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楼》 正文 第一章 小娘子慢走 天珠大将军王府坐落于同启王朝辽州锦川府内,王府辖同启王朝东九州八十一府,人口数千万户,大将军王唐成,同启王朝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作为当今女帝娥凰唯一有血脉关系的表弟,同启三十六州,一人独领九州的也只有这唯一一个。大将军王衔整个王朝也有十个八个,可是在前面加上“天珠”二字,就是绝无仅有的了。 况且这位王爷还手持上柱国铁卷,领雄兵百万,威震四海。 能有这样的威势和地位,自然不单单是靠着皇族血脉,要知道当初同启王朝开国皇帝离世的时候,整个皇族被叛党几乎诛杀殆尽,留下的是支离破碎的国家,四处叛乱不断,周围豺狼环视。 皇帝的血脉就留下了皇长女娥凰,其他直系皇族中只留下了一名皇帝的外甥,娥凰的表弟唐成。 这姐弟二人中,姐姐刚刚成人,弟弟还是懵懂少年,完全是靠着两人相依为命,占着先祖留下的一点死忠熬到了苦尽甘来。 在十年磨砺中,姐姐成长迅速,弟弟更是出类拔萃。终于是靠着多年积蓄起来的实力,横扫八荒,一统中原九州,然后姐姐称帝,坐镇中枢,弟弟率军扫荡四方,生生将同启九州变成了现如今的三十六州。 如今国号为茂元,是女帝娥凰为了纪念亡夫而定。女帝三十岁守寡,只育有独女,是为长公主小雅。 。。。 “母亲,舅舅将表弟赶出去,您怎么也不拦着点?”一名年轻女子,声音如灵鹊,长相高贵甜美,不过此时的语气却似乎有些焦急和埋怨。 在年轻女子身前,一名身穿凤袍华服,气势无两的华贵妇人端坐龙榻之上,身前桌案的左右两端摆放着即将批阅和已经批阅的奏章。 此时听见女儿所说,她抬起了头微微一笑,声音同样是好听,只是多了一丝的威严。 “你那表弟既然已经成年,也是该给他个地界儿操练操练了,不然总是那么一直长不大哪成?” “可是他去的那个地方,据说可是乱的很,根本就是一个江湖草莽横行的地方啊。”年轻女子正是同启王朝长公主小雅,茂元十年春,公主年芳二十,未曾婚嫁。 华贵妇人乃是千年来中原大地第二位女帝,同启女帝娥凰。她对于女儿的担忧不为所动,只是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呵呵,想想看,玉儿这孩子一走,最高兴的估计要属你舅舅了。” 小雅公主一愣,随即也是笑出声来,举袖微微遮挡一下嘴角,眼神中的笑意却是无法掩饰。 同启王朝帝都,天歌城,雄踞天下中枢之地,占地百里见方,墙高数十丈,人口千万,是当世真正的第一城。 皇城位于天歌城的正中央,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八条十丈宽官道将皇城与天歌城城门连接,这八条官道连通八座巨大城门,每座城门都有重兵把守,却也掩盖不住一派繁华。 正北面的皇城官道之上,居住的都是真正的王朝贵胄,尤其是靠近皇城一侧的内城官道两旁,几乎都被一座座高门大院占据,真正是高门豪阀聚居之地。 官道为玄武街,城门为玄武门。 在几乎是紧贴皇城的一座巨大院落内,此刻正是一派欢天喜地之相,吹拉弹唱响彻整个大宅,佣人和主人无不是面露喜色,有那更甚者,竟然是仰天大笑。 此人正是同启王朝独一无二的天珠王爷,上柱国大将军,东九州之主,唐成,娥凰女帝陛下的那位嫡亲表弟。 这座宅院,也是唐家在帝都的府邸,天珠唐府,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哈哈哈哈哈,臭小子终于是走了,老子的好日子可算是来了。”唐成今年已经四十六岁,健壮的身体彰显着不俗的出身,混迹军武,纵横天下。 而他脸上那道几乎是将他面容一分为二的刀疤,更是凸显出他是如何的骁勇。 此时在他周围,环绕着四名美妇人,要说这个大宅内还有几个主人没有太过高兴的话,就要算这几位了。 “王爷,您把玉儿弄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怎么一点都不心疼啊?” “对啊,王爷。那里可是草莽之州啊,这么乱的地方,您也舍得?” “哎,可怜玉儿还未及冠,就被发配到那种地方,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得了。” 几名美妇都是唐成的妾室,貌美不说,个个也都出身不凡。有武道世家的传人,有书香世家的千金,甚至还有一位是佛宗拟定的衣钵传人之一,最后还是被他拐回来还俗为妾。 令人奇怪的是,这些身份地位不凡的美妇丝毫不在意自己妾室的身份,相处的其乐融融不说,平日宠溺唯一的儿子唐玉楼更是他们的乐趣之一。 谁叫她们一个个要么就只有一个女儿,要么就是干脆不愿意生孩子,美其名曰保持身材呢。 这样的结果就是,导致我们的天珠王爷,一把年纪只有一个儿子,没办法,只好收了三五个义子来玩儿。 其实知情人知道,当然,这知情人也只有女帝娥凰和长公主小雅二人了,只有她们才知道,这样一个家庭能够其乐融融的主要原因,完全是因为唐成的正妻,那位天珠王妃,据说当年最有希望跻身武道神仙境的最年轻大青衣宗师,雪依霜! 倾城之貌,二八佳人,没有丝毫小觑几乎是孤家寡人的唐成,二人平淡相逢,却在战火中生情,天之骄女就在整个武道江湖的哗然下,与一介武夫订了终身。 雪依霜的强大和善解人意,算是唐成走了八辈子的运,无数次的仇杀和两军对垒中,如果不是这位强悍的女子出手,恐怕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用唐成的话说,咱就是命好,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咋地?不服气的你也修八辈子再来比比。 至于他的四个妾室,有的是他马踏江湖后,偶然邂逅然后被王妃帮着拐回来的。有的则干脆是崇拜正统王妃,宁愿嫁给大老粗,也要找个机会跟王妃成为姐妹的。 总之,这几位侧妃包括正统王妃在内,就没有一个等闲之人。 不过她们有一个共同的优点就是,特别宠溺小王爷唐玉楼,似乎这成为了她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不,今天小王爷刚刚被咱们天珠王爷发配出去,这几位侧妃就有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意思了。 王府最深处一座两进的院子,前院内几株桃花妖艳绽放,一棵已经看不出到底活了多少年的老槐树几乎使得整个前院处于树荫下。而在后院内,则是几乎看不见一棵花草,有的只是一张石桌,十数张石凳。 这个院子叫作小王府,只不过此时除了十数位身材婀娜的大小丫头,再没有其他人。 “冬琉姐姐,您说小主子就这么去草莽之州,会不会遇见危险啊?” “冬琉姐姐,王爷就派了一个九指爷爷给小主子赶车,也太狠心了吧?” “冬琉姐姐,要不我们姐妹出两个人,悄悄的跟上去,一面保护小主子的安全,一面也好暗地里照顾一下?” 一群丫头围着中间一个全身碧蓝彩裳的美丽丫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中间这个美丽丫头就一直笑呵呵的听着,直到几乎每个人都说了一遍,才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你们这些狐媚子,小主子在的时候就整天逗弄他,还不让他近身,现在他人刚刚离开没多远,就一个个舍不得了?” “还不知道你们那点心思?无非就是想找个由头跟着出去外面疯一趟呗?想的美。都老老实实的呆着,这个小王府的规矩可是小主子定下的,好多交代下来的事情正是开始办的时候,可不敢让小主子失望。” 听完叫作冬琉的丫头这么说,周围这些丫头们很快就收敛了嬉笑,脸上的表情也逐渐肃穆起来,有的人眼神中甚至露出了精光。 看着众人的变化,冬琉微微一笑,心头除了暗自为小主子祈福之外,就是想着在将来能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 天歌城东门,一架普通的马车从内城缓缓的驶来,当它靠近城门即将要穿过的时候,巡城武侯将其拦了下来想要盘问,只不过还不待他们开口,马车上赶车的老头就从衣袖里颤悠悠地提溜出一块令牌。 那些武侯一愣,随即就要下跪,被马车内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止住了。 “好了,不要大惊小怪,忙你们的去吧,也不要声张多事。”说完后,少年还故意从鼻腔中发出了一声冷哼。 武侯们很快散开,那枚令牌已经让他们直冒冷汗,在天歌城,甚至整个同启王朝,还没人敢假冒伪造这枚令牌,所以他们没人怀疑这令牌的真假。 而当他们听见马车内传出的声音,尤其是那声冷哼之后,已经是知道了眼前是哪位主了。 “天老子啊,这位小祖宗这回又是玩儿哪出啊?”武侯校尉心中七上八下,看着从眼前过去的马车,他一直在盘算着要不要禀告上官。 可是想到少年说的话以后,很快就打消了念头。把这位祖宗的话当耳旁风,那纯粹是自己犯贱找不自在啊。于是干脆心一横,来个装傻充愣,啥也不知道,继续巡城去。 马车出了城门,延着笔直的官道缓缓前行,身后的天歌城越来越远,官道上的人流却没有明显的减少。 约莫驶出去两三里远后,马车内的少年轻轻的叹息一声,然后就听他说:“老九,距离东江州最少有一两千里,我们最少得走个十天半个月的,这一路上是少不得要吃些苦头了。” 赶车老者眯缝着眼睛,几乎让人看不出他是醒着还是睡着了,对于少年的话,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哈哈哈,终于可以闯荡江湖了,唐成这老家伙到底还是上当了,哈哈哈。”豪放大笑,一张俊朗的让女人都会嫉妒的脸庞从马车内探了出来。 看着官道上的人流不息,少年不再呆在马车内,而是与叫作老九的老头一起驾着车,看到路边有美人经过的时候,还会放肆的大吼一声:“小娘子慢走!” 惹来阵阵谩骂。 就这样,一老一少,一辆马车,一匹老马,离开了天歌,开始踏入江湖。 正文 第二章 东江有江湖 同启三十六州被一条大江南北二分,江为天沧江,南北为沧北和沧南,并不是如很多域外蛮族所称呼的江北江南。 大江东流,经东九州之一的姑苏州入海,入海之前的河床走势,其实已经快变成了南北向。所以这姑苏州,其实乃是东九州最南边一州。 而在姑苏北面,大江东面,有一靠海之州,占地极广,往北直接接壤东九州最北之辽州,是为东江州。 同启王朝东江州,几乎占据了整个王朝版图东部海岸线,海岸线之外,就是一望无际的东海,可见此州占地之广。 同时也可以看出,东九州只有东江和姑苏二州临海,其余七州都算是内陆之地。所以这两州自然就是往来海内外的要冲之地,尤其是以面积更大的东江州为甚。 有着这样的独特地理位置,自然是造就了整个东江的鱼龙混杂。 东江州首府,建康。 这是东江州最靠近内陆的一个府,全州十六府,这里是风土人情最与内地相仿的。 建康府,建康城。 此时在一座三层高酒楼的大厅内,一座算是大气的戏台面门设立。 戏台之上,没有什么戏子之流,只有一瞎眼老者端坐八仙桌旁,左手扶于桌面,右手虚按,配上一身青色儒衫,倒是有几分儒士之相。 只不过,当瞎眼老者左手颤悠悠摸到一把紫砂茶壶,并提起来往嘴巴里面塞去,吧唧吧唧吸了两口后,先前的那种儒士气度立刻是减弱不少。 而当他放下茶壶,开口说话以后,就彻底的没有一丝儒士之风了。 “上回说到咱们大将军王挥军西北,八万铁骑大破三十万西北四族联军,这回咱们接着说,收西北八州,王爷戴天珠。” 有些尖厉却又抑扬顿挫的声音刚一响起,整个酒楼从一楼到三楼立刻安静了下来。原来这老者,不是说书先生又能是何人。 “话说那一年咱们唐成王爷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是咱们女帝陛下的第一大将,唐家军纵横中原九州之外,更是开疆扩土不断。而那西北八州,正是第一块征服之地。” 瞎子说书先生在台上口若悬河,说到精彩之处,整个酒楼都会爆发出叫好声,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了听书上面,自然是没有人在意此时从大门外走进来的一老一少。 老人有些佝偻着身子,一手拄拐,一手扶着肩膀上的包袱。包袱不大,不过看着却挺沉。如果有人能够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老人拄拐的那只右手上,只有四根手指,少了一根小手指。 少年十六七岁,一身衣物看不出丝毫的华贵,却是干净利落。右手上那把刚买来的折扇已经被他合起,并且随意的往颈后衣领一插,一副纨绔之相立刻显现。 少年抬眼扫了大厅一圈,好位置都被那些听书的人霸占,只有最角落的一张桌子还空着,于是两人径直走了过去坐下。 “少爷,这是在说咱们王爷呢。”老人开始不肯坐下,在少年的坚持下,还是有些听命般的坐在了少年的左手边。 “老九,出门在外,以后就是咱俩相依为命,就不要讲那么多规矩了。”少年抢过白色瓷水壶,先给老者倒了一杯,然后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就是白水,锦衣玉食惯了的少年没有丝毫的不适应,从天歌城到建康府,一千多里路走过来,路上早就尝遍了酸甜苦辣。 虽然他们主仆二人身上不缺银子,可是却抱着走江湖的初心不变。一路行来,几乎跟普通人没有丝毫的区别,吃喝住行就是江湖人。 老九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这一路上他算是对眼前这个小主子刮目相看了。不论是在天歌城,还是辽州锦川王府,这位少爷那可真的是如魔鬼一般。 要说是这同启王朝天字第一号纨绔,绝对没有第二个人敢与其争锋。当然,如果遇见那些个不开眼的二世祖,在吃亏之前还是有可能来摸一摸眼前这位的虎须的。 “唐成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我在家都听他说了有八千遍了,尽是在我面前吹嘘他当年多威猛,多骁勇善战,多招女人喜欢。”少年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掉后,继续说道:“要说打仗嘛,或许还凑活,可是要说招女人喜欢,哼哼,如果不是我娘亲被他下了药,那就一定是练功走火入魔,被他给乘虚而入了。” 想到这里,少年邪邪一笑道:“至于我那几位姨娘,早就听说是因为我娘的缘故才上了唐成的贼床,哪里是他招女人喜欢了。” 老九端水杯的手抖了抖,脸上的错愕表情一闪而逝,心中暗自赞叹一声:“普天之下,敢这么说那位王爷的主,恐怕除了眼前这位小霸王,也找不出几个来了吧。” 二人坐下后没多久,到底是让眼尖的店小二发现,耷拉着一条不算白净的抹布,小二低眉顺眼的往两人跟前一站,笑呵呵的说道:“您二位是要吃饭还是住店?” “先填饱肚子再说,来壶好茶,这白水喝的快淡出鸟来了。”少年口吻匪气十足,可见这一千多里的路程走下来,他已经成为了“江湖人”。 小二自然是三教九流都有接触,说话也是八面玲珑,没有这点本事,如何能够把小二的差事做好。 “这位公子既然这么说,那我就推荐一下咱们‘又来居’的招牌之一,陈酿‘醉三天’,保管您喝了以后再也不想喝什么茶水了。” “哦?醉三天?”少年自小就没少偷喝各种好酒,就是来自各地的贡酒也是喝过不少,只不过却是没有真正醉过。 一方面是他不贪杯,另外嘛,自然是有专人看着,一旦有醉酒的迹象,早早的就由护卫通过秘法或者运功将酒液逼出体外。 用少年家中几位姨娘的话说,咱家的独苗公子怎么能随便醉倒出洋相。 于是,只要少年一喝酒,在暗处负责护卫的那些个高手也好,低手也罢,总归会觉得有了用武之地。 只要能露一手,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值得自豪的。没办法啊,做护卫的做到几乎没机会表现一下身手,那得是多没有存在感啊。 堂堂同启王朝唯一一位天珠王府家的小王爷,谁活腻歪了才会去想要行刺啊,抢劫绑票啥的。 “你们这酒楼名字嘛想想也容易明白,无非就是吃过一次后,又来第二次第三次,可是什么酒这么厉害?能让人醉三天?”少年好奇问道。 “这位公子想必是刚刚来到东江州吧?”没有轮到小二说话,隔壁另外一桌三名男子当中的一位率先说话了。 男子四五十岁,一脸的大胡子,这五月天里,竟然披着皮裘。他身旁坐着的两位,形象与他差不多,而在他们坐着的长凳旁,都靠着一把单环大刀。 在一走进这座酒楼,少年几乎就将这里面的人观察了一遍,行头各异,不过大多数看上去都像是江湖人,那林囊满目的兵器少说也有百十种,要么横躺在桌上,要么靠在顺手的凳子上,当然也有一直背在后背上的。 少年看着大汉,笑着点了点头,在他一旁坐着的老九抬了一下头,然后就又眯着眼睛低下头去,只是没有人发觉他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 “说起这‘醉三天’,我们东江江湖没有人不知道的,这也是我们江湖人士的挚爱,只有真正的好汉才能扛得住它的那股烈性。”大汉说着话,就举起了手中的碗,因为太猛,有着些许的酒水撒了出来。 他仰头将碗中酒水喝干,随意摸了下胡须,脸色有些潮红的说道:“这一碗‘醉三天’下肚,大爷我就三天都不用喝酒了。” 少年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于是对大汉拱了拱手说道:“兄台好酒量。” “哪里,哪里。”大汉倒也没有太过谦虚,毕竟这醉三天的威名不一般,如此豪饮的确是需要不俗的酒量的。 “兄台必然知晓这酒的来历,不知可否解说一二?”少年一时间倒是忽略了一旁站着的店小二,就连吃饭的事情也暂时给忘记了。 “我只知道它出自何处,至于更详细的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如果公子感兴趣,倒可以前往这酿酒之地一探究竟。”大汉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经意间扫了少年他们桌上的包袱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我们兄弟三人马上就要出海,你们如果想去的话,正好可以随我们一起走。” “出海?”少年面露诧异之色,这时候倒是一旁的小二答话了。 “公子有所不知,这‘醉三天’来自海外蓬莱岛,想要去那里倒是的确要出海才行。” “老九,我们去看看如何?”少年眼珠转了转,然后转头问一旁的九指老者道。 “嗯,少爷想去,那去看看也无妨。”老九笑吟吟的说道,语气轻松至极。 “既然这样,那我们吃饱就动身,建康城到海边还要走上几天,就不要耽搁了。”大汉见一老一少愿意随他们走,心头一喜,说话间就让小二上了不少吃食。 少年早就饿了,于是等他点的饭菜上桌后,立刻是大吃起来,酒楼内说书和听书的事情完全忽略了。 “这位公子不知怎么称呼?”大汉吃的差不多后,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想起了问少年的名字。 “哦,在下唐怀玉,兄台叫我小唐就行。这是家中老管家,老九。”少年嘴里含着饭菜,呜呜答道。 “姓唐?”大汉初听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一紧,这东九州之主不就是唐王爷嘛,这小子姓唐? 不过很快他就笑了起来,因为在他看来,眼前这两个穿着普通,而且明显是第一次来到东江州的外人,是不可能与王府扯上关系的。 “原来是唐公子,我们兄弟已经吃饱喝足,就先出去等候二位了。”大汉起身拱了拱手,就同两个同伴一起出了酒楼。 唐玉楼端着饭碗点了点头,扒饭的手就没有停过,样子看上去是一点点风度都没有。 只有一旁细嚼慢咽的九指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冷笑,笑容中更是充满了不屑。 三名大汉出了酒楼,看见空地上停了一辆稍显破旧的马车,拉车的马虽然高大,可是却稍显瘦弱。不用说,这就是酒楼内那一老一少二人的车架。 三人相互间使了眼色,然后就若无其事的来到马车旁,倒是真的耐心等待起来,只是没有人发现,在马车顶棚上有着一截铁梁露在外面。在铁梁上,无数个看似像被利器击打过的痕迹更是没有人能够发现。 而在这座‘又来居’楼顶上,一只十分罕见的大鸟正在低头啃食,它的爪下,一片血肉模糊,在它勾起的嘴角上,竟然是挂着一片生肉,肉上还有着皮毛。 正文 第三章 江湖事,江湖办 ps:新人新书,求收藏,求点击,求推荐!谢谢! 建康城,更像是一座专门用来连通内陆和沿海的商城,这里有着如同内陆城池一般的坚固城墙,同时也有来自天南海北的商贾小贩。 这样一座特殊的城池,自然是需要有驻守的甲士。同启王朝,通常每一州的最高武将就是守备将军,在其手下又设四校尉,每人领一卫八千兵马。校尉下又设八名都尉,各领千人。 所以,一州的守军,常规状态下算上长官亲军,总计应该在四万人左右。这样的军员配备,算是如今强盛的同启王朝才开始执行的,中原王朝更迭千年,还从来没有哪一朝有着如今同启王朝这般强盛的国力和武备。 完成第一次中原大一统的大秦不行,出现过第一位女帝,强盛一时的前唐同样也不曾具备。 东江州大小城池数十座,真正有大量军备驻守的,也只是几座重要的城池,至于首府建康城,更是有着东江州守备将军府的存在。 建康城正中心位置有一座十分精致的庭院,占地也就十来亩,而在这座庭院一旁,就是一座威严府邸,仅仅是占地之广,就有百亩之巨。 这座府邸高挂一匾,上书阔海将军府,一丈多高的朱漆大门上,左右各三颗金黄色的门钉格外醒目。 阔海将军,同启王朝正五品实权将军,这可是只有实实在在军功才能换来的武将职位。 此时在这座将军府中的一间兵房内,一名四十岁左右的魁梧男子静坐主位,在其下首两侧各坐一人,年龄都在三十岁出头。 三人中,除了主位男子,另外二人都是身披甲胄,不过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即便是坐下来也腰杆笔直。 这三人,正是位于主位的东州守备将军,阔海将军席龙泉,因为善使一把龙泉剑,也被称为龙泉将军。 另外两人,分别是左手的步卒校尉石大器,以及右手的骁骑校尉熊莲儿。二人身材相仿,年龄相仿。 “大哥,咱们小王爷按理说应该早就到了东江才对,我们要不要派斥候出去找找?”石大器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对席龙泉说道,语气中有着些许的担忧之意。 “老石说的没错,大哥,咱们小王爷从小娇贵惯了,这次被王爷赶出来,一路上必然吃了不少苦头,咱们可不能让他在东江地面儿上受了委屈。”席龙泉没有说话,熊莲儿倒是先说了。 听声音,明显跟他高大健壮的外形不相称,稍显温柔的声音,倒是对得起他“莲儿”这个名字。 对于熊莲儿这个名字,当初在一众出生如死的兄弟间还闹过笑话,开始的时候,别人都以为有个姑娘家家的进入军伍,当一帮子丘八瞪大眼睛想看看姑娘长啥样的时候,结果却等来了一个几乎比他们还魁梧的爷们儿。 当时一群丘八就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熊莲儿围殴了一顿,石大器就是其中一人,那一年他们二人都是刚刚二十岁,正式进入唐家军。 小王爷唐玉楼的纨绔名声,在天歌城和锦川都是顶响亮的,可是在在坐的三人眼中就根本不算事儿。在他们看来,王爷的儿子,不纨绔才不正常,做到顶尖的纨绔那才不丢份儿。 有这种想法的几乎是包含了整个唐家军内中高级将领,他们也都是唐家老兵。 当年他们这些老兵跟随王爷出生入死的时候,连一顿饭都吃不饱,连睡觉都只能挤在狭长的街道中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五六岁的少年提着大大的竹篮出现在街头,篮子里面有明显是省下来或者收集到的干粮,少年每次将干粮派完的时候,那委屈和倔强的眼神中,满满的是那种怪自己找来的粮食太少的懊恼。 光是少年硬要挤在街道上,跟一群脏了吧唧的兵痞躺在一起胡天侃地的次数,就没有人能记得清。 席龙泉的岁数比天珠大将军王唐成小五岁,今年刚刚四十,他也算是最早跟唐成打天下的一拨人中的一个。 有一年,当时还只是大将军的唐成率领唐家军淤血奋战,靠着五万铁骑,竟然是生生的将二十万南方蛮族撵杀到了海边,并最终全歼。 当最后只有不到三万将士凯旋的时候,天歌城满城缟素,百姓齐戴孝服。在城外街道两旁,迎接大军凯旋的百姓没有欢呼,没有哭泣,只有令人揪心的寂静。 当时已经为人父的席龙泉,早早的就看见了人群中自己只有三岁的女儿,她左臂上同样缠了黑纱,头上也是戴了白花。 小丫头毕竟还小,想着能够早点见到爹爹就出城来迎接,却是被现场的气氛吓住了,如果不是一个十岁的少年紧紧握着她的小手,恐怕她早就哭出声来了。 而当大军出现在主道上,两边人群开始慢慢的朝道路两侧挤过去,那种声势终于是让小姑娘哭出声来。这时又是那个一身雪白的少年擦去了小姑娘脸颊上的泪渍,然后笑呵呵的将小姑娘背起。 小姑娘不哭了,而少年在背起小姑娘的一瞬间,脸上笑容尽失,一脸肃穆,一步一步向着大军的方向走去,很慢很慢,可是却很稳。 纨绔?不就是打架斗殴逛青楼逗花魁嘛?又不是伤天害理了,王爷也太小题大做了。再说了,就凭小楼这模样,肯定都是那些个花魁主动凑上去的。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唐玉楼遗传自王妃和王爷的相貌,当然主要还是遗传王妃了,席龙泉嘴角就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真是比那些个花魁都要俊啊。 要是等几年,等丫头长大点,许给小楼也不错嘛。 “大哥,您想啥呢?听见我们说的话了嘛?”石大器见自己结拜大哥半天不说话也就罢了,还一个人坐那儿傻笑了起来,立刻是瞪大了眼睛吼道。 “吵吵啥,吵吵啥?”席龙泉斜着眼睛掏了掏耳朵,瞪了在场两个家伙一眼。 这三位都是货真价实的东北爷们儿,那性格和脾气,跟海一样。 “不吵吵,那你倒是拿个主意啊。”熊莲儿虽然声音听上去比多数武夫温柔,可是并不代表他的性格就是温顺的。 “斥候是军备配属,哪里能随意调作他用,这在我唐家军可是明令禁止的。”席龙泉倒也是听见了刚刚二人说的话,这种一心二用的本事还真不是盖的。 “小王爷可是我唐家军的小主子。”石大器嗓音又高了起来,不过很快被席龙泉瞪了一眼,就又缩着脖子坐回椅子上。 天珠王爷唐成将自己唯一一个儿子赶出京城发配东江州的消息,其实早就被传的天下皆知。虽然东江是东九州之一,是真正的唐家军的地盘,可是这里也是最复杂的地方。 所以席龙泉算了算时间,早就在三天前派出了亲军沿途打探唐玉楼的踪迹,并且做好了随时迎接的准备。 可是这都三天过去了,算时间也该到了东江才是,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席龙泉不担心路上会出什么意外,他不信小王爷出行,真的是一点护卫都没有,这可是真正的唐家军独苗小王爷啊。 除非他们根本没有按照最近的路线走,如果是那样的话,派出去的亲军毕竟不是斥候出生,两个方向错过的可能性就大了。 想到这里,席龙泉心中隐隐有些担心起来。要是已经进了东江,这里各色江湖人实在太多,保不齐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莽夫生了劫财的念头,那可就事情大发了。 心中越想越惊,席龙泉猛的站了起来,后背都是一阵发凉。 石大器和熊莲儿被席龙泉的反应弄的一愣,二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猛地都是一瞪眼,心生不妙。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鹰啼声划破长空,在这座将军府上空响起。 三人同时冲出屋外,昂首望天。 空中,一道黑影于百丈高空盘旋,哪怕是如此高度,也能看出那是一只健壮的海东青,空中霸主。 看见了海东青,席龙泉反而是渐渐的放心下来,随后嘴角露出一丝冷意。 “来呀,传令骁骑卫大营集结,佩刀披甲,随本将军揍人去。”席龙泉令出人动,魁梧的身躯直接向着将军府外走去,在他跨出将军府大门之前,铠甲已经上身,大门外,百名亲军骑马列队,一杆席字大旗随风飘扬。 跨上黑色战马后,席龙泉没说一句话,率先策马而驰,身后百骑紧紧跟随。 ...... 建康城外,往东去十数里的地方,一架马车停在官道上,车上坐着一个老头一个少年。 少年是唐玉楼,老头是老九。 从又来居出来后,随着三个大汉一路出城而来,原本想着是不是真的就一起出海往蓬莱而去,谁知道到了这里一片没有人烟的地方后,那三个大汉到底是露出了另外一面,或者说是本来面目。 唐玉楼好奇的看着三人,没有一点儿的惧怕,这一路走来,他早已是知晓了老九的厉害。 在王府这么多年,直到和老九单独外出才知道,原来这个在京城王府一直做着最简单活计的杂役老头子,竟然是一个高手。 “老九,这三个家伙是高手嘛?”唐玉楼兴奋的问道。 老九依旧握着赶车的鞭子,斜着眼睛看了不远处的三人一眼,随意说道:“那个领头的勉强算是入品了,另外两人顶多算是会些把式。” 自从看见老九第一次出手,轻轻松松就击溃了十数名喊着此山是我开,想要买路钱的所谓绿林好手以后,大概其的江湖实力等级就被唐玉楼记住了。 老九说他进入王府做杂役之前勉强算是刚刚进入九品,在一州之地也勉强算是舵主级的人物了,这些年在王府内参研各种武籍经典,实力应该是有所提升。 唐玉楼现在只知道武力九品,一品一等级,这刚入品的实力,不是一品就是二品,在老九这样的高手面前,还真是不值一提。 “既然你们是江湖人,又想要做江湖事,那咱们就江湖事,江湖办好了。” 既然稳赢不输,唐玉楼也是够光棍儿的站起身子吆喝了起来。 这一路行来,熟能生巧嘛。 正文 第四章 老九无敌,唐字王旗(一) 看见唐玉楼满脸不在乎,三个大汉心中有些疑惑,不过武力低下的他们,根本就无从判断出对面一老一少的真正实力。 唐玉楼,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富家公子,手无缚鸡之力,那老车夫虽然看着还挺健硕,可是却不像个练武之人。他们搞不明白,这二人从哪儿来的气定神闲的底气。 “我们兄弟三人也不会赶尽杀绝,只要你们把那个包袱交出来,这阳光大道随你们过,至于出海前往蓬莱,呵呵,就凭你们二人还是不要妄想了。” 那名老九口中入了品的武夫大汉在动手之前,还是想着试试看能够不动手就达到目的,他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恐怕还有没有露面的,毕竟这江湖和绿林之间的界线,在东江州境内太过的模糊了。 他可不想万一那个老头会点功夫,双方拼出了损伤,到时候让别人来渔翁得利。 “哦?当真?”唐玉楼眼珠一转,嘴角不留痕迹的一翘。在他和老九从又来居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发觉到了很多目光投向了他们。 没办法,谁让他们在吃饱喝足以后,结个账都是拿出一个金灿灿的元宝呢。老九一直挎着的包袱,只是随意打开一角,就已经算是真正的露白了。 出门在外,财不露白。这是寻常人家都明白的道理,可是轮到咱们这位小王爷唐玉楼的头上,他可管不了那么多。至于老九,他倒是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想到自己二人走出又来居大门,身后数十双眼睛投射过来的贪婪目光,唐玉楼心中越发觉得有好戏看了。 于是他故意大声说道:“你说话算话?真的只是求财?” 同时老九背着的包袱,已经被前者举了起来,对着三个大汉摇了摇。那沉甸甸的样子,立刻是引得三个大汉眼神放光。 沙沙沙…… 道路两旁的密林中,一阵草丛松动声响起,唐玉楼嘴角弧度更大了。看见三个大汉眉头微微皱起后,他干脆是手臂一挥,包袱高高抛起,对着大汉飞去。 为首的大汉此时也顾不得其他,身体上前脚跺地面,就要跃起接住包袱。 咻,咻,咻! 十数道流光从密林中飞出,在大汉刚刚跃起的一瞬间,有着最少四根短箭扎进了他的身体,其中一根更是致命的没入他的咽喉部位。 在他身后两人,则是直接被射杀倒地。 在这些短箭射出的同时,一根长鞭在空中一绕,那飞出的包袱被牢牢卷住又飞回到了马车上,老九也收回了手中的赶车鞭。 短短数息间,三人毙命,这让唐玉楼眉头紧紧皱起,看来这东江州的鱼龙混杂果然名不虚传。 密林中陆续有声音传出,很快从不同的方向竟然是涌出了不下五十人之多,其中有着大半都是唐玉楼在又来居中见过的。 “三只海老鼠也想在这建康地界抢食?还真是找死呢。”一人从官道前方走来,在他身后跟着十数人,一人手持一根一臂长的竹筒,竹筒一端露出一截三角箭刃,看来刚刚的短箭就是出自他们之手。 同启王朝虽然武力强盛,可是对于弩箭这样的杀伤力极大的兵器是有严格管制的,除了战兵之外,其他人如果敢私自铸造使用,必然是死罪。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办法,弩箭不能用,靠着一些机关手段,却也能制造出威力不弱的杀器,比如眼前的这些竹筒,威力已经得到检验了。 “窦兄说的哪里话,爱财之心人皆有之嘛。”从密林中现身的另外一人接了句话就不再出声。 先前说话之人,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忌惮此人。 “哈哈,我们这么多人,是不是有些狼多肉少啊。”又一个背刀大汉从一棵大树上跃下,直接是落在了官道中央,这样一来他倒成了距离唐玉楼他们最近的人了。 “肖破刀?”几乎是所有人看见这个大汉都是有些惊讶,很多都不由自主的喊出了前者的名号。 “我的名字叫肖一刀,怎么就成破刀了?”大汉撇了撇嘴,摸了摸后背上的刀柄。 这个时候唐玉楼才注意到,他后背上背着的果然是一把破刀。 “哼,既然大家都想要插一手,那也简单,见者有份,平分。” “没错,这么多人,一人一份。” 孤身一人的肖一刀露出讥讽之色,如果是人人都有份的话,那他估计就是收获最少的了。 “哼,人人有份?所以你们就把海家兄弟三人杀了?劫财而已,大不了把人打趴下就是,至于要人性命嘛?”肖一刀语气变得有些冰冷,身体也是转而面向那名窦姓男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你也不懂?”窦姓男子也变得阴狠起来,在他身后的手下已经是举起了各自手中的竹筒,似乎随时都要射杀肖一刀一般。 唐玉楼原本的打算就是用那个满是金元宝的包袱引蛇出洞,然后看一出为财而争的好戏,只不过当肖一刀出现以后,他就有了其他的心思。 从肖一刀的气度以及说出来的话,尤其是其他人表现出来对他的那隐隐的惧怕来看,此人似乎有些不一样。 唐玉楼看了眼老九,后者点了点头道:“两个三品,六七个二品,一个四品,加上一些手下倒是能在绿林道上混口饭吃了。不过这个背破刀的小子,有些门道,那刀不简单。” “哦?你也看出来了?”唐玉楼心中一喜。 “呵呵,具体哪里不简单,回头将其拿了回去少爷你再慢慢研究就是,不过他这六品上的实力,倒不像是绿林出身。” 武者九品,达到六品绝对能称作高手了,这样的实力,就算是在一些一流的江湖势力中,也能混个不错的位置。 “哈哈,好。”唐玉楼有些兴奋,在见识过老九几次出手以后,他就有了网罗一些江湖手下的心思,现在看来,这背破刀的肖一刀正是第一个合适人选。 唐玉楼的大笑引得众人一愣,在确定了周围并没有埋伏后,就疑惑的看着马车上的一老一少。随后少年说出的话,让他们有些始料不及的同时,也是意识到了似乎踢到铁板了。 “本少爷心情好,你们几个领头的乖乖跟本少爷回去做个护院,今天的事情就不追究了,不然的话,就冲这三条人命,就够砍了你们的。” 话音刚落,窦姓男子连准备讥讽的话都没说出口,就被老九一鞭子抽在了脸上。 距离很远,抽到他脸上的只是长鞭卷起的罡气。 “你们找死!”窦姓男子大怒,身后手下同时举起竹筒对着马车的方向,到底是绿林出身,心狠手辣,竹筒中的短箭根本没有任何停顿的就飞了出去。 肖一刀低呼了一声小心,可是已经来不及出手阻截短箭,不过接下来他看见的一幕,则是让他心神剧震。 十数道流光在疾驰到距离马车丈许远的地方后,就停滞在空中无法动弹。在那片空气中,有着肉眼可见的波纹荡漾起来,因为短箭的震动发出的嗡嗡声敲击着现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这等手段,对于九品高手来说真没有多大难度,老九内力外放的瞬间就在马车外布下了一圈防护。这些短箭只是击中了内力屏障,无法再进分毫。 “雕虫小技。” 老九缓缓站起,一步踏下了马车,那十数柄短箭依旧在空中颤抖,任由老九从中间穿过。 “我家少爷说的话你们不听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出手?那就都留下吧。” 下一刻,老九已经出现在窦姓男子身前,一只只有四根手指的手掌随意拍出。 窦姓男子心中骇然不已,见对方袭来,赶紧身体后仰,同时左脚前踢,脚尖对着老九手腕点去。 老九不躲不闪,任由对方脚尖点中手腕,可是拍出的手掌却未见丝毫停顿。窦姓男子脚上传来钻心疼痛,不及多做他想,一只显得枯老的手掌就印在了他的胸膛上。 砰! 窦姓男子飞出去三丈远,一口鲜血喷出后,便倒地不起。 见自家老大失手,那十多名手下立刻是想着逃遁,奈何老九身形极快的在人丛中穿梭,仅仅数息间,这些人握着竹筒的手臂就都垂了下来,一个个痛苦呻吟。显然是被下了关节要害,同时也被点穴定了身。 “高手。”肖一刀心中大惊,老九出手迅捷,他只能看个大概,那看似无招无式的出手,恰恰需要绝高的实力才行。 “我们一起上,不然大家都没好果子吃。”那名四品绿林汉自然也是震惊万分,还有点理智的他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他这么一招呼,效果不错,周围总共还有三十多人,竟然真的就一起向老九杀去。 