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狂逍遥生》 第一章 江风急 金乌西坠,暮色苍茫。 江岸渺无人迹,一片荒凉。 河湾口,一个渔翁坐在船头垂钓,头上斗笠遮去了大半个面孔,犹如面壁人定的老憎,一动不动。他不在河湾里下钓,却偏偏在湾口处挡道,未免有些怪诞不经。 此刻,一条快船逆流而上,船头迎风飘颤着一面白底青龙三角旗,船舱遮得严严实实,两个船夫一前一后送桨操舟,船如飞矢却平稳而不摇晃,足见操桨者功力不凡。 不多会儿,船便驶近河湾,前头船夫一眼瞥见了垂钓的渔翁,不由一惊嚷出声来:“咦——闽江钓客!” 听见呼声,舱帘一掀,钻出个四十上下的精壮汉子,闽江钓客居然有雅兴来这荒芜河段钓鱼,实在叫人难以相信,莫非他是有为而来?这使壮汉惴惴不安。 “是卫帮主么?海帮总巡事张勇……”他强作镇静,双手抱拳按江湖规矩行礼,但一言未了就被对方无理打断:“舱中所藏伺人,请出一见!” 张勇又惊又恼,连忙掩饰道:“舱中并无生客,卫帮主为何有此一问?” 话出口又有些后悔,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舱中有无生客热客,与他卫中柱何干?此时船速慢了下来,两个船夫知道硬闯不是办法,四只眼紧盯着闽江钓客的一举一动,神情十分紧张。 渔夫并不抬头,手中钓竿依然不出水面:“舱中主人出来一见!” 张勇不悦道:“舱中乃本帮眷属,卫帮主究竟何意?” “见了舱中人你自会明白!” 张勇面色一沉,火往上升:“卫帮主,海龙帮与贵帮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卫帮主莫不是故意找岔,有心挑起两帮之争?” “我只要见舱中之人,若你有意庇护,开罪了贵帮在所不惜!” 张勇虽愤火烧心,但因重任在身不能节外生枝,只能压火说道:“在下说过,舱中无人,卫帮主若不信也是没法子的事。” 说完对两个船夫大声招呼:“二位兄弟,天已擦黑,赶路要紧,速速行船!” “是!”两个桨手齐声答应,正要鼓劲猛划,却听闽江钓客一声断喝:“想走么,没那么容易!”喝声中又见他的手朝空一甩,“嗡”的一声,打出一支响箭。 顿时,河湾里疾驶出六艘快船,迎头截住上游,硬冲也只怕冲不过去。 张勇大怒,情知今日事不能善了,把心一横吼道:“卫中柱,休要欺人太甚,海龙帮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卫中柱喝道:“识相的交出舱中人,否则休怪卫某人眼中认不得朋友!” “哟,何必发那么大的火呀!是何方神圣要见奴家,奴家这就出来献丑啦!” 随着娇滴滴的话音,舱帘晃动,出来了个一身大红、劲装凹凹凸凸十分妖娆的少妇,俏生生立在舱板。 卫中柱不禁一楞,怎么当真是个娘们儿?旋又打消疑虑,一阵冷笑:“舱中人为何不敢露面,非要我上船搜索么?” 少妇娇媚地一笑:“帮主爷,奴家不是出来了么?敢问有何指教?” 卫中柱不屑与之答话,只冲张勇说:“二当家的,莫非你的贵客心中有鬼,不敢与人朝相,只好做那缩头的王八么?” 少妇不气不恼,抢先接过话头:“卫帮主,舱中除了奴家以外,还有位出家人,帮主见的是不是她呀!” 张勇听她这么说,已知她用意,便低声吩咐舵手将船靠在岸边,与卫中柱相隔三丈。 卫中柱不知妖娆女子所指舱中何人,不假思索答道:“是与不是,一见方知!” 女子轻轻叹了口气道:“唉,天数,天数,阎王要人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呀!这番话似乎是自言自语,接着又听她道:“没法子,卫大帮主势大压人,非要见舱中之客,只好请仙姑出来抛头露面了!” 话声刚落,门帘一掀,出来个中年道姑,与妖媚少妇并肩而立。 张勇窃喜,暗自庆幸,两位贵客自动出来架粱,舱中机密不至泄露,否则他真不知道要如何对付闽江钓客。 这下可好,看你卫中柱叫老于如何下台阶,弄不好这条老命就算活到了头,真是活该。 他喜滋滋冷眼旁观,退到舱门前站下。 只听道姑冷声道:“你是何人如此上礼,难道是活腻了不成!” 卫中柱没料到会出来个道姑,一时尴尬,继而听到这般凶狠话,料想也不是善类.所谓物以类聚,他要找的主儿一定藏在舱中,切不可被对方蒙骗了。 “我与二位无涉,体要替人架梁。” 他放缓了语调,不欲与之纠缠。 道姑冷哼一声斥道:“知趣的快快滚开,再敢胡缠阻拦,定将你分尸喂鱼!” 这哪里像是出家人嘴里说的话。 卫中柱大怒:“好大的口气,就凭你……” 妖娆少妇格格一笑岔话道:“卫大帮主,你这话是大错特错了,你以为仙姑是谁?无名小卒么?待奴家奉告你。让你这个臭打鱼的蠢汉开开眼界。今年轰传江湖震慑武林的头等大事就是出了个天灵教,这位就是天灵教总教主座下天禽星座座主天禽仙姑,你自问手中这点人马,招惹得起天灵教么?” 顿了顿,好让卫中柱消受消受这番话,接着又捏腔拿调地继续说:“至于奴家是准,你仍然不知道,唉,也难怪你,一个江边的渔夫,能有多大见识呢?所以姑奶奶只好报报家门啦,怪不好意思的。姑奶奶芳名五娘,高姓辛,人称勾魂女辛五娘,这么温柔的外号,你大概记住了吧?” 她语声文雅却连骂带讽,骨子里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任谁听了也会跳起八丈高。 可是,卫中柱没有暴跳如雷。 他怎会没听说过天灵教?天灵教一出现就拿几个江湖知名的白道人物祭旗,不出几天,又有几个黑道枭雄祭坛,一时间武林中人谈虎色变。 汀湖传言天灵教总教主麾下有三卦主,三卦主豁九星,皆是武功极高强的人物。 自年初立教以来,武林人纷纷投效,其势发展之快,令人咋舌!万没想到今夜居然撞上了天禽道姑,若与她结下粱子不啻自取灭亡!至于辛五娘本人,当然也听别人说过的。 她是江南道上有名的女煞星,面貌如花.心同蛇蝎。 江湖人往往被其色相所惑栽在她手上,故给她起了个“勾魂女”的浑名。 加之她与黑道四大霸主之一的矮怪长孙荣有渊薮,是个惹不起的浪荡女。 她一向喜在闹市招摇,怎会成了海龙帮的座上客?古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可图匹夫之勇,强敌当前忍一时,今后再图复仇之计。 当下长吸一口气,沉声道:“我与二位并无过节,既然舱中无人,就请自便!” 话声一落,甩手打出第二支响箭,下令手下撤走。 天禽道姑冷笑一声:“哪里走!”人如鹤鹰飞扑过来,人在空中已打出劈空掌。 卫中柱立即一跃而起,手中钓竿轻轻一点,船身立刻荡开。“泼哧”一声江水被罡气击得丈高,天禽半空提气,落到了岸上。 此时天已全黑,卫中柱急忙转身,防止天禽再加袭击,他刚面对岸上,天禽已跃上船,寒光一闪,长剑当胸刺来。 卫中柱及时振腕,渔竿挟风点对方咽喉。 就在此时,身后突有动静,顾不上对付天禽道姑,迅速错步闪侧身,果见一黑影举掌袭到,仓促中递出左掌,只发出了五成功力。 只听“嘭”一声巨响,胸口一窒,身子如落叶般被一股大力推送,“扑通”一声坠落江中,一口气竟然缓不过来,憋得昏死过去…… 等他苏醒过来时,已躺在龙垭镇总舵自家房舍之中.除了儿于卫荻、女儿卫青萍外,手下四大巡主魏金龙、朱喜奎、陈大宝、张志海均环侍一侧。 他想坐起来说话,只觉四肢软绵周身无力,却是动弹不了。 “爹,别动,先吃些东西,女儿这就端来。” 卫青萍说完径自去了。 “你们谁救了我?”他有气无力地问。 “帮主,你先别说话,吃了东西再说。” 魏金龙将他扶起靠在床栏上。 卫青萍端来了一碗稀粥,含着泪一匙匙喂他,他津津有味地吃着,众人脸上现出欣喜之色,都轻松地吐了口气.默默地候他吃完。 一碗下肚,卫中柱有了点精神,叫女儿再给他盛一碗。 吃完,他觉得好受多了,问众人:“弟兄们可都回来了?” “爹,你受了伤,有什么话过几天再说。”卫青萍眼泪汪汪。 “咦,萍儿,你哭什么?爹爹不过遭人暗算,猝不及防受了内伤,待爹爹运气疗伤,多则—月少则半月便可康复,大可不必担心!” “真的么?爹爹已昏睡了两天,只怕伤势不轻,幸而去年空明大师留下的治伤圣药还神丹还有一粒,女儿找出来给爹爹服了,否则……” 卫青萍珠泪滚滚,竞语不成声。 卫中柱不禁一惊:“我的伤有这么重?” 卫荻点点头道:“二妹所说是真,朱巡主和孩儿从江中救出爹爹时.爹已不省人事,孩儿—查脉象,脉息已甚微弱,幸而敌船已走,便速速将爹爹送回总舵治伤。” 卫中柱—提真气,发现难以敛集,这才知道伤势之重,若无少林伤药,只怕真气已散成了废人,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 魏金龙道:“帮主打出响箭命撤,我等刚要驶离,瞥见道姑往帮主船上跳,我与卫荻朱巡主立即跃上贼船,那辛五娘与张勇和在船头划船的副总巡事刘彦便拦住我三人动手,交手两个回合就听卫荻喊声不好,帮主落水,随即就纵身入水,朱巡主稍后也下了水,我不是辛五娘等三人的对手,只好入水避凶,只听张勇招呼道姑和一个周身裹在黑布的人快走,待我从江中冒出水面.贼船已逆流而上……”.张志海接嘴道:“贼船冲上来时,我命各船围堵,但张勇与那黑衣裹身之人还有辛五娘,天禽道姑,分别跃到了弟兄们的船上,举手投足便毙了好几个弟兄。我与张勇斗了几个回合,见势不妙便命众弟兄弃舟入水,这才保全了大不份弟兄的性命” 卫荻咬牙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走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个帐我找海龙帮算去!” 魏金龙恨声到:“贤娃此言有理,海龙帮鱼肉渔民,劫掠客商,暗中又与海盗勾结,自本帮将总舵迁至龙垭镇镇,他们早就心怀叵测,恨不得灭我卫诲帮,好在闽江称称王称霸!” 张志海一腔怒火:“海龙帮窝藏我卫海帮不共戴天之仇人赵良驹,勾结天灵教杀我弟兄,此仇不报,卫海帮在闽江还立得住足吗?” 朱喜奎不愠不火,慢吞吞说:“各位息怒,卫帮主昨日不拼不杀,下令撤人又为了什么? 还不是因为对手太强,犯不着与天灵教结下梁子,报仇之争只有从长计议才是。” 卫中柱道:“朱贤弟言之有理,你们且坐下说话。” 卫青萍埋怨道:“爹爹你伤势未好,过两天再说不迟.报仇也不是三两天的事呀!” 卫中柱道:“不妨事,爹爹有一疑问,不说出来只怕难以静养。那蒙面黑衣人并不是逆赋赵良驹,他还没有那么高的武功,当时我虽仓猝接敌,只有五成功力,但等闲人仍伤不了我,但是对方一掌出来,无声无息,却是威力无俦,武功之高大出意外。若不是及时服了少林圣药还神丹,真气就此震散,坏了我数十年苫修的功力。自我出道以来,生平第二次逢到如此强的对手,而且无巧不巧,此人的掌功竟与东瀛盗魁佐佐一郎相似,你们说这蒙面黑衣人会是谁?” 众人听了大骇,一时出不了声。 卫青萍嘴快:“爹,你莫非想说,那黑衣人就是倭寇佐佐—郎。” 卫中柱摇摇头:“不,比佐佐一郎更厉害,功力更高。” 这话又使众人一惊:“什么?那会是谁?” 卫中柱续道:“五年前,本帮总巡主赵良驹被东海一霸温武魁收买,妄图杀我全家夺取帮主大位,使卫诲帮背离护良民抗倭寇抗海盗的初衷,充当温武魁的爪牙,竟在中秋佳节乘我帮众各自在家团聚疏于防范之际,大举杀向白沙岛本帮总舵。 那一夜,卫荻之母与四大巡主先后战死,我与各位护着年纪尚幼的青萍杀出重围,当时有一黑在蒙面人率众穷迫不舍,朱贤弟背着青萍先逃,由我拦阻黑衣蒙面人,与他斗了二十回合不分胜败。那厮在兵刃上未占到上风,竟想与我对掌取胜,一会儿刀砍一会掌击。我怕延误久了脱身不得,便以玄无掌功与他硬拼,结果受了内伤,多亏少林寺明空、明静两位大师闻讯赶来,我才得安然脱险。 听明空大师说,那蒙面人的掌法是少林功夫,而且颇像少林失传近百年的金刚禅掌。我问大师何以知之,大师说元代东瀛曾有一些和尚东渡,到少林古寺学佛法,见少林僧众皆习武心生羡慕,求方丈大师传授武功,以带回东瀛教习僧众强身健体,方丈大师慨然允应,艺成后返回东瀛,世代相传。 后来不知何因,金刚禅掌在少林失传,只有东瀛寺僧得此秘技。 大明自正德年间至今,七十余年来,东瀛的武土、商人、海盗,不断侵扰我沿海,杀人劫货,攻城掠地,无恶不作,其中就有东瀛高僧的不肖弟子。从黑衣蒙面人的武功家数看,明空大师判定他是东瀛武士。.卫海帮总舵迁至龙堙镇后,用了三年时间才探出中秋夜毁我总舵者,除东海一霸的手下外,有倭寇佐佐一郎的人马,因而证实了明空大师的猜测……”.说到这里,卫中柱感到疲乏,住了口,众人对往事记忆犹新,帮主旧事重提,人人心中均感激愤,五年来从不敢忘这血海深仇,那一夜,帮众不降者皆被杀戮,并累及家小,丧命的多达三百余众,真是惨不忍睹。 从此卫海帮元气大伤,只好避其锋芒迁至闽江龙垭渡口安身立命,重新招纳沿江渔民以壮声势,但等羽毛丰满时重返马祖岛,再举抗倭大旗,以护沿海居民。 但这非一朝一夕能够做到,五年光阴也只能在闽江立足,保护沿江渔民不受渔霸的欺凌而已。 每每想起大仇难报之时,无不椎心泣血,寝食难安,不知何日方能了却夙愿。 稍后,卫中柱续道:“几十年来倭寇海盗扰我沿海百姓不得安生,少林寺方丈屡屡派出技艺高强之武僧到沿海抗倭以救苍生,若干年从未间断,见本帮护民抗盗,来闽武僧便大多在本帮驻足,共抗强敌。 明空大师见荻儿资质尚佳,携返少林得以破例拜方丈法空大师为记名弟子,方丈此举,为的增强本帮实力抗击东瀛海盗,用心可谓良苦。荻儿在少林学艺,逃过五年前一劫。 去年艺成归来,各位巡主向我进言,总巡主—职空缺多年,荻儿归来正好担任此职,但我并末答应,盖因荻儿年轻,不谙江湖事,须等历练一番后再定。而今我身负重伤,需要时日静养练功,就由荻儿代我主持帮务,就任总巡主一职,望各位大力辅佐。” 四大巡主纷纷应承,都说卫荻文武兼备,任此职不负众望。 卫中柱听他们说完又道:“前日与海龙帮结下梁子,又招惹了天灵教一名座主以及勾魂女辛五娘,海悔龙帮早有亡我之心,会乘此兴风作浪,你们务必十分小心,莫再蹈五年前中秋之夜的覆撇。另外前日事颇多蹊跷,本帮叛贼赵良驹投靠东海一霸温武魁,一向不敢离开阎王岛,何以会由海龙帮总巡事副总巡事亲自护送至闽江,不知要到何地。 其次,天灵教座主和辛五娘又为何与他在一起?最后,那东瀛武土与他们勾结有何凶谋? 本帮卧底为何只探出赵良驹—人在船,对其余人竟毫无所闻?照我看来,此事非同小可,务必派人打探清楚。” 魏金龙道:“帮主放心,我已派大水头林浩东跟踪前往,探明辛五娘等人的行踪。” 至此,该说的已说,卫中柱感到十分疲乏,让众人退下,又对卫荻谆谆嘱咐一番,要他多听四大巡主的进言.切勿少年气盛误了大事。 卫荻请爹爹放心,他一定事事谨慎。 卫狄走后,卫中柱静心打坐—— 第二章 稻香居 福州府城西二十里地罗田村外,有—座名为“稻香居”的小小庄院,只要一出大门,便面对万顷良田,千层稻浪,清风阵阵,稻花飘香,倒也名副其实。 名满江湖的神龙剑钟震坤、铁芙蓉宁月娥贤伉俪携独生爱女钟莹莹便隐居在这里。 钟震坤乃泉州人士,仗着家传武功行侠江湖,闯下了极响的名头,与太原府天罡门门主之女宁月娥结亲之后,更如虎添翼,名声大噪。 中年之际返归祖籍,坐地经营一家珠宝店铺和一家酒楼,因而家道甚丰。但夫妇俩并未退出江湖,仍与武林人酬酢往来,伸张正义,打抱不平,渐渐成了闽省武林的领袖人物。 有他夫妇坐镇泉州,黑道人物不敢随意张扬,外世飞贼不敢来此作窠。 岁月匆匆,流光似水,转眼间女儿莹莹已是十五妙龄,夫妇俩厌倦了江湖仇杀,也厌倦了从不间断的应酬,这个来讨教功夫,那个来拜师求艺,第三人因事求助,天天如此,不厌其烦。再加上江湖名人的寿诞丧仪,生子婚嫁,去了一家就不能不去第二家第三家,否则就是小瞧了人不给面子,就此结下粱子,反目成仇。 这样的日子虽说风光,却不得安宁。 夫妇俩为此颇为烦恼,遂听老友阴阳扇诸葛鼎之劝,变卖店产家业,只留下一幢房产以便他日回来居住,遂携带珠宝银两,悄悄离开泉州,来到福州府。 几经斟酌,在罗田村外购地建屋,从此求得清静。 稻香居四周砌有围墙,墙内成十字形盖了四幢平房,每幢有屋五间。 第一幢由钟震坤夫妇和钟莹莹居住,还设有一间会客室,一间书房。 左边一幢供厨娘马夫仆役居住,右边一幢待客,中间第二幢给了诸葛先生,让他一人清静。 围墙边则厨房马厩,还有一块空地充练武场,其余空地及房前屋后则栽种了不少花木。 小庄院虽说不上幽雅豪华,但也使人舒适自在,两年来钟震坤一家享尽了天伦之乐,不由庆幸听了诸葛先生之言激流勇退,消除了江湖引来的种种烦恼。 是年钟震坤四十有五,宁月娥年届四十,正是大有作为之际,江湖上对他们的突然隐退有了种种传言,最盛行的说法是他们树敌太多规避强敌,当年之勇消退,坠了名头,不少人为他们叹息。 最初听到这些话时还大为愤慨,日子一长也就不放在心上。 人一旦退出是非场,争胜之心也就淡去,但是夫妇俩对武功都不敢稍懈,诚如江湖传言,他们确是树敌不少,虽说现在无人来寻仇,但不过是迟早的事而已。 对独生女儿钟莹莹,他们更不放松,自小就督促甚严,这两年由诸葛先生传授武功,使她兼备两家之长。 好在女儿聪颖美丽,勤苦好学,虽然才满十七岁,武功已超过了当年的爹娘,只是没有江湖阅历而已。 只可惜,这样的口子维持不长,这是由一封请柬引起的。 这天一大早,钟莹莹在场中练剑,诸葛鼎、钟震坤夫妇一旁观看。 钟莹莹一趟神龙剑式没练完就收了手,叹口气自言自语说: “一个人练来练去多没劲,再练也没多大用处的,不如歇着省事。” 说时两眼却瞟着诸葛鼎。 这意思诸葛鼎自然明白,因笑道: “丫头,你要大伯替你喂招只管明说,又何必王顾左右而言他?” 宁月娥嗔道:“莹莹你少唱隔壁戏,诸葛先生哪能天天陪你练,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钟莹莹满脸惊讶:“咦,我说了请大伯喂招么?爹爹你听见我说啦?” 钟震坤嘿嘿笑道:“没听见。” 诸葛鼎笑道:“你没说你没说,是我自己说的,我心甘情愿与你过招。” 钟莹莹甜甜一笑:“大伯,你真好……,娘,听见了么,大伯自己愿意的。” 不等她娘回答,说干就干,“嗖”一剑就往请葛鼎身上招呼。 诸葛鼎兴致勃勃喝声:“来得好!”立即抽出腰间铁扇还以颜色。 宁月娥气得埋怨钟震坤: “这丫头对诸葛先生太无礼,说她多次都当耳边风,你这个做爹的也不管,她可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女孩儿家应知书达礼……” “好!”忽听钟震坤大声喝彩,把宁月娥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夫君两眼盯着女儿,根本就没听她说话,恼得伸手就掐了他一把。 “哎哟!”钟震坤痛得叫出声来,“这又是怎么了?我又没招惹你……”说时仍盯着场中。 “谁让你不听我说话?我说女儿大了……” “好!好极!”钟震坤赞不绝口,还对她说: “夫人你瞧,莹莹武功又有了长进,她秀外慧中,竟能将神龙剑招式与阴阳扇招式混合适用,创出新意,小小年纪,卓尔不凡……” 这“小小年纪,卓尔不凡”一句,宁月娥如背书一样和他齐声念了出来。 钟震坤一楞,瞧着宁月娥:“难道我说得不对?你看她刚才使了个……” 宁月娥生气地嚷道: “够啦够啦,你那些溢美之词我都听腻了,你无非是想把她捧上天罢了!” 钟震坤呵呵笑道:“谁让我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呢?夫人你要是当初替我多生几个,我就不会……哎哟……我又哪一点儿说错啦?” 宁月娥狠狠拧了他一把,威吓说:“你再没脸没皮,我就再拧你几把!” “好,好,不说不说,瞧,莹莹把扇子也使得似模似样呢!” 宁月娥转头看去,莹莹手使一把小折扇,专打诸葛先生身上大穴,不断受到诸葛先生的称赞。真没办法,两个大男人都如此宠这丫头,光我这个做娘的管又有什么用? 这时又听做爹的说:“诸葛兄昨日对我说,莹莹的拈花功已有了火候,这孩子……” 她立即模仿他的口吻粗声粗气地说: “又聪明,又伶俐,又是神,又是仙,你有完没完?” 钟震坤被她引得笑了,道:“我何曾说过什么神呀仙的,没见过做娘的竟嫉妒起女儿来了!” 宁月娥眼一瞪:“呸!谁妒她了?你们两个男人不怕宠坏了她?” 就在此时,仆役钟福捧着张大红帖子走了过来,对钟震坤道: “老爷,监府着差人送来了请帖,小的不收,来人说不收不行,这是税监大人的帖子,闽省一方之地无人敢不接,你要为你家老爷惹祸么?听差人这么一说,小的不知深浅,只得接了下来。” 钟震坤接过一看,是请他明日午后进城赴宴的,帖上署名是税监府总教习金刀无敌焦劲松,不禁使他大吃一惊。 此时练武的收了武,都来看这张大红帖。 宁月娥说:“稀罕,怎么有人请我们赴宴?人家并不知道我们隐居于此呀!”看了帖子更为奇怪:“金刀无敌焦老爷子是北五省最著名的白道人物,传言早已封刀归隐,怎会到了闽省税监府当起总教头来了呢?” 钟震坤道:“管他金刀银刀,这税监不是好东西,理他作甚?”说着就要撕帖。 诸葛鼎道:“慢,这份请帖份量可不轻,得谨慎对待,走,到屋里商议。” 四人遂到前排屋客室坐下。 宁月娥命仆妇沏上香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仍笑吟吟对三人说: “这金刀无敌焦爷怎会知晓我们在稻香村?十年前在太原府,他到天罡门拜望家父,我曾见过他老人家一面,亏他还记得我们。” 钟震坤道:“税监程瑞彩—到福州府上任,立即大兴土木,建造豪华官邸,招纳江湖黑白两道有名人物,收罗本地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地痞无赖充当鹰犬,并把那些敲诈有术、没心没肺的恶人派到各县府充当税吏,盘剥地方绅士各业商贾及普通百姓。上任一年余,搅得八闽大地人心不安,心怨沸腾,金刀无敌焦老爷子竟然为这狗太监效劳,令人齿冷!” 诸葛鼎道:“程瑞彩是当今皇上的宠吏,在京权势就很大,来到地方更是为所欲为,地方官布政使乃至巡抚都惹他不起。他就敢公开相纳盗贼,—些作案累累的黑道恶徒们纷纷前来投靠,就是福州府地盘上的武林正道人物,也不得不虚与委蛇。今日这请帖落的虽是金刀无敌焦前辈的大号,但请柬上明明白白写着是奉税监人人之命宴请,这去与不去就事关重大了,须得认真斟酌才是。” 钟震坤道:“是么?我刚才只看头看尾,并未注意帖上写的什么,但不管是谁请,反正是不去,看他又奈何我!” 宁月娥这才感到请帖的份量,不由发愁道: “要是不去,就开罪了税监,只怕今后难以安生,这便如何是好?” 钟莹莹奇道:“咦,娘发什么愁啊,不就是—个狗太监吗?有什么不得了的?他真要敢惹上稻香居,女儿就要他好看!” 月娥斥道:“小孩子家哪知道轻重,你以为官府是好惹的吗?税监手下有大批武林好手,你哪里知道厉害!” 莹莹把小嘴一翘,道:“我就不信他手下那些酒囊饭袋有多厉害……” 月娥道:“够了,闭上嘴吧,不许出声。” 莹莹朝诸葛鼎扮个鬼脸,赌气把背对着她娘,果然不再出声。 诸葛鼎笑道:“初生犊儿不怕虎,有种!” 钟震坤接嘴道:“神龙剑的女儿嘛,岂是怕事之辈?” 两个男人护着莹莹,把月娥气得连说: “够啦够啦,讲点正经事吧,你们不着急吗?” 钟震坤道:“急什么?闻听传言,狗太监在府中—日一小宴,三日一大宴,福州府地面上的武林人物都被他请遍了,但也有骨头硬不去赴宴的,也没能把人家怎么样!” 诸葛鼎摇摇头,道:“这半年多以来,福州府死了几个武林人物,最有名望的是罗汉门门主陈良驷,他是死在最后的一个。据说,陈老爷子武功不凡,体健如牛,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死了呢?发丧时,门中弟子皆说是中风死的,有人怀疑未必如此,猜谖测是遭人暗害的,我看这种说法倒有几分可信。要不然,死去的武林人,怎么恰恰都是接了税监府大红帖没有去赴宴的人呢?这不是太巧了吗?” 钟莹莹忍不住又说话:“咦,大伯,你成天呆在家中,竟知晓天下事!” “我有时也到城中茶馆闲坐,听些江湖传闻,当年和你爹娘行走江湖结下了不少仇怨,有些人迟早会找上门来,若不知江湖事,难免会吃亏。” 莹莹却笑道:“找上门来就好啦,免得我学武没用,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吗?” 宁月娥瞪她一眼:“又来胡说,你……” 话未完,钟福笑嘻嘻带着个中年文士进来:“老爷夫人小姐,稀客到啦!” 众人见是惠耘武,喜得连忙站起迎接,莹莹头一个欢叫道: “惠叔叔,给侄女儿带什么礼物来啦!”,其余人也相继寒喧一阵子。 一坐下,惠耘武先在怀里掏摸一阵,取出把精巧的象牙骨折迭扇,笑着说: “我知道不带礼品来,莹莹是不会认我这个叔叔的!” 莹莹接过扇子,细心把玩,赞不绝口。 月娥埋怨道:“都是你们这些老爷子惯坏她的,自家人带什么礼品?” 诸葛鼎道:“莹莹,听见了么?叔伯们还连带你爹,都被你给牵连进去了!” 莹莹扮个鬼脸:“那可是你们自找的!” “放肆!”月娥瞅她一眼。 钟震坤道:“惠贤弟,三年不见,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怎不把弟媳也带来?” 惠耘武道:“小弟一来静极思动,二来有些消息要告诉两位兄长,至于我那口子,也不怕兄嫂们笑话,总是与我格格不入,走时曾叫她,她就是不愿出门,小弟只好千里迢迢成个独行客了。” 月娥道:“绮云妹妹年轻,你该让着她,不要与她认真才是。” 惠耘武叹道:“她今年已是二十五岁的人了,我大她十岁,成婚五年,哪一桩事不是依着她,可她总和我不是一条心,也不知何故。” 震坤道:“你此次该把她带来,让你嫂子多劝劝她。” 耘武又是一声叹息: “她生性孤傲,只怕不依人劝,管她的,暂且扔开不说。小弟此来,实有重大消息禀告,柯元霞又在江湖露面了,她现在身份大不同以往……” 钟震坤夫妇和诸葛鼎吃了一惊,道:“什么?柯元霞?” “不错,正是柯元霞!小弟在江陵亲耳听一位朋友说,今年年初,江西三清山出了个天灵教,三位可曾知晓?” 诸葛鼎道:“听是听说过,但知之甚少。” 惠耘武道:“这天灵教总教主是谁无人知晓,总教主之下设三卦主,现只知其中—个卦主的名姓,你们猜是谁?竟然是江湖四大霸主之一的毒血趾班大为!” 众人闻言大惊,一个个瞠目结舌。 诸葛鼎叹道:“唉,如此说来,这天灵教竟是邪教,江湖上又将经历一番腥风血雨了!” 宁月娥道:“幸而我们早早隐退,要不然还不知是个什么结局呢!” 钟莹莹说:“这班大为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请葛鼎道:“你年纪尚幼,父母又已隐退,故从不在你面前多说江湖事。” 钟莹莹道:“原来都瞒着我,快说来听听,哪些人是四大霸主,武功及得上大伯……” 月娥道:“你快闭嘴,听惠叔叔说。” 惠耘武道:“江湖四大霸主是武林人给起的绰号,这四人是:矮怪长孙荣、混世魔君公良品、毒血趾班大为、蛇心羽士卜刚。他们武功通玄,横行江湖,出道以来未听说过败绩,杀人手段又极其残忍,是故江湖上提起他们,无不胆战心惊……” 莹莹岔话道:“那诸葛大伯、我爹我娘还有你惠叔叔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吗?” 钟震坤苦笑道:“真是小孩子家不懂事,这四人是当今黑道上的顶尖高手,还没听说有人能治得住他们,何况你爹你娘呢?” 莹莹吐了吐舌头:“呀,有这等厉害!” 惠耘武续道:“天灵教三卦主各自统率三星座,加起来共是九星,分别称为天蓬、天任、天冲、天辅、天英、天芮、天柱、天心、天禽,柯元霞就是天禽座的座主……” 诸葛鼎插言道:“这是奇门遁甲中奇门活盘上天盘的九星,居然拿来充作职名,而柯元霞竟成了一星之座主,实难叫人相信,莫非她有了奇遇,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吗?” “诸葛兄此言不差,柯元霞有无奇遇虽不曾听说,但能在班大为手下任一名座主,又岂是无能之辈?” 钟震坤道:“那些座主是些什么人物?” 惠耘武答道:“说起九星座主,武林人都感到奇怪,索来白道黑道水火不容,然九星座主中居然将白道黑道熔为一炉,而且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且听我一一数列:天蓬星座主山东无情棒刑星,这是白道上的。天任星座主独脚怪阴振武,是黑道上的。天冲星座主追魂鞭张隆又是白道上的。此外阴山三枭屈桐、茅胜、阮智分别任天辅星、天英星、天芮星座主,后三星分别是疤脸鬼判庞震、独臂熊封如龙和柯元霞。听说柯元霞穿起了道装,自号天禽。” 宁月娥讶然道:“了不得,那八星都是黑白两道上的一流高手,柯元霞能乔居九星之列,与这些响当当的武林人平起平坐,可见已非昔日可比,她要是再找上门来,后果堪忧!” 惠耘武道:“如果只是柯元霞一人尚不足惧,可虑者她现在是天灵教的大人物,如果天灵教与我们作对,那就……” 他摇了摇头没再往下说,但众人也明白他的意思。 诸葛鼎道:“天灵教一成立,就先后杀了几个黑道白道的武林高手祭旗,又将黑白两道人物熔为一炉,以示天灵教既非黑道又非白道,这显示了总教主的心机,实是别有图谋。” 惠耘武续道:“天灵教有何企图,时下还未能判断,但武林各门派已惴惴不安。今年三月十五日立教时,据说,规模不小,光教众就不下千余人,还不包括散在各地的徒众,可见创教只怕不是一朝—夕,只是江湖上不知道而已。 庆典举行时,总教主并未到场,由卦主矮怪长孙荣主持,其余二卦主也未出场,九星座主则人人到齐。 长孙荣说,天灵教旨在救苍生于水火之中,故黑白两道武林人该从大局出发,捐弃前嫌,携手共创大业。末了还威胁说,天下门派若敢有藐视天灵教者,定严惩不贷! 钟震坤怒道:“好大的口气!” 诸葛鼎问:“各大门派都派人去了吗?” “听说少林武当峨嵋华山等各门大派都未有人出席,但去的门派帮会也不少,不下五六百人!” 宁月娥道:“这柯元霞怕有五年未露面了吧?难道她的行踪竟无人知晓吗?” 钟莹莹忍不住追问:“这柯元霞是干什么的?与我钟家有何关系?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娘你就说明白了吧!” 钟震坤道:“柯元霞与其夫刘虎,是闽浙一带杀人劫财的恶盗,纠集了一伙匪徒,手狠心辣,对劫之商贾从不留活口,爹娘与诸葛伯伯、惠叔叔联袂探查到彼等踪迹,在闽浙界上将彼等一网打尽。那柯元霞本也难逃一死,但她谎称怀有六甲,哀求免其一死并立誓从此改邪归正,你娘和叔伯们心存仁念,便放她一条生路。哪知五年后她约了黑道著名凶魁夺命三刀朱大勇、马面虎、张龙到泉州找你爹娘报仇,正好你诸葛大伯也在,双方动起手来,柯元霞武功已大有长进,竟能与你娘斗了三十合才处于下风,那张龙、朱大勇也胜不了你爹和你大伯,只好再次遁逃。柯元霞走时扔下一句话:此生不报杀夫之仇,誓不为人!当时是夜半三更,又值阴雨天气,无法追踪被其逃脱。此女武功原很平常,五年光阴竟精进如斯,倒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加之她心肠狠毒,料到她今后定会再来寻仇,是以你惠叔叔诸葛大伯和你爹娘都十分注意她的行踪。” 钟莹莹愤然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她要是敢来,女儿一定饶不了她!” 惠耘武道:“柯元霞后五年的经历虽还无人知晓,但我那位朋友说,他猜测她这五年定是去了西域,攀上了大漠秃鹰申屠雄,要不她的武功怎会突飞猛进?” 诸葛鼎惊道:“大漠秃鹰?此人武功已臻化境,但已有多年不在中原露面,生死也无人知,这柯元霞又怎会找得到她?” “我那位朋友是这样推论的,柯元霞五年前武功就有很大的进展,那是她去了一趟西域回来显示的,所以说……” 钟震坤笑道:“荒唐荒唐,柯元霞就是去了一趟西域,未必就能找到大漠秃鹰,这完全是瞎猜而已,你那位贵友到底是谁?” “笑狐边小龙。” “哈哈,原来是这位老兄!” 诸葛鼎、宁月娥都笑了。 钟震坤笑着续道:“惠老弟,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他的为人难道你竟不知?” “小弟五年前就与他相识,武林人都说他生性狡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他是牛角上抹油,又尖又滑。不过,有一条,不曾听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自己说,他是一盏牛皮灯笼,肚里明白,好坏分得清。他对小弟颇有诚意,他的话没有理由不相信。” 宁月娥笑道:“笑狐这人很难说他是正是邪,都说他两边讨好,一边也不沾紧,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惠贤弟你可要小心别上当!” 诸葛鼎说:“此人玄乎乎的,一些人说他武功稀松平常,一些人说他深藏不露,这小子就连武功都不泄底,当真是狡猾得很。” 惠耘武道:“柯元霞武功大非昔比,据笑狐说,五年前柯元霞约了姘夫夺命三刀朱大勇找兄嫂报仇不成,就负气扔下朱大勇不知去向。去年朱大勇无意间在潼关碰见了她,气冲冲责问她为何单独出走,柯元霞却十分傲慢,对他爱理不搭,朱大勇一怒之下想将她擒住,却被她二十招就点了穴道。临别时,柯元霞说,你要不忘旧情,明年三月初可到江西三清山找我,不过你最好替我先查访到神龙剑钟震坤一家的消息,还有七星刀惠耘武、阴阳扇诸葛鼎,若不带着他们现在何处藏身的消息来,那就滚你娘的蛋!今年初朱大勇已查访到贤伉俪的下落,三月初就到三清山见柯元霞,但柯元霞已穿上了道装,对他十分倨傲,他就没把贤伉俪的行踪说出,负气下了山。这是朱大勇亲口对笑狐说的,笑狐自然知道小弟与钟家的交情,特跑到江陵告知小弟,要小弟多加小心并转告二位及诸葛先生。小弟听后十分不安,便日夜兼程赶来报信,得想出应对方策才好。 钟震坤道:“那也没什么,就等她来见个高下吧!” 宁月娥道:“这下可好,一边是税监府,一边是柯元霞,热闹都凑到一块儿了!”遂把税监府请客之事说了。 惠耘武道:“既然如此,不如都到江陵小弟家暂避如何?” 钟震坤道:“此事商议,惠贤弟一路辛苦,先摆酒吃饭吧!” 宁月娥“啊”了一声道: “看我好糊涂,只顾说话!”说着连忙下厨吩咐去了。 不一会,饭菜摆上,大家举杯畅饮,共叙别后之情,不再提令人烦恼的事。 晚上,钟震坤一家、诸葛鼎、惠耘武坐在院子里纳凉。中饭后惠耘武足足睡了一个下午,起来已是晚饭时间,钟莹莹没法叫他再讲些新鲜事来听,这下可算等到了机会。 她说:“惠叔,你睡了一整个下午,让我等得不耐烦,快说些有趣的事解闷!” 她娘说她:“没规矩的丫头,惠叔是专来给你解闷的吗?” 她管不着,一个劲催惠耘武。 惠耘武一笑道:“好,我这就给你讲,事情发生在边小龙身上。人说边小龙鬼诈机灵,从来都是别人吃他的亏,可谁又想得到,他这次上三清山凑热闹居然被人耍弄了一番。” 诸葛鼎笑道:“笑狐也被人捉弄?这倒是新鲜事,说来听听。” “笑狐参加盛大酒宴时,瞅见主宾席上的酒杯都是名贵的白玉杯,心想这天灵教好不奢华,便借众人到席上敬酒之际,便乘空偷了两只白玉杯,然后溜之大吉……” 钟震坤插话问:“好大的胆!这主宾席上都坐些什么人?” “据他说,天灵教陪席的是九星之首天蓬座主无情棒刑星,客人中有毒手僧玄刚、螳螂爪姜仲杰、茅山道士法静,他因起了贼心,顾不得细看,抓了杯子就脱身!” 宁月娥也笑了:“真是吃了豹子胆,光凭这几位的名号就够吓人的!” “他从宴会场溜出来,避过守山教众,正心满意足往山下走,嘴里还哼哼着小曲,忽觉背上风门穴一麻,一个身子突然动不得了,心知遭人暗算,不禁吓得叫出声来。 “喂,你嚷嚷什么?想让大爷把你怀中的白玉杯掏出来交给天灵教的爷们处置吗?”他身后有人说。 笑狐一听,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说:“这位朋友,把杯子给你吧,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那人道:“杯子在何处?” “口袋里,请朋友解穴,在下一定奉送。”话刚说完,一只手伸进他衣袋里,把袋中什物一古脑儿掏了出来,然后把不要的东西放回。笑狐大怒,本想等解穴后一斗,哪知这人并不笨,没奈何只好说:“朋友,玉杯已取走,解了穴吧!” 那人说:“杯子拿是拿了,不过却放你不得,不如将你扛回天灵教总舵领赏去!这叫一箭双雕!” 笑狐大惊,道:“使不得,使不得,朋友你仔细想想,把在下交出去,这玉杯岂不是得不到了吗?这样做你不划算呀!” 那人说:“划算的,为天灵教立功,既可领赏又可以谋个差事,比得两个白玉杯强。” 笑狐急了:“朋友,除了玉杯,在下再奉送二百两银子,天灵教邪门得很,朋友你千万别投错了门!” 那人顿了顿,又道:“你袋中哪有这许多银子?” 笑狐听他动了心,连忙说:“山下旅店里,在下还有许多银票!朋友和我一同下山去取如何?” 那人没作声,大概是想了一想,然后又道:“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把你交天灵教处置为好,一来和天灵教结个善缘,二来也好在人前风光风光,显出我的能耐,你说好不好?” 笑狐赶紧说:“不好不好,朋友你这个算盘打错啦!” 那人问:“为什么?你说理儿出来。” 笑狐道:“天灵教十分神秘,内部教规极严,不久就祸害江湖,朋友你投身进去那是害人害己。” 那人哼了一声道:“何以见得?” 笑狐说:“天灵教胃口极大,驱使你为他们卖命,去压服正道门派,这是害人。正道门派联手对付天灵教,天灵教瓦解之日岂不是害己?” 那人冷笑一声:“你胡说八道,你怎知天灵教要压服各门派?” 笑狐忙说:“朋友,被天灵教拿来祭旗的几个武林高手,就是因为不愿人教丢的性命!” 那人不再说话,却一把抓起笑狐扛在肩上。 笑狐慌了忙问道:“朋友,朋友,你要干什么?” 那人道:“去天灵教领赏呀!” 笑狐吓得赶紧哀求: “朋友朋友,你别那么狠心呀,为了两只白玉杯让我丢了性命,你于心何忍呀!” 那人扛着他边走边说:“到了总舵,你求他们饶命不就行啦!” 笑狐说:“不管用,他们会宰了我的!” 那人不为所动:“是么?那就宰了吧,这世上每天都在宰猪宰牛宰鸡宰鸭宰人,又不光你一个,何况你这家伙满口胡言乱语,留在世上何用?” 笑狐真急了,哀求道: “我说的都是真话,朋友你为何不信?求你把我放下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害人一命要下九层地狱,朋友你又何苦下地狱呢?” 那人似被说动了心,把他从肩上放下了,问他: “天灵教把不愿入教的人杀了,这个你是如何知道的?” 笑狐说:“我曾一家家上门打听,确是实情,我敢对天发誓!” 那人道:“好吧,我饶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笑狐搪塞他说:“贱姓王,名彪……” 那人嗤一声笑了:“边小龙,你何时改名换姓,连祖宗都不认了吗?” 笑狐大惊:“咦,朋友,你认识我?” 那人哼了声道:“果真是只笑狐,还是交给天灵教剥皮抽筋的好。” 笑狐说:“栽在朋友你手上,要是传扬出去,我笑狐还能在江湖上混吗?” 那人吃吃笑了一阵,很是开心。笑狐道:“请问朋友尊姓大名?” 那人说:“要报仇么?我叫逍遥生,你尽管来找我好了。” 笑狐说:“不敢不敢,只是想交个朋友。” 那人道:“好吧,看你满诚心的,我就送你一只白玉杯,算是我一点小意思,当个见面礼吧,就此告辞,后会有期,你可得多多保重!” 笑狐忙道:“逍遥兄,你也保重,快解穴吧!” 那人道:“我送你白玉杯,你还没有谢我呢?” 笑狐憋下一口气说:“是是,感谢老兄盛情,多谢多谢!” 那人又吃吃笑了一阵,笑狐只觉一只手又伸进他的衣袋里,然后抽了出来,再没有声音。 他又求那人解穴,依然无动静,气得他猛一回头,这才发现穴道已解,他咬牙切齿把周围找了个遍,可什么人也见不到,只好悻悻下山。” 这段故事听得众人大笑不已,钟莹莹更是笑出了眼泪。 “哎哟,笑死我啦。”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逍遥生真缺德,拿人家的玉杯倒说成是他送人家的见面礼,还要人家谢谢他,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诸葛鼎笑罢,问惠耘武:“贤弟,江湖上真有逍遥生其人么?” 惠耘武摇头:“连笑狐都不知道这个人,其他人就更不会知道了。” 钟莹莹道:“要是真有其人,我倒想见见他是什么模样。” 宁月娥道:“大概是个游戏风尘的圣人吧,故意化名逍遥生寻笑孤的开心,否则笑狐能是一般人耍弄得了的?” 惠耘武说:“不对,笑狐说听声音是个年青人,他阅历甚丰,这一点决错不了。” 诸葛鼎道:“江湖上从来都有年青高手,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明日去不去赴宴,还是商议正经事吧。” 钟震坤道:“不去,我一世清白,岂能与贪官污吏为伍!” 宁月娥道:“伤了税监的面子,人家兴师问罪怎么办?” “那就只好重出江湖,与贪官周旋到底!” “不妥不妥,我们一家好容易清静了两年,到了这把年纪,难道还要亡命江湖?” 惠耘武插话道:“这班太监在京中权势极大,东厂西厂的密探,锦衣卫的高手都在掌握之中,程瑞彩只要向同伙打声招呼,就可以调遣来对付你,所以得罪了程瑞彩,只怕永无宁日。” 钟震坤叹了口气:“贤弟说得不错,这利害关系愚兄是知道的,但不能为了一家平安就背弃道义,为虎作伥。” 诸葛鼎道:“事已至此,只能走着瞧了,但弟妹应将细软打点好,以防意外。” 宁月娥叹道:“也只好如此啦!” 第三章 祸从天降 十天过去,钟家也没发生什么事,程太监的请柬被搁置一边。 这天夜晚,惠耘武心绪不宁,想起妻子尤绮云,不禁十分烦恼。 看人家钟大哥夫妇,成婚前耳鬓厮磨,成婚后相亲相爱,自己为何就不能同他们一样,和妻子鸳鸯比翼、夫妻同心呢? 这究竟该怪谁?五年前,他娶了她,那是她父母答应的婚事,她也并未反对,可过门以后,终日郁郁寡欢、心事重重。 问她为何如此,她却绝口否认,他也就没放在心。 不想在往后的日子里,她越来越冷漠孤僻,他就像对着一个木偶,生活毫无情趣可言。 但他依然想尽办法讨她欢心,但都不能奏效。长此下去,他也有些心灰意懒。他想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曾有过把她休了的念头,但又下不了狠心。 尤家在武林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老丈人在鄂省万儿响亮,把她休回家去,无疑是让尤家在武林蒙受羞辱,两家就会结下深仇大恨,尤老爷子性情刚烈,—怒之下会把她杀了。 所以,踌躇再三,没有这样做,只好听之任之,后来他赌气搬到书房独宿,发现尤绮云脸色比前好了不少。他不禁勃然大怒,原来她就是巴不得离开他。冲动之下,他对她只说了一句话: “看来你想离开惠家,今日我让你如愿以偿,写休书一封,你等着回尤家去吧!” 尤绮云一双秀目瞪得老大,半晌滚出了两串泪珠,但说话声音却很平静:“你恨我,要我死,写吧。” 他怎能要她去死?写休书的念头从此罢休,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在烦恼中度过。两人各在各的房间,相遇时形同路人,有时连招呼也不打。尤绮云对此特别高兴,有时还有婢仆说笑,但只要一见到他,马上就换了副冷面孔。 来福州府之前,他想带她回来,让宁月娥劝劝她,问出她的心事,他仍希望破镜重圆。 于是他才提起,就被尤绮云一口拒绝,神色间隐约透出一丝兴奋。 很明显,她巴不得他走,走就走!第二天一早,他就独自踏上了旅途。 这几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叫他怎么开口对人说? 可要是一辈子这样下去,他岂不被她活活气死?明天,他该把一切都告诉诸葛兄和钟氏夫妇,请他们相帮出个主意,再不能拖下去了,总该有个了断呀! 翻来翻去睡不着,躺在床上难受,便披衣开门出来,坐在树下石凳上继续想心事。 忽然,他听到了微小的破空之声,从围墙上“嗖嗖嗖”一连跃下十几个人来,他们不闪不避,大摇大摆,东张西望。 嘿,好狂的盗贼,竟敢明日张胆到神龙剑的稻香居撒野! 他双手倒背,从树荫中走出来,一声冷笑响彻小院: “喂,来人止步,这里不是你们横冲直撞的地方!” 夜行人个个蒙面,一起把目光对着他,内中一人道:“你是钟震坤吗?” “是又怎样?你们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阎王殿前的拘魂使者,特来招你下地狱的,怎么样,乖乖束手就擒吧!” 惠耘武未及答腔,就听钟震坤的声音说: “老兄你走错了门,这里是钟大爷的府第,钟大爷就是专门捉鬼下油锅的!” 随着话声,钟震坤宁月娥提着兵刃来到,钟莹莹紧跟着她娘,诸葛鼎还未现身。 “你们两人谁是钟震坤?” “凭你不配打听!”钟震坤怒气冲冲。 领头的蒙面人喝道:“死到临头还敢摆臭架子,各位弟兄,统统拿下!” 钟震坤立即亮出青铜剑,宁月娥将手中的短柄兵刃一抖,钟莹莹也摆开了架式,眼看双方就要大打出手。 正在此时,忽听墙头有人发话,一口京腔,声音不男不女,阴阳怪气。 “哟,敢情神龙剑钟大爷是这么待客的?你们全给我退下!” 惠耘武循声看去,墙头上又跃下来五个人,也都以黑巾蒙面,先来的十二个人,全都一躬身,往后退出十来步。 五人大摇大摆走了过来,中间的一人说道: “请神龙剑钟大爷答话。” 正是先前那阴阳怪气的京腔。 钟震坤冷哼道:“你是什么人?夤夜强人民宅,拿刀使杖,目中还有王法吗?” “哈哈哈,天大的笑话,钟大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强盗么?不对,我们就是王法,是官差,这下您该明白了吧?” “不明白,有官差夜半骚扰民宅的么?” “有,当然有,这不叫骚扰,叫拘捕,不过,咱家今夜来此,是有话要对您说。您钟大侠在闽省大大有名,税监程公公家喜延揽三山五岳的好汉为朝廷效力,所以命税监府总教习给您下了帖子,意在召您入府效命,这帖子您是收到没收到呀?” 钟震坤冷冷道:“收到了。” “那您为何不去赴宴呢?” 宁月娥插言道:“我们夫妇早已退出江湖,公公好意心领,请这位官差代向公公致意。” 她想把话说得缓和些,以免把事情闹大。 那官差把她上下打量一阵,赞道: “好一个美貌妇人,您就是宁月娥宁女侠吧。” 宁月娥听他言语轻薄,十分恼怒,但忍下一口气答道: “不错,我正是宁月娥。” “你说您退出了江湖,这个咱早知道,税监公公又不是要你们重返江湖呀,是要你们到税监府为朝廷效力,这是公公看得起你们,你们该高兴才是呀!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功名利禄么?到官府当差,有权有势,岂是江湖儿女所能比的?这样吧,明儿个你们夫妇到税监衙门来,咱替你夫妇二人在公公面前说句好话,你们再向公公赔个不是,事情就算揭过去了,怎么样,是不是这样决定啦?” 此时,诸葛鼎悄悄来到惠耘武身后,已把他的七星刀取来,惠耘武连忙接过,兵刃在手,才好迎敌,今夜只怕有一场凶狠的拼斗。 又听钟震坤回答道:“我钟某人无意功名,从未想过要到衙门当差,你们这就请回吧!” 官差哼了一声:“钟大侠,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端的哪门子的架子?真是井底之蛙,毫无见识。税监程大人是何等身份你知道吗?在京师时,满朝文武百官谁敢惹他老人家不高兴?告诉你,这样的事儿从来就没有过,巴结还来不及呢,有谁不想要脑袋瓜儿啦? 有谁不怕抄斩满门灭九族断子绝孙?税监大人驾临闽省,地方官绅、武林帮派,莫不趋之若鹜,你自问比金刀无敌焦劲松焦老爷子、天目三英霍家三位大侠、福州府龙爪门门主林永昌、镇南镖局追魂钩徐彪徐镖主这几位大侠的身份高吗?自己掂掂份量吧,可别关着门踩高跷,自看自高。老实说,税监府中能人异士多着呢,谁稀罕你区区一个神龙剑,算什么玩意儿呢? 可你不识抬举……” 钟震坤大怒:“狗奴才,住口!带着你这批犬马滚出稻香居,否则我……” 官差被他一骂,气得暴跳如雷,尖着嗓子叫喊起来: “什么,你敢骂咱家狗奴才?好小子,你想造反?来人啦,通统拿下!注意不要伤了那个小妞,带回去程大人会喜欢的……” 先来的十二个蒙面人虎吼一声,从四面围了上来。 钟震坤低声嘱咐钟莹莹: “跟着你娘,要当心了!” 钟莹莹先是十分兴奋,有人上门找麻烦,她就可以一试身手,瞧瞧自己的本领究竟如何了。 可临到动手心里却又发慌,那一个个蒙面大汉手中的兵刃,寒光闪闪,杀气腾腾。 她紧紧握住手中青钢剑,眼看爹爹冲了上去,剑式一展与两个持刀蒙面人厮杀起来。 紧接着娘、惠叔叔、诸葛大伯都被蒙面人围住,她自己也撞上了两强敌,他们一左一右逼了上来。 “喂,小妞,快把剑放下,饶你不死!”右边的蒙面人喝道。 左边的却嘻皮笑脸: “小妞儿,你长得一朵花似的,大爷舍不得拿刀砍你呢,乖乖儿放下兵刃,大爷把你抱回府去……” 钟莹莹气得脸一阵通红,壮起了胆,娇叱一声,挽起一道剑花,使出神龙吐舌一式,剑尖一抖,直刺左边那无赖汉。 “喝,小妮子你真狠……”那人嘴里嘻笑着,扑刀一翻去砸剑身,没想到对方剑式一变,剑尖直刺腰肋,慌得他赶忙闭上了嘴,急退两步才解了危。 他这才知道厉害,收起轻薄之心,全神贯注对敌。 这时,右边大汉一口气攻出三刀,都被钟莹莹巧妙避过,但她慑于对方的凶狠,顾不上反攻过去。 左边大汉咆哮着冲了过来,“唰唰唰”又是三刀,力大凶猛,莹莹更是胆战心惊,慌不迭左闪右避。 右边汉子见有机可乘,吼叫着逼了上来,想把莹莹退路封住。 莹莹大急之下出手反攻,把右边汉子击退,这才略略心宽,转身去对付左边汉子。 还没出手,就见人影一晃,那汉子“哎哟”一声跌翻在地,定睛一看,原来是诸葛鼎来了。 “莹莹,放开胆动手,别坠了神龙剑的名头!” 诸葛鼎大声鼓励她,转身又与追来的蒙面人厮杀,但时时膘她一眼,以防有失。 莹莹听了大受鼓舞,玉臂一抖,剑花朵朵,一口气攻出五剑,杀得蒙面人连连后退,她奋勇向前又攻出三剑,蒙面人再吃不消,转身就逃。 莹莹大喜,信心倍增,娇喝一声: “哪里走!”莲足一顿,身如飞燕,一下跃到那人前头,可那家伙转头就逃,恨得她牙痒,拔步就追,追得那家伙如丧家之犬,满院子乱跑。 幸而有两个同伙冲了过来替他截住莹莹,他才得以缓了口气,提刀返身助战。 莹莹此时胆壮气足,一身本领悉数施展,神龙剑法刚劲凌厉,攻势极猛,三个蒙面人武功也不弱,一时打成了平手。 莹莹杀得兴起,越斗越觉顺手,神龙剑法运用得娴熟自如,再把阴阳扇的手法掺和进去,更是妙不可言。她越斗兴趣越高,把三个蒙面人追得只有防守之力,完全处于下风。 她并不知道,爹,娘、诸葛大伯、惠叔叔无一不在关照着她,他们边和对手交锋边分散注意瞧她,生怕她有个闪失,待见她已稳住阵脚,这才专心一致对敌,使局面大大改观,蒙面人被追得四处逃散。 “够啦够啦,全是酒囊饭袋,你们全给咱退下来,咱们脸面都被你们丢光啦!”差官气得尖声喊叫,跺脚甩手。 蒙面人垂头丧气,一个个回到差官身边排成一排垂手恭立。 钟震坤等人也住了手,汇聚一处。 差官手一指,尖声道: “姓钟的,你对抗税监大人,按大明刑律诛杀全家,鸡犬不留,来来来,咱家陪你练练,称量称量!” 说着从腰间一拉,一条银色软鞭已在握。 钟震坤喝道:“通名,我可不愿和无名小卒动手!” “咱家动手,有名无名全看手上的功夫!” 差官冷笑一声,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钟震坤漠然瞧着他,并不放在心上。 “看家伙!”王差官一声尖叫,银色软鞭“呼”一声像条白蛇,直点钟震坤胸前膻中穴。 一出手,钟震坤等人就看出这家伙并非泛泛之辈。 一招乌龙出洞刚使出,他又沉腕一抖,使个顺风摆柳,鞭头直冲对方喉下天突穴,当钟震坤将头一仰,剑相即出之际,他已将九节鞭收回,顺势使个玉带缠腰,横扫对方腰肋。 这三招一气呵成,无懈可击,确是使软鞭的高手,使钟震坤对他刮目相看。 两人一来一往交手十合,钟震坤接上式使了个神龙归海,自左而右横扫过来,王差官上半身朝后一仰,手中软鞭—抖,“呛啷啷”一声,软鞭缠上了青钢剑,同时左脚后移,猛提真气—拽,喝声:“撒手!” 钟震坤早有准备,剑柄牢牢握在手中。 两人较起了内功,使场外人都紧张起来。 盏茶功夫不到,王差官忽又抖手,亮银鞭“呼呼呼”自动从剑上退了出来,与此同时他接连退了五步,卸去对方真力。 这一手确实高明,诸葛鼎等人十分意外。 “好,好,好,神龙剑钟大爷果然不凡,咱家算是领教了。有种有种,敢跟税监大人作对,你就等着瞧吧!” 王差官冷笑着说,然后一挥手:“咱们走,改天再来拜访!” 话声中他回转身,依然是大模大样,—步三摇,蒙面人一个个默不作声跟着。转眼间,一个接一个跃出墙外。 钟莹莹提脚要追,被她娘给拦住。 诸葛鼎道:“不能追,追上了也不能伤人,他们是官差,我们是百姓。” 钟震坤道:“今夜来的人,以这个王差官最高,不知此人是何路数……” 言未了,忽听墙外有人厉声喝道: “钟震坤,王公公说了,念你真有一身功夫,毁了可惜,特给你指出一条明路,两日内上税监府请罪,税监大人不计前嫌,依然重用,若再执迷不悟,诛杀全家,鸡犬不留!” 钟莹莹望墙头上看,不见人影,正要掠上墙头,被诸葛鼎拦住: “人早已走了,不必劳神,此人功力深厚,今夜并未出手。” 惠耘武道:“十二个蒙面人并不高明,和王太监一起来的四人未动手,不知何意?” 此时仆役纷纷出来探视,一个个惊恐不安,宁月娥用言宽慰,又命厨娘做些夜宵来吃。 大家回正屋客室议事,无心睡觉。 诸葛鼎道:“今夜来人旨在试探虚实,瞧瞧神龙剑是否浪得虚名之辈。那王太监竟亲自出手过招,还探查了贤弟的内力,所以撤走后扔下那几句话,留个台阶好让贤弟下来,为税监大人卖命。要是再不服从,可就要大动干戈了。” 钟震坤愤然道:“诸葛兄所说不差,今夜狗太监并不打算捉人治罪,只不过逼我到税监府当差卖命,我岂能屈服于威逼,去做那坑害百姓的鹰犬!” 宁月娥叹道:“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该如何行事,你就拿个主意吧!” 惠耘武道:“这事非同小可,比不得江湖人物寻仇,大家可自约帮手了断。这宦官手握闽省之军政大权,与京中权势熏天的奸宦坑瀣一气,于公于私都可调动东厂西厂锦衣卫乃至士卒,安你谋反大罪,张榜悬赏缉拿,那些江湖败类必会四处追踪,拿你邀功受赏,任你躲到天涯海角也难安生,可谓永无宁日。” 这话并无夸张之处,一时间众人无话可说,沉默下来,苦思良策。 半晌,钟震坤咬牙道: “事已至此,我钟某决不充当鹰犬,今后重出江湖,与狗太监周旋到底,拼个鱼死网破!” 宁月娥忍不住流下泪来道: “税监人多势众,又收罗了不少武林高手,不如远走他乡,暂避一时,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容身?” 惠耘武道:“嫂夫人不必担忧,先到寒舍暂避一时再从长计议如何?” 诸葛鼎道:“看来别无他法,就到惠贤弟家栖身,事不宜迟,快快收拾行囊,明晚动身,钟贤弟以为如何?” 钟震坤道:“如此,夫人和莹莹快去收拾行装,天亮后打点仆役,天一黑就动身。” 宁月娥答应着走了。 莹莹也满腹心酸,她自小在安宁中长大,从未经历过什么风浪,娘的眼泪引出了她的眼泪,低着头默默跟在娘后面,钟震坤等人看了说不出的怜惜。 “唉!这真是从何说起啊!” 钟震坤叹息,这一走要何年何月才能回来,那狗太监要是十年八年不走,我岂不是成了有家难归的可怜虫?这口气又叫我如何咽得下去?” 惠耘武安慰他道:“狗官势大,暂避锋芒,君子十年报仇不晚,钟兄何必计较于一时。” 诸葛鼎道:“惠贤弟说得是,前人有云: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且将此仇记下,看他程瑞彩猖狂到几时!” 说话间厨娘端来夜宵,大家匆匆用毕,各自回房安歇。 翌日,遣散仆妇杂役,命钟福与厨娘回老家泉州,宁可让稻香居空着,以防税监迁怒于他们,丢了性命。 人走后,小庄院顿时显得冷冷清清。 下晚一顿饭由宁月娥母女下厨,摆酒饯别“稻香居”,但人人心绪不佳,食难不咽。 饭后,宁月娥母女在院中徘徊,心情十分黯淡。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使人留恋,尤其是安宁闲适的生活更叫人难舍。 瞻望未来,前途凶险,安知是何结局?宁月娥越想越难受,忍不住又落下了泪,引得莹莹一旁伤心。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众人牵出马儿,锁上大门,挥鞭赶马,沿官道西行。 所幸无人阻挡,不由都松了口气。 哪知刚跑出二里地,从道旁丘陵地突然跃出二十多骑,一横排堵在路上。 众侠心知不好,连忙勒住僵绳。 “嘿嘿,真叫人想不到,堂堂有名的神龙剑钟震坤,居然如丧家之犬,乘天黑溜之大吉,不嫌太丢人吗?男子汉大丈夫,要走也走得光明磊落,像这般偷偷摸摸,传到江湖上去,钟大侠还有脸见人吗?” 另一人接嘴道:“幸好大爷们有先见之明,将钟大侠的马夫请到衙门里,才知道钟大侠要来个不辞而别。实在叫人扫兴!不过钟大侠也别怪那马夫,大爷们打发他到西天去了,这都是你钟大侠害的,明明知道大爷们在稻香居布了暗哨,却偏要大白天打发他们回家,亏你还是老江湖呢,真让人小瞧了!” 第三人抢过话头嚷道: “钟大侠你不识抬举,税监大人却不和你这小人一般见识,特此命我等爷们在此为尊驾送行,此去黄泉之路,路程也不怎么近,特备纸钱银锭以充盘缠,望乞笑纳为盼!” 此言一出,引得同伙放声大笑。 笑声中只见一人提了串纸银锭走出行列,另一人将纸钱烧着,火光映出了两人形貌,全都以黑巾蒙面。 如此刻薄恶毒,实在辱人太甚。 钟震坤有生以来何曾受过这等奚落,他要不是诸葛鼎以传音入密告诉他,来敌得意开心之际猛冲,早就提剑杀入敌丛。 故此他按下火气,不声不吭。 此时见敌烧纸钱引起哄笑,正是冲杀的好机会,立即双腿一夹,长剑出鞘,大喝一声冲了过去。 在他稍后的诸葛鼎连忙招呼月娥母女和惠耘武,紧随其后冲上,并使出一向很少使出的扇中针。这扇中针长不过三寸,全藏在扇骨之中,一揿柄上机括,便劲射而出,和人交手时冷不防打出,万难闪避。 今夜情势险恶,他不能再存仁心。 他一连发出五针,五条汉子应声落马,惊得对方乱作—团,使众侠得以冲破阻拦。 但今夜来人中不乏好手,立即有人从马上腾身而起,截住了钟莹莹和断后的惠耘武,使冲在前头的钟震坤、诸葛鼎宁月娥不得不返身救援。 于是从马背上到地面,展开了一场凶狠的厮杀。 钟莹莹被三个蒙面人逼住,早已从马背上跃下来。 黑夜中人喊马叫,混乱不堪,自己人已瞧不见,她不禁心慌意乱,手上的功夫大大打了折扣,被逼得手忙脚乱,只有招架的份儿,哪里还能还击人家。 那三人武功本就了得,他们见莹莹貌美如仙,早就动了邪念。 三人心意相通,就故意将她往官道外逼,渐渐离开了厮杀的人群。 钟莹莹越斗越心慌,她想大声呼叫让爹娘和叔伯来救。 但周遭寂寂,兵刃相碰的声音都听不见,求助显然已经无望,慌乱中更是破绽百出,蒙面人本不想伤她,不然,岂能支持到现在。 “小妞儿,别打啦,乖乖跟大爷们走吧!” “你不是对手,打也无益,何必把个娇嫩的身累坏了呢?” “就是嘛,累了大爷心痛得很哩!”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嘴巴不干不净。 “若不是爷们见你长得天仙似的,早就把你砍成碎片啦!” “知道么?小妞,爷们让着你呢,这叫怜香惜玉哪,你难道不知道么?” 钟莹莹被激起了怒火,情知今日若不设法,定然逃不过这一关,情势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就是死了也要拼他一个。 她咬紧牙关凶狠地攻出三招,居然把三人逼退半步。 她又一想,拼死太不值得,死了怎么去见爹娘?不如趁这班贼子洋洋得意之际,找个空子逃走。 主意一定她就装出力气不支的模样,只守不攻,似乎再有五六招就力竭倒地了。 三贼是被她—攻吓了一跳,后见她那娇弱的神态,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再支撑个三招两招就乖乖束手就擒啦。 “喂,小妞,别再逞强啦,知道大爷们是谁么?告诉你,千万别把那颗小胆儿给吓碎了,大爷们称秦川三枭,纵横江湖杀人无数,如今又成了税监大官儿的座上客,风光得很,你跟了爷们算是你福气呢!” 三枭中老大嘻嘻哈哈,得意非凡,手中招势慢了下来。 老二说:“妞儿记住了,他是老大徐彪徐大爷,俺是老二黄骐黄二爷……” 老三接嘴道:“俺是盛鹏三爷……” 钟莹莹见时机已到故意大声喘气,似乎力已用尽。 盛鹏哈哈笑道:“小妞儿,停手吧……” 莹莹灵机一动:“你们为何不停?” 徐彪大笑道:“好、好,我们停、我们停,你总算是服输啦!”说着当真停下手。 黄骐乐呵呵道:“停了也不妨,谅你小妞儿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钟莹莹见三个家伙果然收招,赶紧猛提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盛鹏使了个“金龙探海”一剑直刺过去。 盛鹏猝不及防,吓得大叫一声拼命躲闪,但右臂仍被刺伤,鬼头刀“呛啷”,一声坠地。 趁此空隙,钟莹莹莲足一顿,从盛鹏身旁掠过,一下出去了五丈余。 徐彪、黄骐做梦也想不到小妞原来使诈,到手的美人眼看逃走,气得狂吼乱叫,拔步就追,也不管老三有多重伤。 钟莹莹算计成功,不再惊慌失措,丘陵地树丛本多,她就专朝树多的地方跑,她运足了功力,身如离弦之箭,只觉两耳生风,宛如腾云驾雾。 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早听不见秦川三枭的咆哮声。 她于是放慢了脚步,又走出一、二里才停下来,侧耳听听,阒无人迹,这才放下了心,背靠一株大树坐下来歇气,耳朵仍然竖起以防那三个家伙又来。 歇了一阵,觉得此处不能久呆,不知爹娘他们情形如何,还得回去瞧瞧,等站起来却不明方向,只好估摸着来路,慢慢往回走。 走子大约一个时辰,仍然见不到官道,心中不免慌乱起来,想想还是等天亮再走的好,可以明辨路径,于是又找个地方坐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不禁急出了眼泪。 她自小在家长大,幼时虽也跟随父母外出游历过,但从未一个人上过路。 况且父母对她百般呵护,她也不用操半点心。 最近七八年,除了老家泉州故居就是福州城外的稻香居,别的地方就不曾去。 现在,她形单影只,无人照料也无人问讯,叫她怎会不慌神不着急? 独自流了一阵眼泪,想想光哭也不是办法,路还得自己走,便擦干了泪水,胡乱认个方向施展轻功直奔而去。 只要走到有人的地方,就可以找人问询。 半个时辰后,她来到了一条大路上,有路必有人,便朝—头飞奔。 不多时,见到了农田农舍,便放慢脚步,找在田里耕作的农夫问路。 农夫告诉她,此地是连江县府地界,往西南方向走便可到福州府,不过有七八里路。 真是糟透啦,爹娘他们是往西去的,在这儿不可能碰上,只有往回走啦。 可是,她腹中空空,不吃东西赶不了路,身上有的是银票银两,吃饱了再往回赶。 小镇上十分热闹,熙熙攘攘,来来去去过路人不少,她东张西望找了家干净的酒楼进去,只见人已挤满座,店小二笑嘻嘻请她和一位男单身客人共用一张桌。 钟莹莹不愿,小二道: “小姐,本镇除了小店整洁干净,其余都是鸡毛小店,又脏又乱,小姐将就些就在本店用膳吧。” 单身客人书生打扮,文质彬彬,闻言开口道: “小姐,若嫌在下碍眼,在下可到别的桌上挤挤,此地就请小姐坐吧。 听,人家都这般说,能不领情么? 她便大大方方说:“好,就在这里吧。” 小二大喜,问要什么菜,公子爷说找不重样的精致可口的菜就可以。 钟莹莹奉无所谓,她也不知道要点什么菜,便点头认可。 小二高高兴兴走了。 钟莹莹刚坐下,公子爷又道: “萍水相逢,也算有缘,敢问小姐芳名?” 钟莹莹从未和陌生男人讲过话,脸红红的低下头答道: “彼此不和识,吃过饭各走各的道,问姓名作甚?” “请恕在下唐突,因见姑娘携带兵刃,同属武林儿女,当不拘小节,故有一问。” 钟莹莹和陌生人同桌奉觉尴尬,但对方这话很得体,自己不是武林中人么?又何必小气? 女侠客岂能是这样的? 这样一想,便大着胆抬起头来,正和对方四目相对,不觉脸又一红,赶紧低下头去,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位书生年青英俊,斯文中带英武之气,只听他又道: “在下黄浩,自幼投在罗浮山飞云顶宝华掌门道长门下学艺,家住连江县府城南福民巷,年初艺成归来,今日欲往福州府访友,不料得以在此与小姐相识,实乃三生有幸!” 罗浮山乃道家第七洞天,罗浮派在江湖上虽不能与少林武当等大派相比,但也遐迩闻名,钟莹莹自是听说过的。 心想人家是名门正派出身,又是罗浮派掌门宝华道长的弟子,不搭理人家未免过份,便答道: “我叫钟莹莹,家住福州府。” 黄浩又试探着问:“神龙剑钟震坤前辈,与小姐是否有渊源?” “那是家父,你怎会知道?” 黄浩大喜:“原来是钟前辈的千金,失敬失敬!对钟前辈在下心敬已久矣!” “你与家父相识?” “神龙剑名满江湖,闽省武林人谁不知晓?在下只是闻名,并未有缘结识令尊,今日与小姐结识,便可向钟前辈讨教了,幸甚幸甚!” 听人家赞誉自己的父亲,钟莹莹不禁芳心窃喜,嫣然一笑,心中早没了顾忌,道: “我爹爹早已归隐,平日不见客的。” 这时店小二端来饭菜,两人又客气一番,吃喝起来。 黄浩又问:“小姐为何到此,莫非要去连江县府吗?” “唉,一言难尽,不说了吧。” 黄浩听她似有难言之隐,不免十分奇怪,想问出个究竟又有些不敢,但若是不问出缘由,饭后便各自东西,岂不失之交臂?那可是后悔八辈子的事。 想了想,婉言道:“小姐有事不妨告诉在下,因为正道武林,当效犬马之劳。” “这事非同小可,你帮不上忙的。” “在下尽力而为……” “不行不行,你莫问了吧。” 黄浩见她不肯说,又打了几个主意,道: “那在下送小姐前往连江县城吧,此地在下颇熟,可以当小姐向导……” “咦,我去连江县作甚?不是的,我只是迷路,才走到这儿来的。” “啊,小姐在何处迷路?” “我也说不清,昨夜在福州西郊路上与家父家母等人失散,我被秦川三枭三个大坏蛋追赶,糊里糊涂便迷失了方向。” “秦川三枭?这是三个恶名昭著的绿林大盗,怎么会跑到福州来了?又怎会和小姐动手?”黄浩越听越不明白。 “我怎会知道他们为何来福州,反正他们那一伙人都是狗太监程瑞彩的爪牙?” “啊哟,小姐,你是说程税监程公公?” “不错,正是这狗官!” “嘘——小姐,轻声,让人听见可不是闹着玩的,闽省地面都是他的暗探!” 钟莹莹不作声了,黄浩又问: “令尊因何事招惹了这位税监大人?” “谁招惹他了,是他来招惹我们……” 钟莹莹遂把事情经过全都讲了。 本来,她没打算讲,但人年青,心无城府,被黄浩三言两语就把底翻出来了。 黄浩听罢,紧皱眉头,半晌没出声。 心想这事儿太棘手了,这个忙当真是帮不上,在闽省得罪了程税监,还能有立足之地吗,自己要是牵连进去,必然祸及家庭,后患无穷。 可就此与她分手,又上哪儿去找这样的绝色女子? 在罗浮山学艺时,同门师姐妹虽也有面貌姣好者,但与钟莹莹相比可就差了许多,这机会万万不能失去。 因问道:“小姐打算何往?” 莹莹道:“先往福州看看能不能找到爹娘,要是找不到就去江陵惠叔叔家,也许他们在那儿等我。” 黄浩心想,去福州城未免太凶险,同时钟震坤等人也必不敢再回原地,这无异于自投罗网,不如陪她到江陵一行,又安全又可与她亲近。 主意打定,便说了到江陵的理由。 钟莹莹本不通世故,想想也觉有理,便决定前往江陵。 黄浩大喜,连忙叫来小二付了账,又拿银两叫小二替莹莹买匹座骑。 小二心中奇怪,这不是没见过面的生人呢?怎么一顿饭就熟了,再一想,这小姐生得太美,人见人爱,这位公子爷动了心也在所难免,笑嘻嘻接过银子,下楼办事去。 钟莹莹要还银子给黄浩,不然她就不要座骑,黄浩说什么她也不干,只好接了她的银票,苦笑着揣进怀里。 不多一会,马已买到,黄浩给了赏银,二人便下得楼来,各牵一匹座骑。 钟莹莹道:“黄大侠,就此别过……” 黄浩忙道:“小姐孤身一人行千里路,须知江湖凶险,让在下陪送,有事也可照应。” “不成不成,孤男寡女,十分不便,我自己一路上小心,不会出事的,你的好意心领。” “小姐,你我都是武林儿女,岂能拘此小节?小姐从未远行过,路途又不熟,由在下相送照应要方便得多,否则今后见到令尊,叫在下羞愧难堪。再说在下谨遵师训,下山后行侠义道,今小姐一家遭变故,我既已知道,又怎能袖手旁观?以后见了师傅,又怎向老人家交代,望小姐以大局为重,答应了在下的请求吧!” 他一向能言善道,在罗浮山颇得师姐妹们的欢心,钟莹莹听了他一番大道理,想想也对,何况确如他所言,自己从未出过远门,一个人上路未免心虚,就让他带个路也好。 于是点头答应,并向他致谢。 黄浩心花怒放,立即上马,与钟莹莹并辔而行—— 第四章 女煞星 卫中柱在半月内疗养好伤,全仗少林圣药还神丹的神效,他自觉内力非但未散,还有了增强。 他的康复,使全帮上下都舒了口气,如今多事之秋,卫海帮处境艰危,少不了挑粱的帮主。 这天,是他康复后第一次到议事室议事。 参加议事的总巡主卫荻,四大巡主魏金龙、朱喜奎、陈大宝、张志海及十二个大水头。 大水头受巡主节制,每位巡主手下有三个大水头。每个大水头又节制五个小水头,小水头直接管理帮众。 此外,卫海帮在福州城秘密开了几家旅店酒楼,—则为了赚钱以充公用,二则布下眼线,以探江湖动向,三则联络各方人士。 在城里的帮众以城中鹤顺大街“醉仙楼”店主为首领,帮中职务称探主,与巡土地位相同。 其余各家店主则称探头,地位与大水头并肩。 为了不使机密泄露,探主探头一般不回总舵,探主有必要回来商议大事时,就必须小心谨慎,务必不要被人看见。 帮中知情者只限于巡主和大水头,帮众并不知晓实情,就连这几家店是帮中所开都不知道。 议事开始,先由大水头林浩东禀报福州之行。 那日他奉命跟踪海龙帮快船,船到福州渡口上岸,有两辆马车把辛五娘连同海龙帮总巡事张通、副总巡事刘豪、杨同等人一并接走,等他靠岸马车已失去踪迹。于是他也到了城里,立即到城中“醉仙楼”见了探主郭勇丁,把一切情形说了,要探主设法打听那一行人究竟去了何处。 郭探主立即派出手下,转告城北福安街双福旅店、城南永街头福酒楼,命他们派人打听。 一连等了七八天,郭探主手下从税监府的一个看家护院嘴里打听到,像是辛五娘的那伙人,竟然在税监府中。 至于那伙人中有没有倭寇,因为不好直接发问,所以不知。 另外,最让人吃惊的是,东海一霸温武魁,南海海匪盗首南蚊龙万昌雷先一天就到了府中。 不过这—点还吃不准,那个看家护院是喝醉了酒说的,而且并非他亲眼所见,是听别的护院说的,也不知真不真。 林浩东说完,众人听后十分惊诧。 海龙帮、海盗、天灵教的人和倭寇携手进了税监府,这不成了官匪—家了么?这实在是叫人难以相信。 也许那个看家护院喝醉了酒,你问什么他就顺口答什么,醒来后就一一不认账。 本来,醉汉话,能认真么? 卫中柱皱起了眉头:“各位,这消息未免荒唐,且放在一边,说别的事吧。” 林浩东续道:“属下临回来之际,郭探主有两件大事要属下及时禀报。头一件,闽省遐迩闻名的神龙剑钟震坤夫妇就隐居在福州城西二十里地的罗田村……” 这话引起了众人的兴致,一时议论纷纷。 “什么?钟大侠居然隐居在福州?” “真叫人不敢相信,他离我们如此之近,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卫中柱道:“这消息确实么?” 林浩东接说:“消息已在武林人中间传开,因为钟大侠一家已出了事……” “什么?出了事,出了什么事?”有人急问。 卫中柱道:“别岔嘴,听他说完再议。” 众人急不可耐,都向林浩东盯着看。 “据说半月前税监府总教习金刀无敌焦劲松奉税监人之命,送红帖请钟大侠到税监府赴宴,钟大侠竟敢抗命不去。 五天前税监府的武林高手夜间拜会钟大侠,劝说他投效税监府,为朝廷出力,并限定两日内上税监府请罪。 第二天天一黑,钟大侠一家和两个朋友,一个是阴阳扇诸葛鼎,一个是七星刀惠耘武,乘夜色离家出走。 哪知白日遣散婢仆时,早被暗探看在眼内,于是抓了一名厨役,严审出钟大侠动向,因而在城外数十里处布网,但钟大侠等人是何等身手,结果空手而归……” “啊哟哟,竟有这等事!”魏金龙万分惊诧。 “钟大侠有骨气,绝不做税监鹰犬!”朱喜奎伸出了大姆指。 卫中柱连连点头:“钟大侠深明道义,不像闽省一些武林人,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又叹道:“可惜可惜,与钟大侠失之交臂!” 张志海道:“诸葛鼎、惠耘武都是白道上顶顶有名的英雄,他二位和钟大侠夫妻联手,又有谁能拦得下他们!” 议论一阵,卫中柱让林浩东讲第二件事。 林浩东道:“这第二件事更是奇特,江湖上已传得沸沸扬扬,本省福宁州葛洪山,有人发现抱朴子祖师的功练藏宝,引得武林人纷纷前往葛洪山探求,不少人因不知路途,先来了福州,再从福州前往福宁州。 “醉仙楼”天天客满,讲的都是葛洪山。 郭探主的意思,帮中应派好手前往,以探虚实。” 陈大宝问:“帮主,这抱朴子祖师是何等人物?属下可是从来没听说过。” 卫中柱道:“据说东晋时,葛洪道人曾在此山炼丹,故被后人称为葛洪山。说起这位道人,出身大有来历。他是三国时葛仙公玄的从孙,葛玄是他的叔祖,要注意,并非重孙。葛玄传弟子郑隐,郑隐又传道于他。年青时,葛洪曾出仕做官,后携子侄迁往广东罗浮山为道炼丹,在山上积年而终。他自号抱朴子,乃道家时长辈人物。说他有什么武功秘藏,恐怕不实。” 众人兴致勃勃,都赞成不管是虚是实,都该派人到葛洪山一探,以弄清真相。 卫中柱道:“葛洪祖师爷大多时候是在罗浮山炼丹修道,怎不听见罗浮派找到了什么秘籍,我看这是江湖人播弄是非,信不得的。” 魏金龙道:“帮主,无风不起浪,不管真假,都该一探,万一要是真有,岂不是错过了机会么?” 卫中柱道:“哪来的机会?如今黑白两道的人都被惊动,要是真有宝籍,还不你争我夺直到相互残杀么?我们又何必去趟这浑水?” 这话很对,众人虽然心不甘,但无话可说,一时静默下来,但想的都是宝籍这档事。 卫荻想了想,道:“这传言未必是真,可以不去理会。但如果是有人故纵谣言,那他怀的是什么鬼胎?这样做难道只为寻寻开心么?显然不是,要不就引不起轰动。依属下看来,散布谣言的人一定有所企图。卫海帮既是江湖中之帮派,对江湖大事怎能不闻不问?因此派人前往葛洪山一探实有必要,一则广交天下正道英雄,二则探明藏宝虚实查清幕后人企图。 若与本帮无涉,便不予理睬,若对本帮不利,则可以早谋对策,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这番话说得众人心服口服,卫中柱也在心中暗赞儿子的见识,不枉到少林学艺十二载。 经众议决定,由卫荻和朱喜奎前往葛洪山见机行事。 第二天一早,卫荻和朱喜奎便乘船前往福州。 中午,二人住进了“醉仙楼”。 醉仙楼当街是两层门面,楼上楼下均卖酒食。 第二进是个四合院,充作旅舍。 第三进是个小院落,栽置了不少花草,也作旅舍,但房金较高。 精舍旁还有个院落,有两道门相通,是店老板和伙计们宿处。 卫、朱二人住进了精舍两厢房,小二跟进屋来,低声向总巡主二人问安。 “精舍都住满了么?”朱喜奎轻声问。 “回朱爷的话,已经住满。北厢房住的是天目三英霍熙光、霍熙明、霍熙正,属白道英雄。南厢住着一位公子爷,名肖劲秋,此人既不像书生,又不像武士,喝酒却喝得吓死人,一顿饭喝三四壶是平常事。住他隔壁的有两位,外号齐鲁双雄,名叫张大勇、丘雷,也是正道人物。东厢一进门右边,住着两位夫人,刚来到不过半个时辰,进屋后就再没有出过门,不明路数,郭探主说,两个女人妖媚艳丽,虽没带兵刃,但也肯定是武林中人。东厢房右边住着两个道士,路数不明。” 卫获点点头,叫小二离去,小二又说郭探主晚上再见他们,白天怕引人注意。 二人喝了几口茶,到前面楼上用膳。 正是中午时分,楼上食客不少,两人在伙计引导下落坐于边厢。 点了菜,卫荻便打量食客,估计有一半是武林中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位夫人。 她们一个着紫衣一个着青衣,面目姣好,妩媚中带着煞气,神情冷冷冰冰,叫人不敢生非分之想,不由多看了几眼。 心想这么娇美的妇人出门不带随从,必然是身怀技艺的武林女子,否则没有那么大的胆,可惜不知路数,也不知是正是邪。 他又注意到,二女旁边二桌有个公子爷在独酌独饮,面前放着四把酒壶,猜想此人就是小二说的那个肖劲秋了,只见他摇头晃脑,一副潇洒自如的神态,看得出此公子对杯中物,大概喜爱到了痴迷地步,叫人觉得好笑。 你看他,两眼一闭深深嗅上几嗅,陶醉于那诱人的酒香。 接着将杯送到口边,头一仰喝个点滴不剩。 这还不算完,他还要有滋有味咂上一阵子嘴,似乎是回味无穷。 天下喜欢喝酒的人比比皆是,可像这位老兄的只怕不多。 卫荻看得有趣,便端祥起此公相貌。 此人并非美如冠玉的翩翩公子,一张长方脸,有棱有角,一双虎眉下,眼神黑白分明,含神不露,灼然有光,鼻粱丰隆,一张嘴方正阔大,唇红端厚。 整个貌相有男子汉气概,只是有时显出一种顽皮神态,又似乎有些狡黠。 但转眼间这种不老实的神态会无影无踪,换成一本正经,老实巴交的模样,完全换了个人似的。卫荻觉得此人难以捉摸,天晓得是个什么样性情的人。 但奇怪的是对他却有好感,似乎与他很有缘份,十分想要和他结识论交。 正想着,忽听有位夫人说话,目光不由一扫,见是紫衣玉人。 “师妹,又有人活腻了,想到阴曹地府去风光一遭呢!” “师姐,那就成全成全他们。”青衣女回答。 二女语声刚停,就听“噗哧”一笑,竟是旁边嗜酒如命的公子爷发出的。 紫衣女狠狠瞪了他一眼,仍然曼声轻语: “师妹,此人在笑话我们呢,看他年纪轻轻就这般酗酒,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衣女道:“他那双眼睛,贼溜溜往这边睃时,我就注意到了。师姐眼力一向很准,这家伙肯定是个轻薄之徒,留若害人,等打发了那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再找他算帐!” 卫荻心想,糟糕,这位仁兄惹上麻烦了,放眼扫去,只见他手蒙了眼睛,另一手拿起酒壶,酒杯照样斟满不泼不洒,然后以同一只手举起酒杯往嘴里倒,依然是咂嘴有声。 这家伙蒙着眼干什么?卫荻不禁好笑,人家说眼睛贼溜溜睃人,他就蒙起来表示清白,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只听紫衣女又道:“你瞧他蒙起眼就以为没事了,说不定在指缝中偷看哩!” 青衣女道:“师姐所料不差,待会儿把那双贼眼珠挖出来喂狗吧?” 正在这时,一老一少走到二女桌前。 老的年约六旬,豹环眼,相貌威武,少的一个貌似老者,英俊高大,魁梧有力。 两人神态似很激动,一脸怒气。 老者压低声音道:“是紫衣罗刹,玉面蛇精么?老夫费锦山今夜子时在北门外三里处候教!” 紫衣女眼皮不抬:“奉陪二位……” 言未了,又有一个中年人和一个青年人走过来: “峨嵋派的也算上一个。” 话音刚落,又有人大吼: “天目三英为江湖除害,也算—份!” 这一吼,楼面食客都安静下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朝天目三英这边瞧。 青衣女冷笑一声:“还有要找死的么?今夜子时尽管来好了,我姐妹准时奉陪。” 有人接话道:“要群殴么?这许多男子汉欺负两个女子……” 话才说了一半就听见紫衣女叱道: “少管闲事,你给姑奶奶闭嘴!” 那人从角落处站了出来,朝二女抱拳道: “在下混天犬齐隆,与二位同属黑道豪杰,看不惯这几个自命正道的浑虫,想以多为胜,欺负两位人单势孤,故与好友乌云豹张合……” “嗤”一声,那喝酒的公子爷又笑出声来。 青衣女瞪了他一眼:“笑什么?” 他赶紧把手蒙嘴,转过头去,肩膀仍在抖动,笑个不停,只是没了声音。 青衣女不理睬他,对混天犬齐隆斥道: “我姐妹俩人单势孤与你何干?谁要你来架粱子?滚—边去!” 齐隆讨不了好又挨一顿骂,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下不来台,不由恼怒,涨红着脸道: “这不是粪桶里洗萝卜,反惹一身臭么?好、好、好,就算我姓齐的招子不亮,看错了人。” 乌云豹张合也是个粗鲁性子,但他深知二女不是他们兄弟招惹得起的主儿,立即招呼齐隆:“走、走、走,这里没咱们的事!” 齐隆一肚子火又不敢发作,眼瞥见那个喝酒的公子爷在“吃、吃、吃。”笑个不停,更加使他火冒三丈,便指着那家伙道: “你小子活腻了,小心齐大爷割了你那条舌头!” 说完愤愤然和张合下楼,走之大吉。 这边费锦山又道:“放心,老夫不足以多欺少的小人,一对一行不……” 紫衣女岔话道:“不必噜嗦,是群殴还是单打,姑奶奶—概奉陪。” 费锦山不再多说,和儿子费铮迳自走了,那自称峨嵋派的老少二人也算账下楼,只有天目三英仍在吃喝。 卫荻目睹这一幕,暗自心惊。 原来这两个美妇人竟是江湖上盛传一时的两个女魔头,紫衣罗刹荀云娘、玉面蛇精甘蕊,她二人是江湖四霸之中的老魔头混世魔君公良品的徒弟。 据传老魔一生无儿无女,只传了这两个宝贝女徒弟,二女武功之高可以想见。 江湖传闻二女性情乖张,动辄杀人,不管你是白道黑道,只要招惹上她们,你就难逃毒手,因此结下了许多怨仇。 特别是各门派的子弟,折辱在二女手中的不少,只要有机会碰到二女,就免不了一番厮杀。 但二女武功太高,往往吃亏的还是各门正派的高手,因此仇怨越结越深,二女成了各大派必诛之而后快的死对头,适才向二女挑战的是费锦山,是河北著名高手,人称双钩王,那年青人想必是他儿子追风钩费铮,是近年白道上崭露头角青年高手。 不知父子俩与二女有什么过节,今夜必有场龙争虎斗。 至于天目三英,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而峨嵋派的老少,虽然未通姓名,但也决不会是庸手,否则岂敢向二女挑战。 如果这七人不讲江湖规矩合斗二女,只怕她们是凶多吉少。 正想着,二女已吃喝完毕,从从容容下楼离去。 临走前,她们又看了看那个喝酒的公子爷,紫衣女冷哼一声道:“多喝几壶喝个够吧!” 青衣女接嘴道:“以后喝不成了哩!” 公子爷不吭不声,全当作没听见,自顾品他的杯中物。 卫荻心想,这人也太糊涂,一条小命快要丢了还不知道!不过,他并非武林中人,如何知道二女的来历?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岂不太冤?还是警告他一声,劝他快逃吧。 主意打定,这才专心吃喝。 朱喜奎悄声道:“好险,我以为他们要在酒楼上大打出手呢!” 卫荻也压低嗓门道:“回去再说。” 吃完饭,那公子爷仍在不停地喝,卫荻只好和朱喜奎先回到宿处。 小二来泡茶时,卫荻嘱咐他对东厢房的客人多加小心,特别是那两位夫人,千万不可得罪。 小二说,郭探主在后院等你们,有事禀报。 二人当即出了门,瞧瞧院子里无人,便从后门进了小院。 郭勇丁在正堂门口等候他们,将二人迎进客室,这才相互见礼。 郭勇丁年方二十六七,精明能干,能文能武,由他主管醉仙楼再合适不过。 两年来在福州城中,醉仙楼已是无人不知,郭老板在地面上也颇有了名气,上至官府下至街痞混混,他都交了一班朋友,因而消息灵通,福州城中的大小事,都能传到他耳中。 所以颇受帮主卫中柱的看重,将另外几家店也划归他名下,并由探头升为探主,节制城中所有帮众。 当下见礼毕,郭勇丁道:“本欲晚间才与二位相见,但适才得知紫衣罗刹、玉面蛇精就住在本店,天目三英日间向二女挑斗,与二女同住精舍,说不定会在精舍动起手来,属下不知该不该出手相助三英,故而请总巡主示下。” 朱喜奎道:“二女虽有许多恶名,但听说,后几年并不向先前那样专找白道人物的岔,只要你不招惹她们,她们也不来理你,时下卫海帮处境不佳,还是不要树敌为好。” 卫荻道:“朱巡主之言与我所想一致,二女是老魔公良品的弟子,开罪了她们无异惹火烧身,但我辈乃侠义道中人,也不能袖手旁观。今夜由我和朱巡主到北门外一探,若双钩王费老英雄等人失利,或可助一臂之力,将二女除去,为江湖去一大害。若彼等占了上风,我们就不必出手,两位以为如何?” 朱喜奎又道:“今日挑战者都是名震江湖的高手,以七对二,可说是稳操胜算,我和卫总巡主去斗场,不过是看看热闹而已,但最好不要露面。” 郭勇丁道:“双钩王一生罕逢敌手,二女虽出自名师,但功力上定不如费老英雄,我也以为二女必败。不过,尽管如此,还是小心为妙,两位不出面最好。” 商议已定,又扯了些闲话,说的都是福州城内的大小事。 不一会,卫、朱二人便回到了宿处,刚好见那位豪饮的公子爷回来了,看那神态也并没有喝醉。 等他开了房门,忽然侧脸看着卫荻一笑,卫荻心想趁现在找他更为合适,便把心意对朱喜奎说了,让朱喜奎先进屋,他去去就来。 “这位兄台,在下有事请教!”他走到公子爷门口,轻轻叩门。 “请进!请进!”公子爷开了门,笑嘻嘻的。 “在下卫荻,敢问公子名号?” “肖劲秋。”公子爷十分爽快,“卫爷请坐。” 卫荻压低音道:“兄台在福州有公干么?是否还逗留些日子?” 肖劲秋笑咪咪道:“闲来无事,游山玩水耳,无所谓逗不逗留,要走要留全在一念之间,兄台莫非想与在下携手共游么?” 卫荻道:“非也,在下奉劝兄台,及时离开福州为上策,走得越快越好。” 肖劲秋十分惊异:“兄台此言从何说起?” “兄台适才在酒楼上已惹下杀身之祸,再不走只怕性命难保!” “啊呀呀,在下喝自己的酒,又何曾招惹谁来,兄台之言未免荒唐……” “那二女乃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女强盗,她们对你已怀恨在心,所以还是快走的好。” 肖劲秋睁大了眼,十分惊慌: “哎呀呀,这真是飞来的横祸,多谢兄台关照,我明日一大早就赶紧走吧。” 卫荻告辞回来,躺在床上歇息,以便今夜子时到北门观战。 夜间子时来到,卫荻与朱喜奎带上兵刃,从后窗跃山,直奔北门外。 出了城门,沿官道飞奔,约摸走了三里,只见左边有一片荒地,便找了棵大树,跃到横枝上栖身。等了一刻时分,就见官道上飞驰来四条黑影,眨眼间到了旷地。 只听双钩王费锦山道:“妖女尚未到,就在此地等候吧!” 又听一个声音道:“爹,妖女会不会背约不敢应战?” “不会,妖女一向自视甚高,今日又是当众挑战,她要不来,岂不自堕名声?” 正说着,官道上接连驰来了十多个人影,不一会来到旷地,却是来看热闹的。 他们七嘴八舌,离双钩王等人有五六丈,咿哩哇啦,旁若无人,就像是来赶庙会一般。 令卫、朱二人大感惊奇的是,他们来了一吵,旷地四周像由从地府下冒出来了的一样,又出来了几十人,这些人来得更早,各自找地方藏着,听来人多了才从藏身处出来,自动站成了个半圆圈,兴奋无比地盼望二妖女早些到来,以便好戏开场。 这时,天目三英到来,走向双钩王等人处,人们一下静了下来。 只听费锦山道:“是天目三英么?” 一个低沉声答道:“在下是霍熙光、霍照明、霍熙正,妖女还未到来么?” 费锦山道:“三位与妖女有过节么?” 霍熙光答道:“三年前有一好友被二女残害,我弟兄三人早有报仇之心,但不知二女踪迹,今日午间凑巧碰上二女,多亏前辈点出二女绰号,要不然我们并未与她朝过相,见了也白搭,报本认不出来。” 费锦山道:“这位是峨嵋派掌门师弟双龙笔刘尚武刘大侠,这位是掌门亲传弟子冷面书生洪飞。” 他二位替峨嵋弟子报仇,我父子则为侄儿报仇,望三位暂且一忍,由我们先出手如何?” 霍熙光道:“如此甚好……” 正说着,二女已经来到,只听看热闹的大呼小叫:“来了来了!” 二女不疾不徐,翩翩然来到场中。 费锦山道:“二位如约而来,幸甚!动手前,老夫须把挑战缘由说个明白,两年前……” 紫衣罗刹叱道:“要找死只管动手,准耐烦听你絮叨!” 费铮大怒:“好妖女,今日取你项上人头,以慰表兄地下魂灵!” 玉面蛇精冷笑一声:“臭小子,凭你也敢说大话,今日你死定了!” 费铮取下背上双钩,“唰、唰、唰、”一连三钩,钩钩带风,凌厉无比。 玉面蛇精甘蕊叱道:“先打发你下地狱!” 话声中,娇躯微闪,三钩落空。 费铮报仇心切,真力用上了七成,一连攻出八招,但均被对方巧妙闪过。 第八招尚未攻出,只听对方娇喝一声:“躺下!” 与此同时,只见对方手一扬,一根软绳像条黑蛇,“呼”一下缠上了右腿,不等他使出千斤坠定身,人便向后栽倒。 站在一旁的费锦山大惊,急忙使招“二龙抢珠”,双钩上下合围,上攻对手颈项,下钩对手纤腰。费铮这才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 甘蕊不等费锦山使出第二招,借退身之机,手中蚊龙索使了个“叶下藏花”,缠绕对方颈项。 费锦山左手钩一竖,右足前滑.右手钩击对方纤腰。 他本意把钩让对方蚊龙索缠上,以内力和对方较劲,右手钩则乘机下手取妖女性命。 哪知对方玉手一抖,蛟龙索笔直如棒,“当”一声击在左手钩上,震得费锦山虎口发麻,这才知道对方的厉害,拼内力未必能占上风。 他立即抽身后退,决心以招式取胜。 双钩本是锁拿刀剑等兵刃的好兵器,但对方使的是一根半软半硬的筋索。 双钩根本锁不住它,反被它封住了招招攻势。 费锦山一生不知会过多少武林高手,但从来不像今夜这样施展不开。 蚊龙索象一条活蛇,一下缠他手腕,一下缠他兵刃,使他越斗越心惊,自忖虽不至输给对方,但想胜了对方也是谈何容易。 此刻峨嵋双龙笔刘尚武以判官笔和紫衣罗刹荀云娘动上了手,斗了不过五招,冷面书生洪飞抽出破风刀助战,被刘尚武止住。 忽然,天目三英中的老大霍熙光嚷道: “这可不是比武较技,大家并肩子上,为江湖除害!看热闹的朋友,千万别袖手旁观!” 话声一落,三英中的老三霍熙正去助蛾嵋刘尚武,其余二人扑玉面蛇精。三兄弟使的是竹鞭,鞭沉力猛,威势极大。 这时只听人丛中有人喝道: “齐鲁双雄愿为江湖除害助一臂之力!” 紧接着又有个嘶哑嗓子喊道:“巫山二凶誓为盟兄报仇! 卫荻在树上听得真切,细声对朱喜奎说: “这下热闹了,黑白两道联手对敌真是闻所未闻!” 朱喜奎道:“已经算不得稀奇,税监府中,天灵教中,不都是正邪携手了么?” 卫荻又道:“快看,双钩王、刘尚武已退出场外,他们不参加群殴,这才是真英雄!” 此刻天目三英中的二英与齐鲁双雄张大勇、丘雷合斗玉面蛇精甘蕊。 三英中的一英和巫山二凶王泰、阮彪合斗紫衣罗刹荀云娘。 战不到五个回合,又听人群中有人大叫:“追命罗汉了空来也!” 遂见一胖大身影手舞一把戒刀激战甘蕊。 追命罗汉是黑道上的恶和尚,烧杀奸淫无所不为,白道英雄早就想将他除去,不想他居然跳出来斗二妖女。 人群中不免发出议论。 费锦山等人一看这阵势,心中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成了一笔糊涂账么?当下一商量,由费锦山向二女打招呼:“今夜我等退,过了今日再找你报仇!” 说完四人如飞而去。 荀云娘,甘蕊虽然了得,但对手都是江湖成名人物,其中尤以巫山二凶、追命罗汉最歹毒,他们并不正面交锋,而是瞅准空档偷袭,叫人防不胜防。 二女自忖今夜难逃毒手,不约而同打定主意拼一个算一个,于是施出全力拼上了命。 那了空和尚嘴里极不干净,只听他说: “两个大美人死了太可惜,我说各位,不如让她们累得筋舒骨软,岂不由大爷们消遣了?” 巫山二凶的王泰阴阴笑道:“罗汉兄此言正合我弟兄心意,不过有—条,消遣够了我弟兄要将她二人开膛破肚,以祭盟兄亡灵!” 正说得高兴,了空忽觉腿上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竟然奇痛无比,忍不住大叫起来。 他余音未停,就听见二凶也相继大叫,紧接着天目三英、齐鲁双雄也一个跟—个大叫起来,弄得二女及场外人群莫名其妙。 当最后一人叫声刚停,了空又接上来狂叫,然后又依顺序,先是二凶后是三英最后是双雄,而且他们的吼叫声都赛过前一次。 卫荻和朱喜奎也大惑不解,他们这八个人是怎么了?总不会发吼叫声吓垮二女吧? 这时,第三轮叫声又从了空和尚开始,只听他杀猪般痛吼一声,立即往后跃出四丈,双足一落地,转过身就落荒而逃。 使在场人众惊奇无比的是,二凶三英双雄—个接一个向场外狂奔,瞬间就跑得没了影儿。 荀云娘、甘蕊相互一点头,也立即离开了斗场,她们心中明白,有人暗施援手救了她们,但这会是什么人呢?用的什么手段?但此地不是议论的场地,先回去再说。 相斗的双方都离开了,看热闹的也只好打道回府,对于今夜的怪事,人们猜测议论不已。 卫荻和朱喜奎是最后走的,回到精舍,见二女灯光正亮,他们小心进到房内,脱衣上床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呢,要说的话路上说去—— 第五章 结良伴 晨光熹微,清风拂面,肖劲秋骑着一匹膘肥体健的高大白马,兴高彩烈地哼哼着小曲,自由自在地行走在官道上。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是什么人,大清早忙着往哪儿去? 他漫不轻心地回头一瞧,可了不得,是那两个女煞星追来啦!他赶紧双腿一夹,一甩马鞭,白马立即放开四蹄奔跑起来。 他想,我这马儿可是千中挑一的良马,谅你两个女煞星也追不上,只有远远落在后面干瞪眼的份,包管把她们气得大发娇嗔,咒天咒地! 他越想越得意,连连挥鞭,大声吆喝着:“跑啊跑啊,让两个女煞星追到爪畦国去吧!……” 话声刚落,眼角两边忽然瞟见一个青影一个紫影与他并肩,不禁吓了一大跳,赶忙左右一扫,天哪,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不正是两个女煞星把他夹在中间了么。 再跑无益,他慌忙勒住马停下来,客客气气让路:“两位姑奶奶先请!” 荀云娘、甘蕊面罩寒霜,相互对了个眼色,她们没想到这小子如此知趣,连”姑奶奶” 都叫出来了。 “跑啊,怎么不跑啦?”甘蕊板着脸。 “你不是要我们追到爪畦国去的吗?”荀云娘冷冰冰说。 肖劲秋涎着脸嘻嘻一笑:“不跑了不跑了,想不到两位姑奶奶的马儿竟然跑得这么快,原先我还以为自己的马天下第一呢。” 荀云娘哼哼一声:“井底之蛙!” 甘蕊道:“小子,这是吐蕃名马,你那匹马就像你一样,不过是匹懒驴!” “是是是,在下的是驴,两位的是神驹,不知两位给起了什么名儿?” 提起马,二女十分自豪。 荀云娘:“我的棕毛马叫追风,师妹的黑马叫逐电,你那匹大概没名儿吧,姑奶奶赠你个雅号,就叫蜗牛如何,挺配的。” “追风逐电,好名儿好名儿,二位是在何处买的,在下也要购一匹,这蜗牛就不要了。” “你想知道么?”荀云娘问。 “是是,极想知道。” “偏不告诉你!”甘蕊说。 “师妹,这小子在胡扯,别忘了题。” “对啊,差点上当了,小子,我问你,昨天你在酒楼上笑什么?今天一早为何见我们就跑,跑了不说,你称呼我们什么,你得讲出个子丑寅卯来!” 肖劲秋心中叫苦,表面却若无其事,他装出—副无事的样儿: “没有啊,这真是从何说起?我昨日酒喝多啦,记不起笑没笑过……” 荀云娘道:“既然没笑,你刚才为何要逃,这不是做贼心虚?你分明是笑我姊妹!” 甘蕊举起了马鞭:“快说!” 肖劲秋辩道:“在下就算笑了一下,也与两位无干。试想,两位貌若天仙,又没把五官生错了位置,在下怎么会笑两位呢?” 荀云娘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旋又板起俊脸: “你又来胡扯了,谁会把五官生错了位置,你才会呢……” 说着又忍不住“吃吃”笑起来,一脸乌云消散。 甘蕊强忍住笑,叱道:“小小年纪,油嘴滑舌的,定是个浮浪子弟,哪里会是好东西!” 荀云娘道:“你是不是个轻薄子弟,见了有姿色的女子就打坏主意了,瞧你一张嘴巴甜甜的,定然哄得那些女子中了你的诡计,你老老实实讲出来,骗了多少个女孩子啦?” 肖劲秋大叫冤枉:“错了,错了,二位冤枉了好人。在下做人一向是老婆婆烧香,诚诚心心;嘴上说的都是老和尚念的佛经,句句实话。至于对女孩儿,在下却从未交往过……” 荀云娘骂道:“你这是丑八怪擦胭脂,自以为美,王婆卖瓜,自抱自夸!” 甘蕊道:“昨日笑什么,快说!” “我笑那几个不自量的老兄,竟然自讨苦吃招惹两位姑奶奶。” 苟云娘道:“那么说,你早就认出我们姊妹是谁了?” 肖劲秋知道赖不脱,只好承认:“我从未与两位朝过相,只是从相貌上猜的。” 甘蕊冷笑一声:“你的原形现出来了,敢情你也是个会家子,说,你是哪个门派的?” 肖劲秋道:“在下无门无派……” “你师从何人?” “家师是我爷爷,没有名号。” “哼!你说的没一句实话。”荀云娘生气地说:“你肯定是所谓名门正派的弟子,你们全是一群伪君子!你刚才不是还称我姊妹是女煞星么?那好,做女煞星就做到底,今日就把你废掉,替世上除掉一个伪君子,以免害人!” 肖劲秋无法,心想这两个女煞星当真难缠,又不能毫没来由地和她们动手结仇,只好泄点底儿给她们听听,过了这一关再说。 “二位,二位,在下可是和你们站一边的,总不能对朋友下手吧!” 二女不由对了个眼色,神情有了缓和。 荀云娘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和我们站一边了?” “昨天夜晚在城外野地呀!” 甘蕊道:“你也在场?那我姊妹遭人围攻,怎不见你出来显显本事?” “在下实话实说了吧,那几个混虫被我用小碎石打得鬼叫……” 二女吃一惊:“是你干的?” “二位莫非不信?” “不信!”二女同声回答。 肖劲秋傻了眼:“唉呀,为何不信呢?” 荀云娘冷笑道:“你不过在场看到当时情形而已,休想哄骗我们。” 甘蕊道:“不信有许多理由,你要是帮了我们,今早为何一见我们就逃,而且还骂我们是女煞星,说,这是对朋友的诚意吗?” 肖劲秋没词了,他愁眉苦脸叹道:“唉,我这是哑巴伸冤,有口难辩哪!” 荀云娘道:“休要做那怪模样,你不是哑巴,也没冤枉你,你不能自圆其说,怪谁?” “说是能说,只是……” “只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甘蕊喝道。 “我要是全说了,二位可不能翻脸不认人!” 二女又对了个眼色,相互微微点头。 荀云娘道:“只要说实话,可不许哄人。” 甘蕊加上一句:“当心割了舌头!” 肖劲秋心想,不说脱不了身,要是说了兴许能劝劝她们,只好试试看了,要是不成,再溜之大吉吧。 “二位师从公良前辈,公良前辈虽说号称混世魔君,与蛇心羽士卜刚、矮怪长孙荣、毒血趾班大为并列被江湖称为四大霸主,但公良前辈与那三个魔头不同,不像他们那样滥杀无辜,血债累累。公良前辈当然也有过火行为,做下些不该的事,但人孰能无过?况且到了晚年,他老人家虽未出家,但也皈依佛门,成了在家修行的居士……” 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看二女脸色,不知该不该再说下去。 二女听得入神,并有几分惊奇。 云娘说:“看不出,你知道得不少呀!” 甘蕊道:“说下去说下去,干吗停了?” 肖劲秋见她俩气色好转,放下了一半心,继续说道: “现在说到二位姐姐头上了,姐姐们出自公良前辈门下又有什么错?二位从小被公良前辈收养,也是身不由己呀!再说师傅的作为又与徒弟何干?纵使师傅十恶不赦,只要做徒弟的分得清善恶是非,不去为非作歹妄造杀孽,能说徒第也是罪人吗?可叹世人黑白不分,师傅的罪名做徒第的也得分担,就象身上打了戳印似的,永远洗刷不掉!可是名门大派的情形又如何呢?如果出了一些玷污师门的败类,能说他们的师傅不好?那个派是邪派吗?虽然不能,世人也不会这样看。就因为是名门大派,有了瑕疵也不掩其光辉。而对非名门大派出身的武林人,就不那么宽容了,只要一步走错,就被斥为邪道,这自然是不公平的。窃以为,不管山自何种门振,当以其言行为准。任何人有了兽行,都该予以承认。古人云:‘不以爱习匿善’,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可惜,二位姐姐因出自公良前辈门下,就无端受到非议,处处遭到白道侠士的冷眼。而更可恨的是,竟有这样的蠢驴,错把黄金当瓦釜,辜负了二位姐姐的一片情意,正是‘珊瑚秋上千行泪,不是思君是恨君。’二位怨恨之余,自暴自弃,虽不深陷于黑道,但却专与白道作对,因而播下了恶名。那些垂涎二位美色的黑道枭雄。因遭到二位姐姐的恶惩,便到处传播流言,尽往二位姐姐身上泼污水,使二位姐姐蒙尘受冤,激得二位姐姐出手更辣,如此循环反复,以至江湖人都以为二位姐姐是女煞星是妖女,二位姐姐也就我行我素,动辄与人交手……” 他这里只顾说,也未去看看二女此时的神情,直到听见抽泣声,左右一瞟眼,才发觉二女涕泪交流,眼泪汪汪,吓得一下子住了口。 荀云娘用一方紫绸手绢擦干了泪,冷声问道: “你怎么不说,说够了吗?” 甘蕊深吸了口气道:“师姐,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姊妹真傻,还被这小子说动了情。 我早说他伶牙利齿,很会讨女子欢心,定然是个骗子,我看还是把舌头割了吧,免得世间许多好女子受他的骗。” 云娘道:“师妹说得是,割了这条骗人的舌头,就能少一些女子上当,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 肖劲秋做出苦相,道:“我这舌头又圆又薄,红通通,嫩生生,巧如簧,甜如糖,割了岂不可惜?二位姐姐也舍不得的。” 他早把“姑奶奶”的称呼换成“二位姐姐”,二女听了似乎很受用,也未提出异议。 因此,他猜测二女对他已没了敌意。 荀云娘笑道:“你怎知我们舍不得?这样吧,你的话还没说完,继续说下去,假使说得我姊妹爱听,那就把舌头留着,要是说得我们生气,那就只好对不住啦,你那红通通、嫩生生的巧舌,只能割下去喂狗了。” 肖劲秋道:“好,好,我往下说,包管二位姐姐爱听。窃以为,二位姐姐年华并未逝去,一切均可以从头开始,不去理睬世人的闲言碎语,只要改行正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甘蕊厉声道:“且慢,你是要我们去巴结那些名门正派的伪君子吗?” “不是不是,各行其是,又何必巴结谁?” 荀云娘道:“你刚才说什么年华未逝,我让你听听这句词:‘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这意思你总该懂吧!” “这是宋人周邦彦的句子,意思是想把春留住,然春像飞走的鸟儿归去了,从此一去无踪迹。姐姐想说年华不再,这未免……” 云娘道:“我姊妹正是这种情形,可你却说什么‘年华未逝’来哄我们。我们明明是芳华已逝,又背恶名,你还偏要说些好听的来气人,我看还是把舌头割了的好!” 肖劲秋一时找不出话来答,只把两眼朝天,一个劲动心思。 他想:劝人从善,功德无量,况二女良心未泯,不妨再费些口舌。 甘蕊道:“没话说了吧?唉,好可惜的一条舌头哇,看来只配喂狗啦!” 肖劲秋已有了词,道:“别忙别忙,我也念两句诗给二位姐姐:‘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荫荫正可人’,如何,该中意了吧?” 他念的是宋人秦观的词,意思是花谢了何必惋惜,茂盛的树木不正讨人欢喜吗?以此劝慰二女,花样年华虽过,可现在正是人生中的夏天,不正和绿荫树一样惹人爱吗? 二女细细品味了—番词意,悟出他的用心,不山粉脸一阵通红,但心里却舒畅极了。 云娘佯嗔道:“他又来胡说取笑我姊妹,这条舌头只能是割了。” 肖劲秋嘻嘻一笑:“割不得割不得,割了舌头,谁又把两位姐姐爱听的话说给姐姐听呢? 我看还是留着的好” 荀云娘、甘蕊相视一笑。 云娘道:“好,我们听你的,但你说真话,昨夜当真是你救了我们?” “只是助了—臂之力。” “你用什么暗器?你说是小石粒?” “是的,小石粒。” “这么说来,你的武功造诣……令师究竟是谁?你可不要再哄人。” “不说师傅名号可以吗?” 甘蕊道:“不行,你不说,我们信不过。” 荀云娘面孔又是一沉,“说来说去你是信不过我们!你刚才说的全是假话……” “啊哟,冤枉冤枉,好好好,我说我说,说了以示小弟诚意,家师名号顽石老人……” “什么?竟是他老人家?”二女人吃一惊。 “下山时,家师不准小弟随意提他老人家的名号,故此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说。” 至此,二女已完全信服了他。 荀云娘道:“师傅他老人家一生最佩服的就是顽石老人,说顽石老人心性开阔、玩世不恭、喜笑怒骂皆随性情,一生不求名不求利,不巴结名门大派,不畏惧江湖恶人。虽然功臻化境,当世无匹,可从来不挟技凌人。我曾记得,顽石老人还到贺兰山做过客呢。” 甘蕊道:“师傅曾教诲我姊妹,下山后若遇到顽石老人的传人,要我们以礼待之……呀,真想不到会是你,你要是早说,我们也不会对你凶霸霸的了。” 云娘又道:“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见识,我还以为你比别人笨呢。” 肖劲秋笑道:“顽石老人也不会收个笨徒弟呀,二位说是不是?” 甘蕊笑骂道:“又来了,不害臊,王婆婆卖香瓜,人家不夸自己夸!” 云娘笑道:“唱戏的喝彩,自吹自擂!” 肖劲秋得意已极,一个劲傻笑。 “说了半天,你上哪儿去?”云娘问。 “上葛洪山瞧热闹,二位姐姐呢?” “我们也是,正好,一起走吧。” 甘蕊故意道:“师姐,一起上道恐怕不妥。人家是白道上的大侠客,我姐妹是黑道上的女煞星,混在一起不怕把人家染黑了?” 肖劲秋笑嘻嘻说:“染黑了不要紧,只是……嘿嘿嘿……” “说呀,只是什么?鱼刺卡喉啦!” “怕找不到媳妇儿呀!”他话音刚落便双腿一夹,嘻嘻笑着纵马跑了。 云娘笑骂道:“不识羞,该打!” 甘蕊笑着尖叫:“哪里逃。” 追风、逐电两匹神驹放开了四蹄,踏起一溜烟尘,追了上去。 两天后,肖劲秋、荀云娘、甘蕊到了福宁州,在南城一家大客店住下。 这一路来,肖劲秋与二女谈谈说说,颇为融洽,亲如姊弟,这使他十分高兴。 下山前,师傅顽石老人曾嘱咐过,在江湖行走若是遇到公良品的两个女弟子,能关照就要关照。 若她们走了邪道要千方百计让她们回头。 但若她们执迷不悟,造孽太多,那就毫不留情予以诛除。 但依公良品老来之性情,不会纵容二女为恶,只顾虑二女背着公良品的黑锅,不为正道侠义所容,一时偏激为邪道所诱,步入歧途。 下山后,他甚为注意二女行踪,并打听二女所作所为,知道她们专与正道武林为敌,但也不和黑道人物多亲近,是以盼望早日见到她们,完成师命。 此次在福州巧遇,却一时想不出接近二女之法,那晚二女与人约斗,他便混入人堆,打算不让二女伤人,也不让人伤二女。 双方动手后,甘蕊将双钩王之子打倒,他及时制止,没想到费铮却毫发无伤,足见二女心存仁厚,心中甚感欣慰。 后见多人围攻二女,他便以碎石粒用两指弹出,把围攻者惊走,解了二女之围。 但尽管如此,他仍无法与二女接近,翌日,二女找他问罪,才算是彼此相识。 相识两天,虽觉二女性情有些乖张,但料想均系遭人诽谤所致,只要将她们引入正途,定能慢慢恢复本性。是以他一路来并不探问二女以往经历,二女经常问他在顽石老人膝下学艺情形,他都如实回答,使二女对他多有一分了解,消陈疑虑。 此刻正是酉时,三人洗去一路风尘,高高兴兴出门找酒楼。 走不了几步,就见一条洒帘悬垂,上书“万里香”三字,肖劲秋立即舔舔嘴笑道: “啊哟,好个‘万里香’,上楼上楼!” 荀云娘瞅他一眼:“瞧你那馋相,没酒喝会要你的命不成!” 甘蕊笑道:“可不准你喝醉了!” 肖劲秋笑嘻嘻直往楼上冲,—边用鼻子嗅着,赞不绝口:“好酒!好酒!” 小二见来了位公子爷和两位衣着华贵的丽人,连忙过来引客,请他们到靠里的一张空桌就座。本是嘈杂纷乱的酒楼,却忽然静了下来,食客们都把目光对准了二女。 一般食客是被二女的美艳所吸引,武林中人则慑于她俩的声名,对肖劲秋则无人注意,因为没人认识他。 三人坐下后,整个楼面不再喧哗,只有压低了嗓门的窃窃私议声。 二女对这种情形早已司空见惯,浑不当一回子事,十分矜持地端坐着,决不东张西望。 而肖劲秋却忙着要酒点菜,没功夫去注意周围的动静。 酒一上来,他替二女斟满了杯,然后举起杯子嗅了嗅,笑道: “香,香极啦,二位是不是和小弟一道先喝几杯解解乏?” 云娘讶然道:“怎么,菜没上就喝?” 甘蕊笑道:“馋鬼,你自己喝吧。” 肖劲秋迫不及待一口喝了个干净,这才道: “那我就不客气啦……”嘴里说着手却不闲,又忙着斟满了第二杯,“哧溜”一声早已下肚,然后又是第三怀。 云娘摇头笑道:“就你这嗜酒如命的德性,我看哪家的姑娘也不会嫁你!” 甘芯抿着嘴问:“美人与酒择其一,你将如何?要酒还是要美人?” 肖劲秋笑道:“两者都要,缺一不可……” 二女同时羞他:“想得美,不害臊!” 小二送来了冷盘和两道热炒,肖劲秋笑嘻嘻举起酒杯:“我敬二位姐姐一杯!” 二女举起杯呷了一口便放下杯子,肖劲秋则一饮而尽。 云娘道:“你饮一杯倒一杯,不嫌费事吗?干脆抓起壶来喝吧,装什么斯文?” 劲秋笑道:“那是牛饮,少了情趣。” 甘蕊撇了撇嘴:“你这叫猪八戒看唱本,假斯文!” 正说笑着,—个著青袍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满面笑容地对二女道: “二位师妹,别来无恙,想不到会在此相逢,这一向可好?” 云娘、甘蕊一侧脸:“是你呀!”声音中透出一丝惊喜。 云娘又道:“怎么,光师兄一人?” 青袍文士笑道:“都来了,适才见了二位师妹有客人,便未及时招呼,他二人在那——” 说时用手指着楼侧另一方,“可否请二位妹妹移驾过去一叙。” 云娘欣然道:“好好,我们过去。” 甘蕊对肖劲秋引荐道:“这位是中原三怪儒士老大,姓裴名杰,和你一样是酒鬼。” 又对裴杰道:“这是我们新结识的小兄弟肖劲秋。” 裴杰脑中—转,似乎从未听过这么个姓氏,想来是无名之辈,便淡淡地点点头:“幸会幸会!” 不等回答便对二女道:“二位,请!” 二女相视抿嘴一笑,知道裴杰高傲性情,放眼江湖,有几人入他的眼:肖劲秋的底细又不能泄露,这是肖劲秋再三告诫过的,要是抖露出来,裴杰大概就是另一种样子了。 云娘笑道:“小弟弟,你乖乖儿坐着,我们一会就回来。” 肖劲秋摇头晃脑道:“二位姐姐放心,小弟只要有酒便不寂莫,请吧,请吧!” 二女跟着裴杰走了,又引起了武林食客们的议沦。 肖劲秋心想,中原三怪儒名头极响,三人一向同行同止,江湖上并未听说他们有多大的恶行,但都自标黑道豪杰,善交黑道朋友,不过也不公开与白道人物作对,只在碰到黑道人物有难时便伸手架梁,不惜与一些白道英雄结仇。 由于三人武功极高,白道人物大多不敢招惹他们,黑道人物则对三人歌功颂德。 想不到二女与他们相熟,那裴杰还称二女师妹,莫非他们之间师门有什么渊源不成?三怪儒武功怪异,人们从未提起过他们师从何人,摸不清三人的底细,但都说定是—位出世前辈。 等有机会,向二女打听打听。 此刻他已喝完了两壶酒,桌上还有一壶,又命小二送来了三壶,小二惊得瞠目结舌。 他端起酒杯嗅着,两只眼睛到处乱看,这酒楼上的食客有六七成是武林人物,不用说都是为了葛洪祖师的秘典来的。 他根本不相信这挡事,来此纯粹是看看热闹。 世人如此轻信,可笑又可叹,定有人闹出些笑话来,不妨当作人生百态一观,长些见识。 忽然,他瞅见楼梯口冒出来个矮小汉子,此人貌相最显著的是一副倒八字眉,一对骨碌碌、灵动的小眼睛和一个又窄又尖的下巴。 这正是他在三清山捉弄过的,在江湖上以狡诈滑溜著名的笑狐边小龙。 他不禁笑了起来,双目注视着那小子的一举一动。 那笑狐站在梯口,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先把楼面上的食客扫一遍,然后把眼球子定在肖劲秋身上,毫不犹豫地向他走来。 他装作没瞧见这小子,只顾喝酒。 笑狐不愿和武林人共一桌,而楼面上再无空席,只右肖劲秋这个不像武林人的公子爷这儿最合适。 边小龙边走边和人打招呼,称这个大爷,那个仁兄,这个前辈,那个老弟,熟人多得不得了,人家邀他入座,他都客客气气谢绝。 来到肖劲秋桌前,也不管桌面上有两双筷,迳自朝空凳上一坐,大咧咧道:“这位仁兄,在下坐在这里不碍事吧?” 不等回答,旋即吩咐小二:“喂,堂倌,来两壶好洒,一盘酱牛肉、两只酱猪脚,再来条鱼,越快越好!” 小二连忙走了过来,知道这里原先还有两位女客的,便道: “客官,这里已有客人……” 边小龙一挥手:“知道知道,我和这位公子爷是熟人,快去拿酒治菜,噜嗦什么?” 小二见肖劲秋微笑着并无异议,以为他们当真是热人,便点着头赶忙沽酒去。 肖劲秋问边小龙:“我们是熟人吗?” 边小龙一笑:“现在不就相识了?” “你我不知姓名,怎么叫做相识了?” “吃完饭各走各的,知道姓名有何用?” “我这里还有人,你竟然就坐下了……” “有人?人在问处?就算有人也不妨,大家挤挤不就得了,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小心眼?” “那好,你可别后悔。” “什么?后悔?哈哈哈,你一个文弱书生,也敢说这样的话?我这个人性情好,不与你计较,来,喝一杯!”边小龙说着,把荀云娘的杯子端起来就往嘴里倒,喝完咂嘴,赞道: “好酒,好酒!” 说着伸手抓过酒壶倒酒。 肖劲秋道:“这酒是我的,你……” “四海之内皆兄弟,分什么彼此?” 笑狐笑嘻嘻回答,又喝了一杯。 此刻小二送来了酒菜,边小龙却拿眼瞧着肖劲秋这边的菜,捡了块烧鸡,道: “你一人吃不了这许多,算你运气,碰上我这个助人为乐的好汉,说不得只好助你一‘口’之力了。” 说着喜滋滋地把鸡块往嘴里送。 肖劲秋道:“你吃我的鸡,那么把你的酱牛肉拿过来我尝尝。” 边小龙道:“朋友,切莫如此,东西吃杂了会坏肚子的,这牛肉你还是不吃的好!” 他把鸡骨吐出,又忙着夹肖劲秋点的菜,自己要的菜不动箸。 肖劲秋肚里好笑,表面上仍装山一副委屈而又无奈的摸样: “咦,你这人好没道理,光吃我的……” 边小龙瞪起鼠眼道:“胡说八道,你这人好没面皮,我助你一‘口’之力,你该感谢才是,怎么还怨天怨地的?再说像你这样的纨挎子弟,成天挥霍家中银两大吃大喝,造下了无数吃孽,大爷我沾点剩菜的光不嫌委屈,你小子还愤愤不平?告诉你,今天大爷吃定了你这小子,等一会乖乖地把账替大爷付了,要不大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让你小子见阎王去!” 他正说到“大爷吃定了你”时,二女已姗姗走了过来,以下的话全都听得明明白白。 肖劲秋看在眼里并不点破,只装出一副害怕已极的惊恐模样,结结巴巴道: “不,不不,大爷尽尽管吃吃,我付付付账……” 边小龙这才得意地一笑:“小子,这就对啦,孝敬大爷一顿,再拿几十两银子来讨好,大爷就免了你的灾,听清楚了吗?”他嘴里说着手可没闲下来,又是斟酒又是夹菜。 “听清楚啦,好威风啊!”荀云娘冷冷插话道。 笑狐突然听到个娇滴滴的声音,忙扭头一看,惊得瞠目结舌,赶紧放下手中筷子,满脸堆笑站起来道: “原来是二位姑娘,请在这里坐吧,今天由在下作东……”神态毕恭毕敬。 甘蕊板着脸道:“我姐妹原本就坐在这里,你雀巢鸠占,胆子可不小啊!” 笑狐又是一惊:“什么?二位坐在这里?” 肖劲秋告状道:“二位姐姐,此人不请自来,把大姐的酒喝了,讹吃还不算,还要讹银两,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边小龙一听肖劲秋称呼二女为姐姐,心中大感惊奇,从未听说这两个女煞星有个弟弟,今天算倒了八辈子的霉,怎么撞到刀口上来了,连忙向肖劲秋陪笑道:“这位兄台,适才多多冒犯,请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 云娘道:“慢,听我弟弟说完。” 肖劲秋赶紧道:“我好意劝告他,说这里有两位贵客,你最好另找座位,—位是荀大姐,一位是甘二姐,你惹不起的,哪知这小子说,哼,我当是什么大人物,原来竟是紫衣罗刹、玉面蛇精两个小妮子,凭她们也敢招惹大爷我吗?不信叫她们来,见了大爷马上会乖乖下跪……” 他加油添醋,又向二女眨眨眼睛。 二女知道他不露真相,又姑意寻笑狐开心,也就不予点破。 笑狐听他这么说,吓得赶紧求饶:”啊哟,我的爷、我的小祖宗,你千万别搬嘴弄舌,我笑狐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招惹两位姑奶奶,你大爷留点口德,别害了在下一条小命……” 又忙着对二女分辩:“二位切莫听这位爷信口开河,在下从来对二位姑奶奶都是心悦诚服,人前人后不敢不敬……” 荀云娘冷笑接嘴道:“所以,占了我的座,喝了我的酒,还吃定了我的小兄弟,对吗?” 甘蕊冷笑道:“好个笑狐,两三年不见,有出息啦,欺负到我姊妹头上来了,就让我姊妹领教领教笑狐的绝世神功,看看是不是天下第一,要不,会这么威风吗?” 笑狐心中叫苦,又是打躬怍揖又是说好话,求两位姑奶奶和公子爷大人大量,不与他这小人计较。可是二女不听,非要算账不可。 肖劲秋这时说话了,他道:“二位姐姐,小弟乃读书人,—向心软,听他这般求饶,怪可怜的。要不这样吧,罚他替小弟斟酒,权当个小厮使唤,若侍候小弟高兴,就饶了他,二位姐姐以为如何?” 云娘道:“好吧,看在你份上,让他一旁侍候,若有半点怠慢,哼哼,看我不撕了他的狐皮才怪!” 笑狐赶紧抓过酒壶,连连陪笑:“是,是,由在下把盏,寺候三位……” 甘蕊道:“谁要你侍候?碍眼,你只把我兄弟侍候好就算你运气!” 肖劲秋一口喝干:“斟酒!” 笑狐赶紧斟上,肖劲秋杯到嘴边—吸,马上涓滴不剩,又命笑狐用两个杯子轮流倒,但笑狐怎么也赶不上趟,刚斟满一杯,他那里早空了,直忙得他手忙脚乱。 “快呀,你这头笨驴,比起我家那跛腿小斯还差劲!”肖劲秋骂骂咧咧,极不满意。 二女—旁瞧着,强忍住笑。 笑狐心思,这小子看样子不会武功,可喝酒倒是挺快,这大概是在家里练出来的。 只不知与两个女煞星有什么渊源,不然老子马上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打出来,看他还威不威风! 他这里给人斟酒,引起了武林豪客的讪笑,他们虽不知究竟,但也看出是二女在惩治他。 “嘿,各位兄台,笑狐几时成了酒楼的店小二啦?你们瞧,他对阔大爷侍候得挺周到!” 有人大声说,引得一个楼面的人都来看笑狐。 “呀,新鲜新鲜,笑狐改了行啦!” “各位,他等着赏金呢,数目一定不小!” 边小龙大怒,又气又羞,但又不敢发作,只好装听不见。 “咦,那位小爷喝得真快!笑狐有了主人,从此不必夜里再去农家偷鸡了,各位说是么?” 又有人呵呵笑着嚷嚷。 “哈哈哈……”食客们哈哈大笑。 忽然,肖劲秋不快喝了,只慢慢—口口品尝,笑狐可怜巴巴立在桌旁,耐心等候。 二女吃完了饭,见笑狐哭丧着脸,云娘问肖劲秋喝够了没有,他说差不多了,叫笑狐坐下和他一块喝。 笑狐如逢大赦,赶紧拖个凳子坐下,把身子一转,对满楼食客大声嚷道: “我与这位爷赌酒,干什么什么事?哪个王八羔子说我笑狐改了行?哼哼,我笑狐蒙二位姑娘看得起,邀我一同吃喝,你小子有这份荣幸吗?” 他高傲地转回身来,满脸得意之色。 荀云娘笑道:“笑狐,你来此是要争夺葛洪祖师爷的秘本吗?” 边小龙忙把菜咽下:“不敢,在下只是想来瞧瞧热闹……” 旋又压低声音道:“我已来数日,探知了一些情形,据说藏宝已被一男一女得去,两人都很年青……” 甘蕊奇道:“真有此事?”那一男一女何人?是什么路数?” 边小龙摇头:“无人知道这两人姓氏。” 云娘道:“藏宝之说是真的?” “在下有些不信,其中大有蹊跷。” “啊,说来听听!” “现在还说不出个什么,天灵教的人也来了,说宝藏被人窃去的,正是天灵教。” “有人见过那一男一女吗?” “没听人说,我怀疑天灵教故意散布流言,至于为何这样做,眼下还闹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说藏宝被人取走,不过是转移视线,好让他们独吞而已。” “这有可能,但说不准。此次来的人不少,连一些隐踪多年的人也来了,二位可要小心,以免遭仇家暗算。” “你若有什么消息,先来告诉我们。” “一定一定,在下决不含糊!” 三人对答,肖劲秋不插嘴,只端着酒杯嗅。似乎也不听。 笑狐指了指他:“这位爷出自哪位高人门下,二位姑娘何以与他姐弟相称?” 云娘道:“什么高人不高人,他是读书人,你看不出来吗?” 笑狐的判断得到了证实,又道:“公子爷既然不习武,只好离开这是非之地。” 甘蕊道:“留下也无妨,谁敢动他一根毫毛?” “是是,有两位在,决无人敢惹。” 肖劲秋酒已喝够,道:“笑狐,你既然赔罪,这顿饭就由你付账吧!” 笑狐没奈何,陪笑道:“我请客我请客!” 肖劲秋笑嘻嘻道:“叨扰叨扰!” 三人随即离席下楼,笑狐气得直瞪眼,他这是偷鸡不着失把米,自认晦气—— 第六章 葛洪遗宝 钟莹莹与黄浩在在第三天到了延平府。 一路上,黄浩对钟莹莹殷勤周到,—切随她的意,她想走就走,说停则停。 有时她问他:“喂,是在这小镇上歇口气还是继续走?” 他照例回答:“谨听小姐吩咐!” “我是问你呀!” “在下—切随姑娘意。” 钟莹莹心里好笑,这人怎么一点没主见,还亏他是个男子汉呢? 没办法,只好自己拿主意,问他也白问。 进了延平城,两人在一家大酒楼吃阪。 邻桌有两个汉子不住打量他们,钟莹莹只专心吃饭,从不东张西望,而黄浩全部心思都放在她身上,更不会去注意别人。 这一路来,他好不风光。多少双眼睛对他们露山艳羡的神色,更有人大声赞道: “好—对金童玉女!”他今年二十有二,称“金童”未免大了些,但仍抑不住满心欢喜,还偷眼去瞄钟莹莹,只见她脸红得柿子似的,低下头不敢看人,那模样实在叫人爱煞。 看样子她并无恼怒之意,足见她对自己也有了情意,直喜得他眉飞色舞,心花怒放。 他决心一到江陵府,就当面向她爹娘叩请求亲,以早日珠联壁合。 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出言试探,但临到开口又有些不敢,担心欲速则不达,唐突了美人,反误大事。 所以,他管住了自己的舌头,等时机成熟再说。 因此,他百般顺从,以讨美人欢心。 吃完饭,两人各回住房。 夜里,黄浩毫无睡意,巴不得到钟莹莹房里去,说天道地,促膝谈心。 不过几天,他已完全拜倒在钟莹莹的石榴裙下,恨不得如影随形,形影不离。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他才有了倦意,眼睛刚合。 忽听窗外“嗒”一声,似有人踢飞了小石子,不禁一惊,忙坐起身来,侧耳静听,窗外有轻轻的脚步声,到他窗下便没了动静,他赶紧躺下装睡,发出轻微鼾声。 稍停,窗外火光一闪,有个燃着的小红点伸进了纸窗。 他知道是下三滥毛贼用的闷香,连忙闭气双手一按床板,身子腾起轻轻落到后窗,开了窗跳出,再跃到房顶上望天井里探视。 只见有两个黑影正对着他的前窗,便轻轻跃下,离两个黑影丈余,低声喝道:“什么人,敢暗算大爷!” 两个黑影吓得一哆嗦,转身看见是他,挥舞起朴刀杀了过来。 黄浩赤手空拳接了上去,三个回合就把两人的刀夺下,其中一人喝道: “撒他一把夺命粉!” 说着就往袋里掏。 黄浩本无江湖阅历,吓得赶紧—个旱地拔葱上了房。 那两个小贼乘机溜了出去。 黄浩追到门外,哪里还有影子? 这两个小贼武功平平,大概是来行窃的,也不以为意,便回房睡觉。 第二天在路上,他把昨夜情形说了,钟莹莹说她睡得好香,一点不知道,要不走将他们捉住,送官惩治。 又过五天,二人来到了江西境内的沪溪县府地面。 这里是武夷山的西北翼,四面群山环抱,峰谷连绵不绝。 忽听一声锣响,道旁林中冲出一伙强盗。 为首的有两个大汉,手执钢刀,杀气腾腾。 从行列中走出两个汉子,指着钟黄二人道:“启禀寨主,就是这两个人!” “没有看错么?”寨主厉声问道。 “小的在延平府酒楼就盯上了他二人,晚间便欲使闷香谜倒这小子,不想被这小子发觉,小的们与他狠斗了一场不敌,只好回来禀报!” 寨主喝道:“你二人还不快快交出葛洪山藏宝换两条小命,莫非要大爷们动手吗?” 黄、钟二人不禁面面相觑,不知对方所云。 钟莹莹从未见过强盗,也不知他们武功如何,人数又多,不免心里有些紧张,赶快把剑亮了出来准备撕杀。 黄浩比她懂事多些,不把这班山贼放在眼里。 “你胡说些什么?谁又盗了什么藏宝?简直一派胡言!快些闪开让路,否则剑下无情!” 寨主冷笑道:“装得像有什么用?凭你二人也配得此宝物吗?如今黑白两道的豪杰都在寻找你们,你们插翅也难飞。我劝你们乖乖儿交出宝物,大爷放你们一条生路,小妞儿留下做压寨夫人……” 这后一句听得黄浩大发其火,他抽出长剑从马上一跃而下,大喝道: “你敢冒犯小姐,我割了你的舌头!” 二寨主喝道:“休得猖狂,吃找一刀!” 喝声中一刀当头劈下,黄浩为在莹莹面前显显本事,提起七成功力,使个“横空出世”,长剑横向—架。 只听“当”—声,二寨主虎口发麻,手中刀飞出两丈外,吓得连连后退。 大寨主一惊,换个刀花,还没等劈出一刀,只听钟莹莹—声娇叱,陡见白光一闪,剑锋已刺到了咽喉。 寨主赶紧后退半步,第二剑又已点到前胸,又慌不迭再退一步,手中刀使个“釜底抽薪”,向上斜撩对方手腕。 只听“当”一声脆响,手中一轻,刀只剩了半截,吓得连忙求饶:“女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钟莹莹根本听不见他唠叨些什么,对自己三招两式就击败对手而兴奋。 她先是有些慌张,继而见黄浩轻而易举就把对手刀震飞,一颗心放了下来,胆气大增。 她使出了七成功力,也想把对手刀震飞,哪知竟削断了刀身,足见自己武功不弱。 黄浩见她出手不凡,心中十分赞叹,但此刻不是赞叹的时刻,该向盗匪问个明白。 “你说什么藏宝,说了饶你一命!” 寨主道:“是是,小的说,小的说,近日风闻葛洪山发现抱朴子祖师遗下的武功秘籍,武林人纷纷来葛洪山寻宝,后又听说被一男一女两个年青人获得,黑白两道都在查找此二人,我听手下报信,以为就是两位得了宝经……” 黄浩笑道:“真是荒唐,我们从福州府来,怎扯得上葛洪山?快滚快滚,让大爷上路!” 寨主和二寨主连忙率人逃向山里,刹时走得干净,只剩下黄钟两人。 钟莹莹也觉好笑,道:“这真是从何说起?不过,这传言可是真的?” “纯是无稽之谈,葛洪老人家后半生在罗浮山住过,我们罗浮派几代人也没见过什么秘籍,葛洪山……” 说到这里心念一转,如果怂恿她前住葛洪山,两人相处的时候不就多了吗?少男少女相伴的日子长了,还愁不产生情意?于是他把“葛洪山老人家只炼过丹,就更不会留下什么了” 改成“葛洪山老人家炼过丹,难道会留下点什么宝典,要是福缘泽厚,宝典被我们所得,就可练出一身天下无敌的功夫来!” 钟莹莹又惊又喜:“对呀,我们何不前往葛洪山一行?只不过……” 她又变了口气,犹豫道:“只不过我要去江陵寻找爹娘……” 黄浩赶紧说:“葛洪山寻宝之举已传遍江湖,令尊令堂定会到葛洪山一探,姑娘不正好与他们相聚吗?要是和他们遇不上也不打紧,顶多十天半月再去江陵就是了。此次葛洪山之行能使我们受一番历练,可以见到许多江湖著名人物,当然也会和黑道枭雄较量,凭你我的不凡功夫,定能闯出个响亮的名头,届时令尊令堂岂不高兴万分?” 一番话说得钟莹莹大为心动,要是回到爹娘身边,哪里还能够这般自由自在?苦练了十多年的功夫,不就为行侠江湖扶正驱邪吗?要是老窝在家中,岂不闷死人? “走走走,上葛洪山!”她唱歌般欢叫。勒转马头,走回头路。 黄浩如愿以偿,更是兴奋万分,扬鞭打马,高兴得“咳、咳、咳”地大叫。 据说,葛洪祖师爷留下的是一部道家炼气秘籍,至于是什么名称,那说法就太多了。 有的说叫“太极真气”,有的说是“九宫吐纳寻元术”等等,令人莫衷一是。 至于宝藏为何人所发现,也是几种不同的说法,其中一种给人印象较深。 据说山上有一石洞,内有泉眼通海,深不可测。 泉眼里有神兽海怪栖息,守护葛洪祖师遗宝。 有个登山的书生,无意间在洞壁上发现了祖师留言,说炼丹已毕,即将离此,特留下一部炼气秘籍,以传后世有缘人。 又有一种说法是,洞壁刻字为一隐士发现。 不管说法有几分可信,但黑白两道的武林人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蜂拥而至。 他们相耳探询,定下秘约分享宝经,并准备一旦宝经落入他人之手就下手抢回。 至于宝经已被一对少男少女取走之说,相信的人寥寥无几,他们怀疑有人故纵谣言,让大家打道回府之后乘机独自觅宝。 因为谁也没亲眼见这对男女取走宝经,同时一对青年男女能有多大的修为去战胜泉眼中的神兽海怪?当然,也有人相信,于是他们生方想法找那对青年男女去了。 不信的人,则在山上找寻藏宝泉眼。 黄浩、钟莹莹—路来就听到了不少传说,越是靠近福宁州,听到的传闻越多。 这天临近黄昏,二人到了福宁州,找了家大旅舍住下,稍事漱洗,到—家饭馆吃饭。 楼上食客众多,大都是带着兵刃的武林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僧有道。 两人在楼面上一出现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一阵窃窃私语声伴随他们入座。 二人只顾点菜,稍后才发现人人都盯着他们,二人不知何因,只感到浑身不自在。 小二很快送来了酒菜,二人便低头吃喝,以便赶快离开。 周围的窃窃私语飘进了耳中,两人又气又好笑,这些蠢货也和那个笨寨主一样,把他们当成得了宝的那一男一女。 两人匆匆吃毕,付账下楼。 这—来,牵动了整个楼面。有那吃好故意等着的。立即跟在后面下楼,有那没吃好的,也立即放下碗筷结账,有性急的扔下一块银子就走。 于是,二人射后,远远跟了一大串人。 钟莹莹觉得好笑:“你瞧那些人,跟着我们呢?好笑死啦!” 黄浩笑道:“不理他,我们走我们的。” 回到旅舍,各回各的屋,黄浩刚往床上一躺,就听有人敲门,以为是小二送茶来了,开门—看,是两个中年汉子,一个只有左臂,一个缺右眼,面孔阴沉沉的,透着煞气。 黄浩道:“二位,素不相识,有何贵干?” 独眼冷冷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二人有话跟你说。” 黄浩—皱眉:“旅途劳累,有话明日说。” 缺右臂汉子道:“事关你二人生死,能拖到明天吗?赶快让我们进屋说活!” 黄浩估计两人不是善类,不想搭理,便道:“在下不认识二位,哪来的生死之说?二位还是请吧,在下要睡觉了。” 独眼把一只眼瞪得溜圆:“你不说也不要紧,识相些,把宝典交出来,我二人便保你和那小妞儿的平安,要不然,你们二人活不过今晚,你小子把招子放亮些,人人都欲擒住你二人,你是要命还是要宝典?” 黄浩又好气又好笑:“在下从福州前来,什么宝典不宝典,见都未见过,凭什么以为是在我们手里?简直荒唐!” 独臂大怒道:“看来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知道我二人是谁吗?” 黄浩冷笑道:“无此荣幸,也不想知道,多说无益,二位可以走了!” 独臂喝道:“你小子休狂,大爷人称独臂虎爪,大号曹三,这位人称独眼豹,大号胡定,你自信能从大爷们眼皮底下溜走吗?” 黄浩一听,倒抽了口冷气,这两人的匪号在罗浮山就听说过的,怎么见了还不认识。 这是两个无恶不作的盗匪,仗着武功高强横行一时。 他赶紧后退一步,曹三趁机进了门,嘴里道: “你总算聪明了些,进屋商议不好吗?” 黄浩不想招惹这两个凶徒,见人已进门,只好退到房里,让曹胡在靠门处坐下。 胡定道:“你二人年青,修为尚浅,得了宝经也无法参悟,不如交给我二人,等我们参详透了再传给你们,这是对彼此都有益的事,你看如何?” 黄浩先有些慌乱,继而又后悔放他们进屋,暗骂自己怯懦,罗浮山武功自成—家,名扬江湖,怕他们作甚?这样一想,镇定下来。 他说:“我二人刚从福州来,二位怎能一口咬定我们得了宝典?既有宝典又何必来此?” 曹三冷笑道:“小子,你乳臭未干,休想骗得了我们这些老江湖!你这一手瞒得了别人,却休想骗得了你大爷。你二人取出宝经后,怕人劫夺,就藏在山上,便离开福宁州躲了起来,等风声稍停,又装作来葛洪山探宝,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取走!嘿嘿嘿,小子,被大爷料中了吧,你还有什么话说?快快带我二人上山取宝,我二人不会亏待你们,要不大爷就擒住你,让你受尽酷刑,逼出口供,你又何苦受些活罪?话已挑明,由你决定!” 黄浩听他这番自以为高明的宏论,气得一下了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活见鬼吗?他自己想出一套来强加在你头上,还硬逼你承认不可,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胡定见他说不出话,以为打中要害,便得意扬扬地嘿嘿干笑,笑声一停,道: “没话可说了吧?凭你这一手也想在江湖上混,真叫人好笑,闲话少说,现在就带我们上山!” 黄浩怒道:“话都被你们说尽了,我还说什么?明明我们今日方到福宁州,你们偏要一口咬定我们得了宝经,完全是一派胡言,去去去,休要来纠缠!” 曹三冷哼一声:“大爷算定你不会招供的,少不得让你尝尝受刑的滋味……” 黄浩再也忍耐不下,大声吼道:“你以为黄爷是好欺负的?你们给我滚出去!” 他故意要让钟莹莹听到,好有个帮手。 钟莹莹听到喊声,知道不妙,抄起长剑开门出来,正好曹三、胡定已动了手,她便堵在黄浩门口,抖手一剑直攻胡定后背。 胡定赶忙闪过一边,黄浩趁机抓起床头长剑,一掌推开后窗跃了出去,再反跃到房顶上,叫道: “曹三胡定,上来见个高低!” 曹、胡二人因房间窄小施展不开,又被钟莹莹拦在门口出不去,便相继从后窗跃出。 钟莹莹也毫不犹豫来到屋面上,那曹三从背上扯下—只短杆虎爪,胡定则抽出了五环刀,四人捉对儿在屋面厮杀起来。 这一闹腾,惊动了所有的旅客,会武的江湖豪客便出来张望,不会武的关好门窗,以免祸及自身。 那店主听小二报信,慌慌张张来到天井,高声哀求道: “四位大爷行行好,打出人命小老儿吃不消,求求四位爷快些住手……” 钟莹莹可怜店主,叫道:“黄少侠,到城外去,别连累了店家!” 这话正中曹、胡下怀,曹三吼道:“那么,有种的跟大爷走!” 说完跳出圈外,纵身掠出。 钟莹莹自经两次格斗,胆壮了不少,当下毫不犹豫,跟着就跑。 黄浩刚想制止,已来不及,只好跟随而去。 他本想就在旅店里动手,众目睽睽下二贼必不敢行凶,若是到了野外,自己二人不敌又该怎么办?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不到盏茶功夫,四人到了城外荒野。 出乎意料的是,后面跟来了—大群人,把四人围在中间,这情形让曹三、胡定也大吃一惊。 黄浩灵机一动,扬声道:“各位,在下与这位钟姑娘今日才到福宁州,这曹三、胡定便找上门来,硬说我们得了什么宝典,要我们交出,还说我们将宝典藏在山中,这次悄悄返回来取走,这真是闻所未闻的天大笑话……” 话未完,有人叫道:“曹三、胡定想独吞宝典,想得倒美,凡到葛洪山来的,见者有份!” 许多条嗓子应和道:“对,人人有份!” 又有人喊道:“你小子明明取到了宝典,若不藏在山上,你小子回来干吗?我说你小子快带大家上山,取出宝典人人分享!” 一时间,大呼小叫,乱成一团,但不管是谁,都咬定钟、黄二人已得了宝典,他二人这才感到事态严重,纵有百十张口也分辩不清,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黄浩大急,想出一招,扬声道:“各位请听在下一言,各位请安静下来……” 他运起内功喊叫,众人这才静了下来。 “各位,在下姓黄名浩,罗浮派掌门宝华道长门下,这位姑娘姓钟名莹莹,乃泉州神龙剑钟大侠独生女,我二人凭师门家声立誓,今日刚到福宁州,对什么宝经全然无知,各位可能误会了,那一男一女并非我们……” 一个矮小机灵的汉子从人圈里走出来,只听他大声说道: “各位都听见了,两位少侠都是有来头的人物,说出的话自然可信,大家不必在此纠缠,回旅舍睡觉去吧!” 有人附和道:“说得是,走吧走吧!” 但也有人仍然不信: “宝典到手,他二人自然不承认,谁会那么傻呀!要是我,我也不认账。” “千万莫上了这小子的当,若不是他二人取走宝经,宝经自己逃走了不成?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这许多人里,怎不说你取走我取走,偏偏要说他二人取走呢?” “有理有理,我们差点被小子骗了,宝经是神物,大家有份,休想独吞!” “各位听我说,不是为了宝典,大家来此地做什么?越是这些打正道旗号的伪君子,他们的话越不可信!” 两种看法相反,就有人吵起来,一时间争论不休,一片嘈杂。 曹三见有人站自己一边,胆又壮了起来,大声喝道: “今夜我就是要活捉了这小子,谁要架粱子可别怪我曹某人心狠手辣!” 矮个子道:“曹老兄,这又何必呢?……” 曹三独臂一抬,指着他吼道:“笑狐,你要伸手架梁子,好,就算你一个!” 笑狐道:“我说我要架梁子了吗?有谁听见啦?我说曹老兄,你要与两位少侠过不去,这不是明摆着要和罗浮派、神龙剑结仇吗?招惹了罗浮派和钟大侠,对二位也不会有好处吧。 依我看,两位少侠说得清楚不过,他们今日才到,哪里见着什么宝典了?” 胡定大喝道:“你给大爷闭嘴,罗浮派怎么了?神龙剑又怎么了?你胡大爷可没将他们放在眼内,今日非把这两人拿下不可!你笑狐管什么闲事?休要在那里嚼舌头!” 曹三又吼道:“笑狐想变死狐鬼狐,那真是容易得很,放马过来就是!” 笑狐叫道:“啊哟哟,怕死人,我笑狐哪里敢招惹二位?不过二位以大欺小,我自然不敢说话,只怕还有人看不顺眼要出手相助……” 胡定恨声道:“笑狐,你不说话舌头痒吗?识相些快从这儿滚开!” 曹三冷声道:“他的舌头太长,免不了要多说话,话说多了就给自己招祸……” 笑狐岔嘴道:“是是是,我不敢再多说,就再说上一句吧,二位存心独占宝典,我笑狐决不敢有半点异议,只怕这里的英雄好汉不乐意,众怒南犯,二位千万小心!” 钟莹莹听见此人竟是惠叔叔口中提到的笑狐,不禁对他注意起来。 在双方的对答中,她看出曹、胡两个凶徒尽管威胁笑狐,却没有一人当真动手,而笑狐口头上虽软,却显不出他有—份害怕摸样,不由有些奇怪。 正想着,曹三突然一声怪吼,单杆虎爪对着黄浩当头罩下,不由大吃一惊,立即长剑出鞘,但独眼豹胡定一抖五环刀已向她出手,便往旁赶紧一闪,功聚右臂,使个金龙戏珠,剑尖闪电般指向对方左胁。 这一招使得巧妙快捷,胡定不料这女娃儿身手如此了得,惊得赶忙吸气后退,差一丝丝就被戳个透穿。 笑狐边小龙大声喝彩:“这位姑娘好身手,幸而胡大爷缩得快,要不就要让小弟我分心啦,万幸万幸!” 钟莹莹一招抢了上风,紧接着一气攻出五剑,剑势十分凌厉,把胡定逼退了两步。 只听笑狐又嚷嚷道:“胡大爷成名多年,各位千万别小瞧了,这是胡大爷让着那位姑娘,要不大家会说他以大欺小……” 胡定大怒,当着众人的面被一个无名小辈逼退,这就够丢脸的了,笑狐那张该死的嘴再这么—敲边鼓,这张脸还往哪儿搁!激怒之中他运起全身功力,“呛啷啷”抖动五环刀,发疯似地攻向钟莹莹,将她逼退两步,扳成平局。 这边黄浩与曹三对垒,堪堪打成平手。 场外围观的人惊奇了,一个个幸灾乐祸,他们可不愿让曹、胡二人取胜独占宝典。 但他们也不愿伸手架梁惹火烧身,既然二小能敌住他们,乐得在一旁作壁上观。 二十招过去,双方仍势均力敌。 笑狐那尖嗓子又响起来:“糟、糟、糟,曹爷胡爷心太慈,不忍下毒手,不过快啦,再有五招必胜,否则还有脸见人么?都老江湖啦,哪有收拾不下两个后辈的?大家等着瞧吧!” 接着他就数起招来:“胡爷一招,曹爷一招,好,胡爷二招,曹爷二招……哎呀,五招满啦,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呀,大家别急,再来五招,要是收拾不了两个小辈,两位爷还有脸活在世上么?胡爷曹爷可没那么厚的面皮!”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为二小助威喝彩。 曹胡二人恨死了笑狐,恨不得当场就把这小子剥皮抽筋,碎尸万段!这家伙说什么再有五招取胜,成心在众人面前丢他们的丑。 这时,笑狐又叫开了:“钟姑娘如此了得,当真是家学渊博,今后就叫神龙女吧,那位黄少侠人生得斯文,又是罗浮派掌门高足,称他个罗浮剑客一点不过份,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立即赞同,又是叫又是笑,不断替钟、黄二人助威,使两人越斗胆越壮。 忽然,人丛中有个清越的声音压倒了一片嘈杂: “两个老江湖欺负后辈,本公子爷看不顺眼,这儿有那么多人,也不出来说话?” 随着话声从人圈中挤出来一个白面年青公子,手中拿着—把闪亮的金扇,大摇大摆,昂头挺胸,神态十分倨傲。 明亮的月光下,众人看得清楚。 “啊,原来是金扇书生司马公子!” “有他架粱,独服独臂可就吃不消啦!” 曹三、胡定一惊,这金扇书生可不是好惹的,特别他们老鬼师傅屠龙秀士秦山应,是白道上几个顶尖高手之一,他俩招惹不起,今夜只好罢手,便先后跳山圈外,钻进人丛走了。 司马俊微微含笑,向钟莹莹施礼:“敢问姑娘芳名,因何与这两个丑鬼厮斗?” 钟莹莹见他人才一表、风流倜傥,一出场就惊走了两个凶徒,不禁有些惊异。 “这两个凶徒一口咬定我和黄少侠得了什么宝典,无理纠缠……” 和陌生男子说话她有些心跳,话说得并不顺畅。 司马俊见周围人仍不散开,在这里碍事,便道:“各位,事情已了,还不走吗?” 笑狐道:“他们认定两位是取宝典的男女,眼红得要喷火呢,岂肯就这么走了?” 有人反唇相讥:“笑狐,你不眼红又何必守候在这里?” “我相信钟姑娘黄少侠的话,他们今日才到,有人亲眼见了的……” 话未完,忽听一阵冷笑声传来,这笑声似嚎,令人毛骨悚然。 接着就有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宝经被这对男女藏在山上,你却千方百计掩盖,编些鬼话哄人,你分明是和这对男女串通一气,好霸占宝经!” 笑狐满脸惊疑,抬起尖下巴,两只小眼珠乱转,想找出说话人的方位,嘴里说:“什么人信口雌黄,敢在……” “嘿嘿嘿,你问我是什么,告诉你也无妨,因为你的死期到啦……” 莫说笑狐没找到这冷冰冰刺耳的声音从何处传来,就是在场的人也都没有找到,一个个东张四望四处查找,可就不知道人藏在何处。 “……你爷爷大号邢甲,听说过吗?” 笑狐大吃一惊:“啊哟,剥皮阎罗!” “不错,你小子总算还认识爷爷!” 周围的人立即骚动起来,一个个惊恐不安。 有人叫出声来:“啊哟,这尊凶神也来啦,咱们惹不起就趁早躲开!” 笑狐硬挤出来两声干笑:“原来是邢前辈,失敬失敬!适才在下言语多有冒犯,还望前辈海涵,请恕在下不知之过!” “嘿嘿嘿,说两句好听的,也救不了你这条狐命!挖心剥皮,是爷爷最拿手的把戏,把你这张狐皮剥下来,总可以卖几文小钱吧?” “啊哟,前辈,贱皮一文不值,白费了你老人家一番功夫,不值得不值得!” “不值也不打紧,爷爷一向喜吹剥人皮开心,你知道爷爷剥人皮的手艺吗?” “听说过听说过,前辈剥人皮的手艺堪称一流,是祖传绝技……” “混账东西!你敢骂爷爷祖辈都剥人皮!” “不是不是,晚辈怎敢冒渎前辈祖先?大明立国时,太祖皇帝便定有剥皮刑,府州里的衙门左方建有小庙,祭祀土地公公,兼作剥皮场所,又称剥皮店。现在官府不再剥皮,只有前辈承继古风,便以为前辈乃祖传秘技,顺口说了出来,请前辈宽恕才好。” 他明明是说邢甲的祖辈是衙门里的刽子手,可嘴上遮遮掩掩不承认,众人想笑又不敢笑出声,为他捏了把汗。 只听剥皮阎罗一声大吼:“闭嘴!你这张狐皮爷爷是剥定了,你认命吧!” “是是,晚辈认命。” 钟莹莹不知邢甲为何许人,但见笑狐唯唯诺诺不像先前对待曹三、胡定那样满不在乎,又听了这一段对话,才知这邢甲是个极残酷的恶徒。 剥人皮的话使她毛骨悚然,不禁紧握剑把,小心戒备。 只听邢甲又道:“快说,宝典是不是这对男女取走的?” 笑狐两个小眼珠转不停,嘴里支吾道:“这个……这个……” “你吞吞吐吐装相,快说!” 笑狐低声对钟莹莹道:“钟姑娘,快跑,这老怪物惹不得!” “笑狐!你敢不说!”邢甲怪吼。 黄浩早听师傅说过剥皮阎罗,嘱咐门人弟子行走江湖时千万小心,此人武功高绝,专喜将对手制住后剥皮,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鬼。 们白道英雄一时也拿他无法,若是遇上不能交手,只能急速远遁。 笑狐—叫走,他赶紧轻声催促钟莹莹:“姑娘,快走快走!” 司马俊虽然心高气傲,但剥皮阎罗的大号也使他惊心,要是平日他也许一走了之,可当着钟莹莹的面,周围又有这许多人,将来传出去,说屠龙秀士的弟子听见剥皮阎罗大名就逃之夭夭,他将在钟莹莹的眼睛中跌了身价。 这样一想,他决心一斗剥皮阎罗。 这样冒险十分值得,一则使钟莹莹视他为英雄,二则可使金扇书生的大号名噪江湖,便道:“不怕,有我!” 这时只听笑狐道:“前辈,晚辈就是说宝典为钟姑娘、黄少侠取得也没用,只会使前辈上当,因为他们确实今日方到,概不知情……” 邢甲大怒:“好你个笑狐,你找死!” “死”字落音,圈内已多了一人,他从何处来,没一个人知道,钟莹莹—看,吓了一跳。 此人一篷乱发,满脸横肉,眼珠凸出,塌鼻阔嘴,相貌狰狞,身躯高大肥壮,比城隍庙供奉的阎王还难看。 笑狐—见他。赶紧往人堆里钻。 “站住!你逃到天边爷爷追到天边!” 笑狐不敢动了,转过身陪笑:“是是,晚辈聆听前辈教诲。” “你再说一遍,宝典可是在这两人手里?” “晚辈不敢欺哄前辈,确实不在他们手中。” 突然人群中又有人喊道:“骗人是笑狐的看家本领,江湖上谁人不知?他的话能信吗?” 笑狐大怒,骂道:“我说你是个人,这也有假吗?莫非你是畜牲不成……” 话未完,一道黑影一闪进了圈内,劈头就是一掌击向笑狐。 换了别人,大概难逃这一击,可笑狐毕竟是笑狐,他早就提防着有人暗算,黑影一进圈,他就往左一闪站到司马俊身旁。 众人定睛一瞧,场中多了个精瘦汉子。 笑狐看他不起眼,骂道:“你是哪类畜牲,也敢和你大爷动手!” 人群中有人喊道:“笑狐,亏你是个老江湖,连先行夜叉都不认识吗?” 笑狐又是一惊:“什么?先行夜叉?那岂不是黑阎王也来了吗?” 黑阎王大号一叫出,再一次震惊全场。 有人说:“阿弥陀佛,煞星怎么都聚到一块啦,要活命的躲开些吧!” 剥皮阎罗邢甲蹬起凸眼珠,冷冷对先行夜叉道: “爷爷在这里说话,轮得上你这个奴才来岔嘴吗?” 瘦家伙略一欠身:“奉阎王命到此捉人。” 这时,“嗖”一声,场中又跃进一人。 此人也是干瘦身材,比先来的略高一寸。 “又是一个先行夜叉,黑阎王就在附近!”人丛中有人说。 “两个阎王会面,有好戏噍啦!”又有人叫。 邢甲陡地—声厉喝:“滚!爷爷的事不准任何人插手!” 后来的先行夜叉不理睬,径直走到钟莹莹面前,用手—指:“你!还打你!跟我们走!” 邢甲大喝:“放肆!叫你主人出来!” 瘦子道:“敝主人行止,不劳你老爷子过问,咱二人奉命拘人,请老爷子不要阻拦!” 笑狐惊叫道:“哎哟,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两个先行夜叉竟敢顶撞邢老爷子,这不是存心让邢老爷子丢老脸面吗?不成话不成话!” 瘦子一指笑狐:“住嘴!你敢惹亡灵堂?” “不敢不敢,亡灵堂堂主黑阎王,威镇武林,手下有黑白无常,四大拘魂使者,十二个先行夜叉,无数个冤鬼吊死鬼,邢老爷子都惹不起,我笑狐哪有这个胆量!” 众人都听出笑狐两面巴结,旨在挑拨离间,扇阴风,点鬼火,可没人敢笑出声来。 那夜叉听了此话,得意地点头道:“你小子还算不笨,知道亡灵堂的威名,那就免你一死,你走吧!” 邢甲此时举棋不定,亡灵堂人多势众,自己一人未免落单,但如果示怯,无疑是砸了招牌,权衡轻重,今夜只有硬到底。 他冷笑一声:“两个奴才听好,快叫你们堂主出来答话,否则休怪爷爷手下无情!”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尖嗓门拖长声音喝道: “众人闪开,亡灵堂堂主、黑白二无常、四大拘魂使者驾到!” 围成圈的人群“忽啦”一下裂了个大口子,只见十个黑衣黑裤和十个白衣白裤的壮汉,肩扛黑白长条招魂幡,来到离人群丈远立定,然后分成两列,有六人从中走了上来,后面还有十个精壮汉子相随。 当先一人是个矮胖老者,面孔黝黑,吊眼斜眉,肥鼻阔嘴,满脸凶相。 身后跟着一白一黑两个无常,再后是高矮不齐的四大拘魂使者。 这些人除本身杂色衣着外,都披个白麻布披肩,让人看着扎眼。 矮胖老者离邢甲六步远站下,嘿嘿一阼阴笑道:“邢老兄居然未死,可喜可贺!” 邢甲也—阵冷笑:“牛兄台竟然未亡魂,可悲可叹!” 笑狐躲于人丛中似乎在自言自语:“糟糕、糟糕,两位前辈都是威震四海的大名人,一上来说话就损了对方。这下可好,谁也不能让谁一步了,要不然岂不是怕了对方,成缩头乌龟了么?唉,这又怎么找台阶下呀!” 人人心里明白,笑狐这家伙专门加柴添火,要让两个老魔头火拼。 此时,两个老魔头明知笑狐拿话挤兑他们,存心不良,但实情也是如此,只好不予理睬。 邢甲又道:“牛兄要插手此事吗?” 牛戈道:“这两个娃儿本座要带走审问,邢兄你就自管上路吧。” 邢甲冷笑:“牛兄莫非要独占宝典?” 牛戈点头:“正有此意!” “邢爷爷也要带走这两个小子,休想得逞!” “邢甲,切莫不自量,与亡灵堂作对,只怕是自取灭亡!” “牛戈,别人怕你,我邢老爷子可没把你放在眼内,趁早带你那些牛头马面滚出福宁州!” 笑狐这时尖叫一声:“了不得,两位前辈要动手啦!光说不练显不出真本事,两个阎王马上就可以分出高下,这可是江湖大事呀!” 可惜,笑狐这回打错了算盘,两个阎王并不真的打算动手,他们彼此忌惮对方,要是交起手来有个闪失,一世英名岂不付诸流水?还能在江湖上混吗? 他们正愁找不到转移对象的理由,大话说多了不动手还真下不来台,听笑狐这么一嚷,机会来了。 首先是剥皮阎罗邢甲一声大喝: “笑狐,你想坐山观虎斗,从中取利吗?爷爷偏不上这个当,先把你的皮剥了再说!” 紧接着黑阎王牛戈也斥道:“好个笑狐,居心不良,你想借刀杀人吗?来人,给我拿下,开膛剖腹,剐肉碎骨。” 笑狐一听尖叫一声:“钟姑娘,快逃!” 只见人丛中蹿出—条黑影,月光下晃得几晃,眨眼便没了踪影。 两个先行夜叉追了一二十丈,只得悻悻而回。 正当众人都去看夜叉追人时,司马俊低声对钟莹莹道:“姑娘快走,在这里有百口莫辩,回去后再商议对策。” 黄浩早有此心,连忙表示赞同,钟莹莹也知误会已深,早脱身为上策,当下点头答应。 司马俊低喝一声:“走!”一个旱地拔葱,在半空又使个“飞燕穿帘”掠到人群外。 一回头钟莹莹、黄浩也差一步落地,便又腾身而起,向林中深处蹿去。 众人冷不防被正主儿脱逃,发一声喊,蜂拥追去,使两个阎王一下乱了套,月光下尽是起落的黑影,你分得出哪几个是钟莹莹、黄浩?直气得他们破口大骂,慌不迭随后追了上去。 这上百人在林子里乱蹿,相互干扰相互妨碍,钟莹莹等人早已趋乱逃得无影无踪。 于是有人最先清醒过来,他们不再盲目穷追,相互打招呼说,到二人住的旅舍去守株待兔。 于是又一窝蜂地赶回城里去—— 第七章 三怪儒 清早,笑狐边小龙就来到了城中的悦宾客店,荀云娘、甘蕊住楼上,他小心地敲敲门。 甘蕊开了门,见是他,诧道:“一大早你跑来作甚?” 边小龙道:“特来报告消息呀,昨夜闹得天翻地覆,二位姑娘一点也不知晓吗?” 荀云娘道:“进来说,师妹,把小弟也叫来听听。” 甘蕊答应着正要出门,肖劲秋从隔壁走了过来,道:“不劳二姐动步,这位狐兄的尖嗓门,站在街头也听得见!” 边小龙看看他,狐疑着说:“肖爷,你说话的声音好熟,我们见过面吗?” 肖劲秋走进屋,边走边道:“见过的,你老兄记性怎如此坏?” 笑狐一惊,忙问:“在何处?” “昨天下午不是在洒楼上吗?你讹吃讹喝讹银两,这才过了一宿,难道忘了不成?” 笑狐心想,原来如此,看他模样,当然不会是那个缺德的逍遥生。 进屋坐定,笑狐把昨夜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个仔细,他比手划脚绘声绘形,把二女逗得直乐,肖劲秋也听得津津有味。 听完,云娘问道:“依你看,这宝典是在另外的—女一男身上,那么说,宝典果然是有的了,对不对?” 笑狐摇头:“这些说法全是空穴来风,不过有一点颇为奇怪,天灵教的人一个不露面。” 甘蕊打断他:“错了,我们是女煞星女魔头,你烧香走错了庙门!” “贱皮被剥,小命归天,又有谁来向二位姑娘报信呢?在下立一柱心香,定能感动二位女菩萨,保佑在下平安。” 云娘笑道:“想得美,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当面烧香,背地骂娘,笑狐是个诚心人吗?” “是是是,笑狐对其他人不老实,可对二位姑娘从来都是敬若神明,决不敢有丝毫不恭。” 甘蕊笑道:“听听,狐嘴上抹了蜜,说出来的话又甜又香,可仍掩不了狐味,师姐,你相信他的话吗?” 云娘道:“半句也不信,不过他说得好听,如此而已,值得我姐妹保他的命吗?” 肖劲秋道:“不值不值,他烧的口头香,供品也不带来,足见其心不诚!” 笑狐大恼,心想这臭小子分明要讹化财宝,这事与他无干,凭什么来岔嘴?今后要是被我撞上,只要二女不在,狐爷爷非把你揍扁不可! 不过,他可不敢表露出来,只愁眉苦脸地诉苦道: “肖爷,不是我笑狐心不诚,而是手头拮据,拿不出什么礼品来,再说二位姑娘也不稀罕什么金呀银的,贺兰山多的是……” 甘蕊道:“你哭什么穷?那只玉杯呢?” 笑狐一楞:“什么玉杯?” 云娘哼了一声:“别装,你在三清山人家送给你的,你当我不知道?” 笑狐大惊:“咦!两位怎会知道?” 甘蕊道:“这自然是听一位朋友说的,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云娘又道:“我这位朋友一向慷慨大方,他看不惯天灵教的奢侈,便顺手牵羊取了两只,下山时遇见你,毫不吝惜给了你一只。” 笑狐火冒三丈,心里大骂逍遥生不是东西,明明是狐爷爷自天灵教的宴席上取来,被这小子偷袭暗算强夺去一只,怎么倒说成是他送与我的?真是欺人太甚! 他嘴一张,要把真相说出,转念一想,说不得说不得,那不是丢自己的丑吗? 被人家治住了连影子都找不着,亏你还是江湖上万儿叫得响的人呢? 他立即改口试探道: “是是是,贵友实在大方,在下十分敬佩也十分感激,不知贵友可就是逍遥生?” 云娘道:“你二人不是交上了朋友么?怎么反来问我?””咳,对对对,只是见面匆匆,未及细谈,不知贵友出自哪位高人门下?” “你不会自己问他?” 甘蕊道:“闲话少说,玉杯呢?” 笑狐吞吞吐吐:“玉杯……” 肖劲秋在他们说话时,把脸转向一边,只顾看着窗外,此时才转过身插言道: “玉杯是什么样的?好不好?” “不怎么好?一般得很……” “把玉杯送给两位姐姐,以示你的诚意,两位姐姐再送给我喝酒,我感谢两位姐姐,至于你我嘛,两不亏欠!” 笑狐气极,心想到头来还是这小子占便宜,却亏了我狐爷爷。 没奈何,保命要紧,舍财免灾,认了吧! 一咬牙,从怀中掏出那只洁白的白玉杯来,愁眉苦脸地递了过去。 肖劲秋接过赞道:“好玉好玉!” 二女相继接过来观赏了一番,也是赞不绝口。 笑狐趁机道:“二位姑娘如此喜欢,就留着赏玩吧,若拿与肖爷喝酒,被天灵教的人看见了惹祸,二位以为如何?” 云娘笑道:“我又不是酒鬼,要酒杯何用,就给小弟吧!” 劲秋道:“多谢二位姐姐!” 笑狐眼睁睁看着他把玉杯揣进了怀里,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立气得心中骂娘。 云娘道:“收了你的礼,有难时只管来叫,不过只限我们在福宁州的几天,—出福宁州,就不关我们的事。 笑狐只好说:“是是,多谢二位姑娘。” 甘蕊道:“本想今日上山—探,听你这么说,还是留在客店等你的消息吧。” 笑狐道:“如此甚好,在下告辞!” 他—走,二女忙问肖劲秋玉杯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知道人家送给了笑狐一个玉杯,送玉杯的人是谁? 原来,二女所说关于玉杯的话,都是肖劲秋以传音入密教她们说的,教一句说一句。 他把头转向窗外,笑狐就看不到他的嘴在动,是以瞒过了狡狯的笑狐。 现在,他才把玉杯的事从头至尾说了,把二女笑得直打跌。 云娘笑得喘着气道:“你真够缺德的,拿了人家的还说……啊哟哟,笑死人啦!” 甘蕊笑出了眼泪:“你看笑狐变成了哭狐……吃了亏,还不敢说出真相,怕丢了面子,哈哈哈,我服了你啦,缺德鬼……” 云娘越想越好笑:“想不到专占人便宜的笑狐,一次次吃你的亏,他算是遭了报应。不过你也够可恶的,把人家整治得好惨!” 肖劲秋只一味哑笑,十分得意。 三人好半天才笑够,这才出客店吃早点。 一下楼就碰见在福州醉仙楼客舍,劝他赶快溜走躲避二女的年青后生,正和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从房间里出来。 肖劲秋记得他叫卫荻。 卫荻一见肖劲秋居然和两个女魔头有说有笑从楼上下来,心中大吃一惊。 他想,看走眼啦,原来这家伙和女煞星是一路的,在酒楼上他们装不认识,只有我这个傻瓜上当,怪不得他把我的警告当耳边风。 对邪派的人,不理为妙,便把头一低,装没认出肖劲秋来。 可是肖劲秋却偏要和他打招呼:“咦,这位不是卫兄吗?什么时候来福宁州的?” 卫荻只好抬头,勉强一笑:“昨天晚上到的,想不到肖兄也来了。” “来看热闹,卫兄呢?” “彼此彼此,对不住,在下先走一步。” 二女问他,这是什么人?肖劲秋笑答,在福州见过一面的朋友。 他们找了家卖稀粥的小店,要了包子,慢慢吃着。 忽然,街面上匆匆走过一些带兵刃的武林人,象是急着要到哪里去。 他们不以为意,仍细嚼慢咽,不慌不忙。 可不到片刻,接二连三的武林人都往一个方向赶,似乎出了什么事。 三人一商量,决定跟去瞧瞧。 刚出小店,笑狐象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气喘吁吁站在跟前。 不等他们开口,他便急冲冲道:“二位姑娘,又出了新鲜事,我刚跑到客店,小二说二位已出门,这才找到这里来……” 云娘道:“什么事?阎王要剥你的皮吗?” “不是不是,今早又来了一对少男少女,据说这两人才是宝典的真正得主。一进城就被武林人盯上了,他们恰好落脚在城南升隆客店,钟姑娘、黄少侠也住在这家旅店。昨夜找不到他二位踪迹的江湖客,一夜到亮都蹲在升隆客店守候,没想到又来了这么一对年青人,马上就有人去盘问,他们说他们半月前来过这里,听人说是他俩得了宝典,这纯属误会,为澄清事实,他二人重返福宁州,当众说清。这一来,他们更说不清了,大家七嘴八舌吵吵嚷嚷,争论不休。其他客店的武林人也闻讯赶来,人越聚越多,偌大个院子都挤不下了,有人提议到城南昨夜聚斗地,当众辩清事实真相。我赶来找二位,想请二位也去看看。” 他闭门不提肖劲秋,肖劲秋暗自好笑,这狐狸记着恨呢,等机会再捉弄捉弄他。 当下二女点头答应,四人便往城南外去。 笑狐一路挺胸凸肚,心里得意之极,有了这两位女煞星做靠山,还怕什么混账阎罗? 一路上,都有三五成群的武林人赶在他们前面,到城外后方才加快脚步。 走出二里多光景,远远就见旷地上围着—大圈子人,笑狐想尽快赶去,可这位肖爷却走得不快,心里暗骂这小子碍事,可又不敢当着二女的面说。 云娘心里好笑,因道:“笑狐,你先去,我们陪着小兄弟慢慢来。” 笑狐心想,我就是要和你两姐妹走在一起,让人看,一个人去还有什么威风? 因道:“不忙不忙,在下陪着二位走吧。” 不多会,他们已来到了人圈外,只听圈内有人正在对答。 附近的几株树上,爬满了人。笑狐等人找了块地势略高的地方站下。 人圈中站着一男一女,女的清丽,男的英俊,二人相貌有相似之处,似乎是兄妹。 这时正是那男的在说话,只听他道:“我兄妹已说过多次,我兄妹确曾上了葛洪山,当天上山的也不止我们两个,为何就一口咬定是我们得了宝典呢?有谁人看见?……” “那你为何又返回来,难道不是为了宝典?” “这也回答过多次,我兄妹离开福宁州后,一路有人跟踪,有的抢在前头拦截,硬逼着我们要宝典。我们不堪受此困扰,为表明此事全属于虚乌有,便返回福宁州好当众澄清,我兄妹从未见过什么宝典……” “胡说八道!你当我们是小孩儿么?快快说出藏宝地点,大家一块去取!”有人大喊。 “对啊,说出来,大家……取!……” 众人轰叫起来,你吼一声我喊一句,声势吓人。 此时剥皮阎罗邢甲走进圈内,他恶狠狠厉声道: “听见了么,众怒难犯,你们今天不说山藏宝地,大爷就严刑拷打,逼你二人招供!” 又有人在人堆里喊道:“你这是什么话?两位少侠乃少林弟子,岂容你任意欺辱?” 邢甲大怒,喝道:“什么人,站出来!” “怎么,贫道怕了你不成!” 随着话声,走进了三个道土和一个中年壮汉,他们四人迳自走到两兄妹身旁,大有维护少林弟子之意。 紧接着独臂虎爪曹三、独眼豹胡定也进了圈子,站在邢甲身后。 曹三吼道:“你们是什么人,想独吞宝典吗?” 三个道士中年纪稍长的一个傲然道: “贫道师兄弟法玄、法通、法明,—向在茅山修行。这位壮士姓刘名兆山,外号游龙鞭的便是。我等见少林弟子受此奇耻大辱而愤愤不平,你们想独占道家先祖葛洪仙翁的遗宝,那更是万万不能,贫道师兄弟为保护道家圣典不惜—战!” 坡上,笑狐道:“嘿,茅山四真人已到其三,看你邢甲还威不威风!那游龙鞭也是名噪一时的人物,有他们四人助力,那两个少林弟子就吃不了亏。” 肖劲秋笑道:“那年青人说根本就没见着什么宝典,茅山牛鼻子却要为宝典不惜一战,这不是笑话吗?” 就在这时,肖劲秋见卫荻和那个同行的中年汉子也进了圈子,不觉有些奇怪。 只听卫荻招呼那两兄妹: “仲师弟仲师妹,愚师兄听了多时.既然未见宝经,留此何益?一起回城吧!” 这话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骂的骂,吼的吼,不外乎一个意思:“不准走!” 卫荻气得大叫道:“你们讲不讲理?没有的事硬要逼人承认吗?” 这话无人要听,只招来一顿臭骂。 卫获气得话说不出,只好和仲家兄妹站一起,多两个人多两分力。 邢甲狞笑一声,大声道:“茅山牛鼻子,这宝典取出后你们想捧回茅山是不是?” 法玄道:“道家圣物,岂容尔等亵渎!” 邢甲道:“好极好极,待宝典取出后……不对,不对,宝典怎能取出?想要宝典的人如此之多,总不能大家分享!有种的,现在就要宝典的就出来较量,最后取胜者,押了少林这一男一女上山独自取宝典,不敢下场较量的,趁早滚出福宁州!” 一声尖叫突然传出,吓了众人一跳,只听尖嗓门喊道:“亡灵堂堂主驾——到——!” 只见一队人疾驰而来,肩上扛着招魂幡,肩披麻布,跑到人众前一分两列,黑阎王牛戈率黑白无常四大拘魂使者从中穿过。 围着的人赶快朝两边散开,给这伙人让路。 笑狐骂道:“人不像人的东西,讲什么排场,他们—个个真下了地狱我狐爷才叫高兴!” 这时只听牛戈发话道:“比武夺宝,天经地义,本堂主要定了宝典,不服的只管划下道儿,亡灵堂一定奉陪!” 卫荻对仲氏兄妹道:“我们走,让他们斗去,在这里成了人家的赌注!” 仲海泉道:“走,硬闯也要闯出去!” 牛戈喝道:“敢动一步者,剥皮碎骨!” 游龙鞭刘兆山大喝道:“二位少侠,我刘兆山偏不信邪!” 说着解下了围在腰问的游龙鞭,那架式准备动武。 邢甲斥道:“不要命的走一步试试看!” 卫荻“呛啷”一声抽出长剑,仲氏兄妹也亮出了长剑,茅山三道士取出三把剑。 眼看一场拼斗不可避免。 就在此刻,又走进两男—女三个年青人。 笑狐一指穿绿衣裤的姑娘道:“二位,那就是神龙剑钟震坤的独生女儿钟莹莹,那两个男的一个是罗浮派掌门的弟子黄浩,那穿白杉的是金扇书生司马俊,屠龙秀士秦山应的徒弟,昨夜他们趁乱逃遁,怎么又来这儿了,还不赶快一走了之,脱出这场是非场地!” 肖劲秋运功于目,把钟莹莹看了个仔细,嘴里喃喃赞道: “好一支芙蓉,美而不艳,媚而不俗,娇而不妖……” 云娘听他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问他:“你跟谁说话?” 肖劲秋忙道:“我说我们不该作壁上观,二位姐姐得去帮帮忙。” “帮谁啊?” “那几个被冤枉的年青人。” “有茅山老道,有名门弟子,何须我们姐妹管闲事?别忘了姐姐们是邪道煞星!” 笑狐道:“快看啊,他们要替人洗冤,不懂事不懂事,乳臭未干,架什么梁子?” 此刻听场中黄浩说道:“昨日把我和钟姑娘当作罪人,硬诬我们取走了宝经,今日又纠缠这二位少林弟子,你们究竟用心何在?各位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人物,岂能轻信谣传,一错再错?要是今明两天也来了—对两对三对青年男女,你们是不是都抓来严刑逼供……” 言末了,邢甲冷声道:“不错,你说对了,有几对捉几对,严刑之下必能问出口供!” 钟莹莹气得再忍不住,她尖声叫道: “你们一点不讲理,这世上还有没有公道!” 邢甲冷笑道:“小妮子,你也脱不了关系,昨夜被你逃脱,今日自己送上门来,好极好极!” 司马俊喝道:“你敢!有我司马俊在,谁敢动钟姑娘一个小指头!” 肖劲秋轻声叹道:“又是—个护花使者!” 这回二女都听见了。 云娘道:“你叹什么气?与你何干?” 甘蕊抿嘴一笑:“怎么,动心啦?” 肖劲秋刚要答话,只听场中邢甲一声大喝: “小子休狂,爷爷第一个取你狗命!” 司马俊大怒,高声道:“谁敢拦路,金扇无情!姓邢的,你就试试看吧!” 邢甲狂吼一声,双爪箕张,身形一晃,已逼到司马俊面前,十指如钩,当头罩下。 司马俊昨夜就存心与他较量,当下身形一闪,金扇点对方腕脉。 邢甲两爪抓空,顺势发招,一爪抓金扇,一爪抓胸前,司马俊矬身挥扇,直击对方脑门。 两人身形极快,招式又使得精妙,场外人有的竟喝起彩来。 荀云娘道:“这司马俊不愧是秦川秀士的弟子,武功高出我的估计。” 笑狐也赞道:“年青有为,前程无量!好好好,一扇把邢老甲的脑浆打出来才好!” 这么说还不解气,他提高了叹门,尖声喊道: “妙啊妙啊,金扇书生斗剥皮阎罗,我真为邢老爷子捏着把汗,班辈既高,声名又响,要是三五招拾掇了金扇书生,面子上还马马虎虎说得过去。可现在十五招都过去了,金扇书生却毫无败象,啊哟哟,这可怎么得了啊,传出江湖去,那邢老爷子的招牌不就砸了吗?……” 云娘笑道:“好一张尖利的狐嘴!” 甘蕊说:“小心,邢老怪可饶不了你!” 突然,场中传来牛戈的吼声:“给我通统拿下,一个也不能走脱!” 十二名先行夜叉“呛啷啷”抖着短柄叉上的铁环,一个个冲了过来。 钟莹莹、黄浩、仲氏兄妹、卫荻、朱喜奎分头迎战。 茅山三真君和游龙鞭刘兆山在一旁掠阵,准备接应众小侠。 肖劲秋把钟莹莹等所有人交手的情形看了个仔细。 那钟莹莹人虽娇小,但一柄剑神出鬼没,招式狠辣,剑势凶猛灵巧,神龙剑法名不虚传,她一人独斗两名凶悍的先行夜叉绰有余力,使他惊叹不已。 而少林的三个年青人也十分了得,剑势大开大合,攻势凌厉。 那罗浮弟子剑走轻灵,招势独特,也非泛泛之辈。 十二个先行夜叉显然不是群小侠的对手。 果然,片刻后,亡灵堂黑白无常、四大拘魂使者纷纷参战,群小侠立即转为劣势,游龙鞭刘兆山、茅山老道法通法明及时援手,才又扳回了局面。 混战中有人喊道:“黑道上的朋友们,并肩子上啊,宝典决不能落在白道王八手里!” 这一喊,马上有许多人应声而出。 “巫山二凶来也!” “我追命罗汉算一个!” 又听一个苍劲的声音喝道: “白道上的朋友,再不能袖手旁观听信这班恶魔横行!我双钩费锦山与少林弟子共进退!” 肖劲秋叹道:“这不成了正邪混战了吗?为了一本谁也发有见过的宝典拼命,真是从何说起呀!唉,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天目三英卫护道家宝典,誓与妖邪一战!”又有人在场中大喊。 云娘冷笑道:“师妹,就冲着双钩老儿、天目三小,我们就该下场助牛戈一臂之力!” 甘蕊道:“师姐说得是,这些假仁假义的白道肖小,骨子里逃不过一个‘贪’字,偏要在嘴里说得冠冕堂皇!” 笑狐忙道:“使不得使不得,二位姑娘要帮就帮钟姑娘他们吧。” 云娘道:“你护着她,莫不是为了美色?” 甘蕊笑道:“你也不照照镜子,你这付尊容,人家能把你当个人吗?” 笑狐道:“误会误会,在下与七星刀惠耘武相识,惠老兄与神龙剑钟大侠又是莫逆之交,所以爱屋及乌,就心向着她。” 云娘诧道:“哟,什么时候听这笑狐有朋友,这七星刀听是听说过,不知是什么人。” 甘蕊笑道:“那肯定是大傻瓜,和笑狐交朋友岂不是拿偷儿当知己,引狼入室吗?” 笑狐道:“二位千万别这么说,我笑狐从不算计朋友,为朋友俺笑狐两肋插刀……” 云娘道:“得啦得啦,我才不信呢!” 此时场中参加的人越来越多,肖劲秋不知为什么,老悬着心,替钟莹莹捏着把汗。 他有心请二女援手,但二女对正道人物一向反感,一时只恐转不过弯来,说不得到紧要关头只好自己出手了。 正在这时,又听有人以内力送出声音,此人内力充沛,喧闹的打斗声中仍听得清清楚楚,只听他喊道: “各位住手,你们纵使打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也毫无用处,天灵教于今日占了葛洪山……” 这话大起作用,打斗的人纷纷住了手,循声寻找说话的人。 只见三个书生打扮的人并肩而立,一著青袍,一著白袍,一著绿袍。 说话的正是那著青袍站在中间的人。 “从即日起,葛洪山为天灵教总坛……” 此言一山,场内大哗,人们从四而八方向说话的人围过来。 黑阎王牛戈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天灵教占葛洪山你怎知道?” 青袍书生还未回答,就有人叫出了他三人的名号:“中原三怪儒!” 青袍人点头道:“不错,我弟兄三人正是中原三怪儒,在下裴杰。” 白袍人道:“在下沙英!” 绿袍人道:“在下管世才!” 中原三怪儒名头极响,纷乱的人众静了下来,急欲听他们道出事情原委。 裴杰续道:“适才我等三人上了葛洪山,半道被天灵教徒众挡道,声称此山已成该教总坛,未奉邀请者,一慨不能上山。” 但由于藏宝引来了众多好汉,三日后该教当请各位上山做客,向各位有个交代。” 邢甲道:“如此说来,天灵教欲霸藏宝了。” 裴杰道:“我等不知详情,只将得来之消息奉告诸位,藏宝一事,该教称三日后当众交代,届时总有个说法。” 茅山法玄道:“岂有此理,葛洪山乃天下人所有,人人去得……” 话未完,沙英冷冷岔话:“茅山也为天下人所有,茅山四真人住地,旁人也能乱闯吗?” 法玄无话可说,又道:“宝典并非哪一人哪一派的私有物,凭什么让天灵教霸占了去?” 追命罗汉了空喝道:“天灵教总坛在三清山,何以要搬迁至此?这分明是霸住了葛洪山,好让他们全力搜寻藏宝,说什么三天后再来向众人交待,到时宝典被他们据为己有,还交代个什么?各位朋友,大家千万别上当!” 这一说,大家又吼了起来,骂的骂,叫的叫,把天灵教骂得狗血淋头。 裴杰运起真力对众人道:“静一静,在下还有话说……,各位,天灵教三位卦主是当今武林之稀世高人,手下九星座主是黑白两道威名极盛的英雄,其实力之强,当世无一门派能与之相比,如今要以葛洪山为该教总坛,那也是无可非议的事。至于藏宝,该教已声明三天后有个交代,大家又何必在此纠缠?在下奉劝各位,万勿与天灵教为敌,否则无异以卵击石,言尽于此,望各位三思!” 说完,三人举步欲走,被了空拦下。 “慢!”了空和尚阴沉着脸,“三位与天灵教是不是一鼻孔出气?” 管世才冷声道:“大和尚,中原三怪儒并非天灵教徒,此一问未免多余!” 了空怒道:“你为天灵教张场,恐吓在场的江湖好汉,我看你们就是天灵教的耳目!” 管世才大怒:“了空,你……” 裴杰哈哈一笑:“三弟不必动怒,大和尚你也不必找我兄弟纠缠,葛洪山是为天灵教所占,与我兄弟并无相干,大和尚若是不服,尽管去闯山就是了!” 了空吼道:“你当我不敢上山吗?我偏要闯给你看!”又转头对大家吼:“各位好汉,葛洪山藏宝不能被天灵教吞了,有种的跟我和尚闯山,没种的滚回老家当龟孙去!” —时间,应和之声此起彼落。 “走,闯山,拦我者死!” “找天灵教讨回公道!” 了空见牛戈、邢甲、巫山二凶王秦阮彪都不山声,便对牛戈道:“牛堂主,你不去吗?” 牛戈慢条斯理回答:“既然天灵教三天后行个交代,何不等他一等?” 了空急道:“到时宝典已落入他们之手,人家还会双手奉送吗?” 牛戈道:“和尚你太性急,此事得慢慢商量,比如愿上山的人有多少?抢到宝典后又怎么办?这些事不商定好,怎么上山?” 邢甲道:“牛兄说得对,天灵教人多势众,我们若不纠合—拨人,双拳难敌四手,大和尚你用不着急在一时,这事回城商议如何?” 王秦阮彪都说这办法好,了空这才作罢。 三怪儒把这情形看在眼内,冷笑着分开人群迳自走了。 在场人众议论着吵嚷着,三三两两散开回城,一场激烈的拼杀就此结束。 笑狐道:“我早说过,天灵教必有图谋,原来是占山寻宝,好不霸道!” 云娘道:“你有什么愤愤然的?这宝典落在何人手上与你何干?” 甘蕊道:“我们不贪心,置身事外,让他们死争活抢去吧!” 笑狐叹息着不再说话。 肖劲秋则在想心事。 四人慢慢向城里走去—— 第八章 亡魂阵 昨夜钟莹莹、黄浩、司马俊在林中藏了一宿,天亮后才走出来,经商议再躲不是办法,干脆回城去取了衣物离开福宁州,若有人纠缠,就只有动武。 他们不走南门,绕西门入城。 回到升隆客店时,只见一些武林人急匆匆往城外走,见了他们也不来纠缠,不觉感到十分意外。 司马俊拦下两人打听,说是真正得了宝典的一男一女来了,此刻正到城南外当众交代宝典藏于何处。 司马俊等人听得目瞪口呆。 黄浩舒了口气道:“好了好了,总算洗清了冤情,这回我们可以安安心心走了。” 钟莹莹道:“上哪儿去?” 黄洁说道:“我和姑娘去江陵府呀!” 司马俊一听这话,心中满不是味,这不是把他撇在一边了么,但一时又想不出办法。 钟莹莹道:“我相信那一男一女也是受冤的,要是真得了宝典,还回来作甚?” 黄浩道:“难说,也许真是他们得了呢?” 司马俊灵机一动,心想何不借此留下钟莹莹,多留一刻算一刻。 因道:“我们何不到城外听听他们怎么说!” 钟莹莹道:“好主意,我们受一场冤,总该弄清是怎么一回事。” 黄浩摇头:“那是什么地方?去不得去不得,要是再沾上是非,岂不麻烦?” 钟莹莹外柔内刚,她拿定主意的事,在家中一向无人反对,当然得除了她娘,可她娘又拗不过她爹,她爹则事事听她,所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此时很关心另外一男一女的遭遇,她觉得应该去帮一把,免使二人惨遭毒手。 见黄浩不去,便道:“那你留在客店,我和司马公子去。” 司马俊大喜:“这样也好,黄兄在客店里等吧,我陪钟姑娘去去就来。” 黄浩一听,醋性大发,但他不敢表露出来,连忙说:“不妥不罢,钟姑娘执意要去,我自然不能留下,走走走,这就动身。” 三人一气赶到南城外,只见人众已围成一圈,他们便硬挤了过去。 钟莹莹一见仲氏兄妹就有了好感,又听他们是少林弟子,也根本就没有见什么宝典,对他们更加同情,所以才叫了黄浩、司马俊入场,替仲氏兄妹鸣冤。 三怪儒现身说了葛洪山天灵教设总坛的事后,化解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斗,众小侠才得重新见礼。 钟莹莹得了个女伴高兴非凡,和仲爱莲手拉手亲热得要命。 茅山三真人和游龙鞭、双钩王父子、天目三英也来见礼,仲氏兄妹少不得感谢一番。 回城时,为防意外,大家结伴同行,一路谈谈说说,好不热闹。 到了客店,茅山三真人、游龙鞭、天目三英仍不离去,只有双钩王父子回了自己的客店。 众人挤到钟莹莹住的房间里,黄浩又去搬来几只凳子,才把众人安置坐下。 大家就天灵教的举动议论了一番,茅山老道等人这才离去。 钟莹莹舒了口气道:“总算洗清了冤情,再不会有人来纠缠了。” 仲爱莲道:“妹妹你可以无辜了,我兄妹只怕还脱不了关系!” 司马俊道:“此话不假,除非三日后天灵教宣称他们找到了宝典,否则还要来找你们纠缠,逼你们说出藏宝地点!” 仲海泉咬牙恨道:“这些人不知是不是人,你怎么说他们都不信……” 正说到这里,茅山三真人又回来了。 众人赶紧让座,相互见礼。 法玄压低声音道:“有一事,适才当着天目三英的面不好说。天灵教霸占葛洪山,志在独吞宝典,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被其得去,只怕天下武林遭殃。天灵教教主虽不知是谁,但三大卦主均是老魔头,江湖四大霸主已占其三,他们要是再练了宝典上的武功,这世上只怕再无人与之匹敌,各位且想想看这可怕后果!” 这话说得众小侠心情沉重起来。 仲爱莲道:“天,要真是那样,天下武林将经受一场空前劫难,少林必首当其冲!” 司马俊道:“前辈所说一点不错,天灵教再得了宝典,定将横行天下,号令各大门派。” 黄浩道:“天灵教决不会如所言那样,调和正邪两道争端,平息武林杀伐。正相反,他们要称王称霸,不可一世,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宝典万万不能任由他们取了去!” 法玄连连点头道:“说得好,各位年纪虽轻,却深明大义。因此……”他压低了声音道: “保卫宝典的安全就成了我辈义不容辞的责任,仲小侠当把藏宝地点告诉贫道三人,以便宝典不使流入邪道之手,趁现在无外人,就请直言相告吧!” 仲海泉一楞,怎么又提这事? 他道:“启禀真人,我兄妹并未见到什么宝典,也不知是什么人到处瞎说……” “怎么?小施主信不过我师兄弟吗?” “不是不是,我们真的没见到……” 法通不悦道:“我师兄弟捍卫葛洪祖师遗宝,出自一片公心,否则又何必当着钟施主、黄施主、司马施主的面询问于你,你不能出于私心隐藏宝典藏处,如果被天灵教搜山得去,小施主不是不知道后果,所以……” 仲海泉急了:“道长怎会不相信在下所言呢?我兄妹确实没见到宝典呀!” 法明愠道:“小施主不说出藏宝地点,只能让天灵教阴谋得逞。趁现在为时不晚,快些说出,贫道与各位今夜就闯葛洪山,将宝典抢出,然后和各位一道,将宝典连夜送往少林,以保宝典之安全,这样做小施主可以放心了吧?宝典放在少林由方丈处置,不辜负葛洪祖师当年留下遗宝造福世人的心愿。” 法玄道:“道理已说明,小施主三思!” 仲爱莲又急又气:“三位道长,用不着三思五思,我们的确不知宝典藏于何处……” 法玄沉下了脸:“这么说.小施主女施主为了一己之利,不顾天下武林了吗?” 仲海泉气道:“道长,我们说的你们不信,在下言尽于此,别无他法。” 法明冷笑一声:“两位施主想私吞宝典,这未免打错了算盘。黑白两道的好汉都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二位可是插翅难飞!到时候宝典拿不到手反而丢了性命,后悔莫及!” 仲海泉道:“事实如此,只好听天由命!” 法玄等三人怒气冲冲站了起来,也不打声招呼,拂袖而去! 仲海泉叹道:“天啊,我纵使掏出心来只怕也无人相信!” 黄浩苦笑道:“昨日我与钟姑娘也是百口莫辩,我看还是走了的好!” “走?这可不是办法!”门外有人接腔。 众侠一瞧,是天目三英霍家兄弟。 三人进来大咧咧一坐,老大霍熙光道:“各位,光躲不是上策,如今之计,由我三兄弟跟随各位上山,取出宝典,再远走高飞,找个清静地,我们共同参悟宝典成功,只要练成了天下无敌的本领,这世上还会怕谁来?” 众小侠一听,不禁面面相觑。 走了三个老道,又来了三个宝货,真叫人哭笑不得。 仲海泉只好又重复他说过上千次的老调,可看得出来,天目三英根本不信。 霍熙光不悦道:“小老弟,这一套不必在我兄弟三人面前耍。这宝典只能让正道英雄获得,千万别落入邪道枭雄之手,你兄妹是少林弟子,这点道理该懂。小小年纪不该贪心,你即使拿了宝典去,也参悟不了上面的高深武学。只有我三兄弟加以指点,你才可期望有成。 趁现在天灵教还未获得宝典之前……” 仲海泉终于忍耐不住,大叫起来:“够啦,三位,我不知有什么宝典,你们自己上山找去吧!这些废话对我说有何用!” 霍家三兄弟大怒,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霍熙光怒道:“今日我三兄弟救了你们,你们就这么忘恩负义,好小子,走着瞧!” 三人怒气冲冲走了,屋里的人一时说不出话,大家明白,灾难并未消除。 忽然,人影一闪,笑狐出现在门口。 钟莹莹对他印象极好,忙招呼他:“笑狐大哥,请进来坐!” 边小龙听见如此称呼,喜得心花怒放,连忙走了进来,边走边说:“打扰打扰……” 未坐定,仲海泉冷冷道:“尊驾是不是又来问宝典被我藏于何地,那我只好令尊驾失望了,宝典在下从未见过……” 边小龙一楞,忙道:“误会误会,在下是来向钟姑娘报消息的。” 钟莹莹道:“笑狐大哥是帮我们的,昨天只有他站出来替我们说话!” 边小龙道:“姑娘,在下认识……” “我知道我知道,惠叔叔前不久来家说过,家父谢谢你说的那些消息。” 边小龙乐道:“这就好这就好,那么姑娘就可以相信在下了。” “当然啦,笑狐大哥!” “在下姓边,名小龙,不过姑娘你就这么称呼吧,我来此是警告几位,两个阎王还有了空和尚他们,正密谋劫持少林这两位兄妹还有姑娘你和黄少侠,用严刑拷打逼供,然后上山与天灵教争夺宝典。他们说只要四位招出藏宝地点,一部分人与天灵教周旋,一部分人去取宝,保准万无—失,所以在下特来告知诸位,千万要小心,可别着了人家的道儿!” 黄浩—听,叫苦道:“不是没有我和钟姑娘的事了吗?怎么还不放过我们?” 边小龙道:“他们拿不准少林两位和少侠两位究竟谁知道藏宝地点,所以就象阎王讲的那样,有一对捉一对!” 黄浩道:“既如此,我们还等什么,赶快出城走吧?” 边小龙道:“走不得走不得……” “不走在这里等死吗?” “少侠莫急,听我一言,你要是出城,马上就有人跟踪,你走不掉的。况且一旦到了野外,少侠等人势孤力单,能是人家的对手吗?要是留在城里,牛戈等人却奈何你们不得,因为其他人决不让他们独吞宝典,可由他们相互钳制,只要熬过三天,等天灵教有了个说法,各位才能安然离境。 司马俊点头道:“狐兄说得有道理,看来只好这样了。” 黄浩道:“这三天我们又该怎么办?你不是说牛戈他们要来劫持我们吗?” 边小龙道:“各位要随时小心,防人暗算,特别是要小心闷香迷魂粉之类的玩意儿,只要不被迷倒,动起手来势必惊动客店的武林人,他们决不会眼睁睁看着各位被掳掠而去。” 黄浩叹道:“早知如此,真不该来!” 边小龙又道:“各位出进莫要落单,五人相互照应,在下暗中也会帮忙,只要小心,也不会出什么事!”说完站起来双手抱拳:“在下告辞,千万小心!” 五人均向笑狐道谢,送到门外分手,又回到房内商议对付之法。 钟莹莹让仲海莲与她同住一屋,黄浩与仲海泉住一屋,司马俊仍单住。正说着,卫荻与朱喜奎来了,仲氏兄妹又向钟莹莹等人引荐。 在郊野动手时,人都分散,卫荻与朱喜奎罢斗后不见仲氏兄妹,两人商议回城再找。 在城里问了好几家客店,才算找到他们。 仲海泉把边小龙说的复述了一遍,大家共谋对策。卫荻与朱喜奎要搬过来住,又多添了两份力量。 仲氏兄妹十分高兴,卫师兄是掌门的记名弟子,武功修为自是不弱,有他在就更有把握对付凶魔。 早就到了午饭时间,七人带好兵刃,高视阔步,全不把街上的江湖人当回事,要盯梢的,要跟踪的,只管请便。 他们找了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楼用膳,一进门,就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上楼去,本是嘈杂的楼面,竟然一下子静了下来,全把两只眼睛拿来盯在他们身上。 坐定后,不用说,照样被许多双叹睛紧盯着。 卫获道:“不理会这些痴人,要什么莱只管点吧,哪位代劳?” 司马俊笑道:“朱兄年岁最大,由朱兄点吧,再来点儿酒,今日畅饮一番,气死群丑!” 仲海泉道:“好一个气死群丑,我们自管舒心畅意吃饭喝酒,让他们绞尽脑汁夺宝去。” 钟莹莹与仲爱莲并肩而座,小声交谈,不时注意周围的人。 但钟莹莹发觉总有人在盯着自己看,仿佛眼球子都要掉出来了,不禁羞红了脸,连忙把头低下。 仲爱莲行走过江湖,司空见惯男人如火的目光,所以浑不放在心上,只有她敢东张西望。 忽然,她“噫”了一声,扯扯钟莹莹的袖子小声道:“妹妹,你看笑狐那一桌。” 钟莹莹抬起头来,仲爱莲小嘴一呶指个方向,顺势看去,离她这一桌两丈开外,靠柱子那一桌,坐着笑狐边小龙,两个极美的年青妇女,估计有三十岁左右,她俩左边还有个书生模样的年青人。 她的目光和年青书生相遇,此人一副堂堂男子汉相貌,可是他忽然一笑,满腔顽皮相,那神态有些滑稽,但转眼间又变得一本正经。 只见他把一杯酒凑到鼻子跟前嗅了又嗅,两眼半睁半闭,似被美酒熏得昏昏然、飘飘然,那沉醉的神态十分可笑,她不由碰了碰旁边的仲爱莲:“你瞧,那是个酒鬼。” 仲爱莲笑道:“这个人真有趣,不过他身边的二女不知是什么人,等有机会向笑狐打听打听。但是,有句话我想告诉你,这笑狐可不是好东西,妹妹你是神龙剑钟前辈的女儿,切不可与此类人来往坏了名声。” “可笑狐是帮我们的呀!” “谁知他安的什么心?妹妹你未闯过江湖,以后阅历多些就知道了,须知人心隔肚皮,知人知而不知心哪!” 这时酒菜端来,男人们斟满了酒,二女不喝酒,自顾吃饭。 她不时抬起头偷觑那贪杯的书生一眼,发觉每次都和他目光相遇。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象藏着一团火,每次对视都会使她耳热心跳。 她匆匆把饭吃完,司马俊、黄浩争着要为她盛饭,争着向她敬酒,都被她一概拒绝。她从不沾酒,饭只吃一碗。 闲坐着没事,她就大着胆瞧瞧周围的人,可常常忍不住又去看那贪杯的书生。 有几次他和那两个女的说话没注意她,便趁机把他再看个仔细。 此人长方脸,棱角分明,两只眼睛十分有神,高高的鼻子,方正的嘴。 比起来,他不如黄浩秀气,更不如司马俊美俊,但他却有一种吸引力,让你见过他之后不容易忘掉。 正想着,发现他转脸来看她,脸一红,赶紧低下了头,心儿也随之怦怦乱跳。 忽然,她听见有人说:“各位,在下向各位敬酒,钟姑娘,请!” 一抬头,是笑狐,她笑着拒绝。 仲爱莲等他们喝完酒,问道:“请问,和你一桌的都是些什么人?” 笑狐得意地说:“噢,问那两位姑娘呀,紫衣罗刹荀云娘,玉面蛇精甘蕊,她们可是响当当的人物!至于那个书生,废物、无赖、酒鬼是也。在下欲请荀甘两位助各位一臂之力!” 他满以为这样一说,众侠一定惊喜交集,又要百般感谢他一番。 可是,他在众人脸上看到的是惊讶、嫌恶。 “呀!是她们!”仲爱莲讶然道:“真想不到!” 钟莹莹在家也听诸葛大伯讲过二女,江湖上盛传二人既凶残又淫荡,没想到两女长得如此秀美,这样美的人会作恶吗?” 她忍不住轻轻道:“这么美的人会乱杀人吗?狐兄?” 边小龙道:“那全是胡说八道,都是些嚼舌头的乱嚼出来的,你不去惹她们,她们怎会无缘无故杀人?” 仲海泉冷笑道:“无风不起浪,不见得所有人说的都是假的吧?” 笑狐大为扫兴,顶他道:“那么人人说你藏了宝典,你果然藏了吗?” 仲海泉脸一沉:“在下少林出身,名门子弟,怎能和邪道煞星相比?你未免太离谱吧!” 笑狐转身就走,回他座位去了。 司马俊道:“二女是邪道上的凶魔,早该将她们除去,正道名门大派也太宽容了。” 黄浩道:“笑狐与两个女煞星勾结,还说什么来帮我们一把,我看他安的不是好心,他要我们别离开福宁州,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仲海泉道:“我们可不能任他摆布,该行该止自行决定。” 卫荻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吃完饭回去再议,小心隔墙有耳!” 于是众人又相互劝酒,不再谈论正事。 钟莹莹听了男人们的议论,默默地在心里琢磨,笑狐的话她觉得很有道理,自己和黄浩不就被人众口一词咬定是得了宝典的人吗? 你声嘶力竭去为自己辩解,又有谁来相信你?二女也可能和自己一样蒙受冤屈的。但是连爹爹和诸葛大伯都说,二女是煞星,专与正道英雄作对,所以也不能说仲海泉他们说得不对。 但笑狐呢?他是在帮我们还是算计我们呢?她觉得应该相信笑狐,黄浩未免太偏激了些。 至于那个书生,笑狐说他是废物无赖酒鬼,一点看他不起,他果真是这样的吗? 看来,对人可不能只看表面,二女貌虽美,却是杀人如麻的女煞星,那书生看上去象个伟丈夫,却是个无赖和酒鬼,唉呀呀,真是想不到啊! 此刻,她偶一抬头,就见笑狐和那个不知名的书生还有二女付了账走了,书生还对她微微一笑,她又赶紧低下了头。 几个男人总算喝完了酒,司马俊抢着付了账,一行人便下楼回客店。 迎面却碰上双钩王费锦山父子和两个陌生人,卫荻认出他们是峨眉的双龙笔刘尚武、冷面书生洪飞。 费锦山抱拳道:“各位请留步,老朽有一言奉告。黑白两道的贪婪之徒,欲加害于这两位兄妹,两位虽百般辩解却毫无用处,望二位处处小心,勿中恶人圈套!” 仲海泉连忙答礼:“多谢前辈授手之德,晚辈等一定谨慎,请前辈放心。” 双龙笔刘尚武道:“天灵教三日之约,恐怕也不是好事,我辈同属正道仗义,当同舟共济,望各位保持联络。在下与费老英雄住‘迎宾’客店,与各位相隔不远,有事只管知照一声!” 众小侠道谢了一番,彼此别过。 仲海泉叹道:“费老英雄不像茅山老道,何以同属正道侠义,胸襟却如此不同!” 回到客店,后面紧跟着两人,自称齐鲁双雄丘雷、张大勇,卫荻在福州见过他们,那夜他们参与斗紫衣罗刹二女,是白道出名人物。 大家在钟莹莹房内坐定,仲海泉请教来意,丘雷说天灵教居心不良,霸占葛洪山以便搜寻宝典,趋这些妖邪还未得手,请仲海泉立即上山取出宝典,他兄弟二人可保他平安云云。 仲海泉心想,又来了,只是二人不像茅山老道、天目三英这般露骨,话说得巧妙,他二人为使宝典不落贼手,只护送他上山取宝,并未有染指之意。 嘿嘿,哄三岁小儿去吧,真要有这么回事,宝典取到手,他二人不抢才怪。 他叹了口气道:“二位,在下确实没见到过什么宝典,已当众申明多次,二位盛情心领,只是在下无能为力,还请二位海涵。” 丘雷不悦道:“我二人出于公心,又不抢你的宝典,只是不愿把圣物落于贼手,凭我齐鲁双雄在江湖上的万儿,你莫非还信不过?” 仲海泉苦笑道:“二位出于公心,在下当然知道,但在下未曾见到宝典也是事实……” 张大勇怒道:“休要执迷不悟,若宝典落于邪派之手,你就是武林的大罪人!想不到少林出身的弟子,竟是这般不明事理,宝典并非少林之物,你凭什么据为己有?” 仲爱莲气不过,道:“二位,这不是南瓜秧攀葫芦藤,纠缠不清吗?我们根本就没见什么宝典宝经,又带二位到何处去取?二位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丘雷大怒,愤然站起,厉声道:“宝典岂能由你二人私下取走,我二人好言相劝你们竟敢不听,到时候休怪丘某眼中认不得人!” 司马俊把脸一沉:“二位要取宝典尽管去取就是了,二位不是说宝典在山上吗?那又何必来此纠缠,不嫌多此一举?” 丘雷黑脸胀得通红,恶狠狠威胁道:“不说出藏宝地点,你们休想出福宁州一步!”头一摆,对张大勇说:“咱们走!” 仲海泉冷笑道:“少侠我什么时候想走,有谁又拦得住?” 丘张不再说话,迳自走了。 朱喜奎叹道:“这真是哑巴上公堂,有理难辩,黑白两道都不由你分说,一口咬定,如此纠缠下去何日能了?” 仲爱莲气道:“什么白道仗义,一点理也不讲,你听他二人嘴上冠冕堂皇,骨子里还不是想私吞宝典,真是道道地地的伪君子!” 钟莹莹道:“有理说不清,说了也没人相信,得想个办法出来才好!” 黄浩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多呆一天便多一分烦恼,与其纠缠不清不如一走了之,各位以为如何?” 莹莹道:“可笑狐说……” 仲爱莲岔话道:“笑狐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奸狡之徒,他和两个妖女勾结一气,焉知安的什么心,打的什么主意?我看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哪能把他的话当真?” 卫荻道:“正邪两道水火不容,笑狐并非侠义君子,当属邪道,两个女煞星更不必说,我辈都是名门正派弟子,决不能坏了自己的名声,切不可上当!” 钟莹莹虽然承认他们的话对,但心里总觉得笑狐不是坏人,他说的不要离开福宁州的话很有道理,为何就不能听呢?但她又找不出理儿来反驳仲、卫黄等人,只好闷声不响。 司马俊道:“笑狐奸诈狡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的话半句不能相信。他要我们留在福宁州,我们就偏不留,免得中计。” 朱喜奎久闯江湖,年岁也大些,他想了又想,觉得离开此地风险太大,于是道:“各位,只怕这客店周围已布满了暗哨,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耳目之中,离开福宁州并非易事。 只要出了城,彼辈正好在荒郊下手,我们虽说已有七人,较之剥皮阎罗等人仍嫌势孤,所以还是暂不离开的好。” 钟莹莹接嘴道:“我也这么想,现在走不是时候。” 仲海泉道:“若是不走,他们就咬定我们,还要上葛洪山取宝,不是更说不清了吗?” 黄浩道:“是呀,干脆一走让他们死心!” 司马俊道:“钟姑娘说的也有道理,那就留下来,看谁敢动我们一根毫毛!” 黄浩一楞,这司马老兄怎么忽然改了主意?钟姑娘只是说朱喜奎的话合她的想法,并没说出什么理来,他为何不提朱偏说钟姑娘?啊,对了,他是在讨好她呀!这狡猾的东西! 因道:“不过,钟姑娘的话也对,留下就留下,看他们能奈我何!” 仲爱莲把两人看了看,马上明白了他们的心思,心想这两人也真是的,为讨好钟莹莹,置大局于不顾,算什么男子汉! 她赶忙对钟莹莹说:“妹妹,如果留下,我们防不胜防,光黑道上的人就够我们对付的了,再加上白道上的那些伪君子,我们吃得消吗?况且留在城中是笑狐的主意,而笑狐又是受妖女的指使,这明摆着是设的圈套,我们怎能闭着眼上大当呢?依我看,走为上策!” 钟莹莹年幼,不喜辞令,一时找不出话来,只好道:“那就听姐姐的,走吧!” 黄浩大喜:“好,那我们走,今晚二更出城,钟姑娘你看如何?” 钟莹莹道:“问大家吧,我不知道。” 卫荻道:“若无异议,就这么定了。” 朱喜奎道:“酉时中,戌时前走最好,正是大家进晚膳的时候,他们料不到我们会在这种时候出城。若是二更以后,他们防范必严,说不定还会向我们下手,只怕脱不了身。” 大家都觉他说得打理,赞同此议。 朱喜奎又道:“在下和卫总巡主可以先走,司马公子稍后再走,只要他们认定的正主儿不动,就不会接近我们。余下四位最后走,让他们摸不清底细。” 商议定,各人回房养息。 黄昏,仲家兄妹、钟莹莹、黄浩装作出门吃饭,慢悠悠在街上走。 他们出店不到一刻,从城外返回的朱喜奎替他们上楼取了包裹,又在柜台结了账,把四人座骑牵走,到城外等候。 客店周围的暗哨,已跟在仲家兄妹等人身后,所以朱喜奎相信自己的举动瞒过了他们。 四人进一家酒店瞅瞅又退了出来,大概是客满坐不下,又往一家酒店去,但刚进去又折身走出。 那些跟踪的人不下五六个,四人按照事先商议好的办法,走到十字街口忽然各朝一头,四个人走四个方向,把那些跟踪的人搞得莫名其妙,慌不迭分头跟踪。 这一伙人中又分白道黑道,彼此又相互防范,所以不能联合对付四小侠。 四个方向都走人,他们人手不够,只好丢下一两个方向不管。 四人越走越快,钟莹莹走南门,仲爱莲走东门,仲海泉走西门,黄浩走北门。 钟莹莹一出城,就见朱喜奎牵马等着,一见她催她上马先走,司马俊、卫荻在三里外等候。 仲爱莲、仲海泉等三人疾走一阵,又绕回到原来的十字街,直奔西门外。 那些跟踪的武功平平,追不上三人的脚程,不一会便失了踪迹,惊得他们赶紧去找各自的主子报信。 仲海泉等三人先后从朱喜奎手中接过疆绳,举鞭赶马,不一会便与在三里外等候的卫荻等人会合,你追我赶一路快马加鞭。 这一气足足跑了半个时辰,天已黑了下来,众人找个平坦地坐下歇息,吃些干粮。 爱莲道:“幸而平安出域,明天让他们追吧,看他们赶得上!” 黄浩道:“总算是离开了是非之地,明日天亮后在下与钟姑娘就和各位道别,一路往西。” 司马俊吃了一惊,这还得了,让他和钟姑娘一道,岂不成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吗? 他忙道:“钟姑娘何往?回家吗?” 莹莹道:“不,我去江陵府找爹娘。” 司马俊故作大喜状:“啊,真是再巧不过,在下也正要前往江陵府呢,正好结伴而行。” 黄浩大怒,心想你这不是胡扯么,人家不去的地方你不去,要去的地方你来瞎凑合。 他冷冷道:“司马兄去江陵府有何公干?” “在下奉师命去探望一位故旧。” “那司马兄尽可一路游山玩水,不必急着赶路,在下和钟姑娘有急事,只好先走一步。” 司马俊暗骂这小子混帐,表面上仍平平静静说道:“一人上路,可紧可松,但在下所探故旧已身染重病,不得不连夜兼程,是以也顾不上游山玩水了。” 黄浩在心里大恼道:“你小子既然去探望重病之人,那为何在福宁州耽搁这许多天?分明是一派谎言,只不过死乞白赖想缠住钟姑娘罢了,这点点心计,骗得过我罗浮剑客?” 正想出口点破,只听仲爱莲笑道:“三人结伴上路最好,大家说说笑笑好解闷,妹妹你说对吗?” 钟莹莹道:“对虽然对,但他们都是男的,没趣得很,姐姐你要没事和妹妹走一道如何? 快说呀,和妹妹一道走吧!” 黄浩心里正骂仲爱莲多管闲事,听见钟莹莹如此说,心里很不是味道。 仲爱莲笑道:“我的好妹妹,愚姊自然也想同你去的,但要和兄长赶回郑州府,把这里的情形禀报给家师,之后说不定家师还要让我兄妹到少林寺面禀方丈大师,所以没空儿和妹妹一道去,只好等以后再看时机 钟莹莹叹口气:“唉,有姐姐作伴多好!” 黄浩、司马俊有些尴尬,但无人说话。 卫荻道:“快吃干粮吧,今夜多赶些路,说不定人家已追来了呢!” “对了,阎王爷早在此地等侯你们,乳臭未干的小子,你以为你那点鬼门道还瞒得了大爷们吗?哈哈哈,真让人笑破肚皮!” 这突然传来的说话声,惊得七人跳了起来,只见官道两旁离他们坐处六七丈外,竖桩子般黑压压站了两排人。 又一粗门大嗓喝道:“爷爷们在此地设伏,早已恭候多时,你们偏偏又在此地歇息,这叫自投罗网,识相的放下兵刃,乖乖儿束手就擒,只要上山取了宝典,就饶你们的小命,要是再敢巧言令色骗人,那就断臂断足,先把你们整治成残废,再一个个受刑,直到招供为止,咱家这些话你们都听懂了吗?” 司马俊大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本公子爷面前放肆,报上你的狗名来!” “司马俊,追命罗汉今年就追你的命!”—个高大黑影吼叫着就要冲上来。 “慢,罗汉兄,对付这班小子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劲,瞧我手下整治他们好了!”一个阴沉沉的声音说。接着又吼道:“十二夜又、小鬼们并肩子上,把这般小子活捉了!” 只听一声呐喊,有数十人从四面八方逼了上来。 他们不跑不冲,但脚下极快,从四而合围之势包抄过来。 卫荻低声道:“各位背对背迎敌,不要分散了彼此不好照应。” 七侠同时亮出兵刃,自行围成—个小圈,严阵以待,只等那些夜叉小鬼过来厮杀。双方相距五丈时,夜叉小鬼们忽然停下了,只听一个尖嗓子唱道:”魂兮魂兮归——”接着众人齐和:“阎王招汝魂——” 像念经似的,一遍又一遍,三遍后嘎然而止,声音凄厉,恰似鬼哭狼嚎。在这荒芜郊地夜幕低垂之际,叫人毛骨悚然。 众侠均末见过这种场面,两个姑娘吓得手拉手紧靠在一起。 司马俊骂道:“装神弄鬼的小丑,有本领的放马过来……” 言犹未了,突见对方人人把手一扬,似往己方扔掷暗器,便喊道:“小心!” 于是不听暗器破空声,撒出的是一把淡淡的粉尘,但闻一股异香带着难闻的腥味,司马俊江湖阅历多些,忙喊道:“不好,快闭气!” 与此同时,朱喜奎也喊道:“快跑……” 但为时过晚,首先是没有阅历的钟莹莹软倒在地,紧接着黄浩、朱喜奎、仲爱莲、仲海泉相继晕倒,卫荻、司马俊摇摇晃晃挣扎着冲出几步,最后扑地而倒。 牛戈得意地扬声道:“亡灵堂的迷魂粉天下无解药,胆敢与本堂作对的人便以此为榜样。 本座只要半个时辰不赐解药,这七个没用的东西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独臂虎爪曹三赞道:“亡魂阵名不虚传,牛堂主夺宝立首功!” 独眼豹胡定奉承道:“迷魂粉独步天下,果然厉害无比,佩服佩服!” 牛戈洋洋得意:“捉拿几个小辈,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剥皮阎罗邢甲道:“走走走,小心白道那伙不长眼的东西追来。” 牛戈下令道:“把少林那一男一女带走,其余的就扔在路边挺尸!” 邢甲道:“慢,把钟丫头黄小子也带上吧,他们之中总有人知道宝典藏于何处。” 牛戈道:“好,依你的,带走四人!”又命黑白无常给钟仲等人服解药并点上穴道。 不一会,钟莹莹等四人相继醒来,但却动弹不得,一个个急得心如火焚。 牛戈喝道:“架起四人,快走!” 忽听一个女子声音冷冷说道:“牛戈,你打的好算盘,人就这么轻轻易易带走了吗?” 牛戈一惊:“什么人,敢管牛大爷的事!” 又一个女子声音道:“哟,好威风,你牛戈的事,我姐妹就是要管!” 随着话音,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两个美女悄生生并肩而立,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牛戈还未及开口,“刷”一下,在她们身边又多了个人,却是那笑狐边小龙。 “牛堂主,这两位姑娘是公良前辈的高足,想必堂主早有耳闻……”笑狐笑嘻嘻一抱拳。 牛戈一怔:“紫衣罗刹,玉面蛇精?” “堂主好眼力,好眼力,正是她两位。” 牛戈暗自心惊,二女的大名他是久仰的,但他怕的不是她们而是公良品那个老杂碎,看来只有先稳住她们,等宝典到手再说。 他强忍怒气,道:“二位姑娘,亡灵堂与二位素无过节,若对宝典有意,不妨大家联手,二位意下如何?” 话刚落音,又听有人吵吵嚷嚷:“闪开闪开,我找我两位姐姐,你们这些煞材别挡道!” 话声中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从官道走来,牛戈手下的夜叉小鬼大概慑于二女威名,果然没有人拦阻他。他迳自走到二女身旁站下,边小龙心想,这是什么地方,你小子找死! 云娘道:“兄弟,怎么不在官道上等我们,这里没一个好人,不怕人家杀了你?” 肖劲秋道:“官道上黑乎乎的,一个人好害怕,不如跟着两位姐姐好些。” 甘蕊道:“你真是的,这么大了还不听话,这里的人凶霸霸的,动起刀枪来我们可顾不上你,还不快走开!””那……好吧,好吧!”肖劲秋犹豫着退开。 牛戈心想,这小子原来不会武功,要是制住了他,二女就不敢相逼太甚。 心念才动,他身旁的剥皮阎罗邢甲与他一个心思,身形一晃已到了肖劲秋身边,—把捏住他臂膀,只听“哎哟”一声,已被邢甲拖了过来。 二女见状一声斥喝欲飞身抢救,邢甲举起一只巨掌按在肖劲秋头上喝道:“敢动!爷爷就活劈了他!” 