学霸,”丁霁说,“高考榜眼。” “太准了。”许天博竖了竖拇指,“不愧是大师。” “过奖。”丁霁说。 许天博笑着喝了口茶:“你挺有意思的。” 难怪林无隅喜欢。 丁霁在脑子里按惯性把他这句没说完的话给补全了。 林无隅拿着按他口味配好的蘸碟回来了,丁霁一看就觉得后悔,应该自己去挤的。 林无隅这口味挺飘忽,有时候挺挑,有时候又完全不挑,这一碗蘸料估计是把所有的原料都放里头了。 如果没有许天博在,他肯定会让林无隅重新给他再弄一碗…… 当然,这事儿也不能怪许天博在这儿,刚让他自己去配他也没去。 “不合口味?”林无隅在旁边问了一句。 “没,”丁霁赶紧摇头,“和一块儿了都一个味儿。” “那不可能。”林无隅说。 “……吃吧。”丁霁指了指服务员刚拿来的可乐。 “祝大家,”许天博拿起面前的饮料杯子,想了想,“祝大家……” “你榜眼买的吧。”丁霁说。 “买的。”许天博点头。 “买的。”林无隅说。 “买的。”丁霁也说。 然后大家一起碰了个杯,边乐边把饮料给喝了。 第 55 章 55 午饭没吃多长时间,许天博的舍友打电话来找他玩游戏, 几个人吃得差不多就回了学校。 林无隅把没吃完的肉都涮了, 拿个饭盒装上, 还打包了一碗蘸料。 “你不会是打算把这个留给咱们那屋的舍友吧?”丁霁说。 “疯了吗, ”林无隅说, “这是我自己吃的。” “……你刚没吃饱啊?”丁霁叹气, “盘子我都快数不过来了, 都是你吃的吧?” 其实许天博也挺能吃,外表完全看不出来这么能吃, 不愧是林无隅的朋友, 相比之下, 他就跟吃猫食一样。 “都立秋这么久了,”林无隅说,“得进补啊。” “行吧,”丁霁说, “你补吧。” 许天博的宿舍跟他们的宿舍正好在两头,据说他们这边窗户看出去的风景要好一些, 那边看出去是楼。 丁霁还想着一会儿进了宿舍就去看看,但宿舍没进去成。 门口堵着好几个巨大的箱子。 林无隅把箱子往里推了推, 发现很重,看了一眼里面,也没看到人, 不知道这箱子是他们这两间屋子的, 还小客厅对面那两间的。 “要帮忙吗?”他把箱子推开了一条缝, 走了进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从林无隅的那间屋里跑出来一个男生,怀里抱着个大塑料袋,里面满满当当地不知道装着什么,“是不是堵路了。” 没等林无隅和丁霁说话,袋口一歪,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哎哟,”丁霁直接从箱子上面跨了过去,发现地上全是吃的,“你这是打算开个小卖部吧……” “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正发呢,”男生笑着说,“大家都有。” “这么客气。”丁霁蹲下跟他一块儿捡。 “我叫吕乐。”男生伸出手要跟他握手,怀里刚捡起来的东西又落了一地。 “丁霁,后面那个林无隅,”丁霁跟他握了握手,“你也别捡了,我捡吧。” “这些都是你的,”男生站了起来,身上最后两包吃的也掉在了地上,他又把手伸到林无隅面前,“你好,我叫吕乐,林无隅是吧?” “你好。”林无隅笑着跟他握了握手。 “哎不好意思,还是应该我捡,”吕乐说完又猛地蹲下了,“送给别人的东西居然让人自己捡……真是昏头了,不好意思啊丁鸡。” “……霁!光风霁月的霁。”丁霁控制着自己没冲他瞪眼儿。 “光风霁月?”吕乐陷入了沉思,思了一会儿估计没思着,于是放弃了,稀里哗啦地又开始捡东西。 林无隅忍着笑,把门口的箱子推了进来:“吕乐,你住哪个屋?” “那个屋。”吕乐指了指林无隅住的那个屋。 林无隅停了下来:“商量一下行吗?” “什么?”吕乐看着他。 “就,你能跟丁霁换一下床吗?”林无隅指了指隔壁的房间,“他本来在那个屋。” “可以啊,没问题,”吕乐点点头,“你俩是同学吧?想住一块儿?” “是。”丁霁点点头,迅速把地上的东西都捡了起来,虽然换房间是个很正常的事儿,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会儿老觉得有点儿做贼心虚。 “真好啊,”吕乐说,“我们县就我一个,连个同伴都没有。” “以后一个宿舍的都是同伴。”丁霁说。 那为什么你俩还要换房间? 还好吕乐没这么问,真这么问了,丁霁一下都找不着合适的话来解释。 把吕乐的行李都放好,再把丁霁的行李拿到了这边屋子,林无隅才往床上一坐,伸了个懒腰:“哎……” “这吕乐真热情啊,”丁霁看了看每个人床上推着的零食,吕乐有两个箱子装的都是这些东西,全是带来给宿舍的人分的,“这一路扛过来真牛逼了。” “是,”林无隅看了一眼自己放在桌上的涮羊肉,“还好没让他看到这个,他要看到会不会以为要一人一片儿大家分啊?” 丁霁笑了半天:“赶紧收拾一下,不是说还要去学校里转转吗?” “嗯。”林无隅站了起来,宿舍他俩都还没仔细看呢。 宿舍不是新的,但条件是真很好,四间屋子,中间一个共用的客厅,一屋两张床,床很大,下面的桌子也挺大,旁边的衣柜储物柜什么的足够把东西都收拾进去了。 收拾行李的时候,丁霁拿着手机开始在屋里转悠。 估计又要发朋友圈了。 林无隅想了想自己的朋友圈,感觉好几个月都没发过了,发也不知道发给谁看。 “哎林无隅,”丁霁拍完视频,一边戳着手机一边说,“你去外面看了吗,走廊上有个凑合厨房,里面有电磁炉和微波炉,你以后吃宵夜爽了。” “我得节食了,”林无隅捏了捏自己的腰,“还得去考察一下跑步的线路。” “走。”丁霁一招手。 “别叫吕乐啊。”林无隅压低声音,丁霁这偶尔江湖气一爆棚就想着别冷落谁,得罩着谁,叫上吕乐他俩这一路说话都不方便了。 “知道了!”丁霁瞪了他一眼。 不过出门还是得说一声的,丁霁把写着他和林无隅电话的便签纸往吕乐那屋的门上一拍:“乐啊,我跟没有鱼出去办点儿事,有事儿打电话,路过超市什么的你有没有要带的东西?” “没有没有,我都备齐了,”吕乐的行李还有一箱没收拾好,忙得一脑门儿汗,“你们办你们的事。” “晚上一块儿吃饭啊,一会儿别的屋几个同学来了你跟他说一声。”丁霁说。 “好。”吕乐点点头。 林无隅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才问了一句:“我俩去办什么事儿啊?” “谁知道呢,”丁霁说,“视察h大基础设施的建议状况吧。” “行。”林无隅笑笑。 一个拎着行李的男生从他俩身边走过,丁霁本来没留意这个人,但闻到了很浓的香水味儿,忍不住往这人脸上扫了一眼,接着就发现这人正盯着林无隅看。 擦身而过之后,这个男生往他们宿舍的方向拐过去了。 丁霁回头又看了一眼,这男生也正好回头,眼神猛一下对上了,男生冲他笑了笑,丁霁没攒出笑容来,只好点了点头。 “走啊。”林无隅说。 “那人谁啊?”丁霁说。 “哪个人?”林无隅被他问得有点儿莫名其妙,“这整个学校我就认识你和许天博,现在还有一个吕乐。” “刚过去那个香喷喷的男生,”丁霁说,“还挺好闻的,就是……” “别瞎闻,”林无隅看了他一眼,“人身上什么味儿你都还凑过去闻一鼻子?什么毛病。” “放你的屁呢,那用凑吗,方圆十米都能闻到啊,”丁霁看着林无隅,好一会儿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鼻炎啊?” “没有,”林无隅说,“我大概就对肉香比较敏感。” 学校挺大的,虽然林无隅看过很多视频,有个大致的概念,但真走起来还是有不少地方会转向,丁霁手机开了地图慢慢看着走。 “前面是第三个食堂了,”他指着前方,“得把食堂的名字记一下,查查都有什么好吃的,方便你屯膘。” “我们去买辆自行车吧。”林无隅说。 “共享单车随便骑,”丁霁看了他一眼,“你买个自行车干嘛啊?” “我们可以骑自行车出去玩啊。”林无隅说,“顺便还能锻炼。” “共享单车不能骑出去玩吗?”丁霁问。 “那你别买了,”林无隅叹了口气,“你的平衡车呢?” “在家呢,我小姑父说国庆帮我带过来,”丁霁看了看四周,“路还挺平的,可以踩着去上课。” 路边的石椅上坐着个大爷,牵着条小狗正在休息。 丁霁突然有些担心:“怎么办会不会用那个自动喂食机啊,能不能喝着水啊?” “不知道,”林无隅想了想,“早上我看它吃来着,应该会吧。” “要不回去看看?”丁霁说,“万一它拉了屎自己又吃掉了怎么办?” “……你能不能不说得这么恶心。”林无隅皱了皱眉,“你要是不放心,就给林湛打个电话,让他过去帮忙看看。” “哎对!”丁霁一拍腿,拿着手机准备拨号的时候又停下了,“你怎么不打啊,那是你哥。” “不熟,”林无隅说,“你跟你湛哥多熟啊,天天猫他家里。” 丁霁看着他。 “打电话。”林无隅说。 “你是不是吃醋。”丁霁问。 “是,”林无隅说,“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醋呢,感觉很新鲜,要细细品味。” 丁霁笑了起来,嘎嘎的:“脑子有包,你以前暗恋许天博的时候没吃过醋么?” “没有,暗恋就跟拜佛似的,只管拜就行,又没指望佛理你,”林无隅说完又看着他,“没事儿就提一下许天博,你是不是……” “没啊,我可没吃醋。”丁霁马上说。 “看上他了。”林无隅说。 丁霁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笑得差点儿呛着:“神经病吧你。” 林无隅不肯给林湛打电话,肯定不是吃醋,丁霁感觉林无隅对林湛那种兄长的感觉可能还没有完全找回来,或者以前就没好好体会过,平时他跟林湛几乎不会有什么联系,带着些许生分。 丁霁跟林湛就不同了,陌生人因为“朋友的哥哥”这层关系,反倒更容易熟悉起来,再加上他小广场练就的脸皮。 “湛哥,就看一眼,”丁霁说,“不用你捡屎擦尿的,哪儿有屎尿你就拿纸盖一下……” “不,”林湛说,“太味儿了,我不想去。” “湛哥,”丁霁继续说,“狗是我捡的,林无隅好容易才同意我先养在他那儿,你也知道,他特别不好说话……” 林无隅看着他。 “你要不帮我看着点儿,我怕怎么办把屋里弄乱了,林无隅会把它扔出去,它又得去翻垃圾堆了。”丁霁语气里带着些可怜。 林无隅指了指自己,声音很低:“我不让养?我扔出去?” 丁霁很愉快地冲他挑了挑眉毛。 “钥匙在哪儿?”林湛叹了口气。 “密码的,”丁霁说,“我一会儿把密码发给你。” “嗯。”林湛应完也没再说别的,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丁霁把手机放回兜里,一拍巴掌:“妥了,他过去看看。” “你这算不算离间我们兄弟情。”林无隅说。 “不算吧,”丁霁说,“你连电话都不肯打给他,你俩有兄弟情?” “激我呢?”林无隅笑了。 “军训完了你请他吃个饭吧,”丁霁说,“感谢他那几天收留我,而且你俩之间又没有什么矛盾,你不打算回家了,那他现在是你唯一的亲人啊。” “他收留你,”林无隅挑了挑眉,“我感谢他?这个逻辑是什么?” 丁霁突然卡壳,接着就有些尴尬,摆了摆手就走:“那不请了,千万别请……” “请请请,”林无隅笑着跟上他,“感谢他照顾怎么办。” 半小时之后林湛给丁霁发了个视频。 丁霁一看就愣了:“这是咱们的那个房子吗?” 林无隅凑过去看了一眼:“这是林湛家啊,铺的水泥砖,你呆了那么多天你看不出来?” 视频里怎么办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狗窝里睡觉,旁边放着水和狗粮。 “他把狗拿他家去了?”丁霁很吃惊。 “完了,”林无隅一脸严肃,“他抢走了怎么办,不知道咱俩上门能不能抢回来。” “滚蛋,”丁霁让他逗乐了,低头又看了看视频,“这下好了,也不用我养了……他是不是喜欢狗啊?” 林无隅想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应该是,小时候他提过一次想把楼下一只在饭店蹭饭的小狗带回家,我妈没同意,说会有传染病。” “你妈也真是的……他要是喜欢,就把怎么办送给他吧。”丁霁说。 “你的狗,你说了算。”林无隅说。 “让他养着吧,他愿意的话,”丁霁抓了抓头,“怪可怜的,我们回去的时候就去他家把怎么办带回来,走的时候再给他。” “嗯,”林无隅笑了笑,“你怎么看谁都可怜啊。” “我就看你俩可怜,”丁霁说,“你最可怜,小时候委屈了也没人给抱抱安慰一下。” “快来。”林无隅马上张开了胳膊。 “要点儿脸吧无隅哥哥。”丁霁斜了他一眼。 他俩还没走到教学楼,吕乐的电话就打到了丁霁的手机上。 “你们在哪里啊,”吕乐说,“什么时候回来?” “还得一会儿呢,怎么了?”丁霁听到电话那边有些嘈杂的声音。 “没有,对面那两个屋的有人吵起来了,差点动手,”吕乐说,“刚劝开,我这个屋的同学来了,说出去逛逛呢,一会儿在食堂碰面吧?” “去外面吃吧,”丁霁说,“食堂得吃四年呢,先吃外面再吃食堂。” “好的,”吕乐笑了,“那我跟李瑞辰说一声。” “那就还是在一食堂碰头,”丁霁看了看时间,“五点吧。” “怎么不说六点或者五点半啊,”林无隅叹了口气,“那么早。” “你是不是觉得这种不熟的关系一块儿吃饭很累啊。”丁霁笑着问。 “嗯,”林无隅也笑笑,“我一向不太喜欢这种聚会什么的。” “吃个饭迅速就能熟了,比半生不熟磨半个月的要快,”丁霁说,“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小神童就是厉害。”林无隅点点头。 丁霁手机在兜里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看,立马有些兴奋:“我小姑要视频,肯定是在奶奶家了!” “奶奶想你了吧。”林无隅说。 “本来可能不怎么想,”丁霁接了视频,“但是我刚发了宿舍的视频,她要是看了,肯定就会想我了。” “是啊!想你啦!”小姑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赶紧的,妈——你过来,接通了!” “奶奶!爷爷!”丁霁谁也没看着呢就开始喊。 “来啦来啦,”视频里传来了奶奶的声音,“小霁啊,你今天报到了啊?” 画面晃动了一下,小姑把摄像头对准了爷爷奶奶的脸。 丁霁看到他俩时,顿时觉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他赶紧提高声音:“报到了,东西都放到宿舍了,这会儿都出来散步了呢。” “是不是跟小神仙住一个屋啊?今天视频里拍的那个屁股,”奶奶说,“是不是小神仙的?” “你拍我屁股了?”林无隅忍不住在旁边问了一句。 “什么屁股啊?”丁霁本来有点儿鼻子发酸,这会儿也不酸了,就想笑,“我是跟林无隅一个屋,拍视频的时候可能拍到他了,不是专门……” “我就说那个是小神仙吧,”爷爷看了看奶奶,“你非说不是。” “那你厉害呗,看屁股能认人,”奶奶说,“我可没那个本事,我看谁屁股都一样!” “你俩差不多点儿啊!”小姑在旁边说,“人林无隅说不定就在旁边呢!你俩在这儿屁股来屁股去的像什么话啊。” 丁霁笑得不行,直接把手机转了来,拉了林无隅一把:“他在我边儿上呢。” “爷爷奶奶好,”林无隅赶紧挥挥手,“小姑好。” “跟个小学生一样,”丁霁笑着看了他一眼,“怎么不鞠躬啊。” 林无隅笑笑,没说话,慢慢退到了旁边,靠着一棵树看着丁霁。 他过来这么长时间,几乎没有想起过父母和那个家,没有任何心理上的过渡,就已经习惯了这边的生活,平时会跟同学聊几句,联系最多的是老林。 但丁霁想家了,从小到大他跟爷爷奶奶小姑之间的那种感情,是林无隅从未体会过的,只离开不到一个月,就会在接到视频的一瞬间红了眼眶,然后就高兴得话都停不下来…… 林无隅突然有些不安。 丁霁没有说出来的那些“没有想明白的事”,比他能想到的,要重得多。 第 56 章 56 丁霁跟奶奶视频完,招手让林无隅过去, 跟奶奶再见。 林无隅过去跟他一块儿挥了挥手。 挂掉视频之后丁霁心情不错, 伸了个懒腰:“走, 再往前转转, 转差不多了就可以去食堂了。” “嗯, 宿舍人都来了吗?”林无隅问。 “何止来了, 打都差点儿打起来了。”丁霁说。 “谁跟谁啊?”林无隅愣了愣。 “对面那两个屋的, 不知道是谁,吕乐说拉开了, ”丁霁说, “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火气。” “这种事你应该有经验啊, ”林无隅说,“你好歹小广场一霸,架没少打吧。” 丁霁笑了起来:“小广场很多时候还是讲规矩的,有始有终有理由, 这种学生打架,那就是想打就打了, 我没有这种经验,我很讲理的……” “嗯。”林无隅点点头。 丁霁说这类话的时候, 他就想抱抱拳,叫一声丁少侠。 “能跑的时候一般不打。”丁霁说。 林无隅一下就笑出了声,想起来他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追着打, 对方居然还有空扫码了共享单车来追…… 学校很大, 想就这半个下午就逛透了不太可能,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俩就开始往回走,去一食堂跟宿舍的人集合。 身边一直有学生来来回回地经过,脸上带着新奇和兴奋,一看就是刚放了行李就跑出来转悠的。 林无隅想想又觉得很神奇,这新开始的新生活也太新了。 h大,他的父母,家,林湛,还有……丁霁。 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只是想到父母,其实他心里还有点儿担心,毕竟老妈的病不是感冒发烧。 但自从他说了没找到林湛之后,这么长时间,父母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他现在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在他们的眼中是否还存在。 也许对找到林湛已经不抱希望,他也就跟着林湛一块儿消失了吧。 有时候他会羡慕林湛,已经十年了,林湛在这层关系上,可能早就已经没有了困扰。 他看了一眼丁霁,这人又在发朋友圈了,一路拍的照片估计已经刷屏。 话痨。 好在还有新生活,还有丁霁和新的同学。 虽然刚报到就有人差点儿打起来。 他俩到一食堂门口的时候,学生已经很多了。 “这儿!”吕乐冲他们招了招手。 丁霁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愣了愣,吕乐旁边站着的,就是刚他在楼梯口碰到的香水男。 “我靠,”丁霁低声说,“我刚说的就是他。” “香喷喷的那个吗?”林无隅马上反应过来。 “对。”丁霁说。 “我闻闻去。”林无隅说。 “……不是只能闻着肉味儿么。”丁霁看了他一眼。 “大家认识一下吧,”吕乐很热情,指着香水男,“李瑞辰,我刚电话里给你说了的。” “嗯。”丁霁冲李瑞辰笑了笑。 “这是丁霁,林无隅,”吕乐说,“还有对面屋几个在后头,马上到。” 李瑞辰身上还是之前的香水味儿,但因为空间大,香味儿没那么浓了,丁霁突然有点儿担心像林无隅这种鼻子堵了的还能不能闻着了。 “刚才我去宿舍的时候,”李瑞辰看着林无隅,“是不是碰到你了?” “不知道。”林无隅如实回答。 “是。”丁霁说。 李瑞辰这才转过头看着他笑了笑:“我记得你。” 丁霁露出一个以假乱真的假笑。 “过两天要军训了,”吕乐说,“我带了些卫生巾,一会儿分你们一些。” “……什么?”丁霁感觉自己听错了。 “我不要。”李瑞辰赶紧说。 “放鞋里啊,”吕乐说,“这不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经验嘛,吸汗不臭脚,还舒服。” “哦。”丁霁回过神,他是听说过的,只是吕乐说得太突然。 “回去分给你们,一人一包,备着吧,用不用的没所谓,万一要用呢。”吕乐说。 “好,谢谢。”丁霁点了点头。 吕乐一看就是个婆婆心的热情书呆子,他感觉要大家都说不要,有点儿太伤他了。 “谢谢。”林无隅说。 “那我也拿一包吧,”李瑞辰说,“万一呢。” “对嘛。”吕乐很高兴地说。 对面两个屋四个人,只来了三个,按个头就能把人记下来,大中小号。 大号熊一飞,中号吴朗,小号何家宝。 “还一个呢?”李瑞辰问。 “说不舒服在宿舍休息了。”何家宝说。 “气性这么大,”熊一飞有些不屑,“本来没多大事儿,一点儿误会,我吵完了都没事儿了,他还气得要卧床了。” “一会儿带点儿吃的给他吧,”吕乐拍拍手,“那咱们出发?” “走。”吴朗说。 几个人完全没有目标地开始往校门口走。 一般这种人多的场合,丁霁都习惯性走在最后头慢慢晃悠,谈话能听到,但不需要太多参与,还能慢慢看人。 他喜欢看人。 林无隅的性格就是那种走在人群里头的,虽然话不多,但他听人说话的时候永远很认真……起码看上去是这样,让人感觉很舒服。 其实他心里烦死这种扎堆儿活动了! 丁霁插着兜跟在后头笑了笑。 刚走出去一百米,他就不怎么想笑了。 李瑞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林无隅身边,正说着什么,一直没出声的林无隅还开口了。 虽然李瑞辰除了身上香喷喷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说实话香喷喷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林无隅身上还有花露水味儿呢,以前看到男生化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可以,所以李瑞辰就是一个普通男生。 丁霁对他的所有奇怪感受,仅仅就是他看了林无隅两眼,并且现在正在跟林无隅说话。 他对许天博都没有过这种别扭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无隅说过暗恋就像拜佛,所以许天博在他心里突然就成菩萨了…… 想到这儿他又莫名其妙有点儿忍不住想笑,感觉特别对不住许天博。 不爽就不看。 丁霁把视线从李瑞辰身上移开了,慢慢看着另外几个舍友。 这几个人,就是要在一起生活很长时间的人了,对于只住校两年就被老爸强行拎回家去住的丁霁来说,他对这些将要一块儿吃一块儿住一块儿上课的人充满了好奇。 吕乐书呆型老好人,热情过度,姿态很低。 熊一飞走起来很有熊大的派头,脚步里充满了自信的弹跳力,只要没矛盾,熊大是个很好相处的人,顺毛捋就行。 吴朗话不多,各种场合里都是不突出的那种,很容易被忽略。 何家宝个子小,圆脸大眼睛,还戴个眼镜,见人就笑,一看就是家里捧在手心的宝贝,而且人缘肯定好,女同学看到就会母爱满满立马收了当儿子的那种。 然后,李瑞辰,这个李香香…… 就是个香喷喷的话痨吧! 丁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寻常来。 “丁霁是跟吕乐换了个床是吧?”李瑞辰问。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我跟吴朗是同省,”李瑞辰说,“不过不认识,学校里有个认识的人还是好些,不容易想家。” “这才刚过来就考虑想家的问题了吗?”林无隅说。 “我在车上就想了,”李瑞辰笑着说,“我妈刚给我打电话还哭得可惨了。” “是么,”林无隅说,“怎么没让她陪你过来?” “我怕她不走了。”李瑞辰说。 林无隅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 丁霁正在后面跟着吊儿郎当地溜达着,他回头的时候丁霁正好看过来,他冲丁霁眨了一下右眼。 丁霁愣了愣,接着就一瞪眼,口型说了一句,有病! 林无隅笑着转回了头。 去哪儿吃饭没有统一意见,熊大本地人,但据说长这么大还没来过h大这边,也给不出什么建议。 “我这次过来感觉就跟你们一样,”熊大说,“背井离乡的。” “那不至于,”吕乐说,“我坐车过来就一小时,下了车我坐地铁的时间还长点儿。” 吴朗笑了起来:“要不咱们随便找一家吧,方便聊天的话,涮羊肉?或者能吃辣的话就川锅什么的?” “可以啊,有不能吃辣的吗?”熊大看了一圈,“我就看李瑞辰不像能吃辣的。” “我辣椒堆里泡大的。”李瑞辰说。 “看不出来呢?”熊大有些不能相信。 “这还能看出来么。”李瑞辰笑笑。 “那就火锅。”丁霁很干脆。 前面一眼看过去有好几家火锅店,他们本来还想挑选一下,但刚路过第一家的时候何家宝就已经被站在门口的服务员给拽了进去,都没等看清第二家招牌是什么。 “哎哟,”何家宝挣扎着回头冲他们喊,“要不就这儿吧……就这儿吧……” “这小孩儿真是……”熊大叹气,“俩女服务员就能给他架走了,那就这家吧?” “行。”林无隅点点头。 不行也没招了,何家宝都已经被拖进去了。 几个人一块儿进去了,这会儿刚过六点,店里已经全坐满了,有一半看上去都是今天报到的学生,还有不少家长。 丁霁这会儿才注意到,他们这个宿舍的人,基本都自己来报到的,只有何家宝有他爸陪着,但他到宿舍收拾好以后,他爸也走了。 真是独立自主的一个宿舍啊。 服务员把他们领到最后一张大桌前,大家纷纷入座,丁霁站着没动,等林无隅在吕乐旁边坐下之后,他在余光里看着李瑞辰。 李瑞辰坐在了何家宝旁边,把林无隅旁边的椅子空了出来。 丁霁坐下的时候心里突然又觉得有点儿对不住李瑞辰。 以前他真不是这样的人。 丁霁你现在怎么这样了啊,三岁吗?刚上幼儿园吧,什么时候上小学啊。 啧啧啧。 “都想吃什么?”吕乐拿着菜单,“我念啊,有你们想吃的就说,我打勾勾。” 这一屋子没一个食草动物,全报的都是肉,菜单上每种肉都有人出声,吕乐叹了口气:“这也不用念了,直接先按三份往下勾就行了……” “豆皮。”何家宝终于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 “难怪你是个小不点儿。”熊大说。 “你也得给身上留点儿长肉的位置啊,”何家宝说,“一顿就吃满了。” “他已经满了。”丁霁说。 “我这是肌肉!”熊大一捞袖子,鼓起了他胳膊上的肌肉,“看到没!” “这应该是练过吧,”林无隅说,“高手。” “这是高手。”丁霁说。 “绝对是高手。”何家保也接了一句。 “靠,”熊大笑了,“视频看多了吧你们。” “快点菜,”吴朗说,“我现在闻着汤底的味儿都饿得不行了。” “喝点儿吗?”吕乐问。 “我喝椰汁吧。”何家宝说。 “宝宝喝椰汁,你们呢?”吕乐问。 “要不……”李瑞辰看了看丁霁,“我们喝点儿啤酒?” “行啊。”丁霁说。 点好菜之后大家等着上菜,先倒上了啤酒。 李瑞辰拿起杯子:“以后大家就都是兄弟了,希望相处愉快,肯定也会有矛盾,但不管怎么样,挑明了什么事儿都好解决,别闷着。” 大家都拿起杯子,叮当碰了一圈,喝了几口之后就开始聊天儿。 “感觉怎么样?”林无隅偏过头。 “还行吧,”丁霁说,“都挺好的。” “别老盯着李瑞辰。”林无隅轻声说。 丁霁迅速转头看着他:“你才。” 林无隅笑了笑没说话。 “你想说什么?”丁霁眯缝了一下眼睛。 “回去再说,”林无隅说,“吃你的喝你的。” “行吧。”丁霁喝了口啤酒。 宿舍这些人性格都还行,辣椒油一进嘴里,烧得一个赛一个的兴奋,再加上喝点儿酒,话多的话少的都说得很热闹。 有一阵儿丁霁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每个人都在说,听众都不需要了。 “屋里那个记着给带点儿什么吃的。”林无隅说。 “这个红糖糍粑是真好吃啊,”李瑞辰说,“带一份这个吧,再涮一盒肉,一盒菜。” “好,”吕乐点头,“我来,你们吃你们的。” “吕乐真是当班长的命,”丁霁小声说,“也太能操心了,有他在真是什么都不用管了。” “舍长也得是他。”林无隅说。 这顿饭吃得还挺融洽,除了少一个人之外,大家相谈甚欢,算是给大学生活开了个好头。 丁霁愉快地把一桌子残羹剩饭拍了个九宫格发了朋友圈。 家住微信的刘金鹏依旧是第一个回复。 -都吃成这样了还好意思发出来,怕谁跟你抢啊 吕乐去结了账,大家一块儿加了微信把钱给aa了。 往回走的时候丁霁把几个人的朋友圈都点开来看了看,都是阳光好学霸的架式,吕乐还在朋友圈里写诗,基本就求个长短一样末字押韵,类似今天阳光真美好,处处鲜花和青草……但点开李瑞辰的朋友圈时,他愣住了。 打头三条都是内裤肌肉男的照片。 虽然李瑞辰的朋友圈是公开的,他还是有种窥探了别人秘密的感觉,赶紧把手机放回了兜里,转头看了林无隅一眼。 林无隅就在他旁边走着,手机屏幕上的东西他已经看到了,这会儿只是挑着嘴角笑了笑没说话。 “是我突然灵光一现体会到的那个意思吗?”丁霁问。 “是。”林无隅说。 “你刚是不是就想说这个?”丁霁压低了声音。 “嗯。”林无隅笑笑。 李瑞辰就在几步距离,丁霁没有多问,省得尴尬。 但何家宝就很自然地开了口:“哇,李瑞辰,这是你朋友吗?是健身教练啊?” “没,别的地方看到的,”李瑞辰说,“就是觉得好看。” “这肌肉,怎么练才能练出这个效果啊!”何家宝感叹着。 “你要想练,”熊大说,“我可以教你。” “我不想。”何家宝说。 丁霁没忍住笑了起来:“宝,给熊大点儿面子吧。” “你叫我什么?”熊大猛地转过头。 “熊大,”丁霁看了看他的表情,“你同学不都这么叫你么。” “……你到底哪儿的啊,”熊大愣了,“你不是本地人啊,你怎么知道的?” “以后告诉你。”丁霁说。 熊大带着迷茫跟何家宝一路讨论自己到底有没有提到过自己的曾用外号以及丁霁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回到宿舍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跟熊大吵架的是他的同屋,这会儿还在卧床,大家回来了他也没动静。 熊大把带回来的吃的扔到他桌上,就去了吴朗和何家宝的屋里。 林无隅跟吕乐聊了两句也回了房间,丁霁迅速跟了过去,把门带上之后小声说:“李香香是怎么回事儿啊?” 林无隅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笑了:“你不是也把李瑞辰的外号也算出来了吧?” “……那倒没有,”丁霁说,“我就是心里给他起了个外号以后就老想不起来他名字了……他?” “感觉得出来吧,”林无隅说,“我看到他第一眼就感觉他是。” “我怎么没感觉出来?”丁霁说,按说以他的观察力,应该也能看出来。 当然,也不一定,当初林无隅他就没看出来。 “你看出来了也没往那上想吧。”林无隅说。 丁霁愣了几秒。 好像是。 “现在没人用厕所,”林无隅打开柜子拿了衣服,“我先去洗澡收拾完的。” “嗯。”丁霁点点头。 林无隅出去之后丁霁又在屋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去了小客厅,李瑞辰和吕乐正一人一个遥控器拿着,站电视机跟前儿来回指。 “打不开吗?”丁霁问。 “打得开,就是找不着台。”吕乐说。 “智能电视是最能让人质疑自己智商的东西之一。”李瑞辰终于把电视节目给按了出来,遥控器烫手似的扔到了一边,坐到了沙发上。 丁霁本来是想一个人在客厅呆会儿,结果人都在,他也不好马上就走,于是过去坐在了李瑞辰旁边。 “看个什么片儿吗?”李瑞辰问他。 “你们想看就看吧,”丁霁说,“我困了,我等林无隅洗完澡就睡了。” “哦。”李瑞辰笑了笑。 丁霁等他笑完了才感觉自己话说得有点儿不对劲,但也没法找补了。 不过吕乐没听出来,还杵电视那儿按着。 如果只有李瑞辰听出来了……丁霁还就不打算找补了。 林无隅洗澡出来的时候穿齐了衣服,没跟在出租房的时候那样光个膀子,还算是个文明的同学。 “水大吗?”李瑞辰问。 “嗯,”林无隅点点头,“挺舒服。” “我先去了啊,”丁霁跳了起来跑进房间,“你俩排队。” “好。”李瑞辰和吕乐一块儿回答。 丁霁拿衣服的时候,林无隅走过来:“你带吹风筒了吗?” “带了。”丁霁找了找,把吹风筒给他。 林无隅呼啦啦开始吹头发,丁霁就站在柜子前面愣神儿,过了一会儿他转身过去,杵到了林无隅跟前儿:“哎。” “嗯?”林无隅关了吹风筒。 “如果,”丁霁弯下腰看着他,“我是说如果。” “如果。”林无隅点点头。 “如果李瑞辰跟你说什么,”丁霁说,“你就告诉他,我是你男朋友。” 第 57 章 57 林无隅按了一下开关,手里的吹风筒开始继续辛勤工作, 对着两人的脸呼呼吹得他有种丁霁正站在狂风中向他表白的错觉。 不过丁霁的注意力大概全都放在李香香可能会有什么行动上, 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个提议的深层含义。 “关了。”丁霁不耐烦地一巴掌甩在吹风筒上, “嗡嗡嗡的打什么岔!” 林无隅关掉了吹风筒, 看着他。 “听到了没啊?”丁霁问。 “听到了, ”林无隅点点头, “你要先占个座儿。” 丁霁皱起眉啧了一声, 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在旁边桌子上拍了一巴掌:“就算是这个意思吧!” “行。”林无隅笑了笑, “占个男朋友的座儿, 但是不履行男朋友的义务。” 丁霁愣了愣, 又重新弯下了腰,看着他:“我他妈履行不了你懂吗?就……就什么……那些……” “我知道,”林无隅在他下巴上弹了一下,“懂。” “你不知道, ”丁霁啧了一声,“哎哟前阵儿我看的片儿到现在还有点儿……” “你看什么片儿了?”林无隅举着吹风筒, 一听这话,赶紧问了一句。 “还能有什么片儿啊, ”丁霁摆了摆手,“太猛了,我看了几眼实在是扛不住就关了。” “你看那个干嘛?”林无隅很震惊。 “不是总得看一下么, ”丁霁坐到椅子上, 也挺震惊, “你不看吗?” “不看啊。”林无隅说。 “你没看过?”丁霁更震惊了。 “我真没看过。”林无隅真挚地看着他。 丁霁半张着嘴,过了好一会儿才猛地跳起来爬上了床,往枕头上一倒:“哎我去他妈的不说了不说了谁都别说了啊谁说我抽谁……” 林无隅在自己笑出声之前迅速按了一下吹风筒的开关,在嗡嗡的风声里笑了好半天。 想再找几句话安慰一下丁霁的时候,一抬头,发现他正趴床边儿瞪着自己。 “哎,”林无隅关了吹风筒,“我可什么也没说啊。” “你敢说我现在就敢下去揍你,”丁霁说,“笑屁呢片儿都没看过你好意思笑?” 林无隅一下没憋住,笑得更厉害了,赶紧转开了头,对着桌子一通乐。 “差不多得了林无隅,”丁霁向在床上,“你这种行为是非常不礼貌的知道吗?” “不好意思。”林无隅笑着起身,“你不洗澡了啊?吕乐和李瑞辰还在排队呢……” “我靠我忘了。”丁霁嗖地一下又蹦了起来,跳下床拿了衣服跑了出去。 这一夜宿舍里这帮人似乎都有点儿睡得不踏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兴奋。 半夜里熊大和他同屋又吵了一通,再次差点儿打起来,吕乐很操心地还起来去劝了个架,熊大非常愤怒地强行在半夜里把何家宝拽起来跟他换了个屋。 “要我说,就让他们打一架,”丁霁翻身打了个呵欠,“这种越劝越没完,就得打,打差不多了过去一人给一巴掌扇明白了,第二天就好了,屁事没有。” “下次再吵就这么办,”林无隅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主要是吕乐太善了,这婆婆心操起来没完。” “是个好人,”丁霁说,“还有点儿惨。” “怎么了?”林无隅问。 “你说,就咱这半边儿,统共四个人,”丁霁翻个身,在黑暗里看着他,“三个都……就他一个独苗,惨不惨。”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了新的环境,认识了新的人,接受到的信息变得复杂,丁霁之前紧绷着的某根神经慢慢松了下来,他可以主动要求占坑……不,占座儿,还会主动谈起相关的话题,听上去并没有了之前的尴尬。 林无隅微微松了口气。 但隐藏着的那些坎,始终存在,像一片不可能安全拆除必然会连续引爆的雷区。丁霁不可能没有想到过这些,只是也许因为这些并不是亟待解决的问题,现在不会影响到他的情绪而已。 要说影响情绪,都不如早上起来听到熊大跟他前同屋又吵起来火气大的。 林无隅听到动静还没下床,丁霁已经手一撑从床上飞下去了,蹭地一下就出了屋。 这身手,利索得林无隅坐床上震惊了好几秒。 他跳下床出去的时候,丁霁已经站在了对面宿舍的厕所门口。 熊大和前同屋正相互瞪着,只要谁汗毛飘一下立马就能动手的架式。 吕乐举着胳膊急吼吼地刚要进去,丁霁一把给他拽开了。 “丁霁?”吕乐愣了,“劝一下啊,别让打起来了。” “打,”丁霁撑着门框看着里头的两个人,“今儿你俩不把这一架打了,谁也别想出这个门儿。” 熊大转过脸来看着他。 “别看我,”丁霁指了指前同屋,“看他,滋儿滋儿盯出火花来。” “你什么意思?”熊大火了,大概觉得丁霁头天晚上还相谈甚欢,早上起来就翻脸不认人了很难接受。 “让你俩打一架的意思,”丁霁看着前同屋,“你叫什么来着?” “关你屁事?”前同屋也没好气儿。 “行,没想到还有这种名字,开眼了,”丁霁点点头,“小屁你也别憋着,难受,今儿你俩是非打不可了。” “丁霁!”吕乐急了,又往前走了过去。 李瑞辰叼着把牙刷在一边看热闹,这会儿拉住了他,摇了摇头:“别管。” 丁霁两头火一烧,熊大和小屁顿时都冲着他来了。 “你他妈是不是神经?”熊大指着他。 “别指,”丁霁用两根手指夹着他的手指,压了下去,“你不指我,都好说,你要指我,今儿打起来就不是我们俩了。” 熊大带着一脸匪夷所思看了一眼丁霁身后的林无隅。 “对,就是他,”丁霁说,“你再指我,他就揍你。” “和气生财。”林无隅说。 李瑞辰在旁边把牙膏沫乐到了地上。 “擦擦赶紧!”吕乐指挥他。 李瑞辰拿了张纸巾,一边擦地一边笑。 “丁霁你找事儿是吧?”小屁转过了身,看着他。 “哎对了,对了,这结盟结得是真够快的,”丁霁拍拍手,指了指自己,“都冲我来,谁先?” 熊大和小屁顿时就有些尴尬了。 熊大本来跟丁霁就有一饭之交,还对他算出自己外号深表钦佩,这会儿没呛两句,态度已经软了下去。小屁就更是了,来报到以后都没见过丁霁,而且也根本不是打架的料,被这么一架,都顾不上发火光想着怎么下台了,这火也悄悄就撤了。 “五四三二一,”丁霁数完,把熊大从厕所里拉了出来,“行了都憋着尿呢,你俩不尿就给人腾地方。” “好啦好啦,”何家宝看准时机也过来了,把熊大推开,“这可是要朝夕相处好几年的朋友,算你们不打不相识了,相识完了就可以不打了。” 丁霁没再管后续,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吕乐跟了进来,关门的时候林无隅正要往里进,差点儿拍了鼻子。 “不好意思。”吕乐赶紧又把门打开。 “干嘛呢?”林无隅问,“后悔换屋了?现在反悔晚了啊,你跟李瑞辰睡都睡了一夜了。” “什么啊,不是,”吕乐笑了半天,然后才转头看着丁霁,“哎你以后别这么猛啊,跟个社会大哥一样,万一真打你怎么办啊,熊一飞那么壮。” “我混的时候你们都还在教室里背书呢,”丁霁说,“放心吧,他俩没事儿了,折腾两天了也没打起来就是真打不起来了,干脆损一顿老实点儿得了,毕竟打架也不是学霸们的强项。” “说得好像自己不是学霸,”吕乐笑着说,“我反正是看着熊一飞那么壮,就怕出事。” “你看吧,军训他都不一定撑得过小宝。”丁霁说。 军训比起高中的时候正规很多,感觉连发的t恤似乎都比以前的厚一点儿。 毕竟h大,从军训开始就很严格了,时间长任务重,二十多天的军训,还分理论和技能两部分,感觉跟参军了似的。 “你要卫生巾吗?”丁霁问。 “……我不要。”林无隅说,“我鞋里也塞不下那么厚的东西啊。” “那一会儿要是吕乐问了,”丁霁说,“你就说你垫了,特别舒服。” “嗯。”林无隅看着他笑了笑,“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善良呢?” “得了吧,以前也没碰上这么能操心的人,我奶奶都没他能操心,”丁霁说,“这个好意还是得领。” “嗯,”林无隅扯了扯衣服,“该下去了,你还穿个拖鞋呢?” “你帮我看看,有哪儿不合适吗?”丁霁站了起来。 “客厅那个穿衣镜是不是碎了?”林无隅说。 “那不是还要走过去么。”丁霁看着他。 “一会儿集合你从窗口跳出去吗?”林无隅问。 丁霁盯了他一眼,转身大步往客厅走过去:“牛逼死你了。” “哎哎哎逗你呢,”林无隅笑了起来,抓住了他胳膊把他拉了回来,“我看看我看看。” 丁霁换了鞋,站那儿没动。 “看看啊,都来看看,”林无隅退后了两步,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他,嘴里小声念叨着,“不看可惜了啊……” 丁霁本来想回呛两句,但是看着林无隅的时候,突然又不想说话了。 林无隅背着光站在窗前,整个人都裹在金色里,脸上还有一层毛绒绒的光晕,看着跟小神仙下凡了似的。 “看什么呢?”林无隅问。 “不是你在看我吗?”丁霁说。 “哎,有个相机就好了,”林无隅说,“你真扛得住强光啊,跟透明的一样。” 丁霁愣了愣。 他还挺喜欢听林无隅夸他的。 不过还没等享受完,林无隅又接了一句:“透明鸡。” “咱能不破坏气氛吗?”丁霁问。 “真不破坏的话,”林无隅慢慢走到了他面前,“就该是你扛不住的内容了。” 丁霁没出声。 林无隅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在他脖子后头那根神经上掠过,然后绕脑袋半圈儿从耳朵尖儿扫到肩膀上,跟按摩似的。 “也不一定,”他说,“你要不要试试。” 这话是怎么说出来的他也不知道,听着自己声音跟隔着玻璃似的。 大概不是说出来的,是心电感应出来的吧。 林无隅估计也有些意外,甚至还偏了偏脑袋看着他。 “再看收费了啊。”丁霁说。 林无隅抬起一只手,兜在了他后脑勺上。 大哥!等一下! 我还没准备好! 我的嘴有点儿吐噜了!等! 但林无隅并没有做出他想象中的什么动作,只是兜着他后脑袋往下按了按,然后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一下。 丁霁凝固在了原地。 按脑袋这个动作估计是林无隅为了在不改变自己帅炸天的站姿的前提下达成亲脑门儿这个成就。 毕竟他就矮林无隅一个天灵盖儿,要亲脑门林无隅得抬一下嘴,说不定还要撅起嘴,视觉上就不那么美观养眼了。 ……丁霁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人亲了你一口! 你们房间门还开着呢! “我靠!”丁霁猛地抬起头,顾不上再体会,转身扑到房门口往客厅里扫了一眼,没有人,又往对面宿舍两个门盯了一眼,没看到人。 正想退回来关门的时候,李瑞辰从旁边的门里走了出来。 丁霁吓了一跳,转头瞪着他。 李瑞辰被他这一眼瞪得也愣住了,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怎么了?” “没。”丁霁赶紧笑了笑。 “马上集合了,赶紧的吧,”李瑞辰说,“还挂门框上玩呢?” “这就来了。”丁霁转头看了一眼林无隅,“林无隅你快点儿。” “嗯。”林无隅笑了笑。 丁霁当着李瑞辰的面儿没好意思给他回个笑容,而且脑门上的触感还在,实在也找不出个合适的笑容,于是直接走出房间,到客厅中间站着了。 宿舍几个人很快都收拾好,一块儿出了门。 走廊上一眼看过去全是一样的人,就他们宿舍这几个,帽子一戴,立马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唯一能认出来的只有林无隅。 哦还有李瑞辰,能闻出来。 不过今天没有前两天香了,大概是怕一会儿跟汗臭混合了不好闻。 在楼梯口的时候认出了第三个人,许天博。 “中暑了找我啊,”许天博跟他俩说,“我带了药。” “学校不是准备了药吗?”丁霁说。 “我这个是神药,挺好的,”许天博说,“以前给林无隅用过,管用。” “你还中暑啊?”丁霁看了一眼林无隅,“这么娇气?” “反正我不发烧。”林无隅说。 “那次是我们学校球赛,太热了,他比赛完了又给别的年级吹裁判,晒了一天,”许天博说,“所以惨了。” “你们附中不行啊,就指这一个裁判呢?”丁霁啧了一声。 “也不是,”许天博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女生要看啊,学生会肯定得安排,他中暑的时候女生都急哭了。” “许天博?”林无隅转过头。 “我走了我看到我们班的人了……”许天博飞快地跑下了楼梯。 “女生都急哭了,”丁霁说,“你们附中女生泪点真低啊。” “你还说别人。”林无隅说。 丁霁转脸盯着他。 林无隅目视前方。 啧。 新生很多,但一直到今天,大家要排队进体育馆参加开训典礼的时候,才算是直观地体会到了到底有多少新生。 一圈看台坐得满满当当,中间场地上还放了十几排的椅子。 他们班正好在看台最上面一排,虽然看主席台那边有点儿看不清只能盯大屏幕,但视野很好,能够居高临下纵观全局。 坐定了之后,丁霁慢慢从闹哄哄里平静下来,四周的同学都伸着脖子到处看着,这种隐藏在人群里的安全感,让人放松。 一放松,脑门儿上的触感就又回来了。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亲脑门儿,爷爷奶奶小姑都亲过他,但都亲的是脸,而除了家人之外,这种亲密的接触就再也没有过了。 这种说不清的感觉,让他一直到现在只要想起来就有些回不过神。 他转脸看了看林无隅。 “嗯?”林无隅依旧目视前方。 “你落枕了啊?”丁霁说。 “没有,”林无隅歪了歪身体,往他这边靠近了一些,依旧目视前方,“我就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还能不好意思?”丁霁看着他。 说实话,林无隅从表情到语调到整个人,完全没看出来有任何不好意思的表现。 “肯定啊,”林无隅小声说,“我长这么大,就亲过猫和狗。” 丁霁看着他,感觉有些无语。 “那我也就只被我家里人……亲过啊。”他说。 “小学生,你要这么跟我比,那你就输了,”林无隅说,“没有人亲过我。” 丁霁愣了愣,这还真是……就林无隅他爸妈,肯定是不会碰他的。 “林湛没亲过你?那可是你亲哥。”丁霁说。 “我俩都不喜欢被人碰到。”林无隅说。 是么? 丁霁皱了皱眉。 虽然这个话题拐到了这上头有些奇怪,但他还是趁着四周没人注意,飞快地在林无隅手上抓了一把。 “嗯?”林无隅看着他,终于不落枕了。 “碰到了。”丁霁说。 第 58 章 58 林无隅是个能一心好几用的人,上课也好, 听什么报告之类的也好, 他哪怕是走了神, 台上的人说了什么, 他回过头都能记起来。 但今天就没成功。 市里的领导学校的领导还有军训总指挥, 挨个在台上讲话, 说了什么, 他居然一个字儿都没往脑子里进。 他叹了口气,盯着大屏幕看了几眼, 才算是听进去了几句。 “……希望全体教官坚持高标准严要求……大胆管理, 科学施训, 也希望全体带队教师和班主任辅导员们……了解同学,密切协调……确保各项工作安全、圆满、高质量地完成……” 然后跟着大家一块儿鼓掌。 “30个连,”丁霁在他耳边说,“咱们能出去打一仗了。”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丁霁居然没走神。 “我们几连啊?”他问了一句。 “三连, ”丁霁看了他一眼,“你睡着了吗?” “没, ”林无隅笑了笑,看到一个学生走到了台上, 又问了一句,“这谁?干嘛的?” “……新生代表发言,”丁霁说, “你真没睡着?” “真没。”林无隅说。 “耳朵是不是聋了?”丁霁问。 林无隅笑了起来, 偏过头看着他笑了好一会儿, 新生代表发言的时候说了什么他又没听清,最后就跟着鼓掌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丁霁突然有些担心,抬手就想往他脑门儿上试试体温。 “真没有,别占我便宜。”林无隅捏住他小拇指,把他的手拽了下来,又加重力量在他小拇指上捏了两下。 “也不知道是谁在占便宜……”丁霁啧了一声,转开了头。 林无隅看到他耳朵尖儿红了。 下意识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还好,是凉的。 开训典礼之后,军训就正式开始了。 一开始都是很大众的项目,列队军姿之类的,外带军体拳,跟高中时候的军训差不多。 再往后的项目就难一些,不过野营越野反恐之类的听着还挺有意思,有种即将出去秋游的错觉。 被教官带到训练场地之后,感觉大家还没太熟悉起来,队列训练就开始了。 林无隅对别的人也没什么兴趣,就知道丁霁肯定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就能把人认得差不多,他有观察各种人的习惯,江湖半仙儿安身立命的基本功。 不过虽说列队的时候转来转去看的都是后脑勺,林无隅也还是认熟了七八张脸,毕竟每次都有人晕头转向地跟人面对面还死犟着觉得是对面的错了。 班上女生挺少的,林无隅数了一下,就9个,剩下的27个都是男生。 女生越少,男生就越精神,一个个都站得笔直。 不知道是不是学霸们经过一年趴桌子的苦读生活,体能上都有所下降,一个小时之后,林无隅就注意到有人在站直的时候开始在两条腿之间轮换重心了,俗称晃悠。 今天的太阳很好,他们训练的这一片都没有能遮荫的地方,最近气温是降下去一些,但这么干晒着,还是会出汗,弱点儿的估计这会儿腿都已经开始发胀了。 不过余光里一个女生开始大幅度晃动的时候,林无隅还是有些意外,这么快就有人撑不住了? 他转过头想看看什么情况时,站在他身后的丁霁已经嗖地一下窜了过去,在女生倒地之前接住了她。 “报告教官有人晕倒了!”吕乐喊了起来。 教官从队伍侧面跑了过来:“先抬到旁边,我马上叫医生过来!” 丁霁蹲在地上,单手抄着这个女生,教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无隅看到他转头很快地看了一下四周。 女生很瘦,丁霁抱起她来完全不费劲,林无隅猜得出来他是不想抱。 但眼下这情况,女生都已经倒在他怀里了,不可能专门再换个人。 最后丁霁兜着女生的腿,打横把她抱了起来,跟着教官跑到了旁边的休息区,一辆医疗车就停在没多远的地方,医生也很快跑了过来。 “中暑了这是?”丁霁退出了人群。 “也说不定是低血糖,”林无隅说,“站久了容易头晕,不过……你反应真快啊。” “我正好看她呢。”丁霁说。 “哦?”林无隅语调诡异地应了一声。 丁霁没说话,看着他眯缝了一下眼睛。 “怎么?”林无隅勾勾嘴角。 “站那儿那么无聊,我挨个儿看人呢,”丁霁压低声音,“林无隅你吃醋不分场合的吗?” “醋就是想吃就吃,”林无隅说,“能分得清场合的那还叫吃醋么,那叫搞事情。” “你现在就是在搞事情。”丁霁瞪着他。 “就搞了,怎么着吧。”林无隅说。 “我能怎么着啊?”丁霁突然抬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我也搞啊!” 林无隅愣了愣。 “怕了吧,”丁霁有些得意地一挑眉,“放心吧,没人看我们。” “我是怕人看的人么。”林无隅也一挑眉。 丁霁突然紧张了,瞬间往后退了两步,瞪着他压低声音:“林无隅!你想干什么?我提醒你……” “她没事儿吧?”林无隅突然问了刚从人堆里挤出来的何家宝一句。 “说是低血糖,一会儿就送去休息了,”何家宝说,“是不是早上没吃饭啊……” “有可能。”林无隅点了点头,扫了丁霁一眼。 丁霁口型回了他一句,神经! 晕倒的女生虽然瘦弱,但还挺坚强的,休息了大概不到一小时,就回到了队伍里。 列队训练结束的时候,她和两个女生一块儿拉住了丁霁。 “谢谢你啊,”女生说,“我叫杨妙,你是叫丁霁吧?” “嗯,”丁霁应了一声,“不客气。” “你反应太快了!”另一个女生说,“我站在她旁边都没反应过来呢,你就把她接住了。” “你反应有点儿慢啊。”丁霁说。 “谁说的!是你反应太快,”女生笑了起来,“我叫陆子颖。” 又指了指站在杨妙旁边的女生:“她是李晓凝,我们一个宿舍的,还有……那边,那个头发特别短的,她叫……” “嗯。”丁霁没往陆子颖指的方向看,也没等她介绍完就点了点头。 林无隅觉得自己大概知道丁霁为什么没有过什么感情经历了。 好在陆子颖并没介意他的敷衍态度坚持把那个叫胡敏的女生介绍完了,然后又转过头:“你是林无隅吧,报到那天你跟丁霁一块儿来的,是一个学校的吧?” “一个城市。”林无隅笑笑。 “去不去厕所呀,”李晓凝拉了拉陆子颖,“你话好多哦。” “走走走。”陆子颖笑着推着她俩走开了。 “哎哟,”丁霁活动了一下胳膊,“真能说啊。”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第一次看你朋友圈的时候特别想屏蔽你,”林无隅说,“太能说了,一打开全是你。” “……我就是喜欢发朋友圈,闲的,”丁霁想想笑了,看了看他,“是不是挺庆幸的,要是屏蔽了我,你初恋说不定得晚好几年。” “是么?”林无隅勾勾嘴角,“我的初恋已经开始了吗?” “我……”丁霁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啧了一声,指着前面,“走走走,我们去超市买点儿水,我渴死了。” 林无隅笑着跟着一块儿往超市走过去。 吕乐他们几个已经在超市门口歇着了,他俩走过去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李瑞辰从旁边拿起两瓶可乐递了过来:“你俩的,小宝请客。” “谢谢。”林无隅接过两瓶可乐,递了一瓶给丁霁。 丁霁也没顾得上不爽这是李瑞辰递来的可乐,拧开就先灌了两大口,气冲得他脸都皱了,爽。 毕竟可乐是何家宝买的嘛。 今天的军训其实还算轻松,下午也是队列,左右左,向左看向右看向前看,下午加了点儿队列变化,也许是一直站着的时间少了,走着没有那么累,没有人再晕倒。 晚上还有训练项目,要练歌,所以他们宿舍几个人也没出去吃,回宿舍洗完澡就抓阄,看去几食堂吃。 “三,”吴朗看了看纸条,“那今天就翻三妃的牌子吧。” “也够惨的,”丁霁说,“八个皇上,就翻了一个妃的牌子……” “你这个想法有点儿危险啊?”李瑞辰笑了起来。 “怎……”丁霁猛地反应过来,“靠。” 一屋子人都乐了,笑完之后就很愉快地出了门,一块儿去翻三妃的牌子。 林无隅走在后头,低头戳着手机。 “跟谁聊呢?”丁霁回过头问。 “老林,”林无隅皱了皱眉,“他去医院看我妈了。” 丁霁愣了好几秒:“你前班主任,去看你妈?” “我爸找过他,打听我的情况,”林无隅拧着眉,有些烦躁,“他总是这样,一直没有联系,突然去找老林算是什么意思……所以老林就去了趟医院。” “那……你妈情况怎么样?看楼梯,”丁霁拉了他胳膊一下,带着他转了个方向,下了两级台阶之后他又伸手在林无隅胳膊上摸了摸,“你身上怎么有点儿热?” “我妈手术已经做完了,”林无隅飞快地戳着手机,“接下去有放化疗,老林问了主治医生,问题不大,就是她体质不太好,恢复会慢些,放化疗可能反应大。” 丁霁挺佩服林无隅这种一边说还能一边飞快地回消息的本事,但他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个,也不是林无隅他妈妈的病,他又摸了摸林无隅的脑门儿:“你不是发烧了吧?” “谁发烧了?”前面的熊大马上回过了头。 “没,”林无隅笑了笑,“怎么可能。” “很烫啊。”丁霁压低声音。 林无隅回完消息把手机放回了兜里,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没觉得啊。” “你自己摸自己能摸出个什么来!”丁霁有些无语。 “摸出个爽来,”林无隅伸手又在他脑门儿上摸了摸,“都一样啊。” “林无隅?”丁霁看着他,“你这车说开就开啊?” “滴滴。”林无隅说。 “一会儿吃完去校医院看看,”丁霁说,“好几个楼呢,比高中的校医室牛多了,正好去参观一下……” “你得了吧,医院都要参观。”林无隅笑了起来。 丁霁知道林无隅身体很好,今天军训这种程度也根本不可能让他有任何感觉,但没准儿是别的原因引起的,毕竟刚摸上去就是烫的。 只是林无隅似乎没有任何感觉,吃完饭果然也没同意跟他一块儿去医院参观,拉着他往图书馆走,溜达了一圈之后估计差不多该到夜训时间了才往回。 “你这种人,”丁霁有些无奈,“发烧就发烧了,不承认就没发烧了吗!” “嗯。”林无隅笑了笑。 丁霁看了他一眼,本来再骂两句,但突然就闭了嘴。 林无隅没有去过医院,除了感冒也从来没生过什么病……到底是真的没病过,还是他就这么假装自己没病过,毕竟他家里那种氛围…… 丁霁没再继续说下去,晚上就是唱歌,没有什么活动量,先观察一下吧。 回到宿舍的时候,大家都在收拾,准备去集合。 他们这边的厕所被吕乐占了,丁霁去了对面的厕所,出来的时候李瑞辰站在门口。 “你也上这儿排队来了?”丁霁问了一句。 “没,”李瑞辰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宿舍那边,又转回头低声问,“你们去医院看了吗?是不是发烧?” “肯定是发烧了,”丁霁说,“他不愿意去,晚上不行再说吧。” “哦,”李瑞辰在兜里掏了掏,递过来一盒退烧药和一支体温计,“我从家带过来的,可以先量个体温看看,不行就吃药吧,超过38度5不退的话。” 丁霁愣了愣:“谢谢啊。” “别这么客气。”李瑞辰笑了笑,转身走开了。 丁霁拿着体温计和药回了房间,林无隅又在回信息,估计还是老林。 “量一量体温。”丁霁过去也没等他反应,就抓着他胳膊一拽一压,把体温计夹好了。 “哪儿来的?”林无隅愣了。 “李瑞辰给的,”丁霁把药放到桌上,“还有盒药,如果明天还不退,就吃了吧。” “他还带着这些东西?够齐备的,”林无隅笑笑,“我以为得是何家宝那种家里的小宝贝出门才会带这么齐呢。” “李瑞辰就不能是家里的小宝贝了么。”丁霁想了想,过去又把药盒拿起来看了一眼。 “也是,我们小鸡也是家里的小宝贝呢。”林无隅说。 丁霁没说话,看着药盒。 药盒的背面贴着一张很小的标签纸,上面印着h大校医院。 这不是李瑞辰从家里带来的药,是他刚去买的,而且就是因为听说林无隅发烧了才去买的,毕竟正常他们这大的男生,就算是个细致的人,大概也只会买了感冒药来备着,不会买退烧药。 虽然丁霁很感谢李瑞辰的细心和热心,但还是感觉后背发紧。 危险啊! 李香香是个危险人物啊! 太危险了! 长得可以,还香喷喷的,又这么细心……危险! “怎么了?”林无隅问。 “24小时吃一颗就行,”丁霁把药放回了桌上,“居然把一盒都给我了。” “难道还拆开给你一颗吗,”林无隅说,“没吃完的还给他就行了啊。” “嗯,”丁霁看了他一眼,“承认自己发烧了没?” 林无隅笑了笑没说话。 吕乐在客厅叫大家出门去集合,丁霁往外走,林无隅跟在他后面,小声说了一句:“可能是有点儿发烧,不过我没什么感觉……这个体温计怎么办?” “夹着啊,”丁霁说,“一会儿搁兜里就行,晚上就唱个歌,也没有什么要动唤的项目了。” “行吧。”林无隅夹紧胳膊。 体温计上显示是38度,高也不算太高,还不用吃药,低也不算低,反正丁霁要是38度的时候就会挺难受的了。 林无隅看上去还好,大家一块儿坐着地上喊着唱歌的时候,他唱得还挺大声,但嗓子有点儿哑了。 还有点儿心不在焉。 这个丁霁倒是知道,是因为家里,他爸这么一操作,林无隅又得面临要不要打电话回家问问,如果又被骂一通或者干脆不搭理该怎么办的问题了。 “难受吗?”他小声问林无隅。 “还行,没什么大感觉。”林无隅摸了摸脑门儿。 “不舒服就说啊,”丁霁说,“我陪你回宿舍歇着。” “嗯,”林无隅点了点头,“你也给我冰毛巾降温吗?小厨房里有个冰箱,不知道有没有冰块。” “不用冰块也行,买一兜冰棍儿搁里头,然后毛巾包着一个一个用,”丁霁安排着,“还可以冰湿毛巾……”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觉得有些隐隐地兴奋。 哈哈哈林无隅发烧了。 可以照顾病人了!可以嘘寒问暖! ……这有什么可乐的? 因为这是林无隅啊哈哈哈!林无隅发烧了! 丁霁你还有没有点儿同情心了啊! 有啊,非常有,马上就要泛滥了哈哈哈哈有个人发烧了! 唱完歌回到宿舍的时候,大家都困了,随便洗漱收拾了一下聊了几句就都回屋休息了。 林无隅也已经老实地躺到床上。 只有丁霁两眼放光地出去买了一大包冰棍儿回来,拿了几根用毛巾包了,剩下的都塞到了小厨房的冰箱里。 “怎么样?”他拿着几个包着冰棍儿的毛巾团子回到宿舍,撑着床沿看着林无隅小声问。 “还行,就觉得嗓子有点儿发干。”林无隅翻了个身仰躺着。 “我给你倒杯水,”丁霁很利索地把毛巾团子都堆到了他身上,“我买了一大兜冰棍儿。” “丁霁。”林无隅看着他。 “嗯?”丁霁也看着他。 “我发烧了怎么感觉你很愉快啊?”林无隅说。 “是吗?”丁霁皱着眉很沉重地问,问完之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道……我真没有,你等着我拿水给你。” “伺候人有瘾啊?”林无隅说。 “闭嘴。”丁霁跑出了房间。 喝完一杯水,换了两轮冰棍儿之后,林无隅似乎是睡着了,睫毛都不颤了。 丁霁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儿,摸了摸林无隅的脸,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烫了。 退烧还挺快啊,不愧是体质超强的人。 他胳膊肘撑着床,托着下巴看着林无隅。 小伙儿的确是很英俊,鼻子是鼻子眉毛是眉毛嘴是嘴的。 这会儿他才第一次注意到,林无隅嘴角的角度很漂亮,带着点儿天然的嚣张,但又不凌厉。 早上脑门儿上的触感再次清晰呈现。 丁霁有点儿不能理解,这种残留感持续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儿太长了? 他盯着林无隅的唇。 就是这个嘴。 几秒钟之后他小心地试了试林无隅的呼吸…… ??? 丁霁你什么毛病。 就是试一下看呼吸是不是平缓稳定,确定这人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应该是睡着了。 他吸了一口气憋好,凑过去慢慢低头。 很小心地在林无隅的唇角上碰了碰。 没什么感觉。 他停顿了两秒,又往下轻轻压了压。 林无隅微微动了一下。 操! 他赶紧抬头。 还没等他把自己撑起来,林无隅的胳膊已经抬了起来,反手直接勾住了他的脖子。 “林无隅?”丁霁震惊地想要挣扎。 林无隅没有说话,只是胳膊往下用力,把他压了回去。 第 59 章 59 丁霁从床边一蹦三尺高跳到窗户边儿的时候,看到林无隅抹了抹嘴。 他下意识地跟着也抹了一把。 这叫什么事儿! 就这么突如其来一点儿防备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就达成了初吻成就? 浪漫何在? 粉红泡泡也没有啊! 就感觉晕头转向的还挺……愉快的。 丁霁看着在这个虽然简短但步骤齐全的初吻过后抹了一把嘴就跟死过去了一样躺床上一动不动的林无隅。 完事儿了? 就睡了? “林无隅?”丁霁站在窗边, 感觉自己声音都有些飘忽。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丁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来, ”林无隅过了一小会儿才翻了个身, 身上的毛巾和冰棍儿袋子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床, “跑那么远干嘛。” “就两步距离也叫远吗?”丁霁走回了床边。 “你……”林无隅清了清嗓子, “不难受吧?” “你是在跟我讨论你的吻技吗?”丁霁有些吃惊。 “你有对比?”林无隅问。 “没啊, ”丁霁说, “我又没……” “那我跟你讨论得着吗?”林无隅说。 丁霁没忍住笑了起来,撑着床沿儿笑了半天。 突然感觉轻松多了, 没有想像中的尴尬, 也没有什么不适, 甚至看着林无隅时,有了跟平时都不一样的亲密感。 林无隅捏了捏他手指:“我是想问,你没有什么心理上的……不舒服吧?” “没有,”丁霁说, “我感觉我刚啃得挺起劲的。” 林无隅没说话,愣了一会儿之后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起来, 笑得人都抖了。 “怎么了,”丁霁啧了一声, “我陈述事实呢,你不也是么,都没经验, 谁也别笑谁。” “嗯。”林无隅点点头。 “你还跟这儿愣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呢。”丁霁说。 “你还蹦到窗户那儿去了呢, 窗户要没栏杆你都出去了。”林无隅说。 “你还抹嘴呢。”丁霁说。 “你没抹?”林无隅笑了起来。 “你还躺这儿不敢动了呢。”丁霁说。 “……咱俩成熟点儿吧。”林无隅说。 “没词儿了就让人成熟了, ”丁霁把床上乱七八糟的毛巾和袋子都收到一块儿,又摸了摸林无隅的脑门儿,“念在你是个病人,不跟你争了。” “你刚是不是吃冰棍儿了?”林无隅问。 丁霁愣了愣。 “牛奶冰。”林无隅说。 “……是。”丁霁叹了口气。 “我算出来的,”林无隅学着他的样子掐了掐手指,“今天有人要偷吃我退烧用的冰棍儿,唯一的一个牛奶冰,别的都是绿豆冰。” “两根儿牛奶的。”丁霁说。 “我也想吃牛奶冰。”林无隅说。 “我去给你拿。”丁霁抓着一把毛巾出了门。 走廊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在溜达,大部分好吃懒做了一个暑假的同学们经过一天军训已经都回宿舍休息了。 不过快走到小厨房的时候,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碗泡面,嘴里咬着一根牛奶冰棍儿。 丁霁愣住了,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那人扫了他一眼就往走廊另一边走过去了。 丁霁虽然觉得也不是没可能这人自己买了一根冰棍儿先放进了冰箱,泡好面之后再拿出来吃,但是他去超市的时候,这种小冰棍统共也没多少,牛奶就两个全被他拿了。 再说就算超市还有,正常人就一根冰棍儿,没到宿舍都已经吃完了。 他走进小厨房,先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冰棍儿纸,就是他买的那种,除去他自己吃的那一个,还有一个,并且里头还有一个绿豆冰的袋子。 “操。”丁霁有些不爽。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开冰箱,看到袋子里就还有四根绿豆的,牛奶的那个没了。 他立马把冰箱门一甩,转身冲出了小厨房。 如果是把绿豆的吃没了,他真的也就不计较了,顶多记着这人。 但这人吃的是牛奶的,最后一个了!最后一个!超市也没了!林无隅想吃牛奶的!林无隅不想吃绿豆的! 这就不能忍了,火冒三丈八尺高。 “哎哥们儿。”丁霁叫了那人一声。 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叫我?” “在冰箱里拿的吧。”丁霁冲他叼着的冰棍抬了抬下巴。 “怎么了?”那人说。 “我买了放那儿的。”丁霁说。 “那谢谢了。”那人说完转身就继续往前走。 丁霁瞬间暴躁起来:“你给我站着!” 走廊上零星的几个人都看了过来,还有人从宿舍里探了头出来看。 “干什么?”那人再次回过头。 “不干什么,”丁霁说,“h大是你家,想拿你就拿,是吧?” “一块钱一根的冰棍你至于吗,”那人非常不爽,“你也没写上是你买的,住过集体宿舍没?贴个小纸条在上头不知道?” “一块五。”丁霁说。 那人愣了愣。 “你做过人没?刚转正当的人吧?”丁霁看着他,“不是你的东西别他妈随便拿那叫偷,不知道?” “行行行行,”那人叼着冰棍,手往兜里掏出了一把零钱,“来来来你自己拿,一块五,我给你五块买你闭嘴行了吧!” 丁霁没说话,走了过去。 没等那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冰棍从那人嘴里抽了出来,按进了泡面里,接着又从兜里掏出了一张一百块,也按进了泡面里。 “小子,”丁霁在他震惊的注视里,用手指往他胸口上戳了戳,“这儿没有你爹你妈,别指望谁惯着你,你再放一个屁试试!” 那人的脸瞬间憋红了,一扬手,手里的那碗泡面就往丁霁这边扣了过来。 这种结果是丁霁已经预料到了的,在他手动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让开了。 那人发现自己有可能扣个空的时候,中途强行想要改变扣面路线,但丁霁是往他这个方向避开的,他一兜手,碗还没全斜过来就从手上滑了下去,泼了自己一身。 丁霁没打算再继续,这场面得有一个人让,不让就得打起来,他不想在军训第一天就在宿舍里打架,已经出过气了,他还要去买冰棍。 但那人明显是气疯了,他转身的时候就跟着扑了过来。 两边宿舍看热闹的人立马冲出来拉住了他:“行了行了,怎么还动手了……” “他干什么!”那人指着丁霁。 “我干什么了?”丁霁看着他,“我给你一百块钱啊。” “你……”那人还想扑,被人往后再次拉开。 许天博从最顶头的宿舍里探出了脑袋,看到这边的时候,丁霁感觉他眼睛都一下变大了不少,接着就跑了过来。 “谁的钱,”许天博跑过一地面汤的时候看了一眼,“记得捡一下啊。” “滚!谁要!”那人吼。 许天博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丁霁差点儿没忍住要笑出来。 “怎么回事啊?”许天博走到了他旁边,拉着他胳膊就往楼梯那边拽了过去,“过来过来,别跟他吵了。” 丁霁也没犟着,被许天博拉到了楼梯口。 “怎么搞的啊?”许天博说,“你怎么跟他吵起来了,那人能不说话就别跟他说话。” “你们宿舍的?”丁霁问。 “嗯,”许天博点点头,“我隔壁屋的,报到的时候全家亲戚都来了,不让家属进宿舍还在门口闹了一通的。” “……靠,”丁霁愣了愣,没想到还真是全家惯着的,“他拿了我一根牛奶冰。” 许天博看着他,过了好久才说了一句:“什么是牛奶冰?” “牛奶冰棍儿啊,”丁霁说,“一块五一根,超市里卖的那种。” “就为个牛奶冰棍儿?”许天博更震惊了,“你这动静我听着以为牛奶冰是什么高级硬货呢?” 丁霁笑了起来,靠着墙乐了好半天:“哎,我也是让他气着了,主要是他那个态度,而且就剩那一个牛奶的了,别的都是绿豆的。” “我那儿有牛奶,”许天博说,“你是不是想喝牛奶了?” “不是,”丁霁清了清嗓子,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是……林无隅想吃,他发烧了想吃牛奶冰棍儿,关键超市也没有了,要不我也不能这么生气。” “发烧了?”许天博愣了愣,“他还会生病啊?” “他是不是真的平时不生病啊?”丁霁问。 “高中三年没听说过他生病,”许天博想了想,“居然军训一天就发烧了?” “现在好些了。”丁霁说。 “你是去哪个超市买的?”许天博问,“一食堂那个吗?” “嗯。”丁霁点头。 “三食堂旁边也有一个,”许天博说,“那个超市可能还有,也没多远。” “……哦。”丁霁应了一声,许天博完全没有对他为了给林无隅的冰棍儿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而表示出任何吃惊反应,这让他一下坦然了不少。 “你去吧,”许天博看了看宿舍那边,“他在拖地了,估计也没什么事儿了。” “谢谢。”丁霁拍了拍许天博的胳膊,跑下了楼梯。 “不谢,”许天博说,“明天请我吃冰淇淋吧。” “好。”丁霁一挥手。 三食堂旁边的超市里果然还有牛奶冰棍,而且不是一根两根,是一整盒,反倒是绿豆冰只有七八根了。 丁霁有些无语,这些超市进货的时候是为了避免相互竞争吗? 他买了十根,拿袋子装了,想想又借了老板的记号笔,在袋子上写上了自己的宿舍号。 拿着一根牛奶冰棍回到宿舍的时候,林无隅已经重新睡着了。 他啧了一声,感觉有些失落。 不过他这一来一回的差不多折腾掉了半个小时,一个发烧的病人,迷迷糊糊撑半小时不睡也是不太可能。 他拆开了冰棍袋子,坐到椅子上,咬了一口。 “你什么意思啊鸡哥,”林无隅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当我面儿偷吃我的冰棍儿?” “我靠,”丁霁吓得手里的冰棍差点儿扔了,“你醒着呢?” “我等你这个牛奶冰等得烧都快退了……”林无隅翻了个身看着他,“怎么这么久啊?” “碰上……许天博,”丁霁站了起来,走到他床边,“就聊了几句。” “跟人差点儿干架吧?”林无隅说。 丁霁没出声。 “然后冰棍因为某种原因没了,”林无隅说,“你又跑超市买的,是吧?” “要不我把半仙儿这个位置传给你吧,”丁霁说,“你就是我老丁家坑蒙派第三代传人。” “才三代?”林无隅问。 “嗯,我奶奶儿女这辈儿没有人学到,”丁霁说,“我算第二代,这么说起来……我跟我爸平辈儿啊……然后你还比我……” “给我。”林无隅伸手。 “什么?”丁霁看着他的手。 “我的冰棍儿啊!”林无隅提高了声音,还咳了好一会儿,“你不给我吃也就算了,还当我面儿吃?” “我给你拿啊,”丁霁说,“这个我都咬过了。” “差你这点儿口水么,”林无隅伸手拿走了他手里的冰棍,“还不熟的时候我就拿你杯子喝过水了。” “你的确是不讲究。”丁霁点点头。 林无隅吃完冰棍儿,又下了床去刷牙,走出宿舍的时候丁霁发现他有点儿晃,忍不住皱了皱眉,冰了一晚上是不是没什么用啊? 林无隅回来的时候,他又拿出了体温计。 “还量啊?”林无隅叹了口气。 “抬胳膊!”丁霁甩了甩体温计。 林无隅无奈地抬起胳膊,把体温夹好了:“先说好啊,如果没退烧,我也不会去医院的,我吃药就行。” “嗯。”丁霁点点头。 “你去洗漱,”林无隅打了个呵欠,“别跟这儿守着。” 丁霁出了房间,进厕所的时候听到了隔壁有些惊人的呼噜声。 要不是听到了李瑞辰悲伤的拉长了的叹息声,他会以为这是李瑞辰和吕乐共同谱写的二重奏呼噜,这层次感。 不过回到房间的时候,他又有些担心:“林无隅。” “嗯。”林无隅应着。 “我晚上睡觉打不打呼噜啊?”丁霁问。 林无隅躺床上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听到吕乐的呼噜了。” “是,”丁霁说,“我还听到李瑞辰的悲鸣了,感觉他脾气挺好,换我就得起来把吕乐拖阳台上去了。” “你不打呼噜,”林无隅笑着说,“不过有一天晚上你可能是鼻子堵了,吹了几声哨。” “……那是什么动静。”丁霁说。 “很搞笑的动静,”林无隅一边笑一边伸手在他脑袋上扒拉了两下,“我都笑清醒了。” “夹好胳膊!”丁霁拍开他的手。 “这么说来……”林无隅枕着另一条胳膊,“这屋子隔音一般啊。” 丁霁愣了愣。 “别紧张,”林无隅说,“我就是随便说说。” “你就是故意的。”丁霁说,“你就是。” 林无隅笑了笑,又翻了个身:“哎,要不我还是吃颗药吧,我有点儿难受。” 丁霁顿时就紧张起来了,林无隅挺能忍的,之前发着烧又是站军姿又是拉歌的,一直都没说过什么,这会儿突然说难受。 这得是难受到一定程度了。 丁霁马上拿了颗药,又倒了水,看着林无隅一口气把一杯水都灌了下去。 “我拿我那个大瓶子给你装一瓶水吧,”丁霁说,“你这一晚上肯定一直都口渴,得多喝水,要不脱水了。”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丁霁接了一大瓶水放在了林无隅床头,看时间差不多了,把体温计拿出来看了看,38.5。 之前那么多冰棍儿和冰毛巾居然都没把温度降下去,要不就是降下去又升起来了。 “无隅哥哥,我们得说个事儿,”丁霁趴在床边小声说,“明天早上不退烧,就得去医院了。” 林无隅没出声。 “你要不去,我就跟吕乐说,”丁霁说,“你看他会不会组织宿舍全体成员拿个门板给你抬到医院去。” 林无隅笑了起来:“好,知道了。” “睡吧,”丁霁给他拉了拉身上的毛毯,“你现在得多睡。” “嗯。”林无隅闭上了眼睛。 丁霁准备回自己床上睡觉的时候,林无隅又轻声叫住了他:“鸡哥。” “注意你的用词。”丁霁回头看他。 “门关好了吗?”林无隅问。 “关好了,还反锁了,”丁霁有些警惕,“你想干什么?” “你……”林无隅说得有些艰难,“睡我床上吧。” “林无隅?”丁霁震惊了,“你他妈想什么呢?你是不是疯了?你发着烧呢都没把你脑子里那点儿黄色废料给烧掉啊?” “给我个说完的机会。”林无隅说。 “机会来了,”丁霁说,“你说吧。” “就睡觉,”林无隅说,“你能不能睡我旁边?” 丁霁没说话,他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林无隅在“提要求”,上次的要求是丁霁替他强行提的,这次是借着生病。 这人真是…… “行。”他转身爬到了林无隅床上。 林无隅往外靠了靠,给他让出了半边床:“你好歹拿个枕头。” “哦。”丁霁又下了床,把自己的枕头和毛毯拿了过来。 他并不是第一次跟林无隅睡同一张床,而且宿舍这个床挺大的,两个人睡着也不会挤成一团。 但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无隅发烧体温高,他一直能感觉到一阵阵扑过来的温热的气息。 “你晚上下床别踩着我啊。”林无隅翻了个身,对着他侧躺着。 “你晚上别自己滚下去了就行。”丁霁也翻了个身,背冲着他。 林无隅笑了笑,伸出胳膊搭在了他腰上。 丁霁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地紧张,脑子里来回不知道转的都是些什么。 但没等有任何什么,身后林无隅的呼吸已经放缓,带着很轻的鼾声。 睡着了。 丁霁顿时松了一口气,扯了扯毛毯,把抓着林无隅的手,闭上了眼睛。 第 60 章 60 不知道是不是头天军训多少还是比平时瘫在家里要累一些,丁霁这一晚上睡得特别香。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脸冲着墙, 跟昨天晚上睡下去的时候一个姿势都没变过, 胳膊和脸都压麻了。 他打了个呵欠, 慢慢翻了个身平躺好。 瞪着床顶看了好半天才反应起来这不是自己的床, 这是林无隅同学的床。 他瞬间就坐了起来, 这会儿客厅里已经有人在走动, 虽说理论上不会有人进来, 但毕竟还是心虚,一圈儿屋里还有六个人呢! 不过他马上发现, 林无隅没在床上。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马上探头出去往地上看了一眼, 林无隅也没趴在地上。 一个发烧发得要吃药退烧的人, 居然一大早就起床了? 丁霁跳下床,趿着拖鞋打开了门,往外看了一眼。 林无隅正叼着牙刷站在客厅里,看着趴地上做俯卧撑的熊大。 “小丁起来了啊!”熊大一边撑一边中气很足地说了一句。 大约是要证明自己在这样的运动之下依旧可以保证氧气供应。 “嗯, ”丁霁看了看林无隅,“你起这么早?” “我也是没办法。”林无隅转身走了过来, 小声说。 “怎么了?”丁霁看着他,“烧得难受?” “没, 应该已经退了。”林无隅说。 丁霁摸了摸他脑门儿,感觉似乎是不热了:“那你为什么没办法。” “我摔下床了。”林无隅说。 丁霁愣了愣,赶紧回头看了一眼:“磕脑袋了没?” “不知道, 到地上了才醒的, ”林无隅说。 丁霁盯着床看了好一会儿:“能不能去跟舍管申请装个栏杆啊?” “不了吧, ”林无隅说,“也不总这样。” “是因为我占了一半床?”丁霁反省。 “不是,”林无隅很快否定了,“下次再这么睡,你可以睡外头……” “小点儿声!”丁霁压着嗓子,看了一眼他身后。 身后的熊大还在上下撑着,顺便又吼了一声:“多少个了!” “41。”林无隅给他报了个数。 “真的假的?”熊大有些疑惑,“你没数漏么?” “数漏一个给你一百。”林无隅说。 “真数着呢?”丁霁小声问。 “嗯,”林无隅笑笑,“听着动静呢。” “牛逼,”丁霁看了一眼厕所,“谁在里头?” “吕乐刚进去,”林无隅说,“对面吴朗应该快用完了,你要着急就去对面。” “算了我憋会儿吧,”丁霁说,“就小宝和吴朗在还行,那位我不想惹,一会儿说我抢占资源跟我再打一架。” “……抢占资源?”林无隅笑了起来。 “你别发烧刚好就得瑟。”丁霁瞪了他一眼走开了。 林无隅总结了自己这次发烧的过程,感觉大概是太闲了。 高考结束,离开了家,换了新的环境,虽然老林带给他的消息让他有些发堵,但总的来说,整个人都还是神清气爽的。 加上还有丁霁。 林无隅看了一眼在他前面认真列队踢正步的丁霁,有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感。 所以就发烧了。 其实发烧也挺好的,可以躺着等人伺候,虽然他并不习惯丁霁跑前跑后地又是给他量体温,又是冰毛巾,还因为一根冰棍儿跟人差点儿打起来……许天博发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都有些不相信,丁霁虽然混大的,但不是个爱惹事的人,最后还巴巴地专门跑出去又买了冰棍。 林无隅从小到大,基本不会给任何人这样照顾他和“为了他”的机会,哪怕他真的病得很难受,也不会说出来,害怕万一这样的机会出现时,却并没有一个这样的人。 林无隅看着丁霁的后脑勺,忍不住抬手弹了一下。 “靠,”丁霁吓了一跳,马上也抬手摸了摸后脑勺,转过头瞪着林无隅,“干嘛呢!” “没。”林无隅笑了笑。 没等丁霁再说话,那边教官突然吼了一声:“立——定!第四排六七!出列!” “你他妈害我!”丁霁咬着牙喊。 “我不是故意的。”林无隅小声说。 “还说呢!”教官看着他俩,“一路就看你俩打情骂俏的!” 周围的同学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抗议!这个描述也太不准确了吧…… 他俩老实地走到了队伍前头,并排站在了教官跟前儿。 “立正!”教官怼着他俩的脸一声口令。 林无隅仿佛感觉到了自己的耳膜在震动,旁边丁霁嗖一下站得笔直,一看就是被吓了一跳绷直的。 “现在挺老实了!”教官看着他俩,“刚才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后面的同学又低声笑出一片。 “笑什么?”教官看着他们,“谁笑的谁来替他们!” 丁霁不习惯这种被拎出来让无数目光注视的场合,林无隅余光都能扫描出丁霁对他的痛恨,要跟他单挑的那种。 “你俩!站军姿!”教官说,“站到大家走完!再单独走!” 他俩一块儿看着教官。 “听清了没!”教官提高声音问。 “报告教官!”两人一块儿开了口,“听清了!” “还挺整齐,”教官点点头,指了指旁边,“去那儿站着。” 他俩又一块儿整齐地走了过去,站好了,目视前方。 教官带着队伍往路那头走过去之后,丁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林无隅你是找抽呢?” “我真不是故意的。”林无隅说。 “你走你的你敲我脑袋干嘛啊?”丁霁转脸看着他。 “别动!”林无隅目视前方,“教官肯定会看我们的,一会儿再罚半小时还活不活了。” “你好歹是个学神,”丁霁转脸继续看着前方,“能不能认真点儿了啊!” “我就是想起你跑出去给我买冰棍儿,”林无隅说,“特别感动。” “然后就打了我一下,”丁霁说,“你小学生吗?” “别逗我笑,”林无隅笑了起来,边乐边往教官那边看了一眼,“一会儿让教官看到了要罚。” “这会儿你怕了,”丁霁冷酷地说,“刚打我的时候怎么不怕被罚。” “说话跟个教导员似的。”林无隅说。 “就是教导你呢。”丁霁说。 班里的队伍又踢着正步走了回来。 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教官还喊了一声:“向左看!” 全班一块儿整齐地转过了脸瞅着他俩。 林无隅一眼过去,看到所有人脸上都开始有些绷不住要笑的样子,他小声说:“这会儿咱俩有一个人乐,全班都得笑。” “你绷住,”丁霁说,“我怕他们乐完了集体被罚会打我们。” “放马过来。”林无隅挑了挑眉毛。 “这马要是放了你真干不过,”丁霁说,“吹牛逼也得有点儿事实依据。” “那还叫吹牛逼吗,”林无隅说,“比如我依据事实说啊,我早晚睡了你,这是吹牛逼吗?” “……滚!”丁霁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班里的队伍再次从他们面前走过,向右看着过去了。 有些班级已经休息了,开始陆续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每个人都要看他俩一眼。 “太难受了,”丁霁说,“林无隅你要再这么害我一次我就跟吕乐把宿舍换回去。” “我错了。”林无隅说。 他俩正小声嘀咕着,许天博跟几个人走了过来,看到他俩愣了愣:“罚站呢?” “嗯,”林无隅说,“走开,一会儿看到我们跟你闲聊又加半小时。” “我过来的时候你俩不是就在闲聊么。”许天博笑着说。 “警告你啊。”林无隅说。 许天博正要走开的时候,旁边又过来一个人,看到他俩的时候停了下来,接着就一直走到了他俩面前,脸一直往前凑,跟丁霁面对面了才停下。 “哟,这不是为了根冰棍儿跟我要死要活的那位吗?” “好吃吗?”丁霁说,“一百块能买66.66666666……根儿。” “你是不是嘴欠被罚的站?”这人很愉快地退后一步,抱着胳膊问。 “行了,别打扰别人,”许天博过来拉了他一下,“走吧。” “我走不走用你管?”这人甩开了许天博的手,“谁规定了不能围观啊?有条例吗?盖章了吗?” “你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许天博旁边的另一个同学有些不爽,“没完了还,赶紧走吧!一会儿教官过来罚你一块儿站,神经。” “有种别走。”林无隅说。 “谁要走了?”那人瞪他。 “棒棒,给你鼓掌,”林无隅看着越走越近的教官,离着还有十多米的时候他喊了一声,“报告——” “说!”教官跑了过来。 “这位同学干扰我们站军姿。”林无隅说。 “一直说话想逗我们笑。”丁霁说。 许天博拉了旁边的同学一把,几个人都走开了,还抱着胳膊的那位突然发现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杵这儿,顿时有些尴尬。 “哪个连的!”教官怼着那人脸一声吼。 “十四!”许天博在后面回答。 “去请你们教官过来!”教官说。 这人被教官安排着站在他俩对面两米的位置站好跟他俩怒目而视的时候,丁霁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低头一通狂笑。 “挺住。”林无隅说,“我们还有十分钟差不多了,一会儿还得踢正步呢。” “这人许天博他们宿舍的,”丁霁小声说,“今天许天博这么不给他面子,以后怎么处啊。” “他也没给许天博面子,”林无隅说,“就他这样,跟谁也没法处,早晚孤立。” “许天博脾气真他妈好,刚他要敢那么跟我说话,我一掌给他劈跪下了。”丁霁说。 “炸毛小公鸡,”林无隅说,“你要真想打他,昨天就打了。” “昨天就许天博个小羊羔给我拉开的。”丁霁恶狠狠地说。 林无隅斜眼瞅了瞅他,勾着嘴角笑了笑。 “真的。”丁霁说。 他们班的同学开始休息,林无隅和丁霁被拎到了路中间,并排笔直地站好。 “听我口令,”教官喊,“立正——向右看齐!向左——转!正步走!” 几个班的人都已经休息,都坐在路两边,林无隅和丁霁绷直了腿往前走过去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他俩。 教官在他们身后十多米的地方跟着,喊着口令。 “没事儿吧,是不是有点儿别扭?”快走到路尽头的时候,林无隅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我真再也不敢乱动了。” “没事儿,”丁霁目视前方,“本来我还真有点儿别扭,但是走了一会儿又觉得还行。” “嗯?”林无隅应着。 “你看,”丁霁说,“就咱俩,多好。” 这话说得相当简单,林无隅半天也没体会出来他想说什么。 不过,阳光下,他跟丁霁一块儿往前走,路很宽,有种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有一个只有他俩才能感觉的空间的隐密喜悦。 之后几天的军训,就没有这种小喜悦了,毕竟不能老是被拎出来单练。 但上理论课的时候,林无隅还是有些新奇的感觉。 就好像突然清晰地发现,他跟丁霁是同学了,同一个班同一个教室上课的同学。 他俩第一次一块儿坐在教室里,面前放着学习资料,上面站着讲课的老师。 丁霁会时不时在资料上记几笔,看上去特别认真。 林无隅凑过去看的时候,发现上面写的跟讲课的内容没什么关系。 -一二三 -夏天过完了 -这两天开始凉快喽 -林无隅我就知道你会看 看到这句的时候林无隅笑了起来:“不愧是丁半仙儿。” “盯着我看了多久了?”丁霁偏过头看了看他。 “从上课开始吧。”林无隅说。 “这个可要考试的,”丁霁说,“你确定不听一听?” “听着呢。”林无隅笑笑。 “你说咱们学校有没有天才装逼社团啊?”丁霁说,“或者什么过目不忘倒背如流社团?” “有养鸡社我就去。”林无隅说。 “……我突然真的期待,”丁霁眯缝了一下眼睛,“要真有就好了,不行的话我去申请建一个。” “万一还有别人报名怎么办?”林无隅说,“跟我抢鸡。” “你会担心吗?”丁霁问。 “废话,能不担心吗,”林无隅压低了声音在他耳朵边小声说,“我这才刚开始热恋。” 丁霁突然僵住了。 过了两秒他用更低的声音问:“咱俩算是开始了吗?” “算,”林无隅很肯定地说,“你是要我喊个预备开始才行吗?” “不用,”丁霁转开头看着前面的投影,愣了一会儿,“我操。” “嗯?”林无隅看他。 “我谈恋爱了啊?”丁霁说。 旁边的何家宝凑了过来:“啊?跟谁?” “跟我。”林无隅说。 何家宝愣了愣,趴到桌上悄悄乐了半天:“你俩罚正步那天,就有女生说像两口子。” “宝啊,学点儿好吧。”林无隅叹气,余光里他看到丁霁耳朵都红了。 平时坑蒙拐骗编瞎话练出来的那点儿脸皮和应变能力居然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体现出来。 林无隅用手指在他腿上轻轻抠了一下。 丁霁微微偏过头,林无隅冲他笑了笑,丁霁这才松驰下来,也在他腿上抠了抠。 h大没有天才装逼社,但社团之多还是让他们有些吃惊。 军训一结束,刚开始正式上课,学校的社团秋季招新会就开始了。 相比高中时候千难万阻也就弄个文学社词诗社之类的,走进招新会的会场时,才算真的体会到了什么是大学生活。 “这比招生咨询会还热闹啊,”吕乐说,“有选择困难症的进来就得撅过去啊……” 整个会场里全是一个个不同社团的摊位,海报,宣传手册,视频展示,现场答疑,一应俱全,再加上各种小喇叭里的音乐…… “感觉像是逛年货市场啊。”丁霁感慨。 “是吗?”林无隅左右看着,“我还没逛过年货市场呢。” “过年的时候你跟我回去吧,”丁霁说,“你就可以跟我爷爷奶奶一块儿去买年货了,还可以帮忙拿东西,你不知道每年我干这个差事有多苦,去好几趟,每趟去都大半天,腿都走折了……” “好,”林无隅点点头,“我帮奶奶拿东西。” 丁霁提到爷爷奶奶的时候,虽然是在抱怨,语气里的亲昵却很明显,林无隅听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有没有你感兴趣的社团?”林无隅问。 “没有,”丁霁说,“你是不是要去看看什么航模社无人机社之类的?” “我……”林无隅其实是想跟丁霁一块儿参加个什么社团,能一起活动的。 话还没说完,一个瘦小的身影挡在了他们面前,是他们班的杨妙。 林无隅一看杨妙兴奋的表情就觉得不怎么妙。 “丁霁!找你真难啊,电话也不接,”杨妙拉了拉丁霁的胳膊,“你来我表姐他们社团看看吧!你肯定有兴趣!” “……什么社团?”丁霁有些尴尬地抽回手。 “推理社!”杨妙往旁边招了招手,“姐!在这儿!” 那边一个整体风格走的黑色系装修很酷的摊位上走出来一个女生。 他俩只得跟着热情的杨妙走了过去。 “这是我表姐,推理社的社长,”杨妙说,“熊一飞说你第一次见面就能说出他中学时候的外号,特别神,我猜你推理肯定很牛。” “你好,”女生伸出手,“我叫刁震。” “丁霁。”丁霁跟她握了握手。 刁震又看着林无隅笑了笑,伸出手:“你好。” “学姐好,”林无隅也跟她握了握手,“我叫林无隅。” “知道,”刁震笑着说,“你俩军训的时候一块儿踢正步的照片我在群里还看到过。” 说完她又看着丁霁:“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推理社啊?” “我……”丁霁有些犹豫,“我其实也没推理。” “那是瞎猜的吗?”杨妙问。 “算的,”丁霁做了个抛硬币的手势,“封建迷信。” “梅花易数么?”刁震马上问。 啧。 林无隅觉得更不妙了。 “我们社好几个算是有点儿小研究的呢,”刁震说,“加入我们吧丁霁。” 第 61 章 61 林无隅看得出来丁霁在犹豫,毕竟他俩才刚进来, 走了也就二十米, 连都有些什么社团都还没弄明白。 但刁震看上去非常热情, 满满期待的样子。 丁霁平时待人尤其陌生人并不热情, 可刁震是杨妙的表姐, 这么算起来也不是陌生人, 中间还夹着同学和人家毕竟是学姐这样的两层关系。 就有点儿不太好直接硬拒了。 “加入以后能退出吗?”丁霁问。 刁震愣了愣。 林无隅在心里叹了口气, 居然能提出这样的问题。 “不能,”刁震脸一沉, “进来了就别想走。” “那还是……不加入了。”丁霁诚恳地回答, 转身撞了一下林无隅的肩就想走。 “等等!”刁震一掌拍在了他肩膀上, 气势如虹。 “嗯。”丁霁和林无隅一块儿回了头。 “如果能退出,”刁震看着他,“你是不是能加入啊。” “也不是。”丁霁说。 林无隅感觉刁震眼神里写着“你看我能不能打你一顿”。 “如果能退出,”丁霁又说, “我就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加入,我们刚过来, 别的社团还没看明白呢。” 刁震回头看了一眼推理社的摊位。 林无隅也跟着看了看。 旁边别的社团摊位上就两三个人,推理社的摊位上或站或坐挤了七八个。 刁震一回头, 七八个人全站了起来,一块儿往这边盯着,脸上的微笑里都是赤果果的期待。 林无隅感觉几个女生都盯着丁霁上上下下打量着, 这也就算了, 他甚至觉得男生的眼神也都一个样。 这社团到底是有多久没有纳新了啊? 该不会是全体社员都在这儿杵着了吧? 刁震跟他们眼神交流了几秒之后转回头看着丁霁:“可以退出。” “嗯?”丁霁顿了顿, “刚还说进了就别想走呢?” “吓你的。”刁震完全没有原则地回答。 “哦。”丁霁应了一声。 “小兄弟,”刁震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以考虑一下,别的社团也都看看,参加几个社团没有限制,转完了最好过来聊一聊。” “好的,谢谢学姐。”丁霁说。 “叫我刁震就行。”刁震说。 “……谢谢。”丁霁又说了一遍,这回干脆没了称呼。 “你这个小兄弟很有意思啊?”刁震看了他一眼,“行了去看吧,我在这儿等你。” 他俩跟杨妙和刁震挥手道别,继续往前走。 “你要去吗?”林无隅问。 “我想先看看有没有正经点儿的社团,”丁霁说,“这个社团看阵仗怎么有点儿像劫道的呢。” 林无隅笑了起来:“也不一定,光看外表不能下结论,毕竟入口这边算黄金地段,他们能在这儿摆摊呢。” “你还懂年货市场的商业规则呢?”丁霁说。 “这还是懂点儿的,毕竟我认识西瓜仔。”林无隅说。 “没想到吧,西瓜仔跟你一样考上h大了。”丁霁笑着说。 “太励志了。”林无隅点点头。 他们宿舍吕乐几个都在前面,这会儿正站在轮滑社的摊位面前,看一个学长给他们表演。 “有没有平衡车社啊?”林无隅往四周看了看,“你可以去。” “不了吧,”丁霁说,“社团活动就是大家一块儿踩着平衡车去图书馆或者食堂吗……” 林无隅笑了起来:“能不能积极点儿!” “健身的也有啊,”丁霁往前一指,“你要不要去?你不是挺喜欢……” “不了吧,”林无隅看到了几个肌肉学长,愣了愣,“这应该让李瑞辰去参加。” “靠,”丁霁笑着说,“一会儿就告诉他你让他去参加。” “专心点儿,能不能找几个咱们能一块儿参加的。”林无隅说。 “再往前啊,多着呢,今天不是号称百团大战。”丁霁说。 大学的社团的确是不一般,除什么唱歌跳舞书法乐器跑步跆拳道武术这些常见的文艺类,体育类,刻苦学习类之外,还有很多神奇的都不知道是怎么申请下来的社团。 什么早睡早起社,不要一个人吃饭社,冷笑话社,左撇子研究社…… “我发现真要申请个养鸡社不是不可能的事啊。”林无隅说。 “明年你试试?”丁霁说。 “行啊,”林无隅说,“你参加吗?” “参加。”丁霁点头。 “那你就是吉祥物了,买到小鸡崽儿之前,”林无隅说,“你就代替小鸡崽儿的工作。” 丁霁看着他。 林无隅冲前面抬了抬下巴:“要不要去看看那个,观星社啊,一看就不务正业,适合晚上看着星星谈恋爱。” 两个人愉快地走了过去,一个女生笑眯眯地看着他俩:“欢迎过来看看,同学有兴趣加入吗?” 丁霁看了林无隅一眼:“他应该有兴趣吧,他什么星座都能找着。” “等一下,”林无隅用胳膊碰了碰他,拿起一张宣传单,“占星啊。” “对的。”女生还是笑眯眯的。 “……啊,”丁霁顿时有些尴尬,“我们不太懂,我以为就是拿着望远镜看星星呢,你们为什么不叫占星社?” “因为我们也看星星啊。”女生说。 “哦。”丁霁点点头。 离开摊位一段距离之后,林无隅才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参加啊?这个不是也挺有意思么,占星,你平时也没事儿就起个卦。” “那不行,”丁霁说,“这都是竞争对手,抢生意呢。” “难道不是同行关系吗?”林无隅笑了好一会儿,“起码都得跟心理学有点儿关系,而且在很多人心目中统称算命。” “算了,那还不如去推理社呢,”丁霁说,“刁震不是说他们好几个社员都会点儿。” “嗯。”林无隅简单地应了一声。 果然很危险。 他不得不开始考虑加入推理社顺便再恶补一下梅花易数以便强行加入丁霁跟社团成员交流的每一个步骤。 ……他上学十几年都没有学习费过这种心思。 逛了半圈的时候,丁霁终于看到了他一直在找的社团。 “无人机!”他拉了林无隅一把,“去看看吗?”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丁霁对无人机有着一个外行特有的热情,除去知道林无隅喜欢希望他能参加一个有兴趣的社团之外,就是他自己也挺想玩的。 还没等走到社团摊位面前,丁霁就看到了一架迷你无人机飞了过来,比之前林无隅拿给他练手的那个稍大一点儿,机子下面挂着一张纸。 “这个宣传方式可以。”丁霁说。 接着他就发现这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宣传,无人机在路中间停了几秒之后就拉高,目标明确地越过人群,飞到了他俩前面。 确切地说,是飞到了林无隅面前。 机子下面挂着的纸上写着欢迎林无隅同学加入h大无人机俱乐部。 “我靠,”丁霁先是愣了愣,接着就笑出了声音,“这么牛的吗!他们是有人认识你啊?” “大概吧。”林无隅也有点儿意外。 “怎么不用个牛逼点儿的无人机啊,”丁霁说,“这跟你拿给我练手的差不多吧。” “市区基本都是禁飞区,”林无隅说,“只能飞这种,大的不能飞。” “哦。”丁霁看了看那边,“过去吧?” “嗯。”林无隅点点头。 “余晧东。”丁霁往那边走的时候,看到了无人机上贴着一个小标签,大概是机子主人的名字,林无隅的机子上也有名字,还有电话。 “眼神儿不错啊。”林无隅说。 “比没戴眼镜的近视眼还是好一些的。”丁霁说。 “林无隅你好,”一个皮肤黝黑但笑得很愉快的男生走了过来,伸出手,“我叫梁远。” “你好。”林无隅跟他握了握手。 “这是你同学吧?”梁远又跟丁霁握了握手。 “丁霁。”丁霁笑笑。 “还怕碰不上你,”梁远把他俩带到了摊位后面,“碰不上就只能找萧哥要你电话了。” “你认识萧哥?”林无隅问。 “萧哥我师父,”梁远说,“他跟我提过你,专业水平啊……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一个刚把无人机收回来的男生走了过来:“余晧东。” “还有一个买吃的去了,”梁远说,“今天就我们三个在这儿,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参加?俱乐部的同学有一半都是航院的,还有一部分是别的院系的爱好者,我们活动挺多,也需要有更多专业的同学加入……” 梁远虽然提出了问题,但并没有留出缝隙给林无隅回答,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了俱乐部的成员组成,活动内容,过往辉煌,光荣历史。 “梁远你先缓缓,”余皓东两分钟之后终于拦住了他,“你演讲的语速太快了。” “演讲?”梁远愣了愣。 林无隅和丁霁都笑了起来。 “就你一个人说不是演讲是什么,”余皓东说,“其实这些都不用多说,海报上都有呢,说点儿有用的。” “什么是有用的?”梁远想了想,指着余皓东对他俩说,“我刚有没有介绍,这是我们副社长,他比我靠谱,让他说吧。” 林无隅笑了笑,看着余皓东。 “有兴趣加入吗?”余皓东没有多余的话,直奔主题。 “我跟我同学一块儿加入可以吗?”林无隅问。 “欢迎一切喜欢无人机的同学,同伴越多越好玩啊,”余皓东看了看丁霁,笑着说,“欢迎加入。” “我拿申请表。”梁远站了起来,拿过旁边的一个文件夹。 “不用了,你帮他俩填了就行。”余皓东说。 梁远看了看他:“行,听你的。” 丁霁对无人机并不了解,跟林无隅玩过那次之后他查了不少资料,也算知道一些皮毛,不过这东西靠的是经验,资料看得再多,上手也得从头开始。 但他能听得出来梁远和余皓东都是很专业的,尤其余皓东,能让林无隅有兴趣跟他讨论了好几分钟的人,绝对也是个老玩家了。 还好一块儿参加了。 丁霁摸了摸下巴,要不这志同道合的……而且梁远还认识萧哥!这一听就很不安全,还好一块儿参加了,哪怕是个关系户。 聊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林无隅起身结束了谈话,大家加上了好友。 走出去一段路之后丁霁挨个把梁远和余皓东的相册都点开了,梁远朋友圈里基本都是无人机日常,无人机特写,无人机赞美小作文,与无人机合影,与遥控器合影……应该就是个普通的无人机狂热爱好者。 余皓东的朋友圈就很别致了。 什么也没有,既不是x天可见,也不是分组可见,直接就是从未发过朋友圈的状态。 “神人啊。”丁霁忍不住感叹。 “你没看刚说加好友的时候,他图标都在手机最后一页么。”林无隅笑了笑,“要不就是这号只是俱乐部专用号,要不就是不玩这些。” “你观察得很仔细啊,”丁霁说,“对于你来说是不是有点儿反常?” “你观察得很不仔细啊,”林无隅说,“对于你来说是不是也有点儿反常?” “他拿手机的时候站你旁边,”丁霁说,“我在他对面,我当然看不到!” “所以啊,”林无隅说,“他就在我旁边,我当然看得到。” “……你牛逼。”丁霁说着没忍住笑了,“靠。” “要不要去推理社看看?”林无隅胳膊在他背后兜了一下,“还是走完全程再回头过去?” “再看看别的吧。”丁霁觉得这一兜很舒服,往后靠了靠,阳光里忍不住要眯缝一下眼睛的那种惬意。 “站好,”林无隅胳膊往前一带,“你是让我搀着你吗?” “搀吧。”丁霁说。 h大的社团一圈逛下来还是很有意思的,他俩顺便还一块儿又申请了一个攀登社。 往回走的时候碰到了许天博,这人不出意料地申请了动漫和游戏。 “不申请个能出去锻炼身体的社团吗?”丁霁问。 “能出去啊,会去漫展啊,还有比赛,”许天博一本正经地说,“都得出去挤地铁,非常锻炼身体。” “有道理。”丁霁点头。 “你们都申请完了吗?”许天博问。 “差不多了,就还去看看推理社,”林无隅说,“你要不要一起?” “有推头社我就去学习一下理发,”许天博笑着说,“推理社就算了,我也没那个天赋,你俩去看看吧。” 回到推理社的时候,林无隅发现他们的申请表已经收了一大堆,看来并不是招不到人的社团。 “来,”刁震把两张申请表往他们面前一拍,“填表。” “不再聊聊了?”林无隅问。 “聊什么?”刁震说,“聊完了再填和填完了再聊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嘛,而且我们的活动聊天环节可太多了,以后再聊也行。” “姐,”丁霁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是每个同学都这么拉,还是就……” “怎么可能,当然就是专门针对你俩。”刁震说。 “为什么?”丁霁愣了愣。 “我们需要帅哥。”刁震真诚地说。 “……行我知道了。”丁霁很震惊地点了点头。 林无隅能感觉出来丁霁是挺想参加的,于是也没多问,直接开始填表。 折腾完一通,申请好了社团,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的人差不多都已经回来了,正在客厅里聊着。 “你俩这么久?”熊大问,“报了几个啊?” “三个,”林无隅说,“你们呢?” “差不多吧,”熊大看了看大家,“好像都是两三个,就李瑞辰只报了一个?” “嗯,”李瑞辰靠在沙发里点了点头,“报了个书法。” “这么传统的社团?”丁霁有些意外。 “省得在宿舍练字了,”李瑞辰说,“可以去社团练。” “你平时还练书法啊?”何家宝很好奇。 “他字写得超级好,”吕乐马上说,“书法家级别的,我已经跟他说好今年放寒假之前让他给我写副春联带回家。” “也帮我写吧!”何家宝说。 “能不能帮我也写?”吴朗马上跟着。 “行行行,”李瑞辰笑了,“年年帮你们写都行,想写什么就找我,检讨字儿太难看了也可以找我,我帮你抄一份。” “情书呢?”吕乐问。 “你要不介意我看到你的肉麻话,”李瑞辰笑了起来,“也可以让我帮你抄。” 宿舍里一帮人都跟李瑞辰预约了写春联,丁霁也跟着凑了热闹,省得年年奶奶都趴春联摊儿上犯选择困难症。 林无隅听得有些感慨,他还真没注意过春联这种事儿,家里往年好像也不往门上贴这些,越是逢年过节,家里气压就越低。 每一份欢乐和笑容,似乎都是对林湛的伤害。 虽然家里本来也没有什么欢乐和笑容,每一个人仿佛都时刻在用实际行动证明着林湛就是这个家的阳光。 可惜阳光再也不想回到这个家里,林无隅想起了林湛家里的装修风格,阳光甚至懒得让自己的住处变得温暖起来,这种源自幼年时期的痛苦经历,大概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要不也让李瑞辰帮写一副春联,过年的时候贴到林湛家门口。 宿舍里大家聊得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准备一块儿去吃饭,林无隅拿了杯子出门,准备去小厨房弄杯热水冲点儿奶茶喝。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感觉身后有人跟了上来。 丁霁管李瑞辰叫李香香还真是没叫错,林无隅不回头也知道是他过来了。 “去厨房啊?”李瑞辰问。 “嗯,”林无隅晃了晃手里的奶茶包,“我冲杯奶茶。” “就你没要春联,”李瑞辰跟他一块儿进了小厨房,“是家里没这个习惯吗?” “不是,”林无隅笑了笑,“要不你也给我写,我给我哥。” “自己家不用吗?”李瑞辰问。 林无隅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没跟着大家一块儿约了,李瑞辰这会儿肯定已经猜出来他跟家里有什么情况。 他也很清楚李瑞辰这么问的原因,这些说起来让人烦心的苦恼事,一旦共享,就能迅速拉近两个人的关系。 鉴于丁霁是个醋坛子,还暴躁,假摔没事儿,真打翻了肯定不好收拾,而且他长这么大,也只为丁霁一个人破过例说起过家里的事…… “家里不用,我过年不回家,”林无隅笑笑,“我在丁霁家过年。” 第 62 章 62 “一会儿上什么课啊?”奶奶在视频里一边剥豆子一边问。 “给你说了你能听懂吗?”丁霁拿着手机,跟在宿舍几个人后头往教室走。 “那有什么听不懂的, ”奶奶说, “我听不懂我还不能装听得懂吗?你那点蒙事儿的本事不都从我这儿学去的!” “机械设计基础, ”丁霁说, “能听懂吗?” “机械设计谁不懂啊, ”奶奶说, “什么飞机火箭的不就是机械嘛, 那些太大了我可能不懂,自行车啊挖机啊也都是机械, 有什么不懂的!” 丁霁笑了起来, 手都有些颤。 “就设计个自行车, 还是基础,”奶奶说,“你们这个专业也不行嘛,你爸妈还非让学这个……” “怎么就成自行车了?”丁霁笑得不行, 差点儿撞到前面的林无隅。 “怎么了?”林无隅回过头问。 “给我奶奶说机械设计基础,”丁霁说, “她硬给拐成设计自行车了,还鄙视了。” “逻辑很强啊。”林无隅犹豫了一下, 凑到丁霁旁边,给奶奶打了个招呼,“奶奶。” “小神仙胖了。”奶奶说。 “没有你这样的啊, ”丁霁说, “上来就说人胖了, 会不会聊天儿了啊?” “前阵儿看的时候下巴都尖,这会儿好些了,”奶奶说,“多吃点儿。” “我一顿吃丁霁两顿的量,”林无隅说,“挺多的了。” “小霁怎么吃这么少?”奶奶皱着眉。 “难道不是林无隅吃得多吗?”镜头后面传来小姑的声音。 “小姑你怎么也跟我奶奶一个样啊?”丁霁说。 “那有什么办法,”小姑说,“这我亲妈啊,能不一个样么,小霁我跟你说啊,国庆节我们过去玩的事,你爷爷亲自指示了,不用你管,不要你接,不要你安排住处……” “你们订了酒店了?”丁霁问。 “你姑父这两天正找呢。”奶奶说。 “国庆啊,”林无隅在旁边小声提醒,“没两天了,现在才找,我估计……” “放弃吧,咱们以前暑假出去一趟都得提前好长时间订酒店,”丁霁叹气,“这回国庆啊,肯定没地方住。” “都你姑父,让他订,他老出差老出差忘了,”小姑很不高兴,“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带几个帐篷……” “要不就……”爷爷的声音在旁边,“换个时间去?” “你闭嘴闭嘴吧,”奶奶往边儿上拍了两下,“有你什么事儿,你不去你别去!” “奶奶,”丁霁看着心里有点儿酸酸的,“你们别管了,就来就行,酒店我来订。” “看到没!”奶奶一下提高了声音,“这上了大学的人就是不一样!h大的学生就是不一样!” “你去哪儿订?”林无隅在教室里坐下之后,看着一直低头盯着手机的丁霁问了一句。 “不知道呢,”丁霁说,“我刚看了一下,看得过去的全都满了啊,没满的也就剩个一间的,住不下。” “爷爷奶奶,小姑和小姑父,还有你小表妹是吧,小绿豆?”林无隅数着,“刘金鹏是不是也来?” “是。”丁霁应着,手指在屏幕上扒拉。 “要实在不行就在出租房那儿凑合几天?”林无隅说,“买几张行军床支起来就行。” “别逗了,老老小小的,那屋子挤不开,光厕所都用不过来,”丁霁说,“没点儿生活经验啊学神,再说房东能让进去那么多人么。” “那也至少能过去一家,爷爷奶奶或者你小姑一家,能行,”林无隅说,“这样最多再找两个房就够了。” “那就小姑一家,毕竟是个上下床,我小姑父能爬上去,”丁霁点了点头,“就这么定了。” “找找两间房看有没有。”林无隅说。 “找一间,”丁霁说,“鹏鹏再说吧,或者三人间。” “那你继续找吧。”林无隅说。 “你呢?”丁霁问。 “我听课。”林无隅小声回答。 “……你不是一心二百多用吗?”丁霁说。 “看场合吧,”林无隅坐正了,看着讲台的方向,“你要没在,我就一心多少用都行,你在的话,就一心两用不能再多了。” “滚蛋,”丁霁说,“你这嘴一般人没谈够十个八个的真练不出来。” “所以我不是一般人。”林无隅笑了。 丁霁的确不是个上课太用功的人,一堂课都没怎么听,就把录音笔往桌上一搁,别的时间都在找酒店了。 林无隅也没提醒他,毕竟刚开学,又是爷爷奶奶要过来,对于丁霁来说,这会儿就算不找酒店,估计也听不进去课。 而且这种感觉还挺有意思的,林无隅第一次参与给家里人安排旅行的活动,虽说参与的部分并不多,可也是从未有过的体会。 比起听进耳朵里的驱动传动……活塞上行活塞下行……嗯?曲柄滑块……凸轮……要有意思得多。 不过丁霁找酒店找得并不顺利,靠近他们出租房的酒店都已经没有空房间了,就算不考虑刘金鹏,也得考虑两个老人,不能离得太远。 一直到中午吃饭,丁霁也没找到地方。 “要不……”林无隅端着餐盘看着丁霁。 “别吧,”丁霁马上否定了,“不行不行,不是一天两天,是好几天呢,不要麻烦林湛了。”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你就猜是林湛,”林无隅说,“其实心里不知道琢磨过多少回了吧?” “那你提的,除了林湛还能有谁。”丁霁把手里的餐盘放到了空桌上。 林无隅在他旁边坐下了,看了看自己盘子里堆着的菜:“万一我说萧哥呢?他本地人,认识的人也多,平时有什么活动他还都得接待……” “给你。”丁霁从自己盘子里夹了一个鸡翅放到他面前。 “干嘛?”林无隅笑了,“一共就俩鸡翅还给我一个啊?” “你乖乖的,”丁霁说,“全给你也行,反正我也不跟你似的那么馋肉。” “我不一直挺乖的吗?”林无隅也没客气,夹起鸡翅就啃了。 “那天李香香跟你后头出去了,”丁霁说,“就选社团那天,不是碰巧吧?全宿舍就你没有跟他约春联,他是不是跟你问这事儿去了。” “你这都不是个半仙儿了吧?”林无隅说。 “都不用算,”丁霁说,“太明显了,特别是在我这种他干什么我都觉得有问题的人眼里。” “他也没说什么,就问为什么没要春联。”林无隅说。 “你怎么说的?”丁霁追问。 “你那天怎么不问我?”林无隅说,“我还等着表功呢,结果你好几天都没问。” “那我还等着你来邀功呢,”丁霁笑了,“其实我一开始觉得可能是我想多了,这两天我看大家一块儿出去的时候李香香都不怎么走你旁边了,就觉得你肯定是说什么了。” “我就说不用春联,我过年去你家。”林无隅说。 丁霁的勺子定在了空中,上面放着一片笋干,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过头:“林无隅,你这比说男朋友还要狠啊。” “嗯,约等于领证了。”林无隅说。 丁霁笑得呛了一下:“那你这几天陪玩的时候,得好好表现一下。” “嗯。”林无隅点头。 丁霁却突然没了声音,没再继续往下说,林无隅余光里看到笋干心情很不好地又回到了盘子里,勺子也没去挑下一个目标。 “丁霁,”林无隅转过头,“这事儿……” “如果你是我,”丁霁也转过头,“这事儿你会怎么处理?” “这个你不能问我。”林无隅转回头继续大口吃菜。 “为什么不能问,因为你没有需要在意的家人吗?”丁霁轻声问。 “因为我从来没有能让我感觉需要去牺牲的家人,”林无隅盯着碗里的饭,“如果你让我换位……我突然一下拥有这么好的爷爷奶奶还有小姑,你觉得我的决定还能是什么?” 丁霁看着他,想了很长时间:“你一开始就不会让这事儿开始。” “所以你问我怎么处理没有意义,”林无隅说,“但你要怎么处理得告诉我。” “我以为你要说我怎么处理你都支持呢?”丁霁说。 “怎么可能,”林无隅看了他一眼,“你现在想退已经晚了,我不会让你退。” 丁霁笑了起来,靠着椅子轻轻捏了捏手里的勺子:“不会退的,你也别小看我,我虽然爱哭,但是有事儿我也全都扛得住。” “不过现在还没到非扛不可的时候。”林无隅说。 “你是不是怕我这次就跟家里说?”丁霁问。 “嗯,”林无隅点头,“爷爷奶奶是过来看你顺便玩一下,他们这么想你,这次过来肯定很开心,先放放吧。” “我知道。”丁霁晃了晃腿,膝盖在林无隅的腿上磕了一下。 林无隅马上也晃了一下腿,撞了回来。 丁霁又撞过去。 林无隅再次反应。 “嘿?”丁霁又撞了一下,用了点儿劲。 林无隅吃了一块带鱼,继续回撞。 …… 林无隅发现李瑞辰就坐在他们对面的桌子,脸朝着他俩正边吃边看的时候,他俩已经快撞出火儿来了。 “再来啊!”丁霁瞪着他,“你有本事再撞?” “李瑞辰看着呢。”林无隅有些无奈。 “嗯?”丁霁赶紧往前看了过去。 这会儿食堂里的人少一些了,他们对面没有人坐着,能一眼就看到前面那桌,李瑞辰正喝了一口汤看着他俩。 旁边还坐着何家宝,斜对面是埋头苦吃的熊大。 丁霁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好在李瑞辰并没有别的什么反应,只是做了一个夸张的叹气摇头的动作,然后就继续吃饭了。 “靠,”丁霁松了口气,“还算他识相。” 林无隅笑了笑:“他要不识相你能怎么着。” “抽他!”丁霁说。 “别瞎树敌,”林无隅说,“他退了你就放他一马得了。” “他最好真退了。”丁霁扒拉了两口饭。 丁霁现在也顾不上情敌了,爷爷奶奶这一过来,有一大堆事要弄。 他跟林无隅开学之后就回过出租房两次,他回去看怎么办,林无隅去弄弄他的无人机,都是当天去当天就得回来,晚上要自习。 本来以为考上h大能松口气,结果这才刚一开学,宿舍几个人居然就一点儿也没松劲地开始继续高三的劲头了。 连熊大都很认真,唯一看不出来认真学习的,只有林无隅,但丁霁感觉这人是排除在正常人范围之外的,他比不了。 所以这阵他跟着宿舍里的人一通忙活,高三跟没过去似的。 现在爷爷奶奶要来,他还得百忙之中拉着林无隅陪他一块儿准备。 小姑一家如果住出租房,那还得收拾,给他们留出放东西的地方,得去超市买点儿菜备着,毕竟有厨房能开火,爷爷奶奶肯定不让老出去吃。 但也不能完全不出去吃,就还得找吃饭的地方,景点附近订上,还有些有特色的也得提前订上。 说到景点,门票也得提前买好,有些还得预约,时间就得安排好。 “我靠,”丁霁坐在宿舍小沙发上,在手机上啪啪点着,“我感觉我脑子都不够用了……熊大!快给我推荐一两个老人合适去的地方——” “我想想啊——”熊大躺在床上应了一声,“我想想啊……” “这才多少事儿。”林无隅悠闲地端着一杯奶茶从他面前走过。 “你再说?”丁霁抬头看着他。 “我帮你吧。”林无隅伸手。 “算了,”丁霁低头继续戳手机,“我差不多了,到时他们来了你得陪玩,还得问林湛借车,也够累的。” “你陪玩,你借车啊,”林无隅说,“湛哥的车,又不是别人。” 丁霁指了指他,手机上不知道是不是订票的消息响了一声,他又收回手继续看手机了。 林无隅笑着在旁边坐下,打开了电视。 这次国庆,宿舍里回家的只有熊大和他前同屋陈辉,别的基本都留下了,有的是家里人要来,有的是同学要来,还有些是要结伴这几天玩一玩。 林无隅拿出手机看了看,他没有什么需要接待的人,最好的朋友许天博,跟他住同一层宿舍,放假时间基本不会出门,如果不是他妈妈要过来,他这几天估计都在宿舍玩游戏。 陈芒他们几个倒是都在这边,但是平时也就是发个消息,相互都了解,看到他不回家也没问他们要怎么安排,就知道他有别的安排,不会再来问。 太懂事的朋友也挺让人郁闷的。 显得特别冷清。 林无隅以前没这种感觉,跟丁霁在一起待久了,就偶尔会有这种感觉,丁霁只要拿人当朋友,那处朋友的方式就跟他完全不一样了。 好在这种“上了大学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假期”之前的混乱局面很快就结束了,大家一早全都没了踪影。 林无隅起来的时候宿舍就剩下他和丁霁,客厅里还有半个吕乐。 “你们都这一大早……”林无隅看了看几个屋,门都没关,屋里都没有人了。 “现在不出门就得堵半天啊,”吕乐卡在门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一会儿去机场别打车,坐地铁知道吧……帮他们把宿舍门关一下怎么都不关门也不怕丢东西……” “你走吧走吧走吧。”林无隅挥挥手,过去把几个宿舍的门都关好了。 回过头的时候丁霁刚打着呵欠从屋里出来:“都走了啊?” “我们也快点儿,”林无隅说着走过去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万一人多,得留出提前量。” 丁霁摸了摸鼻尖:“你平时不是都掐得很准么。” “这是接爷爷奶奶啊,”林无隅进了厕所,“就不掐那么准了吧。” 今天机场的人很多,丁霁前两趟过来,都没有今天这么多的人。 因为没有掐着点儿过来,所以他们还算是站在了比较容易被看到的地方。 “居然只晚点十分钟,”丁霁看着滚动信息,“可以啊,不愧是坐着我丁派掌门人的飞机。”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 没过多久,爷爷奶奶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出口,丁霁举起胳膊晃了晃。 刘金鹏立马就从爷爷奶奶身后窜了出来,往这边蹦着高地跑了过来。 “丁啊!”他吼了一嗓子。 “鹏鹏啊!”丁霁笑着回应。 俩人隔着隔离带拥抱了一下,刘金鹏抱完丁霁,转身就往林无隅这边抱了过来。 “不用……”林无隅身后有人,没躲开,被他结结实实地搂了一下。 “去帮拿行李。”丁霁把刘金鹏的行李接了过来,刘金鹏又转身过去把爷爷奶奶手上的包拿了。 一片混乱中总算是连人带行李都站到了一块空地上。 “我看看东西少没少。”奶奶盯着行李看着。 “叫小林哥哥了没?”小姑拉着身边一个小姑娘,指了指林无隅。 “小林哥哥好。”小姑娘很大方地跟他打了个招呼,“这几天麻烦你啦。” “小绿豆好,”林无隅笑着应了一声,“不麻烦,别客气。” “我现在不小了,叫绿豆就可以。”小绿豆说。 “好。”林无隅点点头。 “小绿豆。”丁霁在旁边说。 “绿豆。”小绿豆纠正他。 “小绿豆小绿豆。”丁霁说。 “随便吧,”小绿豆坐到了行李箱上,“事实也不是你叫个小绿豆就能改变的,幼稚鬼。” “这谁教的啊!”丁霁喊了起来。 “我已经不想跟她说话了,”刘金鹏叹气,“一路我自尊心都让她给我说得稀碎。” “现在小孩儿可厉害了,”小姑说,“不过丁霁这么大的时候,我也不敢跟他说话,一套一套等着呢。” “好了,没问题了,”爷爷等着奶奶清点完行李,发出了指令,“走吧。” “叫车了吗?”丁霁问林无隅。 “叫了,”林无隅说,“现在过去等两分钟就到。” “先去出租房?”丁霁问。 “酒店,”林无隅说,“然后再一块儿过去,正好吃午饭。” “嗯。”丁霁点头。 “丁霁说你不回家,”奶奶一边走一边拉住了林无隅的胳膊,“就陪着我们了?” “嗯。”林无隅点点头。 “哟,”奶奶看了爷爷一眼,又转回头,“那不耽误你自己的事儿吗?” “我这几天没有别的事儿了,”林无隅说,“就陪你们一块儿玩。” “看看,这什么朋友,”奶奶说,“这得是什么朋友才能陪我们这帮老老小小行动不便的玩这么些天。” 林无隅猛的有些紧张,丁霁估计也差不多,奶奶说完,他立马微微偏了偏头。 第 63 章 63 “奶奶,您还真是远香近臭啊, ”刘金鹏本来带着小绿豆走在前头, 一听奶奶这个话, 立马绕了回来, “我做不到吗?我可是扔下我表舅一家一路陪着过来了。” “你不算, ”奶奶拍了他一下, “你是来玩的!” “……我要闹了啊!”刘金鹏冲着奶奶一瞪眼。 “哎哟你烦死了, ”奶奶在他脸上搓了搓,“天天都能看到你, 还天天夸你吗!” “来, ”刘金鹏把林无隅手里的包接了过去, “我来拿。” “你一堆东西了。”林无隅没松手。 “给我吧,”刘金鹏说,“你问问车到了没。” “……好。”林无隅笑了笑。 酒店实在是没办法找到附近的,最后还是林无隅找的林湛, 林湛再找了人帮订的,听张苗苗大哥说好像还是找的粉丝。 这层关系就没跟爷爷奶奶说了, 要不奶奶得更过意不去了。 入住手续办好了,拿了房卡找到了房间, 打开门的时候,林无隅才知道林湛这个粉丝给订的居然是个套房,带客厅和阳台的。 “哎哟哟哟哟, ”奶奶吓了一跳, 都没敢往里进, “是不是开错了?” “没,”林无隅笑笑,“进来吧,我找人帮订的房,他也没跟我说,估计普通标间已经订不到了。” “房费好像已经交了,”小姑父说,“是多少你得问问,一会儿把钱给你。” “没事儿,”林无隅说,“不着急。” “我给就行了,我现在富足得很,”丁霁把行李都推进了屋里,“爷爷奶奶和鹏鹏住这儿,正好床也够,小姑你们就住我和林无隅租的那个房子,条件就不如这里了。” “是不是上下床?”小绿豆问。 “嗯,”丁霁点头,“上面那个是小床,你爸睡上面,你跟妈妈睡下面就可以了。” “我要睡上面,”小绿豆马上跳了跳,“我想睡上铺!” “就想睡上铺,想爬来爬去,”小姑说,“你睡上铺吧。” 把爷爷奶奶的行李放好之后,大家又一块儿去了出租房。 屋子头天林无隅请了个钟点工大姐打扫的,他和丁霁收拾屋子的水平也就是宿舍轮值日的水平。 东西都放好之后,大家坐在客厅里休息,丁霁给他们再讲讲这几天怎么玩,林无隅拿了手机进了厨房,给林湛打了个电话。 “套房就套房吧,”林湛接了电话就说,“也订不到别的房了。” “我猜到了,”林无隅笑着说,“多少钱啊,前台说已经全付了?” “我给了,”林湛说,“怎么,不需要我付吗?” “丁霁要给,让他给吧,”林无隅说,“要不他该不好意思了。” “五天,打完折是九千三,”林湛说,“他拿什么钱给?” “你甭管了,”林无隅说,“等爷爷奶奶他们回去了我让他给你转钱。” “行,”林湛说,“这两天要用车直接去开就行,苗哥把他那个车停楼下了,不过肯定不够坐。” “没事儿,丁霁这几天约了个固定的车,反正也只有一个司……”林无隅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屁股上被掐了一把。 劲儿特别大,正中右屁股中间,掐得他差点儿喊出声来,“司”字都带着冲天而飞的动静了。 他猛地转过身,看到丁霁靠在后面的案台边,拿着听可乐正愉快地喝着,眼睛里全是笑意。 “怎么了?”林湛问。 “没,被鸡啄了一下,”林无隅说,“那我先挂了,明天车我们就直接开走了啊。” “嗯,”林湛一边挂电话一边又说了一句,“楼道里不能养鸡,可以投诉……” 林无隅挂了电话就瞪着丁霁:“你干嘛?” “你屁股还挺有弹性的,”丁霁小声说,“刚正好裤子绷紧了……” “鸡哥,”林无隅凑到他面前压着声音,“几个菜啊?有几颗毛豆都不至于喝成这样吧?外面可都是你们家的人。” 丁霁笑了半天,也小声说:“不知道怎么了,我可能是见着爷爷奶奶心情太好了,有点儿上头。” “出去!”林无隅推着他肩膀把他转了半圈冲着门,“一会儿该过来找你了。” “嗯。”丁霁捏了捏可乐罐,脚步轻松地往外走。 林无隅犹豫了三秒,追过去在他屁股上也用力掐了一下。 ……还挺好掐的。 “啊——”丁霁被吓得发出了嘹亮的呼喊,嗖一下就窜回了客厅。 “哎哟干嘛啊!”小姑也喊了起来。 “高兴。”丁霁说。 “冷静点儿吧,”小绿豆说,“大小伙子了,不要一惊一乍的,吓着我们这些小孩儿。” “谁还能吓着你啊,”丁霁偏了偏头在余光里往林无隅身上剐了八千多刀,“你现在开口就吓我一跟斗。” “我是有点儿早熟,”小绿豆托着下巴一脸忧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们班还有比我更早熟的呢,那孩子特别懂事。” 一屋子人都让她这表情给逗乐了。 “时间差不多了,”林无隅拿出手机看了看,“咱们先去吃个饭吧,下午就近去旁边的公园,听说风景很好,我和丁霁也还一直没去过。” “有游乐园吗?”小绿豆马上问。 “应该没有,不过明天安排了一个超大游乐园行程,”林无隅说,“你可以玩个大半天了。” “好的。”小绿豆点点头。 丁霁约的车差不多到的时候,大家一块儿出了门。 小绿豆走到林无隅身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林无隅没牵过小孩儿,小绿豆的手在他手心里感觉只有一点点,他感觉使点儿劲就能给捏碎了……为什么要使点儿劲? 总之就是整条胳膊都有些僵硬。 丁霁从后头快步走了上来去按电梯,经过小绿豆身边的时候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伸出手:“咱俩去按电梯?” “你去吧。”小绿豆拉着林无隅的手没有动。 解救失败,丁霁看了林无隅一眼,林无隅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按电梯。 “你多大了?”林无隅找了个小孩儿通用话题。 “7岁,”小绿豆蹦了蹦,“刚上二年级。” “哦。”林无隅的第二个通用话题“几年级了”被堵了回去。 “你那个宝贝水壶带了没?”丁霁站在电梯门边问。 “带了,”小绿豆说,“我妈妈帮我拿了,你猜里面放的是什么茶?” “菊花茶。”丁霁说。 “你是不是偷看了?”小绿豆说。 “没有,”丁霁低头掐了掐手指,“我还知道不是以前那种特别苦的菊花茶,放糖了。” “怎么算的?”小绿豆仰着头。 “不告诉你,”丁霁说,“现在都不让我牵手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小绿豆叹了口气:“这种事也要争吗?鹏鹏哥也没牵我手啊。” 林无隅忍着笑。 “我不稀罕牵你那个小破手。”刘金鹏站到了电梯门旁边一边。 “上回小妮妮不跟你玩的时候,”丁霁看着小绿豆,“你不也不高兴吗,不让她看你的画了。” 可能是因为有个小表妹,所以丁霁在福利院跟丁满说话的时候,非常自如,而且林无隅发现他也并没有刻意把聊天儿的语气和方向往幼稚的方向带,只是很舒服地聊着小朋友的话题。 这样的丁霁看上去有另一种魅力。 “给。”小绿豆把另一只手递到了他手边。 丁霁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和林无隅一块儿把她带进了电梯里。 电梯没多大,全体出动八个人一进去就全挤满了。 “不会超重了吧?”爷爷有些担心。 “超重了你就提气。”奶奶说。 “奶奶你真的假的啊,”刘金鹏笑得不行,“傻老太太。” “当然是假的,”奶奶拍了他一下,“超重了你就出去。” 好在电梯并没有超重,门关上了。 不过林无隅为了给后面的人腾出地方,站在了最角落里,丁霁在旁边挨着他。 电梯开始往下走的时候丁霁在他腰上轻轻捏了一下。 林无隅看他。 丁霁很不明显地勾了一下嘴角。 林无隅的手绕到他身后,在他腰上搂了搂,刚想再捏一捏的时候,站在他俩前头的小绿豆动了动。 林无隅的胳膊电光石火之间就收了回去。 “我要上去,”小绿豆仰起头,“我太矮了。” “一会儿就出去了。”小姑说。 “哥。”小绿豆摇了摇丁霁的手。 “哎烦死你。”丁霁蹲下去兜着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 “我是不是重了?”小绿豆问。 “嗯,”丁霁应着,“肚子都圆鼓鼓的,吃什么了?” 小绿豆偏开头没理他。 “你这人,”刘金鹏叹气,“人小绿豆这是长个儿了,长个儿了肯定会重啊!” “这么会说话,”丁霁说,“什么时候给我领个嫂子回来。” “等着吧,就今年了,说不定明年就结婚,到时大家都来……”刘金鹏一挥胳膊,从奶奶脑袋上蹭了过去。 奶奶回手拍了他两下:“你说话就不能不动吗!你是用手说话的吧?” 林无隅笑了半天。 因为熟和亲密,刘金鹏在丁霁家完全没有地位,完全就是家里普通小辈儿的待遇……但这种底层待遇是种很温暖愉快的感受,林无隅有些羡慕。 午饭是烤鸭,还好之前就订好了这几天吃饭的所有饭店,这会儿刚过11点,店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 主菜订桌的时候已经点好了,只要再点几个素菜和饮料就差不多了。 林无隅跟小姑父商量着点菜的时候,刘金鹏凑到丁霁耳边小声问了一句:“那个钱,你还他了吗?” “还没,”丁霁也小声说,“凑了一万,但是我忘了。” “我操,你真牛逼,这都能忘了,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刘金鹏看了他一眼,“我这阵攒下五千,一会儿你拿上,先还一万五。” “不用你。”丁霁说。 “总不能都让你扛啊,”刘金鹏说,“没事儿,我盯着老六呢,他这阵跟他爸一块儿送水,我估计能要出来点儿。” “你要出来了再说,”丁霁说,“你不还要谈恋爱么?身上没钱你谈屁。” “你不谈?”刘金鹏说。 丁霁余光里往林无隅那边扫了一眼:“我谈恋爱就在学校,花不了什么钱。” “靠,”刘金鹏说,“那不出去玩吗?” “没有时间,上课,必修选修都快排不过来了,不上课的时候还有社团活动……”丁霁数着。 “你谈了?”刘金鹏插了一句。 是啊我谈着呢! “没,”丁霁说,“我就给你说一下我很忙。” “滚蛋,”刘金鹏说,“又不是我要跟你谈,你跟我说个屁,我就说……” “要你给钱的时候我会说的,”丁霁拍了拍他的肩,“绝对不手软,放心吧。” 爷爷奶奶的身体还不错,坐了一趟飞机过来也没怎么休息,吃完饭就直奔公园,看上去一点儿也没有疲态。 看来每天出去锻炼身体还是很有必要的。 逛公园对于小朋友来说,如果不玩游乐设施,很容易会觉得无聊,不过小绿豆对各种植物也有兴趣,碰到任何有说明的牌子都会去看一看,有不明白的,小姑就会让她现场拿手机查资料。 “你小姑很有耐心啊。”林无隅说。 “嗯,”丁霁点头,“小绿豆知道的东西特别多。” “羡慕啊,”刘金鹏说,“我要有个这样的妈,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只是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 林无隅想起来丁霁说过刘金鹏的父母都不要他,一直跟着表叔长大。 这个世界上神奇的父母还真是不少。 在各种亭台楼阁小桥和数不清品种的树和花里转了一大圈儿之后,奶奶有些累了,找了个小亭子坐下。 “这里头有卖冰淇淋的吗?”奶奶问。 “有,”丁霁说,“我去买,还有谁要?饮料,冰淇淋。” “我要冰淇淋。”奶奶说,“给你爷爷买瓶不冰的王老吉。” “我俩喝可乐,”小姑看着正在旁边玩猜石头的刘金鹏和小绿豆,“你俩呢?” “我想吃冰淇淋,”小绿豆说,“但是我吃不完一个。” “那你跟鹏哥分一个,你吃不完就给他,”丁霁说,“我和林无隅也吃冰淇淋……” “我跟你一块儿去吧,挺多的不好拿。”林无隅说。 “走。”丁霁一招手。 走出去到小路尽头了,他才偏过头看着林无隅:“就几盒冰淇淋几瓶饮料,有什么拿不了的?” “那我回去了。”林无隅转身。 “靠,”丁霁笑着拉住了他胳膊,“你要不要这么矫情。” “那你要不要这么煞风景。”林无隅说。 “还好鹏鹏没跟过来。”丁霁往后看了一眼,胳膊在林无隅身上蹭了一下。 “你想干什么?”林无隅笑着问。 “不知道,”丁霁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就心情很好,然后就想挨着你,平时也没这么明确的感觉。” “你别太明显了让人看出来,”林无隅说,“电梯里那会儿就挺危险的,小绿豆个头儿就差不多在腰那块儿,她要看到了怎么办。” “看到了就说我俩在逗呢。”丁霁说。 “俩男的,悄悄捏腰逗乐,”林无隅说,“这说出去鹏鹏都不信吧。” 丁霁想了想:“我还没跟鹏鹏说过这个事儿呢。” “你想说吗?”林无隅问。 “我俩一块儿长大,什么都说,”丁霁说,“但就这事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他知道了会是什么态度,万一……这么多年朋友呢。” “也不是什么非说不可的事,”林无隅说,“实在拿不准就先不说,好朋友还是能开开心心走下去最重要。” 买好一堆冰淇淋和饮料往回走的时候,他俩看到了远远顺着路跑过来的小绿豆,还有跟在后头边走边玩手机的刘金鹏。 “好险,”丁霁说,“我刚还想亲你一口来着。” “没亲就别说出来了,”林无隅说,“你这不是气我么。” “一会儿是不是去看泉?”丁霁问,“附近有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能亲一口的?” “你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林无隅问。 “靠,你不想亲一下?”丁霁看着他。 “我是个正经人,”林无隅板着脸严肃地说,过了两秒他掏出了手机,“我看看地图啊……” 丁霁顿时笑得差点儿呛着。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林无隅说,“今天晚上,宿舍里没有人。” “就咱俩。”丁霁说。 “对。”林无隅点点头。 丁霁看着他:“你最好不要有过高的期待,我……” “真没有,”林无隅盯着手机上的地图,“我就求求你晚上跟我睡一张床。” 丁霁吃了一口冰淇淋,笑着没说话。 宿舍里没有别人就他俩。 但也没有他俩想象的能在一块儿猫一个晚上那么长的时间,从公园出来,吃完晚饭,小姑一家开车回了出租房,他俩把爷爷奶奶和刘金鹏送到酒店,再陪聊一会儿。 回到宿舍的时候都已经十点了。 “这一晚上到底干什么了?”丁霁打开门进了宿舍,十分费解。 “不知道,”林无隅进了屋,拿了换洗的衣服,“今天挺好,没有人抢浴室了……你赶紧的,洗澡。” “嗯。”丁霁进屋,拿了衣服出来的时候林无隅已经去对面浴室洗澡了。 虽然不知道急什么,但他也马上进了浴室。 虽然不知道急什么,但他今天洗澡的动作明显比平时要快,洗完的时候头发都没擦,顶着毛巾就出来了。 林无隅居然就光个膀子站在浴室门口,看到他出来说了一句:“洗这么久。” “怎么了,你洗澡那边洗完澡等着这边尿尿么?”丁霁说。 “来亲一亲。”林无隅胳膊伸了出来。 没等丁霁明白他要干嘛,他胳膊已经兜在了丁霁肚子上,然后猛地往他俩屋里一带。 丁霁感觉自己被带得脚都差点儿离地:“哎!” 林无隅把他拖到床边,往床上一抡:“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丁霁摔倒在床上,本来还有点儿蒙,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洗头的时候天灵盖儿没扣上么,进这么多水。” 林无隅没说话,直接跳了起来。 丁霁回过神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已经扑了过来,重重吻在了他唇上。 第 64 章 64 丁霁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感觉整个人都是悬在空中的, 床板像失去了实体。 睁开眼睛也没有让他从悬空回到原处, 支撑他飘浮的不是床, 是感受。 很舒服很爽的感受。 “我去洗个澡啊?”林无隅的声音在他耳边。 “嗯?”丁霁应了一声, 没听清。 “洗澡, ”林无隅动了动, 放在他肚子上的胳膊收了回去, 撑起了身体,“我去洗个澡……你要不要洗?” “我啊?”丁霁闭上了眼睛, “一会儿的。” “好。”林无隅俯身在他嘴上亲了亲。 然后床晃了一下, 林无隅跳下了床, 趿着拖鞋走出了房间。 丁霁再次睁开眼睛,往房间里看了一圈儿。 一切都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他突然注意到刚才林无隅出去的时候没有开门的声音。 “林无隅!”丁霁吼了一嗓子。 “嗯?”林无隅马上从厕所探出头。 “你刚没关宿舍门?”丁霁吼。 “是,”林无隅说, “怎么了?” 怎么了? 可以,很嚣张, 很林无隅。 “……没怎么。”丁霁说。 林无隅关上了厕所门,没过一会儿传出了水声。 丁霁继续在床上挺尸。 顺便回忆刚才他都干了点儿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忆了也就三秒, 就有点儿不好意思再忆下去了。 算了,干都干了,还忆个屁。 丁霁坐了起来, 手撑到床单上的时候感觉有点儿湿。 他看了一眼, 迅速收回了手。 不是我, 不关我事,我不知道。 丁霁越过罪证跳下了床,提了提裤子,把身上的衣服扯好,走出了房间。 宿舍里一圈门都是关着的,他又过去看了看客厅的那个门……没有反锁。 当然没有反锁,正常谁会进宿舍的时候把大门给反锁了。 丁霁又打开了客厅的门,往外面走廊上看了一眼,听到点儿动静,还有些宿舍里有人,这会儿正在说话。 小厨房也有人,估计热宵夜,丁霁能看到人影来回晃着。 一派祥和平静的宿舍之夜。 丁霁关好门,给自己的大玻璃瓶倒满水,抱着坐到了沙发上。 厕所里传来了歌声。 林无隅大概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心情过于飞扬,正在哼歌。 “采蘑菇的小姑娘……采蘑菇的小姑娘……” 这歌实在距离他们太遥远,丁霁还是在小绿豆的儿歌里听到过,林无隅也不知道从哪儿扫了一句,也不会别的词儿了。 于是就反复播放这一句。 重复播放了大概七八遍之后,他给改了词儿。 “采蘑菇的小伙子……采蘑菇的小伙子……” 丁霁抱着瓶子,靠在沙发里笑得水都差点儿晃出来。 笑完了有又点儿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特别不可思议。 林无隅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丁霁正抱着他的宝贝瓶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不过明显没在看,眼神都不知道飘在哪儿,他出来了都没发现。 他往丁霁面前走过去的时候,丁霁才回过神,看了他一眼:“洗完了啊?” “嗯,”林无隅撑着沙发背后,低头在他脑门儿上蹭了蹭,“你去洗吗?” “洗,”丁霁抬手在他脸上搓了搓,“我刚就是有点儿不想动。” “洗手了吗,”林无隅说,“搓我一脸。” “搓你一脸也不是我的。”丁霁啧了一声站了起来。 林无隅笑着坐到沙发上,拿过遥控器换了个台。 丁霁进屋拿了衣服,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又停下了:“你……不洗个脸吗?” “穷讲究。”林无隅其实也有点儿懒得动。 “您也不能太不讲究了吧?”丁霁说。 “我本来可以不这么不讲究的,”林无隅叹了口气,起来进了厕所,一边洗脸一边说,“怪谁呢?” 丁霁笑了笑,靠在门边:“一会儿你……换一下床单吧,弄脏了。” “不换,”林无隅说,“明天再说吧,一会儿睡你的床。” “嗯。”丁霁应了一声。 丁霁开始洗澡的时候,林无隅还是进了屋里,从柜子里扯出了新的床单。 他俩挤丁霁那个床也不是不可以,本来计划今天晚上就是一块儿挤着睡的,丁霁也没意见。 不过他还是打算先备好,毕竟他俩刚才的事儿,比亲个嘴儿的冲击要大不少了。 明知道宿舍这帮人全都走了,整层宿舍都没剩下了几个人,刚丁霁发现没关宿舍门的时候都还能紧张成那样。 何况丁霁的家人朋友还就都在这边儿,好几天都要在一起,丁霁心理上未必能马上适应。 铺床的时候林无隅感觉自己仿佛一个慈祥的老父亲。 不过他的不孝子丁霁进屋的时候看到已经铺好的床又有点儿尴尬:“不说明天再弄吗?” “我怕你累了想一个人睡。”林无隅坐到床上,看着他。 “我至于这么一下就累了,”丁霁啧了一声,但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的感觉,“我怕你累了呢。” 林无隅嘿嘿笑了两声,躺到了床上了:“也不是说有多累,就是有点儿……啊……” “别瞎哼哼。”丁霁过去把灯关了,犹豫了一下坐到了他自己的床上。 “啊……”林无隅又喊了一声。 “闭嘴吧,”丁霁躺下,“明天还得逛一天呢,小绿豆最爱的游乐园,肯定得我们三个带她玩,我小姑父腰不好,小姑胆儿小,老头儿老太太倒是想玩,人游乐园估计不让。” “刘鹏鹏带小绿豆,我得带你。”林无隅很干脆地说。 丁霁笑了起来:“脸真他妈大。” 林无隅跟着笑了一会儿,没再说话,屋里慢慢变得安静。 没过多久,丁霁听到林无隅的呼吸放缓了。 这人早几年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儿的确是不一样,采完蘑菇闭眼儿就能睡着,明明连片儿都没看过,硬是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啧啧。 这么一比,自己就显得费劲多了。 刚才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还觉得自己挺牛逼,看看,这什么适应能力! 没想到这不好意思还带后返劲儿的。 这会儿躺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了。 倒是也没再回忆,就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就是睡不着。 一想到林无隅肯定是知道了自己今天晚上不想俩人一块儿挤着了才铺的床,就更睡不着了。 渣男,提上裤子就翻脸。 不知道挺了多长时间,反正外面已经完全没有了光亮,丁霁转过头,往林无隅那边看了看。 林无隅还没有开始练工夫,睡得很规矩,侧身,弓腿,胳膊老实地贴着枕头。 “哎,无隅哥哥。”丁霁小声叫了他一声。 林无隅没有反应。 “无隅小宝宝。”丁霁又捏着嗓子小声继续。 林无隅还是没有反应。 “林二傻子?”丁霁翻了个身。 林无隅依旧熟睡。 “猪吧你是,”丁霁坐了起来,“吃得跟猪一样多,睡得比猪还死。”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了林无隅床边。 这人睡觉的确很随便,枕头也不往中间放,扔哪儿睡哪儿,这会儿正好把床边留出了一块小空。 丁霁目测了一下,可以不移动林无隅挤上去。 他回身拿了自己的枕头过去,贴着林无隅的枕头放好。 然后坐到床边慢慢缩腿,慢慢躺下,再慢慢往里挤。 刚挤了一下,林无隅就动了。 胳膊一抬抱住了他。 “我他妈以后先泼你一脸水看你到底是不是装睡!”丁霁吓了一跳,“你是有多幼稚!每次都装睡!” “你是有多傻,”林无隅笑着搂紧他,“每次都上当。” “不是,”丁霁翻了个身平躺着,侧过头看着他,“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真逗,”林无隅说,“你都没睡着,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丁霁叹了口气:“你睡你的,管我干嘛呢,我本来入睡就有点儿困难。” “我怕你突然想跟我说话。”林无隅说。 “放屁呢,我刚跟你说话你倒是理我啊?”丁霁说。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凑过来在他嘴角亲了亲:“那你想说什么?” “不知道,”丁霁想了想,“我就是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别的什么,反正就思绪万千,但这万千里头就让我挑一个我都挑不出来,瞎他妈转。” “我也差不多。”林无隅在他肚子上轻轻拍了拍,“听听,我们鸡哥多有弹性。” 丁霁笑了起来:“你就说你是不是有病。” “大概是有,”林无隅笑着说,“睡吧,要不要我给你唱个歌?” “采蘑菇的小伙子吗?”丁霁问。 林无隅一下笑出了声音:“不会吧,你听到了?我觉得我就小声哼的……这么大声吗?” “你以为呢,宿舍这屋子连个屁都隔不住,你还指望厕所有多好的隔音。”丁霁说。 “哎呀,”林无隅叹了口气,“耽误厕所歌手成长了。” 丁霁咔咔一通乐。 “睡吧。”林无隅说,“再乐更睡不着了。” “你晚上老实点儿,别老又摔又踢的,”丁霁说,“我是真服了你了。” “我要是老乱动,你推我一下我就知道了,”林无隅说,“我瞌睡浅。” “嗯。”丁霁闭上眼睛。 半夜里林无隅胳膊第三次甩到他脸上的时候,丁霁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你他妈哪儿来的脸说自己瞌睡浅?我推你有没有八千次!” 林无隅吧唧了一下嘴,这回是真睡着了,完全没有醒的意思。 丁霁下床,去厕所拿了两条毛巾,又把吕乐放在客厅的行李打包绳拿了,回到屋里用毛巾把林无隅的手腕包上,用打包绳捆了,两只手都拴在了床头的栏杆上。 还很贴心地留出了足够的活动空间,胳膊能动,就是不能再往他身上砸了。 “还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了?”丁霁心满意足地重新躺好,侧身搂了搂林无隅,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折腾果然容易睡死过去。 早上闹钟响他也没听到,是林无隅的手机有电话进来,才把他吵醒了。 “鹏鹏啊?”林无隅已经起床,刚洗漱完,脸上还带着水珠,“起了,马上过去,你让爷爷奶奶别带什么吃喝零食,拿着累……嗯,都能买,好的……中午就在游乐园吃,订好桌了……好,提前十分钟给你打电话……” 丁霁打了个呵欠,坐了起来,刚想伸手拿手机看看时间,突然发现自己手伸不过去了。 再一看,昨天捆在林无隅手上的毛巾和打包绳都拴在了自己手上。 “林无隅?”他很震惊地看着林无隅。 林无隅挂了电话,转身看着他:“你昨天晚上对我做了什么?” “你他妈怎么不问问自己对我做了什么?”丁霁瞪他,“我要不给你捆起来我脸都能让你砸肿了。” “这可怎么办,”林无隅笑着扑过来,脸埋到他胸口肚子上一通蹭,然后解开了他手上的绳子,“赶紧的,爷爷奶奶早点都吃完了,等着过去接呢。” “我们吃什么?”丁霁跳下床,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还吃个屁,”林无隅说,“我都没说要吃早点,你还想吃?” “行吧,”丁霁跑进厕所,“游乐园有吧,我想吃汉堡。” “我也想吃,”林无隅摸摸肚子,“两个巨无霸差不多了。” 车快到酒店的时候,丁霁给刘金鹏打了个电话,车在大堂门口一停,刘金鹏就带着爷爷奶奶上了车。 “爷爷奶奶休息得好吗?”林无隅问。 “挺好的,”爷爷说,“床不是那种软塌塌的床垫,鹏鹏说是乳胶垫,舒服。” “这屋子住一晚多少钱啊?”奶奶问。 “你别管了,”丁霁说,“还操心这个呢。” “你充什么大头,”奶奶拍了他一下,“你的钱不是我给的啊?” “给我了就是我的了。”丁霁说。 “哎,对!”刘金鹏在旁边附和。 “你对个什么对,”奶奶瞪他,“你就会帮腔。” “那丁霁是谁,我铁子啊,”刘金鹏说,“我不帮他帮谁,我跟您……” 刘金鹏说到一半卡壳了,不知道要说什么。 “反正不是铁子,”林无隅说,“大体上应该是拉踩对象。” 丁霁和刘金鹏都乐了,爷爷奶奶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反正跟着一块儿笑。 到出租房楼下,小姑一家也已经下了楼,正往后备箱里放小绿豆的东西,水杯,出了汗要换的衣服之类的。 “小林哥哥,”小绿豆跑了过来,林无隅刚一下车,她就拉住了林无隅的手,“你猜我妈妈今天给我带了什么颜色的裙子?” 这个林无隅没办法推测,很快地看了一眼丁霁,丁霁指了指刘金鹏刘金鹏t恤上的红色口袋。 “我猜猜啊,”林无隅想了想,“红色?” “对了!”小绿豆点点头,“但是下回别不能让丁霁给你报答案,我知道他什么都能算出来。” “嗯?”林无隅愣了愣,一下笑了起来,“你这么厉害呢?” “我看到啦。”小绿豆有点儿小得意。 小绿豆的观察能力不知道是随谁,可能是他们家的传统基因。 “小丫头越来越厉害了,”丁霁站在他旁边,“还敢叫我丁霁了?” “她一直这么能观察吗?”林无隅轻声问。 “嗯,”丁霁应了一声,“她跟我小时候一样,爱看人……” 丁霁说到一半,声音放缓了,然后慢慢转过头。 “你觉得……”林无隅也转头看着他,“昨天……她有没有看到?” “真不知道了,”丁霁皱了皱眉,“她脸冲前的,应该不可能看到……我操,我有点儿不踏实。” “不是掐腰玩吗?”林无隅说,“没事儿。” “我就是说说,”丁霁小声说,“还真能说掐腰玩吗?” “那你先想好一个理由,”林无隅说,“万一呢。” “小绿豆不一定会记着这种事儿,太细节了,看到了也不一定会说,”丁霁说,“除非还看到别的了……还有什么别的吗?” “我手机屏保是你照片。”林无隅说。 “她应该看不到,她那么矮……”丁霁说,“没事儿,她看到了也只会跟我小姑说,真要这样……” “嗯?”林无隅看着他。 “那我就认了。”丁霁看了他一眼。 “小姑能有这么敏感吗?”林无隅问。 “不一定,也可能只会觉得奇怪,”丁霁说,“想不了太多,那就最好。” “聊什么呢?”奶奶走了过来。 “聊今天有没有你和爷爷能上去玩的项目。”丁霁说,“好像老头老太太只能坐转椅。” “转椅都不上坐,”爷爷说,“怕你抓不住把自己转出去了。” “我就看看,”奶奶笑着说,“看看都有些什么新奇玩意儿。” “给我们拍照吧。”林无隅说。 “那我可厉害了,我坐小霁跟前儿拍他脸,都能拍得就剩个脑门儿,”奶奶用手比划了一下,又看着他俩皱了皱眉,“昨天都没睡好吧?怎么俩都黑眼圈儿?” “有吗?”丁霁看了看林无隅。 “鹏鹏也俩大黑眼圈儿呢,”小姑把后备厢的门关好,“这些小孩儿,你指望他们晚上能老实睡觉么,好容易没人管了,哪个不得拿个手机戳到半夜……好了,出发!” “走走走。”刘金鹏跟着喊。 大家一块儿车,林无隅和丁霁在最后。 “我小姑平时不会为这种小事儿给我打圆场。”丁霁突然低声在他身后说。 林无隅往准备上车动作顿了顿,转回头。 第 65 章 65 上车还是按昨天的,刘金鹏和丁霁跟小姑一家坐苗哥借来的车, 林无隅陪爷爷奶奶坐他们叫来的车。 林无隅没来及多问, 丁霁跟刘金鹏已经往那边走了过去。 上车之前他又回过头看了看, 林无隅跟他对了一眼, 现在俩人都还没有什么应对的办法。 小姑那边也不能确定就知道了什么, 他们只能先等着。 林无隅上了车, 关上车门的时候有点儿担心, 他怕丁霁突然一冲动什么都说了……也许不会,这些是他至亲的人, 这样的事怎么说都会影响情绪, 丁霁应该不会冲动地在这种合家欢乐的时候说出来。 “小神仙, ”奶奶坐在林无隅旁边,“你一会儿帮我问问,有没有老太太能玩的东西。” 林无隅笑了起来:“这么想玩啊?” “年轻的时候什么都没得玩,”爷爷在副驾叹气, “老了又什么都不让玩了,丁霁小时候, 奶奶还跟他抢转椅的座儿。” “不能吧?”林无隅笑着看奶奶。 “听爷爷瞎说呢,”奶奶摆摆手, “哪儿有的事。” “丁霁抢不过她,”爷爷边笑边说,“让他亲奶奶气哭不知道多少回……” 一直严肃开车绝不走神也绝对不跟他们聊天的司机大哥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哎哟!”奶奶瞪了一眼爷爷, “真的全家就属你最讨厌!” 林无隅笑着拿出了手机:“我现在查查啊, 有些哪项目没有年龄限制。” 解锁的时候他留意了一下, 直接解锁是看不到屏保的。 如果小绿豆或者谁能看到他屏保……只能是他偶尔喜欢转手机,会碰到屏幕或者按键…… 没事儿瞎转什么手机呢? 没事儿把丁霁照片放屏保上干嘛呢? 放还是要放的,丁霁这张照片是他让丁霁发给他的,叼着棒棒糖,眼神嚣张,大概是因为比较爱自拍,丁霁挺会给自己找角度,看上去挺酷。 但他要过来之后就一直只是存在手机里,换成屏保是开学之后的事了。 他突然觉得,如果真因为屏保被人看出来什么,那真是一早就冥冥之中了,最近丁霁没怎么算卦,不知道如果算了,能不能算出来这回的事。 “旋转木马可以,”林无隅跟奶奶说,“还可以去看歌舞表演……” “那我还不如看你们玩呢,还刺激点儿,”奶奶说,“歌舞表演我自己在家没事儿都还唱两句蹦两下呢。” “那就还是按昨天说的,”林无隅笑了,“我们先陪你去玩旋转木马,然后你想玩什么我就帮你去玩什么,你帮我拍照片。” “行。”奶奶点头,“木马不着急,先紧着小绿豆和你们,那小丫头盼了一天了,不知道有多想去玩,但就是不说出来,装得一点儿不在乎的样子,怕人家觉得她不懂事了。” “她特别聪明,”林无隅笑笑,“丁霁小时候也这样吗?” “那可不一样,丁霁小不点儿的时候还行,”奶奶说,“长大点儿就死犟,脾气也摸不透,他心情好的时候跟我们撒娇,心情不好的时候谁说都不管用。” 林无隅想了想,这大概是丁霁开始对自己神童光环产生焦虑的阶段。 “你也知道,他爸爸妈妈一直都不在身边,”奶奶叹气,“别的小孩儿天天爸爸妈妈陪着,就他没有,我看着心疼得不行。” “但是你们把他教得特别好,”林无隅说,“真的。” “我也觉得,多好的孩子!”奶奶突然就骄傲起来了。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突然有些害怕。 “一会儿你想先玩什么?”刘金鹏问小绿豆。 “不知道呢,”小绿豆说,“按地图玩吧,不是有个路线图吗?那个走路最少,不用绕。” “你也可以从你最想玩的玩起。”丁霁说。 “万一我最想玩的在最远的地方,”小绿豆说,“东跑西奔的,没玩几个我就累了怎么办,还是要选最省体力的路线。” “我靠,”刘金鹏笑了起来,“你这不像是丁霁的妹妹啊,你这像林无隅的妹妹。” “是吗?”小姑也笑了。 “丁霁多数事儿都是想一招是一招,虽然他也总能给处理好,”刘金鹏说,“但林无隅就是那种特别有条理的人,你们跟他聊几次就知道了,不是一般人。” 丁霁并不想把话题扯到林无隅身上,但也没办法阻止刘金鹏本身很自然的聊天过程,而且他还是在赞美林无隅和小绿豆。 “你俩怎么认识的我都不知道呢,”小姑看了看丁霁,“突然有一天奶奶就说你新认识了个朋友,叫小神仙。” 丁霁笑了起来:“这小神仙到底怎么想出来的,我就给奶奶说,他是附中的学神,我跟鹏鹏在小广场的时候认识的。” 为了保险,他把刘金鹏给强调进去了。 “我俩给人算命呢,”刘金鹏说,“我打下手,林无隅就在旁边听来着,是不是觉得你是骗子?” “就是骗子,还用觉得吗?”小姑笑着说,“他给不熟的人算命什么时候认真算过,哪次不是靠细节去蒙。” “小姑你这就说到点子上了,”刘金鹏说,“这是什么,这就是高智商。” “那倒是,”小姑捏了捏丁霁的脸,“这可是我们全家最聪明的人,还帅。” “我觉得小林哥哥更帅。”小绿豆说。 “那是你看腻我了吧,”丁霁啧了一声,“我没他帅?” “可能是吧,”小绿豆点点头,“我看你看了七年啦,七年之痒啊。” “哎!”丁霁笑了起来,“知道什么意思吗你就说!” “知道,”小绿豆说,“所以只是一个比喻啊。” “……行吧。”丁霁冲她竖了竖拇指。 “老觉得小孩儿什么也不懂,”小绿豆说,“其实小孩儿什么都懂,说不定比爸爸妈妈懂得都多呢。” “对!”刘金鹏非常捧场,“我小时候问我表舅,我怎么来的,他说挂蒲公英上吹来的,我就知道他蒙我呢,我早知道了……” “你闭嘴!”丁霁瞪他,“这儿有小孩儿呢!” “没事儿。”小绿豆笑着说。 这一路小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跟平时差不多,但丁霁又觉得哪儿都不对劲,草木皆兵的。 其实他从承认自己喜欢林无隅的那天开始,就知道家里这道关早晚都得过,但他实在不想现在,全家都在,林无隅也在的时候,去过这一关。 他虽然不敢多想,不敢去想象会是什么样的场面,会面对什么样的反应,是怒骂,是眼泪,还是别的什么,但心里却也早就明白。 只是他不能把林无隅拉过来一块儿扛。 他是喜欢林无隅没错,但如果不是林无隅,他没有碰到林无隅,也许就是晚几年,碰上另一个人。 所以这归根结底是他自己的事,他不能让林无隅跟他一块儿承担自己家人因为自己而带来的未知压力。 虽然他知道林无隅绝对是个强有力的肩膀,但他只需要知道就够了。 游乐园人多得不行,他们提前买好的票也排了老半天才进去。 小绿豆拿着地图,仿佛一个导游:“往这边走!我们第一站先去八爪鱼吧,旋转木马也在那边,是不是姥姥想玩呀?” “你还想着姥姥呢?”奶奶笑眯眯的一脸幸福。 “那肯定啊,”小绿豆说,“一会儿我陪你一块儿坐旋转木马。” “好!”奶奶牵着她的手,“走!” 一帮人笑着跟在她俩后面往那边走过去。 “你饿吗?”林无隅也看着地图,“餐厅旋转木马那里就有一个了,巨无霸?” “我不要巨无霸,”丁霁说,“我要个腿堡就行。” “鹏鹏?”林无隅问。 “我要个薯格,”刘金鹏说,“我早上跟爷爷奶奶吃的酒店豪华自助早餐,我们去了餐厅才知道套房的可以送到屋里,奶奶说明天在阳台上吃。” “这老太太。”丁霁笑着看了一眼前面。 刘金鹏接了个电话躲到旁边去了,林无隅才偏了偏头:“怎么样?” “判断不出来,”丁霁说,“感觉没什么问题,又感觉哪儿哪儿都是坑,我小姑挖好了让我跳。” “你平时那么牛逼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都失效了吗?”林无隅笑笑。 “平时也没碰着这么大的事儿,”丁霁说,“一会儿我起一卦看看。” “丁霁,”林无隅小声说,“别怕。” “我知道,”丁霁点点头,“我不怕,有你呢。” “对喽。”林无隅说。 “你这什么语气,”丁霁听笑了,“跟个老头儿一样。” “对喽,”林无隅又说,“我早晚得是个老头儿。” 丁霁跟林无隅聊了几句,刘金鹏打完电话又凑了回来,有些兴奋地跟他们说起了绝世无敌可爱的收银妹子。 虽然多了个电灯泡还是一百多瓦的,但丁霁感觉轻松了不少,林无隅总是能让人从焦虑中缓解过来。 “鹏鹏这个准女朋友,”小姑回过头,“我们过来的时候他就说了一路了,还没说完呢?” “我热恋呢!”刘金鹏说,“也不是我老想说她,她给我打电话呢!” “这回撑了有两个月了吧?”丁霁问。 “不止了!”刘金鹏说,“这回大概是稳了,你也别盼着我分,我现在是可以尽情嘲笑你的人。” “嗯。”丁霁点头。 “你们专业是不是女生少?”小姑父回头问了一句,“我看你发给奶奶的视频,军训的时候女生就站了一排啊?” “有些班一排都没站满,”丁霁说,“不过还行吧,一个班统共也没多少人,算下来按比例也不算少了。” “那过年的时候是不是能带一个回来?”小姑父笑着问。 “带个屁,”小姑说,“他才多大,刚上大学谈什么女朋友,又不是没事做了,学习那么忙呢,没看晚上还要去自习,你下班了都不用加班呢。” “也是。”小姑父说,“我就随便说说,鹏鹏不就……” “是,”刘金鹏点头,“我没什么事可做,也不学习。” 几个人都笑了,小姑拍了拍刘金鹏的肩:“不是说你啊,你赶紧谈吧,这么些年我看着你追一个追不着一个的也着急。” “小姑!”刘金鹏喊了起来,“没你这么说话的啊!” “现在不是谈了嘛,”小姑笑得不行,“小姑请你俩吃饭,回去就请,去哪儿吃你随便指。” 丁霁放慢了脚步,林无隅跟着他也慢下来,走到了家庭大部队最后梯队。 “我靠,”丁霁压着声间,“这也太……我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 “我觉得小姑是真的知道什么了,”林无隅说,“她以前跟你聊过女朋友什么的这些事儿吗?” “她才不管,”丁霁说,“我小学的时候收情书,特别不高兴,她还笑话我来着,我们家的人都不管我什么早恋不早恋的事儿。” “你要是……憋得实在难……”林无隅犹豫着小声说,“要不……” “不,”丁霁回答得很干脆,“这几天不能说,实在不行了最后一天我再跟小姑试探一下,找个单独的机会。” “我陪你一块儿。”林无隅说。 “不用,”丁霁说,“你别管这事儿。” “什么意思?”林无隅愣了愣,“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吗?” “这事儿真跟你没关系,”丁霁看了他一眼,“我跟你谈恋爱才跟你有关系。” 林无隅看着他,好半天都没说话。 “我不是要撇开你啊,”丁霁有点儿着急,“我是觉得……” “我知道,”林无隅手绕到他背后,在他后腰上轻轻搓了两下,“我知道。” “反正我会解决好的,”丁霁说,“我不是怕事的人。” “嗯。”林无隅笑了笑。 “手拿开啊,摸完了还舍不得拿走呢?”丁霁说。 “你要不服气可以摸回来啊。”林无隅收回了手,他倒真不是故意的。 “要点儿脸吧,”丁霁扫了他一眼,“我想摸还怕摸不着么?” “你要这么说的话……”林无隅笑了起来。 “打住吧。”丁霁在他腰上捏了一下。 还没捏实了,小姑突然转了头:“是不是得先排队啊?” 丁霁的手抖了一下,在应该马上收回来还是坦然地继续之间飞速地犹豫着,一秒钟估计能来回晃了八百多次。 “是,”林无隅啧了一声,在丁霁胳膊上也捏了一下,劲儿还挺大,“不过八爪鱼一次上的人多,应该不会排太久。” “嘶……”丁霁在胳膊上一通搓。 “这个就小孩儿爱玩,你们要玩就去排队啊,要不就让小绿豆自己去排了。”小姑笑着说,转了回去。 丁霁和林无隅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到了地方,的确是排队的人不多,但因为八爪鱼过于幼稚,想去玩的只有小绿豆和刘金鹏,加上奶奶。 奶奶自然是不能去的,于是刘金鹏带了小绿豆去排队。 林无隅去旁边的餐厅买汉堡和饮料。 丁霁没有跟着去,要拿的东西不多,按他平时跟刘金鹏的铁子相处模式,他是肯定不去的,要是俩人都不肯去,就得扔硬币。 林无隅走开之后,大家找了地方坐下,看着八爪鱼上又笑又叫的人。 小姑坐在了长椅上,丁霁跟奶奶说好一会儿去坐旋转木马之后,走到她身边坐下了。 他想听听小姑会不会有什么话要说。 “你一会儿去给小绿豆拍几个视频吧,”小姑说,“我们拍的都不好看,你平时老玩这些。” “嗯。”丁霁点点头,拿出手机,先给正在排队的小绿豆拍了几张照片。 “我们玩这几天,肯定得花不少钱,我看昨天账是不是都是你和林无隅结的?你小姑父去结账的时候人说都结完了,”小姑靠了靠他胳膊,“走之前让你小姑父给你拿点儿钱,你俩都学生,别充大头。” “没充,”丁霁说,“我们都有奖学金呢。” “奖学金有多少够你俩这么花的,”小姑摆摆手,“你呢,是大人了,成年了,但是也不完全是大人。” 丁霁觉得小姑话里有话,但是他没有证据。 “钱不够就得跟家里说知道吧,”小姑说,“有事儿也得跟家里说,现在离得远,我们更担心了,就怕你当自己是个大人,不想让家里操心。” 丁霁低头笑了笑,手顶着眉心,看着自己脚边的一块小石头:“怎么突然说这些,听着跟明天就要走了似的,临别赠言呢?” “你烦不烦,”小姑推了他一把,“想到了就说了,万一走的时候我忘了要说什么呢!” 丁霁从来没觉得这么费劲过,跟家里人相处,他永远都轻松自在,哪怕是吵架了,被揍了,他都是轻松的。 他本来想着能撑几天,顺便也再看看是不是真的被小姑发现了什么,但这会儿发现实在已经没有撑的必要了。 小姑这些话,就算他不敏感,就算他心里没有秘密,听着也该有点儿反应了,再装傻反倒是此地无银。 “那还有什么要说的?”他转过脸看着小姑,“一块儿说了吧,省得忘了。” 小姑也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要说聪明呢,我们小霁真是家里最聪明的人了。” “别拍马屁。”丁霁笑着说。 小姑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我说了你可别介意,我也就是随便猜的。” “嗯。”丁霁点点头。 “林无隅的手机桌面还是屏保啊,是你照片吗?”小姑问。 丁霁感觉自己呼吸都停了两秒。 “是。”他说。 “小绿豆跟我说的,”小姑笑了笑,“她说喜欢的人才放在手机上面,她们班上同学都这样。” 第 66 章 66 “现在小孩儿这么厉害了?”丁霁笑了起来,“我这么大的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算了吧, ”小姑说, “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第一个看出来楼上李叔跟他媳妇儿要离婚的人。” 丁霁想了想, 嘿嘿乐了两声。 “你手机呢?”小姑问。 “嗯?”丁霁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怎么了?” “手机上有他照片吗?”小姑试探着问。 丁霁明白小姑的意思, 林无隅手机上有的他照片, 那么有可能是林无隅对他有意思, 现在小姑想知道这是个单箭头还是个双箭头,毕竟双箭头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不是很情愿在和家团圆才刚开始的时候就把这事儿都抖出来, 但丁霁还是打算说实话, 要就不说, 说就一次说清楚了。 大家都清清楚楚,谁也别猜。 “手机里有,”丁霁低头在手机上戳了几下,“不过没用在屏保和桌面上……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我照片放到屏保的。” 小姑没有说话, 头偏过来靠着他肩头,跟他一块儿看着手机。 丁霁打开相册翻了翻, 前面几张小绿豆的照片翻过去之后,第一张就是林无隅, 能感觉小姑轻轻抖了一下。 不过他非常喜欢林无隅这张照片,这张照片是他拍的,就前天。 林无隅刚洗了澡出来, 光着膀子, 心情愉快地去阳台晾了衣服回来的时候。 逆着光, 整个人都被金色的细碎星星描了边,看到他举起手机的时候,林无隅停了下来,稍稍偏了偏头,勾起嘴角笑了笑。 “当我面儿偷拍啊?”他说。 背景里门和窗户外面是明亮的光,还有大片绿色的树影,在镜头里虚化成了一团团深深浅浅的朦胧色块,绿色,金色,白色…… “这张很帅啊,”小姑轻声说,“谁拍的?你吗?” “嗯,”丁霁应了一声,“这就是在我们宿舍。” 小姑没有说话。 丁霁手指顿了顿,在照片上点了一下,犹豫了很短的时间之后,把这张照片设成了手机屏保。 他熄了屏,然后又轻轻一点,屏幕亮起,林无隅的笑容出现。 就是这么被小绿豆看到的吧…… 小姑轻轻叹了口气:“知道了。” “小绿豆还告诉谁了吗?”丁霁问。 “没有,就……”小姑突然笑了笑,“她昨天白天还悄悄跟我说想着要追小林哥哥,晚上就不想追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看到小林哥哥手机上有你的照片,还说……你俩很亲密。” “所以她放弃了吗?”丁霁问。 “嗯。”小姑点点头。 “……这么果断,”丁霁笑着说,虽然他能笑,也能听到自己轻松的语气,但指尖还是因为紧张而一阵阵发麻,他低头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小声地问,“我奶奶知道吗?” “不知道,我谁也没说,”小姑说,“小绿豆还专门跟我交待,说老师说的,别人没有主动告诉你的事,知道了也不可以到处说。” 林无隅拎着一袋吃的和饮料,啃着巨无霸回到了八爪鱼旁边。 刘金鹏和小绿豆还在排队,差不多排到了,奶奶和爷爷正一块儿仰着头看着八爪鱼上的人,笑得很开心,小姑父躲在远处的垃圾筒旁边抽烟。 看到跟小姑一块儿挨着坐在椅子上的丁霁时,他脚步停下了,心里沉了沉。 这状态,一看就是在说事儿。 他犹豫了一小会儿,先往爷爷奶奶那边走了过去,拿了冰淇淋给奶奶,爷爷拿了杯可乐。 余光里丁霁往这边看了过来,他转头举了举手里的袋子,丁霁招招手,示意他拿过去,他指了指小绿豆,丁霁点了点头。 林无隅给小绿豆和刘金鹏拿了薯格和冰淇淋:“吃不完叫我们啊,这个不能拿上去。” “我自己吃的话三口就吃完了,”刘金鹏说,“就小绿豆吃得慢,人家要优雅。” “我也可以不优雅的。”小绿豆伸手接过冰淇淋,直接抠着盒子边儿,手指顶着盒底一用力,冰淇淋整块翘了起来,她张嘴啃了一大口。 “哎,”林无隅吓了一跳,“不用急,一会儿肚子疼了,吃不完我帮你拿着。” “没事儿,”小绿豆豪迈地摆了摆手,“我啃两口就给鹏鹏哥了。” 林无隅估计丁霁跟小姑这会儿就算没完全聊完,也已经做好了总结,于是转身,拎着袋子走了过去。 “还有冰淇淋吗?”小姑问。 “有,”林无隅拿出一盒递给她,“还有薯条鸡翅什么的。” “冰淇淋已经算是破功了,不能再吃鸡翅,”小姑捏了捏自己肚子,“我减肥呢。” “我幼儿园的时候你就在减肥,”丁霁伸手到袋子里拿了个汉堡,手指在林无隅的手心里很轻地抠了两下,“这算持久战了吧,还是惨败从来没赢过的那种。”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嘴角很不明显地勾了勾。 “屁呢,也赢过几次,”小姑笑着说,“再说了,减肥本来就是终生事业。” “是终生口号吧。”林无隅说。 “就你反应快是不是,你俩合起来欺负我是吧?”小姑斜了他俩一眼,起身往排队那边走了过去,“讨厌死了。” “你说了?”林无隅看着小姑走开,转头看着丁霁。 “嗯。”丁霁边啃汉堡边应了一声。 “不是打算先看看情况吗?”林无隅问。 “难受,”丁霁说,“我坐她旁边她就开始试探了,我估计我不说,她也等不到回去再开口问了。” “我看小姑……还行?”林无隅小心地问。 “也就是看着还行吧,”丁霁轻轻叹气,“我刚承认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发抖了。” 林无隅没有再问下去。 小姑三十多岁,这些事的承受能力要好一些,但这些事不落到自己身上,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又到底能承受得了多少。 小姑已经非常好了。 那些开明的,态度轻松得就像只是接受“我的孩子恋爱了”这种简单信息的父母长辈,撒到芸芸众生里,瞬间就会被稀释得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毕竟就连附中这种以开明著称的学校,他出个柜都会被言语攻击,一直到现在都还偶尔能收到以辱骂为目的的好友申请。 “不过她不会跟奶奶说,”丁霁说,“也不会跟任何人,我什么时候决定了,自己去说。” “嗯,”林无隅点点头,咬了很大一口汉堡,“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真的很神奇,”丁霁看着他,“小绿豆想追你,但是突然又不想了……” “等等,”林无隅塞着一嘴汉堡都顾不上嚼了,“你说什么?” “因为她看到了你手机上我的照片,”丁霁说,“她认为那个就是你喜欢我的表示,所以她就放弃了,而且跟她妈说,要保密。” 林无隅愣了一会儿,把汉堡咽了,笑着说:“我要不是已经掉到你这个坑里了,我就等她十年。” “我小时候也这么可爱。”丁霁说。 “所以,”林无隅想了想,“我其实是等了你十几年,对吧?” “……你他妈别逮个机会就顺杆儿上!”丁霁瞪了他一眼。 “那没办法,对于我来说,”林无隅说,“到处都是杆儿,根本不用逮机会,顺杆儿上太容易了,想不想上而已。” “闭嘴吧。”丁霁看了看排队那边。 刘金鹏已经带着小绿豆准备上八爪鱼了,小绿豆有些兴奋,一直原地蹦着。 “我去给小绿豆录视频。”丁霁掏出手机。 林无隅跟他一块儿走了过去。 “豆儿——”丁霁举起手机喊了一声。 小绿豆转过头,冲这边挥了挥手:“哈喽——” 接着刘金鹏就带着她上了一个爪子。 “有安全带吧?”奶奶走了过来,在旁边问。 “有的,”丁霁把镜头转过去对着奶奶,“来,让我们来看看这个想玩没得玩的老太太。” “委屈死了。”奶奶说。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你一会儿可以玩旋转木马呢,”丁霁说,“别跟小朋友抢啊。” “我就没跟小朋友抢过!”奶奶严正申明。 “那我是被谁从木马上拎下来扔到一边儿的,”丁霁说,“气得我哇哇哭。” “谁知道是谁。”奶奶转开脸,看着八爪鱼,“快录那边,开了开了!” 丁霁的镜头又转了回去,用手指扒拉了一下,拉近了些,对着小绿豆和刘金鹏的那个爪子。 林无隅站在他们身后,一边啃着第二个巨无霸一边看着这一家人。 小姑看起来还挺正常,正跟小姑父有说有笑的,爷爷奶奶就更高兴了,奶奶看到爪子扬起来的时候,甚至还蹦了蹦。 林无隅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丁霁的后脑勺上。 丁霁真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儿,后脑勺都这么好看。 他抬手在丁霁后脑勺上戳了一下。 丁霁猛地回过头,无声地问了一句,干嘛? “有个虫子。”林无隅说。 “放屁。”丁霁瞪了他一眼,又很快往两边扫了一圈,确定没人注意之后也飞快地伸手,在林无隅鼻尖上戳了一下。 “录进去了。”林无隅说。 “我一会儿剪一下就行。”丁霁说。 “原版的别删啊。”林无隅压着嗓子用气声说。 丁霁笑了笑:“知道。” 从八爪鱼上下来,小绿豆带着奶奶去做了几圈旋转木马,奶奶笑的旁边的小朋友都大声,林无隅都忍不住跟着笑了半天,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玩完了旋转木马,小绿豆继续导游,领着大家往下一个目标走。 “一会儿就是海盗船啦,”她看着地图边走边说,“海盗船比八爪鱼刺激,胆儿小的晕船的就不要玩啦……有谁跟我一起啊?” “我晕车,”刘金鹏说,“这个我玩不了,我怕我吐对面脸上。” “我玩。”丁霁举手。 “我也玩。”林无隅也举手。 “小林哥哥刚吃了两个巨无霸,”小绿豆转头看着他,“一会儿上去胃受得了吗?” “我吃俩巨无霸你都能看见?”林无隅实在有些佩服。 “你吃两个鸡腿堡我可能就注意不到了,”小绿豆说,“巨无霸太大了,我特别惊讶,所以就看到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厉害。”丁霁冲她竖了竖拇指。 海盗船看上去并没有多刺激,一个船来回晃,林无隅觉得没什么问题,只要不晕车就没事儿。 小姑不敢上,刘金鹏晕车,上去玩的是小姑父带着小绿豆,还有丁霁和林无隅。 “坐中间点儿吧。”小姑父说。 “我没事儿,我就要坐两头,”小绿豆一边上船一边说,“爸爸你怕的话坐中间。” “我有什么怕的,”小姑父说,“我是怕你害怕。” “我都坐了多少回了,”小绿豆说,“我不怕。” “坐中间还是两头?”丁霁小声问林无隅,“要不咱俩坐中间?” “两头。”林无隅回答。 “你确定?”丁霁问。 “确定。”林无隅点头。 他俩坐到了小绿豆对面的船头上,跟她隔船对望。 小姑父指了指旁边,他俩转过头,小姑正拿了手机给他们录视频。 丁霁挥了挥手,林无隅没好意思跟着挥手,总觉得这会儿小姑已经知道了,丁霁怎么表现都可以,那是他的家人,自己跟着太得瑟了就不合适。 于是他只是笑了笑。 “挥手。”丁霁推了他一下。 “不合适吧?”林无隅说,“感觉跟故意气人似的。” “挥手。”丁霁又推了他一下。 “行行行……”林无隅举起了胳膊,跟丁霁一块儿挥手。 这场景让他想起了之前玩无人机的时候拍的那个“情侣周年纪念”视频。 突然感觉有些恍惚,就像是某种预示。 “行了,”丁霁拉了他胳膊一下,“挥上瘾了啊,你他妈跟谁一对儿的啊?” 林无隅这才注意到小姑已经往小绿豆那边拍过去了,下面只有刘金鹏正跟他对着挥手互动,非常给他面子,爷爷奶奶都在旁边笑得不行了。 “我走神儿了。”林无隅笑了笑,收回了胳膊。 “对着刘金鹏走神儿?”丁霁啧了一声,“没想到啊,看着那么专一的人,居然看上我铁子了?” “你注意点儿啊,”林无隅看着他,“咱俩在这儿说点儿什么干点儿什么他们可听不到也看不清了。” 丁霁眼珠子往旁边转了转,林无隅在余光里看到前面跟他们隔了一排座位的三个女孩子都回过了头。 林无隅清了清嗓子,没再说下去。 “不过……”丁霁伸了个懒腰,很舒服地眯缝了一下眼睛,“说真的,这会儿是真轻松,不用担心什么,说话也不用跟做贼一样害怕说错什么被听到。” 林无隅把手放到腿边,掌心向上,在椅子上敲了敲:“小鸡快来。” “滚。”丁霁看了他一眼,再往下看到他手的时候又笑了起来,把手放到了他手心里,“是不是有病。” “排排坐也相思成疾,”林无隅说,“的确是有病了。” 丁霁正想损他一句,海盗船的铃声响了,船身开始摆动。 “我们这边先上。”丁霁说。 “爽。”林无隅说。 丁霁其实不太愿意坐在船头,幅度有点儿太大了,过于刺激,但林无隅想坐船头,他也就咬牙陪了。 一开始这几下还行,船头摆得不高。 接着惯性起来之后船头开始越来越高,一下摆到快要竖直的时候,对面小绿豆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这小丫头也不知道随谁……”丁霁说。 林无隅没有说话。 丁霁转头看了看他,发现刚才还冷酷潇洒非船头不坐的林无隅同学,这会儿表情都僵了,抓着栏杆的手指关节都是发白的。 “我靠?”丁霁震惊了,“无隅哥哥?” “干……”林无隅正回答他的时候,他们这边船头猛地往上,竖了个90度,林无隅猛地抓紧了他的手,声音也跟着飘了上去,“嘛——” 虽然知道林无隅是害怕了,但丁霁还是没忍住暴发出了内疚的狂笑,这一嗓子,感觉能把千里之外林无隅他妈妈给叫到跟前儿来了。 “我——操!”船头沉下去的时候一向说话文明的林无隅骂了一声,“怎么这样的?” “你别跟我说你没坐过啊?”丁霁再次震惊了。 “就是没坐过啊,”林无隅说,“不行吗?” 丁霁还没出声,船头又扬了上去,林无隅趴到了栏杆上:“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 “是想吐吗?”丁霁边乐边有点儿担心,也趴了过去,凑到他耳朵旁边小声问,“难受?” “不是,”林无隅死死攥着他的手,“就是心脏嘭嘭跳,悠死我了……” “你心脏没毛病吧?”丁霁紧张了。 “没有,”林无隅说,“刚体检过,我就是……我靠我就是害怕了。” “不怕不怕不怕,”丁霁赶紧一连串地小声说着,又往对面小绿豆那边看了一眼,小姑父也已经趴到了栏杆上,只有小绿豆还在高兴地跟她妈妈又喊又挥手的,他趁着这会儿,往前凑了凑,在林无隅的耳朵上咬了一口,“不怕。” 林无隅猛地转过了头:“什么东西?” “感觉不出来?”丁霁问。 “你咬我了?”林无隅问。 “嗯。”丁霁应着。 林无隅笑了起来:“我好了。” 第 67 章 67 海盗船那几分钟里,林无隅一会儿我好了一会儿我不好了, 一会儿我又好了一会儿我又不好了来回折腾, 丁霁偷摸又亲了他胳膊两下。 还好所有人都兴奋着, 注意力也都在小绿豆那边儿, 没有人发现他俩趴栏杆上干了什么。 不过丁霁知道林无隅虽然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的在闹, 但其实是真的害怕, 全程他姿势都没变过, 一直扒着栏杆。 下船的时候脸都有点儿白了。 没想到平时嚣张得要上天的林无隅,居然怕海盗船。 而且……这小可怜儿居然没玩过海盗船。 回到地面休息的时候, 小绿豆给林无隅拿了瓶可乐过来:“小林哥哥喝口可乐吧, 压压惊。” 林无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笑着接过可乐,仰头灌了两口。 “再坐会儿吧,”小绿豆说,“一会儿再玩别的。” “不用, ”林无隅笑着说,“我没事儿, 走,想玩什么?我们再陪你去玩。” “好!”小绿豆很高兴地从爷爷手里接过地图看了看, 手一挥,“下一个玩跳楼机!” 林无隅愣了愣,猛地转过头看着丁霁。 “跳楼机时间短, 闭眼儿喊就行, ”丁霁看着小姑拿他手机录的海盗船视频, “你别上了,我跟鹏鹏陪她上去。” “我上。”林无隅说。 丁霁看完一遍视频小声说:“没拍到什么,后面拍咱俩了,就趴那儿,看不出什么来。” “嗯。”林无隅笑了笑。 丁霁又追着小绿豆和爷爷奶奶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又转回了他身边:“你以前是不是不出来玩?” “也出来玩,宿舍的人出来就吃饭什么的,”林无隅想了想,“或者被许天博拉到网吧玩游戏……” “今天你要觉得新鲜,咱们就把能玩的都玩了,”丁霁把手机塞回兜里,“玩不了的等他们回去了,找个周末咱们再过来玩一圈。” “好。”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小可怜儿。”丁霁说。 “就等你这句呢。”林无隅说。 “我知道你就等我这句呢。”丁霁挑挑眉毛。 跳楼机的确时间短,几秒钟,但惨烈程度绝对一流,一圈儿坐着的人喊得一个比一个凄惨。 这回小姑父不肯上了,他俩加上刘金鹏,带着小绿豆上去。 小姑早早就举好了手机对着他们,一边还给奶奶解说着,奶奶一脸羡慕,要不是超龄了,看表情她能玩三回。 小绿豆坐在丁霁和刘金鹏中间,林无隅挨着丁霁,机子往上升的时候,小绿豆说:“要不要手拉手啊?” 林无隅觉得这个建议很好,立马响应,跟丁霁把手拉上了。 机子上升的过程中,他俩的手指一直在对方的手心里你抠我一下我抠你一下,幼稚得仿佛劣质无脑偶像剧。 不过这种幼稚的行为让林无隅轻松了不少,机子快到顶的时候他都没有感觉害怕,一直到有个女孩儿开始尖叫,他才猛地攥紧了丁霁的手。 “姐姐别怕!”小绿豆喊,“还没开始呢!” 一圈儿的人都笑了,那个尖叫的女孩儿也笑了起来:“我怕开始了我来不及喊啊!” “你要喊就喊,”丁霁转过头,“别管形象了啊。” 虽然知道下去的时候差不多所有人都会喊,林无隅还是想挑战一下:“我试试看我能不能不喊。” “啊——” 机子突然失重猛地从空中往下坠去的时候,林无隅连0.1秒的坚持都没有,立马跟着大家一块儿发出了喊声。 好在下坠的时间很短,不少人一声吼还没喊全,机子就慢了下来。 “失败了啊?”丁霁偏过头,笑得很愉快。 “靠,”林无隅也看着他,“我脸上的表情怎么样?” “很帅。”丁霁说。 “吓得我都感觉我心飞出去。”林无隅摸了摸胸口,“我刷新了对自己的认知,我算是知道了,我是个胆儿小的人。” “有这么惨么,心都飞出去了,”丁霁笑着推开安全锁,“飞哪儿去了啊?我一会儿帮你找找。” 林无隅也推开安全锁,站了起来,一边往前出口走一边顺手在他左胸上弹了一下:“这儿呢,收着吧不用还我了。” “……我靠!”丁霁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我他妈服了你了。” “我靠!还好我咬紧牙了,要不我心能蹦出去!”刘金鹏跟在小绿豆身后,一路揉着自己胸口,惊魂未定的样子。 林无隅差点儿以为自己刚弹的是他的胸口。 “这是不是比咱们游乐园的那个高?”丁霁问。 “必须高啊!”刘金鹏继续搓胸口,“上去我就感觉要完。” “好玩吧?”奶奶凑过来很开心地问,“就数鹏鹏的嘴张得最大了。” “有吗!”刘金鹏笑着说,“我可能喊得也最大声。” 林无隅笑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从站起来开始就觉得自己手心里有点儿疼,这会儿看了才发现,掌心里三个指甲印,有两个都掐出血痕了。 “哟这怎么弄的?”奶奶正好站他边儿上,一眼就看到了,“怎么还破皮了?” “大概是……”林无隅有点儿不好意思,“丁霁的指甲?” “哎哟你掐他干什么!”奶奶拍了丁霁一下。 丁霁愣了愣:“谁掐他了啊!我们不是一串儿拉着手吗!” “拉着手你就掐了啊,都出血了!”奶奶说。 “是我抓太紧了,”林无隅有些尴尬地解释,“我……害怕,抓着东西就使劲……” 奶奶反应过来,看着他:“你胆子这么小啊?” “啊。”林无隅笑了起来。 “要创可贴吗?”刘金鹏问,“我有。” “不用,一丁点儿。”林无隅说。 大家散开之后,丁霁拉了他手看了一眼:“掐哪儿了知道么?” “爱情线上。”林无隅说,三个指甲印都掐在了爱情线上,整整齐齐的。 “是。”