其中更是有着几人往马车靠近,想要擒了唐玉楼在手做人质。 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在空中震荡的短箭就好像有了生命一般,对着几人毫不留情的射去,几人瞬间倒地不起。 老九出手,当然要做万全的准备。这十数柄短箭,正是他留下护卫唐玉楼的手段,这一手让我们的小王爷眼热激动不已。 “杀啊!” 喊杀声,破风声。 这片不大的区域内,人影攒动,内力纵横。一群人影围着一道苍老的身影,却不见有人能够触碰到老者分毫。倒是这些人中,不时有着人影倒飞出去,然后不再站起。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后,还能够站着的只有五人。 老九在中间,一名四品,两名二品,以及不曾出手围攻老九的肖一刀。其他人,皆都失去了再战之力,有的人甚至再也无法站起。 那名四品实力的男子调整着呼吸,他的手掌在不停的颤抖,在他体内早已是气血翻滚,内力不稳。 另外两名二品男子,各个嘴角流血,脸色苍白。此时他们都已经明白,不是他们能够坚持到最后,而是眼前的老者根本没有下狠手,这根本就是一场猫逗老鼠的游戏。 “肖一刀,你以为不出手就没事了嘛?一会儿这老家伙一样会对你出手的。”四品男子希望能够争取到肖一刀的出手,这样一来他们似乎还有安全逃去的可能。 肖一刀皱了皱眉头,最后竟然是找了块干净的岩石席地而坐,没有出手的打算,也没有立刻离去。 老九玩味儿地看了肖一刀一眼,心中暗自赞了一声好气度,然后就对着那名四品男子走去。 “如果乖乖素手就擒,老头子我就不追究先前你们的出手了,否则的话,你们都会跟地上的这些人一样。” 四品男子不甘心,咬了咬牙后伸手到衣服内取出一根竹筒,然后对着空中一拉线绳。 咻! 一道火箭冲天而起,这原来是一枚令箭。 “我已经发出信号,不出一柱香的功夫,自然有人前来接应,到时候你再厉害,也不是我逍遥山庄数百兄弟的对手。”四品男子无法判断老九的实力,不过却很肯定的认为老九无法敌得过数百人。 ps:书友朋友们,百忙中顺手点个收藏,不甚感激啦! 正文 第五章 老九无敌,唐字王旗(二) 建康城,繁华街道突然响起一阵战马嘶鸣声,随后所有人都感觉到地面在震动。 嘀嗒,嘀嗒,嘀嗒。 整齐划一的马蹄踏地声由远及近,一杆阔海将军旗之后,是一千骑人马具甲的轻骑军,那领头之人,一身黑色重甲,一柄龙泉宝剑配挂腰间。 大街上立刻安静了下来,路上行人早已分列两旁,一起注视着这突然出现的轻骑军从眼前飞快穿过。那朝东的城门,早已是被守城军士管控起来,骑军没有任何阻碍的就出城而去。 于此同时,有单独一骑来到城中心将军府旁边的那座小院门前,敲开了院门后,只是低声对着开门之人说了一句话,就反身回到骁骑卫大营。 而这座小院内很快有着五名美娇娘策马而出,个个佩带软剑,一身劲装。她们一行人所去的方向,也是东门。 城外官道上,一辆马车停在中央,在他四周躺着数十人,有的呻吟,有的昏迷,有的见血,有的恐怕已经断气。 唐玉楼慵懒地坐在马车上,背靠车厢,一脸兴奋地看着几丈外端坐的肖一刀,此时的后者,已经是他眼中的猎物了。 老九已经将其他打算劫财的“江湖人”都打发了,没有一人漏网,这就是实力。那名发出令箭搬救兵的四品武者,在被老九一脚踢断几根肋骨后,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冷汗从他头上滴落。 至于其他几人,虽然入了武品,可是实在不够老九看的,后者也是失去了兴致,直接曲指轻弹,隔空射出的内劲就将他们几人放倒了。 此时的老九,正跟肖一刀面向而坐。 “你很强,就算我出手也不一定能敌得过你,再说,我跟他们不算一路人。”肖一刀那把破刀横在双膝上,并没有刀鞘,只有一卷兽皮做成的简单刀套。 他目睹了老九的出手,以他六品上的实力,依旧是没有多少信心能够与之一战。 有人说武者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不畏惧的心,这在肖一刀看来就是放屁,如果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不畏惧,所以他的想法很实在,打得过的时候肯定打,打不过的时候就尽量避免成为敌人。 “嗯,你没有出手是对的。”老九随意甩了甩衣袖,然后就席地而坐,目光在那把破刀上停了片刻就移开了。 “那个逍遥山庄是什么名堂?” 肖一刀眉头一动,诧异的看了一眼老九,然后撇了一眼马车上的唐玉楼说道:“你们竟然不知道逍遥山庄?看来果然不算江湖人。” “逍遥山庄算是建康地界最大的江湖势力之一,先前那个被你拿下的姓窦的,应该来自另外一处叫作七巧阁的势力,不过按照这两个势力的口碑,应该不至于干出这种杀人劫财的勾当才对。”说到这里,肖一刀也有些不解,不过想要知道事情的原委,却也不是眼下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其他人嘛,都是些绿林蟊贼,你们倒也不必在意,不过既然逍遥山庄的令箭已出,我劝你们最好还是立刻离开,不然真的是走不掉了。” “哦?逍遥山庄内还有高手?”老九眉头一挑,这建康地界如果还有能够威胁到他的高手,为了唐玉楼将来的安全,他说不定就得辣手一次了,这么多年在王府内也学了些新本事,倒是不曾有机会试试。 “逍遥山庄庄主叫朱七一,一个近六十岁的男子,有七品实力,如果不是搏命的话,我与他交手没有胜算。在建康地面儿上,他算明面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了。”肖一刀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老九的表情,发现并没有多大变化,心中倒是没多少的意外。 眼前这个老头子,实力必然是在六品以上,至于是七品还是八品就不得而知了,就算是这样,也已经不用惧怕那逍遥庄主朱七一了。 肖一刀没有敢继续往九品去想,因为这个级别的高手,绝对能够在整个东江州内呼风唤雨了。整个东江有数的九品高手,似乎还没有随意外出走动的。 看老九依旧老神在在,肖一刀有些气不过,于是接着说道:“逍遥山庄庄主本身实力不弱,不过他们山庄最让人忌惮的则是人多。全庄练武的弟子有近千人,而据说入品级的就有数百人,虽说多为一品二品的实力,可是这人数就十分的让人胆寒了。” “嗯?”老九的表情终于是出现了些变化,不过这让肖一刀看来却有些心惊。 因为老九在这一瞬间脸色突然阴沉下来,一股寒意从他身上散发开来,让肖一刀明显感到了压力。 “好强。”心中暗惊,肖一刀算是有点明白为何眼前的老者一直如此淡定了。 “比人多吗?”唐玉楼在马车上将二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对于逍遥山庄算是拥兵自重的作为,他已经是生出恶感。 跟他大将军王府比人多,恐怕这世上还真没多少人能比得过。 逍遥山庄位于建康城外东北二十里,距离唐玉楼他们现在的位置不足十里,从令箭发出到现在已经过去半柱香的时间,算算看也应该有人来了。 果然,当唐玉楼心中推测刚完,官道北面就有喧嚣声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和兵器碰撞声,都预示着来人不少。 当第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官道一头的时候,地上那名四品武者露出了喜色,肖一刀则是叹息了一声,依旧坐着不动,只不过右手却是从刀身移到了刀柄上,注视着来人的方向。 老九冷笑一声,起身后不紧不慢地走回到了马车旁,周围原本悬浮的那些短箭要么已经掉落,要么就是射入了想要浑水摸鱼的那些个蟊贼的身体里。 “少爷?”老九立于马车旁,语气中含有询问的意思。无论他是多么厉害的武林高手,他已经是习惯了以眼前这个少年为中心,听他的命令。 因为他知道,千万不要将眼前的少年当成其他的纨绔子弟一样看待,因为少年的后台很硬很硬,而少年也足够妖孽。 “哼,不知死活了这真是。”唐玉楼依旧坐着没动,左手攥着一枚栓着一截紫色麻绳的小小玉器,玉器上雕刻的是地藏菩萨相。 “擒贼先擒王,先把那个什么逍遥庄主逮着揍一顿再说。”这话说的很轻松,也是故意说给肖一刀听的。眼前的局面,倒是一次考验后者本性的良机,通过了则收入小王府,否则,也就任其自生自灭了。 其实到目前为止,肖一刀的表现已经给他自己加了不少分,尤其是当逍遥山庄的人出现时,他那握住刀柄的右手,更是让唐玉楼对他肯定了大半,至于最后的小半,就看接下来的表现了。 “老六,是哪个如此大胆将你伤成这样?” 说话间,逍遥山庄的人已经占据了整个官道的一端,看人数足足有三四百人,而且个个骑马。 在最靠前的位置,一名劲装络腮胡子的男子手持一把偃月刀,大刀拖地,虎目圆瞪,气血十分旺盛,此人正是逍遥山庄之主,朱七一。 看着地上伤势称得上恐怖的结拜兄弟,朱七一怒火中烧,一双几乎喷火的眼睛已经是直接盯上了端坐的肖一刀。因为现场的这些人,只有后者看着有这个能力,至于远处马车上的一老一少,则是直接被忽略了。 肖一刀也挺有意思,没有一句辩解,握着他那把破刀站了起来,一瞬间气势爆棚,衣袖无风自动。 “我就看你有多大能耐,竟然敢伤我逍遥山庄的人。”朱七一大吼一声,左手一勒缰绳,胯下大马四蹄跨出,右手大刀拖地,火花四溅。 “哦?马战的样子似乎还不错。”唐玉楼低语一声,一旁的老九却是已经不见了踪影。 肖一刀见朱七一迎面杀来,右手抽出那把“破刀”,寒光四射。不过不等他迎向对方,一道身影就从他身旁掠过,然后就见朱七一大刀举起,对着马前一道略显苍老的身影劈下。 一刀,仅仅是一刀,刀劲划出一道批炼将地面斩出一道数丈长痕迹,可是刀身却停在了半空,在刀刃下,一双手掌合拢,其中一只手掌只有四根手指。 七品武者的一刀,老九靠着双手就将其接下,震惊的不仅仅是肖一刀,朱七一自己也是心神剧震。 “哈。”他大吼一声,猛的抽刀而回,胯下的高头大马都有些踉跄。 一击之下,实力高下立见分晓,可是朱七一也够狠,没有丝毫退去的意思,双手再度举刀,双腿一瞪,竟然是从马背上跃起,纵身砍下。 这一击,比之前那一刀威势更强,而他七品内力也是全力而为,一时间,内劲罡气外放数十丈。 老九眼神一凛,不再徒手接招,衣袖在空中挥舞画圆,宽大的衣袖犹如一面圆盘,周围空气流动,竟然是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老九是中心。 朱七一威猛的一刀劈至漩涡正中,却不得寸进,相反更是有一股力道将其甩向外围,如果不是他足够的精力集中,手中的大刀恐怕已经飞出。 当他仔细向老九那旋转的衣袖看去才发现,这普通的衣袖,在此时竟然隐隐的现出黑白二色,黑白相间,犹如太极。 “袖里有乾坤!” 声音苍老,可是在朱七一听来就犹如奔雷在耳旁炸响。 那快速旋转的太极逐渐在眼中变大,直到他眼睛一黑,竟然是被笼罩其中,毫无反抗之力。 偃月刀飞出百丈,没入一块岩石中,嗡嗡作响。一道身影重重摔倒在马车旁,一只手掌在其身上轻点数下后,换来了一声惨叫。 “啊......!” 老九拍了拍手站在了马车旁,唐玉楼则是一脸兴致的蹲在马车上看着地面躺着的络腮大汉。 逍遥山庄人马中,几名应该是头领的人物见庄主被擒,虽然心中震惊,可是却也没有乱了阵脚,有一人立刻发令,准备全体杀出。 “呵呵,你的好兄弟们似乎不在乎你的死活嘛?”唐玉楼玩味儿的对地上的朱七一说道,在他看来,自己老大被擒后,无论怎么看,带人冲锋都不是明智的选择,除非,有人希望这个老大再也回不去了。 数百人的冲锋,气势自然惊人,只不过当头顶一声鹰啼响起后,所有人都发现自己的胯下的马匹竟然有些停止不前了。 于此同时,地面开始震动,整齐的踏地声从建康城的方向传来。 当一杆阔海将军大旗第一个转过拐角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后,那些冲锋的逍遥山庄弟子已经全部都停了下来。 当一千骑出现在官道上后,一杆四爪黑龙旗被竖了起来,一个大大的鎏金“唐”字飞舞在空中。 同启王朝独一无二的唐字王旗,奔驰而来。 “杀!” “杀!” “杀!” 正文 第六章 小王爷 “杀!”“杀!”“杀!” 同启王朝虽然是女帝娥凰独掌天下,可是向征着最高皇权图腾的龙,依旧是被作为了皇室的象征。 虽然与娥凰女帝相伴的一直是七彩凤凰图案,可是皇宫中那无处不在的五爪金龙,似乎更容易让天下人领略到皇权的至高无上。 所以,龙的图案,在同启王朝只有皇室能够使用,如今在建康城外出现了一面龙旗,自然是表明有皇室成员出现。而那面四爪黑龙旗,因为其在整个王朝内的独一无二,很容易就让不算孤陋寡闻的这些江湖人明白,这是东九州的主人现身了。 气势恢宏的喊杀声震人心肺,不同于刚才逍遥山庄人马的杂乱无章,这是真正的整齐划一,来自战兵的嘶吼。 千骑开来,地面随着每一次的马蹄落地而震动,铠甲的碰撞摩擦声,咔咔作响后就会出现短暂的消失,然后再一次随着马蹄落下而响起。 不知何时,空中盘旋着的海东青已经落下,站立在马车顶棚之上,在它的利爪之下,正是那根斑驳的铁梁。 官道之上尘烟四起,奇怪的却是无法靠近马车,当领头一骑重甲来到马车跟前时,少年王爷唐玉楼笑呵呵地站起。 一人立于马车之上,一鹰立于车棚之上,一老者垂手立于马车一旁手握缰绳和马鞭。 “东江州守备席龙泉恭迎小王爷!”唯一一骑重甲,正是阔海将军席龙泉,他不曾下马行礼,右手单拳垂左胸,中气十足道。 甲胄在身行军礼,骑军不下马,步军不下跪,这是唐家军规。就犹如战场之上,下了马就不再是骑军,下了跪就意味着缴械投降。 在席龙泉身后十数丈千骑静立,同时拳垂左胸。 “恭迎小王爷!” 喊声震天! 逍遥山庄庄主朱七一本与席龙泉算是相识,毕竟同处建康城内,又都不是一般百姓。尤其是朱七一的身份,使得他不得不对整个东江州实力最强大的席龙泉礼敬有加。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这不假,可是在整个同启王朝,那个叫做唐成的男人,是让几乎整个江湖惧怕的人。 朱七一此时虽然无法动弹,可是当他听到“恭迎小王爷”的呼喊声响彻天际后,一颗心算是彻底凉了下来。 他们这样的势力,与真正的唐家战兵比起来,真的是弹指间灰飞烟灭。 唐玉楼自小就没有少出入军营,对于唐家军规自然是熟知,算是半个军伍出身的他,就算见惯了千军万马,此时也是被这千骑所制造出来的气势所震撼。 感觉到心中有团火苗在逐渐燃气的他,同样是右手垂胸,大呼一声:“威武!” “威武!” “威武!” “威武!” 千骑齐呼,喊声震天。 唐玉楼强自按捺住激动之情,手掌虚空轻按,这片区域立刻安静下来。 “泉叔,我们稍后再叙旧,喏,那是逍遥山庄的人,不说他们打算杀人劫财的罪过,光是拉起这些人马公然聚众,也已经是够得上企图不轨威胁一地安宁了,先缴了他们吧。” 唐玉楼早已对这逍遥山庄的人起了厌恶之感,就凭他们不顾自家庄主死活这一条,已经是没有任何值得招抚的了。倒是被老九拿下的朱七一,似乎对于自己兄弟的不义行为并没有太过的责怪。 席龙泉听说是逍遥山庄,原本心头还有些想要求个情,可是见唐玉楼态度坚决,而且对面也确实有着数百人马个个手持刀剑,这明显是刚刚要冲杀的样子,而这里只有唐玉楼他们几人而已。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震,后背都是有着冷汗留下,自己要是迟到片刻,恐怕这后果就不知道是啥样了。 “骁骑卫,列阵,逍遥山庄众人,不缴械者,就地格杀。”席龙泉话音刚落,千骑齐动,约五百骑抽刀前行,另五百骑则是唐字轻弩瞬间入手并且进入到了备射状态。 在这一刻,千骑骁骑卫所释放出来的气势,如大山崩裂,又如天河将倾。 不是江湖人,不输江湖人。虽然没有几个是入品的修为,但是此时论起战力,绝对强于逍遥山庄这一众的江湖人,这是真正见过疆场血的战兵才具有的气质。 不畏,血性! 强如老九这样的江湖高手,心头也是不住的暗赞一声,好一支唐家铁骑。 逍遥山庄队伍已经慌乱,更有不少已经调头逃跑,只不过等待他们的却是从天而将攒射而下的弩箭。 数十骑,数息间,跑出不过几丈远,人马皆毙。 “杀!杀!杀!” 逍遥山庄还有几名头领样的人物也是第一次见到上阵厮杀的铁骑,早已是没有了所谓江湖好汉的那份气魄,在又目睹了数十山庄弟子企图顽抗而被铁骑围剿后,心理算是彻底的崩溃了。 刚刚还第一个喊出冲杀的那人,第一个下马跪地,全身颤抖。四品武者,就这样低下了高昂惯了的头颅。 有一人领头,其他人很快就跟着缴械,在数百弩手的看管下,这些江湖人真是没有多少歹念敢想,毕竟他们不是真正的高手。不是那种可以空中来去,瞬息数里的江湖仙人。 对待俘虏,军伍自然是熟练的很,从战马马鞍旁解下的镣铐很快就人手一副的铐在了逍遥山庄众人手上,最后倒是只有朱七一没有享受到这个待遇,他是被扔进了唐玉楼所乘的马车带走的。 原本席龙泉还要对一旁的肖一刀动手的,不过在唐玉楼的示意下,最终还是将其一起带回了建康城。 席龙泉开道,马车随行,周围铁骑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返回建康城。而那些俘虏,则是被押往骁骑卫大营等候发落。 同时席龙泉还下了一道军令,命骁骑卫和步军大营各出一千兵马前往逍遥山庄,将庄内所有人都押往军营,所谓的逍遥山庄已经不需要存在了。 ...... “驾!”“驾!”“驾!” 几声娇喝在这支队伍前方响起,有五骑奔驰而来,马背上五名年轻女子看见唐玉楼后齐齐面露喜色。 “小王爷!” 没有所谓的军规,只有最习惯的称呼,可是听上去却沁人心扉。 当这五骑出现后,最靠近马车的护卫就换成了她们,虽然这引得骁骑卫的军士一阵不满,可是当一名骑军都尉被那看似柔弱的绿衣女子轻易的就丢出去数丈远后,就再也没有一人表示不满了。 知道原委的席龙泉只是撇了撇嘴,一旁的石大器和熊莲儿也只是好奇罢了。 早就听说小王爷身旁有支特殊的护卫,莫非这几个丫头就是? “小王爷,我们姐妹几个已经到了建康几日了,为何你们才到?这要是让大姐知道了,我们几个肯定又要挨骂了。”绿衣女子语气中有些许的埋怨,也有不少的撒娇。 “哈哈,跟老九兜了一大圈,也是想好好逛一逛,倒是让你们几个担心了,对不住啊。”依旧是坐在马车车厢外的唐玉楼哈哈一笑,就想把这事情糊弄过去,谁知道旁边几个丫头根本不打算放过他。 “哼,您倒是玩儿的开心了,害的青竹姐姐和我们几个整天提心吊胆,还不敢违令出去寻你们,你看,我们几个的眼圈是不是都是黑的?肤色是不是也不亮丽了?”另外一个一身粉色劲装,两根麻花辫垂于身前的丫头俏生生地说道。 “就是,就是”。她一说完,另外三个没有说话的丫头立刻是附和起来,一时间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这让我们的小王爷唐玉楼立刻是面露苦相,而马车外围的那些个军伍爷们儿也是有些傻眼了。 “我错了,我错了。”唐玉楼拱着手对着周围一顿作揖,惹得一片娇笑声,如果不是穿绿衣的青竹丫头瞪了几人一眼,恐怕还得闹下去,这可不是一个小王爷在一众军伍面前该有的形象。 “您也别听丫头们呱噪,不过不许我们出来寻您倒是王爷亲自从天歌王府传来的手书,我们也不好违背,倒是大姐传书催问过几次您到了没。”青竹怯生生的说道,与刚才出手将那名都尉扔出去时简直换了个人一样。 “呵呵,没事,不怪你们,我会跟天歌那边说清楚的,自然不能让你们几个背了黑锅。”唐玉楼坐着伸了个懒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嘴角一翘对着打头的席龙泉说道:“泉叔,你们就先行回建康,我们几个稍后再进城。” 眼看建康城就要到了,再说有了几个连他都看不出深浅的丫头护卫在旁,他也不担心唐玉楼会遇到什么危险,于是就叮嘱了一句稍后再见,便率队先行回城。 看着远去的大队骑军,唐玉楼对着马车内的朱七一说道:“朱庄主是吧?放心,你的待遇自然会好过那些个企图置你于死地的家伙,稍后就随我回芭蕉小院吧。” 然后他又对一旁骑马的肖一刀说道:“破刀兄,你也跟着一起来?” “是肖一刀,不是肖破刀。”肖一刀沉声辩解,不过很是无力。 “一样,一样嘛。”见肖一刀没有反对,唐玉楼也乐的高兴,接着转身对青竹丫头说:“这建康城,或者东江州最有名的纨绔都是些什么人,回头好好给我说说,本少爷好一个个会会。” “另外,有一个叫做七巧阁的势力,尽快打探清楚,回头咱们去踢馆。” 话音落下,他就闭眼躺在了马车上,一旁老九继续赶车,周围六骑,一男五女,百丈高空则是一只空中霸主海东青。 正文 第七章 从小看大,三岁看老 ps: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啊! 建康城中心那座占地十几亩的院子内,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独自闭目躺在内院一张藤椅上,这个内院只有一片葡萄架,此时已经是枝繁叶茂,正好将阳光遮挡住大部分,只有零星的光斑穿过。 少年人手中把玩着刻有地藏王菩萨相的玉件,俊秀的面庞上偶尔会抽动几下眉头。 唐玉楼并没有睡着,算是闭目养神也好,或者是自己独自思考也罢,这些年,只要有独处的机会,他总是不免回忆起三岁那年的事情。 按理说只有三岁,很多记忆应该不是很清晰才对,他也的确忘记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可是却对三岁那年的一件事情记忆犹新,甚至还经常梦见。 那年冬天,三岁的唐玉楼继续跟随父亲唐成出征,刚刚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出营作战的父亲还未回营,军营外早已是一片雪的世界。 唐玉楼久不见父亲归来,竟然鬼使神差的独自一人外出寻找,而且没有让身边护卫发现。 如果不是莫名其妙出现的一柄浮沉,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就要掉进万丈悬崖了。 结冰的山路上,唐玉楼小小的身体直接对着悬崖峭壁滑去,当他整个人高高抛起,然后对着悬崖坠落的时候,一柄浮沉从天而降,将他整个身体托住,最后缓缓落在峡谷底部。 有一人,踏空而来,头顶紫金道冠,身穿月白道袍,两缕青丝飘荡在脸颊两侧,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太极图案点缀在道袍上,手掌一招,那浮沉在飘起的过程中缓缓缩小,最后握于男子手中。 “无量天尊!” 声音如天籁,面貌如冠玉,仙风道骨。 小小的唐玉楼惊魂未定,在见到男子踏空而来后,一双小眼睛瞪的大大的,犹如见到天人一般。然而让他吃惊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就听有声音自九天传来。 “西天有灵山,东海有佛陀,一座快活林,林中有真佛。”歌声还未消失,一道身影已经飘然落下。 这是一个大耳佛陀,头顶九个戒疤,一身黑白袈裟,手持菩提珠,却身背三尺剑。 “南无阿弥陀佛,到底还是让青玄子道兄早到了一步。”声音好听如天花乱坠,唐玉楼两耳皆是梵音。 “咄!痴儿醒来!”先前一人鼻腔中发出如天地鸿蒙之声,漫天梵音瞬间消失。 “道兄如此手段,倒是着相了,此子还是孩童,怕也承受不起!”先前现身的道者打了一个稽首对刚刚现身的佛陀说道。 后者身体一侧,让了这一礼,随后微微颔首还礼道:“道兄言之有理,受教了。” 唐玉楼清醒了过来,也听见了眼前两人的简短对话,这是相互认识的两个人,只不过一个是道士,一个是和尚罢了。 “哼,这与我好像不相干吧,不过刚才应该是这个道士的浮沉救了我,倒是要感谢他一下。”唐玉楼心中刚有打算,还不待有任何动作,又有一人踏歌而来。 “天地有玄黄,宇宙出洪荒,人间有鸿儒,正道是沧桑。”一男子身穿儒衫,手持书卷,一副书生模样却也器宇轩昂。 “两位道兄,千文君有礼了。”男子颔首一礼,其他二人也是颔首还礼。 “哎,两位道兄能够寻到这里,看来也是为了此子而来了。”叫作青玄子的道人叹息一声,一甩浮沉,一举一动宛若仙人。 “和尚我大老远从快活林赶来,自然是要帮小檀越化解一难,只不过让道兄抢先了一步。”和尚笑嘻嘻的说道,一只大手还不忘摸一把光亮的额头。 “两位道兄倒是慈悲心肠,我来此的目的比较简单,主要是看看此子心性如何,如果还如过往一般,不如早些了断的好。”中年儒士一脸正气,不苟言笑,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打量着唐玉楼小小的身体。 青玄子与那大和尚虽然脸上不动声色,可早已是体内蓄力,瞬间一个衣袖飘浮秀发飞扬,一个黑白袈裟鼓动不安,二人竟然是同一时间内力外放。 “千文君,你也是儒家至圣,虽然暂未掌儒教,却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对一个孩童为何就如此的冷酷无情呢?”青玄子语气平缓,然而从话中内容已经能够听出他的怒火在渐渐燃起。 “我佛家讲究的是慈悲和有缘,就算是大奸大恶之人,只要有缘都可以渡化成佛,倒也是比你儒家动辄直接扼杀要好不少。”和尚说话的同时,身体微微移动,不经意间就形成了一个三足鼎立之势。 “哼,青玄子,喜乐佛,你二人也不必如此防着本座,我儒家讲究的就是浩然正气,不会允许奸邪之气祸乱世间的。”千文君对于眼前两人的表现并不意外,同时也没有表现出如临大敌一般,继续说道:“罢了,既然我们三人都到了,那就说说各自的打算吧。” 唐玉楼似乎成了局外人,可是又是局内人,因为这三个奇怪的人就是围绕着他在争论。只不过说的话,似乎让他小小的脑袋瓜想不明白。 不过,他大致应该听出来了,这个读书的貌似对自己不太满意,而另外两人却像是在护着自己。 有这些就足够了,不知不觉他小小的身体已经是一点点的移动到了青玄子和喜乐佛的身后,算是暂时安全了。 “青玄子道兄第一个到,那就由他先说吧,不过我倒是想将此子收归门下,佛渡有缘人。”说是让青玄子先说打算,不如说喜乐佛这是想先下手为强了。 对于喜乐佛的话,青玄子只是淡淡一笑,看了眼已经站在他身后一脸戒备的唐玉楼,转而对着另外两人说道:“我还不够资格收此子入门下,不过,代师收徒倒是我打算好的。” 此话一出,千文君和喜乐佛都是一脸吃惊。 道教传承源远流长宗门无数,可是这天下道门共祖,乃是传说中的三圣,三圣之后有一后来者几乎就要后来居上了。 眼前的青玄子,正是此人的五位亲传弟子之首,此人只知名号,却不知真名,也不知是否还在世,被称为“九世星辰”。 青玄子代师收徒,那岂不是表示九世星辰将会有第六个弟子,这如果传扬出去,必然会在三教内掀起滔天巨浪。 “道兄此意,可是当真?”千文君吃惊地问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青玄子手中抢夺此子了,搞不好就会激起儒道两家千年来的第一次大战。上次儒道之争正是千年之前,那等惨烈之相,可是流传至今。 “阿弥陀佛,看来以后我要与此子同辈相称了,也罢,相见即是缘,这个物件也是家师遗物,他老人家其实也是代为保管,说是已经保管了几世,在他坐化之前倒是说了这一世会物归原主,现在看来,今天就是时候了。”喜乐佛将一枚普通吊坠大小的玉件拿了出来,上面刻有地藏王菩萨相。 将玉件递给了青玄子后,前者摸了摸身后唐玉楼的脑袋,哈哈一笑就朝着峡谷出口走去,一步两步三步,缓缓消失。 “哎!”千文君看着喜乐佛消失只是叹息一声,拿出一截紫色麻绳系在玉件之上。 “就当我儒家随礼了。”拱手之后,他直接如登天梯一般,御空而去。 “呵呵,这两位倒是豁达。”青玄子呵呵一笑,转身看着唐玉楼,后者瞪着眼睛,一脸懵懂。 “倒是惹人喜爱的模样。”伸手捏了下唐玉楼肉嘟嘟的脸颊,青玄子展颜一笑,犹如盛世莲花。 “趁着你还小,以后再见恐怕就由不得我随意捏你了。说了代师收徒,那自然是当真的,以后我们二人以师兄弟相称,我为大师兄,在你之上还有其他四位师兄,以后自然会相见。不过在你开窍之前,今日之事需默记心中,至于师傅的名号,罢了,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一样要默记心中。” “师傅尊号‘九世星辰’,你只需要知道他十分厉害就可以了。”青玄子面露敬重之色,看的小小的唐玉楼都心神向往了。 “大师兄,您与师傅他老人家比,有多厉害?”唐玉楼见识过峡谷中出现的三人后,已经对堪称神技的修炼产生了浓厚兴趣。 “师傅自然是十分厉害,我嘛,四分或者五分厉害吧。”轻描淡写,却也信心十足。 “好了,等你开窍以后,自然也会慢慢变的厉害,到时候自有我门功法传授与你,这玉件既然佛家说是物归原主,那你就好生保管吧,其中渊源,倒也只有你自己知晓。” 伸出小手接过地藏菩萨玉件,唐玉楼一脑袋的浆糊,怎么这玩意儿就是物归原主了呢? 然而还不等他多想,一阵清风就将他卷到悬崖之上。 “你父亲他们已经回营,你也早些回去吧,今日过后,我们师兄弟再相见还不知是何时,希望你能如此时这般,心若朱玉无暇,性若出淤莲花。” 唐玉楼一听,刚想开口,青玄子已经是一步一莲花,消失在漫天雪花之中。 伸出手接着再度飘落的雪花,小唐玉楼半天憋出一句话来:“别人都有见面礼,你这个做师兄的倒好,什么都没表示一下!” 已经身在百里之外的青玄子,耳根一热,差点一头跌落茫茫雪岭中。 ...... “小王爷,席将军到了,还带着他的宝贝女儿席杜鹃。”丫头青竹的声音在唐玉楼耳畔响起,又仿佛做了一场梦的唐玉楼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手中的玉件,已经十六岁了,心中疑惑不减分毫。 正文 第八章 相逢芭蕉小院 同启王朝东九州自然是包括了九州之地,又号称八十一府,基本就是表示有八十一座重要城池,当然,并不是每州的府县衙门数量都一样,也要看一州大小的。 像东江州这样占地很广的州,它所辖十六府算多的了,有些小州,说不定只有三四府而已。 在东九州,自然也有大小之分,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无论大小,在每州首府都有一座庭院紧靠守备将军府,这庭院一般不大,却很别致,除了守备将军府内的人,几乎没有其他人知道这座庭院的来历。 当然,在辽州锦川府的守备将军府旁,有一座庭院,那是一座大大的庭院,所有人都知道它的来历,因为这正是东九州主人,大将军王唐成家的府邸。 建康城中心这座庭院名为芭蕉,长久以来都有人居住和打理,也有护院和管家,只不过很少与外界的人来往罢了。 只是在几天前,这里搬迁过来二三十人,其中以年轻女子居多,当时还引起不小轰动,更有一些地痞和当地纨绔想要插科打诨地结识一两位年轻女子,结果被随行的护卫狠狠的揍了回去。 被打了自然想要报仇,尤其还是被这看上去像外来户的人打了,作为当地的纨绔,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 可是当他们纠集了家中一些护院打手赶来,想要威风一番的时候,发现一旁守备将军府的亲军竟然是被这座小院的门房给赶了出来,并且没有任何表示的就耷拉着脑袋回将军府去了。 不用说,纨绔和狗腿子都灰溜溜的回去了。因为这些新来的女子基本不出门,所以倒也不再有其他纨绔来骚扰。当然,很重要一点就是先前的纨绔或多或少添油加醋的将这小院主人的来历给传扬了出去。 其中版本有很多,比如有的说是江湖豪门家眷,有的说是朝廷告老的重臣,还有更夸张的,说是守备将军府家的私房妾室。 总之传言很多,好在还没传到初来乍到的唐玉楼耳中。 唐玉楼很低调的重新进了建康城,就算进入自家在建康城内的别院也是十分的隐秘,没有与那五名美艳丫头同行。 所以到目前为止,这建康甚至东江州地面儿上,还不知道我们小王爷驾到了。在唐玉楼的授意下,整个守备将军府内早已下了军令,不得泄露半个字。 ...... 作为天珠王府正妃的雪依霜,在入红尘之初就已经是赫赫有名的武道宗师,当然,这个级别的存在,也只有那些真正的世间高手才知道,就连当初已达九品境的老九也探知不得。 十多年在王府浸淫武学秘籍,使得自身实力再度提升,老九再度面对那位倾城王妃的时候,终于明白,眼前的出尘女子是多么的深不可测,天下武学是多么的如浩瀚汪洋。 唐玉楼名字是老妈起的,这点,就连堂堂同启王朝的天珠大将军王唐成都没有插上半句嘴。 当初王妃雪依霜在确定有了身孕后,就只身返回不为世间所知的神秘宗门,足足三个月。这期间,就连唐成出征遇到了极大的困难,都没有顾得上分毫。 三个月后,当夫妻二人再度相聚时,雪依霜脸色极为憔悴,如果有同样是世间高手的第三人在场的话就会发现,原本的武道宗师,其武学修为整整是掉了两个小境界,几乎就要跌出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小先天境了。 雪依霜回来了,同时也带回了唐玉楼这么一个名字,如此肯定腹中是男孩,这原本应该是能够让唐成狂喜才对。可是面对如此近况的妻子,哪怕唐成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能够猜测出眼前的女子一定是面对过了极为苛刻的遭遇。 唐玉楼的名字定了,出生至今有很多称呼落在他身上,小王爷、小主子,少爷,小唐,小楼,玉儿。后面三个称呼,基本都是亲近之人才会这么叫他。比如父母姐妹,以及那位高居于天的娥凰女帝姑姑,他们都会称呼唐玉楼为玉儿。 一些纨绔兄弟,江湖朋友,军伍前辈则是小唐或者小楼这么叫。当然,还有一类人则是会十分肉麻的唤他为小楼弟弟,这些人出生青楼红馆。 “小楼哥哥,小楼哥哥。” 如夜莺般少女的声音从芭蕉小院前院传来,内院葡萄架下的唐玉楼露出了迷人笑容。 不要误会,这‘小楼哥哥’的称呼可是跟青楼红馆没有任何关系,说实话,唐玉楼就算是逛青楼,也对那些如豆芽菜般的萝莉没有丝毫兴趣。 至今为止,叫他‘小楼哥哥’的还只有一人,就是已经欢笑着跑进内院的席杜鹃,那个三岁的时候就与他一起为阵亡将士披麻戴孝,在他后背上壮着胆子不哭的小丫头,阔海将军席龙泉的独女。 唐玉楼笑呵呵的迎了上去,小丫头已经十岁,说实话,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的出来,这位几年后必然是一个祸国殃民级别的美人坯子。 席杜娟几乎是扑进了唐玉楼的怀里,二人算起来已经有三年未见面。自从席龙泉就任东江以来,她就与爹爹一直住在建康,再未踏入天歌城。 因为前十数年战事不断,唐家军老卒中,有不少人的子女都是在王府长大的,可是年纪与唐玉楼相仿的却不多,小他六岁的席杜鹃算是年龄比较接近的一个了。 于是二人也算是从小玩大的吧,前后呆在一起六七年时间,这种启蒙阶段培养出来的感情,可是最为纯粹和无法动摇的。 所以即便现在的席杜娟已经有了一些端庄淑女的样子,在其他大户人家更应该是长居秀楼随意不露面的年龄,在见到唐玉楼的一刻,她还是如孩童时期一般,扑进了唐玉楼怀里,就犹如三岁那年,他背着她,她就不再害怕。 “咯咯咯!”唐玉楼抱着席杜娟转了两圈,小姑娘欢快的笑声传遍小院。 如果不是席龙泉故作生气的训斥一句,恐怕小姑娘都不愿意下来了。这不,就算已经离开了唐玉楼的怀抱,她的小手也一直牵着他的手不放,一双大眼睛碧波荡漾。 “没大没小的丫头,还请小王爷勿怪。”席龙泉虽然听着像是在告罪,可是脸上的笑意却一点也没有掩饰。 “好了泉叔,自己人就不要那么多虚礼了,又不是在军营,您就叫我小楼吧还是。”说着话,唐玉楼牵着席杜娟,几人就向屋内走去。 “哼。”席杜鹃仿佛是有人撑腰一般,皱着好看的鼻子对爹爹轻哼一声,嚣张的很。 席龙泉呢,喜滋滋的跟着进屋,他巴不得自家闺女跟小王爷亲近呢。说不定将来,自己还能弄个王爷老丈人当当。越想越乐,差点没被高高的门槛给绊个跟头。 进屋以后,席杜鹃总算是没有继续粘着唐玉楼了,分主次落座以后,青竹丫头亲自给几人上了茶水。 大红袍中的极品,也算是这东江的特产了,就那么一两株茶树,周围还有专门的驻军护卫,据说还专门设置了一个职位,叫什么闽南茶运使,专职负责茶道进贡,其实差不多就是为了这两株茶树了。 落座以后,刚刚跳脱的席杜鹃端起茶盏的一刻,画风突变,真正是大家闺秀一般,可见她平时也是受到了极为正规的中原之风熏陶的。 反倒是席龙泉,喝茶如喝酒,连烫嘴都不在乎,就差连茶叶也一起嚼碎吞掉了。 唐玉楼对他翻了个白眼,怎么唐家军尽出这些个莽夫啊。 “泉叔,跟您商量个事情呗。”放下茶盏,席龙泉先是看了一眼大眼睛不停转悠的席杜鹃,然后对还在眨巴着嘴的阔海将军说道。 “哦?什么事情还要商量?小楼,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我可是听说在天歌城这两年,到处都是天歌小霸王的传说啊。”席龙泉摸了一把嘴,胡须上的水珠被他一把带过,调侃了一句道。 唐玉楼捏下额头,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不过还好,似乎杜鹃妹妹没在意,而且看上去她还一脸好奇崇拜的样子。 不过,这杜鹃的名字,确实不咋地,也只有席龙泉这样的大老粗才会起这么个名字。 “嗯嗯,那个,泉叔,杜鹃这两个字,说实话作名字不是不可以,但是却不太适合咱们家的女子,您看,‘席娟’这个名字,是不是比席杜鹃好听很多啊?” 席龙泉没想到是这个事情,起名字确实不是他擅长的,原本他倒是娶了一房书香门第家的媳妇儿,奈何因为难产,生下了一个女儿就离开人世了。 原本就因为看不上当时还只是普通骑军的席龙泉而不同意这门亲事,加之最出色的小女儿又离世,在书香门第中也算是一州阀门的媳妇娘家也断绝了与他家的来往。 “哎!”心中叹息一声,没来由的想起了自己苦命的媳妇儿。一个多么出彩的女子啊,却偏偏看上了当时完全一副莽夫走卒样的自己。 洞房的当天,席龙泉问过已经成为自己妻子的可人女子,为什么那么多年轻俊彦文人骚客不选,女子嫣然一笑,只是说她家屋后小巷内,总是有几个吃不饱饭的孩童会发出欢声笑语传入她的秀楼,而她总是能看见一个披甲挂刀的年轻汉子把自己身上的军粮分给那些孩子们,大汉只是看着孩子们笑,就只是笑而已。 