二女投鼠忌器,不敢移动身子分毫。 荀云娘喝道:“邢甲,你敢动我兄弟,这一辈子跟你没完!” 甘蕊斥道:“快放了我兄弟,你想找死!” 邢甲阴笑道:“好说好说,两位不必着急,牛堂主邀二位入伙,只要二位答应,彼此就是一家,老夫自然不会伤害令弟。天灵教霸占了葛洪山,上山取宝还得仰仗二位大力,不知二位意下如何?”说着把肖劲秋带到钟莹莹等人跟前,也不点其穴道,只命人看守。 笑狐只想救钟莹莹,肖劲秋的死活倒不放在心上,只是这家伙落到人家手里,二女的行动便受了限制,想救人就难了,都是这酒鬼害的,得想个办法才好。 他眼球一转,叫道:“牛堂主、邢前辈,二位姑娘何等人物,怎会受人挟制,拼着不要这位老弟的命,也不能栽这么大的跟斗,我看两位的算盘打错了吧!” 这意思明显不过,肖劲秋大叫起来:“笑狐,你什么话,公子爷的命能不要吗?你……” 边小龙劝慰道:“肖公子,你是读书人,深明大义,须知江湖儿女最重一个“名”字,二位蛄娘不能为了你老弟声名坠地,所以只好让老弟委屈些,这条命就不要了吧,以成全你两位姐姐的英名,这叫做虽死犹荣。每年到今天的忌日,我老哥定设香案祭祀,以告慰老弟之灵,老弟你可以放放心心去了……” 肖劲秋大骂道:“笑狐,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凭什么要去了,我家金银堆成山,有享不尽的富贵,你才是该去那阴间地府……” 牛戈见状,十分高兴,大声道:“二位姑娘究竟何意,我牛某洗耳恭听。” 云娘故意作难道:“要是不顾肖弟弟的性命,我才不和你打联手呢,可是肖弟弟的命又不能不管……这个……” 笑狐忙道:“二位千万别受人挟制……” 邢甲大喝道:“笑狐,你是成心和大爷们作对,小心你身上这张狐皮,邢大爷早晚要将它剥下来喂狗!” 甘蕊道:“牛戈,邢甲,把我弟弟放了,有什么话再说。” 牛戈道:“二位愿与我们联手,只要说个‘好’字,人自然就放了。” 甘蕊道:“我姊妹从不受人挟制,须先放了人,再说联不联手的事。” 就在他们讨价还价的时候,钟莹莹忽然听到一阵细如蚊绳的耳语声:“钟姑娘,不必伤心,快把被制穴位告诉在下……” 钟莹莹一听,连忙止了泪。她从小娇生惯养,未离开过爹娘,更未经历过人世风波,眼看落入这些杀人魔王之手,还不知要受到什么样的酷刑折磨,心中的恐惧焦虑可想而知,自忖已无生路,连爹娘也不能见一面,禁不住涕泪交流。 正当绝望悲伤之际,笑狐和两个女煞星突然现身,不禁又唤起一线获救的希望,她专心致志听着双方的对话,没想到那个喝酒的公子也冒冒失失闯了来,被邢甲老魔治住,胁迫二女与他们联手。 笑狐那番话虽对自己有利,但却是不顾这肖公子的命,心中又觉不忍,眼泪不由又滚了出来。 待听到有人以内家上乘功夫传音入密让她说出被制穴道,不禁十分惊诧,忙向周围看了看,仲氏兄妹、黄浩和她一样穴遭受制,一个个搭拉着头,萎顿无神,司马俊、卫荻、朱喜奎则直挺挺睡在地下不省人事,除此而外就是这个姓肖的书生,再无其他人。 她不由把眼注视着他,只见他微微一笑,嘴皮又动了动,她清楚地听见他说:“钟姑娘,快啊,在下替你解了穴,你马上给那几位解穴,解了穴也别动,等他们几位恢复了体力,再设法冲出重围。” 这下她明白了,这个被笑狐称为无赖、酒鬼的书生,原来也会武功,她不禁大喜过望,连忙轻轻说出穴道位置。 紧接着左腰背上有股劲气一冲,受制穴位被解,不由大吃了一惊。她出身于武林之家,自然识得是隔空解穴,这肖公子的内功修为竟已到了最上乘境界,使她大为敬佩,刚想向他道谢,又听他说道:“在下以一粒土块弹去,不知打没打中姑娘的受制穴位,若没有打中就再试一次。”说着,他抖抖袖子,意思是他的手缩在袖子里好弹出土块。 钟莹莹这才明白原来如此,心想,我说这么年纪轻轻哪能练到这一层功夫,怪不得是以指力弹出土块,这我也做得到。她点点头,以传音入密回答道:“多谢公子,穴道已解。” “那好那好,就请姑娘为他们三位解穴吧,记住不要妄动,赶快调息要紧。” “放心,我这就告诉他们。” 钟莹莹逐将身边的仲爱莲解了穴,仲爱莲又替仲海泉解穴,仲海泉则替黄浩解穴。 他们穴道受制时间不长,穴道一解,气机畅通,但听了钟莹莹的话便仍装萎顿样子。 这时又听荀云娘道:“你们妄伤无辜,又劫持我小兄弟,这样的行径是联手的诚意吗?” 牛戈尚未回答,突听姓肖的书生大叫:“二位姐姐救我……”忙一扭头看去,只见那小子跑了过来,想从他身边绕过,避开邢甲,便轻哼一声横一跃,正好堵在这小子前面,一把揪住其衣领狞笑道:“小子,你往哪儿跑?” 话音刚落,猛觉腰间志室穴一麻,情知不好,正要大叫出声,就听那小子传音说: “怎么,要让别人听见丢了这块脸皮是不是?听着,我也不为难你,乖乖命人把地上躺着的人救醒,要不然我就触你的气海穴,废掉你一身功力,看你这堂主怎么在江湖上混?” 说话间,果然有只手摸到了下腹部的气海穴,惊得他又羞又怒出了身冷汗,急切间不知怎么办才好。 肖劲秋又传音道:“我装作被人抓住,该说什么你说什么,但必须快些拿解药救人!” 牛戈差点气得昏了过去,但面子也的确要紧,不过如果废去了一身功力,这面子又要来何用?既然这小子叫做戏,只好听他的了。 他装腔作势地喝道:“荀姑娘、甘姑娘,你们小弟已在我手里,要杀要剐我牛某人说了算,二位若不与牛某人联手,后悔莫及!” 二女事先知道肖劲秋要装做不会武功,以便侍机救人,所以先前被邢甲捉去并不担忧,而且把他押到被困诸人跟前,这正是救人的大好时机,但不知他救了人没有,怎么又冒冒失失大喊大叫地跑了过来,第二次被牛戈抓住。 这牛戈也不知存什么心,揪住他就再不放手,这就叫人担了心。在牛戈手上,你肖老弟纵有超人功夫,也难从人家手中逃脱。 荀云娘一急,叫道:“你快放手,有什么话好说,别吓坏了我兄弟!” 牛戈道:“好,冲你荀姑娘这句话,看你二位的面子,我把地上躺的人也救醒了。” 接着就命黑白无常喂司马俊等三人服解药。 这话听得大家一楞。 在二女想来,恐是讨好之举,旨在拉她二人联手,以对付天灵教。 在邢甲等人就觉得奇怪了,对方都未作此要求,你何必多此一举? 邢甲忙道:“牛兄且慢,这地上睡的何必服解药,等她们答应联手再说。” 牛戈道:“怕什么?服了解药只是暂保一条命,若二位姑娘不答应联手,我再摆个亡魂阵捉人就是了,邢兄不必担心!” 钟莹莹见牛戈抓住肖公子不放,急得想冲上去搭救,但她又不敢轻举妄动,人在对方手中,你一动不是要了他的命? 这肖公子也真是的,好好呆在我的身边不就没事了么?为何要乱叫乱跑,装不会武功一次就够了,又何必装第二次以至落入敌手,这该怎么办才好啊? 她这里心急如焚,却又听见牛戈愿给司马俊等人服解药,心中甚是宽慰。寻思肖公子在他手上,大概也不会受到伤害,便静观事态发展。 黑白二无常分别给司马俊、卫荻、朱喜奎服了解药,不到一会就先后醒来,但马上被二无常制了穴道。 等二无常走开,钟莹莹马上传音给三人,叫他们别急,由她给解穴道。 这时,又听牛戈道:“人已救活,二位姑娘看见了,这联手之事……” 笑狐担心救不了钟莹莹,忙岔嘴道:“牛堂主,你仍然以人质要挟两位姑娘,你不想想,二位姑娘能屈从吗?你纵然杀了肖老弟,肖老弟也愿为义“丧”生,保全他两位姐姐的声名,所以你切其以为会和你联手!” 二女知笑狐讨厌肖劲秋,所以浑不拿他的命当回事,心中不免好笑,你笑狐今天算是招惹了这位小老弟,今后有你消受的。但表面上,她二人似乎很为难,故意不指责笑狐那些浑话。 肖劲秋则不然,只听他大叫道:“笑狐,我可不愿丧生,你这没良心的……” 笑狐叹口气截住他的话道:“小老弟,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就委屈些吧,谁叫你不会武功却偏要趟这浑水?如今遭人制住,要杀要剐要剥皮只好随人家的便了,你要是不死,二位姑娘就会被你牵累,你总不忍心害你两位姐姐,你说是吗?” 肖劲秋似乎愣了愣,被他一番话说动,叹口气道: “你说得对,二位姐姐,不必管小弟,这就听天由命吧!” 忽然,天边似乎滚过一阵雷声,大家都不由抬头看看天色,却见万里晴空,月光似水,哪里会是兴云布雨的天气? 正疑惑间,雷声却已逼近,又听得几声马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成百马匹的奔跑声。 须臾间,官道上驰来了大批骑士。一见道旁丘陵有人,便纷纷下马走了过来。 月光下看得清楚,有老有少,有道有俗,全是带兵刃的江湖好汉。 笑狐一见,喜得手舞足蹈,尖着嗓子呼道: “各位爷们,亡灵堂牛堂主、剥皮阎罗邢老前辈等人已把少林两位少侠截住,想要逼出口供偷偷上山取宝典呢,大家来得正好,让牛堂主向大家交代几句话吧!” 这一说,众人吼了起来,纷纷咒骂牛戈、邢甲想要独吞宝典,大家决不袖手旁观。 牛戈一见来了这么多人,不禁泄了气,只好运起内气扬声道:“本堂主只是把这几个小子截住,不让他们溜走,谁又想独吞宝典了?大家别听笑狐的满嘴胡话……” 言未了,突见钟莹莹等人拾起扔在地上的兵刃,背靠背围成一圈,惊得他连忙闭了嘴。 这时双钩王费锦山挤出人群,对众小侠道:“各位走过来,看有谁敢阻拦!” 钟莹莹等七人便鱼贯穿出亡灵堂徒众布下的人圈,和赶来的大群人合在一起。 肖劲秋见状,笑嘻嘻对牛戈说:“老兄,戏演完啦,后会有期,你就放人吧。” 牛戈也真听话,大声道:“二位姑娘,我把你们小弟放了,今日就各走各的道吧!” 肖劲秋在他腰上—戳,拔腿就跑,牛戈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由于仲海泉兄妹等人返回福宁州,大家便无争执,于是纷纷上马回城—— 第九章 天灵教 仲海泉等七人回城南升隆客店,钟莹莹这才把获救经过说了一遍。 刚说完,笑狐来了。 此时已是二更,正是睡觉的时候,笑狐对其他人不怎么搭理,只对钟莹莹—人说话。 他道:“钟姑娘,在下早说过不要离开福宁州,须知你们的行踪早被人死死盯住,你们玩的那手金蝉脱壳实在是不高明。白日里你们当中一有人出城,人家就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在下察觉亡灵堂的人纷纷出城,便请动了荀、甘二位姑娘,不辞辛苦跟随在后,方知他们在城外二十多里外设伏,结果你们被亡灵堂的迷魂粉迷倒,在下和两位姑娘这才出头阻拦,故意拖延时间,以待城中武林豪客赶来,才使你们脱困。要不然,光凭在下等三人,只怕难以救人,望钟姑娘不要再轻举妄动,不管白天黑夜要处处小心,今夜也要有人值更,以防意外。时候不早,在下告辞!” 他说走就走,钟莹莹留不住,连道谢的话都来不及说。 司马俊道:“真是怪事,两个女煞星为何发慈悲心救我们?” 仲海泉道:“和城里所有的武林人一样,不让我们被人掳去,以免宝典落于人手。” 黄浩道:“不错,今晚随后赶来的人,除白道上的人,黑道上的也不少,莫非他们都为救我们而来?非也,他们救的是宝典。” 钟莹莹摇头:“笑狐和两位姐姐还有那位肖公子,不见得就是为了什么宝典,我们的命是他们救的,大恩不能忘!” 仲爱莲道:“妹妹说得对,他们救了我们有恩,将来定要报答,但我们与他们仍然是两条道上的人,今后碰上了说不定还要动手呢?” 卫荻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救命之恩记在心中,这是私事,但正邪之事是公事,我们不敢公而忘私。” 朱喜奎道:“时候不早,让两位女公子歇息吧,今夜由在下当值,各位早寝如何?” 卫荻道:“我二人轮值,以防意外,明日上午由仲师弟兄妹当值,我们再睡。” 众人遂出了二女房间,各自回屋。 自夜到天明,并无人来冒犯。 中午,七人又到“万里香”用膳。 上了楼,仲海泉一眼瞥见靠窗处,有一老者与两位妙龄少女共桌。 那老者书生打扮,衣着寒酸,像是乡下穷教书的,只见他正抓起一只酒壶要往嘴里送,却被两个姑娘拦住。 一个说:“老秀才,你斯文些好不好?” 一个说:“丢了斯文,成何体统?” 仲海泉大喜,这不是百杯秀才宇文浩老先生吗?忙叫爱莲、卫荻快看是谁来了。 仲爱莲二话不说便冲了过去,冲着老书生叫道:“好啊,老秀才,你几时上这儿来的?” 宇文浩笑嘻嘻扭头一瞧:“咦,是我老服昏花大白天见鬼了吗?你昨夜吃了人家的迷魂粉居然还役去见阎王……” “呸!你尽说不吉利话,我告我师傅去,下次再休想喝我师博的酒!”仲爱莲气得一跺脚。 仲海泉则赶快行礼:“见过师伯!” 仲爱莲恶狠狠盯住老秀才道:“呀,原来你昨夜就到了,干么见死不救!” 宇文浩笑道:“别把眼睛瞪着我,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卫荻也上来行礼:“师伯安好!” 宇文浩喜道:“有这么多乖侄女乖侄儿,来来来,坐下坐下,正好陪我喝上几大杯!” 仲爱莲道:“你就只知道喝酒,也不把这两位姐妹引荐引荐。” 宇文浩道:“忘了忘了,罚我三壶吧,这妞儿叫郎金秀,这妞儿叫苏芝秀……” 仲海泉道:“久仰峨眉双秀大名,幸会幸会!不知二位在何处与宇文师伯相识?” 郎金秀一笑:“在江西境内……” 仲爱莲抢话道:“这一路上老秀才讹吃讹喝,我没猜错吧?” 宇文浩道:“胡说!请我喝酒,可是两个丫头心甘情愿的!” 苏芝秀掩口笑道:“当然当然,穷教书的乡下秀才,口袋里没有银两。” 宇文浩道:“仲丫头你把大家引荐引荐,少在我老人家头上作文章!” 仲爱莲笑着把大家一一向二女引荐,不免又寒喧一番,这才热热闹闹坐下。 宇文浩对卫荻道:“你是法空老和尚的弟子,理应孝敬师伯,快快叫酒点菜吧!” 卫荻笑着答应,忙叫小二侍候。 宇文浩又道:“尽捡好的点,可别小气!” 仲爱莲举起个玉指刮脸:“没羞,吃人家的倒是慷慨得很!” 宇文浩对着司马俊、黄浩等人道:“我那老兄弟降魔剑季鹏,人最大方,都不知是何原因,却教出来这么个小气的女徒弟!真是怪哉!”说罢摇头叹息。 大家不禁好笑,仲爱莲啐道:“你再说,我抢你的酒壶!” 宇文浩连忙道:“不说不说,再也不说!” 钟莹莹觉得老秀才十分有趣,并没有做长辈的威严。他曾听诸葛大伯和爹娘提过这位前辈,是当今白道上最负盛名的高手之一,想不到却是这般平易近人。 说笑中,小二上了几盘菜,又捧来了几壶酒,宇文老秀才高高兴兴叫大家斟上,要大家和他一起干杯,但只有男的奉陪。 有老秀才在,无疑有了最强的靠山,大家兴致都很高,说说笑笑,十分欢畅。 钟莹莹无意间抬头向楼面上一望,正好看见肖公子正朝地微笑,忙和他点点头,不知为什么脸却红了。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两个女煞星却没有和他在一起。 仲爱莲见她和人招呼,顺眼看去,见是救过自己一伙人的书生,便轻声道: “莹妹,他与两个女煞星称姐弟,也不是好货,不必和他搭讪……” 宇文浩虽然在喝酒,耳朵却没闲着,仲爱莲的话都被他听了去,因问道:“那是何人?” 仲爱莲嘴一撤:“和你一样,是个酒鬼!” 哪知老秀才一听,慌忙抬头去瞧,嘴里道: “和你们这班人喝酒没劲,都是小鸡肚肠,连一小壶酒都灌不进,你说那小子是酒鬼,不知真能喝还是假能喝?” 爱莲道:“少噜嗦,这人和紫衣罗刹、玉面蛇精称姐道弟……” 老秀才一翻白眼:“我老秀才找人喝酒,管他是哪一路蛇虫,只要能喝,就对胃口!” 此刻,肖劲秋正端起酒杯在鼻尖上嗅,然后一杯饮尽,咂了咂嘴,又倒一杯凑在鼻子上,老秀才大乐,这才是喝酒的行家,便抬手招呼道: “喂,喝酒的书生,过来比酒如何?” 肖劲秋听见有人叫,循声望去,见老秀才向他招手,便放下杯子道:“老先生招唤在下吗?” 宇文浩一个劲点头,肖劲秋嘻嘻笑着走了过来:“老先生有何吩咐?” “听说你小子能喝,敢与我老秀才比试比试吗?不过,有一条,你可别硬充好汉!” 肖劲秋笑道:“不敢不敢,晚辈向无所长,唯对喝酒之道颇有心得,不敢自谦。” 老秀才一愣:“什么?你不敢自谦?好大的口气,来来来,你我今日对垒一场。” “不妥不妥,还是免了吧。” “怎么,你不敢?” “并非晚辈不敢,只是与老先生素昧平生,一旦让老先生酩酊大罪岂不是晚辈之过?” 老秀才大恼:”好你个小子,我老秀才号称百杯不醉,你竟敢出此狂言,去去去,抬了你的凳过来,今日与你大战三百合!” 肖劲秋笑嘻嘻道:“遵命!”迳自去抬凳。 爱莲道:“这小子不要命了,敢与老秀才比酒,真是不自量!” 黄浩道:“这小子好狂,等会儿醉了丑态百出,岂不生厌!” 正说着,肖劲秋抬只凳过来了,老秀才让峨眉二女挤一挤,腾出个空儿来,随后店小二将肖劲秋的酒、菜都搬了过来。 老秀才见他有五壶酒,便道:“你小子果然能喝,不是银样蜡枪头,好,报上名来!” “肖劲秋。” “师从何人门下?” “问酒师博么?”肖劲秋故意避开师门。 “不错!”老秀才知他不愿说,并不勉强。 “无师自通。” “好,你不觉杯儿小了些吗?” “就壶喝吧,老先生以为如何?” “好,先各自干一壶,来,干!” 二人各取一壶,对着壶嘴咕嘟咕嘟咕嘟,片刻就喝得一干二净。 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老秀才一抹嘴道:“有你的,再来一壶!” 郎金秀道:“啊哟,这又不是牛饮水,慢慢来不好吗?先吃点菜压压酒呀!” 老秀才不听,于是两人又干了一壶。 “痛快痛快”老秀才咂咂嘴,“好小子,你果然不错,待老秀才考考你,若回答不出,罚你一壶,若答对了,我喝一壶。” “前辈,这考题……” “放心,自然与酒有关。先问你一问,造酒者是何人?” “晚辈听说有两位。一位是仪狄姑娘,一位是杜康,至于究竟系何人所造,就不知道了。” 老秀才道:“算你对了,我喝!” 喝完又道:“古人以酒治国的是哪位?” 其余人一听,都不知答案,心想肖劲秋这回输定了,都把两只眼来瞧着他。” “由汉曹参曹承相,索以醉治国。他自知才不及肖何,事事按肖所立行事,属下来进言的,便以美酒款待,使众人开不得口。” 老秀才一楞,道:“好,我问你……” 肖劲秋笑道:“老先生还没喝酒哩!” 老秀才眼一瞪:“欠一壶,这次问倒了你,两下里扯平,你也不必喝就是了。听好,古人对酒有许多雅称,你说出四种就赢。” “曲秀才、曲居士、曲道士,和尚称酒为般若汤,老先生两壶一起喝吧。” “欠账欠账,我再问你,圣人要后人‘显亲扬名’,而有个人偏把酒置于功名之上,是谁?” “西晋吴人张翰,他曾说:‘使我身后有名,不如即时一杯酒。’老先生,喝三壶,三壶!” “且慢,你背出两首先贤咏酒的诗词听听。” “李白诗云:‘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老秀才摇晃着脑袋:“我也背一首你听听,唐诗人岑参诗云:‘老人七十仍沽酒,千壶百瓮花门口。道傍榆荚仍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哈哈哈,榆荚能当钱么?” 爱莲笑道:“诗中老人到花门楼买酒,诗人则以榆树荚当钱,可老秀才喝酒却是不花钱的,省却了许多麻烦!” 大家不禁笑起来,老秀才蹬她一眼:“还没嫁人胳膊肘就朝外拐……” 爱莲嗔道:“你再说,我抢你酒壶!” 老秀才扮个鬼脸道:“好好,我老秀才告饶,快把酒来,我喝三壶。” 肖劲秋道:“晚辈奉陪吧,也喝三壶。” 两人又是一气牛饮,各喝干三壶,又叫小二添酒来。 老秀才举起筷子,敲着碗,放开公鸭嗓唱了起来: 醉别西楼醒不记, 春梦秋云, 聚散真容易。 斜月半窗还少睡, 画屏闲展吴山翠。 衣上酒痕诗里字, 点点行行, 总是凄凉意。 红烛自怜无好计, 夜寒空替人垂泪。 他唱的是宋词人晏几道的《蝶恋花》,追忆的是前欢旧梦,叹人生聚散无常,满含相思凄冷之情。 出自这样一位久历沧桑的老先生之口,嗓音虽差,却真挚感人。 钟莹莹暗忖,看不出这嘻嘻哈哈的老前辈,居然如此多情,不知他年青时是什么样的? 这时肖劲秋也来了劲,把筷子一击碗,轻声唱道: 春酒家象初熟, 春光处处光辉。 春花更携酒去, 酒醉却摘花归。 这是北宋年间一位诗人之作,他唱来高亢柔美,十分中听,尽管声音小,依然赢得四周酒客的赞扬。 肖劲秋得意地笑道:“老先生唱的只有一个‘酒’字,晚辈唱的有三个‘酒’字,老先生先喝三壶,在下一壶。” 老秀才道:“不成不成,那不是事先说定的,你我各一壶吧!” 黄浩忽然道:“前辈所唱,情浓意切,实属上品,而这位兄台唱的,不过农村一景,只能算是下品,怎能以酒字多少计较?我看这一壶该这位仁兄喝才是!” 司马俊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该老前辈胜,这位仁兄也浅薄了些!” 肖劲秋一笑:“是是是,在下浅薄,就认罚一壶吧!”说完端起壶就喝。 黄浩、司马俊本不拿二人赌酒当回事,但旁观了一阵,发现众女都把目光对准了肖劲秋,似乎对他的酒量对他的渊博很有兴趣,不禁心头泛起一股醋意。 尤其是见钟莹莹微笑着,十分专注地听肖劲秋和老秀才一问一答,更感不是味道,所以黄浩忍不住要贬一贬肖劲秋,司马俊与他心思一般,也就和他一唱一和。 钟莹莹听两人这般说,心想这怎么能说人家肖公子浅薄,两人所唱各有意境,再说唱来不过助兴,又何必分高下? 这时老秀才道:“老兄,我们对对子吧,我出的都是前人诗句,想来难不倒你,听好啦,‘嫩寒锁梦因春冷。’” “芳气袭人是酒香。” “世间无此酒。” “天下有名楼!” 前一对是宋朝词人秦少游的佳句,后一对是宋代好汉宋江在浔阳楼见到的对联。 肖劲秋居然都给对上,使老秀才大为兴奋,因道:“好小子,酒逢知己千杯少,来,一人干五壶!” 众女一惊,哪有这样喝的,纷纷出言制止,说喝醉了伤身,而且出丑。 肖劲秋道:“一壶一壶太烦,不如让小二抱两坛子酒来,一人一坛如何?” 老秀才大喜:“好好,这才叫豪饮哪!” 正要叫小二抱酒,却听一人笑道:“宇文兄,别来无恙,莫把个年青人灌醉了吧!” 这声音好熟,钟莹莹一抬头,喜得跳了起来:“诸葛大伯,是你啊!” 宇文浩也喜得站了起来:“啊哟,诸葛老弟,一别十年,你居然一点未变,坐坐坐!” 来人正是诸葛鼎,他笑着在老秀才身边坐下,郎金秀又让小二抬了个凳子来自己坐。 “我爹我娘、惠叔叔呢?”钟莹莹忙不迭问。 “他们没来,好你个小妮子,原来跑到福宁州来了,害我到处找都找不到!” 钟莹莹笑道:“出来历练历练嘛,这不是好好的吗?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对你娘说去吧,对大伯说有何用?” “大伯你替人家说说情不就没事了吗?” “我不管,让你娘骂一顿吧!” “好狠心啊,大伯你不会的!” 肖劲秋见钟莹莹十分活泼可爱,不由看得呆了,连酒也忘了喝。 可是,他忘了,老秀才没忘。 “喝了这最后两壶吧,你一壶我一壶。” 二人又抓起壶,一下喝个干净。 一老一少的酒量,非但小二咋舌,就连善饮的江湖豪客也佩服不已,自愧弗如。 酒喝完,肖劲秋便站起来告辞,并拿了二两银子给小二,说由他做东,然后向各人抱拳行礼,笑嘻嘻下楼而去。 他一走,钟莹莹又把众小侠向诸葛鼎引荐,大家见礼毕复又坐下。 诸葛鼎问适才豪饮者何人,黄浩抢着说了,说此人路数不正,与两个女煞星混在一起云云。 钟莹莹心中不以为然,但这里不是争辩的场所,也就不开口说话。 这一顿饭足吃了半个时辰,饭后回升隆客店,路上遇见了双钩王父子、峨眉双龙笔刘尚武、破风刀洪飞。 郎金秀、苏芝秀上前和师叔师兄见了礼,老秀才邀约他们一起到客店共叙。 为方便说话,又租下了客店后面的小院,可以容下所有老少诸侠,为对付不测事件,决定搬到一起。 诸葛先生问及老秀才到此地的本意。 老秀才道:“自天灵教立教,少林武当等大派都十分不安,现虽不知天灵教主为何许人,但三个卦主都是江湖四大霸主三个大魔头,传闻剩下的一个混世魔君公良品,不久也会入教掌事。这三个卦主武功通玄,杀人不眨眼,其中尤以蛇心羽士卜刚、毒血趾班大为所犯杀孽最多。卜刚吸人血练功,班大为滥杀无辜,各大派早想将其二人除去,但二人行踪诡秘,武功又高,多年来无奈其何。此外,江湖四大霸主彼此并不联通一气,向来我行我素,互不往来,为何忽然间共组天灵教,这教主又是何人,能驾驭三大霸主?秀才我年来与少林武当掌门曾议及此事,都无法猜出教主其人。但有一点共训,天灵教立教非武林之福,亦非百姓之福。尽管有些著名的白道英雄也投入天灵教当了星座座主,也决改变不了霸主本性。说起这一点,也叫人费猜疑,像无情棒刑星这样的白道英雄,为何甘居卜刚手下,毁去一世英名! 以他的人品、武功,都不该,而且不会投入邪教,这其中必有蹊跷,以后才能见分晓。” 说到这里,顿了顿,对卫荻道:“你师傅说他是方外人,不涉尘世,嘱老秀才我对天灵教多加注视,武当牛鼻子也把这档事推到老秀才头上。没奈何,我老秀才虽是一把老骨头,也只得出来奔波。原打算到江西三清山看看,忽闻葛洪山有什么遗宝,传得沸沸扬扬,便来此地看看热闹。昨日傍晚入城,便听见说,得宝的主儿跑了,大家群起追之,便和峨眉两个丫头赶了去,就见你小子直挺挺着,极不雅观!” 爱莲忍不住嗔道:“好哇,你见死不救,我回去告师傅,说你袖手旁观……” 郎金秀笑道:“你别听他胡扯,我们来到时,你们都已获救,先前的情形都是听人说的,他故意拿你们开心!” 爱莲不依道:“好可恶,我非告师傅不可,以后上门,休想有酒喝!” 老秀才嘻嘻直笑,笑罢续道:“人家说你丫头得了宝典,这是怎么回事儿,说来听听。” 爱莲气道:“还说呢,真把人冤死了,我和大哥听说葛洪祖师遗宝之事便来探探虚实。 这还是奉了师命才来的。我们上山查看了两次,碰到了不少武林人,大家像野兔般到处乱蹿,偌大座山,你到哪里找去?后来我们没有心思留在山上,便下山打道回府,没想到就遭人追击拦截,硬说我们拿到了什么子的宝典。我本想不睬这些愚人,但大哥说这个名背不得,不回来说清,只怕一辈子不得安生,还要牵累师门,所以就返了回来。至于为何要咬定我兄妹得宝,至今是笔胡涂账,不知何人要害我兄妹,最气人的是,那派黑道上的恶徒来缠也就罢了,可连白道上的人也不信我们的话,要我们私下带他们取宝,这真是从何说起?” 双钩王费锦山道:“昨晚老夫等人闻讯赶到城外二十里,贤侄女等人已脱险,这其中经过愿闻其详。” 卫荻把如问商议如何出走讲了一遍,后来遭擒获一段,由钟莹莹细说。 费锦山甚感诧异,道:“两个女煞星出头救人,这叫老夫实在意外?” 司马俊道:“前辈,她二人和那个姓肖的小子还有笑狐,决不会出于正义,无非是怕牛戈一伙得了便宜独吞藏宝。” 黄浩道:“与其说救人,不如说抢宝。” 宇文浩道:“你们别把两个女煞星说得一无是处,不管她们出于何种目的,但救了你们就是大恩,这一点可不能忘!” 费锦山道:“宇文先生说得是,大丈夫恩怨分明,功过分清,不能一概而论。” 宇文浩又道:“天灵教忽然占了葛洪山,并声称以此山为总坛,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双龙笔刘尚武道:“事出突兀,我等也觉惊愕,却不知其然,但两日后可见分晓。” 诸葛鼎道:“各位,这藏宝之说属实否?” 费锦山道:“若说无宝,偏又来了这许多人,天灵教还占了山,有人说占山就为寻宝。 但要说有宝,都无人说得出真凭实据,这无异于空穴来风,老夫宁愿相信无宝这一说。” 对此,众人议论纷纷,并无定见。 宇文浩又问起诸葛鼎,来此本意。 诸葛鼎便将福州被税监所逼出走一事说了,那夜找不到钟莹莹,以为她向江陵方向走,便一路追赶下去,两天无踪迹,经商议他复回福州寻找,钟震坤等继续前往江陵,以免万一钟莹莹从别的路找到江陵府去。他在福州等了两天,又听说藏宝之事,便到福宁州来看看,也许会碰到钟莹莹,哪知一到就听说神龙女得宝典之类的稀罕事,他虽不信却找到了人。 钟莹莹脸红着把自己来此地的经过也说了说,大家对税监的暴虐愤慨不已。 司马俊听了这番叙述,才明白黄浩与钟莹莹相识也不过几天,不禁大为高兴。 心想凭自己的才貌决不会输给黄浩,赢得美人芳心并非难事,无论如何不能让黄浩捡了便宜。 自从出道以来,虽也见过不少巾帼,但像钟莹莹这样美貌的却没有,这真是佳偶天成,让自己碰上,此生非她莫娶。 他独自想入非非,连宇文老先生问他话都没听见,还是钟莹莹叫他才回过神来。 “钟姑娘,你说什么,恕在下未听明……” 他赶紧向钟莹莹抱拳致歉。 钟莹莹微嗔道:“是宇文前辈问你话呢?” 他不禁脸一红又对着老秀才行礼:“请恕在下……” 老秀才笑道:“心似飞鸿,飞到哪儿去了?我问你,令师可安好?也不出江湖走动走动?” “家师在家清修,已有数年不出江湖。” “我看今后武林不会太平,到时令师也该出来过问过问。黑道上的老家伙们不甘寂寞,白道上的老家伙们都一个个隐居安闲去了,这不是道消魔长了叫?”老秀才言毕有些感慨。 诸葛鼎道:“树欲静,风不止。老夫与钟贤弟伉俪隐居福州城外,谁又料得到祸从天降把人又逼出了江湖呢?程税监招纳黑白两道人物,在八闽大地无恶不作,少不得要与这班恶人周旋—番。所以宇文兄你尽可放心,天灵教只要兴风作浪,白道上的元老隐士只怕难得清静,总会把他们逼出江湖来的!” 宇文浩叹道:“但愿如此,只不过白道上的高人早已不问世事,不像我老秀才生来的贱骨头,东奔西跑到处惹人厌,老把这红尘看不透,专爱在市井里巷沽酒买肉,一身庸俗!” 诸葛鼎笑道:“宇文兄何必妄自菲薄?比起老兄的侠肝义胆来,我诸葛自愧不如!” 费锦山也叹道:“若是武林中多有两个如宇文兄者,邪道匪徒也不会如此猖狂了!” 司马俊听了心中不是味,心想你百杯秀才虽负盛名,但哪里及得师傅屠龙秀士秦山应。 他老人家非但武功超绝,当世不作第二人想,情操也要高出同辈一筹。 江湖四霸主算得了什么,哪里会在师傅老人家眼中,值得为这几个老东西下山一趟吗? 除非各大派联名恭请,他老人家大概才会允诺。 适才听费老儿、诸葛老儿这么一说,岂不是抬高了老秀才贬了师傅? 于是,他道:“江湖事,难预料,不过既然使江湖四大霸主联手,恐怕也不会再招惹家师。家师虽说已有好些年不在江湖走动,但老人家的威名仍在。如果老魔们闹腾得实在不像个样子,只要各大派掌门前往浙江灵洞山拜会家师,说不定家师会答应下山,惩治这班凶顽!” 屑龙秀士秦山应属当世稀有高手之一,向来目无余子,很少与人交往,心性孤傲,司马俊既是他的弟子,说出这番话不足为奇。 是以老秀才笑道:”尘世间琐事还是我们这些俗老儿来过问吧,高人是否出山我们说了也没用,一切听天由命。” 略顿一顿,又道:“后日大家一同上山,这两日除了吃饭上街,其余时间就留在客店,小心不要再出事端,大家说如何?” 众人皆赞同此议,有这许多老少英雄,不怕牛戈等人再来找麻烦,而且也不寂寞,大家谈谈说说,很快就打发了日子。 第三天下午,众人又上“万里香”同膳,只听武林食客议论纷纷,天灵教已传出话,明日上午巳时,在展旗峰与江湖豪客会见,届时就葛洪仙翁所留宝典一事作出交代。 酒楼上人众对此颇有猜测,一些说宝典已在天灵教手中,一些说他们至今尚未得到,— 些说万不可上当,天灵教的话不可相信,不管说什么都藏狡计,须好好思量才行云云。 钟莹莹偷眼四望,不见肖劲秋,未免有些失望。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此人挺有趣,就是那双眼睛盯人火辣辣的,让人受不了。 拿他和司马俊、黄浩、卫荻、仲海泉、费铮等人相比,相貌上也不见出众,更比不上司马俊、黄浩,气度上又不像卫荻、仲海泉、费铮一股正气,他有时满脸不正经,一副顽皮相。 再论师门出身,司马俊授业师傅是当世高人,黄浩、卫荻等人则是名门大派,武功自是出类拔萃,而他不知师从何人,看来并非什么名师,武功只能说过得去,唯一饮酒一项,诸小侠望尘莫及。 对于这样一个人,为何老挂在心中呢?更何况他竟与两个女煞星称姐道弟,莫非出身于邪道不成?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连朋友也做不成,而后只好各走各的道。 她思于心事之中,连酒菜上来也不知道。 仲爱莲碰了她一下笑道:“喂,想什么想痴了,快吃饭呀!” 钟莹莹脸一下红了,忙端起碗来,嘴里应付道: “我在想明天的事呢,到底有没有什么宝典,天灵教找到了没有?……” “想这些做什么,别操那么多心,会老的!” 由于人多,老秀才、诸葛先生、双龙笔刘尚武、双钩王费锦山、朱喜奎老一辈人坐了一桌,年青的分开一桌。 钟莹莹、仲爱莲、郎金秀、苏芝秀四位姑娘被司马俊、黄浩、卫荻、峨眉洪飞、仲海泉殷勤侍候着,不是这个给那个夹菜,就是那个给这个盛饭添酒。 四女中只钟莹莹滴酒不沾,其余三女最多也只一小杯。 逢到男人们敬酒,她们就只呷一小口。 后来司马俊提议划拳行令,更使气氛热烈。 少侠们一个个都找女的划拳,姑娘们不精于此道,吃吃笑着出掌,十有九输。 但她们不必担心喝多了酒,因为男人们又争先恐后替她们喝。 姑娘们由此放心猜拳,高兴得眉飞色舞,乐不可支。 钟莹莹被人缠不过,只好来猜拳,司马俊、黄浩争着替她饮酒,竭力奉承之态使三女看了好笑,但又有些失意。 司马俊风流倜傥,黄浩温文尔雅,相貌气度都胜过卫荻等人,而两人明显巴结钟莹莹,怎不令人失望,好在还有三个虽说略逊两人三分,但不失为英俊的男子汉,对她们也颇为殷勤,心理上总算过得去。 钟莹莹笑着猜了几回便累了,说什么也不再猜,趁空儿又往楼面上扫了一眼,突然发现正对着她离三四丈外,肖劲秋正一人捧着个酒杯发呆,似乎甚是落寞。 忽然,他眼睛一眨,稍作平视,和她对视个正着,还没等她有所表示,就见他莞尔一笑,嘴角嘲讽地撇了撤,又向她点点头。 她也赶紧点点头,脸红到了脖子,忙不迭移开视线。 正好仲爱莲又要缠着她划拳,之后是黄浩、司马俊,她被缠不过,又勉强应付了一番。 事完,她又偷眼去觑肖劲秋,只见他独饮独酌,有滋有味,又是嗅又是品,桌前已摆放了五只空壶。钟莹莹偷偷看他,他却不再瞟过来一眼。 不一会,他忽然起身走了,直到下楼也未回头瞧上一眼。 她不由想道,他大概是生气了,自己一伙是他救下的,自己见了人家居然不过去寒喧寒喧,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未免太薄情寡义。 但司马俊他们认定他与女煞星一伙路数不正,自己单独一人又如何去打招呼呢? 她忽然意兴索然,催大家快吃好回客店。 翌日晨,老少诸侠装束停当,用了早点便往城南外走。 葛洪山离城二十里,不到半个时辰便到。 进山后有天灵教的青衣卫士指路,不到一刻,便见一山洼,大如池,不甚平坦,但宽敞能容千百人。 山洼一端,站满了青衣黑衣教众,不下三五百人。 另一端已到了不少江湖客,离天灵教众还有十来丈远。 看得出,天灵教并未在洼地费多少功夫布置,只把这里当作临时场所一用。 宇文浩老秀才道:“我们就在人堆后找个地方坐下,听听天灵教有个什么交代。” 众人遂到洼地右侧离路口近处找个地方坐下,只等进山人众到齐。 又过了二刻,人越来越多,众侠发现有许多双目光在盯者他们,大概仍念念不忘要捉仲氏兄妹、黄浩、钟莹莹吧。 看了一会,老秀才忽然道:“咦,你们见剥皮阎罗、黑阎王这几个丑鬼了吗?” 这一说,众人便满场扫瞄,发现黑白两道中名声较大的人物似乎都没有来,如巫山二凶、追命罗汉、天目三英、茅山三老道、齐鲁双雄、游龙鞭等等。 双钩王费锦山道:“这就奇了,这些人不会就此离开福宁州吧?” 仲海泉道:“笑狐和两个女煞星……” 言未了,仲爱莲接口道:“喏,笑狐不是在那后边缩着吗?” 紧接着又听郎金秀道:“喂,那个姓肖的小酒鬼来啦!” 老秀才侧头看去,果见肖劲秋牵着马正沿小道走入山洼,便扯起嗓子喊道: “喂,酒朋友,过来过来!” 司马俊不满道:“前辈,这小子与两个女煞星称姐道弟,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秀才道:“管他什么东西,叫来说几句话几又不碍事。” 费锦山道:“宇文兄,此人来路不明,休让他摸了我们的底去。” 老秀才道:“不妨不妨,瞧,他来了。” 肖劲秋笑嘻嘻走了过来,对众人一抱拳:“各位,在下有礼了。” 然后对宇文浩说:“不知老先生招见有何示下?” “来来来,到我秀才身边坐下,你对天灵教此举可有什么耳闻?” 肖劲秋笑道:“老先生是说今日之事吗?” “不错,说来听听。” 这时,钟莹莹得到诸葛鼎授意,两人一同走了过来,先是钟莹莹施个万福,低着头道: “肖公子救命大恩,小女子在此谢过!” 肖劲秋忙道:“不敢不敢,那只是适逢其会,时机凑巧而为,哪里说得上是救命大恩,钟姑娘言重了,在下承受不起!” 诸葛鼎注视着他,插言道:“愚侄女被亡灵堂迷魂粉迷倒受擒,多亏肖大侠援手施救,这救命大恩不好言谢,老夫与莹莹爹娘当记于心,来日……” “不敢不敢,前辈这般说折煞晚辈了,那夜确是机缘凑巧,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诸葛鼎、钟莹莹的举动,使卫荻等人脸上放不下,卫荻先走过来说: “兄台救命之恩当记下,他日定当回报!” 司马俊接着道:“兄台虽与我辈不同道,救人也不过是为了宝典,但在下仍将相救之情记下,他日必还报兄台。” 肖劲秋一笑,道:“既是为了宝典,就说不上有什么相救之情,兄台尽可省下,我们两不亏欠就是了,何况兄台的解药是牛戈给的。” 仲氏兄妹、黄浩、朱喜奎也围了过来,黄浩抢先进: “虽说你之本意在于宝典,但我们的确不知宝藏何处,无法奉告以还救命之情,但你若有什么索求,只要不悖于道公理,在下一定做到,以报……” 肖劲秋笑嘻嘻道:“这位仁兄错了,在下根本与你无涉,你是钟姑娘救的,与在下无干,所以,你我更是两不亏欠……” 略略一顿,又对卫荻道:“仁兄等三位是老魔牛戈自己给的解药,当时在下已遭牛戈擒获,哪里还顾得上救人?所以仁兄刚才是谢错了人,倒叫在下惭愧了,这纯粹出于误会,在下已当众说清,各位就请自便吧!” 司马俊一想,果真如此,他怎能算救命恩人?也是自己糊涂,当众自损英名。 因道:“兄台说得不错,牛戈被闻讯赶来的武林好汉惊吓,只好给在下等服下解药……”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但兄台对钟姑娘施救,在下与钟姑娘同属正道,也该向兄台致谢!” 黄浩一听,连忙道:“兄台救了钟姑娘,在下陪伴钟姑娘到福宁州一行,未能尽到守护之责,使钟姑娘陷于窘境,多亏老兄援手,钟姑娘得以解了穴道,在下对兄台十分感激。” 钟莹莹早就对众人的话不满,现在又听两人把话往自己身上扯,他们不感谢人家的相救之恩,却一个劲为了她道谢,不由气往上冲,粉脸一板,道: “肖公子救命之恩我已铭记心中,你们两位不必替我道谢!” 司马俊、黄浩闻言十分尴尬,一时找不出话说,幸而老秀才嚷嚷道:“说够了没有?我秀才还有话要问这位酒朋友呢!” 又对肖劲秋道:“酒朋友,你对今日事知多少?说来听听。” “今日天灵教要交代的两条。第一,葛洪祖师藏宝已被他们获得……” 言未了,众侠惊诧不已。 爱莲等诸女为真有宝典而震惊,其余人则为宝典被天灵教所获而惋惜,但又半信半疑。 司马俊道:“兄台你这话当真?” 肖劲秋笑道:“这并非我的话,是天灵教自己说的,真不真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老秀才道:“快说第二条!” “第二条,天灵教招纳教众。”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机密的?”黄浩故意问。 “用耳朵听来,这并非什么机密。” 司马俊紧接问道:“兄台欲入教否?” 钟莹莹大恼,这未免辱人太甚,她以为肖劲秋定要大发脾气,哪知他却一笑说: “在下这点微末之技,不入人家法眼。” 黄浩忙道:“照你所说,功夫高就要投入该教了?在下奉劝一句:年纪轻轻走正道好!” 肖劲秋立即笑容一敛,一本正经道:“多谢兄台指教,在下谨记就是。” 钟莹莹忍不住抿嘴一笑,他分明是在椰榆黄浩,他这个人也真有好耐性。 峨眉双秀和仲爱莲也觉好笑,她们都把脸转向一边,免被黄浩瞧见。 老秀才皱了皱眉又问:“还有消息吗?” 肖劲秋道:“中原三怪儒也在黑白两道招募高手,名望越高越受到尊重。” “怎么,三怪儒也要开案立派?””不,三怪儒是替福建税监程大人延请良才,以为朝廷效力。” 费锦山道:“奇怪,中原三怪儒何时投效官府,又为何到葛洪山来招募人才?” 诸葛鼎道:”天灵教招人,税监府也招人,而且同时在一个地方,未免也太巧了。” 正说到此,忽听一个中气充沛的男人嗓音响遍全场。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天灵教一方,不知何时停歇了一顶轿子,轿子前站着九个男女,身披八卦披肩,手执三角令旗,装扮得非僧非道。 说话的是一个豹头环眼的中年汉子。 只听他道:“各位武林同道,葛洪山葛洪祖师所遗宝典,一月前被我教寻获,这所谓天缘凑巧,福择深厚,正是天灵教当兴之兆。为感葛洪祖师大恩,本教已将总舵移此……” 话未完,场上人众已一片喧哗。 “噫,宝典早被他们窃去,我等上了大当!” “咳,早知如此,何必成天捕风捉影!” “他娘的,为何不早说,害得大爷们去找什么一男一女!” “各位稍安勿躁,且听本座向各位交代……” 中年人声音不高,但喧哗声中听得清清楚楚,内功之精湛令人叹服,于是,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天灵教不分白道黑道,不论武功高低,也不管是何帮派,凡属愿入教者,一概接纳,按武功论级。入教后立大功者,得以学习葛洪祖师遗宝九宫寻无术。此项神功乃道家炼气之至宝,经本教卦主长孙前辈教习,确认神功练成后,当纵横天下,世间各派内功,相形见绌。 望各位勿失良机,尽早入教。试想本教三位卦主武功盖世,技压天下,再获葛洪祖师遗宝,不啻锦上添花,堪称天下第一教。江湖中还有哪一派能与本教相比?古人曰:‘识时务者为俊杰’,若徘徊观望失去良机,终将后悔莫及,请各位当机立断,及时加入本教。今后,凡本教徒众行走江湖,不论黑道白道,不论是何帮派,均不得冒犯,有胆敢伤害本教教众者,视为本教大敌,将落得个毁帮灭派的悲惨结局。再者本教有用各帮各派之处,各帮各派均须出人出力,敢违抗者斩尽杀绝!” 这番话听得人众议论纷纷,相顾失色。 老秀才对众侠道:“听见了么?天灵教霸气凌人,武林本就不太平,这一来势必腥风血雨,生灵涂炭。” 诸葛鼎道:“天灵教以宝典诱人,愿入教的—定不少,声势必将很快壮大……” 言未了,只听场中那人忽然提高了声音:“各位且请肃静,恭听本教卦主长孙前辈训示!” 语声落,掀起轿帘,只见一头大身矮的老头从轿中走出。 人众慑于矮怪长孙荣的凶名,一个个安静下来,争相目睹这赫赫有名的霸主。 长孙荣纵横江湖四十余年,不知威服了多少好汉,在场之众只是久闻其名,未见其面。 肖劲秋咋舌出声:“啧啧,大头大眼大耳大嘴,名副其实是个短脚的怪物!” 黄浩早听师傅说过,矮怪长孙荣一生未逢敌手,是各大门派最为忌惮的黑道霸主之一。 此时全场人众鸦雀无声,这冒失鬼却敢出言不逊,要是被老怪物听见,今日还想生还么? 他急得扭头斥道:“喂,我说你兄台,别替我们招祸,长孙荣是你惹得起的吗?” 可是已经晚了,只听长孙荣低沉的声音道:“何方肖小之辈,有胆量就站出来说话!” 黄浩连同诸小侠不禁大惊,肖劲秋的声音不大呀,离老怪物那么远怎么就被听到了呢? 啊呀,这老怪物的修为当真了不得,大概已练成了顺风耳千里眼一类的绝技,真是吓人。 黄浩忍不住小声骂道:“听见了么?姓肖的你太狂妄,知道人家的厉害了吧!” 肖劲秋笑嘻嘻道:“没事没事,我的话他听不见,不信我再骂两句给你听:长孙荣你这短脚的怪物,下雨时大头当伞……” 黄浩气得手一指:“你小子当真找死!” 司马俊也沉下了脸:“兄台,这不是你逞口舌的地方,要狂到别的地方狂去!” 双钩王费锦山也道:“今日切莫招惹他们,且听他们还要说些什么。” 肖劲秋并不生气,连声道:“是是,在下这就闭嘴走开。” 见钟莹莹望着他,便眨了眨眼,双手一抱拳,然后双手一背,离开众人,迈着方步往人最多的地方走去。 诸葛鼎目视他找了个石块坐下,才又把目光转向长孙荣。 说来奇怪,肖劲秋后来的话长孙荣果然没有听见,那第一句又为何听见了呢?钟莹莹等都在寻思,只有黄浩、司马俊还在骂骂咧咧。 此时,长孙荣不见有人出声,便道:“适才天冲星座主追魂鞭张隆已向尔等宣示,葛洪祖师遗宝九宫寻元术已为本教所获,凡教众中立大功者,由本座亲授此功。本教九星座主皆已习得九宫导元术,内功精进自不待言。天灵教有此至宝,天下无敌。望尔等识时务,明大局,速速加入本教。本教一统天下武林为时不远,不入教者当后悔莫及!” “及”字刚落音,就有人接着说:“入了教者,要下十八层阿鼻地狱,所以劝君莫上当,我大头矮脚怪就后悔入了天灵教……” 这声音模仿长孙荣的低沉腔调,虽不能做到维妙维肖,但也有几分相似,有的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更多的人惊疑万分,四处张望,什么人竟有天胆,敢取笑矮脚怪长孙荣! 黄浩、司马俊等人也赶忙循声找人,但这一次决不是肖劲秋的声音,所以没朝他望。 此刻,九星座主突然腾身而起,成环状落在离肖劲秋不远的地方,惊得那一片的人众连忙挪动地方、避之不及。 诸葛鼎指着九星中的一个女道士说:“莹莹,这就是柯元霞!” 卫荻道:“不错,在下和她朝过相,家父曾在闽江与她交过手。” 诸葛鼎讶然道:“有这等事,在福州吗?” “是的,在闽江下游。” 此刻场中情势紧张,诸葛鼎不及细问,只把目光对着九星。 只见九人缓步移动。各把目光对着面前的人众,一个个打量过去。 那一片的人众,无不惊惶悚惧。 忽然,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喝道:“是你么?不要命的小子!”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拄着两支铁拐杖的独脚汉,以一只拐杖指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斥问,没等那人出声回答,又指着旁边一人:“是你小子,你活得腻了,敢暗算爷爷!” 那人惊得魂飞天外,忙分辩道:“阴前辈,晚辈岂敢冒犯……” 独脚老儿大声吼道:“是你,你死吧!”话声中扬起铁拐,还没打下来就听他“哎哟” 一声,独脚—跳,移开了丈许,旋又怒气冲冲大骂:“你们这班孙子,老子通统活劈……” 在他周围的人吓得四下里逃开,一时秩序大乱,刹那间只剩他孤零零站在原地。 钟莹莹看这独脚老儿一头长发,形同鬼怪,不禁感到心惧,忙问诸葛鼎此人是谁,场中发生了什么事。 诸葛鼎告诉她这就是独脚怪阴振武,黑道上最有名的凶徒之—,他这阵子发疯是因为受到人暗算,暗算他的人定是个不露形迹的高手,为了挫挫天灵教的锐气。 此刻,其余八星都跃到阴振武身侧,一个个满脸凶相,十八只眼睛四下张望。 这事实在太出人意外,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有人敢暗算独脚怪阴振武,这胆量也未免太大了些,满场人众惊诧万分,都惶惶然注视着九星的举动,看看能不能找出那大胆之人,将他活捉了去。 这时,长孙荣忽然道:“九星座速回,此人既不敢露面,足见其畏惧本教,似此狐鼠,不值小题大作!” 九星闻令,齐齐转身而朝老怪躬身答道:“谨奉卦主尊谕!”话声未落九人腾身而起。 就在这瞬间,怪事又见发生,九星中忽地半途跌落下三星来,只有六星回到矮脚怪身侧。 众人只听跌落的三星先自发出闷哼,到地时竟站立不稳,一个个跌坐在地,须臾又跳了起来,发出三声斥喝。 阴老怪大吼道:“不要脸的王八,有种的给老子站出来!” 女道姑柯元霞尖声斥道:“暗中偷袭,鬼鬼祟祟,没娘教的小子,滚出来受死!” 第三个是缺了条左臂的狰狞大汉,吼声如雷:“施暗算的龟孙子,站出来大爷活撕了你!” 诸葛鼎对莹莹道:“这人叫独臂熊封如龙,也是黑道有名的凶徒。暗中施袭的人确实高明无比,连我们也找不出他的踪迹。” 莹莹道:“这班凶徒当众丢人现眼,真是活该!不过那人胆也太大了,好叫人担心,万一被查出来,岂不白送一条性命!” 费锦山道:“姑娘说得不错,这种场合下最好不要冒险,否则后果堪虞!” 老秀才道:“有人挫挫天灵教的锐气是好事,尤其是当着长孙老怪的面,让老怪大丢脸面,传出去遭人笑活。” 双龙笔刘尚武道:“奇怪,场中并无高人啊,凭阴老怪等人的身手竟察觉不出,难道此人竟会隐身术不成?” 司马俊道:“能在阴老怪等人面前捣鬼,又不让其察觉,这事好叫人纳闷!” 此时,场中人众纷纷避让,瞬间又空出了一大片地,只有一人仍端坐在那儿不动。 钟莹莹急得叫出了声:“哎哟,这肖公子居然坐着不动,还不快快躲开!” 黄浩嗤之于鼻:“哼,不知死活的东西!” 司马俊冷笑道:“这小子又狂又傻,这回看他怎么办!” 话声中,三星已将肖劲秋围住。 六只眼睛恶狠狠盯住了他。 他则抬起头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脸上仍笑眯眯的。 钟莹莹急得跳了起来:“哎哟,他还笑!” 阴振武这时冷声问道:“好小子,有胆量,你居然不跑!” 肖劲秋笑道:“又不是我招惹你们,我为何要跑?” 柯元霞尖声道:“那么是谁,你瞧见了?” 肖劲秋慢条斯理回答:“那是自然!” 这话不仅三星,在场人众都十分惊愕。 司马俊冷哼道:“这小子分明胡扯,不过是为保一条小命!” 黄浩道:“恐不止此,他要出卖别人保命,品性如此低下!” 又听场中独臂熊吼道:“快说出来,慢一慢要你狗命!” 肖劲秋脸一板:“你骂公子爷,公子爷就偏不告诉你!” 封如龙大怒,独臂一扬,举掌欲劈。 柯元霞阻止道:“座主且慢,等他说山正凶,不必急于一时。” 旋又对肖劲秋道:“你快说出……” 肖劲秋手朝正北方一指:“喏,是那人!” 众人均向所指看去,一块凸出的岩石上,盘脚坐着—人,钟莹莹及在场的好多人都认出,那正是笑狐边小龙。 边小龙端坐处离三星十来丈远,把肖劲秋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他正幸灾乐祸地瞧着三星找肖劲秋的麻烦,万万没想到这无赖酒鬼居然把火引到他身上,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大叫道:“不是我,不是我……” 可惜,人家可不听他的分辩。 阴老怪大吼一声:“好你个笑狐,看你往哪儿逃!”吼声中,双拐一顿,腾身而起。 笑狐尖叫一声,一个倒翻出去了五丈,只见他状如脱兔,飞也似地向凹地边缘,眨眼间溜出了凹地,速度之快叫人瞠目结舌。 阴老怪两个起落赶到时,早没了踪影,气得他大声咒骂,说笑狐钻到地底下也要捉回惩治。 稍后一步的柯元霞、封如龙,本想从两边堵截,没想到这小子如此滑溜,扑了个空。 黄浩叹道:“看见了么,他们本是一伙,竟然出卖朋友,姓肖的真不是东西!” 司马俊哼了声道:“这正是小人本色!” 钟莹莹听他二人老是奚落肖劲秋,心中颇为不平,但又无话可说。 那夜笑狐不拿肖劲秋的命当回事,想必肖劲秋故意报复他。 正闷闷不乐想着,却听老秀才道:“笑狐的轻功堪称一流,不过暗算三星的决不是他!” 黄浩道:“姓肖的栽脏害人,更为可恨!” 司马俊道:“血口喷人,小人行径!” 这时三星愤愤然回转,脸面上颇觉难堪。 长孙荣冷冷道:“笑狐不过一只虫子而已,下令各地分舵抓捕就是,尔等不必放在心上。”旋又对大家道:“本教今日招贤纳士,机不可失,那些没有到场的知名人士,本教将派专使送聘书上门,意在聚天下之英才,共襄盛举,对那些不识抬举的庸人,木教决不轻饶,这已经有例在先,不必本座多说,何去何从,当自决断,切莫误了前程。” 言毕,正欲上轿,忽听有人说道:“天灵教既获葛洪祖师遗宝,为何不亮出让大家瞧瞧,空说无凭,叫大家怎么相信?” 这人好大胆,在场人众发现,这又是那个孤单单坐在洼地中间的书生。 但他的话正说出了众人的心意,马上就有不少人响应: “对啊,亮出来大家开开眼界!” “说得好,空口无凭,拿出宝典才能服人!” 长孙荣大怒,双目精光一闪,但旋又收敛如常,手一抬,制止人众的喧哗,沉声道: “宝典并非常物,乃本教镇山之宝,岂能随身携带?尔等入教后,当跪立宝典前盟誓,那时就可瞻仰宝典,说话的人不是无知,就是姑意捣乱,尔等切勿上当!” 人众中有人喊道:“卦主说得是,我混天犬齐隆愿入天灵教效力!” 另一人也高喊:“我乌云豹张合算一个!” 这一带头,立时有许多人响应,熙熙攘攘向天灵教九星站立处拥去。 纷乱间,忽又听肖劲秋的声音响遍洼地:“混账狗儿齐隆、大黑猫张合,你们这两条混虫、糊涂虫,所谓葛洪祖师遗宝纯属子虚乌有,天灵教编造藏宝之说,旨在提高他们在武林人心目中的威望,好自封天下第—教,强迫江湖帮派臣服听从天灵教的号令,称霸江湖为所欲为,这点鬼伎俩鬼把戏,亏你混账狗儿是老江湖。居然识不破,甘愿做人家的奴仆,当看家狗守门狗撵山狗,你要是入了教供人驱遣,哪里还能在江湖上自由自在乱蹿……” 当人流拥向天灵教一方时,肖劲秋所坐处走过了不少人,等人过完肖劲秋已不见踪迹。 所以他在什么地方说活,钟莹莹、诸葛鼎等人也找不到他,一个个甚感惊异。 听他说出这番话来,诸葛鼎暗自点头,钟莹莹则十分佩服,他敢当着群凶的面揭穿天灵教骗局,这份胆量不能不让人心折,但她又为他担心,怕他被天灵教人抓住,是以一双俊目到处寻找,却只是听到声音不见人影。 “……在下奉劝各位三思而行……” 这时又听矮怪长孙荣喝斥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妖言惑众,天灵教已获葛洪祖师至宝,你这凡胎俗眼自然不配瞻仰……” 肖劲秋立即打断他的话: “各位再听在下一言,在下前后三次潜入葛洪山天灵教总坛,亲耳听到矮脚老怪与九丑星密议,他们为使江湖好汉相信传宝是真,故意捏造一男一女获宝之说,然后来个占山封山,谎称遗宝早被他们所得,以使天下英雄折服。因为有了遗宝便能练出天下第一的功夫,试问天下门派,有谁能敌?各位—向自由自在纵横江湖,又何苦去充当鹰犬,被人动辄以教规治罪——” 长孙荣大喝道:“小辈你信口雌黄,凭你也能擅入总坛重地?完全是一派胡言,你为何不敢报出姓名来……” “大爷肖劫秋,自号逍遥生,老儿你记住就是了,天灵教欲想称霸江湖,我逍遥生第一个就不服,江湖血性男儿也不甘供人驱遣,明智者速离此地,—但踏入陷阱,悔之晚矣!” 就在老怪与逍遥生对答之际,九星及部下已大举出动,循声寻找逍遥生。 他们冲进人群,一个个如狼似虎,揪住这个拉住那个,全不把武林人放在跟内,使不少人心生反感,但找来找去,仍然闻其声不见其人。 这时又听长孙荣喝道:“逍遥生,有种的出来一斗,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逍遥生回道:“老怪你休得意,肖大爷自有与你较技的一天,今日大爷可没这份雅兴,不过你们千万小心了,说不定大爷哪天高兴,就上总坛砸你的瓶瓶罐罐,毁你家当!好了,大爷已尽兴,该走了。临走再告诫各位一声,千万别走歧途,万万不能入教!还有那混账狗儿和大黑猫你们给我听清了,要是敢入教,肖大爷就卸了你们的狗腿猫爪,看看矮老怪会不会亲自保护你们!好,大爷去也!” 最后这段话似乎是边走边说的,人走越远声音越小,落音后再无动静。 长孙荣气得厉声吼道: “回来,你小子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天灵教也要把你提回问罪!” 依然没有回音,长孙荣平了平怒气沉声道: “愿入教者休听那小子胡说,天灵教一统武林已成定局,各位万勿自误!” 就在肖劲秋戳穿骗局之际,有的武林人已往外走。 有的则持观望态度,看看天灵教能否抓住逍遥生,待见天灵教无能为力,便下决心走开,因为矮怪既已练成了天下第一功夫,为何找不到一个后生晚辈的踪迹?可见遗宝之说实属骗局。 还有一部分人心存投效,对逍遥生的话全然不信,他们大多是作恶多端的盗匪,入天灵教好有个栖身之地。 那混天犬齐隆在人堆中和乌云豹张合咬了一阵耳朵后,双双溜之大吉,并未入教。 因为他俩和笑狐一样,吃过逍遥生的亏,但未见逍遥生其人,对逍遥生十分忌惮,相信逍遥生完全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卸了他俩的“狗腿猫爪”,到那时又有谁会来救援? 他俩一溜,许多人也跟着走了。 趁着场上混乱之际,老秀才一行人离开山洼,迳自回城。 路上,请葛鼎与钟莹莹并缕而行,小声交谈,他俩对肖劲秋就是逍遥生一事十分惊诧,这正所谓“真人不露相。” 钟莹莹心中对肖劲秋更多了—分好感,觉得这个人又好玩又神秘,不觉坠入冥想之中……” 对肖劲秋的作为,众侠褒贬不一。 从葛洪山返回后,用过午膳便聚在小院里议论。 卫荻对肖劲秋大为佩服道: “这位兄台不畏强暴,敢当着矮怪的面揭穿天灵教的老底儿,这份勇气令人心折!” 司马俊道:“卫兄此言差矣,姓肖的躲了起来,岂是大丈夫行为?” 黄浩道:“他信口雌黄,说什么三探葛洪山,有谁又亲眼见了?” 仲爱莲道:“说也奇怪,他藏在什么地方,竟让天灵教的人找不到?” 老秀才道:“他起先在人堆里,边说边走,后来藏到山洼边沿丘陵之中,不过他那一手‘千里传音’倒也有了相当的火候!” 司马俊傲然一笑:“此技并不稀罕,晚辈自信也做得到的。” 说着嘌了莹莹一眼。 老秀才道:“那是自然,令师才高八斗,教出来的徒第自不一般。” 司马俊得意地看了看莹莹,自谦道: “晚辈虽获师傅真传,但火候尚差,甚是惭愧!” 屠龙秀士名头极响,威望留在各大派掌门之上,传言此老目高于顶,向不把武林同道放在心上,固此很少有人与他交往。 司马俊既是他的弟子,有些傲气想也不足怪。 唯黄浩心中不服,暗忖这哪是谦虚之言?你听他说已获师傅真传,唯“火候”未到而已,这话竟然当着老秀才、双钩王等前辈的面说,真是太不自量,欲想用话刺刺他,但又一时想不出来,只好在心里生闷气—— 第十章 古坟疑踪 司马俊敢对剥皮阎罗叫阵,论功夫确在自己之上,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费锦山道:“少侠力战邢甲老鬼,胆气武功超人一等,在当今年青一辈中堪称翘楚!” 刘尚武也赞道:“令师当世奇才,少侠继承令师衣钵,前途不可限量!” 老辈的赞语,喜得司马俊满面笑容,连声说:“不敢不敢,二位前辈谬赞……” 黄浩气得直翻白眼,但又无奈其何,谁叫自己技不如人? 费锦山又道:“这逍遥生究竟是正是邪?一身武功想来不俗,不知是何人门下?” 司马俊道:“他与紫衣罗刹、玉面蛇精称姐道弟,自然是邪道中人。他今日不过利用了人多好藏身,逞逞口舌之利罢了。观其行为,决非名门子弟,其师也只能是庸碌之辈吧?” 郎金秀对司马俊颇为青睐,附和道: “司马少侠所言不差,逍遥生不会是好人。” 冷面书生洪飞道:“他若不是好人,又怎会与天灵教作对?若是好人,又怎会与两个女煞星纠合一起?怪哉,他的作为叫人不解。” 司马俊道:“邪道中人不讲道义,彼此常为一己之利相互拼杀,所以逍遥生反天灵教不足为奇,许多黑道枭雄不是对天灵教反感吗?” 刘尚武叹道:“可惜可惜,他要是正道子弟就好了,武林岂不又多了个后起之秀?” 司马俊冷声道:“凭他那点微末之技,恐怕还不配称‘秀’,平庸之辈而已!” 刘尚武见他公然顶撞自己,心中甚是不悦,但金扇书生名头不小,有些傲气也难免,更何况有其师必有其徒,又何必与之计较?当下便不再言语。 黄浩心中窝火,就把气出在逍遥生头上,因道: “肖劲秋今后准是祸害,你看他出卖朋友笑狐,与女魔头称姐道弟,哪一件事做得入眼? 今后大家可别再理他!” 钟莹莹终于忍不住气恼,道:“你凭什么说人家是祸害?……” 老秀才插言道:“算啦算啦,管他邪道正道,还是说说各人的打算吧,我看最好速离此地,以免又惹来麻烦。” 诸葛鼎道:“宇文兄所言极是,我们都说出自己的行止,好早些上路。我与莹莹先去福州一探。看看钟贤弟是否又返回福州寻找莹莹。若遇不上,就直奔江陵府,宇文兄若无事,可否与我们同行?” 宇文浩道:“天灵教霸气十足,不久将为祸江湖,我老儿爱管闲事,好与这些恶人作对,江湖有事,人人有责,不如你我及钟大侠联手,再邀约各大门派,只有大家携手,才能与天灵教抗衡,我老儿就跟你老弟走吧!” 卫荻忙道:“各位请听在下一言,自程太监入闽主政后,重利盘剥,民不聊生。税监府养了一批江湖败类,为虎作伥,欺压百姓,致使税监为所欲为,肆无忌惮。敝帮一向抗倭抗暴,卫护沿海渔民,虽蒙少林掌门恩典,每年派有高僧助阵抗倭御暴,但终究人少势孤,被迫蜷缩于龙垭渡口。如今外有倭寇海盗猖獗,内有税监府爪牙肆虐,卫海帮独力难支。为保一方生灵免遭涂炭,卫荻恳请各位前辈移驾敝帮,共同为民除害,八闽百姓将感恩戴德……” 卫荻心中激动,说到最后一句时竟哽咽出不了声,其忧国忧民之诚使人感动。,老秀才第一个叫道:“好!待我老儿劝神龙剑钟大侠返闽,定与贵帮携手……咦,你这是干什么?起来起来!” 原来,卫荻听他愿到卫海帮,激动得双膝跪下,要行大礼,被老秀才及时阻住。 卫荻只好起身,含泪道:“前辈有所不知,东海一霸温武魁勾结海龙帮与本帮作对,现又与勾魂女辛五娘、倭寇高手、天灵教天禽座主柯元霞沆瀣一气,敝帮处于危境之中,老前辈若到帮中坐镇,当解累卵之危,故晚辈衷心感谢,行大礼以表……” 老秀才道:“好了好了,你千万不要把个‘谢’字成天挂在口头上,我老秀才一向不拘礼惯了,多礼反使老秀才浑身不舒服。” 双钩王费锦山道:“我父子回家安顿好就赶回福州,愿与各位联手抗暴!” 司马俊、黄浩一般心思,先听说诸葛鼎要带走莹莹,心里急得要命。 卫荻这一说,老秀才又满口答应,这正是大好时机,便忙着申明,愿与老秀才、诸葛鼎共行止,还说久仰神龙剑之名,渴望拜谒一面云云。 仲海泉兄妹则要回洛阳复命,之后就来卫海帮效力,还说要把师傅老人家也请了来。 刘尚武、洪飞也要返峨眉山复命,惟峨眉双秀可先行留下,他们请得掌门之允再回来。 卫荻、朱喜奎大喜,连连称谢。 卫荻又把来福州后住“醉仙楼’等旅舍说了,旅舍会派人将他们送到龙垭镇总舵。 大计已定,立即起程,分别行动。 宇文浩、峨眉二女、诸葛鼎、钟莹莹、司马俊、黄浩、卫荻、朱喜奎九人作一路同行。 一路上谈谈说说,好不热闹。 第三天下午,众人在红沙镇歇宿,离福州城还有三四十里,不需急赶路程。 此镇乃官道必经之地,十分热闹。 几人在一家大酒楼用膳。 老秀才少不得要痛饮一番,叫了五壶酒,与诸葛鼎、朱喜奎等对饮。 刚坐下时,就注意到整个楼面人虽多并不喧哗,食客们面上兴奋都又压着嗓子说话,没有人喝喝叫叫,这情形有些古怪。 除了老秀才忙饮酒,其余人都侧耳细听,食客们在说什么新鲜事。 钟莹莹身后一桌,坐着四个商贾模样的中午人,他们将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议。 一人道:“说来二位不信,但此举千真万确,整个福州城今早传遍,决无虚言!” 又一人道:“世上竟有这般胆大的人,也着实为我们商贾出了口恶气!” 再一人道:“此贼被官府捉到了吗?” 先前一人道:“老兄,此人并非盗贼,税监府中并未听说丢失任何一件物什。” “那就叫人难解了,他将税监大人的官帽窃走,挂在衙门旗杆上,这又为了什么?” “哎呀老兄,这是给税监大人一个警告呀!我既然能取走你的顶戴,也能取你首级,老兄你这下该明白了吧!” “啊,是的是的,我竟未想到这一着。” “那首题诗怎么写的,赵兄你再背出听听。” “好,仔细听了,题诗曰:‘苛税多如牛毛,百姓雪上加霜。网罗盗魁匪首,祸害八闽一方。坐地称王称霸,压榨民脂民膏。阉人狠如蛇蝎,残命岁岁难保!”听听,这位侠士道出了我等胸中肺腑,八闽之地灾厄重重呀!” “这‘逍遥生’是真名还是假名?” “老兄,多半是假名吧,谁会亮出真名自找麻烦?你们说是不是?” 钟莹莹听他们提到税监府就十分注意,待提到逍遥生不禁大吃一惊,愈发竖着耳朵,生怕落了一个字。 “说来也叫人难以相信,税监府中高手如云,逍遥生竟然出进毫无阻拦,俱是人不知鬼不觉,他莫非会使法术不成,要不,能如此方便?” 再往下听已没多大意思,四个人把逍遥生往法术幻术上扯,越扯越神,近乎荒唐。 她便自顾想心事。 肖劲秋行动好快,怎么昨日就到了福州,还到税监府干出一件震惊官府的大事,这足以证明他是个正道英雄,哪里会是什么邪道人物了? 可是,他为何会与两个女煞星称姐道弟呢?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这时,同桌诸人都大致听到了有关这事的议论,便也就此攀谈起来。 卫荻十分兴奋,低声对大家说:“各位听见了么,逍遥生夜闯税监府……” 司马俊接嘴道:“听说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他要是取了税监的首级还有点意思,光取个帽儿挂一挂,这算个什么事?” 黄浩道:“题诗留名,哗众取宠而已。” 老秀才道:“不该不该,年青人就只知道义气用事,税监府如虎穴,不必冒此风险。” 郎金秀道:“这人胆子太大,做出的事叫人吃惊,这是有勇无谋,太过鲁莽。” 司马俊赞道:“郎女侠一语中的!” 郎金秀见司马俊夸她,高兴得脸都红了。 钟莹莹气不过,闷声不响。 卫荻道:“此人真不可思议,他莫非属黑道上的侠盗一类的人物?” 司马俊道:“恐怕不是,两个女煞星作恶多端,滥杀无辜,哪有半点侠盗影子?” 钟莹莹心想,逍遥生做什么都不入他们的眼,这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一个人终生不变,一旦走入邪道就不能回头是岸了吗? 饭毕,一行人又上路,戌时赶到了“稻香居”,卫荻、朱喜奎不再停留,迳自回城。 “稻香居”内并无钟震坤等留下的书信,可见并未回来,遂决定第二天一早登程。 翌日晨,众人离开稻香居。 在闽县住宿时,见几个差人带七八个小儿,喝斥着赶羊般把他们赶进了客店。 众人十分奇怪,经向店小二打听,原来是税监府的差官,这些小儿都是买的。 钟莹莹恨道:“世上居然有如此狠心的父母,连亲生骨肉也要卖!” 宇文浩叹道:“这也难怪父母,要怪只能怪一个‘贫’字,家中供养不起,只好卖与人做小厮仆役,找条生路。” 众人深为叹息,却又无可奈何。 一路无事,这天平安抵达江陵府。 惠耘武住在东大街三星巷,有两进院子,听老仆报诸葛鼎等人来到,钟震坤夫妇和惠耘武忙出来迎接。 “爹、娘!”莹莹欢呼一声,一头扎在宁月娥怀里,两手搂着就不放开。 宁月娥道:“这是干什么?你以为这样一来就不骂你了吗?” 钟莹莹头也不抬,道:“骂什么?人家历练历练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众人大笑,惠耘武忙请大家到客室落座,又命仆役赶快加菜治席接风。 宇文浩与钟震坤、惠耘武从未见过面,彼此心仪已久,一见如故。 众人相互寒喧毕,互说离别情形,对葛洪山藏宝引发的种种事件,钟、惠等人慨叹不已,做娘的又免不了埋怨女儿一番。 谈话间,酒菜已备,大家入席畅饮。 钟莹莹始终不见尤绮云婶婶,不免奇怪,偷着空儿对娘咬耳朵,娘叫她不要多嘴,有空时再说,心里不禁感到纳闷。 饭后,大家坐在天井里聊天。 钟震坤对柯元霞的行踪最为关注,听说她居然在闽江露过面,不禁感到奇怪。 他道:“柯元霞既然到了福州,我的行藏又已败露,她迟早会找上门来,不可不防。” 诸葛鼎道:“如今她不比当年,有天灵教为依恃,人多势大,不好对付。” 宁月娥叹道:“当年一念之仁,种下了今日的祸根。天灵教又以葛洪山为其总舵,福州自然在他们的眼线之内,我们只怕回不去了。” 惠坛武道:“嫂子不必忧虑,不回福州就长住江陵吧,谅他们找不到这儿来。” 钟震坤叹道:“除了柯元霞,那狗太监也令我头痛。他在闽把持了大权,地方官员要么忍气吞声,要么阿谀奉承,谁也奈何他不得。这狗太监在京任御马监掌印太监,统辖腾骧四卫,深得皇上宠爱,权势重天。来到八闽之地,巡抚、布政使也听他使唤,他无疑是闽省的霸主,我要么受他笼络去充当鹰犬,要么就浪迹他乡隐姓埋名,此外别无他法。要想与他作对,无异以卵击石。一则他招揽的高手太多,二则他可栽诬你为钦犯,说你谋反,就可以调派京师锦衣卫、东厂、地方衙役兵丁,布下天罗地网,逼得你东躲西藏无处安生,天下之大,也无你容身之地,但我已无选择,进退两难!” 钟莹莹道:“爹,我们来时,逍遥生就进了太监府,搅了鸡犬不宁。现在我们人多,又有宇文老前辈掌帅印,大家回福州和卫海帮一道,把那害人的太监除了……” 宁月娥白了她一眼:“小孩子家慎言慎行,大人说话,不许插嘴,你难道为我们一家,要把大家都拖进是非场吗?” 钟莹莹嘴噘得老高:“爹,女儿这一辈子都长不大吗?神龙女的绰号从何而来?葛洪山一行女儿也经受了磨炼,懂了许多许多。照娘这般说法,女儿出街还要背在娘背上哩!” 月娥嗔道:“咦,你还是老江湖哩,什么‘神龙女’,不怕人笑话……” 莹莹冲着钟震坤叫道:“爹,你听娘怎么说的,神龙女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又不是女儿自己取的,你问黄少侠他们看!” 黄浩忙道:“钟姑娘勇斗凶顽,技艺惊人,所以蒙大家赠了个雅号……” 莹莹接口道:“听见了吗?爹!” 钟震坤忙道:“听见了听见了,夫人你就少说几句吧,莹莹的话也很有道理……” 月娥眼一瞪:“噢,就是你宝贝女儿有理,倒是我这个做娘的没理儿了,大家评评看看!” 这一家子挺有趣,众人都笑了起来。 惠耘武笑道:“娘儿俩都有理,平息干戈,就此罢战。” 宇文浩笑呵呵道:“初生犊儿不怕虎,我老秀才甘愿在莹莹大帅麾下效命,与那个穷侈极欲、欺压百姓、纵匪知恶的程税监一较长短,叫他夜不安枕、食不甘味!” 钟莹莹拍手笑道:“爹,听见了吗?明日就回福州去吧。” 月娥嗔道:“又来胡说?” 钟震坤道:“想我退出江湖本为有个清静日子,如今有家归不得,八闽百姓又处水深火热之中,看来只有横下一条心,为私为公都要舍出命来一搏了。” 诸葛鼎道:“古人云:‘锄一害而众苗成,刑一恶而万民悦’税监不除,八闽百姓永不安生。我辈练武人,义不容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成与不成,就看天意了。” 司马俊昂首道:“前人曰:‘丈夫志,当景盛,耻疏闲’,晚辈愿追随钟前辈、诸葛前辈、宇文前辈,灭倭抗暴,除害安民,干一番惊天动地大事业,不枉这七尺男儿之躯!” 黄浩也连忙将胸膛一挺:“晚辈愿追随各位前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宁月娥叹息道:“两位血气方刚,不知江湖凶险。税监府确已招揽了不少高手,像金刀无敌焦劲松、毒手僧玄刚、螳螂爪姜仲杰、茅山道士法静,这都是黑白两道的顶尖高手,尤其是那毒手僧,名头不在江湖四大霸主之下。而天灵教就更不用说了,四大霸主均在其中,实力之强当世只怕再无一个门派能与之相比。—但与他们为敌,前途凶险自不待言。依我看来,除非各大门派联手,统一号令,才是与他们较量的时机,然而要各大门派统一号令也决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有耐心等待。这期间最好觅地隐居,免出意外,各位以为如何?” 司马俊微微一笑:“前辈不必多虑,我方人虽少,但个个是高手。一些黑道巨擘,名头虽响,不过尔尔。此次在福宁州,晚辈与剥皮阎罗邢甲交手,并未让他占到便宜……” 宁月娥吃了一惊:“少侠曾与这个魔头交手?敢问少侠师从何方高人?” “家师姓秦,名山应……” “啊,原来是屠龙秀士!怪不得少侠如此好身手!” 宁月娥又惊讶又兴奋,“江湖传闻令师一向独来独往,都说他老人家从不收徒,没想到一改初衷有了衣钵传人,不知有几个徒弟?” 司马俊心中得意已极,表面上语气平和:“家师唯一传人就是晚辈。” “少侠真好福气!今后仰仗少侠之处还多呢,若能请出令师,对付天灵教就再好不过啦!” “夫人放心,晚辈执鞭相随,不负所托!” “那就多谢少侠啦!” “夫人切莫言谢,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若不嫌弃,就以侄婶相称如何?” 月娥大喜:“那就委屈贤侄了。” 这一番对话气得黄浩直翻白眼,司马俊出尽风头不说还套了近乎,这怎么得了,便赶紧插嘴道: “今后大家生死与共,抗倭抗暴,彼此亲如一家,以叔侄相称方不显得见外。” 郎金秀道:“要得要得,免得左个夫人右个前辈,大家显得生分了,都以叔侄相称吧!” 月娥十分高兴,笑道:“好,好,有那么多武林俊彦做侄儿,那是我们的福气!” 这样一说,大家亲切起来,至夜谈兴未散,半夜后才回房歇息。 江陵县府乃春秋战国时楚地,南临长江,北依汉水,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唐代时,这里文人荟萃,李白、杜普、白居易、孟浩然等著名大诗人都曾在此留下许多传世之作,因此,留下的古迹甚多,令人目睹前人遗迹而发思古之幽情,感叹沧海桑田,昔日辉煌已成过眼云烟,但也激励后人,效先贤有所建树,莫辜负人生大好时光。 这是几天来,惠耘武带领大家游江陵的共识。 这天一早,又带着食物饮水到城西北之龙山游耍。 龙山距城不到二十里,骑马很快就到。 山中有古墓,楚庄王就在此安寝。 众人见山势连绵,烟烟霭霭,苍翠蓊郁,雄奇幽深,都道是个好去处。 来到马跑泉,惠耘武请大家歇足,指着泉眼笑道:“各位一看,像不像只马蹄?” 众人看了都说像极,惠耘武笑道: “当年刘备被曹操困于当阳,关羽率部前往解救,连日奔波到此。当时人困马乏,饥渴难耐,方圆数里却找不到一眼泉水,人马奄奄待毙,关羽束手无策。蓦地座下赤兔马一声长嘶,四蹄创地,众将士不明所以,惊愕万分,骤见山石崩裂,山泉奔涌,万千将士突逢生机,无不欢喜雀跃,喜极而泣。这就是跑马泉的来历。” 众人见泉水清洌洁净,又正值走得渴了,纷纷从篮中取碗舀喝。 钟莹莹尝了一口赞道:“甘甜清凉,好爽快!想不到赤兔马刨出来的水会这般好喝。” 老秀才则嚷嚷道:“可惜可惜,这么好的清泉为何不酿酒!” 惠耘武笑道:“附近百姓有取水酿酒的,待下山时绕道去打听,说不定能买到好酒的。” 郎金秀嗔道:“除了酒,你还恋什么?” 老秀才笑道:“除酒外,平生无牵挂!” 惠耘武叹道:“老先生好洒脱,无牵无挂,游戏风尘,无忧无虑,逍遥快活,这大概是人中之仙过的日子吧!” 钟震坤、宁月娥知他这番感慨源于与妻不和,他到福州去时妻子不告而别。 此次回来,人去楼空,未免孤独。 他对尤绮云一往情深,而她对他却冷若冰霜。 是何原因,他竟然完全不知,所以放不下,甩不开,时时苦恼困惑。 他本应到尤绮云娘家去找,但他为友放下自己的事去寻找莹莹,同时也企盼尤绮云自己回来,然而直到今日,依旧不见伊人情影,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悒闷。 钟莹莹不知惠叔叔心事,笑道:“是啊,秀才伯伯最潇洒,我也学他的样,来个‘会须一饮三百杯’,做个醉姑娘……醉女子……都不好,太俗,醉丫头,哦,不行不行……” 黄浩嘴快,凑趣道:“醉仙子!” 莹莹大喜:“妙极妙极,醉仙子醉仙子!” 黄浩又道:“和秀才大伯一样,背个红葫芦,和那八仙中的铁拐李一样……” 谁知莹莹听了大不受用,嗔道:“谁要背个葫芦,还要像什么铁拐李?那不难看死啦,亏你想得出来!” 众人不禁好笑,黄浩尴尬无语。 月娥道:“就在这里用餐,就着泉水,饭后再往山深处瞧瞧如何?” 众人俱皆赞成,遂动手取碗吃饭。 趁乱,诸葛鼎悄悄对莹莹说:“你别以为秀才这么洒脱,年青时代他就勤读诗书,考上秀才后家中遭了场变故,因而心灰去当了道士。之后还俗浪迹江湖,孤然一身,无家无业。 他终日不离杜康,曾对人说:‘会饮一饮三百杯,与尔同销万古愁’,李白虽是前人,却深知我心也!三百杯误事,我喝一百杯吧!这就是百杯秀才这个绰号的来源。这么多年他到处行侠,不像许多武林耆宿功成身退,不再过问江湖事,因而结了不少仇家,时时追踪暗算,全仗他武功超绝,一次次的脱险……” 话未完,宁月娥招呼他俩吃饭,便与大家席地而坐,吃些干粮。 宇文浩喝了几杯后,忽然叹了口气道: “可惜逍遥生不在,要不可以和他痛饮三百杯!” 郎金秀道:“咦,你真是的,怎么又想起逍遥生来了,他可不是正道俊彦,干么老忘不了他?莫不是酒喝多了,好坏也分不出来啦!” 老秀才道:“谁说他是邪道妖孽了?我秀才可不管什么正道邪道,只要能与我喝酒就是同道,你丫头能陪我喝二十杯吗?” 苏芝秀笑道:“啊哟,二十杯还不把人醉死?你这个‘同道’我们可当不起!” 老秀才摇摇头,不再说话,只顾饮酒。 饭毕,宇文浩不愿再往深山走,说酒还没喝够,便留在此等候他们。 钟莹莹跳跳蹦蹦和郎金秀、苏芝秀走在前面,三人笑语如珠。 司马俊、黄浩紧跟后面。 莹莹道:“要是运气好,说不定在墓洞里会寻到一份武功秘籍,那才好玩呢!” 黄浩笑道:“这一带全是古墓群,真说不定哪座墓穴中藏有秘籍呢。钟姑娘要是得来一本,练出一两种绝技来,哼哼,那才叫威风呢,走到哪儿都受人礼遇,谁要敢对姑娘道半个不字,就要他的命,看他下次还敢不敢?” 苏芝秀笑他:“死都死了,还有下次么?” 莹莹道:“我哪里有那么凶,动辄就要人的命,你当我是什么人?” 司马俊笑道:“钟姑娘心善,即使武功天下第一,也会礼遇待人。” 黄浩一语有失,倒让司马俊捡了便宜。 郎金秀道:“莹妹妹心善,我们的心莫非就狠了?司马兄可不要偏心眼儿呀!” 司马俊忙道:“两位秀妹自然也是菩萨心肠,定是要交好运的。” 苏芝秀笑道:“交什么好运?莫非当真要去寻宝籍么?宝籍在坟穴里和死人一起,你们不怕遇着僵尸山魈吗?” 黄浩道:“那倒是的,这古墓成群的地方,很难说不会遇到僵尸山魈之类的玩意儿。” “真的么?别说得那么吓人!”莹莹害怕了。 这时只听惠耘武在后面大声道:“这方圆七八十里内都有古墓散布,一座座宛如小丘,其中有许多年代过于久远,碑铭俱失,荒草覆盖,你就是把它踩在脚下也不知。” 三女不禁赶忙低头瞧脚下,生怕踩了坟堆。 这一带山深林密,蔓草萋萋,山风吹来,阵阵喧哗,有如惊涛拍岸,使人有些心惧。 苏芝秀问:“黄兄,听说山魈只有一支脚,怕人得很,这是真的吗?” 郎金秀嗔道:“二妹,你少说两句好不好,万一真碰上咋办?” 莹莹惧道:“那我第一个就逃!” 司马俊笑道:“我们人多,何惧之有?” 边说笑边走,五小侠渐渐把诸葛鼎等人落在后面,加之山道曲折蜿蜓,相互便看不见了。 只听山风穿林、蒿草摇荡的哗哗声,像是有许多精怪在看不穿的林中穿行。 钟莹莹胆小,道:“阿弥陀佛,我可不敢走在第一个,谁上来引路吧!” 司马俊道:“愚兄打头……” 言未了,突听郎金秀小声惊叫:“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一惊,忙顺她指的方向瞧去,只见五六十丈上,一个长满蒿草的土丘上,直僵僵立着一个黑影,一动不动,好不吓人! “妈呀,是山魈!”苏芝秀吓得嗓音都变了,又哑又涩。 莹莹心里咚咚直跳:“快跑呀!……” 司马俊忙小声制止:“别怕,那不是山魈,八成是人!” 郎金秀道:“不对,山魈只有一只脚,瞧,那家伙周身黑黝黝的,下面只有一只腿!” 黄浩也怕了,忙道:“当真是的,快走快走,别让它发现了我们!” 言未毕,那黑影一晃不见。 钟莹莹吓得拉住郎金秀催促道:“快走啊,不怕山魈追来么?” 司马俊毕竟胆大,道:“世上哪有什么山魈,照我看分明是人,莹妹别害怕,待愚兄前去瞧瞧,看看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黄浩不甘示怯,忙道:“走,我也去!” 言刚及此,忽又见小丘上出来个长发鬼,一身素衣,也不知站在那里做什么。 “啊哟,是个女鬼!”郎金秀压嗓子惊叫。 “咦,是个女的,我也看清楚了。”莹莹说。 这时后面传来人语声,把三女吓了一跳,原来是惠耘武一行人来了,便悄悄招手,让他们禁声快来。 诸葛鼎笑道:“慌张什么,看见异物啦?” 莹莹轻叫道:“山魈、女鬼,快来看!” 宁月娥嗔道:“又来胡说,大白天的……” 但下面的话再也没说出来,因为她也瞧见了。 诸葛鼎道:“那是人,不是鬼!” 钟震坤道:“不错,分明是人!” 惠耘武笑道:“别大惊小怪,这也许和我们一样是来游山的客人。” 正说着,白影一晃不见。 三女争着说还有一个独脚山魈,兴许还会出来。 但盏茶时间过去,什么也不再有。 钟震坤道:“不对,若是游山客,为何不见走动,老停在那地方做甚?” 司马俊道:“由小侄前往一探如何?” 惠耘武忽然沉下了脸,毅然道:“走!” 他当先引路,众人鱼贯相随。 黄浩被苏芝秀一把拉住,让他断后,好使姑娘放心些。 这一走才知道,中间要绕过一个山丘,两地相距不止百多丈。 众人踏蒿草、拔树枝,高一脚浅一脚觅路前往,渐渐靠近了古墓。 照理说,如果有人在此玩耍,应该是看得见的了,但见一片古坟堆里,却杳无人迹。 一行人来到适才看见有人立着的小丘旁,仍然不见人影。 “瞧,这分明是被人踏踩出来的。”诸葛鼎指着两侧一片伏倒的蒿草说。 钟震坤道:“莫非有人盗墓?” 惠耘武道:“走过去看个明白。” 四个前辈率先沿西侧走去,黄浩想和莹莹走在一起,莫让司马俊占了先,正欲赶上前去,袖子却被人拉住,一回头,是苏芝秀。 “喂,你是大男人,走最后押阵!” 黄浩无奈,心中老大不情愿,走在最后直感到心中发毛,说不准会从树后、灌木丛中突然伸出只枯爪来抓你,那才是要命的事。 他边走边往后瞧,心里直擂鼓。 由古坟向西走,地势渐低,是个小斜坡。 走出二十来丈,便通往一片密林,密林之后又是一高坡,坡上密林与坡下连成一片。 惠耘武等人在密林前停下,对着不远的一株巨松树干上看,那儿被剥去了一块树皮,光滑的树干上有几个红字:“妄入林者死!” “咦,果然有人!”司马俊轻声道。 一行人又走到树干下细看,字成阴文,涂抹了朱砂之类的颜料,就像血似的,使这几个字叫人看着刺目心惊。 诸葛鼎道:“写这些字的时间不算长,莫非有什么江湖人在此落脚?” 惠耘武道:“这一带荒坟较多,连樵夫也忌讳来此,正是武林人极好的藏身处。” 郎金秀道:“没有这几个字,谁又知道林中有人,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莹莹动了好奇心,道:“我们人多,进去瞧个明白,林中人也奈何不了我们。” 宁月娥道:“你少惹事,何必犯人禁忌?” 钟震坤道:“彼此无怨,莫去招惹,走!” 一行人便顺原路回走。 莹莹无意中回头,发现古坟顶上并肩立着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忙叫大家快看。 众人看时,两个人影一晃消失。 诸葛鼎道:“人家发现了我们,给我们送行呢,幸好没有冒失闯入。” 惠耘武皱紧了眉头,似有满腹心事。 姑娘们叽叽喳喳议论着,又好奇又兴奋,不多时就回到了马跑泉。 宇文浩灌足了老酒,靠在树干上打呼噜。 郎金秀打了手式,三女悄悄抢先跑过去,苏芝秀拔了几株草,分了两根给金秀,两人一人一边朝老秀才鼻孔里通。 “啊——欠!”老秀才打了个大喷嚏醒过来。 众女高兴得大笑,又拍手又跺足。 老秀才莫名其妙,两只小眼傻愣愣瞪着。 钟震坤等哑然失笑,这些丫头也太顽皮。 夜深人静,第二进院子楼上惠耘武的房里还亮着灯。 他呆坐在椅上,望着烛火出神,心里却翻江倒海,难以平静。 在他眼前,老现出古坟顶上的白衣人影,不知为什么却与他妻子尤绮云十分相像。 他无数次要自己相信,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尤绮云肯定在娘家呆着,但依然驱散不了心头的疑云,白衣女出现两次,他决不会看错。 他和尤绮云成亲五年,对她可说是又熟悉又陌生。 他只熟悉她的外貌,却不了解她的心。 他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成亲前,他和她只见过一面。 婚事是两家长辈议定的。 早年,惠耘武未出生时,爹爹开设了镖局,尤绮云之父在镖局当镖师,两人结下了生死之交。惠耘武十二岁那一年,尤绮云刚满两岁,镖局歇业,两家父老分手前在饭桌上当众议婚,定下了这门亲事。 以后,惠耘武一家迁到了江陵府,尤绮云一家则回老家公安县府,在乡下置了田产,过起太平日子。 公安县与江陵隔江相望,相距并不很远,但平日也难相聚。 惠耘武与尤绮云一直未见过面。 直到老父有病,才带病偕惠耘武到公安县府去迎亲。 不料尤母急病身亡,婚事一搁就延了三年,说尤家只有一个女儿,必须守孝。 三年后又拖了一年,才办了婚事。 九年前初见尤绮云时,她年方十七,生得美丽白皙,惠耘武一眼就看上了她,而她却十分冷淡,不苟言笑。 她在家守丧时,惠耘武又去过几次。 她借口守丧避而不见。当时惠耘武虽有些不悦,但也并未放在心上。 成亲后,惠家老主人不久逝世,第二年母亲偕亡,这个家除了小两口,就只有仆役。 然而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美满,她对他总是冷冷淡淡,相比起来父母在世时还好一些。 她经常一人独处,不愿与他交谈,宁肯对天井发呆。 她似乎有很沉重的心事,但她不吐露支言半语。他有时觉得,和她生活在一起的不是活人,而是—尊冷冰冰的石头雕像。 他焦急于心,却又束手无策。 去福州时,他千方百计要她偕同前往,尤绮云只回答他个“不”字,心灰之下,他只得一人去了福州,哪知回来她竟一走了之。 他愤怒、懊恼、忧伤,却又无法可想。 今日在龙山古坟所见,实在是太过眼熟,他必须先回岳母家一趟,看尤绮云是否在家。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他告诉钟震坤去岳母家,当天便可赶回。 钟震坤等便未出门,在家消磨。 天擦黑时,惠耘武神情疲惫,独然一身回来了,进屋第一句话就是:“她根本没回娘家!” 直听得钟震坤等人目瞪口呆。 仆役端上饭菜,钟震坤等早已吃过,便坐在一旁相陪。 年青人则在天井和老秀才说笑。 惠耘武只喝酒,不吃饭。 钟震坤等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一时无人开口。 俄顷,惠耘武道:“明日小弟欲往龙山密林古坟一探。” 钟震坤不解,道:“寻找弟妹要紧,这密林中人何必过问?” “正是为了找她,所以须冒险一探。” “咦,贤弟,你这话是何意?”宁月娥讶道。 “不怕兄长们耻笑,那古坟顶上现身的白衣女,十之八九就是尤绮云!” “什么?”众人都大吃一惊。 月娥劝道:“贤弟,你不要太着急,弟妹怎会去那种地方,许是你想她才……” “不,并非小弟神智不清,那准是她!” 诸葛鼎道:“不可思议,未免荒唐……” “不错,这确实有些荒唐,但白衣女身形与尤绮云太相像,不去查清,小弟心中难安!” 诸葛鼎等三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半晌钟震坤道:“既如此,明日前往一探,弄清了真相也好。” 惠耘武道:“不必烦劳兄长,明日小弟单独前往就可……” 诸葛鼎道:“密林中不知何人,必须谨慎,还是大家同去为好,自家人不必客气。” 惠耘武长叹一声:“但愿不是她!” 众人又好言劝慰一番,至晚各自安歇。 第二日天刚破晓,众小侠便在院中练功,钟震坤把探山的事说了,只略去寻找尤绮云一节,要大家上山后小心,不能鲁莽从事。 众小侠听了十分高兴,忙去更衣准备。 吃过早餐,一行人骑马出发。 和前天一样,众人把马留在马跑泉,徒步往古坟走。 一个个十分小心,不敢大意。 离古坟还有二十来丈时,惠耘武请大家停下,由他与诸葛鼎进林探查,其余人伏在林外以便接应。大家遂在四周散开,隐蔽待命。 两人来到古坟前,四周并无异状,又上了坟头,也看不出可疑之处,便从坟上下来,沿坡直到密林前刻字之处站定,稍停了停,才往林中轻轻走去。 来到坡脚,什么也没发现,顺坡往上走,地势平坦,就像个大平台。 往前走出十来丈,地势陡地升高,坡度也陡了起来,就在陡坡与平坡的衔接处,发现了一个大洞,足可容四五人并排走进,高度则有二丈余,洞内又深又黑。 二人走到洞口,站下倾听,并无人兽气息。 相互打个手势,一左一右同时进洞。 走了大约五丈来远,忽听一阵揪心的冷笑,有个沙哑嗓子道: “找死的来了,嘿嘿嘿,几个月等不到一个,一来就是一双,好运气好运气,嘿嘿嘿……” 两人一惊站下,但洞中太黑看不真切。 “怎么,不敢往前走了吗?此时后悔晚矣,入林者死,休想再活着出去,除非你二人愿留下当终身奴隶,否则就死!” 惠耘武沉声道:“尊驾何人?在下等来此并无恶意,望尊驾现身一叙……” “我是何人你知道了也枉然,来此有无恶意,说了没用,妄入林者死,你们不仅入林,还入了洞,罪上加罪,死有余辜!但正逢我需要两名仆役,若甘愿为奴便饶尔等一死!” 惠耘武愠道:“我等不知尊驾在此清修,若有冒犯还请鉴谅,但山林非私家之物……” “大胆!拿命来……” 喝声中带衣袂飘动声,二人功聚双臂,以防不测。 就在这一瞬间,两个鼻孔里忽有一股腥味钻入,顿时头晕恶心,真气漏泄,昏倒在地。 藏在林外的钟震坤等人,足等了半个多时辰不见人回来,引得大家心烦意乱。 老秀才道:“他二人八成是有了意外,等我前去一探,人多惹眼,你们就等着吧!” 钟震坤道:“在下随先生一行,彼此有个照应。” 司马俊道:“晚辈也随二位前往。” 老秀才略一思忖,点头答应,又嘱余下诸人不要轻举妄动。 三人走后,剩下的五人聚到了一起,心中都有几分恐惧,以诸葛鼎、惠耘武的身手,居然被人所制,可见密林中人不是易与之辈。 再看看树上“妄入林者死”几个鲜红字,令人想到了人血,不由更是紧张万分。 才不过盏茶功夫:,突见老秀才从林中蹿了出来,人未到,声先到:“快逃!快逃!……” 只见他脚步踉跄,脸色苍白,后面却不见钟震坤、司马俊,一个个吓得呆若木鸡,立在原地。 宁月娥心知不妙,怎能让夫君留在洞里,正要出声询问,又听老秀才叫道:“我已中毒,你们还不快走,要让人家全都捉去么?” 宁月娥忍住悲痛,当机立断,低喝一声:“走!回去再说。” 莹莹一连跑一连叫道:“娘,爹爹……” 月娥喝道:“离开险境再说,快走!” 众人风驰电掣,不一会便到了跑马泉。 宇文浩摇摇晃晃上了马,扬鞭就走。 其余人心慌意乱,快马加鞭,急急忙忙下山。 一口气回到家中,老秀才立即回房运功驱毒,其余人不知出了什么事,在天井里坐等,无人有胃口吃饭,莹莹更是珠泪涟涟。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天色已到末时,老秀才总算从房里出来,脸色苍白已褪去,但不似乎日那般笑嘻嘻的样子,神情十分凝重。 众人心焦似火,见他来个个有了生气,纷纷抢着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他们三个人到了山洞,并肩而入。走出五丈余,仍瞧不见洞底,不知多深。 正走着,老秀才似觉四丈外有极轻微的呼吸声,便示意二人站下,还未及开言,便听破空声有物飞来。 司马俊立即打出一劈空拳,罡气似将什么物事震破,只听“噗”一声,立即嗅到一股腥臭味,老秀才迅即发掌,同时招呼二人后退。 但为时已晚,司马俊、钟震坤已经倒下,他连忙闭息,一人欲往后逃,但衣袂声突起,有个黑影扑了过来,他及时击出一掌,与对方击出的掌风相对,一声大震,宇文浩退出了五步才拿桩站定,自觉已中毒,真力不济,不敢停留便只身逃出。 未了,老秀才道:“与我对掌的那人,功力之高当世罕见,而且掌上有巨毒,我那一掌已使出了八成力道,还被他震退五步,我要是轻敌只用六成力道,那就横尸当场丢了老命。” 宁月娥惊问道:“什么人有此绝高功力?” 老秀才顿了顿,神情十分严肃,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此人就是二十年前妄想长生不老,吸食人血而伤了无数壮男性命引起武林公愤的大魔头蛇心羽士卜刚!” 宁月娥惊叫出声:“什么,是他?” 老秀才沉重地点了点头:“此人据说自幼就跟一个旁门左道练功,学的是邪毒功夫。成人后自号诚信羽士,他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由于他常居各地道观,作案时以黑巾蒙面,长期未被人发觉,直到七八年后人们才识其庐山真面目,就给他起了蛇心羽士的绰号。真面目既给人识破,他索兴不再躲躲藏藏,公开在江湖上行走。由于他的百毒魔幻掌又厉害又有毒,黑白两道高手栽在他手上的也不知有多少,因而恶名远扬,被黑道尊为四大霸主之一。在他四十多岁后,得了个秘方,妄想借以脱胎换骨,重返青春,永保性命,便开始吸食壮男血汁,并佐以一些药物。他最喜猎取的是练过武功的年青俊彦,若是没有便抓普通男丁充数,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这事也是在几年后被人发现的,吸血罪恶因之传遍江湖,引起了武林同道的公愤,相互发出英雄帖,要联手为民除害。卜刚见自己成了过街老鼠,一时不敢在江湖露面,也不知藏到何地去了。直到十多年后,又才有了他的消息。据说他功力大增,又炼就了一种极厉害的毒粉,叫蛇腥散,人只要闻到一丝气味便中毒晕倒,若无解药一个时辰便死。 他对长生不老之术仍不死心,又换了花招,以人的脑髓加几十种药物炼制长生丹。他以蛇腥散把人毒晕,再取脑髓,这丧心病狂、伤天害理的罪行又一次盛传江湖,武林各大派又再次联手追寻他的踪迹。迫不得已,他再次潜踪藏迹。没想到年前创立的天灵教,他居然成了三大卦主之一,不再是独来独往的孤家寡人。我更没有想到,会在龙山古墓地遇到他!” 这番叙述,直听得众小侠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这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吸血鬼吗?诸葛鼎等人先后落到了他手上,可想而知会遭到什么样的残害,钟莹莹吓得哭了起来。 月娥也忍不住流出了泪,她抽泣着道:“宇文先生,拙夫和惠贤弟他们只怕凶多吉少了,不知要怎样才能救出他们?” 郎金秀、苏芝秀也哭出声来,黄浩则连连叹息,一时间全没了主意。 老秀才被众女哭得手足无措、心慌意乱,情急之下一眼瞥见黄浩呆愣愣站着,没好气地冲他嚷道: “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快劝慰她们!” 黄浩眼睛早红,鼻子酸酸,六神无主,听老秀才一喝,忙不迭道: “婶婶、各位妹妹,千万别伤心,要赶快想法子救人要紧,不然,诸葛前辈他们被那恶魔吸干了血、吃了脑髓,那时救人就晚啦,因此……” “呸!你的血才被吸干了呢,尽说丧气话!”郎金秀生气地骂他。 苏芝秀叱道:“说什么不好,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存心要吓死我们吗?” 黄浩本是伶牙利齿的,但一时心慌,口不择言,反招来一顿骂,不敢再出声,心里也责怪自己嘴不争气。 月娥止住泪,道:“你们也不必责怪黄贤侄,他说的也是实话。” 又对老秀才道:“救人之计,只有仰仗老先生了。” 老秀才道:“蛇心羽士卜刚功力太高,又有极厉害的蛇心散,不瞒你们说,我老秀才并无胜他的把握,因此不能硬闯山洞,得想出别的办法来才成。” 月娥道:“山洞里会不会是别的人呢?” 老秀才摇头:“多半就是他。当今世上,能把我老秀才一掌震退的人不多。” 郎金秀道:“那该如何是好,快说个主意出来,要不把人给急死啦!” 老秀才道:“若能有避毒药丸就好办多啦,要不然你一进洞他就给你一把蛇心散……” 黄浩道:“可惜仲家兄妹不在,他们身上有少林还神丹,可解百毒。” 老秀才道:“此去少林还需几天路程,远水解不了近渴,你们在家呆着,我去想办法。” 月娥惊道:“老先生要独自救人吗?这万万使不得,贱妾随同前往……” 这一说,峨眉二女和莹莹也嚷着要去。 老秀才急了,道:“别吵别吵,你们去不得,一来毒粉伤人,二来你们谁也禁不起那魔头一掌,三来人多无法藏身,反使我秀才牵肠挂肚,不能专心对付老魔。我一人去,可以让他防不胜防。再说此去旨在救人,又不是去拼老命,何用你们担心?夫人你说可对?” 月娥也知他的话对,但任由他一人涉险,也未免对不起人,因道: “老先生说得是,但月娥可在洞外接应,万一老先生与老魔动手,贱妾还可乘机救人。” 钟莹莹和峨眉二女都说大家一块去更好,老秀才无法,只好答应。 老秀才又道:“我要出去走走,想出个救人办法来,天黑了再出城救人。” 此时已是下午申时,离太阳落山还有一个时辰。 肖劲秋在葛洪山露了一手,亮出了逍遥生的旗号,这并非为了扬名,而是为了挫挫天灵教的锐气,好让众多江湖好汉明白,并非每一个武林人都屈从于天灵教的霸气,而且证明长孙荣这个矮老怪也决不是天下第一。 他起先以内力送出话语,故意让矮怪和在场人众都听见,待司马俊等人反对,他就不再运功发声,矮怪自然听不见,由于司马等人轻视他,反以为矮怪练成了顺风耳。 后来他以碎石弹射独脚怪,又把三星从跃起的半空击落下来,在上千武林人面前,大大折辱了天灵教。 从洼地出来,他施展轻功朝笑狐遁走的方向追了一程,居然没追上他,便赶回福宁州,马不停蹄跑向福州。 他和紫衣罗刹、玉面蛇精相约在福州会面,二女先他随三怪儒去了福州。 据二女说,三怪儒与她们师门上有结渊缘,三怪儒告诉说,他们来此为的是替税监府招纳武林高手,黑白两道兼收并蓄。 还说税监极重武要,名望越高礼遇越高,劝她们与其在江湖闲走,不如到税监府效命。 并说已招纳了剥皮阎罗邢甲、亡灵堂牛戈、齐鲁双雄、天目三英、茅山三道士、游龙鞭刘兆山、巫山二凶、追命罗汉、独臂虎爪、独眼豹等等。 二女十分惊异,问他何以能把邢甲之类桀傲不驯的屠夫也吸引去,光凭金银珠宝和美女绝对办不到的事。 三怪儒说,之所以黑白两道高手愿投向税监府,的确不光只是优厚的俸禄,最主要的是程税监收藏有许多武功秘籍,答应进府后可供人选练。二女这才明白,为什么连毒手僧、螳螂爪之类的顶尖高手,也愿进税监府充当鹰犬。 据二女和三怪儒几次接触所谈,三怪儒不仅劝说二女去税监府,还想让二女把自己的师傅也请出山,到税监府坐镇。 二女问过三怪儒,葛洪山藏宝真象如何,三怪儒说,这不过是天灵教提高威望的一种手段,同时,以藏宝引诱各地武林人前来,好乘机招贤纳士,这比你一个一个去天南海北找他们不知省了多少事。 江湖人经常游走各地,行踪不定,找他们又谈何容易。 这不,传个藏宝消息出去,各路好汉不就自动送上门来了吗?二女问他们何以知之甚详,三怪儒说师门与长孙老怪相熟,故把秘密告诉他们。 二女不信。但追问不出什么来。 肖劲秋担心二女动了去税监府的念头,婉转劝说不要助纣为虐,二女回答跟随三怪儒去税监府看看,然后再作出决定。 二女走后,他一直不安,或能把二女劝得回心转意,未来对抗天灵教、税监府都是有力的帮手,同时也可以使二女从此走向正道。 在福州,他夜探税监府,发现除了巡夜兵丁,并无武林高手值更,这大概是程税监的傲慢疏忽,满以为无人敢摸胡须,可以高枕无忧。 他摸到程税监的卧室,税监并未在此歇息,便取了他的冠冕,到衙门旗杆上悬挂,还顺手在堂上留诗,向程瑞彩示威。 第二天,他和二女在“醉仙楼”见面。 精舍内,肖劲秋替二女沏了茶,然后小心翼翼问道:“二位姐姐今后如何打算?” 荀云娘道:“在税监府,那太监把我们奉为上宾,天天山珍海味,又把珍宝送我们,我看这太监人还不错。” 甘蕊道:“府中的高手也和我们见了面,像总教习金刀无敌焦劲松和他的三个宝贝儿子,螳螂爪姜仲杰等等,都说程监目光远大,礼贤下士,求才若渴,劝我们姐妹接受礼聘。” 肖劲秋听口气不对,着急道:“那么,二位姐姐果想留在税监府了吗?” 云娘道:“想我姐妹半生漂泊,在江湖上,遭人泼污水,受尽屈辱,这样下去徒自惹人烦恼。如今有这样一个安稳去处,倒也叫人称心,又何必再四处漂游呢?” 甘蕊道:“在府中,有人侍候,薪俸又高,出入有车马,前呼后拥,十分光彩,总比我姐妹孤苦伶仃强了不知多少。” 肖劲秋大急,忙道:“二位姐姐,程瑞彩贪脏枉法,草菅人命,若为此等人效命,岂不玷污了二位姐姐的名声……” 云娘道:“名声?我们早就恶名远扬,还怕什么玷污不玷污?我说小兄弟,从今日起你我分道扬镳,你走你的光明道,我姐妹过自己的独木桥,两不牵挂!” “使不得使不得,二位姐姐何苦糟践自己,二位本性善良,并非歹毒之人,是世俗之见和一班庸人迫得二位……” 甘蕊道:“不对,我二人哪有一分善良,既然成了罗刹蛇精,那就物以类聚,在税监府最合适,你们正道上的金刀无敌,不也投效官府为朝廷出力吗?有什么使不得的?” 肖劲秋急得坐立不安,一下站起,一下坐下,不知要说什么才能使二女回心转意,只是一味连连叹息。 云娘奇道:“咦,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走我们的邪道,你着什么急?” 甘蕊道:“你我萍水相逢,并无深交,我们爱到什么地方去,关你什么事?” 劲秋长叹道:“二位姐姐怎会如此说,小弟一片诚心……” 云娘道:“要我们跟你在一起吗?你不怕毁了你的名声?劝你明智些,趁早离开我们。” “哎呀,二位怎么越说越远了?小弟自遇两位姐姐,虽说相交虽短,但自觉一见如故,二位姐姐的前程,做兄弟的岂有不放在心上之理?还望二位姐姐弃恶从善,与小弟共行侠义道,生死与共。唐人诗云:‘人生结交在终结,莫为升沉中路分’,望二位姐姐体察小弟一片忠心,万勿弃小弟而去,多请三思为盼!” 二女迅速相对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云娘笑道:“逗你玩的,谁耐烦去为狗太监效力,我姐妹难道一点不知自重?” 甘蕊伸个柔指点他:“试试你的心,看你是不是真心对我们,看把你急的,连汗也出了,你不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吗?除了酒!” 肖劲秋一听,大大松了口气,往凳上一坐,双眼一闭,手拍胸口道: “南无阿弥陀佛,小弟魂灵儿给吓出了窍,二位姐姐以后千万不可如此,把小弟吓傻了以后娶不到媳妇儿就……” 云娘笑骂道:“死相!这世上谁吓得了你?我才不信?” 甘蕊嗔他:“没羞,成天把娶媳妇儿挂在嘴上,把你吓傻了也不要紧,咱姐妹包管到各地去,准保给你找出个大俊丫头配成双……” 言未了,自己忍不住大笑起来。 荀云娘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十分开心。 -笑罢,云娘正色道:“难得你一片诚心,我姐妹也决不辜负你,你就放心吧!” 甘蕊道:“谁又自甘堕落,当初不是那些个伪君子逼我姐妹,也不会有今天!” 云娘道:“我们今日就出税监府,你说上哪儿就上哪儿。” 劲秋道:“税监府二位还知道些什么?” 甘蕊道:“三怪儒还说,程瑞彩这太监野心大着哩,他不甘一辈子做人臣,还想南面称帝,君临天下呢!” 云娘接着道:“故此他招纳武林人,来者不拒。据三怪儒说,东海一霸、南海蛟龙已效命税监,天灵教也有归附之势,劝我姐妹审时度势,轰轰烈烈干一场,不枉到人世来走一遭。” 甘蕊又道:“对了,我们与他们说起天灵教时,曾问过他们,何以在葛洪山只见长孙荣一个卦主,其余两卦主到何处去了。他们说,毒血趾班大为闭关练功,蛇心羽士卜刚在江陵龙山炼丹……” 肖劲秋急忙插话:“这一点可是真的?” 甘蕊说道:“怎么,你对卜刚何以特别注意?这消息不会是假。” 劲秋道:“二位不知,小弟下山时,恩师曾嘱咐过,当世魔头之中,以卜刚残害人命最多,当年恩师数度寻他未遇,要小弟待机将他除去,以了恩师心愿。” 甘蕊惊道:“要你去除卜刚老魔?老魔功力通玄,你年纪轻轻,能是对手吗?” “恩师之命不敢违,只有一拼!” 云娘摇头道:“不妥不妥,这事不能急躁,以后有机会,我二人助你一臂之力。” 劲秋道:“多谢二位姐姐,其实要除老魔并非我一人,还有位师弟与我一道。” “你有师弟?怎么不早说。” “这位师弟乃家师好友元心大师之徒,叫温金宝,时下尚未找到他。” “这位元心大师不曾听说过。” “大师不涉江湖,故武林人不知晓老人家。” 甘蕊道:“下一步你有何打算?” 劲秋道:“税监府秘密还多,可否请二位多住几天,以便多探知些情形,待小弟从江陵返回,再与二位姐姐见面如何?” 云娘道:“不成不成,你怎能单独去对付卜刚?要去我们随你去!” 劲秋笑道:“不妨事,小弟只是去会会他,又不和他拼命,二位不必担心!” 甘蕊道:“我们知道你的能耐,不过千万小心了,可别有什么差错,快去快回,以免我们挂念。” 就此说定,肖劲秋当天便起程。 老秀才出得门来,浑身感到一松,心头的愁雾就淡了一些,这一生,他很少有犯愁的时候。 即便是与强敌交手,也不大担份心事。 独然一身,无牵无挂,死一个就是死全家,还怕什么?他四处飘泊,行侠仗义,专管人间不平事,时时处于刀光剑影之中,常常遭到仇家的围攻。 这刀头舔血的日子,你不能总是占尽便宜,也会有吃亏倒霉的时候,但人总有一死,生死置之度外,就能放开胆对敌,大不了来个同归于尽! 所以,凭着这份胆量,他活到了六十八岁,渡过了无数急流险滩。 然而,今天他碰到了最棘手的事,面对一窝大姑娘小媳妇,哭哭啼啼叫他受不了,但是要救出人来又谈何容易! 一生中,他记不清救过了多少人,每次几乎都游刃有余,不但救了人,还把作恶的人戏耍惩戒一番。 可这一次的对手是蛇心羽士卜刚,黑道中最难对付的顶尖高手,他连半点把握都没有,怎不叫他心焦?思来想去,别无良策,就只有去拼命。 如果把卜刚伤了,再让月娥她们救人。 当然,这样做的代价是大的,他必须把命搭上。 主意已定,没必要留在屋里看姑娘大媳妇的哭丧脸,不如出去找个好酒馆大喝一顿。 他慢慢沿街走着,一边打量街两边的店铺,看看有没有像样些的酒楼,发现酒楼饭店不少,便注意挂出的酒幌。 “老先生,别来无恙,找酒楼喝酒吗?” 忽然,有个人从街边走过来向他打招呼,正眼一瞧,喜出望外,竟是那酒知己逍遥生。 “啊呀,是你小子哪,好极好极,我老秀才正愁没人陪喝酒呢,走走走,一醉方休!” 肖劲秋笑嘻嘻的:“奉陪奉陪,就在前面十字街。有个老字号,铺面不大,酒却有名,叫做透瓶香,老先生请到那儿去如何?” 宇文浩兴奋已极,有这小子帮忙,何愁救不出人?心事顿时化为乌有,一把拉住肖劲秋的手,连声道:“快走快走,老秀才馋了!” 二人亲亲热热来到了这家酒店,店名就叫“透瓶香”,此时还早,铺里无人,老秀才一进门就叫:“拿酒拿酒,先来十壶!” 店小二掌柜等人一愣,怀疑听错,哪有一次就拿这么多壶酒的。 小二一面抹桌一面陪笑道:“老客官,小店‘透瓶香’酒劲十足,小的给二位爷送两壶来,包管客官就够了……” 老秀才眼一瞪:“谁让你拿两壶了?十壶,一壶不能少,快些去拿来!” 小二答应着,对掌柜摇头苦笑,果然一气用大托盘送来了十壶酒。 刚放到桌上,就见老秀才迫不及待抓起一壶凑在鼻子上嗅了嗅,便把嘴一张,片刻倒光了一壶,直把小二看得目瞪口呆,又赶紧端菜去了。 肖劲秋一笑,抓起一壶喝完。 老秀才咂了咂嘴,夸道:“好酒好酒,你我先喝二壶,解了馋后,再慢慢喝,老秀才还有重要事对你说呢!” 肖劲秋笑道:“遵命,请!” 于是二人一气喝光了四壶,然后再把酒斟入杯中。 肖劲秋把酒凑在鼻尖上嗅着,问道:“前辈有什么事,可以说了吗?” 宇文浩问:“你为何跑到江陵来?” “晚辈来找个人。” “没别的事?” “是的。” “光你一个人吗?” “是的,只在下一人。” 老秀才叹了口气,道:“你听说过蛇心羽士卜刚吗?就是天灵教的那个卦主,江湖四大霸主之一的那个卜刚?” “听说过,这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老先生何故提起他来?” “那自然是有原因的呀,听我慢慢道来……” 他把游龙山查古坟的经过说了,直听得肖劲秋瞠目结舌。 末了又道:“不瞒你说,老秀才原打算今夜去拼了性命救人,现在遇到酒朋友你,不知可愿助我老秀才一臂之力?由老秀才对付卜刚,酒朋友你设法救人,不过你要是为难,尽管直说,这可是玩命的事!” 他两眼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双目眨也不眨,只要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犹豫,就打消请对方助力的念头。 但他抱着希望,相信没有错看了人。 除此外,再无他法救人。 肖劲秋一笑:“晚辈不才,愿随老先生救人,时不我待,现在就去如何?” 听听,多么爽快。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就像是请他去喝酒一样随便。 这才是真豪杰,大丈夫,对他老秀才的胃口! “你不怕卜刚老魔头?” “有前辈在,何惧之有?” 老秀才道:“来,再干一壶!” 肖劲秋抓起酒壶:“请!” 喝完,肖劲秋道:“现在就去如何?” 老秀才道:“不忙,太阳落山再走。” “前辈,去迟了诸葛前辈等人性命堪忧。” “去早了老魔有备,稍迟些再闯。” 这‘透瓶香’果然厉害,每人喝了四壶,稍稍便有了醉意。 老秀才禁不住有许多话想说,他轻叹一声道: “贪杯误事,但已来不及回头。你知道我老秀才是怎样染上酒瘾的吗?这事只告诉你一人,老秀才当初也有过红颜知己,却不幸死于难产,连后代也没能留下。伤心之余,不再续弦,去当了道士,修炼了几年,抑不住内心寂寞,便以醉为伴。之后还了俗,游走江湖,嘻弄于街肆里巷之间,倒也逍遥快活。本想找个徒弟,好使师门绝技得以发扬光大,终因酒癖太深而无耐心授徒。思忖将武功心得写下,留传后学有缘,至今却未落笔一字,你说这酒害不害人?然而前人诗云:‘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由此看来,这酒依然是不能不喝!” 肖劲秋笑道:“高见高见,晚辈深以为然,敬老先生一杯!” 饮毕,老秀才道:“卜刚功力精深,他那百毒魔幻掌非同小可,掌掌有毒,可要小心!” “是,晚辈不敢大意。” “他还有蛇心散,令人防不胜防,你可有什么解毒的东西?” “晚辈没有。” “一进洞就闭住气,千万小心……” 话未完,忽听一个女子声音道:“喏,在这儿,他果然在贪酒!” 随着话声,眼前一花,来了三个妙龄少女,正是钟莹莹、郎金秀、苏芝秀,后面跟着个玉面书生黄浩。 四人站在桌边,见到肖劲秋十分惊奇。 钟莹莹愁容满面,强笑道:“肖大侠何时来到此地?” 肖劲秋忙站起来一揖:“承姑娘动问,在下昨日到此。” 又向其余三人招呼:“各位安好,幸会幸会!” 郎金秀笑道:“我就猜着老秀才偷偷溜出来喝酒,没想到会碰到了你这位酒朋友。” 小二见来了客人,忙拿来碗筷。 黄浩道:“前辈,这就回去吧……” 老秀才眼一瞪:“你们给我坐下,吃完了就动身!” 钟莹莹凄然道:“晚辈没有胃口,回家等候老前辈吧!” 老秀才双眉一皱:“休要如此,老秀才已请得酒朋友一同上山,你们还担什么心?” 钟莹莹愁颜依然不展,但心中十分感激肖劲秋,黯然道: “多谢肖大侠援手,但小女曾蒙大侠救命之恩,怎能又让大侠历险。况此次非同寻常,请大侠还是不要管了吧。” 黄浩忙道:“莹妹说得是,我们还有五个人,不必请外人涉险,白送性命!” 肖劲秋一笑:“姑娘放心,有前辈在此,在下不过随前辈一行,不会误事的。” 黄浩冷笑道:“兄台知道洞中是何人吗?” “知道,老先生已将详情告知。” “仁兄既然知道,当知难而退了。” “那么,由仁兄随老先生进洞吗?” “这个……不劳兄台动问。” 老秀才道:“我请酒朋友和我走一遭,你小子最好免开尊口!” 黄浩大恼,面红耳赤,但又不好顶撞宇文先生,可是若不开口说话,这脸面又搁到哪儿去,心念电闪间,有了说词。 他道:“既是前辈之命,晚辈不敢不听。然这位兄台并非正道中人,事关几位前辈的性命,请恕晚辈放肆,不得不申言,请前辈慎重斟酌,以免做下那不及后悔的事!” 肖劲秋并不生气,笑嘻嘻说:“听兄之言,兄居正道,这并无什么不妥,但又为何把在下划为正道之外呢?” 黄浩冷哂道:“在下出身罗浮,当然是正道君子,兄台敢亮出师门旗号吗?” “不敢,因为家师不打旗号。” “哼!既然如此,不说也罢,然兄台与女煞星称姐道弟,这都有目共睹。俗话说,观其友而知其人,兄台是何许人还要人说吗?” 老秀才插言道:“他是我老秀才的朋友,照你这么说,我秀才也是邪道上的蚱蜢?” 黄浩赶紧说:“啊哟,老前辈千万别这么说,君子就是君子,前辈侠名……” “你别捧我,我秀才可不喜欢循规蹈矩、唯唯诺诺的君子。” “君子之风乃圣人所传,为人自该循圣人之规章,守礼俗之法度……” 老秀才叹道:“大倒胃口,来,喝!” 肖劲秋笑道:“在下胃口极好,请!” 黄浩见说不动老秀才,心想不如先回去报信,请宁月娥定夺,千万不能相信这小子。 于是迳自离店而去。 老秀才把第五壶酒抬起,道:“酒朋友,喝完上路,如你所言,早去为妥。” 两人干完酒,肖劲秋抢先付了账,道:“在下马匹在离此不远的客房,请先生稍候,在下去去就来。” 老秀才道:“也好,你去吧!” 肖劲秋向三女含笑点头,大步走去。 郎金秀道:“你老真要带他去救人?” “这还有假?” “你不怕他和老魔头一伙?” “你怎知他是人家一伙?” 莹莹道:“肖大侠是好人,老先生岂会看错?只是不知他武功到底如何,前去犯险……” 老秀才一笑:“放心,娃儿,我老秀才宁愿和他一人去,也不愿带你们一伙人!” 苏芝秀不服道:“咦,如此小看我们!” 老秀才神态安闲,自管夹了鱼往嘴里送。 郎金秀道:“你好宽心,人未救出……” “这不就上山救人吗?有他在,事好办!” 二女对瞧一眼,十分惊愕。 郎金秀道:“你这般器重他,酒喝多啦!” 苏芝秀道:“他的武功决比不上司马少侠,去了也是白搭!”,老秀才不理,自管津津有味大嚼。 钟莹莹心中燃起了希望,老秀才看中的人准没错,爹爹和诸葛大伯他们获救有望。 她道:“前辈,我随你们上山。” “好的,但只准呆在林中。” 正说着,肖劲秋已骑马来到。 老秀才等出店相迎,一起回家。 宁月娥曾听诸葛鼎详说过逍遥生,虽觉此人正邪难辩,但葛洪山的行为以及在税监府扬威的举动,都是无可挑剔的正道行为。 诸葛鼎还说,此子年岁虽轻,武功已有相当成就,因而留下较深印象。 此刻忽听黄浩说他已来到本地,居然在和老秀才喝酒,不禁大感惊奇。 待听到老秀才约逍遥生上山救人,又觉有些不妥。 蛇心羽士卜刚非比别的武林人物,逍遥生纵有相当成就,也高不出自己去,于事非但无补,反害人家一条性命。 至于黄浩是正是邪之说,倒不怎么放在心上。 不一会,果见老秀才一行人来到。 经引荐,肖劲秋向宁月娥施礼。 月娥回礼边打量对方,觉得此子浑身阳刚气,颇有男子风采,只是双目中时有一丝顽皮神采。 宁月娥向他道谢救莹莹之恩,然后转入正题,说此去凶险,值不值作无谓牺牲。 老秀才道:“快走快走,别再耽搁,酒朋友自己不要命,你们其他人何用担心?” 月娥无奈,立即吩咐出发—— 第十一章 炼丹秘室 临暮,夕阳西垂,归鸟还山,古坟山林,一片凄凉。 猎猎晚风,摇曳着蔓草枝叶,哗哗声使人悚惧心寒。 老秀才等一行人,站在林边静听,俄顷便鱼贯入林。 除了老秀才、肖劲秋、宁月娥镇静如常,余人皆心惊胆战。 他们面对的不是一般武林豪客,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吸血鬼。 你要是不幸被其蛇心散迷倒活捉,他就会吸干你的血,取了你的脑髓。 一想起这种兽行,就叫人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在林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周围远近的树干后,犹如潜藏着无数的厉鬼,随时会扑出来攫人而死。 黄浩后悔跟着钟莹莹来到江陵,要是没有司马俊那又是另一回事。 论武功、论品貌,自己都略逊司马一筹,想与钟家结亲看来无望。 既然如此,又何苦跟来受这份活罪?当然,以目前而论,司马俊不知是死是活,似乎于已有利,但自己来此犯险,又安知能全身而退?想自己家道殷实,完全可以过平稳而又富足的生活,完全不必把自己置于江湖仇杀的恩恩怨怨之中。 今夜就算救了人回来,钟家将举家回福州,要和卫海帮联手与税监府作对。 这一来,既招惹了天灵教又忤逆了程税监,这哪里还会有平稳日子过?不如今日事了之后,托辞返家省亲,再不牵连刀头舔血的日子,在家吃碗太平饭吧…… 胡思乱想间,已到了那神秘的山洞前。 只见山洞阴森森,黑黢黢,就象恶魔的大嘴,等着把人连皮带骨吞了进去。 肖劲秋传音给老秀才道:“前辈,在下先进去一探,请稍后待机进入救人!”。 老秀才还没答话,肖劲秋已腾身进了洞。 急得老秀才也想跟进,但两人共进风险太大,万一都失手被擒,还能有谁来救?他只好忍耐住,挥手让大家埋伏于两旁。 宁月娥悄声问:“怎么是肖少侠进去了?” 老秀才轻声道:“来时说好我老秀才进去拼斗,让他伺机救人,没想到他抢了先!” 宁月娥心中暗叹,为肖劲秋担心。 钟莹莹又佩服又焦急,悬着心盯着山洞,恨不得马上见肖劲秋平安回来。 可是,顿饭功夫过去,哪有人影? 老秀才情知不妙,传音给月娥道:“那娃儿肯定中了蛇心散给捉住了,我这里在洞外把老魔引出来,你赶快率众进去救人!” 月娥已无他法,便悄悄转告其余四人。 老秀才见他们已藏好,便大摇大摆走到洞口,运起真气大吼道: “卜刚杂毛,你这没出息的王八羔子,躲在狗洞暗算于人,亏你还是在江湖中叫字号的人物,有种的出来一对一,我老秀才奉陪你三百回合!” 静夜里,声传十里,震人心魄。 等了一会,没有动静,他又骂道:“喂,杂毛老道卜刚,你不敢出来吗?我老秀才骂你是只地老鼠,又是软黄鳝、死泥鳅、活王八、癞蛤蟆、猫头鹰、黑乌鸦、瘟公鸡、秃毛狗,你听见了吗?快出来决一死战!” 众人一听老秀才的骂词,若不是心情极度紧张,早就会哈哈大笑。 但即使如此,郎金秀、苏芝秀和钟莹莹仍然哑笑不已,驱走了心中的恐惧,绷紧了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下来。 “我说你杂毛老道,居然不敢出来见真章,蛇心羽士的招牌,从今天起砸成碎片儿!” 空山寂寂,无人回音。 老秀才急了,大吼道:“老杂毛,你再不出来,老煞才就进洞抄了你窝,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你听见了吗?” 依然如故,不见动静,老秀才不死心,又跳脚乱骂了一气,根本无人理睬。 他不由愣了一愣,自言自语道:“真没胆的孙子,看样子只好委屈我老秀才钻狗洞了。” 又停立了一会,他招手叫出宁月娥,嘱咐道: “我进去瞧瞧,你和孩子们千万别轻举妄动!要是过了顿饭功夫我不出来,你可得赶快带孩子们离开此地,越快越好!” 宁月娥含泪答应,请他千万小心。 老秀才提起真气,慢慢踱进了洞里。 凭经验,走到五丈处就会遭老魔偷袭。 他将罡气布满全身,以对付老魔。 但是,奇怪,声息全无,他又慢慢走过去,约三丈远,发现有个黑糊糊的圆形东西搁在地上。 弯腰一摸,是个光滑的石墩。 绕了过去又走了三四丈,脚下感到地势突然下斜,而且往右拐,走着走着便到了坡底,感到自己身子已是面对入洞方向。 由此往前走,地势较平,但洞道窄小了许多,只能容两人并肩行进。 他不禁奇怪何以一路无阻拦,莫非老魔擒住了逍遥生就以为万事大吉了?他不敢大意,依旧提气凝神小心戒备。 又走了一段,发现洞壁并非天然石穴,用手一摸,原来是大块的青砖,稍一思忖,恍然悟到自己走进了古人墓道之中,再往前走是通向墓穴,而墓道又与前面石洞相连。 据他所知,古人为保死后殉葬财物不被盗墓者窃去,曾想出多种办法,如安放机括箭矢、装置大量流沙,或是同时起造几座坟莹,让盗墓者认不准真墓,凡此种种,真是挖空心思。 而这座古墓的主人却别具匠心,将遗骸葬于洞中,墓穴里只安放空棺材以惑人,由此推论,蛇心羽士便住在空墓穴中。 他边想边走,时时小心。 突然,他听到前面不远有了动静。 仔细一听,是有人在说话。 他加快脚步,走不出五丈,便听清了说话。 一个沙哑脖子恶狠狠叫道:“鼠辈,你有种就给道爷滚出来!” 又听一个故意拿腔摆调的别扭声音回道: “你这个地老鼠,又是软黄鳝、死泥鳅、活王八、癞蛤蟆、猫头鹰、黑乌鸦、瘟公鸡、秃毛狗,老杀才、有本事的滚出狗洞,与我逍遥生老爷子一对一见个真章!” 老秀才一听,这不是他在洞口骂的话吗?怎么被逍遥生全部搬出来了?原来这小子并没有被老魔头捉去,好小子,真有你的!我老秀才慧眼识英雄,没看错人!” 这时沙哑脖子被气得狂吼起来:“老不死的,道爷抓住你非把你烤成千鸭……” “你吓唬大爷吗?白费劲!快把人放了,服下解药,我老爷子就开恩把你放了,丹药也给你留着,要不然,你可小心了,惹恼了逍遥生爷爷,立刻就把你的这些锅呀炉呀,炼成的丹药呀,通统砸他个稀巴烂!还要把你这双弟子,割断喉咙,挖出心肺,扔到老林喂狗,再放一把火,把药丸烧成泥渣,让你吃泥巴去!嘿嘿嘿,吃了包管你长生不老……” “你敢!你这老畜牲,今日想捣毁炼丹室,道爷活撕了你!” “什么?老杂碎!老甲鱼!你说你爷爷不敢吗?好,先让你听听仙音……” 话未完,就听“当”一声脆响,接着响起一阵喀嚓嚓的破裂声,遂听一个女子尖叫起来: “啊哟师傅不好啦,他,他摔坏了一口铜锅……哎呀,你要干什么?师傅,他要砸丹鼎!” 沙哑脖子狮子般狂吼起来:“住手,你给我住手!算你狠,你凶,你厉害,好好,祖师爷答应你,把那几个老小子放了!” “啊,这下知道爷爷的手段了?那好,等你盏茶功夫,到时听不到那几位爷的声音,爷爷就先把炉火停了,再把这些臭药丸烧成一堆焦泥,然后掀灶砸锅,说到做到!” 一个清朗的男人嗓音骂道:“你小子休要张狂,你以为你能把人救出去吗?谅你逃不出师傅之手,到时挖你的心,剥你的皮……” 又听“啪”一声脆响,说话的人“哎哟”叫喊起来,想是挨了耳刮子,未敢再出声。 那女的又尖叫道:“不准你打他,你不得好死!你这不要脸的毛贼,只会暗算偷袭……” 逍遥生骂道:“你敢骂爷爷?我马上用这碎铜片儿在你脸上刻些骷髅花、魔鬼花,包你好看得很,人见人爱,再也不必劳神打扮……” “哎哟!师傅救命!我不……我不要……” 男的忙喊道:“住手!你……你,住手!” 逍遥生哈哈笑道:“小子,知道厉害了吧,大爷言出必行,你小子再惹大爷,立刻阉了你,让你进宫当太监去!” 这一招管用,男的怕阉,女的怕破相,再也不敢出声骂人。 老秀才站在原地直乐,这逍遥生当真厉害,把不可一世的老魔治得服服贴贴,老魔的丹丸十分难炼,有了药材有了人脑还不够,还要小心火色,太旺太弱都会毁了一炉丹。 要是炼成,最少也得半年,逍遥生要烧了他的丹药,正好击中老魔要害,迫命他放人。 逍遥生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事后非问个清楚明白。 他这里喜孜孜想着,又等了片刻,逍遥生嚷道: “杂毛老道,再不放人我可要发火啦!” 沙哑脖子恨声道:“人都在你门口,你还要怎样!莫逼恼了道爷,一个个全宰了!” 逍遥生高声道:“是诸葛前辈等人吗?” 诸葛鼎十分惊奇:“不错,正是我等四人,尊驾何人能见告吗?” “在下肖劲秋,请问各位都服了解药没有?” 诸葛鼎不禁一怔,心想真是奇怪,逍遥生怎么也到了古墓里,听口气正是他救了自己一行人,不禁心生感谢,忙答道: “我等已服解药,多谢少侠相救之恩……” “前辈,当心秃毛狗卜刚使诈,给的解药是假货,请各位提真气一试。” 卜刚气得跳脚:“混账东西!你道爷的解药能假吗?你不快给你家道爷滚出来!” 逍遥生不理他,又问:“前辈,如何?” 诸葛鼎道:“真力已复三成,只是绑在身上的绳索未解,居然挣不断。” 肖劲秋骂道:“死泥鳅、活王八,快把绳索解了,要不大爷……” 卜刚冷笑道:“你出来,我就解绳索。” “大爷不出来呢?” “那就不放人!” 只听肖劲秋叹口气自言自语道:“不成不成,老甲鱼要挟大爷呢,还是摔东西出气吧。 我看……看看先摔什么好,什么能使老甲鱼心痛就先摔什么……对啦,砸炉子吧……” 卜刚发疯似地喊了起来:“住手!道爷解了绳索,你还想怎样?” 遂听诸葛鼎道:“少侠,绳索已解。” “绮云、绮云,你出来我们走!”忽然惠耘武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被迫来这阴森森的古墓的,只要你迷途知返,我不怪罪于你……” “你给我住口!惠耘武,你害得我还不够吗?快滚你的吧,他日再敢来烦我,小心你的狗命!我要你记住,我生是盖家的人,死是盖家的鬼,要我跟你走,做梦去吧!” “你,你说什么,我哪一点对你不起!五年来自问待你不错,你怎会说出这番无情无义的话来,你莫非受制于老魔,迷了心窍……” “住口!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比起我英才哥哥来,无论才貌,你都相差甚远。告诉你,自此后,不准你再去烦扰尤家,否则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卜刚老魔等得火起,骂道:“再不走,道爷再赏你们一把蛇心散,听见么,快滚!” 肖劲秋道:“各位快走,后会有期!” 诸葛鼎道:“少侠为何不一起走!” 肖劲秋笑道:“我走老魔就会故伎重施,拿蛇心散乱撒一气,各位快些走吧!” 诸葛鼎道:“多谢少侠,就此告辞。” 接着老秀才又听到“咿呀”一声门响,有脚步声朝自己走来。 老秀才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就脱险,高兴得连忙迎了上去,轻声道: “各位快走,我老秀才在此。” 诸葛鼎、钟震坤见老秀才来接应,忙问逍遥生该怎么办,老秀才让他们出去再说。 只听墓穴内卜刚老魔的声音:“人也放了,小辈你还不快出炼丹室!” 逍遥生的声音道:“你这炼丹室又臭又腥,你以为大爷喜欢呆着吗?呸!大爷要等那几位爷出了洞,再跟你这老甲鱼见个高低!” “嘿嘿嘿,好极好极,道爷就等你这句话!” 一老一少斗嘴,宇文浩等人渐渐听不到声音,他们不敢停留,一口气走出洞外,五人都不禁长长出了一口气。 老秀才道:“你们先走,我去接应酒朋友,这次全亏了他,各位才安然脱险。” 宁月娥正等得毛焦火燎,听见说话声,连忙从藏身处跑出来,见夫君等人已救出,喜得一个个问长问短。 老秀才跺脚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还不快走,不怕老魔追来吗?” 钟震坤道:“宇文兄,我等功力未全复,接应逍遥生的事就拜托了,让月娥母女俩跟去助一臂之力吧!” 老秀才道:“不必不必,人多反而碍事,你们快走,提防有变!”说完身子一晃走了。 钟莹莹惦念着肖劲秋,不知哪来一股勇气,冲口道: “爹,娘,人家救了孩儿父母,孩儿也该去接应人家,以表心意!” 月娥道:“那太危险,你去没用,快走!” 司马俊道:“莹妹去不得,那肖劲秋躲在古墓内室,有钢门挡着,老魔无奈其何,否则凭他怎能救得了人?愚兄不防,中了毒散,要不陪莹妹走一遭,莹妹自己千万去不得!” 黄浩也道:“老魔毒粉厉害,快回家去吧,有宇文先生去接应,姓肖的不会有事。” 莹莹下了决心,道:“爹,抛下恩人不管,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钟震坤道:“你说得不错,可为父担心你失手,反带来麻烦,这样吧,你跟着宇文先生,听他老人家的支派,千万不能冒失!” 莹莹答应一声,怕娘又阻挡,抽出长剑一跃,钻进了洞口。 只见洞中一片漆黑,走了几步,听不见一点声音,不由有些胆怯,便轻声叫道:“宇文前辈,你在么?” 没有回应,她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心里越来越不安。 又走了几丈,来到石墩处,沿斜坡拐弯下走,走了一会便听到了人声。 “谁来了?”忽听宇文浩在前面不远处问道。 莹莹大喜,忙道:“是我,莹莹!” “快过来!”老秀才等她走近,又道:“你不该来的,老魔头正发疯,小心了!” 只听一个沙哑脖子在狂吼:“无耻小人,你不讲信义,人放走了你为何不出炼丹室!道爷捉住你要你的命!” “秃毛狗、老杂碎,逍遥生大爷既然光临炼丹室,那就不能空走一趟,你这些丹丸都是害了人命取脑髓炼制的,大爷今日要毁了它!” 话声未落,就听“当啷”、“咔嚓”声响,还伴有一男一女愤怒至极的尖叫声。 “啊哟,师傅呀,他砸了炼丹炉……”女的叫。 沙哑脖子狂叫道:“住手!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道爷饶不了你……” “嘭、嘭!”两声巨响震撼了古墓的洞壁。 沙哑脖子疯叫道:“出来!出来!你出来!道爷就要吸你的血,嚼你的心,剥你的皮……” 这声音凄厉恐怖,好不怕人。 老秀才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往前走。 这时听肖劲秋嘻嘻笑道:“老杂碎,你休想把钢门砸得开,何苦费那么大的劲?” “嘭——嘭——”又是两声震响,这大概是用掌击门发出的声响。 肖劲秋笑道:“如何,我说砸不开吧?听好啦,大爷又要摔东西了!” 紧接着便是“咣啷啷”一声响,也不知他又摔坏了什么。 老魔狂怒暴跳:“你再敢砸道爷的丹器,道爷就出洞把那四个老小子杀掉了!” “你只要敢动一动脚,大爷便烧了丹丸!” “不准你动丹丸,只要毁了一粒,道爷活剥了你!你难道永远不出炼丹室?” “大爷可不吃你那一套!”接着又是“当啷”、“叭哧”、“哗啦”,里面不断在摔东西。 那一男一女随之不断吼叫谩骂。 肖劲秋怒道:“你二人再敢骂,那就划了你们的脸,让你二人才貌相当,夜叉鬼配罗刹女,丑对丑……你们不信?那就试试看!” “哎哟!救命!你这杀千万的,姑奶奶饶不了你……”女的正尖叫,忽然没有了声音。 肖劲秋吃吃笑道:“点上哑穴好受多了吧?怎么,还不服?那就叫吧,怎么不叫了?” 老魔头“嘭嘭嘭”拍门,吼道:“出来,有种的一对一,缩在炼丹室算什么好汉!” 肖劲秋不出声,也不知在里面干什么。 老魔头急疯了,又是吼又是踢门。 老秀才一比划,两人又往前移,进了墓穴。 迎面是道照壁,照壁后是大厅,十分宽敞,左右各有两间棺室。 大厅中间有长明灯亮着,闪出昏黄的、惨兮兮的光晕。 老秀才拉钟莹莹躲在墙壁后,可以偷窥整个大厅。 只见一个穿着道袍、披长发的瘦削背影,犹如一副骷髅骨架,立在右边第二间棺室门前,又是吼又是叫,不时拍门踢脚,震得整个墓穴嗡嗡作响。 那肖劲秋也不知在里面干什么,既不出声,也不摔东西。 钟莹莹心里大急,老魔堵在门口,他又怎么出来? 就在这时,忽听“咣啷”一声钢门响,莹莹探头看去,只见棺室内有火光闪耀,一大股浓烟冒了出来,刹时弥漫于室中。 卜刚一下狂叫起来:“天杀的!我的丹药!我的丹药!你这个畜牲……” 他状如疯子,猛扑了进去。 与此同时,火光映照下,一个黑影一闪,直奔照壁而来。由于身背火花,看不清面目。 突然,微风拂面,一声“咦,是谁在这里?”那肖劲秋已立在她面前。 老秀才道:“是我老秀才和莹莹……” 肖劲秋一把揪住莹莹衣袖:“快跑!” 莹莹心慌意乱,拔脚跟随他飞奔,肖劲秋嫌她太慢,伸手揽住她纤腰,“呼”一声跃出了三丈远。洞中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莹莹根本无法看清脚下路程,但让一个青年男子搂住纤腰,使她不胜惶恐羞赧,奔跑中挣扎了一下。 只听肖劲秋传音道:“别动!你想让老魔捉去吸干了血成个瘪老太婆吗?” 就在此时,身后响起老魔状如疯狗般的咆哮声,莹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两腿发软,一个身子只得靠在他身上。 肖劲秋功力精湛,能夜视看物,毫不费力沿墓道疾走。 但怀中拽着个人,自不能比老魔快,耳听老魔已经临近,便急忙刹住身形,把莹莹往外一推,道: “快走,我来阻挡老魔!” “天杀的逍遥生,你报应临头!”老魔疾如闪电蹿了上来,又吼又叫。 肖劲秋本就奉师命要剪除这吸血妖魔,但洞中不是决战场所,要是引到洞外,又怕伤了莹莹他们,因为他自忖并无十足把握制伏老魔。 心念电闪间决定与老魔来个硬对硬,试试老魔到底有多深的功力,他把莹莹推送出去,一个旋身面朝老魔喝道: “秃毛狗,让你见识见识大爷的手段!” “小子你死!”卜刚疯虎般扑了上来,施出了八成功力,当胸推出一掌。 这一掌要把逍遥生全身筋脉震断,骨头粉碎。他实在恨极了对方,所以一下提取了那么多功力。 肖劲秋哪敢大意,提起九成功力击出一掌,罡风相激,“嘭”地一声大震,洞中荡起了一股旋风,裹挟着灰尘碎渣四处飘散。 这一掌,对得结结实实,毫无取巧之处,肖劲秋猛觉胸口一窒,不由自主退出了三步。 同时他听见老魔闷哼了一声,退出几步都看不清。 他自感气血上涌,受了内伤,不能再作第二击,相信老魔也未占到便宜,只怕也无力再攻。 他赶紧调息缓气,突然发现真气涣散,适才对掌时未闭住气息,老魔掌风中有毒,心中不禁一懔,知道自己中毒,必须先退出洞,赶紧疗伤驱毒。 于是,他先倒退着走了几步,见老魔也慢慢转过身,摇晃着向墓穴走去,心中一松,也转身往前走。 出了洞,就听钟莹莹的声音问:“你没事吗?老魔呢?” 他口一张欲答话,却喷出了一口鲜血。 老秀才惊道:“你受伤了,让老儿背你快走!”说着就来拉他。 肖劲秋一笑:“不妨事,晚辈能走,不必担心老魔头,他比在下好不了多少。” 宇文浩又一惊,暗忖此子好深的功力,居然与老魔拼个两败俱伤而不死,何不趁此剪除了老魔,捡个现成便宜!” 因道:“老魔既已受伤,老秀才去把他打发了如何?” 劲秋道:“不可,他若藏在墓穴中,只要关闭钢门,别人无法进去,再说他还有两个弟子可施蛇心散,墓穴中不通风,无法闪避。前辈和钟姑娘快回去吧!” 莹莹急问道:“那么你呢?” “在下找个僻静处疗伤驱毒……” 老秀才道:“那又何必,到惠老弟家吧,和我们同走!” 劲秋摇头道:“那几位名门子弟瞧我不顺眼,何苦去惹厌?二位,快走吧!” 老秀才道:“出了林子再说,走!” 三人匆匆出了林子,肖劲秋的马匹也在马跑泉,他硬撑着去取坐骑。 在马跑泉,钟震坤等人并未返城,他们担心着老秀才和钟莹莹他们,见三人来到,大家都长长舒了口气,忙过来探询脱险经过。 肖劲秋不能再拖延治伤,遂向众人告辞,走开去五丈左右,坐下来运功疗伤。 老秀才和大家席地而坐,讲述了进洞情形,他也弄不清肖劲秋是怎么闯进老魔炼丹室的,他已把炼丹室里的物什通统砸烂,还放火烧了老魔头辛辛苦苦炼制的丹药。 诸葛鼎听罢赞道:“肖少侠机智敏捷,能与老魔对掌伤了老魔,这份功力足以傲视江湖群雄,天下都可去得了!” 司马俊道:“姓肖的进洞显然无人阻挡,在下和诸葛前辈等均被毒散迷倒,否则也不会被老魔擒了去。至于两人对掌,足见老魔功力不过如此,所凭借的唯有施毒一项耳!” 这意思是说,姓肖的既能与老魔对掌不死,可见老魔并不如传说那样功力通玄,不过是靠施毒治人而已。 众人知他不服肖劲秋,也不点破,老秀才又问受擒的人,在洞中情形如何。 钟震坤道:“醒来时,身上五花大绑,被扔在一间黑屋里。不久,有人提灯进来,是一男一女。男的二十五六岁,白白净净,五官端正,象个粉面小生,那女的竟是弟妹尤绮云,惠贤弟立即叫出声来。尤绮云也十分惊愕,提灯把我们照了照,认出了我们。她冷冷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们两兄弟!”惠贤弟道:“你怎会来到这洞里,这位兄弟又是什么人?”她咧嘴一笑:“看清楚了,这才是我夫君盖英才,人如其名,又英俊又有学识,岂是你这凡夫俗子所能比的?”惠贤弟大怒:“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怎会成了你的夫君?莫非你受制于人,不得不这般说么?”尤绮云冷笑一声:“你才胡说八道呢,我被你坑害了整整五年,今日才算脱出牢笼,我恨死了你……”我忍不住插言道:“弟妹,你是怎么落到他们手上的,你知不知道这人的来历,为何躲在洞穴中……”她把眼一翻岔断我的话:“我是自己找到英才哥哥的,今天当着你的面把话讲明白了,免得你们瞎猜疑。告诉你,我和英才哥哥自小青梅竹马在一块长大,可说是情深谊长,谁见了我们都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惠老头儿却与我那糊涂昏庸的爹在一起议什么婚,硬把我们这一对活生生拆散,后来硬逼着完婚,几欲毁去了我的一生……”惠贤弟十分惊讶,分辩道:“这事我一点也不知,当初你何不早说?”尤绮云冷笑道:“早说,早说了又有何用?我爹不会改口,我和英才哥哥武功又不如你,只好忍气吞声坐上了花轿。这五年你知道我是怎样熬过的么?你当然不知道,你踌躇自满,洋洋得意。但是我与英才哥哥情深似海,常常偷偷相会,对你却冷如冰霜,从未把你放在心上。我无时无刻不在盼望跳出火坑,盼望英才哥哥总有一天来接我。总算老天有眼,我英才哥哥已投到名师门下,练出了一身超凡出世的功夫,再也不把你放在眼内,我爹那点功夫更不在话下,我们终于可以比翼双飞终身厮守……”惠贤弟火冒三丈,骂道:“贱人,你当初不愿嫁到惠家,就不该坐上花轿。我并未以势凌人强娶。嫁到惠家后,应该恪守妇道,不该与人相姘,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荡妇,我决不会轻饶了!”尤绮云恼羞戎怒,上来踢了惠贤弟一脚,骂道:“死囚,你已自投罗网,还敢嚣张,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就在此时,一个长发披肩、相貌狰狞的瘦老道走了进来,吩咐道:“你们吵些什么?快去守护丹炉,再有两日大功便告完成,须小心添火加薪,万万不可大意。这几人都有武功,留下来祭炉,年青的一个待师傅吸血后处死!”盖、尤二人喏喏连声,头也不回走了。我和惠贤弟、诸、葛兄议论猜测,这老道要吸司马贤侄的血,莫非他就是蛇心羽士卜刚?这个发现使我们十分惊骇,寻思着要怎样才能脱身。由于太暗,我们都不知自己在墓穴中,只看出室内棺材,通外间有道铁门开着,外间长明灯的光线十分昏暗,模模糊糊看出对面还有两间空房。我们就被扔在这里,一直没人管我们。后来迷迷糊糊睡了一会,醒来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但觉腹中饥饿,可并没有人送东西来吃。不知又过了多少时辰,忽听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尖叫,是尤绮云的声音,接着就听见“咣”一声,钢门似被人关上。我们听见老魔在外问道:“英儿你为何关门?云儿为何惊叫,莫非丹药……”言未了,就听尤绮云又一声尖叫,道:“师傅,有人闯进了炼丹室,徒儿与师兄遭其暗算,被点了穴道!”老魔大吃一惊,喝道:“什么人,敢闯我炼丹室,你是活腻了不成!”遂又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是我呀,大爷我光临炼丹室,一是为瞧瞧你在偷偷摸摸炼的什么短命丹速死丸,二是为了把遭到你暗算的几位朋友请回家,我说卜刚老道,你听明白了没有?”老魔暴跳如雷,威吓那人快滚出来。那人不躁不火,慢吞吞说道:“老道,你不给解药不放人,我逍遥生就砸你的炼丹炉、烧你的短命丹……”这话更激得老魔怒火烧心,又叫又吼,后来听到宇文兄向老魔叫阵,但声音极小,有些模糊,再后来老魔又给我们服一次解药,不得不把我们放了。” 郎金秀、苏芝秀听得笑了起来,说逍遥生够缺德的,救了人还毁了丹,气死老魔。 钟莹莹却在为惠叔叔伤心,想不到尤婶婶居然是这么一个人!但又觉得她也有自己的苦衷,本有所爱却被父母拆散,这事究竟该怪谁呢?惠叔叔并不知道这一切呀! 惠耘武闷闷不乐,尤绮云的举止深深刺伤了他。 他对尤绮云寄托了一腔柔情,没想到她竟辜负了他。 惠耘武默默问自己,错在何处?没有,他根本没有错,错的是尤绮云是盖英才。 他觉得自己脸上无光,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渐渐,心中那一丝丝的怨恨敛集起来,使他下了决心,此生不报夺妻之仇,枉为大丈夫! 此时众人又议论肖劲秋,但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心去,他紧咬牙关,满腔怨恨。 钟震坤道:“此次蒙肖大侠、宇文兄相救,不知该怎样谢谢这位少侠才好。” 宁月娥道:“请肖少侠到家中盘桓两天,惠贤弟你说可好?” 惠耘武猛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随口道:“好,好,嫂子尽管做主吧!” 司马俊道:“晚辈有一言,不知该说不该说,说错了还请婶婶见谅。肖劲秋虽说救了晚辈和各位叔叔,但其来路不明,又与两个女煞星称姐道弟,显然也是邪道上人,如果与他交往,只怕会毁了叔叔婶婶的清誉,因此晚辈以为,还是不要请到惠叔叔家里的好。” 黄浩也附和道:“司马兄言之有理,还是小心为妙,以免招祸。” 钟震坤沉吟道:“这事确实有些为难,我竟想不透,这样一位德才兼备之士,怎会和女煞星成了一路?这其中只怕另有缘故。” 宇文浩道:“你们说他是邪道上的也好,正道上的也好,我老秀才可管不了这许多,他最对我的胃口,我们是忘年之交!” 郎金秀笑道:“老酒鬼遇到小酒鬼,那还能不亲热的!我说得可对?” 诸葛鼎岔开话题,道:“老魔头既已受伤,何不合大家之力,将老魔除去!” 惠耘武一听,正中下怀,立即跳了起来:“我等功力已复,那就快走吧!” 几经商议,留下钟莹莹、峨眉二女为肖劲秋护法,其余人立即向山洞进发。 肖劲秋行功完毕时,刚见众人从古坟回来,老魔与两个徒弟早已离开,不知遁往何处—— 第十二章 榨骨取髓 税监府矗立在城中心永安大街上,这条街百姓称为衙门街,因为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府台衙门、巡抚衙门都集中在这条街上。 税监府则是这条街气派最大的衙门。 从街面到大门,有石级七阶,两边蹲卧着一对大石狮,比人还高,重逾千斤。 大门外的石级上,一边各站了七个衙役,每级台阶两人,共是十四人,威风凛凛瞪视着大街上的行人,令人不敢张望衙门。 行路人一走到这儿就靠向对街,离台阶远点儿。 除了此处官邸,税监大人又在城东二里处,盖了一幢占地百十亩的“常春园”,工程之大,耗资之巨,不仅在闽省堪称个“最”字,而且不亚于京师王公大臣最豪华的园林。 据说税监大人过去曾数度出使江南,对苏杭园林颇为青睐,常春园的兴造便是取两地园林各家之长,园中有山有水,曲折迂回,景物多变,凡堆石、引水、建庑、置榭、造楼、修阁、植花、种树无所不有。 为与苏杭园林争胜,仿其形效其真,连石山用的石料都要从太湖取其太湖石,不惜耗费大量人力财力。 如此巨大的开销,当然不是税监大人那点奉禄能支付的。 他一上任,便派遣心腹爪牙到全省各地充当税役,大刮地皮,并想尽方法敲诈勒索,广开财源,弄得民怨沸天、苍生不宁。 程税监倒行逆施,敲骨吸髓的种种行为,闽省地方官员上至巡抚下至小吏无不噤若寒蝉,非但不敢过问,对税监个个畏之如虎,更有些势利小人,阿谀奉承、吮痛舐痔,趋炎附势、曲意逢迎,受到税监的赏识,便可官升三级,飞黄腾达。 若是税监对谁看不顺眼,一纸公文就罢了官,有的甚至不明不白死在家里,因此对税监大人莫不畏之如虎,无人敢捋虎须,正直清廉官儿噤若寒蝉。 程瑞彩太监成了闽省的土皇帝,霸一方土地,欺一方之民。 这天下午,程太监在衙门后面的官邸中与几个心腹议事。 在座的有魏天星、林书荣、王德奎、何仪及大管家段升。 豪华的客室中,程太监居中而坐,背后站着四个亲随太监屈敏、范桂良、曹华勇、马沛,他们无时无刻不和税监在一起。 只听何仪说道:“除了欠上缴朝廷的税银六万两,府中支出也大大超过原来计算,盖因武林高手入府的人数增加,所以多用了八万两,再加上常春园加补的银两共六十八万两……” 程瑞彩油光光的胖脸上罩上了一层阴云:“照这么说,建盖常春园落下的亏空最多?” “禀公公,正是如此,常春园还有些工程要扫尾,如果补不出这笔银两,势将不能如期完工,可府上现在并无这许多银两……” 程瑞彩手一抬让他噤声,问段升:“大管家,你有何良策?” 段升道:“禀公公,羊毛出在羊身上,闽省肥羊极多,往他们身上再拔些毛就是了。” 程太监闭起眼睛想主意,众人不敢出声。 盏茶功夫,阔嘴一笑睁开双目:“有啦,开矿!” 众人一愣:“开矿?” 程瑞彩笑容满面:“不错,开矿!” 何仪忙道:“公公,闽省矿业不振……” “勿须你多言,就是要开矿。传本官令,先把福州地面富商、乡绅的住地、祖坟、祠堂在何处查实,列个清单报上来。” 众人莫测高深,不明所以,一个个作不得声,面面相觑。 程瑞彩得意地笑道:“你们怎么都变哑巴啦?知道咱家这个矿怎么个开法吗?” 众人心想,富商士绅的住家祖坟祠堂与开矿有何关系,不知税监大人腹中打的什么主意,一个个大摇其头。 “不知道没关系,你们就等着瞧吧!” 众人不敢多问,心里揣了个闷葫芦。 程瑞彩笑容一敛,问:“大管家,那几个海盗联络上了吗?怎么还没听到消息?” 段升忙道:“回公公,东海一霸温志安、南海混天蚊万昌顺,后天就可前来叩拜公公。” “好,好,总算和他们联络上了!” 魏天星道:“禀公公,此二人在东海南海作案太多,民愤极大,闽粤两省水师一向奈何他们不得,朝廷早几年就下诏催剿,接他们来府,似应隐蔽,不可张扬,以免被一些爱管闲事的官员察觉,上奏朝廷引风浪。” 程瑞彩笑道:“不必多虑,他二人到府中来有谁会知道?闽省大小官员,又有谁见过他们了?就是把这些糊涂虫请来和两人同席,又有谁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此二人雄踞东海南海,手下各有几千海盗,若将二人收为心腹,用处可就大了。试想一想,有了他们,本官还怕皇帝老儿吗?只要势头不对,咱家提起脚往船上一挪,飘洋过海到岛上去称王,皇帝老子又能奈何?你们说是不是?” 林书荣道:“是是,公公高瞻远瞩,有此二寇为海上依傍,一旦皇上对公公冷淡,听信小人谗言欲对公公不利,就到岛上去过神仙般的日子,手下又有这许多武林高手护驾,这世上无人奈何得了公公。” 程瑞彩道:“那只是最后一着棋,不得已而为之。除了他们,还有一着妙棋。” 众人忙不迭问,是何妙棋,请公公点明。 程瑞彩十分得意:“你们总记得两三个月前,咱们召见过一个倭寇的事吧?” 众人纷纷说:“记得记得。” “倭寇自大明立国以来,代代袭扰我沿海,闹得鸡犬不宁。倭寇数量多,势力大,又多半是些会武的浪人,所以大明水师无奈其何。但是他们又分成几百股,各干各的,咱家要是让他们合成一股、拧成一根绳,那就了不得啦!只要多多许给他们一些好处,他们就愿给咱家出力。只要咱家在闽树起自家一股势力,和倭寇来个里应外合,难道不能成就千秋之业? 到时咱家必要登龙廷坐上龙椅,你们就是开国的功臣,和现在就不能比啦!” 五个心腹早知其有谋反之心,闻言赶紧称颂一番,说太监人中骐骥,有立帮定国之才,他日必定建不世之功,称一世之雄! 程瑞彩听得心满意足后又转了话题:“段升,送给司礼监提督太监的礼品准备好了么?” “回公公,礼物已备齐。” “说说看,都有些什么?” “回公公,有白玉酒壶一只,玛瑙花瓶一对,六尺余高珊瑚一对,猫眼宝石一双,樱桃大的珍珠项链一串,湘绸十匹,苏缎十匹……” “停、停、拣重要的说,其余的不必噜嗦,咱家以为,这些玩意儿送皇上也可以了。说真格的,那只白玉壶咱家还真有点舍不得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别人的帐可以不买,司礼监提督太监嘛,就不得不另眼相看啦!一来人家是宫内十二监之首,在皇上跟前说一句顶一句,二来咱们亲如兄弟,所以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说完轻叹一声,又道:“段升,你列出的几件珍宝都是价值连城的稀罕物,咱家总得设法捞回几件才划算呀,你说说,咱家生日还有几天?” 段升道:“回公公,还有三个多月哩!” 程瑞彩眉头一拢:“太长了太长了,不如这样吧,常春园什么时候可以住进去?” 何仪道:“禀公公,还欠银两,所以收尾事项一时不能……” 程瑞彩眼一瞪:“谁说不能?限你一个月内完工,不许拖延,至于银两,咱家自有办法,听清楚了没有?” 何仪喏喏连声,不敢再说。 程瑞彩又道:“要尽快完工,完工后择个吉日,到那天张灯结彩,请闽省七品以上官儿,本城的富豪士绅到常春园一游,让他们开开眼界,也许他们拔几根毛送点礼品来。” 魏天星道:“届时属下写个名册,下书写请柬,照帖发柬。” 王德奎道:“礼品除了金银,要的是珍宝古玩,这个话不便在请柬上写明,由属下把口讯传开。” 何仪道:“好主意,这么精美的宅第,就要摆设珍奇古玩才配得上。” 这五人中,段升来自京师,林书荣因写得一手好字,代太监拟公文奏章。 魏天星、王德奎则充当谋士,并往来于闽省官员士绅府中宅第,做些见不得人事。 比如有人买官求官升官,有人求免灾,有人求惩办仇家等等。 第五人是何仪,他曾任福州知府,后因贪赃枉法,被前任布政使上奏朝廷革了职,只好闲居家中,靠任上搜刮来的钱财度日,昔日威风尽敛。 税监到位后他生方设法巴结,不惜托人情送重礼以求见程瑞彩一面,结果他如愿以偿。 见面时他竭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又献刮地皮敛财的许多高招,被程瑞彩赏识招纳进府主管银钱事宜,成了程太监理财集财的好帮手。 从此他身价百倍,过去轻视鄙薄他的官员士绅,不得不刮目相看。 之后不久,他又荐了与他一同被革职的通判林书荣进府为太监公公捉刀代笔。 平日里,他见程瑞彩渴谋养生之道与长生不老术,又荐了魏天星、王德奎进府。 二人曾中过举人,后入山修道,凡道家通晓之历算、占验、星相、医术、卜筮、堪舆、遁甲、神仙、房中术都有涉猎,至于深浅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几年后,二人觉得做道士无味,贪恋红尘,便还俗娶妻安家。 原有祖上遗下的一点薄产,也早在入山修道前变卖殆尽。 为谋生计,经人引荐投到何仪知府门下当个谋士。 何被革职后,二人便替人打卦算命,骗点钱财度日,何仪把二人带进税监府,见头一面时,两人就大惊小怪,“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弄得程瑞彩一时摸不着头脑。 询问之下,二人诚惶诚恐,说太监公公有大富大贵之相,不敢明言,经再三询问,才说是帝王之相。 接着两人口若悬河,从天相说到星辰,从星辰说到地上,从地上又说到程瑞彩的骨格貌相,直把程瑞彩说得个心花怒放,当即招纳入府。 程瑞彩享尽世间富贵,但仍有三大憾事令他不安。 一则没有南面称帝,二则人生寿限太短,三则身为男人,却不能娶妻生子以尽人道。 魏天星、王德奎对此早有准备,进府不久就献出一帖恢复人道、娶妻生子的秘方,使程瑞彩大喜过望,将二人视为心腹。 这个秘方在偌大个税监府中,只有极少数人知晓,成为府中机密之机密。 待到后来败露,世人莫不悲愤填膺,发指眦裂。 此时,程瑞彩又问:“荔枝宴定于何日,已安排妥善了吗?” 段升道:“回公公,五日后开宴,一应诸事已着手准备。” “那好那好,你们就忙去吧,咱家要回后院歇息去了。” 程瑞彩说着站起来,伸开两膀让背后的内侍搀扶着,拖着臃肿的身躯走了。 余人各人也匆匆离去,各忙各的。 元代一位诗人写有一首小曲,曰:“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 程瑞彩及心腹们,正是这般挖空心思盘剥士绅百姓的。 八闽大地,了无宁日。 连江县府城南大街的一幢大宅里,住着黄浩一家五口。 除了双亲,黄浩还有两个妹妹,年龄都还不大。 黄家在县府称得上是首富,除了在黄家村有祖传良田百十亩外,主要靠经商做买卖发财。 黄浩之父黄良彦,知书识字,粗通拳脚,曾在押运货物途中遭盗匪抢劫,他那几手三脚猫功夫全然无用,对付市井无赖还可以,所以财货尽失,只逃得一条性命。 由此而产生送子学武的念头,今后以保产业。 在请来的护院武师引荐下,黄浩便到了罗浮山学艺。 艺成归来,对商事毫无兴趣,只仰慕那些行侠江湖、威震武林的侠客,于是离家出游以闯荡江湖。 黄良彦只此一子,自不会多加干涉,便将在福州府开设的商号交托给侄儿经营,自己则在连江管理几家店铺。 这天刚吃过中饭,管家气急败坏地从门外跑了进来,一迭声嚷道: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出大事啦……” 黄老先生一惊:“什么事如此慌张?有话慢慢说,别大惊小怪的。” 管家喘了几口气,道:“黄家村守墓老儿差他儿子来报,有一伙人在黄家祖坟不远的地方挖矿,照他们那个挖法,不到一天就要挖到坟上。郑老儿前去与他们理论,那些人蛮不讲理,打伤了郑老儿……” 黄良彦脾性就是再好,也无法忍受这等荒唐事。 黄家祖坟葬地风水好,因此黄家一脉才得以兴旺发达。要是被这些蠢夫损坏了风水,黄家从此岂不倒了大霉? “备轿,见县太爷!”黄良彦登时跳了起来,匆忙进了内室换衣服。 黄浩从自己的房里出来时,正值老父换好衣装要出门,见他便把管家禀报的事说了,让他在家等候。 黄浩并未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中,县太爷自会抓那些混账东西问罪,便捧起一本闲书来看,可怎么也入不进心一个字,老想起钟莹莹的音容笑貌,无法静下心来。 他回到家中已有五日,本想清静度日,求个逍遥自在的,但却是无法做到。 在江陵,惠耘武整日闷闷不乐,钟震坤、诸葛鼎、宇文浩、司马俊则在商议回福州的事宜。 肖劲秋那小子只在惠家盘桓了一个上午便走了,说是回福州府有事。 据钟震坤等人说,福州程税监为恶太多,不能袖手旁观置百姓于不顾,决定接受卫荻邀请;到卫海帮托身,之前先回稻香居,待查实卫海帮作为后再作最后定夺。 惠耘武说,尤绮云之事不了,他暂时不来福州。 于是大家告别惠家,返回福州。 黄浩审时度势,觉得自己与钟莹莹的事指望不大,司马俊这小子已占了上风。 当然事情也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他可以跟随钟家到卫海帮,与司马俊针锋相对,设法取得美人欢心。 但是,这样做,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大,而又没有把握得到所想得到的收获。 因为去了卫海帮,就要与税监府作对,加上个天灵教,那将会是怎样一种局面?此次龙山遇到蛇心羽士一人,己方就差点损兵折将,更何况天灵教还存两个极厉害的卦主,税监府还有毒手僧、金刀无敌这些顶尖高手。 同时,税监还可诬你造反列为钦犯,动用官兵,东厂密探、锦衣卫高手来对付你,这不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吗?这样一来,何日才是出头之日?不难想象,天天刀光剑影、危机四伏。 这样的日子只会令人坐立不安,胆战心惊,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到头来,九死一生历经劫难之后,又安知钟莹莹会嫁给你? 他思来想去,决定不走这条道,还是回家侍奉父母、平平安安度日为好。 于是托辞回家省亲,虚应今后到卫海帮相聚。 回来后,家中生活平淡,终日无所依托,不由得又有些静极思动,但也不想到卫海帮去过刀头舔血的生涯,只是对钟莹莹思念不已。 有时也想过这样蜗居家中,辜负了罗浮剑客的美名,大丈夫就该出去闯荡一番,扬名立功。可一想到厮杀亡命,又觉过于危险。五日来,他就是这般翻来覆去折腾自己,并不安宁。 此刻,他又沉缅于和钟莹莹相处的那些日子里,不知不觉中,爹爹已经回来。 “爹,事情办妥了么?”他问。 “知县大人说,是一伙刁民滋事,已命捕头下去捉人,请我们放心。”黄良彦兴冲冲说。 “那就好,几个刁民,犯不着孩儿去教训。” “你回来已经几天,爹有意替你说一门亲事,好了却爹娘的心事。” “不成不成,孩儿可不愿找个不会武的姑娘,这事以后再说吧。” “你年纪已经不小,又是单传,早些结亲早些生子,黄家基业才有人继承。” “这事要等机缘,孩儿自会放在心上,爹娘不必为孩儿操心……” “什么话,爹娘不操心谁来操心?你今后又不去闯荡江湖,又何必娶个会武的女子?对街王员外家,闺女年方二八,容貌秀丽,人又贤淑,两家门当户对,正是一桩好姻缘……” “爹,孩儿现在不愿提亲,过段日子再说吧,这又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急事。” 黄良彦无奈,便道:“那好,就暂不提吧,你回来已经五天,该去铺上看看,学些生意经,替爹分担些事务,将来也才会经营。” 黄浩答应着,又扯了些闲话,各自回屋。 晚饭前,仆人来请黄浩,说老爷有事要说,便来到客室,没想到知县大人也在席。 寒喧完,知县站起来告辞:“此事下官已无能为力,黄兄只有破财免灾,下官这就告辞,望多多保重。” 送走知县,黄良彦面色灰白,嘴唇发抖,惊得黄浩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黄良彦长叹一声,深吸口气,有气无力说道: “知县大人派去抓人的捕役反被挖矿的人打伤,原来那些人是奉税监大人之命在黄家村挖地的,知县大人劝为父拿银两疏通,请他们到别处挖矿去……” 黄浩大怒:“孩儿不信是税监大人让他们干的,这不过是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待孩儿明日一早去把他们打发了……” “使不得使不得,税监府的人千万别招惹!” “这是一群泼皮无赖,借税监大人之名敲诈勒索,试想税监能知道哪儿有矿哪儿无矿吗? 爹不必担心,明日去看看,见机行事就是了。” “只要不破黄家祖坟的风水,要挖就让他们挖去,再送点银两消灾,免惹事端。” 父子俩议定,黄良彦这才稍觉心宽。 第二天清早,父子俩乘车到了黄家村。 只见村民云集村外,远远看着坟山动静,那儿有二十多条汉子正举着锄头挖得起劲。 大家见黄良彦父子来了,便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告诉父子俩,那些人正朝黄家祖坟挖去。 黄浩定睛一看,那些人边挖边向前走,不过随随便便一锄下地,这像是挖矿吗?便和爹爹向坟上走去,随来的几个店伙跟在后面。 来到坟地,看得更清楚,这伙人就在坟地边挖土,不过一锄两锄,并不深挖,照此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就挖到祖坟上去了。 黄良彦命伙计请那位锦衣华服的监士过来说话。 那家伙倒背双手,大摇大摆踱了过来,趾高气扬地把头一抬:“何人要见大爷?” 黄良彦陪着笑脸抱拳行礼,道:“敢问尊驾在此是……” 汉子眼一瞪:“你是什么人?” “老夫黄良彦,这里是黄家祖坟,敢请尊驾偏个方向,以免误损祖坟草木……” “你说偏个方向?真是天大的笑话!大爷奉税监大人之命在此地挖矿,谁管是哪家的祖坟!” 黄良彦又惊又怒,但不敢发作,强笑道: “这是黄家祖产,请尊驾高抬贵手行个方便,何况此地从未听说有矿,挖也徒劳。” 汉子冷笑一声:“有矿无矿大爷不管,只知道挖。至于你说能不能行个方便的话,那要看你知趣不知趣了。” 黄浩冷眼旁观,那些掘地的人并不往深处挖,只随随便便挖一锄,这哪里是在挖矿,分明是故意讹诈,不由一股气往上冲,怒道: “黄家祖坟是私产,你凭什么在此乱挖……” 言未了,汉子面色一沉:“你要讲理吗?走走走,到税监衙门讲去!” 黄良彦赶紧制止儿子:“你别多说话。” 又对汉子陪笑道:“这位爷台,老夫送上二百两银子,算是各位辛苦的一点茶水费……” “什么?你以为大爷是来讨小钱使的?黄老儿,大爷劝你放聪明些,祖坟给挖掉了,你黄家还有根吗?” “是是,好说好说,老夫送五百两如何?” “大爷懒得和你噜嗦,话就拉明了说吧,五百两是大爷的辛苦费,你要想保祖坟,就拿出珍宝古玩两三件,二十万两银子……” “什么?二十万两银子?还要珍宝古玩?”黄良彦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不错,珍宝要上好的……” “天哪,哪里去拿这许多银子!” “黄老儿,你别对着大爷哭穷,你在福州有商号,在连江有五个店铺,有多少家底,大爷们可是一清二楚。你若识相些,三天内交出珍宝和银子,大爷就带人上路,保你祖坟完好,要是不如期奉纳,大爷就命人掘地三尺,把你祖宗尸骨挖出来……” 黄浩再也忍耐不住,大喝道:“住口!你小子哪里是挖矿,分明是讹人财物,形同盗贼,你今日只要敢动黄家祖坟一草一木,少爷就不轻饶你!” 汉子大怒:“你小子好大的口气,来人,把这小畜牲锁了,送连江县衙门治罪!” 挖矿的人早就歇手站在一边看热闹,一个个凶眉恶眼的,哪像吃苦力饭的穷弟兄。 一听头儿命捉人,立即冲出三条汉子。 黄浩怒火中烧,大吼一声,三拳两脚,把三条汉子打得躺在地上哼哼。 头儿把手一挥:“上!” 二十来条汉子咆哮着扑上来,黄浩哪将他们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内,施展拳脚,瞬间放倒了七八人,其余人心一寒,连忙退缩。 头儿气极,骂道:“没用的东西,闪开!” 他掳起袖子,一个弓步前推,一爪劈头抓去。 黄浩使了个“拨云推月”,左手架挑,右手一掌推出。 头儿退左脚,使个“饿虎扑食”,两爪齐出,左爪抓脸,右爪撩阴,来势凶猛。 黄浩使个“牯牛摆头”,身形一闪转身侧面躲开两爪。 交手两个回合,黄浩试出对方武功不弱。 当即提口真气,使出八成劲力,一气猛攻三招,但均被对方从容化解,接着回敬三招。 黄良彦呆看着儿子与人交手,心中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若叫儿子罢手,就要交出珍宝两三件,二十万两银子,这就会使黄家伤了元气,生意难以维持,断了生路。 若是让儿子把这伙人赶走,税监大人动了怒。那无疑是招来杀身大祸,人财两空。 看来只有舍财保命方是上策。 便大声叫道:“我儿住手,快些住手!” 可是他喊迟了,场中胜负已见分晓,黄浩已把那个头儿打倒在地,还吐了口血。 头儿此时被下人扶了起来,喘着粗气,抹了抹嘴,骂道: “好小子,你狠,你能,大爷领教了,这就回税监府复命,你等着杀头抄家灭九族吧,到时看你再狠不狠!” 他手下人喝道:“这位是税监府管事赵泰赵大爷,你小子吃了豹子胆,你就等着瞧吧!” 一行人纷纷上马,簇拥着赵泰而去。 黄浩心中大惊,这家伙竟是税监府上的管事,这下可闯大祸了,一时愣在那儿,黄良彦更是吓得站也站不住,一下坐到了地上。 这情形再清楚不过,税监使人挖士绅祖坟不过是为了搜刮财物,哪里是挖什么矿! 就在此时,离黄家祖坟二十来丈的丘陵地上,有不少人在大声吵闹,不知出了什么事。 黄浩凝目看去,只见有十多骑正朝这边奔来,后边有人拿着兵刃追赶。 骑马的人大呼小叫,叫的正是“赵大爷,赵大爷”,看起来也是赵泰手下的爪牙。 喊声惊动了走出不远的赵泰一伙人,一个个勒马张望,有人道:“咦,莫不是他们也碰上硬点子了?” 有人应道:“不错,你们看,在后面追赶的是个娘们!” 赵泰一扬马鞭:“快走!” 一伙人眨眼间去得远了,后面的快马加鞭,拼命追赶上去。追他们的女子刹住身形,恨恨一跺莲足:“你们再敢来,姑奶奶要你们的命!” 四周一张望,见黄浩站在那里,以剑一指:“你是头儿么?” “姑娘认错人了,在下刚才还和他们头儿交手,逐走了这伙无赖!” “咦,你这莫非也是这伙人来挖祖坟?” “不错,姑娘你们那儿呢?” “这伙该死的贼虫,竟敢以挖人祖坟相威胁讹诈财物,明日要是敢来,我非要他们的命!” 黄良彦走了过来,问道:“姑娘,你家也遭厄运吗?为何你父兄不出面,倒让你一个姑娘与强人争胜?” 姑娘道:“家父年迈,不会武功,家兄在金陵照管生意,只有我自己出头。” 黄浩趁机打量姑娘,见她面容姣好,身段婀娜,虽比不上钟莹莹娇艳,也算颇有姿色的了,不由多看了几眼。 又听老父问她:“姑娘是上丘村人吗?” “正是上丘村人,家父母和我住村里。” “哦,姑娘可是姓罗?令尊罗霖沛……” “咦,老人家如何知道?” “彼此相隔不远,这一带士绅无多,彼此大都相识,只是不常见面罢了。” “老人家尊姓大名,祖坟也给侵扰了吗?” “老夫姓黄名良彦,这是小儿黄浩。情形和姑娘家的一样,他们以挖矿威胁挖祖坟,旨在敛财,胃口吓人,叫人倾家荡产!” 姑娘狠狠道:“只要再来,打断狗腿!” 黄良彦叹道:“姑娘,这伙人来头大,惹他不起,大祸临头矣!” 姑娘柳眉一挑:“我才不怕呢,再来欺人,我就宰了他们。” 黄浩苦笑道:“姑娘可知这伙人来历?” “他们瞎嚷嚷说是奉了什么税监之命,我未等他们说完就动手打跑了他们!” 黄良彦道:“此事非同小可,他们确是税监府的人,姑娘闯了大祸啦!” 姑娘眼珠一瞪:“管他的,事到如今,怕也无用,只有和他们斗到底!” 此时,忽听一个苍老声音在喊:“珠儿、珠儿,你快回家,莫与人动武……” “爹,我在这儿!” 一个六旬老翁气喘兮兮地走了过来。 黄良彦迎了过去:“罗兄,久未晤面,这一向身体可好?” “原来是黄兄,幸会幸会!”罗霖沛连忙还礼,又问:“这位公子是……” “小犬黄浩。” “令郎一表人才,黄兄好福气。” “唉,大祸临头,还有什么福气呀!” “彼此彼此,请到寒舍一叙如何?” 黄良彦心想,彼此同病相怜,不如一起商议个对策,当下点头答应。 路上,黄良彦说了事情经过,罗霖沛慨叹不已。 上丘村离此不远,说话声中片刻便到。 罗家四周砌有围墙,是个大庄院,大家在客室中就座,自有丫环奉上茶水。 罗霖沛道:“今日之事,全仗小女玉珠,但如黄兄所言,逐走恶徒不是好事,税监在闽省一手遮天,我们怎逃得出他的手板心?” 黄良彦叹道:“这分明是讹财,只要交了银子便可保祖坟无虞。” “那就舍财免灾,以求平安吧!” 黄良彦苦笑:“并非老夫舍不得银两,实在是拿不出这许多……”他把数目说了。 罗霖沛大惊:“这不是叫人倾家荡产吗?” 这边两小也在交谈。 黄浩问:“姑娘在何处学艺?” 玉珠答:“栖霞山凤翔峰清风庵,师傅是清惠师太,你又是在何处学艺?” 黄浩答了,又问:“姑娘知道税监府中的情形么?那里有许多高手为税监效命……”他数出了一些人物的名字。 玉珠不禁动容:“啊哟,我刚回来十多天,对这些一无所知,想不到会有那么多顶尖高手为官府效力。” 黄浩道:“所以,仅你我之力,无法抗拒这场灾厄,须想出别的法子来才好。” “那你说怎么办?” “在下一时也想不出好主意。” “总不能叫他们掘了祖坟!这事儿也实在叫人气愤,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黄良彦道:“税监此举是先作了一番探查的,对黄家家底一清二楚,相信对罗家也了如指掌。若按他们的开价付资,你我两家就会倾家荡产,沦为乞丐,若是置之不理,祖坟不保,还要家破人亡。两者择其轻,还是只有不惜产业,如数交纳,舍此别无他法。” 罗霖沛道:“犬子在金陵经商,我父女可投奔他而去,但祖坟就不保。要交银两,一时也拿不出许多,仍然躲不过一场大祸……” 罗玉珠气得跺脚:“祖坟在此,逃也逃不掉,明日就拼他个鱼死网破……” “硬拼不是办法,他们人多势大,到头来仍然人财两空、祖坟不保,只有变卖家产,如数交纳,但求保得一家性命,也不管今后衣食有无着落,走一步算一步了。”黄良彦哀叹,止不住掉下了几滴泪。 黄浩心似油煎,老父所说的凄凉晚景并非虚言,想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枉自学了一身武艺,到头来仍不能保一家人平安,不由得眼眶也渗出了泪水。 罗玉珠难受得抽泣起来,罗霖沛也老泪纵横。 四人默然相对,一时无语。 逃是不能逃,逃了祖坟不保。若是倾家荡产,这以后的日子又怎么过? 然而,除了倾家荡产以保祖坟,实在无路可走,他们终于认命。 告辞出门,两家相约互通音讯,共渡难关,黄良彦父子当即回家。 晚上,黄良彦把儿子叫到客室,吩咐道:“为父已盘算好,把几个铺面盘出,再加历年积蓄,二十万两银子可凑足,但就没有产业留给你了。为保祖坟,保一家老小性命,已顾不得这许多,好在你有一身武艺,不愁找不到一碗饭吃。明日你千万不要再与他们争吵,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娘和你两个妹妹又托谁照管去?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儿勤奋,家业可以重建。事到如今,也只有想开些,你记住了吗?” 黄浩见老父双目含泪,心中如针扎般疼痛,连忙好言回答: “爹爹放心,孩儿不会鲁莽行事。但只要孩儿一口气在,此仇非报不可。孩儿要睁大眼看着,他程瑞彩又能猖狂到几时!据孩儿所知,一些能人异士已结成帮伙,协力对付程瑞彩,这狗太监作孽太多,必遭天报!至于今后生活,孩儿自会设法,爹就只管放心吧。” “唉,还谈什么报仇,税监一手遮天,权大势大,但正如儿所言,让上天报应他吧!” 大难临头,父子相互慰勉,心才稍安,爷俩撑得住,也才能安妇孺。 第二天,父子俩一早便去黄家村祖坟地守候,料定赵泰必来。 福州府离连江县仅五十里,不用两个时辰便可来到。 不久,罗霖沛父女又过来相见,两家祖坟相距百来丈,彼此都望得见。 四人心急似火,翘首以待,彼此心情沉重,无多话可说。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见村道尘土飞扬,一伙骑士急奔而来,不出所料,赵泰搬了人马来了,四人一懔,站了起来。 眨眼间,骑士来到眼前,依然二十来人,那赵泰就在其中,在他身后的两人,黄浩竟是认识的,竟然是独臂虎爪曹三,独眼豹胡定,不由大吃一惊。 赵泰等人翻身下马,赵泰一指黄浩:“喏,就是这个小子,请两位爷下手捉拿治罪!” 曹三一见,笑嘻嘻道:“嘿嘿嘿,我当是谁吃了豹子胆,原来竟是你小子啊。葛洪山一别,你小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黄浩眼一瞪:“这里是我家,我不回来还能到哪儿去?” 胡定睁着只独眼四处瞧瞧:“小子,那姓钟的女娃儿呢?怎么又换了一个小妞?你小子艳福不浅哪,哈哈哈……” 黄浩脸一红,喝道:“休要胡言乱语,你们今日来此,意欲何为?” 曹三脸一板:“你小子竟敢打伤税监府管事,今日大爷特来捉拿你到税监府治罪!” 黄良彦见两人相貌凶恶,战战兢兢连忙上前说道:“昨日小儿冒犯赵爷,请赵爷大人大量,在下半月内将银两凑足送往税监府……” 赵泰冷笑道:“怎么,交了银两就想完事么?这小子难逃惩处,大爷决饶不了!” 黄良彦苦苦哀求,赵泰就是不答应,说要黄浩叩头陪罪。 黄浩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下去,正想出言顶撞,忽又闻马蹄声响,又有三骑来到。 为首的是个太监,三十左右年纪,白净的面孔,有神的双眸,神态十分倨傲。 赵泰急忙趋前躬身道:“蔡公公,就是这小子张狂,还有那个妞,昨日竟敢违抗税监大人钧旨,阻止我们开矿……” 蔡公公鼻子哼了一声:“那你们为何还不把人拿下?” 曹三阴笑道:“那小子是罗浮派弟子,手上也有那么几下子,蔡爷何不露一手让弟兄们瞧瞧?” 蔡公公冷笑一声:“杀鸡焉用牛刀,无名小辈,值得咱家动手吗?” 胡定也冷笑一声:“值不得蔡爷动手?蔡爷胃口不小啊,须知这小子也不是三拳两腿能打发掉的!” 蔡公公又哼了一声,马鞭指着黄浩:“你小子跪下叩头,大爷免你一死!” 黄浩哪里还忍得下这口气,骂道:“你狂什么,有本领的就来试试看!” 黄良彦慌忙闪到儿子身前,哀求道:“官爷,官爷,犬子年幼无知,请官爷恕罪,小民愿如数交纳索要之款,只求保得祖坟……” 蔡公公忽地跳下马来,尖声叫道:“住口!你儿子胆敢打伤税监衙门的管事,这叫做稻草人点火,玩火自焚,不给点颜色让你们这班愚民瞧瞧,你们还以为税监府没能人呢!” “官爷,草民知错,求官爷高抬贵手!” “那好啊,叫你儿子还有那个小妞过来跪下叩头谢罪,你再献上珍宝银两,那就饶你……” 罗玉珠气得娇躯乱抖,大喝一声:“无知太监,让姑奶奶教训你!”莲足一顿,一跃而前,剑出鞘直点太监咽喉。 太监尖叫一声:“来得好!”立即闪身踢足,回攻一招。罗玉珠一剑走空,双足一顿,从太监头上越过。太监等她刚一着地,连攻三掌,把罗玉珠迫得连退三步,处于下风。太监乘势拳打足踢,把罗玉珠逼得手忙脚乱。 黄浩在旁观战,看出罗玉珠身手并不弱,但毫无临敌经验,所以一招就落了下风。 但他也看出,姓蔡的太监身手很高,再有十个回合罗玉珠就会落败,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 他刚一掣剑在手,曹三、胡定就扑了过来,两人双战,他自然吃不消,连忙闪避横跃,以解罗玉珠之危,但曹胡二人也尾追而来。 黄浩运足功力,一剑向蔡太监攻去,曹三的单杆虎爪攻他后背,胡定的五环刀砍他腰肋,他只好回身抵挡。 就在这一瞬间,蔡太监忽然舍弃罗玉珠,顺势一掌拍在他背上,捡了个大便宜。 黄浩如受铁棒一击,一口鲜血喷出,踉跄倒地。罗玉珠大惊,心神一分,腕肘被蔡公公点中,又痛又麻,长剑捏拿不住,“呛啷”坠地。 蔡公公得意地喝道:“拿下!” 罗玉珠一个纵身,跃到黄浩身边,将他扶起,拖着就跑。 蔡公公笑道:“什么玩意,不堪一击,算啦,用不着追人了,叫老的按时交款了结!” 赵泰连忙躬身道:“是是,小的知道。” 蔡公公一跃上马,带着两个随从走了。 罗霖沛、黄良彦连忙打躬作揖,答应三天内交齐款项,赵泰一行才上马而去。 黄良彦惦记儿子伤势,随罗霖沛到罗家,果然罗玉珠把黄浩带到这里,给他服了一丸师门救伤药,黄浩正行功疗伤。 黄良彦老泪纵横,伤心已极。罗霖沛不断好言相慰。 罗玉珠也流了不少眼泪,她告诉黄良彦,黄浩伤势不重,于性命无忧,已服药治疗,黄良彦又道谢了一番。 半个时辰后,黄浩运功毕,觉得伤势减轻不少,大家顿觉十分宽慰。 罗沛霖道:“交纳款项事,黄兄有何打算?老夫欲去金陵,不妨同去如何?” 黄良彦叹道:“家道败亡,怎好去金陵叨扰,老夫就回黄家村居住吧。” 黄浩道:“税监欺人太甚,害我黄家倾家荡产,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孩儿欲去闽江投靠卫海帮,依靠众人之力,与税监斗到底!” 罗玉珠忙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你把情况说得明白些。” 黄浩便把去葛洪山遇卫海帮少帮主等人的经过说了,直听得罗玉珠兴奋不已。 “我也要去入帮,和老少英雄一道,抗倭抗暴,为民除害!” 罗黄二老对税监府作为也深恶痛绝,但对儿女去投卫海帮却是反对,但思来想去,确是无路可走,况黄浩、玉珠坚持要去,只好同意。 黄浩自觉安宁日子已毁,爹爹大半生辛劳化为乌有,他要谋生,除镖行可干别的又能干什么? 干镖行依然是刀头舔血的生涯,两下相较,不如去卫海帮为好,可以伺机报仇。 自己走后,老父和两个妹妹无所依托,要不同去卫海,要不只有和罗老去金陵。 但两家关系并不亲密,怎好开口。 思忖半晌,仍开不得口。 正好罗老人道:“贤侄若去卫海帮,令尊若留在黄家村只怕不安,就请同到金陵去吧。” “多谢罗老,但黄家已沦为贫穷……” “玉珠去卫海帮要请贤侄照顾,大家已如一家,不必再推辞,就请黄兄随老夫去金陵,彼此还有个照应。” 黄良彦心中难受,此去依靠罗家,岂是长久之计?心下不禁十分为难。 罗霖沛见状,忽然道:“玉珠,你陪黄贤侄到书房去,为父与你黄叔有话要说。” 罗玉珠甚感奇怪,但又不好过问,只得带黄浩离开客室。 罗霖沛道:“黄兄,令郎是否婚配?” 黄老心一动,忙道:“还不曾说媒。” “小女玉珠也未说婆家,依老夫看来,珠儿和浩儿倒是相配的一对,若黄兄不弃,两家就结成亲家如何?” 黄老大喜,忙道:“承罗兄厚爱,老夫也有此愿。但他二人都是武林儿女,先问问他们可愿意,罗兄以为如何?” 罗老也赞成先征询自己女儿心意,便往书房去,叫黄浩到客室来。 两个年青人莫名其妙,只好唯命是从。 黄浩来到客室,听爹爹说了议亲之事,不禁怦然心动。 钟莹莹芳心并未向着他,自己家庭又遭此变故,此时此刻这门亲事真是再好不过,与其单相思没个结果,不如就与罗玉珠永结同心。 名份一定,各家便可迁往金陵,再无后顾之忧,便爽爽快快答应下来。 不一会,罗老兴冲冲回到客室,两小婚事就算决定下来,再过两年完婚。 罗玉珠害羞,躲回自己闺房不肯出来。 为尽快变卖家产,黄良彦父子匆匆回家—— 第十三章 大闹荔枝宴 福州凤山因山形如飞凤落坡而得名,南梁时有仙人在此修道,唐时建“冲虚观”,后有高僧来此宣讲佛法,改名“清禅寺”,以后又称“长庆寺”,唐时四方都有禅寺,长庆寺位于城西,故俗称“西禅寺”。 这样古老而又著名的古刹,香火十分兴旺,各地挂单的游方僧就有许多来此取经。 更有些谋取功名的读书子弟,喜欢到寺院赁屋读书。 肖劲秋回福州后听荀云娘、甘蕊二女说,程瑞彩两日后要宴请府中高手和一些亲信官员到西禅寺摆设荔枝宴,便动了趁机行刺的念头。 但二女说,府中高手甚多,只怕不易得手,她二人虽可助一臂之力,但双拳难敌四手。 肖劲秋却说,谋刺不成也可搅他一个一蹋糊涂,挫挫狗太监气焰。 于是,他提早两天到西禅寺,看看能否找个托身之处。 来到西禅寺山门前,就见一些读书人模样的莘莘学子,一个个带着包裹往外走,不禁感到奇怪,便拦住一人问道: “这位兄台,你们这是……”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一半。 书生道:“怎么,兄台也想在此读书么?” “读书?在庙里读书?这……” “我等在寺中赁屋读书,以图清静,在下以为兄台也是来赁屋的,故有此一问。” “啊,是的是的,在下正有此意。” “兄台,那你就趁早走吧,你不见我们大家都离去了么?” “这又为何?庙里太吵闹吗?” “非也,是和尚赶我们走,说是税监大人下了禁令,凡借寺读书的游客和挂单的行脚僧今日内必须离寺,违者重处,你想,我等还留下吗?只好卷铺……” “这就惨了,税监大人又不入寺当和尚,管此闲事作甚?” “兄台乃外地人,自然不知其中底蕴,这西禅寺外有古荔树百余株,每年荔枝成熟时,寺中和尚便要举行一次盛会,大啖新果,吟诗作画。宋代李纲罢相回闽,曾在此题诗,历代骚人墨客也少不了来此助兴的人。今年税监大人要来此风光一番,你我黎民百姓,就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在下在此赁屋读书,也为的是参加这高雅的盛会,哪知……好啦,不再赘言,就此辞别,兄台你另找清静地方去吧!” “多谢兄台赐教,在下赁屋不成,就只好游玩一番作罢。” 两人分别,肖劲秋心想,住不成也不打紧,在林子里找个栖身地方就成。 边想边走,过了三道山门,迎面就是天王大殿。 一进门,就被和尚挡了道。 “施主请止步,敝寺奉税监府命,封寺三日,请施主暂移他寺上香吧。”和尚打个问讯说。 “听说税监大人并非今日来寺,贵寺又何必封寺三天,阻碍香客上香呢?” “情非得已,请施主鉴谅。” “禅门普度众生,又何苦偏重豪门,畏官如虎而视平民为草芥耶?” 和尚说不过他,脸都急红了,道:“奉命而为,请施主鉴谅是幸!” “在下并不想打扰贵寺,只想进去走一圈,瞻仰瞻仰佛祖宝相,和尚就通融通融吧。” “并非小僧有意刁难,只是官命难违……” “今日既无官在,进去瞧瞧何妨?” 这时一个中年僧人来到,问和尚怎么回事,和尚道: “这位施主不听劝阻,强行入寺……”肖劲秋笑道:“我这不是站在门外么?哪里强行入了寺,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和尚气得直翻白眼,一时语塞。 中年僧人道:“今日封寺,奉官命而行,税监府官爷今日要来巡视,若被撞见,不唯施主遭殃,敝寺也脱不了关系,请施主回去吧!” 肖劲秋道:“大师法号可肯见示?” 中年僧人微微一笑:“贫僧知客悟雷,施主若无事,就请……” 言未了,肖劲秋忽然举步欲跨,悟雷猝不及防,忙出手阻拦,横臂挡驾,肖劲秋立即感到其臂如铁,等闲人休想推得开去,便将提起的脚又缩了回来,装出惊愕的样子道: “啊哟,大师好气力,既不让进,在下就此告辞!” 悟雷双目精光一闪,躬身道:“施主请。” 肖劲秋试出知客僧有武功,心愿已足,便在寺外转圈,打量四周地形,然后又匆匆下山,买了些吃食,自然也少不了酒。 他打算在山上呆一天,观察寺中情形。 东西买好后用布打成包,又返回寺院。 他在林中找了安静处,正打算行气炼功,忽闻喧哗之声,探头窥望,只见一伙带兵刃的武林人,在离寺很近的古荔树下巡游,听口气还要到他藏身的林子中来,他只好另找地方。 举目四瞧,附近有株三四人合抱的菩提树,树叶茂密,冠盖如云,不禁大喜,这可是个好去处。 他提起包裹,提气一跃,到了一根大横杈上,然后再往树梢上钻,离地足有五六丈高。 他找个丫口舒舒服服坐下,长长吁了口气,此处又阴凉又宽敞,是个乘凉好去处。 坐在浓荫中人家不易发现你,你却可以把下面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啊哟,好香好香,小施主把酒分一半来吃如何?小僧加倍付酒钱就是。” 这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把肖劲秋吓了一跳,抬头一瞧,敢情他头上丈余,还有个人。 不错,是个和尚。 一眼看上去,这和尚是圆的。圆头圆脸,圆身圆腿,周身上下,浑然成圆。 不过,他没有弥勒这般肥胖,也没有敞胸腆着个大肚皮。 公平地说,他比那些过胖的人显得瘦了些,比正常体魄强壮的人无疑又算胖子。 总之,他胖得合适,圆得均匀。 看他年岁,至多二十一、二岁,这会儿他馋兮兮低头瞧着自己,聪眉慧目,和蔼可亲,十分有趣。 肖劲秋笑道:“和尚老兄,你怎么不在庙里诵经,却有雅兴做梁上君子?” 和尚两只圆眼不离他的包裹,嘴里叹口气道: “一言难尽,施主老兄先把酒分来吃些,可怜和尚口干舌燥,打熬不住了。” 这小和尚爬得如此之高,在顶上自己居然没发现,尽管上树时枝叶弄得簌簌响,也没想到有人捷足先登,因而疏忽大意,但这份功力足以惊世骇俗。 观其外形特征,他隐约猜到这和尚是什么人了。 他解开包裹,取出小酒坛,仰头笑道: “和尚老兄,饮酒不怕犯戒么?” 和尚笑嘻嘻说:“你只管把酒给俺,俺自有妙法不犯禁。” 劲秋道:“和尚,口下留情,别喝完了。” 和尚一伸手,抓住他抛上来的酒坛,用一只手捧着,另一只手放在胸前,双目一闭,祷祝道: “佛菩萨在上,弟子湛空因口渴太甚,性命堪忧,这位施主为救弟子一命,强行以酒代水迫弟子喝下,弟子实出无奈,被迫犯戒,望佛菩萨鉴谅是幸!” 说完,捧起酒坛就喝。 肖劲秋一听,这是什么话,他把罪过都推到自己头上来了,便道: “好你个和尚,还我酒来,还我酒来,我何时迫你饮酒了?” 和尚此时早已嘟噜嘟噜喝下了几大口,又把一对圆眼朝着肖劲秋: “施主还有鸡肉馒头之类的食物么?救人救到底,和尚解了渴,又引起了饥火,快把那些拿来吃吧!” 说完,两只胖腿一伸,轻轻落在肖劲秋的旁边,枝不摇,叶不动,轻功已达上乘境界。 肖劲秋笑道:“原来你这和尚不守清规,又饮酒又食荤腥。” 湛空分辩道:“哪里话来,小僧在寺中一向恪守清规,只在外出时因肚肠无油熬不住,偶而食些鸡鸭鱼肉,并不犯大错的。” 劲秋摇头:“平日你见人就讨吃的么?不守清规的和尚,谁会化缘给你?幸而我是个大大的好人,所以今天就请你吃一顿吧!” 湛空道:“施主你这话错了,首先,小僧并不逢人化缘,怀里有的是银子,其次,小僧认识你,向熟人化顿斋饭并不为过。” “什么?你何时又认识我了?我可从未见过你这么个吃荤腥的和尚。” 湛空咧开厚嘴唇一笑:“你是顽石师伯的弟子肖劲秋,你说俺说得对不对?” 肖劲秋也猜中了他是谁,所以他说出师门并不吃惊,只笑道: “你何从知道是我,难道我脸上刺有什么记号不成?” “你上树使的是顽石师伯的独门轻功身法御风飘絮,这身法俺也会,师伯教的。” “不错,你说对了,我早猜到你是温金宝老兄,元心师叔的宝贝徒弟。” 温金宝笑道:“对极,你又是怎么猜的?” “那还不容易,就凭你的长相就足够了。” 肖劲秋说着就递了只鸡腿给他,自己也拿了一只啃着,又道: “你鼻子还真灵,我的酒肉都被你闻出来了。” 温金宝忙着啃鸡,无暇答话。 肖劲秋和他并没见过面,只听师傅说过,有时师傅的至交元心上山来秦山月观峰探访师傅,师傅也曾去维屏山秘密岩去访元心,相互都不带弟子前往。 因此两人只听说过对方,却无见面机会。 元心曾授肖劲秋伏魔真气杵,顽石老人则授温金宝御风飘絮轻功术。 下山时都嘱咐要寻找对方,联袂行道。 肖劲秋本想到山东昌邑县府去找温金宝,但天灵教成立引起他的兴趣,去了三清山。 因此一直抽不出身去,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从家里溜出来了,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未还俗。 温金宝吃得香极,又是舔指头又是吮咂鸡骨,便把剩余的都给了他。 盏茶时分,肖劲秋不禁傻了眼,他准备好够两天的吃食,被温金宝扫了精光,一小坛酒也点滴不剩,好家伙,有吃福! “和尚,够了么?” “差还差点儿,不过包里没有了,将就些吧,这附近又买不着。” “啊哟哟,哪个寺庙养得起你这个大肚罗汉?方丈大师岂不叫苦?” “错了,师兄,吃素时俺肠胃不顺畅,饭吃不了三碗,汤喝不了三口,所以身上不长肉。” “那么说,你是个酒肉和尚?” 湛空叹口气道:“生来如此,奈何?” “那你为何不还俗,好放开吃肉,大碗喝酒。” “这话说起来长了,得从小时候说起。在俺之前,家父母膝下曾有我四个兄妹,但都长不到两岁便夭折,以后家母就不再有喜,家父生怕温家绝了后,就长年吃斋念佛,求菩萨再赐个儿子,并许下愿,若是果真有子,便挂名于寺中出家,十岁后入寺,二十岁还俗,回家成亲传宗接代。许是菩萨怜惜家父母志诚,两年后果然生了俺这个宝贝。但俺出世后,虽然圆圆胖胖,却是多病多灾,好不容易养到七岁,又染上了什么怪疾,一病不起,急得家父母除了求医治病,每天都到佛寺敬香祷祝,求菩萨保佑,方丈大师因家父母一向对寺中捐资甚丰,便亲自上香念经为俺祈福,但俺病势依然不见好转,眼看就要呜乎哀哉,一命归阴。这天,来了个行脚老和尚,在寺中见大殿上家父母长跪不起,便向方丈问起缘由,方丈大师叹息着把俺的情形说了,老和尚动了恻隐之心,说自己懂岐黄之术,愿到俺家诊治。家父母见老和尚慈眉善目,方丈又尊为圣僧,便赶紧奉请老和尚到家诊治。老和尚替俺把了把脉,又将俺周身按摩了一遍,对家父母道:“病儿无防,有救。”便开了药方,令配药煎服,又每天都来替俺按摩捏拿,如此这般十天半月后,俺果然活了过来。直喜得家父母叩头如捣蒜,恳求老和尚常住俺家,保俺性命。老和尚知俺十岁要入寺为僧,便告诉家父母,不如跟随他老人家去,每两年回来省一次亲,十来年后还温家一个壮壮实实的大儿子,定能延续温家香火。父母虽难舍俺这个金宝,但相信只有跟着老和尚,小命才有救,便满口答应。又过了一个月,俺的病已全好了,身上开始长肉,把父母喜得老泪直流。俺便跟着师傅去了维屏山秘密岩秘密寺。此山离五台山中心村镇七十余里,山势险峻,岩谷幽深。苍松翠柏,浓荫覆盖,是个练功好去处。其实师傅并未携俺住寺,在山中另觅山洞清修。除了习武炼气,还教俺诵经读书。平日里一天两餐,吃的素食,日子过得清苦,但俺的身子骨却结实起来。两年后师傅如约带俺返家省亲,家父母见俺长高长壮实了,自是喜欢不尽,转眼间十年过去,师傅命俺返家,从此不准再上维屏山见他老人家,说俺该入世还俺的孽债去,不要再来烦他老人家。 回家后,因俺并未十岁去当和尚,父母为还愿,又将俺送进本城寺中当和尚,以三年为期,期满还俗成婚。可是俺在家吃了一个月的鸡鸭鱼肉,进了庙别的没什么,就是肚腹饥得慌,不得不经常回家大吃。家父母钟爱俺这个宝贝,明知做和尚不该沾荤腥,但心痛俺饿坏了身子,便由俺大吃大喝。庙中方丈因俺父母供奉甚丰,况俺只是个临时和尚,也不多加管束,还劝家父母只让俺做一年和尚就算还了愿,在菩萨跟前,方丈大师自有交代。家父母早就盼俺回家,闻言喜之不尽,说等俺一年期满就说房媳妇,早些给温家添丁添口。俺闻言大惊,忙说俺还要四处云游名山宝刹,烧香祈福,以补俺三年和尚之不足,再过一年还俗,然后再论及婚娶。家父母先是不允,俺赌气说若不顺从俺,俺就离家入寺,永不还俗。家父母无法,只好允准,还要派四个家丁跟随,以防不测,俺被纠缠不过,只得显露一手武功,让家父母放心。哪知地面上一班泼皮正好在家父母开设的店铺内滋事,被俺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们治伏,一个个对着俺叩头大喊佛爷,说以后拜俺为师,若有人再敢上门寻衅,自有他们对付云云。 家父母见俺果真有本事,惊喜之下才放心让俺出游。俺总算吐了口气,自由自在出来玩耍,好不快活。” 温金宝一口气把经过讲完,听得肖劲秋直乐。 问他道:“娶个小媳妇儿在家享福,有什么不好?再生几个胖小子出来,岂不乐陶陶?” “哎呀,看你说的,俺自小从未与姑娘说过话,见了她们心里就不自在,媳妇儿是万万不能娶的,再说成天呆在家中,岂不把人闷死?” “你既然出来游山玩水,何不把僧衣脱了?” “不成不成,这僧衣穿一日在身,一日就不能娶媳妇。要是脱了它,家父母非逼俺成亲不可,所以俺宁愿穿着它。” “原来如此,那你为何到这儿来?” “在维屏山时,听师傅说过南方沿海风光特异,要俺今后去看看。俺此次到武夷山游耍,来到福州府,听人说西禅寺的荔枝特好吃,便想到寺中来挂单,哪知俺没有度牌文书,只好租了间屋来住,等候寺僧摆荔枝宴的日子到来,好领略领略荔枝美味,不料方丈说什么税监要驾临西禅寺,把俺给赶了出来。俺想看看那官儿怎么摆荔枝宴,便寻思先找个隐身之地,后日再来观光,没想到师兄你打的也是这个主意,真是再巧不过。” 劲秋道:“我可不是为了吃,我来此就是为了寻这个税监官儿的晦气。” “这官儿招惹了师兄么?” “虽没有招惹我,但这官儿坏得很……” 他把程瑞彩种种恶行简略地说了说。 “阿弥陀佛,这官儿真是罪大恶极。” “元心师叔可曾吩咐过你,出师后在家等我来找你,然后我二人行侠江湖,匡扶正义!” “说过的,俺在家当了一年和尚,可总不见你来,也就把这事忘了。” “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如何?” “这还用说,两人在一起好玩些。” 肖劲秋见他完全不谙江湖事,便把天灵教成立以来的种种事说了个详尽,直听得胖和尚耸眉瞪眼,惊奇不已。 听完后道:“师兄,俺这个人贪睡,还有些懒,不过该干什么,师兄尽管支派,师傅说过,俺学武功就为的是除魔降妖,要俺听师兄的吩咐。” “师弟,税监府中高手甚多,天灵教的三个卦主更是顶尖高手,要除去他们,我们还必须勤修内功,不可懒惰。” 温金宝道:“俺虽到处游玩,但每夜都打坐练内功,不曾偷懒,因此俺的真气降魔杵已有了七八成火候,师兄你练得如何了?” “唔,和你差不多,足可制敌。” “哎哟,师兄,先前俺未吃饱,又有些饿了,不如回城里吃饱了再来。” 肖劲秋一听一愣:“怎么,又饿了?那好,回城里去,明日夜间再来。” 二人遂悄悄下树,返回城里。 肖劲秋让温金宝和他同住“醉仙楼”,换了间稍大的上房,放好包裹,又说了些闲话,两人看看晚饭时间已到,便上前面楼上喝酒。 “醉仙楼”店主郭勇丁早就注意上了肖劲秋。 因为荀甘二女曾到店里来和他会面,这次返回福州,二女又来过,今日又带个胖和尚同来,不免感到奇怪,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路数,待二人在前楼喝酒,竟要了十二壶,愈发觉得他可疑。 可是没有点内功,能喝那么多么?但最叫人难解的是他与二女的关系。 记得上次他住店时,二女也落脚在精舍,卫总巡主还怕他受二女之害去警告他,这次回来他和二女怎么就成了一路呢?据手下人禀报,二女已投身税监府,莫非这小子也是税监府的爪牙?他来福州究竟有何公干?是以命店伙多多观察他的动静,必要时派人跟踪。 但二人饭后并未出门,只在房里说话。 第二天一天依然如此,除了两顿饭,就是关在屋内。 只是晚饭时,姓肖的命小二多上些馒头鸡鸭酒肉,携带回屋,那年青胖和尚不守清规,食量大得吓人,不是邪派教出来的恶徒那才是怪事。 他们多备干粮,莫非供那和尚夜宵之用?郭勇丁想来想去,猜测二人夜间恐要出行,决定亲自监视他们。 二更后,果见两人携个包裹出了店门,便跟在后面跟踪,看他们往哪儿去。 只见二人朝西方向去,到了城门竟然出城去了,忙也跟着出城。 此时已无行人,城外一片漆黑,前面两人已无踪影,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施展轻功追去,追出一里仍不见人踪,只好怏怏转回。 心中暗忖,莫非他二人并未往前走,要不然就是功力通玄,以二人年纪来看,似乎并不可能,多半是自己看花了眼,二人并未出城。 回到客店,命小二注意动静,看两人何时返回。 肖劲秋早发现有人跟踪,而且就是醉仙楼的老板,不由感到惊奇,不知是何路数。 出城后叫温金宝施展轻功,跃到了路边一株大树上,果见店老板施出轻功猛追,不由暗笑。 不多会,老板转回城去,二人才奔向凤山。 他们悄悄潜到西禅寺空着的客房睡觉,天微明时起来,回到昨日那棵大树上,各自屏息练功。 待醒转时,太阳已经高挂。 只见一队队士卒,背着弓弩,持枪拿刀,从寺前经过,沿坡道而行,把一座西禅寺以及寺外荔枝老林围在其中,每人间隔五步,机弩手和持刀枪的士卒交错而立。 另有一些武林人,三五不等,散在荔枝林中,戒备十分森严,不亚于王公大臣出巡。 寺中和尚在大堂上诵经,门却敞开着,一些壮汉大大咧咧走了过去,东查西看,以防闲人混入。 温金宝吐了吐舌:“防范这般严,师兄你怎样下手?” “见机行事而已。” 又过了一刻光景,只见来了一台台圆顶大轿,温金宝数了数,足有三十六乘,忍不住又道: “嘿,这么多官爷来吃荔枝,好口福。” 一句话提醒了肖劲秋,忙道:“糟,忘了摘下些荔枝我们吃,这些狗官一到,哪里还会有我们的份?只可惜现在不能摘了。” 温金宝咧嘴一笑:“放心,俺在你入定未醒时,早就摘了一大包来。” 肖劲秋乐了,夸他道:“师弟真能干!” 温金宝笑嘻嘻把包裹递给他:“吃吧。” 肖劲秋伸手去接布袋,发现并未装满,道: “你为何不多摘些,给那些狗官吃了可惜。” “有一半被俺吃了。” 此刻,三十多台轿子在荔枝林停下,没想到下轿的全是丫环和侍女,一个个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把士卒们全看得呆了。 侍女们一下轿就忙开了,把一床床桌布铺在林中草地上,又从刚来到的一辆马车里,捧出碗盖、酒壶和菜肴,把这些物品分别摆到铺好的桌布上,最后又把一个个绸缎软垫,分放到桌布周围,就象摆酒宴一般。 温金宝大为羡慕道:“那么多好吃的东西,真让人嘴馋!” 这时,又来了一班乐师,男女都有,坐在一侧。 他们之后,来了一拨舞女,个个顾盼生姿,巧笑倩兮,坐在乐师们身后。 又过了片刻,几乘大轿来到。 中间的一乘前后各有两名太监相随,十三名太监则走在大轿两侧,每人都腰系弯刀。 肖劲秋道:“中间轿子就是税监程瑞彩乘坐的,师弟你可要看仔细了。” 轿子在荔树下停住,一名太监掀起轿帘,下来个油光水滑的胖太监,有两名太监赶紧一边一个搀扶着他。 周围的士卒护卫以及早站起来的乐师舞伎纷纷下拜,口称参见公公,一个个神情肃然、毕恭毕敬。 程瑞彩并不理会,只与后下轿的魏天星、林书荣、王德奎、何仪、段升等人物招呼,到最中间的地毯上坐下,四名丫环立即过来替他打扇,那四名随轿的中年太监站在丫环身后,其余—十三名年青太监则散在这一“桌”的四周。 肖劲秋暗忖,四名中年太监定是贴身保镖,那十三名年青太监则是他的亲信卫士。 温金宝问:“师兄,程太监会不会武功?” 肖劲秋道:“未听说这家伙会武,他那些太监护卫自京师带来,武功一定了得!” 这时,只听程瑞彩问道: “魏先生,地方官为何不到?”声音犹如中年妇人,腻腻的。 魏天星道:“启禀公公,属下令他们巳时末到,以便卫士检查。” 程瑞彩又问:“蔡安,那班江湖豪客呢?” “回公公,小的令他们也在巳时末到。” 肖劲秋记住了,这个蔡安就是那十二名护卫太监的头儿,年纪最多二十七八岁。 “三怪儒不是回来了么,他们来不来?” “回公公,江湖豪客正是由他陪同前来。” “南海混天蛟,东海一霸来了么?” “回公公,他二人和江湖豪客一起到。” 正说着,只听有人吆喝道:“抚台大人到!”、“布政使大人到!”…… 随着报一个一个官爷的名,从一大串轿内走出来许多官爷。 官爷们按品阶高低鱼贯依次向程瑞彩行礼,程瑞彩眯着眼微笑,并不还礼。 行礼后的官员便在程瑞彩左侧坐下,几人一“桌”。 稍后,中原三怪儒领先,背后跟着一串江湖豪客,肖劲秋认识的有剥皮阎罗邢甲、巫山二凶、追命罗汉、游龙鞭、茅山四道中只认出三个,还有齐鲁双雄,其他许多人并不认识。 荀云娘、甘蕊走在稍后。 一干江湖人向程瑞彩抱拳行礼,然后在他右侧坐下,也是几个人一“桌”。 坐在最靠近程瑞彩一“桌”的有三怪儒、荀、甘二女,还有一个白发白须的威武老头儿,—个五旬精壮汉子和两个豹头环眼、面孔黝黑、满脸凶悍之气的中年汉子,一个魁梧高大,一个矮壮结实。 程瑞彩笑嘻嘻道:“两位来过这里没有?” 高大汉子道:“在下一向在海岛居住,福州虽然来过,却不曾到过寺庙。” 矮壮汉子道:“在下与温岛主一样,只喜大海,不爱到市镇上来。” 程瑞彩笑道:“两位在海上别有一番风光,今日来此参加荔枝宴,又是一种风情。” 言毕,一抬手,道:“摆宴!” 丫环、侍女们一下忙开了,斟酒摆莱,拿碟拿碗,乐师们便立刻吹奏起来。 待酒斟好,程瑞彩又抬手一摇,乐声立止,大管家段升不知从何处走出来,朝四周抱拳行礼,扬声道: “各位,今日程公公邀约大家来此品尝荔枝,学古人风雅。历年来,荔枝宴都由西禅寺老和尚主持,邀约些落魄文人来这里舞文弄墨,吟诗作对。今年嘛!就大大不相同了,由于程公公大驾光临,在座的又都是地方政要、体面士绅、武林名家,为西禅寺荔枝宴增添了一段佳话。各位或文或武,都得到公公的赏识,望各位感恩戴德之余,不忘忠心耿耿,为程公公效犬马之劳!请各位举起手中杯,恭祝程公公福安!” 于是,所有来客举杯高呼:“恭祝公公福安!”然后干杯亮底。 程瑞彩笑容满面,连说:“好,好。” 段升又道:“各位请自用,奏乐起舞!” 顿时,乐声中,妖冶舞女翩翩起舞,犹如一群彩蝶在林中飞舞。 官员政要、江湖豪客个个笑容可掬,边看跳舞边饮酒吃喝。 肖劲秋轻声道:“这阉官好会享福!” 温金宝道:“阿弥陀佛,这才叫荣华富贵,俺家在县城里算是首富,可比起这太监来,差得太远!你瞧他们的食具酒器,不是金的就是银的,那太监的酒壶酒杯都是好翡翠。” 劲秋道:“税监职位是肥差,这阉官拼命搜刮民脂民膏,挥霍无度,早晚,我定要取他首级,以解八闽百姓之苦!” 此时,丫环侍女每人挎了个精致的小竹篮,把一些卫士摘下的荔枝果儿,拣红的大的装入小篮,分送各桌。 给程瑞彩的,是从小竹篮中再挑出最好的,用玉盘盛了端上,再有两名侍女轻舒玉指,把皮剥了,放在一个玉碗内端到程瑞彩跟前。 放置到各桌的竹篮一空,马上有人提走,换上一篮。 程瑞彩吃了几枚荔枝,赞不绝口。 地方官员每年都享用,不足为奇。 那些外地来的江湖豪客初次品尝,一个个大声赞美,叹为一绝。 肖劲秋在树上看得火冒,对和尚说: “今日来的高手太多,那太监还不该死,但这么眼巴巴看他们大吃大喝岂不便宜了他们? 得想个法儿出来搅他的局、扫他的兴!” 温金宝道:“俺笨,法儿就由你想吧!俺先把这剩下的荔枝吃了。” 肖劲秋赶忙抓出几个来,边吃边想。 他估计从自己潜伏到程瑞彩摆席地大约相距十多丈,可以用一把碎石先打他个措手不及,乘乱时再见机行事,宰不了狗太监就溜之大吉。 他让温金宝不要动,自己一跃下地,哪知刚一站稳,就听身后有人轻呼:“什么人,站住!” 一回头,竟是那个护卫头儿蔡安,带着四名护卫太监正好巡游过来。 听他不敢高声叫喊,知道他怕惊动了税监,心中念头一闪,有了主意,立即弯腰探手,抓了几块石头,一提内劲,捏碎在握。 蔡安身形一晃,到了肖劲秋跟前。 肖劲秋一笑:“小安子,见了逍遥生爷爷,还不赶快请安!” 蔡安听他自称逍遥生,不禁大吃一惊:“什么?你就是逍遥生?” “不错,小安子,你不怕惊动了你的主子吗?快快让你爷爷过去,你就站一旁恭送大驾吧!” 蔡安大怒:“小安子是你叫的?好小子,蔡公公今日活捉了你!” 四个太监不声不响,抽出弯刀,散开成合围之势,怕他溜走。 蔡安又道:“有种的,跟爷爷到林外去,爷爷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 肖劲秋笑道:“你怕惊动了主子,诱爷爷到林外去,爷爷偏不上这个当,你待怎的?” 蔡安气极了,一比手,四太监从四个方位扑上,手中弯刀一舞,霍霍有声,内功极强。 肖劲松知道弯刀从胡地传进,刀法必然与中原刀术不同,不可大意。 不等他们近身,他肩一晃上了树,四太监反应极快,立即跟着上树。 肖劲秋一下又蹿到四五丈外的树上。 蔡安率四名护卫包抄围堵,个个不声不响。 肖劲秋有心把他们往荔枝宴上引,边逃边嚷嚷道: “逍遥生爷爷生了气,这就过去把狗阉官的脑袋摘—了!” 蔡安大急,尖声轻叫:“快把这小子堵住,莫让他往那边去!” 可是,他们越追越靠近了宴会地。 肖劲秋十分滑溜,左边一蹿,右边—钻,—下藏到树后,一下又在树上。 围林的士卒护卫都见了他,纷纷搭弓上箭,刀剑出鞘,向他围了过来。 而宴会场地的丝竹笙管不歇,舞伎们仍在翩翩起舞。 肖劲秋看准了,猛地一闪,混到了乐师队里。 蔡安身法极快,见状赶紧尖声叫喊:“抓逍遥生!抓刺客!” 这一喊,他用上了内力,乐师马上停奏,舞伎立即停舞,肖劲秋右手一抖,左手一扬,两把碎石带着极大的啸声向程瑞彩射去。 可是,当他从树上甫落乐师身后之际,环卫在程瑞彩身边的四名亲随太监就已发现,立即有两人并肩而上,挡住了程瑞彩。 两把碎石劲射出的刹那,两太监袍袖一拂,发出两股极强罡风把碎石卷向无人空处。 坐在一侧的官员纷纷吓得往树后钻,武林豪客则立即跃起,一个个向肖劲秋扑去。 最先达到的是三怪儒,一席的白发白须老头和那个五旬精壮汉子。 老头一到,当即劈出一掌。 精壮汉子两臂高举,八指箕张,两个大拇指贴住掌心,肖劲秋识得这是螳螂爪。 此人必是赫赫有名的姜仲杰。 当下不敢怠慢,立即一个倒纵,落进了围堵而来的弓弩手队伍里,把弓弩手吓得四散逃开,他运起功力大喝一声: “弟兄们快上,杀尽这班贪官污吏!” 这一吼,似乎有许多人藏在林中,那些官员乐师舞女吓得乱作一团,四散奔逃,顿时混乱不堪。 肖劲秋还想再迫近程瑞彩已不可能,那四个亲随太监武功极高,四周又有那么多高手围截,只有开溜方为上策。 他一顿足,又一个倒翻上了树,但马上就有几个人向树上扑,其中就有剥皮阎罗邢甲,他对着邢甲打出一劈空掌,喝声:“下去!”人又腾身而起。 但螳螂爪姜仲杰和那白胡白须老儿已从侧面追到,在二人身后不远,还有许多人尾追而来,三怪儒和二女抄了他的后路。 看来,只有硬冲才能脱困。 急切间,他双手摘下两把荔枝,喝一声:“看打!” 几枚果子带着啸声直射姜仲杰、白发老人,二人连忙拧腰挫身坠地,果子迫使他们后面的人左闪右避,乘此机会他又一个斜跃,落到了五丈外的另一株树上。 人刚立稳,就听暗器破空声从温金宝藏身处打出,也是用的荔枝果,把一些卫士打得哇哇叫。 肖劲秋喊道:“快走,跟我来!” 此刻三怪儒已当先追到,肖劲秋大吼一声,一掌打出,身在半空的姜仲杰连忙双掌齐推,只听“嘭”一声将他震落,沙莫、管世才连忙转身下地,看姜仲杰是否受伤。 乘此空隙,肖劲秋一掠而出,但人一落地,蔡安率十二太监已从树下追到。 肖劲秋脱身不得,正提气扬掌迎敌,又听大吼一声:“我自在僧今日也扬个名儿,露一手让你们开开眼!” 紧接着黄影一闪,温金宝舞着两根带叶的树枝,发出凶猛的劲啸,从太监身后杀到。 太监们见来势凶不敢以刀碰树枝,纷纷闪开避让,被他冲到了肖劲秋跟前。 两人立即往前冲,又被巫山二凶王泰、阮彪以及一些不认识的江湖人阻住。 温金宝双手一抖,两根树枝箭一般射去,紧接着又顺手折下一根儿臂粗的树枝,大吼一声,双手一抖,叶片似飞蝗般射了出去,如一阵密集箭雨,把许多士卒护卫打得叫喊连天,那些江湖豪客也大出意外,闪避不及。 