丁霁笑着点了点头。 小绿豆的性格大概是随奶奶,接着就是大摆锤,过山车,过山车坐了两轮,各种转的飞的高空坠物的她都喜欢。 终于她感觉玩累了要休息的时候,刘金鹏给她鼓起了掌:“辛苦了,大家今天都辛苦了,今天小绿豆大获全胜,秒杀四个男人,一个刺激项目也没错过。” “小意思,小意思。”小绿豆谦虚地摆了摆手。 林无隅过山车之后又陪着一块儿上了一个关在笼子里做不规则狂转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下来就没再陪她上过别的项目了,顶不住。 他从小就没去过游乐园,公园都没人带他去,今天算是第一次,一个连手动版旋转木马都没玩过的人直接连着玩了这么一通刺激的,他感觉自己撸十把都没这么累。 好在小绿豆也累了,午饭时间早就过了,之前订好的饭店包厢都被取消了,丁霁又重新推后了三个小时订的,过了午饭,晚饭时间又没到,所以还算是订上了。 一家人吃饭的时候,丁霁把照片和视频都发到了他们家的群里,留下了他戳林无隅鼻子的那个视频,又飞快地剪掉了中间那段,再发了出去。 发完以后又有些不放心,挨个又点了一遍。 一顿饭他都没怎么认真吃,反正也不饿,不像林无隅。 任何时候只要有吃的,林无隅哪怕是不饿,也能礼貌性地吃下去,对食物绝对有着最高的尊重。 “你不再吃点儿了?”林无隅说。 “吃不下了。”丁霁说。 “真的?”林无隅问。 “我又不是你。”丁霁叹气。 不过吃完饭把大家都送回去之后,林无隅又去超市买了点儿泡面和零食,装了一兜带回宿舍。 丁霁有些不能理解:“你不会是觉得晚饭还没吃,得补齐了吧?” “那倒不是,”林无隅笑了起来,“我是怕你这会儿心里有事儿吃不下,回宿舍洗个澡放松了又饿了。” 心里有事儿。 林无隅说出来了之后丁霁才猛地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不饿所以吃不下,还真是因为跟小姑聊的那一通。 虽然今天这一天也各种疯玩,又笑又闹的,感觉这事儿都过去了。 可林无隅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这事儿没过去,就一直卡在他心口那儿堵着,不踏实,慌得很。 林无隅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澡的时候,丁霁过去从身后搂住了他。 “怎么了?”林无隅反手也搂住他,偏过头。 “略微有那么一丁点儿不踏实。”丁霁说。 “一块儿洗个澡你看能不能踏实点儿?”林无隅问。 丁霁笑了起来:“你脑子里还有别的东西吗?” “那还是有的,”林无隅说,“除了你之外的那些东西,本来也占不了多少脑子,大部分都闲置了等你呢。” “靠,”丁霁说,“那你是不是得谢谢老天爷让我来了啊,要不你这脑子浪费一多半啊?” “是。”林无隅点点头。 “洗澡吧,”丁霁说,“我再整一下照片,把你的发给你。” “我要我照片干嘛,”林无隅说,“我要你的啊。” “行行行。”丁霁点头。 林无隅洗着澡的时候手机响了,丁霁本来躺床上懒得动,但这会儿任何分贝高些的动静都会让他不踏实,于是他还是慢吞吞地起来,过去看了一眼。 是萧哥的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有活儿找林无隅。 丁霁过去敲了敲厕所门:“萧哥电话。” “扔那儿吧,可能是有活儿。”林无隅说。 “不接吗?”丁霁问,“不会是急活儿吧?晚了就抢不到了。” 丁霁上回就发现了,林无隅在这边儿接的活,收入比原来高了不少,不知道是萧哥人脉好还是行情不一样。 “你想接你就接。”林无隅说。 “我接个屁。”丁霁把手机扔回了沙发上。 林无隅洗完操出来,萧哥的第二个电话打了过来,他皱着眉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接起了电话:“萧哥?” 丁霁抱着换洗衣服站在厕所门口看着。 林无隅走过来,抱住他,把电话那一面贴到了他耳朵上。 “三号四号有空吗?”老萧在那边问。 “没有空。”林无隅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丁霁用手戳了他腰一下。 林无隅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有空。”丁霁用口型说。 一般情况下林无隅有时间都会接活儿,毕竟他没有家里这个经济后盾,所有需要用钱的地方都得靠自己,这次他也没有必要非得陪着自己家里的人玩,特别是在小姑已经知道了的情况之下。 如果说不去,肯定是因为他。 林无隅估计是担心他心情不好。 但越是这种情况,他越不希望林无隅被他影响。 “什么就没空啊,”老萧说,“十一期间各处景点的胜况,头两天我都没找你了,人多,累,后面的你还说没空就不好了吧?之前不是说十一不回家么,家里人过来了?” “没过来。”林无隅看了看丁霁。 “去吧。”丁霁小声说。 林无隅没有表态,那边老萧继续说:“钱不少给,你不去排着队有人要去呢,这活儿也不要求质量多高,拍得多好,晚上还能回去休息不用跟着……” 丁霁捏了捏林无隅的腰。 “行吧,我去。”林无隅说。 “听听,我们林大少这口气,谢谢你给我面子了。”老萧说。 “谢谢萧哥。”林无隅说。 “谢个屁,”老萧说,“这回得自己过来啊,我人已经在这边酒店了,没办法去接你了。” “发我个定位,我到时自己过去。”林无隅说。 “好嘞。”老萧挂了电话。 林无隅把手机扔回沙发上,把下巴搁他肩膀上:“干嘛啊?不要我陪你了啊?” “去赚钱吧,”丁霁说,“我现在还养不起你,你得自己赚钱呢。” 林无隅轻轻笑了起来:“这话说的,你欠我的钱还没还呢。” “哎对!”丁霁一把推开了他,“你不说我又忘了,我先给你一万。” “不要。”林无隅很果断地回答。 “凭什么不要啊?”丁霁愣了,“一码归一码吧?” “不要。”林无隅笑着进了屋。 丁霁跟在他后头:“林无隅你笑成这样太明显了,我是不会那什么债那什么偿的。” “你不偿就不偿啊,”林无隅往床上一倒,枕着胳膊,“有些事儿你不偿也要做的嘛,偿不偿的没所谓了。” “我靠。”丁霁顿时转身就往外走,窜进了厕所里。 “我等你哦——”林无隅喊。 “闭嘴!”丁霁关上了门。 林无隅躺床上笑了半天,手机又在外面响起来的时候,他才收了笑,起身去客厅里把手机拿进了屋。 电话是林湛打过来的,林无隅还有点儿奇怪,除了给他俩发怎么办的照片和视频,林湛几乎不联系他,更不会打电话。 “喂?”林无隅接起了电话。 “你有没有跟他们说过?”林湛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也不知道在哪里,电话里有嘈杂的人声。 “什么?”林无隅没听懂,“跟谁?说什么?” “说我在哪里。”林湛说。 林无隅瞬间明白过来,整个人都僵住了:“我没说过,除了我和丁霁,没有人知道你在哪儿,也没人知道我找到你了。” “那个什么阿姨,”林湛说,“是不是短头发的,有点儿胖。” “是。”林无隅感觉得到林湛的慌乱,声音都有些发抖,这是他重新见到林湛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他情绪这么大的波动。 “怎么了?你碰到她了?”林无隅赶紧又问。 “她在地铁口抓住我了,”林湛声音有些失控,“抓着我胳膊不让我走!” “她要干什么?”林无隅很吃惊。 “还能干什么,”林湛说,“拉着我说,你妈癌症了,你要回去看看。” 林无隅心里顿时顿得说不出话来,他真没想到于阿姨这个闺蜜会这么铁,跟老妈分开这么多年了,还能这么执着地为闺蜜当街捉儿子。 “我不想听到她的任何消息,也不想看到她,”林湛说,“冷血也好,无情也可以,怎么说我都没关系。” “你在哪儿?”林无隅问,“她还跟着你吗?” “我跟同事刚从工作室回来,”林湛说,“已经甩掉了,我就是跟你确定一下她不知道我住处。” “我没有说过,她只要没跟踪你,就不会知道。”林无隅说。 “好,”林湛说,“行了没事了,你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丁霁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林无隅正坐在床边发呆。 他走过去扒拉了一下林无隅还湿着的头发:“怎么不吹干?” “走神了,”林无隅抱住他,把脸按到他肚子上,用力嘬了一口,“干点儿什么吗?” “……什么干点儿什么?”丁霁看着他。 林无隅抓着他裤腰扯了一下。 “你他妈!”丁霁护着裤腰退了两步,笑着喊了一声。 “我说了等着你呢,”林无隅拍了拍手,“来,别等我抓你过来啊,我很野蛮的。” “我也不是什么不野蛮的人!”丁霁突然扑了过来,脚在地上蹬了一下,一个飞扑把林无隅撞倒在了床上。 脑门和鼻子重重磕在了一起。 “怎么样!”丁霁呲牙咧嘴地一手按着鼻子一手撑着床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林无隅没说话,也捂着鼻子看着他。 两秒种之后,丁霁看到一滴血滴在了林无隅的手背上。 “你伤了?”丁霁震惊地问。 “你撞傻了吗?”林无隅松开了捂着自己鼻子的手,“我把你帅出鼻血了。” 第 68 章 68 “这天儿也太燥了。”丁霁捂着鼻子跳下床跑进了厕所里。 “要帮忙吗?”林无隅喊。 “流个鼻血帮什么忙!”丁霁在厕所里哗哗地冲着水。 “那我等你哦——”林无隅继续喊。 “闭嘴吧,”丁霁一边洗脸一边也喊, “当初我要知道你这么不要脸, 我在小广场绝对不跟你多说一个字儿。” “晚喽。”林无隅喊。 丁霁顶着一脸水蹦过来, 一把把门给甩上了, 回到厕所继续洗脸。 等洗澡, 等流完鼻血, 等洗脸。 这么一个流程等下来, 感觉两人的情绪也没受什么影响,除了丁霁没敢再一个飞扑过来。 只是指了林无隅一下:“你跟刚才那样躺好。” 林无隅本来靠在床头, 很听话地往下出溜着躺回了枕头上, 丁霁晃着膀子杀气腾腾地顶着一脸水走了过来, 上床往他身上一跨,撞出鼻血之前的姿势摆得分毫不差。 依旧捂着鼻子:“怎么样!” “厉害厉害,”林无隅说,“刚才算按了暂停键是吗?” “是。”丁霁抹了抹脸上的水。 林无隅笑了起来, 抬手抹了一下他眉毛上的水,丁霁的眉毛被抹成了一片粘在皮肤上。 “一下威武了很多啊。”林无隅又抹了抹他另一边眉毛。 “你完了!”丁霁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低头吻下来的速度非常迅猛。 林无隅有一瞬间感觉又得撞出一次鼻血。 不过丁霁还是很体贴的,俯冲下来的时候用手按在了他脑门儿上, 最后磕没磕上也不知道。 真是夜夜笙歌。 虽然一直歌的都是凉菜,主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但对于他俩来说已经挺满足了。 不过还得多练习, 毕竟每次都换洗床单非常麻烦, 特别是还得拿到洗衣房再拿回来晾, 每天都在换洗床单的两个男生,怎么看都很有问题…… “你什么时候出发?”丁霁看着起床了但是坐在床上靠着墙好几分钟都不想动的林无隅。 “九点之前到就行,本来不用起这么早,主要是还得去出租房那儿拿机器,”林无隅声音里一股提不起劲头的感觉,“不想去。” “现在说不想去也没屁用了,答都答应了,”丁霁说,“振作些把活儿干漂亮了吧。” “我本来就说不去的,”林无隅叹气,慢慢下了床,提了提裤子,“不知道谁非让我去。” “洗漱去。”丁霁用脚尖在他屁股上戳了一下,然后很夸张地在床上滚了一圈,“哇这弹性!把我弹这么远。” 林无隅拎着裤腰转头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才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你很可爱啊。” “今天不跟我待一块儿,”丁霁枕着胳膊,“有空就想着点儿我啊。”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本来丁霁想跟着一块儿去出租房拿设备,怕林无隅一个人面对小姑的时候会尴尬,但林无隅没让,去了还得再回头去酒店把爷爷奶奶过去,太折腾了,也太刻意了,小姑一看就能知道丁霁是专程陪着他的。 虽然出柜算是丁霁一个人的事,但谈恋爱还是他俩一块儿,他不可能总让丁霁挡在前头。 再说小姑人很好,并不会故意让他难堪,顶多就是个心照不宣,说话注意点儿就行。 到出租房的时候,小姑一家人已经起床收拾好了,小绿豆过来开的门:“小林哥哥早。” “绿豆早。”林无隅笑笑。 “你来拿飞机是吗?”小绿豆问,“我妈妈说你今天明天要去开飞机。” “……我不开,我就拿遥控器指挥一下,”林无隅进屋,小姑和小姑夫都在客厅,他打了个招呼,“小姑早,小姑父早。” “这么早啊?”小姑说,“小霁没一块儿过来吗?” “他去接爷爷奶奶了,”林无隅说,“这两天我就不能陪你们一块儿玩了。” “哪还能让你一直陪着,”小姑父说,“你该忙什么就忙你的,别耽误了。” 林无隅进屋拖了装着无人机和备用电池的箱子出来。 小姑父有些感慨:“小霁以前就总说你厉害,脑子好用,学习不费劲,这无人机也得花不少精力吧,一边考状元一边还把这个玩到专业水平了。” “厉害吧,”小姑说,“18岁就站得比很多28的都高了。” “干嘛呢,”林无隅笑了起来,“再夸我就开窗直接飞了,一会儿都不用打车走了。” 小绿豆很有礼貌地把他送到电梯口,又挥手说了再见才回了屋。 电梯往下走的时候,林无隅轻轻舒了一口气,气氛还是很好的,但多少还是有些紧张,换了谁他都不会有压力,那是丁霁的家人,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光是想到他就会有压力了。 他没有直接出小区,先去了林湛家。 按了好半天门铃,门才打开了,但没有全开,林湛把门后的链子插上了,开门的时候也没有解开,只是从开了一条缝的门里看着他:“有事儿?” 林湛不打算让他进去,整个人的状态……大概根本也不想跟他说话。 “我就是来看看。”林无隅说。 “没事儿,”林湛看了一眼他拖着的箱子,“去哪儿?接了活儿?” “嗯,”林无隅退开了一步,“你没事儿就行,我走了。” “你跟楼下等两分钟,”林湛说,“苗哥给我送材料过来,让他送你过去,这几天人太多了,路上堵,地铁也不好挤。” “……哦。”林无隅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然后退到电梯门口,按了一下。 林湛并没有关门,就那么靠着门,从一掌宽的空隙里看着他。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林湛开了口:“我不是针对你。” 林无隅伸手按住了电梯门,转头看着他。 “我只是不习惯被人关心,或者担心,”林湛说,“会让我紧张。” “知道了。”林无隅说。 “怎么办被我同事带去工作室了,”林湛说,“接回来的时候我告诉你,你过来看看它。” “好。”林无隅点点头。 林湛关上了门。 苗哥开的是林湛的那辆野马,看到他站在楼下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意外,估计是林湛已经跟他说过了。 “东西先放上车,车里等我一下,”苗哥从车上抱出一个大箱子,“我马上下来。” “好,”林无隅说,“辛苦苗哥了。” “别跟我客气。”苗哥进了楼里。 林无隅把东西放好,坐到了副驾。 苗哥最多也就三分钟就下来了,上车问他要了地址,打上了导航。 “林湛他……”林无隅没忍住问了一句。 “一直这样,”苗哥说,“我认识他也有五年了吧,一直这样,平时就还好,主要是昨天那个胖大姐……是你妈的闺蜜?” “嗯。”林无隅点点头,感觉这话问得跟骂人似的。 “这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的,年纪比我妈也小不了几岁,”苗哥语气里很不爽,“我真就要动手了,上来就抓着人一通喊,别说是林湛那种性格,我都差点儿让她喊得撅过去了。” 林无隅差不多能想象得出当时的场面。到现在都还在夜里惊醒的林湛,突然被老妈的闺蜜抓住,痛斥他的不孝和老妈的不幸……对林湛是多大的刺激可想而知。 他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窗外。 “你还不错,”苗哥换了话题,“林湛说你无人机玩得相当专业啊,还找了几个宣传片和纪录片,说是你拍的。” “我参与航拍部分而已,”林无隅笑着纠正了一下,“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我拍的。” “好好干,”苗哥说,“我看你比一般这个年龄的小孩儿靠谱得多,想干什么都能干出样子来。” “谢谢苗哥。”林无隅说。 “不要老谢来谢去的,”苗哥说,“烦不烦。” “那别这么夸我了,”林无隅笑了笑,“我不经夸的,一夸就飘。” 手机响了一声,丁霁发了消息过来。 -怎么样? -拿到了,现在苗哥送我过去 -嗯,想我了没? -别抢我台词啊 -快说! -想得厉害 -骗鬼呢 -骗小鸡呢 丁霁发了张自拍过来,背景里是爷爷奶奶和刘金鹏,刘金鹏正拿着一堆东西指着他,估计是骂他不帮忙。 林无隅笑了笑,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丁霁就像是灿烂阳光里带着酸甜的一颗鸡蛋果,不精致,甚至有点儿糙,但尝一尝却会让人口舌生津……林无隅咽了咽口水。 听到自己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还没有吃早点,光靠想丁霁也不顶用啊,越想越饿…… 好在到酒店的时候老萧就在酒店餐厅等他。 “吃什么?”老萧问,“看看菜单。” “不了,”林无隅说,“你刚吃什么了给我再叫两份吧。” “两份皮蛋瘦肉粥?”老萧问。 “……给我菜单。”林无隅说。 “这两天去哪儿玩了?”老萧把菜单递给了他。 “公园,游乐园,”林无隅翻开菜单,“本来今天应该去动物园玩的,被你叫到这儿来了。” “动物园什么时候想去不能去啊,”老萧说,“钱可不是什么时候想赚就能赚的。” 林无隅笑了笑,点点头。 那也得看是跟谁去了。 没碰上丁霁之前,接活儿赚钱都能排在他去学校上课前头。 今天的活要求不高,能拍到要求的场景就行,但也挺累的,这种日子里就没有人少的地方,何况本身就是拍人,所以都是在人堆里清出一块地方。 调试设备,试飞,正式飞,所有的步骤都有人围观,林无隅不介意被人盯着看,但被这么多人围着拍,还是有些干扰的。 他今天戴了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但还是有人差点儿把手机戳他脸上来拍照了,虽然能够理解很多游客举着手机拍来拍去已经是个惯性,拍的时候根本不过脑子,他还是转头狠狠地盯了几眼。 借用了丁霁的表情。 不知道像不像。 “从北往东兜一圈回来,”老萧蹲在旁边抱着笔记本,“一会儿重设一下航线,差不多再有半小时应该能弄完了。”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摸出手机看了看。 有丁霁发过来的消息,他马上点开了。 丁霁发来的几张小熊猫的照片。 -看!超级可爱,太可爱了我的妈呀 林无隅忍不住笑了,丁霁这语气他都能想象出表情来。 -没有小乌鸡可爱 他回复完之后等了一下,丁霁没有再回消息,估计是跟大家在一块儿不方便,他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我他妈!”刘金鹏抓着丁霁的手机原地转了能有八圈都没停下来,“我他妈!就知道!我早就应该知道!我操!” 丁霁坐在长椅上,回头看了看爷爷奶奶他们,还在认真地听小绿豆念牌子上的字,给大家介绍小熊猫。 他转回头:“手机还我。” “还屁!”刘金鹏往后退了好几步,拿着手机又往上扒拉了好几下,然后指着他,“你他妈知道我他妈为什么这么生气吗!” 丁霁看着刘金鹏在阳光下喷出来的愤怒的唾沫星子,叹了口气:“我他妈知道。” “那你他妈说说看?”刘金鹏瞪着他。 “我没告诉你。”丁霁说。 “对!”刘金鹏收回手,又重新狠狠地冲到他面前,用力地指了他一下,“没错!你!这么大的事儿!没有告诉我!狗东西!是个屁的铁子!屁的!” 丁霁扬手往他手腕上磕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机抢了回来。 “晚了!抢回去晚了知道吗!”刘金鹏猛地弯腰怼到他脸跟前儿,“我他妈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明白了!” “坐下!”丁霁看着他。 “不坐!”刘金鹏拍了拍自己的屁股,“有刺儿!我屁股上有刺儿知道吗!” “想我全家都知道是吧?”丁霁说,“那你直接过去跟奶奶喊去。” 刘金鹏顿了顿,一屁股坐到了他旁边,牙齿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操。” “鹏鹏,”丁霁搂了搂刘金鹏的肩,刘金鹏这反应让他感觉比面对小姑的压力都大,“对不起啊,应该一开始告诉你的。” “现在说有什么用,反正也没第一时间告诉我了,”刘金鹏闷着声音,“我就说你俩怎么那么好,怎么那么好!我要不是正好看到你俩这肉麻消息,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你老实说!是不是林无隅先勾引的你!” “你冷静点儿。”丁霁说。 “怎么冷静啊,”刘金鹏压着声音,“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事儿啊?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看到个秀气点儿的男生都会骂人家娘炮!何况是……你会不会被人骂?会不会被人欺负!” 丁霁有些吃惊地发现刘金鹏眼眶都红了,他赶紧一把掐住刘金鹏的脸,指着他:“你别哭啊!你敢哭我就敢打到你哭不出来!” “我没哭!”刘金鹏转开脸,叹了口气,“我是有点儿太激动了,这事儿太突然了,我都不知道我本来想说什么了。” “鹏鹏,”丁霁看了看那边,小绿豆的讲解应该是快结束了,他站了起来,踢了踢刘金鹏的脚,“先过去,这事儿我一会儿慢慢跟你说。” “嗯。”刘金鹏闷着声音应着,也站了起来。 “你正常点儿,”丁霁说,“正常不了的话就说咱俩吵架了。” “知道了,”刘金鹏说,“咱俩一块儿混多少年了,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丁霁拍了拍他的肩膀。 “鹏鹏哥怎么了?”小绿豆一眼就看出了刘金鹏的表情不对,“是不是我哥欺负你了?” “哼。”刘金鹏冷着声音,斜了丁霁一眼。 丁霁马上配合上了:“差不多得了吧,还气不完了。” 刘金鹏没说话,冷着脸转开了头,牵起小绿豆的手:“走,看猴子去!” “猴子刚看过了。”小绿豆说。 “看狗!”刘金鹏说。 “看狗回去楼下就能看。”小绿豆说。 奶奶一下听乐了,拍了丁霁一把:“你俩怎么又吵架了?把鹏鹏都气糊涂了。” “他准女朋友谁也不能说了还。”丁霁临时编了个瞎话。 “女朋友!”刘金鹏喊,“准什么准!用你准啊?” “女朋友女朋友,”小姑赶紧哄着,“马上要结婚的女朋友,谁说准了啊?谁说的!” “小姑你太假了,”刘金鹏说,“你哄小绿豆都不是这个语气吧。” “她不用我哄呢。”小姑说。 大家全笑了,丁霁也没忍住跟着一块儿笑了半天,不过刘金鹏还是靠谱的,这半真半假的一通生气很符合他从小到大的人设,没崩。 小绿豆喜欢鹦鹉,在鹦鹉馆盯着不走了,大家正好也坐下歇一会儿。 刘金鹏把丁霁拉到了一边儿,盯着他看了几眼:“是真的吗?” “嗯?”丁霁愣了愣。 “不是你跟林无隅合起伙儿来骗我吧?”刘金鹏说,“我跟你说要是你俩合伙耍我,比你俩……那什么要严重得多你知道吗!” “是真的。”丁霁说。 “行吧,”刘金鹏说,“我琢磨着也不可能是假的。” “鹏鹏,”丁霁看着他,“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没事儿。” “那我先放个态度,”刘金鹏说,“我接受不了这种事儿,哪个男的要说喜欢我,我估计能打他。” 丁霁没说话,只觉得胸口有些堵。 “但你是我铁子,我就接受,接受不了我也接受,”刘金鹏说,“我知道林无隅是个很优秀的人,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什么的,我想想也觉得没有什么奇怪的,都聪明,都是学霸……” “谢谢,”丁霁说,“谢谢,鹏鹏。” “但是你俩别在我面前太过分,”刘金鹏说,“什么拉手亲嘴儿的,别当我面,我会骂人的。” “……我俩没那么夸张。”丁霁说。 “那就行了,我也不管你那么多,”刘金鹏皱着眉,“但是你……以后家里知道了怎么办?一直都瞒着吗?你还能变回去吗?你是只喜欢林无隅,还是就喜欢男人啊?” “应该是喜欢男人吧,”丁霁很直白,“只不过林无隅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 以他眼下热恋中的感受……以后也不会喜欢什么别的人吧,毕竟林无隅太优秀,在他眼里近乎完美,他没有机会,也不愿意再有机会,去喜欢林无隅之外的人。 “那家里怎么办?”刘金鹏轻声问。 “我……”丁霁靠到了旁边的树上,“真的不知道。” 第 69 章 69 自打被刘金鹏看到了手机上的消息之后,丁霁给林无隅发消息就很小心了, 刘金鹏不是个多仔细的人, 他随便一眼就能发现, 那家里别的人随便一眼发现的机率就更大了。 虽然林无隅忙着的时候挺想跟丁霁聊几句的, 但就这么两三天时间里, 丁霁已经被迫两次出柜, 他不能再冒险, 丁霁要再出柜一次,估计能当场崩溃。 林无隅看了看手机里丁霁发来的消息, 都是大家玩的图片, 他也不敢说什么出格的话, 回复都是哈哈哈和哇好羡慕。 苦啊。 他叹了口气。 “第四次了啊。”老萧坐到了他旁边,递给他一瓶水。 “什么第四次?”林无隅收起手机,看了看远处的人群,他们一会儿再拍完最后几个镜头, 就差不多可以收工拿钱回家了。 “叹气。”老萧说,“一边看手机一边叹气, 听着太惨了。” 林无隅笑了笑没说话。 “太惨了。”老萧又说。 “没完了啊?”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你这几天到底跟谁玩呢?”老萧说,“按说你也不是个假期没去成几个景区就愁成这样的人啊, 得是不能跟什么人玩了才这么郁闷吧。” “我同学。”林无隅说。 “之前住你那儿的那个同学吧,”老萧笑了起来,“就说没那么简单。” 林无隅笑了笑, 没说话。 老萧点了根烟叼着:“哎, 还是小孩儿好, 还能有思念这种情绪。” “你没有么?”林无隅问。 “早没了,”老萧说,“能在一起在一起,不行就拉倒,过个十年二十年都差不多,思念太耗精力了,我们三十多岁的思不起。” 林无隅看了看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萧哥,问你个问题,要觉得不合适就当我没问。” “没什么不合适的,”老萧说,“问吧。” “你跟家里说过吗?”林无隅问,“就……你的事。” “说了啊,”老萧喷了口烟雾,“怎么,你想找找经验?打算跟家里说?” “我家里知道。”林无隅说。 老萧转过头盯着他看了看:“难怪之前说放假不回家啊?h大没开学你人就跑来了。” “没这事儿也是一样,”林无隅说,“我们家情况不同。” “哦,”老萧点点头,没多问,“我跟家里就是这么闹僵了,差不多十年了,一般没大事儿我不回去。” “你之前跟家里关系好吗?”林无隅问。 “就一个宝贝儿子,能不好吗?宠上天了都快,”老萧笑了笑,“有些事儿接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接受不了的人因为爱你,会更接受不了,就跟眼睁睁看着你掉泥潭里了,能不救么。” 林无隅感觉自己身上跟扛了什么东西似的,压得有点儿喘不上来气儿。 “你那个同学,家里还不知道吧,”老萧说,“我给你个建议,你俩要没到真的不说不行的份儿上,不要说,还能多消停几年,现在你们还小,也没人操心你终生大事。” 林无隅没说话。 “而且吧,我说句扫兴的,”老萧说,“谁知道能在一起多久,谁又知道最后能不能扛住了,万一突然想通了要回归正轨祸害谁家姑娘当人渣,就更犯不上现在就为这些事儿费神了。” 林无隅皱了皱眉:“你还真是很能扫兴啊。” 老萧笑了起来,烟都差点儿掉地上:“你别管我,我就有感而发,你俩肯定忠贞。” 老萧是个有故事的人,只要有酒,不过林无隅并没有了解这些故事的打算,老萧的故事肯定是悲剧,他不想听,他现在受丁霁影响很迷信,他不想听到不好的内容。 而且他也不打算让丁霁知道他跟老萧聊过这些。 丁霁要自己扛,他就让丁霁自己扛,不能加给他任何重量和干扰。 爷爷奶奶和小姑一家准备回程的那天,林无隅感觉丁霁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甚至有些雀跃。 林无隅不得不提醒他:“你别太兴奋了,哪有爷爷奶奶马上要回家了,要分开了,你高兴成这样的。” “我很高兴吗?”丁霁看着他。 “我一会儿找机会偷拍一张给你看看,”林无隅说,“挺喜悦的。” 丁霁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是不用担心什么地方再露馅儿了吧,这几天我真是一直担心吊胆的。” 这倒是,林无隅也一样,接完活儿回来他都没再跟着去玩,就怕一时没注意有什么过头的动作让人看出来。 再加上刘金鹏也知道了,还挺不满意的,林无隅怕去了会让他别扭,再从刘金鹏那儿露了馅儿,那就真是没地儿说理了。 小姑的电话打到了丁霁的手机上,丁霁拿起手机的时候看了林无隅一眼。 “我回避?”林无隅起身。 “你歇着。”丁霁拉住他,拿着手机往阳台走。 “我去客厅跟他们聊会儿。”林无隅说。 丁霁点了点头,走到阳台关好门,接起了电话,“小姑?” “休息了没啊?”小姑的声音一听就不在屋里。 “一会儿就睡了,”丁霁说,“你散步呢?” “嗯,”小姑笑笑,“这个小区还挺舒服的,树啊草啊都挺多,我天天都下来走走。” “我小姑父没陪你啊?”丁霁说。 “废话,”小姑说,“他陪我我还怎么给你打电话。” “哦。”丁霁撑着阳台栏杆,看着楼下。 今天已经很多同学返校了,楼下来来往往一直有人在走动,他们宿舍除了熊大和何家宝,也都已经回来了,这会儿客厅里热闹得很。 有种慢慢落回了实地上的感觉。 “这事儿小姑肯定给你保密,小绿豆也不会跟任何说,而且她也没当回事儿,”小姑说,“这些你都不用担心。” “嗯。”丁霁应着。 “但是吧,你自己也得想想清楚,”小姑轻声说,“这不是你跟哪个女孩子谈恋爱了这么简单的。” “我知道。”丁霁点点头。 “小姑呢,不太懂这些,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们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小姑说,“但是小姑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坏事,我悄悄查了查,也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了……” “你还查这些呢?”丁霁有点儿想笑,但鼻子又有些发酸,“你问我不就行了,我之前也查了好久。” “我肯定得亲自查亲自判断,万一真是什么不好的事,”小姑说,“我不就被你骗啦?” “我能骗你么。”丁霁吸吸鼻子。 “你没少骗我,这家里的人你哪个没骗过,”小姑很嫌弃地说,“从小到大那点儿脑子都用来干这些了。” 丁霁笑了起来。 “小霁,你是个聪明孩子,平时大大咧咧没个正经样子,但小姑知道,你是个靠谱的人,”小姑换了严肃的语气,“也有自己的想法,你自己的事儿向来都是自己做主,所以小姑本来也没打算说什么,只是想跟你说,一定要想清楚了,你想不想说,想什么时候说,想怎么说,你提前跟我商量一下就行。” “我知道,”丁霁说,“你放心。” “还有一个事儿,”小姑有些犹豫,“就那个吧,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就,年轻人谈恋爱的话,现在也都挺开放……但是你俩都男的,是怎么……” “小姑,小姑,姑……”丁霁反应过来,顿时感觉像是被扔进了干蒸房,头发梢都是烫的,“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没到那一步,没没……没到……” “哦哦哦哦好好,我知道了,”小姑也一连串的,“没到,没……没,没就行……但是要是到……到了……措施……” “我知道我知道哎你快别说了,我知道。”丁霁都想跪下了。 “不说了不说了,你当我想说啊,”小姑说,“我完全不想说哎哟我真是……行了不说了,我去买瓶冰水喝,没什么别的事儿了,你明天过来就行。” “嗯。”丁霁应着。 “林无隅明天一块儿去吗?”小姑又问。 “去的,”丁霁说,“他还买了点儿东西让你们带回去。” “这么客气这孩子,”小姑说,“那行,明天见,我挂了啊。” 吕乐照样是拿了一堆吃的过来,林无隅把分给自己和丁霁的两袋拎进了屋里的时候,正好丁霁从阳台回来。 “吃吗?”林无隅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你吃吧,”丁霁说,“今天晚饭吃太多了,我现在都还想打嗝呢。” “我一会儿吃,”林无隅把袋子放好,“我今天也吃了不少。” “你哪天吃得少啊,”丁霁笑了笑,“今天是你请客还是许天博请客?” “他请,”林无隅说,“他妈给他留了巨额零花钱,就怕他饿死冻死在学校了……其实他玩游戏赚不少钱,他妈居然不信。” “你赚那么多钱,你妈也不信吧?”丁霁说。 “就没敢让她知道有多少。”林无隅说。 “……哦。”丁霁没再说话。 “跟小姑聊得还行?”林无隅问。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交待一下,”丁霁说,“挺好的。” 林无隅点了点头,没等再说话,丁霁已经出了屋,去小客厅跟人聊天儿了。 丁霁不想说,他自然也不会问,不过看丁霁的情绪还行,他也就放心了。 宿舍众人回归,他俩夜夜笙歌的日子就暂停了。 虽然感觉也没弄出过什么大动静,但毕竟心虚,万一他俩有一个劲儿上来了喊出点儿什么哼哼哈嘿的,就太惨了。 不过这几天他俩也挺累,正好早点儿躺下老实睡觉。 这一晚上林无隅既没有打拳,也没有跳床,一觉睡到天亮,手机闹钟响了两遍他才跳了起来,把还在睡梦里吧唧嘴的丁霁拽了起来。 丁霁一路都还挺好的,但到了机场就不行了,眼圈儿一会儿红一会儿好,一会儿又红了。 林无隅想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算是正常朋友范围,毕竟刘金鹏作为丁霁的铁子,就没怎么安慰,就说了一句“过年就回家了”。 他也只好就说了一句:“是啊。” “嗯。”刘金鹏点点头看了他一眼。 今天一见面起,刘金鹏看他的眼神里就一直带着研究学者的气质,让他总有种他是不是抢了刘金鹏女朋友的错觉。 把一大家子人都目送进了安检通道,又目送到看不见了之后,林无隅才松了口气,伸手一把搂住了丁霁的肩:“没事儿吧?” “没事儿了,”丁霁胡乱在脸上搓了搓,“刚就是突然有点儿舍不得,还有觉得有点儿……” 还觉得有点儿对不起爷爷奶奶。 林无隅替丁霁把话说完了。 这几天丁霁的情绪都卡在这儿了,有时候忘了,就好一些,只要是想起来了,立马就能down个百十来米的。 “林湛把怎么办接回家里了,”林无隅说,“我们有时间可以去看它。” “那去吧,”丁霁说,“感觉好久都没见着怎么办了,看视频长大好多,林湛上回是不是说它都开始长硬毛了,再不抓紧时间揉,就揉不着那种绒毛了。” 林无隅笑了起来:“你这什么爱好,那直接地铁过去吧。” “嗯。”丁霁点点头。 没了家里人在旁边,又没在学校,四周都是不认识的人,林无隅感觉丁霁顿时就放肆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些天给憋的,一路上都挤着他走。 上了地铁之后直接就靠在了他身后,低头把脑门儿搁他肩膀上。 “这次奶奶他们玩得应该挺开心吧?”林无隅问。 “嗯,”丁霁点点头,“回去又得跟一条街的邻居吹牛了,宝贝孙子请她旅游,住大套房,天天出去玩,吃高级馆子,孙子人脉还广,给配了专车接送,还有司机……我跟你说,她能一直吹到过年,过年回去给她带点儿礼物再包个红包,又能满正月了。”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 “尽量让她开心点儿吧,谁知道以后什么样呢。”丁霁小声说。 “能什么样,”林无隅说,“快呸。” “呸呸呸。”丁霁对着他后背呸了几声。 “唾沫都呸我衣服上了吧?”林无隅说。 “嗯,”丁霁闷着声音,“有意见吗?” “没意见,”林无隅说,“鸡哥真棒!” 丁霁在他身后笑了半天。 到了林湛家,还没等按门铃,林无隅就听到了怎么办的叫声。 “这狗还不错,一直能闻出来咱俩的味儿。”他按了一下门铃。 “我也能。”丁霁压低声音。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闻你的话,我也可以。” 门锁响了一声,丁霁迅速闭了嘴。 林湛刚把门开了一条缝,怎么办就从他脚边挤了出来,一边疯狂地摇着尾巴往他俩腿上扑一边叫得跟要哭了似的。 “这动静,”林湛打开门转身走回了客厅,“我是不是虐待它了……” “能虐待得这么肥也不容易啊,”丁霁把怎么办抱起来掂了掂,“这也太胖了吧?怎么养的啊?” “吃了睡。”林湛说。 “跟你似的。”丁霁看了看林无隅。 “……行吧。”林无隅点点头。 今天林湛的状态看上去比前几天他来的时候要好一些,还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杯果汁。 丁霁逗狗的时候,林无隅想找个话题跟林湛聊几句,但又觉得没有必要,他跟林湛小时候在一块儿也经常一天都不说一句话。 相比之下,丁霁就比他要自如得多。 “这果汁还是混和啊,”丁霁一边逗狗一边说,“苗哥说你烧个开水都能烧干锅,居然会做果汁?” “……我什么时候烧开水干锅了?”林湛说。 “夸张形容,”丁霁说,“大概就是说你连开水都不会烧吧。” “有饮水机为什么要烧开水。”林湛说。 “嘴还挺硬。”丁霁说。 “果汁也不是我做的,”林湛坐到了沙发上,拿过笔记本打开,“覃维宇他男朋友做的。” 这名字听着像个男的,林无隅心里有些莫名的波动。 丁霁转过头:“覃维宇是谁啊?” “你们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俩男的,一个苗哥,另一个就是覃维宇。”林湛说得很平静。 “啊?”丁霁愣了愣,“他也……” 林湛本来低头看着笔记本,听了他这话,抬了抬眼。 林无隅吓了一跳,他还不确定丁霁愿意不愿意让林湛知道这事儿,这几天接二连三的简直跟踩了个串儿雷似的,他赶紧蹲下,敲了敲地板:“怎么办,过来我这儿!给你糖吃。” 丁霁这才回过神感觉自己话说得不太圆满,没再继续说下去,有些尴尬地转头看着怎么办。 好在这时林无隅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号码。 “谁啊?”丁霁问。 “不知道,没存过这个号,”林无隅犹豫了一下,接起了电话,“你好?” “好着呢,”电话里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你和丁霁同学在哪儿呢?在学校吗?” 林无隅反应过来这是刁震:“没在学校,晚点儿才回去。” “回就行,”刁震说,“晚上社团活动,记得来哈。” “晚上?”林无隅冲丁霁招了招手,“几点?” 丁霁凑了过来,耳朵贴到手机上听着。 “十点,”刁震说,“体育馆旁边的那个教材室知道吗?” 林无隅看了丁霁一眼,丁霁点了点头。 “知道。”林无隅回答。 “教材室过去顶头那间空房子,就在那儿。”刁震说。 丁霁转过头,眼神有些震惊,悄声说:“那他妈是个杂物房吧?” “杂物房?”林无隅问。 “不要这么挑剔,”刁震说,“今天活动的人不多,所以临时借的。” “那平时活动都在哪儿?”林无隅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不一定,”刁震说,“行了别那么啰嗦,晚上十点杂物房,准时来,社团迎新,新成员不能缺席啊。” “知道了。”林无隅挂了电话,看着丁霁。 丁霁也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不会是个黑社团吧?” “这个黑社团不是要整我们吧?”林无隅说。 第 70 章 70 丁霁太喜欢狗,又挺长时间没见着怎么办了, 有点儿舍不得, 陪着怎么办玩了一会儿, 又带着它到楼下拉屎拉尿。 “这样林湛今天晚上就不用再遛它了。”丁霁牵着怎么办。 “他一天遛两回, ”林无隅看着怎么办的牵引绳, 非常精致洋气的银红色全套, 还有定制狗牌, 上面写着中英……中拼音的怎么办,“我小时候倒是真不知道他喜欢狗。” “一个是他喜欢狗, 还一个, 这虽然是我送去请他帮忙养的狗, 但也算是咱俩一块儿养的,”丁霁说,“我觉得多少也有这个原因,自己弟弟的狗, 会多花点儿心思。”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我猜的啊,”丁霁也看了他一眼, 然后顿了顿,“你说他刚才是不是听出来什么了?” “他说他不聪明。”林无隅说。 “得了吧, 他就是个傻子刚才也能听出来了,就是没说而已。”丁霁说。 林无隅笑了笑:“那怎么着,你是要骂我吗?” “你为什么没拦着我?”丁霁一挑眉毛。 “我拦得住吗?”林无隅想了想, 在丁霁再开口之前又补了一句, “我的错。” 丁霁一下笑了起来:“你怎么这样。” “挺喜欢看你笑的, ”林无隅说,“一开始觉得你挺拽,后来发现你笑起来很好看,跟个……跟个……” “乌鸡似的,行了,别拍了。”丁霁摆摆手。 林无隅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丁霁马上回头往身后的楼上看了看。 “林湛家窗户不冲这边,”林无隅把胳膊搭到他肩上,小声说,“如果他知道了……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丁霁摇摇头,“虽然我也不至于完全不在意,但是林湛知道了,我一点儿也不害怕,他平时话都懒得多说,我觉得他就是那种我找到他告诉他了他还觉得你告诉我干嘛我又不想知道的人。” 林无隅笑了起来。 “你俩真的一点儿都不像兄弟,”丁霁说,“相互匀一匀就好了。” “说吧,你看上他哪一点了?”林无隅马上问。 “……我操!”丁霁看着他,“江湖处处是陷阱啊林无隅!” 林无隅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挑起眉毛:“说。” “太不要脸了。”丁霁说,“就这个,别的都行。” “那没办法,”林无隅从他手里抽走了怎么办的牵引绳,带着怎么办往前跑,“忍着吧鸡哥。” 怎么办很开心地跟着跑,一边跑一边叫着。 丁霁很不情愿地跟在后头跑了几步:“你要早说是这么遛狗,我就把平衡车带出来了……”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刁震告诉他们的时间是十点,这会儿要是回了宿舍再出来,可能时间会有点儿紧,再说也没什么事儿。 他俩直接去器材室那栋楼。 九点多外面还是有不少学生在走动的,吃宵夜的这会儿正好开始往外觅食了。 “我们要不先去一趟……食堂。”林无隅看着远处五食堂的牌子。 “活动完了再去吧,”丁霁说,“咱们现在提前点儿过去,你不怕刁震他们给咱俩设什么套吗。” “说新成员都去,不能缺席,”林无隅虽然眼睛看着五食堂,但脚底下还是跟丁霁一块儿往器材室方向没有变,“只要再有一个人,被整的就不会是咱俩。” “这么有自信?”丁霁说。 “我可是奶奶亲自认证的小神仙。”林无隅说。 丁霁笑着抬手学着奶奶习惯的动作,在他脸上轻轻捏了捏:“是啊,小神仙。” 这个时间还在外面的学生是不少,但基本都集中在食堂超市,教学楼图书馆之类的地方,器材室这个楼平时就是放东西,白天都没人,晚上就更不会有人了。 黑漆漆完全没有灯光的楼,远处看不清还算了,走近了跟一团什么怪物似的趴在路边,被路灯打出一片混乱的明暗,像是被抹了一把的油画。 丁霁拿出手机,打开了灯。 “这么亮,”林无隅摸出眼镜戴上,“还要灯吗?” “很亮?”丁霁看着他。 “戴上眼镜以后更亮了,”林无隅笑笑,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搂了搂,“没事儿,知道你有时候怕黑。” “不是怕黑,”丁霁小声说,“就是一黑,我想象力就爆表。” “热衷于自己吓自己,是吧,”林无隅笑着看了看楼梯,“走吗?” “走。”丁霁晃了晃手机。 大概是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些距离,楼里一个人也没有,往上走的时候丁霁用手机往墙上晃了晃,想看看有没有灯开关,结果并没有。 好在器材室就在二楼,丁霁在二楼的走廊上找到了灯开关,不过是个声控的,鼓了一通掌之后确定这灯是坏了。 “顶头那间,”林无隅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门,“那个就是杂物房吧?” “嗯,”丁霁往那边走过去,“你平时看不少恐怖片儿吧?” “也看,不过科幻看得多一些。”林无隅的手一直搂在他肩膀上。 “宾馆顶头的房间,”丁霁说,“多半都闹鬼。” “……这可不是我开的头啊。”林无隅有些无奈。 “你知道吗,恐惧对很多人来说有深深的吸引力,无论你怎么提醒自己,无论你有多害怕,”丁霁一边走一说,“都他妈忍不住会去想,而且越想越具体……” “差不多得了啊,”林无隅说,“我怎么什么都没想。” “因为你不怕啊,你感觉到了恐惧了才会一直想,”丁霁说,“很多东西都这样,痛苦也是,越痛苦的事,越会一直去想,越想越难受,担心啊,害怕啊,这些情绪都是有吸引力的……” “闭嘴。”林无隅说。 “哦。”丁霁没再说话。 一直走到杂物间门口,也没有看到别的人,而且杂物间一看就是没人收拾过的,锁上都还挂着蜘蛛网。 “是不是走错地方了?”丁霁问,“要不要搞得跟密室逃脱一样。” “你玩过吗?”林无隅问。 “玩过一次,还行,”丁霁说,“跟我们高中班的同学去的,那种破解密码的,就是房间少了点儿。” “这就一个房间呢。”林无隅说。 “还能布置出一个正式的密室来整新人吗?”丁霁啧了一声,“成本是不是有点儿太高了。” 丁霁一边说一边拿着手机又把门边一圈晃了一遍。 “看什么呢?”林无隅问。 “先下去吧,”丁霁说,“十点再上来。”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丁霁一边回身走一边说:“这房间就是他们布置过的,加了个锁在上面。” “怎么确定的?”林无隅问,“那个锁看上去在那儿很久了,都有蜘蛛网。” “所以才是布置过的,”丁霁回头看了他一眼,“学神。” “知道了,”林无隅反应过来,“这楼又不是不用了,平时都有人打扫,不可能有那么明显的蜘蛛网。” “而且那是个三轮密码锁,锁行李箱用的,谁会在门上用那玩意。”丁霁说。 “刚应该把蜘蛛扯下来看看是什么做的,”林无隅说,之前还真没注意到那是个密码锁,只知道是个黑色的锁,“会不会是白糖拔丝□□的……” “别了吧,”丁霁马上说,“你还要尝一口么?万一就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弄来的真蛛网呢!你这人怎么馋起来蜘蛛网都想吃啊!” 林无隅笑了起来。 到了楼下,回到路上,丁霁关掉了手机上的灯:“去食堂买点儿吃的吧,饿成这样了都……还有十五分钟。” “可以在这儿等着,”林无隅说,“不去食堂了。” “他们还没布置完呢。”丁霁说,“正常没人会提前这么长时间过来,来了黑灯瞎火的没等到别人一般也不会先上去……门锁怎么开也还没有提示……” “行吧,”林无隅点了点头,“旁边转转去。” “超市买盒冰淇淋吧,”丁霁说,“超市近一点儿,食堂太远了,不想走。” “好嘞。”林无隅说。 他俩在超市里转了转,买了两盒冰淇淋,又绕着超市转了半圈,从路的另一边慢慢溜达着回到了器材室的楼下。 还有五分钟到十点,楼下居然还是没有人。 “如果我们没有走错过方,”林无隅说,“现在差不多就能确定,这个社团……” “就俩新人。”丁霁说。 “怎么这么惨?”林无隅说,“明明那天申请表收了至少也有十几份吧。” “可能是自己填了充门面的。”丁霁说,“蒙骗我们这样的新生。” 林无隅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什么鬼社团。” 正笑着,手机响了一声。 林无隅摸出手机,看到了刁震发过来的消息。 -器材室,救我 “这是开始了?”丁霁凑过来看了一眼,“不是杂物间吗?” 没等他说完,之前的消息已经被撤回了,接着刁震又发过来一条。 -杂物间,救我 丁霁本来有点儿紧张,看到这条的时候没忍住笑得呛了一下。 “走吧,上去看看。”林无隅笑着说。 “嗯,”丁霁往楼梯走过去,“这么闹一下我都不怕了。” 二楼的灯依旧是不能亮,林无隅抬头看了看,不知道这是设定还是灯真的坏了。 丁霁小神童的判断很准,刚才果然是还没有布置完毕。 现在他们重新过来的时候,门锁上多了一排黄色的最小号的那种便签条,每两张上写着一个字,一共四个字。 -化冰成水 “这是找钥匙的提示吧?”林无隅说。 “嗯,”丁霁点点头,用手机照了照四周,“化冰成水……是字面意思还是有暗喻?” 林无隅跟着也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什么看上去像道具的东西,只有栏杆旁边放着的一个扫把。 丁霁凑过去看了看,没有什么发现。 “就是把冰变成水,”他转头看着林无隅,“把什么冰变成什么水?” “为什么不用一张纸来写?”林无隅看着一排便签条,“为什么一个字要占两张便签纸?” 两人一块儿抱着胳膊,盯着门上的纸条。 两秒钟后他俩同时伸出了手,林无隅把“冰”字左边写着两点水的便签条扯了下来。 丁霁笑着竖了竖拇指。 “然后呢?”林无隅看了看便签字,背面没有提示了。 “不知道,如果对了的话,”丁霁凑到刚才贴着便签条的地方用手机仔细看了看,“应该就会有新的提示了……” 身后突然传来细微的声音,林无隅听出来这是窗户被打开了。 正想转身的时候,一个白色的东西从身后飞了过来,砸在了丁霁背上,再掉到了地上。 “啊——”丁霁吼了一声,一脑袋就撞在了门上。 林无隅拽都来不及拽他。 “我操!”丁霁捂着脑袋转过头,一脸惊恐。 “提示,是提示,”林无隅已经确定这个密室是全手动控制,旁边器材室里就有人,所以也不好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只能是把丁霁拉到自己旁边,在他背上搓了搓,“一个纸团。” “靠。”丁霁愣了愣,捡起了地上的纸,然后看了看器材室的窗户,过了一会儿没忍住又笑了起来,“扔完了窗户都没来得及关上。” 林无隅看了一眼,果然,刚才关好的窗户这会儿已经打开了。 “行吧,我看看提示。”丁霁把纸团展开。 这回纸上的字挺多的,也比便签条上的字要高级了,便签条是手写的,字儿还不怎么样,这张纸上的字是打印出来的。 “甲说,我没有绑架刁震,”林无隅念着纸上的字,“乙说甲撒谎了,丙说我绑架了刁震……刁震很惨啊……” “别往上加字儿,影响我思考,”丁霁啧了一声,“有一念一行不行。” “丁说丙骗人,”林无隅笑着继续看纸上的字,“戊说,丙和丁都没有说真话。” “行吧,”丁霁说,“谁骗人了还是几个人骗人了?这个推不出具体谁说假话吧。” “嗯,”林无隅点点头,“几个人说假话。” “几个?”丁霁看着他。 “3个。”林无隅说。 “3,三个轮,只有一个数字,”丁霁看着密码锁,“这上面是102,加起来就是3……这不会是设完密码了忘了打乱吧?” 林无隅有点儿想笑:“不能吧。” 丁霁按了按锁的开关,锁没有打开:“不是。” “111。”林无隅说。 丁霁拨了三个1,按了一下,锁打开了,他看着锁:“这是不是有点儿太简单了?” “也说不定是201,还有可能是012啊021什么的……”林无隅说。 “如果不能直接打开,”丁霁转头看着他,“那就说明这个102是提示,你说这是提示什么呢?” “提示数字不一样的时候是错的。”林无隅说。 “对喽。”丁霁说。 “别说老头儿说话,”林无隅在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进去看看。” “刁震会不会就在里面了?”丁霁没有推门,“一推门就扑过来吓我们一跳?我觉得她干得出这种事。” 林无隅笑着把他拉到自己身后,然后推开了杂物间的门。 杂物间里头堆了不少东西,桌椅和一些工具箱,不常用的角落里的那些都已经落了灰,这应该不是房间布置的,成本有点儿太高了。 中间放着的一张桌子倒是看得出是清理过的,桌面上没有堆放东西,只有一个本子。 林无隅找了找开关,还是没能把屋里的灯点亮。 “这楼估计是晚上没有人来,灯坏了也没人修……”丁霁举着手机,走过去拿起那个本子翻了翻,“有字。” “写什么了?”林无隅问。 “过不去的坎儿,”丁霁说,“这字儿谁写的啊,真难看……” “过不去的坎儿……是什么?”林无隅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在屋里来回照着。 “就这屋里也布置不出什么了不起的大机关,”丁霁说,“就按最简单的来推,过不去的坎儿,就是过不去,什么地方是过不去的,还有坎儿?” “门坎儿?”林无隅的手电筒停下了,杂物房里还有一个门,在他们进门左边的墙上。 “门关着,所以这个坎儿是过不去的,是这意思?”丁霁走到了门口看了看,“要这么说的话……还得开这个锁?这是个开锁游戏?” 林无隅笑得手都有点儿晃:“那我找找开锁的提示啊……” 丁霁拿着手机在地上仔细找了找,捡起了一小根铁丝。 “是什么?”林无隅正在检查旁边堆着的桌子,想找找有没有纸条之类的。 “这就很简单了啊,”丁霁拿着铁丝走到了锁面前,“所以这个屋子只是个过渡环节吗?” “铁丝?”林无隅转过身。 没等他走到丁霁旁边,丁霁已经把铁丝弯起来戳进了锁眼里,接着就两下,锁咔的一声打开了。 “开门。”丁霁退到旁边。 虽然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林无隅还是走过去,推了一下,门往里打开了。 门刚开了一尺多宽,丁霁就猛地蹦着往后跳了好几步,吼了一嗓子:“哎操!” 就连林无隅也被吓了一跳。 门里居然站着一个人! 正在他俩还没缓过劲来的时候,门里的人已经抬手开始把门往回关了。 林无隅赶紧冲过去一把推住了门。 然后看清了门里站着的是刁震。 “怎么?”林无隅把着门,“不让救?” “谁让你们撬锁的?”刁震拼命往回推门,“我的天我头一回见到真人版铁丝儿开门!还这么快……” “错了?”丁霁走了过来。 “推理!”刁震继续推门,“又不是扒手社!重来!把锁锁上!” 林无隅实在是忍不住,松手的时候靠在门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看着丁霁:“你也太厉害了。” 丁霁拿着锁一边重新锁上一边乐:“我也觉得,我怎么这么牛。” “赶紧的!这欢声笑语打情骂俏的,”刁震在里头喊,“气氛都让你俩破坏没了!” 第 71 章 71 虽然已经把游戏的气氛完全破坏了,甚至已经看到了待解救的npc并且被强行回档, 林无隅和丁霁还是边乐边在屋里继续寻找开门的线索。 屋子没有多大, 线索很好找, 推理的内容也没设置得太困难, 在解决了几个诸如速度不同的人如何在30秒之内两两一组过河, 在手办假扮的尸体上找到线索判断出应该打开第几个抽屉, 找出对应死状的化学物品……以及随手找出了两个藏在桌子和柜子后头趁他们不备扔过关纸团子的gm之后, 丁霁和林无隅终于拿到了解救刁震的那把钥匙。 其实钥匙就粘门后头,他俩找线索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 “这不就是钥匙吗?”林无隅把钥匙拿了下来。 “放回去, ”丁霁说, “我们没有看到。” “嗯, ”林无隅把钥匙又粘了回去,“咦,这里有个虫子长得真像钥匙啊……” 然后躲在门边一道竖梁后头的gm因为笑场暴露了。 最后丁霁拿着通过线索找到的钥匙,打开了关着npc刁震的那扇门。 刁震正站在后头拿着个带led小灯的镜子补妆, 门开的时候才手忙脚乱地把镜子放回包里,一只手往腰上一叉, 另一只手撑着墙,面带微笑字正腔圆地用播音腔说了一句:“叮咚!丁霁, 林无隅,欢迎二位正式加入h大推理社。” 她身后响起一片掌声。 丁霁看到这里这间屋子还挺大的,跟外面的杂物间这部分整个是一间教室, 估计是旧楼没用了, 所以隔出来一小半做了杂物间, 剩下的就是…… “这是我们社团的总部,”刁震往身后指了指,“活动不在这儿,但是幕后策划都在这儿进行。” “不是迎新吗?”丁霁看了一眼里面,十几个人,有好几个都是那天社团纳新现场见过的,另外的看着也不像新生,“就我们俩?” “分批的,我们还有别的几个活动地点,”刁震把他们带进了里间,大家给他们让出了两张椅子,刁震看了看手机,“都还没结束,你俩这组最快。” “线索有点儿简单。”丁霁说。 “也有难的,你俩不是被强行拉来的么,”刁震说,“太麻烦了万一你俩退了怎么办。” “……哦。”丁霁点点头。 “我们求贤若渴啊。”另一个男生说。 林无隅想起那天刁震诚恳的眼神以及那句“我们需要帅哥”,有点儿想笑,赶紧偏开了头。 “正式的活动从下周开始,”刁震说,“看看电影,聊聊小说,分组比赛破破案……” 刁震说到这儿停了停,指着他俩,转头跟旁边的男生说:“分组的话这俩得分开,他俩在一组不行。” “为什么?”林无隅问。 “怕了你俩了,”刁震说,“让你们找线索就找线索,把工作人员都揪出来了还怎么玩……继续,我刚说到哪儿了?哦破破案,如果搞到钱了就出去玩玩,我们活动还是很多的,大家有什么有意思的想法也都可以说出来,能搞起来的我们都会搞。” “震啊,”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女生说了一句,“给新人介绍一下大家都是谁啊。” “哦忘了,”刁震拍拍手,“新人大家都知道了,林无隅丁霁,俩都超级学霸,没加入之前大家都听说了。” 说完也没给他俩客气谦虚一下的机会,直接就挨个哒哒哒地把社团在场的成员名字和职务都报了一遍,什么宣传财务后勤道具之类的,还挺全乎。 丁霁没有细听,他知道林无隅听一遍就能全记住了,不需要他动脑子。 “人就是这些人了,以后慢慢熟了就能叫得上名字了,”刁震说,“都是好相处的,不好相处的都已经退出了。” 丁霁笑了起来,这是要把他们退出的可能性一点点封死啊。 “也挺晚了,就不多说什么了,明天要上课了早点休息,另外几组就下次正式活动再认识吧,”刁震拍拍手,“给他俩拿个徽章。” “徽章?”林无隅问。 “对,”刁震点头,“我们社的徽章……上季度搞来的钱没用完,就做了这个,活动的时候戴上,显得我们背后有人。” 拿着徽章从杂物间……不,从社团策划中心出来之后,丁霁又笑了好半天:“这社团也太搞笑了,刁震是个什么人才。” 林无隅没说话,看了他一眼。 “干嘛?”丁霁问。 “刁震还挺漂亮的。”林无隅目视前方。 “你什么意思?”丁霁声音一下扬了上去,过了两秒反应过来,“我靠!你是在说我吗!” “出来第一句话就是刁震,”林无隅摇摇头,“简直没耳听。” “那不是我们刚从推理社出来么,折腾一大通,她又是社长,”丁霁说,“我出来第一句说她不是很正常吗!要不换你来,你第一句说什么!” 林无隅把手里的徽章举了起来,对着月亮:“这个徽章……做得还可以啊。” “这徽章是刁震设计的。”丁霁冷酷地说。 林无隅举着徽章的动作没有变,还那么举着。 “找不出词儿了吧!”丁霁冷笑。 “你连徽章是她设计的都知道?”林无隅收回胳膊,用手指轻轻一弹,徽章跃起在空中转了几圈又落回了他手里。 “我去退出。”丁霁转身就走。 “哎哎哎我的鸡……”林无隅笑着转身一条胳膊搂住了他,拽着他往回。 “你的什么?”丁霁听笑了,一边被他拉着退着走一边问。 “我的霁!”林无隅提高声音。 “肉麻不肉麻啊?”丁霁说。 “你叫我无隅哥哥的时候可以先拷问一下自己。”林无隅说。 “松开,”丁霁拽了拽他的胳膊,“一会儿让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谁看?”林无隅看了看四周,这会儿连晚上吃宵夜的人都看不到了,十一疯玩了几天,现在没睡的也都在宿舍开夜谈会,没人出来了。 丁霁飞快地低头在他胳膊上亲了一口。 林无隅一点儿没犹豫,立马跟着就在他脖子后头也亲了一口。 毕竟也还是在学校的大路上走着,动作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要脸,万一让人看到,就算他俩不介意,也不太文雅。 林无隅松了胳膊,丁霁扯了扯衣服:“一会儿回宿舍也老实点儿啊。” “我一个老实人。”林无隅说。 “嚯!”丁霁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还真是,老实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饿吗?”林无隅问。 “不饿,”丁霁说,“你要想吃东西我就陪你去。” “算了,”林无隅想了想,“等我开始夜跑了再恢复吃宵夜吧,这几天吃得有点儿太过分了。” “我奶奶说她胖了一圈,”丁霁说,“过年她都只胖半圈儿。” “这么精确?”林无隅笑了起来。 “你过年不回家的话,”丁霁偏过头,“你爸妈那边不会找你麻烦吧?” “怎么可能不找我麻烦,”林无隅说,“这几天都该找我麻烦了。” “怎么了?”丁霁马上问。 “上回我爸找老林,就是因为我一直没跟他们联系,结果现在我还是没联系,肯定得找我麻烦了。”林无隅没有说林湛被于阿姨抓住的事儿,他怕丁霁担心,而且林湛让他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他也就不打算说。 “那都差不多,我跟我爸妈也没怎么联系呢,”丁霁说,“就发了几条消息,天天问我专业问题,我连多一句都不想说,我这才刚开学多久,专业课都没上几天,那天突然跟我说伯努利方程……我他妈明年才学流体呢,你说这种天儿我怎么聊。” “是不是又说你没好好学了?”林无隅问。 “嗯,一通教训,还发的语音,我也没听完,”丁霁有些郁闷,“反正就说我上了大学觉得没人管了就玩物丧志之类的吧。” “玩什么物了。”林无隅随口问了一句。 丁霁看着他没说话。 林无隅愣了愣之后才反应过来,笑着说:“这我可真没想到,你别想往我身上赖。” 丁霁啧了一声也乐了:“我真是跟你在一块儿待久了,一点儿好的没学到。” “下回再骂我不要脸我就帮你回忆一下玩物丧志。”林无隅在他脖子后面轻轻捏了两下。 宿舍小客厅里一堆没睡的,吕乐何家宝还在吃泡面,李瑞辰坐在旁边一脸嫌弃加悲痛,熊大还在地上练他的俯卧撑。 “牛逼。”丁霁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夸了一句。 宿舍里能练的地方太多了,非挤在客厅这么点儿地方,为的就是这句表扬,丁霁很给他面子。 “香辣牛肉面,”林无隅在吕乐身边停下了,“还有吗?” 丁霁有点儿想笑。 但吕乐一句话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还有吗?”吕乐转头问李瑞辰。 丁霁快酸死了,赶紧搓了搓眉心,不搓一下能给酸皱巴了。 “还有两个,”李瑞辰说,“在我桌上,随便拿吧,都是香辣牛肉面。” 丁霁余光里能看到林无隅犹豫了一下,明显是没想到泡面的主人会是李瑞辰……这会儿再说不要,就该破坏宿舍和平了。 但丁霁感觉林无隅这种人一旦嚣张起来可能真的不会太在意宿舍关系是否融洽,他有些担心,抢在林无隅开口之前说了一句:“那我也吃一个。” “哦。”林无隅应了一声,进了隔壁屋,把李瑞辰桌上的两个泡面拿了,“那我一块儿泡了啊。” “嗯。”丁霁点点头。 “大晚上的,”李瑞辰还是一脸嫌弃,“你们怎么回事儿啊?十一放假是去辟谷了吗?” “屯秋膘呢。”熊大说。 丁霁想进屋,刚走到房间门口,吕乐又问了一句:“丁霁,你们今天是不是去社团活动了?” “是。”丁霁转过身靠着门框。 “什么社团啊?”何家宝边吃边问,“大晚上的活动?” “推理社。”丁霁说,“今天迎新,折腾了一通,搞得跟密室一样。” “那还挺有意思啊,”吕乐说,“别的社团好像都是下周才开始有正式活动。” “还行吧,人都挺逗的。”丁霁说。 “咱们认识的还有人去了吗?”李瑞辰问。 “分组的,”丁霁说,“我们这组就我和……林无隅,我们班杨妙也去了,不过今天跟我们不在一组。” “哦,”李瑞辰点点头,看着吕乐,“要是有意思的话,下回纳新咱们也去报名吧?” “我也想去了。”何家宝说。 丁霁不知道李瑞辰什么意思,不过他也懒得多琢磨,如果真拉着吕乐和小宝一块儿,也没什么所谓。 “要不我下次活动的时候问问?”丁霁说。 “行啊。”何家宝点头。 “哎,”李瑞辰一看他们这动静,赶紧摆了摆手,“我就随便说说的,我没有那个脑子……” 丁霁笑了笑没说话。 林无隅端着两碗泡面回来,吕乐刚要给他腾地方,他已经捧着面进了屋里。 丁霁跟着他进屋,小声问:“躲屋里吃?” “不躲屋里吃你把沙发上仨人都撵走了坐吗?”林无隅说,“李瑞辰还在那儿,你又该不自在了。” “我没有。”丁霁说。 “你有。”林无隅把泡面放到他桌上。 “我没有。”丁霁说。 “你就有。”林无隅坐到了自己桌子前面。 丁霁笑着想了想,小声说:“哎,你别太不给李瑞辰面子啊,他现在也没干什么,别搞僵了。” “知道。”林无隅完全没有跟他继续讨论李瑞辰的兴趣,埋头开始吃面,“你那碗吃两口意思一下就给我吧。” “我吃得下。”丁霁说。 “你吃不下。”林无隅说。 “你什么毛病。”丁霁笑着把面放到了他桌上,拿了手机靠到床上慢慢扒拉着。 朋友圈里非常热闹,玩够了开始整理照片,大家发的全是九宫格,甚至还有拼图九宫格,要不就九宫格刷屏,丁霁津津有味地看着。 一个半果男子突然跃入屏幕。 丁霁挑了挑眉,这一看就是李瑞辰发的。 这位半果男子身材还是不错的,就是腰有点儿粗了,丁霁斜眼儿看了看林无隅,林无隅的腰就很……被衣服挡住了。 他看了一眼门,客厅里的人已经散了,这会儿都忙着洗漱准备休息。 “看我干嘛?”林无隅边吃边问。 丁霁没说话,跳起来飞快地跑过去把门关上了,然后走到林无隅身边,把他t恤往上掀了一下。 林无隅吃面的动作停下了,转过头看着他。 “我看看你腰。”丁霁小声说。 “腰往下不看?”林无隅抓着t恤下摆一扬手,把衣服给脱了,然后继续吃面。 “一……一会儿看吧。”丁霁说。 本来他今天没有干点儿什么的打算,毕竟一屋子人,但林无隅的腰很漂亮,而且看到腰就会想到很多。 那些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耍流氓的蘑菇岁月啊…… 林无隅喝掉了面汤,扯了纸巾擦了擦嘴,转过身,抬头看着他:“霁啊。” “注意用词。”丁霁说。 “丁小霁,”林无隅抓着他裤腰往自己面前拉了拉,手伸到他衣服里,手指在腰上一下下轻轻划着,“这屋子隔音不是太好啊。” “……我操,”丁霁愣了愣,“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啊,”林无隅笑了,“这门一关,我其实就没什么别的想说的了。” “咱俩是不是有点儿太那什么了。”丁霁捧住他的脸。 “年轻人嘛,”林无隅说,“现在不那什么你不担心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么。” 丁霁笑了起来。 “我去洗澡。”林无隅站了起来,丁霁低着头,没来得及让开,他顺嘴在丁霁脸上用力嘬了一口。 “吃完泡面擦嘴了没!”丁霁狠狠在自己脸上搓了搓。 “不知道,”林无隅笑着说,“反正现在擦干净了。” “洗你的澡去!”丁霁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林无隅洗完澡回来的时候,丁霁正靠在床头看手机,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他推门进来的时候,丁霁明显吓了一跳,直接把手机屏幕给按黑了。 “看片儿呢?”林无隅关上门,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了床头。 “没,”丁霁说,“随便翻翻。” 林无隅弯下腰,手撑着床,凑到他脸跟前儿:“真的啊?” 丁霁盯着他看了几秒,啧了一声:“假的。” “看什么片儿呢?”林无隅勾了勾嘴角。 “什么片儿你不都没看过么?”丁霁说。 林无隅想了想,没说话。 “将军!”丁霁很愉快地拍了拍枕头。 “我现在就看。”林无隅伸手从他手里抽出了手机。 “想看自己找。”丁霁往后一靠,枕着胳膊,很得意地说。 林无隅没说话,拿着手机对着他的脸晃了一下,手机被解了锁。 “我靠!”丁霁跳了起来,想把手机抢回去。 林无隅很快地退了两步,往手机屏幕上扫了一眼。 真是……不堪入目!啧啧啧。 不过在丁霁再次扑来的时候,他没有躲,把手机递回给了丁霁。 这事儿不能拿来逗丁霁,看这东西对于丁霁来说,哪怕是他俩现在这么亲密的关系,也是个非常不好意思的事儿。 丁霁拿过手机,把视频给关了,然后才松了口气,坐回了床边。 林无隅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往后一倒,躺了下去。 “你真没看过?”丁霁转头看着他。 “现在看过了。”林无隅说。 “……哦。”丁霁把手机扔到一边,也躺了下来。 “你这会儿突然看这个干嘛啊?”林无隅说。 “你有没有过……就突然想琢磨这些……”丁霁问。 “有过啊,”林无隅说,“不是突然,是每次采蘑菇的时候我都会琢磨。” 丁霁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床板都有些抖。 “干嘛,”林无隅转过头,“这么好笑吗?” “不是,”丁霁边乐边说,“我就想起来你唱歌了。” “采蘑菇的小伙子……”林无隅翻了个身,搂着他亲了过去。 第 72 章 72 似乎从十一假期之后,正式的学习生活才算开始了, 军训过去了, 盼着假期的日子过去了, 就连假期也过去了, 而下一个可以期待的假期在遥远的两个半月之后。 丁霁感觉日子慢慢变得有些忙乱, 找教室, 上课, 赶着上课,自习, 图书馆, 这种忙碌跟高三时的那种忙碌还不一样, 要学的东西很多,要了解的东西很多,而且没有期限,高三的时候还能有个信念, 扛过这几个月就解脱了就胜利了,现在这样的忙碌是常态。 相比之下, 林无隅比他要从容一些,至少他很少看到林无隅早上起不来床, 也基本没看过林无隅打呵欠,毕竟学神,总要有点儿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早上丁霁还在掐着闹钟第二次响铃的那十分钟睡回笼睡, 林无隅已经一伸手把他被子给掀了。 “哎……”丁霁的悲鸣还没有鸣全了, 林无隅把他从床上直接给拽到了地上, 他感觉脚底下都是晃的,扶了一下椅子才站稳了。 林无隅在屋里收拾东西拿今天要穿的衣服时,他一直贴在林无隅身后,闭着眼睛跟着他移动。 “你要起不来的话,”林无隅打开了他的柜子,拿出了他晨跑的衣服,“咱们把跑步的时间改到下午或者晚上吧?” “不了,”丁霁说,“晚上自习完了哪还有精力跑步啊,而且你还要吃宵夜,吃完宵夜再搂着一肚子烧烤去跑步……” “那不是你总困得起不来么。”林无隅转过身,把衣服放在了他脑袋上,扶着他的肩。 “我就这几分钟,十点起来我也这德性,”丁霁顶着衣服,半睁着眼睛,“奶奶就总说我太皮了,睡觉的时候魂儿都跑出去玩,起床的时候还等等魂儿回来。” 林无隅笑了:“那现在回来了吗?” “我看看啊……”丁霁闭了闭眼睛,一秒钟之后突然猛地站直了,睁开眼睛瞪着他,“回来了!” “……早啊鸡崽儿。”林无隅说。 “早啊鱼崽儿!”丁霁响亮地回答。 学校有个跑步app,每天跑步的时候可以在上面打个卡,丁霁觉得每天跟林无隅一样的时间打卡,一样的时间跑完,挺有意思的。 不得不说学校的锻炼气氛还真是相当好,操场跑道上晨跑的人很多,而且不少的人一身装备很专业,一看就是高手。 丁霁以前也会晨跑,但并不是每天,一阵一阵的,最近心情不错就跑他一个月的,心情不怎么好就拉他妈倒。 林无隅却不一样,他做事很有计划,就连跑步都是,每天他俩打卡的时间前后误差不会超过三分钟,跑步的时间也计算得很好,跑完吃早点收拾上课。 规律得丁霁感觉自己快形成条件反射了。 “今天有点儿冷啊。”丁霁边跑边说。 “降温了,”林无隅说,“快11月了,你生日也快到了。” 丁霁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这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也得知道生日,”林无隅说,“所有的节日都是大家的,只有生日是我们俩自己的。” “我也记着你生日呢,”丁霁说完又有点儿郁闷,“但是我知道你生日的时候时间都已经过了。” “明年过也可以啊,”林无隅说,“我生日没所谓的。” “是不是从来都不过?”丁霁问。 “嗯。”林无隅笑笑。 “给林湛过不给你过?”丁霁有些不爽地又问。 “林湛也不过,”林无隅说,“我都不知道他生日是哪天,我妈专门不给他过生日。” “为什么?”丁霁愣了愣。 “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了,那会儿是怕他会死,”林无隅说,“后来就一直不过了。” “不知道年龄,就感觉没有长大,”丁霁说,“逼得林湛跟她越来越疏远,她自己肯定也是知道的,所以就更希望林湛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会更听话,更容易控制。” “你要不要选修一下心理学。”林无隅说。 “滚蛋。”丁霁笑了起来,“我就是随便猜猜,给人算命的时候习惯了。” 绕着操场跑了两圈,丁霁说嗓子有点儿发干,放慢了脚步,林无隅跟着也放慢了步子。 手机在兜里响起来的时候,他俩暂时离开跑道,站到了旁边。 “这一大早的谁给你打电话啊?”丁霁问。 “不知道,”林无隅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看到号码的时候手都感觉一阵发麻,“我爸。” “接吗?”丁霁问。 “接,好久没联系了,”林无隅说,“正好也问问情况。” “嗯,”丁霁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我那边儿等你。” 林无隅应了一声。 丁霁是个很可爱的人,平时他所有的电话丁霁都会凑过来听听,但这个电话他却转身走开了。 “爸。”林无隅接起电话。 “还是起得这么早。”老爸的声音传过来。 “晨跑呢,”林无隅说,“每天都这个时间。” “学校怎么样?适应吗?”老爸问。 “挺好的,”林无隅说,“老师同学都很厉害。” “那就行,你过得好就行,”老爸说,“不用管我们了。” 林无隅没有说话。 “你挺狠心的,你们兄弟俩都非常狠,随谁呢?”老爸说。 “随你俩。”林无隅说。 老爸冷笑了一声:“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说话也底气足得很啊。” “爸,”林无隅在原地慢慢地走动着,“我翅膀早就硬了,我不是上了大学才翅膀硬的,我是因为翅膀硬了才能上了h大。” “我不跟你扯这些,”老爸说,“我就想问问你,明明你知道在你哥在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不知道你妈妈为了他这么多年有多痛苦?” 林无隅沉默了。 “你不要装死,你肯定知道,”老爸说,“你不要觉得自己脑子有多好用,你没你想象的那么聪明。” “我没有见过林湛,”林无隅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可以理解你哥跟我们的感情不深,他离开家已经十年,十年的空白……”老爸说。 林无隅很想说不是十年空白,是十年恶梦,可能还会是一辈子的恶梦。 “但你从来没有跟我们分开过,是我们把你养大,”老爸说,“你就连这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吗?” 这个问题让林无隅无法回答。 感谢你们把我当成林湛的药生下来养大吗? 这话他没有说出口,就是因为他还有“感恩”之情在,所以他说不口,他依旧会扛着最后的一条线,老妈生着病,老爸很辛苦,有些话他不会说。 但他也做不到更进一步的“感恩”了,他觉得父母大概并没有意识到,或许永远都无法意识到,这么些年来,他们之间基于林湛的“付出”,并没有在他们和自己之间建立起亲情。 “你过年回家吗?”老爸换了话题,冷淡地问了一句。 “应该不回。”林无隅说。 “在哪里过?”老爸问,“跟你哥一块儿过吗?” “我说了,”林无隅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没有见过他,我也没有找到他。” “你告诉他,如果他还是个人,”老爸说,“过年的时候就回家来看看。” 林无隅感觉有些喘不过来气,林湛是不是个人他不知道,他应该不是个人了,他实在无法想象在这种状态下回家,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以前在家里那些憋闷的日子不断在脑子里闪过,让人窒息。 “说完了吗?”丁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声音挺大地问了一句。 “谁在旁边?”老爸问。 林无隅看了丁霁一眼:“丁霁。” “你那个男朋友。”老爸的声音变得更冷了。 “是。”林无隅应了一声。 “以前不是不承认的吗?”老爸说,“说不是。” “现在是了。”林无隅说。 “我不想管这些,你过成什么样我都不管,”老爸说,“你把我的话给你哥带到。” “我带不到,”林无隅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边老爸挂掉了电话。 林无隅压着想砸手机的冲动,把手机放回了背后的运动腰包里,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从之前的情绪里慢慢缓过来。 “为林湛?”丁霁看着他,“你爸知道你找到林湛了?” 林无隅没说话。 “他怎么知道的?”丁霁又问。 林无隅依旧没有出声。 丁霁沉默了一会儿,放低了声音:“你没跟我说……行吧,不说就不说,反正我现在也知道。” 林无隅笑了笑,抬了抬手,手指在他小臂上轻轻划了一下。 “是不是让你叫林湛回家?”丁霁轻声问,“过年回家?” “丁半仙儿你好久没显神通了啊。”林无隅笑着说。 “看你这情绪,”丁霁啧了一声,“是不是还让你也回家过年啊?” “我不想回去,不想见到他们,”林无隅说,“丁霁,你有没有觉得,我很不孝?” “孝是基于亲情的,”丁霁说,“给口吃的交个学费然后满口否定不是亲情,也换不来孝。” 林无隅看着他。 “你根本没体会过什么叫亲情,哪来的孝,”丁霁说,“不孝不过是他们继续否定你的一个标签而已,你身上这样的标签一堆,不差这一个了。” 林无隅笑了起来,捏了捏丁霁的下巴:“你这个样子……” “是不是很酷。”丁霁挑了挑眉毛。 “嗯,非常鸡哥。”林无隅说。 “我警告你。”丁霁看着他。 “鸡哥。”林无隅说。 “警告你第二次。”丁霁瞪他。 “鸡哥,”林无隅扒拉了一下他脑袋,“你太可爱了怎么办,快警告我第三次。” “三次,”丁霁伸出三根手指,“你完了林无隅,你马上就完了知道么。” “咱俩认识到现在,”林无隅抓住他的手指,“你警告了我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了,我就想知道警告之后我倒底会怎么完蛋,特别想知道。” “干废你。”丁霁说。 林无隅没忍住笑出了声:“吓死我了。” “跑不跑步啊!”丁霁喊了一声。 “跑。”林无隅蹦了蹦,跑回了跑道上,丁霁跟上来之后,他又转头说了一句,“什么时候废了我?” 丁霁没理他。 “快废了我吧,”林无隅边跑边笑,“鸡哥鸡哥叽叽咯咯哒……” 丁霁没憋住,笑得呛了一下,边跑边咳。 林无隅在他背上拍着:“跑步的时候别笑。” “你闭嘴就行了。”丁霁说。 林无隅的情绪管理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他接完那个电话之后,丁霁一直很留意着他的情绪,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会留意,林无隅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如果丁霁没有跟他有更亲密的接触,可能真的就会觉得这人大概是已经没事儿了。 但他们毕竟是采蘑菇的小伙子。 虽然每次采蘑菇的时候他俩都挺狂野。 林无隅的变化他还是能在哪怕有些恍惚的时候感觉到。 采得很爆发。 还会咬人。 带着撒娇式的发泄。 得亏是现在天儿凉了,要没个外套,他都出不了门儿,肩膀上脖子上都是牙印,有一个还在耳朵下边儿,衣领都挡不住,丁霁试了何家宝骚包小丝巾缠脖子大法和竖起衣领我就是h大最酷的崽大法,最后还是竖着领子去找了熊大,问他要了一条肌肉贴,贴在了脖子上。 “这是防止肌肉拉伤的,”熊大说,“不是伤湿止痛膏啊,你要是扭脖子了靠这个不行。” “嗯,”丁霁应了一声,“我今天落枕了,拉着点儿舒服。” 回到宿舍的时候林无隅扯开他衣领检查了一下,戳了戳他肩膀:“这个印子大前天咬的了吧?怎么还在?” “问我?”丁霁说,“怎么不问问您快如刀锋的牙呢?” 林无隅笑了起来,低头在他肩膀上亲了一下:“我下回戴口罩吧。” “你戴嚼子吧。”丁霁说。 “好。”林无隅手在他腰上搓了搓,“听你的,要不你也咬回来。” “我没那么疯狂。”丁霁看了他一眼。 “你要是不舒服……”林无隅想了想,“我注意点儿。” 舒服还是不舒服,丁霁迅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也不用……”他清了清嗓子,“太注意。” “那就是还行?”林无隅问。 “嗯,”丁霁往前凑了凑,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就还挺……” “我也觉得。”林无隅小声说。 门被敲响的时候,他俩还贴在一块儿。 丁霁猛地回过头,看到了门缝外面有些尴尬的李瑞辰,跟触了电似地从林无隅身边弹开了。 “……没关门,”李瑞辰很快地看了看两边,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不好意思真不是故意的。” 然后轻轻把门给带上了。 “我靠,”丁霁看着林无隅,“这还好是李香香,要换个人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样了。” “你没关门?”林无隅问。 “不是你后进来的吗?”丁霁说。 “啊?”林无隅有些迷茫,“可能是看到你太兴奋了。” “扯吧你!”丁霁说。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 “下回进屋都注意点儿,”丁霁低声说,“虽然我不喜欢李香香,但刚才多亏是他来敲门……” “知道了,”林无隅拍了拍他胳膊,“我会注意的,别担心。” 丁霁看着他。 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或者是不该在这个时候特别交待一下这种注意事项。 他感觉自己其实并不介意被除了家人之外的任何人知道,虽然不至于到处去喊,但要真有谁发现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没什么可紧张的。 只是刚才太突然,就算他搂是跟个女孩儿这样,被人猛地撞见也会尴尬。 可林无隅这句话说出来,却像是领会错了他的意思。 他不想让林无隅觉得到现在了他还在害怕“喜欢”本身。 更不想让林无隅在距离过年越来越近的日子里感觉到不踏实不安全。 这一秒钟里丁霁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到底闪过了多少想法,总之就是乱七八糟东但是一下西不过一下,嗡地全都搅在了一块儿。 他伸出胳膊抱住了林无隅。 “明天晚上不去自习了吧。”他说。 “嗯。”林无隅愣了愣,也抱住了他,“怎么了?” “不去自习,你就说行不行吧。”丁霁说。 “行,不去,”林无隅先答应了才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回一趟出租房。”丁霁说。 林无隅听到这话的时候再次愣住了,他把丁霁轻轻推开了一点儿,看着他:“回出租房?看怎么办吗?” “你想看它也可以看。”丁霁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但眼神里一股子“老子绷起来辽老子豁出去辽谁也别拔我气门芯”的气势。 林无隅瞬间明白了回一趟出租房是什么意思。 顿时有些口干舌燥。 但他没有马上答应,丁霁这段时间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林无隅一下找不到他突然提出这种让人……振奋的要求的契机。 “明天?”林无隅问。 “嗯。”丁霁点点头。 “你生日差不多了,”林无隅说,“要不要等你生日……” “不要老跟别的情侣似的非得什么事儿都等生日,”丁霁说,“你等着成年吗?你去年都18了。” “靠,”林无隅看着他,“你说的啊,明天。” “嗯。”丁霁把自己的手机放到了他手里。 第 73 章 73 林无隅今天上课有点儿走神,特别是化学, 他以前对化学的兴趣就不是很大, 这会儿被丁霁一句话搅得有点儿心神不宁, 耳朵里听着老师说, 眼睛看着投影和黑板, 手里记着笔记, 脑子里还琢磨着别的东西。 ……封闭系统……Δu=q+w……门口有个药店……等容反应热与系统的内能变化……是不是得买点儿什么东西……焓h也是状态函数……等容反应热与等压反应热的关系……嗯?哦看错行了林无隅别走神……同样温度下的等压过程与等容过程的Δu相同……鸡肯定不好意思去, 只能自己一个人去…… “林无隅。”丁霁在旁边叫了他一声。 “嗯?”林无隅应着,笔还在动。 “吃冰淇淋吗?”丁霁问。 “大冷天儿的, ”林无隅停了笔, 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想吃?” “是。”丁霁点头。 “现在?”林无隅看了一眼教室门,“我去帮你买?” “不不不不,”丁霁摆手,“我是说下课啊, 我刚说一大通你没听到?” “没,”林无隅笑了笑, “我听课呢。”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一心不能多用了?”丁霁看着他。 “你说呢。”林无隅手伸进丁霁兜里摸了颗棒棒糖出来塞进了嘴里。 丁霁没说话,转开了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师。 林无隅笑着也没说话, 余光里看着丁霁。 他发现丁霁注意力不太容易集中,能认真听课的时间很短,他悄悄给掐了一下时间, 最多十分钟就会走神, 东摸西抠的, 还会趴桌上看前人遗迹,过一会儿才又继续听课,这状态搁他自己身上他就要反省了,但搁丁霁身上,他就有些感慨,就这状态还能考个探花上了h大,小神童就是小神童。 林无隅伸手在丁霁腿上轻轻摸了一把。 这个动作很隐蔽,他们正后方没有人,斜后方和旁边的人看不到。 但丁霁正趴桌上研究一个被人刻在桌面上的小图案,这一把摸过来吓得他猛地一跺脚。 咚的一声。 林无隅赶紧收回了手,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 “做恶梦了?”老师在讲台上问了一句。 大家都笑了起来,丁霁有些尴尬地冲老师抱了抱拳:“醒了。” 老师继续讲课之后他转过头瞪了一眼林无隅:“你他妈手这么欠呢?” “看什么这么入迷呢?”林无隅趴到桌上,凑到那个小图案上看了看。 丁霁给他让出一点儿地方,指了指:“我开始以为是谁刻的一个章呢,结果……” 话没说完他就笑了起来。 林无隅清那是个圆,转圈儿写着字,看上去的确很像一个章:“认真……听课不要……乱写乱……画……” 他跟丁霁一块儿趴桌上笑了半天。 好容易笑完了,丁霁用胳膊圈着自己的脸小声问:“你这一天在琢磨什么呢?” “琢磨一会儿我下了课得去药店啊。”林无隅说。 “哪儿不舒服?”丁霁马上皱着眉问。 林无隅没说话,看着他勾了勾嘴角。 “……行了我知道了,”丁霁转开头,“要去药店买吗?” “难道去情趣店买吗?”林无隅说。 “你他妈小点儿声!”丁霁压着声音。 “你去帮我买饭,”林无隅说,“我买完了直接去食堂找你。” “明天呢,不着急。”丁霁说。 “我先买回来玩一下,”林无隅说,“我……” “林无隅,”丁霁趴回了桌上,“你先闭嘴。”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丁霁还是不会让林无隅一个人去药店买东西的,太不仗义了,还显得他很废物。 不过俩人一块儿进去肯定是不行的,会有点儿尴尬,万一再碰上同学,就更尴尬了。 “我去买,”林无隅说,“你在这儿等我吧。” “你要不好意思的话我去买。”丁霁说。 “骂了我半年不要脸了,”林无隅转身往店里走,“这会儿突然担心我会不好意思?我是个会不好意思的人吗……” “不是,”丁霁叹气,林无隅已经进了店,听不到了,他往旁边树上一靠,“您脸皮最厚了。” 林无隅进去之后连假装转一圈儿都没有,直接抓了个店员,问了句什么,店员给他指了一下旁边的一个柜台。 丁霁摸了根棒棒糖出来,林无隅有没有尴尬他不知道,反正他站在外头都替林无隅尴尬。 叼着棒棒糖还没把甜味儿舔出来,他突然听到了有人叫他名字。 “丁霁!” 他感觉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顺着声音看过去的时候看到了李瑞辰,旁边还有熊大和何家宝。 几个人直奔药店而去,要不是李瑞辰叫了他一声,这会儿何家宝和熊大都已经进店了。 “你们怎么出来了?”丁霁赶紧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小宝买喉片,嗓子疼,”熊大说,“没有鱼呢?刚给你俩发消息问要不要出去吃饭你俩都没消息。” “他买药。”丁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隔着玻璃门他这会儿看不到林无隅哪儿去了,不知道林无隅有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要出来的时候手里就一盒套子,这就精彩了。 太难了。 丁霁实在无语,真是太难了。 “林无隅病了吗?”李瑞辰问了一句,用胳膊搂了一下着急进去买喉片已经把玻璃门给拉开了的何家宝。 “好像是哪儿不舒服,我也没问。”丁霁说,看到何家宝被拉住,他又补了一句,“宝你是感冒了吗?” “可能早上跑步吹风了,”何家宝捏了捏自己喉咙,“有点儿疼。” “那光喉片不行啊,”丁霁说,“得加点儿消炎的。” “对,”熊大点头,“得消炎,感冒药也买一盒。” “嗯。”何家宝点点头。 丁霁终于看到了玻璃门后林无隅的身影,冲他招了招手:“买完药了吗?小宝也买药呢。” “感冒了?”林无隅推开门出来,手里拿着个小塑料袋,里头装着几盒药,“给你一盒吧,这个什么清火感冒的药做活动买二送一,我买多了。” “那行。”何家宝没跟他客气,拿了一盒。 “吃饭去呗,”熊大说,“吕乐一会儿也来。” 饭店是熊大他家一个什么亲戚新开的,拉着大家去尝个味儿。 往饭店走了一会儿之后,丁霁才放松下来,看了林无隅一眼,林无隅轻轻掀开外套,丁霁迅速往里面扫了一眼,看到内兜里有个塑料袋包着的盒子。 “我还怕你不买药就出来。”丁霁小声说。 “你喊那么大声儿,我能听不见么,”林无隅也小声说,“李瑞辰拦小宝的时候还给我使眼色了,这我要都……” “嗯?”丁霁迅速转过头,顿时觉得酸溜溜的。 “嗯个屁。”林无隅说。 “就嗯个屁怎么了。”丁霁说。 “不是,”林无隅凑到他耳朵旁边小声说,“咱俩都是买这个的关系了,你老盯着他不放干嘛呢?我跟他这半学期了说话没超过三十句。” “我就调剂一下生活。”丁霁说。 “你再盯着他我就要合理怀疑你对他有什么想法了啊,”林无隅说,“警告你。” 这个警告有点儿管用,丁霁看了林无隅一眼,没再继续说别的。 毕竟是个酸起来自己亲哥的醋都会吃的人。 