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潮湿,席龙泉大大咧咧的说道:“席娟好啊,小楼到底是读过书的,这文采没的说。” 说话的同时,他的大拇指还不忘对唐玉楼竖起。 “红儿,你肯定也这么觉得吧。!”心中默念,秦红儿正是他的亡妻,丧妻十载没有再娶,余生再未娶。 正文 第九章 哼哈二将 被人夸赞文采好,唐玉楼饶是脸皮再厚,此刻也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小楼哥哥,你脸咋红了?”已经改名席娟的小美女盯着唐玉楼,让后者更加尴尬。 从小到大,无论是跟着唐成行军打仗,还是后来在王府内富贵逍遥,总是有那么一两个称为是鸿儒的家伙跟在小王爷唐玉楼后面,要么讲大道理,要么就是论四书五经。 小王爷确实读过书,可是比起被他撕掉甚至大冬天烧掉用来取暖的书本典籍来说,读过的那些就真的不算什么了。 “咳咳,娟儿妹子,你觉得席娟这个名字可好?”咳嗽一下稍微掩饰尴尬,唐玉楼赶紧问一旁的小姑娘,这件事早点结束吧还是,他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席娟啊?我也觉得很好呢。”小姑娘眯着眼睛笑嘻嘻道。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那就这么定了吧。”抹了把已经有点潮湿的额头,唐玉楼匆匆结束这个话题。 一旁的丫头青竹很善解人意地递过来一面帕子,让他擦了擦脸,唐玉楼立刻是给了前者一个大大的赞许眼神。 只不过,当他看见接回帕子走出去的妖娆背影那不停抖动的肩膀后才明白,这死丫头刚才指不定是怎么憋着笑呢。 恨啊,回头一定好好读读书! “小楼啊,这东江州虽然也是咱们王爷的封地,可是毕竟属于沿海之地,龙蛇混杂一点不夸张,王爷将你赶到这儿来确实有些过了。”席龙泉在确定了只有一名老车夫跟着唐玉楼一路行来后,心中除了后怕之外,就是对王爷唐成稍微有些不满了。 纨绔子弟罢了,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嘛。偌大一个天歌城,没纨绔都不正常了,就连建康城不也是纨绔横行嘛。 “嘿嘿,泉叔你有所不知,为了能够离开天歌,为了能从唐成眼皮底下消失,我可是想尽了一切办法,这不,好不容易通过一次夸大了的霸王硬上弓闹得满城风雨,才让唐成觉得丢脸了,于是把我赶了出来。别说是东江州,就是让我去大漠边关我也乐意啊。”唐玉楼得意地说道。 “哦?这么说那霸占天歌新晋花魁的事情是假的了?”席龙泉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地问道。虽然一把年纪了,可是每次听到天歌城传来唐玉楼纨绔故事的时候,他都是非常的好奇和激动。 很多时候,他甚至引以为豪,到底是王爷的种,就是不凡。 “当然是假的了,只不过我们俩都牺牲了名声罢了,那个花魁嘛,收了本少爷大把的银票,估计现在已经给自己赎身从良了。”唐玉楼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撇嘴说道。 “切,一个花魁,霸占了又能咋地,这也能算是丢脸的事情?”有了新名字的席娟大小姐语不惊人死不休。 “噗!” 唐玉楼一口茶水喷了席龙泉一脸,没办法,总不能喷到娟儿妹子脸上去吧。 唐玉楼算是领教了身为将军家大小姐的风范了,真是要文有文,要武也一点不含糊,这根本是虎妞一枚啊。 席龙泉一脸黑线,狠狠瞪了一眼女儿席娟,他此刻心中正在哀嚎:“完蛋了,这下傻丫头在小楼心目中要跌份儿了。” 其实他哪里知道,有多少男子会嫌弃一个允许自家男人逛青楼霸占花魁的媳妇儿。 这也就是怨席龙泉自己,丧妻之后就戒了女色,不通风情。 “话虽这么说,可是你小楼哥哥不是仗势欺人的人,咱不做那等人神共愤的事情。”说的大义凛然,心中却是想着眼前这丫头将来得会是多么贤良淑德啊。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继续聊着,话题从东江到天歌,从锦川到海外,几乎想到什么说什么,其中也说起了海外蓬莱岛,身在公门的席龙泉虽然有所耳闻,却也不曾亲自去过。 在打了包票帮唐玉楼去打探一番后,青竹又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主子,老九请您过去一趟。”在外人面前,她们这些出自天珠王府内那座小王府的丫头基本都是称呼唐玉楼为小王爷,可是私下里,只要没有外人在,都是以小主子称呼的。 而她们那位大主子,不是唐成,也不是当今女圣上,却是唐玉楼的娘亲,天珠王妃雪依霜。 芭蕉小院的前院有着较为空旷的一块练武场,平日里都有护院在此操练,此时这里有着三道身影在不停的交错,发出喝声阵阵。 在外围,则是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护院和佣人,就连出城迎接唐玉楼的几名俏丽丫头也是聚在一处观看。 “原来老九这么厉害,这两人虽然没有真正联手,缺少配合,可就算是车轮战,也一样会给老九不小压力才对,没想到他老人家根本就连出手的意思都没有,只是防守不曾进攻。”一身粉衣的桃红在五名王府丫头中,算是最活泼的一个,先前在城外也是她故作埋怨唐玉楼来着。 不过这与她具有不凡的见解并没有冲突。 芭蕉小院内的这五名丫头,青竹是大丫头的身份,在整个小王府中也是八个大丫头之一,再往上就是她们目前的大姐冬琉了。 八个大丫头之下,则是多达四十八之数的小丫头,当然,这些丫头并不完全都在天歌王府中,在辽州锦川王府也有一些,毕竟这两处可都是主宅,也是要换着地方住的。 更别说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需要这些丫头去做,这就只有唐玉楼自己知道了。 这次从锦川赶到建康的五个丫头由青竹带队,其余四个小丫头分别是桃红,夏柳,雪儿和露儿。说是丫头,又何尝不是护卫,这些十七八岁的丫头,已经具备了颇高的武力值,其中青竹已达七品,其余四人都是六品下的实力。 相信这五个丫头一旦放入东江江湖,必然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前辈这样一直不出手,是否太过的看不起我二人了?”朱七一已经六十岁了,不过在看着七老八十的老九跟前,还是不得不敬称一声前辈。 此时已近黄昏,被唐玉楼的马车拉进建康城的路上,他已经是知晓了事情的原委,虽然他不太愿意相信自己的结拜兄弟会干出拦路劫财杀人越货的勾当,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加之肖一刀作为人证,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进了芭蕉小院后,在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自由的时候,陆续有消息从军营传来,原来逍遥山庄多年来,一直有人在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只不过他这个庄主不知道罢了,因为那些人都是打着其他旗号为非作歹的。 多年来,他还以为逍遥山庄在他的领导下,已经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正派宗门,谁知道事实却如此的天壤之别。 现在他也明白,刚刚在城外的时候,那些往日里称兄道弟同生共死的兄弟,为何会不顾他落入敌手依旧要冲杀了,这显然是要借刀杀人,置他于死地啊。 自己本身就是孤家寡人,在逍遥山庄也不会有传承,为何他们还是不放心呢。 朱七一想不明白,于是胸中一股郁闷之气积攒之下,竟然主动挑起与老九交手。 老九见不光是朱七一,就连一旁的肖一刀也跃跃欲试,于是干脆嚣张的说:“你们一起上吧。” 同时他还不忘让人通知唐玉楼,毕竟这二人已经被小王爷唐玉楼看上了。 唐玉楼几人来到练武场的时候,正是朱七一和肖一刀配合越发默契的时候。武道九品,达到七品就算是上品了,朱七一是正宗七品实力,而肖一刀也是六品上,算是一只脚踏入七品了。 这样的两人联手,就算对方是八品九品的实力,应该也会非常的吃力,一个不小心都可能阴沟里翻船,可是随着二人配合越发默契,甚至可以通过简单的“哼哈”二字来沟通出手的先后和方位后,他们二人心中也是越来越震惊。 眼前的老九,绝对不是普通的九品实力。 震惊归震惊,他们心中斗志却也是越发旺盛。如果能够与那等传说中的境界交手,对他们来说绝对是受益匪浅。说到底,无论是朱七一还是肖一刀,都是纯粹的武者,他们对于武道的追求要更加强于世间的荣华富贵。 “哼!” 肖一刀闷哼一声,那把看似破旧实则暗藏玄机的横刀自老九左手腋下反撩而上,刀势比之交手之初更盛。 老九衣袖抖动,一股内劲充盈衣袖,叮当声响起,衣袖坚硬如铁,刀锋处火花四溅。 “哈!” 另一声响起,偃月大刀已经拆卸去冗长刀柄,变为双手可握的偃月砍刀。七品武者的迅猛一刀自老九右肩劈下,破风声四起。 在确定了老九是更强的高手后,朱七一和肖一刀不再留手,甚至使出了搏命的招式,想要战个痛快。 “来的好!” 老九对于眼前二人默契的配合大赞一声,那一脸昏昏欲睡的表情终于是有所变化。在发现唐玉楼已经到来后,他微眯的双眼猛的瞪圆,两道精光映衬出身旁两人的武功招式,一个字,慢。 在老九看来,面对这二人,还不足以让他使出更强实力,就见他脸色涨红,胸口鼓起,蓄力蓄气一道完成。 先前内劲充盈下坚硬如铁的衣袖瞬间柔软下去,他双臂轻扬之下,再度出现那太极圆盘。 朱七一心中一惊,又是“袖里有乾坤”,没有来得及躲避这先前让他束手就擒的招式,低沉却又震耳的声音在他与肖一刀耳畔响起,二人眼前已经不见光明。 砰砰! 两道身影从天而降,砸落地面,烟尘四溅。老九老神在在地甩了甩衣袖,慢悠悠走到唐玉楼身前,接过了青竹递过来的崭新紫檀木拐杖。 “少爷,老头子这手功夫还能看看吧。” 唐玉楼笑呵呵点头,大拇指对着老九高高竖起。 “高,实在是高!” 正文 第十章 摇一树桃花 ps: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急需支持! 朱七一和肖一刀成为了唐玉楼的人,正宗天字第一第二号跟班加打手。老朱和破刀也成为了唐玉楼给他们的新称呼,虽然二人有些不乐意,奈何小王爷唐玉楼一直就这么叫了,改不了了。 跟老九一战,二人输的很彻底,原本自那以后心灰意冷的二人,茶不思饭不想的呆坐了一整天,唐玉楼实在看不下去了,端着一碗只有大西北才有的牛肉拉面蹲在二人跟前,一边吃一边说,无非就是说老九先前在外面混的怎么怎么惨,整天被欺负,自从跟了他以后,几年时间就学了这一身本事,功劳全在他唐玉楼身上。 二人看唐玉楼吃的很香,自己也确实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肚子其实早就不争气咕咕叫了,强自咽着口水的二人,目光中包含怀疑之色,这让唐玉楼决定再加点料。 “喏,这本刀谱是从我床下的破箱子里面翻出来的,本来以为是什么春宫图之类的,结果很是令人失望啊。”说完之后,唐玉楼就敲了敲底朝天的大碗,拍着肚皮离开了。 二人都能算是练刀的好手了,朱七一这把偃月刀是祖传的,他的祖上还真是军伍出身,这一把战刀传到他这一代已经历经三朝了,而他一身武艺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修为全靠后天苦练而来。 至于肖一刀,有点奇遇,不过也仅仅是得了一把看似破旧的刀,而当初他好心相救却又差点恩将仇报将他杀掉的那人,除了留下一把刀和几式刀法之外,到死都没有透露关于自身来历一个字,这也是导致他停留在六品上境界一年有余而不得寸进的原因。 《星破天刀诀》,这是唐玉楼随手抛出来的破刀谱,二人只是浏览了几眼,立刻是惊为天人般的将其视若珍宝。 回到内院的唐玉楼就躺在葡萄架下等着,当朱七一和肖一刀联袂出现并单膝跪地后,他才露出得逞笑容,在不远处的走廊下,老九拄着拐杖哼着小曲喝着小酒,依旧是那老态龙钟昏昏欲睡的模样。 唐玉楼来了,除了芭蕉小院和守备将军府,没人知道小王爷驾临建康,所以当以唐玉楼为首的六七骑嚣张跋扈策马出城的时候,自然是引来沿路一阵叫骂和不满。 又是谁家的纨绔公子出来作威作福了? 唐玉楼为首一骑,在其身后半个身位左右分别是朱七一和肖一刀两个新跟班,再后面则是青竹和席娟共乘一骑,桃红独骑随行。 落在最后的是老九,他骑着骨瘦嶙峋相依为命从天歌到建康一路拉车而来的那匹瘦马“红枣”,只不过红枣从此以后不再需要拉车了,非但如此,它还因为唐玉楼没有骑它出城闹了半天的脾气,好在小王爷给了它一把红枣,并亲口保证等它再恢复些元气后一定是小王爷的专用坐骑。 “老七,你们逍遥山庄那片桃树林是怎么来的?不会也是你那票兄弟强抢来的吧?”策马出城后,在不算狭窄的官道上,一行人放慢了速度。听到唐玉楼问话,朱七一于是驱马上前,与其并肩而行。 “少爷见笑了,这桃树林十二万分的是良产,是属下亲自带着庄众种下的。”想想那些手下背地里做下的龌蹉事情,朱七一有些脸红地答道。好在这片桃树林的确是正经的逍遥山庄产业,否则他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四五月的建康,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逍遥山庄这片占地百亩的桃树林又小有盛名,于是唐玉楼就带着席娟等人去逛逛。本来青竹的意思是备好马车,多带些人手和车架的,被唐玉楼给否了,这样几人几骑才有意思。 ...... 谢小踏今天被他爹赶了出来,因为他做了一件几乎算是天怒人怨的事情。当下正值夏粮待收时节,一向纨绔名头在建康府算一号的谢小踏跟一帮狐朋狗友竟然是想出了烽火戏诸侯的玩法,为的就是博得建康城头号红馆“胭脂雨楼”新花魁董卿人一笑。 好家伙,一帮纨绔陪着花魁董卿人上了建康城内最高的一座酒楼,然后就见城外西北方向突然浓烟四起火光冲天,而城内更是很快响起了告警声。 倒不是说守城军士认为有敌来袭,想来在这东九州之地,还没人敢触唐家军的虎须。尤其是这天下刚刚太平不到五年,太多的人还清楚的记得唐家铁骑的威名。 告警声响起,做出应对的是城中水火衙门,那一辆辆水龙车快速的向着火起之地而去,拉车的可都是正经的出自胶东牧场的一等战马,每车双骑,速度自然没得说,堪比一等战车了。 起先的时候,谢小踏等一般纨绔见董卿人面露笑容也跟着大喜,可是随着漫天火光越发的将西北天空照的明亮,城中水龙车还在继续往外派的时候,众人终于是觉得不对劲了。 管不得什么花魁不花魁,谢小踏第一个跨上一匹骡马出城而去,当他在距离自家五里远的地方迎头撞见往日的狗腿小厮后,一切终于是清楚了。 一顿马鞭抽在了小厮身上已经于事无补了,千亩的夏粮麦田啊,就被自己一时的玩念和这个愚蠢至极的小厮一把火给毁了。 一个人骑着马苦着脸在官道上走着,想到两日之前老爹那几乎能够吃人的眼神他就后怕。自己抽了小厮一顿马鞭,而后又何尝没有被老爹狠狠的揍了一顿。 建康城外西北方圆数十里是江夏县,谢小踏的老爹谢又安正是一县父母,六品县令。从品级就可以看出,往日里的谢又安应该是政绩不错的官吏,可是这也架不住有一个无法无天到了如此地步的纨绔儿子拖后腿啊。 千亩夏粮成为灰烬,就算东江州鱼米富足,也折腾不起啊。如果新粮收不上来,恐怕在秋粮之前就要有不少人饿肚子了。 谢小踏狼狈不堪的被赶了出来,甚至没来得及带上足够的银两盘缠,脸上还有明显挨揍痕迹的他满脑子的迷糊,不知不觉就骑马走到了逍遥山庄前。 “嗯?往日十分热闹的逍遥山庄怎么变的如此冷清了?”见自己来到逍遥山庄,谢小踏还想着去找一两个熟人拆借点盘缠好让自己能一路温饱不愁的返回溧阳老家,在祖母跟前躲几天避避风头。 可是这异常冷清的逍遥山庄让他一时无法明白,这建康地界数一数二的江湖门派,怎么就好像一夜之间人去楼空了? 就在他蒙圈之际,从逍遥山庄一侧的桃树林中传来了欢声笑语。 唐玉楼一行人来到逍遥山庄这片桃花林后,很正常的就被这里盛开的桃红吸引住了,因为先前是逍遥山庄的产业,目前为止倒也没有其他人来此游玩。 不过随着逍遥山庄被一锅端后,相信很快这里就会成为游人交织之地。 席娟到底还是只有十岁的小姑娘,早已是被这满眼桃花迷的团团转。粗略算来,这里最少有不下五种颜色的桃红,不用说很多都是经过嫁接培植过的。 因为这个,唐玉楼还狠狠夸赞了朱七一一通,让后者终于是能够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这倒是难得的一处好地方,以前被你们逍遥山庄独享真是有些暴殄天物了,回头跟泉叔说说,让他命人把这里留下来,那个破庄子也改一改,弄个有点文气或者佛性的游玩胜地应该蛮好的。”唐玉楼看着在桃花林中欢快奔跑的席娟说道,一身粉衣的桃红丫头则是紧紧跟在小姑娘一侧,边玩边护卫。 至于其他人,除了朱七一和青竹陪在唐玉楼身旁之外,肖一刀和老九已经不见踪影,想来应该是寻个地方蹲着去了。万一有不开眼的家伙闯到这里来,也好第一时间料理掉。 “小主子什么时候也这么有雅兴了?回头我去跟席将军说。”青竹轻声轻语地接过话来。 “切,本少爷也就是没有好好读书,否则这个时候早已是诗词出口,文已成章了”。唐玉楼斜了身旁美人一眼,语气中尽是懊悔之意。 没学问,真的是不好混啊! “青竹说错话了,这天下文章诗词再好,也比不上小主子一根手指头啊。”到底是贴心的大丫头,青竹可不会让唐玉楼感到自卑。 “嗯,那是。”唐玉楼狠狠地吐了口气,笑呵呵地看着远处欢笑的席娟,再抬头看了看头顶桃花,露出迷人笑容说道:“虽然诗词歌赋不拿手,可是本少爷可以给你们摇一树桃花啊!” 谢小踏循着欢笑声来到这片桃花林外围的时候,看见了他有生以来所见最美的一幕,两大一小三个女子在桃花林中欢声舞蹈,各个都是稳压花魁的气质和容貌。 而在她们那片桃花林中,无数花瓣飘落,如花雨天降,在桃树之上,有一个同样漂亮到堪称妖孽的年轻男子,手脚并用摇着桃树。 他在摇一树桃花,为了她,为了她们! 正文 第十一章 江湖不分文武 同启王朝文武分治,这是在经历了开国之乱以后,由女帝陛下首席谋士,没有一官半职,只有一间“天下文枢馆”的八两米老书生孔亲师亲自定下的治略。 是定下,而不是建议。由此可见老书生的实际份量,绝不仅仅是他每顿饭吃八两米能比拟的。 天地君亲师,这原本是天下读书人闯天下混官场的不二法门,可是到了八两米书生这里,直接就是只留下了亲师二字,这从他自己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 倒不是他不认可天地君三字,相反,他那“文鼎君”的字号可算是整个文人堆里最顶尖的排位了。想要这么一个字号,如果不是因为对天地君亲师五字有着非凡见解,那是不可能入得了儒庙内那些黄土没过嗓子眼的老家伙们的法眼的。 至于孔亲师的话为何有如此重的份量,这是不为绝大多数人知晓的,天下人只知道,现在的文武分治确实在实行。 从大秦到前唐朝,再到本朝同启开国初期,因为一个个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既主管一地行政,又掌控一方兵权,那些闻名已久的官职诸如节度使、总督等等。 这些人巡守地方,实际上就犹如一方番王一样,掌握一方生杀财政,到得后来,越发爆棚的欲望到底是铸成恶果,天下大乱。 文武分治看似很简单,不外乎就是一地守将无权过问地方行政,而地方行政主官同样无权插手军伍。只有在特殊时期,朝堂下了盖有女帝龙凤大印的玺文圣旨,敕命一地镇扶使方才有军政大权一手把控的可能。 当然,王朝唯一的天珠王爷唐成是个特殊的存在,在他的封地内,文武都归他一个人管,这是写进与世同君典文昭告天下的。 现今女帝娥凰就这么一个嫡亲表弟了,二人又是从小相依为命,这大大的同启江山更是他们合力打下的。所以在他们二人之间,不存在什么信任的问题,更不存在女帝担心唐成篡位谋反的可能。 因为娥凰明白,如果唐成愿意,恐怕在他带领铁骑横扫天下的时候,早就可以自立为王了。而唐成也明白,这个天下就这么一个疼他的姐姐了,天下之主的位子,哪有姐姐重要。 在东九州之地,所有官员任免唐成都有权利,奈何他的确对地方政务不感兴趣,所以这些州府的地方官,他都是交给吏部一并派遣了。 起先他就提过只负责驻军东九州就好,地方治理还是交给朝廷负责,没办法,谁叫表姐娥凰不同意呢,理由就是不想看着唐成一个人舒舒服服当清闲王爷,想拿地方政务绑着他。 女帝也没想到,他这么个打战无敌的弟弟,耍起小心思来也一点不含糊,最后还是自己的吏部尚书亲自给东九州派遣了九位刺使和数十位知府,至于其他官员,就交给这些刺使和知府想办法了。 ...... 谢小踏出现在逍遥山庄桃花林,仅仅是目睹了桃花飘落和美人起舞一瞬间,一把冰冷大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肖一刀第一时间擒拿住了会点三脚猫功夫的谢小踏,有了外人出现,唐玉楼他们自然是不会再如先前那般玩耍,尤其是几名女眷。 谢小踏见到了唐玉楼,二人在一见面的时候都在打量着对方。用后来谢小踏在很多场合说的话来描述,当时第一眼看见咱们小王爷的时候,如果我是一个女子,一定死皮赖脸的要嫁给他。 当然,当时桃花林中的唐玉楼是不会知道眼前这个纨绔公子脑袋中有这种想法的,否则他肯定不会留着这小子的狗命。 就算在后来的岁月中,谢小踏也没有因为这张胡咧咧的嘴巴少挨揍。只是他的皮厚,被揍了还乐呵呵的引以为豪。 “你这小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赏桃花的,说吧,鬼鬼祟祟的干嘛来了?”唐玉楼将谢小踏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最后的结论是凡人一个,不过后者脸上那些明显是被揍过以后留下的伤痕倒是让他挺感兴趣。 谢小踏虽然纨绔,但是并非一点眼力没有,眼前这些人明显就是少爷小姐,丫鬟护卫,不用猜就知道一定身份不简单。 尤其是眼前的唐玉楼,更是让他心中不停的腹诽,世上怎么会有长的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妖孽啊。 “喂,我家少爷问你话呢。”肖一刀见眼前这小子竟然把唐玉楼的话当耳旁风,一直那么傻瞪着眼睛,于是一巴掌就扇在了谢小踏的后脑勺上,后者一个踉跄,差点没一头载地上。 “哎哟!”谢小踏哀嚎一声,揉着脑袋瞪了肖一刀一眼,不过很快就怂了下来,武力值有的时候用看是可以看出来的。 唐玉楼坐在了桃红搬来的一条长凳上,翘起二郎腿随意地弹了弹裤脚,然后就那么笑眯眯的看着谢小踏。熟悉前者的人都知道,谢小踏要倒霉了。 “快说,你鬼鬼祟祟的干嘛来了?”唐玉楼又问了一句。 “什么叫鬼鬼祟祟的?这桃花林我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再说了,我是来逍遥山庄找人的,碍着你们什么事了?”不用说,谢小踏这回话的态度,肯定又是招来肖一刀的大巴掌。 从这点来看,肖一刀是把自己小王爷跟班的新身份发挥的恰到好处。唐玉楼很满意,肖一刀也很自豪。 “不知道少爷高兴了,会不会再随意扔一两本秘籍来看看呢?”这是肖一刀心中所想,唐玉楼如果知道了估计也会从长凳上摔个跟头。 “我,我真的是来找人的啊!”谢小踏都快哭了,真疼啊,这大汉的巴掌,可比自家老爹出手重多了,不同的是,大汉显然是行家,伤人不留痕啊。 唐玉楼乐了,一旁的席娟和青竹等人也掩嘴轻笑起来。 虽然谢小踏很不高兴,奈何不敢表现出来,怕再挨打啊。好在这个时候有救星到了,去逍遥山庄府邸睹物思人的朱七一回来了,而他和谢小踏恰好认识。 “谢公子?你怎么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了?”朱七一疑惑地问道,那眼神还不停的在唐玉楼和肖一刀身上瞄来瞄去。 “看什么看,你家少爷我还没出手他就已经是这个怂样了!”唐玉楼一把抢过席娟手中的一截桃树枝向朱七一砸了过去,然后轻哼一声继续说道:“老朱你认识这小子?” 朱七一点了点头,还不待说话,谢小踏就像见着亲人一样嚎叫了起来:“朱庄主,总算是见着您了,您可得为我做证,告诉他们我是这里的常客,与逍遥山庄是相熟的啊。” 朱七一一头黑线,逍遥山庄都没了,你还提来作甚?提就提吧,你偏偏还说跟它很熟,这不是找不自在嘛? 随意擦了一把额头渗出的汗珠,朱七一恭敬的对唐玉楼说道:“少爷,这谢公子先前确实与属下认识,他也的确经常来此走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哦,这小子鬼鬼祟祟躲在一旁偷看,被破刀拿住了,看他一脸不像好人的样子,哎,老朱啊,你说你都认识的是些什么人啊?”唐玉楼说的轻松,朱七一可是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少爷有所不知,这谢公子还真不是什么坏人,最多算是一纨绔公子吧,因为他爹正是这江夏县县令谢又安,以这位大人的官声,想来他的儿子应该也不至于坏到做那些劫财越货的勾当。”朱七一这就是在替谢小踏求情了,万一唐玉楼将谢小踏归为与逍遥山庄那些败类一样,那就不妙了,毕竟他与谢又安打过不少交道。 “六品县令谢又安?”唐玉楼没想到眼前这家伙的老爹,会是那个在天歌城王府中都经常被提及的六品县令。 同启王朝官员品级划分一到九品,十八等。县令基本都是七品或者从七品,要做到六品县令,那也只有在帝都天歌才有。 在这滨海之州有一个六品县令,只能说明此人确有不凡之处。 “好吧,你小子应该庆幸有个好爹,他救了你一命。”本来已经存了好好教训谢小踏一顿的心思,在朱七一搬出六品县令谢又安以后,唐玉楼还是打算卖个面子。 “看你这样,怎么说也是一纨绔公子,敢揍你而且是往你脸上招呼的,估计除了你亲爹也没别人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要是再说些废话给本少爷打马虎眼,我管你爹是什么安,一定揍的你爹妈认不出来。” 谢小踏没想到他爹果然很有名气,更不知道他几乎是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他现在对唐玉楼的话还有些不愤,自以为有了朱七一撑腰后,就可以狐假虎威了。 可是当他记起来刚刚朱七一称呼眼前这个年轻公子为少爷后,一颗心又跌落到了谷底。此时的朱七一正对他使眼色,那意思就好像在说,你还是赶紧实话实说吧,不然我也保不住你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被谢小踏领会的十分透彻,他一旦老实起来还真是非常的老实,从烽火戏诸侯的由来到脸上挨揍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来。 当所有人听完事情的整个经过后,就连号称天字号大纨绔的小王爷唐玉楼都不得不佩服面前的谢小踏。 千亩夏粮麦田啊,说烧就烧了? “破刀,给我先揍这小子一顿再说。”没办法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对于百户人家夏粮绝收来说,揍这纨绔子弟一顿实在太不算什么了。 那边肖一刀把谢小踏揍的不停发出凄惨叫声,而唐玉楼却是全身气势出现了微妙变化,一股淡淡的寒意无形中释放出来。 “知府公子杜少白?花魁董卿人?哼,都说江湖是武者的江湖,看来在文人官场上,也有一个大大的江湖啊,只不过你们不应该拿千亩麦田耍手段!” 低不可闻的声音从唐玉楼口中响起,这时候的老九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只说了一句话。 “少爷,刚才山庄外围有几只小猫在游荡,估计是摸不清山庄底细,现在退去了。” 一句话说完,唐玉楼全身起杀机! 正文 第十二章 胭脂雨楼,花魁纨绔(一) 遮天蔽日,黯淡无光,中原腹地十万大山深处。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大树丛林将整片天空完全遮挡,树林内犹如日出之前那般昏暗。 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世外之地,在一座入云山巅之上,一座悬空之殿缥缈云霄。这座山实在太高,高到从山下看去只能看见空中厚重的云层,却无法看清云层之上,山顶之殿。 大殿巍峨不知几千丈,在殿前广场之上只能仰望,殿名“轩辕”,传自洪荒。 距离此处山峰不远还有一处稍矮的山峰,上面没有巍峨建筑,只有竹楼和宝塔。在最高一座宝塔之下,有一座荷花池塘,山峰之上气候如冬,可是这荷花池内依旧是春色满潭。 在荷花池中央,有一口大缸,缸口方圆十数丈,有锦鲤十数尾在游荡。 咻! 一道流光不知从何处激射而来,在大缸一旁炸开,现出一道曼妙身影,青丝如细雨,羽裳入仙尘,只不过她看向大缸中的眼神却是流露出一丝惆怅。 “霜儿,你打算离开了?”伴随空谷幽兰般声音出现的,还有另外一道流光。在大缸另外一侧,又一道男子身影从耀眼的光芒中走出,一头白发,却满面荣光,他手中那柄如意,似玉非玉如月光。 见面前女子没有答话,男子微微叹息一声,衣袖在大缸上方随意挥舞,缸内骤起波澜。锦鲤逍遥依旧,只不过有一座碧绿莲台从原本不见深浅的缸底缓缓升起,烟雾缭绕,吐露清香。 女子终于是面露动容之色,惆怅的眼神瞬间变得异常的慈爱,不由自主伸出的芊芊玉手,仿佛想要抚摸那莲台一般,犹如慈母育儿,母爱无疆。 好像是感受到了来自女子的情感,莲台中央唯一一颗碧绿莲子突然露出一缕豪光,一闪而逝而已,却仿佛被女子捧在了手心,贴在了她绝世的容颜之上。 “懂事的孩子!呵呵!”仿佛天籁之音,仿佛少女情怀,一笑花开。 “哎,为了此子,你甘愿跌落两个境界于此,就一点不后悔?不担心最后一切徒劳嘛?”男子叹息一声,看了看莲台中央那颗莲子后,对女子说道。 “哼,两个境界罢了,只要我愿意自然可以重新修炼回来,可是我的儿子就这一个,就算最后徒劳又怎样?”女子原本慈爱的表情瞬间变化,就听她继续说道:“就算是将来白白浪费了两个境界,就算我儿子将来不成器,那也有我和他爹教训他,如果谁敢随意指手画脚,哼!” 一声低哼,周围荷花池一阵空间激荡,一株株荷叶不停摇摆,一朵朵荷花飞快地枯萎,又有一个个骨朵绽放。 男子面露惊容,女子的修为让他大感吃惊。 “如意师叔,我离家也有三年之久,这就回去了,在这莲子绽放之前,就劳烦师叔照料了。”女子对男子行了弟子礼,只是为了这颗莲子。 看着女子飘然而去,男子叹息一声,衣袖挥舞间,莲台沉没,大缸依旧不见底。只是他没有发觉,那碧绿的莲子在沉入缸底前的一刻,爆发出一缕杀机,被游荡在水缸中的十数尾锦鲤分抢吞入腹中。 与此同时,在那遥远的东江建康,逍遥山庄桃花林中,唐玉楼听完老九的话,杀气逼人。 ...... 建康城有一条名为洛水的河,自城东入城穿城而过,城外河道宽可漕运,城内河道则较为狭窄,多为游人乘船游玩。 十里洛水名声响亮,甚至远在帝都天歌都是闻名遐迩。她的出名不是因为漕运作用巨大,而是因为那一艘艘飘荡在内外洛水河面上的画舫雕栏。 建康城内乌衣巷,洛水河以这里最为繁华,河道两侧一座座清雅楼阁青瓦白墙。当夜幕降临,那一盏盏悬挂在屋檐下的大红灯笼被点亮的时候,就预示着一天中最喧闹繁华的时光来临。 胭脂雨楼占据乌衣巷最佳位置,它是整个建康名声最响的一座红馆青楼,是文人骚客纨绔公子最流连忘返之地。 此时洛水河畔乌衣巷已是华灯初上,在胭脂雨楼临河靠窗之处,有三人一桌,一壶酒三只杯,没有佳肴只有一盘花生和一盘茴香豆。 看这三人穿着也算是华丽,却只点了一壶“醉三天”和两个下酒零食,这让小二狠狠鄙视了一下。喝酒不点菜,不用说,对楼里的姑娘花魁就只能是过过眼瘾了。 唐玉楼今天穿的有点讲究,用出门前给他打扮的青竹的话说,这一身行头甭管什么级别的花魁都会投怀送抱。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月白长衫,黑色短靴,无非就是在腰部系了根腰带,镶嵌了十数颗龙眼大的东珠和猫眼石,腰带两侧两块极品玉珏腰珮垂到髋部,那栓着的细绳据说还是什么金蝉吐的丝。 头上没有戴发髻,因为没有及冠,所以自然也没有戴冠帽,只是让青竹随意找了一根暗青色绸带扎了个马尾辫垂在背后。因为是五月天了,一把折扇当然少不了,据说青竹给他的这把是什么沧南名士吴梅子当年用过的,扇面上画的是春江花月夜,价值万金。 手指捏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唐玉楼嚼吧嚼吧却没有碰酒杯,开玩笑,这“醉三天”的名头不是盖的,就连肖一刀喝了都在芭蕉小院睡了三天。 自问还没有一身盖世武功百毒不侵本事的唐玉楼,绝对不可能碰这烈酒的,尤其是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逛青楼。 “我说小踏啊,这都过去两天了,你脸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怎么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手指敲了敲桌子,唐玉楼对对面苦坐着的谢小踏说道。 自从唐玉楼把谢小踏揍了一顿然后带回芭蕉小院后,这两天的时间里,在前者有意无意的点拨下,谢小踏总算是回过神来,那出烽火戏诸侯的闹剧十有八九就是被人坑了。 仔细想想,最有嫌疑的就是建康府尹家的少爷杜少白,以及那个从不肯外出却唯独跟着他们一起登高观火的花魁董卿人。 “哎,都怪我自己笨,害的现在我爹要因为这件事情遭到弹劾,哼,肯定是那个杜少白受他爹指使利用我。”谢小踏一拳砸在桌上,三只酒杯一起跳了起来。 “后知后觉也不算晚,放心,以你老爹的官声和能力,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整倒的,你既然跟着本少爷混了,那自然会帮你把这件事情搞定,今天嘛,先见识见识这个董卿人到底何方神圣。”唐玉楼无所谓道,一旁肖一刀听到董卿人三个字,一通点头称是。 丢给肖一刀一个鄙视的眼神,唐玉楼把视线移到了这座名头响亮的青楼内,他们现在坐的位置不算差,可是还有那些更好的位置被人包了。 甚至在二楼还有一个个精致的雅间,也是不时有小厮伸出头来张望,显然是替自己主人望风的。 一座楼梯从二楼直通一楼大厅,楼梯正中央是一扇紧闭的木门,左右两侧是一圈走廊环绕。不得不说,这二层楼的结构虽然简单,可是布局出来的效果还是很宏大的,尤其楼梯底部就是一座几乎占满一楼大厅中央的舞台,想想看,如果一群娇艳女子在台上翩翩起舞,周围看客必然是血脉喷张。 铛! 舞台上悬挂的一面铜锣被一个驼背男子敲响,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龟公了。锣声响起后,整个青楼立刻安静了下来,二楼所有雅间的窗户被人打开,这就是正戏要开始了。 二楼楼梯中央的房间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艳丽,四十岁左右的半老徐娘踱着金莲小脚下了楼来,这是花娘,胭脂雨楼一众女子的妈妈。 “各位客官,今天是什么日子想来大家都清楚,我女儿董卿人早在一个月前就定下了出阁的日子,所以也就不多说废话了,今天就一个规矩,价高者得,谁出的价压过了其他人,那今晚就可以跟我女儿董卿人洞房花烛夜了。”花娘的声音柔媚,倒是比她的外貌更年轻一些。 “嗯,这里的青楼倒是比帝都要来的直接,我喜欢,不像帝都那里的青楼红馆,尽搞个什么文对武对,还要花魁亲自考核才行,麻烦。”唐玉楼吐掉嘴里茴香豆的皮壳说道。 没办法,谁让他前十六年就是文不能安邦武不能上马的一纨绔呢。 “其实平时也不是这样的,否则我还用想方设法的博董卿人一笑嘛?”谢小踏一脸幽怨,如果当初就划下这么个规矩来,他就直接跟人比钱多好了,哪里还会有后来千亩粮田被烧一事。 想着想着,他连此刻台上的那个花娘都恨上了。 “少爷,一会儿您吩咐就好,喊价这种小事,就交给我来吧。”肖一刀现在是完全的将自己当成了唐玉楼的跟班,尤其是这两天跟朱七一一起参研《星破天刀诀》所获得的巨大启发,他相信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就可突破到七品境界了。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从小到大,肖一刀还没有过过有钱人的日子,就算他一身武力不凡,可是因为没有堕落到杀人劫财一道,所以对于钱财的赚取,还是与普通人无异。 不是说他多爱钱,只不过这样一个显摆的机会,他还是想感受感受的。 正文 第十三章 胭脂雨楼,花魁纨绔(二) 胭脂雨楼除了这么一栋二层楼阁之外,还有一处后宅庭院是不对外开放的,此时在这庭院内的一间房中,董卿人捏着白子看着棋盘,眉头时松时紧,一本看不出年代的古老线装棋谱就放在棋盘一侧。 棋盘上是一副残局,黑白相间,下棋者只有她董卿人。 几天前的那一场大火毁去了千亩良田,这是她没想到也不愿发生的,出生东吴旧国皇室遗孤的她,只想尽自己的能力给现在的同启王朝制造麻烦,可是她并不想让百姓受苦。 背着其余皇室遗孤漂洋过海回到陆地,栖身这东吴唯一遗留下来的产业胭脂雨楼内,小时候生活的画面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有怀恋,也有不甘,更有对那些奸臣贼子的痛恨。 原本偏安一隅的东吴鱼米之国,大可以过着自己富足的日子,可是那些当道奸臣非要撺掇着父皇和皇祖参与到图谋中原的奸计中去。 刚开国的同启王朝占据中原,哪怕是内乱骤起,周围无数小国虎视眈眈,也具备瘦死骆驼比马大的实力。尤其那个叫唐成的男人,不到三十岁就能够拉起那么一支让人无法忘记的铁血骑军。 