巫山二凶躲过了树枝却未躲过叶片,痛得哇哇乱叫。 肖劲松忙从地下抓了两块石头,捏碎后返身打出,一拉温金宝,两人使出轻功绝技御风飘絮,—下跃出八九丈,双足落地时脚尖一踮,上了一株大树不见。 后面的卫士兵卒及江湖人,呐喊着四处围过去,但已不见两人踪影,又忙向四周继续搜索。 程瑞彩气得脸色铁青,冷冷道:“—个逍遥生就搅了局,这么多人是干什么吃的!” 大袖一挥,怒冲冲上了轿。 一场欢欢喜喜的荔枝宴就此散席。 当天下午,逍遥生、自在僧大闹荔枝宴的消息不胫而走,城内大街小巷轰传,人人拍手称快。 福州府的三班捕快、城防巡丁、全都在大街上盘查行人,搜寻旅社,要找一个年青后生和一个年青胖和尚,搅得城内鸡犬不宁,四道城门加派兵卒,只许进不许出。 “醉仙楼”郭勇丁闻报,肖劲秋和胖和尚午前回了旅舍,心中十分起疑。 但半个时辰后,荔枝宴被逍遥生、自在僧搅乱的消息已传人城中,西禅寺知客悟雷也派人来加以证实。 这么说,肖劲秋就是逍遥生,胖和尚湛空就是自在僧,这使他十分惊愕。 这两人既然与程瑞彩作对,为何又与荀、甘二女勾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究竟是正是邪?眼下官府马上就要来人查店,该不该把他们隐藏起来?逍遥生两次与税监作对,不管他是正是邪,干的却是正道英雄不敢干的事,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应该立即让他们避到密室。 主意拿定,他立即叫来一个店小二,让他迅速知照全店上下,只说从未见过肖劲秋、湛空两人,自己则亲到精舍楼上,敲肖劲秋的门。 门开后,他立即说:“二位闯了大祸,衙门捕快很快就会到小店盘查,请二位速带随身之物跟在下到里院暂避!” 肖劲秋见他神情焦急,不像有诈,便喊了湛空,把衣物带上,跟他匆匆下楼进了里院。 郭勇丁道:“二位就在客室静候,在下到店里去对付官差,稍后再来与二位详谈。” 肖劲秋笑嘻嘻道:“掌柜请便,我二人就在此等候,官差真要不依,我二人就溜之大吉,不敢牵累贵店。” 郭勇丁正色道:“千万不可露了形迹,衙门里的人在下相熟,自会把他们打发走,二位只管放心!” 说完,径自离去,顺手锁了小院门,脚步声逐渐远去。 湛空道:“师兄,掌柜的怎知是我们干的?他昨夜跟我们踪迹,今天又为何要帮我们?” 肖劲秋道:“我二人在大庭广众之中亮相,有一伙人在葛洪山见过我,你又是穿一身僧衣,消息传开人家还会不知道么?至于这店老板为何帮我们却不知道,等问他吧。” 温金宝又道:“俺从前年下山,从未与人大动干戈,今日早上忽然和那么多人狠斗,心中着实发慌,但俺壮着胆,一点不怯阵!” 肖劲秋笑道:“原来你心慌哩,我还以为你勇冠三军,是个猛先锋呢?” 温金宝道:“但俺不是外强中干,只是见识少罢了,所以多碰些对手,不就老练了?” 肖劲秋道:“你那股蛮劲挺吓人的,谁又知道你心中发虚?不过,遇上高手你可得小心了,千万鲁莽不得。” 两人谈谈说说,浑不把衙役搜索的事放在心上。 不到半个时辰,只听院门锁响,郭勇丁匆匆进来,又把门关上。 一进客室,他吁了一口气道:“总算把差爷打发走了,不过今日不比往日,盘查极严,说税监大人下令,定要查出二位踪迹,在下又送了些银两,他们这才走开。” 稍停,续道:“二位几日内恐怕不能在街上露面,等过了风头再说。” 肖劲秋道:“多谢掌柜,请问尊姓大名?” “免贵姓郭,名勇丁,二位不必客气。” “掌柜掩藏我二人,不怕牵连么?” “并非小店不怕牵连,在下一向老老实实做生意,但干我们这一行的,迎的是四方客,日子长了也颇长见识。二位是勇斗贪官的英雄,在下不忍二位遭殃,故相助一臂之力。再说,二位若从小店被搜出,小店也脱不了关系。” “郭掌柜也习武吗?” “唉,生意人哪会什么武功……” “郭掌柜昨夜跟我二人踪迹,一身轻功颇为不弱,又何必瞒我们呢?” 郭勇丁大窘,脸上一红,支吾道:“咳,这……这叫在下……” “掌柜若不见弃,何不说出真情?” 郭勇丁无奈,只好说:“在下习得拳脚是真,但小店内无人知晓,二位既然识破,还望不要声张,但在下并非江湖人,只开店谋生,昨夜跟二位踪迹,只是对二位有些不放心。” 这说法言不由衷,肖劲秋一笑:“掌柜若有难处,不必细说,掌柜援手之德,我二人十分感谢,他日定然相报。” 郭勇丁忙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异日或有借重之处,还请二位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我二人乱了一个上午,腹中空虚,请掌柜帮叫些菜饭,抬一坛酒充饥如何?” 郭勇丁请他们稍待,自己出去吩咐小二。 不到一刻,小二送了酒菜来,郭勇丁却未露面,两人正要吃喝,小二又折了过来,说有两位夫人正在精舍楼上敲他们的门,不知要不要见她们。 肖劲秋忙叫小二请她们来。 须臾,荀甘二女进了小院,肖劲秋忙请她们进屋用膳,吩咐小二添两付杯盘。 荀云娘一见大酒坛便笑道:“人家四处捉拿你们,你们却只顾吃喝,不要命了?” 甘蕊道:“酒鬼宁可不要命,也要喝酒,他这个人本性难移,无可救药啦!” 肖劲秋笑道:“没事没事,二位姐姐今天好体面,坐上席呢?” 云娘笑道:“那当然啦,可惜好端端的一场荔枝宴却被你搅了,害得我们白跑一趟!” 肖劲秋见温金宝傻愣愣低头站着,就拍了他一下道:“师弟,见过两位姐姐!” 温金宝胀红着脸,头也不敢抬,低声叫了声:“二位姐姐,和尚有礼。” 二女瞧他那份局促,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甘蕊逗他道:“喂,小和尚,怎不把头抬起来,莫非地上有珠宝吗?” 温金宝脸更红了,道:“地上并无珍宝,两位姐姐是女的,和尚不能看。” 云娘道:“哟,女的谁说不能看?看看又会怎的?莫非你一向不守清规,见了女的就动凡心,所以……” “俺才不会动凡心哩,俺最怕和女的有牵连,一向躲得远远的,不信就问俺师兄。” 二女更加好笑,觉得小和尚挺好玩。 甘蕊道:“你为何见了女的要躲?” “这个,俺不告诉你!” 云娘笑道:“你怕女的会吃了你?你是唐僧,女的是白骨精?” “俺也说不清,只是不愿和女的说话。” “啧、啧,出家人看不起女子么?” “不是,俺……”温金宝说不出来了。 肖劲秋笑道:“师弟,对两位姐姐可不能这样,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啦,可两位姐姐要是男的就好了,俺定会亲亲热热和两位姐姐说话。” 二女又忍不住大笑,直笑得弯了柳腰。 云娘笑骂道:“姐姐能是男的吗?废话!” 甘蕊佯嗔道:“我二人若是男的,还用你叫姐姐?小和尚,你糊涂到极点,该打!” 肖劲秋请二女坐下,斟了酒,敬一杯。 温金宝斯斯文文坐下,吃也不吃了。 劲秋笑道:“两位姐姐是自己人,你但吃无妨,用不着拘束。” 温金宝这才动起手来,但仍然不敢抬头。 荀云娘呷了口酒,问二人怎会到了小院,劲秋把郭勇丁的举动说了。 云娘道:“暂避一下也好,但大意不得,税监府中高手已大批出动,散布于城中闹市,就等着瓮中捉鳖呢!” 甘蕊道:“我二人不放心,特来看看你们,另外有要事相告。这几天我们要和三怪儒去贺兰见师傅,一早就走。” 劲秋诧道:“三怪儒去干什么?” “请师傅下山。” “令师会答应么?” “我们估计不会,但也有些难说。” “咦,令师早已归隐,怎会……” “你听师妹说吧,这其中当然有缘故。”荀云娘插言道。 甘蕊续道:“家师多年前曾欠三怪儒师傅的情,三怪儒就是打着他们师傅的旗号去的。” “三怪儒的师傅是谁?上次在福宁州就忘了问,可以告诉小弟么?” “三怪儒的师傅就是当年著名的大漠秃鹰申屠雄前辈,你不会耳生吧?” “啊哟,原来是申屠老怪,著名的大魔头。” “不错,正是他,声名不在江湖四霸主之下。要不是他,能把江湖四霸主中的三位,请到天灵教去当什么卦主么?” “什么?三霸是他请出山的?这么说他就是天灵教的教主了!” 云娘插言道:“错了,教主不是他。” “那么是谁?” “不知道,三怪儒说连他们也不知。” “申屠老怪现在何处?与天灵教有什么关系?为何要替天灵教招揽人才?” “他仍在大漠,这是三怪儒说的。” “申屠老怪既然请出了三霸主,令师他们自然不会放过,可为何在天灵教组教后才想起去贺兰山请令师出山呢?” “不,早在去年,他们就去了贺兰山,但师傅说闭关修炼在即,不能出山,现在该到开关的时候了,三怪儒欲再赴贺兰山—行。” “啊哟,两位姐姐,千万要设法阻止才是。” 甘蕊接话道:“怎么阻止法?我们不能让他们不去见师傅。” 云娘道:“我估计师傅不会出山,但不知当年他老人家欠申屠雄多大的情。” 甘蕊道:“要是师傅无法拒绝,我们也只能跟着师傅去,那可是没办法的事。” 劲秋道:“奇怪,三怪儒自身投靠税监府,却替天灵教张罗人才,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云娘道:“这一点我们问过,他们说,这是互无关联的两回事。帮天灵教请出四霸主,那是奉师傅的命,师傅要报当年与少林武当等大派结下的仇,天灵教就是为了对付名门大派的,而他们自己却愿到税监府当差,为朝廷效力,所以两头忙。” 劲秋想了想道:“二位姐姐此去,还望多多劝谏,别让三怪儒坏了他老人家的清修。” 云娘道:“只能尽力而为,就看天意了。” 甘蕊又道:“对了,还有件事,今日你见到东海一霸温武魁、南海蛟龙万昌雷了吧。据三怪儒说,他们这次来是商议剿灭卫海帮人,肃清闽江通道的。两霸和海龙帮出人,要税监府派高手助阵,一举毁了卫海帮,这事你该管。” 肖劲秋道:“不曾听说卫海帮,但被他们视为眼中钉者,一定是好人,不知何时动手?” “详情不知,大概不出三天吧。” “与二位坐一席的白胡老头是谁?” “金刀无敌焦劲松,税监府总教习。” “黑白两道在税监府共事,彼此和谐么?” “各不理各,互不来往,白通白,黑通黑,分得清清楚楚。但他们中许多人并非真心投靠,他们只是为了税监府收藏的武功秘籍而来。” “果真有秘籍吗?” “三怪儒说确实有,比如少林点石功等等。” 三人边吃边谈,温金宝只埋头吃喝,一句不岔。二女见他食量之大,惊得目瞪口呆。 二女吃毕,话也说完,告辞而去。 临别时商议以后见面办法,约好到此店来找郭掌柜,肖劲秋会把去向告诉他。 二女走后,郭勇丁来了,陪二人喝酒。 肖劲秋道:“郭掌柜,可听说闽江有个卫海帮?对了,还有个海龙帮。” 郭勇丁一惊,表面不露声色,淡淡地回答道: “听是听说过的,二位为何问起他们?” “这两个帮派平日行事如何?” 郭勇丁摸不清二人意图,敷衍道:“在下不知详情,故无法回答。” 肖劲秋道:“既然不知,就不说它吧,来来,敬郭掌柜一杯。” 郭勇丁忙道:“不敢,二位请!” 饮完酒,郭勇丁试探道:“尊驾打听闽江两个帮派,是要去找人吗?” “不是,只想知道两个帮派的作为。” “在下略知一二,听说卫海帮一向抗倭抗暴,保护沿江渔民免受鱼霸盘剥,海龙帮则与海盗勾结,并欺行霸市,压榨江尾渔民……” “这么说,卫海帮可敬,海龙帮可恶了?” “是的,老百姓都这么说。” “我来闽后,听说过倭寇侵扰沿海渔民,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事,但对卫海帮却不曾听说,既然他们抗倭抗暴,何以无人提起?” “据在下所知,卫海帮原在马祖岛外的白沙岛,后被倭寇与海盗联手突袭,伤亡惨重,被迫退居闽江龙桠渡口,因而少有人提起。” 肖劲秋道:“原来如此,掌柜知道龙垭渡口在哪里吗?离城远不远?” 郭勇丁诧道:“尊驾莫非要去?” “不错,卫海帮三日内必有大难,在下欲助一臂之力。” 郭勇丁一惊:“卫海帮有大难?尊驾何从知晓?” 肖劲秋一笑:“掌柜非武林中人,不说也罢,来来来,喝酒喝酒!” 郭勇丁心念电转,此事非同小可,必须问出事因。 “不瞒尊驾说,在下虽非武林人,但与卫海帮巡主手下大水头林浩东相识,彼若有难,在下应及时转告才好,尊驾可否将实情相告。” “郭掌柜是热心人,既然与卫海帮人相识,那就烦掌柜代为转告。三日内,东海一霸、南海蛟龙与海龙帮将大举来犯,税监府也派高手参加,目的在于灭帮毁派,打通闽江通道。” 郭勇丁暗自心惊,这消息不会有假,海盗灭卫海帮早有此心,这是全帮上下一直忧心的事,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般快! 他深吸口气,沉住气又问:“尊驾何以知道,消息可靠否?” “刚才不是有两位大姐来过吗?她二人是在税监府听三怪儒亲口说的,大概不会有假。” 郭勇丁决心把话说明,便道:“有一事不知该不该问,若尊驾不愿说,就算在下没开过口,并请原宥是幸!” “掌柜有话只管说。” “足下既然与程税监为敌,当属正道英雄,何以又同身在税监府内的女煞星称姐道弟,这实在让人不解,足下可愿说明其中缘由?” “掌柜要明究里,在下自可说明,但掌柜可否将真实身份告知?” 郭勇丁一愣,心想好厉害,大概瞒不了他,但若说明自己身份,无疑就泄了酒楼的底,万一将来他并非正道中人,岂不坏了大事。 因道:“在下弄清足下真实身份之前,请恕在下不能透露真实身份。” 肖劲秋笑道:“尊驾既然信不过,那就不必讲吧。但有一点尊驾必须明白,人之好坏,非一言能说清。更何况二姐姐并非外界所传那样。她们之所以留在税监府,是在下请她们这样做的。否则,何以做到知己知彼呢?至于在下本人,是正是邪任由人猜疑去,该做什么,想做什么,只要在下愿意,不管他人作何想,此所谓‘我行我素’,掌柜以为然否?” 郭勇丁道:“可是,一个人的声誉至为重要,武林人更看重的是名而不是利,足下不畏权势,欲为民除害,行的是侠道,然又与……” “又与女煞星交往是不是?在下作为,不愧于天,不畏于人,何在乎江湖谤誉?至于二位姐姐,并非恶人,休听江湖传言。卫海帮主事,烦郭掌柜代为转告,早些防范才好。” 郭勇丁道:“足下说得好,大丈夫作为,不愧于天,不畏于人,在下心服,愿与足下赤诚相交,但碍于戒律,在下身份不敢相告,望足下体察是幸。” “好说好说,郭掌柜不必为难,来,喝酒!” 郭勇丁对逍遥生十分心仪,极愿与他推心置腹,但碍于帮规,未敢明言。 他走后,温金宝道:“师兄,你白费口舌,他就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不爽快!” 肖劲秋笑道:“你原来在听呀,我还以为你只顾吃喝呢!” “吃听两不误,两全美。” “对了,你在荔枝林大喊什么‘自在僧’,这是你的别号么?”肖劲秋忽然想起来。 “师兄称自己逍遥生,俺就叫个自在僧,合起来俺们就是逍遥自在,嘿嘿,多潇洒?” 肖劲秋大笑:“妙极妙极,好—个逍遥自在,来,干他一杯!” 湛空也嘻嘻笑着,十分得意。 肖劲秋又道:“师弟,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赶往卫海帮,只是你这身袈裟碍眼,得想个法儿才成。”略顿一顿,道:“有了,叫辆马车出城去。”—— 第十四章 金轮神功 闽江边,肖劲秋和温金宝站在岸上发愣。 他们出来城后,因避开盘查,不走码头,来到了江岸边,却没有一只愿载客的船,问过几艘,人家忙于打鱼,无暇载客。 他们只好沿岸往下游走,走了半个时辰,忽见前面不远有条船泊在岸边,船舱关着,不见船家。二人赶了过去,东张西望都不见人。 温金宝放开嗓门叫:“船家、船家!” 舱门一下开了,出来了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衣着虽然朴素,人却乖巧漂亮。 她把二人一打量,问:“吼叫打雷似的,有什么事?” 温金宝没想到会出来个女的,脸一红赶紧低下头来,嘴里答不出话来。 肖劲秋暗笑,偏要逗他,用肘拐了一下,催他说话。 温金宝无奈,低着头道:“船上有男人么?叫男人出来答。” 姑娘杏眼一瞪:“咦,你这和尚,船上有无男人与你何干?”说着身子一扭就要回舱。 温金宝急了,道:“俺不与女子说话,快叫男人出来吧!” 姑娘转过身,把和尚又打量了一番,嗔道:“好古怪!谁希罕和你们臭男人说话!” 肖劲秋忙道:“姑娘,能把我们送到龙垭镇么?船资多付如何? “去龙垭镇?买鱼么?”姑娘有了警觉。 “有点事,找个人,姑娘能送我们去么?” “不能,没空儿。” “姑娘不是闲着么,就烦劳送我们一程吧。” “去龙垭镇找什么人?” “找个熟人。” “谁,龙垭镇哪—家?” “咦,这非要告诉姑娘么?” “随你便,我不去。” 肖劲秋无奈,想了想,又道:“好,告诉姑娘吧,在下要到龙垭镇找卫海帮帮主,姑娘认识他么?” 姑娘一惊,心中更加狐疑,道:“找帮主何事?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在下自然是有事才找帮主的,就请姑娘帮忙,送我们去吧。” “你认识帮主么?”“不认识。不过,只要找到人也就相识了。” 温金宝忍不住一旁咕哝道:“师兄,另外找个男人吧,这女子好难说话。” 这话被姑娘听见了,冷笑道:“那好啊,就找你们臭男人去吧,姑娘倒要看看,有没有人愿让你们搭船!”说着又要往舱里去。 肖劲秋忙道:“姑娘姑娘,这又何必呢,做点好事行行善,送我们一趟如何?” 姑娘止步想了想,道:“那好,你们稍等一会,我去去就来。” 她跳上岸,沿下游走,一会不见。 温金宝舒了口气:“好厉害,还是师兄你行,她总算答应了。” 肖劲秋笑道:“谁让你尽说些不中听的话来,人家能不生气?” “这女子真怪,搭个船也要盘问。” “我估计,这姑娘八成是卫海帮的人,她对我们不放心。” 正议论着,只见姑娘回来了,同时有五条船,一艘接一艘往上游划去,船夫们都把目光对着肖劲秋二人打量。 离姑娘身后不远,有个戴斗笠的渔夫,手提钓竿,慢吞吞走着。 温金宝道:“好啦,来了个男人。” 姑娘走近前,对肖劲秋道:“一钱银子送你到龙垭渡口,上船吧!” 温金宝连忙往水边去,被姑娘止往。 “你别动,我不载你,你忙什么?” “咦,你……俺两人一路,为何不载小僧?” “你不和女子说话,我不载男人,不对么?” “可俺师兄也是男人呀,为何就……” “这你管不着,我愿载谁就载谁!” 温金宝大窘,不知说什么好。 肖劲秋闷笑,道:“姑娘,走吧。” 温金宝一把拉往他:“师兄,你怎么把俺扔下不管?” “我有什么法?快求求人家姑娘呀!” “这……俺给一两银子如何?” 姑娘一撇嘴:“谁稀罕!我要二十两!” “啊哟,二十两?……好、好,就二十两!”.“不成不成,二百两!” “啊哟,姑娘你能见风涨呀!” “哼,你不想想你有多重?渡十个人的力气就只够渡你一人。还有,你占的地方宽……” “是是,小僧是重了些胖了些,上船后小僧缩成团,决不多占舱面,姑娘要二百两也应该……” 姑娘“噗哧”一声笑出来,她实在憋不往了,这小和尚蛮老实的,真有趣! 她好不容易忍住笑,嗔道:“还愣在那儿干什么?不坐船啦?” “阿弥陀佛,多谢多谢!”温金宝赶紧作揖。 “啊哟,我又不是女菩萨,要你拜!”姑娘又笑了起来,轻轻一跃上了船。 这时,渔翁上船,船身动了一下。 温金宝上船,船却不摇不晃,渔翁吃惊,那姑娘也十分诧异,她一点也没想到这胖和尚居然有那么好的轻功,不由对他多看了两眼。 老渔翁走到后舱扳舵,姑娘在前撑篙,不一会船就到了江心,姑娘改篙为桨。 肖、温二人就坐在前舱板的小凳上。 蓝天白云,阳光灿烂。江水清清,两岸碧绿,和风习习,沁人心脾。 姑娘划着桨,轻轻唱起了小曲: “可笑程瑞彩, 金银如山积, 刀锯信手施。 尝将冷眼观螃蟹, 看你横行到几时?” 这本是从京师流传出来的歌谣,是骂当朝大奸臣严嵩的,开头一句是:“可笑严介溪”,“介溪”是严嵩的字。 歌谣中说他搜刮民脂,随意加害人,百姓冷眼相对,严介溪你能横行到几时。 姑娘把严介溪换成了程瑞彩,胆子也够大的,足见不是一般渔女。 肖劲秋赞道:“好、好!姑娘再唱几支听听,还有没有骂贪官的歌儿?” 那姑娘本是无心哼唱出来的,听人称赞反不好意思,道: “人家不会唱,自己哼着玩,可不是唱给你们听的。” 温金宝见她不唱了,好生失望,道:“俺听着好听,你却说不会唱就是不会唱,真叫俺扫兴!” 姑娘嗔道:“不会唱就不会唱,多嘴!” 温金宝咕哝道:“女子真奇怪,明明会唱偏说不会唱,一点不讲理儿!” “你说什么?再唠叨赶你下船!” 温金宝摇摇头,叹口气,不说话了。 肖劲秋好笑,也不张嘴。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船忽然靠了岸。 肖劲秋岔道:“咦,这里该不是渡口吧?” 姑娘道:“当然不是,我爹要钓鱼。” 温金宝叹气:“所以要俺们干等!” “你不等就下去,知道么?我们还没吃饭呢!”姑娘说着跳上了岸。 老渔翁从船尾走过来,道:“对不住二位,吃饭后再走。”说着径自下船。 老渔翁站在岸上看了看,找个地方坐下,钓竿一甩,静静垂钓。 姑娘却到岸边林中拾枯枝,肖、温二人则看老渔夫钓鱼。 过了一会,忽听泼喇喇水响,老渔翁一抖钓竿,一条四五斤重的鱼甩在了岸上。 “萍儿,快拿鱼去烹了!” 萍儿赶忙放下怀中枯枝,欢叫着跑来:“哎哟,好大的鱼!” 她用双手接住还在挣扎的鱼,再腾一只手去取钓钩,刚刚把鱼钩取出,那鱼儿拼命一蹦,从她手里滑脱出去,惊得她又叫又笑,马上就逮住了它。 可是刚把它从地上抓起来,它又从手里挣滑出来掉到地上,惹得她大笑不已。 肖劲秋和温金宝看她活泼天真的样儿,嘴边不觉溢出了微笑,看戏般呆呆坐着。 那鱼儿在地上蹦来跳去,姑娘怎么也按不实,一回头,见他二人坐着傻笑看热闹,不禁恼了,娇嗔道: “看什么,帮忙呀,等一会煮了也有你们的份!” 和尚一听来了劲,不用催第二遍,立即跳了起来,正好姑娘手中鱼儿又蹦了出去,眼看再翻两个滚儿就要蹦回江里去了。 和尚一急,提气纵身扑了过去,竟从人家姑娘头上越过一把就按住了鱼,却把姑娘吓得高声叫起来。 “你真笨,差点把人家吓死!”姑娘骂他。 他嘻嘻笑着,两手抓住鱼递给姑娘。 “拿上船来!”姑娘命令。 温金宝兴高采烈跟着姑娘上了船,还对老渔翁喊道:“老人家,一条鱼不够吃,再钓个十条二十条吧!” 姑娘瞪他一眼:“大肚罗汉么?谁听说四个人要吃几十斤鱼哟?” 老渔翁笑道:“放心,够你吃的。” 不到片刻,老渔翁又钓了两条三四斤的鱼,便收了钓竿,上船交给姑娘剖洗。 温金宝蹲在姑娘身边不远看她剖鱼刮鳞。 姑娘忽然想起来,道:“啊哟,我都忘了,你是和尚,不杀生,不吃荤,这鱼儿你不能吃,吃了就犯戒。” “嘿嘿,不瞒姑娘,小僧从不忌口,这鱼完全可以吃得。” “什么?你不忌口?哼!原来是个不守清规的野和尚,要不就是个假和尚!” “啊哟,俺这和尚可是真的,只是不避荤腥而已。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这话你听说过么?俺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 “呸!你那是歪道理,没道理,真不害臊!” 肖劲秋大奇,这呆子竟然话多起来,你听他歪理说得多顺畅,也不脸红。 这时只听姑娘赶他:“走开,走开,别拦着我碍事,你到那边坐着看吧,没见过煮鱼?” 温金宝果然退开了些,但仍巴巴地望着锅中的鱼,不时咽两口唾沫。 片刻功夫,鱼汤煮好,老渔翁请两人到舱板上坐,萍儿又拿来了一罐酒,两个杯子。 温金宝问:“我的呢?” 萍儿没给他杯子,反问他:“你要喝酒?” 肖劲秋笑道:“他不但爱喝,还能喝。” 萍儿摇头:“不守清规的酒肉和尚!”转身又去舱里拿了只酒杯出来递给他。 渔翁道:“野岸无好菜,二位随便用点鲜鱼,来,满饮此杯!” 劲秋道:“多谢老丈,请!” 酒过三巡,渔翁随便问道:“二位从外地来,不知到龙垭镇有何公干?” 劲秋道:“寻访卫海帮帮主。” “啊,足下与帮主相识么?” 温金宝把碗里的半条鱼吃得只剩了骨头,咂了咂嘴,连声赞鱼儿味美。比酒店做的好吃,喜得萍儿又舀了半条给他。 他正吃得高兴,听见渔翁的话便顺口答道:“不相识,俺与师兄找帮主报讯。” 老渔翁左眉一扬:“报讯?二位是江湖中人么?替谁报讯?” 劲秋道:“不为谁,我们是自己来的。” “二位与卫海帮人有渊源?” “没有,耳闻卫海帮抗倭抗暴,为民排忧,所以就……” 话锋一转问道:“老丈是帮中人?” “在这条江上打鱼,不入帮就受渔霸欺凌,老汉为谋生,也入了帮。” “老丈能带在下去见贵帮主吗?” “那就看两位报的什么讯。” “关于卫海帮生死存亡,这分量够了么?” 老渔翁与萍儿迅速交换了眼色,萍儿却掩不住脸上的惊讶,老渔翁则若无其事地问道: “足下此话从何而起?” “依在下看,老丈并非普通渔夫,本该如实相告,但兹事体大,传开了对贵帮不利,不如等见了贵帮主再说吧!” “你知道帮主的姓氏么?” “不知道,未及打听。” 渔翁父女又极快地交换了眼色,两人心意相通,心中起了疑云。 卫海帮帮主可不是无名之辈,他既来报重大消息,焉能不知帮主姓氏,这未免太荒唐,做作得太过火。 渔翁又问:“足下尊姓大名?” “在下姓肖免尊,名劲秋。” 渔翁想,耳生得很,江湖上从未听说有这么姓氏,此人莫非海盗探子? “敢问足下从何得知有关敝帮生死存亡的重大消息?不问明,老夫不便带二位去见帮主。” “税监府。” 渔翁一惊:“足下是税监府的……” “在下并非税监府的爪牙,详情待见了贵帮主再说吧。” 萍儿忍不住了,道:“你这人也真是的,有什么就对我爹讲也一样,何必定要见帮主才说?叫人心中老揣着个闷葫芦,痛快么?” 肖劲秋笑道:“在下因事关重大,消息传开对贵帮不利,并非故意卖关子,还请鉴谅!” 渔翁道:“也好,那就不说吧,喝酒!” 三人喝干了一杯,萍儿又把酒斟上。 温金宝拿起来一只啜干,把空杯递给姑娘,姑娘十分惊讶:“啊哟,你不怕喝醉?” 肖劲秋笑道:“还早哩,再来十杯不妨。” 渔翁来了劲头:“两位还真行,好,今天就喝他个痛快!萍儿,再抱一坛酒出来。” 萍儿嘟起小嘴道:“酒鬼见酒鬼,一醉伤肝肺。今又复何夕,千醉不认罪……” “噜嗦什么?快抱酒来!” 萍儿绷着脸进了舱去了,一会就抱酒出来。 温金宝奇道:“萍儿你念什么?” 萍儿没好气地嗔他:“萍儿是你叫的么?你管人家念什么?” 渔翁道:“不得无理。” 稍顿又道:“她念的是渔民童谣的头四句,埋怨那些贪酒误事的渔夫,把—个家喝得揭不开锅。” 就在此时,一条快船由上游疾驶而过,忽听船上“咦”了一声,船便斜靠了岸,沿岸边逆流而上,向老渔夫的船靠过来。 萍儿眼尖,看出是“醉仙楼”的探主郭勇丁,连忙招手叫道:“郭大哥,吃饭了没有? 快来喝鲜鱼汤!” 郭勇丁快速走了过来,嘴里答道:“多谢姑娘,饭早吃过。” 心中则十分惊讶,这逍遥生竟然到了这里,而且和帮主在一起,莫非他们已把消息讲了,否则怎会如此悠闲地喝酒哩。 人未到近前,他就想叫帮主,却见萍姑娘跟他眨眼努嘴,尽做怪样,不知何意。 忽听那和尚道:“咦,姑娘,你怎么了?又挤眼睛又翘嘴,莫不是生病了,多难看!” 萍儿不防被和尚看穿秘密,气得对他嚷道:“你才难看呢!管人家做什么……” 老渔翁赶紧道:“郭贤侄,愚叔载两位客去龙垭镇见帮主,途中在此吃饭,你来得正巧,一块喝两杯吧!” 郭勇丁一听这话,恍然明白萍姑娘做怪相的原因了,帮主还未亮出身份,正不知说什么好,却听逍遥生叫他。 “郭掌柜,幸会幸会!” 老渔翁诧道:“咦,你们相识?” 郭勇丁道:“这位肖大侠住在敝店,所以相识。” 略顿一顿,转对肖劲秋道:“足下不辞而别,倒叫在下粗心,未料二位竟到了闽江。” 肖劲秋笑道:“事急,未敢延误,故尔闯了来,望足下鉴谅!” 郭勇丁道:“好说好说,城里已加派了兵卒,沿街盘察,他把小店又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遍。二位幸而早一步出城,否则难矣!” 老渔翁道:“怎么,两位犯了案?” 郭勇丁道:“触怒了程瑞彩……” 于是把大街小巷轰传逍遥生、自在僧大闹荔枝宴的事说了,直听得老渔翁连声叫好,萍儿拍手欢跳。 郭勇丁讲完,老渔翁把斗笠一推,肃容站起向肖、温二人行礼道:“原来是两位英雄,请恕老儿眼拙,慢待了两位!” 郭勇丁见帮主称许肖、温两人,忙引荐道:“这位就是卫海帮帮主卫中柱,人称闽江钓客的便是,这位姑娘是卫帮主千金卫青萍。” 肖、温二人又向帮主行礼,大家这才解开哑谜,开怀大笑。 卫中柱又让青萍斟酒,大家围小桌而坐。 郭勇丁又把自己来总舵的意图说了,既然肖、温二人亲临,就由他们自己说吧。 肖劲秋不待再问,把从荀甘二女听来的消息说了,自听得卫中柱父女耸然动容。 青萍叫道:“爹,这便如何是好?” 卫中柱道:“我方势弱,难以抵挡,待返总舵后商议对策。” 青萍急道:“那就快回去吧,别喝啦!” 卫中柱道:“慌什么?让郭探主歇口气。” 又对大家说:“急也无用,来,喝!” 青萍稍稍镇定下来,又给大家添酒。 卫中柱道:“今日我与萍儿驾舟来此会晤几个上游的大水头,近日不见可疑船只,还以为可以过太平日子,未料东海一霸迫不及待,三日内便要动手,而且还勾结了南海蛟龙万昌雷、海龙帮乃至税监府,势力之强,超过以往。卫海帮所辖弟兄两三千名,但都散在闽江各段,一时难以会齐。另则人数虽不算少,但都是些打鱼汉子,会武功的不多,高手更是凤毛麟角,因此决不是海盗的对手。二位见义勇为,冒险来报消息,更欲助一臂之力,老夫感恩不尽,全帮上下永记大德!” 肖劲秋忙道:“帮主千万别这般说,在下师兄弟武功平平,不过稍尽人意而已,派不上什么大用场,恩德之说,愧不敢当!” 卫中柱道:“足下不必过谦,能出入税监府、搅乱高手如云的荔枝宴,岂是平庸之辈所能为?今后借重之处不少,自该感恩戴德!” 温金宝道:“阿弥陀佛,不敢不敢,俺从未见过这般大场面,只怕临阵胆怯,师兄你可千万要为俺壮胆。” 卫青萍笑道:“亏你是个大男人,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卫中柱见他憨直,不禁莞尔一笑。 饮完三杯,郭勇丁道:“帮主还有什么吩咐,属下这就回城。” 卫中柱想了想道:“荻儿曾说神龙剑钟大侠一行回闽后要来卫海帮,且说了联络方法,你若见到他们,立即送往总舵。” 肖劲秋道:“钟大侠在下也相识,既有此议,不如在下返回城,去邀请他们。” 卫中柱大喜:“如此甚好,只是满城捉拿肖大侠,危险太大。” “无妨无妨,在下自会小心。” 温金宝道:“俺跟师兄去!” 肖劲秋道:“你这身行头让人一瞧就知是自在僧,凭添麻烦。再说师弟留在卫海帮,可助一点半点主力,时下正是用人之际,也不知对手何时会来,须防万一。” 青萍道:“你不想吃鲜鱼了?” 金宝道:“想吃。” “那你还不去总舵?” “好,俺跟你去。” 肖劲秋遂跟郭勇丁上船,返回城里。 钟震坤一行人已回到了福州城外的“稻香居”,到今天不过两昼夜。 惠耘武虽也随同大家入闽,但未来福州,而是去了福宁州。 在江陵时,惠耘武从发现尤绮云在古墓之日起,终日郁郁寡欢,愁眉不展。 他对尤绮云尽管痛恨,却依然不能忘怀,把她的出走和绝情归咎于卜刚老魔师徒的引诱胁迫。 为查清盖英才的来历,钟震坤夫妇曾伴他去见尤绮云的父亲,才知道盖英才与尤家同住一村。 盖家是村里的首富,两家频频往来甚多,盖英才从小和尤绮云青梅竹马一块长大,英才又拜在尤老爷子门下学艺,两人情同兄妹,亲密无间。盖家曾向尤家提过亲,无奈绮云早就许给了惠家,为遵守信诺尤老爷子没有答应。 十八岁那年,盖英才因婚事不成愤而出走,发誓访求名师,艺成后回来强娶尤绮云,一走就没了音汛,想不到竟成了蛇心羽士的弟子,还把尤绮云带走,直把尤老爷子气得咬牙切齿,不认这个女儿。 从尤家回来,惠耘武仍然心事重重、闷闷不乐,钟震坤、诸葛鼎劝慰无效。 惠耘武道:“小弟对不住各位,夺妻之辱使小弟难以泰然处之,兄嫂们尽管安心在江陵多住些日子,小弟欲往葛洪山天灵教总舵寻访尤绮云……” 诸葛等人再三劝说,只身入虎穴,无异自投罗网,尤绮云有了下落,日后再设法寻找。 但惠耘武却说:“小弟心意已决,夺妻之仇不报,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钟震坤道:“莫说贤弟一人,就把我们算上,也非天灵教对手,这于报仇何益,只能从长计议。” 耘武道:“小弟此去,自会见机行事,决不会鲁莽轻生,请兄嫂们放心。” 几次交谈,惠耘武去志坚定,众人无奈,只好分道扬镳。 回到稻香居,钟莹莹一家感到十分亲切,虽说离开的日子不算长,但竟如久别一般,因此不愿立即去城里“醉仙楼”找卫海帮的人,要在家里多住上几天。 宁月娥母女亲自下厨,峨眉双秀做帮手,自己料理日常生活,大家过得高高兴兴,快快活活。 这天下午,钟莹莹、郎金秀、苏芝秀要上城里购物,司马俊像个小厮,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大街上与往日不同,巡逻兵丁过了一队又一队,衙门捕快在十字路口盘查行人。 进城门时虽站有许多兵丁,他们并未在意,待看到大街上如此方才引起注意。 司马俊找人打听,三女也站在一边听,方知早上逍遥生、自在僧大闹程瑞彩荔枝宴的事。 购完物品,四人匆匆回稻香居。 路上,钟莹莹一直在想肖劲秋的事。 在江陵府龙山头老魔那夜,肖劲秋为救大家负伤,在跑马泉行功自疗。 待他醒后,爹爹及惠叔叔再三邀他同行,一行人回到惠家,已是旭日初升的时辰。 当下惠叔叔命仆人备席,款待肖劲秋。 大家坐在客室闲聊,诸葛大伯、爹娘、惠叔叔少不得说了些感激相救之类的活,唯司马俊只随便感谢一声了事。 他还说若老魔不施暗算,自己决不会如此轻易被捉云云。 肖劲秋十分谦逊,只说他运气好,进洞时没遇到老魔,所以侥幸溜进了炼丹室,乘尤、盖二人不备,制了他们穴道。 爹爹又问他的师从,他说了个名字,可谁也不知是什么人物,爹爹只好说自己孤陋寡闻,肖劲秋则说他师傅淡泊性情,并未闯下什么名头。 司马俊颇以为然,从神态上看出他轻视肖劲秋。 黄浩亦如此,不理不睬。后来司马俊问肖劲秋,他既然与荀、甘两个女煞星称姐道弟,又为何与蛇心羽士卜刚作对。 肖劲秋回答他,二女本性不坏,与卜刚不是一类,不可同日而语。 司马俊、黄浩立即反驳,举出二女许多劣迹,听来让人惊骇。 但肖劲秋只问了一句,是否司马俊、黄浩亲眼目睹,难道有假。 肖劲秋心平气和回答,二女由于种种原因偏激任性,确实有过一些过火行为,但并非一些人所说那样凶狠毒辣。 双方争论时,爹娘、诸葛大伯、惠叔叔、宇文先生不发一言,只是旁听。 司马俊、黄浩以维护正道侠士清誉为名,认为不该与二女同流合污,肖劲秋则以为人孰无过,有过改之有什么不对。 黄浩、司马俊又涉及二女师傅,肖劲秋说的同样不一种看法,公良品晚年从善,不能与卜刚等魔头混为一谈。最后谁也不能让谁信服。 吃过饭,肖劲秋就告辞,惠叔叔留他不下。 他走后,司马俊、黄浩说,肖劲秋行为可疑,不可不防。 爹爹说肖劲秋是正道侠士,无可怀疑,只是他与二女亲近,会毁了侠名,有弊而无利。 这些话一直在她心中盘旋,不知为什么,她竟赞同肖劲秋的看法,为荀、甘二女的遭遇不平。 在回福州途中,她竟时时挂念肖劲秋,对身边围着转的司马俊、黄浩并不放在心上。 有一夜,娘背着人问她,她对黄浩、司马俊有没有看出点什么?她不知娘什么意思,说她什么也没看出。娘说她傻,司马俊、黄浩对她有情,这两人出身名门,才貌俱佳,可从中择一佳偶,她又羞又急,说她从未想到这些,请娘以后不要再提。 娘却说司马俊受教于名师,倜傥风流,人才难得,不可坐失良机,劝她早作抉择,这一夜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司马俊、黄浩两人虽是一表人才,但她却未把他们引为知己,此时就议婚嫁未免太早。 而肖劲秋虽未见过几面,她却会时时想起他,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她要好好想想,把这档事朝后推,一切全凭缘份。 回到家,郎金秀、苏芝秀嘴快,把城中听到的消息向众人说了,大家都惊奇不已。 宇文浩道:“我秀才早说过,逍遥生最对我的胃口,这事干得真妙。只不知他从哪儿找来个和尚自在僧做帮手,这逍遥与自在,相得益彰,真是妙极!” 诸葛鼎道:“逍遥生胆大包天,竟敢与自在僧搅了程瑞彩的荔枝宴,那么多高手竞留不下他们,程瑞彩寝食难安!” 除了司马俊,无人不赞逍遥生。 晚上,大家坐在天井里喝茶。 忽然,有人敲响了大门。 众人一惊,全都站了起来。 钟震坤等人全都避回住屋,由诸葛鼎开门应付,大家防的是税监府的人。 门一开,却见肖劲秋笑嘻嘻一个人立着,当即把他让进门来,众人从各间屋里出来问询,大家免不了又寒喧一番。 钟莹莹十分高兴,忙从屋里搬出个小凳给他,又替他沏了茶。 肖劲秋道:“各位前辈,在下此来系受卫海帮卫帮主之托,请求各位援手……” 接下来他把来意详细说了。 字文浩道:“好好好,酒朋友,老秀才今夜就跟着你去,你我大喝三十壶!” 郎金秀嗔道:“老秀才好没正经,这时候,卫海帮情势危急,你却只想着喝酒!” 钟震坤道:“卫海帮情势危急,我等不能袖手旁观,是今夜动身还是明日一早再走?” 司马俊冷冷道:“这消息是紫衣罗刹、玉面蛇精泄露的,只恐其中有诈,两个魔女为税监效力,岂肯出卖主子?肖大侠未免过于孟浪!” 肖劲秋道:“二女留在税监府是应在下之请,适才在下已经说明。至于相信与否,各凭心智,在下不敢勉强。” 司马俊道:“卫海帮既然有难,卫荻兄自会前来报信,若无暇前来也会修书一封,足下不过半途遇见卫帮主,怎就成了卫海帮的信使?这其中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吗?” 肖劲秋一笑,道:“司马大侠只要移驾仙楼,店主郭掌柜就会安排船只送各位前往卫海帮总舵。至于卫帮主为何信得过足下充当信使,司马大侠可当面询问卫帮主。” 诸葛鼎怕两人发生争执,连忙道:“卫少侠离开福宁州之际,曾留下几家店名为联络点,其中就有醉仙楼,肖少侠以为我等何时去为好,今夜动身也行。” 肖劲秋道:“为避敌人耳目,当以夜间动身为好,但各位若不及准备,明早动身也可。” 钟震坤道:“事不宜迟,今夜走吧。” 肖劲秋站起身抱拳道:“各位收拾停当就请到醉仙楼,郭掌柜在店里迎候,在下告辞!” 钟莹莹忍不住道:“你为何不与我们同走?东西都是准备好的,稍一打点就好。” 肖劲秋注视着她,心里十分高兴,道:“在下还要去找一位朋友,稍后才到醉仙楼,只得先走一步,请姑娘原宥!” 钟莹莹脸一红,道:“少侠既然有事,那就请便吧!” 众人送走肖劲秋,便各自忙碌起来。 肖劲秋来时,经过城南福永街,忽然瞥见笑狐边小龙走进了兴福酒楼。 他听郭勇丁说,这家酒楼也是卫海帮开设的,便走进去找店主何栋,亮出身份,让他查清边小龙是一人住店还是带有其他人。 何栋早巳接到郭勇丁命人传来的指令,知道卫海帮将有大难,要随时听候调遣,回总舵助战,并得知肖劲秋即逍遥生,已成为总舵贵客。 所以,一听来人是逍遥生,当即照办,一会就查明边小龙是与两人同来的,这两人一个叫齐隆,一个叫张合。 肖劲秋心想:这倒巧,三个家伙凑在一块来福州,不如把他们也招到卫海帮去。 从钟莹莹家回来,他悄悄进了兴福旅舍,只见院中各房皆有灯火,笑狐等三人住的那一间在楼上,门紧紧闭着,乘院中无人,他双肩一晃上了房顶,走到笑狐那间房,使个倒挂金钩贴近了后窗,只听屋中人正在说话,听口音是混天犬齐隆。 “我说这一趟白跑了,算咱们倒霉!” 笑狐道:“这都是那该死的逍遥生干的好事,狐爷爷哪天撞上他,非把他打个半死!” 张合道:“咦,我说狐兄,这逍遥生你见过没有?想把他打个半死岂不是痴人说梦话!” 笑狐道:“怎么?你怕他!” 张合叹了口气道:“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怕丢丑,我和齐兄都吃过他的亏。”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天灵教成立之日,我二人前往三清山凑热闹,进入江西地界,盘缠所余不多,便商议在城里找两家富商‘借’点银两。晚饭后便在城中转悠踩好盘子,晚间三更动手。半夜我二人直奔一家深宅大院,刚刚上了房头,忽然腿脚一麻,不能动了,吓得我二人以为撞上了鬼。 这时忽听身后有人道:‘报上名来,若不老实,押送官府,送进大牢受罪!’这才知道遭人暗算,气得我二人七窍生烟,可又不敢声张,便忍下气,小声道:‘大爷乌云豹张合,有种的别在背后暗算人,解了穴道分个高下!’齐兄也在一边报了大号。那人道:‘没出息的两只狗猫,还在大爷面前逞什么强?只敢找老实商人下手,却不敢找硬骨头去啃,这是好汉行径么?’我道:‘谁说不敢?这城中哪家是硬骨头?’他道:‘县太爷是个贪官,这不是块硬骨头么?为何不敢去行盗?这不是专拣软柿子捏么?哼哼,还吹什么大气!’齐兄气不过,道:‘朋友你解了穴,咱兄弟就到县衙门去走一遭!’他道:‘那好,得来的银两我分一半。’我怒道:‘朋友你想得美,有胆量的一起去衙门拿。’他说:‘好,一言为定,去吧!’话一落音,我二人穴道顿解,转身找人,哪有踪影?我二人分头搜遍四周,就是找不到人,那小子大概到县衙门去了。我二人便往县衙门去,不费吹灰之力便把赃官的银子珠宝取出,顺顺当当回转客店,一路骂那暗算我二人的小子,是个没用的废物。哪知我二人刚从窗户人室,腿上一麻,又着了道儿,只听先前那小子道:‘银两取来了么?辛苦辛苦,我瞧瞧有多少。’我想大骂这小子不是东西,可哑穴被点,喊不出声,齐兄也没说一句话。他把银两搁在桌上,还点了灯,道:“唔,还真不少,银子不下五百余两,珠宝嘛,最少也值五千两。这样吧,银两太重,揣着不方便,又惹眼,就留给你们吧。反正你二人一副强盗嘴脸,揣那么多银两也没人敢惹。而我就不同了,斯斯文文的公子爷,最容易遭人抢,装些珠宝轻便,没人看得出来,我就拿一半珠宝吧。瞧,算下来还是你二人占便宜,我一半都没拿到。’这家伙边说边挑珠宝,弄得哗啦哗啦响。我恨得咬牙,又无奈其何,这家伙摆弄一阵,大概包好了他那一份,嘻嘻笑道:‘你二人心中一定在骂娘,咬牙切齿要报仇,那我把大号告诉你们,记住了,我叫逍遥生,要报仇只管来就是了。好啦,我该走了,有句话不能不说,我走之后可不许你们骂人,要是被我听见了,就撕下你们的招风耳!’这耳字落音,我二人忽然能动了,当下不顾银两珠宝,掣下兵刃就追出来找这小子算账,可连人影子都没有。我二人怒气冲冲回了房,一看桌上的银两,果然未动,珠宝却少了一半。我咬牙咒道:‘天杀的,不得好死!’齐兄骂道:‘从阴沟里钻出来臭老鼠,没胆量跟咱明刀明枪干,只敢偷偷摸摸……”忽然他不说话了,我朝他一看,不对了,他怎么又木愣愣站着不动,刚想过去查看,腰上一麻,我又被制了穴,我才感到不妙,可已经迟了。只听那小子说:‘好啊,敢骂大爷? 这只瘟狗骂得最难听,我在他气海穴上戳一指,让他成只废物吧!’言毕忽听齐兄说道: “别,别,你千万别戳这气海穴,有话好说,把珠宝银两全给了你吧!’那小子说不干,非要戳气海穴。实在没办法,再嘴硬只会自己吃亏,只好软下来求他高抬贵手,他这才没有下手!” 笑狐道:“你两位也真是的,这么不小心,要是我笑狐,哼哼,他这一套别想在狐爷爷面前耍!以后只要让他碰到狐爷爷,包管叫他后悔一辈子!” 齐隆道:“狐兄,这逍遥生厉害得很,要不,今日上午他敢搅税监大人的荔枝宴?” 笑狐骂道:“就是这小子胡搅,才坏了我三人的大事!” 肖劲秋忍住笑,继续往下听。 张合道:“事已如此,税监府加了岗哨,你我已无下手机会,不如走人!” 笑狐仍恨恨不已:“都怪这个混账逍遥生,今后只要被狐爷爷闯上,非教训教训他不可! 这一趟白跑,全是这小子的罪过!” “你见过逍遥生了吧,那天……” “谁见过他了?鬼知道他长的什么丑样!” “咦,葛洪山上,那天他说你捣乱,阴老怪他们不是就来追你么?咳,我还真为你捏了把汗,幸而你脚下生风,跑得快!” “你说那姓肖的小子么?呸!那天他害得我好苦,这小子仗着与荀甘二位称姐道弟,就狗仗人势,处处与我作对,我非找他算账……” 正说到这里,有人敲门,一个声音道:“客官,沏茶,开水来啦!” 齐隆懒洋洋开了门,看也不看就往回走。 来的是肖劲秋,他一步跨进,关上了门。 笑狐一见是他,腾地跳了起来,尖声叫道:“好小子,原来是你……” 肖劲秋笑道:“嚷什么?二位姐姐在楼下,要我告诉你件事。” 齐隆、张合认出是逍遥生,知道他的厉害,忙站起来招呼,十分有礼。 笑狐却不知他是逍遥生,兀自气得发抖:“你小子好缺德,栽赃陷害,这下天灵教到处找我,要剥我的狐皮,害得我东躲西藏,无容身之地,走走走,找二位姑娘说理去!” 肖劲秋道:“怕什么?没容身之地我替你找一个窝,包你没事!” 边小龙想动手整治他,又碍于二女在楼下,不敢放肆,气冲冲走过去打开房门,出去找二女诉苦。 下了楼不见二女,又到柜上问,都说没有这样两位女客来投宿。 笑狐情知又上了当,更是火上加油,怕这小子跑了,连忙冲上楼一看,这小子正安安稳稳坐着,他狞笑一声:“好小子,你没跑,狐爷爷今天非整治你不可!” 说着就要上前动手。 齐隆拦住他道:“狐兄,这位就是逍遥生肖大爷,你能和他动手么?” 笑狐一听,打个哈哈:“齐兄,你千万莫上这小子的当,这小子舌尖嘴滑,纨挎子弟一个,他决不是什么逍遥生!” 肖劲秋嘻嘻笑着,从怀中摸出两只白玉杯,拿在手上观赏,道: “你这人不领情,早知如此,我肖大爷该把你押去见天灵教的九星座主,又立功又受奖又光彩。结果大爷宽心仁厚,非但放了你,还送你一只白玉杯,难道你竞忘了不成?” 笑狐一见白玉杯,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想不到这个酒鬼果真就是逍遥生,便赶紧换副笑脸道: “误会误会,我当是谁,原来果然是肖爷,不知肖爷前来有何指教?” 肖劲秋见这家伙笑脸换得这么快,不禁大笑:“好啊,你总算有点良心,旧事就不再重提吧。” 说着揣好杯子,顿了顿又道:“你们刚才骂我搅了你们的局,究竟怎么回事?” 齐隆、张合不知白玉杯的事,见笑狐转眼间就变了笑脸,情知—定有缘故,以后再问笑狐,听肖劲秋问他们来福州的原委,便老实作了回答。 原来,笑狐与他们在出福宁州的路上相遇。 笑狐说税监府藏有许多武功秘籍,他想去偷出几本,觅地练功,因为被他栽赃,天灵教决不会放过他,为求自保,只有这条生路,齐、张二人也想过,在葛洪山公开亮名入天灵教,后听逍遥生说得有理,便未入教。 这一来,天灵教岂能饶了他们?听笑狐一说,齐声赞成,便结伴同行。 白天睡觉,夜晚赶路,今日才到福州,哪知听店里人议论,逍遥生大闹荔枝宴,全城戒备搜捕人,那税监府岂不加岗加哨,他们若去行窃,岂不自投罗网? 肖劲秋听罢笑道:“狐兄你好大胆,竟敢到税监府盗秘籍,不要命了么?” 笑狐苦笑道:“有什么法?在葛洪山你老兄硬说我搅了天灵教的局,人家恨我入骨,今后还怎么在江湖上行走?为保一条性命,只好冒险前来,只要税监府防范不严,也不是无法可想。” 肖劲秋道:“你老兄的轻功、溜功当属一流,进出税监府并非难事,但要偷盗武功秘籍,那就不是容易的事。别的人不说,光程瑞彩身边的四个亲随太监和十三个护卫太监就不是好相与的,你若冒冒失失闯进去,只怕再回不来。” 齐隆道:“肖兄说得是,这个念头趁早打消了吧!” 肖劲秋道:“三位都是江湖上万儿响亮的人物,虽说有些事不该做,但也不是恶人。在下奉劝三位转入正道,跟我到卫海帮抗倭抗暴,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三位意下如何?” 齐、张二人忙问卫海帮是个什么帮派,肖劲秋把其作为大略说了说,又把近三天的危难缘由讲了个清楚。 齐张二人对倭寇杀我沿海百姓一事素有耳闻,对倭寇颇为愤恨,加上对逍遥生在葛洪山的大胆行为十分钦佩,当下便爽快答应下来,只有笑狐皱起眉头不出声。 肖劲秋问他:“狐兄,你不愿去么?” 笑狐道:“不是不愿,只是人家能容得下我们么?上次在福宁州,我好心好意劝钟姑娘,他们不要离开,反遭那几个正道小子猜忌,原因就在荀、甘二位姑娘身上。你老兄与二位姑娘称姐道弟,人家会相信你吗?” 肖劲秋道:“信与不信由他们去,我们只要问心无愧就成,狐兄不必顾虑,我们四人共进退就是了。” “你老弟的意思是,要留同留,要走同走?” “不错,正是这个意思!” “那好,有你老兄这句话,我干!以后天灵教找我麻烦,你和荀、甘二位姑娘可不能不管!” 肖劲秋笑道:“好说好说,今天夜晚就动身如何?早一刻到达总舵早一刻放心。” “如何去法,黑更半夜找得到船么?” “不愁不愁,三位老兄就快收拾衣物吧!” 笑狐道:“且慢,你老兄得露一手我瞧瞧,让我心服口服才成。我笑狐一生独往,从不干赔钱的买卖。你老兄手上的玩意儿高超,我笑狐跟着也沾光,遇到危险时有个依靠。若老兄不是高手,就是说说大话,这块脸儿又有什么光彩?要是运气不好,开溜不掉,被人家活捉了去,又是挖心又剥皮,到头来落个惨死魔窟,我还不如独自去走江湖来得痛快,齐老兄张老兄,你们说是不是?” 张、齐二人也有这个心意,连忙点头称是。 混天犬齐隆道:“咱出道以来,从不向人低头,打不过就可以开溜,但不会屈膝。这些年也拼过不少扎手人物,所以混了个万儿出来,肖老兄弟要是能使咱佩服当然最好不过,要不手上功夫不行也没啥,咱还跟你去卫海帮。” 张合道:“我的心意和齐兄一样,肖大侠就露一手让我们开开眼界。” 肖劲秋笑嘻嘻答应:“好是好,露一手也并不难,可在房间里不行呀!到外面去就耽搁时候,等我想想再说。” 略一思忖之后,又从怀里摸出两只白玉杯,递给笑狐一只,递给混天犬—只,道:“你们抓紧了它,我从你们手中取回来。” 说着径自退到丈外,又问:“抓紧了么?” 笑狐、混天犬手上都使了内功捏紧,齐道:“好了,开始吧!” 肖劲秋笑道:“那我就动手啦!” 言毕,两手分向二人手上虚空一抓,只听“嘭”一声,两只白玉杯分别从笑狐、混天犬手上脱出,平平稳稳落到肖劲秋手上。 笑狐、混天犬只觉一股极大吸力猛地一扯,杯子就再也拿捏不住,惊得目瞪口呆。 这手“摄空取物”本不算太稀罕,只要内力强的高手都做得到。 但他二人已使出内功捏杯,却被肖劲秋轻轻容易取去,足见他的内功已达上乘境界,而他才如许年纪,成就却已如此惊人。 “献丑献丑,二位的考较可以了么?” 笑狐、混天犬回过神来:“可以可以……” 笑狐又道:“你老弟有此神技,我笑狐口服心服,自今后就跟定了你吧!” 齐隆、张合不约而同道:“我也是!” 肖劲秋道:“今后我四人患难与共,成生死之交,大家兄弟相称吧!” 笑狐等三人欢喜不尽,连忙收拾东西。 笑狐边收拾边道:“我早就看不惯天灵教那股狂劲,对江湖三个霸主的平生作为也愤愤然。卜刚是个吸血鬼,矮怪、毒血趾杀人如麻,手段残恶,只有混世魔君不滥杀无辜,是四霸主中最善的一个。如今三霸主成了天灵教的卦主,大有一统武林之势,咱们这些人迟早要供他们驱遣,这口气实在咽不下,所以才动了到税监府偷武功秘籍的念头,好练出一身绝技与他们较量。如今有你肖老弟带头,我笑狐再不济也要跟着干到底,把这些王八羔子送到阎王爷那里受报应去!”略顿一顿又道:“喂,肖老弟,提起三个霸主大魔头,一对一你是不是人家的对手?你可要老实回答,可别坑苦了人。” “你看呢?” “就凭你刚才那一手,恐怕还不够。老兄,三个大魔头非同小可,是当今稀世高手,你若不是对手,我看我们还是散伙了吧!” “你们两位说呢?” 张合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纵使不是老魔对手,拼一场也总比为人奴仆强!” 齐隆道:“天灵教势大,又得了葛洪祖师遗宝,所以我才动了入天灵教学武功习宝典的念头。如果肖老弟不是老魔对手,虽说大伙儿拼死,也不过几条命,但未免有些不值。这鸡蛋碰石头的事,只有傻瓜才会干。” 肖劲秋暗笑,这笑狐就是狡猾,说来说去还是不放心,不让他佩服就笼络不住,说不得只有再露一手给他瞧瞧了。 于是道:“我只与卜刚交过手,又只对了一掌,我有了内伤,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其余两霸从未朝过相,我怎知是不是人家的对手?” 笑狐大吃一惊:“咦,你何时与卜刚交手?赶快说来听听!” 肖劲秋把江陵龙山古墓中发生的事说了,听得三人又惊又喜。 笑狐道:“成了成了,你武功只要与卜刚他们在伯仲之间,我们就大有可为!” “走吧走吧,时候不早啦!”肖劲秋催促。 四人遂到掌柜处结账,何栋听说他们要去总舵助战,哪里肯收钱,还道谢了一番。 四人出了旅舍,肖劲秋却往城门外走,笑狐问他到哪里去,他说跟着走就知道了。 出得城来,肖劲秋加快了脚步,笑狐等三人急追,不久就出了五六里地。 肖劲秋停下来道:“狐兄你总不放心,我只好再献丑一次,让你和豹兄犬兄掂量掂量。” 他走向官道旁的丘陵地,举目四处查看,发现有一截干树桩,不到一丈高,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心中有了主意,道:“请三位老兄去看看那枯树桩,结实不结实。” 笑狐等三人依言走了过去,用手摸摸,用力推推,树桩不但不朽,反而干涸异常坚实。 笑狐道:“又坚实又铁硬,老弟你想干什么?是不是要演掌功给我们开眼界?” “狐兄你一掌能把它击倒么?” 笑狐道:“我的天,这树根深得很哩,莫说一掌击倒,动也动不了一下。” 肖劲秋道:“不错,这么粗的树,根岂有不深之理?狐兄你们三人合力推推看。” 笑狐道:“不用推不用推,肖老弟你要演掌功只管演好了,包你一掌打个深印进树身,它也不会摇动一下。” “为了放心,三位就推一推吧!” 笑狐道:“好,推就推吧。” 于是三人双掌按树,一齐发力推了推,巨树桩纹丝不动。 笑狐摇头道:“这是蚍蜉撼树,白费劲!” 肖劲秋道:“我来试试看,请三位退开。” 笑狐惊问:“你老弟要推倒它?” 肖劲秋笑而不答,只往前走了几步,距树桩丈远立定,默运金轮神功,敛集了九成功力,大喝一声:“咳!”笑狐等三人只觉眼前金光一闪,并未听见巨树桩倒地的轰响,只是满头满脸被碎泥土块打得生痛,赶忙又退开一丈。 待泥土落尽,看那树桩,已经消失不见。 三人连忙跃了过去,只见树桩连根拔起,赫然倒在地上,适才那阵碎泥土块就是树桩的根带出来的,三人不禁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活来。 肖劲秋因耗力甚多,站着闭目调息。 笑狐直瞪着树桩,发现树桩近根处有盆大的一片已经粉碎,忙指给齐、张二人看。 齐张两人早就发现,两眼看得发直。 三人大气也不敢出,怕影响肖劲秋调息。 盏茶功夫,肖劲秋调息已毕,走了过来。 笑狐急问道:“我的小祖宗,你是顽石老人的弟子,已修习得金轮神功,你为何不早说? 要是早知道,我笑狐二话不说就跟定了你!” 肖劲秋笑道:“你也知道家师?” “我的天,只要稍有阅历的武林人,不分黑白两道,谁不知顽石他老人家的大号?谁不知道金轮神功当年威震四方?这么多年都不听见他老人家的行踪,还以为早已仙去了呢,却原来隐居仙山,还教出你老弟这么个好弟子来,这真是武林之福。我笑狐今日总算开了眼界,几个老魔头的末日到了,万幸啊万幸……” 肖劲秋道:“狐兄且莫高兴得太早,降妖伏魔并非易事,光有我—人也难克敌,还要依赖众多武林正义人士,大家同舟共济,方能成就大业。此外我的师门三位要为我守秘,家师向不准我炫耀,同时也为了不让敌手过早摸底。现在时候不早,我们回城去吧!” 齐隆道:“放心,我混天犬从此效命肖老弟,决不半途反悔!” 张合道:“我乌云豹愿当你老弟的随从,指东到东,指西到西,决不含糊!” 肖劲秋知他们都是血性汉子,一身武功相当不俗,若有他们铁心在身边,自然再好不过,当下对三人道: “三位不必如此,你我都是兄弟,前途甚为艰险,大家风雨同舟,和衷共济,肝胆相照,今后借重大家处还多,彼此不必客气,三位以为如何?” 三人高高兴兴答应,立即返城。 四人到醉仙楼时,已是三更将近,但郭勇丁还在等候他,见他又带来三人,很是高兴。 “宇文前辈他们走了么?”肖劲秋问。 “已经送走,这要谢谢肖大侠,有宇文前辈、钟大侠到总舵坐镇,卫海帮可保无虞了。” 肖劲秋笑道:“钟大侠他们早有托身卫海帮的打算,我不过捎个信而已,怎能谢我?来来来,给郭掌柜引荐我的三位好兄弟。” 他一一报出三人姓名,郭勇丁不禁暗暗吃惊,这笑狐是江湖上闻名的大滑头,那混天犬、乌云豹是绿林道的人物,他怎么把他们也带来了,帮主信得过他们吗?心里念头转着,嘴上只能说些客套话。 他又想,凭逍遥生的作为和名气,他既然带三个来,那自然有他的理由,帮主大概也不会计较,就把他们送往总舵吧,目前正值用人之际,多一人多一分力。 主意拿定,立即派人引四人到闽江渡口乘船—— 第十五章 金扇书生 龙垭镇连着龙垭渡口,又是个鱼市场,十分热闹,住有上千户人家,卫海帮总舵迁至此地后,人相增加,渔业兴旺。 原先这里有个大渔霸冯禄冯五爷,手下有两名高手,一叫侯钰,人称阴阳脸,因其一边脸上有个大胎记而得名,为人凶狠,喜怒无常。 一人叫孔志,外号镇山虎,力大无穷,残暴乖戾,卫中柱亲率四大巡主,于夜间登岸,杀了冯禄,逐走了侯孔二凶,得以在此立足,重振声威。 这天上午,卫中柱在总舵大宴群雄。 总舵占了冯五爷的住宅,共有三进大院,后面还带个小花园。 宴席就设在第三进院内。 卫中柱父女、四大巡主分两桌陪同客人。 卫中柱、魏金龙、朱喜奎、陈大宝陪同宇文浩、钟震坤夫妇、诸葛鼎、司马俊、峨眉二女。卫荻、卫青萍、张志海陪肖劲秋、钟莹莹、温金宝、边小龙、齐隆、张合。 卫中柱原想请肖劲秋和他一桌,但引客人席时,肖劲秋却到了另—桌,接着温、边、齐、张就跟着他,而司马俊、峨眉二女则到自己一桌,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他已注意到,司马俊和峨眉二女并不搭理肖劲秋,更不理睬笑狐—干人。 司马俊出身名门,师傅屠龙秀士名满天下,眼高于顶,徒弟看不起边小龙等人也并不奇怪,但不管是谁,都是来卫海帮助拳的,他不能慢待。 此刻,酒已斟满,他举杯起立,朗声道: “今日卫海帮得以接待宇文前辈、钟大侠伉俪、司马少侠、肖少侠及各位贵客,全帮上下无不感到万分荣幸。现卫海帮面临生死存亡之际,蒙各位仗义援手、拔刀相助,在下及全帮弟兄无不感恩德!在此,聊借水酒一杯,以表敬意!”说完仰头干了酒,亮出杯底。 众人也满饮一杯,彼此亮杯,只有几个女的滴酒不沾。 宇文浩忽然端起酒杯、拿起碗筷,道:“对不住,帮主,老秀才要找酒朋友赛酒去了!” 卫中柱不解何意,忙问:“前辈要找谁?” 诸葛鼎笑道:“卫帮主莫管,宇文兄要找肖少侠比酒,他二人酒量大得惊人。” 此刻,宇文浩笑嘻嘻来到了肖劲秋一桌,他们人本来少,大家让了个座位给他。 趁这当儿,司马俊忙叫钟莹莹:“莹妹,快过来让宇文前辈!” 钟莹莹和青萍一见如故,便手拉手坐了一桌,她想离肖劲秋近些,听他说说话,好对他有个了解。 她总觉得他与一般人不同,行事也有些奇特,让人猜摸不透,是以对他有很强的好奇心,想看看他到底是怎样—个人。 司马俊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叫她过去,这使她感到尴尬,心里十分生气,便答道:“我在这里很好,谢谢司马少侠!” 肖劲秋注意到她并未称他“兄”,而且不愿过去,这使他心花怒放。 字文浩一坐下,便道:“笑狐,由你监酒,老秀才今日要与你小老弟大战三百合!” 笑狐笑嘻嘻道:“是是,老前辈,由晚辈监酒。只不过老前辈要是不行了,晚辈是不是请肖老弟让着些儿,不要逼得太狠。” “胡说八道!我老秀才何时输过了?” “是是,没有输过,不过肖老弟的酒量却非同小可,老前辈要是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少噜嗦,先看我干十杯!” 宇文浩说完,一口喝干杯中酒,笑狐立即斟满,二人喝一杯斟一杯,转眼十杯下肚。 直看得卫青萍、钟莹莹瞠目结舌。 该肖劲秋了,他也一口气喝了十杯。 宇文浩道:“好,再来十杯!” 温金宝道:“还有俺和尚呢,俺算一个!” 老秀才把和尚打量了一下:“你小子行么?十杯下肚就成了死猪,那可扫兴得很!” 温金宝道:“老先生,你就看俺喝吧!” 他喝完一杯,坐在他旁边的齐隆给他斟满一杯,果然毫不费力就喝完十杯。 宇文浩惊奇地看着他:“咦,小和尚,你还真有一手,好,算你一个!” 第二轮十杯喝完,三人全无醉意。 卫青萍骇然道:“呀,三个都是酒鬼!” 宇文浩笑道:“错了,娃儿,是酒仙!” 钟莹莹道:“吃些菜呀,光喝酒伤身。” 肖劲秋一笑,立即动手夹菜,十分听话。 宇文浩道:“喂,笑狐,还有你狗猫,别光看人家喝,你们一人干了十杯!” 笑狐等人自然也是此道高手,一个个自斟自饮,瞬间干了十杯。 卫荻笑道:“各位好酒量,吃些菜慢慢喝吧,在下不行,不敢奉陪各位,由张巡主代我敬各位三杯吧!” 张志海立即举杯,众人又干了三杯。 郎金秀见他们热闹,一拉苏芝秀,两人蝴蝶般飘了过来。 老秀才道:“丫头,过来做甚?要喝酒赌酒么?来来来,老秀才奉陪!” 郎金秀笑道:“自然是来喝酒的,好酒嘛,谁人不爱?”说时向卫、钟二女眨眼。 苏芝秀道:“你们喝的是哑酒,一点不热闹,让我们女中豪杰显显豪气。” 郎金秀道:“莹妹,来,划拳!” 钟莹莹也起了闹心,道:“好,划拳,不过输了谁喝酒呢?” 郎金秀一扫那些男人:“喏,这么多酒坛子在这里,你还怕没地方装酒么?” “也是,不过,我不会划。” “怎么不会?自己编词呀。” 钟莹莹会意,点点头。 “四枝花呀!”郎金秀叫道。 钟莹莹喊的是:“两朵梅呵!” 笑狐乐了:“新鲜新鲜,闻所未闻!” “五个酒鬼!”苏芝秀在一旁叫。 “一个和尚!”卫青萍也来了兴致。 宇文浩哼道:“乱七八糟,不入耳不入耳!” 郎金秀叫道:“一个秀才呀!” 钟莹莹同时叫:“三只小猪哇!” 老秀才骂道:“让我秀才与猪相提并论,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众女大笑,又叫又闹,乱成一片。 司马俊心中好不难受,有心去和众女凑热闹,又不愿和逍遥生等人同桌,直让他坐立不安,老把眼睛往那边瞅。 肖劲秋、温金宝、笑狐等爷们也乐不可支,抢着喝姑娘们输的酒。 卫中柱、诸葛鼎等人也朝那边看,不时笑着,酒宴气氛比先前不知热闹了多少。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才散。 司马俊心中憋着口气,他在席上旁观,肖劲秋不时向钟莹莹注视,隐约感到又来了个情场敌手。 黄浩自离开江陵后就未见面,少了个对头,正是他达到心愿的最佳时候,他必须尽快找机会和钟莹莹吐露心曲。 他相信自己才貌胜过黄浩,更胜过肖劲秋,该是稳操胜券。 这一次迎战大举来犯的海盗和税监府高手,他要尽展武功扬威,好使钟莹莹佩服,使钟震坤夫妇对他更为看重。 散席后,他想找钟莹莹说说话,哪知她和卫青萍、峨眉二女一道,和肖劲秋、宇文浩等人到花园中去了,他只好闷闷不乐地回二院歇息。 傍黑,龙垭镇上雅雀无声,家家关门闭户,除了一队队巡逻的帮众,街上见不到人影。 卫海帮已作好了应敌的准备。 总舵内,众侠均着紧身衣,随身带着兵刃,在第三进院子里等待。 由于大敌当前,众人都有些紧张,没人开口说话。 直到二更,不见敌人踪迹,卫中柱从前院进来,请大家各自回屋歇息,有事鸣锣为号。 这一夜,无人睡得踏实,但竟然平安无事,上下游派出的监视船,也无一艘赶回报信。 可就在巳时末近午时,大家准备吃午饭之际,手下人匆匆来报,下游出现大量快船,船上分别挂着东海一霸的白底黑骷髅旗、南海蛟龙的蓝底黑龙旗,海龙帮的白底青龙旗。 卫中柱未及传令,又有人来报,从上游下来了两艘大船,身份不明。 卫中柱对四大巡主道:“他们终于来了,传令鸣锣示警,各司其事,在码头空地列阵。” 四大巡主匆匆走了,他又命人去请众侠,让卫青萍陪同随后赶来,这才与卫荻匆匆来到街上,巡视帮众家人撤离镇上的情形。 镇后丘陵地树多,是绝好的隐蔽地。 只见老幼妇孺,相扶相搀,川流不息往镇后去,无人惊慌,无人哭叫,数十精壮帮众,手持利刃,在街上巡逻。 见了帮主,带队的小头目过来行礼。 卫中柱让他们最后离镇,保护家小。 随后来到街上的诸侠,见到了井然有序的撤退情形,俱都赞叹卫中柱治帮有方。 不多时,所有店铺均关好了门,街上除了巡逻的帮众,已无闲杂人出入,顿时显得冷冷清清。 到了码头,只见空地上已列队严阵以待的帮众不下三四百,有弓弩手,刀剑手,个个神情严肃,勇悍无畏。 码头上下水面,停泊了数十艘船只,中间空着很大一片,以待来船停泊。 众侠来到时,江面上敌船已到,只见大批人上了码头列队,也不下三几百人。 从上游下来的两只大船,走出来五六十人,和下游来的人会合一起,然后朝空地上走来,在相距卫海帮队伍十来丈处停下。 卫中柱率卫荻、四大巡主迎了上去,对方也走出了五六人,双方相距二丈余停下。 卫中柱抱拳扬声道:“卫海帮帮主卫中柱恭迎贵客,敢问各位来此,有何见教!” 对方一精壮汉子抱拳回礼:“海龙帮帮主苏瑞升,奉东海阎王温岛主、南海神牛岛蛟龙寨万寨主之命,宣谕卫海帮上下,从即日起,龙垭镇为阎王岛分舵,卫海帮臣属阎王岛……” 卫荻喝道:“住口!……” 卫中柱道:“让他说下去,不必急躁。” 苏瑞升稍停了停,续道:“卫海帮臣属阎王岛,帮主以下任分舵大小头目。若是执迷不悟,抗不从命,则灭帮毁人,玉石俱焚!望尔等三思,免遭灭顶之灾!” 话一完,立在他身旁的一个壮实汉子道:“本座阎王岛神龟堂堂主张镇,奉温总舵主令,宣谕卫海帮除名,收归阎王岛,更名龙垭分舵,由神龟堂副堂主温良驹任分舵主,原卫海帮帮主、总巡主父子二人,着令前往阎王岛听候调遣,四大巡主调归神龟堂任执事……” 稍顿,提高声音道:“有请阎王岛龙垭分舵舵主温良驹……” 话音未落,从队列中走出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尖下巴,粗眉毛,三角眼,一脸精明,神情阴鸷。 他一露面,卫海帮除帮主外,上下群情激愤,一时大哗,人人切齿痛恨,詈骂出声。 卫中柱虽也心火喷发,但表面上异常镇静,手一抬制止喧哗,人声立即静灭。 温良驹若无其事,三角眼凶光闪烁,嘴边强露笑容,生硬冷酷。 张镇续道:“本座警告卫海帮上下,若胆敢抗命,过了今日,龙垭镇再无活口!” 话一完,又走出一条汉子,大咧咧道:“本座乃神牛岛万总寨主麾下第一水寨寨主汪大龙,奉总寨主命,着令卫海帮即日臣属阎王岛,若是忤逆不从,斩杀无赦!” 言毕,温良驹道:“卫海帮弟兄都听清了,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大势使然,若是执迷不悟,违拗天意,当死无葬身之地!” 卫中柱喝道:“我卫海帮上顺天意,下从民心,抗倭抗暴,安民靖海,哪像温武魁、万昌雷、苏瑞升掠财害民、勾结倭寇,无恶不作,天良丧尽。你温良驹于五年前,勾结温武魁和倭寇,突袭本帮白少岛总舵,妄想灭除卫海帮正义之师,以除心头之患。但卫海帮卓尔不群,于灾厄中求生,立足在垭镇,五年来更愈兴旺,你等海寇欲再施淫威,无异飞蛾投火,今日管教有来无回!” 温良驹一阵冷笑:“卫中柱,你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今日本座向你引荐几位大爷,你自问是大爷们的对手么?” 话音一落,从队列中大摇大摆走出十个人来。 他一个个高声唱名:剥皮阎罗邢甲、独臂虎爪曹三、独眼豹胡定、秦川三枭徐彪、黄其、盛鹏,齐鲁双雄丘雷、张大勇,龙爪门门主林永昌、追命罗汉了空。 嘿,全是黑白道上的响亮人物,尤以剥皮阎罗邢甲、追命罗汉了空凶名最著,卫海帮上下,无不悬心吊胆。 躲在卫海帮队列后的诸侠,也都悚然动容,今日定有一场恶仗,只肖劲秋、老秀才神色自若,浑不把来人当回事。 卫中柱也没料到对方竟来了这么多高手,对帮中士气大为不利,正欲将己方高手呼出,以振士气,却听有人笑道:“啊哟啊哟,来了这么多位大名鼎鼎的人物,真让我肖大爷丧气,我说狐兄,这些爷们怎么都变成了人家的看门狗了呢?这其中奥妙到底何在?” 原来是肖劲秋,后面跟着和尚、狐、尤、豹四位,正摇摇摆摆从队列后走出。 笑狐道:“别人贪什么我不知道,唯那死阎罗邢老甲鱼要的是秘籍,我只要从书摊捡本破烂玩意回来,包管邢老甲鱼冲我喊狐爷、狐祖宗、狐……” 那邢甲生性最为暴躁,一听笑狐损他,顿时两眼喷火,怒发冲冠,大吼道:“死狐狸,爷爷剥你的皮!” 笑狐满不在乎:“老甲鱼,你威风什么?今日有逍遥生大爷在此,包你老甲鱼四脚朝天,去阴曹地府见你老祖宗!” 逍遥生大名自葛洪山搅了天灵教的局之后,声誉鹊起、各噪一时,大闹荔枝宴之后,声名更是如日中天,轰传江湖,卫海帮帮众并不知晓他已来到帮中,此时无不欢欣鼓舞。 再听笑狐作践凶名极威的剥皮阎罗,人人开怀大笑,一时间人人活跃,悚惧之色尽退。 邢甲不曾与逍遥生照过面,也未将其放在心上,一心只想把笑狐活劈,大喝一声道: “笑狐,你有种就出来受死!”话声中大步走出。 追命罗汉了空道:“阿弥陀佛,邢兄为今日之主脑,一只骚狐狸,值得动手么?” 稍顿喝道:“胡定,把那只骚狐狸宰了!” 独眼豹胡定一抖五环刀,呛啷啷一阵响,神气十足走到场中,一指笑狐:“出来!” 笑狐嘻嘻笑道:“独眼老猫,凭你那把破环刀,能把狐爷爷奈何得了么?” 正在此时,又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邢甲,你敢不敢和我金扇书生一较高低?” 话声中,司马俊偕郎金秀、苏芝秀、卫青萍、钟莹莹一起走到场中。 金扇书生的大号早已传遍江湖,他一出场,双方人众的视线都集中于他。 只见他面若冠玉、唇红齿白,风流倜傥,人才一表,后面跟着四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直看得人发痴。 司马俊得意地引荐四女:“这位是神龙剑钟大侠的独生女儿神龙女钟莹莹,这两位是峨眉派高足峨眉双秀郎金秀、苏芝秀,这位是卫海帮卫帮主千金卫青萍姑娘,你们一群妖魔小丑,错以为卫海帮无人,今日就让你们开开眼界,煞煞威风,死得明白!” 原来,正值卫中柱与对方答话时,肖劲秋便与宇文等人商议,说由他和温金宝等四人出去对阵,其余人不必露脸,让敌方不摸虚实。 宇文浩、诸葛鼎、钟震坤、宁月娥也觉这办法好。 但司马俊有心炫耀武功,等肖劲秋等出场后,说对方人多,肖劲秋才五人,他要出去助阵,并邀钟莹莹等一起出阵。 钟震坤、诸葛鼎觉得多去几人更有把握,也就不再反对。 司马俊一出场就向邢甲叫阵,果然使得场上风光集于一身,因此十分得意,他就是要把肖劲秋压下去。 此刻胡定叫道:“笑狐,有种的出来!” 司马俊喝道:“胡定,你不是对手,叫邢甲出来领死!” 胡定对金扇书生颇为忌惮,但又不能就此退身,只好硬着头皮道:“司马小子休狂,胡大爷领教领教你的破铜扇!” 司马俊意在扬威,怒喝道:“公子爷成全你,叫你成一只瞎猫!” “猫”字出口,金扇一闪,人已跃出。 胡定不敢怠慢,大喝一声,舞动五环刀,呛啷啷使个“黑马跃涧”,两腿小跳步分岔成前弓后箭,一刀直搠对方心窝。 司马俊金扇一抡,横闪侧身,一扇直点对方腰肋。 胡定不及闪避,急忙使个“叶里藏花”,两脚半蹲,左臂高抬,五环刀直竖,挡那点来的一扇。 但司马俊中途变招,指向腰肋的金扇忽改横击,“当”一下敲在对方五环刀刀背上,劲力之大,使胡定拿捏不住,五环刀呛啷啷脱飞出手,人也震得斜跨一步,腰身抬直,眼前金光一闪,一只独眼猛觉疼痛钻心,血往下流,只觉一片黑暗,吓得他大叫起来:“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司马俊大喝一声:“去吧!”一掌击其背,胡定狂吼一声,扑地而亡。 这真是先声夺人!一招点瞎了对方独眼,再一掌结果其性命,使双方人众看得目瞪口呆,一时作不得声,随后卫海帮帮众大声喝彩,为其助威,人人扬眉吐气。 而对方人众都惊惶无声,第一阵就死了一名高手,怎不丧气? 司马俊存心今日出尽风头,金扇一指邢甲:“出来,用不着打发那些下三流送死,我司马公子早有除你之心,为那些死在你手里的冤魂报仇!快出来领死!” 钟震坤等人初次见司马俊显露功夫,见他一招要了胡定的眼,胡定的命,不禁大吃一惊,屠龙秀士的高足果然不同凡响,就是自己下场,恐怕也难做到,不由连声赞叹,只有宇文浩秀才摇了摇头,不置一词。 钟震坤见司马俊指名索战,有些担心,道:“邢甲不比胡定,小心司马贤侄有失,我们不如也进场,好及时援手。” 宇文浩道:“不必担心,有逍遥生呢。” 老秀才既不愿出,钟震坤不好再说话。 钟莹莹和三女一起,本意是出来助战,她担心肖劲秋人少,对方又有剥皮阎罗这个大恶人。 司马俊一出场就抢先动了手,把她看得心惊肉跳。 那胡定先瞎眼,后丢命,使她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对司马俊的功夫,她也十分佩服,见他指名邢甲交手,心里又有些担心。 在她一旁的峨眉二女,早已赞不绝口。 她又偷眼去看肖劲秋,却见他眉头略皱,嘻嘻哈哈的神情却没有了,莫非慑于剥皮阎罗的凶名么?正想着,肖劲秋已把目光对着她,又是一副不正经的嘻嘻哈哈的神态,窘得她赶紧低下了头。 此时,邢甲已从立身处走了出来。 只见他一脸狰狞、双目赤红,十分可怕,这人喜剥人皮,落在他手上的对手,无不受尽折磨惨死。 江湖上只要听见他的名号,就会叫人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就是这样一个形同野兽的刽子手,今日活生生站在众人面前,怎不叫人发怵? 两方人众,噤若寒蝉,全神贯注。 邢甲发出一阵惨笑:“司马小子,你仗着屠龙秀士的臭名,竟敢小看你邢爷爷,今日爷爷就当众活剥了你!” 话声中,他已走到场中,平扣起两只前臂,十指箕张,众人才发现他十指上都套着一只深蓝的指套,指套前端尖长,犹如留长的指甲,阳光下闪出一丝幽蓝,好不怕人。 司马俊也不由一愣,这难道就是他的兵刃?看样子铁指甲上一定猝过毒,倒要小心了。 邢甲见对方盯着他的铁指甲,狞笑道: “小子,看清楚了,这指甲上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只要爷爷在你身上抓出一道血痕,你这条狗命就算活到头了。不过爷爷却不让你被毒死,等你中毒散了功力,趁你未死之前就剥皮,受够活罪再死,你明白了么?” 他这番话,在场人众都听清了,无不感到头皮发麻,汗毛倒竖,原来他剥人皮是在对手中毒丧失功力之后,想想落在他手中的那些人,真叫人不寒而栗! 司马俊心中一懔,暗想在福宁州郊外曾与他交手几个回合,当时他赤手空拳,并不见有指套,这可得加倍小心。 突然,邢甲大喝一声,左爪当胸一把抓来,其势如电光石火,惊得两边人众喊了起来。 司马俊连忙一闪,但不及还手,老怪右爪又到,他在急闪时还了一扇。 两人动作之快,使人眼花缭乱。 二十招一过,邢甲又变了招式,专以双爪去迎对方的金扇,旨在抓其手、腕、臂,使司马俊招式难展,缩手缩脚。 在后观战的宇文浩、诸葛鼎、钟震坤夫妇都为司马俊捏了把汗。 剥皮阎罗名不虚传,不独招式奇特,内功也十分深厚,双爪抓出时飒飒有声,不愧为一代枭雄。 试想他横行江湖三十年,手段残忍曾引起武林公愤,但各大派却无奈他何,要是没有一身高超技艺,焉能横行到今日?司马俊纵是名师之徒,但毕竟修为尚浅,恐不是老怪对手。 钟震坤又提议出场押阵,以防不虞。 老秀才这次不再多说,四人遂从队列之后往前走,和钟莹莹站一起,老秀才却走到肖劲秋一伙里去。 他一指肖劲秋:“好你个小子,竟然一边乘凉!” 肖劲秋一笑还未及作答,笑狐就接了嘴:“前辈放心,有名门子弟在,哪里轮得到我们小老弟?再有二十招,司马大侠必胜!” 肖劲秋道:“把你那狐嘴闭上,少惹是非,邢老甲鱼是好斗的么?” 此时,场中斗得激烈,五十招过去,双方胜负难分,但司马俊已守多攻少。 温金宝道:“阿弥陀佛,这阎王果真了得,再有一阵子,司马老兄只怕……” 说到这里,他被肖劲秋拐了一下,把话刹住。 钟莹莹等四女看得心惊,两人武艺之高,让她们开了眼界,都希望司马俊快些取胜。 司马俊今日已使出了看家本领,他这才知道邢老怪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如此斗下去只怕要糟,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岂不砸了招牌,还累及师门清誉,一急之下,他心气浮动,险些被老怪铁指甲抓中,只听“泼刺”一声,袖口被抓去了一片,惊得四女叫出声来。 听到她们的惊叫,他不由鼓起了劲,说什么也不能在姑娘们跟前丢脸。 于是猛吸一口真气,凝神定心,接连攻出三招,乘老怪闪避之际,把从未用过的扇中剑使出。 他以掌心内藏一压机纽,扇子中间一根最粗的扇骨中“突”一声,跳出一把七寸剑刃,“嗤”一声刺穿了邢甲的腰背衣服,但未伤及皮肉。 这一来,两人算是扯平。 老怪被激得怒火上升,立即展开反击。 司马俊金扇剑刃立即缩回,快得场上众人并未看得真切,只觉扇尖白光一闪不见。 司马俊扳回颜面,心中安定下来。 扇中剑在近身攻击时防不胜防,高手过招避让往往只差几寸,扇中剑突然跳出使对方无法避让。 出道以来,他未逢过强硬对手,所以,不曾使用过,今日试用,果然有效。 对手为防扇中剑,不敢靠得太近,但不靠近十个指甲就用不上,所以邢甲攻势不再如先前一般凌厉。 此时宇文浩小声对肖劲秋道:“小子,今日寻机把邢甲鱼毙了,这老小子罪大恶极!” 肖劲秋道:“晚辈也有此意,但对方人手不少,恐难如愿。” 老秀才道:“见机行事,莫失良机。” 突然,场中情势发生了变化,司马俊金扇竟被邢甲十个指尖扣住,双方已较起了内力。 司马俊将左手搭在右上臂,两人目瞪对方,动也不动,片刻间两人脚下深陷二寸。 老秀才道:“糟,拼内力凶险,肖老弟,危急时你我只有出手。” 肖劲秋答应着,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两人。 钟莹莹等四女都是行家,情知已到了紧要关头,一个个急出了冷汗。 此刻场中拼斗的两人,足已下陷五寸,司马俊头上已沁出了汗珠,邢甲稍有些气喘。 老秀才道:“不妙不妙,趁早出手吧。” 肖劲秋道:“不劳前辈出手,晚辈与师弟代为效劳就可。” 说话间,追命罗汉了空前出几步,秦川三枭紧跟身后,肖劲秋拉了温金宝一把,也走出了几步,双方相互提防。 此时,司马俊又矮了一截,土已埋到胫骨,邢甲情形好不了多少,两人头上有了薄雾。 司马俊脸色苍白,邢甲脸色灰暗。 肖劲秋看出,再过盏茶时间,司马俊就支持不住,邢甲可以比他多熬一会,必须立即将他们分开。 但这样做风险极大,等于把两大高手的内力往自己身上引,若自己功力只略比两人中一人强,就会震破内腑,若自身功力极强,尽出全力,则会震死两人,因此必须慎重。 这道理诸葛鼎、钟震坤夫妇都明白,所以,明知司马俊势弱也无法可想,只在一旁着急。 尤其是宁月娥,她对司马俊甚为关切,急得眼泪也流出来了。 至于老秀才,他当然知道厉害,所以要肖劲秋和他同时出手,拼着损耗内力负点伤,把司马俊救下来。 但肖劲秋说他和胖和尚联手,他虽未出声,心中却十分狐疑,那小和尚能有足够的功力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正沉思间,场中情势更显危急,司马俊再有片刻便会灯枯油尽,正想再次告诉肖劲秋,他两人联手化解场中拼斗两人,没料到人影一闪,肖劲秋、温金宝已飞身而出。 了空和尚大喝一声,与秦川三枭飞身跃出,但他们却被一个胖乎乎的年青和尚阻住。 与此同时,只见肖劲秋双掌从横里推出,一声大震之下,司马俊、邢甲各自退了五六步,晃晃悠悠站立不稳,各自向后跌倒。 肖劲秋却被震得一个身子飞出三丈远,落地后喷出了一口鲜血,惊得笑狐、混天犬双双跃出,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替他护法让他调息。 老秀才又惊又喜,连忙也走到肖劲秋身边,却见肖劲秋闭上双目,原地调息。 再看场中,温金宝与了空和尚赤手空拳干了起来。 乌云豹张合手舞鬼头刀,与秦川三枭之一的徐彪动手,徐彪也使的是鬼头刀,两人斗得凶狠。 卫荻则敌住了黄骐,巡主陈大宝敌住了盛鹏。 司马俊已被峨眉二女抬到一边,有钟震坤夫妇监守,诸葛鼎与卫中柱则注目场中。 钟莹莹却跑到肖劲秋身边,眼带泪花问老秀才:“前辈,他伤得重么?” 宇文浩道:“哪还有不重的,司马俊邢甲虽然内劲已不足,但肖老弟未出全力,是以,两人拼斗的这股力道仍很大。 若是肖老弟出全力,怕把两人都震死,当然了,邢甲震死活该,司马俊震死就太冤,所以,他只好拼着自己受伤,救出两人……” 说到这里,只见敌方接连跃出几人,妄想趁火打劫,袭击肖劲秋。 老秀才身形一晃,刚好阻止来人,差点没迎面相撞。 老秀才喝道:“没出息的东西!想来偷鸡摸狗么?我百杯秀才在此,不要命的只管放马过来,让老秀才打发了你们!” “百杯秀才”大号报出,齐鲁双雄丘雷、张大勇,福州龙爪门门主林永昌等人,一个个忙不迭退了回去,他们可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老儿就是名震江湖的异人宇文浩。 有他在卫海帮,今日休想讨得便宜,不禁大大泄气。 老秀才惊退来人,又往场中看,只见温金宝与了空和尚大打出手,他惊奇地发现,胖和尚可是个了不得的高手,他却是看走了眼。 此时,温金宝打出了瘾,他从来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与人较量过。 那了空则打起了无名火。 凭他在江湖上的名号,居然二十招都没把这个不起眼的小和尚打成肉饼,实在是气人不过。 他猛提真力,嘴里如狮子般吼道:“打!打!打!”温金宝不甘示弱,也打雷般和他赛着喊:“打!打!打!”两人掌对掌,胳膊撞胳膊,两袭袈裟飘来舞去,惹得两边人众都朝他俩看,渐渐地各为己方呐喊助威。 齐鲁双雄中的丘雷把秦川三枭叫了回来,若是了空和尚再败,他们今日只有认栽,所以,其他人不必再动手。 场中退走了厮杀的三对,就只剩下两个和尚狠斗,两边人众纷纷呐喊,为己方鼓劲。 卫青萍对温金宝极为关切,她和众侠—样,根本就料不到他有这么高的功夫,因此,又喜欢又担心,一双秀目紧盯场中,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温金宝有什么闪失。 此刻两个和尚已斗了三十回合,两人动作忽然慢了下来,最后一掌一掌拼。 “砰!”第一掌拍实,两人各退三步。 “砰!”第二掌拍实,两人各退四步。 “嘭!”第三次了空和尚双掌齐出,温金宝双掌迎战,了因退了六步,温金宝少一步。 了空和尚气得两眼瞪得比铜铃大,喘了几口气,身形一矮蹲了半桩,两臂一伸一缩,全身骨骼暴响,待运足了气才开始迈腿,迈一步一个脚印,足踝深陷土中,这份功力令人惊骇。 看得出,这将是致命的一击。 温金宝睁大圆眼,讶然注视着了空的举动,然后学他的样,也蹲了矮桩,双掌提起,但不移动,只是静等对方走过去。 双方人众都悬起了心,人人紧张万分。 了空功贯全身,两臂集千钧之力,走到离温金宝两步远停下。 “咳!”两人吐气开声,吼声如雷。 “嘭”一声大震,四掌相击,罡风四溢。 了空和尚“噔噔噔”倒退了五六步才停住,“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温金宝却让人出乎意外,只退了两步,除了喘气,并无受伤迹象。 只听他吼道:“凶和尚,知道我自在僧的厉害了么?”说着又跨前两步,手一指:“你服不服?不服再拼十掌二十掌!” 了空服么?当然不服!纵横江湖二十年,却栽在一个小和尚手里,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大家也都不明白。那么,要不要,敢不敢,再拼他一个十掌二十掌? 阿弥陀佛,一掌也不拼,保命要紧! 他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听任秦川三枭把他架回去。 “好啊!好啊!”卫海帮人众欢呼雀跃。 钟震坤等人大大松了口气,对温金宝的功力赞叹不已。 卫青萍更是眼泪如断线珍珠滚滚而下,这是喜极而泣,她忍也忍不住。 此时,敌方丧胆,已无斗志。 阎王岛温武魁属下神龟堂主张镇大步走了出来,遥对卫中柱抱拳道: “卫帮主,今日我等认栽,但阎王岛决不罢休,望卫帮主及时省悟,以免累及帮众家小……” 言未毕,卫海帮帮众有人吼了起来:“滚回去!”刹时数百条嗓门齐吼:“滚,滚!” 卫中柱一抬手,帮众顿时禁声。 他厉声道:“今日卫海帮不为己甚,放尔等一条生路,望尔等省时度势,改邪归正,若敢再犯,严惩不贷!” 来犯之敌在帮众的吼声中仓惶撤走。 肖劲秋、司马俊两人都受了内伤,两人伤势都不算轻,各自在二院待客专用的屋里调息养伤,司马俊虚弱乏力,需要静养,后又移到了小花园里的小楼,由卫帮主指派专人侍候。 宁月娥母女对伤者亲疏稍有不同,做娘的往花园里去的多,做女儿的往二院跑的多。 钟莹莹很佩服肖劲秋的胸襟,几次冒险救人,从不计较对方对自己观感如何。 相比之下,司马俊气度似乎就显得小些。 他对肖劲秋施救受伤很不以为然。 他说:“晚辈与邢老怪拼比内力,并非冒险之举,若无几分把握,岂敢轻易动手。晚辈在最后关口仍保持余力,只是表面故作不支,让老怪做出全力之后,再将其震毙。这本是制敌方略,没想到肖某人不知安的什么心,居然冒死化解,使老怪保住了一条命,让晚辈内腑受伤。观其来往之人,全无一个名门大派子弟,有的都是不三不四的东西,象紫衣罗刹、笑狐、混天犬之类的人物。因此,晚辈绝不可能信任他,望门主千万小心!” 这番话是当着卫中柱父女三人、钟莹莹全家、诸葛鼎的面说的。 卫中柱道:“卫荻从葛洪山回来后曾说过逍遥生的种种情形,观其言行,不失为正人君子,唯交友一道,仍有些不慎,他对紫衣罗刹二女有些偏袒,对笑狐等人过于信任,这使在下有些为难,因为他们都是来此助拳的……” 司马俊道:“就怕他们以助拳为名,刺探帮中虚实,卫帮主若不果断,只怕遗患无穷。” 卫荻道:“逍遥生敢与程税监作对,自是正派中人,唯笑狐等人声名不正,留在帮中有些不妥,不如留下逍遥生,请笑狐等人离去。 卫中柱沉吟半晌,又问诸葛鼎、钟震坤夫妇,三人还未入帮,不便多说,都觉这是两全之计。 司马俊却不以为然,他道:“肖某与笑狐等一伙,这叫臭味相投,若赶走笑狐留下肖某,遗患仍未消除。为卫海帮今后着想,还是一并请出去的好。” 宁月娥见卫中柱父子面有难色,便道: “司马贤侄不必多虑,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肖大侠留下多一分力,若异日发觉可疑,再作处置不迟。” 这话正合卫中柱父子心意,均点头赞同,司马俊心中不快,但也不再多说。 钟莹莹对笑狐甚有好感,忍不住道: “爹、娘,笑狐与惠叔叔交好,在葛洪山又屡次帮我,他明明是个好人,怎么……” 宁月娥道:“他虽帮过你,但其生性狡诈,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不可轻信。” 司马俊道:“在福宁州的行为是冲着宝典来的,莹妹难道就忘了?” 莹莹道:“紫衣罗刹二女救过我们,笑狐也帮过我们,总不能忘恩负义吧!” 司马俊讶然道:“莹妹何出此言?当时黑白两道都以为宝典被仲氏兄妹和黄浩、莹妹你们所藏,所以任何人都不允许有人劫持你们四位,这全是为了宝典,并非真心实意救人,再者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莹妹你说对不对?” 钟莹莹心中有气,碍着爹娘跟前,不再说话,只把脸侧向窗户外面。 卫中柱道:“卫海帮顶风冒险,在下独力难支,请各位入帮共图大计如何?在下让贤,帮主一职请各位推出一位……” 诸葛鼎道:“帮主此言差矣,我等愿入帮效力,帮主一职却不敢问津,况卫兄治帮有方,易人反害士气,就不必再提了吧!” 钟、宁夫妇也这般话,卫中柱遂不再提此议,当即请他们三位和司马俊、肖劲秋、温金宝任护法,位同帮主,请钟莹莹及峨眉二女任巡主。 若宇文前辈甘愿留下,则任总护法。 这是昨天下午的事,晚上不知卫帮主有没有找肖劲秋说,所以钟莹莹今日一早便去二院看望肖劲秋,她隐约感到如果不留下笑狐等人,肖劲秋只恐不愿留下,而这正是她所担心的,她必须尽快问个明白。 一进肖劲秋住室,只见肖劲秋一人闷坐。 相处七八天,已经相熟,肖劲秋嘻嘻笑着站起来,道: “仙女下凡,光照斗室,在下逍遥生不胜惶恐!” 钟莹莹嗔道:“又来了,你怎么没有个正经的时候?我问你,今日药吃了么?” 肖劲秋笑道:“有仙女驾临,吃药何用?只要仙女多给些体恤,不吃药伤也会好。” 钟莹莹脸红:“休要胡扯,说点别的。” 肖劲秋道:“这是人生大事,怎么会是胡扯?自打见了仙女一面,就令我魂牵梦萦……” 钟莹莹板起脸:“你再说我就走,不理你!人家来是有事问你,你却……” “好好,问吧,在下恭恭敬敬回答。”他马上变得一本正经,彬彬有礼。 钟莹莹瞅了他一眼:“你真是的,人家就没法子和你说两句正经话。我问你,卫帮主昨晚找过你了么?” “找过了,父子两人一同来的。” “说了些什么?” “他们说请我任护法。” “光说这一点,没有了么?” “还有。他们说笑狐、混天犬、大黑猫……” “看你,乌云豹说成大黑猫,尽拿人家开心!好吧,往下说。” “他们说这三人声名不正,劝我交友要慎,以免累及声名,还说帮中不留他们。” “那你以为不对么?这都为你好!” “不对,一点也不对!” “你的理由呢?” “没多少理由,只能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可我却不敢苟同他们的说法,狐、犬、猫三人本性不坏,况引人为善,岂不是大功德?” “可紫衣罗刹、玉面蛇精二女呢?江湖上都说她们不好,可你却与她们称姐道弟,这其中又是什么缘故,可以告诉我么?” “可以可以……”他把二女的遭遇说了。 钟莹莹听得入神,这是她最为关心的事,她怕他被二女美色所诱,堕入邪道。 末了,肖劲秋道:“程税监还知道用人不分黑白两道,兼收并蓄,我辈又为何不能广开门路?岂不知人无完人,纵使当年有错,又何须耿耿于怀?况各门大派弟子,也未必人人光明磊落、心胸坦荡,不也有一些小人,只知沽名钓誉,哗众取宠以谋取私利么?” “唔,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正邪两道水火不容,你说的小人毕竟不多,你为何就没有几个出身名门大派的朋友呢?” 肖劲秋笑道:“怎么没有,你就是一个,而且是红粉知己……” 钟莹莹脸又红了,啐道:“呸!你总是不说正经话,不准你胡扯!” 肖劲秋叹口气:“真心话没人听,可惜!” “卫帮主既有此意,你打算怎么办?” “笑狐他们三位是我请来的,既然卫海帮疑忌他们,我也只好跟他们一起走了。只不过又要与红粉知己别离,一颗心岂不碎了?” “那你为何不留下?”钟莹莹羞得低下了头。 “留下来只怕不妥,司马兄大概也容不下了,况且荀、甘二位姐姐回来后还要与我联络,岂不又引起帮中上下疑心?” “那你就不能不与她们联络么?’, “不能,一则二位姐姐可探得税监一些秘密;二则她们武功高强,还要借重;三则不能对人无义,你说对么?” 钟莹莹道:“那你一定要走?” “你愿和我一同走么?” 钟莹莹吓了一跳,她却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但这个想法却又使她向往。 “爹娘不会让我离开身边。”她叹口气说。 “司马俊老兄时时向你献殷勤,我看着就像往心里灌了一瓶醋……” “我不听你说!”莹莹蒙住了耳朵。 “我今日就要走了,仙女不给我这个凡人一点许诺么?” 钟莹莹低下头不出声,心却怦怦猛跳。 “仙女莫非对司马俊有意?还请仙女明示,以断了我这个俗人的念头。” “你胡说!”钟莹莹红着脸瞪他。 “那么,是对我这个凡人……” “不准你说!” “我今日一走,不知何时见面,几句体己话儿还不准我说么,芳心何忍哪!” “你是说笑还是认真?” “人生大事,岂能说笑?” 钟莹莹心里很乱,她不知该怎样回答。如说对他无意,那是自欺欺人,但若对他有个许诺,效前人来个私订终身,她又觉时候不到。 一则对他的为人还没摸透,二则爹娘也不允许。她咬咬牙,狠下心来回答:“以后再说。” 这话留有余地,肖劲秋却感到失望。 他还想再说几句,狐、犬、豹和宇文老秀才来了,钟莹莹赶忙起身招呼。 笑狐绷着脸问肖劲秋:“小老弟,听说卫帮主下逐客令……” “你怎么知道的?” 老秀才道:“我秀才在花园里遇到他们说的,今天一早我才知道。” 笑狐冷笑道:“我笑狐几根骨头贱,非留在这里才能活么?” 乌云豹张合嚷道:“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我还干我的没本钱买卖去!” 齐隆道:“你嚷嚷什么?当初说好跟着肖老弟的,怎么才过几天就变了卦?” 张合道:“我怎么变卦了?肖老弟留在帮中当护法,莫非我们厚着脸皮赖在这里不成?’’ 笑狐道:“老猫,你这就错了,肖老弟就这么不讲义气,抛下你和兄弟自己留下么?你把肖老弟当什么人了?以后传出江湖去,肖老弟还能做人么?那不是只好去做赖皮狗了……” 肖劲秋笑道:“狐兄,你用不着拿话挤兑我,也用不着绕着弯儿骂人,我几时说过我要留下与三位老兄分开?” 张合大喜:“对啊,这才是好兄弟!” 笑狐道:“怎么样,我笑狐的眼睛能把人看错么?咱们爷仨走人,他老弟也不会留下,我看事不宜迟,收拾东西走吧!” 肖劲秋道:“不忙不忙,我去找帮主辞行,总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吧!” 宇文浩道:“你真要走?” 肖劲秋苦笑:“前辈,狐、犬、猫三位是我请来的,早已说好同甘苦共患难,所以……” 老秀才无头无脑骂了一句:“我秀才最看不惯小鸡肚肠!” 肖劲秋一愣:“前辈,我……” 老秀才不理,又骂一句:“最看不惯处处以正人君子自居的小人!” 笑狐讶然道:“啊哟,老前辈,你骂谁?” 老秀才道:“你是正人君子么?” “不是不是,我笑狐哪里配称君子?” “既然不是,那就没有骂你,你多什么嘴?” “是是,晚辈这就把嘴闭上吧,免得惹你老人家生气,人上了年纪不能生气,一生气就容易把气给断了,气一断就呜乎哀哉……” “什么?你敢咒我老秀才早死?我先把你小子的狐皮扒下来,再煮一锅下酒!” 肖劲秋笑道:“这狐肉又骚又臭,吃不成,倒腥了你老人家的尊口。” 老秀才瞪着笑狐:“你还不快到我老秀才屋里去,替老秀才收拾好东西!” “怎么?你老也要走?上哪儿去?” “你们走了,我老秀才找谁侍候去?” 笑狐眼一瞪:“老人家和我们一起走?” “谁和你一起走了?配么?我老秀才是和酒朋友做伴,日日喝他个一百杯,岂不快意哉!” 齐隆、张合大喜,抢着要侍候老人家。 笑狐大笑道:“哈哈哈,卫海帮不留爷仨,这下倒贴了一个护法,一个总护法,我笑狐爷爷早就说过,从不干赔本的买卖!” 老秀才喝道:“你得意什么?还不快收拾东西去!” 笑狐哈哈笑着到隔壁房间去了。 钟莹莹想,和他们在一起,人不会发愁,要是爹娘不在跟前,自己一定跟他们走。 这时,肖劲秋要去辞行,被老秀才拦住。 他道:“你去辞什么行?这不是叫卫老儿难看么?不如一走了之,彼此也少些尴尬。” 肖劲秋一想也对,就对钟莹莹说:“那就请钟姑娘代为转告帮主,就说我们有事暂离,以后再相见吧。” 老秀才问钟莹莹:“怎么?你这娃儿不跟我们走?” 钟莹莹道:“我不敢呀,家父母……” “人大了,自己拿定主意吧!” 钟莹莹黯然,一时无话可说。 这时,温金宝兴冲冲回来了,他一大早被卫青萍叫去江边钓鱼。 “嘿嘿嘿,俺钓了一条大鱼,这么长!”一进门,他就傻笑着,比划鱼有多大。 老秀才道:“你还高兴呢,要走啦!” “走?上哪儿去了” 肖劲秋把经过说了,问他:“师弟,你是留在帮中做护法还是跟我走?” 温金宝道:“那还用问,师兄走哪俺跟着走哪,一点也不含糊!” 肖劲秋故意道:“你不留下喝鱼汤啦?” “鱼汤是想喝,可又有啥办法?” 笑狐闻声走了回来,高兴得手舞足蹈:“好哇,好哇,又走了个护法,让他们干瞪眼去! 哼哼,以后总有他们后悔的日子。” “谁后悔了?你们说什么?”卫青萍这时走了进来,只听了半截话。 笑狐道:“还会有谁,说你老子呢!” 青萍一愣:“说我爹?” 肖劲秋忙道:“姑娘别听他胡说,闹着玩的,你早上钓鱼去了?”他想岔开话题。 可青萍是知道底儿的,这一掩饰,反使她悟到笑狐话中的含意了,不由粉脸一沉,道: “有什么法,我爹被人逼着……”她把话忍住,没把司马俊说出来。 昨晚司马俊又来找她爹,说如果留下肖劲秋,他就走人,弄得她爹不知所措,婉言请他留下。他说恩师教诲,正邪水火不容,他不能败坏师门清誉,坏了规矩,决不与狐鼠之辈同流合污,肖劲秋和他之间,由她爹择出一人。 她爹被逼无奈,决定请他留下,让肖劲秋走。他这才满意而去。 他走后,她问爹为何要这般选择,与其留他不如留肖劲秋、温金宝,她知道肖一走温也不会留。 爹告诉她,司马俊的师傅是当世稀有的高手,声望还在百杯秀才之上,司马俊是他的单传弟子,武功在卫海帮所有人之上,他只是人年轻,一时达不到火候,再有些日子,定能技压群雄。 留下他,卫海帮才能与强敌争胜,这是其一。 其二,司马俊与钟家关系非同一般,他若走了,钟家和诸葛鼎、老秀才、峨眉二女会留下么?与他相比,肖劲秋武功虽然也高,但不知其师门,谅他师傅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屠龙秀士相比,再说,肖劲秋和声名不佳的人称兄道弟,长此下去,名门正派将把卫海帮视作何物? 所以,两相权衡,只能留下司马俊。 她不同意爹的说法,但又没什么理由可以说出来,只在心里生闷气。 她哥哥卫荻也说,卫海帮不能坏了名声,他出身少林,是名门大派之中最为显赫的一派,更不能玷污师门,与笑狐、混天犬之类人往来。 至于怎么对肖劲秋说,他出了个主意,让爹只说请笑狐他们走,看肖劲秋怎么说,若他表示不愿留下就顺水推舟。 商议定,父子匆匆去找肖劲秋。她独自在屋里坐立不安,老舍不得让肖、温二人离开。 也不知怎么搞的,她对温金宝十分有兴趣,觉得他又傻又好玩,只可惜是个和尚,他要是能还俗该多好,但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自己未免想得太多了,走就让他走吧,免得日后生出烦恼。正痴想着,爷俩回来了,都说事情顺利,大家都好下台。 肖劲秋果然要和笑狐等人一起走,让他们免了一场尴尬。 她回房后,一夜睡不安宁,天刚亮就来叫温金宝去钓鱼,想把内情告诉他,劝他留下,但临时又说不出口,终于没说。 这时,笑狐问她:“姑娘,是谁逼……” 老秀才断了他的话:“你少噜嗦,管他是谁,东西收拾好了么?” 笑狐道:“你老人家的好了,我的还没收拾,我这就去,这就去,早一刻离开才叫高兴。” 犬、猫二人也忙跟着去。肖劲秋、温金宝合住一屋,便开始收拾衣物。 卫青萍、钟莹莹相互瞧瞧,不约而同上去帮助收拾,肖劲秋满不在乎,温金宝却红着脸不让卫青萍动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俺的僧衣不干净。” 卫青萍白了他一眼,一把将他推开:“瞧你乱糟糟的,衣服揉成一团,不会整整齐齐迭好么?” 不多一会,众人收拾停当,恰好卫中柱父子过来探望肖劲秋,见状忙问这做什么,待午饭摆宴饯行完再走。 肖劲秋笑道:“多谢多谢,在下等叨扰了多日,已承帮主盛情款待,这就趁凉离去,只是麻烦帮主给叫支船就成。” 卫中柱道:“多谢各位仗义援手,他日有空再来做客。” 老秀才道:“多谢帮主的款待,我秀才这就向帮主告辞!” 卫中柱大惊:“咦,前辈不是答应留下任总护法的么?为何又要离去,莫非有慢待之处么?望前辈宽宏大量,原宥不周之处……” 老秀才岔话道:“哪里话来,帮主对老秀才抬举,待如上宾,何来什么不周和慢待?只因老秀才与肖老弟一见如故,喝酒又是棋逢对手,故随肖老弟一同离去,并非别的原因。” 卫中柱父子面面相觑,他们可没想到老秀才竟然跟着肖劲秋离开,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秀才是当今武林仍然不离风尘的异人,有他坐镇卫海帮,无疑提高了卫海帮的威望,并能镇慑敌人,他若一走,实在是损失太大。 老秀才说走就走,也不等卫中柱父子开口,径自出了门,大家提着包裹,跟在后面。 卫中柱父子欲送到码头,被肖劲秋拦住。 他道:“二位留步,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请恕在下孟浪,不请自来,给帮主总巡主平添麻烦,在下于心不安,只能请二位宽宥是幸!”说吧连连行礼。 卫中柱心中有愧,可又无话可说,十分尴尬,只得连连还礼。 肖劲秋等人出了总舵,钟莹莹、卫青萍手拉手跟着他们,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笑狐边走边道:“总算还我自在之身,从此无拘无束,四海飘流。” 混天犬齐隆道:“晦气,你还乐呢?没想到咱们这号人在人家眼中,真是把帽沿儿做了鞋垫,一贬到底啦!” 乌云豹张合道:“狗儿你胡说什么?咱们又不是无路可走,前面就是满街挂灯笼的光明大道,跟着秀才前辈和肖老弟,你还怕干不出一番事业来么?” 老秀才赞道:“猫儿有见识,那狐狸就不是东西,光想自己满天下乱跑!” 笑狐笑道:“秀才老爷冤枉我啦,我是说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这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何必非要赖在卫海帮呢?” 来到码头边,众人与二女作别。 船开行时,二女竟流出了眼泪。 肖劲秋、温金宝并立船头挥手告别。 肖劲秋高声吟道:“门外若无南北路,人间应免别离愁”……吟罢又道:“这是唐诗,我来加上两句,以表心意:‘他日再走东西道,与君相逢长久时。’两位记住了,后会有期!” 二女泪痕满面,呆望着远去的帆影—— 第十六章 途救七星刀 天刚黑,肖劲秋来到了醉仙楼。 郭勇丁忙把他迎到小院看茶。 “肖大侠何以连夜回城,有急事么?” 肖劲秋笑道:“我下午就到了,住在东城外的福双镇,来问问荀、甘二位来过没有。” “咳,大侠为何不住小店,却到那小镇……” “贵帮对在下一行人有疑忌,所以不再烦扰贵店。荀、甘二位有留言么?” 郭勇丁大惊:“有这等事……” 稍顿,又道:“荀、甘二位曾来过,就在今日下午,她们装作用膳,要在下转告肖大侠,她们明日后启程贺兰山。又说此次税监府降伏卫海帮失利,程瑞彩大发雷霆,说要血洗卫海帮,严惩不贷,要我们多加小心。在下问可知什么时候动手,她二位说暂时不会,至于要多久却说不准。” “就这些么?” “啊,对了,她二位说,肖大侠若能抽身,最好请肖大侠也到贺兰山一趟。” 肖劲秋对此议颇为不解,略一思忖,知道了二女的用意。 二女怕她们师傅被三怪儒请出山,要他以顽石老人徒弟的身份,从旁加以劝说,公良品冲着师傅,可能奏效。 这个主意不坏,若真被三怪儒把公良品请出来,江湖四霸主会齐,这世上还有谁是他们的对手? 当下谢过郭勇丁,就要往回走。 郭勇丁道:“在下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不该说在下送肖大侠上路。” “掌柜但说无妨,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肖大侠这一走,今后是否与卫海帮为敌?” “说到哪里去了,卫海帮抗暴抗倭,与在下同仇共敌,即使做不成一家人,又怎会相敌对?这决无可能!” “有肖大侠此言,在下就放心了。敢问肖大侠今后有何打算?” “暂无什么打算,看情形而定。” “若肖大侠不嫌弃,今后仍上小店住宿。” 肖劲秋答应下来,匆匆忙忙赶回去。 双福镇离城八里,肖劲秋回到时已二更时分。他进屋见温金宝等人都未睡,说着闲话等他呢。 肖劲秋把二女留言说了,又说为阻止公良品下山,他欲去贺兰山一趟。 宇文浩道:“那么远的路,坐马车走吧,在车里还可以喝酒。” 笑狐道:“好主意,干脆买两匹辕马,自己赶车,想走想停方便得很。” 肖劲秋问:“你赶车么?” 笑狐道:“这不妥吧,认识我的人太多,别在路上生出麻烦来。” 齐隆道:“你小子放刁,就会找话说,好,我当车夫让你当爷,没话说了吧?” “没有了,没有了,我这人最好说话。” 议定完,各回房歇息。肖、温二人住一间,温金宝倒下就睡着。 肖劲秋却想起了心事,钟莹莹的倩影老在心中闪现。 临别时瞧她泪眼婆娑的可怜样,她也许对自己有了几分情。 但司马俊人长得比自己英俊,又得到钟氏夫妇的青睐,最终会不会占了她的心?他觉得有点难说。 司马俊除了人太傲,别的也无什么不好,他天天围着她转,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而自己又被钟氏夫妇他们视为异己,要想得到她的芳心,得到她父母的赞同,恐怕不太容易。 两相比较,司马俊处处占了上风。 那么该怎么办呢?可说是一点办法也无,只有听凭天意。 她若真对自己有情,最终总会结成秦晋之好。 她若倾心于司马俊,那也只好认命。 想了一会,他迫使自己去思索自己内功修习的难题。 从他在江陵龙山古墓中与卜刚对了一掌之后,就一直在苦苦思索。 金轮神功修习到十成火候,百毒不侵,可他那天还是中了毒。 另外他在提起九成功力之后,才会闪现金光,而不是师傅说的只要有七成内力就可做到。 按克敌论,金轮神功在对付内力修行极强的对手时,只需六成功力足够。 七成八成功力能用来对付稀世高手。 九成十成功力消耗元气太多,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使用。 他那天晚上为使笑狐等人信服,用了九成功力才使金光闪现,金轮神功的威力才得以充分显现,这本是用七成功力就可以达到的,而他却没能做到。 那么,毛病出在哪儿呢? 他想来想去,不得要领。正欲合眼睡去,他忽然听见了夜行人蹿房的衣带破空声,有人在邻屋瓦上飞掠而过,轻功并不高明,难道是盗贼作案么?他一翻身坐起,推开后窗,一跃而出。 星光下前面四五丈处,有两条黑影正沿街道往镇外飞奔,背上各背两个大袋。 他悄悄跟出镇外,越看越起疑,便喝令两人站住。两人一惊,立即飞速猛跑,肖劲秋一个腾跃,已落到稍后那人跟前,一招手点了他腿上的穴,再轻轻一跃,一把揪住跑得稍前那人的后领,吓得那家伙惊叫一声,摔脱两肩口袋,一肘往后猛击,但还未击中人就已被制了穴。 肖劲秋问他:“袋里装的什么东西?” 那家伙骂道:“你瞎了眼还是怎么的?敢管大爷们的闲事!我劝你快解了我的穴道,走你的路去吧!” “嘿,你还凶?你是哪条道上的?” “你又是哪条道上的?想黑吃黑么,大爷劝你把招子放亮些,免得惹祸上身!”.肖劲秋道:“我偏要看看袋里装的什么!”说着就走到口袋前,蹲下身子。 两个家伙急了,一个叫道:“你敢动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另一个则道:“朋友,彼此无怨无仇,休要挡人财路,我们不是窃贼,袋里装的也不是金银,只是些破衣服杂物,你要来何用?朋友若是缺少盘缠,明日兄弟周济你五十两如何?” “真的么?明日我到何处找你去?” “这个么,放心,你上税监府来就是了。” “什么?你是税监府的官差?” “官差倒不是,不过并没有什么不同,不瞒你老兄,兄弟二人是税监府的卫士。” “啊哟,失敬失敬,原来是税监府上的大爷,得罪之处请两位包涵。” “好说好说,我看你身手不错,何不到税监府上效劳,包你吃喝玩乐,受用不尽!” “啊哟,那真是再好不过,只是……只是税监府愿意招纳在下么?” “这个容易,我兄弟二人替你引荐就是了。” “多谢多谢……啊哟,这袋里装的可是人?莫非二位杀了人要带出埋土么?” “喂,你小子噜嗦什么?还不快来解穴!”脾性暴躁的那人吼道。 “我说兄弟,你不该去摸那口袋的,不错,你说对了,我们杀了仇家,扛去埋土。”脾性好的那人解释道。 肖劲秋一边逗他们玩儿,一边解开了袋口绳索,发现袋里装的竟是—个八九岁的小童。 “啊呀,里边是活人呀,是个孩子呢,原来二位是人口贩子!” “兄弟,兄弟,你误会啦,税监府的人能是人口贩子么?奉劝兄弟别揽这档子事,也别多问,解了我们穴道,大家交个朋友如何?” “你们掳掠镇上小儿何用?” “实不相瞒,这些村童都是买来的,给官家做小厮做随童,你该明白了吧!” “买来的会在半夜三更偷偷摸摸扛走?我说你老实些,把真相说出来。” “混账小子,有种你报上名来,大爷非要你的命不可!”另一人又吼了起来。 肖劲秋笑嘻嘻走上去,把他当个物件拖了过来,顺手给他两个耳刮子,啪、啪! “哎哟,你敢打大爷……” “你是龟孙子!”肖劲秋又给他两下脆的。 那家伙牙齿也跌落了两枚,不敢再骂。 肖劲秋把四个孩子全从袋里抱出,只见他们昏睡不省人事,知被点了睡穴,便一一解穴,孩子们一醒过来见不是自己的家,吓得大声哭叫,哄了又哄才安静下来。 问他们是怎么回事,他们都说不知,夜晚在自己家中床上睡觉,醒来却在这里。 事情很清楚,这两个家伙是没有天良的人口贩子,适才还敢冒充税监府的卫士吓唬人。 但他们能把孩子穴道制住,能是一般的人口贩子么?这根本就不象。 狐疑间,又问那脾性好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不从实招来大爷可要不客气了!” “哎呀大爷,事到如今也只好招了,我二人确是人口贩子,把些童男卖给那些官绅人家做诗童,那没有孩子的就充作续香火的少爷,比在自己穷家里好过多了,大爷你就高抬……” “你这话有几分是真的?再敢虚言蒙我,我就点了你的死穴,让你到阎王跟前说去!” “哎呀,大爷饶命,小的所言字字是真,望你老人家放了我们一条生路,从此改邪归正……” 肖劲秋明知这样问问不出所以然来,真要动刑又于心不忍。四个孩子并未受到损伤,不如就放了他二人吧。 于是拍开了两人穴道,刚开口教训他们以后不可再作孽,拆散百姓骨肉,两个小子撤下背上兵刃,恶狠狠向他动手,两把钢刀一劈他脑袋,一斩他腰肋。 他哪将他们放在眼内,身子一闪,凌空点穴,又把两人穴道制住。 那脾气好的又立即哀声求饶,说他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高人,求饶一命。 肖劲秋道:“要饶命不难,只须说出真话,要不然我就在你膻中穴上戳一指。” 这可是死穴,戳了就没命,那家伙感到两乳之间有根指头正点在穴位上,吓得大叫起来: “我说我说,说了就饶命,大侠你可要说话算数。小的们是税监府上的卫士,奉命于夜间盗偷八至十岁小童,这话再无一字是假……” “盗取小童何用?” “小的们不知……哎哟,真的不知!” “你把小童交给谁?” “回府后交给侍卫太监。” “他们把小童如何处置?” “听说是送往京师当太监。” “太监从来是家中父母送去的,哪有偷盗之理?你分明是在胡说八道!” “小的所言是真,敢对天盟誓!” 那脾气躁的骂道:“陈三,你他娘的把什么都说了,回府后还有命么?反正都是一个死字,你又何必向这小于求饶,没半点骨气!” 陈三道:“刘大哥,只要你我回去不说,府中又怎会有人知道?” “娃儿带不回去,你怎么交差?” “这……” 肖劲秋道:“这什么?只有到别处再掠几个小童充数是不是?” “不敢不敢,小的以后再不干这种事。” “你他娘的说得容易,上头容得你我不干么?吃人家的饭,啊哟……” 刘大哥正吼着,忽然大叫一声倒地,没等肖劲秋有所动作,陈三也大叫一声栽倒。 肖劲秋举目一扫,道旁林中有轻微响动,他顾忌着四个孩子没有去追,把孩子带进小镇。 孩子们都知道自己住在何处,纷纷要自己回家。 肖劲秋让他们跟着走,走到一家就越房送入。 回到旅舍,对税监府劫掠儿童一事,始终想不明白,决定以后再作探查。 第二天早上,他把昨夜所见说了,众人都感到蹊跷,若是普通人贩子同伙不会杀人灭口,若是税监府中人,又何必掳掠小童?宇文浩说,可能是什么邪教弟子作祟,取儿童炼什么丹练什么功,以后再仔细盘算。 一犬一猫去福州城买马买车,不多时就赶了三匹马一辆漂亮篷车回来,加上肖劲秋的座骑,用四匹马拉车,一切准备停当,众人高高兴兴上路。 齐隆、张合坐在驭座上赶车,笑狐等三人在车中享福。 齐隆喝一声,大车隆隆上路。 荀、甘二女与三怪儒要去贺兰山,必然是向西横穿闽省入赣,所以他们也往西去。 由于动身迟了,只跑了一个时辰便歇下来用餐,早过了吃饭的时候。笑狐四处一打听,得知一个多时辰前,确有两辆华丽马车在此停留,有三位文士伴着两位夫人在饭馆用餐。 笑狐道:“这蹑人踪迹的事,包在我身上,决不会把人丢失了。”言语间颇为得意。 肖劲秋笑道:“那么,有差错唯你是问。” 老秀才道:“这—路上坐车,乏味已有,喝酒喝酒,闲话少说。” 五人遂你一杯我一杯,好不畅快。笑狐、混天犬、乌云豹又殷勤向老秀才敬酒,把老秀才忙得不亦乐乎。 吃饱喝足,继续上路。 第六天已到清流县府过夜。 入城后寻了家最大客舍住宿,笑狐打听到二女和三怪儒包了二院西楼楼上五间上房,他则包了东楼五间楼下上房,并嘱大家小心,别让三怪儒撞见。 此时天已黑,西楼只有四间房亮灯,估计二女合住一间,三怪儒各住一间,但摸不清二女住的哪一间。 肖劲秋等是吃了饭来住店的,估计二女他们早到了个把时辰,只怕是早早睡觉了,他得设法跟她们通个气。 便在屋内把窗开了个缝,盯住楼上瞧。 不久,小二送水上楼,一间间去冲茶,二女住最外一间。 落实下来,他便打坐练功,温金宝在隔室早已打呼。 二更过,院里没了人声,望楼上看,灯已灭,他便从后窗跳出,一下跳到房顶上,踩着瓦顶由东绕到南再到西。 三怪儒武功不弱,稍不小心就会惊动了他们。 他站在南边屋脊查看。发现西楼后窗正对别家人的房顶,便轻轻走了过去,一个纵跃落到房顶上。 房顶离二女住房后窗两丈多远,高矮相差丈余。 他以传音入密对着二女住室窗口道:“二位姐姐睡了没有?小弟逍遥生已跟了几天,总无法和二位见一面,今夜……” 话未完,后窗无声开了,甘蕊听出来传音道:“进来说,小心些,别惊动了那三个家伙。” 肖劲秋大为高兴,一式飞燕穿帘,轻轻落在地板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甘蕊又关了窗。 荀云娘轻笑道:“没料到你竟跟在我们后面这么多天了,还以为你没法抽身呢!” 肖劲秋道:“二位姐姐的吩咐,小弟敢不遵从么?” 甘蕊笑道:“得啦吧!嘴上说得好听,哪知你心里在怎么想。” 云娘道:“后来才听说你负了重伤,这一路上都为你担忧呢!你是怎么弄的,那了空和尚极为了得,你何必去拼掌呢?” 肖劲秋愣道:“我没有拼掌呀。” 甘蕊道:“路上听三怪儒说,你和司马俊双斗了空和尚,结果拼了两败俱伤。” 肖劲秋道:“那了空和尚虽然功深,但要伤小弟恐怕还不能……”接着把受伤原因说了,末尾道:“我要不是顾忌着司马俊,早把他打发见阎王去了。” 二女十分惊讶,他居然去化解两大高手拼斗内力,俱都埋怨他太冒失,下次再不要那样做,肖劲秋喏喏连声应着。 云娘道:“三怪儒竟敢欺哄我们,以后对他们的话不能全信。” 甘蕊道:“你是一个人来追我们的么?” 肖劲秋把如何为笑狐等人离开卫海帮的事说了个大概,惹得二女直生气,骂卫海帮不是东西,早知如此不要帮他们。 云娘又道:“你知我们让你去贺兰山的用意么?难不难猜?” “知道。二位想让小弟亲见令师,或许令师看在家师份上拒绝三怪儒的邀请。” “不错,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 “请姐姐快说。”。 甘蕊道:“你这么聪明,居然想不出来?” 肖劲秋直摇头,逗得二女直笑。 云娘道:“真笨,连这也猜不出来。你不是要拉我们与天灵教作对么?师傅要是不想得罪那一个霸主和大漠秃鹰,我们敢吗?” “姐姐是要小弟求令师允准?这……” “这,这什么?你不敢?” “不是不敢,是觉得太突兀,没把握。” 甘蕊笑道:“你不是有条嫩生生,巧如簧,甜如糖,又圆又薄的红通通的舌头么?这阵子又派不上用场了?” “哎哟,那舌头是对付姐姐们的,对令师恐怕就不灵了。” “好哇,你只会哄我们,下次,再不信你!” “好好好,我见了令师一定说,说他个天花乱坠,包让令师笑呵呵点头答应。” “你想得美,说差了,小心舌头保不住!” 说笑一会,云娘又道:“你想和天灵教,程瑞彩作对,单凭这几个人马能是对手么? 你得想出点办法招纳一批高手才成。要是你有本事说得家师出山,岂不以一当百?” 甘蕊道:“师姐,师傅他老人家已经上了年岁,况且心止如水,不会重出江湖了。” 云娘道:“这我知道,逗小弟玩的,到了贺兰山,你可千万别乱说!”这后一句是对肖劲秋说的。肖劲秋只笑不答。 二女住的客房旁边还空着一间,所以他们讲悄悄活不怕三怪儒听见。 临别二女嘱他紧跟,彼此相距不超过五六里,并把去贺兰山的路线说了个大概及今后联络方法,说定后肖劲秋从原路返回。 第二日一早,等二女他们离店,肖劲秋等人才出房,匆匆吃了,早点,驱车上路。 一个时辰后行至丘陵地带,道路不平,齐隆便放缓而行。 不久到了一片凹地,却见前面是一处林子,林子前有二十多人围着一人厮杀,二女和三怪儒的马车已停在路边,五人站在路边观看,有两个大汉与三怪儒说话。 齐隆忙把车停住,叫肖劲秋等人出来看。 肖劲秋站在车辕上定睛注视,只见一人手使钢刀,在人堆中左冲右突,武功十分了得,那二十多人中大半是庸手,只在旁边作势助威,仅有三人是高手,拦住对方不让他脱逃。 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被困的人有些面熟,仔细再看却像是惠耘武,忙问宇文浩对不对,老秀才也十分惊讶,认定是他没有错。 这时场中形势已经不妙,和三怪儒说话的两人中又有一人参战,惠耘武忽然一下坐地,显然已经受伤,但他又跳了起来,正在此时二女忽然冲进场中,一前一后护住惠耘武。 因为阻隔尚远,听不清说些什么。看样子二女已出头维护惠耘武,正和围攻的人争论。 三怪儒也上前岔话,似在劝解双方,那惠耘武不知受的什么伤,又坐了下去。 肖劲秋本想让师弟和笑狐、张合出面救人,但二女既然出头,看看结果再说。 他把想法和大家说了,大家也甚为赞同。 此时场中似乎越说越僵,三怪儒两边劝解,肖劲秋怕有什么闪失,便让大家稍等,他绕上前去听听,若是动起手来,温金宝、张合赶来救惠耘武。 他借着一些土丘掩护,从东侧迂回绕到林中,再从林中穿到争吵场所。 他跃到一棵大树上偷听,只听荀云娘在说话—— 第十七章 矮怪 “不错,我与惠大侠并不相识,但他是我挚友的挚友,我焉能弃之不管?” “荀姑娘,你也得讲个理儿,此人混入本教,刺探机密,被我等识破,他欲行凶潜逃,被截捕获,欲押往本教莲峰山分舵交分舵主处以酷刑,迫使其招供,受何人指使,这事关系本教安全,在下已再三说明,请荀姑娘不要插手本教事务,以免彼此伤了和气。” 荀云娘道:“我也再三说了,此人由我带走,错过今日,你们要抓要杀要宰要审讯那是你们的事,今日就是不行!” 三怪儒中的老大裴杰劝道:“荀姑娘,此人既非相识,又何苦管这闲事……” 云娘道:“裴师兄,我已不愿多说,今日要是不让我带走人,那就别怪我手辣!” 沙英道:“王总管,可否看在下薄面,今日放过那位兄台,以后你们再作处置如何?” 王总管道:“沙老兄,这事在下做不得主,不禀明盖分舵主,在下怎敢私下放人。” 管世才不耐烦了:“我说王总管,不是早跟你说了么?此事由我三兄弟担待,你只要如实报知分舵主不就完事了么?” 王总管嘿嘿一笑:“管老兄,中原三怪儒名震武林,我王世雄并非不给面子,无奈教规极严,令兄弟与本教虽有渊源,但毕竟不是教中人,抬出三位大名报知分舵主只怕也无用。” 裴杰也火了:“咦,这么说,王总管是不把我兄弟放在眼里罗?你自信在两位姑娘面前能把人带走么?” 王世雄道:“带不走也得带,这是职守,由不得我王志雄自己。” 甘蕊冷笑道:“那好啊,让我领教领教蜈蚣钉的神技,看看有多厉害!” 肖劲秋听过蜈蚣钉的大名,此人是蜀道上的独行盗,一手蜈蚣钉暗器百发百中,钉头又喂了毒药,十分霸道。 想不到此人竟做了天灵教分舵的总管。 这莲峰山分舵从未听人提及,大概是新建立的,分舵主姓盖,莫不就是盖英才?这样看来,惠耘武来到此地也就不奇怪了。 咳,他也真是的,报仇岂能在一时,更何况单枪匹马?以后该好好劝他。 此时又听一老者道:“天灵教处置奸细,与二位姑娘何干?姑娘恃强硬要劫人,我周彪身为分堂护法,只好奉陪二位!也顾不得有相识之谊了!” 云娘冷笑道:“丧门星,你不必顾什么相识之谊,使出你的看家本领来吧!” 眼看双方再谈不下去,拼斗在即,忽然从宁化方向又来了二十多骑,在场的许多人纷纷叫道:“盖舵主来了……” 王世雄道:“分舵主驾到,二位若是还要劫人,就向盖舵主说吧!” 不等那拨人来到,裴杰施出轻功,一跃六七丈,九个纵跃就到了来人面前,王世雄、周彪也赶了过去。 那盖英才从马上跳下,一伙人说了一阵,也不知说些什么。 不过盏茶功夫,王周裴相继转来。 王世雄怒气冲冲,一挥手喝道:“舵主有令,暂且放过这小子,走!” 这边裴杰也道:“总算盖舵主卖面子给愚兄,这位兄台由愚兄照顾吧。” 云娘道:“多谢师兄,但不敢烦劳三位,还是由小妹们亲自照料吧!” 甘蕊已去把惠耘武扶起来,只见他脸已泛青,双目紧闭,只含糊说出一声:“解药……” 云娘猛省过来,一个腾跃阻住刚上马的王世雄,手一仲:“解药!” 王世雄道:“什么解药?……” 云娘叱道:“你要是误了事,姑奶奶今日要你命!快些拿来!” 三怪儒也沉下脸,纷纷质问王世雄,迫于无奈,他便拿出了瓷瓶,倒了一粒红色丹丸出来,递给荀云娘。云娘叫甘蕊拦住王世雄马匹,等喂药后观其效果才准走人。 王世雄大怒:“这是解药,一服就好,凭什么要阻我的路?” 裴杰道:“王总管,你就少说几句吧,稍等一等又何妨?” 此刻,云娘已把药给惠耘武喂下,还从车上取了水给他喝。 然后以纤掌按其百会穴,输了些真力助药效,盏茶时分惠耘武脸色转了过来,但人还虚弱,腿、背、肩还有几处刀伤,便叫甘蕊回来,帮她把惠耘武扶到车上。 肖劲秋看着马车走了,才兴高采烈回来。 二女救助惠耘武,足证她们改过自新,不再走回头路。 惠耘武与她们不认识。只是从笑狐和自己口中知道而已,但她们不惜触碰惹怒天灵教,救出他这个正道英雄,怎不令肖劲秋欣喜若狂呢?一回到宇文秀才等人身边,就把所见一五一十说了,宇文浩等人也十分高兴。 此刻,天灵教的人快过来了,他们钻进马车,只留张合一人赶车,他把斗笠扬得高高的,不慌不忙驾着驭马,颇象个老练的车把式。 天灵教一行人和马车相错而过。 惠耘武在马车座上斜靠着,等荀、甘二女上车坐好,便呐呐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惠耘武没齿不忘!”说着强挣坐直身子抱拳行礼,哪知马车一走动,又仰跌下去,触痛了伤口,不由轻哼了一声。 云娘与他共坐一排,嗔道:“你这人真是的,谢什么谢,包扎伤口要紧,蜈蚣钉伤在哪儿,它可是有毒的,先取出来再说。” “多谢夫人,蜈蚣钉已被在下拔出……” “又来乱说,谁是什么夫人了?” “啊,请恕在下不知之罪,敢问两位芳名?” “告诉你名字倒不妨,可别吓坏了。” “二位真会说笑,适才听王世雄称荀姑娘,姓氏在下已知,只不知芳名罢了。” “我叫荀云娘,人称紫衣罗刹,她是我师妹甘蕊,人称玉面蛇精,知道了么?” “啊哟,原来你们就是女……” “女什么?让我替你说吧,女煞星是不是?” 惠耘武默认,心中惊骇万分。 “来,让我替你包伤口。” 惠耘武由她摆弄,稍停又问:“二位说在下是二位挚友的挚友,不知这挚友是谁?” 甘蕊笑道:“你七星刀惠耘武也是江湖上大大出名的人物,我们早听过你的大号,后来又从笑狐、肖劲秋小兄弟嘴中提过你,所以就说成是挚友的挚友。” 惠耘武道:“原来如此。二位和中原三怪儒是师兄妹么?” “不是,”云娘边敷药边道:“只是彼此的师门有点渊源而已,别说话,包完伤口再说。” 直过了顿饭功夫,才算包扎完毕。 惠耘武觉得伤口凉荫荫的,已无疼痛感觉。 “这金创药真灵,谢谢姑娘。请让马车停下,在下就此告辞。” “什么?你要走?”荀云娘吃了一惊,继而粉脸一沉:“你是正道英雄,我们是邪道煞星,怕污了你的清誉是么?如果这样,滚罢!” 惠耘武慌忙道:“误会误会,在下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因男女有别,在下怕二位姑娘不便,所以才提出下车……” 甘蕊嗔道:“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 “是是,既然二位不避嫌,在下就叨扰了。” 云娘道:“你啊,还是男子汉呢,这么不爽快。你以为我们要留你么?等伤好了些,你爱上哪儿上哪儿,从此就不见面,现在你伤成这样,能走么?” 惠耘武喏喏连声,稍停又道:“在下蒙受二位大恩,此生决不忘恩负义,二位若有用得着之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云娘瞅了他一眼道:“得啦吧,还赴汤蹈火呢?只要不在背后骂女煞星也就不错了。” “这……在下今后永不再提女煞星三字……” “用不着说什么永不永远的,其实你爱骂只管骂去,与我们何干?”甘蕊插言道。 云娘问他:“你为何要混入天灵教?” “在下有难言之隐,请恕不能相告。” “那你就别说,留着吧。” “敢问二位,此去何方?” “你不告诉我,我又何必告诉你?” 惠耘武语塞,不再多言,闭起眼装睡。 他在想,闻说二女淫荡凶残,自己倒要小心,只要伤口略好,就赶快下车。 他想不透二女为何救他,莫非当真是看在笑狐、逍遥生面上?他觉得不可思议。 也许,她们自有意图,最让人不解的,三怪儒与天灵教的人相识,二女与三怪儒有师门渊源,按理她俩与他们是一伙,为何不惜与天灵教翻脸动手?三怪儒为何要依从她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逍遥生为何又与她俩称姐道弟?她俩既跟逍遥生来往又跟三怪儒同行,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他在沉思中过了一个时辰,忽觉马车停了,便睁开双目,正好荀云娘在看着他。 “醒了么?车到宁化,下车用饭吧,你能走得动么?”她关切地说。 “可以走,多谢姑娘动问。” “别那么说一句谢一句的,我让车夫搀你。” 在一家大饭店,他们同坐一桌。 三怪儒不理睬他,他也不看三人一眼,只默默吃饭。 荀、甘二女不断为他夹菜。大家默默吃完,又坐着喝茶,足有半个时辰才动身。 晚上住店,惠耘武独睡一房,二女就在隔壁,盯嘱他放心养息,有她们为他守护。 夜里,他感到十分疲乏,近日来的郁闷、奔波,加上身上的刀伤,使他很快睡去。 第二日一早,云娘又敲他的门叫他起床,然后是早点,早点后上车赶路。坐在车里,没人说话。 他发现二女虽然穿着十分讲究,脸上也薄施脂粉,却像两个水美人,从不和他嘻皮笑脸,更没有放荡的举止,使他非常放心,于是又沉迷到他的心事里去,竟忍不住长吁短叹,自己却浑然不觉。 “喂,相公,你有什么心事不成?凡事想开些,又何必耿耿于怀?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以放心不下的?”荀云娘忍不住温言相慰。 “唔,啊,姑娘是同我说话么?” “你长吁短叹,叫人家心里也不好过。” “对不住,对不住,在下自己却不知,惊扰了两位,实在对不住……”,甘蕊笑道:“你有完没完?说那么多对不住干什么?我师姐见你愁眉苦脸,把话劝劝你,又不是责怪,何必赔礼?” 云娘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太多,要是只知道愁,我姐妹早就愁死啦,还活得到今天么?所以,劝你想些开心事,胸襟放开阔些。” “多谢姑娘教诲,在下……” “又来了又来了,谁敢教诲,你们这些正道英雄呀,说几句闲话而已,可千万别谢。” “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在下立身正道,但也并非英雄,如今家遭不测,蒙羞于世,有何面目再在江湖上见人,但愿报得此仇,不惜一死,以慰祖先亡灵。” 二女对视一眼,十分惊异。 云娘问:“有什么仇,能说给我们听么?” “耻于出口,望二位鉴谅!” 甘蕊道:“并非我们要打听你隐私,只是想助你复仇。” “二位姑娘要是知道真情,只怕不会说这种话了,唉,此事不摆也罢。” 云娘道:“好奇怪,我们既然肯帮你,就不会变卦,哪像你们男人,说话从来不算数!” 惠耘武道:“这纯是私事,不敢把二位牵进是非之中。” 云娘哼了一声道:“不爽快,好,任由你吧,不说就算。” 二女赌气不再说话,整整一个上午就在沉闷中过去,中饭后,又是赶路。 荀、甘二人又替他换药,对他十分体帖,他心里十分感动。 换完药,二女自回座位,让他一人躺着。 他想,自己要去莲峰山,现在早已进了江西地界,再有几日伤好些,不如回家去,可是,那还成个家么?”整日里形单影只闷闷不乐,回去也坐立不安。 如果到莲峰山报仇,势单力孤无疑送死,白赔了条性命,可是,此仇不报,枉为大丈夫! 想着想着心情时而激愤,时而忧伤,时而烦闷,时而惆怅,忍不住又长吁短叹、咬牙切齿恨恨有声,再不能自抑。 云娘甘蕊不禁对他十分怜悯,云娘道:“瞧你,人都瘦成这般模样了,又何苦在心里折磨自己?大丈夫有仇报仇,有冤伸冤,一时不能决断就隐忍等待时机,来日方长,若是憋出一场病来,苦的是自己,于复仇何益?” 甘蕊道:“你该好好养伤,以应付不测,须知天灵教不会放过你,要早作打算。” 惠耘武在孤寂绝望之中,二女的抚慰使他倍感亲切,想想自己状若狂人,还不如人家胸襟,不禁愧然道:“多谢二位姑娘,在下枉自生为男儿,不如巾帼胸襟,实在羞愧……” 云娘:“你也不必有愧,所谓当局者迷,我姐妹当初遭人毁誉,悲愤莫名,不知该找谁算帐,于是就把气出到了所有人身上,只要敢来招惹我们的就决不轻饶,以致恶名远扬,从此自暴自弃……” 又道:“还是说你的事吧,你背负深仇也难免心智紊乱,只要想开些从大局着眼,才能了却复仇心愿。” 惠耘武道:“多谢姑娘,受教了。” 云娘道:“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谢,我都不敢和你说话了。”说完一笑。 耘武道:“什么渊源也没有,你难道以为我们是一伙”” 云娘道:“你是奇怪我们如何要留下你,说穿了他们是看在家师出山,为税监府程瑞彩效力,须知江湖四霸主只缺其一……” 惠耘武惊道:“啊呀,这如何使得?二位姑娘千万莫劝令师下山。” 甘蕊道:“我们当然不愿师傅去为虎作伥,但这可由不得我们。” 云娘道:“我姊妹只能从旁劝解,但师傅当年曾欠三怪儒师傅的情,所以难说。” 惠耘武心想,原来她们是去贺兰山,听口气实属不得已,她们并不愿师傅出山,如此看来,她们心性也不那么坏。 又道:“令师如果出山,江湖四霸主会齐,武林岂不又遭劫难?这可万万使不得。” 云娘道:“家师早已看破红尘,决不会甘愿下山,只是当年欠人家情,恐怕难以拒绝,故我二人才随三怪儒同行,设法劝阻师傅。” 甘蕊道:“你放心,我们劝阻不了,还有肖劲秋呢,我们都寄希望于他。” “咦,肖劲秋的师傅与令师是同门?” “你说到哪儿去了,他师傅认识家师。” “他师傅是哪一位?” “这个不能说,他遵从师训,从不提及师门。他若去见家师,比我们管用。” 惠耘武十分惊异,原来个中还有许多情由,难怪肖劲秋与二女称姐道弟。 又问:“肖老弟现在何处?” “就跟在我们后面,但不知多远。” 甘蕊笑道:“不光有他,还有你的好朋友笑狐,老酒鬼百杯秀才、混天犬和乌云豹。” “那就太好啦,真没想到他们就在后头。” 云娘道:“等你伤好,可以去见他们,但不能让三怪儒知道。” 惠耘武十分宽慰,对二女亲近了许多,忍不住把尤绮云、盖英才的事说了。 二女听后直叹气,云娘道:“她既不钟情于你,又不念夫妻之情,你又何苦折磨自己,把她休了便是了。” 甘蕊道:“你真是的,她这般无情,你又何必念念不忘?值得去拼了性命么?” 云娘道:“你混入天灵教,就是为她?” 惠耘武此时不再避忌二女,心中的块垒一吐为快,便把经过情形讲了。 原来,惠耘武自钟震坤等人走后,几经思量,决定上三清山寻找尤绮云。 天灵教虽说将总舵迁至葛洪山,但诸葛鼎他们在葛洪山只见长孙荣老怪。 卜刚师徒既然在江陵龙山炼丹,会不会返回了三清山?因为搬迁总舵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在葛洪山盖房子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如果三清山没有了人,再去葛洪山。 到了三清山,他化名王武,入了教。 山上有三座道观,一曰玄妙观,二曰元瑞观,三曰三清宫,玄妙观在玉京峰半山,元瑞观接近峰顶,三清宫则在山巅。 三座道观的道士均被赶走,为天灵教所盘踞。 由于他初来乍到,被分在玄妙观当差,除了做些洒扫之类的杂事,每日有人教授武功。 全观大约有八百来人,全是平庸之辈,由管事伍彪、袁熊、赵侃率领。 平日若没有差遣,不准到元瑞观、三清宫,据伍彪等人说,只要忠心,武功有进展,可以升到元瑞观,若是被上面头儿看上,就可升到三清宫。 这三座道观的人等级不同,封赏自然差别很大。 所以玄妙观的人,一门心思练好武功,以期升入元瑞观。 一天,惠耘武见到了几个从三清观来的人,他们昂首阔步、趾高气扬,伍彪等人却极力巴结,阿谀奉承。 他不由想到,只有升到三清宫,才能探知些秘密,所以他要寻机显露一手武功。 碰巧五天后,元瑞观主事王吉、范陵、张怀安来挑选人,他毫不费吹灰之力击败对手,得以升到元瑞观。 观中仅四百余人。 据说,每三个月比一次武,选三至五名到三清宫。 过了几天,他才弄清玄妙观元瑞观训练徒众,为建立分舵作准备。 观中看管极严,不准私自外出。 主事王吉、范陵、张怀安武功比玄妙观的三个管事要高,经常教练大家武功,和玄妙观一样,大肆吹嘘三个卦主武功通玄,九星座主身怀绝技,天灵教如何不得了,总有一天要号令天下武林,到时天灵教徒众行走江湖多么威风光彩。 同时,还咒骂各个名门大派,煽动仇恨情绪。 还说统一号令武林不算稀奇,天灵教还将有一番大作为,创建不世功名。 他还打听到,在元瑞观只需说出姓氏籍贯即可,要进入三清官当卫士,必须盘问个清楚,而且要派人去印证,若发现虚报,受刑后处死。 柯元霞认识他,要进三清宫就难。 他决心夜探三清官。 一天深夜,他悄悄出了观,向山顶奔去,不一会便到。 三清宫背山而建。有道木制山门,上书“乾坤洞天”四字。 进了山门,便是“老君殿”。 他站在山门窥探老君殿,查看有无人值更,然后跃上了右边一株大树,向窗里透视。 里面黑黢黢一片,不见动静,又从树上下来,绕到围墙侧面再跃到天井,迎面是二进大殿,两扇大门开着,正待进殿,忽闻身后衣袂飘动声,身后有人袭到,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腾身跃向墙外。 “哪里走,你小子站住!”身后有人喝道。 声音不大,似乎怕惊动了里面的人。 他提气猛力一跃,往林子里钻去,不多时回到元瑞观,同室鼾声如雷,并无人知晓。 第二天早晨起来早课,主事王吉等人板着面孔,查问昨夜可有人离观,知情不报者处死。 四百多人默不作声,直到练武开始。 三天后,主事王吉、范陵、张怀安挑选了二百名武士,着令收拾衣物,分批随卦主蛇心羽士卜刚嫡传弟子盖英才前往闽省连城县府莲峰山建立分舵。 此去玄妙观有三百人,因此人太多,为避人耳目,二十人为一拨,从即日起上路。 惠耘武也被挑中,而且做了一拨人的头领。 元瑞观二百人,每半个时辰走一拨。 惠耘武被排在最后两拨,随盖分舵主于第二天起程。 惠耘武一夜难眠,终于有了盖英才的消息,复仇有望。 但一路随行若被盖英才发现,仇不能报反难脱身,不如明日见机行事,若是不妙便装病,然后独自离观尾随。 翌日里,两拨四十人列队于殿前,三清宫来了三个人,主事王吉向大家引荐,他们是分舵总管蜈蚣钉王世雄,护法丧门星周彪,沙铜铁掌莫相荣。 王世雄核对了随行人员名单,又与两拨人的头领王武、杨盛超认识,然后交代大家两拨人由他率领先行,每人赐马一匹。 分舵主由三清宫派出的卫队,在卫队主事刘胜、王田及几个小头目率领下护驾后行。 前后两队人相距不出百丈,现在先行队即刻出发。 惠耘武听说自己先行,心下略安,当即领了马匹,和大家一起出发。 这一路上,他都没有机会查看后行人马,不知尤绮云究竟有没有同行。 但不管如何,他要在分舵到达之前把盖英才除掉。 可是,在总管王世雄率领下,半个月来从不在县城过夜,只能在小镇或野外露宿,后行队伍在何处根本就不知道。 他报仇心切,忍不住向王世雄探问,当时,他们在荒山过夜。 “总管,盖分舵主他们在何处歇息?” 王世雄两目精光一闪,把他注视了一会,慢吞吞回答:“分舵主歇在镇上,你问这干什么?”目光刺得惠耘武有些发怵。 惠耘武赶忙道:“属下连日不见分舵主大驾,故有此一问。” 王世雄道:“就在后面不远,你自然见不到。你认识分舵主么?” “从未见过,属下想若让分舵主和夫人也宿荒山野岭,不是太辛苦了么?” 王世雄又看了看他,道:“难得你体恤分舵主,到分舵后调你充作分舵主卫士。” “多谢总管栽培。” 第二天他仍率十九名元瑞观来的人作先导走在最前,一个多时辰后停下来歇息,王世雄和护法周彪、莫相荣等人突然来到。 “惠耘武!”王世雄忽然大声喊道。 惠耘武刚想找个地方坐下,闻听喊声不禁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只见周彪朝他狞笑。 王世雄又吼道:“惠耘武化名王武混入本教,妄图行刺分舵主,尔等还不快将他拿下!” 元瑞观的人大吃一惊,纷纷跳起来动手,被惠耘武打得东倒西歪,莫相荣便亲自上前。 两人斗了十几招不分胜负。 周彪命分舵护卫主事刘胜、王田上前参战,不让惠耘武逃脱。 就在这时,二女及三怪儒来到。 惠耘武不敌三大高手围攻,已受了刀伤。 王世雄趁机暗下毒手,打了他一蜈蚣钉。 若不是二女听周彪说此人叫惠耘武挺身相助,他一条命早就完结。 讲完经过,云娘问他:“你怎么露的馅?” 惠耘武摇头:“不知道,我至今还纳闷。” 二女笑了起来。甘蕊道:“你啊,真够笨的,自己怎么露马脚都不知道。” 云娘笑道:“你对王世雄说你从来没见过分舵主,又怎知分舵主和夫人在一起?蜈蚣钉王世雄何等人物,怎会对你不起疑?” 甘蕊道:“你探问舵主歇宿何处,这就犯了人家的禁忌,你只是先行队的小头目,这些事轮不到你操心。” 惠耘武道:“那他们怎知我真实名姓?” 云娘道:“亏你闯过江湖,连这个也想不到。王世雄见你对舵主关切,便去问盖英才,可知有这么一个人,那尤绮云一听,自会想到是你,便暗中追上来查看,你的把戏不就拆穿了么?我说你呀,那天要不是碰巧遇上我姊妹,你这条小命不是白丢了么?” “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你瞧你,怎么又来了?我是说你这样做犯傻,白赔了一条命。”‘甘蕊道:“尤绮云愿意跟盖英才就让她去好了,你又何必定要将她寻回来?” 惠耘武叹道:“夺妻之仇,不能不报,尤绮云让我丢尽了颜面,叫我如何做人?” 云娘道:“这事也不好全怪盖英才、尤绮云,他二人从小青梅竹马,却被双方父母给拆散,无奈二人情深似海,不顾一切要重新相聚,以至盖英才误投卜刚门下,走入歧途,他二人若是深陷天灵教中,将来还不知是什么结局呢?我劝你胸襟放开阔些,由他们去吧!” 甘蕊道:“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你迫尤绮云回家又有何用?她心系情郎,对你无情,即使在一起也是貌合神离,于你也无益。” 惠耘武听她二人一番劝解,心里也舒缓了不少。 回想这段日子自己状若疯狂,未免心胸狭隘了些,这样下去只会毁了自己。 心情一好,二女的话听起来一点不刺耳,对二女的戒心不觉消除。 谈说间对二女的遭遇也知了个大概,也深为二女抱不平。 又是几天过去,三人相处已很是融洽。 二女开朗活泼直爽的性情,给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开朗起来。 这天云娘问他:“你的伤已渐好,再有几天就恢复如常,你是跟我们去贺兰山玩玩呢,还是一个人再去莲峰山拼命?” 惠耘武笑道:“自然是去贺兰山开开眼界,只怕三怪儒要气得发疯。” 甘蕊道:“这与他们何干?你只管去!” “只是令师会不会闭门谢客?” 云娘道:“这很难说,师傅脾性古怪,这些年来闭门修禅,不和江湖人来往,但他老人家一向疼爱我们,只要我们多求求他老人家,说不定肯接待你呢。” 惠耘武道:“不如这样吧,我假装伤好离去,与肖老弟他们一起,在后面跟着来如何?” 云娘略一沉吟,道:“这样也好,免得三怪儒起疑,我们还要暂时留税监府,好多知道些机密,现在还不是和他们破脸的时候。” 商议妥,吃中午饭后,惠耘武当着三怪儒的面向二女辞行,假装往回头路走。 出了小镇,坐在树下等候。 顿饭功夫,见来了一辆马车,赶车的是齐隆和笑狐,便站起来招呼。 笑狐一眼看去是他,高兴得勒住了马缰。 “哎呀呀,惠老哥的伤好了么?” “咦,你怎知我带伤?” 肖劲秋跳下车来接嘴道:“亲眼目睹。惠大侠伤全好了吧!” 接着肖劲秋请他上车,吃饭时再详谈。 在饭馆里,惠耘武说了经过。 饭后大家同车,继续上路。 司马俊恢复了功力非但如彼,功力还有了增长,这是他在疗伤中苦苦探求本门内功后取得的进展。 在山上,他师傅告诉他,本门内功绝过天下,只要潜心修习,进展十分神速,但若不得要领,事倍功半。 下山时,师傅说他的内功再有几年便可达炉火纯青之境,届时他将不再遇到对手。 果然,行走江湖四年,一手九九八十一式的天魁扇法和天魁掌,震慑了黑道上的凶顽之辈,但他俩眼朝天的傲气,也得罪了不少的正道精英,但由于他武功超群,一时也奈何不得。 这四年他无往不利,错以为天下英雄不过尔尔,便荒疏了内功的修习。 这次与剥皮阎罗邢甲的拼死较量,使他得了次教训,要与江湖著名凶顽争胜,必须苦练内功,因此他的内功又有了精进,他自信若再与剥皮阎罗邢甲交手,定能稳操胜券。 有了这份自信,他又趾高气扬起来,言谈中时有流露。 这天一早,卫中柱与护法、巡主议事。 卫中柱道:“这—个多月来,帮中时时防范税监府和海盗报复,然而不见对方动静。连日来渔民不得安生,帮众也响—分疲劳。若放松警戒,又怕敌突然来犯,若长此下去,人家也受不住这般折腾,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司马俊一笑:“卫帮主未免多虑了,上次一战,剥皮阎罗邢甲、追命罗汉了空身负重伤,铩羽而归,以这两人的身手尚落得如此下场,还有什么人敢到龙垭镇撒野?是以帮主让大家日夜提防,以至百姓烦扰,渔民不得安心打鱼。依在下之见,大可不必防范过严,把沿江卡哨撤去,令百姓不再隐蔽山林,一切恢复如常。” 卫荻道:“逍遥生临走时曾与郭探主说,税监府意在灭卫海帮,因此必会加派高手,为保安全,恐怕一时不能恢复日常生活。” 司马俊冷笑道:“逍遥生何许人?他的话能信么?这且不说,如今在下已恢复功力,即使税监府再次来犯又有何惧?况钟前辈、诸葛前辈在此坐镇,敌方岂会再来送死?若要复仇,该趁我伤势未愈之际,如今一个多月了,再来岂不自讨苦吃?卫荻兄不必多虑,还是让百姓帮众早一天过安稳日子吧,不要弄得大家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钟莹莹心想,口气这般大,对方不来难道就只忌惮你一人么?人家逍遥生可不是这样。 不知不觉,她又把两人比较了一番。 这时,诸葛鼎道:“长时间防范,于民不利,但若疏于防范,对方来时措手不及……” 言未毕,一名小水头冲进议事室,与此同时,锣声阵阵,紧揪人心。 “启禀帮主,阎王岛快船已离码头不远……”小水头上气不接下气禀报。 “带兵刃上码头!”卫中柱站起来就走。 众人还未出门,又一小水头来报,上游有两只大船驶近码头。 不用多说,众人赶紧回屋揣了兵刃,又匆匆奔向码头,沿路都是逃往山林的镇上百姓,街上店铺正匆匆关门。 钟莹莹紧随爹娘、诸葛大伯,不多时到了码头。 只见码头一片混乱,阎王岛船只一靠岸,呐喊一声,海盗们就在岸上砍杀起来。 钟震坤道:“今日一场混战,大家小心了,莹儿紧跟你娘,不要被冲散!” 谈话间,只见从上游下来的大船上,接二连三跃出许多高手,一个个轻功卓越,只两个纵跃,已到了码头空场。 众侠定睛注视,为首的有剥皮阎罗邢甲、追命罗汉了空、巫山二凶、王泰阮彪、金刀无敌焦劲松,他身后跟着三个模样相似的年青汉子,还有秦川三枭、天目三英、螳螂爪姜仲杰、茅山四真人法静、法玄、法通、法明。 这些人几乎都是钟莹莹、郎金秀、苏芝秀在葛洪山认识的,便一一指给众人看。 卫荻、卫中柱、卫青萍、四大巡主正领着帮众冲向岸边,阻拦阎王岛海龙帮的贼众。 钟震坤等人则被敌方高手围了起来,只听焦劲松一声大喝:“各位并肩子上,全部拿下!”众高手如猛虎般扑了过来。 司马俊大吼一声,与当先冲到的邢甲、了空和尚交起手来。钟震坤夫妇被天目三英困住。 诸葛鼎力战茅山四真人。钟莹莹、峨眉二女与焦劲松的三个儿子焦天虎、焦天龙、焦天豹对阵。巫山二凶窥伺在侧,抽冷子想活捉峨眉双秀,金刀无敌焦劲松则站开一边观战。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拼斗。 司马俊力战邢甲、了空,不到十招就只有落荒而逃。邢甲恨之入骨,与了空穷追不舍。 司马俊恨得咬牙,不时返身又斗。但战不到十个回合再无回手之力。综观全场,诸葛鼎被迫得满场游走,钟震坤夫妇力战天目三英,不胜不败,但茅山四真人中分出两个来对付他们,顿时险象环生。再看钟莹莹、峨眉双秀也被巫山二凶和焦氏三子追得手忙脚乱。照此下去,用不着顿饭功夫,一个个只有束手受擒,大急之下,他冲向钟莹莹,想把她救出来一同逃走。 但了空、邢甲紧紧逼住了他,使他自顾无暇。 就在此时,锣声又起,两短一长,这是事先约好的信号,通知大家往船上撤。诸葛鼎以扇中针冷不防伤了天目三英中的霍熙王,使钟氏夫妇得以脱身直奔码头。接着又飞速扑向焦天龙,使钟莹莹退出圈子,又以扇中针伤了焦天虎、焦天豹,峨眉二女才得脱身。 这时,江边停泊的许多船只开动起来,纷纷向上下游冲去,阎王岛、海龙帮的船纷纷前往堵截,江面上也展开了一场厮杀。卫海帮人数众多,有许多人跳进水里避凶,更有不少人去凿对方船底。一时间,呐喊声、嚎叫声,兵刃相交声浑响一片,惊心动魄。 诸葛鼎仗扇中针殿后,茅山四真人中两人被射伤,使得其余人心存顾忌,不敢猛追,才使钟氏夫妇、峨眉二女、钟莹莹跳上船只往上游逃走,敌方有几只船随后穷追,并施放硫磺水箭,被诸葛鼎、钟震坤拨开掉入水中。 钟莹莹挂念卫青萍,但在纷乱的人堆里找不见她的身影,眼看码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不禁流下了眼泪。又见许多帮众在水中与敌方搏斗,凿船的凿船,爬船的爬船,无不奋力阻住敌船,使自己安然逃走,不禁心中有愧。但自己一家都不会水,不能下江杀敌。 正走神间,已有两艘快船迫近,硫磺水箭又射了过来,忙以长剑挡拨,顾不得再想心事。 这时,敌船越追越近,诸葛鼎一个纵跃上了贼船,一把阴阳扇左右挥打,刹时毙敌七八人,使敌划手数量不足,船速慢了下来,他赶紧又跃回自己船上。 终于,他们和几艘船摆脱了追兵,顺利脱离险境,至晚已驶离福州府地界。 第三天,他们到了闽清县府,遂弃舟登岸,船工们就留在这一带打鱼,大家洒泪而别。 经商议,决定回江西江陵府惠家暂避。 郎金秀、苏芝秀决定回峨眉搬兵,于是大家分手,相约今后在福州见面。 钟氏夫妇、钟莹莹、诸葛鼎遂向江西境内赶路,几天后来到了延平府。 时正中午,在城中找了间大酒楼住下,安顿好物品,遂在前楼用膳。楼上食客众多,钟莹莹在等上菜时四下打量,忽被一个矮老头的模样给吸引住,一颗心怦怦跳了起来。此人头大身矮,满脸络腮胡,头发灰白,大眼阔嘴,吃起东西狼吞虎咽。她越看越眼熟,天呐,这不是天灵教的卦主矮怪长孙荣么? 她赶紧扯宁月娥的衣袖,把嘴一努,小声道:“娘,你瞧,那不是矮怪老煞星么?” 宁月娥没见过长孙荣,看了看老头那副尊容后,十分惊骇,又示意钟震坤、诸葛鼎去看。 钟震坤也没见过老怪,但老头模样与传说中的老怪相符,也不禁骇然。诸葛鼎在葛洪山见过,一眼就认了出来,心中也觉忐忑。 钟莹莹小声道:“他不是在葛洪山么?怎么会只身到了这儿?” 诸葛鼎道:“不必多说,快些吃完走吧,这楼上决不只他一人,小心耳目窃听。” 于是,四人不再说话,酒菜一上桌,便匆匆吃起来。但钟莹莹却不时窥看老怪,最后两次老怪也在看她,而且冲她露齿一笑。 钟莹莹吓得一哆嗦,收回目光低头吃饭。 她饭量极小,最先吃完,无事可干免不了又动起心思,轻声说道:“我有一事感到纳闷,为何江湖四大霸主已出其三,眼看为祸江湖,而白道上的前辈,只有个老秀才依然行侠江湖,其他高人都到哪儿去了呢?” 诸葛鼎道:“正道高人都已隐退,大都不知去向,也不再过问江湖事。” “哼,他们倒很会享清福,把武林中的祸害留给后辈,自己逍遥快活,这不是太……” 宁月娥小声斥道:“你怎能对前辈高人妄加评说,小孩子家又懂什么?” “古书云:‘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他们退隐前就该把这些老魔头除掉,以免祸害后人。可他们竟不为后人想想,留下了多大的祸害,只顾自己在名川大山享福,说得过去么?” “咦,你越说越起劲,小孩子家,懂什么?” 诸葛鼎道:“正邪之分也并非天生而成,有的人从正到邪,有的人时邪时正,有的人改邪归正,个中情形千种万种,岂是几个老前辈能改变的?杀了一些邪恶之徒,又有一些人出来专行邪道,一个人一生中又能除多少恶人?” 莹莹道:“虽说恶人层出不穷,但这个成名多年的老怪物却是应该由他们除去的。” “你说的虽然不错,但世上又有几人做得到?一旦垂暮志衰,也就不想再问江湖事。” “自己清静就不管人死活,这未免……” 月娥嗔道:“世事如此,说了何益?你就安分些,让你爹、你大伯吃饭。” “此次败得如此惨,这不是卫海帮不能容人遭的大祸。如果留下逍遥生,老秀才也不会走,今日我们怎么会败到这个地步?大伯,我说的可对?”钟莹莹改变了话题,一吐心中郁闷。这是她好多天来想说又没有说出的话。 诸葛鼎道:“这些天大伯也想过,你说的也正是大伯想说的话,无奈大错铸成,后悔莫及,也不知司马贤侄、卫帮主和成千弟兄生死如何,一想起来就让人难过。” “司马俊容不得逍遥生,硬逼卫帮主赶走,现在帮毁人亡,不知这位少侠如今作何想?” 宁月娥道:“丫头,你少说两句吧,逍遥生与二妖女称姐道弟,和江湖上不三不四的人交往,怎叫人信得过,这怎么能怪司马贤侄?” “诸葛大伯适才也说,有人改邪归正,那二位姐姐不就是这样的人么?那金刀无敌焦劲松、螳螂爪姜仲杰、福州龙爪门主林永昌、天目三英霍家兄弟不都是正道赫赫有名的么?怎么都投到税监府为虎作伥去了?他们与追命罗汉、剥皮阎罗联手,剿灭抗倭抗暴的卫海帮。 这些正道的英雄,现在不是从正到邪了么?可见正邪并非天生,诸葛大伯说得好……” “咦,这丫头越说越起劲,你,你……” 钟震坤道:“莹莹说得对,一个人是正是邪不能只看一时,要看其一生作为,好了,酒楼上不是谈话场所,我们走吧。” 四人匆匆下楼,钟莹莹忍不住又回头看那老怪物,刚刚看到他正对自己咧着大嘴笑,吓得赶紧下楼。 第二天继续上路,没见到矮怪的身影。 沿途丘陵起伏,道路婉蜒,众人跃马扬鞭紧赶,钟莹莹渐渐落到了后面,宁月娥在跑出三十多里地后才发现她没跟上来。 三人将马勒住,缓缓前行,盏茶功夫还不见她,想是山路崎岖,弯儿绕得多,路不好走,再等一会就来了。 就在此时,前面路上传来马蹄声,只见十多个骑士纵马飞奔,不多时就已来到跟前,为首之人突然勒马,只听“唏聿聿”一声长鸣,马儿前蹄高举,扬起一阵土尘。 钟震坤等三人连忙后退,只见骑士是个道姑,依稀有些面熟,她脸上表情极为难看,像哭又像笑。 “钟震坤匹夫,宁月娥贱人,你们还记得姑奶奶么?”道姑忽然尖声叫喊。 宁月娥恍然有所悟:“你,你是柯元霞?” “哈哈哈……贱人,你总算还记得姑奶奶,那真是再好不过,哈哈哈,老天有眼,今日总算见到了仇人!”她那尖笑声犹如狼嚎。 宁月娥等人一时木然,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她,看她满脸乖戾之气,非当年可比。 “这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钟震坤、宁月娥,还我夫君命来!” 钟震坤回过神来,喝道:“柯元霞,当年我夫妻心存仁念,放你一马,你不思悔改,却处心积虑要报当年之仇,今日既然遇上,你就划下道儿来!” 柯元霞又是一阵冷笑:“钟震坤,老娘今日先把你千刀万剐,再把这贱人活捉,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好尝尝当寡妇的滋味!”遂即扭头朝手下人喝道:“将他们三人拿下!” “遵座主令!”她身后十二个骑士齐声答应。 钟震坤等三人立即抽出兵刃,诸葛鼎传音给钟、宁二人道:“他们人多,不必恋战,我以扇中针开路,二位随我冲出!” 言未了,十二人已分三组,四个对付一个,当即动起手来。几个回合之后,三人试出这十二人武功均不弱,缠斗下去只会自己吃亏,不约而同奋力采取攻势。但对方十分骁勇,又是四人联手,击退一个攻过来三个,一时间奈何不得。诸葛鼎急切间心生一计,瞅个机会突发一支扇中针,把柯元霞座骑的右眼射瞎。那马儿负痛,前蹄高扬,差点把柯元霞掀下背来,惊得她尖叫一声,赶忙抓紧缰绳,但马儿仍跳腾不已,她只好腾身而下。 柯元霞的尖叫惊动了十二卫士,有几人连忙跃了过去,乘此机会诸葛鼎猛提一口真气,挥扇击落一人的兵刃,喊声:“走!”当即腾身跃到马背上,纵马向前奔去。在马背上他连连射出四针,围攻钟氏夫妇的四名卫士,中针负伤,被他二人跃到马上冲了过去。 柯元霞大怒,尖声吼道:“追!追!别放走了那贱人!”吼声中跃到一匹马上,率领未伤的八卫士猛追。她边追边从怀中掏出一支响箭,朝空一抖手打出,“嗡”地一声响箭射空,带着哨音飞去。 她咬牙切齿咒道:“看你们逃得出老娘的手心!今日定将你们活捉,剖腹挖心!” 诸葛鼎等人听到响箭便知不妙,果然刚一转弯,就见前面道上有十几骑分几排拦在道上,原来柯元霞只是前头一拨,后头一拨的人马更多,看来今日情势凶险,走是走不掉了。 三人不约而同将马勒住,钟震坤道:“前后受阻,只有拼死一战!” 宁月娥道:“我怕莹莹跟了来……” 诸葛鼎岔话道:“事急矣,边斗边冲,不要座骑也罢,快下马动手!” 三人便翻身落马,宁月娥将马鞍上的细软包裹取下挂在身上,双手扯出兵刃向前扑去。 对方为首的是独臂熊封如龙,见三人冲了过来,便向部属喝道:“拿下三人!” “遵座主令!”众武士齐声回答。 接着冲上来六人,以二对一。 钟震坤长剑一挥,震掉了一人的柳叶刀,另一人见状,惊得连退三步,钟震坤当即去助宁月娥,便又被两人拦住。 宁月娥双手使两把短刃,展开天罡青龙战法,以一敌二毫不退让,对方二人使雁翅刀,也不是庸手,双方力斗五合,不分胜败。 诸葛鼎以阴阳扇力敌两人,后又有一人参战,他毫无惧色,几个回合就打翻了一人。 钟震坤展开神龙剑法,快速勇猛,以一敌三还占了上风,对方立即又跳出一人相助。 这时,柯元霞等。人已经追到,见人被截住,高兴得浪声笑了起来。 “封座主,那女的叫宁月娥,是那钟震坤的姘妇,当年与我有杀夫之仇,今日上天有眼,叫我在狭路上与之相逢,正好送他夫妇进鬼门关,请封座主助一臂之力!” 一说完,她从马上跳下来,抽出长剑,尖叫一声;“闪开,让本座来斗钟杀才!” 钟震坤见她的兵刃呈灰蓝色,定是浸染了剧毒,当下十分小心应付。两人一交手,钟震坤暗自惊心,如今非当年可比,一出手就觉剑气森森,劲力十分强大,五招一过,他不得不提取九成功力,大开大合,刚猛无俦地攻了过去,那柯元霞毫无惧色,两目赤红,就似喷火,以刚对刚,硬挡硬架,只听两剑相碰发出的铿锵声,每响一声都进出了许多火花。 那封如龙见诸葛鼎了得,便亲自下马动手,他缺左臂,右手使一把沉重的铜锏,抡得呼呼有声,力猛气足。他的部下见他参战,便退开了两人,剩下二人助战。诸葛鼎先前尽占上风,此刻封如龙上阵,—下扳成平局。 宁月娥力战三人,两支短刃贴、靠、剁、搂、钩,迫得三人近不了身,旁观贼众见战不下她,十分惊愕,便又派出一人参战。这一来,宁月娥顿时走了下风。 柯元霞与钟震坤斗了二十回合不分胜败,激怒之下,使出五毒三棱刺。此时,钟震坤一剑当胸点到,她在闪避的同时左手一扬,乌光一闪,打出五毒三棱刺。三棱刺一般长七寸,她使的却只有三寸,针上淬有剧毒,因其形小,打出没有破空声。当时两人相距不足三尺,又正值交手之际,所以钟震坤毫无防备,只觉腿上似被小虫叮咬一口,全然不在意。没想到又斗了两个回合之后,一条腿竟然发麻,大惊之下想跃出圈外,但腿已不听使唤,被柯元霞挑开他攻出的一剑,一掌击在肩背,顿时滚倒在地,已然不能动弹。 宁月娥听见柯元霞尖声大笑,偷眼望去,只见柯元霞脚踩夫君胸口,仰天狂笑,不禁惊得叫出声来,连忙冲向夫君倒地处,但立即又被几名武士堵住,无法冲得过去。 柯元霞笑够之后又恶狠狠向宁月娥扑来,嘴里尖叫道:“贱人,你那臭男人已中了老娘的五毒三棱刺,不出一个时辰就毒发身死,让你尝尝活寡的滋味!”说完,举剑就刺。 宁月娥又惊又急,心神大乱,怎当得与多个高手为敌,不出三个回合,被柯元霞治了穴道,立即被那些武士捆了起来。 诸葛鼎大急,但一时无法冲杀过来,独臂熊一只铜锏使得神出鬼没,再加上有两个武士从旁协攻,他只能勉强应付。 当他束手无策之际,忽听有人喊道:“卦主驾到,尔等快行大礼!” 那些动手的武士一个个慌忙跳出圈外,避开诸葛鼎到三四丈外跪地迎接卦主。 “娘、诸葛大伯,快来救我!” 诸葛鼎正忙着看什么卦主,忽听钟莹莹的尖叫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从来路方向来了一匹马,马上骑着的人便是在酒楼上见到的矮怪长孙荣,钟莹莹则象个包袱,被横提在马背上,看她只能叫不能动的情形,定是被治了穴道,他恨不得拼了这条命把莹莹救出。但马背上的主儿可不是一般人,他只要举手间就可以致人死命,他又怎敢轻举妄动,只好愣在原地,看长孙荣有何举动再见机行事。 此时封如龙、柯元霞站在道旁躬身迎候。 封如龙高声道:“天心座封如龙、天禽座柯元霞恭迎卦主大驾!” 长孙荣骑在马上,对这阵势似乎有些惊奇,愣了愣道:“那地上绑着的是什么人?” 宁月娥坐在地上,见钟莹莹被矮怪捉住,惊得大喊起来:“莹莹,莹莹,你受伤了么?” 莹莹也瞧见了娘,急得大叫:“娘、娘,你怎么啦,爹爹呢,啊哟,爹爹啊哟……” 矮怪手一抬,凌空把钟莹莹掀下马来,自己轻轻一跃到了地上,顺手一抄,没让莹莹横着身子跌在地上。 莹莹被吓出了一声冷汗,气得大骂道:“死老头,死矮怪,你……”话未完被人打断。 柯元霞尖声叫道:“住口!你再敢骂卦主,老娘先把你舌头割了!” 长孙荣眼一瞪:“你吼什么?” 柯元霞吓得连忙低头躬身:“是,是……” “那地上捆着什么人?” “启禀卦主,男的叫钟震坤,女的叫宁月娥,是夫妻两人,当年杀了属下夫君,今日天幸在路上相遇,被属下等拿下……” “那男的怎会中了毒?” “属下以五毒三棱刺打伤了他。” 长孙荣对莹莹道:“娃儿,你听见了么?你父母当年杀了人家的夫君……” 莹莹也不知为什么,竟然不怕这老怪物,尖叫道:“那柯元霞夫妇当年杀人劫货,无恶不作,我父母为民除害,杀了她那强盗丈夫,怀一念之仁放了她,让她改邪归正。岂料她不但不思悔改,反而投入了天灵教,当什么座主,为害武林。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姑奶奶总有一天要宰了你们!” 长孙荣道:“咦,你还凶哩,乖乖闭上嘴,不准说话!”接着手一抬,凌空制了她哑穴。 钟莹莹气得流出了泪,可毫无办法。 老怪又道:“柯元霞,把解药给钟震坤吃了,先把毒解了再说!” 柯元霞不敢违命,低声道:“是!”随即从怀中取药,命侍卫喂钟震坤服下。 老怪又问诸葛鼎:“你是何人?” 柯元霞道:“禀卦主,他叫诸葛鼎,是当年杀害先夫的帮凶。” 矮怪又问:“你想把他们怎么样?” 柯元霞咬牙道:“禀卦主,属下欲将钟震坤、诸葛鼎挖心剖腹,祭奠先夫。那女的废去武功,剁去双手双足,关在总舵牢里,让她求死不得求生不成,活活熬过年头。” “唔,真好主意。这个小的呢?” “禀卦主,割去舌头,废去武功,充当奴仆,使她受一辈子活罪!” “好,好,妙极,妙极!” 此时钟震坤醒了过来,挣扎着坐起,扫眼周围情形,见老怪也在,不禁长叹一声,心想今日一家人就这么完了,自己夫妻不要紧,可怜莹莹年岁还小,落在柯元霞手上后果不堪设想。突然,听那矮怪喝道:“把那夫妻放了!” 众人均都一愣,以为听错了。 “我说你们还愣着不动么?把人放了!” 柯元霞大惊,忙道:“启禀卦主……” 言未了,只听封如龙吼道:“你们都聋了么?还不快些放人!” 柯元霞心不甘,又道:“禀卦主,钟氏夫妇等人协助卫海帮与税监大人作对,是教中秘令捉拿处死的人物……”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是,是,属下不敢!” “由我处置你不服么?” “不敢不敢,属下遵命!” “你们走你们的路,去吧!” 封如龙喝道:“拜别卦主!” 他躬身一揖,其余卫士全都下跪。 柯元霞也赶紧行礼,心存疑惑又不敢多说。 此时长孙荣把钟莹莹一把举起横放到马背上,对诸葛鼎等三人道:“上马,走!” 诸葛鼎十分惊异,若此时动手救钟莹莹是根本行不通的事,不如且听老怪的话,等钟震坤一旦恢复了功力,便以三对一,或可救莹莹。便依言把马牵过,和钟氏夫妇对了个眼色,三人上马策马慢行。矮怪则跟在他们后面。 封如龙又大声道:“恭送卦主!” 等一行人走过,才喝令上马飞奔而去。 诸葛鼎等人不知老怪要怎样处置他们,正纳闷间忽听钟莹莹在后面叫了起来。 “放我下来,你这个丑八怪!” “你骂我老人家,老人家偏不放你!” 三人赶紧勒住马,回过头一看,却见矮怪笑嘻嘻的,似乎并无恶意,不禁大为惊诧。 钟莹莹又骂道:“丑八怪、丑八怪、丑八……” 宁月娥忙制止道:“莹莹,快别乱骂,不得无礼,老人家会放你下来的。” 莹莹叫道:“娘、爹、大伯,快救莹莹!” 钟震坤道:“长孙前辈,在下等与你并无仇怨,请放了小女如何?” 老怪笑道:“放是要放,只是有个条件。” “有何条件,请讲。” 钟莹莹又叫起来:“爹,他要收我做徒弟,你千万莫答应老怪!” 三人一听,惊得面面相觑。 “你不答应做我徒儿,我老人家偏不放你,还要把你带到山上去!” “我不!我不要!我不做你徒弟!” “你为何不做我徒弟?难道我老人家不配教你功夫么?你且说说看!” 钟震坤等三人惊诧莫名,这老怪是出了名的凶残,他怎会异想天开要收莹莹做徒弟? 钟震坤面色一沉:“长孙荣,自古正邪不两立,我钟震坤一生行事恪守侠义之道,不像你滥杀无辜,行凶作恶,我钟某人的女儿,怎么拜你这种恶徒为师,宁愿一死以全英名!” 宁月娥大急,害怕老怪一怒伤了莹莹,但奇怪的是,老怪并不生气。 他笑嘻嘻道:“我早知你们会这么说,要是我老人家一怒之下把这娃儿……啊,不能说,不能说不吉利的话,我老人家怎么伤害这妞儿呢?岂不是罪过?” 这话不知是真是假,什么时候听说过矮怪有这么好的善心?他莫非在戏弄人? 宁月娥道:“既然前辈无心伤害小女,就请放了她吧!” “她答应做我老人家的徒弟,自然就放她。” “我不,我不,我偏不!你死了这条心,我……”莹莹拼命摇头尖叫。 “我偏要收,偏要收,偏要收!我就是动了心,你非做我徒弟不可。”矮怪也很固执。 钟震坤道:“前辈,不可强人所难,以前辈的身份刁难一个姑娘,未免……” “她会愿意的,怎么是刁难呢?……” 莹莹又叫道:“我不愿意不愿意……” “你真的不愿?” “不愿不愿就是不愿!” “那么,徒弟收不成,留着也没用,不如带回山上煮来吃了吧!”老怪看着钟莹莹,舌头伸出舔了舔嘴,又咽了几口唾液,一副馋兮兮的模样。 钟莹莹一听,吓得尖叫起来:“你,你敢,你敢吃人,你这个魔鬼……” “我老人家为什么不敢?”老怪作了个怪像,张开阔嘴,作出咬了一口什么东西的虚拟动作,然后津津有味大嚼起来。 诸葛鼎三人面面相觑,这老怪分明是在闹着玩儿,并不认真。 “喏,这小手儿又嫩又脆,嚼起来定是比猪蹄还香!”老怪抓起莹莹的小手,嘴巴张着。 “哎哟,你,你这个……”莹莹吓得叫起来,“呸!你的手才是猪蹄……” 老怪哈哈大笑起来,看样子煞是开心。 钟震坤又气又惊,但莹莹在他手上,不敢轻举妄动,浑不知这老怪到底要干什么。 宁月娥救女心切,又求道:“前辈和小女闹着玩,并不要伤害她,就请放了她吧!” 老怪笑罢,道:“我老人家只要收她做徒弟,你们放心,我老人家不是矮怪长孙荣。” 这话一出口,惊得钟震坤等人瞠目结舌。 莹莹骂道:“你骗人,骗人!我在葛洪山亲眼看见过你,你就是长孙荣丑八怪!” 钟震坤道:“前辈若不是矮怪,柯元霞等又为何称卦主毕恭毕敬?” “对呀,我老人家明明不是矮怪,他们,还有你们偏偏要把我老人家认做矮怪,你叫我老人家又有什么办法?” “骗人骗人!”莹莹又叫起来。 老怪道:“你把怎么遇着我老人家的事讲给你娘你爹听听,他们就会知道我老人家不是矮怪长孙荣,是个慈眉善目的爷爷。” 宁月娥忙道:“莹莹,你讲吧!” 老怪把莹莹抓起来坐着,道:“讲吧,让他们听听,是你有理还是我老人家有理!” “讲就讲!”莹莹大声道。 钟莹莹扬鞭赶马,一心要赶上已经走得没影儿的爹娘和大伯。可是,那马儿却越跑越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又抽了两鞭,勒紧缰绳,双腿用力一夹,那马儿就唏聿聿一声长嘶,奋力蹿起四蹄,可依然没有加快,反而在跑出两三丈后停了下来,呼哧呼哧直喷鼻。 钟莹莹急了,骂道:“喂,你这是怎么了?不过跑了一丁点儿路,怎么就停了呢?懒鬼、懒虫!你不走我就追不上爹娘啦!说着又是打响鞭了又是提缰夹脚。 马儿根本不理,兀自站立着不动一下蹄。 “喂,走啊!你快走啊!” 马儿动了,伸着长颈,举起一只前蹄,再举起另外一只,仿佛十分费劲地走出两丈又停了下来,再也不肯挪动半步。 钟莹莹又气又恨,腾地从马上跳下来,想看看这马儿是不是病了。双足一落地,眼角上瞟见马背上似有什么物件,扭头一瞧,不禁大骇,你道她瞧见什么了? 原来马背上还骑着一个人! 这人背对着马首,瞧着马后。 一个男人和她同骑一匹马,她居然一点不知道。既不知他何时从何地跳上来的,也不知他在马背上呆了多久,这真是咄咄怪事,难怪马儿不堪重负越走越慢。 她又羞又怒:“喂,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偷骑人家马匹,还不快下来!” 那人不理不睬,尽自安安稳稳坐着。 “喂,你快下来!听见了么?” 依然不应声,身子也懒得动一动。 钟莹莹终于按捺不下,发了脾气,举起马鞭横着扫了出去。“呼”一声鞭子走空,好端端坐在马背上的人腾空升起一丈,待落下时面孔已朝着她。 “死丫头,你敢打你爷爷!”他吼道。 钟莹莹一看,这不是昨天在酒店里见到的那个矮怪长孙荣么?她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连忙后退了几步,惊叫出声:“是你!” “我老人家是谁?你认识?”老儿瞪着眼。 “你,你是……”她刚想说,心念一闪把话忍住,改口道:“你下来,是我的马儿。” 老儿又一瞪眼:“怎么是你的马儿?分明是我老人家骑在马上,你站在地下。” 钟莹莹大恼,但不敢招惹老家伙,心想还是忍下一口气赶紧走吧,便不声不吭转头就走,走出两步就听老怪吼道:“站住!” 她没法子,只好停下,心里着急起来。 “你说我老人家是谁?说对了放你走,说不对嘛,哼哼,你就走不掉!” 钟莹莹心想,蠢货,这还不容易? “你叫长孙荣,绰号矮怪,天灵教的卦主。” “你怎么知道的,与我朝过相么?” “我在葛洪山见过你。” “真的么?你可别哄我老爷子。” “自然是真的,那天你们天灵教向所有人交代宝典下落,在场的人都见到了你。” “那我老爷子为何不认识你?” “人那么多,你看不见我。” “不对不对,你明明没有见过我老人家,却偏要说认识见过,你输了,休想再走。” “咦,你明明是长孙荣,我见过的……” “没有,没有,我老人家从未见过你。” “你……你耍赖!”钟莹莹又气又急,忍不住骂出了口。 “我老人家明明不是长孙荣,你却硬是指鹿为马,你才真正是耍赖的行家!” “啊哟,你居然不承认自己是谁?” “我就是我,怎么不承认?” 钟莹莹气得没了词,不知如何是好。她想和老怪争执有何用,不如快跑吧。还没动脚,老怪又道:“你想溜么?没那么便宜的事!” 钟莹莹见他骑马横在路上拦路,心想趁他不备用鞭子抽他,然后抽身逃走。主意一定,她猛地一鞭甩了过去,老怪身子一晃,手带马缰,那马儿身子就移开两步,打了个空。钟莹莹未及跃起,马儿又回到原地拦着。她一怒之下又甩出一鞭,马儿十分灵巧又闪避开来。 “喂,我说你讲理不讲理?” “你才不讲理,占了我的马,又挡了道……” “我老人家一大把年纪,腰腿不灵活,路也走不动,借你马儿骑一骑,又有什么不妥? 一个姑娘家,如此凶霸霸的对待一个老人,良心上说得过去么?要不,你根本就没良心!” 钟莹莹一愣,老怪物的话不能说不对。可是,他是什么人呀! 她道:“你又不是老人……” “我不是老人是年青人?” “这……你又不是普通老人,你是大魔头!” “唉,女孩儿家这么凶,能找到婆家么?” “咦,你说些什么!”莹莹脸红了,“我的事不要你管,让开,我要走路。” “马儿还要不要?” “不要了,给你吧!” “这还差不多,不过,你不能走,你猜错了人,我老爷子是谁,你根本不知道!” 钟莹莹气极:“你明明是矮怪长孙荣,自己却不承认,你不讲理!” “我明明不是矮怪长孙荣,你偏要说是!” “那你是谁?说啊!” “不告诉你!” 钟莹莹气得一下扭过身子,不理老怪。 “你拜我老人家为师,我就……” “休想休想!” “你不服气么?喏,把你马鞍上的剑给你,我老爷子和你比划比划!”老怪说着跳下马来。 钟莹莹一把接住老怪扔来的剑,心想斗是斗不过他,砍上两剑就跑。一咬银牙,长剑出鞘,运起内功,剑贯真力,“刷刷”就是两剑,一剑虚点对方心窝,一剑实刺对方咽喉。可是,她白费功夫,老怪踪迹全无,连忙一个转身,可手上一轻,长剑居然被抽走了。 她吓得一个纵跃,腾身掠出三丈,双足一落地,突觉肩井穴一麻,动不了啦。 老怪笑嘻嘻捏着她的剑转到她前面道:“如何,你不是对手吧,服了么?” “不服!我虽打不过你,但你是以大欺小!” “愿意拜师啦?” “决不,我宁愿死,也不要你做师傅!” “那就再斗一次了,你斗输了就拜师。” “斗就斗!”钟莹莹横下了一条心。 老儿把剑递给她,一拍肩井穴解了禁制。 钟莹莹连出两个虚招,第三招才劈他肩胛,把老怪逼得手忙脚乱,差点废了左臂。钟莹莹大喜,心想神龙剑法果然了得,多出几招他就慌了手脚,这回再给他点厉害的尝尝。她猛地提一口真气,使出全力,“刷刷刷刷”一口气攻出四剑,用上了“劈、刺、撩、挑”,把老怪逼得左蹦右跳,她心中不由大喜,乘老头慌神的时候,突然横扫一剑,这一剑她有十成十的把握砍中老怪,所以她偏着剑身,是扫不是砍的。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老怪还不算太坏,所以不忍伤他性命。果然,这一剑扫个正着,结结实实扫在老怪腰上,只听老怪“啊哟”一声,趔趄了几步倒在地上,脚蹬了几蹬便不动了。 钟莹莹大惊,连忙跑过去查看,嘴里叫道:“喂,喂,老怪,你怎么啦?” 老怪眼一睁道:“你打伤了我老爷子,还好意思来问怎么啦,脸皮真厚!” “咦,谁叫你不躲开!” “我为什么要躲开?你打了我,拜师吧!” “就你这点功夫,还想做我师傅?” 老怪蹭地跳了起来:“你再打中我一次,我拜你为师!” 钟莹莹道:“那好,你自找的,看剑!” 这—次,她怎么打也碰不到老怪的衣服。情急之下故伎重施,连攻四剑之后一个横扫,嘴里喊道:“着!” 老怪嚷道:“偏不着!”竟直挺挺倒在地上,一剑击空。 钟莹莹—愣,盯住地下老怪等他跳起来。 “嘿嘿,死丫头你白等啦,我老人家偏不跳起来!” 心思被戳穿,钟莹莹只好拿剑比划着吓唬他:“你总不能在地上躺一辈子!” “那得看我老人家高不高兴!” “咦,你嘴还硬,再不起来我要戳啦!” “说不起来就不起来,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奈我何!” 钟莹莹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假意一剑刺去,老怪连忙滚了两滚,她乘机一个纵跃上了马背,赶起马儿就跑。 “哎呀,娃儿你赖皮,你快回来!你……” 钟莹莹拼命赶马,那老怪的声音越来越远,她不禁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摆脱了老怪。 突然,身后有人嘿嘿一笑:“这马儿还跑得真快,你不拜师就想溜啦?” 钟莹莹大惊,急忙一个后拐击去,肩井穴却突然一麻,被治了穴。老怪把她横担在马背上道:“哼,不拜师可不成,不能让你舒舒服服骑在马上,当成个东西横搁着吧!” 钟莹莹大怒,尖声骂他,又被点了哑穴,直到见着天灵教的人,才解哑穴让她叫嚷。 钟震坤等三人听完经过,明白老怪并无恶意,完全是在逗莹莹玩的,难道矮怪长孙荣放下屠刀,立即成佛了么?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诸葛鼎道:“前辈当真不是长孙荣?” “自然不是。” “可前辈和长孙荣形貌相似……” “我们是孪生兄弟,能长得不像么?” “啊呀,原来如此!”三人齐声叫起来。 老儿笑嘻嘻解了钟莹莹穴道,钟莹莹一下飞跑过来扑在娘的怀里,回头道:“你真的不是矮怪?我不信,你骗人!” 宁月娥斥道:“小孩子家,这般无礼!”老儿笑道:“也怪不了她,连天灵教的人不是也认我做卦主么?我叫长孙隆,跟在长孙荣后面出世,是以他是兄,我是弟。” 众人骇然,因为江湖上从来没听说过这回事,是以有些半信半疑,但老儿的作为,也的确不像天灵教的卦主。 “你们不信是么?因为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有我这号人,这话说来长了,以后再详说吧。 你们匆匆要去避难……对了,昨门你们在酒楼上说的话我全听见了,所以知晓你们的处境。” 诸葛鼎等人—怔,好厉害的耳力,看来他的确无恶意,又救了大家的命,不必再隐瞒,钟震坤遂简要叙述了卫海帮的遭遇。 长孙隆道:“我之所以下山,为的是追踪长孙荣,为师门清理门户。此次到三清山没找到他,正准备到葛洪山—行。你们到江西避难不是办法,大家先回延平府,仔细商议个办法,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心想,有这么个顶尖高手相助,就是回到福州也无妨。 钟震坤喜道:“有前辈肩担道义,定能重整旗鼓,那将是武林之福!” 于是,大家喜滋滋走回头路。 长孙隆笑道:“娃儿,还是我们合骑—马吧,干不干?” 钟莹莹—笑,跃上了马背。 不多时回到城里,仍在那家大酒楼歇宿。 吃过饭,众人聚在钟震坤夫妇房里,长孙隆讲述了一件无人知道的武林秘事。 七十二年前,西安府富商长孙家为一对双胞胎满月举行盛宴,举凡西安官商要人都应邀赴宴。那天在后花园中摆了五十多桌,园中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一派喜气洋洋。宾客纷至沓来,热热闹闹,只等酉时开席。不知不觉间时辰已到,客人也到齐,可仍迟迟不开宴。有的翘首盼望,有的焦躁不安,有的迭有烦言,不知东家为何让人枯坐。他们不知主人比客人更着急,巡抚、布政使都已在座,不按时开席怎对得住这些头面人物,可是眼看太阳西斜,也只有再等上一会,因为镇守太监大人还未驾到,地方官员中,又有谁能比得上这位公公? 说起来这是件上下两难的头痛事,你不请镇守太监不行,请了也不知公公赏不赏脸光临,又不敢派人到镇子使府上去问,但这样等下去也不妥,万一公公不来白等,岂不是得罪了巡抚、布政使这些慢待不得的大人物了么?几经思量,琢磨镇守使大人不会来了,再不开席只怕不好收场,于是赶快上菜上酒。谁知宾主正举杯祝酒、贺词连篇的时候,镇守使大人却姗姗迟来,慌得主人和巡抚以下大小官员齐到大门迎接,把镇守太监解大昌公公请到主宾席上坐下,哪知他一看桌面就勃然大怒:“怎么,不等咱家到来,你们就敢开席?”说着大袖一拂,把面前的杯碗扫得飞出桌外,人也站了起来,喝令随侍太监打道回府。 主人一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下叩头,申诉开席原委,但解公公根本不屑一顾,径自走出大门。 镇守太监一怒而去,剩下的人自巡抚起所有官员哪里还敢停留,也都急急忙忙离开。 据守门家丁说,太监大人的随从在大门外撂下一句话:“不等公公来就开了席,分明是不把公公放在眼里,让你家主人等着瞧吧!” 主人一家丧魂失魄,无不痛哭失声。 得罪了镇守太监,无异于自寻死路。 幸而留下的至交好友中不乏有识之士,劝他不必如此沮丧,明日赶紧备一份厚礼上太监府第赔罪,消灾弥祸。 第二天,主人将古玩珠宝装了满满一箱,价值数百万两银子,亲自送到镇守太监府上。 在门外,他足足站了半个时辰,门子才将他放入,管家在第一进院子里接待他,听了来意,答应转禀公公,看收不收这份礼。 管家进去之后,不过一会功夫就出来说,公公说了,这点小玩意儿能赎罪么?你当着一省政要官员富贾士绅的面损了公公,只怕没有这么好了结的。主人苦苦哀求,管家才第二次去禀报公公。片刻后出来道:“我看在一向相熟的份上,替你说了不少好活,公公才答应收下礼品,不过,你还得再补上二百万两银子来,此事就算揭过。” 主人一听大惊,箱中之物已倾其所有,上哪里找二百万两银子去,便哀恳管家帮忙开脱,管家面色一沉,道:“你这人也未免太不识相,公公已大开恩典,你还不知足么?去去去,休在我面前聒噪,你回去估量着办吧!”回到家中一说,全家大恸。 二十多年来,他经商有方,从一个小商跻身于富豪之列,但赚来的银子不少买了古玩珠宝,部分捐给了寺庙,许多周济了闹荒的百姓,要凑足这二百万两银子,就只能卖去店铺家产,几经商议,只有此路可行。 第二天,他又去见管家,恳求缓些日子,管家—拍他的肩膀道:“咳,你真是的,何必这般大费周折,去变卖店铺家产?你那住宅献给公公不就完了?至于店铺,我自会派人去接管,这不是省事了么?谁让咱们是老相识?这就算我帮你个大忙吧!” 长孙—家搬出了西安府,到乡下买了间旧房住下不出三个月,主人咯血而死。剩下未亡人带着双胞胎,凄惨度日。不久,原配夫人也去世,只剩下双胞胎的生母无法维持生计,被迫嫁给原来的看家护院张牟。张牟在长孙家败落后又去别家当护院,时时来探望母子。 老主人家破人亡。事情本该了结,哪知太监知道他家遗有两个幼儿,竟派手下斩草除根。 一天夜晚,五个夜行人摸进长孙家,张牟拼死力斗,叫妇人带儿子逃走。可怜那女子早已吓得脚瘫手软,哪里还动得了身。张牟竭力护着妻儿,勇不可当,伤了两名敌手,并在重伤之后,抱起两个幼儿逃出村外。三个刺客一刀杀了双胞的生母,穷追张牟。张牟拼尽最后体力逃向了八十里外的终南山。这一气狂奔,他哪里还支撑得住,半道上晕死过去,双胞胎躺在路边大声哭叫。 或许是长孙家不该绝后,适逢隐居终南山支峰太乙山的江湖异人华曲经过,把三个刺客治住,救醒张牟,问明了原由,不禁十分震怒,又对凶徒加以审问,果是太监派出的恶人,便点了他们的死穴。张牟一听妻子已死,大叫一声气绝身亡。 从此,华曲便将双胞胎抱上太乙山,先寄养于农家,满岁时方带到身边教武习文。 两弟兄虽然同胞,出世不过先后盏茶时间,但心性却不大一样。长孙荣从小寡言,心肠冷硬,长孙隆顽皮捣蛋,心性善良。两人长相虽然不佳,却是十分聪明,师傅教的文章武功,一学就会,师傅对他们十分钟爱。 时光流逝,转眼间十年过去,二人武功已经初成。华曲老人渐渐看出两兄弟心性不同,对长孙荣的训斥越来越多,长孙荣背后对师傅也迭有烦言。在他们满二十岁的那天,师傅将他们的身世说了个明明白白,告诉他们那姓解的太监现住京师,二人可以下山报仇,但告诫他们,只取太监首级,不可涉及无辜。报仇之后回山禀报复仇经过。 临行前夜晚,师傅将长孙隆单独叫到面前,对他道:“你两兄弟自小在为师膝下长大,为师对你二人心性了若指掌,你兄长嗜杀,在山上乱捕小兽,折磨至死取乐,虽经为师数次惩戒有所收敛,但随着年岁增大,仍时有放纵之举,虽无大的恶行,但不可不防。你们下山后,你必须处处小心谨慎,要约束他的放肆行为,以免多造杀孽。” 作为弟弟,长孙隆自然知晓哥哥的德行,小时捉来兔子,他主张养在洞里玩耍,哥哥却把小兔捆绑起来,悬吊在火堆上,慢慢烤灸,看兔儿挣扎取乐。这种行为不知有过多少次,多次折磨方法不同,或以水淹,或用刀剥皮,或断其一只前肢让它逃跑,捉回来再断后肢,为此,长孙隆常和他争吵动武,被师傅惩戒时,出于手足之情,长孙隆从不讲出争吵原委,但日子一长,师傅终于发现了真相。 虽说那是过去的事了,但长孙隆明白,哥哥习性不改,下山后要想约束他,只怕是难事。 论武功,两人不差上下,论班辈,彼为兄,己为弟,自古长幼有序,自己又能怎样呢? 下山后,一路上长孙荣就开了几次杀戒。由于弟兄俩体形畸形,头大身短,颇受人注目,好事者指指戳戳取笑。长孙隆装聋作哑,不予理睬,长孙荣却把这些人打死打残。此外,凡在街上见到卖艺的,不问男女老少,他都要跳进场中将人家打倒砸人饭碗,若是路经镖局,就站在门外大声嘲骂,惹得镖师镖伙出来质问,他就把他们痛殴一顿,还砸了人家招牌。 从陕西经山西到京师的这一路上,损折在长孙荣手上的黑白两道的人物不下数百人。 长孙荣十分得意,对长孙隆道:“师傅老儿教的玩艺儿还真不错,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些废物打倒,这十五年的功夫没白费,一番辛苦倒也值得。” 长孙隆无论怎么劝他也不听,只好在必要时阻止他滥杀无辜。 到达京师后,经多方打听,找到了解太监府第。那一夜,长孙荣凶性大发,见一个杀一个,不分男女老少,长孙隆有时和保镖护院动手,不可能时时与他并肩,是以无法阻止。那解太监府第有四进,找了半个时辰才找到他,报了仇。但是,整个府第的四百多人,只余下不足四五十人。事后,长孙荣以血当墨,在墙上书写了复仇原委,并留下了长孙荣的大号。 第二天太监府血案轰动京师,皇上闻讯十分震怒,下诏锦衣卫、东厂及各省巡捕缉拿钦犯。 根据目击者的描绘,宫廷画师画出了长孙荣的画像,由于他的形像和不可思议的超人武功,“矮怪”绰号不胫而走,传遍大江南北。 其实,太监府留下的数十活口,都是长孙隆放过,长孙隆只把他们点穴,问明太监宿处便放了他们,他们口中长孙荣的形貌其实是长孙隆的。 一路回终南山,长孙荣又杀了不少捕快锦衣卫,到达山西境内时,他竟悄悄溜走,以免回山受到师傅的惩戒。 长孙隆回山后,不敢隐瞒真情,师傅不禁摇头叹息,深悔自己识人有误,替世间造就了一个灾星,深为愧惭。 夜里,师傅又把他叫到跟前,说:“为师对你兄长早有警觉,故传功时保留了一手,待你二人复仇后审视下山行为斟酌传授,如今你兄长违背师令,异日只怕无人能治,就传与你,他日替师门清理门户吧。此功名阴煞龙爪功,以你目前的功底,半年可习成。为师自知大限已到,你兄长若继续为恶,你就大义灭亲,替师傅赎罪吧,你切莫辜负了为师的一番心愿。” 接着,让他向天盟誓大义灭亲,之后才传他心法。五个月后,华曲老人仙逝,长孙荣意外回山,在师傅墓前大放悲声,立誓改邪归正,长孙隆倍感高兴,洒下不少欢喜泪。晚上两兄弟胼足而眠,经不住长孙荣的再三盘问,长孙隆终于把他回山时师傅交代的事合盘托出。 长孙荣当即痛责自己鬼迷心窍,发誓今后重新为人,为师傅光大门户,从此要和长孙隆一起行侠天下,广积善缘以赎罪。第二天,两人在师傅墓旁结草庐而居,为师傅守墓。长孙荣不断恳求弟弟把阴煞龙爪功传于他。出于手足深情,又看到兄长改过自新,长孙隆终于做了饮恨一生的错事,把功夫传给了他。 半年后,长孙荣练成了阴煞龙爪功。 这天,长孙荣要下山。 长孙隆道:“哥哥,我们该在山上守墓三年,如今才过去半载……” 长孙荣眼一翻:“那是你说的三年,我可没这么说,要守你自管守吧,莫说才三年,十年八年也成,一辈子也成,我呢,则没有这个耐心,今日就要下山,这叫人各有志。” 长孙隆道:“话不能这么说,师傅待我二人恩重如山,没有师傅我二人早已……” 长孙荣冷笑道:“老鬼待你不薄,你自幼感恩戴德,对我却偏了心眼,我凭什么要在山上伴着老鬼?” “咦,你竟敢对师傅不尊,你回山是怎么说的?你说话算不算数!” “嘿嘿嘿,你以为我是回山来谢罪的么?我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倍受人尊崇,每日大吃大喝,快乐逍遥,回山来有什么乐趣可言?只因我忽然想到,老鬼和你天天在一起,会不会私藏了什么功夫,悄悄授与你,我不是大大吃亏了么?故尔回山探探虚实,见老鬼短命死去,便略施小计赚你说出真话,果然不出我所料,老鬼竟把本门绝技私授于你,这老鬼实在可恨。 如今我已将阴煞龙爪功习成,为何还要留在这荒山野岭受罪?哈哈哈,我这次下山足可纵横天下,还有什么人能是我的对手!……” 长孙隆听他如此邪恶、如此无情义,大怒之下与他动手,虽略略占得上风,却也留他不下,只好让他遁去。自己守在师傅墓旁愧疚不已,但大错已铸成,无法挽回。 长孙荣下山后更加为所欲为,不知造下了多少杀孽。长孙隆则在山上苦练功夫,以期下山为师门清理门户,以告慰师傅在天之灵。 又是十年过去,他下山来找乃兄,被人误认为是矮怪,引来不少高手合击,他只好白天藏踪,夜晚行路。经过半年追踪,两兄弟在长安府郊外展开一场激斗,结果两败俱伤。长孙隆又回到终南潜心练功。十年后又去寻找乃兄,狠斗一场依然治不了长孙荣。这十年他的功力超过长孙荣,但长孙荣纵横江湖身经百战,又汲取了各派功夫的长处,因而武功大大提高,相斗一场,打成平手。长孙隆只好回山,在愧悔中度日,当他五十岁之际,又下山寻找乃兄,但江湖已不闻长孙荣消息,而别人又把他误以为是矮怪,或惊骇回避之,或邀约人手围攻之,他不愿误伤人命,只好一走了之。后经多方探听,才知长孙荣树敌太多,已去了塞外,他不远千里追踪而去,终于在玉门关不远处相逢,两人斗了千招不分胜败,结果仍治不了他,让他走脱,长孙隆又回到终南山,不时下山打听消息,今年天灵教成立听说乃兄当了卦主,便又下山探访。 几十年来,长孙荣不知道造下了多少杀孽,长孙隆每逢下山寻找他之际,到处仗义行侠,以替兄长赎罪,而他从不露面,是以世人全不知有他这个人。 钟震坤等人听了这番叙述,一个个扼腕叹息,钟莹莹对长孙隆敌意全消,并十分同情老人的孤苦冷清,洒下了几滴清泪。 长孙隆又道:“我在酒楼听你们说话,这丫头聪慧伶俐,故寻寻她的开心,还望各位鉴谅,如今话已说明,各位有什么打算,只管说出,大家从长计议。” 钟莹莹道:“人家又不知你是矮怪的弟弟,所以吓得要死,现在明了真情,我以后叫爷爷吧,你说好不好?” 钟震坤道:“你这丫头没规没矩,叫爷爷就是,还问什么好不好!” 钟莹莹便甜甜地叫了两声爷爷,直乐得长孙隆咧开阔嘴,连说:“乖孙女乖孙女!” 钟莹莹笑道:“称你爷爷不称师傅,功夫你可还得教啊!” 长孙隆笑呵呵道:“当然当然!” 宁月娥道:“你这丫头,又来胡缠!” 莹莹分辩道:“是爷爷自己要收女儿当徒弟的,娘又不是没听见!” “咦,你还有理,那是说着玩的。” 长孙隆道:“我一生所学无传人,不能辜负了先师的绝技,所以就传给乖孙女吧!” 莹莹道:“娘,听见爷爷说的了么?” 宁月娥白了她一眼:“就数你会占便宜!” 莹莹笑道:“那是女儿的福份呀!” 长孙隆道:“不错不错,爷爷有你干孙女,也是爷爷的福份。” 钟莹莹十分得意、瞧着宁月娥直笑。 钟震坤又把自己一家的遭遇说了,最后道:“龙垭镇估计已落到税监府、海龙帮和阎王岛三家手中,卫帮主等人也不知逃到哪儿,我们势单力孤,只好远走江陵避难,前辈有什么方略,还请指教。” 长孙隆道:“我虽年长,但很少行走江湖,不请江湖事,你们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诸葛鼎道:“卫海帮人已四散,要找他们不易,不如悄悄回到福州,到醉仙楼去打听。” 钟震坤道:“看来只好如此,找到卫帮主之后,再思夺回龙垭口之计。” 钟莹莹笑道:“只要爷爷回去,包管大摇大摆龙垭口,谁会知道爷爷不是矮怪。” 诸葛鼎笑道:“不错,夺回龙垭口易如反掌,只要长孙前辈露面,就能镇住他们。” 钟震坤等人兴奋起来,都说这是一条好计,遂议定明日动身,赶回福州—— 第十八章 大漠秃鹰 贺兰山,又名阿拉善山,位于宁夏府西北部,为平原西部的天然屏障,遥望山势如一匹骏马,蒙古人因谓之“贺兰”。在蒙语中,贺兰即为骏马。西夏王朝在宁夏府建都时称兴庆府,贺兰山东麓存有西夏王陵寝等古迹,记叙着昔日的辉煌。 荀云娘、甘蕊和裴杰、沙英、管世才沿东麓直奔小口子,口内三面环山,东面开口形同一座大钟倒挂于山坡之上,此地奇形怪石,林木蓊郁,五人绕过口子,沿山坡直上,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一险峻处,只见怪石嵯峨,大树参天,一座洞府隐于绝壁,绝壁前有五六丈宽、三四丈长的一块斜平地,洞内一块巨石犹如一头石狮蹲伏,石上绣有“空灵洞府” 四个字。这地方云娘、甘蕊十分熟悉,每次重返都会有许多温馨的记忆涌现,总是迫不及待地飞身而上,口中欢叫着师傅扑向洞前。但今日从坡头一踏上洞前斜平地,眼前景象使二女愕然止步,—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空地中间,有两个老人间隔丈远对立。那豹头环眼,一部虬髯绕腮的高大魁梧老人,正是师傅混世魔君公良品。此刻他老人家神情严肃,满脸怒容,双目紧盯对方。而与之对立的老儿是个秃顶,长手长脚,鹰鼻隼目,貌相阴狠,她们从未见过,也不知是谁。她们刚一现身,就听师傅喝道:“你二人速离此地!” 与此同时,身后的三怪儒一个个相继跃出,落在秃头老人身侧,齐齐躬身道:“弟子请安!” 云娘、甘蕊这才知晓老人就是大漠秃鹰申屠雄,既是相识之人,又为何叫自己快走呢? 这时,只听申屠雄一声尖笑,声如狼嚎:“公良品,只要你改变主意,老夫便及时给你解药,你的两个宝贝女徒弟也会安然无恙,若再执迷不悟,只过半个时辰,你就会毒发而死,两个女徒弟也会身受毒刑,饱受折磨……” 云娘、甘蕊大惊失色,原来师傅已中了毒,急得尖叫一声,一下飞掠到师傅身旁。 公良品厉声道:“申屠雄,你休要得意,你那玄阴五毒爪,虽然有剧毒,老夫遭你暗算,但一时半时却奈何不了老夫,还能和你狠斗一场,拼个两败俱伤。但老夫当年欠你一份情,只要你放过老夫两个徒儿,老夫就以挨这一掌还你的情,今后也不找你复仇,从此各走各的道,断绝往来……” 申屠雄冷笑道:“你给老夫住口,老夫远道而来,岂能空着两手一走了之?你公良品人称混世魔君,名列中原四大霸主之一,想不到越活越没了志气,竟然龟缩于洞中吃斋念佛。 老夫若得你允应下山共谋武林霸业,那自然是件好事,江湖四大霸主会齐,试问天下哪里还有好手?若你拒不下山,迟早会成为天灵教对头,与其那时又费一番手脚,不如现在就将你除掉,少一个祸害。如今,你已中了老夫的玄阴五毒爪,任你功力多高也无济于事,只要你妄动真力,毒气就会攻心,若以真气护住心脉,你顶多再挨得半个时辰,这道理你自然是知晓的,还夸什么海口?你不为自己这把老骨头着想,也得为你两个女徒弟斟酌斟酌……” 公良品强忍怒气,他本想一拼了之,但两个女徒弟,突然带着秃鹰的三个徒弟前来,未免使他投鼠忌器,他不能不为两个女徒弟着想。 稍一思忖,他沉声道:“如果老夫答应你另外一个条件,你能放过老夫两个小徒么?” 申屠雄得意地一笑:“对啊,你要是早一刻如此明智,老夫也不会赏你一记玄阴五毒爪了,看在多年相识份上,只要你交出断魂胶的配制秘方,老夫可以放走你那两个宝贝徒弟。” “那好,你先让她二人离开此地……” 云娘、甘蕊早先听师傅说过,本门有一种毒胶十分厉害,只要人闻到气味,不到片刻七孔流血而死。这可以溶到水中,又可以和草或是木柴、纸布一块燃烧,毒性特大,十分歹毒。 师傅只在年青时用过一两次,此后便束之高阁,不再拿它害人;是以江湖上很少知道。想不到师傅今日为救我们二人,要把毒方给了申屠雄。断魂胶若流入江湖使用,不知会残害多少人命,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云娘首先叫道:“师傅千万不要把断魂胶给了老魔头,他拿去害人无药可解,再说,弟子决不背弃师傅逃生,宁愿与老魔拼个鱼死网破!” 甘蕊也叫道:“徒儿愿与师傅一道拼了这条命,断魂胶决不能给了这些豺狼!” 公良品怒道:“你二人住嘴,师傅的话敢不听么?”见二女噤了一声,又对申屠雄道: “秃老儿,你先让两个徒弟走,老夫再给你……” 申屠雄冷哼道:“老东西,你当我三岁小童么?你先交出秘方,待老夫验证无误后自会放两个女娃儿走,否则休想!” “秃老儿,你从不讲信义,老夫如何信得过你,只要两个徒儿先走,老夫才会给你配方。” 申屠雄哈哈怪笑,声震山林,笑毕斥道:“公良品,你死期已到,还敢嚣张,待老夫先毙了你,拿下两个女徒严刑拷问,不怕她们不说出秘方,你这叫不吃敬酒吃罚酒!” 公良品怒极,大吼道:“申屠雄,你敢就动手试试,老夫……” 言未毕,脸色突然一变,毒素在体内发作,他感到手脚麻木,头脑昏晕,情知不妙,便赶紧闭气,但已迟了一步,真气也渐渐涣散。 申屠雄阴笑道:“公良老儿,你怎么不吼了?再吼大些呀,吼哇,不敢啦?你毒气已逼近心脉,真气涣散,一条老命就此完结……嘿嘿嘿,女娃儿,你给他服什么仙丹也无济于事啦,又何苦白费心机……” 他说话时,云娘赶快喂了一颗药丸给师傅,这是师傅炼制的救命丸,虽不能解毒,却能保住师傅一时半刻不会毒发攻心而死。 甘蕊此时从腰间解下蛟龙索,以防老魔下毒手。云娘则将师傅扶着退后三步。 申屠雄阴笑道:“你两个女娃儿放聪明些,你师傅不识时务,吃了我一记玄阴五毒爪,不到半个时辰就要见阎王老子去,你们乖乖跟着我三个徒儿,做裴老大、沙老二的妻室,为税监效劳助夫君获取功名,将来就是朝廷诰命夫人,这比在江湖上浪荡不知要好到哪儿去……” 甘蕊大怒,娇喝道:“住口,你这无耻老鬼,竟敢暗算我师傅,今日姑奶奶和你拼了这条命……” 申屠雄断喝道:“闭嘴!你这个臭丫头,今日活捉了你,让你尝尝老夫的手段!”甘蕊不敢违抗师命,但只退到师傅身旁。 三怪儒分散开,迅速采取包围之势。 申屠雄狞笑道:“公良老儿,你要活命就快快交出断魂胶,和老夫一道下山,天灵教自会奉你为卦主,若再执迷不悟,洞毁人亡,让你两个女徒弟也饱受酷刑……” “咦,你们听听,这只秃乌鸦好狠哇!” 突然,有个老气横秋的声音从一株大树上传出来,使在场诸人大吃一惊。 又听—个爽朗的声音笑道:“前辈,这秃老鸹不但心狠而且脸皮厚,晚辈说什么也想不到—个成名多年的老煞才,居然干出偷偷摸摸暗算别人的勾当!” 接着一个尖嗓在更远处接嘴道:“大漠秃老鸹是这么个小人么?唉,一世小名如今付诸东流。我说秃老鸹,你不如一头撞死了吧!” 申屠雄大怒:“什么人,出来!” 荀甘二女听出是肖劲秋的声音,不禁又喜又忧。喜的是她有肖劲秋和百杯秀才等人相助,今日才能救师傅。忧的是大漠秃鹰实在厉害,若他们不是对手,岂不多赔上几条命。但事已如此,阻止已来不及,便双双护住师傅,相机行事,只等他们一现身与老魔动手,就逃入洞中,安顿好师傅,再出来助战,放手一拼。 申屠雄不听有人应声,又吼道:“不长眼珠的东西,竟敢对祖师爷不恭不敬,你们还不滚出来受死!” “你吼什么?有本事的过来见个真章!”那爽朗声音又起,这次似乎换了个地方。 “他有本事么?小老弟你错了,他只会乘人不备,抓人家一把,是个道道地地的市井无赖!”苍老声音在原地应答。 远处尖嗓音道:“错了错了,秃老鸹纯属不入流的下三滥、臭毛贼……” 三怪儒同声喝道:“住嘴!笑狐……” 申屠雄一摆头:“抓来处死!” 笑狐一声尖叫:“哎哟,你们怎知道我?这可了不得,狐爷爷逃命去也!” 管世才一声大叫:“哪里走!” 叫声中已腾身跃起,直向笑狐所在地扑去。裴杰、沙英也相继纵身,各朝认准的方向跃去。但他们落地时都未见到人踪,略一分辨方位,在附近搜索。 申屠雄不再犹豫,要立即将公良品毙于掌下,他刚欲动手,却见二女身侧多了个年青后生,惊得二女连声叫他快走,他不禁哈哈一笑:“在申屠爷爷面前还能走得了么?真是白日做梦!不管你是何人,一块死吧!” 公良品眼一睁:“年青人,不干你事,快些走开,莫误了性命!” 申屠雄一声尖啸,长手一抬,五指成爪,喝道:“公良品,纳命来!”话音一落,人已到肖劲秋跟前,一爪当胸抓到。 肖劲秋顿觉五股功力夹着腥风袭到,连忙推出一掌,发出一股罡风相拒。与此同时,二女夹着师傅后跃二丈,嘴里急喊道:“快闪开!” 但听一声巨响,肖劲秋连退了三步,那申屠雄双肩摇晃,仍站在原地。不过他却惊异万分,一双鹰眼紧盯住这不知姓氏的年青人,稍停才说道:“你年纪轻轻,竟能接下祖师爷一爪,你是何人门下,快报出姓名!” 肖劲秋笑道:“何人门下问了无益,至于姓名嘛,告诉你无妨,在下肖劲秋。” “嘿嘿嘿,无名小辈,你休要张狂,凭你这点修为,能抗得住祖师爷的玄阴五毒爪么? 你现在已然中毒,不到半个时辰就死……” “那可不见得,肖大爷偏要领教领教……” 荀云娘急得叫道:“小弟快进洞,别……” 但肖劲秋话未完就攻了上去,这次不与秃鹰对掌,展开身法游斗,两人顿时大打出手。 公良品勉力睁开双目注视了一会,复又闭上眼,而且干脆坐了下来。荀甘二女本想扶师傅进洞,但又不放心肖劲秋,见师傅就地运功驱毒,虽觉不妥也未敢惊动,只得原地守护。 云娘小声道:“师妹,我去助小弟,你小心守护着师傅。” 甘蕊道:“师姐,你瞧场中情形,去了也插不上手,不如在此旁观,危急时再出手吧!” 云娘道:“我也知难插手,只是不放心小弟,要是有个闪失,可怎么好……” 此时,场中越斗越烈,云娘紧张得闭了嘴,只见二人蹿高伏低,招式变换极快,看得人眼花缭乱,心惊胆战。 二十回合过去,申屠雄又惊又怒,他只想速战速决,哪有心思缠斗,无奈对手招式飘忽不定,掌劲刚猛,要是吃他打上一掌,定然骨断皮伤,只怕承受不起,所以只好见招解招,要与之对掌却难以做到。 这小子是什么人教出来的?居然能和自己过招,而且不畏自己爪上的剧毒。今日若不将这小子除去,异日定成心腹之患。于是猛提一口真气,劲贯十指,双脚朝后一跳,彼此相隔了丈余,迫使肖劲秋收招蓄势以待。他虚晃一爪,防止对手以极快身法闪开,第二爪仍是虚招见对方巍然不动,便出双爪以七成功力猛击,对方当即双掌迎上,心想你小子这次死定了。 心念电闪间,只听一声大震,身躯被反震力道逼得连退三步,口中一股咸腥味,而对方虽退了四步,却依然精神抖擞地站在那儿,并未惨叫一声喷鲜血而死,不禁惊得瞠目结舌。当今之世能接下他七成功力一击的只有极少几个人,眼前的这个年青人简直不可思议!第一次他只使了三成力道,以为轻而易举可将对方击倒,但对方居然接了下来,这就够让他惊诧的了,而这一次的拼斗,对方似乎并未受伤,怎不叫他目瞪口呆,惊异万分呢? 稍停,他镇定下来,决心以十成功力毙了对方,他相信不会再失手。可一提真气,心头气息翻滚,内腑隐隐疼痛,不用说已受了轻伤,更把他激得怒火千丈,非要致对方死命不可。 正当他屏息凝神调息,作最后一击之际,忽听有人大吼道:“师兄,俺来助你!”随着吼声跳出个圆滚滚的年青和尚来。不等他转过念头,和尚冲过来就是一掌,只听罡风嗖嗖,劲力之大,煞是吓人,正要举掌相迎,眼角又瞟见肖劲秋也飞扑过来,不由大惊,他可吃不住这两个小子的全力一击,连忙一个倒纵,直跃到七八丈外,身子一晃进了林子。 肖劲秋埋怨道:“师弟你好冒失,我让你藏着掠阵,你怎么一出来就打,那老小子厉害着呢,掌上有毒,内力又强!” 温金宝道:“俺不怕……咦,谁在叫?” 肖劲秋一听是老魔在林中发出一声尖啸,料定老魔是在召唤中原三怪儒,便大大松了口气。 云娘、甘蕊大喜,忙向他二人道谢。 此时,老秀才也从林中出来,问肖、温二人与老魔动手情形,肖劲秋三言两语说了。 秀才道:“你中毒没有?” “不妨事,赶快替公良前辈驱毒要紧。” 宇文浩道:“你不赶快驱毒,还替别人疗伤?这事由我老秀才干吧!” “公良前辈毒伤已重,若不合我与前辈之力,恐难奏效,至于晚辈体内之毒,不必担心,事不宜迟,赶快行动吧!” 二女朝师傅一看,只见师傅脸色灰白,头上沁出颗颗汗珠,浑身都在颤抖,不禁惊叫出声,旋又赶快捂住小口,怕惊吓了师傅。 二女则分列左右护法,担心老魔头重返。片刻时光,只听林中有了动静,二女四目紧盯,只见接连跃出几个人来。头一个是惠耘武,依次是笑狐边小龙、混天犬齐隆、乌云豹张合,这才大大舒了口气,放下心来。遂上前见礼,感谢大家相助之恩。边小龙道:“二位姑娘切莫这般说,我们只是溜溜腿脚,把三怪儒戏弄了一番,只有秀才爷、惠爷和他们动了手,出力最多。” 云娘默默注视着惠耘武,芳心大悦,他总算把自家姐妹当成了自己人。 惠耘武道:“边老弟过奖了,这全仗宇文前辈之力,我不过敲敲鼓而已。” 甘蕊笑道:“你又何必客气,江湖上谁不知道你七星刀的大名?” “惭愧惭愧,不过浪得虚名而已。” 边小龙笑道:“都是自己人,客套话不必说了吧,惠老兄手上的功夫当真是不俗哩!” 惠耘武道:“你少说两句,比起二位姑娘来,我差得太远,今后还要多多讨教呢。” 云娘笑道:“又来了,把我姊妹扯进去干什么?我们又没招惹你!” “这是真话,并非客套。” “我们是邪魔外道,你是名门正派,能向我们讨教么?不怕把你拉下水?” “这是哪里话来,武功一道虽有一些邪门练法,但毕竟是少数,大都无正邪之分,只看自己行事,是正是邪而已。” “江湖上都说我姊妹是邪道,你明明知道的,跟我们在一起,难免沾些邪气。” 边小龙笑道:“这邪气我愿沾,只要二位姑娘不嫌弃,我笑狐定追随左右……” 甘蕊嗔道:“你自己就满身邪气,还好意思说呢,谁要你跟在左右了?讨厌!” 云娘笑道:“他非但邪门,还有狐气,让他跟在后边,他一准把你卖了!” 笑狐苦着脸道:“二位可不能这么说,笑狐对别人耍点奸也是应该,对二位姑娘……” 甘蕊道:“够了够了,口是心非,嘴上说得美,心里骂得狠,谁相信?” 惠耘武笑道:“边老弟对朋友一向不含糊,最讲信义,二位姑娘放心好了。” 笑狐大喜:“公道话公道话,知我者,惠老兄也,兄弟为知己两肋插刀……” 云娘白了惠耘武一眼:“你少夸他,说你自己吧,你怕不怕沾邪气?” “在下蒙两位姑娘相救,今后以死相报,还说什么邪气不邪气!” “你说的可是当真?”甘蕊认真说。 “在下当众之语,岂是戏言?” 云娘道:“我们又不要你报恩,你说这些何益?你还是离我们远些好,要不然你那些正道上的朋友视你为叛逆,从此背上恶名,在江:湖上寸步难行,你说你值么?”说完紧紧盯着他,心跳得怦怦响。 “二位并非邪道上的煞星,为人行事都属正道,在下为二位姑娘受到的冤屈颇为不平……” “你又如何知道我二人受人栽诬?” “二位秉性善良,爽直开朗,乃在下亲眼所见,岂是滥杀妄逞淫威之辈?” 云娘喜极:“那好,我们就认了你这个朋友,师妹你说呢?” 笑狐道:“好极好极,惠老兄你真有福气,我们这些人就命苦咯!巴也巴结不上!” 浑天犬齐隆、乌云豹张合也大声叹息,惹得,二女咯咯笑出声来。 这时,肖劲秋施功完毕,但脸色苍白带青,兀自端坐行功驱毒。公良品则面色红润,双目一睁,精光四射,喜得二女连忙过来问候。 老秀才嘻嘻笑道:“老魔,还记得我么?” 公良品一笑:“醉鬼,再隔二十年老夫也认得你,只是受了你的大恩,这却如何是好?” “我不过协助肖老弟,施功的可是他。” “唉,顽石老人的弟子毕竟与众不同,自己中了毒还施功济人,现在他中毒已深,云娘、蕊儿速将他抬回洞中,为师以针刺救他!” 老秀才—愣:“肖老弟是顽石的弟子?” “怎么,你不知道?” “他不说,我怎么知道!” 此时云娘、甘蕊还未动手,齐隆、张合已抢着一边—个架起肖劲秋,跟随公良品进洞。 老秀才心中一叹:“顽石老人造就出来的弟子,不愧人中骐骥,哪像屠龙秀士秦老鬼的徒弟,目中无人,四处张扬!” 众人鱼贯进到洞中,发现洞里宽敞通风,毫无阴晦之气,走进三丈,左右都是泄着天光的洞室,共有八间之多。