吃饭的时候倒还是挺愉快,一帮人东拉西扯的聊,吃到一半的时候还碰上了无人机社的梁远和余皓东。 丁霁有些意外的是,余皓东跟李瑞辰认识,按余皓东的自我介绍,他跟李瑞辰是老乡。 不过两个人的关系估计不是太好,打了个招呼之后余皓东就没再跟李瑞辰说话,倒是绕到林无隅和丁霁旁边,交待了一句下周活动是要外出的,让他们安排好时间参加。 “有点儿怪。”丁霁说。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你要不要分析一下。” “我分析他俩干嘛,”丁霁说,“只要不跟你扯,我谁都懒得管。” 林无隅笑了起来:“我是开关啊?” “是啊,”丁霁说,“自觉点儿吧。” 吃完饭一帮人一块儿去自习,都挤在两排坐着,丁霁也没好跟林无隅聊天儿,居然埋头认真地看了俩小时书,他自己都有点儿意外,工具都在林无隅内兜里放着了,他居然没有胡思乱想。 晚上回到宿舍了,他才问了林无隅一声:“我手机你还要吗?” “不是,”林无隅笑了起来,抛了抛手里的东西,“你拿那几个片儿当教材呢?” “你不是没看过么,”丁霁说,“学习一下……你拿个牙膏……” 话说到一半他就反应过来这他妈不是牙膏了。 “这个吧,不知道什么手感……”林无隅拧开了盖子,还没等看清,瓶口就跟被谁捏了似的喷出一坨来,他吓了一跳,“哎这什么鬼!” “你再抛几下呗。”丁霁说。 林无隅盖好盖子,搓了搓手指:“还挺滑的。” “……我看看。”丁霁忍不住走了过去,在他手指上也搓了搓,还真是。 “学习哪个啊?”林无隅捏了捏他手指。 “什么哪个?”丁霁看着他。 林无隅没说话,只是笑。 丁霁反应过来的时候愣了愣:“随,随便吧。” “你说的啊。”林无隅说。 丁霁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发蒙,他倒不是没琢磨过,但林无隅这么直白让他有些扛不住,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不知道是不是要积攒能量,林无隅也没跟他挤一张床,开学以后这大概是他们屈指可数的几次老实睡在自己床上。 但估计都各怀鬼胎。 丁霁手机里的教材,林无隅并没有细看,要按那些来,他俩谁也达不了标,都得属于电线杆子上那些广告的目标受众。 再说在他看来,这种事儿属于本能,根本不需要教材,丁霁会去看,无非也就是测试一下自己的接受程度。 倒是一块儿杵地铁上往出租房去的时候,林无隅有点儿不好意思。 目的如此明确,目的地也如此明确。 连个顺带的借口都没找。 哪怕先去看看怎么办也能缓解一下这种仿佛他俩憋了好几年似的迫切气氛。 “……怎么办?”丁霁一进小区往前走了没多远就停下了。 林无隅往前看了一眼,林湛牵着怎么办正在路上站着,人和狗都背对着他们,怎么办正在拉屎,林湛拿着铲屎神器在旁边等着。 “要躲开吗?”林无隅问。 “打个招呼吧,”丁霁说,“好久没见怎么办了。” 林湛扔了屎,看到他俩走过来的时候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虽然他俩每次回来看怎么办都会提前打电话,这次没打,明显就不是回来看狗的。 “又长个儿了,”丁霁抱着怎么办掂了掂,“有二十斤了吗?” “……刚十二斤,”林湛说,“二十斤是怎么估出来的,你是肌无力么。” 丁霁一下乐了:“我怎么感觉很重啊。” “你们去忙吧,”林湛说,“苗哥在车上等着带它去游泳。” “哦。”丁霁放下了怎么办。 林湛看了看林无隅,想说什么又没说,牵着狗转身走了。 “林湛绝对知道了,”丁霁一边往出租房那边走一边说,“只是他懒得问。” “嗯。”林无隅应着。 “其实这倒没什么,他知道了我一点儿都不尴尬,”丁霁又说,“我尴尬的是,他是不是看出来咱俩回来是干嘛来了?” “有可能,”林无隅笑了起来,“不过这也没什么,他要带个女朋友回来不也一样这个效果么。” “他有女朋友吗?”丁霁问。 “没有吧,没听说过,”林无隅说,“你跟你湛哥那么熟,你没问过吗?” “谁问这些啊,”丁霁说,“而且他肯定没有女朋友,就那个性格,人姑娘一句话没说完他就能直接给你堵得憋过气儿去了,颜狗都没有那么好的抗性。” 林无隅搂过他的肩:“这么了解。” “那是你亲哥啊,林无隅。”丁霁说。 “亲哥怎么了,是我亲哥,又不是你亲哥。”林无隅说。 丁霁转头盯了他好一会儿:“我发现你就是欠收拾。” “出来,”林无隅手撑着门框,在浴室门上敲着,“丁霁你出来收拾我。” “你是不是疯了!”丁霁唏里哗啦的水声中吼了一嗓子,“我他妈洗十分钟你敲了十分钟,你就说你是不是神经了!” “是。”林无隅说。 “你洗了二十分钟我他妈催你了吗?”丁霁说。 “我没说要收拾你啊,”林无隅把门上贴着的纸壳掀开一个角,把手伸进去晃了晃,“霁啊……” “我他妈!”丁霁啪的一巴掌甩在了他手背上。 “疼啊。”林无隅继续晃手。 丁霁唰的一下把门给拉开了,从头到脚都滴着水,瞪着他:“来来来,要不你进来。” “这不是洗完了么?”林无隅扫了他一眼。 “我是不是还得擦一下啊?”丁霁说。 “不擦了吧。”林无隅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往外一扯。 丁霁一个踉跄被他拉了出来,拖鞋都甩掉了一只,他反手也抓住了林无隅的手腕:“林无隅你是真急了呢,还是给自己壮胆儿呢?” “都有。”林无隅拉着他往卧室走。 丁霁笑了起来,声音里全是得意:“我以为你多大能耐呢。” 林无隅把他往床边推了一把,脚一抬把门给踢上了。 然后从桌上拿过一个方形小袋子和那支牙膏,放在了床头。 丁霁看了一眼,突然蹦了一下就往门口跑:“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林无隅回手一捞,抓住了他胳膊:“晚了。” 第 74 章 74 堕落了。 学坏了。 丁霁趴在床上抱着枕头,半张脸埋在枕头里, 一只眼睛看着旁边的林无隅。 林无隅刚去拿了根棒棒糖塞到他嘴里, 他现在还叼着一直没动过。 并不是什么身体被掏空什么无力什么b, 就是不好意思, 非常不好意思, 连动一下手指都觉得不好意思的那种不好意思。 林无隅有没有不好意思他不知道, 反正林无隅给他拿了棒棒糖, 往他身上盖好被子之后就靠在床头,一只手搁他脑袋上摸着。 跟安抚怎么办似的。 不过挺舒服, 这种安抚还是管用的。 林无隅拿过了床头的手机, 丁霁正想说你这种事儿过后居然玩手机, 他把手机伸到了丁霁面前,手把他的脸捧了起来,拿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 手机解了锁。 “你玩我手机?”丁霁愣了,“你没手机啊?” “我就看看, ”林无隅又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你要洗澡吗?” “你先去洗吧。”丁霁说。 “我等你睡着了再洗。”林无隅在他手机上戳着。 “为什么?”丁霁翻了个身侧躺着, 跟林无隅说了几句话之后他觉得不好意思的那种劲头很快消散了,自在了很多。 “怕你一个人呆着琢磨太多。”林无隅捏捏他耳朵。 丁霁正要说话, 突然听到了自己手机里传出的一些声音。 ……成何体统! “你干嘛呢?”他撑起胳膊往手机屏幕上扫了一眼,果然不是他听错了,他看着林无隅, “您到底什么毛病?完事儿了你看片儿?” “我看看对不对。”林无隅一本正经地说。 “……林无隅?”丁霁看着他, 感觉自己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什么合适的话来形容这个人了。 “怎么样?”林无隅把手机扔到旁边, 跟个虫子似的飞快地拱了几下,出溜下来跟他并排躺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缓过来了吧?” 丁霁还是看着他。 “注意力放到‘林无隅你他妈是个神经病’这上头,是不是马上就自在了?”林无隅笑着问。 丁霁愣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个字:“靠!” 去洗澡的时候林无隅没跟着,不过一直在客厅来回走着,一会儿开冰箱找东西吃,一会儿又把电视打开了看新闻。 还唱歌来着。 “今天好运气,老狼请吃鸡……” 丁霁撑着墙,喷头里热乎乎的水冲过身体,某些还没有完全消散的感觉慢慢复苏,然后再慢慢平复。 最后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仰起脸冲了冲水。 然后转过身,伸手在身后大镜子上抹了抹,擦掉了水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也不知道想看什么。 大概就是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 以后什么样。 他很少这么矫情。 所以矫情了一小会儿之后,他的注意力就换了地方,他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一些痕迹。 “丁霁?”林无隅在外面敲了敲门。 “干嘛?”丁霁转过头,看着门。 “我这可是第一次敲门啊,”林无隅说,“洗了半小时了,我看看你是不是缺氧晕过去了。” “没有,洗完了。”丁霁关掉了喷头,有点儿吃惊,自己进来半小时了吗? 怎么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就正常洗澡的步骤而已,平时也就十分钟。 站镜子前头被自己果体迷得又杵了二十分钟? 他拿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的时候往客厅的挂钟上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终于洗完了?”林无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林无隅你他妈一天不坑我都不舒服是吧!”丁霁看着他。 “怎么了?”林无隅张着胳膊走到了他面前,抱了抱他。 “这是半小时吗!”丁霁指着钟,“我进去一共没到十五分钟!” “是么?”林无隅一脸逼真的惊讶,回头看了看钟,“啊,那是我一分不见如隔半刻度秒如分了?” 丁霁叹了口气,挺了两秒,还是笑了起来:“靠。” “要吃宵夜吗?”林无隅问。 “大半夜的,我不吃,”丁霁说,“你自己吃吧。” “吃点儿吧,”林无隅说,“毕竟也是有消耗的……我点了两份呢。” “两份你都吃了吧,”丁霁看着他,“毕竟你体力活儿干得多点儿呢?” 林无隅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你是有什么不服吗?” “没有,”丁霁也笑了,“这事儿就别讨论了吧,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林无隅没再说话,看着丁霁一边擦头皮一边走到了窗口,他跟了过去,贴在丁霁身后抱着他站着,一块儿看着外面。 “你怎么这么粘人?”丁霁往后靠了靠。 “处男都这样。”林无隅说。 这话说出来,他俩都没憋住,啃啃乐了好一会儿。 “哎,”林无隅低头用脸在丁霁脖子上蹭着,“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按说你现在心情不错,我应该去洗澡。” “去啊。”丁霁说。 “舍不得,”林无隅想了想,“要不你站门口看我洗吧?” 丁霁偏过头,沉默了好半天才笑着开口:“林无隅,提枪上阵的是你,歇一会儿还要再轮采蘑菇的小伙儿也是你,怎么你还嗲上了啊?” “站门口,”林无隅冷了声音,“看我洗澡。” 丁霁愣了愣。 “这样?”林无隅问。 “操,”丁霁笑得人都抖了,“行行行,你洗,我看着。” 林无隅并没有让人参观自己洗澡的嗜好,但他还是坚持开着门,跟丁霁边聊边洗澡。 昨天丁霁提出这要求的时候他就一直没底,虽然冲动站胜了理智……这是必然的,虽然理智战败了,但他现在还是不放心。 总怕丁霁缓过劲来了之后心里会不舒服,这跟打个啵儿唱个采蘑菇不是一个级别的事儿。 他一秒都不想让丁霁一个人呆着。 如果丁霁会有什么不适应,他这么一直打着岔,也许能淡化一些。 “你手机响了。”丁霁说。 “你接一下吧,估计是外卖送来了,”林无隅说,“让他放电梯里送上来。” “我下去拿也行的。”丁霁走过去拿起手机。 “你能走吗?”林无隅问,“会不会不舒服……” “你闭嘴,”丁霁站到浴室门口指了指他,“洗你的澡。” 宵夜外卖还是让小哥放在电梯里送上来的,丁霁往电梯走过去的时候还特意感受了一下,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 走路还是能走的! 什么就不能走路了! 滚! 他拎着一个大兜回了屋里,把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开,从兜里拿出了林无隅点的外卖。 ……这不知道的估计得以为这人刚去工地扛完水泥。 “这是两份?”丁霁问。 “汉堡买三送二,”林无隅从浴室出来,光着膀子,身上还挂着水珠,直接到桌子旁边拿起一个汉堡就啃,“鸡翅也是,买三送一,饮料买二送一,鸡肉卷儿买五免一……这是个新店,有优惠活动。” “你把所有的优惠都买了一遍?”丁霁看着他。 “嗯。”林无隅笑了笑,“我估计吃不完,剩下的明天吃早点吧,那个微波炉不是也有烤箱功能么,烤一下就行。” 丁霁又拉开袋子往里看了看,除了他说的这些,还有些别的,什么蛋挞手工蛋糕之类的。 林无隅的确是按着两个人的份量买的。 丁霁犹豫了一下,拿出了一个鸡肉卷,一边拆开包装一边坐到了林无隅身边。 “不是大半夜的不吃吗?”林无隅伸出胳膊搂住他。 “买都买了,”丁霁咬了一口,“闻到就又有点儿馋了。” “是不是因为我买了,不吃觉得对不住我一番好意。”林无隅说。 “不是。”丁霁说。 “不会对不住的,”林无隅说,“你不吃就我吃,你吃不完也我吃……” “反正是你猪对吧。”丁霁说。 林无隅笑了起来:“那今儿晚上你被一头英俊的猪拱了。” 丁霁憋不住想笑,赶紧把嘴里的鸡肉卷给咽了。 吃完东西,他俩又窝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丁霁其实已经很困了,但林无隅说不能马上睡觉,得消消食。 窝沙发上看电视算哪门子消食丁霁不太能理解,但还是跟他一块儿盯着电视把一个小伙儿大学毕业回老家养鸡致富的节目看完了。 “这感觉就是我啊。”林无隅说。 “……开无人机赶鸡么,”丁霁说,“也不是不可以,你看这人就是野放,能上树,要看看鸡的情况,就拿无人机飞过去瞅瞅,还能无人机喂食,再拍点儿万鸡奔腾的航拍大片儿……” “睡觉。”林无隅关掉了电视,笑着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换一下床单,”丁霁说,“你。” “我就我。”林无隅进了屋,几分钟就把床单给换好了,把换下来的床单扔进了洗衣机,“现在洗明天早上晾?然后让林湛过来帮收一下?” “别了吧!”丁霁喊了起来,“回来一趟就为了洗个床单,你还好意思让你哥来帮收?” “那下次回来的时候收吧,”林无隅在洗衣机上按着,“反正也没两天,然后再换,再洗,下下次回来再收,再换再洗……” 丁霁进了卧室。 林无隅进屋的时候他已经裹着被子睡好了。 “跑什么?”林无隅扯开被子钻了进去,搂着他。 “你那个没脸听的计划说完了?”丁霁问。 “说完了。”林无隅笑笑。 “那睡吧。”丁霁说。 林无隅手指在他肩膀上轻轻点了一下:“这道红的是怎么弄的?不是我啃出来的吧……” “你再看看,”丁霁说,“它像不像一个手指印。” “……我这么大劲?”林无隅说。 “不然呢?我自己撞的吗,”丁霁啧了一声,“身上别地儿还有呢,要看看吗?” “好。”林无隅一掀被子就往里钻。 “哎!”丁霁拍了他一巴掌,“出来!” 林无隅在他肚子上亲了一口才又钻了出来:“行吧,睡觉。” “明天几点起来啊?”丁霁翻了个身,偏过头看着他,“还要晨跑吗?今儿晚上没回去,他们要是问起来,怎么说啊?李香香肯定猜到咱俩干嘛去了……有点儿尴尬啊……” “我哥生日咱俩给他过生日去了,喝了一夜酒,”林无隅捂住了他的嘴,“明天早上不晨跑,改到下午了,就这点事儿没什么好琢磨的,睡觉。” 丁霁闭上了眼睛。 上午第一节有课,虽然困得要命,丁霁还是被林无隅无情地从床上拽了起来。 “我还想着不晨跑了能多睡一会儿呢。”他坐在床边,顶着一脑袋乱七八糟的头发,有些郁闷。 “回学校的时间不算了么,”林无隅拿过他的衣服,往他脑袋上套,又拽着他胳膊往袖子里扯,“赶紧的,自己穿,这鸡翅也扯不明白。” “滚蛋。”丁霁扯了扯衣服,站了起来,打了个呵欠。 洗漱完出来的时候,看到正在晾床单的林无隅,他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密感,特别特别喜欢,特别特别想蹭一蹭的那种感觉。 他走过去抱着林无隅,扯开他衣领,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好吃么?”林无隅问。 “有嚼劲。”丁霁把手伸到他眼前,竖了竖拇指。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再回宿舍了,他俩直接去了教室。 宿舍几个人坐了两排,还给他俩留了位置。 他俩坐下之后,几个人都转头看着。 “昨天晚上你俩去哪儿了啊?”吕乐问,“我说发个消息问一下,李瑞辰还不让。” “我哥生日,”林无隅笑笑,“叫了我俩过去k歌,太晚了就没回来了。” “真爽,”熊大说,“我也想k歌了,老没时间。” “咱们可以凑钱买一套,在宿舍里……”吕乐还没说完就被李瑞辰打断了。 “在宿舍里被隔壁宿舍的群殴。”李瑞辰说。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何家宝拍拍熊大:“那你之前就应该去报唱歌的社团,我看有好几个呢,我们系不是还有乐队吗?” “开玩笑,乐队我能去吗,我去干嘛,”熊大说,“他们演出的时候我站门口帮人往手上盖章?” 几个人趴桌上又乐了一通。 宿舍里一帮人没有谁对他们这次夜不归宿有什么疑问,毕竟亲哥在这儿,回去一次也正常,带上最好的朋友回去蹭饭也可以强行正常。 其实对洗不洗床单这件事儿对于林无隅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丁霁的情绪才是他最关注的内容。 也许是太在意。 直到他们又回去洗了两次床单,丁霁看上去都没什么异常之后,他才慢慢放心下来,开始琢磨丁霁的生日礼物。 他俩单独过生日肯定是没戏,宿舍里几个人的生日都公开了,吕乐仿佛一个称职的居委会大爷,把每一个人的生日都存在了他手机里,提前一星期就已经预告了一块儿给丁霁过生日。 所以这个生日肯定是集体生日,只能给丁霁用心准备个他能喜欢的礼物了。 但说实话,丁霁喜欢什么,林无隅还真的说不上来。 要是反过来,丁霁起码能知道他爱吃,可以送他一头猪。 他总不可能再捏一只鸡给丁霁,再说他的手工实在是配不上他学神的称号。 “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啊?”林无隅跑步的时候还是直接问了丁霁,“我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我自己都不知道呢,”丁霁说,“你给我包个红包就行了。” “我给你包个欠条吧您还欠我不少钱。”林无隅说。 丁霁笑了起来:“也别送什么东西了,我真不知道想要什么,你知道就我现在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林无隅问。 “我这一天天的,”丁霁挥了挥胳膊,“看到你就高兴,看不到你就郁闷,你说我要什么礼物,有你就行了。” “跑到前头去小树林里。”林无隅说。 “嗯?”丁霁愣了愣,“干嘛?” “我要亲你。”林无隅放开了步子,嗖地一下冲了出去。 丁霁没什么想要的,林无隅就只能继续自己琢磨。 他长这么大,还没费过这种心思,也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一个人的生日连课都听不进去了。 最后老天爷都看他可怜,在丁霁生日前三天,终于给了他一点儿灵感。 无人机社的活动,丁霁跟别的成员一块儿边看视频边听梁远在旁边讲解,林无隅帮余皓东在学校复印室里印材料。 有几张印得特别小,是准备贴在遥控器上给新成员看的注意事项。 “这是缩小了印的吗?”林无隅问。 “嗯,”余皓东看了他一眼,“没见过吗?以前作弊都这么弄。” “……我没作过弊。”林无隅说。 “你同学没这么弄过?”余皓东问。 “我不太注意别人。”林无隅说。 “可以,”余皓东点点头,“是这个范儿。” “最小能缩到多小?”林无隅又看了看小纸条。 “这么大。”余皓东用食指和拇指圈了一下。 “知道了,”林无隅点了点头,“谢谢。” “你要干嘛?”余皓东问。 “写日记。”林无隅说。 “写给蚂蚁看是吧。”余皓东笑了起来。 给鸡看。 第 75 章 75 距离丁霁的生日只还有两天,确定了要送的东西之后, 林无隅就得马上行动起来, 要不就赶不上了。 而且为了保证在丁霁已经知道他肯定会送礼物的情况下还能给丁霁一个惊喜, 他得严格地做好保密工作。 “你去哪儿?”丁霁抓住他胳膊, “一会儿不去自习了?” “你去, ”林无隅说, “我有事儿。” “干嘛?”丁霁问, “给我买礼物吗?”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我也去。”丁霁说。 “……哪有人这样的?”林无隅说。 “我就这样,”丁霁说, “我从小到大, 生日礼物都自己挑。” “你同学送你礼物也让你挑吗?”林无隅问。 “你是我同学吗?”丁霁说, “而且我同学不知道我生日,我不跟同学过生日。” “我要给你点儿小惊喜,”林无隅说,“大惊喜给不了, 小惊喜总还是给的。” “你别拿无人机给我叼过来啊,”丁霁低声说, “那个一般男生拿来给女孩儿表白,效果太轰动了, 咱俩不合适。” “你不说我压根儿就没想到。”林无隅说。 “太不浪漫了,”丁霁啧了一声,“算了你去吧, 我不跟着了, 小惊喜啊, 你说的,不惊喜你就等着。” 本来林无隅没打算把“小惊喜”这么一个概念明确地说出来,如果没说,那么注意力就不会放在惊喜还是不惊喜上,而是“他送了我一个有意思的小礼物”,现在这么一明确,重点就全在“惊喜”上了,哪怕是他很注意地专门用了一个“小”字。 万一不惊喜呢,小惊喜都没呢。 林无隅感觉压力一下就大了。 这不是他送丁霁的第一件礼物,甚至也不是第一件手工礼物,但这是生日礼物,这是丁霁专属的日子。 一出校门他就拿出手机,拨了林湛的电话。 “到了?”林湛问。 “没,刚出校门。”林无隅说。 “怎么了?”林湛问。 “就告诉你我出来了。”林无隅说。 “……不用告诉我你出来了,告诉我你到了就可以。”林湛说。 林无隅笑了起来:“我有点儿紧张。” “别紧张。”林湛对他进行了完全没有意义的安抚。 林湛给了他一个地址,这是林湛工作室的地址,离出租房那边不太远,是个商住一体的大楼。 林无隅还一直都没去过林湛的工作室。 不知道丁霁去过他湛哥的工作室没有,应该也没有,要不早吹上了。 他还没告诉林湛具体要做个什么东西,只是他不光想做出一个缩印的小本本,白底黑字儿什么的,他想要一些小设计。 他的笔记本做不了,而且丁霁会看到,他只能找林湛,就算林湛不会,林湛那儿也有人会。 找哥十年,用哥一日。 …… 听着有点儿奇怪,最近脑子里想的东西总不太健康,老跑偏。 找哥十年,用哥一时。 林无隅到了大楼大堂,正想再拿手机看看林湛给他发的地址是第几层的时候,旁边有人叫了他一声:“无隅。” 他转过头:“苗哥?” “走,”苗哥看来是专门在等他,招了招手,“用后面的电梯,大堂的这几个人太多。” “嗯。”林无隅跟着他穿过走廊进了后面的货用电梯。 “之前没来过吧?”苗哥问。 “没来过,”林无隅说,“平时录视频都在这里吗?” “对,”苗哥点点头,“有点儿乱,你要有心理准备。” 林无隅笑了笑。 林湛的工作室不对外,所以没有牌子也没有任何标示,只是是装了一个黑色的对开门,哑光的门板很有质感。 进门的时候林无隅在门板上轻轻弹了一下,发现表面一层是金属的。 “来了。”苗哥进门的时候往里面说了一声。 林无隅跟着往里看了一眼,第一眼没有看到了,但是他有些震惊地停下了脚步。 苗哥和他对“乱”的理解大概是有偏差的。 一进门客厅的位置是一个展示厅,中间有一个展台,放着一个球形的微缩模型,转圈360度都做了场景,主题基本都很有未来感。 除了这个展台,四面墙,屋顶,全是玻璃,玻璃后面封存着的都是林湛的作品,或大或小,甚至他低头的时候发现地板也是玻璃的,下面是各种需要俯视的作品…… “到里头来吧。”一个女孩儿从旁边的屋里走了出来。 林无隅认出来这是那天丁霁塞了电话号码的女孩子。 “欢迎参观你哥的工作室,”女孩儿冲他笑笑,伸出手,“孙敏敏,叫我大壮就可以了。” “……大壮?”林无隅跟她握了握手。 “就是非常强壮的意思,”苗哥在旁边给介绍了一下,“大壮姐非常能干,是工作室的总管,包揽一切,外联内联财务。” “名字你哥赐的。”孙敏敏补充了一句。 “哦。”林无隅有些感慨,林湛给人起外号的水平仿佛一个小学直男。 “这屋子是办公的,做视频啊,修图啊什么的都在这儿,”苗哥继续介绍,“对面那个是会议室,还有两个屋是拍摄用的。” “嗯。”林无隅点点头,跟着他俩进了屋。 林湛在沙发上坐着,冲他招了招手:“坐。” 林无隅看了看屋里,还有一个人坐在电脑后头,偏过头冲他笑着点了点头:“林湛说你要弄个小玩意儿?” “是,”林无隅说,“送朋友的礼物。” “覃维宇,”苗哥大概是工作的导游,继续介绍,“技术活儿都是他,今天你要设计什么东西都可以让他帮你。” “麻烦了。”林无隅说。 “不麻烦,”覃维宇摆摆手,“先说说吧,想做个什么?” 说实话,林无隅的本意就是做几张带点儿小设计的小纸片儿,上面写点儿东西,然后订成一个小本,穿条链子当个吊坠送给丁霁。 就希望林湛能帮他随便弄一下,是那么个意思就可以了。 结果现在感觉工作室全员都快到齐了,大家一块儿往这儿一杵,全都盯着他,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我其实就是想做个带图案的迷你小活页”的意思了。 “就……我最初的想法就是几张纸弄点儿图案写上字,缩印成……”林无隅想了想,用手指学着余皓东那样圈了一下,“这么大,然后打个孔……” “做成吊坠?”林湛问了一句。 “对。”林无隅转脸看着他,不愧是亲哥。 “那多丑啊,”林湛说,“你这是什么品味?” “会卷边儿的,”覃维宇笑着说,“不过意思我明白了。” “给他想个升级版的,”林湛看着覃维宇,“几片金属,激光切一下?” “可以,”覃维宇想了想,“要不这样,四片,每片几个字,一个字镂空,别的字做实心,再留一个空的位置,然后合起来,镂空的字能组一句话一个词儿……行吗?” “行吗?”林湛看林无隅。 “是不是有点儿太隆重了?”林无隅没想到这东西会突然成了这样。 “不隆重你也不会跑来找我了,”林湛说,“开始吧。” 好在实际干活儿的就是覃维宇,苗哥和孙敏敏没有留在办公室,去做自己的事了,要不林无隅真的会感觉到尴尬,他很少会尴尬,但如果人全在这儿看着他给丁霁想情话,他是真的会尴尬的。 “先确定一下颜色和形状,”覃维宇点着鼠标,“不过能挑的不多,我们现在手头有的就是金色银色和黑色。” “银色吧。”林无隅说。 “行,”覃维宇点头,“形状呢,圆的方的还是花瓣之类的?” “方的。”林无隅说。 “你想写什么?”覃维宇又问,“建议别太多页,最多四片儿就行,多了太厚,也会重。” “我……想想。”林无隅说。 “送女朋友的吗?”覃维宇偏过头看了看他,“这个做出来她肯定喜欢。” “不是。”林无隅看了林湛一眼。 “男朋友。”林湛一边玩手机一边说了一句。 “哦,”覃维宇应了一声,“是上次给大壮塞电话号码那个男孩儿吧?” “对。”林无隅笑了笑。 “小孩儿挺有意思,”覃维宇点了点鼠标,“你先想四个字吧,我先把这几个字的位置定出来,别的你再慢慢想。” “养鸡手册。”林无隅说。 覃维宇和林湛都愣了,一块儿抬头看着他。 “就这个。”林无隅很确定。 “丁霁外号是小鸡么?”林湛笑了。 “不是,”林无隅说,“他不让人这么叫他。” “你就是欠的,”林湛说,“就按他的做吧,养鸡手册。” “行。”覃维宇笑着应了一声。 丁霁趴在教室的桌子上,面前放了本书,没翻几页就停下了,跟四周埋头认真学习的人一比,简直是混日子的典范。 平时他也不会这样,毕竟林无隅坐他旁边,他能静得下心看书,虽然过不了几分钟也会走神,但总不会像现在这样全程都在走神。 一直到李瑞辰抱着书坐到他旁边的时候,他才拉回了飘荡在不知道哪个山谷里的思绪,转头看了李瑞辰一眼。 “林无隅没来?”李瑞辰小声问。 “嗯。”丁霁应了一声。 “难怪你都快睡着了。”李瑞辰笑了笑,翻开了书。 丁霁没说话。 “你喜欢什么颜色?”李瑞辰问。 “嗯?”丁霁愣了愣。 “你说个喜欢的颜色吧。”李瑞辰说。 “黑色。”丁霁说。 “好。”李瑞辰点点头。 丁霁估计他是要给自己准备生日礼物,顿时感觉自己一开始的态度有点儿太冷漠了,再想想李瑞辰给他俩打好几回圆场,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刚想再说点儿什么的时候,李瑞辰又开口小声说了一句:“是因为林无隅吗,我他衣服啊笔袋什么的都是黑的,你的东西颜色倒是挺多的。” 丁霁虽然不知道自己刚才想说什么,但现在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李瑞辰果然还是贼心不死。 “我给你算个命。”丁霁看着他。 “好啊,”李瑞辰笑了笑,“听说你挺厉害。” “算得挺准的,”丁霁拍了拍前面吕乐的肩膀,“给我几根儿牙签。” 百宝箱吕乐马上从兜里拿出了一包牙签递给他:“塞牙了啊?” “堵心了。”丁霁说。 吕乐茫然地愣了两秒,转回头继续看书了。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李瑞辰笑了笑。 “别担心,”丁霁抽了三根牙签出来掰断了,然后开始往桌上扔,“我从来不表达意见。” 李瑞辰看着他没说话。 扔了几轮之后,丁霁拿笔在纸上画了几下。 他并没有真的在算,只是摆个架式,算出来无论是什么,他要说的都不会改变。 “大过卦,大凶。”丁霁说。 “什么意思?”李瑞辰问。 “要有自知之明,”丁霁看着他,“凡事慎重,谨言慎行,切勿存有妄念,徒劳无功。” 李瑞辰没有说话,跟他对视了一会儿之后,笑了笑。 “还有解,”丁霁说,“要听么?” “你说。”李瑞辰点点头。 “后头还有更好的,”丁霁说,“耐心点儿再等等。” 李瑞辰笑了起来,低头笑了半天才又转回头看着他:“我其实……” “我不管你其实对林无隅有没有想法,有什么想法,想没想干什么,打没打算干什么,”丁霁压着声音,“我就告诉你,别过界。” “……我知道了。”李瑞辰说。 “你最好知道了。”丁霁说。 李瑞辰笑了笑:“我真的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不是注意,”丁霁说,“是摆正位置,咱们是同学,是舍友,还可以是朋友,我谢谢你之前几次帮着打掩护,但咱们不能是‘需要注意’才能维持下去的关系,懂了么。” “懂了,”李瑞辰看着他,“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个样子。” “你戳到我开关了。”丁霁说。 “这样对吗?”林无隅站在激光雕刻机跟前儿,用他半小时学会的技术从一块薄薄的银色金属上切下来了一块。 “对。”林湛靠着旁边的桌子点了点头。 “好玩吗?”覃维宇问。 “挺有意思的,”林无隅说,“这刻字就简单了。” “你有什么想刻的可以拿过来,”覃维宇说,“非常简单,设置一下就行,不用你动手。” “保温杯,”林无隅说,“刻上学神专用。” “养鸡专用也可以。”覃维宇说。 “对。”林无隅点头。 “你俩干正事儿行吗。”林湛说。 “来,”覃维宇把他推到电脑前,“你把字儿的位置最后确定一下,还有花纹,保证每个环节都是你亲自动手。” “好。”林无隅说。 林无隅本来是想着按覃维宇的想法,四张金属上镂空的字可以用类似藏头诗的方法,每句露出一个字来,打开是一句话。 但这想法实现起来很困难,他没有这么高的文学修养,能这么点儿时间想出这么个东西来。 林湛还给他找了个藏头诗生成器,一块儿拿“养鸡手册”生成了一下。 “养拙干戈际,鸡戟遂崇仪,手持白羽扇,册有征战事。”林无隅差点儿连念都念不顺溜,“这就是随机从库里一首诗拿一句啊……” “算了吧。”林湛说。 “算了。”林无隅说。 于是就还是单独每片金属页上一个镂空字,除了“鸡”那一页,别的三页都还挺好的。 每页的养鸡内容因为尺寸原因,也没办法写太多,都是几个字。 但就这几个字,也费了林无隅不少心思。 最后在他亲自坐电脑前操作,再看着机器雕刻,做出来了四片银色的小书页。 小小的方形,左上角都打了孔,可以用链子串起来,撂在一起的时候能看到四个角上的四个字,一片片错开的时候,每一片的中间都有几个字,是他在覃维宇强忍着的笑声里写出来的。 希望丁霁能满意。 “我给你找个盒子吧,”孙敏敏看了看这个已经是成品的小吊坠,“还挺精致啊,四周一圈花纹是小龙吗?” “是。”林无隅点头,“属龙的。” “你画的吗?”孙敏敏又问。 “你脑子呢,”林湛说,“他画得出来还找我吗。” “也是。”孙敏敏很开心地笑了半天,“哎呀我去给你找盒子。” 折腾完这个礼物,用了好几个小时,苗哥回家的时候开车把他送到了学校门口。 下了车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丁霁一直没有联系过他,非常沉得住气。 正想给丁霁发个消息问他要不要出来吃个宵夜,他的手机突然有电话打了进来,是老爸。 林无隅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感觉头皮一阵一阵地麻,最后他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把电话给挂掉了。 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给丁霁打了个电话。 “哟。”丁霁接起电话,声音有点儿懒,“这是终于想起我来了。” “下来吃宵夜吗鸡哥。”林无隅问。 “不吃宵夜,”丁霁说,“但是我可以下去陪你吃宵夜。” “快来。”林无隅笑着挂掉了电话。 然后把手机放到了兜里,他不确定老爸会不会再打过来,但他不想接电话,也不想听到老爸让他情绪低落的声音。 第 76 章 76 林无隅站在宿舍楼下,看着丁霁从楼里跑出来的时候, 居然有一种暑假在机场等着接机的感觉。 一日……为什么现在总是会想歪? 半日不见, 如隔三秋。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丁霁晃了晃手机, “哪儿的商场还这个时间还开门啊?” “万一有呢, ”林无隅说, “大千世界还都听你的吗, 说不开门就不开门了。” “如果是明年我生日, 你这么跑出去,”丁霁说, “然后说是给我挑礼物去了, 我打死都不会信。” “为什么?”林无隅笑笑。 “现在咱俩热恋期啊, ”丁霁一边往食堂走一边说,“你说什么我都会信,而且你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肯定不会骗我。” “怎么, 明年就不是热恋期了?”林无隅问。 “没那么长时间,”丁霁说, “特别是咱们这种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腻在一起的,别说热恋了, 就军训的时候就谈上的那些,明年暑假过完就有一半要换人。” 林无隅笑着没有说话。 丁霁没有谈过恋爱,这么“通透”的话, 不知道是因为聪明, 还是因为没有安全感。 “我不会的, ”林无隅伸手在他后脑勺上弹了一下,“我起点太高。” 丁霁回头看了他一眼:“是我起点更高的意思吗?” “我不是在自夸啊,我就是说我的感受,”林无隅说,“当然,你起点的确很高……要点儿脸吧林无隅。” 丁霁笑了起来:“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说什么?” “什么也不用说,”林无隅捏捏他的肩,“看我吃宵夜。” 他们正好赶上食堂最后一波,他俩买完吃的,食堂就下班了。 林无隅基本上把剩下的什么烤串之类全都清了,端了一大盘子坐到了桌子旁边。 “喝饮料吗?”丁霁问,“我帮你拿。” “喝,”林无隅想了想,“冰红茶吧,可乐现在喝了怕睡不着。” 丁霁拿了两瓶冰红茶过来,拧开一瓶递给了他:“你到底去给我弄了个什么礼物啊?” “我要是不说,”林无隅看了一眼冰红茶,“这冰红茶是不是还要收走啊。” “不收。”丁霁说。 “那不说。”林无隅拿了一个鸡腿啃着,“这来晚了就是不行,鸡翅都没了,就剩鸡腿,肉太实了……” “不说就没有冰红茶了啊。”丁霁说。 “我自己买。”林无隅说。 “靠,”丁霁看了看他,“这么坚定,看来是很大的惊喜了?” “小惊喜,”林无隅说,“期望不要放得太高,摔下来容易扭脚。” “行吧,”丁霁在桌上轻轻拍了两下,“我咬牙等着。” 其实也不用等多久,毕竟就还有一天,而且提前祝福的人挺多。 一整天丁霁的手机都时不时会响一下,有不少以前的同学,这让人有点儿意外,他基本不会去参加同学的生日会,自己生日也不会叫同学一块儿过,高中三年也没谁在他生日的时候跟他说过生日快乐。 “怎么一分开都想起来了?”他有些感慨。 “跟一群渣渣一样,”林无隅在旁边看着讲台,手里一边记笔记一边小声说,“分手了就想起来有多好了。” 丁霁看了他一眼:“我怎么感觉你在吃醋?” “就是吃醋呢,”林无隅说,“你不知道很多人都是上了大学然后回头跟高中同学好上的么?” “我跟谁好上啊?”丁霁说,“我要回头找一个也就是刘鹏鹏了。” “好嘞,”林无隅迅速在笔记本空白的地方写上了刘金鹏三个字,还画了个圈圈,“头号敌人,早看出来了,你看他十一过来的时候看我的眼神……” “他那是接受不了,”丁霁说,“换个人他就绝交了。” “不管。”林无隅在上面又画了一个圈。 刘金鹏的生日祝福当然是少不了的,而且还有礼物,跟爷爷奶奶还有小姑的礼物一块儿寄过来的。 时间还算得很准,提前一天下午到的。 丁霁抱着快递箱子去了教室上自习。 “至于吗?”林无隅看笑了,“放宿舍回去再拆啊。” “不行,我想爷爷奶奶他们了,”丁霁叹了口气,掏出指甲刀,划开了快递盒,“我现在就想看,等不了。” “行吧,”林无隅凑了过来,“我也看看。” 爷爷奶奶的礼物都挺普通的,都是衣服,外套,毛衣,以前奶奶每年都会按丁霁挑的时髦款式给他织毛衣,年纪大点儿之后就不织了,直接让他自己挑了买,这次的没让他挑,是时髦人士小绿豆帮着挑的,还可以,宽松款,不过颜色是绿的,小绿豆专门说明了,这叫苔藓绿。 “这穿着跟棵西兰花似的。”丁霁说。 林无隅扯出一条袖子在他脸下边儿比了比:“也还可以,这个颜色比军绿色好看。” 小姑的礼物是一块手表,小姑父给挑的,很漂亮。 丁霁马上戴到了手上。 “这表不便宜啊。”林无隅说。 “小姑说这叫投资。”丁霁说。 “以后转卖?”林无隅问。 “以后我赚钱了得买更好的给小绿豆。”丁霁说。 林无隅低下头笑了半天。 刘金鹏的礼物跟多年以来的礼物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创意,小时候送笔盒笔袋,小闹钟什么的,长大了就送笔,要不就是书,今年大概是受了爷爷奶奶的影响,送了一副手套给他,还是皮的。 手套里还塞着一张生日贺卡,除了写着丁霁生日快乐之外,还有一行字。 手套是头层牛皮的。 丁霁跟林无隅一块儿低头一通笑。 笑完了之后丁霁偏过头:“你的礼物呢?” “没到点儿呢。”林无隅说。 “要到12点吗?”丁霁问。 “那叫零点。”林无隅纠正他。 “行吧,要到零点吗?”丁霁又问。 “嗯,”林无隅拿着笔转了转,“先那什么然后再……” “我靠,”丁霁趴到了桌上,“你他妈是给我过生日还是给你自己庆祝呢?” “只有我一个人爽吗?”林无隅也趴到了桌上。 “这是教室,咱们正在自习,”丁霁看着他,“能不能脑子里搁点儿学习的东西?” “学习的东西才多少,我脑子里搁这么点儿东西不浪费么?”林无隅说。 “闭嘴吧,”丁霁说,“你嚣张这么多年没挨打也就是因为长得好看了。” 今天宿舍里的人都没有给丁霁提前的生日祝福,大概是因为已经说好了明天一块儿庆祝。 丁霁没跟同学一块儿庆祝过生日,还有点儿期待。 熊大在上回他家亲戚开的那个饭店里订了个包厢,菜都帮他们设计好,再给打个折。 丁霁坐在小客厅里听着一帮人一块儿讨论他的生日该怎么过,感觉很奇妙,从未有过的经历,虽然大部分时间这帮人说的都是他们怎么玩。 聊得差不多了大家洗漱回屋。 丁霁又把今天收到的那些衣服拿出来都试了一遍,发现小绿豆挑的那件毛衣穿上之后居然意外地很好看。 “怎么有点儿性感。”林无隅靠在椅子上张开了胳膊,“过来,哥哥抱一抱。” “什么毛病。”丁霁过去,往他身上一跨,坐到了他腿上。 林无隅从毛衣下面伸手进去搂着他的腰:“第一次没在家里过生日吧?” “嗯。”丁霁点头。 “习惯吗?”林无隅问。 “有点儿想家,”丁霁说,“不过还好了,毕竟咱俩还在一块儿,你看小宝,熊大说他十一过后又哭了好几次。” “你挺久没哭了。”林无隅低头咬住他肚子上的衣服,往上提了提。 “干嘛?”丁霁马上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还有十五分钟才到零点,现在开始吗?” “你能不这样吗?”林无隅叼着他的衣服看着他,含糊不清地说,“你怎么不拿个计时器呢,预备起,前奏,开始唱,准备好要进副歌了……” 丁霁笑着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一口:“预备起。” 人要腻乎起来,多少时间都不够,在宿舍里还有种做贼进了别人屋里偷东西不说还要做顿饭吃个宵夜的紧张感,挺刺激的。 林无隅还真注意了时间,他还真就是想压着零点进入正题。 虽然没好意思告诉丁霁。 59分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枕头边的手机,正好。 他在丁霁唇上亲了亲,手往枕头下面摸过去,丁霁的呼吸就在他耳边,带起微微的暖风。 指尖刚碰到塑料小袋子,宿舍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哐哐哐! 这声音对于两个在床上腻到一半的人来说,简直比从小到大听到过的所有可怕声音带来的惊吓都要强烈得多。 丁霁惊得直接往上撞在了他下巴上。 然后捂着脑门儿又倒回了床上。 “……我操。”林无隅还保持着伏在他身上的姿势,胳膊肘撑着床,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让他很难平静接受,直接用掉了这个月的粗口份额。 “是谁啊?”丁霁瞪着眼睛,“这是要干嘛?” “生日快乐。”林无隅说。 “什么?”丁霁愣了愣。 “生日快乐,丁小霁,”林无隅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说热恋期没有那么久,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就保证,哪怕是很多很多年以后,哪怕是咱俩像是左右摸右手,我也一定会给你一个热恋中的生日。” 丁霁没有说话,还是瞪着眼睛,看着他。 “平时没发现你眼睛这么大呢?”林无隅说。 门又被哐哐哐地敲响了。 “奶奶说我眼睛弹性好,平时看着没有多大,”丁霁的眼角开始有闪动着的小亮光一点点聚集,“但是一瞪就很大。” 林无隅笑了起来,用手指轻轻抹掉了他眼角刚滑出来的眼泪。 “生日快乐!丁霁!” “丁霁开门!” “生日快乐啊!惊喜来了!” “快醒醒!” 门外传来一片混乱的喊叫声。 林无隅跳下了床,在丁霁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的时候,他过去再把他那张床上的被子抖开了。 丁霁过去打开了门。 “生日快乐!”门外宿舍一帮人整齐地一块儿吼了一声。 “靠。”丁霁扶着门框笑了起来,“疯了吗你们?” “怎么样!”熊大喊,“我突发奇想的创意!” “太牛逼了。”丁霁说。 “开心吗!”熊大又喊。 “开心。”丁霁抹了一下眼睛。 “看到没!”熊大冲李瑞辰喊,“我说了会开心吧!眼泪都下来了,你还担心吵到他睡觉!” “你牛逼。”李瑞辰冲他抱了抱拳。 “来来来,”吕乐很高兴地拍了拍手,“先把蛋糕吃了!” “现在吃蛋糕?”林无隅问。 “对,”熊大搓搓手,“不过不是生日蛋糕,是小宝买回来吃宵夜的小蛋糕。” “够吃吗?”吴朗问。 “够,”小宝点头,“我每个口味买了两块,四个口味,正好。” “七块就够了,”熊大往那边房间看了一眼,“那位起都没起来,根本不参加咱们宿舍的活动。” “留一块给他吧,”小宝说,“反正咱们一人一块也多……” “我吃两块!”熊大恶狠狠地说。 熊大跟他前同屋的矛盾大概是没办法化解了,反正前同屋一直就跟个隐形人似的,不跟人说话,也不参加宿舍的任何活动,吃饭的时候都不知道人在哪儿。 小宝把蛋糕捧了出来,四个小盒子,每个盒里两块,这份量,丁霁感觉都不够林无隅一口的。 “生日歌就不唱了,扰民,”吕乐说,“明天吃饭的时候再唱。” “谢谢大家。”丁霁说。 “谢什么,”吴朗说,“都住一个屋里了,都是兄弟,热热闹闹的多有意思。” “生日快乐。”李瑞辰拿起一块蛋糕,举了举。 大家都拿了蛋糕,凑到一块儿碰了碰:“生日快乐!” 蛋糕基本两口一块就没了,熊大把剩下的那块也吃了,然后舔了舔手指:“小宝,你这宵夜是打算一顿都吃了还是分开吃?” “今天晚上吃几块,明天早点再吃几块。”小宝说。 “你是个猫吧,”熊大说,“你……” 旁边一直关着的门打开了,前同屋走了出来,一脸不爽地看着他们:“麻烦你们以后不要在11点以后进行这种聚众扰民的活动,你们不休息也要考虑一下别人是要睡觉的。” 屋里的气氛一下就冷了下来。 丁霁刚要起来说话,熊大已经开了口:“你不是吧,都是一个宿舍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吕乐推了他一把,走了过去,“我们马上也就散了,主要是这是咱们宿舍里第一个生日,所以就想有点儿小惊喜。” “没过过生日吗?”前同屋说,“非得这么扰民?扰民就是惊喜?” 本来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的确是挺晚了,虽然可能吵不到隔壁宿舍,但同一个宿舍里肯定是会有影响的。 但前同屋这么一说,大家那点儿不好意思都被他给打扫干净了。 “刘洋同学,”林无隅坐在椅子上一边吃蛋糕一边开了口,“非常不好意思影响你休息了,我们马上就结束,打扰到你很抱歉。” 丁霁感觉自己今天才知道这位前同屋的名字。 “你……”刘洋还想说什么,但马上就被林无隅打断了。 “你尿完赶紧回屋休息吧,”林无隅拍了拍手,站了起来,“你再说一句,把我瞌睡说没了,我就在这儿朗诵一晚上现代生物学导论。” “睡吧睡吧,”吕乐赶紧冲刘洋摆了摆手,动作跟赶猪回圈似的,“睡吧,大家都睡了。” 刘洋看了林无隅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屋里。 虽然有点儿扫兴,但最后一帮人各自回屋的时候,还都是笑着的。 “晚安啊各位。”吴朗说。 “晚安!”大家纷纷回应。 丁霁进了屋,等林无隅也进来之后他迅速把门关好,上了锁,然后转过身看着林无隅。 “嗯?”林无隅歪了歪头。 “礼物呢!”丁霁伸手。 “我以为你要先感慨一下刚才生憋回去的事儿呢?”林无隅说。 “憋都憋回去了,”丁霁说,“当然就先看礼物了,礼物呢?我生日礼物拿来。” “等着啊。”林无隅笑着拿出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柜子,从最里头把那个盒子拿了出来。 “是什么?”丁霁有些兴奋。 “我做的,看看喜欢吗?”林无隅把盒子放到了他手上。 “你做的?”丁霁拿着盒子有些犹豫,那只小乌鸡顿时出现在了他眼前。 “我做的,”林无隅冷酷地回答,“快点儿打开!” 丁霁低头看了看,盒子倒是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现成的,蓝色的哑光外壳,摸上去像金属,手感特别好。 他小心地找到开口,打开了盒子。 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他愣住了,盯了好几秒才猛地抬起头:“你做的?” “嗯。”林无隅点点头。 “不可能吧?”丁霁又看了看,“这是个身份牌?不是买的?” “哪儿能买到这样的身份牌!”林无隅说。 丁霁没说话,把小牌子从盒子里拿出来的时候他感觉手指都有点儿哆嗦。 一根长链子,上面挂着一个带镂空花纹的银色金属牌子……不,不是一个,是四个,丁霁捏着牌子轻轻一错,四片金属像扇面一样打开了。 这做工,除了镂空,还交错着亮银和哑光的花纹,他完全没有办法想象这东西跟林无隅产生“我做的”这种神奇的关系。 “上面还有字儿?”他把牌子拿到眼前仔细看着。 “嗯。”林无隅说。 “养,”丁霁看了看,第一个牌子上有一个镂空的养字,然后能依次从四角镂空的小圆孔里看到下面三层的字,“鸡,手,册,养鸡手册?” “对,”林无隅说,“丁小霁的说明书。” 丁霁看着他:“你大爷。” 林无隅笑了起来:“惊喜吗?” “非常惊喜,”丁霁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真的,太惊喜了,我他妈真是……” “还有小字儿呢,看看。”林无隅说。 -喜欢棒棒糖 -不许叫鸡哥 -很凶但是爱哭 -捡到还给林无隅 第 77 章 77 丁霁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情绪在胸口翻腾着, 但现在除了一句“真的是你做的吗”, 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真的是你做的吗?” 他第四次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林无隅终于采取了行动, 他从桌上拿了颗棒棒糖, 糖纸都没剥就塞到了他嘴里:“叼着, 再问一句就是我买的。” 丁霁舔了舔棒棒糖, 拿出来看了一眼,把糖纸剥了, 重新放回嘴里叼好。 “我去找林湛帮忙了。”林无隅说。 “我就说嘛, ”丁霁立马扬起了眉, “林湛做的?” “放你的屁!”林无隅说,“我在他工作室用他的机器做的,他那儿什么都有……这个是用激光切的,其实不难, 我跟覃维宇学完,他在旁边看着我做的。” 丁霁看着他。 “就上面这些字儿……”林无隅从他手里拿过牌子, 挂到了他脖子上,“我也是豁出去了, 他们笑了我起码半个小时。” 丁霁这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如果在林湛那儿做的这个东西,上面的这些内容, 基本就是向所有人宣布了他俩的关系。 平时连给林湛发个消息都有些不太情愿会觉得不自在的林无隅, 为了这个生日礼物, 居然直接打扰了林湛整个工作室。 他低头看了看胸口上的牌子,伸出胳膊抱住了林无隅。 很用力地抱着。 “这算是个小惊喜了吧?”林无隅也抱住他,在他后腰上很有节奏地一下下拍着,透着得意。 “这是个大惊喜,”丁霁说,“每一个细节都是大惊喜,我这辈子无论什么收到什么礼物都没有过这种惊喜。” “那是有原因的,”林无隅说,“毕竟你都强行自己挑,还能有什么惊喜。” 丁霁笑了起来:“其实我以前觉得你应该不是一个喜欢惊喜的人。” “是么?”林无隅偏过头,鼻尖在他耳朵上轻轻蹭着。 “你喜欢能在控制之中的事,你习惯了要能在开头看到结尾,”丁霁说,“别人给你的惊喜你未必知道是惊还是喜,你给别人的惊喜,你也不一定能确定对方会不会真的惊喜。” 林无隅笑着没有说话。 “不过我真的很惊喜,”丁霁说,“我就是惊喜得都顾不上哭了。” 林无隅躺到床上不知道是准备睡觉还是准备把之前未完待续的事儿做完,丁霁没管他,还站在桌子前,看着桌上小镜子里的自己。 “这牌子很拉风啊,”他说,“太精致了,非常酷。”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不过……”他又拿起牌子看了看,“这肯定会有人想看吧,拿起来……然后我在0.1秒之内唰!抽回去……应该看不清上面的字儿,嗯。” “嗯。”林无隅继续应着。 “背面为什么没再刻点儿别的字儿?你电话号码什么的。”丁霁回过头看着他。 “太薄了,”林无隅说,“你今天晚上还睡觉吗?还是就玩这个牌子?” “怎么,”丁霁说,“你要睡觉了吗?” 林无隅勾了勾嘴角没出声。 “你脑子里琢磨点儿什么你自己没点儿数么,”丁霁说,“说什么睡觉不睡觉。” “过来!”林无隅拍了一下床板,“怎么这么烦!” 丁霁转过身,脱掉了上衣:“我给你表演个拉风的。” “钢管儿舞吗?”林无隅枕着胳膊,很有兴趣地问。 “滚。”丁霁把胸口的牌子拿起来叼在了嘴里。 然后退后了两步,突然往床这边冲了过来。 林无隅承认自己非常想躲,感觉丁霁跟要扑杀似的,下一秒就会砸在自己肚子上。 但他克服了条件反射,咬牙没有动。 丁霁冲到床边两步距离的时候,左脚突然往向猛地一个急刹,接着右腿在空中一带,身体借着惯性跃起,在空中转了一圈。 没等林无隅看清,丁霁已经翻到了他的上方,然后双膝弯曲,跨跪在了他身上。 林无隅有些没缓过劲来,看着正叼着牌子,得意地用下斜眼儿瞅着他的丁霁。 “怎么样?”丁霁吐出了嘴里的牌子,问了一句。 “牛逼炸了。”林无隅说,“深藏不露啊,以前怎么没见你玩过?” “只在床上玩,地上玩我膝盖还要不要了,”丁霁说,“以前你去我家住的时候,跟你玩这个,你不会觉得我有病吗?” “不会,”林无隅说,“我会觉得……这小子果然是看上我了。” 丁霁笑了起来,伏身撑着床板看着他:“就是你先看上我的,别找补了。” “嗯是我,”林无隅微微抬了抬头,咬住牌子,往下拉了拉,“赶紧的,办正事儿,早了早睡。” 第二天的生日饭,丁霁是挂着牌子跟大家一块儿出的门。 这牌子的确很显眼,丁霁穿了件挺大的卫衣外套,还是被大家看到了。 不过都默认是精致版狗牌,除了何家宝,没有谁还要凑过来看的。 “哪儿买的啊?”何家宝拿过牌子,“还有别的款式吗?” “买不到的。”丁霁轻轻抽出了牌子。 “还有字儿……”何家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然后看着他笑了起来,一脸我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小声说,“女朋友送的,不看了不看了,肯定是什么我爱你永远永远哇……” 丁霁被他的语气逗乐了:“嗯,差不多。” “是不是还要保密?”何家宝看了看走在前面的一帮人,“都没听你提过。” “先保密,”丁霁小声说,“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给你们介绍。” “行,”何家宝点点头,“我给你保密,放心。” 丁霁对何家宝看他牌子这事儿并不怎么担心,何家宝人很单纯,也讲义气,实在要是真看到了什么,让他保密,他也能做到。 倒是一帮人闹腾着吃完饭之后,开始要吃蛋糕了,丁霁倒开始有点儿担心。 大家的礼物都是这会儿才拿出来,但林无隅的礼物半夜都已经送了,这会儿都挂他脖子上了……还拿什么送? 一个宿舍七个人都在这儿,五个人都送了礼物,就林无隅没东西送,岂不是很没面子。 熊大张罗着让服务员帮忙把蛋糕拿过来的时候,丁霁迅速用腿碰了碰林无隅的腿:“一会儿你给我发个红包就行了。”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你还欠我数以万计的钱呢,我还给你发红包?” “……礼物啊无隅哥哥,”丁霁简直服气,“你一会儿拿什么礼物送我?” “我的真心啊。”林无隅说。 丁霁看着他,林无隅也一脸严肃地跟他对视。 过了几秒,丁霁坐回了椅子上,他果然是白操心了,林无隅这么仔细的人,怎么可能没想到这一点。 又给了他一次炫耀脑子的机会。 “生日歌就省了啊,好傻啊,”熊大说,“我们一块儿吼吼吧。” “那不是更傻?”吴朗说。 “朗朗?”熊大看着他。 “吼。”吴朗点头。 吕乐把丁霁推到蛋糕前面站着:“许愿吧。” 丁霁看了看蛋糕,居然是个少女粉的蛋糕,上面满满的全是玫瑰,然后一块巧克力牌子上写着丁霁超帅,生日快乐。 “这谁挑的款?”丁霁忍不住问。 “李瑞辰和吕乐。”熊大说。 “不是我啊!”李瑞辰赶紧跳到一边,手都摆出残影了,“我挑的是个黑巧和榛子的,吕乐说红的喜庆。” “不喜庆吗?”吕乐拿着手机一直在拍照,“多好看啊,生日就是要粉粉红红啊。” “对。”林无隅点头。 “来吼!”熊大拍了拍桌子。 一帮人跟着都开始双手往桌上拍着,一块儿整齐地喊:“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丁霁听着感觉像是回到了军训的日子里。 在一片雄壮的口令声里,他迅速地闭上眼睛,对着蛋糕许了个愿。 长久。顺利。 然后快马加鞭地吹了蜡烛,就怕再慢一点儿服务员要进来检查他们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丁霁!生日快乐!”吕乐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送你的。” 然后大家纷纷拿出了礼物,不知道都是什么,只有李瑞辰的能看出来,一个长条的盒子,古香古色的。 “扇子?”何家宝问。 “嗯,”李瑞辰笑笑,“我画的。” “谢谢。”丁霁有些吃惊,这人还画扇面呢? “生日快乐。”林无隅也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递了过来。 “谢了。”丁霁接过盒子,笑了笑。 这人果然是准备了一份公开礼物,但是……不过…… 丁霁把盒子跟别的礼物码到一块儿的时候轻轻晃了晃……这他妈是个空盒子! 他转头看了林无隅一眼。 林无隅偏开头笑得很愉快。 这种事儿也就林无隅能干得出来了…… 吃完饭一帮人在去唱歌还是去泡吧之间选择了泡吧。 “我还没去过酒吧,”何家宝的理由非常充分,而且在宿舍这帮人里有着普遍性,“我好想去一次酒吧啊。” “酒吧,”丁霁说,“酒我请。” “我们a了钱,”吕乐说,“吃完饭还有剩呢,怎么能让寿星请。” “那不一样,你们请我吃饭,”丁霁说,“还给我送了礼物,我请个酒,非常正常,我高兴。” 于是大家在学校附近找了一个看上去最神秘的酒吧。 “就一扇门,也没有窗户,”吴朗说,“门上连个字儿都没有,看着跟我们家楼道里那些屋子似的,那天熊大告诉我那是个酒吧我都没敢信。” 今天不是周末,酒吧里也坐满了,他们七个人推门进去的时候,连座儿都没有,杵吧台旁边等了好半天,由于过度无聊,林无隅还去旁边扫了一个共享充电宝,给自己手机充上了电。 不过一帮熟人在酒吧里还是比人少的时候好玩,平时丁霁也就跟刘金鹏去酒吧,相对无言,一般都各玩各手机,因为无聊才去的,去了更无聊,都不如坐小广场聊天儿了。 人多了就不会没话题,你一句我一句,光“这个酒就是二锅头兑水吧”就能讨论好几分钟。 “你以前去过酒吧吗?”丁霁晃了晃杯子,冰块在杯壁上轻轻磕着。 “没有,”林无隅说,“还挺有意思的。” “就是空气不太好,”丁霁说,“有时候我呆俩小时出去都脑袋疼。” 也许是因为吃饭的时候就喝了点儿酒,这会儿酒吧里空调又过于充足,加上昏暗的灯光加持,丁霁有些肆无忌惮,脑袋一歪,靠到了林无隅肩上。 林无隅也没躲,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 转回头的时候迎上了李瑞辰的视线,他看着李瑞辰,李瑞辰冲他抬了抬杯子,喝了口酒。 他只是笑了笑,没有动。 过了好几分钟,丁霁才突然像是睡醒了似地猛地坐直了。 “怎么没提醒我一下?”他小声说。 “提醒什么?”林无隅抬了抬下巴,“你看小宝。” 丁霁顺着看过去,何家宝跟李瑞辰一块儿坐了一张双人沙发,这会儿把腿搭到了扶手上,整个人都挤在李瑞辰身上,李瑞辰人都快让他挤出去了。 丁霁突然感觉坦然了很多,于是脑袋一歪,又靠回了林无隅身上。 一帮人回到宿舍的时候,脸上的红都还没退,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喝酒喝的,丁霁洗脸的时候看着自己的脸,感觉跟个烤地瓜似的。 洗漱完回到屋里,林无隅正站在桌子前整理他的礼物。 “你他妈送个空盒子给我!”丁霁走过去。 “你再看看。”林无隅说。 “……有东西?”丁霁愣了,赶紧拿过那个盒子,飞快地把包装纸给拆了。 里面是个挺硬实的纸盒,再打开,丁霁看到了里面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纸袋。 纸袋里的东西非常神奇,是些细碎的金属小渣子,丁霁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做牌子的边角料吧?” “嗯,”林无隅点头,“其实基本没什么碎料,都烧掉了,我还是专门切了几条大点儿的,为了证明这东西是我做的。” 丁霁笑了起来:“你也知道你说这东西是你做的很难让人相信吧?” “我还是有天赋的。”林无隅说。 桌上放着的林无隅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丁霁看到了一个未接来电,没等看清是什么,林无隅已经伸手把屏幕按灭了。 “谁的?”丁霁问。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我爸。” “你黑名单他了?”丁霁问。 “嗯,”林无隅说,“过几天再放出来。” “为什么?”丁霁问,“他联系不上你要急了吧,别再干出点儿什么来。” “我这几天心情好得不得了,”林无隅抱住他,“不想被|干扰。” 丁霁用脑门儿在他脑门儿上磕了磕:“我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接下去差不多一个星期,林无隅都没有把老爸的电话放出来,老爸肯定是知道自己被黑名单了,但也没有换别的号码打过来,说明并没有什么一定需要他马上接电话的急事。 本来林无隅想过了元旦再跟老爸联系,但无人机社接了个任务,要给学校拍元旦专题,还有一个无人机的小型表演,他跟丁霁一块儿出去过元旦的计划落空了。 于是也就没再继续跟老爸耗着。 其实现在老爸并不是在逼他,老爸是在逼林湛,他已经无足轻重,在父母眼里,他现在唯一被关注的原因就是他们笃定他已经找到了林湛。 但他不可能把林湛的任何信息交给老爸,也不可能帮老爸给林湛带任何一个字,所以所有的压力都得他去顶着。 林无隅觉得自己并不是跟林湛有多么兄弟情深,只是那天林湛电话里带着深深惊慌和恐惧的语气让他实在做不到把林湛重新推回到父母面前。 丁霁被吕乐拉去帮着系里干活的时候,林无隅出了门,慢慢溜达到跑道边儿上,找了个地方坐下,给老爸打了个电话。 “我以为你只有要奔丧才会联系我了呢。”老爸接了电话。 “这段时间学校事儿很多,”林无隅说,“我不想情绪被影响。” “跟自己父母联系会影响情绪?”老爸冷笑。 “你们跟我联系的时候,情绪也好不到哪儿去,”林无隅说,“将心比心吧。” “那我们简短一些说正题,”老爸说,“你妈妈现在放化疗差不多做完了,情况还可以,不过医生说她体质差,情绪也差,恢复得会慢。” 林无隅松了口气,恢复得慢没关系,情况还可以就行。 “先静养吧,”林无隅说,“安心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强,别整天纠结……” “她怎么安心?”老爸说,“你妈那个性格你这么多年还不了解吗?医生让她不能动气,不能着急,你觉得她做得到吗?你这样她做得到吗?” 林无隅有时候也会惊讶,老爸和老妈的感情,真的很深,老爸永远跟她一条战线,永远能够理解和体谅她,并且做出一样的决定。 只就这一点来说,林无隅有时候觉得很感慨。 “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老爸说,“一切都还有可能,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帮家里。” 林无隅没有说话,只是闭了闭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让你哥回来看看他妈妈,”老爸说,“如果你不愿意,我只能出下策了,你不要怪我。” 林无隅睁开眼睛:“你想说什么?” “我倒要问问丁霁的父母,”老爸说,“为什么我儿子跟丁霁在一起之后,跟家里的关系就能恶化到这个地步,我倒想看看他们家能不能接受你们这种恶心的关系。” “你说什么?”林无隅猛地觉得全身发凉,他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我就不重复了,”老爸说,“我相信你会衡量,我们为了你哥痛苦了十年,不能让你妈妈再痛苦下去了。” 林无隅感觉自己拿着电话的右手在剧烈地颤抖,他不得不伸出左手握住右手腕。 老爸这句话明面的意思没有任何意义,一个随便找的借口而已,他要表达的只有一个意思——你不把林湛找回来,我就让丁霁家里知道。 林无隅本来可以用“他家早就全知道了”来扛下第一回合,但这句话实在是他没有想到的,而他第一时间的反应已经让他错过了给出这个回答的机会。 一边是林湛,一边是丁霁。 这就是脱离了控制,超出了他能预料范围之外的恐惧。 第 78 章 78 丁霁还没有回宿舍,如果他回了宿舍没见着人就会发消息过来, 林无隅没有急着回去, 他需要收拾一下情绪。 虽然天儿已经很凉了, 但跑道上还是有不少夜跑的同学, 林无隅活动了一下, 加入了夜跑的队伍。 老爸的电话完全打乱了他平稳的生活, 让他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 可惜他虽然被人叫“学神”,也终归只是一个大一的学生而已, 火眼金睛是炼不出来了, 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阵被灼烧着, 烦躁,并且不安。 极度不安。 这种极度不安源自无力,他第一次碰到他会觉得根本无解的困难。 他对父母最后的那一点点靠自己的幻想强行心理暗示保留着的亲情正在一点点消退,一点点被烧成灰。 这件事儿他不能告诉丁霁, 丁霁的压力已经很大,过完元旦没多长时间就该放寒假了, 他要面对家人,还要拉着自己一块儿, 他要小心地隐藏好自己还没准备好暴露的感情,但肯定也不可避免地在面对家人时会因为这份感情而难受。 他不能也不敢再给丁霁增加哪怕一丝丝的负担。 何况这事儿就算丁霁知道了,也没有意义, 丁霁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提前出柜, 抢在老爸真的联系他家人之前。 但这样的结果跟被老爸找上门去相比, 真的没有好多少。 “没有鱼。”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接着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林无隅偏过头,看到了余皓东:“你这个时间才跑?” “嗯,我早上起不来,”余皓东跟他并排跑着,“你不是每天都早上跑的么,怎么也改这会儿了?” “我是在散步。”林无隅说。 “别气人行吗,”余皓东说,“我这都累得快喘不上气儿了,你给我来一句散步。” 林无隅笑了笑。 “没跟丁霁一块儿散步吗?”余皓东说,“我看你俩总在一起。” “他被抓去干活儿了。”林无隅说。 “你那天说要做的那个缩印,”余皓东说,“是不是送丁霁的生日礼物啊,我看李瑞辰前阵儿还费半天劲画了个扇面送他。” 林无隅不得不感慨,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互联网是有记忆的,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是,不过改良了一下。”林无隅笑了笑。 “改良了还行,”余皓东说,“我那天就想问了,你要拿那么个东西送人,幼儿园的小孩儿的审美都接受不了啊。” “太狠了吧。”林无隅说。 “真的,太难看了,”余皓东说,“我看你航拍的那些素材,构图啊光线什么的都挺牛,想不到送礼物的审美这么一言难尽。” “差不多得了啊。”林无隅笑着说。 “那说个正事儿,”余皓东说,“这两天晚上都到活动室来一下吧,队列编程归你了,还有灯光我们还要讨论。” “我一个人?”林无隅问。 “你不是说这事儿得你一个人说了算么?”余皓东说。 “我说了算,不是我一个人干。”林无隅说。 “我给你打下手。”余皓东说。 “副社长给新人打下手么?”林无隅说。 “我给你让位都行,”余皓东说,“明天晚上过来啊。” “嗯,”林无隅点头,“七点。” 又跑了半圈儿,丁霁的电话打了过来。 林无隅跟余皓东道了个晚安,拿着手机跑出了跑道,接起了电话:“喂?是不是有人捡到我的小鸡了?” “是,”丁霁说,“食堂见吧,我……鸡查了半天资料查饿了。” “等我。”林无隅笑着挂了电话。 到食堂的时候丁霁已经买了个汉堡吃着了,看到他进来招了招手:“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只买了我自己的。” “我吃鸡翅,”林无隅说,“你还要吗?” “好。”丁霁点头。 食堂人少的时候,他俩找个边儿上的位置坐着,吃点东西,感觉比出去吃更有意思。 林无隅喝了口酸奶:“明后天我去无人机社帮忙,你是去自习还是跟我一块儿?” “是做元旦表演的准备吗?”丁霁问。 “嗯,”林无隅说,“刚我碰到余皓东了。” “我……”丁霁想了想,“我有时间就去吧,我本来的计划是去看书,我提前看看下学期的东西,得防着点儿我爸,放假回去了我爸肯定要折腾我,这还是他专业,我都怕他拿他论文来跟我讨论,我好歹记点儿概念啊公式什么的,连蒙带吹跟他能撑两回合就行,要不一个假期就跟他吵架得了。” 林无隅看着他拧着眉的样子,有点儿想笑,但一想到就这样的父子关系头顶上还悬着一把剑,就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那你先看书,”林无隅说,“看累了就去活动室找我。” “嗯。”丁霁点点头,低头啃了一口汉堡,又抬眼看了看他,“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儿情绪低落啊?我不在的时候你被谁打了么?” 不愧是鸡半仙儿。 厉害。 林无隅笑了笑:“你帮我打回去吗?” “那肯定啊,”丁霁拍了拍汉堡,“我能让我们家小可怜儿被人欺负么?” 林无隅没说话,只是笑着看他。 “你没事儿吧?”丁霁认真地又问了一遍,“是不是你家里又给你出题了?” “没,”林无隅说,“拉黑了还没放出来呢……我就是有点儿困,不知道怎么了,想睡觉。” “采蘑菇采多了吧,”丁霁说,“老话说的好,一滴精……” “闭嘴吃你的!”林无隅打断了他的话。 “有胆儿做没胆儿听,”丁霁啧了一声,埋头继续啃汉堡,“我跟你说,你爸的号码你还是放出来,再拖下去他肯定更生气。” “嗯。”林无隅点头。 晚上林无隅没什么心情,跟丁霁在学校里溜达了一会儿就回了宿舍。 小客厅黑着灯,估计大家都还没有回来。 不过他俩刚关上客厅的门,就听到了刘洋的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关着的门缝里透出光。 “我能有什么办法!”刘洋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你逼我有用吗?我还要怎么样?我上h大是凭本事,也没欠你们谁的!” 丁霁愣了一会儿,刚要往他们自己屋走,林无隅拉了他一把,摇了摇头,介拽着他转身又出了门。 “怎么了?”丁霁问。 “过会儿再进去吧,”林无隅说,“他那人性格那么怪,这会儿躲宿舍打电话肯定是不想有人知道他的私事,一会儿他打完电话出来看咱俩回来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咱俩都得罪过他,到时再加一笔,为这么个人不划算。” “那去小厨房,”丁霁说,“我存了俩冰淇淋,去吃了吧。” “行。”林无隅笑了。 小厨房的冰箱里存了不少东西,冰淇淋上头压着好几盒酸奶。 “谁啊,酸奶都要冻上吃吗?”丁霁拿出冰淇淋。 “许天博就这么吃,说比冰淇淋好吃。”林无隅说。 “这没准儿就是他的。”丁霁说。 正说着话,许天博就从小厨房外头走了进来,看到他俩的瞬间,许天博条件反射地就又转身往外走。 “哎哎哎,”丁霁看着他,“干嘛呢?” 许天博再次走进来,看了看他俩:“哦,我以为你俩……” “中间隔着两米远呢,”林无隅说,“你这什么思想。” “万一我眼花了呢。”许天博打开冰箱,拿出了一盒酸奶。 “还真是你的。”丁霁笑了起来。 “吃就拿啊,”许天博说,“比冰淇淋好吃。” “嗯。”丁霁点点头。 许天博没在小厨房里多呆,拿了酸奶把盒子撕开啃了一口就出去了,走到门外之后他又回过头看了林无隅一眼,像是想说什么,但又还是走了。 林无隅看了一眼旁边橱柜的玻璃门,能看到自己,但看不清,他不知道是自己的表情还是什么别的,让许天博欲言又止。 但如果许天博都能看出来…… 丁霁当然能看得出来林无隅心里有事儿。 而且算来算去,最近能让林无隅始终有些心不在焉的事儿,就只有他家里,他爹妈的那点儿破事了。 应该还是为了让他们兄弟俩回家过年,林无隅不可能让父母跟林湛有任何交集,那肯定所有的压力都是他自己扛。 丁霁看着有点儿心疼,但林无隅没跟他说,他也不好点破。 只是这次似乎比以往的压力要大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牵扯到了林湛,林无隅很多独处的时间里会走神。 丁霁两次去活动室找林无隅的时候,都发现他对着电脑,看似在编程,实际上在发呆,走到他身边了才突然回过神来。 而且!这人睡觉的时候居然连续一星期都没有掉下床一次! 这是非常不正常的现象。 一个平均每三天就要半夜从地上回到床上一次的人,一星期都没有摔下去,只有一个原因,他睡不着,或者是睡不实。 丁霁一直想找个机会跟林无隅聊聊,但一直也没有合适的机会,这次元旦活动社团的工作量挺大,林无隅虽然是新人,但技术这块却是高手,每天都跟余皓东他们几个骨干一块儿忙着。 只能等元旦活动过后了。 丁霁也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他只是想聊聊,林无隅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不说,要是过于关注林无隅的状态,反倒可能逼得他不得不说出来。 那就不合适了。 “一会儿你先忙着,动漫社有几个人过来,”梁远说,“他们有个表演要我们配合一下,我跟他们聊一下。” “动漫社?”林无隅问。 “嗯,”梁远点头,“他们有个什么舞台剧,想让配合一下。” “哦。”林无隅应了一声。 动漫社的人过来的时候居然有许天博,他还挺意外的。 许天博不爱参加什么活动,林无隅感觉他参加动漫社差不多也就是想找一帮有共同爱好的人追番聊天儿。 “你怎么还过来了?”林无隅笑着问,“你也要上台吗?” “我就凑热闹,被拉过来旁听的,”许天博笑笑,“谁要让我上台我就退出。” 跟梁远讨论用不着许天博,他旁听了一会儿就没什么事儿了,拉了张椅子坐到了林无隅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随便聊着。 林无隅挺长时间没跟许天博聊天了,虽然都在同一层宿舍,但见面的时候很少,碰上了也就打个招呼,加上有时间他还得谈恋爱……果然人一恋爱就把朋友扔到一边儿了。 “丁霁没过来吗?”许天博看了看四周。 “今天社团没有活动,”林无隅说,“他看书去了。” “哦。”许天博应了一声。 丁霁最近还挺正常,就是奶奶打过几次电话过来,每次跟奶奶聊完,丁霁就会有些沉默。 林无隅知道他想奶奶,也知道他想奶奶的时候会想到很多别的事儿。 这种时候他也会跟着焦虑,毕竟老爸的话就放在那儿,事情到底要怎么解决,他到现在也没有想出一个能两全的办法来。 他平时很少做梦,倒头睡着了一般就一觉到天亮,除非半夜摔下了床。 但这段时间他会做梦,连续的恶梦。 醒过来的时候又记不清到底梦见了什么,只感觉害怕…… “林无隅?”许天博在旁边叫了他一声。 “嗯?”林无隅回过神,转头看着他。 “我问你呢,元旦你们表演的时候我能不能带个同学观摩一下你们后台操作?”许天博说。 “哦,我跟余皓东说一下,”林无隅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许天博还是看着他:“你没事儿吧?” “怎么了?”林无隅问。 “刚那句是我问的第三遍,”许天博说,“再让我问一遍咱俩就该友尽了。” “……不好意思啊。”林无隅愣了愣。 “那天我拿酸奶的时候就感觉你有点儿不对,”许天博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这么明显?”林无隅问。 “你那天跟我说话……就整个人状态都有点儿不一样,”许天博说,“别人不一定有感觉,咱俩毕竟说了三年的话呢。” 林无隅笑了笑。 “不是跟丁霁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吧?”许天博小心地问。 “不是,”林无隅说,“我俩挺好的。” “那就好,”许天博点点头,“跟他没有关系我就可以问问了……是碰上什么事儿了吗?” 林无隅一向是个憋得住的人,从小到大,很多事他都只能憋在心里,消化得掉的,消化不掉的,都憋在心里。 他没有倾诉的习惯,有很多事对于他来说,倾诉也没有意义,并不能让他面对的一切有任何改变。 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不是他憋在心里就能扛过去的。 他需要一个解决方案,或者哪怕不能解决,有一点提示也行。 他第一次完全乱了阵脚,也第一次想要扑腾着抓到一根稻草。 “你有时间吗?”林无隅问。 “有啊。”稻草回答。 林无隅站了起来:“走,出去走走。” 走走也没走多远,就是下了楼,走到楼跟前儿的一棵树旁边,林无隅就站下了:“我是不是跟你提过我哥。” “嗯,你说说来话长以后有空跟我说,”许天博说,“一个学期都快过完了也没说。” “我现在简单地跟你说一下吧,”林无隅笑了笑,“我小学的时候他就离家出走了,十年都没有跟家里联系过。” “……哦。”许天博吃惊地应了一声。 这个吃惊的表情从林无隅这句话开始,一直保持到林无隅说完,虽然是长话短说,但也有个两三分钟,他一直是一脸震惊。 “现在背景情况就是这样,”林无隅说,“这些事儿之前只有丁霁知道。” “……哦。”许天博震惊地看着他,摸了摸兜。 林无隅看了他手一眼。 “我想摸摸有没有烟。”许天博说。 “你抽烟?”林无隅愣了愣。 “不抽,”许天博说,“我这大概是太吃惊了手不知道放哪儿好……” “揣兜里吧。”林无隅说。 许天博把手揣到了兜里:“然后呢?” “我爸让我把林湛叫回家里过年,”林无隅说,“我妈想见他。” “这不太可能吧!”许天博想也没想,“林湛为什么走的,他们心里不清楚吗?怎么可能回去?” “如果我不能把林湛弄回去,”林无隅感觉自己嗓子突然哑了下去,“我爸……他要告诉丁霁家里我们的关系。” “我操!”一向温和的许天博爆了一句粗口。 林无隅看着他:“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不可能二选一。” “当然不可能二选一!这怎么选!这是威胁吗?你爸妈是不是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啊?”许天博压着声音,“这是要干什么啊?疯了吗!” “我现在不能确定我爸会不会真的这么干,”林无隅说,“但没办法赌,他要真说了,就完了。” “丁霁知道吗?”许天博问。 “不知道,”林无隅说,“我没跟他说,我们的事儿他小姑已经知道了,现在他压力很大了。” “你爸能联系得上他家里?”许天博又问。 “随便什么借口,去学校打听一下,”林无隅说,“都能问到电话了,他高考的时候家长电话留的还是他爸的。” “你要不就告诉你爸,过年你会带林湛回去,”许天博原地来回走着,左边一步右边一步,“先把放假之前这段时间争取出来,起码在你回去之前,不要有什么事儿发生,要不离得这么远,真出了问题,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嗯,”林无隅看着他,“但是不知道我爸会不会相信,如果他要跟林湛通电话呢?” “我去说,”许天博继续来回走,“他们没听过我的声音,我可以冒充一下,但是你回去的时候,还是得想出个办法来。” 林无隅轻轻叹了口气,靠着身后的树。 “你还得有个准备。”许天博说。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你得跟丁霁说,”许天博停了下来,“你得告诉丁霁,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知道你把这个事儿自己一个人扛了,他是什么感觉?如果这事儿最后没有解决,你爸真的一个电话要打过去了,你才去告诉他,他是什么感觉?” “我想过这些,”林无隅皱着眉,“但是不到最后,我真的不敢告诉他,不能告诉他,你知道告诉他会是什么结果吗?” “他大概直接就一个电话打回家了吧。”许天博说。 “肯定的。”林无隅说。 “哎……”许天博捏了捏眉心,“你俩怎么……你俩真般配啊……” 第 79 章 79 林无隅跟许天博在楼下聊完,虽然没有讨论出什么立杆见影药到病除的办法, 但好歹憋在心里这么长时间的事终于说了出来, 无论是什么效果, 他都感觉舒服了很多。 正要再上楼去的时候, 动漫社的几个人跟梁远聊完正好也下楼了。 “那我就不上去了, ”许天博说, “我跟他们回去还要继续旁听。” “嗯, ”林无隅点点头,“谢了。” “谢什么啊, 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陪着一块儿着急了, ”许天博叹了口气,“还挺生气。” 林无隅笑了:“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肯定不会客气的。” “嗯。”许天博转身准备走。 “这事儿你还是先不要跟他说。”林无隅又交待了一句。 “我不会说,这个我说本来就不合适,”许天博回过头, 很小声地说,“再说这事儿你已经瞒到这会儿了, 现在谁跟他说谁被他打死……” 林无隅听了这句话没忍住笑了半天。 丁霁这个性子,连许天博都能感觉得出来了。 梁远把动漫社的人送走, 拉了林无隅一块儿回了活动室。 “没有鱼,之前你说的那个掉队的设计,”余皓东站在电脑旁边, “已经做了吗?” “做了, ”林无隅说, “不是又要改吧?再改我就让它们列队成sb。” 余皓东笑了起来:“不是,不改了,都这会儿了怎么可能还改,我就是想问问时长,来得及吗?” “一共七分钟分钟,”林无隅说,“上场一分钟,掉队两分钟,后面有三分钟队列变化,再留一分钟退场。” “队列没弄太复杂吧,”梁远说,“先保证不出错。” “就六个机,复杂不到哪儿去,”林无隅说,“出错的话换手动遥控,我跟余皓东。” 忙到差不多十点,林无隅才下了楼,刚走了两步,就看到花坛那儿坐了个人。 他转头的时候,这人迅速躲到了花坛后头。 光看这个帅气的剪影他都能认出来是丁霁,还捉迷藏呢,幼稚不幼稚? 他走了过去,转了半圈儿也没看到丁霁人在哪儿。 犹豫了一下之后,他清了清嗓子:“咕咕咕咕咕叽叽……” 马上就听到了花坛旁边的长椅后头有很轻的没有憋住的一声笑。 “丁霁?”林无隅转头看着长椅的方向,但是视线往上,看的是长椅后头的小路,“是你吗?站那儿干嘛?” 话音都还没落,丁霁已经从长椅后头嗖地地一下冲天而起。 林无隅一直很佩服丁霁的弹跳,原地起跳也能跟装了弹簧似的蹦得老高。 这会儿直接一原地一蹦,手都没撑一下就从长椅上方一跃而过,嗖的最多三步,就冲到了林无隅跟前儿。 然后才回过神:“你他妈吓我呢?” “嗯,”林无隅笑了起来,“不然真有个人站那儿你会不知道吗?” “是鬼的话谁能知道,”丁霁说,“还有什么外星人啊,怪兽啊……” “怎么没上去?”林无隅搂住他肩膀,往宿舍方向慢慢走过去。 “我到的时候就听到梁远在走廊上说话了,”丁霁说,“估计是弄完了,我就懒得上去了。” “吃宵夜吗?”林无隅问。 “吃吧。”丁霁点点头。 “是不是因为天儿冷了消耗大啊,”林无隅看了他一眼,“最近我只要问,你都说吃,而且每次还都跟我一块儿吃。” “那我也没胖啊,”丁霁捏了捏自己的腰,“我现在用脑过度,这一天天的从早到晚都在刻苦学习,必修选修作业自习报告考核……还要提前学习应付我爸。” “好惨啊。”林无隅笑着说。 “你也差不多,”丁霁说,“本来我挺一挺也能过去,就一看你都瘦成这样了,不吃点儿怎么行。” “我瘦了吗?”林无隅摸了摸脸。 “小厨房有个体重秤,回去你称一下吧,”丁霁说,“你最近不光瘦了,还有黑眼圈儿。” 林无隅没说话,心里收了收,看了丁霁一眼。 “元旦完了休息几天吧,梁远也不给你发工资……还好上周攀登社的活动你没去,”丁霁说,“要不这会儿更瘦了。” 听丁霁这话的意思,是觉得他这阵社团活动太忙了累的,但他也没敢松口气,毕竟丁霁从小到大坑蒙拐骗说瞎话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判断不了,何况最近他本来就挺累的,脑子转速都下降了。 为什么要喜欢一个半仙儿呢,还是个靠观察细节来蒙人的小神童。 他看了看前后左右,没有人,于是胳膊一收,搂着丁霁,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非常响。 而且因为亲得靠近耳朵,丁霁感觉自己被这一口嘬得都耳鸣了。 “我靠,”他捂着耳朵搓了搓,“你这什么动静,嘴里有个喇叭么!” 林无隅笑得很愉快。 丁霁看着他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错了,林无隅只是太累了? 但他认识林无隅这么长时间,无论是高考复习,还是接活儿,再累他都没有过最近这样的状态。 不光是累,是焦虑。 蚂蚁累了就趴着不动了,被扔到热锅上了才会像林无隅现在这样。 学校的元旦晚会还有一天,最后一次彩排已经结束,丁霁作为无人机社的后勤一员,全程无所事事地围观。 其实林无隅也没什么事,就杵电脑前头,看着屏幕。 最忙的是无人机。 收工回到宿舍的时候,林无隅说有点儿累,要赶紧睡觉。 洗澡都只用了三分钟,丁霁听到他进了浴室,等拿好自己的换洗衣服的时候,林无隅已经从浴室出来了。 “洗完了?”他有些吃惊地问。 “嗯,”林无隅冲着他一甩头,甩了他一脸水珠子,“头都洗完了。” “你就洗了个头吧,”丁霁说,“就着冲头的水把身上打湿了再擦干。” “真聪明。”林无隅往床上一扑。 丁霁洗完澡回到屋里的时候,林无隅还那个姿势趴在床上。 “头发不吹干了啊?”丁霁过去拍了他一下。 林无隅没有动。 丁霁弯下腰看了看,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这大概失眠太长时间终于挺不住了吧。 丁霁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把被子拉过来给他盖上,回到了自己床上坐着,这人睡在正中间,也没留出他的位置来。 “林无隅。”丁霁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拧着眉看着林无隅。 林无隅是真的睡着了,没有回应。 “你到底怎么了?”丁霁说,“你到底碰上什么事儿了还打死也不愿意告诉我?元旦过完以后我可就不惯着你了啊,我问什么你就得答什么,不老实就抽你。” 林无隅还是睡得很香。 丁霁起身把屋里的灯关掉了。 坐在床上。 一边听着林无隅的呼吸,一边听着客厅里的舍友走来走去小声说笑。 多好啊,就现在这样,多好啊。 客厅里的灯也灭了,宿舍里的人都回了自己屋,门一关,整个宿舍就都静了下来,只剩了林无隅的呼吸。 丁霁拱了两下,出溜到枕头上躺好了,拉过被子盖上。 睡吧,先把元旦开心过完了的。 不过计划往往跟不上变化。 丁霁这段时间也睡得不太实,所以半夜里林无隅有什么动静,他都能听到,会迷迷糊糊醒过来。 但今天这动静有点儿不一样。 不是林无隅掉下床了。 是林无隅说梦话了。 丁霁醒过来的时候林无隅还在说,嘟囔着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能听得出并不是什么好梦。 林无隅说得很急,很烦躁的语气。 丁霁坐了起来:“林无隅?” 林无隅动了动,手往床板上砸了一下。 丁霁没敢再出声,他跟林无隅一块儿……睡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听到林无隅说梦话,也是第一次知道他还会在梦里生气砸床。 正犹豫着是让林无隅继续把这个梦里的气生完了,还是去把灯打开掐断他这个不愉快的梦时,林无隅突然很低地喊了一声,猛地坐了起来。 丁霁吓了一跳,坐在床上没出声,只是看着他。 林无隅坐起来之后愣了两秒,然后抱住了脑袋,黑暗里能听到他在大口喘气,很重的喘息跟憋着气儿去捞了十分钟珍珠似的。 喘了能有快一分钟,才慢慢缓了过来。 丁霁正要下床,林无隅偏过了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接着他喘气的声音立马就没了,呼吸瞬间就变得轻而平稳起来。 这变化听得丁霁一阵心疼。 “丁霁?”林无隅叫了他一声。 “嗯,”丁霁跳下床,只在自己拖鞋上垫了一脚就又跳到了林无隅的床上,一把搂住了他,“你做恶梦了?” “……大概是。”林无隅低下头,轻轻舒出一口气。 丁霁从身后搂着他,在他胳膊上用力搓着:“没事儿没事儿,就是个梦而已,已经醒了。”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丁霁一直在他胳膊上搓着,这是他小时候做了恶梦哭着找奶奶的时候,奶奶常用的办法。 对他来说挺管用的,皮肤上真实的接触,能很快让人感受到现实,迅速从梦境里脱离出来。 搓了一会儿,林无隅握住了他的手腕。 “好点儿了?”丁霁问。 “没事儿,”林无隅笑笑,“我做梦的时候就知道是在做梦……但是,还是太真实了,就……” “有时候是这样,”丁霁偏过头,把脸贴到他脖子后面,“不过醒了就好了,有时候连梦到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林无隅笑了笑,拉着他的手指,轻轻咬了一口,“我是不是把你吓醒了?” “那倒不是,”丁霁犹豫了两秒,“你说梦话了。” 林无隅的身体明显有一瞬间的定格,但很快就又过去了。 “是么?我记得我从来不说梦话呢,”林无隅说,“我说什么了?” 语气里带着只有丁霁才听得出来的紧张。 “听不清,”丁霁说,“嘟嘟囔囔的,听着就是挺不高兴的,还砸了一下床板,你梦到小广场火拼了么?” 林无隅笑了起来:“我又不是你,还火拼呢。” “我也没火拼过,”丁霁跟着笑了,“我用过的最凶残的武器就是轮滑鞋,那个抡人还挺疼的,就是范围太小。” 林无隅笑着转过身,在他唇上亲了亲:“睡吧,明天一天都挺忙的,晚上还有晚会,结束了肯定还要去聚,估计半夜才能睡了。” “嗯。”丁霁应了一声。 正要起身,林无隅拉住了他:“睡这儿。” 丁霁一直贴在林无隅身后,胳膊搂着他,希望无论是什么梦,自己这样能给林无隅一些安慰,不要再回到那个梦里去了。 但让他愤怒的是,林无隅第二次被恶梦惊醒。 这次林无隅没有喊,也没有坐起来,只是身体剧烈地扭动,丁霁要不是没睡实,已经被他挤下床去了。 丁霁撑起胳膊看了一眼,这跟林无隅平时睡觉打工夫不一样,呼吸和动作都很混乱。 “林无隅!”丁霁顾不上别的,直接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哎。”林无隅过了几秒,捂着脸睁开了眼睛,这一次大概是因为时间间隔短,他清醒得很快,“我又……你打我了?” “你先打我的。”丁霁说。 “我怎么舍得啊,”林无隅笑着翻了个身,抱着他往下拉了拉,“躺好。” “你又梦到什么了?”丁霁躺下。 “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是什么……吓着你了吧?”林无隅在他耳边轻声说,“对不起啊丁霁,对不起。” 