在东吴最后一座孤城城墙上目睹的那一幕,是董卿人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哪怕那个时候她只有五六岁,城墙之下,十万东吴男儿悍卒面对三万铁骑,竟然是没有还手之力。 那一面唐字大旗,其实已经倒下过无数次,可是总会在倒下的瞬间又再度被举起犹如擎天巨柱一般。 旗在,魂在,唐家铁骑在! 东吴与同启的最后一战,白石城城破,东吴败,吴皇董良自刎无粱殿,皇室男子尽皆被俘或斩杀,只有诸如董卿人这样的偏妃庶出的小公主得以幸免逃脱海外。 东吴灭国已经十多年,看着这里的百姓生活越发的富足,董卿人报仇的决心已经不如一个月前那般强烈,如果不是见那些纨绔子弟多次来骚扰自己,甚至还有在光天化日之下争斗伤民的,她恐怕已经返回海外,哪里还会有今天这出花魁出阁的戏唱。 一个花魁,想要通过某种方式激起那些纨绔子弟相互争斗,真的不是什么难事,今天她只看好戏,至于那洞房花烛之事,恐怕那些纨绔到时候也顾不上了吧。 董卿人原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到目前为止一切也都在她预料之中。 “小姐,花妈妈让人传话过来,说请您过去看戏了,前头已经争起来了。”一个婢女进来传话,她看向董卿人的目光尽是仰慕。 不得不说董卿人花魁的身份实至名归,琴棋书画绝美容颜,如果唐玉楼见到她肯定会说,这小妞比天歌城那些大家闺秀都要大家闺秀啊,怎么就堕入酒肉红尘了呢?可惜,可惜鸟啊! 董卿人在婢女崇拜的眼神中走了出去,穿过一个不大的花园上了一座露天的楼梯,然后直通胭脂雨楼二楼那正对楼梯的房间。 “我当是谁,原来是谢兄啊,这两天谢兄一直不见踪影,我们兄弟几个可是担心的很啊!”杜少白的话正好传到了刚刚坐下来的董卿人耳中,后者眉头一挑,就来到窗边打开一角看了出去。 “果然是谢小踏,看来他没有大碍。”董卿人口中低语,到底是对于那千亩良田一事存了内疚。只不过当她想到,此时此刻谢小踏又再度踏入胭脂雨楼,又与这帮纨绔掺和在一起的时候,脸上厌恶之色就浓烈起来。 尤其是她看见谢小踏身边还有个长的好看而且穿着很爆发,一看就知道又是一个纨绔公子后,她直接是将窗户关上坐了回去,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二楼一间雅间内,杜少白站在窗前对着楼下大厅坐着的谢小踏大声打招呼,在他身旁还有三四人,都是年轻公子,至于屋内自然是站着一群跟班小厮,还有几人抱刀而立,正是各自护卫。 谢小踏看见杜少白以后脸上铁青,如果不是肖一刀在唐玉楼的授意下将他按了下来,恐怕前者已经是冲上楼去找架打了。 “那个就是杜少白?很普通啊,好歹也是四品府尹家的少爷,一点王霸之气都没有嘛。”唐玉楼瞄了一眼楼上,然后不屑地说道。 也难怪他这么说,这普天之下能让他看的上眼的纨绔,在同启王朝肯定是没有了,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两个来与他相提并论,那恐怕就要去现在还能与同启一战的另外三国找找了。 开始报价争夺与花魁的洞房花烛夜以来,现在的价格已经被抬高到了三千两白银。原本前几次的叫价都是在百十两的往上加,唐玉楼看的实在是有些不耐烦,于是伸出三根手指,一旁早就跃跃欲试的肖一刀心领神会,站起声来霸气的吼道:“我家少爷出银三千两。” 三千两银子对于富庶的东江州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不说那些个高官厚禄之辈,就是无数的富贾行商也能够轻易的拿出来,就说此刻胭脂雨楼内,能出得起这个价钱的也是大有人在。 刚刚的叫价,就是在一众富商之间开始的,直到被杜少白一口气喊到两千两银子以后,因为大家对建康城内这位纨绔公子都已经是如雷贯耳,于是都选择了偃旗息鼓明哲保身。 谁都不愿意为了一个什么花魁,得罪一位府尹公子,那以后小鞋必然是穿的都离不了脚了。 杜少白原先是得意的,两千两银子喊出口以后,大厅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一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霸气隐隐泄露,让他自我良好的感觉爆棚。 谁知道,就在他意想这一幕传到董卿人耳中会有何反应的时候,那在他听来极度的粗鲁不堪的大嗓门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中。 顺着声音望去,自然是看见了那一桌的三人,尤其是与他对视的谢小踏。 “偌大一个东江,刺使大人家没有少爷只有两个小姐,你说论起王霸之气还有谁能比的上他杜少白?他爹是建康四品府尹,东江其他府尹可都只是五品官。”逐渐冷静下来的谢小踏没有理睬楼上的杜少白,而是对于唐玉楼的话表示了一点异议。 谢小踏还不知道唐玉楼小王爷的身份,自然是无法理解唐玉楼先前说的话,而后者随后说的话则是让前者倒吸一口凉气。 “刺使府的小姐?多大了?可曾嫁人?长的如何?看来日后要登门会会才行!”唐玉楼的话让谢下踏张大了嘴巴,而肖一刀则是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见谢小踏并未理睬自己,二楼的杜少白眼神逐渐变得阴冷起来:“我倒要看看你谢公子能出得起多高的价钱,四千两白银。” 价格又被抬高了,有人欢喜,有人看戏,有人则是无视。 唐玉楼和谢小踏选择再次忽略杜少白的话,只有肖一刀在跟杜少白玩,方式嘛就是继续抬高价钱到五千两银子。 这个时候杜少白才注意到与谢小踏同坐一桌的唐玉楼,这是一个陌生的面孔,气度不凡且有种目空一切的纨绔气质。 “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杜少白随口问了一句,在他身后有一劲装护卫立刻上前答话:“那日我们兄弟几个一直跟着谢小踏行至逍遥山庄地盘,我们几个没有妄动就在一旁监视,谁知道他一直没有出来,后来感觉有强大的气息在窥探我等,于是我们就暂时退了回来。” 这些杜少白都知道,早在两日前自己的护卫就回来禀报了,这个时候再提起此事,不免会让他们将唐玉楼与逍遥山庄联系起来。 到底是江湖势力,虽然不曾听说逍遥山庄内有什么公子少爷如唐玉楼一般,可难保不是其他与逍遥山庄有来往的江湖势力家的少爷公子。 “立刻派人前往逍遥山庄打探,持我的令牌去。”杜少白丢给身后护卫一枚建康府尹令牌吩咐道。 知己知彼才好下手,这是他的风格,如果确定了唐玉楼出自逍遥山庄,在他杜少白看来,似乎还不能真正对他构成威胁。在建康地面儿上,要说民与官斗,还轮不到逍遥山庄。 打发走了身后护卫,杜少白改变了策略,开始少少的加价,这种把戏被唐玉楼一眼就看穿。 “这小子这是拖延时间呢,想干嘛?去探本少爷的底细去了?切!”唐玉楼一只胳膊肘撑着桌子,手上捏着花生米,一只脚踩在长凳上,脚尖不停点着凳子,痞气十足。 “少爷,那我们?”肖一刀越发的兴奋激动,这种纨绔之间的对抗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尤其是背靠一尊巨大无比的纨绔,这让他有种扮猪吃老虎的感觉,一个字,爽! “不跟他们磨叽了,先见了花魁再说,别是个丑八怪那就吃亏了。”唐玉楼拍了拍手,从身上摸出一颗小半个拳头大的极品东珠,对着台上的花娘说道:“我说老鸨子,再这么加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本少爷也不跟你们废话了,喏,一颗极品东珠加白银万两,花魁今晚就归本少爷了。” 被直接称作老鸨子的花娘皱了下眉头,不过很快就因为那颗堪称硕大的极品东珠而吸了口凉气。 不光是她,这大厅内几乎所有人都吸了口凉气。东江州本身就是沿海,对于东珠并不陌生,更加知道东珠得来有多么不易。完全是人力寻找东珠现在几乎是不可能了,只有那些豢养了海东青的渔户才有可能寻到。 杜少白也惊到了,白银万两已经超过他的极限,毕竟他家不是商贾之家,如果暴露太多的财富,必然会落得个贪墨之名,至于那极品东珠,他就更加不可能进行攀比了,因为这种东西现在都是作为贡品要入宫的。 寻常百姓家有这么一颗或许没事,可是官宦之家如果有的话,恐怕官途也就到头了。 正文 第十四章 又抢花魁? 花娘有些傻眼,一颗极品东珠宣告了这次竞价的结束,看着那漂亮的年轻公子笑呵呵的登台并往楼梯上走去,她心中一阵哀嚎:“姑奶奶,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实在不行咱们就仙人跳吧!” 杜少白这个时候反倒平静了下来,只不过眼神却是依旧阴冷。以他这一个月来对董卿人的了解,后者的聪明与才气绝对不是那种随意就会拜倒在钱财之下的。 所以他不担心那个陌生公子会立刻抱得美人归,他在等,等他的手下探听虚实回来。 董卿人在听到极品东珠几个字的时候就已经透过窗户往大厅看,她目睹唐玉楼一步步走上楼梯,然后敲响了房门。 房门被从外推开,窗户被从里合上。 “纨绔?”董卿人皱眉不屑,依旧是倾国倾城,婀娜多姿。 “花魁?”唐玉楼吊儿郎当,眼神游离曼妙曲线之上,情不迷意不乱。 反手关起房门,唐玉楼笑眯眯地走到一张圆桌旁坐下,色眼一刻不离眼前佳人。屋外,肖一刀和谢小踏一人坐在一阶楼梯上,守着房门。 而整座胭脂雨楼自房门关上的一刻,人人心中开始瞎想屋内的无限春光。 “果然不负花魁之名,没让本少爷失望。”唐玉楼瞄了眼桌上酒杯,又是“醉三天”的酒香。 “这位公子就不怕奴家失望?”董卿人缓步来到桌前,拿起酒壶将另外一只空杯倒满。 “哈哈,失望不失望要过了今晚才知道呢。”唐玉楼哈哈一笑,若有所指道。 董卿人脸色微红,眉头又微微一皱,不过很快就恢复常态。怎么说也在这楼里住了一月有余,有些话多少都适应些了。 “既然如此,春宵一刻值千金,公子与奴家共饮了这杯酒就早些歇息吧。”董卿人说话的时候媚态尽显,满屋妖娆气象。 “这酒喝下去本少爷估计得睡三天三夜,那就太可惜了。”唐玉楼继续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原来公子不胜酒力?”董卿人露出一丝不屑,然后伸出芊芊玉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面不改色。 “不要怀疑我这杯是别的什么酒,再喝一杯给你看看又何妨。”打断唐玉楼还没说出口的话,董卿人又倒了一杯喝下,依旧面不改色。 “海量。”唐玉楼将张大的嘴巴合了起来,竖了竖大母指继续说道:“没想到董姑娘还是酒林好手,看来这醉三天的来历倒是正好可以从姑娘这里得知了?” 董卿人面色微变,眼神中露出一丝惊慌一闪而逝。 唐玉楼面露微笑,得来全不费功夫。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哒哒哒踩踏楼梯声,唐玉楼脸色不变,眼神中却露出一丝精光。 董卿人面色恢复正常,嘴角微微翘起,该来的总归会来,一帮纨绔! “谢兄,那逍遥山庄已经触犯国法被军法给剿了,你竟然还敢跟逍遥山庄余孽厮混在一起,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应该为你父亲想想,劝你还是让开吧。”杜少白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他的手下护卫倒也神速,前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竟然就打听到了逍遥山庄的事情,在得知守备将军府已经围剿了逍遥山庄以后,立刻是返回胭脂雨楼,而杜少白由此也是变的底气十足起来。 “这就不劳你杜公子费心了,有什么事情等过了今晚再说吧,我那位好友可是明码标价夺得了与董姑娘的洞房花烛夜,哪有就此放弃的道理。”谢小踏没有起身,依旧坐在楼梯上,在他身后一层楼梯上则是肖一刀似笑非笑的坐着一动不动,他手上抱着的则是那把“破刀”。 “不知好歹。” 杜少白翻脸了,谢又安已经被弹劾,他也无需顾虑谢小踏的身份,手掌挥落,自他身后窜出两人同时伸手抓向谢小踏。 谢小踏虽然纨绔,可是自小在奶奶身边长大,因为奶奶出身半个江湖世家,所以倒也有些功夫。 谢小踏这点三脚猫功夫正是跟着奶奶练着玩的,这个时候竟然是使了出来,这一下来的突然,倒也让杜少白两个护卫不察之下扑了空,而谢小踏已经闪身到肖一刀身后。 “我家少爷说了,今晚谁要是打搅他跟董姑娘洞房花烛,就只管打出去。”肖一刀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说道,那把破刀被他当拐杖一样拄着。 “哪来的土包子,给我赶出去。”杜少白不想再废话,下令以后自己先退了下去,而后有十数名护卫竟然抽刀上楼,一时间整个胭脂雨楼鸡飞狗跳。 当然,大多数人都没有离开,而是找了一处安全的地方看戏。在东江这样鱼龙混杂之州,谁也不保证人群中会藏着几个江湖人,这种场面习以为常了。 “嘿嘿,来的好”。 肖一刀提刀而起,刀未出鞘。 以他六品上的实力对付这些护卫根本就是大材小用,如果不是有一个四品实力的人在中间,他都不想起身。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十数名护卫的刀根本就无法靠近肖一刀,就被他连人带刀一招解决。这一招还是暗暗使出了刚刚参研有所领悟的《星破天刀诀》中的招式,刀未出鞘,却气机延绵。 只剩下那名四品护卫一脸戒备,手中一把长剑已经出鞘,剑尖之上有一点橙光闪烁。 “哦,还是一把七巧阁铸造的点沧剑,看来你也是出自七巧阁吧?”肖一刀扛起自己的刀,一口道出对方来历。 四品护卫被看破身份倒是没有多少意外,从肖一刀出手来看必然是江湖人,那自然对七巧阁的事情有所了解。 点沧剑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这本是七巧阁扬名绝技之一,铸剑点沧。只不过他手中这把剑还仅仅是点沧之橙,红橙黄绿青蓝紫中堪堪排名第六罢了。 看剑识身份,这名护卫在七巧阁中有地位,但是不算太高。 “既然知道,莫非你还打算与我七巧阁交恶不成?”四品护卫试图以势压人道。 “嘿嘿,不说七巧阁倒还好,一说七巧阁,如果我今天怂了,恐怕明天我家少爷就能把我全身骨头敲碎喂鹰。”肖一刀嘿嘿一笑,一步跨出,全身气机流转。 武道九品,一品一天地,四品与六品上之间的差距太过巨大。 气机外放之下,肖一刀乘势出击依旧刀不出鞘,刀鞘合一使出最新一招。 星光如刀。 刺眼寒光穿透破旧兽皮刀鞘绽放在胭脂雨楼,四品护卫就算全力抵挡,依旧是被一刀连剑带人砍飞出去砸落到楼下。 得胜之后得意洋洋,肖一刀对身后谢小踏挤了挤眼睛。 楼下,一地哀嚎,杜少白脸色铁青。 “什么人在此生事?” 大门外,有一行十数人涌进来,各个公门捕快装扮,腰挂公刀,为首两人身穿黑色公服,肩披拖地披风,气机流转。 杜少白见来人,嘴角一翘,既然府尹衙门来人了,那就好办了,对公门的人动手那就是重罪,况且这两位也不是省油的灯。 “邓兄,毛兄,楼上那人是逍遥山庄余孽,刚刚动手打伤了我的护卫。”杜少白指着楼上肖一刀说道。 邓力,毛遂二人是建康府衙门三班衙役的捕头,都是出自江湖,一身武道修为达到了五品,这在公门中尤其是地方州府中已经算是十分了得了。 逍遥山庄的事情早已由守备将军府报备到了州府衙门,所以他们这些捕快自然知晓,此时听说有其余孽在此立刻是动了抓捕的念头。 哪怕是他们看着肖一刀有些眼熟,也当成了是当初出入逍遥山庄时见过,并未多做他想。 肖一刀见有捕快出现,心中开始还有些突突,很快转念想到了房间中的唐玉楼,立刻变得底气十足。 持刀而立楼梯中央,一夫当关。 邓力和毛遂相视一眼,同时脚蹬地面,轻身功夫不俗的他们几乎是踩着空气上了楼,然后在空中一个翻身同时一记鞭腿自上劈下,如果肖一刀被击中,轻则头昏脑涨,重则不醒人事。 砰砰砰砰! 两个人,四连击,一把破兽皮刀鞘包裹的横刀立于肖一刀头顶。 邓毛二人的鞭腿全部命中破刀,肖一刀脚下楼梯嘎嘎作响。 膝盖微弯的肖一刀寸步未移,两个五品联手对一个六品,以前胜负难料,现在,六品必胜,因为他有《星破天刀诀》。 哪怕是初学,足矣。 邓毛二人分立二楼两侧走廊栏杆之上,肖一刀居中立于楼梯顶层,此时双方三人皆已拔刀。 右手持刀,肖一刀左手从刀柄处开始划过整个刀身,《星破天刀诀》带来的他体内气机的转变,似乎让这把一直没有弄清来历的破刀在此刻重生。 嗡! 气机震动,刀身共鸣。 只见邓毛二人拔身而起,提刀猛退,落脚之处皆为粉末,无奈之下只得落于一楼地面。 再看二楼走廊栏杆之上已经没有完好整木,两根承重圆柱巨木上刀痕交错,有浅有深。 肖一刀,出刀惊人! 邓毛二人在楼下心神剧震,刚刚的一刹那,如果不是自己的轻身功夫的确了得可以逃脱,那就是对方有意留手,不曾使出杀招,否则............ 二人额头之上已经有冷汗滴落。 所有人都看出胜负已分,此时二楼那间汇聚了所有人牵挂的房间门被打开,翩翩少年走了出来,左手手腕绑着一枚小巧的玉器,别人看不见上面的地藏菩萨相,右手一把吴梅子墨宝折扇耍着花腔在指间流转。 肖一刀邀功一样笑嘻嘻迎向唐玉楼,不料被后者一扇子敲在脑袋上。 “你个笨蛋破刀,练了几天刀法就出来丢人现眼,功夫火候掌握不够就不要用成不成?你看把这里糟践的,更加可恶的是搞出这么大声响,少爷我还怎么跟董姑娘洞房花烛?” 唐玉楼的话让肖一刀无地自容,少爷说的没错,确实是他功夫没学到家。 楼下,邓毛二人对视一眼,三魂几乎被吓掉两魂,不是对方留手,是自己捡了条小命啊。 “嗯嗯,那个老鸨子,这里已经没办法继续洞房了,董姑娘我就先带回家去,明天派人给你送回来,当然,也说不定今晚过后她就不想回来了。”唐玉楼哈哈大笑,转身等着董卿人出来。 花姐一脸郁闷,胭脂雨楼自打由她掌管以来,还从来没人叫过她老鸨子,虽然这正是她的职业,可是好歹称呼一声花姐啊,最不济叫声老板娘也行啊。 这位倒好,自打进门就一直老鸨子老鸨子的叫,气死人也。 顾不上继续纠结自己的称呼,从二楼现身的董卿人竟然真的是披上了白色披风,面戴白纱只露双眼,看样子真的是要跟唐玉楼走啊。 花姐并没有说出口任何话,董卿人对她微微摇头示意已经表明了态度,一切还是稍后找人商议吧。 几乎是牵着董卿人的玉手下来楼,唐玉楼鄙视的看了脸色发青的杜少白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 在堪堪跨出门槛的一刻,他转身说道:“本少爷强抢花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不服气的尽管来城中芭蕉小院找我。” 话音落下后,就嚣张的大笑离去。 一道倩影相随。 正文 第十五章 不解风情,早起练功 几年后的某一天,当某人十分没有风度的偷偷摸摸跳下床,趁着天黑一众属下弟子还在睡觉赶紧溜回自己的房间后,床上那位梨花带雨面容娇美又娇媚的女子一直在问自己,当初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跟着这个坏人回到了那座院子,然后怎么又鬼使神差的心中就有了他,如今又怎么会鬼使神差的埋怨这个坏家伙吃完就跑,就没想着多吃几口? 一日之计在于晨,自从第一次目睹老九出手以后,唐玉楼就将原先很多认为不对的废话又重新认识了一遍。 一路从天歌到建康,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就习惯了早起,然后又习惯了跟着老九练把式。 当然,老九是练功,哪怕只是盘膝向东迎着日出而坐也是有着十分深奥的吐纳功夫藏于其中。 而小王爷唐玉楼,则是从最开始的马步站桩开始,到现在的拳脚把式,老九从旁指点几句谈不上传授,那位大青衣的儿子他可自问没有资格教授武道,尤其此时等于是入门筑基。 老九私下里跟小王爷唐玉楼不止一次的胡侃,说二人就是武道知己一般,相互交流心得,共同提高。 唐玉楼心中早就一万头野马奔腾,腹诽老九小气藏着掖着,一心想着等自己练成盖世武功一定好好揍老九一顿出气。 每当这个时候,他又会将自己那只见过一面和一面也没见过的大师兄和师傅诅咒无数遍,管收不管教,不负责任,小气抠门儿,为老不尊,要么穷死要么有钱没地方花憋死。 唐玉楼不知道,不知什么地方,有一人非道非佛非书生,一阵面红耳赤,眼睛发花,掐指一算,大呼收徒不慎。 不知什么道观,仙风道骨一道人,一个喷嚏猛然打出,吓得周围一众小道士目瞪口呆,太师叔祖如此境界也会着凉? 芭蕉小院前院的练武场上,老九依旧是独自盘膝坐于石桌上,周身气机浑厚蓄势待发,就等日出的一刻。 空地上,朱七一和肖一刀各持自己的兵器,在一同参详了《星破天刀诀》后,就各自练开。 这是两个极有主见的家伙,说是一同参详修炼,可是却都坚持自己对刀谱的理解,于是练出了两种不同的星破天刀,用老九的话说,威力都不简单。 唐玉楼双手笼着袖口打着哈欠出现的时候,不光是朱七一和肖一刀,就连石桌上的老九都是投去玩味儿眼神。 不同的是,老九很快就暗暗点了点头继续闭目吐纳,而另外两个家伙则是眼神龌龊,一副你懂我懂的样子。 看着两人停止练武,唐玉楼开始还有些迷糊,尤其二人看他的眼神很是奇怪,等他反应过来后,毫不客气的从一旁兵器架上扯下两把八斩刀对二人飙去。 “你们两个混蛋,你家少爷我在练成盖世武动之前是不会近女色的,等着看我到时候怎么揍你们。”威胁了两个不良手下后,唐玉楼走到老九一旁,深吸一口气,双腿分开双拳紧握,马步扎起。 “哦?原来少爷还是童子身!”朱七一跟肖一刀挤眉弄眼,无声胜有声,两把八斩刀被他们二人随手一抛,重新插进兵器架上。 继续练刀。 芭蕉小院内院,原本属于唐玉楼的卧房,此时正被董卿人占据。 原本以为昨晚会发生很多事情,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她,发现事实跟她想的出入很大。 一路从胭脂雨楼行来,自己一直独自坐于马车上,那个长的好看的年轻纨绔只是负责赶车,他的那名护卫和谢小踏则是策马一旁。 进入院门前,那个少了一根手指的老者除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之外,再没有其他反应,然后就接着喝酒吃花生,连起身都没有,这哪里像是一个看门的。 倒是有一个大汉兴冲冲的从院内迎了出来,不过开口就是一句:“少爷,下次再有这么好玩的事情可得带上我老朱啊,您可不能偏心只带破刀一个去啊。” 大汉看似五六十岁,却身健如牛。 此刻立于身旁的绿衣女子,正是昨晚搀扶自己下车,然后跟着年轻纨绔陪自己一起进入这间屋子的人,她叫他小主子,他叫她青竹。 美丽不逊色于她,清纯可人。 想起昨晚年轻纨绔对自己说的唯一一句话是:“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再说那醉三天的事情。”说完之后,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只是吩咐这个青竹姑娘照顾自己。 董卿人奇怪自己昨晚和现在的感受,明明厌恶那年轻人的纨绔行径,可是当他潇洒离去后,又心生不愤,隐隐有些怪他不解风情,并且第一次对自己的样貌和才情少了一分底气。 她可以肯定,如果昨晚年轻纨绔想要逼她就放,她一定会拼死反抗,最后了不起香消玉殒。 可是现在她同样很肯定,她在怪年轻男子不懂怜香惜玉,不解风情。 猛的摇了摇头,将脑袋中奇怪的想法驱散,董卿人对已经帮自己梳妆完毕的青竹嫣然一笑道:“多谢青竹姑娘了。” “董姑娘客气了,小主子吩咐的事情,我们这些丫头自然要办好的。”青竹客气一笑,拿着镜子在董卿人脑后,在桌上还有一面镜子,映射之下正好可以让后者看见自己头上全貌。 想到昨晚在胭脂雨楼内二人的简短对话,董卿人就怪自己不够小心,同时也惊叹那年轻纨绔有如此缜密的心思。 仅仅是凭借两杯酒,就推断出了她与“醉三天”之间必然有联系,从而直接将海外蓬莱说了出来,让她当时就觉得全身冰冷。 如果由于她的这次鲁莽,给自己那幸存的一些亲人带来灾祸,她宁愿自己死掉,也不愿让自己成为线索。 这也是她为何同意来到芭蕉小院的原因,不能再把胭脂雨楼也搭上。 “我家小主子说了请姑娘先去用早餐,然后如果姑娘想回去就派人送回胭脂雨楼。”青竹叫其他丫头进来将一些女子用的东西又移了出去,这些都是昨晚临时添置给董卿人用的,过了今天这里依旧是唐玉楼的卧房,自然不需要这些东西。 “嗯?你家小主子人在何处?”董卿人意外问道。 不是说了今天会过问“醉三天”的事情嘛?莫非一觉醒来就忘记了? “呵呵,小主子每天早起以后都会与九先生一起练功,现在嘛,练功的人里面又加了老朱和破刀,这会儿他们应该在前院练武场呢。”青竹随意说道,把几面镜子随手递给了一个丫鬟。 董卿人有些好奇,那样一个纨绔公子竟然还会早起练功? 不知不觉她就站了起来向屋外走去,青竹跟随。 芭蕉小院内并不见奢华,相反还有很浓的返璞归真世外桃源气息。内院中的葡萄架上,一颗颗绿色葡萄果实已经饱满,相信不久就可以食用。 在葡萄架下有两口水缸,一口里面只有睡莲,另外一口缸中则是十数尾金鱼,很多铜板沉在缸底。 看出董卿人的疑惑,青竹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家有个规矩,每年除夕都会守岁到新年,新年到来的一刻,所有人都会投一枚铜板到水缸中讨个好彩头,金鱼就是取自年年有余,当然,投了铜板以后,大伙儿都会收到主子家封的大红包。所以像这样的大鱼缸,在我们家几处宅子里都有一口,以后姑娘见着了就不足为奇了。” 董卿人听完觉得新奇,却是忽略了最后那句话。 青竹微微一笑,一切都理所当然。 芭蕉小院内轻松恬静的气氛让董卿人觉得很舒服,忘记了去吃早饭,倒是逛着逛着就来到了前院练武场。 此时正值日出时分,朝阳露脸红透半边天。 红日初升,扎马半柱香的唐玉楼纹丝不动,此时更是闭上了双眼。 一旁石桌上,双目紧闭的老九一口气呼出,然后再吸入,如巨鲸出海,吞云吐雨。 双目紧闭的唐玉楼感受到了这十多日来相同的气机,红日初升的一刻,朝晖随老九吐纳而动,大部分进入其紫府丹田,少部分受老九气机牵引撞入唐玉楼五脏六腑。 疼,可是能忍。 眉头微皱,扎马双腿虽有抖动却没有变形,当感觉不到气机撞击后,唐玉楼深吸一口气,胸口鼓起到极致,迎着朝阳一口吐出,白雾如长虹。 双眼睁开,全身舒坦。 老九双手捏花,全身气机消失,满意自己晨练成果的他身体凭空而起,在空中站起后落于地面。 看着依旧稳扎马步的小王爷唐玉楼,他暗自点了点头,这正是让他对唐玉楼刮目相看的原因之一。 决定了练武,就从最基本的开始练起。 老九转身离开,一手拄着紫檀拐杖老态龙钟,没人发现他背于身后的另外一只手微微一抖,无风起浪。 唐玉楼不算魁梧的身体在风沙中飘摇,倔强不倒。 朱七一和肖一刀已经结束练功,等着唐玉楼一起吃早餐,在与老九一起练了两天功以后,他们二人已经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再向其挑战,仅仅是从练功的方式来看,双方就不是一个层级的。 “走了,我们先去吃饭。”路过二人身旁,老九招呼一声不曾停留。 朱七一和肖一刀对视一眼,然后继续站在原地注视着依旧在风沙中扎马步的新主子,莫名的有些钦佩起来。 一扇拱门前,董卿人盯着飘摇不倒的唐玉楼若有所思,而在她身旁,青竹一双大眼睛中神采飞扬。 正文 第十六章 庙堂与江湖 茂元十年,六月初一。 今天是一月两次大朝会的一天,帝都天歌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有车架穿梭,要么轻车简行,要么左右仆人小厮挑灯左右,也有文臣打死不上马车只坐轿子,导致不时有或两人或四人抬的轿子发出卡兹卡兹声。 八抬大轿作为同启王朝给文臣的最高礼遇,在大朝会这一天是不允许出现的,因为那位当今女帝唯一的老师和谋士,八两米孔亲师老先生也仅仅是坐着四人抬的轿子进宫而已。 他不是没资格坐八抬大轿,而是觉得这么大的轿子就好比一个人的卧房一样,太大了并不益于一个人的气运和生机的延续,这里面就涉及到了周易八卦断命之学问了。 他曾经也给自己最得意的女弟子女帝娥凰建议过,不要把自己的卧房弄的太大,对自己不好。 好在后来他觉得一国气运之大,尤其是如今同启王朝之气运有八分都落在了女帝娥凰身上,有了这等祥瑞傍身,那所谓的风水一途倒可以不用在意了。 天歌城,御道街。 天珠王府大门前四个硕大的灯笼将门前数丈都照的大亮,门口十数骑披甲佩刀静立。 大门此时从里打开,两个小厮挑着灯笼先出了门来,随后有一老汉弓着腰挑着灯笼跨出高高的门槛,然后回身将灯笼送到门槛处,一名全身黄金锁子甲的魁梧将军跨门而出。 “小爷,说了多少回了,以后大朝会您不用再送了,怎么就是不听啊?”天珠铁帽子王唐成声音少见的低柔,跨过门槛的同时,双手伸出搀扶着提灯老者说道。 “呵呵,小崽子们都当道了,用的着老头子的地方不多了,只有这一个月两次的大朝会掌灯的杂活轮的到我了,怎么?就这,你也嫌老头子我碍事儿了?”老者虽然言语中有质问的意思,可是脸上却一直挂着笑容。 “哪敢,哪敢啊,这不是担心您的身子骨嘛?”唐成态度谦恭,与平日里那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王形象相去甚远。 老人叫梅观海,当年唐家灭门当夜,因为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险些造成唐家彻底消失,差点自决于世。 在枯井中哭泣的唐成成为了他继续活下去的唯一理由,那一夜他抱着襁褓中的唐成杀穿十六道围堵,世人只知道有人堪称阎罗一般一夜屠尽三千甲士,却不知还有整整十六名九品上武道高手死无全尸。 “老头子我可是拍着胸脯跟你爷爷保证过,有我小梅在的一天,就要给唐家子孙掌灯一天。” 那一年唐家鼎盛,一国之母出自唐门。 那一年梅观海三十岁,改邪归正十年整,唐家姑奶奶香消玉殒整十年。 江湖少了个梅阎王,唐家多了个掌灯郎。 整个天珠王府,算上小王爷唐玉楼在内,都得尊称梅观海一声老祖宗,他不是唐家人却胜似唐家人。 吩咐了左右小厮好生照看老爷子后,唐成跨上一匹汗血铁骑扬长而去,大朝会当日披甲佩刀策马京城者,唯有唐成。 “老祖宗,王爷走远了,小的们伺候您回去歇着吧。”有小厮接过老者手中的灯笼,恭敬道。 梅观海点了点头,低不可闻道:“妃儿,成儿已经成了虎熊,等玉儿再长大些,我就去陪你了,再等等我。” 六十年前的江湖有一盏魔灯,叫作弑魂;六十年前的唐家有一颗明珠,叫唐妃辰。 相逢即是永别! ...... 崇文殿,灯火通明。 娥凰女帝端坐凤榻之上一脸阴沉,在其身前桌案之上堆着一叠奏本,其中被打开的就有十数本,在大殿地上更是散落了有数十本。 这些奏本来自各州府府衙主官,内容出奇的相似,那就是如今已经天下太平,同启国威睚眦天下,不再需要太多的军队尤其是驻守在各州府的守军。 桌案上那十数本奏章由六部会签后,转内阁辅政三大臣签阅再上呈女帝阅览朱批。 虽然这些奏本不是六部和内阁的重臣手书上奏,可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出自六部,其中不乏侍郎官职。 这十数本奏章都由在京任职的文士所写,不排除他们是所受他人,代人出声罢了。 虽然这些上本的官员与整个天下官员比起来依旧算是少数,可是同时数十位京城和地方官员上奏相同内容,那就值得推敲了。 “哼,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娥凰女帝冷哼一声,招了招手,立刻有太监出列将散落的奏本捡起重新放好。 “陛下,唐王爷已经过了端午桥,算来现在应该到了宫门口了,您看是直接请他进宫嘛?”崇明殿掌印太监陆大用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低眉顺眼地奏禀过后就站在了娥凰女帝右手后方。 “哦?他今日怎么早了许多?”女帝慵懒地靠在凤榻上,有些意外地问道。以往唐成的性子,可是连上朝都不大乐意,更别说早早的就到了宫门外了。 “王爷他今日披甲配唐刀了。”陆大用阴柔的声音让整个大殿都好像冷了几分,而他的嘴角却饶有兴致的翘起。 娥凰女帝听完以后面露笑容。 “宣,准他骑马入宫。” 虽然是女子,帝王之威却不输先人。 唐成最终还是没有骑马入宫,在宫门外下马以后稍微等了片刻,就有接引小太监宣读了口谕,将其领进宫去。 宫门外,一众大小官员则是站立等待上朝时辰的到来,只有帝师孔亲师一人,此刻正在一处偏殿内的软塌上胳膊撑着脑袋打盹儿,一旁还有两个女婢战战兢兢的看着,生怕老先生一个不慎一头砸在桌上。 桌子坏不坏她们管不着,她们当心的是老先生的脑袋,那可关系到她们的脑袋啊。 “唐成叩见陛下!”进得崇文殿内,唐成单手扶刀,单膝下跪,假假的行了大礼,从凤榻那头立刻是飞来一本《天地君》,这是孔亲师老先生给女帝的,此刻却用来砸人。 掌印太监陆大用掩嘴笑出声来,被唐成狠狠地瞪了眼,然后后者嘿嘿一笑站了起来向着女帝走去,边走边说:“还不去给你家王爷搬椅子去?” “喏,奴才这就去。”陆大用喜滋滋的去搬来一把靠椅,伺候着唐成坐下,一脸得瑟。 “老姐,我这难得行次大礼您还不乐意用书砸我?就不怕被八两米老头知道了心疼他的书?”普天之下,敢如此对孔老先生不敬的,恐怕只有唐成和他儿子唐玉楼了。 前者称呼老先生为八两米老头,后者称呼老先生为老孔。 有其父必有其子! 女帝瞪了唐成一样,这个宝贝弟弟从小到大只有打战的时候正经,其他的时候根本就是吊儿郎当,真搞不懂那么惹人怜的弟妹是怎么看上他的。 陆大用已经将那本《天地君》收了起来,然后就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整个大殿就只剩下了姐弟二人。 “你既然已经披甲佩刀了,我也就不跟你废话了,这些奏本你先看看吧。”女帝指了指桌案上的奏本,对唐成说道。 唐成站起身走向桌案,先是掏出一个锦囊递给了女帝,然后抱起一叠奏本坐回到了靠椅上。 女帝疑惑地打开锦囊,一个信封上书“东江”二字,她低语一声:“玉儿?” 然后拆开信封。 ...... 入夜后的建康城不见平日的喧闹,只不过原本应该安静的夜晚,却是被两道黑影打破。 疾、疾、疾。 自胭脂雨楼后院窜出两道夜行黑影,直接登上屋顶,奔向城中心。 城中芭蕉小院,一切祥和宁静,却突然骤起杀机。 两道黑影翻墙而入,刚在前院站定就被两道破风声惊起。 这是两把刀,两把不同的刀,刀的主人已经在另外一侧接过自己的兵器,他们看向两个黑衣人的眼睛就像饿极了的豺狼入群羊。 双方没有言语,直接见招拆招。 朱七一和肖一刀已经全都是七品实力,尤其是肖一刀在修炼了《星破天刀诀》三天后,终于是成功突破到七品境。 双方四人过了第一招后就同时一惊,四人皆是七品,来者不善。 四道人影在院中纵横交错,黑衣人吃亏在手中没有兵器,而朱七一和肖一刀手中却有趁手的家伙,虽然因为双方武道境界接近无法立刻取胜,却也足以压制对方立于不败之地。 黑衣人知道已经是不可为,只得全力脱身,二人同时猛攻。 朱七一内力浑厚,以刀为引气机外泄,一道明光自刀身激射而出,虽然不具有多大杀伤力,可是唬人足够了。 攻向他的黑衣人大惊,翻身后退的同时,全身内力尽出,勉强激起身前气机叠嶂。 砰! 刀劲撞内劲,秋色平分,奈何朱七一依旧内力汹涌,气机绵长。 而黑衣人面纱之下的面庞已经全是汗珠,体内气机紊乱,后劲不足。 另外一侧,肖一刀大开大合,一把破刀虎虎生威,已经用刀背连续劈中了另一个黑衣人的两条小臂。 虽然小臂坚硬如石,却也已经听到黑衣人每次硬扛过后发出的呻吟声。 想要立刻脱身已经不可能,此时的院中又突然灯火通明,小王爷唐玉楼领着五个丫头和一个老九优哉游哉的出现在走廊之上。 翌日,建康城最有名的胭脂雨楼关门大吉,有人见到花娘带着几辆马车出城东去,行色冲冲。 又几日,天歌城,有吏部礼部侍郎在内大小官员十三人被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同时一匹匹快马出城,带去了一封封龙凤圣旨,各地州府大小官员四十五人,先入大监再问功过得失。 正文 第十七章 都不是一般人 天歌城天珠王府内,一屋子四个风韵迷人的女子围着桌子,上面一个锦囊一封手书让她们欢喜不已。 这是唐玉楼离家一个月第一次传信回来,虽然是由那头被小王爷从小熬到大的海东青从空中随意抛下的,却一点也不妨碍她们几位争抢细看,想看看书信中是否有小王爷思念她们几位姨娘的只言片语。 “哼,这个小没良心的,亏我们几个那么疼他,谁知道一出门就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 “就是,下次见到他,一定揪着他的耳朵好好教训教训他。” “你们说玉儿出门在外,虽然信里面没说一点辛苦,会不会是他报喜不报忧啊?” “是啊,会不会是他不敢写出对我们几个的思念,怕那样会想家啊?” “江湖草莽横行之地的确不太适合玉儿,要不我休书一封,让我姑苏娘家派几人去他身边护佑?” 唐成躺在院子里面的躺椅上,屋内几个娘们儿实在让他无语,刚刚还都是一副要教训小兔崽子的口诛笔伐,没一会儿就又开始担心起来,这不,连派遣保镖护卫的心思都有了。 姑苏王家派几个人去护佑?好家伙,天下十大世家之一的姑苏王家派去护佑表少爷的保镖,能是等闲之辈嘛?那到时候小兔崽子的尾巴还不得上天了? 只要想想自己那个大女儿,姑苏王家家主的嫡亲外孙女去天下文枢馆读个书,都被八个衣装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武道修为惊人的不能再惊人的女子护卫左右,直接导致的就是当初入馆的第一天,就几乎挑落了馆内大小文武十九个掌舵学子。 说是学子,任何一人拿出来,可都能称得上是文豪大儒,军阵奇才啊。 现如今大女儿入馆求学三年有余,也从当初的十六岁长大到了十九岁,那些被她挑落的学子都成了她的师兄,再有后来的就都成了她的师弟师妹甚至师侄辈。 她也成了第二十个也是最大一个刺头,天下文枢馆,红楼楼主唐添香。 