二女把众人让进一室,内有石桌石凳,请大家坐下歇息。公良品则在居室替肖劲秋金针过穴,驱赶毒素。 不一会,二女烧开了水,替大家冲了茶,然后又忙着去煮饭做菜。半个时辰后,菜饭做好,公良品正好扎完针,和肖劲秋一块来吃饭。肖劲秋脸色好转,但还显得虚弱。 众人重又见礼,然后坐下边吃边聊。 云娘问:“师傅怎么遭秃鹰暗算?” 公良品叹道:“为师与他相识多年,未料到他竟然会下毒手,此事说起来话长,吃过饭从头说起吧!” 甘蕊道:“师傅不下山,徒儿就放心啦。” 公良品道:“他要师傅去作孽,能去么?你们是怎么来的,怎么跟秃鹰的徒弟在一起?” 云娘道:“师傅欠人家的情,平生又重许诺,徒儿怕师傅为了还情下山,所以特搬了小兄弟来,哪知申屠雄竟下毒手,要不是秀才前辈他们,今日还不知闹出什么祸事来!” 甘蕊道:“三怪儒说奉秃鹰之命要来敦请师傅出山,我二人怕师傅心软答应,便跟了他们来……哦,对了,适才师傅站着调息,怎么小兄弟与秃鹰动手时又坐下了呢?师傅莫非知道小兄弟是谁么?” 公良品道:“从武功路数为师看出,他是顽石老人的弟子,所以放心地坐下来调息。为师一生最重恩怨,肖大侠救命之恩,为师定要相报!” 肖劲秋连忙道:“前辈莫折煞了晚辈,晚辈与二位姐姐姐弟相称,前辈若不嫌弃,以侄称呼晚辈如何?至于救命之说更不敢当,晚辈若无前辈金针过穴,又服了前辈的丹药,这条命不也呜乎哀哉了么?况家师与前辈相熟,本就是自家人,自家人之间相互救助何来报恩之说……” 云娘道:“啊哟,好一条舌头,师傅你听他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就依了他吧!” 宇文浩道:“彼此彼此,公良兄爽快些,今后大家共同肩担道义,出生入死,彼此相助的事更是时有发生,今天我救你,后日你又救我,救来救去谁还记得清?” 公良品道:“好,报恩不必挂在嘴上,秀才的话说得好,今后大家肩担道义,共度厄难!” 云娘、甘蕊大喜;抢着问他:“师傅,你要下山去对付天灵教啦!” 公良品叹口气道:“为师本已皈依佛门,不愿再涉红尘,但申屠老儿已找上门来,这事并非只涉及为师一人的清修,而是关系着天下百姓的安危,说不得为师只好重出江湖,微尽薄力,但愿能早日除去首恶,以免生灵涂炭!” 这话二女并不明白,公良品又道:“吃饭吧,吃完为师再从头说起。” 虽然,公良品的话并不限在武林,说的是天下百姓,众人心存惊疑,匆匆吃饭不再言语,好听公良品说个清楚明白。不一会吃毕,二女收拾好碗盏,重新沏了茶,众人都把双眼去瞧着公良品,等他开口。 公良品喝了几口茶,缓缓道:“各位大概意想不到,江湖四大霸主竟有三个是在宫廷大内出身,终日守卫宫廷,伴随皇上护驾……” 众人一听,个个无比惊诧,二女更是瞪目结舌,真以为师傅是说笑话。 云娘忍不住道:“师傅是皇帝的侍卫?还有卜刚、长孙荣他们?这真叫人不敢相信!” 公良品道:“长孙荣不是,除他以外,你师傅、卜刚、班大为还有申屠雄都是,你听我从头说起吧。 五十年前,东厂提督太监从东厂、锦衣卫官员的子嗣中选出几百名资质上乘的子弟,分由大内太监高手、东厂锦衣卫高手授艺。五年后,经过考验,从中选出五十名武功最好的弟子,由大内十位高手太监从中选徒。那一次,我、卜刚、班大为、申屠雄均被选中,各自跟随自己的师傅学艺,八年后,十名弟子艺成,被提督太监收为己用,在东厂充任缉事,平日成了他的侍卫。三年后,太监病逝,新任提督太监将我们分到侍卫皇宫的腾骧四卫,只给了我们一个百户的小头衔。不久,申屠雄还有其他几人被统率腾骧四卫的御马监掌印太监看中,离开了腾骧左卫,做了掌印太监的侍从。那申屠雄生性狡诈,又会延迎拍马,去了没几天,就在腾骧左卫中挂了千户头衔,不出半年,竟当了指挥佥事,而我们这般人仍然只是个百户,手下第一百一十二个校尉、力士。就在这时,御马监第二号人物监督太监程驷派他的侄儿程瑞彩来找我们,说监督太监程公公如何如何赏识我们,又如何如何为我们的境遇抱屈,以我们的武功不该只当个小小的百户云云。要我们耐心等待,只要一有时机,他便会重用我们。 那时候年青气盛,对小太监传来的话如听纶音,盼望着出头的那一天。可惜,我们还没有等到好时候就飞来横祸,差点要了我们的命。记得正是五月间,接连几天有宫娥失踪,不管我们防范多严,仍有宫娥不见了影踪,宫中传说有狐鬼作祟。这事传到皇帝老儿耳中,龙颜勃然大怒,传旨御马监,务必捉回逃蹿的宫娥。御马监掌印太监着令腾骧四卫首脑,务必在三天内查出失踪宫娥的踪迹。我们一个个焦头烂额、寝食不安,找遍防区每个角落,实在想不出纤弱的宫女,如何能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溜出皇宫。哪知限期的第二天,有人在宫外发现了五具宫娥尸身,经仵作检验,竟是被人先奸后杀。这一下可了不得,堂堂皇宫,竟保不了宫娥的性命。于是皇上传诏御马监,痛斥掌印太监无能,撤了掌印之职,并下令将那几日当值夜的侍卫、力士不分青红皂白,通统拿下关进天牢问成死罪。接任掌印太监的程驷,立命程瑞彩通报我们逃走,要我们到江湖上闯荡一番,开派立教,广招人马,他日才能派上用场。 程瑞彩还说,伴君如伴虎,皇帝动辄拿太监宫娥出气,轻则棍棒伤身,重则死于非命,将来若有时机,又为何不能重建天地?我们当时满腔愤火,天天忠心耿耿护卫皇宫,却落得个惨死大狱的下场,当即纷纷表示,今后不辜负程公公一番教诲,永记公公救命之恩,随后便匆匆离宫。申屠雄已受程公公嘱咐,假意捉拿我们不敌,放我们一条生路。我等冲出皇宫后,各自亡命天涯。申屠雄因放走了我们,当夜也不得不逃离皇宫。于是,我们弃了原名,以现在的名字在江湖上闯出了万儿,但彼此只按原先约定,每五年在杭州西湖见一面,时间定在中秋那天。逃出宫后第一次见面申屠雄没有来。我与卜刚、班大为话不投机,他们练的是邪派功夫,在江湖上无恶不作,第二个五年我就不再赴约,从此不再见面。没想到前年申屠雄率他三个徒弟亲自来找我,言谈中要我勿忘当年程驷救命之恩,如今程驷虽已过世,但其侄程瑞彩已被皇上派往福州任税监使,这正是放龙入海,要我与卜刚、班大为共组天灵教,招纳黑白两道英雄共襄大举。我说我已看破红尘,婉言拒绝,结果不欢而散。之后,他并不死心,又派三个徒弟找我游说,均被我断然拒绝。申屠雄那次上门曾透露,这些年他时时与京师程氏叔侄有联络,并在大漠广招徒众,因此天灵教不乏人力。此外卦主、星座主他早已有了人选。有的是一拍即合,有的则压服,以杀绝满门相威胁,不怕他不就范。山东无情棒刑星就是如此招来的。第二年三个徒弟又透露,天灵教于明年在三清山立教,这是为了遮人耳目,不让人知道天灵教与程瑞彩的瓜葛。然后派人传出葛洪山葛洪祖师遗宝被发现,以使天下各路英雄云集葛洪山,天灵教好趁机招收人马。继之又说遗宝已被天灵教获得,以抬高天灵教在武林人心目中的威望,最后顺理成章将总舵移到葛洪山,这真可谓有一箭三雕之妙。 我问他们何人有此智珠,想得出如此周全之计。据三怪儒说,这是司礼监、锦衣卫的几个高手早就精心策划的计谋。我想,程瑞彩手下有文有武,又掌了闽省兵权,若让他举事谋反,天下生灵岂不又遭涂炭?”说到这里一顿,喝了口茶,又道:“这班太监横行不法,野心极大,我虽皈依佛门,不能坐视妖邪害人,是故重出江湖,与各位一道,灭天灵教、毁税监府,以了行善心愿,赎前半生的罪孽。” 老秀才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善哉,公良兄修禅不忘尘世百姓之苦,愿除魔降妖,这才是最大的功德,可惜洞里无酒,不然我秀才定要为你干上三十杯!” 云娘道:“师傅,照此看来,天灵教与税监府本是一家,程瑞彩是天灵教的主子,那么天灵教的教主是申屠雄了?” 公良品道:“很有可能,但如果他是,又何以要隐其名呢?教主也可能是别的人。” 甘蕊道:“程瑞彩是教主吧?” 肖劲秋道:“未听说他会武功,这教主只怕另有其人。”稍顿,又道:“公良前辈道出了天灵教的底细,如今,可以明白程瑞彩何以勾结海盗倭寇了,他果然野心不小,为一己之私利,不惜将百姓陷于水火。现乘他羽毛未丰之际先灭天灵教,断其臂膀,再设法将他除去,各位以为如何?” 惠耘武道:“天灵教、税监府高手云集,要想除去他们只怕不易。” 公良品道:“申屠雄图谋已久,立天灵教并非一日之功,自不能小觑了他们,一旦与之敌,尚不知鹿死谁手呢!” 笑狐道:“走一步看一步,这是以后的事。我只想问公良前辈,那奸杀宫娥的是谁?” 公良品道:“自我们走后,便无宫娥被害,我想来想去,只怕是申屠雄干的。因为,他当了佥事,可以四出走动,不像我们只能在守卫的地段上逡游巡视,只是没有证据,不好认定。” 笑狐道:“我就想着是他干的,他在大漠是有名的好色之徒,毁了不知多少女子。” 齐隆道:“天灵教势力不小,光我们这几个人恐怕难以对付,不如扯起面旗帜,成立个什么帮什么会,召集人马好对付他们。” 肖劲秋道:“现时拉起帮派不利,—是树大招风,二是召来的人良莠不齐,反而坏事,只要我们谨慎行事,和卫海帮联手对敌……” 话未完,笑狐、混天犬、乌云豹就一迭声反对,说卫海帮不能容人,岂能联手对敌。 惠耘武道:“这只怕是误会,由在下出面与钟大哥他们说吧,多些人对付税监不好么?” 宇文浩道:“不去卫海帮落脚,莫非住到福州去?这能不露行藏么?” 肖劲秋道:“我们先对付天灵教,不如到福宁州去,大家以为如何?” 这个说法得到大家赞同,遂决定等肖劲秋恢复功力后便下山。 晚上,云娘与甘蕊说起了悄悄话。 吹灭了灯,二人各卧一石床,甘蕊问:“师姐,惠耘武甘愿与我们‘同流合污’了,你说他是不是真心?” 云娘道:“管他真心假意,随他去!” “不对吧,他真去了,你还不活活气死?” “咦,什么话,他与我何干?” “关系大着哩,你别不承认!” “承认什么?” “嘻嘻嘻,你心里明白!” “你才明白呢,说吧,师姐替你做主;” “呸,倒打一耙,你的心思我早看出来了,要不要我替你向师傅说?” “你向师傅说什么?你疯了不成!” “啊哟,人家好心一片,你还不领情!” “领什么情?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往受的气还少么?我可不再上人家的当!” “话不能这般说,我看惠相公心地很好,姐姐你要是跟了她,终身有托。” 云娘不吱声,想着心事。 “咦,你愿不愿,总该告诉我一声吧!” “我说了,人心隔肚皮,你知道人家怎么想?还是别自寻烦恼的好。” “我看他对你有意,时时把双眼睛直往你脸上溜,傻头傻脑的,这样吧,我先和小兄弟说,叫他多对惠相公……” “休提休提,怪羞人的!” “哪又怕什么?又不是你自己去说!” “别忙别忙,以后再说吧。” “要到什么时候,时不我待呀!” “你着急了么?那就阿狗阿猫随便找一个。” “咦!人家为你着想,你还……” “吃吃吃……”云娘躲在被子里笑。 两人说笑一阵,也未说出个结果来。 第二天,公良品又为肖劲秋扎针,其余人则在山外游玩,二女带着他们东去西去,说起小时在山上的趣事,比手划脚十分开心,活泼得就像两个小女娃。惠耘武等人除了老秀才,一个个看得痴迷,听得入迷,她们笑,他们也笑,他们不过是笑她们所笑而已。 惠耘武早把心头的乌云驱散,荀云娘的倩影不知不觉进入了心扉,尤绮云给他带来的痛楚和忧伤于无形中减轻了许多,只是在独处一室别无他人在时,才又会想起尤绮云。他会愤愤然想,你既无情,我又何必恋恋不舍?天涯无处不芳草,另找一个红粉知己,又有何不可? 每当这时,他就会念叨起荀云娘,把她和尤绮云在心里对比,觉得她无论才貌品格都高出了尤绮云,只是性情太高傲,只怕高攀不上。他警告自己,别自讨没趣。 五天里,他并不多话,只是听着二女和其他人闲谈,拘拘谨谨,不敢献一丝殷勤。 第六天,肖劲秋身体已复原,准备下山。 肖劲秋自觉功力有了增长,对公良品感谢不已。因为他感到内功已达到了师傅所说的至高境界,这正是他多年谋求而不能达到的,使他无限惊喜。他确信,任何毒功再不能奈何他,他已有足够的内功与三大霸主对抗。 公良品告诉他,这套金针过穴手法,能助修炼内功的人增强内力,云娘,甘蕊也靠这办法才使内功有了相当火候,他要助大家一臂之力,提高增强内力,好在未来的厮杀中保全性命。因此,第六天未走成,足足又过了十天,除了老秀才外,人人都扎了针,内力大有增长,喜得笑狐等人要跪下叩头谢恩,被公良品再三阻止才没跪下,但也长揖到底,感激不尽。 那笑狐忽然叹息道:“前辈不知晚辈在江湖上混得有多辛酸,打是打人家不过,骂也不是人家对手,只好忍气吞声,低三下四,要是人家还饶不过你,你就只有放开双脚开溜,这有多么丢人!如今前辈增加了晚辈的内力,这自然是大好事,但晚辈没有高明的拳脚兵刃功夫,空有一身内力也无法克敌制胜,不如前辈开恩,教两手功夫,正好配上内力……” 云娘笑道:“不识羞,得寸进尺!” 甘蕊骂道:“你几时受过谁的欺负了?把自己说得可怜巴巴的,你一条舌头不知骂过多少人,还好意思说不是人家对手!” 笑狐苦着脸分辩道:“怎么没受人欺负过?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二女知他是指肖劲秋,想起酒杯的事,不禁开怀大笑。惠耘武自己听他讲过,也跟着笑。 肖劲秋却一本正经,装得没事儿似的。 齐隆、张合顾不上问,也求公良品授艺。 公良晶道:“功夫不在多,只在深,内力增强后,再把你们所学悟透,不也是一样的么?” 老秀才道:“正是正是,别妄自菲薄,内力增强比学什么都好。” 笑狐等人这才作罢,欢天喜地准备下山。 肖劲秋等人在山下镇市买了四匹马,连同原来的马车,刚够载乘十个人。张合赶车,边小龙、齐隆、肖劲秋、温金宝骑马。一路上,二女和惠耘武不时换马骑,说在车里呆久了气闷。大家晓行夜宿,快快活活。笑狐几天来都在嚷嚷,说内力增长了总该要试—试,巴不得在路上遇到一伙强人,好让他发发利市。偏偏走了二十天都平安无事,他就在吃饭歇店时大模大样,说话呛人,摆出一付不可一世的样儿,想挑人家吵嘴闹事。 云娘道:“你这是干什么?动不动就红眉毛绿眼睛的,充什么大爷?” 边小龙压低嗓门道:“姑娘不知,我是在招祸上门,想试试自己的功夫呢!” 甘蕊骂道:“你小子不是好东西,我请师傅扎你一针,废了你的内功!” 边小龙嘻嘻直笑,不当回事。当然,有公良品在场时他规规矩矩的,等公良品吃了饭先回房,他就发起疯来,不是喝小二就是故意讥刺他看不顺眼的食客。可惜,没人理睬。 肖劲秋笑道:“你省省力吧,找些不会武功的比试有什么用?你放心,路程长着呢,这一路上去,包你英雄有用武之地。” 齐隆道:“我也手痒痒的,不知内力增长了多少,不找个人动动手心中无底。” 张合道:“咱也想找人干—架,不过找店小二撒气不够味,要找就找硬点子。” 齐隆道:“狐兄爱找没用的人打,这才显得出本事,你瞧他在市井之徒面前有多威风!” 笑狐眼一瞪:“狗儿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狐爷爷专找软柿子捏么?真是笑话!” 云娘道:“够了够了,闭嘴吃饭吧。” 老秀才笑哈哈只顾和肖劲秋、温金宝喝酒,笑狐的举动只惹他发笑。公良品吃素,不到一刻用完素餐,经自回房,他们则大吃大喝。 这天,他们从平凉县府出来,中午在个小镇上打尖,接着又往前赶。这条路是通往西北地的要道,往来车马不少,但地处黄土高原,村镇却并不多,盗匪往往在无人烟的地段抢劫过往客商。 边小龙懒洋洋骑在马上,对肖劲秋道:“听说这一带有强人出没,我们来去都没遇上,这些盗贼算有福气,不然我狐爷爷……” 一言未了,正好转过一个弯道,只见三四十丈外,从官道到旷地,有百十个人聚集,一个个手持兵刃,也不知怎么回事。 肖劲秋笑道:“狐兄,有强人劫镖,你显本事的时候到啦!” 笑狐目力不及他,再仔细看去,果见十数辆镖车插着镖旗,镖车已围成圆圈,镖伙们护住镖车,面对包围他们的强人。 “狗儿,走,找强盗厮杀去!”他兴奋地扬鞭赶马,高声叫道。 齐隆两腿一夹,呦喝一声跟了上去。两人不到片刻就到了近前,把场上情形看个明白。 镖车上插的是“镇宇镖局”旗号,劫镖的人有百余之众,个个肩披麻布,已把镖车围住。镖车之前有十数镖师与招魂幡下的一伙人对阵。 笑狐一惊,这不是亡灵堂那班惹不起的死鬼么?他顺着几道招魂幡寻视过去,果在正中那道幡下大模大样坐着黑阎王牛戈。在他两旁立着黑白二无常,身后站着四大拘魂使者,再后排列着十二先行夜叉。 此刻,对峙双方正在答话。 镇宇镖局出面的竟是个四十七八的妇人,只听她说道:“镖局已按江湖规矩,事先派人到界碧山递了拜帖,牛堂主应允放行,为何镖车到后牛堂主又出尔反尔,拦劫镖车,传出江湖,岂不惹人笑话,望牛堂主高抬贵手,撤人放行,镇宇镖局上下,无不感激。” 牛戈冷哼道:“本座已说过,留下镖银,放尔等生路,否则一个个不得好死!” 妇人道:“此趟镖银数额过大,自先夫死后镖局生意冷落,镖局上下百十口人要谋生,好不容易有了这趟走镖,镖伙生计才得以维持。若牛堂主将镖劫去,镖局赔偿不起,大伙儿断了生路,牛堂主放人也无活路。镇宇镖局与亡灵堂向无过节,恳请牛堂主发个善心,让镖车通过,这是镖局最后一趟走镖,此后关门收手,不再行走江湖……” 笑狐看到镖师中竟有五个女的,除了答话的妇人,还有四个年纪较轻的姑娘,只见她们一脸悲愤之色,人人手握刀把,准备一拼,不禁心生同情。镇宇镖局设在西安府,总镖头骆武为人正直,武艺高强,在西北地带名噪一时,向来走镖稳妥,不闻有失,没想到人已过世,只好由未亡人亲自走镖,哪知道竟碰上了亡灵堂这帮恶鬼,只有死路一条。今日有混世魔君、老秀才、逍遥生等做后台,自己乐得在这班丫头面前露露脸,光彩光彩。 主意拿定,他运起中气喝道:“什么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镖,相识的快快走人,大家面上好看,若是不然,休怪狐爷手辣!” 这一喝,场中人都把脸朝向了他。 牛戈坐着被人挡住了视线,问左右:“什么人敢来伸手架梁?” 黑无常麻坚忍不住呵呵大笑道:“禀堂主,是笑狐边小龙那小子!” 牛戈奇道:“是他?他敢?” 麻坚喝道:“无常爷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你这头尖嘴长腮的狐狸,葛洪山就让你逃了一条狐命,没想到你竟自投罗网,今日非把你这张狐皮剥了不可!” 边小龙大怒:“黑无常,你这个死了不得投胎的冤鬼,你狐爷今日定把你送往十八层阿皮地狱,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说着,双手一按马鞍,一个身子腾空而起,在空中连翻两个跟斗,轻飘飘落到场中。他本来轻功就好,内力增强后更是出色,只听女镖师中有人轻声赞道:“好俊的轻功!” 这声音又细又甜,喜得他骨头都酥了,连忙朝几位姑娘抱拳道:“献丑献丑!” 中年妇人道:“壮士助拳,老身感激不尽,但亡灵堂势大,不敢累及,还望壮士赶快离开,以免玉石俱焚!” 笑狐见众女都抱着希望看他,便豪气地一拍胸脯:“前辈放心,有我笑狐在,包管各位无事,且请退开,看我的手段!” 众女面上有了喜色,一个个热泪盈眶,直把笑狐看得豪气万丈,把头一昂,大摇大摆地走出人圈,往牛戈对面一站,道:“老牛,这镖银是女镖师押运的,你这不是欺人家孤儿寡母没人撑门面么?依着狐爷的意思,你就识相些,带着你手下这班冤死鬼、吊死鬼、饿死鬼、无头鬼、挨刀鬼滚蛋吧!” 牛戈气得七窍生烟,他没想到凭笑狐这小子也敢当众辱他,称呼他“老牛”,还让他“识相”和“滚蛋”,激得他大吼一声道:“笑狐,你吃了豹子胆,敢对本座无礼,今日定将你拿下剥皮抽筋,拆散了骨头,剁碎了狐肉!来人!把这狗娘养的拿下!” 黑无常麻坚狞笑一声:“先行夜叉出阵!” 十二名先行夜叉齐声喝道:“遵命!” 接着穿人而过,挡在了牛戈面前排成一排,一个个眦牙咧嘴,舞动手中钢叉。 边小龙吃了一惊,嚷道:“不要脸,十二个打一个,老牛你丢尽了黑阎王的面皮!” 牛戈大怒:“一对一,宰了这臭狐狸!” 一个先行夜叉一抖钢叉上的钢环,呛啷啷一阵脆响,从行列中冲了出来。笑狐正欲迎敌,忽感身后有人,回头一瞧,是齐隆,正凶眉恶眼瞪着那些夜叉,连忙道:“狗儿,上!” 齐隆一个跟头翻到了场中,两手朝腰上一摸,掏出两把二尺来长的牛耳尖刀,挽了两道刀花,不声不吭扑了上去。 夜叉喝一声:“来得好!”短柄叉—抖,当胸搠到。只听“当”一声,被齐隆左手刀架开,右手刀当中朝下戳夜叉小腹。那夜叉急忙后退,哪知对方如影随形跟进,一刀搠他心口,一刀砍他颈项,慌得他一叉横挡中路,向后又退了一步。但脚跟未稳,齐隆双刀又到,他已无法招架,惊得尖叫一声等死。幸而有两个夜叉从左右跳进场中夹攻齐隆,齐隆只好收招自保。才算救了他一命。 笑狐大叫道:“老牛老牛,这叫做一对一么?啊哟哟,堂堂亡灵堂堂主,说出话来竟是这般轻贱,连属下的小鬼都可以不听,你还配称什么黑阎王?我看你是活王八……” 牛戈不吃这一套:“摆亡魂阵!” 十二夜叉齐吼道:“遵令!” 那为首的旋又尖叫道:“魂兮魂兮归!” 一个夜叉声嘶力竭相呼应:“阎王招汝魂!”声音凄厉刺耳,难听已极。 妇人见十二人围过来,忙道来:“贞娘、英荷,你们快上去助壮士一臂之力!” 二位姑娘应道:“是!”一个个抽出佩刀冲了出去。笑狐也赶紧随后跟进。 “四位姑娘要小心,这般恶鬼会使毒!”笑狐抢在四女之前,和齐隆站在一起:“你们分两人跟我,两人跟狗儿兄弟!” 贞娘、英荷忙站到他身边,艳姑、琼玉跟齐隆站一块。 “魂兮魂兮归——” “阎王招汝魂——” 十二夜叉跳跃着。呼喊着,已将六人圈住,然后像走马灯似地转起圈子来。 “杀!”领头的夜叉突然一声吼。 此时,十二夜叉忽然退了开去,笑狐等人均感奇怪,既是喊杀,怎么又退了开去? 笑狐笑道:“老牛,你这些小鬼全然无用,又怕死又……” 语声未停,蓦地呛啷啷之声大作,只见十二夜叉从背上取下短叉,右手齐齐一扬,十二把飞叉电掣般袭到。 六人急用兵刃挡击飞叉,但又是呛啷啷一阵响,又是十二把飞叉袭到。此时,两边相距不过两丈余,飞叉又猛又疾,六人好不容易才挡过。浑天犬齐隆急了,忽然就地一滚,使出看家本领地趟刀法,双刀砍面前夜叉的双脚,那夜叉顾不上再甩飞叉,急忙往后跳。齐隆顺势滚到第二人脚前,把那人也吓得往后退。笑狐等人见状,也忙冲向自己面对的夜叉,夜叉们只好呐喊一声,以短柄叉应战。 十二夜叉有阵法可循,合击之力不容轻视,但他们从未遇到齐隆这样的怪人,被他在地上滚来滚去专砍双脚,哪里还能按阵势合击,一时间竟乱了套,迷魂阵威力大减。他们有心施放毒粉,但今日人人都未服下解药,因此不敢施用。照堂主的说法,这趟镖唾手可得,不必施用极宝贵的迷魂粉。正当他们手忙脚乱之际,忽听黑无常喝令退下,便连忙跳出圈外。 麻坚气势汹汹,大踏步走进场中,一指笑狐:“今日无常爷专勾你的魂!” 边小龙见是他,心中有些发虚,黑无常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手底下的功夫一点不含糊,要是自己斗他不过,在姑娘跟前岂不丢脸?还是怂恿狗儿上阵,探探虚实再说,到时小老弟他们自会出手,自己只要站在一边讨口头上的便宜岂不更好? 因道:“狗儿,把这冤死鬼宰了!” 齐隆道:“人家点名挑战,你上!” “没有的事,你上,我掠阵。” “笑狐,你滚出来,躲在娘们堆里充好汉么?没出息的家伙,尖嘴利牙口头功夫不差,手上的功夫嘛,不如街头混混……”黑无常大咧咧讥笑他:“你出来对无常爷叩几个响头……” 边小龙两眼朝姑娘们睃,发现她们正瞧着他,再不出阵这脸往哪儿放?可恨狗儿不通情,还帮着催他:“狐兄,他辱你太甚,快出去教训他!”没法子,硬着头皮上吧! 他分开两边的人,慢吞吞踱着方步走出,只见黑无常把两只眼斜着瞅他,一副蔑视的样儿,把他气得火冒三丈。 黑无常抽出鬼头刀,用手拍拍刀叶,道:“笑狐,麻大爷包你一刀砍下狐头,你不用怕,一眨眼狐头就掉下来啦,一点都不痛!” 边小龙怒道:“不长眼珠子的东西,狐爷爷今日让你见识见识!”说着朝腰间一摸,取出根铜管出来,一揿机括,“卡搭”一声,跳出一截铜棒,棒头上是两根弯钩,并列一到五个铜管,合起来有二尺半长。他把兵刃迎空一晃,喝道:“冤死鬼,你识得狐爷爷这件兵刃么?” 黑无常麻坚看了看,仰头大笑道:“我当什么稀奇物事,却原来是挠痒痒的玩意儿,亏你好意思亮出来丢丑,哈哈哈……” 这玩意儿众人都不识,听麻坚这么一说,不禁笑了起来。十二夜叉笑得特别响,有意作出各种怪声,十分刺耳。就连女镖师们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谁见过用挠痒痒的玩意当兵刃? 真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 笑狐气得七窍生烟,扯开嗓子叫道:“你这没见识的东西,满嘴胡说八道,你听清楚了,狐爷这兵刃叫做天罡地煞浑元一气五行八卦九妖伏魔打鬼镇邪挠钩,今日你算遇到克星了!” 此时张合等正立在七八丈外看热闹,荀云娘笑道:“你听他多会胡扯,什么天罡地煞五行八卦,不过挠钩这玩意儿作兵刃听都没听说过!” 老秀才笑道:“看他吹破天怎么收场。” 肖劲秋道:“黑阎王为害一方,今日把他除掉,灭了亡灵堂,二位前辈以为如何?” 公良品道:“剪除首恶,不要牵累盗众。” 甘蕊叫道:“快看,笑狐动手啦!” 肖劲秋道:“这家伙今日才显真本事,平日从未见过他使兵刃呢!” 此时,笑狐在场中跳来跳去躲闪,那铜挠钩虽拿在手上却未出招。 黑无常麻坚忽地收了式,嗤笑道:“如何,麻爷爷说你是抓痒痒的玩意儿,所以出不了招,你不如把它扔了吧!” 笑狐轻功闻名于世,麻坚连攻五招都被他避过,就故意拿话刺他,诱他出招,才好寻破绽要他的命,否则这家伙满场子乱蹿,你却拿他没办法。拾掇不下他,堂主面前不好交代。 笑狐道:“放心,狐爷爷会钩出你的肝肺,挖出你的眼珠子!” 白无常孙泰冷笑道:“麻兄,你的话白说,臭狐狸的挠钩是用来爬墙钩物偷东西用的,他哪里会使得出什么招式来!” 笑狐心头火起,回头一望,几个女镖师都在瞪眼瞧着他,那个有几分姿色嘴角上有颗黑痣的骆贞娘公然抿着嘴笑。 他气得忘了谨慎,尖叫一声,挠钩出了手,向黑无常的双目抓去,其势快捷无比。 麻坚大喜,一提气,鬼头刀上撩,头往后仰,出手如闪电。但笑狐只是虚招,人已往侧边跃出,挠钩抓向他腰肋,他连忙朝前跃出一步,挠钩抓空,正欲转身猛攻,却听笑狐一声大喝:“着!”就听“嘶”一声,后腰衣服竟被撕下一大块来,引得镖师们大声嗤笑,他不禁又惊又怒,不知是怎么回事,赶快跃出二丈外站定,却见笑狐手上的挠钩依然如故,看不出有什么异状,那么他的衣服怎么会被扯下一块来呢?他无暇仔细思索,羞恼之下大吼一声,鬼头刀舞得“霍霍”有声,一口气猛攻上去,恨不得把笑狐剁成肉泥。 笑狐一招得手,胆子壮了不少,见对方来势凶猛,赶紧躲闪避让,有时不得不硬挡硬架。 只听“当当”两声,火花四溅,他发观自己的内力足与黑无常抗衡,便放下心来,抖擞起精神,把一柄挠钩使得生龙活虎,钩、掏、搂、托、压……竟与黑无常斗了二十个回合,不分胜负,场外人众起劲地各为自己人呐喊助威。 笑狐越斗越起劲,心想自出道十年来,从未与一二流高手斗过,只找三四流的软柿子捏,就为的是心中无底。仗着一身上好轻功,每遇高手都能逢凶化吉,逃之夭夭,口头上还占了便宜,是以江湖上盛传自己奸狡,得到了个“狐”的名号。如今自己大非昔比,以后该挺胸昂首不让人,打出狐威,人见人怕,那才是过瘾之极,不枉在江湖上闯荡一场! 又是二十招过去,他自感得心应手,嘴便闲不住,边斗边道:“黑无常,狐爷爷听说鬼也要面子,没想到你的脸皮竟这般厚,明明被我抓掉一块衣布输了,还有脸与狐爷缠斗,真他妈的丢人现世,让老牛也面子上无光……” 麻坚战他不下,心中本就气恼,闻言怒火冲天,大骂道:“你小子休狂,麻大爷定要取你狐头喂狗!” “你配么?手下败将还敢吹牛皮,亡灵堂内原来尽是些没出息的厚皮鬼!” 麻坚两眼冒火,鬼头刀一阵猛砍,状若疯人,神态令人害怕。笑狐不敢大意,瞅准空子一按机括,挠钩突然飞出,尾后带着根细钩,一下抓在麻坚肩上,紧接着用手往下一拽一收,把麻坚的皮肉钩下了一大块,痛得他惨叫一声,咬牙切齿一刀横砍。笑狐一揿机括,挠钩“唰”一声又回到了铜管,见对方情急拼命,连忙一跃而起,从麻坚头上蹿过,以钩背击在麻坚头上,一股鲜血冒了出来,把他打得头晕脑胀,镖伙们齐声喝起彩来。 笑狐落地后正欲乘胜追去,却见牛戈突然从凳上跃起,一掌击在麻坚胸上,只听麻坚一声狂叫,身子被击出三四丈外,倒地而亡。 双方人众都未料到牛戈掌毙自己人,一时惊愕得喊叫出声,随后又噤若寒蝉、呆若木鸡,把眼睛都往牛戈身上瞧—— 第十九章 力斗亡灵堂 牛戈气虎虎回到座位上,一挥手:“拘魂使者,拿下笑狐,不得有误!” 刘鼎躬身道:“是,遵堂主令!” 只见他从肩上取下沉甸甸的一支凹面锏来,把眼恶狠狠盯着笑狐道:“你死定了!” 边小龙知晓拘魂使者武功比黑白无常要高,心里不免又发起虚来,正想找个借口退回,那齐隆却大步走了出来道:“狐兄,你得尽了彩头,让兄弟来把这恶鬼的双脚砍断!” 笑狐大喜,忙道:“这家伙凶哩,小心!” 齐隆嘴里道:“不妨事。”人已跃出。 刘鼎抡起铁锏,呼呼呼,照头便打。 齐隆一个后仰倒在地上,双刀直取对方下盘,还不时以两只腿勾、扫、剪、绞、绊,把刘鼎打得东跳西蹿,防不胜防。 笑狐看了一会,那刘鼎果然厉害,但狗儿那一手地趟刀法十分精良,加之内功增强后竟能与之战个平手,方才相信公良品和老秀才的话,只要内功精进,本门功夫自然能发挥威力。 他不由喜形于色,心中暗忖,嘿嘿嘿,这一来我笑狐堪称一流高手,从此不必再向人低三下四,有谁再敢对狐爷爷横眉瞪眼,就打他个灵魂出窍,高喊狐爷爷饶命才罢手。他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咕咕笑出声来。 “狐爷,亡灵堂人多,就你和贵友二人,双拳难敌四手,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笑狐听这声音又甜又柔,回头一看,是嘴角上有痣的骆贞娘,一双俊目正瞧着他,眼中又充满了焦虑之色。 “姑娘别担心,高手还在看热闹呢,喏,官道上站在马车房的男女老少,就是他们!” 贞娘和她娘梁佩珠以及姑娘们齐向路上看去,果见两个美女和几个老少正作壁上观。 梁佩珠不认识这些人,心中不免狐疑,道:“请问狐爷,那几位是……” “嘿,提起他们来,那真是如雷灌耳、名噪天下,那牛戈比起来,可差得远了!” “啊,竟是几位名闻天下的大侠么?” “不错,瞧见那其貌不扬的瘦塾师么?他就是百杯秀才宇文浩,听说过么?” 梁佩珠大喜:“啊哟,原来是他老人家,谢天谢地,震宇镖局命不该绝呀!” “喏,那两位美貌如仙的姑奶奶,见过么?没见过!那紫衣姑奶奶,人称紫衣罗刹荀云娘,那着绿衣的是玉面蛇精甘蕊……” “什么?是两个女煞星?”梁佩珠大惊。 “听我说,两位……” 骆贞娘道:“娘,女儿先就说了,这笑狐在江湖上不是好东西,又奸又滑,偷鸡摸狗,他来帮我们是假,要劫镖才是真!” 梁英荷道:“我原先还纳闷哩,笑狐什么时候有过助人脱灾的事?贞娘姐说得对,他与两个女煞星一伙,赶走了亡灵堂的人,他们才好劫镖,我说姑妈,先把他拿下!” 丁艳姑道:“啊呀,我们两头对敌,总该分个先后才好,暂时不管他吧!” 孟琼玉道:“这主意好,先让他们黑吃黑,拼个两败俱伤,我们坐收其利,反正笑狐的原形已露,我们不会上当就是了。” 笑狐听得大急,把个双手乱摇:“误会,误会,你们且听我说,在下见义勇为……” “呸!休往脸上贴金,你笑狐是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你骗不了人!”贞娘唾道。 正在这时,乌云豹张合提着鬼头刀来了,他在路边看得心痒痒的,便进来一试身手。 他径直冲到场中,大喝一声道:“白无常小鬼,张爷今日要你狗命!” 白无常孙泰大怒,挥起厚背扑刀就砍,两人以猛对猛,以快对快,打得险情常出,叫人提心吊胆,不由喊叫起来。 梁佩珠板着脸问道:“这人是谁?” “乌云豹张合,我叫他猫儿……” “娘,听见了么,物以类聚,又是个强盗,他们要是不劫镖就叫做天下奇闻!”贞娘冷声道。 笑狐急得挠腮:“我说姑娘,你这话太武断,难道百杯秀才也是强盗么?” “哼,那定然是个假货!百杯秀才何等身份,能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么?” 笑狐又气又恼,道:“喏,那位中年文士就是七星刀惠耘武,那公子爷是逍遥生,那胖和尚是自在僧,这些人你们难道不认识?” “呸!全是假货,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 笑狐跺脚道:“哎呀哎呀,这真是从何说起?人怎么会有假,你这丫头真没见识!” “什么?你敢骂我?姑娘今日跟你拼啦!”贞娘举起佩刀就要出手。 “慢,贞儿休要鲁莽,我们不能两面受敌,且看他们两方如何争夺镖银。”梁佩珠悲愤地说道:“大不了今日我们血溅当场,誓死不能让这些没心肝的东西劫了镖!” 姑娘们一时间又流出了泪,一个个银牙紧咬,心里都明白今日没有好结局。 笑狐慌了,道:“别哭别哭,哭得狐爷心里怪难受的,你们千万别误会,荀、甘二位是好人,今日定然灭了亡灵堂,让你们安然脱身,一两镖银也不会丢失,不信就等着瞧吧!” 孟琼玉年纪小些,抹了把泪道:“真的?你不骗我们?” “真的真的,我狐爷是好汉,怎会骗人!” 贞娘叱道:“琼妹别理他,他在骗你,江湖上谁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笑狐分辩道:“江湖上说我狐爷的话是不太好听,但也没说我狐爷杀人越货呀!” 骆贞娘一愣,心想这倒是真的,只听说他又奸又滑,没听说他有什么命案。 梁佩珠存有一线希望,道:“可是那两个女煞星滥杀无辜,专与正道名门子弟作对·.….” 笑狐接嘴道:“那你听说她们劫过镖、抢过人么?这其中有许多误会……” 贞娘道:“没劫过镖就不可以劫么?你的话从来就无人相信,我们不上你的当!” 笑狐没了主意,心头直窝火,暗忖与这班娘们说不清,只有等摆平了亡灵堂的人再作道理,便把目光又朝向斗场。此时,两对四人打得十分激烈。乌云豹浑天犬功夫原本不差,内力有了增长,武功无疑又上了—层楼,与凶名远扬的白无常、拘魂使者打个难分难解,自己武功并不在齐、张二人之下,适才仗兵刃的奇巧,占了黑无常的上风,何不跳进场中再显显本事,让这班没见识的女流开开眼界。 主意打定,又趾高气扬走进斗场,一指拘魂使者中的包润昌道:“出来,狐爷爷打发你下地狱,做个无头鬼去!” 包润昌大怒,从腰间取下一把直刃斧,一声冷笑:“笑狐,你好大的口气,包爷今日不把你狐头剁下来,从此不再见人!” 话声一落,一个箭步跃出,一斧劈头砍来,其势之猛,让人心悸。笑狐不敢怠慢,赶紧抽身后退一步,手中挠钩抓向对方右腕。包润昌一振腕,直刃斧往下一切,“当”一声响,铜挠钩被击得直往下掉,笑狐虎口发麻,不由大吃一惊,这包润昌内力十分了得,比黑无常强出一筹。紧接着包润昌挥动短把斧,劈、砍、剁、搂、砸,招式凶猛,灵活变幻,把笑狐杀得东躲西闪,几无还手之力。他哪里知道,这四大拘魂使者中,包润昌武功最高。十个回合后,笑狐改变了打法,仗着轻功身法快速,采取游斗方式,抽冷子攻出一挠钩,把包润昌气得暴跳如雷,愈发全力施为,一把直刃斧使得呼呼响,直看得场外人众都为笑狐捏把汗。 此时牛戈已不耐烦,把手一挥,剩下的两名拘魂使者黄罡、牛胜立即出阵。黄罡以一把雁翅刀助白无常斗张合,牛胜挥舞竹节鞭助包润昌斗笑狐。这一来,两人哪里还吃得消?张合咬紧牙关硬撑,决不呼救,笑狐则不然,他一面手忙脚乱招架,一面扯起嗓子直喊。他不叫逍遥生、老秀才,叫的是镖局那伙娘们。 “我说姑娘们,你们可不能没良心,狐爷助你们护镖,你们却不管狐爷的死活,老牛不要脸,以二打一,你们还不快些出手……哎哟,我说镇宇镖局的娘们,你们快些出来,要不然我狐爷溜之大吉不管,看你们怎么办……” 孟琼玉急了,道:“姨妈,出手吧!” 骆贞娘道:“不理他,让他们狗咬狗去!” 梁佩珠有些踌躇:“贞儿,万一他真是帮我们的,不出手就……” 话未完,又听笑狐叫道:“快啊,狐爷吃不消啦,这几个勾魂鬼厉害着呢,你们全都上阵才顶得住,少一个都不行!” 梁佩珠道:“以我们的武功,不是人家的对手,大家并肩子上,贞儿、英荷助笑狐,艳姑、琼玉去助张合……” 贞娘道:“娘,让他们两败俱伤多好……” “万一笑狐真是帮我们的,他失了手,我们怎么办?不要再说,快!出阵!” 四个姑娘嗖嗖嗖跃进斗场,分别去助笑狐、张合。笑狐高兴已极,他要的是她们的心。 哪知她们一上场,顿时险象环生。由于武功与拘魂使者相去太远,只要刘鼎、包润昌等人一出招攻击,笑狐、张合就被牵制住,牛胜、黄罡直攻四女,她们哪里招架得住。笑狐、张合只好舍了命去助她们,但又摆脱不掉刘、包二人,因此,四女上场只能是越帮越忙。笑狐不禁大大后悔,没想到她们竟是如此不济,眼看这样斗下去,不出三五回合四女就有人命丧黄泉。他只好提足真力,施展轻功满场乱蹿,去保护贞娘和英荷,而张合却没有这么好的轻功,只能靠真功夫硬打硬拼,去助二女。 梁佩珠见状,赶紧跃进场中,她的武功高于四女,可以抵挡牛胜。贞娘再从旁协助,暂时无虞。其余三女合斗黄罡,也勉强敌住。 就在此时,忽听有人道:“狐兄,要不要小弟助阵?” “不必不必,狐兄叫的是女镖师,没叫我们,看样子不需要我们援手。” 笑狐听出是和尚和逍遥生的声音,急得叫道:“两位快来,我吃不消啦!” “我看狐兄并未走下风,来之无益。” “逍遥老弟,切莫让女镖师们吃亏呀!” “那好,看在她们面上,帮一把。? 梁佩珠母女只觉眼前一花,身旁多了个蓝衫青年,一眨眼,已攻出两掌,把牛胜迫退,扭头笑道:“二位且退,由在下效劳吧!” 梁佩珠当即一拉贞娘,退出圈外,一扫场中,其他女的也退向后,有个年轻胖和尚以双掌敌住了黄罡,不禁十分惊异。回头再看那蓝衫青年,大袖飘飘,掌势奇妙,打得牛胜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若是他们真助镖局退敌,今日可出险境。 这时忽听笑狐道:“肖老弟,这个包润昌一并送给你吧,我打得累了,要歇歇气!” 果然,他已溜到圈外,包润昌本不肯放过他,但见牛胜走了下风,只好过来助战。 肖劲秋空手对付两人,依然从从容容,不到五个回合就占了上风。 牛戈一看不妙,立即蓄势待发,他瞅准了肖劲秋被包牛二人力攻闪避离地较近的机会,猛地从椅上跳起来,对着肖劲秋的侧背就是一掌。这一掌又凶又狠,蓄积了他的九成功力,意欲一掌奏效,由于事出突然,直惊得镖伙们大叫出声,骆贞娘等人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眼看罡风呼呼,肖劲秋就要死在他的掌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肖劲秋突地倒转了身,一掌只递出一半,就与牛戈毒掌相击,只听一声大震,牛戈“蹬蹬蹬”退了三步,肩后长发竖立,犹如鬼魅。肖劲秋双肩只晃了一晃,原地站立。但就在这一瞬间,牛胜竹节鞭当头打到,肖劲秋几乎没有闪避的可能。眨眼间,竹节鞭临他头上不过半尺,却见他突然一侧身,一手抓住了竹节鞭。牛胜一惊,猛提真力后拽,与对方较起了真力。牛戈眼看又是个大好机会,不顾内腑已经受伤,大吼一声,双掌齐出。肖劲秋见情势危急,将竹节鞭抖手一扬,竹节鞭“呼”一声向斗场外落去,牛戈双掌已到,他只能出一掌迎敌。“嘭”一声巨响,他被震退了三步,那牛戈却一步也末后退,依然凶眉恶眼,长发倒竖直僵僵立着。似乎并未受伤,而肖劲秋却吐出了一口鲜血。 包润昌、牛胜大吼一声,乘势攻两招。只听两声娇叱,脑后风生,包牛二人只好撤招换式,闪避身后的攻击。 这正是荀甘二女出手,她们手挥蛟龙索,犹如一根细铁棍,劲风呼呼,攻势猛烈。包润昌手中还有把直刃斧,牛胜却是两手空空,不到五个回合,就被打得只有招架躲闪。 就在这时,猛听亡灵堂帮众震天样的一声惊呼,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两人偷眼望去,牛戈已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这一惊非同小可,心神一乱,被二女的蚊龙索击在身上,顿时扑翻在地,二女又补了一记,结果了性命。那黄罡不是温金宝的对手,被和尚一掌要了命。头儿一倒,帮众四散奔逃,刘鼎、孙泰早一步就开溜。 骆贞娘见状,急道:“娘,他们要对付我们了,怎么办?” 梁佩珠凄然道:“彼此武功相差太远,斗也是死,不斗也是死,这是命中注定,认命吧!” 此时笑狐等人忙围向肖劲秋问长问短,肖劲秋已作了短暂的调息,微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将息一两日就好。” 这时,老秀才晃晃悠悠来到,笑狐道:“秀才爷,你老要是早—刻驾到,肖老弟也不会受伤啦,你老说是不是?” 秀才道:“你这是怪我了” “不敢不敢,说说而已。” 温金宝苦着脸,瞧着自己的双手道:“俺今天头一回打死了人,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荀云娘笑道:“你打死的是大恶人,功德无量,你不必于心不安。” 温金宝道:“俺心里不好过。” 甘蕊道:“没事没事,以后就不会难过了,打死了恶人只会快意,开心。” 肖劲秋道:“亡灵堂这班人作恶多端,不知杀了多少无辜百姓,师弟你大可不必难受。” 温金宝点点头,眉头舒展了些。 老秀才道:“走吧,还赶路呢!” 众人瞧瞧女镖师们,竟然只拿眼瞪着,似乎满怀敌意,也不来道谢一声,都觉得奇怪。 笑狐道:“我们走了,你们上路吧,谁要劫你们的镖落?看见了么?哼哼,真是好人坏人分不清,两眼一抹黑!” 云娘道:“怎么回事?” 笑狐不敢全盘托出,只说她们见识短,以为我们也要劫镖。 甘蕊道:“不识好歹,走吧!” 众人头也不回,向官道上走去。那惠耘武留在车上陪公良品,此时伸出头来问:“完事了么?公良前辈问杀了几人了” 笑狐道:“溜走了两人,首恶未除尽。” 突然,只听身后大叫:“恩人慢走……” 回头一瞧,梁佩珠带着四女和几个镖伙向官道跑来,便道:“怎么,知道好歹啦?” 梁佩珠深深一礼:“敬谢各位大恩,贱妾终身不忘,请受一拜!” 笑狐忙道:“免礼免礼,只要不把我们当坏人就好了,这回该信我狐爷的话了吧!” 骆贞娘、梁英荷等纷纷下拜,肖劲秋等人也连忙还礼。 梁佩珠惭容满面,低声道:“贱妾有眼无珠,望边大爷恕罪!” 笑狐道:“贵当家的既已仙去,又何苦再干镖行生涯,瞧你们尽是女流,不如收山……” 云娘嗔道:“女流就不能走镖么?你又在胡说八道!” 骆贞娘瞪了他一眼,小声说:“活该!” 笑狐不敢回嘴,只好对贞娘道:“我是为你们好,走镖风险大,关了镖局在家……” 贞娘顶他道:“在家喝西北风么?” 梁佩珠黯然道:“边爷有所不知,先夫今年走镖九江府,被天灵教劫了镖。那一趟镖物品贵重,先夫率镖局中大部分镖师押镖,被天灵教斩尽杀绝,镖局赔偿不起,只尽其所能还了部分,老身只得率女儿侄女继续走镖,赚取银两偿还债务。先前局中所余镖师见镖局难以撑持,便纷纷离去,老身只得苦苦维持,一旦债务了清,便关门收山。今日若不遇上各位,老身等已死无葬身之地,大恩大德永生不忘!” 肖劲秋等人听了,心生同情,荀云娘问她这镖走到哪里去,她回答说只到平凉县府。 老秀才道:“镖主可是骆武骆小侠?” 梁佩珠道:“正是先夫,前辈与他相识?” “几年前曾见过,想不到竟作了古,那次镖局失利,又怎知是天灵教所为?” “只因镖伙中有人逃得一命,那日劫镖的以阴山三毒枭为首,他们并不忌讳,口称天灵教需用镖银,着令先夫交出,先夫率众拒敌,被屈桐杀死。” 老秀才叹了口气道:“夫人此去尚需小心,亡灵堂尚有白无常孙泰、拘魂使者刘鼎……” 笑狐接口道:“那十二夜叉武功不弱,虽死了几个,活着的不少,光凭你们能闯得过界碧山么?” 骆贞娘道:“救人救到底,边大爷你就送我们过山如何?” 笑狐先是一愣,接着一喜,暗忖这可是个好主意,这四个姑娘虽说不是美女,但也看得过去,何不在她们之中挑上一个。主意拿定,便道:“好好好,我边爷一向慈悲心肠,就送你们一程吧!” 梁佩珠大喜,但口头上却说:“不敢劳动大驾,贱妾等只有听天由命,自行闯关……” 老秀才笑道:“不妨不妨,我秀才也陪你们走一遭吧!” 众女大喜,忍不住欢呼起来。 肖劲秋道:“齐兄、张兄、狐兄,你们和秀才前辈辛苦一趟,我们在西安府等你们吧。” 张合道:“我走了谁赶车?” 肖劲秋笑道:“我和师弟赶吧,不用操心,只要你们将镖银顺顺当当送到就好。” 说完,他又对车内的公良品道:“公良前辈,我们可以在西安府等上几天么?” 公良品道:“自然可以,对付天灵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笑狐等人骑上马,高高兴兴和女镖师们一道,押着镖车上路。 在西安府,肖劲秋等人在城郊包了个小院住下,这家旅店总共是二进院子,住店的人不多。肖劲秋一路上来就在苦苦思索金轮神功的奥秘,他若不能达到师傅所说的境界,就无法完成师傅除掉卜刚的心愿。金轮神功达到最高境界后百毒不侵,在未来对付天灵教的决斗中,这一点至关紧要。天灵教中的卦主、堂主大半都练的毒功,若与他们交手,实在是防不胜防的苦事。这十多年来,在师傅指导下,固然走入正途,但真要修习到上乘境界,主要是靠自己的悟性。口诀曰:“前任后督,气行滚滚,井池双穴,发动循循。”对此,师傅曾作过详细的铨释,似乎不难做到。气引督脉过尾闾,由脊中直上泥丸,引任脉降重楼,下返气海,这一上一下,前降后升,络绎不绝,自然是气行滚滚。所谓井指肩井穴,属足少阳经,池,指曲池穴,属手阳胆大肠经。这乃是发劲之所,他对此已深自解悟。那么,他为何老达不到十成以上的功夫呢?住进小店的第三天,他终于悟出了道理。其实,毛病就出在自以为容易做到的调息功夫上。心静调息,气调而匀,先松后紧。呼则松,吸则紧,这是炼气者都知晓的。但所谓“松”,该怎么一个松法,所谓“紧”又该怎么一个紧法,这恰恰是他忽略了的。 多年来在师傅指导下做这“形松意紧”的炼气功夫,有师傅在,则做得准确些,师傅不在,没有了监督,呼出吸入就有了声音。俗话说,习惯成自然,久而久之,也就不当回事。这一呼一吸说来简单,做好却不是容易的事。悟通了这一点,他就在呼吸上下功夫,果然觉得有了进境。大喜之下,便成天坐禅炼气,足不出户。 温金宝见状,也学他加紧练功,修习内气。荀甘二女和惠耘武则向公良品讨教,公良品对惠耘武甚有好感,目睹荀云娘对他款款深情,便想成其好事,使云娘有个归宿,因此便毫无保留指点惠耘武,传了他追魂三阴指和一套阴狠的刀法,称作追魂八刀。惠耘武感激不尽,成天苦练刀法指法,他的武功底子深厚,修习起来进展十分迅速,荀云娘更是喜欢不已,天天陪他练习,两人情感大增,惠耘武把尤绮云早忘得干干净净。一个月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边小龙、老秀才这才姗姗迟来。可来的不光是他们,镇宇镖局的五位女镖师也全部到齐。 据老秀才说,梁佩珠已关了镖局,决心率女儿侄女跟随大家斗天灵教,为夫君为遇难的镖师报仇。 梁佩珠面有愧色。说自己武功低微,只怕是大家的累赘,所幸秀才前辈愿指点女儿们的功夫,这才大胆跟随各位,薄尽微力。 人已到齐,众人便往福宁州进发。 一路上好不热闹,笑狐、狗、猫如影随形跟着几个女镖师,惹得荀、甘二女好笑。 荀云娘笑道:“师妹,瞧见了么,这狐狗猫安的什么心?” 甘蕊道:“待我告诉姑娘们,叫她们小心些,别上这狐狸的当!” 肖劲秋笑道:“这又何苦呢,我看他们满班配的,二位姐姐就成人之美吧!” 云娘道:“哼!你们男人有几个是好东西,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口是心非,谁知道诚不诚心!”说时眼朝惠耘武溜。 甘蕊道:“男人怎会诚什么心,嘴上讨女孩儿的好,心里尽想坏主意,别当我不知道!” 惠耘武见云娘瞅着他,忙道:“二位不可一概而论,我看笑狐他们对几位女镖师满诚心的,这世上忠诚男儿有的是……” 肖劲秋道:“不错不错,负心汉是少数。” 云娘笑道:“你二人算什么人?” 耘武、劲秋异口同声道:“自然是忠诚男儿,不是负心汉。” 云娘噗哧一声笑起来:“师妹,你说呢?” 甘蕊撇了撇嘴:“唱戏的喝彩,自吹自擂,嘴上越是讲得好听的人,就越是靠不住!” 惠耘武、肖劲秋正待反驳,梁佩珠和孟琼玉赶了上来,二人只好不再出声。回头看去,只见边小龙和骆贞娘并辔而行,齐隆则和梁英荷并肩,张合则跟着丁艳姑。孟琼玉年岁最小,就跟着梁佩珠,免得落了单。 云娘小声笑道:“师妹,你看边小龙这小子,把未来的丈母娘都给冷落了!” 甘蕊也笑道:“这家伙脸皮真厚!” 此时,车中只坐了老秀才和公良品,温金宝在赶车,其余人都骑马。大家时而纵马飞驰,时而漫步闲走,说说笑笑中忘了旅途的劳累—— 第二十章 风魔剑法 这天中午时分,一行人到了湖北境内的均州城,笑狐找了家大旅店,把一个四合小院全包了下来。店小二见他其貌不扬出手豪阔,便加意奉承巴结。这小院共十五间客房,笑狐等一行十五人,刚好每人一间。小二跟着笑狐进屋,笑狐问他:“小二,上武当山朝圣的人多不多?”小二边抹桌子边答:“回大爷,往年一年四季朝圣香客不少。” 这话似乎留有余地,笑狐道:“今年呢?” “今年一年也不少……”小二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不瞒你大爷,这两个月无人朝山。” 笑狐心中一动:“这又是为何?莫不是年关将至,香客都要在家中过年?” “你老一行人带着兵刃,想必是武林豪客,小的奉劝大爷,及早离开均州,武当山万万去不得!” 笑狐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小锭碎银往店小二手中一搁:“小二,大爷我最爱听江湖逸闻,你坐下来慢慢讲,可是武当山有什么奇闻?” 小二忙将银子揣进袋里,笑呵呵道:“大爷要听武当山奇闻,找小的打听算是找对人了,小的对近两月发生的事知晓不少。” “快讲快讲,你坐下说。” “小的先把各位的茶水沏好,再来侍奉大爷,免得掌柜的要责骂小的。” 笑狐心中火起,无奈也只好等他。 不多时,小二提了壶水来,挨次往各房里冲茶,最后才来到他房里。 “快说快说,大爷等得急了。” “是是,小的这就给大爷说桩奇事。小的在这均州城里长大,这均州城里有不少子弟都跟着武当派的人习武,不瞒大爷,小的也曾习得一些拳棒,等闲人不在小的眼中……” “失敬失敬,小二哥,原来是位武林高手!” “不敢不敢,让你大爷见笑,小的哪配称什么高手,只是跟着大伙儿习练几手拳棒,健体防身而已。这均州城内,年岁轻的大都如此,因而盗贼强人,从不敢在均州地面作案……” “你是说,武当山的老道在城内传艺?” “不是,不是,城里有几位武当派的俗家弟子,为保均州百姓平安,开馆传授武功,城里各家子弟,愿来的都来,不收一分酬劳。” “啊哟,照你这么说,他们的徒弟岂不是太多了么?这事倒满新鲜。” “错了错了,凡是去习艺的年青子弟,都不能列入门墙,只有资质好的,才蒙几位师傅垂青。不过,这可不是容易的事,几位师傅百中挑一,千中挑一,能被几位爷收为徒弟的,不过二三十人而已。” “这几位爷的姓名说来听听。” “这均州城内授徒的师傅不下三十几位……” “你把最有名的说几个就成。” “辈份名头最高的有三位。一位叫乌正光老爷子,人称紫面叟;一位叫刘公建,人称如意剑;一位叫杨淼天,人称赤龙刀……” “唔,这三位在江湖上名头不弱。” “这三位都是武当派掌门人的师弟,早年行走江湖,听说颇受人敬重。他们在均州归隐后,各自教了几个徒弟,徒弟们又收了徒弟。教授地方子民武功的,大多是三四代弟子。不过,这三位虽同属武当,平常并不怎么来住,大概是性情不怎么投合吧,但也没有什么纠纷。 这七八年来,均州地面从无盗贼光顾,就因为害怕这三位爷。哪知上个月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三个人,二男一女,一老二少,他们来后就住在小店,三个人就把爷台住的这个院子包下了。那位年青姑娘问小的说:‘店家,你认识乌正光老儿么?’小的忙道:‘认识认识,均州地面有谁不认识他老人家呢?’姑娘说:‘还有刘公建、杨淼天你都认识么?’小的道: ‘这三位爷台在均州无人不晓,小的也都认识。’那姑娘—笑道:‘怎么,他们在均州很有名气,是不是?’小的道:‘嘿嘿,不瞒姑娘,这三位爷岂止是在均州,在江湖上也大大有名!’她笑嘻嘻道:‘小二哥,你对江湖上的事知道得不少啊!’小的忙道:‘小的是听人说的,想来不假。怎么,姑娘要拜访三位爷台?’姑娘突然把脸一板:‘胡说八道!他们配么?’小的吓了一跳,心想,这女娃儿好大口气,三位爷台是何等身份,你小小年纪就目空一切,也不照照镜子,你要是上门三位爷台也不会理睬你!’但小的嘴上不敢说出,她又问我:‘你不服气是么?明天就等着看热闹吧!’小的甚是奇怪,看什么热闹呢?本想问问她,她却挥手叫小的出去。小的走到门口,就听那位公子打扮的人道:‘燕妹,跟这等无知之徒有什么好说的?’姑娘笑道:‘这三个老家伙在均州果然有点名气,找上他们最合适不过……’后面再说些什么,小的就没有听见了。小的心想,这二男一女要找三位爷台干什么呢?瞧他们的穿扮像是有钱人家,莫非是要请三位爷去保镖护院么了但三位爷台何等身份,他们休想请得动。但那姑娘说明天有热闹看,口气十分不善,哪像是请护院的东家了后来小的也未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第二天刚到中午,街上就传来了惊人的消息,说是三位爷台今早被人打伤了。与三位爷台动手的是一个年青姑娘和一位公子爷。他们先找上乌大爷家,由那位年青姑娘与乌大爷动手,把乌大爷打得吐血,然后又找到刘大爷家,由那位年青公子与刘大爷比剑,结果把刘大爷一剑刺伤。最后又找到杨大爷家,这次又是那位姑娘动手,和杨老爷子比试。结果不用说,杨大爷吃了一剑,幸好未丢命。小的哪里相信这些话,三位爷武艺高强,这一男一女加起来也不到人家一位爷的岁数,怎能把三位爷给比了下去。后来,整个均州城都如此说,小的这才相信。大爷你说这事奇也不奇?按说三位爷……” 边小龙听得入神,心想这三位武当名家虽未朝过相,但他们确实是响当当的人儿,怎么会被两个年青人给折辱了呢?这两个年青人究竟是何门派出身,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小二见他陷入沉思,便把话打住。 边小龙问:“这老少三人是何来路?” 小二道:“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大爷你听了这消息一定感到惊奇吧?其实,这还不算什么,还有更惊人的事在后头哩!” “那你还不赶快说!” “是,是,那一老二少那天下午才回到小店,小的提水去为他们沏茶。那位公子爷吩咐小的道:‘小二,天黑以后有几位爷要来这儿住,你在店门前照应,几位爷一到就请他们进来!’小的连声答应,沏好茶就走。那位姑娘去唤小的停下,问道:‘小二哥,早上的事听说了么?’小的应道:‘听说了。’她笑道:“怎么样?你说那三位爷台如何如何了不得,可是被我和师兄不费吹灰之力就放倒了,你听见街上的人说这件事了么?’小的道:‘听说了,人人都说姑娘和公子爷那么年青,想不到竟会有这么高的武功,真叫人仰慕。’姑娘吃吃吃笑了一阵,道:‘明日还有大戏要开场哩,你等着瞧吧!’小的不胜惊异,这大戏是指什么呢?均州城最强的三位爷台已经栽了跟头,他们还要找谁比试呢?难不成还要闹到武当山去?恐怕没这个胆量吧!天黑以后,果然有十个人进了小院。这十人五男五女,年岁看上去都很轻,神态高傲,不过对那一男一女两个年青人却十分恭敬,称女的小姐,称男的公子,称那老者为管家。到房间后早早就关了门,不言不吭,小的给他们上了一次茶水后就不准再进院子。第二天一大早,便离开了小店。过了两天,突然听人说,武当派封山,不让百姓朝圣上香,这其中究系何因,都无人说得清楚明白,直到最近,才传出风声,武当派受了挫辱,上山闹事的人,就是在城里伤了乌大爷他们的那一伙年青男女。听说遇真宫几位高手都受了伤,元和观几位道长也阻止不了他们,一直闯到了紫霄宫,武当掌门的几位师弟亲自出阵,一个个都伤在来人剑下。情非得已,只好结成剑阵,但也无法困住来。人,让他们直闯到了太和宫。武当掌门再三询问来意,最后双方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一班年青人才退去。你老想想,这不是太叫人吃惊了么?几个年青人竟敢……” 笑狐听得半信半疑,问道:“那些年青人是什么来历?” 小二摇头:“不知道,没人说起过。” “那为首的一男一女和那老者是何形貌?” “呀,小的还忘了说了,那位小姐嘛,美如天仙,美得小的也不知要如何说。那后来的五男五女,男的着青衣,女的着白裳,一个个也都是花容月貌,哦,对了,男的衣服胸前绣着一条墨龙,女的衣服胸前绣有一头红凤……” “那个管家呢?什么模样?” “管家嘛,年约五十上下,相貌威严,上唇留着两撇八字胡,……别的就记不清啦。” 笑狐道:“多谢多谢,小二哥还有什么奇闻逸事要讲的?” 小二笑道:“没有了,多谢大爷的赏赐!” 小二走后,笑狐忙把肖劲秋等人叫到天井里,一五一十把小二的话说了一遍。 老秀才道:“当真是天下奇闻,武当派的老牛鼻子竟然栽了这么大的跟斗!” 惠耘武道:“真是叫人难以相信,几个年青人竟把武当山搅个天翻地覆。” 云娘道:“这一伙人是什么来历,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笑狐道:“明日一早往武当山探探消息,这伙人会不会是天灵教的人?” 老秀才道:“不像吧?天灵教九星三卦主都是江湖上有名头的人,这些人年岁如此轻轻,身手又这般高……这样吧,与其在这里胡猜,不如明日瞧瞧去。” 笑狐道:“前辈认识武当掌门元清道长?” “那自然认识了,明日叨扰一顿素餐去!” 当下议定,笑狐让小二抬酒菜到院中午膳,饭后各自歇息。 第二天一早,众人沿城边登山大道前往武当山。登山大道与山上神道相连接,可以直达山巅。武当山早在西周时,净乐国五太子真武奉玉清圣祖紫元君之命在此修炼,当时山名太和。四十二年后,真武修成仙,被玉帝册封为玄武,后世奉为真武大帝,山也改名武当。之后,周之尸善、唐之吕洞宾、明之张三丰等等均在此山修道。山上道观庵堂的大规模修建始于唐代。宋代元代都有增扩,元末时大部分道观毁于兵火。明初成祖将武当山列为五岳之首,敕封为“太岳太和山”,以十年光阴修建了数以百计的道观庵堂,成为道教第—名山。皇家代代入山朝圣,在均州修建了登山大道,并驻跸于城内净乐宫和迎恩宫。 肖劲秋一行人骑马出城,西行五十里,便到了山脚之玄岳门。此门高三丈余,门坊额上镌有“治世玄岳”四个大字,门坊下站有八个背剑道士,十六只眼睛直盯着来人。 肖劲秋等男女老少皆有,还夹着个和尚,几个女镖师又带着兵刃,这使道士们越看越觉得可疑。领头的中年道士大步走了出来,其余七个道士立即抽出了长剑。 “无量寿佛,施主们来此何意?” 肖劲秋一抱拳:“我等朝山上香,望道长给予方便。” “对不住,敝山寺观修缮,暂停上香!” 老秀才走上来道:“你去通报遇真观主持,说我老秀才来了!” 领头的道士三十上下,从未行走江湖,老秀才是何许人,他并不知道。 “请老施主原宥,敝宫不见外客。” “咦,你这是对什么人说话?”笑狐凑上来道:“须知秀才爷和你们掌门人平辈论交,得罪了秀才爷,你小道士吃罪不起!” 道士听了心中吃惊,但表面上并无丝毫显露:“敢问这位前辈高姓?” 秀才道:“遇真宫玄和老道认得我老人家,你告诉他,喝酒的秀才来了!” 道士心中存疑,便道:“请各位稍候!”说完转身回到门内,低声吩咐了几句,飞步向山上跑去。顿饭功夫,只见三人飞奔而来。片刻便到了玄岳门下。 老秀才对三人中的一个四旬老道笑道:“玄和,认不得我老秀才了么?” 玄和连忙行礼:“原来是老前辈,快请入宫,贫道正有话禀告!” 老秀才笑嘻嘻道:“你师傅可好?” “掌门人无恙,劳前辈动问。” 遇真宫离玄岳门不过二里,众人行走甚速,片刻就到。 遇真宫供奉的是张三丰神像,大小殿宇数十间,规模宏大。 一行人被请到了后院偏殿奉茶。 坐下后,老秀才开门见山问道:“听说有一伙人到武当山放肆,直闹到太和宫,有无此事?这伙人什么来历?” 玄和叹了口气道:“太和宫在山顶,他们只到了紫霄宫。” “真有这回事,能说给我们听听么?” “对前辈自不敢隐瞒,只是贫道至今不明这些人的来历,只知他们十三人,个个武功高强!” “从武功路数也看不出来历么?” “他们出手狠辣,招数奇诡,却不知源于哪—门派,只是猜测过而已,并无真凭实据。” “他们到武当山有何企图?” “这个……”玄和道人苦笑了一笑,“说来不怕各位见笑,贫道也不知他们有何意图。” “这就怪了,莫非他们来胡闹一阵么?” “大约半月前,有十三个男女到了遇真宫,他们指名要见贫道,贫道出来后,那为首的一个女子道:‘你就是遇真宫住持么?’贫道回答:‘正是小道,女施主有何见教?’她问: ‘你和武当掌门太和是不是师兄弟?’贫道又回答说:‘不是,太和掌门是小道师伯。’那姑娘道:‘很好很好,你找把剑出来吧!’贫道问她:‘女施主要贫道做什么。’她一笑: ‘称量称量你的武功!’贫道说:‘女施主说笑了,贫道有事,失陪!’说完转身就走。那姑娘喝道:‘站住,你若不拿剑出来,姑奶奶就把你这座宫观烧了!’贫道听出她这一伙人是存心闹事的了,当下问道:‘敢问女施主高姓大名,是何人指使前来武当滋事?’她哈哈一笑:‘姑奶奶芳名是你配问的么?快去拿剑,姑奶奶在大殿外等候片刻,你不出来包你后悔莫及!’贫道想今日事只怕不能善了,便命宫中弟子带兵刃出殿。贫道又说:‘女施主,双方无怨无仇……’话未完就听她岔话道:‘等我伤了你这个大住持,不就有仇了么?’贫道见她无可理喻,心中不免气愤,道:‘女施主今日是专来找岔的?’她道:‘不错,你说对了。’贫道又问:‘女施主与武当有仇?’她道:‘没有啊,所以才找上门来结这个仇!’贫道一愣:‘女施主为何要与武当结仇?’各位猜她怎么回答?她居然说:‘不为什么,只是凭姑奶奶高兴!’贫道当时十分气恼,冷笑道:‘女施主真要找上武当派,贫道只好奉陪了!’她道:‘对嘛,你早说这句话不好么?偏要噜哩噜嗦说一大堆废话!’接着对站在她身后的一个姑娘道:‘三凤,你去把这个牛鼻子教训一顿!’那姑娘立即抽出长剑,也不打个招呼,跳出来就朝贫道身上招呼。贫道师弟玄空气愤不过,出手挡了她一剑。那三凤道: ‘你是什么人?快闪开,让玄和接招!’玄空怒道:‘要与贫道师兄交手不难,先胜了贫道手中这把剑再说!’三凤冷笑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姑娘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话声中她展开了攻势,如疾风暴雨,一口气攻出十二剑,贫道那师弟只有招架的份,决无还手之力,看得贫道大吃一惊。玄空师弟武功不在贫道之下,他若接不下来,贫道也接不下来,便命人急奔玉虚宫报讯。就在这一眨眼间,玄空师弟已被对方一剑刺伤,幸得玄雷师弟及时出手救援,方才保全了一条性命。玄雷师弟一上手便被对方一轮快攻压住,所幸他稳沉机智,完全采取守势,但仍在第十二剑上受伤。玄月师弟连忙提剑上阵,就听那自称姑奶奶的喝道: ‘住手!’待双方退开,她对贫道说道:‘你两个师弟都在三凤第十二剑上受伤,看来,你们几个师兄弟的功夫实在不怎么样,你这个做师兄的为何不出手?你只要一败,遇真宫就算栽定了,姑奶奶好抽身去玉虚宫!’贫道当时羞愤至极,便仗剑与三凤动手,在第十二剑上,贫道臂膀被她戳了一剑,幸得玄月师弟出手,那三凤才未下毒手。此时,那姑娘道:‘如何? 你们服不服输?若不服,重来打过,不过,二度出手,那就不是带点红的事了,一剑一命,绝不含糊!’遇真宫只有贫道四个师兄弟武功最高,我四人不是敌手,就只好罢战,以免有同门伤亡。好在玉虚宫有太灵师叔,贫道便让这一伙男女离去,匆匆作了安排,和玄空师弟前往玉虚宫。太灵师叔已知遇真宫遇上了高手,正欲赶往遇真宫,那一行男女已到,只得在宫前迎敌。太灵师叔道:‘女施主,彼此素不相识,为何到武当山滋事?’那姑娘笑道: ‘今日找你武当较技,挫挫你们的威风。江湖上传言,少林武当领袖武林,姑奶奶听着不服气,上门称量称量,适才遇真宫一战,武当的武功不过尔尔,方知武当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太灵师叔涵养很深,微微一笑,道:‘施主既是来较技,不妨报出姓名师门。’姑娘道: ‘老道,等你手中剑胜了我的人,我自会告诉你!’太灵师叔道:‘如此,贫道领教施主高招!’姑娘冷笑一声:‘你不配与我动手,五龙,上!’这五龙是五个年轻子弟中的一个,当即亮剑出场。太灵师叔也抽出长剑,道:‘施主,请!’五龙挽起个剑花,突然出手一击,我等只觉银光一闪,看不出他是怎样出手的,那真是快如闪电,只听当当当之声连响之后,双方倏地分开。贫道见太灵师叔略有气喘,那年青人也在作调息。贫道看出,双方这一阵交手,消耗了不少内力。太灵师叔内功深厚,居然被对方攻得无有防守之力,在防守中耗去如此多的真力,对方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内功,这实在叫人吃惊。这时,那五龙突然大喝一声,展开了第二次攻击,师叔仍然只能守不能攻,又是一阵当当声起,不一会双方又倏地分开,只见太灵师叔衣袖上印出血迹,那五龙微微一笑,道:‘承让承让!’太灵师叔脸色苍白,喟然叹道:‘施主好武功。’那姑娘笑道:‘老道,你既然认输,那我们要上紫霄宫去了。’太灵师叔道:‘上紫霄宫之后呢,施主是否到太和宫?’姑娘道:‘不错,我们一路打上去,直到把你掌门折服为止!’这话说得太狂妄,太灵师叔道:‘女施主休得狂妄,贫道掌门师兄岂是你胜得了的?’姑娘冷笑道:‘老道,你是掌门老道的师弟,师兄弟之间武功或有高下之分,但不会差到哪里去,今日看你老道不过如此,你那掌门师兄定然也高明不到哪儿去!’太灵师叔也动了气,道:‘女施主如此小觑武当,贫道也不多言,自管上路吧!’说完,令大家散开,让他们一行人走过。待他们走后,太灵师叔命门下弟子击钟报警。贫道问师叔:‘师叔,紫霄宫是否能阻住他们?’太灵师叔道:‘紫霄宫为我武当重地,你太雷师叔、太清师叔、太木师叔武功不弱,还有你几位护法师叔祖,谅他们也讨不了好去!’贫道又说:“紫乙、紫灵、紫云三位师叔祖早已不问宫中事,三位老人家能出手么?’太雷师叔叹道:‘今日事关重大,三位师叔祖不能坐视武当声誉受损,说不得只有出面挡灾了!”说完,命贫道等抄小道赴紫霄宫。贫道等进紫霄宫时,那一伙人已到了紫霄宫前,这使贫道大为吃惊。从玉虚宫到紫霄宫约四十里,贫道等抄小道全速赶来,对方却与贫道等同时到达,这份轻功当真是惊世骇俗。太灵师叔与太雷、太清、太乙三位师叔会商片刻,决定由太雷师叔去请紫乙、紫灵,紫云三位护法。贫道等由天灵师叔率领摆开剑阵,不让对手闯进宫。那姑娘道:‘老道,你来得好快啊,快请紫霄宫的人出来,你不是对手,摆个五行剑阵也挡不了我们!’贫道回道:‘施主稍安勿躁,紫霄宫住持道长马上就出来会面。” 就在这说话的功夫,四位太字辈的师叔和一位白发白须的师叔祖走了出来。紫字辈的三位师叔祖已有十年不露面,贫道认不出是三位师叔祖的哪一位。姑娘见师叔祖已是高寿,竟然也客气起来,道:‘道长仙风道骨,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老神仙,敢问道长在武当派中的辈份?’师叔祖道:‘贫道紫云,武当派护法,太灵是贫道小徒。’姑娘肃容道:‘原来是高掌门一辈的老前辈,失敬失敬!这叫小女子不好意思了,竟然惊动了前辈仙驾!’紫云师祖道: ‘女施主年纪轻轻就练就了一身出色技艺,小徒徒增年岁,不是施主对手,足证明女施主高明,日后必然扬名江湖,前途不可限量。’姑娘道:‘承蒙前辈夸奖!’师叔祖道:‘施主目的已达,可以下山去了。’姑娘道:‘要我这就走么?’紫云师叔祖道:‘贫道恭送施主!’那姑娘想了想,摇摇头道:“不成不成,我还不能走!”紫云师叔祖道:‘不知女施主还有何见教?’姑娘道:‘我只见识了武当派玄字辈、太字辈的武功,我还想见识见识紫字辈老前辈的武功,望老前辈开恩赐教才好’……” 老秀才肖劲秋等人听了半天未岔一句话,听到这里都忍不住叫了起来。 笑狐边小龙瞪大了眼:“我的老天爷,这姑娘当真是胆大包天,武当紫字辈的老前辈是何等人物,她居然敢挑战!” 宇文浩摇摇头:“真不知天高地厚!” 混天犬、齐隆道:“这紫字辈的道长,我怎么没听说过,只知道武当掌门太和道长的大名。” 宇文浩道:“武当紫字辈道长,不光辈份高,武功也已通玄,这小丫头究竟是何出身,竟然如此目空一切!” 肖劲秋道:“道长,前辈护法道长与那姑娘动手了么?” 玄和道:“各位听贫道往下继续讲。那姑娘指名要与紫云师叔祖动手,激怒了紫霄宫住持太雷师伯,当即前一步道:‘女施主太过小觑我太字辈师兄弟,贫道领教施主高招!’姑娘问:‘你的道号是太什么?’太雷师伯道:‘太雷,姑娘赐教吧!’姑娘道:‘你们太字辈中人,除掌门外一概不配与我动手!’太雷师伯大怒道:‘小施主好狂,先胜了我太雷再夸口不迟!’那姑娘冷笑道:‘你说我狂?好大的胆子,你不想要命啦!’那大凤答应一声,出来与太雷师伯对阵。只见她说一声:‘小心了!’剑出如风,瞬间就出了十二剑。太雷师怕措手不及,被迫落于下风。但太雷师伯听说是太字辈中翘楚,武功只比掌门差一筹,当下采取守势,挡住了大凤击来的十二剑。贫道等都伤在第十二剑上,见状都大大松口气。乘此间隙,太雷师伯展开了反击,但并不防守,仍以快速剑法抢攻,双方大战了五十个回合仍不分胜负,直看得贫道心惊。就在这时,只听师叔祖紫云道:“无量寿佛,太雷师后手臂上已中了剑,算是输了。那姑娘笑道:‘紫霞宫住持也不过如此,看来老前辈得亲自出手了。’紫云师叔祖一笑,道:‘姑娘等人武功高强,贫道只好受教了’,那姑娘一挥手,道:‘大龙领教武当护法的高招。’大龙当即一跃而出,喝道:‘请亮兵刃!’紫云师叔祖道:“姑娘是领头人,不妨亲自赐教!’大龙喝道:‘我家姑娘是何等身份,岂会与你动手,过招?’这话说得太过狂妄,贫道等噤声,‘既如此,贫道就向小施主领教。’师叔祖不嗔不怒,心平气和,使贫道等自叹不如远甚。此时大龙亮开门户,出手攻击紫云师叔祖,但见师叔祖一挥手中佛尘,人未离开原地,瞬间就挡了那大龙十二剑。大龙抽身后退,额上流下了汗珠,看得出他这十二剑已尽出全力。那姑娘道:‘大龙,你十二剑未迫得老前辈移动身躯,看来不是老前辈的对手,退下观战吧。’大龙长剑人鞘,躬身道:‘是!’悄悄退后站在一侧。 姑娘道:‘老前辈好功夫,姑娘我向老前辈讨教!’她身后站的翩翩公子和那个五旬壮汉突然向前挡在她身前。公子道:‘表妹你何等身份,由愚兄上阵打发这牛鼻子老道吧’那壮汉道:‘由属下出战,姑娘不可……”那姑娘眼一瞪:‘表兄你自信是老前辈的对手么?’那公子道:‘那是自然,愚兄这就打给你看!’姑娘冷哼一声:‘那好,你不怕丢丑就去吧!’公子眉头一皱,似是很不愉快,但也没有发作,抽出长剑道:‘老道你小心了!’话未落音剑出。这公子一出手,气势又非大龙、大凤等人所能相比,贫道看他出的剑招,又快又诡奇,老实说,贫道只怕接不下他五招。此刻紫云师叔祖舞起拂尘,不再站立原地,也不再只是防守,一柄拂尘施展得有声有色,与那公子展开了对攻。三招后,那公子剑势稍弱,但也不会一时落败,直看得贫道等人不敢喘口大气,谁能想到这样一位年轻公子,居然能和我武当护法大战三十回合不败呢?……” 笑狐搭言道:“这当真是闻所未闻的事,一个年轻娃儿居然敢和紫云道长动手!” 老秀才道:“你给我闭嘴,听玄和讲。” 玄和续道:“到第四十二招紫云师叔祖以拂尘缠住了那公子的穴道。那公子满脸赤红,破口大骂道:‘牛鼻子你不知羞耻,竟敢放暗算!’紫云叔祖还未及答言,只听那姑娘冷冷道:‘表兄,不可出口伤人,道长以隔空点穴制住了你,那是道长的本事,这一场你只能认输!’话声中走过来用手一拂,解了公子穴道:‘紫云你记住,本公子决不忘这一指之仇!’姑娘不理睬他,径自走上来,亮出了兵刃,道:‘请老前辈赐教!’紫云师叔祖道:‘施主今日定要分出胜负么?’姑娘道:‘不错。不过我要领教的是阁下的武当剑法,请阁下亮剑吧!’紫云师叔祖道:‘贫道已数十年未用剑与人争胜,就以一把拂尘受教吧!’姑娘道: ‘阁下可是小瞧了我?’紫云师叔祖道:‘贫道用拂尘也是一样。’那姑娘板起了面孔,当真是十分生气,大声道:‘阁下如此自负,当真是叫人好笑,看来今日不给你们一点教训,你们当真是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众人皆知的道理!’话一完,突然出剑攻击。” 笑狐忍不住问:“这个人剑法如何?想来不会比她那表兄高明吧?”玄和轻叹一声,道: “施主你错了,贫道原也是这个看法,哪知她一出手,使我们大吃一惊。她的剑法不但高于大龙大凤,也高于她表兄之上。她的剑势凌厉快速,快得看也看不清,而且她内力极强,剑光森森,泛起道道寒光,把紫云师叔祖迫得连忙退了五六步,又忽然剑势一收。只听那姑娘道:‘怎么样阁下是不是该用剑了?’贫道心想,紫云师叔祖何等功力,怎会用剑对付你? 纵然是退后了几步,那也不过是让你罢了,小小年纪,如此张狂。哪知贫道这次错了,只听紫云师叔祖道:‘小施主剑法果真不凡,贫道愿以武当剑法领教!’贫道一愣,完全想不到师叔祖真要动剑对付她。贫道向师叔祖看去,只见他老人家神情凝重,接过太雷师叔递过的长剑。贫道这时忽然紧张了起来,武当剑法在师叔祖手上使出,又该是怎样一种威势呢?此刻,那姑娘已先出手,剑势迅疾刚猛,紫云师叔祖挥剑拒敌。我武当剑法凝重洗练;只见他老人家一柄剑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武当剑法在他老人家手中使出,果然不同凡响,贫道对剑法的真谛并未悟透,二十年练剑,竟然浑浑噩噩,自以为颇奇诡奥妙,贫道只怕接不下她五招,但师叔祖老人家却以同一种剑法挡住了姑娘的进击。时时阻住了她的剑路,直看得贫道等目瞪口呆。这时,两团剑光忽然收住,姑娘飘身退开。只见她满脸苍白,微微喘息,紫云师叔祖却气定神闲,安如泰山。片刻后,那姑娘跺了跺脚,道: ‘道长果然高明,小女子日后再来领教!’说完一挥手,对属下喝道:‘走!’转身就待离去。紫云师叔祖道:‘施主留步!’姑娘猛地转过身子嗔道:‘怎么,你想着留下我们么? 本小姐并未落败,要打就再来!’师叔祖道:‘施主误会了,贫道只想告诉施主,施主武艺高强,贫道胜不了施主,施主心愿已了,但愿施主不要怀恨而去,彼此不要结仇为好。’姑娘冷笑道:‘这就由不得你啦,结不结仇以后再说。’师叔祖道:‘施主已得风魔剑法之真传,不知与田瑞刚施主是何渊源?’那姑娘大吃一惊,似乎师叔祖叫破了她的剑法比她败在师叔祖手下还令她震骇,见她一个转身疾奔而去,手下的人皆随她离开了紫霄宫。太雷师伯当先追出,嘴里喊道:‘哪里走!’贫道等也使剑追去,却被师叔祖喝退回来。太雷师叔道: ‘师叔,这女子伤了本派弟子,挫辱了武当……师叔祖叹口气道:‘这姑娘并未败在你师祖剑下,她只是内力不如,知道不容易胜了你师叔,故而见机退去,尔等如要追袭,只怕横尸门外。’太雷师叔道:‘师叔,这风魔剑法似未听说过,这田瑞刚又是何许人?’师叔祖叹道:‘其实,我对姑娘施出的什么剑法也并不知道,只是觉得过招太过玄奥奇诡,就我平生所见,想不出是哪一家的剑法,一时心中灵光一闪,便出言试探,不料竟被言中,唉,风魔剑法出世,莫非天意不成?’太雷师叔道:‘师叔,这风魔剑法……’师叔祖道:‘你不必多问,我所知也不多。五十年前风魔剑法成为武林一绝,田瑞刚仗此剑法横行江湖,处处找高手比剑,所向披靡,结下了无数仇家。起初田瑞刚伤人不多,后来有人找他报仇。他便痛下煞手,是以找他报仇的人再无生还。他这人生性高傲,黑白两道皆不交往,名门大派也不在其眼中,少林、武当、九华、华山、峨眉、崆峒等派使剑的高手,曾被他出柬相邀在泰山比剑,结果无一不伤在他手中。他出剑狠辣,不见血不收剑,是以激起了比剑高手的愤怒,联手攻他,逼他消隐江湖,风魔剑法五十年不得出现于江湖。田瑞刚恪守信誉,风魔剑遂在江湖中消失。如今,五十年届满,想不到他的后人竟然找上了武当山。’贫道等听了师叔祖这番话,无不感到震惊。师叔祖又道:‘如果那姑娘真是风魔剑法传人,必不甘心就此罢休,须知武当就是当年逼迫田瑞刚退隐的主要当事者之一,尔等速速报与掌门,须小心提防!’之后当天晚上,掌门发出令谕,封山两月,加强戒备……” 玄和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前辈常年行走江湖,可知这伙的来历么?” 老秀才道:“从未听说过这些人,如是紫云前辈没有猜错,那风魔剑法再现江湖,确实是件令人头痛的事!” 肖劲秋道:“晚辈曾听人说过,五十年前,风魔剑法冠绝一时,剑出必见血,杀孽甚重,没想到又出现在今日。” 荀云娘道:“这剑法当真天下无敌么?” 宇文浩道:“据武林前辈们说,风魔剑法虽不能说天下无敌,但实在是非常厉害。” 公良品道:“不错,这剑法被一个小姑娘施展出来都这般了得,功力更深的人使出来的威力可想而知!” 玄和道:“祸不单行,姑娘一行人走了不过七八天,又一伙人找到武当遇真宫。来人架式不小,前有开道,后有随从,共有三十多号人,为首的竟是山东无情棒刑星,自称天灵教天莲星座主,同来的还有天冲星座主追魂鞭张隆,二人声称受天灵教三位卦主派遣,欲拜会掌门。太木师叔约对方第二日在玉虚宫见面,因掌门太和宫,有数十里之遥,赶不及下山。 刑星、张隆都是江湖上声誉极隆的高人,只不知为何投入了天灵教,太木师叔对二人礼数周到,二人虽不高兴,但也没有滋生事端,当天退走。第二日午时,刑、张二人如约而来,掌门人在玉虚宫待客。贫道执掌遇虚宫,也参与了会见。掌门太和师叔道:‘二位远道而来,贫道未能迎迓于玄岳门前,还请恕罪!’刑星道:‘冒昧登宝山扰了道长清修,还望原宥则个!’掌门道长道:‘二位名满江湖,今日联袂而来,不知为了何事?’刑星道:‘在下素为天灵教天莲星座主,此次与张座主前来武当,系受一位卦主之命。天灵教不分黑白两道,视武林为大一统,兼收并容,化解江湖仇怨,此旨早已传播江湖,掌门想来已经知晓。天灵教并无图霸江湖之心,只愿造福武林,但天下之大,派别繁多,唯天灵教独木难支,是以敝教欲与少林、武当等大派联合,共同调解江湖纠纷,平息江湖动乱,想来掌门人不会拒绝。’他这番话使贫道等十分惊诧。天灵教三卦主都是大恶人,居然放下屠刀行善,这话又有谁会相信?此外,武当派是名门大派,又怎能与彼辈携手共治江湖杀伐?天灵教此举,不知安的什么心?但若不与之合作,只恐天灵教要兴师问罪,贫道真不知掌门要如何回答。这时,只听掌门人道:‘天灵教有此善心,实是武林之福,唯武当乃方外之士,并不过问江湖是非,出家人不履红尘,这调解江湖纷争的大事,只有偏劳天灵教了!’掌门这番话十分得体,看他们有何话可说。只听刑星道:‘掌门此言差矣,武当道士及俗家弟子行走江湖,成名的不在少数,这不过问江湖是非之说,未免过于矫情,武当派在武林中举足轻重,世人皆知,还望掌门以江湖大局为重,与天灵教携手,共商武林大计。’掌门道长道:‘此事关系武林,需各大门派共同会商,不知刑座主以为如何?’刑星道:‘天灵教正是此意,故而派出老夫等人前来磋商,只要掌门人答应,此议便算定论,至于少林、华山等派天灵教已派有专人会商。’掌门真人道:‘一门一派不便作出承诺,须各大门派相聚才能共商大计。’刑星道: ‘一门一派作出承诺即可,天灵教到各派都有专人,只要各派无异议,结果也是一样!’掌门道:‘贵教创立之后,尚未在江湖上形成口碑,若要武当派作出承诺,贵教尚需作出榜样,以取信于天下武林同道!’张隆面色一沉,道:‘掌门人说话最好有个分寸,天灵教自成立之日起,从未做出有悖武林道义的事,莫非掌门人对敝帮另跟看待么?’掌门人道:‘贵教收纳许多罪大恶极的元凶,三位卦主又是滥杀无辜,双手沾满血腥之人,若说屠刀放下,便立即成佛,那还要假以时日,大家拭目以待,此时就与敝派商讨江湖大计,贫道以为未免过早了些。’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善恶分明……” 老秀才赞道:“太和道兄刚正不阿,是非分明,不被天灵教威势所吓,老秀才定要敬他一杯,聊表敬意!” 玄和道:“掌门人话触怒了刑星张隆,刑星道:‘天灵教好意与贵派携手,掌门人竟敢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在叫人扼腕!’张隆道:‘由此看来,掌门人是将天灵教视作邪教了? 张某倒要看看,武当派有多少高手,能与天灵教一较高低!’刑星道:‘临别之际,刑某有一言相劝,望掌门人三思。天灵教人才济济,贵派若与天灵教对抗,无异以卵击石。刑某等人在山下停留一日,掌门人若是改变主意,及时派人知照刑某、张某,过了一日不来答复,那便是成心与天灵教为敌,后果如何,掌门人不妨斟酌斟酌!’他们走后,掌门人当即与各位护法、各宫观住持商议,天灵教以江湖三大霸主为卦主,决不是什么好帮派,武当为维护清誉,不惜与天灵教为敌。但该教实力雄厚,当今之世,只恐没有一派能单独与之对抗,应派人分别到少林、华山等派联络,联手对抗天灵教。决定作出,武当派上下忙碌,作好应敌准备。” 老秀才道:“那刑星等人去后,可有天灵教的人再来?” 玄和道:“没有,贫道以为,天灵教必犯武当,这只是迟早的事。”顿了顿,又道: “前辈等既然来此,还望助武当一臂之力。” 老秀才道:“掌门人此时在何处?” 玄和道:“掌门人坐镇紫霄宫中,贫道陪前辈前往紫霄宫如何?” 老秀才沉吟一会,道:“我等本要前往福宁州葛洪山一探,若是天灵教真来武当,我等自可留下相助,只怕他们一时半时不来,我们在此空等。” 玄和道:“前辈见了敝掌门后再议行止如何?” 老秀才问公良品道:“公良兄以为如何?” 公良品道:“我们人多,男男女女,住在观中不便,不如回到城里停留几天,天灵教中人来,当瞒不过我等耳目。” 老秀才道:“这办法好,我们走吧!” 玄和道:“前辈不见掌门了吗?” 老秀才笑道:“好,老秀才随你走一遭!” 当下众人回均州城,老秀才随玄和上紫霄宫。众人回到城里,到街上吃了一顿,回到旅店后,在小院里议事。 公良品道:“天灵教若大举进犯武当,我们正好与之一斗,从今日起要注意均州城内的扎眼人物,这事就交给笑狐吧。” 边小龙道:“是是是,这事由晚辈和狗儿猫儿担当,我们分挑出去溜街,但均州城不大不小,光我们三人忙不过来。”说着,直拿眼睃女镖师们。 梁佩珠道:“不妨事,贞娘她们四姐妹可供贤侄调遣,由你分配人手吧。” 边小龙大喜,故意沉吟着道:“天灵教高手多,我们要十分谨慎才成,一不小心被他们发现,小命就算是玩完。这样吧,我与狗儿猫儿江湖阅历多些,由我们三人各带一位女镖师,分守城中几个要冲,就可以监视扎眼人物。” 荀云娘与甘蕊相视一笑,这笑狐明明是打女镖师的主意,嘴上却冠冕堂皇,不觉好笑。 分配好人手,大家回房歇息。 笑狐刚进屋不久,店小二便跟了进来。 笑狐见他鬼头鬼脑,便问道:“有事么?” 小二凑过来低声道:“客官,有人向小的打听你们的来路?” 笑狐翻身从床上起来:“谁向你打听?” 小二吞吞吐吐:“这个嘛,小人不敢说。” 笑狐伸手进怀里掏出二钱碎银子递给小二:“小二哥尊姓大名?” 小二喜笑颜开接过银子,嘴里道:“小的姓张,单名禄。小的本不敢泄露那人的秘密,但你这位爷待人和气,小的就顾不得那许多了。记得小的昨日向大爷讲述的紫面叟乌正光、如意剑刘公建、赤龙刀杨淼天三位武当俗家弟子么?就是这三位爷派手下打听各位的来路。” 边小龙来了兴趣:“他们怎么打听的?” 张禄道:“来的这位与小的相熟,他问小的,各位都带着兵刃,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到均州城有何事?是途经此地还是专程来此,要住几天?还要小的报上各位的大名。” “那你怎么回答的?” “小的说各位看起来像是过路的,至于姓氏,小的不知。他要小的把姓氏打听清楚,还要小的注意各位的行止,把各位的谈话告诉他。” “他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各位一住店他就来了。” “那你为何昨天不说?” “小的忘了,今日各位走后他又来找小的,小的这才记起,觉得该告诉大爷。” 边小龙道:“他什么时候还会来?如果来了,就让他进来见我。” 张禄面有难色:“大爷,小的这样做他们知道了,饭碗砸了不说,只怕在城里也呆不下去。” “那好,我另外想法见他。” “大爷,你老可千万别说小的出卖了他。” “放心放心,不会把你牵上。” “多谢大爷,小的去了。” 张禄走后,边小龙想出了主意,便去找肖劲秋商议。 推开门,肖劲秋正在打坐,刚想退回,只听肖劲秋说:“狐兄,有事么?” “有。”笑狐答应着来到床边,“这城里武当派的俗家弟子已经注意上我们,向小二打听我们的来路。据我想来,他们是均州的地头蛇,人熟地熟,不如我们找上门去,与他们联手,只要天灵教的人一到,决不会瞒过他们的耳目,我们岂不是省了许多事?” 肖劲秋道:“这主意不坏。” “事不宜迟,你就走一趟吧。” “我?你去不就成了,何必让我陪。” “我笑狐招牌太小,只怕别人招子不亮,你逍遥生大名已传遍江湖,借用你的金字招牌,人家才肯理睬。” 肖劲秋道:“好,这就去么?” “那当然,走吧!” 两人来到大街,随便一打听,无人不知晓乌正光、刘公建、杨淼天这三位爷,地址很快就打听清楚,两人先上紫面叟乌正光家,乌家离客店最近。 二人走到十字街,右拐横街,找到了一家门面气派不小的宅第。红漆大门前,站着两个年青子弟。 笑狐走上前道:“两位,就说逍遥生肖爷路过均州,特来拜会乌爷,烦请通报。” 那两个年青人盯着笑狐看了一会,其中一人道:“肖爷是我家老爷的熟人么?” “不是,今日……” “既然不是老爷的朋友,那就请上路吧。” “咦,你是什么意思?” “老爷不见客。” 显然,这两个小子不知道逍遥生为何等人物,笑狐气得真想扇这两个家伙的耳括子。但此来是有事的,打狗看主人面,忍一忍吧。 他吸了口气道:“你们去通报一声,就说逍遥生求见,你家老爷定会开门迎客。” “是么?我们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号,想来在江湖混得也不怎么样?不必通报了吧!” “什么?没听过逍遥生大名么?那是你二人孤陋寡闻,你家老爷……” 年青门丁冷笑了一声:“我家老爷怎么样?他老人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等闲人怎能拜见他老人家,那不是忙得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了么?二位该有自知之名,快些走开吧!” 笑狐大怒,正欲发作,被肖劲秋制止道:“算啦算啦,这乌家门卫森严,不见也罢。” 笑狐道:“不长眼珠子的家伙,如此夜郎自大,怪不得在那姑娘手下栽了跟斗!” 笑狐说这话已被肖劲秋拉着往回走,但他声音大,被两人听见,便追了过来。 “站住!”一个门丁喝道。 笑狐气冲冲转过身:“怎么,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么?” 门丁大怒:“你小子嘴巴不干不净,竟敢对我家老爷不敬,爷爷我……哎哟!” 笑狐不等他说完,一个耳光把门丁打得怪叫连声脚步不稳。 另一个门丁挥拳扑来,笑狐懒得用手,一抬腿把这家伙踢了个四脚朝天。 挨耳光的门丁手捂面孔叫道:“有种,有种!有种;的不要走……”他边喊边跑进门里,转过照壁不见。眨眼间,迅速跑出来十多个大汉,为首的是一高—矮两个壮汉。 “喏,就是这两个外地来的野种!”挨耳光的门丁指着笑狐和肖劲秋。 出来的汉子马上冲过来把两人围住。 为首的高个子壮汉喝道:“朋友,把招子放亮些,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矮壮汉冷笑道:“竟敢到乌家门上撒野,你二人胆子不小!” 肖劲秋一抱拳道:“二位,我等路过均州,久闻乌前辈大名,特来拜访,但两位门丁不予通报,和这位兄弟起了争执……” 高壮汉冷声道:“好一个起了争执,你们敢打乌家的守门人,想来是存心找岔的了?报上姓名,自有大爷奉陪!” 肖劲秋眉头一皱,心想这些人怎地如此蛮横,完全不讲礼数,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要不是乌正光纵容的话,门下决不会如此,这样的人又何必交往? 当下,他沉声道:“既然不待客,我们也不勉强,这就告辞!” 高壮汉冷笑道:“打了人就想走么?这世上只怕没有这么好的事!” 笑狐再也忍不住,双手一叉腰:“怎么,你以为狐爷爷怕你不成么?” 矮壮汉瞧他身材瘦小不起眼,存心先教训他,抬起右手就是一掌。 这一掌力大凶猛,笑狐想不到对方还真有两下子,不敢出掌硬碰,身子一侧,避了开去。 矮壮汉见他身法灵活,大喝一声,连出数掌,掌掌都能要了笑狐的命,激得笑狐火冒三丈,立即出手反攻,以攻为守。 两人眨眼斗了二十多合,不分胜败,直把笑狐气得七窍生烟,这才去了轻敌之心,使出了真本事,五招过后,迫得对方落了下风。高壮汉正待出手相救,矮壮汉已被击倒,急忙一拳击向笑狐肩背,笑狐沉肩跨步,迅快转向高壮汉右侧,伸手戳对方笑腰穴。高壮汉退后一步避过,“呼”一掌当胸击到,笑狐往侧一跳,出去了丈远。高壮汉停了下来骂道:“你小子躲躲闪闪,算什么好汉,有种的跟霍大爷对上一掌试试!” 笑狐心想自己功力已经增长,何不拿这小子试试,当下冷笑一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狐爷爷一掌把你震死!” 高壮汉也不答话,运气丹田,力贯右臂,大喝一与,—掌击出。笑狐见对方掌力雄浑,心中不禁发虚,但已夸下海口,不干不行,便猛出一掌相对。只听“嘭”—声,那大汉被震得退了三步,笑狐双肩晃了晃仍站在原地。这一来,那大汉惊得目瞪口呆,却把个笑狐喜得眉开眼笑,豪气顿生。他把头—昂,喝道:“怎么样,知道厉害了吧?江湖上谁不知狐爷掌力雄浑,你小子却要与狐爷爷对掌,那不是自讨苦吃么?” 高壮汉仍旧不服气,问道:“你练的什么掌?报出来听听!” 笑狐一愣,反问道:“你又练的什么掌?” 高壮汉道:“霍大爷练的是武当正宗外门功夫玄刚掌。” 笑狐什么掌也没练过,眼珠子一转,道:“狐爷爷练的是佛家上乘降妖伏魔玄功之掌。” 肖劲秋不禁好笑,这家伙又在胡扯。 高壮汉冷笑道:“你小子休狂,有种的等着,今日有你好瞧的!” 就在此时,大门屏风后又转出—伙人来,为首的是一个紫色脸膛的老者,豹头环眼,身躯魁梧,两眼精光闪烁,一望而知内功精深。 高矮两个壮汉立即躬身行礼,抢着禀报大门口发生的事。 紫面老者问:“闹事的是什么人?” 高壮汉道:“这个……弟子未及询问。” 紫面老者两道锐利的目光向肖劲秋、笑狐扫来,冷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笑狐边小龙道:“这位是逍遥生……” 紫面老者面露惊奇:“你是逍遥生?”旋即十分客气:“久仰久仰,请恕门下不知,快清到屋里看茶!” 高矮两壮汉一愣,赶紧堆下笑脸,前倨后恭,一抱拳道:“适才多有得罪……” 肖劲秋一笑:“好说好说,不知不罪!” 紫面老者道:“二位请!” 笑狐边小龙得意地挺着胸,迈步就走,肖劲秋随后跟上。 绕过照壁,是个天井,有幢二楼砖房迎面而立,右侧有道月亮门,紫面老者请肖、边二人由月亮门进,到了第二进大院。紫面老者请二人到正厅内落座。 高矮两壮汉也跟着进屋,紫面老者道:“这里不用你们了,退下。” 两壮汉极为恭敬地答应着退出门外不见。 紫面老者道:“老夫乌正光,人称紫面叟,早已不过问江湖事,果以手下人不知二位名号,多有冒犯,还请二位原宥!” 肖劲秋道:“冒昧登门拜访,承老前辈宽容接待,在下十分感激!” “不敢不敢,不知二位登门有何见教?” 边小龙道:“在下等曾到武当山遇真观拜访玄和道长,据道长说,天灵教近日将进犯武当,邀我等助拳。老前辈为我武林名宿,又住在均州城中,耳目自当灵敏,望前辈手下一旦探知天灵教众行踪,便与在下等联络。” 乌正光道:“天灵教欲犯我武当,在下自不能袖手旁观,肖大侠等人义助武当,在下感激不尽。那天灵教众不来便罢,只要在均州城露面,在下等立即率徒迎敌,并知照各位,肖大侠乃武林后起之秀,要多多借重大力!” 肖劲秋道:“天灵教野心勃勃,大有君临天下武林之势。我辈学武人,匡正除邪,义不容辞,只要前辈知照,在下等立即应召。” 乌正光笑道:“多谢多谢。”略顿一顿,又道:“不知肖大侠一行人有几位?” 边小龙道:“我们老老少少十五人,不过,只肖老弟身手不俗,其余则武功平平。” 乌正光道:“客气客气,诸位当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英雄,此次抗击天灵教,各位当能大显身手。” 肖劲秋心想,这笑狐当真狡狯,不露底,这又何必?人家是武当俗家弟子,在江湖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岂能欺瞒人家?但他既然这么说了,也不好拆穿他。 稍停乌正光又道:“除二位之外,不知还有哪些男女英雄?” 边小龙道:“不瞒前辈,此次偕女眷而来,本是游山玩水,有老有少,但均不是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物,并无响亮的万儿。” 乌正光道:“原来如此。”话锋一转,道:“各位住在哪家客栈?” “住新月客店。” “好,在下定来拜访。” 边小龙、肖劲秋遂告辞出来,乌正光亲自把他们送到大门口。 路上肖劲秋问笑狐为何不说实话,笑狐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公良前辈久不涉世,无人识他,休让对手摸了底去。” 肖劲秋笑道:“只怕终究瞒不过人家耳目。” “瞒过一时算一时,现在是不是上刘公建家去?” “那是自然,见识见识。” 二人过了两条街。找到了刘宅,从气派上看,刘宅不输于乌宅,门口也站了两个门丁。 边小龙走到门口道:“二位,逍遥生、笑狐拜访刘爷,望二位通报一声。” 门丁道:“两位请稍候,小的这就去。” 笑狐和肖劲秋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想,这刘公建比乌正光好得多。 不一会,门丁返回,恭请两人进门。 进了门,是个大天井,迎面一排平房,中间厅室台阶上,站着个五十多岁的瘦小老人。 门丁道:“那就是我们老爷,二位请!” 两人向台阶走去,刘公建下阶相迎,彼此互道仰慕,寒喧一番,人客室坐下看茶。 边小龙说明了来意,刘公建道:“难得两位义气,只要天灵教一露面,老夫当即派人知照各位。” 刘公建人虽谦逊,但话却不多,三言两语后双方便无话可说,二人便告辞离去。 剩下的赤龙刀杨天淼,却住在城西边上。 两人找到杨家时,发觉气派远不如乌、刘两家。既无门丁站门,也无几重院落,杨家只是个大四合院,不过房舍不下二三十间。 敲门后,一个青衣小厮来开门。问明来意,请二人进门在厢房落座,他去通知杨爷。 不一会,小厮请二位到正房客室,只见—个高大老儿在室中等候。一见二人进来,当即抱拳道:“贵客临门,请恕老夫不能迎客。” 肖劲秋见老者脸色苍白,似有内伤,便道:“冒昧登门,打扰前辈静养!” 杨淼天道:“不瞒二位,老夫身有恙疾,行动不便,慢待了贵客。” 边小龙把来意照述了一遍,杨天淼十分激动:“二位对武当派如此诚笃,敢与天灵教作对,这份豪气令老夫十分钦佩!老夫对两位大恩,永铭心肺!”“不敢不敢,在下等武功平平,唯尽心意而已。武当人才济济,足可与天灵教一较长短。” 杨淼天叹口气道:“话不是这般说,武当虽有不少高手,但天灵教收罗了黑道不少凶顽,三个卦主又是凶名昭著的魔头,以武当之力,胜算太少。肖大侠虽说年岁尚轻,但已侠名远播,有肖大侠和各位助力,实是武当之幸!” 正说着,进来了个十八九岁的年青人,相貌英俊,身材修伟,与杨淼天像貌相似。 一进门,先向客人行礼,后向老者:“爹,孩儿奉命而来,不知有何吩咐?” 杨淼天道:“这位就是大闹葛洪山,惊忧天灵教的肖大侠,叫你来拜见肖爷,多长些见识,受肖爷教诲!”又对肖劲秋道:“犬子杨浩,还望肖大侠多多提携!” 杨浩当即向肖劲秋拜了下去,口中道:“晚辈早已仰慕逍遥生侠名,今日得睹尊容,实乃三生有幸!” 肖劲秋连忙站起还礼:“不敢不敢,小兄弟家学渊博,异日必在江湖上大放异彩!” 杨淼天叹道:“肖大侠休要如此,老夫今日所言,全出自肺腑。老夫若有不测,还请肖大侠照顾犬子,以保我杨家骨血。” 肖劲秋说道:“前辈何出此言?莫非……” 杨淼天叹道:“老夫艺出武当,年青时闯荡江湖,蒙江湖朋友抬爱,赠老夫赤龙刀外号,以后返回均州,父老街坊欲以子弟相托授艺,以健身骨。老夫只教些拳脚功夫,并未正式授徒。均州城内授徒之甚多,以紫面叟乌正光、如意剑刘公建为最,他们广收门徒,声势不小。 年青人学了功夫不甘寂莫,加以门户之见,时有冲突。老夫不愿与人相争,严厉约束徒众,但仍免不了气恼之事。乌、刘二位同属武当一脉,虽无师兄弟名份,但源出一派,为避免同室操戈,老夫干脆解散了门人,不再授艺,少了不少麻烦。但太平日子过不了多久,就有人找上门来。去年五月,老友青虹刀何健来访。他与我当年闯荡江湖时结识,彼此意气相投,曾结伴同行。老夫归隐后,十年未曾见面。此次来访,隆情厚意,相互诉说别后情形。后来他问老夫,是否甘于这般过下去,老夫答说已无争胜之心,在家颐养天年。他便评述当今武林大势,说不久将有—新帮派创立,实力之雄厚,连少林、武当都难望其项背,劝说老夫老骥伏枥,再干—番轰烈事业。老夫问他是何帮派,他却说到时自知。老夫说不愿涉足江湖,他却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若是不降伏归顺,难免杀身之祸,还得罪及家人。老夫说,天下武林人不知多少,难道不入帮派就都要被诛不成?他说无名者不入人家法眼,只要在江湖上闯出名头的,该派就会照单请客。老夫说世上哪有这个道理,不入派就犯了死罪,可见这个帮派不是正道英雄所创。他说该派不分黑白两道,溶于一派,武林太平。他还说老夫已被列入名册,劝老夫识时务以免遭祸,老夫与他话不投机,不欢而散。今年天灵教创立,何健又来拜访老夫,说老夫与他都列为分堂堂主,独霸一方,只要老夫入教,均州分堂堂主就是老夫。老夫怒火难熄,将他逐走,他临别时警告老夫,武当不久会被纳入该教听命,老夫将后悔莫及……”说到这里,顿了顿,端起茶碗喝茶,心情甚是激动。 边小龙忍不住道:“半月前来的那伙男女,听说与前辈交过手,他们是不是天灵教派出来的人,以武胁迫前辈?” 杨淼天摇头道:“那倒不是,不过,这也难说得很,这伙人不报出身来历。与老夫较技时,伤了老夫一剑,又击了—掌,老夫现在伤还未愈。” 边小龙道:“听说这伙人年岁甚轻,剑法十分高明,玄和说使出的是绝迹江湖五十年的风魔剑法,依前辈看,他们不属天灵教么?” “这个,老夫确实认不准。过了几天,天灵教派人上武当山,顺便有人给老夫下了帖子,上面明令老夫就范,任均州分堂副堂主,若然执迷不悟,全家灭门!” “啊哟,这班凶神恶煞也太霸道!” “老夫伤势未愈,只有……”叹口气,不再说下去,声音中透着几分悲凉。 边小龙慨然道:“前辈不用担心,有百杯秀才字文前辈和我们肖老弟在,此次天灵教问罪武当决讨不了好去!” 杨淼天一听百杯秀才之名不禁大喜:“啊,有这位风尘异人在,那是武当之福!” 他没有说肖劲秋,自是有些想法,不管逍遥生名头多大,但毕意是年岁尚轻,武功决不会高过老秀才。若不是前半月与那伙来历不明的年青人交手吃亏,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年青人的武功可以高过自己。逍遥生大闹葛洪山、荔枝宴虽然轰传一时,但未闻他与天灵教实打实动过手,所以功夫到底如何很难说清。 肖劲秋道:“前辈伤在何处?” 杨淼天道:“腿上剑伤已无大碍,唯胸口一掌伤了筋脉,筋脉不通,无法动武。” 肖劲秋一笑,道:“由晚辈以真力为前辈疗伤如何?” 杨淼天大吃—惊,须知以真力助人疗伤,本身要具有十分深厚的内功才成,他难以相信肖劲秋这点年纪就具有了这等功力。 略一犹豫,道:“以真力疗伤,耗去真元太多,肖大侠还是留着与天灵教动手吧。” “不妨事,前辈不必多虑。” 说着,肖劲秋请杨淼天坐到—只圆凳上,杨浩却请二人到旁边一间卧室,让杨淼天坐在床上。肖劲秋当即一掌按到气海穴上,杨淼天立觉一股热力贯入,便闭目运起本门功法,将贯注真力导引穿穴过脉。 杨浩看得十分佩服,两眼目注爹爹,满是期望之色。 半个时辰过去,功行圆满,肖劲秋便闭目调息。杨淼天红光满面,伤势已愈。为不惊扰肖劲秋调息,三人又到客室淡话。 又是半个时辰,肖劲秋步出卧房,杨浩当即下跪,谢肖大侠救父大恩,杨淼天也一揖到地,千恩万谢。 肖劲秋一把拉住杨浩道:“杨兄弟切莫如此,休要折煞小兄!”一面又忙着向杨淼天回礼,请二人就座。 杨淼天道:“未料肖大侠内功如此深厚,不知受教于哪位高人?” “家师不准在下提及老人家之名,还望前辈原宥,在下不敢违背师命!” “无妨无妨,肖大侠之恩,老夫必报……” “不敢当,请前辈千万不要如此说,武林中人相互援救,小事一桩,不必再提。” 边小龙道:“天灵教胁迫前辈入教,那乌爷、杨爷都未向在下等提起,不知他们……” “他二位是否有此遭遇,老夫不知,平日间老夫与他二位并无来往,过去为门徒纠纷彼此不快,所以……” 这时,小厮来请入室晚餐,大家又畅饮一番,谈得十分投机。 席间杨淼天道:“老夫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肖劲秋道:“前辈有话请说,不必客气。” “肖大侠住店,早已在天灵教暗桩眼中,行动十分不便,不如搬来寒舍,让他们寻找不到,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边小龙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天灵教既然来犯,均州城不可能没有他们的眼线,己方一举一动都避不开,行动十分不便。若是悄悄搬进杨宅,人不知鬼不觉,再出其不意杀出,有如天兵临阵。 他问肖劲秋道:“老弟,你说呢?” 肖劲秋觉得自己一行人不少,恐打扰别人,便道:“多谢前辈好意,但……” 言未了,杨淼天道:“寒舍房间多,只是简陋些,还望肖大侠垂顾!” 看杨家父子满脸期望之色,肖劲秋不忍拂其心意,只好答应。 杨氏父子大喜,又连连劝酒。 看看天色已黑,众人商定好迁来之法,肖、边二人告辞离去。 笑狐边走边道:“乌、刘、杨三位,虽同是武当名家,但为人却是大不相同。” 肖劲秋叹道:“乌、刘二位自视甚高,杨前辈豪爽真诚,不失英雄本色。” “天灵教既然要杨老前辈做分堂堂主,这均州城内只怕是眼线密布,我们的行踪早已落在他们眼中,今夜要十分小心才成。” 说话间回到旅舍,把经过情形对众人说了,均赞同搬到杨宅。不久,老秀才返回,说武当掌门请大家助一臂之力,他当场答应,对搬到杨宅—事,老秀才并无异议。 初更时辰,众人收拾停当,对店家说要赶夜路,牵马套车,出了西门,行不过三里,杨浩已守在道旁,将马匹车辆托付给一家远亲照料,众人分成五六起,三三两两回城进了杨家。 杨淼天又备了夜宵,款待众侠,三更方才就寝。 第二天早晨,众人在正屋厅堂议事。 杨淼天道:“老夫已召集旧徒传命,注意城中有无扎眼人物出现,据报均州城来了不少武林人物,有的到了乌正光家,有的到了刘公建家,有的下榻旅舍,有的又出城而去,不知藏身何处。”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又道:“老夫原已不过问江湖事,但自从青虹刀何健逼迫老夫入天灵教后,老夫为了自保,只好与旧徒联络,他们虽然不能挡灾,却可以传报消息,所以城中动向,老夫可以了如指掌,各位如有派遣,尽管下令。” 老秀才道:“武当与天灵教一仗事关重大,若武当受挫屈膝,少林将失去臂膀,武林正道元气大伤,天灵教之气势必高涨。依老秀才之见,挫武当后就会向少林下手,少林若再降伏,天下还有什么帮派能挡天灵教的锋锐?当然,少林寺高手如云,武当派实力雄厚,并非轻而易举就能降伏的。是以,天灵教三个卦主必会亲率部众来此,这一仗鹿死谁手,不可预料,我们必须要赶这一场热闹,请杨兄着令手下,密切注视武当动向,随时报告消息。” 公良品道:“武当如受挫,武林震动必大,投效天灵教的就会更多,如果受挫的是天灵教,其气焰就会下降,鼓起武林正道抗魔士气,因此,这次交锋,事关武林正邪消长,大家切不可等闲视之。” 公良品不露真名,只说自己叫梁品,所以,杨淼天并不知道他就是江湖四大霸主中的一个。 杨淼天道:“梁兄说得是,但天灵教三个卦主都是江湖四霸主中的三位,不是老夫长他人志气,如果三霸主亲临武当,只怕武当无人能接得下来,这实在叫人忧虑。” 宇文浩道:“武当威名盛天下,天灵教不来则已,来则力量雄厚,非同小可,这是意料中的事。至于三个卦主是否同来倒还难说,来一个主持其事是决不会错的了!” 杨淼天叹口气道:“那一伙会使风魔剑法的年青男女若是天灵教的人……”摇摇头,未再说下去,但意思已很明显。 老秀才道:“敌势极强,我看不能都去,梁兄、我、逍遥生、自在僧、荀、甘二位姑娘、惠老弟、狐、狗、猫上山助阵,几位女镖师就留在城中等候……” 骆贞娘道:“前辈,妾身等虽系女流,武功平平,但自信能对付天灵教中的二三流徒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还望前辈应允……” 老秀才道:“这一仗十分凶险,鹿死谁手实难意料,弄不好是个两败俱伤之局,如果大家都去,难保没有伤亡,这……” 梁佩珠毅然道:“刀兵相见,难免伤亡,贱妾等蒙各位相救,决心随各位与天灵教拼个死活,一为先夫等人报仇,二为江湖除害,恳请前辈应允随同前往,虽战死亦无憾!” 骆贞娘嘟着嘴道:“秀才爷平日不教我们武功,又不让我们去复仇,好叫人难受!” 梁英荷、丁艳姑、盂琼玉全都把一双俊目去瞪着老秀才,一个个粉面含嗔。 老秀才道:“啊哟,你们这些小丫头,瞪着我老秀才干什么?想把老秀才吃了不成!” 贞娘道:“你让不让我们去?” 荀云娘笑道:“秀才爷,你成了众矢之的,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老秀才还未及答腔,四个小丫头突然一下扑了过去,抓手的抓手,扯胡子的扯胡子,咯吱的咯吱,把秀才收拾得大喊饶命。 梁佩珠先是一惊,见老秀才并未生气,方才放下心来,连忙出声喝止。 杨家父子从未见过这等场面,只惊得目瞪口呆,但见笑狐等人还拍手大笑。 梁佩珠直喝叫了好几声,才把四女阻住。 公良品平日对两个女弟子十分严厉,见老秀才对晚辈如此随和,也不禁莞尔一笑。 老秀才喘了几口气,捋了捋颔下几根稀疏的胡子骂道:“死丫头,秀才爷这几根美髯是招牌,被你们拔光了,岂不有伤体面?” 孟琼玉道:“你不让我们去就拔光了它!” 老秀才叹道:“奈何奈何,要去就去吧!” 骆贞娘道:“你还得教我们武功!” 梁佩珠早有这个心愿,但一直不敢开口,听见贞娘已说出口,故意喝斥道:“丫头休要胡说,凭你们这点道行,岂能入秀才前辈的法眼,你该有自知之明才是。” 但几个年青姑娘不听她这一套,一下又围了过去,口中各自乱叫,要学武功。 老秀才以为她们又要动手,连忙用双手护住胡子,道:“不可乱来不可乱来!” 肖劲秋笑道:“秀才爷,收下她们吧!” 老秀才叫道:“不干不干,秀才爷一生不收徒,落得自由自在,你要我收几个鬼丫头,成天围着哭哭喊喊,嘁嘁喳喳,老秀才我可吃不消!” “谁哭哭喊喊啦!” “谁又是鬼丫头了?” 四女一个个又尖叫起来,动手整治秀才。 “啊哟,啊哟,我教我教……”老秀才告饶认输“你们快停手!……” 甘蕊笑道:“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秀才叹了口气道:“你们使佩刀,练的是刀法,老秀才可以传几招,只是老秀才不收徒,你们可千万别叫师傅!” 梁佩珠赶紧道:“还不快谢谢前辈!” 四女规规矩矩向秀才行了礼。 公良品脸上一直带着笑意,他本是孤寂惯的人,此刻也受了人间温情的感染,忍不住问道:“秀才兄传她们什么刀法?” 老秀才小眼睛一转,愁眉苦脸地道:“我秀才—生不曾用刀,就是知晓几手刀法,也高明不到哪里去,梁兄何不拉秀才一把,把压箱底儿的东西成全成全这几个鬼丫头!” 公良品笑道:“老夫有追魂八刀,可以让惠贤侄代授,不知姑娘愿不愿学?” 梁佩珠大喜,连忙向公良品行礼:“前辈授艺之恩,贱妾永生难忘!” 几个姑娘十分机巧,—个个跟着行礼。 公良品笑道:“好说好说,不必言谢。”略顿一顿,笑容收敛,正色道:“追魂八刀十分凶狠,刀出必见血伤命,你们学了之后。不可随意使用,不可滥杀无辜,切记切记!” 众女齐回答:“谨遵台命!” 杨淼天不知公良品为何许人,听他说追魂八刀刀出必见血,心中未免不信,他的家传赤龙刀法以刚猛见长,也不见得刀发就伤人,这追魂八刀究竟有多厉害呢?眼见惠耘武要在厅中使刀法,不便停留,便叫儿子一同离开。 公良品见杨氏父子要走,便道:“杨兄也是使刀好手,若有兴致,可从旁一观。” 杨淼天心想,既然让我旁观,正好见识,口中答道:“梁兄既不避讳,正好让老夫父子开开眼界,以增见识。” 笑狐除挠钩外也使刀,哪里肯放过机会,忙道:“前辈,晚辈愚鲁,不知能否习这追魂八刀?” 荀云娘笑道:“你想学刀法?若自知愚鲁,那就不学最好!” 笑狐忙道:“但晚辈愚鲁中又颇灵巧……” 甘蕊笑骂道:“听听,自吹自擂起来了!” 公良品笑道:“在座之人,不分老少,愿学的都学,与天灵教作对,凶险万分,各位学了可多得两分自保的机会。” 众人大喜,兴致勃勃看惠耘武演示。 肖劲秋虽不使刀,但武功到了一定高深境界,对任何一套拳掌兵刃都能识别其优劣高下,这追魂八式一经惠耘武施展,果然是凶猛无比、奇诡多变、气势宏大而又奇幻。这八式一气呵成,全是攻敌要害,躲得了第一招难躲第二招第三招,直看得他心惊肉跳。 温金宝站在他身旁,忍不住道:“阿弥陀佛,好辣的刀法,师兄你说是不是?” 肖劲秋点头道:“确实高明,真乃绝技,师弟也把这刀法学了,以后有用。” 这时,惠耘武使完了八式,众人看得惊心动魄,大气也不敢出,直等收式片刻,才重重吐了口气,笑狐、张合、齐隆不禁欢呼起来。 杨淼天叹道:“老夫习刀一生,当真是白练了,这才真是人外有人,好叫老夫佩服!” 公良品道:“杨兄不必看轻自己,若以追魂八式揉合在自己的刀法中,定能增强攻击之力,杨兄不妨学了去,不知意下如何?” 杨淼天连忙向公良品行礼致谢:“感谢梁兄传艺之德,小弟有生之年愿听命于梁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下除了老秀才、肖劲秋,人人都热心习练。荀、甘二女使的蛟龙索,对刀法无兴趣,站在一边和肖劲秋说笑。 甘蕊道:“小弟,你说这套刀法如何?” 肖劲秋道:“狠辣奇诡,上乘刀法。” 云娘道:“若以这套刀法攻你……” “小弟就大败而逃。” 甘蕊道:“鬼话,你莫哄人!” 云娘道:“其实,这追魂八式原来共有十二式,后四式更是阴狠毒辣,家师念佛后心也软了,本不愿把这套刀法传诸后世,但天灵教气焰高涨,主事人尽是黑道高手,为抗魔救世,只好把刀法传给义侠之士。” 肖劲秋道:“前辈用心昭然,为救世只能以杀止杀,刀法虽然毒辣,但只要使用之人心术方正,不滥杀就不会有碍天和。十二式刀法只传了八式,那四式岂不失传了么?” 甘蕊道:“放心,不会失传的,家师把后四式都传给了惠兄,不光如此,连追魂三阴指绝技都传了呢,对惠兄,家师另眼相看。”说完,对着荀云娘一笑。 云娘道:“笑什么?” 甘蕊道:“师傅是爱屋及乌……” 云娘脸一红:“你说什么?” 肖劲秋嘿嘿一笑:“明眼人一看便知……” 云娘叱道:“你想讨打?” 肖劲秋忙道:“兄弟我却什么也看不见。” 云娘面色更红:“你少可恶!” 肖劲秋道:“是是,小弟不敢可恶。” 云娘拿他没办法,只好装作看众人练刀法,但芳心里却是十分高兴。这些日子以来,惠耘武对她深情款款,师傅似也看出了他的心意,所以频传武功,这无疑是默许了她的挑选,虽然还未公开言及婚嫁,但只是迟早的事了。想自己一生所遭风波,原来再无嫁人的打算,只想孤独一生,哪里想到会碰上惠耘武这么个君子,这大概是前生修来的缘份,她应该把握住这美好机缘,终身有托,甘蕊与她形同姐妹,彼此无话不谈,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曾说要代她向师傅请命,被她制止。因为惠耘武至今未有提亲之意,她怎能向师傅开口。尽管她芳心已许,但总得要他开口才成呀,可他为何又迟迟不向师傅提亲呢? 这会儿惠耘武正认真传授刀法,她怔怔地看着他,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有时想起来,她又有些恨他,难道他的脑袋是榆木做成的么!他心里究竟如何打算,莫非还在念念不忘弃他而去的尤绮云?她有时真想问问他,但实在是不好意思出口,只好闷在心里,耐心等待那一天。她相信,这一天终会到来的。 不知不觉,已到午饭时间,大家兴致勃勃收了兵刃,向饭厅走去。 甘蕊挽着她的手道:“走吧,别想啦!” 荀云娘脸又一红,但没有开口—— 第二十一章 武当劫 整整十天没有天灵教进城的消息。 这十天里,众侠都练会了追魂八刀。 天灵教究竟会不会在这段时间里上武当寻衅,成了大家讨论的中心。 也许,武当实力太强,天灵教不敢轻举妄动。也许,天灵教要有充分的准备才敢侵犯武当,这叫做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公良品、宇文浩都认定,天灵教一定会来。若能一举使武当降伏,当使天下门派震惊。 第十一天,均州城传出了惊人消息:天灵教均州分堂正式亮名,邀请城内有名望的武师赴会庆贺。杨淼天竟然没有接到请帖。据说,分堂堂主是紫面叟乌正光、副堂主是如意剑刘公建,均州城内稍有名望的武师均任护法巡事等职,几乎囊括了城内精英人物。还有两位稍有名气但未入教的武师,却在一夜之间失踪,既不见人也不见尸。 为这事,杨淼天中午特来告知宇文浩。 杨淼天道:“杨家之所以平安无事,全丈宇文兄等众侠士在此,但也足证对方已摸清了杨家底细,兄弟实想不出对方是怎么知晓的。” 宇文浩道:“我们足不出户,要是有消息渗漏,其实也不足怪,这么多人吃饭吃莱……” 杨淼天点头道:“兄弟明白了,过去买食物的确份量不多,明眼人自可观察出变化。” 宇文浩道:“分堂招牌不迟不早挂出,我看天灵教的人也快来了,我秀才今天上武当看看风,回来再作计议。” 秀才说走就走,杨淼天又到肖劲秋屋中,只见他一人静坐沉思,温金宝在闭目调息,便咳声嗽,道:“肖大侠,老夫有要事奉告。” 肖劲秋早已站起来迎接:“前辈请坐。” 听杨淼天讲完均州城发生的事,肖劲秋道:“想不到乌刘两位武当名宿,居然降了天灵教,这真是从何说起?” 杨淼天叹道:“只怕他们受了胁迫。放眼当今,有多少人能与天灵教对抗?天灵教分堂挂牌,天灵教人只怕快要来了,望请多加注意。” 两人正说着,杨浩急匆匆赶进来,神色紧张,顾不得打招呼,开口就说:“天灵教已到均州,人分两拨,一拨住乌家,一拨住刘家。” 杨淼天一惊:“有多少人?” “据我们的眼线禀报,不下二百人。” 肖劲秋等人悚然动容,未及开口,只听杨浩又道:“这只是进了城的,听说还有些人未进城,这部分有多少人就无法知晓了。” 杨淼天喃喃道:“莫非天灵教倾巢而来,连三个卦主都……”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肖劲秋道:“天灵教若不出动大批高手,只怕无法对付武当,待在下把这情况告诉大家,我们也得有个准备。” 此刻正是大家在屋里休息的时候,肖劲秋一间间把大家请到正厅议事。 人到齐后,杨淼天把探得的情形重述一遍,大家顿时紧张起来。 笑狐道:“好家伙,这一仗不知要掉多少人头!” 公良品叹道:“作孽作孽,天灵教有备而来,一番杀戮是避免不了的了。” 笑狐道:“不知他们来了些什么人,若是三霸主亲临,这可是令人头痛的事。” 荀云娘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上掩,有秀才爷,有我师傅在,还有肖老弟,温老弟和我们这些人,再加武当派上下上千众,不信会让他们占了上风去。” 她说来义气干云,毫无怯懦之色,使杨淼天十分惊奇,心想姑娘怕不知道江湖三大霸主的历害,我方虽有老秀才和这位梁平算是高手,但肖劲秋和那个胖和尚又怎能与顶尖高手相比?莫说是他们这样的年青人,就是武当长老也未必能胜这三大魔头,看来这一战是凶多吉少了,自己死于这一役并不冤枉,可浩儿如此年青,是杨家唯一的骨血,怎能让他去死?该想个什么法儿保全他一命才好。 他不禁沉入了忧思之中。 这时,公良品道:“恶斗即在眼前,蛇无头不行,肖世兄和惠世兄就统率全军下令吧。” 荀云娘道:“不妥不妥,师傅你老人家太偏心眼。” 公良晶一怔:“怎么不妥?” 甘蕊道:“师傅称呼肖老弟、惠大哥什么,那不是让我们姊妹矮了一辈么?” 公良品哑然失笑:“两个丫头,竟敢说起师傅的长短来了。” 二女齐声道:“不敢,只是徒儿不愿吃亏。” 惠耘武和肖劲秋相视而笑。 惠耘武道:“还请前辈指示机宜。” 肖劲秋道:“三位走一遭,千万小心!” 杨淼天心神不安,起身走到院中,发现几个留家待命的弟子一个不见,难怪儿子要亲身出去传令。这大白天的,总不会出什么事吧。 顿饭功夫,杨浩等人匆匆返回。 杨浩面色苍白,嘴唇发抖,勉强挤出声音道:“爹,—个人都没,没有了……” “什么?人没有了?” “是的,孩儿命他们伏桩的地方,一个人都不见,也不知怎么回事。” “他们会不会撤到别的地方去了?” “不会,他们不会通统撤走。” 突然,“咕咚”一声,有什么物件落了地,循声一看,从围墙上扔进来个大麻袋。笑狐不吭不声,双肩一晃,从门头上越了出去。杨淼天一步跃进麻袋前,伸手抓起麻袋,迅速解开袋口绳索,再把麻袋翻过来一抖,只见骨碌碌接连滚出八个人头来,血淋淋惨不忍睹,直惊得姑娘们尖叫出声。 杨淼天一检视这些人头,瞬间便抖了起来,仰天大吼道:“好残忍的手段!” 这时笑狐已从墙头翻回,外面找不到人踪,足见来人身手之高。 杨浩含泪说道:“这些都是晚辈的师兄,他们负责探视城中动静,没想到全部遭了毒手,可见,连仇人是谁也不知道!” 杨淼天已冷静下来,闻言沉声道:“谁说不知道?这最后的人头上,头发上有便笺。” 说着一场手中一张白纸条。 杨浩快步走去接下纸条,喃喃念道:“杨淼天顽抗教令,罪灭满门。” 杨淼天咬牙道:“好恶徒,我姓杨的与天灵教誓不两立!” 公良品道:“滥杀无辜,罪大恶极,杨兄不必悲伤,速将人头下葬,多行不义必自毙,作孽者必有报应!” 杨浩当即收拾好人头,拿到墙角埋了,等以后再行厚葬。 肖劲秋请大家回到正厅,当即让笑狐、浑天犬、乌云豹看守院子,又请骆贞娘等姑娘厨房保护食物用水,防人下毒。至于晚间是否离宅,等老秀才回来再作决定。 杨门子弟的惨死,激得大家愤火中烧,恨不得立即杀上天灵教分堂,以泄满腔仇恨。但对方杀人手段之阴狠也令人惊诧。试想大白天的,杀人居然未惊动行人,手法确实高明。众侠因之提高了警觉。 直到天黑,老秀才方回到杨宅。 众人围坐大厅,听老秀才讲述经过。 老秀才道:“武当今日中午接到天灵教拜帖,明日午时来拜山,据掌门与老秀才云,天灵教看来要堂堂正正厮杀,请我辈于今夜登山,会合于玉虚宫,明日一较长短。” 公良品道:“以卜刚、班大为的心性,不弄玄虚、不使诡计,堂堂正正一战,很难使老夫相信,这其中恐怕有诈!” 老秀才道:“牛鼻子不愿对手侵犯武当重地紫霄宫,欲全力扼守玉虚宫、遇真宫,力争拒敌于玄岳门外。但紫霄宫也留有高手,以防对方遣人偷袭。 公良品道:“以宇文兄之见,武当防范可严密?武当派长老是否全出御敌?” “牛鼻子们怕武当威名坠名,自是全力以赴,自玄岳门外至玉虚宫,已布满暗桩。 “天灵教莫非真要凭借真功夫一战么?” “眼下他们的阵势似乎就是如此,我们二更动身,到武当后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看来也只好如此,明日老夫蒙面,云娘、甘蕊与梁女侠等不可随意出手,以防过早被对方识出身份。以老夫之见,先由武当动手,再斟酌助拳。一句话,凡事稳重,不可躁进。 若天灵教施以群殴,各位要互相关照,不能落单。若天灵教果然要正大光明一斗,明日到场的高手必然不少,所以大家千万小心了!” 众人齐声回答:“谨听台命!” 宇文浩道:“明日一战,事关武林大局,千万不能莽撞行事,出阵时最好听我们两个老儿的吩咐,休要乱了阵脚。” 大家喏喏连声,随即各回屋调息。 肖劲秋和温金宝则在院中巡逻,以防敌方突然来袭。 二更时分,大家装束停当,决定不乘坐骑,分批由杨家大院出发,直奔上山官道。 沿途并未遭逢意外,几十里路一个时辰便到了玄岳门外。早有遇真宫主持元和道长在门下迎候,请众侠过遇真宫至玉虚宫。 玉虚宫为五进三路院落,规模宏大,有殿、堂、祠、坛等共计二千余间房,只见院落重重,楼台毗连,气势宏伟,令人叹为观止。 早有小道通报,武当掌门太和真人在大殿迎候。众人在明亮的灯笼照耀下鱼贯进门,只见大殿台阶前站着十多位上了年岁的道长,中间一位仙风道骨,年岁不过六旬,当先一揖道: “无量寿佛,武当大劫临头,各位义薄云天,大力襄助,贫道诚致谢意!” 宇文浩哈哈一笑:“牛鼻子,你我不是外人,说这些话倒我老秀才胃口,天灵教是武林公敌,说不上是谁助谁,就说是同仇敌忾吧!” 太和真人微微一笑:“老施主快人快语,贫道也不再多说,请往里奉茶再叙。” 说毕当先引路,过殿穿堂,到了一所清静小院落,请客人到一间宽大厅堂落座。 掌门人引荐了他的随行,既有太字辈师兄弟,又有玄字辈侄徒,只是没有紫字辈长老。 宇文浩也把自己一行人作了引荐,只没有亮出公良品大号,仍称他梁品。 掌门道长除了认识老秀才,对逍遥生、七星刀、自在僧、紫衣罗刹、玉面蛇精、笑狐只是耳闻,对荀、甘二女也夹在其中感到惊诧,但他却未说出口来。只在心里暗忖,这老酒鬼是怎么弄的,连女魔头也拉来助拳,要不是老秀才靠得住,真要疑心二女是天灵教的内应了。 引荐完,太和真人当即起立道:“各位就在院中坐息,离天亮已不远,贫道重任在身,暂时失陪!”说完躬身而退。 边小龙道:“奇怪,也不说说迎敌之法。” 老秀才笑道:“武当乃武林大派,历史源流虽无少林那么长,但立派后人才辈出,声望已与少林并驾齐驱,明日之战,关系武当之存亡,我等外力,只作不时之需,掌门道长欲以武当之力拒挡强敌,故自有一套迎敌之法,不必告诉我们!” 公良品道:“大家快快调息,时间无多。” 于是各人打坐调息,渐渐进入忘我之境。 天亮不久,小道士端来素餐,大家饱餐后仍然无事可做,几位姑娘就在厅中演练追魂八式,公良品又亲自加以指点,时间匆匆而过,小道士又提前送来了午膳,饭毕由玉虚宫主持太虚道长来请,说是到遇真宫待敌,一行人遂前往遇真宫,刚坐下奉茶,就有小道禀服,天灵教人已经上山,离玄岳门还有五六里。 太虚道长当即道:“各位,敌方已至,请各位随贫道前往。贫道奉掌门师兄之命,转谕各位,今日由我武当对敌,非至必要,各位千万不能出手。” 老秀才道:“好说好说,这就走吧。” 太虚道长又道:“敝掌门还说,敌势太强,若武当不敌,请各位迅即退出,至玉虚宫暂避,以免发生意夕卜。” 老秀才一笑:“遵命遵命,还有吩咐么?” 太虚道长道:“没有了,各位请!” 这番话,大家都听得十分意外,这不是要大家袖手旁观么?只有老秀才心中明白,武当只把他看作高手,其余皆不在眼内。掌门人曾婉转地暗示,只需老秀才一人助拳就可,其余人即使武功高强,也超不过武当太字辈高手,所以来了也白搭,反误了性命,老秀才偏偏装听不懂,就是要把人都带上山来。为武林大计,这点颜面争不争无所谓,等到人派上用场时,牛鼻子自会明白,让老道们惊奇去吧! 一行人来到遇真宫,被引到偏殿安置。 掌门道长告诉宇文浩,决定在遇真宫外一决胜负,玄岳门无遮拦之观室,不便救助伤者,也不宜隐藏实力。话音刚落,小道来报,天灵教不下三百人,已过了玄岳门。 太和真人不慌不忙请大家稍坐,自己出殿而去。众侠心中焦急,坐立不安。 骆贞娘小声问边小龙:“喂,狐狸,我问你,今日胜败之局如何?” 边小龙道:“稳操胜券!” “你是说,武当高手众多……” 边小龙截住她的话道:“我说了么?” “那你的意思?” “自然是靠爷们了。” “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天灵教可不比亡灵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两人说话,引动了梁英荷、丁艳姑、孟琼玉、杨浩、齐隆、张合都围了过来。 笑狐翻翻眼道:“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亡灵堂什么玩意儿,值得一提么?” 骆贞娘秀目一瞪:“咦,你瞧不起姑奶奶?我看你才是傻头呆脑的,只知瞎吹!” “哼,你知道什么,爷们这一伙人中,有高手中的高手,天灵教三个卦主全出也不在乎!” “老秀才算一个,还有那位梁爷爷算一个,肖大哥能掌毙牛老魔,自然算一个高手……” “慢着慢着,肖老弟怎么只算个高手?我告诉你,这世上只怕难找能胜过他的人!” “真的?肖大哥年龄不大……” “年龄不大又怎的?自古英雄出少年!” 孟琼玉道:“狐大爷,你说肖大哥能胜过天灵教的卦主么?” “那自然了,还有咱们的温老弟……” “你说胖和尚?” “不是他还有谁?” “他从未露过武功,年龄不大,怎会……,狐哥,你骗人!” “咦,什么话!我说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叫真人不露相,懂么?” 骆贞娘嗔道:“你看不起女的么?待我告诉荀姐姐甘姐姐去!”说着就要动身。 笑狐慌了,连忙拦阻道:“这是干什么?我不说就行了吧,何必惊动她们?” 骆贞娘嗤地一笑:“欺软怕硬,不害羞!” 梁英荷道:“狐哥,温兄真的厉害么?” “我狐爷说的话哪一句有假?” 齐隆道:“放心,这一仗我们赢定了!” 张合也道:“过一会你们等着瞧吧!” 众女听他们这么说,心里稍稍安定下来,天灵教虽出现于江湖不到一年,但威势咄咄逼人,武林人谈虎色变,也难怪她们惶惶不安。 就在此时,只听“咣、咣、咣”三声锣响,玄和道人匆忙走了过来道:“各位,天灵教人已到,请随贫道来!” 众人深出了口气,这一刻总算等到,遂鱼贯跟着玄和道人从偏殿穿院落,来到大门外。 肖劲秋见门外站了几排道士,玄和道人请众人藏身于列队道士之后,嘱咐老秀才道: “前辈不要轻易露面,算一支伏兵吧。” 老秀才点头道:“好,我老秀才听候吩咐,何时上阵听命行事就是了!” 玄和道人道:“不敢不敢,贫道要随掌门上阵……” 说话间,只见大路已有一队黑衣人出现,玄和道人连忙回观报信。 肖劲秋从挡在前面道士们的肩胛处看去,只见黑衣人手持雁翅刀,双人一列,不疾不徐直朝遇真宫走来。数了数,黑衣人不下百人之众。他们到达观前七八丈外,自动成雁行排在两边。黑衣武士之后,是一队白衣剑手,不下五十之众。他们之后,是青衣侍从,这些人年龄不一,不像黑衣白衣武士都是年青壮汉。青衣侍从不下四十人,再后来是一伙杂色衣服的人群,这伙人也有三四十人之多。上列多种人,均分成雁行分列两边。紧接杂色衣服人众之后,是二十名紫衣侍卫,他们两人一排,彼此相隔丈余,前后也相隔丈余,五顶蓝色小轿,就夹在他们的行列之中。紫衣侍卫之后,又是一队黑衣刀手。 老秀才喃喃说道:“好大的排场,不知轿中坐的都是些什么人?” 公良品小声道:“他们既然公开拜山,想必认为自己颇有把握,不来几个头面人物如何能压服得了武当?” 这时,又听遇真宫中锣声咣咣,遂见一列列手持长剑的道士列队而出,分列到原先站在大门外两侧的道士之前,不下百余人。武当掌门在太字辈、玄字辈道长簇拥下,身后紧跟三位年近古稀的老道,由大门缓缓走出,直到离天灵教队列前三丈余处停住。 天灵教的五乘轿子中,有三人从轿中掀帘而下,其余两乘轿子内的人不见动静。 肖劲秋认出轿中出来的三人中,有矮怪长孙荣,另外两人是一僧一俗,这一俗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手拄龙头拐杖。那一僧个头高大,面孔黝黑,貌相十分凶恶。 老秀才一见那一僧一妪,不禁“啊”了一声,似乎十分惊诧,低声问公良品:“梁兄,认识这黑脸和尚和老太婆么?” 公良品道:“黑煞僧法玄,追魂婆婆彭川秀,想不到这两个凶神也被天灵教收罗去。” “嘿嘿,还有两个魔头未露面,今日这场戏够热闹的了,难怪他们敢明目张胆而来!” 此时,长孙荣居中,老和尚和老太婆一左一右与他并肩而立。走到武当掌门不远处停下,也不行礼,便大声道:“武当掌门不顺天运,不以武林安泰为重,妄自尊大,屡屡冒犯天灵教,实犯天灵教之大忌。但本座念尔武当成名不易,基业难建,不忍一旦被毁,故再宽限一刻,是战是降当深思熟虑,以免玉石俱焚、后悔莫及!”说至此稍停一停,双目精光暴射,盯在武当掌门脸上,续道:“今日本座率部至此,必克武当,识时务者为俊杰,是死是活全在一念之间,望掌门以上天好生之德,勿使武当基业毁于汝手,只要听命天灵教,武当仍保自立,否则,杀人灭派,决无幸存!” 他以内力把声音送出,声音虽不高,但满场人众听得清清楚楚,这份内功,先声夺人。 武当掌门太和道长不愠不火,沉声答道:“武当派自张三丰祖师开派以来,数百年受武林人众尊崇,从无向异教俯首听命受制于人的先例。贫道既掌武当门户,当为天下苍生祈福,今天灵教自立派以来,咄咄逼人,大有君临天下武林之势,威迫武当屈从他人意志,为邪道张目,妄图以邪压正,我武当宁愿横尸山前,血溅草木,也决不退缩屈膝,此志当众亮明,就请贵派动手吧!” 这番话不愠不火,但措词十分强硬,掌门人决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长孙荣冷笑一声:“掌门人既然不识时务,不为武当上千弟子性命担忧,那就莫怪本座手狠心辣。动手之前,本座再次昭告武当弟子,愿降者速速投奔过来,若被掌门花言巧语蒙骗,枉自误了性命。本座声言,一旦动起手来,不留活口,斩尽杀绝,武当一脉,从此在武林中除名,望各位三思而后行,为保留武当一脉,最为上策之举,便是与天灵教携手组盟,共商武林大计。除此别无他途可走,须知天灵教已网络黑白两道之精英,除江湖四霸主之三为天灵教卦主外,许多位举世闻名的高手荣任本教护法。与本座并肩而立的两位,报出大号名位一定不陌生。这位大和尚便是黑煞僧法玄,这位老婆婆便是追魂婆婆彭川秀。除他们二位,还有数十位当今武林颇有声望的高人,本座随口举出几位便可略窥一斑。阴山三毒枭为本教三位星座座主,疤脸鬼判庞震、独臂熊封如龙、大漠秃鹰申屠雄之记名弟子柯元霞,这三位也素居本教星座座主……”说到这里略顿一顿,朝身后一指:“轿中还有两位高人,乃当今武林泰斗,一位为本教四圣中的一位,另一位为金座护法,地位崇高,轻易不露本来面目。本座言尽于此,各位休要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矮怪长孙荣这一番话,宛如支支利箭射出,听者无不感到悚惧,人人意识到这番话不光是恐吓之言,这一仗真是凶多吉少。 宇文浩小声问公良品:“公良兄猜得出矮怪说的四圣是什么人物么?听口气身份犹在矮怪等人之上,这就令人莫测高深了!” 公良品摇摇头:“老夫也想不出当今还有什么人的身份能在江湖四霸主之上。” 此时,武当掌门太和道长回答道:“施主就不必再诱惑人心了,武当为武林大义背水一战,施主就划下道来吧!” 长孙荣冷笑一声:“掌门人既然不为武当存亡着想,那就休怪本座不留余地了。”略顿一顿,大声喝道:“武当弟子愿与本教携手,共商武林大计者,速速走出,切勿迟延,以免玉石俱焚,悔之莫及!” 就在这时,紫面叟乌正光、如意剑刘公建走出行列,从长孙荣一侧走过几步停下来。 乌正光道:“武当弟子听老朽一言,武当掌门不顾大局,昏庸糊涂,闭眼不看武林大势,居然不为武当基业着想,轻易言战。试问,武当弟子于今日葬身此地,这世上哪里还有武当派?” 刘公建道:“老夫与乌师兄为保存武当一脉,归顺天灵教,望各位认清大势,速速将太和逆贼拿下,武当派不能断送在此人身上,各位再不省悟,丢了性命不说,武当派从此在武林除名,各位又怎能到阴间去见历代祖师!” “无量寿佛!两位师兄出于公义,为我武当基业着想,掌门师兄只怕是不能再坚持一已之见了,天灵教之议,望掌门师兄三思!” 众人闻声看去,说话的是一个衣着褴褛的五旬道人,和他并肩而立的是个六旬道人。 太和掌门一惊:“是你,湛明!”又对六旬道人责问道:“湛月,是你放了他!” 湛月稽首道:“禀掌门,武当危如累卵,湛明师弟是太字辈、湛字辈师兄弟中武功最高之人,湛明师弟的武功,只怕不在你掌门师兄之下,所以弟子认为,武当正值用人之际,便自作主张放了湛明师弟,他已被囚十年,所犯过失早该抵罪,掌门师兄竟然不肯饶了他,未免过份!” 太和大怒,但没有发作出来,沉声道:“湛明十年前恃才傲物,谋夺掌门大位,被先师下令处死,贫道苦苦哀求先师,留下湛明一命,只望他痛思悔过,但他言不由衷,对先师耿耿于怀,对己之过失毫无悔改之意,故贫道拘押他十年仍未开释,但今日不是论本门是非的时候……” 湛明冷笑道:“太和你心性狭窄,贪名求利,湛明被你拘禁不说,湛字辈师兄弟和你太字辈师兄弟同一辈份,其中不管武功高强者,但你在各宫观院中均以太字辈师兄弟任主持,把湛字辈师兄弟排斥在外。你用人并非量才,只用你太字一系的亲信,湛明自然对你不服。 今日你要将武当基业一手断送,全不顾上千徒众性命,我湛明岂能袖手不管,故而破禁而出,为救武当,与你公开决裂!” 略一顿,高声对武当弟子道:“湛字辈、福字辈的师兄弟、师侄,我们若是再执迷不悟,岂不成了武当的千古罪人!” 公良品、宇文浩等万想不到武当还有内部纠葛,眼看这湛明、湛月师兄弟振臂一呼,武当弟子中果有近半数一下子奔了过去,不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站在掌门身后一位老道缓缓走出,扬声道:“无量寿佛,尔等湛字辈、福字辈徒众,休听湛明逆子妖言惑众。当年掌门师兄紫空惩处湛明,实为湛明与其师青木妄图争夺掌门大位,被掌门师兄拘禁,青木已飞升,湛明却不思悔过,今日又公开叛离武当,已犯门规。 尔等速速归队,不咎过失,否则当知欺师灭祖之大罪不可赦!” 老道的话,颇有作用,跑过去的弟子,又有一半跑了回来,余下的七十余人,似已坚定叛离之心,组成了方队,与天灵教白武士队站在一起,似乎早有预谋了。 太和掌门厉声道:“原来尔等早有勾结,叛师叛道,罪不可赦……” 矮怪长孙荣喝道:“武当大势已去,休要再逞口舌之利,今日当以武功见高下!’’话声一落,只见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五旬老者提着一支笔头特大的叛官笔走了出来,往场中一站,喝道:“天灵教卦主座下天柱星座座主疤脸鬼叛庞震,向武当掌门讨教!” 掌门太和道长却后退了五步,随从道人中当即有人大步走出,道:“掌门何等身份,贫道太悟特来会你!” 庞震一声大吼,叛官笔当胸点到,太悟足刚立稳,还未展开架式,于匆忙中迎敌,挥剑挡住,只听“当”一声,火星四溅,震得手臂发麻,不禁吃了一惊。那庞震抢了先机,得理不让人,急展煞手,那判官笔居然砸了下来,全不似判官笔以点穴取胜的轻灵手法,倒似他手中握的一把铜槌。太悟不敢硬架硬挡,立即退后一步,展开剑法守中带攻。 两人一气交手二十回合不分胜败,那庞震心中焦躁,提起十成功力,把一支判官笔施展开来,完全是铜槌招式,砸、敲、击、打,呼呼有声,其势猛不可挡,太悟顿时处了下风。 旁观武当弟子,一个个看得心惊。须知太悟乃掌门徒弟,如果太悟连对方一个座主都不能敌,后果岂堪设想。 此时,太悟也运起了全身功力,他深知这一回合不能输给对方,今日敌势太强,他若败下阵来,将会动摇武当军心,若其不能胜了对方,至少也要与对手拼个同归于尽。主意打定,立即使出了拼命招式。不遮不挡,不避不闪,你一笔当头击来,我一剑直搠心窝,这一来,庞震不免心有顾忌,被对方扭转了劣势。 突然,有个女子娇甜的声音响彻全场,只听她说道:“哟,这个牛鼻子不要命了,他想与那个丑老头同归于尽!” 这突如其来的语声惊扰了全场人众,双方都循声寻去,只见离场中十来丈外的大树上,轻飘飘落下十多个人来,场中拼斗两人,不明发生了什么事,自动跳开圈外。 肖劲秋举目看去,只见一共有十三个男女,六女六男是年青人,另有一个男的年约五旬。 六女六男中有一男一女打扮像富家公子小姐,男的书生打扮,着一身青衫,女的着绿劲装,披件墨绿披风,长得明艳无比。另五男身着蓝色劲装,胸前绣有一只黑龙,五女身着白色劲装,胸前有—赤凤。肖劲秋心中一动,莫非这就是大闹武当的风魔剑法的传人? 这时,只听那翩翩公子道:“表妹不必为武当牛鼻子担忧,他们多死几人,也免得我们动手!” 公子小姐一问一答,旁若无人,站在两边对垒的中间空隙地段,似是来看热闹。 长孙荣目睹他们立定之后,一抱拳道:“宫主果然如约而来,本座未能恭迎,还望宫主原宥!” 以长孙荣的身份,居然对小姑娘如此礼遇,在场人众莫不惊讶万分。 那宫主嫣然一笑,万般妩媚,娇声道:“前辈不必客气,请主持大局要紧,我们碧蟾宫的人本就是要找武当晦气的,这叫同仇敌忾!” 宇文浩小声对公良品、肖劲秋道:“这大概就是大闹武当的那伙娃儿了,糟糕糟糕,今日大事不好!” 公良品皱起眉头:“又来这股劲敌,情势不妙,宇文兄但看场中情势危急之时,劝说武当掌门不要力敌,以保全实力要紧!” 宇文浩道:“看来只有如此了。” 此时,长孙荣含笑点头道:“今日请宫主旁观,看我天灵教灭了武当!”话声一顿,对场中喝道:“庞帮主,速将对手击毙!” 庞震躬身答道:“是,遵令!”判官笔一舞,轻飘飘向太悟胸前大穴点去。 这一次,他换了手法,以点穴为主,间或猛砸猛打,使太悟穷于应付。太悟心中着急,打定了同归于尽的主意,十招后趁对方当头一笔击来之际,突然举左臂硬挡,身子直闯中宫,手中加力一剑电闪般戳出。庞震万想不到对方舍命伤人,急切间双足一跺身子腾起,但仍然慢了一刻,被一剑穿透大腿,顿时血流如注,而太悟道长则被他那粗大的笔头击在脑顶上,当场丧命倒地。 太悟以命只换得伤了对手,使武当一方徒众惊叫出声,无不悲愤万般。 太和掌门亮出长剑,缓步前行五步,扬声道:“无量寿佛,长孙施主,不必多造杀孽,你我为双方主脑,此刻决一高下如何?” 长孙荣冷笑一声:“你太和老道不配与本座动手,真要动手,你可敢许下诺言!” 太和掌门道:“许下什么诺言?” 长孙荣道:“本座若是胜了,你武当立即放下兵刃,归降天灵教。” 太和道长冷笑道:“若是本座胜了你呢?你是否能做主解散天灵教?” 长孙荣叱道:“天灵教囊括了当今武林精英,岂是你解散得了的?” 站在他身侧的黑煞僧突然吼道:“太和,你死到临头还敢逞口舌之利,大和尚今日定取你狗命!”说着大步走出。 武当长老紫云道长缓缓走出,道:“掌门且请退下,由贫道会会这位黑煞僧。” 太和道:“师叔请小心。” 紫云道长缓缓取出长剑,道:“黑煞僧,请亮兵刃!” 黑煞僧冷冷一笑:“牛鼻子,报上名来!” 紫云道长道:“贫道紫云,武当派护法长老,黑煞僧你就动手吧!” 这边厢老秀才低声问公良品:“这黑煞僧多年未在江湖露面,不知武功如何!” 公良品道:“这和尚练得一手黑煞掌力,威猛无恃,毒性极大,武功不在你我之下!” 说话间,只见黑煞僧撤出兵刃,是一只长不过二尺余长的手爪,五指如钩,十分尖利,通体如墨,油光发亮。 公良品道:“这是他的独门兵刃,墨毒爪,爪尖上淬有巨毒,十分厉害。” 此刻,法玄喝道:“本座二十年未动兵刃,此爪一出,尸横遍地。为让你老道死得瞑目,让你知晓佛爷这件兵刃,此爪名墨毒爪,五指尖有奇毒,只要沾上皮肤,一个时辰化脓而死,今日佛爷要大开杀戒,屠尽一班肖小!” 话一完,一声大喝,墨光一闪,墨毒爪当头到,带起一股啸风,威势惊人。 紫云道长不敢怠慢,立即挥剑迎敌。 武当门人目不交睫,无不为紫云护法捏一把汗,墨毒爪如此歹毒,叫人心惊胆战。 两人这一交手,威势不同太悟与庞震动手情形,只见罡风呼呼,一道白光与一道乌光交接盘旋,卷起场地上阵阵灰雾。紫云道长剑招绵密,防守严谨,黑煞僧攻势威猛,招出奇诡,眨眼间交手二十合,双手倏地往后一退,彼此四目相对,乘机运气调息。 这边厢公良品悄声道:“黑煞僧已占优势,这一阵只怕又要输。” 肖劲秋道:“前辈,晚辈去把紫云道长替下来!” 公良品一惊:“不可不可,那黑煞僧功力精深,不好对付。再说武当四大护法俱在,还不用我们动手。” 他知道肖劲秋的本事,但黑煞僧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肖劲秋未必是人家的对手,上次在贺兰山,肖劲秋与大漠秃鹰拼得两败俱伤,那显然因为申屠雄轻敌之故,要是不然,肖劲秋只怕保不了命。因此,他宁愿自己出手,也要保全顽石老人的弟子。 此刻场中两人大吼一声,又扑到一起,剑来爪往,又展开了第二轮拼斗。众人仔细看去,黑煞僧似已占了上风,紫云道长一把长剑只能防守,毫无进击对方的招式。如此打下去,只怕用不了十招,就会毁在爪下。 但是,十招瞬息就过,紫云道长虽无起色,仍能封住对方的恶攻。那恶煞僧一气攻了十招未见功效,突然往后一退,把墨毒爪往腰上一插,双掌一晃,喝道:“牛鼻子,你敢不敢与佛爷拼比内力?” 他掌上有毒,拼掌自然是占了优势,但紫云道长不为所动,冷冷道:“贫道以剑法见长,只以剑出招,你若以掌力称雄,尽管出掌就是,各人凭一己之长交手,公公平平。” 老道这话有理,黑煞僧无话可说。 他一下又扯出了黑毒爪,冷笑道:“紫云,佛爷要你死在掌下!” 话声一落,乌光一闪,罡风起处,当头抓到,左手同时从肋下推出,打出一股掌风。 紫云道长见来势凶猛,连忙抽身后退一步,但这一退失去先机,法玄如影随形,一爪击向紫云右手长剑,一掌直击前胸。 紫云后退之时,一剑刺出,未料到对方毒爪不向人进招,却击向兵刃,一时抽剑不及,“当”一声击个正着,长剑脱手飞去。眼看对方掌风已到,只得全力出掌拒敌。 “嘭”一声震响,灰尘漫卷中,只见紫云道长一连退了四步,口中鲜血狂喷,身体往后倒去,太灵、太雷等连忙赶去探视,已然绝命。 那毒煞僧吃紫云全身功力反击,也被震得退后了三步,吐了口血,负伤未死。 武当两阵,两代高人毙命,这无疑使门人弟子士气大降,一时间惶惶然,而天灵教一方,则士气高涨,气焰万丈。 这时,那临阵叛变的湛明又走出前列,高声道:“武当弟子且听贫道一言,护法长老紫云不识时务,已被天灵教护法大师击毙,试问尔等,谁的武功能超得过紫字辈护法长者?紫云老道尚不堪一击,尔等徒自反抗又有何益?不如弃剑于地,为武当保留余脉。若再不识时务,除了一死别无他途可循……” 那被称为宫主的少女,此时突然“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冷声道:“身为叛逆之徒,还有脸敢出来说话,真叫人齿冷!” 这话使全场人众为之一怔,那湛明更是一脸通红,恼羞成怒,沉声道:“女施主如此放肆……”言未了,被长孙荣一声叱喝止住。 “湛明,休得对宫主出言不敬,碧蟾宫甚受本教圣座敬重,还不快快退下!” 湛明不知碧蟾宫为何方神圣,他久困囚室,不谙江湖形势,见长孙荣这般说,只好忍气吞声,低头退下。 哪知长孙荣又喝道:“湛明,现下你已成为武当掌门,还不喝令门下弃剑投降?” 湛明精神一振,重又迈步出阵,对武当门人道:“本座已为武当掌门,今日之局大家想必看清,违令者死路一条……” “哼!真不要脸,你看他又神气起来了!”宫主冷哼一声,出言刺他。 那书生忙道:“表妹,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我们用不着岔嘴!” 宫主道:“我最看不惯这种小人!” 书生又低声劝了几句,说什么别人听不见,但宫主已不再作声。 湛明十分难堪,但只能勉强忍下,等事了之后,他定要出这一口恶气。主意打定,又扬声道:“本座再次警告门人弟子,若再执迷不悟,太和授首之后,严惩不贷!” 紫云宫主持太雷道长再也忍不住,厉声喝道:“叛贼纳命来!”喝声中箭一般跃出,白光一闪,直取湛明。湛明身形一晃,已经闪过,同时长剑已经出手,迅即还了一招。 他出剑之快,众人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剑还击的。这一剑迫得太雷手忙脚乱,连忙退后三步才算站稳。 这一来,震住了在场所有人众。 那碧蟾宫宫主也情不自禁道:“好快的一招,看不出这牛鼻子居然有这一手!” 此时,不等太雷出手,湛明已经攻出。他存心露出一手,以震慑武当门众,同时也使天灵教人看清,他可不是无足轻重的人物。是以他全力攻出三剑,其势如闪电,招式玄奥不可阻挡,第三剑便将太雷刺了个透心凉。 太雷圆睁双目大叫道:“降魔八剑……”余下话已说不出,双目一闭而亡。 湛明一抖手,尸体被摔出了三丈。 这一下,武当上下,心胆俱寒。 “降魔八剑”是武当剑法中的珍宝,历年来只传掌门,不传其他徒众。武当派上千余人,只有掌门会这八剑,一向被门人视为镇山之宝,没想到这套剑法居然在叛徒手中施了出来,这无异于晴天霹雳,一时间,几百双眼睛皆射向掌门,想从掌门口中得到证实,太雷道长的死,反而被大家所忽略。 太和道长心中所受到的震惊,远远胜过门众。这降魔八剑只有自己会施,连紫字辈长老也不会这套剑法,可是湛明刚才所施,的确是地道的降魔八剑,这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降魔八剑从来都是由掌门亲授,无典藉无剑谱,一旦门下大弟子经过多年检验,可以传授衣钵,方才传授心法,得习此剑法,这湛明又是从何处习得剑法的呢? 他心中难解此谜,再也沉不住气,大声喝道:“武当历代祖师定下严令,除掌门外,一律不得习此降魔八剑,湛明你从何处习得,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湛明三剑取了太雷性命,立即信心百倍,太雷在太字、湛字辈中武功仅次于掌门,他能三剑制胜,除了依仗降魔八剑的威势外,这十年他处于囚室中,能静心习练武功,因而功力大增,才能使降魔八剑威力尽出。 当下,他昂然道:“人算不如天算,我已经习练了降魔八剑,做武当掌门自是当之无愧,你且亮出兵刃,我们先了结派内之争!” 这时,湛月老道走出来道:“贫道被你掌门遣到藏经阁整理经籍,不意在一本破烂不堪的大藏经中,发现了百年前祖师笔录的降魔八剑,因此奉送给湛明师弟。他乃武当不可多得之人才,武功智谋都要强出于你,想他必会悟透先祖遣墨,未来光大武当门户。如今降魔八剑已非你独自一人会施,你那掌门人的威风也已丧失,何不与湛明一较高低,胜者掌武当门户,败者自绝而亡……”说到此,顿了一顿,转身对长孙荣长长一揖,道:“启禀卦主阁下,贫道请求天灵教暂息干戈,待武当门内之争了结,再向贵教作出交代,望卦主酌情恩准!” 长孙荣哈哈一笑,道:“那自然好,不过时候不能拖得太久。” “谢卦主恩典!”湛月老道又是长揖到地。 湛明喝道:“太和,出来决个生死!” “无量寿佛”只听一声响亮的佛号,紫华长老走了出来,“贫道紫华为武当清理门户!” 湛明一愣,与太和决胜负的希望落空,但湛月已当众请得长孙荣允准作门内之争,此时再无法改口怯阵,当下心一横,手中剑一指,叱道:“紫华你身为本门长老,多年来,太和排斥异己,重用同门师兄弟,湛字辈被打入冷宫,你却不闻不问……” 紫华道长叱道:“休得妖言惑众,今日定为武当清理门户,除你这妖孽!” 湛明大怒,一提真气,挥剑攻出。 紫华道长从容不迫,当即挥剑招架。 两人一斗十合,湛明不耐久战,立即施出杀手锏降魔八剑,第三剑就迫得紫华后退。 就在这时,太和道长挺剑而出,挥剑架住湛明长剑,喝道:“请师叔退下,由本座与叛徒一决生死!” 原来,他深知降魔八剑厉害非常,紫华道长只恐接不下来。他自己习得此剑法,足可与湛明一较高低。此外,他决心杀湛明除后患,担心降魔八剑被天灵教高人习了去,那么武当就无制敌自保的绝招了。 紫华一退,太和让开了一步,道:“湛明,那笔录的降魔八剑哪儿去了?” 湛明一笑:“早被本座烧化为灰,你一辈子休想得到!” 太和听了此言反而放下了心,口中却道:“先祖遗墨,毁于你手,该杀!” 湛明狂笑道:“若不毁去,岂不被人觊觎,我今日宰了你,这世上只有我会此绝技,武当门人唯认我为掌门……” 太和叱道:“你休想,看剑!” 掌门人功力非凡,一剑刺出,剑芒突闪,逼得湛明后退一步闪开。武当弟子都未见过掌门动武,全都把一双眼睛,紧紧盯住掌门。 此时,太和施出了辣手,抢先攻出降魔八剑。先前从湛明的出手中,太和看出与自己所习八剑也有细微处不同。湛明习的是先祖手迹,太和习的是历代掌门口授亲传,对原来剑式有增有减。到太和师傅这一代,八剑成了十剑,太和存心以最后两剑取湛明性命,为麻痹对方,他从第一剑式施展,这八剑全是攻击对手,太和占了先机,一口气接着施展,湛明只有招架的份。但他熟悉八剑,勉力出剑守护,八剑中的后来的变化他并不知,是以险象环生,连连被刺伤两处。大惊之下,他起了拼命之心,不顾一切抢攻过去,展开降魔八剑。 太和自不能与他同归于尽,只得出剑破解,双方打成了平局,但太和等对方施完八剑时,也受了三处剑伤。他猛吸一口真气,提起十成功力,从第六剑上还攻,第七剑第八剑如奔雷之势,剑芒暴涨,把湛明迫得连连后退,正待对方第八剑攻完暂停刹那之际,回手攻出八剑。 哪知太和第九剑第十剑接连施出,湛明万万没料到八剑之后,还有如此厉害的剑招,一时不知如何抵挡,被第九剑砍掉了一只左膀,第十剑穿心而过,当场气绝身亡。 太和掌门剑上的威势,振奋了武当弟子,不禁大声欢呼起来,士气大振,也让天灵教人众看得心惊,武当掌门果然不凡。 太和掌门身中三剑,血迹污染了道袍,仍威风凛凛立在场中,面对突然跃到场中的一个形貌威武的高大老头。 紫华道长连忙飞身而起,落在掌门身侧,道:“掌门请退,由贫道出阵。” 太和道长当即退下,自有门人送上金创药,替掌门包扎伤口。 又听紫华道长道:“来者通名!” 老头喝道:“牛鼻子,连我老爷子你都不认识么?真是瞎了眼珠子!我老爷子乃天灵教护法,开碑掌齐昌!先让你吃我一掌试试!” 说打就打,“嘭”一声,直拍老道胸腹。他掌力雄浑,招式快速,紫华道长不敢大意,立即闪身避过,顺手刺出长剑。 那边厢观战的老秀才叹了口气:“这齐昌是白道英雄,想不到也投效了天灵教,这一点我老秀才却悟不通。凭江湖三霸主,只怕不能迫使齐昌投效,据老秀才所知,他的武功和三霸主只在伯仲之间,公良兄以为如何?” 公良品道:“宇文兄所说不错,齐老儿的功力决不在四霸主之下,他何以投效天灵教,这就叫人想不透了,会不会和天灵教没有露面的四圣有关?” 老秀才道:“只能这般去想了……” 话未完,场中已分出高下,紫华道长中了一掌,那齐昌也中了一剑,但只是轻伤。紫华道长仗着护身罡气,虽然口吐鲜血,但并无性命之忧,被太清太木护送回阵。 公良品轻叹道:“要是武当的几位护法也会那降魔八剑,今日之局又是一番景象了!” 宇文浩道:“武当只有紫乙紫灵两位高手,余下太字辈武功虽高,不能挡长孙荣、彭川秀一击,我们出去挡两阵如何?” 公良品道:“敌势太强,还不知有什么扎手人物藏在阵中,再等上一等,看看虚实。” 说话声中,天灵教人众中又走出来个瘦小老儿,宇文浩一见就叹道:“想不到这老小子没死,又到世上来招摇!” 那小老头一到场中就喝道:“天灵教护法,毒猿荆雷候教,紫灵出来受死!” 大号报出,武当一方无不震惊。 毒猿非但有一身高绝的武功,还会放毒,使毒,常常在动手时施出,叫人防不胜防,死在他手中的武林人,当真是不计其数,其凶残之名,震慑三山五岳。 紫灵道长手握长剑缓缓步出,那毒猿荆雷性情暴烈。从怀中抽出一把蓝汪汪的二尺余尖刀,“嗖”的一声,已攻向紫灵,他被人称作毒猿,除了用毒,那是他身材短小,十分灵活。 只见他有如一头灵猿,忽而蹿高伏低,忽而左腾右闪,出手之快,力道之强,等闲人只怕接不下他三招。就是紫灵道长这样的高手,也被迫得只有防守之力。 老秀才道:“公良兄,武当紫字辈护法长老功力虽高,但临敌经验似乎不足。” 公良品道:“牛鼻子们数十年在山清修,未与高手对过阵,比起这些长年在江湖上混的魔头自然相差甚远了!” 此时,骆贞娘等人也在窃窃私语,她们被场中高手的绝妙招术所震慑,方知自己手上这点功夫,只是萤火之光,根本派不上用场。眼见武当阵脚不稳,一场场败下阵来,不禁一个个心中惶急,不知今日是怎样一个悲惨局面。 边小龙也想不到天灵教有如此多的高手出现,心知今日之局胜算难握,要是一旦被天灵教取胜,后果不堪设想。 他低声安慰众女道:“今日之事,实出意外,大家只有拼死一斗,撤出武当山,千万不可分散开来,只要有肖老弟、公良、宇文前辈在,我相信可以杀出重围……” 一言未了,忽听武当弟子惊叫失声,连忙抬头看去,只见紫灵道长突然倒下,站在身边不远的荀云娘道:“不要脸的东西,使毒伤了紫灵道长!” 那毒猿使毒得手,正待一刀取了紫灵道长性命,陡闻破空之声,一道青影闪电般掠来,一股强劲的罡风如重槌般击了过来,不得不赶紧退于丈外,避过凶狠的一击。他心中十分震悚,武当派中竟藏得有这样杰出的高手,连忙定住心神看去,不禁又惊又怒。 原来,他看到的只是年青人,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一个年青人能有这等功力?他手一指:“什么人,竟敢偷袭本座!” 年青人朗声道:“逍遥生肖劲秋!” 武当掌门连忙喊道:“小施主快退!” 肖劲秋道:“不劳掌门挂心,肖某特来会会这头使毒的畜牲!” 那碧蟾宫主自他现身后目不交换地打量他,听他口出大言,不禁出声道:“喂,逍遥生,你只不过轻功好些,能是人家的对手么?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还不快退下!” 肖劲秋回首一笑,道:“宫主不是小小年纪就大闹武当么?我又何尝不可斗斗天灵教了” “咦,你敢和我比?你……? 那公子冷声插话道:“表妹,这小子注定一副死相,理他作甚?” 肖劲秋冷哼一声:“尊驾最好客气一些,切莫将自己看得太高!” 公子大怒:“你找死!……” 此时毒猿已按捺不住,短刀一晃,连人带刀电掣般袭到。他存心趁肖劲秋与碧蟾宫人说话分心之际,一举毙了这令教中首脑痛恨的逍遥生。他这一击,十拿九稳,天下只怕难有几人逃得过这一刀。 可惜,眼前青衣一晃,一刀刺空。他连忙提气稳住身形,却见肖劲秋气定神闲站在左侧三步远的地方。 肖劲秋道:“你这头畜牲心狠手辣,既使毒,又偷袭,留你不得!” 毒猿荆雷怒火万丈,暴喝道:“小子,你亮兵刃,荆大爷不使毒也能宰了你!” 肖劲秋从出江湖后从未使过兵刃,但今日情势不同,毒猿一身功力非同小可,而且这人浑身是毒,万不可轻敌。 他当即一挥手,离他丈外的黑色武士队列中,有一人突觉手上一轻,握在手中的雁翅刀竟然脱手飞去,直惊得“啊哟”一声叫出声来。那把刀朝向肖劲秋飞去,被他一把抓牢。 这一手空中摄物的功力,震惊全场。 一刀在手,肖劲秋挽了个刀花,道:“毒猿,你可以动手了!” 毒猿荆雷知道遇上对手了,但那手摄空取物他也能做到,唬不住他,当下咆哮一声: “小子看刀!”话声中如弹射出的一只弩箭,瞬间就攻到肖劲秋身上。 肖劲秋不敢大意,身形疾闪,顺手一刀劈下。他两人都快得让人目不暇接,眨眼间已交手三个回合,两人迅速分开,四目相对。 肖劲秋稍一调息,使出公良品的追魂八刀,这八刀一气呵成,只听罡风呼呼,刀身唤起一片白光,把荆雷瘦小身子裹在其中,场外人根本分不清谁攻谁守,只不过是片刻之间,两道人影又倏地分开,相隔丈余对峙。 那边厢公良品轻声叹道:“这娃儿一身功力深不可测,那追魂八刀就是老夫使出,也只能是这般模样了!” 老秀才也吐了口气:“今日不至于栽在天灵教手中了!” 此时,全场静默,只见肖劲秋与荆雷仍然对立怒视,但两人都不见出手。这情形看得人喘不过气来。只等着搏命的最后一击! 忽然,肖劲秋退后了几步,这举动使人不解,莫非他害怕不成?众人念头还未转过来,只见荆雷忽然直僵僵往后倒下,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这一下大家才明白,荆雷已经毙命。 只那么片刻功夫,天灵教的护法就被逍遥生放倒,这实在太过惊人,双方人众都呆如木鸡,怔在当场。 俄顷,边小龙等人大声喝起彩来,武当门众这才跟着狂喊,把一腔悲愤,化在这胜利的彩色中,讥谤敌人,振奋自己。 肖劲秋在这八刀中,使出了八成功力,他事先下决,心一击奏效,以唤起武当涣散的军心,威慑天灵教的教众。 他做到了,耳听武当徒众的喝彩声中,有了股豪勇之气,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忽然,他听到碧蟾宫主的声音:“看不出,这小子还真有一手!” 就在这时,追魂婆婆彭川秀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厉声喝道:“你是公良老儿的徒弟么?” 肖劲秋一愣,这婆子好眼力,居然识得追魂八刀。当下一笑,道:“你如何知道?” “哼!这追魂八刀是公良老儿的独门绝技,你既然会使这刀法,还能瞒过我老婆子法眼?” “公良前辈并非在下师傅,看来你这双老眼也不怎么明亮!” “小子你大胆!竟敢出言顶撞老身,快说出你的师门来历!” 这时温金宝走上来道:“师兄,这个老太婆让小弟来打发吧!” 肖劲秋笑道:“你可要小心,这婆婆心眼儿多,手毒心狠,还要防他拐杖中的暗器。” 温金宝道:“男子汉与一个老太婆相斗,实在胜之不武,只是师兄你刚打过,小弟不得不替换下师兄,只好……” 追魂婆婆听他这番言语,气得七窍生烟,一顿手中拐杖喝道:“小和尚,你找死,快报出法号,让婆婆超度你!” 温金宝道:“俺法名湛空,自号自在僧,你这婆婆外号追魂,定是个大凶大恶之人,待俺今日将你打下十八层地狱!” 他心性一向平和,但今日天灵教气焰嚣张,武当连连失利,激得他有了火性,故尔说出这番狠话来。 追魂婆婆正待出手,忽听长孙荣喝道:“彭婆婆退下,此等后生晚辈,留给属下送终。” 彭婆婆冷哼一声道:“小和尚,你不配与婆婆动手,把你师傅叫来!” 湛空嚷道:“俺师傅来了,你一招也接不下,不信与俺动手试试!” 此时,从天灵教行列中走出个中年大汉,此人一脸横肉,貌相凶恶,手持一根熟铜棍,边走边道:“小和尚,待俺追命金刚饶忠来超度你,定将你这身肥肉打碎!” 温金宝道:“你有这个本事么?” “试试你就知道了!”饶忠吼道:“看打!” “呼”一声,熟铜棍竟当头击下,力大快猛,功力深厚。这一棍,怕不止千斤之力。 温金宝一闪身,伸手一把,抓住了铜棍。 饶忠喝道:“你小子要比力么?好得很!” 他双手紧握铜棍,陡运内力,一声大喝:“撒手!” 温金宝也来了劲,大喝道:“偏不撒手!” 他仍然只用一只手握棍,饶忠夺不过来。 这一较劲,情势顿显紧张,双方高手都知道,这比动手过招还要凶险。 饶忠双足下陷,头上冒起了白气,他已把浑身功力发挥到至极。但温金宝却若无其事,一只手捏棍,另一只手却空着。若是他出手击打,饶忠却是无法闪避。但许多人都以为他已把劲力全贯右臂,已无力出招。 又僵持了一会,温金宝忽然道:“小心,俺可要加力了!” 拼比内力凶险万分,他居然还能开口说话,这使得双方人众都大感惊奇。话一落音,旋又听他大喝一声;“撒手!”那饶忠果然听话,熟铜棍被一下子拽了过去,既不出声也不退回,仍呆呆站在原地。 温金宝顺手抛下铜棍,道:“你输了……” 话声未落,饶忠扑通一声跌倒,再也动弹不得,已经一命归阴。 一个凶名昭著的黑道高手,就这么轻易地送了命,天灵教上下,无不感到惊骇万分。 长孙荣这才明白,这胖和尚是个高手,不等他出声,追魂婆婆狞笑一声出场。 她狞笑道:“胖和尚,我老婆子看走眼了,今日定要取你小命!” 温金宝弯腰拾起熟铜棍道:“奉陪!” 追魂婆婆举起龙头拐杖喝道:“看打!” 温金宝举起铜棍,“当”一声架住了龙头拐杖,“呼”一声,顺势拦腰击去。 彭川秀发了凶性,大吼道:“你敢不敢接老婆子三杖?” 温金宝道:“有何不敢!” 彭川秀双手抡拐,当头砸下,温金宝双臂运功,横扫出去,只听“当”一声震响,两人都感到双臂发麻,不由都吃了一惊。 彭川秀料不到这胖小子内功如此深厚,激得她发了狂性,一声大喝:“再接我一棒!” 只听“呼”一声,龙头拐杖带起强劲的罡风,泰山压顶般砸下。 温金宝也不服输,猛力扬棍扫去,又是一声巨响,双方人众都惊叫起来。 原来这一击双方都用出了九成功力,竟使一根镔铁打造的龙头拐杖和一根熟铜棍一起弯了起来,拿在手上已无法旋展,几乎同一时候,两人都抛下了碍手的兵刃。 彭川秀纵横江湖三十余年,从未有今日这般狼狈,而且对方竟是个年方弱冠的和尚!她一时激得丧失了心智,怒吼一声,运起全身功力,一掌击出。温金宝见来势凶猛至极,罡风如重槌当胸击到,他哪里甘心示弱,也大吼一声,运起十成功力举掌相迎。 “嘭!”一声大震,两股罡风相撞,平地卷起了一股旋风,眨眼间灰尘弥漫,将两人罩在灰雾之中,惊得双方人众出声。 直待灰尘落地,只见两人各自停立不动,温金宝口角流出血丝,追命婆婆胸前衣服尽是血迹,显然伤得更重。 肖劲秋连忙跃到温金宝身侧,天灵教也有数人为彭婆婆护法。不到盏茶功夫,温金宝举起大袖揩去嘴上血迹,和肖劲秋并肩回阵。老秀才、公良品等人早已现身出来,把他接到身边,让他坐下调息。 再看场中,追魂婆婆披头散发,兀自站在原地,似是仍在调息。但就在这一刹那间,她一个身躯,忽然直僵僵朝后倒下,只听替她护法的人“啊”了一声道:“她死了。” 武当众人把情形看得清清楚楚,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天灵教连连损失两个护法,使长孙荣也震骇无比。他想不到逍遥生、自在僧竟有这么高的功力,今日之局胜负难分,自己一方虽还有两位绝顶高手,但对方还有百杯秀才和一个蒙面老者,在高手人数方面,双方已成平局,但属下之人仍然占着优势,不如下令群殴,仍能灭掉武当。 他正在举棋不定,突然听到轿中人以传音入密唤他,便回身走到第一乘轿子前,低声道: “圣魔有何吩咐?” “你们低估了逍遥生和这个小和尚,以至事先未将这两个劲敌除去,造成僵局,卦主准备如何处置?” “我方一流高手尚多,紫衣护卫尚未出动,只要下令群攻,不难克敌。” “逍遥生、自在僧不除,恐难稳操胜券,群攻虽能克敌,但我方也必然损失惨重,何不让碧蟾宫出阵,让他们先拼个胜负,除掉对方几个高手,我们再乘胜一举克敌。” “圣座说得是,属下这就找宫主……” “要激她出手。” “属下知道。” 长孙荣当即朝碧蟾宫主走去—— 第二十二章 碧蟾宫主 长孙荣屈驾亲自走到碧蟾宫主面前,低声道:“适才对阵情形宫主已经见到,逍遥生、自在僧武功高强,只有借重宫主神妙剑法除去此二人,今日才能灭去武当。” 这顶高帽子戴得十分自然。 宫主不由一笑:“你们这样多人,难道就找不出能够对付逍遥生的人来?” “人虽多,怎及得上宫主剑法,只要宫主亲自出阵,定能斩逍遥生之首级!” 站在宫主身后的管家插言道:“宫主,我们只对付武当,以宫主身份,怎能轻易出阵? 再说天灵教与逍遥生结下的梁子,我们不必过问,天灵教……” 宫主玉手一挥:“令狐总管,你少说两句,该怎么办我自会处置。” 长孙荣见宫主有允诺之意,连忙道:“贵我双方同仇敌忾,我方已连伤损高手,看来只有请宫主出手,对付强敌。” 他不惜自贬天灵教,抬高碧蟾宫。 宫主道:“碧蟾宫旨在对付武当,不如等天灵教摆平了逍遥生……” 长孙荣岔话道:“逍遥生武艺高强,只有借重宫主大力。” 宫主想了想,道:“好,我对付逍遥生!” 令狐总管大急:“宫主,千万不可……” 宫主脸色一变:“你是说我非逍遥生之敌?那我就偏要会会他。” 令狐总管只好求助于宫主表兄:“侄少爷,宫主千金之躯……” 公子道:“表妹,你是一宫之主,何等身份?那姓肖的小子不配与你动手,由小兄去把他打发掉吧!” 宫主瞅他一眼:“你别小觑了逍遥生,他可不是泥捏的……” 公子怫然不悦:“就凭他那一手内功就能唬住我汪小龙么?真是天大的笑话!” 长孙荣深知碧蟾宫之能,连忙道:“凭公子的绝技,那逍遥生何足道哉?” 宫主道:“表兄的武功如何,我这作表妹的难道不清楚?我不是说表兄对付不了逍遥生,我是说我要亲自对付他!” 汪小龙道:“他不配和表妹动手……” 宫主脸一板:“我说过,我要亲自斗他。” 汪小龙深知表妹的任性,见她粉面含霜,不敢再多说,只好对着令狐勇使眼色。 令狐勇心想,我又能奈其何,不必自讨没趣,便对汪小龙苦笑,表示没办法。 宫主莲步碎移,走到场中,娇声道:“逍遥生,出来!” 肖劲秋见长孙荣与她低声交谈,猜想是要让这位碧蟾宫主出头,果然被他料中,人家出来了,未想到她居然指名叫他出阵。 他微微一笑,步入场中,道:“姑娘有何吩咐?” 宫主一双俏目盯住他看了看:“你知道我上武当比剑?” “听人说的,姑娘剑术高明,令人敬佩!” 宫主一笑:“知道我的名字么?” “敬候姑娘赐教。” “我叫田小燕。” “碧蟾宫在何处,能说么?” “不能,我劝你几句话,你听不听?” “这就看是什么话了,请姑娘说出来,在下斟酌斟酌。” “我的话你非听不可!”田小燕粉脸一寒。 这姑娘实在太美,板起脸也别有风韵。 肖劲秋一笑:“姑娘请说。” “你如不听我的话,那就是与我为敌。” “在下与姑娘素不相识,不该彼此为敌。” “那你就得听我的话,赶快退出武当山。” 两人谈话声音很低,场外人不知他们说些什么,俱都好奇地注视着他们。 “姑娘要帮助天灵教对付武当派么?” “适逢其会而已,我本来就要找武当算账的,你不是听说了么?” “姑娘已经找过了。” “不错,但那天我与武当长老紫云动手时,心中忽然不忍毁了这老道,没有施出我的杀手锏就退走了,这话你信不信?” “我信,姑娘既然动了菩萨心肠,今日又何必与天灵教联手屠戮武当弟子呢?” “碧蟾宫与武当有仇,我是奉命来找他们了结的,和天灵教联手也没有什么不应该的。” “天灵教中全是邪恶之徒,姑娘不该与他们联手,在下此来正是为了帮助武当……” “你知道与碧蟾宫为敌的后果吗?” “姑娘剑法高绝,在下不愿与姑娘为敌。” “你知道就好,那么现在就退出去吧!” “这个,不是让在下为难了么?” “为难总比丢了性命好。” “若为武林正义,丢了性命也不冤。” “咦,你说你不怕死?这个我不相信。” “在下也未必就会死。” “哟,好大的口气!你与天灵教为敌不一定死,若和我为敌那就死定了!” 肖劲秋不禁一笑,这女娃儿自视太高。 田小燕嗔道:“你不相信?告诉你,放眼天下,没人逃得过我一剑。你适才显露了一手内功和一手刀法,对一般人而言,足够厉害的,但对碧蟾宫和我而言,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是是是,在下受教了。” “别嘻皮笑脸的!你以为我吓唬你么?喏,就是我那位表兄,你在他手底下走不出十招!” “在下自知武功低微,但在下宁肯丢了命,也不能扔下武当派不管。” “哼!你这人怎么长了个榆木脑袋,不听劝告,我就宰了你!” 肖劲秋觉得这女娃儿天真未泯,不谙世事,故尔目高于顶。若能说服她就此罢手,于今日之局大有好处,否则又将树一强敌。 “姑娘,你能不能袖手旁观?天灵教野心勃勃,由几个魔道枭雄控制,妄图称霸江湖。 姑娘出道不久,不知天灵教中尽是坏人……” “我怎知你不是坏人?坏人脸上有字么?” 肖劲秋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略一思忖,道:“姑娘说得不错,在下无法证明自己是好人,不过,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姑娘与在下交朋友,大家彼此熟识了,坏人好人不就看清了么?” “呸!想得美,谁要和你交朋友?” 肖劲秋一愣,苦笑道:“姑娘不愿,在下也不高攀。” “你若听我的话,马上退出这场是非,才谈得上彼此的交往。” “在下不能退出这场是非,又想高攀姑娘交朋友,那该怎么办?” “你脸皮真厚,那不行!” “姑娘何苦做天灵教的帮手?须知与虎谋皮,吃亏的是自己。” “喂,你究竟听不听我的话?” “想是想听,只是无法听。” “你当真要与我为敌?” “在下只与天灵教为敌。” 田小燕皱起眉头:“你这人真难缠,告诉你,我最不喜欢别人不听我的话!” “在下助武当是为了个义字,姑娘要在下退出,在下以后还能做人么?” “有什么不能的,若是丢了命,想做人也做不成了!” 肖劲秋故意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那只有去做鬼啦,姑娘你可不能这么干。” 田小燕“噗哧”一声笑出来:“看你怪可怜的……”旋又板起脸:“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干,谁叫你不听话?” 在场双方人众见两人似在娓娓清谈一般,哪里像是要动手厮杀的样子,俱都十分惊奇。 汪小龙实在忍不下去,大喝道:“表妹,和这小子没什么说的,出剑宰了他!” 肖劲秋道:“啊哟,我好怕!” 田小燕忍不住又笑了:“你说假话!” “姑娘,请你袖手旁观……” “办不到,我说好与天灵教联手,如果我不守信,你又叫我如何做人?” “这个……姑娘说得是,不过,天灵教不是好东西,姑娘何必助纣为虐?” “什么?你敢骂我?” “没有啊,别误会,请姑娘三思,千万莫要做下令天下武林齿冷之事,以维护碧蟾宫清誉。” “就算我不动手,你们也非天灵教之敌。” “只要姑娘不出手,天灵教未必能操胜券。再说天灵教只不过利用姑娘与在下等火并,他们坐收渔利而已。” “谈不上火并,我只要出手,你们就只有丢命的份。” “姑娘先在旁看看热闹,又何必亲自动手?” 田小燕想了想,道:“好,我先不动手,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把天灵教击退。” “多谢姑娘开恩,饶了在下一命!” “你还算知趣,放心,你若败了,我保你一条命!” “多谢多谢!” 田小燕果然转身走去,使长孙荣等大起疑心,莫非他们之间做了什么买卖? 汪小龙大吃一惊,他从未见表妹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过,一股酸味直冒心头,忍不住问: “表妹,你为何不出剑?” 田小燕一翻秀目:“我不想动手。”.汪小龙大怒,突然一个飞跃,电掣般落在肖劲秋跟前。 “亮出你的兵刃!”他喝道。 田小燕大急:“表哥,你回来!” 肖劲秋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宫主叫阁下回去,在下只与天灵教人交手!” 汪小龙冷笑一声:“我要你的命!” “阁下口气太狂!” 田小燕一纵身来到二人跟前,先对汪小龙道:“表哥,回去,你听见了没有?”后对肖劲秋道:“你千万别跟他动手……” 肖劲秋一笑:“并非在下要滋事!” 汪小龙冷笑道:“你算什么大丈夫,要我表妹保护,有种的亮出兵刃!” 肖劲秋功深似海,已能做到虚怀若谷,当下并不气恼,道:“在下与天灵教为敌,不想与阁下较量,请回吧。” 田小燕道:“听见了么?表哥?让他与天灵教人动手吧,不干我们的事。” 汪小龙道:“我最看不起这等懦夫……” 田小燕道:“他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你明知他比你弱,又何必非要动手?” “表妹,众目睽睽之下,我不能堕了碧蟾宫的威名,放心,我不杀他,断他一臂略示薄惩,这该可以了吧?” 肖劲秋道:“可是可以了,不过在下不想请阁下你称心如意。” “好!就要你这句话,亮兵刃!” 田小燕埋怨肖劲秋道:“你不说话,人家不会把你当哑巴,你真要逞强吃亏的还是你……” “姑娘放心,在下吃点亏也不要紧!” 汪小龙见表妹百般呵护肖劲秋,心中的醋意就越来越浓,他决定要一剑宰了肖劲秋。 “姓肖的,亮兵刃!”汪小龙怒喝。 肖劲秋心想,不斗他一斗,让碧蟾宫的小瞧了自己,不如显露一手给他们瞧瞧,好让这位宫主知晓人外有人的道理。 主意打定,突然向天灵教武士扑去,顺手抢了把长剑,然后再慢吞吞走回来。那些白衣剑士只觉人影一晃,旁人的剑就被人夺走,一声呐喊之后想出手攻击,那人已走出二三丈,看起来人家走得慢吞吞的,其实身法极快,一个个吓得呆在原地,不敢追袭。 肖劲秋走到汪小龙跟前一丈外道:“阁下可以出手了!” 田小燕十分生气,骂他:“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为何不听我的话!” 肖劲秋不理她,因为汪小龙已经出剑,剑上的煞气已能感觉到。他知道对方剑术极高,一点也不能大意,当下把剑横在腹前,剑尖指地,完全是一付防守架式。 汪小龙剑一出手,整个人就已经附到了剑上,换句话说,他心神与剑已经合一。 从出道以来,肖劲秋还未逢到过这样高明的剑客,光看对方起手式,就知道是一劲敌。 但他存心想试试风魔剑法,他不相信天下第一之说。师傅传给他的剑法是佛门上乘剑法,他相信只要运用得巧妙,可以抵挡任何一种高明剑法的攻击。 此刻,敌对双方营垒中的高手都看出汪小龙剑法的高明,而肖劲秋的剑法就叫人不敢恭唯。首先,从气势上说,汪小龙绝对压制了肖劲秋。其次,完全可以估量得到,汪小龙一击将是石破天惊的一击,肖劲秋决难抵挡。因此这就难怪那边厢的荀、甘二女和公良品、宇文浩、笑狐等人都悬起了心。 突然,众人只见白光一闪,汪小龙已经出手,剑尖如匹练般把肖劲秋裹了进去,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密如爆竹连响,可见出剑之快,不容人喘口大气。众人看出肖劲秋舞起一道白光,将自己藏身于其中,完全采取守势。 忽然,两人各自退后两步,收剑对立。只见汪小龙面色煞白,胸口微喘,肖劲秋则气定神闲,身上无伤无血。显然,他挡住了第一轮攻击,这一轮的猛攻,汪小龙耗力不少。 这情形让碧蟾宫主看得目瞪口呆。表兄一出手,也就看出表兄已起杀心,用的是风魔剑法中较厉害的杀着,想一举杀了肖劲秋。她知道肖劲秋无法抵挡,这一轮攻击共有十招,躲过前一招很难躲过后一招,十招连续,很少能有人逃过厄运,至少从她下山后就只碰到紫云道长一人挡过了这十招。因此她紧握剑把,以便随时救援。但风魔剑法出剑太快,纵使她出剑相救,也难使肖劲秋不受伤害。所以,她比场中人都更担心。她不愿肖劲秋毁在表兄手中,这到底为什么,她自己也不明白。可是,事情却大出意外,肖劲秋完好无损地挡住了攻击,他出剑的速度也快如闪电,但他只守不攻。也许,在凌厉的攻击下,他只有防守之力,不管怎样,他能挡住这十招,确也算得高明。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呢?刀法高明,剑法也高明,但他不论如何高明也不是风魔剑法的敌手。 她思绪万千,两眼紧盯着表兄,看出他杀气腾腾,定是要施展风魔剑法中最厉害的杀着,不杀肖劲秋不会罢休。 她决不容肖劲秋毁在他手中。这样一想,当即跃到场中娇喝道:“够了,表哥……” 汪小龙心中又气又怒,没料到对方竟能在十招攻击下毫发无伤,这只能激起他更大的火气,下决心一剑取命。他立即调息提气,作第二轮致命的攻击,耳边一听表妹的声音,知道她要阻止自己施出杀手,便立即发动攻击。 肖劲秋虽然挡住了十剑,表面上从从容容,实际内心十分惊骇。这十剑招式诡奇,出剑无迹可寻,而且运剑时内力强大,他能接下这十招不受皮肉之伤实在是十分不易。风魔剑法果真超凡出尘,不能说是天下第一剑法,但说它是武林一绝一点也不过份。 当然,他可以出手反击,汪小龙这十剑的连续攻击中,并非无破绽可寻,如果他在瞬息间暴露出的微小破绽中乘隙攻去,当可阻遏了对方的剑势,让他不能一气呵成,但他为了考究风魔剑法,冒险只守不攻,总算对此剑法有了些认识。他决定再冒一次险,招架对方第二轮更为厉害的攻击。 有了这样的打算,他凝神提气,心无杂念,古井不波,只有在宁静专注的心境中,才能以锐利的目光瞧清对方剑势,判断出剑的方位和隐在剑式中的后着,以便及时躲闪格档。 果然,汪小龙的第二轮攻击更为凶猛,势如山河奔腾,剑芒暴长二尺,剑气森森,晃起道道白光,如狂飚将肖劲秋卷入其中。他已使出了十成功力,施出第二轮攻击的八招。即使剑身碰不到对方身躯,但剑芒也能将衣服割成碎片,伤其肌肤,不过,他有十成的把握,这八剑定能置肖劲秋于死地。 肖劲秋在防守中已感到剑尖逼人,便运起了金轮神功护体。近日他已突破了修习金轮神功的难关,功力与日俱增,护身罡气已到了随心收发的境地。神功运起,对方剑尖已无法伤害到他。这一轮的攻击,出剑更为狠毒,速度比第一轮更快。他已感觉到,汪小龙的剑速已经达到自身体能的至极,要是功力再深厚一些,也许还能再快一些,要是传授汪小龙剑法的师傅比汪小龙功高一筹,他确实无法断定自己能不能接得下来。当然,他如果展开金刚驱魔剑反击,情形又将不同。虽说并无一定取胜的把握,但至少不会落败。他曾听师傅说过,金刚驱魔剑也是武林一绝,曾经失传百年,偶为师傅觅得,但此剑法杀气太重,师傅一生绝少施用,故尔金刚驱魔剑法之名未传出江湖。平日间师傅更多地使用本门剑法,名为飘絮十八剑,与独门轻功身法御风飘絮结合施出,所向披靡,成为师傅的又一金字招牌,而最响亮的是金轮神功,中年以后,师傅已然不带剑,伴随老人威名的是金轮神功,飘絮十八剑逐渐不为人提。他确信,凭金刚驱魔剑和飘絮十八剑,他能和天下剑客一较高低。 所以,汪小龙第二轮的攻势虽然比第一轮更为凶狠更为猛烈,他又经历过第一轮的攻击,对风魔剑法的出剑方式多少有了一些了解,在防守第二轮猛攻时就不那么生疏了。 汪小龙一气攻出了八招,这第二轮的攻击只有八招。八招使完,他后力不继,连忙跃身后退,屏气调息,忙拿眼睛去瞧对方。他没有在八招中把对方毙在剑下,已经感到十分震骇,但确信对方衣服必有破损,而且受了重伤。 但是,当他把目光往对方看上一眼时,他不禁惊得瞠目结舌,不胜骇异。 只见肖劲秋不仅不带伤见红,衣服也完好无损,整个人气定神闲,潇洒如前。 惊吓中他怒火万丈,顾不得调息,咬牙喝道:“我还有第三轮攻击,必取你狗命!” 肖劲秋脸色一变:“瞧你文质彬彬,竟然是江湖混混的口气,在下不欲与碧蟾宫人为敌,看宫主份上,不与你计较。”说完,顺手将剑一抛,转身回阵。 “站住!有种的接我第三剑……” 田小燕见肖劲秋接下了第二轮攻击,心中说不出的一股滋味,不知是喜是怒,或者两者皆有。喜的是肖劲秋毫发无伤,武功之高出她意外。怒的是有人竟接下了风魔剑法的第二轮攻击,这是当众挫辱了风魔剑法的威名。 下山前,爹爹无数次说过,世间剑法无出风魔剑法其右,世上无人能挡住风魔剑法的攻击,因为风魔剑法全是出手攻击招势,共有五轮攻势。第一轮十招,若全力施出,少有人能躲过。第二轮八招,攻势更猛,耗力也较第一轮多。第三轮只有五招,第四轮三招,第五轮一招,五轮攻击一轮比一轮奇诡狠毒。世上少数高人只能挡第三轮攻击。能挡第四轮攻击的,纵观当今武林,只有三四人而已。至于第五轮,天下无人能挡。因此碧蟾宫授徒,只教一二轮攻击,表兄汪小龙只习到第三轮攻击。这第四轮第五轮除了爹爹,只传了她这个独生女儿。 下山后,果如爹爹所料,风魔剑法所向披靡。那日她与武当长老紫云较量,只施出了一二轮攻击,因一念之慈,没有施出第三轮。 可是,年青青的肖劲秋,竟然毫发无损地挡住了一二轮攻击,当着如此多人之面,风魔剑法威名定然大大受损,这是决不能容许的事。那么,她该如何做才好呢?要就自己亲上阵,击败肖劲秋,让他受点伤,教训教训他,以保风魔剑法盛名,要就忍下一口气,把表兄叫回来,免得伤害了肖劲秋。 就在汪小龙又出声叫阵时,她不及思索,一个腾跳跃到场中,对肖劲秋喝道:“回来!” 肖劲秋在汪小龙喝叫时已停下脚步,他虽有心相让,但不能在天灵教人众前示怯。及见田小燕粉脸含嗔,满面杀气,不禁十分奇怪。她既不愿和自己动手,自己和汪小龙动手时又未伤人,只是招架了对方的攻击,她有什么理由生气呢? “宫主有何见教?”他微笑道。 “肖劲秋,你接下了我表兄的两轮攻击,可是心中得意之极,以为风魔剑法不过尔尔,你快些从实招供,说你是不是这么想!” 肖劲秋一愣,瞧出了小丫头的心思。原来她担心自己瞧不起风魔剑法,何不好言相慰几句,口头上自己吃点亏也不要紧,要紧的是让她在今日恪守中立,以免她做出错事,成为天下武林之敌。 当下故作惊奇,讶道:“宫主这位表兄使的竟是风魔剑法么?啊哟哟,怪不得如此高明,如此厉害,在下出尽全力,也亏得令表兄手下留情,在下才侥幸逃得一死,适才惊魂未定,哪里敢小觑了天下闻名的风魔剑法呢?宫主这般说,太冤枉在下了!” 田小燕不过十八岁,幼稚天真不谙世事,闻言芳心大悦,原来是紧绷着的粉脸上,绽开了一丝笑容,但她又故作严厉,娇嗔道:“那还算你聪明,谅你也不敢小觑风魔剑法。别看你刚才侥幸躲过两轮攻击,我表哥若是施出第三轮剑式,你这条小命就算活到了头。”语气间已缓和了不少,敌意也大大减轻。 肖劲秋吹捧了她的剑法,又说她表兄手下留情,真是给足了她的面子,因此,她表面不假辞色,心里却十分欢喜。 “表哥,走,退回去。”她轻声道。 “表妹,不毁掉逍遥生,只怕有损剑法威名,老宫主面前不好交代。” 田小燕怒道:“我已再三忍让,到此为止,你要再不听话,休怪我翻脸无情!” 汪小龙无法,悻悻然跟着表妹退回原地。 长孙荣眼见汪小龙的剑招超世出尘,相信只要继续缠斗下去,必能杀了肖劲秋,哪知却被小丫头唤了回去。这丫头年龄太小,被人家三言两语哄得开心起来,真叫人拿她无法。 不过,经此一斗,小丫头公开亮出了风魔剑法之名,证实了自己与两位圣座的猜想,五十年前绝迹江湖的风魔剑法居然现世,若不加以控制为天灵教所用,必会成为大敌。对碧蟾宫主,必须小心应付。但此刻又该如何制敌?不如下令群殴,以多取胜。 当下立即走到第三乘轿子跟前道:“圣座,刚才情形想必了然,不如下令群攻,屠尽武当道众。” 圣座道:“武当九星剑阵十分厉害,如若群攻,正好中了武当掌门之意,不如由你亲自出手,毙了逍遥生,余下只有紫乙、百杯秀才和那个胖和尚,当不足畏。” 长孙荣道:“属下出阵,由何人指挥全盘?是否由圣座……” 圣座道:“你与衡山二老相比,孰高孰低?老夫系指功力而言。” “两位银座护法只怕不输于属下。” “那好,还是由你主持全局,令银座护法出阵,索战逍遥生、自在僧。” 长孙荣随即高声喝道:“圣座请银座护法衡山二老出阵!” 众人随即看自最后一乘轿后,步出两个须发皆白的老夫,缓缓进到场中。 这边厢老秀才惊叹道:“竟是他们两位,想不到白道上的精英,竟也为天灵教收纳!” 公良品道:“久闻二老功力深厚,比起黑煞僧、追魂婆婆又高了一筹。” 说话间,二老已到场中,稍高的一位喝道:“逍遥生、自在僧,衡山二老讨教!” 肖劲秋赶快问温金宝:“师弟,行么?” 温金宝道:“调息后不妨事,走走!”宇文浩低声道:“二老功力精深,所练铜沙掌十分厉害,不如由我出去挡一阵。” 肖劲秋道:“人家指名索战,岂能示怯?” 宇文浩道:“对方还有一圣座和什么金座护法未露面,小兄弟你已连挡二阵,还是赶快调息,以对付那个什么圣座!” “无量寿佛,小施主暂歇,由贫道出阵。”紫乙道长突然开言,边说边往场中走去。 武当四长老中,以紫乙功力最高,他眼见三位师弟非死即伤,掌门也不能再战,局面完全由逍遥生、自在僧两个年轻后辈撑持,武当威名已然大堕,但若是被对方取胜后果更是不堪,只怕武当弟子血溅当场,武当从此在武林除名。因此无论如何要撑过此劫,只有击败对方顶尖高手,才能保全武当,是以不能让逍遥生、自在僧两大高手毁在敌人手中。只要己方保有四个顶尖高手,敌方就不敢群殴群攻。 他前脚走到场中,老秀才后脚就跟上。 “喂,范老头、洪老头,想不到十多年不见,居然在武当山成了对头,这不是冤得很么?”宇文浩转动着眼珠子,笑嘻嘻说话; 范明一笑:“老酒鬼,你成天沉在醉乡中,哪知世事多变,昔年你我以酒论交,今日兵戎相见,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宇文浩故作惊讶,道:“怎么不是奇怪的事?衡山二老数十年匡正降邪,受到武林同道的尊祟,怎么忽然间违背初衷,居然与杀人魔王、吸血魔鬼毒血趾班大为、蛇心羽士卜刚同在天灵教共事,而且杀上武当山要灭武当派,这其中是何道理,我老秀才却想不透。” 洪涛道:“你老酒鬼并非武当门徒,又何必为人家卖命?你成天只顾杯中物,虽然混迹风尘,却昏昏然不知江湖事。天灵教宏旨高远,旨在一统武林,消弭黑白两道之间的杀伐,因此不分黑白两道,兼容并蓄。你老酒鬼不想想,天灵教若无高人主事,我衡山二老岂会入教?念在你我往昔的一点交往之情,奉劝你及时省悟,投入到天灵教中来,不知意下如何?” 宇文浩笑道:“天灵教旨在称霸江湖,洪老儿何必为天灵教擦指抹粉,我老秀才酒醉不糊涂,可不是三言两语蒙得了的!” 范明冷笑道:“老酒鬼,你可是自恃武功上有点门道,所以要架这个梁。不是我范明小觑了你,你手上那点功夫胜不了我,更不是本教金座护法和四圣的对手,若要一意孤行,那只能走到鬼门关去!” 宇文浩装出吃惊的样子:“啊哟,我说范老儿,你的功力不在我老秀才之下,我老秀才自是心中明白,但你说的金座护法和四圣是什么人物,居然比我老秀才武功高得多,这实在叫我老秀才难以相信!” 洪涛冷笑道:“老酒鬼,你真是坐井观天,凭你那几手玩艺儿,真不在他们几位眼中!” “是哪几位?你不说出姓氏我老秀才不信。” “是哪几位不必告诉你,信不信是你的事!” “你说出来听听看,若是我老秀才钦佩的高人,说不定就动了心,入你们天灵教。” “你只要入了教,以你的身份名头,在教中自是高位,到时你就会见到他们了。” “你不说,我老秀才就没心思入教。” 范明道:“衡山二老的话你不信么?” 老秀才笑道:“二位的话自是可信。” “那你愿入教啦?” “这天灵教嘛,我老秀才横看直看,怎么都看不顺眼,是以天灵教不论有什么高人矮人,我老秀才都不愿入教!” 范明大怒:“老酒鬼,你敢消遣本座,今日就让你尝尝铜沙掌的厉害!” 语声一落,他双掌在胸前一错一翻,直击对方两肩,既快又狠。老秀才身一侧,抢中堂,一把向范明小腹抓去,迅快灵活。 这边紫乙道长也跟洪涛动上了手,双方也都是赤手空拳,以掌对掌。 两对中,老秀才打得极不正经,东躲西蹿,忽而打一掌,忽而抓一把,气得范明加强了掌劲,使出了全力,想尽快把老秀才伤在掌下。但老秀才像条泥鳅,异常滑溜,范明无法迫其正面对掌,好以雄厚掌力取胜。只有紫乙道长与洪涛这一对打得激烈凶险,双方掌力雄厚,直打得罡风呼呼,扬沙吹尘。 肖劲秋仔细看着场中交手的两对,惦量出衡山二老的武功果然比那几个护法又强了一筹,秀才爷虽然采取以守为攻,不至落败,但要胜过对手实也不易。而紫乙道长的功力,高过紫灵、紫华甚多,是四位长老中最强者,五十招内,可能战败洪涛,但若是拼比掌力,只怕是两败俱伤,两伤相比,紫乙道长若然轻于洪涛,可望在半个时辰的调息中恢复大半,还有再战之能。若是自己料想不错,或可逃过今日之劫,但对方还有圣座、金座护法和卦主三大高手,那金座护法和圣者当更为可怕,自己是否接得下来殊无把握,公良前辈能否克敌也未能预料,再加上碧蟾宫一行人,今日之局就凶多吉少了。想到这里,不由朝碧蟾宫主瞧去,正好她也把一双明如秋水的美目看她,四目相对,他不由微微一笑,田小燕却赶忙侧转了头。 他想,这小姑娘害羞着呢,她心地单纯,虽然被家中宠坏,颐指气使惯了,但入世不深,没有变坏,要如何接近她不让她堕入天灵教网中呢?若是劝得她行正道,当是武林之幸! 正思忖着,忽听场中嘭然大震,忙举目瞧去,只见紫乙道长与洪涛老儿正举掌相对而立,似乎是已对了一掌。洪涛此时将身一矮,大喝一声,一掌击出。紫乙道长一声不吭,一掌无声无息递出,两掌相抵,较起了内力。肖劲秋又向老秀才那一对看去,只见他仍旧东闪西躲,抽冷子出掌、出指、出爪,花样繁多,不与范明硬拼硬打,把范明气得双目尽赤,似要冒火。 “老酒鬼,有本事与范爷对上三掌!”范明忽然收招,跃出圈外,火爆爆吼道。 老秀才嘻笑道:“怎么,你吃不消老秀才的高明招术么?要老秀才与你像蛮牛般拼命,岂不有辱斯文?” 碧蟾宫主听得“噗哧”一笑,道:“你不敢拼人家的掌力,却偏找出笑话来说!” 老秀才朝她一瞪眼:“谁说的?我老秀才虽然只剩一身皮包骨头,却也不怕范老儿的什么泥巴掌、臭沙掌。” 范明大吼道:“吃我一掌试试!” “嘭”一声,凶猛地击出一掌。 老秀才喝道:“试试就试试!” 喝声中一掌递出,照样有声有势,“呼”一声迎了上去,只听“嘭”一声大震,两人都被震得退了一步。 老秀才似乎痛歪了嘴,叫道:“小姑娘,老秀才上了你的大当啦,范老鬼的手是铁打的,我老秀才的手骨都碎掉啦……” 没等他说完,范明又击出了第二掌。 老秀才连忙换手击掌相迎,又是一声大震,两人又同时退了两步。可他嘴里不闲着,又朝田小燕叫道:“姑娘,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 田小燕愣住了,道:“你既不敌,又何必强与人对掌,你的掌当真碎了么?” “可不是,两只手掌都碎了,从今后连酒杯也握不住了,只好跟着姑娘讨吃喝啦!” 田小燕道:“你要跟着我?” “不错,谁让你激老秀才与这老蛮牛硬打硬拼,都是你害苦了我秀才!” 范明被震得气血翻涌,连忙闭气调息,可老秀才却在叽叽哇哇胡缠碧蟾宫主,居然不用调息,这使他大为吃惊。他暗忖知晓老秀才的功底,何以竟然制他不住,难道他过去隐瞒实力骗过了自己?十多年前与老秀才交往时,曾经对过掌试过招,切磋武功,那时认为老秀才功力比自己稍逊一筹,莫非这十年他会有这么大的进展不成?不禁十分骇异。 此时只听田小燕道:“谁让你逞强?我才不要你跟着我哩!” 忽然,有人闷哼一声,范明闻声看去,只见洪涛口吐鲜血,双目紧闭,紫乙老道已经退后一丈,胸口起伏不停,正闭目调息。他顾不得再与老秀才交手,急忙跃到洪涛跟前,小声问道:“能支持么?” 洪涛点点头,不敢出声。范明急忙从怀中掏出个小瓶,取出一粒治伤灵丹,送到洪涛嘴边让他服下,然后扶着他退去—— 第一章 遇险梁家堡 肖劲秋见紫乙道长耗损了不少真元,连忙跃到他身侧替他护法。 不到片刻,紫乙道长缓过气来,含笑向他点头道:“多谢小施主,贫道已可举步。”说完,突然改为传音入密道:“今日之局险恶,对方还有三大高手未出,小施主功力深厚,但对敌时千万小心,首先自保,次求伤敌。只要能自保,敌人就不敢群殴,是以今日之局全仗小施主了。若能度过此劫,请小施主今夜三更到玉虚宫后殿旁一间小院见面,贫道有话要说,但请不要告诉任何人,连本门掌门也在内,请小施主切记!”说完,径自走回阵中。 不容肖劲秋思索老道长要他夜半见面的事,天灵教的金座护法已从最后一乘轿子中踱出,只见他黑巾蒙面,不见本来面目。此人头发全黑,体态雄伟,龙骧虎步,一袭华贵青衫,使其人显得气势非凡。 他一出现,连长孙荣在内,天灵教在场之人,齐齐躬腰,十分恭敬。等他走过之后,教众才敢直起腰来,可见金座护法在教中地位之高,连卦主也似乎不如。 老秀才、公良品四只眼直盯着那人细瞧,想从身段举止认出他的出身来历,但两人越看越丧气,竟是看不出一点门道,根本无法把此人和相识的武林人联系起来。只见他走到场中一站,也未亮出兵刃,但却从身上泛出一股煞气。这种煞气是看不见的,只能是感觉得到。 一旦你有这种感觉时,你会毛骨悚然,俨然大祸来临,心头充满了恐惧,失去了反抗意志。 肖劲秋感觉到这股煞气时,马上明白对方是个可怕的敌手,功力之高,无法估量。他想看看别人是否感到了这股煞气,用眼一扫,只见己方人众,除少数高手外,个个都露出了悚惧神色。再看敌方,也同样如此。就连碧蟾宫主田小燕,她表兄汪小龙和那个上年纪的总管,面上也出现了惊讶之色,他们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瞬也不瞬地盯着这人瞧。 公良品以传音入密对肖劲秋道:“此人武功已臻化境,不知是何来路,由老夫去斗他一斗,贤侄留在阵中坐阵。” 肖劲秋连忙小声答道:“不劳前辈出手,待晚辈去吧!” 老秀才道:“此人不可低估,你尚年青,身负重任,待我老秀才斗他!” 言未了,场中那人冷声道:“逍遥生,出来一战!” 肖劲秋对二老道:“人家指名叫阵,晚辈不能堕了师门威名。” 这话份量很重,二老有心上阵已是不能。 公良品轻叹道:“贤侄不可硬拼,你身负重托,千万以自身安全为重!” 一向嘻皮笑脸的老秀才也心情沉重地叮咛:“小老弟,你该明白,歼灭天灵教非你承头不可,要是不敌,就急速回阵!” 肖劲秋甚为感动,道:“二位老人家放心,晚辈不会鲁莽从事。”说完大步走出。 荀、甘二女、惠耘武、杨淼天等高手都急得额头出了汗,笑狐等人连眼都红了,似乎肖劲秋这一去只怕就回不来了。 荀云娘忍不住道:“师傅……” 公良品不等她说完就道:“师傅已准备好接应,你们不必焦心。” 此时,全场人众都把目光对准了两人,随着肖劲秋与金座护法之间的距离拉近,人人都把心悬了起来。 突然,碧蟾宫主飞身跃到肖劲秋身前挡住去路,—双俏目紧盯着他,以传音入密对他说道:“逍遥生,你不是对手,快退回去!” 肖劲秋停下脚步,对田小燕的关心十分惊愕,也以传音入密回答道:“为武林正义,明知不敌,也要一战!” “你真是大傻瓜,逞强有什么用,不过白白送死,值么?” “多谢宫主关心,但在下未必会死。” “哎呀,你逞什么能,难道你看不出,人家武功比你高得多么?” “宫主好意,在下心领,只要不死,定会记住宫主的恩情,望宫主莫再与武当及在下为敌,在下感激不尽!” “我可以不与你为敌,但你要听我的话,快快退回去!” “宫主请听在下一言,今日之战并非在下逞能,而是正邪生死存亡之战。天灵教若是灭了武当,天下还有哪一门派能挡其锋……”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天下几个大门派全无一派是好东西,就连少林派在内,也都是以多为胜、以强凌弱的凶徒,你怎么就不明白事理,偏偏要和他们联手护着他们?你这不是存心和我为敌么?” 肖劲秋不禁苦笑,知她受家人教诲,把五十年前先祖被各大派逐出江湖的仇恨牢记心中,今番复出江湖,就是为雪被逐之恨,一时间也和她说不清,只有以后再慢慢劝说她了。 两人嘴皮动却没有声音,不知谈些什么,引得天灵教人起了疑心,而那位表兄汪小龙更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一剑戳死肖劲秋。 此时,金座护法又冷声道:“逍遥生,不敢应战么?” 肖劲秋头一抬,道:“稍安勿躁,奉陪!”遂小声对田小燕道:“肖某若是不死,再谋与宫主见面之机,千万请宫主不要与在下为敌,望宫主保重!” 田小燕气得一跺莲足,转身就走。 肖劲秋屏息凝神,无暇去思索何以田小燕要关心他不让他去送死,他此刻只能把心思放到对付强敌之上。 他从容迈步,直走到蒙面人丈外停下。 蒙面上抬起了右掌,五指微弯,掌心里突然红了起来,继而又成紫色,肖劲秋不禁大惊,脑中灵光一闪,记起师傅说过的话。他老人家在讲述天下掌功时曾说过,有一种极歹毒的紫焰掌,打出时无声无息,却能碎人心脉,连护身罡气也抵挡不住,但近二十年未听说此种掌功出现,若是遇上练有此种掌功之人,要特别小心,不能大意。 认出了紫焰掌,他立即运起八成功力,双目盯住对方眼神,丝毫不敢分心。 蒙面人目露精光,慑人心魄,气势锐猛。肖劲秋毫不示弱,但有意隐藏自己功力,双目并无神威,但却像两泓深潭,化去了对方目中射出的火焰。 这一点局外人看不出来,只感到肖劲秋气势上已处于下风,只有当事人心中明白,这要万分的镇定功夫才能做到。只可惜蒙面人把这种感觉抛开,因为极高的镇静功夫必须要极高的内力才能做到之外,还有一种办法能够做到处变不惊,那就是涵养功夫。他确信对手的镇静只是涵养功夫,对方内功虽然不凡,但离最高境界还有相当的差距,不能与自己相比。 所以,他认为逍遥生内心已然惊恐,是他一击取命的时机到了。 无声无息,他轻飘飘地拍出了一掌。 这一掌虽然显得轻柔乏力,但速度却是极快,场外人眨眼间就见拍到了肖劲秋胸前,似乎肖劲秋猝不及防,来不及躲开这一掌。但就在手掌将要触到肖劲秋胸襟衣服的刹那间,青衣一闪,人已横挪二尺,身法巧妙已极。众人还不及惊叹出声,蒙面人如影随形,竟然快如鬼魅地追了上去,那肖劲秋人刚站定,蒙面人已到了他身前二尺,第二掌拍了出去。这样快得不可思议的身法,令众人瞠目结舌。接下来眼一花,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肖劲秋已腾空而起,避过了第二掌,蒙面人紧跟着也跃到了半空,迅快的拍出第三掌,当真如电光石火,令人目不暇接。跃在半空的肖劲秋已无处遁身,只得举掌相迎。众人只听得一声霹雳般震响,蒙面人迅即落到地上,而肖劲秋一个身子却如断线风筝,落到五丈外,他在空中又连翻两个倒翻,这才双足落地,与蒙面人相距六丈余。这一声大震,才使众人知晓蒙面人轻飘飘拍出的掌力,竟是如此强大无俦,人人内心均感无比震骇。那肖劲秋被这一掌震得飞出几丈外,想必不死也已负了重伤。一时间,所有目光射向了落地的肖劲秋。却见他神色镇定,除了微微气喘,却看不出什么异状,不禁大为惊奇,但更,惊人的是,他纵身一跃,快如飞矢,眨眼就到了蒙面人身前,双掌向蒙面客击去。 咳,他在让过三掌后主动出击。 人们不胜惊骇,眼看蒙面人身形一晃,反攻肖劲秋。只听“轰轰”两声大震,两人又对了两掌,罡风激得灰土飞扬。尘雾中只见两个人影上蹿下跳,所站方位迅速变换,盏茶时分人影一分,各自相距一丈,彼此虎视耽耽,全神贯注,不敢分心旁顾。 在阵中悬着心的公良品、宇文浩忍不住轻轻吁了口气,沉重心情稍有减轻。 宇文浩用袖子擦了擦汗,轻声道:“好厉害!幸好小老弟挡住了第一轮攻击,居然能还以颜色,看来小老弟不会失手。” 公良品道:“鹿死谁手,尚是不定之数,蒙面人武功之高,实出人意料之外。” 宇文浩喃喃道:“此时若能罢战最好,只怕是欲罢不能,最后两败俱伤!” 此刻,蒙面人又出手攻击,但他一动肖劲秋就动,和蒙面人抢制敌先机。双方以快对快,快得让人看不清,接着又听见“嘭嘭”两声大震,飞扬的尘雾中两人身影又倏然地分开丈余。 灰尘落定,众人只见两人头上有了汗珠,足见两人打得十分激烈,内力消耗不少。 盏茶时分过去,两人依然停立不动。 公良品小声道:“糟,两人在招式上半斤八两,只怕要硬拼掌功!” 宇文浩急得连嗓音都变了:“小老弟,千万不可硬拼啊,千万千万!”他拼命压抑着,不让自己嚷出来,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听见。 可惜,事与愿违,场中两人一步一步迎向对方,硬拼掌力已无可避免。 一步、两步,出掌!只见两人挥掌击出,在轰然大震声中,两人双肩激烈晃动,但都站在原地,身形都矮了一截,原来是双足下陷。 “轰!”一声,拼了第二掌,紧接着又是“轰”一声,拼了三掌。 尘灰弥漫,已看不清两人身影,直到尘埃落定,才发现两人深陷土中,土已及膝。 稍停,两人同时双臂左右一伸,从坑中拔身而出。脚底刚踏地面,又同时喷出一口鲜血。 但两人仍然四目相对,毫无罢战的意思。 又是盏茶时分,蒙面人缓缓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向己方所在走去。稍慢一步,肖劲秋也转身回武当一方。两人都走得不快,但却从从容容。蒙面人回到了轿子里,肖劲秋走到公良品等人身边,微微一笑就即刻坐了下去,赶快闭目调息。笑狐等人围了上来,被老秀才挥手赶开,一个个急得快要掉了泪。 此时,武当掌门太和道长走了过来,摸出武当治伤神药还元丹给肖劲秋服下,不及探问伤势,对方又出人索战。 出场的是碧蟾宫大凤、二凤,只听她脆声道:“碧蟾宫侍卫曾琴、陆苹,武当派出来答话!” 明知对方剑术高强,但指名叫阵不能不理,太灵、太清双双走出。 曾琴面对太灵,长剑闪电般地攻了过去,太清面对陆平,遭的是同样命运,未出手就被攻得苦苦招架闪避。 师兄弟从未见过这样凌厉的剑招,只有招架的份,没有还击之力。但他们临危不乱,总算挡住了第一轮攻击的十招,虽说皮肉无伤,但道袍均被刺破了几个洞。惊怒之下未及反击,第二轮攻击又已袭到。太灵在第三剑被刺伤,太清在第四剑被刺穿大腿,两人都无力再战,若不是碧蟾宫主事先要她们不要伤命,太清、太灵早已身首异处。 两个姑娘长剑入鞘,任由太清太灵返回。 太字辈道长是掌门一辈的师兄弟,他们若是不敌,除护法长老外,还有谁能敌?太和掌门又羞又愤,自己身受剑伤,就是勉强出阵,也只能敌一人,但对方只是个侍卫身份,传出江湖岂不贻羞天下?正犹豫间,只听一声大喝,出来两个中年道人,虽有些面善,却叫不出他们的法号,二人走到二女跟前,报出的法号湛华、湛林,也嘱太字辈人物,是师叔的弟子,师叔当年阴谋遣使湛明争夺掌门之位,湛字辈师兄弟从此受到冷落,他对他们并不熟悉,此刻见到湛华,湛林与二女交手,抢先出剑攻击,但出剑始终没有对方快,遭到反击时不避不闪,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大凤、二凤三招后退出圈外。 曾琴斥道:“牛鼻子,你不要脸,打不过我,就大耍无赖,你不要命了么?” 湛林道:“贫道丧命之际,女施主也难逃一剑之厄。” 陆苹道:“哼!若不是我家宫主不让取你们的命,你早巳去了黄泉路!” 湛华道:“女施主所言不差,只是贫道师兄弟为武当存亡不惜一死,但女施主也不能全身而退。碧蟾宫人数不多,伤一个少一个。” 曾琴、陆苹又惊又怒,似乎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些拼命三郎,俱都掉头去看宫主。 汪小龙见状大喝道:“宰了他们,有什么好犹豫的?” 田小燕怔了一怔,问道:“你二人不怕死?死了就能保住武当?” 湛林道:“武当弟子不惜以身殉道,武当基业决不会毁于一旦!” “你二人在武当是何等身份?” “贫道二人与掌门为师兄弟。” “啊哟,辈份不低嘛!”田小燕吃了一惊,略一思忖,玉手一抬:“大凤、二凤回来!” 这个变化使场中双方均感意外。长孙荣心中恨极,这小丫头随心所欲,对敌如同儿戏,日后非得将她捏在手心里不可。 心中气难平,一挥手:“天心天禽出阵,把这两个老道宰了!” 独臂熊封如龙、天禽星柯元霞从阵中走出,但轿子里的圣座突然传音给长孙荣:“卦主,这样打下去,只怕是不了之局,对方还有好几个高手,打下去徒增伤亡。” 长孙荣道:“双方死伤不多,就这么退走,岂不堕了天灵教威名?” 两人正说着,场中情势已变,封如龙、柯元霞并未与人动手,武当方面人影闪动,只见九人一拨组成剑阵,刹那间组成了几十个九星剑阵,数百支长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有如一片剑林。 圣座道:“瞧见了么?对手要以九星剑阵群殴,加上老醉鬼、胖和尚,那蒙面老者等人一伙,今日之局不能稳操胜券,为保存实力,你就下令退却吧!” 长孙荣心仍不甘,道:“我方人多,今日必能全胜。” 圣座道:“卦主别忘了教主旨意,此行本拟降伏武当为我所用,旨在收罗招纳武林人,若是灭了武当,又毁了天灵教实力,岂不违背初衷,请卦主不必再多言,速下令撤出武当!” 长孙荣无法,传令依次下山。 武当掌门在柯元霞、封如龙出阵时,将湛林、湛华召回,两位师弟欲以身殉道,使他有了几分愧疚。湛字辈师兄弟一直被冷落,盖因师叔唆使湛明谋夺掌门大位之故,从此非但湛字辈师兄弟不受重用,只要不是太字辈的师兄弟,有意无意都受到了歧视,以至许多弟子心生怨恨,随湛明、湛月叛变师门,而湛林、湛华只好以死明志。若这般斗下去,此役之后,武当精英尽失,又何能鹤立于武林之中,因此他断然下令以九星剑阵对敌,既能发挥剑阵之力,又能减少伤亡。没想到剑阵一设,对方竟然撤出。只见一列列武士走得井然有序,不一会功夫,走得一个不剩,碧蟾宫一行稍后,沿大路飞奔而去。 一场大劫就此躲过,压在武当道众心上的巨石,瞬间化于无形。 肖劲秋伤得很重,多亏了一粒还元丹,使他在调息整整两个时辰之后,方才有了好转,恢复了一半功力。 