丁霁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胳膊上轻轻拍着。 等不到元旦过后了,实在是等不了了。 林无隅这句对不起露了馅儿,也许是因为猛地惊醒脑子还不清楚,这对不起绝对不是因为吓着他才说的。 林无隅自己悄悄扛着的事儿,跟他有关系,而且比他之前想象的要严重得多,绝对不只是让林湛回家过年这么简单。 等不到元旦过后了。 元旦晚会在31号,这天已经放假了,又因为假期时间短,基本都没人回家,校园里非常热闹。 各种元旦海报和装饰,还有欢快的音乐,走在路上的人全都步子轻快。 丁霁临时被无人机社抓了壮丁。 本来他们的编程列队表演之前有个社团进场的小环节,几个成员遥控着无人机做几个简单的飞行动作,一块儿走过,都是新成员,梁远安排的,当成是宣传。 丁霁本来没有参加,他不习惯这种场面,但安排好的人里有一个居然头天晚上兴奋过度,吃烧烤吃出了个急性肠炎…… 梁远想也没想就说让丁霁顶上。 “丁霁是新成员里除了林无隅之外技术最好的了,”梁远说,“这学习能力,真不敢想象他之前零基础。” 也不是零基础,我还是跟着我们家无隅哥哥学过的。 “他可能……”林无隅很犹豫,“他不习惯这种……” “救场啊,”余皓东说,“就从旁边走过去就行,一共不到一分钟,没事儿的吧,哪有帅哥怕被人看的?” “他就是怕被人看的帅哥。”林无隅说。 “没事儿,”丁霁剥了颗棒棒糖,“我上。”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他冲林无隅笑了笑。 今天就要问!但林无隅有任务,演出不能搞砸锅。 所以他不打算直接问林无隅。 你不直接告诉我,没关系,我也不会直接问你。 你背着我私会前暗恋对象这个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小渣渣。 一直到下午,晚会的会场已经布置就绪,工作人员开始闲下来,参演的人也差不多忙完了只等着晚上了,丁霁才终于看到了许天博的身影。 跟动漫社的几个人在一起,旁边还有个如影随行的长头发女生。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目光太直白,丁霁感觉许天博开始刻意避开他,他往许天博那边走了几次都是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发现这人不见了。 一个游戏死宅,怎么这么灵活! 最后他不得不假装放弃,跟林无隅坐在他们社团的无人机箱子上聊天儿,才终于又看到了许天博,正往离开会场的方向走过去。 这回是一个人,身边也没有了那个一直粘着他的女生。 “我去买冰淇淋,”丁霁站了起来,“你吃吗?” “我……”林无隅大概是想跟他一块儿去,但现在他俩四周的无人机价格不低,四周人也多,他只得又坐了回去,“我想喝冰红茶。” “好嘞。”丁霁应了一声。 追出会场的时候,许天博已经走出挺远了,看样子是要抄近道回宿舍,走的是教学楼旁边的一条小路。 丁霁跑了起来,绕过教学楼,兜到了路前方。 听到许天博的脚步声走近的时候,他从拐角转了出来,堵在了许天博面前。 “哎,”许天博被他吓了一跳,退了一步,看清是他的时候,明显又被吓了一跳,“丁霁?” “不许跑,不许躲。”丁霁说。 “……出什么事儿了吗?”许天博说。 “还装,”丁霁看着他,“你演技可比不过林无隅,他都没瞒过我,你还想瞒?” “啊……”许天博很无奈地靠到了旁边的墙上,“你想说什么?” “说说那天晚上你在活动室楼下跟我男朋友说了什么。”丁霁说。 许天博先是愣了愣,接着一下就急了:“你别误会啊丁霁!” “我偏要误会,”丁霁说,“给你一分钟,你要不说实话,我就误会定了。” 第 80 章 80 “我没法跟你说,”许天博靠着墙, 往旁边挪了一步, “我也说不清, 你真的……你逼我没有用的的。” 丁霁迅速跟上去了一步:“我说了别跑, 你跑不过我啊。” “我知道, ”许天博满脸无奈, “要不你等会儿, 我本来是要回宿舍上厕所的。” “大的小的?”丁霁问。 “……尿尿。”许天博叹了口气。 “就这儿呗,”丁霁看了看墙根儿, “这会儿都在会场那边, 没人往小路走。” 许天博看着他没说话。 “那就憋着。”丁霁说。 “我现在夹在中间很难做人啊, 我非常难,”许天博说,“我就是个南瓜。” “所以是得罪我还是得罪林无隅你看着办,我脾气可不太好, ”丁霁说,“我一会儿就给你做成南瓜饼。” “我这么说吧, 丁霁,”许天博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抬眼看着他,“你虽然脾气那什么……可能有点儿急,但我要真不跟你说, 你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我要是跟你说了, 那个看上去脾气可好了的林无隅肯定会撕了我。” 这话一说出来,丁霁一时半会儿倒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许天博把他分析得还挺透,他的确没打算怎么着许天博,他倒是没想到许天博态度会这么坚定。 所以这事儿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更得问出来了。 “是不是挺严重的?”丁霁问。 “是。”许天博说。 “而且是对于我来说挺严重的,”丁霁盯着许天博,“对吗?” 许天博顿了顿,没有回答。 “那为什么我不能知道,”丁霁说,“而且林无隅自己处理不了这事儿,对不对?” 许天博看着他:“你……” “我从小学开始蒙人到现在少说都有十年了,”丁霁说,“我除了猜不出具体的事儿是什么,别的我全能给你说出来。” 许天博拉长声音重重地叹了口气。 “南瓜饼,你……”丁霁拿了根棒棒糖出来叼着,小棍一下下指着许天博。 “什么?”许天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行吧,你说。” “不是我说,是你说,”丁霁说,“你跟林无隅认识的时间比我长,他是个牛逼的人,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没有他扛不了的事儿。” “嗯。”许天博应了一声。 “他已经很长时间睡不好觉了,失眠,恶梦,瘦了多少你不是看不出来吧,”丁霁说,“我也不怕你笑他,反正也不是我一晚上连续两次被恶梦吓醒。” 许天博沉默了。 “我知道你想让我找他,让他自己说出来,”丁霁说,“他要肯说,早就说了,等不到现在,现在都没说,那就是不到事儿崩了他不会开口。” “哎……”许天博皱着眉低下了头。 “说吧。”丁霁叼着棒棒糖,舌尖在嘴里一下下裹着糖球,他的话说得很稳,但现在要谁把他嘴撬开,就能看到他的焦虑慌乱。 会场收拾得差不多了,无人机社的一堆箱子终于按出场顺序码放整齐,余皓东叫了几个没有任务的新生过来帮守着,林无隅总算可以离开一会儿了。 “那俩箱子,”林无隅指了指他自己的那个箱子,“丢了我会杀人啊。” “知道,”余皓东说,“你去休息一会儿吃个饭什么的吧,我跟梁远一直都在这儿的,放心。” “电脑别让人碰啊。”林无隅又交待了一句。 “嗯。”余皓东点头。 林无隅感觉自己脑子都有些闷,正好丁霁去买水半天也没回来,他想出去走走,顺便去超市找丁霁。 平时就忙活这么几天这点儿强度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让他有任何感觉。 离开会场往超市那边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丁霁拎了个塑料袋过来了。 看到他的时候丁霁挥了挥手:“不用守着机子了?” “有人守了,”林无隅笑笑,“怎么去这么长时间?” “在超市碰上刁震了,”丁霁说,“控诉你两次活动都没有参加,果然最爱的还是无人机。” “他们那儿本来我也是为了陪你才去的。”林无隅说。 “我是被逼着去的,”丁霁拿了冰红茶递给他,“不过上次活动电影还是看得很爽,刁震还买了个爆米花机,我们看,她在旁边做爆米花。” 林无隅笑了起来:“她这人真是……” 丁霁偏了偏头,看着他。 “真是神经病!”林无隅说。 丁霁一下笑了起来:“你怎么这样。” “求生欲还是要有的。”林无隅拧开冰红茶,仰头灌了两口。 现在差不多吃饭时间了,他俩去了趟食堂,人有点儿多,换了两个食堂,人都很多。 “有这工夫出去吃一趟都走到了。”丁霁说。 “那就出去吃,”林无隅说,“想吃什么?” “问你自己吧,我是吃什么都行,”丁霁说,“你得喂猪呢。” “我想想啊,”林无隅拿出了手机点开地图,“前两天干活儿的时候梁远叫了个外卖,还挺好吃的,我看看那家店离得远不远。” “远也没事儿,”丁霁说,“到晚上开场还有两三个小时了吧。” “元旦了啊宝贝儿,满街的车,远地儿不能去,”林无隅说,“要不晚上都别想回来了。” “要不就去那家吧,”丁霁拍了拍巴掌,“小宝说的那家,吃披萨。” “好。”林无隅很干脆地点了点头,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这个店是何家宝找到的,他爱吃披萨,把学校附近所有能吃到披萨的店都吃遍了,最后在学校北门出去的一个什么大厦的15层找到了这么个小作坊一样的店,说那家最好吃。 坐电梯上了15层,按门牌号找到了这个店,人不算多,还有空桌,正好一个角落里的双人火车座因为太小了没有人坐,他俩坐了过去。 风景还不错,从窗口看出去能看到他们学校,四周还能有点儿遮挡,跟别的客人没有直接的视线接触。 点好餐之后,丁霁拍了拍手:“无隅哥哥。” “嗯?”林无隅看着他。 “转过去,”丁霁捏着手指,“我帮你按摩一下吧。” “有没有阴谋?”林无隅很警惕。 “有,”丁霁恶狠狠地说,“捏死你。” 林无隅笑着侧过身,背对着丁霁,看着窗外。 丁霁站起来一条腿跪在座儿上,靠着椅背,开始给他捏脖子和肩膀:“怎么样?” “舒服。”林无隅说。 “你眯一会儿吧,”丁霁说,“你黑眼圈儿很明显了。” “真的吗?”林无隅说。 “嗯,”丁霁应着,“看上去太惨了。” 林无隅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这会儿他感觉很安心,丁霁的手很暖,捏在他脖子上时,指尖像几个小小的熨斗,烫得很舒服。 在店里睡了半小时,吃完了一张桌子都摆不下的一堆披萨意面什么的,林无隅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回到学校的时候,余皓东正找他俩,最后确定了他们表演环节的时间。 “领导说完话,有一个开场的节目,”余皓东说,“大概十分钟,然后就到我们了,本来咱们是靠后的,但是刚组委会最后一刻决定还是把炫点儿的拿到前面来。” “嗯,”林无隅点点头,“没问题,现在开始都可以。” 余皓东笑笑:“那丁霁你跟张林松他们几个准备一下,你们是先遥控入场的。” “好,”丁霁往后台那边走,“他们都到了吗?” “都到了,”余皓东说,“梁远也在。” 丁霁到了无人机社的准备场地,机子都已经准备好了,他用的是林无隅的机子,非常熟悉了。 他按林无隅的习惯顺序检查了一遍,跟别的几个成员对了一下一会儿细节,然后就没什么事儿了,他坐到一张小凳子上看着林无隅那边。 林无隅和余皓东在一张桌子前,盯着电脑说着什么,因为无人机队列里安排了灯光,灯光程序是余皓东写的,估计最后还在确定。 真是忙啊。 丁霁托着下巴,大学的晚会就是跟高中的时候不一样,高中那会儿的晚会从场地大小上就被秒杀了,更别说还有网络直播,节目安排上也没有这么大的阵仗,摄像机,灯光,舞台,大批的工作人员都在忙碌着,还有已经在候场的演员。 丁霁拿了手机出来,慢慢转着圈儿录着视频。 又拍了几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里。 微信生微信长的刘金鹏依旧第一个留言。 -春晚啊 丁霁笑了半天。 晚会正式开始的时候,掌声雷动,丁霁这才注意到体育场里居然能坐得下这么多人,一眼过去跟看球赛似的。 不过他只能看对面的大屏幕了,他们候场这个角度看不到舞台。 “我怎么有点儿紧张。”张林松站在他旁边小声说。 “不紧张才奇怪呢,”丁霁说,“没事儿,大家都紧张,上场的时候一块儿哆嗦着就去了,从这头哆嗦到那头,统共一分钟。” 张林松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好了很多。” 哆嗦不至于,紧张是真的。 虽然因为心情不是太好,紧张被冲淡了不少,但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丁霁最大型的一次上台是小学参加全市广播体操比赛,全程他都紧张得连音乐都听不见了,就盯着前面同学的后脑勺。 这会儿居然感觉差不多,甚至更惨。 他是第一个,前头是炫目的灯光,还有密密麻麻的人,别说后脑勺了,他视线连个聚焦的地方都找不着。 只能硬着头皮了。 他们几个人的无人机已经放在了地面上,音乐响起的时候,他们按照事先的排练,无人机从地面升起。 四周的掌声跟着就响了起来。 接着就是无人机往前,飞到舞台正中,转身悬停。 他们几个人抱着遥控器走过去,跟失物认领似的先站到各自的机器跟前儿,然后机子飞到头顶,跟着他们一块儿从另一侧下去。 舞台上主持人在说话,但丁霁一句也没听清,就知道有掌声,混着音乐,他稀里糊涂的感觉自己走得跟个二傻子似的就那么过去了。 “很好!挺棒的!”梁远在另一侧等着他们,帮着收机子,“一点儿错都没出。” “队列开始了吗?”丁霁离开了灯光之后立马就恢复了神智。 “开始了。”梁远说。 丁霁迅速蹲下,一边把已经落地的无人机收拾好,一边盯着从全场六个角落起飞,闪着光往舞台中间聚集过去的无人机。 虽然有专业的录像,但是他还是拿出了手机拍着,这个就得现场拍着才有意思,可惜他在这边,林无隅在对面后台盯着电脑,拍不到这个英俊的渣渣了。 无人机在舞台中间排成了两列,机身上的灯光开始变化,接着就是队列变化。 后排最边上的一架无人机开始作妖,每个动作都比别人慢半拍,甚至有一次大家一块儿往左的时候,它自己一个机往右边去了。 现场观众都以为是出了错,正嗡嗡议论的时候,另外几个机子飞了过去,拦住了迷路机,把它带回了队列。 现场立马响起了掌声和笑声。 丁霁边乐边录着视频,还解说了两句:“这是个二傻子机,让我想起了我的好朋友鹏鹏……” 在迷路机出了几次洋相之后,舞台上音乐突然变得很燃,六个机子的动作顿时整齐起来,带着光开始变化队形。 “我手心都出汗了。”张林松小声说。 “我把你声音都录进去了,”丁霁说,“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刚才手都没出汗,这会儿看别人还看出汗了。” “效果还挺炫。”张林松说。 “是,”丁霁点头,“彩排的时候没有灯,还没看出来这么酷。” 表演结束时丁霁迅速跟着大家一块儿跑回了他们的候场区,林无隅和余皓东正把机子往箱子里收。 “不错不错不错!”梁远一连串地说,“场地要是没有限制肯定更能出效果。” “明年吧,”余皓东笑着说,又看了看林无隅,“我们没事儿了,航拍现在就老丁那儿一个机子,一会儿我们俩去拍点儿素材。” “好。”林无隅看了看丁霁,“过来帮我。” “嗯。”丁霁点头。 一场晚会,丁霁基本没太注意都有什么,光忙着帮林无隅拍晚会素材了。 不过他也并不太介意,本来也没什么心思看,能一直稳着情绪跟没让林无隅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劲就已经不错了。 还想着好好过个元旦…… 一直到最后跨年倒计时的秒针咔嚓咔嚓响着,全场的人都跟着一块儿吼的时候,丁霁才感觉自己情绪开始上扬。 无论怎么样,不管会发生什么,至少…… 他的手突然被林无隅抓住了。 至少他俩现在在一起,一块儿看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一块儿往前,走进新的一年里。 “新年快乐!”林无隅在一片欢呼声中凑到他耳边喊了一嗓子。 “新年快乐!”丁霁也冲着他吼了一嗓子。 “快乐啊我的鸡!”林无隅笑着又吼。 “……快乐啊我的鱼!”丁霁捏了捏他的手。 晚会结束之后他们又忙活了一大通,收拾东西,搬东西回社团活动室,再跟兴奋的同学们聊一会儿。 好容易回到了宿舍,一屋子人都没睡,又是一通聊。 最后回到屋里的时候,都已经过了三点了。 林无隅困得不行,但还是坚持去洗澡。 丁霁倒是没什么睡意林无隅洗澡的时候他就坐在床边发愣,脑子里转的全是今天许天博跟他说的话。 林无隅的手机屏幕亮了,有电话进来,但手机被林无隅调了静音,没有响。 丁霁过去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是林无隅他爸的名字。 丁霁就感觉自己全身像是被电线缠住了,从心脏往指尖一阵阵地发麻。 他伸手把屏幕按灭了,坐回了床边。 林无隅洗完澡出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你爸给你打电话了,”丁霁说,“这么晚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嗯,”林无隅把手机放回了桌上,“前面就打过,我没接,明天再回给他吧,我困死了。” 丁霁知道林无隅不会跟他说了。 大概是打算死扛到最后,扛死了为止。 “你先睡吧,”丁霁说,“我洗个澡。” “好。”林无隅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今天是真的困了,林无隅本来想撑着等丁霁洗完澡,但脑袋砸到枕头上之后他就没有了意识,连梦都没做,恶梦也没做。 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 他打了个呵欠,感觉这一觉睡得虽然很实,但对于情绪并没有多大帮助,只要一睁眼,他就会想起来那些破事,那些他不知道能不能解决的破事。 而且他感觉自己的胳膊有点儿酸,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睡觉压着了。 想动一动翻个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用了差不多十秒钟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举过头顶,被捆在了床头的铁栏杆上。 这是要干嘛? 打响新年的第一炮? 林无隅扭了扭手腕,发现还捆得很结实,再盯了一眼,发现捆他手腕的不是什么围巾内裤领带皮带之类的浪漫玩意儿,而是……黄色的封箱胶带。 这一看就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玩耍了。 这是要打劫吧! 林无隅这会儿才赶紧震惊地转过头,寻找丁霁。 然后吃惊地发现丁霁居然没在他旁边,而是已经起了床,就站在床边,正抱着胳膊看着他。 “丁霁?”他晃了晃胳膊,“这是干嘛!” “你说呢。”丁霁看着他。 “我说什么?”林无隅不知道丁霁这是要干什么,这刚睡醒,脑子也还拖泥带水的转不利索。 “说说你还有多大的事儿瞒着我。”丁霁说。 第 81 章 81 林无隅愣住了, 看着丁霁。 他知道自己昨天晚上两次恶梦惊醒, 肯定会让丁霁觉察到什么, 但看丁霁这个动静,似乎并不是“觉察到”这么简单。 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 只是……偏偏丁霁的风格, 是在诈他也不一定…… “怎么了?”林无隅决定做最后的强行挣扎。 “我让你装!”丁霁伸手对着他腿就是一巴掌甩了上去。 啪的一声。 劲儿很大,这一巴掌抽得林无隅大腿一阵火辣辣,他看过去的时候也就一两秒钟, 红色的手印已经在腿上显现出来了。 “你真打啊?”林无隅看着他,又用力转了转手腕, 封箱胶带纹丝儿不动。 质量是真的好。 “不然呢!”丁霁一扬胳膊, 又是一巴掌甩在了他腿上, “你接着装啊!” “大清早的, ”林无隅看了一眼门,“让他们听到了, 一会儿进来看到这场面……” “大清早个屁!现在中午都过了,人都出去过元旦了, ”丁霁没再抽他,胳膊一抱, 看着他,“别说这屋里,这整层楼也没几个人,一大早都出去玩了。” “解开, ”林无隅晃了晃胳膊, “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个屁!”丁霁看着他, “还有话好好说?有话你根本就不说!我现在给你解开了,你他妈能现编出来八百个理由!” “我不编。”林无隅说。 “那说吧。”丁霁说。 “你到底猜到什么了?”林无隅实在没办法,手上的胶带用量惊人,估计一卷儿都用掉了,丁霁要不解开,他在这儿折腾一天也别想把手弄出来。 “林无隅,”丁霁凑近了他,盯着他的眼睛,“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是吗?” 林无隅几乎能看到丁霁眼神里炸出来的小火星子……今天这事儿大概是没可能蒙得过去了。 他感觉手开始发凉。 不知道是因为手腕勒得太紧了还是因为想到一旦丁霁知道了这件事,后果会是什么…… “你宁可背地里找别人想办法!也不肯跟我说!”丁霁还是盯着他,声音一点一点地提高,最后一嗓子是吼出来的,“是不是!” 林无隅真的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丁霁,愤怒的,委屈的,焦急的丁霁。 “林无隅你他妈说话!”丁霁对着他的腿又是一个巴掌甩了上去,“你他妈跟许天博说了都不告诉我!” 抡圆了胳膊抽他的丁霁。 林无隅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个死宅居然卖了我。” “他凭什么保你!”丁霁说,“这么大的事儿啊林无隅!还跟我有关!他怎么给你守!他凭什么给你守!” “丁霁,”林无隅睁开眼睛,“这事儿我给你详细说,你先解开我行吗?” “不用,不行。”丁霁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到了床边,一条腿蹬到了床沿上,眉头始终拧着。 看得林无隅很心疼,有些着急。 但更多的是担心,他不知道丁霁想要干什么。 或者是他不敢去想丁霁要干什么。 “除了让许天博冒充林湛去蒙你爸拖延时间之外,”丁霁胳膊架在膝盖上,一下下地掐着指尖,“你还有没有别的方案?” 林无隅看着丁霁被他自己掐得已经开始发白脱皮的指尖,觉得心里抽抽得厉害,但他只能给出唯一的回答:“没有。” 丁霁看着他。 “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没办法告诉你。”林无隅也看着他。 “肯定不能让林湛回去,也不可能把让他们联系上林湛,别说你不肯,就算你肯,林湛也不会回。”丁霁说。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赌一把你爸不会找我家里,你又不敢。”丁霁说。 “是。”林无隅说。 “那还能怎么办。”丁霁往后靠到了椅子上。 “丁霁,”林无隅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时,一下紧张起来,想坐起来,但手动不了,只能是狠狠地扭着手腕,“丁霁!还没到最后,还没到完全没时间的地步!” “什么时候才是最后?”丁霁问,“等放了寒假回家的时候?等离过年没有几天的时候?等一点儿缓冲都没有的时候?” “不管是什么时候,”林无隅看着他,“丁霁,你别冲动。” “林无隅,”丁霁轻声说,“你太心疼我了。” “我一点儿也不心疼你,”林无隅立马回答,“我就怕你把事儿搞砸了!” “你怎么不怕把自己累死了呢?”丁霁偏了偏头,看着他,“最后你是不是还想回去以后跟你爸二十四小时贴身人盯人,他只要拿起手机你就给他打晕啊?” “我们再商量一下。”林无隅说。 “我本来是打算消消停停地过这个年,”丁霁说,“但现在这事儿越晚解决,越过不好年,我必须要留出足够时间,让我爸妈消化,还得留出时间沟通顺便威胁他们不要告诉我爷爷奶奶,就还两个月了林无隅,怼着年关才爆出来,所有人都得完蛋。” 看到丁霁站起来转身往桌子那边走的时候,林无隅一下急了:“丁霁!你他妈站着!” 丁霁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林无隅这会儿算是明白丁霁为什么要把他捆这儿了。 他几乎用尽所有力量,身体都弓起来了,也没能把手腕从胶带挣脱出来。 看到丁霁拿起手机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心都被砸成鱼丸了,疼得指尖都发麻。 “丁霁,丁霁我求你了,”他看着丁霁,“我求求你,别冲动。” “你昨天晚上,跟我说对不起的时候,”丁霁拿了手机,往门口走过去,“我听着特别特别心疼……” 丁霁打开了门:“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有什么不对不起我的?你有什么错。” “丁霁!”林无隅吼了一声。 丁霁走出去,关上了门,林无隅听到他用钥匙在外面反锁了一圈。 “我□□大爷!”林无隅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想操谁的大爷。 他顾不上别的,拧着脖子一口咬在了手腕的胶带上。 他从来没用牙齿干过这类的事儿,但他看过许天博用牙解决一切,咬绳子之类的都算简单的,开瓶盖儿也就中等,急眼了宿舍钥匙弯了都能用牙给咬直了。 林无隅实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他开始试着用虎牙切割胶带。 但没成功。 又改成门牙,啃下来一口胶。 然后只好又换了一边手腕接着啃。 如果只是一层胶带,他啃开个口子一扯就能给撕半儿了,但现在丁霁绞了不知道多少层的胶带,他啃开一个口子根本没用。 “啊——”林无隅感觉自己急得要疯了,抬腿狠狠地往床板上跺了一脚。 也不知道是宿舍暖气太足还是咬胶带是个重体力活儿,林无隅折腾了没两分钟,汗都淌进眼睛里了。 最后他豁出去拼着大不了去装副假牙的念头,咬着胶带的边缘,狠狠地一甩头。 牙齿一阵发酸,酸得他都有点儿要窜鼻涕的错觉。 但是胶带终于被扯开了。 左手得到了解放。 只要有一只手能动,就好办了。 林无隅跳下床,抓着床栏杆,硬生生地把床从墙角拽到了屋子中间,又硬生生地掉了个头,伸手拿到了放在桌上的水果刀。 胶带缠得跟手腕浑然一体,但他还是很利索地手起刀落,切开了胶带。 然后扔下刀套上裤子和毛衣,转了一圈儿没看到自己外套在哪儿,他决定就这么地吧,抓起手机冲到门边,抓过椅子对着门把手砸了两下,把手掉了下来,他打开门出了屋子。 冲到走廊上,林无隅先喊了一声:“丁霁!” 走廊上没有人,也没有人回答他。 于是他一边拨了丁霁的号码,一边往楼梯口那边跑过去。 跑到楼梯口时,电话里传出了号码正在通话中的提示,林无隅感觉呼吸都抑扬顿挫起来了。 他们班隔壁宿舍的一个同学正好从楼梯下面上来,他马上问了一句:“看到丁霁了吗!” “丁霁?”同学愣了愣,“我刚好像看到他往操场去了……” “谢了。”林无隅直接跳下了楼梯,两步就窜下去了一层。 “好像啊!”同学在后面喊,“我不确定是不是他——你怎么就这样出去了不冷啊……” 肯定是他,林无隅这会儿有强烈的预感。 操场方向,丁霁能去的地方就是小树林。 他俩有时候跑完步就会在小树林里溜达一会儿,小树林并不密,阳光能照进去,入秋之后地上厚厚的落叶,在里头走着感觉非常舒服。 而且因为树不够密集,一眼就能看透了,所以去的人不算多。 除了体育课,林无隅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全速奔跑了,现在天儿冷了,风硬得很,像是一整块儿,跑起来的时候糊到脸上,让他都有些喘不上来气儿。 跑到操场的时候,他往小树林那边看了一眼,但看不清有没有人,出门儿的时候外套都没找着,更别说眼镜了。 他只能继续狂奔。 一直奔到了小树林边儿上,他才看到了林子里真的有人。 是丁霁。 “丁霁!”他边冲边喊了一声。 丁霁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跟旁边杵着的树干子仿佛孪生兄弟,就是个儿矮了点儿。 “丁霁?”林无隅冲到了身边。 丁霁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眼神很犀利,以及冷酷。 一看就是憋着的劲儿还没撤。 “你打电话了?”林无隅低头看了看他的手。 丁霁的手里紧紧地抓着电话,手都冻红了,但关节发白。 “打完了。”丁霁冷着声音说。 林无隅没说话,一把抱住了他。 “没事儿,”丁霁先是僵了一会儿,然后才像是卸掉了力量,慢慢地靠在了他身上,声音也不像在宿舍里骂他的时候那么中气十足了,“没吵起来。”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然后注意到丁霁在发抖,筛糠似的。 林无隅发现他身上也只套了件毛衣,没有外套。 风吹过来的时候,他忍不住跟丁霁一块儿抖了起来。 “冷吧~~”丁霁问,“你怎么没~~穿外套?” “我还能顾~~得上穿~~外套?”林无隅说,“回去吧?” “回哪儿?”丁霁问。 “回宿舍,在这儿要冻死了。”林无隅说。 “我不想~~动。”丁霁靠着他。 这种感觉林无隅能体会。 所有的勇气用完之后,一丁点细小的变化,都会让人不安。 就想原地团起来,一动不动保持着之前的状态,不要改变,哪怕只是走几步,都不要。 林无隅没再说什么,也没催着回宿舍,只是搂紧丁霁。 丁霁过了好一会儿才抬了抬手,然后说了一句:“哪儿来的血?” “什么?”林无隅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他,抓过他的手。 看清丁霁手上的血时,他俩也同时都看到了林无隅手上的血。 因为一路跑过来,热血沸腾的,这会儿血还在从手腕的伤口上涌出来。 “林无隅?”丁霁看着他的手,震惊得身体都不抖了,“你割腕了?你至于吗?” “你脑子被胶带裹了吧!”林无隅把伤口按在了裤子上,“这应该是我割胶带的时候划伤的。” “回宿舍。”丁霁回过了神,拉着他就往回走。 从操场到宿舍,平时走着挺近的,这会儿因为穿得太少,风又刮得狠,林无隅感觉像是永远都走不到地方了似的。 终于走进宿舍楼大门,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暖意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全身绷得都发酸了。 “你俩干嘛呢?”舍管端着饭盒经过,看到他俩震惊了,“磨练意志啊?” “是,”林无隅点了点头,“磨练好了。” “赶紧回宿舍去!”舍管瞪着他,“这什么天儿啊穿成这样就出去了,找感冒呢?” 他俩赶紧跑了起来,上了楼梯。 回到宿舍的时候,林无隅才开始感觉到手腕上的伤口在疼,他在电视柜的抽屉里拿出了吕乐给大家准备的医药箱。 “你这是……”丁霁推开他俩房间的门,往里看了一眼就惊呆了,回过头看着他,“你要没找着刀的话是打算拖着床出去么?” “顶多拖到门口,”林无隅找出酒精,“那个床横着出不来门。” 丁霁走了过来,从他手里拿走了酒精瓶子,拧开往他伤口上倒了点儿。 “还行,口子不深。”林无隅看了看,拿了片创可贴,用牙咬着一扯。 正想往手腕上贴,牙根儿下面延迟了一秒才反上来的酸痛让他抽了一口气,眼泪儿都差点儿酸出来了。 “这么疼?”丁霁问。 “牙倒了,”林无隅贴好创可贴,“我刚咬胶带来着。” 丁霁摸了摸他手腕上被磨出来的红印子,转身进了屋。 林无隅收好药箱,也跟了进去,关门的时候他停了停,看了一眼门锁,拿过椅子顶在了门后头。 丁霁坐在床沿儿上,胳膊肘撑着膝盖,低着头。 林无隅把被自己拖歪了的床推回了原处,拖过椅子坐到了丁霁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我直接跟我爸说的,”丁霁还是低着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一口气说完了。” “嗯,”林无隅点点头,很小心地问,“他说什么了吗?” “我没听,”丁霁说,“我直接挂了,然后给我小姑打电话了,让她马上给我爸打电话。” “嗯。”林无隅看着他。 “让小姑拦着我爸,告诉他如果敢让爷爷奶奶知道,我就跳楼。”丁霁说。 林无隅没说话,捧住丁霁的脸,在他脑袋顶上亲了一口。 “你不用担心,”丁霁说,“就是这事儿太刺激了,我还有点儿没缓过来。” “我知道。”林无隅轻声说。 “现在你不用再担心你爸说什么了,”丁霁说,“他要说什么就随便说,我爸现在肯定火大着呢,他要敢打电话过去,我爸就能顺着电线话爬过去跟他干一仗。” 林无隅没吭声。 但过了几秒,他突然忍不住想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丁霁这句话说得太好笑,还是因为丁霁强行就这么把这个事儿给清掉了。 但他明明很心疼。 “操。”丁霁笑了起来,抬起头看着他,“说,我是不是很牛逼?” “不是一般牛逼,”林无隅说,“你这是犀牛逼。” “你还真是……”丁霁看着他,“什么都说得出口啊?” “这会儿了还管能不能说出口么。”林无隅说。 “行吧……反正……你别再往自己身上扛东西了,”丁霁说,“这一步是有你没你早晚的事儿,我总得有这一回,跟你没关系。” “嗯。”林无隅点头,用力瞪了瞪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 这一点他还是比丁霁要强些,他眼睛带舌头,只要没流出来,他都能给舔回去。 “晚上你和许天博请我吃个饭。”丁霁说。 “什么?”林无隅愣了愣。 “交待一下你俩私会的事儿,”丁霁说,“这事儿没完呢啊。” 第 82 章 82 这是一个过得很有意义的元旦。 新的一年以这样的一天作为开头,大概预示着这一年是很别致的一年。 林无隅去楼下舍管那里报修门锁, 还赔了钱。 “你们也都算是学霸, ”舍管一边换锁一边叹气, “就算被锁屋里了,有没有手机?门上是不是贴着我的电话呢?打个电话行不行?就算没有手机,阳台上喊两嗓子随便让谁帮着叫我一声行不行?居然砸锁,这么多年的书白念了, 书呆子, 还是蛮牛书呆子,以后你们走上社会了, 也这么处理事情吗……” 林无隅和丁霁无法解释,只能接下蛮牛书呆子的称号, 一块儿低头认真听着舍管的训话, 再一块儿把舍管送出门。 “这么多年的书白念了。”丁霁看了林无隅一眼,往小厨房走过去。 “干嘛去?”林无隅跟上他。 “吃一盒许天博的冰冻酸奶, ”丁霁说,“我昨天看着好像就还有一盒了,按他的习惯,每次都是吃完了才补。” “所以呢?”林无隅问。 “所以我要让他满怀希望地来找他最后一盒酸奶的时候, ”丁霁拉开冰箱, “享受满满的失……靠!” 林无隅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已经吃没了?” “嗯。”丁霁甩上冰箱门。 “享受到了没, ”林无隅笑了起来, “满满的失望。” 丁霁啧了一声。 “走, ”林无隅在他脸上轻轻弹了一下,“带你去享受下午茶。” “好歹是个元旦,”丁霁说,“要不出去走走吧,感受一下节日气氛。” “行。”林无隅点头。 回房间穿外套的时候,林无隅发现自己的外套就在柜子旁边的墙上挂着,也不知道之前自己是怎么的就瞎了没看见。 他拿过外套穿上,又看了丁霁一眼,丁霁裹了条围巾,又戴了个帽子,还把刘金鹏送的手套戴上了。 “别看我,”丁霁说,“我今天被冻怕了,多穿点儿才有安全感。” “嗯。”林无隅笑笑。 街上很热闹,彩旗飘着,人很多,几个路口的车都堵得挺长的,两边店里的音乐声似乎都比平时要大。 宿舍里几个人分头去了两个景点,跟游客们一块儿挤着参观,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放假之前林无隅和丁霁就没有什么计划,只在上次放假的时候说了有空再去游乐园玩玩,但也不可能在这种人挤人的日子去。 他俩这会儿谁也没提想去哪儿,就顺着路慢慢往前溜达着。 风还是很大,但阳光洒了一身,也还不算太冷。 丁霁一直没出声,眼睛看着脚尖,慢吞吞往前走着,林无隅胳膊搭在他肩上,也没说话。 第一道过不去的关卡强行过了,他俩却一点儿都没有轻松。 丁霁这个电话打完了之后,需要面对的事儿变得更加沉重,这是林无隅一直想要回避的后果,丁霁本没有必要在现在做出这样的决定。 林无隅现在都没有什么情绪说话,丁霁就更没有了,林无隅把手塞到丁霁的大衣兜里握住他的手时,他手都还是凉的。 “你手套呢?”林无隅问。 “戴着手套揣兜不舒服。”丁霁也抓住他的手。 “先去喝点儿热东西吧,”林无隅说,“午饭咱俩都还没吃呢,这会儿裹着被子都不暖和啊。” “啊,”丁霁一拍腿,“真是,我忘了,咱俩一上午到现在都还什么也没吃呢?” “是啊。”林无隅说,“去喝杯奶茶吃点儿什么点心之类的?” “我想吃关东煮。”丁霁说。 “走。”林无隅马上拉着他大步往前走。 关东煮就很容易满足了,随便找个超市都能吃到。 但他俩好歹是出来过节的,不能太随便,所以他们还是找了个正式的小吃店。 正要往里进的时候,几个女生走了出来,其中一个一抬眼看到他俩就立马一挥手打了个招呼:“林无隅!丁霁!你俩怎么也在这儿啊!” 林无隅看清这是杨妙的时候,手已经来不及从丁霁兜里抽出来了。 犹豫了一秒之后,林无隅把自己的手留在了丁霁兜里,这会儿着急忙慌地抽手看上去问题更严重。 而且杨妙打招呼的同时,视线就已经扫到了他的手。 “吃点儿东西。”林无隅说。 “我们也是,”杨妙往后看了看,“他家味道挺不错的,推荐乌冬面!” “好。”林无隅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看到了两个不认识的女生,还有……他愣了愣,“许天博?” 许天博一看就是被强行拉过来的,满脸写着“我好苦啊我不愿意”,有些无奈地冲他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一个长头发女生。 “我们班的……同学。”许天博很草率地介绍了一下两个女生。 “嗨,”长发女生笑着跟他俩打了个招呼,“你俩原来跟许天博是高中同学吧?” “嗯。”林无隅笑着点点头。 “那下回碰到要好好聊聊啦。”长发女生说。 丁霁在兜里掐了林无隅的手一下,林无隅笑了笑:“再说吧,我们……先吃东西。” “好。”杨妙挥挥手,“我们还要去唱歌,下午包厢便宜。” “我就……”许天博刚开了个口,就被打断了。 两个女生拉着他就走:“你就走吧走吧!” 走出去几步之后又回头看着这边笑了笑。 丁霁觉得许天博也挺惨的,估计是被小姑娘缠得都顾不上林无隅还没跟他算卖队友的账了,拼死了都想过来。 而且现在看样子,还会被打听他俩的关系。 惨啊。 每天都被逼供,八面都是敌人。 “我还想吃南瓜饼,”丁霁往店里走,“不知道有没有……” “对面那家有,”林无隅说,“一会儿我过去买。” “嗯。”丁霁一点儿没客气地点了点头。 他俩找了个桌坐下,林无隅先去点了一堆吃的,然后又跑到对面去买南瓜饼。 点的东西都端过来摆了满满一桌了,他还没回来。 丁霁对着门,能看到林无隅还站在对面的店里排队,也不知道是什么南瓜饼,生意这么好,还要排队,排了十分钟了都还没买到。 不过丁霁没着急,也没觉得过意不去。 他觉得很舒服,很踏实。 能让他豁出去的那个人,在这种小小的细节上,也能给他带来温暖。 多好。 五分钟之后,林无隅终于拎着几个盒子回来了。 “他家南瓜饼不是主打,”林无隅把盒子在桌上一个一个打开,一共三盒,里头有四五种饼,“排队的时候我看好多人都买芋泥饼,我就也买了点儿,还有别的饼,都尝尝吧,万一比南瓜饼好吃呢。” “嗯。”丁霁笑笑,拿了一个芋泥饼,咬了一口。 芋泥饼味道是真的不错,外皮香酥,里面是软软的芋泥,不是太甜,吃着不腻。 “好吃吗?”林无隅拿起一个南瓜饼。 “好吃,”丁霁点头,“难怪这么多人排队。” “我快饿死了。”林无隅咬了一口南瓜饼。 “你有我饿吗?”丁霁两口吃完芋泥饼,开始吃乌冬面,“我早上不到八点就起来了,等他妈你睡醒等了几个小时,你这会儿也就刚睡醒,你饿个屁。”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 丁霁吃了几口面之后,发现一向食量大如猪,而且刚还宣称自己快饿死了的林无隅,连一个南瓜饼都还没吃完。 “你怎么了?”丁霁问。 “没。”林无隅说。 丁霁猛地反应过来:“你牙还倒着呢?” “嗯,”林无隅叹了口气,“还没站起来,咬东西就酸。” “哪颗牙?”丁霁问。 “门牙和两边的虎牙,”林无隅说,“我还能用大牙咬胶带么。” “拿门牙咬也很神奇好吗,”丁霁皱皱眉,拿过他手里的饼,一点一点扯成了小块,放到他碗里,“虎牙一切就开了啊……就这么吃吧,不用扯了,一会儿面条你拿筷子卷成一卷再搁嘴里,也别用门牙切了。” “虎牙一切,”林无隅拿起一小块南瓜饼放进嘴里,“说得容易。” 丁霁看着他。 “你切一个我看看?”林无隅说。 丁霁拿了一根方便筷子,放到嘴边,用牙咬着一错,筷子咔的一声断了。 林无隅捏着一小块南瓜饼,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我还没有虎牙呢。”丁霁又拿起旁边的菜单,放到了嘴边。 “你干嘛?”林无隅瞪着他,“脏不脏!” 丁霁没理他,咬住了菜单的一角,手推着菜单,从嘴边一路过去,牙在纸上咔咔咔咬着,菜单被整齐地切下来了一条。 他把这一条菜单放到了林无隅面前:“还看吗?” “你是个钉书机精吗?”林无隅拿起这一条菜单,“还是个缝纫机精?要不就是个兔子精。” “不过我猜你也是咬不开,”丁霁说,“以前看你啃鸡翅就一直觉得特别浪费,两头都是肉就不要了,一看就是不会用牙的。” 林无隅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丁霁说,“今天要是把牙给咬崩了我看你笑。” “你太可爱了。”林无隅说。 “我们钉书机精都可爱。”丁霁说。 杨妙推荐这家的乌冬面还不错,林无隅一直觉得乌冬面超级难吃,但这家做的居然不难吃。 看着丁霁埋头苦吃的样子,他有些心疼。 丁霁不像他,只要是能吃的都能吃得很香,丁霁很多时候吃东西挺费劲的,嘴上说着“随便我吃什么都行”,吃起来的时候就不是说的那样了。 这会儿他吃的很欢,看着像是饿疯了。 但林无隅知道这绝对不光是饿。 从知道这件事到解决这件事,丁霁心里有过多少挣扎,得鼓起多大的勇气,还得瞒着不让他知道。 这是整个人都精疲力尽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丁霁的手机在兜里响了。 他抬起头看着林无隅。 “我接。”林无隅伸手。 “不用,肯定是我小姑,”丁霁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小姑。” “我跟她说。”林无隅说。 “你说个屁,”丁霁接了电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怎么又没关系了?”小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我跟林无隅说话呢,”丁霁说,“怎么样?” “这事儿他知道啦?”小姑问,“他什么反应?” “差点儿急哭了。”丁霁说。 “那还行。”小姑说。 丁霁看了林无隅一眼,稍微偏了偏头:“我爸那边……怎么样?”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刚吃暖和的手一下又凉了下去。 他害怕小姑的回答,但又必须听到小姑的回答。 “能怎么样,疯了呗,”小姑说,“你还说让我打个电话拦他,我就说一个电话根本安抚不了,我直接杀到家里去了。” “不能让爷爷奶奶知道。”丁霁说。 “我说了,他俩要是敢让爷爷奶奶知道,我就拿根儿绳子吊死在他俩床头,”小姑说,“我还说了谁让我爸妈过不好年,我让他这辈子都过不上年。” “很有泼妇范儿了,”丁霁表扬小姑,“管用吗?” “现在是管用,”小姑叹了口气,“但真不知道能管用多久,反正他俩也知道我不可能真死他俩床头,也不可能让你去跳楼。” “让他俩心疼一下爷爷奶奶。”丁霁说。 “只能拿这个逼着他们,”小姑说,“其实你妈还行,反应没你爸那么大,你爸那反应好像他要被阉了一样……不过也正常,说实话,谁家碰上这事儿都得疯。” “也有不疯的。”丁霁小声说。 “不疯的有没有百分之一!”小姑说,“就你爸妈这样的,你觉得他俩会在这百分之一里吗!你当初要没按他们说的报这个什么听不懂的专业,他俩都能炸,何况是这个事。” 丁霁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也别担心,这头有小姑盯着呢,肯定不让他们出妖蛾子,”小姑说,“你该上你的课就上你的课,该看书就看书,放假回来了再跟你爸妈好好谈谈。” “嗯。”丁霁揉了揉鼻子。 “带林无隅回家过年这个事儿,也得好好想想,你俩商量一下,”小姑说,“虽说之前就说好了来家里过年,爷爷奶奶肯定也想他来,但是他要真来了,你爸妈立马就能猜出来是他,那肯定上火,到时场面能不能控制就不好说了。” 丁霁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再说了,”小姑说,“他家里,他那个神经全搭电门上了的爹妈,他得回去解决掉,别过年的时候再闹出什么事儿来,那还真就都别过年了。” 丁霁还是没出声。 小姑说的不是没道理,老爸现在只知道他的事儿,如果林无隅他爸真的一个电话打过去,老爸会是什么样的状态,就没法想了。 “小霁,”小姑说,“虽然麻烦一大堆,但总是可以一个一个解决的,事儿已经开了头了,就豁出去了,没什么怕的。” “嗯,”丁霁应了一声,“我不怕。” 小姑的电话虽然让人心慌,但也算是给了他一些安慰,至少老爸没有打电话过来骂他,也没去找爷爷奶奶,在放假之前,应该还是能保持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有什么消息吗?”林无隅问。 “我爸现在还行,”丁霁说,“小姑盯着他。” “嗯,”林无隅点点头,摸了摸他的手,“还有什么?” 丁霁沉默了。 “是过年的事儿吗?”林无隅问。 丁霁捏住他的手指,很用力地捏着。 “今年过年可以暂缓,又不是只过这一个年了,”林无隅笑了笑,“本来我也想跟你说,今年我得回家过这个年,毕竟这事儿是从我家里起来的。” 丁霁拧着眉,盯着碗里的面。 “不过咱俩得先说好,”林无隅也捏了捏他的手指,“丁霁?” “嗯?”丁霁抬起头。 “有些事儿你自己扛没问题,说不关我事儿也没问题,”林无隅说,“但是扛不住的时候你得跟我说,知道么?” 丁霁啧了一声:“这话是不是先跟你自己说一说啊。” “哦。”林无隅笑了。 “你放心吧,”丁霁说,“我不是你,我要是死我也得拉上你垫背。” “这就对了。”林无隅说。 “不过你最近有点儿瘦,”丁霁说,“多吃点儿吧,万一真的要垫背,胖点儿垫着也舒服。” 林无隅立马拿起筷子,开始卷面条。 卷好之后把筷子那头往他这边递了过来。 “干嘛?”丁霁看着筷子。 “喂一口吧,”林无隅说,“你把我牙都差点儿卸了,是不是得表示一下。” “要脸吗林无隅?”丁霁看了看旁边,“人小姑娘都没让男朋友喂呢!” “我又不是小姑娘。”林无隅说。 丁霁没能说出话来,这逻辑相当感人。 他接过筷子,把卷好的面条往林无隅嘴边一杵:“赶紧的!张嘴吃!” 林无隅笑着把面条一口吃了:“舒服。” “能自己吃了吗?”丁霁问。 “能,”林无隅很愉快地拿回筷子,“不光能自己吃,还能帮帮你吃。” “不用!”丁霁赶紧把碗往自己面前护了护,埋头开始狂吃。 第 83 章 83 感情这种事儿, 无论之前把自己想象得多么厉害, 多么冷酷, 一旦走进感情里了,但凡跟它沾点儿边的事都能让人神经衰弱。 虽然丁霁那个电话打完之后, 连着几天都没有什么动静,丁霁他爸连个微信消息都没再给他发,林无隅家里也没有什么动静, 但他俩却不知道是惊魂未定还是前途未卜,连采蘑菇都心情都不太有。 “要不你给算一卦, ”林无隅坐在食堂外边的椅子上晒着太阳,看着旁边发呆的丁霁,“算个顺还是不顺。” “这个不能算。”丁霁说。 “为什么?”林无隅问,“算出来可以当个参考,心里也有点儿数。” “要什么数?咱俩心里什么数没有啊, ”丁霁说, “真要是算出个不顺,咱俩也没有解决办法,多恶心自己。” “也是。”林无隅说。 不过话是这么说, 林无隅还是注意到,风吹着落叶不断从他俩跟前儿滚过的时候, 丁霁一直盯着地上的叶子,手指还动了动。 还是算了。 林无隅也一块儿看着叶子。 一会儿丁霁要是跟他说, 那肯定是顺, 要是装着什么都没发生, 那就是不顺。 其实他可以不提算一卦这茬儿,但丁霁心里转了不知道多少顺与不顺的念头了,与其这么来回折腾,还不如算一卦,准不准另说,有个参考答案了,就算是错的,脑子也能清爽很多。 又过了一会儿,丁霁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但是没说话。 很快又把头转开了。 看样子是不顺。 “哪有这种事儿能顺顺利利解决的,”林无隅说,“目前来看已经很顺利了,起码小姑是咱们这边儿的。” “小姑能不是咱们这边儿的她肯定不站咱们这边儿,”丁霁说,“她是没办法。” 林无隅笑了起来:“嗯。” “这会儿我要是跟她说我想通了,我不喜欢林无隅了,还是喜欢女孩儿,”丁霁说,“你看她是不是得背着两挂炮仗跑我们宿舍放来。” “不用背,”林无隅笑得不行,“过来以后买就行。” “……看您这意思,”丁霁偏过头看着他,“对我不喜欢你了这事儿挺开心呗,笑得这么欢,牙刚站起来这会儿直接笑掉了吧?” “我又不是傻子,”林无隅说,“你就这会儿说你能飞了我都信,说不喜欢我了……我怎么可能信。” “我能飞了。”丁霁马上说。 “哇!”林无隅立刻转过头看着他,很期待的样子,“飞一个我看看。” 丁霁笑了起来,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这个许天……” “飞一个我看看。”林无隅说。 “这个许……”丁霁说。 “飞一个。”林无隅看着他。 “他怎么……”丁霁叹了口气。 “飞。”林无隅说。 丁霁简直无语,吼了一声:“许天博!” “哎!”身后传来了许天博吓了一跳的声音。 他俩转过头,看到许天博抱着两本书站在后头,应该是刚从教室过来。 “这是怎么看到我的?”许天博问。 “没看到你,”林无隅忍不住笑了,“他是想说你怎么还没到。” “你们要在一食堂等我,我得越过俩食堂才到啊,”许天博说,“很远的。” “走吧。”丁霁站了起来。 “不在食堂吃吗?”许天博问,“出去吃?” “准备好钱,”林无隅说,“你卖队友的钱。” “……你俩是不是商量好了来的,”许天博说,“你假装不说,丁霁假装来问我,然后你再回头讹我一顿饭。” “你自己想想这个逻辑,”林无隅说,“我还挨了丁霁一顿打呢,我费这么大劲,就为一顿饭?” “别人的话……不太可能,”许天博想了想,“你这种吃货,就真不太好说。” 丁霁一下乐出了声,鼻涕都差点儿笑出来。 “那放假之前应该就不会再有什么状况了吧?”许天博一边看菜单一边问,“听上去你小姑很厉害啊,镇得住你爸。” “我爸再问我的时候,”林无隅说,“我就打打太极,告诉他我会回去过年,拖到我回家,他只要不联系丁霁家里,就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 “我能点条鱼吗?”许天博问。 “你的钱你说了算。”丁霁说。 “糖醋的吧,比较好吃,”许天博说,“吃点儿甜的心情好。” “嗯。”丁霁笑笑。 “我过年跟你们一块儿回吧,”许天博说,“然后有什么事儿到时我能帮忙的就跟我说一声。”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丁霁说,“你能替我回去挨骂挨打吗?” “不了吧,”许天博说,“骂就算了,挨打我真扛不住,我爸妈没打过我。” “我爸也没打过我,”丁霁说,“他俩就没管过我。” “我有句话,知道非常当讲,”许天博叹了口气,抬起头,“我觉得理论上你俩的父母都没有资格对你们的任何选择提意见。” “我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丁霁笑笑,“要不是怕他们告诉爷爷奶奶,还怕他们怪爷爷奶奶没把我养好,我根本不会在乎他们的态度。” “人都会有牵挂,有牵挂就会有各种躲不开,”许天博说,“但要是真没有牵挂,就活得太寂寞了,所以这事儿难办也只是因为你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别太责怪自己就行。” “听到没。”林无隅说。 “听到了,”丁霁点头,“榜眼不是买的。” “你俩真是够了,”许天博把菜单放到他俩面前,“我点了三个菜,你俩再看看。” 丁霁其实挺喜欢跟许天博聊天儿的,这人聪明温和,脾气是真的很好,不是林无隅那种看似脾气好,而且他是局外人,从他的角度说出来的话,在这会儿能给丁霁和林无隅很大的安慰。 丁霁吃到一半的时候感觉舒服了不少。 “有个事儿我还忘了问你呢。”林无隅突然看着许天博。 丁霁马上明白了林无隅要问什么,马上跟了一句:“对,那个长发飘飘。” “哎哟……”许天博往椅子上一靠,“可别问了,我真是非常惨。” “她追你?”丁霁问。 “不知道,”许天博说,“她要是直接追我,我也没那么难受了,她跟我认兄弟,结拜兄弟,要拜把子,每天拍肩膀架胳膊的,就差拉着我去山上插柱香磕头了。” 林无隅和丁霁一下笑得不行,林无隅夹着的菜都掉到了桌上。 “还挺有意思的啊,”丁霁说,“那就认个妹妹呗。” “她比我大点儿,但也不是认姐姐,”许天博说,“她是要我认下她这个哥哥。” “我靠,”丁霁再次笑得眼睛都没了,“现在小姑娘怎么回事儿。” “愁死我了。”许天博一边叹气一边喝了口饮料。 吃完饭,他俩又拉着许天博一块儿去了趟旁边的商场说逛逛,结果直接被许天博拐进了电玩城。 林无隅基本不玩电玩,平时偶尔打打手游也都是许天博带他,丁霁倒是会跟刘金鹏去玩,但也就是正常路过进去玩几把的普通街头少年的水平。 许天博往那儿一坐,凡是对战类,就是横扫秒杀。 丁霁后来也懒得玩了,杵后头看他玩。 游戏是很能解压的东西,看别人玩游戏也是,特别是看高手虐人。 玩了一个多小时,他俩才一块儿把许天博拽出了电玩城。 回到宿舍的时候,丁霁感觉跟自己打了一个多小时游戏虐人似的,洗完澡往床上一躺,舒坦了不少。 林无隅洗完澡进来的时候,他看着林无隅都比前几天要性感。 “这位英俊的小哥哥,”丁霁看着他,“给我跳个舞吧。” “喝了多少啊?”林无隅擦着头发看了他一眼。 “你就是坛酒啊,”丁霁说,“我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突然这么肉麻是想干什么?”林无隅笑了。 “来吧小哥哥,”丁霁张开胳膊,“别擦你脑袋了,万一以后秃了,你就该后悔这会儿擦得太用力。” “滚蛋。”林无隅扔下毛巾,走到床边,看着他。 “怎么了?”丁霁问。 “感觉你让人下降头了,”林无隅弯下腰,用手指扒拉着他的眼皮,把他眼睛一下撑大了,“哟,眼睛还挺大。” 丁霁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有病?” “没有病,”林无隅说,“但是有枪。” 年轻人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得过且过,家里那边没有什么动静,两个人担心吊胆了几天之后就慢慢恢复了常态。 林无隅是觉得现在想那么多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降低眼下的生活质量,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先放开。 丁霁的想法就很简单,只要你不跟爷爷奶奶说,一切就都可以去他妈的。 不过时间一旦不去注意,日子过起来是很快的。 今年过年算早的,年三十儿是二月初,感觉心情刚恢复没几天,就考试了,接着就该放假了。 丁霁不得不佩服林无隅,碰上这么档子事儿,硬是没影响他备考,考得轻松得仿佛已经买了答案。 相比之下,他还是不行,本来注意力就不容易集中,就算林无隅在旁边盯着,他也时不时会走神,这次考试的几科他虽然也算考得还可以,但跟林无隅是没法比。 只是这些他都已经无法再去多想,回程的票已经买了,面对老爸老妈的日期已经定下,不能回头,无法逃避。 他开始不安。 临着放假前几天,宿舍里洋溢着一片欢欣鼓舞,顺着走廊溜达一趟,碰上十个人能有四个半在哼歌,三个半步子轻松。 还有俩,有点儿忧心忡忡。 就是林无隅和丁霁。 林无隅跟家里说了回去过年,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说的,反正让他爸误认为是会跟林湛一块儿,但他没有证据。 “跟你爸还用这么注意细节吗?”丁霁说。 “不能让他有把柄,”林无隅说,“有一点儿可能就做到没有漏洞,我反正没说能带林湛回去,我甚至没说我找到林湛了,所有都是你自己意会出来的,意会错了不要怪我。” “太辛苦了。”丁霁轻声说。 “不辛苦,”林无隅说,“这是我在家的基本生存技能,他发现我没把林湛带回去的时候,才开始辛苦。” “保持联系啊,”丁霁说,“有任何事儿都得汇报,什么事儿都没有也要汇报,总之就是时时刻刻。” “知道,”林无隅看着他,“放心吧。” 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 林无隅起身去开了门,李瑞辰站在外面。 “方便吗?”李瑞辰问。 “嗯。”林无隅点点头,让开了。 李瑞辰进了屋里,手上拿着两个筒子。 “春联?”丁霁问。 “是,”李瑞辰笑笑,“之前就写好了,买的套筒昨天才到。” “还拿什么套筒啊,”丁霁站了起来,接过他递来的红色纸筒,“这么正式。” “怕压坏了啊。”李瑞辰把另一个递给了林无隅,“还是一人写了一幅。” “谢谢啊。”林无隅接过纸筒。 “谢谢。”丁霁发现纸筒上还写着银色的小字。 丁霁万事顺遂。 这个紧要关头,看到这样的祝福,他顿时有些感动,之前对李瑞辰所有的不爽,都因为这几个字而烟消云散。 “谢谢。”他又重复了一次。 “怎么这么客气啊,”李瑞辰笑着说,“他们最多说一遍谢谢,熊大连谢都没说。” 丁霁笑笑没说话。 这你不懂。 我们需要这个好彩头。 许天博跟他俩一块儿坐飞机回家,带了一堆年货。 “你家就指着你带年货了吗?”林无隅帮他拖了一个箱子,他和丁霁都只带了随身衣物和几本书。 “有些咱们那边买不到啊。”许天博说。 林无隅刚想说话,手机响了。 他跟丁霁同时顿了一下。 拿出手机看到是林湛的名字时,才又同时松了口气。 丁霁接过他手里的行李,林无隅接起了电话。 “到机场了吗?”林湛问。 “到了,”林无隅说,“正准备托运我同学的行李。” “嗯,”林湛顿了顿,像是在下决心,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回去了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没事儿的。” 林无隅知道林湛说的是什么意思,林湛是个敏感的人,他和丁霁前两天去了林湛家,道个别,顺便看看怎么办。 虽然全程他俩都尽量表现得跟以前一样,林湛应该还是会有所觉察。 “你别操心那么多了,”林无隅说,“我回来的时候你带我们去之前说的那个山顶餐厅吃饭就行。” “记着呢,”林湛说,“到了给我打电……发个消息。” 林无隅笑了:“好,知道了,丁霁说别让怎么办胡吃海喝的,肚子比脑袋都大了。” “嗯。”林湛笑了笑,挂掉了电话。 林无隅把手机放回兜里,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来:“走吧。” 飞机上全是回家的学生,一路跟坐火车似的很热闹。 林无隅时不时跟许天博聊几句,丁霁抓着他的手,一直枕着小海星在睡觉,其实睡也睡不着,就是闭着眼睛,让自己踏实些。 家里没有人去接他,小姑想去,但丁霁没让,只告诉了刘金鹏去接他。 这样能跟林无隅一块儿坐车回市里,然后再分头回家,哪怕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也想跟林无隅多待一会儿。 下了飞机,许天博的爸爸在出口等着,大家热闹地问好再道别。 看着许天博父子拖着一堆行李离开之后,丁霁转过头,看着刘金鹏:“车到了吗?” “给你个惊喜。”刘金鹏突然一抬手,从兜里摸出了一把车钥匙。 “我靠,”丁霁一把抢过钥匙看了看,“你开车来的?你考本儿了?” “嗯,”刘金鹏很得意地应了一声,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都考下来两个月了,没跟你说而已,我表叔把那辆旧面包车给我开了,今天就开这个车送你们,车上条件是不太好,不过好歹也是我的车。” “挺牛啊。”林无隅说。 “必须牛。”刘金鹏看了他一眼。 面包车的车况其实还可以,除了旧点儿,收拾得很干净,座套都换了新的,还喷了香水。 几个人上了车之后,刘金鹏没有马上发动车子:“你跟我说的那个事儿,现在有没有什么变化?” “没有,”丁霁说,“一直都没什么动静。” “你爸没给你下什么套吧?”刘金鹏说。 “应该没有,要有的话,小姑会告诉我。”丁霁说。 刘金鹏回过头看着林无隅:“咱俩加一下好友,一会儿你俩是各回各家,是什么状况都不好说,真要有什么情况,就联系我。” “好。”林无隅点点头,拿出手机跟刘金鹏加上了好友,“谢谢。” “不说这个,”刘金鹏说,“这事儿都到这一步了,我也不可能一点儿忙不帮,你到家了给我发个定位,我得知道你住哪儿。” “嗯。”林无隅应着。 刘金鹏发动车子,车上的音箱突然唱了起来。 “恭喜恭喜恭喜你——” “操!”刘金鹏吓了一跳,对着开关一巴掌拍了过去,“恭喜你大爷!” “是得恭喜。”丁霁笑着说。 “行吧,恭喜你俩联手抗敌,”刘金鹏说,“一般小情侣想过过对抗万恶的家庭的瘾都他妈没这个机会,你俩老了还能拿出来吹牛逼,想当年,这感天动地砸得哐哐响的爱情……” 第 84 章 84 刘金鹏的车开出停车场的时候, 丁霁感觉自己猛地一下被波涛一样拍过来的情绪淹没。 从这一秒开始, 他和林无隅在一起的时间进入了倒数。 而倒计时的尽头是未知。 很紧张, 不安。 虽然为了争取多在一起呆一会儿,为了争取能多聊几句, 但其实一路他们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刘金鹏重新打开了收音机之后气氛才稍微不那么压抑。 车开到小广场附近的时候,林无隅清了清嗓子。 丁霁一下坐直了,抓紧了本来就握着的林无隅的手。 “这儿停?”刘金鹏看了一眼后视镜。 “嗯, ”林无隅应着,“我从路口转过去就可以了。” “说地方吧, ”刘金鹏说,“开着车呢,也不差那几步路,我认个门儿。” 林无隅犹豫了一下,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知道了, ”刘金鹏点点头, “送你到小区门口吧。” “谢谢。”林无隅说。 “烦不烦。”刘金鹏说,“哪儿来那么多客气。” “不是客气,”林无隅说, “就是个没话找话的标准对话流程。” 刘金鹏愣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 丁霁也跟着笑了起来。 车停在了小区门口,丁霁往外看了一眼, 这地方他多少还是有点儿熟悉,毕竟来过几次。 他准备打开车门下去的时候, 林无隅按住了他:“坐着, 别下来了。” 丁霁顿了顿, 没再动。 “我一会儿到家就给你发消息。”林无隅说。 “好。”丁霁点头。 他还想再说点儿什么,但又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这一路都没说出一句话来呢。 林无隅还没走进小区大门,刘金鹏就把车掉了个头,往爷爷奶奶家的方向开过去了。 丁霁回过头看了看,啧了一声:“你赶着投胎呢?” “投你家?”刘金鹏说,“我可不想,投你爷爷奶奶家还成。” “滚。”丁霁笑了。 “你今天不会太难过,”刘金鹏说,“我出来之前跟奶奶说好了,我去接了你,今天晚上就在奶奶家吃饭,然后晚上也不走,明天我直接去上班。” “嗯。”丁霁点点头。 “这样你爸就算见着你了,还有我在,加上爷爷奶奶小姑全在,他就没法说什么,”刘金鹏说,“然后这一夜算是个什么什么……心理上的缓冲,你以前说过的,是这意思吧。” 丁霁笑着拍了拍刘金鹏的肩:“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别!”刘金鹏说,“没有我你还有你们林无隅林学神呢,这会儿跟我套起近乎来了。” “你就是欠抽!”丁霁甩了他一巴掌。 刘金鹏是他铁子,是他十几年虽然不完美却安逸的生活的标志,有刘金鹏在旁边打打岔,他慢慢没有那么紧张了。 林无隅的消息是十分钟之后发过来的,丁霁本来以为他到了家就得跟家里来一阵暴风骤雨,起码得有个半小时才能发消息过来。 -不在家,应该是去复查了,我现在去医院 原来是不在家,丁霁愣了愣。 -那你在家等着啊,为什么还要去医院 -家里待着没意思,总得找点事情做 丁霁看着林无隅的消息,有点儿佩服,换了他的话,他绝对不会主动去找,肯定在家呆着,撑好伞等着暴雨来临。 “他怎么样?”刘金鹏问。 “家里没人,他去医院找他爸妈了。”丁霁说。 “牛逼。”刘金鹏说。 相比林无隅,丁霁目前的处境还算可以。 刘金鹏的车刚停在楼下,一直趴在窗口往下看的奶奶就喊上了:“回来啦——” “回来啦——”丁霁跳下车,扯着嗓子冲上面也喊了一声。 “回来啦——”奶奶身边探出来一个小脑袋,跟着喊,“哥哥——” “豆儿——”丁霁笑着也回了一句。 “我呢——”刘金鹏也喊。 “赶紧上来吧,”小绿豆说,“别跟着起哄,又不是很久没见。” “哎?”刘金鹏愣了愣。 丁霁靠着车笑了半天,虽然楼上还有他不愿意面对的父母,但这会儿他的心情是真的很好。 像是天儿太干的时候突然有人对着他的脸喷了他一脸水,绷着的皮肤一下松快了的感觉。 虽然一会儿水蒸发了会更干,这一瞬间是舒服的。 刘金鹏抢在前头上了楼,丁霁跟在他身后。 刚走到二楼,丁霁就听到了奶奶的声音:“上来了吧?” “上来啦,”小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怎么你还要下楼去迎接啊?这是你孙子,你是他奶奶,你等他跑上来哭着喊着抱你不行吗?” 丁霁笑了,拍了拍刘金鹏的肩,越过他跑了上去。 奶奶正站在门口,一见他就笑着张开了胳膊。 “奶奶!”丁霁蹦过去一把抱住了奶奶,“我想死你了。” “我还行,”奶奶笑着拍拍他,“不算太想你。” 丁霁抱着奶奶往屋里很快地扫了一眼,所有的人都在,小姑站在门边,老爸老妈站在厨房门口,小姑父正往这边儿走过来,爷爷坐在沙发上笑着往这边看着。 “爷爷!”丁霁又喊了一声。 “快进来,杵门口那儿干嘛!”爷爷招招手。 丁霁松开了奶奶,跟在奶奶后头往屋里走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小姑,小姑冲他点了点头,看这意思是现在风平浪静。 “小姑父,”他跟小姑父打了个招呼,又抱了抱跳着过来的小绿豆,然后转头看向另一边站着的老爸老妈,感觉嗓子眼儿有些发干,“爸,妈。” “嗯。”老爸冷着脸,很困难地从嘴角那儿挤出了一个微笑,看着跟抽搐差不多。 老妈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去洗个脸吧,一脸灰。” “不至于,”刘金鹏跟着进来,往爷爷身边一坐,“我那车虽然旧点儿,但是不漏风,脸上肯定没有灰,可能有点儿油。” “鹏鹏这有了车是不一样啊,”小姑父说,“说话都硬气起来了。” 一屋人都笑了起来。 丁霁看了老爸一眼,小姑在旁边说了一句:“看你爸那个臭脸了没,嘴上长了个泡,说话都张不开嘴,笑也笑不出来了。” 丁霁这会儿才注意到,老爸嘴角有一个很大的泡,估计是气的。 “上火了。”老妈说。 丁霁没说话,进了厕所,把门关上了。 -我到家了,现在还行 -人是不是都在? -是,鹏鹏晚上住这儿,我爸妈应该没有什么机会找我麻烦 -明天可以抽空谈,拖时间长了怕绷不住 -嗯,你有情况告诉我 -我还没到医院,一会见完面了给你消息 -好 丁霁盯着聊天框,把对话看了好几遍,然后才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洗完脸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在客厅里聊上了,奶奶和小姑进了厨房,开始忙活晚饭了。 “小霁来,”小姑从厨房探出头,“来给你奶奶说说学校的事儿,她都急死了。” “那有什么好说的,”丁霁进了厨房,“十一去的时候不是说了一大通了吗。” “那不是刚开学的时候了嘛,”奶奶说,“现在上了一个学期课了,感觉怎么样?考试怎么样?” “好着呢,”丁霁从案台上的碗里捏了一块切好的卤肉放到嘴里,“我考试什么时候也没差过啊,现在我还总去图书馆泡着呢。” “那还行,以前让你看点儿书多难啊,”奶奶一边切菜一边说,“还是受小神仙影响了,人家不光聪明,还用功。” 丁霁心里收了一下,手都有点儿麻,紧张地看了一眼小姑。 小姑给他递了个眼色,表示没事儿。 “他也不怎么用功,”丁霁小声说,“他是脑子真的好用。” “那你就继续玩着学吧,”奶奶瞅了他一眼,“你看你爸收不收拾你,这回你回来,给你准备一堆专业书呢。” 丁霁没说话。 回家见到爷爷奶奶的喜悦,随着看到老爸老妈的每一眼尴尬而慢慢消退,丁霁在厨房里呆了十多分钟,再不出去就有点儿不像话了,爷爷还在客厅里等着他说说话呢…… 他不得不转身回了客厅,刘金鹏往旁边让了让,把挨着爷爷的位置让了出来,隔开了他和老爸。 丁霁感觉今年他得给刘金鹏封个大红包才行。 “爷爷。”他过去坐到了爷爷身边。 “累不累啊?”爷爷正在泡茶,给他倒了一杯。 “不累,这有什么累的,”丁霁说,“我有同学是坐十几个小时回家的呢,那些才累。” “你们那个天天跑步,还跑吗?”爷爷问。 “跑,不跑不行,”丁霁叹气,“风雨无阻。” “也挺好,强迫锻炼,”小姑父在对面笑着说,“小绿豆我都每天带着她跑两圈儿。” “跑一小时不带喘的。”小绿豆一边看电视一边比了个v。 “厉害死你了。”丁霁笑着说。 老爸老妈一直没太说话,就跟他们以前到爷爷奶奶家来的时候一样,基本就是沉默地坐着,看电视,说话的时候一般是在教育他。 这会儿老爸老妈明显不想教育他,于是也就没有了话,就老爸偶尔跟小姑父说一两句。 刚见到父母的时候,丁霁一度觉得老爸应该是捡回来的,跟整个家的气质都完全不一样,怎么看都不像一家人,而他自己,说不定是小姑生的,只是小姑的年龄实在有点儿对不上,才打破了他的想象。 不过老爸的视线并不沉默,时不时就会从他身脸上扫过,凌厉得很,带着刃。 丁霁的手一直放在兜里,他把手机调了震动,用手一直摸着,怕错过林无隅的消息。 但手机震动的时候,他却没敢马上把手机拿出来看。 倒是刘金鹏拿起了手机看了看,然后凑到了他旁边:“哎,丁,给你看个逗的,那谁刚发给我的。” “嗯?”丁霁偏过头。 一眼看到了屏幕上消息框上写着林无隅的名字。 他心里猛地一阵激动。 林无隅大概是猜到了他看手机不方便,所以给刘金鹏也发了一条。 看到消息内容的时候,他又从激动变成了紧张。 林无隅的消息只有两个字。 -开始 老爸一脚踹过来的时候,林无隅没有躲。 老爸肯定是想潇洒地踢中他的肚子,然后他最好能被一脚踢飞。 但因为老爸一直也不怎么锻炼,腿估计抬不了太高,所以林无隅直接用胳膊护住了小腹。 老爸这一脚果然就只踢中了他小腹的位置。 林无隅往后退了一步,站定了。 老爸第二脚踢过来的时候,他往旁边让了一下,躲开了。 “干什么这是!”一个经过的医生跑了过来,喊了一声,“怎么在这儿打架啊!这是医院!” “打孩子也不能这样打啊,”旁边一个大叔也开了口,“都这么大的孩子了,你不能这么干……” “他不是我儿子!”老爸指着他,“我没有这么个儿子!” “嗯,”林无隅看着他,“一直都没有。” “你们别在这里吵啊,”医生说,“会影响其他病人!去外面好好说!再动手我就报警了啊。” “不好意思啊大夫。”林无隅跟医生说了一句,转身往医院大门走过去。 老爸跟了出来,两人一块儿走到了路边的一棵树下。 “我再问你一次,”老爸盯着他,“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存心要报复我们,你就存心要看着我们难受!看着我们痛苦!” “我没那么闲,”林无隅说,“我就是来跟你们说一声,我找不到林湛,我也不可能找得到他。” 老爸冷笑了一声。 “丁霁家你也不用想了,他已经跟家里说了,不差你这一句,”林无隅说,“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你要敢打这个电话,我就敢把你家砸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老爸看着他,“威胁我?你以为你是谁?你拿什么态度跟我说话呢?” “陌生人的态度,”林无隅说,“难道不是吗?” “林无隅!”老爸吼了一声,瞪着他,眼睛通红。 “爸,对不起,最后一次了,”林无隅看着他,“这十几年,我没给你们带来过什么愉快的回忆,但我也已经完成了你们让我出生就要完成的任务,我没想来,我是因为你们才来的,现在任务完成了,剩下的日子是我自己的了。” 老爸的嘴在抖,抖得很厉害,但说不出话来。 “我要怎么过,就怎么过,不要再管我了,”林无隅看着他,“从来没有让你们满意过的人,从来没有让你们开心过的人,也不存在让你们失望,对吗?” “你是要让我们死。”老爸说。 “别说这种话,你们也该放过自己了,”林无隅说,“林湛为什么走,你们心里未必不知道,你们只是不想知道,你们的爱就是刀,一刀一刀,他早就死了,现在活在某个地方的那个人早就不是你们的儿子,不是林湛……” 老爸扬手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林无隅可以躲开,但他没有躲,这一巴掌扇得他眼前都有些冒金花。 老爸老妈十几年里从来没有打过他,确切地说,是根本没有碰过他,没有拥抱,没有牵手,没有安抚,甚至一个巴掌都不愿意给他。 今天这一脚一巴掌,居然是他能想起的,这几年以来唯一的来自父母主动发起的“亲密接触”。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真的很可怜。 丁霁叫他小可怜儿真的一点儿都没叫错。 “我走了,”林无隅说,“你们注意身体。” “林无隅,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老爸声音沙哑着吼了一声。 “想要做个孤儿,”林无隅转过身,“你们放心,该尽的义务我都会尽,别的……就这样了吧。” 这个结局,并不是林无隅想要的,只是他们并没有按照他想象的方向走,他想着至少能有一次谈谈的机会。 但老妈直接一个杯子砸了过来,老爸对他动了手。 一切都不在他计划里,但却又并不意外。 他说的话,他做的决定,只是在自己可控的范围里又一次的冲动而已。 只要能确定老爸不会再去联系丁霁的家人,他就可以肆无忌惮,他让老爸看到他的肆无忌惮,他就可以肆无忌惮。 只是这次冲动,给很多东西都画上了句号。 他走了很长时间,从医院走回家里,拿走了自己的行李,又收拾了一些以前想带又没有带走的东西,装了一个箱子,离开了家。 又拖着行李一直走,进了一家酒店。 连酒店的名字都没看清。 进了房间之后,他居然先给前台打了电话,让送餐过来。 你上辈子是头猪吧? 丁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林无隅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收不住。 -我这边一直都顺利,没有问题 丁霁站在厕所里,靠着门,看着林无隅的消息,感觉自己松了口气。 这一晚上他过得并不轻松,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他也尽量把自己的情绪藏好,该说的话都说,该笑的一个也不少,他不想让爷爷奶奶起疑。 但老爸每一次往他脸上扫过的视线都让他心里一颤,他能感觉到,他的每一次“正常反应”,都像是对父母的一次挑衅。 一直到看到了林无隅的消息,他才稍微舒坦了一些。 调整了一下心情之后,他走出厕所。 “奶奶,”刘金鹏正帮着奶奶收拾桌子,“晚上给我和丁霁弄点儿饼吧,我俩吃宵夜,这肯定是一场长谈啊,估计都不睡了。” “行。”奶奶笑着点头。 “丁霁今天……”老爸突然开了口,“跟我们回那边住吧。” 丁霁愣住了,刘金鹏也猛地一愣,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不。”丁霁回过神来之后想也没想就说了一句。 第 85 章 85 刘金鹏和丁霁的想法都是先冷处理一夜, 之前一直没见着面, 现在面对面的肯定会有急切爆发的情绪, 隔一夜能稍微缓冲一下。 再说以前他放假,一个寒假一个暑假都未必回父母家呆得够一星期的, 更别说放假第一天就回去了。 老爸的这句话,别说丁霁,连爷爷奶奶都愣住了。 “哎哟, ”奶奶说,“这才刚回来, 飞一路跑一路的,吃完了饭哪还有精神再挪窝啊。” 老爸没说话。 “今儿晚上别动弹了,鹏鹏还专门跑来了呢,”小姑说,“再说丁霁这一学期都没见着爷爷奶奶, 晚上怎么不得跟他奶奶腻一会儿啊。” 老爸刚张了嘴想说话, 老妈抢在他前头开了口:“也是,那明天再说吧。” 丁霁猛地松了一口气。 “嗯,”老爸应了一声, 语气有点儿硬,但还算克制住了, “先陪爷爷奶奶吧。” 收拾完桌子,大家又聊了一会儿, 老爸老妈就起身要走了。 丁霁像每一次一块儿吃饭之后他俩要提前离开的时候一样, 面不改色内心愉快地把他俩送到门口。 但没敢多送出去一步, 出去一步他就离开了爷爷奶奶的保护圈,老爸一脚把他从三楼踹到一楼也不是没可能。 老爸估计是觉得时间太短不好跟他算账,出门之后头也没回就往楼下走了。 老妈下了两级台阶之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用很低的声音说:“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这事儿不是你跟我们犟两句就能完的。” 声音虽然低,但语气却非常重。 “嗯。”丁霁应了一声。 老爸老妈一走,一屋子人似乎都松快下来了,小姑父都出溜到沙发上半躺着了,爷爷摆上了茶具,小姑和奶奶坐边儿上等着喝。 只有小绿豆跟之前一样,捧着她妈的ipad正在看美剧,身边的大人有什么状态都影响不了她。 “干嘛又快进?”刘金鹏正凑她旁边看着。 “你看不出来吗?他俩马上就要亲嘴儿了,”小绿豆说,“我不想看。” “那我想看啊。”刘金鹏说。 “鹏鹏你走开!”小姑指着他,“一点儿好的没有。” “浑身上下都着写一个好字儿,”刘金鹏站了起来,走到丁霁身边,撞了他肩膀一下,“是不是?” “豆儿,”丁霁转头看着小绿豆,“是不是?” “还行吧,”小绿豆说,“就是有点儿傻乎乎的,不过你俩都铁了十几年了,还用问我吗?” 丁霁一下笑了起来,过去扒拉了小绿豆的脑袋一下:“你再过几年要吓死人了。” 丁霁和刘金鹏一块儿挤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聊天。 “小神仙哪天来家玩啊?”奶奶一边嗑瓜子儿一边问。 丁霁顿了顿才开口:“还不知道呢,刚到家,事儿也多。” “要来的话提前说啊,”奶奶说,“我给他炸油饼。” “还用提前说吗,”小姑说,“咱家这过年的材料都备出一个食堂了,什么没有啊?” “也不一定,”爷爷说,“这老太太永远觉得差一点儿,要不小霁每次过年也不会抱怨天天买菜了。” 一帮人聊了一个小时,小姑一家要走的时候,刘金鹏拉着丁霁说散步,跟着一块儿下了楼。 小姑父的车开走之后,刘金鹏往大路方向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回头说:“我出去转转,半小时我在路口垃圾桶那儿等你。” “嗯。”丁霁把外套拉链拉到头,又把帽子往下拉了拉。 也不知道林无隅那边什么情况,他摸出手机,先发了个消息过去。 -方便吗? -方便,电话? 丁霁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我靠,怎么样?你爸妈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都这份儿上了,”林无隅说,“还能怎么为难,你怎么样?” “目前风平浪静,我爸看我跟看仇人一样,”丁霁说,“不过还行,刚吓死我了,突然让我跟他们回家,还好小姑和奶奶拦了一下。” “他们走了吗?”林无隅问。 “嗯,”丁霁说,“估计明天我就得回。” “你说话控制着点儿,”林无隅说,“别太硬了,激化情绪。” “我知道,反正说什么我就应着,”丁霁说,“这事儿也不是谁能改变得了的,我就扛着一顿骂,骂什么我都忍得了,打我个三五顿的也没事儿,不过我估计不会再动手,毕竟总想着冷静地以理服人,上回在医院打我对于我爸来说算失态了……他这么优秀的人哪能总失态呢……” “你在外头吗?”林无隅问,“我听到风声了。” “楼下转悠呢,鹏鹏拉我出来的,”丁霁说,“在屋里打电话总还是不方便,万一让我奶奶扫到一句就完了,你在哪儿呢?” “家里,”林无隅说,“就我一个人在家。” “今年你就在家里过年了?”丁霁说,“还有别地儿去吗?呆不住的话去许天博家都比在你家强吧。” “没事儿,在家过年都过了十几年了,还在乎多这一次么。”林无隅笑笑。 “反正我这边看情况吧,我这边没什么事儿就去找你。”丁霁说。 “丁霁,”林无隅说,“这阵儿别惹你父母,你只要出门,无论见谁,都会被认为是去约会……” “那我还不能出门儿了啊?”丁霁说。 林无隅没说话。 “行吧,”丁霁叹了口气,他知道林无隅的意思,反正寒假也没多长时间,起码在跟老爸老妈摊牌谈话之前,就保持一个老实的状态,不激化矛盾,他踢了踢路边的冰,“我知道,这段时间我要想你了就电话和视频吧。”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丁霁和刘金鹏没在外头待时间太长,还要回去陪爷爷奶奶,而且外头太冷了,马上过年,很多店都关门了,附近想找个进去暖和一下的地方都没有。 “就知道你俩得被冻回来。”奶奶笑着说。 “哎,”刘金鹏蹲到暖气片旁边,“过年真是,就家里热闹,走街上就感觉跟逃荒一样。” “过年的东西买齐了吗?”丁霁坐到奶奶旁边靠着。 “齐啦,”奶奶说,“今年不要你陪着买菜了,你就玩你的吧,大学没有寒假作业了吧?” “哪能没有啊,”丁霁说,“只是跟以前的不一样而已,要写报告呢。” “不得了了,”奶奶伸手拍了拍爷爷,“听到没,才上了半年大学,就要做报告了。” 丁霁忍不住笑了起来:“奶奶你行了啊。” “那你就好好做报告吧,别跟以前似的,”奶奶说,“要不就不写,让你小姑去挨老师一顿骂,要不就顶着最后两天才写。” “嗯。”丁霁点点头。 跟奶奶待在一块儿是他最安心的时候。 但现在这种安心,对他来说却是最大的煎熬。 不过意料之外的更大的煎熬却是丁霁没想到的。 第二天他坐立不安地在奶奶家等着老爸老妈的召唤,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没有消息,也没有电话。 丁霁有些蒙了,不知道这是怎么个意思。 但还不敢出门,只能闷在家里,跟林无隅聊聊天儿,两人一块儿猜一猜,老爸什么时候会找他。 “大概是要晚上过去吃饭,”林无隅说,“吃完饭再带走你,就比较自然。” 丁霁忍不住起身去了客厅:“奶奶。” “这儿呢。”奶奶在厨房里应着。 “今天晚上就咱仨吃饭吧?”丁霁问。 “是啊,今天吃随便一点儿了啊,”奶奶说,“这几天我得准备一堆菜过年呢。” 老爸老妈一直到晚上也没有任何消息,没有来吃饭,也没有叫他回去。 而第三天也是这样。 丁霁被弄得有些发蒙,还有两天就过年了,老爸是打算过完年再谈这个事儿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他回来的第一天就着急着要把他叫回去? “你爸是不是……”林无隅说,“在等你主动?” “我靠!”丁霁猛地一下坐直了,“说不定真是!我靠!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这第一回合就输了啊!” “要不你就回去看看情况,”林无隅说,“如果他们打算过完年再谈,说明是想尽量不让你们几个人的情绪影响爷爷奶奶,那你回去了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如果是在等着你主动……那就更得回了,总得解决。” “嗯,”丁霁吸了口气,“快亲我一口,给我点儿勇气。” 林无隅很响地嘬了一口。 “我去那边一趟啊,”丁霁往包里塞了两本书,那边家里有他的换洗衣服,他只用带上两本书给老爸看到就行,“晚上估计就不回来了。” “昨天就该回,”爷爷说,“你爸那个人就是不爱说,等着你自己领悟,你没领悟出来他就不高兴了。” “那你也不提醒我。”丁霁说。 “那不是舍不得吗,想跟你多呆一会儿和,”爷爷笑着说,“特别你奶奶,就装傻了。” “你俩……”丁霁过去拍了拍爷爷的肩膀,“老丁头儿你真牛逼。” “去吧,赶紧的,”奶奶说,“还能赶上晚饭,先给你爸打个电话说一声,让他们做你的饭啊,要不又得自己泡方便面。” “别操心了,”丁霁笑着说,“我知道。” 电话没有打。 丁霁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电话一但打过去就算是开始了,还是因为觉得老爸老妈就是在等着他,打不打都没所谓了。 走到楼下的时候,迎面碰到了住他家对门儿的孙姨,还没等开口打招呼,孙姨就先开了口:“哟,这是丁霁吧?” “是,孙姨好。”丁霁笑笑,他回来的次数太少,邻居也就认识这一个,看样子孙姨对他也有些印象模糊。 “你爸妈刚从医院回来你就追过来啦,”孙姨说,“还是孝顺啊。” “……啊。”丁霁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赶紧上去吧,”孙姨说,“说是烧已经退了,看着脸色比上午好多了。” “好的。”丁霁赶紧点点头。 这是老爸发烧了?还是老妈? 丁霁掏钥匙的时候手有点儿抖,倒不是多担心,就发个烧,还已经退了,但如果真是因为他的事儿,这就有点儿火上浇油了。 打开门的时候,丁霁一眼先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老爸,脸色有些阴沉。 “爸。”他叫了一声。 老爸转过脸看到他的时候,脸色更阴沉了。 “回来了。”老爸说了一句。 “嗯,”丁霁回手关上门,“我妈呢?” “屋里歇着呢。”老爸说。 丁霁往他俩的卧室那边看了一眼,门关着的,他把包放到鞋柜上,一边换鞋一边说:“我刚碰到孙姨了,说你俩刚从医院回来,我妈发烧了?” “已经退了,现在就是有点儿累。”老爸说。 “哦。”丁霁换好鞋,站在客厅里,不知道是该去看看老妈,还是就坐下跟老爸开始谈话。 卧室门开了,老妈走了出来,一脸疲惫。 “妈。”丁霁赶紧转过身。 “还以为你不回来呢,”老妈拢了拢头发,“也没准备菜,我跟你爸这阵儿都不太吃得下东西,就正好让刘姐提前回家过年了。” “没事儿,”丁霁说,“我……一会儿外卖叫几个菜回来吃吧。” “吃不下,”老妈拉过张椅子坐到了桌子旁边,看着他,“哪有你们年轻人这抗性啊,我们这个年纪,本来压力就大,随便有点儿什么事儿,就倒了。” 丁霁没说话,犹豫了几秒,坐到了老爸对面的沙发上。 客厅里一阵沉默,老爸不出声,只是看着他,老妈撑着额角不知道看着哪儿出神。 丁霁都没敢往沙发里靠,老爸本来就看不惯他在爷爷奶奶家一碰沙发就半躺的样子,这会儿他更是挺得笔直。 挺到后背都发酸了,他不得不弓了弓背,放松下来,胳膊肘撑着膝盖,先开了口:“就,我之前电话里跟你们说的那个事儿……” 他看了一眼老爸老妈,都没有什么反应,他才继续说了下去:“非常对不起,让你们难受了。” “是谁?”老爸问。 “什么……是谁?”丁霁愣了愣。 “总得有那么一个人你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吧,”老爸问,“是谁?” “这个其实不重要,”丁霁说,“是谁都一样,早一些晚一些的事儿。” 老妈笑了笑:“真感人啊。” 丁霁呼吸都停了两秒,没有出声。 “你这个h大上得可以,”老爸说,“别人去学习,你去干这些事儿。” “上大学谈恋爱的人也不少,”丁霁说,“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老爸说,“你还觉得自己挺对的是吧?” 丁霁闭了嘴,没继续说下去。 “行了,看你这个态度,现在谈也没有什么意义,”老爸说,“不谈了。” 丁霁愣住了,他没想到老爸会这么干脆,差点儿顺嘴接一句那我就回爷爷奶奶家了。 老爸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先回屋吧。” 丁霁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眼下这个局面实在是他没想到的,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说点儿什么能改变僵局,只好也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包,走进了屋里。 回手关门的时候,他没有摸到门把手。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已经被他随手带上了,接着又听到了咔的一声响。 “爸!”丁霁把包一扔,捶了一下门,又盯着门锁确认了一遍。 门锁被换了,而且换的不是室内锁,是一个入户门的锁,锁眼儿对着屋里。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丁霁吼了一声。 “你这两天好好想想,”老爸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放心,过年的时候会让你出去的,你不想让爷爷奶奶知道,我也不想气他们,但我希望你能冷静想想。” “我想什么?”丁霁拍门,“我能想什么!我这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儿!也不是犯了什么错误!这是我想想就能解决的吗!” 门外没有声音。 “就算我想通了!我十恶不赦!我罪恶滔天!”丁霁踢了一脚门,急得手都有些发抖,“这他妈是我能改得掉的吗!该冷静想想的是你们!你们都是留过学的人!这种起码的常识都没有吗!” 门外依旧没有声音。 丁霁在屋里转了两圈,又回到了门后,贴着门板听了听外头。 听到了老妈细微的声音:“这样没有什么意义。” “现在讨论有没有意义本身就没有意义,”老爸的声音也很细微,“他这十几年放肆惯了……” 老爸的声音更低了,后面说的什么,丁霁听不清。 但他算是明白了一点,老爸老妈很清楚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老爸依旧用了最不讲理的手段,理由大概是他一直不听父母的话。 丁霁转过身,靠着门,不知道自己这瞬间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很茫然,很可笑。 他千方百计,准备了各种解释,想过了无数场景。 万万没有想到父母根本就不需要他做任何解释,对这件事也没有任何疑问。 只是选择了这样一个时机,惩治他的“不服”而已。 第 86 章 86 “丁霁, ”老爸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 “我希望你冷静, 我知道你……对我们很不满,觉得我们没有管过你……” 丁霁没细听, 这些话,从他们回国发现这个儿子没有自动配合着进入孝子的模式之后就经常说。 “也许我们有失职的地方,但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 ”老爸说,“更不能成为你放纵自我, 没规没矩,不讲长幼,无视长辈的理由……” 老爸这是不是还写了演讲稿?平时说话也没有这么利索,丁霁从包里摸出了手机。 上面有未读消息,林无隅和刘金鹏。 丁霁先点开了林无隅的, 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 -怎样? 哦, 是两个字。 问得相当小心而克制。 