唐成要阻止类似的事情发生,而且目前为止唐玉楼的表现让他十分的满意,甚至说骄傲,千万不要就这么给搅和了。 那样一封手书,记录了唐玉楼从出天歌城到建康一路的见闻,以及他自己对一些事情的看法推断,再者就是列出了一些人的姓名和职务,他对于这些人的注解尤其简练精辟,就连八两米老头看过以后都不住点头。 最终派保镖前往建康的事情没有成,不是唐成阻止的,而是一名离家三年归来的女子。 绝世倾城的天珠王妃雪依霜,当她出现在王府的时候,整个王府立刻是鸡飞狗跳,如见神明。 唐成咧着嘴明明是在笑,可是眼泪却流个不停。 那四位迷人侧妃个个梨花带雨,大姐大姐的叫个不停。 ...... 建康城,芭蕉小院。 唐玉楼看着独自对着棋盘不时落子的董卿人,实在有些佩服这女人的棋力之强,绝对不输天下有名的大家。 他这小院内所有的棋谱古局几乎都被她给破了,现在就剩棋盘上复盘的唯一珍珑棋局了,不过唐玉楼估计要不了多久,这珍珑棋局也会被大卸八块的。 屠龙,似乎成了董卿人入住芭蕉小院以来最乐意做的事情了。 “堂堂的小王爷,要是闲着没事就来帮我摆棋,一直在旁边偷窥算怎么回事?”这几天下来,董卿人到底还是在唐玉楼没有刻意保密的情况下知道了后者的身份。 起初的时候是心神剧震,生不如死。这样一个灭国仇人的儿子出现在了眼前,而且已经牵扯出了蓬莱海岛,她绝对是一心求死了。 自从那天晚上,两名胭脂雨楼死士试图营救她失败以后,胭脂雨楼就按照约定彻底离开建康城隐藏起来。 她已经不担心胭脂雨楼,而是担心唐玉楼追问蓬莱海岛的事情。 所以她是后悔的,早知道当时就应该要求返回胭脂雨楼然后跟着一起离开,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在看了这家伙练了一次功以后,就选择留了下来。 现在是真的后悔了,寻死之心没有全消,所以她对他的态度,没有丝毫的讨好尊重,更像是故意的以下犯上。 “你那两个手下功夫不错,不过就是脾气太臭,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己调教好带在身边,要么我就拿来喂我的海东青了。”唐玉楼靠着门板,右手捏着左手手腕上的地藏菩萨玉,幽幽地说道。 “小小年纪,怎么就如此歹毒了?”这几日以来,董卿人一直以唐玉楼年纪小来嘲笑于他,唐玉楼无奈,谁让他十六,她二十呢。 他不想再继续呆下去,否则怕自己一个怒火攻心,说不定明天就传出十六岁小王爷霸王硬上弓二十岁花魁的趣闻了。 看着略显狼狈离开的唐玉楼,董卿人嘴角再次露出胜利的笑容,不知从何时开始,她调笑他已经成了习惯,心情舒畅啊。 最终那两个死士被留了下来,董卿人跟他们二人聊了一个时辰,然后他们二人的脾气就好了很多,再然后就加入到了每天早晨练功的队伍中去了。 “死丫头,给本少爷等着,等我盖世武动练成以后,哼哼。”唐玉楼嘴里叽里咕噜不停,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老九住着的偏院,那里传来一阵秦腔。 “山外的青山楼外楼,米脂的婆姨不用愁”。 “有人欢喜,有人忧。” “我是秦地一冤魂,好死不如一条狗。” “我是老九,我只是老九”。 中原大地,秦腔一出,仿佛整个大地都会流泪。 唐玉楼眼睛有些涩,见老九已经端起一杯酒,就走了过去。 “老九,原来你是秦人?平日里说话可一点也听不出来啊。”在老九身边随意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是醉三天,只是普通的陈酿。 “少爷,老九已经不是秦人了,永远不再是了。”老九眼神中的混沌逐渐消失,恢复成了往日里的老态龙钟,不过谁要是真把他当成一个七老八十老头的话,那必然是吃亏到死。 “有故事?”唐玉楼咧嘴问道。 “没。”老九喝酒。 “不可能,都听出来了,说吧,我保密。”唐玉楼继续问。 “真没。”老九又倒一杯。 “咋地?以前被女人骗过还是被兄弟害过?或者被人欺负过?告诉你家少爷我,叫齐人马给你报仇去。”唐玉楼猜测加利诱。 “谢谢少爷,真没有。”一壶酒已空,老九开始吃花生米了。 “切,不说拉倒。”唐玉楼发现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也就放弃了,双手抱头随意的在走廊长凳上躺下。 “告诉你啊,刚刚收到天歌的消息,我娘回王府了,据说当时都没有问我一句怎么样了,反而是问你跟我离开王府之前是仰首挺胸还是老态龙钟。”感觉躺着不舒服,换成了侧卧后,他继续说道。 老九听说王妃回府时已经精神一震,当听说王妃过问起他的时候,捏花生米的手都抖了一下。 发现了老九细微的变化,唐玉楼得意一笑,继续说道:“当时我娘听说你出门的时候感觉都快老的走不动道了,竟然是笑呵呵的说了句‘大善,老九自己报仇不一定就是镜花水月了’你说说这到底是啥意思?” 老九心潮澎湃,被那位王妃如此评价,他自己的信心没来由的暴增。 他虽然不是完全清楚王妃的武道境界,可是他知道,凭他自己目前小宗师当中堪堪步入小先天境的武道修为,距离她还差很远。 原本以为今生不能找小宗师巅峰的仇家了结恩怨了,没想到王妃却给出了这样的评价,一切还有可能啊。 武道九品之后,就是武道宗师,这不是境界,更像是身份。 要成为宗师,必须要有不低于小先天境的武道修为,再往上则是出窍境,然后是大先天境。 宗师三境从低到高依次为小先天,出窍,大先天。 再往后就是大宗师,是为武道登天境。 而数千年来的江湖,能堪破登天境一步入天人的武道之神,总共都没有超过一手之数,那几乎就是一个时代的武道气运,其实力堪比天上仙人。 “承蒙王妃看的起,老九自当不懈努力,盼早日有所成。”老九对着天歌方向拱手道,那恭敬之姿就好像王妃当面一样。 唐玉楼见自己到底是没有套出老九的话来,觉得实在没趣就跳到院中,扎起了马步来,同时学着老九早晨练功的样子,一吞一吐,对月吐纳起来。 半轮明月当头,月光如银倾泻人间,老九看着对月吐纳的唐玉楼,自己仿佛有所感悟。 唐玉楼鼻息越来越轻,却有淡淡的白雾从其鼻腔呼出,又有只有老九能够看见的月辉被其吸入,在他身体表面开始有一层极为稀薄的银色光晕笼罩,他却全然不知。 轰! 唐玉楼足足扎马一个时辰,体内由早上练功时积攒的朝辉和此时进入体内的月辉终于是达到了一个势均力敌的态势,二者将唐玉楼的五脏六腑当成了战场,一番角逐之后在都没有占到便宜的情况下,猛烈的撞击在一起,竟然都想着同归于尽。 唐玉楼一个时辰的扎马吐纳竟然就能够吸收如此之多的月夕之力,足以跟十多天来撞入体内的朝辉媲美,这等天赋老九都佩服。 这样的吐纳方式,没人教授过他,完全是在学着老九的样子,算是无师自通吗? 不清楚体内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快皮开肉绽的唐玉楼拼命的忍耐,直到痛苦感逐渐消失,体外一阵恶臭扑鼻,满身污垢。 而在他体内紫府丹田之处,阴阳交融黑白相间一团,目前只有混沌雏形,却已经释放出缕缕生机。 老九惊诧。 唐玉楼练功十数日,一夜伐毛洗髓筑基成! 正文 第十八章 有风平,有浪停 唐玉楼经过一阵天人交战,全身衣服汗湿且发出恶臭以后,整个人反而觉得异常神清气爽。 虽然老九嫌弃他身上的臭味不愿意靠近他,可是他依旧想找老九探讨一下刚刚练功扎马的心得,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一朝功成,已经练成了绝世武功了,再不济是不是可以确定自己是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也好啊。 奈何老九就是不给他机会,他也的确有点臭。 或许是觉得自己确实太臭,加之如今已经是六月天,早已进入夏季时节,于是前院那唯一的荷花塘中出现了一名风华正茂的俊美男子夜泳。 小王爷夜里游泳,自然很快就惊动了很多人,以青竹为首的五个地位最高的丫头环绕荷花塘一圈,各自手中都拿着她们的小主子平日里会穿戴的衣物以及巾帕,准备随时伺候着。 至于朱七一和肖一刀,则是十分好奇自家少爷为何这么晚游泳,如果不是老九阻拦,这俩货估计也会跳进池塘游个痛快了。 屋外的动静很大,霸占了唐玉楼卧房的董卿人虽然好奇,可到底还是保持了矜持,只是掀起窗户往外张望了两眼。 前院的景象在内院自然是无法看见的,于是她侧耳听了会儿后,还是糊里糊涂的选择熄灯睡觉了。 因为明天还有一件事。 这几天小王爷唐玉楼一直没有等到杜少白找上门来,从董卿人嘴里基本弄明白谢小踏是被以杜少白为主谋,董卿人和其他一干大小纨绔为同谋的一伙儿人戏弄坑害以后,唐玉楼决定明天找上门去。 谢小踏已经回江夏县找老爹认错并将来龙去脉告知已经被弹劾的谢又安,明天应该就会返回芭蕉小院,到时候自然就是唐玉楼点齐一干跟班丫头和人证,踢上府尹衙门去。 “小主子,荷花塘不比其他池塘,虽然是夏天了,可是这入夜后的塘水还凉的很,您还是上来吧。”青竹对池塘里翻滚的不亦乐乎的唐玉楼温柔说道。 “噗。”突出一口清水,唐玉楼没有让丫头们担心,从青竹所在的位置上了岸,在丫头们的伺候下很快穿戴好。 “老九说本少爷身上太臭,又怕回后院熏到你们,所以就干脆跳塘里泡了泡,现在不臭了吧?”唐玉楼在自己身上闻了闻,对周围五个丫头说道。 “小主子怎么会臭?”桃红皱着眉,话虽然是对唐玉楼说的,可是已经眼神不善的看向了一旁看热闹的老九。 老九被丫头那责怪的眼神看的实在没办法,就幽幽的说了句:“少爷扎了一个时辰的马,出了一身汗,还有一身臭味,不信你们问他自己,再看看他原来衣服上是不是还有污垢残留。”老九拄着拐杖,说完就回屋睡觉去了,年轻人多了,就是麻烦。 老九说的随意,唐玉楼听了也挺随意,只有其他五个丫头和两个跟班打手心中陡然间翻江蹈海。 “伐毛洗髓?” 在场的都是武道中人,每个人心头都一样的惊诧。 听老九说自家小主子才真正练功十多天啊,靠着扎马步就能伐毛洗髓? 青竹她们五个是受过王妃雪依霜亲自教导的,在她们看来武道修为惊为天人的王妃生出来的儿子自然天赋不凡,所以她们短暂的惊诧过后,就将这归结为遗传了王妃的天赋了。 而朱七一和肖一刀呢,直到唐玉楼和五个丫头回到了后院,他们二人还在大眼瞪小眼。 当初练武,他们可是入品以后才勉强算是伐毛洗髓成功,这真的是武道天赋的差异嘛? ...... 第二日清晨,练武场中有六人练武,那新成员自然是现在董卿人的私人护卫,被唐玉楼俘获的两名胭脂雨楼死士。 二人被董卿人称呼为柳甲和松乙,已经有了七品实力,只不过好像也没有练过什么厉害的武功法门,所以导致他们的内力和战力有所欠缺,遇见同等级的对手,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时间久了恐怕就要吃亏。 唐玉楼依旧在老九一旁扎马,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扎马坚持的时间有点长,一不小心就比平日多出一倍的时间都没觉得太累。 老九对朝阳吐纳,照旧有部分朝辉受到牵引撞向唐玉楼,疼痛依旧,不过已经减轻了很多,这让唐玉楼还有些不适应。 朱七一和肖一刀再看向练武的唐玉楼的眼神已经不同,二人已经将自己这个主子看成了武道修炼一途的天才,虽然半路出家,可是将来的成就必然会不凡。 跟着这样的少爷混有肉吃有汤喝,这是二人昨晚达成的一致意见,那本《星破天刀诀》更是证据。 ...... “老大,老大。” 谢小踏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一口白雾刚刚从唐玉楼口中吐出,初尝吐纳好处的他虽然还不确定自己就是在吐纳练功,可是这并不妨碍他怎么舒服怎么练。 自从亲眼见到唐玉楼从胭脂雨楼将花魁董卿人抢回来,并且是当着杜少白和一众捕头捕快的面后,谢小踏就打定主意以后跟前者混了。 而他与其他人称呼唐玉楼都不一样,直接是称呼“老大”,听着极其具有江湖匪气。 “咋咋呼呼的成什么样子,记住了,以后跟本少爷混大风大浪还会见到很多,要像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见大场面?”唐玉楼很满意谢小踏对他的称呼,曾经他也试图让青竹她们几个这么称呼他,可惜是被言辞拒绝了。 至于老朱和破刀,为了表示自己二人是天字第一和第二号跟班,也不愿意更改称呼,坚持用“少爷”。 于是如今唐玉楼只有从谢小踏这里得到江湖大佬般待遇的一点点安慰了。 “你爹听完你的话后,是不是就没有太过的责备于你了?”唐玉楼领头向着饭厅走去,谢小踏落后半个身位在侧。 “非但没有责备,还对我赞许的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出言夸赞我,可是你知道吗,那是自打我懂事以来,他第一次那么看我啊!”谢小踏有些激动也有些自豪。 唐玉楼帮他基本理清事情的脉络以后,他陷入到了深深的自责中,虽然是抱着亡羊补牢的心思回去的,可是那毕竟已经大错铸成。 让谢小踏没想到的是,虽然父亲被弹劾,可是精神依旧,气度还在,而当他说出了事情的经过以后,谢又安脸上的笑容是真实的。 “原来我爹开始就推断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了给我这个儿子背黑锅也是为了保护我,才将我揍了一顿赶了出来,本意也是希望我能回老家祖母那里赞避,只是他没想到我会忘记带盘缠,这点又挨了他一顿数落。”谢小踏捞了捞脑袋,脸红了起来。 唐玉楼心中对谢又安又重视了几分,难怪经常在天歌王府中听老爹和一干幕僚提起此人,看来确实有过人之处。 那建康府尹如此针对于他,如果不是嫉才,那就是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了。 “走吧,先吃饭,吃饱喝足就跟本少爷去找杜少白算账。”他心中还有句话没说,他其实更想会会这位建康府尹。 饭厅内,董卿人跟席娟已经快吃完早饭。自从第一天以后,董卿人就习惯了自己先吃,而后随着小席娟慢慢与她熟络起来,每天也是来这里蹭饭,一天三顿最少蹭两顿。 “小楼哥哥你们怎么才来,我和董姐姐马上都吃完了。”席娟原本在饭桌上与董卿人边吃边聊,见到唐玉楼后立刻满脸堆着笑跳了下桌,拉着唐玉楼的胳膊说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唐玉楼看见小丫头脸上的笑容太过谄媚,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于是将目光投向了吃饭也十分端庄的董卿人。 不得不说,董卿人自小一定是受到了十分正统的女戒般教导,除了琴棋书画,平常的一些行为举止也是尽显大家闺秀风范,不比那些公主郡主的差分毫。 当然,其实她本身就是旧东吴王室公主,还不为人知罢了。 “哦,席娟妹妹听我说了我们稍后要去找那杜少白,问我能不能带她去,我说这得问你。”董卿人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就继续喝粥。 唐玉楼已经坐了下来,看向董卿人的眼神极其不善,如果眼神能耍流氓的话,估计董卿人不知道要哭多少次了。 自打这女人正式定居芭蕉小院后,不但占据了唐玉楼的卧房,平日里还尽跟他抬杠掐架吵,想从她嘴巴里面知道点消息,都得想尽办法,许尽好处。 唐玉楼自己都后悔了,怎么会抢回来这么一位活菩萨。 所有人都已经坐下吃饭,包括董卿人的两个新护卫。在芭蕉小院内没有太多的尊卑规矩,最少从吃饭上来说,都很平等。 如果不是青竹她们坚持不上桌,恐怕这一屋子人一桌都坐不下。 包括老九在内,所有人都是埋头吃饭,不参与两位神仙打架的事情。 柳甲和松乙也很快的进入了状态,坚决跟着其他人一个步调,因为那两人,他和她,都得罪不起。 “吃饭吧,吃过以后跟哥哥我耍纨绔去,保证比抢花魁还有意思。”唐玉楼故意将花魁两字说的很重,他也明显看见董卿人吃饭的动作有稍许停顿。 不理会她投来的凶残目光,唐玉楼大口喝起粥来,嘴角笑意迷人。 正文 第十九章 府尹衙门 建康府尹衙门位于建康正北鼓楼街,门口两座口叼石珠的石狮子与两名衙役一起拱卫着两扇朱漆大门。 大门之上,两个虎头门环纹丝不动,一边六个金色门钉在阳光的照射下异常刺眼。 同启王朝对于大门的规格有着较为严苛的章程,不到四品的衙门,大门之上最多只有左右各三颗门钉,只有四品之上才可以达到六个,再往上就是三品的刺使衙门,左右各九个门钉。 至于王府甚至宫门,那可就达到了十二和十八之数,当然这样的大门也必然比一般衙门的大门要大很多,至于寻常人家,大门上是不允许出现门钉的。 门口的石狮子,四品下的官衙是不允许竖立叼珠狮子的,四品上的衙门除了石狮子口中叼珠之外,还随着品级的提升,狮子也越来越大。 建康府尹后衙,正是府尹家眷住宅,占地足有百亩,亭台楼阁,鸟语花香。 杜少白听着下人的禀报,手中向鱼塘中投放鱼食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这么说,芭蕉小院那帮人应该是向着府尹衙门来了?”将手中鱼食全部扔进鱼塘后,杜少白拍了拍手问道。 “应该是这样的,所以属下先赶回来传信了。”这人是杜少白安插在芭蕉小院四周监视的人,一身轻身功夫倒是不错,也有四品的修为。 想着这几日来自己已经打算忍气吞声,因为父亲已经猜测出了那芭蕉小院的主人身份,原本希望自己的隐忍能换个太平,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也是,以那位几乎传遍天下的纨绔名声,哪里会轻易的放过这样一个踩人的机会。 没错,我这府尹家的少爷确实没办法跟你比,可是父亲也说过,不知者无罪,既然你不打算罢休,那也怪不得我了。 “让人去请柴先生他们,就说他们显身手的时候到了。”杜少白边说边往府衙方向走去,那名属下已经飞奔离开。 ...... 一顿早饭吃的火药味弥漫,最终以董卿人破记录的喝掉两大碗粥,化仇恨为食欲而结束。 芭蕉小院距离府尹衙门隔着四五条街,骑马乘车的话要不了多少时间,奈何唐玉楼自打进建康以来,除了抢了一次花魁外就没有出过芭蕉小院,所以这次也算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逛建康了。 走走停停看看,看见长的好看又似乎比较好吃的东西了,唐玉楼自然是要买来尝尝的,当然,他只管动手动嘴然后评价一番,跟在他屁股后面付钱的是大丫头青竹。 今天出门,唐玉楼履行了诺言,骑上了相依为命快一个月的宝马“红枣”。 说是宝马,因为红枣已经从几天前的骨瘦嶙峋恢复到了离开天歌时候的样子,除了一身皮毛依旧如红枣之外,在它的四蹄脚踝处竟然变成了白色。 跑起来,就犹如踏云一般。 强大的恢复能力已经足以将其称为宝马,如今那四蹄由红变白,更是异变之相。 按老九的话说,这红枣应该已经成年,该有的外形特征早已成形,不应该再有什么变化才对。 如今四蹄生白云,只能将其归纳为宝马生异相了。 既然是宝马,那自然会与众不同,比如现在它正和背上的主人共享一块桂花马蹄糕。 原本唐玉楼害怕这玩意儿太粘,红枣吃不习惯,谁知道这家伙直接是一口将他手上剩余的全都吞了下去,完了还舔了舔舌头吧唧吧唧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对于红枣的“天赋异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好奇,后来就麻木了,哪怕是它和他的主人一起啃一只刚刚得手的盐水鸭,芭蕉小院的众人都选择了无视。 唐玉楼和红枣更是不管不顾周围路人的指指点点,我自八风不动,人马合一啃鸭子。 老九赶着马车,隔空抽一鞭子就喝一口小酒。 唐玉楼有过一次醉三天的经历,是因为他见老九左一口右一口的从他随身的酒葫芦里面灌酒始终不醉,于是以为是什么普通陈酿,就不顾老九劝阻狠狠灌了一口。 于是整整三天,他鼾声如雷震芭蕉。 再之后,他再也不碰老九的酒葫芦了,自打那以后,他也知道老九确实是武道高手中的高手了。 按照董卿人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她有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也是武道中人,按江湖算法应该是九品实力,可依旧是只敢浅尝“醉三天”,否则必醉。 马车中,席娟和董卿人吃着各色零食,说说笑笑,多数都是席娟在给董卿人讲述建康乃至东江州的游览名盛和特色小吃,而董卿人听到感兴趣之处就会好奇发问,两个人相处的倒是融洽。 马车之外,除过唐玉楼和青竹两骑外,还有五骑,分别是朱七一,肖一刀,柳甲,松乙和谢小踏。 桃红等四个丫头留在了芭蕉小院看家,虽然几个丫头老大不乐意,奈何青竹发话了,也不得不噘着嘴听命。 不远的路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府尹衙门近在眼前的时候,谢小踏眼神首先变得凌厉起来,犹如闯龙潭虎穴一般。 他不知道唐玉楼的真实身份,只觉得必然不凡,所以他算是在赌,赌唐玉楼是更大的纨绔。 赢,则前途无量;输,则万劫不复。 这次返回家中,他并未跟父亲谢又安提及今日之事,他想自己有所作为,让父亲欣慰更对自己刮目相看。 哪怕自己可能会坠入深渊。 他不再想如以前一般,混沌不堪。 “呸”。 吐掉最后一根鸭骨头,唐玉楼接过一旁青竹递过来的巾帕擦了擦嘴和手,然后又弯腰给红枣擦了擦嘴。 “这府尹衙门倒是还算规规矩矩。”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唐玉楼回身看了谢小踏一眼,继续说道:“小踏啊,今天你是主角,我们都是来给你讨公道的,大家都是纨绔,可别给我丢脸啊。” 谢小踏重重点了点头。 唐玉楼微微一笑,也是暗自点了点头,有时候的无声比豪言更加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破刀,去,拿你家少爷的名帖去叫门,今天就从府衙大门进了。” 话音落下,肖一刀驱马来到府衙衙门前,斜着眼对两名衙役说道:“那谁,进去传话,就说芭蕉小院主人来访。” 说完手一扬,一张红色名帖飞了出去,名帖之上书有芭蕉小院之主。 两名衙役中的一人不敢怠慢,恭敬的接过转身就进了衙门。 如果不是府衙正门,按照唐玉楼的想法,直接就踢门进去了。大小也是一地政务中枢治所,脸面是朝廷的,是自己那位女帝姑姑的,所以还是要讲点规矩的。 当然,如果里面的人不识好歹,那就另当别论了。 半柱香过后,唐玉楼脸色已经沉了下来,那府衙大门也再次开启,从里面走出来的除了刚刚那个衙役之外,还有一个山羊胡子中年男子。 “我家大人今日已然外出巡视不在府中,各位如果有冤情可将状纸留下,如果是想登门拜访那就改日再来吧。”山羊胡子语气中规中矩。 “你家大人要半柱香的时间才能确定是外出巡视还是在里面躲着?”说话的不是唐玉楼,而是大丫头青竹。 见惯了达官贵人高门显赫,这区区四品衙门还真吓不到她。 “大胆,一个女子竟然敢如此无礼,要是在公堂之上早已锁拿掌嘴了。”山羊胡子没想到这群人里面的一个女子都敢这么跟他说话,语气中更是对自家老爷极度不尊重,他的火气倒是上来了。 他是这建康府尹衙门的一个师爷,自家老爷吩咐他出来打发这些人,他只管照做就是。他也没想到这伙人会有多大来头,不然自家老爷必然会亲自出迎才是。 “掌嘴?好啊,掌嘴。”唐玉楼一乐,还真有不怕死的。 他的话音一落,肖一刀立刻纵身跃起。 啪啪。 两声脆响,山羊胡子眼冒金星。 肖一刀没有用内力,对一个文弱师爷来说,他的两个耳光已经足够重了。 事实也是如此,山羊胡子师爷头晕眼花跌坐在地,立刻是号哭了起来。 动静大了,府衙大门开来,正主出来了。 唐玉楼心中更乐了,好家伙,你杜少白出来的如此及时,可是比刚才传个话要快多了,一帮人不知道在大门后面呆了多久了。 杜少白居首,身后跟着七八人,各个手持长剑护卫打扮,只不过有两三人的岁数似乎已经跟朱七一差不多大。 站在台阶之上,杜少白居高临下,命人搀扶师爷回去疗伤后,就冷眼瞪着唐玉楼等人。 他其实一直在等,等唐玉楼先动手,那他才有借口也动手。 不知者无罪也是要看机会的,原本以为半柱香的等待足够激怒这位大纨绔去冲撞府衙大门,那就直接有借口了。 没想到纨绔名声传天下的这位爷,竟然能够隐忍到现在,使得他不得不安排一名师爷出来引火。 如今好了,打了师爷了,那自然要拿进大牢听候发落。 “冲撞府衙大门,打伤师爷,你们胆子也够大的。”杜少白看着唐玉楼等人,然后故意视线定格在了谢小踏身上继续说道:“你谢公子也是官宦人家的少爷,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今日就先将你拿下,交由你父亲听他怎么说。” 话音落下,他手一挥,身后立刻窜出两人跃向骑马的谢小踏。 肖一刀先一步挡在谢小踏身前,一刀横劈逼退两人,眼神不善。 刚才的两人武力不低,都有六品上的实力。 看着肖一刀微微皱起的眉头,唐玉楼心中冷笑一声,看着杜少白等人,又一次杀机外放。 “哼,有备而来?不怕没命回去?” 正文 第二十章 显山露水 建康府尹衙门前,剑拔弩张。 唐玉楼跨马红枣之上,面露冷笑却杀机外泄。 其左手手腕上的地藏王菩萨玉显露微弱光泽沁入其心神,除了马车上的老九微露疑惑之色,就连唐玉楼本人都没有察觉。 与此同时,在不知名的山峰之上,寒冷山峰之巅那一片荷花潭中央,硕大的水缸内,从缸底有煞气掀起波澜,十数尾貌似将要睡着的锦鲤一阵摆尾,很快将波澜吞噬。 缸内恢复平静,而在荷花塘外突然流光乍现,一名年轻道人身影凭空出现,露出诧异之色却未发现异常。 他,终归是慢了缸中锦鲤一步。 “奇怪,还是回禀太师叔祖吧。”年轻道人自语一声,一甩手中浮沉,化作一道流光激射而出不见踪影。 唐玉楼周身杀机一闪即逝,原本就是打算来此踢场子,如今正好不过。 “你们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公门之人,竟然敢随意出手拿人,而且还是想要拿六品县令家的少爷公子,动手之前想过后果吗?”唐玉楼跨在红枣背上,视线越过杜少白对着他身旁的七八名男子沉声问道。 同启王朝不是不允许江湖势力的存在,只不过如果有江湖势力随意插手官家事,那后果会很严重。 当年的唐家军可是对不少的江湖势力连根拔起,原因就是他们资助敌国或敌军,从而遭到了毁灭打击。 同启改国号茂元以后,不说那许多神秘的武道高手投身宫廷做起了地位超然的供奉,就是天珠王府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武道供奉,或者是家奴,更别提那位大青衣王妃。 这些人有的是畏惧同启大军的铁血镇压,有的则是厌倦江湖恩怨想要寻个地方安稳度日,只需必要的时候出手一下罢了。 当然,那些天下间真正的武道巅峰般存在的人或势力,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天下的气运归属决定了到底谁才是天下的主宰。 而现如今整个天下气运最强盛者,自然是同启王朝,尤其是那位中原第二位女帝陛下。 气运一说对于现在的唐玉楼和建康府衙门前的大多数人来说还太虚幻,恐怕只有超越九品跻身宗师境的老九刚刚堪破此道。 所以这些宗师境以下的武道中人,只要找到好的靠山,那么他们就觉得能够使得自家势力传承下去。 而这,也是目前杜少白身旁那些江湖人出现在此的重要原因。 在东江州,除了刺使府之外,最合适投靠的应该就是建康府尹衙门了吧。 那些军方官员,是不屑与江湖人来往的,相反,他们之间甚至有着难以调和的间隙。 “哼,你们来者不善的冲撞我府尹衙门,动用府内客卿拿下你们问罪有何不可?”杜少白毫不示弱。 “我谢小踏自问往日并没有得罪与你杜少白,你为何耍下作手段坑害于我?”谢小踏压抑着怒火质问。 “都是纨绔手段罢了,说坑害就严重了吧?你谢小踏要不是对董姑娘有觊觎之心,别人随意出的主意你会接纳嘛?”杜少白露出讥讽之色,看着谢小踏说道。 “董小姐已经合盘脱出了你们几人的龌龊心思,狡辩有意思?”谢小踏瞪眼道。 杜少白听说董卿人已经道出了实情,眼神凌厉了起来。 “一个青楼女子,有何资格与我等合谋?残花败柳而已。”恶毒言语说出口,马车内董卿人冷哼一声。 马车旁一直护卫左右的柳甲和松乙哪里能忍受自家小姐受辱,在那海外岛屿之上,自家主人可是最至高无上的存在。 如果放在以前,更是这片土地的王者啊。 “大胆。”两人同时呵斥出声,同时两把长剑出鞘,双脚登马镫,直接跃向了杜少白,想要将其拿下。 杜少白到底有几分胆色,不躲不让的同时,手一挥,立刻从其身后窜出另外两人,同样是抽出两剑,剑尖同为青色。 “点沧青剑吗?”唐玉楼已经知道了七巧阁铸剑的规矩和历史,这传自春秋墨家的铸剑神技到了如今就只有点沧七剑留世了。 铛铛! 四剑在空中相交,四人立刻战成一团,赫然是四名七品高手捉对拼杀。 红橙黄绿青蓝紫,能够使用青剑者,显然在七巧阁中已经拥有了不俗的地位,这从两人显露出来的武道实力就可以证明。 杜少白身后八名江湖人已经出手四人,实力都不俗。 既然已经翻脸,那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唐玉楼低唤一声:“老朱,破刀。” 等候多时的天字头两号跟班打手朱七一和肖一刀挥刀而出,下马即是出刀。 二人使出各自修习数十年的刀诀,风格迥异却目标一致。 两股刀劲威风凛凛拾阶而上,在即将登顶一刻被另外两把从杜少白身后斜刺杀出的青剑点开,又是两名七品好手。 两刀对两剑再成一团。 青竹护在唐玉楼身旁,全身气机鼓动,已然是临战状态。如果不是唐玉楼暗自阻止,恐怕她早已发出信号,调用战力来此缴杀了。 不说芭蕉小院内除了桃红等四个留下看家的小丫头实力已不俗,谁又知道院内还有没有诸如老九这样的潜在强者,就算不如现在的老九,也有可能出几个强于朱七一和肖破刀的人,他们或许就是普通的看门老头,也说不定就是一个养马的闲人。 在天歌王府做杂役十多年的老九就是例子。 马车上,老九眯着眼看着战局不为所动,有他在自然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而马车内,席娟和董卿人听着外面激烈的交战动静,忍不住掀起帘子观看,正好看见有两名先前试图对谢小踏出手的男子攻向了唐玉楼和青竹,二人不禁惊呼出声。 “小心。” 唐玉楼依旧淡定,而挺身上前手握软剑的青竹已起杀心。 七品修为的青竹对上两名六品男子的联手不落下风,却一时也无法速战速决。 骑在红枣背上的唐玉楼看似已成孤家寡人,马车上老态龙钟的老九从刚一开始就被无视了。 至于谢小踏,或许杜少白从认识他开始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没人了吧?那我就不客气了。”杜少白露出得意笑容,手一挥,在其身后还未出手的一老一年轻两人中,那年轻男子跨出一步,走向唐玉楼。 “你用的剑又是什么颜色?”唐玉楼安坐马背上,看着向他逼近的男子,练武不到一个月,第一次试着调动内息。 “就你,还不够资格我拔剑。”年轻男子右手探出,隔空对马上的唐玉楼抓来,同时身体已经从台阶上跃起。 宝马红枣预感到危险,四蹄不停踏地,鼻息粗重,竟然有种预要奔腾冲锋之势。 抚摸了下红枣马鬃,将其稍微安抚以后,唐玉楼左手抬起迅速舞动,衣袖摆动之下,竟然有五六分老九的样子。 赫然是袖里有乾坤。 马车上,老九眼睛睁开,这位少爷一直在偷师啊。 衣袖空中飞舞,没有老九那般现出黑白太极之相,也没有老九浑厚的内力外放,可是唐玉楼体内日月之辉形成的那团混沌之气却抽丝剥茧般在缩小。 那抽出的部分,被唐玉楼无意间就灌注到了左手上。 砰! 年轻男子右手在空中成爪,虽然唐玉楼的表现出乎意料,可是他并未感觉到对方丝毫的内力,所以手爪直接探入空中旋转的衣袖中,想要将其擒获。 第一次接触,唐玉楼就感觉到了巨大压力。 第一次以武对敌,感觉是如此的真实,对方在设身处地的感觉到了唐玉楼这转动手臂和衣袖的不简单后,探入其中的右手上陡然有内力倾泻而出。 唐玉楼是武道中的雏鸟,哪里能分辨出对方的实力等级,他只感觉到对方在逐渐展现实力以后,他自己的呼吸开始急促,左手臂上有着越发明显的疼痛感传来。 到得后来,对方仿佛是不打算继续耗下去,竟然是直接抓向了唐玉楼的左手手臂。 唐玉楼一惊,身体不得不跳下红枣的马背,双脚落地一瞬间即成马步。 年轻男子步步紧逼,唐玉楼一直未动的右手紧紧握拳,左手空中画圆未停,而他双眼则缓缓闭上。 此刻就好比出天歌以后遇到的第一次危机,荒郊野外群狼环视,自己就是猎物,危机四伏。 此刻就好比每日清晨扎马练功,吐纳换气,任由莫名的力量撞击自己的五脏六腑,忍忍就过去了。 此刻更好比昨夜天人交战时体内翻江蹈海,当那海浪达到顶峰之时,他想仰天长啸。 而他右手握起的拳头,恰恰在此时对着自己左手所画的圆悍然击出。 轰! 衣袖破碎,露出白皙的小臂。 空中,唐玉楼的右拳撞击在年轻男子已然变爪成拳的拳峰之上。 唐玉楼胸口一闷,嗓子一甜,嘴角有血丝渗出被他抬手擦去。 年轻男子面露惊容。 如果刚才不是他心生警觉,恐怕就要吃个不大不小的闷亏了。 实力差距明显,唐玉楼咽下口中殷红,揉了揉右手,心中郁结久久不能平息。 第一次尝试对人动武,不用看,自己败的没有任何悬念。 其实他哪里知道,不论是年轻男子,还是杜少白身后的那名老者,都已经对他刮目相看。 而马车上的老九,更是自叹不如的同时不停腹诽。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那两位生的儿子,如今刚刚显山露水而已。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背靠老九,底气十足 唐玉楼的第一次出手让他很多年后想起都唏嘘不已,出手一次就几乎让他咳出半斤血来,这只是能够看见的伤势。 而当他终于窥入武道门槛后才明白,当初差点就毁去了自己的大好武道前途。 机缘之下在体内吐纳成形并融合而成的日月之辉,无形中已经成为了唐玉楼的内力根基,对于练武才十来二十天的人来说,这根本就犹如刚出世的婴儿一般弱小。 唐玉楼与那年轻男子的交手,自己体内的状况他并不清楚,只是能够感觉到自己受了内伤。 他那体内丹田处原本就稀薄的黑白日月之辉,除了被抽丝剥茧一样注入到了刚才依葫芦画瓢使出的“袖里有乾坤”中之外,再就是随着一次跟对手的硬碰硬双拳对撞,差点就被彻底击碎消散。 虽然这日月之辉足够神奇的重新聚集了一部分,似乎根基还在,可是那溃散开来的份量就更多一些了。 好在有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迹象,这些溃散的日月之辉误打误撞就进入到了唐玉楼体内五脏六腑无数经络穴脉中,是福是祸就只有将来才知道了。 足足数十息过后唐玉楼才缓过劲来,胸口郁结缓和以后,他竟然是双脚再次分开,依然是他平日里练得最多的马步。 年轻男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动,直到唐玉楼重新扎马,他才抬起了左手剑。 谢小踏见唐玉楼已经受伤,咬了咬牙驱马上前的同时,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匕首。 他要挡在唐玉楼的前面。 听着越来越急促的马蹄声,唐玉楼暗自点头,口中却是大呼一声:“小踏勿动。” 与此同时,他一直稳扎的马步陡然变弓步,这段时间唯一练的几手武功招式是本朝太祖自创的长拳,此时他将自己所会的一切都凝聚在了双拳之上。 脚掌猛登地面,弓步再变箭步,双拳悍然砸向年轻男子已经点出的剑鞘。 谢小踏并未如唐玉楼所说按兵不动,而是在唐玉楼拳击剑鞘的同时,他也策马杀到,一个弯身刺出匕首。 年轻男子稳如泰山,右手双指夹住匕首一折,匕首断,而谢小踏则飞出几丈远砸落地面。 他左手剑鞘内发出嗡嗡响,这是宝剑出鞘的预兆。 心中一惊,眼前这年轻纨绔到底何方神圣,明明身无内力却让人不敢大意。 这看似野蛮的一拳,竟然能让剑鞘中那把在宗门排名第二的点沧之蓝呼之欲出,是何道理?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身上有何奇特的地方,不过想来只要拿下你好好查探一番,应该能够弄清你身上有什么秘密。”年轻男子与唐玉楼近在咫尺,说话的声音不用太大就足够二人听见。 “想拿本少爷?不要说在这建康,就是在整个东江,整个同启王朝也没几个人有这个资格,就你也配?” 唐玉楼实力不如人,可是气势鼎盛,尤其是那纨绔霸气试问有谁能比? 年轻男子表情微动,虽然听出了些门道,然而已经箭在弦上,见他低哼一声,全身气机第一次激荡开,唐玉楼压力陡增。 年轻男子右手缓缓抬起,食指与中指合并为剑指,其上竟然也有蓝色剑气外放。 见唐玉楼危及,青竹心中大急,一剑逼开身前对手就欲前去救援,奈何刚被逼开的两人立刻又欺身上前,剑剑攻向其要害。 青竹面色冰冷,杀心大起,一身实力迸发直达巅峰,这就是要真正的杀人了。 女子一怒,照样会血流成河。 另外两处,朱七一和肖一刀已经使出《星破天刀诀》,唐玉楼的处境他们二人同样是发现了,于是不再纠缠。 武学功法的高低直接决定了双方实力的高低,事实证明这是一部高深的武学,同样武道品级的四人高下立分。 连续几声惨呼,青竹对面两人手腕出血剑落地,两人更是被青竹踢中胸口飞出数丈远。 朱七一和肖一刀直接砍中各自对手的肩部,然后连续进逼,直至二人剑落,倒地不起。 三人解决了各自对手,马上就打算救援唐玉楼,然而当他们看向后者的时候,神情剧变,心惊胆战。 那近在咫尺的二人,来不及了。 年轻男子见到四个同门落败,心中怒气顿生,停留在空中的剑指对着唐玉楼脑门悍然点出。 唐玉楼就感觉全身冰冷,周围空气如绳索将其捆绑的动弹不得。 不过他眼神依旧坚毅,就犹如身处狼群之中与老九背靠背之时,老九虽然老态龙钟却在那一刻腰杆笔直。 “少爷,有老九在呢,这些狼崽子伤不了咱!” 此时就如同那时。 一根紫檀拐杖挡在了唐玉楼面前,年轻人剑指点在其上不进分毫。 老九依旧老态龙钟,一手提着拐杖,一手扶着唐玉楼,只是当他突然出现在身前的一刻,那名年轻男子如临大敌。 手掌在唐玉楼后背轻轻拂过,后者立刻轻松许多,体内翻滚的气息逐渐平缓下来。 