公良品等人早已吃过斋饭,肖劲秋坐息醒来,自有小道童替他端来斋饭。 吃完后,一直等在静室外的诸侠,方才一拥而入,这个问伤,那个问交手情形,使他应答不及。 老秀才道:“莫乱莫乱,由老秀才问吧,你们大家只管竖着耳朵听,包管满意。” 此刻,他们挤在一间偏殿里,除门口有两个小道童专为侍候肖劲秋遣来,其余道众都在忙紫云、太雷等人的葬仪。 老秀才问:“小老弟,伤势如何?” 肖劲秋道:“有还元丹之助,好了一半。” “这人什么掌力,居然能伤了你?” “此人使的是紫焰掌……” “啊哟!竟是紫焰掌?”众人惊得叫了起来。 老秀才道:“奇了奇了,紫焰掌多年未现江湖,这蒙面客是什么人呢?公良兄知道么?” 公良品道:“不知道,这得慢慢想,一时间记不起来。” 老秀才道:“天灵教除三个卦主外,居然还藏有高人,这实在出人意外!” 公良品道:“老夫也低估了天灵教,以为只是三霸主在作祟,哪知幕后还有高人!” 肖劲秋道:“要斗天灵教,非我等几人之能,只有和武林同道联络,合大家之力才能与之抗衡。” 老秀才道:“碧蟾宫人虽不多,但个个剑法精绝,我看那宫主对小弟不错,要设法把她网络过来,否则,又是一个劲敌!”肖劲秋道:“那宫主涉世未深,心存善念,但若被天灵教招揽了去,近墨者黑,那就不堪造就了,必会伤了许多人命。” 公良品道:“宫主手下留情,这是大家都看到的了,她若是不甘心投入天灵教,只怕要上长孙荣和那个金座的当,到时设计擒下,用剑法用酷刑逼出武功剑诀,天灵教众只要习了风魔剑法,那无疑就是武林的浩劫!”肖劲秋一惊:“前辈所言不错,我们不能袖手不管。” 老秀才道:“先蹑其踪迹,能暗中保护最好,我说你笑狐和狗儿就辛苦一趟吧。” 笑狐道:“光我二人去能管什么用?” 肖劲秋道:“你蹑其踪迹,我明的与你会合,不过千万小心,莫被天灵教的人暗算了。” 说了一阵,众人让肖劲秋疗伤,便退了出来,各自在小院三三两两闲话。 笑狐和混天犬妆扮停当,下山而去。 肖劲秋为尽快恢复功力,立即打坐调息。 他并不急于治伤,闭目把交战经过再思索一次。对付蒙面人的紫焰掌,他未尽全力。 只因金座护法之上,还有四大座主。他不愿过早冒昧暴露实力和身份,因此金轮神功只施到了七成功力。 这就是说,彼此都有保留。他相信自己近来功力大进,若施十成功力,就会闪现金轮神功,那无疑当众泄了底。师傅说过,天下没有一种内功所向无敌,所谓武功第一那是痴人说的梦话,因为学无止境,全靠一个人的资质和勤奋努力。 所以,他不愿过早暴露神功,好让对方摸了底,生出种种办法来对付自己。当然他不能因此自满,在伤敌的同时自己也负重伤,失去了再战之能,他必须再勤修内功,以期达到再上一层楼的境界。 他若能把护身罡气练到强敌攻不破,那才算是有了必胜的把握。 这样想来,他觉得对敌方略没有错,只是太过冒险。若是对方迭出高手再战,自己不能出手,局势就凶险无比了。 这是思虑不周之处,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遇上此种情形,宁愿泄底给敌,也不能再负重伤冒险。 思索毕,便用心调息,很快进入物我两忘之境。这一次调息用了四个时辰,醒来伤势已经大愈,顿觉精力充沛,已无半点不适。 吃过晚饭,与众人议论今日之战,二更后各人回房歇息。 武当门人不敢松懈,伏下了暗桩,以防天灵教夜间突袭。 三更时分,肖劲秋告诉同屋的温金宝他去去就来,要他多加小心。 紫乙长老宿在最后一重大殿旁边的小院里,肖劲秋施展御风飘絮轻功身法,很快就找到了小院,一路上潜伏的暗桩,经毫没有觉察。 他刚刚飘身下地,小院正屋房门咯吱一响,紫乙道长迎了出来,轻声道:“施主请进。” 肖劲秋心想,好精深的内功,人一到就被他发觉了,此老在紫字辈长老中如此杰出,武功超过同侪何止一筹,这实在是件奇怪的事。 当下一抱拳:“劳长老久候!” 进到小屋,除了一桌两椅,别无陈设,一个小道童连忙沏茶上来。 紫乙道:“你守在院外,不准人进来!” 小道童应了一声,自到院外站哨。肖劲秋道:“前辈唤来定有教海,晚辈洗耳恭听。” 紫乙道:“不敢不敢,少侠乃武当恩人,贫道岂敢倚老为尊。” “前辈万不可这般说,武林人等仗义助拳是份内事,何敢涉及恩德,况天灵教以天下武林人为敌,晚辈与武当同仇敌忾而已。” 紫乙一笑:“施主心存仁厚,身怀绝技不骄不躁,不知令师何人,可否见告?” 肖劲秋心想,对这位前辈高人不可隐瞒,遂即道:“家师之名本不该泄,但前辈面前,晚辈不敢隐瞒,家师自号顽石老人。” 紫乙讶然道:“原来是顽石老人高足,怪不得有如此高的武功。令师三十年前与贫道有一面之缘,不知时下安康否?” “承前辈关怀,家师精神矍铄,只是不再过问世事。” 紫乙道:“少侠既是顽石老人弟子,贫道更为放心,这就与少侠转入正题。”略顿一顿,续道:“今日种种事少侠都已看到,武当有今日之辱,非一日之祸根。这说起来话长,贫道长话短说,让少侠明了个大概。当张三丰祖师创派以来,可谓人才辈出,时间不长,声誉扶摇直上,与源流甚长的少林派被世间视为两大门派,共执武林之牛耳。代代相传下来,各代祖师都凭自己之念立下些规矩,后来门徒成千上万,便有了系别之事。一个师傅传了十个弟子,首座弟子继承了掌门之位,他的九个师弟又各收弟子若干,久而久之各成一系。而掌门人顾忌旁系争夺掌门大权,便立下规矩。而首徒并非资质最高之人,于是一些绝技不但得不到完整的保存,而且失去了一些绝技诀窍。传至太和一辈,师兄弟、旁系间猜疑愈重,尤其是出于排挤,在派中不受重用,因而寒了心,对派中事不再过问。太和掌门心地虽不坏,但缺乏雄才大略,拘泥于前代掌门立下的种种规矩,而使派中生隙。其实,派中超过太字辈武功的旁系师兄弟不少,但他们今日都不愿自己出头,除非奉了掌门的钧旨。今日一战之后,太和掌门若是启动灵智深思,废去上代掌门不合理的规定,武当复苏有望。”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但贫道请少侠前来并非为了门户中事。实因贫道看出,天灵教羽翼已丰,天下各大门派已非其敌,未来与天灵教作殊死之斗者,非少侠莫属,因此少侠必得具备常人不能修习到的神功技艺,方能担此大任。少侠是顽石老人弟子,金轮神功练到十成火候百毒不侵,为一种阳刚之气,能和少侠一博的高手,放眼当今武林,为数已然不多。但天灵教已聚集了众多高手,江湖三霸主已难对付,况且还有金座护法和四位座主,不难想象身手之高,少侠要一一对他们,除金轮神功之外,还必须多有几种绝技,故贫道有心成全少侠,将武当失传的秘技传与少侠,以卫道驱魔,修积后世功德。” 肖劲秋听了大惊,便起立一揖:“多谢前辈有成全之意,此恩此德晚辈永志不忘,但武当绝艺,非本门中人岂能受艺,晚辈万万不敢坏了武当门规,老前辈万万不可,置前辈于不义,此事万万不可,请前辈收回成命!” 紫乙暗暗点头,世间练武人没有不想得到绝技的,此子极为忠厚,神功传与他最为合适,不负武当前辈祖师,以免绝技失传。 当下婉言道:“少侠请坐,听贫道说清缘由。武当内功以阴柔之气为主,练到至极,转化为刚猛,堪与世间最上乘内功媲美。其中有一种内功名絮棉功,顾名思义,功成之后,能使对方掌力击到身上如在棉絮一般,毫无力道。此功在前三代祖师中仅有数人练成,至贫道这一代,只贫道一人练成。习练此功十分不易,非资质上好绝等聪慧之人难有大成,况有走火人魔之虞,不能随意传人……” 说到这里,慨然一叹道:“贫道本已选了一二人习练此功,但两人都非掌门嫡传一系,若报与掌门,势必不允,若是掌门派遣自己门下,资质又均欠佳,是以贫道只好藏拙,待以后有良机,再择门人传授,少侠身负武林重任,未来前途艰险,望少侠莫辜负贫道一片丹心,习此绝技。” 肖劲秋十分为难,道:“前辈着眼武林大局,破了门户界限,晚辈十分敬服,但……” 紫乙道人摇头让他别再说下去,长叹一声道:“少侠若以武林大局为重,就不必再拘泥一门一户之见。试想若被天灵教一统江湖,天下各派技艺均为所收或是就此泯灭,又何来武当少林、峨眉华山?少侠不必再推诿,须知此功练成,可将对方掌功化于无形,若练到至高境界,可吸住对方掌指,直到力尽而死,以少侠之功底,不出三月就可练成。时候无多,就请少侠对天一拜,接受神功。” 肖劲秋甚为感动,不再推辞,当即面朝天井跪下,喃喃道:“三丰祖师在上,弟子肖劲秋蒙紫乙道长传授神功,艺成之后行侠天下,诛除妖邪,并视武当为师门,随时报效武当,特对天盟誓,以表衷心!”说完拜了三拜。 紫乙道长甚为满意,当即传他心法及习练法门,他本聪慧,武功又极高,半个时辰便把口诀及习练方法学会。 紫乙大为高兴,又道:“武当飞云指乃阴柔指力,少侠习得絮棉功之后,飞云指顺势可成,请少侠记下口诀……” 肖劲秋极为不安,但紫乙开始念出口诀,他无法再推辞,便收敛心神,一一记下。 传完功,紫乙道长十分欣慰,道:“以少侠之功力,再加絮棉功和飞云指,足可与天灵教的绝顶高手一搏,飞云指发出无声无息,就是横练功夫练到家的人,也经不起一指。此技也只贫道一人习成,待贫道坐化,绝技便失传了。” 肖劲秋道:“今日一战,掌门必有省悟,武当绝技,光大有日!” 紫乙道:“但愿如此,天色将明,少侠这就请回吧。” 肖劲秋长长一揖:“敬谢前辈传艺之恩,他日定当报效!” 回到偏殿小院,温金宝仍在坐息,也不惊忧,自行调息,不久便天色大亮。 掌门遣人请公良品、宇文浩、肖劲秋、温金宝前往大殿议事,公良品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托辞不去。 大殿后一间侧室,太和道长一人等候。 大家寒喧已毕,转入正题。 太和先对肖劲秋等的援手大恩道谢了一番之后,方才说道:“据报,天灵教人已撤出均州,往江西方向走去,近日恐不再犯武当。贫道已请太清太木师弟持信前往少林,另遣弟子持函奔赴华山,以求近期内三派掌门会盟,定下对付天灵教计谋,望各位在敝宫小住,届时同往少林,会商大计,不知意下如何?” 宇文浩道:“不行不行,要老秀才吃上一两月的素,那不是没有酒么,这叫老秀才如何活得下去?再说我们欲往葛洪山一探,今日就此别过吧!” 肖劲秋道:“天灵教幕后能人尚多,对其虚实只怕江湖无人知晓,在下等前往一探,若有所得,定报与掌门。” 太和道:“施主所言甚是,贫道不敢再留,就请用完早膳便走如何?” 老秀才道:“不妥不妥,这就回均州城喝上一顿,说走就走,再不耽误!” 他说完站起来便走,太和知他心性,只好亲自将众侠送至玄岳门外,互道珍重而别。 众人回到均州杨家,见到笑狐留下的书信,上面说碧蟾宫主并未随天灵教前往江西,却往河南方向去了,天灵教已派人蹑踪,只恐不怀好意,望肖劲秋见字后速来云云。 当下众人计议,其余人前往江西再入闽省,肖劲秋一人去追笑狐,以探查碧蟾宫主行踪,说不定她要到少林去寻少林寺的晦气。 杨淼天父子决心追随众侠前往福建,当下遣散了仆役,只留老仆夫妇守家。 杨浩又到村子里将马牵回来,笑狐和齐隆已骑走两匹,肖劲秋当即骑马出城往北而去。 第二天傍晚,他已到了河南境内的邓州县一个大镇,名梁家堡,不禁心中一动,河南粱家堡,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主人梁斌彦,人称阴阳刀,有一子一女,据说武功已达一流之境,儿子名梁宇辉,人称玉面虎,女儿梁玉琴,人称飞刀雁。 据说梁家堡内高手如云,虽与武林同道交往,但不愿招揽是非,在中原道上独树一帜,等闲人实难进堡,更不用说受到款待,非是武林中身份极高或是名头响亮的人,才能被接纳为贵客。是以,武林人把粱家堡做客看成荣耀之事,这足以说明主人甚是自重。 肖劲秋缓缓步入镇中,张目四顾,只见街道店铺林立,居然十分热闹。 忽然,有人迎着他走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老弟你来得正好,往前走不到五十步,有家小店名迎宾,你就去那儿住,我与狗儿会等你。”话说完,人已从身侧走过,并不与他见面。 笑狐这种神神秘秘,定有他的道理,当下便只管往前,果见一家小店名“迎宾”,门面虽小,倒也干净。他要了一间上房,房间在二进小院里。刚漱洗完毕,笑狐和狗儿先后进了屋。 边小龙把门扣上道:“哎哟,小老弟,你再不来,我可要急死啦!” 齐隆道:“你就爱夸大其词,又没发生什么大事,有什么可急的?” 笑狐骂道:“你狗儿枉自跑了半辈子江湖,怎么连这么大的事都瞧不出来?” 肖劲秋笑道:“什么事,慢慢说。” 笑狐压低声音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老小弟知道么?” “梁家堡,阴阳刀梁斌彦为堡主……” “咦,想不到你小老弟江湖见闻还广嘛!好,你既知梁斌彦其人,可知他为人如何?” “听说人很高傲,等闲人难见他一面。” “浅薄浅薄,还是我说吧。这梁老儿很少在江湖走动,他那一子一女每年都要出去游山玩水,手上的功夫有那么几下,免不了闹出些事来,但他们从未吃过亏,所以混出了名头。 梁老儿自视甚高,等闲人到梁家堡求见,连大门也进不去,是以能进粱家堡做客的人不多,这就使梁家堡多少有些神秘。一些好事之徒气愤粱老儿的待客之道,曾经夜探梁家堡,但进去的人从此不见出来。前几年我曾听一个黑道上的朋友说,梁老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坐地分赃,暗地里指挥着一伙盗匪行凶作恶。我问他何以知晓,他说他就认识盗匪中的一个。 我对他所言将信将疑,也不放在心上。没过多久,听说这位朋友在道上旅店被杀,不知是杀人灭口还是遇上了仇家,总之,这事就搁在了我心中。去年我又听黑道上的朋友说过相同的话,这恐怕是无风不起浪吧!若梁家堡主人表里当真不一,那就是个很可怕的人。试想一个人暗中干着不可告人的勾当,明里又装正人君子,而且装得很像,没有一个智计聪灵的脑袋只怕早就露了馅……” “粱家堡的事与我们何干?你说那么多……” “别急,这就到正题了。碧蟾宫主那小丫头一到,就被梁家堡守候在街上的暗桩知晓,立即有位自称管家的大爷,恭恭敬敬把一十三人请进堡里去了,你说叫人着急不着急?” 肖劲秋一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中午。”据我看来,梁家堡与天灵教有牵连,说不定就是天灵教的分座。” “有何凭据?” “我明明看见天灵教有人蹑踪,但我和狗儿这一路上都不见有可疑之人,这就是说,他们日夜兼程,早一步到了粱家堡,要不然粱家堡的人怎么会知晓小丫头一行人到来?” “碧蟾宫主一行人在均州的作为,很快就会传入江湖,梁家堡只欢迎声望有著的人做客,所以也就不奇怪了。” “那你逍遥生的大号不是更为响亮么?怎不见人家请你做客?” 就在此时,院子里一阵脚步声,来到门前上,只听小二高声道:“客官客官,粱家堡管家大人来请!” 笑狐一愣,“说曹操曹操到,神了!” 肖劲秋一笑,拉开门一看,只见一个黑脸中年大汉和小二并肩而立,一见他小二就道: “客官,这位是粱家堡的二管事朱大爷。” 朱大爷连忙一抱拳:“肖爷在下朱镇方,身为粱家堡二管家,奉堡主之命,请肖爷入堡,容敝主人以尽地主之谊。” 肖劲秋一笑:“在下与贵主人素昧平生,何德何能蒙贵主人宠召,况且在下有事……” 话未完,朱镇方就接上口道:“肖大侠名播四海,乃武林后起之秀,敝主人闻名久矣,请大侠移驾敝堡一叙,决不会误了肖大侠行程,务请肖大侠赏光!” 肖劲秋暗忖,田小燕一行既已入堡,何不前去探一番?主意打定,便道:“既如此,在下当前往贵堡拜谒主人,以谢相召之情!” 朱镇方立即让出身子:“肖大侠还有两位同行朋友,敝堡主一并相邀,请!” 肖劲秋一愣,原来自己一行人早已落入人家眼中,这粱家堡倒不容人轻视。 他回头对边、齐二人道:“二位,既是主人盛情,我们却之不恭,就走一趟吧!” 笑狐、混天犬相互对瞧了眼,大大方方出来。 朱镇方两眼一扫。没有认错人,当即道:“在下带路,三位请!” 出了旅店,有一辆华美的双驾马车停在街边,朱镇方请三人上车,自己坐在驾车人一旁,马车沿街直奔而去。 行若四里,拐入条小道。小道尽头,有一片房舍,全围在墙之中,不一会便到了堡外驶入一条青砖小道。马车上并无蓬布遮挡,肖劲秋等看得清清楚楚。 围墙内有数百间瓦房,这堡内人丁不少,马车向右拐去,片刻到了一所庄院前。 这是一幢三层房,外有围墙相隔,是院中之院。 除了这儿,往左延伸还有一幢幢类似的小楼房,想是堡中重要人物的住所。 朱镇方请三人下车,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门便无声无息开来,一个青衣小婢笑脸相迎道:“敝主人在后花园待客,三位请!” 朱镇方道:“在下还有事,三位请进!” 肖劲秋等三人一进门,丫环便将门关上,带着三人穿过左侧的一道月亮门,只见是一个大园子,种了不少花树,只可惜正值冬季,无花可赏,穿过林荫道,有幢精巧小屋,屋前站着个满脸堆笑的五旬老者,远远抱拳相迎:“欢迎贵客驾临敝堡,老夫粱斌彦竭诚候教!” 说完一摆手:“请!” 主人一举一动都具有一种权威,不容肖劲秋寒喧两句,人家已请你入室。 当下也懒得多说,只回了一句:“承蒙堡主宠召,不胜荣幸!”便大步进入客室。 客室布置典雅,黑漆桌凳,墙上字画,无一不是精品,足见主人的豪富。 丫环送上香茗后,梁斌彦道:“肖大侠声誉鹊起,老夫不胜仰慕,今闻侠驾路经敝地,故请移驾一叙,以慰渴慕。” 肖劲秋道:“不敢不敢,在下浪得虚名,蒙堡主宠召,受之有愧。劲秋久闻堡主英名,在武林独树一帜,好叫劲秋钦佩!” 梁斌彦方面大耳,口阔唇厚,富态中自有几分威懔之色。 他哈哈一笑道:“彼此彼此,这叫英雄惜英雄!”略为—顿,续道:“少侠远来,老夫已备水酒,为少侠洗尘,三位请!”说完站起身,径自出门。 肖劲秋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刚进来茶未及喝一口又匆匆忙忙去入席,何不一来就去呢? 心里想着,脚下跟着,只见主人朝小屋后走去,屋后定然也十分宽敞,林中有条小道,顾小道前行不远,有幢宽大华屋屹立,灯亮如昼,这才感到已是薄暮时分,四周景物已模糊不清。 华屋门口,站着两排青衣小厮,肖劲秋等人上石阶时,便弯腰行礼。 肖劲秋则踏上第三级台阶,忽觉一脚踏空,暗道不好,但一个身子已往下落去,惊得连忙提气双手往外一伸,试图缓得一缓,但已落在一软物之上,用手一摸,是粗绳结的网,不及运功掐绳,那绳网猛地一收,紧紧缠住了身子,一时动弹不得,旋觉有人伸指戳来,避也避不开,被点了穴道。 从入网到收网到被人点穴,只是刹那间的事,叫你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没有。 “高明高明,狐爷爷生平第一遭着了道儿!” 不远处,笑狐的声音传了过来,但四周漆黑,一时看不见,又听齐隆叹道:“这可好,套在绳网里,这怎么出来?” 黑暗中有人冷笑道:“想得美,还想活着出去么,真他妈的做梦!” 忽然,灯光一亮,肖劲秋这才看清室中情形。 他和笑狐、齐隆三人各吊在一只网里,离地面只有二尺高,彼此相距不到一丈,有三个蒙面黑衣人分站在三只绳网前,还有两人站在门前挂灯处。 笑狐道:“朋友,穴道已点,放我们到地上不成么,反正我等已是室中之囚,还怕跑了不成?这吊在绳网里,勒得又紧,好过么?” 他身侧的黑衣人突然一伸手抓住绳网用力一拉一送,绳袋就摇晃起来:“乖儿子,这是让你睡摇篮呢,喷喷,瞧你乖儿子多自在!” 另两人吃吃笑起来,也把自己身侧的绳网摇晃起来,肖劲秋、齐隆顿觉晃晃悠悠,身子又被勒得死紧,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笑狐道:“朋友你有种,报上名儿听听,好叫我笑狐为你在庙中烧长命香!” 那人冷笑道:“大爷只要一掌就把你送上西天,只是此刻尚有要事,你放心,大爷自有为你烧纸钱的时候!” 站在肖劲秋身侧的人道:“走吧,堡主等着呢,别误了事!” 三人随即开了铁门出去:“咣啷”一声又关了起来,只听有人说:“你们小心了,如果发现他们不规矩,立刻传讯,不得有误!”遂听门外有人回答:“是,小的遵命!”接着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之后便安静下来。 肖劲秋轻声道:“你们被点了穴么?” 边小龙叹息道:“那还用说,姓梁的老小子果真狡狯无比,我怎么小心也没想到他会在饭前就下手!” 齐隆道:“确实高明,让你美滋滋地去赴宴,中途就设了陷阱,你怎么想也想不到。” 肖劲秋道:“糟,只怕那碧蟾宫主一行也遭了毒手!” 笑狐道:“自身难保,只好不顾她了。” 肖劲秋道:“快运功冲穴,莫再说话。” 笑狐道:“起码得一个时辰才能冲开穴道,但愿这班崽子明日再来!” 肖劲秋不再说话,立即运起金轮神功,半个时辰不到就冲开了穴道。 他打量了一下绳袋到门的距离,发现只要荡秋千一般荡过去,不难伸手把灯取下。再仰头看去,离顶不过四丈,只要脱出绳袋,就可以缘绳攀缘而上。 但上去之后又如何呢?能不能从跌下来的地方再出去?既然踏室跌下来,机关就应设在室内。 这样一想,便运起真力摇动绳网,越晃越远,离门越近,他看准了挂灯之处,一把将灯抓在手中。然后卸去真力,由绳索慢慢晃动至到停止。绳网所用绳索极粗,而且极为刚韧,想把他扯断是万万不能的,绳中一定有古怪。 他从网缝中伸出另一只手,把灯罩取掉,以此烧绳。绳子很快就被烧开了一个缺口,原来绳中是一条扭起来的牛皮索,难怪如此坚韧,看来,只有继续烧牛皮索,看看能否烧断。 笑狐、齐隆早被他惊动,二人不声不响瞧着他,因穴道未解帮不上忙,见他烧了一阵,那牛皮筋却丝毫未损。 笑狐小声道:“我身上有刀。” 肖劲秋遂把灯罩安上,撕开烧出口子的麻绳,把灯挂好,又用荡秋千的办法,一把揪住笑狐的绳网,顺手拍活了他的穴道,然后依法泡制,解除了齐隆穴道。 这才取出笑狐的短刀,运起真力,硬把牛皮索割断几根,从网洞里钻了出来,不到片刻,笑狐、齐隆相继脱困。 就在这时,又听到了脚步声,肖劲秋道:“快钻进绳网里去,等他们来了再见机行事!”。 三人动作麻利,钻进网袋中蜷缩成一团。 脚步声忽然停了,只听有人笑道:“喂,俏丫头,这回有你乐的啦,嘻嘻嘻……” 另一人道:“你若不写出武功剑诀,就先挖一只眼,割一只耳朵,哈哈,这么漂亮的脸蛋瞎了眼缺了耳,实在是可惜得很哪!” 肖劲秋吓了一跳,难道碧蟾宫主也关在此地? 又听前一人道:“你若倔强,再割了鼻子,然后呢,你猜猜会把你怎么整治?” 后一人道:“她准保以为要她的命!” 前—人道:“错了错了,命还得给你留着,废去武功,发配在堡里干农活。” “剩下的几位也要割鼻挖目么?”. “不不不,花朵般的人儿这么整治太可惜了,先废去武功,再发配到弟兄们那里,哈哈哈,便宜了这般小子啦!” 两个家伙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奇怪的是听不见回音,肖劲秋无法知晓是不是田小燕她们,不禁心中着急。 忽又听前一人道:“不过,据兄弟看来,少堡主对这些丫头都动了心,天鹅只怕落不到咱们嘴里。” 后—人道:“少堡主要的是那位宫主,那才真是千娇百媚的佳人呢,兄弟我莫说一亲芳泽,就是见她一眼连骨头都酥了!” 前一人道:“少堡主得了那位宫主应该心满意足啦,这几个丫头就该赏给咱们,可惜少堡主贪心十足,只怕是……” 后一人道:“阮兄,说笑归说笑,碧蟾宫这些人,只怕轮不到咱们堡处理。” 阮兄道:“邱兄,兄弟明白,那位来使身份高着呢,兄弟亲眼见到堡主对来使极为恭敬。 你想咱们堡主何等身份,江湖上受到堡主这般礼遇的,我阮智还没见过。” 此时,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只听一个粗嗓门道:“咦,你们怎么还没带人,老让我在洞口等,还以为出了事呢?” 阮智道:“余兄未免多虑了,凭这几个丫头小子,翻得起大浪来么?” 余兄道:“我余山随少堡主闯荡江湖,什么事没见过,但却学会了两个字:谨慎。江湖上什么怪事都有,小心不会有错。” 邱得胜道:“余兄说得是,咱们提人吧。” 肖劲秋听出了口音,这三人正是点他们穴道的人,看来武功不弱,只不知他们要提的人是不是碧蟾宫主,只可惜铁门关得严丝合缝,无法瞧到外面的情形。 此时只听开锁的声音,铁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听阮智一声斥喝:“起来!” 邱得胜的声音道:“拍开她哑穴!” 遂听“唔”的一声,一个女子声音斥道:“强盗贼坯,我们宫主呢,你们要是敢动她一个指头,碧蟾宫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余山哈哈一笑:“小丫头,你发的什么狠?你们一行十三人要是都在这里丢了命,碧蟾宫又怎会知道?你说,这个仇找谁去报?” “无耻,你们暗算人……” “听着,不想吃皮肉苦,你就乖着点,等一会少堡主老堡主问话,问什么答什么,你要是不听,就会当着你们宫主的面,挖你一只眼,割你的小鼻子、小耳朵,废去你武功,让你在堡中为奴,你想想这个后果吧!” 女的声音叫道:“我大凤就是死也不会遂你们的心愿!” 邱得胜的声音;“妙就妙在不让你痛痛快快死,这一辈子就让你求死不得求生难过!” “呸!狠心的恶贼,姑奶奶……” “住口,鬼丫头?你再嚷嚷就剥了你衣服!” 大凤果然不再出声,又听关门锁门声。 余山道:“那三个死囚还没上铁练,穴道要三个时辰他们才冲得开,你们现在就用大号铁炼把他们拴好,免得我们有事,回不来出了差错。记住,用最粗的铁练,最重的枷锁!” 门口有人答道:“是,小的知道了。只是锁起来后要不要关进牢房?” “不必,就关在绳网室里吧。” “是是,小的照办。” “要多加小心!” 接着是脚步声,渐渐远去。 门口有人道:“走,拿枷锁去。” 另一人道:“不守门了么?” “门锁着,怕什么?那枷锁重得很,你不去我一人拿得了么?” “要是被二管家瞧见,又是一顿臭骂!” “少噜嗦,快去快回,有谁知道?” “哼!好大的狗胆,偏偏你大爷知道!” “啊哟,朱爷……” “跪下!” “朱爷,余爷命小的们取枷锁……” “平日大爷怎么吩咐你们?” “不得擅离职守!” “你们照办了么?” “可余爷说……” “这牢室谁说了算?” “是朱爷说了算。” “那好,自己掌嘴三十!” “一、啪!二、啪!……” 两个管牢的自己一面掌嘴一面报数。 肖劲秋心想,这二管家朱镇方来时无声,此人功夫不弱、心术也好诈,得小心对付。 “……二十九、三十!” “大爷的吩咐记牢了么?” “小的……记牢……”大概打得不轻,管牢的连话都说不清了。 “快去拿枷锁,大爷亲自上枷!” “哗啦”一声,铁门上方开了个方口,两只眼睛朝牢室里看,见肖劲秋等人萎顿在绳网中,似乎放下了心,“哗啦”一声口子又关上。 肖劲秋以传音入密分别告诉边、齐二人,要他们别妄动,由自己应付。 不—会,“哗哗哗”一阵响,那准是铁练拖地的声音,来到门口,“当啷”一声扔在地上,遂听开锁声,门无声无息推开。 肖劲秋偷眼看去,两个脸肿的黑衣大汉,一人拖着铁炼,一人双手拖着一副铁枷走了进来,朱镇方跟在后走进。 朱镇方打量了一下室内,道:“把枷锁搬进来,最重的锁那个姓肖的!” “是,小的这就搬。”一个大汉答应着,立即出去搬铁枷。 朱镇方忽然嘿嘿一笑,道:“听说你逍遥生在武当威风得很,现在这副尊容却怎么也瞧不出来!” 肖劲秋道:“承蒙夸奖,不过只要你阁下命长,逍遥生的威风还是瞧得见的。”他说话有气无力,这该是被点了穴道的模样。 “放心,朱大爷算过卦,长命百岁,只可惜你逍遥生的威风大爷是瞧不见了,因为你生就一副短命相,活不过两天!哈哈,这大概是你想不到的事吧?” “为什么是两天不是一天呢?” “怎么,你急着要去见阎王么?” “谁说我肖爷要去见阎王了?等见到了堡主,大家有话好商量,彼此无怨无仇嘛!” “怎么?你怕死?嘿嘿嘿,我以为逍遥生是条硬汉子哩,却原来只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千古艰难唯一死,这话是古人说的,足见我不想死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好一张巧嘴,不过对你朱大爷却无用,你一条小命却是捏在堡主手里!” “这个我当然知道,所以说了嘛,等见了堡主,有什么大家好商量!” “一个阶下囚居然还想以对等身份对主人说话,你这不是痴人说梦话么?” “肖爷与堡主无仇,总不会无缘无故要置人于死地吧?所以,堡主必有所图,只要把话说明,我看什么都好办。” “咦,你小子倒还不算笨。不错,堡主对你当然有所图。不过,并非你情不情愿,高兴不高兴的事,这不是和你做买卖,是让你招供!” “招供?你说要我招供?好说好说,我肖爷问什么答什么。” “嘿嘿,你以为要你招的什么供?” “不知道。” “让大爷告诉你吧,交出你的武功。” “交出武功?怎么,个交法?” “你装什么傻?给你一支笔,给你一迭纸,把你会的玩艺儿,口诀心法一招一式都写出来,这下你该懂了吧?” “懂了。” “如何?舍不得吧?唉,想想也是的,一个人身怀秘技,威震江湖,正值春风得意之际,却要把一身所学写了出来给别人,实在是心痛得很哇,你说是不是?” “唉,肖爷我可没想到这一招!” 朱镇方得意地笑起来:“哈哈哈哈,这世上你小子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小子,你是交还是不交?” “交了如何,不交又如何?” “交了嘛,留下你小命,给你配个三妻四妾,吃不完穿不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真有这种好事么?那我交!” “什么?你愿交出武功?”朱镇方一愣。 “你说的交了让我过富贵日子,给我一笔财富,配给我三妻四妾。我肖爷一身武功还在,既使别人也练了我的武功,至多不过和我一样的身手,那又有什么要紧?江湖上谁又敢藐视我逍遥生?” 朱镇方一听大笑起来:“想的美呀,我的肖大爷,你不是在做美梦吗?” “哼哼,我肖爷说的一点不差,不信,你就等着瞧,到时你姓朱的还不照样对我肖爷点头哈腰,我肖爷的身份不知高过你多少!” 朱镇方大怒,冷笑道:“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你还跟你朱大爷摆臭架子?到那时你给朱大爷提鞋都不配!” 肖劲秋怒道:“姓朱的,你说话最好留点口德,只要我肖爷与堡主说好条件……” “呸!等你交出武功,再往你气海穴戳这么一指头,你那身武功不就烟消云散了么?请问你肖大侠,到那时你还有几斤几两的身价?喂,肖大爷,说呀,别害臊嘛!哈哈哈哈……” “唔,这……这……”肖劲秋装出震骇莫名的模样,“交出武功还要把人废了?我、我、我不相信,那是你的歪主意!” “小子,你认命吧……” “那我就不交出武功!” 朱镇方高兴得大笑:“不交出武功么?那也不要紧,穿了你的琵琶骨,每日吊打你一顿,针扎十指,伤口抹盐,看你是不是铁打的汉子,看你经得起多长时候的折磨,到时候你还不照样乖乖交出武功?” “你,你们好狠啊!” “你知道就好!” “原来你们梁家堡就是这般诈取别人的武功的,我不明白,一个人一生,能练几种武功?” “哼!我梁家堡才不希罕别人的武功,那是因为……”朱镇方突然住了口。 “因为别人叫你们堡主这么做,对么?” “你问得太多了,一个死囚知道这些事毫无用处,你小子就省省这份心吧!” “唉,真后悔到粱家堡来!” “小子,后悔也没用啦,认命吧!”朱镇方又是一阵大笑。笑毕,一挥手:“给这小子上铐!” 黑衣大汉道:“是,属下这就去把人放下来!”说着走到墙的一侧,伸手二按机纽,那网袋一松,肖劲秋等人从网中掉了出来,三张网袋缓缓上升,快接近顶板时停住,网袋又自行张开,被肖劲秋割断的几根皮索直溜溜吊着。朱镇方一惊:“咦,这绳网……” “这绳网被我割断了,你老兄想不到吧?”肖劲秋接嘴道,人已闪到他跟前,抬手就制住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 朱镇方吓得张口结舌:“你的穴道……” “早被大爷解开,你是不是很意外?” 其余两个黑衣大汉早被笑狐、浑天犬制住,笑狐道:“把这三个家伙宰了吧!” 齐隆“刷”地抽出短刀:“这还不容易,交给我齐爷吧,干净利落,一刀一个!” 朱镇方冷笑道:“你不敢!梁家堡高手如云,凭你们三个人,休想闯得出去!” 边小龙道:“当真么?你梁家堡藏龙卧虎还是藏狗纳鼠?” “奉劝你们放聪明些,乖乖跟朱大爷去见堡主,只要交出真功,朱大爷保你们三条命!” 笑狐一把揪住个黑衣大汉,抽出匕首在他脸上拍了拍:“要死要活!” 大汉吓得抖抖索索,道:“小的要活,小的还有家小……” 朱镇方叱道:“好你个小子,竟敢叛变堡主,你小子有几条命!” 大汉吓得不敢再出声。笑狐道:“要活命,你过去打他几个耳刮子,看他威风不威风!” 大汉求道:“小的不敢,或是小的冒犯了朱大爷,还不是死路一条!” “什么?你不听狐爷的话?那就先挖你双目,让你成瞎子?” “大爷饶命,小的……” “那朱镇方子日为人如何?” “小的不敢说……” “嘿嘿,看来你真的不要命!” “我说我说,朱大爷平日威风得很,对下人不打就骂……” “杀过人么?” “杀过,杀的都是关在牢中的人。” 朱镇方大怒:“你小子死定了!” “过去打他耳刮子,快!” 大汉被逼无奈,只好走了过去,但不敢下手。齐隆也逼着另一条大汉过去打朱镇方。 “不打?先割了一只耳朵!”笑狐刀光一闪。 “哎哟,我打我打……”汉子吓得伸手就给了朱镇方一耳光。 朱镇方气得大吼:“大爷将你剥皮抽筋!” “这小子狠毒,你打一下也是打,何不多打几下出出一口恶气?”笑狐一晃手中刀子。 大汉一横心,噼噼叭叭打了个痛快,另一个大汉接上来也是几巴掌。 朱镇方动弹不得,气得连连大吼:“好,好,你小子等着瞧……” “啪、啪、啪!”大汉又是三耳光,“朱爷你平日好打属下的耳刮子,现在你也尝到味道啦,小的我被逼无奈才敢打你朱爷,朱爷你就体恤小的难处,不要为难小妁才好。”话落音,又是几个耳光。 朱镇方被打得满口流血,哪里还出得了声,只是瞪着一双牛眼,像是要喷出火来。 那大汉发了狠,道:“咦,你瞪着我何用?又不是我要打你,你他妈的只会欺负下人,折磨关在牢里的囚犯,你算什么英雄?去你娘的,老子反正是个死,不如出了一口恶气!” 说完又是噼噼叭叭一阵狠打。 朱镇方吃不消了,赶快把头转来转去躲避,气焰顿时消了下去。 另一大汉见状,也索性放开大打一气,直打得朱镇方鼻青脸肿,门牙脱落。 笑狐夸奖道:“好,好!做人该有骨气,你们平日受他欺压,总算出了口气。” 肖劲秋问:“碧蟾宫主在何处?” 朱镇方口齿不清,道:“关在……梅楼,她……她中了毒……”— “你们奉何人之命对付宫主和我们?” “奉……堡主……之命……” 笑狐扬手一掌,打得朱镇方差点闭过气去:“你这小子还不老实,当心狐爷爷挖你双目!” “奉……教主专使之命……” “什么教主?说!” “天灵教主……” “天灵教主是谁?” “不知……道……” “专使姓名?” “没有……说,不知……道。” “梁家堡是天灵教分堂,对不对?” “是……的,是河南……分堂……” “平日牢中关的什么人?” “不愿……入教的……人和堡主的……仇人……在下只是奉、奉命行事。” “你们是坐地分赃的大盗,快说,是不是!” “是,是的,这是堡主,干的事。” “碧蟾宫的人关在何处?” “除、除宫主,外,全在……牢里……” “河南还有天灵教的几个分堂?” “开封、洛阳有、有支堂,归本堡统,率。” “登封县府呢?” “也有支堂……不过是,是在暗中活动。” “少林寺有你们卧底的人么?” “有,但我不知……姓氏。” 肖劲秋觉得话也问得差不多了,便道:“救人要紧,走吧。” 边小龙道:“这姓朱的血债累累,留他不得,这两个小子就放一马吧!” 肖劲秋点点头,边小龙一指点在朱镇方的死穴上,那家伙不及哼一声就了账。 “把碧蟾宫的人放出来!”笑狐下令。 两个大汉从朱镇方身上摸出钥匙,当先走出门去。 沿甬道走过三丈余,斜对面就有两间囚室。大汉先开右首一间,只见四个姑娘萎顿在地,手上脚上都有铁炼锁着,听见门响,俱都抬起无神的眼打量来人,脸上均显出惊恐之色。 昏黄的灯光下,当她们瞧出是逍遥生时,都十分惊奇。 肖劲秋一笑:“四位姑娘受屈了,这就给你们开锁。”说着先解了四女的哑穴。 二凤道:“你是梁家堡的人?” 笑狐道:“什么话,我们跟你们一样,被人家关在牢里。” “那你们怎生出得牢来?” “哼哼,有我肖老弟在,谁又能困得住?” 三凤道:“真的,不哄我们?” “瞧你说的,我狐爷向来说一是一!” 说话间,两个大汉分别替姑娘开了锁。 二凤道:“我们身上穴道被制。” 肖劲秋道:“好办,哪个穴位被制?” 二凤说一个,肖劲秋举掌一按,一股真气透入,手不碰她肌肤,穴道顿开。不一会,四个人穴道均已解开。 “还有表少爷、大龙他们……”二凤说。 “放心,这就去开门救人。” 二凤道个万福:“多谢肖大侠救命之恩,等救了宫主,一并再报大恩!” 笑狐道:“报恩嘛不必,只是不要把剑对着我们就算阿弥陀佛啦!” 三凤四凤五凤也纷纷施礼,肖劲秋一一回礼,道:“姑娘们不必客气,道义相助,乃武林人之本分。” 斜对面的囚室中,关押着五龙、汪小龙、令狐勇。他们每人颈上都套着铁枷,肖劲秋一进来,七人都瞪着他瞧,十分惊讶。但他们哑穴被制,有口难言。 肖劲秋先替他们解了哑穴,道:“各位受惊了,这就替各位除枷解链。” 汪小龙冷笑道:“原来是你,剑下亡魂!” 二凤从肖劲秋身后闪出道:“表少爷,肖大侠是来救我们的……” “住口!我汪小龙从来不求人,谁要他救?告诉你,二凤,休中了这小子的计,他也是梁家堡的爪牙,别上他的恶当!” 肖劲秋笑道:“我替你解了禁制,这个恶当上上也不吃亏吧?” 令狐勇沉声道:“阁下何以知我等在此?” 肖劲秋道:“在下途经此地,被梁家堡二管家朱镇方骗来此地,误中奸计坠网被囚,被在下打通穴道,将朱镇方点了死穴,这才得以脱困,咱们救了宫主之后再说。” 这时两个大汉忙着替他们解链除枷,令狐勇半信半疑,不再说话。 不过盏茶功夫,枷锁已除。肖劲秋一一为他们解了穴。 令狐勇一抱拳:“少侠救命之恩……” 肖劲秋忙止住他道:“总管不必多说,赶快救宫主要紧!” 汪小龙冷笑道:“这个不劳阁下,汪某既已脱困,还愁救不了我表妹?” 肖劲秋心想,又是一个司马俊,你帮了忙也不领情。 但嘴上却说:“当然当然,阁下之能,有目共睹!” 汪小龙不再理他,抢先往甬道中去。 肖劲秋对令狐勇道:“梁家堡乃天灵教河南分堂,堡中高手如云,又有天灵教专使在此,大家最好谋定再动,否则让对方知晓,只怕对宫主不利!” 令狐勇听得直点头,忙道:“公子留步!” 汪小龙转身道:“别听他那一套,只要出了牢门,不信救不出表妹。” “公子,宫主在人手中,投鼠忌器,我们不得不小心从事!” “杀尽梁家堡上上下下,就能救出表妹。” “公子言之有理,但宫主被关在何处不知,光杀人也不是办法。” “到上面捉几个人来,他敢不说?” “这势必惊动堡中人,万一将宫主藏起来,我们又到何处去找?” “依你说该怎么办,莫非定要听信外人之言,再上一次当,才甘心么?” 笑狐早就看不惯他的狂态,冷冷道:“你阁下如果觉得上了当,后悔还来得及,这就回牢房把铁枷戴上,拴了铁链,点了穴道,然后凭本事挣断枷锁,自己逃出囚室……” “大胆,你小子找死!”汪小龙大步走来。 笑狐冷笑道:“好神气好威风,狐爷不救你,你不过死囚一个……” 肖劲秋道:“老兄,少说两句吧!” “少爷要你的命!”汪小龙气极要出手,但被令狐勇拦住:“少爷,救宫主要紧!” 汪小龙道:“好,这笔账以后算!” 笑狐道:“谁怕了谁?真是笑话!” 肖劲秋道:“总管,宫主被囚梅楼,大凤又被押了去,要以严刑拷打威迫宫主,我们这就去救人吧!” 汪小龙大惊,叱道:“你为何不早说!宫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唯你是问!” 齐隆再也忍不住,正要破口大骂,被肖劲秋止住道:“对付梁家堡的人要紧,又何必生闲气?徒逞口舌之争?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所做,但求心中无愧,人家怎么说不必计较。”略一顿,问大汉道:“梅楼离此多远?有无岗哨?” 大汉道:“梁家堡平日防范甚严,除了暗桩还有巡夜武士。主人一家住的梅园、桃园、竹园有明哨暗桩,堡中人不经通报不得擅入。” “你说清楚些,梅园谁住?” “梅园是小姐的闺宅,桃园是堡主的起居议事之地,少堡主住竹园。” “你们平日都干些什么事?” “堡中武士分黑衣、白衣、紫衣、黑衣武士,负责堡中的暗桩明哨,白衣剑士则随堡主少堡主外出,紫衣武士地位高人数少,好像堡主不能支配他们。” “那谁在支派他们呢?” “白衣武士其实也不归堡主支派,他们和紫衣武士一样,只听一位叫圣座的人调配。” “圣座?你是说天灵教的圣座?” “是的,小人并未见过,是听头儿说的。” “圣座住什么地方?” “住在养心斋里,白衣武士、紫衣武士的武功听说由他亲自指点。对了,听说白衣紫衣武士的武功出师后就被派往天灵教总坛。” “圣座住在此地有多长时间了?” “三年还是四五年,小的不知,因圣座住堡中的事,一向十分机密,小的是去年才知晓的,所以知道的不多。” “圣座在堡中数年你居然没见过?” “不但小的没见过,堡中人大都只听说圣座在堡中,都无人见过。因为圣座住的养心斋在堡后一片林地,任何人不得往林地闯入,违令者死。养心斋在林子后面,除堡主外,大概没人敢往里面去。” 肖劲秋点点头:“明白了,那养心斋是训练白衣剑客和紫衣武士的地方,原来梁家堡早就是天灵教的暗桩。” 汪小龙喝道:“还不快走,再问下去耽搁时候,宫主有个意外,你们……” 肖劲秋不理,问道:“这地下囚室还关着什么人?有几人看守?” “平日关押的人多,看守的人也就增多,这几日没有关押人,所以只有小的两人。” “地道出口在何处?” “离此不到十二三丈,在一副石桌石凳旁侧。出了地道口,隔条路正对大爷中计的宴宾楼,宴宾楼过去是桃园,再过去是梅园,梅园旁边是竹园。这三座院子一横排排在大路西侧。” “养心斋呢?” “沿大路一直往前走出百来丈,穿过林子就是,但小的没有进去过。” “好,头前带路,走吧。” 甬道走不出七八丈就向一侧拐去,又走了四五丈就在尽头,顺台阶往上走就是出口。 大汉走上四级台阶,两手朝上一顶,磨开了盖住地道口的石板,坦露出出口,顿见一方天空,缀满了星星。 肖劲秋跟在大汉身后出了地道,大汉朝对面一指,轻声道:“对面就是宴宾楼。” 肖劲秋抬头看去,被修剪过的花树丛遮住了视线,看不见对面的楼房,便打量四周,只见方圆四五丈内全是大石板铺地,洞口那块石板是活动的,盖住洞口不易被发现。 离洞口几尺外,有石桌石凳,花树丛沿路栽种,这一块石板铺地处,周围被花树丛围住,包成天地。花树丛超过人头高,进出都要跳跃越过。 众人鱼贯出了洞口,汪小龙一把揪住大汉轻声问:“梅园在何处?” 大汉朝左一指:“沿路直走,最后一幢院宅就是,离此五六十丈。” 汪小龙纵身一跃,越过花树丛不见。 二凤跺脚道:“糟,表少爷若是露了行踪,救宫主就难了!” 令狐勇叹口气道:“他救宫主心切,所以不顾自身安危,我们也不能让表少爷有损伤,立即随后接应!”稍顿之后对肖劲秋说:“少侠救命之恩异日定当图报,救宫主之事不敢再劳少侠涉险,今日就此别过,少侠快设法逃出,后会有期!”言毕,一挥手,当先跳出花丛,二凤等九人一个接一个越树丛而去。 肖劲秋摇摇头,对笑狐道:“狐兄把这位仁兄送回地牢,点了二人睡穴,不可伤他。” 笑狐一推大汉:“老兄,走!” 不一会,笑狐就从洞口出来,齐隆把石板掩上,忽听几声喝斥夹着闷哼,紧接着响起一阵急速的锣声。 肖劲秋道:“不好,他们被人家发现了。” 笑狐道:“有什么不好的,这叫活该!” 肖劲秋道:“梁家堡是天灵教的一个重要分堂,又是天灵教训练武士的地方,戒备一定森严,我们得小心行事。令狐勇、汪小龙被发现,正好乱了对方耳目,我们不走大道,从后面绕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宫主。” 话刚完,就听一串脚步声朝他们奔来,肖劲秋小声道:“快藏起来!”当先往花树丛里一钻,蹲下来藏好。 笑狐、浑天犬也及时躲在花树丛下,只听“嗖嗖嗖”接连跃进十多人来,急急忙忙拖开石板,看情形要下去查看。 那为首的大汉并未进洞,对众人吩咐道:“碧蟾宫的人走脱,逍遥生那小子不知还在不在,若是没有走脱,你们加点穴道,再加几道铁炼,若是连这小子也逃掉了,就赶快回来搜捕逃犯!” 这声音很熟,像是那个叫余山的人。 肖劲秋悄无声息地轻轻一跃,把站得最近一人点了穴道,他动作迅快,御风飘絮轻功身法轻若飞絮,快如闪电,眨眼间九个黑衣大汉全被制住,可余山仍无所知。 只听他道:“你们都听见我的话了,还不快下去,愣着干吗?” 肖劲秋藏在他身边一个黑衣人之后,出手点了他腿上大穴,一抬手又点了哑穴。 余山大惊,但已无法动弹。 肖劲秋心想,这些头儿不能留,又出手点了余山死穴。然后一手一个揪起两条大汉走下洞口石阶,随手扔进过道内。 笑狐、浑天犬也照他的样,顷刻把十人都扔进地道。 肖劲秋又点了九个活人的睡穴,道:“快换衣服,我们好混进人堆见机行事。” 三人匆匆套上黑衣裤,各取一把雁翅刀,从容走出洞口,掩好石板。 肖劲秋道:“先到大路上瞧瞧,最好从宴宾楼墙后绕过去,你们紧跟着我,装出巡院的样子,遇到人别出手,由我应付。” 说完,脚一顿,人已飞出矮树丛,笑狐、浑天犬也紧跟着跃出。接着又跃到大树上。 站在大树上一看,朝北方向离他们数十丈外,灯火通明,把十几丈方圆照得纤毫毕露,那灯笼都由人用竹竿挑着,不下四五十盏。 令狐勇、汪小龙、四凤、五龙十一人,被二百黑衣武士围得水泄不通,除了持刀武士,有五十多人持硬弩强弓,对着令狐勇等人。 另有一些着杂色衣服的人,正手持兵刃与令狐勇等人动手相搏。 汪小龙等人夺来的是刀不是剑,因而威力大减,只能勉力斗个平手。他们每人几乎都要对付二至三人,因此十分吃力。围攻他们的人,个个身手不凡,是梁家堡中的高手。 观战的人丛中有一老者,五十上下年纪,两目精光闪闪,却正是接待过肖劲秋等人的堡主梁斌彦,在他两侧,还有不少高手待机而动。 肖劲秋正想下树,又见路北方向飞快驰来十多道白影,片刻间就到了斗场停住身影,这才看清是十个白衣剑客。 只见他们两人一排,从让开的黑衣武士人列中走进圈去。 肖劲秋道:“你们别动,我上去看看!” 话声落,人已从一棵树跃向另一棵树,片刻便到了斗场附近。 只见白衣人到堡主跟前停下,为首白衣剑客道:“刘大总管,这都是些什么人,胆敢进犯梁家堡!” 肖劲秋这才明白,接待他们的根本不是堡主,却是大总管。 只听刘大总管道:“是碧蟾宫被囚在囚室的人,不料被他们逃了出来!” “要我们出手么?” “有各位相助最好,先请一旁观战。” 肖劲秋把目光对准对面的一幢院落,发现里面梅花朵朵,艳如桃李,心想这大概就是梅院了吧,宫主就被囚在其中,不禁一喜。 但仔细打量周围,从正门绝对进不了梅院。光站在路上的黑衣武士就不下百来人,还不包括院门口守卫的十个黑衣武士。 再看院内,有幢二层楼房,灯光虽亮,却不见有人出来。盘算一阵,立即飞身返回,招呼边、齐二人,从宴宾楼绕到后面去,他们于是飘身下树,施展轻功一下横跃过路面,藏入树下。 肖劲秋道:“往前走就是宴宾楼,我们从楼侧走,遇人不必理睬。” 说完打头大摇大摆走去,身后跟着边齐二人。 这一片都是林子,走出五六丈,就见右侧是宴宾楼的围墙,再往下走了二十多丈,发现已到了梁家堡的大围墙底,正好看见从宴宾楼院后小围墙外转出五个巡逻的黑衣大汉来。 一见他们,为首的“咦”了一声道:“喂,你们巡视桃园,怎么巡到我们宴宾楼来了,还有七个伙计呢?” 肖劲秋含糊应对道:“不放心,把巡视圈子绕大些,还有些什么不对?” 对方哼了声道:“谁他妈的说你不对了,各人自扫门前雪,宴宾楼这前后左右有兄弟们管,你们爱管闲事何不连宴宾楼都巡逻了去!” 他身后一人道:“老五,他们爱多走路,与你我何干?走走走,别理他们?” 五个人自管转到前面去,肖劲秋等人连忙顺着大围墙底下走。肖劲秋心想,听口气桃院院外的巡逻有十人,须小心些不要碰上最好。 这样一想,在离桃院四五丈外停下,在墙根脚下蹲了下来。等了一会,果见十人从院底一方转出来,又有十人正好正要走到院底去,两相擦肩而过。 肖劲秋这才弄明白,有二十人分两队,一队由院墙向左行,一队沿院墙向右行,总在某个地方交叉而过,其中总有个时候,院底墙下无人。 便朝后打个手势,继续沿堡墙墙根继续前行。又走了二十来丈,只见又是一道围墙,墙内定是梅院小楼无疑了。正好此时没有巡逻武士通过。 肖劲秋看准院内靠院墙的一株大树,一长身,跃到了树桠上。 边、齐二人也接着跃上树来。三人在树上稍停,打量周围,都无动静。 前院兵刃相击的锵铿声时有耳闻。看来梅院前后距离只有二十来丈。 肖劲秋指了指前面五丈外一棵树,当先跃了出去,轻飘飘落在枝上,片叶不惊。 边小龙轻功极佳,也无声无息落到树上,齐隆稍差一着,落到树上时枝叶摇动。 从这里看,已见小楼灯光,估计有七八丈距离,肖劲秋用传音入密分别告诉两人,要他们呆在树上,他独自去小楼查看。 他看准这棵树离小楼两丈左右,轻轻一跃便到了地上,仔细从一扇开着的窗子看进去,似是一间绣房,虽亮着九盏灯,却无人影。但中间的客室却有声音传出,却听不大清楚。 他暗忖,何不进室去,站在房门边,必可听得清说话。主意打定,一飘身进了绣房,顿时一股香味直冲鼻端。 他稍一打量,有绣床缎被,窗前是梳妆台,果是小姐闺房。他提气走到关着的门边,客室里的谈话声清清楚楚入耳。 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道:“宫主何必固执,你总不能看着你的属下一个个死去吧?” 宫主没有作声,想是不理睬他们。 又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我们并未委屈宫主,舍妹将宫主引为知己,在下也对宫主百般迁就,我们均是好心对待宫主……” “哼!让我中毒,把我的侍卫还有表兄不知拘押在什么地方,这就是你们的好心么?” 宫主的声音有些细弱,但听得出她的愤慨之情。 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宫主,我梁家堡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犬子文武双全,又哪一点配不上你了?你要是答应这门亲事,老夫可向圣座求情,不要宫主交出武功,只需宫主帮助调教白衣剑士、紫衣侍卫,以宫主的才智,教中必有重用……” “你无耻!要我答应婚事,此生休想!” “哼!要不是小儿看上了你,你早就被五花大绑跪在行刑室,尝遍三十六种大刑,老夫倒看看你有多大的耐性打熬得住,到时不但要交出武功,还保不住一条小命!” “死就死!我死了也不会屈膝!” 那娇脆的声音又道:“宫主,你嫁到粱家,我们成一家人该有多好,我和哥哥都喜欢你,对你一见如故,并非我们下手狠辣,实也有不得己的苦衷,要知教中规矩极严,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本来教中专使要来亲自审问你,你要是稍有违逆,马上就会受刑,而且你表兄你的侍卫就会当着你的面一个个受酷刑而死,你能忍心看他们受够罪丢了命么?所以,你且听愚姊一言,答应了婚事,归顺天灵教……” “你也是姑娘家,说话却一点也不知羞耻,这些话你们说了一个下午还没说够么?我都听得腻了,告诉你梁玉琴,我的人死光了也休想我怕了你们!你记好我的话,我只要脱出这场灾厄,誓必把你们一家斩尽杀绝!” 那苍劲声音怒道:“好放肆的丫头,好说不听,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那清朗声音道:“爹爹休要动怒,宫主年青幼稚,不知厉害,待孩儿再劝劝……” 堡主厉声道:“磨破了嘴皮她也不会服输,看来只有用强,先把楼下那个大凤杀了,给她个下马威!” 少堡主道:“宫主,你都听见了,再不回心转意,爹爹一怒之下,总怕……” 话未完,就听楼下有人大声禀报:“启禀堡主,专使派座前雷护法见堡主!” 只听堡主慌忙答道:“有请雷护法!”遂又听座椅响动,想是三人忙着起立去迎接来人。” 片刻,只听老少三人齐声道:“参见雷护法!” 遂听一个响亮的声音道:“堡主、少堡主不必客气,圣座令在下查询一事。” 堡主道:“护法请坐。” 又听椅凳响,四人落座。 雷护法道:“梅院门口厮杀的那班人是何来路?堡主想必知晓内情。” “这个……请护法稍停,由老夫禀明。”堡主道。略一顿提高了声音:“来人,把宫主押到楼下,严密看守!” “是!”只听两个女子回应。 雷护法道:“慢,在下有话问宫主。” “退下!”堡主让女侍卫出室外。 雷护法道:“宫主,堡主想必对你说了,若你降了天灵教,教主自不会亏待你……” 宫主岔话道:“怎么个不亏待法?” “请宫主任银座护法兼白衣侍卫总教习。” “银座护法是个什么职位?堡主从未说过。” “本教有教主、四圣、金座护法,银座护法及各地分堂堂主……” “噢,银座护法除教主外,权小于四圣、金座护法,是不是这样?” “不错,正是如此,银座护法不听卦主之命。” “你是个护法,我要归顾天灵教,你和堡主一家是不是地位都在我之下?” “不错,我等皆不及银座护法。” “唔,听起来倒叫人有些动心。” “那宫主是愿意归顺了?” “不愿意!” “宫主,你……” “你想知道我不愿归顺的原因么?” “请宫主详说。” “堡主父子三人逼我嫁给少堡主,就是说我若归顺天灵教,这就是一个条件。所以,我既不愿和这种人论婚嫁,当然只好拒不归顺!” “什么?,真有此事?” 堡主慌忙道:“护法,这个……” 雷护法沉声道:“堡主,宫主所说可是真的?在下只听堡主一言。” 堡主支吾道:“护法,这是因为……咳,老夫以为,犬子若与宫主结下良缘,对本教势必忠心不二,所以就想……” 护法打断他道:“堡主,宫主在圣座心目中的份量你是知道的,想不到堡主假公济私,全不为本教利害关系着想,竟然私下威逼宫主,以遂少堡主私欲,难怪宫主不肯归顺。既然如此,在下只好如实禀告圣座,告辞!” “护法且慢,这事并非老夫废公全私,宫主倔强不肯归顺,老夫欲以婚姻迫使宫主归降,好忠心侍奉教主,还望雷护法体察老夫一点苦心,担待一二。” “堡主,并非雷某与堡主过不去,实因堡主失误太多,事关重大,雷某岂敢知情不报。 如今地牢中人已脱困而出,宫主又迟迟不答应归降,此等大事若不如实禀报,有谁担待得下?” 言未了,又听楼下有人高声道:“禀堡主,专使驾到。” 肖劲秋暗忖,宫主这一招倒很厉害,叫堡主吃不了兜着走,看她下一步棋如何走法。 片刻,只听堡主父子三人道:“参见专使,请坐!” 一个粗嗓门道:“三位请坐……”略一顿道:“原来雷护法也在座。” 雷护法道:“外面已闹成这样,圣座被惊动,在下奉命前来查询。” 鲁护法道:“兄弟也为此事而来,就请堡主说说个中详情!” 堡主道:“在下正在此劝说宫主归顺,外间发生的事,有大总管处置,是以不知详情!” 鲁护法道:“如此说来,碧蟾宫人从地牢中脱困而出,堡主也不知晓内情?” “这事还未查明,所以……” “逍遥生是不是也已脱困?” “啊,逍遥生也来了?”宫主脱口惊呼。 “堡主你这是干什么?”鲁护法忽然喝问。 “老夫点了宫主睡穴,有她在下不便谈话。”略顿一顿,大声道:“来人,把宫主移到内室。” “是!”两个娇嫩的女子口音应道。 接着就听细碎莲步向卧室移来,肖劲秋一惊,匆忙间一个仰翻,身子横着飞上天花板,整个身子紧紧贴着。 门被推开,两个侍女抬着宫主进来,轻轻将她放在床上,然后又退了出去,带上房门。 肖劲秋大喜,这可是救人的大好机会,当即轻轻落在地上,走到床前正欲伸手去抱宫主,忽又犹豫起来。宫主玉体,岂能随意触碰?若是解了她穴道,只要弄出一点点声息,都会惊动室外高手,那时想走只怕走不掉。 情势危急,只好顾不得那么多了,宫主若是以后怪罪,躲开她不见面就是了。 主意打定,双手抄起宫主,双脚一用力,长吸一口真气,从开着的窗户里跃了出去。 人刚落地,立即又是一跃,已到了笑狐、浑天犬藏身的树下,笑狐、齐隆赶忙落下地来。 肖劲秋小声道:“你二人开路,快走!” 边小龙、齐隆跃到院墙上,不见巡逻武士,急急落地,只听“嗖”一声,肖劲秋已蹿到他们前头,再一跃,出了堡墙,二人也赶忙跟着跃出。 只见堡墙外是荒地,二三十丈外是一片林子,三人便急急赶去,片刻便到了林中,方才松了一口气。 肖劲秋立即拍醒了宫主,但迅速又点了她哑穴,只见她星目一睁,吓得张口大叫。 盖因林中一片黑暗,她本由灯火中来,睁开眼发觉自己不在室中,不由发出了尖叫,幸而哑穴被制,没有声音。 肖劲秋忙道:“宫主,在下肖劲秋,刚从梅院救宫主出来,待在下解了宫主哑穴,宫主告诉在下哪几个穴位受制,由在下替宫主解穴,但请宫主小声说话,此地离堡墙不远。” 说着先解了宫主哑穴,她深吸了口气,道:“你真是逍遥生?” “宫主难道还听不出在下声音?” “唔,的确是你,快替我解穴!” 肖劲秋按她所说受禁制的穴位解了穴,她活动了一下四肢,道:“你是怎么救我出来的? 你怎知我在梅院?想不到我居然欠你一份情!” 肖劲秋简单说了经过,又道:“令狐总管和令表兄等均已脱围,为救宫主正与梁家堡中人厮杀,宫主身上有毒,暂藏身于此,在下前去接应令狐总管……” 宫主忽地站起,道:“还不快走!”言毕转身就往林外走去。 肖劲秋忙道:“宫主,你身中奇毒……” “他们已为我解了毒,救人要紧,快走!”话声中早已纵身而起,就像一只大雁,转眼越出六七丈远,一身轻功,让人赞叹。 肖劲秋刚欲起身,被笑狐一把拽住,回头问:“什么事?”话声中,宫主已越过堡墙。 笑狐道:“这样明目张胆去救人无异自投罗网,倒不如暗中去让对方不摸虚实。” 肖劲秋道:“我正是此意,事不宜迟,快走,你二人跟着我!” 三人几个起落跃到堡墙,接着一下越墙而过。 双足落地,发现有十个黑衣武士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想是被宫主击倒。肖劲秋正欲前行,忽听一串脚步声正往这边来,灵机一动,侧身躺下,笑狐、混天犬也忙跟着躺下。 不多会,巡逻武士走到,领头的“咦”了一声道:“不好,弟兄们着了道儿,快看看死了没有?” 十个人一窝蜂拥了过来,低头审视,那领头的又道:“不对,怎么有十三个人!” 肖劲秋就躺在他脚下不远,运指凌空一点,制了他腿上要穴。 领头的只觉小腿肚上一麻,整个身子已不能动弹,吓得就待张嘴大叫,肖劲秋纵身而起,一下点了他哑穴。 站在附近的几个黑衣武士正心惊胆战,弯腰查看地上躺着的人是死是活,被肖劲秋一一点穴放倒。剩下的四个黑衣武士,也被边小龙、齐隆制住。巡逻队二十人已通统放倒,三人便放心大胆顺梅院墙根往外走,快到大路时,隐入树身后,探查大路上的情势。 只见令狐勇等人仍在苦战,四凤、五龙中已有人受伤。汪小龙力敌白衣剑客,竟然是以一对二,他手使的是刀,威力不能发挥,两名白衣剑客剑术精良,三人打得难分上下,离他不远,田宫主手持雁翅刀,正与一男一女两个年青人狠斗,他们手中使的是一长一短两把刀,圈外有一锦衣华服的五旬老者手持一长一短两把刀,正全神贯注斗场,他左侧站着两名四旬中年豪客。 从兵刃上看,莫非是少堡主兄妹与宫主动手?心中一动,忙对笑狐混天犬道:“大凤尚关在梅院中,你二人相机解救!” 话刚完,忽听华服老者喝道:“宫主,你不要大凤的命了么?” 喝中手一抬,他身后暗影中有两名带刀侍女,把大凤押到华服老者身边,肖劲秋看出,这正是大凤,但见她精神萎顿,侍女中一人把刀架在她后颈上,她却浑若不觉。 宫主见是大凤,娇喝:“快放了大凤!” 和她动手的少堡主兄妹业已停手,退后了五步,但兵刃仍握在手中。 华服老者狞笑道:“你若不放下兵刃,本座立即下令斩下大凤人头!” 大凤有气无力地叫道:“宫主,莫管我,把他们斩尽杀绝!” 宫主含泪道:“大凤,别怕,我会救你!”语声一顿,又道:“梁堡主,我放下兵刃你就放人是不是?” 梁堡主道:“放下兵刃,束手就擒,下令你手下不得再反抗……” 宫主怒喝道:“无耻,你休想叫我上当!” 梁堡主道:“哼哼,只怕由不得你,本座要当你的面,一刀一刀碎割了大凤!” “你敢!梁斌彦老匹夫,本宫主饶不了你!” “田小燕,本座先砍掉大凤一只手臂,你若不下令手下罢手,就再砍掉另一只手臂,现在,本座给你斟酌的时间,你休要误人自误!” 肖劲秋见情势危急,便悄悄跃到了前面一株大树后,然后从斜刺里前行,再从一株树身后闪电般跃到了围住汪小龙等人的黑衣武士堆里。 那些黑衣武士聚精会神注视斗场,根本不知道身后多了一人,肖劲秋连连举手点出,把他两侧的黑衣武士都点了穴。 然后慢慢蹭到了八个白衣剑客身后,先迅速点了外围黑衣武士的穴道,之后挤到最前一排,离三名白衣剑客只有一步的距离。—他凌空抬指虚点,三个白衣剑客被他制了哑穴、风门穴,心中大骇,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肖劲秋走到三人背后,又偷偷出手,以凌空点穴手法制住了前面的四个白衣人。 还有一个白衣人与大总管等人站在一起。不便下手,只好把白衣剑客手中的剑一只只取下,取一只便扔一只,先扔给汪小龙,剑就插落在他身边一尺。 起先他吓了一跳,眼角一扫是把剑,喜得大吼一声扔出手中雁翅刀,顺手抄起长剑,剑花一抖,把一个正闪避雁翅刀的白衣剑客戳了个透心凉。另一个白衣剑客大惊,急忙攻出三招,但被汪小龙轻易挡开。 肖劲秋顾不得观战,继续把五只长剑抛到二凤、大龙等人身边,留下一把带给宫主。 站在他对面的黑衣武士被场中的厮杀的人遮住视线,看不见他的动作,两侧未被其制住穴道的黑衣武士,则全神贯注场中,根本就发现不了他,而且他掷剑时躲在三个白衣剑客身后,此时二凤、大龙等人中五人换了剑,威力顿时大增,眨眼便伤了几名对手。 背对着肖劲秋的大总管及一干高手,奇怪何处有人掷剑进场中,纷纷回头查看,但肖劲秋已躲到被制了穴道的黑衣武士身后,而且悄悄绕着圈子,离开了斗场,向大凤所在处快步走去,片刻就混在黑衣武士堆中。 此刻,宫主正在拖延时候,与堡主等人答话,两眼却四处乱瞟,寻找肖劲秋,当她跃入堡墙时,正值十名巡逻走到墙下,见个影子一闪从墙外跃入,吓得喊出声来。 她连忙手脚齐动,把十个人全打趴下,但也惊动了梅院楼上的人,她捡起一把刀,飞快跃向前院大路上的斗场,但堡主等人已发觉她失踪,正好追出院门,见她飞跃而去,连忙跃起直追。在大道上她被几个黑衣武士截住,稍一耽搁,堡主父子三人和两个护法已随后赶到。 少堡主兄妹立即出手,想合力把她擒下。 她手中无剑,威势差了许多,一面斗一面等候肖劲秋,她相信他不会不来,但却不知他为何不跟在自己身后,以至失去了联络。 粱斌彦以大凤的性命身体要挟她,她急得六神无主,只盼肖劲秋早来。急乱中出了灵智,尽量拖延时间,等候肖劲秋。 此刻,她道:“你们说话不算数,我要你们先放大凤,然后我再让我的人停手。” 粱堡主怒道:“小贱人,大凤在我手中,你凭什么来讲条件,你若执迷不悟,本座这就砍了大凤的手!” 他大概耐心已失,一抬手,喝道:“砍手!让这贱人开开眼界!” 田小燕大惊,尖叫道:“你敢,你……” 忽见白光一闪,一把剑朝她飞来,连忙闪身让过,手一抄,把剑抄在手,感到剑上力道很轻,不像是袭击她的样子。 心中一动,抬眼望去,只见大凤忽然一伸手,把一名女侍卫手中的刀夺下,刀光一闪,砍向梁斌彦。 那梁堡主见有人向田小燕掷剑,又见她抄剑在手,对大凤被砍手似乎无动于衷,正感奇怪之际,忽闻脑后风生,连忙举刀朝后一扬,身形转了过来,只听“当”的一声,把大凤的兵刃震得脱手而出,两人都同时惊得“咦”了一声。 梁斌彦万万想不到是大凤向他下手,大凤因穴道被制时间过久,功力未复,故被对方一挡,刀就脱了手。 田小燕见大凤已脱困,心知定然是逍遥生出手搭救,但却不见他现身,顾不得再寻他踪迹,娇叱一声,飞身向梁斌彦扑去。 梁斌彦大惊之余,不及细究为何大凤能脱困,连忙举刀格挡田小燕刺来的一剑,他用足了七成力道,想把田小燕兵刃震飞。 哪知他打错了算盘,田小燕内功精深,又是挟愤刺出的一剑,只听“当”一声,震得双方虎口发麻。 梁斌彦武功已臻一流,试出对方功力之后,短刀闪电般刺向对方肋下。 他人称阴阳刀,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是以在天灵教颇受重用,独掌河南分堂。他左手这一刀,不知要了多少高手的命,只可惜他今日会上了碧蟾宫宫主,这一刀虽然阴狠毒辣,却未能戳到她身上,被她在刀尖沾衣的刹那间避了过去。 田小燕深吸一口气,旋出了第一轮攻击,十招一招连一招,逼得梁斌彦左挡右挡、上蹿下跳,毫无还手之力,但总算挡住了第一轮攻击,心中却是震骇无比,这才知道风魔剑法名不虚传,怪不得三圣座四圣座如此看重这丫头,竟许以银座护法的高位,要是丫头不降,就要不择手段逼出她的武功,这实在是十分必要。 这一轮攻击,使她顿去轻视之念,凭经验,他不能任对方施为,必须寻找反攻的机会。 就在田小燕第一轮攻击刚结束,第二轮攻击尚未展开的刹那,他抢先发招出刀,一口气攻出八刀,迫得田小燕连连后退,失去反攻之能。 这一来,梁斌彦又觉松了口气,对方剑法似又不如圣座说的那样厉害。哪知他这一松气,刀上的去势慢了一慢,田小燕趁隙而入,展开了第二轮攻击。 这八招出剑与前十招不同,变化更奇妙,出剑也更阴狠,梁斌彦拼命挡住了五招;衣服已被刺破三处。眼看十分危急,梁宇辉、梁玉琴不约而同一起攻向田小燕,以救老父之危。 田小燕本可以将梁斌彦伤在第七招上,吃两人一攻,只好回剑自卫。三大高手联手攻击,田小燕顾前瞻后,无法施展煞手毙敌,反而落了下风。 混在黑衣武士堆里的肖劲秋,在暗中凌空制了那两个女婢救了大凤之后,又乘机把剑扔给田小燕,便继续施展故伎,把黑衣武士一个个制了穴。 他边干边走边注视场中,看田小燕施展剑法制敌,看了一阵悟出个道理。田小燕等人似乎只习攻人的招数,以攻代守,若是被她占了先机,对方很少有还击机会,迟早要伤在剑下。 但若对手高明,抢了先机,田小燕等人的防守功夫可不怎么样,不善于在防守中反手为攻,只能招架躲闪,等对方攻势稍停才能反攻。 这究竟是风魔剑法的缺陷还是教剑的人有心只让她们习练进攻之术,这只有以后探问田小燕才会知道。此时他看堡主一家围攻,一时无法施出煞手,缠斗下去,只恐不妙。 站在一侧观战的两个护法还未出手,堡中还有什么三圣座坐镇,打下去只怕不能脱身,不如叫她冲出与令狐总管等人汇合,一并杀出重围脱身才是要紧。主意打定,一纵身进了斗场,以传音入密对田小燕叫道:“宫主快跟我走,与令狐总管等合力杀出重围,不宜久战!” 边说边施展追魂八刀,向梁斌彦攻出一刀,把梁斌彦逼退。 梁家父子见黑衣人竟向自己动刀,刀上功夫竟如此了得,心知此人必是奸细,梁斌彦便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敢冒充黑衣卫士!” 肖劲秋一笑,道:“怎么,你连我都不认识么?”说话声中分别向梁宇辉、梁玉琴砍了一刀,两人各用刀招架,被震得手一麻,兵刃脱手,不禁惊得往后一跳,退出圈外。 梁宇辉喝道:“你是何人?” 肖劲秋笑道:“把我关在地牢里还不知我是谁,这不是笑话么?让我告诉你们父子吧,大爷逍遥生,知道了么?” 梁玉琴被他的气势吸引,呆呆看着他,喃喃问道:“你就是逍遥生肖劲秋?” “不错,姑娘你知道了就好,我逍遥生与你们萍水相逢,无怨无仇,却设计陷害于我,今日不是算账的好时候,改日再找你们理论!” 这一耽搁,他以为田小燕马上会走,谁知她却一步未挪,回头看去,原来她在等候大凤。 大凤刀被震飞,当即跃向一旁,见黑衣武士个个呆如木鸡,情知被人点了穴道,便放心大胆运气调息,此刻功力恢复大半,抄了一把刀,向场中的田小燕跃来。 肖劲秋道:“两位快走,由我殿后!” 田小燕道:“一起走,看谁敢挡道!” 她说走就走,仗剑往前冲去,大凤紧跟身后,向二十丈开外狠斗的汪小龙等人冲去。 梁家父子三人急忙起步追赶,被肖劲秋挡住,护法追魂剑鲁开志、追命钩雷敬跃起追赶,但肖劲秋身法比他们更快,凌空跃起横挡,迫得二人双双下落。 眨眼功夫,田小燕、大凤曾琴已到汪小龙跟前,汪小龙已把两名白衣剑客放倒,此刻正和四个堡中高手拼杀。 田小燕娇喝道:“表哥,我来助你!” 汪小龙力战半个多时辰,早已觉得乏力,再加他心系表妹安危,不免浮躁,恨不得三招两招就把对方了账,因而耗力过多。 焦急中忽听表妹纶音,喜得大喊道:“表妹你无事么?愚兄这就宰了这几个畜牲,表妹不必援手!” 大凤、曾琴则去援助二凤等姊妹,人一到就大声娇喝:“宫主已脱险,姐妹们奋力杀敌,冲出梁家堡!” 四凤、五龙一听,人人心中振奋,不顾伤痛,不顾乏力,均奋起对敌。 田小燕憋住了火,娇叱一声,一剑攻向一个持剑大汉。她决心一击成功,旋出了第二轮攻击的八剑,那大汉挡了两剑,第三剑已刺穿心室,倒地而亡。 她连忙拾起长剑,瞟眼看见三丈外躺着两个白衣人,有两把剑扔在一边,便迅速跃了过去,拾起两把剑。 大总管刘泉见她一出手就伤了一名高手,惊怒之下扯出缠在腰上的九节软鞭,呼哗哗一抖,向田小燕扫去。 田小燕一个旱地拔葱跃起三丈,两臂一振,斜斜落向二凤、三凤等人一侧,把手中的三把剑扔到大龙等人身边,口中喝道:“用剑杀敌,不必留情!” 二凤等九人原已有了六把剑,再有三把剑,使大龙等人得以换了兵刃,一时间威力大增。 转眼间,又有十个对手受伤的受伤,毙命的毙命。 田小燕加入战团,片刻间就有三人倒在她剑下,急得大总管刘泉飞速赶来,田小燕当即与他斗在一起。令刘泉惊恐的是,他周围的黑衣武士一个个如木头一般不声不吭,也不知什么人在暗中做的手脚,就辖下的五名高手也着了道儿,今、日若走了这班人,叫自己如何交代?眼看这四凤、五龙,个个身手高强,连伤手下十多名高手,再斗下去伤亡只会愈发惨重,可堡主至今未露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自己若不拼斗一场,以示尽力而为,这过失就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因此,他施出了浑身解数。 这边肖劲秋以一把刀,把堡主父子三人和雷敬、鲁开志挡住。雷敬使钩,鲁开志使剑。 两人都是一流高手,肖劲秋以一敌五,未免有些吃力,心想边小龙、齐隆怎么连人影都不见,也不现身助一臂之力,莫非遭了什么意外不成?正在此时,忽听有人大呼救火,激斗中抬眼看去,只见梅院里浓烟滚滚,那梁玉琴急得尖叫一声,纵身往梅院扑去。 梁家父子呼喝黑衣武士救火,其中有三十多名武士应声而去,尚有五六十名武士不理不睬,一个个木头似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才知道不妙,有人做了手脚。急切间要想分身去救火,又怕被两个护法告状,正心急火燎之际,忽又听人喊叫,桃园也起了火,竹园也起了火,两人再也无心斗下去,各奔自己的住屋去抢救贵重物什。 肖劲秋也不阻挡他们,施展追魂八刀,把两名护法杀得只有招架之力。 三所院子起火,没有被点穴的黑衣武士全都赶去救火,一时间纷纷乱乱,围住大战的黑衣武士等于不攻自散,只有堡中二十多名高手还在缠斗,但人人心中已丧失了斗志,风魔剑法实在厉害,他们之中没人能挡得住对方的进攻,大都带伤苦战。 大总管刘泉身上已带了三处伤,要不是还有两个高手助他,早已死在田小燕剑下。眼看堡中四五十名高手伤亡大半,他不由寒透了心。有心下令撤走,又怕堡主、专使、三圣座怪罪下来吃罪不起,但若再打下去,剩下的高手全都伤亡殆尽,梁家堡哪里还有实力,堡主身价大降,岂会轻饶了他。 这一分神胡思乱想,腿上又挨了一剑,痛彻心肺。这一疼,让他下了决心,为梁家堡保住一点实力才是最最要紧的事,便咬牙提气跃出圈外,大声喊道:“救火保护堡主一家要紧,大家快撤,由他们去吧!” 喊声未落,他早已蹿入树丛中,其余人见状,也各自逃命,眨眼间走得一个不胜。 大龙、大凤等人实在是乏力已极,各自停下喘息,等候宫主下令。 汪小龙见对手已逃,一口气还未出尽,把被制了穴道的白衣剑客一个一个捅死。 十名白衣剑客,死得一个不剩。 田小燕有些不忍再看,挥手道:“快离开此地,以后再说!” 汪小龙杀了白衣剑客和五个被制了穴的堡中高手,似乎一口怨气还难以平定,挥剑去砍黑衣武士的头,一剑一个,眨眼杀了十多个。 “住手!”忽听有人沉喝。回头一瞧,是肖劲秋,不禁勃然大怒:“是你在吼叫?” 肖劲秋打跑了两个护法,也不追赶,正欲催田小燕快走,却瞧见汪小龙在屠宰黑衣武士,便连忙过来阻止。 “不错,是我在招呼阁下。” “你果真露出了真面目,是天灵教的狐群狗友,不然你不会为天灵教余孽……” “阁下最好明智些,快快离开梁家堡,黑衣武士不过是些小卒,又何必多造杀孽!” “放肆,你敢教训本公子?” “我只叫你不再滥杀,上天有好生之德……” “住口,你……” 田小燕再也忍不住,娇喝道:“表哥,你不该滥杀,肖大侠说的对,我们快走吧!” 汪小龙见田小燕护着肖劲秋,气得接不上话:“表妹你……你向着外人……你……” 田小燕道:“放心,我会给你公道!”旋又对肖劲秋斥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碧蟾宫的人,决不受人教训!念你救了我一命不与你计较,以后再敢招惹碧蟾宫,定不轻饶!” 肖劲秋没想到田小燕怎么忽然又翻了脸,不禁火冒三丈,提高了嗓门道:“蛮不讲理,无情无义,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我肖某算是见识过了,这叫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不敢领教,大家以后从此不见面就是了,宫主也用不着吓唬人,肖某的胆子还从未被人吓破过……” 宫主没想到他也会板下脸来声色俱厉地对待自己,话又说得这般绝情,气得大声尖叫: “肖劲秋,你胆敢对我无礼……” 边小龙、齐隆悄没声地找到了肖劲秋,前后的话都听见了,边小龙对碧蟾宫的人早就有火,闻言再也忍不住,大声斥道:“宫主,做人可不能没有良心!没有肖老弟,你那位趾高气扬、眼高于顶的表兄出得了地牢么?没有肖老弟,你们手中哪来的剑?你宫主又怎地站在这里骂人?没有我笑狐和这位齐兄到处放火,你们又怎能安然脱身?你们不领这份情也就罢了,怎么还对人凶巴巴的?我们肖老弟从出道以来又怕过谁?对你宫主和你那位了不得的表兄一再忍让,不就是从武林大局着想么?你以为是怕你们么?真是天大笑话……” 汪小龙大吼道:“住嘴!你好大胆子……” “我笑狐要是没有胆子,敢一人闯江湖么?” 肖劲秋一拉笑狐:“走!说什么也枉然!” “然”字落音,他已飞身而去,笑狐、浑天犬紧随其后,一闪而没。 宫主大叫道:“肖劲秋,回来!……” 她心里又难受又气愤,她一向娇纵惯了,颐指气使无人敢顶撞,刚才为了抚慰表兄,怕他以后回山告状,也为了不堕碧蟾宫的威名,顺口斥责肖劲秋两句,在她想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万万没料到肖劲秋居然板起面孔教训她,而且说出的话句句如箭锥心,绝情绝义,他凭什么要这样对她,她好伤心好气愤哟! 眼泪如泉,淌流不止,她心里转来转去转出一念头:她定要找到肖劲秋,以武功制服他,让他心服口服,让他对碧蟾宫宫主敬畏无比,叫他乖乖听话,随时侍奉左右,甘心听候她宫主的差遣,要让天下人知道,逍遥生归顺碧蟾宫,是她宫主忠心不二的侍卫…… 她既然恨他,为何要把他留在身边当侍卫,这不是怪事么?让一个讨厌的人成天跟在身后走来走去,这究竟算怎么回事? 她没有细想,她这会儿告诉自己,她恨他,恨他一辈子!不对,恨他八辈子才解恨!—— 第二章 夜寒情暖 肖劲秋等三人连夜赶回旅舍,取走衣物,牵出马匹,离开了梁家堡。 走出三里地,肖劲秋勒马停住。 “不对,那丫头虽和天灵教闹翻,但恐怕要找少林的麻烦,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管!” 笑狐道:“老天,我的肖大爷,那丫头又凶又蛮,谁的话也不听,管得了么?”: 齐隆道:“只有你肖老弟把她治服才管得了,要是让着她,天王老子她都不怕!” 笑狐道:“她自己就是天王老子,还用得着怕谁?不过说实在的,她那几手鬼剑法,当真是叫人头疼,你我恐怕接不下她十招来!” 齐隆道:“最坏还是那个汪小龙,目高于顶,什么人也不放在眼里,要是没有他,宫主恐怕还好对付些。” 肖劲秋没有岔嘴,他在想该不该管田小燕的事。若按他自己的意愿,他虽不怕她,但也懒得和她纠缠,她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娃儿,和她有理也说不清。 但是,碧蟾宫的人不容轻视,面对天灵教如此强大的力量,正道一方已经是穷于应付,若是再树上碧蟾宫这一强敌,后果将不堪设想。风魔剑法的确是厉害无比,每一剑都和内力一道送出,招出奇诡莫测,往往从你意想不到的方位攻来,叫你防不胜防,很难测知下一剑会攻向你何处。这是一种气剑合一的剑术,练剑也就在练气,所以每一剑的力道都十分劲足,难怪五龙五凤足可与第一流身手的人较个长短,而田小燕、汪小龙更上一层楼,武功高出五龙五凤许多。 试想,田小燕居然能和武当长老战个平手,当世与武当长老平分秋色的又能有多少人? 况且田小燕自己说过,她只是不忍伤了年纪这么大的老人,否则绝挡不住她第三轮的攻击。 可见,风魔剑法威力之大,说它是世间奇技不算太过。 因此,不能任碧蟾宫的人为所欲为,那将会像五十年前一样,遭到各大门派的攻袭,同时,天灵教也不会放过田小燕,他们要么能收罗她让她训练杀手,要么逼她交出剑法口诀废了她,这就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总之,田小燕一方面给正道武林造成威胁带来麻烦;一方面她自己又随时处于危险之中,要是自己逞意气之争不管她,那她的结局只怕比她的爷爷一辈人更悲惨。对这么一个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己又何必斤斤计较呢? 这样一想,肚子里的怨气便烟消云散。 笑狐见他沉思默想一阵后抬起头来,知道他有了决定,便问:“上哪儿,说吧。” 肖劲秋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边小龙、齐隆听得直点头。 边小龙道:“还是你肖老弟想的远、想得周全,碧蟾宫的事我们不能不管。说实话,平心静气想想,这丫头虽然凶蛮,心还是好的,只是不懂事罢了。” 齐隆道:“那我们就上少林去,对么?” 边小龙道:“那是自然。不过,肖老弟你得替我和狗儿想想,和碧蟾宫的人纠缠,没有两手功夫对付他们可不行,万一你肖老弟不在面前,那些丫头小子动不动就拿剑戳人,我和狗儿吃亏事小,损了逍遥生的大名事大。” 肖劲秋笑道:“怪事,你笑狐让人家追着打,丢脸的是你自己,与我逍遥生何干?” 笑狐嚷道:“啊哟哟,亏你说得出这种话,我笑狐狗儿跟你肖老弟当长随,江湖上恐怕早已知道,你逍遥生的马前马后被人打了,砸的可是你老弟的招牌!” 齐隆道:“要肖老弟教两手就明说,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儿,真是狐性难改!” 肖劲秋笑道:“要抵挡风魔剑法谈何容易,要是轻轻容易就被人破解了,还值什么?” 笑狐道:“正因为不是容易的事,才要你肖老弟动心思呀,我笑狐要是有个这个能耐,哼哼,那就目高于顶,睥睨江湖,还用得着求人么?狗儿,你说是不是?” 齐隆道:“幸好你没这个能耐,要不我齐隆就要受你的气了!” 肖劲秋道:“走吧,这一路上等我好好想想,看能不能想点门道出来。” 三人改向西行,天亮后在一个镇上吃喝,再继续上路,改朝北行。一路晓行夜宿,没有碰上什么麻烦。 一到夜间宿店,肖劲秋便打坐暝想,将与汪小龙动手的情形反复思索,再联想二凤等人与人动手的招式。他武功已臻化境,一种武功不管如何神妙诡奇,但离不了武功的本源,就是说,天下武功出于同一源流,只要武功登堂入室的人,就不难找出某种武功的特性。 他记忆过人,汪小龙的两轮攻击已被他一招招想了出来。他发现第一轮攻击与第二轮攻击中间并无连续性,所以汪小龙在停顿调息之后才施出第二轮攻击。 但是这两轮攻击都十分难防,第二轮比第一轮尤胜许多。要想靠防来抵挡第一轮的十招,除非具有自己的身手方成,笑狐狗儿却无法作到。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找出剑法连接时的破绽,立刻展开反攻,让对方不能一气呵成。如果这一点办得到,风魔剑法无疑就被肢解,单凭零散一招两招,威力就会大减。风魔剑法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连续攻去,一气呵成。前一二招让你处于危境之中,后一二招必然逼你露出破绽,再后面的招式就能取人性命。 至于在第几招上能够伤人,那就看对手武功高低。武功高的可以多抵挡几招,武功低的说不定第一二招就能致命。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又想破解之法,凭笑狐、混天犬的武功该如何应付。他首先想到的是公良品的追魂八刀,这八刀的奇诡处也不亚于任何一流刀法。 如果巧妙地运用这八招八法,该可以在找出对方破绽的时候出手抢先反击,必能使对方的剑法无法连贯施出,做到这一点,就可以和对方一较长短了。 思路不错,他满有兴致地反复琢磨,在第七天晚上,终于有了腹案,除了追魂八刀,他又从金刚驱魔剑中的招式化出十招,揉合在一套刀法中,成了攻守兼备的上乘刀法。 经过反复思索,觉得不错,便把笑狐狗儿从隔壁室中叫了过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把二人喜得跳了起来,要他马上传授。 肖劲秋道:“追魂八刀你们熟了,但我这十招可不太容易练,难处并不在招式上,而是出刀机会的拿捏上要把握得准,出早了没用,出晚了也无用,而是一刀要出在恰到好处上,一刀出得好,就能伤敌。 这样吧,明日我们就可到登封县府,暂不去少空山,先到太空山去,找个无人地方,你们练会了刀法再去少林。” 笑狐喜洋洋道:“妙极妙极,学会了这套刀法,让我和狗儿也露露脸,扬扬名,哼哼,让江湖上那些老小子们知道知道,我笑狐可不比当年,君子一别,当刮目相看!” 齐隆也极为兴奋,在腿上敲了一巴掌,道:“咱们武功高了,替你肖老弟跑腿才更管用,免得见不得大场面,老得让你保命!” 笑狐道:“给这套刀法取个名儿吧,叫逍遥十八刀如何?” 劲秋道:“胡扯,又不是我创出来的。” “那……那就叫金刚追魂刀,如何?既有金刚驱魔剑之名,又有追魂八刀之名。” 劲秋道:“随你吧,叫什么都可以。” 第二日中午,三人到了登封县府,定了两间上房,马匹交托马房,吃过饭,笑狐买了干粮酒肉外加一坛酒,打成两个包袱和齐隆各背一个,直奔太空山而去。 嵩山由太空、少空二山组成,乃伏牛山支脉,雄踞中原大地,被则天女皇选为封禅祭祀之地,号称五岳中的中岳。改嵩阳县为登封县,取‘万岁登封’日为年号。 嵩山山势巍峨险峻,共有七十二峰。三人向城东奔去,约八里至著名古刹中岳庙,绕道而行,直奔无人处,找了个不大的石洞安顿下来。 当晚由肖劲秋传授心法,第二天在洞前演练招式,教了六招,乘二人习练之际,他独自习练絮棉功、飞云指。夜间也不松懈。三天下来,边小龙、齐隆只练会了六招。为买干粮,边、齐二人下山回城,顺便到旅舍打声招呼。 肖劲秋则独自修习絮棉功。又过三天,边、齐二人学会了他创的十招,再过十天,边齐二人已把十八招练得娴熟自如,肖劲秋的絮棉功、飞云指已有了八成火候。他们在山上虽十六日,但肖劲秋每天练功不下九个时辰,可说是一天当三天用,加之他内功深厚,故尔进境神速。 回到旅店,小二倍感纳闷,这三位爷包下房间却不住人,又何必白花银子? 当天好好睡了一觉,翌日晨便骑马前往少室山少林寺。该寺距县城三十里,一个多时辰便到。上得山来,但见古树参天,林木蓊郁,想起少林为天下武林之源头,便令人肃然起敬。 来到山门,有四个持棍和尚挡道。 边小龙抢先一步走到四个和尚面前抱拳道:“各位高僧,请通报方丈,逍遥生肖大侠专程拜访,有要事通禀。” 四个和尚都很年青,其中一个稍大些的合掌回礼,道:“阿弥陀佛,肖大侠名重四海,不知是三位中的哪一位?” 肖劲秋含笑道:“区区在下就是,望大和尚通报方丈。” 和尚瞧了瞧他,心想这人比我大不了两三岁,怎会就是名扬天下的逍遥生?近来天灵教四外猖獗,进犯武当,压服小帮派,此人莫非是天灵教爪牙冒名而来,必须得小心才是。 当下板起面孔道:“施主对不住,方丈近因要务缠身,概不会客,请改日再来吧。” 肖劲秋等人一愣,一时作不了声。 四个和尚冷眼看着他们,看那笑狐尖嘴猴腮,齐隆凶眉恶眼,更觉三人不是好东西。” 笑狐略一怔之后,又道:“烦大和尚通报一声,方丈要是不见,只有后悔莫及。” 四个和尚一听,齐笑了起来。 为首的和尚道:“这个不劳施主费心,方丈无暇会客,三位还是知趣些走吧。” 笑狐眼一瞪:“你和尚说的什么话?肖大爷有事要见你们方丈,你敢不通报?” 和尚也瞪起了眼:“好大的口气,施主你自己称量称量,在少林寺撒野可不是好玩的!” “哟嗬,你们方丈莫非比武当紫乙等长老辈份还高?紫乙长老见了肖大侠,和武当门掌门一样,莫不对肖大侠优礼有加,几曾见过似你这样待客的,小心狐爷掌你和尚的嘴!” 和尚冷笑一声:“施主说话口不能张得太大,小心山风刮落了门牙,到时后悔莫及!” 笑狐大怒,正要反唇相讥,被肖劲秋止住,道:“休要逞口舌之能,让我来说吧。”略顿一顿,对和尚道:“大和尚,在下匆匆赶来,实在事关重大要见方丈,请大和尚通报一声,见与不见由方丈定夺,不知意下如何?” 大和尚心想,佛爷软硬不吃,决不上当,当下道:“方丈不见客,所以不必通报……” 肖劲秋见说不通,便运起中气,声音虽未提高,但已把他说的一字一句都送入了大殿。 他道:“大和尚,我逍遥生若不为大事而来,又何必登上少空山自讨无趣?烦请通报方丈,见与不见由方丈亲口决定,若是不见,逍遥生立即打道回城,再不来惊扰,不知意下如何?望大和尚辛苦一趟!” 未等和尚说话,只听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贵客临门,尔等还不闪开让路!” 随着话声,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僧人已大步向山门走来。四个和尚连忙闪开,躬身让路。 肖劲秋不动身子,等中年僧人来到,方才抱拳一揖:“贵派门卫紧严,在下只有出此下策,惊扰寺中高僧,还望原宥则个!” 中年僧人双目精光闪烁,注视着肖劲秋,见他双目清亮却无神光,就像个不会武之人,怎么会是大战天灵教金座护法,击毙黑道高手毒猿荆雷的逍遥生?除非他的内功已练到了反璞归真的至高境界,但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做得到的么? 他心中怀疑,但嘴上却道:“贫僧知客、法悟,不知肖大侠光临敝寺,门下僧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肖大侠大人大量,海涵幸甚!” 肖劲秋道:“原来是知客高僧,失敬失敬!在下有要事面禀方丈,烦大师通报,行个方便,不知意下如何?” 法悟略一沉吟:“方丈师兄近日要务缠身,不便会客,肖大侠有事,不知可否告知贫僧,再由贫僧转禀方丈?” 笑狐冷笑一声:“我肖老弟何等人物……” 肖劲秋止住他:“狐兄休要乱说,开罪大师,我等此来只是通报几件事,对少林哪位高僧说也是一样,何必非要烦扰方丈清修?” 法悟道:“既如此,请施主随贫僧进寺。” 当下,头前引路,进了大殿,又把他们引到偏殿一间暗室,由小沙弥送上清茶。 这确不是待贵客的礼仪,把肖劲秋当作了一般的武林人物接待。不过肖劲秋并不生气,眼下多事之秋,难怪少林寺小心提防。 于是,他把从梁家堡知道的事说了个大概,告诉法悟大师,洛阳、开封均有天灵教支堂的人,少林寺也有了卧底。此外,又讲了碧蟾宫要找少林晦气的事。少林虽不怕这十二个男女,但与之争斗对眼前大局不利,请少林最好忍让,顾全大局。 最后,他盼望武当与少林联盟的愿望得以实现,由两派发英雄帖,广邀天下英雄,竖起义旗对抗天灵教。 说完,当即站起告辞,法悟连声感谢,挽留招待素餐,但客人坚持要走,他也未便多留,送贵客出门。对肖劲秋的话,他是半信半疑,因为武当派并未派人来此,对武当派大战天灵教的事只是听到些传闻,对肖劲秋的话,他岂能相信? 肖劲秋等三人回到城中,吃完饭三人关门计议。 笑狐说把他气死了,想不到少林居然对贵客如此冷漠无情。 肖劲秋道:“其实也不怪这位知客僧,不知为何,武当派还未派人前来,他们既不知实情又不认识我,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了。” 齐隆道:“现在该往何处?” “在登封停留三日,瞧瞧碧蟾宫的人会不会来?三日后回福建与公良前辈会合。” 看来只好如此,边、齐二人回屋休歇,肖劲秋又开始练功。 第二天,肖劲秋在房内练功,边、齐二人上街转悠,打探碧蟾宫一行人是否已到,下午懒洋洋回来,说恐怕这丫头根本不敢上少林寺来,在登封算是白等了,不如早走为妙。 肖劲秋不赞同马上走,他放心不下田小燕,坚持要等三天,期满就走。 果如笑狐所料,三天过去仍无消息,只好决定明日清早上路。 夜里三更,肖劲秋练功完毕,正欲打开铺卷小睡,忽听窗外有轻微破空之声,心中一动,拉开被子倒卧床上,故意重重呼吸,装作正在熟睡。 只听有极轻的脚步声往窗前走来,片刻就没了声息,遂听“咝”一声,来人扯开了窗纸,这举动实在是大胆已极。窗纸一撕开,“呼”一声打进一件暗器,他连忙运功护身,只听“扑”一声,打在被上。顺手一摸,是块碎银子。 这明明是要惊醒他,何必再装睡。当即一个翻身跃起,打开窗户,却见个矮小黑衣人站在天井面对着他,不错,来人正是要引他出来。他艺高胆大,从窗子里跃了出来,那黑衣人顿时飞身上屋,他也立即跃到房上,只见黑衣人正往城外方向奔去,其行之速叫人吃惊,只耽搁了这么一眨眼功夫,黑衣人已成了一团模糊的黑影,便赶紧施展御风飘絮的轻功,奋起直追。他全力施展,快若疾风,片刻就已拉近了距离,但他忽然灵光一闪,又故意落后拉开了十丈距离。 果然,那黑影回过头来看他,见他相距甚远,干脆站下来等他。待相距五六丈时又转回身疾跑,不多时又拉开了十丈多距离,那人只得又停下来等他。就这么跑跑停停,两人已出城外,但黑衣人仍旧不停地往前跑。 肖劲秋心中暗笑,眼看他把自己引到了一片荒芜之地,有一片林子,黑黝黝,像道屏幛挡在眼前,便猛提一口真气,快若奔马一掠而上,竟然轻轻落在黑衣人身后。 黑影跑到了离林子不远处停下,转过身来一看,明明距离不远的肖劲秋却不见了。左看右看都没有人踪,实在叫人惊诧莫名。 “咦,这死鬼明明跟着我的,怎么一下就不见了呢?”黑衣人喃喃自语,声音娇脆动听,“他莫非不敢来躲起来了?但他又能躲到哪儿去啊!他明明相距我五丈,躲不了的。啊,对啦,他敢情猜出是我,吓得趴在地上装死藏身,哼!这一着可瞒不了姑奶奶!” 于是,她大声喝道:“肖劲秋,你趴在地上装死么?还不快快滚起来!” 没有回答,地上虽有些枯草,却藏不住人,这真是咄咄怪事! 忽然,有口热气吹在她后颈上,吓得她尖叫一声,一个急转身挥拳横扫,可是打了个空,眼前似乎有个影子一恍,藏进林中去了。她吓得毛骨悚然,不相信那是个人,若是个人决不会那么快那么轻,连一点声息都没有。 难道撞见鬼啦?这念头在心中一闪,立即把她吓得抽出了长剑,慢慢向林中走去。 林子树叶已落光,全是光秃秃的枝杈,黑暗中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恶鬼。 她害怕了,尖声叫道:“出来,有本事的别装鬼弄神……”言未了,只见迎面一棵树摇动了一下,她情知这是有人捣鬼,既知是人,又有什么可怕的?胆子一壮,她立即纵身而去,口中喝道:“滚出来!” 可是,没有人踪,她把附近的树都查遍了,却找不出有人的迹象,不免又害怕起来,喃喃道:“莫非真是鬼不是人……”刚说到这里,腰背命门穴旁侧的肾俞穴一麻,被治住了穴道,吓得她尖叫起来。 未及转头,命门穴上有个指头在轻轻触摸,把她惊得出了身冷汗,只要那只手指一戳,她一条小命就算从此完结。 “你是什么人?有本事的别施暗算……”她壮起胆大声叫喊,喊着喊着哑穴一麻,喊不出声音了,她急得乱了方寸,不知人家要怎么整治她,不知不觉流出了眼泪。 可是奇怪,没有了动静,又听不见脚步声,只听见枯枝延续折断的声音,不知那家伙在干什么。 这一瞬间,她脑中闪出了个念头,任你一身惊人武功,到头来仍有人比你高明,你就像一头挨宰的牲畜,乖乖儿受死。难道风魔剑法天下第一的说法本就是荒唐可笑的么?不对不对,那该死的家伙只是突施偷袭,并非我的剑法治不住他……唉哟,想这些干什么,还不快快运功冲穴! 这样一想,赶紧屏开杂念,运起功冲穴。可是一运功,就像扯动了哪根筋一样,痛得她大叫起来,连忙松了口气。 这时,火光一闪,林外亮起了一堆火,有个人背对着她,正把手伸在火上烤着,仔细一看,那背影十分熟悉,不是肖劲秋是谁? 她一时大喜过望,大声叫道:“肖劲秋,是我呀,还不快来救……”转而一想,适才点她穴位的不是他还有谁?顿时气得她破口大骂:“肖劲秋,你这挨千刀的!姑奶奶恨死你,非把你身上扎九十九剑不可……” 骂了一阵连自己也听不见声音,这才想起哑穴受制,骂也枉然。只有等他过来时再说。 咦,这死鬼也不来看看我,亏他这么沉得住气,哼哼,是了,他明明知道是我,故意这般整治我、辱我,好你个肖劲秋,姑奶奶不把你……且慢,他怎知是我呢?我换了衣服,又戴了面罩,他决不可能认出我……可是,怪了,他明明在我之后,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呢?…… 这时,她忽然听见肖劲秋在自言自语,便专心听他说些什么。 “唉,真是倒霉,明明是睡在热炕上的,偏偏不知被什么讨厌的家伙引到这荒地上来。 哼哼,幸亏我聪明机智,把这个厌物治住,这会儿这家伙肯定在运气冲穴,哈哈,那就让他冲吧,只要一运气,身上就会像抽筋一样疼痛,那就正好着了道儿,筋脉在十二个时辰内就收缩,人就会变了形儿,那副模样啁,呸!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任他多美的人儿也会变成个丑八怪。想想看吧,脚成罗圈腿,手勾着像爪子,身躯嘛像弯虾,谁见了都讨厌!若是个男的娶不了媳妇,是女的嫁不了人,成天只敢躲在屋里,出不了门,见不了人,活着也白受罪。可这又怪得谁来,谁让他夜晚偷偷摸摸打鬼主意,哼哼,现在遭报应了吧,真是活该!” 黑衣人听得大惊,筋脉收缩,岂不成了畸形人了么?天啊,那还不如死了的好!杀千刀的肖劲秋,你好狠的心,把姑奶奶整治得这么惨,姑奶奶非把你千刀万剐不可!她愤怒至极,张口大骂,可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一时气极,眼泪又流了出来。 那肖劲秋烤了一会火,忽然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夜深啦,该回去睡觉了,那位仁兄就让他站着吧,到天明穴道自解,不过已经成了个残废丑八怪,其实成个丑八怪又有什么要紧,总比丢命好吧,我肖大爷够仁慈的了,这样仁慈的人,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 黑衣人大骂道:“你仁慈个鬼,你最最狠心,你不要脸,还自吹自擂……”忽然见到肖劲秋扔下火堆走了,急得大喊起来:“站住,肖劲秋,你快回来,姑奶奶要戳你九十九剑,你给我回来……” 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声音,这才又记起哑穴被治,眼看肖劲秋越走越远,急得她大哭起来,尖叫道:“肖大侠,快回来,求求你啦,我再也不把剑对着你……” 她知道自己喊不出声,但奇怪的是,肖劲秋居然真的回来了,她不禁大为高兴,企盼他很快走到自己身边来,解了穴道放了她,可是他走到火堆边又站住了。 只听他自言自语道:“那家伙见我走了,肯定在心里咒我骂我,后来兴许害怕了,又在心里求我回来,我是不是该放了他呢?” 黑衣人心里一惊,怎么我的心思他都知道!这逍遥生当真有些神。听到后面一句,赶忙道:“应该应该,快来放了我吧!” 肖劲秋想了想又摇摇头:“不成不成,要是碰上个不讲理的家伙,你放了他他非但不感激你,还拔出剑来要砍要杀,这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还是不管为上策,回去睡觉去! 黑衣人吓得大叫起来:“千万别走!我不会拔剑相向,只要你解救我,我会感激一辈子,快些来放了我吧,好人,快来啊!” 肖劲秋叹了口气:“唉,谁让我这号人心软呢?就算他没良心,我也不能扔下他不管吧,这就替他解穴去……” 黑衣人大喜:“来,快来啊!” “不过,还得多想想才好,你肖大爷亏还没吃够吗?想那碧蟾宫宫主……” 黑衣人心头突地一跳,连忙倾耳静听。 “人长得美,武功又好,照理说该是最懂理的人了吧,可世间事往往不能如你所愿,这宫主偏偏就是个不讲理、没良心、无情无义的人,我真希望知道她肚里有没有心肝……” “鬼东西,你才没有心肝,你……” “我明明是为她好,可她……唉,不提这些丧气事为好,提起来就让肖爷发火……算啦,事情已过,还是把那个家伙解了穴道吧!” 这一次,他果然进林子来了。 “喂,仁兄,”他拍了一下黑衣人的肩膀,“我可以解穴,但你适才运气冲穴,已伤了筋脉,十二个时辰内,尊容变得不那么好看了。如果你穴道解了要想杀我,免不了要提真气,那你就别怪我罗,三个时辰内就会抽筋缩脉。该怎么办你自己想吧,现在我……慢着,仁兄你蒙着脸可是因为见不得人么?我肖大爷偏要看看你仁兄这副尊容!”说着动手揭下蒙面人面巾。 黑衣人又喜又惊,心想看吧看吧,认出是你姑奶奶,看你怎么办? 果然,肖劲秋盯着她看了看道:“咦,你仁兄怎么看着面熟哪!把头帕揭开看得仔细些。”说完一把揭去头帕,立即露出一头青丝,便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哎哟,我的天,这不是宫主你么?怎么会到这地方来了……啊哟,在下先解哑穴再……”说话声中连连挥手,拍活了田小燕的穴道。 田小燕深吸了口气,一股怒火从脚冲到顶,抬手就是一巴掌,口中骂道:“你整治人好狠,姑奶奶饶不了你!” 肖劲秋早有防备,向后一跳躲了开去,嚷道:“宫主,在下又不知是芳驾,故有冒犯,不知者不为罪,宫主你不能不讲理呀!再说你再动真气,就会抽筋缩脉……” 这话很管用,田小燕就是火再大也不敢动手了,她气呼呼说:“你把我整治得好惨,还要把我变成丑八怪,你这个狠心的死鬼……” 肖劲秋陪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在下这里给宫主行礼,请宫主在火边小坐如何?” 田小燕赌气走到火堆边坐下,道:“你以什么手法伤了我,还不快替我诊治,难道真要把我变成丑八怪成残废你才甘心么!” 肖劲秋心中暗笑,今日把这位娇小姐整治了一番,总算心中出了口怨气,但嘴上说: “是是,在下这就替宫主治伤。” 于是,他装模作样虚空在田小燕背上、手上、脚上点了几指,然后道:“没事了,宫主运运气看可还有什么不适?” 田小燕认真问道:“真的没事了么?”边说边提真气,果然觉得没有什么不适,这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其实,肖劲秋的制穴手法虽厉害,叫人不能自己冲穴,一冲就会疼痛,但也仅此而已,什么缩脉抽筋,是他故意吓唬田小燕的。 此时,田小燕运气一周天,恢复了精力,忽然站了起来,“刷”一声抽出长剑,厉声道: “肖劲秋,站起来!” 肖劲秋大惊:“宫主,你这是干什么?” “姑奶奶把你引来这儿,就是为了教训你,那天晚上你在梁家堡竟敢当着人骂我,你这是犯了死罪!不料姑奶奶又在此中了你的奸计,你百般折辱姑奶奶,又犯了十次死罪!现在抽出你的兵刃,拿出你们男子汉的气概来,真刀真枪和姑奶奶较量!” “宫主,你这是何苦呢?彼此无怨无仇……” “不对,我们有仇,快起来应战,要不我就要动手了!” 肖劲秋叹息道:“早知如此,我不该回来,还是让你站在林子里好……” “可惜,你还是回来了,后悔也没用!” “宫主,非打不可么?” “不错,非打不可!” “那就点到为止,不许伤人……” “我是要杀你,不是和你较技!” “宫主,打起来兵刃无眼,无论谁伤了谁都不好,因为我们没仇……” “放心,你伤不了我,只有我能伤你!” “这……宫主是不是太自信?” “哼!我知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我表哥没能伤你,你以为我也伤不了你,对么?” “宫主的剑法莫非和令表兄不同?” “风魔剑法一共有五轮攻击,我表兄只会三轮,那天他只施展了两轮,要是施出第三轮,你必死无疑?” “那又因为什么我必死!” “因为一轮比一轮攻击更凶更猛更厉害,我干脆对你说明白吧,第一轮十招,二轮八招,三轮五招,四轮三招,五轮一招。告诉你,第四轮天下只有极少顶尖高手能对付,第五轮嘛,天下无人能接得下来!因此,今晚你死定啦!” 肖劲秋听得十分惊诧,原来风魔剑法是这么回事,但田小燕的口气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这个丫头实在是太骄太狂,居然以为自己天下第一。 他霍地站了起来,道:“好,既然宫主是个不讲情义的冰人,在下只好奉陪!” 田小燕冷哼道:“要我讲情义嘛,其实也不难,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就成!” “什么条件,请说。” “你叩头认输,发誓做我的侍卫,永不背叛,我想只有这样,我才会对你好些!” 肖劲秋笑了:“要我服输不能,只要宫主把我降伏,我就替宫主当一辈子马夫。” “你想要和我动手?” “不动手怎会认输?” “那你当不成我的马夫了。” “为什么?” “一个人死了还能赶马么?” “要是死不了呢?” “不,你死定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手下留情。” “那好啊,你就留情吧!” “你已惹恼了我,所以我决不留情!” 肖劲秋叹了口气道:“看来,我肖某人运气不好,总是有人要我的命。”说着站起身,向林子里走去。 田小燕娇叱一声,一个纵跃挡住了路。 “你想逃么?没用的东西!” “我没带剑,折根树枝当剑使。” “你有什么兵刃就使什么兵刃。” “我没有兵刃,就以树枝为剑。”说着绕开田小燕,径自折下一根酒杯粗细的干枝,用劲一抖,细枝断落,再量出三尺长短,折断多余部分,握在手里试了试,慢慢走回来。 田小燕问:“你真要用树枝和我动手?” “不错,这树枝挺结实的。” “你真的活得厌了?” “我年青青的,连媳妇儿也没娶,怎么会活腻了呢?” “呸!油嘴滑舌,原来不是个好东西!” “宫主,咱们不动手行么?” “不行,姑奶奶要把你治服!” “咦,有人来了……” 田小燕一回头,就在这瞬间,肖劲秋故伎重施,展开御风飘絮身法,一下闪到了田小燕身后,悄无声息。 田小燕回头并不见有人,气得一回头就张嘴大骂:“你骗人……咦!” 肖劲秋又不见了,这简直不可思议,刚要转身,依然是肾俞穴一麻,人又不能动弹了,惊得她尖叫一声,遂见肖劲秋笑嘻嘻从她身后转出来,道:“宫主,我想过,彼此不战的好,免得……” 田小燕大骂道:“无耻小人,你只会暗算,有本事的……” 肖劲秋忽然板起脸,两眼如利刃般盯住田小燕,一字—字说道:“听着,田小燕,你再敢骂我,我在你气海穴上戳一指,废了你!” 田小燕看他那副凶相,心中打了个冷战,但嘴上不服输,叫道:“你敢!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肖劲秋恶狠狠说;“你既然是个没心肝的人,把我当成你的仇敌,我干么怜香惜玉?”略顿一顿,又作出咬牙切齿的凶相,把脸凑近田小燕,声音低沉但十分残酷地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我先把你缩脉抽筋,手变爪,脚变罗圈腿,身躯成大弯虾,然后废了你武功,让你活受罪!今夜我要看看是你狠还是我狠!告诉你,我肖大爷对付仇家从不手软,现在先点你几个穴道,把你变成丑八怪,慢慢观赏,观赏够了,再废你武功……” 田小燕见他满脸阴沉,双目凶光毕露,说话的声音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又阴狠又可怕,不禁吓得连心都抖了。 这家伙什么都干得出来,你听,他先把我变丑八怪,还要观赏我的丑样,不,不,这不如死了好!” 她忍不住大声哭叫起来:“不,不,你让我死、让我死!” 肖劲秋一愣,但马上又狠起心:“死?没这么便宜的事,我这个人最恨不讲情义的人,你就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没心没肺的人,不不不,不是人,是狼是毒蛇,我已经铁了心,非把你变成个残废丑八怪不可,到时看你还凶不凶,狠不狠,还能不能施你的风魔剑法!” 田小燕真的害怕了,慌忙道:“我不是无情无义,我要维护碧蟾宫的威望,碧蟾宫天下无敌,我是宫主,不能堕了名声,你要讲情义,就投效到碧蟾宫来,我会……” “你还敢巧辩?你是非不分,助纣为虐,结果反被天灵教害了。你闹了武当还不够,又想来少林滋事,你说你是个讲理的人么?” “是是是,我错了,你,你就不能饶我一次么?”田小燕泪眼婆娑,低声下气。 肖劲秋本就是装样子吓唬她的,见她服了软,满脸泪痕,一副可怜巴巴的俏模样,说什么也装不下去了,叹了口气道:“只要你明白就好,其实我是吓你的……”说完手一拂,替她解了穴道,“我们该好好谈谈才是……” 田小燕抹去泪水道:“你真的是吓我的么?” “当然,谁忍心把你……哎哟,你……” 原来,就在他心怀柔情,失去警惕之际,田小燕突然伸手点了他的膻中穴。 田小燕格格一笑:“肖劲秋,你也有上当的时候!好啊,现在该我整治你了!” 肖劲秋大骇:“你,你的眼泪是骗人的?” “不对,刚才我是真急了,又害怕又担心,一个姑娘变成个丑八怪,真比死了还难过!” “宫主,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想把别人变成残废,看来你很喜欢残废是不是?那我就成全你吧,先挖了你一只眼,观赏观赏你缺了一只眼是不是还保有你的气度,然后再割掉鼻子、耳朵……” “宫主,何必如此,我刚才只是吓你的……” “现在我可不是吓你的。你这人心好狠,刚才那副凶相好难看,你才是狼,你才是毒蛇! 说起这些骂我的话来,我好恨!”她咬牙切齿,伸手就给了他一耳光:“啪!”清脆至极。 肖劲秋苦笑道:“现在我对你又多了几分认识,你不但凶而且狡狯,我不该信你的。” “我先挖了你的一只眼珠子再和你说活!” 她抽出长剑,一下点在肖劲秋的左眼上,把他吓了一大跳,但没有惊出声。 “咦,你很镇定啊!现在求我吧,快求我饶了你,说啊,大姐姐心一软,说不定会开恩的,你要是嘴硬,我一气,就真把你眼珠子……” “我求你你就不挖我眼珠了?” “你先求了再说,” “万一我求你,你照样挖了,我不是太吃亏?” “咳,你这人真是的,现在你还讨价还价么?姑奶奶—不高兴,喏,从这儿……” 她把剑尖往下挪到肖劲秋脸前续道:“从这儿一戳,来个透心凉,你说你会不会死啊?” “大概会死吧,那我就成了冤死鬼,你走到哪我跟到哪儿!” “呸!你别吓我,我不信!” “你害怕就别杀我,我这人其实是很可爱的,只因为你接触太少,所以不了解。” “不害臊!”田小燕忍不住笑起来了,“像你这样的人,姑奶奶可是看不出有什么可爱处,倒是你身上的可恶之处,被姑奶奶发现不少!” “有些时候,可恶和可爱很难分得清……” “少耍贫嘴,说!要死还是要活?” “我没娶媳妇,不能死。” “呸!你再胡扯,我割了你舌头!”田小燕不知为什么,脸红了。 “我看宫主你也不想杀我。” “何以见得?” “因为你舍不得,你发现我这个人挺好的,对不?” “油腔滑调!我先掌你的嘴……” 她把剑扁着去拍肖劲秋的嘴,他把头朝后一仰躲开了,嘴里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田小燕不假思索又是一剑横扫:“我偏要动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肖劲秋后退一步避开,道:“别打啦……” 田小燕猛然想起来了,惊道:“咦,你不是被我点了穴道么?怎么你还能动?” 肖劲秋笑道:“我早冲开穴道,试试看,你究竟有心肝还是没心肝!” 田小燕又惊又怒:“你尽施诡计,你要是不和我真刀真枪较量一番,我就是不服。对一个我轻视的人,我向来不假以辞色!” “你真要动手?” “快捡起你的破树枝儿,少废话!” 肖劲秋找到那根酒杯粗的枯枝拾起来,道:“好,让我领教领教风魔剑法!” “注意了,我出剑太快,你要是身上被我戳了几个洞,可别怨我。” “哼、不怨你怨谁?说得好轻巧!” “你要是死了,还能怨人么?” “放心,死不了!” “你很自信是不是?” “当然,一个人若没几分自信,能成大业么?我逍遥生一向就很自信!” “哼!那是因为你没见识过天下第一剑法的缘故,从今夜起你不会自信了,因为你会败得很惨很惨。记住,你若招架不住了就求饶,姑奶奶我一向仁慈,这样仁慈的人天下难找!” 肖劲秋道:“你尽拾我的牙慧……。” “呸!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现在我要动手了,看剑!” 田小燕“剑”字落音,剑尖就已到了肖劲秋胸前,他急忙一吸气,身往后一仰,枯枝由上击小燕腕脉。小燕不理,照剑法第一轮十招的招式施展,因为剑招变得极快,不得对方兵刃触身,第二式已把剑尖对准了对方咽喉,但田小燕忘记她的对手是谁了,肖劲秋的出手至少和她一样快,而且对她的起手式十分熟悉,点其腕脉就是为了截断其剑路。 果然,她腕脉穴一麻,手不能握剑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把她惊得目瞪口呆。 肖劲秋道:“还打么?” 田小燕清醒过来,把剑拾起怒道:“那是我太大意,这回让你尝尝厉害!” 她好强之心太盛,先前出招留了许多余地,功力也只运了五成,现在第二遭出手就不同了,势如暴风骤雨,一团白光夹着点点寒星直向肖劲秋卷去。 肖劲秋在招架的同时进行反击,枯枝上贯穿了极强的内力,出手就带罡风,使田小燕不得不防,这就阻断了她的剑路,第一轮十招分成五次施完。 田小燕道:“好,我知道你能接下第一轮十招,第二轮八招我表兄已对你施过,现在我用第三轮五招对你,你可就糟了,趁现在来得及,你认输吧!” “要逍遥生认输……这个么……” “怎么,你怕丢了面子?那不要紧,败在碧蟾宫主剑下并不是丢人的事。” “丢不丢人不要紧,只是……” “只是什么,说呀!鱼刺卡了喉么?” “只是让我认输的人,还没生出来!” “你好狂,姑奶奶再不饶你,杀!” 她展开了第三轮的五招。 这五招她贯注了九成功力,剑芒暴涨三尺,出来剑尖森森就已使人心寒。这五招中含了许多微妙变化,快得使人目不暇接,等闲人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因为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抵挡,夺人的气势早已慑服了你的心。 但肖劲秋武功已入化境,已能做到心动手动如一。他施出金刚驱魔剑并杂以飘絮十八剑的招式,在严密防守的同时,从料想不到的方位回手出击,迫使田小燕不能把五招一气呵成,而且中途变为守攻,再由守转为攻。 这就使她的出手慢了一慢。这一慢,威力就大不相同,原本可以伤人的,却因为这一慢被人躲过。 五招施完,田小燕微微喘息,收住剑盯着肖劲秋看,只见他气定神闲,衣服整洁不乱,并没有被她刺穿一个洞。 她不禁目瞪口呆,心中有了三分佩服,深吸一口气道:“你果然高明,能挡住我第三轮的攻击,连衣服也未被剑气穿破。” 肖劲秋决心折辱她,挫她的傲气,一笑道:“宫主不妨看看你的衣袖,是不是漏了风?” 田小燕低头一看,左手臂肘弯处果有个小洞,再看右手臂,同样如此,不禁恼羞成怒。 她恶狠狠道:“你得意什么?还有第四轮的三招,等你接下来还完好无损就再夸口不迟,现在你高兴得太早了些!” 肖劲秋笑道:“出招吧,我等着!” 田小燕一提气,定下神来,功力提足到十成,倏地一睁眼,精光一闪而没。她缓缓举起剑,剑芒闪出了三尺余。 突然,她挽了个剑花,势如奔雷一剑拦腰斩去,中途忽又变招,只见一道匹练将肖劲秋裹住,只听“当当当”几声响,肖劲秋以树枝硬挡她的剑,枯枝上劲力极大,每一格挡都把她的剑震出一尺以外,使她不能在刹那间变招换式,而且使她虎口发麻,几乎连剑都握不住。 最使她惊诧的是,她运足了十成功力还未能把枯枝斩断,这肖劲秋的内功当真是骇人至极! 这一来,她的三招依然不能贯通施出,而且和刚才一样,肖劲秋居然能反攻她三招,使她不能不躲闪招架。 三招使完,她已累得满头大汗,娇喘连连,再看那肖劲秋,依旧是毫发无损,连气也不喘。她下意识地低头检查自己,发现自己衣服完整,再无破损。 未及说话,只听肖劲秋道:“你攻了我两次,这次该我攻你,看招!” 他说打就打,一根枯枝舞得呼呼直响,这么大的劲力要是打在身上,势必皮破筋断,她一点不敢大意,拼命挥剑抵挡,间或奋力反攻。 但肖劲秋的剑势更为奇诡,忽而猛烈刚正,忽而轻飘如絮,出剑之快令她惊骇万分。她使出全力招架,但依然被那根枯枝在腰上、手臂上、腿上点了五六下。幸好只是轻轻碰一碰,就倏地抽开,要是一把剑,她身上早通了五六个洞,哪里还能再战?她感到又惊又怕,肖劲秋的剑法奇幻无比,不比她的风魔剑法差。她勉力支撑了三十几个回合,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每用剑挡那枯枝一下,就震得手臂发麻,虎口发痛,叫她如何再打得下去? 忽然,她把剑一扔,直挺挺抬着头向肖劲秋迎去,口中大叫道:“杀吧杀吧,把我杀死了你才甘心,你这个狠心的死鬼!哇……”她放声大哭起来:“你只会欺负我,欺我一个弱女孤苦伶仃,你杀啊打啊,打死我你就……唔唔唔……你这个狠心的死鬼……杀千刀的…… 唔唔唔晤唔………” 肖劲秋可没防到这一着,一时间目瞪口呆,没了主意,田小燕已走他跟前,他慌忙往后退。只见田小燕哭得伤心已极,一直往前走,他心里又急又慌又后悔,只有后退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会支支吾吾成不了一句话。 “你……别哭……我不是……别伤心……” 忽然,“嘭”一声,他后脑勺后背撞到了一棵大树上,不禁“啊哟”一声,呆站在原地。 田小燕直逼到他胸前,忽然两手一抄,抱住他后颈,把一颗螓首紧靠在他胸上,依然哭得伤心至极,眼泪湿透了他胸前衣襟。 他一时为之心碎,心中升起了一股柔情,两手一下抱住她的肩背,把脸颊贴在她的乌发上,嘴里喃喃道:“不哭不哭,我的小妹妹,我的好宫主,都怪我不好,欺负了小妹妹,我真是该死,你就打我两下出气好不好?” 田小燕哭声渐渐止了,但仍然把头埋在他怀里,他也忘情地紧搂住她,静静地站着。 天气阴霾,寒风透骨,但两人的心里却燃烧着一团火,万千思绪都被抛诸脑后,他们什么也不想,似乎到了一个空灵的世界,除了他们两人彼此感到相互的存在,别的什么都忘了。 此一刻的宁静存在于他们心中,没有烦恼,没有欲念,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片祥和,一片温情…… 良久,田小燕才抬起头来,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问道:“大哥,你恨我么?” 肖劲秋恍若从梦中醒来,喃喃道:“宫主,我怎么会恨你?” “不许你叫我宫主。” “啊,燕妹,我怎会恨你,我只希望你好,别再和正道武林为难……” “大哥,你不说这些行么?” “那又说什么呢?这些事虽烦人,但是却回避不了,你说呢?” “这些以后再说,现在说别的。” “说什么?” “说你和我。” “这……” “你不喜欢我么?” “这……” “咦,你好像有难处?” “彼此见面很少,我……” “不是有‘一见钟情’这几个字么?” “是的,但我们相互知道的太少了。” “慢慢就知道了嘛,你要是讨厌我,就直说好了,用不着吞吞吐吐!” “不,不,别乱想,我怎会讨厌你。” “我问你,在梁家堡我被点了睡穴,你是怎么把我带到外面去的?” “抱着你离开的,当时情势危急,我……” “一个女孩儿家被一个男人抱着,而且还有那个笑狐边小龙、混天犬齐隆看见,你说叫我该怎么办?这不是有了肌肤之亲么?” 肖劲秋一愣,心想这丫头真厉害,原来这件事她没忘,只是没有机会提起罢了。 但嘴上答道:“实在对不住,当时……” “好吧,当时情势危急,你不拘小节,那么现在你的举止又当何论呢?” 肖劲秋一下呆了,不是么,现在双手还搂着人家呢?吓得连忙放开双手。 “你以为放开手还来得及么?” 肖劲秋发觉她说话语气不对,冷冰冰的,弄不好将铸成终身大恨,以她性情之刚烈,若以为他耍弄了她,她准会作出激烈的反应,为了她,为了武林,为了铲除天灵教、程税监,他不能把她推向仇敌一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陷入危境而袖手旁观。 他只要不慎伤了她的心,她会遵照碧蟾宫的吩咐去和各大派为敌,掀起腥风血浪,最后被各大派联手追杀,她势必投入天灵教,走向极端…… 这一瞬间他念头转了数转,钟莹莹的形貌闪了一闪,但他已顾不了这许多,断然作了决定,立即两手一合,又把她紧紧抱住。 “你这是干什么?不后悔么?”田小燕低下头,轻声问道,声音已变得柔和温情。 肖劲秋知道自己猜对了,适才只要他一犹豫,田小燕势必离他而去,这一去,只怕是很远很远,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现在,他已挽回了她的心,他要把她带在身边,让她成为天灵教又—个可怕的对手。 他脉脉含情地回答道:“后悔什么?我只希望你别离开我,你愿意么?” 田小燕倏地抬起头来,双目含泪柔声问道:“真的?你说的可是真话?” 肖劲秋严肃地把手—抬,以食指朝上伸着,道:“指天为誓,我肖劲秋决无半句虚言,若是有负小燕,移情别念,叫我不得好死!” 田小燕“哇”—声又哭了起来,一头埋进肖劲秋怀中,把肖劲秋急得手足无措! “啊哟,宫主你不愿么?我说错了话……” 田小燕依然哭着,却伸一只柔掌,把他的嘴捂住,不让他说下去。 片刻,她止住了哭声,喃喃道:“我好快乐,你真心对我,我相信你……” 肖劲秋把脸贴在她柔软的头发上,嘴里小声道:“别哭别哭,你哭得我好心痛,你放心吧,你从此是我的红颜知己,我们到老不分开……”稍顿,喃喃念道:“城上高楼重倚望,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小燕,你愿与我同行江湖,刀光剑影,斩妖驱魔,为天下苍生造福么?” 田小燕低声道:“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小妹愿追随大哥身后,共患难,同生死,只是……只是小妹尚有苦衷,只怕一时半时不能伴随大哥……” 肖劲秋一惊:“什么?你说什么?” 田小燕轻叹一声,道:“小妹身不由己,只怕爹爹不肯答应,除非你归顺碧蟾宫。” “小燕,你把话都说出来,让我们共同权衡轻重,再想出对付之策来。” “我们碧蟾宫也有自己的苦衷,你听我慢慢讲,我现在靠的就是你,因为我已违背了家训,也违背了宫中条例……” 肖劲秋左手一抄,把田小燕抱了起来,道:“走,火塘边讲去,当心冻了你!” 田小燕害羞地把头侧向他怀窝,任由他抱到已熄灭了的火堆边,把她轻轻放下,坐在一根枯树干上。然后,他再拨开灰烬,运气吹了吹,火又重新燃了起来,再加上些干柴,火烧得很旺。 肖劲秋这才挤着小燕坐下,伸手搂着她的腰,她把头倚在他肩上。 “说吧,碧蟾宫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这说起来话长。五十年前的公案想你已经知道,我爷爷田瑞刚被少林、武当、峨眉、华山、九华、崆峒六大派逼迫归隐封剑,立誓五十年不得让风魔剑法在江湖上露面。那天,爷爷身负重伤,当众立了誓,才被允许离去。爷爷知道他若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必舍被人掳掠,然后以酷刑逼迫交出风魔剑法。他身负重伤,功力已失,不能自保。想来想去不如跳崖自绝。就在此时,一位姿色姣好,武功出众的姑娘和她的两个师兄,慨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是送爷爷下山,便由姑娘开路,两个师兄架着爷爷,正想举步之际,却听有人冷笑道: ‘千山三英聪明得很啊,田瑞刚落入你们手中,风魔剑法不就成了囊中之物了么?’这一嚷,引得在泰山观战的黑白两道高手,都跟着叫喊起来,许多人还亮出了兵刃,不准千山三英把爷爷带走。三英敌不过如此众多之人,只好放开了爷爷。那位姑娘气得抽出了长剑,恨声道: ‘少林掌门、武当掌门,这情形你们都瞧见了,田瑞刚伤重至此,没有人护送,这不是要他的命吗?与其让他不治而死,何不光明正大由二位掌门出手将他毙了,不就去了你们一块心病了,一了百了,皆大欢喜么?’” 肖劲秋点头赞道:“这位姑娘好聪明,冲着两位掌门这么一嚷,他们不能不管。” 田小燕道:“你猜对了,少林掌门当即和武当、九华、华山、峨眉、崆峒几位掌门人低声合计了一阵,由少林掌门宣布道:‘各位,少林等六大门派邀约田施主比剑,盖因田施主仗着风魔剑法多造杀孽。如今,田施主已当众盟誓,风魔剑法五十年不出现于江湖,老衲等愿保护田施主安全,请千山三英陈斗、汪华、方瑶三位护送下山,但要田施主同意才成,或是由在场诸人中任选几人均可。’爷爷当时虽不认识千山三英,但听到过他们的传闻,为人甚是正直,与中原各派也无瓜葛,当下便道:‘田某愿与方女侠私下说句话,之后再作出选择。’众人均感奇怪,他为何要单独与方瑶密谈?少林掌门点头允诺。方瑶便大大方方走了过去,扶着他走到离人群稍远的地方站下。方瑶道:‘田兄有话可以说了。’田瑞刚道: ‘方女侠果然要救田某一命么?’方瑶道:‘小女子久闻田兄大名,平素仰慕不已,今日泰山观战,田兄英武无比,叫小妹心折,故甘愿冒险,与两位师兄送田兄下山,实出于一片至诚,决无贪得剑法的邪念!’田瑞刚道:‘好,我答应,但只要你一人送我下山,’而且你要与我结为夫妇,否则我宁愿跳崖,也决不与我不信任的人下这泰山!’方瑶骤闻此言,羞得一脸飞红,但她性格刚直爽快,稍一思忖,便低下头答道:‘小妹对田兄心仪已久,既蒙田兄垂青,小妹答应婚事。’田瑞刚道:‘那好,一言为定,我要当众宣布,就以六大派掌门为证人。’方瑶道:‘任凭相公处置,只是……只是若由小妹一人送相公下山,难保图谋剑法的肖小之辈追杀,小妹力单势孤,反误了相公性命。’田瑞刚道:‘好,你既然信得过你师兄,就让他们和我们一道走。现在我传你三招剑法,你仔细听好,学会了方才能保住你我性命!’当下把口诀要点说了,方瑶天资甚高,不到片刻便已记住。田瑞刚遂站在原地大声道:‘各位,方瑶已答应嫁与我为妻,我愿由她和她两位师兄护送下山。’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没想到这等危急险恶的情势中居然成就了一段姻缘。少林掌门问方瑶道:‘方女侠,此言可真?’方女侠朗声答道:‘小女子蒙田相公垂青,愿与田相公结为夫妇,此生不渝。’方丈大师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愿这段良缘化去了戾气,实乃武林之幸!’但是也有许多人破口大骂,说方瑶不要脸,贪图剑法不惜以身相许……总而言之,骂什么的都有。少林掌门听不过去,高声止住喧哗,道:‘四位施主可以走了,老衲等在山上候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便下山。’就是说,田瑞刚和千山三英只有一个时辰的逃命时间。陈斗当即背起田瑞刚,方瑶开路,汪华断后,飞一般跑下山去……” 肖劲秋听得神往,悠然叹息道:“原来个中还有这般曲折,这一段姻缘好叫人生羡啊!” 田小燕道:“他们逃出了众人视线之外,并未下山,专找山势险峻处走,果然,一个时辰后,除了六派掌门率领弟子下山外,其余黑白两道高手,有的追上山去,有的在山上搜寻。 爷爷知道凶险,在躲藏处又传了三英几招剑法,以便对付来搜寻的人。他们在山上东躲西藏,可还是被一伙人找到,千山三英拼死搏斗,仗着爷爷几招剑法,把来到的人全都杀死,以免漏网一人,会招来更多的人。他们一直在山上藏了半年之久,我爷爷伤势已愈,但终因伤势过重,从此失去了功力……” 肖劲秋“啊”了一声,十分惊讶,一代剑杰,只因杀孽太重,竟落得个如此下场! 田小燕续道:“他们易容改装,由祖母做主,辗转去了千山,说是天下虽大,已无藏身之地,只有依托师门,才能活命安居。爷爷功力已失,万念俱灰,便依奶奶之言到了千山,住进了碧蟾宫。没过几日,奶奶便要爷爷传授风魔剑法。爷爷道:‘风魔剑法学了何益?不过招来杀身之祸,不学也罢。’不管奶奶怎么求爷爷也不肯传授,奶奶只叹息一声便罢。又过了几日,奶奶又重提此事,爷爷勃然大怒:‘你当初愿意嫁我,原来和那些肖小一样,贪图我的剑法。我问你,你一个女子,如今又成了家,习得风魔剑法何用,莫非你还要到江湖上去扬名立万么?到头来又会有什么好下场!’奶奶听他这番指责,委屈得直流泪,当即跪下道:‘夫君,并非妾身有称霸江湖的狂想,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事到如今,贱妾只有说出真象。否则,贱妾死去无关紧要,夫君你身负奇学,决不能就此结束性命……’爷爷听她话中有话,脑中灵光一闪,道:‘我明白了,是你两个师兄逼你,对么?’奶奶道:‘不光是他们两人,还有师傅……’爷爷道:‘当初你们舍身救我,也是预谋中的一步棋,换句话说,救我是假,图剑法是真。’奶奶道:‘不救人又怎能得剑法,所以……’爷爷怒道:‘原来你不是真心对我,只是布施色身以换取剑法!’奶奶流着泪道:‘夫君,我若无真情,今日也不会冒死说出真象!’爷爷道:‘你所说的,我又怎能相信是真?’奶奶道:‘夫君,妾身已怀六甲,若不为田家一点骨血,妾身可以死在夫君面前,以明妾身对君忠心之志,但为了将来,妾身不能死,待君听了妾身之言后,当知妾身所言不差。’爷爷心性易怒,但经泰山之役后,已有了改变,当时平心静气地听奶奶叙说真象。原来,千山有个小门派,称作千莲门,千山又名千朵莲花山,这个门派实际取的就是山名。千山上寺观很多,早被古人赞誉,千莲门为避游人,置身于东部人迹不至之处。经过三代努力,如今有了不小的规模,门徒散在千山北部、中部的寺观中。这一代的掌门自称绝尘子,武功极高,但心性狠毒,又极为自负。他曾对门下弟子扬言,要将千莲门移至中原大地,将少林逐出嵩山,威慑武当华山,使千莲门,成为中原第一大门派。他全力精心教出三个最聪慧的弟子,就是陈斗、汪华和我奶奶方瑶。艺成后,绝尘子命三人到中原闯荡,要他们自称千山三杰,到中原以武会友,闯出万儿。如果千莲门武功所向无敌,千莲门就立即南移。并以两年为限,无论成败均须赶回千山如实禀报。奶奶等师兄妹三人雄心勃勃,自以为千莲门武功当世第一,到了中原大地,方知千莲门这点玩艺简直是萤火之光。他们走的地方越多,见到的世面越大,两年期满,赶回千山,按实禀报了中原武功之博大精深,以及门类之繁多,以三人武功最多只是二三流的人物。绝尘子听后大惊,挥手叫他们退去。当天夜里又将他们召来,说你们曾提到过一个使剑的名家田瑞刚,本门传的也是剑法,若能将风魔剑法弄到手,千莲门就真正成了千年门,世代相传不衰,压倒少林武当。你们连夜下山,定要找到田瑞刚这个人,与他交上朋友,再把瑶儿许配给他。他若有妻,你就做妾,总之,不择手段,将风魔剑法弄到手。另外,我要警告陈斗、汪华你二人,我素知你二人喜欢这个小师妹,但为了本门千年之大计,你二人不能对小师妹萌生邪念,一旦被我知道你们有不轨行为,立即拿下,受尽百种酷刑而死,还要将你们父母兄弟亲亲戚戚,一并斩尽杀绝。我这里有一包散功粉,由陈斗收着,有机会时让田瑞刚服下,他若失去一身功力,还不乖乖听候摆布吗?只要将剑法弄到手,你三人便为千莲门建下了千秋基业,你们将被千莲门后世徒子徒孙世代敬仰。记住,此去限三年带田瑞刚来见我。顺便说说,你们若有叛逆之意,或是弄到田瑞刚之后,想私吞剑法,那你们是自取灭亡,因为师傅已在你们身上下了毒,解药只够三年服用,你们若按时归来,自然死不了,我会替你们把毒解掉,然后师徒四人共研剑法,以期发扬光大干莲门。说完,各赐一大包解药,说明了服用之法,然后命三人下山。三人在中原大地上转了一年,找不到田瑞刚踪迹,直到第二年江湖轰传六大门派与田瑞刚比剑的消息,三人大喜过望,按时赶往泰山,亲自目睹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龙虎之斗。我祖母眼见祖父英勇无比,风魔剑法诡奇精妙,当场就动了真情。后来在泰山为祖父治伤期间,不知何时被大师兄下了散功粉,祖母不敢告诉祖父,一直隐瞒至今。绝尘子因得不到剑法,未替祖母解毒,催逼祖母下手,若再不逼出剑法,他要将祖父抓去审问。祖母再三哀告乃师,宽限时日,定设法将剑法弄到手,绝尘子再给她半日时光,再不奏效,以门规处置祖母,再用刑迫祖父交出剑法口诀。说完经过,祖母大哭,求祖父为后日着想,只有交出剑法中的一部分,否则只有死路一条。祖父听完经过,并不激动,反而十分镇静,他相信祖母对他一片真情,便对她道:‘你不必伤心,我田某本就是别人刀下之鬼,生死本不在意,但我要忍辱负重,誓雪泰山之辱,即使我不能活上五十年,田家子孙也必须完成遗愿。你这就去磨墨侍候,待我写出剑诀。’祖母大惊:‘你真要交出剑诀?’祖父道:‘放心,这次泰山之战,我得以探知六大派武功绝学,又悟出不少绝招,风魔剑法若不加琢磨,并非天下最好的剑法。我确信能在五年内创出更完美无缺的剑招,那不知要胜过原来的风魔剑法几倍。今日若不交出剑诀,你我难保活命。为田家后代子孙着想,只能委屈求全。’于是祖母每日学两招,当时学完就由祖母交给绝尘子,十招后祖母坚要解药去毒,然后才肯把剑招交给师傅。就这样,剑招足足写了一个多月,共有九九八十一招,绝尘子大喜过望,关门闭户,日日研习剑招,他万没料到,祖父在剑招中做了手脚,有的出剑方位不对,有的是他得自中原大门派的剑招,稍加以改头换面充数,真正的风魔剑法其实只有三十多招……” 肖劲秋听到这里不由赞道:“令祖父不愧是练武奇才,要凑足这八十一式剑招而不露出破绽,那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田小燕道:“我祖父天分之高,非一般人能及,这个我祖母说过不止一次。剑招交出后,平安了一段日子,祖父天天冥思苦想,对风魔剑法加以砥励改进,当真是呕心呖血。这时,祖母临盆之日临近,祖父祖母都祈盼能生个儿子,以继承祖父武功。哪知这时千莲门有了重大变故,事情起因于祖母两个师兄为求师傅传授风魔剑法,绝尘子获得剑法后,秘技自珍,陈斗、汪华求之不授,反招来杀身之祸。绝尘子告诉他们,此剑法要等过世之后再传。陈斗、汪华心生怨恨,言词中露出不敬之意,说当初师傅命三人下山,亲口说出得来剑法后共研,如今小师妹和师傅都得了剑法,唯独他二人落空,这不仅不公平,师傅也背弃了自己许下的诺言。绝尘子大怒之下,起了杀心,当即拔剑相向。陈、汪二人在泰山时,祖父曾传了他们几招剑法保命,在与人交锋之中无往不利。二人当即出剑相抗,本以为小命难保,低不住师傅修习的八十一招剑法。哪知两人情急之下拼命,竟然双双刺中师傅,当场毙命,二人不禁惊得目瞪口呆,当下匆匆计议,就说师傅练功走火人魔,又假传遗命,大师兄陈斗成了门主,又添设总护法一职,由汪华担任,两人此后便研习剑法,各自洋洋得意。时光匆匆而过,祖母生下我父田忆泰,意即不忘泰山之辱,陈、汪两家也先后生了儿子,取名陈子兴、汪敬国,祖父对子期望甚重,从小教习内功,并广采药物,助子提高功力,恍惚间匆匆过了二十年,祖父在这二十年中,呕心呖血研制了这五轮进攻之术,只传了父亲一人。为使父亲当起复仇大业,对他督促甚严,直到父亲二十八岁,方才允应娶妻。这期间,陈、汪、田三家后辈过往甚勤,那陈斗、汪华也在二十年间把风魔剑法研习得深透,又把本门剑法参于其间,各有心得,但他们始终未信我祖父已交出全部武功,因此,曾强迫祖父无保留献出压箱底的玩意,一次次以门主身份催逼祖母。万般无奈之下,祖父交出了第一二三轮进攻招法,只保留了最厉害的四招,严嘱祖母保密。在父亲娶妻后不久,祖母体力日衰,自忖多年来未丢弃武功,何以功力日衰,否则陈、汪两位师兄断难威逼祖父祖母。到后来才悟出身体之毒并未解除,绝尘子欺编了她。我出生后,祖母甚是宠爱,常常带我四处游耍,并教我武功,在我八岁那年去世,一年后,祖父也相继过世,这都是散功粉遗毒造成的。我父秉承祖父遗志,全心教诲于我,把祖父精研的二十七招剑法全部授予,并望我长大后,于五十年期满之日重出江湖,以洗昔年之辱。我母系陈子兴远房堂妹,名陈艺玉,受命下嫁我父,也为的是暗中窥察田家是否还私藏武功。但我母不但貌美,心地也极好,与我父情投意合,决不肯背夫叛家,所以不露点滴口风。陈子兴、汪敬国袭承了千莲门门主及总护法之职,我田家未入千莲门,本可不受拘束,但祖母和我父都是门中人,依然受着门规的约束。我父在祖父母过世后,虽受陈汪两家逼迫入门,但始终倔强不屈,以碧蟾宫之名,独立于千莲门之外。碧蟾宫本来只是一座小庄院,是绝尘子任掌门时购置的一份产业。祖父来千山后,如数付出银两买下,以后又经两代努力,如今已规模不少。为助田家雪洗数十年前泰山之辱,我父收了百名弟子,训练了上千名庄丁。五龙、五凤是我的侍卫,还有五虎、六豹、八鹰、七雕、九鹤等弟子,以七鹰、八雕、九鹤武功最高,还有两位舅父……”说到这里稍停缓口气,肖劲秋道:“有这么多高手,足以在武林称雄,千莲门只怕也无可奈何了。” 田小燕道:“错了,有些事我还未及讲,这就告诉你。碧蟾宫虽然有如此规模,仍摆脱不了千莲门的困扰,绝尘子死后,陈斗、汪华从他据居的一处秘洞中,找出了一本武功秘籍。 称作毒蟾功,并有一只上好翡翠雕制成的碧玉蟾蜍。细看之下,毒蟾功竟是一种十分歹毒厉害的邪功,如果练成,足以傲视天下群雄。两人那份狂喜之情不必说。他们十分惊奇的是,绝尘子为何未练成奇功,琢磨来琢磨去,突然恍然大悟。绝尘子识字不多,看不懂册中深奥文字,也不肯把秘籍示人,故而白白糟遢了一本震古铄今的宝书。由这只碧玉蟾蜍,二人才想起绝尘子为何把购置的产业称为碧蟾宫。但这只碧玉蟾蜍究竟有何功效,他们至今毫无知晓,但相信定是一件珍希之宝。结果两人共习毒蟾功,秘籍归陈斗收藏,碧玉蟾归汪华收藏。 八年后两人已练得毒蟾掌,十五年内已达八九成功力。为了逼我祖父交出藏私的剑法,陈、汪二人曾在我祖父祖母眼前显露此功,两人各在院中一株脸盆粗的树上各印一掌,那树片刻间叶枯根死,威力惊人。并把如何杀师如何得宝之事详细说了,要我祖父交出剑法,他们则答应将毒蟾功传与我父。我祖父被逼无奈,先后交出了前三轮攻击的二十三招,但祖父母死后陈、汪二老并未把毒蟾功传与我父。但我祖母私下里也告诉父亲,即使二老传功,也不要修习此等邪功,以免迷失了本性。” 肖劲秋听得瞠目结舌,喃喃道:“人之私欲当真可怕,全然不顾亲情,这陈、汪二老心性也未免歹毒了些!” 田小燕道:“陈、汪二老习得风魔剑法后,曾私自下山到中原,改换姓名,四处找高手动武。那风魔剑法的八十一招中,有风魔剑法的三十二招,所以威力也不小,凡是和他们动手的人,没有一个活命。要是从剑法上,不能胜了对手,便使出毒蟾功置对手于死地。由于他们找人过招时都蒙着面,对手又都死去,所以长时期未被人发现他们的真面目。回来后,他们根据动手得来的历练,改进剑法中不对劲之处,使剑法更为精进。由于下山尝到了甜头,他二人每隔五年下山一次,一次行期一年,直到现在,他们有时照样下山……” 肖劲秋惊道:“什么?陈斗、汪华还活着?他们现在该是七十多岁了吧?” 田小燕道:“不错,他们是千莲门的太上护法,精力十分健旺,到中原称霸的雄心未死,是以二老常常到江湖走动,对江湖情形了如指掌。我们碧蟾宫此次让我下山历练,陈斗便让孙子陈玉龙、汪华的孙子汪小龙与我一同下山,以对我进行监视……” “不像,那汪小龙对你像是十分敬畏……” “那是因为……因为他心存邪念。” “邪念?什么邪念?” “哎呀,你真是的,连这个也不懂,他对我有非份之想,所以事事依从我……” “陈玉龙呢?怎么不见?” “陈斗有两个孙子,大的叫金龙,已经成家,小的就是这个玉龙。这家伙也对我存一份邪念,他不像汪小龙这么顺着我,处处想管着我,我便不理睬他,他一向心高气傲,一赌气回千山去了。我估计他还要来,他父亲他祖母决不会放过田家,一心要把我招进家门。因为,这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怀疑我祖父临终前几年又创出了什么新绝招。但汪家也想把我招进门,这就等于把碧蟾宫的力量也召了去,足以和陈家对抗,以争夺千莲门的大权。” “陈汪两家不是亲密无间吗?” “我家母亲曾对我爹说过,汪、陈两家有利则合,无利则分。他们除了相互勾结,相互利用,但也心存芥蒂,谁也不能真正相信谁。” “不错,心术不正之人,彼此难以交心。” “陈、汪两家都曾向田家提过亲,要把我配给陈玉龙、汪小龙,但被我父亲一口回绝,说是我年纪太小,不到论婚嫁的时候。两家都存这份心思,就更加相互防范。尤其汪小龙与陈玉龙在一起时,明争暗斗从没停过。他们两家老人曾为此事商议过,最后决定由我选择其中一家,两家不得因此反目,但决不允许我婚配第三家,否则唯我父是问,决不轻饶!” “哼!这也未免太霸道了,令尊竟能忍受么?自己女儿的婚配,哪容外人置问?” “我父亲确实气愤,当场把二老的商定顶回,说田家只此独女,婚嫁之事不但由父母做主,还要女儿自己愿意才成。陈斗、汪龙二老当即说道,谁敢与田家议婚他们就杀绝了那一家的人。我父力单势狐,无法与两家结仇,但也对我说过,要我宁愿终身不嫁也不能与陈、汪两家结亲。但若想与第三家联姻也是不可能的事,当世能与陈、汪两家抗争的高手只怕太少太少,就是有那么几个,也定是年近古稀的老人,除非他们有个才貌双全而又让我中意的孙子,并甘冒与陈、汪两家一分高下拼个生死。是以,叫我到江湖历练,若真能物色上一个,那不仅是我的福气,也是田家之福。但又明令我不得擅自做主,必须得到他老人家允诺才成。 这样的人家不光能帮助田家对抗陈、汪两家,还要帮助田家洗去五十年前泰山之辱……” 说到这里她本有些羞涩,但一瞟肖劲秋,却见他连眉头都皱了起来,不禁一怔道:“你这是干什么,我说的不对么?” “有一点我难办到,要我去对付少林武当,这就使我为难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你若不能帮我,我爹爹就不会允准我们的事,你就帮我又会怎么了?” 肖劲秋叹了口气,把福州税监的作为及天灵教的用心详细扼要地讲了一遍,并说明维护少林等各大派是为了武林正义,对抗邪恶势力。田小燕听得非常认真,而且在用心思索。 等肖劲秋讲完,她点头说懂了,她要把这些带回去告诉她父亲,劝他父亲改变主意。” 肖劲秋大喜道:“我的好小燕,你真聪明,你若能理解我的苦衷,我就太高兴啦!” 田小燕却高兴不起来,道:“唉,父亲要是不答应,那又该怎么办?” “以后再说……呀,天快亮啦,还有些话要说,你此来是到少林挑战么?” “是的,但听你这么说,我不去了。” “好姑娘,真该谢谢你。那你打算到什么地方?要知道天灵教已盯上了你,十分危险!” “你说呢?我听你的。” “和我在一起,对付天灵教!” “好,就这么办。” “那令狐总管是什么人,可靠么?” “他是我娘从娘家带来的人,对我家很忠心,武功也不错,我父亲传授了一二三轮攻击的二十三招剑术给他,他会听我的。” “汪小龙怎么办?” “他要是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他要杀了你,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事。” “你担心我对付不了他?” “他会二十三招风魔剑招,你自然对付得了,但他的毒蟾功呢?你不怕么?” “不怕,有什么好怕的!” “就算你能对付了他,但他的父亲、爷爷呢?他爷爷功臻化境,你……” “他爷爷来我也不怕,以后我帮你爹爹对付他们,我就不信毒蟾功力天下无敌!” “你的武功确实很高,难怪江湖上把你传得神乎其神,我相信你,所以……所以我找到了爹爹想要找到的人。” “咦,你是帮你爹爹找呢还是帮自己找?” “帮爹爹找。” “不干!怎么是帮爹爹找呢?说,帮自己找个天下最好的如意郎君!” “咦,不害臊,你是如意郎君还是薄幸儿谁知道?偏不说!” “我可是天下最痴情的男儿,你说不说?” “不说,偏不说!哎哟……格格格……” 肖劲秋伸手在她腰上膈肢她,把她笑得喘不过气来,只好告饶:“哎哟,我说我说…… 格格格……我说……” “快说,不然我就……” “你是如意郎君……”说着把一颗螓首直往肖劲秋怀里钻,脸红到耳朵根。 肖劲秋看她娇艳中带着羞赧,实在是可爱之极,忍不住在她香腮上亲了又亲。 此时,天已破晓,肖劲秋从痴迷中惊醒,道:“天快亮啦,我还有话问你,你把我约到这儿来,手下人知道么?” “不知道,大凤只告诉我,她见到了笑狐,我让她探知你们的落脚处……” “我就是在这里等你的,阻止你上少林,笑狐天天去打探你们的行踪,怎么会发现不了?” “我们都换了装,分散进城。大凤探知了你的落脚处,我就悄悄来找你,一是我想见你,但又恨你那天说的那些绝情话,所以引你出来,想试试你的武功。要知道,陈汪两家都说,如果我嫁进他们家,他们就帮田家找六大派雪耻。要不是我爹爹恨他们心术不正,当年威逼爷爷、奶奶,只怕早就……” “早就答应了婚事,对么?你喜欢陈玉龙、汪小龙是不是……” “别乱想,我不喜欢他们的为人。” “现在走吧,回城去,汪小龙我该怎么对付他?全凭你一句话。” “毒蟾功十分厉害,以我爹爹的功力都对付不了,我担心你不是对手。要知道,毒蟾功凭掌风可以令人中毒,没有他们的解药,便难以救治,你说你不害怕,莫非只是为了宽我的心。如今我把自己交托给你了,你一定要说实话。” “放心,我练的内功百毒不惧,他伤不了我,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你不必担心。” “啊哟,世上居然有这种功夫,真是闻所未闻,能告诉我是什么功夫么?” “金轮神功,但你不一定知道。” “是的,我对中原武功知道得太少太少,原以为风魔剑法天下无敌的,哪知……” “任何一种武功都不能说是天下第一,我问你,你习练风魔剑法时,是不是只习进攻不习防守,五凤五龙他们也是一样,对么?” “是的,五龙、五凤从小就只练一二轮攻击的十八招,我爹说,一出手就让敌人无还手之力,十八招内置敌死命。所以练多了无用,只要精,只要快,出手就势不可挡。我则练了全部的二十七招,从小到大反复练习,可说是熟透了,出手也越练越快,对方难以招架。” “这办法确实好,剑招少,容易练熟练精,出手就能克敌。但我发现只要与你对攻,阻住你的剑势,你出剑就慢了些。须知中原武林高手甚多,武功怪异者不少,若是只会攻击而不会巧妙防守,在防守中伺机反攻,那就会吃大亏。再说高手若能接下一二轮攻击,对你们的剑路就有所了解,你再重施第二遍,就容易被人找出破绽。须知天下拳掌剑招,只要出手攻击,就不能没有破绽。” “对啊,和你交手我就感觉到了,你说该怎么办?” “等我传你一套剑招,五龙、五凤也该多习一套剑法,这样攻守兼备,足能防身。” “大哥,你真好!”田小燕甜甜一笑。 他们边走边谈,半个多时辰回了城,此时天刚亮,街上只有赶早出门的人,店铺都还未开。两人约定一个时辰后在肖劲秋的旅舍见面。 肖劲秋喜滋滋回到旅店,笑狐、混天犬还未起身,便进门上床打坐调息,但却静不下来,田小燕的音容笑貌依然在眼前闪现,他感到从未有过的一种温馨甜蜜滋润在心中…… 肖劲秋坐息半个时辰,便听见笑狐叫门,他让两人进来,把昨夜的事说了,只把与宫主定情的事略过不提。 边小龙听他说完,斜着眼睛瞟着他,道:“只怕言未尽,有些话没说出来。” 肖劲秋道:“说完了,你胡想些什么?” 笑狐摇摇头:“只怕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人家怎会稀里糊涂就听了你的话,不信不信!” “咦,你这人真是的,她与我过招,胜不了我,便与我握手言和,这又哪里不对了?” “瞧你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儿,只怕内中大有文章,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别胡思乱想,你……” “八成是走了桃花运,你肖老弟艳福不浅,只是钟家那个丫头你怎么交代?” “我与钟莹莹又没有深交,更无许诺,更何况,还有司马俊、黄浩在她身边转……” “那不同,我看钟丫头对你满有意思。” “快别胡说,我以后避开她就是了。” “说实话,这碧蟾宫主要不是这么凶,人倒是挺叫人喜欢的。” 齐隆道:“说了半天,肖老弟与田宫主到底怎么回事?” 肖劲秋心想,不必瞒他们,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道:“二位老兄,我实话实说,宫主与我私订终身,这是因为……”他把碧蟾宫与千莲门的事扼要说了。 边小龙道:“肖老弟做得对,田宫主她算找对人了。再说有她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就有足够的力量去斗天灵教,同时又消弭了六大派的灾厄,真可谓一举两得。” 正说着,大凤、二凤来了,一见他们就忙着说:“肖大侠,宫主马上就到,她要肖大侠让着表少爷几分,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肖劲秋道:“好说好说,我自有分寸。” 话音刚落,田小燕和另外三凤已来到,汪小龙气冲冲跟在后面,令狐勇和五龙走在最后。 肖劲秋笑嘻嘻到门口迎接小燕,道:“燕妹来,屋里坐。” 田小燕听他当众称呼得如此亲热,心里不由一暖,道:“来了……” 言未了,汪小龙斥道:“姓肖的,不准你对宫主无礼,你凭什么和她兄妹相称?” “不凭什么,只凭我愿意。” “走,到城外,我有话说。” 大凤劝道:“表少爷,有话好说……” “你给我闭嘴,什么东西,也敢多嘴!” 大凤脸色一变,忍着气退下。 肖劲秋道:“大凤,你叫什么名?” 众人都一愣,这个时候怎么问起名来了? 大凤十分惊讶,道:“奴婢姓曾名琴,肖大侠只需唤我大凤就……” “好,从现在起,我称你凤妹,你称我大哥,其他几位龙凤,我们等一会再问姓氏,通统以兄妹相称。” 大凤十分感动,眼泪滴了出来,道:“不敢,大凤是奴婢身份,怎敢与公子平辈论称?” “你不必多说,就这么定了。”略顿一顿,对田小燕道:“燕妹,你说好不好?” 田小燕高兴极了,道:“她们五凤从小与我一块长大,虽名为主婢,实为姐妹,大哥瞧得起她们,愿意屈尊俯就,有什么不好的?”略一顿,对五龙五凤道:“你※※※此处缺两页※※※让他走吧!”旋又厉声对汪小龙道:“汪小龙,你不该张口骂人,我肖某人耐心再好,也决不容许有人当面骂宫主,念在你一时激动,我也不与你计较,你这就走吧!” 这几句话十分贴心,田小燕心里十分受用,有肖劲秋在,天大的事也有他担着。 汪小龙冷笑一声,道:“肖劲秋,你既然存心勾搭她,那你就得死!走,有种的到城外去。” “汪小龙,并非肖某怕你,但今日不想与你动手,你请自便吧!” “让我走么?等宰了你我再走不迟。” 肖劲秋深吸了口气,平息下一腔怒火,道:“彼此无仇,我不与你动手,你请吧!” “哼哼,凭你一句话汪某就走人么?你别打这个如意算盘,你怕死也没用,除非你知趣躲开宫主,汪少爷才饶你一命!” 边小龙斥道:“你这人脸皮真厚,叫你走你就走,留在此地纠缠不休,有趣么?” 汪小龙骂道:“我先宰了你这个奴才,再杀你那姓肖的主人!”说着抽出长剑。 令狐勇这时劝道:“表少爷,我家宫主和表少爷分手,实在是宫主自己决定的事,表少爷何苦生那么大的气呢?依在下看来……” 汪小龙斥道:“你担着碧蟾宫总管,竟放纵田小燕勾搭野男人……” 这话实在太难听,令狐勇板下面孔:“表少爷,放尊重些,你不能如此羞辱我家宫主!” “怎么?不是勾搭是什么?昨天夜里她一人跑去找一个男人,深更半夜会有什么好事……” 突然,眼前一晃“啪”一声脆响,他觉得右脸颊热乎乎的又辣又痛,只见肖劲秋一脸怒容,就站在他身前。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连躲都不曾躲就挨了一耳光,一时恼羞成怒,顾不得仔细思索原因,狂吼一声道:“你敢打小爷!你这个卑鄙小人,暗算……” 肖劲秋厉声道:“住口!你嘴里不干不净,没想到你汪小龙竟是这么个下作东西,肖大爷赏你一耳光只是个警告,再不知趣离去,说不得肖大爷只有出手教训你了!” “你死吧!”汪小龙狂吼一声,一剑递出。 肖劲秋存心在令狐勇、五龙五凤面前施出武功,以增强他们对自己的信心,才能和宫主一致随自己对付天灵教。 他两手一拍,把汪小龙长剑夹住。 这一手,使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须知汪小龙何等功力,出剑又是何等快速凌厉,但他居然能恰到好处把剑夹住。但这一招不算新奇,更惊人的手段紧接着展示出来。 不等汪小龙抽剑,众人就见肖劲秋很快放了手,以为他怕汪小龙抽剑时划破了手,心想这一放手岂不被汪小龙乘隙而入?那时想躲只怕难了。 田小燕首先叫出声来:“大哥,快躲……” 果然,汪小龙顺势一抖,长剑直插咽喉,可是,这一抖,那只剑身竟然断成了许多碎块,掉了一地。 汪小龙只捏着空剑把,一时望着手上剑把出神,众人惊得“啊呀”一声,一个个目瞪口呆。 田小燕喜得心花怒放:“好精纯的内功!” 边小龙道:“看见了么?我说姓汪的,这回该知厉害了吧,还不快走!” 汪小龙心中虽然吃惊,但自信毒蟾功能胜得肖劲秋,就算自己内力不如,拼着受点内伤,可以把肖劲秋毒死。 他冷笑了一声:“雕虫小技,岂能唬得了汪少爷!姓肖的,敢与少爷对掌么?” 肖劲秋有些生气:“怎么不敢?” 田小燕、五凤、五龙、令狐勇都不约而同叫出声来:“千万别同他对掌!”—— 第三章 海上枭雄 汪小龙冷笑:“听见了么,姓肖的,他们怕你不敌,劝你莫对掌,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休想自食前言!” 肖劲秋冷笑道:“你用不着激将,肖爷自会与你对掌。不过有句话先要告诉你,一掌对下来,吃亏的不是我是你,你千万别大意!” 田小燕却纵身跳到肖、汪二人之间,对汪小龙道:“彼此无仇,你用不着下毒手,要就冲着我来,与肖大哥无干!” 汪小龙狂笑道:“要一个女人保护么?肖劲秋,你未免太懦弱了,但汪爷今天非要你的命不可,除非……” “除非什么?你快说!”田小燕急道。 “除非你当着大家的面答应嫁给我,要不我不杀肖劲秋誓不为人!” “你……你……”田小燕又羞又气。 肖劲秋受不了这句话带来的羞辱,怒声道:“小燕,闪开!他竟敢说出这种话,我今天非教训他不可,要不我肖某配做人的丈夫么?” 小燕见他虎着脸,双目神光灼人,原来他真的动了怒竟这么怕人,她心中害怕起来,连忙闪躲开身子。 肖劲秋沉声道:“汪小龙,你可以出手了,让我瞧瞧你的毒蟾功有了几分火候!” 汪小龙阴笑道:“好,好汉,你等死吧!” 他立即身子一矮,两手弯举在两耳一侧,形同一只大蟾蜍,眨眼间,脸也变得浅黑了,两只手掌心也变得黑了些。 笑狐、混天犬惊得出了声:“好毒的掌!” 小燕、令狐勇、五龙五凤均是第一次目睹有人施展毒蟾功,一个个心跳不止,手心里出了汗,替肖劲秋担上了心。 “蝈——”汪小龙发出怪异的蟾蜍声,两掌已凶狠打出。一阵罡风起处,腥味使在旁诸人头晕心翻,连忙退开。 肖劲秋早已闭气运功,只使出了四成功力,举起双掌迎上,只听“嘭”一声轻响,汪小龙喷出一口鲜血,蹬、蹬、蹬直退了五步还站不稳,往后一侧坐在地上。 肖劲秋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说道:“我不想要你的命,否则不费吹灰之力,今日到此为止,你总该知趣走了吧!” 汪小龙说不出话,艰难地喘了几喘,稍作调息才缓过气来,用手指着肖劲秋,得意地笑道:“姓肖的,你内力虽比我强,但已中了小爷的掌毒,不出半个时辰你就会死,哈哈哈,没有小爷的解药你休想活命!哈哈哈……” 田小燕跑过来一把拉住肖劲秋,焦急地问道:“你中毒了么?快运气看看!” “没事没事,我们走吧!” 汪小龙叫道:“田小燕,他在哄你,他明明中了剧毒,天下无人能逃得开,他当然也不能。你要救他还来得及,答应嫁给我,我就给你解药救他,要不然再等一会他就没救啦!” 田小燕惊得忍不住问:“真的么?你说他已经中了毒?” “我为何要哄你?快,快答应我……” 肖劲秋不高兴了:“燕妹,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你相信他还是相信我?” 田小燕急了:“别生气,大哥,我只是担心你,那毒蟾功……” 肖劲秋道:“我说伤不了我就伤不了我,你怎对我的话信不过呢?” 边小龙道:“宫主,你用不着操心,能伤肖老弟的人,这世上太少太少,走吧走吧,趁早赶路要紧!” 田小燕怕肖劲秋生气,连忙叫大家出门。 汪小龙恨声道:“肖劲秋,汪小爷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说着站了起来。 肖劲秋道:“劝你回去好好想想,休要误人误己,我不怕你那手毒蟾功,随时奉陪!” 一行人出了旅店,跨上马出城。 出了城,五龙五凤立即活跃起来,纷纷问肖劲秋是不是中了毒,就连田小燕也不时盯着他脸上看,怕他毒发脸色有变化。 肖劲秋笑道:“我若没把握,怎会与他双手相击?放心,我没有中毒!” 大凤年龄稍大,宫中事知晓得更多,见肖劲秋人才又好,神功惊人,不禁喜极而泣: “好了好了……这下好了,总算皇天有眼,让宫主觅得个好……”她想说“好伴侣”又怕宫主生气,便把要说的话吞了进去略过不提,“这下好了,有肖爷在,还怕什么毒蟾功?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可少受别人的气了……” 田小燕道:“咦,你哭什么?” 大凤道:“婢子实在太高兴忍不住就……” 肖劲秋笑道:“叫我大哥,说好的,怎么又变了卦?” 令狐勇道:“肖爷神功惊人,在下十分佩服,碧蟾宫今后有借重之时,实是大家的福气,我等愿追随宫主与肖爷左右,万死不辞!” 田小燕道:“从今日起改了称呼吧,老人家我尊称你为叔,你就叫我侄女好了。至于五凤、五龙,你们都比我大,称我做妹吧!” 大凤道:“我们不敢,若是让老宫主知道,婢子们吃罪不起!” 令狐勇也道:“宫中规矩不可坏,宫主不要为难属下等人。” 田小燕皱眉道:“大哥,我拿他们没法,你看怎么办才好?” 肖劲秋笑道:“宫中规矩不能坏,你们就照旧吧,只是对我叫大哥我才答应。” 五凤张秀云年纪小些,向来顽皮,便大着胆叫道:“肖爷、肖爷……”她故意这么喊。” 肖劲秋不理,只当没听见。 张秀云立即改口:“肖大哥,肖大哥!” “哎,五凤妹有话请说!” 张秀云笑起来,叫道:“我叫答应啦,我叫答应啦!” 其余四凤也都是年青姑娘,心性一向活泼,立马纷纷叫起来:“肖大哥、肖大哥……” 肖劲秋答应不及,“哎哎”连声,乐得姑娘们大笑。五龙相互望望,摇摇头,不敢叫。 田小燕骂道:“吵死人啦!少叫些好么?” 令狐勇摇头:“我们这班野丫头,连规矩都不要了,真是无法无天。” 肖劲秋也十分高兴:“五位龙兄弟,你们不要我做大哥么?” 五龙齐齐回答:“属下不敢!” 肖劲秋皱起了眉头:“那我做第六龙吧,随时侍奉宫主驾前。” 田小燕笑道:“那好啊,若不听话,我就叫你吃鞭子!” 笑狐道:“宫主你就打吧,我那肖老弟骨头贱,美人打他心里舒服!” 肖劲秋笑道:“狐兄,你这是什么话?” 笑狐道:“什么话?还不说到你心眼里去了,宫主,你说对不对?” 五凤吃吃笑起来,高兴已极。 田小燕道:“我怎么知道?狐兄,你怎么也叫我宫主?” “不错,该叫你小妹的,哎呀,我乐死啦,有个天仙似的妹妹,这狐脸上也光彩!” 他称自己的脸是狐脸,更引得姑娘大笑起来,大家快快活活上路,叽叽喳喳说笑不停。 笑狐赶马走到肖劲秋身侧道:“老弟,这么多人到福宁州,一路上行踪怕早入天灵教耳目。秀才爷一伙也是浩浩荡荡,只怕还未进入福宁州,天灵教早已张网相待。以我之见,不如我们到江苏海边坐船,顺海而到福宁州,让天灵教摸不着我们的踪迹,你看如何?” 肖劲秋道:“就依你老兄,走水道吧。” 捌道:“我还有个想法,梁家堡既是天灵教在河南的重要堂口,何不就此顺道去挑了它,上次他们损失不少,元气大伤,我们再去十分容易得手,何乐而不为?” 肖劲秋道:“这事我想过,若去捣毁梁家堡,势必要多杀人,我们若是只找天灵教的头目挑战,情形又是不同。俗话说树倒猢狲散,只要把头儿除掉,下面的人不攻自散。” 边小龙道:“老兄菩萨心肠,我笑狐没话说,那就走安徽下浙江,一路上不再惹事。” “一到福宁州,免不了一场大战,若能在路途中找个地方耽搁上十天就好,我想传五龙五凤一套剑法,使他们能和高手较量。” “好说好说,我们紧赶一程,到安徽休宁县府齐云山下,有我的一个好朋友,在他的庄院里住个十天八天,然后岔向浙江去乘船,包你不会误事。” 齐隆在他一侧走着,岔话道:“笑狐也有朋友,而且是好朋友,大概也是鸡鸣狗盗之徒吧,报个万儿听听,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笑狐骂道:“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笑狐的朋友岂是肖小之辈?那自然是大有名望的人物?” 齐隆道:“报上万儿听听。” “此人姓俞,大名三郎……” “嗬嗬嗬……”齐隆张嘴大笑,“我道是谁,原来是这位仁兄,果不出我料……” “狗儿你少逞能,你认识俞三郎?” “怎么不认识,外号人称……” “提外号干什么?人家称他俞三爷。” “怎么不提,此人外号神扒,嘿嘿嘿,肖老弟,这就是笑狐的好朋友!真是久仰得很!” 肖劲秋、田小燕、五龙五凤都听见了,不由一个个大笑起来。 笑狐脸红了,大声道:“你们笑什么?俞三郎只窃贪官污吏奸商,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义盗侠盗,他每年周济穷百姓……” 齐隆接嘴道:“但自己腰包里也装满了。” 小燕和五凤又大笑起来,笑狐没法,道:“自己不装一点,喝西北风么?人家俞三郎早已洗手不干,在齐云山下置了田产,舒舒服服过日子,可不像你狗儿,只有奔波劳碌的命!” 肖劲秋笑道:“他倒会享福,没仇家么?” 笑狐道:“在江湖上行走,难保不与人结仇。不过俞三郎很少与人动手,黑道朋友手上要是缺钱花,他若躲不开就慷慨赠与……” 大凤笑道:“躲不开才给人,这算慷慨么?” 笑狐道:“死丫头,莫插嘴。他后来觉得自己做义盗也做够了,便到齐云山下隐居。齐云山乃道教盛地,武功高强的出家人多的是,等闲人不敢在齐云上方圆二十里内滋事,所以他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齐隆道:“够聪明,托庇于牛鼻子们的树荫下乘凉!” 笑狐白了他一眼:“你狗儿就想不出这一着高招,可他想出来了!” 肖劲秋笑道:“他既然隐居,你带了我们去,不是给人找麻烦么?” 笑狐道:“放心,冲着我笑狐的面子,他自会盛情招待!”说时四处瞧瞧,颇为得意,引得姑娘们又大笑。 肖劲秋喝道:“好,就这么定了,赶路要紧,跑啊!”语声中挥马加鞭,放马奔腾。 众人也纷纷叫喊,一个个高兴万分地纵马飞奔,你追我赶,欢笑声此起彼伏。 他们每日紧赶,从太阳初升到太阳落,歇店时都很晚,走得十分辛苦。 这天终于到了休宁县府,吃过饭早早安歇。为避天灵教耳目,笑狐休息了一个时辰,趁黑摸出县城去找神偷俞三郎。两个时辰后,他才笑嘻嘻赶回,说俞三郎早闻逍遥生大名,极愿瞻仰英雄风采,请他们立即过去。大家于是打起精神,由城西直奔俞家庄。大约有二十来里,半个时辰便到。 这俞家庄离一个小镇不远,单门独户座落在一个小坡上,周围林木环绕,坡下一溪清泉潺潺流过,确实是个隐身纳福的好所在。 众人一到门前,早有庄丁挑灯迎候,主人站在门内,是一个留着八字胡、身材矮小尖嘴猴腮有如笑狐般的中年人。一见众人来到,又是点头又是作揖,十分殷勤。 姑娘们见他身穿彩缎,面相滑稽,都忍不住想笑,笑狐则得意地替大家一一引荐。 俞三郎忙请大家入大厅奉茶,这是一幢平房,开间很大,这么多人人内不显拥挤。 俞三郎因有女宾,把他的两位夫人叫出来待客,两位夫人一胖一瘦,打扮得怪模怪样,使姑娘们忍俊不禁。 宾主落座,俞三郎又抱拳道:“各位都是当今武林后起之秀,兄弟虽已归隐,对江湖事尚略知一二,对各位的到来,兄弟竭诚欢迎,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肖劲秋道:“冒昧前来打扰主人,实感愧疚,笑狐兄说俞兄最讲义气,兄弟早已心仪,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兄弟好生感佩!” 俞三郎大悦,连说:“不敢不敢,只要肖爷看得起,就请在寒舍多住几日。” 肖劲秋道:“少不得叨扰一番,有十天八天的耽搁,给俞兄带来麻烦。” 夜已深,大家一路疲乏,姑娘们早就呵欠连天,俞三郎便命小厮丫环掌灯带路,请大家到客房安息,从客室出来,俞三郎当先引路,只见房后两侧都有楼房,姑娘们去了左面,男的去了右侧。 第二天日上三竿,姑娘们才起身淋洗。这才看清整个庄院。庄院里有八幢房屋,场地十分宽敞,是个练武的好场所。只见肖劲秋已在场中教授五龙武功,令狐勇也跟着学,便连忙相互招呼,一个个提剑赶了来。 田小燕笑眯眯道:“大哥,你早啊!” 肖劲秋见她连日赶路已瘦了些,十分怜惜,便道:“燕妹,何不多睡一会,瞧你都瘦了。” 田小燕甜甜一笑:“不要紧,这点苦不算什么?你教她们武功别教得太久,小心累坏了身子……” 笑狐叹息一声:“肖老弟真有福气,有美人嘘寒问暖,可怜我们这些光棍,没人疼啊!” 肖劲秋笑道:“这话你最好对骆姑娘说去,她保管爱听。” 小燕和五凤七嘴八舌问:“谁是骆姑娘?” 肖劲秋笑道:“先练剑,练完你们问他!” 笑狐道:“问我干什么?练剑练剑,姑娘打听人家的隐私有什么意图?莫不是一个个都想找婆家了么?” 五凤一起叫起来:“咦,什么话,打他!” 笑狐“哧溜”一下溜了,躲得远远的。 姑娘们远远指着骂了他一通,他直笑。 肖劲秋笑着把人聚拢道:“各位剑法攻人十分猛烈,但只可对付一般高手。若与厉害的主儿,抢着反攻,就会阻遏了各位的剑路,杀着就难以施展,现在请大凤出来,我做给大家看。”说完,向二凤借了剑。 大凤道:“要我攻么?” 肖劲秋想了想,又把剑还给二凤,顺手一招,离他二丈外的树枝“啪”一声,应手飞来,他一把接着一抖,断成了三尺长的一截,道:“我用这个当剑,大凤你只管施展!” 大凤犹豫道:“相公用树枝,这……” 田小燕一笑:“他和我过招都用树枝,你伤不了他的,只管放心。” 众人见他随便用手一招,树上枝条就应手而落,这份内功实在叫人咋舌,心知宫主的话不错,这位肖公子的武功当真深不可测。 此时,大凤凝神静立,须臾间一声娇叱,第一轮攻击施出。但她剑刚施出,就发现肖劲秋的树枝已点到她的腕上,吓得赶紧一缩手,人朝左闪开一步,但紧接着枝条又到了眉心,慌得她又连忙仰头闪避,但胸口却被点了一下。她立即将剑横扫,剑未到,手臂上又被点了一下,不禁又羞又急,停下来道:“人家还未施展,就……不打了不打了……”’肖劲秋笑道:“好,你攻吧。” 大风撒娇道:“你可不许还手。” 肖劲秋道:“好,但我要阻断你的剑路。” 大凤心想,我,只要一招接一招施出,你怎能阻得断?嘴上便道:“我不信!” 田小燕在一旁摇头笑道:“凤丫头,你跟我一样,在碧蟾宫坐井观天,不给你个教训,你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时,大凤已抢先发动,她一招刚完,未施展出第二招之际,剑身被肖劲秋的枝条挡了一挡,震得她手麻,这第二招便未能连着使出。以后各招都是如此,总要耽搁那么一瞬间,使得十分别扭。这十招要想一气贯通,逼迫使对方招架应变不及才能伤敌,如今招与招之间多了阻隔,成了分数的独招,就难以伤人了。 十招使完,大凤服了:“我认输啦,这第二轮的剑法也不必施出了。” 肖劲秋问众人:“看清楚了么?” 众人都答:“清楚啦,肖爷。” “我授各位一套剑法,练熟后可多些招式变换,交手中寻找机会再施出风魔剑法,这样不但能自保,也足以克敌。这套剑法名九宫四象剑,是一套极好的防守剑法,以守为攻,攻守兼备,又能合成剑阵,请注意口诀和招式……” 一个上午,他教了五招,让大家反复练习,他又以传音入密告诉小燕,晚间传她一套剑法,白天她可以练九宫四象剑法。 令狐勇对肖劲秋十分佩服,对九宫四象剑法也极有兴趣,他的底功比五凤五龙高,领悟得最快。笑狐、齐隆虽不使剑,但见招心喜,也跟着习练。俞三郎请笑狐说说,带着两个儿子也来学。两个儿子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武功已有了底子。肖劲秋不藏私,欣然允诺,俞三郎欢喜不尽,左谢右谢。 下午,肖劲秋又传了十招。 晚间,肖劲秋把田小燕带到一侧,避开练剑的众人,对她道:“我传你金刚驱魔剑,这剑招十分毒辣,不能随意传人,学会后再传你飘絮十八剑……不过,还是先学飘絮十八剑吧,招数少些,学得更快。” 小燕道:“我不知要如何感谢大哥才好!” “咦,什么话……”肖劲秋压低了声音:“你以后就是我的娇妻了,自家人还客气么?” 小燕红着脸轻声道:“但愿如此!” 肖劲秋道:“一定如此!” “可万—爹爹……” “我不管!这世上无论什么都休想将你从我身边夺走!当然,只有一人例外。” “啊!什么人?” “你!你自己,除非你不愿嫁我,我岂能强迫?要知强扭的瓜不甜!” “我愿!我愿!我决不会和你分开,除非我死……”嘴被肖劲秋捂住,底下的话没说出来。 肖劲秋道:“休要说些不吉利的话,只要你不畏首畏尾,我相信,没人能从我身边拉走你。我这个人说得到做得到,也全然不管世上那些害人害己的臭规矩。我只要认定这事错不了,人家怎么看怎么说我全不放在心上,惹恼了我,我下手也决不留情!” 他说得果然坚决,神情中不禁流露出一股锐气煞气,任何人听见这话都不会怀疑,都会相信他真要那么作。 小燕心中一懔,对他也更放心,柔声道:“大哥,我决不负你,你是我唯一的依靠!” 肖劲秋平息了一下情绪,道:“学剑吧,我先传你口诀……” 四天下来,众人已学会了九宫四象剑法,这套剑法共四九三十六招,身法步法极讲方位,若以四人组成剑阵,再夹以风魔剑法招用以攻击,足可与当今一流高手对阵。 肖劲秋又指点五龙五凤合击之法,做到只要有四人就能随意组成剑阵。 又过了两天,剑阵已熟。 田小燕习得了飘絮十八剑,金刚驱魔剑只熟悉了口诀。 这一来,众人信心十足,均都高兴非常。 肖劲秋曾与田小燕商议,怕汪小龙回千山搬弄是非,请令狐勇回千山禀报老宫主,讲清江湖大势,请老宫主不再为五十年前之宿怨再掀风浪,如今六大派掌门早已易了两代人,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敞开心怀,以绝技造福武林造福百姓。令狐勇听得直点头,愿日夜兼程赶回千山。至于日后如何会面之事,肖劲秋以为只要到闽省打听,不难找到他们的行踪。 第七天,令狐勇只身上路。 第八天,众人告别俞三郎,继续上路。 一行人又开始紧赶路程,每天都是两头黑,辛苦异常。整整十天,来到浙江平阳县府。 第二天雇了一艘大帆船,直驶福宁州。 水天一碧,海阔天空,令人心旷神怡。 主舱房宽敞,大家围坐谈天。海风凛洌,也无人到甲板上眺望。 肖劲秋酒瘾大发,一杯在手,谈笑风声。 众人见他一口一杯,连干十杯,似乎一点事都没有,不禁十分惊讶。 田小燕道:“大哥,当心醉了。” 笑狐道:“他可是酒坛子,这一路上在你小妹面前装斯文,每顿只喝一小壶,现在他原形毕露了,一坛子灌下去,至多脸红点儿。” 众女讶然道:“真的么?” “那有不真的,不信就等着瞧!” 五龙各人只饮了三杯便住,怔怔瞧着肖劲秋一杯杯连干。 田小燕亲自为他把盏,斟一杯他伸过手抓起酒杯一口下肚。 笑狐道:“老弟,别装斯文了,让小妹一杯杯斟,累了怎么办?”肖劲秋笑道:“我心里高兴,不免要多喝几杯,小燕你就别斟了,我用壶喝吧!” 田小燕摇头道:“不成不成,一杯一杯来,我给你斟吧!” 笑狐叹息道:“你老弟福气好,喝酒有美人斟酒,就不像我和狗儿……” 肖劲秋笑道:“得啦吧,你又念起这本经,看你急得慌,这次见了粱总镖头,我替你做个媒,把骆姑娘娶了,免得眼红别人……” 五龙五凤一起来,嚷嚷着要吃笑狐的喜酒,把笑狐急得双手乱摇。 “使不得使不得,要是人家梁夫人一口回绝,你叫我笑狐这张脸往哪儿搁?” 齐隆道:“那又有什么,不过你既有自知之明,知道人家骆姑娘看不上你,肖老弟还是不提为妙!” 笑狐大怒,道:“狗儿这是什么话?凭我狐爷这份才貌,她骆贞娘岂有看不上之理?我敢说梁夫人早就相中了我这个乘龙快婿!” 众人大笑,一张狐脸的边小龙,居然夸自己的“才貌”。 田小燕笑得倒在大凤身上,大凤笑得直喊娘,五龙则放开嗓门,哈哈哈哈。 正说笑间,忽见船家慌慌张张进舱来道:“大事不好,海盗……海盗!” 船家脸色灰白,急得语不成声。 众人一惊,立即抓兵刃出舱。 只见一只巨大的海船,正直直朝他们的大船冲来。桅杆上挂着一面黑旗,上面的字看不清楚,船板上站满了人,均都手持弓弩对着众人,看样子是专冲着他们来的。 肖劲秋道:“别慌,我过去瞧瞧,你们别动,没有弄清来意之前最好不要伤人!” 话声一落,人已腾空而起,如一只巨鹰,箭一般掠到海盗巨舟舱面,那些持弩张弓的海盗惊得叫喊出声。 肖劲秋人一落到舱面上,当即大袖飞舞,双手连连点出,眨眼间就以点穴手法治住了三十名海盗一个个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紧接着,从前舱里冲出来十几个持刀武士,后面跟着五条大汉,像是船上头领,同时,从船头侧弦板上又冲过来三十多人,手持弓弩,对准了肖劲秋。 五条大汉中间的一个,生得豹头环眼,身躯修伟,颔下一部短虬,看上去威武雄壮,仪表堂堂,不是邪恶之徒。 他把手一抬,弓弩手便未施放弩箭,往前走出三步,对肖劲秋喝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肖劲秋一笑,道:“这就奇了,你不知大爷我是谁,为何拦截我的船只?” 大汉一愣,觉得他的话有理,一时答不上话,只是拿眼瞧着对方。 站在他左侧一个文士装扮的中年人接嘴喝道:“你耍什么贫嘴!你不看看你现在身在何处?大王问你们什么,你就乖乖回答什么,若敢有半分违忤,立刻将你拿下斩首,抛下大海喂鱼,你那些同伴,也休想逃生!” 肖劲秋仍然笑嘻嘻的:“你这么说,好叫人害怕,大王要问什么就问吧!” 虬须大汉道:“报上姓名!” “大爷姓肖,大名劲秋。” “你是不是外号叫逍遥生?” “对啊,逍遥生便是大爷。” “啊哈哈哈……”虬须大汉忽然仰天大笑,震得人耳朵轰隆隆响,显示出了精纯的内功,笑毕对左右道:“俺当逍遥生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却原来是一个嘴上无毛的后生小子,就凭他这般娇嫩,也能掀起大浪么?” 两侧三条大汉也跟着大笑,只有那文士一脸阴沉,冷声道:“大王,这就是总寨主下令捉拿的要犯,活的见人,死了见尸,请大王立刻下令,将他拿下!” 大王道:“慌什么,他人在船上,插翅难飞,待本大王先问他个明白以后动手不迟!” 略一顿,对肖劲秋道:“听说温总舵主、万总舵主、海龙帮联手对付卫海帮,因为你在场,卫海帮占了上风,有没有这回事?” “那次肖爷我在场,不过逐走那些肖小之徒,可不是肖爷一人的功劳。” “武当山,你毙了毒猿荆雷、与天灵教金座护法拼个两败俱伤,惊走了天灵教,这件事莫非也是真的?” “不错,半点不假。” 这时,田小燕和笑狐也跃上海盗船一左一右和肖劲秋并立。 那文士立即道:“这女娃就是碧蟾宫宫主,也在拘拿之列!” 大王看见这么美貌的小姑娘,不禁呆住了,道:“啊哟,这仙女般的女娃儿,怎么会是凶霸霸的碧蟾宫主?俺看八成是弄错了!” 肖劲秋笑道:“大王你没错,这位就是剑法凌厉无比的宫主田小燕。” “当真?你不是哄俺吧?” “那当然是真的,人岂能有假?” 大王摇头:“俺不信!这么一个娇嫩的女娃,能使出人见人怕的剑法?” 肖劲秋觉得这位大王是条直性汉子,心存了几分好感,不由笑道:“人不可貌相,大王你可别看走眼了?” 大王一摆手:“这女娃儿俺不管,俺只问你,大闹梁家堡的是不是你?” “不错不错,不光是我,还有这位宫主。” 大王一脸惊奇:“咦,看你年纪轻轻,真有那么大的能耐么?” 肖劲秋笑道:“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 大王道:“俺若不是亲眼见,说什么也不信,待俺考较考较你!” 文士寒着脸道:“大王,这不是考较功夫的时候,温总寨主……” 大王怒道:“俺在俺的船上,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最好少开口!” 文士气得直翻白眼,但一口气忍了下去。 肖劲秋看在眼里,觉得纳罕,但猜出文士可能不是大王的属下。 大王又道:“逍遥生,俺要亲眼瞧瞧你的武功,你敢不敢和俺的手下比试比试?” 肖劲秋笑嘻嘻道:“好好好,来两个吧。” 大王一愣:“来两个?好,程明、杨胜,你二人上!” 一个手持三节棍的中年人和一个持水磨鞭的大汉从后排武士中大步走出。 肖劲秋道:“别客气,两位上吧!” 中年人一抖三节棍扫他下盘,那大汉一抡水磨鞭迎头打下。两人力大功深,只听“呼呼” 两声,威势不小。 肖劲秋对大王颇有好感,想把他拉过来,一则可以对付东海一霸,二则使这位直性汉子不要陷在邪恶的泥坑里。是以他存心显示武功,威慑船上的海盗。 他一抬脚,三节棍扫了个空,但他闪电般一踏,正好把三节棍的第一节棒头踩住。 与此同时,手一抬,一把抓住离头上只有五寸的水磨鞭。他这一手拿捏得恰到好处,但局外人看来却十分凶险。那三节棍眼看就扫到他腿上,因此程明还兴奋无比地喊出了声: “着!” 可是,不知怎么弄的,没扫到人家的腿,反被人家,一脚踏住了兵刃。程明心想,好小子,真有你的,老子看你踩踏得住么?他立即用劲一扯,大喝道:“起!” 可惜,扯不动。他又惊又怒,运起全身功力再猛地一扯,依然是纹丝不动。这情形让他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好。 一愣之后,突然想起了杨胜,他只要猛攻几招,那小于总得闪避,不是就可以挪开腿了么? 于是,拿眼去看杨胜。这一看,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杨胜和他一样,水磨鞭被人家扯住,正脸红筋胀地往回夺呢!旋又灵机一动,好机会,看你小于是顾上还是顾下? 他立即站了个马桩,尽全力一扯,那节棒头像是被一座山压住那样,休想扯动分毫。 可是人家逍遥生却笑嘻嘻的,全不拿两人当回事,这可是太过丢人的事,要怎么办呢? 大王似乎也很吃惊,喝道:“算了算了,你二人也别费劲啦,认输吧!” 肖劲秋听他这么说,便抬开脚放开手。 大王道:“你胜了我手下的两个大头目,这还不算真有本事!”扭头对右侧的两个大汉道:“两位兄弟,你们上!” 两个大汉都使刀,冲出来就要动手。 肖劲秋道:“慢,两位报上姓名。” 大王道:“对,俺知道你的名,你不知俺们的名,这不公平,让俺告诉你吧。俺乃飞马岛水寨大寨主裴天雷。这两位兄弟,高的是三寨主姜涛、矮的是四寨主许坤,站在俺旁边的是叫周定邦,是二寨主,也是军师。” 肖劲秋心想,他倒是爽快,便一指那文士:“这位呢?是五寨主六寨主么?” “不是,他叫文镇波,是阎王岛温总寨主属下巡海使。” 肖劲秋心想,他们果然不是一路人,嘴里道:“久仰久仰,请三寨主四寨主动手吧!” 田小燕道:“大哥,让小妹去打发他们!” 肖劲秋低声道:“不用,我自有打算,小妹你就等着瞧吧!” 笑狐轻声道:“他要收服人心,你瞧吧。” 此时,姜涛、许坤从两边扑上,刀光一闪,直向肖劲秋攻来。只见他身影一晃,从刀光中闪出,两手轻轻一拂,只听“当啷当啷”两声,两把刀掉在舱板上,姜、许两人手中已没了兵刃,不禁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事。 肖劲秋道:“承让承让!” 裴天雷竖起个大姆指道:“好身法好功夫!二位兄弟退下,败在高人手中没什么害臊的,不必放在心上!”语声一顿,扭头对文镇波道:“文老兄,俺属下非这位肖爷之敌,只有请你上场一斗!” 文镇波无奈,从腰上解下了一条七节鞭,也不说话,“唰”一声拦腰卷去,中途突然一抖手,招式忽变,七节软鞭有如一只判官笔,朝肖劲秋心窝点去。 这两招变化奇快,身手确是不凡。可是肖劲秋却不为所动,仍呆呆站着,等七节鞭快到胸口时,突然手一抬,以食中二指夹住了鞭头,观战的裴天雷却大喊一声:“好!”顿时引得海盗们连声喝彩。 文镇波早想好了应敌之策,见状并不慌张,运功朝前一戳再猛地向后一扯,似是要争夺兵刃,较一场内力,但他就在向后一扯时突然放掉了手中的鞭把,身形往前一探,右掌闪电般击出,那肖劲秋躲避不及,吃他一掌结结实实按在胸上,“嘭”地一响。 在场之人谁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着,眼看肖劲秋躲闪不及挨了实打实。 文镇波便果然不同凡响,又机智又狠毒。 “好!”裴天雷不得不佩服,带头喝彩。 大王说好,喽罗们岂能不响应?一时间,彩声大起,来个满堂彩。 田小燕惊得“哎呀”一声就要往前冲,被笑狐一把拉住袖子:“慌什么,好戏……”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笑狐言犹未了,只听“哎哟”一声痛呼,文镇波一个身子突然后跃二丈,立住后蹬蹬蹬又退了三四步还是没站稳,跌了个仰面朝天。 咦,怎么回事?;众人弄不清那“哎哟”的呼痛声该是谁叫出来的。照理是挨打的人叫喊才对,可是打人的人为何又连退几步站不稳摔了跤?而且,看吧,文爷一脸哭相,挣扎着坐了起来,连连喘气……啊呀,不好,他还吐了一口血。 再看肖劲秋,人家什么事也没有,笑着呢,要是没占便宜,笑得出么? 海盗们一时目瞪口呆,噤若寒蝉。 裴天雷也愣住了,好小子,真不赖! 片刻,他回过神来,朝手下喝道:“还不快把文爷扶起来,你们站着干吗?”旋又对肖劲秋道:“好功夫,来,俺与你较量?” 肖劲秋道:“不好吧,换个人来。” 裴天雷奇道:“为什么换人?俺手下都不是你的对手,换了也是输,还是俺来吧!” “你要是输了,当着属下的面岂不丢人?” “咳,看你说的,胜败乃兵家常事,输就是输了,有什么丢人的?” 肖劲秋笑道:“那好,动手吧!” “别忙,与俺动手你别使奸,拿出硬功夫来胜了俺,俺才服。” “行啊,你要比兵刃还是比拳脚?” 笑狐忙道:“慢来慢来,你要是输了该当如何?总不能不下赌注吧?” 裴天雷道:“比武就是比武,下什么注?” “你输了,放我们走,如何?” “好!不过俺要把话说明了才让你们走。” “你要说什么?” “比完武再说。” 笑狐心想,你不是要抓我们么,怎么成了比武啦,这家伙真有趣,是个热性汉子,嘴里道:“那好,比吧,可不能反悔!”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俺裴天雷向来说话算话,决不食言!” 说完,猛力一抖双肩,浑身骨骼毕毕剥剥一阵响,然后深吸口气,大喝一声:“看打!” 只听“呼”一声,斗大的拳头直砸对方胸膛。 “好!”众喽罗呐喊助威。 肖劲秋适才对付那姓文的是以护身罡气反震,存心给他吃点苦头。对裴天雷他则想试试絮棉功,故将胸一挺,接他一拳。可是,那疾若奔雷的斗大拳头忽然一下缩回去了,只见裴天雷惊愕地瞪着眼瞧着他。 “你为何不打了?”肖劲秋问。 “你为何不闪不避让俺打?” “不妨事,那姓文的我不是也让他打了么?” “咳,那不相同。俺实话告诉你,俺练过伏虎功,一拳之力一头水牛也吃不住,就是一块石碑,俺也能击破。所以,俺这拳头可不比那姓文的,俺比人强多了,你受不住俺一拳!” 肖劲秋暗赞道:“好一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不怀机心,不使诈,这样的人在江湖上实在是不多,一定要交这个朋友。不过,伏虎功可是一门厉害的外门功夫,说它是外门功夫并不准确,因为它也仗内功发力,没想到他居然会这种功夫,不得不多加小心。但絮棉功究竟如何不试怎知,就冒一次险吧!” 当下笑道:“不妨事,你施展你的功夫,我施展我的功夫,各凭真本领决高下,你不必心存顾虑,发招吧!” “那好,你小心了,看招!” 裴天雷左拳一晃,右拳直打肖劲秋面门,肖劲秋头一闪,左掌切其腕脉。裴天雷右拳其实是虚招,左拳乘机一伸,身子一蹲站个马桩,拳击对方小腹。 肖劲秋暗笑,这家伙粗中有细,一套拳法使得精纯,当即不躲不闪反将腹部迎上,一拳击个正着。 “好!”喽罗们大喊起来,这一拳非把逍遥生打飞了不可。 哪知肖劲秋却没有飞摔出去,仍站在原地,脸上笑嘻嘻的,而他们威猛若金刚的大王,却不知怎的趔趔趄趄退了五六步,仰面朝天摔翻在舱板上,“嘭”一声像倒了座石翁仲。 喽罗们大惊失色,可已经收不住口。 裴天雷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朝喽罗们大喝:“好!好你娘的!把俺摔死了还好?到那时你们只有喝海风去!” 喽罗们一个个慌忙把头低下,不敢出声。 田小燕“噗哧”一声笑出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些粗汉真有趣。 裴天雷先是愣着瞧她,后来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喽罗们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于是通统放开粗嗓门,呵呵呵,哈哈哈,嘿嘿嘿,全都开怀大笑起来。 肖劲秋、笑狐也跟着笑起来。 田小燕笑得花枝乱颤,笑出了眼泪。 这一来,情势大大缓和,彼此都没有了敌意,那些弓弩手自动收起了家伙。 裴天雷笑够了,问道:“你腹上是不是缠有什么护腰的,是牛皮还是鲛皮?” 肖劲秋笑道:“什么也没缠,只有我自己身上的皮,你不信就来摸摸看。” 裴天雷道:“那你是用护身罡气挡我一拳了?但俺的伏虎拳能击破护身罡气,再说俺的拳头已击到了你的腹上,就像击到了一堆棉絮上一般,所以只怕不是护身罡气。” 肖劲秋吃了一惊,这粗人见识不少,原想从护身罡气的说法遮掩过去,看来却骗不了他,但絮棉功是武当长老私授的,不能泄露,该怎么说才好呢? 略一思忖,道:“老兄你说得不错,我练的本门功夫,能将对方击来之力卸去,所以你未能击伤我,我趁你力道消除之际,以护身罡气将你反弹出去,这不过是取巧罢了。” 裴天雷摇头道:“不对不对,这是真功夫,俺不是你对手,认输!” 边小龙大为高兴道:“好,大王是铮铮铁骨的好汉子,不过栽在我肖老弟手上不算冤,就连蛇心羽士卜刚、大漠秃鹰申屠雄这样的魔头,在他手上也未讨了好去,更不用说你了。” 裴天雷道:“你说的不错,俺认栽。不过,俺还要讨教一手!” 笑狐一愣:“咦,你既认输,就该让我们回船,怎么还要讨教?” 裴天雷道:“俺是在海上讨生活的,水上功夫有几下子,俺和他比水上功夫。” 笑狐呆了,没想到这傻汉子还有这一招。 肖劲秋笑道:“不用比了不用比了,水上功夫我怎及得上你,这样吧,陆地上我赢了你,海上你赢了我,咱们就算平局,谁也不输,谁也不赢,彼此交个朋友如何?” 裴天雷大喜,道:“好,好,扯平扯平,俺早就想交你这个朋友!”略一顿,转头对着两边的喽罗大喝:“弟兄们,咱们要不要交个朋友?俺裴天雷说要交,哪个兔崽子反对,就滚他娘的蛋!” 众喽罗也扯开嗓子喊:“交!交!谁不交就滚他娘的蛋!” 肖劲秋从未见过头儿和喽罗如此亲密的帮派,裴天雷行事奇特,为人豪爽率直,实是可爱,不禁哑然失笑。 田小燕也觉得这些粗汉既鲁莽又憨直,实是好玩极了,没见过这般议事的。 裴天雷道:“听见了么?弟兄们都愿交你这个朋友,俺……” 言未了,文镇波从舱门前走过来,寒着脸道:“裴寨主,你竟把总寨主下令捉拿的要犯当做朋友,这如何向总寨主交代?” 裴天雷道:“俺交俺的朋友,与温岛主有何相干?有什么交代不交代的?” “裴寨主,飞马岛既然已归属温岛主,成为阎王岛总寨下属第五水寨,总寨主的旨令,就该遵从,莫非裴寨主要背叛总寨么?” “唔,说得好,还有话么,尽管说出来!” “此次文某随飞马岛行船,就为的是抓捕逍遥生、碧蟾宫主,这你裴寨主是领受了旨令的。所有总寨放出的船只,只有飞马岛发现了逍遥生的行踪,这本是大功奇功一件。只要擒下正主儿,你裴寨主何等荣光,既领赏赐又升权位,何苦为了这小子不顾飞马岛弟兄的安危呢?须知裴寨主这一步走错,势必惹来大祸,飞马岛上千条人命只怕难保。温总寨主手下能人既多,实力又强,小小的飞马岛能抵抗得了么?”略一顿,他把目光对向周定邦等人,道: “周二寨主,还有你们姜、许两位,当前大势所趋,你们当家的不为飞马岛弟兄的性命担忧,你们几位总不能袖手旁观吧,眼前大功奇功一件,谁建立此功,谁就会受到温总寨主的重用,谁要是一心反叛,只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还带累了飞马岛上弟兄们的眷属。温总寨主行事方法各位是知道的,大军一旦踏上飞马岛,女的掳走充作人妾,男的不分老少,斩尽杀绝。所以,文某人奉劝各位一句,与其岛毁人亡,不如将逍遥生等人拿下……” 裴天雷突然大吼一声道:“住嘴!俺让你当着弟兄的面说出你肠胃里装的浑话,你说来说去已经说明白了。要么听你们温岛主的,要么岛毁人亡,是不是如此,你说?” “不错,正是如此,望裴寨主和各位头领三思,望弟兄们为自己的家小性命想想……” “够啦,别再噜嗦了。”略顿,问众喽罗:“弟兄们把文镇波这小子的话都听明白了么?” 众人高吼:“听明白啦!” 离大船不远的五凤五龙狗儿等人不见宫主等人回来,只听见海盗船上大声吼叫,也不知什么事,大家放心不下,商议五凤到盗船上接应,于是一个个飞身上来。 田小燕一见,以手按唇,示意她们噤声。 五凤见这种场面,十分奇怪,便站定观看。 肖劲秋突然穿行在被他点了穴的喽罗之中,片刻就替他们解了穴。他们人虽受制,耳不聋,眼不盲,把经过情形看在眼里,穴道一解,便自动退回到两侧。 此时裴天雷大声道:“好得很!文镇波这小子把纸戳破了,今日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自从俺答应把飞马岛改属阎王岛归顺温武魁这老小子,心中就一直憋着口气。温武魁这半年里派了五次人来送礼说好话,俺本来没有答应的意思。这并非俺裴天雷定要做个龙头老大,只要有人比俺本事大,又能带领弟兄们打倭寇、除海匪,不滥杀无辜渔民,俺就把头把交椅让他!当时有数十股倭寇与俺们飞马岛作对,俺又要对付倭寇又要对付他温武魁,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况俺给温武魁提了几个条件,要他打倭寇、除海匪,不勾结官府,他都一一答应下来,因此俺才答应把飞马岛改为第五水寨。哪知这两个月来,温武魁这老小子巴结狗太监,和倭寇勾勾搭搭、称兄道弟,咱们提的条件他全不放在眼里,俺心中早就有气。似这般下去,飞马岛岂不成了温武魁和倭寇的帮凶走卒,俺裴天雷有何面目见家乡父老?所以今日当着大家的面,俺把话挑明了,自此时此刻起,俺飞马岛仍是飞马岛,去他娘的什么第五水寨;俺眼中没有他这个温总寨主,俺宁肯血战一场丧命,也不愿苟安偷生!不过,俺不强迫大家,愿跟温武魁那小子的,自管跟着这姓文的去,若是大家都要归顺阎王岛,俺就一人离开飞马岛,重新纠结一伙人马,誓与倭寇血战到底。弟兄们如何决定,自己算计算计,俺的话说完啦,你们看着办吧!” “咱们誓跟大王,去他娘的阎王岛!” “温武魁唬不住咱们,头断只是个碗大的疤!弟兄们,咱们反了他姓温的!” “跟阎王岛勾结,面上无光,咱们愿跟裴寨主,要生同生,要死同死!” 上百个弟兄吼叫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乱成一片,到后来什么也听不清。 这时裴天雷把手一抬,让大家静声,道:“大家都嚷嚷,什么也听不清。这样吧,愿跟着阎王岛的,到俺右面舱板上来。” 这话一出口,原先站在他右侧的弟兄,一个个赶忙挤到左边去。 二寨主周定邦大声道:“弟兄们,咱们大王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咱们弟兄也是铁铮铮的英雄,岂能和温武魁这类强盗劫匪混在一起!咱们跟着大王,要死也死个光明磊落,大家说对不对啊!” “对!咱们要死也死得光明磊落!”喽罗们大声答应,气势宏大感人。 肖劲秋等人激动不已,深深佩服这伙粗鲁汉子,他们对是非一清二楚,决不含糊。 又听裴天雷道:“没人愿跟着文镇波去吗?俺再问三声,可不要后悔!” 有个喽罗嚷道:“大王别问了,飞马岛可没有这样的孬种,贪生怕死去投降!” 众人纷纷吼叫起来:“对,别问啦……” 裴天雷道:“好样的!你们都他娘的是好汉,没给俺裴天雷丢脸!”略一顿,瞪着文镇波:“姓文的,你他娘的都听见了,飞马岛自此刻起脱离阎王岛,你若是再敢说三道四、指手划脚,俺就把你大卸八块扔下海喂鱼!” 文镇波面色苍白,心中惶恐不已,他喃喃道:“既然大王如此决定,我姓文的自不便多嘴,只求大王放我回阎王岛复命!” 裴天雷道:“放心,俺不为难你,你到后舱去呆着,然后送你上岸。” 文镇波垂头丧气走向后舱,不敢抬头见人,平日巡海使的威风早巳不见。 等他走后,裴天雷道:“老兄,你都听见了瞧见了,这下可以跟俺放心交朋友了吧?” 肖劲秋一竖大姆指:“裴兄果是知大义,明是非的好汉,我愿和你交朋友!” 裴天雷道:“你们还有人在小船上么?请上俺这大船来,大家喝一杯如何?” 肖劲秋道:“好!大家喝一杯。”当即扭头道:“犬兄,五龙,给了船家船钱打发走了,你们都上大船来,咱们交了好朋友,大家都来叨扰一杯,庆贺知交!” 他声音不大,只是站在附近的人听得见他的声音,一个个十分奇怪,这是对小船上的人说话么?怎能听得见?哪知不到片刻,“嗖嗖嗖”连跃上六个人来,不禁惊得目瞪口呆。 肖劲秋对裴天雷把一个个同行之人都引荐了,裴天雷见五凤五龙皆是才貌双全的俊男丽女,心中十分惊异,这样细皮白肉的人,能是武林高手么?有机会倒要见识见识。 引荐完,大家又见过周定邦等头领,这才由裴天雷打头,进前舱坐定。 前舱十分宽大,除了两壁挂着些刀剑,并无什么摆设。手下人进来把三张小桌并在一起,不一会就抬上一罐酒,摆上了几大盘鱼肉。 裴天雷道:“船上没有好菜,请各位将就些儿,能喝酒的大碗喝,不能喝的就吃鱼!” 笑狐道:“老兄,肖老弟除了武功好,就是会喝酒,不知老兄你酒量如何?” 周定邦笑道:“不瞒边爷,咱们大王的酒量在弟兄中数第一!” 笑狐双手一拍,道:“好啊,你们两位就来赌赛一番如何?” 裴天雷道:“行,用大碗!” 侍酒的大头目杨胜笑道:“咱们飞马岛弟兄,也最佩服酒量大的好汉,我看两位到舱板上赌赛去吧,好让弟兄们饱饱眼福!” 裴天雷立马站了起来:“肖老兄,敢么?” 肖劲秋也一站:“走!谁说不敢?” 齐隆骂笑狐:“狗嘴里吐不出好话,什么不好赌耍赌酒,喝醉了怎么办?” 田小燕也埋怨道:“酒醉伤身,你真是的,大哥醉倒岂不误事?” 笑狐道:“天,我的小宫主,你那肖大哥喝酒比一头牛还厉害,放心,他醉不了!”说着,他抬起腿赶紧溜出舱门。 田小燕等一干人好奇,也跟着出来。 舱板上,有人置好了两罐酒,那杨胜大声呼叫,召弟兄们来看赌酒,刹时周围就聚满了人,后头的叫前头坐下,以免遮挡。 裴天雷道:“咱们用大碗喝,俺一碗,你一碗,谁不行了就认输,好么?” 肖劲秋笑哈哈道:“好好,就这么喝!” 杨胜立即倒了酒,把两个大碗斟满。 裴天雷双手端碗,一仰脖子,咕咕咕跟饮水牛一般,片刻就喝得碗底朝天。 喽罗们轰雷般喝了一声彩。 田小燕看得咋舌,担心道:“狐哥,肖大哥受得了么?” 笑狐道:“受得了,他就爱喝,把酒看得比女人还……”自知失言,赶紧住口。 田小燕起了疑心:“说呀,比女人怎么了?别吞吞吐吐的!” 这时,肖劲秋端起了碗,咕嘟咕嘟往嘴里灌,不一会喝完,只见他舐了舐嘴,赞道: “好酒好酒,我可是许多天没有这么痛快过了,来,把酒斟上!” 喽罗们惊奇了,看不出这小白脸还真行! 田小燕看得目瞪口呆,作不得声。 笑狐趁机换了话题:“看,他没事吧……” 田小燕道:“你刚才说什么说了半截?” “没说什么呀,快看,喝第二碗……” “不行,你赖不掉,你说酒比女人还什么?” “忘了,顺口说的,没放在心上。” “那不行,你得把话说完,说呀!” “记不得啦,叫我说什么啊!” “哼!你说肖大哥把酒看得比我还重,我一定要问问肖大哥去!” “哎哟小祖宗,这又何必呢?顺口之言,何必当真?看,第三碗开始了……” 田小燕板起脸不快活,笑狐急了,忙道:“我是说从前你肖大哥把酒看得比女人重,那是在遇到你之前的事。 那当然啦,肖老弟目高于顶,等闲女子怎会人他眼中?可是遇见了你小宫主又不同了,那自然把你看得比酒重……” “你说的是真话?” “当然是真话!” “那我叫大哥不喝酒,他肯不肯听?” “这……”笑狐目瞪口呆,答不出话来了。 正好这时裴天雷、肖劲秋每人已喝了三碗,喽罗们没一个有此海量,一个个拼命喝彩,引得田小燕把注意力转向了肖劲秋,笑狐这才偷偷喘了口气。 只听肖劲秋嚷道:“用碗喝太慢,用罐喝吧,这么干更痛快!” 裴天雷一惊:“用罐?”旋即豪兴大发,大吼道:“好!用罐就用罐,你可真对我的胃口!”略一顿,又道:“俺与你结拜兄弟如何?你嫌不嫌俺这个海盗出身?” 肖劲秋笑道:“我逍遥生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稀奇古怪的人我都爱结交!” 裴天雷大喜,道:“指天为誓,众兄弟作证,来,捧着酒,拜完天就喝!” 两人报了年庚,肖劲秋二十四岁,裴天雷三十四岁,两人面朝大海,齐齐跪了下去。 裴天雷道:“皇天在上,裴天雷、肖劲秋情投意合,结拜为异姓兄弟,从此有难同担,有福同享!”念毕,叩了三个头。肖劲秋也照办。 喽罗们为大王结了这么个好兄弟欢呼起来,一时大呼小叫,怪声迭起。 肖劲秋捧起酒罐,咕咕咕咕,一滴不漏喝了个干净。裴天雷也毫不逊色喝完一罐。 肖劲秋夸他:“好大哥!” 他夸赞劲秋:“好兄弟!” 两人敞怀大笑,声震全船。 杨胜大叫道:“服了服了,弟兄们,咱们到飞马岛后再欢庆三天,大家忍一忍吧!” “好啊!”喽罗们齐声欢呼。 比完酒,大家重又入舱。 裴天雷道:“愚兄我不敢再喝,醉了误事,兄弟你呢?” 肖劲秋道:“没事,我也不喝了,我们要到福宁州,那儿有人在等我们。” 裴天雷道:“下晚起风,明早就可到福宁州。愚兄替你把人找上船来,和俺到飞马岛去,今后杀倭寇,打海贼,还要靠兄弟你们。” 肖劲秋道:“我原想到葛洪山天灵教总坛一探,既然大哥这么说,咱们就先到飞马岛。” “好!好极啦!不瞒各位说,自从卫海帮迁到闽江后,只剩俺飞马岛与倭寇作对,显得势单力孤,要是大家联起手来……只是,可惜,卫海帮已被温武魁、万昌雷、海龙帮,勾结税监府灭掉了,帮主卫中柱等人下落不明……” 肖劲秋离开卫海帮后去了贺兰山,因此一直不知道这个消息,听后大吃一惊,忙问详细情形,可裴天雷也说不清。 笑狐冷笑道:“这又能怪谁?卫中柱信不过咱们,信不过肖老弟,咱们只好走人,这一走,他们自然顶不住了。” 肖劲秋叹息道:“糟,卫海帮不能灭,若能找到卫帮主,就把龙垭渡口夺回,那离福州很近,容易对付税监府。” 齐隆道:“若是肖老弟、秀才爷和我们这班人手在,谅他税监府也夺不走龙垭镇!” 田小燕不知怎么回事,道:“从头说吧,要不我们听不懂。” 笑狐就把当时情形一五一十说了,直听得众人叹息,都怪卫中柱招子不亮。 肖劲秋接着把江湖大势说了个详细,最后道:“天灵教旨在一统武林各帮派,其幕后人物可能是税监程瑞彩,也许不止他一个。所以,毁了天灵教,就无疑斩断了税监府的支住。 此外,温武魁、万昌雷是税监府的第二根支柱,弄不好还有倭寇为他效命,这其中种种情形还不能完全弄清,未来事关重大,若以飞马岛为立足之地,再恢复卫海帮,我们就能召集足够的人手,与天灵教、温武魁、万昌雷、税监府、倭寇一较长短,大家以为如何?” 笑狐道:“老弟说得是,光凭我们二三十个高手如何能成大事?如今裴兄愿与咱们结盟,那是最好不过。只要有一块立足之地,手下有人派用场,任他天灵教势大,咱们也能对付。 这世上,你单枪匹马,没有个帮伙什么的,别人也都把你看轻。若以飞马岛为总寨,就可以广招人才,形成一个大帮派,在江湖上说起话来才有人听,你们说是不是?” 裴天雷大喜:“飞马岛离福州并不算远,有你们这班英雄留在飞马岛,那还会怕人来犯么?俺将寨主之位让与肖兄弟,即日起飞马岛就听兄弟的令谕行事!” 肖劲秋道:“不可不可,在海上的能耐兄弟可不如大哥,好在大家在一起,群策群力,不分彼此,这寨主仍是大哥当,千万别再提!” 笑狐道:“此事以后再说,先把老秀才他们找到,再好好商议。” 谈话中,不知不觉到了下午,晚饭后又继续议今后大计,至晚才归舱安息。 裴天雷腾出中舱给姑娘们,前舱给肖劲秋等人,他自己和弟兄们睡底舱。 第二天,船已靠在离福宁州渡口不远的地方停泊,用一只划子,把文镇波送到岸上,让他自行设法回阎王岛。又用三只划子划到渡口停着,以接应老秀才等人。 笑狐、浑天犬各带二龙到城中去找人,其余在大船等候消息—— 第四章 萃英别庄 老秀才等一行人路上走得并不快,为了等候肖劲秋三人,恰似游山玩水,走走歇歇。 过九江时,惠耘武请大家到家中停留两日,并写休书一封,派人带往尤家。 尤家知个中情形后,回说尤绮云自损名节,怪不得惠耘武,这事就此作罢,复信拿给荀云娘瞧,云娘道:“这干我什么事?我不瞧!” 甘蕊笑道:“瞧瞧也无妨,你不瞧我念给你听也是一样!”说着接过信读了起来。 荀云娘芳心暗喜,但表面不动声色。 此时,只有她们三人在房内,其余人各在自己房间里休歇。 念完,甘蕊故意问:“听清楚了么?” 荀云娘道:“我说过不干我事,我没听!” 甘蕊笑道:“要不要我大声念一遍!” 云娘道:“你真是的,人家的信,你要嚷得满院子里人都听见么?” 甘蕊道:“其他人听不听见无所谓,可你却非听不可!” 云娘嗔道:“我干么非听不可?你……” 甘蕊笑道:“好了好了,我不与你吵,我告诉师傅去!”说完抬脚就走。 “回来,死丫头,你……”云娘连忙唤她,但甘蕊自顾走了。 屋里只剩两人,十分尴尬,云娘就想提脚出门,但被惠耘武止住。 他道:“云娘,别走!” “有什么事?”云娘头垂胸前,一颗心乱跳。 “唉,我的心事……自打尤绮云走后,我一直不忘旧情,为人之夫不可负心,但等我知晓事情真相后,便斩断了一绺情丝,从此心灰意懒,再不作续娶之想,但自从遇见了云妹,我……我便一见倾心……” “假话,我背着污名,你躲还来不及呢!” “那是不知真相……一开始,我确实抱有偏见,但在马车上相处数日,才知云妹心怀坦荡、对人热忱,我,我就……我就生了情愫,但又怕云妹看不上我……所以迟迟不敢表露真情。如今我已将尤家之事了结,但求得云妹与我共度此生,心愿足矣,再无所求!不知云妹可愿下嫁愚兄,祈盼云妹了我心愿……” 惠耘武结结巴巴,心情激动,总算吐露出了埋在心中的情愫,可怜巴巴地呆望着云娘,盼她开启玉口,了他心愿。 云娘一颗心跳个不停,脸红得柿子一般,只低声答道:“你找师傅说去……” 惠耘武不放心:“云妹你若不允,愚兄找师傅说也枉然,云妹你就答允了吧!” 云娘心想,这话怎能出得了口,这死鬼是娶过妻的人,怎么连个婉转说法都不懂? 她一着急,硬着头皮道:“全凭师傅作主,你去说吧。” “可是……万一师傅不允……” 窗外有人接嘴道:“什么事师傅不允啊?” 两人吓了一跳,门推开,进来的是甘蕊,更觉尴尬,连忙都把头转向一边。 甘蕊道:“哟,怎么不理人呀,我得罪了两位么?真叫人想不透?” 云娘知她存心取笑,心里恨死了她,嘴上却没嚷出声来。 惠耘武则赶紧道:“没有没有,二妹不可多心……” 甘蕊瞧两人情形,“噗哧”一声笑出来。 云娘骂道:“死丫头,你小心我整治你!” 甘蕊叫道:“啊哟哟,做人可不能没良心,人家替你们请了师傅来,反倒挨一顿骂!” 惠耘武、荀云娘大惊:“师傅来了?” 门外一声咳嗽,只听老秀才的声音道:“非但你师傅来了,我老秀才也来沾点喜气!” 随着话声,宇文浩、公良品走了进来,荀云娘红着脸向师傅和老秀才请安。 甘蕊笑道:“师傅,徒儿刚才听惠大哥说,他有事请求师傅,怕师傅不允。” 公良品和老秀才在一个屋里聊天,甘蕊笑嘻嘻冲了进来道:“师傅,喜事喜事!” 二老一愣:“什么喜事?” 甘蕊把惠耘武来找云娘,她看尤家复信的事说了,末尾道:“看情形,惠兄要求亲。” 公良品道:“耘武这人不错,看他俩情投意合,这不过是迟早的事。” 老秀才笑道:“他们是挺班配的一对,大家早看在眼里,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甘蕊道:“话虽如此说,万千惠兄开口,云姐说要他来问师傅怎么办?” 公良品道:“他来问,我答应就是了。” “不成不成,万一惠兄不敢来见师傅呢?他这人书呆子气重,我看还是师傅到他们那儿去吧。他们要是面皮薄,由我这个做妹妹的来捅破,让他们有个名分,也免夜长梦多!” 老秀才笑道:“说得是,你丫头思虑周全,以后为自己找个情郎就省事得多!” 甘蕊脸一红,跺足道:“哎呀!人家在这儿为云姐着急,秀才爷还拿人家穷开心!” 老秀才呵呵笑道:“好,走吧走吧!” 甘蕊又道:“我先走,你们快来!” 二老稍后到了惠耘武房前,故听到了云娘的话。由于事先有了预谋,公良品心中有数,闻言故意道:“耘武,你有事就说吧。” 惠耘武当着二老和甘蕊的面,想说也说不出来了,一时心中大急。 老秀才笑道:“说呀,说出来让我老秀才听听,也好帮你的腔。” 惠耘武心跳不已,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再不说可就后悔莫及。 他一咬牙,道:“小侄向云妹求亲,恳请师傅和老人家恩准,小侄对云妹终生不渝!” 公良品点头道:“这就看云娘的意思了,你愿不愿与惠贤侄结为百年之好?” 荀云娘声音小得似蚊蝇:“但凭师傅作主。”不过大家都听得到。 甘蕊道:“师姐,大声点儿,师傅听不见呀,你究竟是愿不愿呀!” 云娘恨极,心想等一下没人再收拾你。 老秀才笑道:“那自然是不愿意的了,你瞧云娘低着头一副不高兴的样儿。唉,惠老弟,你只怕是单相思一场哪!”说完摇头叹息。 惠耘武心中忐忑,也没注意到老秀才居心不良捉弄他,一急之下道:“她愿意的!我听见云妹她说,但凭师傅作主……” 甘蕊故作惊讶:“哟,是这样说的么?秀才爷,你听见了么?” 老秀才道:“没有哇,惠贤侄你骗人。” 