消息是半小时之前发的,差不多就是他跟父母陷入无限尴尬那会儿,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林无隅就没再继续发消息过来了。 但丁霁知道他肯定急。 犹豫了一下之后,他回了一条。 -不是太顺利, 年前估计都得在这边呆着了 他又翻了翻包,没有找到养鸡手册, 回来之前他把手册摘了, 大概没放包里, 放在外套内兜里了。 他叹了口气。 外套还扔在客厅沙发上。 “那这意思就是他爸妈能谈了?”刘金鹏拽着三条胖成了猪的法斗,看着林无隅,“虽然不顺利,但是还能呆好几天,那就说明有得谈……操,他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因为我俩问的是同样的问题,”林无隅看着手机,“回一个就行了。” “他又不知道咱俩在一块儿!”刘金鹏说,“所以就还是重色轻友,我是真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有这种特质!” “不太对。”林无隅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刘金鹏跟着也停下了,一边把狗往回扽,一边看着他,“怎么了?我现在很敏感,你别吓我。” “他是被关起来了。”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什么?”刘金鹏愣住了。 “他父母是那种不顺利了还能跟他谈下去的人吗?”林无隅问。 “不太是,”刘金鹏想了想,“挺强势的,就反正你得听我的我是精英我最对了的那种吧,我是真挺不喜欢他爸妈的,能不接触就不接触。” “那丁霁是那种谈崩了还会一直留在家里的人吗?”林无隅又问。 “按他十几年的性子来说,那肯定不是,”刘金鹏开始明白他的意思,皱着眉非常认真地思考着,“但是现在不是平时啊,他现在难道不是会为了你们……那什么……伟大的爱情,咬牙挺着吗?” “不会。”林无隅说。 刘金鹏看着他。 “我是说他不会这么忍,”林无隅也看着他,“不是说我们不伟大。” “我他妈没说你们伟大,我说的是爱情伟大。”刘金鹏说。 “是的。”林无隅点头。 刘金鹏张了张嘴,没能续上后面的话。 “所以,”林无隅低头一边给丁霁回消息一边说,“他这应该是……” -说什么了吗?别吵架 “被关起来了?”刘金鹏抢答成功,“但丁霁不是那种想关就关得住的人吧?” “嗯,”林无隅对丁霁开锁的技能以及有时候会控制不住的爆脾气还是很有信心的,“但如果他愿意忍,这就是他在忍了,没溜门破锁,没直接把门踹个窟窿,也没跳楼。” “他爸妈房子楼层挺高的,”刘金鹏说,“跳出来不说断不断腿,可能直接摔死了。”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跳窗逃跑一般是一层一层,跟跳楼自杀在流程上还是有区别的。” “行行行行,”刘金鹏冲他一通挥手,“你最牛逼了。” “差不多吧。”林无隅说。 “还能不能聊天儿了!”刘金鹏一拽狗绳子,瞪着他,“跟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呢!” 我也一样啊。 林无隅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会注意。” “你最好注意。”刘金鹏说完又叹了口气,“那如果真是被关起来了,现在怎么办?” “看看能谈得怎么样,”林无隅说,“关起来也总有个诉求,关起来也算是在解决问题吧,只要丁霁后面能谈得下来……” 丁霁的消息发了过来,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放心,我想想要怎么跟他们说 -嗯,有事要说 “没两天就过年了,”刘金鹏有些郁闷地蹲下,抓过一只狗,在狗脑袋上揉着,“如果老这么关着不放出来,爷爷奶奶就该起疑了。” “你有小姑电话吗?”林无隅也蹲下了,捞过一只狗摸着,他心里有点儿不踏实,手抓着法斗小猪的厚肉皮才稍微安心一些。 “没有。”刘金鹏说。 “问丁霁要,”林无隅说,“你问比较安全,万一手机被拿了。” “嗯,要给小姑打电话吗。”刘金鹏马上摸出手机,给丁霁发了消息。 “还不确定,先看看什么情况,”林无隅说,“丁霁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我们现在是辅助,配合他,他那边搞不定了,我们再动。” “对,要是抢他前头了,他得打人,”刘金鹏说,“狗脾气。” 林无隅陪刘金鹏溜完十二条狗,才终于等到他下班,两个人去了饭店。 “你其实不用请我吃饭,”刘金鹏说,“我跟丁霁这么多年的感情,亲兄弟一样的,你不让我帮忙我还跟你急呢。” “也不是,”林无隅也不打算在刘金鹏面前假装镇定,他笑了笑,“我就是有点儿……跟你呆一会儿交换一下信息我能踏实点儿。” “嗯,我知道这感觉,反正出了事儿甭管能不能解决,一帮人凑一块儿放俩小时屁都能觉得安心。”刘金鹏说。 “……嗯。”林无隅点点头。 “你家里这么简单就处理完了?”刘金鹏说,“你爸妈不说是挺那什么的么,失败父母丁霁他爸妈第二,你爸妈排行榜第一,还能得个特别神经奖。” “就是这样才好解决,”林无隅说,“无所顾忌才能快刀斩。” 刘金鹏看着他。 “怎么了?”林无隅问。 “快刀斩?快刀斩乱麻吧。”刘金鹏说。 “啊……”林无隅笑了起来,“懒得说完了,而且这么说更酷。” “酷个屁啊,憋我半口气儿。”刘金鹏说。 林无隅以前从来没接触过刘金鹏这样的人,虽然有点儿傻,但很讲义气,虽然话很糙,但也很真实。 跟刘金鹏吃完饭又聊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的焦虑和茫然减轻了不少。 不光是刘金鹏有意思,还因为从刘金鹏身上,他偶尔能找到丁霁的影子,那种无所谓的江湖气。 他很想丁霁。 这一个学期他们基本没有分开过,现在却不光是分开,还面临着这样的局面,因为夹杂了担心,想念就来得格外猛烈。 特别是回到酒店之后。 年前的酒店不算太冷清,不少探亲的回家的还有旅游过年的人。 但无家可归心里还悬着事儿的,估计只有林无隅一个。 他现在非常嫉妒,嫉妒每一个脸上带着欢乐笑容的人。 回了房间之后林无隅又看了看手机,这一年看手机的时间加一块儿都没有这两天的多,但看到的内容却很少。 丁霁一直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刘金鹏那边也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现在没有人知道丁霁的处境,是在谈,还是在发呆,吃饭了没有,吃了什么,吃饱了没有…… 林无隅拿起电话,打给前台要了一份宵夜。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刘金鹏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俩感觉这事儿有些不对了。 “一个晚上,”刘金鹏说,“一整夜啊,都没有机会发个消息出来吗?” “你给他发个消息,”林无隅说,“就装着什么也不知道,问他在不在爷爷家,然后说你要过去玩。” “你觉得他手机被没收了?”刘金鹏问。 “说不好……”林无隅皱着眉,这回是真的说不好,如果是被关起来了,那手机估计第一时间就会被拿走,如果没有拿走就被关了,那还又打开门进去抢一回手机吗?手机是丁霁最后的救命稻草,他爸妈能抢得过去? “那我先发消息,或者我他妈直接打个电话,”刘金鹏说,“我就他妈不知道他家的破事儿了,放个寒假回来还不让接个朋友电话了?” “行。”林无隅感觉脑子里乱得很。 刘金鹏挂了电话之后,他在屋里来回转了很多圈,也想不出来到底是怎么了。 手机很快又再次响起,林无隅都没等第一声响全了,就把电话接了起来:“怎么样?” “谁他妈想得到!”刘金鹏劈头就是一声吼,“停机了!丁霁的手机停机了!因他妈用户原因暂停使用了!” 林无隅咬了咬嘴唇,居然还能这么干。 “他爸妈能停掉他的手机?”他有些不死心地问。 “丁霁手机是很早以前用奶奶的名字办的,”刘金鹏说,“我估计奶奶的证件在他们那儿,帮奶奶买保险的时候拿的。” “给小姑打电话问问这个事儿然后马上告诉我,”林无隅说,“你下班的时候去爷爷奶奶家,买点儿什么东西说是店里发的,拿给他们,然后看着点儿,我怕他们联系不上丁霁起码就会知道他跟父母有矛盾了,如果这样你就编点儿瞎话。” “行。”刘金鹏马上应着。 “最好跟小姑也对一下词儿,看说是什么矛盾,别万一要说的时候一人一个说法就完了,”林无隅说,“奶奶脑子快得很。” “明白,”刘金鹏说,“我可是领教了奶奶厉害十几年了。” 林无隅挂了电话之后没有多耽误,穿上外套就跑出了酒店。 一边下楼一边给奔哥打了个电话。 “哟你回……”奔哥电话里还没说完一句话就被他打断了。 “奔哥过年好我现在马上去你那儿,”林无隅说,“我要借个无人机。” “啊?行,”奔哥愣了愣,“借什么样的?你接了急活儿吗?” “不是,”林无隅跑出酒店大门,上了门口的一辆出租车,“我私人有急用。” “那你过来吧,”奔哥说,“我家里只有淘汰的,不过飞是没问题。” “那就够了。”林无隅说。 挂掉电话给司机报了奔家的地址之后,刘金鹏的电话打了进来:“小姑不知道这个事儿!但是爷爷奶奶估计也还没发现,如果发现联系不上了肯定会找小姑问的,我跟小姑商量了,就说是跟他爸还是因为放个寒假还要逼着他看专业书吵起来了,加上以前就总不对付,这回爆发了。” “行,”林无隅说,“那你下班过去的时候,老头儿老太太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话,你就先不提这事儿。” “嗯。”刘金鹏应着。 “把丁霁家地址给我,”林无隅说,“要详细的,栋楼,楼层,房间朝向。” “操,你要干嘛?”刘金鹏一下紧张了,“杀过去抢人吗?” “不是,”林无隅说,“我没那么疯狂。” “那你要干嘛!”刘金鹏问。 “你要不放心,晚上十点就在他家楼下碰头吧。”林无隅说。 奔哥淘汰下来的机子不少,林无隅到的时候,他正好拿着一个箱子下楼出来。 “怎么急成这样?”奔哥把箱子递给他。 “不急成这样也不用找你了,”林无隅说,“谢谢哥。” “林无隅,别干什么违法的事儿啊,”奔哥看着他,“你可是有证的无人机驾驶员。” “嗯,”林无隅说,“你觉得我能干出什么来么?” 奔哥笑着拍了拍他胳膊:“我猜你是要跟谁表白吧,机子都没带回来。” “奔哥脑子是好使。”林无隅笑着跟他挥了挥手,“我走了啊,过两天还你。” 刘金鹏比林无隅更积极,林无隅九点四十按他给的地址找到丁霁爸妈住的那栋楼的时候,刘金鹏已经猫在墙角冻得哆里哆嗦好半天了。 “你再晚来十分钟,”刘金鹏抱着他的暖手宝,风吹出来的眼泪儿都糊了一脸,“我就冻死在这儿了。” 林无隅把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扔给了他:“裹上脑袋。” “你呢?”刘金鹏拿着围巾有些犹豫。 “我穿得多。”林无隅戴了个滑雪帽,又把外套的帽子戴到了外面,再拉紧抽绳。 “这是什么?”刘金鹏指着他拿来的箱子。 “无人机。”林无隅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栋楼,“丁霁的卧室是在这一面儿吗?” “是,”刘金鹏往上指,“往上数,9层那个窗户,没开灯的。” “看到了。”林无隅看到了窗户,拉着窗帘,窗帘后面没有灯光透出来。 “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刘金鹏说,“这玩意儿能让丁霁出来?” 林无隅打开了箱子,拿出无人机放到了一块空地上,再把一根小木条绑了上去:“先看看什么情况。” “我操,”刘金鹏蹲在旁边看着他,“你这牛逼啊,新时代的罗密欧与罗密欧,密会都不用爬墙了啊?” 林无隅没说话,拿出了遥控器。 无人机起飞的时候,刘金鹏继续在旁边啧啧地惊叹着,丁霁的情况都暂时顾不上着急了,就看着无人机往上。 “有风会不会吹走啊?”他问。 “不会,”林无隅控制着无人机在距离楼面几米的位置一直往上,“就是比较费电,所以要抓紧时间。” “哦。”刘金鹏凑过来看了看,指着显示屏,“这就能看到了我操,我操,这要谁往外头看一眼得吓一跳……不过黑色的,看不清……好好好,到了到了!就是这儿!” 屏幕上能很清楚地看到丁霁卧室的窗户,但往里就什么也拍不到了。 “他不会是被关在别的屋了吧?”刘金鹏说,“要不就是睡觉了?” “试一下。”林无隅轻轻地把无人机往前推,靠近窗边,然后再往前,用绑在机身上的小木条往窗户的玻璃上磕了一下。 “牛逼,”刘金鹏搓着手,“牛逼!” 楼层一高,风就有点儿大,侧风让机子晃得有些厉害,林无隅把机子退开,悬停控制好之后再一次靠过去,比上回速度更快一些地让木条撞在了玻璃上。 无人机移开的时候,刘金鹏手指都戳到了屏幕上:“开了开了开了!窗户开了我操他大爷你俩真是牛逼了!” 林无隅迅速让无人机降落,抬头往上看着。 窗户打开了,丁霁半个身体都从窗户里探了出来,先是往下看了看,接着就开始用力地冲他俩挥着胳膊。 林无隅感觉隔了这么远都能看到他瞪圆了的眼睛。 “落下来干嘛啊?”刘金鹏一边蹦一边跟丁霁挥着胳膊,“你这能收到声音啊!听听他说什么啊!” “一会儿的,”林无隅从兜里拿出了一个手机,“这么大的风,这电池也不是满的,再悬一会儿就要没电了。” “我靠?”刘金鹏看着他,“你这是……要送个手机上去?” “嗯,”林无隅把手机固定到无人机上,“总得先联系上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牛人,”刘金鹏说,“你俩这出精彩了,要不下回给他送个降落伞上去让他直接跳伞私奔得了。” 第 87 章 87 所以说人为什么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学海无涯学无止境学以致用活到老学到老, 就是因为学习使人快乐学习使人进步…… 丁霁伸手抓住了无人机下面绑着的手机, 无人机的螺旋桨停止了转动, 他飞快地把手机拆了下来。 手机跟他之前的那个是同型号,林无隅估计是为了保险起见, 没有只飞一个电话卡上来,真是一个妥当的学神。 而且就这么一个应该是临时紧急去买的手机,居然还已经套上了手机壳, 手机壳设计很简单,白色的, 印着卡通字。 宝贝儿来嘛。 “靠。”丁霁一边开机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两天以来他第一次脸上有表情,笑的时候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了。 手机刚开机,就有电话打了进来,林无隅已经把他自己的号码存在了手机里, 存的名字是嗨你的学神到了。 “疯了吧你。”丁霁接起电话, 趴回窗台上,看着楼下的两个人,不过除了分得清谁是谁, 别的都看不清。 “你手机是不是被你爸弄停机了?”林无隅问。 “我操丁霁你俩太牛了……”刘金鹏凑到旁边喊了一句。 “嗯,”丁霁笑了笑, “突然没信号了我就知道肯定是我爸弄的,怕我搬救兵。” “谈崩了吗?”林无隅问。 “根本没得谈, 也没打算跟我谈, ”丁霁回头看了一眼房门, “这事儿他们知道没有谈的必要,就是要借这次机会让我反省。” “反省你不听话?”林无隅问。 “嗯。”丁霁应了一声。 林无隅用了“不听话”这个词儿,他听着感觉格外讽刺。 没错就是这样,一个小二十了的人,被十几年里连回忆都没有给他留下的父母关在屋里,要求他反省自己为什么“不听话”。 他不是个叛逆的人,无论他有多大的火多大的不爽,他都能为爷爷奶奶一秒灭,但面对父母时他真的做不到,他根本找不到“听话”的立场。 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你们凭什么要求我听你们的? 我是一棵长了快二十年的树吗?为什么你不愿意听听我的? “奶奶那边怎么样?”丁霁问。 “还好,”林无隅说,“还没有发现,你平时假期回来也会两天不联系奶奶吗?” “有时会这样,我回这边的话一般都不会联系奶奶,”丁霁低声说,“我怕他们觉得我呆不住然后又怪爷爷奶奶惯着我。” “你要不服个软吧,”刘金鹏凑到电话旁边说,“丁啊,先出来了再说,这么一直关着不是个事儿啊。” “我当然能服软,”丁霁说,“我现在立马就能声泪俱下给他们认错哭个一小时起步,关键是他们不会信,我感觉我爸这回就是要这个过程,就是要让我品品挑战他们权威的下场,他根本不要结果。” “鹏鹏跟小姑说好了,如果奶奶问起来,就说你跟他们吵架了,现在看看原因倒也差不多,”林无隅说,“你估计得关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三十儿总得过去奶奶那儿吃饭吧,”丁霁有些郁闷,“我还真没有怼着三十儿了才过去的,奶奶肯定会起疑。” “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跟我或者鹏鹏联系,”林无隅说,“我们可以马上过来。” “嗯,太差冷了,你们先回去,”丁霁看了看手里的无人机,“这个怎么办?你得拿回去吧?” “你手拿着举出来点儿就行。”林无隅说。 丁霁拿着无人机,探出半个身体,把它举到了空中。 无人机的螺旋桨开始转动,感觉到动力的时候他松了手,无人机拉高退开,然后慢慢往下落。 他趴在窗台上,看着慢慢降落下去的无人机。 这机子把林无隅的声音带了上来,这会儿离开,他居然会有种依依不舍的感觉。 不过他还是看着下面的两个人,轻声说:“走吧,太冷了,别顶着过年冻病了。” “我还行,”林无隅夹着手机,一边说话一边往箱子里收无人机,“我看刘金鹏可能不太行了。” “我比你多跟这儿吹了二十分钟呢!”刘金鹏的声音传进听筒,“这也就是丁霁,换个人你看我骂不骂人。” “那我们先回,”林无隅仰起头,往上看着,“你再挺两天,不行的话……” “怎么样?”丁霁冲他挥了挥手。 “我就上去了。”林无隅说。 “嗯?”丁霁愣了愣,“民用无人机拉你上来不可能吧?” “你是不是没吃饭啊?”林无隅问。 “怎么了?”丁霁往下看着他。 “我坐电梯上去,”林无隅说,“我为什么要挂无人机上头上去啊?” “哦。”丁霁没忍住爆发出了一阵狂笑,咬着牙才没让自己笑得太响,这要让老爸听到,他不到返校的时间别想出这个门儿了,笑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又问了一句,“那你上来干嘛啊?” “放人,不放人就抢。”林无隅说。 刘金鹏一路走得虎虎生威,就差叉着腰了:“我跟你说,实在不行就得抢人,看谁最后没法好好过年!” “那是最后一步,”林无隅一边说一边戳着手机,丁霁本来就是个话痨,这一憋两天没人说话,现在消息发得跟刷屏一样,林无隅手机一直在震,“三十儿一早不放人我就去抢,三十一早丁霁必须像以前一样呆在爷爷奶奶家。” “约个时间,”刘金鹏说,“这事儿没我不行。” “你不过年了?”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过啊,但是我不用一早就陪着我表叔啊,我表叔也没神经病,”刘金鹏说,“这种事儿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林无隅笑了笑:“是不是还有点儿兴奋,还挺期待的?” “你别瞎说啊,”刘金鹏瞪了他一眼,过了两秒又笑了,“还真是,我一直觉得他上了大学以后就可以脱离他父母了,再以后工作了,更不用管了,回家的时候看看爷爷奶奶小姑他们就行,哎。” 林无隅其实也有些兴奋,莫名其妙的,去抢个人为什么会兴奋? 因为抢的是丁霁啊! 走到路口的时候,林无隅看到了一家酒店,他停下了:“你先回吧。” “你呢?”刘金鹏也停下了。 “我去办个入住,”林无隅说,“这儿离得近一些。” “……你不回家的事儿,”刘金鹏看了看酒店,“不告诉丁霁吗?” “告诉他有什么用,除了让他担心,”林无隅说,“他现在屁事也干不了,这些没什么关系的事儿就不告诉他了。” 刘金鹏笑了起来:“行吧,三十儿晚上你别睡太早,我到时去奶奶家给你拿点儿饺子,其实拿我表叔家的也行,但是奶奶包的饺子好吃,而且意义不同……你们这些矫情玩意儿是不是都讲究这个,啊我虽然没能跟丁霁一块儿过年,但我跟他吃的是同一锅饺子……” “你赶紧走。”林无隅推了他一把。 办完入住,林无隅又去原来的酒店把东西都拿了过来。 想想也挺神奇,自己活了快二十年,算上放在学校的东西,最后就落了这么点儿家当。 不过他并没有太多感触,对于他来说,我在,才是最重要的。 他把东西重新整理了一下,放回箱子里,之前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东西都是乱七八糟塞进箱子里的。 现在知道丁霁现在跟父母的矛盾已经简化回归到这些年的基础矛盾上之后,他才感觉脑子变得清晰一些了。 一直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在很多场景里,往往都不会成为问题。 许天博给他发了消息,问事情进展。 他跟许天博聊了一会儿,说到实在不行就准备去抢人的时候,许天博沉默了。 林无隅正想问他是不是不妥的时候,他回了一句。 -杀他个片甲不留! 林无隅看着这行回复躺在床上笑了好半天。 无论是刘金鹏还是许天博,或者是他自己,毕竟都还处于一生中也许最冲动的年纪,这样的勇气,错过了往往就再也不会有。 为朋友,为兄弟,为爱人,为各种他们认为重要的人和事,不会考虑除了“我觉得应该”之外的任何条件。 不过年三十儿一早丁霁还没重获自由就要去抢人的计划并没有成功实施。 丁霁在头一下的下午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我奶奶过来了!”丁霁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着很着急,连珠炮似的压低声音一通轰,“小姑给我发了消息,说奶奶听说我大过年的跟他们吵架,连电话都被封锁了担心过年过不好,拉着小姑过来了!” “我马上过去。”林无隅从酒店的沙发上一蹦而起,把手里还捏着的一个鸡翅扔回了旁边桌上的盘子里。 他刚点了一堆吃的,都还没来得及享受。 “听我说听我说,”丁霁还是一连串的,“先不要上来,我看看到底什么情况,我爸要是敢瞎说,我就不管那么多了。” “我怎么能知道情况?”林无隅跑出房间。 “我屋没拉窗帘,灯是开着的,如果我打不了电话就过去关灯,”丁霁说,“灯关了就说明事儿收拾不了了,豁出去了。” “知道了。”林无隅说。 奶奶会上门去要人,是他们谁都没想到的,如果奶奶跟丁霁父母有了什么冲突,保不齐丁霁他爸就会说点出实情。 林无隅跑到丁霁家楼下,抬头看了一眼,丁霁卧室的窗帘拉开了,虽然是下午,但还是能看到屋里亮着灯。 林无隅拿出手机,给丁霁发了个消息。 -我在楼下了 丁霁没有回复。 过了二十分钟,林无隅看到了一辆车开了过来,他退到旁边一个拐角后头,盯着这辆车。 果然是小姑,下了车又跑到另一边,把副驾驶上的奶奶扶了下来。 奶奶下车之后还扯了扯衣服,然后一扬头,走进了楼里。 林无隅正想着要不要给刘金鹏发个消息叫他过来帮忙的时候,一个黑色的熊状物顺着路跑了过来。 “刘金鹏!”林无隅喊了他一声。 “哎!”刘金鹏艰难地从大围巾和雷锋帽中间转过头,“怎么躲这儿了,差点儿没看到你。” “你这打扮能看得着谁?”林无隅看着他,实在有些佩服,除了雷锋帽和大围巾,身上的皮猴儿都快到脚面了,下面还穿了个靴子。 “我怕冷!”刘金鹏跑到他身边跟他排排站地躲在拐角后头,“谁知道今天要在这儿站多长时间啊?” “应该不会太久,”林无隅看了一眼上面的窗户,“我感觉奶奶是奔着吵架来的。” “你刚看着了?”刘金鹏问。 “嗯,”林无隅点点头,“气场很强,一下把小姑都碾压成跟班儿的了。” “奶奶!”丁霁拍着门,贴在门缝上朝外喊着,“我没事儿!你别着急!别跟我爸吵!” “你给我把门开开,”奶奶在外头说,“打开!大过年的,你们有什么事儿不能跟孩子好好说啊?啊?锁起来是怎么回事儿?还把他手机给掐了!” “小姑!小姑!”丁霁急得在屋里一直蹦着,“拉着我奶奶!别让她生气!” “妈,妈,”小姑的声音透着焦急,“你先别急,他们这父子俩吧……一直都这样,好好说说就行……哥你说是不是!” “……但愿吧。”老爸的声音响起。 “爸我错了!”丁霁拍门,“我反省过了!我一直在反省!我把自己的情绪过于放大了!我愿意跟你们好好沟通!” “他有什么错!”奶奶声音有些颤抖,“他有什么错?这几年我就一直想不通这一点,我就忍着也不敢说,我养了十几年,好好的一个孩子,街坊邻居老师同学,谁不喜欢,怎么你们一回来,他就这也错了那也不对了呢?” “奶奶!”丁霁顿时就觉得鼻子发酸,“奶奶,你别生气,我跟我爸妈没有什么大矛盾……” “妈,”老妈也开了口,“我们没有怪你和爸的意思,只是大家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我们知道在你和爸心里,丁霁是个好孩子,性格也好,招人喜欢,他跟你们也很亲,但是从我们的角度出发,是能看到不少问题的,这孩子毛病其实不少,我们也是希望他以后的人生能更好……” “他已经很好了!不用更好!”奶奶拍了桌子,“要多好是更好!” 丁霁在门上又拍了两下,实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他胳膊撑着门,眼睛按在胳膊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这一刻,他已经什么都没法去想了,奶奶的话让他脑子里除了眼泪什么都没有了,接下去会怎么样他也都无所谓了。 自从老爸老妈回国之后,爷爷奶奶就一直很小心,总怕哪里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没有带好这个孙子,很多话都不敢说,还会让他顺着父母,赶他回到这边来住,他跟老爸不对付的时候,爷爷奶奶永远都是先说他不对,让他体谅父母。 今天奶奶突然的爆发,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丁霁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听到奶奶为了他这样跟老爸老妈争执。 心疼不行。 “妈!妈你别激动,”小姑很着急,“我说嫂子,你们就别在这会儿跟妈辩论了成吗?有什么意思啊?” “你们可能不习惯我们的教育方式,”老爸再次开口,“老人就想着孩子能吃饱穿暖,怎么开心怎么来,但我们看的是他以后这一生,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他是方的是圆的还是扁的都是他自己愿意,”奶奶大概是真的不打算再让步,“你们是他父母,但也不能随便去捏他!你没烧水,没和面,你们凭什么上来就捏面团儿!” “难道真要他这么随着性子过这一辈子吗?”老爸说,“以后哪一步走错了,我们都会后悔的!” “后悔个屁!我儿子长成了你这样我才后悔!”奶奶说,“丁霁就算以后去杀人了都是他自己的事儿!轮不上你着急!你又不替他去坐牢!” “是吗?是吗!”老爸沉默两秒之后猛地提高了声音,“是这样吗!那他这样也行吗!” “这什么?”小姑也提高了声音。 丁霁听到了随着小姑这句话响起的细小的金属碰撞声。 ……这是他放在外套内兜里的养鸡手册。 这一瞬间他感觉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脑袋上,他一巴掌拍灭了屋里的灯,对着房门一脚狠狠地踹了过去,吼了一声:“丁一峰!我他妈杀了你!” “我操灯灭了!”刘金鹏吼了一声。 一直在楼下仰着头盯着楼上窗户的人林无隅在灯灭的第一时间就往楼门冲了过去。 第 88 章 88 林无隅看着从最顶层慢慢下来的电梯, 心里急得想抠开门进去给电梯喊话, 电梯到了二层居然还停了一下, 十分匪夷所思。 “我他妈实在不能理解从二楼坐电梯下来的人,”刘金鹏说, “就算电梯就在二楼,光开关门的时间都他妈够你走下来了……” 电梯门打开,一个大妈走了出来, 扫了他俩一眼。 林无隅赶紧进了电梯,刘金鹏跟在他身后。 虽然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还是觉得刘金鹏这身打扮得是挤进来的,跟座山雕出巡似的,一进来电梯都满了。 “一会儿别冲动,先敲门,”林无隅说, “就说是来找丁霁出去玩的。” “敲门肯定会敲的, 但是这种时候了还假装说什么出去玩……他爸一看其实就知道不是来找人,是来打架的了吧?”刘金鹏说。 “那也得说,”林无隅说, “我们就这么说,他要怎么想都是他猜的。” “这么缜密。”刘金鹏看了他一眼。 “总还是得帮丁霁想想, ”林无隅也看了他一眼,“你居然能把缜密两个字儿念对了。” “小看我了吧, ”刘金鹏说, “我他妈没上大学不表示我没上过学啊。” 林无隅笑了笑。 “还笑得出来?”刘金鹏有些佩服地说。 “那哭着上去吗, ”林无隅叹了口气,“其实我紧张得太阳穴都蹦了。” “我是紧张得后脖梗蹦。”刘金鹏说。 “那是你衣服太重了。”林无隅说。 “屁。”刘金鹏揪着皮猴儿往上提了提,然后活动了一下脖子,“好像是……哎到了到了到了要到了……” 林无隅长这么大都没干过这么出格的事儿,本来就挺紧张的,刘金鹏这仿佛电梯不会停似的完全没有必要的一通喊,他差点儿就想再按个一层,出去先找个厕所。 “控制情绪,能不吵就不吵,动手就更加得尽量避免。”林无隅走出电梯。 “嗯,”刘金鹏超到了他前面,“我来敲门,他家的人都认识我,如果打开门看到你,肯定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一点儿缓冲都没有了。” “好。”林无隅点了点头。 “养什么鸡啊?”奶奶问小姑。 “谁知道呢,土鸡,大种鸡,乌鸡,野鸡,”小姑一脸不爽地看着她亲哥,“你儿子非让你看的,你让他给你解释解释。” 丁霁把最后一块挡着他出来的门板给扳断了,从卧室里跨了出来。 在这种神奇的关键时刻,他先是破口大骂再是破门而出,居然没有一个人拦着他,老爸老妈都没有动。 就像一个凝固了的空间。 直到他一脚踢开脚边的一块木板,瞪着眼睛往老爸面前冲过去的时候,小姑才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丁霁你干什么!” “你!”丁霁看着老爸,“翻我东西?” 老爸皱了皱眉:“你衣服就那么扔在沙发上,你妈拿过去挂上,它就掉出来了!” 这句话丁霁凭直觉是相信的,他知道老妈会随手收拾扔在沙发上的衣服,但无论拿到养鸡手册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不能接受老爸把它交给奶奶。 “你放回去不行吗!”丁霁瞪着他,声音都有些破,“掉出来了你就能随便拿着翻了吗!” “一个狗牌,还怕人看吗?”老爸说。 “不怕人看和可以让人随便看是两回事!”丁霁吼。 “小霁!你冷静点儿!”小姑吃力地把他往墙边推,最后用全身的力量抱着他把他压在了墙上。 “小霁,不喊不喊,”奶奶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捧住了他的脸,手抖得很厉害,“别生气,不生气啊……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没给吃的吧?也没睡踏实吧?” “吃了睡了,”丁霁抓住奶奶的手,“我没事儿奶奶,你别担心。” 小姑这才慢慢松开了他,转头瞪着老爸。 “打你了没?他打你了没?”奶奶问这话的时候声音都颤了。 “没有,”丁霁说,听到奶奶的声音,看到奶奶,他在头顶烧着的火苗才一点点慢慢地往下收了,“真没有,不至于。” “来,”奶奶把养鸡手册挂到了他脖子上,“这个还给你了,不要生气了,啊。” “奶奶……”丁霁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心疼得厉害,奶奶如果知道自己往他脖子上挂的这是个什么东西,不知道会怎么样,会不会哭,会不会骂…… “这是个什么牌牌啊?这么重要?”奶奶又摸了摸牌子,“养什么鸡啊?” “这不是真的养鸡,是有指代的。”老爸说。 “什么指代啊?”奶奶看着丁霁,轻声问。 丁霁没说话,慢慢转过头看着老爸。 老爸拧着眉也看着他。 丁霁从他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来,倒是的确看到了失望和痛心。 真奇怪,人为什么会对一个只存在无法更改的血缘关系却完全没有感情的人,产生这种基于付出感情之后才会有的情绪。 虽然老爸跟他这一场战斗的核心矛盾并不是他的那个电话,但他也知道,如果奶奶这么追问了,老爸是不会替他保密的。 他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那个鸡是我。”丁霁看着奶奶。 “小霁!”小姑在旁边压着声音叫了他一声。 奶奶的眼神非常错愕,还很复杂。 “你是鸡?”奶奶问。 “……嗯。”虽然问答都很诡异,丁霁还是点了点头。 “你不是不让别人叫你小鸡啊,鸡哥啊什么的吗?”奶奶拿过牌子,一块块错开了在手上看着,又转头看着小姑,“你给我念念,看不清。” “妈,”小姑皱着眉,“这有什么好念的啊……” “念!”奶奶提高声音,“我倒要看看写了什么东西这么大动静!” 小姑没有动。 “喜欢棒棒糖,不许叫鸡哥,”丁霁开口,一字一句说着,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抖,“很凶但是很爱哭,捡到,还给……林无隅。” “啊。”奶奶看着他。 丁霁说得有些吃力:“这是……林无隅送我的生日礼物。” “小神仙送的啊?”奶奶问。 “嗯。”丁霁点了点头。 奶奶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丁霁不知道奶奶在老爸没有注解的情况下能不能明白这几行字的意义。 “跟奶奶回去吧,”奶奶开了口,“先跟你爸妈分开两天的,这在一块儿呆着什么问题也没解决还坐上牢了。” “妈!”老爸有些恼火,“这就是在解决问题,你这么一闹,前功尽弃了!” “放你的屁正在解决,我看你是正在放屁!”奶奶见着丁霁之后大概是因为心疼,对自己儿子更不客气了,“就你们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那么多年的洋书都白念了!哪国的书告诉你解决问题是把人关起来解决的啊!” 屋里有短暂的安静。 接着没等有谁说话,房门就猛地被敲响了,哐哐的,门铃都没按,直接砸的门。 屋里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哪怕是丁霁知道这个时候会来砸门并且会这么砸门的肯定是刘金鹏,还也是被吓了一跳。 “谁啊?”老妈犹豫了一下,过去走到了门后。 刚想贴到猫眼上看一看,门又被哐哐地砸响了,惊得老妈往后退了一步。 “丁霁!”刘金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丁霁!开门!出去玩啊!” 丁霁看着门,感觉刘金鹏的脑子大概是短路了,说来找他玩,肯定是林无隅教的,但林无隅估计都没想到刘金鹏会一边砸门一边就把台词给这么吼了出来。 太假了吧! 假得如此生硬! 如此清奇。 如此的“你看我就是在编瞎话但是我不承认”。 “是鹏鹏!”奶奶听出了刘金鹏的声音,“开门!” 老妈犹豫了一下,一边开门,一边看了丁霁一眼。 “大家好!”刘金鹏穿得跟个黑瞎子似的就那么闯了进来,中气十足,演技负分,进门连人都没看就理所当然地又把台词看了一遍,“丁霁!出去玩啊!” 丁霁看到了刘金鹏身后站着的林无隅。 林无隅表情有些无奈,但跟他视线对上的时候,丁霁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笑意。 无论接下去要面对的会是什么,丁霁这一瞬间都感觉到了踏实,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你们怎么来了?”小姑有些吃惊地问。 “找丁霁玩。”刘金鹏虽然也常年混迹小广场,编瞎话跟丁霁一样张嘴就来,但这种跟家长对决的场面没有经历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抓着林无隅给的这句台词再也不会别的话了。 “丁霁搬的救兵吧,”老爸开了口,“说不定一直就在楼下等着呢。” “没,”林无隅说,“太冷了,在楼下等着谁扛得住。” 昨天跟丁霁视频的时候,丁霁还说养鸡手册在客厅里没拿进屋,这会儿一开门,养鸡手册已经挂在了丁霁脖子上。 林无隅知道这事估计是已经基本挑破了。 但现在该说什么,该怎么做,他并没有计划,丁霁看上去随时都可以离开的状态,似乎并不需要他们抢人。 “我跟奶奶回去。”丁霁走到衣帽架旁边,拿过外套穿上了。 “这是要来抢人?”丁霁他爸看着林无隅,眼神和语气都很不客气。 “没,”林无隅也看着他,“就是顺路来找他玩,不过奶奶要抢的话,我们可以帮忙。” 丁霁他爸顿了顿,没有说话。 丁霁说过他爸是个不善于跟人争论的人,看来的确是。 “等我一下。”丁霁看了他和刘金鹏一眼。 “等你!”刘金鹏说话还是很有气势,还加上了动作,大手一挥。 丁霁转身进了卧室。 林无隅看着一地的碎板子,也看到了掉在地上的一个入户门的锁,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实在没想到丁霁会以这样的方式从卧室出来。 大概是逼急了。 他又看了一眼奶奶。 奶奶是个老江湖,这会儿面色平静,小姑搀着她仿佛搀着老佛爷。 奶奶既没有跟刘金鹏说话,也没有跟他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俩一眼,只是平静地看着丁霁进屋,再看着丁霁拿了包出来。 林无隅从她的神态上看不出任何内容。 一直到丁霁穿好外套,奶奶才说了一句:“走吧。” 刘金鹏和林无隅退到门外,丁霁走了出来。 “明天还是早点过来,别跟去年三十儿似的怼着饭点才到,”奶奶回头看了看丁霁的父母,“家里那个灯老闪,你过来的时候看看是不是线的问题。” “嗯。”丁霁他爸应了一声。 “走。”奶奶转身。 几个人沉默地出了门。 听到房门在身后咔嗒一声轻响关上的时候,林无隅感觉走在前头的刘金鹏瞬间放松了,人都缩小了一号。 但谁也没有说话,集体沉默着站在电梯门口。 林无隅转过头看了丁霁一眼。 “没事儿。”丁霁说。 “压岁钱里拿点儿出来,”奶奶说,“自己去买个门,别让你爸再跑一趟去买了。” “嗯。”丁霁低下头。 几个人继续沉默,进了电梯之后,奶奶又说了一句:“之前是不是说小神仙要来家吃年夜饭的?” “他……”丁霁看了看林无隅,“他本来……他现在……” “过来的时候带点儿烟花什么的,”奶奶说,“小绿豆喜欢,你们买点儿,带她上小广场放去,那里可以放烟花。” 林无隅看着奶奶,不知道老太太这个态度到底是什么情况,余光里能看得出来,丁霁也同样迷茫。 “嗯。”丁霁应了一声。 电梯轿厢是个压抑的地方,本来空间小,什么事儿都没有也会觉得挤成一团很难受,现在气氛又这么诡异,从九楼下到一楼这点儿时间里,感觉每一个人都很尴尬。 出了电梯之后才像是能喘气儿了。 “我现在送奶奶回家,”小姑看着他们三个,“你们是一块儿坐车还是……” “他们自己走,”奶奶说,“不是还要去玩的吗?” “那你们去玩吧,”小姑摆摆手,又叹了口气,“去吧。” 三个人把奶奶和小姑送到车旁边,沉默地看着她们上车,再沉默地看着车开出去,一直到车都看不见了,刘金鹏才咬着牙说了一个字:“操。” “什么情况?”林无隅转头看着丁霁,“怎么把门都砸了?” “我爸把养鸡手册给奶奶看了。”丁霁说,“我不砸门还能怎么出来……结果出来了也没用,奶奶问上头是什么字儿呢。” “他说了?”林无隅问。 “我说的,”丁霁说,“如果真要说,就得我自己说出来,他有什么资格替我说。” “什么养鸡手册?”刘金鹏在旁边问,然后指了指他胸口的牌子,“这个?” “嗯。”丁霁看了他一眼。 “这不是回来的时候就挂着了吗?不是个雕了镂空花的狗牌?”刘金鹏拿了过去看了看,看了能有十几秒,才抬起头看着他俩,“可以啊,很浪漫嘛。” “奶奶能看懂吗?”林无隅问。 “单独这么看,不一定能理解吧,”丁霁拧着眉,“但是当时我爸那个语气,那个态度,我奶奶也不是傻子,她比一般老太太聪明太多了……” “要不也生不出你爸那样的儿子和你这样的孙子,智商这东西跟遗传还是很有关系的,”刘金鹏兴奋过度,跑题跑得四蹄儿都不着地,“不是说妈的智商决定了孩子智商的百分之八十……” “闭嘴。”丁霁打断了他。 “我妈智商可能不怎么行,”刘金鹏坚持把话说完了,“要不也不能被你俩这么欺负。” 丁霁伸手在刘金鹏肩膀上捏了捏:“别放屁,没你不行。” “是,”林无隅点点头,“这回多亏鹏鹏。” “现在怎么办?”刘金鹏想了想,“要不先往外走走,我真不想一直站你家楼下,我怕你爸妈追下来了。” “走。”丁霁拉好外套拉链,往路口走过去。 林无隅靠过来的时候,他把手伸进了林无隅的外套兜里,林无隅的手很暖,握住他手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温度从手指一路暖进了心里。 但压在他心里的重量却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暖意有所减轻。 他预想的爆发没有,激烈的争吵也没有,没有争论,没有辩解,没有潮水一般的指责,没有眼泪,没有哭喊……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 也没有一个他能够大口喘息的口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 快走到路口的时候,丁霁的手机震了一下,他几乎没有勇气拿出手机,但又在第一时间拿出了手机。 是小姑的消息。 林无隅和刘金鹏在他点开消息的同时都凑了过来。 屏幕上只有五个字。 -奶奶明白了 丁霁感觉眼前瞬间就模糊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了屏幕上。 接着腿一软,林无隅都没来得及拽住他,他已经跪在了地上。 他突然知道了为什么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因为奶奶替他扛掉了。 林无隅一把从丁霁手里抽走手机,飞快地给小姑回了一条消息。 -怎么样?我们马上回去? -还好,不用回,你们先玩吧,晚上叫鹏鹏和林无隅过来吃饭 第 89 章 89 “奶奶是真没事儿吗?”刘金鹏看着手机, “是不是装没事儿呢?怕丁霁难……” 林无隅用膝盖往他腿上磕了一下, 刘金鹏闭了嘴, 偏开头小声念叨着:“我操,我他妈也真是昏头了, 这叫什么,这是不是就是口无遮拦,情商低……” -奶奶情绪怎么样? 林无隅蹲下, 一手搂过丁霁肩膀,一手又给小姑回了条消息。 -还可以的, 比想象中要好,你们不用担心,你是林无隅吧? -是的 林无隅偏过头在丁霁耳边轻声说:“别哭了啊,你也知道我不太会哄人,小姑说奶奶情绪还可以, 比想象中要好。” “她只是扛得住。”丁霁抹了抹眼泪, 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要是担心,”林无隅说,“我们现在就回去。” -小霁呢? -在旁边哭呢 丁霁摇了摇头:“晚点儿, 吃饭的时候再回,奶奶要是想哭想琢磨什么, 总得给她时间,我们一回去, 她又得装着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了, 明天三十儿, 她还得继续压着,然后就是过年……” “行,”林无隅点点头,“那咱们去买点儿烟花吧,我中午看到还有店在卖。” “嗯。”丁霁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这孩子,跟他说真没事儿,我开车了,一直停路边跟奶奶聊呢 -好的,谢谢小姑 “要不我……”刘金鹏看到丁霁没再哭了,走了回来,“我先回趟店里帮忙喂狗,然后再去奶奶家?” “干嘛?”林无隅看着他,“你不是休息到三十儿吗,初一才去上班。” “不是,”刘金鹏看看他俩,“我在这儿不碍事儿吗?” “不碍事儿,”丁霁在脸上抹了两把,“走吧,买烟花去。” “行,”刘金鹏点头,“你们要没事儿,我就更没问题了。” 林无隅递了张纸巾给丁霁,丁霁接过去又胡乱在脸上蹭了蹭,转头看着他:“怎么样?” “非常英俊。”林无隅说。 “哎。”刘金鹏在前头叹了口气。 “你明天能去奶奶家吃饭吗?”丁霁问林无隅,“你爸妈会不会……” “能去,没事儿。”林无隅笑笑,别说是已经搬出来了,就算是没搬出来,奶奶这种情况下都开口了,他无论如何都是会去的。 “那你家里呢?不管了?”丁霁问。 “哎哟,”刘金鹏转回了头,指着林无隅,“这人,早没在家里了,天天住酒店呢!再往前三十米,就是他现在住的酒店!” 丁霁有些吃惊,猛地转过头看着林无隅。 “不告诉你,怕你担心,”刘金鹏说,“而且告诉你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是……谈崩了?”丁霁还是看着林无隅。 “嗯,”林无隅点点头,“其实就没怎么谈,没看到林湛直接就崩了,都不用再谈。” “那以后?”丁霁问。 “没有什么以后了。”林无隅笑笑。 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他情绪上除了一点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的轻松,并没有什么别的波澜。 “这回是真的跟家里断了关系了?”丁霁又确认了一遍。 “嗯。”林无隅点头。 “那个家断了就断了吧,”刘金鹏说,“跟家里不断,跟命就得断,你家真是很要命,比丁霁他家还要命。” “我爸其实并不是太在意这个事儿,他的主要不爽还是我不听话,”丁霁说,“我那天就那么一个电话过去,说完就挂了,估计他很不满意。” “看出来了,”刘金鹏说,“其实他俩好歹留过学,这些方面还是挺能接受的,但是你说开明吧,也他妈还是要玩封建大家长那一套,想不通。” “我也不管了,”丁霁说,“我只是担心爷爷奶奶,只要他俩没事儿,谁我都不管。” 今天已经年二十九了,大风刮着,看样子晚点儿还得下雪,街上的人一下都不知所踪了,就连车开得也都跟被撵了似的。 路边就商场还开着门,小一些的超市和店铺,前几天都已经关得差不多了。 林无隅看到的那家卖烟花的小超市,是本地人开的,这会儿还在营业,就是烟花品种不是太多了。 “早些天品种多点儿,”老板说,“现在都卖得差不多了。” “多买点儿吧,”丁霁看了看,“品种不够,数量就得上去,小绿豆挑眼儿也是一等一的水准。” “都买了吧,”林无隅说,“包圆儿得了。” 丁霁转头看了他一眼。 “包圆儿,”刘金鹏冲老板一挥手,又指着林无隅,“问他要钱。” “好的刘总。”林无隅笑着说。 “吃点儿什么吗?”刘金鹏看了看店里,“有热乎的吗?” “有,收银台旁边,”老板一下卖掉了所有烟花,心情很愉快,笑得跟花似的,“都是热乎的。” 老板打包烟花的时候,他们几个拿了些麻辣烫,坐到了桌子旁边。 丁霁实在是忍不住,看着刘金鹏问了一句:“你脖子上是不是还有条大金链子?” “没有,”刘金鹏脱掉了皮猴儿,扯开了大厚围巾,冲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那玩意儿多土啊。” “你现在也没有多洋气,”丁霁说,“一看就是戴掉色儿大金链子的。” 林无隅笑了起来:“给你飞手机那天他都冻出阴影了,估计得捂一个冬天才能好。” “这衣服是前两年我表叔倒货的时候,拿了几件回家,我一看觉得很牛逼啊,”刘金鹏说,“就留了一件,想留两件,给丁霁拿一件,结果他不要。” “这就是你说黑老大制服的那件衣服?”丁霁问。 “是啊,”刘金鹏拍了拍衣服,“质量还是很好的,就是穿着老有种后头跟着摄像机的感觉。” 林无隅没忍住笑得呛了一口。 丁霁跟也是嘎嘎一通乐。 “笑吧,现在笑得出来了吧,”刘金鹏一边吃一边说,“这几天我是看不着丁霁的脸,我就看林无隅这个脸吧,就真是看够了,每天都拧着眉毛……这玩意儿传染知道么,我一看他那个眉毛,我这边自己就拧上了。” “有吗?”林无隅边笑边问。 “真有,”刘金鹏说,“其实本来我挺胳应你俩这样,我就是忍着不说,不过现在看看……也行吧,起码是真的。” “辛苦了。”林无隅拿起面前装着麻辣烫的碗,丁霁也拿了起来,一块儿跟刘金鹏碰了一下。 “不辛苦,还挺好玩的,”刘金鹏说,“那天飞无人机,我是真开眼了,还能这么玩,佩服。” 说到这个,丁霁心里跟着也是一阵激动。 这两天他都还没顾得上激动,也没有心情激动。 他以前说过让林无隅别在他生日的时候拿无人机拎个什么礼物过来,太俗气受不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无隅会用这样的方式在他最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时候给了他最踏实的后盾。 这事儿一想起来,就会一阵汗毛直立,带着激动的温暖。 “你怎么想到的?”丁霁问。 “这个不用想吧,”林无隅说,“我玩无人机多少年了,第一选择就是用它,不需要专门去想。” “也是。”丁霁笑着看着他。 “多吃点儿吧,”林无隅说,“这几天是不是也没怎么吃?” “嗯,”丁霁夹起一个小鱼丸,“根本没胃口。” “再没胃口也得吃,”林无隅说,“反正也没别的事儿干。” 丁霁一下乐了,笑了半天。 如果是林无隅碰上他这种事儿,估计能把门板直接给啃了,都不用踹门出来。 吃完东西,他们又到旁边的商场里转了一圈,丁霁有种坐牢刚放出来的感觉,心情说不上有多轻松,但畅亮了不少。 三个人甚至有心情一块儿挤上了商场的儿童小汽车,开了好几圈。 差不多到晚饭的时候,小姑发了条消息过来。 -回来的时候带点儿料酒,家里没有了 这就是奶奶在叫他们回家了。 “走。”丁霁看着手机,“奶奶让带点儿料酒,刚那个超市应该有吧,买了直接叫个车回去。” “嗯。”林无隅点点头。 一直还算轻松的林无隅走出商场的时候就开始紧张。 这跟之前的任何一种紧张都不一样。 面对丁霁父母的时候,他都没有现在这样,感觉走路都有些打晃。 丁霁去买料酒,他站在店门边拿出手机,叫了个车。 想想又转身走到了货架中间,转了两圈,拿了两瓶酒,还有些点心。 “干嘛?”丁霁看着他,“不用吧,弄得跟……那什么一样。” “这是赔礼道歉,”林无隅说,“折腾奶奶这么一通,总得有点儿表示,跟那什么不是一回事。” “行吧。”丁霁点头,“那你结账。” “什么时候还我钱?”林无隅拿出手机扫码。 “靠,”丁霁说,“我一会儿就还你钱,你要敢不要,我就抽你。” 林无隅笑了:“那不要了。” “真他妈欠。”丁霁说。 回到奶奶家楼下那条街的时候,林无隅隔着老远就往奶奶家窗户那儿看了一眼,平时奶奶知道丁霁要回来,都会趴在窗口往下看。 今天窗户是关着的。 ……当然,奶奶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而且这么大的风,奶奶作为一个智商健全甚至略高的老太太,理论上不会趴在那儿等着。 但他们快到楼下的时候,丁霁抬头看了一眼,就立马挥起了胳膊,有些心疼地说:“老太太也不嫌风大!” 林无隅赶紧跟着往上看过去。 奶奶已经趴在窗口了。 “时间掐这么准?”林无隅犹豫了一下,看到刘金鹏也开始挥手时,他也举起了胳膊,冲上面挥了挥。 “料酒买了吗?”奶奶喊。 “买了!”三个人整齐地回答。 “快上来。”奶奶招手。 “哎!”三个人再次整齐地回答。 还差一层才到奶奶家,林无隅已经闻到了香味,他对奶奶做的菜印象很深,一闻就能闻出来,这是奶奶的菜。 而且他还闻到了炸油饼的香味。 “奶奶炸油饼了。”他小声说。 “你鼻子可以啊,我就闻到炖鸭子的味儿了。”刘金鹏说。 “肯定一大桌子菜,”丁霁往上跑了两步,又慢了下来,“肯定。” “走。”林无隅在后面轻轻戳了一下他后腰。 丁霁蹭蹭地往上跑了。 奶奶跟以前一样,还是站在门口,一看到他们上来,就张开了胳膊:“冻坏没有?” “奶奶,”丁霁只觉得鼻子一酸,冲过去抱紧了奶奶,“不冷。” “进屋吧,一会儿就吃饭了,”奶奶拍着他后背,“别哭啊,小姑父和小绿豆都在呢,你一哭豆儿又要笑你了。” “嗯。”丁霁吸吸鼻子,笑了笑。 “奶奶!”刘金鹏挤开丁霁,跟奶奶也抱了抱,“我闻到一桌子好菜,闻对了没?” “这还用闻吗!”奶奶笑着说,“你过来吃饭奶奶什么时候只有半桌子菜的。” “我先去偷吃点儿。”刘金鹏说。 “去吧。”奶奶拍了他一下。 林无隅站到奶奶跟前儿的时候,奶奶脸上的笑容没有改变,抬手轻轻在他脸上拍了拍:“前头还没注意,这小神仙瘦了不少啊?” 林无隅突然感觉自己深刻地体会到了丁霁为什么会在大街上当场就嚎啕大哭,他忍着鼻子的酸意,抱住了奶奶,闭了闭眼睛。 “我减肥呢,”他说,“前阵儿屯秋膘屯太狠了,胖了好多。” “太瘦了不好看,”奶奶说,“一会儿多吃点儿啊,脸圆一点儿才英俊。” “嗯。”林无隅笑了。 奶奶跟着他们几个一块儿进了屋:“还有两个菜就可以吃了,桌子架上吧……小霁把料酒给我。” “哎。”丁霁从购物袋里拿出了料酒,递给奶奶,又把袋子放到了茶几上,“这里头……还有酒。” 大概是一屋子人都在,丁霁没有说这是林无隅买的。 林无隅松了口气,又赶紧看了一眼刘金鹏,这人要是再补充一句“这是林无隅买的”,眼下这种场景里,就有点儿尴尬了。 还好刘金鹏的神智已经恢复,并没有补充说明,只是帮着把东西都拿了出来。 “现在能吃吗?”小绿豆凑了过来,“还有mm豆啊,我的最爱!” “你不吃饭了啊?”丁霁说。 “几颗豆儿还能占了饭的地盘吗?”小绿豆说。 林无隅笑了笑,小姑和小姑父都神色如常,他又看了看爷爷。 爷爷坐在他的专属宝座沙发上,面前还是茶盘,笑着冲他招了招手:“来喝口茶,暖和一下。” 林无隅走了过去,在爷爷旁边坐下了。 丁霁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他跟丁霁交换了一个毫无内容的眼神,双方都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也不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 “来,”爷爷给他倒了一杯茶,“外边儿风大吧。” “可能晚点儿要下雪了。”林无隅拿过杯子,慢慢喝着。 “是啊,这种时候就还是呆在家里踏实,”爷爷点点头,喝了口茶之后,又低声说,“没事儿,别担心,都没事儿。” “嗯。”林无隅笑了笑,提着的心往回落了落。 “喝了茶就去厨房帮奶奶端端菜吧,”爷爷说,“桌子架好就差不多能吃了。” “好。”林无隅应着。 喝完茶之后他起身,进了厨房。 “你怎么进来了?”奶奶说,“出去出去。” “我帮帮忙,”林无隅说,“打个下手什么的。” “你快别帮忙了,”奶奶说,“前两天打扫卫生的时候,小姑父还在顶上找到一点儿上次你拍上去的干黄瓜呢。” 林无隅没忍住笑了起来:“怎么可能!” “怎么没可能,”奶奶说,“我可怕了你了。” “那我等着端菜吧。”林无隅说。 “靠边儿站着,一会儿别崩你一身油,”奶奶给他在冰箱旁边指定了一个位置,“站那儿。” “嗯。”林无隅站了过去,看着奶奶利索地翻炒着锅里的菜。 心里还是有些紧张,锅里的菜非常香,他却连是什么都没看清。 “那个牌牌……”奶奶突然回过头。 林无隅呼吸一紧,瞬间站得笔直:“嗯?” “刻字儿是你刻的吗?”奶奶问,“就是订做的那种刻字?” “……嗯,”林无隅不知道奶奶想说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整个牌子都是我做的,用激光切的。” “哟,”奶奶翻了翻菜,有些吃惊,“那你这个手艺不错啊。” “现学的,细节其实做得不怎么好,不仔细看还行。”林无隅还是站得笔直。 “难做吗?”奶奶又问。 “不太难,”林无隅说,“我生手,弄了几个小时,熟练的话就挺快的。” “那你现在算熟手了吗?”奶奶继续问。 林无隅突然明白了奶奶的意思:“奶奶,你是不是想做一个?” “不是我想做一个,”奶奶说,“是你帮我做一个。” 虽然觉得一个老太太脖子上挂个非主流狗牌有些神奇,但他还是马上点了头:“行,我帮你做一个。” “不要链子啊,钥匙扣能做吗?”奶奶问,“上头给我也刻上字儿。” “能做,”林无隅走到奶奶身边,把一个盘子递给她,“刻什么字儿?” “美羊羊。”奶奶说。 “……什么?”林无隅愣了。 “你不是没看过喜羊羊吧?”奶奶看着他。 “我……知道。”林无隅说。 “就那里头的美羊羊啊,”奶奶说,“哎呦我可喜欢美羊羊了。” “啊?”林无隅感觉自己有点儿迷茫,“……哦。” 第 90 章 90 “我先拍个照。”丁霁站在桌子旁边, 拿手机对着桌子。 “又不是年夜饭, ”小姑说, “这也拍啊?” “一大桌子呢,”丁霁说, “我都多久没吃到我奶奶的硬菜了。” “让他拍吧,”小绿豆在旁边,胳膊肘撑着桌子, 手托着下巴看着他,“他们现在这些小年轻不都这样吗, 吃根冰棍儿都要拍个九宫格,还要说人生感言,土得很。” “我警告你啊豆儿,”丁霁看了她一眼,“你平时不拍?” “反正我现在没拍, ”小绿豆晃了晃脑袋, “不过你比鹏鹏哥还好点儿了。” “不带这样的啊!”刘金鹏站厨房门口喊了起来,“怎么就又拉上我了,我离桌子都还有两米远呢!” 一屋子人都笑了。 大家坐下之后, 丁霁打开了他们买回来的酒,一圈儿给大家都倒上了, 小绿豆面前也有一杯,她从小就要跟大家一样, 举杯的时候要用酒, 喝的时候才换成饮料。 举杯喝了一口酒之后, 大家开始吃饭。 一切都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听着电视,边吃边聊,奶奶问问学校的事儿,小绿豆也跟着打听。 挺轻松的。 似乎这几天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丁霁还是有些不自在,毕竟他知道这些家人和朋友给了他最大的包容和理解,事情还是发生了的。 每一个人心里都翻腾着不一样的情绪,却都能给他以最平淡最日常的反应。 丁霁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奶奶刚跟你说什么了?”丁霁偏了偏头,很小声地问林无隅。 “让我给她做一个养鸡手册那样的钥匙扣,”林无隅低头边啃排骨边低声回答,“我回去以后给她做了寄回来吧。” “老太太这么新潮呢?”丁霁也低头喝了口汤。 平时林无隅在他家吃饭,他想说个话不会这么小心,这会儿却总觉得有些内疚,多看林无隅一眼都觉得对不住这一屋子人。 “还让刻字儿呢,”林无隅说,“美羊羊。” “啊?”丁霁愣了愣,过了几秒才忍着笑,“她喜欢美羊羊,小时候我看的时候她都跟着一块儿看。” “那给她再雕个美羊羊上去。”林无隅笑笑。 “嗯。”丁霁应了一声。 奶奶这顿饭做得跟年夜饭差不多一个规格,这么多人还有个林无隅在,都没能把这一桌子菜吃完。 丁霁打了个饱嗝:“我都吃累了。” “今儿晚上早点睡,回来以后都没好好休息过,”奶奶说,“明天三十儿,肯定又是一夜不睡,再熬两天该补不回来了。” “嗯。”丁霁点点头。 “我今天就不住这儿了,”刘金鹏揉着肚子,“我得回去,我表叔他们从今儿晚上起就不睡觉了。” “又打牌啊?”奶奶问。 “是啊,”刘金鹏笑着说,“我得赶回去赢点儿钱。” “这话说的,”奶奶笑了起来,“从小到大就没见你赢过钱,口气还挺大,上赶着回去送钱呢。” “老太太,哪天有空我再过来,”刘金鹏搓搓手,“赢了你钱你别打我啊。” “等你。”奶奶一挥手。 “今天我还是先回酒店,”林无隅靠在沙发里,用气声跟丁霁说,“留下来不合适,你晚上陪奶奶聊一会儿。” “嗯。”丁霁点点头,眼睛看着电视屏幕,只用余光圈着林无隅。 一屋子人坐着又聊了一通,刘金鹏起身说要走。 林无隅跟着也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我跟你……一块儿走吧。” “明天过来啊,”奶奶没有像平时那样留他住,“人多热闹。” “嗯。”林无隅点点头。 丁霁起来送他和刘金鹏,小姑也跟了出来,出了门之后问了一句:“你家里没什么问题吧?在这儿过年的话。” “没事儿,”林无隅说,“我家都……” “都摆平了,”刘金鹏说,“一身轻松,就等着大吃大喝了。” “就你什么都知道,”小姑笑了,“你有空过来啊,给奶奶送点儿钱。” “那必须的。”刘金鹏一拍兜。 “我就不下去了,齁冷的,”小姑说,“小霁你送他们吧。” “嗯。”丁霁应着。 下楼的时候刘金鹏走得飞快,边走边冲后头摆手:“我先走了,你俩再聊会儿吧,过年要是小姑家车不够就找我,我正好练手。” “鹏鹏。”丁霁叫了他一声。 “别谢啊,”刘金鹏回过头,“也别说什么感动的话,咱俩不玩虚的,你要说这些我就会觉得很恶心。” “滚吧。”丁霁说。 “好嘞。”刘金鹏裹紧他的大皮猴儿,溜烟跑没影儿了。 “你也别送了,”林无隅搂了搂丁霁,回头看了一眼楼梯,确定没人以后在他嘴上用力亲了一口,“太冷了,回去陪爷爷奶奶吧。” “给他们点儿时间,”丁霁舔了舔嘴唇,“小姑肯定得再跟爷爷奶奶说说,总结一下,我过个十分二十分钟的再上去。” “吃饭的时候我紧张得不行。”林无隅叹了口气,“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我也差不多,”丁霁说,“我真不知道他们是能接受还是咬牙忍着,我连看你一眼都不敢。” “赶紧的。”林无隅晃了晃他肩膀。 “什么?”丁霁问。 “看看我,”林无隅说,“少看了一顿饭的时间,补回来。” 丁霁笑了起来,转头盯着他。 看了能有一分钟才也叹了口气:“你是真瘦了,你这几天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也不是,”林无隅说,“心里有事儿肯定会瘦,我一点儿都没少吃,除了去你家楼下,别的时间我都猫酒店里吃,一天好几顿,保洁大姐都问我是不是来做酒店餐饮暗访的了。” “靠,”丁霁说,“我水深火热的居然都没让你少吃一口?” “我主要是怕万一真的要抢人,”林无隅说,“得吃饱了才有劲儿。” “打算怎么抢啊?”丁霁问。 “刘金鹏踹门,冲进去撞人,我扛起你就跑,”林无隅说,“他断后。” 丁霁笑得差点儿呛着:“太感人了,就是刘金鹏任务有点儿复杂,不知道能不能干得下来。” “是吧,”林无隅笑了笑,“不过说是这么说,你妈打开门以后,我就不知道该办了,我看着也不需要抢,自己走出来好像也行。” “有奶奶呢,”丁霁想了想,“我觉得奶奶忍我爸我妈好像也忍不下去了。” “明天你爸妈都会过来,”林无隅说,“那是什么场面啊。” “奶奶发火了,”丁霁说,“他俩就不会再说什么,我找机会再跟我爸聊聊,给他找回点儿面子,应该能让他舒服点儿。” “嗯。”林无隅手指在他脸上勾了一下。 “你叫个车过来吧,”丁霁看了看手机,“车到了我差不多也正好上去了。” 没想到年二十九还这么好叫车,没两分钟就有司机接了,十分钟不到车就已经到了街口。 丁霁皱着眉:“靠,这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啊?” “太惨了,”林无隅笑着说,“要不我取消了再重新叫一个。” “得了吧,”丁霁抱了抱他,“回吧,你明天早点儿过来,我起床了就给你打电话。” “行。”林无隅在他腰上捏了捏。 车门关上的时候林无隅冲站在外面的丁霁挥了挥手:“赶紧上去了。” 丁霁非常冷酷而果断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楼道。 林无隅笑着给司机报了酒店的地址,靠到椅背上,闭上眼睛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酒店距离丁霁家小区,跑步过去都不用三分钟,他下车的时候还往小区的方向看了一眼,感觉跟做梦似的,下午闹了一场,晚上又回到了这里。 回到房间,林无隅先要了一份宵夜备着,万一晚上饿醒了可以吃。 洗完澡之后他拿过手机看了看。 几条消息。 老林的,陈芒他们几个的,还有许天博。 林无隅先点开了许天博的消息,自打告诉他要抢人之后,他就没顾得上给许天博报平安。 许天博估计是等不下去了。 -你是因为私闯民宅被抓了吗?要不要保释?你卡的密码还有谁知道? 林无隅一眼过去就看乐了,笑了好一会儿。 -没事了,已经救出来了,奶奶亲自出马去救的,没轮上我表演 -老人家还是知道了? -是 -经得住吗? -现在看还行,一点情绪也没表现出来,晚上丁霁再跟她聊聊 -行吧,虽然还是让老人知道了,但也算是迈出去这步了,早晚的事,就是时机有点头痛 -哪天有空出来聚聚 -你看看群里吧学神,陈芒他们喊了一天了 林无隅切到群聊,一点进去就看到陈芒他们几个刷了一排。 -寻找失联学神,提供信息者奖金1元 -寻找失联学神,提供信息者奖金1元 -寻找失联学神,提供信息者奖金1元 林无隅笑着发了一条消息到群里。 -先给钱 陈芒下一秒就发了一个红包。 没等林无隅点上去,红包已经被抢光。 陈芒发了个捂脸的表情。 -你们定了时间告诉我就行 大家的计划是先去看老林,然后出去吃饭狂欢。 林无隅以前对集体活动不是特别有兴趣,但现在却觉得有些期待。 有家和没有家,他一直觉得差不多,没有什么区别。 但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微妙的可能仅仅是心理上的一些感受。 多少还是会有些失落。 他不知道林湛离开家的时候有没有过一点点相似的感觉……也许没有吧,毕竟林湛的恐惧到现在都没有消散。 林无隅枕着胳膊,看着天花板。 他的父母这二十多年,过得拼尽全力,拼尽全力爱,拼尽全力恨,连无视都能做到拼尽全力,也算是一种极致。 他拿起手机,看着电话本里林湛的号码,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打过去,只是发了条消息。 -我明天去丁霁奶奶家过三十儿 林湛的消息过了几分钟回了过来。 -一切顺利吗 -挺顺利的,你过年怎么过? -跟狗过 林无隅顿时感觉自己这话问得有点蠢,林湛那个性格,估计任何节日都不会跟别人过。 没等他回话,林湛又发了一张怎么办的照片。 怎么办穿上了一件红底儿嵌金线还带毛领的小衣服,脚上还穿着小红靴子。 -真可爱啊 -量体订做的 -是不是有点太破费了 -不破费,不给衣服出去拉屎都冻得打摆子,我还得抱着出去,太麻烦了 “这狗还能订做衣服啊?”奶奶凑到丁霁的手机屏幕前看着,“还挺精致的,料子不错呢。” “我小时候是不是也有这么一件,差不多的?”丁霁问。 “有两件呢,一件棉袄,一件背心,”奶奶说,“穿上跟个地主崽儿似的,土得没眼看。” 丁霁靠到奶奶身上,嘿嘿乐着,想想又挺感慨:“现在你也做不动衣服了。” “简单的还可以,”奶奶说,“上月我还给你爷爷缝了个裤衩。” “红的,”爷爷说,“比超市买的穿着舒服。” “我也要。”丁霁说。 “大裤衩子,你也要个屁啊,”奶奶说,“老头儿才穿那玩意儿呢,你穿上那个,外裤都套不上去了。” “那我要别的。”丁霁说。 “要吧,想要星星月亮也就是给你端盆水的事儿,”奶奶说,“想要什么都行,又不是想干什么坏事,人活着就图个开心舒坦。” 丁霁嘎嘎一通乐。 小时候他会跟奶奶耍赖,要这个要那个,奶奶就经常说这句话,想要星星月亮也就是给你端盆水的事儿。 现在再听着这句话,除去涌上心头的关于童年的那些回忆之外,又多了一层说不上来的酸。 他捏了捏自己的鼻尖。 奶奶真的说到做到了。 想要什么都行。 想要怎么样都可以。 只要你开心。 他偏过头,把眼睛压在了奶奶肩膀上。 “又哭鼻子喽。”奶奶说。 “你就专挑着他酸穴点。”爷爷一边喝茶一边说。 “那也没办法啊,”奶奶笑着说,“我大孙子全身都是酸穴,随便一戳就哭。” “对不起,”丁霁轻声说,“对不起。” “别瞎说对不起,”奶奶拍了拍他的手,“这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对不起,这也对不起,那也对不起,不就想活个自己么,有什么对不起的,谁也没权利收你这句对不起。” “是这个理儿。”爷爷继续喝茶。 “爷爷奶奶怎么都行,”奶奶说,“养你这么大,就没想过你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反正你是什么样的人都是我大孙子,我也一把年纪了,没什么看不透的。” “快成仙儿了,”爷爷说,“小霁你看……” “嗯?”丁霁转过头看着他。 爷爷拿着刚烧热的水,一边往壶上倒,一边把冒起来的热气儿吹出去:“看到没?” “看到什么?”丁霁抹了抹眼睛。 “仙气儿,”爷爷说,“你奶奶的仙气儿。” “怎么听着跟骂人一样啊!”奶奶说。 丁霁呛了一下,笑得倒在了沙发上:“我都多大的人了!能不能用点儿成年人的方式逗我啊,你这让小绿豆看了都得叹气。” “你能有多大,”爷爷说,“小我几十岁,这辈子你也追不上。” 丁霁跟爷爷奶奶聊到十一点多,被奶奶赶去睡觉了。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爷爷奶奶已经回屋了,他在客厅里转了两圈,回了自己房间。 屋里奶奶收拾过,擦得干干净净,之前睡过的床单被罩都换了新的,还有一盏新的阅读灯放在桌头。 丁霁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去了阳台。 发现外面下雪了。 他拿出手机,给林无隅发了一条消息。 -下雪了 在这条消息发出去的同时,林无隅的消息也发了过来。 -小鸡小鸡快看,下雪了 丁霁盯着这两行字,感觉这么一对比,自己仿佛一个冷酷无情的渣渣。 于是又把之前的那条撤回了,重新发了一次。 -无隅哥哥快看,下雪了 林无隅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丁霁一接起来就听到他在那头乐着。 “笑屁啊,”丁霁说,“你先肉麻的。” “那你还这么配合,”林无隅笑着说,“我还不能喜上眉梢一会儿么。” “还没睡吗?”丁霁问。 “准备睡了,就是一拉窗帘看到下雪了,”林无隅说,“就赶紧让你看一看。” “年年都下雪,”丁霁说,“你是以前冬天没出过门儿吗?” 林无隅笑了一会儿,声音放轻了:“这是个记忆节点。” “怎么?”丁霁问。 “背书的时候,我就会找这样的点,”林无隅说,“开集的逆象是开集……” “……什么?”丁霁愣了愣。 “前桌的衣服是绿色的。”林无隅说。 “啊?”丁霁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哦。” “那年的大年二十九下雪,”林无隅说,“我在电话里告诉你。” “嗯?”丁霁又有点儿迷糊了。 “我爱你。”林无隅说。 第 91 章 91 丁霁看了一眼外面的越来越大的雪, 虽然这个时刻来得过于突然, 也没有任何预兆, 还是在这样的一个事件之后,但他还是一点犹豫都没有。 反应超快的。 当然得快, 当初的表白与被表白都被林无隅一个人占了,这次要是再让林无隅抢了,这都不是打一架能解决的问题了。 “我爱你。”丁霁在窗户上轻轻弹了一下。 林无隅过了一会儿才笑了笑:“这次我不会抢词儿的, 你明天早上说,我就等到明天早上。” “我现在已经不那么太要脸了, ”丁霁说,“毕竟跟你一块儿呆了这么久。” “睡吧,”林无隅笑着说,“明天我带点儿年货过去,你到时下楼来帮着拿上去, 就没那么明显了。” “去哪儿带年货?”丁霁问, “都这会儿了,明天还去跑到商场买吗?” “我之前买的。”林无隅说。 “之前?我怎么不知道,”丁霁愣了愣, “打算买回你家的吗?” “不是,”林无隅笑笑, “是打算买了自己过年吃的,就是点心什么的, 前头住的那个酒店餐厅还有他家自己做的年货, 我就又买了一些, 还挺好吃的。” 丁霁没说话,突然觉得很心酸。 如果老爸不是突然抽风,林无隅这个年就得猫在酒店房间里,自己一个人吃着自己买给自己的年货…… “丁霁。”林无隅叫了他一声。 “啊。”丁霁应着。 “别给我加戏啊,”林无隅说,“我过得没你脑子里那么惨。” 丁霁没忍住笑了:“靠,小可怜儿。” “早点儿睡吧,”林无隅说,“折腾了几天了,今儿晚上睡个踏实觉吧。” “嗯。”丁霁点点头。 以前过年,丁霁是很轻松的,从放假开始就每天不着家,在外面疯玩,玩饿了回来就跟着奶奶屁股后头转悠,等吃的,大一点儿了以后玩几天就会被奶奶拎着跟她出去买菜,买年货,永远都买不够,他一边抱怨一边每次都老实跟着,他喜欢这种生活,没有压力,没有太多限制。 就算父母回国之后,这样的日子也没有太多改变,除了他需要被迫回“自己家”住几天,之后依旧是自由自在,老爸老妈工作挺忙,就算是年三十儿,也就是年夜饭前一两个小时才到,有一年还加班,吃到一半了才来,丁霁还挺高兴。 今年过年是他不会忘掉的记忆,是他过的第一个不平静的年。 他甚至没有像往年那样睡到快中午了才起来,没到十点他就起床了,给林无隅发了个消息,就去了厨房。 爷爷雷打不动出去转悠了,奶奶和小姑正在忙着。 一看他进来,小姑就把他往外推:“你也不是小时候了,这么大个儿往这里头一杵,我们还做不做事了。” “我帮忙啊。”丁霁挣扎着往砧板前凑,“我看看,有什么好菜。” “给他吃一口,”奶奶切下一块卤牛肉,“你不让他吃一口他出不去,他能长在门框上。” “是不是烦死人了。”小姑夹起奶奶切下来的那块卤牛肉,塞到他嘴里,“你一会儿想出去就出去,你爸马上过来了。” “我不出去。”丁霁说,“我跟他再聊聊。” “可别了,”奶奶吓了一跳,“我这儿没有多余的门让你踢。” “他爸那儿也没有多余的门,”小姑说着又看了他一眼,“你另外找个时间也行吧,万一没谈好,这年夜饭还吃不吃了。” “能谈好。”丁霁说。 “是不是烦死人了!”奶奶说。 “可不是么,”小姑叹气,“烦死了。” 丁霁也不知道要跟老爸聊什么,他只是觉得事儿不能就这么半截儿吊着,四面不着边儿。 老爸拎着个工具箱进门的时候,他主动打了个招呼:“爸。” “嗯。”老爸看了他一眼。 接下去就没了话。 老爸进厨房跟奶奶说了两句,然后又拎着工具箱进了爷爷奶奶的房间。 修灯。 丁霁低头掐了掐手指,站起来跟着走了进去。 其实这灯他就能修,比老爸修得还快,老爸就是个书生,这会儿拿个梯子已经站上去了,才又想起来什么东西也没拿。 丁霁过去弯腰在工具箱里翻了翻,拿了个电笔递给他。 “行了,”老爸说,“你要出去就出去吧。” “我不出去。”丁霁靠到旁边的桌上。 老爸看了他一眼。 “聊两句吗,”丁霁说,“我怕到时人到齐了都不舒服。” “聊不聊都不可能吃得舒服。”老爸说。 丁霁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然后再次开口:“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们没在这件事儿上强迫我非得怎么怎么样。” “这事儿强迫不来,”老爸说,“说实话,也不会让你的人生轨迹往什么不好的方向发展,所以没有必要大作文章,反倒是你这种没规没矩放肆惯了的态度……” 老爸往客厅那边看了一眼,大概是怕奶奶突然过来。 “才是不行的,”他接着说,“你看看你这十几年,根本没有好好发挥自己的水平,根本没有……” “爸,”丁霁仰起头看着他,“你是不是一直都很规矩很认真才考上的h大?” 老爸看着他,张了张嘴没说话。 “总分也没排第三吧?”丁霁说,“你能做到的,我也做到了,所以我对我的现状没有什么不满,真的。” “你本来应该更好!”老爸压着声音,有些愤怒地看着他。 “没有这个本来,”丁霁说,“我本来也应该有父母从小陪着,但是没有这个本来,你们有你们的苦衷,所以我不强求。” 老爸从梯子上下来,盯着他。 “有些话我一直在说,但你们从来没有在听,”丁霁说,“如果是爷爷奶奶,说我这里不好那里应该怎么样,我一定会听话去改的,你知道为什么吧?” 老爸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当然,他们也不会这么说我,”丁霁说,“他俩只希望我开心自在,没有压力地长大,做自己想做的人,过自己想过的人生,他们没有对我有过“本来应该”的规划,所以他们觉得我挺好。” 老爸额角的筋跳了跳,但大概是没有预先准备,一向争论不是强项的他依旧没说出话来。 丁霁也并没有期待他的回应,只有在这样的状态下,老爸才有可能听到他说的话,听到他说了两三年都徒劳的那些话。 “爸,他们对你不也是这样吗?一直没有干涉过你的决定,没有决定过你该走什么样的路,”丁霁说,“你所有的选择都是自己做的。” “不用说了,”老爸摆了摆手,“我不想跟你争。” “你不用跟我争,你也争不过我啊,”丁霁感觉这一瞬间自己林无隅附体,“你听我说就行,我就想你听我说,一次就行。” “听着呢。”老爸咬牙,腮帮子都能看到肌肉鼓了鼓。 “我估计不能成为你想要的那样的孩子,但是你根本也没有……”丁霁脑子都快转疯了也没想出一个温和的词,只好按原词说,“没有权利要求我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但是我可以开心地,自在地,活成我自己。” 老爸转身重新爬上了梯子,依旧没拿工具。 丁霁又拿了个改椎递给他:“我说完了。” “听到了。”老爸拿走改椎。 丁霁转身走出了房间,老爸应该是认真听了,无论是不是被迫不发作听的,而且也未必能有什么改观,要真是这几句话就能改变一个四十多岁男人这么多年来的想法,那还哪有什么家庭矛盾。 但他要说的话,表达了很久的这些想法,终于让老爸听到了。 就行了。 反正大过年的,不听也得听,听了还不能发火,一大家子人都在,气度还是要保持的。 这就行了。 挺好的。 牛逼! “非常牛逼,”林无隅看着丁霁,“你也不怕你爸当场揪了电线戳你身上。” “那我家今天就吃人肉饺子,”丁霁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这么大一兜呢?这是……我靠,林无隅。” “怎么了?”林无隅看着他。 丁霁把袋子拎起来举到眼前看了看:“你这个贪图享受好逸恶劳的吃货,你居然住的五星级酒店?还在五星级酒店里买年货套盒打算自己吃?” “真的很好吃,”林无隅说,“我最讨厌吃几种糖点心都做得很好吃。” “我的重点是好不好吃吗?”丁霁说,“我的重点是什么?” “我住五星酒店。”林无隅说。 “对啊。”丁霁说。 “其实住几天也花不了多少钱,”林无隅说,“你不要用你欠着人钱的状态来考虑我的消费……” “林无隅?”丁霁打断了他的话。 “不用还,”林无隅马上说,“我爱你。” “滚蛋!”丁霁听乐了,“听听你这个渣男腔调。” 林无隅笑着搂了搂他肩膀:“上去吗?只有你爸在?” “嗯,”丁霁跟他一块儿进了楼道,“我妈估计下午才过来,一会儿东西拿上去,咱俩再去一趟小绿豆奶奶家,把小绿豆接过来。” “抢孩子?”林无隅一听就挑了挑眉毛。 “你劲儿过不去了是吧?”丁霁看了他一眼,“去年小姑一家是在我小姑父那边过的,今年就在这边过。” “哦。”林无隅点点头。 丁霁他爸跟昨天见着的时候没什么太明显的区别,脸色依旧,林无隅感觉可能这个人平时对世间一切的要求都有些过于高了,所以永远都带着不太满意的表情。 “叔叔过年好。”林无隅跟他打了个招呼。 “过年好。”丁霁他爸点了点头,有些生硬,但还算正常。 “小神仙来啦,”奶奶在厨房里喊,“来尝尝菜,看味道怎么样?” “奶奶过年好,”林无隅进了厨房,顿时满鼻子香味,“小姑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小姑拿了个碗,夹了一块羊排,“来得正合适,你尝尝。” “我的呢?”丁霁问。 “你就说你在这儿吃了多少了,”小姑说,“好一个菜你吃一份,都已经吃饱了吧?” “赶紧吃,”丁霁看着林无隅,“两口吃完了,还要去接小绿豆呢。”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拿起碗里的羊排,吹了吹然后直接塞进了嘴里,再往外一抽,把羊骨抽了出来。 “哎哟,”奶奶一看这架式,立马往丁霁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你催他干什么,这么一大口再烫着了!” “他又不是傻子,”丁霁搓了搓胳膊,看着林无隅,“你是不是早上没吃东西?” “吃了。”林无隅含糊不清地说,“走吧。” 出门的时候林无隅又看了看丁霁他爸,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对他俩基本视若无睹。 “你爸这已经算是很好了。”林无隅出了门之后小声说。 “嗯,”丁霁笑笑,“毕竟过年,他要是不高兴,全家都会骂他,我奶奶和小姑骂起人来那真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他俩打了个车,往小绿豆奶奶家去。 林无隅坐在车上,一直看着窗外。 街上的人已经很少,商店也都关了门,地上有散落着的红色纸屑,空气里的炮仗味儿也越来越浓……往年他不太会注意这些东西。 这个时间他差不多都在自己卧室里呆着,外面是什么样的,他不会去关注,他想的只是时间能快些过去,开学了好回学校。 这还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在年三十儿的中午在大街上转悠,闻着过年的味儿,看着步履匆匆却笑得很开心的人。 如果没有碰到丁霁,这个春节,他大概根本就不会回家吧,跟林湛在同一个城市里各自过年。 或者也不会找到林湛,毕竟留下电话的是丁霁。 他转过头看了看丁霁,真是一个很神奇的人,丁霁带给他的一切都带着新鲜和希望。 小绿豆奶奶家有一个小院子,他们到的时候,小绿豆正穿得红通通的在院子里跟一个雪人自拍。 “豆儿。”丁霁过去叫了她一声。 “哥!”小绿豆很开心地跑了过来,“小林哥哥,过年好!” “过年好!你奶奶呢?”丁霁问。 “里头呢。”小绿豆转身跑进屋里。 过了一会儿一个老太太拎着她的包带着她出来了:“小霁来啦。” “奶奶过年好。”丁霁说。 “奶奶过年好。”林无隅跟着也叫了一声。 “过年好过年好,”老太太给他俩一人递了个红包,“拿着,不大,别跟我推。” “拿着。”丁霁点头。 林无隅也接了红包。 “这孩子是?”老太太看着林无隅。 “这是……”丁霁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毕竟一块儿过年的关系,只说是同学他又有些不愿意。 “这是我姥姥的干儿子,”小绿豆说,“可好了。” “哦!”老太太点头,恍然大悟的样子。 带着小绿豆往街口走的时候,丁霁拽了拽她的辫子:“你可以啊?给林无隅直接升了一级啊?” “叫叔。”林无隅说。 “你闭嘴。”丁霁瞪着他。 “帮你打圆场了不谢我还嫌我,”小绿豆从他手里扯回自己的辫子,“别跟小学生似的老拽女孩儿头发。” 林无隅从刚才就一直忍着,这会儿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笑吧,占了便宜是不是可高兴了,”丁霁看了他一眼,又拎了拎了小绿豆的后领子,“你就不能说这是认的孙子吗?” “那多不好听啊,上赶着给人当孙子。”小绿豆说。 林无隅笑得更大声了,差点儿呛着。 “你妈还说我烦人,”丁霁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你才是最烦人的,烦人精。” “你也不用担心,我奶奶现在记不住事儿,”小绿豆叹气,“转头就忘啦。” “下回见着她,她要是问,我就找你算账。”丁霁说。 小绿豆没理他,蹦着往前走了。 “叫个车吧,”林无隅拿出手机,“这附近也没看到出租。” “走过去得了,”小绿豆在前面一边蹦一边说,“也没多远,走走吧。” “你不冷啊?”丁霁问。 “还行,”小绿豆继续蹦,“我蹦着呢,你看我头上是不是冒热气儿了?” “你戴着帽子呢。”林无隅说。 小绿豆抬手想摘掉帽子,手都摸到帽子了,又放了下去:“算了,我帽子带了好半天了,头发肯定乱了。” “哎哟,现在小学生这么讲究。”丁霁转开头,乐了好半天。 “你俩冷吗?”小绿豆转身后退着蹦。 “不冷。”林无隅说。 “那就走吧,”小绿豆张开胳膊,“没有人的街,街上所有的空气啊,雪啊,都是你一个人的,这样的机会一年就只有一次哦。” “我靠,”丁霁愣了,“你哪儿学的这一套一套。” “这是生活感悟,”小绿豆说,“你不懂。” “行,我不懂。”丁霁点头。 小绿豆退着蹦了几步之后突然问了一句:“你俩情人节怎么过啊?” 没等他俩回答,小绿豆已经转身往前跑了。 “怎么过?”林无隅转头看着丁霁。 “不知道啊,”丁霁想了想,“我压根儿就没想着情人节这个事儿。” 林无隅刚要说话,他又赶紧追了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就是说我我我我没想着……” “我知道。”林无隅笑着搂住他的肩。 “那怎么过?”丁霁问。 “不过,”林无隅说,“这日子吧,收礼物以及制造安全感和回忆用的,这些我们都不缺。” “礼物我还是缺的。”丁霁说。 “从你欠我的钱里扣出一千,你想买什么就买去吧。”林无隅说。 “今天这钱我不还上我过不好这个年了!”丁霁掏出手机。 “别啊,”林无隅一把抽走了他的手机,“我有一个目标。” “什么目标?”丁霁问。 “让你成为欠人钱一辈子都不还的人,”林无隅边乐边说,“你以后老了嗝儿屁了的时候我给你写上,这人欠我钱,一辈子也没还。” 丁霁笑了起来,仰起头看了看天:“行吧,就这么写。” 第 92 章 92 丁霁家过年跟林无隅之前想象的差不多, 像电视里演的那种, 一家人热热闹闹一块儿忙活, 边聊边厨房客厅来回走着,好像手头的活儿总也做不完, 但又做得很愉快,每一个人都在说话,在笑。 林无隅不知道要怎么描述自己现在的感受, 他从小到大,记忆里过年都挺冷清的, 就算是林湛还在家里的时候也差不多,老妈做几个菜,要不是能听到四处的鞭炮声,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现在他就特别想跟林湛聊聊,想问问他, 你对过年有没有过期待?想没想过像电视里的那样, 热气腾腾的屋子,脸上泛着红的人,你可以说话, 也可以一直傻笑,还可以一直吃。 当然, 他眼下不可能跟林湛聊到这些,也许以后吧。 一切想得到想不到的事, 都会发生。 躲得开的躲不开的, 都会经历。 林无隅走到桌子旁边, 从盘子里拿了一个炸油饼,刚出锅的。 午饭大家都是随便吃的,一切都是为了晚上那一顿,做好的菜放了一大桌子,林无隅实在有些把持不住。 晃过去捏一块,晃过来夹一块。 太过分了林无隅,这可不是你家,你在你自己家都不敢这么没规矩! 但在这里他莫名其妙地就敢了。 奶奶家有种神奇的魔力,可以把人变得都跟丁霁一个样。 虽然他没办法像丁霁那样逮着除了他爸之外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撒娇耍无赖,甚至跟小绿豆都能赖皮一把,但林无隅觉得自己跟丁霁似的放肆偷菜吃却可以做得行云流水。 “你俩下午那顿不吃了是不是!”小姑看着林无隅。 “我下午能再吃两顿。”林无隅说。 “炸油饼太好吃了,”小绿豆在旁边一边嘬手指手一边说,“不能怪小林哥哥偷吃,我都吃了一个半啦。” “他这也不是偷吃啊,明吃……你还剩半个干嘛,谁替你吃啊!”小姑看着她。 “他呀。”小绿豆冲林无隅抬了抬下巴。 小姑父在旁边笑了起来。 “哎呦我不管你们了,”小姑进了厨房,“丁霁!和面!” “不会。”丁霁窝在沙发里玩着手机,回答得非常干脆。 “他说他不会。”爷爷一边喝茶一边说,屋里忙不开,他和他的小茶桌都被搬到了电视机旁边,他忙一会儿就坐过去喝两杯茶,跟个被放到讲台旁边罚站的小学生似的。 “这难道不是厨房里他唯一能干好的事儿么?”小姑说。 “我来吧。”林无隅开始挽袖子。 屋里除了丁霁他爸,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发出了同样震惊的疑问:“你会和面?” “会。”林无隅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你去和面吧,”小姑指了指厨房里的面,“小霁你去拌馅儿,你爷爷刚把馅儿都剁好了。” “好嘞。”丁霁从沙发上蹦了下来。 厨房里转不开,林无隅抱着一袋面粉和一个盆儿,走到了客厅里。 小姑父支好了一张小桌子:“在这儿和吧……要不还是我来。” “我来就行,”林无隅说,“我会。” “那行,”小姑父说,“我去给你接壶水过来。” “好的。”林无隅把盆儿和面粉都放到了小桌上。 丁霁拿了三个装着不同饺子馅的盆儿也出来了,先抱着一个往小桌旁边一坐,拿着筷子一边卖力地搅着,一边看着他。 小姑父把水拿过来之后就走开了。 林无隅把已经挽好的袖子又挽了挽,看着面前的空盆儿,吸了一口气。 “气沉丹田,”丁霁一边搅馅儿一边看着他说,“再扎个马步,成功率比较高。”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看我干嘛,”丁霁挑了挑眉毛,“看盆儿,放面。” 林无隅又挽了挽袖子。 “要不你光膀子得了,”丁霁说,“你这袖子再往上改短袖了。” “拌你的馅儿!”林无隅说。 “和你的面!”丁霁哗哗哗地拿着筷子在馅儿里一通搅,脸上全是看戏的得意劲儿。 林无隅知道这屋里只有丁霁不信他会和面。 不愧是霁半仙儿。 他还真是不会,压根儿没和过面。 不过他并不怵,可以学嘛。 他拿出了手机,点开页面,输入“怎么和面空格饺子”。 小绿豆拿着一包瓜子儿,边嗑边说:“我的天哪。” -先倒入盆中适量的面粉,倒半碗凉开水 ……太不严谨了,适量是多少?半碗是什么碗? 林无隅啧了一声,又点开了另一个页面。 -面粉500克,鸡蛋1只,细盐1勺,清水适量 ……算了,估计着来吧。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 丁霁一边搅着馅儿一边非常响亮地笑了起来。 “差不多得了啊,”林无隅看着他,低声说,“你会你倒是和啊。” “你这个样子,”丁霁往屋里看了一圈儿,也低声说,“特别可爱。” 林无隅没说话,拿起了那袋面粉。 袋口已经打开了,他伸手进去捏了捏,很好摸,然后估计着这个盆儿大概差不多能放得下大半袋的面,那么就倒个半袋吧。 林无隅开始往盆儿里倒面粉。 啊,面粉真是很有意思的东西,软软细细的,颜色也漂……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一袋子面以雪崩的姿态突然倾袋而出,林无隅甚至还没来得及进行完“不能扬高袋口会洒一地面粉还是应该一把抓住袋口阻止面粉继续滑出来”这个思想活动,袋子里的面已经全体轰然进盆,腾起一阵白烟。 “哎呦亲哥!”丁霁吓了一跳,从椅子上嗖地蹦了起来。 “我的天哪!”小绿豆手里的瓜子都洒出来了好几颗。 林无隅看着盆里桌上地上的面粉,有些手足无措。 “看吧,丁霁!让你懒!”奶奶探出头来,“让你不和面!看吧!小神仙上回都能把黄瓜拍到房顶上,你还让他和面!” “怪我?”丁霁指着自己。 “不然怪谁,”爷爷说,“他又不会。” “嘿?”丁霁很震惊,转头看着林无隅。 “扫把在哪儿?”林无隅问。 “靠,”丁霁瞪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你别管了,去洗个脸过来拌馅儿吧,豆儿——扫地。” “我就站你旁边,”小绿豆转身去拿扫把,“不用这么喊,不知道的以为你平时住别墅呢。” 林无隅洗完脸回到客厅,小绿豆已经把地上的面粉扫掉了,丁霁正拿着壶往盆儿里倒水。 “这面多了吧?”他走过去看着。 “差不多,也不多,”丁霁一边倒水一边用手搅着面粉,“反正每次也没个准数,馅儿包完了为止,皮儿要多了就做面片汤,要不就扯几下煮面条。” 林无隅捧过丁霁刚才拌着的那盆馅,坐到桌子旁边,开始搅。 丁霁虽然不会做什么菜,但一看就是从小会帮着奶奶和面的,动作特别熟练,就是脸上的表情特别不爽。 “我跟你说,”丁霁皱着眉,“我最烦就是和面了。” “你告诉我怎么弄,我来吧。”林无隅说。 “你拌馅儿吧,”丁霁说,“刚面粉洒一地没事儿,要现在这坨面你给我扣地上去了可就厉害了。”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 他还挺喜欢看丁霁和面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丁霁和面的动作加上他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显得特别江湖,仿佛一会儿要往里包的是人肉馅儿。 很性感。 也很神奇,他现在居然在丁霁家,跟着大家一块儿准备年夜饭。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躺在自己床上,关着卧室的门,是在看书还是在睡觉都已经记不清了。 和面,拌馅儿,看着面团越来越圆,越来越光滑,最后变成一个又圆又亮的大白团子,再跟着小绿豆和丁霁一块儿piapiapia地往上笑着一通拍……然后等着面团发好。 