将唐玉楼挡在身后,老九惺忪的双眼猛然一睁,两道精光如实质,气势逼人。而他还悬在空中的拐杖轻轻一震,分不清是紫光还是被拐杖的紫檀之色映衬的白光如大海波涛一样席卷向年轻男子,声势滔天。 “退。” 年轻男子低呼一声,身形暴退至台阶边缘,奈何那气浪紧逼不舍继续压来,他不得不翻身跃起回到台阶顶端府衙大门之前。 在那里还站着脸色青红不一的杜少白,以及唯一没有出手的那名老者。 此时的老者,脸色凝重,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气浪依旧没有停息,继续拾阶而上,府衙门前压力陡增。 年轻男子和那名未出手的老者交换了下眼神后,同时拔剑上前,赫然是一蓝一紫两剑。 七巧阁中地位最高的两把剑到了。 紫剑九品,蓝剑八品。 七巧阁顶尖势力齐聚建康府尹衙门,如果传扬出去,必然会招来非议。 杜少白此时比谁都明白,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了。他没想到,那个最不起眼的赶车老头才是最厉害的一个,他更生气的是,刚才那名七巧阁少阁主如果快点将唐玉楼拿下擒贼先擒王的话,那自己一方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其实那名年轻的少阁主明白,就算他一开始就全力捉拿唐玉楼,结果也一样会失败。 眼前这拄拐杖的老者身上没有什么太强烈的气机外泄,却给人深不见底的感觉,这种感觉就算是在九品境界的父亲身上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过。 两人持剑不停挥舞,道道剑气刺向紫色气浪,堪堪逼停气浪阻其前进。 青竹已经来到唐玉楼身旁,满脸焦急之色的她更显一股特殊之美。 唐玉楼笑呵呵的看着她,忍不住伸手在其脸颊上划了一下,只是招来眼前俏佳人一个白眼和齿咬朱唇。 她不是气他的轻佻,她是气他的置身险地。 “好了好了,我保证,等我练成盖世武功以前,绝对不像今日这般冒失了,再说了,我知道有老九在不会有事的。” 唐玉楼打着哈哈,实在受不了青竹那娇艳欲滴的样子,好像受伤的人是她不是他。 他疼,她更疼。 “老大,你没事吧?” 谢小踏在朱七一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来到唐玉楼身旁,此时与柳甲和松乙交手的两人也在肖一刀的加入下落败不起。 众人聚集在一起,就连席娟和董卿人也下了马车。 席娟抱着唐玉楼的胳膊,一脸担忧之色,董卿人也难得担忧的询问了一句。 不过在唐玉楼极其流氓的回了一句“本少爷好的很,今晚洞房花烛都没事”以后,她丢下一句“狗嘴吐不出象牙”,就又回到了马车上。 摸了摸席娟的头,示意自己没有大碍以后,唐玉楼对谢小踏竖了竖大拇指说道:“小踏,你那匕首刺的不错,已经相当有武道大家的火候了,比你家老大我当初在帝都的时候刺破天竺大和尚的金蓝袈裟的功夫,就只差一点点了。” 两年前女帝娥凰大寿,天下大小各国各族来贺,天竺国师鸠罗鹤身披据说由无数天竺佛教信徒信念洗礼数载的金蓝袈裟入京,也不知道唐玉楼从哪里听说这袈裟比娘亲给他的软猬甲还刀枪不入,他就提着同样是娘亲给他的匕首,双手叉腰立于城门官道中央对着鸠罗鹤说了一句:“大和尚,让我刺你袈裟一刀试试看是不是刀枪不入,不然本少爷一夫当关,你们一个也别想进城。” 帝都天歌正西之门,无数司礼监和鸿胪寺的官员在场,竟然没有一个表示反对,而且还基本都是一副确实如此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让天竺使团立刻就猜测出了眼前少年是谁,于是国师鸠罗鹤就在万人瞩目之下被小王爷唐玉楼刺了一匕首。 袈裟破,唐玉楼喜笑颜开,大呼一声:“你们可以进城了。” 此事很快被传扬开,唐玉楼纨绔之名达到一个新的高度,传遍天下。 只是没几个人知道,他手中的匕首名为“碧落”,出自轩辕,传自春秋,古今第一。 恰巧,鸠罗鹤在看见了“碧落”二字以后,只能心中哀嚎自己的袈裟生不逢时。 只有第一的匕首,没有第一的袈裟。 唐玉楼刺破天竺国师袈裟的故事早已传遍天下,尤其是纨绔圈子中更以此为标杆。 所以当谢小踏听唐玉楼提及此事的时候,终于是知道了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他赌对了。 他其实也明白,是他自己的行动换来了一位真正的老大。 看着眼圈微红的谢小踏,唐玉楼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说道:“好了,你想哭不成?婆婆妈妈的,以后跟着你老大我混,有酒一起喝,有青楼一起逛,有场子一起踢,有江湖一起闯。” 说完以后,感觉到胳膊上一疼,席娟小美女皱眉怒视。 马车上,董卿人啐了一口:“纨绔子弟,害人不浅。”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官官不相护 建康府尹衙门内宅,四品府尹杜江躺在躺椅上听身旁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描述着在衙门口发生的事情,当听到老九出现以后,他叹息了一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他确实已经猜测出了唐玉楼小王爷的身份,毕竟四品官职,在帝都天歌必然是会有些关系眼线的,而小王爷被那位天字第一号王爷赶出来的事情,在有心人的打探下,自然也是很快传达到了许多州府衙门。 至于说消息传递的目的,那就只有当事人自己心中清楚了。 杜江是朝中守旧派一员,那位已然卸任的前任宰辅之首萧大先生是他的坐师,更是官场引路人。 同启王朝经过一场大乱,到如今雄霸天下最大的疆域,整个过程都充满了守旧派和革新派的博弈,其中守旧派多为文臣门阀大族,坚持固守自家原有疆土,天下太平即可。 战乱越多,死人越多,读书人必然越少。 而革新派是以军方为主,加之新派的士林新贵,他们认为当初的大乱就是因为国家太过安逸,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都太过的柔和处事,所以才终于导致国家权威尽失,酿成大祸险些亡国。 深受国乱之害的娥凰女帝这些年来一直强势支持革新,加之军方大权掌控在她和表弟唐成手中,一系列的新政更是给了很多贫寒士子没落大族一步登天的机会,所以到目前为止,皇权足够稳固。 然而,天下真正太平也才五年,五年前,唐成完成了最后一次对外用兵以后,终于使得同启版图从最东边一望无际的东海到达西边不周天山脚下,如果不是因为不周天山高到看不见顶,试过多次实在无法越过,恐怕唐家铁骑就要打到山背面去了。 背面即是天竺,如今只有一线天可以通过,最多够一辆马车穿行。 南到南海,北到大漠,整个同启王朝占地千万里,当世第一。 这或许就是现在朝中守旧派认为没有继续大规模养兵必要的原因,没有战事了。 事实上,在北面大漠之中还有一个被“聚沙成石”信念联合在一起的王国,它由大小十二国联合组成,占地之广并不比同启小多少。 无非就是在很多同启人眼中,他们就是一群生活在大漠荒芜之地的野人罢了。 其实,只有真正进入过大漠的人才知道,大漠有荒芜之地,更有肥美的水草,有成群的牛羊野马,就连如中原一样的高大城池也不少见。 在同启西南接壤之处有西南热燥之国,称为夷婆逻,这由无数大小不一的洲岛构成的王国同样不容小觑。 至于那些还未被大量汉人涉足的莽荒之地就更加多了,如今足足有着八处,被称为八荒。 四国八荒,是如今整个天下的格局。 杜江收到来自帝都的消息不仅仅是小王爷唐玉楼离开天歌,还有几日前帝都和地方州府数十位大小官员因为上本要求裁撤军员,从而或被下狱或被革职的消息。 “不知者无罪”这是他对儿子杜少白说的,何尝不是来自帝都书信上的醒目文字。 不得不说他在如今旧派官宦士林之中的地位已经很重要了,否则上本的官员当中就应该有他一个了。 这次上本应该只是一次尝试,却碰壁了。 ...... 府衙大门外,老九饶有兴致的看着七巧阁阁主和少阁主挥剑抵挡他所发出的内力气浪,对那两把不俗的宝剑兴趣显然更大些。 武道九品,不得不承认已经算是一名高手,尤其是在这建康府内,想必也找不出第二家势力了。 一名九品,一名八品,这样的势力甘愿成为府尹衙门的幕僚,这样的事情交给唐玉楼去考虑,老九只需要收拾战局就好。 纵横剑气苦苦支撑,紫色气浪也是即将破灭。 “老九,先拿下这两个家伙,本少爷有话要好好问问他们。”唐玉楼冷笑着看着台阶上的杜少白三人,然后对老九说道。 “得嘞。” 老九答应一声,紫檀拐杖一跺地面,拐杖拄地一头为中心,一圈泥土溅射开来。 老九裤脚纹丝不动,却有万千气象涌上面庞,不见他有太多动作,腰杆在慢慢挺直的时候,胸腔也已经鼓足,气机荡漾。 一时间,府衙门前如狂风大作,紫蓝双剑风雨飘摇。 “九品之上?前辈手下留情。”那名持紫色长剑的老者惊呼出声,面庞已经涨红,压力骤增。 他就是杜少白口中的柴先生,七巧阁本代阁主,九品高手。 他一出口,一旁他的儿子也是心头剧震,江湖势力一旦有人晋级九品,那自然会逐渐发现九品并非巅峰,在其之上还有更加缥缈境界存在。 老九的出手,让七巧阁主面露死灰之色,让少阁主差点魂飞魄散。 九品之上为宗师,宗师之下为蝼蚁。 老九心头一乐,倒是个有些眼力劲儿的家伙,不过已然出手,哪有半途而废一说。 蓄气完毕的他,伸出只有四指的右手虚空一探,两股内力迸发出明亮光泽在空中化为擒拿爪呼啸而去。 早已信心全无的七巧阁两位父子手中所握长剑瞬间被夺,两人手臂下垂,不是脱臼就一定是被废了,而他们二人更是跪坐在地,痛苦呻吟。 啪,啪,啪! 唐玉楼鼓掌上前,府衙门前风平浪静。 “老九,这俩人是高手?”唐玉楼站在老九身旁,摸着下巴问道。 “嗯,凑活吧,比小朱和破刀都强一些。”老九依旧拄着拐杖,似乎是想起什么,转头对身旁唐玉楼继续说道:“少爷以后可不兴这么玩儿了,要是有个好歹,我老头子怎么向天歌家里交代啊?” “哈哈,没事没事,以后不会了。”唐玉楼哈哈一笑,拍了拍老九的肩膀说道。 其实他此时也有些后怕,没想到这一个府尹衙门里竟然窜出来这么些个江湖好手,原本还以为凭借老朱破刀他们几个人已经足够镇的住场面了,谁知道如果没有老九在的话,差点就要栽跟头了。 想到这些,他回头看了老朱和破刀一眼,若有所思,看来自己这俩跟班儿的实力还是太低,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快点提升实力呢? 这事情很重要,回头跟老九琢磨琢磨。 而朱七一和肖一刀二人被唐玉楼这么盯着看了一会儿,心中直发毛。那种眼神,就跟当初在建康城外见到的眼神一样,自己就是猎物,小王爷是猎人。 “杜少爷果然霸气,猜出了本少爷的身份了,竟然还敢这么行事,佩服,佩服。”唐玉楼不管那两个江湖父子,直接对杜少白说道,语气充满寒意。 杜少白心头一颤,面色强自镇定道:“阁下何意?我们这也才第二次见面,除了知道阁下是芭蕉小院的主人外,其他可一无所知。” “哼,杜江,你要再不露面,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唐玉楼冷笑一声,对着府衙大门喊道。 紧闭的大门再次打开,两帮衙役三十多人分两列而出,一身四品官服的杜江居中跨出大门,然后抱拳行礼。 “建康府尹杜江,参见小王爷,未曾远迎请小王爷恕罪。” 衙役师爷跪了一地,杜江低头抱拳不跪。 杜少白面色终于大变,跌跪在地,如今事已至此,他只有听天由命了。 “建康府尹杜江,四品大员果然厉害,放任儿子公然加害王府小王爷,胆子还真大。”唐玉楼没有说免礼,无人敢站起。 杜江倒是面色不变自行立起道:“小王爷说的哪里话,下官也是刚刚才推测出小王爷的身份,犬子又哪里能识得小王爷这等天潢贵胄?” “哈哈,好一个不知者不罪,你们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吧?”唐玉楼不怒反笑,抬脚上了台阶,老九和青竹紧跟身后寸步不离。 “不过你们忘记了本少爷是什么人了,这样的借口对于一个纨绔来说,根本就没有一点用处。”站上了台阶顶端,蔑视了杜少白一眼,唐玉楼笑嘻嘻的对杜江说道。 看着这样的笑容,杜江全身冰冷。 一点没错,唐玉楼纨绔威名早已名扬天下,更是声名远播至天竺。跟一个纨绔讲道理哪里行得通?何况这个道理还太过居心叵测。 在杜江心中无奈之际,大街一头响起马蹄声,循声望去,有大队人马赶来,领头二人正是熟人,东江刺使叶还心,阔海将军席龙泉。 原本以为有这二人赶来,唐玉楼再纨绔也不敢行那极端之事,只是谁能想到,不用唐玉楼开口,那刺使叶还心就远远的大喊道:“经查建康府尹杜江纵子行凶,意图迫害皇室子弟,并勾结陷害江夏县令谢又安,本官行督查之职特将其捉拿,即日押往京城交大理寺会同吏部刑部同审。” “另,七巧阁众人入公门肆意妄为,且又有打家劫舍杀人越货案底,今日一并拿下彻查。” 叶还心说完,看了一旁席阔海一眼,后者手一挥,身后一百精骑策马上前拔刀锁人。 顷刻间,一府府尹丢官下狱,江湖势力七巧阁土崩瓦解,消息飞快传遍建康乃至东江,小王爷唐玉楼终于是真正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叶先生别来无恙?”待叶还心靠近,唐玉楼上前牵过其所骑马匹的缰绳抬头笑嘻嘻道。 “哼,哪敢劳小王爷挂念。”叶还心刀子嘴豆腐心,第一时间下马抢过缰绳扔给一旁随从。 东九州九位刺使说是由吏部尚书亲自挑选,其实在他们出士之前,都有相同的经历,那就是在天珠王府当过不短时间的先生,主要教导的正是纨绔小王爷,唐玉楼。 此时刺使见小王爷,也是先生见学生。 更像是家人见家人!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洪水猛兽,芭蕉夜话 建康城,从那天查抄建康府尹府以后,芭蕉小院就变成了最热门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这里开始有阔海将军府亲军把守,更因为里面住着一个同启王朝最大的纨绔小王爷。 而建康城稍微有些姿色的女子,无论是良家女子官宦富家小姐,还是青楼花魁歌姬舞女,都会找机会在芭蕉小院门前溜达一圈,为的就是想要见那位传说中长的比天仙还漂亮的小王爷一眼。 到时候,不管是她们看见了他,还是他万一看上了她们,都死而无憾了。 小王爷唐玉楼算是见识到了女子的可怕了。 在天歌城中什么阵仗没见过,哪怕是青竹已经告诫过他芭蕉小院外有女子猛如虎,他也以自己见识过大场面为由打开了院门。 好家伙,如果不是自己眼疾手快,加上门口把守的阔海将军府亲军尽心尽责,这芭蕉小院大门就要被掀掉了。 一连几天,东江州刺使叶还心都在处理建康府尹杜江的案子,所以并没有功夫与唐玉楼叙旧,原本后者还打算登门拜访,奈何现在外面有猛虎环绕,出门是不可能了。 没办法,唐玉楼只能是请叶还心驾临芭蕉小院了,青竹亲自下厨准备晚饭,宴请叶还心和席阔海。 临近黄昏,青竹在厨房里面操持着晚上的吃食,小王爷唐玉楼惬意地躺在葡萄架下,身边是小桃红伺候着,时不时给他嘴里塞一片可口的香梨。 “哼,你这小日子过得倒是舒坦,不登门拜访授业恩师就算了,竟然还不知道迎接。” 叶还心原本就是一肚子火的从偏门“鬼鬼祟祟”躲开了那些猛如虎的女子进的芭蕉小院,此时看见享受的不得了的唐玉楼立刻就气不打一处来。 说是授业恩师一点不为过,当初大将军王府潜邸的九位文人谋士,任何一人拿出去都能独挡一面从龙辅政,可他们偏偏就在王府里甘愿作一个纨绔少爷的私塾先生。 从三岁到十三岁,这九位先生孜孜不倦的授业,奈何小王爷唐玉楼到底学到了几成皮毛就不得而知了。 而十三岁那年,小王爷突然的离家出走,直接是吓得还留在府上的两位先生魂飞魄散,以为是他们逼迫小王爷读书太急,使其不堪重负负气而走。 那年唐玉楼离家半载,回来时狼狈不堪,而两位先生留在府中也是度日如年,自责不已,叶还心恰巧就是两位中的一位。 能将大将军王府唯一一位小王爷,甚至说是整个同启王室唯一一位嫡亲的小王爷逼的离家出走,可想而知当时已经儒林扬名的叶还心承受了多大的心理负担。 尽管王爷和王妃都说自己儿子顽劣不堪,出去吃点苦头也好,不关两位先生的事,可是当事的二人整整半年都可以说是惶惶不安啊。 自那以后,自觉在王府再被小王爷这么折腾下去,剩下的半条命必然也会不保,叶还心连同另外一位名叫赵片甲的先生,一同自告奋勇的要来东九州替唐成看家,管理一州或者一府,甚至一个县都可以。 于是隔日就有加盖龙凤玉玺的吏部文书下达,叶还心牧东江,赵片甲赴任姑苏,自此东九州九位刺使归位。 同启王朝,茂元七年,九位起于草莽胸有大志,才气万千风华正盛的男子,分别掌东九州一州政务,同时每人手中有天珠大将军王唐成一只锦囊密令,必要时刻可独掌全州军政事。 “小子知错了,还请先生莫怪。”唐玉楼几乎是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当初离家半年归来后,就听唐成说过两位先生这半年过的是多么的郁郁寡欢,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当时就已经自责不已的唐玉楼,再次见到叶还心,哪里还敢摆小王爷的架子。 低眉顺眼的将叶还心扶到躺椅上坐下,唐玉楼抢过小桃红手中的果盘,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将香梨送到了这位先生嘴边说道:“先生先解解渴,晚善稍后就准备妥当。” 叶还心也不客气,理所当然的连连吃了几片香梨,香甜口感让他反而是又瞪了眼前这个纨绔小子一眼。 眼前这小子是他从三岁一直看着长大到了十三岁,除了不愿意读书外,其他的也没什么毛病,对他们这些先生也还算尊重。 有吃有喝的先生优先,冬夜里授课迟了还知道让丫头小厮给先生们的屋子里添些炭火和热酒。 就连他纨绔成性外出惹事回来,都不忘记将自己从某些个青楼红馆里得来的人伦画作孝敬给先生们品鉴一番。 “堂堂王府行宫居所,外面竟然被一群莫名女子几乎围的水泄不通,真是有辱斯文,你又作什么幺蛾子呢?”将果盘塞回给一旁低眉顺眼的唐玉楼,叶还心貌似还没有气消道。 “这个......,学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那天从府尹衙门回来后没多久,外面就成这样了。” 唐玉楼抓了抓脑袋,一脸的委屈。 “噗!”小桃红憋不住笑出声来。 “叶先生您可不知道,外面那些女子都是因为咱家小主子貌若天仙慕名而来,为的就是有缘一见。” 小桃红捂着嘴笑个不停,就差蹲下了。 叶还心还在王府的时候就知道唐玉楼身旁经常有一些看似普通实则特殊的丫头环绕,天歌王府内的几个大丫头他也熟悉,所以小桃红这番表现言语他并未觉得不合规矩。 “你这女娃子,什么叫貌若天仙?那是形容你们这些女子的。”叶还心痛心疾首道:“叫你们整天跟着这个不学无术的主子,看看都成什么样了?改日等我闲下来些,必定到这芭蕉小院来给你们好好讲几天课业,免得以后出去再弄出什么笑话。” 小桃红吐了吐舌头,唐玉楼一脸苦相!好在青竹出来解了围,说是晚饭准备好了。 叶还心到底是文人,这小院内葡萄架下的环境很得他欢心,于是就让把饭桌摆在了葡萄架下,就着月光夜色边吃边聊。 席龙泉是踩着饭点儿来的,他不用像叶还心那样躲着那些女子,而是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而入。 谁让他是堂堂阔海将军呢,光是样貌体格往那儿一站就能立刻的霸气外露,生人勿进。 “臭莽夫!”叶还心心有不甘的低骂一声,席龙泉知晓来龙去脉后得意大笑。 这二人都是唐家老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当初叶还心初到东江,得知最高武将是席龙泉后,整整在阔海将军府住了三个月,理由就是水土不服。 唐玉楼派人去请了老九,后者没愿意来,说是那样吃饭太正经了,他一个下人不习惯。 其实从唐家走出来的叶还心和席龙泉恐怕比唐玉楼都要清楚,如老九这样看似极其普通的下人有多少是有着极其璀璨耀眼的过去,而他们这些人与过去相比,恐怕只会更强。 毕竟王府那座“神藏阁”,可是那位王妃前后用了近十年的时间建成的,里面的藏书典籍堪称如海,只要有资格进入其中,必然受益匪浅。 所以唐家老人在对待如老九这般江湖旧人的时候,不说极其恭敬,最少也是平等看待。 “算了,老九那里自然会有吃的送过去,我就先借这杯十年花雕敬两位长辈一杯。” 唐玉楼举杯一饮而尽,叶还心冷哼一声举杯干了,席龙泉自然不在话下。 唐家老人有个共性,不论文武,只要不是如“醉三天”那帮诡异的烈酒,一般都是豪饮。 “你到东江不找我也就算了,怎么还尽给我惹事了?”放下酒杯,叶还心吃着青竹做的膳食不住点头称赞,嚷嚷着其将来绝对是贤妻良母。 “先生,学生可是被赶出来的,这么丢人的事情哪里能够到处宣扬啊。”唐玉楼再给叶还心倒满酒,装着一副认怂的样子道。 “拉倒吧,谁还不知道你,不定怎么千方百计想要出来呢,这回得偿所愿了还矫情起来了,也不看看王爷给你安排的车夫是谁,老九可是在神藏阁住了三年的主。”叶还心喝着唐玉楼倒的酒,话夹慢慢就都打开了。 “切,老九是我要来的,可不是唐成给我的。”唐玉楼心中有些得意自己的慧眼识珠,一不小心就给自己找到一个十分厉害的高手车夫。 鄙视了唐玉楼一眼,叶还心若有所指道:“你这次倒算是歪打正着,前几日大朝会发生的事情或许你也听说了,与那数十位官员不痛不痒倒台相比,杜江的案子倒更容易让有些人收敛一些。” 唐玉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而后呵呵笑道:“我就说嘛,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爹,杜少白这小子坏事做尽更是敢拿百姓的夏粮耍手段,由此可见其心性多么的歹毒,有这样的儿子,杜江这个做爹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您快说说都审问出什么来了?”他一脸好奇的盯着叶还心问道。 “我审问他其实算是越权了,按理他这个品级的官员没有圣旨是不允许私自过堂的,所以我问出来的东西并不适合透露,不过可以告诉你的是,咱们女帝陛下一定很乐意看见我上的密折。”叶还心端着酒杯咪了一口,口中这么说,心头则是想着那些个老顽固如果还那么不知悔改的话,恐怕离死期就真的不远了。 这天夜里,有两骑秘密出城,日夜不停换马不换人,方向天歌。 三日后天歌城,有两骑入城,一骑直奔宫城,一骑奔御道街天珠王府。 两道秘折相同内容,皆出自叶还心之手。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相爱相杀八百年 “泉叔,七巧阁的事情处理好了?”唐玉楼同样给席龙泉倒满酒,后者乐滋滋的样子就像是女婿给他倒酒一样。 “嗯,按你的意思处理的,同时把你交给我的东西也转交给他们了。”席龙泉不清楚唐玉楼到底想做什么,只是隐隐觉得眼前这个大多数人眼中的纨绔小王爷有的时候让人有些看不透。 “呵呵,那东西说来也是他们家老祖宗留下来的,只不过子孙不争气失传了罢了,看他们七巧阁的点沧七剑有点意思,所以就给他们个机会看看能不能靠祖宗留下的东西给自己争条活路了。”唐玉楼耸肩笑道。 世人多数只知道机关奇巧一门的祖宗公输氏,却很少知道同样传自春秋鲁门一脉的墨家先祖,正是公输先祖的同门师兄弟。 七巧阁正是传自春秋墨家一脉,柴姓传自墨姓。 “对了叶先生,我春姐姐近来可好?我改日一定要登门拜访的。”唐玉楼似乎是谈完了正事,一脸轻松笑道。 “打住。”叶还心立刻心生警惕,一脸戒备地看着唐玉楼道:“春儿离开我身边已经快一年了,返回师门潜心悟道,要回来还不知道何时呢。” 三年前,小王爷唐玉楼离家出走,随后第二天就有女子单人匹马出天歌城四处寻找。 ...... 一座破庙内,离家出走的唐玉楼啃着花掉身上最后的银子买来的鸡腿,一旁是几个蜷缩着小小的身子衣衫褴褛的孩童,他们盯着放在面前的烧鸡一时不敢动手。 直到最后年纪最小的一个女娃试着摸了一下烧鸡,发现眼前一直在大口啃鸡腿的少年并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几个孩童才将几只烧鸡分了吃掉,就连骨头都嚼碎了。 骑马走了十天,算来应该已经远离天歌近千里,这对于纨绔少爷唐玉楼来说原本不算什么,因为毕竟他很小的时候就随父亲唐成出入军营,更是多次随军出征。 可是自从十岁那年起,天下基本安定后,他就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纨绔小王爷的生活也算正式开始。自那以后,他就真正是文不成武不就,好像是突然间就颓废了一般,所以独自骑马千里行,对他来说是十分煎熬的了。 开始的时候因为身上银两足够,倒也算边走边玩边吃,可随着身上银子越来越少,苦日子也开始了,除了省吃俭用外,就连唯一一匹坐骑都被卖掉了。 当他不再有充足的银两住客栈的时候,路边的走道或者山中破庙就成了他经常夜宿之地。 这是他一路向西入蜀州的第一个晚上,住宿的是一间破庙,庙里几个乞儿使得他花光了剩下所有的银两,以后的日子,他打算跟这些小乞儿一起混,吃百家饭。 年年战乱,四国八荒最苦的还是百姓。 唐玉楼没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更加痛恨挑起天下战乱的人,尤其当他看见那个已经饿得几乎抬不起胳膊的老人,用最后一口气祈求他帮帮自己身边几个小乞儿的时候,手腕上栓着地藏菩萨玉的左手紧紧握起,指甲刺入手心,有腥红流出。 而他的右手,则是从老人脸上划过,帮他合上了深陷的双目。 这一切都被循着蛛丝马迹追踪到此的叶离春看在了眼里,原本十分气愤唐玉楼离家出走害的父亲叶还心自责不已,想着快些将这个相处了三年多的纨绔少年抓回去,好让父亲宽心。 当她目睹了唐玉楼伸手合上老人双眼的一刻,少年滴落在老人面颊上的泪水让她心头一痛。 自打出生,有一半时间都是在师门渡过,直到她十三岁那年下山随父亲住在王府,她几乎天天跟小王爷唐玉楼见面,每次不是因为他顽劣不堪她大打出手,就是因为她斗嘴不过他,再次大打出手。 而他,从来都是只挨打不还手,虽然他也打不过她。 一群小乞儿最大的才七岁,最小的不过三岁,都是老人乞讨的路上捡回来的,如果不是他靠着乞讨养活他们,恐怕这些孩子早已不在人世。 他们管老人叫爷爷,而老人却只叫他们孩子,不知道名字,也没有给他们起名字。 老人说了,给他们每个人都说了,将来找到自己的父母家人再问清楚自己的名字,不过千万不要怪自己的父母,孩子没了,父母比谁都伤心,要怪就怪这个万恶的世道吧。 九个孩子围着闭眼的老人痛哭,让人撕心裂肺的疼,这座破庙内那几座依旧巍峨的佛像怒目金刚,却撒不下点滴慈悲。 唐玉楼看着佛像,耳中全是孩子们的哭喊声,他本不想那么做,可是双眼涨红的他一口郁气实在难以消去。 于是他抽出一直随身的短小匕首,登上了一座座莲台。 一座座佛陀支离破碎。 屋外突然电闪雷鸣,晴空响天雷,慑人心魂,却始终无法动摇庙内少年稍显瘦小的身躯。 叶离春闻雷而动,手中宝剑寒光如明月,剑气纵横绞碎屋外雷电千万道,剑柄处有两字于天雷下生辉煌,是为“连珠”。 无人知晓的九天之上,云海之巅,有万丈佛佗影像苦念大慈大悲,却有菩提掌中雷,撒向人间。 雷电大作一柱香,当屋外风平浪静后,叶离春脸色苍白,宝剑“连珠”入鞘,剑鞘外电芒环绕久久未曾散去。 她到底不是天人,不能战仙人,今日过后修为跌破九品境。 十六岁入九品,已然是蜀山一派千年第一人,叶离春武道天赋冠绝蜀山,哪怕现在只有八品。 唐玉楼和几个孩子好不容易将老人抬出破庙,就看见了屋檐下盘膝打坐脸色苍白的叶离春,周围树木山石焦黑一片,唯有破庙安然无恙。 “春姐姐,你这是想我了出来寻我的,还是要抓我回去啊?”唐玉楼本性不改,虽然担心眼前清丽女子,口中却纨绔不减。 看了眼或许是因为临终有人所托而还算安详离去的老人,叶离春心中哀叹一声,白了眼唐玉楼后说道:“先把老人葬了,回头再收拾你。” 唐玉楼带着一帮孩子就在破面前挖了一个很大很深的墓坑,老人生前无处安身,死后一定要给他一个又大又宽敞的家。 叶离春没有动,闭目调息的同时,心神一直不曾放松,依旧戒备着天空云层之上。 那云端佛陀掌中雷早已消失,在老人被抬出的一刻,万丈佛像仿佛叹息一声后,缓缓消散。 一连几天,唐玉楼都住在破庙里面,白天跟小乞儿们去乞讨,去找野菜,运气好还能捉几条鱼,抓几只山鸡,运气不好的话就是一群人喝一锅野菜汤,常常半夜饿醒。 也不知道叶离春到底练的什么武功,竟然几天时间都是只打坐修炼,不吃一点东西,直到她苍白脸色重新恢复夺目光泽,才睁开双眼。 武道一途,辟谷修炼本不算太神奇,只要境界够了,自然就通了,奈何小王爷唐玉楼对武道一途一窍不通。 “这几个孩子我可以送到蜀山,让我师门抚养,如果可以的话甚至可以让他们拜师学艺。”叶离春看着走出破庙的唐玉楼说道。 这几天夜里,他都会出来看她几次,就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确认她的呼吸还在,面色是在转好,然后才会安心的回去睡觉。 而她,知道他出来过几次,也知道他在身旁坐了多久,甚至有一次他抚摸她的脸,她很想给他一剑,可是更想感受一下他手掌的温度。 她也要确定他是否安好。 “什么条件?”唐玉楼警惕地看着叶离春问道。 三年来与眼前女子几乎天天斗智斗勇无一胜绩,这让小王爷唐玉楼格外小心她的无事献殷勤。 果然,随后叶离春的话让他立刻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将他们送往蜀山,而你跟我回天歌。” 三日后蜀山脚下,九个孩子依依不舍的与唐玉楼告别,后者则是对下山接人的蜀山掌门一辈的长老威胁道:“如果哪天让我知道你们蜀山亏待了这几个孩子,小心我带人踏平这破山,掀了长眉的金身法相。” 可怜堂堂蜀山剑仙长老,一身武道修为直逼大先天境的丁千峰,在从叶离春那里知道眼前少年身份,尤其是见到了他手腕上已经被他把玩的通透明亮的地藏菩萨玉后,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小王爷尽管放心,这几个娃儿我亲自教导,将来一定还你几名蜀山剑仙。” 从十几年前开始,江湖和绿林道上就有个说法,惹谁也不要惹唐家人,因为人家人太多,马也太多,能打架的人马天下最多。 丁千峰带着九个孩子上山了,叶离春躬身相送自己这位老好人师叔,而唐玉楼则是蹑手蹑脚趁人不备脚底抹油。 叶离春再度追上他的时候,他正在河边光着身子洗澡。 随后就是一个逃,一个追,追到就是胖揍一顿,鬼哭狼嚎一顿,然后再跑再追。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纵横蜀道秦川八百里,直到最后落脚北界边关天狼城,城外是千里大漠无痕,城内是汉人百姓安居。 天下人安居才是真安居,天狼军镇内,军民不分。 半年后,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返回天歌天珠王府,女子依旧清丽迷人,少年狼狈不堪稚嫩面庞上初见风霜。 那一年,他十三岁,名为唐玉楼;她十六岁,名为叶离春。 八百年前,有个他,贵为一国之君;有个她,为丑颜王后。 她叫离春,姓钟,文韬武略天下无双。 她还有个名字,叫无颜,也叫无艳。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有座茅山 建康东南有座小城叫丹阳,丹阳城外有座山叫茅山,茅山之上有座道院,还叫茅山。 世人多数只知道茅山道院香火盛,求签准,也知道东吴旧国历代国师皆出自于此,可是却很少人知道茅山之上有洞天华阳,自大秦末年就被天下道教称为洞天福地。 十大洞天列第八,七十二福地名第一。 今天是十五,天还没亮的时候,宽敞的山道之上就有香客络绎不绝。等到太阳出来,整个上山的道路几乎都被香客游人挤满,只见人上山,不见人下山。 在上山道路一半之处,茅山山腰有片开阔地,占地足有百丈见方。 空地之上有三五座凉亭,游人香客不少在此歇息,也有不少小贩在此叫卖。 有一块巨石在空地边缘临崖而立,有十丈高两丈宽,巨石正面下部光滑如洗,那是因为游人香客不停抚摸所致。 一直有一个传说与这块巨石相伴,相传茅山开山祖师外出传道归来,走到半山腰突然顿悟,在山腰悟道九九八十一天终于羽化飞升越过天门成仙而去。 而在他飞升的同时,有巨石从天而降坠于他悟道之地,从此不论是谁路过此地都会摸几下巨石,想着沾点仙气。 的确也有些人,因为先前不如意,上过茅山,摸过巨石之后,立刻时来运转,此后更是对茅山香火钱不断。 十五这天游人香客格外多,这巨石自然格外招人喜爱的被不停抚摸,只不过大家都是只顾着抚摸巨石正面,却没人能够涉险一探巨石临崖背面。 在那里,有二字凿于石壁,有大气磅礴气吞河山,也有不食人间烟火无悲无喜。 这二字为,“下凡”。 巨石一旁丈许远,有一老道摆了一个桌台,老道骨瘦如柴,一身道袍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了,桌上放了一个竹筒,里面一半的竹签。 桌面铺着一块已经不白的白布,一只手掌绘于正中。桌子一旁插着一杆旗幡,上书“铁嘴直断”。 老道是看相解签的,生意不错,一卦一文钱,不论什么签,只解吉凶不管化解。在老道坐着的蒲团旁边,有个草帽里面已经快装满银钱,看样子不下于十两纹银,果然是好营生。 “道长,我这签是吉是凶啊?” 此刻桌台前,一个风韵不俗的妙龄少妇捏着一支签递给了老道问道。 “有始有终,水到渠成。”老道接过竹签念着上面的字,右手不停抚弄着山羊胡须。 “这签为上签,大有苦尽甘来心想事成之意,妙哉妙哉啊。” 老道越说越开心,已经摇头晃脑起来。 妙龄少妇脸上已经笑开了花,出嫁五载一直未曾生个一男半女,家中万贯家财眼看就要被刚刚纳入门的小妾抢去,这个时候如果自己肚子争点气,那立马就会扬眉吐气了。 少妇笑呵呵地命身后丫鬟掏出钱袋,一定金灿灿的元宝就要递给老道,谁料老道抚弄胡须的右手突然一抖,不但拔下几根花白胡须,更是大呼一声:“不好,大凶之兆,一个不好就抄家灭门啊!” 话音没落,老道就掀了桌子撒腿就往山上跑去。 少妇傻眼了,大滴大滴的泪珠砸到地面,任凭金元宝落地也顾不上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所有人都看见了老道掀桌子,然后就看着少妇大哭,谁也没注意老道几步就不见了踪影,来去如风。 唐玉楼昨天陪着叶还心和席龙泉吃过晚饭,聊了很久才把他们送出芭蕉小院大门。 好在那些生猛女子还知道晚上回家歇着,不然这真是让唐玉楼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 一个人提着灯笼找到老九的时候,后者正哼着秦腔喝着小酒,自从上次被唐玉楼撞见他扯秦腔后,就再也没有唱过。 唐玉楼不认为是自己发现了老九的秘密,而是因为自己转给后者的那几句娘亲的话,让其心态发生了变化。 以前总能从老九身上感觉到一股迟暮的气息,最近感觉不到了,相反却是能够明显察觉到一股旺盛的生机。 在跟老九聊起想要找个真正的江湖大派,将老朱和破刀丢进去好好吃点苦,让他们有朝一日能成为真正的高手,也好继续跟着自己作威作福的时候,老九提到了在东江境内有一处名为茅山的地方。 茅山一派,对普通人就是一座道观,对真正的武道中人则是一座武学胜地,而对那更加玄妙缥缈的练气一途,则是号称天下第一福地。 于是连夜,唐玉楼就骑着红枣马,老九赶着马车,车上坐着青竹和花魁董卿人,朱七一和肖一刀打着哈欠骑着马,一行六人出城前往茅山。如果夜里不走,白天是走不掉的,门口女子猛如虎啊。 至于董花魁的两名护卫保镖,则是被派往了东海之滨,护卫谢小踏准备不日出海事宜。 茅山之行结束,唐玉楼就要带着芭蕉小院众人出海一探蓬莱。 “老九,你说就老朱和破刀的武道天赋,有可能成为九品甚至九品之上的高手嘛?” 唐玉楼骑马与马车并行,老九在兢兢业业的赶着马车。 朱七一和肖一刀则是伸长了脖子,想听听老九这样的高手是如何评论他们二人的。 “他们俩且不说武道天赋,仅仅练武的恒心就强于很多人了,看他们在遇见咱们之前也没练过什么高深武学,能够有现在这样的本事也已经不易了,多加摔打锤炼后,要突破九品也并非不可能。” 老九对于二人的评价不可谓不高了,这让二人激动不已。 “其实本来我也想过就让他们跟着你好好学点本事,后来一想,这俩憨货如果天天缠着你,那我以后就不要出门了,索性就给他们找个其他的师傅关门练几年,如果他们没有长进,那我就让他们出家,下半辈子就不要做凡人了,就冲着飞升成仙去吧。”说到这里,唐玉楼瞪了身后朱七一和肖一刀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 身后二人一身寒意。 老九呵呵一笑说道:“少爷你把他们送进茅山绝对是比跟着我这个老头子强。” “哦?”唐玉楼精神一震,追问道:“莫非这茅山内的高手还要强过于你?” “嗯,十几年前的时候茅山当代掌教就是名扬天下的宗师了,这么些年过去,怎么也得有所精进才对,估摸着最少也要比我高一境吧。”老九无所谓道。 其他听他说话的人则表现不一了。 朱七一和肖一刀二人一脸震惊,心中所想都是一样,老九果然是一名武道宗师,真正的超越了九品境的高手啊。 至于唐玉楼,他此刻则是一个口哨吹起,空中一阵风吹过,伴随着鹰啼声,那只足足半人高的海东青之王俯冲而下立于马车顶上。 “不行,我们就这么去,要是人家不给面子,我们又打不过人家,那不是很可能要吃亏?”唐玉楼嚷嚷着,然后吼了一声:“青竹赶紧传书给泉叔,让他点齐五百精骑来茅山给我压阵,要是那些个牛鼻子不给本少爷面子,就直接军阵伺候。” “哼,纨绔子弟!”车厢了,董卿人慵懒的靠在软塌上低骂一句。 一旁青竹掩嘴轻笑,还是应了一声便飞快取出笔墨开始撰写传书。 “哈哈,他茅山一派谁的面子不给也不会不给少爷您的面子的。”老九哈哈一笑,也是被唐玉楼给逗乐了。 “此话怎讲?”唐玉楼不解问道。 “茅山一派近两百年来几乎就可以算是东吴旧国的国教,他们掌教已经做了两百年的东吴国师,那么对于当年咱们王爷马踏东吴一事岂能不知?”老九津津有味地说道,眼神中精光闪闪,越说越有兴致。 “当年咱们王爷铁骑破东吴后,茅山一派曾经出过些武道好手试图阻止大军继续前进,结果都被一直陪在王爷身边的王妃和几位夫人给拿了,还有其他人则是被军中其他高手客卿给捉了,据说当年东吴宫城破了以后,皇宫内有一位出自茅山还俗的老供奉一身武道修为不低于茅山掌教,可还是在跟王妃照面后甘愿认输,不过咱们王爷也是明事理的慈悲人,让这位老供奉带着一些个愿意过普通百姓日子的东吴皇室女眷出城而去,没有赶紧杀绝,当然有些还心存幻想的人则被大军直接斩杀于白石城。”老九似乎听到了马车内急促的呼吸声,心中暗叹一声。 董卿人咬着嘴唇,有泪珠滴落,尽是委屈。 “那后来呢?”东吴灭国的时候唐玉楼刚不到一岁,所以根本就一点印象没有。 “后来?后来王爷王妃两个人两匹马上了一趟茅山,之后茅山继续开门烧香,茅山还叫茅山,其中内情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以老头子我看来,当初王爷如果不斩杀了那些东吴皇室,就算他们苟且活了下来,势必也是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女子必然更加凄惨,想来跟那位老供奉遁入民间的那些皇室女子应该算是有了个最好的结果了。” 老九这话是说给唐玉楼听的,也像是说给马车内的女子听的,都是乱世造就的苦命人啊。 “原来如此。”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那么到时候在茅山之上搬出自己小王爷的身份,想来对方不敢不给面子,不过凡事还是要有个万全之策的好。 “不管,给面子则罢,不给面子的话,哼,本少爷可是比唐成难说话的多了。”此时青竹正好把写好的传书递了出来,唐玉楼接过以后直接塞进了那只海东青嘴里。 “老虎,去把这个交给泉叔。” 本来是只海东青,却取了个老虎的名字,不过它们的相同之处都是王者,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说说走走一个多时辰,路上行人变多,茅山终于印入众人眼帘。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山上道士,师兄、师弟和徒弟 小王爷唐玉楼,同启朝天字第一号纨绔公子,抢过花魁,抢过宝马,抢过美酒美食,甚至连上茅房也抢过好位置,可就是从来没抢过师傅。 从小到大,不是他见着师傅头疼,就是师傅见着他头疼。 而这次,他却要带头上茅山抢师傅,当然,这师傅是给他两个跟班儿抢到的,可是事情却要他来做。 想想到时候小王爷唐玉楼又要加上一桩纨绔事迹,就连赶车的老九都有些期待。 唐玉楼一行人直接上山,在他们之前一柱香的功夫,一个邋遢道人好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就从川流不息的茅山道院大门冲了进来。 道人正是在半山腰摆摊算卦突然拔下自己几根胡须,吓的求签少妇惊魂失措的那个老道人。 一步,两步,三步,老道人在山腰凭空消失,又在道院内凭空出现,依然是三两步之间。 没有进入供奉三清祖师的大殿,老道人绕到大殿侧门,游人香客越来越少,直到进入后山彻底不见外人,老道才大呼起来:“祸事到了,祸事到了,师兄,祸事到了。” 茅山山高不足千丈,从登山道一路看来就是一处香火胜地,可是在这后山却是别有洞天,仙雾缭绕,鸟语花香。 老道对着越发浓厚的白雾一头钻了进去,又是一番天地。 道观依旧是道观,没有前山道院那么宏伟,却更加的道法自然。 百多层台阶一直延伸到老道脚下,他顾不得往日的规矩,脱掉了那双脏的不能再脏的布鞋,光脚飞奔而上。 后山的规矩由开山祖师订立,不论是谁都只能拾阶而上,在顶端才是真正的茅山。 天下第一福地,道门十大祖庭,由闻名天下的武道宗师数人坐镇。 就算是那如今号称天下第一的楚非人,当初也是老老实实的一步一个台阶上了茅山大殿,亲自跟当时的掌教求了一支签。 当然,据说当年大将军王唐成造访茅山的时候是骑马来的,到了后山也不曾下马,因为他身旁还有一位同样骑马随行的大青衣。 这是隐秘,被王爷和王妃守口如瓶了,而茅山自己更不会对外宣扬有损颜面的事情了。 上了台阶到大殿一路上,不停有年轻道士弓腰称呼老道,最起码的都是叫一声“师叔祖”,那称呼其为太师叔祖的都不在少数,可见这邋遢算命老道在茅山的辈分之高。 “师叔,弟子正要去寻您,莫非您已经知道师傅出关了?” 一名气度不凡的中年道士,身穿青色道袍,脚踩黑色布履,对着进入大殿的老道躬身行礼。 中年道士在老道面前恭敬有礼,可是对外甚至对天下江湖三教庙堂来说,他都已经算是足够重量级人物。 他就是茅山当代掌教,执掌茅山整十年的武道宗师洪苍子。 “师兄出关了?正是时候,赶紧带我去见他。”老道大大咧咧火急火燎道。 “师傅他老人家刚刚出关就命弟子前来寻师叔,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在厚德殿内等您了。”中年掌教前行领路,就算老道是长辈也不曾越过身前这位掌教师侄半步,这就是茅山规矩。 厚德殿为供奉茅山历代先祖牌位的地方,此刻一名更加年长的白袍老道正跪坐于蒲团之上,抬头看着数丈高足足九层的牌位祭台。 “历代祖师在上,我茅山一派能否兴盛于世就看今天这一遭了,是福是祸就让后世后人来评判吧,只要不为恶,弟子黄道子今天就暂且替茅山背下这个大大的黑锅了。”老道面对一面面牌位低声说道 天下道门,天地玄黄为四个最高辈份,天字辈只有道门共祖三清祖师当得起,再往后则是如武当、蜀山等开山祖师这样的人物为地字辈,茅山祖师也是如此。 这些人有的直接在名字道号中加入地字,有的则是不在意这些,不过地位确实摆在那里。 传说还有一人辈分极高,而且纵观三教都是只低于三教始祖,介于天地之间,此人被称为“九世星辰”。 他有五个弟子,其中有一人早已名扬三教,或许不为很多江湖人所知,那是因为他们的层次还不够高,此人被称为“青玄子”,位列“九世星辰”五大弟子之首。 不过有几人却是知道,青玄子应该是“九世星辰”六大弟子之首才对。 “师傅,师叔到了。”中年掌教洪苍子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师兄,师兄,祸事啊,祸事啊。”老道的声音随之响起,却不曾跨入大殿。 茅山院规,不逢祭祖大典,不遇存亡之事,除了掌教之外,其他人不得进入厚德大殿一步。 负责厚德殿日常清扫护理的,则是两个无法弄清岁数的聋哑道人,与世无争。 “易黄子师弟,一把岁数的人了,怎么还跟年轻时候一样这么毛躁,与洪苍进来说话。”黄道子安坐蒲团未动,只有一阵柔风从他身前吹过,九层祭台之上刚刚插上的香烛齐燃。 邋遢老道道号易黄子,正是黄道子仅存于世的师弟,他与洪苍子进入大殿后依稀察觉到了大殿内残留的气息,二人对视一眼都是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惊。 “师傅闭关三载,又突破了。”洪苍子暗叹道。 “师兄,您到了那个境界了?”易黄子直接很多,瞪大眼睛看着师兄问道。 “武道一途永无止境,更是如逆水行舟,为兄闭关三载也才勉强算是跨入宗师巅峰罢了。”黄道子仿佛是心有余悸,这三年闭关并不像外人想的那么容易,其中艰险只有他自己明白。 “大先天!”洪苍子与易黄子同时惊问道,而后易黄子似乎有所指般继续问道:“如果十几年前师兄就有此境界,是不是就可以让那两口子下马了?” “哎,谈何容易。” 黄道子站起身走到唯一的师弟身前,伸手理了理后者有些凌乱的道袍,然后继续说道:“到了此时我才知晓那位王妃在武道一途是多么的天资卓绝,当年的她已经有了不下于我现在这般实力境界,试问这个天下到底是何人能教出那么一位武道奇才啊。” 武道九品之上为宗师,宗师三境分别为小先天、出窍、大先天。再往后则要登天为天人,寻求那与仙人一战的实力境界。 这样的人,数千年来有过,都被称为了世间武神。 黄道子境界提升以后甚至在想,如果那位王妃没有遇到什么意外,或许会成为千年来第一位武道之神。 “那么厉害?”易黄子虽然能够隐隐猜到,可是此时听师兄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十多年前,那两口子骑马入茅山,几乎是将茅山道院院规踩在了马蹄之下。 当时的易黄子气愤不已,不顾掌教师兄阻拦悍然出手,一身小先天境的武道实力,原本以为怎么样也能够给这两口子一个下马威,谁知道那嚣张王爷非但毫不躲避,更是对身旁的女子说了一句“媳妇儿出手轻些。” 于是那女子的确出手算轻的,只是让易黄子从台阶顶端滚到底端,一层一层,很合茅山规矩。 不服气的易黄子以为师兄会出手教训她,谁知师兄竟然告罪一声,才让二人主动下马进殿,而后足足一柱香的时间才又将二人恭送了出来,差点没亲自送他们下山。 后来问过师兄到底怎么回事,易黄子记得师兄只回了一句话:“那位王妃的实力深不可测。” 如今想来,那位王妃当时岂不是就已经是一名大先天宗师了? 想到这里,易黄子头皮一麻,照那位王爷的脾气,当时竟然没有要了自己的老命? 偷偷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易黄子看着师兄黄道子欲言又止。 “师弟你原本就是师傅门下最善于卦相的弟子,虽然因为师傅仙逝颓废了数年,不过这卦个吉凶对你来说应该还是小事一桩吧。”黄道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这个邋遢师弟,当年这可是被师傅称为最有可能振兴茅山卦相玄学的天才啊,奈何太过依赖于从小将其养大的师傅,以至于意志消沉多年。 “师兄,祸事啊!”易黄子被师兄黄道子点了一句,终于是记起了正事。 “自古祸福相依,是福是祸谁又一定能判定呢。”黄道子话中暗藏玄机。 “师兄也算到了?”易黄子心中一松,既然师兄算到了,那想必应该有所应对。 “师弟你是算到了有凶煞之气朝茅山而来吧?”黄道子走到了厚德殿大门外,面前则是一片烟雾缭绕,山峦叠嶂。 “嗯,而且师弟还隐隐的觉得这凶煞之气与那位王爷有些关联。”易黄子急切说道。 “呵呵,没错,的确是那位天下少有的王爷后人到了,说起来这位的名声也对得起你推算的凶煞二字。”黄道子抚弄胡须,话语中不见分毫凝重。 “啊?莫非是那个纨绔之名传遍天下的小王爷?” 易黄子嘴巴大张,这小王爷不走寻常路的名声他早有耳闻,最近的一次就是带人踢馆建康府尹衙门。 黄道子面露笑容地点了点头。 “这小王爷来茅山做啥?”易黄子捞了捞头问道。 “呵呵,他来做什么自然要等他到了才知道,不过师弟你推算出了凶煞之气之外,可曾发觉其他不寻常之处?”黄道子举目远望,有云海由远及近。 “其他不寻常之处?”易黄子虽然受师兄提点可还是有些不解,直到他也举目望去才发现,在那即将飞临茅山之巅的云海中,似乎有些特殊之处。 那是一缕紫气,从东海而来,汇入云海!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上山抢师傅 一架马车三人三骑沿着登山道缓缓前行,路上行人实在太多,这也让唐玉楼认识到了茅山的鼎鼎大名。 儒、道、佛三教各有千秋,道教一脉门派众多,最鼎鼎大名的莫过于武当、蜀山、龙虎山等千年大派,以占卜吉凶观天断命立教的茅山道院能够跻身顶尖道教门派,自然也不是浪得虚名。 要论香火之旺盛,以求签算卦断吉凶闻名几乎是有求必应的茅山道院,显然在寻常百姓人家心中更有地位。 “你们看,这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公子,来茅山求签竟然还骑着马带着马车,他不知道心诚则灵吗?” “没错,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腰缠万贯,谁还骑不了马雇不起车不成?都是冲着心诚则灵徒步上山的。” “你们看那两个护卫,竟然还带着兵器,这茅山是仙家道场,莫非还会打打杀杀不成?” “莫非这伙人是来寻仇滋事的?” 亲耳听着周围议论的内容逐渐转变,伴随着很多人看向自己几人的眼神也变的不善起来,唐玉楼才算明白信仰的力量是多么巨大。 如果这些人都是江湖中人,他才不会理睬他们,要是敢乱嚼舌根,说不得马鞭早已抽了过去,奈何这些都是普通百姓,对他们最好办法自然是能躲则躲,不然还打杀了不成? 于是唐玉楼暗骂了一句茅山道士蛊惑人心不浅后,一扬马鞭竟然是策马奔驰起来,随后周围立刻是一阵叫骂声。 随着一架马车和三人三骑在道路上奔跑开来,这原本就已经足够喧闹的茅山山道立刻是变得嘈杂不堪起来。 听着耳旁不停飘过的叫骂声,唐玉楼把这口恶气全都算在了茅山道院头上,胯下红枣的速度又提升了几分。 一路策马扬鞭,茅山道院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唐玉楼心头忍不住大赞一声好一处道教名门。 “老九,我们就这么直接杀上去?”唐玉楼轻轻一抖手中缰绳,红枣马心有灵犀停下四蹄。 “少爷尽管上去就是,我们眼前这座道院的确是茅山道院,不过却不是茅山一派。”老九一手握马鞭,一手拽缰绳,一个紫檀拐杖横放车架之上。 在他身后马车车厢内,青竹和董卿人两个绝色佳人掀开车帘好奇张望。 “此话怎讲?”唐玉楼问道。 “这茅山道院供奉三清道租,自然是道门门庭之一,享受天下香火,不过茅山祖师却是供奉在茅山厚德殿,那里有茅山派真正的根基所在,也是天下武学宗师扬名胜地之一。”老九看向茅山道院后山,仿佛已经洞穿一切。 “哦?原来如此。”唐玉楼横起一条腿架在了红枣背上,手中马鞭不停敲打着自己的长靴说道。 “呵呵,其实咱们家那座神藏阁中各种典籍应有尽有,不仅仅是武学秘籍,天下奇闻格物杂志也是无所不有,只要少爷将来稍微花点时间浏览一番,想来天下各门各派也就没有什么太深藏的秘密可言了。”老九说者无意,在他身旁红枣马背上的小王爷唐玉楼却感觉到了脸有些发烫。 什么都好说,这静下心来读书却是他这十六年来最不愿干的事情之一。 “嘶……,稍后让人搬些有用的书过来看看吧。”唐玉楼长嘶一声,说完之后伸了个懒腰看了看一旁双骑朱七一和肖一刀。 “我说老朱,破刀,接下来我们可就要闯闯这天下闻名的茅山了,不管怎么样今天都要给你们俩抢个师傅,不把你们练成武道高手誓不罢休。”唐玉楼前半句说的随意,后面半句就开始恶狠狠起来。 朱七一和肖一刀都算痴迷武道的武痴之辈,如果真的能让他们成为如老九这般的宗师高手,他们自然是乐意之极,只不过他们二人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可以抢师傅的。 二人过去多少都有些绿林经验,也见识过所谓占道劫财的勾当,只是这杀到人家天下名门家中抢劫的还是头一回见识。 二人听的心惊胆战,好在自己这位年轻主子身份背景大的吓人,说不定真的能给自己二人抢个厉害的师傅也不一定呢。 茅山后山,厚德殿前。 “师兄,这紫气是从何而来?”易黄子见云海之中紫气沉浮,按捺不住心中疑惑问身旁师兄黄道子。 “为兄也不得其解,不过想来定然与那位小王爷有关了,稍后师弟你可以亲自给他算上一卦,看看能否得出虚实。”黄道子说完就朝前山看去,而此时这原本烟雾缭绕的洞天福地竟然变得清晰了很多。 那缭绕的云雾开始缓缓消散,就犹如给其他某人让路一般,然后在后山两侧汇聚。 此时的唐玉楼正好骑着红枣从前山拐出,一眼就看见了立于大殿前的几名老道。 而那几名老道也正好看见生了一副好皮囊的小王爷唐玉楼,不同的是他们几人的心中都因为自动避开的云雾而震惊不已。 紫气东来,云雾开吗? 唐玉楼一人骑于马上,除了马车内两名女眷,老九,朱七一和肖一刀都已经落地而立,他们三人可没有唐玉楼的底气敢在这百层台阶前策马而立。 一座石碑,上书四字“拾阶而上”,太多的传说留在这块石碑前,其中最赫赫有名的自然是如今天下第一的楚非人被茅山老掌教一掌请下马。 那时候的天下第一还不是天下第一,可是那时候的老掌教已经是茅山一甲子的当家人。 “少爷,当初王爷和王妃也是来过此地,以王爷和王妃的脾气,恐怕是不会下马的。”老九笑呵呵的说道,眼神却是瞄向了大殿前的三个道人。 三名武道宗师,有一人不知深浅,老九体内气机流转,心潮澎湃,十多年后重出江湖,终于有机会与宗师一战。 “这个我相信,今日本少爷自然也要骑马上去。”唐玉楼双腿一夹胯下坐骑,红枣前蹄高高抬起,昂首嘶鸣一声就朝着台阶走去。 “好一匹饮血踏云驹”!黄道子看见四蹄花白全身暗红的红枣,忍不住赞叹一声,随后又叹息一声道:“正是有其父母必有其子,先祖定下的规矩莫非今日又要破一次?” 没等他再言其他,一直立于两位长辈身后的茅山当代掌教,天下闻名的武道宗师洪苍子的身形已经飘然落于台阶最低端,堪堪挡住了唐玉楼的去路。 “先祖规矩,拾阶而上,贫道洪苍子请小王爷下马。”年过中年的洪苍子声如洪雷,已他为中心气机滚动,他周身衣物发须却纹丝不动。 唐玉楼被气势所逼,犹如陷入狂风乱流之中,心中陡然生起怒火。 “老九!”身处风暴之中,却倔强稳居马背之上的唐玉楼大吼一声。 随后周围压力骤降直至消失,在他身前,狗搂着身子的老九缓缓挺直腰杆,紫檀拐杖拄地,宗师对宗师。 “既然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还敢向我家没有习过武的少爷出手,看来茅山一派已经忘记了十几年前的唐家铁骑和大将军王王妃了。”老九声音低沉,语气咄咄逼人。 洪苍子心中有些后悔了,他没有想到那位绝世王妃的儿子竟然没有习过武,当年他也是亲眼目睹过那位王妃的风采的,怎么着她的儿子也应该继承些武道天赋才是。 刚刚只是调动内力想要示威而已,却不曾想这位闻名天下的纨绔少爷不会武的事情被他忘了个干干净净,险些铸成大错。 当年唐家铁骑的威风,他可也是亲眼目睹过不止一回啊。 不过不管怎么样,堂堂一代掌教是不能被几句话就吓到的。 “这位道兄,这拾阶而上的规矩是我派先祖定下的,在下只是维护先祖遗愿,并未曾想要冒犯。”随随便便身边就跟着一个宗师境的护卫,洪苍子对于唐家王府的强大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我家少爷说了,帝都皇宫他都能骑马去得,这一座道观莫非还去不得?”老九气势不减,拐杖一跺地面,内力外放掀起气浪数丈高压向洪苍子。 “道友好不讲道理。”洪苍子遇见势均力敌的对手没有丝毫的大意,纹丝不动的衣袖也鼓动起来,一步踏出的同时自其身后有一面巨大八卦图案倾轧向前。 这是浑厚的内力,道家小先天境。 “好一个茅山宗师掌教。”老九兴奋不已,松开右手后紫檀拐杖立而不倒,双手成掌在小腹位置叠加,只有九指。 就见两掌掌心有明亮乍现,两掌分开悬浮于身前不散。 “两袖乾坤!” 不再是唐玉楼偷师的袖里有乾坤。 那明亮内力随两袖舞动而膨胀壮大,最后化为一面巨大太极图案。 “天地初开!” 老九双袖左右分开,太极图案随他的话音落下而迎面撞向洪苍子的八卦内力。 轰! 太极对八卦,本是同根生! 两名小先天境武道宗师,未曾出全力,未曾分胜负。 “且慢动手。”黄道子声音响起,身影已经出现在唐玉楼身旁,单手牵缰绳看着面容俊朗的小王爷,脸上笑眯眯。 老九心神一震,却没有急着护主,如果黄道子想出手,他没有胜算。 “老道黄道子恭迎小王爷了。”黄道子心中所想很简单,既然不能让这位小王爷下马上殿,那就自己下来好了。 “茅山前任掌教黄道子?”唐玉楼吃惊过后依旧稳如泰山。 “正是老道!”黄道子稽首答道。 唐玉楼右手马鞭一拍左手手掌,然后跳下马来一把抓住黄道子的左手小臂说道:“就是你了。”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梦观仙人,三魂少两魂 茅山道院香火鼎盛不输东吴旧国,六月十五更是游人香客如织,不单单是正午时分人声鼎沸,整座道院烟雾缭绕,就算已经到了黄昏依旧不减多少。 香火盛,自然就不缺少香火钱,就算茅山一派失去了占据东吴旧国国教国师两百年的地位身份,如今看来依旧是能够过着不愁吃穿的日子。 当然,想要让人主动拿钱出来添香火,那也是要看真本事的。 不得不说,茅山算卦批命断吉凶的本事,真的是已经深入人心,不仅东九州,就是整个同启的百姓都有人不远万里来此求签。 更别说还有那些毛发皆长,或漂洋过海或跋山涉水慕名而来的外族番民。 香火盛,那茅山道院内的这些个大小道士自然就可以过着惬意的日子,否则的话,少不得要去跑个江湖,做个道场赚些银子补贴家用。 黄昏时分,茅山后山,这里是茅山一众道士真正修行的地方,武道与修道两不误。 厚德殿是茅山后山最庄严的地方,外人自然是无法进入的,贵如唐玉楼这样天字第一号纨绔,也仅仅是在门口往里面瞄了一眼。 虽然老道士黄道子真诚邀请过他进殿,可是看看另外两个道士易黄子和洪苍子那眼珠都快要瞪着来的眼睛,他还是放弃了。 “哼,两个小家子气的牛鼻子,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唐玉楼心中冷哼一声,却不料身旁黄道子立刻是投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小王爷想来也是不愿惊扰敝派先祖才不愿进殿,老道感激至极。”黄道子深深一揖道。 唐玉楼心头一惊,莫非自己心中所想都已经被眼前的老道士窥探的一清二楚?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吓人了。 一瞬间,唐玉楼全身毛孔张开,一股清冷席卷全身,头皮短暂的发麻过后,手腕绑着地藏菩萨玉的左手握紧,然后又松开。 脸上不动声色,依旧笑呵呵云淡风轻,体内浅薄到几乎可以忽略的一丝气机在快速的流淌,瞬间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贯通五脏六腑。 丹田内,那团稀薄的日月之辉做着仿佛是最后的蓄势待发一般,鱼死网破之后就是彻底消散。 “小王爷,制怒之道不论文武,不管三教九流,都是一门高深功夫,小成则长命百岁,大成则可前途无量啊。”黄道子笑呵呵说道,语气平缓如初春风雨,沁人心神。 唐玉楼这次没有任何的震惊,体内气机更是缓缓的平静下来。 在他身旁还有三人,两个道士加一个老九都是心头一震,三人同时看了黄道子和小王爷唐玉楼一眼,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气机动荡不安。 短短的功夫,一老一少言谈举止间,似乎就有了一场交锋。 老道稳赢却没赢,少年必败也没败。 再之后,最心惊的其实是黄道子,他再也无法窥探眼前少年的一切心思,除了肉眼可见的一副好看皮囊,似乎少年融进了茅山洞天之中一般。 这就入定了? 黄道子压下心中震惊,示意另外三人与他一起暂时离开,留下了独自立于厚德殿外的唐玉楼。 老九全身戒备,离开了唐玉楼数丈远后就拄拐静立,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一步,哪怕是茅山的三位主人也不行。 此刻不论是谁,只要敢再靠近一步,就算他实力不济也必然会拼死一搏,为唐玉楼舍命护法。 更远一些,黄道子抚须而立,眼中精光闪闪,他此刻心中除了震动之外,更多的则是变成了期待。 似乎百年来机缘巧合入定茅山洞天的就这么一位吧,之前一位,正是那位一掌逼得当今天下第一楚非人下马登山的老掌教。 不知他是否在人间? 易黄子和洪苍子依旧是瞪着眼睛,眼前这个纨绔公子莫非有着媲美先祖的修道天赋? 此时的唐玉楼进入到了玄而又玄的状态中。 刚才黄道子的简单两句话,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将他置于危机之下,然后又将他拉出火海刀山,随后心境通透之下立刻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山,山上有道观,山道还不是那么宽敞,香客游人也不多,只是从山中道观中传来的钟声似乎永不停息。 有一道人,三步一歌逍遥登山,古朴道袍有八卦,一柄浮沉挥洒在林间。 速度不快也不慢,却是转眼已到半山腰。 咔嚓! 晴天有惊雷,老道不聋也不瞎,随意瞄了一眼万里晴空便突然面色一变,就地盘腿而坐。 整理了道袍,庄严地放下手中浮沉,双手叠加于身前,一股自然之气很快弥漫整片山林。 足足一个时辰后,突然有天花乱坠,一句句绝妙难懂的道家经文从老道口中吟出飘向山顶道观。 嗡嗡嗡! 道观内突然钟声大作,中门打开后,几名老道鱼贯而出,身后是一群徒子徒孙。 很快,半山腰,盘腿而坐的老道依旧念诵经文,远处数丈远,一群大小道士盘膝而坐闭目强记,经文难懂,并不是理解的时候。 日落又东升,一夜过去,天空有红霞绽放,盘膝老道停下了吟诵经文,全身气息变得更加玄妙。 一群道士立刻起身,然后齐齐躬身行礼:“贺,掌教祖师大道成。” “今日之后,茅山一脉当可传道天下,可惜老道我是看不见了。” 盘膝老道高唱一声:“无量寿佛”,然后身体拔空而起。 九天之上,红霞深处,仿佛有一道天门打开,其中光景唯有老道能见。 当老道堪堪进入天门之际,他随意一瞥茅山之巅,露出一丝诧异,然后微微点头一笑。 入天门! 轰! 天门消失,天雷滚滚,有一方巨石从天而降落于老道得道飞升之地。 巨石临崖而立,其上有“下凡”二字面朝悬崖,俯瞰人间。 老道飞升了,一群道士脸上有欣喜有不舍,最后都回到了山顶道观中,观内钟声从此连响九九八十一天,更有无数道教大能拜山而来。 茅山一派,名声大震! 唐玉楼不曾离去,“下凡”二字已经深深嵌入其脑海中,当他悬浮在悬崖之上面对巨石的时候,两个从天掉落的文字让他有种面对前世今生的感觉。 下凡,不是仙人如何下凡? 这是一幅天人飞升成仙人的画面,这是两个打落凡尘的普通文字,入定犹如元神出窍一般的唐玉楼身临其境,“下凡”二字却是比老道飞升让他更加费神,因为他仿佛从两个字中感受到了同病相怜。 他看见了老道跨过天门前的那回头一瞥,更下意识的跟老道点头微笑,一个仙人,一个出窍的元神,跨越时空的相遇,祸福不知。 只有那“下凡”二字自此从巨石上消失,成为了唐玉楼脑海中的一部分。 一部名为“下凡”的道教典籍,内容五花八门,可看破人命关天,也可武道通达天人,一切全靠缘分。 唐玉楼从入定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就那么站着,另外四人同样这么陪着。 老九是在护法,三位茅山现在份量最重的道人何尝不也是在护法。 这位小祖宗要是在茅山出了意外,那座王府账下的百万铁骑会不会踏平茅山不得而知,可是那位倾城的王妃必然会掀了道观,让茅山一脉寸草不生。 十五年前的大先天境宗师,如今又该有着什么样的惊人修为啊。 “老九,快弄点吃的来,饿死本少爷了。” 唐玉楼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要吃的,到底不是什么武道高手,一天没吃没喝,现在已经是饥肠辘辘。 三个道士有两个露出了鄙夷之色,只有黄道子露出一副此子果然率性的笑容,然后立刻唤来小道童给眼前的小王爷准备吃的。 “少爷,您这一站可就是一天一夜,可有什么不适的感觉?”老九扶着看似快饿晕的唐玉楼关心道。他自己已经是小先天境的宗师,自然能够辟谷三五天不吃不喝,所以此时他依旧是精力十足。 “没事,就是饿点困点。”唐玉楼摇了摇脖子扭了扭腰,自我感觉一切安好后说道。 试问普天之下,从入定中醒来靠摇头晃脑来确定自己是否安好的,估计就眼前这一位了。 三位茅山老道已经来到唐玉楼身边,只是他们还没开口说话,唐玉楼就先开口了:“知道你们想问什么,说实话,我就是做了个梦,看见一个老头莫名其妙的上天了,然后看见一块石头从天上掉了下来,其他的就没了。” 他没有说“下凡”二字,只有等他们自己去发现巨石上的文字消失了。 饶是如此,连黄道子在内的三个老道也已经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茅山开山祖师飞升的场景啊,在藏经楼中有记载的。 仙缘啊,这紫气东来看来必然是伴随着这位小王爷而来的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能够有此仙缘,真是比那位同样入定洞天福地的茅山先祖还要福缘深厚啊。 那位先祖入定醒来后立刻闭关,出关时,武道境界从小先天境一步跨越两境,越过出窍境,直达大先天,成为天下有数的绝顶高手之一。 能够得见茅山开山祖师仙容,这几乎与接受衣钵传承一般了,只不过这位小王爷显然是不可能出家为道的,不过即便如此,眼前的三个道士对他的态度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尤其是易黄子和洪苍子二人,低头哈腰不说,就差自称弟子了。 开玩笑,万一哪天开山祖师才传授点什么仙家绝学下来,那想必也是要经过眼前这位小祖宗之手了。 想到这里,善于岐黄与卦相之术的易黄子一时兴起,想要看看眼前少年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能够有此天大的机缘。 于是当他双眼定在了唐玉楼身上足足一柱香后,他的冷汗开始不住的滴落,嘴角甚至有些颤抖起来。 所有人都发现了他的异常,黄道子皱着眉头,还没有发问就听自己这位师弟口中颤巍巍地说道:“三魂少两魂,异数,异数啊!”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听说江湖看打架 入定,不是道家独有的修炼法门,不论是武道还是佛儒二教,都有入定修炼一说。 不过还有一种在极其机缘巧合之下,突然间进入到入定修炼状态的,有个更加上档次的叫法,顿悟。 唐玉楼在茅山厚德殿的入定,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顿悟,他不曾修习过道家典籍,更加不是佛家弟子,就连勉强的儒家弟子都仅仅是占了一点边。 所以他这次的顿悟,并没有收获什么大道至理,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那就是黄道子说的制怒之道。 而他自己则认为更加重要的是“下凡”二字。 一次入定,并没有让唐玉楼如同茅山先祖那般成为武道高手,所以他此刻还是不折不扣的武道菜鸟。 当别人都在羡慕他仙缘深厚的时候,他却憋着闷气在大口的吃着斋饭,饿极了,也顾不上是荤是素了。 他憋屈倒不是因为没有肉吃,而是因为脑海中“下凡”二字蕴含的所有文字似乎都认识,可是只要连在一起,就让他头晕脑胀。 这让他都有些怀疑,这两个字会不会是什么绝顶高手给他下的套。 这里是茅山后山的一处偏殿,唐玉楼端着大碗坐在桌旁猛吃,一只脚还踩在了椅子上,这都是跟老九走了十几天江湖养成的匪气。 屋内坐着三个道士,两个女子,一个老九,还站着朱七一和肖一刀。 “所以,小王爷这次来,是想要在茅山找个师傅?” 黄道子待唐玉楼终于又吃完一碗饭后,递了一杯茶水过去问道。 “是找师傅,不过是给我那两个不成器的护院找的,昨日,本少爷就确定了这师傅的人选了。”唐玉楼接过茶杯,不客气的一饮而尽。 虽然茶水苦涩,可是却也别有一番清香,喝完以后他自己又倒了一杯。 “哦?” 黄道子故作不知。 昨天唐玉楼抓着他的胳膊说了句“就是你了”,此时他算是明白过来是何意了。 “别装了,就你。给你送上门两个练武奇才做徒弟,还不偷着乐,怎么?还不愿意?”唐玉楼脖子一扬,面色一沉,那做派,十足的纨绔加无赖。 听说过强买强卖,也听说过霸王硬上弓的,可是屋内的人还真是没有见过强行送徒弟上门的,一送还是俩。 “我可告诉你,山下就有五百披甲精骑驻扎,你要说半个不字,就等着看马踏茅山吧。”唐玉楼站起身,双手叉腰,连唬带吓地对黄道子说。 山下五百精骑不假,这是唐玉楼的海东青亲自搬来的救兵,领兵的是骁骑校尉熊莲儿。 昨日黄昏,他其实就已经抵达茅山脚下,原本准备立刻率领五百精骑上山护主的,他可是带着唐家制式弩箭来的,那些道士就算武道修为再高,还能高的过漫天的箭雨? 那时候唐玉楼已经处于入定中,为了不影响他,由青竹亲自下山制止了熊莲儿,不过后者还是在山脚搞出很大动静,比如架起了两架攻城用的弩炮,直指茅山道院。 天地玄黄,黄道子贵为道门黄字辈,更是一派前任掌教,这等辈分和地位站出去,哪个江湖门派不得客客气气的接待,他的徒弟则是洪字辈,如今在江湖中闯出名堂的也不在少数,眼前茅山当代掌教洪苍子就是其中之一,一名小先天境宗师。 作黄道子的徒弟,那不也就是洪字辈了?这辈分在天下道门中,不是高,是很高。 “小王爷,你身边就有一位武道宗师,何必舍近求远呢?”黄道子若有所指,当然就是在说老九了。 “老九是要跟我一起行走天下的,哪里有那么多闲功夫去教人武艺?”唐玉楼撇了撇嘴,殊不知说出去的话,让其他三位宗师一阵牙疼。 老九没有闲功夫,堂堂茅山前任掌教就有了? “再说了,挑师傅自然是越厉害越好,这里除了你老黄,还有谁能比老九厉害?”这话说的够无礼,其实也在理。 虽然一旁端坐着的易黄子也是黄字辈,奈何前半生更加专心岐黄诊脉,观相推命之术,对于武道一途并不是太上心,这也导致他现在也只是小先天境修为,与自己的掌教师侄洪苍子一样。 同为小先天境,动起手来胜负就没有那么明显了,何况老九还是在江湖摸爬滚打数十年的滚刀肉,谁知道他发起狠拼起命来能爆发多大的战力? 所以唐玉楼这话说的,让三个道士一时间有点哑口无言。 “既然这样,那江湖上比老道我厉害的人物大有人在,不说那天下第一的楚非人,武当、蜀山都是高手辈出,什么七大帮派,十大豪族也是,还有佛家宝刹内,哪个不是有举世闻名的宗师坐镇,就说十大豪族之一的姑苏王家,就有武道宗师不止一位,而且距离此地又不远,更听说还是小王爷你家亲戚,何不前往寻师更加便捷?” 老道士黄道子摇头晃脑如数家珍一般,就差把整个天下四国八荒内的所有门派高手数一遍了,直到他的目光对上唐玉楼那快要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后,才闭上了嘴巴。 “青竹,发信号,让熊大哥带兵上山!”恶狠狠瞪着黄道子,唐玉楼咬着牙说道。 青竹真的是十分听话,第一时间就站起身掏出了一支令箭向外走去。 小王府内大小五十六位丫头,小主子唐玉楼就是他们的天。 “且慢,小王爷息怒,息怒!” 黄道子可不想看到茅山千年基业就毁在自己手上。 虽然他自问凭借茅山的武力,足以抗衡这五百精骑,可是那之后呢?不说已经破败不堪的山门,那随之而来的五千甚至五万还多的精骑强兵,如何应对? 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真的是茅山一派的灾祸了。 况且黄道子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抱上眼前这位小王爷的大腿了,怎么会允许因为眼前这点事情就搞砸了呢? “老道没说不收徒啊,只是想给小王爷多些建议,万一有更好的师傅呢?”黄道子越说越心虚,哪里还有一点武道宗师的风范。 也是,对着这么一位纨绔祖宗,估计没几个人能安稳下来,完全不按常理出招啊。 “这样吧,本少爷也不为难你了,这二人看来最少也都是武道宗师了,你让他们跟老九打一架,谁要是能赢过老九就让他们收徒,就不麻烦你了,如果他们都无法胜过老九,那么你就受累了,了不起我多找些唐家军马过来观礼就是。” 唐玉楼指了指坐着的易黄子和洪苍子,对黄道子说道,最后那句话又是赤裸裸的威胁。 什么叫多找些唐家军马来观礼?明显就是人多势众嘛。 其实与宗师过招是老九想要的,自从跨过武道九品门槛晋级宗师境以来,老九从未与实力相当的高手过招。 在王府的时候,虽然知道一定有高手存在府中,可是他也不敢随意找人交手,所以在来茅山之前,他就跟唐玉楼说好了,尽量撮合他能与茅山宗师一战,一来检验自己的实力,二来就是发泄一下多年来心中郁结的闷气。 在厚德殿前与茅山掌教洪苍子只是简单的过招,并未战力全开,所以老九并未过瘾,此时唐玉楼把话说出,前者已经是两眼放光,在对面坐着的两名道门大能身上扫来扫去。 “洪苍子已经与这位九先生交过手,想来再交手也难以分胜负,我看就让我这位不专心武道的师弟再与九先生过过招吧。”黄道子在厚德殿前就看出了老九的深浅,一身武道境界稳稳的站在了小先天境,要论根基之稳固绝对强于洪苍子。 老九毕竟是前半生从生死搏杀中走过来的,武道根基也是靠着一次次的死里逃生夯实的,比起在茅山道院内长大的洪苍子来,虽然没有练武的宗门优势,却有着实战优势。 其实黄道子知道,如果让自己的徒弟洪苍子与老九交手,时间长了,胜出的一定是老九,,所以他才想让易黄子与老九一战。 一来避免了洪苍子出丑影响道心,二来也是想通过此战来激发易黄子多年来未有寸进的武道之心。 至于茅山弟子外出历练,则是不得不提上日程了,包括洪苍子在内,都需要到江湖中历练一番才行。 茅山后山有一片百丈见方的平台,因为几乎是位于后山之巅,所以看上去就好像悬浮在空中一般,四周只是用竹子和藤条围了一圈简单的围栏,靠近边缘还是很危险的。 唐玉楼翘着二郎腿坐在长凳上,青竹站在他身旁伺候,董卿人则是坐在另外一张凳子上,端庄贤淑。 本应该是此次茅山之行主角的朱七一和肖一刀,则是一人抱着一把刀站在平台边缘,这样的比武是难得的观战机会,他们不会错过。 二人的这番表现也是被黄道子看在眼中,后者心中暗赞一声,倒是两个尚武的坯子,虽然年纪不小了,不过如果练武的天赋和毅力尚可,也不是没有可能打造出两个小先天境宗师来。 平台中央,老九依旧拄着紫檀拐杖,另外一边,易黄子负手而立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二人都是高手,原本应该有些场面上的话要说说,谁知道被唐玉楼一句话,就把高手之间的英雄相惜搞得支离破碎。 “你俩这架还打不打了?都站了快一柱香的功夫了,本少爷还要赶在日落前下山呢。” 小王爷唐玉楼,看热闹不嫌事大。 正文 第三十章 坐诊地海棠,下山的和尚 同启最北边界关隘重镇,天狼关。 这里在大秦时代就是中原王朝北方门户,因为地处边关,民风尤其彪悍。