惠耘武大急:“没有呀,这是真的……” 甘蕊道:“你说了没用,还是听师姐自己说吧,婚姻大事,可不能闹着玩哪!师姐呀,你就开开玉口吧,要不可把惠大哥急傻了咋办?你想,一个人要是傻,怎么做新郎……” 云娘再也忍耐不住,冷不防一把抓住甘蕊,伸手就去胳肢她的软腰。 “格格格……救命呀,师傅……格格格,啊哟,吃不消啦……师傅救命……”甘蕊缩成一团,笑得气也接不上,人也蹲了下来。 公良品笑道:“好好好,云娘你就放了她。你从小无爹娘,就由师傅做主,将你许配给惠贤侄,今日请宇文兄做个媒证,你们互赠信物,算是定亲,待灭了天灵教,就与你们办婚事,你说可好?” 云娘放开甘蕊,头垂胸前,仍是那句话:“但凭师傅作主!” 惠耘武谢了又谢,忙取出一方玉佩给云娘,云娘也取出一枚金钗给他。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抬起头。 老秀才哈哈大笑:“惠老弟你艳福不浅,今晚摆酒谢我这个大媒人!” 惠耘武喜滋滋道:“是是,小侄定当孝敬一罐好酒,感谢前辈做媒!” 甘蕊道:“还有我呢?要不是我把师傅拖了来,你这会儿还在磨磨蹭蹭,把我师姐给急死啦,你说是不是啊?” 云娘大恼,蹿过去又要抓她,但这次她早有了防备,“哎哟”一声逃出门外。 云娘骂道:“等你有那一天,我不收拾你才怪!”声音依然很小,但甘蕊是听见了。 她在门外笑道:“人不能没良心呀,人家可都是为了你,你……” 云娘又追出门去,甘蕊尖叫着逃了。 晚饭时,老秀才向众人说了这件喜事,大家十分高兴,纷纷向一对情人祝酒,免不了热闹说笑一番。 次日,众人继续上路。 惠耘武与荀云娘定了名分,相处时少了许多顾忌。惠耘武更是马前马后,形影不离。 甘蕊看得又高兴又羡慕,师姐终身有了依靠,可自己依然不知命中注定的那个“他”又在何方?眼见师姐和惠耘武双双而骑,更觉自己心中的孤独,不禁有些怆然。 行行复行行,进入闽省地界后,众人十分小心,把人分成两拨走。每一拨又分开来,两三人不等,但彼此相距不远,以相互照应。 这天来到距福宁州二十里的福德镇上,张合与杨浩把一家大旅舍的小院包下,众人陆续来到,都说时候还早,怎么就不走了。 老秀才告诉大家,一路辛苦,在此镇歇息两天再作计议,最好能在此遇上逍遥生他们。 公良品道:“此地离福宁很近,福德镇又是福宁州西去的必经之路,大家须小心谨慎,店里沏的茶水、饭店的酒莱,都要经老夫试过才能用。你们女孩子若有银钗,便可试毒。” 张合道:“俺和杨老弟来包院子时,看那掌柜的就是江湖人物,但走遍小镇,只此‘福居’店干净些,没奈何只好将就些。” 老秀才笑道:“不妨事,我们只要小心不着他的道儿,也就不理他。” 云娘道:“那我们的一举一动岂不是落人了他们的眼中?” 老秀才道:“只怕这一路上都有人家的耳目。长孙荣一伙从武当山退走,沿线自当留下暗桩,人家也怕我们尾追偷袭。 杨淼天道:“我们的行踪既露,又如何能往葛洪山一探?” 公良品道:“葛洪山若真是他们的巢穴,自然不容我们骚扰,不等我们找上门去,人家定会先来找上我们,我们就等着他们来吧。” 老秀才道:“公良品说得是,吃完饭回来,各人到房里养神,说不定人家今夜就会找上门,自有一番热闹。” 张合道:“咱们就到斜对面那家酒楼去,吃完回来好准备厮杀。” 甘蕊道:“慌什么,你们爷们脸上有多少灰也吃得进饭,我们女的可不行,得先梳洗一番,反正时候还早,不必着忙。” 梁英荷、骆贞娘等姑娘齐声说对,一个个回房梳洗打扮去了。 温金宝摇头道:“娘儿们真噜嗦,幸好俺没有……”忽然意识到说溜了嘴,便住了声。 老秀才耳朵尖,问他:“你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俺随便说说。” “嘻嘻,你说的是幸好没找媳妇儿,对么?” “阿弥陀佛,出家人怎能论婚娶。” 老秀才笑道:“那有什么,还俗不就成?” 这是温金宝的心病,他就是逃避婚事才穿着僧衣不肯脱下来的,是以不敢再接嘴。 老秀才不肯放过他:“秀才爷我替你说个媳妇儿,你看如何?” 温金宝慌得双手乱摇:“阿弥陀佛,使不得使不得……” 张合诧道:“年青青的出什么家?莫非你就看破红尘啦?” 温金宝支吾道:“命中注定,这是缘分。” 这时,店小二提了一大壶开水进来,见几位爷坐在小院天井里,便道:“客官,要把茶沏到院子里么?天冷茶易凉,不如到房里喝吧,各位以为如何?” 老秀才道:“把水提过来,让秀才爷瞧瞧水里可有什么古怪。” 小二脸色一变,道:“这位爷,敝店的水是井水,干干净净的,会有什么古怪?” 老秀才笑道:“水是干净的,只怕有人在水里做手脚,这年头出门在外的人,可不能不防,小二哥,你说是不是?” 小二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又像有心,又像无心,只好随口道:“客官说的是,不过敝店一向信誉好,不会拿不干净的水给客人喝。” 老秀才道:“来来来,沏杯茶润润喉。” 小二道:“上好的茶叶,包客官如意。” 他走到众人跟前,把左手捧的茶碗放到地上,替在座的每人沏了碗茶。 老秀才道:“你说茶叶是上好货色?” 小二道:“这是……” 秀才把茶碗递给他:“请小二喝一口,我秀才爷总觉得不放心。” 小二退了一步,道:“客官,小的怎敢喝客人的茶,客官你慢慢品吧!” 说着就往外走,被张合抢上一步伸手拉他胳膊。小二手一抬,身子往前一挺避过。 张合一愣,这小子果然是会家子,再不客气,扬手一掌击他后背。 小二侧身一让变了脸:“客官,干什么动手打人?小店一向待客周到,从不得罪客人,但若是客人无理取闹,小店也不怕事。你是客官是出门人,最好把招子放亮些,也不打听打听,福居客店是什么人开的?” 一番话泄了这个店的底,原来竟是江湖人所开。 张合冷笑道:“什么人开的,你说说看,大爷我倒要掂掂分量!” 此刻公良品已用一支象牙筷子试出茶水中有毒,便道:“别放他走了,茶水中有毒。” 小二一听,拔脚就逃,但张合早存心留下他,身一闪挡住去路,两招治住了小二。 小二张口想嚷,被张合点了哑穴。 公良品道:“小二,不为难你,你只需说出为何要在茶中下毒就成。” 张合拍开他哑穴,抽出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小二吓得直抖,道:“不干我事,我只是提水冲茶,别的一概不知。” 张合道:“割下你的鼻子,再挖了你两只招子,看你知道不知道!” 小二赶忙道:“茶水里不是毒,是迷药。” “那你喝一口试试,看看会不会死人!” 小二急了,道:“是毒药是毒药,小的不敢喝。这全是奉命行事,求各位开恩!” “你奉谁的命?照实说来!” “上的想谋财害命,故下了毒……” 张合道:“你哄吃奶的孩子去,张大爷眼中可揉不进沙子!” “小的不敢说,说了就没命了,求大爷……” 公良品道:“放了他,谅他知情不多!” 张合放开他,收起刀子,小二仓惶地蹿出院子。这一闹,把姑娘们引了出来,一个个已穿戴整齐,男人们只觉眼前一亮,年青的把眼都看直了。 云娘瞪了惠耘武一眼:“愣着干什么?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惠耘武把小二放毒的事说了,云娘问公良品:“师傅,难道算了不成?” 公良品道:“装做无事,先吃饭去!” 大家便不再言语,相继出门。 到门口须经过柜台,张合凑近掌柜的,低声咬牙说道:“再敢在茶水中做手脚,大爷放火烧了你这家鸟店!” 不等回答,径直出门。姑娘们谈笑风声,毫无恐慌之状,那掌柜瞧着她们的背影冷笑,面上闪过凶狠之色。 公良品等上了对街酒楼,上得楼来,整个楼面已有了六七成客人,正是热闹的时候。 他们人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夹着个年青胖和尚,十分扎眼,引得许多人注目。 众人分了两桌,女的一桌,男的一桌。 这小镇是南来北往必经之途,是以路过的商旅行人不少,也有武林豪客,无不高谈阔论,整个楼面十分嘈杂。 其中有人在议论梁家堡的事,提起了逍遥生、碧蟾宫主,引起了公良品等人的注意。 谈话的人就在邻桌,是两个大汉。 “……没想到梁家堡堡主阴阳刀粱斌彦,居然是天灵教河南分堂堂主,即令梁家堡里高手如云,还是没有困得住逍遥生、碧蟾宫主。”一个大汉继续说道。 另一个大汉问:“这碧蟾宫主何许人,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嘿,提起她来,来头不小,听说是风魔剑田瑞刚的后人,那一手风魔剑法,当真无敌。” “她又怎会和逍遥生混到了一起?” “听说她和逍遥生都被堡主设计擒住,是逍遥生先脱了困,又救出宫主一行。” “逍遥生当真厉害,是天灵教的劲敌!” “不错,当今武林中,敢和天灵教玩命的人,只怕不多,这逍遥生算头一个。” “那梁家堡惹火烧身,一定吃了大亏。” “这还用说,听堡里的一位朋友说,高手死伤大半。不过,这都是碧蟾宫的人干的。” “逍遥生离开梁家堡到何处去了?” “听说往安徽那方走了,和碧蟾宫的人在一起,梁家堡的暗探虽查明了他们的行踪,但也不敢追踪,实因这伙人都是高手,惹不起。” “唉,天灵教一夜之间崛起,江湖从此多事,奉劝老兄小心些,千万莫卷入是非。” “你说得不错,武林人不是归属天灵教,就是与天灵教作对,以后的结局难料,但我们这号人,既不愿供人驱遣,又不愿开罪于人,这夹缝中的日子还真不好过。” “有什么法,咱们一辈子是劳碌的命,生是江湖人,死也得做江湖的鬼!” 接下来尽扯些不相干的事,公良品等人也就不再去听。 不一会,众人用完酒饭,匆匆回旅舍。 在院里,众人相聚议论听到的事,猜测肖劲秋何以转道安徽。那店小二阴沉着,又提一壶水来。 不等问,抢先道:“这回水中无毒,请客官放心饮用。” 公良品取出象牙筷一试,果真无毒,便道:“放下茶壶,我们自己取用。” 小二放下茶壶,板着脸走了。 公良品让大家从各自的房中取来茶碗,一只只作了检查,方才让大家饮用。 公良品道:“大家早些安息,估计今夜无事。店家既然不下毒,想是已弄清我等来历,凭这小镇上的耳目爪牙,根本不是对手,所以他们不会自找没趣。我看,明日一早进城吧!” 大家自无异议,早早安歇。 果然,一夜无事,一大早就上路,半个时辰便进了福宁州,在城西找了家旅舍,把偌大个后院全包下。 这后院有二十八间上房,每人一间还绰绰有余。每间房里都很宽大,十多人在一起议事也容纳得下。 公良品让姑娘住正屋楼上五间,楼下住老秀才和自己。东厢房四间平屋,住杨氏父子和齐隆,惠耘武、温金宝住西厢四间平屋。正屋楼下五间,把中间的一间作议事用。 众人安置好物件,等小二沏了茶水,才到议事室会齐,商讨议事。 公良品道:“这福宁州地方不大,我们的行踪无法瞒人,大家要十分小心。人家若不来找麻烦,我们最好别惹事,五天之后若肖劲秋贤侄不来,我们只好离开另设他法。” 老秀才道:“肖老弟去安徽定有要事,想他必会设法匆匆赶来,我们只有静等。天灵教不明我们来此的目的,必然会认真对付我们,夜里睡觉可得竖着耳朵,小心为妙。除了上街吃饭,无事便呆在这里,以防意外。” 话声刚落,忽见小二从前院进了二院,后面跟着一个妖艳女子和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直奔上房而来。 众人议事时开着门,故尔瞧得清楚,张合连忙从房中出来,喝道:“小二,这院子我们已包下,怎么又带客人来?” 小二道:“客官,这位姑娘和这位大爷找一位叫宇文的老爷子,小的只是带路。” 妖艳女子妩媚地一笑:“不错,贱妾和这位爷特来见宇文老爷子……”略一顿,对小二道:“你走吧,人已找到。” 小二匆匆走了,张合问:“二位有什么事,对在下说也一样。” 书生冷笑:“兄台最好请宇文老爷子出来一见,在下有请柬一封,面交要人。” 宇文浩笑嘻嘻出来:“两位找我秀才爷?” 二人打量了他一眼,书生拱手道:“足下可是百杯秀才宇文浩老爷子?” “不错不错,正是我秀才爷!” 书生从怀中取出封书信道:“敝庄庄主有请各位到敝庄一行,有要事相商。” 宇文浩伸手接过大红帖子,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久仰大名,谋求一见,甚盼光临寒舍,此致百杯秀才宇文浩阁下。”下面落款是:“萃英别庄庄主项伟功敬上。” “原来是七剑追魂项老英雄,久仰久仰,没料到项爷从开封搬到了这里。好好好,我秀才爷一定叨光,只不知何时去为好,这帖子上可没有写时辰。” “今日就请移驾,家父已摆酒恭候各位。” “原来是项公子,失敬失敬!” “晚辈项俊,请前辈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请项公子稍候,我们商议商议再说。” 项俊和那妖艳女子颇为知趣,径自退到一边,背转身子朝着前院方向。 老秀才进屋低声道:“你们都听见了,公良兄你说去不去?” 公良品道:“久闻七剑追魂是白道上著名的人物,向在开封居住,怎会到了这里?” 秀才道:“以他的名气,天灵教不会放过他,要么人教,要么庄毁人亡。” 公良品道:“八成是入了教吧,他既然来请,不去未免示怯。” 秀才道:“好,到那里后再相机行事。” 商议定,出门道:“项公子,骑马还是步行?萃英别庄离城多远?” 项俊道:“城南不足十里,骑马方便些。” 秀才心想,葛洪山从城南出去二十里,上次到葛洪山不过是三四个月前的事,从未听说过有个萃英别庄,想是新建的了,要到葛洪山,这萃英别庄就是第一关。 嘴上却道:“如此甚好,走吧。” 众人牵了马匹,跟随项俊和那个妖艳女子出门,门外还等候着八个佩剑汉子,见项俊便躬腰行礼,十分恭敬。 项俊上了马,道:“在下前头带路,请!”话声一落,赶马举步,众人也上马随行。 不多会,十里地便到,项俊转入左侧一条岔路,前行半里,只见一座庄院出现在眼前。 黑漆大门紧闭,两边蹲坐石狮,看上去有些年头,再看两边高大的围墙也非新砌,足见这别庄本是旧宅,不知怎会落人项伟功手中。 这时有个大汉敲门,一连五下,想是暗号。大门拉开,有两个佩刀大汉迎出,躬身道: “少庄主回来了!” 项俊道:“立即通报庄主,贵客到!” 持刀汉中一人应声而去,项俊侧身道:“各位里请,马匹自有下人照料!” 众人进了门,只见空旷旷好大个空院。 迎面是一幢二层楼房,两边各是一溜平房,房前各有两条砖砌小路直通向楼房后,可见楼后还有不少房屋。 不及细看,只见一个六旬老者,面相清癯,但精神焕发,含笑站在楼前阶下,抱拳道: “项伟功恭迎各位嘉宾!” 老秀才笑嘻嘻道:“承蒙宠邀,感谢不尽!”说着大步走了过去。 项伟功走上台阶进人大厅,众人鱼贯而入,分宾主坐下,立即有数名青衣丫环献茶。 这大厅宽敞高大,容得二三十人议事。中间摆着三张虎皮椅,两侧各支放十张太师椅。 项伟功父子和那个妖艳女子坐中间,客人分两边就座,看来,这大厅是平日议事之处。 项伟功道:“百杯秀才大名,老夫早已恭仰,缘于一见。今日有幸恭请到庄,实遂平生之愿,其余各位,想来也是江湖成名之辈,望阁下一一引荐!” 宇文浩笑道:“彼此彼此,项庄主之名,老秀才早已仰慕,多的话也不必再说。”接着报了各人姓名,对公良品只说姓粱,向不在江湖走动,故没有外号。 引荐完,老秀才续道:“这位姑娘高姓,还望庄主引荐!” 项伟功道:“这位姑娘姓辛名五娘,天灵教巡查使。” 辛五娘娇笑道:“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辛五娘外号勾魂女,是武林中出名的蛇蝎美人,想不到竟然是天灵教的巡查使。 老秀才记得,曾听卫中柱说过,辛五娘曾与柯元霞一起,乘坐海龙帮的船到福州,那船上一个蒙面客与卫中柱交手,猜测这蒙面客是倭寇首领。 他嘴里道:“久仰久仰!今日庄主邀老秀才等一行人到此,不知有何见教?” 项伟功道:“不瞒阁下,在下邀请各位到此,除了一见以慰平生,也有要事与诸位相商。” “庄主请说。” “时近中午,在下已备酒宴,先替各位洗尘,聊尽地主之谊,饭后再谈正事如何?” “庄主盛情,那就叨扰了。” 项伟功脸上露出笑容,道:“宴席就设在隔壁,各位,请!” 项俊当先带路,推开左壁上一道门,原来邻室就是宴客之地。房内早已摆好了两桌酒席,众人便男女分开坐席。 项伟功父子陪男宾,辛五娘陪女宾。 项伟功父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同时说道:“请!”然后举筷夹莱,放进口里大嚼。 这举动无异向来客表明:酒莱无毒。 老秀才看了看杯中酒,清彻洁净,酒香中并无异味,便抬起来一饮而尽。 温金宝等人也跟着饮了一杯,夹菜时只动主人父子动过的菜肴。 项伟功道:“在下虽属天灵教,但对各位是诚心交友,凭在下数十年在江湖的一点微名,决不会在酒菜中下毒,请各位只管放心!” 主人已公开亮出身份,并以自己名誉作保,老秀才相信项伟功不是谎言,便道:“项兄在江湖上素讲信誉,要不,我老秀才也不敢到贵庄来叨扰一杯水酒!” 众人听懂了老秀才话中之意,便放开吃喝,再无防备之心。 项伟功父子见状,面上都露出了一丝笑意,频频劝酒,拳拳盛意。 那边女宾不喝酒,辛五娘怎么劝也没人理,而且无人和她交谈,她虽然心中火冒,但也不敢表露出来。 紫衣罗刹、玉面蛇精名头比她高得多了,她所料自己惹不起她们。 酒过三巡,项伟功仍没有一句正经话,只是一味敬酒夹菜,辛五娘再也忍不住,就咳了几声嗽,示意项家父子该人正题了。 果然,项伟功开口了。 他道:“宇文兄在江湖行走,对江湖事自然知情。历来黑白两道纷争不已,不仅如此,白道门派之间、黑道帮会之间,也时有恩怨纠缠,以至年年有人丧生,使武林间动荡不安。 如今天灵教由几位高人出面组成,志在一统江湖、乎息纷争,制止杀伐,把黑白两道英雄合于一处,前无先例,开武林太平之先河,功在千秋。宇文兄乃武林前辈,何不入教参与盛举? 千秋万世,为后人纪念。但据项某所知,宇文兄却反其道而行之,与逍遥生等人与天灵教作对,这使项某大惑不解,宇文兄可肯赐教么?” 宇文浩笑道:“项兄只管问,老秀才有问必答。至于回答得是否令项兄满意,那就不得而知了。项兄,请!” “那就恕项某放肆了。第一,据项某所知,宇文兄等人也并非都是白道上的人物。逍遥生虽不知是何门派出身,但属白道无疑,怎又会和一些黑道知名之人联手呢?” “逍遥生与老秀才一样,交友只凭人品,不问出身。一个人难免会做错了几件事,但若悔改转入正途,也配称堂堂君子。有些人虽出身于正道名门,干出来的事却有欠光明。再说有的人只是被人毁谤,外人不知其内情,跟着起哄,这就叫人言可畏。逍遥生老弟人虽年轻,但深通事理,故不以一时一事看人。” “这等胸怀,项某佩服。但天灵教宗旨和宇文兄逍遥生行事暗合,宇文兄又何必与天灵教作对,阻止一统武林呢?” “项兄此言差矣,天灵教谋的是霸主地位,谋霸主之位并非其宗旨,只怕幕后还有人策划,另有其野心。老秀才、逍遥生联合江湖志士,制止有人妄图将武林牵入一场大是非中,不让武林同道为实现幕后人物的野心去充当马前卒。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宇文兄是说天灵教之宗旨还不在一统武林,还有更大的野心?” “不错,正是此意!” “这就有些难以叫人相信了,有凭证么?” “有!真相终究是要显露的,纸包不住火!” “第二,以宇文兄、逍遥生之力,要阻挠天灵教一统武林之盛举,宇文兄自信能做得到么?” “能!武当一战,天灵教受创而退,少林等各大派已察觉天灵教之用心,是以对抗天灵教并非我老秀才等几个人的事。只要各大派结盟,天灵教只怕难以如愿。” “宇文兄,你未免小瞧天灵教了,以天灵教的实力而论,项某想不出天下有哪一帮派能望其项背。所以,归顺天灵教,只怕是大势所趋,顽抗者不过以卵击石,徒丧性命!” “若老秀才不怕死,偏要以卵击石呢?纵如项兄所说丢了老命,那也死得其所,大丈夫为义而死,又何惧之有?何苦唯唯诺诺,听命于人,尽干违心之事,明知愧对先祖,蒙羞后人,这样保命活着又有什么味道?” 项伟功父子俩脸色大变,但却不岔一言,听完,项伟功赧然道:“受教了。” 老秀才道:“不敢,项兄只管问。” “宇文兄等就算为义而死,但人死了又何以能维护道义,对江湖大势又能有什么用呢?” “那不过是说说而已,老秀才、逍遥生只怕不那么容易死。诚如项兄所言,死了与事无补,所以,老秀才等人不会死!” “恕项某愚鲁,请问宇文兄,这死不死能是一个人自己决定的么?天灵教高手如云,如果定要取诸位性命,诸位又何以自保?” “天灵教高手如云不假,但老秀才等人自信有保命的本领,况天下武林如能同仇敌忾,焉知鹿死谁手?” “天下武林若想结成联盟,只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未成气候前,宇文兄等人势单力孤,何以挡得天灵教全力一击!” “老秀才等人势不单力不孤,如今碧蟾宫主又与逍遥生联手,试问项兄,天下又有哪一个大门派实力,强过我等现有之人?” 项伟功父子相视点头,不再提问。 老秀才阅历无数,对项家父子所问起了疑心,这不像是在为天灵教当说客,倒像是把他们自己心中的疑问借机坦露出以求释疑,是以回答时十分坦率,浩然正气,溢于言表。 那边勾魂女辛五娘听得面色大变,但她老于世故,强自镇定,举着酒杯来到男宾席,换了副媚态道:“听宇文前辈一番宏论,好叫小女子佩服,小女子敬老前辈一杯!” 老秀才笑道:“多谢多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亮出杯底。 辛五娘也一口喝干,笑道:“老前辈话虽有理,但依贱妾看来,百密必有一疏,前辈可愿听听小女子这妇人之见?” 老秀才笑咪咪道:“洗耳恭听!” “天灵教四大卦主,江湖四霸就占了三位。卦主之上,有银座护法、金座护法,四位圣座。此外,还有许多位护法。光说护法,武功就不在江湖四霸主之下,更别论金银座护法。 老前辈就算功参造化,但毕竟只是一人而己,这叫孤掌难鸣!老前辈以为贱妾说得对么?” 老秀才依然笑嘻嘻道:“不对不对!老秀才还不敢说自己的功参造化,但和老秀才一样甚至比老秀才高明的并不乏其人,所以,老秀才并非孤掌。要不然,武当山前,贵教不是就可以得手了么?” “那是因为武当山牛鼻子人数多,若撇开少林、武当各大派,光靠前辈和这几位兄弟姐妹,能和天灵教一较长短么?” “若不能或是不敢与天灵教一较高低,我等又岂敢在福宁州驻足?” “啊,这么说来,老前辈是有为而来了?” “自然是有为而来,我老秀才不这么说,你也不会相信。” “前辈要拜山么?” “不是不是,我老秀才可没那个雅兴。” “这就奇了,莫非来游山玩水?” “明说了吧,我们来等人!” “等哪一位,能说么?” “能!怎么不能,我们等逍遥生!” 辛五娘暗暗吃惊,据她所知,逍遥生已被教中视为头号对手。 她赶紧问:“逍遥生要来福宁州,这么说是冲着天灵教来的了?” “也许吧!”老秀才故布疑阵,问什么答什么,因为行踪已泄,还不如大方些,叫对方摸不准虚实,否则自己一行处境艰危。 辛五娘冷笑道:“那好啊,本教正愁找不到他呢?这倒省却了许多气力。” 老秀才道:“不劳贵教烦神,肖老弟一向神出鬼没,他要找贵教什么时候都会来,我老秀才相信,天下还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 “老前辈,这话不是太夸大了么?逍遥生似有三头六臂,贱妾相信双拳不敌四手,况且天灵教中尚有稀世高手未露面,他若是敢到葛洪山总坛,包管他有来无回!” 荀云娘早见不惯她那卖弄风情的死相,闻言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天灵教里有些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只管请出来。武当山上,金座护法的紫焰掌也没能奈何得了肖兄弟,那个什么圣主,只会躲在轿子里发号令,怎不见他出手显露一下功夫,就马上传令溜之大吉!我说你辛五娘,少在姑奶奶跟前吹大气!” 辛五娘也曾随长孙荣上了武当山,当日经过情形自是知晓,而项伟功父子却一无所知,这荀云娘当场揭出真相,未免太损天灵教的威望。她在这里监视项家父子,不能损了颜面。 她冷笑一声,道:“天灵教实力如何,用不着我辛五娘多费口舌,马上就有机会让各位见识见识。只不过到那时,各位后悔莫及!” 老秀才不愿立时翻脸,笑问道:“后悔什么?姑娘你说说看!” “今日天灵教属下萃英别庄庄主,奉命款待诸位,是给诸位很大的面子。教主一向爱惜人才,希望诸位深明江湖大势,顺天行事,投入天灵教中,共襄一统江湖之盛举,这于武林、于自己都有好处,各位能在天灵教中占一席之地,有权有势,甚是风光。若各位执迷不悟,只怕下场就很凄惨了!” 荀云娘叱道:“贱婢,你找死!”倏地站了起来,老秀才连忙摇手示意她坐下,公良品也摇摇头,但不说话。 老秀才笑道:“别动火,云娘,她这番话是非说不可,要不怎么向她的头儿交代?她说她的,我们只要当耳边风不就完了?冲着项庄主面上,主人还未翻脸,我们做客人的也不能扫了主人的兴,大家还是先吃喝,吃完了要打要杀,到时再说!” 项伟功连忙举起酒杯:“老夫敬各位一杯,什么事吃完了再说!” 辛五娘忽然哈哈大笑,笑毕,娇声道:“等吃完了这顿酒席,各位想动手也动不成了!” 老秀才道:“愿闻其详!” “因为酒中菜中都有毒!哈哈,老前辈是老江湖,竟也这么容易上当,真好笑!” 众人一惊,一齐把目光对准了项家父子。 项伟功道:“各位放心,老夫没有下毒!” 公良品突然开口道:“不错,酒菜无毒。” 众人听他这么说,放下心来,暗中一提气,果无中毒现象。 辛五娘大惊,连忙向门口跃去,但被门外两条大汉挡住:“尊使去哪儿?” 辛五娘斥道:“本使上哪儿,你能管?” “卦主交代贵使与本庄主宴客,何以宴席未散,贵使就擅自离开?”项伟功接嘴道。 “本使不愿再费口舌,为何不能离开?” “依本座之见,贵使还是留下的好,以免中途退席,不符礼节!” “项伟功,你违抗令谕,是何居心?” “不是告诉贵使了么?我不愿下毒。” “你在天灵教任别庄庄主,地位并不在我巡查使之上,你竟敢抗上,又对我无礼,我要回山禀告总巡查使,看你如何交代?”’ 项俊再也按捺不住,喝道:“贱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一个江湖上的下三滥,竟敢到别庄来指手划脚、颐指气使,你不过狗仗人势罢了,今日让你知道大爷的厉害!” 辛五娘觉出不妙,往侧退开一步,喝道:“你要干什么?想造反?!” 项俊叱道:“先拿下你再说!” 辛五娘叱道:“你敢,看打!” 只见她朝怀里一摸,一扬手,似是施出暗器,项俊知她歹毒,连忙一个后跃并推出一掌。 哪知辛五娘却向一扇窗户冲去,一掌震开窗户,身形一晃逃了出去。 项伟功大惊,忙喝道:“别叫她走了!” 项俊和拦门两个大汉,立刻追了出去。刹时只听脚步声杂沓,有许多人应声追赶。 项伟功叹口气道:“宇文兄,老夫愧对武林,但终不服天灵教的毒辣手段,今日借兄等之力,反了天灵教,还望各位助一臂之力!” 众人这才知道项家父子起了反叛之心。 老秀才道:“该如何办,项兄只管说!” 项伟功道:“老夫被天灵教所迫,由开封迁来此地为天灵教看门,心中一直不服,但却无法摆脱他们的控制,今日兄等到此,老夫便下决心脱离。本来,他们命老夫接待各位,一是劝降各位,一是在酒菜中下毒。老夫不愿害了各侠,并在酒席上以言试探,各位果真不畏天灵教,是以老夫决心悬崖勒马,今后与正道武林共进退。现在无暇细说,请各位协助将天灵教混在庄中的人拿下,再设法抵御强敌……” 正说着,庄中锣声阵阵,传来了呼喝咒骂声,项伟功当先出门,众人则尾随其后。 屋前空地上,项俊正与一个劲装汉子厮杀,不远处,有几伙人在互打,分不清谁是项家的人,谁是天灵教的人。 项伟功大声道:“使剑的都是本庄武士,请各位出手!” 既然在兵刃上能分清敌我,众人立即各挑对手,三下五除二便将对方三十多人制住。 项伟功问:“辛五娘呢?” 项俊道:“本庄四护法已尾追出庄,她跑不了……”话声未落,只见大门开处,四个五旬老者大步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手上提着辛五娘,她披头散发,十分狼狈。 来到众人跟前,老者一扔,趴在项伟功脚下。她穴道受治,动弹不得,但嘴能说话。 她尖叫道:“项伟功,你真的要反?不怕受教规灭族的处置么?” 项伟功冷笑道:“老夫受够了屈辱,今日方能扬眉吐气!你不过是教中的一名走卒,何用你来多嘴多舌。现在老夫问你,你要如实回答,否则休怪老夫施刑逼问!” 辛五娘大骂道:“你敢动姑奶奶一根毫毛,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长孙卦主马上驾到,你决不能逃出天灵教撤下的天罗地网!” 项俊大怒,,飞起一脚,把辛五娘踢得“哎哟”一声尖叫,飞出丈外落地。 辛五娘十分泼辣,占着葛洪山离此不远,项家父子决不敢杀了她,因而破口大骂:“姑奶奶饶不了你,你这个千刀万剐的叛贼!” 项伟功喝道:“你再敢撒泼,宰了你!” 两名庄丁过去,一个把剑搁在脸上,一个把剑对着她的心窝。 辛五娘不想死,只好闭上嘴。 项伟功道:“卦主命你携毒药而来,要老夫酒菜中下毒。老夫说过,人家不是三岁小儿,岂会上当受骗,若此不成,又当如何?你说卦主自有妙计,不劳动问,现在老夫要你说出,你若闭口不言,老夫立即下令处死!” 辛五娘瞧这情景,项老儿真敢下手,为保命只有拖延时候,便道:“卦主说,鱼儿自动投网,决不能放走。命妾身持药赶来萃英别庄,要你出面邀约百杯秀才等人入庄做客,只要留住他们,这毒药管不管用都无妨……” 正说到这里,忽听门外有人高声叫道:“长孙卦主驾到,萃英别庄庄主快出门迎候!” 辛五娘大喜,道:“卦主驾到,你还不快快放了我?” 项氏父子一听,脸色骤变,项伟功低声道:“把他们提到后面,快!” 荀云娘纵身一跃到了辛五娘跟前,一弯腰点了她的哑穴。 项伟功又对老秀才道:“宇文兄等快随小儿到后边暂避,由老夫先对付一阵再说!” 老秀才道:“项兄小心,应付不了今日就与他长孙荣见个高下!” 项伟功道:“拖得一时就拖,老夫自会小心,请到后幢内院暂避一时。” 项俊道:“各位请随我来!”说着快步走去。 项伟功高声道:“开门,迎接卦主!” 老秀才等一个个纵跃而去,刹时不见。 此时,门已大开,四护法分站项伟功身后两侧,数十名庄中武士,由门边分列两侧,直排到议事室台阶下。 只见门外一行人,正向庄院快步走来。项伟功吸了口气,大步走到门外候驾,当先到达的是四十名黑衣持刀武士,一到门口,迅速分成两列站立。 他们之后是二十名白衣剑士,再后是杂色衣着的十多人,然后是一乘软轿,没一个骑马的,显然都是徒步而来,项伟功十分诧异,但顾不得多想。当下大步走近软轿躬身道:“萃英别庄庄主项伟功,迎接卦主大驾!” 轿中长孙荣的声音道:“项庄主,百杯秀才一行人拿下了么?” 项伟功道:“请卦主入庄,属下有内情禀报!” “我问你人拿下没有?” “没有……” “那么人到哪儿去了?” “已离庄而去……” “什么?你竟放他们离庄!” “禀卦主,宇文浩人老成精,属下款待酒宴,他们拒不入席,留他们……” “你一句话都未对他们说么?” “说了,属下以江湖大势……” “他们不听么?” “非但不听,而且狂妄,声言要与本教作对,胡说他们有必胜之道……” “够了,似此等狂妄之辈,本不该存善心。那么,他们是从庄里走的;回城去么?” “辛五娘率人跟踪而去,尚未回来……” 忽听身后辛五娘的声音尖叫道:“好一个项伟功,你瞧瞧姑奶奶在伺处?” 项伟功大惊,回头一瞧,果然是辛五娘,她和厨房里的老火夫并肩站在墙上。 老火夫道:“启禀卦主,项伟功已背叛本教,杀死了派到庄中的弟兄,拿下了辛巡使,属下力孤,未能拿下项家公子,只救出辛巡使。那百杯秀才等人,被项伟功藏在他们住的小院里,请卦主……” 长孙荣道:“知道了……” 项伟功在辛五娘现身后立即后跃,抽出长剑,四个庄中护法也亮出兵刃,庄丁们也立即行动,抽剑的抽剑,取弓的取弓,刹时作好了应战的准备。 长孙荣冷笑一声,道:“项伟功,本座待你不薄,任你为别庄庄主,守卫葛洪山总坛门户,你却以德报怨,反叛天灵教!你可知道反叛本教的后果么?还是那句老话,斩草除根,灭门灭族!本座劝你悬崖勒马,及时悔悟,弃剑跪下认罪,否则你死无葬身之地,还要累及全家老小和上百名庄丁的性命,项伟功,本座的话你听明白了么?” 这时,辛五娘和那冒充火夫的中年人从墙头跃下,径自走到轿前站下。 项伟功心中焦虑万分,他万没想到厨房火夫竟是天灵教派来的卧底奸细,以至过早暴露,现在要逃已经不能,但要动手却毫无胜算,百杯秀才只能抵挡长孙荣,其余人只怕不是那些护法星主的对手,看今日情形,项家命中注定要败亡于此,连个继承香火的都留不下了。 心中一阵怆然,咬咬牙道:“天灵教悖道武林道义,必将遭致天下武林讨伐,项某纵然今日血溅于此,那不过是先走一走,天灵教也决没有好下场,到头来教毁人亡……” “住口!项伟功,你休想一战拼死,本座要将你父子妻儿老小拿下,一个个受尽毒刑,叫你们相互看着,哀嚎厉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你有多少胆气,看着家人受刑……” 功伟功又惊又怒,牙根咬得格格响,怒喝道:“天灵教皆禽兽,我项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们休想得逞!” 长孙荣斥道:“不到黄河心不死,自作孽,不可活!”略一顿,厉声道:“白衣剑士听令!” 二十名白衣剑客齐齐躬腰道:“属下在!” “由五娘带路,到后院拿下项家老小!” 辛五娘欣然道:“遵卦主令!啊,宇文浩等人还在内院,请卦主容属下暂等候,等宇文浩那辈人出来后再……” 长孙荣似很听她的话,道:“很好,那就请三位星主拿下项伟功!” 就在此时,老秀才等人已随项俊来到。 项伟功大急,忙对项俊道:“快去保护家小,白衣剑士要……” 项俊低声道:“放心,内院留了高手。” 此刻老秀才、惠耘武、温金宝、杨氏父子、张合、骆贞娘等女镖师五人全都到了门外,内院里留下了公良品、荀、甘二女。 老秀才笑嘻嘻对着软轿中人道:“武当山一别,卦主是越来越威风了,既要捉拿我等,何不出轿一战,端的什么架子?” 天捕星座主、阴山三毒枭之首屈桐喝道:“宇文老儿你休狂,出来让本座打发了你!” 说话声中,大步走出,撤下了肩后的一柄弯刀。 这弯刀刀身有三指宽,刀叶墨黑,一望而知淬过毒水的,与常人所用弯刀大异。 惠耘武在老秀才授意下挺胸而出,手握腰间刀柄,道:“报名!” 屈桐冷笑:“天辅星座主、阴山三毒枭之首屈桐屈爷爷,你是何人,报名受死!” “七星刀惠耘武!” “无名小辈,也敢到屈大爷面前张狂。”喝斥声中屈桐弯刀已迎头砍下,刀大劲足。 惠耘武功底本就不薄,又经公良品调教,曾以金针刺穴增加了内力,武功已是大有进展。 当下一提劲,七星刀闪电般出鞘,硬挡一刀,只听“铮”一声,火花四溅。两人心里同时一懔,对方功力不弱于己。 惠耘武顺势展开了进攻,使出了追魂八刀,只攻出三招就把屈桐逼得连退两步。屈桐刀法与中原不同,又狠又奇,震怒之下竭力反攻,扳回了劣势。 阴山三毒枭在黑道上甚是有名,一身武功确有独到之处,只见他手中刀乌光闪闪,刀刀指向对方要害,往往出刀方位使人预想不到,迫得惠耘武采取了守势,展开七星刀法,将自己防护得十分严密。 二十招后,惠耘武逐渐熟悉了对方的刀路,在防守中夹以追魂八刀出手,又将劣势扳回。 又二十招过去,惠耘武越战越勇,不但阻遏了对方刀路,而且抢占了先机,把对方迫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但屈桐一生身经百战,倒也沉得住气,稳住架势,探测对方刀路,惠耘武一时也伤他不得。 项伟功父子知道屈桐的厉害,对惠耘武颇为担心,看了一阵后,心中稍慰,这七星刀惠耘武果然了得,决不会输给屈桐。但对整个战局又觉胜少输多。 己方只有个老秀才堪称高手,其余尽是年青娃儿,那赤龙刀杨淼天又名不见经传,何以抵挡对方许多高手?今日里只怕凶多吉少。 眼看白衣剑士在老秀才等人出来后便跟随辛五娘从围墙跳入,老秀才留下那姓梁的老头和荀、甘二女保护家小。 二女凶名在江湖倒是听见过,姓梁的老头只怕不济,有心回内宅保护妻小,眼前大敌又如何对付?是以两父子心中七上八下,不知该去内院还是留在门口,那滋味实在是难受已极。 老秀才一面观战,一面注意到四周动静,项家父子一脸焦虑之情被他瞧在眼中,便低声道:“内院有二女和粱兄,两位只管放心,我老秀才敢保家眷无事!” 项家父子被道破心事,脸上一热,项伟功道:“今日历此大劫,早有一拼之心,对拙妻等人安危已不放在心上。” 老秀才笑道:“别担忧,今日他们要把爷们收拾了,只怕还难做到。” 看见秀才如此沉稳,项伟功心中大愧,一生中也不知经历了多少风浪,今日又何必担忧生死,要死就死得英雄! 这样一想,豪气顿生,再不牵肠挂肚。 此时,场中二人已交手百招,只见惠耘武施出了一串凶狠无比的招式,把屈桐迫得一步步后退,但招式一招狠过一招。 忽然间只听闷哼一声,刀式一收,只见屈桐瞪着两只大眼,胸口衣服全被血水浸透,腿一软,倒了下去。 三毒枭中的老二茅胜、老三阮智狂吼一声,两把如老大一样的宽叶弯刀,电闪般向惠耘武攻来。项伟功一声大喝,仗剑迎住了阮智。 茅胜则被惠耘武敌住。 惠耘武最后施出了追魂八刀和后四刀中的两招,将屈桐一刀搠死,老二茅胜的武功与老大同出一师,他已摸熟老大刀路,对付老二已驾轻就熟,“嗖嗖嗖”几刀,把老二逼退三步。 茅胜急怒交加,发狂般拼命,其锋难挡,惠耘武只得采取守势,稳住阵脚。 项伟功与阮智也打得难舍难分,一时分不出高下,阮智虽然状如疯子,项伟功却不狂不躁,守中带攻,气势上并不弱于对方。 一出阵就损折了一名星主,这对长孙荣来说实在难堪。武当之役失败,老脸无光,今日若再损兵折将,他何以面对其他卦主和圣座? 当下对护法黑煞僧道:“请护法出战。” 黑煞僧法玄刚出阵,温金宝便向他们迎去,使法玄吃了一惊。 武当山之役,他受伤调息,后来听说追魂婆婆死于这个年青胖和尚之手,使他惊诧不已。 他自问功力不比追魂婆婆彭川秀高,这一阵打下来,只怕凶险。 尽管自己凭着毒掌可占些便宜,但也不能全身而退。但人已出阵,退是不能退回来,否则一世英名岂不付诸流水?当下只有硬着头皮一斗。 他见胖和尚手中无兵刃,灵机一动,不亮他的二尺余手爪,以掌对掌,掌风中之毒可使对方中毒失去功力,只要不硬拼掌,自己不会受伤。 主意打定,高声喝道:“佛爷就以这双肉掌,超渡你上西天!” 温金宝喝道:“佛门败类,让和尚打你下十八层地狱!” 老秀才及时喝道:“他掌上有毒,小心!” 温金宝回头一笑:“没事,我会小心!” 言未了,黑煞僧法玄趁机一掌击出,罡风起处,掌势惊人。 温金宝身形一晃,早已到了黑煞僧侧后,一掌击出,声势也不小。 黑煞僧一惊,这胖小子身法灵活,并不愚拙,忙闪身躲过,逼近攻出两掌。 温金宝使出了八成功力,把对方罡风逼住,又深吸一口气闭住呼吸。 他每交手两招,才唤一口气,黑煞僧的毒掌,奈何不了他。 两人瞬息间交手十招,双方身形闪动,越打越快,让人眼花缭乱,又是二十招过去,温金宝伏魔乾坤掌威力越来越大,发出的罡风卷起了地上的尘土,把黑煞僧逼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才知道这胖小子的厉害,心中起了怯意,愈发是手忙脚乱。 长孙荣吃了一惊,忙叫开碑掌齐昌上阵助黑煞僧。齐昌是成名多年的高手,以二对一战一个年青后生,心中未免不安。 他一跃进场,便对黑煞僧喝道:“你快退开,由老夫斗他。” 黑煞僧再不顾脸面,正欲退身之际,忽听长孙荣喝道:“这不是比武较技,两位护法联手,速将这小于拿下!” 法玄不好再退,立即从旁进去。 老秀才大声道:“齐老儿,亏你是白道上成名多年的人物,以二对一,还是个后生小辈,传出江湖去不怕丢了老脸么?” 齐昌脸上通红,只好应道:“不是切磋技艺,有什么脸面可丢!” 老秀才有心出手,但对手还有长孙荣以及一些高手未出阵,若是斗得乏力,以后如何应付。但除了自己,再无人能敌。 犹豫间,忽见杨淼天拔刀要出阵,连忙道:“先别忙,敌众我寡,我们得保存实力,若温老弟危急再出手。”说话间双眼不离斗场。 只见温金宝面对两个高手有些手忙脚乱,但五六招后居然稳住了局面。 那开碑掌齐昌的掌力雄浑,一掌一掌发出的力道极大,罡风呼呼,声势惊人。 温金宝起先用闪避截脉的手法应付,但那黑煞僧却紧盯着他抽冷子下手。 他刚避开齐昌一掌,黑煞僧的毒掌就跟了上来,他又急忙闪避,而齐昌的第二掌第三掌又到,这样打下去,累也把人累死。 念头一转,激起了他的雄心,不如和齐昌来个硬碰硬,把老家伙打发了,再收拾这个毒和尚。 主意打定,那齐昌又是一掌袭来,掌力一次比一次劲大,温金宝喝道:“来得好,你以为俺真怕你么?”话声中身子不再闪避,猛地一掌拍出,两掌相击,一声震击,齐昌连退了三步,温金宝也退了三步。 就在这一瞬间,黑煞僧瞧出了便宜,他武功高超,意动身动,闪电般从侧一步跨上,一掌击向对方肩胛。此掌在他是十拿九稳,因此尽出全力。 老秀才看出不妙,正待飞身扑救,却见温金宝在间不容发之际一个侧转,致使黑煞僧一掌走空,大惊之下正待抽身变招,猛觉胖和尚对他吹了口气,宛如整个鼻嘴部分中了一记铁槌,鼻梁骨碎,牙齿全落,面骨塌陷,连一声都哼不出,一个身子向右栽倒,死于非命。 这一下突变使双方人众都大为惊骇,谁都不明白黑煞僧法玄是怎么死的,而且一脸血肉模糊,死相极其可怕。 温金宝以师门绝技伏魔真气杵击毙了黑煞僧,但真元受损,忍不住吐了口鲜血,慢慢走回,坐在老秀才一旁调息治伤。 这降魔真气杵全凭一口真气伤人,是元心山人的绝技,他因久不在江湖走动,别人不知其人更不知这门功夫。 他在传给温金宝,后来又传给肖劲秋时曾再三叮嘱过,这技有些凶狠,杀人于对方完全料不到也防不到的部位,因此非大奸大恶之人,或是自家性命危急之际不得滥用,温金宝今日是初试此技,盖因他与齐昌拼掌之后,黑煞僧乘隙而人,若不拼着耗损真元一举击毙对方,他就难逃毒手。再说黑煞僧一生作恶甚多,杀之为民除害。 这一来,震住了天灵教上上下下,两个黑衣刀手把黑煞僧抬了回去,长孙荣亲自验伤,却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照脸上伤痕看,像是中了一掌,但并未见到那胖和尚出掌打呀,另一种可能就是施暗器,但也未见是什么东西,他心中惊疑不定,最后判断是一种带细索炼的槌状物,一击之后收回袖内,这小和尚不仅内功深厚无比,武功也十分奇诡,今日不除,和逍遥生一样,是可怕的敌人。 他念头在心中转换,又抬眼斗场,只见阴山三枭中老二又处了下风,被惠耘武逼得步步后退,老三与项伟功仍然难分高下。 似这般一阵一阵打下去,己方已损两名高手,免不了还要有失误,不如展开群攻,趁小和尚功力未复,对方只有个宇文老儿,一举搏杀。 他立即高声喝道:“各位星主、护法,今日决不能放过这几个人,大家并肩子上,格杀无论!”话声一落,他当先跃起,直扑宇文浩。 其余人也呐喊一声,扯出兵刃冲过来。 宇文浩大喝道:“姑娘们小心,并肩子迎敌,不要分散了!” 长孙荣一到宇文浩跟前,施出阴煞龙爪功,五指屈起如钩,一爪当头罩下。 宇文浩不敢怠慢,立刻退后半步,一掌横切他手臂。 温金宝就在他身旁调息,他必须保护。但温金宝已跳了起来,迎向冲过来的敌人。 老秀才知他伤未好,但已无法让他调息,心中着急也是没法。 此刻全场大乱,项家四护法和庄丁挺身迎战,五个女镖师也都逢上了对手。 只听见喝斥声、呐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老秀才与长孙荣交手五合,就知矮怪功力深厚,被人称为江湖四霸主之一实非虚名,他只有全力以赴,才能抵挡。 但他惦着女镖师们,虽有张合、杨淼天、杨浩照应,但对方高手太多,要是有个损伤,于心何忍。又斗了五招,他抽身就逃。 长孙荣大喝:“宇文浩,哪里走!” 宇文浩冲向女镖师们迎战的方位,见张合、杨氏父子还有温金宝在她们附近,心中这才稍安,一转身又与长孙荣打在一处。 梁佩珠等女镖师经公良品点拨,并授了追魂八刀之后,武功长进不少。她们对天灵教怀着恨,是以动起手来毫不畏怯,一时间还没人受伤,与对手打个难解难分。 温金宝从腰上解下了他的兵刃,元心山人传给他的降魔短杵,此棒以鲛皮鲛筋制成,可扣在腰间,柔软而又有些坚硬,这是他出师后第一次使用兵刃。 那些武功不济的黑衣刀手只要兵刃一碰降魔杵,立即应手而飞。他虽带有内伤,但只要使出四成功力,等闲人也吃不消,他见对方人多势众,生怕女镖师们有闪失,便一路打将过去,以保护她们,但天柱星座座主疤脸鬼判庞震,手提大笔头的判官笔找上他,两人立即激战起来。 就在此时,忽又听一声呐喊,从大厅侧后冲出一股人来,为首的是几个女巾帼,她们带着二十来名带剑侍女和二十多个庄丁加入战团。 宇文浩早就看清,是荀、甘二女和一个五旬妇女及两个年青姑娘,猜想是项伟功眷属。 这么说来,辛五娘和那二十个白衣剑士已被歼,所以,她们杀出内院来助战,那么公良老儿也定然到了场中,这使他大大心安,立即全神贯注,和长孙荣大打出手。 公良品其实先一步来到,他跃到正厅楼顶,俯视全场,只见己方人数虽少,但一个个英勇搏战。 项家父子和四护法无不以性命相拼,和他们交手的敌方高手不愿两败俱伤,是以反被他们占了上风,尤其是项夫人和两位小姐率女卫杀出,更使他们勇气倍增。但天灵教高手毕竟更多,己方之人都被两人以上缠斗,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伤亡。 念头急转几转,决定擒贼先擒王,把长孙荣击伤。他从房上疾如箭矢蹿到长孙荣一侧,一指点向他后背。 长孙荣猛觉一股阴冷狠劲袭来,急忙侧身闪过,见是个陌生老头,心中一懔,这老儿指力好厉害。 未及还手又见对方一指戳来,一股尖锐罡风随指发出,赶紧再次侧身闪避,但老秀才从后一掌击来,迫得他只好一个纵跃,跳出圈外。 但人刚立定,两人如影随形接踵而来,掌击指戳,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躲过五招,不由大为惊惧。 这老秀才是江湖上闻名的白道高手,一对一自己也未见能胜得了他,何况这陌生老儿的功力似也不在老秀才之下,自己怎能有获胜的希望,再这么斗下去,只怕不会有好结果。不如下令撤退,回山再调集高手一战。 心念转动,未免分神,高手过猛,容不得一丝丝疏忽。 他稍一走神,陌生老儿的招风已到了胸前,他只有一爪击出去硬碰硬,但老秀才那枯瘦的巴掌也攻肩胛,他已无法闪避,只好以左手出爪硬挡。 这一来,他同时与两大高手拼内力,只听“轰哧”一声响,他被震得连连后退了三步,心房一窒,赶紧借助一个后翻跃出三丈外,脚一落地,喊声“撤!”又一跺脚已飞出墙外。 主帅既遁,属下教众也纷纷退走,除了死的重伤的躺在地上外,瞬间走得干净。 公良品等也不追赶,急忙查点人,所幸并无伤亡,但项家手下死了十多个庄丁,受伤了三十多人。天灵教死伤的也不下三四十人。 项伟功见妻女无恙,忙把妻子张兰、女儿项红杏、项红桃叫过来,要向公良品、宇文浩行大礼谢救命之恩。 宇文浩急道:“这是什么时候,项兄还讲虚礼,快快离开此地要紧!” 项伟功道:“老夫已想好退路,急速到海边乘船离开,以免被天灵教四处拦载。”公良品道:“那就快走,迟了生变!” 项伟功当即下令庄丁带上伤者,乘大车先走,又令骑马的庄丁把死了的埋了,那些未能死去的天灵教教众,只好弃之不顾。其余人立即动身,直奔海边码头。 项伟功谋叛之心早有,一切都作好了准备,公良品、字文浩等人的到来,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好机会而已。 在海边码头,他早已买好船只,只要顺利赶到码头,就可立即出海。 这时上百人来到码头,极易受人注意,站在不远处大船甲板上的肖劲秋,运足目力观看,首先就注意到温金宝的僧衣,他那胖嘟嘟的身躯走到哪儿都容易辩认,心中喜不自胜,即让裴天雷驾小舟,急速划向岸上。 原来,他在舱中与众人闲谈,站在舱板上监视码头动静的水手,一大队带兵刃的人来到码头,其中还有不少受伤的人,觉得十分可疑,便禀报裴天雷。 肖劲秋便与他上甲板来探看,没想到竟是温金宝他们,但又不明白何以会和一些黑衣剑手在一起。 船未到岸,肖劲秋便高呼温金宝的名字,老秀才等一看大喜,抬手应答。 项伟功问老秀才:“宇文兄,此系何人?” 宇文浩道:“逍遥生!和他并肩的大汉却不认识。” 项伟功大喜,道:“上天保佑,总算逃过一劫;大家会面于此,何惧天灵教追杀!” 紧随肖劲秋的裴天雷,威风凛凛就似半截铁塔,把荀、甘等姑娘都给吸引住了,不知其为何许人,又怎会和肖劲秋在船上?肖劲秋一上岸,先和公良品、宇文浩见礼,荀、甘和女镖师们一拥而上,立即七嘴八舌问个不休,问他何日到此,怎会在船上,他旁边这大汉是谁,笑狐他们为何不见…… 肖劲秋笑道:“各位姑奶奶,我只有一张嘴,还是先引荐我大哥吧!”裴天雷被姑娘们围着,浑身觉得不自在,一张脸羞红,尴尬地低垂着头,不敢看人。 肖劲秋扯他衣袖,道:“这两位是荀姐姐、甘姐姐……” 裴天雷一抬头,正和甘蕊目光相对,那美得叫人着迷的脸儿,不禁让他发了呆。 肖劲秋忍住笑用肘拐了他一下,他这才如梦方醒,一张脸羞得通红,慌忙抱拳行礼,大声道:“裴天雷见过二位姐姐!” 荀云娘、甘蕊不禁好笑,这汉子见了女人居然腼腆不安,像个长着络腮胡的大孩子。 云娘笑道:“裴英雄在何方称雄?” 裴天雷道:“俺在海上飞马岛做寨主。” 甘蕊奇道:“你是海盗?” “是,不过俺从不侵扰百姓。” 肖劲秋笑道:“小弟正想请各位到飞马岛,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宇文浩道:“好主意,待我问问项庄主。” 项伟功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闻言道:“项家已无去处,愿随宇文兄前往。” 宇文浩道:“好极,全都去,不过……” 略一顿,向裴天雷:“你那船上坐得下百多号人么?”说时指指后面的庄丁。 裴天雷道:“俺的船大着哩,只管上!” 当下用小舟先渡受伤壮士,裴天雷又派了四个水手到城里去找边小龙和齐隆。 把人都渡到大船后,不久边小龙、齐隆也从城中赶回。于是大船离开了福宁州码头,向海上驶去。 飞马岛四面环水,面积并不很大,地势平坦,除了几个连在一起势如奔马的山坡便再无障碍。岛中盖了不少房屋,坡上则盖了几座了望楼,监视四面八方,除了演武场,空闲地全都开垦出来,种上了庄稼。 裴天雷部众有千余人,四条大海船,二十条大船,百多条快船。除了种地,还要打鱼,间或劫掠商船,但从不惊扰附近居民。 东海一霸温武魁的阎王岛离此不算很远,但一直奈何不了飞马岛。盖因裴天雷的人马精悍,手下千人人人如蚊龙,且骠悍不畏死。弟兄们大都是渔民出身,有的被倭寇、海盗劫掠沿海地面时家破人亡,有的被贪官恶吏逼得无路可走,尤其是程瑞彩任福建税监使兼镇守使之后,被恶吏毁了家的不计其数,逼得投奔飞马岛。因此弟兄们仇恨倭寇、仇恨海盗,也最恨与倭寇勾结的官匪。 东海一霸温武魁统率东海大部分海匪,号称万人之众,与程瑞彩勾搭上后,力图将未归顾的几个岛屿收编麾下,对飞马岛他以礼结纳,允诺共抗倭寇,并要裴天雷目光放远,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做个开国元勋。 裴天雷问他是不是要造反,他则说皇帝也是人当的,有什么反不得?再问他造反有什么凭使,他则不再多言,说以后慢慢就会知晓。 飞马岛被编为第五寨后不久,查知温武魁与倭寇海盗中势力最大的一股相勾结,便下了脱离阎王岛的决心。 刚好温武魁派巡海使文镇波来岛,命他亲率部众到福宁州海面捉人,并详告逍遥生等人貌相及种种不利于天灵教的作为,这使他动了机心,很想和逍遥生相识,见机反出阎王岛,重竖飞马岛岛旗。没想到会招来这样一批英雄豪杰,使全岛上下欢欣鼓舞。 裴天雷更是兴奋无比,一面命部下准备酒宴,一面亲自带人打扫房舍,安顿众人。 肖劲秋、田小燕、宇文浩、公良品等人对飞马岛也感到新鲜无比,今后若以此岛为存身之处,对付天灵教、税监府就有了进退之地,是以大家都兴高采烈,极愿在此岛长居。 田小燕芳心更是欣慰无比,在岛上就可以和肖劲秋长相厮守,她如今已把终身托付与他,不愿再和他分离一时一刻。 另外荀、甘二女见她后也十分喜爱,又从肖劲秋口中知了大概情形,对她更是关怀备至,使她芳心温暖,比在碧蟾宫整日埋首练武、心存复仇恶念、提防千莲教、毫无温馨可言的日子,大是不同。几位女镖师听笑狐、混天犬说了她的武功,个个十分钦佩,对她十分尊祟,要不了多一会,彼此就很熟识,十分亲近。 当晚,岛上杀猪宰羊备了盛宴,全岛欢聚,喜气洋洋。 席间,裴天雷率周定邦等人一桌桌敬酒,来到姑娘们一桌,他却红着脸结结巴巴祝福。 甘蕊笑道:“怎么,裴寨主牙痛还是舌痛,怎么连话都说不清了?” 裴天雷直勾勾望着她,张口结舌道:“俺,俺不痛,俺,俺……” 姑娘们见状大笑,慌得他赶紧道:“俺干一杯!祝姑娘们姐姐们……”他一口喝干,转身欲逃回主宾席去。 众女笑得花枝招展,甘蕊却不放他:“喂,站住,你话未说完就走么?哪有这样祝酒的人?我问你,你怕什么?” 裴天雷把转过去的身子又转回来,呐呐地胀红着脸:“俺,俺……” “说呀,你怕什么,吞吞吐吐的!” “俺怕和女子说话……” 众女更是笑弯了腰,笑出了泪,裴天雷再不敢停下,逃回了主宾席。 荀云娘笑得喘不过气来,道:“哎哟,哎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七尺大汉……不敢和女子说话……” 甘蕊也笑得扒在桌上直不起腰,忽然云娘把嘴凑近她的耳朵道:“这人憨直,满可爱的,你说是不是?” 甘蕊随口应道:“粗鲁汉子,也自有他的长处,他确实挺忠厚的。” “我看他相貌堂堂,是条汉子,只不知文才如何,武功上听肖兄弟说还是内家高手呢。” “是么?你倒打听得清楚。” “那还不是为了你。” “胡扯,看你想到哪儿去了!”甘蕊脸一红。 这时梁佩珠敬酒,两人没再说。 主宾席肖劲秋、裴天雷、温金宝、宇文浩全是酒鬼,一个个大碗喝酒,豪兴大发。 席间,裴天雷的军师周定邦道:“寨主,那文镇波一回阎王岛,温武魁决不会甘休,若勾结倭寇来犯,我们势单力孤……” 裴天雷道:“怕什么?有肖兄弟和这几位老前辈在,谁动得了俺飞马岛一草一木!” 周定邦道:“正因为有各位大侠在,属下才敢叫寨主放心饮酒,但退敌之策还宜早定。” 裴天雷道:“莫担心,今日只管喝酒,明日再议!” 周定邦嘴里答应着,但心中却不安,坐了一阵,就推故走开,通知手下加强戒备。 这一席酒直喝到初更才散,大家早早安息。第二天一早,在飞马岛最大的议事室议事,飞马岛的四个寨主,肖劲秋等人全都参加,把个议事室坐满了一半。 裴天雷先说话,他道:“各位英雄到此,俺裴天雷自知不配做寨主,现请肖兄弟做个头,俺在肖兄弟属下听候调遣,从此刻起……”—— 第五章 血战龙垭镇 肖劲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连忙道:“大哥不必如此,你对飞马岛部众熟悉,对周围山川也了解于心,指挥起来得心应手,切莫再提此事,以免动摇军心。我等既然留此,自当尽心尽力,使飞马岛固若金汤,不受强敌袭扰。” 宇文浩道:“卫海帮在龙垭渡口,把住了闽江上下通道,成了税监的眼中钉肉中刺,故而不惜再次派遣高手强占。若是我们牢牢站在飞马岛上,对温武魁、税监府、天灵教、倭寇海盗是个极大威胁,不除掉我们,只怕心中难安,我们也大意不得。” 公良品道:“肖贤侄,你有什么主意?” 肖劲秋道:“晚辈想了两件事。第一件,训练士卒,除士卒外,让岛上女眷也习武功,一旦与海盗海匪动起手来,女眷可以自保……” 裴天雷大喜,道:“好兄弟,你说到俺心坎啦!弟兄们一离岛,总担心眷属安危,俺让头目们也给眷属传了几手武功,但一直未认真教也未认真练。若真能把她们调教出来,飞马岛不异又增添了人马!” 肖劲秋笑道:“那好,这事可以立即着手,请姑娘去传武功。第二件事,龙垭渡口被海龙帮、阎王岛的人盘踞,我们必须将小镇夺回来,设法找到卫帮主,重建卫海帮,使我们互为犄角,相互援助,不知前辈们和大家以为如何?” 宇文浩道:“现在我们有那么多人,没个发号施令不成,我老秀才说你就当个头儿吧,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 公良品道:“宇文兄所说有理,肖贤侄你当仁不让,从今日起我们听你号令。” 肖劲秋忙站起来道:“不敢不敢,晚辈以为这主持大局之事还是请二位前辈……” 宇文浩道:“不妥不妥,我老秀才最怕动心思,前些日子你不在,光是招呼这些丫头们就够伤神的了,还要……” 姑娘们七嘴八舌嚷起来: “咦,你凭什么编排我们?” “啊哟,你们听听,秀才爷说的什么话!” “你只知道喝酒,什么时候又操过心啦!” 宇文浩笑道:“瞧见了么,她们乱成一锅粥,我老秀才可不愿再管她们,这个担子由你挑吧!我老秀才只想喝喝酒,纳纳福!” 公良品也道:“老夫久不涉江湖,平日里也只求个清静,肖贤侄你就担起重任吧!” 众人也纷纷叫他莫再推辞,他只好答应下来。裴天雷也说,飞马岛上下,全都听命。 公良品道:“为统一号令,肖贤侄你就统筹全局,蛇无头不行,蛇头多了也要乱套。” 边小龙道:“我们与天灵教、阎王岛、税监府这三股势力为敌,若不把我们现有之人统一在一个号令之下,这么多人又怎能拧成一股绳?再说逍遥生大号已响遍江湖,以肖兄弟为首,才能集合江湖有志之士。最后,我们以一个帮派之名,和少林华山等大派掌门人联络才有个名份。免得老是单人独骑,人家既不放在眼中,也不看重你这点单薄之力,所以我说,咱们也打个旗号,叫个什么号才好!” 这话说得极为有理,大家纷纷赞成。 项伟功道:“项某被天灵教所迫,充当鹰犬,何至于如此,就为的是人单势孤。据在下所知,天灵教实力已超过任何一个大门派,我们若不在一个旗号下统一调配,根本无法与天灵教相抗。故在下颇赞同边大侠所言,并愿率萃英别庄全部人马归肖大侠差遣。” 情势所迫,统一号令势在必行,大家对此已无异议,至于叫什么名,又纷纷议论了一阵,最后定为飞马总寨,肖劲秋任总舵主,裴天雷为副总舵主,宇文浩、公良品为总护法。温金宝、荀云娘、甘蕊、惠耘武、项伟功、杨淼天、田小燕为护法。田小燕带领五龙五凤为总寨主侍卫,这是她自己提出的。裴天雷任金龙堂堂主,统率原有海上弟兄,梁佩珠和项伟功夫人张兰任银凤堂正副堂主,率萃英别庄和飞马岛的女卒。骆贞娘、梁英荷、丁艳姑、孟琼玉、项红桃、项红杏在堂中任香主。灵虎堂堂主项伟功,其余众侠为香主,项家人马全归灵虎堂调派。 神豹堂堂主笑狐边小龙、副堂主齐隆、张合,由裴天雷挑选精明手下五十人、项家属下三十人归他们统辖,专司探查消息事务,金牛堂堂主周定邦、副堂主姜涛、许坤专司银钱粮草穿衣吃饭。 职司既定,便由裴天雷向岛上部属宣布,全岛男女老少,无不欢喜雀跃。 接下来几天,肖劲秋裴天雷除了忙事务,便是在岛上转悠,查看全岛地势。肖劲秋提出要修筑一道石木栅栏,与小坡相连,这样就易守难攻,确保安全。 裴天雷道:“倭寇曾攻上岛两次,俺带大家乘船溜走,人虽保全,房屋都被毁了,回来又得重盖,老弟你这主意妙极,明日就动手!” 肖劲秋道:“一共修筑两道,第一道以两个山坡为屏障,中间垒石墙,用原木做门,第二道全部用木头围成栅栏。一旦倭寇或是温武魁的人来攻,我们可以从容防御。” 他们边说边走,就见练兵场上女兵已经开始习武。岛上眷属大多是渔民妻女,她们久经风浪,无数次死里逃生,早就想学功夫以自保,免得成为丈夫父兄的拖累,要不就被倭寇海匪凌辱残杀。裴天雷派周定邦等人召集妇女一说,无不踊跃报名。经灵凤堂粱佩珠、张兰两位堂主商议后,挑选出三百名年青体壮的姑娘、妇女为中坚,其余另编一队,人一定好,立即开始练武。那些没事的爷们,饶有兴致地站在一边观着。灵凤堂的香主们,各带一队授艺,练得煞是起劲,众侠也兴致勃勃前来观看。 这热闹景象,前所未有,大家无不振奋。 荀、甘二女、宇文浩、惠耘武、温金宝等人站在一起,笑狐等人去龙垭渡口探消息去了,没赶上这场热闹。 肖劲秋和裴天雷并肩走了过去,甘蕊笑嘻嘻问道:“两位总舵主干什么去了?” 肖功秋还未及答话,裴天雷突然咕噜了一句:“真奇怪……” 甘蕊盯着她诧道:“奇怪什么?” “没有什么……”裴天雷支吾着,脸红了。 “咦,身为副舵主,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能这样对待一个护法么?” “好,好……俺说俺说,”裴天雷急了,“俺奇怪的是,甘护法、荀护法长得这般好看……不像人家说得那样凶呀!” 荀甘二女没想到他这么直,不禁笑了,其他人也不禁莞尔。 云娘道:“谁说我们不凶?凶得很哩!” 裴天雷今天不知为什么,胆子特别壮,便道:“俺听江湖上传说,二位对男人最凶,不知是不是真的?” 甘蕊忍住笑,道:“当然是真的!” “啊哟,那俺以后怎么和二位说话?” 荀甘二女对视了一眼,觉得莫名其妙。 甘蕊道:“这和说话有什么相干?” “俺若不小心,说错了话咋办?” “那就看你说错了什么话。” 老秀才嘻嘻笑道:“咱们做男人的都得小心,我秀才爷老啦,用不着小心,像你舵主爷这种没娶媳妇儿的男人,嘿嘿,千万要小心!” 裴天雷吃了一惊:“那要咋小心法?俺只看不说话行么?” 老秀才道:“那自然行。” “多看几眼也行么?” 二女料不到他这般憨直,不知如何回答。 肖劲秋笑道:“不可以不可以。” “看都不成,那……” “不是不能看,是瞧你怎么看。” “要怎么看?” “你若两人都看,那就糟糕,只看一人……” “只看一人就没事?” “好,只能看一人。” “那好极啦,俺就只想看一人。” “你想看谁呀?”肖劲秋拿眼瞟二女。 二女不动声色,想听听裴天雷怎么说。 “荀大姐有主儿啦,俺瞧出八成是惠护法,所以俺只瞧甘护法……” 此言一出,众人大笑,甘蕊羞得把头转了过去,但却忍不住好笑。 “俺说的实话……” 甘蕊骂道:“浑虫,你别说啦!” 肖劲秋一拉裴天雷道:“走,你别当着大家嚷嚷,有些话要私下里说,以后我教你!” 荀云娘笑骂道:“就你一张嘴可恶,可别把人家老实人教坏了!” 甘蕊也骂道:“你少出坏主意,小心舌头割了喂狗!” 裴天雷吐了吐舌:“这娘们好厉害!” 甘蕊娇喝道:“你说什么?” 肖劲秋拉着裴天雷就跑,找金牛堂的头儿商议筑垒的事去了。-荀云娘附耳对甘蕊说:“这大汉看上了你啦,你说他这人怎么样?” 甘蕊红了脸,小声道:“粗人一个,有什么怎么样的。” 云娘道:“相貌堂堂伟丈夫,心直口快,我看蛮不错的。” 甘蕊道:“看看再说。” 云娘道:“等我跟肖老弟说,叫他……” 甘蕊道:“别,别,顺其自然。” “那好吧,不过你得给人家个好嘴脸。” “才不呢,难道要我讨好于他?” “对男人既不能太给脸,也不要太扫脸……” “怪不得惠大哥拜倒在你裙下,蛮有一套呢,以前我怎么不知道?” “呸!死丫头,人家是为了你好,你却说起我的闲话来!” 云娘说着去掏甘蕊的胳肢窝,没想到脸一侧,发现老秀才就在她们身后。 “咦,你……” 老秀才笑嘻嘻道:“我秀才最爱听人家说悄悄话……” “什么?你都听见啦?”二女同声惊呼。 惠耘武、温金宝都问道:“听见什么?” 云娘嗔道:“多管闲事,不准听!” 老秀才笑着道:“我秀才爷不说,等什么时候拿好酒来,我再说给你们听。” 二女同声斥道:“你敢!” 老秀才笑着溜走了,二女气得直跺脚。 这时,议事堂前大钟敲响,这是总舵主召集香主堂主议事的讯号,二女等即前往,正在训练妇女的梁佩珠等人也赶快前往。 不多时,议事堂人已会齐。 正中四张椅上,坐着肖劲秋、裴天雷、宇文浩,空着的椅子是公良品的,他没有来。后面站着五龙五凤,护法则分坐两侧,香主及头目坐堂下。 肖劲秋把修筑栅栏护城的事说了,人人同意这个举措。 肖劲秋又问了几日来,银凤堂传技情形,接着说他创了十二招刀法和十二招剑法,要传给寨中每个男女,并请香主们先练。 议事完毕,肖劲秋便传了剑法刀法。 这两套技法是他几个晚上想出来,剑法请田小燕过目,刀法请公良品、杨淼天过目,是以既凶狠又易学,而且可以组阵,每四。人一队,可互相照料。 他把刀法剑法定名为飞马剑十二招、飞马刀十二招。 田小燕板着脸瞧他教武功,一个时辰把香主们教会。肖劲秋看看时辰不早,便让大家散去。 田小燕总算找了个机会同他说话。 她问:“你把我放在眼中了么?” 这话无头无脑,肖劲秋一愣:“什么?” “看来,我得走了,此地不是我容身之地!” 肖劲秋大惊:“什么?你要走?这是……” “因为我不在你心目中,有没有我无甚关系。” “这话从何说起?我什么时候得罪你啦?” “今天早晨!” “唉,我们连面都未见,怎么……” “正因你不见面就走自己的,还把我放在眼里,我何必又赖在这儿!” 肖劲秋一听放下了心,这丫头不是要走,而是使小性子了。 他笑了:“我和裴大哥查看全岛地势……” “为何不告诉我,不带上五龙五凤?” “我想这跑腿的差事,怎么让妹妹陪着……” “我是护法,又是你的护卫头儿,你走哪里,我跟到哪里,这是早就说定的,你为何……” “好,好,是愚兄错了,不过,愚兄总不能成天带着五龙五凤走东走西……” “能的,除了五龙五凤,还有我!” 肖劲秋心中叫苦,道:“这……这不太好吧!让人家觉得我讲排场……” “你是总舵主,怎能不讲排场?” “这样好不好,我就带着小妹,五龙五凤就不必跟在后面了吧。” “那不行,不跟着还叫什么侍卫?” 肖劲秋心念一转,变个法儿哄她:“他们要是老跟在咱们后面,愚兄我要说几句情话,悄悄话不是没法出口了么?” 小燕一听,这话也对,脸红着低声道:“你真坏,那就由你吧!” 肖劲秋确实不想成天让人跟着,见她答应了,连忙赞道:“真是个好妹妹乖妹妹!” “不过,我除外……” “是,是,但有些时候我要找堂主香主议事,妹妹跟着不便,就免了吧。” “好,看情形而定。” 她压低了声音又道:“人家好想跟你在一起,要不我留在这里做什么?” 肖劲秋虽觉成天在一起不便,但她的真情也使他感动,当下道:“好妹妹,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只是事情太多顾不过来。” “这我知道,但只要你把我放在心上,我就不怪你,你肩上责任重大,大家都靠着你哩!” 肖劲秋见她目含泪水,脸似红霞,心中爱怜万分,要不是四周有人走动,他真想抱住她,好好亲她抚慰她。 五天过去,修筑栅垒的应用材料已备齐,准备动手开工。但下午时分,出外探查龙垭口的神豹堂堂主边小龙回来了,探得重大消息。肖劲秋立即请护法和各堂堂主香主议事。 笑狐道:“我和猫儿狗儿还有杨胜、陈明等十几个弟兄去到了福州城。我的主意是到醉仙楼瞧瞧,郭勇丁还在不在。我和狗儿猫儿便换了装,嘿嘿,俗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走到街上,人人侧目……”说到这里,偷眼去溜骆贞娘和姑娘们,只见她们正掩口窃笑,他不由一愣,道:“爷们衣服光鲜,人才一表,大摇大摆到了醉仙楼,谁不冲爷们陪个笑脸? 瞧!好英俊风流的阔少爷……” “噗哧”一声,不知哪个姑娘笑出了声,紧接着众女都笑了起来,气得笑狐嚷道:“笑什么笑什么?我狐爷讲的哪一点错了?” 荀云娘笑道:“不错不错,你往下讲吧。” 甘蕊笑道:“只是你不要吹破了屋顶,害我们总舵主要修房!” “我没有吹呀,实话实说哩,我们一进屋,小二便来张罗,到柜上订房交银……” 大家忍住笑,专心听他往下讲。 “我冲那账房说,郭掌柜呢,好久不见啦,那柜台账房连忙哈腰道:‘大爷认识郭掌柜么?我这就叫人去请。’我心想,原来郭勇丁还在,这就好办多了。便道:‘何必请呢,叫小二带爷们去见他不更好?’账房道:‘也不知郭掌柜在不在,还是让小二先去看看的好!’说着就叫小二快去后院。等了盏茶功夫,那郭勇丁果真来了,一见是久闻大名的江湖好汉笑狐边爷,连忙赔礼说失礼已极,贵客驾到没有亲自迎候。我这人最讲义气,他既这么说,你还能怪他么?要不,凭狐爷这块招牌,他自当出来迎接,还得跑快些儿……” 骆贞娘道:“哎哟,这房顶还真牢,要不就被吹破了,你们说是不是?” 众女大笑,男人们也不禁莞尔。 笑狐冲骆贞娘一翻白眼:“小丫头,你年幼无知,哪晓得江湖上的事?我狐爷在江湖上可不是无名之辈……咳,不和你计较,说正事吧。郭掌柜把我们请到了后面内院,那是他和房中伙计住宿的地方。坐下后,他问我是不是从武当来,又问肖老弟在何处?碧蟾宫主是什么人?咳,他一口气什么都问,我告诉他,肚子里还空着,先叫人抬一桌席进来,咱们边吃边谈,他连忙告罪,赶紧叫手下抬酒菜……” 云娘笑骂道:“可恶,不谈正事,讹人酒菜,你就会欺负人!” 笑狐笑嘻嘻道:“荀大姐,有吃不吃,岂不是傻瓜么?醉仙楼有的是好莱,他叫人端菜来一点不费劲。酒菜来后,我边吃边说,把武当山的事、梁家堡的事都讲了,他听得目瞪口呆,对狐爷我还有狗儿猫儿十分钦佩……” 甘蕊笑道:“这就奇了,武当山也好,梁家堡也好,唱主角的可不是你,人家敬佩什么?” 笑狐面不改色,也不尴尬,道:“他佩服我和狗儿猫儿都见了大世面,而他呢,成天在酒店里吹吹拍拍,哄哄顾客,哪能和我笑狐这番经历相比?” 他这一说还真有理,甘蕊骂道:“好利的口舌,算你会说!” 众人不禁好笑,这笑狐说了到飞马岛的情形,告诉他咱们肖老弟肖总舵主要恢复龙垭镇,把卫海帮再立起来。他听了后感激不尽,又是敬酒又是作揖。 我心想,卫海帮原来还容不下我们,现在如何?爷们这不是安家立业有了人马么?我说: ‘郭老弟,你们卫海帮主虽然没留下我们弟兄,但肖总舵主和本堂主都不计较,这回只要把情形探听清楚,定把龙垭镇夺回来还给你们。’他千谢万谢,说了许多好话。接着他告诉我,上次失利,帮主他们都脱出了虎口,钟家三口和诸葛先生不知去向,后来又回到福州,就住在自己家里,住了一段时候,诸葛先生才来敝店联络。司马俊下落不知,但决没有被敌方抓获,不知是怎么回事。帮主早想夺回龙垭渡口,但对方实力太强,不敢轻举妄动。一月前,罗浮派的黄浩偕同未婚妻罗玉珠来敝店联络,现住在钟大侠家。不几天,少林派仲海泉、仲爱莲兄妹,偕同降魔剑季鹏、少林和尚空明空静两位大师来闽。两位大师过去年年都来帮中助他们斗倭寇,现在卫海帮出了事,方丈派他们来助一臂之力,又说天灵教欲犯少林寺,故不能多派人手遂函请俗家弟子季鹏前来助力。事有凑巧,峨眉双秀郎金秀、苏芝秀和双龙笔刘尚武、破风刀洪飞也在前后几天来到,双钩王费锦山父子也在前天来住店……” 肖劲秋道:“好极好极,这么多高手来到福州,何愁不能逐走税监府的那些魔头!” 老秀才笑道:“热闹热闹,大家凑在一起,足能惊动江湖。” 荀云娘冷道:“那双钩、双龙笔来了正好,我和师妹还有笔账要算!” 肖劲秋忙道:“姐姐不必如此,他们虽有鲁莽行动,但在葛洪山探宝时,他们未曾向姐姐动手。这等事小弟以后给他们讲清,彼此化敌为友吧。” 甘蕊道:“并非我姊妹找上他,是他们找到我姊妹头上,你只怕化不了这场过节。” 裴天雷突然厉声道:“什么人敢冒犯两位姐姐?到时指给俺看,让俺把他们的五腑六脏都挖出来,问他们以后还敢不敢?” 众人听他一吼,先是一愣,继而见他眼珠子瞪得老大,满脸凶相,煞是吓人,后听他要把人家五脏六腑挖出来后还要问人家以后敢不敢,一个个不禁哑然失笑。 笑狐道:“裴大哥,挖了内脏还有命么?没有命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裴天雷道:“俺不管,俺只知道杀人!” 荀云娘对甘蕊使个眼色,道:“他还挺护人哩,你说是不是?” 甘蕊道:“与我何干?别来问我!” 肖劲秋笑道:“这其间有些误会,以后再说,狐兄你就继续说吧。” 笑狐道:“我问他,既然有了这么多高手,为何还不杀回龙垭镇。郭勇丁叹了口气道: ‘不瞒你边堂主,人虽多了些,但还没把握胜得了人家。据假装降服的弟兄们禀报,龙垭镇被他们占了后,海龙帮的人似已搬来大半,此外常有些蒙面人偷偷摸摸乘海龙帮的船只出出进进。看样子不是倭寇海盗就是海匪东海一霸和南海蛟龙的人。这还不算,从福州城也来了不少人。估计是税监府的高手,还有的从外边来福州,又由税监府的人把他们送到龙垭镇,所以,估计龙垭镇已成了他们的重要巢穴,要想将它重新夺回,只怕不是易事。帮主不愿过急行事,以免损折了高手。’我说,只要我们飞马岛出手,龙垭镇收复不难。郭勇丁要我一人在夜里去见卫帮主,以商议收复龙垭镇大计。三更到后,他带我们在城中转了一阵,瞧清楚没被税监府的探子盯上,便往城外驰去。你们猜,我们往可处去?包管你们猜不着!” 云娘骂道:“卖什么关子?还不快说?” “就是嘛,正听得有味,他却不说了,真讨厌!你们就是不好!”骆贞娘跟着应和。 众女齐声道:“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笑狐伸了伸舌:“啊哟哟,众怒难犯,这么多女煞星,我笑狐可惹不起!” 众女叫了起来:“你说什么?你……” 肖劲秋道:“郭掌柜定是带你到西禅寺去,卫帮主若不是匿在寺中就是躲在附近。” 笑狐大惊:“咦,你怎么知道?” 肖劲秋笑道:“猜的,我看出寺中和尚会武,非一般僧人。” 笑狐道:“我随郭掌柜来到了西禅寺后面,两人越墙而入,立即就有人在暗处问:‘什么人!’郭掌柜报了姓名,那人道:‘进院去等着,别出声。’我们进了个小院,那门不推自开,门两边都有人。等了一会,正室中灯亮,只听卫荻的声音道:‘郭掌柜,请进!’接着门开,我们走了进去,卫帮主披衣在座,一见是我,站起来迎接,眉宇间露出几分怀疑之色,我还未开口,郭掌柜抢着道:‘帮主,飞马岛神豹堂堂主边大侠有要事相商,故属下……’卫帮主道:‘知道了,边堂主请坐!’我对他说:‘奉飞马岛肖总舵主之命,在下特来相商助卫海帮收复龙垭镇一事……’接着我把飞马岛诸般情形说了,告诉他飞马岛实力雄厚,一举夺回龙垭镇不是难事。卫帮主大喜,立即叫卫荻把四大巡主叫来,并对前次未能留住肖老弟和我等表示了一番歉疚之意。我说,这些话不必说了,只要卫帮主信得过我们兄弟就成。四大巡主知道了我的来意,个个欢喜。大家议论了一阵,说五天后午时正在龙垭镇会齐。我说就这么定下,当夜和郭掌柜返回醉仙楼。第二天一早,我和猫儿狗儿商议了一番,他们留在醉仙楼探查城中动静,我赶回不……啊,忘了一件怪事……” “说呀!你哑巴啦?”甘蕊催他。 笑狐慢吞吞摇晃着小脑袋道:“这真的是怪事,我从未听说过世上竟有这等事……” 云娘和姑娘们都忍不住叫起来:“说呀!你怎吞吞吐吐?” 笑狐笑道:“别急别急,我若一次说完了,不是没说的事么?” “该死!”姑娘们骂他。 笑狐头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正经事,而且又有了堂主身份,自是十分得意。 他捏腔拿调,咳声嗽说:“别吵别吵,我这就说给你们听。这两三个月以来,福州府附近乡镇都有孩子遗失,据郭勇丁从官府巡捕那儿听来的消息,报丢失孩子的人家不下百余,而且丢的都是男童,福州府已下令三班捕快速速破案拿贼,可至今仍找不出一点儿线索,不知何人所为,成了疑案,于是百姓议论纷纷,有的说是鬼狐作祟,有的说是吃人魔鬼,闹得人心惶惶,不敢再让孩子出门……” 肖劲秋道:“我就曾遇到过一次,那人说是奉税监大人之命,把小孩子捉去送宫中当太监。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莫不是蛇心羽士卜刚到了这附近。他以人脑掺合药剂炼制什么长生丹,上回在江陵古墓,我把他的丹药毁了,是不是他取小儿脑髓重起炉灶炼制什么长生丹……不过,在江陵时也未闻小儿丢失之事,除非他换用小儿脑……此贼不除,百姓何以安生?要尽快查出他的踪迹,将他除掉!” 田小燕等姑娘们从未听说这种事,一个个毛骨悚然,又恶心又害怕。 宇文浩道:“八成是这个魔鬼作祟,等将龙垭渡口夺回,请卫海帮协助查清,再设法诛除,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再不能留在世上。” 接下来商议五日后的行动,裴天雷道:“以俺之见,先攻下海龙帮盘踞的海龙镇,这地方据闽江口不远,是入江之门户,为着今后出入方便,将它作为分舵,或是由卫海帮占据都可。之后,我们再沿江而上,直达龙垭渡口。” 肖劲秋赞道:“好主意,灭了海龙帮,再到龙垭镇,咱们索性大方些,递上个拜帖,与他们作个了断!” 最后议定由肖劲秋、裴天雷率护法们前往,公良品和项伟功、周定邦、梁佩珠等人留岛。 骆贞娘等姑娘吵着要去。 说是开开眼界历练历练,荀甘二女被她们缠着说情,只好开口为她们说话,肖劲秋只好答应。 训练女卒的事,只有请梁佩珠、张兰劳神。众镖女和项家的两姊妹好不高兴,当场欢呼雀跃。 项俊、杨浩归属灵虎堂,本应留守,见姑娘们能去自不甘落后,要求去“历练历练。” 肖劲秋不忍拂他们心意,点头允诺。 最后决定挑选金龙堂所属二百名强悍水手随行,第二天一早启航,由飞马岛至海龙镇要足足航行八九个时辰,估计二更时分到达。 翌日一早,肖劲秋等分乘五艘大船前往海龙镇。肖劲秋、田小燕和大家在最大的一条船上,六百余名水手分乘四艘大船。 众侠或在甲板或在舱中闲说,个个兴高彩烈,仿佛是去游耍一般。 田小燕和荀、甘二女也很说得来,成天在一起叽叽喳喳,十分快活。五龙五凤也是男归男,女归女,各有各的伴,比起在碧蟾宫那沉闷的日子来,他们都感到无比舒心,项红杏、项红桃也从未和这么多女伴在一起,听别人讲讲经历,说说笑话,当真是快活无比。 荀甘二女给她们讲了葛洪山的事,田小燕也讲了梁家堡的事,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对肖总舵主的人品武功,又多有一分了解。不知不觉中,红日西沉,入夜已快到海龙镇,裴天雷下令停船,等第二天再进镇。 当夜众侠早早歇息,天亮后吃了东西,启锚航行,一个时辰后,海龙镇已然入目。 其实,这里本没有居民,不过是一块荒滩,海龙帮主在这里盖起了房子,占做匪巢。 从船上看去,房屋建得简陋而没有规律,但靠水面建有雕楼,并用石头砌起了围墙。由于海龙帮劫掠海上客商,所以无人敢到这儿来。 此刻,站在刁斗上的了望哨,看清了来船的飞马旗,便向刁斗下的人喊道:“飞马岛的人来了,快禀报刘副总巡事!” 副总巡事刘豪正同另一位副总巡事杨同议事,闻报有些诧异,道:“飞马岛的人怎么来了?” 杨同道:“自己人,莫非是温岛主派他们来送信?”稍顿又道:“不过,怎么来了五只船,人一定不少!” 刘豪道:“恐怕是去龙垭镇,走,快去迎接,若是怠慢了温总舵主的人,问罪下来你我可是担待不起!” 两人从议事室出来,吼叫士卒集队,你碰我撞成一团,气得两人干瞪眼。 但来人已登岸,不及训斥,叫人快开大门。门一开,二人率众沿门分两行站立,然后站在当中候客。此时,只见来人不下二百之众,当先走来的是一个文弱书生和一个络腮满面的魁梧大汉,后面男男女女,最后是队齐整的岛上弟兄。 刘豪一拉杨同,快步迎上,离对方丈远立定。刘豪抱拳道:“海龙帮副总巡事刘豪、杨同迎接贵客,请问高姓大名!” 裴天雷打量了两人一眼,道:“黄瑞升呢?为何不出来见俺?” 刘豪一听口气不小,竟直呼帮主大名,连忙道:“帮主等已搬到龙垭镇,此地只有我二人留住,敢问尊驾是飞马岛何人?” 裴天雷道:“俺乃飞马岛副总舵主裴天雷,这位是总舵逍遥生,你二人听过这名么?” 刘豪、杨同大惊,但立即又起了疑心,裴寨主是阎王岛属下第五水寨寨主,怎么会是逍遥生在飞马岛坐镇呢? 杨同道:“尊驾这话不是太稀奇了么?逍遥生与飞马岛风马牛不相干,怎会……” 裴天雷喝道:“住口!俺已反了阎王岛,今日到此,你们是要保命投降还是把脑袋瓜儿往刀口上撞,俺就只等你一句话!” 刘豪、杨同闻言知道不妙,帮中高手都已集到了龙垭渡口,帮主把这儿扔给了他二人,不过是看守门户而已,留下的盗众也只五十来人,如何挡得起对方这么多人的攻杀? 杨同壮起胆道:“裴寨主,我们虽未朝过相,但同属阎王岛温总舵主属下,阎王岛乃东海霸主,裴寨主这么干,不怕温总舵主……” 言未了,裴天雷吼道:“去你娘的温什么舵主,俺今天就给你们点颜色看!” 说着,他大步直往前冲,杨同、刘豪未带兵刃,只好空手过招,两人一分,出拳击向裴天雷。 两人武功不弱,出拳力道不小。但裴天雷不理不睬,也不躲闪,两个斗大的拳头,一个捣在他胸口上,一个捣在他右肩上。众侠都听到了拳头出击的响声。 但见他两手一伸,把刘杨二人劈胸抓住,两手突又一合,把两人躯体猛撞在一起,只听得两声大叫。叫声中,他双臂一扬,刘杨二人被抛出了三丈外,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眼耳口鼻流血,眼看活不成了。 这一手神功显示,不仅吓得海龙帮士卒一个个面如土色,惊骇无比,就是众侠也暗暗叹服,这海盗头儿果然不同凡响。 云娘轻声对甘蕊道:“瞧见了么,他这一手功夫恐怕不在你我之下!” 声音虽小,还是被站在她们前面的肖劲秋听见了。他回头一笑,轻声道:“伏虎功。” 二女一惊,甘蕊道:“伏虎功?这可是武林一绝,他跟谁学的?不是早就失传了么?” 肖劲秋道:“还不及细问,姐姐以后问他吧,我也极想知道。” 甘蕊道:“怎么叫我问,你没有嘴么?” 肖劲秋只笑不答,甘蕊正待追问,只听裴天雷大喝道:“你们头儿已死,要活命的跪下投降,不跪下的一律问斩!” 这一吼,海龙帮余下的五十来人“哗”一下全跪下了:“都给俺站起来说话!” 五十多人“哗”一声又站了起来。 裴天雷道:“谁是头儿,出来说话!” 两侧行列中走出来两个壮汉,一个叫林大贵,一个叫徐五,任小水头。 笑狐走过来道:“由本堂主来问口供,各位进寨歇着,叫这些王八羔子们准备酒饭。” 徐五、林大贵喏喏连声,命两个小喽罗带大家到大厅就座看茶。 肖劲秋等人遂到议事厅坐下议事,商量如何处置这些投降的海匪。 裴天雷道:“海龙帮作恶甚多,但这些士卒喽罗不过是听命行事,不如留下些帮助守寨,其余带回飞马岛。” 肖劲秋道:“能把他们收为己用最好,只怕他们心中不服,对他们帮主还有温武魁敬畏如神,只要有机会就会作乱叛变。” 裴天雷道:“不会,他们只要投降了俺,就算背叛帮主,罪不容赦,他们只有一条路,跟着俺们走到底!” 老秀才道:“这话不错,海匪规矩甚严,他们就是再回海龙帮也没人相信他们。这里地势重要,夺回龙垭口,交给卫海帮吧。” 大家无异议,不多时笑狐带着林大贵、徐五进来,让两人站着答话。 笑狐道:“海龙帮帮主黄瑞升、总巡事张勇带着帮中高手和四五百弟兄都到龙垭镇去了。 据这两个小水头说,阎王岛的神龟堂主张镇率手下高手也住在龙垭口,此外还有税监府派来的高手,他俩只知道有追命罗汉了空、独臂虎爪曹三、螳螂爪姜仲杰、茅山四真人法静、法玄、法通、法明,还有些人叫不出来名。现在龙垭镇高手云集,实力强大。” 肖劲秋问道:“谁在龙垭镇主持其事?” 林大贵道:“听说是一位蒙面爷,但从不在弟兄们面前露面,谁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就是本帮帮主也未和他朝过相。听说只有税监府的高手和阎王岛神龟堂堂主张爷才够格听他令谕,其余人连他住的院子都不能靠近。” 徐五道:“他住的院子无人站哨,但只要走过丈内,性命就不保。我们帮中有个大水头,不知何事走到院子门口,忽然一跤栽倒,头上全是血迹,哼都未哼就死去了。以后,再无人敢走近那里。” 肖劲秋道:“你说的院子是不是卫海帮帮主的宿处?” 徐五道:“回总舵主,听说是的。” 肖劲秋道:“你和林大贵是不是真心投降飞马岛?若还想回海龙帮,我成全你们,让你们送信去龙垭镇!” 林、徐二人一听,“扑通”一声双膝跪下,叩头如捣蒜,连声求饶。 肖劲秋诧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起来!”大袖一挥,一股暗劲发出,将两人托了起来。 两人大是惊异,这总舵主的武功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心中更加敬服。 林大贵道:“属下等早就听说飞马岛裴大寨主待手下亲如弟兄,我等早就有投奔之意。 在海龙帮、头儿勾结倭寇海盗,残杀渔民,对部下喜怒无常,动不动就杀。如今总舵主来到,愿收纳我等,弟兄们连欢喜都来不及,谁还想回海龙帮去受活罪呢?属下所言句句是实,有一句是假,天雷打野火烧,不得好死!” 徐五道:“就是总舵主好心放我们回去,帮主也不会相信我们,严刑拷打后分尸,死得极惨。我们都愿归顺飞马岛,过上几天好日子,就是死了也不冤枉!” 肖劲秋道:“我们向不妄杀,你们可以去对弟兄们说,愿回海龙帮的只管走,愿留下的,我们便视为自家兄弟。现在,说说勾结倭寇的事,有多少说多少,尽量详细些。” 林大贵道:“司下职位低,所知不多,只知倭寇海盗有上百股,各自发号施令,互不理睬。其中最有势力、人数最多的是井上安雄和佐佐一郎。那佐佐一郎和东海一霸温武魁早就交好,听说五年前袭击卫海帮时佐佐一郎就参与了。我们海龙帮本来自成帮派,卫海帮败亡逃至龙垭镇后,我们帮主心存畏惧,就投靠了温武魁,这是三年前的事了。” 肖劲秋道:“那井上安雄呢?” 徐五道:“井上安雄手下的人比佐佐一郎多,只听说温武魁欲笼络于他,详情不知。” 肖劲秋问大家:“各位还有什么要问的?” 老秀才道:“倭寇武士除了这两人外,再无别人与温武魁交好了么?” 林大贵道:“回禀这位爷,听说其余倭寇海盗由佐佐一郎去联络,联络了多少人,只有头儿们才知道。” 大家已无话再问,肖劲秋命林、徐二人去问他们的弟兄们,愿离开者一律放行。不久,二人转回说,无一人愿走,都愿归顺飞马岛。” 肖劲秋想了想,为使这五十多人收归己用,必须让他们心服才成。于是命林、徐二人将所有人集中在演武场上,他有话要说。 片刻,连林、徐二人在内的五十八名弟兄,全都敬候在练武场上。 肖劲秋在田小燕及五龙五凤陪同下走到弟兄们面前,其余众侠也跟出来看热闹。 他道:“林、徐二位头目已把本座的意思对你们说了,若愿回海龙帮的,可以离开,决不留难,若愿归顺飞马岛,我们以弟兄相待,一俟你们决定下来,就不能再反悔,否则将以此树为戒!”说毕,他朝三丈外一株脸盆粗的树遥发一掌,用的是絮棉功的阴功,无声无息,众人顺掌发方向看去,那树“咯喇”一声应手从中间断成两截,轰然倒在地上。 众喽罗以及飞马岛的士卒都惊得面目变色,瞬即爆发出一阵喝彩声,俱都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五十八名喽罗不约而同跪下,高喊愿归顺飞马岛,决无反悔。 肖劲秋含笑道:“飞马岛的弟兄们听好了,这五十八名弟兄以后就是我们自己的弟兄,大家要以诚相待,不准视这些弟兄为异己,大家都听见了么?” 飞马岛弟兄们齐声高呼:“听见啦!谨遵总舵主谕令!” 海龙帮弟兄见舵主当众如此说,无不感动万分,纷纷向总舵主向四面八方的弟兄行礼,一时间气氛十分热烈。 肖劲秋对裴天雷道:“大哥,这五十八名弟兄对这一带水域十分熟悉,不如将他们拨归神豹堂,以后可以让他们找海龙帮的弟兄打探消息,大哥意下如何?” 裴天雷道:“这主意好,就归神豹堂吧!” 肖劲秋又对众人道:“你们全部拨归神豹堂,听边小龙边堂主、刘副堂主、张副堂主的调派……”略一顿,举目找笑狐,笑狐早已站在他身后,便道:“这些人归你,你去安排吧。” 笑狐道:“好极好极,这些人大有用处,待我找几个人去卧底吧。” 不久,饭菜已做好,众人食毕,决定在此停留两天,第三天再赴龙垭镇,以应卫海帮五日会聚龙垭镇之约。 龙垭渡口与往昔相比,已是大不相同,肖劲秋站在甲板上探视,只见码头虽有人来往,但手持兵刃站哨的却不少,渔民进出码头都受到盘诘后才放行。 卫海帮的人还未来到,自己的五只大船已受到注意,只好先行上岸了。 他对裴天雷道:“靠岸,我们先上码头!” 五只大船一只接一只,顺序并列在岸边下了锚。站在码头上的喽罗瞬间排成一排,有两个头领模样的汉子并肩走出,一个大汉喝道:“什么人,快报上姓名!” 裴天雷骂道:“瞎了你狗眼!飞马岛的旗你没看见么?” 大汉并不畏惧,喝道:“飞马岛是温总舵主属下第五水寨,来到龙垭渡口难道不知规矩? 有温总舵主的令牌么?” 裴天雷冷笑道:“你过来,俺把令牌给你看,听清楚了么?” 大汉道:“你是什么人,怎的如此无礼?海上弟兄如来龙垭镇,须交验岛主令牌,你把令牌送过来……” 裴天雷骂道:“俺偏不交令牌,你敢不让俺上码头么?” 说着大步走了过去。那大汉怒喝道:“站住!若不听令休怪我……” 裴天雷不容他把话说完,忽地一跃,已到了大汉跟前,伸手一把揪住了大汉衣领。那大汉欲待挣扎,已被他一把提了过去,左手一拿大汉腕脉穴,大汉顿时瘫在脚下。 裴天雷喝道:“你们这群废物听着,快回去禀报你们头儿,飞马岛肖总舵主大驾光临,让他们快出来迎接!”说完,抖手一扔,那大汉象个肉球被抛了出去,喽罗们惊得呐喊一声,纷纷伸手来接,但裴天雷手上加了力道,四五个接人的喽罗,“哎呀”一声都被摔倒。 另一头领见状不妙,拔腿就往镇上逃。手下喽罗见状,一个个愣在原地。 林大贵、徐五见有些是海龙帮的人,便双双出来喊叫,说他们五十八名弟兄已归顺了飞马岛,总舵主待他们如兄弟,劝大家归顺过来,免得在东海一霸手底下受罪云云。 海龙帮的人在龙垭镇人数最多,但地位却是最低,不用说税监府来的人看不起他们,就是阎王岛的人在他们面前也是趾高气扬,因此人人感到沮丧。 林、徐二人一嚷,有的便动了心。有几个与林、徐交好的朋友,便不顾一切冲了过来,这一引,又有许多人想走。 那余下的头领喝道:“飞马岛属温总舵主属下第五水寨,你们敢背叛帮主么?” 林大贵吼道:“飞马岛反了阎王岛,现在是逍遥生肖大侠为总舵主。肖大侠神功盖世,飞马岛高手如云,弟兄们再不弃暗投明,等一会拼杀起来岂不白白送了性命!弟兄们想想,帮主与倭寇勾结,杀害我大明百姓,我等枉为大明子民,怎可干出这等羞辱祖宗的丑事!弟兄们,你们快快归顺过来,我林大贵保你们无事,休要再犹豫!” 逍遥生的大号喽罗们早巳知晓,顿时就有数十人冲了过来,那头领大怒,骂道:“临阵叛逃的,捉回来严刑问罪!” 肖劲秋运中气喝道:“凡归降的弟兄,由飞马岛弟兄送上船,保你们安全无事!” 这话最管用,投降的喽罗们一不愿和自己的弟兄厮杀,二不愿见到帮主,要是飞马岛失利,他们无处可逃。要是先上了船,情形不妙时便可乘船逃走。当下又有五十名弟兄奔了过来,由徐五引领他们分别上到五艘大船上。 这一来,码头上变得冷冷清清,剩下二十多个阎王岛来的喽罗,一个个惊惶不安。 就在此时,由镇上来了一大队人马,锣声当当,响彻码头,远远看去,不下四五百人。 肖劲秋当即举步前行,后面跟着五凤五龙及众侠,众侠之后是飞马岛的弟兄,那头领只好带着二十多个喽罗转头跑去。 肖劲秋走到宽敞处停下,等待对方来到。 那些本来停在码头附近的渔民,原本就是卫海帮的,事先早巳接到帮主的通知,今日与飞马岛联合攻袭龙垭镇,是以一个个抽出了暗藏的兵刃,自动上码头列队,不下二百余人。 领头的是大水头林浩来,他把人带到一侧,便大步走到肖、裴二人面前行礼道:“卫海帮大水头林浩来,奉命听候肖总舵主调遣!” 肖劲秋颔首道:“卫海帮弟兄只管在一旁观战,等候你们帮主来到!” 林浩来激动地说道:“弟兄们等这一天有许多日子了,多谢肖总舵主、裴副总舵主!” 正说到这里,忽听身后弟兄们高呼:“来了来了,帮主来了!” 回头一看,果见许多船只陆续靠向码头,许多人纷纷跃到岸上,打头的正是卫中柱父子,稍后是诸葛鼎、一个蒙面人和钟家三口,卫青萍、峨眉双秀、黄浩和一个姑娘,再后是双钩王费锦山父子、仲氏兄妹和一个老者,两位中年僧人及峨眉双龙笔刘尚武、破风刀洪飞,嘿,全都是熟悉的人! 那钟莹莹一双妙目也正朝他这方探视,肖劲秋忽然觉得一阵不安,迅速转回了头,因为此时税监府的人马也已经到了码头。 卫中柱等人见飞马岛人数不少,心中十分快慰,大步朝肖劲秋、裴天雷走了过来。 肖劲秋含笑抱拳道:“卫帮主,别来无恙!今日幸又重逢!” 卫中柱面含愧色道:“多谢肖总舵主援手,卫海帮上下感恩不尽!” 肖劲秋向他引荐了裴天雷,二人相互闻名却未见过面,互道仰慕。 肖劲秋见对头已走近,无暇再与其他人打招呼,只抱拳遥遥一礼,算是问候。卫中柱一招手,把手下人招到飞马岛弟兄一侧。 肖劲秋朗声道:“卫海帮卫帮主、飞马岛总舵主肖某、裴某今日特来讨回公道,你们的头目请出来答话!” 对方行列中间,站着个蒙面人,两侧排列着男女高手。 只见蒙面人一比手势,剥皮阎罗邢甲与螳螂爪姜仲杰、追命罗汉了空走了出来,离肖劲秋等二丈远停下。 邢甲狞笑道:“逍遥生,想不到你居然成了海盗头目,莫不是在地上无立足之处了,才投奔飞马岛的?邢大爷今日再劝你一句,速速束手就缚,要不邢大爷剥了你的皮!” 肖劲秋尚未答话,田小燕听得大怒,娇叱道:“你这丑八怪,好大的胆子,竟敢对肖总舵主无礼,本宫主今日取你性命!”话声中,她已走了出去。 邢老怪见是一个美得眩目的小美人,不禁看得呆了,从头至脚打量了一番,口中由衷赞道:“好标致的女娃儿,你是什么人,敢对邢大爷无礼!你知邢大爷是什么人么?” 田小燕叱道:“碧蟾宫宫主田小燕,管你是什么人,出来受死!” 这一报名,全场人众动容,碧蟾宫主会施风魔剑法一事早已传遍江湖,想不到这娇滴滴的美人儿,就是轰传江湖的小魔女。 站在母亲身边的钟莹莹也惊奇无比,她仔细打量着这威名远播的碧蟾宫主,发现当真是美得令人眩目,自己只怕不如,她怎会和肖劲秋走到了一起,莫非……她心中顿觉不安,但无暇思索,场中情形已有了变化。 邢甲虽已听天灵教的人说过田小燕,但决不相信真有那么厉宫,当下呵呵笑道:“小娃儿,邢大爷专爱剥人皮,因此江湖上称邢爷为剥皮阎罗,你不怕邢爷把你提来剥了皮么?” 田小燕听得心中发怵,扭头问道:“肖大哥,他说的是真的么?” 肖劲秋道:“当真的,这家伙杀人剥皮,手毒心狠,燕妹手下不必留情!” 田小燕道:“好,我为民除害!” 钟莹莹听他俩称呼得极是亲热,对二人关系有些了悟,心中顿时不知什么滋味。 此刻邢甲喝道:“好大口气!只是你不配与邢爷动手!”略一顿,扭头喝道:“曹三,把这个丫头活捉了!” 独臂虎爪曹三大头走出,边走边把背上的虎爪撤到手上,口中喝道:“曹爷……” 他没能多说出一个字,因为眼前一声娇喝伴随着一道白光飞来,森森剑气已逼人肌肤,他惊得连忙舞起虎爪,去格挡对方的剑招。 还没等他挥舞几下,喉咙一凉,刹时间天昏地暗,人往后栽倒,再也没喘第二口气。 田小燕动手前不知这独臂是什么人,肖劲秋传音入密告诉她,施用第三轮剑法,一招将对方击倒,因为这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所以,她施出了第三轮的绝招,五招中只用了两招,一剑透穿了曹三的咽喉。 观战的人众,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剑光飞舞,刹那间曹三倒下,田小燕的剑已然归鞘。一时间,人们惊得闭住了呼吸。 邢甲勃然大怒,吼道:“好贱婢,果然有些门道,待邢甲活捉你剥皮!” 邢甲套上了铁指,一付狰狞之相,田小燕对这个剥人皮的禽兽十分憎恨,“嗖”一下抽出了长剑。 肖劲秋传音告诉她,不可轻敌,此人功力深厚,又十分狡猾,若一剑不中不必恋战,由他来对付此人。她心里不服,但也不敢大意。 剑一出鞘,第三轮五招施出,只见一团白光将邢甲罩住,众人只听“铮铮”之声不断,想是邢甲以铁指招架。剑光中人影晃动,闪腾挪移,片刻剑光一收,只见两人相对而立。 邢甲貌相更为狰狞,头上汗珠滴滴,碧蟾宫主也娇喘吁吁,看来两人内力消耗不少。全场人众鸦雀无声,俱都紧张万分。 邢甲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十指分左右攻出,与此同时,田小燕也急扑而上,施出了第四轮攻击的三招。 众人只见剑光耀眼,比前更盛,招式变换之快,看不出剑路的展开,只听铮铮铮铮之声不断,两团人影交错闪挪。待到人影分开,只见田小燕衣袖及腰际衣服撕开了口子,邢甲左臂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肖劲秋一惊:“燕妹负伤了么?” 田小燕一摇头,猛提一口真气,施出了第五轮的杀着,这是她从未施展过的杀着,和肖劲秋较技时也没施展。她被老魔扯破了衣袖和腰际衣服,心中恼怒已达至极。尽管内力已消耗不少,但她决心除掉老魔,所以尽提全身功力,孤注一掷。 这一剑快得异乎寻常,众人只见白光一闪,随即听见一声惨嚎,那剥皮阎罗双腕齐断,肩上的脑袋已飞出丈远,而且小燕的剑已送归剑鞘,肖劲秋抢上几步站在她身边。 这一剑震惊了全场,没料到纵横江湖的邢甲,就这么容易地死在一个年青姑娘剑下。 田小燕此刻感到疲乏已极,便退后回到行列中,闭目调息,五龙五凤立即将她围住。 肖劲秋见对方不敢妄动,便一指对方行列中的蒙面人:“阁下何人,出来一见!” 蒙面人一声冷笑,并不答话,手一抬,追命罗汉了空大步走出,稍后一步螳螂爪也跟着出阵。 裴天雷见田小燕如此高明,既佩服又兴奋,跃跃欲试,便想出阵,不料甘蕊抢先一步跃出。 这是老秀才的安排,不想让肖劲秋过早上阵。了空和尚一见是甘蕊,冷笑道:“你这妇人好不讲信义,脚踏两只船,税监大人待你不薄,你竟敢背叛,今日让佛爷超度了你!” 甘蕊喝道:“死秃驴,姑奶奶做人一向光明正大,随心所欲,哪像你投靠税监,为虎作伥,今日死期到了还敢撒野,看招!” 甘蕊一抖蛟龙索,索头“呼”一声如判官笔,直点了他胸前要穴。了空不敢怠慢,抽出沉甸甸的戒刀立即还击。 这蛟龙索能刚能柔,忽而像一截铁棍,忽而象柔软的绳带,叫人捉摸不定。了空和尚难以应付,被迫采取守势。 裴天雷眼也不眨地盯着甘蕊,对她的武功也极是钦佩,不禁大声称赞起来,只要甘蕊闪避巧妙或是出招诡奇,他就要大声喊好。 这一来,他那班海盗弟兄也跟着他喝彩,一时间吼得震天动地。云娘不禁好笑,这裴天雷一点顾忌都没有,甘蕊听着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甘蕊起先专心对敌,没注意裴天雷的喝叫,待所有人都跟着他吼起来,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但对手实力很强,她没有分神,只好任由他去叫。眨眼间斗了二十回合,了空恼羞成怒,鼓起劲反攻,刀法又狠又奇。两人都提起了大半功力,是以罡风呼呼,斗得十分激烈。 螳螂爪姜仲杰在旁全神贯注,以便了空有个闪失便及时救援。 卫中柱与诸葛鼎、钟震坤商议,今日己方人数不少,不如群攻速战速决。商议定,卫中柱又过来与肖、裴二人计议,裴天雷不放心甘蕊,就说等这一战分出胜负,立即群攻。 突然,一道白影一闪,有人跃进了场中,众人定睛一看,是个风流倜傥身着白色长衫的俊俏公子,认识的不禁脱口而出:“金扇书生!”肖劲秋暗忖,这人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倒也赶得巧,有他在,和卫海帮联手的事又多了一层障碍,他要是晚来几天才好。 司马俊的出现,使卫中柱、钟莹莹等也十分意外,只见他金扇一指:“姜仲杰,出来!” 姜仲杰冷笑一声,双扇一晃到了场中。 司马俊道:“你去把了空和尚替下来,本公子要摘他项上人头!” 姜仲杰大怒:“好大的口气,老夫也是你敢支使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司马俊冷笑道:“姜老儿,本公子念你成名不易,念你曾经是白道上的好汉,所以放你一马,你既然不知趣,休怪本公子手辣!” 姜仲杰怒不可遏,施出螳螂爪,两臂一上一下,攻向司马俊胸腹。司马俊一声冷笑,大袖一展,人已从侧跨进,手中扇击对方天灵盖。两人变招都十分快速,看得人眼花缭乱。 肖劲秋仔细观察司马俊的出手,发现数月不见,他的武功有长足的进展,一把扇使得不着痕迹,左手四指伸张,大指紧扣掌心,如一把肉铲,配合右手金扇,不时铲向对方要害。 那姜仲杰在闪避时,似乎更注意防守他的左手而不是金扇。 看了一阵后,悟出司马俊的“铲”不是随意而发,而是遵循一套招式,记得师傅论及天下武功时曾说过,屠龙秀士秦山应的杀手锏是天魁铲,以前司马俊从未施出过,莫非他师傅新近才传给他不成?要不就是他一直深藏不露,但以他的为人,似又不大可能。 正想着,场中已分出胜负,只见姜仲杰右爪与司马俊左手“铲”相击,姜仲杰忽然脸色一变,右手下垂,一个身子向后跃出二丈外。 司马俊并不追去,扬声道:“承让承让!” 姜仲杰成名江湖二十多年,今日当众败在金扇书生手下,无疑是堕了招牌,一时羞愤交加,作声不得。 司马俊回头瞟了碧蟾宫主一眼,她也正好注视着他,他潇洒地一笑,又回过头向侧过的卫中柱、钟莹莹等人点头道:“卫帮主,各位前辈,等晚辈打发了这些肖小之辈再来见礼!” 钟莹莹被他看得脸一红,心想他不知从何处来,武功强了不少,人也变得更英俊潇洒,不知有多少女孩子会被他迷住。 想到这里,用眼一扫,只见峨眉双秀、仲爱莲都盯着他。又迅速拿眼去瞧飞马岛人,只见那些姑娘们也一个个注视着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司马俊扬声道:“姜仲杰、茅山老道,你们自问身手比剥皮阎罗邢甲如何?以邢甲的武功,竟被这位碧蟾宫主不费吹灰之力杀死……”说到“碧蟾宫主”时,他又回头朝她笑了笑,只见她脸红着瞧他,心中十分高兴,“可见这位宫主剑法之精之妙,当世无有出其右者,你姜仲杰虽在江湖赫赫有名,也败在了本公子手下。 今日既有碧蟾宫主和本公子在此,你们实难再有胜算,不如拱手让出龙垭镇,本公子替你们向碧蟾宫主求情,放你们一条生路……”说到这里停下,转回身抱拳道:“田宫主,请看在下薄面,只要他们退出龙垭镇,就请宫主高抬贵手,饶他们一次,不知宫主意下如何?” 他这番举动,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飞马岛、卫海帮似乎都不存在,这里的一切由他和碧蟾宫主做主,他和她说了算。 屠龙居士教出来的徒弟,果然与众不同。 肖劲秋先听他赞扬田小燕就觉得奇怪,金扇书生何时改了性情变得谦和了?继而往下听,他居然无视飞马岛、卫海帮这许多人在场,仅由他和田小燕做主了结今日的事。真是狂妄得叫人难以置信。 不过,他并不生气,只是觉得好笑。他冷眼旁观,看田小燕怎么回答。他相信,司马俊一定要碰一鼻子灰! 田小燕自小在宫中受人尊崇,除了父亲,就算她最有权威,一向做惯了主。 多年来,父亲告诉她风魔剑法天下无敌,要她像个男孩子一样,撑起碧蟾宫门户,长大了去少林武当复仇,扬名天下,凌驾于中原各大派之上。她就是抱着这个雄心到中原来的。 后来遇见了肖劲秋,她失去了自信,像小鸟依人般把自己交托给肖劲秋,甘愿随他到飞马岛,把父亲的嘱咐和愿望全抛在了一边,也不在乎碧蟾宫主的称谓变成了飞马岛总寨的护法。 然而这并不等于她已彻底忘掉了过去,碧蟾宫主的地位权威仍在心灵深处的什么地方埋藏着。今日有这么个人,当着许多人的面,尊她为宫主,要她网开一面,决定许多人的性命,那往日的自尊和做主的习惯刹那间回复过来,早把总舵主主持大局的事抛到九霄之外。 她矜持地一笑:“只要他们退出龙垭镇,看在公子份上,饶他们性命!” 司马俊大喜,道:“小生复姓司马,单名一个俊字,外号金扇书生,家师屠龙秀士秦山应,乃当今最有名望的稀世高手……” 他竟不顾大敌当前,和碧蟾宫主叙起家常来,这使卫中柱、钟震坤等人也感到十分惊诧,飞马岛总寨的裴天雷、荀、甘二女等则非常恼怒,只有肖劲秋不动声色。 笑狐嘴快,抢先道:“这是什么时候,你司马老兄的底儿咱们又不是不知道,用不着在此抬出师门张扬,田宫主田小妹是飞马总寨护法,今日之局自有肖、裴二位总舵主和卫帮主做主,你老兄还是收敛些好!” 这话一来刺痛了司马俊,二来提醒田小燕别忘了身份,勿跟司马俊答腔。 司马俊面子上过不去,不禁火冒三丈,喝道:“笑狐,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对本公子说三道四,又胆敢对田宫主无礼!碧蟾宫风魔剑法闻名天下,岂能屈居什么飞马岛做什么护法,宫主就是宫主,碧蟾宫在武林独树一帜,与各大派平起子坐,飞马岛弹丸之地,居然如此狂妄要把碧蟾宫置于卵翼之下,使碧蟾宫默默无闻,成了你们手中利用的一把快剑,哼哼,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可惜,江湖同道对碧蟾宫无比尊敬,碧蟾宫主说出的话,其分量和少林、武当比又有何不同?今日之局,除了你们飞马岛,还有卫海帮、碧蟾宫和本公子。本公子一向独来独往,不属哪一个帮派,家师屠龙秀士之名,天下谁人不知?本公子既是他老人家的嫡传弟子,说出的话难道还不够分量?……” 他把话题扯到碧蟾宫主头上,不承认碧蟾宫主是飞马岛的司下,把碧蟾宫主列为今日当事人之一,这话对田小燕起了很大的作用。 “你们飞马岛若是尊重碧蟾宫,怎敢让宫主如此委屈?你们的用心太不光明磊落,无非是利用碧蟾宫的武功,为你们在江湖争霸出力,你们这样做,不觉得太出格了么?” 他见全场都在听他说话,特别是碧蟾宫主一双妙目紧盯着自己,便把本已说完的话又延长下去,重又提到碧蟾宫。 肖劲秋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担心自己的人与他冲突,岂不把今日的事扰乱,正待出言制止,那裴天雷早已忍不住大吼起来。 他喝道:“你是什么人,对飞马岛说三道四,满口胡言……” 司马俊道:“慢,你又是什么人?” “俺乃飞马岛副总舵主裴天雷,你……” “你明明是寨主,怎么又成了副总舵主?把飞马岛的基业拱手让人,是何人有这般好的福气,不费吹灰之力就当了飞马岛的主人,哈哈,可笑你们这些鲁莽汉子,如此轻信于人,把自己辛苦建造的基业就这么白白断送!不过,这与本公子无关,本公子只是为碧蟾宫不平。 这世上就有这样的人,把别人收为己用,为自己扬名立万,扩张势力,称雄江湖,借行侠义之名,图一己之私利,那不冠冕堂皇……” 这话是冲着肖劲秋而来,飞马岛、卫海帮的人都听得懂,齐把目光对向了肖劲秋。 肖劲秋未尝不知道是这么回事,但他觉得司马俊这番话不像是临时想出来的,这其中只怕有些古怪,不如暂时不睬他,先顾全大局,因此沉声说道:“今日飞马总寨与卫海帮联手,旨在夺回龙垭口,其余枝节暂不过问,请卫帮主主持大局,休要耽误了大事!” 甘蕊与了空早已停手,司马俊所言激起了她的怒火,肖劲秋的大度虽使她敬佩,但压在心上的几句话不说不行。 她一指司马俊:“碧蟾宫宫主愿与谁在一起,是宫主自己的事,你凭什么说三道四,我只问你,你那一番挑拨离间的言词安的什么心,只有你自己明白!你……” 司马俊冷笑道:“本公子出身名门,一向行江湖道义,决不与黑道上的魑魅有往来。你玉面蛇精甘蕊就是黑道上的凶顽,你们勾联在一起,居心何在,不用本公子开口,江湖豪杰自会看得清楚。但本公子不忍看着碧蟾宫主被你们蒙骗,故尔仗义执言,所说的话大家全听见了,有哪一句不光明正大?这挑拨离间之说,岂不荒唐可笑?” 甘蕊怒极:“你找死!姑奶奶今日……” 司马俊叱道:“休要放肆,别人怕你本公子却不畏惧,你和你那师姐先是投入了税监府助纣为虐,后来不知为什么,又与逍遥生上了飞马岛,来个雀巢鸠占,今日又来助卫海帮夺回龙垭镇,不知居心何在。本公子一向嫉恶如仇,眼中揉不进半点沙子,对你们这套手法了如指掌,为维护江湖道义以正视听,故尔今日当众拆穿你们的诡计,以防正道人士上当!” 甘蕊哪里还忍得下去,娇叱声中,蛟龙索贯满了内家真力向司马俊点去。这一击快如闪电,又是怒极出手,威势极大。 司马俊早就防备她出手,冷哼一声,疾退半步,金扇也贯足了真力猛砸绞龙索,只听“啪”一声,甘蕊被震退了一步,司马俊却纹丝不动,依然站在原地。 肖劲秋急忙叫道:“甘姐姐住手!” 与此同时,场中忽然“哗啦啦”一阵衣服破空声,离场地不远的几株树上,跃下一串人影,如大鹏展翼,轻轻落在司马俊一侧。 众人凝目看去,只见为首之人年近四旬,相貌堂堂,一身青色劲装,肩披黑色披风,身后七个骠悍年轻武士,著灰色劲装,胸前绣有展翅大雕,披黑色披风,八个人腰挂长剑,气宇不凡。 田小燕尖叫了一声:“大舅!”便奔了过去,五龙五凤也急忙随后,齐齐向四旬汉子施礼口称:“拜见大舅爷!” 肖劲秋曾听小燕说过,她有两个舅父,而后来一直未加细问,想不到今日竟会到龙垭镇上来,而且还带来了七雕。小燕说过,五龙五凤、五虎六豹、七雕八鹰九鹤中,以雕鹰鹤武功最高,她舅父带高手出宫,又为了什么呢? 沉思中只见司马俊笑容满面与小燕的大舅点头,他们似乎是早已熟悉,这才恍然大悟,八成是司马俊带他们来的!但他与他们又是如何相识的呢,这就难以猜测了。 此时田小燕与舅父小声交谈,不时回过头看看他,似在与舅父争辩,后来舅父又说了几句,她点了点头,转身向肖劲秋走来。 肖劲秋一直注视着她,她脸上表情似是惶惑不安,避开了他的目光。来到近前,她低着头说:“肖大哥,我大舅陈鸣凤来了,要我回碧蟾宫,他要我脱离飞马岛……大哥,我心里很乱,我忘了爹爹的嘱咐,也辜负了我娘的教诲,我玷辱了碧蟾宫的声誉……也许是我做错了,我本不该……大哥,对不住啦……我……” 肖劲秋听她这番言词,一颗心如堕冰窖,他已对她付出了真情,他怎能让她离开,重又循着复仇老路一步步走向绝壁?但是他不能勉强把她留下,如果是她自己愿意离开他,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慌乱中他仍出口挽留:“燕妹,你不能走,愚兄要你留在飞马岛,我们可以成天厮守,你答应过愚兄不分开的,燕妹……” “小燕,快走!”陈鸣凤大声催促。 田小燕心乱如麻,肖劲秋的话使她流出了眼泪,但大舅的呼唤声使她从迷惘中清醒过来。 她虽然万般留恋不舍,可还是转回了身,父母双亲的千言万语、碧蟾宫主肩负的重任使她觉得自己非离开肖劲秋不可。 她没有再回头,一直走到了舅父身边,然后一行人走向码头停船处。最叫肖劲秋不安的是司马俊与陈鸣凤走在一起。 片刻,他们上了一只大船,田小燕没有露面,肖劲秋直看到大船沿江而上消失了踪影。 这一番变化,飞马岛的人一个个黯然神伤,而卫海帮的人都是惊诧万分。 肖劲秋猛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烦恼,大步走出,道:“蒙面人,出来—战!” 蒙面人一方目睹碧蟾宫人离去,对方实力大减,无不额手称庆,气焰已盛了起来。 蒙面人仍不说话,手一指一挥,茅山四真人法静、法玄、法通、法明走了出来,每人手执长剑,走到场中各占方位,法静站前,法玄、法通站一左一右,离他两步远,法明站法静之后离三步远,大家瞧出,这是一个剑阵。 方位站定,法静道:“茅山四真人摆四极除魔剑阵,有胆量的自管来闯阵!” 老秀才低声对众侠道:“茅山四个牛鼻子功力深厚,那四极除魔剑阵十分厉害,四个老道也不轻易施出这套看家本领,我们去四个人,每人缠住一个老道,别让他们按阵式……” 话未完,卫海帮有了动静,只见卫中柱、钟震坤连袂而出,后头跟着卫荻、诸葛鼎。 法静冷笑道:“怎么,四人来闯阵么?来来来,再多些也无妨!” 话声中法静退后两步,与两侧站成一排。 卫中柱、钟震坤比个方式,两人出剑各奔两翼,诸葛鼎执扇直逼中间的法静。刹那间六人动上了手。 卫荻还不知该如何去斗站在后排的法明,法明已攻向右边的卫中柱,卫荻连忙一跃则上,却被法玄抛开了诸葛鼎来斗他,而诸葛鼎又被法通截住。 在观战的人看来,四真人乱蹦乱跳,忽而你左我右,忽而我前你后,但有一点却看得明白,卫中柱等四人被引到了内边,外边是四真人。 而且,四真人相互间还能配合,把卫中柱等四人逼得渐渐挤成一堆。 钟震坤等四人均非弱手,不时即看出对方用心,便各自奋力出招,力图改变方位,把所占地盘扩大,但四真人就似走马灯般乱蹿,这样看来似乎很乱,但他们自有章法,迫使对手似乎是在以一对四,非常吃力。 盖因四真人虽各有一个对手,但他们能很巧地突然汇合集中攻击一个对手,这一击,当出全力。一击不中,别的对手追了过来,又形成一对一的局面。但要不了多时,他们又会突然抛去了对手,四人合击一人,要做到这一点,他们自然有一套不为人知的办法,能够得心应手伤敌。 四人功力极深,剑法造诣也颇不凡,合力一击对手,实在是难以招架。 最先受伤的是卫荻,他临敌经验较少,被四人猛地合力一击,虽然挡开两剑,规避了要害,但腿上肩上各中一剑,刹时血流如注。钟莹莹见状,急忙一跃上前,卫荻立即退下敷药。 这情形肖劲秋看得明白,四个老道全凭的是一种步法,十分巧妙,能在敌方不知不觉间移动了方位,然后突然袭向一人,叫那人猝不及防。 诸葛鼎、卫中柱等人武功虽高,由于当局者迷,只顾与敌动手,未看出阵式变化,全在于步法上,是以表面看来是各自为战,实则是困于对方阵中,脱身不得。只要有一人拦住对方使其不能按阵法变化行走,四个老道就无法再合击一人。 心念转动间,只见钟莹莹一动手,就能抢了先着,几个回合后,看出她的武功大进,不禁十分惊异。她不但以剑攻敌,还以左手成爪,出其不意抓向对手。 从手形看,与矮怪长孙荣的阴龙爪功完全相似,从招式看,似乎也没有两样,这使他惊诧万分,猜不透她何以会使矮怪的招式。就在他一愣怔的时候,四个老道已转到合式的方位,突然向钟莹莹齐袭,暗道一声:“不好!”身形电掣般射出,左右手各点出一指,击向法静、法明,又起一腿踢向法玄。三个老道没料到突然有人进袭,身法之快前所未见,连忙闪避不迭,哪里还能攻人。 钟莹莹未料到四人突然向她发招,虽在场外看到过这种情形,但轮到自己依然是无法招架,只得一剑挡开法通朝心口要害攻来的一剑,拼命躲闪法玄朝肋下刺来的一剑,对另外两个老道攻向下盘的剑招却已无能躲避,惊骇间忽觉三个老道剑未递到身上就抽剑而退,眼前一晃,是肖劲秋站在她身旁,知是他救了自己,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暖意。 诸葛鼎、卫中柱、钟震坤忽然失去了对手,都知道四个老道故伎重施,又合击钟莹莹,心中虽然着急,却是无法阻止,忽见肖劲秋入场解了莹莹之危,三个老道抽身闪退,这是一个极有利的时机,便不约而同各自扑向对手,抢了先机。 肖劲秋往后退了几步,仍让钟莹莹对敌,但以传音入密告诉她说,听他的调度可以打乱对方阵式,只要阵式一乱,诸葛鼎等三位前辈就可以分别制敌。 钟莹莹听得明白,螓首微点,仗剑攻了上去。她自从随长孙隆习艺,武功长进了不少,却从未与人动过手,今日正好拿人试试锋芒。 茅山四道非比等闲,她若没有习得阴煞龙爪功,早就不是人家的对手。此刻她遵从肖劲秋的指点,和法通激斗,并跟着法通身形移转,果然斗了十个回合也未见四个老道合围一人,不禁对肖劲秋佩服已极。 肖劲秋除了指点她,又以传音告诉诸葛鼎,要逼住对手,注意对方步法,不要让对方移动,便可阻住剑阵变化。 诸葛鼎武功本已极高,一经点醒,马上省悟过来,暗道惭愧,自己怎未想到,还让一个后辈提醒。当下加紧进攻,逼住法明老道,不让他移转,只能后退。 肖劲秋见状,又传音给卫、钟二人,二人也立即省悟,紧紧逼住对方。这一来,剑阵失去了效用,合力伤敌的杀手锏再也使不出来,成了捉对儿厮杀的格局。 那蒙面人看了一阵,对左右说了几句什么,秦川三枭徐彪、黄骐、盛鹏冲了出来,卫海帮一边的费铮、黄浩、仲海泉挺身而上,一对一斗了起来。 一时间,场中喝斥连声,兵刃叮当作响,打得十分激烈。 紧接着闽南四雄万根雄、贾锡春、吴家驹、骆方又出场索战,肖劲秋让杨浩、骆贞娘、项俊、梁英荷迎战,自己为他们掠阵。 人一多,占地就广,吸引了双方人众的目光,一下看这一对,一下看那一对。 盏茶功夫,忽听码头有人喝叫,肖劲秋转回身一看,发现蒙面人和一群手下已到了岸边,赶忙请老秀才等人掠阵,一拉温金宝,朝码头扑去,两人一连三个起落掠出了二十几丈,但蒙面人等已登船。紧接着锣声阵阵,召唤在岸上拼斗的人。 茅山四真人首先脱出圈外,立即飞跃而逃,其余人被飞马岛、卫海帮的人围了起来,一时间又乱又吵,三方的人搅在了一起,乱成了一锅粥。 肖劲秋、温金宝已无法追到蒙面人,便又赶回码头来,一见这混乱情形,担心自己人斗自己人,便运起内气喊道:“海龙帮的弟兄听了,你们的头儿已逃走,还不快快放下兵刃投降?”又扬声喝令飞马岛士卒退在一边集队,挡住海龙帮和税监府的人逃走。 这一来,只剩卫海帮人与敌搏杀,愿投降归顺的纷纷弃了兵刃,不愿投降的则被乱刀劈死。不到顿饭功夫,场中打斗便完全停止。敌阵中秦川三枭、闽南四雄被众侠合力杀死,只逃走了茅山四道。 经查问,海龙帮帮主黄瑞升、总巡事张勇也在混乱中被杀,此役群侠大获全胜。 卫中柱盛情邀请飞马岛诸侠进总舵,大家才得以叙别后之情。尤其是惠耘武,与诸葛鼎、钟莹莹、钟震坤、宁月娥有许多话要说,但当着许多人的面却无法张口,只是说说别后经历,与荀云娘定婚之事略去不提。 卫中柱再三感谢飞马岛,坚请大家留下两天,以参加卫海帮复帮大典。 肖劲秋、裴天雷商议后决定留下,当天大摆宴席,全镇上下无不兴高采烈,欢欣鼓舞—— 第六章 管中窥豹 卫海帮在龙垭镇重振旗鼓的消息,随着渡口上下往来的船只传了出去,那些避难出去的渔夫,便不分昼夜赶了回来,龙垭镇比往日更热闹,卫帮主决定欢庆三天,并清除叛帮投敌的小人,他请肖、裴等人多留几日,以便欢庆之后商讨今后联手大计。 趁这当儿,惠耘武与诸葛、钟家三口在居室闲谈,谈了自己混入天灵教的遭遇,并把与荀云娘定亲的事也说了。 诸葛鼎道:“惠贤弟,你真的信得过在江湖上名声狼藉的紫衣罗刹么?” 钟震坤道:“贤弟定了亲,本是应该祝贺的喜事,但贤弟似乎过于匆忙了些,你对荀云娘的底细并不了然,只凭三四个月的相处,就能知根知底了么?” 宁月娥道:“一个女人最重名节,可这位荀姑娘却是恶名在外,这恐怕不是偶然,像我们这样的正道侠士,怎能不顾及名声?贤弟你只是一时被美色所迷,所以……” 惠耘武满以为兄嫂们会为自己庆幸,找到了才貌双全的好伴侣,没想到他们只信江湖传言,不信自己亲眼所见,一时不禁有些懊恼,道:“玉娘玉洁冰清,全都因为一些假道学图谋不轨没有得逞,才编造出种种谣言,兄嫂们切不可听信传言,小弟与云娘相交数月,朝夕相对,对她的为人怎会不知道呢?” 钟震坤道:“贤弟不仅被美色所惑,对逍遥生似乎也完全信服,到飞马岛当了海盗……” 惠耘武道:“逍遥生光明磊落,到飞马岛一事经由大家商议决定,再说飞马岛也不是专干劫掠勾当……”他接着把飞马岛的情形说了,末尾道:“小弟不明白,兄嫂等为何对他存有戒心,他究竟有哪一条不好呢?” 宁月娥道:“那碧蟾宫主是怎么回事?司马少侠当场揭穿逍遥生的计谋……” 惠耘武道:“兄嫂和长孙隆老前辈回福州后就一直住在家里,江湖上的事听说过么?” 钟震坤道:“诸葛兄隔天都到城里茶馆闲坐,对江湖传闻知道的不少。武当山之战、碧蟾宫风魔剑法重现江湖,我们都听到了消息。司马少侠是在街上碰到诸葛兄的,那是前几天的事,未来稻香居一晤,说他陪着碧蟾宫主的舅父,要设法到飞马岛寻找田宫主,田宫主被逍遥生哄骗去了飞马岛。又过了三天,诸葛兄与他在城里会面,告诉他飞马岛与卫海帮联手合击龙垭镇一事,他说他一定到场,结果你是看见了,田宫主果然随舅父而去。要是肖劲秋没有哄骗她,怎会在司马俊拆穿把戏之后离开他?她如果心甘情愿在飞马岛,为什么不当众驳斥司马少侠?那天她只是在听,一句话没说。” 惠耘武叹道:“田宫主依恋肖劲秋,我们却是亲眼目睹的,而且肖劲秋还传了她武功,那天她为何突然尾随舅父离去,其中定有苦衷。至于说劲秋哄骗她,那是根本没有的事!当初决定由他和笑狐等人追踪田宫主,一来是因为天灵教在谋算她,二来欲化解田家与六大门派的仇怨,以免她向六大派挑战,重蹈她爷爷的覆辙,也避免正道门派相互厮杀,让天灵教得利,司马少侠的话,真不知是何居心!”宁月娥道:“贤弟不可这般对待司马少侠,须知他师傅是正道奇人,只是性情古怪些,高傲些,不与俗人往来,他受恩师教诲,有时待人傲慢些,做人可以说决无瑕疵!” 钟震坤道:“他那日与我们离散后,苦苦寻找我们不遇,又深感自己武功还不足以伏魔降妖,便回浙江灵洞山,秦前辈听他诉说天灵教横行江湖的情形后大为气愤,遂传了他极为厉害的天魁铲,过去怕他多伤人命未传,又以自身功力助长了他的功力,整整两月后才让他下山,说他这身武功天下到处可以去得。从浙江入闽,他一路都在探听我们一家的情形,对我们一直挂念在心,因此月娥想招他为乘龙快婿,只等卫海帮重建后再……” 钟莹莹忽听提到她的终身大事,一时羞红了脸,不禁冲口道:“我不愿意,爹莫乱说!” 钟震坤等人一愣,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宁月娥道:“咦,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司马少侠相貌英俊自不必说,又出自武林名家门下,可说是人、才、德三样齐备,这样的夫婿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钟莹莹心中极乱,但她确实是不愿,如果含糊不清,娘定会向司马俊提亲,因此不顾害羞,毅然道:“孩儿还小,一心跟随长孙爷爷练功,不提婚嫁之事!” “只是定了亲,若不早些定下,只怕别的姑娘捷足先登,那时就后悔来不及啦!” “有什么后悔的?我不愿意!” 钟震坤道:“这里无外人,莹莹你可以说真话,可不能因为害羞误了大事!” 莹莹低着头道:“我就是不愿!” 宁月娥恼了:“为何不愿,说个理儿出来听听,你是说他哪一点不好?” “我没说他有什么不好,但我就是不愿!” “咦,你这点年纪懂什么?这事由父母做主,将来你就会知道爹娘的一番苦心了!” “我不愿意莫非要强迫么?” “为你好,强迫就强迫……” “那我马上离开家!”钟莹莹说着站了起来,径自出屋去了。 宁月娥大怒:“死丫头,你敢……” 钟震坤道:“你这是干什么,女儿不愿,何苦逼她?” 宁月娥气呼呼道:“那是你惯的!连爹娘的话都不听了!” 诸葛鼎道:“孩子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这事先搁下,以后慢慢再说吧!” 惠耘武道:“我看莹莹聪明,司马俊可不是什么乘龙快婿!” 宁月娥生气道:“惠贤弟,你才离开我们几个月,怎么就变了呢?” 惠耘武道:“小弟其实未变,只不过对一些人和事有了了解,所以……”他没把话说完。 诸葛鼎道:“贤弟之言有理,愚兄等只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而已,对荀姑娘确实一点不知,也从未瞧过面,只是她曾与正道门派的年轻弟子作对,故尔把她列为黑道魔女,从此视为仇敌,也不了解其中的纠葛恩怨。” 惠耘武道:“诸葛兄这么想就对了,小弟十分高兴。撇下云娘的事不提,就说肖劲秋吧,他在葛洪山救过莹莹他们,又公开与天灵教、税监府为敌,这明明是在行侠义道,可兄长等为何对他却处处提防呢?这真叫小弟不解!” 这时,钟莹莹又回来了,她离房间不远,偷听父母对提亲的事怎么说,听着听着放下了心,话题又提到了肖劲秋头上,便连忙回来,她关心的是肖劲秋。 钟震坤见莹莹进来,忙叫她坐下,宁月娥却不理她。 诸葛鼎道:“愚兄对逍遥生并无猜疑,只是诧异他所交三友名声都不太好。” 钟震坤道:“不错,他行为端正,行的是江湖道义,但他究竟出身于何人门下,为何与笑狐、浑天犬、玉面蛇精这样的人亲近,因此对他存有戒心,估计他师门不是正道。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谋图江湖霸业呢?如果真是如此,他就是个可怕的对手!” 惠耘武说道:“钟兄怎会想到图霸业去了,先前似从未听你说过?” 诸葛鼎道:“那是司马俊最近说的,他告诉我肖劲秋出身来历不明,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的武功,他学的肯定是迅速见功效的邪功,因此他师傅可能是当年消隐的大魔头,奉师命出山假行道义以招揽人心,实则……” 话未完,惠耘武放声大笑起来,诸葛鼎等人一愣,问他为何发笑。 惠耘武忍住笑,道:“你们相信了么?” 诸葛鼎道:“从他的武功上看,又不像邪功,但内功是不是邪功就难以猜测了。” 惠耘武道:“老秀才为当世奇人,一生阅历无数,两位兄长难道没看见他对逍遥生称兄道弟亲热得很么?对司马俊,他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这又是为了什么呢?两位想过了么?” 钟震坤道:“老秀才行事素无什么规矩,也许他和逍遥生在喝酒一道上合得来,也许他亲近逍遥生自有他的用意。” 惠耘武道:“逍遥生的师门小弟知道,他一向不和人提及师门……” 宁月娥道:“和你说了么?” “不是,是云娘告诉小弟的。” “哦,原来如此,定是大魔头!” “顽石老人是大魔头么?” “什么?顽石老人!”诸葛鼎等三人大惊,半晌出不了声。 钟莹莹故意问:“诸葛伯伯,顽石老人真是个大魔头、杀人不眨眼……” 诸葛鼎忙道:“不不不,小孩子家可不能乱说,顽石老人是当世前辈高人,武功已臻化境,在武林中提起他老人家无不尊崇无比……” “啊,是这样的么?比屠龙秀士来呢?只怕还是差了一截吧?”钟莹莹讥讽道。 钟震坤道:“胡说八道!屠龙秀士虽然名列当今稀世高手之一,但无论从武功上、口德上,恐怕都无法与顽石老人相比。现在爹爹才明白,逍遥生何以会有这么高的身手!” 钟莹莹心里高兴极了,对肖劲秋的为人更钦佩,司马俊怎能与之相比?” 惠耘武遂把顽石老人点化混世魔君公良品、嘱咐肖劲秋关怀公良品门人的前后经过详说一遍,直听得众人不断点头。 诸葛鼎叹道:“古人语:‘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顽石老人心怀大度,故能规劝魔君彻底省悟,这份胸怀,非我等能及。再观逍遥生之行为,又有哪一点不妥呢?” 钟震坤也叹道:“逍遥生行事,正如圣人所言:‘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人’,但求问心无愧,不在乎人言。我钟某枉活一生,断然以正道门派自居,沾沾自喜,夜郎自大,比起逍遥生来,确实惭愧已极!” 钟莹莹道:“啊,原来顽石老人名头这么大,可也怪,逍遥生怎么从不提起呢?司马少侠则天天把屠龙秀士的大名挂在嘴上,唯恐天下人不知。这么一比较,真叫人好笑!” 宁月娥道:“人家有这样的师傅,自然是十分光彩,告诉人也不能说他错。” “我没说他错,我只是好笑。” “好笑什么?各人有各人的行事方法,逍遥生不说出师门,那是他师傅不让他说!” “娘,逍遥生救过女儿,在江陵古墓也救过爹爹和司马俊,上次司马俊与剥皮阎罗邢甲拼内力,人家逍遥生拼着自己受伤将他们分开,事后司马俊不但不感谢反而指责逍遥生。此次夺回龙垭镇,是逍遥生的主意,他不记恨卫帮主上次对他的无礼,一心为的是江湖道义。 正当两军对垒作一番殊死较量之际,司马俊来了非但不助一臂之力,却挑拨碧蟾宫主离开飞马岛,指责逍遥生别有图谋。想想看,这是什么时候!要是大家都相信司马俊的话,飞马岛不战自乱,而司马俊抬抬脚和碧蟾宫主走了,只剩下卫海帮一家,那又会出现个什么局面? 这龙垭镇能不能夺回来不说,我们的人只怕会有很大的损伤……” 宁月娥道:“咦,丫头,你是说司马俊行事处处无理,逍遥生行事又处处占理……” 钟震坤道:“莹莹说的一点不错,逍遥生处处顾全大局,如今仔细想来,他不计较个人恩怨,司马俊也好,我们也好,都有对不住他的地方,但他从不放在心上!” 诸葛鼎道:“就以那天而论,司马俊言词犀利,句句冲着他,换了别人,当场就会出言辩驳,动手相搏,那局面当真不可收拾。” 宁月娥道:“他不辩驳,那是因为司马少侠说中了要害,他无言以对。” 钟震坤道:“怎么会无言以对?当着这么多人,不说话就是默认,世上会有这么笨的人么?即使这么干了也要矢口否认,让大家莫衷一是,不知相信谁的话好。夫人,你错了,逍遥生不为自己辩解,正是顾全大局!” 宁月娥道:“说得也是,做贼的不承认自己是贼,我们对逍遥生确实存有偏见,但对司马少侠也不能太看偏了。” 钟莹莹心想,娘总算开了点窍,但就是念念不忘司马俊。哼哼,这司马俊有什么好,傲慢无礼、夜郎自大,心胸偏激,妒贤妒能,我宁可终身不嫁,也决不要这样的人做丈夫! 这时听惠耘武道:“兄嫂们对逍遥生的误会总算冰释,小弟这一路上与他同行,对他所作所为都十分赞赏,以后若有机会,兄嫂们多与他亲近亲近就知道了。” 钟莹莹心中一动,忙道:“惠叔,你在飞马岛觉得好玩么?” 惠耘武笑道:“那地方不错,四面环海,风光旖旎,那些弟兄无不是渔民出身,被倭寇海盗、税监手下酷吏、东海一霸属下海匪逼得家破人亡,只好逃到飞马岛求生路。我们上岛后,逍遥生要建栅垒,还要训练妇女,大家兴致勃勃,飞马岛只会越来越兴旺……” 钟莹莹问:“真有那么好么?” 惠耘武道:“不信你亲自去看看!” 钟莹莹等的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很想去飞马岛,但不好意思出口,便引惠耘武自己说出来。愿望实现,她连忙道:“好啊,我真要去看看,什么时候去?” 惠耘武笑道:“这里的事一完,我们就走,到了飞马岛,你准是不想回来!” “我不信,等到了飞马岛看看再说。” 惠耘武道:“两位兄长和嫂子也一同到岛上看看如何?” 钟震坤道:“我正有此意,诸葛兄呢?” 诸葛鼎道:“今后卫海帮与飞马岛相互依存,飞马岛是何种情形,自该去看看。” 钟震坤问宁月娥:“贤妻之意呢?” 宁月娥道:“你们都走了,扔下我一人么?这话问得多余!” 惠耘武大为高兴,连说几个好字,又道:“兄嫂们对小弟和逍遥生误会消除……” 宁月娥忽然道:“慢,嫂子又想起一件事,司马少侠说云娘、甘蕊投效税监府,这是我们都知道的,这其中是什么内情?” 惠耘武道:“她们是听了逍遥生之劝,到税监府去卧底的,另外,小弟去贺兰山之事还未说到公良前辈何以下山之事,这就会说出来,好让兄嫂们心中有底……” 接下来,他把公良品与蛇心羽士卜刚、毒血趾班大为、大漠秃鹰申屠雄当年同在宫中以及建立天灵教的前因后果详说一遍。 诸葛鼎等人听后大为震惊。方知天灵教与税监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用心险恶,图霸武林还要实现宦官之野心。 钟震坤道:“原来如此,我辈之责任大矣,今后当以全局为重,对逍遥生不再疑神疑鬼,惠贤弟放心,愚兄说到做到!” 惠耘武道:“消除了误会,小弟万分高兴,今后同心同德,与天灵教誓不两立!” 宁月娥叹道:“愚嫂先还埋怨贤弟,不谈结这门亲,如今看来,云娘深明大义,我为有这么个好弟媳高兴,愚嫂真是对不起你……” 惠耘武忙道:“嫂子休要这般说,这怎能怪罪嫂子,只是彼此不了解……” 言未了,忽听一阵脚步声,有人高声道:“诸葛前辈、钟前辈、宁前辈在么?晚辈肖劲秋有事请教!” 众人一听,忙站了起来,出屋迎接,只有钟莹莹坐着未动,心却跳得擂鼓一般。 钟震坤抱拳道:“肖总舵主,别来无恙,请别客气,屋里请坐!” 肖劲秋见三位出来迎接,忙深施一礼:“劳三位前辈移驾,晚辈深感不安,三位请!” 众人进屋,肖劲秋又与钟莹莹见礼,两人面上都一红,尤其是肖劲秋,觉得自己愧对钟莹莹,虽然两人并无承诺,但他曾对她表示过情意,她虽未回应,自己总有些歉意。 钟震坤道:“肖总舵主何事相商?” 肖劲秋忙收敛心神,道:“晚辈有一事相求,请几位前辈劝说双钩王费锦山父子和峨眉派刘尚武、洪飞叔侄,以大局为重,别再找荀、甘二位寻仇……” “当年费前辈的侄子和峨眉一位弟子曾纠缠过荀、甘二位,死在她们手中,这事并非荀、甘二位的错,他们不该心存不轨,又试图……唉,这些事不提也罢。如今事过境迁,大家同仇敌忾,若再为往日恩怨相互敌对,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的惨事么?费刘二位前辈传话过来,要在卫海帮三天喜庆过后与荀、甘二位了结,晚辈为此十分发愁,思来想去只有请几位前辈说项,彼此化解了这段怨仇才好。” 钟震坤道:“我等与费、刘两位过去只相互闻名,彼此并无交情,只怕说了无用,但一定尽心就是了!” 诸葛鼎道:“此时再纠缠私人恩怨确是不智,我等一定尽力说服费、刘两位,以武林大势相告,费、刘二位自会掂量。” 肖劲秋站起一揖:“多谢二位前辈,在下不再打扰各位清谈。”说完要走。 惠耘武道:“费、刘两位挑战之事,云娘姐妹知道了么?” 肖劲秋道:“我还是听两位姐姐说的,好不容易才劝住了她们,要不早就……” 惠耘武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和你过去再劝劝她们!” 肖劲秋道:“两位姐姐深明大义,只要费、刘二位不找上门来,她们决不会滋事。” 宁月娥道:“当年她们两位是不是下手也太狠了些,是以招来今日之祸?” 肖劲秋道:“此事也难怪两位姐姐,费、刘二位子侄的行为也太过份,事后还邀约一帮人,妄图以武功降伏两位姐姐,哪知他们高估了自己,在堵截拼斗中丧身,所以……” 钟震坤道:“武林人最重恩怨,也难怪费、刘二位耿耿于怀,这事我们尽力而为吧!” 肖劲秋再次道谢,又说:“各位请到飞马岛小住几天,容晚辈略表心意。” 惠耘武笑道:“两位兄长和嫂嫂、莹莹刚才已答应,此间事了便往飞马岛一行。” 肖劲秋喜道:“那是再好不过,到时候晚辈再来恭请!” 告辞出来,他回到了自己的住房。田小燕就此离去,宛如把他的心撕扯开来,他对她已付出了真情,没料到她竟然被大舅一声召唤,便弃他而去,这使他伤心到了极点。 本来,他对钟莹莹一见钟情,但钟莹莹却未表露出一丝情意,她身边有个司马俊在打转。 论形貌,自己不如司马俊,钟氏夫妇尤其是钟夫人,对司马俊关怀备至,对他却很冷淡,使他感到和钟莹莹的事希望渺茫,遇见田小燕后,虽然她貌比天人,一点也不逊色于钟莹莹,但他却未见异思迁。哪知田小燕却对他情有独钟,坦然将自己的终身托付与他,这使他难以拒绝也不愿拒绝。 这不仅是为了江湖道义,为了挽救田小燕,也为了不忍辜负田小燕这份真情,他便毅然承诺下来。 田小燕的美貌、率真和性情、超人的武功、聪慧的才智都打动了他。如果说一开始他不愿田小燕重蹈前辈覆辙、搅乱江湖大局因而接受田小燕许托终身的话,到后来他是真心实意地喜爱她,把她视作终生的伴侣,对钟莹莹除有些愧意外,再无非分之想。 这是他生平头一次把全部真情付与之一位红粉知己,田小燕已完全占据了他的心,再也容不下别的姑娘。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份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容容易易地就得到了一个姑娘的真情,也莫名其妙地眨眼间就失去了她。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两天来他夜里都难入眠,锥心的苦痛折磨着他,使他意志消沉。 他想来想去,理出了几条理由。其一,田小燕对他的情意不深,只是一时间的冲动,等到热情过了之后,对他已生厌倦;其二,田小燕从小就知道长大要为爷爷雪耻,她父亲对她寄予厚望。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已生了根,她之所以愿跟自己走,答应不再找六大门派报仇,也只是一时之想,日子一长,那从小就植了根的雪耻愿望又会重冒上来;其三,不见碧蟾宫中人时她还能克制,一旦见到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身负的重任,父母的嘱托;其四,碧蟾宫不仅为了雪耻,也为了要在江湖上开宗立派,她自小就是碧蟾宫主,怎能长期蛰伏,把碧蟾宫的名号在她手中断送;其五,她相信了司马俊的挑拨,因为司马俊风流倜傥,给了她好印象,所以……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已失去了她。抛开个人情感不说,她这样一走,又会掀起什么风浪? 这对她个人或是对碧蟾宫又会带来什么后果?她虽无情,但年龄幼小,不知情为何物,只凭一时之冲动决定好恶,自己决不能怪她,但对她今后的作为,却又不能不闻不问。 几经思索,他虽不怪罪田小燕,但对“情”之一字却是寒心已极,决心再不孟浪轻浮,再不轻信一个女子、尤其是年龄小的女子所表示出来的情爱。他觉得已经受够,他要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对付天灵教、税监府这般恶人身上。 荀、甘二女早看出肖劲秋意志消沉、心中痛苦,但又不知对他说什么好,只是对他说,天下无处无芳草,不要苦了自己。老秀才则只字不提田小燕,只说未来伏魔的千斤重担要靠他来挑,要他以大局为重。 肖劲秋十分感谢他们的关怀,表面上仍嘻嘻哈哈,只在夜间独自一人时长吁短叹。 他走后,惠耘武叹口气,道:“这位肖老弟肩担道义,责任重大,想不到碧蟾宫主却来了这么一招,这无异在他心上插了一刀,你看他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但人却消瘦了些……” 宁月娥道:“怎么,他和田小燕有私情?” 钟莹莹听得怦然心动,把目光对着窗外,装得漠不关心,其实心里紧张已极。 只听惠耘武道:“我是听云娘说的,他对田小燕本无用心,旨在引导她走入正途,防她被天灵教收罗利用,没想到田小燕有自己的苦衷,她把他当作摆脱千莲门纠缠的依靠,当场把终身托付与他,他最初无比惊愕,但又不敢拒绝;怕田小燕羞恼中投入天灵教,便答应了她,他使她放弃复仇念头。” 宁月娥道:“他既然没有情意,怎可欺骗人家一个女孩子?” 惠耘武道:“也不是毫无情意,后来他把一腔情意都给了她,没想到……唉!” 诸葛鼎问:“千莲门是怎么回事?” 惠耘武只好又从头说起,泰山比剑,隐居千山等等经过大略说了一遍。听得几人直叹息,这武林恩怨,真是纠缠不清哪! 钟莹莹听得方寸大乱,她既痛心自己当初没有许诺肖劲秋,哪怕连个暗示也没有,以至肖郎接受了别人的情意;又为田小燕的离去感到婉惜,她离开肖劲秋,只怕后悔莫及。 但她又十分失望,肖郎移情别恋,自己还有什么希望?除他之外,还有什么人入她这眼? 要是当初她不对肖劲秋产生怀疑,他就不会分心去恋别的姑娘,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她去探视他,他说什么仙子光临的疯话,她要他别胡说,他曾说道:“打见了仙女一面,就令我魂牵梦萦……”后来送他到渡口,他在船上吟道:“门外若无南北路,人间应免别离愁;他日再走东西道,与君相逢长久时!”这不是明明白白向自己示情了么?自己当时心里也十分清楚,可就是不敢回答一句半句,除了害羞,更多的是对他不放心,以为他和魔女交往,行为未免不端……唉,失去了的不会再得到,我该怎么办呢?……她沉入了遐想之中,爹娘叔伯们说些什么她再也没有听进一个字,直到叫她去吃饭,她才清醒过来。 饭罢,钟震坤夫妇、诸葛鼎去找双钩王,钟莹莹独自回屋,却碰上了卫青萍和温金宝,邀她去江边钓鱼,她推说不舒服,眼看二人高高兴兴地去了。 她不由忖道,温金宝和卫青萍看来情投意合,但温金宝是个和尚呀,这段情又要怎生了结呢?想着想着又想起了惠耘武,失去了尤绮云,又遇上了荀云娘,看来情之一字,不能勉强,但也不能错失良机,她觉得应该怎么办了,她要照自己的愿望走下去! 忽然窗外一阵欢声笑语传来,峨眉双秀郎金秀、苏兰秀、仲爱莲、仲海泉、黄浩、罗玉珠,破风刀洪飞来叫她出去玩,她虽无心思也只好出去应酬。 在小镇街上,见到了骆贞娘、梁英荷、丁艳姑、孟琼玉、杨浩、项俊、项红杏、项红桃,由于彼此不相熟,郎金秀等大大咧咧,随便打个招呼,颇有些轻视对方的意味,钟莹莹好生过意不去,但又不好再说什么。 黄浩有了罗玉珠,不再来纠缠,洪飞、仲海泉知道司马俊与她颇为亲近,也不多打扰她,她只是应付着姊妹们的谈笑,但也常常走神。 街道上也好,码头上也好,人来人往十分繁忙。忽然,她在码头一个角落里瞧见了肖劲秋,只见他和裴天雷、边小龙正和海龙帮的降卒说话,那些降卒黑压压一片坐着,不下三四百人。她有心过去,却又碍着这许多人。 忽然,只听黄浩道:“你们瞧,肖劲秋在那儿哩,司马老兄当众揭穿了他的底,田宫主也一走了之,如此丢失了颜面,这个总舵主还能干下去么?我要是他,羞也羞死啦!” 仲海泉道:“肖劲秋虽非正道出身,平日为人虽狂放些,倒也不坏,至于他有心称雄武林一事,似乎不能指责于他。一个人有一身杰出的武功,岂能不露锋芒?” 费铮道:“肖某在葛洪山时不错,但他与两个魔女还有笑狐之类的下九流混在一起,也表明他不是个正道君子。” 郎金秀笑道:“管他是什么人,但卫海帮得他之助打回了龙垭镇,这总是做了好事。听卫帮主说,以后还要互相仰仗互相联络呢。” 费铮道:“不妥不妥,卫海帮有这许多高手,岂是飞马岛能比的?有我们这些人在,还怕税监府再派人来送死么?” 苏芝秀道:“说的也是,此次少林来了两位高僧,又有仲家兄妹的师傅,还有我们的师叔,再加上莹莹一家和那位长孙前辈,依我看来,实力已不下各大门派!” 仲海泉道:“税监府天灵教还有许多高手,我们与之相比,人力还嫌单薄呢,与飞马岛联手是最好的办法。” 费铮道:“飞马岛乃海盗,我们与之联手,传出江湖去岂不有损我等名声?” 钟莹莹再也忍不住,道:“一个人是不是侠义道,看的是他的作为,飞马岛今后与天灵教、税监府、东海一霸抗衡,能是邪道上的人么?光凭自己的臆测去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岂不是太荒唐了么?” 费铮道:“飞马岛有称雄江湖之意,焉知他们今后行为的是非?” 钟莹莹冷声道:“今后行为的是非是今后判断的事,现在说岂不早了些么?” 费铮一向也心高气傲,未免不服,待要争论,却被郎金秀制止,道:“不说这些不说这些,我们是出来玩的,这些事留给长辈们去评断吧,用不着我们操心。” 钟莹莹心中烦恼,正欲托辞离去,只听费铮又道:“紫衣罗刹、玉面蛇精与我们费家和峨眉派都有仇,家父已请人知照二魔女,此间欢庆一过,就与两个妖女作对,其真实面目也就暴露无遗了!” 郎金秀道:“提起两个妖女,我还忘了问莹妹哩,你那位惠叔叔是怎么回事,好像和那姓荀的妖女亲近得很呢!” 苏芝秀叹道:“七星刀在江湖上很有点名气,怎么会如此糊涂,一点不顾名誉了!” 黄浩道:“惠大侠的行为确是令人不解,半生侠名弃之不顾,沦为邪道,可悲可叹!” 钟莹莹疾首蹙额、忍无可忍,娇叱道:“全是满口胡言,惠叔叔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岂容你们任意凌辱!大敌当前,你们不能求同存异,顾全大局,却在背后议论别人,把自己列为侠义道,别人都是邪门歪道,真是岂有此理!”说完气呼呼转身大步往回去。 费铮大怒,道:“好大的脾气,你……” 郎金秀道:“算啦算啦,我们不该当她的面说惠耘武,那是她的惠叔叔,她脸上搁不住,自然就生气了。” 黄浩道:“我们说的是事实,又不是编造的,惠耘武自甘堕落,并非我们的错!” 费铮道:“哼!好戏还在后头哩。我们找两个妖女算账,惠耘武若是为两个妖女助拳,看她钟莹莹又怎么说!” 仲海泉道:“费兄和令尊真要在此了断以往的恩怨吗?” 费铮道:“那是自然,否则以后又找不到她们,机会不能放过!” 仲海泉心想,这可不是个寻仇的好机会,但别人的事他也无法管,只好不再作声。 郎金秀道:“我们刘师叔与二女了断,我姐妹自是不能置身事外,到时候各位来助助威,若二女邀约的人多,就请各位助拳!” 黄浩道:“那是自然,总不能让邪压了正,诛除两个妖女乃正道门派义不容辞的事!” 罗玉珠扯了扯他的衣裤,不让他往下说,助人寻仇不是闹着玩的。 钟莹莹负气走回总舵宿处,见爹娘诸葛伯伯都回来了,正在屋里说话,便找个凳子坐下。 宁月娥见她眼眶含泪,问她怎么了,她便把刚才的情形讲了。 钟震坤叹道:“这误会大了,看来两边联手的事只怕很难,你去请长孙爷爷来,我们得仔细斟酌斟酌。” 钟莹莹便去到另一间房,请长孙隆过来。 钟震坤把所知有关肖劲秋、公良品师徒等人的事,说了个大概,接着道:“今日饭后,我们去找双钩王费锦山,双龙笔刘尚武,与他们说寻仇之事,费、刘二人心痛亲人死于荀、甘二女之手,说二女在江湖上为恶甚多,除去二女也是为武林除害云云。我们说二女也有受冤屈之处,但他们并不相信,当然话也说得婉转,我只好劝他们顾全大局,他们说妖女邪派素无信誉,谁能相信她们?说来说去无用,我们只好告退。又去找卫帮主,卫帮主说此时不是寻仇的时候,他说等他去劝劝费、刘二位。据我看,卫帮主也只怕劝不了他们。” 宁月娥道:“仇既结下,要化解岂是容易的事?我们帮不了忙,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诸葛鼎道:“看来,我们无能为力,只好袖手旁观。” 长孙隆道:“大敌当前,应同仇敌忾,这些人先私而后公,心眼也太窄小。” 钟莹莹道:“我们去飞马岛,再不回来!” 宁月娥道:“我们是卫海帮的人,去飞马岛看看可以,怎能不回来?再说又怎知和他们那帮人合得来?” 莹莹道:“惠叔叔在那儿过得快乐,难道我们就不能么?我可不愿在这里听人家说长道短,今日我就和他们闹翻了,怎么呆得下去!” 钟震坤道:“年青人不懂事,别计较。” 莹莹道:“他们把惠叔叔也看成了邪道,我们家与惠叔叔交好,在他们眼中,我们……” 宁月娥道:“你惠叔的事怎能与我们扯到一起?你别瞎猜疑!” 莹莹正待要说,卫海帮来人禀告,请他们到议事堂议事。 长孙隆不是卫海帮的人没有去,其余四人便到了议事室。只见卫中柱、卫荻、卫青萍和四大巡主魏金龙、朱喜奎、陈大宝、张志海以及十二个大水头都已到齐,还请了少林寺空明、空静两位大师列座。此外就是峨眉派的四人及黄浩等都到了。 卫中柱开言道:“今日是本帮复帮后第一次议事,首先昭告各位,又有许多位英雄豪杰愿加入本帮,实是卫海帮之幸!现恭请降魔剑季鹏、双钩王费锦山、双龙笔刘尚武三位为本帮护法,令出与本帮主同样有效,本帮上下务必听从。任仲海泉、仲爱莲、黄浩、罗玉珠、郎金秀、苏芝秀、费铮为巡主。本帮虽遭浩劫,但又得到这许多俊才,来日必能大有作为,伸张武林正义,除倭寇海匪,保护沿江渔民。其次,海龙帮巢穴海龙镇,已由飞马岛肖总舵主、裴副总舵主移交本帮管辖,现派原来之四大巡主率人前往,由魏巡主主持其事,其余三位协助管理。再有,本派欲与飞马岛联手,互为信号,彼此有强敌侵犯就互为援手,但兹事体大,本帮主不便擅专,特与各位护法巡主及大水头商议,以定方略,请诸位各抒已见。” 钟震坤道:“钟某有一言,请各位斟酌。时下天灵教、东海一霸、税监府沆瀣一气,事情非同小可,且天灵教并非只为称霸武林,而是为宦官图谋天下……”接着他把申屠雄等人的情况说了,续道:“现虽未获得凭证,说天灵教与税监府就是一伙,但彼等有着联络也是事实。因此大敌当前,我辈侠义道应放亮心胸,与志同道合者结盟,而不问其帮派出身,方能聚集天下高手,与彼等一搏,若是计较门派出身,不问其行为如何而拒之门外,这无疑是弱了自己,于大局无补,自身也难有立足之地。因此在下以为,和飞马岛联盟,势在必行。” 他的话震动了全场,大家从未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复杂的渊源,一时作声不得。 卫中柱沉思半晌,道:“这样看来,税监府招纳东海一霸和勾结倭寇渔盗,原来旨在谋反,不惜使黎民百姓陷于刀兵之灾谋取重位。各位此事非同小可,我辈不惜粉身碎骨,也要与之对抗到底!” 刘尚武道:“钟大侠所说,不知从何处听来?这事非同一般,故须慎重。” 钟震坤道:“钟某不便说出此人,但所言句句真实,但请放心。” 刘尚武道:“古人曰,道不同,不相为谋。飞马岛之头领,均是黑道上人,只除了肖劲秋、惠耘武、宇文浩,但这三位的行事,刘某不敢苟同。卫海帮欲与飞马岛结盟,传出江湖,岂不自毁名声?正道人士又何敢前来加盟?以刘某看,与其与飞马岛结盟,不如到江湖吁请武林大派相助。若因飞马岛之故失去正道武林的信任,实在是因小失大!” 费锦山道:“刘兄此言正合吾意,区区飞马岛虽有数名高手,但正邪各半,要费某相信荀、甘两个妖女,并与之结盟联手,传出江湖岂不遭人耻笑?况彼等妖邪从无信誉可言,我等又怎能放心?时下之情势的确险恶,天灵教具有正邪两道的高手,税监府收纳的武林高手也不少,但凭我等现有之力,不足敷用,应向各大派发出吁请,遣人助战。” 黄浩、郎金秀等年青俊彦也说正邪不能合流云云。一句话,不和飞马岛联盟。 卫中柱没想到会有异议,使他大是为难,若不与飞马岛联盟,只怕势单力孤,若是与飞马岛联手,这许多老少侠士就会离开卫海帮,不禁心头焦躁起来。 诸葛鼎、钟震坤见状,不由心灰意懒,他二人心灵相通,对视一眼后,钟震坤站了起来,道:“既然钟某之言不符诸位之意,钟某等留此无益,今日就辞去护法一职,请帮主鉴谅! 望帮主珍重。” 卫中柱大惊:“钟大侠,此事尚可再议,恳请钟大侠留住护法,本帮高手本就不多……” 话未完,突听手下大声禀报:“司马护法驾到!”随着禀报声,司马俊大步走入。 众人立即与他招呼,他满面笑容,抱拳还礼,早有属下替他支好坐椅,在卫帮主身旁不远坐下,道:“不知帮中在议事,在下来得唐突,请帮主勿怪。” 卫帮主忙道:“司马护法乃帮中台柱,正好参与议事,唐突之说未免见外。” “不知所议何事,在下愿洗耳恭听!” 卫中柱把三件事大概说了说,司马俊听后向费、刘等抱拳祝贺,然后道:“飞马岛全是肖小之辈,那肖劲秋出身来历不明,与荀、甘二妖女勾结,自有一番用心,田宫主就为他花言巧语所骗,到飞马岛为其效劳。我知道各位担心势孤力单,因此特来报知喜讯,碧蟾宫愿与卫海帮结盟,有碧蟾宫如此多高手作后援,卫海帮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十分惊喜,田宫主那一手剑法,当真是出神人化,诡奇难测。有碧蟾宫联手,何惧强敌人侵? 卫荻问道:“司马护法,碧蟾宫主一行现在何处?能否请到龙垭镇一叙?” 司马俊道:“碧蟾宫还要等宫中高手,一时不会来此。今日在下赶来,担心卫海帮与飞马岛联盟,大受其骗。适才闻听各位心中雪亮,在下也就放心。须知肖某旨在并吞卫海帮,与之结盟必受其挟制,非但坏了卫海帮的名声,也毁了卫海帮的基业,各位须切记于心,正邪自古水火不容,岂能指望邪道之人维护武林道义?既然各位……” 钟震坤心中不悦,岔话道:“司马少侠,你知道逍遥生的出身来历吗?” 司马俊笑道:“他从来不敢亮出师门,在下又怎会知晓?但不管他出身何门道,与荀、甘二妖、笑狐、浑天犬这些邪道人物称兄道弟,总不能把他说成是义侠人物吧?” 这话回答得颇不客气,与前些日子有很大不同,宁月娥不禁一愣。 钟震坤道:“逍遥生自出道以来,从未干过有悖道义之事,观其人所做所为,又有哪一点不符侠义道的,你这样攻之于他,不嫌过分了么?至于荀、甘二女,如今步入正道,与我等同心协力对付天灵教……” 司马俊脸色一变,冷冷道:“钟前辈想是听信了拜倒在妖女裙下的惠某之言,竟然混淆了黑白,以钟前辈的信誉,何苦搅进是非之中?到头来清誉受损未免不值!” 钟震坤大怒,正欲斥责司马俊,但他已站起抱拳道:“在下还有急事不能奉陪,先走一步,告辞!”说着扯开腿就走。 卫中柱忙道:“司马护法,请留步……” 司马俊却头也不回:“在下有要事,以后自会再来与各位相聚!” 他这么来去匆匆,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概,他来这儿就只是阻止卫海帮与飞马岛结盟,他此去匆匆,是不是回到碧蟾宫主那儿去呢?这个,只能猜测,谁也不知道。 卫中柱无法,只有任他去,与飞马岛联盟的难题只有暂且搁下,议事到此结束。他要与少林两位高僧及少林弟子和自己家中人斟酌一番,再作定论。 钟震坤等回到住处后,立即请来了长孙隆。长孙隆当众露面时总戴护脸,不露出真面目,他不想把自己的行踪过早让天灵教知晓,是以钟震坤未向卫帮主引荐。江湖上怪事本多,所以大家也不多问。 钟震坤道:“未曾料到这引进名门大派的人,心胸如此狭窄……”当下把情形对长孙隆说了,未了道:“司马俊盛气凌人之态有增无减,今日竟然如此无礼,先前怪我招子不亮,看错了人!”说完仍旧愤愤然,余怒未息。 宁月娥道:“贱妾甚觉奇怪,司马少侠对别人傲慢,但对我们一家却甚是知礼,怎么就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不过,他对逍遥生成见极深,又嫉恶如仇,听见你为飞马岛说话,难免有些激动,年青人火气大些,不必计较。” 诸葛鼎道:“只怕不是火气大,说穿了,他先前一门心思跟随莹莹,要做钟家的女婿,这会突然冒出个碧蟾宫主,他便攀龙附凤去了,哪还把钟家放在眼里?” 钟震坤一拍大腿:“诸葛兄所言不差,这小子崇羡风魔剑法的威名,那碧蟾宫主又生得天香国色,便弃了莹莹,移情别恋……” 莹莹满脸通红嚷了起来:“爹,你不要说什么弃不弃的话,他对女儿曾不止一次表过心迹,但女儿终对他的为人不满,所以一次次婉言回拒,想要他做女婿的是爹和娘!” 宁月娥被夫君点醒,一时不禁发怔,难道自己果真看错了人?但她又有些不信,便道: “这只是推测之言,要知他是否和碧蟾宫主在一起,隔些日子就会知道了。” 长孙隆道:“卫海帮既然难与飞马岛联盟,依你们之见又当如何?” 诸葛鼎道:“我们和许多人见解不一,留在此有害无益,徒自引起猜疑,不如投到飞马岛去,大家以为如何?” 宁月娥道:“我们留此无益,回稻香居又住不长久,但飞马岛在海上,孤零零的,实在是无趣得很,再说若看不惯逍遥生那帮人的行为,又该怎么办?到那时,回卫海帮无脸,不回吧,又能到哪儿去?” 钟震坤道:“惠贤弟与我们情同手足,相知甚深,他在岛上过得快活,我们又怎么会感到孤寂无聊?” 钟莹莹道:“人家能过,我们也能过。” 长孙隆道:“去飞马岛是为了斗天灵教、诛除魔头,大家只要一条心,日子苦些不妨!” 就此议定,钟莹莹高兴非常,嚷着要去告诉惠叔叔。她蹦蹦跳跳出了门,拐个弯,就到了惠耘武等人的宿处。忽然,他发觉有个人在房前注视着她,满脸笑意,定睛一看,是肖劲秋,不禁粉脸通红,慌忙放慢了脚步。 肖劲秋见她像个孩子似的走路一蹦一跳,心中极是好笑,问她:“钟姑娘有什么喜事,竟然如此高兴?” 钟莹莹不知为什么,见了他有些心慌,红着脸道:“也没有什么事,人家来找惠叔叔。” 肖劲秋含笑道:“惠兄在荀姐姐屋里,我也要找他们。” 钟莹莹“咦”了一声,她忽然发觉不对,她叫惠叔,他叫惠兄,她与他不是差了一辈了吗?这还得了! 肖劲秋道:“怎么啦,有什么不对么?” “当然!你占人家便宜!” “啊,这话从何说起?”肖劲秋惊奇了。 “你叫我惠叔叔叫什么?” “惠兄,惠大哥……” “那我叫你什么?” “啊,原来如此!”肖劲秋悟过来,不禁大笑:“自然是叫叔叔罗!”他厚着脸皮说。 “你真坏!年纪轻轻想当人家长辈,不干!” “说着玩的,不敢不敢,那就各叫各的吧,你我平辈论交就是了。” “那还差不多!” 经此一番说笑,双方初见的尴尬消失了。 莹莹笑道:“你猜我找惠叔叔干什么?” “唔,肯定是好事,只是我猜不着。” “真笨!告诉你吧,我们一家和诸葛伯伯要到你们飞马岛去!” “这我不是昨天就知道了么?” “才不知道呢!那是说去玩几天,现在是入伙,不离开飞马岛啦!” “真的吗?姑娘不是逗我的吧?” “谁哄你来,你说说看,要不要我们哪?” “啊哟,当真是大喜事,请都请不来的贵客,钟大小姐,在下有礼了!”肖劲秋长长一揖。 钟莹莹道:“这是干什么?说着话行礼。” “谢谢大小姐呀……” 言未了,突听荀云娘的声音道:“哟,肖兄弟你在谢哪位大小姐?……”她从房里出来,后面跟着甘蕊、惠耘武,“啊,原来是钟姑娘,什么事他又是作揖又是谢的?” 惠耘武笑道:“莹莹,只你一人么?” 莹莹向荀、甘道个万福,说道:“惠叔,人家来找你说个事,正好碰见肖总舵主……” 荀云娘道:“进来说进来说。”说着把大家往屋里引。 甘蕊笑道:“我们就是听见你们的声音出来的,说说看,有什么好事?” 莹莹有些拘束,把卫海帮内议论的事简略说了说,然后说自己一家的决定。 惠耘武和荀、甘二女都十分高兴。 惠耘武笑道:“这就好这就好,我和兄嫂们又可以同甘共苦了!” 荀云娘注视着钟莹莹道:“你们一家来真是好极,飞马岛热闹着呢,你和我们在一起,不会寂寞的。” 甘蕊道:“小兄弟,卫海帮不愿结盟,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 荀云娘道:“你忘了,费锦山、刘尚武要找你我了断,怎能一走了之?” 肖劲秋道:“这事不必理睬,由小弟处置吧,我们今天就走,事不宜迟,我去找裴大哥,然后去找卫帮主辞行。”略一顿,又对莹莹道:“钟姑娘,你们能准备好么?” 钟莹莹道:“东西不多,片刻就收拾好。” 肖劲秋又道:“惠兄,请知照大家,半个时辰就走。” 钟莹莹先赶回宿处,告诉爹娘半个时辰内赴飞马岛,大家便忙着收拾衣物,不到顿饭功夫便收拾完毕。 刚坐下来,肖劲秋、裴天雷并肩来到,说是来恭请大家赴飞马岛。 两位总舵主亲自来请,这无疑是给钟家很大的面子,宁月娥心中甚是高兴,她最担心投靠人家受到冷遇。 长孙隆仍蒙面,钟震坤解释道:“这位前辈是莹莹的干爷爷,到飞马岛后再以真面目相见,请二位总舵主海涵!” 肖劲秋忙道:“老前辈愿屈驾到飞马岛,是武林之大幸,晚辈何必苛求,一切请自便。” 裴天雷道:“晚辈是粗人,不会说话,各位有什么吩咐,只管支派!” 诸葛鼎道:“不敢不敢,承蒙二位总舵主容我等到飞马岛栖身,感谢不尽!” 肖劲秋道:“诸葛前辈言重了,飞马岛有各位参与其事,实乃沿海百姓之大幸。”略一顿,又道:“各位在卫海帮受卫帮主礼遇,可要向卫帮主辞行?” 钟震坤道:“卫帮主处,由在下和诸葛兄辞行,莹莹和她娘陪爷爷先上船。” 肖劲秋道:“如此甚好,这就请吧。” 当下,各自分手。肖、裴陪着宁月娥母女和爷爷上码头,包裹都由肖、裴二人提着,宁月娥甚觉过意不去,对两位总舵主萌生了好感。本来,以二人的身份,派两个人就成,但两人情愿为她们提包裹充当下役,这无疑是对钟家的尊重,也说明两位总舵主的为人,她不禁放下了心,相信到飞马岛的日子不会难过。 肖、裴把她们送上大船,荀、甘二女和骆贞娘等姑娘们赶快出甲板迎接,对她们亲切万分。宁月娥对荀、甘一向恶感,这是头一次面对面接触,丝毫也未感到她二人身上有什么妖气,两人不但长得美,待人接物也风度翩翩,心头上又去掉了一份顾忌。 此时,码头上全是飞马岛的弟兄,海龙帮的降卒已在两天前全都运回了飞马岛。肖、裴二人见士卒有条不紊上船,便又匆匆回去找卫帮主辞行。 到了总舵,钟震坤、诸葛鼎还在,而且还有老秀才和少林寺的空明、空静两位大师以及俗家弟子降魔剑季鹏。 老秀才这几天都和两位和尚在一起,他告诉和尚许多事,直到今天听说卫海帮内一些高手疑惧肖劲秋来历不明,一怒之下端出了肖劲秋的师门。 两个和尚受到震惊,又请他一起来见卫中柱,说了个清楚,刚说完,钟震坤、诸葛鼎二人来辞行,卫中柱再三挽留无效,正说着,肖、裴二人来到。 见过礼,肖劲秋道:“卫帮主,在下等许多人叨扰数日,今日准备起程回岛,感谢帮主盛情款待。今后飞马岛与贵帮共拒天灵教等凶獠,贵帮若有召唤,肖某等召之即来!” 卫中柱道:“卫海帮重立,多亏了飞马岛仗义援手,大恩不言谢,在下没齿不忘。对今后联手之事,大势所趋,不能不为,两位总舵主回飞马岛后,不出五天,在下必有个交代!” 空明大师道:“肖总舵主施仁布泽、惩恶劝善,襟怀坦白,大义凛然,实乃当今擎天之柱。武当之厄,若无肖总舵主实难渡过,之后又侠心热肠奔赴少林,只惜门人有眼无珠,不识真人,以至敝掌门与少侠失之交臂,待武当掌门人驾临少林后,敝掌门方才追询少侠是否来过,守门僧不敢隐讳,如实禀报,被掌门罚闭室思过。而今碧蟾宫已大举来到中原,又有天灵教等妖孽作祟,情势纷繁复杂,今后少林仰仗少侠之处还多,还望少侠不吝援手,则是少林之幸,武林之幸!”肖劲秋叫道:“大师言重了,过誉之词,在下愧不敢当!正如大师所言,时下情势危急,天灵教猖獗一时,碧蟾宫又威逼六大派,势必造成血雨腥风,让天灵教从中渔利。飞马岛人力不足,难当大任,唯盼少林、武当出头,集合天下英雄,方能力挽狂澜。我飞马岛愿尽薄力,但闻召唤,立即全力以赴!” 空静大师道:“有肖施主一言,贫僧师兄弟代掌门谢过,今后多有仰仗!” 卫中柱道:“肖总舵主出自异人门下,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老秀才见肖劲秋面露惊异之色,便道:“是我秀才把你老弟的底儿给泄了出去,免得人家疑神疑鬼。” 肖劲秋道:“请各位原宥,在下并非故作神秘,实乃遵从恩师教诲,令我不得动辄抬出他老人家名号。他老人家说,一个人是否能获得同道的尊敬,要看他自己的作为,而不是沾师门的光,让师门余荫庇护自己。是以在下从不轻泄师门,请各位鉴谅是幸!” 卫中柱叹道:“今世当今高人,教徒有方,实让我等仰慕,不像有的人……”摇摇头,没有说下去,甚是感叹。 肖劲秋道:“相互联盟之事,帮主不必过急,不论如何决定,但有召唤,在下必到!今日就此作别,告辞!” 卫中柱及屋中人全都站起送肖劲秋等人,肖劲秋坚请留步,但卫中柱不听,直送到码头。 码头上卫荻兄妹也在,卫青萍眼泪汪汪,温金宝则站在船头发怔。 飞马岛除笑狐回城,余皆全部返回。 肖劲秋、裴天雷、诸葛鼎、钟氏一家都在船头挥手告别,卫中柱等人依依不舍,再三互道珍重。 船慢慢驶离码头,沿下游而去。 肖劲秋松了口气,费、刘未来找荀、甘二女的麻烦,省了不少事。他不知道是卫中柱派人把他们请到小镇的另一幢屋里去,不知道飞马岛的人动身回岛,否则,必来纠缠。 钟震坤等也不回舱,大家在甲板上浏览两岸风光,谈谈笑笑,十分惬意—— 第七章 暴戾恣睢 常春园因款项不足,直拖到来年春天才落成。它建在城东五里处,占地百十亩,江南风光,尽在园中。 一进大门,右边是演武场,演武场之侧又砌了一道围墙,马厩、厨房、仆役住屋尽收其中,沿墙三面,开着三道小门以供出入。 左边是种满奇花异草的翠华园,中有一座精巧的小楼,名曰翠华楼。翠华园之侧,是一片假山和竹林。在江南园林中,竹是最最紧要之物,宋时苏东坡曾写下这样的词:“宁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竹,园林则不秀不美,园也就不成其为园。所以,建造园林第一要紧的就是要栽上竹子。 程瑞彩自然不懂得什么叫园林之美,但总是见过听过,而且他要的是排扬,是面子,所以下令园林中不仅有竹,而且要有奇竹、怪竹,让人不但见竹,还要看个稀奇。 因此,这片竹林中就有毛竹、绿竹、麻竹、桂竹、石竹这些常见竹种,还有葫芦竹、人面竹、四方竹等稀少竹种。 葫芦竹根大尾小,每节竹筒都像葫芦;人面竹竹身上的花纹酷似人脸,甚至还瞧得出是男是女,是喜是悲,十分有趣。四方竹乍看是圆形,以手触之,则有楞,是方形,根部尤为明显,甚是特殊。 这几处地方大致构成了常春园前半部风光,石竹园之后是一大池塘,建有九曲石桥,直通水榭。水榭立于池中,旁泊小船。 翠华园之后是两座楼房,有长廊相连。第一座楼叫“彩礼楼”,凡一应地方士绅官吏,送礼就送到这儿。第二座楼名曰“卧凤楼”,是程瑞彩的卧房。皇帝称龙,他自称凤,比皇帝老子低一格,他曾对左右说过:“沧海桑田,时光轮回。说不定有朝一日,这凤字换成龙字说不定!” 两座楼雕龙画凤,豪华无比。 卧凤楼之后又是一片花木,靠围墙处则是卫士侍从的住房。楼之右侧是池水,左侧是果林。果林之后是一片原有的杂树林。杂树林中也盖有卫士住屋,林后是“讲武阁”,据说程太监从皇宫从各地搜罗来的武功秘籍就藏在这里。最后又是一幢砌有围墙的小楼,被称为“禁屋”,所有人等,不得允许不能人内。而有这种权限的,只是程瑞彩本人。因此,那“禁屋”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恐怕只有少数亲信知道。 上述不过是常春园的大致情形,至于房屋造得如何堂皇,室内家俱摆设又是多么名贵,自是不必多说。总之,常春园就是富贵园,凡人间昂贵珍奇、价值连城的珠宝古玩,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就是当今皇亲国戚,只怕也不敢与之攀比。 常春园既然完了工,程瑞彩立即择了个黄道吉日,大举搬迁。 这天,整个园林张灯结彩,凡福州城内七品以上官儿和富商巨贾都接到了税监大人的请帖,人人都知道税监要从自己身上拔毛,但有谁敢不识抬举拒不受请?可是,这礼儿没有个数,送多少才算交代得过去?早在两三个月以前,许多人为此焦虑万分,送少了无异要把脑袋搭上,送多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是常春园快要完工时众人的心情,天天都得派人打探修建情形,掐指计算大约何时就该送礼,得早早就有准备。一时间,城内古玩珍宝大涨其价,使达官贵人叫苦不迭。有的则派专人到广州、杭州、京师去采购。总之煞费心机、穷搜才智。税监大人只要金口里吐几个字,你要么升官要么下地狱! 终于,税监府的帖子下来了,一共分为三等。第一等用的是大红纸,书烫金字;第二等是大红纸书墨迹;第三等是粉红纸书墨迹。至于众人担心送礼之数,那算是白担了,因为请帖上已经标有送礼的价码,你只要按帖上所书数目如数奉上就是了。接到第一等帖子的人,面子自然也比别人大。那可是税监大人瞧得起你,你活该奉送五千两银子。第二等是三千两;第三等是二千两。 至于你送金子还是银子乃至珠宝、玉器不等,反正价值只要超过五千两、三千两、二千两的等级就成。 古往今来的贪官们敲诈勒索本也不是稀罕事,但像程瑞彩这般明目张胆、明码实价开列在请柬上的,除了这些太监,又有谁敢如此猖狂如此霸道嚣张?而且,在程瑞彩之前已有了先例。在上一代皇上手下就有一个大宦官,公然在京师敞开大门受礼,这道门昼夜十二个时辰不关,方便送礼的什么时候来孝敬都成。此门一开,上至京中朝官,下至各省地方官吏,络绎不绝赶来送礼。这个大宦官允诺,送礼百金以上的,够格到他官邸客室坐一坐,由下人奉送一杯清茗。送千金以上者,则以酒食款待。那些穷兮兮连百金都送不足的小吏,就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试想京师中宦官都敢如此胡作非为,这程瑞彩远在闽省独揽军政大权,他还能有什么顾忌? 这段时期里的太监们,当真是权倾朝野。 有两句诗,正好道出这些奸宦的威风。诗云:“尚书叩头如捣蒜,侍郎折服似栽葱。” 一部之长官副长官尚且如此,其余官员还能在他们眼中么? 且说这日酉时正,数十名吹鼓手在常春园大门外吹吹打灯、锣鼓喧天,迎接前来贺喜送礼的官员士绅。 大门上,张挂了两条巨大醒目的喜联。 上联曰:“玉堂尽画锦。” 下联曰:“华屋满春晖。” 贺客们或骑马或乘车,络驿不绝前来,一个个锦衣华服,脸上强装笑脸,准时而来。 大管家段升,带着二十多名手下,代主人站在大门迎客。段升的前面有两排卫士检验客人请帖,验毕放行才能到达段升跟前。进门后,自有人引路,直达彩礼楼献礼,然后才可以在园中漫步观光。当然,到处都有侍卫的目光盯着你,不管你来头有多大。 那些搜刮有术能送重礼的官绅,都带有一名或几名挑夫或是随员,这些人只有跟着主人才能进园,把礼物送到彩礼楼,然后有人把这些下人带走,到厨房赏顿酒饭。 送了礼的爷们,虽惊叹园中的豪华,但园中到处都是手持兵刃的卫士,就像进了座兵营,又像自己突然变成了小贼,被许多双犀利的目光盯着,心中实是大不自在,因此许多人宁愿滞留在大门口看热闹,须知这是一次难得的盛会,一些平日难得照面的大人物,今日定会到来,可以一见各人风采,还可以瞧瞧何人的礼物最多最精也最阔。 不久,新任巡抚张元张大人、新任右布政使孙育才孙大人驾到。这位巡抚原任右布政使,因送了不知多少珍重古玩,被税监大人荐到京师,擢升为一统闽省三司的主官。而孙育才原是布政使司中的一名参政,同样是送了重礼,被程瑞彩荐升为右布政使。两位大人由管家带着挑夫各二十名,浩浩荡荡而来,看得众人瞠目结舌。虽说箱里盒里装些什么不知,但决不是等闲之物,试看今日的朝贺者,还有谁能有这般大的气派? 管家段升一见,连忙迎了上去,不让卫士再检查请柬,并和两位大人寒喧了—番。后紧接着又来了四位大人,段升一看,脸也板了起来,张元、孙育才回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两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故意不进园子,要等着和那四位仁兄在礼物上一较高下。 来的四位大人是:左布政使林儒贤、都指挥使盛彤、按察使项长林、福建道监察御史经文亮。四位中以经文亮品极最低,不过是个正七品官儿,而布政使、都指挥使都是正二品等级大官,按察使至少也是个正三品。按品级说,他最多只能得一张三等请帖,可是在卫士检验请柬时,众人发现他持的居然也是一等大红金字帖,想来大概是他的官职权限不容轻视的原因。京城都察院辖下的监察御史职务是监察百官,是皇上派到各地的耳目,仅闽省就有七名之多,分驻各府,各有监察范围。经文亮专驻福州府,地方官对他一向优礼有加。 那么,这四位官儿带来了多少礼品呢? 只见他们身后都带有两名随员,八个随员中只有一个提着个小锦盒。这一来,众人不禁纳闷,小锦盒是经御史的礼品,难道盒中之物是件稀世珍宝么?可另外三位大人呢?他们可是掌地方行政、刑名、军事的三司主脑,难道敢一份礼品也不孝敬税监大人么?看来还不至于吧,也许他们送的是银票呢…… 人们猜测着议论着,但只有知内情的人明白,这四位大人是程瑞彩心目中的刺头儿,他们为宦清廉正直,只怕送不起五千两的礼,而且也不会送。自税监大人上任后,这几位大人并不常到税监府走动,偶有往来也只是为公事而已。还听说林大人、项大人、经大人还合写了表章上京,弹劾程瑞彩贪赃枉法。因此,税监大人恨透了他们。 此时,验完了请柬,段升请六位大人进园。张巡抚昂首挺胸、满脸得意,大摇大摆和右布政使孙育才率领四十名挑夫直往前闯,左布政使林大人等四人却落在后面跟着。众人注意到,他们彼此间连个招呼也不打。 彩礼楼楼下有五间宽敞大房,中间一室最大,只见放置的几张台上,早已堆满了礼品。 在这屋里忙碌的不下二十来人,有的搬礼品堆码礼品,有的收礼品,有的人册登记,有的按礼物大小种类分开。但主事的却是税监大人的亲信管家赵泰和程璋及王德奎、何仪。此外,还有四个太监站在屋里监视。 张巡抚孙布政使一共四十挑礼品,把王德奎等人忙个不亦乐乎,并未注意到林儒贤等四人也来了,更未注意他们的随员只交纳了一只小锦盒。林儒贤等并不需要亲自送礼到彩礼楼,他们是想见识见识,税监大人今日又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待见到堆积如山的礼品后,四人互相使个眼色又退了出来,转身离去。 监察御史经文亮四十上下,举人出身,为人极是耿直,向来不怕得罪上司,因此官运极差。当下他对三位大人说道:“各位大人都瞧见了,程瑞彩如此公开勒索财物,视朝纲如同儿戏,而地方官员也趋之若骛,这般下去,如何得了?卑职身为监察御史,决心参劾这个贪赃枉法的太监,三位大人愿联名参劾么?” 林儒贤道:“经大人,下官已向朝廷密奏过两次,列举了程瑞彩入闽后的种种恶行,但朝廷却置若罔闻,不加理睬,就是再写奏章,又有何益?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 项长林道:“林大人所言甚是,皇上重用太监,朝中权柄大半操诸于宦官之手,写上去的奏章,又怎到得了皇上眼中?若是轻举妄动,只恐招来杀身之祸。依下官之见,不如暂时隐忍,以待时机。” 盛彤叹道:“末将身为都指挥使,可程瑞彩兼任福建镇守太监,在他心目中,下官连个百户都不如。朝中奸宦当道,地方上奏的本子都如石沉大海。去年新科武状元樊英武等人因无钱财上供,竟被太监们把他们编人行伍充当总旗。樊英武被发送到末将属下,末将便将他留在身边,做随身护卫,以后有机会再授武职。樊家世代忠良,父曾任过千户,儿子继承父业,报国尽忠,光大门庭,哪知中了武状元却得个总旗之职,统五十个士卒,他曾屡次上书鸣不平,都无人理睬,最后触怒了掌权太监,把他贬为士卒。他一怒之下要离开兵营,但老父要他容忍一时,以待转机。他性情至孝,忍辱留在军中,若不是被末将知晓且又在所属之下,堂堂一个武状元不是就废掉了么?” 林、项、经三人不禁深深叹息,奸宦当道,正人君子受辱,郁郁不得志的又何止这位武状元! 忽闻身后有人喊道:“四位大人留步,税监公公有请,彩礼楼候驾!” 四人回身,见是一名太监。 盛彤道:“前头带路。” 那太监面色一沉,冷笑一声,转身走去。 盛彤视他如同下役,一向趾高气扬的太监怎生受得了?但他容忍下一口气,不再出声。 四人随太监来到彩礼堂前,只见程瑞彩肥胖的背影立在台阶上。太监小步跑上台阶,躬身低语数言,程瑞彩这才转过身来。 四人行礼道:“参见公公!” 程瑞彩油光粉红的大脸上布满阴云:“好啊,好啊,四位大人敢情是没把咱这个税监、镇守使放在眼里呐!” 四人一惊,林儒贤赶紧道:“公公何出此言,下官等怎敢如此狂妄?” 送礼的和悄悄跟来看热闹的,一个个远远站开,小心别沾着边儿,公公神色不善呢。 程瑞彩一翻那对羊眼,只见白多黑少有如死人眼,叫人心里看着发怵。 “是吗?你们没有那个胆子,对不对?那好哇,把你们送的礼单当众念出来大伙听听!” 四人相互对视,早已在预料之中。 林儒贤道:“下官敬呈金杯一对。” “值五千两银子么?” “不值。” “明知不值,却故意要送,你这是存心要和咱家过不去,你吃了虎心豹胆啦!” “公公此言差矣,下官送此金杯,也是尽了全力,并非舍不得珍宝古玩,望公公鉴谅!” “堂堂布政使,正二品的大官儿,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你当咱家是三岁小孩儿么?也罢,暂不和你理论,先问了他们再说。”略一顿,问项长林:“项大人,你呢,送了什么?” 项长林不慌不忙道:“下官送呈上好珍珠一双,虽不值五千两之数,但……” “但也尽了心力,对么?盛大人呢?” “末将奉呈玉钗一对。” “值那一等红帖之数么?” “不值。” “该轮到你啦,御史大人!” “下官呈上打造精美之银碗一只、银筷一双,自然不值五千银子,但七品芝麻官,又不理财政,力所能及者,莫过于此矣!” “说得好,说得高明,不愧为监察御史!”程瑞彩突然露出满面笑容,“四位大人身无分文,仍然给咱家送呈了如此精美礼物,其心可表,倒叫咱家大不好意思了呢……” 旁观之人眼看程公公要大发雷霆,都为四人捏了把汗,但忽然间公公脸上十分祥和,语音柔顺,便都放下了一颗心,公公今日逢乔迁之喜,心情好着哪,算他们四位走运。只听程瑞彩继续说道:“咱们也得好好款待一番,以谢各位盛情!” 林儒贤等四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拱手道:“多谢公公。” 程瑞彩脸上笑意更浓:“不用谢,不用谢,四位大人太客气啦!”语声一顿,抬起肥手招招:“小安子,把四位大人请到门口大树上挂着,凉凉风,观观景,好好款待呀!” 众人一听,先是一愣,后又笑了起来,税监公公今日心情特好,说笑话呢!你瞧,公公脸上不也是笑哈哈的么?” 此刻只见堂中四个太监走了出来,从从容容走到四位大人面前。那四位大人不知税监耍什么把戏,愣愣瞧着脸上也带着笑意的太监。 小安子道:“四位大人听见了么?公公要请各位到门口树上凉风观光。”说着和同来的三个太监同时往四人身上轻轻一拍。 四人只感肩上一麻,便动弹不得。 盛彤是武官,心知被点了穴,不禁又惊又怒,喝道:“干什么?你们敢动朝廷命官……” 蔡安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动你就动你,你敢怎么着?”回头对三个太监喝道: “走!” 四人一人提一个,像提只鸡一样,飞一般冲向大门,惊得众官绅目瞪口呆,心跳如擂鼓,一个个赶忙移腿动脚,去看看是否真敢把几位地方大员放到树上“凉风观光。” 大门口,早有拿着绳索的卫士侍候,蔡安等人把四位大人提到他们面前一扔:“捆!” 卫士们立即五花大绑,把四位大人捆个结结实实,然后分别推到门外两边树下,有人在树上捆札绳头,再扔下一截绳子来,不多一会,四位大人身体悬空,吊了起来。 园内众官绅一个个面如土色,只有张巡抚、右布政使孙育才看得哈哈大笑。 张巡抚道:“孙年兄,你瞧那林大人,脸都气白了,可是,又能奈何?” 孙育才笑道:“这是自取其祸,怪得谁来?只是这么一来,林大人还有面目主持政事么? 岂不把人大牙笑掉!” 张巡抚道:“林儒贤一向自负,这回该他得点教训了,真是活该!” 除他二人满面春风而外,也有人幸灾乐祸,但更多的人却是一腔悲愤,欲哭无泪。 堂堂的二品三品大员,竟然说吊就吊到了树上,这还有什么纲纪国法?要是税监公公要自己的命,那还不是说杀就杀!这税监不是成了闽省的太上皇了么?” 呜乎!王法何在?公道何在! 虽然折辱大臣的事在京师时有发生,比如户部侍郎到地方巡视回京,给司礼监提督太监送礼不足,被提督太监命人将他戴上枷锁,置于城门外示众,风吹雨打一整日才放回家。这位侍郎不敢喊冤叫屈,更不能上书皇帝告状。但那毕竟是京师发生的事,离闽省遥远,大都只是听传闻而已,而今他们亲眼目睹三司头儿被吊在半空晃荡,受到的惊骇就非同小可了。 这就自然而然联想到自己身上,若是什么时候不小心触怒了程瑞彩,马上下大狱定个死罪还不是轻而易举,且永无昭雪之日。 这样一想,无不心胆俱寒。 突然,只听一声大喝:“反了反了,你们竟敢将朝廷命官吊在树上,目无法纪……”随着吼声,一个身高体壮,剑眉星目的劲装年青人正从路上过来,一下蹿到树下要解绳救人,蔡安等四太监飞身向前将他阻住。 “大胆!你找死?”蔡安喝道。 树底下站着的八名侍卫立即围了上来,那年青人并不畏惧,大喝一声挥拳就打,两个侍卫出手迎敌,被他打翻在地。紧接着又施开一路拳脚,把剩下的八个侍卫打得东倒西歪。 蔡安冷笑道:“好小子,有种!” 年青大汉当胸就是一拳,蔡安一晃躲过,一掌迎面击去,大汉一伸手拿他腕脉,被蔡安一脚踢去,只好抽身闪开。 大汉心想,这狗太监身手不弱,立即运起八成功力,迅猛击出数拳,蔡安却一一避过,并风驰电掣般还了几掌。 那蔡安是程瑞彩护卫队的头儿,武功自非泛泛之辈,他见斗了十几个回合还没把对方击倒,心中不禁怒火燃烧,立即施出看家本领,凶猛地发起攻势,把年青人迫退了两步。 官绅们挤在园门口,看得惊心动魄。 突然,有人惊叫起来:“哎哟,你们快看呀,那树上的人……” 众人闻言抬头看去,一个个不由发出了惊呼,惊动了树下的侍卫和三个观战的太监。不由抬头一看,只见吊着林儒贤的那株树叉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人,只见他一袭青衫,像个书生,笑嘻嘻正把林大人往上提。那书生手劲好大,只几把就把林大人提到桠杈处,随便一扯便将捆林大人的绳索扯断,道:“接人!” 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从上面密密的树叶中钻了出来,轻轻落在一根碗口粗的树杈上,将身一转道:“官儿,扒在我背上。” 林儒贤被吊得晕头转向、手脚酸麻,一时间动弹不得,那长衫书生便把他一举,像托起个婴儿一般,把林大人放在那人背上。那人朝前一蹿,吓得官绅们叫出了声,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岂不摔死么?然而他们没见人跳下来,只见身影二晃,没了踪影。 这只是片刻间的事,三个太监大吼一声立即向树上扑去。那书生依然笑嘻嘻的,把手一挥,喊道:“打!”三个太监连忙使出轻功,拼命往旁边落去,以避暗器。趁这当儿,书生一晃没了踪影,却见第二棵树上的都指挥使盛彤,身子往上升高,众官绅这才看出,那书生已在解救盛大人。三个太监不见有暗器飞来,知道上当,又发一声喊,向第二棵树上扑去。 那书生等他们到了面前,忽然往上一跳,越过其中一个太监的头顶,手上抱着盛大人,“呼” 一声到了对面吊经御史的那株树上。 盛彤急道:“大侠解我穴道,我可背走经大人!” 书生顺手一拍,穴道立解,一手抓着绳索往上一提,经文亮吓得闭紧了双眼,“呼”一下升得老高,被书生一把抓住,两个手指一剪,绳索立断。盛彤背起经文亮,施展轻功,飞奔而去,走的都是树梢。 三太监大怒,忙向书生扑去,书生却到了提督使项长林那儿,这回他来不及救人,三个太监已经近身,他举起右手食指,连点三下,三股柔劲无声无息击向三太监。三人颇知厉害,又忙不迭使出千斤坠,往树下落去。 蔡安此刻已无心再斗,他看清了书生的面貌后不禁一惊:“快去叫人,是逍遥生!” 逍遥生大号一传出,惊得众侍卫连忙向园子里跑,三个太监则和蔡安一道,要合力对付于他。和蔡安交手的是劲装汉子早已跃到树上,合力解了项长林绳索,然后道:“在下樊英武,久闻兄之大名……” 肖劲秋背起项长林道:“快走!” “嗖”一声,他已蹿到了另一棵树上,吓得项长林“啊哟”一声叫出来。 樊英武尾随其后,但仍追不上背上有人的肖劲秋,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 两人一阵风似地蹿出了岔道,来到了官道上,立即向城里飞奔。樊英武听见背后有脚步声,连忙回头一看,只见两条汉子紧随身后,离他只有两丈远,便将身子停下欲动手阻拦。 只听一个大汉吼道:“做什么?还不跟着肖大哥跑,咱们是一伙的!” 樊英武一愣,两人一左一右从两侧飞驶而过,他赶忙拔步飞奔追了上去。盏茶功夫,城门已遥遥在望,肖劲秋便放慢了脚步,把项长林从背上放下。官道两侧的树身后,林大人、盛大人、经大人还有笑狐都走了出来会合。 樊英武急忙上来见林儒贤,双手抱拳道:“在下该死,来迟一步,使大人遭此凌辱……” 林儒贤恨声道:“贤侄休要如此说,下官与奸宦誓不两立!先回衙门再计议。” 肖劲秋道:“速离此地回城,快走快走!” 盛彤道:“请三位壮士同行,救命之恩不言谢,但除此奸宦还须各位助手,故请三位……” 肖劲秋心念一转,官场上有人与程瑞彩较劲那当然好,彼此可互通声息,便道:“各位大人先行,在下与两位兄弟断后,恐奸宦派人追袭,有什么话进了城再说!” 四位大人抱拳致礼,在樊英武护送下匆匆向城里走去。 肖劲秋、笑狐、混天犬、乌云豹则跟在后面慢慢走着,却不见后头有人追来。 边小龙道:“怪,他们怎么不追了?” 肖劲秋道:“这几位都是大官,程瑞彩再有胆量也不敢杀了他们,至多凌辱一番罢了。” “既如此,我们还跟去干什么?” “有这些官儿与程瑞彩做对头是好事,不妨与他们有个来往,能通声息。” “飞马岛在官爷目中是海贼,你这个海贼头儿最好不要去出头。” “我们今后不再劫掠,打鱼为生,再学学卫海帮,做点生意,不就是良民了么?” 齐隆道:“说得是,开几个店准能赚钱。” 张合道:“咱们摇身一变,做个商贾。” 边小龙道:“得,得,我狐爷充士绅还说得过去,你二位这付尊容凶霸霸的,天生一副匪相,吓也把人吓死,谁敢和你做买卖?” 齐隆道:“呸!你笑狐天生狡猾相,一脸不正经,倒是咱们肖老弟,人模人样,做个富商什么的,有谁不信?” 说笑间,已进了城门,只见樊英武站在门边,一见他们,立即请他们到盛彤家,说四位大人已由守城军士送走,他留下来候驾。 都指挥使的衙门在城中福安大街,樊英武引他们折人一条小巷,从后门花园里进去。花园并不很大,栽些果树花卉,园中有座亭子,四位大人已命人在此备酒掌灯。三人来后,又相互见礼寒喧,四位大人免不了又说些道谢的话,接着叩问肖劲秋等人来历。肖劲秋把飞马岛的情形说了说,问盛彤道:“东海一霸温武魁与倭寇海盗勾结,犯我沿海,百姓不得安生,大人为何清剿不力?” 盛彤叹口气道:“阁下有所不知,末将自到任后也曾督练水师进剿,无奈倭寇有数百股之多,又极为凶悍,短期内无法肃清。自税监程瑞彩来后,兼任镇守使,末将归他统辖,他不让末将清剿海匪,说什么兵动粮草先行,如今府库空虚,哪来的钱备粮备草,那倭寇不过是些海匪,又不天天来骚扰,大可不必担心。自此,官兵就停止了进剿。” 肖劲秋道:“原来如此,这程瑞彩心怀不轨,欲与倭寇勾结,怎会再与倭寇作对?” 此刻下役送上酒莱,大家边吃边谈,樊英武觉得与肖劲秋十分投契,羡慕飞马岛的自在日子,有心跟到飞马岛去,又怕盛彤不允。几经犹豫,终于鼓起勇气说了。 盛彤想了想,道:“贤侄被奸宦贬为士卒,空有一身好功夫及报国之志,但奸宦在朝之时,贤侄终无出头之日,下官也无能相助,不如随肖大侠去,除倭寇、灭海匪,也一样造福于民,有一番作为!” 樊英武大喜,要跪下叩谢,被盛彤阻住。 食罢,肖劲秋不愿多耽搁,便站起辞行,樊英武的衣物早由家丁收拾好,四人遂离开盛府。临别说好相互联络,共同对付税监府。 四人趁黑到了醉仙楼,郭勇丁将他们引到后院,开了四间上房住下。天还早,便集在一起闲聊,郭勇丁也来相陪。 樊英武说了自己的出身遭遇,末了道:“要不是盛大人,我要么留在军中当个小卒受气,要么离开军营行走江湖。盛大人将我调到府中做个随行,但日子实在平淡,对税监太监,官爷们虽是憎恨无比,但却无可奈何,我遂生了刺杀程瑞彩的念头。哪知有一夜我进了税监府,还未走过一个房顶就被人发现,拼死力战才得以脱身,方知税监府能人高手太多,凭我一人,难以如愿,只好留在盛爷身边,等待机会。今日盛大人赴宴,我不愿去那肮脏地方,未随盛大人前往。在府中呆了一阵,又觉不妥,于是到常春园来等候,没想到一来就看见四位大人被吊在树上,要不是肖兄你们出手,今日我樊某只怕是血溅当场!不过,肖兄又如何知晓四位大人被……” 肖劲秋笑着一指郭勇丁:“我们本来到福州城里有事,是这位郭掌柜告知,常春园今日摆宴庆贺乔迁之喜,于是便来瞧瞧,常春园是怎么个阔法,没想碰到了四位大人被吊一幕,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樊英武道:“这也是缘分,小弟也正好借机跳出苦海,跟随各位兄长干一番事业!” 郭勇丁道:“樊兄你真是有眼力,投奔肖总舵主算是找对了人,包你今后扬眉吐气,降龙伏虎,以酬壮志!” 话音刚落,小二慌慌张张来到店门口,小声道:“郭掌柜,来了五条大汉,说是要找肖总舵主,小的说此处并没姓肖的来投宿,他们不信,正在前院一间间搜。” 郭勇丁怒道:“好大的胆!光只五人么?” “就只五人,要不要对付他们?” 郭勇丁继而又想了一想,道:“我去看看,不要动手,醉仙楼可不能因为他们现了原形,你快叫人去请福州府的捕快,让他们来管!” 小二匆匆走了,肖劲秋觉得奇怪,不知来人是何路数,怎么到旅舍找人?郭勇丁一走,他们将门虚掩,等着看是什么人。 盏茶功夫,只听有人嚷嚷,嗓门又大又响:“咱们要找逍遥生肖劲秋那小子,你耳朵聋了还是装痴作傻?” 郭勇丁的声音道:“各位,敝店当真没有住着这么一位客人,各位如此惊动住店客人,这生意叫在下还怎么做?” “你他妈的生意怎么做与大爷何干?肖劲秋那小子听说是兔子胆,一向东躲西藏不敢正大光明露面,爷们不一间一间搜,能找出那小子来么?你小子再噜嗦,休怪大爷我动粗!” “客官,敝店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住敝店的都是有身份的客人,没有……” “咦,你再多嘴,大爷就宰了你!” “客官,做人不能不讲个理儿……” “什么人住在里头?滚出来!”· “这儿住着——位老人……” “老头儿又怎么了?安知不是逍遥生改扮?喂,屋里的人听见了么,快滚出来!” 肖劲秋从门缝里看,只见他们已进到二院,五条高矮不齐的壮汉正对对面楼下的一间住屋,郭勇丁站在一旁,脸上神色自若。 忽然,旁边的一间屋开了门,灯光泄出,走出一个年青女子,身着劲装,貌相看不太清楚,只听她娇叱道:“什么人如此无礼?那屋里住我奶奶她老人家,你们要干什么?” 五条大汉中有一人道:“怎么?屋里住的是个老娘们?” 郭勇丁道:“各位,在下说过,屋里住着一位老人,是位老婆婆……” 话未了,第三间屋也开了门,出来个五旬中年汉子,道:“莲儿,别理他们,回屋去!” 五条汉子大概下不来台,见有男人出面,便一下拥了过去。 中年人道:“各位,彼此陌路,我们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这就请便吧!” 汉子中一人道:“你说那屋里住人是老太婆,咱们、就得相信么?叫她出来看看!” 那姑娘大怒,斥道:“你们好不讲理……” 中年汉子道:“莲儿,不必与他们争吵,出门人凡事都要忍耐。”略一顿,对五条汉子道:“这位掌柜已告诉各位里头住的是老太太,各位何故定要惊扰……” 正在此时,来了几个捕快,由小二带着进来。为首的一打量五条汉子,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何故惊扰住店客人?” 五条汉子中先前那人冷笑一声:“你小子问爷们是干什么的么?你最好到税监府去,问向大管家段升段大爷!” 六个捕快一听,这不是小鬼撞上了阎王么?头儿赶快堆起笑脸:“原来是税监府的官差,小的有眼无珠,请大爷们高抬贵手,若需小的们效劳,差爷只管吩咐!” “爷们不是什么差官,爷们是税监公公礼聘来的贵客,这里也不需要你们,快滚吧!” “是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头儿说着连连退后,带着手下一溜烟走了。 郭勇丁无法,只好陪个笑脸:“各位原来是税监府的座上宾,早知各位身份,在下说什么也不敢阻拦各位,望各位原宥是幸!” 那姑娘听不入耳,娇声道:“掌柜的,你这是什么话?难道税监府的座上宾,就可以恣意欺侮住店的客人,你这个掌柜可以袖手旁观?” 郭勇丁无奈地陪笑:“姑娘是外地人,有所不知,刚才的情形姑娘也看见了,连府台衙门的官爷也不敢得罪这几位爷,在下一个开店的,又怎敢……唉,实在对不住,对不住……” 肖劲秋暗笑,郭勇丁做这个掌柜倒也不容易,见什么人都得陪笑说好话。 只听姑娘道:“你掌柜的既然害怕就站一边去,姑奶奶可不是好欺负的!” 五条汉子见亮出身份就吓退了捕快,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听姑娘这么说,顿时一个个板起了脸,不约而同喝道:“放肆!” 五人嗓门都大,把姑娘吓了一跳,气得她粉面通红,娇叱道:“滚开!要不姑奶奶……” 中年汉子岔话道:“莲儿,少说两句!”略一顿,对五条汉子道:“各位高姓大名,为何要与我等纠缠不休?” 一个大汉道:“问姓氏么?听口气你们都是会家子,那不妨告诉你们,大爷栾震,与弟兄们一起,被江湖上称为辽东五豪!” “二爷伍南贵!” “三爷鄂丰!” “四爷封天保!” “五爷刘彪!” 五人报了名姓,肖劲秋等人也吃了一惊。 这辽东五豪同出一个师傅,艺成后结伴出江湖,形影不离,比亲弟兄还亲,与人动手,不讲什么一对一的江湖规矩,五人齐上,而且相互照顾,决不会在遇到强手时弃伴独逃。他们很少与别人往来,自行其是,不管黑道白道,一言不和就要动手,不斗出个结果决不罢休,十分难缠。由于五人武功怪异,别具一格,江湖上很少有人愿招惹他们,不知程瑞彩用什么手段把他们从老远的地方招来。 笑狐道:“这几个家伙难缠,又最记仇,且凶蛮得很,这都不说,最难惹的是他们那老鬼师傅白花夫人。据说年青时因喜爱白花,自称白花仙子,只可惜爹娘不争气,给了她一张丑脸,背地里遭人讥笑,叫她白花丑女。若当着面提到个丑字,你在阳间的寿限就算到了头,她不把你整治得死去活来决不罢手。最惨的是那些武林美女,不管你招不招惹她,她总是看着不顺眼,非把人家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毁了才称心如意,因此有人又称她摧花魔女。二十年前,不论黑道白道的武林女子,见了她就头皮发麻,赶快溜之大吉。被她毁过容的女子恨她入骨,结果找她报仇的不是丢了命就是断肢残身,以后没有人再敢找她……” 樊英武道:“好歹毒的妇人,叫什么名?” “她从未露过真姓名,江湖上没人知道。” 肖劲秋道:“嘘,别出声,快看!” 众人又往外看去,只听中年人道:“我说过,彼此从无仇怨,辽东五豪是江湖成名人物,总不会难为一个老太太吧!” 栾震道:“怎不报出你的万儿?” “我说过,无名小卒,说出来你们也不知。” “咦,老小子,你敢寻大爷的开心?你是活得不耐烦啦!” 莲儿大声道:“爹,他们欺人太甚,忍让总得有个限度呀!” 忽然,灯光一亮,第一间屋的门开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走了出来,打量着辽东五豪道:“你们逞强要见老身,老身出来了。” 五豪看见果是个老太婆,没话说了。 鄂丰道:“你要是早出来,不就没事了?干么磨磨蹭蹭,凭你个老太婆还摆架子么?” 莲儿叱道:“你敢对奶奶无礼,姑奶奶今日饶不了你们!”说着闪进房内,眨眼间提着把剑出来,白光一闪,剑已出鞘。 老太婆道:“慢,由他们去吧!” 栾震喝道:“死丫头,你敢逞凶!” 郭勇丁看出这祖孙三人也是硬点子,不知是什么来路,何故对这五豪处处忍让,便故意劝道:“姑娘,你就忍忍吧,这五位爷是税监大人的嘉宾,税监府……” 莲儿叱道:“你休要多嘴,别人怕他们,姑奶奶我却不把他们放在眼内!” 封天保喝道:“丫头,你好大口气,敢情是和逍遥生一伙,三爷就把你拿下,送往税监府严刑拷打,不怕你不招!” 那老太忽然冷笑道:“什么话,就是你师傅那个老丑鬼见了老身也不敢如此放肆!” 栾震一听,暴跳如雷,大吼道:“老不死的,你敢辱及恩师,栾大爷今日活劈了你!” 莲儿再也忍不下这口气,娇叱一声,剑光一闪,一招攻向离他最近的栾震、伍南贵。 栾震、伍南贵猝不及防,急忙向两边闪避,莲儿第一招是虚招,没料两人身法如此之快,当即莲足前跨,一剑又刺向栾震。 封天保、鄂丰、刘彪应变极快,三人已操刀在手,鄂丰攻向那中年汉子,封天保、刘彪攻向老太太。 樊英武道:“咦,五豪用的是子母刀!” 子母刀像把宽身切菜刀,刀把有个弧形护手。刀叶较短,又宽又厚,很少人使用。 笑狐道:“看这位老太太,大概也不是省油的灯,竟敢骂白花夫人是老丑鬼,四年前,五豪曾与崆峒派的三位道长动手,结果五豪吃了亏,约来年在凤凰山再比高低。第二年的约期到,不少人去看热闹,没想到白花老丑鬼也来了,结果三个道长被杀。老太婆当众申言,谁要是欺负了她的徒儿,谁就是冒犯了她,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雪此大辱。然后把五豪带走,说是要他们再练功夫,以免在江湖上丢人现眼,坏了她的名头。果然,五豪两年内失去踪迹,去年才重出江湖。五个蠢蛋出道后更是目空一切,横行霸道,真他妈的是狗仗人势!” 说话间,院中已分做三伙大打出手。栾老大一人对付莲儿,伍老二、鄂老三对付中年人,封老四、刘老五对付老太太。那中年人赤手空拳,被伍鄂两人逼得只有防守之力。老太太却以手中竹杖对付封、刘,竹杖轻巧灵动,把两人逼住,难以近身。莲儿对付栾老大似乎有些吃力,栾老大子母刀挥舞起来呼呼响,力猛劲足,又是逼近了打,使莲儿一把剑难以施展。 郭勇丁退开一步观战,他对莲儿一家三口十分好奇,很想看看他们的身手。但嘴里却装出生意人的腔调嚷道:“各位,各位,千万不要动手呀,出了人命小店可担待不起,衙门里追究起来,不是砸了在下的饭碗么……” 肖劲秋笑道:“郭掌柜做作功夫极佳,卫海帮有这样的人才,实是帮主之福。” 齐隆道:“这五豪的功夫不弱,再斗下去那中年汉子和那姑娘恐怕要吃亏。” 张合道:“俺去助一臂一力……” 笑狐道:“慌什么,看看再说,五豪的看家本领还没施出来呢!” 刘隆道:“他们还有什么压箱底的玩意儿?兵刃不是都亮出来了么?” 笑狐道:“哼!你猫儿知道什么?白花老丑鬼的看家本领就只有一路子母刀法么?那她还称的什么雄?崆峒的三位高手能丧命于她的手上么?江湖上人又为何会惧怕她?你倒说说看!” 齐隆道:“你神气什么?知道就快吐出来,干么拿腔捏调的!” 张合道:“就是嘛,快说出来听听!” 笑狐道:“那白花老丑鬼,善使一种歹毒暗器,名叫夺魂珠。珠子并非滚圆之物,上有尖刺五六根,淬有剧毒,珠子只樱桃大小,近处施放,防不胜防。这是一绝。另外,她还会使……会使……” 齐隆道:“鱼刺卡喉么?怎么吞吞吐吐!” 笑狐道:“一时想不起来。” 张合道:“你小子不知道就不知道,胡扯什么想不起来,狗儿别上当!” 笑狐道:“江湖上没人说,我怎会知道?” 樊英武觉得有趣,和这些人在一起一定有味,不像在官场那样拘谨。 肖劲秋道:“看来得助一臂之力才成,把五豪逐走,但又怕牵连了醉仙楼,等我把他们引到城外去如何?” 笑狐道:“那更糟,五豪说醉仙楼隐藏逍遥生,郭勇丁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依你说怎么办?” “最好让这祖孙三人将他们赶跑!? 齐隆道:“废话,我看他们赶不走!” 此时那中年汉子越来越走下风,那老太太一根竹杖却极为了得,与二豪斗得难分难解。 只听莲儿叫道:“爹,快去屋里取兵刃!” 鄂东冷笑道:“做梦,等三爷砍下他的头来,你哭丧去吧!” 肖劲秋心中一动,道:“有了,替莲儿她爹把剑取出来,就可以解危。” 樊英武道:“兄弟去吧,各位别露面!”说着从窗跳出,又跃到屋顶上,绕到对面,纵身跳下,把中年人那间屋的后窗拉开,跳进屋去,借着灯光瞧见床头有把剑,便取了来,从房门口走出来,取出缅刀,一声不响攻向伍南贵,把他迫得跳开,便趁此机会叫道:“前辈,接剑!”中年人见他从自己屋中走出正觉奇怪。听说把剑给他,不禁大喜,一把接住。手中有了兵刃,胆气顿生,亮出长剑把鄂丰逼退,立即抽身去助女儿,但又被鄂丰缠住,没奈何只好道:“壮士请助小女一臂之力!”话声中朝伍南贵攻去。樊英武趁伍南贵招架之际,蹿到了莲儿那边,她正被栾震逼得步步后退。 樊英武的缅刀刀叶细窄,一边开口,刀叶稍呈狐形,十分锋利。他在较技中能夺武状元,自然不是庸手,一出手只听罡气呼呼,刀光划起阵阵圆弧,把栾震圈在光弧内,使莲儿得以脱出圈外,稍作调息,她的剑法本极高明,一来内力不足,二来临敌经验太少,是以逢到栾震这样的高手就有点应付不下来。 她站在一边看是个不认识的英雄青年助她,心中不禁怦然一动,只见他刀法高超,与栾震抢占上风,二人斗得十分激烈。那栾震腕力极大,子母刀又十分沉重,她和他兵刃相交时,手臂被震得发麻。但这位年青侠士却是全然不惧,与栾震硬打硬碰,锵铿有声,火花四溅,不禁暗暗佩服。看了一会,又扫视全场,只见奶奶一根竹杖,爹爹一把剑,堪堪与双方打个平手,但若斗到五百招以上,只恐力气不支,正打算去帮爹爹一把,忽听与奶奶斗得正凶的封天保、刘彪同时大吼一声:“哎哟!”双双跳出圈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那刘彪四下里望望,大骂道:“什么人敢暗算你刘五爷!” 封天保则骂道:“有种的出来见高下,躲在暗处算什么好汉?” 话声一落,又听鄂丰、伍南贵也大叫起来,不禁惊得到处张望,却没找出暗算的人来。 伍南贵吼道:“暗算伍二爷的王八羔……” 一言未了,栾震又大叫起来:“哎哟!” 莲儿等人俱皆纳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五豪为何却说有人暗算他们,这人在何处? 这时栾震已无心再斗,喊一声:“走!” 当先跃上房顶,其余四豪也紧跟而去。 一场恶斗,顿时平息。隐在暗处的郭勇丁猜出是逍遥生捣的鬼,不禁暗笑。事已平息,他便悄悄回前院去了。 这边中年汉子对樊英武道:“多谢壮士相助,请屋里一叙如何?” 老太太却道:“功儿,时候不早?别耽搁了这位少侠的睡眠,有话明日说吧!” 中年人道:“是!”稍顿,对樊英武道:“在下姓叶,单名功,少侠尊姓大名?” 樊英武报了姓名,不好再问对方来路,便自回楼上,叶功等人也各回房内。 笑狐道:“肖老弟用扫帚杆教训了五豪,他们总算知趣而退。你知道叶功一家人的来历么?看他们对你冷淡的样儿,多一句都不说。” 樊英武道:“我不在江湖走动,不知他们来历。肖大哥,你是怎么出手的?” 肖劲秋道:“我折了几根扫帚把上的杆儿,每人打了他们一下。” 樊英武赞道:“好深的内功!” 笑狐道:“这叶功外号七绝剑客,是南京有名的武林世家,据说前两代在江湖上甚负盛名,到他这一代就逐渐衰微。他本人在江湖上闯下了名头,但不久就长居家中,不再外出,也不再过问江湖事。不知何因,和老太太及女儿到福州来了。这位老太太当年也是难惹的人物,娘家姓吴,芳名素茵,绰号铁燕子,打得一手好暗器,暗器打造成燕尾形,头尖尾分叉,厉害非凡。你们刚才听见她说了,就是白花丑妖婆见了她也不敢如此无礼,这话倒不是夸口之言,她当有这个本事。” 肖劲秋笑道:“我说狐兄,这江湖上还有没有你不知道的人和事?” 笑狐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哼,我笑狐见多识广,这江湖上我什么事不知道?” 齐隆道:“得!你少吹,江湖之大……” 话未完,郭勇丁来了,进屋道:“今城内的旅店都有人查找肖总舵主,我们在城里的店都来了人,看样子税监府找不到人不罢休,请各位小心些才好。” 肖劲秋道:“我们本是陪同钟大侠一家回福州家中取应用之物的,顺便探探福州情势,今夜钟大侠他们来此会合,明日一早就走……” 刚说到这儿,钟震坤夫妇和莹莹就被小二带了来,每人都提着两只大包裹。 原来,肖劲秋心中一直放不下田小燕,这除了私情,更多的是担心她被税监府的人盯上,也怕她又到少林挑起流血事端,成为各大派的死对头,重蹈她爷爷的覆辙。 总之,他为她担心的事太多太多。 在飞马岛呆了两天后,他便带笑狐等三人回福州一探。钟氏父女听说了要去福州,便提出与他同行回稻香居去取衣物,那日他们奉召到龙垭口,什么东西也没带。所以,六人于今日中午进了城,钟家三人回稻香居,大家约他晚上会齐。哪知刚到醉仙楼,就听郭勇丁说常春园大宴宾客的事,便前去探查,正好碰上官儿们被吊,便出手释放。 当下,众人见了礼,又引荐了樊英武,免不了重说分手后的事。 说完,肖劲秋道:“郭掌柜,可知道金扇书生司马俊和碧蟾宫主的下落?” 郭勇丁道:“司马少侠与碧蟾宫田宫主她们回城后,同住在城里一家大旅舍,第二天便离城而去,不知何往。” 肖劲秋十分失望,心中涌起一股苦涩味。 钟莹莹暗中注视着他,见他十分惆怅,心里暗暗叹息,看来他已钟情于她,不禁心酸。 谈说一阵,各自回屋安歇—— 第八章 胸中鳞甲 常春园的讲武阁有三层。 笫三层据说是藏存武功秘籍的地方,虽然人人心向往之,却从来没听说有人上去过,是以十分神秘。 第二层是程瑞彩的议事秘室,只有少数人够格来此参与议事。 第一层是间大空屋,用作练功室,要是谁获准上第三层楼去翻阅武功秘籍,就能在这里练功,以防别人偷窥。此外,另有程瑞彩的亲随太监在这儿练功。 讲武阁的前面是一排护卫室,护卫头儿蔡安带领十二名护卫太监住在这里。另外还住着一百名侍卫,由程瑞彩带来的锦衣卫贾兴、岳吉、俞波、廖廷才率领。他们专管讲武阁和禁屋的安全,其他地段由别的侍卫警戒。 所以,不是税监大人特许,持有令牌,不管你是谁,休想挨近讲武阁和禁屋。 今日,程瑞彩去衙门公干回来,吃完饭稍事休息,便来到讲武阁二楼的议事秘室。 他吩咐蔡安,把他要见的人全带进来。 今日可以来的人这样多,使蔡安吃了一惊,难道出了大事不成?不过,他不敢问。 最先到来的是金刀无敌焦劲松的三个儿子焦天龙、焦天虎、焦天豹,接着是中原三怪儒裴杰、沙英、管世才,茅山四真人法静、法玄、法通、法明,天目三英霍熙光、霍熙明、霍熙正,齐鲁双雄丘雷、张大勇、龙爪门主林永昌和儿子林荣、徒弟王世雄、黄志,马面虎张龙,夺命三刀朱大勇,阴阳脸侯钰,镇山虎孔志。这两人原是龙垭镇恶霸冯五爷倚仗的打手,卫中柱占了龙垭镇,侯孔二人投奔了海龙帮,后被召到了税监府。他们之后,还有辽东五豪、巫山二凶王泰、阮彪、螳螂爪姜仲杰、追命罗汉了空,阎王岛东海一霸温武魁,南海蛟龙万昌雷。众人沿右边走廊上的梯子上去,一楼室内是什么情形,一点也瞧不见,窗子全用厚厚的帷帘遮严。因为都是头一次到讲武阁来,心中既兴奋又好奇。进入二楼客室,只见座椅茶几都是紫檀木制成,地毯铺的是异国名产,墙上字画、桌上花瓶及摆设的古玩玉器,都是古玩奇珍,令人惊叹不已。 程瑞彩坐在室中间一张铺垫着虎皮的座椅上,四个亲随太监站立身后。使众人惊讶的是,早到了几位客人。一个是又瘦又高的年迈和尚,耳朵上堕着两只金光闪闪的环圈耳环,脖子上挂着一串金灿灿的念珠,每颗念珠都雕刻成了狼头,形貌凶恶,栩栩如生。他坐在程瑞彩的右边第一张椅上,紧挨着他的是个秃顶鹰鼻表情阴鸷的老儿,第三张椅上坐着面目黝黑、大眼厚唇的老道,在程瑞彩左边第一张椅上坐着个中年白面书生,英俊中带着几分阴鸷,第二张椅上也是个中年文士,挨着他的是个娇美的中年妇人。 