包饺子他倒是会,虽然包得不漂亮还都是躺着的,但小学劳动课上学过,起码能包起来。 一大家子人在一块儿围着桌子包饺子也是很奇妙的事,连丁霁他爸都加入了,这种奇妙的感觉,把丁霁妈妈推门而入时的尴尬感都给化解掉了。 “你把包好的饺子拿厨房去先放着吧。”奶奶指挥着。 丁霁妈妈放下包,把饺子捧进了厨房。 这样的家庭氛围能把很多情绪都中和掉,变成一团暖哄哄。 就算丁霁的父母都还是原来面无表情的样子,屋里的气氛却始终是愉快的。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一大桌子菜上齐了,全都冒着热气,中间翻腾着的一个火锅里冒出来的蒸气把对面的人都快模糊掉了。 “都有酒了没有?”小姑父问。 “有了!”大家纷纷回答。 “等一下,”小绿豆说,“我要换那个高脚杯。” “你就舔一口的事儿还这么讲究?”丁霁看着她。 “那不一样,”小绿豆跑进厨房,拿了一个高脚杯出来,“一会儿我要用这个喝饮料的。” “假装红酒是吗?”丁霁说。 “是啊!”小绿豆说,“不是你教我的吗?如何高雅地喝下一瓶冰红茶。” 大家都笑了。 “好了吧?”奶奶举起了杯子。 林无隅跟着大家一块儿举起杯子。 “吉利话就跟去年一样,反正什么都好,什么都顺,”奶奶说,“希望咱们大家一年比一年好,今年更帅更美,更健康,不吵架不打架,争当五讲四美好家庭。” “把老李家的那个幸福之家的牌子抢过来!”爷爷说。 一桌人全乐了,丁霁笑着问:“牌子又上他家去了?” “可不么,”爷爷说,“气得你奶奶就差半夜去人家门口扒牌子了。” “你少放屁!”奶奶瞪了他一眼,“好了!喝吧!” 大家一块儿仰头。 林无隅喝了一口酒,从嗓子眼儿到胃里,全都烧透了。 因为情绪高涨,年夜饭大家吃得都不是太多,窗外时不时有邻居放一挂鞭炮,夹杂着远处慢慢连成片的鞭炮声,连林无隅也因为兴奋而比平时吃得少。 不过丁霁家的习惯似乎也不需要吃掉多少,桌上的菜也不收,谁玩饿了奶奶随时就给热了菜继续吃。 小绿豆是挂念着屋里那一堆烟花,吃差不多了筷子一放,就拿了个大箱子,开始往里放烟花。 “你俩一会儿带她过去放去,”奶奶说,“这要不放完了,她茶饭不思。” 丁霁开着小电瓶,前头坐着小绿豆,后头坐着林无隅,林无隅还反手搂着背后的一箱烟花。 就这么一路开到了小广场。 小广场上已经很多人,大人孩子小年轻,天刚擦黑就全出来放烟花了。 小绿豆放烟花仿佛过瘾,憋了一年可算是找着机会了。 到了地方,也没看看别人放的烟花,把箱子往地上一放,掏出一个烟花筒搁地上就开始点。 丁霁和林无隅还正在看的时候,她又已经拿出了一个点上了。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你点了花儿不看的吗?”林无隅忍不住问了一句。 “点了它就在滋花了啊,”小绿豆说,“看不看它都在滋了,它自己高兴就行了,它才不管咱们看不看啊。” “……所以你就是为了点火来的吗?”林无隅问。 “我是为了开心来的,”小绿豆很愉快地蹦了几下,“你们开心,我开心,烟花也开心。” “厉害吧?”丁霁凑到林无隅耳边说,“还挺有道理,就跟说咱俩似的。” “嗯。”林无隅笑着点点头。 丁霁家过年过得特别精神,一家人都不睡觉,丁霁父母都没回去,连小绿豆都跟着一块儿熬夜。 先是吃饺子,接着掐点儿小辈们拜年,收红包,然后再吃,吃完奶奶张罗打牌玩,打完牌又聊天儿…… 林无隅高考前都没熬过夜,这一晚上熬得眼睛都冒绿光了。 快四点的时候他才抽空到阳台上打开了红包。 “数钱呢?”丁霁的声音在后头响了起来。 “哎!”林无隅吓了一跳,回过头。 “都挺大的,”丁霁摸出自己的一摞红包,在手上拍了拍,冲他抬抬下巴,“数吧没事儿。” “我就看看。”林无隅说。 “看吧。”丁霁又抬抬下巴,嘴角带着笑。 “你是挺烦人的,小姑一点儿没说错。”林无隅打开了红包。 “这么有钱的一个人,大年夜急得躲阳台上数红包里的钱,”丁霁边乐边说,“真是开眼了。” “那不一样啊。”林无隅把钱都抽出来,放到了一个红包里,再把空了的红包都整齐地放回了兜里。 “空的扔抽屉里就行。”丁霁说。 “留着做纪念。”林无隅说,“你爸妈红包很大啊,好几千。” “一直都这样,”丁霁说,“以前他们给的钱我都交给奶奶收着。” “我头一回收这么多压岁钱。”林无隅说,“还好赶着1字头收的,过了20我还真不好意思这么收了。” “爽吗?”丁霁笑着问。 “爽。”林无隅点头。 这个年过得林无隅有些迷迷登登的,晕头转向,无数个他从未体会过的小小的细节,他从未经历过的小小的场景……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初二约着同学一块儿去看老林了。 丁霁他们也是初二去看老师,时间还挺整齐。 半年没见的同学变化却很大,突然就没有了高中时代的那种带着傻气的青涩,变成了带着傻气的自认为非常不傻的那种青涩。 “没有鱼,变化很大啊,”老林看着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有吗?”林无隅问。 “感觉……没有以前那么紧绷着了,”老林拍了拍他胳膊,“比以前放松了不少,别人看着都更成熟了,你看着反倒是幼稚一些了。” “……这是表扬吗?”林无隅问。 “当然是表扬,”老林笑了起来,“这样子特别好,我喜欢,简直想亲一口。” “不了吧。”林无隅往后退了退。 老林坚持给了他一个飞吻:“以后你们慢慢就会离高中时代的这些人啊事啊越来越远了,我也没有这种机会喽。” “怎么有点儿伤感,”林无隅说,“不至于,咱俩平时也没少聊,我回来还会来找你,你不一定非得是我高中时代的班主任,你还可以是我后来的朋友啊。” “没白疼你。”老林拥抱了他一下。 丁霁的看望老师兼同学聚会也挺热闹,但他没有什么兴趣,毕竟不是每一个班主任都是老林。 丁霁的班主任也许以后就是他高中时代的记忆,永远会记得,但会越来越远。 “同学也就那样吧,”丁霁靠在刘金鹏面包车的后座里,他们加上许天博,一块儿去吃饭,“我跟同学一直不熟,他们见了面还有人哇哇哭,我就哭不出来。” “咱俩见了面都没哇哇哭呢。”刘金鹏说。 “是。”丁霁点头。 林无隅的手机一直在响,全是群里的消息,他拿出手机,准备先把群消息给静音了。 点开消息的时候丁霁偏过头往他手机上扫了一眼,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着屏幕:“这谁啊?” “不知道,”林无隅说,“今天加了几个同学……” 丁霁往屏幕上戳了一下,点开了那条消息。 -明天有没有空啊,一块吃个饭?要不回学校了我怕你忙了约不出来呢 “这哪个女同学啊?”丁霁问。 “说了你也不认识啊,”林无隅说,“我们班以前的数学课代表。” 坐在副驾的许天博转过了头:“她加你了?” “嗯,”林无隅点头,“说要约饭。” 丁霁看着许天博。 “别让他去,”许天博说,“高中那会儿就没什么交集,现在了单独吃什么饭啊。” “我不去。”林无隅赶紧说,“本来也没打算去。” “同学聚会真是个祸害啊,”丁霁啧了一声,“才毕业半年,聚个会就这么凶险了。” 第 93 章 93 同学聚会凶不凶险林无隅没什么感觉, 丁霁酸起来到是真的很凶险。 吃饭全程林无隅都能接收到他如刀的目光和内心跟鼓一样捶得天响的“啧啧啧”。 吃完饭他们几个跑到电玩城, 刘金鹏觉得自己老实上班之前也算是电玩城门口一条街的霸霸, 跟许天博约了对殴。 “你们学霸不要跟我们这些街面儿上混的说玩游戏,”他很潇洒地在许天博对面的机子前坐下, 探出头看着许天博,“我小学旷课就是为了上这儿玩。” “快选人。”许天博说。 刘金鹏看着突然就两眼放光的许天博愣了愣,转头看了看靠在旁边的丁霁:“他是不是挺厉害?” “你要是赌钱, 内裤都能输给他。”丁霁冷漠地回答。 “内裤真的不要。”许天博笑着说。 刘金鹏拧着眉,似乎是在判断真假, 然后一边吸气一边搓了搓手:“来吧,我内裤可是一百多一条的!” “你想玩什么?”林无隅问丁霁。 “不玩。”丁霁冷酷地回答。 “就看他们玩吗?”林无隅又问。 “有什么好看的。”丁霁继续冷酷回答。 林无隅笑了起来:“我刚不是都已经拒绝了吗?” “我一秒钟之前突然想起来啊,”丁霁转过头,“听她那个意思,她学校是不是跟咱们学校离挺近的啊?” “那么大的城市, 多近算近啊。”林无隅说。 “你天台得瑟那天她没在吗?”丁霁说, “还是没听说啊?这么大动静,我同学都不少知道的,她不知道?” “肯定知道啊, ”林无隅说,“所以她其实……应该没那么多想法。” “你最好别有她没那么多想法的想法, ”丁霁说,“你接触过几个女孩儿啊, 你光想想小绿豆, 你就知道女孩儿多厉害了。” 林无隅笑了起来:“好, 那她就是对我有一堆想法,可能是因为我太有魅力了……” “林无隅?”丁霁看着他。 “赶紧的,你给我一个标准答案吧。”林无隅说。 “有个屁的标准答案,我上哪儿来标准答案,我又不跟你似的,成天有姑娘追,”丁霁想了想,“你说我为什么就没这么多人追呢?” “你就看看你同学聚会你那个态度,”林无隅说,“你再想想你平时……要不以后我随身带个镜子,你碰到女同学的时候拉的那个马脸……有点儿什么想法人宁可憋着了吧。” “你他妈才马脸!”丁霁说。 林无隅没忍住,偏开头笑出了声。 “算了,”丁霁摆摆手,“马就马吧,再问你再说个鸡脸,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脸比鸡脸好看多了。”林无隅说。 “……不聊脸了行吗?”丁霁说。 “行,你说了算。”林无隅点头。 “这是我说了算不算的事儿吗?”丁霁说,“重点呢?” “重点是你吃醋了。”林无隅说。 “说点儿别的吧。”丁霁叹气。 “鹏鹏输了。”林无隅说。 “我靠!”刘金鹏扒着机子,看着他对面的许天博,“你那个大招怎么放的?” “继续,”许天博都没看他一眼,盯着屏幕,“你玩得还挺好的。” “骂谁呢?”刘金鹏说。 丁霁一下乐得嘎嘎的好半天都停不下来。 “不是,”刘金鹏看了他一眼,“你俩能自己上一边儿玩去吗?跟这儿杵着有什么意思呢?” “走。”丁霁边乐边冲林无隅招了招手。 “去哪儿?”林无隅跟在他身后。 “夹娃娃去,”丁霁说,“我看看有没有小海星。” “你要夹个小海星?”林无隅问。 “看看有没有。”丁霁说,“咱俩弄个同款。” “直接买一个不就行了吗?”林无隅说。 “夹一个多好玩啊!”丁霁看着他,“过年啊哥。” “行吧。”林无隅点点头,过年就玩点儿傻的吧。 机子有一大排,内容丰富,吃喝玩乐什么都有,小海星居然也有同款,但是比林无隅的那个小一圈儿,上面还有一个尾巴,尾巴尖儿是个小小海星。 “这个还挺可爱的……”林无隅站在机子前,“还好咱俩没有选择困难症,目标很清晰。” “没事儿,选择困难症在这儿困难不起来,”丁霁说,“这不是你选那个的问题,是你能不能夹出来的问题。” “你能夹出来吗?”林无隅掏出一把币,放到他手里,“币不够我再去换点儿。” “这会儿人多,应该挺好夹的,”丁霁小声说,“你帮我看着,哪个机子夹了个七八次十来次都没夹到的,就可以等着了,人一走就过去。” “嗯。”林无隅点头。 小海星的机子有三个,每个面前都站着人。 他俩等了能有二十分钟,一个机子面前的几个女孩儿走开了。 “就它了。”丁霁蹦了过去。 “这通等,”林无隅说,“楼上精品小店跑一圈能买到一百个了。” 丁霁看了他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林无隅笑着说,“过年呢。” 丁霁投了币,抓着摇柄往一个小海星那儿去了。 “可以勾到那个的尾巴。”林无隅扒在玻璃上往里指着,“勾它尾巴。” 丁霁看了他一眼,林无隅现在这样子跟他平时帅气稳重的学神形象离得有十万七千多里,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似的。 很有吸引力。 “尾巴。”林无隅强调。 丁霁没理他,往二层一个快掉下来的小海星上夹了过去。 小海星被爪子捞到,往出口晃了两下掉了下来。 林无隅啧了一声。 “再来。”丁霁投币。 “尾巴,”林无隅指尖在玻璃上轻轻敲着,“勾尾巴。” 丁霁还是没听他的,往出口旁边的一个小海星上抓了过去,感觉这个角度应该能抓起来。 但还是失败了。 “走开。”林无隅把他挤开了,往机子里哗哗投了币。 “你就非要勾那个尾巴么?”丁霁在旁边笑着问。 “强迫症犯了,”林无隅慢慢控制着摇柄,“你不觉得它尾巴撅那儿看着特别难受么。” “下!”丁霁说。 爪子往下。 “勾住勾住勾住勾勾勾勾……”林无隅小声念叨着,盯着里头。 接着爪子就落在了小海星身上,接着起来的时候,真的就勾住了小海星的尾巴。 “靠。”丁霁说。 “哈哈。”林无隅说。 丁霁看了他一眼:“你跟个学龄前儿童似的。” 小海星落进出口的时候,林无隅转过头看着他:“哈,哈,哈,快拿!” 丁霁弯腰把小海星拿了出来,抓在手里捏了捏:“手感还可以,不过好像没有你的那个厚实。” “拆开往里添点儿海绵就行。”林无隅说。 “说得好像你能做针线活儿似的。”丁霁说。 “可以试试。”林无隅拿出了手机,“就是不知道怎么缝能看不到线……” “不了,不了,”丁霁按住了他的手,“别这么好学了我求你,这个厚度特别合适。” “喜欢么?”林无隅笑了笑。 “喜欢。”丁霁点头。 夹了一个小海星之后他俩就没再继续,丁霁对这些小娃娃没什么兴趣,只是想夹一个小海星玩玩,不过林无隅还挺有兴致。 特别是看到两台夹零食的机子时。 他甚至拿出眼镜戴上,仔细地辩认了一下机子里的零食品种。 “我给你买吧。”丁霁有点儿好笑。 林无隅又看了一会儿:“行吧,我突然很想吃热狗,这里头也没有。” “这里头有热狗就那么滚出来你敢吃吗?”丁霁拉着他胳膊,“走,请你吃热狗,喝奶茶。” “有压岁钱撑腰就是硬气。”林无隅说。 “那是,”丁霁说,“毕竟我也不着急还钱,要赖账一辈子的。” 拿着热狗和奶茶回到电玩城的时候,刘金鹏和许天博还在对打,不过脸上自信满满的表情已经没有了,变成了各种迷茫。 “怎么打出来的?”他问。 对面的许天博跟他隔着俩屏幕,连听都听不到,更别说回答了。 他看上去也并不需要回答。 “我操?这怎么过来的?”他又说。 丁霁叹了口气。 “你大爷?”刘金鹏一脸迷惑,“我又死了?” “你还有命吗?”许天博在那边问。 “没了,死光了。”刘金鹏说,“你高考是不是有游戏加分啊?” 几个人都笑了,丁霁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谁赢得多谁请客宵夜啊。”刘金鹏探出头看着许天博。 “嗯,”许天博点头,“你赢了几次?” “骂谁呢?”刘金鹏说,“我一次没赢,怎么了?我说什么了吗?我骄傲了吗?” 许天博笑了起来:“走吧,我请客。” 所有的假期里除了暑假,全都能让人体会到白驹过隙。 寒假这点儿隙里,大家除了各种走亲戚和瞎玩之外,还要在隙中隙里写作业,简直没感觉出放假来,假期就结束了。 奶奶安排小姑买机票的时候,把林无隅的票也一块儿买了。 林无隅坐在丁霁卧室里有些犹豫:“真不给钱吗?” “你想挨骂吗?”丁霁说。 “但是……”林无隅想了想,“你不给钱都挺过分的了,你又不是小绿豆亲哥,凭什么小姑给你买票还不给钱,再加上一个我。” “你要是我普通同学,”丁霁说,“肯定让你给钱啊,现在不是还是……” 林无隅等着他说下去,但是丁霁没再继续,低头接着收拾行李了。 “是什么?”林无隅问。 “我媳妇儿。”丁霁说。 “哦。”林无隅笑了起来。 “很好笑么?”丁霁斜了他一眼。 “没,我这是幸福的笑容,”林无隅说,“我终于嫁出去了。” “滚蛋!”丁霁说。 出发的时候丁霁没让小姑父送,刘金鹏自打有车之后,每次见面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要用车叫我”,丁霁都想建议他去开出租了。 “带回宿舍给同学的东西都拿上了吧?”奶奶问。 “拿了,小姑给装了两袋,”丁霁说,“一袋自己吃的,一袋给同学的。” “对,别搞错了,”奶奶说,“自己吃的那袋里有我做的牛肉酱,就只做了两罐,给别人了你俩就没得吃了。” 丁霁笑着点点头:“知道了。” “你爸这两天找过你没有?”爷爷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问。 “没。”丁霁说。 “……那就算了,你也装傻吧,”爷爷说,“不找你也好,以后再想说你什么,他也没立场,什么都不管。” “他估计是不想管了。”丁霁笑笑。 “那就最好。”爷爷说,“快去抱抱你奶奶,她眼泪儿都要下来了。” 丁霁挨个儿把奶奶和小姑还有小绿豆都搂了一遍:“走了啊。” 这次走,特别舍不得。 也许是因为经历的事是从未想到过的,全家人这个年都过得千滋百味,一旦扛过去了,就格外舍不得。 这种不舍,一直到回了学校才慢慢开始消散。 热闹的校园,熟悉的来自各种方向的声音,广播里的音乐声,擦身而过的笑声,还有宿舍里堆得乱七八糟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瞬间就把人的情绪拉了起来。 所有人都胖了一圈儿,就连已经瘦了一圈的林无隅,都在胡吃海喝几天之后回到了之前的体重。 “我这一个寒假都没锻炼,”熊大在遍地的行李和纸箱中开始了他的俯卧撑,“感觉肌肉都塌下去了。” “没塌,”丁霁说,“肌肉塌了还有肥肉顶着呢。” “哪儿有肥肉!”熊大喊。 “腰上吧,”何家宝说,“你腰粗了。” “你们怎么回事!”熊大非常不爽。 一帮人全笑了,吕乐笑着搂了搂何家宝:“小宝你怎么也学得跟丁霁一样坏了。” “来吧,大家把带过来的吃喝都分一下,该放小厨房的就放小厨房,该放柜子的放柜子,”吴朗说,“堆在这儿都走不了路了。” “是得赶紧,”李瑞辰说,“别一会儿那谁来了又发火,说咱们影响他了。” 大家把客厅里的吃喝都分好收拾妥了,丁霁抱着一堆吃喝进了屋。 林无隅跟着进来,拿走了一盒鸭脖:“这个小宝妈妈做的吧,放不住,得现在就啃掉。” “你想啃就啃,”丁霁笑了,“跟我还找什么理由啊?” “你吃吗?”林无隅说,“我给你留点儿。” “留两个就行,我尝个味儿,”丁霁坐到床边,看了看屋里的东西,“怎么有种昨天还坐在这儿的感觉啊?” “寒假太短了。”林无隅说。 “其实这次我觉得寒假还挺长的,”丁霁说,“居然装得下这么些事儿。” 林无隅笑了笑,拖了椅子坐到他面前:“都过去了。” “嗯,”丁霁看着他,“想想还觉得很神奇。” “多亏了奶奶。”林无隅说。 “你记着给她做美羊羊。”丁霁说。 “明天去看林湛的时候就跟他约个时间。”林无隅说,“给她弄个特别漂亮的。” 林湛家完全没有过年的痕迹,春联什么的都没贴,跟平时每一次林无隅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一样。 “也没跟我说一声,让苗哥去接你们。”林湛给他俩端了盘水果。 “直接地铁就去学校了,还不堵。”林无隅笑笑,把扑过来的怎么办捞了起来,放到腿上,“丁霁本来想今天一块儿过来,临时被社团叫走了。” “你俩不是所有社团都一样么,”林湛说,“你没去?” “没。”林无隅说。 “是怕影响咱俩聊家常吧。”林湛拿了一片橙子,喂给怎么办。 怎么办吃得很香。 “它还吃水果呢?”林无隅有些吃惊。 “什么都吃,大白菜都吃。”林湛说。 林无隅笑了笑。 林湛没再说话,靠在椅子里看着窗外。 “你过年就在这儿过的吗?”林无隅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 “嗯,”林湛点点头,“每年都一样。” “没出去玩玩?”林无隅又问。 “你跟家里的事儿,”林湛转过头,没回答他的问题,“都解决了?” “……解决了。”林无隅点头。 “挺好。”林湛转回头,继续看着窗外,轻轻舒了一口气。 林无隅知道,林湛之前的那句话是认真的,如果他真的处理不了,林湛估计是会回去给他解围,这会儿确定了不需要走到这一步,他才算是松了口气。 “我在丁霁家过的年。”林无隅说。 林湛把椅子转了过来:“他家应该挺热闹吧。” “嗯,”林无隅笑了笑,“特别热闹,过个年能把人都给过累了。” “有照片吗?”林湛问。 “有,还有视频,丁霁拿我手机拍了不少,”林无隅拿出了手机,“看吗?” “看看。”林湛起身,坐到了他旁边。 林无隅以前不太爱拍照片,但丁霁实在是喜欢拍,再加上一个自拍狂热爱好者小绿豆,他被带得也乱七八糟拍了不少。 之前他自己都没仔细看过,给林湛一张张翻的时候,感觉像是又过了一次年。 看了十多分钟之后,他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丁霁的消息发了过来。 林湛很快地偏开了头,逗着旁边的怎么办。 林无隅点开消息。 -咱们宿舍进贼了! 他愣了愣。 -怎么回事?丢什么了? -钱!吕乐和李香香都丢了钱,我放包里的钱也少了五百 -钱不用管,还丢别的了吗? -不知道,我正在清点呢 第 94 章 94 “你们宿舍还能进去人偷东西吗?”林湛问。 “进不去, 访客都要登记了带进去的, ”林无隅说, “这就是自己人干的,只是不知道是我们这几个屋的, 还是别的屋进来的。” “自爆式盗窃啊,”林湛说,“怎么想的。” “谁知道呢。”林无隅摸了摸怎么办的头。 “那你回去吧, ”林湛说,“检查一下你那些什么套儿之类的丢没丢。” “……那个锁柜子里了,”林无隅感觉有点儿神奇, 不知道林湛是怎么能这么平静如水一点儿都不尴尬地突然跟他说起套子, “我也不介意别人知道。” 说不定就是在赶他走, 林湛说话一直挺直的, 也从不会掩饰他更愿意一个人待着的想法。 不过今天他并不打算就这么聊几句就走, 他哪怕一句话也不说,也要在林湛这里猫够一小时。 “照片还看吗?”林无隅晃了晃手机。 “嗯。”林湛重新凑到了他旁边, 看着手机屏幕。 林无隅感觉也就是自己这种平时不爱拍照的人才能这么跟人一张张的一块儿看自己手机里的照片, 像丁霁那样整天咔咔的,翻着翻着就指不定能翻出什么来了, 自己上厕所都被他偷拍过。 不过他的照片也就是这次过年的时候拍得有意思一些, 翻完之后, 就是他以前的照片, 多半是接了活出去飞的时候拍的, 一些随手拍的风景, 设备细节,或者是备忘。 他本来觉得看完过年那些热闹的照片,林湛应该就没什么兴趣了,但他发现林湛看他以前的那些照片也看得很认真。 “这是哪儿?”林湛问。 “咱们东郊出去那条路,你走之前应该是土路吧,”林无隅说,“后来修了,这条路一直开,第二个村子。” “风景还挺好的。”林湛说着又往后翻了一下,“这什么?” “我的鞋,”林无隅说,“都沾上泥了,我突然发现有点儿像一张桌子,旁边坐了两个人……” “是有点儿,”林湛随手从旁边顺了个本子出来,拿铅笔在纸上飞快地画着,“挺有意思的。” 林湛很快画出了一只鞋,鞋上有溅起的泥浆,泥浆连起来的部分变成了桌子,再往上一些有飞溅的泥点子,大一些的画成了酒瓶和杯子。 “这个打算做出来吗?”林无隅问。 “不一定,想到了就画下来,没准儿以后能有什么灵感呢。”林湛飞快地把小人也画了出来,飞在空中,然后在旁边写了一行字。 藏起来的世界。 “我快过生日了。”林无隅突然说。 林湛看了他一眼:“还差不多十几二十天呢,不是三月底吗?” “嗯。”林无隅点点头。 “我要送你礼物是吗?”林湛问。 “嗯。”林无隅还真没这么跟人要过礼物,如果没有认识丁霁,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这样“撒娇”,但毕竟丁霁不在旁边,“撒娇”对象也不是奶奶那么和气可爱的老太太。 林湛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又问了一句:“想要什么?” 林无隅垂下眼皮看了看他手上的画。 林湛飞快地把本子合上,扔到一边,又拿了本书盖了上去:“这个做起来很麻烦,不行。” 林无隅笑了笑。 也许是为了避免跟人有任何多余的交流,林湛会把话说得特别直白清晰,没有迂回也没有委婉。 “那就把这个画全画完了给我吧,”林无隅一连串不带停地说着,就怕说慢一点儿会因为不好意思而说不下去了,“再做个相框,方便我放在书架或者挂墙上,不用画得特别复杂。” 林湛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好吧。” 林无隅松了口气,但马上又想起来还有件事儿要麻烦他…… “啊,”林无隅转过头看着林湛,“就是……” “啊?”林湛捏了一块橙子,“还有什么啊?” “我还要去一趟你工作室,”林无隅说,“借用一下那台雕刻机。” “去吧,”林湛说,“那个你直接找覃维宇就行。” “嗯,”林无隅点点头,“我给丁霁他奶奶做个小牌子的钥匙扣。” “送个钥匙扣给老太太?”林湛愣了愣,“老太太的钥匙扣不都是那种电话线一样的绳子么,防丢的。” “……这个老太太不一样,”林无隅笑了,“她看到丁霁的那个牌子了,想要一个钥匙扣,美羊羊的。” 林湛大概是被惊着了,挑了挑眉毛。 “我就说给她说了寄回去。”林无隅说。 “嗯,”林湛继续吃,“让覃维宇帮设计一下吧,弄得炫酷一些,多亏老太太了。” “是。”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丁霁家的事儿他没跟林湛说过,他怕林湛会多想,但林湛还是靠一句话猜到了。 至于能不能再猜到这里头的前因后果就不知道了,林湛并没有多问。 丁霁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林无隅发过来的消息。 -我现在跟林湛去吃饭,吃完就回学校,宿舍还丢了什么别的东西没? 丁霁看了一眼坐在小客厅里的几个人,飞快地在手机上戳着。 -我们屋就是钱,吕乐也是钱,李香香的播放器,还有小宝的a椎,你先吃饭,回来再细说 “这事儿先别声张,”吕乐轻声说,“现在知道丢了东西和钱的就咱们几个,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万一真是……” “就是他,”李瑞辰说,“上学期我就听到过他打电话,说钱什么的。” “钱什么?”吕乐问。 “我没细听,谁管他钱不钱的啊,”李瑞辰说,“我要知道会有这事儿,我那会儿就多听两耳朵了。” 丁霁猛地想起来上学期他和林无隅回宿舍的时候,也听到过刘洋打电话,说什么谁也不欠谁之类的。 “瑞辰的播放器挺贵的,”何家宝说,“上回是说五千多是吧?” “嗯,”李瑞辰应了一声,“其实谁要跟我借钱,四千多也不是不能借,但偷拿我东西,就是一百块我也不爽啊。” 李瑞辰的播放器不像何家宝的鞋,一眼能看出价值来,他那个播放器看上去特别丑,一打眼就一百块的东西,要不是上回熊大问过,他们宿舍的人谁也没想到那个不起眼的小东西这么贵。 偷这个,如果不是个音乐发烧友,那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宿舍的了,毕竟他们宿舍的人都知道这东西值钱,二手也能卖不少。 “要不我私下先问问他?”吕乐说。 “这怎么问啊?”何家宝说,“你是不是拿宿舍里的东西了?还是宿舍里丢了钱和东西,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你这么问能问出个什么来,”李瑞辰笑了,“你是不是傻。” “……我其实就是……想这么问的。”吕乐说。 “先别问了,”丁霁说,“怎么问都没用,现在反正大家的意思就是给他留点儿面子,先不报管理处,那就盯着点儿,看他有没有什么异常,最好找到直接证据,什么也不用问了,证据一甩,让他写个欠条,然后就可以逼债了。” “听起来很过瘾啊,”何家宝搓了搓手,“我还没有逼过债。”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现在吴朗和熊大丢没丢东西还不知道,”吕乐说,“等他们晚上回来了是不是问一下?” “别问,”李瑞辰说,“万一……现在我们也都是在猜,反正我们几个丢了东西都找你说了,他俩丢了东西肯定也是先找宿舍老大哥说。” “我也不老吧,”吕乐说,“我还没有吴朗大呢。” “老大哥是一种气质。”丁霁问。 “……我不老。”吕乐坚持。 “小老弟,”李瑞辰说,“你等等看晚上吴朗和熊大会不会找你,如果不找,也就不说了,可能也不会全偷,那也太明显了,熊大跟他本来就有仇,知道了万一冲动了拉都拉不住。” “好,”吕乐点点头,“那现在这事儿就先到我们几个这里,先看看情况,你们丢了钱的,如果不够钱用了,可以先问我借。” “不至于,”丁霁说,“就是我奶奶给的钱,她总怕我路上不带点儿现金万一手机丢了就得饿死了。” 林无隅丢的钱多一些,除了奶奶给的路上用的钱之外,他收的压岁钱没有全存上,留了三千在包里,说是纪念,存了再取出来就不是这些钱了。 “收个压岁钱还搞得这么有仪式感,”丁霁躺在床上,枕着胳膊,“现在好了吧,都丢了。” “也没全丢,”林无隅从柜子里扯出一条运动裤,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叠钱,“这儿还有一千。” “哎哟……”丁霁翻了个身,抱着枕头忍不住笑了,“你怎么回事。” “我感觉柜子也被翻过,”林无隅手撑着柜门,盯着里面,“跟我放衣服的习惯不一样了,叠起来的裤子我都是一条裤腰冲里,一条冲外这么摞的,这样不会歪,现在上面这两条裤腰都冲里了。” “柜子不是锁着的吗?”丁霁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柜子跟前儿,往锁眼儿里瞄了瞄,“如果是刘洋,他还会开锁?” “是不是感觉受到了挑衅?”林无隅看着他。 “说实话这锁也就那么回事儿,”丁霁叹了口气,“都不用捅锁眼儿,门缝这儿插个铁丝进去勾一下就能开了。” “我还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儿,”林无隅关上柜子,搂着丁霁,两个人慢慢晃着走到了窗边,他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还好被偷这几个家里经济状况都还可以,要不还等什么“再看看”,还留什么面子,今天晚上就得鸡飞狗跳了。” “是啊,”丁霁笑了笑,偏过头,“跟林湛吃饭吃得怎么样?” “还行吧,”林无隅说,“就是也没说什么话,主要就是吃了……对了,今天我问林湛要了生日礼物。” “可以啊,”丁霁有些吃惊,“都学会跟你哥要礼物了?”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 “他答应了吗?”丁霁问。 “嗯,”林无隅点点头,“不过打了折扣,我想让他做一个模型送我的,他不干,我就只好退一步,要了个画。” 丁霁笑了半天:“也行了,模型多麻烦啊,你看他的视频,做一个模型一堆工序。” “有就行了,”林无隅说,“我说的时候都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亲哥,”丁霁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你呢?”林无隅凑到他耳边小声问,“要送你媳妇儿什么礼物?” 丁霁啧了一声。 “保密啊?”林无隅问。 “没想好呢,我又没有一个工作室里有雕刻机的亲哥,”丁霁说,“我顶多给你买点儿什么,说不定就给你在那家披萨店买个年卡让你天天去吃。” 林无隅笑了起来:“都行,你买一箱小气球让我天天……” “滚!”丁霁转过头瞪着他,捏着嗓子,“你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 林无隅笑得差点儿呛着。 丢东西的事儿暂时没有了动静,吴朗和熊大住一个屋,他俩都没丢东西。 丁霁感觉这事儿基本可以肯定是刘洋干的了,他跟熊大不对付,熊大那屋要真丢了东西,甭管是不是刘洋偷的,肯定都会嚷嚷着是他偷的,很容易就被闹大。 所以他甚至拿了跟自己同屋的何家宝的鞋,也没敢动熊大那个屋。 丁霁叹了口气,脑子还是不好使,而且技术也不怎么行,要真有技术,也不能全在自己宿舍偷了。 接下去的几天,他们都在观察,别人能观察出来什么,丁霁不确定,但他都不用看第二眼,扫一眼就知道刘洋有问题。 这人一向没什么表情,回宿舍如果大家都在客厅,他肯定会一脸“你们最好别吵着我睡觉”的不爽样子,但这几天丁霁都没再看到他有这样的表情。 虽然只是一个很细微的变化,也能证明这人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底气不足。 “他这两天总出去打电话,”何家宝吃饭时候跟他们几个凑在了一块儿,“消息也特别多,有时候半夜还有。” “会不会是欠了谁的钱啊?”吕乐说,“别是什么果贷啊。” “他那样的果照能借出来个屁的钱。”李瑞辰很不屑。 几个人都笑了。 吴朗和熊大这会儿也端着饭过来了,他们没再继续讨论下去。 “你们食欲恢复了没?”熊大问,“我过完年到现在,顿顿都吃不下什么东西,过年吃顶着了。” “恢复了。”林无隅一边吃一边说。 “你就没顶着吧。”吴朗说。 林无隅笑了起来:“还真是。” 正边吃边聊着,丁霁的手机响了一声,有消息进来。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这谁啊?” “嗯?”林无隅凑了过来。 丁霁把手机往他那边偏了偏:“应该是我们班的,但是没说过话。” -丁霁,有时间吗,方便出来聊一下吗? 林无隅愣了愣,往四周看了看:“这是孙琳吧?” “怎么了?”何家宝问。 孙琳是他们班最漂亮的女生,活泼直爽,但是跟丁霁几乎没说过几句话,丁霁对她的唯一印象就是人挺好的,上学期分组作业没有人跟刘洋一组,她主动拉了刘洋到她们小组。 “没,”丁霁笑笑,“看消息点到好友列表,突然看到这个头像有点儿陌生。” “孙琳的话不奇怪,”何家宝笑着说,“一天换八次头,我每次看到她头像都愣一下,这谁啊?” -有什么事吗? 丁霁回复了一条。 “说到孙琳,”熊大说,“听说刘洋上星期给她写信了。” “什么信?”何家宝问。 “你傻吗,表白信,”熊大说,“还能什么信,还能是绝笔信吗?” “这你都知道?”吴朗问。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熊大很得意地一仰头,“主要是他就在女生宿舍楼跟前儿给人家的信,这年头写信表白本来就挺特别的,好几个女生都看到了。” “他还能干这种事儿呢?”吕乐很吃惊,看了丁霁他们几个一眼。 不怪吕乐吃惊,如果刘洋偷了东西,还能顶着全宿舍都可能已经知道了的压力去跟女生表白,这种心态实在是有点儿迷。 -当面说比较清楚,我在三食堂小卖部门口,你吃完饭过来一下吧 “丁霁。”吃完饭一帮人往外走的时候,林无隅搂住了丁霁的肩膀,“我提醒你啊。” “我知道,”丁霁说,“提醒个屁。” “你最好专一点儿,”林无隅恶狠狠地压低声音,“你可是有媳妇儿的人,这种桃花就得果断点儿掐掉,咔嚓!不留后路,不给机会,不让人误会。” “知道了。”丁霁看了他一眼,“媳妇儿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吧?” “过去了,”林无隅一挥手,“现在你是我媳妇儿了,我媳妇儿现在要去会别人了……” “酸死了。”丁霁吸了吸鼻子。 “我现在就是一颗柠檬,”林无隅说,“你最好把事儿给我处理好。” “等一下,”丁霁看着他,“万一人家不是呢?” “不是就最好啊,”林无隅也看着他,“怎么您还挺失望?” “滚!”丁霁推开他,往小卖部那边走过去,“你在喷水池那儿等我一下吧,一会儿去操场溜达一圈儿,我吃撑了。” “好,”林无隅往前走,“闻着柠檬味儿就能找着我了。” 第 95 章 95 丁霁一边往小卖部走, 一边又回头看了看, 林无隅跟吕乐他们边走边聊, 走着走着还抬手伸了个懒腰,胳膊抬在脑袋后头, 然后还左右拉伸了一下身体。 他转回头,看着一点儿也不像吃醋,这么放松! 太不认真了。 这种态度算什么学神! 走到小卖部门口的时候, 丁霁没有看到孙琳。 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孙琳没到,还是突然改主意了, 或者也没准儿发消息是因为她选了大冒险。 他进了小卖部, 买了两根棒棒糖, 剥了一根叼着。 转身准备再到门口站两分钟, 不见人就走的时候, 有人在后面拍了拍他肩膀:“丁霁?” “嗯。”他回过头,看到了后面拎着个购物篮的孙琳, 篮子里装满了零食。 孙琳冲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啊, 耽误你时间了。” “没事儿,”丁霁一看孙琳的表情就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表白了, 他转了转棒棒糖, “找我什么事儿?” “是这样的……”孙琳往左右看了看, “你们宿舍的人没跟过来吧?” “没。”丁霁说。 “就, ”孙琳把他拉到货架边上, 用手挡着嘴, 小声说,“刘洋给我写信的事儿你知道吗?” 丁霁虽然能猜到孙琳不是要表白,但这个开头他还是有些意外的,愣了愣才应了一声:“嗯。” 想想又觉得这声“嗯”不够清晰,于是又补了一句:“一点儿。” “知道就行,反正就是他给我写了个信,”孙琳说,眼珠子还是非常灵活地转着,看着四周,“然后我过了一星期还是直接拒绝了……” 一星期? 需要这么长时间思考要不要拒绝吗? 丁霁有些茫然。 “是有点儿久哈,”孙琳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主要是我看他那个信,觉得他……” 孙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好像……有点儿神叨叨,我一直研究要怎么拒绝能让他比较好接受。” 丁霁没说话,看着她。 一时半会儿判断不出来孙琳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只是投诉刘洋脑子有病,应该找吕乐,毕竟是舍长,还是个婆婆心,什么事儿都愿意管,不怕麻烦。 “然后,重点来了,”孙琳往他跟前儿凑了凑,小声说,“他昨天……” 丁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孙琳一把抓住他衣服,把他又往回拽了半步:“他昨天给我又回了个信,我的天,我不知道这种信还能有来有往的,但是信的内容……” 孙琳看了他一眼。 丁霁没再往后退,他知道这信的内容跟他有关,问了一句:“内容怎么了?” “你……这个不是我乱说的啊,就是他信里写的,”孙琳突然脸有点儿发红,神情也有点儿尴尬,“就,你跟林无隅……” “嗯?”丁霁愣了愣。 他跟林无隅,能让孙琳这么个状态说出他俩的,也不会有别的事儿了。 丁霁并不在意有别人知道,全校知道他都无所谓,但关键是现在他俩都没有让别人知道……刘洋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要告诉孙琳? “他说你俩……”孙琳小声说。 “是。”丁霁干脆地回答了,虽然这不是在拒绝孙琳的表白,但林大柠檬说了,要果断点儿,要咔嚓一下,他看着孙琳,“怎么?” “那你俩防着点儿他吧,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是不是女孩儿只喜欢你们这种有钱的帅哥,然后就……他上学期就翻过你们的柜子了,你们平时锁门锁柜子啊千万别懒!”孙琳说,“特别是你,他信里写得特别……特别激烈,好像跟你矛盾特别大……” 丁霁挑了挑眉毛,上学期? 还真是没有想到啊,他和林无隅是不是每次都锁了门,他还真是不能确定,但宿舍里的人有时候借个吹风筒聊个天儿之类的,进屋也就进了,所以屋里有没有什么被人动过的痕迹他俩也根本想不起来去检查。 “我看看。”丁霁说,“那个信。” “不不不不,”孙琳摆了摆手,“我就是来提醒一下你,并没有挑拨的意思,毕竟这是他私下的信件,我也不方便直接就……我怕激化矛盾,但是我看到这样的内容我肯定也不能不提醒,就我真的很难,你知道吧?” 要不我给你介绍个也很难的帅哥吧,聪明帅气脾气好,可以陪你看动漫看展,放假也不出去就在家玩游戏,虽然不怎么省钱但特别省心…… “没事儿,我理解,”丁霁点了点头,“就是他信里对我和林无隅,特别是我,敌意很大,是这意思对吗?” “是,”孙琳拼命点头,“用词很难听,看着挺吓人的,所以你平时注意一些,虽然我觉得也不是……但是老看到有那样的新闻,就挺怕的。” “谢谢你,”丁霁说,拎起了她放在脚边的购物篮,往收银台走过去,“我请你吃零食吧。” “啊?不不不不……”孙琳拽着篮子,“这是我等你过来的时候随便抓的,为了表示我不是贼……” “那你重新挑点儿你爱吃的。”丁霁说。 “不用了,真的。”孙琳说。 “赶紧的。”丁霁抬了抬下巴。 孙琳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转身,去架子上重新拿了几包,都是鸡腿鸭脖鹅掌,看来篮子里的什么小青豆之类的素食小吃果然是随便抓的。 丁霁结了账,跟孙琳一块儿走出小卖部的时候,孙琳又看了看他:“你别生气啊,先观察一下,万一他没有毛病就是小家子气呢?” “我……没生气。”丁霁说。 “哦,”孙琳点点头,想想又看了看他,“你没生气啊?” “我看上去很像生气了吗?”丁霁问。 “像啊,”孙琳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脸这——么长,还板着。” 你那个马脸。 丁霁突然很想笑,忍了两秒没忍住,还是笑了。 孙琳也笑了:“那我走了啊,谢谢你的零食。” 丁霁跟她挥了挥手。 “去一趟小卖部就给自己买了根儿棒棒糖?”林无隅站在喷水池前看着他,“就不能给我带点儿吃的吗?” 丁霁也看着他:“哥哥,我们从食堂走出来到现在有没有二十分钟啊?” “我不管。”林无隅说。 “我他妈……”丁霁只好在兜里掏了掏,拿出了一根棒棒糖,“真服了你了,吃糖吧。” 林无隅接过棒棒糖,还看了一眼是什么口味的,这才剥了放进嘴里。 “走,”丁霁往操场那边走过去,“她还真不是来表白的,她是来报信儿的。” “嗯?”林无隅跟了上来。 “刘洋上学期就进过我们屋翻过东西。”丁霁说。 林无隅站在跑道边儿,二月春风似剪刀,三月剪刀虽然有点儿钝了,但还是吹得他眼睛都有点儿睁不开。 他眯缝着眼睛想了想:“上学期有一次我们从出租房回学校,有个老太太冲你打了个喷嚏。” “什么?”丁霁看着他。 “你说唾沫星子喷到养鸡手册上了,”林无隅说,“然后你回来的时候就洗了放在窗台上,放了两天才重新戴上的。” “就那会儿他进屋看到了?”丁霁问。 养鸡手册宿舍里的人还真都没有细看过,都当他是挂了四块狗牌。 “那几天如果他进来过,”林无隅说,“又翻了柜子的话,他可能会发现我们没离开宿舍,但是柜子里的小气球少了……” “我靠?”丁霁震惊了,“你连这都记得?你有什么是不记得的吗?” “还是有的,”林无隅说,“那两天的垃圾咱俩扔没扔我真没印象了。” “这人怎么这么恶心?”丁霁皱着眉。 “那会儿就缺钱了吧大概,”林无隅说,“进屋想翻一翻看能不能找着点儿什么,但是咱们都没有现金,他也还没下定决心要偷。” “回去过了个年回来事儿还没解决,正好过完年大家手头可能有不少没存的压岁钱,还买了新鞋之类的,”丁霁转身就往回走,“这事儿谁也别劝我了,我回宿舍就弄死他。” 林无隅没拉他,跟他一块儿往回走:“晚自习再找他吧,中午人多,你要真揍他,动静太大了。” 丁霁看了他一眼:“你居然没劝我?” “怎么了,”林无隅笑笑,“我看着像是没脾气的人么?” 刘洋平时就像个隐形人,最近也就是因为宿舍里丢了东西,他才在几个人那儿刷了点儿存在感。 林无隅对他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上课的时候班上的人习惯坐在什么位置,林无隅差不多都会记个大概,就是想到他的时候会有点儿费劲。 今天丁霁提出了要揍人的计划之后,林无隅才注意到他都是最后才进教室,挑一个四周都不挨人的位置,如果上课的人多,他就选一个最靠边的角落。 前前后后这么一想,再加上孙琳的话,林无隅还真有点儿觉得这人有点儿让人不踏实。 如果今天丁霁解决不了跟刘洋的问题——很大几率是不可能解决的,只是让丁霁出出气而已——那他就得跟吕乐和宿舍里的人说了,必要的话还得告诉辅导员。 不知道刘洋是不是有感觉,下午下课之后他没有回宿舍,丁霁憋了一下午的劲儿冲回宿舍,没见着他人。 又憋着劲儿冲到食堂,还是没见着人。 “靠,”丁霁很不爽地咬着牙小声说,“他是不是知道了啊?” “也没准儿,”林无隅说,“毕竟如果是他偷了东西,最近肯定是盯着我们几个的,有点儿什么动静他第一时间就躲了。” “我有地儿找他。”丁霁说。 “去哪儿找?”林无隅问。 “宿舍楼后头。”丁霁说。 “你确定?”林无隅看着他。 “我猜的,”丁霁一边走一边“猜”着,“你看他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不光是要躲开人,他从教室前门过来也要走到后门才进,他要是躲人肯定不会走太远,穿过人群去他不熟悉的地方他做不到,特别是紧张的时候,但是教学楼附近人太多,所以只有宿舍后头,两边都是宿舍楼屁股,没有门,往上也都是厕所那一面,对于他来说应该算是又近又安全……” 林无隅在丁霁脖子后头轻轻捏了两下:“我们鸡哥,为了揍个人,把坑蒙拐骗那点儿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我非常不爽,”丁霁说,“他跟孙琳说了,有没有跟什么别的人说的,谁也不知道,又他妈是怎么说的更不知道了,孙琳都不敢把信拿给我看,只说言辞激烈,我他妈什么时候惹了他了?” “你骂过他,”林无隅说,“你不是记忆力这么差了吧?” “是么?”丁霁偏了偏头,“哦?” 林无隅笑了起来:“我本来挺生气的,你这么一念叨,我光看你气儿都消了一半了。” “那你别看我!”丁霁瞪了他一眼。 宿舍后面其实还挺宽敞的,只是基本不会有人从这儿经过,没个椅子什么的,也不会有人在这儿待。 所以他俩绕到宿舍楼后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刘洋,就靠墙那儿蹲着。 丁霁的猜得还是挺准的。 他俩走过去的时候,刘洋听到了脚步声,猛地转过了头。 看到是他俩,刘洋几乎是一瞬间就从地上弹了起来,这反应速度和行动能力,有些出乎林无隅的意料。 丁霁一直死盯着他,所以在他弹起来的同时,就已经追了过去。 论短跑,刘洋肯定不是丁霁的对手。 丁霁跟起飞似的骑着风就嗖了过去,一脚踢在了他腿弯上,刘洋摔到了地上。 林无隅看着丁霁,甚至都没跟他一块儿追。 这战斗力,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 看看我家的战斗小鸡! 战斗鸡! 刘洋摔得还挺重,扣了一脸灰,一下没爬起来。 “你跑什么?”丁霁抓住他的胳膊拽着他往后一翻,另一只手同时揪起了他的领,“你跑什么?” “放开我!”刘洋沉着声音抓着自己的衣服挣扎了一下。 “行,你以为你跑不掉是因为我抓着你了吗?”丁霁松开了手,“你跑一个给小爷看看?” 刘洋倒是很干脆,翻过身爬起来就又往前跑了。 “靠。”丁霁很烦躁地跳起来往前追了两步,又一把抓住了他,拽着往墙边一抡,“你进我们屋翻东西的时候不是挺牛逼的吗!胆儿不是挺肥的吗!本事不是挺大的吗!现在你他妈跑什么!你跑得掉吗!要不要穿上小宝的aj试试啊!” 刘洋猛地抬起头,瞪着他。 “不跑了?”丁霁问。 林无隅慢慢走到了他身侧站下了,眼睛一直盯着刘洋的手,万一来点儿什么阴招…… “你说什么?”刘洋还是盯着丁霁。 “我说什么你知道!”丁霁说,“别以为一直没找你这事儿就过了!都是一个宿舍的!给你留脸呢!” 刘洋愣了一会儿,突然扑向丁霁,看姿势是想对着他猛推一把。 林无隅刚想拉开丁霁的时候,丁霁已经侧过了身。 刘洋扑了个空,往前踉跄了两步之后,仿佛放弃挣扎了一样,突然直接往地上一扑,趴了下去。 “干嘛?”林无隅皱了皱眉。 “起来!”丁霁跟他对了一眼,简直有些无语,走到刘洋身边,“多大的人了赖地算是怎么个意思啊!” 刘洋趴在地上没有动。 丁霁弯腰想拉他胳膊,林无隅拽了丁霁一把,摇了摇头:“别动他。” 四周突然就安静了,三个人都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就在林无隅都有点儿担心他是不是真的晕过去了的时候,刘洋猛地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地在地上摆了个大字,接着就以谁也没有想象到的音量嚎了起来。 “啊——啊——啊——” 林无隅觉得自己这快二十年的人生里,算得上是个不动声色的人了,但这会儿刘洋这一嗓子出来,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眼睛都被吓大了一圈儿。 丁霁直接被吓得往后蹦了一步,吼了一声:“你干嘛!” “啊——啊——”刘洋继续奋力大喊,嗓子都喊得有点破音了,“啊——嘎啊——” 这会儿是晚饭时间,宿舍里没有什么人,都去食堂了,但楼上还是有好几个窗户打开了。 “啊——”不知道谁也跟着喊了一声,“干嘛呢发什么神经!” “走吧,”林无隅拉了丁霁一下,“一会儿来人了说不清,再说让你给打疯了……” “我靠?我都没打他好吗!”丁霁被他拉着走开的时候还是很震惊,“他怎么回事儿啊?” “你问问吕乐他们在不在食堂,”林无隅拉着他绕回了宿舍楼前面,还能听到刘洋在喊,喊得他脑浆子都有点儿疼,“这事儿得让他们知道才行了。” “嗯。”丁霁拿出了手机。 一顿饭,宿舍七个人,谁都没吃下去几口,盘子里剩了不少菜,但都没继续吃,全都o着嘴,一脸震惊。 丁霁没说得太具体,只说了刘洋给孙琳写信言辞激烈,以及以前就进他们屋翻过,加上刚才的那一幕。 “现在还在那儿?”何家宝筷子上还夹着一根青菜,一直没吃。 “不知道,”林无隅说,“我们走的时候还在喊。” “去看看?”李瑞辰说。 “走。”熊大站了起来,又转过头看着他们,“你们真不够意思,宿舍里出了这种事儿,居然瞒着我和吴朗!” “怕你这个脾气吧,你跟他本来就有矛盾,”吴朗说,“你先别冲动。” “我是个理智的人!”熊大说,“走,我证明给你们看!” 不过熊大没能证明,刘洋没给他证明的机会。 几个人收拾完餐盘跑到宿舍后面的时候,刘洋已经没在那儿了。 他们又回了宿舍,当然也不可能看到人。 刘洋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不会出什么事吧?”李瑞辰说,“我感觉他现在是真的有点儿不对啊。” “我有他好友,”吕乐拿出了手机,“我问问他在哪儿。” 几个人站成一圈儿,一块儿盯着吕乐的手机。 -你在哪里?出了什么事? 吕乐发过去的这条消息一直孤单地停留在屏幕上。 “再发一条,”李瑞辰说,“语气温柔一些。” “好。”吕乐打字的速度很快,哒哒哒一通戳就发了出去。 -大家都很担心你,你在哪里?起风了,不要着凉了啊 一帮人一块儿抬起头看着吕乐。 “怎么了?”吕乐问。 “是不是有点儿过了?”吴朗说。 “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他女朋友呢。”李瑞辰说。 “或者他妈。”熊大说。 本来挺紧张的,几个人还是没忍住都笑了起来。 但这条消息发过去之后,刘洋终于回了消息。 -你们的钱和东西都是我拿的,现在还给你们 下面又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什么意思?”何家宝凑过去看着,“这是哪儿?” “图书馆那边的旧楼,器材室那个楼,”林无隅一眼就认了出来,“推理社总部就在那儿。” 一帮人立马往那边跑了过去。 第 96 章 96 “吕乐你给他回消息了没?”丁霁一边跑一边问。 “还没有, ”吕乐说, “我怕回得太像他妈了, 就还没回。” “回一个吧,”李瑞辰说, “先看看他要干什么,现在能肯定钱和东西是他拿的了,但是这么多天了, 突然说要还?” “我怎么回?”吕乐喘着粗气儿。 “你天天跑步都一个学期了怎么还这样?”熊大看着他。 “我们为什么要跑啊,”何家宝忍不住问,“是大家都觉得他要自杀吗?” 几个人都停了下来。 “我还真是……这么想的。”吴朗说, “把东西还给我们, 然后跨出栏杆……” “都是你们逼死了我——”李瑞辰张开胳膊跳了一下, “这样?” “别瞎说, 好歹一个宿舍的。”吕乐说, “能劝还是劝劝,万一真是认识到错误了呢?” “你是不是傻, ”熊大说, “他脑子绝对不正常,平时看不出来, 闷声学习人缘差的学霸哪个班没有, 他看着就那样的人, 实际上受了刺激可能就……” “别跑了, ”丁霁往那边继续走过去, “他是要还东西也好, 要跳楼也好,要干什么都好,我们没到之前他肯定就坐那儿等着。” “没错。”李瑞辰点头,“有工夫猜他是不是要跳,不如想想一会儿怎么处理吧。” “不管三七二十一,”熊大说,“上去看到人就先上去给他扯到楼下,他有本事磕地死。” 这个提议得到大家一致同意,迈着大步就一块儿往器材室那个老楼去了。 林无隅看了一眼手机,这两天没有社团活动,推理社的那个“总部办公室”里一般不会有人,要是有人在,他们一会这么上去再闹起来,这事儿就别想只按在宿舍里。 他看了一眼丁霁,丁霁倒是一点儿都不在乎的样子,虽然之前跟大家说前情提要的时候,丁霁也没提刘洋具体在信里说了什么。 所以丁霁哪怕是不介意有人知道,但在可控范围里,他也起码是觉得没有必要让谁都知道的。 现在刘洋这么一闹,估计宿舍这帮人全都得知道了。 林无隅有些心疼,手在他背上隔着衣服抓了一下,但衣服有点儿厚,丁霁身上还挺结实的,他没捏到肉。 丁霁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又伸手在丁霁屁股上掐了一把。 这回就挺有收获的了。 丁霁又看了他一眼。 他笑了笑,收回了手。 “你说你是不是欠?”丁霁小声说。 “是。”林无隅点点头。 “我是不是胖了?”丁霁又小声问。 林无隅看了看自己的手:“跟之前比较来说,没有,背上的肉都捏不起来呢。” 丁霁转头继续往前走了。 吕乐跟刘洋又发了两条温柔的女友消息,刘洋什么也没多说,只说在天台上。 吕乐说风很大让他先下来,他没再回复。 “你高考作文得分儿了吗?”李瑞辰忍不住问,“除了天儿冷风大就没有别的词儿了啊?” “现在的确是天冷风大嘛。”吕乐说。 李瑞辰叹了口气:“你以后爱上哪个姑娘了记得跟我们说一声,要不就你这种发消息的水平,我已经看到了你这奔向孤老头子的一生。” 丁霁对李瑞辰是一直绷住的,但这下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这人要不是一开始给他泼了醋让他非常记仇,其实还挺有意思。 啧。 有个屁的意思。 丁霁看了林无隅一眼。 发现林无隅没有笑,笑点挺低的一个人,居然没有笑。 可以可以。 器材室这个楼不高,一共就五层,真要跳下来……角度合适的话……应该是有救。 几个人走进楼里之前先一块儿仰着头往上看了看。 “学校还有这么老的楼呢?”何家宝说,“而且我发现……我居然从来没有来过这边儿?” “我也是。”吴朗说,“一学期了啊,我们居然还没把校园走完。” “上去吧,”吕乐低声说,“现在天儿都黑了,有人也看不清。” 大家一块儿进了楼,不知道为什么,都跟要做贼似的,全都放轻了脚步,呼吸都轻了很多。 林无隅和丁霁来过这楼无数次了,还从来没到过二楼以上的地方,反正都是空屋子,里面堆着换下来的旧桌椅。 不过五楼走廊的灯还能按亮,挺感人的。 毕竟丁霁是个小鸡胆子,哪怕有这么多人,亮着灯还是好一些。 “那儿。”林无隅看到了走廊尽头有个往上的铁制爬梯。 “我先上去,”吕乐说,“你们跟着我。” “一次一个人,”丁霁看了一眼爬梯,挺沧桑的感觉,“别给踩断了。” 吕乐最先爬了上去,接着是吴朗和何家宝。 “没看到人。”吕乐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要喊一声吗?” “喊吧。”李瑞辰正往上爬着,“别埋伏在哪儿给我们一闷棍。” “不要老想这些嘛,”吕乐说完稍微提高了些声音,“刘洋?你在吗?” 没听到刘洋的回答。 跟他有“仇”的三个人最后上,熊大强行要求给丁霁和林无隅垫后,一脸紧绷的表情仿佛他们真是个什么深入敌后的小分队。 林无隅往上爬到天台的口子时,听到了刘洋的声音:“你们来了。” “你在哪儿?”吕乐马上打开了手机的灯。 林无隅探出头,蹲在边儿上等他的丁霁大概是嫌他太慢,拽着他胳膊把他拉了上去。 天台上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平坦无物,有排列着的一个个突起的方形台子,下沿是窗口,这应该是气窗。 还有一些旧花盆。 在一堆高低交错的黑影中,林无隅看到了跟他们上来的这个口对角的天台边儿上,站着个人影。 “对面角那儿。”丁霁也看到了刘洋。 “这儿呢!”刘洋向他们挥了挥手。 声音一扫平时的阴沉,透着几分愉快,甚至能听出笑意来,仿佛他是中秋节在这儿给大家占了个赏月好地盘的功臣。 “他这什么意思?”何家宝小声说,“怎么听着这么吓人呢?” “绝对受刺激了,发疯的人都这个调子。”熊大爬了上来,很不爽地说。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吕乐开始往那边走过去,“多冷啊,风这么大……” “就算是个理科生也不至于词汇量贫瘠到这种程度吧,这可是母语,”李瑞辰陷入了吕乐这个天冷风大的旋涡里无法自拔,“我斯瓦希里语词汇量都不止你这么点儿。” “斯瓦希里语是什么?”熊大问。 “非洲三大语言之一。”林无隅说。 “还有两大是什么?”熊大又问。 “阿拉伯语和豪萨语。”林无隅回答。 “对不起啊!”刘洋的声音把他们几个拉回了天冷风大的天台上,“对不起啊!我对不起你们!” “这说的什么话,”吕乐终于换了台词,“一个宿舍的,有什么事儿说开了都没事儿。” “我偷了你们的钱!偷!偷了你们的东西!”刘洋说,“我该死!” 这动静听着很不对劲。 “别放屁!”李瑞辰马上说,“偷东西不至于!再说也没人说你什么!我们小时候谁没偷过爸妈的钱。” “我没偷过。”刘洋的声音从之前的高亢突然就低落了下去。 几个人赶紧快步走了过去,距离他还有两三米距离的时候,刘洋猛地抬起头,靠着身后的铁栏杆,指着他们:“别过来了。” 这个熟悉的,电影电视剧里听过无数次的台词,顿时让一帮人全都紧张了。 “你怎么个意思?”熊大看着他,“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好好说不了,好好说没用!”刘洋说,“你们懂个屁!” “那你得也放个屁让我们试试吧?”熊大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懂屁?” “哎。”李瑞辰很嫌弃地偏开了头。 林无隅和丁霁都没有开口,他俩算起来都是刘洋记恨的人,这种明显他状态不对的情况下,他们不出声是最合适的,不知道哪一句就能刺激到刘洋。 “我骗你们了,”刘洋说,“你们的东西我都卖了,李瑞辰的播放器卖了两千多,何家宝的鞋也卖了,还有钱,全都花掉了!都没有了!我没东西还给你们。” “这些都好说,”吕乐说,“没关系的,花了就花了,我们也没打算跟你要。” “是啊,没打算跟我要,”刘洋笑了笑,“这点儿钱在你们那儿根本就不算什么,平时吃穿用度,哪样不是好的贵的?这点儿钱算什么!” 几个人都没说话。 丁霁用很低的声音小声问:“他家经济状况不好吗?” “是,”吕乐也小声回答,“辅导员说过他父母都生病,但是他不愿意申请补助,也不让人说,所以我没告诉你们。” 如果是这样,吕乐本来是好意安慰的话,刘洋这种敏感的人,他那儿听着就很刺耳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有病?”刘洋说着突然把一条腿抬起来,搭在了栏杆上。 “哎!”何家宝吓得声音都抖了,“谁觉得了啊,没人觉得!你干嘛啊!” “过来的时候肯定就在说呢,”刘洋笑着看了看他们,“这人是不是要跳楼啊?这人偷了东西还玩跳楼这招,就是个神经病!” “真没有!”熊大虽然平时特别讨厌刘洋,但这会儿也急了,“我算跟你有矛盾吧?我也没想过这些啊!都是年轻人,平时有个争吵也正常,你别自己想得太多了。” “就是,”吴朗赶紧也跟着说,“咱们一个宿舍要生活好几年呢,大家有什么就说出来,你今天有什么不开心,对我们有什么意见也都可以说出来,相互理解体谅一下都没事儿的啊。” “我对你们没意见!我对我自己才有意见!”刘洋吼了一声,“不!我对这个世界都有意见!所以我对你们很有意见!” “说胡话了。”李瑞辰小声说。 “我也很努力!我拼着命!我晚上不睡觉!就要考个好学校!我要上h大!”刘洋突然带上了口腔,“结果呢,有什么用?再看看你们,轻轻松松是吗?上了大学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多滋润!我呢!” 林无隅没去听刘洋在说什么,他差不多已经知道刘洋是怎么回事了,家庭状况不好,费心费力拼命考上了好学校,但身边的同学似乎都过得很好,他却很辛苦,连给喜欢的女生表白也被拒绝…… “你们凭什么就这么快活?”刘洋吼,“你们是凭本事过这种日子的吗!你们不也就是靠父母吗!” “我不是。”林无隅说,“你想赚钱找我,我初中起就自己赚钱了,你想赚钱我帮你。” “不用!你得意什么?你得意什么!”刘洋指着他,“你这个死基佬!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 林无隅挑了挑眉毛。 “说什么呢你!”何家宝有些不高兴地说。 “还有丁霁!”刘洋又指着丁霁,“一对死变态!你们以为自己有多优秀呢?以为别人不知道你俩是怎么回事吗!是啊,你们多聪明,帅哥,女生都喜欢你们!敢让她们知道你俩背地里是怎么回事吗!” “闭嘴吧!”李瑞辰忍不住吼了一嗓子,“谁规定了你喜欢的人就得喜欢你啊,喜欢别人就不行吗!发什么疯!说他妈谁是变态呢!” 身边几个人脸上的茫然和疑惑,林无隅不看都能感觉得到。 不过他都没去管,他发现丁霁已经没站在之前的位置上了,而是已经移到了旁边的气窗台子前面。 现在他是离刘洋最近的人。 刘洋情绪激动,哪怕是正在骂着他,也没注意到他已经靠近了。 “给辅导员发消息。”林无隅低声说,“吕乐。” 吕乐的手机一直开着手电筒,这会儿再打开屏幕,不容易被刘洋发现。 吕乐站在李瑞辰旁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往后微微退了半步,在李瑞辰身体掩护下打开了手机。 “我讨厌你们每一个人!何家宝你装什么小可爱!吴朗你装什么世外高人!吕乐你装什么知心大哥!”刘洋挨个指着他们骂,眼泪流了一脸,“熊一飞你上什么学,你去当打手吧!还有李瑞辰!你香水难闻死了!” “我他妈抽你你信不信!”熊大指着他。 本来一帮人也没什么劝人的经验,还都不喜欢刘洋,这会儿再被他这么指着鼻子发泄式的一通臭骂,谁也忍不下去了。 “不用你抽!”刘洋说,“你抽不着。” 大家都看着他,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看刘洋这状态,也判断不出来他搭在栏杆上的那条腿到底是要吓人,还是真的想跳。 “对不起,”刘洋又低下头,“我其实知道怪不着谁,都只怪自己。” “这起起伏伏的我真受不了。”熊大偏开头小声说了一句。 刘洋没再起伏,突然一侧身,另一条腿也离了地。 “哎!”吴朗喊了一声。 刘洋本来搭在栏杆上的腿往外一带,整个人翻到了栏杆外面。 林无隅冲出去的时候,离得最近的丁霁已经冲到了栏杆边。 抓住刘洋手臂的一瞬间,刘洋的身体往前一倾。 “啊——”丁霁被整个身体已经悬空的刘洋拽得撞在了栏杆上,巨大的冲力拉得他拧着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大爷!” 林无隅扑到栏杆上,一把抓住了刘洋的手腕。 想要用力的时候才发现,他和丁霁挂在栏杆上的这个姿势根本用不上腰背的力量,只能是胳膊和肩用劲,想把人拉上来基本没可能。 刘洋还不是个瘦子。 “打电话报警!”李瑞辰喊。 几个人都扑到了栏杆边。 “刘洋你干什么!”何家宝急得嗓子都破了,“脚快蹬一下墙!我们拉你上来!” 刘洋没有反应,就那么低着头,悬在空中。 “下去拉他,”丁霁吃力地咬着牙说,“这姿势撑不了多久,我他妈肋条要断了。” 五楼的高度,翻到栏杆外头,再从外面把刘洋拉上来…… 想想都知道很难,宿舍里这几个人,除了熊大,都不是什么运动型的人,跑个步都能苦死他们,出去拉人说不定能把自己弄到楼下去。 而熊大的体重有点儿过载,林无隅还怕他拉不住栏杆再一块儿掉下去。 刘洋他不是太在意,他怕丁霁受伤。 这事儿还是得他自己来才放心。 “熊大,”林无隅说,“你从边儿上拉住他,快。” 熊大什么也没问,直接扑到了丁霁脚边,从栏杆下面探了出去,一把拽住了刘洋的胳膊,又往外够了够,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刘洋的袖子。 “我松手了。”林无隅说。 “嗯。”丁霁应了一声。 林无隅松开了刘洋的手腕,离开栏杆,回手往吕乐腰上抓过去:“皮带给我。” 吕乐刚给辅导员和保安那边打完电话,这会儿手机都顾不上收到兜里,直接扔到了地上,飞快地抽出了自己的帆布皮带。 林无隅拿过皮带,翻出了栏杆。 拉着栏杆最下端的铁棍,蹲在了天台沿儿上,身体完全悬在了外面,然后把皮带在自己手和铁棍上绕了一圈。 李瑞辰明白了他的意思,扑了过来,帮他把皮带拉紧了。 “准备用力。”林无隅松开了没捆的那只手,把自己的身体慢慢探了出去。 “快。”丁霁说。 林无隅能看到他的手已经开始在抖,熊大也是憋得一脸通红。 “来了。”林无隅猛地探了探,抓住了刘洋的裤腰,然后腿一蹬天台沿儿,猛地把刘洋给提了起来,“啊——操!” “拉!”吴朗喊。 几个人扑上去,从左右两边一块儿往刘洋身上抓了过去,什么头发衣领胳膊的都顾不上了。 最后一块儿把刘洋倒着拎回天台,扔在了地上。 “我他妈!”丁霁靠着栏杆喘着粗气,手捂着右边胸口,“真服了!” 林无隅过去想扶他一下,丁霁赶紧摆手:“疼,一会儿的。” “你怎么回事!”一向脾气超级好的吕乐回过神之后,冲过去弯着腰冲着刘洋就吼上了,“你就是有病!有病!你有神经病!你想害死谁啊!啊!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那么多过得苦的人!怎么就你要怪别人啊!你怪自己啊!废物!谁没努力读书啊!你没有钱你去赚钱啊!打工啊!你不是说自己很拼吗!那你拼啊!你死什么啊!你拼了个屁啊!” “乐乐,乐乐,”何家宝过去把他拉开了,“别气别气。” “怎么样?”吴朗看着丁霁,“是不是拽伤了?轻轻动一下看看哪儿疼?” “应该……”丁霁动了动胳膊,“没伤到骨头,大概拉着筋了吧,那一下力量太大了。” “看好他,”李瑞辰指着躺地上一动不动瞪着眼的刘洋,“别一会儿再跳一回,那可就没人拉了!” 几个人都上去,围了一圈儿,盯着刘洋。 “没事儿吧?”林无隅看着丁霁,小声问。 “不好说,”丁霁皱着眉,“我现在就觉得酸麻痛,也判断不出来到底是哪儿。” “不管这儿了,”林无隅说,“我陪你去医院。” “一会儿吧,”丁霁按了按肋骨,“没事儿,大家都在这儿呢。” 林无隅没说话,伸出胳膊搂了搂丁霁。 “刚我说下去拉,”丁霁很小声地说,“你那么下去,太危险了。” “那我该怎么下去拉啊?”林无隅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丁霁皱着眉,“你不会怪我吧?其实那会儿能去拉人的也就是你了……我基本上就是让你去冒这个险了。” “我不是拉他,”林无隅说,“我是怕你撑不到保安到,他要真没拉住掉下去了,这一屋子人以后还怎么过,多大阴影啊。” 丁霁揉了揉鼻子。 “你胆子还小。”林无隅说。 “滚蛋。”丁霁看了他一眼。 第 97 章 97 “不算太严重, ”医生把丁霁的胳膊肩膀和肋骨都检查了一遍, 坐回了椅子上, “肌肉肯定是拉伤了,胳膊和肩都是, 你刚自己先冷敷了是对的,这种情况千万别热敷。” “嗯。”丁霁点点头。 “肋骨是没有伤,”医生拿了卷弹力绷带, 把丁霁从胳膊到肩膀都缠上了,“明天拆了绷带再看看有没有什么不适。” “好。”丁霁点头。 “肋骨那一大片青,还需要处理一下吗?”林无隅在旁边问。 “问题不大, 就是磕青了, 过几天淤血散了就好了, ”医生说,“明天可以热敷一下。” “谢谢您。”丁霁站起来, 拽着自己衣服的袖子。 林无隅帮他拉拉袖子,小心地扶着他胳膊, 把衣服穿上了。 “不客气, ”医生说, 又交待了一句, “胳膊这几天别用劲了啊。” “不敢了。”丁霁笑了笑。 从学校医院出来,林无隅看了一眼手机, 已经快十点了, 何家宝和辅导员都发了消息过来问丁霁的情况。 -肌肉拉伤, 别的还好 林无隅飞快地回复了。 “不知道刘洋那边怎么样了, ”丁霁说,“刚抬走的时候我感觉他跟个植物人一样了都。” “突然崩溃了吧,”林无隅说,“进入那种……假死状态,拒绝跟人交流,就可以拒绝面对现实了,毕竟把事儿闹成这样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是真想死了啊,”丁霁把手放到林无隅外套兜里,靠在他身上慢慢往前走,这会儿他才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发虚,“我要没拉住他,他就下去了。” “嗯。”林无隅很轻地搂了搂他的肩。 “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丁霁说,“要把他搁你家里,他上不到初中就得死了吧。” “我感觉他父母对他应该还是挺好的,”林无隅说,“咱们班好些人上学期就开始忙着赚钱了,他都没去找点儿什么事做,还是家里在给钱。” 丁霁叹了口气。 “不过他那个性格,做点儿什么的话,也未必能长久,”林无隅说,“我挺同情他,但也看不上他,说了那么多,除了自己努力读书,好像也没有过什么别的努力了。” “你这学期是不是也差不多又得开始接活儿了?”丁霁问。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得挑着点儿,能学到东西钱多的才去,要不忙不过来。” “我可怎么办,”丁霁说,“吃我爷爷奶奶的用我爷爷奶奶的,好逸恶劳好吃懒做,还不好好学习。” “你可以吃我的用我的。”林无隅说。 “……这就是你给出的解决方案?”丁霁笑了起来。 “不然呢,”林无隅说,“你都说了,好逸恶劳还好吃懒做。” “其实爷爷奶奶还真是太惯着我了。”丁霁想了想。 “这话说给我听听就行了,”林无隅说,“别跟爷爷奶奶说,本来就被你爸妈抱怨呢。” “我这说的可跟他俩抱怨的不是一回事!”丁霁皱了皱眉,“当然我也不会跟爷爷奶奶说,我只是觉得我是不是得用点儿功,不干活起码认真学习。” “刘洋同学还是起到了一定的触动作用的,”林无隅说,“一会儿回宿舍我得感谢他。” 不过没感谢成,刘洋同学还没回宿舍。 “吕乐陪着呢,”吴朗说,“跟辅导员一块儿,估计检查完身体就得心理上也检查安抚一下吧……丁霁你伤怎么样?” “缠了一堆绷带说是加压,”丁霁说,“压够了明天拆掉应该就没事儿了,不行就再去看看。” “你今天太猛了,我靠,”熊大发出了由衷的赞美,“你俩都太猛了,不知道那块儿有没有监控,我明天就去打听一下,要有的话我要申请把那段截出来。” “让刘洋知道了又发疯。”李瑞辰说。 “哎,”何家宝团在沙发上,“我有点儿害怕,你说他一会儿要是回宿舍了,还是没正常过来怎么办啊?” “你晚上到我们屋睡吧?”熊大说。 “好。”何家宝马上点头,“我跟吴朗挤一挤。” “你怎么不跟我挤一挤呢?”熊大问,“嫌弃我?” “没啊!”何家宝看着他。 “熊大你那床睡你自己都够呛吧。”李瑞辰说。 熊大啧了一声。 几个人没说几句,小客厅的门打开了,屋里瞬间没了声音。 看清走进来的只有吕乐一个人的时候,又一块儿松了口气似的都喊了起来:“哎——” “怎么了?”吕乐愣了愣。 “以为刘洋回来了呢,”林无隅笑笑,“吓一跳。” “他跟心理老师聊着呢,”吕乐说,“可能晚点儿回来。” “一会儿跟你挤啊。”何家宝赶紧跟吴朗又确认了一遍。 “嗯,”吴朗点点头,“你现在先把被子拿过去吧,别一会儿当他面拿,就不好了。” 何家宝赶紧跳下沙发跑进了屋里。 “他会不会觉得我们孤立他?”熊大问。 “孤立就孤立吧,”吕乐叹了口气,“他大概要先休学,这状态怎么继续上课,真要继续留下,我肯定会去打报告申请让他换宿舍,去博士楼的单间住吧。” “乐乐也不老大哥了啊?”李瑞辰笑了。 “我今天是真的生气,”吕乐说,“虽然他是有心理问题,但我们又不是专家,也没法一直哄着他吧,今天他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遍,还……” 吕乐看了丁霁和林无隅一眼:“别人的私事拿出来说,再心理问题也不行啊。” 说到了这个话题,屋里有短暂的尴尬,丁霁没说话。 林无隅感觉他和丁霁真是惨,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一次是他们掌握主动权的,一次又一次被动面对,现在直接面对这一屋子人。 “没事儿,说了就说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林无隅说,“如果有什么想法大家都可以直说。” “我没什么想法。”吴朗说。 “我也没有啊。”熊大举手。 “我觉得没什么的。”何家宝坐回沙发上。 “都不会有什么想法的,都是受过教育的人,”吕乐看了一眼没说话的李瑞辰,“瑞辰,是不是?” 李瑞辰斜了吕乐一眼:“干嘛专门点我名?” “你表个态!”熊大看着他。 林无隅对李瑞辰躺枪表示万分歉意,丁霁这会儿开了口,估计是要给李瑞辰解围,毕竟李瑞辰给他俩打过好几回掩护了。 但没等丁霁出声,李瑞辰摆了摆手:“我表个屁的态,我跟他们一样,我还需要表态吗?” 屋里顿时再次陷入了安静。 过了几秒,熊大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拍大腿:“对!我也是!” “那我也是!”何家宝立马也跟上了。 “哎哎哎!”李瑞辰喊了起来,“干嘛呢?” 丁霁很感动,非常感动,但也很想笑,差点儿忍不住,手揣在兜里掐了自己一下才没有当场乐出声来。 “声援啊!”熊大说。 “我没声援!”李瑞辰有些无语。 “嗯?”熊大愣住了。 林无隅没忍住,偏开头笑了起来。 丁霁撞了他肩膀一下,小声说:“严肃点儿。” 林无隅笑得更厉害了。 “你真的……”吴朗回过神,“啊?” “嗯。”李瑞辰应了一声,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们怎么回事。” 一帮人顿时全乐了,笑了好半天之后,何家宝才又问了一句:“那他俩是一对儿我们知道了,你呢?” 这个问题让大家同时停下了狂笑,一块儿看着李瑞辰。 李瑞辰低头捏了捏眉心:“能不这样吗?这一屋子除了他俩,全是单身狗,就不能多一只?” “哦,”何家宝点了点头,“那你好惨。” “你不也很惨吗!”李瑞辰喊了一声,“你们谁不是一样惨啊!” “哦对,”何家宝用力叹了口气,“我们都好惨啊。” “烧了他俩吧。”吴朗说,“代表单身狗。” “他俩战斗力有点儿强,”吕乐说,“你忘了刚才了吗?” 大家被吕乐一句话又拉回了刚才紧张刺激还很害怕的场景里,又是一通讨论。 快十二点了也没有谁回屋睡觉。 今天是宿舍的大事日,他们的手机一直都在响,同学都在打听,中途隔壁几个宿舍的人进来了好几轮打听情况的。 这一通搅下来,每一个人精神都有点儿亢奋,加上刘洋还没回来,也没人敢去睡,总得确定了他的状态之后才能踏实。 又过了一个小时,辅导员陪着刘洋回了宿舍。 “你看,大家还都在等你,”辅导员拍拍刘洋的肩膀,“别的都先不管了,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刘洋低着头没说话,给大家鞠了个躬之后就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辅导员问了一下丁霁的情况,又拉开他衣服看了看:“以后再有类似的事,第一时间通知我和学校,你们自己处理太危险了。” “嗯。”丁霁应了一声。 “已经通知了刘洋家里,本来是想让家里来人先接他回去,但是他父母生病都来不了,”辅导员低声说,“只能是明天我送他回去。” “怎么个意思?”丁霁问。 “他申请休学,”辅导员说,“先请假几天,手续后面再回来办。” “哦。”丁霁看了一眼关着的房门,“他正常了?” “现在情绪还算稳定,”辅导员说,“我本来说让他去我宿舍休息,他不愿意,你们晚上要是听到什么不对,就给我打电话。” 辅导员走了之后,几个人站在小客厅里愣了一会儿。 “睡吧。”林无隅说,“都累了。” “嗯。”吕乐点点头,又压低声音,“晚上听到什么就喊人。” 大家纷纷点头。 转身各自回屋的时候,刘洋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几个人顿时都一阵紧张,猛地齐齐转过了身。 刘洋看了他们一眼,走出来,进了厕所。 “哎呦,”何家宝松了口气,用气声冲丁霁他们连比划带说的,“一会儿我用你们那边的厕所啊……” “嗯。”丁霁点点头。 回了屋之后,丁霁直接往床上一倒:“我什么也不洗了,我直接睡了啊。” “嗯。”林无隅看了他一眼,“衣服总要脱一下吧,天台上都是灰。” “帮帮忙。”丁霁坐起来。 林无隅帮着他把衣服脱了:“第一次这么纯洁地做这个事儿啊。” “你行行好吧,”丁霁压着声音,“现在全宿舍都知道了!” “那怕什么,全宿舍还记着李瑞辰了呢,”林无隅笑着说,“好惨的单身狗。” 丁霁跟着笑了起来:“哎。” “睡吧。”林无隅揉了揉他头顶。 “说了别摸我头!”丁霁瞪着他。 “哦,忘了。”林无隅在他鼻尖上弹了一下,“快睡,晚上别乱翻啊,压着胳膊。” “还好今天是我拉伤肌肉,明天估计就好了,”丁霁躺上,“这要是你,每天晚上掉下床一回,怕是一个月也好不了。” 林无隅笑了半天,拉过被子替他盖好了。 站在床边本来还想聊两句,但丁霁眼睛一闭,也就十秒,就带上了小呼噜。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刘洋的房间已经没有人了,东西也都收拾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挺感慨的。 昨天那么大的动静,今天这个人就悄然消失了。 不过能记住他的人还是挺多的。 刘洋的事,没到中午全院都知道了,丁霁徒手拽住了一个已经跳出楼的人,也同时传遍全院。 “牛!”上课的时候碰到班上的同学都会冲他一竖拇指。 甚至消息里还收到了好几个代为转达的表白信息。 丁霁向来受不了这种过多的关注,中午连食堂都不想去了,趴在桌上:“我就在这儿了,无隅哥哥帮我弄点儿吃的回来吧。” “好久没这么叫我了,”林无隅看着他,“现在突然叫得这么嗲,是不是怕我追究那几个表白的事儿?” “怕你个屁,加一块儿也没你一年收到的多,”丁霁皱了皱鼻子,“我就是不想吃饭的时候再被人夸几句了,我就服了,也没谁直播,怎么就传这么快,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干的啊。” “这得问熊大和吕乐他们了,”林无隅说,“吴朗说他俩差不多可以去开个英雄事迹报告团了。” 丁霁无奈地笑了起来:“不行,下午我自习不去图书馆了啊,我出去一趟。” “嗯?”林无隅愣了愣,“去哪儿?” “湛哥工作室。”丁霁说。 “……干嘛?”林无隅说,“我也要去,奶奶的牌牌还没做好。” “你跟我错错时间,”丁霁说,“各去各的。” “你能不能有点儿创意啊,我给你刻个牌子,你就也给我刻个牌子?还都找我哥?”林无隅说,“你哪怕送我个保温杯呢?” “什么老年人的礼物,”丁霁看了他一眼,“你明天再去。” “林湛要被咱俩烦死了。”林无隅说。 “你俩真的挺烦人的,”林湛坐在办公桌后头看着手机,“说吧你要刻个什么,要不做个鸡笼吧。” “嗯?”丁霁愣了愣。 “我那儿有现成的微缩小鸡,能给你凑出一窝来放进去,黄的黑的都有。”林湛抬眼瞅着他。 “湛哥,”丁霁说,“能别跟你弟一样欺负人吗?” “那你想做什么?”林湛把手机扔到桌上,“胳膊都是废的,你能做什么啊?” “能看出来?”丁霁活动了一下胳膊,“我感觉我活动挺自如的啊。” “进门到现在都没用过右手,”林湛指了指手机,“我就问了一下林无隅,说你昨天晚上拯救真·失足青年了。” “……不提了,”丁霁摆摆手,“我今天就是为了躲这个才来找你的。” “行吧,”林湛一句都没再多说,迅速换回了之前的话题,“真不做个装着小鸡的鸡笼吗?” “我求你了。”丁霁冲他作了个揖。 “那你说吧,做什么。”林湛往椅子上一靠。 “其实我还没想好。”丁霁说。 “想好再来。”林湛重新拿起手机,低头开始玩。 “我本来想画一本那种动态小人儿,”丁霁趴到桌上,“你这儿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材料能做得跟一般的不一样?” “我这儿又不是印刷厂。”林湛说。 “商量出结果了吗?”孙敏敏在门上敲了两下。 “大壮姐。”丁霁回过头。 “大壮就大壮,姐就姐,别放一块儿叫,”孙敏敏说,“放一块儿听着像金刚芭比。” “姐,”丁霁说,“还没想好。” “林湛不是说做个鸡笼么?”孙敏敏说,“里头放一窝鸡。” “啊——”丁霁喊了一嗓子。 “不许叫鸡哥。”林湛说,“忘了吗?” “哦哦哦哦,”孙敏敏赶紧摆手,“我真忘了,都让你给带的……要不咱们不放鸡,放别的,放小人儿。” “放什么它不都是个鸡笼么?”丁霁说。 “放人就不叫鸡笼了。”林湛说。 “那叫什么,人笼?牢房吧那是。”丁霁说。 “傻不傻啊你,”孙敏敏走了过来,拍了拍桌子,“那叫爱情的牢笼,锁里头谁也别出来了,多好。” “好肉麻啊。”丁霁说。 “你俩真互补,”孙敏敏叹了口气,“林无隅吧,挺浪漫的,你呢,真是一点儿都……” 丁霁想了想,一咬牙:““要不就这个……爱情的牢笼?能换个名字吗?比如……两个人,二人世界……” 然后忍不住唱了一句:“我和你,you and me……” “都行,又不往上刻名字。”林湛说。 丁霁笑了起来:“还可以叫……欠债不还。” 第 98 章 98 林湛的工作室里挺多材料, 现成的陶土小人儿也很多, 有些是做废了的, 有些是备用的。 丁霁本来想随便拿俩,他主要就动手做那个小笼子就可以了, 但临时他又突发奇想,林无隅送他的是可以挂的链子,他是不是也可以把这个笼子弄成能挂的。 “去找覃维宇, ”林湛起身过去把自己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去。” “你不帮我弄吗?”丁霁坐在桌子前头没有动,“我跟小宇哥也不熟, 他要是不帮我呢?” “你跟我也没多熟啊。”林湛说。 “现在还是挺熟的, ”丁霁单手伸了个懒腰, 笑着说,“你敢说不熟吗?” “当初你跑我家去的时候, ”林湛说,“我连你长什么样都记不清。” “你对林无隅也这么粗暴么?”丁霁问。 “他没你这么烦人。”林湛说。 “行吧, 我找小宇哥, ”丁霁笑着站了起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小声补了一句, “湛哥,你有没有想过林无隅为什么没我这么烦人?” 林湛看着他:“快去烦覃维宇。” “吃吗?”丁霁从兜里摸出了一根棒棒糖, 递给林湛。 林湛看了他好几秒, 才轻轻抽走了他手里的棒棒糖。 覃维宇算是林湛的助手, 除了处理视频, 林湛要做的很多东西也是他帮着做的,也是个高手。 而且比林湛好说话得多。 “要能挂的话,”覃维宇在纸上飞快地画着,“大小就跟那个牌子差不多,整体厚度的话就控制在0.5,那这个小笼子里要放小人儿的话……” “我靠,”丁霁想了想,“那得多小?我做得了吗?” “你想做什么样的?”覃维宇问,“火柴棍小人儿你做得了。” 丁霁揉了揉鼻子:“我想做一个鱼头人,还有一个……” “鸡头人?”覃维宇问。 丁霁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不许叫鸡哥!”孙敏敏说。 “好的,”覃维宇说,“那你想用什么头?” “棒棒糖脑袋行吗?”丁霁问。 “行啊,随便你,”覃维宇说,“反正多难看林无隅也会喜欢吧。” “很难看吗?”丁霁突然担心了。 “小笼子不会难看,说实话里头的小陶人儿就不好说了,细看一个鱼头人一个糖头人……这是什么玩意儿就不说了,”覃维宇说,“主要是还不好固定,戴一阵儿要是再脱开了,在里头来回磕……” “你们这儿有什么人儿?”丁霁问。 “好人儿呀,全是好人儿。”孙敏敏说。 丁霁笑了起来:“湛哥怎么会觉得我烦人,明明他自己的同事最烦人。” “好了,我外出了啊,”孙敏敏笑着在记事板上写了几个字,看着覃维宇,“办完我就不回来了。” “嗯。”覃维宇点头,孙敏敏出去之后,他想了想,“有金属的小人儿,其实还更好看些。” 金属的小人的确还挺好看的,虽然就是火柴人的样子,但很有质感,金色银色和黑色,丁霁挑了一个银色站着的和一个黑色盘腿儿坐着的。 “黑的这个是我,”他仔细看着小人儿,“黑色比较衬我,酷。” “行。”覃维宇拿过两个小人儿检查了一下。 “这个银色的……这个小银人儿,”丁霁边说边乐,“这个小淫|人儿就是林无隅了。” 覃维宇看了他一眼,跟着他一块儿笑了:“报复么?” “我记仇着呢。”丁霁挑挑眉毛。 小淫|人儿一下午都泡在图书馆里,过完年之后他还是第一次静下心来看书。 虽然一个人看书有点儿无聊,暂停休息的时候旁边没有一个丁霁可以让他看看,不过也能更专注,毕竟丁霁要是在边儿上,他等不到暂停休息的时候就会往旁边看。 林无隅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可以去吃饭了,现在走过去二食堂正好,人没到最多的时候。 虽然他现在正看着的内容还差一点儿没看完,但是……他迅速地哗哗往后翻了几页,还是先吃饭比较重要。 书嘛,一直都在,饭嘛,不吃是会痛苦的。 走出图书馆,他正要摸手机问问丁霁,但一抬头,就看到了丁霁正坐在图书馆门边的椅子上玩手机。 玩得还挺投入的,他走到旁边了都没发现。 林无隅没叫他,过去直接坐到了他身边。 丁霁转过了头,看到他的时候笑了:“怎么不叫我。” “你怎么坐这儿?”林无隅问,“没上去吗?” “上去又得被你拉着看书,”丁霁说,“我估计你差不多该去吃饭了,书可以不看,饭不能不吃,就在这儿等你了。” “这么了解我。”林无隅笑着说,“走吧,去吃饭……我的礼物呢?” 丁霁看着他:“你生日到了吗就要礼物?” “我先看看啊,你可以生日那天再送我,”林无隅说,“肯定已经做好了吧?” “做好了,”丁霁拍了拍自己的包,“但是你休想提前看到。” “没事儿,明天我去给奶奶做美羊羊,”林无隅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一问就知道了。” “我跟他们都说好了,”丁霁站了起来,“不会有人告诉你的。”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这么神秘。” “嗯。”丁霁张开自己的手,“看到没,划伤了……” “怎么弄的?”林无隅捏过他的手指,左手中指上有一道口子。 “左手没有右手灵活呗,”丁霁说,“右胳膊有点儿用不上劲,我就主要还是用左手。” “怎么不让他们帮你做地?”林无隅问。 “那还叫亲手做的礼物吗,意义就没了啊。”丁霁说,“我不是跟你诉苦,这么一个口子血都还没流出来就合上了,我就是说做起来挺费劲的,所以要保留秘密感。” “好,”林无隅搂过他的肩,“知道了,就跟以前你骗我是无业神棍西瓜仔一样,保持神秘感。” “我没骗你!”丁霁说,“你自己不信!学神对自己的判断过于自信的下场。” “周末我们出去玩吧,”林无隅笑着换了个话题,“攀登社周末去爬山,活动完了以后我们正好去游乐园。” “行。”丁霁想了想,上个学期他俩都没怎么单独出去玩过,就回出租屋,看看怎么办,电影都没一块儿看过一场。 “吕乐今天问我,”林无隅说,“生日要不要跟宿舍的人一块儿过,还是跟你过。” “你怎么说的?”丁霁问。 “跟宿舍的人一块儿,”林无隅看了他一眼,“咱俩另外找时间过就行。” “嗯。”丁霁点点头,想想又笑了,看着他,“你很了解我啊?” “你媳妇儿嘛,”林无隅说,“不了解怎么行。” “你够了啊!”丁霁啧了一声。 林无隅自己一个人笑了好半天,快到食堂的时候才停下了。 “也就是我现在热恋,对你没脾气,”丁霁说,“要不就你这样的,换一个人早让我打得找不着食堂门在哪儿了。” “在那儿呢。”林无隅指着前方的食堂大门,“请你吃大餐。” 食堂的大餐虽然不算特别大,但比起林湛的晚饭,那就丰富太多了。 林无隅给奶奶做美羊羊,为了保证质量,让奶奶找不出一点儿毛病来,费了挺长时间,弄完的时候已经过了六点了。 丁霁跟宿舍的人吃披萨去了,让他跟林湛吃了饭再回学校。 林无隅其实知道丁霁的想法,丁霁就是想让他跟林湛能更亲密自然一些,把中间这十年的空白慢慢补上,毕竟现在算起来,林湛是他唯一还有联系的亲人。 所以他拒绝了苗哥他们几个人的邀请,留在工作室跟林湛一块儿吃。 “随便吃点儿就行,”林无隅看林湛懒洋洋不太想出去的样子,“你平时怎么吃我就跟着吃一点儿。” “行。”林湛点头。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是真没想到林湛吃草。 不,吃菜。 就在工作室的小厨房里给他拌了个沙拉。 林无隅看着林湛放在他面前的一大盆子蔬菜沙拉,想直接从窗口跳出去拦住已经下楼了的苗哥他们。 “这么……多?”林无隅说。 “你不是挺能吃的吗。”林湛又把自己那份拿了出来,跟他这盆差不多大小,按这个量,林湛吃得也不少了。 “我是吃肉吃得比较多。”林无隅说。 “我这两天有点儿烧心,”林湛又进了厨房,“就吃点儿草,缓缓劲儿,要不吃什么都烧,难受。” “你是不是胃不好?”林无隅问。 “也不是,就是喜欢吃面食,吃多了就烧,”林湛拿了一根红肠和一把小刀,放到了他面前,“你啃这个吧。” “哦。”林无隅有些无语。 不过一口红肠一口青菜吃着也还凑合,不算难吃。 沉默地吃了一会儿之后,林湛抬起头看着他:“你生日是跟同学一块儿过吗?” “是,”林无隅点头,“宿舍的,还有几个关系好一些的。” “嗯。”林湛应了一声。 林无隅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下一句,只好自己开口:“你有时间来吗?或者……” “不了,”林湛说,“你跟同学过就行,是不是还得跟丁霁再过一次,然后你再跟我过一次?一个生日过多少次啊,不累么。” 林无隅笑了笑。 “我对过生日没什么感觉,自己一直也没过,”林湛又起身,走进了自己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大盒子,“生日礼物现在给你,省得到时我还得给你拿过去。” “谢谢哥,”林无隅摸了摸盒子,他发现林湛很喜欢黑色,不带光泽的那种,“是画吗?” “不是,”林湛说,“生日那天再打开吧,应个景。” “好。”林无隅点头。 虽然林湛挺淡的,但这份本来应该是画但最后并不是画的礼物,却并不淡,林无隅很感动,也很开心。 哪怕这个礼物是他要来的,但林湛还是超出期待地满足了他。 就还是很惊喜。 盒子挺大的,林无隅回学校的时候只能抱着。 为了不在地铁上挤,他打了个车。 回到宿舍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回来了,沙发上扔着两件外套,不过人都没在,这帮勤奋的人,晚上的时间都会充分利用。 丁霁肯定在,屋里亮着灯。 “丁霁!”他喊了一声。 “哟,”丁霁打开了门,“我以为你俩得边吃边聊到十点呢,怎么九点刚过就回来了?” “我跟林湛能聊多久,”林无隅进了屋,“而且我俩就对着两盆儿草,这能聊得下去么。” “你没请他吃饭?”丁霁问。 “他这两天胃不舒服,就吃沙拉,”林无隅放下盒子,“还好给我加了根儿红肠……一会儿再去食堂吃点儿吧。” “这么大个盒子?”丁霁走了过来,拿过盒子,“你这算不算过度包装啊?就一个钥匙扣,用这么大的盒子?还是黑的?你是怕奶奶不抽你是吧?” “不是这个,”林无隅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绒布盒子,“这个才是奶奶的,必须得用这种高级的红色天鹅绒,明天就给她寄回去了。” “太土了。”丁霁拿过来笑了半天,“这么洋气的东西放这么土的盒子里。” “那有什么办法,”林无隅说,“本来这里头就应该放个什么金镶玉戒指之类的,奶奶非要一个美羊羊……” “那这个是什么?”丁霁拍了拍黑盒子。 “林湛送我的生日礼物。”林无隅说。 “我靠!”丁霁吓了一跳,立马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确定还有一个多星期才松了口气,“他怎么送这么早?” “他说那天他懒得送过来,也懒得让我过去拿了。”林无隅说。 “是什么?”丁霁很好奇,“拆吗?” “他让生日那天再拆,”林无隅说,“那就那天再拆吧。” 