这也是因为有一段时间占据这里的是大漠十二国之一的呼哧国,使得汉人民不聊生,为了能够活命,长期的异族争斗,终于是造就了天狼关内几乎全民皆兵的现状。 天狼关之所以叫天狼关,是因为一句“西北望射天狼”而得名。 大秦之初,这里民族众多,大漠蛮族占据绝对的主导,同时以这里为依托,经常有蛮族战骑进入中原腹地烧杀抢掠,大秦名将杀神白起一句“西北望射天狼”就注定了这座城池后来的命运。 三十万大秦虎狼之师,几乎血洗了还没有完全成为城池的边关重镇,但凡异族一率坑杀,直到今天,在天狼关北三十里的地方,还有一座高高的京观,堆堆白骨不曾完全腐烂。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这座天狼关都是大漠蛮族的禁地,直到前唐朝后期,这里才又出现了各族混居的局面。 同启王朝初期,这里再度被大漠呼哧国乘虚而入,后来被唐成率唐家铁骑收复。自那以后,唐成在这里实行全民皆兵,特派唐家老兵和将领落根于此。当年还只是大将军王的唐成率领唐家铁骑横扫中原后,终于是将军力开始向外扩张,首先要做的就是收复边关进而固守。 全民皆兵并不代表这里不允许异族出现,相反这里依然足够开放,不说大漠蛮族十二国的牧民百姓,就连其他八荒海族也是有着行商来此做些买卖,所以到了同启茂元十年的时候,这里已经十分的繁华。 天狼关内有条街叫骨街,因为这里曾经是死人最多尸骨堆积最多的地方而得名,后来这里又是孤寡乞儿最多的地方。 直到三年前,有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一前一后来到这里,开始的时候是想办法给骨街里面的可怜人找吃的,后来干脆在街头置办下一个两进的院子,院子外面有个门面,做起了小买卖,里面则是住满了骨街流民。 只要不犯法,什么挣钱做什么生意。 所以有一段时间,人们会发现这家店铺昨天还在卖草药,隔天就变成卖兽皮了。后来渐渐的,这店铺开始主要经营药材,很多都看上去是刚刚采摘回来的,更是以一株难得一见的冰山雪莲打开了名声。 自那以后,店里生意越来越好,连带着又请了郎中大夫来坐诊,药店医馆的规模逐渐摆开了,更是吸引了很多在刀尖上混饭吃的狠角色住进了骨街,没办法,这里药材和郎中都是最好的了。 保康堂,是现在这家店铺的招牌,主要经营药材和医馆,原本骨街内那些可怜人几乎都成为了它的一员。 当然,在此基础上,骨街内又出现了不少的店铺,其中有几家饭庄,布庄,铁匠铺都由保康堂掌柜出资筹办,里面的伙计也都是那些孤儿寡母。 骨街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就变了模样,不再死气沉沉,逐渐有了繁华迹象。 少年和少女觉得该功成身退了,于是有另外两名妙龄女子来替换了他们,两个女子称呼少年为小主子,少年称呼两个女子为海棠、黄鹂。 这天天大亮,保康堂如往日一样开门迎客,地处边关龙蛇混杂,医馆生意格外的兴隆。 虽然如今的保康堂早已不是单纯的医馆,在其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庞大商业脉络,可是在这天狼关内,人们还是认定它是最好的一家医馆。 三年前来到天狼关的时候,看见自家小主子消瘦的样子,海棠和黄鹂彻底哭成了泪人儿,在得知小主子是因为操持这家医馆而变成这样以后,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妙龄女子就下了狠心,不把保康堂打磨的有模有样誓不罢休。 到时候让小主子开开心心的接手全新的保康堂。 那一年的海棠年芳十八,黄鹂十九,正是含苞待放。 这一年一个二十一,一个二十二,已然婀娜多姿明艳动人。 保康堂医馆内,海棠有一间专门的诊厅,学医十载的她有着堪比帝都皇宫御医的医术,所以她出现不久,就成为了保康堂第一名医,很快也就成了天狼关第一名医。 海棠和黄鹂也正是因此而有了较为明确的分工,两大掌柜,一个负责医馆,一个负责其他产业。 时至正午,因为有着其他大夫坐诊,所以没有太多疑难杂症上门的保康堂内,海棠并不是很忙,在自己的诊厅内刚刚看完来自帝都天歌的书信,说是小主子已经抵达东江州,她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这三年,她和黄鹂每年回帝都一次,所以每年就只能见小主子一面,每次都是不停的说天狼关的事情。 别人都知道小主子是纨绔少爷,其实小王府内大小丫头都知道,自家小主子心中有着海阔天空。 纨绔?那也是要看天赋本钱的。 “听说小主子在东江州又抢了个花魁回去,而且已经住进了芭蕉小院,看来这位花魁必然有着不凡之处。” 海棠小心翼翼地收起书信,嘴角浅笑自言自语,对于抢花魁这样的纨绔行径丝毫不在意。 书信她是先拿到的,所以还要赶紧让人送去给黄鹂,同样是小王府八个大丫头之一,海棠和黄鹂同时出现在天狼关,可想而知那座小王府对天狼关有多重视。 叮叮叮! 摇响了桌案上的铃铛,立刻有个十岁女童掀起珠帘走了进来。 “镯儿,把这书信拿去交给你黄鹂姐姐,路上小心些不要出差子。”海棠温柔的摸着女童的脑袋,这个三年前还骨瘦如柴眼看就要饿死关外的孤儿,如今已经出落成了小美人坯子。 “嗯,镯儿知道了。”小丫头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接过书信就出去了。 小丫头刚走,海棠还没坐回去,就有另外一个丫头急冲冲掀起帘子进来。 “海棠姐姐,您快去前厅看看吧,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孩子好可怜,其他几位大夫都说救不了了。”说着说着,这个后来的丫头就哭出声来。 都是苦命的孩子,再见同病相怜格外心疼。 ...... 昆仑山脉有座山,回头山。 李清白今年二十岁,在回头山苦海禅寺出家二十年,用师傅的师傅,老住持不笑和尚的话说,清白就是天地生,苦海养。 虽然是住持的徒孙辈,可是李清白的辈分在苦海禅寺依旧高的离谱,没办法,谁让他的师傅如今已经近百岁,只等一百多岁的老不笑什么时候立地成佛,住持之位就该轮到他的师傅了。 苦海禅寺内,与李清白同辈的只有五位,其他五位都是五十岁以上的和尚,站出去跟天下佛门和尚一比,都是高僧。 只有他二十岁,不为天下知,只被苦海禅寺十数位和尚之下的近千大小光头称为师叔,或者师叔祖。 作和尚作到李清白这个辈份,头上的戒疤早已应该是九颗,奈何师傅一直说他佛缘深厚,却尘缘未了,所以最后一颗戒疤并未给他点上。 此次下山,就是为了走一趟红尘,不入红尘,如何看破红尘?这是老住持不笑和尚偷偷跟他说的。 据说,当初师傅就是被他的师傅因为这一句话忽悠下山的,回来的时候就是得道高僧了。 不过不笑老和尚不让李清白去问师傅是不是有这么回事,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似乎有什么故事,因为不笑每次说起这个的时候总是露出一副非常诡异的笑容。 不笑不笑,其实总是笑。 李清白要求下山的时候,一直守口如瓶没有出卖自己的师公,他的师傅也懒得问原因,只要能让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子大彻大悟,将来这苦海禅寺也好放心的交给他了。 至于下山是否有危险,苦海禅寺下任住持更加不担心。 近二十年,除了这小子还是婴孩的两年,从他三岁开始,整个苦海禅寺几乎每天都是鸡飞狗跳。 年岁小,辈分高,粉雕玉琢,佛缘深厚,活泼好动,于是这十八年的苦海禅寺,是有史以来最热闹的十八年。 送走眼前这个活菩萨,苦海禅寺终于可以清静一阵子了。 这是包括不笑和尚在内众多苦海禅寺僧人的内心想法,李清白的师傅自然也不例外。 他的师傅叫木棉,他叫李清白。木生子,棉清白。 真正到了下山的时候,其实很多人还是舍不得的,不仅李清白的师兄们舍不得,他的那几位光棍师叔也舍不得,那些比他岁数大的晚辈们同样如此。 至于那些比他小的晚辈则是更加不舍了,少了一个带头闯祸又可以背黑锅的领头人,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不笑老住持依旧笑呵呵,师傅木棉则是只说了一句话:“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于是,李清白背着师兄师叔们给的沉甸甸的盘缠下山了,这些据说都是化缘得来的香火钱,如今都成了他的盘缠。 当他一路行来,来到天狼关外的时候,这些盘缠也已经所剩无几。 关内是丰衣足食,关外是盗匪横行,所以他的盘缠自然是给了那些可怜的关外流民。不是这些人不愿意到天狼关内生活,是因为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关外,有根在那里。 这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汉人村子,当李清白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他下山的第十天,从昆仑到天狼关外,十天的时间让他几乎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 不是苦海禅寺的友爱,而是永不消失的苦难。 这种苦难当他第二次踏入这个村子的时候,终于是达到了顶点。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清白见海棠,慈悲救人 李清白进过这个村子,还跟眼前这个倒在血泊里面的女娃嬉笑玩闹了半天,自己身上最后的盘缠也是留给了这个村子里的十几户人家。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不多的盘缠却成为了他们灾祸的根源。 虽然事实并不完全如此,可是执拗的李清白就这么认定了。 全村十几户人家,不说已经烧毁的房屋,那遍地的尸体就犹如阿鼻地狱锤击着李清白的佛心,小女娃是唯一的幸存者,在她的身上有三具大人的尸体压着,每具尸体都血肉模糊,显然是为了帮女娃挡住死神的召唤。 可惜的是,三具尸体似乎还是太过单薄,女娃身上四五道伤口深可见骨,其中有一道剑伤刺穿了心脏。 李清白抱起奄奄一息的女娃,第一次全力施展武道修为,佛门密典金莲步法比之缩地成寸的至高武学不遑多让,看似数十里的距离,似乎几个呼吸间就在他的脚下越过。 虽然他武道修为高深,佛法也堪称当世大能,奈何对于妙手回春岐黄之术并没有多少涉猎,所以进了天狼关后,保康堂成为了他唯一的希望。 一只手不停的向怀中女娃渡入体内佛家内力维系一丝生机,李清白的心中希望却伴随着五六位年岁古稀的大夫摇头叹息而越发的渺茫。 直到一旁已经涕不成声的一个小丫头边往医馆内院跑边喊着找海棠姐姐出来救人,他才再度燃起了一丝希望。 希望这位海棠姑娘能够有大慈悲,大智慧。 海棠是一路跑着冲到了医馆前厅,身后的小丫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哭哭啼啼的跟了出来。 看着几乎是满地的腥红以及那个全身被染红的瘦小女娃,海棠的心头一纠,这样的场景她见过不少,甚至她还有着类似的经历。 如果不是自己主人的倾城出世,她自己也不会比眼前的女娃好到哪里去吧。 不同的是,自己最终得救了,眼前的女娃却还生死未卜。 没顾得上看抱着女娃的和尚,海棠打开手中木盒取出一株分辨不清年岁的长须人参,然后将最精华的躯干掰断后塞进了女娃的嘴里让她含着。 相比较周围那些大夫和医馆伙计见到人参后的惊呼声,李清白的感受是更加真切的。一股堪称彭博的生机陡然间自女娃身上散发出来,甚至将他试图继续渡入女娃身体的内力都阻断了。 这是一株年岁久远的稀世人参,足以在生命危在旦夕间吊住性命,为施救者争取到更多时间。 这株人参,就是一线生机。 “环儿取我银针,四先生准备医馆案台,三先生请镇馆医刀,其他人清场。”亲手把过女娃的脉相后,海棠稍微松了口气,然后就一连串的吩咐下去。 显然海棠出手救人不是一次两次,看大家此时的反应,明显是有着足够的经验。 很快,整个医馆都被清场,只剩下几位大夫当中最年轻的两人,还有那个抱着医箱的小丫头,此时她已经不再哭泣,似乎只要有眼前这位海棠姐姐在,就不会死人。 她就是被她救回来的,从鬼门关。 医馆外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因为几位大夫在门口坐诊了,每次出现这样的情况都表示海棠姑娘要医治十分棘手的病人了。 门口聚集的人不全是病人,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关内百姓,大家都习惯了将海棠妙手回春的故事四处宣扬,他们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 医馆内,直到海棠试图想要将女娃抱到已经准备妥当的医台时,她才第一次看清眼前这个抱着女娃的男子,这是一个和尚,年轻的和尚。 虽然他的脸上也有血迹,可是轮廓还是清楚的,女娃显然是被他送来了医馆,只不过此时的他眼神中有着心疼,懊悔甚至自责。 李清白自海棠一出现就看清了眼前女子的容貌,干净,这是他心中的第一印象。 能够被一个浸染无边佛法二十年,甚至基本定为了下任苦海禅寺住持继承人的李清白评价为干净二字,或许很多人觉得很正常普通不过,可是如果有熟悉苦海禅寺在佛教中的地位的人知道并且了解李清白身份的话,那么毫无疑问,海棠的名声会立刻在天下佛教中传扬开来。 海棠的一连串举动让他心中希望又增大了一分,以至于在这一刻出现了瞬间的失神,直到海棠试图抱起女娃才惊醒了他。 “这位大师,还劳烦你将这孩子抱到医台上。”海棠清脆的声音响起,如果不是脸上有着血迹,恐怕李清白脸上的绯红就要被发现了。 阿弥陀佛! 这一刻的几乎心神失守,让李清白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自己二十年的佛心竟然挡不住眼前女子的一句话? 心中连连默念几句阿弥陀佛,将女娃放在医台上后,他就退到一旁盘膝坐下,竟然是动口不出声,佛法默念了起来。 这是为孩子祈福,也是清净自己的佛心。 看了看李清白,海棠没有太过在意,然后挽起袖口露出两截葱白纤细的手臂,分别在三盆看似不同的清水中清洗了双手后,就打开了一卷从医箱中取出的卷轴。 里面是数十根银针,细如发丝。 海棠出自天歌城小王府,身为八位大丫头之一的她,除了自己拿手的妙手回春之术,一身武道修为也是稳稳站在了七品境,这倒是与其她七人不分伯仲。 有了习武的底子,所以在施针的手法上则要比普通的大夫要高明不少,最少也能保证体力的足够充沛。 数十根银针,在几个呼吸间就被一双如玉兰花指扎入到女娃全身所有的命脉穴位之上,加之其口中的那截原本打算带回帝都王府给主人调养已经亏损十多年武道修为的万年人生王,这些应该足以暂时将女娃稳稳的挡在鬼门关前。 随后,海棠取出了所谓的镇馆医刀,足足九把形状大小各异的银色刀刃,闪烁着逼人的寒光,却没有任何的血腥和戾气。 李清白眼皮抬了一下,看了眼九把短刃后就又合上了。 “呼!” 深吸一口气,海棠取出第一把月形短刀,此时两位留下的大夫三先生和四先生已经用剪刀将女娃身上的衣服全部剪开,露出了伤害累累的瘦小身躯。 看着女娃裸露出来的身躯,海棠皱了皱眉头,然后就盯着了她心口处那令人心悸的剑伤,在沉吟了数息后,那把月形短刃慢慢靠近了女娃,并且划破了已经血红的肌肤。 ...... 保康堂外聚集的人很多,可是这次却让他们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天已经慢慢的黑了下来,足足三个多时辰过去了,医馆的门依旧紧闭,甚至在医馆外早早就出现了十数名劲装男子手持刀刃。 这是医馆的护卫,这样持刀出现还是第一次。 天完全黑了,医馆外搭起了芦棚供所有医馆人员休息,而医馆内则是亮起明灯,宛如白昼。 聚集的人已经很少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江湖游侠,他们对于一切能够在江湖上流传的事迹都感兴趣,所以他们会继续等。 只不过他们现在都比较安静,不再像夜幕刚降临的时候那样,还试图三五一群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因为那最先喝上酒划上拳的几人,已经被医馆护卫直接打晕在地。 这些看似文质彬彬的医馆护卫,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令人生畏。 被打晕的几人当中,有一人可是关内有名的江湖人,六品上的高手啊。 几名大夫倒也没闲着,给那几个被打晕的江湖人诊脉开药一点都没耽误。 海棠姑娘说了,不守规矩的可以打得他知道规矩,顶多汤药费保康堂出就是。 于是自此以后,保康堂又多了一个规矩,一旦医馆清场救人,任何人不得在医馆四周随意喧哗。 ...... 李清白是被血腥味惊吓的睁开了双眼,而他看见的画面更是让他头皮发麻。 哪怕他的确佛法精湛,哪怕他熟读过太多的佛祖超度阿鼻地狱的经文,可是眼前所见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 海棠切开了女娃的胸膛,她那颗小小的心脏上,那被利剑刺穿的伤口竟然是在被一针一线的缝合。 李清白正好看清了最后几针,然后他又看见了海棠在一针一线的缝合女娃的胸膛,直到完全缝合他都是瞪大双眼紧握拳头,心头的佛经早已不知所踪。 最后一针完毕后,如释负重的海棠差点跌坐在地,好在被一旁的大夫扶住坐了下来。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开胸缝合,更是尝试着缝合心脏这么一个生命之源。 如果不是主人说过这样一种天方夜谭一般的神技,并且亲自在一头受伤的梅花鹿身上言传身授过,海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个办法的。 而她身旁两位老大夫一直都是硬撑着,主要是被眼前这种惊世骇俗的技艺给震惊和吸引住了。至于那个背医箱的小丫头,则早已被海棠打发了出去看守在了医馆大门外。 “接下来就劳烦两位先生了。”海棠对两位大夫颔首道。 按照最初的约定,海棠处理了女娃最致命的伤势后,其他不足以致命的伤势则是交由两位老大夫来处理。 况且以现在海棠的状态,短时间内似乎也没有体力继续出手了。可见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举动,是多么的劳心劳力,哪怕她有七品武道修为也依旧是疲劳如斯。 感受着女娃不曾减弱的气息,李清白松了口气,他那被震惊的心脏也逐渐平复下来,当他视线移到一旁木椅上虚弱的海棠身上的时候,印入他眼帘的是一张稍显苍白的脸庞。 蕴含大智慧,心怀大慈悲!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和尚杀人了 保康堂,一间雅致的卧房内,一个瘦小的女娃静静地躺在床上,气息十分的虚弱,脸色苍白的她,除了口中依旧含有年份久远的人参王之外,在其全身命门穴位上还扎着数十根银针。 床边坐有一位妙龄女子,正是施展神技开膛补心的保康堂坐馆神医掌柜,海棠。 自打昨天她给小女娃补心一事被传出以后,神医二字就已经风靡天狼关,相信不久就要风靡关内外。 卧房内,丫头环儿走来走去,不时会伸长脑袋到床边看一眼昏睡的女娃,然后就会问一句:“海棠姐姐,她怎么还不醒啊?都一整夜过来了。” 海棠被问了无数遍,每次都是微微一笑,不厌其烦地答道:“虽然她身上的伤都处理过了,可是到底伤到的是心脉,失血严重,这一夜过来能够还有这么旺盛的生机已经是这孩子在坚持了,至于何时能醒过来,就看她自己的毅力和造化了。” 每次听完海棠的话,只有十岁的环儿丫头都会紧紧咬一下嘴唇,然后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几句,接着在屋内走来走去。 四五岁的女娃,一剑几乎刺穿心脏,如果不是有着极为难得的毅力,加之被浑厚内力护住生机,哪里还有可能活命到现在? 想到这里,海棠才想起那名全身浴血的年轻和尚,虽然他的脸被腥红鲜血覆盖,可是依旧能够辨别出他的年轻来。 “环儿,那位送这孩子到保康堂来的僧人现在何处?”海棠问依旧走来走去的丫头环儿。 “哦,您说那个和尚啊?在您把这女娃带进卧房后,他就一直在外面念经,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跟几位先生聊起了关外盗匪的事情,直到听说关外十三盗鱼肉百姓伤天害理后,他就不再继续念经了,直接跳进了咱们后院的荷花潭,等他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干干净净了,而且一会儿的功夫连衣服都干了。” 环儿眼睛瞪的大大的,一副好奇的模样继续说道:“海棠姐姐,您说这和尚怪不怪,不在这儿等着女娃醒来,而是直接要出关去,在离开咱们保康堂前,经不住几位先生的询问,就丢下一句‘金刚一怒落红尘,千里杀人不留痕’,然后就走了,据说走出去几步就不见人影了。” ...... 麻三,原来是汉人,早年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后,曾经被官府捉拿定了死罪,眼看就等着秋后上断头台了,却不知怎地就让他逃脱了出来。 一路从中原腹地逃命到天狼关,然后又出关往北直到进入千里大漠,他才算是彻底恢复了自由身。 尤其是当他加入到了一股被称为顶天梁的盗匪后,更是很快跟其中的几名胡人头目成为了把兄弟,他带来关于中原的见闻以及身上五品上的武道修为,让他如今坐稳了顶天梁第五把交椅。 今天是他入伙三年整的日子,四十来岁的他连一次生日都没过过,如今几位大哥却要庆贺他入伙整整三年,要大摆筵席,这让他十分高兴。 想起两日前自己带人洗劫了几处汉人村落收获颇丰后,他今天又带着几十名胡人马匪打算再洗劫几处汉人村落,也算是为他晚上的筵席添些彩头。 “三爷,小的们打探清楚了,西头靠近脚马河边上的那几处村庄上的男丁最近都去天狼关售货了,也就这两日就要回来,我们去那儿蹲着抢几票,肯定能有不少的油水。”一名扎着四五根马尾辫的胡人马匪提着一把马刀在麻三旁边嚷嚷道。 这些胡人马匪都是来自大幕十二国,具体属于其中哪一族哪一部落一时不容易弄清,麻三只知道这些人肯定有着靠山,不然肯定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到汉人村庄里面打劫。 当初第一次跟着这伙儿人去洗劫汉人村庄的时候,他还提心吊胆,毕竟距离天狼关不过二三十里,周围那些汉人巡守军队更是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周围,所以洗劫距离天狼关如此近的村庄,怎么看都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直到他发现每次洗劫即将暴露的时候,总有一骑快速出现通报汉人边骑即将赶到的消息,而后一群盗匪就迅速的离去,依靠原本就优良的坐骑,几乎每次都能够安全脱身。 自那以后他就明白,这报信的快骑定然不会普通,那打探消息的本事,极其相似大漠内声名显赫的乌鹰斥候,这已经算是大漠众国排名前三的斥候军骑了。 不过以往他参与的洗劫,几乎没有残杀平民的情况出现,直到前日的那次,不知怎地就引起那群村民的抵抗,一怒之下血洗的那个汉人村落,让他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 本身就是汉人的麻三,他自己就清楚在那同启王朝内,汉人对大漠胡人的态度,更别说是打家劫舍的强盗。所以他知道,汉人边军定然会因为这个被血洗的村落在这方圆百里内加强巡逻,甚至派出精锐骑军扫荡一番力求血债血偿也极为可能。 如果不是他对那神秘的乌鹰斥候有较为强烈的信心,他早已是选择龟缩在老巢内好好避避风头。 一行约莫百十骑盗匪,这些都是麻三的手下,又骑行了十来里地后,终于是看见了那据说男丁已经进入天狼关,如今只有老弱妇孺的村落。 已经是临近黄昏,村落里面已经有炊烟升起,只不过原本较为安静的村落,却突然变得嘈杂起来,随后更是有那老弱妇孺带着一个个小娃儿从村落另一头逃出,方向正是天狼关。 另一头,麻三等人距离已经不足三里,快马加鞭片刻就将杀到。 看见那已经逃出的村民,麻三反而是心头一松,总算是这次不用再杀太多的人了,否则他还真担心天狼关内那发起狠来的汉人边军不管不顾的倾巢出动,将这关外百里大漠清缴一空,那就真的是关外大漠盗匪的灾难了。 “驾!” 麻三口中大吼一声,手中马鞭隔空抽响,发出啪啪的声音,他单先一人首先加速,身后百十骑随即喧闹起来,溅起尘土阵阵。 村口有一座几丈高的土包,上面有一个小瞭望塔,正是村子用来警戒的哨所,只不过此时并没有村里的人在其中,只有一名年轻漂亮的和尚安坐在瞭望塔上。 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的不是什么慈悲经文,却是那“我不杀贼人,谁杀?贼人不入地狱,谁入?” 滚滚烟尘自村外而来,却陡然无法前行,策马疾行的麻三等人顿感迎面而来巨大阻力,而后就无法前进半步。 滚滚烟尘早已不知所踪,只有麻三等人眼前数十步外的一道身影缓缓而来,一名和尚,手中一串念珠,挂于双手合十后的拇指之上,身上青袍无风而起,紧闭双目陡然睁开,两道如实光束射向百十骑。 和尚睁眼,群马惊。 十数名盗匪无法控制坐骑而摔落,更无法阻止这些畜生的弃主奔逃。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麻三那五品武者的警觉让他第一时间做好了迎敌准备,身后手下人人胡刀出鞘。 “来者何人?如果再敢靠近,休怪我等将你剁成肉泥!” 正是从保康堂孤身入大漠的和尚李清白,根本不理睬麻三的厉喝,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前日的屠村血案是你们做下的?” 虽然没有等来麻三等盗匪的回答,可是他们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已经坐实了他们就是凶手。既然如此,接下来就简单了。 “阿弥陀佛!”轻吟佛号,李清白脚掌跺地,身形陡然冲出,一道身影根本不给麻三等人反应的机会就已经撞入人群中。 “血债血偿”的声音伴随着凄厉惨叫声响彻这片荒漠之地。 没人知道和尚李清白的武道修为,五品上修为的麻三死了,死不瞑目,他到死都不知道对手是什么实力,因为他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原本早该上断头台的歹人,晚死了几年。 李清白到底还是出家人,没有使用过于残忍的手段来折磨这帮盗匪,统统是一招毙命,百十人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都入了黄泉。 身处横尸之地,他低吟佛经仿佛在超度恶魂,两里外的一处山丘上,一道身影很快隐去然后骑上快马离去他也没有阻止,只是眉头轻轻动了动。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几日后,距离天狼关百里之遥,大漠深处呼哧国边境最南方的城池,哈巴城,有两股明显是刚刚逃命而来的队伍,丢盔弃甲,残兵游勇。 人数不多,一前一后,总共也就百十号人,不过清一色都是盗匪打扮的胡人。这些人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挠就进入了哈巴城内,领头的几人跟城门守将甚至相拥而泣。 哈巴城是呼哧国的南疆关隘要塞,城内屯兵十万,全都是虎狼之师,其中胡鹏狼骑就有足足八营七万二千人,人马俱甲。 城内主将为呼哧国五大上将军之一的花剌子巨蒙的长子花别勒,官拜呼哧国三品呼风将军,真正的南疆第一大将。 不过此时华别勒的心情很不好,在他将军府的军案上是几封墨记尤为干透的乌鹰密报,天狼关外百里大漠内,十三股胡人大盗陆续遭到血洗,已经有八九股盗匪全军覆没,其中包括了最强大的一股,顶天梁。 要知道,那里的四个头领可都是货真价实胡鹏精骑校尉出身,行军打仗不说无敌,那也能做到应对及时啊。为何会如此轻易就被绞杀殆尽,甚至没有一丝的消息送出。 是对方兵力占据巨大优势?还是突袭得手? 就在花别勒疑惑之际,又有亲卫来报,侥幸逃脱的两股盗匪势力已经逃了回来,但是损失惨重,还有最后一股盗匪据说正在拼命的往回逃,结果未知。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和尚在前 同启边城天狼关外五十里,满眼荒漠,廖无人烟。 阵阵塞外风沙过后,随时都会有新的沙丘形成,也会有新的沙丘消失,这里,人定胜天真的不是那么的让人信服。 距离天狼关五十里,自然也是距离呼哧国南疆边城哈巴城五十里。大漠十二国与同启朝的关系,早已是势不两立,生死之敌,于是造就了两疆之间百里大漠,汉人靠南,胡人靠北,中间之地,人迹罕至。 这一日,这片原本应该人烟生机俱都匮乏之地,却因为数十骑的狼狈奔逃而显得有些兵荒马乱起来。 数十骑卷起的沙尘已然颇具声势,如果不是江湖好手或者久经战阵的军伍兵痞,又或者不是那乱战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军阵良将,单从正面迎上这数十骑,最多数的选择必然是调头就跑,有多快跑多快,有多远跑多远。 只不过此时在这数十骑身后不足十丈远的地方,有一骑,有一人。 此人立于马背之上,任凭脚下起伏,依然不动如山。 此人双手合十,一串佛珠挂于拇指之上,满脸慈悲相。 此人一身青色僧袍,一颗光头之上,八个戒疤。 此人,正是那来自昆仑回头山苦海禅寺,在天狼关内丢下一句‘金刚一怒落红尘,千里杀人不留痕’便只身赴大漠,如今几乎屠尽天狼关外百里大漠十三盗,已然被称作杀僧的小和尚,李清白。 大漠十三盗,除去那两股已经逃进哈巴城的盗匪残兵外,再就是只剩下了眼前这数十骑逃命的家伙了,至于其他十股盗匪,已经坠入阿鼻地狱,是和尚李清白亲自送下去的。 “大哥,那个杀僧就在后面跟着,怎么都甩不掉啊。”数十骑盗匪前方有一人大声呼喊,在他身旁有一胡人军卒打扮,正是其口中的大哥。 “大家都加把劲,我们送信的兄弟早早的就跑出山寨了,想来哈巴城内已经收到了我们的消息,我们只要赶往约定的接应地点就安全了,到时候这个死秃驴自然有我大漠铁骑招呼。” 被称作大哥的男子,一身胡人军卒装扮,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孔武有力,在他身后数十骑,全都是胡人,胡服配胡刀。 李清白跟着这股盗匪已经奔驰数十里,原本古井不波的慈悲面容突然有了变化。 “到底是不打算藏着掖着了嘛?既然如此,也不需要再留着你们这些害虫了。” 立于马背之上的李清白举目往前方远处望去,约莫十里之外有尘土飞扬,而后他的身体无风而起,化作流光,爆发出尖锐之声,消失的一刻,正是在盗匪人群之中现身的一刻。 佛门绝技,苦海禅寺不传绝学,直到此刻依旧无人知晓。 因为见过的,都已经成为了地狱亡魂。 李清白的身影在数十骑盗匪当中穿梭不过盏茶的功夫,这股盗匪就只剩下了那名大哥和最先开口之人。 二人此刻几乎肝胆俱裂,一脸惊愕的同时,手中马鞭疯狂地抽打胯下坐骑,在他们前方已经是能够看得见的茫茫大漠军骑。 “将军救我!”盗匪大哥拼命呼救。 远处军阵之中已然有数百骑脱阵而出,喊杀而来。 “哼,此刻若是还让你二人逃了,我李清白还有何脸面回苦海禅寺?”重新立于马背之上的李清白已经策马立于原地,随着他话音刚落,两粒佛珠自其掌中拍出,化作两道流光直入前方两名盗匪后脑命门。 两具罪恶躯体坠落马下,两匹受惊不已的胡马在失去了驱使之后,很快选择了自认为安全的方向奔驰而去。 “驾!” “驾!” “驾!” 数里距离,数百骑策马扬鞭,片刻而至。在他们面前,是独自一人的和尚李清白,在李清白身前不远处,是两具尚在流血的胡人盗匪躯体,而在他身后,更有数十人了无生机。 来自哈巴城的呼哧国骑军,有着与乌鹰斥候同样值得他们骄傲的名字,巨蒙狼骑,取自呼哧国五大上将军之一的花剌子巨蒙之名,这支狼骑总共不过五万人,在大漠十二国中,却足以排进前三。 因为它要镇守大漠南疆大门,它的对面就是同启天狼关。 此刻这一部巨蒙狼骑不足千人,由花剌子巨蒙之子花别勒统领,此刻他正策马而出,立于巨蒙狼骑之前,双目充满杀机。 十三盗,原本就是大漠十二国扶植起来,扎在同启边疆周围的钉子,这些年下来,在乌鹰斥候的配合下,终于是扎根落地,更是探听到了不少价值不菲的消息。 如今,却是因为眼前这个汉人和尚,几乎损失殆尽,这让花别勒震怒的同时,更是觉得颜面无关。 换防驻守哈巴城不足一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让他都不知道回到皇都金帐该如何交代。 皇都金帐,是大漠十二国联盟的皇都金帐,这才是最让他对李清白杀机毕露的原因所在。 “和尚,屠尽我狼族千人,这就是你佛家慈悲?”花别勒一手勒紧缰绳,一手马鞭在空中卷起鞭花。 啪! 内力外泄,武力不俗! 大漠十二国,俱都以狼族自居,在他们心中的长生天,是狼神的殿堂! 相距数十丈,一人对一军,李清白悠然立于阵前,充耳不闻花别勒之言,其足下坐骑低头啃食枯黄草根,浑然不惧,似乎生就了一颗佛心。 如果不是因为想要将先前不慎逃脱掉的两股百十名盗匪斩草除根,李清白哪里会跟眼前这数十名胡人盗匪猫捉耗子这许久,如今等到正主终于是现身了,想来可以要人了。 “阿弥陀佛,既然施主是这十三盗的主人,那么就请将先前逃脱的两股盗匪交给和尚我吧!”李清白语气平静低沉。 仿佛听到了戏言,花别勒足足愣神数息过后,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好一个不要命的和尚,人我倒是真带来了,就看你有没有命带回去了。”话音落下不久,在这支巨蒙狼骑后方,有百骑从呼哧国军阵中呼啸而来。 待得这百骑穿过巨蒙狼骑来到花别勒身后,李清白已经认出正是那逃脱的另外两股盗匪,如今却都已是正经的胡骑军卒装扮。 “将军,就是这该死的秃驴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一定要报仇啊!”一人在花别勒身后咬牙切齿道。 这是盗匪的一个头目,有了大军壮胆,再也不复当初逃命时那般魂飞魄散了。 “善哉,如此就一个也不少了。”李清白面露笑容,却杀气逼人。 “哼!” 花别勒冷哼一声,随后举起马鞭,在其身后近千巨蒙狼骑胡刀入鞘,而后同时从马鞍上卸下大漠骑弩持于手中,弩箭已在弦上。 “铁赤木,你尽管带着身后百骑去亲自报仇,身后的巨蒙狼骑给你们压阵,我倒要看看你们口中的杀僧有多厉害。”花别勒眯着眼睛盯着李清白,在他身后,先前喊着报仇的男子脸色微微一变。 或许是想到了身后强大的巨蒙狼骑,叫作铁赤木的男子脸上很快露出凶煞之相。 “将军,我让您看看我铁家的男儿是多么的骁勇!” 话音未落,他已经率先冲出,在其身后,百骑齐出,胡刀出鞘。 铁姓,在呼哧国是大姓,最有名气的是在大漠十二国内,武道修为足以排进前十的存在,铁惊虎。 沙尘飞扬,喊杀声四起,荒芜大漠内,杀人越货不必等那月黑风高之时。 “杀!” 胡音不绝,声声露杀机!数十丈距离,怎够策马扬鞭?当第一把胡刀对着李清白砍下之时,不过数息刚过而已。 “来的好!” 李清白不动如山,任凭胡刀砍落,只是低呼一声:“不坏金身!” 铛! 耀眼精光乍现,刺耳金戈之声响起,一柄胡刀飞天而去。 又是佛家绝学,李清白金光缠身!他哪里还会立于原地? 说了要杀人,当然就不能站着让人来杀,满身金光的李清白纵身撞入胡人百骑。 一直在昆仑山脉跟无数野兽一道练武从未杀生的李清白,不知不觉之间,已然大开杀戒,诛杀千人,这是最后的百人。 当他手中佛珠染血之时,在遥远昆仑回头山之巅,一名须发皆白的僧人从入定中醒来。 “杀戒?这不是劫数,该杀之人,杀了便是!”话音落下,就再次入定! 沙尘飞扬之中,不停有马匹奔逃而去,当百十匹胡马不见踪影之后,这片沙尘之地也是逐渐沉寂下来,有一人缓缓自沙尘中走出,一身青色僧袍,稍显血腥之气。 和尚李清白,屠尽大漠十三股盗匪,不留一人! 眼看着百名胡人在眼前被一名汉人和尚杀尽,花别勒握马鞭的手已经是青筋暴起! “你真的是该死的和尚!”马鞭狠狠抽下,在其身后破风声响彻天空。 巨蒙狼骑同时射出手中弩箭,箭雨从天而降。 李清白身上金光消去,对着箭雨面露不屑之后,脚掌轻跺,化作流光激射而出。 花别勒双眼瞪圆,慌忙之间抽出胡刀全力砍出。 铛! 一道身影从流光中射出,正是李清白,立于花别勒身前不足一丈! 花别勒握刀右手颤抖不已,心神剧震! “倒是有些修为!”李清白平静说道:“一身修为得来不易,和尚我毕竟不是庙堂之人,暂且留下你让我汉人军伍来收拾,你刚才的那一刀,以及一波箭雨,我就记在你大漠武林的账上了,合适的时候,和尚我走一趟你大漠十二国便是。” 而后,他便飘然转身,一步一步向着天狼关方向走去,似乎只有几步,却已在百丈之外。 “想走?”花别勒缓过神来,一扬手中胡刀,身后巨蒙狼骑即将冲锋而起。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之声由远及近! 花别勒心生危机,策马后退数十步刚刚站稳,就有手臂粗的钢枪从天而降,扎入刚刚他所立之地,枪臂之上,镌刻有龙形图案,更有同启二字。 “汉军?” 花别勒疑惑地望向南面,在目光所及之地,有一骑踏着沙丘而下,很快在其身后,又一骑擎旗出现紧随其后。再接着,就是大地震动,无数黑色骑军出现在南面沙峰之上。 如果花别勒能够看的再远一些,那他就会看见在这出现的汉人骑军背后,有着四马一驾的弩炮千驾,此刻列阵完备,声势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