程瑞彩等进来的人行过礼,手一摆:“坐下坐下,各位英雄不必多礼。”略一顿,道: “今日请各位到讲武阁来,有重要大事奉告各位。不过,咱这里先给各位引荐几位贵客……” 他一指坐于右边的瘦高和尚道:“这位是毒手僧玄刚大师傅,用你们江湖人的话说,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大师傅平日就住在三楼藏书楼里修炼,所以各位与他还未照过面。” 众人听了一惊,这个怪和尚原来就是毒手僧!这和尚来自西域胡地,没人知道他的师承来历。三十年前他初到中原行走,处处锋芒毕露,动辄取人性命。一年中,被他杀掉的武林人,何止双百之数。他武功怪异,两手有毒,经人手触碰,中毒后奇痒无比,渐渐蔓延全身,生出浓泡,若是抓破皮肤,毒染鲜血,不出两个时辰便全身溃烂而死。死前受够了活罪,又抓又撕,自残身体,一年之后他忽然销声匿迹,不知何往。数年后又再度来到中原,兴风作浪,杀人如麻,他生性残忍,活捉了对手,总要折磨个够。据他说,人本负罪,生性就是恶,所以超度他之前该先受活罪,死后方可迅速投胎。中原武林,无论黑白两道,对其均怀恐惧。 在以后的年月里,他不时现身一次,每现身一次都要造下无数杀孽!程瑞彩是怎样把他请到福州来的,没一人知道。 程瑞彩在众人面上见到惊骇之色,不禁十分得意,续道:“有这位高僧住在藏书楼,楼上的拳经剑谱咱家非常放心……” 在座诸人暗抽冷气,怪不得有人夜闯藏书楼,有去无回。要知道座中人大半是为秘籍来的,可进了税监府,却见不到秘籍的影儿。有的是葛洪山寻宝时招来的江湖豪客,不冲着秘籍,到官府来做什么?因此时间一长,有的按捺不住,夜里偷闯进武阁,结果再没回来,这个谜今日才得解开,敢情是死在毒手僧手上。 程瑞彩指着秃顶老儿道:“这位是大漠秃鹰申屠雄……”指着黑老道说道:“这位是黑脸瘟神瑞华真人。”接着指左边那个书生道:“这位是玉面煞星羊峰……”指着羊峰旁边的一男一女道:“这一对夫妇你们大概也不会耳生,人称阴阳双魔乔柏、申翠…” 他见众人满脸惊愕,更为得意:“各位大概奇怪,这几位声名赫赫的稀世高手,本官是从哪儿把他们请来的?嘿嘿嘿嘿,咱家虽然不熟悉你们江湖的事,但咱家手头有本人名册,只要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儿,咱可以说都知道。这个嘛,咱就不多说啦!咱只要诸位明白,谁也不用想在咱家面前自抬身价,你该在什么地位上,咱心里有数,更不用动不动拿离开税监府来恐吓咱家。今儿个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来到府中的人,再别打离开的主意,除非他不想活啦,活得腻了。在咱府上,各位有吃有玩,将来大事成,各位就是功臣,谋个功名荫庇子孙,代代受益,总比在江湖上闲荡,打打杀杀,恩恩怨怨,到头来落不得个全尸,这真是何苦来呢?” 程瑞彩的声音不男不女,听着十分刺耳,但每个人都在专心听,不敢心有旁鹜。程瑞彩说得不错,不能自端身架,毒手僧等六人,都是凶名昭著的魔头,其中以毒手僧、玉面煞星羊峰最为响亮。在座的人,没一个能和他们比。其余四人,无一不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玉面煞星亦正亦邪,武功高得出奇,喜欢独来独往,为人十分阴狠,出道江湖二十年,从未闻有败绩。那阴阳双魔夫妇,是邪道上的凶顽。凡与之动手的,从没一个生还。那黑脸瘟神瑞华,凶残暴戾,也是一人行走江湖,杀人如割草,向无敌手。大漠秃鹰申屠雄,名声不亚于江湖四霸主,远居大漠,但声名却在中原传播。这些人无一不是当今最凶最残暴的煞星,有他们在税监府坐镇,有谁动得了程瑞彩一根毫毛。要是谁私自离开税监府,又怎能逃得过这些魔头的追杀! 程瑞彩拿眼扫了扫在座诸人,续道:“今几个咱家请各位来,还有几件事要告诉各位。 头一件,逍遥生肖劲秋屡屡与咱作对,连常春园也敢来闹一闹,这不是没把各位放在眼里么? 逍遥生何等人物?不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么?可各位在城中查了一遍,连他的影子也没查到。这么多黑白两道的高手,怎么就治不住这小子呢?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听说他到了飞马岛,当什么总舵主,真是威风得很啊,此人不除,终成心腹大患。温岛主,飞马岛的事儿,看来只有拜托你啦!不管用什么手段,用什么人,得把飞马岛拿下,纵使杀不了逍遥生,也要让他无立足之地。否则,他在那儿招兵买马,日子一长,岂不羽毛丰满了么?” 温武魁站起身躬身答道:“公公请放心,飞马岛的事,属下包在身上!” “好,好!温岛主请坐下。第二件事,各位来投奔税监府,多半是为了讲武阁收藏的那些武功秘书,都想一睹为快。但是,你们中只有几位有幸得到秘籍。今儿个咱家当面给大家说,谁要是除掉逍遥生、谁要是招纳了碧蟾宫或是活捉碧蟾宫主,咱家一定让他入藏书楼,自挑一本秘籍。一句话,谁建立了大功,谁就该得到重赏;第三件事,咱琢磨着立下了一条规矩,只有十六个字,那就是:‘赤胆忠心,功赏过罚,风雨同舟,共享荣华。’咱家再说两遍,大家可要记下了………”念了两遍后,续道:“第四件事,咱们税监府武林人越来越多,大家在一起没有个名份,谁也管不了谁,为今后成大事,咱家给各位定了个名位,位低的服从位高的,这不言而喻。名位定下后,有升有降,有赏有罚,违令者受刑而死!这一点,各位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说到这里,他把手一抬,身后亲随四太监之首屈敏,从大袖中取出个锦锻卷轴,徐徐展开,大声念道:“都监军玄刚大师、玉面煞星羊峰……” 程瑞彩手一抬止住他往下念,道:“咱忘了说说这些名位,各位都要牢记于心。这都监军地位最高,对内监察掌管刑律,对外是统兵之帅。次一等是大监军,以下是宝刀缇骑、金刀缇骑、银刀缇骑、铜刀缇骑、铁刀缇骑。除了监军令符,每位缇骑都有自己的令符……” 话未完,只见诸人相互交头结耳,叽叽喳喳,有的声音则很大,不禁面色一沉,道: “这是做什么?咱家还没把话说完,你们怎么就窃窃私议起来,一点规矩都不懂!要是在宫里,你们都得杀头!” 巫山二凶老大王泰道:“程公公,这不是把我们都充作侍卫了么?我们可是公公请来的座上宾,来去自如……” 程瑞彩道:“你错了,不是来去自如,咱家刚才说过,能进不能出!” 王泰忍住火道:“我们是江湖豪客,可不惯服劳役当士卒,由人喝来喝去……” 程瑞彩不动声色:“你不是士卒,是……” “缇骑算什么官儿?俸禄多少?”阮彪问。 “锦衣卫是干什么的,你们自然知道,不过锦衣卫是皇上的鹰犬,你们是咱家的鹰犬,等以后成了大事,你们就是锦衣卫的官儿。要是咱家坐不上龙椅,就在这八闽大地称王,各位只要遵循咱定的规矩,咱决不会亏待各位。都监军每月俸禄二千两,大监军一千五百两,宝刀缇骑一千两,配宝石镶把金刀一把,若是论品级,将来就是大将军。金刀缇绮配金制小刀一把,俸禄八百两;银刀缇骑配银刀一把,俸禄六百两;铜刀缇骑配铜刀一把,俸禄四百两;铁刀缇骑配制小刀一把,傣禄三百两。至于今后,论功行赏。对了,立大功者,不但提级而且还赠秘籍一册,诸位听明白了么?” 王泰虽然听明白了,但仍不愿接受封赏,虽说给的俸禄不少,但受人管束决不愿意。他只想当税监府上的座上宾,来去无拘束。 他性情暴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便道:“我王某不想当什么缇骑,来税监府就是想看秘籍,秘籍不给看,那也没什么,王某提脚一走了之。只是大家相交一场,以后有用得着的时候,只要打声招呼,我巫山二凶自来尽力,要王某做税监府的鹰犬,那也太小看了王某!” 这话二出口,举座皆惊。 程瑞彩位高权重,是皇上宠臣,能对他这么说话么?更何况还有六个大魔头在场,巫山二凶虽然名头不小,但终究是还差些儿,今日二凶只怕是凶多吉少。 果然,一直闭着眼睛的毒手僧玄刚突然双目一睁,只见精光闪射,十分怕人,盯了王泰一眼,旋又闭上。 这一眼,瞧得王泰心中直冒冷汗。 那玉面煞星羊峰却十分和蔼地一笑:“怎么?你瞧不起税监府的鹰犬?在下就是一只鹰犬,也不在你眼中了?” 王泰心中一哆嗦,忙道:“不敢,不敢,王某只说自己不愿充当鹰犬,并非小瞧……” 羊峰仍然一脸笑容:“依在下之见,你最好还是接受封赏,免得让大家心里不痛快!” 程瑞彩道:“王壮士以为税监府这常春园是酒楼旅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自你进府,咱家除了秘籍,什么没给你?你又为咱家做了什么?立了什么功?亏你还说出这般没道理的话来!咱念你们二凶是好汉,特别垂青,要委你二人做个宝刀缇骑,位高一等,你居然这么不识抬举!你不想做咱家的鹰犬,想必是自以手上那点玩意儿是绝活,别人都不如你?你这么想,那是大错特错了?且不说咱身边的这几位监军比人强,就是咱的侍卫亲随也不是等闲之辈。咱今天让你开开眼界,让屈敏露一手给你瞧瞧,让你知道强中更有强手的道理。”说完,一回头:“小敏子,露一手瞧瞧,让这位好汉知道,宫中来的人可不比江湖人差!” 屈敏躬身道:“谨遵台命!” 王泰对六个魔头心有忌惮,对太监却不以为然。屈敏不过三十五六岁,能有多大道行?” 他冷笑道:“好啊,我王某倒要看看公公的亲随太监有些什么惊人的绝技,能叫王某佩服!就请一展身手吧。” 屈敏大怒,沉声道:“绝技嘛咱没有,王泰你若不服气,咱可以和你玩玩!” 一边说一边东张西望,似在找什么东西。 程瑞彩道:“找什么?这儿不是有空着的红木雕花椅么?拿一张玩玩不就行了?” “是,公公。” 屈敏还未动手,就见程瑞彩身后的范桂良突然拔身而起,手贴在腿上,直僵僵离地面三尺有余,如腾云驾雾般飞了过去,直落到大堂门口不远的一张空椅上坐下,紧接着两手一握,椅上手靠,连人带椅再次腾空而起,缓缓落到屈敏身前,然后起立一晃,人又落到程瑞彩身后原来的位置上。 这一手轻功,煞是惊人! “好!”众人情不自禁喝起彩来。 连人带椅腾起不难,难就难在缓缓飞过一段距离,这没有精深的内功无法办到。 屈敏此时走到太师椅前,双手猛地合掌一搓,然后双掌分别按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 那太师椅在转眼间四处漫烟,还蹿起了火苗,屈敏这才收回双掌,微微一笑,傲然扫视群雄,然后回到程瑞彩身后站定。 众人惊骇无比,眼看一张结结实实的雕花红木椅,在烈焰中烧成灰烬,把铺在地上的毛毡也烧了一个大洞。 “好功夫!”震惊之余,众人回过神来,爆了个满堂彩。 就连闭着眼的毒手僧,也睁眼看了一下才重又闭上,只是脸无表情。 这是什么功夫,众人叫不出来,但明白他以体内三味真火烧椅,内功已是登峰造极! 在诸座上,有谁经得起人家一掌? 王泰、阮彪惊愕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程瑞彩得意地一笑:“如何?各位都瞧见了,咱家的四个亲随太监,人人都有一手绝技。 所以,大家都要放明白些,别以为只有自己能行,须知大内高手也是多如牛毛!咱家虽然不会武功,但最喜爱武功高手,这样的人越多越好。咱赐给各位头衔,加以重用,望各位不要辜负咱家的一片好意,更不要在咱家面前摆架子。少了那么一个两个三个的,实在话,咱家不在乎!你瞧天灵教不是召了许多人了么?只要咱请申屠先生去跟他们要几个人在手底下使唤,天灵教能不给咱面子么?说来说去一句话,别给脸不要脸,自找没趣!”稍停,又道: “王泰、阮彪,你们有没有改变主意?” 王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嘴上说道:“屈太监以三味真火烧了座椅,这一手的确高明。 不过,仅凭这一手就要慑服群雄,只怕是不见得。我们巫山二凶练的也不是花拳绣腿,要不然,配得上宝刀缇绮的封赏么?” 众人先听他嘴还如此硬,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待听到后来,他却是接受了封赏,不禁愕然。这家伙毕竟是老江湖,明明是低了头,嘴上还不服输。 屈敏大怒:“怎么,你……” 程瑞彩手一抬:“好啦好啦,屈敏你就把封赏念给大家听吧!” 屈敏只好展开卷轴,念道:“都监军玄刚大师、羊峰;大监军大漠秃鹰申屠雄、黑脸瘟神瑞华、阴阳双魔乔柏、申翠,白花娘子;宝刀缇骑金刀无敌焦劲松、中原三怪儒裴杰、沙莫、管吐才;螳螂爪姜仲杰、茅山四真人法玄、法通、法明、法静;巫山二凶王泰、阮彪、追命罗汉了空。请宝刀缇骑上堂领受宝刀佩戴!” 焦劲松等人鱼贯走到程瑞彩跟前,由站在身后的范桂良递刀给他,他再赐给领受人。 每领受一人,便要躬腰行礼,口中说:“多谢公公隆恩!” 这话是屈敏当场教的,群豪只能照办。 那小金剑有三寸长,打造得十分精致,剑柄上镶了三颗宝石,非常绚丽。 接下来,游龙鞭刘兆山、天目三英、辽东五豪、齐鲁双雄、龙爪门主、焦氏三兄弟、授金刀缇骑、司马虎张龙、夺命三刀朱大勇等卦了银刀缇骑。铜刀缇骑以下,改日由宝刀缇绮中原三怪儒代授。 程瑞彩又道:“这五级缇骑,设指挥使一人,副指挥使二人,参议三人。参议由中原三怪儒充任,副指挥使金刀无敌焦劲松、追命罗汉了空,指挥使大漠秃鹰申屠雄兼职。”略一顿,又道:“温武魁授大监军兼海上一卫指挥使、万昌雷授大监军兼海上第二卫指挥使。你们的手下从金刀缇绮开始往下授职。” 温武魁、万昌雷心中正感不悦,怎么把他二人撇开一边呢?闻言不禁大喜,他二人都授大监军一级,比宝刀缇骑还高,连忙上前接受一面玉牌,向公公谢恩。 程瑞彩道:“各位都授了职,今后不分黑白两道,须听军令行事,若有违反的,请两位都监军处置。”略—顿,续道:“逍遥生让卫海帮重整旗鼓,又在飞马岛安营立寨,此人不除。总是个祸害。温武魁、万昌雷两位大监军先把飞马岛给占了,让逍遥生无立足之地。另外,请申屠指挥使再想办法,把卫海帮逐出龙垭口。咱就不信,咱们斗不过一个嘴上无毛的家伙。这事不能拖延,请各位尽早动手!” 说完,他站了起来:“各位请吧!” 除了几位大监军、都监军,其余人退出了讲武阁,到他们常议事的地方商议再夺龙垭镇的办法。 程瑞彩等他们走后,对几位监军道:“今后多多拜托各位,务必把逍遥生首级取来,以免成为异日心头之患!” 乔柏道:“这事公公放心,由我夫妇出手,包管公公如愿。即日起我夫妇就到福州城明查暗访,只要找到他的踪迹,不难取了性命!” 羊峰道:“龙垭镇的情形在下已听申屠兄说过,不如由在下随行,把卫海帮头目杀尽,以绝后患!到时,不怕逍遥生不露面。” 申屠雄道:“羊兄若大驾亲临,扫平卫海帮自不在话下,逍遥生必会重夺龙垭口。” 黑脸瘟神瑞华道:“贫道也随各位去长些见识,瞧瞧卫海帮里都是些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知申屠施主意下如何?” 程瑞彩大喜道:“好极好极,各位亲自出手,包管万无一失!” 稍后他告辞,带着四位随行太监回到他舒适的卧凤楼二楼。 一进屋,往床上一坐,四个美貌如花的侍女,急忙拥上来,脱鞋的脱鞋,捶背的捶背,倒茶的倒茶,忙做一团。 他伸手摸摸这个的脸,捏捏那个的下巴,出手都很重,侍女们痛得睁大了眼,却不敢叫出声来,否则性命难保。 “命人把魏天星他们叫来!”他往床上一躺,舒展了四肢,任由侍女们捶腿。 一个侍女把头伸到窗外叫道:“请魏爷、林爷、王爷、何爷!” 楼下的十二个护卫太监有人答应,立即派下人传话。 程瑞彩的床,铺的是黄色锦锻,连帐幔顶也是黄色的。床头架上雕龙,床尾架上也雕着龙,只有皇帝专用的黄色,在他这间卧房里却无处不在。就连座椅上的垫子,也用黄锻制成。 若不是顾忌着怕人密报皇上,他连这座楼也想称卧龙轩。至于室内装饰,只有心腹才能进来,不会外泄。 他对心腹从不隐瞒自己的野心,只要碰到机遇,他就要南面称孤,以名流青史。 可惜,他要的机遇总是不见来。以他现在的权势,只依凭八闽大地,想要造皇上的反,那是连想也不能想的事。时下能做的,就是搜刮民脂民膏,召纳武林黑白两道的英雄豪杰,勾结在海上横行霸道的倭寇,以期起事造反时能借助异邦主力。 他相信,只要有了钱,有一批武林高手,准备好武器兵刃,即使被皇帝老儿查知了他的异心,纵使造反不成,他也能找个孤岛去称王称霸,和那些海匪一样,官军无奈他何,使自己进退有路,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想法,是从监察御史经文亮、布政使林儒贤等几个不识相的省官向京中密奏他在闽的行为后产生的,他怕皇帝老儿万一翻脸不认人,那可是灭九族的灾厄。真要有这么一天,他就凭手中的人马对抗,若是胜了便将势力扩大到两粤、江浙,要是败了就掳掠财富飘洋过海,岛上称孤道寡,依然享他的荣华富贵。两年来,他已敛集了不少财富,朝廷中的要员他都上了贡,照理是万无一失,地方官员谁也奈何不了他。可是,他在提携张元为本省巡抚、孙育才为布政使时欲罢黜林儒贤、盛彤、项长林,不知为何却没有得逞。这还不算,最恼人的是前日他在常春园当着官绅的面把这几个人吊了起来,虽然不久被逍遥生救下,但已辱没了他们的身份,让他们丢尽了面子。哪知就在昨天下午,京中圣旨到,张元奉调河南,林儒贤擢升本省巡抚,左布政使的空缺由林儒贤的亲信参政胡敏升任,这不是存心和他过不去么? 他又恼又恨,就像吃着美餐时吞下了一只苍蝇那样,心头窝火,如鲠在喉。皇上把他的对头都升了官,这是不是对他起了疑心?当然,这事也许是都察院那班人干的,也可能是翰林院那班书呆子的作为,他们对太监从无一句好话,是太监的死对头,皇上只要一糊涂,就会听信他们的话,使那班元老重臣有可乘之机。 但是,他已派人上京打点了啊,送去的古玩珍宝难道还少么?为何适得其反,该罢官的反倒升了官? 这口气实在难以咽下。有这些人在,他就不能把八闽大地一口吞下。林儒贤等人会紧相勾结,把此地的种种情形,连篇累牍地往京师里报,要是有一天让皇上老儿知道了,麻烦不就大了么?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他在宫里当差这滋味是尝够了的。他可不想丢了税监这顶乌纱帽,这是最肥不过的差使,哪个当官的不眼红,不想任这个差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魏天星、林书荣从京里回来了,他得听个准信儿。 不一会,魏、林、王、何四人来了,齐齐站在床前躬身问安。 程瑞彩手一挥,侍女们急急退下。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坐下说话,快把京里的情形说说,有没有书信带来?” 魏天星道:“回禀公公,司礼监的公公们并未有书信,王公公只转告了口讯。” 程瑞彩一皱眉,心里不太高兴。他遣魏天星上京,带礼物带书信给御马监找他的心腹王公公王三泰,要他去找司礼监的太监打探消息,他的奏章皇上有没有恩准。 司礼监为宫内十二监之首,权倾朝野,炙手可热,朝中大臣的奏章,都要经过司礼监才能到皇上手里,所以朝中大事都瞒不了他们。 他要王公公找司礼监的头儿,务必要把林儒贤等人罢官,再由他荐升心腹。哪知适得其反,林儒贤反而升了官,这么重大的事?为何也不给个亲笔信? 他按下心头的不快,道:“快说快说!” “王公公说,司礼监的公公,没能压住都察院那般老浑蛋的奏章,两位都御史是上早朝时把奏章递上去的,奏章列了公公十大罪状……” 程瑞彩勃然大怒,一拍床铺吼道:“反了反了,区区两个二品官儿,竟敢对本官说三道四,横加诬陷,真气死了咱家!” 林书荣忙道:“公公息怒,皇上草草看了奏章,就……” “什么?你说皇上看了奏章?你亲眼见的?” “公公,属下哪能上朝,是王公公传司礼监几位公公的话。” “对,对,咱一时气糊涂啦,接着说……” “皇上只是随便看了看,把奏章递给随侍太监,说将奏折带回宫让司礼监的提督太监处置。这事本来是好办的,但……” “皇上交给司礼监,这事就算完啦,两个老浑蛋白白操了这份心!” “可是两个老东西又当堂奏明圣上,要擢升林儒贤为福建巡抚,参政胡敏升左布政使。 皇上说,福建不是新升了一个巡抚吗?怎么又要升一个?两个老东西说,张元不称职,和程税监一鼻孔出气,不能相互监督,可以调开。皇上说,不必如此费周折,暂不升林儒贤。哪知吏部尚书也出班启奏,说两位都御史所奏是实,任由程税监在闽省一手遮天,只怕引起大乱云云。接着兵部尚书、刑部尚书都赞同此议,再三请皇上准奏,皇上听这么多重臣都这么说,便准了此奏,说千万不要出乱子才好。” 程瑞彩咬牙切齿,大骂这班朝臣,说总有一天要将他们剥皮挖心,碎尸万段。 等他骂歇了,魏天星接着道:“司礼监的公公们说了,一是要程公公放心,有他们在,没人能动得了公公一根毫发;二是请公公行事要加小心,切忌激起民变,皇上最忌最怕的就是民变,万一有这种事发生,他们在皇上面前也交不了差。其他的,也没再说什么。” 程瑞彩冷笑道:“怎么会激起民变呢?司礼监的人也太胆小了,他们敢吗?谁要敢造反,咱家就灭他九族!” 林书荣道:“草民不值一提,谁敢造反?倒是那个林儒贤,如今当了巡抚,对咱们可是不利,得想个法除掉他才好!” 魏天星道:“这事不能莽撞,巡抚死了,朝廷追究下来不好交代。” 程瑞彩笑道:“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林老儿不会病死么?” 王德奎道:“公公高见,若要他暴病而亡,最好的办法是下毒,常春园中那么多好汉,总有使毒的大行家。” 程瑞彩道:“黑道上的人,下个毒什么的,是他们的拿手好戏,等咱家传令差人去办。” 何仪道:“启禀公公,年来挖矿为名取财,大见收益,福州府地面的士绅,全部交了银两,共计五千四百七十八万两,已无油可榨,许多富商元气未复,以属下之见,让其有个喘气机会,等他们肥了时再来榨油……” 程瑞彩道:“你说的五千多万两银子,不连珠宝玉器在内吧?” “是的,不连珠宝,只折算了黄金。只是珠宝大都送往京师宫内十二监去了。” “有进有出,珠宝送完,可找那些富商再要就是了。宫中十二监的礼什么时候都不能少了,这叫买护身符!对啦,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让那些富商喘口气儿是不是?那你就错啦! 这些王八羔子世代经商,底子可厚着哪,哪会这么不经刮,刮几次就刮干净了?别手软,只是数目上可以减少些,常春园开张,咱才要他们几千两银子,够便宜他们的了。要不,咱养着这许多鹰犬,花销大着啦,找谁要去?” “是是,不过挖坟开矿已到了头,得另想新招,依属下之见……” “听着,从今年起,把闽省的税捐再往上提五成,把上缴给朝廷的银两再减五成,这不就出银两了么?只不过每年扣下二十几万银子,够干什么用的?因此,把卖官的价码再提高五倍,一个九品小官去年卖价是多少?” 林书荣道:“九品卖价一千两……” 程瑞彩道:“这样吧,九品三千两,不入流的小吏二千两,八品五千两,从七品起不能马虎了事,七品可放个知县,当个知县可以搜刮多少油水?所以卖价提到一万两,若想在京中做官,再加五千两。知县以上的官儿,临时议价,看情形斟酌再定。” 何仪道:“公公说得是,只是若价码太高,买官者望而止步,生意清淡。岂不……” 程瑞彩白了他一眼:“你这个人呀,有时候是死心眼儿。价码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嘛,做生意做买卖要看对手底于如何,底子厚的,分文不让,底子差点儿的,减他一二成就是。要真是没人上门,那也好办得很,找上那些有钱的,非让他买不可。他说他老了不能做官,就说卖给他儿子,他若说儿子年岁还小,就说小也没关系,记个名儿长大了好升迁,哈哈哈,这才妙呢,你们说是不是?” 魏天星赞道:“公公高明,这一招确实很妙!只要看中某家殷实,就说看上他的才学,有意使他做官尽忠皇上,若是不愿出钱买官,就问他个蔑视朝廷,心存反叛的大罪,抄没了家产。他若肯买,就重重敲他一杠子。这样一来,无论他买不买官,都得出这笔银两!” 王德奎道:“属下还有个主意,常春园里豢养着数百名武林高手,他们平日并无多少事可干,却在园中大吃大喝,每月还得给他们上百两上千两的花销。依属下之见,不如派出那些原本就是绿林盗匪的人,遣到外省劫镖银、掠富户,打家劫舍,限令每人每月交纳多少银两、多少件珠宝玉器……” 程瑞彩大笑道:“好你个王先生,出的是打家劫舍的馊主意!要知道,这主意虽好,但却思虑不周。这些家伙本就是杀人越货的巨盗,一旦放了出去,还不远走高飞?其实呀,早有人这样做了,用不着常春园的人出马啦!” 王德奎道:“是是,公公雄才大略,德奎难及万一,请公公恕罪。” 何仪道:“公公高瞻远瞩,才高八斗,我等何及也!” 林书荣道:“公公禀赋大异常人,岂是我等所能及。有朝一日,公公荣登龙座,实是民之福,国之幸也!” 魏天星道:“各位,在下夜观天象,只见帝星晦暗,唯东南上空一星独明,此星正应在公公身上,不出五年,地覆天翻,公公必成就一番伟业,改朝换代!” 王德奎接道:“魏兄所言不差,在下近日卜卦,连获吉卦,到第五年上,即是甲辰年,闽地将出真命天子,此卦正应在公公身上!” 程瑞彩满心欢喜,道:“有这么一天,各位就是咱的重臣啦!哈哈哈……” 此时,一侍女来请公公午膳,程瑞彩叫四人同食,心情十分愉快。 天已黑了下来,常春园内灯火辉煌,明如白昼。除了屋中灯火,各条小道乃至花园,都挂满了大红灯笼,园中人往来不必摸黑走路。灯火直亮到天明,才有卫士熄灯。 但讲武阁和禁屋这一片却不挂一盏灯,黑沉沉的。另外石桥水榭处,只有亭子里挂一盏灯。池中的小画舫,像一只黑黢黢的怪兽,静伏在阴沉沉的水面上。偌大个常春园里,人来人往,巡逻队穿梭般去来,只有这两处地方最为安静,也最为神秘。就连巡园的卫士,也很少到这里来,除非奉有令谕。亭榭中,设有五名暗卡,由他们照管这里的安全。 突然,五名暗桩听到了脚步声,忙探头看去,六个人影一前五后朝这里走来,从身姿上他们马上认出,是程公公和他的四亲随,但还有一人却不知是谁?,便赶紧鱼贯迎出水榭,躬身请安。 屈敏道:“你们速退,一个时辰后再来!” 五名侍卫立即退出水榭,回他们的住地。 这种情形,已不是头一回。五人走后,程瑞彩和一个蒙面人走进水榭,上了画舫。屈敏点亮了画舫舱内的灯火,其余三人则在水榭里守着。蒙面人身披黑色大氅,衣领上连着个头套,除了两只眼睛外,整个脸都被遮住。 屈敏在船舱柜里取出两只绿玉酒杯,又拿出一坛酒,替两人斟满,然后立在程瑞彩身后。 蒙面人先开口说话,但语音十分生硬,并非我中土人士。 他道:“公公所赐万两银子,五百匹绸缎布料、一千担大米,一百坛好酒,我方全部收到,井上大王说,谢谢公公!” 蒙面人说到“谢”字,头一下垂到胸前,旋又迅速抬起,续道:“井上大王让我转告公公,公公略表诚意,我方极愿与公公合作。” 程瑞彩点头微笑:“如此就好,本官早已下令水师不得出海围剿贵部,尚望贵部把那上边零散水寇收编,以扩充贵部实力。” 蒙面人道:“我邦水寇、武士派别极多,要将他们合一,甚难办到,但井上大王已征服了二十多股,实力已很雄厚,另外还有二十多股愿与井上大王合作,请公公放心。井上大王说,如果公公起兵举事,我方愿意全力登岸协助公公,但公公必须将闽粤二省沿海地界划给我方,才好方便行事,不知公公……” “好说好说,真到了那一天,当然要给你们一块立足之地!” “多谢公公。井上大王说,有十多股人数较多的武士,经大王说合,他们愿单独与公公商议合作条件,近日可能派人来见公公。” “好极好极,本官愿与大家合作。” “公公还有什么吩咐?” “飞马岛已叛变,此事你们可知?” “听温岛主说过,说除了裴天雷,还有个挺厉害的逍遥生。” “不错。这逍遥生出道虽然不久,武功非比寻常,不除此人,终是心腹大患!” 蒙面人冷笑道:“听说逍遥生当了飞马岛的总舵主,扬言要与我方各部武士作对,我方各部武士都很气愤,打算找他算帐!” 程瑞彩眼珠一转,道:“飞马岛的事,本官已下令阎王岛迅速处置,望贵部大力协助!” 蒙面人头一昂:“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过,龙垭镇又被卫海帮盘据,我们从海上来十分不便,望公公迅速毁了卫海帮,以打通闽江通道是幸?” 程瑞彩道:“放心,贵部只要和温岛主协力剿灭了飞马岛,龙垭口的事,本官自会处置。 来,饮了此杯!” 蒙面人把酒一口饮尽,站起来告辞。 屈敏将蒙面人送到亭榭,再由曹华勇、马沛送到园门口,那里早备有马车。蒙面人上车后,马车迅速驶走,八匹健马遥遥跟在后面,八个骑士身着官服护送—— 第九章 三虎龙垭口 肖劲秋、樊英武等人天未亮就到了码头,乘船沿江而下,中途在龙垭镇停留。 卫中柱将他们带到自己小楼客室,肖劲秋引荐了樊英武,述说了常春园发生的事。 卫中柱叹道:“这赃官一日不除,百姓永无安宁之时!”略一顿,话锋一转:“肖总舵主,中柱实在愧对各位,原拟在五日之内说服费老、黄浩、峨嵋刘兄,与飞马岛结盟,但他们与荀、甘二位姑娘成见已深,只答应暂不找她们寻仇,与飞马岛联盟一事,他们仍固执己见,若卫海帮定要与飞马岛结盟,他们各位就要离帮而去,是以中柱十分为难……” 肖劲秋一笑:“从大局着眼,双方联盟有利无弊,不过这事不必操之过急,卫帮主也不必为难,以后再议就是了!” 卫中柱道:“在下原想不顾费、刘等人的反对,自与飞马岛结盟,但若费、刘等人离去,一则失去了几位高手,二则对卫海帮今后招纳武林豪侠不利,所以一直委决不下。肖总舵主有此胸怀气度,在下感激不尽,请总舵主宽限些时日,在下定设法说服费、刘诸公,再与飞马岛结盟,少林两位高僧也赞同此法。” 肖劲秋心中虽然有股苦涩味,但嘴上仍道:“如此甚好,帮主慢慢处置吧,在下等这就告辞,赶回飞马岛。” 卫中柱道:“这如何使得,务请吃了午饭再走,酒宴已经备下,岂能如此匆匆就走!” 笑狐道:“卫帮主,费老儿食古不化,以正道自居,视别人旁门左道,只怕帮主纵然费尽口舌,也难以使他们回心转意。大敌当前,仍纠缠于私怨,又算哪一门子的英雄好汉?照我笑狐看,这些人留下也无多大用处!” 肖劲秋忙道:“狐兄不可乱说,人各有志,不必相强!” 正说到此处,忽听有人唤道:“卫帮主,快出来迎接贵客!” 这是双钩王费锦山的声音,卫中柱连忙起身迎了出去,肖劲秋听见费锦山又道:“这位前辈是铁燕子吴素茵,是南京叶家的未亡人,这位是七煞剑客叶功,这位是吴老太太的孙女叶玉莲……”接着是相互寒喧的礼节性问候。 肖劲秋、樊英武等人相视一笑,这一家人怎么也到卫海帮来了。 又听费锦山道:“叶家与费家交厚,年前叶家子娃走镖至江湖境内,被天灵教劫了镖杀了人,叶老弟欲为表兄报仇,老夫便邀约来此,共谋大计!” 卫中柱道:“若能与各位共同对敌,实乃卫海帮之大事,各位请屋里坐,在下向三位引荐几位朋友。” 随着话声,卫中柱等人走了进来。 叶功一见樊英武便“咦”了一声道:“少侠也在这里,幸会幸会。” 费锦山见肖劲秋等也在座,只略微点了点头,只与钟震坤夫妇抱拳行礼。听见叶功与一不相识之英俊青年说话,不禁十分奇怪,问道:“叶老弟,这位是……” 樊英武抢着道:“在下樊英武……” 叶功道:“惭愧,昨夜不及问询,连恩人姓名也不知,实在是失礼之极。” 遂把昨晚发生在醉仙楼的事说了,卫中柱又替大家引荐了一番。 吴老太目不转睛盯住肖劲秋打量,心中十分诧异,这逍遥生大名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当真是个年轻之人,江湖传言究竟可信不可信?只怕是有些言过其实吧。 叶功也十分注意肖劲秋,拱手道:“久闻肖总舵主大名,今日有幸一见。” 肖劲秋忙站起来答礼:“不敢当,叶前辈名盛一时,晚辈仰慕已久,且请坐下说话。” 费锦山却道:“帮主有客,我们不便打扰,过会再来吧!” 卫中柱请大家留下吃饭,命人迅速上菜,费锦山无奈,只好留下。 吴素茵问道:“肖总舵主,武当山一役,听说全凭总舵主神功,击退了天灵教长孙荣等人,不知详情如何,盼请见告。” 肖劲秋道:“有劳前辈下问,武当山之役,在下是适逢其会,多亏武当上下同心,终于退来犯之敌……”接下来,他简略说了双方争斗情形,对自己一字不提。 吴素茵一家听得心神激动,对肖劲秋也有极佳印象,他对自己一字不提,十分谦逊。 叶功道:“天灵教横行天下,正道英雄岂能坐视,在下一家,愿与武林同道共斗邪魔。 此后还请肖总舵主多多指教。” 肖劲秋道:“不敢当,三位若肯光临飞马岛,晚辈等不胜荣幸。” 叶功问樊英武道:“少侠也是飞马岛人?” 樊英武道:“晚辈于昨日追随肖劲秋总舵主,是以不曾到过飞马岛。” 叶功道:“原来如此,在下也极愿到飞马岛观光……”扭头对费锦山道:“费兄去过没有?飞马岛距此远不远?” 费锦山道:“不曾去过……” 费铮接嘴道:“叶叔叔不知飞马岛底细,依小侄看来,还是不去的好。” “那又是为何?贤侄不妨说清楚些。” “当着飞马岛主人之面,还是不说为好。” 卫中柱怕引起争执,连忙道:“吃饭之时,不必谈这些事,各位请……” 吴素茵诧道:“怎么,这其中还有什么蹊跷不成?有话不妨明说。” 肖劲秋微笑道:“费兄有话只管说,就是当着在下也无妨。” 费铮年青气盛,冷笑道:“在下并非不敢说,只是给肖总舵主留个面子而已。” 笑狐勃然大怒:“飞马岛的面子是自己挣来的,你老兄给面子无所谓得很。” 肖劲秋道:“狐兄不必多言,费兄要说什么尽管说吧!” 费铮道:“既然肖兄不怕丢面子,那在下只好直言……”略一顿,对吴素茵等人道: “飞马岛本是海匪盘踞之地,这位肖大侠与紫衣罗刹荀云娘、玉面蛇精甘蕊,笑狐边小龙等打得火热,称姐道弟,一块到飞马岛入了伙,前辈请想想看,这些人拢聚一处,不知有何图谋,但定然不是好事。我辈正道英雄,岂能与这些人往来?故小侄说飞马岛去不得。” 这话难听,钟莹莹、笑狐、混天犬、乌云豹都十分气愤,宁月娥只觉得难堪,钟震坤却只是暗暗叹息。 叶功吃了一惊,道:“紫衣罗刹二女也在飞马岛,敢问肖总舵主此事可是当真?” 肖劲秋微微一笑:“费少侠说的千真万确,二位姐姐在岛上任护法之职。在下对费少侠所说,只有一点补充。我辈聚集飞马岛的图谋有三,一是对付天灵教,二是对付税监府,三是对付倭寇海盗,日本国浪人。” 叶功心想,这逍遥生好气度,一点不生气,光凭这份修养功夫,别人难及。 吴素茵道:“肖少侠出自哪位高人门下?” 肖劲秋道:“承前辈动问,但家师不准晚辈提及他老人家姓氏,故……”费铮冷声道: “肖少侠只怕是不方便提及师门,请婆婆不要为难总舵主。” 这讥刺之言中,暗示肖劲秋出身不正,这使钟莹莹大为恼怒,心想真是不量力的东西,若说出他的师门,你只怕要目瞪口呆。 吴素茵道:“少侠既然有难言之隐,老身不问也罢。只有一事还想请教,不知会不会得罪了总舵主?” “前辈言重,只管询问,在下知无不答。” “好,老身得罪了,少侠既然行侠仗义,又为何与两个淫荡魔女相亲了?这实在叫人费解。” “前辈,荀、甘二位并非江湖谣传的那般不堪,这其中还有隐情。两位姐姐玉洁冰清,洁身自爱,只不过出自公良前辈门下,便被世人冷眼看待。更有那轻狂之徒,贪求二位姐姐美色,言语行为不端遭到惩罚,遂造出许多谣言,污蔑两位姐姐……” 费铮冷笑道:“二女之名天下清楚,可笑肖总舵主不自量,欲以巧辩之舌将两魔女污点抹去,岂不是枉费心机么?” 肖劲秋道:“费兄说得是,一个人做下的事,要抹也抹不掉,但一个人没有做下的事,纵使强加于身,毕竟是子虚乌有。时下大敌当前,我辈应交结天下同道共对强敌。纵使过去做过错事的人,只要存心悔改步入正道,我辈也不该拒之门外。在下并不讳言,荀、甘二位姐姐被情势所逼,激愤之下确有过火之举,但她们已然有所省悟,愿与我辈行道江湖,难道我辈仍应将她们视为仇敌,非把她们逼到敌方,多树强敌么?费兄不妨细想……” 费铮道:“自古正邪不两立,肖兄能叫长孙荣、卜刚、班大为这些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 肖劲秋叹道:“言尽于此,费兄不信也是无法,但在下盼望费兄不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憾事。” 费铮道:“费家与二妖女有仇,此仇不报,才是憾事。” 笑狐冷笑道:“天下人多,并非人人明智,我看你肖老弟省省心吧,何必再费唇舌。” 费铮怒道:“尊驾最好不要多言,费家的事还轮不上尊驾说三道四。” 笑狐讥笑道:“我与我们肖老弟说话,你莫非没有听见?你费家的事,值得我管?” 费铮“呼”一下站起来:“笑狐,你敢讥笑费爷,有种的出去见个高下。”笑狐嘴一撇: “狐爷爷怕了你么?你……” 肖劲秋道:“狐兄,咱们是在卫海帮做客,彼此言语间多有几分尊重,莫作竞气之争。” 略一顿,对卫中柱道:“多谢帮主盛情,在下等就此告辞,来日再来拜望。” 卫中柱也觉这顿饭吃下去只怕要起冲突,只好起立道:“肖总舵主要事缠身,在下不敢久留,这就送总舵主前往码头!” 费铮还要申斥笑狐,被费锦山阻住,道:“我儿不必再多言,彼此心迹行为不同,日子一长,自有公论。” 吴素茵忽然道:“肖总舵主,改日老身定当赴飞马岛一行,拜望总舵主。” 肖劲秋忙行礼道:“前辈大驾光临飞马岛,肖劲秋深感荣幸,但请前辈定下时日,劲秋当亲自接驾!” 这时,卫荻两兄妹来到,彼此又见了礼,卫青萍道:“爹,我要跟钟姑娘去飞马岛玩耍,住几天再回来!” 卫中柱笑道:“你去就是,只不过家中事多,要早些回来!” 卫青萍高兴极了,忙对钟莹莹说:“我去收拾东西,马上到码头找你!” 肖劲秋等人走后,卫中柱又向吴素茵、叶功敬酒,大家继续吃喝。 费铮骂道:“物以类聚,全不是好东西!” 吴素茵道:“肖总舵主看来不像坏人,贤侄为何对他反感?” “他要是好人,也就不会和两个妖女纠缠。” 叶功道:“他说的话不无道理,荀、甘二女也许真如他说的那样,是……” “我表兄就死于二妖女之手……” 叶功道:“这事愚叔知道,不过听来人说,令表兄也有错。” 费锦山道:“小娃纵然有错,罪不至死,人命关天,老夫定要向二女讨回公道!” 吴素茵道:“如今二女改邪归正,与侠义道携手,同仇敌忾,再论私仇,只恐不妥!” 费锦山道:“说二女改邪归正对付妖邪,与正道侠士联手,那是欺人之谈,我们可不能上这个当!” 吴老太道:“一路来老身听了有关逍遥生的不少传说,从未听到过一件有悖武林道义的事,这说明逍遥生行的是侠义道。” 费铮道:“这只是假象而已,骨子里不过是沽名钓誉,为在江湖称霸使的障眼法而已。 金扇书生婆婆该听说过,他是屠龙秀士秦前辈的高足,这些话正是他说的,想来不错。” 吴老太微微一惊:“秦山应的嫡传弟子?老身久闻其名,只是无缘见上一面,他又怎地知道逍遥生的企图?” 卫中柱插言道:“这话说来太长……”他简略地从葛洪山探宝说起,直说到重建卫海帮,末了道:“司马少侠嫉恶如仇,但对逍遥生似乎也有些误解。” 吴素茵和叶功对瞧一眼,不再作声。 费铮道:“司马少侠出自名人门下,正邪两途不容混淆,对逍遥生行为实在不耻!” 卫中柱不愿多说,于是频频劝酒。 饭后,又把吴老太祖孙三人引荐给诸侠,彼此志同道合,自是十分融洽。 晚上,卫中柱又大摆宴席,为吴老太祖孙接风,席散安排好住屋,各自歇息。 卫中柱在屋中一直未睡,费锦山又拉来了三个高手,使他又喜又愁。喜的是增添了人手,愁的是和飞马岛不能结盟。虽说肖劲秋是顽石老人弟子,自不会做出有悖道义的事,但他不该招纳荀、甘二女,以至正道武林不齿于和他交往。纵使二女被冤,若为大局着想,也只好委屈她们一时。要是肖劲秋这么做了,就会获得武林同道的信任,卫海帮与飞马岛结盟一事,便能顺利进行。可惜肖劲秋太重感情,与荀、甘二女称姐道弟,这就难怪许多人对他误解了。 这样下去,卫海帮结盟的事,难以实现。 他呆坐在室中,沉思默想,举棋不定,十分焦躁。不结盟则势单,结盟则会失去好几位高手,卫海帮确实不能没有他们!而且,因为二女会影响了卫海帮的清誉,何况还有公良品,更是武林正道忌惮的人物,岂不让人误会卫海帮,说他勾结魔头,被视为邪道。 三更至,他吹灭了灯,正待上床入睡,突听邻院有喝斥之声,连忙摘下墙上挂的长剑,开门出来。月光下,邻院房头上站满了夜行人,院中空明大师正在说话。 只听他道:“阿弥陀佛,施主等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房上有人冷笑道:“屠尽卫海帮头目,超度尔等下地狱!” 卫中柱住的小楼单独成一个小院,紧邻有三十多间房的大院,大院有三座楼房,费锦山等全都住在那里。 此时卫荻也出了门,爷儿俩越墙而过,只见院子里仲海泉、黄浩等人全都手持兵刃站在一起,再瞧楼房顶上,至多有十个人,心便放下来,对方不是大举而来,是以码头无动静。 当下卫中柱道:“来人答话,卫海帮帮主卫某人在此!” 房上十人一眨眼便跃到院中,轻功个个了得,众侠心中不禁一懔。 十人落地,众侠看清,来人都蒙了面。 卫中柱道:“什么人,通名!” 只见一人缓缓走前两步:“你就是卫中柱?卫海帮的头儿?” 卫荻喝道:“明知故问,你们不敢露出真面目,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人一身文士装束,一声冷笑传来:“死到临头,还敢猖狂,要见本座真面目不难,本座自会让你如愿。先将你们这伙人姓名报出,让本座见识见识有些什么人物!” 卫中柱沉声道:“阁下是谁?” “只要你们报上姓名,本座便取下面巾,到时你自会知道本座是谁。” 空明道:“贫僧少林弟子,空明。” 空静道:“贫僧空静,少林弟子。” 文士又是一阵冷笑:“卫海帮里居然还有少林秃驴,真是好极妙极,本座一向看不惯少林在江湖上耀武扬威,只要少林寺的人被本座碰上,向不轻饶!只是你们辈份太低,本座不屑与你们动手!” 季鹏大怒,道:“好大口气,不怕闪了舌头,报上你的姓名!” 蒙面书生道:“你是谁?胆敢对本座无礼,少林与你有何渊缘?” “老夫季鹏,人称降魔剑,少林俗家弟子!” “好,好,且记下,你不用急着找死,等其余人报完了姓名,自会打发你上路!” 费锦山道:“双钩王费锦山,朋友,你不必再故弄玄虚,亮出你的真面目!” 文士道:“你们听好,本座给你们一次机会,待本座等人通名后,识时务的立即跪地投降,可饶你性命,若是自不量力,心存侥幸,只有死路一条!”言毕,略一顿,对同伙道: “取下面巾,让这伙小辈开开眼界!” 他边说边取下面巾,露出本来面目。其余九人也在同一时刻取下面巾。 文士道:“本座玉面煞星羊峰,你们该不会耳生吧!” 姓名报出,空明大师等人大惊,一个个心中发怵,没料到这魔头已归隐了十几年,怎么会到了福州,找上了卫海帮。 在他旁边的黑脸老道冷声道:“黑脸瘟神瑞华,今日与各位有缘,幸会幸会!” 众人又是一惊,心中叫苦,这瘟神居然未死,又出来兴风作浪。 乔柏道:“阳魔乔柏!” 申翠道:“奴家阴魔申翠!” “本座金刀无敌焦劲松!” “咱佛爷追命罗汉了空,各位并不眼生!” “螳螂爪姜仲杰,幸会幸会!” “天目三英霍熙光、霍熙明、霍熙正!” 羊峰道:“本座已说过,报完姓名,立即跪下投降,否则只有死!” 卫中柱情知今夜要糟,不如让年青人寻机逃走,不能全栽在这儿。当下对身旁的卫荻耳语,要他带黄浩等在动手时遁走,不能硬拼。 卫荻哪里肯听,多一人多一分力,大家全力抵挡,不见得就会惨败。 这时,季鹏喝道:“羊老魔,你一生杀人无数,今日是你恶贯满盈之日,休想吓唬在场豪杰,谁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羊峰仰天大笑:“就凭你这个老浑虫,也敢顶撞本座,你给我死!” “死”字才落音,他的手已抓到季鹏胸前。 他与季鹏相隔丈余,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动手的,似乎手一伸,就抓到了季鹏的衣领。 季鹏心里一惊,人急忙右一闪,与此同时,空明、空静两位大师举掌击向羊峰。 羊峰一声冷笑:“来得好!”只见他突然往右一缩,避开空明、空静的两掌,身法快极,像个影子,哪像个实实在在的人。 季鹏剑已出手,贯足内劲刺向羊峰。空明、空静也同时变招,分由两边攻向对方。 羊峰忽地一闪,三人拳剑落空,他已到了季鹏身后,一掌击向其后背。季鹏不防他身手如此快捷,已无法闪避,只得将身一旋,避开要害,以肩背去抵受这一掌。 卫中柱看得心惊肉跳,早已提气准备,见状施出玄元掌,猛击羊峰左肩臂,以救季鹏。 这一掌他已用了九成功力,罡风劲响,盛势刚猛无俦。 羊峰若掌击季鹏,自己必然也要被击中,在此情形下他只有闪开自保,不再伤人。 可是,他居然左手一抬,与卫中柱对掌,右手之掌仍击到了季鹏左肩膊上。 只听一声巨响,夹着两声闷哼,两条人影在灰尘激扬中一个朝前冲去,一个向左退后。 众人定睛看去,羊峰依然立在原地,季鹏已被打得扑在地上,卫中柱则退了开去,直退了五六步才站定,“哇”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卫荻大急,抽剑一跃而前,一把扶住乃父,以防有人突袭。 仲海泉、仲爱莲也双双冲了上去,将师傅扶起,只见他满脸苍白,口角不断流血。 空明、空静运足了功力,飞身扑到羊峰跟前,迅疾出手,阻止他向卫中柱下毒手。 卫荻连忙把老父背回,仲氏兄妹也架回师傅,羊老魔一出手就击伤两位高手,使众侠心胆俱寒。卫中柱急对卫荻道:“快离开总舵!” 卫荻便扬声喊道:“各位,速进西楼!” 此时羊峰喝道:“尔等齐上,速战速决!” 黑脸瘟神当先跃起,直扑过来。双龙笔刘尚武急忙敌住。破风刀洪飞刚去助峨眉二女斗天目三英,阴阳二魔则被叶功、吴素茵截住。费锦山迎向金刀无敌焦劲松,黄浩、罗玉珠合斗螳螂爪姜仲杰,仲氏兄弟被迫把师傅搁在一边合斗了空和尚。 众侠中还有叶玉莲、卫荻,他们守候在伤者身旁,目注斗场中,心里十分焦躁。 空明、空静两位大师是少林寺主持法空大师的师侄,是少林寺空字辈中的佼佼者,他们展尽平生所学,却丝毫不能把羊老魔逼退,二十招后却被老魔打得只有招架之力。 那刘尚武对黑脸瘟神只勉强应付了十招,就被老道打得手忙脚乱,第十五招上,被老道击了一掌,吐血倒地。卫荻、叶玉莲双双抢出,欲救刘尚武,但黑脸瘟神却向他们攻来,只好挥剑敌住。 卫中柱急忙调息,他虽然受伤不轻,但仗着内功深厚,调息片刻,便能自己行动,他立即站起,抽出长剑,放眼全场,只见空明、空静两位大师被羊峰逼得步步后退,情势十分危急,正欲前去助一臂之力,忽见空静突然闪人空明背后,空明以双掌击向羊峰,正好与羊峰双掌相击,只听轰然一声大震,羊峰居然被震退了两步,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而空明、空静则一起退了三四步,两人同时口喷鲜血往后倒去。 卫中柱大惊,两位大师将两人功力聚于一人身上,不惜冒死将羊老魔震伤,便急忙赶了过去。但他刚举步前行,空明、空静忽然又挣扎着坐了起来,空静的双手仍按在空明的背上,那羊峰怒吼一声,纵身跃起,从二僧头上越过,双脚分踢两人,二僧不及哼出一声,双双倒地而亡。直看得卫中柱血脉贲张,又吐了口血。二僧历年助卫海帮抗倭寇海盗,身经百战不死,今日却被羊老魔踢碎天灵盖而亡,怎不叫人哀痛愤懑! 他压住心头的怒火,抑制找老魔拼命的冲动,又把注意转向场中,只见除了吴老太勉强敌住阴魔外,其余各人都处于下风,再斗下去只能是全军覆灭。当下喊道:“各位快走,不必恋战!”喊声中提气跃上房顶。 吴素茵老太担心的是叶玉莲,叶功也是心悬独女,两人不约而同摆脱开对手,往房上跃去,引得阴阳二魔奋起追赶,两人突然又下了房,一齐攻向黑脸瘟神瑞华。老道猝不及防,被逼退了两步,卫荻、叶玉莲乘机跃上了房头,吴老太叶功并不恋战,立即抽身就走。 院里的打斗惊醒了侍卫,一时间敲响了锣,附近的帮众闻声而起,一片沸腾。 卫中柱、卫荻在迅跑中传令,命大家乘船逃走,不可硬敌。 混乱中嘈杂拥挤,卫中柱父子便混入人群中,直奔码头。吴素茵、叶功、叶小莲追随其后,片刻就冲到了船上,立即往下游驶去。 阴阳二魔和黑脸瘟神一时找不见卫中柱等人,不禁凶性勃发,在人堆中乱击乱打,刹时被他们杀了三四十人,直杀得满街尽躺着死尸。 双钩王费锦山本可以走脱,但牵挂着爱子费铮,被羊峰赶来助焦劲松,几个回合便被点穴制住。焦、羊二人又去助天目三英,片刻就把郎金秀、苏芝秀擒获,洪飞见势不妙飞身逃走,却又被从码头折回的阴阳二魔截住,一个照面就被制住了穴道,仲氏兄妹力斗了空和尚,被焦劲松、羊峰、黑脸瘟神瑞华围住,轻易被制了穴道。黄浩和罗玉珠被姜仲杰逼住,想抽身也脱不出姜仲杰的双爪,被羊峰赶来点了穴。至此,除逃走的五人,全部被捉。 羊峰道:“有这些鼠辈,可以把逍遥生引来,先把他们扔到屋里,天明再说。” 天目三英便把诸侠一个个提起,扔到西楼客室,然后自找空屋歇息。 天一亮,焦天龙、焦天虎、焦天豹三兄弟率一百多个铜刀、铁刀从船上上岸,夺命三刀朱大勇和怪面龙率四十名武士守住码头,, 码头边的渔船早已驶离,显得空空荡荡,镇上的店铺也不敢开门,除了税监府来的人,见不到一个镇上的百姓。 焦氏兄弟命手下从帮主住屋里抓了几个人出来,命他们备治酒席,在南屋摆了三桌,请羊峰等人吃酒。 西屋里,季鹏伤重,穴道被制不能调息,只能闭目等死,仲氏兄妹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仲爱莲忍不住哭了起来。峨眉二女被她一引,也止不住眼泪直流。 刘尚武道:“哭有什么用?还不快运功冲穴,纵使不成,也要让心智安定下来,才好想出脱身办法。” 郎金秀道:“老魔制穴方法古怪,运功冲穴毫无用处,这回是死定了!” 仲海泉道:“卫帮主已经逃脱,必会到飞马岛求助,只要肖总舵主一来,就……” 费锦山道:“逍遥生来了又有何用?谅他也非玉面煞星、黑脸瘟神之敌!” 仲爱莲拭开了泪水,道:“有老秀才、温金宝他们,实力比我们强得多,肖大哥办法又多,定能救我们出-险。” 费铮道:“我看不见得,别指望他们发慈悲,玉面煞星不是肖劲秋惹得起的!” 仲海泉道:“费兄,你低估了逍遥生,我们敢说,他一定会来龙垭镇!” 费铮冷哼一声:“来了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成为人家的阶下囚。” 仲海莲道:“卫海帮如果与飞马岛联盟就好,否则势难在龙垭镇立足!” 郎金秀道:“如果司马少侠在,今日我们不会败得如此惨。” 苏芝秀道:“上次也有他在,卫海帮不照样大败而逃?我看和飞马岛联手势在必行。” 仲海泉道:“飞马岛高手多,没有他们,卫海帮绝难在龙垭镇立足!” 黄浩叹道:“说这些已无用,眼前生死难卜……”略顿,对罗玉珠道:“我真后悔,不该把你带到这儿来,家仇不能报,反丢了性命,真是太不值呀!” 罗玉珠道:“相公不必如此,生死有命,若是逃不过此劫,那也是上天注定!” 忽然,躺在壁角里的降魔剑季鹏哼了一声,众人静了下来去望他,只听他说道:“泉儿、莲儿,为师有话要说……” 仲海泉、仲爱莲大急,他们口虽能言,但却动弹不得,不能到师傅跟前去,忙喊道: “师傅,有何吩咐请说。” 季鹏声音很小,但还清晰,他道:“为师伤重,已经不行了,你二人若能脱困,立即前往飞马岛,听从肖总舵主差遣,并转告卫帮主,结盟之事不可再犹豫……” 仲氏兄妹含泪齐声答道:“是,师傅!” 季鹏说了几句似很费力,喘息着停了下来,声音越来越小。 仲家兄妹大急,迭连声叫喊师傅,其余人心情也十分沉重,但无人能动弹,无法走到季鹏跟前探视。 不多一会,季鹏已没了声音,任凭仲氏兄妹大声叫唤也不答应,大概已咽了气。 听见吵闹声,焦天龙走了进来,问道:“你们吵什么,有什么事?” 费锦山道:“这位季大侠身受重伤,不知情形如何了,烦尊驾看上一眼。” 焦天龙走到季鹏身前蹲下,一探鼻息,叹口气道:“他已死了!” 仲海莲顿时放声大哭:“师傅啊……” 仲海泉咬牙切齿吼道:“不报此仇,仲海泉誓不为人!” 费铮、洪飞、黄浩都大骂起来,那焦天龙低声道:“各位切勿如此,否则是自讨苦吃!” 费锦山道:“尊驾何人?” “前辈不必多问,待我命人将尸身抬出。” 仲海泉喝道:“不准动我师傅遗体!” 焦天龙不理,出到门外叫来卫士,把季鹏的尸身抬了出去,并命人禀报了羊峰。 屋里诸侠均十分悲痛,不断劝慰仲家兄妹,要他们节哀,以后必报此仇。 正说着,阴阳二魔走了进来。 阳魔乔柏冷笑道:“想报仇么?好志气!” 阴魔申翠冷声道:“他们在这里舒舒服服,怪不得痴人说梦呢,我看把他们吊起来,恐怕就没有这个志气了吧!” 乔柏大笑道:“贤妻好主意!” 随即命人取来绳索,把众侠提出门,一个个吊在院中的树上。峨眉二女和仲爱莲几曾受过这样的屈辱,不禁泪如涌泉。 整整一天就这样过去,诸侠滴水未进,一个个又饿又渴,浑身又酸又痛,男的还好些,忍耐力较强,女的就受不住了,竟昏死过去。到了夜里,连男的也挺不住了,功力差的也昏了过去,半个时辰后又清醒过来,就这样忽醒忽晕,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忽然,郎金秀觉得面前有个人影一晃,不禁吓了一跳,圆睁杏眼看去,有个矮小的人正抬头看着她,惊得张嘴叫出来,但连她自己也听不到声音。 只听那人以传音入密对她说道:“郎姑娘,是我笑狐呀,不认识了么?……” 一听是笑狐,她不禁大喜过望,正待叫他解救,却又听他说:“郎姑娘你真雅兴,黑更半夜还挂在树枝上荡秋千取乐子。叫我狐爷好生羡慕……” 郎金秀一听,直气得七窍生烟,正想破口大骂,又听笑狐说:“我本想替郎姑娘解了绳子,这荡秋千的玩意玩得太长也没意思……”便连忙压住心头火气,道:“快……解绳子……” 笑狐听也不听,继续说:“可是郎姑娘是名门大派的弟子,一点也瞧不起我这个旁门左道的江湖浪子,要是我解救了郎姑娘,姑娘不是太没面子了么?所以我只好爱莫能助了啊!” 郎金秀脸上一阵火烧,可她这时候实在受不住这活罪了,只好腆着脸说:“快救我,边大侠你……不能见死不救……” 笑狐道:“我救是想救,又怕坏了姑娘的清誉,姑娘是名门大派……” “啊哟,边大侠……求你啦……” 笑狐装模作样道:“唉,真叫我狐爷为难,既然人家开了口,我只好……” 郎金秀大喜,总算盼到了救星,但笑狐话没完,人就不见了,莫非他真的不救自己么? 感到后悔不已,过去不该对人家白眼,以至误了自己性命。想着想着流出了泪。突然,身子下坠,双脚落地,惊得她叫了一声,又哑又弱,双脚无力站不稳,一个身子往后倒去,却被一个人从后面抱住,耳边响起笑狐的声音:“咦,你怎么了,站都站不住么?” 郎金秀又羞又惊,急忙使劲挣扎,但枉自使了力,却一点都动弹不得,手脚麻木,不听使唤,只好随笑狐摆弄,被放到树下靠树坐着,脸热心跳,干脆闭起了双眼。 原来,她和其余人等吊得不高,只是双足悬空,离地不过一尺,她吊在靠西院的最后一株树上,笑狐从西院房顶上跳下来,最先见到的就是她,又怕惊动了巡院的武士,只好先救下一个是一个。 把郎金秀放好,他又到了第二个人跟前,仔细一打量,是黄浩那小子。黄浩睁大了双眼,也正好对着他,星光下,彼此都能认出。 他以传音入密道:“黄少侠,幸会幸会!在下有事,改日再拜访!”说完转身欲走。 黄浩认出是笑狐后,心中狂喜,飞马岛的人果然救他们了,正想打个招呼,忽听笑狐这么说,急得连忙大声叫唤:“狐兄,快救我!狐兄……”声音嘶哑,有气无力,除了自已,只怕人家根本听不见。 “别嚷嚷,你不怕让人家听着么?” 黄浩连忙点头,表示他懂了。 笑狐道:“黄少侠你求我救你?” 黄浩一个劲点头。 “黄少侠是名门大派,我笑狐救了你,传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么?” 黄浩赶紧摇头,表示不怕。 “你不怕?可我怕呀!人家说我笑狐没骨头,讨好名门大派,我笑狐可没这份闲心思!” “边大侠,快放我下来,求求你啦……黄浩急得泪都滚了出来了,他不得不开口说话,就是被守卫听见也顾不得了。 笑狐见捉弄得差不多了,心中的气也总算出了一些,不敢多耽搁,用刀割断绳子,把黄浩扶到树下坐好。就听身后有人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一个人能救走这许多人么?” 笑狐一听声音不对,吓得往旁边一闪,迅急转过身来,却见一个中年文士,倒背双手,脸上微微带笑,正注视着他。 笑狐心想,糟,怎么遇上这老魔头?可嘴里道:“哪里只找一个人来,我不过是先到这院子里瞧瞧,其余人都在房顶上呢?” “逍遥生来了么? “来了来了,干这种事还能少了他?” 两人一讲话,惊动了吊在树上的人,一个个忙竖起耳朵,打起了精神。 “你小子是何人?” “我叫边小龙,人称笑狐。阁下想必就是玉面煞星羊峰、羊老前辈?” 羊峰一笑:“你那双眼睛虽小,倒还明亮。你既然知道本座是谁,怎么还不下跪求饶?” 笑狐道:“羊老前辈辈份高,自然不屑与我这个后生小辈动手,既然彼此不动手,那又何必求饶?免得传出江湖去,岂不有损前辈名声?让人家说前辈以大欺小,太不光彩!” 他嘴上动着,心里却很着急,肖劲秋他们为何还不现身?迟了他笑狐还有命么? 羊峰微笑道:“你不必拿话套我,不过,你说得不错,我不屑与你动手,但我可以下令,让属下活捉你扒你身上一张狐皮。” 话声落,他双手一拍,忽然间灯光如昼,从三幢屋里拥出许多卫士,每人手上提一盏灯,把整个大院都照得纤毫毕露。 笑狐心想,真让肖老弟说准了,他不信院子里吊人就只有几个守卫,便让自己先下来一探。果然,人家早有准备。 只听着羊峰哈哈一笑:“逍遥生,何必藏头露尾,这岂是大丈夫行径?” “主人既然请,我等自不便拒绝!” 话声中,肖劲秋、温金宝、惠耘武、荀云娘、宇文浩、诸葛鼎、钟震坤、公良品、卫荻、钟莹莹、卫青萍、樊英武、叶功、叶玉莲、吴素茵一个个从房上跃下,齐聚在一方。 与此同时,阴阳双煞乔柏、申翠等也从楼房走出,站在了靠门的一方,还有一些武士纷纷冲向吊着人的树下,把亮闪闪的利刀,对着还吊在树上的人。被笑狐救下的郎金秀、黄浩也被抓到阴阳双煞等人一侧,把刀架在脖颈上。 肖劲秋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的人。 羊峰慢慢踱到自己人一方,问道:“谁是逍遥生?出来答话!” 肖劲秋道:“正是区区在下。” 羊峰看了看他,咧嘴一笑:“你就是逍遥生肖劲秋?嘿嘿,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肖劲秋笑道:“你就是玉面煞星羊峰?嘿嘿,一个油枯灯灭的老儿!” 羊峰大怒,脸色一沉:“你敢对本座无礼,本座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肖劲秋道:“好说好说,本座今日来救人,由你划下道儿就是!” 羊峰目光炯炯盯住肖劲秋,道:“要救人也容易得很,只要你有这个能耐。” 肖劲秋道:“有无能耐,尊驾一试便知。” 羊峰一笑:“只要你们能三战三胜,人便由你们带走,要是你们败了,都得留下。” 老秀才宇文浩笑嘻嘻道:“羊老儿,你这条件太苛,三阵胜了二阵就该算赢,哪有一定要胜了三阵的?” 羊峰冷眼盯着他:“醉鬼,当年你曾大言不惭,要与本座决个输赢,后来挟着尾巴而逃,败军之将,还有脸来讨价还价?” 这话一出口,众侠吃了一惊,这羊峰当真不得了,连老秀才也败在他手上,今日里还有谁是他的对手?莫说救人,就是自己一伙也只怕凶多吉少。 又听老秀才笑道:“不错不错,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你那一手阴掌果然有些门道,老秀才一时大意,着了你的道儿,至于现在嘛,老秀才未必怕你,不信你就试试看!” 羊峰冷笑道:“醉鬼,你休说大话,待收拾了逍遥生,自会要你那条老命!” 老秀才道:“老秀才问你,头三阵定不了输赢,输赢又将如何?” 羊峰道:“那就再赌三阵,依你所说,胜了两阵算赢,如今你们可以出阵了!” 荀云娘低声问公良品:“师傅,这羊峰果真难对付么?” 公良品道:“不错,他那一手阴掌有寒毒,中掌者只觉一股阴冷之气在脉穴流动,又不至于冷得打抖,是以让人不当回事儿,卫帮主的玄元掌属阳刚掌力,也经不起他一击,只当受了震荡之伤,实则阴毒在血脉中作怪,所以到飞马岛时已奄奄一息,若不是为师替他以金针治疗,肖贤侄再以至刚之内功替他迫出寒毒,他哪里还有命?” “师傅,今日之局……” “不用担心,肖贤侄的至刚内功不怕寒,但功力能不能胜过羊老怪就无法说,待为师与他动手,你们则相机救人,不能相信他们!” 云娘道:“让笑狐出主意,他鬼心眼多。” 公良品遂把笑狐叫过来,几人合计。 此时,黑脸瘟神瑞华老道出来叫阵:“逍遥生滚出来,让道爷超度你飞升!” 老秀才低声道:“这老道非比等闲,他的煞手锏是乌龙爪,力透金石,指上又带毒,让我老秀才去斗他。” 肖劲秋道:“前辈不要轻出,让温师弟打头一阵,对方高手甚多,请前辈押阵为好。” 温金宝刚要动身,肖劲秋对他道:“师弟要小心,但只管施为,愚兄自会援手。” 温金宝点点头,摇摇晃晃出阵。 瑞华老道:“什么人,配与道爷动手?还不快滚回去,让逍遥生出来!” 温金宝一笑:“佛爷湛空,外号自在僧,你听没听过佛爷的宝号?” 老道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咧嘴一笑:“你就是自在僧?我道是什么模样,却原来是头肥猪!” 温金宝道:“佛爷生胖了点,是福相,瞧你老道这副尊容,又瘦又黑,一副短命相!” 卫青萍十分担心地注视着温金宝,听他也学会了损人,不禁莞尔一笑。 黑脸瘟神大怒:“道爷宰了你这头猪!” 话声一落,十指箕张,右手一爪当头罩下,温金宝丝毫不惧,伸手就捏他腕脉。两人动作极快,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吴素茵吃了一惊,低声对叶功、玉莲道:“看不出来,这小和尚竟有这么高的功夫!” 叶玉莲道:“奶奶,小和尚能是对手么?” 吴素茵摇头:“黑脸瘟神何等人物,就是奶奶亲自出手也难取胜,小和尚决不是对手!” 玉莲急道:“那该怎么办?” 叶功道:“还有百杯秀才宇文前辈在,危急时自会援手!” 玉莲道:“爹,那由谁来对付羊老怪?” 叶功道:“肖总舵主功力虽高,但内功只怕不能与羊老怪比,只看看公良品如何了。” 吴素茵道:“今日之局吉凶难卜,到时候只有大家齐上,拼他个鱼死网破!但功儿若见大势已去,速带莲儿离开此地,以保叶家一点骨血,奶奶就在这儿与大伙一道以尽心意。” 玉莲道:“不成不成,要走一块走!” 叶功道:“到时见机行事,莲儿不必再说……快看,那老道已占上风!” 玉莲忙抬眼看去,只见黑脸瘟神运爪如风,十个手指变得墨黑,就如两只生铁打造的铁爪,爪一动就发出罡风,呼呼直响,声势惊人,把温金宝逼得满场游走,不禁心头乱跳,但肖劲秋等人却依然袖手旁观,并无相助的意思,不觉大为惊诧。只有卫青萍满脸焦急,紧紧抓住钟莹莹的手,喃喃低语:“啊哟,他敌不住了,快叫总舵主换他下来……” 钟莹莹道:“我也急得慌,不过有总舵主和秀才爷,公良前辈在,不会出事的,别急、别急、别急,要镇定……” 肖劲秋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有些担心,温金宝虽处于下风,但手脚并不忙乱,只是怕他临敌经验不足,失手受伤。他已提聚了功力,准备万一不行就出手救助。 而在场中的温金宝,因拿不准老道的拳路,加之老道应变极快,功力又十分精深,不免有些心慌,有几下差点吃老道抓着,便采取游走防守,不再对攻。但这样一来,老道的攻势更猛,不到片刻,只听“嘶”一声,僧袍被抓去了一块,爪上指挂得皮肤生痛,要不是有护身罡气,身上早通了五个洞, “啊呀?”众侠的惊叫声传入耳,其中卫青萍的尖声最为突出,他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又羞又恼。当着她和众弟兄的面吃了这样的亏,以后岂不是让她们小瞧了? 这样一想,他顿生怒意,立即大喝一声,猛提内力,施展御风飘絮轻功,偌大个沉甸甸的胖身子,竟然轻若飘絮,闪开了老道的一轮猛攻,趁隙施展开伏魔乾坤掌,恶狠狠扑了上去,一掌接一掌,掌掌带风,十分猛烈,把老道一下逼住,只有闪躲的份。 肖劲秋心里松了口气,青萍和大家都放下了心。钟莹莹低声道:“没事了,你瞧他把老道打得招架不住啦!” 卫青萍流出了眼泪,只顾点头。 温金宝的功力此时方显现出来,不但吴老夫人、叶功十分震惊,就是阴阳双魔、玉面煞星、焦劲松等人也感到惊讶,这自在僧小小年纪,何以和逍遥生一样,具有这般精深内功? 此刻在场中的黑脸瘟神感受更是大不一样,他做梦也没想自己三十招还治不了一个小和尚,反被小和尚雄浑的掌力打得处处退让。 他实在是难堪已极!一世英名,莫非要毁在这个胖小子手里? 激怒之下,他猛地后跃退出三丈外,双臂一抖,运起了十成功力,要一击以毙对手。 温金宝见他忽然退出圈外摆下这么个架式,心知他要凭内力取胜,当下也运集起十成功力,双掌在胸前一错,虎视眈眈盯住对方的一举一动。见老道缓缓地一步步走了过来,当即也一步步迎了上去。 场中双方高手都看出两人要作最后一拼,一个个都悬起了心,紧紧盯住他们。 青萍害怕极了,死死抓住钟莹莹,钟莹莹也紧张万分,一颗心似要从腔中跳出。 老秀才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以传音入密问肖劲秋:“老弟,胖小子吃得消么?” 肖劲秋也以传音回答:“温师弟吃得住一击,但只怕是两败俱伤,对方高手多,只好拼一个算一个。” 说话间,场中两人已相互走近,但都停下不动。四只目光相对,精光闪烁。 观战双方都屏住了呼吸,心跳如擂鼓,等着这石破天惊的一击! 可是,两人却未动手,只是相持着。 这样做最消耗人的精力,莫说他们两人,就是在场外的人,也都感到了疲乏,一个个心情都紧张到极点! “打呀!打呀!”他们心里在呼喊着。 卫青萍最为焦心,她已持不住,整个身躯都靠到了钟莹莹身上,头上虚汗直流。 突然,场中两人同时一声虎吼,一个双爪抓出,一个两掌迎上,只听一声轰然大震,两个人都退了一步。老道面目狰狞,双爪抬起平肩,温金宝双掌依然举在胸前,两人仍然瞪视着对方,暗中运气调息。 片刻,两人口角都流出了血丝。 温金宝迅速调理气息,又虎吼一声,一掌击出。那老道也举爪相迎,又是一声大震,两人这次都退了两步。不用说,两人功力相若,谁也占不了上风。 这一击,两人都喷出了一口鲜血。 卫青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声尖叫冲了出去,肖劲秋也不拦阻,只是盯着羊老怪。 卫青萍一手搀扶温金宝要他回来,却被他一抖手甩脱了她,两眼仍盯着老道。 老道此刻身边也多了一人,是夺命三刀朱大勇,他瞪着卫青萍,怕她出手。 卫青萍被温金宝甩脱了手,一时羞愧难当,正要大发娇嗔,耳朵里却听到了一阵蚊蚋般的语声,道:“卫姑娘,你只要守在师弟身旁就成,敌手未退他不能退,否则就是输了。” 她听出是肖劲秋的声音,马上明白自己过于鲁莽,不能怪罪温金宝,便依言一旁守候。 肖劲秋遂道:“这两位功力悉敌,是个不胜不败之局,阁下以为如何?” 羊峰也明白是这回事,点头道:“足下所说不差,这一局算平。” 肖劲秋立即对温金宝道:“师弟,这一局算平,快退下调息吧!” 温金宝本来已打出了蛮劲。还想再拼两掌,但他感到真力不继,已经中毒,闻言便慢慢退了回来。卫青萍不便再搀扶他,跟着走回来。却忽然听到老道说:“小子你已中了毒,最多半个时辰就会到西方极乐世界,这一局我道爷是赢定!”卫青萍不禁大惊,忙低声问温金宝:“他说的可是当真?” 温金宝不理会她,转身对老道说:“凭你那毒爪还伤不了佛爷,不信就等着瞧!” 老道冷笑两声,也慢慢走回自己一方。 此时阳魔乔柏走了出来,一指肖劲秋:“出来领死,还要等你乔爷爷请你么?” 老秀才嘻嘻一笑:“喂,乔老魔,我老秀才陪你练练,那可是给了你面子呐!” 乔柏冷笑道:“宇文老酒鬼,你早该死了,只是运气好碰不上你乔爷爷,今日正好是你寿终正寝之日,你就放马过来吧!” 宇文浩答道:“老秀才今日兴致好,把你个阳魔变为阴魔,你觉得如何?” 乔柏大怒,亮出了兵刃,是一把二尺余长的短剑,剑身绿色,一望而知淬有奇毒。 老秀才佯惊道:“啊哟哟,你怎么把绿蛇剑也亮出来了,要拼掉一条老命么?” 乔柏道:“你错了,绿蛇剑要割你首级,让你全身化脓而死,尸骨无存!” 老秀才道:“要我老秀才死,你乔老魔还差些火候,你反倒小心,别让申老婆子守寡!” 乔柏大怒:“找死!”喝声中绿蛇剑已刺到老秀才的胸前,老秀才身子一闪,伸手抓他腕脉穴。 可就在这时,阴魔申翠的鱼心尾镖已出手,分左中右平行三路打到,任你老秀才怎么闪躲,都躲不过一镖之厄。这鱼尾镖形同鱼尾,头尖身宽,打造得十分精巧,不过二寸余长,镖头浸染了毒汁,见血封喉,是申翠最拿手的杀手锏,每发必中,无有能逃生者。老秀才武功再高也无法闪避,因为他刚避过乔柏一剑,申翠的镖打得非常及时,就像老秀才这一闪,把自己喂到了镖上。 这只是一眨眼的事,惊得众侠连叫喊都来不及,眼看老秀才难逃此劫。就在燕尾镖离老秀才一尺距离之际,忽见三只黑乎乎的玩意儿电闪般从众侠立身处飞了出来,只听“叮、叮、叮”三响,三枚鱼尾镖和那三只黑东西同时坠地,而老秀才也把身形一矮,迈向了一边。 众侠未及回头查看是谁救了老秀才,听吴老太叱喝一声,又是三枚黑乎乎的燕形物飞了出去,直奔阴魔申翠。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吴老太号称铁燕子,这就是她名噪江湖的独门暗器铁燕子。 申翠大骂道:“老不死的,今日定叫你横尸此地!同时手一扬,打出三枚鱼尾镖,把三枚铁燕子击落。 吴老太斥道:“孽障!再接我一手试试!” 语声中,她两手连挥,只见一只接一只铁燕子成两行向申翠飞去,一共八只。待到中途,后边的四只突然往下一飘,擦地而飞,那申翠打出四鱼尾镖去阻击上面的四只铁燕子,又急忙打出四只鱼尾镖去撞击贴地而飞的铁燕子。哪知贴地飞的忽然上扬,直取申翠胸腹,申翠惊得一个旱地拔葱,跃起两丈,堪堪避过。等身子往下落时,原在上面的四只铁燕子只被击落了两只,有两只突然上扬二寸,正好分左右击到,慌得申翠挥绿蛇剑,总算把暗器挡落,但已是狼狈不堪,丢了脸面。 老秀才与阳魔在吴申二人斗暗器时,怕被伤着,自动停手站着观看。 老秀才笑道:“吴老太铁燕子名不虚传,你申妖婆这点玩意儿还敢出丑,脸皮真厚!” 申翠狞笑一声,叱道:“老儿你找死!” 喝声中飞身而出直扑老秀才,那乔柏不声不响已递出了绿蛇剑。老秀才一个转身避过乔柏,未料到申翠人未到,手中绿蛇剑已脱手而出,电掣般直刺老秀才左胸。老秀才急忙一闪,绿蛇剑穿破衣袖,但乔柏的左掌已拍到他的后背,他虽有罡气护身,也禁不起这一掌,打得他口吐鲜血,一个身子往前冲出几步。 以老秀才的修为,何以一招就被击伤?盖因阴阳二魔武功极高,配合巧妙,心意相通。 申翠飞身而出直扑老秀才,这就吸引了老秀才的注意,而乔柏就不声不响刺出一剑,这一剑其实是虚招,老秀才闪避后,估计申翠已到,防她出手,未料她将剑扔出,老秀才不得不提前闪避,正好着了道儿;乔柏的左掌同时击出。这只是眨眼间的事,快得让人看不清。 肖劲秋未料到会有这种结果,惊怒中一闪而出,挡在老秀才前面,惠耘武,诸葛鼎双双跃出,把老秀才扶回来。 肖劲秋闪出得非常及时,阴阳二魔得手后,存心取老秀才性命。乔柏一掌把老秀才打得前冲几步才停下,而这时申翠已落地,正好到了老秀才身前不远,她右手一挥,飞出的绿蛇剑忽然横扫过来。肖劲秋大袖一挥,打出一股罡气,把绿蛇剑震落地下。申翠又一抖手,绿蛇剑立即飞回到她手中。原来,剑把上系着一条细细的链索,可以像链子枪一般攻击。 肖劲秋恨透了两个阴险狡黠的东西,正待向阴魔出招攻击,忽听羊峰道:“这一阵我方胜,三局中一平一胜,你们还有一局可战!” 肖劲秋冷笑道:“以二对一,又施暗算,你羊峰成名多年,居然说得出这种话!” 羊峰道:“讲的是三局,没有讲人数,况且阴阳二魔素来夫妻共同对敌。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现在只剩最后一局,你们就是胜了也只是个子局,但你们败了呢?那就是输了……” 肖劲秋道:“这一局你我对阵,是输是赢看结果了,何必多言!” 羊峰傲然道:“小子你好狂,敢向老夫挑战,只是老夫胜你不武,一个后生小辈……” 肖劲秋截住他的话道:“大话人人会说,你要是不敢,就站到后头去,少来惹眼碍事!”. 羊峰点点头:“老夫用不着激将,今日正要亲自捉你,让你知道天外有天!” 公良品本想出阵对付羊峰,但肖劲秋已提出挑战,他身为飞马岛总舵主,说出话岂能不算数,自己也不好去代替他。 荀云娘急道:“师傅,怎么办?” 公良品道:“不妨事,为师自会照护他,你们且依计行事!” 此时,钟莹莹也焦急万分,她直盯着肖劲秋,悄悄离开钟震坤,走到最前排站下,她要在肖劲秋不敌时,舍身相救。她的阴煞龙爪功虽还只有六成火候,但只要全力一击,足可伤敌。只要救得了肖劲秋,自身安危全然不顾。 这次她本想把长孙隆也叫来,但大家说长孙隆今后有大用处,不宜过早让敌方知晓,因此没有来。她后悔已极,要是有长孙爷爷在,今日之局就有获胜的希望。 她心中焦虑,不免胡思乱想,此刻场中羊峰与肖劲秋已走到了可以搏击的距离。 羊峰道:“你要比招式还是比掌功内力?” 肖劲秋道:“悉听尊便。” 公良品一听,那还得了,这阴蚀掌实在阴狠,比招式可以闪避,比掌功内力岂不是把自己送人虎口?便赶忙对荀云娘说,要她阻止比掌功内力,但已来不及,因听见两人一对一答时,已定了比试的方法。 只听羊峰道:“好胆气!你我等身手,打上百招也枉然,那就拼三掌定输赢吧!” 肖劲秋道:“好主意就拼他三掌!” 羊峰阴笑道:“爽快爽快,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江湖上敢与我羊某对掌的人实在不多。” 荀云娘大急,叫道:“小兄弟,别上老魔的当,与他过招拼斗就是了,拼什么掌力!” 羊峰道:“听见了么?你要是后悔,不妨就改口,只因你是后生晚辈,丢得起这块脸!” 肖劲秋心想,这老家伙十分阴狠,处处拿话扣人,无非是仗着那手阴蚀掌,我听师傅说过,金轮神功至刚至阳,不怕任何阴寒功力,今天就豁出来拼个你死我话。 当下微微一笑,道:“你不必故作大方,实则用的是激将法,我肖某既然答应与你对三掌,那自然是说话算话!”稍停,回头对荀云娘道:“姐姐放心,小弟自会小心。” 羊峰道:“好,我要出掌了!” 肖劲秋道:“奉陪!” 羊峰一提气,顺手打出一掌。肖劲秋学他的样,也随随便便打出一掌相迎。 双方人众,闭息凝神,目光全注场中。 只听一声轻响,双掌对接,肖劲秋被震退了两步,羊峰却在原地不动。 这一掌看出了优劣,肖劲秋不是对手。公良品等人都悬起了心,尤其是钟莹莹,差点叫出声来,赶紧用手捂住了口。 公良品悄悄往前移了两步,全身布满功力,以便及时救援。但他也注意到,羊峰虽占了上风,却无得意轻狂之色,反而面色转为凝重,并不急于出第二掌第三掌,不禁有些奇怪。 其实,肖劲秋虽退了两步,并未落败。羊峰随意打出一掌,旨在试探,所以只用了四成功力,在双方碰掌时突然加到六成,肖劲秋出掌时也只用了四成功力,对方突然加力时,他也加了力并退后两步,以确保安全。因为不知道对方究竟加多大的力,而自己又不愿过早显示实力,所以一触即退。 羊峰见自己以六成功力伤不了对方,便收起了轻视之心。他两人的内功都己练到了收发随心的地步,所以一触之中,很难测定肖劲秋到底有多深的内功。-当然,他绝对不信肖劲秋内功与他相若,但肖劲秋也决不是徒有虚名的平庸之辈。 羊峰念头几转,决定第二掌以七成功力取对方性命。纵使不能第一掌当场震死,但阴寒之毒必能顺其筋脉而人,过不了一会就毒发身亡。主意打定,他双掌在胸前一错,闪电般以右掌击出,左掌则虚动一动,使对方看不准他出左掌还是右掌。 肖劲秋从第一掌中测出老魔的功力,果然是刚猛无俦,是他生平所遇最强的对手,与天灵教不知名的金座护法不差上下。 他全神贯在对方身上,知道第二掌必会出其大半功力,一点马虎不得。乍见对方双掌在胸前一错,左掌一动,正想以左掌相迎,哪知对方右掌已击到胸前,他不假思索,右掌以七成功力相拒,只听一声巨响,他被重力推得后退了三步才站稳,胸中气血翻滚,内腑已有微伤。但对方也退了三步,情形同一样。 这个结果,大出双方人众意料,没想到第二掌对下来竟是个平分秋色之局。 羊峰连忙调息,压住翻滚的气血,心中却惊愕无比,双掌相触时,他感到眼前金光一闪,但并不耀眼,不注意就不会感觉得到。因为周围全是灯笼火把,一片通明。 “金轮神功!”他脱口叫出。略一顿,续道:“原来你是顽石老人的弟子,对不对?” 肖劲秋提起上成功力时,知道会有金光闪现,但他顾不得有泄露身份的可能,因为对手太强大,他不能因此而丢命。 羊峰的话,引起了震动,阴阳双魔等人无不感到惊讶,就是飞马岛不知他底细的人,也一个个目瞪口呆。 顽石老人和金轮神功的名头实在太响太大,但二十年来就无人再见到顽石老人,没想到肖劲秋竟是他的传人! 吴素茵惊愕之余,一把抓住叶玉莲的手,十分激动地低声道:“莲儿,我们可是找对人啦,有他做总舵主,何愁妖邪不除!” 叶玉莲不知道顽石老人是谁,但奶奶这么说,那是绝对错不了的,便一个劲点头。 此刻,只听肖劲秋淡淡回答道:“不错。” 羊峰又道:“怪不得你有这份胆量与我羊某对阵,不过你也未免太自信了,金轮神功并未能伤了我,我的内功比你精深,只要我倾全力一击,你仍然得去见阎王!” 肖劲秋道:“彼此倾全力一击,鹿死谁手尚不可知,尊驾未免太抬高了自己!” 就在此时,公良品给吴素茵比了个手势,吴素茵一碰叶玉莲,两人立即把铁燕子抄到手。 吴老太对着把刀架在郎金秀、黄浩的四个人打出四只铁燕子,叶玉莲则把铁燕子对准那些站在树下吊人处的刀手。 只听几声惨叫,看守郎、黄二人的刀手一下栽倒,与此同时,笑狐从树上飘身而下,一把一个将郎、黄二人提在手里,一个纵跃飞蹿过来。就在此时,诸葛鼎、钟震坤、荀云娘、惠耘武、樊英武、吴素茵、叶功、叶素莲、卫荻都按事先吩咐,各自扑向被吊诸侠,眨眼间救回了费锦山等人。 由于肖劲秋与羊峰对峙,对方人众均把目光聚在他二人身上,不防众侠有此一着,待见铁燕子伤人、众侠飞跃出救人,便纷纷纵身扑上阻挡,已是功亏一篑。何况众侠有的救人,有的掩护,哪里能够阻止。那阴阳二魔身法最快,最先抢到离得最近的费锦山跟前,但公良品一直盯着他们,荀云娘救下费锦山时,公良品已到她跟前,当即点出两指,分袭二魔。 二魔见他蒙着面罩,不知是何人,但击来的二指,猛不可挡,便双双后跃闪避。与此同时,云娘把费锦山交给惠耘武,立即和师傅站在一起,截住双魔。 乔柏盯着公良品看了阵,道:“大丈夫何必藏头露尾,除下面罩,报上姓名!” 公良品不出声,荀云娘答道:“你要知道姓名何用?要动手只管放马过来!” 乔柏冷笑一声、身形闪动,绿蛇剑直点公良品咽喉。申翠与他心灵相通,一剑刺向云娘。 公良品身形微动,点出一指,云娘则以蛟龙索缠阴魔手腕,四人作两对,立刻大打起来。 离他们不远,诸葛鼎截住了金刀无敌焦劲松,卫获救下了费铮。其余人罗玉珠、仲爱莲、仲海泉、刘尚武、洪飞、苏芝秀已被救回。 吴素茵、叶玉莲以铁燕子阻住了对方高手,是以只有了空、焦劲松避铁燕子过来,被钟震坤挡住,人被救走。 羊峰眼看人被救走,但却不敢放松对手,他前两日被少林高僧合力击伤,虽作了调息却并未全好,若拼全力与肖劲秋对掌,的确没有获胜的把握,就是侥幸能置对方于死地,自己也将成个废人。金轮神功的威力他早听说过,今日交手总算有了体验,确实是厉害非凡,自己的阴蚀掌只怕奈何不了,再斗下去不会有好结果。再看对方来的人手,个个武艺高强,弄不好还要损兵折将,不如一走了之,再作图谋。怪只怪自己低估了逍遥生、自在僧,真是阴沟里翻船,白白在江湖闯荡一生,却栽在几个小辈手上。但事已如此,只能一走了之,他日再思良策复仇。 主意打定,他开口道:“各位不必再斗,全都退下来听令行事!” 他声音不大,但人人听得清清楚楚,当即跳出圈外,集到他身侧。 他对着肖劲秋道:“你们已把人救走,今日之局你该怎么说?是你们违反不遵三局胜败之约,你我胜负未分就抢先救人,这算什么大丈夫行径?” 肖劲秋一笑:“你们的人突施暗袭,又岂是光明正大行为?你们失信于先,我们……” 羊峰手一摆:“不必再说,今日到此为止,另找时候了断,你意下如何?” 肖劲秋道:“随时候驾!” 羊峰道:“好,后会有期!” 话一落音,当即扭头对自己人说:“走,回去!”说着当先往外走。其余属下一个跟一个,转眼走个干净,只余下死了的卫士。 云娘道:“小弟,为何放他们走?” 肖劲秋苦笑道:“他既然走得光明正大,小弟也不便拦阻,再说救人要紧,若拼杀下去,我方难保还有伤亡。” 公良品道:“羊老怪就是羊老怪,你看他要走也走得从容,决不仓皇逃蹿。”略一顿,又问:“贤侄,你有没有受伤?” 钟莹莹最关心的就是这一点,当着许多人不好意思问,这下正中下怀,忙盯住他听他怎么回答,一颗心又猛跳起来。 肖劲秋道:“多谢前辈关心,小侄无碍,这羊老怪的功力,当真深不可测,他若全力一击,小侄只怕接不下来!” 吴老太道:“前日他与少林两位高僧对掌受了伤,想不到今日还有这么强的功力,不过肖总舵主修习的是金轮神功,决不会输给他!” 边小龙道:“救下来的这些人,个个不能动弹,也不知老怪用什么手法制的穴,前辈和肖老弟快去看看!” 肖劲秋边走边道:“秀才前辈和温师弟伤势如何?快扶他们进屋歇息。” 众人进了南楼客室,海上卫海帮帮众有人已知晓敌人被逐走,连忙奔走相告,刹时都拥到总舵,个个欢呼雀跃,自有卫荻出去安排。 公良品和肖劲秋依次检查了费锦山等人的脉穴,经两人研商一番,试了几种手法,终于替大家解了穴道。 峨眉二女等两天两夜未进食,人已瘫软,喝了水后人人卧床,卫荻又叫厨下熬粥备膳,款待大家。老秀才经过调息,虽未全好,已能行动,一个劲嚷着要酒,酒来后也不等开宴,自顾狂饮起来。温金宝仍坐在院中运功驱毒,卫青萍站在一边守护着他,此时行功正值紧要之处,肖劲秋知他能驱毒,便放心地由他行功,在客室里与费锦山、刘尚武说话。 费刘二人功力较深,不需卧床休息,躺了一会相约来见肖劲秋,带着愧意向肖劲秋道谢。 费锦山还请肖劲秋把荀云娘请来,当面致谢,申言以往私仇一笔钩销,共同对敌。云娘只淡淡一笑,并未多言,肖劲秋则称赞费老恩怨分明,公而忘私,大家谈得十分投契。 不久,酒饭齐备,众人开怀畅饮,温金宝运功完毕,笑嘻嘻进来吃饭。众人见他神采奕奕,无不佩服,能与黑脸瘟神拼个两败俱伤而又无恙的人,武林中实在不多。 此刻天已大明,众人各自歇息。为防止羊峰等人再来,肖劲秋决定停留两日,等费锦山等人恢复体力再回飞马岛—— 第十章 东瀛武士 第二天卫中柱带伤回到卫海帮,召集帮中大水头、巡主议事。 卫中柱道:“老夫经此一战,痛下决心,若不加入飞马岛,卫海帮难以在此立足,因此召集大家商议,为协力同心对付税监府与海盗,卫海帮归属肖总舵主辖下,今后成为一家人。 若仅与飞马岛联盟,彼此仍是两家人,难以统一指挥,况我辈旨在抗倭拒盗,为渔民造福,并非开户为名为利,此议妥否,请诸位各抒已见,达到共识。” 帮主之言,得到仲氏兄妹、费锦山等人的赞同,大水头们人人拥护,黄浩,峨眉诸人也不再反对,当下便遣卫荻请来肖劲秋,由卫中柱将此决定说了。肖劲秋则认为结盟为好,但众人坚持加入飞马岛并成为分堂。肖劲秋又去与公良品、宇文浩、钟震坤等护法商议,大家都以为成了一家人最好。肖劲秋遂请大家与他一同来到议事室,把决定当众宣布。卫中柱为飞马岛副总舵主,其余诸侠为分堂香主,卫荻为分堂副堂主;卫海帮原来头目职司不变。并留下温金宝,吴老太一家三人,以增强分堂实力,其余人则回飞马岛。 众人无不欢呼雀跃,卫中柱等将总舵主送到码头,大家挥手告别。 飞马岛筑城栅干得热火朝天,妇女们习武也兴趣日隆,在梁佩珠,张兰等调教下,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樊英武是武状元,提出排演阵式,肖、裴二人十分赞同,于是白天筑垒,夜晚排演,士卒们无人叫苦,就连妇女们也要参加。整个岛上从白天到夜晚,沸沸腾腾,过节般热热闹闹。肖劲秋又与宇文浩、长孙隆、公良品商议,创出几招刀法,用于阵式。每五人为一队,五百人为一阵,称龙虎两仪阵。 此阵变幻多端,可圆可方,可曲可直,五名刀手在阵中组成刀阵各自为战,一经排练,人人都说极妙,胜过一人乱冲乱杀。 荀云娘、甘蕊也参与教练妇女队,其余诸侠除了几位长者,也都成天与士卒一起筑垒,一起习武,人人兴致勃勃。 由于男女老少等全都出动,进展十分迅速,半个月时光,便筑起一道高一丈余的石墙,但弟兄们已十分疲乏,要是温武魁来犯,难以抵挡,便决定大家休整三天。 第二天建在坡上的刁斗哨卒,发现从马尾岛方向驶来十艘大渔船,经判明桅杆上挂着卫海分堂的旗号,连忙让刁斗下的弟兄禀报总舵主。肖劲秋、裴天雷速率各堂堂主来到岛岸边,竟是卫中柱、卫荻、卫青萍、温金宝、吴素茵、叶青莲、峨眉二女郎金秀、苏芝秀率帮众送来猪羊菜蔬和一缸缸好酒来劳军,喜得岛上男女拥到岸边看热闹。 卫海堂的弟兄还吹吹打打,猪羊身上披着大红彩,酒坛上扎着大红花,在喜洋洋的唢呐声中,列队走上岛岸。 卫中柱等看见墙垒筑好,无不交口称赞。 当日大宰牲口,举办庆宴,全岛山下,无不欢天喜地。 肖劲秋让弟兄们排练了阵法,还看了妇女阵的操演,卫青萍嚷着回龙垭口也要如此仿效,卫中柱、卫荻也说要让帮众排演阵式,请樊英武到龙垭口去当教头。 叶玉莲一双妙目看着他,看他怎生说话。 樊英武道:“岛上弟子还不能熟演阵法,只怕一时难以抽身。” 吴素茵早已相中樊英武,有心招他做个孙女婿,不料肖劲秋又将他祖孙三人遣到龙垭口,和樊英武各在一边,她本想向肖劲秋说出心事,又觉自己一家初来,未立寸功,与大家也不够熟悉,所以不好意思开口。现卫堂主既然有意请樊英武去龙垭口,正是个好机会,便把眼来看着肖总舵主,盼他开口答应。 肖劲秋道:“近日已探得阎王岛蠢蠢欲动,不出三五天就会来犯,我正想与前辈商议,合两方之力,一举击溃阎王岛,事关重大,请大家回议事室议事。” 于是一行人返回大议事室,由裴天雷说明敌情,再商议应对之法。 裴天雷道:“东海一霸温武魁与南海蛟龙万昌雷相比,实力强了许多。阎王岛设神龟堂、水母堂、蛟龙堂,还有总巡主、总执事,三堂高手不下百十人,水卒号称五千之众。更有海龙岛、黑凤岛、亡魂岛、白骨岛相随,成其四个水寨,四岛实力不差上下,白骨、亡魂二岛人数稍多。白骨岛岛主池天奎,亡魂岛岛主洪豹,这两人武功极高,与温武魁结成异性兄弟,杀人劫货,无恶不作,性情十分凶残。海龙岛岛主闵祥、黑凤岛岛主杜凤仪,是个娘们,他二人与俺一样,对温武魁只是暂时屈服,那姓杜的娘们性情孤傲,武功不弱,向不仰人鼻息。 只因温武魁人多势众,又加上倭寇与温武魁勾结,杜凤仪自觉势孤,温武魁又亲到黑凤岛连骗带哄,那娘们方答应成为第四水寨。那闵祥与俺交好,但迫于对方势大,忍辱成其第三水寨。俺飞马岛过去是第五水寨,彼此有时见面,但各怀心事,彼此颇有顾忌,便很少交谈。 如今飞马岛反了温武魁,闵祥、杜凤仪那娘们早该知晓,若能与他二人联络,与俺飞马岛一鼻孔出气,方能与阎王岛抗衡,否则众寡悬殊,俺们吃亏。” 肖劲秋道:“若派人去联络,闵杜两位会不会反了阎王岛?” 裴天雷道:“闵祥虽然不愿与温武魁同流合污,但一时还不敢反阎王岛,除非俺们实力大增,又胜了温武魁几阵,他才会脱离阎王岛。至于姓杜的娘们,俺就不知道了,女人心深似井,鬼才晓得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言未了,甘蕊道:“你说了半天,总是说女子这不好,那不好,什么女人心,深似井,这样说来,银凤堂里的姐妹岂不都是……” 裴天雷一向轻视女子,是以嘴上说惯了,听甘蕊这么一说,不由大急,忙中辩道:“不是不是,俺说姑娘最好……” 荀云娘有意激他:“怎么,光是甘姑娘一个人好,我们都不好?” 裴天雷急得脸红筋胀,一双大手连摇:“啊哟,不是的,不是的,俺说你荀大姐也好,俺岛上的姐妹都好……” 云娘接道:“我们都好,只有甘师妹最好,大家都听见了么?好偏心哪!” 甘蕊听她奚落自己,又见众人大笑,直把目光对准她,任她老辣也羞得满面通红,直对着云娘瞅眼。 云娘笑道:“你瞅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夸你,是人家裴副总舵主……” 甘蕊伸出个玉指指着她直嚷:“你再说你再说……”又朝公良品叫道:“师傅,你不管管师姐那张嘴?” 公良品道:“奇怪,做师傅的还要管徒儿的嘴么?古无先例,为师就免了吧。”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甘蕊无法,只好狠狠瞪了裴天雷一眼,把头埋在坐于旁侧的钟莹莹肩上,不敢再面对众人。 裴天雷则红着脸,不敢再出声。肖劲秋等大家闹罢,道:“温武魁早有灭飞马岛之心,因此近日内必来,请卫堂主回去后召集弟兄们整装前来助阵,不知意下如何?” 卫天柱道:“总舵主放心,中柱饭后赶回龙垭口,明日整队赶来飞马岛。” 裴天雷道:“阎王岛何日来犯并无准期,弟兄们来了耽搁生计,不如在海上打鱼,若有消息,俺派人驾快舟前往报信,弟兄们再赶来飞马岛,各位以为如何?” 周定帮道:“卫副总舵主可让部众到卫海帮原总舵白沙岛停留,那儿离飞马岛不过两个时辰的水路,现在只有海龙帮的残余之众盘踞,随时可以去降服他们。” 卫中柱道:“老夫正有此意,今日返回时便到白沙岛一探。” 肖劲秋道:“这一战至关重要,樊香主暂留总舵,待弟兄们阵式演练熟悉,再到卫海堂训练渔民,卫前辈-以为如何?” 卫中柱道:“总舵主怎能如此称呼老夫?一个帮派都有自己的规矩,否则不成方圆,总舵主为全寨着想,纪不严难以治众。” 肖劲秋还未答话,公良品、宇文浩、长孙隆都说卫副总舵说得对,他只好答应下来。 饭后,卫中柱等再不耽搁,匆匆返回。 由于知道海匪不日来犯,弟兄们休息一日后,自动出工制造弓弩箭矢,这本是休三日后的差事,连妇女老少也都参加进来,使肖劲秋等头领很受感动。海龙帮才投降过来的弟兄干得也热火,他们到岛上后未遭歧视,岛上的弟兄还腾出房舍让给他们,使他们觉得自己被人当人看,不像在海龙帮,头领残暴,人人畏惧,相互间又生猜忌,日子过得艰难。如今头领和岛上弟兄待自己如袍泽,无不死心塌地归服飞马岛,愿拼死捍卫总舵。 肖劲秋等又拟出对敌方略,各堂有自己的守卫职责,一切都进行得井然有序。 第五天的夜里,派出去探查消息的快船回来了一艘,阎王岛方向发现了二十艘大海船,船上虽未挂旗,但可以判定就是阎王岛的船只,至迟天明时便可到达飞马岛。 裴天雷一接到通报,连忙赶到肖劲秋下榻处,把消息告诉他。 “奶奶的,俺裴老大早就等着这一天!”裴天雷大声嚷嚷。 “嘘!小声点儿,先派人到白沙岛报信……” “去了去了,俺一听到消息就派人……” “离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让大家再睡一会,天亮前再叫醒大家,你说如何?” “岛上的可以睡觉,出海的不能耽搁。” 邻室的宇文浩、樊英武、边小龙、齐隆、张合都醒来了,一个个披衣走了进来。 宇文浩笑道:“怎么,要大打出手啦?” 肖劲秋把消息说了,笑狐等人无不磨拳擦掌,都说反正要有这么一天,迟来不如早来。 肖劲秋住的小院两边都有屋舍,原先是一幢幢的,后来众侠来到飞马岛,裴天雷便让人砌起围墙,就变成了若干个小院落。几个人一讲话,早把两邻惊醒。钟震坤一家和诸葛鼎、长孙隆住一起,荀甘二女和公良品惠耘武住个院落,他们纷纷到了肖劲秋屋里。 肖劲秋埋怨笑狐等人嗓门大,把这么多人吵醒,笑狐说光走路不说话也能惊动几位护法,他们功臻化境,风吹落几片叶子也瞒不了。 宇文浩笑道:“你这狐狸嘴把白说成黑,吵醒了人还振振有词。” 荀云娘笑道:“这么大的事就该早告诉我们,笑狐这扰人之罪就免了吧。” 说笑几句,归到正题,决定一个时辰后召集香主、堂主议事,四更再叫醒全岛士卒。 众人已无睡意,坐着聊天,裴天雷去安排出海的大船起锚出海。出海的人几天来都睡在船上,只要下令就成。 一个时辰后,香主、堂主齐集议事室,大家又商议了一番。到了四更,值勤的弟兄敲响了大锣,一时间人声沸腾,接着是杂沓的奔跑声、犬声响成一片,不时夹杂妇女们的尖叫。 肖劲秋和堂主、香主护法便起身前往练兵场。此时天空黪黑,满天星星晶莹耀眼,就像是无数刀剑锋芒的闪光。士卒们按平日站立的位置依顺序站好,兵刃弓弩带齐,不声不响。 只有训练不久的妇女队还在叽叽喳喳叫人,不是这个站错了位置,就是那个找不到地方,乱了一会才安静下来。 裴天雷颇不耐烦,吼道:“你们这些娘们,噜哩噜嗦,叽叽喳喳,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吵吵嚷嚷的,下次给俺动作快些,不然就躲在屋里,别出来丢人现眼!……” 肖劲秋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便住嘴。稍停,他想想不对,迅速回头看了甘蕊一眼,果见她在瞪着他,心一慌,又道:“哎,刚才,俺是说着玩的,你们娘们头一回出战,当真是了不起得很,俺刚才嘴快了些,说得不对,你们娘儿们是好汉……” 荀云娘抿嘴笑对甘蕊道:“你听他在胡嚼什么,为的是讨你的好……” 甘蕊拧了她一下:“你又来胡扯,他说他的,怎么扯到人家身上来!” “你们是真正的男儿汉……”裴天雷起劲地夸着,没想到引来“娘儿们”的一阵大笑。 众侠也忍俊不禁,全笑了起来。 裴天雷无法,只好停了下来,顿一顿,大声道:“弟兄们,东海一霸温武魁这老小子来了,整整二十艘大海船,估计不下两千人,这狗娘养的坏种,勾结倭寇,杀害百姓,无恶不作,干尽伤天害理的缺德事,俺早就想与他拼个死活!无奈飞马岛力单势孤,只好按下火性,等待时机。如今飞马岛与卫海帮成了一家,又来了许多侠士,俺们实力已大大增强,这温武魁不等俺找他算账,自己找上门来,俺们就让他有来无回,杀他个片甲不留!”话声一落,弟兄们高举手中刀,齐声吼道:“杀、杀、杀!” 上千条嗓门的雄壮呼声,震响全岛。 众侠均感血脉贲张,心绪昂奋。 接着,按事先定好的方略,各队人马进入自己的防区。肖劲秋把三百余名妇女留作运送箭矢之用,不让她们出阵。片刻间,各队士卒按指定地段趴伏在城驿下筑起的土埂上,顿时,鸦雀无声,跟没人一样。 云娘轻笑道:“师妹,别看裴天雷粗鲁,把弟兄们调教得这般懂规矩,是个将才哩,你说呢?嗯?” 甘蕊道:“问我干什么,管他是不是!” “人家和你说正经话,我看他对你……” “别胡说,小心人家听见。” “声音小,怕什么?我看他时时把一贼眼朝你身上溜来溜去,有时候快流口水啦,嘻嘻嘻……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说得那么难听,惠大哥看你才流口水……” “我不怕你说,名份都定下啦……” “嘻,厚脸皮!” “莫乱扯,依我看,这小子相貌堂堂,是个伟丈夫,你就要了他吧,如何?” “这……恐怕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跟了他,咱们姐妹就都有了归宿,要不然以后你怎么办?莫非当尼姑?” “你说他人好?” “我看不错,等我对师傅说……” “不成不成,这事得慢慢来……” 两人悄声低语,别人也不知她们说些什么,这时肖劲秋打头往山坡上走,二女这才打住,跟随大家一同前行。 几声鸡啼,唤来了黎明。看远方,云雾茫茫,观近处,波涌浪滚,尚无法见到贼船。 众侠静静站在土坡上,无不引颈翘望,偏北方向,应是贼船出现处。 半个时辰后,依然不见敌踪。 莫非探子有误,虚惊一场? 突然,海螺的“呜呜”声从侧方传来,众侠扭头一瞧,不禁一惊。只见二十艘大海船从偏南方向驶来,离岛已经不远。 裴天雷骂道:“狡猾的东西!绕个圈过来,想瞒俺哩!”略一顿,又道:“看见了么,那白骨旗是白骨岛,的,海龙旗是海龙岛的,黑凤旗是黑凤岛的,那骨髅旗是亡魂岛的,最多的是双斧旗,是温武魁的招牌,嘿嘿,四大水寨跟着温武魁全都来了,俺料定温武魁也亲自来了,好得很,好得很,今日就拼个死活吧!” 来的船四艘成一排,声势浩大。在靠近飞马岛时后面的十艘散开来,对飞马岛形成包围之势,渐渐靠近。 肖劲秋道:“贼众势大,出阵后要小心,大哥,命兄弟们出阵!” 裴天雷头一昂,吼道:“开栅,出阵!” 七百士卒立即挺胸昂首,出栅门到旷地上列阵。裴天雷、樊英武、杨浩、边小龙、齐隆、张合、惠耘武、荀云娘、甘蕊、肖劲秋随后跟出,其余众侠则在坡上接应。 众人把队列在石墙十丈外站好,只见敌方已放下数十条舢板,向岛上划来,第一拨就上来了几百人。这些人训练有素,一上岸就各归其队,用不了多一会,沿岸就挤满了人,密密麻麻,声势浩大。 一排海螺吹响;“呜呜呜……”声音低沉,撼动着飞马岛士卒的心。那些列好队的海匪,闻号刀出鞘、弓上弦,一个个骠悍狰狞,杀气腾腾,令人悚惧。 站在墙垛上的周定邦,立即命人吹起海螺,伏在土埂上的弟兄及时直起腰来,将弓弩上箭,直对敌方,押住阵脚,人数不下五百。 此刻,海匪仍在源源不断上岸,前面的人开始向众侠走来。正面一队,侧面两队分左右两翼包抄过来,每队人数不下四五百人。 “嚓、嚓、嚓……”上千人的脚步声,有如擂鼓,直震得飞马岛士卒心跳不已。 裴天雷转过身子,对弟兄们扫了一眼,道:“你们都瞧见了,东海一霸率四个水寨倾巢而出,今日俺要是输了,各家妇孺老小还保得住命么?温武魁生性阴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因此俺只能胜不能败!俺飞马岛向来无孬种,决不会临阵逃脱。俺和弟兄们一样,各有自己的一本苦经,俺本是善良人家所生,被逼当了海盗。但俺从不惊忧百姓,杀倭寇、抗贪官,保护地方渔民……不像温魁武这老小子,良心喂了王八,投靠宦官,勾结倭寇,欺压百姓,试问大家,俺这等七尺男儿汉,能低声下气让这狗娘养的吆喝使唤,去干昧心事么?所以俺今日拼了这两百斤,死也要保住飞马岛……” “杀!杀!杀!”七百弟兄发出怒吼。 肖劲秋等人见弟兄们满脸激愤,斗志昂扬,不由心生敬佩。 此刻,海匪们已走到离他们七八丈外停下,中间一队的士卒从两边闪开,走出一拨人来,离肖劲秋等头领三丈外站下。 为首的一人,年约四十余岁,身躯高大,相貌凶恶,大嘴大鼻,神情凶残。在他两边足有二十多人,其中有三个女的。 此人傲慢地打量了肖劲秋等人一眼,一摆头,那个巡海使文镇波便扬声喝道:“叛贼裴天雷,见了总舵主还不跪下请罪!” 裴天雷大怒,骂道:“大胆海匪,你们平日无恶不作,今日恶贯满盈,还敢张狂?” 面目凶恶的大汉手一抬,文镇波退了下去,大汉道:“裴老弟,本座亲自到飞马岛来为的是仍给兄弟你几句话。你千万别误听人言,毁了飞马岛的基业,望兄弟及时省悟,本座仍请你任第五水寨寨主,你手下的弟兄仍归你统辖。兄弟要是不讲交情,本座只好屠尽了飞马岛的老老少少。兄弟,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飞马岛的弟兄……” 裴天雷怒声道:“温武魁,废话少说,俺早就想和你一见高低,今日就划下道儿来吧!” 温武魁面色一沉:“裴天雷,你好大胆!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本座到此,哪有你张狂的余地,休要再……” 笑狐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姓温的不过是税监府豢养的一条狗,有什么脸面当着人称好汉。你身为汉人,却与倭寇勾勾搭搭,连祖宗都不要了,还……” 温武魁大怒,吼道:“住口!你是何人?” 笑狐道:“笑狐边小龙,响当当的江湖好汉,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听明白了么?” 温武魁忽然阴笑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个区区小辈!你不配与本座答话,谁是逍遥生肖劲秋,站出来答话?” 肖劲秋道:“区区正是逍遥生,有什么话就说,我听着。” 温武魁打量他一眼,冷笑道:“原来是你,一个年青后辈!今日阎王岛总舵主本座到此,就是为了拿下你,开膛剖腹扔进海里喂鱼!” 肖劲秋一笑:“原来如此!不过事情不大好办,只怕你温武魁没有这个本事!” 温武魁厉声道:“有无本事一会你便知道!”略一顿,扬声道:“飞马岛的弟兄听清楚了,本座今日来此,只为捉拿叛贼裴天雷一干人众,与尔等无关,只要你们归顺阎王岛,便成为本座属下好兄弟,本座每人赏银五两。若是执迷不悟,甘心从贼,就以反叛罪论处,先剁去四肢,挖去双眼,再刀割身死。有眷属的,杀婴幼,留妻女,配与其他弟兄为妻,断了你家香火!本座今日率两千余人打头阵,还有三千弟兄作后援,你们飞马岛不过弹丸之地,区区千余人,抗得住本座五千健儿么?望尔等速速归降过来……” 肖劲秋几次制止了裴天雷的吼声,让温武魁把话说完,至此他打岔道:“阎王岛、黑凤岛、海龙岛、亡魂岛、白骨岛的弟兄们听了,身为汉家子民,岂能与倭寇沆瀣一气,欺辱汉家百姓,连祖宗都不要了?温武魁作恶多端,羞辱先人,弟兄们又何苦跟着他为虎作伥?我飞马岛虽只有千余之众,但上下齐心,仰不愧天,俯不怍地,更有卫海分堂数千之众作后援,岂是温武魁等人吓得倒的?望各位深明大义,弃暗投明,杀倭寇,保渔民,做个顶天立地之大丈夫,万勿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温武魁大怒,喝道:“住口!你小子……” 肖劲秋笑道:“你说了半天,我不岔一句话,怎么我才说了几句你就大喊大叫?光凭你这份肚量就太小,何以服人?” 站在左侧的三个女子忽然走了出来,中间的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相貌姣好,她冷笑道: “肖总舵主,本座黑凤岛岛主杜凤仪,有几句话想请教!” 肖劲秋立即抱拳行礼:“不敢,杜岛主有话只管说,在下有问必答?” 杜凤仪先就对他有了几分好感,暗思瞧他镇定如常,毫不畏惧阎王岛,这份气度不可小看。再见他对自己十分有礼,敌意又消除了几分,但她仍然以为,飞马岛不是对手。 她冷冷道:“肖总舵主口气不小,但不知手上的功夫能像嘴巴那么硬么?今日温总舵主亲率五岛高手前来,不是凭你说几句硬话就会退走的,飞马岛千余人的性命,就操在你手中,肖总舵主凭什么保他们平安?” 肖劲秋微微一笑:“肖某武功平平,但也曾和蛇心羽士卜刚、大漠秃鹰申屠雄等人交过手,不知温岛主属下的功夫,是不是都超过了他们?其次,肖某虽不济,但本岛总护法混世魔君公良前辈、百杯秀才宇文前辈、护法阴阳扇铁芙蓉宁女侠、镇宇镖局女镖头粱女侠等等个个都是江湖一流好手,再有本岛弟兄上下一心,同仇敌忾,为武林正义、为保卫家小,势必在厮杀时个个奋勇争先。凭这么三条,今日之局有胜无败。最后,还有本岛卫海帮数千之众,到时自会来接应。杜岛主对在下的回答满意否?若有指教,在下洗耳恭听。” 这番话有理有据,毫不夸张,杜凤仪不禁暗暗点头,心想他的武功真要那么高明,今日确实并无胜算,不如先看他们斗上几阵再拿主意。便道:“总舵主话说得不错,还是让我等先见识见识总舵主的神功,开开眼界。” 肖劲秋听懂了她话中的含意,心想不如自己先动手,给他们个下马威,才能镇慑群雄。 当下道:“杜岛主既有意考较在下,在下恭敬不如从命。”略一顿,一指温武魁:“温岛主,你我动手一搏如何?” 温武魁本就不满杜凤仪与肖劲秋这番对答,让肖劲秋扬飞马岛的实力,又听肖劲秋指名索战,一时冲动得就想冲出去一掌劈了这小子,但他性情虽暴躁,却是老谋深算,自己身为总舵主,逍遥生手上功夫不弱,万一有个闪失,岂不大坠威名?不如先让手下一试深。 当下他冷笑一声:“凭你也配与本座动手?”稍停,回顾左右道:“哪位去把这个狂妄小子给俺宰了?”话是这般说,眼光却停在总巡主脸上,总巡主石刚是阎王岛武功最高的四个人当中的一个,其余三人是温武魁、总执事刘汉、蚊龙堂主张鲁友。 石刚当即大步走了出来,口中喝道:“待俺总巡主石刚来会会你!” 肖劲秋见他年约五旬,个头不高,十分粗壮,两边太阳穴隆起,是个内家高手,便道: “你要动兵刃还是比拳掌?” 石刚冷笑道:“又不是比武,讲那么多废话,谁爱使什么就使什么,小子你纳命吧!” 肖劲秋道:“奉陪,请!” 石刚一运气,骨骼暴响,大吼一声,双拳同时闪动,让人摸不请他出那只手,在对方慌乱中出其不意一拳击出。但肖劲秋一动不动,任他两只拳头晃动,欲出不出,只是像个局外人冷眼旁观,毫不为对方所动。 石刚大怒,迅疾捣出一拳,力道之大,足以开碑裂石,只听“呼”一声,直击对方胸膛,但拳头刚出一半,忽又缩了回去,右拳更为凶猛地击了出去,斗大的拳头直奔对方面门。 旁观人众都判定第一拳是实打,未料这么大的力道仍是虚招,第二拳方是真打,足见石刚功底深厚,不是泛泛之辈。 肖劲秋在对方第一拳击到时,右手已往上抬,准备招架,没料到对方左拳收回打出了右拳,他当即左臂一抬,一掌拍出,与对方拳头相击,只听一声震响,石刚一个身子往后退了两步,还未站稳,肖劲秋第二掌已袭到,慌得他匆忙间挥拳相迎,只听又一声震响,他被震退了两步。正待运功反击,肖劲秋第三掌第四掌第五掌,一掌接一掌,打得石刚透不过气来。 只见他挥拳相迎,每挡一掌,退后两步,不多也不少。温武魁等人连忙散开,好空出场地。 只见肖劲秋脸上笑嘻嘻的,把两只手轮换着来,如同儿戏般,随随便便一挥手,“呼”一声石刚退了两步,又一挥手,石刚又退两步。 忽然,肖劲秋停了下来,一个身子平平跃起,退到原来的地方,站定后笑道:“石总巡主,你再退就会踩到温总舵主脚上了,来来来,过来打,本座等着。” 石刚呼呼直喘粗气,心中又气又恼,又惊又怒,但他实在乏力,不调息没法再动手。 荀云娘不由好笑,低声对甘蕊道:“你瞧这家伙多顽皮,把人家一个大巡主捉弄得这般狼狈,我真怀疑,他有没有正经的时候!” 甘蕊抿嘴一笑:“要他正经,此生无望!” 在阎王岛人众一方眼中,情形又大不相同。石刚的武功在他们心目中一向十分尊崇,可今日居然被人家打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实在是难以置信的怪事!因此对肖劲秋起了畏惧之心。那杜凤仪更是十分钦佩,心中打定了主意,这肖劲秋年青有为,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此刻,石刚已调匀了气息,怀着很大的愤怒冲了过来,施出一路拳法,不再和肖劲秋对掌,想以此展现出自己的拳上功夫。 哪知事情竟这般奇怪,只要他一出拳,拳头就会碰到肖劲秋的掌上,呼、呼、呼,每击一拳他就得退两步,不多时,又退到了温武魁一干人众跟前,那肖劲秋又笑嘻嘻一个后跃,退到了原来站立之地等他。 笑狐故意放开喉咙大笑,身后七百名士卒也跟着笑起来,石刚满脸通红,狼狈不堪。但他仍不服输,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他非挽回面子不可,于是从腰上撤下了闭雁飞抓。这飞抓像个螃蟹钳,两端弯曲,端口尖利,像个大夹子,用练子系着,是极厉害的软兵刃。他双手握练,能收能放,练子末端有个小环,比姆指粗的练条还大,是个小铁环。只见他大吼一声,哗啦啦一抖练条,飞抓直击肖劲秋腹部。肖劲秋身形一闪,伸手抓那练子。石刚一抖右手,飞抓收回,尾端小铁环“呼”一声,横扫肖劲秋太阳穴。肖劲秋身形一晃,突然到了他跟前,伸手一点,一缕指风射出,以飞云指点中石刚胸前膻中穴,他不欲伤其性命,指力只够闭对方穴位。石刚全身一麻,动弹不得,肖劲秋左手一把揪住他衣襟,众人只觉眼睛一花,他已把石刚带到自己一边,把人推给笑狐。 笑狐一把抓住石刚,又点了他几处穴,拍拍他肩膀道:“石老兄,你不是对手……” 言未了,石刚大骂道:“逍遥生,你只会使诡计,仗着轻功,取巧制胜,你敢不敢……” 笑狐抬手点了他哑穴,喝道:“你还有脸叫他号,看狐爷爷等一会怎么整治你!” 阎王岛人万想不到肖劲秋在举手投足间生擒石刚,当下莫不惊骇万状。飞马岛弟兄则欢呼雀跃,信心大增。 温武魁也吃了一惊,心想石刚只比自己差一筹,何以如此不济,竟被逍遥生给活捉了去,念头一转忙道:“石总巡主说得有理,肖劲秋你仗着一身不俗轻功,取巧制人,有本事的与石总巡主硬对硬实打实比个高下!” 这话是说给自己弟兄们听的,以免影响士气,这对决战大大不利。 肖劲秋笑道:“好,我就放了石刚,重来打过,看看是不是我肖某取巧?” 说着大袖一挥,解了石刚穴道。石刚连忙飞身而起,跃到自己一方。 笑狐骂道:“真不要脸,输不认账!” 肖劲秋笑道:“不妨不妨,我要再把他抓住,看他有什么话说!” 石刚满怀仇恨,舞起闭雁飞抓,向肖劲秋猛击。这回他十分小心,手上招式虚多实少,众人见他施开抓法,果真有一手扎实功夫。那飞抓在他手中,伸缩自如,力猛快捷,抓、打、缠,一根铁练使得熟练自如,威势极大。只见那肖劲秋东闪西躲,不时伸手抓对方铁练,也不还击,但迫得石刚缩手缩脚,闭雁飞抓威势大减。十招下来,被肖劲秋抓住了尾环,石刚大急,奋力一挣,对方并未脱手,当下运功再扯,拼起了内力。但刚一使劲,他就把飞抓扔向肖劲秋,自己劲贯双臂,一个箭步跃过来,双拳齐出,要一击取命。 飞抓乍飞过来,人又连忙跟进,快得众人看也未看清,不禁发出了一声叫喊。肖劲秋防不胜防,躲过闭雁飞抓已经不易,要让过双拳更是休想。盖因两人相距不过一丈,石刚动作又快,用的是险中求胜的奇招,必能奏效。 肖劲秋急中生智,腕一抖扔出尾环,立即推出双掌,众人只听“铛”一声,飞抓忽然倒飞回来,紧接着“啪”一声震响,石刚蹬蹬蹬退了四五步,口喷鲜血,仰面朝天倒下。 这一来,惊得阎王岛二方“啊呀”一声叫喊起来,飞马岛弟兄则欢呼阵阵。 肖劲秋道:“我本手下留情,但石刚用心恶毒,便略施薄惩,否则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总执事刘汉大怒,当即大步走出,喝道:“你小子休狂,待刘爷来教训你!” 肖劲秋道:“你是什么人,通名?” 刘汉等两个小卒把石刚抱回,方道:“阎王岛总执事刘汉,小子你接招吧!”只见他扯出一把铁锏,“呼”一声横扫过来,招式未使老,立即又变为泰山压顶,劈头打下。沉甸甸的铁锏,在他手中像根木棍,挥来舞去十分自如,威势胜过石刚不止一筹。 肖劲秋仍然空手对敌,十个照面下来,把刘汉逼得发不出招,十一个回合就听“铛”一声,铁锏出手,掉落地上。 刘汉心高气傲,性情暴烈,武功高出石刚甚多,当下恼得哇哇大叫,直冲过来,拳打脚踢,使的全是拼命招数。肖劲秋一心扬威,便毫不留情硬架硬接,第三招一掌击在刘汉心口上,把刘汉一个身子击出丈外,口喷鲜血倒地,下场和石刚完全一样。 肖劲秋道:“温武魁,你这两个属下只能保一条命,他们的气脉已被我震破,你是自己上呢?还是再遣人送死?” 温武魁气得咬牙,正要出阵,只听亡魂岛岛主洪豹吼道:“姓肖的休狂,洪大爷让你见识见识!”话声中走出个相貌丑陋、满脸狰狞的汉子,个头不高,却粗壮结实。 肖劲秋正要答话,忽听甘蕊道:“总舵主也该让让了,让我来发发利市!” 肖劲秋一笑,退了下来。 甘蕊故意摇摇晃晃,莲步姗姗走了出来,一付弱不禁风的娇小姐模样,看得双方人众眼都直了,这样的娇娘们,能上阵么? 黑凤岛杜凤仪和两个妹妹特别注意她,想看看飞马岛除了逍遥生,还有没有大能人。 洪豹上下一打量甘蕊,咽了口唾液,哈哈一笑:“小娘子,你要和本座动手?” 甘蕊一笑:“不错,我要你的命!” 洪豹不怒反笑:“你知我是谁?” “我当然不知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的猪名狗姓,反正你不是人!” 洪豹大怒,狞笑道:“本座乃亡魂岛岛主洪豹,正好缺个压寨夫人,我看你正合适!” 甘蕊早见惯了这种轻狂好色之徒,心中虽是恨极,但脸上不动声色。 她缓缓道:“你是亡魂岛主?” “不错,你总算……” “亡魂岛这个名儿好怕人,顾名思义,上这个岛去就会亡了魂……” “别人会,你小娘子不会……” “所以,你在亡魂岛上讨生活就要亡魂,这是命中注定!” 洪豹喝道:“胡说八道!你是什么人?” 甘蕊又一笑:“名儿你不配知道,江湖上给我的绰号倒可以告诉你,姑奶奶人称玉面蛇精,你听没听说过?” 洪豹暗暗一惊,想不到如此美艳的娇女,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魔女,转念又一想,自己若把她拿下,一来得个美人,二来也在众人面前露脸,不过为慎重起见,先叫个高手斗她,看看她的武功路数。 主意打定,嘿嘿一笑:“原来你就是那有名的女魔头,正好对本大王胃口!”略一顿,回头叫道:“总巡主,替我把此女拿下!” 只听有人答应一声,走了出来,是条高大魁梧汉子,满脸横肉,十分凶恶。 忽然,裴天雷吼叫起来:“洪豹你这王八羔于,你刚才竟敢对甘护法无理,嘴里不干不净,俺今日非把你宰了不可!” 众人听他突然叫阵,不知怎么回事,甘蕊却心中明白,不禁暗暗好笑。他对自己有了情意,怎容许别人用语言调戏? 洪豹冷笑道:“裴天雷,你休出狂言,本大王岂怕你?今日就要捉了这妖女来做压寨夫人,看你又敢怎的?” 裴天雷怒不可遏,一下跳了出来,却被甘蕊拦住道:“你急什么?这人已经死定,你就站在一边好好看场热闹吧,快回去站好?” 裴天雷满脸通红,气得横眉瞪眼,但甘蕊讲话他却是不能不听,只好憋着一肚气耐下性子回到劲秋身边。 荀云娘碰了一下惠耘武,两人相视一笑。 亡魂岛总巡主朝场中一站,指着甘蕊:“来、来、来、小妖女,看莫爷怎生对付你!” 甘蕊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爷铜沙掌莫朝阳……“ 甘蕊娇媚地一笑:“莫朝阳?你不朝阳那就是要朝阴罗,姑奶奶这就成全你!” 飞马岛众人大笑,直气得莫朝阳哇哇大叫,双掌一错,走个弓箭步,一掌朝甘蕊击来,只听“呼”一声,威势极大。 他身高七八尺,像个金刚,甘蕊娇小,像个弱女子,众人眼见那蒲扇般的大手击向娇嫩单薄的身躯都不禁为甘蕊捏了把汗。 那裴天雷更是紧张万分,他虽知道二女之能,但从未见过她们的功夫,心中自是放心不下,忙问肖劲秋:“老弟,甘姑娘她……” 肖劲秋低声道:“放心,包她没事!” 只见甘蕊也伸出一只白玉般的小手,小手儿只有朝阳大手一半大,四个青葱也似的小手指儿微微弯曲,只有食指伸得笔直,飞马岛七百弟兄瞧得清清楚楚,老天。爷,这么一根嫩指儿往那蒲扇般的大手掌跟前凑,岂不折成了几截?那真叫人心痛哪!由不得惊叫出声。 荀云娘则在一旁暗笑,知道师妹玩的什么把戏,越是显得娇弱无力使出手法越是狠辣,她二人习性一样,哪有看不出来的。 莫朝阳见对方伸出一个食指儿,只道她欲点自己掌上劳宫穴,不禁暗暗冷笑,大爷练的是铜沙掌,还怕你戳一指头儿么?当下又加了力道,一个巴掌硬如铁板,威猛至极地击了过去。众人则见甘蕊指儿朝巨掌一点,还未能及掌面便飞快地缩了回来,想是临时害怕,自知那食指儿非人家掌功之敌,碰都不敢碰一下就赶紧往回缩。而且更糟的是,她居然转身就逃,两只小莲足飞快地移动,连朝后退。 莫朝阳只觉一股阴寒之气在掌心里触碰了一下,凉飕飕的,并不在意,见甘蕊怯阵,便得意地喝一声:“哪里走,大爷要抓你来奉本岛主做个妾,你……”说着大步上,但他跨了三步后忽然停住,愣愣望着甘蕊。甘蕊离他只有两步,手一指,问他:“咦,你怎么不追啦? 来啊,再打两掌试试!” 莫朝阳此刻脸色大变,头上冒出了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众人也十分惊诧,不知是怎么回事儿,都呆呆瞧瞧着他。 突然,莫朝阳大叫一声,一个庞大身躯往后倒下,竟连出的气也没有。这一下,惊得人众叫喊起来,莫不惊骇万状。 洪豹先是一惊,继而大骂道:“好妖女,你竟敢施暗算,洪大爷扒了你皮!” 甘蕊斥道:“瞎眼的东西,我拿什么来暗算?等你和他一样你就知道了!” 洪豹怒吼一声,抽出腰刀,舞了两个刀花,嚯嚯有声,施出两个架式十分怪异,一望而知这家伙手底下不弱。 甘蕊冷笑一声,从腰间解下蛟龙索,众人见绳子比姆指粗些,长约丈余,她把两个头空出尺余,“嗖嗖嗖”舞了两下,拉开架式。 飞马岛弟兄十分惊异,甘护法怎么把莫朝阳打发上西天的是一点儿也不知,这会对付凶名昭著的亡魂岛岛主,却是用这么根细绳儿,当真是匪夷所思,因此人人怀着极大的兴趣注视着她一举一动。 裴天雷心情也是如此,对甘蕊又爱又怕,想不到亡魂岛的高手,被她轻易就打发去了阴司地府,她那追魂三阴指果真厉害。 此刻洪豹怒火烧心,舞起一片刀光,朝甘蕊杀了过去,一口气连攻十招,把她卷入一片刀光之中,使飞马岛弟兄都悬起了心。 只见甘蕊不慌不忙,就用两段绳头,“叮叮叮”把又宽又厚的刀叶挡开,直看得众人惊叹不已,这么软的绳索,居然能挡刀剑! 洪豹十招施完,就听甘蕊一声娇叱:“你也接我十招试试!” 众人只见两节绳头如两条青蛇飞舞,一下朝对方颈上缠,一下横扫腰际,那绳儿软时如带,硬时却笔直如棍,打出还带罡风。又可长可短,时而两节绳如两只棍,时而放长又成了软生兵刃,缠对方双足,招式变幻奇妙无比,直看得飞马岛弟兄禁不住喝起彩来。 洪豹被打得手忙脚乱,东躲西闪,好不容易挨过十招,瞅准空隙时机,接连反攻三刀,想扳回劣势。但甘蕊不让他有喘气的功夫,两手握在绳中间,以两节攻出,因此仍占上风。 她今日存心毙敌,因此提起了八成功力,两绞龙索硬如铁棒,与洪豹硬碰硬撞,但对方内功不弱,急切间还无法取胜。对付莫朝阳时,她先以三阴指断了他的六脉,继而以手指他说话时,又用三阴指伤了他的心脉,对方吃亏在粗心大意上。洪豹有了前车之鉴,不敢再存轻视之心,加上武功又比莫朝阳高出不止一筹,所以不是三招两式就能取胜的。 又斗了二十招,甘蕊心中焦躁,猛地吸了口真气,提起了十成功力,舞动蛟龙索,如挥舞两根细铁棍,泼风般舞得呜呜直响,把洪豹卷入绳圈之中,洪豹也施出浑身解数抵挡,只听“叮铛”之声不断,那是绳刀相撞发出的声音。突然,刀光绳影乍收,只见甘蕊的一节绳索缠住了洪豹的厚背刀,另一节绳索连腰带胳膊绕了两圈,甘蕊腾出了右手,当胸一指,洪豹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出,甘蕊又抓住绳索振腕一抖,把洪豹偌大个身躯抛出了两丈,“叭哒”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惊得阎王岛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垂头丧气,军心动摇。飞马岛弟兄则欢呼呐喊,人人振奋。 温武魁又惊又怒,没料到连洪岛主也不是这女魔头的对手,但今日乃有备而来,决不能被对方挫了锐气。 冷笑一声,他大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妖女连使诡计,让洪岛主上了大当,这叫胜之不武!”略一顿,又道:“本座再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高手!”言毕,手一抬。 只见身后士卒闪开,走出两个人来。 此二人个子不高,身体十分壮实,年龄不超过三十岁,头缠白带,着短袖斜襟短衫,裤筒肥大的长裤,装束迥异中原人,腰挂长柄窄刀,刀鞘上包有棕色皮套,正是有名的“倭刀”。宋朝时,大文豪欧阳修、苏轼等人曾有诗赞刀,称之为“宝刀”。盖因打造十分讲究,用料及锻造都十分精细,确实是利器。 飞马岛人一见他们便喊叫起来:“倭寇、倭寇!” 裴天雷吼道:“温魁武,你竟敢带着倭寇前来,今日定叫你们有来无回!” 肖劲秋大步上前,请甘蕊退下,倒背两手,笑嘻嘻道:“喂,你们两人来自东瀛,功夫自与中原不同,来来来,让我领教领教,你们就并肩子上吧!” 两个倭寇并不答话,呆立不动,只以鄙视的眼光瞧着他。 “喂,动手呀,愣着干什么?” 两人不理不睬。 温武魁冷笑道:“肖劲秋,拔出兵刃!” 肖劲秋两手一拍腰:“没带,对付区区两名倭寇,何须带兵刃?” 温武魁斥道:“休要狂妄自大,你不亮出兵刃,东瀛武士决不会与你动手,也不会两人一起上,他们讲的是刀对刀,一对一!” 肖劲秋有些好奇,便走了过去,和两个倭寇面对面相持。 “喂,动手呀,你两个蠢货!” 两名日本武士斜睨着他,如木雕泥塑,仍不加理睬。 “咦,你们不动手,我可要开打了?”肖劲秋伸出巴掌在二人眼前晃动,吓唬他们。 两个倭寇面现恼怒之色,但依然纹丝不动,定力却是极强。 飞马岛健儿不禁笑了起来。 肖劲秋握起双拳,作势要打,可两个家伙依然不屑一顾,毫无惧色。 温武魁喝道:“姓肖的,有胆量就找把刀来,否则他们就不会与你动手。” 肖劲秋笑道:“好,肖某人成全你!” 钟莹莹道:“总舵主,用我的剑。” 肖劲秋转身一笑:“多谢姑娘!” 钟莹莹上前把剑抽出给他,低声道:“小心,他们可是异邦人。” 肖劲秋接剑在手,小声道:“放心。” 这一次不用挑战,他刚接过剑,一个倭寇挺直了腰板,“噔噔噔”走上前来。 肖劲秋用剑一指,道:“你……” 突然,白光一闪,对方已攻出一刀,其速之快,实是惊人,从拔刀到出刀,一气呵成。 肖劲秋身形一闪。退到三步外,只见倭寇双手握刀把,腰微弓,两眼凶光湛湛直盯着他,脚下开始移动,绕着他的身躯转动。 东瀛武功中的十八般武艺与中原不同,拔刀术就是其中的一技,足见对拔刀的重视。 肖劲秋站着不动,眼神跟着对方视线,眨也不眨。倭寇绕到侧方时,只把身躯微转。从拔刀到出刀一击,肖劲秋已知对方是个武学高手,一点大意不得。 绕了两圈,肖劲秋突然举剑虚晃,作势要攻,但对方毫无退让之意,白光一闪,锋利无比的倭刀已劈到他额前,不禁心中一懔,举剑格挡。“铛”一声响,火星四溅,肖劲秋虎口微麻,这家伙好内力。 为探究东瀛刀法,肖劲秋诱对方进攻,便退了两步。果然,那家伙以为他怯阵,立即一刀接一刀,忽劈忽砍,十分凶猛地攻了过来。 倭寇刀法凌厉刚猛,又以双手握把,劲力十足,刀刀砍向要害。肖劲秋以剑护身,频频挡架闪避,只听铿锵连声,火星阵阵闪射。那倭寇杀得兴起,大喝一声,刀光连闪,一刀快似一刀,越攻越猛。 众侠从未与倭寇交过手,是以全神贯注在他的刀法上,发现倭寇刀法变化并不很大,但招招指向人身要害,手法极其巧妙,出手迅猛,武功差的人,只怕挡不住几刀。 肖劲秋接下了二十招后,已把对方刀法看透,便开始反攻,一剑快似一剑,那倭寇格挡了几剑后,感到眼花缭乱,有时根本无法判定对方一剑是攻向自己身上哪个部位,一时大惊,把牙一咬,来了蛮劲狠劲,大喝一声,舞起倭刀,也不招架,只管往对方身上砍,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拼命打法。肖劲秋只好以轻功躲闪,并运足腕力,“铛”一声,只见刀光突敛,一道白光飞了出去,那倭寇顿觉手中一轻。低头一看,倭刀已被震断,上半截已飞出数丈外,不禁一愣,随手将断刀扔掉,腰一弓,虎吼一声扑了过来。肖劲秋把剑朝后一扔,插在钟莹莹脚前,顺手一掌打出。倭寇一个身子腾起,斜蹬一脚,来势极为凶猛。肖劲秋侧身一让,倭寇一扭身落地,另一只脚又急速飞起,接连换脚,一口气踢出了八腿,技艺之高,使众侠十分惊愕。肖劲秋蹿高伏低,并不回手,只一味闪避;以摸清对方拳路。 倭寇八腿攻出未沾上人家一片衣襟,狂怒之下,如一头狂牛,低吼一声,把腰一弓,双手来抓肖劲秋,被肖劲秋躲过,他当即左手一拳击肖劲秋面部,右手后发先至,抓拿其腰部。 肖劲秋左掌下切,右掌直击倭寇胸口,倭寇识得厉害。以肘顺势挡开,但肖劲秋冷不防身子向后一仰,一脚踢在倭寇肚腹上。那倭寇闷哼一声,被踢得滚了出去。可他居然一个鲤鱼打挺又跳了起来,人才站稳,牛吼一声又扑了过来,其蛮勇之处令人心惊。肖劲秋大步迎上,当胸一掌,倭寇挥掌来迎,一声大震,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四五步,口鼻流出大量鲜血,仰天倒地,一命呜乎。肖劲秋纹丝不动,只是双肩微晃,照旧气定神闲。 飞马岛弟兄痛恨倭寇,便大声欢呼,就连城垛上的妇女们也尖声叫喊,以示欢悦之情。 另一名倭寇见同伴已死,当场向同伴尸身鞠了一躬,一挺身,朝肖劲秋走来,两眼充满仇恨神色,一付拼命的蛮相。 温武魁见己方又输了阵,这样斗下去只会丧尽士气,便“唰”一声抽出长刀,运起内力,高喊道:“弟兄们,杀——!” 裴天雷也连忙抽出朴刀,大吼道:“弟兄们,摆开阵式,杀——!” 两方头领一喊,双方士卒都吼了起来,发出惊天动地的喊声。二千余匪众,从三个方向,潮涌般冲了过来。 樊英武双手执一杆大白旗,站在弟兄们中间,见敌方已冲杀过来,立即摇动旗帜,弟兄们即时按龙虎两仪阵阵式散开来,每五人一队,手执钢刀藤牌迎战。 双方还未接触之际,敌方二千余人中,忽有两股人停留了下来,不下七八百人。从旗帜上看,这两股人分属黑凤岛、海龙岛。 肖劲秋等人甚感诧异,他们是作后备队还是别有所图,一时闹不清,也无暇再去分辨。 那日本武士被惠耘武截住,其余众侠则与阎王岛的高手接战,只温武魁和几个手下退后观战,肖劲秋也闪开一边,以观形势。 忽然,黑凤岛主杜凤仪带着两个姑娘出现在他跟前,便抱拳行礼道:“杜岛主……” 杜凤仪纤手一抬,道:“先听我说,我本不愿屈服于阎王岛,但迫于情势不得不如此,我愿与飞马岛结盟,若阎王岛今后攻击黑凤岛,肖总舵主愿伸手救援么?” 肖劲秋大喜,道:“温武魁作恶多端,我辈正该携手,同仇敌忾,今后黑凤岛有难,飞马岛决不袖手旁观!” 杜凤仪点头道:“我看肖总舵主为人正直,武功又高深莫测,因此信得过飞马岛,我部下四百人,今日就与飞马岛共患难!” 肖劲秋笑道:“如此甚好,在下十分感激,但贵方初来是客,阎王岛先由本岛对付,杜岛主可将部下带往城垛,等飞马岛顶不住时再请杜岛主援手。” 杜凤仪大奇:“什么?总舵主要我们做客?这未免不妥,阎王岛人数众多,只怕……” 肖劲秋道:“不妨,且请各位进城垛观战,留在此地恐被阎王岛攻击,今日之局,飞马岛必操胜券,请杜岛主放心!” 杜凤仪心中大受感动,若换了自己,也巴不得让人家的人来帮自己一把,减少部属伤亡。 而他却让自己进入城垛安全地,以免自己部属有伤亡,这样的气度,这样的胸怀,真是生平未遇!对这样的头领,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但她嘴上未说,只道:“客随主便,请肖总舵主调度吧!” 他们说话间,双方已大打出手,飞马岛弟兄五人一队的刀阵十分厉害,挡住了人数多两倍的进攻。喊杀声、惨呼声震天动地。 肖劲秋立即把笑狐叫了过来,让他先到城垛下告诉宇文浩他们,把黑凤岛的士卒让进城垛。杜凤仪又对肖劲秋说,她与海龙岛闵祥已经说好,不参加今日之战,她要再去告诉他,邀他加盟飞马岛,说完飞驰而去。 温武魁和几名手下全神贯注于斗场,完全未注意到情势有变,不到片刻,荀云娘、甘蕊、裴天雷冲了过来,温武魁不得不动手,与裴天雷大斗起来。 城垛上,公良品、宇文浩、项伟功等看得清楚,阎王岛手下一些高手人数占了优势,他们对付飞马岛弟兄自是绰绰有余,再打下去,伤亡太大。当即由项家父子和杨浩带灵虎堂三百余人与银凤堂骆贞娘、粱英荷、丁艳姑、孟琼玉、项红杏、项红桃出阵,杨淼天不愿呆在城垛上,跟着大家一块出战。 只听一声呐喊,灵虎堂三百余人如下山之虎,由侧面冲到敌方,香主们专找阎王岛高手对阵,其余弟兄则砍杀对方士卒。 此刻,肖劲秋也到了杜凤仪处,她和闵祥正在相商,见他来了,相互见礼。 闵祥道:“在下为势所迫,不得不依附温武魁,今日决心与杜岛主反出阎王岛,与足下结盟,共抗倭寇,以保一方渔民!” 肖劲秋道:“闵岛主深明大义,在下甚是尊崇,就请二位速带人进入城垛内,今日之局飞马岛稳操胜算!” 闵祥道:“谨遵台命,我们这就动身,肖总舵主气量,在下十分钦佩!” 肖劲秋又谦让一番,当即陪同两位岛主往栅门走,后面八九百弟兄静静相随。 笑狐已告知宇文浩、公良品,守栅士卒也作好了准备,人一到就开栅门,放大家进入。 肖劲秋把两位岛主引荐给宇文、公良两位前辈,请二人在城垛上观战。 公良品见栅内人太多,可由杜、闵二人手下防守,便令周定邦率三百弓箭手出战,他们的空缺由妇女队填补。她们一上土埂,立即拈弓搭箭作好准备,并尖声呐喊,为父兄丈夫情人助威,直看得闵、杜二人钦羡不已。 周定邦等三百人冲出后,飞马岛一方声势大振,人数上已和阎王岛不差上下。加之人人奋勇争先,又排列了阵式,那些一向乱砍乱杀的匪徒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一度接战就退了下去,乱成一窝蜂。温武魁见状不妙、抛开裴天雷,让两个侍卫挡住,自己去指挥弟兄,命他们再度冲杀,如此两次,遗下了不少尸身,再度退却。直气得温武魁大声咒骂,威逼手下重新列队。但飞马岛人在樊英武大旗指挥下,撤了阵式,改由五人一队追杀敌方,双方又狠斗起来,喊杀声直冲云霄。 肖劲秋寻找众侠身影,尤其注意钟莹莹和那些女镖师。只见她们都被二三人、三四人围攻,所幸那些人都是二流人物,她们勉强可以对敌。正打算出去帮一把,忽听刁斗上的了望哨吹起了报警螺号,便向海上探望,只见海面上出现了十几艘大海船,海船形状与阎王岛船只外形不同,挂的旗号也有些古怪,花花绿绿。警号也引起了妇女们的注意,她们翘首张望,一眼看出是倭寇的大船,不禁发出了恐怖的尖叫:“倭寇、倭寇来了!” 杜凤仪脸色一变,道:“肖总舵主,倭寇来了不下两千人,他们骁勇善战,只怕……” 她没有再说下去,惊恐之色已显露无遗。 闵祥也骇然道:“哎呀,是佐佐一郎!他的士卒最多,也最厉害,想不到今日……哎,温武魁把这事瞒过了我们!肖总舵主,赶快乘船离开逃到海上,否则今日难逃此劫!” 肖劲秋一笑,道:“我辈立寨宗旨就为了抗倭灭盗,保护一方百姓,佐佐一郎既然找上门来又何惧之有?正好与之一战!” 闵祥道:“可我们人少势孤……” 正说道,螺号又起,只见北面海上又来了五只大海船,是阎王岛的后援。 闵、杜跺足道:“糟、糟,阎王岛又来了一千人,加上倭寇和现有之众,不下四千,而我们顶多两千人,恐怕难挡得倭寇那班禽兽……” 肖劲秋道:“我卫海分堂一千人随后就到,闵岛主不必惊慌,今日就与倭寇决一死战!” 此刻,那些本已败退逃走的阎王岛士卒,看见海面上来了援兵,一个个兴奋起来,大声喊叫,又转身对敌。 飞马岛人也看见了倭寇船只,人人心中一懔,情势从有利转为不利,一时呆在原地。 肖劲秋当机立断,命刁斗了望哨吹起海螺收兵,自己当先跃下城垒,迎候大众。 弟兄们听见螺号,便往城垛下赶回,肖劲秋命大家重新组队,并把死伤者抬进栅栏。 肖劲秋又请众侠跃上城垒议事,让弟兄们坐下歇息。那些不拿刃的老人孩子,立即抬出大桶的水和做好的干粮,让士卒们吃喝。 肖劲秋在城垛上对众侠道:“倭寇已到,敌势强于我,该如何对敌,请各位抒己之见。” 裴天雷抹了两把汗,沉声道:“来的是佐佐一郎,是倭寇海盗中人数最多也最凶悍的一股。他们厮杀起采凶狠骠悍,全是亡命之徒,一动上手就拼命,因此难以抵挡。但如今我们飞马岛有千余人,加上闵岛主、杜岛主手下八百余人,又有这许多武林高手,足可与他们一战。若卫海堂卫堂主能及时赶到,今日定能将这股悍匪尽数除掉!” 杜凤仪愤然道:“倭寇与我黑凤岛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我愿率四百弟兄,与飞马岛共存亡,有什么差遣,两位总舵主只管下令!” 闵祥听她如此说,有些尴尬,便道:“在下与倭寇也有大仇,只是敌方势太强,那佐佐一郎一身功夫出自少林,无人能敌,因此奉劝大家谨慎行事,并非在下贪生怕死……” 裴天雷截住他的话道:“闵老兄,俺知你性情,表面谨慎胆小,内心里实则肝胆照人,何况你也痛恨倭寇,决不愿受其役使,羞辱祖宗。至于你说佐佐一郎无人能敌,这话未免夸大,俺肖兄弟还有公良等几位前辈是高手中的高手,区区佐佐一郎不在话下,你尽可放心!” 阅洋道:“多谢裴兄知我心底,我因多次败在倭寇手中,已是惊弓之鸟,实在惭愧。今日与大家共同对敌,生死与共,决不退缩!” 肖劲秋笑道:“闵岛主不必担心,卫海堂最多半个时辰就到,今日我方必胜!” 裴天雷道:“佐佐一郎一向目中无人,横行海上向无敌手,双方照面时,佐佐一郎必向肖兄弟挑战,只要肖兄弟把他打发上西天,倭寇锐气顿挫,群龙无首,我们趁其军心摇动之际冲杀,定能取胜!” 樊英武道:“适才一战,足证龙虎两仪阵之威力,我意敌人势众,先以阵法防守,待卫海堂人到,再行反攻,两面夹击。”’ 肖劲秋又向公良品、宇文浩、长孙隆、诸葛鼎、钟震坤等征询对敌之法,他们赞同樊英武之说,先守后攻。 肖劲秋道:“杜岛主、闵岛主率部下守护城垛,请三老在城垛上指挥,留下灵虎堂三百之众,以作后援。金牛堂守城三百人,与金龙堂出阵。银凤堂梁、张二位堂主率姐妹们守城垛,所有香主随我出阵,各位都明白了么?” 杜凤仪道:“我愿率部众出战……” 肖劲秋道:“留作后备至关要紧,杜岛主暂请容让一时,卫海堂一到再杀出不迟!” 杜凤仪道:“如此我留下两位堂妹率人守城垛,我愿随总舵主出阵,请勿再推辞!” 肖劲秋见她定要如此,只好允应。她的堂妹张秀、张凤也要跟她出战,被她阻止,说一人率侍卫女队,一人率士卒,不必再争—— 第十一章 奔袭葛洪山 这时,倭寇大船已靠岸抛锚。 闵祥又惊叫道:“哎呀,井上安雄也来了,今日之战,凶多吉少!” 裴天雷道:“井上安雄来了又怎样?他在倭寇海盗中数第二,老大还得让给佐佐一郎,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肖劲秋道:“今日除此二人,实为沿海渔民之福!” 公良品道:“老夫随贤侄出阵……” 宇文浩忙道:“不妥不妥,这城垛上的人还得你调度,我老秀才要下去凑热闹。” 长孙隆道:“老朽不善调遣人马,公良兄留下,老朽与秀才出阵吧。” 肖劲秋道:“何敢惊动几位,就由……” 宇文浩道:“不成不成,我是一定要去!” 公良品道:“今日贼寇势大,就请两位和你去吧,以防不测!” 就此议定,再看岸边,倭寇们沿大船绳梯,一个接一个往下爬,几十条小船来往穿梭,把人送到岸上。倭寇们一律白布缠头,身着白色斜领衣襟,黑色大筒裤,一色锃亮的倭刀,个头儿虽不高,一个个却显得壮实凶悍。 闵祥道:“这些倭寇见人就拼命,悍不畏死,即使受了伤也要拼死拼活,决不会弃械投降,除非你把他杀死,否则纠缠不休,真让人……”他想说“害怕”,但话到口边忍住。 裴天雷道:“这个俺知道,飞马岛这几年没少和倭寇厮杀,他再狠也只有一条命!” 闵祥道:“裴兄和佐佐一郎,井上安雄的人交过手么?” “这两年倒未曾交过手,但都是倭寇……” “不对啊裴兄,这两股海盗是所有倭寇中最凶悍的,除以井上大王、佐佐大王,手下有好几名高手,武功之高绝不亚于我中原之稀世高手。小弟在阎王岛温武魁处见过他们,不是小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别人不说,光说小弟这身功夫,在人家面前半文不值!” 肖劲秋见他对倭寇畏惧已深,便道:“闵岛主所言自是不假,但我中原武功博大精深,人才辈出,决不会弱于倭寇……” 笑狐忍不住道:“闵老兄,你刚才不是看见了嘛,温武魁手下和那两个日本武士,还不是被肖老弟、甘大姐三下五除二就拾掇了么?” 田洋道:“那两个倭寇,只是井上安雄手下的二流头目,顶尖高手还未出阵呢!” 说来说去,他害怕倭寇。 肖劲秋道:“狐兄不必再说,我们该出阵了,请裴兄下令吧!” 裴天雷立即走下城垛,手一挥,上千弟兄“刷”一下起立,站得笔直。 他高声吼道:“弟兄们,倭寇佐佐一郎、井上安雄两个王八羔子都来了,今日正是将他们杀尽的好机会……” 众弟兄举刀高喊:“杀、杀、杀!” 喊声刚落,城垛上的妇女们也举刀尖叫:“杀、杀、杀!” 裴天雷回头一笑:“好样的,你们虽然是娘们,但个个都是英雄汉!” 妇女们受到夸赞,又立即尖叫起来:“杀、杀、杀——!” 众弟兄受到鼓舞,个个血脉贲张,立即又高喊起来:“杀、杀、杀!” 裴天雷大笑:“好!俺的好兄弟们,今日不杀尽倭寇,誓不为人!” 黑凤岛、海龙岛的弟兄瞧见这般豪情,无一不受激励。先是黑凤岛的四十名女侍卫高举手中刀叫喊起来:“杀、杀、杀!”继之其余部众也跟着呐喊。海龙岛的弟兄不甘示弱,也挥舞兵刃大吼起来。 杜凤仪、闵祥先是一愣,也不禁热血沸腾,情不自禁挥舞双手,跟着弟兄们呐喊。 就在一片威严的喊杀声中,肖劲秋、裴天雷、宇文浩、长孙隆率众侠走在前,千余弟兄跟随在后,踏着雄健的步伐,迈向海滩,走到离城垛二十来丈处停下待敌。 那些倭寇此时已集队,但乱哄哄的,只有温武魁、池天奎的残兵还排列得整齐些。 倭寇们趾高气扬,见飞马岛弟兄列队出栅,便高声谩骂喊叫,气焰嚣张。 再过片刻,人已到齐,队伍也变整齐了,只见温武魁正向个倭寇头领说话,不一会各自分散,两股倭寇彼此相隔四五丈开始向岛上走来,温武魁一股不下八百来人,在侧面一同行动,三股人马不下四千余人,浩浩荡荡如三条长龙,蠕动着逼了过来。 众侠静静地看着他们,心中也颇紧张。周围一片沉寂,只有倭寇数千人的脚步杂踏声,震撼着岛上的沙石地,震撼着众人的心。众人死死盯住那大批涌来的倭寇,周身血液沸腾。 钟莹莹和骆贞娘等站在一起,一个个粉面失色,她们从未经过大阵仗,内心极是紧张。 倭寇走到离众人六七丈远处停下,温武魁狞笑着,与倭寇首领十多人走到两丈外站下。 温武魁神气十足喝道:“肖劲秋、裴天雷,日本国武士佐佐一郎大王、井上安雄大王亲自率部来此,你们的死期到了,还不快快跪地求饶,落个全尸,难道还要我等动手,把飞马岛人斩尽杀绝不成?” 裴天雷吼道:“不要脸的死囚,今日你等来得去不得,叫你这王八羔子死无葬身之地!” 倭寇中一个中年壮汉喝道:“谁是逍遥生,站出来说话!” 肖劲秋也喝道:“谁是佐佐一郎,滚出来说话!” 壮汉向前走出三步:“我就是佐佐大王!” 肖劲秋也前出两步:“我就是肖总舵主!” 佐佐一郎会说汉话,但语气生硬,群雄听着极为别扭,只是情势险恶,笑不出来。 佐佐一郎把手指着肖劲秋:“你,就是那逍遥生?” 肖劲秋也以手一指:“你,就是佐佐小子?还有谁是井上安雄?” 另一矮壮汉子也走了出来:“我就是井上大王,我要你死!”.肖劲秋道:“你们两个,死!” 他学着倭寇语气,众女忍不住笑起来。 杜凤仪不了解肖劲秋心性,心中十分惊讶,这是什么时候,他还有这种玩笑兴致,转念又一想,他毫不畏敌,才能这样豪放。这样一想,紧张心情稍有松弛。 温武魁喝道:“逍遥生,你好大胆,竟敢取笑两位大王……” 肖劲秋道:“你这狗奴才,有主子在,岂有你说话的份?” 佐佐一郎一抬手,道:“温岛主噤声!”略一顿,对肖劲秋道:“听说你武功很好,今天我要和你比试比试!” 肖劲秋道:“很好很好,你我见个高下!” 佐佐一郎摇摇头:“你先和手下比武,让我看看你的本领,值不值得我动手!”说着手一招,一个魁梧大汉走了上来。 佐佐一郎指着大汉对肖劲秋说:“他是我的武士,叫武男安造,是第一武士,你要胜了他,我就和你动手!” 井上安雄冷笑道:“我只要派我的第一武士平贺章彦,就可以杀了你!” 肖劲秋笑道:“你们的第一武士不是我的对手,最好你们亲自上阵!” 武男安造手握刀把,目光炯炯盯住肖劲秋,道:“你,出来!” 乌云豹张合从一旁走出,喝道:“张爷爷来斗你,滚出来!” 肖劲秋退后两步,让开地盘。 武男安造摇头冷笑:“我不和你斗,和他,那个逍遥生!” 张合大怒:“凭你也配,抽出鬼头刀,冲上去就是一刀。 武男安造一闪,“唰”一声,倭刀出鞘,双手握住刀把,怒吼一声,从斜里一刀劈来。 张合施出追魂八刀,避开攻击,一刀接一刀攻向武男安造。这八刀十分凌厉,出手玄妙,是公良品的绝技。但武男安造身法十分灵活,但见他跳来跳去,双手刀迎空飞舞,刀刀实架实接,只听“铛铛”连声,火花溅射,居然接下了八刀。张合不禁一愣,手上略微一慢,那武男安造乘机反攻,只见刀光闪闪,上下左右四刀一气呵成,逼得张合退了两步,惹得他性起,一连反攻三招,把武男逼退一步。 他两人力大劲足,二十招打得十分激烈,同时打出了火气。武男双手握刀,砍杀的劲道特强,张合运足了内力,方能硬挡硬架。 突然,只听“铛啷”一声,两人的刀都断去一截,便自动停了下来。张合怒不可遏,扔下半截刀,虎吼一声,抡起拳头打了过去。那武男也扔下倭刀,不声不响朝侧一闪,双手疾抓张合手腕,将身一侧,腰一弓,竟把张合从他背上摔了出去,惊得众侠叫出声来。但张合使个千斤坠,稳稳落地,并未受伤。他怒气填膺,没料到武男还有这一手,狂吼一声,朝武男攻出两拳。武男一招得手,故伎重施,又想抓对方手腕,但张合早有了防范,两拳都是虚招,拳头倏地缩了回去,武男抓了个空,张合趁机出腿,把武男踢了个跟斗。 武男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忽听佐佐一郎叽里咕噜对他说了几句,他大声答应着,双手突然一分,单脚站立,使出个“金鸡独立”,不等张合抢上,他已变了招式,向张合攻来,使的全是少林架式,使众侠十分惊奇。 三招过后,张合吃武男一掌击在胸上,打得口吐鲜血,接连退后了四五步。张合怒吼一声,返身扑上,却被肖劲秋止住,命丁艳姑等送他回垒交给公良总护法治伤。 武男安造何以这么快得手?众侠看出,他的拳掌既似少林又非少林,招式变化诡秘,张合一时摸不透对方拳路,因而吃了亏。但武男的功夫也确实不容轻视。 齐隆大怒,想要出阵,被肖劲秋拦住。 武男极为得意地指着肖劲秋:“你!出来,我打死你!” 肖劲秋双肩一晃,眨眼到了他跟前,把他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两步。 肖劲秋笑道:“你,怕了吗?” 武男大怒,一个箭步跨上,左掌虚出,右掌后出先至,掌风呼呼,极为凌厉。但他一掌打空,面前失去了肖劲秋的踪迹。他立即一腿横扫向后,将身一转,还是没见到肖劲秋。 正感诧异,忽然肩上被一只手一拍,有人对他耳边吹了口气,道:“我在你身后!” 他一惊扭头,仍不见人,却听到哈哈一阵轰笑,是飞马岛的弟兄在开心。 武男一个侧转,只见肖劲秋站在三步外,对他笑嘻嘻地招手。他不禁恼羞成怒,双掌一挫,猛扑过去,推出双掌,但他仍是空打,心中又恨又怒,“呼”一下转了个身,仍看不见对手的身影,只听自己人用本国话告诉他,说对手在他背后。猛一扭头,果见肖劲秋倒背双手,气定神闲地瞧着他。 他气得全身发抖,突然朝地上“呸”一声吐了一口,大喝道:“你,不敢,交手?胆小胆小的,你,好汉的,不是!” 肖劲秋因张合失手给弟兄们带来了不安,他要戏弄戏弄这个倭寇蛮子,好让弟兄们看到,倭寇头领不过如此。当下,他一指武男,喝道:“你,笨得像牛,我,先打你耳光!” “光”字落音,他双肩一晃,到了武男面前,伸了伸手,那武男急忙一掌格架,一掌推出。但他并未碰到肖劲秋的手或是身躯,脸上却“啪”一声,被打得热辣辣地痛。 飞马岛弟兄看得清清楚楚,不禁捧腹大笑。在他们看来,武男确实呆头呆脑,明明总舵主在他身后,他却向没人处打,真他妈笨。 武男大怒,接连打出两掌,踢出两脚,全朝没人处攻击,形同疯狂,更惹人耻笑。 佐佐一郎大怒,沉声道:“逍遥生,你敢和武男对掌么?你不过仗着轻功好,你胜了武男也不光彩!” 肖劲秋笑嘻嘻道:“那好,当你的面,我打给你看。”略一顿,对武男道:“小心了,我要打得你趴在地上!” 武男瞪大了眼:“你死了的,来,我……” 他话未能说完,因为肖劲秋已慢慢走了过来,便运功提气,坐个矮桩,全身骨节格格爆响,功力已提到了极处。 肖劲秋依然笑嘻嘻的,也不摆出架式,武男气得咬紧牙,憋住气,突然吐气开声: “打!”一声大吼,双掌闪电般推出,打出两股罡风,威力之猛,使众侠震惊。 那杜凤仪更是为肖劲秋捏了把汗,凭自己的功力,这两掌根本接不下来,可他却若无其事,这不是拿命当儿戏么?但见他双手随随便便一抬,两个手掌与武男双掌相击,毫无威势,也无罡风,她吓得把眼一闭,顿时听得一声大震,接着敌我双方惊叫出声,她赶紧睁开双眼,只见尘埃中肖劲秋依然若无其事地站着,那个凶顽的武男却直挺挺躺在地上,胸前并无血迹,似乎连气也不喘了。她不由十分震惊,想不到肖劲秋这点年纪,内功修为竟然出人意外的高,跟着这样的头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今后黑凤岛只有归属飞马总寨,才能在这片海域立得住足跟,不怕倭寇,也不怕海匪。 武男尸体被拖了下去,佐佐一郎点点头,指着肖劲秋:“好,你配与我动手!” 话声中,他慢慢走了出来,把佩刀解下,递给一个武士,空手一拍,又道:“我与你比拳掌,不用刀。不过,我要先说几句话。” 肖劲秋道:“说吧,你有什么话?” 佐佐一郎道:“你,武功很好,你是好汉!你为什么不和税监大人见面?他可以让你升官发财,把你的武功用来造反,帮助程公公,以后进了京城,你就是大功臣,你说好不好?” 肖劲秋见他说得不顺畅,好不费力,不觉好笑,道:“你的武功,用来帮程太监,他给你什么好处?” “啊,这个么,好处大大的有,我们,帮他造反,他把福建、广东沿海地盘,给我们安家。你要是和我们作对,你,就死了的,什么好处,也没有了,你说,可惜不可惜?” 肖劲秋笑道:“我,杀光你们,一点也不可惜,你们很坏,杀我渔民,抢我渔民……” 佐佐一郎大怒:“你,敢笑话我佐佐大王?我,要你,死!” 肖劲秋道:“死的是你,来,出手吧!” 佐佐一郎再不出声,两眼逼视,目光像刀子一般锋利,众女侠看得心惊肉跳。 肖劲秋知对方想在气势上压倒自己,但从其目光中看出,这家伙内功极为精深,确是劲敌。当下屏息凝神,双目也盯视着对方。 佐佐一郎片刻后缓缓移动脚步,两手抬起,左掌探前,右掌护胸,双目紧盯着肖劲秋,想找出一丝儿破绽。肖劲秋身子不动,双掌平端于胸,注视着对方一举一动。场外两方人众,一个个瞪大了眼,提心吊胆地注视着两人。 佐佐一郎每迈一步都极其缓慢,而且骨节在喀喇喇地响,众侠随即悟出,他是在运功。 肖劲秋十分留意对方举动,但也瞧不出他运的什么功力。 忽然,钟莹莹发出一声轻叫:“快看那倭寇脚下,他……” 众侠顺眼看去,大吃一惊,那佐佐一郎脚下所踩之处,已留下了浅浅的足印。他此时是走在石岩上,地面虽有沙粒,但十分坚硬,他共走了五步,一个脚印比一个脚印深。 肖劲秋心中一懔,这倭寇果然不同凡响,不可轻敌,当即运起七成功力,面对佐佐一郎,斜走出三步,每一步都没什么力道。 这样一比,双方实力似乎很悬殊。 杜凤仪又起了疑心,因为她看到,众侠中除宇文浩、长孙隆两位老人家不动声色,其余人似乎都在为总舵主担心。 就在这一刹那间,佐佐一郎和肖劲秋同时发起了攻击。两人出的单掌,打出时都没有什么威力,但双掌尚未相触,就听“轰”一声大震,金光一闪,两人同时退了一步。 肖劲秋心中大惊,这一掌自己用了七成功力,但却被对方震得血气汹涌,这家伙究竟练的什么功夫?掌劲中柔中带刚,发出时无声无息,但却刚猛无俦。说它是少林大力金刚掌却又不像,那它究竟是什么掌功呢? 调息片刻,他脑中念头连转,忽听佐佐一郎道:“你,好功夫!接住了我一掌,但你还不是我的对手,你知道我练的什么功夫?” 肖劲秋道:“你练的是我们中原的功夫,有点像少林大力金刚掌。” 佐佐一郎傲然一笑:“你错了,只猜对了一半。少林功夫你说对了,但不是大力金刚掌。 现在我知道你们少林,已没有了这种功夫。” 肖劲秋要激他说出真相,便道:“胡说,少林功夫在少林寺都有。” 佐佐一郎撇了撇嘴:“不是不是,我练的这门功夫是从少林学的,但你们少林已经没有了这门功夫,你懂么?” “你是说,这门功夫失传了,对不对?” “失传,失传,对了,失传。现在,只有我,还有几个师兄弟会,其他人,都不会!少林寺的和尚,不会,不会!” 肖劲秋十分惊异,记得卫中柱曾说过这事,没想到是真的,便道:“是什么功夫?” “金刚禅掌!你听过么?” 此言一出,宇文浩、长孙隆都十分震惊。不错,少林是有这么一门功夫已经失传,他们年青时曾听自己的师傅说过。金刚禅掌柔中带刚,开碑裂石,震碎人五腑内脏,外表看不出伤痕,是一门极厉害的功夫,当下不约而同以传音入密告诉肖劲秋,不可与之再对掌。 肖劲秋回头一笑:“晚辈自会小心!” 佐佐一郎又道:“你不害怕?” 肖劲秋笑道:“我为什么要害怕?” “很好,你敢和我再对三掌么?” “为什么不敢?” “你已经接了一掌,好样的,别的人,死了的。所以,我要在三掌内打死你,让你死得瞑目。不过,你若愿意为程太监效忠,我就和你做朋友,你三思三思,再回答我。” “我一思也不思,我要打死你,因为你杀了很多百姓,为恶海上,所以,罪该当诛!” “你不识抬举,那就来吧!”佐佐一郎怒不可遏,话声中拉开了架式。 肖劲秋也从容比出架式,两人目光炯炯,紧盯对方。佐佐一郎又缓步移动,肖劲秋则站立不动。突然,佐佐一郎猛扑过来,脚先出,疾速踢出四腿,用了踢、踹、蹬、扫四种打法,快若旋风,威不可当。肖劲秋未料他腿上功夫这般了得,便急速闪避,使对方腿腿落空。 佐佐一郎旋即改用掌攻,招式大开大合,颇有佛门正宗的风骨,但其中又夹杂些诡异变化,叫人防不胜防。肖劲秋则施展出一路掌法,与对方缠斗,以快治快。两人身法灵活,攻势刚猛,看得众人提心吊胆。二十招后,两人都不再躲闪,俱都硬打硬架,胳膊碰胳膊,掌对掌,直看得人心惊肉跳。忽然,两人倏地分开,像两只狂怒的野兽,相互瞪视着,微微喘气。只见两人衣服都有破损,大概都已带伤。 笑狐等熟悉肖劲秋的人无不大惊,这日本武士当真了得,不禁为肖劲秋担心。大家都知道,两人再度交手时,必会分出生死,人人不禁紧张万分。钟莹莹则泪盈眼眶,心跳如擂鼓,恨不得冲上去制止这场拼斗。 此时,猛听佐佐一郎一声大吼,众人眼前人影一晃,只见他已冲到肖劲秋跟前,双掌交替打出,快得只见掌影晃动。而肖劲秋寸步不让,双掌迭出,只听“啪啪”连声,以掌击掌。 众人从未见过这般打法,无不惊骇万分。 佐佐一郎攻出十掌之后,渐渐后退,肖劲秋却一步步前进。但两人掌出如风,从未间停,也分不清谁攻谁,只听“啪啪”声中,佐佐一郎忽又前进两步,肖劲秋又在后退。就这样进进退退,退退进进,掌“啪啪”,罡风激起两人脚下尘埃碎石,迫使双方人众后退两尺。 钟莹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抽泣着去对老秀才说:“前辈,赶快将他们分开,他会……” 老秀才何尝不着急,这完全是拼命哪,若只落得两败俱伤算是好的,只怕拼下来两人俱亡。但他们打得如此激烈,根本不能去分心神,否则必被对方打死。 他只好安慰她说:“别怕,小老弟他……” 话未完,场中有了变化,只见两人忽然住了手,众人惊惶万分地看去,肖劲秋嘴角流血,胸前衣襟已成粉粹,佐佐一郎圆睁双目,两掌仍作一前一后击出的姿态,他的胸前衣襟也成粉粹,口里不住流血,鼻孔里也有血滴出。 众人还不及惊呼出声,肖劲秋却闭上了眼,迅速运功调息。老秀才和长孙隆急急一跃而出,站在肖劲秋身旁为他护法。就在这一瞬间,佐佐一郎扑地而倒,他的部下急忙过来蹲下探视,发现他早已气绝身亡。顿时,几人跳了起来,抽出倭刀,用本国话大声嚷嚷,上千的倭寇立即狂吼起来,形同群兽咆哮,纷纷抽出倭刀,狂叫声中冲了过来。 老秀才连忙叫道:“我护住小老弟,长孙兄对付那个井上安雄!” 裴天雷见倭寇已发动攻击,急忙挥舞钢刀,大声喝道:“为父老乡亲报仇,杀啊!” 樊英武大旗一展,阵式发动,和那些冲来的倭寇砍杀狠斗。 众侠每三人一起,与倭寇头领对阵,顿时间,犹如山呼海啸,喊杀声惊天动地。那些倭寇浪人,全是亡命之徒,直到战死方休。只听呐喊声、惨呼声、兵器铿锵声交织一片,叫人惊心动魄、血脉贲张。 站在城垛上的妇女们无不为己方人担忧,倭寇与温武魁部合起来不下四千之众,而飞马岛弟兄只有千余人迎战。她们高声叫喊,为弟兄们鼓动助威。 肖劲秋正在调息,老秀才则护卫着他,钟莹莹、钟振坤、宁月娥、荀、甘二女、惠耘武等则将他二人围在圈里,抵挡着倭寇头领的进攻。他们拼死拼活要把肖劲秋置于死地,是以蛮勇非常,倒下一个又接上一个。看的趁空冲进圈内,被老秀才击死。 肖劲秋运功片刻,自感可以行动,睁开眼看见周围酷烈的搏杀,众侠为保护自己正拼死力战,心中感激万分。 “前辈,我已能行走,不必再护法。”肖劲秋说着,强提剩余真气往外走。 老秀才道:“内伤如何?” “伤得不轻,但我可以支持,回去调息。” “快走,我帮你一把!”老秀才挽起他一只胳膊,立即施展轻功冲出人圈外。 到处都是人,人人在厮杀、在拼命。肖劲秋恨不得自己也投入敌阵,援救自己弟兄。 一些倭寇见了两人,便提刀来追,被尾随其后的钟家三口击退。不多时,已到城垒下,但温武魁的人已在五丈外射箭攻栅。钟家三口当先开路,杀散了数十名弓箭手,使老秀才和肖劲秋得以安然进了城垒。 老秀才把肖劲秋交给公良品,当即飞身而下,和钟家三口又冲杀出去。 黑凤岛两位姑娘和四百弟兄早被飞马岛弟兄的行为感动,见肖劲秋回来,便要求下垒参战。闵祥也坐立不安,愿意率众决一死战。 肖劲秋站在土埂上往下看,只见弟兄们拼死搏杀,诸侠也均被围住,情势危急,便当机立断,同意两岛八百弟兄杀出城垛。 张秀、张凤立命四十名女侍卫随自己当先冲出,四百名弟兄随后。只听一声呐喊,黑凤岛弟兄一个个争先恐后,向阎王岛人杀了过去,闵祥则率四百弟兄随后冲出,双方喊杀声震天,顿时纠缠一处,惨烈非常。 飞马岛妇女习武不久,不能出战倭寇,只能在城垒上放箭,阻止前来攻垒的敌人。 肖劲秋及时坐下调息,他只剩下三成功力,而且内腑受伤不轻,但他不能等到伤势好转,斗场上情势十分危急,他只要恢复五成功力,便可出去再战。公良品欲以内力相助,他说不必,金轮神功修复内伤极快。 顿饭功夫后,他自感已有五成功力,便从守城妇女手中要了把刀,从城上跃了下去。那温武魁正把闵祥、张秀、张凤逼得险象环生,公良品已先一步赶到,拦住了温武魁,便招呼闵祥等人,率队冲了过去,援助与倭寇苦战的弟兄。此时樊英武仍在阵中挥舞大旗,指挥阵式变化,弟兄们五人一队,忽而分忽而合,有效地挡住了倭寇的猛攻。肖劲秋、闵祥等人一到,分散了倭寇,使弟兄们得以喘口气。 肖劲秋见钟莹莹力战三名倭寇头领,其余诸女均被两三人围住厮杀,情势十分危急,便连忙赶去救援。他虽只有五成功力,但那些倭寇头领不过是二三流角色,几个回合便被他劈倒了两个,钟莹莹打发了剩下的一个。肖劲秋见她娇喘呼呼,鬓发散乱,满身血迹,不禁十分心痛,忙问她:“你受伤了么?” 钟莹莹一笑:“没有,你呢?怎么又……” 肖劲秋道:“不妨事,快去助孟琼玉!” 孟琼玉累得香汗淋漓,被四个倭寇团团围住,苦苦撑持。 肖劲秋冲了过去,以御风飘絮的轻功,在倭寇身边闪来闪去,瞬间便砍倒了三人。另一人被钟莹莹刺翻。 肖劲秋道:“把姐妹们集中一处,互相照应,不可分散开来。” 钟莹莹、孟琼玉跟着他,把骆贞娘、梁秀英、丁艳姑、项红杏、项红桃从危难中解救出来,又去帮助杜凤仪。她已受伤,被三个倭寇头领逼得连连后退。肖劲秋大喝一声,当先冲到,手起刀落,砍掉一个倭寇的脑袋,接着又从背后掀翻一个。杜凤仪精神大振,乘剩下的这名倭寇心惊之际,将他劈翻在地。但是,立即又有许多倭寇吼叫着扑了上来,肖劲秋怒气勃发,运起四成功力,眨眼间又劈倒了数人。 这时他瞥见长孙隆正与井上安雄斗得正烈,不远处老秀才与那平贺章彦也打得难分难解。 这两名倭寇武功确实惊人,施出的是少林拳掌,并夹杂着一些古怪招术,想是他们本国的武功。看情形,他们已狠斗多时,难分高低。他又四处寻找裴天雷和其余人,只见荀云娘、惠耘武分别与八名倭寇狠斗,裴天雷、甘蕊在另一边共同对敌,钟震坤夫妇也被数名高手缠住,杨禄天、杨浩父子、项家父子都在拼死狠斗。正思前去助杨家父子,忽听城垛上姐妹们大喊大叫,不禁一惊,以为城垛有失,扭头看去,只见姐妹们面朝南方又蹦又跳,仔细听来,似乎喊的全是“卫海堂”。 “卫海堂来啦、救兵到啦!” 这尖厉、喜极而狂的呼喊声,传遍了全岛,使正在拼命的双方都受到了震动。有的翘首探望,有的丢弃了对手,站在一边发愣。 肖劲秋一个“旱地拔葱”,跃起两丈高,果见持着三角旗的大小船只,漂满了这一带水域。几只较大的船只的前舱板上,数十名大汉正奋力擂动战鼓,一片轰隆隆之声,震撼着全岛。 一些驶得较快的轻舟已经靠岸,飞马岛有意出海的大船也随同一起到来,他们马上会按照事先的布置,抢占敌方船只。 落下地,肖劲秋大大松了口气。立即奔去迎接。一些阻拦他的倭寇,没一个能活命。未到岸边,他感到有人跟在后面,回头一瞧,是钟莹莹。她脸一红,道:“你受了伤,人家怕你支持不住……” 肖劲秋十分感激,道:“多谢钟姑娘!” “肖师兄!肖师兄!”突然有人在喊。 原来是温金宝、卫青萍,他那一身袈裟,极是显眼。卫青萍则一个劲叫莹莹。 肖劲秋大喜:“温师弟,来得正好!” 钟莹莹却抱住卫青萍哭了起来,卫青萍也不禁流下了泪。 此时下岸的人越来越多,黄浩、罗玉珠、卫荻、郎金秀、苏芝秀、费锦山、刘尚武、洪飞都已上岸,见了肖劲秋一个个都很恭敬,面上还有些尴尬。 肖劲秋含笑道:“各位及时赶到,在下感激不尽,飞马岛弟兄以寡敌众,此时正是生死关头,请各位立即驰援,全歼倭寇。” 温金宝运起功力吼道:“弟兄们,并肩子啊,杀尽倭寇,报仇雪恨!” “杀!”上岸约五六百弟兄齐声大吼,猛虎般向倭寇扑去。 肖劲秋请卫荻留下安排后上岸的弟兄,拦住试图逃跑的倭寇。自己又和钟莹莹,向斗场飞驰而去。 卫海堂来了千余人,声势不小,惊得阎王岛,白骨岛、亡魂岛的海匪最先丧了斗志,一个个不顾头领招呼,自顾往岸边逃去。只有悍不畏死的倭寇,仍在拼命厮杀,肖劲秋带着钟莹莹回到阵前,只见樊英武浑身血迹,正被五个倭寇围往,他手中的大旗早已扔到一边。由于阵式已被突破,弟兄们五人一队各自为战,他便扔了旗拔刀厮杀。肖劲秋钟莹莹一到,立即替他除掉对手,三人一起去援救危急的弟兄。 卫海堂生力军一到,局面顿时改观。费锦山等一到,以一当百,眨眼间就砍杀了上百人,倭寇这才惊惶起来,纷纷向岸边逃蹿。 飞马岛弟兄虽已杀得筋疲力尽,但一个个仍然奋起,向倭寇追杀。 站在岸边的卫中柱、吴素茵、叶功、叶玉莲等人,让弟兄们布成两道人墙,竭力截杀逃寇。阎王岛、亡魂岛、白骨岛的士卒,有的弃械投降,被带到一边集中,也有的随倭寇冲过了人墙,爬上大船,也不等候同伴,自顾启航,一时间混乱不堪。 卫中柱发现当年勾结外敌攻打卫海帮的叛徒、现任阎王岛神龟堂副堂主的温良驹,立即动手捉拿。温良驹无心恋战,几个回合便纵身逃走,被吴老太发出铁燕子将其击倒,死于弟兄们的乱刀之下。 正当倭寇不顾一切往海边船只上逃时,几只大海船突然起了火,那是飞马岛的弟兄们按事先策划干的,更激得倭寇们争先恐后嚎叫着抢夺小船,不惜自相残杀,更增加了恐怖气氛,倭寇斗志已丧失殆尽。混乱中,驶走了五艘大海船,顶多载走了四百来人,其余尽数被歼,直杀得尸横遍地,好不吓人。 倭寇头领井上安雄、平贺章彦及阎王岛温武魁、亡魂岛的头目、白骨岛池天奎等悉数被杀,可说敌之重要头目,无一漏网,飞马岛大获全胜。但弟兄们伤亡过半,诸侠也大半受伤,所以厮杀结束后,未摆庆功宴,只忙着料理后事。诸侠中,肖劲秋、长孙隆、宇文浩伤得最重,厮杀一结束,便自去卧室运功疗伤。 卫中柱等人在岛上停留一日,肖劲秋遣樊英武随之回龙垭口,以训练分堂弟兄布阵,此次与倭寇之战,弟兄们以寡敌众,全亏了阵式。 第二日,卫中柱率众返回。 黑凤岛杜凤仪,海龙岛闵祥,全都甘愿归属飞马岛,成为黑凤分堂、海龙分堂。飞马岛威势震慑东海南海各岛,那些不愿受倭寇役使的小股海匪,纷纷前来投效,改邪归正。由此,飞马岛统率之人已达万数。肖劲秋大名四方传扬。 一个月的养息,诸侠伤均康复,飞马岛弟兄士气昂扬,日日操练,倭寇闻风远遁。 肖劲秋在养伤期间,反复思量后决定,先除天灵教,后除程瑞彩。这太监乃朝廷重臣,事关重大,不能随便下手,须和林儒贤等地方官员会商,以待时机。经与众侠商议,决定离岛,与少林武当联络,直取葛洪山。 但在决定诸侠的去留时,姑娘们都争着要去,说是:“跟着总舵主历练”,引得年轻侠士也要去“增畏见识”。无人愿留在岛上。那裴天雷一心要和甘蕊一起,私下里要肖劲秋算他一个。肖劲秋不禁好笑,要想让年青人留岛,除非能把姑娘们留下,他不忍这样做,最后请护法杨淼天、灵虎堂主项伟功、银凤堂主梁佩珠、张兰、金牛堂主周定邦、副堂主姜涛、许坤等留岛,其余人前往龙垭镇。姑娘们大喜,欢呼雀跃,少年侠士们也兴高彩烈,兴奋不已。 第二日中午到达龙垭镇,大家见面,分外高兴,卫中柱告诉大家,仲家兄妹携师傅季鹏和空明、空静两位大师骨灰月前已去了少林,近日内当会赶回,必会带来少林寺令谕,要大家在龙垭镇等候。 肖劲秋略一沉吟:“有碧蟾宫主的消息么?她和司马俊究竟去哪儿?” 卫中柱摇头:“不曾听说,但闻天灵教上月袭击了华山派,派中大部精英战死,余人藏于山中。据传,端午前便要找少林一战……” 众人闻言,十分震惊,华山派实力不弱,却让天灵教给毁了。 肖劲秋道:“天灵教一日不除,为祸武林,一旦统霸江湖,便危害社会,因此与他们越早了断越好,我们等上两天,仲氏兄妹不来,便起程赶赴少林。” 卫中柱道:“还有一事,近月来,福州地面小儿失踪不断,据查,小儿失踪一事已有半年余。百姓对此,众说纷纭,不是说妖怪就是说恶魔作祟,上寺庙求佛的人络绎不绝。西禅寺高僧也曾暗中查访,却查不出蛛丝马迹。福州邻近的县府,捕快差役跑断了腿也找不到一点儿线索,闹得地方鸡犬不宁,只好胡乱抓些盗贼逼供交差,但失人之事仍是不时发生,使百姓惶惶不安。有的终日把孩子藏于家中不准出门,有的成天把孩子带在身边寸步不离。但仍然在夜间失踪。更有的携孩子同床而卧,第二日起来后,孩子却不翼而飞,这事实在是蹊跷已极,是什么人盗窃小儿,数目竟如此之多,这莫非是一个拐卖小儿的帮派?但江湖上却不曾听说过,实在叫人纳闷。” 肖劲秋道:“去年我随荀、甘二位姐姐远赴贺兰山时,曾夜遇偷盗小儿的盗贼,当时把人救下,也未曾追根究底。现在看来,却非偶然。莫非是有人在练一门邪功,要小孩作练功之用。江湖上残害人命练功的不多,蛇心羽士卜刚是一个,但他用的是成人,不闻用过小儿。 但此事我等不能旁观,须派人查实才好。” 卫中柱道:“我已命堂中探主探头着力追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肖劲秋又道:“此去葛洪山,事关武林劫运,天灵教高手极多,我辈不能掉以轻心,卫海堂也须劳动诸位,但又担心人走后,堂中实力减弱,给税监府以可乘之机,不知各位有何良策,能两头兼顾?” 卫中柱道:“不妨事,堂中不须留太多人,温武魁、佐佐一郎等人被灭,南海万昌雷已胆寒,不会急着要占我龙垭镇,这是其一。其二,我们若是不敌,自会下水与之周旋,所以请总舵主不必多虑,除我和费兄留下,余皆可随总舵主出征葛洪山。” 肖劲秋道:“龙垭镇不能再失去,应多留人为好,只请两三位和我们同行则可。” 这一说,费铮、洪飞、郎金秀、苏芝秀、卫荻、卫青萍都说要去,只黄浩说,他和玉珠听候差遣。吴老太一家和天灵教有仇,也表示要往葛洪山一行。 几经磋商,留下卫中柱、费锦山、黄浩、罗玉珠,其余人全部随总舵主前往。 一经决定,费铮等人无不兴高采烈。 夜里,肖劲秋心事重重,难以入眠。 自田小燕突然离去后,他心如针扎,痛苦不堪,小燕的倩影时入梦境,叫他难以忘怀。 他生平未曾动过恋情,见钟莹莹后,已把她当作佳妇人选,一心希望来日与她共结鸾俦,但司马俊、黄浩成天围着她转,宁月娥似对司马俊垂青,使他觉得难以如愿。更何况他被众侠误解,视他为邪道人物。不过尽管如此,他对钟莹莹仍系几分恋情。没想到在武当遇上了田小燕,她对自己深情款款,柔情缱绻,并愿以终身相托,请求助她摆脱千莲门的控制。自己一则十分同情她的身世,二则怕她与正道武林为敌,步其先辈后尘,三则怕碧蟾宫被天灵教收纳,壮大贼势,是以毫不犹豫应承下来,愿与她终身厮守,永结良伴。原以为就此将她引入正途,消除了武林隐患,增强了正道实力,从此两人永结同心,一双两好,为此自己也沉人对她的恋情之中,不再思念钟莹莹。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他万万没料到田小燕竟然被司马俊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心,薄情寡义离他而去。当然,她舅父的出现,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但是,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快呢?事前并无征兆,在飞马岛,她对自己还是那么深情、那么依恋、那么真挚…… 对此,他想了又想,虽说找出些原因仍是百思不解。 白天,他事务繁忙,夜间头一挨枕,他就会想起她,直如万箭攒心,痛苦不堪。 真是:“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就在疗伤之际,他也会想念她。 这一月下来,他痛定思痛,渐渐理解了她突然变心的原因。 田小燕是碧蟾宫宫主,肩负着三代人雪耻的使命。她除了为祖父雪耻,还要为风魔剑法、为田家在武林争得一席之地,以光大门户、名扬天下。这是她奶奶、她爹娘从小就植根在她心中的志向,到她长大成人,这志向这念头可说是根深蒂固,决不是轻易就能去掉的。 另外,她长期生活在山上,对世事并无所知,凭一时之激情,与自己私订终身,并不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因此两人之间的恋情并不深厚,一旦遇到她的亲人,她便身不由己又回到她肩负的使命上去,他对她的恋情并未能强过她对雪耻、扬名的愿望。 还有,她从小习惯于别人听命于她,忽然间她成了飞马岛总寨的部属,听命于他人行事,这对她来说,也十分地不习惯。一旦有人唤起她的自尊,她的复仇使命感,她就会变回原来的碧蟾宫主,不再是个凡事从夫的温柔小媳妇儿。她要独挡一方,开宗立派。 最后一点,是他最不愿想到的一点,那就是司马俊迷惑了她。 平心而论,司马俊风流倜傥、貌相英俊,确是强过于自己,很少会有女子对他不倾心。 他出身名门,武功又高,除了傲慢偏激些,不失为正道武林中的后起之秀。难怪田小燕见了他之后,不用几句话就能被他说服。 那么,田小燕是个朝秦暮楚、水性杨花的轻浮女子么? 否!他不能这样轻贱她。 究其原因,田小燕入世未深,见过的人不多,自己和他相识后,她把自己当成了心目中的佳侣,那是她阅人不多的缘故。她以为逍遥生是她难得见到的、才貌双全的男子,是以一时冲动,妄把终身托付。见到司马俊后,她才发现逍遥生不过尔尔,司马俊才是她心目中的情人,不禁追悔自己孟浪,过早托付终身。 所以,她有了新的选择。更何况司马俊处处为她说话,句句人她心坎。 记得她曾忧虑双亲不会赞成她与自己的婚事,盖因自己非但不能助她为先祖雪耻,反要她改弦更张、违背父母之命,不再找六大派雪耻,这就使她进退维谷,不知何去何从。司马俊看来会顺从着她,讨取她的欢心,和司马俊在一起,她就不会去背叛父母,心头上压着的巨石就会搬去,从而使她在良心上也不再负疚惭愧。 凡此种种,决定了她离他而去。 他曾对她说过,任何人不能拆散他们,他不管有多大障碍,定要与她在一起。现在,他该不该去找她,去兑现他的诺言。 对此,他实在是丧失了勇气和热情。 他与她个人的情恋因她的移情别恋而告终,他不会去强迫她、与她破镜重圆。 最要紧的是,她今后的作为势必在江湖掀起狂风巨浪,他势必会与她成为仇人! 他曾授了她飘絮十八剑和金刚驱魔剑,她的武功何止提高了一筹两筹,她如今堪与稀世高手对敌,要是去找六大派雪耻,必将造下极大的杀孽,成为各大门派的仇敌。 那么该怎样才能避过这场灾祸呢?他觉得心中茫茫,不知该如何举措。 每想到他要与她成为仇敌时,就感到锥心般地刺痛,他实在不愿有这样的一天! 这些日子以来,他感到意懒心灰,有时真想退出江湖,找个深山隐姓埋名,从此不问世事。但他也知道,这不过想想而已,他不能辜负恩师的辛勤栽培,也不能辜负众人的期望。 他自小失去父母,全由恩师抚养成人,恩师教其识文练武,指望他长大行侠仗义,诛除为祸百姓的邪恶之徒,并让他在十八岁时,对天盟誓,守为终身,他决不能因私而废道义。 一夜未入眠,辗转反侧直到天明,索性坐起打坐调息,以振精神。 午饭时,属下来报,仲氏兄妹偕同少林寺监寺法可大师已到,便连忙去卫中柱处,只见仲家兄妹形容消瘦困乏,想是日夜赶路之故。同来的法可大师,年约六旬,却精神矍铄。彼此见礼寒喧,互道仰慕。 法可见肖劲秋年岁甚轻,目中并无神光,心中十分惊奇,此子内功莫非已练到神光内蕴的高深境界了?真是叫人难以相信。 肖劲秋道:“晚辈正欲前往少林寺晋谒诸位大师及掌门,会商诛伐天灵教恶徒,大师既然光临,想必带来了掌门令谕,晚辈洗耳恭听,就请大师教诲吧!” 法可大师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总舵主如此谦逊,敝寺何以敢当?掌门师兄命贫僧兼程来此,正是向总舵主求救,还望总舵主以武林大局为重,挽救少林劫难,敝寺上下,将感恩戴德,为总舵主颂经……” 肖劲秋急忙岔话道:“大师休要如此,晚辈愧不敢当,少林何来劫难,望大师明告。” 法可叹一口气道:“敝寺原与武当结盟,本意邀飞马岛总寨,共同赴葛洪山,与天灵教了断,哪知一个月前,邓州县府之梁家堡突然发生变故,被碧蟾宫和一个从未听说过的门派千莲门联手,活捉了粱家三口,降伏了堡中武士,将粱家更名为千莲门。几日后,千莲门着人送至少林寺一张约束,定于端午节上午,到少林寺了断五十年前风魔剑客田瑞刚被辱之过节。千莲门本与此事无涉,但出于道义,愿助碧蟾宫田家,向少林寺讨回公道云云。与此同时,千莲门又放出了许多梁家堡的武士,命他们将此事四处张扬,让江湖好汉人人知晓,到时赴少林寺观战。十多日后,天灵教也派人到少林寺下战书,勒令少林听其调遣,否则端午兴师问罪,这消息也迅速在江湖上传扬,引起了轰动。以少林寺一派之力,对抗天灵教、千莲门、碧蟾宫,自是凶多吉少,故贫僧星夜赶来,欲请肖总舵主仗义援手,并向各大派门振发英雄帖,请各派助拳。正邪生死一战,关乎存亡,不知肖总舵主意下如何?” 肖劲秋闻言不胜惊愕,千莲门何时到了中原,又如何会与天灵教先后向少林下战书,田小燕又何以甘愿和千莲门联手? 法可见他沉思不语,不禁着急,又道:“天灵教已毁华山派,九华派也难脱出此劫,唯峨眉、崆峒路途较远可暂保无虞,江湖大势,正不压邪,若飞马岛总寨袖手旁观,武林正道将遭大劫。去年年末肖总舵主曾移驾少林,可恨守门僧众有眼不识荆山玉,竟将总舵主拒之门外,此事被方丈师兄知晓后,守门僧人已受责罚,老衲今日代掌门向总舵主请罪……” 肖劲秋忙道:“大师误会了,适才晚辈心中疑惑,一时不及回答,并非有何犹豫。至于去年造访贵寺被守门僧拒访一事,晚辈从未放在心上,请大师不必再提,晚辈实在不敢当!” 法可道:“那总舵主之意……” “今日请大师休歇,明日起程如何?” 法可大喜:“如此少林幸甚!武林幸甚!” 当日下午,肖劲秋召集众侠在议事室议事,把千莲门的来历说了,并说端午少林寺前一战,关乎正邪消长,千万不能大意,并请大家商议对敌之策,他自己则沉入深思之中,别人说些什么都一字未听入耳。 顿饭功夫,他终于有了主意,抬头四顾,众侠默然,便道:“我有个主意,请各位斟酌。 与其坐守少林,任由天灵教、千莲门上门,不如先赴葛洪山……”他把方略说了,众侠都说此计甚妙,当可施行。 法可道:“总舵主此计虽妙,但少林除了老衲外,余皆不及赶到,这便如何是好?” 老秀才笑道:“不妨、不妨,这葛洪山就由我们这一伙人去吧!” 法可道:“这有些过于冒险……” 公良品道:“我们是乘其不备施以突袭,人就是少些也不关紧要!” 法可一想也对,飞马岛实力极强,有四五位稀世高手,当今门派无一派及得,况且是出其不意杀上葛洪山,此计确是值得一试。 当下便道:“有列位高手参与,此计想来不难得逞,老衲愿追随于骥尾,同赴葛洪山。” 肖劲秋道:“前辈尚需回少林复命……” 法可道:“请卫帮主派人,老衲修书一封,亦如老衲面禀方丈。” 肖劲秋道:“葛洪山一行若扑了个空,我们再赶赴少林,因此不能耽搁,今晚出海。” 卫中柱道:“此去福宁州不远,我与费兄一同前往,请黄少侠罗少侠留守,总舵主你看如何?” 肖劲秋点头同意,众侠遂散去收拾行装。 肖劲秋又与卫中柱、宇文浩、公良品、长孙隆、诸葛鼎、钟震坤等人仔细斟酌策略。 天黑之后,众人分批上船。 肖劲秋和钟震坤、宁月娥、钟莹莹、边小龙、齐隆、张合、骆贞娘、梁英荷、丁艳姑坐一船,众人说说笑笑,好不高兴。 只有肖劲秋闷闷不乐,独自把盏饮酒。 但他表面却作出高兴的样儿,听着笑狐在那里胡吹,姑娘们嘻嘻哈哈抬他的杠,他说什么人家都不信。 笑狐道:“你们这些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说什么都不信,好!我说个有见证人的事,你们总该相信了吧!去年春,天灵教在三清山开宴设立门派,请的都是江湖上正邪两道响当当的人物,我笑狐也收到了请柬……” 丁艳姑道:“真的么?” “怎么不真!”笑狐胸脯一挺,“我笑狐……” 骆英娘一撇嘴:“别听他胡吹,他算什么人物,人家怎会请他?” 笑狐道:“什么?我笑狐不算人物,这江湖上还有几个人称得上是人物?喂,狗儿、猫儿,你们两人成哑巴啦?怎不说句公道话?” 齐隆道:“笑狐之名传遍江湖倒是真的,不过他只能算二三流角色。” 众女大笑,拍起手来。 笑狐骂道:“当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我笑狐在江湖响当当的,这一点你总算承认。” 张合道:“我乌云豹、他混天犬在江湖上还不是跟你一样有名儿,你得意什么?” 笑狐翻了翻白眼:“不错,你猫儿和狗儿自然也是响当当人物,要不然我狐爷会和你们称兄道弟交朋友么?别的话你们少说些,听我往下讲。我笑狐赴宴时,见主宾席上用的都是白玉杯,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你天灵教不过是一伙混账东西拼凑起来的门派,给你狐爷摆的什么阔?这一下,惹恼了狐爷,你们猜怎么着?狐爷要惩治他们!” 骆贞娘杏眼一瞪:“你敢惩罚长孙荣这班魔头?你当我们三岁小童么?” 笑狐道:“怎么不敢?你急什么,往下听呀。于是狐爷便从桌上端起一杯酒,直往主宾席走过去。此时,献殷勤讨好的人络绎不绝,直如一窝蝇逐臭……” 骆贞娘笑道:“你不也是其中的一只么?” 姑娘们笑起来,笑狐不理,续道: “我笑狐堂堂男子汉,怎会去讨好这些老魔?我挤上去,嘴里打着哈哈,趁人不备,就取了两只白玉杯,往怀里一塞……” 梁英荷讶然道:“你好大的胆!要是被魔头发现,你还有命么?” 笑狐昂起头道:“哼!发现了又怎么样?狐爷取两只白玉杯以示薄惩,他们哪里敢出声? 真要是惹恼了我狐爷,就……” 骆贞娘笑道:“得,别胡吹啦,你把两只白玉杯取出来看看不就成了?” 笑狐道:“你以为我拿不出么?” 贞娘得意地大声道:“不错,你拿不出!” “要是我拿出来了呢?” “随你怎么办,要是拿不来呢?” “随你怎么办。” “好!快拿出来。” 笑狐故意往怀里掏摸,众女都把目光对着他的手,贞娘见他果然去拿心里不免紧张。 掏一阵,空着手,姑娘们大笑。 笑狐道:“忙什么?我……” 贞娘道:“别耍赖,你输了,看我们怎么整治你……” 微一顿,对众女道:“姐妹们给出个主意,好好惩治他一番!” 笑狐笑道:“别忙别忙,这白玉杯我请人收着哩……” 贞娘骂道:“又来哄人,你……” 哪知笑狐把手往肖劲秋跟前一伸: “老弟,把白玉杯拿出来给这些丫头开开眼界!” 贞娘不禁一愣:“肖大哥,真的么?” 肖劲秋笑着点头,伸手从衣袋里掏出了两只玉杯,递给笑狐。 笑狐得意至极,头一抬,眼一闭。 “怎么样?我笑狐有哪一句是胡吹的?” 贞娘等接过玉杯传看,赞叹不已。 笑狐道:“我赢了,该……” 贞娘忙道:“不成,酒杯是肖大哥的。” 肖劲秋笑道:“这白玉杯真是狐兄在三清山宴席上拿的……” “那怎会在你手里?” “这个么,你问狐兄吧。” 笑狐道:“有什么问的,我送了给你,事情简单已极。” 劲秋笑道:“承情承情,狐兄够大方的。” 笑狐道:“小意思小意思。” 略一顿,对贞娘道:“你输了,你说怎么办?” 贞娘眼一瞪:“输了就输了,难道你要把我吃了不成?” 笑狐嘻嘻笑道:“暂时寄下,等哪天再索这笔债吧,连息带本……” 贞娘狠狠瞅他一眼:“你做梦!” 肖劲秋心里好笑,这笑狐和贞娘倒真是一对,以后得设法成全他们。 此次把人分成四拨,这方面他动了不少心思,把年青男女一对对分在一起,好让他们多有接近机会,又免得相互挂牵。 这一点,他征询了笑孤的看法,把人分妥。 今后待大局定时,愿诸侠配对成双。 夜深后,大家回舱各自打坐调息。 天不亮,船已泊在僻静处,众人掂好兵刃,施展轻功,直奔城南葛洪山。 天刚亮,长孙隆、卫中柱、吴素茵、叶功、叶玉莲、樊英武、杨浩、孟琼玉作第一路先到萃英别庄,令人又分成四拨,散伏在庄外。 杨浩、樊英武当先冲到门前,只见庄门紧闭,便举手拍门。 刚拍了两下,门便大开,四个黑衣武士当门一字排开,后边还有几人分站两边,一个个凶神似地盯着他们。 杨浩不等对方开口,高声大嗓喝道: “长孙卦主驾到,还不快通知头儿出来迎驾!” 四个黑衣大汉一愣,随即两边分开,其中一人急忙朝后跑去。 此时长孙隆在卫中柱、吴素茵等陪同下,大摇大摆走了过来,黑衣武士等一见,连忙跪下行礼,口称:“参见卦主!” 长孙隆睬也不睬,只管往前走,慌得黑衣武士一个个跳起来,躬腰低头恭送。 樊英武喝道:“还不前头带路,找死么?” 两个黑衣大汉连声答应,赶紧走在前头。 此时两边平房里有不少人走出来,一见长孙隆,吓得一个个跪下行礼。 带路的黑衣大汉抢先把正中楼房的门推开,恭请长孙隆等进客室坐下。 众人刚落座,就见有三人冲了进来,朝长孙隆一躬腰,中间一人道: “萃英别庄庄主陆兴义、副庄主侯钰、孔志参见卦主!”。 卫中柱一惊,这侯钰人称阴阳脸,孔志人称镇山虎,是龙垭镇冯五的两个帮凶,卫海帮除掉作恶多端的冯五爷及其爪牙,单走脱了这两人,想不到却投入了天灵教,自己很快就会被认出来,但转念一想,有了主意,便放下心来,坦然打量着他们。 长孙隆大咧咧一挥手:“免礼!” 三人直起腰来,侯钰、孔志悄悄一扫眼,发现了卫中柱,惊得“啊呀”一声退了两步。 杨浩喝道:“放肆!你们好大的胆……” 侯钰赶紧一躬腰道:“启禀卦主,那人是卫海帮帮主卫中柱,属下在龙垭与他交过手,他是奸细,请卦主……” 长孙隆不善应变,想不到这里会有人认识卫中柱,正欲出手,却听卫中柱道: “侯钰,想不到你也投了天灵教,如今我们是一家,难道你敢犯上不成?” 长孙隆会意,立即喝道: “大胆的侯钰,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卫中柱已归顺我教,你休要再胡言乱语,否则处死,你听明白了么?” 侯钰赶紧道:“是是,属下明白了,请卫帮主原宥则个!” 卫中柱道:“好说好说,你不知道也不怪你。” 略—顿,道:“卦主今日巡视别庄,查问近两日可有人出入,你如实禀告。” 陆兴义道:“禀卦主,近日无人到别庄,教中弟兄出外的不少,一如往常。” 长孙隆心想,不知天灵教内中情形,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如把他们擒住,逼问山上情形才是正理。 主意打定,朝卫中柱看了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道: “你三人过来,走近些,本座有机密事要说。” 陆兴义等三人毕恭毕敬走近前来,长孙隆手一抬,以内力制了他们穴道,三人吓得瞪大了眼,也不敢大声喊叫。 长孙隆道:“把山上情形仔细说说。” 三人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说呀,哑了么?” 陆兴义哀求道:“卦主息怒,属下等尽忠尽职,并无过失,不知卦主为何……” “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快说说山中情形,总舵设在哪一峰,总舵里有些什么人,近日有什么打算,和千莲门有什么瓜葛,一一细说,若有不实之处,当心你们的脑袋!” 三人越听越糊涂,这山中情形你卦主最清楚,却来向我们打听,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这卦主是假的?瞧他的随从,一个也不相识,只有个卫中柱见过面。 但卦主的形貌声音却又分明不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正想着,又听长孙卦主喝道: “你们聋了么?再不说拉出去砍了首级!”三人吓得一哆嗦,赶紧争着回答。 长孙隆道:“一个一个说,别乱嚷嚷!” 陆兴义道:“答禀卦主,据属下所知,山上总舵在后山,班卦主、卜卦主、银座护法衡山二老、金座护法尚老均在总舵,四位圣座和金座护法董爷不知去何处公干。听说端午节要去少林,别的属下不知。至于千莲门,曾有两位太上护法陈老、汪老和门主陈子兴、总护法汪敬国等到过总舵,未上山前在萃英别庄小住三日,据说千莲门与本教联手,一统江湖。” “千莲门的人什么时候上山?” “大约在两个月以前。” “本教教主是谁?” “这个……属下只听说有位教主,但从未见过,也从未听人说起过名号。” “四圣座都是些什么人?” “属下不知,四位圣座出入都戴面纱,从未听说有个谁见过四位圣爷的真面目。” 卫中柱道:“金座护法的名姓?” “属下不知,只知其姓,不知其名。” “你愿带我们进山么?” 陆兴义万分惊讶:“这……这……” “这什么?你不愿?” “属下不敢,只是……只是……卦主……” “卦主怎么了?” “卦主……卦主怎会要属下带路?” “就是要你带路,你莫非想死?” “是是,属下带路……” 侯钰、孔志此时早动了疑心,只是长孙卦主毫无可疑之处,不敢多想,但卦主不但打听山中总舵情形还要人带路入山,这不是太荒唐么?但他们不论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卫中柱道:“你们三人都去,解了穴道后识相些,否则要你们的命!” 三人惊得连汗也流了出来,连声称是,长孙隆大袖一拂,解去穴道。 当下卫中柱,叶功、吴素茵等跟着三人出门,其余诸侠便也跟了过来,吓得三人心惊胆战老老实实带路。 钟莹莹、肖劲秋等人都到过葛洪山,但后山却未去过,行约半个时辰,陆兴义等三人沿山腰羊肠小道进入密林,又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峡谷,沿谷地走出百来丈,再拐个弯,就见有一大块斜平地,山有溪水流过,平地上以树桩围了一圈栅栏,栅栏内有些草屋,栅门处站着几个黑衣大汉。 卫中柱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陆兴义答道:“总舵入口处。” 他此时已不再慌乱,认定这伙人都不是自己人,但长孙卦主却毫无破绽可言,莫非他已被仇家治住,故意装傻装痴不成? “怎会如此简陋?这像是总舵入口处么?” “这个……属下听说山上不是久留之地,不值得花太多钱财建屋。本教成立时,借三清山之名以乱世人耳目,成立后立即宣称迁往葛洪山,以离福州近些……” “慢,离福州近些,此话何意?” “属下听几位星主说,本教一统江湖后,志在率天下武林好汉干一番惊天动地之大事……” “什么大事?” “这个……属下未听说。” “干大事离福州近些,那又为了什么?” “说是靠近税监府,便于取得联络。” “说下去。” “税监府以银两资助本教,本教才得以昌盛兴旺,还说本教服从税监大人钧旨。” 肖劲秋道:“明白了,天灵教在清山立教,然后谎称葛洪山有武功秘籍,一则将天下英雄骗来以供招募,二则使天灵教名扬四海,三则使天灵教与税监府相离较近,便于联络。把话说穿了,天灵教不过是税监大人的一只劲旅,打天下的先锋而已。” 卫中柱道:“不错,程瑞彩的另一支劲旅就是东海一霸和佐佐一郎,如今我们已断了海匪这只臂膀,再将天灵教这只臂膀断去,程瑞彩谋夺天下,祸乱社稷的一番心血便付诸东流,成为南柯一梦!” 肖劲秋又问陆兴义:“进了栅门,还要怎么个走法?” 陆兴义道:“还要过一个山洞,山洞外就是总舵房舍。” “有无机关埋伏?” “没有。听说不及埋设,那里的情形和这里差不多,都是临时居所。再则几位护法和卦主也并不常住,星主们也时常出外。此次少林事了后,就要搬离此地。” “搬往何处?” “税监府。” 笑狐不知何时从后面来到前边,闻言插话道: “陆兴义,人称铁拳,乃山东白道上响当当的人物,怎么会变节投贼,好叫人纳闷。” 陆兴义面现惭色,道:“在下与无情棒邢星如同手足,是他引荐在下入教。” “邢星为人正直,—又为何去做了什么星主?” 陆兴义叹息道:“若邢老哥不入天灵教,只怕尸骨早寒,还得累及全家。” 肖劲秋道:“如此说来,入教情非得已?” “不错,正是如此。” 笑狐道:“邢星武功非泛泛之辈,岂能轻易就范?你老兄的话未免不实。” 陆兴义道:“强中自有强中手,那夜……”瞧了瞧长孙隆,停住不言。 长孙隆道:“看我作甚?有话只管说。” 陆兴义道:“那夜正是长孙卦主、四圣座、中原三怪儒、毒血趾班大为到邢家,威逼邢老哥就范,并派人常住邢家,挟持全家老小,邢兄无奈,只好俯首。在下遭遇略同,邢兄婉劝在下就范,保住家小,从长计议。” 卫中柱突然打出两掌,将侯钰、孔志打得七窍流血而死。 长孙隆道:“这又何必?” 卫中柱道:“此二人在龙垭镇作恶多端,其投效天灵教是心甘情愿,留下只是祸害。” 陆兴义道:“不错,我虽做了庄主,但处处受二人挟制,他们是死心蹋地的恶徒。” 肖劲秋道:“陆庄主可愿与我等共灭天灵教?若不愿,就请陆庄主离开此地。” 陆兴义叹道:“陆某离开只会害了眷属。今日得遇诸位,陆某心中羞惭,愿与各位共进退,以赎前愆!” 长孙隆道:“好极,卫堂主替他解了穴。” 陆兴义道:“长孙卦主既反天灵教……” 卫中柱笑道:“这位不是长孙荣,与长孙荣系孪生兄弟,单名隆,乃飞马岛总护法。” 陆兴义:“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对天灵教一无所知……”略一顿,又道:“各位要与天灵教为敌,勇气可嘉,但天灵教首脑人物武功之高,各位是否知情?” 笑狐笑道:“陆老兄不必担心,今日飞马岛肖总舵主率岛上全部精英到此,天灵教的几个魔头自不会放在心上。” 陆兴义一惊:“肖总舵主也来了?” 肖劲秋笑道:“区区确是来了!” 陆兴义一打量,赶紧行礼:“久闻总舵主威名,陆某离经叛道,愧对各位,今日以戴罪之身,欲请总舵主收纳,不知……” 肖劲秋道:“人孰能无过,况陆庄主情非得己,往事不必再提,就请陆庄主任飞马岛卫海堂香主如何?” 陆兴义大喜,道:“多谢总舵主,多谢各位!……” 略一顿,又道:“其实我和邢兄对总舵主早已钦慕,私下里也期望总舵主早日大破天灵教,则我等方有出头之日!” 笑狐道:“邢老兄现在何处?” “已随长孙荣前往梁家堡。” 肖劲秋道:“总舵强敌不少,今日若能将其除掉,天灵教实力便会大减,陆兄有什么好主意,能将对方一网打尽?” 陆兴义道:“班大为、卜刚、衡山二老、尚老这五人都是顶尖高手,只怕除之不易。” 笑狐道:“我方也有几位顶尖高手,陆老兄不必多虑。” 陆兴义道:“总舵人并不多,星主都已分散在江湖上,听说端午时会集少林,留下的都是三四流的江湖人物。进去后不必惊动大伙,让长孙前辈分别到几个魔头的住宿处,能分别将他们击毙最好。” 肖劲秋道:“我们依此计行事,但要有人封洞口,防老魔逃走……”当下又把人手重新调派了一番,这才往栅门走去。 行约二十余丈,来到栅门前,陆兴义当先抢行两步走到,对着栅门喝道:“卦主回驾,快开栅门!” 栅门及时拉开,守栅的是两名白衣武士。 长孙隆大步走了进去,两名白衣武士立即躬身行礼。 肖劲秋、宇文浩、公良品、温金宝、跟随其后。 肖劲秋走过两个白衣武士身前时,快捷出指,制了两人穴道。 众侠随后蜂拥而入,只见空场上盖了不少草屋,屋前晾晒着不少衣裤,有些人闲坐室外闲聊,有一间屋里热热闹闹开赌,哪像个帮派的总舵。 肖劲秋奇道:“总舵所在,门禁森严,怎么如此稀松平常?” 陆兴义道:“这里只是暂时栖身之地,不值银两营造,再说教中首脑武艺高强,又有谁敢来此捋虎须?这一年多来,曾有好些个武林人物来山窥查,无一能生还归去。” 宇文浩道:“这班魔头志在取天下,天灵教不过是个幌子,用来遮耳目。” 公良品道:“总舵里的高手怎不到少林去?端午少林之战关系重大,天灵教只能胜不能负,他们要是输了,还能一统武林?” 陆兴义道:“半月前,四位圣主,三位卦主,税监府中则派来了金座银座护法等头领都会聚到葛洪山,大漠秃鹰申屠雄、中原三怪儒、玉面煞星羊峰,还有两个太监,不知商议什么机密大事,第二天,税监府中人便匆匆离去,第三天长孙荣等便离开总舵,我在萃英别庄并不知情,后来才听说起,也不知真不真。” 略一顿,又道:“若班大为等人在,各位务须小心……”话未完便停住。” 肖劲秋道:“我们来总舵就为的是找这些魔头,陆前辈不必担心。” 此刻那些散坐在室外的教众见长孙隆等人走过来,一个个慌忙躲进屋里,就连赌钱的也静了下来,直如没有一般。 宇文浩笑道:“老鼠见了猫,全躲起来了。这卦主十分威风。” 陆兴义叹道:“邪教中等级森严,稍一不慎,大祸临身,故见了头领,无不战战兢兢。” 公良品道:“他们避开也好,老夫不愿多伤及无辜,大家走快些过去吧。” 众人加快脚步,须臾走过了空场,迎面就是一个山洞,洞口有四个白衣武士守卫,见来了这么多人,不胜惊异,立即抽长剑。待人走近,打头的是不久前离山的长孙荣卦主,又连忙收剑入鞘,低头躬身,不敢仰视。 长孙隆等昂首挺胸而人,肖劲秋迅速点了四人穴道,让他们呆呆站立,出不得声。 这洞天然生成,有丈余高,能容两人并肩通过。入洞丈余,不见光亮。长孙隆和陆兴义头里走,肖劲秋、公良品紧随其后。 行约七八丈,光线逐渐明亮,拐了个弯,已见到洞口,只见有四个白衣武士两侧分立。 长孙隆和陆兴义走近时,白衣武士已清楚地认出了他,连忙躬身行礼,肖劲秋如法泡制,把四人全点了穴道。 出到洞外,又是一片峡谷,地势平坦,盖有三排长长的茅屋,一排有十数间,不时有人在各间屋里进进出出。 长孙隆低声问陆兴义:“几个魔头住哪一排哪一间?。除了他们,还有多少人?” 陆兴义道:“头儿都在第三排茅屋,第二排是星主和属下,第一排是白衣剑手。至于谁住哪一间,在下都不知情。” 肖劲秋道:“还有二十名紫衣武士,这些人不可低估,他们住何处?” 陆兴义道:“紫衣武士已出山,白衣剑士只留了站哨的二十名,星主也大多在外,留在此间的高手不多。” 肖劲秋道:“我们是公开挑战还是……” 公良品道:“对付这些妖人不要讲什么光明正大,由长孙兄下令,将他们招来,先把喽罗治住,再对付几个头儿。” 陆兴义道:“此计甚妙,由在下替总护法传令,把他们全叫到这边来。” 肖劲秋见第一排和第二排草屋都有人朝这边看,似乎对长孙卦主带来这么多人感到惊诧,便道:“就请陆前辈传令吧。” 陆兴义遂大步朝前走去,第一排草屋离洞口十多丈远,有几个白衣武士站在门口张望。 陆兴义快步走到第一排草屋前,低声喝道:“长孙卦主有令,命你等速将总舵剩余之人招来供长孙卦主调遣。” 五个白衣武士齐齐答应了一声,留下一个进屋叫起睡觉的同伴,其余四人遂分赴第二排草屋叫人。他们一间间进室叫人,并不高声叫喊,眨眼间便拥出来四五十人,一个个往长孙隆等所在处跑来。 肖劲秋笑道:“这招还真灵,请前辈下手,晚辈暂避一避,他们中有人识得晚辈面目,莫要让他们认出才好。”说着转过身去。 长孙隆、公良品便迎向奔来的人,只要他们来到跟前低头弯腰行礼,两人便用手点了他们穴道。来的人心里大惊,浑不知是怎么回事,但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弓腰驼背立着。 不到盏茶功夫,五十八名教众都被制住。 长孙隆拍开一个中年汉子穴道问他:“那后边草屋内,还有什么人?” 中年汉子惊得全身抖擞,回答道: “启禀卦主,还有银座护法范老、洪老两位……” 长孙隆正待细问,却听着肖劲秋道: “那衡山二老来了。”忙抬头一看,果见两个老儿正由第三排茅屋前往这边走。便续问道: “还有什么?”“卜卦主、班卦主已离开总舵,尚老这几日也不见,小的不知。” 肖劲秋道:“好快的身法,请总护法在前面截住二人,以防他们救人。” 长孙隆抬头,只见二老飞奔过来,忙提气纵身,一眨眼出去了四五丈,公良品也紧跟其后,双双挡住了衡山二老。 范明诧道:“长孙兄怎地又回来了,出了什么事,为何把人召集到这里?” 长孙隆道:“少林势力大,须再多些人去。” 洪涛道:“我们弟兄明日离山,这是说好的,长孙兄又何必亲自赶来?” 长孙隆道:“班卦主、卜卦主呢?” 范明道:“不是去梁家堡与你们会合么?” 长孙隆道:“路上未相遇,故所以不知。” 洪涛道:“这位眼生,不知是那一位?”说时直朝公良品打量。 长孙隆道:“这个不关紧要,要紧的是你二位的生死存亡。” 范明、洪涛一愣:“咦,此说何意?” 长孙隆道:“你二人在衡山闲居,何等逍遥,怎会如此糊涂,下山来助纣为虐,须知邪不胜正,到头来会落个什么下场……” 范明怒道:“住口!你胡诌些什么?你身为教中卦主不也为税监府效命么?你……” 公良品道:“老夫奉劝二位,就此回衡山养老去吧,何必去为程瑞彩卖命……” 洪涛喝道:“你是何人?胆敢……” 言未了,眼前一晃,跟前多了两人,一个正是肖劲秋,一个是宇文浩。 肖劲秋笑道:“二位,别来无恙!” 宇文浩笑嘻嘻说:“二位,火气不必太旺,今日里好生想想,回山去享清福吧。若是执迷不悟,送了性命不说,还留个千古骂名。” 范明、洪涛不胜惊愕,他们怎么也想不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孙荣居然叛变投敌。 范明喝道:“长孙荣,你竟敢叛教……” 长孙隆道:“二位当真执迷不悟?” 肖劲秋道:“这一大把年岁了,何必再去求取功名?况程瑞彩不得人心,岂能成就帝业? 二位不如回山去享清福……” 洪涛冷笑道:“程瑞彩成不了事,自有能人力挽狂澜,老夫奉劝各位,速降天灵教以自保。须知当今皇上昏庸无能……” 肖劲秋道:“固然如此,程瑞彩不把黎民百姓放在眼中,造反以求私利,妄造杀劫,使天下百姓流于刀兵之苦……” 范明道:“你不必再说下去,老夫只问你一句,你是降还是不降?” 宇文浩叹道:“不听良言,吃苦在眼前。” 洪涛道:“你是何人?好大的口气!” 老秀才笑道:“我自然是活人,你们算顽固不化,马上会变死人!” 洪涛大怒:“放肆!” 话才落音,掌已击到老秀才胸前。老秀才嘻嘻一晃,退到了丈外。 范明喝道:“长孙荣叛离本教,尔等还不动手,站在那里等死么!” 这是对那五十余名喽罗说的,但他们一个个弯腰弓背,并不理睬。 范明这才知道喽罗们都已被人治住,直气得他哇哇大叫,指着长孙隆大骂。 长孙隆笑道:“你骂有何用?这总舵里只你二人,能是我等的对手么?” 洪涛冷笑道:“你们想倚多为胜么?衡山二老岂会将你们放在眼中,你们就一齐上吧!” 肖劲秋心想,他明明知道不是对手,却依然如此镇静,莫非还有援手未露面? 正想着,只听范明喝道:“长孙荣,你犯了大罪,老夫先处置你,再……” 老秀才笑道:“不是说我们这许多人并肩子上么?怎么又要单挑独斗了?分明是心虚!” 长孙隆道:“来来来,老夫奉陪。” 话声才落,只听一通鼓声突然响起,第三排草屋里突然拥出二十多人来,这些人衣服鲜亮,年岁不一,瞬间排好了队走过来。 只见他们步子虽不快,但眨眼间已过两排草房。 范明呵呵笑道: “你们以为只有老夫两人么?想不到吧,还有这样多高手潜伏,识时务的,乖乖投降,求得活命……” 说话间,那队人已到了范、洪二人身后。 肖劲秋注意打量对方,一共二十八人,为首的两人脸皮白净,白中透青,神情阴郁,年岁四十上下,在他身后的人一个个锦衣华服,气度全无江湖人的粗豪本色,不禁心中一动,暗惊这伙人有些古怪,个个身手不凡,都又不像江湖好汉,到底是从何处来呢? 这时,为首的两个中年人停住脚步,把手一挥,后面的二十六人立即变纵队为横队,一个个满脸傲色,打量着肖劲秋等人。 “范老、洪老,这些老小子都是什么人?”一个中年人问道。 他声音尖细,一口京片子,听着十分刺耳。 范明道:“王公公,卦主长孙荣叛教,带着这伙人到总舵来行凶。”说着朝长孙隆一指。 众侠一听这称呼,知道又碰上了太监。 王公公把两只三角眼直对着长孙隆打量,长孙隆坦然与他对视,毫无惧色。 俄顷,王公公道:“你就是长孙荣?” 长孙隆不答,王公公怫然不悦,斥道: “问你的话呢,你怎么一点规矩也没有?你知道咱家是谁么?” 长孙隆道:“你是谁关我甚事?” 王公公大怒:“反啦反啦!老小子你……” 范明道:“王公公,长孙荣已叛教……” “你把咱家的身份告诉他,他要是知道咱的来历,保准不敢放肆!” 肖劲秋等人不禁好笑,这太监久居深宫,不谙江湖事,竟想以宫位来压服群豪。 范明道:“这些人不识抬举,说出公公身份只怕也,无济于事。” 王公公嚷道:“什么?咱家的身份对他们不管用?那真是天大的笑话,满朝文武,一品大臣,见了咱和姚公公无不恭恭敬敬,他们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些山野草民罢了,咱就不信他们敢藐视咱家!你只管说吧。” 洪涛冷笑道:“王公公,长孙荣勾结肖劲秋,一心和天灵教作对,不动武就不能压服他们,别的说什么也没用。” 王公公气得直翻白眼,尖声叫道: “反啦反啦,咱乃司礼监提督太监麾下东厂督主之亲随太监,你们长了几个脑袋,敢对本官无礼?念你们草野之夫不懂官场规矩,只要跪下磕头,咱家就免你们一死,今后在天灵教誓死效忠,将功赎罪,你们听明白了么?” 这太监妄自尊大令人好笑,但他竟是东厂里的亲信,这又令人吃惊。 东厂和锦衣卫本是皇帝侦缉百官平民的秘探,动辄以谋反罪害人,朝野上下对之畏惧万分,想不到与天灵教也有联络,足证程瑞彩背后还有权势极大的宦官作后台,要想诛除这一伙祸国殃民的太监,只怕难上加难! 肖劲秋接道:“你是东厂的太监?” 王公公斥道:“你好没规矩,怎么敢对本官这么说话?你是谁?” 肖劲秋为深知东厂与程瑞彩的勾搭,马上变了口气: “对不住,小民肖劲秋,不知王公公从东厂来,得罪得罪!” 王公公道:“唔,知罪就好,你就是那个飞马岛的强盗头儿?” “本民就是,王公公怎会知道?” “咱家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不知道?东厂专门捉拿谋反大逆,你既然是强盗头儿,咱家早有耳目密报,怎会不知道你?” “是是,请问这位公公尊姓大名?” 王公公道:“这位是罗公公,东厂的。” “跟随两位公公的是……” “他们二十六位是锦衣卫中的高手,此次跟随二人前来,就为的是捉拿你和少林寺的叛僧就地正法!” “哎哟,连锦衣卫的人都来了,这、这……” 肖劲秋作出又惊又怕的神情。 罗公公道:“你害怕啦?小子你听好,敢和东厂作对的人还没生出来,你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没用!今儿个只要你们投降,咱……” 肖劲秋岔道:“慢,公公是想草民等投降谁啊?投降了又有什么好处?” 王公公道:“咱叫你降了天灵教,至于好处么,那就多啦!……” 范明接话道:“王公公,肖劲秋冥顽不化,白费唇舌,他不过是想套出公公的话……” 言未了,王公公眼一翻,斥道: “范老,咱家说话时别打岔,该怎说话咱家心中有数,用不着你来提醒!” 范明气得满脸通红,但大敌当前,不好与王公公发生争执,只好咽下一口气。 肖劲秋笑道:“对嘛,王公公何等身份,说出话一字重一两,我就爱听。范老儿你不想想你有多重的分量,说出的话我自然不听!” 范明大怒:“你休逞口舌之利,老夫……” 王公公受捧,心中大悦,道: “范老,不要说啦,听咱教训这班强盗吧!” 略一顿,续道:“你刚才说有什么好处,咱来告诉,天灵教受命召纳五湖四海的草莽英雄,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到时你们一个个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将名垂青史……够啦,咱就说这么多,你也别再多问,懂了么?” 肖劲秋笑道:“不懂。你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用不着遮遮掩掩的了,程瑞彩要造反,你们东厂非但不拿他查办,反替他张目……” 罗公公喝道:“住口!程公公不过是一省之税监,他敢造反?咱们……” 肖劲秋道:“他怎么不敢,你和王公公不正是替他卖命,充当爪牙么?” 罗、王二人气得尖声叫喊,王公公抢说道: “放肆放肆!咱二人何等身份,怎能做程公公的爪牙!告诉你,他和咱二人是平起平坐敢造皇帝老子反的是咱司礼监提督太监,程公公不过是当差的!你小子这下该明白了吧!” 肖劲秋终于诈出了他的真话,听后实在心惊。 司礼监权势之大,六部尚书、内阁大学士也远远不及,难怪程瑞彩有恃无恐,在闽省公开张扬,气势何等嚣张,却原来是有这么一位主子在身后撑腰。 又听罗公公道:“你姓肖的不过是个强盗,能和官家作对么?你要是识时务,就赶快叩头谢罪,今后谋个好前程,要是自以为手下有班人马,敢和官府作对,那是自寻死路!咱家命锦衣卫将你们砍了脑袋不说,还给你们安上个造反的大罪名,诛灭九族,斩草除根!话已说得清楚不过,你还不跪下领罪!” 肖劲秋笑道:“要造反的分明是你们,该灭九族的也是你们,我肖劲秋不跟着你们造反,那来的谋反罪?” 王公公冷笑道:“咱家要跟着提督太监公公造反,你要是不替咱家卖命,咱家要治你谋反大罪,你又怎生为自己洗脱? 老秀才搭言道:“我老秀才非但不是造反还要把你拿下交官,向朝廷讨份封赏。” 罗公公仰头尖笑,笑毕,指着老秀才道: “你这个糟老头儿也敢说大话,向朝廷讨份封赏,就是向咱提督太监讨封赏,要赏给你的只是个谋逆大罪,你真是白日做梦!” 肖劲秋对众侠道:“各位听明白了么,这班逆贼如此张狂,今日别放过了他们!” 王公公大怒:“好小子,你找死!” 话声刚落,他人影一晃,已到了肖劲秋跟前,两手如爪,一手抓脸,一手抓腹。 肖劲秋可没料到这太监身法如此之快,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但王太监已变招换式,左掌竖起如刀,向肖劲秋劈头斩下。 肖劲秋吃了一惊,身形向左一侧,一掌切向对方腕脉。 但王太监右手疾出,抓拿他臂肘。 瞬间两人交手五个回合,王太监攻了三招,肖劲秋还了两招。 众人见太监手法诡异,武功高得出奇,都感十分震惊,全都把目光紧追两人身影,但见两人变招疾速,令人目不暇接,看不清两人是如何动手的。 片刻之后,两团身影忽然分开,只见王公公手中握着一片衣襟,肖劲秋手里也有块碎布,都是从对方身上扯下来的。 王公公神色十分惊异: “你小于还真有两下子,竟然和咱家走了二十招!” 肖劲秋脸带笑容,道: “你小子也不赖,居然能扯下我身上的布片。” 王公公脸一板:“你别得意,再接本官十招看你有命没命!” 肖劲秋不及答言,王太监就展开了一轮攻击,只见他双掌一会如刀一会如爪,手法十分玄奥,就连肖劲秋也应付得十分吃力。 公良品、宇文浩、长孙隆都感到惊诧不已,这太监的功夫在江湖上并不多见,放眼武林,又有几人及得上他!均感今日之局有些凶险,要是肖劲秋拼了个两败俱伤,就不能硬拼下去。 三老相互对视,心意相通,当下后退两步,以传音入密交谈。 此时忽听肖劲秋道:“喂,太监,你已攻了十招,我们仍好活着。现在该我攻你了,看看你活不活得成!” 王太监恨极,尖叫一声,攻势更猛,似已出了全力。 众侠只见他出手快如风,双掌舞出了许多幻影,把肖劲秋上半身全都罩住。 众人从未见过这种掌法,不禁为肖劲秋担心起来。 “啪、啪、啪啪”,肖劲秋在闪避时,出掌相迎,两人掌对接实。 每对一掌,声音不大,但却逼出一股劲风,扬起了周围的尘土。 突然,人影一分,两人面对肃立。 众人连忙看去,只见肖劲秋面色从容安详,微带笑意,望着对手。那王公公却面色苍白,两眼直楞楞瞪着肖劲秋。 稍停,他有气无力地道:“你小子……小子……练的……什么功……功夫?咱…… 咱……”话未完,一个身子向后仰倒,两脚蹬了蹬,见阎王去了。 这意想不到的结局,使双方人众目瞪口呆,一时间十分安静,谁也没有出声。 俄顷,罗公公尖叫声:“杀!当先向肖劲秋扑到,一条亮银鞭已卷向肖劲秋脖颈。 二十六名锦衣卫呐喊一声,纷纷亮出兵刃冲了过来。 众侠也立即一拥而上,各寻对手。 范明、洪涛也直扑肖劲秋,被公良品、宇文浩截住,立即大打出手。 肖劲秋适才以武当绝技絮棉功化去了王太监的掌力,以飞云指穿破对方护身罡气击中要穴毙命,又见罗太监向他攻来,正待举掌迎敌,温金宝却跳了过来替挡住,便抽身退开,查看全场情势。 