丁霁拿起盒子晃了晃,又掂了两下:“这不是画,这绝对是给你做了个模型,我靠,我生日的时候也应该跟他要个礼物的……” “你得了吧,”林无隅说,“他烦死咱俩了。” “你懂屁,”丁霁往床上一倒,看着他,“他要真烦死了,根本就不会让你去找他。” 林无隅没说话。 “你们兄弟俩其实差不多,你看着人缘挺好,跟谁都有说有笑,但其实真能跟你走近点儿的没几个,”丁霁说,“林湛也一样,他比你更惨的一点你有没有发现,他是根本不让自己对谁特别好。” “嗯。”林无隅看着他,应了一声。 “根据我的瞎猜,”丁霁晃了晃脚尖,“他是不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就会变成你妈那样,对谁好就半夜盯着人家睡觉。” “……这我倒没想过,”林无隅说,“但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有道理,苗哥说他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更没有成家的打算。” “独身主义啊?”丁霁问。 “大概吧。”林无隅叹了口气。 “那我说的可能真的有道理,”丁霁说,“有空我过去给他看看手相吧,或者等我状态好点儿的时候给他算一卦。” 林无隅笑了起来:“好久没见着丁半仙儿了。” “我那天给刁震算了一卦,”丁霁还是晃着脚尖,“她不服,拿塔罗牌给我算,我当然也不服……” “为什么不服,你们这算是同行切磋吧?”林无隅说,“友好交流。” “屁,这是同行竞争呢!”丁霁坐了起来,“抢生意呢懂么,友好什么鬼。” 林无隅笑得差点儿呛着。 周末是个好天气,攀登社借了个车,把一帮人都拉到了市郊的一座山下。 今天的目标就是这座山,山不算高,爬上去也不费劲,大叔大妈们锻炼的地盘。 但今天他们并不是爬上顶就算成功,而是分组竞速登顶。 四人一组,全员到齐才算数。 丁霁对能不能赢不是太在意,反正就当是跟林无隅一块儿看风景了,这山他俩都还没来玩过。 “好,”社长举起手,“大家过来抽一下签。” “什么?”丁霁愣了。 “抽签分组,主要是让大家不要只是跟自己熟悉的几个人在一起,社团活动嘛,大家就是要一块儿玩,”社长说,“四人一组,抽到同号的就是一组。” 这个局面是丁霁没有想到的,他看了林无隅一眼。 “有意思啊。”林无隅说。 “有什么意思?”丁霁问。 “咱俩要是没分在一组,”林无隅眼睛里全是愉快的笑意,“一会儿就可以比一把了。” “……你还真想跟我比赛?”丁霁问。 “咱俩也没有这种机会,”林无隅蹦了蹦,“平时我总让着你……” “滚蛋,谁要你让着我了?”丁霁打断他,“谁让谁还不一定呢。” “来。”林无隅笑了。 “走走走,抽签去。”丁霁突然觉得很有意思,立马往抽签的箱子那边扑了过去。 “丁霁,第二组,”社长看了看丁霁抽出来的纸条,“那第二组四个人就齐了啊,正好两个男生两个女生。” 丁霁迅速看了一眼自己的组员,这几个都是平时看着身体素质不错的,高个儿的女生还是上回爬楼的第二名。 “林无隅,第四组,”社长又报了林无隅的号,“第四组现在几个人了?” “三个啦,两个女生,加林无隅。”一个女生举了举手。 两个女生是一年级的新成员,看上去都挺斯文,丁霁有些得意地看了看林无隅,小声说:“你组员不行啊。” “再来一个男生,”林无隅也小声说,“一人一个背上去都比你快。” “美死你,”丁霁说,“你背一个试试。” “好了,第四组也齐了,”社长这会儿又开了口,“三个女生,一个男生,林无隅,你多照顾一下女生。” 丁霁顿时笑得眼睛都没了,胳膊架到林无隅肩膀上,凑到他耳边一边乐一边说:“背,让你背,你一个人背三个,背去吧。” “丁霁,”林无隅忍不住也笑了,“你要不要这么明显。” “没事儿,”丁霁挑了挑眉毛,“一会儿我放慢点儿速度等着你。” “不用,”林无隅也挑了挑眉毛,“丁小爷你放开了跑。” 第 99 章 99 “好了, 大家准备好了的就可以出发了, ”社长说, “路上有人受伤或者有什么状况就给我打电话,医疗小分队在后面跟着的。” “出发——”有人喊。 “走走走出发——”大家跟着一块儿喊。 “走?”丁霁冲林无隅一偏头。 “走。”林无隅笑着也一偏头。 林无隅这组三个女生,比起丁霁那组的确是吃亏点儿, 毕竟一般情况下,女生的体力稍弱些,不过比起一组四个全是女生的还是强不少了。 大家对于各种分组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反正跟春游似的,第一和最后一名也没什么区别, 能上去了就行。 丁霁那组的林无隅都认识, 不过丁霁不爱记人,这会儿又重新跟人家认识了一遍, 然后出发了。 林无隅这组就慢一些,三个女生要先摆个造型拍个照片。 “林无隅你站我们后头, ”一个女生指挥着林无隅,“我们三个在前头。” “嗯。”林无隅应着,站到了她们身后。 副社长给他拍了照片,组里最后来的女生是新加入的成员,几个人也重复了一遍自我介绍。 顺着路出发的时候,丁霁那一组已经在前面的山路拐了弯, 看不到人了。 刚上山的这一段风景一般, 视野还不够开阔, 只能看到一边的山泥和石头, 另一边看出去还只是一个小土坡。 但是这会儿大家的状态是最好的,体力充足,情绪高涨,树上开始发芽的嫩绿色也让人觉得心情愉快。 林无隅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朋友圈,丁霁果然已经发了照片,树梢上像薄绒毯一样的小绿芽,刚钻出土的小绿芽,还有四周一块儿往上走着的社团成员。 -踏青 下面还有种在朋友圈的刘金鹏的评论。 -哪有青? 以及丁霁的回复。 -瞪大你脸上的芝麻! 林无隅笑了好半天,把手机放回了兜里,看了看同组的三个女生。 “不用担心我们,”李瑶冲他摆摆手,“我胡雯雯可都是田径队的。” “我也不会拖后腿的,放心吧。”新加入的女生也笑着说。 “匀速前进就行,”林无隅说,“一开始冲太猛了后头就没力气了。” 他又看了一眼新加入的那个女生,发现自己居然没记住她的名字,这会儿也不好再问一遍了。 居然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对于他来说真是太稀奇了。 也许是因为刚才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一多半的注意力都在丁霁那边……不,大概是全部注意力都在丁霁那边吧,但凡有一丝留在这边,他都不至于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下来。 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神技,居然因为丁霁失灵了。 说是匀速前进,林无隅还是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想要追上丁霁那一组。 倒不是为了咬紧了冲刺的时候好追。 社团这次活动的人到得挺齐的,来的人不少,但没走到一半的时候,队伍就慢慢拉长,人也变得越来越少了。 林无隅有些吃惊,居然一直没追上丁霁那一组。 “这里有条小路,”走在最前面的胡雯雯停下了,“走这里的话,是不是能近一些?直接切掉前面的弯到上头了?” “应该是?”李瑶看了看他们,“要不咱们走这条路吧,也比走大路有意思。” 看三个女生都没有意见,林无隅点了点头:“好。” 他们拐进了小路。 小路也不算小,平时走的人估计也挺多的。 不过这条路似乎并不是只切掉了一个拐角。 丁霁停下看了看前面:“我感觉这条路是跟大路平行绕小圈往上走。” “我感觉也是,”周海飞也停下了,“这样是近不少啊,怎么没见别的组跟上来?” “让女生歇会儿吧,”丁霁说,“我们走得挺快的,别的组都追不上了,这儿路不平,累了容易滑倒。” “行。”周海飞点点头,“歇一歇,喝点儿水什么的。” 几个人休息的时候,丁霁自己往前又走了一段,发现这条路虽然应该走的人挺多的,但这会儿却一个人也没有。 人都哪儿去了呢? 大白天的,也是登山的好天气,为什么没有别的人呢? 他虽然努力控制着自己,但脑子还是脱离了他的掌控,迅速给他拉出了一大片恐怖场景。 然后又自动挑选出了一个非常不靠谱但他总是莫名其妙会害怕的答案。 他们都被吸进了一个未知的空间里。 “靠。”丁霁小声骂了一句,走出一百米之后就没再往前,这会儿他无比希望林无隅就在他后面。 转过身的时候当然是没看到林无隅的,组员也看不到。 但他听到了声音。 踩在树枝上的声音。 咔嚓。 他汗毛都竖起来了,顺着声音看过去的时候却什么也没看到。 “谁?”他问。 “我。”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回答了他。 这比不回答还让他惊恐,赶紧顺着声音又盯了两眼。 路边林子深处有一团东西动了动。 他终于看清了,阴影里有个穿着灰色外套的老太太正拎着个塑料袋,手里还有一把小小园艺锄头。 “挖野菜呢。”老太太说。 “这会儿有野菜了?”丁霁松了口气,往那边走了两步。 “怎么没有,”老太太说,“现在嫩着呢。” “我奶奶以前都是摘菌子,”丁霁拿出手机,“我给您拍个照片行吗?” “拍吧,”老太太说,“拍好看点儿啊。” 丁霁本来就挺想奶奶的,老太太这句话一下让他更想奶奶了。 给老太太拍完照片,丁霁跟她道了个别,也不害怕了,一边往回走一边给奶奶发了刚才的照片。 -这个奶奶在挖野菜,有点像你 奶奶过了一会发了条语音过来。 “像个屁啊,我比她好看多了,还比她年轻!我又不挖野菜!谁知道有没有毒啊!” 丁霁听得一下乐出了声,抓着手机笑了半天,回到他们组休息的地方时差点儿踩着石头滑一跤。 “笑得这么开心,”前面突然传来了林无隅的声音,“摔了谁背你。” “嗯?”丁霁一抬眼,看到前面多了好几个人,林无隅靠在一棵树旁边正看着他,身后是四组的那三个女生。 他愣了愣,虽然知道被追上了有点儿郁闷,说明林无隅这组三个女生并不弱,但他还是忍不住心情一阵轻快,差点儿笑了个满脸。 “你们挺快啊。”他忍住了笑意,扬了扬眉毛。 “你们也没多快啊。”林无隅也一扬眉毛。 “怎么样?”丁霁冲他们组的人看过去,“咱们继续?” “继续。”几个人回答,都站了起来。 “走了。”丁霁扫了林无隅一眼。 “嗯,”林无隅眼睛里全是笑,低声说,“不跟我一块儿吗?” “不了,你们先休息吧。”丁霁冷酷地回答。 二组很快重新出发,往前走了出去。 但是没走多远,也就五百米不到,丁霁听到了后面传来的说笑声。 他回过头:“靠。” 林无隅那组四个人已经跟了上来。 “我们要再加快吗?”周海飞问。 “不用,”丁霁说,“跟他们一块儿走吧,最后冲刺的时候再想办法看能不能拉开距离,人多点儿走起来也有意思些。” 他们没有加快速度,林无隅他们的慢慢赶了上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你说的啊,不跟我一块儿。” “嗯?”丁霁看着他。 林无隅没说话,笑着往前走了。 他们这组明显速度更快一些,没几分钟就拉开了丁霁他们一段距离。 “追上去。”丁霁说。 大家加速,很快又超过了林无隅那一组。 “哟,”丁霁经过林无隅身边的时候也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又见面了啊小哥哥。” “你烦不烦。”林无隅笑了起来。 “你哥说我俩都很烦。”丁霁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去了。 但几分钟之后,被他们拉开了距离的林无隅组又上来了,超过他们的时候,林无隅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少年好腰啊。” “追上去!”丁霁没等他们超出十米,就发出了指令。 几个人速度又追了上去。 超车的时候丁霁在林无隅肩膀上撞了一下:“小哥哥别跑啊。” 第不知道多少回合之后,丁霁再次下达命令:“追上去!” 周海飞停下了,转头看了看他,又往前喊了一声:“四组的!等一下!” “嗯?”林无隅在前面一米的地方停下了。 丁霁看了看这个距离,的确是有点儿太近了,不太配得上追上去这个指令。 “你俩,”周海飞笑着指了指他和林无隅,“你俩从几百米追到现在一米都不让了,半小时了也不累吗?” “要不就……休息一会儿?”丁霁有些不好意思。 “累了啊?”林无隅说。 “嘿?”丁霁看着他。 李瑶也笑了起来:“服了你俩了,要不这样吧,咱们这两组就派代表单独出战得了,后面的估计二十分钟之内都追不上来,你俩先拼着吧,我们一起走不分先后了,先后就按你俩的顺序。” “这……”丁霁有些犹豫,“不太……” “好。”林无隅没等他话说完,已经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哎?”丁霁愣了。 “快追!”胡雯雯笑着喊了一声。 “追上去!” 周海飞一挥手,学着他的语气。 然后一帮人都喊了起来,笑成一片。 丁霁也顾不上别的了,他一个人扛不住这种大家一块儿冲他乐的场面,赶紧埋头往前冲了出去。 “丁霁加油——”后面不知道谁喊着。 “林无隅加油——”马上又有人跟着喊。 丁霁开始追林无隅的时候,才发现这厮冲得很快,他差不多跑起来了,才把刚才那不到一分钟时间里林无隅窜出去的距离追了回来。 “你疯了吧!”他一把揪住了林无隅的裤腰。 “不带耍赖的啊,”林无隅赶紧抓着裤腰,“拼不过就扒人裤子啊?” “我拼不过你?”丁霁眯缝了一下眼睛。 “那你别扒裤子。”林无隅说。 “谁扒你裤子了啊!”丁霁瞪着他。 林无隅垂下眼皮看了看他的手。 “我是要跟你说话!”丁霁立马松了手,还唰唰甩了两下。 “边走边说吧——”林无隅没等他反应过来,又跑了出去。 “神经病啊你!”丁霁拔腿就追。 “来追我啊来追我啊。”林无隅挥了挥胳膊。 “下一句。”丁霁说。 “追上了我就让你……”林无隅提高了声音。 “你闭嘴!”丁霁赶紧往四周看了看。 “你刚想跟我说什么?”林无隅一边小跑着一边问。 “让你气忘了。”丁霁紧跟在他后面。 “气性这么大,轰炸鸡啊。”林无隅说。 “一会儿就炸了你!”丁霁说。 这条小路在快到山顶的时候回归到了大路上,林无隅前后看了看,没有别的人。 他俩抄的是近道,而且用的是跑,没人再有他们这么强的胜负心了。 人家都是登山,他俩是跑山。 不过林无隅觉得丁霁保留了实力,山路上他其实应该跑不过丁霁,奶奶说丁霁从小就不好好走道,哪儿不好走哪儿有个台子有个坎来个栏杆的,他就往哪儿窜。 这点林无隅比不上,他从小走路都规矩得很。 但丁霁在小路上没有超他,一直都只跟在他后头。 “你是不是让我了?”林无隅边跑边问。 “发现了?”丁霁冷笑一声,“我不是让你,我是留着实力最后冲刺呢。” “是么。”林无隅看到了前面的一块牌子,距离山顶观景台还有500米,估计拐过弯就到了,他瞬间冲了出去。 丁霁反应很快,没让他拉开距离,还是死死跟在他身后,听脚步声前后差不了两米。 林无隅转过去就看到了前方的小亭子,社团后勤部一男一女两个同学正站在亭子前面。 “组员呢?”一个同学喊了起来,“怎么只有你俩?” “个人代表赛——”丁霁喊着回答。 后勤的愣了愣。 “旗子插哪儿!”林无隅从兜里抽出了他们组的小旗子。 “亭子里!”男生指了指亭子里的石桌。 林无隅冲了过去。 刚冲到桌子前,胳膊还没伸出去,丁霁突然从他身边窜了上去,一把抢走了他手里的旗子。 “哎?”林无隅笑了,“干嘛!” 丁霁扑到石桌前,把自己的旗子往上头一拍:“二!” 然后再把林无隅的旗子一拍:“四!” 林无隅撑着石桌一下笑得不行:“你是不是就要这个效果?” “输给我0.1秒,”丁霁非常愉快,一边喘着一边拍了拍桌子,“服不服!” “不服。”林无隅一指亭子后头,“那儿才是最高。” 丁霁回过头,看到了停子后面还有一个山尖尖,大概十多米高的土堆,他有些无语:“这也算……” 林无隅已经跑了过去。 他一咬牙,跟着冲了出去,扔下了莫名其妙的两个后勤部同学。 土堆上居然也有被踩出来的路,绕圈儿往上,看来的确有不少人把这儿当成最高点往上爬的。 林无隅已经绕到了土堆后面,丁霁赶紧跟过去,最后这一哆嗦不能让林无隅…… 转过去还没看清状况,丁霁就感觉自己胳膊被人拉住了,接着就被拽着甩到了土堆上。 “这位小爷,”林无隅胳膊一撑,凑到了他面前,“跑这么急要去哪儿啊?” 丁霁瞪着他,过了几秒钟忍不住笑出了声:“林无隅你怎么这么能演?” “快说!”林无隅瞪他。 “去山顶。”丁霁说。 “带买路钱了吗?”林无隅说,“这个土堆堆是我的。” “没有,”丁霁说,“我就是一个流浪天涯的可怜人,哪儿来的钱。” “这么穷?”林无隅说。 “你以为你多有钱啊,你也就这么一个土堆堆,”丁霁说,“哪儿来的脸笑我啊……” “让我亲一下就放你上去,”林无隅说,“怎么样?” “好。”丁霁马上回答。 林无隅啧了一声:“你能不能稍微反抗一下,你也太配合了吧?” “劫道的这么帅,我还反抗个屁啊,”丁霁说,“赶紧的,快亲我吧小哥哥。” 林无隅偏开头,笑得手都差点儿撑不住了。 “你快点儿,”丁霁扳着他下巴,“一会儿都上来了就没机会了。” 林无隅转过头,吻了过去。 这个吻有点儿短暂。 丁霁感觉大概没超过五秒。 倒不是因为有人来了,是他俩喘得太厉害,这会儿把嘴堵上了光用鼻子有点儿倒不过来气儿。 “靠。”林无隅有些不甘心。 “算了吧无隅哥哥,”丁霁说,“这个接吻的条件有点儿太艰难了,我都怕喷你一脸鼻涕。” “行吧,既然已经亲了,”林无隅说,“让你上去。” 丁霁爬到了土堆顶上,发现只多了这么十来米的高度,感觉上居然比在观景台那个亭子里看到的景色好了不少。 “这是我们的了。”林无隅一挥手。 “嗯。”丁霁点点头。 十分钟之后,身后就站满了人。 他俩的地盘很快就被挤得只剩下了脚底下的这一小块,土堆顶上站满了陆续到达然后发现这里才是最高点的社团成员。 “哇!这里好像看得远很多啊。” “怎么感觉就高了这么一点儿风都大了不少……” “挤一挤挤一挤,取取暖。” “喊一声有没有回音啊?” “啊——” “嗷——” “哇呜——” “没有回音?” 林无隅站在角落里,看着远处,在一堆人声嘈杂里小声说:“我们暑假找个什么山上住几天吧,肯定挺舒服的。” “好,要叫别人一块儿吗?”丁霁问。 “叫上也行,”林无隅想了想,“你想叫谁就叫谁。” “我想想啊……”丁霁沉默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哎现在想这事儿是不是太早了,暑假还有好几个月呢。” “时间过得很快的,”林无隅说,“我现在想起来在小广场看到你,还跟前几天的事儿一样,你还记得你跟我说什么了吗?” 丁霁笑了笑。 林无隅看着他:“不记得了?你还小神童呢,什么脑子。” 丁霁掏出根棒棒糖叼着,舌尖裹了裹,棒棒糖的小棍儿往他脸上一指:“看什么?” 第 100 章 100 山顶上看风景还有点儿早,漫山遍野的绿色还没有完全显现出来, 但大家还是挺有兴致, 在山顶呆了挺长时间。 林无隅和丁霁把山头上差不多所有的地方都转了转, 还在山背找到了另一个亭子,看样子是以前建的,比观景台那个旧得多。 “来张合影,”丁霁说着把自己的包往地上一扔, “就坐这儿。” “这个破亭子吗?”林无隅看看了, 亭子一圈的围栏椅子都已经脱色,他们站着的这一边,连围栏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了条凳一样的椅子。 “嗯,脸冲外边儿坐,多有感觉,”丁霁拉开自己的包, “沧海桑田, 物是人非,我们一直在。” 林无隅笑了笑, 坐到了椅子上:“怎么拍?” “早知道应该让你带个无人机出来。”丁霁说。 “我才不背, 背那个爬山……不, 背那个跑山, 我得累死。”林无隅看着他。 “那我们就只能将就一些了, ”丁霁从包里抽出了一个自拍杆, “用点儿大众款的玩意儿吧。” “你背了个自拍杆出来?”林无隅有点儿吃惊, “还这么……那么多小的自拍杆,你干嘛买个这么大的?” “不懂了吧,我平时不带它,它是有专门用途的,”丁霁把手机往杆头上一卡,开始往外抽杆子,“你看着,这个绝对是你从来没有见过的。” 丁霁每说一句都往外抽一截,抽啊抽啊。 林无隅就感觉手机离自己越来越远,杆子都开始有些弯了,他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这是个钓鱼杆改的吧?” “好,”丁霁晃了晃杆子,手机在远处跟着晃了晃,“这杆子一米八,牛逼吧?能拍个大全景。” “……犀牛。”林无隅点头。 “帮我把着点儿,”丁霁说,“这玩意儿俩手抓着都晃。” “你平时用它拍什么?”林无隅问。 “就没用过,”丁霁突然笑了起来,“我买回来以后就被震惊了,一次也没用过,人群里一打开,绝对是最蠢的那一个。” 林无隅看了看手机已经很小的屏幕:“这个取景,你要说是无人机拍的也不是不行……” “过奖过奖,”丁霁拍了拍他的腿,“来,胳膊肘撑膝盖上,一块儿看镜头。” “那还怎么抓这个鱼杆?”林无隅问。 “一人一只手抓着,”丁霁说,“腿挨着点儿就能顶着了。” “……行吧。”林无隅点了点头,按丁霁说的摆好姿势,丁霁的手抓着杆子,他抓在丁霁手稍前一些,这样看上去像是手握在一块儿。 “别看镜头了,”丁霁盯着镜头看了两眼,“太蠢了,跟怎么办讨吃的时候一个样。” 林无隅开始笑。 “别笑,”丁霁看着他,“沧海桑田。” 林无隅绷了一下脸,没到一秒就偏开头又乐上了。 “林无隅?”丁霁啧了一声,“控制一下行吗?这么抓着杆儿很累的啊。” “不好意思,”林无隅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笑得停不下来,“太好笑了。” “我骂人了啊!”丁霁发出警告。 “你等等,”林无隅再次偏开头,“我酝酿一下啊……” 丁霁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屏幕,发现就林无隅现在偏开头的姿势非常帅,他迅速也往那边偏了偏头,按下了快门。 “好了。”林无隅转回头看着他。 丁霁又按了几下快门:“好,一块儿低头看脚。” 林无隅很配合地低下了头,然后啧了一声:“我鞋好脏啊,刚跑山路弄的吧,都是泥。” 丁霁低着头没说话,只是肩膀开始抖。 “别笑,”林无隅学着他的口气,“沧海桑田。” 丁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成这样,拿着杆儿的手都笑得有些发软。 好在镜头离得远,他俩轮番狂笑不止,但他一直在按快门,只要不是丑成灰了,按个千儿八百张的,总能找到几张好看的。 下山的路上丁霁就开始挑照片,林无隅提醒了几次看脚下,他都没听。 林无隅只得一路都抓着他胳膊。 “干嘛非得这会儿弄啊?”林无隅问。 “咱俩真帅啊。”丁霁说。 “所以?”林无隅说,“就咱俩,每天都能看到,你还需要这么争分夺秒吗?” “那倒不是,”丁霁看了他一眼,“我就喜欢这感觉,就……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让我摔的那种感觉。” “行吧,”林无隅笑了笑,“你玩你的。” 下了山,社团的人还是一块儿坐车回学校,有些想逛街的就半路下车。 林无隅和丁霁没上车,他俩决定直接打个车去游乐园附近吃点儿东西然后玩一个下午的。 “注意安全。”社长跟几个不跟车走的人交待了一句。 大巴车开走之后,林无隅叫了个车,跟丁霁一块儿坐在路边等着。 “给你发一张看看效果,”丁霁说,“你就知道我这个摄影指导兼后期有多强大了……你说我再挑几张让林湛帮我修图,他会不会骂人?” “他不会,我觉得覃维宇会骂人,修图和视频后期都是他弄,”林无隅点开了丁霁发过来的照片,挑了挑眉,“这张还可以啊。” 照片加了怀旧滤镜,他俩坐在破亭子的栏杆上,看着对方,阳光从斜上方打过来,略有些灰暗的画面里带出了一片浅变的明亮。 “可以吧?”丁霁有些得意地吸了吸鼻子。 “嗯,”林无隅点点头,把照片设成了屏保,“要没那个钓鱼杆儿就更好了。” “所以我说要找林湛,”丁霁说,“咱们都拍的是全身,每张都有这个傻逼钓鱼杆儿。” “你找他啊,”林无隅说,“我不找,我怕他直接说不行。” “他要是说不行,你就耍赖啊,”丁霁说,“你亲哥,耍个赖都不敢么?” 林无隅看着他。 丁霁也转过头:“他小时候对你是不是还挺好的,见着面以后是不是对你也还挺好的?” “嗯。”林无隅点点头。 “你也没必要当一个完整的孤儿,有个哥多好,你俩是对方唯一的亲人,”丁霁说,“林湛那个性格,你要不耍耍赖,他这辈子都不一定会主动理你,你没发现么,他工作室的同事,全是性格特别开朗的,我看着都应该是大浪淘沙留下来的,闷点儿的跟他估计得零沟通。” 林无隅看着丁霁。 “听进去了没啊。”丁霁问。 “听进去了,”林无隅说,“我特别喜欢你这么一本正经地指点我。” “得了吧,学神什么脑子,”丁霁说,“谁指点得了学神啊。” “你啊。”林无隅说。 游乐园今天人巨多,附近的餐馆都是满的,不是得排队,就是得拼桌,他俩在附近转了一圈儿,最后只能先买了两个路边支个摊儿卖的汉堡。 “反正也不能吃太饱,”林无隅说,“万一进去给我颠吐了呢。” “就是。”丁霁点头,“你还恐高。” “我不恐高。”林无隅说。 “上回也不知道谁攥我手攥得把自己手心儿都掐破了。”丁霁一边啃着汉堡一边说。 “是你指甲掐进去了。”林无隅说。 “我使劲了吗?没有,”丁霁说,“谁使劲了?你。” 林无隅笑了半天:“行吧,我是有点儿害怕。” “不是有点儿。”丁霁纠正他,“你就是特别非常害怕。” 特别非常害怕的林无隅进了游乐园,首先就拒绝了跳楼机。 但是这会儿人太多,所有的项目都排着长队,只有跳楼机因为跳得快,排队的人稍微少一些。 他俩都讨厌排队,于是又转回了跳楼机跟前儿。 “跳吗?”丁霁问。 “跳呗。”林无隅说。 排了差不多半小时的队,他俩终于坐到了跳楼机上。 “你说,”跳楼机往上爬的时候,丁霁凑到林无隅耳朵边,“那天刘洋跳下去的时候,是不是就跟一会儿那种感觉差不多?” “你问他啊,”林无隅说,“他说不定过两天就回来办休学手续了。” “得了吧,可别再刺激他,”丁霁说,“我真希望他找个好点儿的心理医生好好聊聊,要不他那个状态,这辈子都毁了。” “你还挺操心。”林无隅笑笑。 “我心软,”丁霁晃了晃脚,“你们那天都没跟我似的那么拉着他,我一松手,他就下去了,那种感觉真是……” 林无隅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请专注我。” “哦。”丁霁笑了,捏了捏他手指,“鱼宝宝不怕。” “还有,别晃腿了,”林无隅小声说,“我看你晃腿看得肠子抽筋。” 丁霁笑得不行,嘎嘎乐着。 林无隅本来还跟着他一块儿乐,跳楼机突然在顶上停下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凝固了,都没有渐渐消失的过程。 其实下落并不见得有多可怕,毕竟时间短,等待下落的过程才最可怕,你不知道到底哪一秒的时候,会突然…… “啊——”林无隅跟四周的人一块儿发出了惊恐的吼声。 这次因为没有了压力,他吼得特别放肆,特别痛快淋漓。 感觉自己吼出了一嗓子美声。 跳楼机停下之后,他转过头看了看丁霁。 丁霁看着状态非常好,拉了他就往外走:“快!” “嗯?”林无隅感觉自己脚底下都还是软的,人也有点儿没回过神。 一出去丁霁就停下了,一转身,居然拿着手机,没等他反应过来,咔咔咔就是一通连拍。 “你这就很过分了啊。”林无隅笑了起来。 “惊恐万状的无隅哥哥,”丁霁笑着说,“非常可爱。” “我看看。”林无隅凑了过去。 “你看,瞳孔都还没缩回去呢,”丁霁把手机递给他,“太可爱了。” “删了。”林无隅凶狠地说。 丁霁没理他,迅速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我饿了。”林无隅说,还没走到大路上就先摸了摸肚子。 “吓的吧?”丁霁问。 “随便,”林无隅说,“反正就是饿了,我要吃点儿东西。” “去超市看看吧,外面的餐厅都是满的,里头餐厅人更多了。”丁霁说,“买个泡面吧?” “好。”林无隅立刻同意了。 刚走了没两步,他手机响了。 拿出来看到是吕乐的电话时他有些意外:“怎么吕乐还给我打电话呢?” “学校有事儿?”丁霁停下了。 林无隅接起了电话:“吕乐?” “你们社团活动结束了没有?”吕乐的声音很低。 “结束了,怎么了?”林无隅问。 “刘洋回来办手续,”吕乐说,“现在在宿舍呢。” “……又闹了?”林无隅有些迷茫,听吕乐这态度也不像是闹起来了,但要没闹起来,刘洋回宿舍拿个行李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 “他坐了半个小时了,”吕乐说,“东西也收拾完了,也不走,说是要等你回来。” 一直凑在旁边听的丁霁听到这话的时候立马吓了一跳:“他要干嘛?” “不知道,看上去还挺平静的,”吕乐说,“就是说想跟林无隅说几句话,我说林无隅社团活动去了,他说他等。” “我靠,”丁霁皱着眉,“这什么意思?” “你回不回来都没事儿,”吕乐说,“我就告诉你有这么个事儿,宿舍人都在,他要有什么异常,我们就直接报告学校了,李瑞辰分析,是不是那天你说带他赚钱了,他回来找你拜师呢。” 林无隅听着吕乐一本正经地说出李瑞辰明显开玩笑的一句话,忍不住笑了:“行吧,我现在回宿舍,大概得一个小时吧。” “好。”吕乐应着,“我们盯着他。” 挂了电话之后丁霁看着他:“真要回去?” “嗯,”林无隅皱了皱眉,“我要不回去,他一直在宿舍等着,宿舍别的人什么也别干了,不合适。” “……行吧,”丁霁看了看手机,“回就回,看看他到底要干嘛。” “或者……再玩一会儿?”林无隅说,“大老远过来,就跳了个楼……” “没事儿,咱俩还怕没机会出来玩么,”丁霁想想又啧了一声,“刚要不玩跳楼机估计就不会把刘洋勾出来了。” 林无隅笑了起来,搂住丁霁的肩。 他其实并不在意刘洋好了还是没好,回去也就是因为刘洋要找的是他,但现在受影响的是宿舍的人。 只是刚才丁霁随意的一句话,他还是听得出来,那天的事儿在丁霁那儿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丁霁的确是心软,无论怎么样,面对真的是想死的刘洋,他还是希望这人能好起来。 宿舍的门开着,屋里的气氛非常凝固。 林无隅进去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明显松了口气的感觉。 刘洋坐在他自己房间的床上,宿舍几个人都在,连周末回家了的熊大都又回来了。 “怎么样?”丁霁低声问。 “还行。”李瑞辰轻声回答,“一直也没说过话。” 林无隅脱了外套,准备往刘洋房间过去的时候,丁霁抓住了他的胳膊。 “嗯?”林无隅回过头。 “你那个,”丁霁拉着他没松手,又回头看着李瑞辰,“钥匙上那个,给我。” 李瑞辰愣了愣,拿出自己的钥匙,从上面取下了一把折叠小刀,放到了丁霁手上:“你连这个都看到了?” “你们钥匙上有什么我全知道。”丁霁把刀塞到林无隅手里。 “可以啊你。”熊大说。 林无隅把刀放到裤兜里,走进了刘洋房间。 “找我?”他站到刘洋面前。 “关一下门吧。”刘洋说。 林无隅回身把门关上了:“有事儿就说吧。” “我看了两回心理医生了,”刘洋说,“聊了挺多的,你们不用害怕我。” “我没怕过任何人。”林无隅说。 刘洋抬起头看着他:“你看不起我对吗?所有人里只有你是真的看不起我,别人可能是讨厌,害怕,同情,只有你是看不起。” 林无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是。” “为什么?”刘洋问。 “因为你什么也没为自己做。”林无隅说。 “你为自己做了什么?”刘洋问。 “所有。”林无隅说,“你能想到的每一点,我都为自己做到了,你没想到的,我也做到了。” 刘洋没说话。 林无隅弯下腰看着他:“我不想刺激你,但是你有些事儿你得知道,没谁欠你什么,你父母家人,同学朋友,你自己欠你自己而已。” “我也未必看得起你,”刘洋说,“你这种狂妄。” “我不在乎,”林无隅说,“别人的态度跟我没有关系,但是你在乎,因为你知道自己什么也没为自己做。” 刘洋冷笑了一声。 “十分钟了吧?”丁霁看了看手机。 “八分钟。”吕乐说。 “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丁霁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把耳朵贴上去听了听,又走回沙发旁边,“他俩打坐呢么。” 何家宝笑了起来:“这会儿了你还这么逗。” “不然怎么办,”丁霁说,“我也不能哭啊。” “没事儿,”李瑞辰说,“真要有什么事儿,刘洋也不可能是林无隅的对手啊。” 丁霁正想说话,刘洋房间的门打开了,林无隅走了出来。 大家一块儿看着他,都半张着嘴。 刘洋也走了出来,背着一个大包,也没看大家,也没说话,径直走到门边,然后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哎,”吴朗往沙发上一倒,“这是真走了吗?” “是。”林无隅点点头。 “关门关门关门。”李瑞辰一连串地说,“关了门好说话。” 林无隅过去把门关上了。 “跟你说什么了?”丁霁问。 “说他看心理医生了,好多了,”林无隅说,“说我看不起他但他也看不起我……” “……这算什么鬼?”熊大愣了,“然后呢?你怎么说?” “瞎扯了几句,我也没说什么,就让他为自己真正做点儿什么,”林无隅说,“也不知道能不能听进去,估计这么说几句没什么用,回去能配合医生就行。” “行吧,能这样也可以了,没吵没闹没骂人。”丁霁说。 “他说谢谢大家。”林无隅说。 “靠,真的?”熊大震惊了,“道谢了?” “嗯,但是应该是不好意思当面说,”林无隅说,“他不一向这样么,谁也不理。” “人设倒是不崩。”李瑞辰啧了一声。 “还谢谢丁霁拉了他。”林无隅看着丁霁。 “嗯?”丁霁有些意外,愣了愣之后靠在了墙上,“真不容易。” 林无隅看着他笑了笑。 丁半仙儿这个观察能力还是没到顶级。 要不就是自己的蒙人水准有大幅度提高。 “正好人都在,”吕乐拍了拍手,“下周林无隅生日的事儿讨论一下吧,有多少人,去哪儿吃,可以订桌了。” “这还要讨论?”林无隅说。 “每个人的生日都得讨论,”吕乐说,“咱们宿舍感情好。” “来来来。”熊大招手。 大家一块儿围着茶几坐了一圈。 林无隅坐下的时候有点儿想笑。 丁霁捏了捏他的手指。 “别搞小动作,”熊大说,“讨论呢认真点儿!就你俩有手可捏吗?气谁呢?” “那你捏一个。”丁霁笑着说。 熊大看了一圈,指着李瑞辰:“手给我捏一下。” “不了吧。”李瑞辰迅速往旁边一靠。 “又不是真的!”熊大瞪他。 “真的我早抽你了。”李瑞辰说。 一帮人全笑了。 吕乐把自己的手伸了出来:“来吧捏我。” 一帮人突然默契爆棚,在熊大伸手的同时,所有人都伸出了手,往吕乐手上胳膊上一通狂捏。 第 101 章 101 “生日快乐啊无隅哥哥。”丁霁趴在枕头上, 侧过脸看着林无隅。 “谢谢啊丁小霁。”林无隅笑了笑。 手机在旁边震了一下。 林无隅摸过来打开了,除去宿舍几个人的祝福之外,他意外地看到了林湛发过来的消息。 -生日快乐,可以看礼物了 “亲哥还是亲哥,”丁霁立马蹦起来跳下了床, 跑过去把那个大盒子拿了过来, “快打开吧。” 林无隅坐起来,打开了盒子。 其实他已经猜到了会是什么,但看到的时候还是很惊喜。 林湛的确还是按他那天提出来的要求, 给他做了一个微缩模型, 玻璃罩里的一只鞋, 飞溅的泥点子上有腾空的桌子和举着杯子的小人儿。 “真可爱啊, ”丁霁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我好可爱啊。” “……我不可爱吗?”林无隅问。 “你可以自己夸自己啊。”丁霁说。 林无隅也盯着模型看了一会儿:“我真可爱啊。” 丁霁觉得林无隅的生日比他的生日要隆重些, 大概是因为跳楼事件和一系列后续,宿舍的人一直处于兴奋里, 感情也比上学期要深厚了不少, 毕竟是一块儿在楼顶惊心动魄过的友谊了。 吃饭的地方是熊大和吕乐去联系的一个轰趴馆,跑了好几趟看场地,虽然丁霁觉得一共都没到有十个人, 似乎没有必要。 “你是不是嫉妒我的待遇。”林无隅说。 “嫉妒你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跟人过生日么?”丁霁说,“小可怜儿。” 林无隅笑了起来:“一会儿别忘了把给我的礼物带上, 现在咱俩的礼物可以当着别人的面儿送了, 不用躲着了。” “也得看是什么的, ”丁霁说,“万一我送个什么情趣玩意儿呢?还是得避人的。” “有吗?”林无隅马上问。 “没有,”丁霁看着他,“不是,你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黄色废料啊?” “不知道,”林无隅笑了起来,“我以前真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是怎么一步一步堕落的?”丁霁问。 “问我?”林无隅勾了勾嘴角,“你最好别问我。” “收拾收拾准备走吧!”丁霁转身打开了衣柜门,“换件外套吧……应该去给你买两件新衣服的,我每年生日都有新衣服。” “我穿你的就行,”林无隅说,“我没穿过的就是新的。” 丁霁扫了他一眼:“要不要这么明显?” “要。”林无隅推开他,看了看衣柜,拿出了他过年的时候买的一件短风衣,又抓了一件他的毛衣,“就这两件吧,裤子我就穿自己的了。” “……外套我还打算穿呢。”丁霁说。 “你是寿星吗?”林无隅说,“一会儿你那个涂鸦的围巾也给我。” 丁霁拿了围巾扔给他:“什么帽子手套是不是也要给你啊?” “不至于,都三月底了,”林无隅说,“晚上怕会冷而已。” 丁霁啧了一声。 “你让我耍赖的,我耍赖了你又啧我。”林无隅脱掉自己的衣服,穿上了丁霁的毛衣。 “你就跟我耍赖特别来劲。”丁霁说。 “也不是,”林无隅走到他面前,搂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就是跟你耍赖特别幸福,有瘾。” 有人在他们屋门上敲了两下。 林无隅松开了丁霁,丁霁一边穿外套一边说了一句:“门开着呢。” “开着又怎么样,”李瑞辰推开门,探出一只眼睛,“谁敢直接打开……好了没?许天博过来了,咱几个打车走。” “好了。”林无隅往门口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着丁霁,“我礼物记得拿啊。” “知道了!”丁霁压着声音,回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纸袋。 林无隅走进小客厅的时候,许天博转过头:“丁霁你……林无隅啊?” “你穿的丁霁的衣服?”李瑞辰看着他。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他说生日要穿新衣服。” 许天博愣了愣,笑了起来:“行吧。” “你俩真是够了,”李瑞辰说,“走走走,受不了。” “他们呢?”丁霁问。 “先打个车过去了,”李瑞辰说,“吕乐操心死了,非要提前点儿过去检查一下。” 出了宿舍,穿过走廊往楼下走的时候,有隔壁宿舍的人回来,跟走在最前头的林无隅打了个招呼:“丁霁,出去啊。” “嗯。”林无隅应着。 那人又跟丁霁打招呼:“出去啊丁……” “嗯。”丁霁忍着笑。 “哎?”那人猛地回过头,“靠,林无隅啊?” “我是大丁霁。”林无隅说,“他是丁霁。” “……可以。”那人点点头。 下了楼之后林无隅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这件风衣这么丁霁吗?” “丁霁这阵总穿这件啊,”李瑞辰说,“前天还穿了。” “记这么清。”林无隅说。 “你记这么清?”李瑞辰马上看着许天博。 “嗯?”许天博马上回头看楼上,“那谁记这么清?” 林无隅没忍住笑了:“行了,算我错。” 今天不是节假日,来轰趴馆的人不多。 他们几个下了车给吕乐打了个电话想问是在哪个包厢。 “门口有牌子,迎宾没在的话你们顺着牌子走进来就对了。”吕乐说。 门口有没有迎宾还没看清,丁霁一眼就看到了牌子。 “我靠!”他一指牌子,然后就开始狂笑。 -林大帅哥看这里!又长大了一岁哟! “这谁做的?”许天博笑得不行,拿出手机对着牌子就是一通拍,“林大帅哥你不过去合个影吗?” “我。”李瑞辰很满意地一抱胳膊,“怎么样?” “可以!”丁霁冲他一竖拇指。 林无隅过去站在了牌子旁边:“拍吧。” “您好,”里面迎宾走了出来,“请问几位是林……大帅哥生日party的客人吗?” “叫林先生就可以了吧。”林无隅说。 “熊大要求的,”李瑞辰笑着一指林无隅,“这位就是林大帅哥。” “您好,生日快乐,”迎宾往林无隅脸上扫了好几眼,笑着做了个手势,“跟我来吧,你们有几个朋友已经到了。” 之前还没明白吕乐说的顺着牌子走是什么意思,进去了才知道。 这个轰趴馆很大,一路往里有很多走廊和小厅,每一个拐角的地方都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林大帅哥往这边走! “我知道为什么刚迎宾小姐姐要看林无那么多眼了,”许天博小声说,“这一通林大帅哥的,林大帅哥的……人肯定得看看到底帅成什么样。” “是。”李瑞辰点头,“还是名符其实的。” 迎宾带了一段,前面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您好。” “这几位……是生日会的客人,”迎宾跟服务员说,又加了一句,“这就是林……大帅哥。” “啊!”服务员马上看了林无隅一眼,笑着小声说,“还真是……生日快乐帅哥!” “谢谢。”林无隅笑了笑。 跟着服务员进了包厢之后,丁霁一边脱外套一边凑到林无隅耳边小声说:“我发现你脸皮真的挺厚的,一点儿没有不好意思?” “我本来就是大帅哥,”林无隅也小声说,“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行吧,”丁霁看着他,“大帅哥生日快乐。” “谢谢小帅哥。”林无隅说。 “凭什么我是小帅哥?”丁霁问。 “谢谢帅小爷。”林无隅说。 丁霁刚要再说话,那边熊大喊了一嗓子:“你俩腻完了没!过来啊!” 包厢很大,内外两个大套间,都是蓝色调,深深浅浅搭配着,大沙发看上去很舒服,一帮人这会儿都往上挤着抢地盘,中间的台子上是各种自助式的小吃和饮料。 台子中间放着一个三层的生日蛋糕,旁边的小牌子上写着“林无隅生日快乐”。 林无隅走过去的时候,吕乐张开胳膊:“怎么样!” “谢谢,”林无隅笑着说,“太夸张了,真的谢谢。” “也不夸张,以后我们的生日都按这么来,咱们宿舍的共同资金拿一点儿,再a一下也不算贵。”吕乐说。 “下个月就是我了。”何家宝马上举手。 “好,”熊大点头,“牌子就写小宝宝生日快乐。” “会不会有人以为是满月酒?”吴朗说。 一帮人顿时笑了起来,开始计划着每一个人生日的称谓。 “先唱会儿歌或者看看电视,”吕乐说,“还有一会儿才开餐,现在就是鸡尾酒会时间。” “行,听你们安排。”林无隅往一张摇椅上一倒。 晃了两下又站了起来:“算了我坐个不晃的吧。” 丁霁在旁边乐了:“是不是想起来海盗船了?” “嗯,”林无隅摸了摸额头,“这辈子都不想玩第二次了。” “挺好玩的啊,”许天博说,“多刺激。” “你跟丁霁去玩吧。”林无隅说。 “还是玩得太少,”丁霁走到中间的台子旁边,拿了个盘子往里夹着点心,“多玩几次就觉得不过尔尔了。” “我为什么要跟海盗船较这个劲,”林无隅说,“我愿意仰望它。” 丁霁笑得盘子差点儿掉地上,他到林无隅面前,把一盘小点心递给他:“吃吧寿星,你肯定饿了。” 大家轮流唱了会儿歌,林无隅听得一阵松快一阵提不上气的,宿舍这帮人唱歌的水准实在是错落得有点儿厉害。 熊大一嗓子吼出来的时候,端着水果进来的服务员差点儿把盘子给抛出去。 “这是我们送给您的小礼物,”服务员把另一个盘子递到林无隅面前,“是一小盒生巧,生日快乐,祝您的生活有滋有味。” “谢谢。”林无隅有些意外地接过了礼物。 感觉从小到大他听到的所有生日快乐加一块儿都没有今天多。 “送礼物送礼物,”吕乐说,“人家店里的礼物都送过来了。” “来,林无隅,”熊大一挥手,往里面的套间走了过去,“来收礼物……丁霁你礼物放过来了没!” “没!”丁霁跳了起来,“等我等我。” 里间角落里有一个桌子,上面放着一个一个礼物盒子,堆成了一个小山。 丁霁跑过去,把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放在了最上面。 “这么多?”林无隅愣了。 “也不全是,”李瑞辰说,“有些是空的,服务员说多一点儿好看,给我们放了一堆盒子充场面。” 林无隅笑了起来,拿出手机:“等我拍一张。” “站到这儿来,”何家宝跑到了桌子旁边,指着对面的墙角,“那儿有个摄像机,今天晚上咱们的录像可以问他们要,过来一块儿招个手吧。” 一帮人全挤到了桌子旁边。 林无隅把丁霁拉到他身前,搂住他,小声说:“这个挺有意思。” “招手。”丁霁跟着大家一块儿举起了胳膊,冲摄像机挥着。 这一瞬间让林无隅恍惚中像是回到了之前,丁霁第一次玩无人机的时候,对着天空喊,来了来了来了,冲镜头挥手,快! 在大家一块儿挥手笑喊着的时候,他偏过头,在丁霁脖子上用力亲了一口。 “哎哟!”站在他俩旁边的李瑞辰跟被踹了一脚似地嗖就往旁边弹开了,“给他俩拖走!” “干嘛了干嘛了干嘛了!”熊大立马喊着一连串地问。 “咬脖子了咬脖子了咬脖子了,”何家宝一连串地回答,“还没天黑呢林无隅就变身了!” 一屋子人笑成一片。 “惩罚一下吧,”吕乐说,“不罚不行。” “罚他把丁霁礼物拆了,”吴朗说,“当面儿让我们看看送的是什么了不得的用品。” “可以可以!”大家马上赞成。 “我敢拿出来就不会是什么了不得的……”丁霁笑着说。 “那不一定,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熊大说,“上回你生日,林无隅也送东西了,没当场拆而已。” “结果里头果然是了不得的,”李瑞辰一指丁霁胸口的牌子,“那个牌子写着什么?” “让我们看看!”熊大凶神恶煞地走了过来,“我估计刘洋都看过了!我们居然没看过!” 丁霁笑得倒在椅子上,一扬手把链子摘了下来:“看吧。” 吕乐接过了链子,接着就被一哄而上的一帮人按在了桌子上,一块儿凑过去盯着看。 然后齐声跟小学生朗读课文似的开了口:“养——鸡——手——册——” “好了好了别念了,看就行。”吕乐赶紧说。 “我靠,”熊大说,“这是林无隅订做的吗?” “这是林无隅做的吧。”李瑞辰说。 “嗯。”林无隅笑着点了点头。 稍微有点儿尴尬,毕竟被围观了,但更多的是愉快,一拉开窗帘阳光扑了一脸的那种愉快。 “马上!现在!马上!”熊大指着礼物堆,“把丁霁那个拆了,我要看看!让我们看看,说不定是养鱼手册!” “你们是畜牧专业的吗?”许天博笑着问。 “我们是种柠檬的。”吴朗说。 林无隅看丁霁一眼,过去把礼物堆最上头的小黑盒子拿了下来。 “我拆了啊?”他又看了看丁霁。 “拆吧。”丁霁笑着说,“生日快乐宝贝儿。” “我要打他!”何家宝指着丁霁,边乐边喊,“太气人了,故意的吧!” “给你十个□□,”丁霁说,“看看能不能打得了我。” 何家宝往下看了看:“……不了吧。” 大家顿时又是一通狂笑。 林无隅把盒子放到了桌上,丁霁跟了过来,拿出了手机对着他。 “干嘛?”林无隅愣了愣。 “拍下来啊,”丁霁说,“纪念一下。” 一帮人立马轮流从他镜头前掠过,许天博平时挺文气的一个人,这会儿也被带得神叨叨的,从他镜头前经过的时候还说了一句:“大家好我是许天博。” 丁霁笑得差点儿拿不出手机。 林无隅把小盒子举到镜头前晃了晃,然后拆开了上面的小蝴蝶结。 “是不是一打开盖儿就能看到了?”他问。 “是的。”丁霁说。 林无隅慢慢把盒盖儿打开了。 “我靠,”熊大凑过来喊了一嗓子,“什么东西啊?好酷啊!” 盒子里放着的是一个黑色的金属小方块儿,根据旁边的链子判断,这也是挂脖子上的。 “是不是还能打开?”林无隅拿出了小方块儿。 “能,”丁霁说,“里头还有东西呢。” 林无隅摸了摸这个小方块儿,盯着又仔细看了几眼,方块并不是整体的,除了一个角上有一个小环是挂链子的,还能看到有几个小突起,中间还有一条缝隙。 林无隅晃了晃方块,里面没有能动的东西。 他试着轻轻抠了一下小突起,马上发现不光上面的缝隙其实是个插片,两个侧面也都是固定在同一条轴上的插片。 “你做的?”林无隅偏过头看着丁霁。 “嗯。”丁霁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 林无隅抠着侧面的第一个小突起,侧面的黑色金属转开了,露出了里头银色的内|壁,和一个黑色的小人儿,盘腿坐着的。 “这也是你做的?”李瑞辰眯着一只眼从林无隅后头瞄着看。 “这个不是,这个是现成的。”丁霁把镜头移过去,拍了一下盒子的内部,“还能打开。” 林无隅又抠着第二个小突起,把中间的插片转了出来,小黑人儿的后面出现了一个着着的银色小人儿。 把另一面的金属壁也转开之后,小方块儿变成了一个小方管。 丁霁从他手上拿走了小方块儿,走到窗户边,对着外面:“你看,这样就是一个取景框,可以给小人儿换背景了。” 他把小方管对着窗外,慢慢移动着:“看到没,夕阳,晚霞,绿色的树……” 然后又转过来对着林无隅的眼睛:“巨人的眼睛,巨人在偷看。” “太牛逼了,我靠。”熊大说,“给我摸一下。” 丁霁把小方块儿盒上,放到了他手上:“弄坏了赔啊。” “你拿着你拿着!”熊大赶紧冲旁边的李瑞辰说。 李瑞辰想也没想,拉过许天博的手:“放这儿,这好歹是林无隅铁子,弄坏了可能不用赔。” “你太单纯了,”许天博小心地拿起来,转开了一面,往里看着,“弄坏了说不定还要打我呢。” 大家对这个手工礼物震惊成分,到吃饭的时候,都还在热烈地讨论着这个礼物。 林无隅虽然已经把它挂到了脖子上,但一直也没机会再仔细看一看,毕竟一帮人都在,他再看两眼还得被起哄。 一直到吃完饭,大家开始唱歌闹腾等着消消食儿好吃蛋糕的时候,林无隅才拉着丁霁悄悄到了里间外面的阳台上。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但是晴空万里,能看到大片的灯光,一直绵延到天边。 “这个是怎么做的?”林无隅拿起小方块儿看着。 “就是切成片儿然后焊接起来,装个轴,”丁霁说,“打磨不是我弄的,实在是把握不住,覃维宇帮我打磨的。” “怎么能想到做这么个小玩意儿啊,”林无隅说,“我太震惊了。” “本来是想做个鸡笼,林湛说的,里头放一窝鸡。”丁霁说。 林无隅迅速转过头看着他。 “后来又想改成鸟笼,”丁霁说,“从圆的改成扁的,反正都觉得不够好看不够酷,最后林湛说做个方块儿。” 林无隅笑了笑:“我喜欢这个方块儿。” “本来想刻字,林湛说会破坏酷感,就没刻。”丁霁小声说着。 “想刻什么?”林无隅问。 “沧海桑田,你看,”丁霁把小方块儿打开,对着前方的一片灯光,“背景一直在变,白天黑夜,春夏秋冬,但是咱俩一直在这里……棒不棒!” “真棒!”林无隅说,“所以站着的那个是我对吧?” “是,怎么猜到的?”丁霁问。 “站着多累啊,”林无隅说,“沧海桑田呢,你肯定挑个舒服的姿势,平时你在家里永远都横在沙发上……” 丁霁笑了起来:“这么了解我。” 林无隅看了他一会儿,凑过去吻在了他唇上。 夜幕下万家灯火,他俩站阳台上裹着小北风,还没等亲出什么感动来,里屋熊大吼了一嗓子:“你俩是不是在外头!不冷啊!爱情真是火啊!进来吃蛋糕了——” 丁霁一掌拍开了林无隅:“来了!” 林无隅靠在栏杆上笑得不行。 “走,吃蛋糕去。”丁霁又扑过来抱着他亲了一口。 “我已经尝到甜味儿了。”林无隅抹了抹嘴。 番外1 番外1 “你吃完了吗?”丁霁从超市出来的时候给在对面街吃东西的林无隅打了个电话。 “还有一口。”林无隅说。 “你今天怎么吃这么慢, ”丁霁说, “我东西都买完了。” “你怎么不说今天你剩的太多呢。”林无隅说, “我出来了。” 丁霁看着林无隅从对面的拉面馆里走出来,一边擦嘴一边冲他挥挥手,然后跑了过来。 “买什么了?”他看了看兜里的东西。 “就是吃的, 还有文具,”丁霁说,“除了分给别的小孩儿的,丁满还多买了一个文具盒。” “那过去吧。”林无隅接过袋子,“你去开车。” “这话说的有派头, ”丁霁走到旁边的电动车停车位上, 把自己的电动车推了出来,“让我有种错觉。” “什么错觉?”林无隅把袋子放到踏板上, 跨到了后座,“让你有种你把刘金鹏那个破面包车开出来了的错觉吗?” 丁霁笑了起来:“就是感觉好像我有车!跟刘金鹏的面包车有什么关系!” “昨天刚坐了他的车, ”林无隅摸了摸他的腰,“他那个面包车是我关于车的最近期的记忆。” “手拿开。”丁霁发动了车子。 林无隅往前贴在了他后背上,手绕过去放在了他腿上。 丁霁叹了口气:“一会儿你开。” “我不会开。”林无隅说。 “这用会不会吗?”丁霁说,“这会骑自行车就会开!” “你这个不行,你这个是违规车。”林无隅说。 “闭嘴。”丁霁啧了一声。 “别走大街了,”林无隅说, “万一警察叔叔捉你呢?” “……本来咱们也没在大街上, ”丁霁说, “行了你别念叨了, 我明天就去换个脚踏的那种电动车,行了吧!” “那种的后座矮,”林无隅在他脖子后头亲了一口,“我坐后头就够不着你脖子吧,我只能看着你后腰。” “那你开啊,我不介意看你后腰。”丁霁说。 车速起来之后,丁霁的t恤被风吹得鼓了起来。 林无隅在后头扯着他衣服,扯下去,一撒手,嗖,t恤又鼓成了一个球,再扯下去,一撒手,嗖…… “我录下来给你看。”林无隅拿出了手机对着他的后背。 “录什么?”丁霁问。 “你衣服现在跟你生气的时候一个德性。”林无隅说,“气鼓鼓的,好容易不气了,一不小心又着了……” “我有那么大气性么?”丁霁笑了起来,回手扯着衣服下摆,塞到了自己裤腰里,“咱俩在一块儿两年多了吧,我跟你真的生过气吗?” “有啊,”林无隅把手机架在他肩上,对着他的侧脸拍了两张,“用封箱胶带把我捆起来……” “那是你活该,我不生气才怪了。”丁霁说。 “上学期那次呢?”林无隅说,“突然想换专业,还想打我?” “我就是那阵儿突然觉得压力特别大,烦躁得很,”丁霁说,“后来不也没想要换了吗?你不骂我我能打你?你都骂我废物了我不能打你?” “你根本就没有真正想去学的专业,目标都没有就嚷嚷要换,无非就是觉得学得烦,你换了哪儿都还得嚷嚷……还有你没打我,你是想打我,”林无隅纠正他,“我觉得你不敢打我。” “屁,”丁霁笑了,“我不敢打你?” 林无隅也笑了起来,下巴搁到他肩上:“你其实是个挺有数的小孩儿。” “别瞎夸,”丁霁偏了偏头,“脸拿开。” “手拿开,脸拿开,”林无隅说,“还有什么要拿开的,我干脆下车吧?” “不是,”丁霁清了清嗓子,小声说,“你这样影响我开车。” 林无隅笑着往后靠了靠:“行了,好好开你的违规车吧。” 福利院他们去年暑假回来的时候去过几次,开始是想看看东来,但是去的时候院长告诉他们东来已经被领养走了,是一对很和气的夫妻,愿意出钱给东来治手。 放下东西的时候,林无隅再一次被丁满抱住了腿,喊了两分钟的爸爸。 他们后来又去了几次,发现这孩子还挺可爱的,就说好了有假期回来的时候都会去看他。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次几他俩去看丁满了。 丁霁刚在福利院门口把车停下,人都还没下车,就听到了一声激动的问候。 “爸爸!”丁满站在福利院的栏杆后头,响亮地喊了一嗓子。 林无隅叹了口气,下了车。 不过转头看到丁满的时候,他愣了愣:“你眼睛做手术了?” “嗯!”丁满点头,“不疼。” “我看看我看看!”丁霁把车停好,东西也没拿就跑了进去。 丁满也很激动地迎了上去,仰起脸,让他看自己的眼睛,仿佛在炫耀。 林无隅拿了袋子进去的时候,丁霁正专心地看着丁满的眼睛,确切的说,是一个洞,之前院长说过,怕坏掉的眼球影响好的那只眼睛,只能做手术摘除。 当时林无隅还说如果需要钱,他可以捐助,没想到这次来就已经做了手术了。 “爸爸!”丁满看到林无隅进来,又打了个招呼。 林无隅已经懒得纠正他了,只是指了指丁霁:“那他是谁?” “爸爸!”丁满立马对着丁霁也喊了一声。 “叫爹也行,”丁霁捧着他的脸,“俩爸爸怎么分得清你叫谁?” “爸爸!”丁满很执着。 “行吧,”丁霁笑笑,“我给小朋友带礼物了,你来看看吗?” “看!”丁满点头。 林无隅每次到福利院来,都会有些不自在,健康的孩子没有几个,大多都是有病或者身体残疾的,每一眼看到的都是不自知的挣扎。 他本来就不太会跟孩子交流,这些孩子就更让他手足无措,哪怕是来了这么多回了,除了丁满,别的孩子他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聊天儿。 倒是丁霁,大概是因为家里有小绿豆,所以跟小孩儿交流起来没有障碍。 每次林无隅都是坐在旁边,看他跟小孩儿玩。 福利院里也有些大孩子,已经上学了的,这会儿也会凑过来,跟丁霁打听大学里的事儿。 义工王姐坐到了林无隅旁边,冲他笑了笑:“还是跟小朋友没话说啊?” “嗯,”林无隅笑笑,“不知道说什么。” “天生的,你看小丁就特别招小孩儿,”王姐说,“我也招小孩儿,没事儿他们都爱粘着我。” “丁满的手术什么时候做的?”林无隅问。 “开春那会儿了,”王姐说,“有个公司愿意给孩子做手术,帮联系了医院。” “是不是还得装个义眼啊?”林无隅看着丁满。 “是啊,”王姐说,“要不去上学都会吓着别的孩子吧,到时再笑话他。” “我可以捐助,”林无隅说,“给他装个义眼。” 王姐看了看他,笑着说:“你这小伙子。” “小粉条说,以后拿一颗玻璃球,放到这里头,”丁满指着自己的眼睛给丁霁介绍着,“就可以了,还能挑颜色。” “你想挑个什么颜色啊。”丁霁问。 “彩色的,黄的。”丁满说。 “黄的太不明显了。”丁霁说。 “那红的!”丁满说。 “红的有点儿吓人吧,”丁霁说,“你就不能挑个普通点儿的颜色吗?” “我又不是普通的小孩儿。”丁满说。 “哟,”丁霁看着他乐了,“你是个很特别的小孩儿吗?” “是啊,”丁满说,“我只有一个眼睛。” “厉害。”丁霁说。 “嗯!”丁满点头,有点儿得意,转脸看到林无隅走过来,他立马又喊了一声,“爸爸!” “哎呦……”林无隅偏开头,“去院子里玩会儿吧?” 院子里有几个孩子正在玩,丁满过去坐到了一个轮胎秋千上:“帮我推一下吧!” “好。”丁霁走过去推了他一下。 丁满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我刚跟院长说了,”林无隅站在他旁边,“我出钱给丁满装个义眼。” “真的?”丁霁又推了一下秋千,秋千再次带着丁满和他的笑声荡了出去,“要多少钱?” “没多少钱,我查了一下,几千到几万都有。”林无隅说。 “嗯。”丁霁看了他一眼,“你还挺上心,第一次来的时候看你那个鸟样我还感觉你真冷血。” “我只是没你这么喜欢小孩儿。”林无隅小声说。 “小孩儿不是挺好玩的么,聊好了能乐半天,”丁霁说,“听他们说话特别逗。” “怎么办,你以后也没个自己的孩子玩,”林无隅说,“只能撵着别人的孩子乐……” “你这什么语气,”丁霁笑了起来,“听着这么可气呢?” “本来就是在气你。”林无隅说。 “我气个屁,”丁霁说,“喜欢跟小孩儿玩跟想要个孩子是两回事,就小绿豆,我跟她呆一块儿超过俩小时我就烦死了。” “我马上告诉她。”林无隅说,“她晚上过来就灭了你。” “这小丫头现在谁也惹不起,天天还打拳,那天小姑父说她在学校还给小姐妹伸张正义,把六年级的按地上一顿揍,”丁霁啧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活得这么爆裂。” “多可爱。”林无隅笑了起来。 “屁,哪天打不过让人揍了怎么办,”丁霁说,“奶奶教育了她好几天,让她学会非暴力手段解决问题。” 林无隅一通笑:“奶奶好像没这么教育过你。” “男孩儿不一样,”丁霁说,“再说我小时候……还被人欺负呢。” 林无隅抬手在他脖子后头捏了捏:“谁能想到,长大以后成天欺负别人,我真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脸呢?”丁霁看着他。 “这儿呢!”丁满也没听他们在说什么,喊了一声。 丁霁笑得不行,推了秋千一把:“你知道我说什么吗?” “不知道!”丁满也跟着笑。 “不知道你还抢答。”林无隅说。 丁满看着他:“爸爸!” “啊……”林无隅转身走到旁边坐下了。 从福利院离开的时候,照例伴随着丁满的道别声。 “爸爸!” “行了回屋里去!”丁霁冲他挥手。 “爸爸!” “知道了,回吧。”林无隅也挥挥手。 车开出去之后丁霁叹了口气:“这孩子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别替他想太多,”林无隅说,“起码现在他过得还不错,以后自然也能找到合适自己的活法。” “你小时候可怜过自己吗?”丁霁问。 “没有,”林无隅说,“可怜这种感受,多半还是对别人。” “好像是。”丁霁往后靠了靠,“我手机震了一下你帮我看看。” 林无隅从他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看:“小姑发的,说给奶奶订做的衣服做好了,让我们顺道去取了再回去……在哪儿啊?” “你……爸妈家那边,就特别旧的那个商场,我一下想不起来名字了,”丁霁说,“就三楼全是做衣服的。” “我知道了。”林无隅说。 “你要不愿意过去,就先回奶奶那儿,我自己过去拿。”丁霁说。 林无隅有两年没回过他爸妈家了,也没跟父母联系过,如果不是这会儿突然要去附近给奶奶取衣服,丁霁脑子里都已经完全不会再想起这两个人。 “不至于,”林无隅说,“又不是去他们家里取衣服。” 不过林无隅没告诉丁霁,这个商场旁边就是个大市场,附近居民买菜和油盐酱醋茶最方便的去处。 主要是他没觉得能这么巧就碰上。 所以当他俩刚在街边的停车位上把电动车停好,一转身就看到老爸拎着一个大兜迎面走过来的时候,他和丁霁同样震惊。 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距离太近,近到他能看到老爸眼角的皱纹。 六目相对,这气氛非常神奇,尴尬都谈不上,也没有好久不见的感受,特别是看到老爸冷漠的眼神时,林无隅甚至连刚开始有点儿冒头的感慨都慢慢收了回去。 老爸没有跟他们说话的意思,只是停在原地看着他俩。 林无隅也没有说话,沉默地跟他对视着。 这种场面让丁霁很为难,这个招呼是打还是不打,如果不打招呼,是继续杵这儿还是扭头走人? “回来了啊。”对面终于开了口。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丁霁放弃了问候,沉默地站在旁边。 “买菜呢?”林无隅问。 “嗯。”他爸看了看手里的兜。 “都挺好吗?”林无隅又问了一句。 “好着呢。”他爸说完就转了身,往街对面走了过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人群里。 丁霁听到林无隅很轻地叹了口气。 “早知道不让你过来了。”他看了看林无隅。 “没事儿,”林无隅说,“没什么感觉,就是突然觉得像是陌生人……以前也会偶尔觉得他们很陌生,觉得他们是我父母有些不可思议,但也从来没这种陌生人的感觉。” “太久没见了吧。”丁霁说,“不过我跟爷爷奶奶十年不见也不至于这样。” “走吧,去取衣服。”林无隅搂着丁霁的肩,往商场走过去,“感觉我爸状态还可以。” “气色挺好的,”丁霁说,“虽然有点儿见老。” “有皱纹了。”林无隅说。 “皱纹都会有的,”丁霁摸了摸自己的脸,“以后咱俩也得有一天满脸褶子……” “现在先不要做这种想象吧。”林无隅说。 “怎么?”丁霁斜了他一眼,“接受不了?颜狗!以后肯定变心!” “放你的屁。”林无隅说。 “那你放一个?”丁霁说。 “我现在天天照镜子都看到一个英俊的小伙儿,”林无隅说,“我转过头,还能看到一个英俊的小伙儿,我为什么要去想象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头儿啊!” “也是,”丁霁想了想,“太突然了,还是得循序渐进,有个几十年的适应过程。” “才几十年。”林无隅说。 “嗯?”丁霁没明白,看着他。 “咱俩在一块儿算算都到不了一百年,”林无隅说,“很短啊。” “你这么想当然就很短了,”丁霁说,“你换个说法,比如,一辈子,是不是听起来就很长了,哇塞一辈子啊。” “哇塞一辈子我都跟这一个人在一起啊。”林无隅笑了起来。 “听您这意思是不是有点儿失望啊?”丁霁说,“没试过跟别人在一起是不是有点儿遗憾?” “那倒没有,”林无隅马上说,“一辈子拆成两下或者拆成几下,哪有整的过瘾啊。” “反应挺快,”丁霁啧了一声,“说起这个一辈子啊,下周鹏鹏结婚我们真的还送床被子吗?会不会很土?” “鹅绒被!怎么土了!”林无隅想想又有点儿感慨,“他真的是要结婚吗?不是办个酒席骗份子钱?” 丁霁听乐了:“当心他骂你啊。” “就是有点儿回不过神,”林无隅说,“咱俩还在上学,他居然要结婚了。” “合适了就结吧,他一直都想结婚,”丁霁说,“毕竟从小也没有真正自己的家,表叔对他再好,人家也有自己的孩子,也不是他自己家。” “嗯。”林无隅想想,“这倒能理解。” “你有家啊,”丁霁马上提醒他,“一会儿取了衣服就回家,别羡慕别人。” “我知道,”林无隅笑了起来,“你紧张什么。” “怕你想太多。”丁霁说。 “我现在除了想你,基本不想别的。”林无隅说。 “腾点儿位置,想着点儿一会儿买个大红包,”丁霁说,“装份子钱。” “知道了。”林无隅顺手在他耳垂上捏了捏。 番外2 番外2 “鹏鹏那个钱我就借了啊, ”丁霁盘腿儿坐在床上, 低头看着手机, “他说年底能还上。” “这还问我?”林无隅把奶奶的摇椅搬到了卧室里,这会儿躺上头一下下晃着,“我要说不借, 你能答应吗?” “我不是在问你,我是在告诉你,”丁霁看了他一眼,“你又把椅子搬进来,一会儿奶奶回来抽你。” “她回来的时候我扛着椅子就出去迎接她了, ”林无隅说, “这椅子是真舒服,爷爷手艺不是吹的, 这椅子有二十年了吧?一点儿都没松动。” “十五六年了,”丁霁说, “我小学的时候就喜欢睡上头。” “刘金鹏那个店什么时候能开起来啊?”林无隅继续晃着,偏过头看着他,“开起来了怎么办的吃穿用度就都从他那儿搜刮了吧?” “他还从这边儿给寄过去吗,”丁霁笑了起来,“我看他店里卖的东西都未必有林湛给怎么办买的高级。” 林无隅啧了一声:“这狗让他惯得不像样子了,咱们回来之前我不是把我机子拿他家去放着嘛, 他让放怎么办那屋, 坏狗居然不让我进去!” “其实真没想到, ”丁霁说, “当初说要把狗搁他那儿的时候,他不知道嫌弃成什么样了,现在要想拿走估计不太可能了。” “我们再养个猫吧。”林无隅说,“狗被抢了,还是得有个自己的宠物。” “谁养?”丁霁问,“俩住宿舍的,还忙得要死。” “你啊,”林无隅说,“你不是不打算考研么,你毕业以后就回出租屋住去,然后养猫。” “……你计划得挺好啊?”丁霁说。 “比养狗省事儿,还不用出去遛。”林无隅晃了晃椅子。 “那怎么不是我考研你去上班养猫。”丁霁放下手机,跳下床,一条腿跨到了椅子上。 “哎哎哎,”林无隅抓着他胳膊,“不合适吧,在家呢,搞得这么涩晴,爷爷奶奶回来了怎么办。” “你想什么呢?”丁霁坐到了他腿上,“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儿正直的内容了?” “你这姿势还跟我说正直?”林无隅看着他。 丁霁笑着低头亲了他一口,脆响。 “行吧,反正我已经发现了,奶奶平时回家,拿了钥匙就开门,利索着呢,”林无隅说,“只要是咱俩同时在家,她钥匙不抖个两分钟都掏不出来。” 丁霁一下乐出了声音:“你也发现了啊?” “不是,”林无隅在他嘴上弹了一下,“你还好意思笑?多尴尬啊。” “你以为咱俩在屋里排排坐着看新闻,她进来的时候就不抖钥匙了?”丁霁问。 林无隅叹了口气:“老头儿老太太太懂事了也不好。” 丁霁撑着椅背用了用劲,椅子晃了起来,他捏了捏林无隅的下巴:“你刚说你不考研了去上班养猫吗?” “我是说你考研,我就去上班养猫。”林无隅笑着说。 “我不。”丁霁很干脆地回答。 “你爸能放过你么?”林无隅问。 “他现在不怎么管我,”丁霁说,“我再读个研出来也没什么意义,本来也不是读书的料。” “哎,这话说的,”林无隅说,“你是要气死谁啊?小神童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比跟人说你玩着考上的h大都气人。” 丁霁叹了口气:“气人就气人吧,我就是不喜欢上课,这事儿你别拦我啊。” “不拦你,也不会跟你说什么以后别后悔,”林无隅说,“你想怎么样都行,奶奶说的,只要不干坏事儿,你想去要饭也可以,只要你觉得要得开心。” “那就不必了。”丁霁赶紧说,“虽然我吃饭没你那么讲究,但是还是要正经吃的。” 林无隅笑得椅子都抖了。 “行吧我要是上班了,就养只猫给你玩,”丁霁说,“你到时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你要真不考研,我怕杨叔叔要骂人,你现在没事儿都老帮他干活了。” “成天杨叔叔杨叔叔……”林无隅叹了口气。 “我也没当别的学生面儿叫,”丁霁嘿嘿笑了两声,“我都叫年轻了,应该是杨大叔。” 林无隅其实并不介意丁霁毕业之后是工作还是继续上学,丁霁总体来说是个有谱的人,不喜欢念书了就去工作,以他的脑子,干点什么都没问题,说不定哪天又想念书了,再回去考也能考得上。 只是丁霁他爸妈现在都还不知道他的决定,想当然地认为他会一直读下去,到时还不知道会不会又闹起来。 “哎。”林无隅伸了个懒腰。 “担心我爸妈生气?”丁霁问。 “别老猜这么准,”林无隅说,“烦死了,一点儿神秘感都保持不了。” “你叹个气还要保持个屁的神秘感啊叹了一个神秘的气……”丁霁又晃了晃椅子,“放了一个神秘的屁……能唱出来了。” “下去。”林无隅推了他一把。 “干嘛?”丁霁没动,“现在气性这么大?一句话就赶人走?” “不是,”林无隅往下扫了一眼,“压着我了。” “我坐这儿半天了,现在压着你了?”丁霁很不屑。 林无隅没吭声,只是看着他。 丁霁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一边赶紧下了椅子,一边忍不住笑:“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我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无意识的,我眼下对你只有纯洁的爱情……” “给我拿瓶冰红茶。”林无隅说。 丁霁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对身体不太好吧?你不如拿水冲一下呢。” “滚蛋,”林无隅说,“我就是要喝水。” “好好好。”丁霁跑进了厨房,拿了冰红茶给他,“就还两瓶了,这两天咱们喝得有点儿多,一会儿得去超市补一提,要不小绿豆过来一看就剩这点儿了,肯定得怒。” “再买点儿冰淇淋吧,双色那种,”林无隅说,“好久没吃了,学校冰柜里全是三色的。” “行,”丁霁也往下看了看他,“你一会儿好了就去吧。” “……你别老提醒我,别老盯着我,我很快就能好。”林无隅很无奈地冲他挥了挥手,“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我去洗个脸。”丁霁出了卧室。 林无隅喝了几口冰红茶,感觉挺舒服,起身打开衣柜,抽了一件t恤出来,是丁霁的,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俩现在衣服基本都混着穿。 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走到客厅的时候,林无隅听到客厅的门锁响了一声。 今天奶奶回来居然没抖钥匙? 他赶紧把t恤往下扯,虽说什么也没干,但一想到奶奶每次出门都觉得他俩会趁着家里没人干点儿什么,他就很尴尬。 还没等扯好衣服,门已经开了,小姑拎着一兜菜走了进来。 林无隅的t恤刚扯了一半,还有一半卷着没拉下来。 她进屋一抬头就愣了愣:“哟。” “小姑来了啊。”林无隅把衣服扯好,正想着再说点儿什么证明一下自己只是换了件衣服而已,丁霁突然从厕所出来了,挂着一脸水,看着跟刚洗完澡似的。 “哟。”小姑又愣了愣。 “小……”丁霁话还没说完,小姑已经转身又出门去了,手里还拎着菜。 “我靠,”丁霁反应过来,赶紧跑过去一把把她拽了回来,“干嘛呢你跑屁啊?” “收拾完了?”小姑问。 “收拾什么啊!”丁霁说,“我俩准备去超市给小绿豆买饮料!” “这两天把她的冰红茶都喝光了。”林无隅说。 小姑打量了他俩一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哎呀,你俩吓我一跳。” “不是你吓我们一跳么?”丁霁说,“我们是清白的。” “行了吧你闭嘴,”小姑笑着推开他,把菜拎进了厨房,“你俩去超市赶紧去吧,一会儿奶奶回来该张罗做饭了,你们回学校之前这几天都隆重着呢。” “小绿豆呢?”丁霁说,“兴趣班下班了吧。” “在家生气呢,”小姑说,“打了同学,被她爸说了一顿,这会儿正闷屋里反省,不肯出来,晚点儿她爸带她过来,你俩帮着劝一下。” “为什么打同学?”林无隅问。 “见义勇为呗,”小姑叹气,“她同桌被欺负了,她就打人。” “那这要被我小姑父批评了肯定委屈啊,”丁霁说,“她是做好事呢。” “所以让你俩看看能不能劝一下,做好事也不能抬手就打人吧,”小姑说,“现在都成恶霸了,今天两家带着孩子上学校去跟老师面谈,那孩子见了她就哭,话都说不出来。” “小姑,听你这语气,”林无隅靠到墙边笑着说,“其实还挺得意啊。” “哟,”小姑捂住了嘴,“听得出来?” 丁霁乐了:“听得出来啊。” “那小孩儿是烦人,家里也不管,放假了他们几个同学一块儿去兴趣班,又欺负小姑娘,”小姑皱着眉,“就是欠揍……但是我不能这么说啊。” “打人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林无隅说。 “对嘛!”小姑拍拍巴掌。 “你看她哥,小时候一般是跑,跑不掉才打。”林无隅说。 “林无隅?”丁霁看着他。 “她哥要打你了,”小姑笑了起来,“快去买饮料,一会儿跟小绿豆聊聊。” 丁霁拎了一箱冰红茶,又拎了一箱可乐,最后抱了一堆冰淇淋。 林无隅看了看购物车:“可以了,再拿点儿零食吧。” “奶奶昨天还说你吃得比猪多。”丁霁说。 “以前她可不这么说,”林无隅叹气,“现在熟了,我地位一落千丈。” “比鹏鹏还是高点儿的,”丁霁说,“鹏鹏是低层。” “我回学校马上有个无人机大赛的评委的活儿要干,肯定很累,”林无隅伸手拿零食,“得提前补一补。” “评委能有多累?”丁霁看着他,“你要说拿个捕网跟着走我都信你累了。” “行吧。”林无隅犹豫了一下,从车里拿出了一包豆皮,放回了架子上。 丁霁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你打算怎么跟小绿豆聊啊?”林无隅推着车往收银台走。 “随便怎么聊都行,你以为她爸妈说的那些她真的听不进去么,”丁霁说,“我哪怕把他们的话重复一遍,小绿豆就能听了。” “嗯。”林无隅笑了笑。 丁霁的判断还是挺准确的。 小绿豆往他床上一躺,叹了口气:“行了,我都知道,我打他是不对,要打也不是我来打。” “吃吗?”林无隅递给她一个冰淇淋。 “打人解决不了什么根本问题,他怕我了,不敢欺负我,不敢欺负我罩着的人,”小绿豆接过冰淇淋,“但他没觉得自己错了,他还可以找别的人欺负。” “嗯,”丁霁点点头,“你本来也没有替他爸妈教育他的义务。” “但你说就这个事儿,”小绿豆看着他,“我除了揍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讲道理?告状?” “告过状吗?”林无隅问。 “我没告过,别人告诉老师了,老师说他也没用,”小绿豆一脸嫌弃,“他爸妈也不管。” “你想没想过要打不过怎么办?”丁霁笑了笑。 “我当然挑我打得过的啊,”小绿豆说,“我又不傻,打不过的我就只能安慰一下被欺负的人,起码让她别那么难过,觉得谁都不帮自己。” 林无隅笑了起来,吃了口冰淇淋,没有说话。 “那你现在都校霸了吧?”丁霁说,“起码现在你有一个另外的解决办法了。” “恐吓吗?”小绿豆问。 “嗯,”丁霁点点头,伸手一抓旁边林无隅的衣领,“我警告你最后一次。” 林无隅看着他,一秒钟之后开始演:“干什么!你放开我!有本事打我啊!” “我打人什么样你没看过也听说过,”丁霁指着他,“你要再找我家小绿豆的麻烦……” “放开我放开我!”林无隅挣扎着往后退。 丁霁松了手,指着他:“没有下次了!” “你俩真是够了,”小绿豆趴在床上笑得脆响,“行了我知道了,别演了。” “演完了。”丁霁拍了拍手。 “我以后会注意的,”小绿豆吃了一口冰淇淋,“其实我生气就是我爸劈头盖脸就骂我打人不对,也不管我是为什么。” “他着急,”林无隅说,“一个小姑娘,力量啊体力啊,都比不上男生,万一吃亏了怎么办。” “他不说我都明白,”小绿豆皱了皱鼻子,又看了他俩一眼,“你俩还真是,默契啊,一看就是情侣。” “别打岔,”丁霁说,“你现在受教育呢。” “我知道啦!”小绿豆翻了个身躺着,“知道啦!” “豆儿。”林无隅叫她。 “嗯?”小绿豆应了一声。 “尽量做自己能控制结果的事。”林无隅说。 “知道啦。”小绿豆点头。 作为感谢,他俩回学校头一天,小绿豆送了他俩一个自己做的蜡烛,是两个亲嘴的小人儿。 如果她没有介绍一下这个作品叫做“你俩在亲嘴”,林无隅觉得基本就是靠在一起的两根棍儿。 不过他还是很珍惜,上飞机的时候怕被压坏,都没搁行李箱,一直拎着袋子。 “我度蜜月去找你啊。”刘金鹏在旁边跟丁霁交待着,“你俩管住就行。” “你这蜜月度得是不是有点儿太凑合了?”林无隅说。 “第一站!”刘金鹏说,“我专门挑的从那边出境,我是为了看看你俩!” “好,”丁霁说,“带你俩玩。” “回来的时候也从那边回,给你们带东西。”刘金鹏说。 “不好拿就别带了,意思到了就行。”丁霁说。 刘金鹏摆摆手:“还是得带,我不是那种有了媳妇儿忘了……兄弟的人。” “谢谢。”林无隅笑了起来。 “有时候我就瞅你这个笑特别来气。”刘金鹏瞪了他一眼。 “谢谢。”林无隅笑着过去搂了搂他。 现在他俩回学校,家里都不派人送了,已经不稀罕了,没有了第一次出门时的不舍之情,每回都是刘金鹏接送,刘金鹏要是没时间,他俩就得自己打车。 倒是回学校接机,现在基本都是林湛开车过来。 头两回是丁霁打电话烦来的,后来不知道是怕了丁霁,还是习惯了。 挺好的。 林无隅走到停车场,看到坐在车里玩手机等他们过来的林湛时,都会有种说不上来的温暖感觉。 丁霁过去打开后备箱:“怎么这么多东西?行李怎么放啊。” “扔后座。”林湛头都没回。 丁霁和林无隅把后箱里的工具和装模型的箱子都拿到了后座,把行李塞了进去。 林无隅坐到了副驾,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问:“还是你请吃饭吗?” “我说不请管用么,”林湛等丁霁关好车门,发动了车子,“你俩脸皮那么厚,说什么都当夸奖来听。” “那是丁霁。”林无隅说。 丁霁在后座一通乐。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林湛打开了音乐。 丁霁在后座笑得呛了一下。 “你俩自己去考个本儿吧,”林湛说,“谁先考下来,这车就给谁开。” “你要换车了?”丁霁马上坐直了。 “嗯。”林湛点头。 “我从宿舍,开车到食堂,再开到教室?”林无隅说。 “给丁霁了。”林湛说。 “谢谢湛哥。”丁霁立马接上。 番外3 嚣张番外3 丁霁一直是早晨起床困难户, 虽然无论需要多早起, 他最终也总能起来,但每次都像是要被拖去刑场。 自打开始跟着林湛混, 林无隅发现他起床变得不那么困难了。 今天丁霁一早就有活儿要忙,林无隅打算回学校。 他一大早起来的时候发现丁霁已经起床了,正在客厅里打着电话:“机器八点就得就位,面包车就可以, 叫小李和那谁过去帮一下……九点半?不行, 八点半光线就变了……不行,大哥,你听听我的声音, 是不是很坚定?听着啊,不!行!” 林无隅枕着胳膊笑了起来。 刚笑了两声,一个黑影从上铺跳了下来, 没等他偏开头, 就已经直接落在了他脸上。 “哎!”他喊了一声。 这是丁霁……不,这是他俩的猫。 领养回来的时候是个圆脸大耳朵的小可爱, 丁霁给起了个名字叫丁大圆, 结果没到一个月, 丁大圆的脸就越来越尖变成了瓜子儿脸。 丁霁立马给它改了名字, 叫车座。 林无隅非常反对, 但是反对无效, 因为这猫一直是丁霁伺候着, 丁霁提醒他, 他没有话语权。 车座在林无隅脸上蹬了一下,跳到了旁边的桌上,非常轻盈且熟练。 上铺已经被它占领,下床踩脸跳上桌子的这套动作,只要林无隅在,就一定不会有偏差。 “哎……”林无隅捂着脸叹了口气。 “起了没?”丁霁打完电话走进了卧室。 “醒了,”林无隅伸了个懒腰,“本来想起的,但是被车车踩回去了,现在起不来了……” 丁霁也伸了个懒腰,扑到他身上一趴,闭上了眼睛:“哎……我好困啊,我不想起来。” “你都起来半小时了吧?”林无隅抱住他,捏了捏他耳朵。 “嗯。”丁霁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今天是不是要拍那个什么光影变化最酷的那一部分?”林无隅问。 “是。”丁霁还是闭着眼睛。 “林湛跟你一块儿去吗?”林无隅又问。 “不跟,”丁霁说,“就我跟苗哥在现场,他已经把模型拉过去了,还有些工作人员。” 林无隅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没说话,只是又搓了搓丁霁后背。 “一会儿有送餐的过来,我留的你电话,”丁霁说,“你吃完再回学校吧,反正今天杨叔叔那边也没什么要你帮忙的。” “你吃什么了?”林无隅问。 “昨天买的小面包,”丁霁叹了口气,“还有牛奶。” “要不你晚点儿过去,”林无隅说,“等早餐送过来了再吃点儿?” “我的胃吧,它不姓林,”丁霁撑着床板慢慢坐了起来,又揉了揉眼睛,“这个丁胃胃实在是吃不下别的东西了。” 林无隅笑了起来,枕着胳膊:“那你那边完事儿了给我打电话吧,我晚上请你吃大餐。” “行。”丁霁点了点头。 丁霁还没有毕业,但现在基本算是林湛的员工了,有时间就全在林湛工作室那边干活。 每次有活儿都喊累,但每次又都干得兴致勃勃。 虽然专业完全不对口,但林无隅觉得无所谓,考h大,报专业,都是丁霁自己做主,无论他最初的出发点是什么,都是他自己决定的事。 现在他选择去林湛的工作室帮忙,也是他自己的决定,他觉得有意思,他也拿得下来。 不过…… 林无隅吃完丁霁给他叫的早餐回学校之前,先去了一趟林湛家。 林湛穿着睡衣来给他开的门。 “你还没起啊?”林无隅站在门口,林湛刚起床的时候总有点儿不怎么友好,他得时刻准备着。 林湛冲他招了招手:“起了,没下床而已,进来吧。” 林无隅进了屋,怎么办穿着条粉蓝色的绣花裙子扭着屁股跑了过来,冲他摇着尾巴。 “……它是个公狗吧?”林无隅蹲下捧着怎么办的脑袋揉着。 “又看不出来,”林湛说,“而且这裙子挺好看的。” “行吧,”林无隅拎着怎么办的前腿儿让它站了起来,又看了看,“是挺好看的。” “有事儿吗?”林湛倒了杯果茶给他。 “你今天不去现场吗?”林无隅站了起来,“丁霁说就他和苗哥两个人?别的就是工作人员了?” “嗯,”林湛点点头,“怎么了?” “不是,”林无隅喝了一口果茶,“这个客户不是挺重要的吗?你们以前也没做过这样的视频,你就让苗哥带着丁霁这么个新手……” “是丁霁带着苗哥,苗哥给他打下手的,”林湛纠正他,“这次拍摄所有的决定都由丁霁拍板。” “……他一个新手啊,”林无隅说,“你这么放心吗?” “丁霁如果有兴趣想做的事一定能做好,他不是表面上看着的那么大咧,”林湛看着他,“他一但开始较劲,能做到的事就不是一个普通‘聪明人’能比的。” 林无隅没说话。 “复读机,”林湛说,“这话是你说的吧?一字不差。” “以前没发现你记忆力这么好啊?”林无隅说。 这话是他说的,上半年的时候丁霁想去林湛工作室混,林湛不让,林无隅私下去找过林湛,这话就是那会儿说的,都快半年了。 “当初跟我信誓旦旦,现在要打自己脸么?”林湛说。 “我就是有点儿担心,”林无隅晃了晃杯子里的果茶,“万一搞砸了,你肯定不会说他什么,他自己会过不去的。” “所以他不会搞砸,”林湛说,“这个客户本来就是他谈过来的,以前大壮去聊过几次都没成,丁霁去了两回,直接把协议签下来了,我不让他做主不合适。” 林无隅定了定:“他没跟我说。” “你一个保研资格都看不上的学神,”林湛说,“他可能觉得这在你看来也没什么吧,或者想给你个惊喜,也正常。” “我保研了啊,我没说看不上。”林无隅啧了一声。 “你是不是说算了还是保研吧,不需要浪费时间证明自己肯定能做到的事。”林湛说。 “你身上是不是有录音笔?”林无隅过去往他兜里掏了掏。 “你的事儿我还是上心的,”林湛笑了笑,“换了别人我记不住这些个废话。” “行吧,”林无隅坐到了沙发上,抱住跳上来的怎么办,掀起它的小裙子,在它肚子上揉着,“我对他还是有信心的。” “就是太宝贝了总怕他受委屈。”林湛说。 林无隅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他没说话,林湛也没再理他,过了一会儿才走到他面前:“你不走么?” “哎别老撵我!”林无隅抱着怎么办倒在了沙发上,“你看看时间行吗?我到这儿一共才十分钟,聊会儿行不行啊?” “聊什么?”林湛坐了下来。 林无隅并没有准备什么话题,需要专门聊的内容已经说完了,他转过头看着林湛,过了一会儿才问了一句:“上次何总给你介绍的那个女孩儿去见了吗?” “你真是没话说了……”林湛看了看他,“哪个啊?” “第四个,”林无隅说,“她不是说这个绝对优秀,无数精英在她身后匍匐前进,哭喊着求女神回头瞅他们一眼……” 林湛靠在沙发里笑了好半天:“没去。” “你要不就随便去见一个,然后说不合适,”林无隅说,“要不她那么热情,又是你们铁杆合作方,肯定还会继续给你介绍的。” “不会了。”林湛回答。 “嗯?”林无隅看着他。 “我已经跟她说了,”林湛说,“我不举,就不祸害别人了。” 林无隅愣了愣,好一会儿才艰难而小心地问一句:“真的?” “你脑子呢?”林湛说。 “你脑子呢,找借口还能找这样的借口?”林无隅说。 “无所谓,”林湛说,“我举不举的也不影响我工作。” “那你不如说你喜欢男的呢,”林无隅说,“起码功能还在啊。” “那她要开始给我介绍男朋友怎么办?”林湛说,怎么办冲他叫了两声,他伸手摸了摸怎么办的脑袋,“没叫你,乖。” 林无隅愣了两秒,抱着怎么办笑了能有一分钟:“你厉害。” 丁霁的手机在兜里响了第三次的时候,他才终于有空掏出来看了一眼,本来以为是林无隅的电话,看到熊大两个字的时候他非常失望。 “干嘛?”他接起电话。 “今天回学校吗?”熊大问,“你这星期都没回来吧?论文也不写了?是打算直接辍学了吗?” “谁说我没写,”丁霁说,“怎么了?” “晚上聚餐啊,”熊大提高了声音,“散伙饭!” “不是,”丁霁有点儿想笑,“现在就吃散伙饭?散完了还天天一个宿舍呆着?” “小宝说的,散伙饭得吃好几顿,一直散到毕业,”熊大说,“今天是散伙饭no.1顿,下一顿看大家时间。” “行吧,”丁霁笑着说,“我下午回学校。” “那等你啊,”熊大说,“我们先订桌了。” “好。”丁霁应着。 今天的活儿还挺顺利,超出了丁霁的预期,他本来是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今天时间没抓对,错过想要的光线,明天再来一次。 但是今天最重要的一部分一次就成功了,没出什么问题,他看片子的时候觉得简直完美。 这次是用微缩模型拍个故事,形式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合作的公司是个牛逼公司,他好不容易……好像也不是特别不容易,总之就是拿下了合作,故事对方也喜欢,做成了能给林湛工作室增加一个牛逼的成功案例。 他做得挺卖力的,林湛对他完全放手的态度也给了他很大的鼓励,虽然苗哥觉得他上的那四年学似乎有些白费了,他却并不觉得遗憾。 这四年并没有白费,任何东西只要学了,就是积累,在你感觉不到的各种细节里。 “收了吧?”苗哥过来问了一句。 “嗯,”丁霁点点头,“一会儿你安排一下大家吃饭什么的,我今天回一趟学校,晚饭就不跟你们一块儿吃了。” “那你把东西带回去,”苗哥说,“今天用的都是林湛的宝贝,你明天给他送过去也行,一会儿我车人多,我怕弄怕了。” “好。”丁霁笑笑。 把东西都装好放到车上之后,他给林无隅打了个电话:“我完事儿了啊,一会儿我先把东西给林湛送回工作室,然后回学校。” “来吧,”林无隅说,“我就在工作室呢,你正好接我。” “你怎么跑工作室去了?”丁霁愣了愣,“你没回学校吗?” “没,”林无隅笑了笑,“今天也没什么事儿,跟林湛聊了一会儿,中午就在工作室后面那个卖卖提吃的饭,就懒得再跑回学校了。” “那行吧,我马上过去。”丁霁的心情因为能提前大概一个多小时见到林无隅而变得非常愉快。 林湛今天跟林无隅泡了大半天,心情不知道怎么样,丁霁到工作室的时候,林湛在他自己的休息室里睡觉,关着门。 “我叫他起来吧。”林无隅说。 “别叫了,”丁霁说,“他那个便携式起床气一天二十四小时只要睡超过五分钟就能有,还是别招惹了。” “那走吧,”林无隅说,“车就放停车场吗?” “嗯。”丁霁点头。 他俩之前都把驾照给考下来了,因为拿本儿的时候丁霁排在林无隅前头,所以林湛把他的车给了丁霁。 不过这车平时他俩都不开,一般都搁停车场,要出门的时候才会过来开走,得到毕业之后他俩出去自驾才能开个痛快了。 “那个是不是李香香?”出租车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林无隅眯缝了一下眼睛,指着前面的路边。 “是,”丁霁靠到他身上往外看着,“旁边那个是不是余皓东?” “我看不清,”林无隅一边摸出眼镜一边小声说,“余皓东不是一毕业就出过了么?” “就是余皓东。”丁霁扯着眼角把眼睛拉长又看了看。 林无隅对于余皓东怎么会突然回国以及他跟李瑞辰到底怎么回事并不是太关注,这会儿丁霁这个扯眼角的动作倒是让他更在意。 “你是不是近视了?”林无隅问。 “没吧?”丁霁说,“干嘛问这个?” “近视的都这么扯眼角。”林无隅说。 “哦?”丁霁想了想,又扯了扯眼角,“我没注意,这样能看得更清楚。” “一会儿去查一下视力吧,”林无隅说,“你这阵总熬夜。” “毕业论文得搞啊。”丁霁小声说。 “我说了我帮你。”林无隅说,“你到时直接去答辩就行。” “我谢谢你啊神仙,”丁霁笑了起来,“没你我还毕不了业了呗。” 林无隅想了想,凑近他小声问:“我是不是太操心了?” “是。”丁霁点头。 “以后我注意点儿,”林无隅说,“我改正。” “别啊,”丁霁马上转头看着他,“你不操心我你操心谁去啊?” 林无隅也看着他:“不是,我是怕你觉得……” “我不觉得,”丁霁说,“我没觉得啊,你别给我加戏,我就要你操这个心,你就得替我操心,特别愁苦的那种。” 林无隅使劲儿把眉毛拧了起来。 “干嘛?”丁霁瞪他。 “是这样么?”林无隅拧着眉,“这种愁苦,可以吗?” 丁霁往椅背上一靠,嘎嘎地乐了:“对,就这样。” “行。”林无隅笑着点了点头。 “别乐了,”司机回过头,“给钱,下车。” 林无隅笑着扫了码,下车之后他又往车开过来的方向看了看:“熊大说晚上散伙饭第一顿,李瑞辰不知道还来不来?” “他那个性格,我估计是会来,”丁霁说,“绝对不会因为余皓东就不来吃饭。” 林无隅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许天博的电话,刚接起来还没出声,就听到了许天博有些着急的声音:“你们今天是不是宿舍聚餐?” “聚什么餐,不是聚餐,聚餐多没有意境,”林无隅说,“我们这是散伙饭第一顿。” “带我一个。”许天博说。 “嗯?”林无隅愣了愣。 “反正我也会跟你们宿舍一部分人散伙嘛,”许天博说,“带我一个吧。” 丁霁贴在电话那边听乐了:“他是不是碰上什么事儿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林无隅问。 “我有个饭局推不掉,”许天博说,“一会儿你们去吃饭的时候到三食堂来叫上我,就死活拉着我不让缺席的那种,行吗?” “知道了,”林无隅说,“行,大概半小时吧。” “快点儿。”许天博挂掉了电话。 “估计又被女孩儿缠上了。”林无隅说。 “我今天一定要给他再算算,”丁霁啧了一声,“这小子桃花怎么这么旺啊?躲掉一个又来一个的。” “羡慕?”林无隅马上问。 “不羡慕,”丁霁笑了,“谁都有谁的故事,这还能羡慕吗。” “你觉得我们的故事怎么样?”林无隅问。 “挺有意思的,”丁霁把自己的手举到眼前,一边掐着指节一边笑着,“当初我给自己算的那个桃花,还真是挺准的啊?” “嗯,”林无隅也伸出手,学着他的样子掐指,“不过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能算准了?” “真没想过,”丁霁说,“谁能想到是你啊……” “还好算了一卦,”林无隅说,“万一你没算,老天爷可能就不安排我出场了。” “好险啊。”丁霁看着他。 “好险啊。”林无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