二十六名锦衣卫人人身手不凡,好在己方高手的人数又占优势,一时间不会处于劣势,便把注意转向了宇文浩和公良品。 只见二老与范明、洪涛交手后互不相让,斗得激烈。 老秀才本性难改,激斗仍然嘻嘻哈哈。 公良品则以刚对刚,毫不相让。 肖劲秋第一次见他动手,武功之高虽在意料中,但出手的稳健、攻出的时间都掌握得恰到好处,确实老辣之极。 而宇文浩则左闪右躲,不时出手偷袭,嘴里还不干不净,直气得范明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将他掌毙,可又奈何他不得,不禁好笑。 离二老不远,长孙隆袖手旁观,有他在自己放心,便目光扫向其余人。 只见法可大师,荀、甘二女,钟氏夫妇、卫中柱、裴天雷、惠耘武、诸葛鼎、吴老太、叶功、樊英武、刘尚武、陆兴义等十四人都是一对一外,其余诸侠或两人或三人合斗锦衣卫十二人,处处占了上风,也不用自己去操心,念头几转,决定先除去罗太监,再合力把范洪二人击毙,趁早出山。 主意一定,又回到温金宝身侧。 只见他和罗太监正打得难分难解,便大喝一声,耐罗太监攻出一掌。 罗太监刚刚避过温金宝一棒,要闪哪里还来得及,便伸出手左掌硬接,眼前金光一闪,接着内腑尽碎,哼却未哼一声便了账。 温金宝道:“再有十招俺就宰了他,师兄你何须用金轮神功伤他,耗费内力。” 肖劲秋道:“速战速决,你去助众姐妹,把那些锦衣卫都宰了,别放走一个!” 温金宝答应一声去了,肖劲秋便向宇文浩那边走去,道: “前辈,合力废了范老儿如何?以免误了时辰,我们要尽快赶往少林。’宇文浩笑道:“这本就不是比武,你来帮忙也省了老秀才的力气,你就只管上吧!” 要知高手颇讲身份,不屑别人插手,肖劲秋把话说在前,以取得老秀才的同意。 范明心里暗惊,骂道:“不要脸,你们要以多为胜,老夫恕不奉陪!” 话声中他猛攻两掌,抽身朝洞口蹿去。 但肖劲秋身法极快,紧追其后缠住了他。 宇文浩随后赶上,两人合力把范老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拼命躲闪。 老秀才边打边道:“范老儿,你若愿归隐,我老秀才说情放你,你看如何?” 范明怒道:“有本事一对一,老夫输了也心服,若以多为胜,老夫决不低头!” 肖劲秋道:“你助纣为虐,不怜惜天下百性,只为自己求取功名,你若执迷不悟,我辈只好代天行道除恶务尽!” 范明吼道:“你小子休狂,有种的就与老夫分个生死!” 肖劲秋道:“有何不可,你以为我奈何不了你?”稍顿对老秀才道:“就让晚辈与他决生死如何?” 老秀才道:“这老儿自以为练了一手泥巴掌什么的,就傲视天下群雄,上回在武当与我老秀才交手,也没把老秀才手掌骨震碎,你对付他自然可行,可他与秀才是故交,不如放他走吧,回衡山养老送终去!” 范明喝道:“老夫已受税监府之聘,岂能出尔反尔,当今皇上昏庸无能,这个反为何造不得?你老酒鬼目光短小,就与你二人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 老秀才忽然跳出外,道:“好好好我老秀才成全你,让肖老弟送你上西天吧!” 范明大喜,他不信肖劲秋能胜过他,武当之役时,金座护法尚老与肖劲秋对掌受了伤,他认为是尚老轻敌之故,今日只要以十成功力出手,定能震毙肖劲秋,立下个大大的功劳。 当下精神一振,大喝道:“逍遥生,你可敢与老夫对掌?” 宇文浩叹道:“自作孽不可活,范老儿你今日是自讨苦吃!” 肖劲秋道:“有何不敢,你出掌吧!” 范明冷笑一声:“好胆量,接掌!” 他猛力一掌击出,果见肖劲秋出掌相迎,心中大喜不已,只听“嘭”声震响,他只觉眼前金光一闪,一股重力直如千钧重锤捣在胸上,脑中刚闪出个念头:金轮神功!但接下来命已归阴,什么也不知道了。 范明一死,惊得洪涛心神一分,被公良品一指戳在腰肋上,指力贯穿内腑,倒地而亡。 元凶既除,肖劲秋放眼全场,二十六个锦衣卫已死伤大半,剩下的十人妄图冲出斗场逃命。被众侠一个个围住,须臾挨次被击杀。 强敌尽歼,己方无一伤亡,这使肖劲秋十分高兴。 经刻苦练武,技艺大有长进,非昔日可比,经此一仗,足见可当大任,遂扬声对众小侠道: “各位,毁了总舵,出山去吧!” 笑狐兴高彩烈喊道:“放火放火,烧他个干干净净!” 话声落,众小侠齐声呼应,纷纷放火去。 须臾,火势已起,浓烟滚滚。肖劲秋又命笑狐等处置被治了穴的教众,恶名大的不留,其余的放其生路。 笑狐和张合、齐隆迅速查问各人身份,顿饭功夫便处置完毕。 那十个白衣武士全被处死,因为他们自小由天灵教元凶调教,已是死心蹋地无可救药。 此时,总舵已化成一片灰烬,众小侠欢呼不已,一个个兴奋之极。 肖劲秋命大家出洞,来到栅内,不见一个人影,早已逃之夭夭,遂由笑狐等放火,烧个干干净净。天灵教总舵,就此覆灭—— 第十二章 破镜难圆 在路上走了两天,肖劲秋反复思量,决定独自前往梁家堡找田小燕,纵使两人之间再无私情,也要劝说她脱离千莲门,不与正派武林为敌,以削弱敌势。 否则,合天灵教、千莲门、碧蟾宫力,就算飞马岛与少林武当不惧,但拼斗下来死伤必多,他不愿众侠有人遭到不测。 晚上,他请了十多位长者到他房中商议。 公良品道:“贤侄若能说服碧蟾宫不到少林固然是再好不过,但孤身一人前往未免涉险。 如今你是飞马岛总舵主,不能出什么意外。” 诸葛鼎道:“梁家堡中说不定还有天灵教的人,小兄弟你只身前往恐孤掌难鸣!” 肖劲秋道:“晚辈只身前往,旨在找田小燕,会会她父母双亲,说明武林大势,劝其不再纠缠上代恩怨,因此不准备与人动手。万一千莲门的人要横加干涉,晚辈一人也好脱身。 若是大家都去,难免大动干戈!” 钟震坤道:“但总舵主孤身前往有个闪失便如何是好?不如带上三五人,好有个接应。” 法可天师道:“总舵主须往少林主持大局,若失陷于梁家堡,只怕就乱了大局。” 肖劲秋道:“晚辈自信不会困于堡中,请各位继续前往少林,晚辈必在端午前到。至于去个三五人,容易被敌方查觉,不如晚辈悄悄一人前去,不致惊动全堡。” 话虽有理,大家也知道他的能耐,但总是放心不下,大都赞成去个三五人。 肖劲秋极为不愿,但又不好多说,只默默听着众人议论。裴天雷、温金宝说跟他去。 老秀才察颜观色,知道他的心意,便道:“肖老弟说的也有道理,凭他一身功夫,梁家堡中无人拦得往他,不如就让他一人去吧!” 长孙隆道:“一人去固然涉险,但不易为人觉察,自己心中也无牵挂,多去几人行动不便,顾此失彼,好在不是去厮杀,老夫也以为只身一人去为好。” 公良品想想也觉有理,道:“贤侄单身前往也可,但须事事小心,能劝得田小燕一家回心转意固然是好,若彼等坚持己见,蓄意与武林正道为敌,那也是无奈何的事,不必强求,速速赶回少林,以主持大局,贤侄以为如何?” 肖劲秋道:“晚辈遵命。” 其余人见三老己无异议,自是不好再多说,遂决定第二天分手,由裴天雷主持全局,因卫中柱已回龙垭镇。当晚,肖劲秋便动身。 翌日晨,众侠不见了肖劲秋,问明缘由,都很不放心,尤其是钟莹莹,心中说不出是股什么滋味。 她判断肖劲秋只身前往梁家堡,除了阻止碧蟾宫参与少林之战外,还想和田小燕破镜重圆,不禁暗自悲伤。她从认识肖劲秋的那天起,便时时牵挂着他。 当时不论别人怎么说他,她都不曾动摇过对他的信任。 尽管身边有个司马俊,她却毫不动心,芳心早已许给了肖劲秋。 没料到世事变化莫测,肖劲秋却遇上了田小燕,两人一见钟情,私订终身,使她的姻缘梦破碎,只道自己命苦,私下里不知流了多少泪。 可是,田小燕不久又意外地随司马俊而去,使她又萌生了绮念,对着肖劲秋日愈情深。 她相信不要多长时间,必能使肖劲秋移情到她身上,因为肖劲秋本来就钟情于她。 去年第一次分别时,她送他到龙垭渡口,他在船上曾吟诗一首,诗云: “门外若无南北路,人间应免别离愁。他日再走东西道,与君相逢长久时。”前两句是唐诗,后两句是他改的,诗中情意浓浓,使她后来反复吟诵,以寄幽思。她以为从此牵住了情郎的心,哪想到会出来个田小燕呢?为此,她曾怨恨过肖劲秋,但后来反复深思,对肖劲秋的举措便十分体谅,怨悔遂烟消云散,余下的是更深更浓的情意。 但情之一事,不可勉强,肖劲秋若念念不忘田小燕,那也只好由他去。 路上,她失魂落魄,一颗心早巳随他去。 且说肖劲秋一路紧赶,不分日夜,这天一早便到了邓州县境内梁家堡,找了间小客店住下,闭门吐纳。 两个时辰后,重又精神焕发,信步走出小店,看看镇上可有变化。 梁家堡换了主人,镇上店铺照常开张,人们熙来攘往,热闹不减往日。 他找了家酒店,要来一壶酒,独自酌饮。 此时日正当午,食客满堂,人声吵杂。 肖劲秋身着布衫,像个清寒之士,并不引人注意。 他边饮边听,想从食客的议论中得点消息,但人众说的都是家常,不值得注意。 忽然,小二带了两个客人来到桌前道:“客官对不起,店中已无空桌,让这两位爷挤一挤,请客官多多包涵。” 肖劲秋抬头一看,是两个健壮大汉,便道:“不妨不妨,两位自便!” 其中一个黑脸大汉冷冷道:“你错了,大爷要这张桌子,你另找个地方,‘自便’去吧!”肖劲秋一听,愣道:“小二哥,你不是说大家挤挤么?可这仁兄……” 小二哭丧着脸道:“客官,这两位爷刚才是这么说的,可这会改变了主意,客官你就让一让吧,实在是对不住。” 肖劲秋道:“你瞧这满屋子都是人,你要我到哪儿去啊!” 黑脸汉子道:“没错,都坐满啦,你确实没座儿了,不过,也不要紧,你就另找一家吃喝去吧,何必非赖在这儿不可?” 肖劲秋心想,遇到蛮牛了,也不知这二人是什么来历,不妨和他们寻寻开心。 他双目一瞪,晃着脑袋道:“小生向读圣贤书,恪遵圣人之道,这先来后到之理,粗人也能明白,两位兄台何不另找一家去吃喝,却难为了小二哥与小生?真是岂有此理!” 小二急了,忙道:“客官,千万别这么说,两位爷是千莲门的好汉,小店得罪不起,客官你是出门人,更不能为自己招祸……” 言未了,黑脸汉子怒道:“小二,把招子放亮些,谁说大爷是千莲门的人了?你说!” 小二一愣:“这……这……” “大爷我说的么?” “不是不是,”小二回过神来,心里一松,笑道:“误会误会,小的看两位神态有些像……” “像千莲门的那班兔崽子?”黑脸大汉说着,从怀里摸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放在桌上,“这是给这位秀才的,让他另找一家吃喝去。” 小二立即对肖劲秋道:“客官,你老兄算遇到好人了,要是碰上千莲门的爷,莫说你客官遭殃,就连小店也担得不起!” 肖劲秋两眼一翻,道:“小二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千莲门万莲门,总要遵守王法,明明是小生先在这里坐着,凭什么……” 小二岔话道:“客官,说话小心些,这镇上的规矩过去是梁老爷定的,如令粱家堡换了主人,另立了新规矩……” 黑脸汉子不耐烦听下去,道:“小二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吧,大爷们腹中空着,还不赶快收拾桌子,替爷抬上几个好菜来?” 小二道:“是是,这就收拾这就收拾。”又对着肖劲秋道: “秀才爷,你老就拿着这五两银子另找一家店吃喝吧!” 肖劲秋道:“凭什么我要另找一家?这先来后到之理自古亦然,岂能坏了规矩?” 小二恼道:“客官,五两银子可以吃十顿八顿,这两位爷出手大方,你就是挪个地方也不吃亏呀,要是我,早就欢欢喜喜走了啦!” “那是你,不读书的愚人,小生我自幼饱读诗书,遵圣人言,所谓‘非礼勿……” 黑脸汉子道:“够了够了,你这个人噜哩噜嗦,谁耐烦听?你要是不去,大爷就……” 半天不出声的魁梧汉子道:“二弟,我看将就些—起吧,他一个书生,不必与他一般见识。”旋对小二道:“摆碗筷,上莱上酒。” 小二大为高兴,答应着走了。 黑脸大汉道:“大哥,有人同桌不方便,说起话来免不了失言,要是这小子到处乱说,岂不坏了大事?” 魁梧汉子道:“不妨不妨,你就坐下吧!” 肖劲秋全当没听见,自顾自有滋有味品酒,喝一口咂咂嘴,摇头晃脑十分惬意。 黑脸汉子又盯着他瞧一阵,阴沉沉道:“爷们说话没遮拦,谁要是把大爷们的话听来去嚼舌根,大爷就要了他的命。” 肖劲秋不理,把过来壶中最后一滴酒倒光,仰头一口喝完,正好小二抬了个冷盘和一壶酒……“啊,不,来两壶……干脆,来三壶吧!” 小二放下酒莱,听了一愣:“客官,这一壶能装五两酒,平时客人酒量大的顶多两壶,客官你再来一壶也就够了。” 肖劲秋一瞪眼道:“小二,你怕小生我付不出酒账么?你未免太小瞧了人……” 小二道:“哪儿的话,客官,小的是好意,你老要是不听,小的就上三壶好了。” “不对,我改了主意就要……” “—壶?这就对了……” “谁说的?再来五壶。” “五壶?我的天,客官你……” “不卖,是不是?” “卖,怎敢不卖,只不过……” “什么话,只管说。” “只不过客官要是醉倒在店里,小店却不留客,躺在街上只怕不雅,还会遭祸。” “遭祸?此话从何说起?” “碰上千莲门的大爷……客官,小的也不多说了,你老还是少喝些好。” “不成,你上五壶酒来,一壶不能少。” 小二无奈地摇摇头:“好话没人听,要是遭了祸也不能怨我。”说着走了。 不一会,他果然用托盘端来了五壶酒。 肖劲秋双手不迭捧起一壶把杯斟满,仰头一口喝尽,又连忙斟上一杯,酒鬼的馋相,显露无遗。 黑脸大汉惊诧地瞧着他,道:“看不出你一个读书人,竟是如此能喝。” “我要跟酒仙李白比试比试。” 黑脸大汉道:“够啦,免开尊口,李白是李白,你老兄是老兄,不能相提并论。李白有酒有诗,你老兄有酒有废话,连个官儿也考不上,大概就是贪杯之故吧!” 肖劲秋愤愤然道:“咦,兄台你小看了人,谁说小生我中不了榜?等来年……” 黑脸大汉不屑地摇摇头:“免谈免谈,你喝你的酒咱们互不相干。” 肖劲秋生气道:“不谈就不谈,兄台胸无点墨,小生岂肯俯就交友?真是笑话。” 黑脸汉狠狠瞪了肖劲秋一眼,咽下一口气,低声道: “大哥,你说崂山的牛鼻子会不会来?按约定日期他们已过了一天。” “自然会来,大概路上有些耽搁。” “再等一天,不来咱们就走。” “二弟,咱们受梅山两位老前辈之托到此,怎可自行离开,岂不失信于人?” “可他们并不守时,谁知来还是不来。” “既然是两位前辈相邀,崂山五子岂能不来?二弟放心说不定他们已到,白日不愿招摇? 到晚上才和咱们弟兄见面。” “但愿如此!那么两位前辈来不来呢?” “来,要是不来,光叫咱弟兄来干什么?? 两人住了声,低头喝酒吃菜。 肖劲秋在一旁听得清楚,转起了念头。 梅山两位老前辈当指梅山二友上官羽、桑泉两夫妇,师傅曾说他们是武林中的闲逸之士,武功虽然极高,却很少过问江湖事,也很少与人来往。 二人常常游山玩水,足迹踏遍名山胜川,若是碰到什么不平事,也会管上一管。 这十多年已不听人再说起他们,想是年岁已高,不出远门了,想不到竟然要到梁家堡来,而且还约了崂山五子。 崂山五子在武林声誉极高,但也少与武林人往来。五人同往同止,有过一番作为,很受武林同道赞誉,只是清高了些,除了出门访道就是闭门清修。 那么,梅山二友约他们来做什么呢? 照他们在江湖上的作为,决不会与天灵教、千莲门同流合污,端午之约如得到他们的大力相助,那是武林之福,且看他们到底有什么作为,到时再相机行事。 心里想着,嘴却不停,一口口咂酒,有滋有味,咂嘴有声,自得其乐。 黑脸大汉厌恶地瞅一眼,把头一扭,道: “大哥,赶快吃吧,有个厌物在旁,兄弟吃喝不痛快。” 肖劲秋心里暗笑,心想这两人既受梅山二友之托,想来也非等闲之辈,不必理会他,依然喝酒,看他怎的。 于是,一把抓过壶,咕嘟嘟一气喝光,又抓起一把壶,嘴不离壶嘴,咕嘟嘟如牛饮水,片刻喝光,这才抹了抹嘴,长出一口气,似乎痛快无比,再举起筷,夹了块牛肉慢慢嚼着。 黑脸汉吃了一惊,这小子还真能喝,三壶酒下肚,脸不红,神不迷,自己都做不到,不禁说道:“你兄台文章做不出,酒却不少喝!” 肖劲秋把只手一摇,也不看他,道:“话不投机,免谈免谈!” 黑脸汉问道:“谁要和你谈,笑话!” “这不是在谈么?你尊驾少充斯文,也不看自己是什么模样!” “咦,你小子……”黑脸汉发作起来。 魁梧汉子劝道:“二弟,你怎么与他一般见识?来来来,喝酒喝酒。” 黑脸汉压了压火,把酒饮尽,杯子重重一放,道: “这年头真他妈的怪,坏人当道,好人遭殃,放眼江湖,莫不如此……” 略—顿,续道:“要是崂山五子今日不来明日也不来,大哥的意思还等下去么?” “这个,等两位前辈来了再说。” 忽然,从门外进来四个大汉,只见他们胸前灰色衣襟上都绣有一朵莲花,其中一人是紫色,其余三人是青色。 小二见了,慌不迭跑到四人跟前,打躬作揖陪笑道:“四位爷,请跟小的来!” 满室酒客忽然全都噤声,低头吃喝。 那绣有紫莲的大汉哼了一声道:“快些腾出地方,莫让大爷久等!” 小二陪着笑脸,嘴里道:“不敢不敢,只是座席已满,请各位爷到里间……” 话未完,大汉喝道:“大爷不去里间,那里又闷又热,喏,要这张桌!” 他指着靠窗的一张桌子,那儿坐着三个客人,且请让—让……” 肖劲秋离他们只隔四张桌子,端着酒杯偷眼瞧去,客人是二女一男,年岁甚轻。 小二话才说完,就听一声娇叱:“混账东西,你好大的胆!”接着“啪?”一声脆响,一个女的站起来给了小二一耳光打得小二“哎哟”一声,慌不迭退开两步,捂着脸嚷道: “你、怎么动手打人!” 那姑娘双手叉腰骂道:“瞎了眼的东西,姑奶奶付账吃喝,总有个先来后到,为什么赶我们让位!” 小二道:“不是小的我斗胆,是千莲门这四位爷要客官这张桌子……” 肖劲秋笑嘻嘻看着这场戏怎么收场,同桌的两条大汉也面有愤色,静观下文。 那胸前绣着紫莲的大汉拦住小二正要开口,听那姑娘嚷道: “什么千年万年门,姑奶奶花钱吃喝,谁也不让!” 大汉冷笑一声,走到姑娘面前,把三人分别打量一番。 只见坐着的两人年岁稍长,打人的姑娘年岁更轻,长得如花朵似的,当下气就消了些,口气放缓道: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出手就打人,你是从何处来的?” 姑娘道:“滚一边去,谁耐烦理你!” 大汉见满堂客人都瞧着他,脸上实在下不去,怒道:“咦,大爷念你是个女流之辈,对你客气三分,你反倒撒起泼来,别给脸不要脸……” 姑娘不等他说完,又骂道:“滚开!滚开!” 大汉冷笑道:“千莲门的地盘上岂容你撒野,小妮子你也太张狂!” 姑娘喝道:“放肆!”说着一掌伸了过去。 大汉不慌不忙举手一抬,拿捏姑娘腕脉,但姑娘已经变招,手腕一顿,下切大汉手臂。 肖劲秋看出,这姑娘身手不弱,适才打小二一耳刮子未用力,否则小二只怕没了牙齿,那大汉出手快捷,也不是易与之辈。 思忖间,双方已过了三招。 紫莲大汉忽地退了一步道:“好身手,分明是冲着我千莲门来的,有种的到外面去,这里地方太小,岂是大爷施展的地方!” 一直不动声色的年青男子站了起来道:“二妹住手,彼此无怨,何必为些须小事动手。” 略一顿,对紫莲汉子道:“我等路过此地,与你们并无过节,尊驾不该扰人餐膳,就请另找地方,两下相安无事,又何必……” 紫莲汉子冷笑道:“你们敢在千莲门地盘上撒野,自是有为而来,快报上姓名来历,随大爷到总舵一趟!” 年青人道:“尊驾之言毫无道理,这梁家堡是来往必经之地,打尖住宿本属常情,与千莲门无干。要是贵门将梁家堡视为自己之地盘,那就张贴告示,封住路口,不让人来往就是了。不过贵门也不敢这么做,这是官道,岂容他人私吞,你尊驾就收敛些,莫那样霸道!” 这番话似软却硬,噎得四条汉子一时无言以对,气得脸红脖子粗。 紫莲大汉稍停才憋出一句话来:“你小子吃了豹子胆,今日大爷饶不了你!” 年青人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你若识相就快些走开,不要自找无趣!” 肖劲秋瞅见同桌的黑脸汉子几次要搭嘴都被他大哥拦住,不让他出声,便疯颠颠嚷道: “兄台说得好,这几人好生无礼,不把王法放在眼中,真是岂有此理!对这班恶人,最好是写张状子递到县衙门去,让官爷将他们捉去打他个五十大板,看他还敢不敢横行霸道!” 这一嚷,全店的人都来瞧着他。打人的姑娘和同桌的男女也把目光对着他,见他不过是一个无缚鸡之力,贪杯好酒的狂生,肖劲秋也回之一笑。 黑脸汉子瞅了他一眼:“你老兄最好少开口,别灌足了黄汤为自己招祸!” 一言未了,千莲门四条汉子过来了一人,他大步走向肖劲秋,一副气势汹汹模样。 肖劲秋浑不知麻烦临头,仍旧忙自己的,直往杯中斟酒,斟满后端起刚倒进喉咙,就听汉子一声大喝:“小子你找死!大爷……” 肖劲秋被吼声一吓,“噗哧”一声把一杯酒全喷了出来,直喷得那汉子满脸湿淋淋的。 这一来,满堂食客忍不住笑出了声。 同桌的黑脸汉子也不禁莞尔,只见肖劲秋指着大汉道: “你为何大吼大叫吓了小生一跳,这下可怎么好,可惜了我的酒却脏了你的脸,你有什么话,就该慢慢道来,不必……” 大汉气得抬起衣袖擦了擦脸,虎吼一声,一把揪住肖劲秋衣襟,将他从座位上提起来。 肖劲秋双脚悬空,惊得大叫起来!“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你,你快放我下来。” 同桌的黑脸汉倏地站起来,冷声道:“把这位读书人放下来!” 与此同时,那打人的姑娘已跃到桌前,一声娇叱: “把他放下!”说着纤手一指戳大汉腰肋,出手极快,惊得那汉子赶忙放手退后一步,肖劲秋这才双足落地,踉踉跄跄差点跌倒,姑娘一手揪住他衣袖才站稳。 “你没事么?”她盯住他问。 “好险,没事没事,有劳姑娘下问,小生在此有礼啦!”他抱掌作礼。 姑娘笑道:“不必多礼,你坐下吧!” 话声中那汉子已向姑娘击出一掌,被姑娘一闪避过,飞起莲足逼退了汉子。 肖劲秋来了劲,拍桌子斥道:“你身为男子汉,怎地欺负一位姑娘,我与你上县城衙门里去理论,见了官不怕你撒野!” 黑脸汉揪住他袖子一拽,道:“你仁兄就坐下吧,劝你免开尊口!” 肖劲秋吃他一拉,“啊哟”一声座了下去,差点把凳子碰翻,多亏黑脸汉又扶一把,才算没跌倒。 此时大汉与姑娘已动起手来,大汉胸前刺有一朵青莲,身手也不弱,两人一来一往,在窄窄的地方过了五招,谁也没占上风。 那紫莲大汉吼道:“住手,到外面再擒她,看她能长出翅膀飞上天不成!” 青莲大汉闻言收手,退后一步道:“有种的出来,大爷今日要你好看!”稍顿,一指黑脸朋友,“报出姓名来,称称分量!” 黑脸汉子冷笑道:“你不配问,滚开!” 青莲大汉吼道:“你伸手架梁子,却没胆量报出姓名,你有种没有!”黑脸汉怒极,正要拍案而起,却被大哥一把拉住,站起身道:“这位朋友,你我并无过节,咱们也不想惹事,就请自便吧!” 青莲汉子冷笑一声:“大爷在店外恭候,想脱身只怕不成!”说完出店而去。 那三个年青男女随即出店,店中食客无不摇头叹息,胆大的也跟着出去看热闹。 黑脸汉对同伴道:“看来已脱不了干系,咱们就与那三人做一路,斗斗千莲门! 魁梧汉子叹口气:“你我有事,不宜招惹是非,但也不能见死不救。那三人年青气盛,武功也颇有根底,只是在千莲门眼皮下滋事未免不智,双拳怎敌四手?走吧,看看再说,你切记不可鲁莽,解了危咱们就走人!” 黑脸汉打头冲了出去,魁梧汉子在后紧跟,肖劲秋稍后出门。街上行人已远远闪避,店前空荡荡的,只见那打人的姑娘正与一个胸前绣青莲的汉子动手,其余人则站一边掠阵。 那姑娘身着粉红劲衣,身手十分矫健,拳脚走的阳刚路子,那汉子拳招有些古怪,迥异中原拳掌风貌,两人过了十多招不分胜负。 肖劲秋暗忖,这汉子胸前佩戴一朵青莲,在千莲门中也不知是什么身份,武功竟如此之高,那佩紫莲的汉子身份似比佩青莲的高,武功也定然更胜一筹,若他们都是千莲门中的一般徒众,那么当头领的岂不是更加了得? 思忖中又见跑来不少胸前佩戴蓝色莲花的汉子,他们先向佩紫莲的汉子行礼,次向佩青莲的汉子鞠躬,已显出莲花颜色的等级。还有一些佩戴白莲或黄莲汉子,竟然不过来行礼,却远远站着看热闹,使他们十分惊诧。同是千莲门中人,如何如此不同? 此刻佩紫莲的汉子挥挥手,那些佩蓝莲的汉子一个个抽出长剑,把一男二女三个围了起来,黑脸汉子和同伴被围在圈外。 紫莲汉子朝黑脸汉吼道:“好朋友,你休想置身事外,有种的过来。” 黑脸汉再也咽不下这口气,立即纵身一跃,落在那一男二女跟前,魁梧汉子一把没拉住,只好也跃进圈内。被肖劲秋喷了一脸酒的青莲汉子朝手下人喝道:“把那个书生揪进来!” 佩蓝莲的两个汉子立即跑过来抓他,他却不闪不避,大叫道:“你们逞强行凶,不怕官府捉你们治罪么。”言未毕,早被两条汉子捉住双手,将他拖入圈内。 紫莲汉子皱眉道:“这是个废物,理他作甚,放了他吧,免遭人耻笑!” 肖劲秋一听,挣脱了双手,急急忙忙跑到人圈外,和店里的食客站在一起。 有人道:“你一个读书人,逞什么强,告官府何用?这里是千莲门的地盘,你老兄吃完饭赶快走你的路去,免遭杀身之祸。” 肖劲秋道:“多谢指教,这伙人当真惹不得,小生心中虽不服,可也奈何人家不得。” 另一人道:“要说服,谁又服了他们?只不过他们势力大,敢怒而不敢言罢了。” 又一人道:“嘘,别作声,小心惹祸。” 众人不再言语,只把眼睛注视着场中。 此刻那姑娘拳脚上已占了上风,青莲汉子忽然朝后一跃,撤出长剑,喝道:“小贱人,大爷今日要你的命。” 姑娘冷笑一声,朝腰间一摸,撤下一根乌亮的皮鞭。看上去比马鞭长,有如一条七节鞭,似皮革制成,又黑又亮。 青莲汉子向前一跃,攻出了一剑,肖劲秋看出是风魔剑法的第一轮进攻剑式。听田小燕说过她爷曾把一二三轮攻势的二十三招传给了陈、汪两家,看来他们又传给了手下。他不禁为那姑娘担心起来,但姑娘的鞭子又很像江湖中传说的墨龙鞭,莫非她是丁家庄的女公子? 丁家庄在开封城外,近十年多未听说丁家有人在江湖上闯荡。老庄主丁洪,一条墨龙鞭威震江湖,四十年前被视为中原武林泰斗。第二代传人丁汉秋、丁汉明出道后也闯下了响亮的名头,第三代则未听人说起。据云墨龙鞭以鲛皮牛皮及人发制成,刀剑难伤,刚柔相济,十分历害。这丫头若是丁家传人,武功一定不弱。 此刻,青莲汉子一出手就攻了五招,但见姑娘舞起墨龙鞭,犹如一条灵蛇,呼呼有声,鞭鞭直指对方要害,使那汉子剑路阻塞。但从第六招起,姑娘就被逼得步步后退,一条软鞭在身前盘旋飞舞,挡住对手剑势。 肖劲秋替她捏了把汗,但总算平安无事,那汉子十招攻完,正待施第二轮功击招式,只听姑娘娇叱一声墨龙鞭舞起漫天鞭影,势如疾风暴雨,呼一声将汉子裹了进去,迫得他手忙脚乱,眼看丧命当场。和紫莲汉子站一起的三个青莲武士中,有一人大喝一声,向姑娘发起猛攻,施出了风魔剑法第一轮的十招,迫得姑娘顾不得伤及对手,便匆匆忙忙侧身对敌,使对手得以施展反击。 肖劲秋看出,这姑娘十分聪慧,她已知道对方剑招的厉害,便利用墨龙鞭的长度,尽力去缠对方的手腕,自己则退开身,不让对手接近。但此种方法只能是一对一,以一对二则兼顾不及。只见她舞开墨龙鞭,迫住了一人的剑招,她原先对手的反击,却使她手忙脚乱,不过这只是一刹那的事,她立即改变了打法,将长鞭攻对手两人的下盘,打乱了对手的步伐,步伐一乱,招式也难以一气施展,反落于下风。肖劲秋暗赞,丁家鞭法果然不俗,这个丫头也实在聪明之至,否则她早就伤于剑下。 此时那紫莲大汉满脸惊异之色,在他身边多了个人,正与他说个不停,听着听着他便大喝道:“住手我有话说!” 肖劲秋认出,这人竟是中原三怪儒中的老三管世才,便赶紧缩起头朝后退了两步。 紫莲武士等双方住了手,问道:“姑娘,你是开封丁家庄的人么?” 姑娘道:“与你何干?偏不告诉你!” 紫莲武士大怒,正要发作,管世才连忙岔话道:“在下管世才,中原三怪儒中的老三,敢问姑娘与丁家庄丁庄主如何称呼? 姑娘奇道:“你认识我爹?” 肖劲秋暗笑,这不是承认自己是丁家大小姐?看来这个丫头不谙江湖事。 管世才笑道:“原来是大庄主的女公子,年前曾去拜访过令尊,承蒙令尊热诚接待,在下至今犹记。” 姑娘不及答话,就听站在身后的哥哥插话道:“在下丁剑,这是舍妹丁玉,去年阁下等三位驾临寒舍,在下叨陪末座。” 管世才笑容满面:“不错不错,丁世兄当时在座,只是未见过女公子和这位……” 丁剑道:“拙荆张华玲。”管世才笑道:“幸会幸会,请各位前往堡中一叙如何?” 丁剑道:“不敢,在下等路过此地小憩,在酒店用饭,被这位千莲门的大爷下逐客令,要强占食桌,舍妹咽不下一口气,发生争执,因此在门外被围。想那堡中更是龙潭虎穴,哪里还敢招惹,特此讲过,在下还要赶路。” 这一番冷嘲,使紫莲武士脸上红白不定,但当着管世才又不好发作。 管世才陪笑道:“误会误会,常言道,不打不相识,丁公子大人大量,此事就算揭了过去,请丁公子……” 丁剑微微一笑:“小事一桩,可以不提,不过丁家与阁下并无交情,彼此并不熟悉,还是各走各的道,彼此两便为好!说完径自往酒店走来,丁玉、张华玲跟随其后。 肖劲秋又暗赞,丁家好风骨,软硬不吃。 管世才碰了钉子,心中好生不快,冷笑一声道:“少庄主走好,约期一到,令尊自会到天灵教找老朋友叙旧,下个月少庄主也会与管某再度相逢的,倒也不急在今日!” 丁剑听他这番话,倏地站下,回过头道:“阁下错了,丁家与天灵教风马牛不相干,更无什么老朋友要叙旧,本公子下月也不会与足下见面,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足下号称儒士,不会不懂这句话吧!” 管世才冷笑道:“祸由人招,丁家若不识时务,那是咎由自取!” 丁剑不理,径自进店。紫莲武士大怒,一挥手,命蓝莲武士和青莲武士把住门,不准放走丁家三口。管世才又低声说了一会,他才悻悻把人招走,自己也转身离去。管世才摇了摇头,也跟着走了。 酒店食客又回到酒店,继续吃喝。 黑脸汉和同伴去到丁剑桌上,彼此见礼。肖劲秋自个喝他的酒,却把话听个清清楚楚,黑脸汉子自称姓袁名磊,他大哥叫安天华,人称关中双杰,也是关内外大大有名的人儿。 只听安天华道:“适才听世兄一番话,在下兄弟十分钦佩,因此有了结交之心,愿与少庄主联手对付千莲门,此地十分凶险,万万大意不得,不知少庄主意下如何?” 丁剑道:“两位好意,兄弟敬领,事端已生,只怕人家不放过咱们,彼此仗义援手实为必要,不知二位何时离开?” 袁磊道:“我兄弟二人有事耽搁一两天,少庄主是否在此停留? 丁剑道:“在下来此有事,也要住上两三天,两位下榻何处?” 安天华道:“我们今早入城,尚未入店。” 丁剑道:“二位就到福星旅舍来吧,彼此好照应。” 袁磊道:“如此甚好,用完膳就去!” 肖劲秋暗忖,自己不如先离去,以免受人怀疑。当即给了银子,脚步踉踉跄跄而去。 出了门,牵过马,费了好大劲才骑了上去。正要走,忽听有人说:“你往哪儿去?” 一回头,是黑脸汉袁磊和丁二小姐,便笑嘻嘻道:“小生去南阳县府会友,两位也去么? 彼此结个伴如何?” 袁磊道:“咱们不去,只送你一程!” “那又为何?可是与小生难以惜别了?” “你适才得罪了千莲门的凶徒,怕他们找你算账,所以我和这位大哥送你一程。” “不必不必,光天化日下,他敢……” 袁磊不耐烦,一掌拍在马腿上,那马嘶鸣一声小跑起来,惊得他“啊哟”一声,连忙抓紧缰绳,却惹得丁玉笑个不已。 袁磊和丁玉将他送出四里外才转回,肖劲秋称谢不已,等他们走远,方才挥鞭赶路,直走出十数里才停了下来,到路边林子坐下,心想打错了算盘,这么早上路,晚饭到哪儿吃去? 拴好马,坐下来,把刚才所见回想一番。中原三怪儒在梁家堡现身,无疑说明税监府与千莲门也搭上了关系,使局势变得更为复杂,对自己一方也更为不利。要是税监府中的高手都来到梁家堡,端午少林之战就凶多吉少了。他打算入夜到梁家堡一探。 如果见了田小燕,他该怎么说话呢?不知她近况如何了,还听得进自己的话么?她要是不听,定要向少林复仇,他该怎么办? 想起这些事,他又伤心又焦虑。 田小燕和他有过婚约,这婚约不知还算不算?他盼望她在别离了一段日子之后能回心转意,重与他和好,成就姻缘。他曾对她许过诺言,他要尽力去兑现,除非她变了心,毁了婚约,否则什么也阻止不了他娶她为妻。 大丈夫一诺值千金!他不能说了不算。 当然,这世上还有一人能拆散他们,这个人就是她自己。她若移情别恋,他决不强求。 思来想去,忧心忡忡,他想排除杂念入定调息也做不到。他很难揣想,田小燕要是变了心,他会如何对待她。 一会儿,他觉得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田小燕若是翻脸无情,他就一剑斩断情丝。一会儿,他又觉得离不开小燕,若真是各走一方并相互敌对,他只怕痛不欲生,干脆去做了和尚,古佛青灯,从此不入红尘…… 不知不觉,太阳已西垂,他的心境也平静下来,不禁觉得有愧,受恩师教诲,成就了一身绝技,使他一向潇洒度日,不急不躁,天大的事儿也不能叫他发愁。可是,他竟陷入了情网而不能自拔,岂不是辜负了恩师的教导?该来的则来,该去的则去,一切听其自然,这是恩师常挂在口头上的话语,自己难道忘了不成,如今自己肩负重任,许多人的生死也系于自己身上,怎能为儿女私情而沉沦悲伤? 他摇了摇头,慢慢站起来,也不牵马,趁着夕阳,大步往回赶。 进镇时,天已擦黑,他到一家小店用了酒饭,乘黑又走到镇东,跃上一株大树调息。二更将近,他施展轻功,从一株树跃到另一株树,直朝镇东奔去,片刻来到镇外,又走了四里,踅人岔道,眨眼间已到了梁家堡。他停在树上朝门口打量,只见有四盏大红灯笼挂着,上面绣有莲花一朵,堡门上“梁家堡”三字已不见,已改成千莲门。门前并无守卫,门里也黢黑一片。再看堡中房屋,总有零星几处有灯火。 他想了想,决定就从正门入,于是一个飞燕穿帘,轻轻落到墙内一棵树上。这棵树离大门丈远,门内有四个大汉站哨,正作清梦。 沿进门砖铺小道转向右首石砌大道,大道右侧第一座小院是桃园,第二座是竹园,第三座是梅园,堡后还有个大院名养心斋,是天灵教第四位圣座训练白衣剑手的地方。大道左侧是林子,梁家堡属下便住在林子那一侧。 偌大个梁家堡,田小燕会住在何处呢?只有从桃园开始,一处处去寻觅。主意打定,瞧准了右侧一株树,纵身跃了过去。从这棵树到桃园,相距有十多丈,这中间还有株树可藏身。 正欲再跃,忽见林中转出一队人来,走上了石砌大道,一行八人,打头的提盏灯笼,最末一个也提着一盏。只见他们沿大道走去,并不折向大道右侧的几个庄院。又见大道那一端,也有几人打着灯笼向大门方向走来。 肖劲秋发觉这两队人有些不同,过去的这一队有提红色灯笼,来的一队人提白色灯笼,红色灯笼上有朵莲花,白灯笼上似写着字,相隔太远看不真切。他耐心地等了片刻,终于看清白灯笼上是个‘梁’字,不禁十分诧异,略一思忖,便明了原因。中原三怪儒来到梁家堡,和千莲门会商一番,放了梁斌彦,大家携手联盟,以对付少林武当飞马岛。 正想着,三声梆子响,三更已到。正想往桃园去,却见林中跃出数人,分别走到桃园前面的两株树下,从树上跃下四人来,那几人则跃到树上,想是换岗。那跃下的四人会合一处,高手打着哈欠,往林子里走去。 肖劲秋心念一动,往林子方向蹿去,片刻就听到换岗下来的人边走边说的谈话声。 他从树尖上跃了过去,刚好几人从树下经过。嘴里仍旧发着牢骚。 一人道:“一个逍遥生就搅得大伙神魂不安,多有两个逍遥生,咱们还能活?” 另一人道:“这么些日子不见他来,我看是不会来了,头儿们白费了劲!” 又—人道:“今天听说开封丁家庄的人来了,还有两个身份不明的大汉,头儿叫咱们小心些,出了漏子不好交差。” “哼,上头一句话,咱们府下人就得熬夜受苦,想想真是的,如今堡中有那么多高手,用得着咱们这些喽罗日夜辛劳么?谁吃了豹子胆敢到粱家堡来撒野!” “我听头儿说,天灵教的人算准了逍遥生会到粱家堡来,故张网捕雀,只要这小子一露面,包准再也溜不脱!” “还说呢,头儿说今日有个能喝酒的书生让千莲门的紫莲武士碰上了,上头怀疑书生就是逍遥生,等派高手赶到镇上,那小子已走了。” 肖劲秋在树梢上听着,心里十分惊愕,自己打算已在人家意料之中,照这几人的口气,天灵教高手正在此等他,他此来不成了自投罗网么?当真是大意不得呀! 那四人已穿出了林子,肖劲秋不再跟去,遂转个方向,直奔训练白衣武士的神秘小园养心斋。 他从一棵树的树尖跃到另一棵树的树尖,轻若一只飞鸟,枝不摇,叶不动,纵使林中有埋伏也发现不了他。 来到林子尽头,果见一道高高的围墙,墙内也有一排树遮挡了外间的视线,他估计从立身处到墙内有六七丈距离,便提气—跃,有如一只巨鹰,轻轻落在墙内一株树上。静听片刻,附近并无暗桩,这才朝院内打量。 这院子颇为宽大,里面有四幢平屋一幢小楼,静悄悄不闻人语声。当中的小楼漆黑,排在两边的四幢平屋中,西侧后排第一间亮着灯火。要想看清里面有什么人,只有接近房屋才成,他只好轻轻落到地上,毫无声息向前走去,靠近房屋有几株小树,他走到树下停住,朝室内打量,只见门窗关着,瞧不见人。他索兴走到窗下,运功默察,发觉里面有两人,并未睡觉,还听见有人喝水的吞咽声。 稍停,有人说话,声音极低,有些熟悉。 只听他道:“饶兄,你再睡一会吧,有事我再叫你,何必两人干熬着!” 饶兄道:“这几日老主人焦躁不安,田宫主喜怒无常,咱们还是小心些好,你我二人值更,出点乱子,怎么交代?” 肖劲秋听出来了,这两人是五龙中四龙饶康,五龙陈光,碧蟾宫的人就在这里,居然他瞎碰碰上了,心里不禁一阵狂喜。 陈光道:“你说逍遥生会来么?” 饶康道:“这话题兄弟们议论了不止多少次,你怎么又提起?天才晓得他来不来!” “饶兄,我有几句话一直隐在心中不敢说出来,今夜我想一吐为快……” “你的话就埋在心里吧,说出来干什么?半点好处没有,反会害人!” “咦,饶兄,我自己的心思,怎会害人?” “你想些什么我猜也猜出,只怕和老主人的教诲相悖,宫中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万一要是泄漏给别人知道,你固然是犯了死罪,我也脱不过知情不报的罪名,所以你最好别说出来,最好也别再胡思乱想,你我唯老主人之命是从,哪怕赴刀山下火海也万死不辞!” “小弟自然忠于老主人,忠于宫主,这一点生死不变,我想说的是司马公子……” “你说他现在深得老主人和宫主的信任,碧蟾宫他可以做半个主人,能在背后说么?” “咱兄弟俩扯扯闲话总可以吧?” “五弟,你在咱们五龙中年岁最小,心智也最聪颖,四哥我虽痴长一岁,悟性却不如你,但你平日最爱胡思乱想,刨根究底,你若是身份高些,或是生在宫中的任何一个家庭里,你或许能以自由之身干出番事业来,可你偏偏在碧蟾宫长大,受老主人教诲之恩,成了五龙中的一龙,跟随宫主。所以你我都是下人,做下人就不能议论主人私事,不然就是犯了大禁,我对你说这些全为了你好,要不总有一天你会倒霉,到时后悔莫及!” “多谢四哥教诲,小弟铭记不忘。我只是看不惯司马公子的狂态,总觉得此人靠不住,担心老主人和宫主上当,这也是小弟的一片忠心,为主人担忧,并非小弟自身与他过不去。” “话虽这般说,但咱们身份低,不该咱们管,心里明白就成。” “四哥,肖总舵主对咱们亲如兄弟,还传了咱们武功,如今要咱们把他当做敌人……” “这事你最好不要对别人提起,小心惹祸,肖总舵主和少林武当站一边,自然就成了敌人,谁让他阻挡碧蟾宫为祖师复仇呢?” 陈光叹了口气:“唉,这真是造化捉弄人,他和宫主可以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 “别说啦,现在是司马公子,休提休提!” “好,不提这事。那么,以后呢?” “什么,以后?无头无脑叫我怎么说。” “咱们何时能脱出千莲门自立门户?这些日子和他们纠缠在一起,你不见他们那副嘴脸么?别说紫莲十星、黑莲十三煞、红莲八秀、白莲十七剑这些头儿了,就连最低一级的蓝莲、白莲武士也瞧不起咱们,一个个趾高气扬,在咱们面前摆架子找岔,我真恨不得……” “你这是何必呢?你没看清楚么,别说对咱们碧蟾宫,就是他们自己也不照样窝里斗? 属陈家的蓝莲、青莲、紫莲十星、黑莲十三煞和汪家的白莲、黄莲、粉莲、红莲八秀、白莲十七剑谁又对谁有好嘴脸?他们互不理睬,各行其是,若不是上头压着,只怕早就大动干戈,所以,咱们先忍忍气,等着看笑话吧!” 肖劲秋这才明白,中午青莲武士与丁家小妞动手时,佩有白莲、黄莲的武士都袖手旁观,原来他们分属陈家汪家,号令并不统一。 接着又听陈光道:“我巴不得他们早日火并,闹个两败俱伤,咱们碧蟾宫才有出头之日,要不这窝囊日子要过到何年何日才有个完!” “老弟,千莲门算得了什么?我看天灵教才是难以摆脱的枷锁。这次他们来了这许多高手,一个个都是中原武林名噪一时的人物,还有福州税监府来的人,哪一个不是高手中的高手?论实力,碧蟾宫、千莲门只怕远远不及,此次虽说联手对付飞马岛和武当少林,那么以后又怎么办呢?真的让碧蟾宫在江湖上独树一帜么?我看恐怕没有那么好的事吧!” “四哥和我想到一处啦,试问少林、武当、飞马岛都被毁了,江湖上还能有什么门派能够支撑?咱们碧蟾宫又去对谁称雄?”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天灵教和税监府一鼻孔出气,陈,汪两家私仇和他们有什么瓜葛,等少林武当一来,咱们碧蟾宫还脱得出他们早就张好的罗网么?到时还不是只有听命于人,由人摆布,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饶康道:“听天由命吧,咱们宫主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听,以后的事别去操这份心!” 肖劲秋听得心中焦躁,恨不得马上就见到宫主,此时屋里人要出来巡逻,便顾不得多想,连忙蹿到屋顶上爬伏下来。 饶康,陈光开门出来,在院里巡行,并不走远,只围着小楼转,转了一圈又回到屋里。 肖劲秋判断碧蟾宫一家人必住小楼,田小燕说不定住在楼上。他当即站起身来,一下跃到平房末端,再一下跃到了二楼走廊上,他知道楼下全是高手,必须十分小心,稍一不慎,就会使屋中人惊醒,二楼上共有三间屋,他站在西屋的侧墙边,便屏住呼吸走到窗下凝神细听,发觉屋中呼吸轻微,像是只有一人,田小燕大概就住在这里。他又轻轻走到东侧后窗,听见里间有两人呼吸,一粗一细,大概是田小燕的父母。这下他可以放心了,田小燕就在西侧一间,只要设法惊醒她,把她引到外面说话就成。他不禁心跳起来,不知田小燕见到他会怎么对待,是重叙旧情还是反目成仇?他于是犹豫起来,不知现在见她是不是时候。 突然,隐隐传来一阵锣声,接着四面八方都敲了起来,当当当当,敲得甚快。他急忙从楼上跃到西侧平屋顶上,再一跃回到靠墙他原先停留的大树上。刚藏好身,四龙五龙已从屋中出来,走到墙边打开院门朝外窃探。同时四排平房中拥出许多人来,男男女女,各执兵刃,但均立在各人门前,并不乱动。须臾,楼下先后走出三人来,一个司马俊,另外两个貌相看不清楚,直走到台阶下站住。 司马俊问道:“谁当班,出了什么事?” 四龙五龙忙从门边跑向小楼,躬身答道:“四龙五龙当班,不知外面发生什么事。” 说话间,有两人点了灯笼来到小楼前站定。借着灯光,肖劲秋看出那两人面貌相似,其中一人是田小燕的大舅陈鸣风,另外那人必是她二舅陈鸣雷。 陈鸣风道:“令狐管家,带五虎出去一探,看看可是逍遥生来了。” 东侧屋那方有人应声,旋即见令狐勇带着五个彪形大汉从一楼出。那人边走边道:“锣声示警,有人夜闯堡中,可知什么来路?” 陶鸣雷道:“已派令狐管家出去打探,稍后便能知情,姐夫不必下楼,有事自有我兄弟应付,还请上楼安歇吧。” 肖劲秋知道此人就是老宫主田忆泰,但见他文士装扮,眉清目秀并无老态。只听他又道: “不妨事,吵醒了也睡不着,等着看看是什么事吧!”说话间有人从一楼客室搬了几张椅子出来,田忆泰等便坐下。司马俊道:“该不是肖劲秋那小子自投罗网吧,如真能如此,也省了我们的力。”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接话道:“肖劲秋来了么?此刻在何处?” 随着话声,田小燕和一个四十七八的妇女挽手从暗处走出。立即有人抬了座椅让她们坐下。肖劲秋看得清清楚楚,她那娇美的面庞上含着愁容,人似乎瘦了一些。 田忆泰道:“你们母女下楼来作甚?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回楼上歇着吧。” 田小燕道:“肖劲秋到底来了没有?” 司马俊道:“令狐管家已出去打探,要真是他来了,是插翅难飞!” 小燕道:“啊哟,那便如何是好?爹爹,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他于女儿有恩……” 司马俊道:“燕妹,你怎么死心眼儿,他怎会对你有恩?虽然他传了你几手剑招,但却是为他所用,你堂堂一个碧蟾宫主,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个杀手,为他称雄武林出力。他要是诚心对你,何不助你找少林秃驴复仇?就以愚兄而言,师父是正道武林的泰斗,自身也行侠江湖,主持正义。一但闻听令祖当年之悲惨境遇,便血脉贲张要为田家主持公道,不惜得罪少林、武当,足见愚兄与肖某为人不同。况肖某并非名门大派出身,所交之友均是黑道上的煞星,其张扬正义之举,不过期世盗名而已,所以他如果自投罗网那也是他的报应!” 肖劲秋在树上听得火起,真想跳下来为自己分辩几句,但为了要听得一些内情,只好抑住一时的冲动。 田忆泰道:“司马贤侄说得一点不差,我儿年幼无知,容易上当,吃一堑长一智,岂可一错再错,碧蟾宫怎能助纣为虐去帮他?” 田小燕道:“不管他为人如可,他对女儿确实有恩,女儿岂能不报?再说千莲门、天灵教,哪一个又是好东西?如今粘连在一起,以后又如何分得开?他们……” 田忆泰道:“天灵教欲对付少林武当,千莲门愿意助碧蟾宫复仇,所以陈家父子同他们商定,破少林武当后,划分地域,各走一方!” 小燕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说的话能相信么?爹,女儿心中一直害怕……” 田忆泰斥道:“住口!大庭广众之中能口没遮拦?不管今后如何,田家祖上之辱一定要讨回公道,为此不惜孤注一掷!” 司马俊道:“燕妹不必多虑,凭他天灵教、千莲门那几个高手,愚兄以为奈何不了咱们,到时碧蟾宫威震武林,雄霸一方,他们又敢怎样?有愚兄在,定保贤妹平安。” 田小燕不再作声,只把头低下。 陈芝玉道:“燕儿所虑也是贱妾的心病,以碧蟾宫现有之力,难与天灵教、千莲门抗衡,所幸有司马贤侄相助,定能消灾度厄!” 肖劲秋心想,这司马俊好大口气,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但田家人也非庸手,何以对他如此看重?莫非他的武功进境如此快么?此时,令狐勇匆匆赶回,只听他道:“禀主人、宫主,据千莲门守卫说,有两起夜行人进了堡中,人数不明,现正搜索。” 话刚完,守在门口的四龙饶康大声道:“千莲门陈大公子驾到” 田忆泰起立道:“请进!” 陈金龙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十个年青壮汉,肖劲秋见他们胸前佩戴着一朵紫莲,莲心中又有一颗星,便猜想是紫莲十星。 因为有客,碧蟾宫中人又点亮了十多盏灯,照得小楼前一片通明。 田忆泰道:“贤侄请坐,有什么事么?” 陈金龙貌相冷俊,个头高大,只听他回道:“小侄奉门主之命,请碧蟾宫出动人力,全力搜查后堡一带,务必不要放过来人!” 田忆泰道:“来了些什么人?” “时下没查出,不知是何来路,但身手颇为不俗,请田叔小心!小侄还要搜索来客,就此告辞,望迅速出动属下,莫放过敌人!说完,也不等答话,径自带紫莲十星走了。 田忆泰道:“八鹰九鹤出去应应,其余人等待命院中以防不测!” 话才落音,遂见东侧屋前蹿起一条条黑影,眨眼跃过院墙而去。 司马俊道:“来人不止一个,料想是肖劲秋和他的同伙,愚侄出去瞧瞧,莫被他溜了!” 说着站起身,双脚一顿,已到门前,这一跃足有六七丈,两厢人众齐声赞好。司马俊刻意卖弄,身形一晃,已不见踪迹。 田忆泰道:“好身法,当世年青俊彦,只怕无人及得!” 田小燕道:“肖劲秋武功只怕不弱于他,爹爹不信我也无法。” 田忆泰道:“司马俊侄是名师之徒,那肖劲秋只怕学的是邪派功夫,虽能速成,但成就决不能与正派武功相比。” 田小燕道:“孩儿担心的是千莲门的毒蟾功司马大哥若不能抗拒,到头来还不是……” 田忆泰道:“这事不必再提,待雪了耻报了仇,到时再拿主张!” 肖劲秋心想,此时司马俊不在正好露面,直接对田忆泰陈述时下武林大势,听与不听在于他自己。这样一想,飘身下树。 田忆泰等没料到有人潜伏树上,一个个惊得叫出声,那七雕五虎六豹同时飞身而起,肖劲秋双手抱拳道:“飞马岛肖劲秋,特来拜谒碧蟾宫主人!” 田忆泰大惊,旋又镇定下来,喝止就要出手的五虎六豹七雕。田小燕“啊”了一声后,螓首下垂,心中惭愧万分,不敢仰视。 田忆泰道:“你就是逍遥生?” 肖劲秋道:“正是区区在下!” 五龙五凤见了他,心中无比激动,均想与他重温旧情,但碍于门规,谁也不敢妄动。 田忆泰怒道:“你潜在树上鬼鬼祟祟,看来不安好心,堂堂飞马岛总舵主,原来是个偷偷摸摸的小人,今夜倒叫老夫长了见识!” 肖劲秋并不动气,心境平和地又作了揖。道:“晚辈无意偷窥前辈在院中情形,只因不知碧蟾宫安顿于何处,进堡后各处查找,刚到小院树上,堡内锣声阵阵,惊动了各位,晚辈不欲令前辈误会,只好仍在树上藏身……” 田忆泰冷笑道:“既然如此,何以又现身了呢?尊驾前言不搭后语,欺我等不谙世事么?” “前辈息怒,晚辈思之再三,进堡本欲求见宫主,只好冒昧……” “你找宫主有何事?” 肖劲秋注视着田小燕道:“宫主,在下有话要说,不知宫主可肯聆听在下……” 田忆泰道:“有什么话,当众说吧!” “是,谨遵台命!天灵教为福建税监太监程瑞彩一手操办建立,其野心之……” “这些话本座已听宫主说过,不必重复!” “天灵教旨在统御武林群雄,以充作谋反的先锋,是以武林各大门派不得不联手抗击,以免生灵涂炭。老宫主若与天灵教联手,不过是受其利用,到时被其挟制,只怕……” “这个不劳阁下操心,不说罢。” “当年令尊于泰山受辱,毕竟只是私仇,如今江湖正邪分明,正派武林为保天下苍生,与天灵教誓死一战,前辈当以天下苍生为重,与少林、武当捐弃前嫌,先公而后私,为公而忘私,与武林正道携手,铲除天灵教妖邪……” 田忆泰怒声道:“住口!你是何人,敢来老夫面前说三道四,碧蟾宫该如何行事自由老夫做主,凭什么听你一派胡言?” “前辈,晚辈是好心,奉劝前辈切勿铤而走险。天灵教人反复无常,与彼等谋反,到头来反受其害,是以晚辈诚心相劝,并无恶意,请前辈三思!” 田小燕忽然抬起头来,只见她满脸泪痕,凄然对他道:“肖大哥,小燕受你不少恩惠,只有来生再报答,现在就请你走吧!” 肖劲秋见她楚楚可怜,不禁心痛已极,道:“燕妹,愚兄曾许下诺言,这世上没人能将我们分开,只要燕妹你……” “肖大哥,对不住你,忘了你那诺言吧!小妹当初不谙人事,一时间忘了身上重任,故使肖大哥有了误会,这是小妹的错,情势紧迫,不再多言,请肖兄快走!” 这番话在肖劲秋耳中无异是响起了一声声炸雷,顿时使他心凉如水,当着这许多人,她说的究竟是不是真心话? 他目瞪口呆盯住田小燕,喃喃问道:“宫主,这番话是真心的么?” 田忆泰冷笑道:“让老夫来告诉你,小燕已由老夫做主,许给了司马贤侄,你休要再动邪念,今日看在女儿份上饶你一遭,你就识时务些快快走吧!” 肖劲秋大惊失色,忙问道:“小燕,是真的么?我就只等你一句话!” 小燕缓缓回答:“是的,有这事!” “那是你情愿的么?”田小燕默然只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肖劲秋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肩上就像卸去了一副担子,浑身都松了下来,反而十分镇静从容。 他双拳一抱,道:“恭喜恭喜,祝各位钧安,在下告辞!”说完身形一晃,没了踪影。 五龙五凤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个个心酸难受,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他们和众多属下一样,今夜才得知小姐婚配的实情,但他们在平日曾见小姐与司马俊相处的情形,知道小姐已移情别恋,无不为小姐惋惜。司马俊人长得风流俊美,貌胜肖劲秋,但他们的心却向着肖劲秋。如今听到老主人宣布婚事,他们的一线希望也就破灭,指望小姐与肖劲秋重逢成了泡影。 眼见肖劲秋伤心而去,他们一个个心痛如绞。 此时田小燕返身回到楼上,她母亲陈芝玉也忙跟着上了楼。田忆泰沉声道:“小姐婚事,尔等不宜宣扬,以防陈、汪两家破脸,时下与他们联手对付少林、武当,事毕后难免一战,尔等都听明白了么?” 众属下齐声回答:“谨遵主人钧命!” 就在这时,肖劲秋已来到林中,察觉出到处都伏得有人,便往树稍上跃去,站在软枝上晃晃荡荡,轻如柳絮。近来他功力精进,絮棉功、飞云指都已达到十成火候,金轮神功更是日愈精纯,已到了百毒不侵的境地。是以他在院内树上时,司马俊、田忆泰都未能察觉,要是去年,他绝对做不到。此刻他要出堡易如反掌,但他想看看进堡来的究竟是什么人。照现在情形判断,来人还未被察觉,足见武功高明,这更引起他的好奇心,同时也为了在对方发生危险时加以援手,所以他躺在细枝条上,静静地等待,相信只要天灵教的高手出来,夜行人就会现形,那将是十分危险的事。 过了片刻,仍无动静,便沿树稍往堡门方向走,思忖夜行人大概早巳走远,不必耽搁。 突然一声斥喝起自前头两三丈,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小子你枉费心机,还不滚下来受死,这树上岂是藏人的地方?” 咦,这不是长孙荣老小子么?肖劲秋连忙屏住气息,静静站在树梢头。遂听有人在树上大喝一声:“打!”接着是一阵衣袂破空声,听起来不止一个人。又听长孙荣喝道:“哪里走!”想是亲自追赶去了。肖劲秋暗忖,天灵教高手果然在梁家堡,这里无异于龙潭虎穴,究竟是什么人敢来此犯险呢?自己不能一走了之。 此刻,喝斥声在林中四处响起,来人已无处可逃,一个女子声音尖叫道:“姑奶奶今日与你们拼了!”这声音好熟,正是日间酒店相逢的丁玉,却原来是她兄妹。咳,这个丫头真不懂事,梁家堡是任人闯荡的么?” 旋又听丁剑的声音喝道:“二妹小心!”接着是兵刃相击的铿锵声。 长孙荣的声音道:“将他们赶出林子,不要伤了他们,捉活的。” 不一会,喧闹声已出了林子,周围又是一片沉寂,便向林外跃起,眨眼便到了路边,把身子藏在枝叶中向外窥视。 大道上灯火通明,数百人围了个大圈,只见丁剑、张华玲、丁玉、安天华,袁磊与长孙荣等在圈中相对峙。肖劲秋把站在长孙荣身后的人一一打量,不下二三十人,心中不禁凉了半截,丁剑等插翅难飞!和长孙荣站在一起的有天灵教八个星座座主,有梁家堡父子,还有税监府的中原三怪儒、大漠秃鹰申屠雄、玉面煞星羊峰、阴阳双魔乔柏、申翠等人,还有些人不认识。看来,税监府和天灵教高手全集于此,要赴端午少林之约。有这许多魔头在,要救这丁家兄妹等人真是难上加难! 此时,只听长孙荣喝道:“肖劲秋在何处?你们是什么人,速报上姓名。” 安天华冷笑道:“咱们不认识肖劲秋,我等此来,为的是向你们索人!” 长孙荣道:“报上名来?” 安天华道:“大爷关中双杰之安天华!” 袁磊道:“二爷关中双杰之袁磊,你是何人,主不主事,不主事就叫能主事的人来!” 长孙荣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关中双杰不在本座眼中……”略—顿问丁剑:“你呢?” 丁剑道:“开封丁家庄丁大少爷丁剑,这是少夫人张华玲,家妹丁玉,你又是何人?” 天冲星座主追魂鞭张隆喝道:“小子你们休狂,这位是天灵教卦主长孙荣前辈,快说出你们到此何为,若有半言虚假,叫你不得好死!” 丁剑叱道:“丁大少爷既然敢来,生死早置之度外,你休出言恫吓!大少爷此来不为何事,要你们交出华山掌门父子等人,否则,丁家庄与你们不共戴天!” 长孙荣冷笑道:“娃儿,就是你爷爷丁洪儿,见了本座也不敢如此张狂,你小小年纪,竟敢这般无礼!姑念你年幼无知,暂不追究。你要本座交出华山掌门父子也不难,速速回丁家庄告知丁老儿,所约时限已到,迅即投入天灵教,本座便放了华山掌门。若是不识时务,心生妄想,要从梁家堡救人,那也未免太不自量,莫说凭你区区五人,丁家庄总数来此也不过是飞蛾投火,自取灭亡,你小子懂了么?” 安天华冷笑道:“我兄弟也为华山掌门而来,不怕死的江湖汉有的是,切莫以为你们这些魔头啸聚一处,就能称霸武林?自古邪不胜正,正道武林的高人志士,必将重出江湖,岂容尔等倒行逆施、妄造杀劫?奉劝尔等及时省悟,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肖劲秋点头暗赞,好个侠义之士,面临强敌,临危不惧,还能从容说出一番正义凛然的话来,这样的英雄不能不交个朋友。 长孙荣哪里听得进这番话语,大喝一声:“住口!”截断了安天华的话。 袁磊吼道:“你交不交华山掌门?” 长孙荣气得吼道:“无名小卒,敢来本座面前张狂,先将尔等拿下,遍受酷刑,看你还威风不威风?” 丁剑斥道:“长孙荣你休要猖狂!丁家庄乃武林正道之士,岂会与尔天灵教同流合污? 一年之约不过缓兵之计,你真以为丁家庄会屈于淫威之下,那真是天大的笑话!告诉你长孙荣,丁家庄端午必到少林,与尔等决一死战!” 长孙荣气得七窍生烟,一摆手:“把这五个臭男女乱刀分尸!” 安天华怒道:“你们要倚多为胜么?亏你长孙荣还是武林成名人物,却原来是个肖小之辈,你们就一起上吧!” 长孙荣两手一分,拦住蜂拥而出的手下,冷笑道:“你这激将法并不高明,不过一对一要拿下你也实在容易得很!” 言罢,对张隆道:“你去擒他!” 追魂鞭张隆大声答应着走了出来,袁磊一晃手中弯刀,虎吼一声便攻了过去,张隆向后一退,手中九节鞭迎面点去,出手十分阴狠。 肖劲秋观其鞭法,软硬兼施,根底深厚,实是用软兵刃的高手,但袁磊一把弯刀,刀法诡异,与中原刀法大不相同,五十招内,二人难分上下。这使肖劲秋十分为难,他相信华山派掌门父子定是被囚在地牢中,那地方他熟悉,可以去救人,但他就不能照应丁剑等五人。 如果留在此接应他们,要想逃出梁家堡只怕太难,至多走脱一两人,不可能全部安然撤出。 正在举棋不定、心中有些惶惑之际,忽见几人从桃园方向蹿来,一个个如离弦之箭,眨眼便进了场中,原来是五个上了年纪的道士。 五人突然现身,令长孙荣等也吃了一惊。 玉面煞星羊峰缓步走出,双手抱拳笑道:“难得难得,崂山五子入了红尘,幸会幸会,还记得我羊某人么?” 肖劲秋心想,怪不得丁氏兄妹毫无惧色,原来有这几位老前辈撑腰,那梅山二友大概也已到场,这几位前辈在,丁氏兄妹等人可暂保无虞,自已就可相机救人了,不禁感到欣慰。 此时只听五子中一人道:“原来是羊施主,二十年不见,施主风采依旧,敢问羊施主为何也在此地,莫非也是天灵教中人么?” 羊峰道:“老夫并非教中人,不过是应主人之邀在此做客而已,各位来此又有何贵干?” “贫道与师弟来此,为的是华山掌门父子,羊施主既不是教中人,还请站过一边,贫道请天灵教主事人答话。”语毕,又让袁磊停手。 羊峰笑道:“这位就是天灵教卦主长孙荣,五位尽可与之交涉。”说完退了两步。 长孙荣道:“崂山五子一向不问江湖事,何以要为华山派出头?本座倒要请教?” 老道打量了一下长孙荣,道:“贫道五子之首真悟子,今日到此不为别事,只为天灵教无故侵扰华山派,将华山掌门父子拘囚于此,贫道等前来索人,望长孙卦主高抬贵手是幸!” 长孙荣道:“华山派不顾天时,夜郎自大,敢被本教人踏平华山派,活捉掌门人,崂山五子与华山派有何渊缘要为华山派出头?” 真悟子不愠不火,十分从容道:“崂山五子与华山派并无渊缘,因受旧友之托,来梁家堡索人,卦主只要将人放出由贫道带走,贫道就算完成旧友嘱托,其余事一概不问,天灵教有何作为,均与贫道等无干。” 肖劲秋心想,趁他们在磨嘴皮,先去救人要紧。他朝大道上看了看,正对着梅园,只要朝东过去不远,正对桃园之地,就是暗道出口。于是提气纵身,片刻间便到。从树丛中朝下望,地道出口处足足站了十人,他们全都蹲坐在地,有的就坐在石板盖上。 肖劲秋把这伙人看了又看,其中并无熟人,胸前也未佩戴莲花,弄不清是梁家堡的人还是天灵教带来的人。但可以确定,都是些三四流的徒众,可以一举治住。 当下从树上飞身而下,双手齐出,十个人哼都未哼一声便被他全部点了穴。他把坐在石盖上的人拖开,轻轻揭起盖板,沿石级走人,又将盖板拖来盖上,才放心往前去。 转过弯道,只见灯火亮处,有两人持刀站在囚室前,有四人坐在一边闲聊,尽说些不相干事,便大摇大摆走了过去。由于他脚下无声,六人都未发觉。走到近前,他突然说话道: “喂,你们这是干什么?自在得很嘛?” 六人吓了一跳,齐向他看来,见是个不认识的人,连忙一个个站了起来。肖劲秋笑嘻嘻出手,瞬间便把六人治住。 “这里头关的什么人?”肖劲秋问。 —人回答道:“华山掌门张德和几个门人弟子,你想干什么?” “我想把他们放出来!” 那人冷笑道:“朋友,你打错了算盘,你救了他们有何用?出得了大门么?识相的把我们穴位解了,跟我去见头,包管饶你不死……” 肖劲秋笑道:“你饶我不死,我还没饶你不死呢!”说着从他手上接过刀,架在他脖子上道:“你要是不开锁放人,你这脑瓜就保不住了。”那小子大惊,连忙求饶,答应开锁。 肖劲秋遂解了他的穴位,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一拳击出,想趁肖劲秋不防将他打倒。 “呼”一声,拳头正打在肖劲秋肚腹上,只听“哎哟”一声,那家伙被震得撞在石壁上又反弹回来,扑在地上连动也不会动了。 其余五人大骇,个个求饶,愿开牢门。 肖劲秋笑道:“瞧见了么,他这是自己找死,你们想活就替我把人带出来!” 五人喏喏连声,穴道一解,果然老老实实从死去的头目身上解下钥匙,把牢门打开后又去开锁,盏茶功夫便扶着五人出来。五人中二老行动不便,三个年青人似乎并未受伤。 肖劲秋道:“哪位是华山掌门?” 满脸胡须的老头道:“在下张德……” 肖劲秋忙抱拳行礼:“原来是张掌门,不知何处穴道受制?” 一个年青人道:“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肖劲秋道:“在下肖劲秋,意欲救各位出险,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要出梁家堡还有一番周折,让在下为诸位解了穴道再说!” 年青人满脸惊疑:“阁下就是逍遥生肖劲秋?久闻大名,缘悭一面,不料竟在此地……” 张德道:“华儿不要多说,你们三人快随肖总舵主走吧!” 张德又对肖劲秋道:“老夫被长孙荣治了穴,只怕难以解救,大侠速带犬子张华彦、徒儿刘吉、郑元庆离开此地!” 肖劲秋道:“不妨,请说出受治穴位,让晚辈试试,解不脱再从长计议?” 张华彦道:“爹,你和郑师叔不走,孩儿等又怎能偷生,爹快说出穴道,试试再说?” 张德便说出受制穴道,肖劲秋试了两种手法都解不了,一时兴起,运劲一冲,方才冲破了滞塞之穴,使张德大为惊讶,道:“少侠神功,精纯深厚,老夫无比钦佩!” 肖劲秋又立刻为其师弟郑义冲了穴,师兄弟二人内伤未复,但能行走,肖劲秋便把崂山五子等人为救他们正与天灵教对峙的事说了,并把脱身之法详细说了一遍。 之后,肖劲秋将守狱五人点了睡穴,打头带张德等人出了通道,掀开石板,走了出来。 张华彦和郑义之子郑元庆、师兄刘吉把守卫人衣服剥下六套分别穿上,扮作卫士。肖劲秋穿好后则跳上树梢,回到原来位置,朝场中一看,就在他离开的一刻间,双方大打出手。 崂山五子仗剑按方位迎敌,把安天华、袁磊、丁剑、丁玉、张华玲护在中间,每个道士身后站着一个。长孙荣、羊峰等在一旁观战,阴阳双魔乔柏、申翠、追魂鞭张隆、独脚怪阳振武,疤脸鬼判庞震、独臂熊封如龙、阴山三毒袅的老二茅胜、老三阮智、无情棒邢罡、天禽座柯元霞等十人与五个老道力战。 肖劲秋看了一会,崂山五子摆的并不是剑阵,他们各占一方,稳稳挡住对手的攻击。站在他们身后的丁剑等人,不会受到对方的伤害,而且还能瞅准空子出手以助五子。这的确是个极妙的打法,但非人人都能仿效。崂山五子非但有一套稳健的防守之法,更有深厚的内力,足以和当世高手一较长短。否则,阴阳双魔的厉害自不必言,就是天灵教八个星座主也非常人能敌,崂山五子岂能招架得住?但长孙荣等高手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若是羊峰等再出手,崂山五子就危急了。他于是不再观战,迅速跳下树梢,故伎重演,从林中混入围圈的众喽喽堆中,然后渐渐移向大道另一侧,见没有人注意索兴就往梅园走去,见正门有人守卫,便绕向墙一侧,身形一晃跃人墙内。院里并无人巡逻,小楼上下—都有灯光,凑到楼下窗前探视,室中也无人,便推开窗户跳了进去,把桌上烛台举起,先烧帐子被单,待火着烧旺,便守在门边,防人救火。 不一会,木床也烧了起来,火势越来越旺,他得意地笑了笑,又从后窗出来,到对间放火。不一会,火势大盛,毕毕剥剥响个不停,一股股浓烟蹿起,呛得他咳嗽几声,连忙从房中出来。守门的终于发现小楼失火,惊得冲了进来,手中却无救火盆具,眼看已无法扑灭,只狂奔出院,大喊救火。肖劲秋要的就是混乱,他从侧墙跃出,又蹿进了桃园。和先前情形一样,只是室中多几个小丫环,他把她们一个个点了睡穴,放到外间草地上,再人室纵火,火势一起,便赶紧跳出墙外。 此刻火势已惊动了堡内人众,部分喽罗已冲进竹园桃园救火,中原三怪儒赶到了竹园,梁家父女三人则冲进了桃园。 肖劲秋混在人中乱喊乱叫,听有人叫喊去拿水桶盆罐,很多人朝林子里跑去,他也跟着进了林子。这片林地宽不过十来丈,林子那一端有一排排平房,是一般喽罗住宿之地,他听到有人叫去厨房拿桶,便跟着到厨房,把油提了一罐,跃到屋面上泼完,再点火燃起,厨房顿时烧了起来,不一会便燃着了堆码在空房里的柴禾,一时间烧得个火焰冲天,他不禁拍手大笑。有人发现他幸灾乐祸,冲过来骂道:“你小子疯了不成!莫非是你放的火?” 肖劲秋笑道:“不错,我放的火!”顺手一指点了对方穴道,然后离开此地。 从树林回到大道时,所有喽罗都已跑去救火,唯有长孙荣等人仍在场中观战。肖劲秋又回到林中地牢出口处,看张德等人已不见,知其已趁乱逃出,当下便放了心。他又轻轻跳到树上朝斗场张望,只见场中正打得难解难分,一时却无解救之法,便坐了下来观战。片刻,有了主意,跃下树把被治了穴道的人解了两个,对他们厉声道:“王八羔子,你们竟敢躲懒睡觉,人要是救走也不知,你们活腻了不成!” 两人皆昏沉沉被他一嚷,吓得清醒过来。一道:“兄弟,你可别乱说……” “住口!你们怎么连裤子都脱了?” 那人低头一看,惊得连忙跪下叩头:“我等被人治了穴道,请大哥……” 肖劲秋一把将人拽起:“快去禀报卦主,我马上下去查看囚犯跑了没有!” 两个喽罗慌忙冲出林子,向长孙荣等跑去,肖劲秋则跟在后面丈许。 “启禀卦主,属下等遭人暗算……”两个喽罗跪在长孙荣脚前,抖抖颤颤。 “这也要禀告本座?该死!” “属下守卫地道出口……” 长孙荣一脚踢开两人,立即纵身扑向林子,羊峰和几个护法也紧跟而去。 斗场上还有天灵教护法开碑掌齐昌、追魂剑鲁开志押阵。此时崂山五子已走了下风,盖因阴阳双魔实在历害,加上两个星座主帮手,崂山五子已无还手之力。 肖劲秋走上前轻喝道:“华山掌门已脱险,各位还不快走!” 齐昌喝道:“你是什么人?” 肖劲秋突然跃起,一掌击向阳魔乔柏,把乔柏逼得赶紧闪开。肖劲秋又向追魂鞭张隆点出一指,那张隆见并无强劲指风射出。哪里放在心上,依然抖手击出一鞭,直缠对方腰肋。 哪知鞭刚扫出,猛觉胸口像被利锥所刺,伤了心脉,忍不住一口鲜血狂喷,仰天倒在地上。 这一来,惊得双方都停了手。 齐昌吼道:“什么人,敢冒本教武士……” 乔柏冷冷道:“逍遥生,你总算现形了!” 逍遥生大号经他叫出,双方人众无不惊愕。在天灵教一方,没想到他真的来了。在丁剑等人来说,这人看着面熟,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逍遥生,莫非在什么地方见过不成? 肖劲秋两把扯脱身上黑衣,笑嘻嘻道:“乔老头,老眼并不昏花,果真就是逍遥生爷爷,齐老儿比你眼力差,那是心太盛之故!” 丁氏兄妹和关中双杰这才认出了他,就是日间那个醉鬼书生,无不惊愕万分。 肖劲秋向他们点点头道:“华山掌门我已救出,各位还不快走?” 齐隆、鲁开志又惊又怒,双双向肖劲秋扑来,阴阳双魔心意相通,也同时向他发动攻击。 肖劲秋身形一晃,左闪右避,让四人扑了个空,嘴里喊道:“诸位再不走就难脱身!” 崂山五子将信将疑,五人行事一向是真悟子说了算,他不动,其余四子也不动。 突然,一阵衣袂破空声响起,眨眼间场地上多了两个蒙面人,只见他们一挥手,五子再不犹豫,立即展开轻功向堡门方跃去,丁剑等五人也紧跟其后。 一个蒙面人对肖劲秋道:“小哥儿快走,此地由老朽照应!” 肖劲秋还未答话,忽听呐喊声起,只见大道上来了数百人,胸前均佩有莲花,是千莲门的人,知道再不走就难脱身,立即跃起半空,嘴里喊道:“二位快走,不宜耽搁!” 两个蒙面人倏地向空一跃,紧跟他跃出七八丈远,三人一落地腾身又起一直落到了堡外,丁剑等五人迟步才到。 蒙面人一指右侧:“从这边走!”当先带路,崂山五子丁剑等连忙随其后,肖劲秋故意落后一步押尾,瞬间众人出去了二里地,钻入了一片林子,摆脱了追兵。在林中走了不下三里地,来到个陡坡下,华山掌门等人就在这里,此时调息未醒,只有张华彦、郑元庆护法。 众人见过礼,却听丁玉啜泣起来。 张华玲柔声道:“玉妹别伤心,愚兄和家父师叔师兄弟均无恙……” 丁玉抽泣道:“小妹还以为……见不到华哥和伯父了呢!” 张华彦道:“多亏肖大侠只身入地牢救了我们,要不然长孙荣胁迫华山派入教,后果不堪设想,我华山派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恶人必遭恶报!快谢谢大恩人去!” 二人走到肖劲秋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郑元庆也跟在后面跪下,慌得肖劲秋伸出双掌平空一托,两股柔劲硬生生将前面两人托起,再施掌力,把郑元庆也托起,嘴里道:“三位切莫折煞了在下,这大礼万万行不得!” 丁玉、张华彦身不由己站起来,心中无不惊骇,看他年纪不比自己大多少,却有如此精深的内功,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 张华彦道:“救命大恩,岂能……” 肖劲秋不让他说下去,接嘴道:“侠义道相互援手,无恩可言,彼此情如一家,不分你我,请兄台不必拘礼,说正事如何?” 真悟子道:“这位少侠说得是,侠义道情如一家,莫分彼此,你们就莫再讲俗礼吧。” 张华彦又向真悟子行礼道:“多亏前辈犯险救我华山二脉,此恩将铭记心中……” 蒙面人已解下面巾,是一位中年书生和一位中年妇人,此时天已大亮,看得真切。书生笑着插言道:“不要再说话,你父已快醒来,不要惊扰了他。”张华彦鞠了一躬,不再说话。 稍顷,张德、郑义、刘吉相继醒来,众人又相互见礼,免不了寒喧一番。 中年妇人笑道:“俗礼已尽,该说说正事了。”略一顿,对肖劲秋道:“少侠何以知晓华山掌门被囚于梁家堡中?” 肖劲秋道:“晚辈潜于林中,正好丁兄等被围在道上,是听见了他们说的。晚辈去年曾中计被关押在地牢,是以颇为熟悉。” 中年妇人就是梅山二友中的桑泉,一身淡紫劲衣,风雅脱俗,实在难以想象她已是年近七旬的老妇。其夫上官羽,七旬有余,看起来高雅潇洒,不出五十岁,这是两人内功精深的缘故,驻颜有术,毫无老态。 桑泉嫣然一笑:“难怪如此凑巧,老身与抽夫寻不得,捉了几个下人都问不出来,少侠却轻易把人救出。” 上官羽道:“张掌门被囚,江湖上并不知晓,丁家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丁剑道:“华山突遭天灵教袭击,只闻全军覆没。家祖闻讯,率丁家庄二十名高手,连夜赶路,到华山派驻地时,只见到重伤垂危的黄师叔,他说亲眼见到张掌门父子、大师兄刘吉、四师叔郑义父子被擒。黄师叔不治身死,我祖孙只好回到丁家庄。去年长孙荣率人造访丁家庄,由山东无情棒邢星现身说法,如不归降天灵教,丁家庄只有毁灭。家祖说此事关系重大,须仔细斟酌,长孙荣以三个月限期,最后说成半年。家祖对天灵教恨之入骨,当即派晚辈到少林寺拜访掌门,掌门大师嘱晚辈转告家祖,暂时隐忍,少林寺已联络各方,要与天灵教作个了断。家祖便闭门谢客,督促手下勤练武功,以待决战。华山派遭毁后,家祖曾亲到少林,寻求救人之法,曾想过去葛洪山,但少林方丈大师力劝家父,此时救人无疑飞蛾扑火,只有静等时机。华山掌门是晚辈岳父,舍妹与华彦兄又定了亲,两家关系非同寻常,救人之事困扰着丁家庄。不料月前,突然有人送信上门,信中云张掌门被囚梁家堡,说掌门等暂保无虞,叮嘱千万不可冒险救人,传此讯是为了使我们安心云云。看完信连忙去追送信人,早已走的无影无踪,晚辈夫妇与舍妹计议,决心到梁家堡一探,家祖家父并不知情。到此后幸遇安袁二兄,否则晚辈等三人,性命不保。” 上官羽道:“原来如此,老朽与华山前代掌门乃莫逆之交,华山遭袭后并不知情,恰值我夫妻外出游华山,顺道去探访华山派,到后方知华山派已遭劫,惊怒之下打听出元凶祸首,方知江湖情势险恶,便决心为华山派复仇,并查找剩余弟子。但搜遍华山派主脉,找不到一个华山弟子,只好返回家中计议。我夫妻早就不住梅山,以避拜师求艺、恭请解难消灾的困扰,悄悄搬到济南城北郊野,闹市中反不易被人寻到,因此过了十七八年的安静日子。说来也是凑巧,我二人刚返城时被夫人远房侄子桑克勇闯见,五十来岁的人,居然涕泪交流,说苦寻十几年不见,不料今日上天有意安排,彼此不期相会,我们将他携至郊野。 他说出一番话来,这才知他的苦楚。原来他与济南名武师无情棒邢星交好,当年曾在邢星开设的镖局走镖,闯出了响亮的万儿。前五年歇手后,闲居家中以享清福。不料去年天灵教来人,胁迫邢星入天灵教,否则灭其全家。邢星无奈,秘嘱桑克勇,他此去为贼所迫,要他照顾家小,一俟武林正道结盟抗击天灵教之时,他便跳出贼巢,反戈一击。邢星走后,桑克勇暗中照顾邢家,并不时外出,探访我夫妻下落。他还扮成商贩。时时与邢星联络。邢星也常遣心腹,到济南找他。天灵教袭击华山派后到了粱家堡,张掌门被囚于此地,正是邢星遣人告桑克勇的,要他设法知照少林,以谋救人之法。我夫妻知情后,又上崂山,请五子助力,在济南又碰到友人弟子关中双杰,命他们赶往梁家堡等候五子,我夫妻则作一路后来。 到了此地,大家联络上,便由他们入堡引动天灵教人,我夫妻趁乱四处查囚人之处,查找不到,正无计可施,忽见张掌门等在火起时奔向堡门方向,当即追上助他们离堡,送至此处安全之地,再返堡中……前后经过情形大致如此。肖少侠的行踪,我二人虽已发觉,但不知敌友,便一直暗中观察……说到这里一顿,又道:“老朽已说完,肖少侠来梁家堡意欲何为,能否告知我等?” 肖劲秋便把前后种种情形说了个大概,直听得众人耸然动容。 上官羽道:“天灵教魔头啸聚,为税监府效忠谋反,祸害天下,老朽不能再袖手旁观,这就与各位一道奔赴少林,共斗妖魔!” 肖劲秋大喜:“前辈们若能出山,则武林幸甚、天下幸甚!” 桑泉笑问真悟子:“五位虽方外人,但事已涉及天下安宁,总不会不过问吧?” 真悟子苦笑道:“崂山五子本不再问红尘事,贤伉俪既已邀贫道五人出山,焉能中途退堂,这就随二位趟这浑水吧!” 上官羽笑道:“多谢五位,好在是为了百姓安宁,我等就拼了这把老骨头吧!” 肖劲秋道:“各位可径直去南阳府,晚辈还须到梁家堡一行,端午之前在少林寺相会。” 张德道:“少侠为何还要只身犯险?” “在下有些事尚未探明,一人去出入方便,事情一完便离开,前辈不必担心。” 袁磊问丁剑:“令祖会不会追到梁家堡?” 丁剑道:“不会,留书上小弟只说前来一探,然后取少林,请家祖父在少林见面。” 上官羽道:“肖大侠内功不在老朽之下,不知令师是何方高人?” 肖劲秋对两位高人不便隐瞒,回道:“家师顽石老人。” 上官羽等人都十分惊奇,张德叹口道:“原来是他老人家,怪不得少侠武功成就如此之高,有少侠这棵顶梁柱,正道武林当兴不衰。” 上官羽笑道:“老朽久慕令师之名,然无缘相识,不知令师在何处清修?” 肖劲秋道:“家师已经仙去,但晚辈一直不曾对人说起,江湖上以为他老人家还健在。” 上官羽叹道:“人终有离世之日,令师高风亮节,足为武林楷模,其名流芳千古矣!” 桑泉道:“瞧你,又发什么感慨了,我看还是及早动身好,找地方给张掌门补元身子。” 上官羽道:“好、好,这就走。那么,小友你自己当心,我们在少林寺见。” 肖劲秋与大家告别,沿老路回梁家堡。 此时天已亮,来到官道上,飞奔至前,在昨日休息处找到马匹,索性往前赶了三十里,到集镇上去用饭,然后买些干粮,带了缸酒,慢慢往回走,到原来歇息的林子里运功调息。 天黑后,他将马栓好,施展轻功往梁家堡赶。他决心再见一次田小燕,要她说出来真心话,他总觉得她那些话是迫不得已说的。他对她不死心,他希望她回心转意,不忍弃她不管,让她陷入绝境中去。纵使她移情别恋,他也希望她走正道,莫毁在前辈人的仇恨中。他决不再提个人私情,只希望她及时省悟,悬崖勒马,退出少林寺前的决战。这对她自己也好,对正道武林各派也好,都是有益的事。当然他也巴望她情有所钟,回到他身边。 顿饭功夫,他到了粱家堡外,发现大门左右均伏有暗桩,戒备森严,便往侧里去,绕个圈子到了堡后,轻轻跃上墙头。 这里离田家住的养心斋大院只有十来丈,院内有两队人交叉巡逻,绕着院墙转。 肖劲秋自不把他们放在眼内,从一株树到另一株树。田小燕住的一间有灯火,其余漆黑一片,人入梦乡。 肖劲秋提气一跃,轻轻落在走廊上,闭住气走到后窗,以传音人密对室内说道:“是小燕么?我是肖劲秋,可否到外间一叙?” 田小燕叹口气:“我算着你要来,就亮灯等你,你先到墙外,我马上出来。”说完吹熄了灯。肖劲秋便又跃到堡墙外,俄顷便见一条纤瘦的黑影飞跃出来,忙以传音打招呼,即向空旷处奔去,那田小燕果然跟踪而来。行约一里,肖劲秋停下身,田小燕离他丈外站住。 肖劲秋道:“燕妹,昨夜人多不便,愚兄今日找你,有几句话要问,你必须说真话……” 田小燕道:“你想问爹爹把我许给司马公子,我是不是愿意。那么我告诉你,我愿意!” 肖劲秋被她的直言无讳惊呆了,心房上就像挨了一下重击,一时间竟连话也说不出。 小燕见状,有些不安,道:“对不住,肖大哥,小妹并非要伤你的心,不过还有位钟姑娘在等你,小妹先前不知有她,要是知道,小妹也不会对大哥说那些傻话……” 肖劲秋深吸一口气使自己镇定下来,道:“司马俊对你说的?他还说些什么?” “他说你与钟姑娘情投意合,钟家极愿你们成其一双,你遇到小妹后对钟姑娘仍未忘怀,你想一箭双雕,两全其美……” “这全是胡说八道,小燕你怎能相信?” “这……不过,这事真不真也无关紧要,况且你我间事,全是小妹过于冲动的缘故。小妹原以为和你在一起,可以忘掉家仇,可以无忧无虑跟你在海岛上逍遥度日……其实,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不能忘了爹娘,忘了祖宗,你又不肯和我一道替田家雪耻,爹娘就不会答应这门亲事,所以我反复思量,你我无缘,相逢何必曾相识……”说到这里一停,声音放低续道:“司马相公则不同,他出身名门,武功不在你之下,他甘愿违背师训,与田家共进退,共生死,他愿入赘田家,为田家雪耻不惜与武当少林为敌!所以爹娘看上了他,小妹也……钟情于他,大哥你对小妹的种种好处,小妹永远不忘,只是请大哥再不要阻拦田家雪耻,小妹永远不愿与大哥动手决生死……” 肖劲秋越听越心冷,看来他是无法说动她的了,此时不禁心灰意懒,但他仍能控制心态,表面上依然镇定。 他想了想,问道:“司马俊怎会与令舅相识?这其中是怎么回事?” “司马兄从龙垭镇逃出后,再度回灵洞山拜谒师傅。秦老前辈听说妖邪云集作乱后大怒,当即又指点他武功,入夜又灌注了部分功力与他,使他武功大进,当世已难有对手。直到最近,他才把师傅注给他的真力与自身功力溶为一体,只怕你的内力也不及他了!下山后,他又到福州,途中遇到大舅,相识后共赴福州,探知飞马岛要收复龙垭镇,便与大舅……以下的事你都知道了,小妹不多说了。” “令尊令堂何时来的,又怎会和千莲门携手,与天灵教共同对付武林正道?” 家父派小妹下山,又令大舅二舅分别带人下山接应,令狐勇回山,爹娘立即下山。与此同时,我表兄也回到了千莲门,陈门主汪护法便找家父协商,要助田家雪耻,并要到中原武林闯荡,于是便一起上路,说到粱家堡立足,那里离少林不过几天路程,于是……” “怎么会和天灵教勾搭上?” “详情不知,是千莲门太上护法决定,说大家联手对付少林武当,事后三分天下!” “天灵教与千莲门早有勾结,宫主小心上当,在下奉劝宫主,勿与恶人纠缠,应以武林大局、天下苍生为重,忘去个人的恩怨……” “大哥,田家祖宗受辱,爹爹以雪耻为己任,无一天不想着雪耻,小妹自幼起,也为雪耻而活,这切骨之痛,非局外人所能明了,请大哥不必在说,只希望大哥与天灵教了断之后,不要与碧蟾宫为敌是幸!” 肖劲秋叹道:“为一家之私仇弃万民而不顾,碧蟾宫不怕背上个千秋骂名么?” “大哥,人各有志,不可相强。” “司马俊狂妄自大,性情乖张,他追随钟姑娘身前身后,却把罪名安在肖某身上……” “大哥,司马相公待小妹彬彬有礼,却不像大哥所说那样,他事事依从小妹,从未有违犯之处,大哥所言,未免偏激?” 肖劲秋又一叹:“宫主既然不信,在下也就不再多言。但碧蟾宫欲与各大派为敌,飞马岛势必不能置身事外,我……” 小燕冷笑一声,截断他的话道:“我就知道你是狂妄自大,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是以处处管人闲事,替己扬名,你若是非要和碧蟾宫为敌,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司马相公果然看透了你,话说到这一步,既已绝情,姑娘告辞!” 肖劲秋心痛已极,田小燕完全听信司马俊,对自己成见太深,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便道: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下提醒姑娘,一要防天灵教,二要防千莲门,小心中人诡计,到时悔之晚矣!” “不劳尊驾费心,司马相公早有良策,家父也非三岁小孩,岂会容易上当。” 田小燕至此已转身,肖劲秋心中又委屈又伤心,她一颗芳心已情寄司马俊,被司马俊甜言密语所惑,却把他视为路人,此刻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难以表述,他只能苦涩地道一声: “燕妹,珍重!” 田小燕被这深情惆怅的语声打动,心儿一颤,急速转过身来,想说几句柔顺的话,然而已不见肖劲秋踪影。 夜色浓浓,一片漆黑,只有愁苦的蟋蟀在痴情中喊叫,震颤人心。 她一时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只呆立着瞠视前面瞧不透的黑幕……—— 第十三章 一决雌雄 距少林寺二里外的旷地上,两军对垒,剑拔弩张,双方人数各有千余,一场拼杀不知鹿死谁手。那些闻讯而来的武林人,聚集在侧方不下数千之众,面对正邪决战,一个个忧心如焚,如坐针毡。一战定乾坤,也决定他们的命运。 少林、武当、飞马岛一方,由少林掌门法空大师、武当掌门太和道长、华山掌门张德、飞马岛总舵主肖劲秋主持大局。 天灵教一方由三卦主长孙荣、卜刚、班大为出面。 肖劲秋注意到,千莲门自成方队,碧蟾宫人夹中间,却不见田小燕和她父母,只有陈鸣雷、陈鸣风,令狐勇站在队列前。 地势略高处,站着四个锦衣华服的蒙面人,后面有二十多个锦衣武士。 这些人与众不同,令人瞩目,气度上不像江湖豪客。 司马俊趾高气扬,站在四个蒙面人身侧。 肖劲秋十分惊异,小燕一家未露面,莫非藏在人后?那四个蒙面人,大概就是天灵教的四圣座,司马俊看来和他们勾搭上了。 唉,一个名家弟子,竟堕落如斯,真叫人感慨!这四圣座究竟是什么人呢?是久未涉世的老魔头还是退隐的正道高人,还是……突然,灵光一闪,他猜出了四个蒙面人的身份,这四人不是东厂就是锦衣卫中的头领。 司礼监太监既与程瑞彩勾结狼狈为奸,派出锦衣卫、东厂的高手就是一平常事了,照这四人举止判断,八成不会猜错,难怪司马俊愿意投效了。 此刻,少林方丈法空大师合掌当胸,开言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少林寺与武当派、华山派、飞马岛及各方贤人在此,抗拒天灵教独霸武林的令谕,一场争斗,无可避免。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少造杀孽,双方以领头人物决胜负,不知贵方以为如何?” 长孙荣道: “天灵教悉知黑白两道为一己之利,不顾天意,不识时务,实乃自取灭亡!今日本教消弭争端,一统武林。少林武当飞马岛精英聚此,倾巢而出,欲与本教较量,实乃自不量力,在此奉劝彼等,若再不及时省悟,管叫尔等尸横当场,勿谓言之不喻。 为教化尔等愚庸弟子,本座列出稀世高手尊讳,尔等徒众自可掂量,凭少林、武当、飞马岛几个头目,岂是本教对手,以当机立断,归顺本教,切莫误了自家性命,到时悔之晚矣!” 略一顿,提高了声音:“本教除教主外,所有高手均到场。本教四圣座,身份高贵,武功卓绝,名号暂不外泄。四圣座之下,金座护法紫焰掌尚子英、生死判官董正堂、玉面煞星羊峰、黑脸瘟神瑞华道长、千莲门太上护法陈斗、汪华、金扇书生司马俊、大漠秃鹰申屠雄、阴阳双魔乔柏、申翠、摧花魔女,也就是白花夫人徐淑珍及碧蟾宫老宫主风魔剑法传人田瑞刚之子田忆泰……” 在场人众听到这一连串声名赫赫的姓氏,无不感到震惊悚惧,一时间喧哗四起。 长孙荣顿了顿,心中十分得意,当即提高声音,以内功送出: “尔等噤声,稍安勿躁,本教人才济济,尚未引荐完,以上高人无不功臻化境,当世无敌!” 稍停,场中逐惭安静下来,便继续言道: “银座护法千莲门门主陈子兴、总护法汪敬国、碧蟾宫主田小燕、开碑掌齐昌、护法追魂剑鲁开志、追命钩雷敬、九星座主………本教河南分堂主梁斌彦、莲峰山分舵主盖英才……” 肖劲秋听见田忆泰、田小燕当了天灵教的金座银座护法,一时惊得面如土色,心如针刺。 几番努力,皆付之东流水,莫非竟是天意?定要让他与小燕针锋相对、誓不两立? 如果说田忆泰不顾武林大局、一心雪耻,小燕难违父命不得不从的话,他对她尚留有一丝同情,若是甘愿人教逞性妄为,不顾道义不顾天下苍生的话,难道还能宽容么? 他不禁在心里大叫: “小燕,小燕,你当真要做下抱恨终生、嗟悔无及的惨事么!” 他一时回肠九转,忧心如焚,长孙荣在说些什么,一个字也未再听进去。 忽然,喧哗声又起,使他回过神来,听到了长孙荣最后的话: “……本教群英荟萃,天下无敌,尔等再不顺从天道,将死无葬身之地,若及时省悟归降本教,为时尚不晚也……” 略—顿,续道:“还有尔等旁观人众,应于今日审时度势,勿再彷徨观望,速速入教谋前程。武林大势既定,只能顺应天意,切勿再存幻想,误了身家性命,特此昭告。” 肖劲秋放眼望去,看热闹的人众有的惶惶惊恐,有的欣喜若狂、得意洋洋,更有的走过中间地带,站到了天灵教一方。 他不由责备自已,情势险恶,人心动荡,自己怎能消沉颓丧。 于是连忙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平定下来,等长孙荣话—落音,便及时接口。 但深知群魔在武林人心中的分量,不能让其先声夺人长了威风,挫了正道一方和旁观人众的士气。 今日若能使旁观人众站在自己一方,决战便稳操胜券。若是让天灵教慑服了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他打起精神道:“长孙荣适才所列名讳,可谓集天下杀人魔头于一体,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然而自古邪不胜正,侠义道也不乏高人,在下向各位一一引荐……” 他把身一侧,续道: “这四位高僧是少林寺上代长老,法号宝灵、宝愚、宝禅、宝空。这两位是武当派上代长老紫衣、紫灵道长。这两位是早已归隐的武林前辈梅山二友上官羽、桑泉。这五位道长是崂山五子。这位是百杯秀才宇文浩。这位是南京武林世家铁燕子吴素茵。这位是混世魔君公良品。这位是开封丁家庄老庄主丁洪。这位是自在僧湛空……” 除了躲在人群后的长孙隆,他把万儿响亮的都报了,然后接着道: “我方高手尚多,不便在此一一列荐。今日在下敢当众断言,正必压邪,我方必胜!天灵教定于今日瓦解除名,教中元凶无一能漏网,江湖大患必除!” 他列举的高手名讳,他的威望,他的信心,使正道一方和旁观人众受到鼓舞,人人热血沸腾、斗志昂扬,不少人都情不自禁挥舞手中兵刃,高声呐喊。 影响所及,许多旁观者也呼喊起来。 肖劲秋运起功力续道: “天灵教乃福建税监程瑞彩、京中司礼监提督太监的爪牙,彼等妄图一统武林,以充作谋反的先锋,并与海上倭寇勾结,出卖祖宗,以实现面南称帝之野心,武林同道切勿受其蒙蔽,陷苍生于刀兵之中,因此天灵教不灭,世无宁日……” 长孙荣大怒,喝道: “肖劲秋,你妖言惑众,信口雌黄;我天灵教一统武林,为的是消弭争端,止息杀伐……” 言未了,他身后突然有人腾空,使在场人众一惊,喊出声来。 只见他轻轻落在肖劲秋身侧,双手抱拳向四方行礼。 此人豹头环眼,一脸煞气,年约六旬,声若洪钟。 只听他道:“老夫山东无情棒邢星,去年被长孙荣等以家小性命胁迫入教,任天莲星座主,是以知晓天灵教内情。天灵教主至今无人知其姓氏,这四圣座并非江湖人,实乃东厂派出的高手,是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诚如肖总舵主所言,宦官程瑞彩与京中权势太监妄图谋反,一方面以天灵教一统武林,囊括高手为其卖命;一方面与倭寇海盗佐佐一郎、井上安雄勾结,以闽粤之土地,换取倭寇出力。程瑞彩为笼络武林豪侠,大加封赏,羊峰之流被封为都监军,老夫被封为宝刀缇骑,以下还有金刀、银刀、铜刀、铁刀四级,以短剑为信物……” 说着取出一把小剑示众,续道: “老夫愧对天下英雄,今日方得当众一吐胸中块垒,切望江湖好汉,勿被其蒙蔽,致使天下苍生陷于力兵之灾。邢某已无颜苟话,以死谢罪!” 说着手中狼牙棒往自己头上砸去。 肖劲秋早就防到这一着,及时点一指,制住邢星穴道,人也紧跟着到了他身旁。 邢星老泪纵横:“肖总舵主,老夫以死遮羞,还望成全……” 桑克勇从后排冲了出来,一把抱住邢星大叫道: “邢兄你怎能轻生!今日正是报仇之大好时机,天灵教不除,天下无宁日!当以天下苍生为重,岂可以一己之荣辱决生死?要死也死得壮烈,拼掉他天灵教的一两头目!” 肖劲秋道:“邢前辈为势所迫,情非得已,如今大敌当前,不必自责,望邢前辈与我等并肩,今日灭了天灵教!” 少林掌门法空大师道: “阿弥陀佛,邢施主临阵反戈,足见心存正义,且勿责己太甚,共同对敌要紧,请施主退下三思!” 邢星咬牙道:“多谢各位宽容邢某,今日邢某定与天灵教拼个鱼死网破!” 桑克勇把他拉到后一排,与梅山二友并立,不再起轻生之念,二友又以好言相慰。 这一幕实出意外,旁观人众议论纷纷。 长孙荣没想到邢星当众反叛,这无疑是大丢颜面的事,直气得咬牙切齿。 站在高处的大圣座扬声道: “邢星一派胡言,有何凭证说天灵教谋反?又有何凭证说与倭寇勾结?不错,本官不是江湖中人,本官乃东厂掌印官,奉命一统天下武林,消弭纷争。尔等违抗上命,以帮派祸乱天下,罪不容赦,只有悉数诛除,斩尽杀绝!”稍停,续道:“长孙卦主,毋庸再作口舌之争,动手吧! 此令一下,蛇心羽士卜刚立即大步出阵,恶狠狠指着肖劲秋:“逍遥生,出来受死!” 在江陵龙山,肖劲秋毁了他的丹药他一直心怀切骨之恨,等着报仇的一天,现在面对肖劲秋,他早就迫不急待。 肖劲秋挺胸抬头,大步迎出,边走边道: “你残害人命,罪恶滔天,今日是你恶贯满盈之日,肖某叫你尸横当场!” 逍遥生名气虽大,但卜刚凶名更著,旁观人众及少林、丁家庄人听他口气之大,不禁摇头叹息为他捏一把汗。 卜刚两眼圆睁,穷凶极恶,大骂道: “煞才,道爷要吸血嚼肉,剥皮抽筋,将你碎尸万断……” 言未了,双掌在胸前一错,顿时幻化出几十只手掌出来,一声大吼,把肖劲秋圈在了掌影之中,看得众人惊心动魄,百毒魔幻掌名不虚传,使正道一方无不为着肖劲秋担忧。 忽然,卜刚掌势一收,跳出圈外。 只听他狞笑道:“煞才,你已中本座掌毒,片刻就会发作受尽折磨而死。但本座要生擒了你,叫你受尽活罪,嘿嘿嘿嘿,你今日算叫报应临头!” 在旁人众听他如此说,心中无比惊骇,全把目光集中到了肖劲秋身上。 钟莹莹一把抓住爹爹衣袖:“爹,真的么?快出去,救他……” 钟震坤未及答言,就听肖劲秋哈哈一笑: “卜刚,你这是痴人说梦,肖大爷不是好好的么?你那百毒魔幻掌岂能伤得了大爷?” 卜刚冷笑道:“煞才,你休狂,你提口真气试试……怎么,不敢试么?天下人无人能避本座掌毒,你休想瞒住大家!” 肖劲秋道:“好,大爷就提真气瞧瞧!” 钟莹莹紧张万分,一把又揪住了宁月娥的衣襟,双眼直盯着肖劲秋,连心都停止了跳动。 只见肖劲秋闭上眼,作提气状。 全场人众屏住呼吸,就等他的一句话。 肖劲秋吐出长长一口气道: “卜刚,大爷真气畅通,并无中毒之状,你那百毒魔幻掌不过尔尔,岂能奈何得了肖爷? 这话卜刚不信,在场人众都不信,老魔的掌毒闻名天下,的确无人能避! 卜刚吼道:“你瞒得一时有何用,再过片刻,你就会现形,叫天下人耻笑!”肖劲秋道: “卜刚,你一生杀人无数,大爷今日定叫你报应当场。” 话一落音,他飞扑过去,双掌翻飞,攻势猛烈,那卜刚咆哮连声,竭力反击。 忽然,站在高处的司马俊冷笑道: “明明中了毒,他还死不承认,这不,临死前把一条命拼了,真是死要面子的大蠢人!” 他的话声音不高,但以内力送出,故在场人众人人听见。 钟莹莹心急火焚,对司马俊的讥刺恨得要死,但此刻真象不明,她为肖劲秋悬起了心,恨不能冲进场去助他一臂之力,哪里顾得上司马俊的冷嘲热讽。 此时场中斗得激烈,数十招后卜刚又抽身退出圈外,把两只血红的眼睛去盯肖劲秋,要从肖劲秋脸上看出中毒之状。 肖劲秋喝道:“卜刚你胆怯了么?” 卜刚大吼一声,一掌当胸击来。 肖劲秋喝道:“来得好!”出掌迎击。 大震声中,金光闪现,卜刚双手捂胸向后倒了下去,一命归阴。 肖劲秋略略喘气,依然站在原地。 这个结果,大出人众意料,一时间全场静默,一个个目瞪口呆。 笑狐尖叫道:“肖老弟明明没有中毒,司马俊你就是死不承认,这不送了卜刚一条狗命,你真是个没见识的大蠢货!” 司马俊大怒:“什么人,敢骂……” 但这时喝彩声轰然而起,侠义道一方欢呼雀跃,观战人众也有不少人喝彩,谁还听得见司马俊泄忿叫声? 喝彩声中又听有人喊道: “金轮神功,逍遥生是顽石老人的弟子。” “金轮神功!顽石老人!……”许多人一遍遍重复,接着响起了更大的喝彩声,万分热烈。 天灵教一方噤若寒蝉,垂头丧气。 紫焰掌尚子英一跃而出,他要为天灵教争回脸面,不除去肖劲秋,今日难言胜败。 有人出场拼斗,欢呼声渐渐平息下来。 尚子英道:“金轮神功并非天下无敌,老夫欲以武林绝技紫焰掌胜你,让世人明白,金轮神功不过尔尔。” 肖劲秋道:“在下从来未说过金轮神功天下无敌,因为世上本无这样的功夫。今日你我各凭修为一决胜负,至于用什么功夫,那是自己的事。动手之前晚辈再以一言相劝,前辈修为甚高,紫焰掌也为武林一绝,何苦要投靠天灵教充当宦官鹰爪,成乱世之魔头,前辈当为天下苍生着想……” 尚子英冷笑道:“你这是教训老夫么?不如让老夫开导你,你成就一身武功不易,可惜目光短浅,不知大丈夫当以功名为重……” 肖劲秋道:“前辈不必再多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但凭武功决一胜负。” “你错了,你我是一决生死,若你执迷不悟,本座只好打发你上西天!” “晚辈却以为,上西天的是前辈!” 尚子英大怒,冷笑道:“狂徒,你敢与本座拼三掌么?” “三掌太多,一掌足矣。” “好志气好志气,自古英雄出少年,本座今日大开眼界,顽石的弟子竟这般无知。” 肖劲秋的话说得太满太狂,少林僧众及在场人众不禁摇头,紫焰掌为武林一绝,与之硬拼就不明智,更何况要一掌取胜,逍遥生乃顽石老人弟子,想不到如此轻狂,一但误了性命不说,还要影响今日大局。但情势已经如此,毫无转圜余地,一个个悬起了心,紧张至极。 肖劲秋敢说这样的话,意在震慑群魔,这一掌他自有把握,因为他习了絮棉功。 此时两人四目相对,运足了功力。场外人众目不交睫,急等那破石天惊的一击! 钟莹莹抓住卫青萍的手,紧张得连气也喘不过来,泪水早已盈满眼眶。 老秀才虽知肖劲秋从不张狂,但对付紫焰掌未免过于轻率,只急得他心慌意乱。 所有人中只有武当紫乙道长不慌不躁,他把絮棉功偷传给肖劲秋,知他定能胜尚老头。 “打!”几乎在同一时刻,两人吐气开声。 瞬间两掌相触,众人预料中的轰然大震却没有听见,不禁十分惊愕,这千钧之力都发到哪儿去了?两人就像市井之徒拼比力气似的,你推我,我推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此时莫说局外人,就是尚子英自己也惊骇无比,他的掌力如石沉大海,遇不到丁点反击之力,这未免太邪乎,他使的什么花样? 可是,他无法弄清原委了,肖劲秋以絮棉功化去他的掌力后,紧接着施出金轮神功,顿时使其人事不知,一个身子倒飞出两丈外倒地。 “啊!”全场人众惊得呼叫出声。 “好!好啊!”紧接着侠义道一方高声欢呼。 老秀才大大松了口气,心想小老弟,你弄的什么玄虚,差点把我老人家给吓死。 钟莹莹、卫青萍欢喜得又蹦又跳又叫又喊,眼泪却像断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滚。 温金宝在旁看傻了眼,道: “咦,你们怎么了?又是哭又是笑,莫非神智不清,迷了心窍?该找个郎中看看。” 青萍和莹莹一听,同时嗔他: “你才迷了心窍神智不清呢,去去去,管什么闲事!” 温金宝扮了个鬼脸: “好心不得好报!” 天灵教片刻间就失掉一名卦主一名金座护法,而且他们都折在逍遥生手中,这使天灵教上下无不震惊,而旁观人众中忌惮天灵教的,对肖劲秋无比钦佩,增加了对侠义道的信心,他们无比兴奋地挥着手,吹呼声此起彼落。 突然,在千莲门方阵中跃出十多个男女,直向肖劲秋冲来,千莲门徒众阻拦不及,只好任由他们遁去,一时惊愕不已。 肖劲秋一眼看出,向他奔来的是五龙五凤,连忙把他们引到人后,开口就问: “宫主来了吗?你们怎么……” 五凤“哇”一声都哭了起来,五龙一个个都愁眉苦脸,把肖劲秋吓得心都凉了,田小燕莫非出了事,连忙追问。 大凤曾琴抽抽噎噎说了经过。 原来就在准备赴少林寺的前夜,天灵教四位圣座、两个金座护法、三个卦主以及陈斗、汪华父子四人齐到养心斋来见田忆泰父女。四圣座公开亮出了东厂身份,要田家投入官府,在天灵教中任金座银座护法,在税监府任都监军、监军,而取天下当开国功臣,退而由司礼监举荐到东厂或锦衣卫任职,有权有势胜做江湖豪客百倍。田忆泰大怒,声言此来为了雪耻,事后应按约定,天灵教、千莲门、碧蟾宫各划地域开宗立派,互不相扰。在一旁的司马俊突然开口说话,竟是劝田家父子入教投身东厂,使田家父女大吃一惊,司马俊还说他已投身东厂,不愿只做个江湖客,辜负了一身技艺,劝田小燕与他同行止,在官家必有锦绣前程。田小燕这才知道司马俊瞒着她,早和天灵教有了勾搭,直气得她泪流不止。田忆泰坚持己见,拒不为东厂效命,冷不防被陈斗一掌击伤,中毒不浅,无法提取内力,被点了穴。田小燕跳起来要出手,却被司马俊突然出手制了她穴道说,等少林事了慢慢劝她。夫人陈芝玉本是千莲门中人,不敢违抗汪华、陈斗的旨意,束手就擒。汪华说,碧玉蟾能驱毒,田忆泰什么时候低头就什么时候治好他,从少林归来再不回心转意,就毒攻心室而死,第二天起程时,田家三口也随众人到了登封,现把他们囚禁在天灵教登封分舵,碧蟾宫其他人由两位舅爷率领出战,若有异心,杀田家三口。 围在旁边的老秀才、钟家三口,笑狐等诸侠都十分气愤,对司马俊的人品才有了认识,尤其是宁月娥,庆幸没来得及把他招为女婿,要不岂不被他活活气死。 大凤等姑娘们都求肖劲秋解救田家三口,一个个泣不成声。肖劲秋让他们止泪,说不会抛开田家不管,得想出个主意来。 笑狐说:“这还不容易?请长孙前辈走一趟,天灵教分舵那些人敢不?再说顺便还可以把分舵挑了,一举两得!” 这主意不错,老秀才、公良等都赞同。 肖劲秋就请长孙隆、笑狐、诸葛鼎、樊英武、叶功、叶玉莲、杨浩、孟琼玉随大凤、二凤走一趟,请少林寺僧引路,从队列中悄悄下山,其余五龙三凤站在队列中,以遮对方耳目。 肖劲秋又回到少林掌门等人一侧,只见场中交锋的是温金宝与毒血趾班大为。 班大为在江湖上凶名极盛,他的武功别具一格,以脚上功夫取胜,脚上十个趾全有毒,为此行路从不穿鞋,肖劲秋十分注意他的武功家数,只见他两只脚竟比手还灵,踢、踹、击、扫、勾、剪,不断变招,诡奇凶猛,把温金宝迫得躲来闪去只有挨打的份。他听见站在他后面不远的卫青萍焦急地对钟莹莹说:“啊哟,莹姐,你瞧那班大为形貌似鬼,武功怪异,这呆子已经吃不消了,你快叫总舵主找人把他替下来呀!”又听莹莹说:“别急,别急,肖大哥不会袖手旁观。”遂走过去朝她二人—笑道:“温老弟一时摸不清他的路数,放心,他吃不了亏!” 青萍满面惊惶:“不对吧,你看……啊哟,好险,肖大哥,他真的吃不消啦!” 肖劲秋回头向场上看去,温金宝连避过两次攻击,似乎只差那么一点被踢中。他不禁一笑,高手过招就是如此,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他带着笑容又转回头来想安慰她几句,却听青萍道:“啊哟你还笑,人家都快急死了,快把他替下来吧,再迟就来不及啦!” 肖劲秋心想,温老弟好福气,有这么个好姑娘挂着他,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可这家伙浑然不觉,依旧穿他的僧衣,这事只有让自己来操这份心了。 钟莹莹见他不说话、面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禁急了,埋怨他说:“哎呀你也是的,萍妹都要哭了,你还木呆呆的,若无其事,要是你师弟受伤,萍妹不恨你才怪!” 肖劲秋回过神来。笑道:“别急别急,师弟的能耐我最知底细,他决不会吃半点亏的!” 青萍、莹莹齐声道:“真的?” “温老弟有点伤,萍妹你就拿我是问吧!” 青萍忽觉自己关切得太露骨,一时羞红了脸,掩饰道:“人家才是不相干,他是你师弟,受伤不受伤你都不着急,我急什么?” 肖劲秋叹道:“温老弟有人叨念,大愚有福,我怎么就没人惦记呢?” 青萍道:“怎么没人惦记?你和尚子英对掌,莹莹死抓住我的手,又是流泪又是祈祷,恨不得把那老儿一指戳死!” “真的么?不会吧。” 莹莹羞得伸手去捂青萍的嘴,青萍边闪边说:“怎么不真?我的手腕还疼着哩!” 他们说话声音很轻,别的人全神贯注场中,不来注意他们。 肖劲秋十分高兴,笑道:“莹莹,你真的挂着我?那我就谢谢啦!” 莹莹心想,附近有这许多人,亏他说出这种话来,便红着脸道:“没有谁挂着你啦!” 肖劲秋好笑,但此时此地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便又回到少林掌门身边。 此刻,班大为仍占着上风,两只脚如两只长长的手臂,认穴又准,把温金宝打得东躲西闪。温金宝脸胀得红红的,已经生了气,上了火。心中暗忖,师兄上场,两阵都打得干净利落,俺怎么就这般窝囊,连个卦主都胜不了,脸上岂不是无光?得想个法儿才成。 心中转念难免分神,险乎被班大为一脚踢在丹田,耳听场上人众惊呼,而先尖叫出声的是卫青萍,他最熟悉她的声音,一时又羞又怒,脑中灵光一闪,双脚一跺蹿至半空,翻了个筋斗,头下脚上朝班大为扑下来。这一招使观战众人莫名其妙,虽说这一招能摆脱了对方的腿攻,但一落下地来岂不更要糟?那时只要班大为看准他落脚之地攻出,哪还能避得开?这想法正好和班大为相同,他冷笑一声,双掌护顶,对着温金宝将要落下的地方迈了一步,出乎众人意料也突然倒翻,双脚朝悬在空中正往下落的温金宝身上踢去。 这一招实在是巧妙已极,时候又拿捏得极准,温金宝离他头上还有丈余,他跨上一步正好避开温金宝的双掌,再紧接着来个倒翻双腿朝天,温金宝身躯正好降下来,腹部正迎着他两只脚,十拿九稳踢他个腹破肠流。 场外观战人众一时惊呼起来,天灵教中人则喝彩欢呼,大声叫好妙极。 卫青萍吓得闭上了眼睛,尖叫一声瘫在钟莹莹怀里。莹莹也变了嗓,叫出的声音又干涩,死命抱住卫青萍。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温金宝算是完了。 肖劲秋却镇定自如,隐约猜到了师弟的意图。果然,人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出现了。 班大为刚刚起跳,双脚未能抬向半空之际,一个身子突然像泄了气的皮囊,软蹋蹋地如一条死蛇,“啪哒”一声,重重地跌在地上。万分惊愕中,众人却见班大为一个脑袋全开花,像是被一柄铁槌击中,然而众人分明看得清楚,温金宝手中并无这样的家伙,就连藏在袖中的链子锥也没有,因为那是有形之物,若有定是看得见的。那么,班大为这副惨状又是怎么弄的呢?一时间众人都被惊得呆如木鸡,惊骇万分,一个个噤若寒蝉。 温金宝以十成功力施出伏魔真气杵,一口气吹出,把班大为送上了西天,那死状却是令人目不忍睹,不由叹口气合起双掌喃喃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是俺手狠心辣,实是施主你作恶太多,又把俺逼到死路,俺只好打发了你,你就安心去吧!” 在旁观战的群豪和侠义道一方此时喝彩声大起,轰响全场,他说些什么没人能听见。 惊魂乍定的青萍,抱住莹莹又叫又跳。 肖劲秋回头笑道:“如何,我说没事,这不还你一个好端端的人么?” 青萍脸红得柿子似的,嗔他道:“他不是你师弟么?怎么是还人给我,我才不要呢!” 温金宝真气耗去太多,喘呼呼走回来,听见最后半句,问青萍:“你不要什么?” 青萍大急,啐他道:“不要你管!看你累成这样,还不快过来调息!” 肖劲秋笑道:“老弟你总算没掉一块皮,要不青萍妹妹心痛得死,饶不了我呢!” 金宝一愣,又问青萍:“真的?你心痛俺?俺怎么不知道?” 众小侠忍不住都低声笑了起来,直羞得卫青萍躲到荀、甘二女身后,不敢再说一句话。 天灵教连输三阵,死了三个顶尖高手,丢尽了颜面,动摇了军心,四个圣座沉不住气了,和司马俊交头接耳嘀咕一阵,司马俊便从坡上来到千莲门方阵中,找陈、汪二老商谈。 此刻,羊峰已出阵,少林长老宝空大师缓步出场,两人也不说话,径自动起手来。 肖劲秋看了一会,宝空大师功力深厚,发出的掌力十分猛烈,羊峰并未占到上风。但羊峰的阴蚀掌十分阴狠,不禁为宝空长老担心。由阴蚀掌又联想到田忆泰身上中的毒,这毒只有碧玉蟾蜍能除,要怎样才能取得救人呢? 沉思中忽闻身后众侠惊呼,连忙向场中看去,只见宝空长老面色苍白,浑身似在颤抖,接连退了四步站定。 羊峰得意地喝道:“老秃驴,你已中我掌上阴寒之毒,纳命来吧!” 肖劲秋大惊,急得飞掠而出,但已晚了一步,羊峰一步跃前击出双掌,要援助已经不及。 只见宝空长老并未束手待毙,忽然将身一挺,双掌迎出。一声大震,四掌相击,宝空长老退了三步倒地,羊峰也退了两步,面带狞笑而立。 天灵教一方大喜,羊峰击毙少林上代长老,首建奇功,于是欢呼不已。 肖劲秋抱起长老遗骸,迅速掠回阵中。 羊峰似是受了内伤,依然停立原地,但众人清楚看见,面上五官正渗出血来。俄顷往下栽倒,一命归阴,惊得天灵教一方赶快闭上了嘴,一个个无比惊愕。 长孙荣亲自跃到羊峰身边探视,早已断了气,便命人将遗骸抬回。 接着,金座护法董正堂走出索战,武当紫乙道长缓步而出。肖劲秋为宝空大师心生悲痛,紫乙虽是武当功力最高的长老,但再也不能掉以轻心,以免又出意外。 董正堂亮出了一只尺半长的判官笔,又细又短,与常见判官笔不同。他把笔一挥,冷笑道:“牛鼻子,为何不用剑?” 紫乙便伸手从道袍中取出一柄剑来,剑尺也只是二尺余,不比对方判官笔长。 董正堂点头道:“很好,正要领教武当剑法,瞧瞧究竟有几分长处!”说完立即动手。 紫乙道长不慌不忙使开了一路剑法,剑势连绵不断,幻起了大大小小无数个圆圈,巧妙地封住判官笔的猛攻。 两人招数精奇无比,兵刃上发出的罡气令人震悚,直看得人众惊叹不已,几乎忘了这是在搏杀拼命,而是在演练攻守的绝妙招术供人观赏,以汲取武功的真谛。 忽然,千莲门门主陈子兴、总护法汪敬国双双走了出来,人未到就喝令肖劲秋、温金宝出战。肖劲秋当即大步走出,华山派掌门师弟郑义也一步跃出,赶上肖劲秋,温金宝仍在调息,没有听见他的喝叫。 肖劲秋赶快以传音入密告诉郑义,毒蟾功有毒,要十分小心,郑义点头表示知道。 陈子兴头一昂喝道:“肖劲秋,你死期已到,有什么后事就快交代,迟了来不及啦!” 肖劲秋笑道:“彼此无怨无仇,千莲门何必卷入这场是非,不如回千山……” 陈子兴喝道:“住口!一个将死的人还敢逞口舌之利,足见你孤陋寡闻,不知本座的厉害,本座在片刻间就可以让你毙命!” 肖劲秋笑道:“真的么?你这只蛤蟆口气还挺大,肖爷我偏偏不信这个邪!” 他二人对答未完,汪敬国与郑义已经动上手,陈子兴也摆开了阵势,抽出了长剑。 肖劲秋知道他会使风魔剑法一二三轮攻击术,当下全神戒备,不敢大意。 就在这时,大漠秃鹰申屠雄、黑脸瘟神瑞华老道、阴阳双魔乔柏申翠一并出场,肖劲秋颇感意外,正欲返身回阵商议对策,就见公良品找上了申屠雄,宇文浩斗瑞华老道,梅山二友出战阴阳双魔,方才松了口气。 陈子兴趁他分心之际,一剑攻出。 风魔剑法在他手中使出,自是非同小可,肖劲秋幸而已识剑路,不断掌指并出,阻其剑路,三轮剑法使完也没伤他一根毫发。 忽然,肖劲秋听到莹莹的声音:“总舵主,接剑!”他当即一个倒翻掠出,只见钟莹莹站在离他丈余外,把剑抛了过来,连忙伸手接住,不等陈子兴再攻第二轮,他便抢先出了手,把陈子兴逼退了五六步。 趁这当儿,他拿眼去瞟场上,只见高手们此起彼落正斗得激烈。这些人都是双方阵营中的顶梁柱,他们的胜败生死关乎着今日大局,不禁有些担心。再看郑义,只见他攻守有致,剑法精妙,稍稍放下了心。寻思毒蟾功与常见毒掌毒爪并无多大不同,只要小心防范,便能对付。心念转动间他手脚不停,与陈子兴又交手十个回合,把陈子兴逼退。’蓦地,一声“蝈”的叫声又惊动了他,循声看去,只见汪敬国右手剑格挡郑义劈来的一剑,左手一掌击出,刹那间似有股淡淡的烟絮逸出,遂见郑义呆愣愣站着,被汪敬国一爪探进胸膛,只听一声惨叫,惊得他魂飞天外。 与此同时,他对面的陈子兴也发出了一声“蝈”的呜叫,他连忙把目光转向陈子兴。只见他一张脸灰黑,两只眼睛有如青蛙,又大又凸似乎完全变了样,不禁一惊。这瞬间陈子兴一剑刺来,左手同时击一掌,这一掌并非要击到他身上,用的是劈空掌,掌心似乎溢出了几丝灰色的烟尘,不注意还看不出来。随着烟尘飘出了一股又浓又腥的怪味,与卜刚的毒掌相比,气味不知浓烈了多少,不禁大惊,连忙纵身跃起,眨眼间到了陈子兴身后。见汪敬国又把郑义尸身抓起,远远抛了出去,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笑容。 就在这时,华山掌门张德和张华彦、郑元庆、刘吉,已赶到场中,张德仗剑来斗汪敬国,张华彦等把郑义尸身抬回。 肖劲秋不解的是,郑义何以会不闪不避,眼睁睁看着对方毒手抓向自己。突然,他发现自己臂膀僵硬,双脚麻木,惊得他立即运功调息,一股热力沿筋络走通任、督二脉,麻木僵直感迅速消失,他这才明白郑义何以会束手待毙,毒蟾功果然厉害无比,迥异于其他毒掌毒功。记得田小燕曾与汪小龙对过掌,当时并未发现毒蟾功有何特别之处,现在看来,那是汪小龙功力尚浅的缘故。 田小燕曾说,天下能与毒蟾功相抗的人只怕很少,看来这话并不夸大,难怪以田忆泰的武功,仍屈服于陈、汪两家淫威之下。今日若除不去他,在场的还能有几人保得住性命。心念转动间,急出了一身冷汗,人也呆立原地,只见陈子兴狞笑着道:“肖劲秋,你还想动手? 是不是手脚僵直麻木啦?嘿嘿嘿,这下你知道毒蟾功的厉害了吧,本座要挖出你的心,让你不得好死!” 肖劲秋灵机一动,保持原姿站立,引陈子兴上当。只见陈子兴形貌变得十分狰狞,像一只豺狼恶狠狠一步步走了过来,心智似乎有些迷乱。肖劲秋运起了八成功力等着他。 陈子兴走到离肖劲秋丈余时停住,双眼瞪着,把剑一抛,双手齐肩,膝头微弯,喉咙里“蝈”的一声,猛扑过来,双手成爪抓出。肖劲秋早已蓄势而待,见对方一动,立即推出一掌,同时双脚一蹬向后跃出三丈。陈子兴没料到肖劲秋并未被毒困住,只觉金光闪现,一股巨大无情的罡风当胸击到,刹那间知觉顿失,身躯倒飞二丈,落地时早已命丧黄泉。 陈子兴由杀人到被杀,不过是片刻间的事,直惊得旁观众人一片喧哗,惊呼声四起。 同一时刻,与汪敬国拼杀的张德,正面临生死关头。汪敬国瞪着眼,张着大嘴,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形同一个丧失心智的疯人,令人心中发怵。只听他“蝈”的一声怪叫,血淋淋的左爪当胸抓出,张德右手抡起剑朝那只血爪砍去,猛觉手臂麻木,两脚僵直,一大股令人作呕的毒腥味直冲鼻孔,闭气已经来不及,眼看要和郑义一般,裂胸惨死…… 肖劲秋此时正好双脚落地,离张德与汪敬国交手处有四丈余,已经救援不及,大惊之下不假思索,立即提气将剑掷出。以他的功力,掷出的剑去势如电,场外人众见白光一闪,把汪敬国刺了个透心凉,剑尖从背直穿出前胸,冲力仍然不衰,把尸身带向张德,撞个满怀,连张德一起倒地。 肖劲秋急忙跃了过去,把汪敬国从张德身下拉开,发现张德胸前有血迹渗出,被汪敬国身上的剑刺伤,连忙抱起张德,跃回本阵。 陈斗、汪华万万料不到爱子在片刻间毁在肖劲秋手上,直气得七窍生烟,发指眦裂,当即发疯般冲到场上,却见肖劲秋抱着华山掌门跃回方阵,立即不顾一切地追过来。 站在方阵前列的少林掌门法空大师和武当掌门太和道长立即迎上阻截。陈斗、汪华怒吼一声,倏地停下,二人同时抬双手,腰一弓,双眼突出,面孔变黑,双手也变黑,紧接着“蝈”一声怪叫,四掌齐出,只见黑烟从掌逸出,顿时一股极浓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两位掌门人早听肖劲秋说过,千莲门的头儿练的是毒蟾功,见状连忙出掌,以强劲的罡风回击过去。但两人的掌式只推出一半,忽然间双臂麻木,双腿僵直,似乎已动弹不得,不禁魂飞魄散,拼命向后跃退了一步,仗着两人的功力深厚,避过对方毒爪,但因腿脚不灵,站不稳,双双向后跌倒。 少林寺东序中的监寺法可大师,典座法明大师,西序中的知藏法清大师,首座法秀大师不约而同及时跃出打出一掌,四股强劲罡风卷起尘沙直袭陈斗、汪华,把二人迫退。法可法明又抢先一步,把两位掌门抱回。法清、法秀则赶上前去迎敌。 陈斗、汪华怒极,双腿一屈,双爪悬肩,“蝈”一声怪叫,向两位大师猛扑。 少林寺西序六位大师中,首座法秀大师排一,知藏法清大师排三,法秀武功高过法清,与掌门师兄只在伯仲之间,双方掌力交锋时,法秀被震退了一步,法清被震退了两步,两人立觉手脚麻木僵直,站立不稳踉踉跄跄。陈斗、汪华二人及时扑上,双爪抓进两位大师胸膛,随即往两边一撕,惨呼声中血流如注。陈斗、汪华脸上顿时现出快意之色,举起尸身抛了出去,直惊得侠义道一方大叫出声。陈斗、汪华们伸着血淋淋的双手,哈哈怪笑,状同疯人。 天灵教一方见两人举手投足便伤了少林、武当掌门,活活抓死西序中两位大师,不禁欢跳起来,先前失利压在心头的阴云一扫而光。就在此时,崂山五子中的老二赤阳子,老五天罡子飞身而出,剑芒闪处,攻向陈、汪二人。陈、汪也不用兵刃,双爪飞舞迎战。 肖劲秋此时已安置好张德,正来到阵前,见二子与陈、汪动手,忙喊道:“二位前辈,小心毒爪,爪中毒气能渗入穴位,麻痹经络……” 言未了,赤阳子、天罡子已经僵立,肖劲秋急忙立身凌空一跃,在半空打出两掌,分别袭向陈斗、汪华,迫得二人连忙跃开躲避。真悟子玄阴子已及时跃出,将赤阳子天罡子抱回。 肖劲秋人未落地,陈、汪已猛扑过来,他双臂一振,一个倒翻,跃出去三丈落地。 陈、汪恨死了,两人咆哮着紧追过来。肖劲秋施展御风絮轻功,把他们往场地中间引,使他们远离己方队列,并高呼己方不要出战。 他不敢正面与陈、汪二老交锋,盖因毒蟾功所发毒气无孔不入,他的金轮神功也无法避毒,只能在毒气侵入后运功炼化。交手中容不得他站立调息,因此要避免正面接敌。 陈、汪二人追不上他,直气得狂吼乱叫,就像两只疯兽,拼命追猎物。 肖劲秋以轻功闪躲,不时出手攻其侧面,但两个老怪物功力深厚,身子也颇为灵活闪避中及时出爪反攻,肖劲秋心存忌惮,也奈何他们不得。三人走马灯似地在场中打转,侠义道一方不少人要出来助他,都被真悟子阻住。 真悟子道:“且慢,毒蟾功无人能敌,你们出阵白白送死,又乱了逍遥生心神,大家且在一旁观战,等候时机。” 这话说得对极,任何人出去除送死外毫无用处,但他们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肖劲秋犯险。 钟莹莹急得泪水直流,荀、甘二女及众侠也心急如焚,全都把目光盯在肖劲秋身上,只要他处于危急,那就奋不顾身冲出援救。 这时忽听对面站在坡上的司马俊在叫喊,只听他道:“肖劲秋,堂堂飞马岛总舵头,为何不敢交锋,却像兔子般东躲西蹿,丢尽了顽石老家伙的颜面,你罪大恶极,杀了陈、汪两位的爱子,千莲门门主和总护法,陈、汪二老不杀你岂能罢休?你不是一惯到处充好汉么? 快拿出你的英雄气概来呀,为何这般怕死?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亏你还有脸面活在世上!……” 肖劲秋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竟敢辱及恩师,这使肖劲秋勃然大怒。但此刻不是逞口舌之利的时候。他要设法除掉陈、汪二老,夺取毒蟾功秘籍和碧蟾蜍,否则今日之局凶多吉少,事关武林大局。因此他不声不响,全力与陈斗、汪华周旋,并趁空拾起了郑义扔掉的剑。 此刻在场中狠斗的五对高手仍打得难解难分,十人跳来跃去,蹿高伏低,十分激烈。肖劲秋被陈、汪两人合堵分拦,免不了会避到十人附近。他心中已有了击杀陈、汪二老的腹案,但并无把握,一时不肯下手。他想的办法是,掷出手中长剑攻敌,就像刚才杀汪敬国一般。 当时他出于无奈,不能赶到张德身旁救援,眨眼间张德就会被汪敬国撕裂心肺,于是不顾一切将剑脱手飞出,哪知竟然奏效,汪敬国居然闪避不开。这原因只怕在于自己运起了七成功力,把剑在瞬间掷到,汪敬国想避也避不及。如果他能凌空以内力控剑,就如凌空摄物般,那就能在三丈四丈外控剑杀敌,毒蟾功就伤害不了自已。这想法使他十分激动,若真能虚空控剑,杀陈、汪二老便是举手投足间的事。但虚空控剑不像凌空摄物那么容易,要做到驾驭从手中飞出的剑,实在是太难太难。若不如此,掷出的剑被对方避开,那就功亏一篑,敌手就会乘机反击。所以,非要做到虚空控剑方有把握除去最凶恶的敌手。 这个念头一直在心中盘旋,在没有想出如何控剑之前,他没有冒然出手,只一味东蹿西钻,与陈、汪周旋。此时他正好蹿到申屠雄侧方,陈、汪二人由两边疯虎般扑过来。肖劲秋忙一闪,从两人空档中飘出。正好申屠雄被公良品逼得后退,挡住了肖劲秋的身躯。陈斗被肖劲秋逗引得发了狂,“蝈”一声怪叫,双爪向申屠雄抓去,两只掌心飘出了几丝浓烟,大股浓烟腥味随之而来。申屠雄刚摆脱公良品的攻击,哪里防得到陈斗会向他下手惊得大吼道: “陈护法,……”言未完,手脚忽感僵硬麻木,张嘴说话更吸进不少毒雾,连舌头也木了,被陈斗抓进胸膛,叫也叫不出来只在喉咙里咕哝一声咽了气。 陈斗双爪猛烈向两边一撕,然后抓起尸身使劲甩了出去,瞪眼看血淋淋的双手,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嘿嘿嘿阴笑起来。 这一来,正邪两方及旁观众人全都惊呼出声,一个个瞠目结舌,惊骇不已。 陈斗撕裂申屠雄之际,汪华已扑向公良品,但他已听到肖劲秋的传音,叫他赶快回阵,陈、汪两人已失去心智,不能与之拼斗,以免中毒麻痹。于是一个倒纵,退出四五丈外。 汪华见状,并不追赶,他要捉的是肖劲秋,眼前障碍消除,便向肖劲秋扑去。 肖劲秋心中琢磨,两人毒蟾功练得极深,变了心性,一但见红,更为疯狂,乃至敌我不分,想杀便杀。心中灵光一闪,马上向与老秀才狠斗的黑脸瘟神瑞华老道身边蹿去,在他附近兜小圈子,以传音入密告诉老秀才,切勿与陈、汪交手,把瑞华老道引到陈、汪跟前去。 老秀才本就滑溜,立即心领神会,便猛施攻击,逼瑞华老道后退。肖劲秋乘机从右侧向瑞华老道出手,剑剑刺他身上要害。老道怎禁得起他二人的进攻,被迫向后退去。那陈斗、汪华恨不得立刻抓住肖劲秋,把他撕成碎块,以雪杀子之深仇大恨。两人咬牙切齿追了过来,又被老道挡住,狂怒之下陈斗“蝈”一声怪叫,两爪向瑞华老道抓去。 瑞华冷不防有人从后攻击,急切间向空处一闪,正好闪到了汪华跟前。“蝈”一声,汪华双爪到了他胸上,“喀刺”一声,十指插入,再猛力往两边一撕,一声惨叫,瑞华一掌击出,把汪华打得蹬蹬蹬退了三四步,“哇”一声吐出鲜血。但他双爪紧抓尸身不放,狂怒中双爪向上一抖,把老道尸身斜抛出四丈外。 就在此时,一道白光一闪,一柄长剑透胸而过,冲力将他推得踉踉跄跄后退,不等他跌倒,长剑又“呼”的一声从他胸口上倒飞而出,落在肖劲秋手上。汪华又被吸剑之力一带往前扑倒地上。 这一剑他拿准了时机,干净利落毙了汪华,当即奋力一跃,落到了汪华身侧,蹲下去掏摸内袋,抓到一只小木盒,运功轻轻一捏,木盒四分五裂,果见一只碧绿剔透的碧玉蟾蜍落在掌心上,感到一股温热沿劳宫穴流进,令人舒适极了,正想把它揣入袋中,那陈斗已扑到面前,急切中一剑刺去,剑芒暴长三尺。陈斗往旁边一闪,一爪抓来,几丝黑絮飘出,浓腥味冲鼻而入,肖劲秋顿感右手臂僵直,剑也无法捏住,“当啷”一声落地,但左臂却无麻痹感,便出手一拳,打出一股罡风。陈斗惧他劲力十足,往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右臂麻痹感消失,他又顺手拾起了剑,见老秀才追了过来,忙腾空一跃,嘴里喊道:“前辈快走,晚辈必除此獠!”老秀才知道他有能耐转身就往己方跑。 肖劲秋已经明白,只要碧玉蟾蜍在手,就不怕毒蟾功,适才左臂僵直,就在于手心里握着碧玉蟾蜍之故。只要再运气调息,中毒的肢体便能迅快除毒。 此时,汪小龙和陈金龙、陈玉龙三人赶到汪华尸身去搜碧玉蟾,见木盒碎片知道被肖劲秋取走,急得向他冲了过去。 肖劲秋一落地,陈斗如影随形跟到,连忙左闪右避,不和陈斗硬拼。这一耽搁,汪小龙等三人已到,但他们不敢近身,各站个方位在两丈外围住肖劲秋。 汪小龙骂道:“你好不要脸,快赔还碧玉蟾,今日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陈斗追不到肖劲秋,气得发疯,忽见他站定在两丈外,当即“蝈”的一声猛蹿过去,两爪同出。肖劲秋右手一抖,掷出长剑。此刻两人相距丈余,寒光一闪,长剑透心穿过,陈斗狂嚎一声,倒地而亡。肖劲秋一步跨上,不顾已经中毒,立即俯身探摸衣袋,抽出个发黄的绢包,立即打开一看,确是毒蟾宫秘籍,连忙包好塞进自家衣袋。遂听衣袂破空声,陈金龙、陈玉龙、汪小龙已到身后,忙站了起来,但他右手右腿麻木僵直,行动迟缓,陈玉龙已一掌击出,只得举拳相迎。陈玉龙哪是他的对手,一声轻震,真气震散,吐了口血跌坐地上。汪小龙乘他不备,紧接着一掌打出,肖劲秋伸出一指,飞云指点在他气海穴上,毁了他的功力。 这还是他不忍伤二人性命,只是废去他们武功,让他们不能再练毒蟾功将来害人害己。但陈金龙却绕到了他身后,肖劲秋以穿云指对汪小龙时,他急忙打出一掌,肖劲秋半边肢体麻痹,无法闪避得开,只好硬受。这一掌打得他吐了一口鲜血,人也踉跄往前冲出五六步才站住,陈金龙见一掌奏效,知其已被祖父毒伤,这正是报仇的最好机会,只要击毙了他,又可夺回玉蟾和秘籍,当即攻上又是一掌,存心要了肖劲秋的命。 肖劲秋因中毒功力大减,是以禁不起陈金龙的一掌,如再被打中,性命难保。当即把左手的玉蟾塞到右手,以驱除毒,用左手来抵挡对方的一击。 突然一声尖叫起自身后,一道绿影从他身边掠过,一只玉手成钩形,迎上了陈金龙的毒掌,只听一声轻响,两人各退两步,绿影正好退到肖劲秋的怀里。他惊得一把扶住她叫道: “莹莹,你伤得重么?” 钟莹莹喘了口气挣扎着站直身子,小声道:“我感到右臂右脚麻木,不听使唤……” “糟,你中毒啦,快走!”肖劲秋搀住她,看那陈金龙已倒在地上,被莹莹阴煞龙爪功穿破他的掌力要了他的命,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但是,他们刚迈出一步,就听有人大喝站住,扭头一瞧,是司马俊。 “嘿嘿,光天化日之下,你二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不知人间有羞耻二字么?”司马俊双眼盯住钟莹莹,脸上充满了妖意。 钟莹莹腰一挺:“司马俊,嘴放干净些!” 司马俊恨声道:“钟莹莹,你好没羞耻,曾几何时你对我一片浓情蜜意,我这才离开不久,你就对肖劲秋投怀送抱,好个水性杨花的贱货,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钟莹莹大怒,斥道:“司马俊,你休要污了姑娘的清白,任你甜言蜜语,姑娘对你从来不假辞色,姑娘心中只有肖大哥……” 她在羞愤中忘了忌讳,竟把心事说了出来,话才出口便觉不妥,连忙打住,脸烧得通红,赶紧把头低下。 司马俊咬牙道:“无耻贱婢,你以为自己是天上嫦娥?你比田小燕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司马公子岂会看得上你!” 肖劲秋沉喝道:“住口,司马俊,你……” 他们说话声音并不大,场外人众只闻其声却听不清说的什么,以为他们在相互指斥。 司马俊被这一喝清醒过来,压低声音道:“好,我把钟莹莹让给你,你把毒蟾功碧玉蟾交出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钟莹莹气得流出了泪水,骂道:“无耻!” 肖劲秋紧握碧玉蟾不敢给钟莹莹,他知道司马俊存心不良,便拖延时候调息解毒。 他道:“毒蟾功练到深处变性,陈家两代汪家两代的行为你也看见了,何苦害人害己。” “不用你费心,除了秘籍,还有玉蟾。” “你当真要练毒蟾功?” “这与你无关,你快交出来!” 莹莹骂道:“无耻,凭什么给你?” “你给我住嘴,再骂人本公子宰了你!” “好大的口气,姑娘不怕你!” 此时宁月娥、钟震坤来到,月娥焦急地搂住莹莹,连声问她可是受了伤。 肖劲秋借说话机会,深深作了几次呼吸,右臂右腿的麻木感觉已失去,知道毒已除尽,连忙退了一步,把玉蟾递给莹莹,传音道:“以手握紧玉蟾作调息,可驱毒!” 莹莹一手接过,道:“你呢?适才见你行动不便,还是……” 话未了,司马俊突然蹿上,以天魁铲骤下毒手,向莹莹前胸拍去,惊得宁月娥大叫出声。 幸而肖劲秋意动手动,挥出一掌,将司马俊天魁铲震偏,宁月娥在急乱中拉着莹莹退了一步,这才躲过一击保住性命。 钟震坤大怒,喝道:“好狠毒的东西,我钟家与你有何仇,你竟然下毒手!”说着冲了过来,寒光一闪,剑尖直奔司马俊咽喉。 司马俊身影一闪,蹿到了钟莹莹身前喝道:“拿来!”同时伸手去拿她腕脉穴。 莹莹毒未除尽,动弹不得,宁月娥急出一手,以掌劈他腕。司马俊手一挥,发出一股内力,把宁月娥震得踉跄后退吐了口血。司马俊乘机去抢莹莹手中的玉蟾,但身后风声起,肖劲秋点他背后膈俞穴,使他不得不闪向一边。 钟震坤见夫人受伤,连忙去探视伤情,顾不得再去动手,任由肖劲秋去对敌。 荀、甘二女在场外见此情形,连忙飞身而出,一个搀扶莹莹,一个搀扶宁月娥退回。钟震坤临走对肖劲秋道:“总舵主,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下手可不必留情!” 司马俊眼看碧玉蟾被钟莹莹带走,要想追过去又被肖劲秋挡住,急怒之下连施天魁铲猛攻,把肖劲秋迫得一连退了三步,再突然一个后跃,落在四丈外,挡住了荀云娘和莹莹。 肖劲秋虽然憎恶司马俊,但心怀仁慈,并不想把他置于死地,因此并未尽出全力。见他又去堵截莹莹,连忙跃了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公良品、宇文浩已从行列中跃出,司马俊无奈只好轻身而退,把全部的气恼发泄在肖劲秋头上。 “姓肖的,公子爷今日与你分个高下。”他回到斗场中间向肖劲秋叫阵。 肖劲秋缓步走来,边走边说:“司马俊,你身为秦前辈的衣钵弟子,不替师门发杨光大,反而投靠奸臣,遗羞师门……” 司马俊大喝道:“住口,公子爷受税监大人和东厂公公礼聘,从此脱离江湖为官府效命,此乃英雄本色,岂是你一个江湖浪子所能明了的,闲话少说,你出招吧!” 肖劲秋放低了声音道:“司马兄,你误入岐途就该迷途知返,又何必……” “哼!本公子这一步也全是你所赐,你不必花言巧语……”司马俊声音也小下来。 “此话从何说起?我又没劝你投靠税……” “姓肖的,你处处炫耀武功,占尽鳌头,处处抢着出人头地,让别人崇敬你,就连钟莹莹这个贱人也对你仰慕无此,不把我公子爷放在眼内。公子爷论才貌胜你十倍,只是武功上略逊一筹,这就让你风头出尽!如今公子爷已得了师傅内力,今非昔比,高过你不知多少,今日就着天下英雄的面,将你打翻在地羞辱你一番,让众人评判评判,是你逍遥生高明还是我金扇书生高明。让那些视你为天人的蠢才,看着他们极力吹捧的头儿,死在公子爷手上!” “司马俊,我劝你……” “住口,要活命,交出秘籍!” “我要是不给呢?” “那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肖劲秋运起内力道:“不错,毒蟾功是在我手上,但此功迷人本性,不能给你害人!” 这话让场上人众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大哗起来。 司马俊大怒:“你找死!” 肖劲秋突然一个后跃,退出五丈外,扬声道:“在下决不让毒蟾功再害人,今日当众毁弃,请少林武当长者、丁老庄主、梅山二友、崂山五子前辈过目,辨明真假,再请旁观武林豪客走出五位,以监督毁此害人功法。” 被提到名的都纷纷走出方阵,旁观人众中也出来了五人,肖劲秋把绢包交到少林长老宝灵手中,由他打开绢布,把秘籍让众人一一过目,确认是毒蟾功法无疑,然后由宝灵大师两手一搓,化为纸末。 司马俊不敢过来抢夺,只恨得咬牙切齿,一门心思要杀了肖劲秋解恨,并在东厂立功。 “逍遥生,出来受死!”他大叫大嚷。 突然,从侠义道方阵中掠出一道青影,站定后是一位美丽至极的青衣姑娘,只见她满面含嗔,杏眼圆睁,一指司马俊叱道:“司马俊,要死的是你,姑娘今日要你的命!” 司马俊一惊:“燕妹,是你?你……” “司马俊,本宫主……” 场外有人大叫:“碧蟾宫主!” 顿时,喧哗声四起,淹没了田小燕的话。 司马俊婉言道:“燕妹,你听我说……” “谁是你的燕妹,你这个无耻之徒,今日本宫主饶不了你!” 话一落音,白光一闪,田小燕剑已出鞘,展开了攻击,出手就是十招。在场人众大多没看出她是怎么出剑的,而且出剑后的剑势快如闪电,只见一团白光把司马俊圈在其中。 司马俊惶急中竟出金扇,只听“当当”连声,一口气挡了十剑,毫发无损。 田小燕被其甜言蜜语迷惑时,曾把风魔剑法的四轮攻击都对他演示过,是以司马俊熟悉她的剑路,格挡起来并不费力。 田小燕十招施完了却突然施出飘絮十八剑中的招术,司马俊怒气填膺,也立即还以颜色。 他运起八成功力,金扇击出力道凶猛无俦,一扇把田小燕的剑震断,惊得田小燕连忙后退。 司马俊趁势欺身而上,手中金扇处处朝小燕要害下手,他怨恨她和他不一条心,与其让她今后嫁给肖劲秋或是别人,不如把她毁掉! 田小燕见他出手凶狠,更是懊悔看错了人,便凭一把断剑拼命抵挡。 突然,眼前青影一晃,肖劲秋手握紫乙长老借给他的一把短剑出现在身侧,只听当当几声,替她接下了司马俊,便连忙跳出圈外。 司马俊金扇一收,厉声道:“肖劲秋,你总算出来了,解救佳人之危好让你讨取欢心,你这个卑鄙小人,今天公子定要你死,你欺骗了田宫主,现又频下毒手,你还是个人么?” 肖劲秋道:“你才是的。” 司马俊两眼欲喷火,大吼道:“人说你金轮神功如何了得,今日本公子就以内力胜你,你我三掌定生死!” 站在三丈外的田小燕赶紧道:“肖大哥,别上他的当,他师傅把内力输给了他……” 司马俊骂道:“贱人,死了你心痛么?公子爷先把他内腑震碎,再取你贱人性命!”。 肖劲秋见他状如疯子,厉声道:“司马俊,我已处处忍让,你休要……” “你是不敢交手,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 “你真要以命相博?” “不对,是公子爷取你狗命?” “放肆!你就出掌吧!” 司马俊抬起右手,一声大喝:“打!”掌出如风,罡风凌厉。 肖劲秋运起七成功力拍出一掌,两掌相击,大震声中罡风四溢,金光闪现。肖劲秋被震退了一步,司马俊也退了一步,竟是旗鼓相当,直吓得田小燕流出了泪。 司马俊使出了八成功力,本想一掌击毙对方,哪知却是半斤八两,激怒中运起十成功力,决定一掌把肖劲秋内腑震断。 肖劲秋从第一掌中知晓,司马俊确是今非昔比,不能大意,第二掌使出了八成功力。 “嘭”,一声大震,金光似闪电一闪,肖劲秋被震退了两步,司马俊只退了一步。场外人众都以为,金扇书生强于逍遥生,于是彩声大起,四面喧哗。 司马俊内俯翻腾,不得不作调息。肖劲秋却从容自如,并无不适感觉。 司马俊心想,看来只有提起十二成全部功力,才能把小子震毙。于是猛提真气,吐气开声:“打!”以全身功力一掌击出。肖劲秋本可用絮棉功对付他,但这样做不够光明磊落,于是提起十成功力出掌。 大震声中,金光突闪,比前两次明亮,周围尘土细沙被罡风卷起了一团灰雾。众人睁大眼睛看去,司马俊人已倒下,肖劲秋退了三步站稳,口角溢出了一线红丝。 老秀才急忙跃到场中,伴肖劲秋回阵。 此时,众人见侠义道中走来个大头短腿的老人,不禁“咦”了一声,长孙荣怎么从少林派那边走出来了,再把目光朝天灵教一方,怪事!长孙荣不是还站在原地不动? 一时间,惊奇之声迭起,世上竟有长得如此相象的人么? 上过当的柯元霞恍然大悟,上次叫放了钟震坤夫妇的,就是这个假卦主! 长孙隆走到场中,指着矮怪喝道:“长孙荣,你违背师训,处处为恶,今日我这个做兄弟的,为师门清理门户!” 长孙荣大踏步走上,喝道:“长孙隆,你敢违迕长兄之命,时时与我作对,今日就把你当众处置了吧!” 场外人众这才明白,敢情是同胞手足。 两人这一动上手,打得激烈凶险, 长孙荣身经百战,猎取了各家之长,因而武功博杂,招式繁多。长孙隆潜心修习,内力胜过长孙荣,但招术却不如。 这时四圣座又商议了一番,由大圣座发令道:“天灵教部众听了,今日誓灭少林、武当、飞马岛,锦衣卫后援大队、人马已到山下,尔等戮力同心,务必斩尽杀绝!” 各星座主立即抽出兵刃,大声喝叫部属并肩子上,带头向少林一方冲来。 侠义道一方见状,也立即相互招呼,一个个奋勇争先杀了上去。 混乱中,千莲门人众却趁机下山去了。 老秀才、公良品命内伤已复的温金宝去助长孙隆击杀长孙荣。其余众小侠则去对付星座主。二老留下照顾受伤人众,并让肖劲秋静心调息,老秀才和公良品轮流以碧玉蟾救助受毒伤的少林长老,武当长老则在一旁护法。 旁观人众早已看出天灵教大势已去,不少人也向他们攻去。 这一场大战死了不下七八百人,四圣座和锦衣卫乘乱逃之夭夭,天灵教的护法星主无一幸免。盖英才、尤绮云由惠耘武作主,废了武功,让他们安分守己过日子去。 天灵教土崩瓦解,彻底覆灭。 肖劲秋把碧玉蟾给了田忆泰,化解了他与少林等派的上代怨仇。少林、武当、华山掌门承认碧蟾宫在武林的地位,请他们到中原择地而居,开宗立派。 田小燕愧对肖劲秋,但她与他的情是兄妹情,今后以兄妹相称。 田家回千山处置财产后,再斟酌到中原觅地而居,也许回山东祖籍。 华山派回华山,重振旗鼓,梅山二友、崂山五子各自回家,丁家庄人,关中双杰也各自返回居处,那些旁观的江湖豪客也各自散去,有百十人投入了飞马岛。 紫乙道长把借给肖劲秋的短剑赠给了他,告诉他说,他斩陈斗手法极妙,若以短剑施行以气驭剑,比长剑容易得多,并嘱他在这方面多琢磨,以期大成。 肖劲秋暗暗佩服道长的眼光,居然看出他是在以气驭剑,当下十分感谢道长对他的栽培,大家互道珍重而别。 经此役,肖劲秋已明了钟莹莹对他的情感,便毫不犹豫地对钟莹莹说:“莹妹,把程瑞彩除去后,愚兄就向令尊、令堂求亲,可以吗?” 莹莹回答说:“随你的便。” 这是离开登封时说的—— 第十四章 食人魔 龙垭渡口上游二十里的江岸上,陈列着一具具三四尺长的小儿枯骨,江岸上挤满了闻讯赶来的渔民,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直抽冷气。 这是几个渔夫碰巧来此垂钓,无意中钓到了一具骸骨之后发现的。他们在惊骇之余,又叫了一些人来打捞,结果捞出了上百具骨架。 此讯报到卫中柱处,立即传令在发现骸骨的二十里内打捞,果然又捞出了上百具尸骸。 肖劲秋率众侠回到渡口时,此事正沸沸扬扬,传遍沿江上下、福州府城内外。肖劲秋立即乘船前往查看,这一带并非渡口,平常无人到此,把尸体抛到这里,以大石系身,尸沉江底,断难被人发现。从尸骸上细查,别的看不出什么破绽,唯有顶门心有一个洞,叫人费猜疑。恰好就在离此不远,又打捞出几具尸身,似刚抛沉江心不久。尸身一律为男童,顶门上毛发剃光,开有一洞,颅腔内空空如也,没有脑髓,这就引起肖劲秋的怀疑,判断有人取小儿脑髓,大概又是什么旁门左道的妖邪在作祟,取小儿脑髓炼制什么丹药。 他咬紧牙关,眉头紧锁,是什么人竟如此残暴,杀害了这么多的小童?联想去年夜间在福州城外遇到劫掠小儿的盗贼,竟说是把小儿带往税监府,莫非真的与税监府有关? 他恨恨地仰对苍天,大声说道:“苍天在上,肖劲秋立誓捉拿残害小儿的元凶,此愿不遂,甘受天罚!” 钟莹莹等众女侠早已珠泪涟涟,闻言均对天发誓,不除此獠,永不罢手! 接连几天,都有在上游打捞到尸骸的消息,前后相加有六百多具,令人发指! 肖劲秋立即传命沿江布置暗卡,追查系何人到江边抛尸,并把众小侠全派了出去。 福州巡抚林儒贤也率各级官吏到江验看尸骸,并来到龙垭镇会见肖劲秋、卫中柱,问明发现尸骸的经过情形,回府后敕令福州知府限期捉拿凶犯。 那些丢失了孩童的百姓,扶老携幼赶来,在江岸上点了香烛祭奠,哭声震天,惨不忍睹,都把灾难归咎于食人妖魔。家底稍厚的人家,专请道士画符驱魔,贫穷人家则频频到庙里烧香,求神佛保佑。 偌大个福州城,人人夜不安枕。 福州府的三班捕快,又一次被催逼着捉拿盗小儿的贼寇。城中守军,在城门加岗加哨,严厉盘诘行人,谁要是带着小儿就纠缠不休。 食人魔、食人魔,似乎到处都有他的踪迹,然而官府却捕不到一个真正的食人魔。而福州邻县的乡村,依然是天天有小儿失踪,搅得官民不得安生,城内行人稀少,店铺也关了大半,人人都怀着恐惧坐守家中,以防意外。 这天上午,郭勇丁从城里赶回卫海堂,谒见三位总舵主。傍晚时分,肖劲秋、温金宝、边小龙、张合、齐隆、樊英武六人随同郭勇丁悄悄进城。 三更后,有夜行人来到,郭勇丁把他引到小院和肖劲秋等人会见。来人是西禅寺的知客僧悟雷大师。 悟雷开门见山道:“自福州府及相邻县府丢失小儿来,敝寺方丈就对此事加以探查,然无蛛丝马迹可寻。闽江边打捞出如此多孩童尸骸,方丈大师愧疚不已,立即派出二位武僧,分别到各县去访踪查迹。贫僧受命到了闽清县府,正好城中传说纷纷,乡村小儿丢失的不少,贫僧便到了几处乡村,果有小儿在三天前丢。但失主众口一词,不知小儿如何失踪,夜里一觉睡到天亮,小儿便没了踪影。贫僧暗忖,这颇像武林人作为。回到城中后注意有扎眼的武林人,那天午后,贫僧到家茶铺闲坐,听听传言。有几个阔少喝茶聊天,他们中有一人曾在烟花院听姑娘说,前几天有几位爷到了她们那,说是官衙门里的差爷,专门来买小厮去充作官爷随从的。姑娘们说,小儿丢的不少,官爷你们来迟,上哪儿买去。几位官爷酒喝的太多,说话没了遮拦,说他们要买谁敢不卖,他们爷是税监府里的官差。那位公子爷讲述此事,是说如今孩童丢失得那么多,谁家还肯把传代的宝贝卖出去?那几个官爷口气未免大了点云云。 贫僧听后动了疑,如今官府正在捉拿拐卖孩童的强盗,税监府怎会在这种时候去买什么小厮呢?于是贫僧便注意街上来往的官爷。当天下午,贫僧用完饭后正回客店,路上遇到五个锦衣华服的官差,正往南城外走。太阳下山去,这五位官爷要赶夜路,但观他们不疾不徐的优闲劲却又不像,贫僧便远远跟随他们。出得城来,五人并辔,谈笑风生,直到天黑方才正经上路。大约走了三十采里,他们从官道上折进一条小道,又行五六里,到了一个村外面,把马匹系好,五人悄悄进村。这一来,贫僧更觉判断不差。果然,五人全跃到了屋顶上,不久便分散开,各奔一户,贫僧只尾随一人前往,见他伏在一家舍前。把一个香头扔进了窗户,分明是在施用迷香。盏茶功夫,那人推开窗户,不一会就挟着个小童钻出来,关好窗户,把小童装进一只麻袋,往肩上一扛便出了村,回到拴马地方。又隔盏茶功夫,其余四人每人肩上扛一只麻袋而来。会齐后他们十分高兴,说这趟差事总算完了,没出纰漏。其中一个说,这些日子风声太紧,但愿别再派他们的差。另一人说,天知道要这些小童何用。又一人道,闲话少说,赶紧回城上路要紧。贫僧一心要追出根源,便未出手施救。回到客店里,他们叫起小二把马套上车,车里装麻袋,两人坐在车辕赶车,另三人剁在一旁骑马随行。贫僧当即回到客店,带上衣物,在车后施展轻功随行。天亮后只好在镇上买了马匹,随后紧行。这五人回到福州,却进了税监常春园。贫僧便赶回敝寺禀报方丈,方丈决定告知郭掌柜,以通禀总舵主。前因小儿进了税监府,此事体大,敝寺无法救人,故请飞马岛诸位商议,如何行事搭救方好。” 肖劲秋等人听了十分震惊,都说既查到,决不中途罢手。肖劲秋遂决定夜探常春园。 悟雷走后,众人也早早安歇。 第二天,郭勇丁便派人与打入常春园当杂役卧底的帮人联络,他们的头目便是大水头林浩东。到下午,林浩东遣人送了张常春园的房舍图来,以供肖劲秋等人使用。 是夜二更末,肖劲秋等六人直奔常春园,他们不走与官道相连的林荫道正门,都从林阴道的南面,绕向常春园下役住宿处一带。六人蹲在离墙边二十多丈处,商议进去的办法。 笑狐道:“从图上看来,从围墙左面进去是厨房大院,林浩东院里除了厨师杂工,还住有一百多名侍卫,加上杂工,不下三百人,混进去个把人十分容易。从厨房大院出门,朝北走是演武场、翠华园、石竹园,这两个地方住的都是高手,别去招惹他们。厨房大院右侧,也就是东西面有片杂树林,穿过林子是护卫住房,有四各锦衣卫高手率百名护卫守护,那十二个随侍太监也住这儿,护卫住房后便是讲武阁,讲武阁之后靠围墙处便是禁屋,肖老弟你说先查何处,咱们这就进去。” 肖劲秋道:“所有地方均有人进出,唯独禁屋未有人出入,我看古怪就在那里,先到禁屋一探如何?” 笑狐道:“既然是程瑞彩的禁屋,防范必严,咱门六人去未免显眼。” 肖劲秋道:“我一人进去,你们在外等候如何?要是露了踪迹,一人也好脱身。” 笑狐道:“偌大个常春园,光你只身进去也难找寻那些孩童,不如你去禁屋,我与温老弟进厨房大院,弄住几个侍卫逼问口供,限一个更次来东墙外会合,你们说如何?” 肖劲秋道:“好,就这么办!” 于是温、边二人就由此处进院,肖劲秋等四人前往东墙方向,不多时便到达。 四人观察大墙外是片陡坡,坑坑凹凹长着一蓬蓬的灌木和一些大树。走到坡上往下看,竟是一道宽二丈余的深沟,沟中有积水。常春园的院墙,离深沟还有四五丈。 肖劲秋让张合、齐隆、樊英武上一株大树藏身,他则一提气跃过壕沟,再一跃到墙边,然后轻轻跳上二丈余高的院墙,旋即蹲下察视。 只见前面五丈处,有个围墙围住的小院,小院前方及左右方留有树林,右侧十几丈外有几排平房,暗忖这小院大概就是禁屋了。 他轻轻下了地,侧耳静听,四周静悄悄的,连巡逻的人都没有,不禁感到奇怪。他于是小心翼翼走了几步,忽听一阵快速奔跑的碎步声传来,不止一个方向,便连忙一跃上了树。 片刻便见到几条黑影蹿了过来,凝目一看,是狗。不到一刻,树底下全是这班畜牲,气息咻咻,到处寻找踪迹,不下五六十条之多。须臾,又出现了十多个人影,默无声息潜来。肖劲秋又往树梢上钻,藏在密叶之中。 群犬乱了一阵,没找出人的踪迹就有人吹起竹哨,群犬便闻声而去片刻走光。 肖劲秋又等了一会,在树梢上跳跃而行,瞬间靠近了禁屋,从一棵树上跃出四丈余,轻轻落在天井里,悄然上了小屋台阶,推了推门,外间有把锁锁着。他又走到侧边窗户,戳开窗纸依然看不见屋里的情形,有厚厚的窗帘遮着。他既然来了,何不进屋瞧瞧?于是运功于指,将门栓硬生生拔了出来,也不动那把锁。 进到客室,没有什么异状,与普通客室一样有桌有椅,进到两间屋。有床有柜,也无任何扎眼的地方,便只好退了出来,把门栓插上,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有人动过。 他又从天井跃到外间树上,片刻出了院墙,与齐隆等三人会合,绕回原先蹲伏处等温金宝与边小龙。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二人才从院墙中出来,于是赶回城里。 回到醉仙楼,郭勇丁早备了宵夜等候,众人边吃边谈。 笑狐道:“我与温老弟进了大杂院,把站哨的人点了穴,问他税监府捉小儿回来作甚,那人却十分惊诧,一口咬定不知。又抓了几个岗哨分别询问,答话全都一样,直把我狐爷气得想结果了他们,后来狐爷灵机一动,问他们近几天有谁出外当差,其中一个人总算有了回答。他说他认识一个叫王老四的,不在侍卫队当差,住在翠华园里。我看出他们满脸恐惧之色,定是有内情不敢说出,便吓唬他们要剜目断足,这才迫他们说了真话。原来,税监府派人劫掠小童的事,在侍卫中也传开了。起初是派人买,到后来则偷窃。原因是买来的小童父母,有人到税监府询问,自己的孩跟哪位老爷当差,他们要见一见。此事发生几次后,就不再有人买小童。但这些小童带进府来做什么,却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见过小童。只是听后园有个侍卫悄悄对朋友说过,他亲眼见到有个小童被送进禁屋,那是在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正好他值岗,无意中看见的。我看再从他们嘴里掏不出什么,就和温老弟去找那个叫王老四的杂碎,可演武场有人巡逻,只好作罢。” 肖劲秋十分奇怪,把禁屋情形讲了,七人均想不出其中奥妙,便各自安歇。 第二天大早,老秀才宇文浩、公良品、钟莹莹、卫青萍、叶玉莲、骆贞娘、梁英荷、丁艳姑、荀、甘二女、惠耘武、裴天雷、钟震坤夫妇、诸葛鼎、长孙隆等一大帮子人来。 一进后面雅院,姑娘们就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肖劲秋等人闻声从屋里出来,不禁十分惊诧。 肖劲秋道:“出了什么事?怎会来了这么多人?姑娘们怎么也来了?” 笑狐道:“丫头们在家闲不住,保准是上城里来买花布儿、香粉儿什么的……” 荀云娘瞪了他一眼:“姑娘们本不让他们来,可她们一个个嚷嚷说,她们要到城里来找自己的小姑爷。卫堂主才说不让,哎呀呀,她们把一个天都吵翻了,没奈何……啊哟……救命,大白天出人命啦! 他正说得高兴,姑娘们气得去撕扯她,她赶紧两臂一伸,双脚一跺,跳上了三楼走廊。 姑娘们个个朝楼上指着,叫她下来算帐。 笑狐喜滋滋道:“才分开两天,就想念咱们爷儿们几个,真是……” 骆贞娘骂道:“呸!你急得什么?谁又想你了?卫堂主派咱们来接应,与你何干? 姑娘们七嘴八舌,人人都骂笑狐,他只好双手蒙耳,逃到屋里躲着。 肖劲秋笑道:“你们一来,这院就热闹了,小姑奶奶们,请到小院里坐吧!” 郭勇丁见来了这么多高手,忙进忙出张罗,命柜上把雅院空着,不接待客人。 众人在小院里的小凳上坐下,钟震坤说大家放心不下,都想到城里来,卫堂主只好留下一些人,先让我们这一伙来。 肖劲秋遂把昨晚探查经过说了,大家议论纷纷,公良品说禁屋必有古怪,说不定天井里有秘道通往里间。老秀才也说阉官是从宫中来的,见多识广,若无秘道,岂能不遣人日夜把守? 笑狐又出了个主意,让他和狗儿猫儿还有胖和尚去抓那个王老四,等审出真情再探常春园,以免过早打草惊蛇。 骆贞娘道:“说得好听!你不是说那家伙在常春园里么?你怎么去抓他?” 笑狐道:“小孩儿家懂什么?王老四总不能一天都不进城,这事你别管,交给我笑狐包准没错,过几天就带个大活人来给你瞧瞧!” 骆贞娘一撇嘴:“只会吹大气,我不信!” 笑狐道:“胖和尚这身袈裟太碍眼,人家一看这副尊容就知是自在僧。” 肖劲秋笑道:“这办法不错,可行!” 温金宝道:“阿弥陀佛,出家人岂能换了袈裟着俗装,罪过罪过!” 卫青萍得意地瞧着他,听他这么说,不禁长长叹了口气,他要是喜欢当劳什子的和尚,自己的愿望岂不落空? 钟莹莹和她并肩坐在一盆花的后面,轻微的叹息自是瞒不了她,便低声道:“妹妹你别急,我定设法助你。” 卫青萍对她不隐瞒心事,赌气说:“这死鬼爱当和尚,就让他当一辈子去。” 钟莹莹道:“那你怎么办?” “我?我就一辈子不嫁人……” “别说傻话,你不见他最听他师兄的话么?只要他师兄叫他脱下袈裟还俗的话!他不会不听!” “真的?要是肖大哥不说呢?” “咳,你真是的,有我呀!” “你去叫那呆瓜还俗?” “看你说的,我自然是叫师兄出面呀?” “肖大哥要是不听你的呢?” “哼!他敢!” “啊哟,你好凶哪,肖大哥以后准有罪受!” “咦,你这个没良心的,人家为你你倒编派起人家来了……” 两人说着说着笑起来,又把手来捂着嘴,依然哑笑个不停。 忽然她们听见仍在争论脱袈裟的事,立刻止住笑,竖起耳朵听。 只听肖劲秋道:“笑狐,别争啦,让我说一句好不好?” 笑狐道:“胖和尚太呆,硬是不肯换袈裟,走到哪里都惹眼,不穿几天袈裟有什么要紧? 反正你是和尚变不了的嘛!” 温金宝不服,道:“俺既然是和尚,自然是和尚,怎能不着僧衣?笑狐你不是和尚,自然不穿僧……” 肖劲秋笑道:“师弟说的不错,身为佛门弟子,怎能一日不着法衣?” 温金宝大喜,道:“看,俺师兄也说俺对,笑狐你还有什么话说?” 笑狐叫道:“咦,大家听听,这算什么理儿?肖老弟你可不能偏心眼儿,向着你师弟……” 肖劲秋笑嘻嘻说:“笑狐你嚷嚷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哩!” 众人不知他葫芦里卖什公药,都满有兴致地瞧着他,看他一条舌头能翻出什么花来。 略一顿,肖劲秋又道:“做了和尚,一日不能脱僧衣,要是还了俗,不做了和尚,还穿什么僧衣?青萍妹妹,你说是不是呀?” 卫青萍正听得有劲,尤其是提到还俗,使她又紧张又兴奋,急着听下文,看那没良心的怎么回答,没料到肖劲秋竟然把话扯到自己身上来,一时大窘,又羞又恼,赶忙把头缩在花枝后,嘴里叫道:“呸!问我干什么?我又怎么知道?干我甚事!” 大家“轰”一声大笑起来。 肖劲秋道:“我随便问问嘛,青萍妹妹的意思,是不是说温老弟该做和尚?” 卫青萍恨死啦,怎么老扯住她不放?没听见大家在乐么?她一急之下,拧了钟莹莹一把,痛得钟莹莹叫起来:“哎哟,我招惹你啦?” “谁让你坐在一边看热闹,也不管管他。” 钟莹莹索兴逗逗她,向温金宝嚷嚷:“金宝兄,你快还俗吧,青萍妹妹着急哩。” “死丫头,你……你……叫你说,叫你说。”卫青萍大羞,伸手去胳肢莹莹。 “哎哟哎哟……咯咯咯……救命啦……”莹莹笑得气也喘不过来。 温金宝道:“青萍妹妹,俺不还俗,你着急什么?别折腾俺嫂子啦,俺还俗就是了……” 众人听他这么说,无不捧腹,更妙的是他居然把莹莹叫嫂子,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青萍气得大骂他是呆瓜僧瓜,钟莹莹也羞得骂他胡说八道,她可没料到这呆子会扯上她。 温金宝分辩道:“俺可没胡说,是俺师兄告诉俺的,不信就问他。” 众人大乐,荀二娘故意问道:“你师兄怎么说的?说给大家听听,他也在,当面对证。” 温金宝道:“师兄说,他要娶莹莹为妻,成家立业,问俺怎么打算。俺说俺就做和尚吧,一个人自由自在快活。师兄说怎么行,人家青萍妹妹对你有真情,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一片心。俺说俺就是怕娶媳妇儿才当和尚的,师兄说那不同,青萍妹妹和你爹妈找的媳妇不一样,好过不知多少倍。俺说好吧,以后再说。师兄说:“哼,过了这个村就没那店,这么好的姑娘你要是错过了,后悔一辈子,俺说,好吧,俺再当一年和尚……” 此时,大家本是憋着笑听,可越听越忍不住,终于狂笑起来,一个个前仰后合,男的笑得直不起腰,女的笑出了眼泪。 钟莹莹又羞又恼,这人傻瓜口没遮拦,但借他的嘴说给大家知道也是好事,不禁暗暗高兴。卫青萍听得心头直跳,又高兴又害羞,把个头埋在莹莹怀里,不敢抬起头来。 肖劲秋满不在乎,等众人笑够,方说道:“师弟,这是私生活,你留着点儿,别把什么都端出来,你让师兄我多不好意思。” 甘蕊笑道:“你不好意思?我怎么没看出来?我看你乐滋滋的哩!” 众人又大笑,都说他脸皮厚。 肖劲秋道:“从今日起,温师弟你就脱下袈裟还俗吧,反正你做和尚从不守清规吃饭,离不开酒肉,还俗后吃什么都不惹眼,你不是更自在了么?” 笑狐道:“温老弟,你脱下这身袈裟,换上一套锦衣华服,包准就是公子爷。” 肖劲秋笑道:“他本来就是位公子爷。”这叫还本来面目,笑狐兄,你就替他操办几件衣物吧,让师弟变成个风流倜傥的公子爷。” 郭勇丁笑道:“总舵主,这城里就有我们新开的布店,属下马上让他们过来。” 肖劲秋道:“好极,让他们多带些花布绸料来,由姑娘们挑挑拣拣做几件新衣。” 姑娘们一听,激动起来,马上咭咭咕咕凑在一块,商议你做什么我做什么,要什么颜色,一时只听得见她们的声音。 探查常春园的事,暂时搁下。 闽江畔打捞出孩童尸骸的事也传进程瑞彩耳里,他把护卫长蔡安叫了进来,阴沉着脸问是怎么回事。 蔡安把听到的详细情形说了。 “是哪些人经办的?怎会把尸身扔到江里去了?咱家不是吩咐过,别往外扔么?” “经办这事的是护卫队里的人,他们说水池里扔得太多露出形迹。” “该死的东西,你去查明是哪些人把尸骸往外边扔,查出来后全宰了。” 打发走蔡安,程瑞彩从卧凤楼里出来,径自往禁屋走去,四个亲随太监形影不离跟着。 刚出门没走几步,魏天星、林书荣、王德奎、何仪四人来了。 程瑞彩问:“什么事?” 王德奎道:“属下等刚听到传闻,说天灵教在少林失利……” “咱家早就知道了,这没什么大不了。” “这许多武林高手都……” “死了一批就另找一批,有什么难的?” “属下等担忧府中安全……” “笑话,那江湖人敢到税监府来撒野?” “属下等还听说巡抚林儒贤……” “改天再说,你们退下。” 王德奎等没奈何,只好告退。 此刻,他刚午睡起来要去吃药。打发走了人,他懒洋洋倒背双手,慢腾腾穿过杂树林进了讲武阁,穿过厅门到了禁屋小院。 屈敏开了锁,一行人进了小院,从里面把门扣上,然后走到小楼右边山墙与小院围墙之间的空地上?那儿并排置放着六个大花盆。屈敏和范桂良把中间两盆花抬开,露出铺地的大条石,两人又各把一块条石搬开,就露出了一个洞口,屈敏、范桂良陪程瑞彩沿石级走了下去,另两名随行太监曹华勇、马沛则守在洞口。 程瑞彩走完十级台阶,便有个窄窄的通道,只有二丈来长,尽头是道铁门,屈敏开了锁,三人进了一间房。房内有炉灶、炼丹炉、熬药罐。墙根处有几只铁栅笼,笼中关着五个男童,昏昏然睡着。屈敏打开铁笼,一手提出一个幼童,然后把铁笼锁上,再拍开他们的睡穴。两个男童醒来,一看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便哭着要家,又吵又嚷。 程瑞彩笑咪咪地看着他们,并不恼怒。 范桂良则升起了火,把药罐里的药煮热。 屈敏把一个小儿提起,那小儿又哭又叫拼命挣扎,便点了他穴道,扔在地上,拿了个小木槌,又把一只碗一只勺放在小儿旁边。那小儿不知他要干什么,止住哭声呆呆地瞧着他。 范桂良待药煮沸,道:“可以动手了。” 屈敏把小木槌朝小儿天灵盖上一敲,只听“砣”的一声,血水四溅,放下木槌,两手把敲裂的小儿头骨掀开,用勺把白花花的脑髓取出,放进药罐,可怜小儿一声未叫便送了命,把另一个小儿吓得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屈敏把他提了过来,如法泡制。 范桂良又把药拿到火上煮了一会,撤了水,取了只碗,把药汁和小儿脑倒出,恭恭敬敬端到程瑞彩面前,请他服用。 “今儿个咱家是吃第几个啦?”程瑞彩接过碗,拿起汤勺搅着问道。 屈敏道:“回公公,第七百八十八个。” 程瑞彩喝了药汁,叹道:“魏天星、王德奎弄来的药方,要咱家食千个男童脑髓就可恢复阳道,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可已服下这么多了,这体内依然没有个动静,照现在每天多加一个,吃两个还要吃几个月,也真够咱家熬的,也不知要到哪一天才能功德圆满!” 屈敏道:“公公只要食足了一千小脑,阳道定可恢复,到时天下美女尽公公挑选,艳福受用不尽,还能续了烟火,真可谓十全十美,这一天已经不远啦!” “小敏子,咱家若有这一天,就把药方子给了你们四个,让你们也来个阳道复生,到时咱家给你们娶上三妻四妾,那才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哩,你说怎么样啊?” 屈敏范桂良忙道:“多谢公公!” “咱家这一辈子,什么福没享过?吃的用的穿的不比帝王差。论权势论体面,王公大臣见了咱也得低头三分。可偏偏就是一条咱比不上人,莫说王公贵族了,就连个寻常百姓的也不能跟人家比,这像话么?咱也是个人,还是个大男人,可做了太监,就变得不男不女的啦,你说可恨不可恨?所以嘛,咱实在是不甘心。咱这一辈子只想两件事,一件就是恢复阳道,一件就是南面称孤,做一回皇帝。这两件事如果都做成了,就遂了咱的心愿了,到那时你们四人就是王公大臣啦,哈哈哈……” 程瑞彩说得高兴,笑声一住,就低头吃药,片刻把脑髓连渣带汁吃个点滴不剩。 他舔了舔嘴,十分满足地站起来,道:“走,上衙门去。注意,这尸身别再往外抛,就沉到池中去吧,由你们亲手处置。” 从洞中出来,屈敏用麻袋装了尸身,扔在墙角里,准备天黑后扔进水池。 换了装的温金宝被大家围着评头论足。 笑狐道:“各位,温老弟人本生得富态,经我替他这么一装扮,活脱脱一个贵公子!” 骆贞娘道:“那自然了,谁像你天生一副穷酸相,只配做温大哥的随从!” 笑狐道:“咦,什么话!我狐爷……” 云娘笑道:“嚷什么?人家哪一点说错了?” 卫青萍道:“这呆子换了装,又戴了帽,我怎么看也不顺眼,反不如穿袈裟好看,还带着几分仙气。穿了儒装,胖乎乎的,哪有读书人的样,好俗气!” 钟莹莹笑道:“他要是再穿上袈裟,不把你气死才怪呢?你总不能嫁给和尚呀!” 卫青萍大恼,伸手就去掐她,但钟莹莹早有防备,一溜烟逃开了,直恨得她咬牙。 众人又拿他俩取笑一阵,郭勇丁匆匆来告诉大家,那个叫王四爷的侍卫,已被他托人请到福顺酒楼吃饭,可以乘机下手。 笑狐道:“妙极!你们等好消息吧!立即叫上狗儿猫儿和温金宝走了。 大伙儿直等到天快黑,四人才笑嘻嘻回来,一进小院大家就围着问个不休。 边小龙道:“别急别急,听我说就是了,大家先坐下来。不过,我酒喝得多了,口正渴,贞娘妹妹你给倒杯茶好不好?” 骆贞娘一愣,道:“你好享福,凭什么要我给你倒茶?”嘴里说着,却当真倒了茶来。 笑狐十分得意,一口把茶喝干,说了经过。他们四人也到福顺酒楼吃饭,坐在王老四旁边一桌。吃喝一阵,笑狐故意找岔,把排骨扔了一块到王老四桌上去,硬说王老四扔了鸡骨过来。温金宝遂过去点了王老四穴道,又把郭勇丁请的人也点翻,然后假意和王老四坐一桌喝酒,连哄带吓逼他说了真话。前几天他确实和四个伙伴掠了五个村童回来。村童交给了后园侍卫,至于把这些村童怎么了,他却不知,只听后园侍卫的一个朋友说,小童都关在禁屋。 笑狐说完,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一年多来小童失踪的秘密终于知晓了一半,就是说小童都是被税监府掳来的,只是不知道掳来何用。 肖劲秋当即让樊英武去见巡抚,把探来的消息告诉他,并说两三天内找出证据。 樊英武走后,众人商议办法,都以为除了监视常春园出入人员外,还必须在白天查看禁屋,如只是夜间去,什么也看不到。但白天风险极大,肖劲秋决定先由他去探查,寻找个藏身之处,再轮流昼夜监视。 一个多时辰后,樊英武带回巡抚口谕,请肖劲秋务必查到实据,他好上书朝廷降罪。 这时,从龙垭镇又来了陆兴义、邢星、卫荻、仲爱莲、仲海泉、项红桃。 陆兴义说要对付程瑞彩,先和金刀无敌焦劲松父子联络,以熟悉常春园内情。 肖劲秋道:“焦劲松父子与两位不同,只怕不愿反戈一击。” 邢星道:“在下和焦老爷子相识,从他的为人,不会甘心投效那狗太监,想必和在下一样,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要在下与陆兄设法见他一面,定能使他省悟。” 宇文浩道:“若能有他们作内应,自是好事,把郭掌柜叫来,看看有无办法。” 笑狐当即叫来郭勇丁,把邢星的要求说了。郭勇丁沉吟一会,道:“请邢前辈写封书信,由卧底的弟兄设法交给焦氏兄弟,但此举实在是有些冒险,他们要是翻脸不认人,卧底的弟兄就惨了,只怕一个也活不成。” 陆兴义道:“在下与焦老爷子也有交情,以在下和邢兄名义找他,纵使不愿反戈,也决不会翻脸不认人!” 郭勇丁不再多说,立即取来纸笔,由邢星写了封信,署上两人名字,交给郭勇丁。 第二天巳时,有了回话,书信已交内线。直等到傍晚,方才有了消息,书信已交焦天龙,明日一早请陆邢二人到西禅寺见面。 肖劲秋担心两人安全,决定由他和温金宝、卫荻、边小龙、齐隆、张合在寺庙周围接应。 第二天一早,陆兴义邢星匆匆出门,众人随后,不多时便到了西禅寺。 大殿上烧香的人不少,邢星陆兴义进殿后,四处一打量,只见焦天龙,焦天虎两兄弟各持一柱香,等着空出蒲团来叩头,便走了过去,轻声道:“二位贤侄,令尊没来么?” 天龙低声道:“二位叔父,我兄弟不能久留,家父要愚侄转告两位,身浊心洁,决不与奸臣同流合污。只要肖总舵主信得过,我父子愿遵飞马岛谕令,万死不辞!” 邢星道:“贤父子果然有苦衷,并不甘心事贼,肖总舵主就在寺外,不如一见,先谈出个联络办法来。” 焦天虎道:“如此甚好,在何处谈?” 此时肖劲秋等也进了大殿,邢星示意肖劲秋,便和焦氏兄弟往殿后走,肖劲秋等跟来。 穿过大雄宝殿,过藏经阁,来到一片园林中,笑狐等四散开以守卫,肖劲秋与邢、陆、焦氏兄弟在背静处席地而坐。 焦天龙道:“焦氏一家,愧对天下武林,肖总舵主不咎既往,焦天龙感激不尽!”言毕眼眶溢泪,不胜伤怀。 肖劲秋道:“贤弟不必如此,只要各位心怀正义,与肖某联合一心,除去程瑞彩这害人精,也不枉受了这些委屈。” 天龙拭干泪道:“焦家父子来福州,情非得已,盖因天灵教以屠尽焦氏满门相威胁,家母体弱多病,叔伯门丁又多,不能因我一家,牵累百口亲戚,是以只好委屈从贼……” 邢星道:“贤侄,此中苦衷不必再说,先把园中情形说个大概,肖总舵主决心除此贼!” 天龙道“常春园中江湖人已不多,只有个毒手僧坐镇讲武阁。但十二侍卫太监和四个随身太监的武功却高得出奇,要除税监,只怕不易,况他是朝廷宠臣,兹事体大……” 肖劲秋道:“这个放心,朝廷方面自有官场中人应付,我想问二位,程端彩掳小童何用?” 焦氏兄弟对瞧了一眼,由焦天虎回答:“此事我们风闻已久,家父也设法探听,但总不得要领,只知侍卫中有人外出掳掠男童,然后交给后园侍卫,后园把小童交给随身四太监,再由他们关到禁屋。三月前,家父奉召到水池见程瑞彩,闻见一股奇臭,之后程瑞彩也不到水池中的画舫见客或是议事。家父动了疑心,于几日后在夜里潜入水池边查看,疑是尸臭,但不见尸身,仅从池中捞些碎布衣片。又过几日,我兄弟以绳系钩,扔到水中沉底打捞,竟钩出一具尸骨,方知掳来的小童已被残害,但究竟为什么,一直未弄清。那禁屋一带有狗有人布哨,我父子不经特许,不能到讲武阁一带,是以无法探查个明明白白。” 肖劲秋道:“池中尸骨只是一具么?” 焦天龙道:“决不止一具,想是池中沉尸太多,才有人把尸身扔到了闽江去。” 焦天虎道:“从那以后,家父与愚兄弟加紧追查,已确定小儿尸身确是园中侍卫所扔。 后园侍卫全是程瑞彩从京中带来的锦衣卫,家父无法直接向他们打听,但隐隐约约从林书荣口中得知,魏天星、王德奎二人替税监找来个偏方,用药物和小儿脑助税监复阳道,以娶妻生子,详细情形他不肯多说。” 肖劲秋一拍大腿:“原来如此,看来姓林的所说不差,只要把王德奎、魏天星捉来审问,不怕他不招出实情。” 焦天龙喜笑道:“如此甚好,只是这两人皆太监亲信,程瑞彩要是知道二人出事,就会连夜消除证据,得有个两全之策才好。” 肖劲秋略一思忖,道:“程端彩一日不除,八闽大地一日不得安宁,无辜小童仍将被其残害,因此不可拖延。贤昆仲回去后作好内应,两三日内我等必有举动。”接着问明王、魏两家住址,便匆匆告辞回醉仙楼。 大家经过商议,命卫荻回龙垭镇再赶往飞马岛,务必不迟于明日中午到福州,两地各抽五百人,以围攻常春园。接着肖劲秋,钟震坤,樊英武三人去见林儒贤巡抚。 林儒贤闻言后大惊,忙差人请来了都指挥使盛彤、按察使项长林、福建道监察御史紧急磋商。三位大人来后,对程瑞彩的暴行无不发指眦裂,怒发冲冠。 林儒贤痛心疾首道:“下官枉为巡抚,竟制不下这个灭绝人性的禽兽,有何面目再见闽省父老,如今拼着身家性命,也要将这食人魔除去,三位有何高见请直说!” 项长林道:“如此禽兽,天人共愤,只要证据确凿,我们再参他—本……” 肖劲秋道:“今夜把王德奎、魏天星捉来关押,从他们口中不难了解实情。那常春园水池中白骨累累,可以说是凭证如山,上奏朝廷想来皇上也不该再宽宥他。但若奏本上不到皇上手里,或是皇上偏偏宠幸于他置之不理又当如何?因此依在下之见,由飞马岛弟兄攻入常春园,将程瑞彩及其亲信一网打尽,早日解民于倒悬,不知四位大人以为如何?” 经文亮道:“有理有理,靠朝廷治他罪,无望,不如以民除之,一了百了。” 盛彤道:“末将也赞同此议,早杀一日,百姓便少受罪一日。” 项长林道:“杀了是痛快,但如何向朝廷交代,还须想出万全之策,以免累及地方大小官员,顾知他可是皇上的宠臣呀。” 林儒贤道:“项兄所言极是,下官就说程瑞彩残害小儿,形同禽兽,盘剥商贾百姓过甚,因而激起民变……” 经文亮一拍大腿:“此言甚妙,皇上最忌讳的就是民变!” 项长林道:“程瑞彩又兼地方镇守使,在闽兵员,都属他统率,要是他调兵又将如何?” 盛彤道:“他虽为镇守使,但从不与军中人接触,是以不知人也不知情,何况他下令是下给末将,末将置之不理就是了。另外末将出动三千兵马,把常春园围个水泄不通。任由飞马岛壮士在园中厮杀,若有漏网逃出的,格杀勿论。以后就以围剿乱民为由上报兵部,朝廷也就搪塞过去,各位以为如何?”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兴奋之际,下人忽报,税监府魏天星,王德奎两位大人到。 钟震坤笑道:“巧极,还说今夜入室将他二人捉来,怎么竟等不到那一刻,自己送上门来了,倒省了不少事。” 樊英武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就把他们拿下逼问口供如何?” 林儒贤笑道:“且听听他二人来意,各位再出手,然后就来个四堂会审。”于是肖劲秋、樊英武跟着林大人从书房来到正厅客室,只见王、魏两人在客位上坐着,见林儒贤进来也不起立,只略一欠身,齐道:“见过抚台大人。” 林儒贤不理不睬,径自到主位上坐下,肖、樊两人立在他身后。 “你二人见本官有何公干?” 魏天星傲慢地两眼一翻,道:“奉税监公公之命,知照抚台。近日闽江沿岸发现小儿白骨,年来各县府连连丢失男童,着令抚台严加督饬各府县,限期破案,以安民心。” 王德奎接道:“税监公公为抚台捉贼不力,十分不悦,抚台有玩忽职守之嫌,若再不限期破案,公公要追究责任。” 他二人一唱一和,眼睛瞧着林儒贤的脸色,打着如意算盘,待林儒贤开口求二人在税监公公面前美言几句,就敲他一笔银两。 林儒贤不动声色:“你们说完了?” 王德奎不知其意,冷笑道:“税监公公限抚台五日内缉凶……” 林儒贤接嘴道:“是么,限五日?那也未免太长了些,本官今已破案。” 王魏两人一愣:“什么?你已破案?” “不错,本官已缉拿到残害小儿的真凶!” 王德奎冷笑道:“抚台大人,这真凶姓甚名谁,为何不报与税监公公?” 林儒贤对门外的仆役道:“有请各位大人!”稍一顿:“报不报与税监府,那要看本官高不高兴。” 王、魏两人又一愣,好大的口气。 魏天星挖苦道:“当然当然,税监公公岂在抚台大人眼中?”说完冷笑不已。 王德奎使个眼色,两人站起来要走。 林儒贤道:“忙什么,本官要会审元凶,你二人不想见识一番么?” 两人又对个眼色,重新坐下来。 不一会,盛彤,项长林,经文亮来到。 王、魏两人抱着拳招呼,三人都不理,心中不禁无名火气,冷笑声声。 林儒贤道:“今日与各位大人会审残害小儿的元凶,以使案情水落石出。”稍顿,问王魏二人:“你二人知道元凶是谁么?” 魏天星冷哼一声:“正要请教。” 林儒贤一板脸:“元凶就是你二人。” 两人一听,气冲牛斗,倏地站了起来。 魏天星冷笑道:“抚台大人,我二人既是元凶,何不送税监府治罪?” 王德奎则斥道:“抚台大人休要信口开河,今日之事,定要请公公主持公道!” 林儒贤大喝道:“大胆凶犯,还不快快跪下,把作案缘由一一招来,免吃皮肉之苦!” 王德奎喝道:“你吃了豹子胆,敢……” 樊英武离开座位,走了过来,劈胸一把揪住魏天星,“啪啪”两个耳光。 王德奎大喝道:“反了反了,竟敢……” 樊英武捏住他小臂,轻轻一捏,王德奎杀猪般叫喊起来。 林儒贤喝道:“你二人开列偏方,以儿脑下药,害死了无数小童,今日速速招来!” 樊英武放开王德奎,点了他穴道,然后喝令魏天星招供,在他肘骨上捏了捏,只听“喀喇喀喇”声,肘骨全断,痛得他怪声叫喊起来。 王德奎大叫起道:“你敢对我二人施刑,税监公公岂会放过你,还不放了我二人……” 樊英武抽出把匕首喝道:“先割你一只耳朵,再剁去鼻子,看你还威不威风!” 王德奎一惊,不敢再嚷嚷。 樊英武问魏天星:“你招不招?不招我再把你另一只手骨捏碎,再捏你腿……” 魏天星吓得心胆俱裂,哀叫道:“我招我招,那药方是王德奎从一个游方术士那里弄来的,我二人把来献与公公……” “药方是怎么开的?” “有二十多味药,还要男童脑髓,让公公恢复阳道,娶妻生子……” “要多少小童脑?” “要—千个……” “程瑞彩吃了多少个了?” “详情不知,听说已经吃了七百八十多个……” 王德奎怒目瞪眼骂道:“魏天星,你敢背叛税监公公,死无葬身之地!” 樊英武大怒,一手捏住他臂膀,只听一阵碎骨声,痛得他哀嚎起来:“我招我招……” “快说!不然再来一只手。” 王德奎所说相同,但咬定方子是魏天星找来的,两人互相指证,决不相让。 林儒贤道:“来人!将二犯所供录下,签字画押,打入死牢!” 不一会,自有属官来录口供,肖劲秋等人告辞回醉仙楼。 第二日午后,卫中柱率众侠来到,千名士卒仍留在码头,等候调遣。 肖劲秋与诸侠会商后,派人与焦氏父子联络,又让樊英武知照林巡抚。 天黑后,千余士卒分散进了城。 三更时分,众侠率众到了常春园附近,发现官兵已到,在百丈外围住了常春园,林抚台、盛彤等四位大人也亲临现场,彼此见面,十分亲切。肖劲秋下令,让弟兄们分散开,只等天亮动手。不多时,焦家父子四人来到,大家见面寒喧,肖劲秋又将他引荐给四位大人。焦氏父子见有官兵参战,不胜惊喜,有如此多人,程瑞彩插翅难飞,不久四人匆匆离去,准备按原计划进行。 众侠在附近各找地方调息,肖劲秋心潮澎湃,难以入定。那禁室还未探出个究竟,里面不知关着多少小儿,明天又该如何施救? 正想着,被官道上的马蹄声惊动,他立即叫上温金宝、卫荻、杨浩,奔到岔道上埋伏。 果然,有四个骑士往岔道上拐,正是要进常春园,当下飞扑上前,点了一人穴道,其余三人也被温金宝等人治住。 这四人马上都有麻袋,解开一看,都是男童,便到林抚台处,让四位大人验看。肖劲秋告诉四人,天亮杀进常春园,程瑞彩恶贯满盈。四人为保命,如实招供,把怎样掳掠男童的事说了。 肖劲秋问:“你们回去后,孩童交谁?” —人道:“交给后园守卫,守卫又交给公公的十二护卫太监。” 肖劲秋心想,原来听说交给亲随四太监,怎么又变了?便把此疑问说了。 那人道:“过去是这样,近两个月才改变的。因为天天有人送孩童,四太监忙不过来,就有十二侍卫接管。” “听说立即送入禁屋。” 肖劲秋立即有了主意,到一边与宇文浩等商议,由四人带走小童,他立即到禁屋查出秘密后,明天再救人不迟。 宇文浩道:“你是主帅,留在此地为好,这事由我老秀才去办吧。” 老秀才、温金宝走后,他坐在一株树下沉思,把所拟计划又思索了一遍,觉得并无不妥处,这才放下心来。 半个时辰后,老秀才温金宝由后园回来,说禁屋的秘密就在那几盆花下面,明日救人如探囊取物,绝对误不了事。 肖劲秋放下心来,这才闭目调息。 一个多时辰在不知不觉中过去,黎明已悄悄来临。 肖劲秋手一挥,大步向林荫道走去。五队弟兄一队接一队跟在后面。 和肖劲秋走在一起的有宇文浩、公良品、长孙隆、温金宝、裴天雷、荀云娘、惠耘武、甘蕊、钟震坤夫妇和钟莹莹、诸葛鼎,其余诸侠分散在各队,有自己的职司。 沿林荫大道一直走向常春园时,里面仍无动静,只有几个守卫远近看着他们。 走到大门时,守卫立即开了门,只见焦天龙三兄弟恭候在门内。焦天豹带—队人到厨房大院,由叶功率领。焦天虎带一队人去翠华园、竹园,这队人由樊英武、杨浩、叶玉莲、孟琼玉、吴素茵、仲海泉、项红桃、刘尚武率领。焦天龙带一队人去彩礼楼一带,由费锦山、洪飞、苏芝秀、费铮、郎金秀等率领。 肖劲秋等其余人率余下两队直扑卧凤楼,抓捕程瑞彩。焦劲松老爷子,在卧凤楼外等,监视程瑞彩的行动。 各路人马分别去后,不久就听见喊杀声,紧接着锣声不断,整个常春园都骚动起来,四面八方都有锣声呼应。 肖劲秋略一思忖,与长孙隆、宇文浩等人商议,索性在武场上列队与之一战,抓擒程瑞彩不用去许多人,只要几个高手敌住亲随四太监,程瑞彩不会武功,插翅也飞不上天去。 计议定,肖劲秋、公良品率队到演武场,长孙隆、宇文浩、温金宝、荀云娘、甘蕊、惠耘武、裴天雷等七人去卧凤楼。 肖劲秋刚和弟兄们列队练武场,就见从后园方向来了两百多人,还有不少四处乱蹿的散兵游勇加入了他们。片刻间,这队人已来到演武场。一些从翠华园、竹园冲出来的武林人,见状也赶来演武场上会合。这样一来,对方阵容迅速壮大,竟然不下五百人之多。 肖劲秋打量对方,只见茅山四道、螳螂爪姜仲杰、天目三英、飞爪门主林永昌和几个门徒、齐鲁双雄、夺命三刀朱大勇、马面虎张龙以及亡灵堂的白无常孙泰和拘魂使者刘鼎都在。 孙泰和刘鼎从那次劫镖后一直未知下落,却原来投靠了程瑞彩。看来,税监府中叫字号的人物全在这儿了,只不见毒手僧玄刚。 思忖间,姜仲杰厉声道:“肖劲秋,你好大的胆,竟然率人来税监府逞凶,难道你要造反不成!今有锦衣卫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遂见四名锦衣卫头目从队列中走出,其中一人喝道:“大胆贼寇,竟敢到税监大人府第行凶,今日将你们拿下,问个满门抄斩之罪!” 肖劲秋运起功力斥道:“程瑞彩残害幼童,取小儿脑髓做药,妄图恢复阳道,娶妻生子,其行为令人发指,形同禽兽,当真是天怒人怨,罪该万死!我飞马岛替天行道,诛戮妖孽,已布下天罗地网,尔等插翅难飞!程瑞彩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其余部众,若能及时悔悟,反戈一击,回头是岸,我飞马岛将网开一面,放条生路。要是执迷不悟,甘愿为程瑞彩这个食人魔效忠卖命,那是自取灭亡!话说到此,勿谓言之不喻也,何去何从,速速决断!” 这番话义正辞严,对方人众军心动摇。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大喝:“税监大人驾到,尔等璃速让道!” 锦衣卫队伍马上开出路来,只见十二侍卫太监在前开路,一令又白又胖的中年太监和一个戴耳圈,挂一串狼头念珠的高大和尚并肩走来。身后跟着四个亲随太监,最后是一队锦衣卫,约有四十人。 肖劲秋心想,长孙、宇文前辈和焦劲松去捉拿奸宦未曾得手,不知有无损伤,怎不见人回来。正想着,宇文浩、长孙隆已来到身后。 宇文浩道:“卧凤楼人多,无法得手?” 肖劲秋道:“放心,一个也跑不掉!” 此刻,程瑞彩已走到队伍前,所有人均向他躬腰施礼,极为恭谨。 十二侍卫太监之首蔡安一指肖劲秋:“又是你这个王八羔子!咱问你,你是什么玩意儿? 你飞马岛是条多大的鱼儿,掀得起多大的浪?太监公公是钦命大臣,闽省三军,都听公公调遣,像你这小子吃了豹子胆想造反么?告诉你,没门儿!你今死定啦,你带来的人,一个也别想活,还要灭九族,斩草除根……” 肖劲秋喝道:“蔡安,你休要喋喋不休烦人,程瑞彩残无人道,食小儿脑髓,尸骨扔在后园水池,池中装不下,又弃尸闽江,如今罪行暴露,恶贯满盈,死期已到!你说什么调遣三军吓人,告诉你吧,小安子,都指挥使盛彤、盛大人,巡抚林儒贤林大人已亲率兵丁将常春园围住,今日一个也休想漏网!小安子你助纣为虐,死罪难逃!” 蔡安气得跳脚:“你什么人,小安子也是你叫的么?你这个王八羔子……” 那程瑞彩忽然尖声喝道:“小安子,别嚷嚷,丢失身份,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是谁?” 蔡安连忙躬腰道:“禀公公,此人叫肖劲秋,外号逍遥生,就是这小子和咱们作对?” 此时又有人搬来一张太师椅放在程瑞彩身后,两个美姬一红一绿,各捧过一碗茶,拿开瓷盖,喝了两口茶,递还给红衣美姬,舔了舔嘴皮,抬头问道:“你就是逍遥生?” 肖劲秋注视着他,见他从容不迫,毫无惊惧之色,仍然是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派头,心中微感诧异,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居然有这份胆量,这大概是炙手可热的权势支撑着他的胆气吧,要不就是过分相信他的侍卫太监,轻视江湖好汉。思忖间听他问话,便答道:“你就是程瑞彩?食人脑的妖魔?” 程瑞彩冷笑一声:“年青人,你自以为武功很高是不是?对咱家说话如此无礼,就该拔了舌头!咱家身为贵人,乃皇上钦命大臣,你不过是个草寇,凭什么到常春园胡闹。小子你知道么?你今日的行为就是谋反,是灭九族的大罪。咱家要让手下活捉了你,剥下你皮,悬在闹市上示众。凡是跟着你造反的,一个也别想活,通统五马分尸!……” 这家伙白白胖胖,油头粉面,说话声尖溜溜的,不男不女、亦男亦女,听起来让人不舒服,又粘又腻,令人厌恶,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再想起他吃人脑的模样,心中发呕。 肖劲秋皱起了眉头,岔断他的话,冷笑道:“程瑞彩,死到临头你还夸口?造反的是你,该灭九族的正好是你。你勾结海上倭寇,创立天灵教搜罗武林败类,妄图独霸武林,做你谋反的急先锋。你在闽省大刮地皮,敲诈勒索,敛集珠宝,做你谋反的银两。你所犯大罪,罄竹难书。只可叹你逆天行事,天理难容,处处失败。倭寇井上安雄俯首,天灵教全军覆没……”刚说到这里,被程瑞彩打断。 “错了!肖劲秋你说错了,天灵教教主还在,怎么能说全军覆灭?教主既在,天灵教仍会复兴,天下武林高手多如蝗虫……” “教主?你说教主?他是谁?” “本官!教主就是本官,你没想到吧?” 肖劲秋等众侠全都一愣,确实没有想到。 “你没想到,对不对?别说是你,只怕天下人包括天灵教的人在内都没想到!哈哈,这就是本官的高明之处!只要本官一声令下,天灵教能死灰复燃,再创一个声势更大的帮派! 肖劲秋,可惜你见不到了,因为今天你的死期已到!你可是自投罗网,自取灭亡!”稍一顿,又道:“好啦,废话少说,你们江湖人不是讲究个一对一么?那就打给咱家瞧瞧。咱家要让你们这班草寇明白,官家武功高手比你们这班鼠目寸光的东西高明多啦!” 肖劲秋笑道:“好极好极,就让你亲眼看着手下的爪牙一个个魂游地府,到阴间为你鸣锣开道去。程瑞彩,你大限到矣!” 程瑞彩哈哈一笑:“逍遥生,你说这些话有用么?你就是会念咒语,也奈何不了咱家。 咱家只要一声令下,你就没戏唱啦。咱家身为朝廷重臣,跺跺脚就能让这八闽之地地覆天翻,咱家的话谁敢不听?可你呢?有这个权柄么?没有!你说咱家残害小儿也好,重税盘剥也好,要谋反也好,只要咱家喜欢,爱干啥就干啥,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你管得着吗?你不过一介草民,说话没人睬,眼光如豆,孤陋寡闻,没权没势,你的本钱就是练了身功夫,有了功夫你以为就可以出人头地、耀武扬威。王法就治不了你吗?也不想想,朝廷养兵百万,宫中锦衣卫高手如云,区区一个逍遥生,根本就没放在咱家眼中!得,咱家就少说两句吧,免得又让你多活片刻……”略一顿,对蔡安道:“小安子,叫他们动手,一对一,让这些不开眼的贱民,瞧瞧咱大内高手的绝活!” 蔡安道:“是,谨遵台命!” 姜仲杰看看左右,道:“哪位出阵?” 左右都面面相觑,肖劲秋的厉害他们不是不知道,谁愿去送死丢丑? 姜仲杰自己也不想出阵,念头一转,喝道:“肖劲秋,你目中无人,藐视天下英雄,自以为天下第一,今日这常春园中,有玄刚大师、白花夫人坐镇,知趣的赶快俯首就擒,若是不识时务,管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肖劲秋笑道:“姜仲杰,你不敢上阵,却借钟馗吓鬼,你这点伎俩瞒得了谁?你死心蹋地充当程瑞彩的鹰犬,死到临头还不悔悟,当真要为程瑞彩殉葬么?” 姜仲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肖劲秋戳穿了他的心事,使他十分窘迫,一时无言可对。 程瑞彩道:“小安子这是怎么了,姜仲杰为何不出阵?其他人都这么站着,像话吗?” 蔡安道:“是,公公,奴才这就催催他们。”略一顿,走到姜仲杰面前。低声说了两句,姜仲杰也小声答了几句什么,旁边的人都听不见。忽然姜仲杰发出一声惨呼,只说了个“你” 字,便倒在地上再些不会动一动。 众人这才见蔡安手中有匕首,血淋淋的,还俯下身子在姜仲杰身上擦了擦,才收回鞘,慢慢走来程瑞彩身边,躬身道:“启禀公公,姜仲杰临阵畏缩,被奴才处决!” 程瑞彩道:“好,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平日里在常春园有吃有喝有乐子,享了不少福,今儿个该出力了就退缩了,这种人太没良心,处决了也好。” 这一幕,惊得茅山四道等人颤颤危惧,一个个面如土色,心中惶然。 肖劲秋立即道:“各位瞧见了,螳螂爪姜老前辈在江湖上本有头有脸的人物,皆因一念之差误投豺狼窝,却落个如此下场!各位若不及时省悟,悔之晚矣,无敌金刀焦前辈早有反心,今日已弃暗投明,山东无情棒邢前辈,不甘受魔头驱使,临阵反戈,不失为深明大义的好汉。各位如能自愿来归,我辈竭诚欢迎,时不我待,望各位迷途知返,弃旧图新!” 这番话说得极为诚恳,听者无不为之动容。焦劲松从人丛中走出,和肖劲秋并排,接着说道:“焦某被迫进入税监府当差,两年来所闻所见,税监府上下所行恶事,擢发难数,罪不容诛,今日飞马岛好汉替天行道,扫荡妖邪,各位乘此良机,反戈一击,以赎前过,若执迷不悟,甘愿为食人妖魔卖命,岂不落个千古骂名,望各位当机立断,勿在犹豫。” 程瑞彩大怒,尖声叫道:“焦劲松,你父子吃咱的穿咱的,银两也没少给,你竟敢叛变咱,小安子,把这叛贼给咱砍了。” 蔡安手一指,嘴里答道:“是,公公!” 一个侍卫太监抽出弯刀走出来,焦劲松欲与他斗,被肖劲秋止住,让他退回。惠耘武亮出七星刀,道:“我来斗他。” 太监喝道:“你给咱滚开,叫焦劲松出来,咱家活劈了他。” 惠耘武道:“你胜了我手中刀再说。” 太监骂道:“你找死,”话出刀到,其速之快,出人意料。 惠耘武施展公良品传给他的追魂十八刀,以快对快,只听“当当”连声,火星四溅,两人硬挡硬架,瞬间斗了二十个回合。肖劲秋很仔细看那太监的刀法,发现招术与中原武功不同,出手方位十分刁钻,而且内力不弱,练的都是正道气功,不是易与之辈,要胜了这十二个太监,还得费一番工夫。思忖间,对方阵列中茅山四道、龙爪门主林永昌及四个门徒,天目三英霍家兄弟突然一个个跃了出来四处奔逃。恰值攻打厨房、翠华园、池塘的众侠正往练武场来,卫荻、叶功、樊英武、杨浩,吴素茵、费锦山等立即上前截住大打起来,一个也未能冲出常春园。 混乱中,程瑞彩身后的四亲随中,有两人突然离队朝后园掠去,肖劲秋怕乱了阵脚,没让人去追,相信他二人不会抛下程瑞彩逃走。 此时场中惠耘武与太监仍斗得难解难分,看得程瑞彩皱起眉头:“小安子,怎么回事,你的人磨磨蹭蹭,连个无名小卒都杀不了,这要拖到什么时候才有个完结?叫他退下去吧!” 蔡安道:“是,遵命。”那太监不等再叫,自行退出圈外,面带惭色。蔡安抽出兵刃,准备自已上阵。 毒手僧玄刚忽道:“慢”!便走了出来,阴沉沉道:“谁是自在僧,出来!” 温金宝道:“俺就是,你有什么话说!” 玄刚把他一打量,道:“你不是和尚,我找的是湛空!” “俺就是湛空,如今还了俗,自在僧改为自在生,你懂了吧?” 玄刚道:“我师弟班大为可是死于你手?” “不错,是俺打死了他,原来是你师弟。” 玄刚道:“好极了,我要你抵命。” 话刚落音,身子一探,伸出长手,五指弯曲,一把向温金宝头上抓来。 温金宝连忙一掌横切,击对方腕肘。玄刚不避不闪,大手抓其手掌,温金宝连忙一缩,但玄刚另一只手也攻了过来,他只好击掌硬架。两掌相触温金宝被震退了一步,玄刚却稳稳站着。温金宝不服气,大喝一声,右掌猛力击出,玄刚正是要和他对掌,立即出手相迎,一声大震,玄刚双肩摇晃,温金宝又退一步。这一下激起了他的好胜心,提起十成功力,双掌齐出。玄刚见两掌都未能将他毙命,被激起了凶性,大喝一声,双掌击出。一声巨响,温金宝被震得内腑血气翻涌,口角溢出一线红丝。 两人静立不动,运气调息。温金宝却觉得心翻想吐,真气竟然不能凝聚,头一晕,往后栽倒,幸得肖劲秋一把抓往,把他扶进到行列中,连忙将掌按在他气海穴上,以内力替他迫毒。场中大局,由长孙隆、公良品,宇文浩主持。 卫青萍急得珠泪滚滚,守护在温金宝身侧,钟莹莹也赶紧站在肖劲秋身边护法。 这时玄刚退了下去,程瑞彩身后的亲随太监曹勇华、马沛双双走了出来。 费铮一拉洪飞:“走,杀狗太监。” 洪飞亮出破风刀,费铮扯出双钩冲了出去,曹勇华、马沛冷笑一声,空手对敌。 两个亲随太监的武功焦劲松是知道的,连忙对公良品宇文浩道:“程瑞彩的四个亲随太监武功奇高,这两位少侠只怕不是敌手,请前辈……” 一句话未了,场中胜负己分,费铮、洪飞双双被对方击倒,若不是钟震坤、诸葛鼎及时跃出,两人性命不保。 郎金秀、苏芝秀大急,连忙扶两人坐下给他们服了峨眉派的治伤药。 曹勇华、马沛与钟震钟、诸葛鼎交手几个回合后,试出了两人的武功,不出二十招,便把两人击伤。 众侠大惊,看不出两个太监竟然有如此高的武功。 老秀才连忙拉了长孙隆一把:“上!” 曹勇华冷笑一声,骂道:“老头,你一把骨头,经不起曹爷一掌,叫肖劲秋来吧!” 老秀才笑嘻嘻道:“小太监,我老秀才这副骨架挺结实,你打打试试,只怕你没本事。” 曹勇华大怒,立即拳脚交加,攻势极猛,老秀才则钻来跳去,东摸一把,西摸一把,嘴上笑嘻嘻的,极不正经。 长孙隆与马沛则是硬对硬,两人互不相让,出手攻的都是对方要害,十分激烈。 程瑞彩赞道:“好样的,咱们大内高手毕竟不凡,岂是他们能比的?小勇子、小沛子,下手狠辣些,把这两个糟老头儿宰了,再把肖劲秋,温金宝这伙人杀光了,一个不留。” 众侠听他好大口气,人人气愤,恨不得冲上去把他乱刀分尸,但他还有大内高手和锦衣卫保着,一时奈何不了他,直恨得牙痛。 宇文浩、长孙隆与两个太监斗了二十多个回合,一时还难分出胜负。先前离去的两个亲随太监屈敏、范桂良已回来,与程瑞彩嘀咕了一阵,又把蔡安叫了过去,一阵交头接耳之后,蔡安遂对众侍卫大声说道:“你们大家都听明白了,咱们杀出常春园到衙门口去调兵,把这群叛贼都杀了。税监公公说,谁要是护驾有功,官升三级,赏银千两,谁要是临阵脱逃,不光你一人有罪,还要累及九族,抄斩满门,话已交代下去了,你们就给咱向前冲吧。” 众侠一听,急忙抽出兵刃,准备厮杀。 突然,锦衣卫中有人叫道:“告禀公公大军已到,咱们用不着再冲出去啦!” 众人遂向大门方向看去,果见一队队兵卒,正向练武场开来。 蔡安运起内力大叫:“谁是带兵官,税监公公在此,速将叛民拿下斩首。” 众侠听了不觉好笑,这太监死不省悟,还以为兵卒是来救税监的呢。 士卒一队接一队,把练武场围了一圈又一圈。先站好的,立即把弓弩对着程瑞彩和侍卫一方,直看得锦衣卫等人众惊愕万分。蔡安大怒,腾地跳了出去,锦衣卫中也有两个头月走出,不等他们来到喝道:“站住,若再往前走,万箭穿心,快滚回去。 蔡安暴跳如雷,尖声骂道:“你知道咱是谁?咱是税监公公的亲随侍卫,你不过是个千户,也对咱喝喝呼呼,你不要命啦!” 这时,林儒贤和新任右布政使胡敏,都指挥使盛彤、按察使项长林、监察御史经文亮并肩走来,蔡安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正欲喝斥,蔡安就瞧见他们,连忙叫道:“盛大人,税监公公在此,速将叛民拿下……” 盛彤道:“蔡安,你现在知道本官了么?你平日的威风哪里去了?” 蔡安一愣,道:“咦,什么话,你……” 这时程瑞彩道:“小安子,什么人来了?” “回公公,巡抚林大人、都指挥使……” “还不快让他们来见咱,噜嗦什么?” “是,这就来,这就来……”蔡安答应,遂又对林儒贤等道:“林大人,公公命你们……” 林儒贤道:“他要见本官他自会来,本官却不想见他!” 蔡安大怒:“什么?你好大胆……” 林儒贤喝道:“住口!你不过一个侍卫,竟敢对本官无礼,待拿下你时再治罪,你去把程瑞彩叫来……” 蔡安气得发抖,一迭声叫:“反了反了。” 此时老秀才、长孙隆已经住手,大家都等着瞧这台戏,看看程瑞彩该是什么表情。因此自动散开退后,好让巡抚与他见面。 蔡安知道不妙,赶紧跑了回来,凑到程瑞彩跟前咕哝了一阵。 程瑞彩声色不动,道:“叫林儒贤过来!” 蔡安又跑前几步叫道:“公公有请林大人、盛大人、胡大人、项大人、经大人……” 林儒贤等便缓缓走了过来,公良品便低声吩咐众侠,保护几位官爷,小心蔡安等下毒手。 宇文浩、长孙隆、樊英武、邢星、荀、甘二女等立即返向官爷分站两侧。 林儒贤等离程瑞彩四丈外停住,身后二十多名官佐立刻前出,分站两侧。 程瑞彩大咧咧一摆手:“林大人、项大人,为何不下令官兵,捉拿叛民,你们知罪么?” 林儒贤斥道:“狗宦官,你在闽省欺压百姓,敲骨吸髓,残害幼童上千,毫无人性。又勾结倭寇、窝藏汪洋大盗,企图谋反,罪不容诛,如今死到临头,还敢作威作福……” 程瑞彩大怒:“林儒贤、盛彤,你们敢诬陷本官,目无朝纪,还公然伙同乱民造反,加害本官,你不怕刑律加身,满门抄斩么?” 林儒贤冷笑道:“你吸食小儿脑,如同禽兽,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赖……” 程瑞彩急急打断他的话,对站在林儒贤两侧的带兵官和士卒叫道:“尔等官兵听令!咱家是钦命福建镇守太监,皇上命咱家统率闽省三军,你们都是知道的。咱命你们拿下叛官林儒林、盛彤等人,咱保你们官升五级,赏银万两!谁要是不听,朝廷自会降罪!现在你们就赶快动手吧!快啊,为何站着不动!……” 盛彤冷笑道:“程瑞彩,你妄费心机,全军上下,无不痛恨你这食人魔王,今日你恶贯满盈,等着报应吧!” 林儒贤喝道:“带上犯人!” 不一会,几名军士把魏天星,王德奎押了过来。两人颈带枷锁,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林儒贤喝道:“魏天星、王德奎,速将你二人口供,当众复述一遍!” 魏天星、王德奎见程瑞彩身后并无多少人,知道大势已去,于是把罪行重述一遍。 程瑞彩斥道:“你二人敢诬陷本官,你好大的胆,咱是钦命税监,皇上宠臣,谁奈何得了咱,你二人竟见风使舵,附会叛官污蔑……” 林儒贤喝道:“住口!谁诬陷了你?本官就出示凭证给你看!”稍顿,喝道:“出示凭证!”行伍中立即有人大声答应,遂见一个百户率两名士卒向池塘方向齐声喊道:“带凭证!”接着就有二三十名士卒跑了过来,每人扛着麻袋,湿淋淋的,来到林大人等处,行了礼,把麻袋里的物什抖出来,竟是一具具小童白骨,令人毛发耸立。 林儒贤道:“就这些么?” 一个百户答道:“禀大人,这里只是三十二具,池塘中恐怕不下百具之多!” 话一落音,群情激愤,飞马岛部属高呼程瑞彩该杀,千刀万剐,众士卒也跟着呐喊。 就在此时,程瑞彩把手一摆,蔡安和他统率的十一名侍卫突然跃起,向林儒贤等人扑去,妄想把几位官爷杀死在当场。幸而众侠早有准备,把他们一个个堵截住。 樊英武立即对林儒贤等人道:“各位大人速退开,由我等诛杀这伙禽兽!” 林儒贤等人在官佐军士簇拥下退出武场,令土卒不要放走常春园的任何一个人。 此时肖劲秋已将温金宝毒素逼出部分,温金宝已能自己行动,便略作调息后站了起来。 见十二侍卫又退回程瑞彩身后,便走出人圈。 常春园中的江湖客纷纷向后退出,他们不敢离太近,但尽量离程瑞彩远些,只剩下百十名锦衣卫。有的锦衣卫见状,也悄悄移动,往侧边退去,他们学江湖客的样,离官军两丈远停下,这就使簇拥着程瑞彩的人只剩下四十来人。这些人均属程瑞彩亲信,自知得不到宽赦,只有和程瑞彩共存亡。 肖劲秋见状喝道:“常春园江湖客听肖某一言,若尔等立即弃械投降,可保性命!” 江湖客中有人应道:“我等不知程瑞彩如此作恶,只为府中武功秘籍而来,肖总舵主若能网开一面,我等均愿投降!” 程瑞彩大怒,尖叫道:“你们这班小人,吃咱的喝咱的,竟敢临阵叛变,咱饶不了你们,不信就走着瞧!” 肖劲秋喝道:“程瑞彩,你死期已到……” 程瑞彩尖声打断他的话:“肖劲秋,你敢把咱家怎样?咱是皇上宠臣,谋害了咱,林儒贤怎么向朝廷交代,你又怎么交代?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锦衣卫也能把你捉住!肖劲秋,咱与你无冤无仇,你今日放咱家离开,咱送你一百万两银子,向朝廷举荐你到皇上直属亲军任都指挥使二品大员,咱家还把武功秘籍全都赠送给你。你好好想一想,林儒贤不过是个巡抚,你替他卖命,有什么好处?他能给你什么?你说你还要什么?只要这世上有的咱都拿得出来,古玩奇珍、名人字迹,要什么有什么,你何必为了林儒贤跟咱家过不去,到头来不过是一介草民……” 肖劲秋斥道:“程瑞彩,这世上之珍宝也换不了你一命……” 程瑞彩跺脚尖叫:“肖劲秋,你有多大能耐要咱家的命,有本事跟咱的亲随太监斗上一斗,他们轻易就能要了你的命!” 肖劲秋冷笑道:“那就试试看,来啊!” 屈敏叫道:“你们不过是以多为胜,不怕死的只管来,屈爷一个个打发了你们!” 肖劲秋深知四太监之能,若此时大家齐上,纵能宰杀了这批恶人,但己方定会有不少伤亡,不如一个个与之相斗,群侠才好相互照顾,自己也才能控制全局。否则混乱中,顾此失彼,后悔莫及。因道:“屈敏,一个对一个,决不以多胜少,你我先来拼个死活!” 屈敏怒道:“好啊,咱就斗上你,看你究竟有多大能耐,敢在公公面前张狂!” 毒手憎玄刚经过调息,伤势好了大半,他以为自己伤得了自在僧,就能伤得了肖劲秋,他手上的毒迄今为止还没人能解救。 他大步走了出来,阴沉沉道:“肖劲秋,佛爷来取你狗命!” 肖劲秋恨他伤了温金宝,决心一掌取胜,速战速决。 他冷笑道:“玄刚,肖爷一掌取你狗命!” 玄刚大怒,猛力一掌击出,肖劲秋提起了九成功力,举掌相迎,金光一闪,一声大震,毒手僧蹬蹬蹬退了三步倒地而亡。他内伤未愈,怎当得起这一击,内腑俱碎,哪里还有命? 屈敏喝道:“肖劲秋,让屈公公打发你!” 喝声中闪电般向肖劲秋袭来,二人这一交上手,打得十分激烈。三十招后,两条人影一分,屈敏脸色苍白,直喘粗气,肖劲秋面色如常,气息均匀。显然,屈敏走了下风。肖劲秋不给他喘气机会,立即又攻出一掌,屈敏怒吼一声,一掌迎上,在震响声中屈敏退了一步,肖劲秋双肩摇晃,仍稳稳站在原地。紧接着肖劲秋又攻出一掌,屈敏咬牙硬接,金光闪现中一声巨雷般轰响,屈敏口喷鲜血倒地,一命归阴。众侠大声喝彩,程瑞彩却不动声色,其余人则心胆俱寒,屈敏是所有太监中武功最高的一个,他不是对手,还有谁能够胜过肖劲秋? 此时肖劲秋气血翻滚,受了轻伤,欲退回来调息。范桂良跳了出来,要与他决生死。 温金宝毒已逼出来,连忙要替下肖劲秋,但肖劲秋已和范桂良动上手,只好站在一边观看。肖劲秋打了三个回合便跳出圈外,问范桂良:“你敢与我拼比内力么?” 范桂良心想,他适才与屈敏对掌耗去了不少功力,居然如此自不量力,正好把他震毙,便道:“有何不敢?来吧!” 公良品、老秀才等吃了一惊,这样做不是太危险么?一时猜不出他的意图,十分担心。 肖劲秋喝道:“看掌!” 范桂良一掌击出,两掌相抵。 肖劲秋早盘算好取胜之道,对方掌力一涌过来,便施展絮棉功化去,同时提足了真气,“噗”一口吹出,以降魔真气杵制敌。 范桂良哪里知道厉害,正欲催动掌力,忽见对方向自己吹气,还未明白这是干什么,便觉脸部如遭铁槌猛击,顿时毙命! 这一招,大出众人意外,无不瞠目结舌。 肖劲秋一面施功对付范桂良掌力,一面又施伏魔真气杵伤敌,真气消耗太多,加重了伤势,忍不住吐了一口血,连忙退回调息。 钟莹莹连忙到他身边去搀扶,老少诸侠也急来探视伤情。就在这时,蔡安率侍卫太监突然杀奔过来,慌得众侠举刀迎战。混乱中,亲随太监曹勇华、马沛腾空跃起,程瑞彩一个硕大的身躯却向反方向掠去,把众人惊得目瞪口呆。不会武功的程瑞彩,竟有上乘的轻功! 幸而官兵及时射出一排弩箭,才把程瑞彩迫得落地。他的目标是是蹿向后园。 公良品、长孙隆及时追出,截住了去路。 温金宝、老秀才挡住了马沛、曹勇华。 荀、甘二女、惠耘武、裴天雷等大叫不要放走了程瑞彩,相继追来挡住了去路。 公良品、长孙隆已和程瑞彩动上手,其余人则围在周围,防他蹿逃。 程瑞彩的武功之高,使众侠震惊不一。以二老的武功,竟然无法将他治住。 只见他大袖翻飞,双掌力猛劲足,长孙隆的龙爪,公良品的三阴指都奈何不了他。激斗中,只见他突然施出一着怪招,一个胖人身躯像陀螺般旋转起来,仿佛跳舞一般,而且越旋越快,众人不知他是在干什么,正惊疑问,忽听公良品、长孙隆几乎同哼一声,踉踉跄跄后退了三四步,显然是受了伤。 荀、甘等人大惊,急忙各举兵刃向已经定住身形的程瑞彩扑去,防他逃脱。 荀、甘以绞龙索攻其中下盘,惠耘武与裴天雷两把刀则攻其上盘。程瑞彩两手一抖,袖口长出一截,挥舞起来直如两截铁棒,只一下就把惠耘武、裴天雷的刀震出手,内力之强,实是吓人。裴天雷蛮性激发,牛吼一声,握起双拳,直捣对方口鼻,甘蕊见状大骇,忙叫道: “不可莽撞,速退!”但已经来不及,被程瑞彩大袖一抖,击在他胸口上,打得他退后了四五步仰跌在地上。甘蕊尖叫一声,向他扑了过去。荀云娘则及时补出一索,直点程瑞彩后背,惠耘武则以三阴指戳其胸前要穴。 那裴天雷不等甘蕊来到,腾一下跳了起来,反把甘蕊吓了一跳。 “你受伤了么?”甘蕊急问。 裴天雷练的是伏虎功,一点没事,要是换了别人,不死也得重伤。 他气咻咻嚷道:“俺没伤,再打!” 甘蕊不信,又无暇细问,两人又返身去斗程瑞彩,只见荀、惠两人已被逼得险象环生,连忙发招攻击,甘蕊绳索可长可短,就从远处进攻。 裴天雷只能提着两个斗大拳头近战。只听他虎吼一声,冲过去就打。 公良品、长孙隆坐在地上调息,卫荻、仲爱莲守护着二老,眼看荀、甘等四人斗不了程瑞彩而心中发急。正好杨浩、孟琼玉又赶了来,卫荻便让他们护法,自己拔剑前去助战。 此时其余众侠正合力围斗十二护卫太监和几十名锦衣卫,是以无法抽身。 卫荻刚刚冲到,惠耘武挨了一袖,打得他口吐鲜血,只好退开去调息,便连忙补上他的位置,向程瑞彩攻出一剑。 程瑞彩两只大袖就像两柄铁兵刃,但时硬时软,令人捉摸不定。 荀、甘二女离他丈外用蛟龙索攻他,他一逼近便连忙退开,是以将他缠住。 裴天雷吃了一亏,便不再莽撞,他施展一路拳法,时时小心对方大袖,一时也未再吃亏。 但斗了五六招后,卫荻长剑被震飞,裴天雷又挨了一袖,打得他翻了个滚,当他跳起来时,程瑞彩又扫了他一袖,这回吐了口血,已经受了内伤。多亏二女猛攻两招,他才得以脱险,而卫荻失去剑的同时,右臂已震得酸麻无比,一时动弹不得,只好退下阵来。 正好十二侍卫已被众侠围歼,刘尚武、吴老太、叶功、樊英武立即出战,团团围住程瑞彩。 宇文浩、温金宝先后击杀了马沛、曹勇华,但二人也带了内伤,和肖劲秋一起稍后来到,一见场中情形,无不骇异。 樊英武等及时赶到,才没让程瑞彩乘空逃遁。 程瑞彩一人力敌六大高手,仍然是游刃有余。 只见他身法灵活,招术奇诡,两只大袖甩、卷、击、打、缠,运用得十分巧妙,尤其是一身内功,竟然如此精深。 就在这片刻间,樊英武、刘尚武兵刃被击飞,叶功挨了一袖吐血受伤,直看得众侠惊心动魄,无不目瞪口呆。 齐隆见状,大吼一声跳了过去,突然一跤跌地,使出了地趟刀法,在地上滚来滚去,专砍程瑞彩双足,使程瑞彩顾下不能顾上,受到了极大威胁。无情棒邢星、金刀无敌焦劲秋、陆兴义及时加入战团,这才困住了程瑞彩。 肖劲秋边看边想,要如何才能杀了老魔。如果自己上阵硬拼,固然能置老魔死地,但自己身上带伤,只怕是与之同归于尽。舍此别无他法。 温金宝、老秀才内伤不轻,不能再战,只有自己上阵才避免诸侠伤亡。 主意打定,正欲喝退诸侠,忽见程瑞彩突然似陀螺旋转起来竟然旋得飞快,在他旋转时同向他周围发出了强大无比的罡气,知道这是一种极厉害的玄功,急喊诸侠快退,但已经来不及,迟了一步,只听诸侠一个个发出痛呼,纷纷咯血受伤踉跄倒地,竟是无一幸免。 肖劲秋大骇,立即一跃而出,蓦地只听一声大吼,裴天雷从坐着的地方猛扑过去,正好抱往了程瑞彩刚刚跃起腾空的双脚,把他猛扯落地。 肖劲秋急忙一掌击出,阻止程瑞彩以掌伤害裴天雷。 程瑞彩尖叫一声,一掌迎击,方免一死。 听不见震响声,肖劲秋以絮棉功化去了程瑞彩的掌力,但程瑞彩意在脱身逃出此地,立即抽身而退,突然又似陀螺般旋转起来,一股旋风立即向肖劲秋卷过来。 肖劲秋早有防备,立即运起护身罡气倒飞三丈,但那强大的旋风仍使他吐了口血。 情势十分危急,程瑞彩已收住身形腾空斜跃,那些官兵的箭矢未必能阻得住他。 肖劲秋急忙抽出紫乙道长赠给他的短剑,提起全身功力,以气驭剑,猛地掷了过去。 众人只见一道白光如匹练般飞出,眨眼间追上了程瑞彩,一剑穿胸而过,程瑞彩惨嚎一声,一个庞大身躯如巨石般从半空落下,重重跌在地上。 众弟兄呐喊一声,几百人冲了过去,把程瑞彩宰杀得支离破碎,遭到了千刀万剐的报应。 朝廷得到福建巡抚林儒贤以下地方官员的联合奏章,称税监程瑞彩盘剥百姓,残害人命,吸食上千男童脑髓以复阳道,勾结倭寇盗贼妄图谋反,以至激起民变,被乱民冲入府第,程税监死于乱刀之下,尸骨无存。 都指挥使盛彤闻讯,立即调集兵马驱走暴民,并捉拿了叛民头领十数人就地正法云云,对司礼监提督太监唆使资助程瑞彩一事支字不提,以防彼等掣肘,在皇帝面前颠倒是非,反惹大祸。 果然,司礼监大员见奏章并不涉己,便如实呈报皇上,皇上见程瑞彩如此残暴,灭绝人性,还阴谋造反,真是死有余辜,况民乱已平,不危及朝廷,于是照章准奏。 常春园练武楼,被屈敏等中途退出斗场放火烧了,秘籍一本也未能留下。 群侠返回了飞马岛,受伤的养伤,为防止朝廷对飞马岛用兵,决定将总舵迁往黑凤岛。 他们今后的对手是贼心不死的倭寇,任重而道远,大家勤练武功,训练士卒。 至于年青人的婚事,瓜熟蒂落,一双双永结良缘。 有道是:“燕子于飞,差池其羽。” 这是《诗经》中的两句诗,意为两只燕子比翼双飞,羽翼参差,无比的美,用来祝贺新人是最恰当不过,就以佳句为他们祝福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