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茱丽叶》 楔子 吾爱吾家幼儿园,大班。 立志从事幼教工作的人,心中多半有个梦想,那就是能过着每天都被三十个可爱的小天使们环绕、心花怒放的愉快日子。可一旦有了这份工作、身处于那样的环境中,随即就会发现残酷的现实:天使们都拥有着恶魔般的另一面! 「哇!妈妈、妈妈!」 「老师,我要尿尿!」 「王小明打人,老师!」 左一句、右一句,当下从天堂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保母,成天宛如陀螺般转个不停。三十个小鬼头的吃、喝、拉、撒、睡全要一手搞定,这根本是非人的工作!就在实习报到第一天的保母,第一千次地宣示自己非辞职不可时──当当当当,解脱的午餐时间终于来到!只要把每个小萝卜头喂饱,再哄他们午睡,自己就能休息一小时了。 整整宝贵的一小时啊!实习保母光想到这点,就不禁感动得掉泪。 「好,大家乖乖坐好,吃午餐喽!」 一一把餐点送到小朋友面前时,保母注意到其中比邻而坐的两名小朋友,正专注地埋头苦干,不知在较量什么,连吃饭时间到了都没发现。 她好奇地走过去一瞧── 「耶!我先写完了!你输了!」胜利地扬起手上的写字簿,有着一张圆滚苹果脸、乌黑大眼的七岁小女孩,甩着两根麻花小辫,得意洋洋地嚷着。 身旁剃着五分平头的小男生,扬着傲慢的小小下巴,蹙起很有个性的两道小浓眉,瞪着嚣张的女孩说:「我不信,给我看!」 「夜夜真的写完了!」跺着脚,女孩做了个鬼脸。「我为什么要给你看?」 「-不给我看,就是骗人的!」男孩坚称。 「我没骗人,你胡说!」 「-骗人、-说谎!」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保母慌张地阻止说:「小朋友们,不可以吵架喔!怎么了?到底是为了什么吵架呢?」 「罗鸡他赖皮!他说要和我比谁写名字写得快,输的话要把午餐的布丁给我吃,现在他输了就赖皮!」小女孩一手插腰,一手指着男孩的鼻尖嚷着。 「我不叫罗鸡,笨蛋!我叫罗骥(ㄐ一-)!」 「我就要叫你罗鸡、罗鸡、罗鸡!」 语毕还吐了大舌头的小女孩,显然气势凌人。而另一方面,小男孩虽然气得小手发抖,但值得称赞的是,他并没有粗暴地抬起手来打人,从这一点就可看出小男孩的家教良好,保母心中自然地倾向了小男孩。 「好了,小朋友,不要这样。你们要相亲相爱,不可以吵架,所以-也要好好地喊人家的名字,知道吗?呃……」才刚报到没多久的保母,视线瞟到了小女孩的名牌上。「朱丽夜……茱丽叶?」 再一看身旁小男孩的名牌,保母噗哧一笑。「-,要和罗密欧甜甜蜜蜜的哟!」 「罗密欧?」看热闹的小朋友们都围聚了过来。 「你们不晓得罗密欧与茱丽叶的故事吗?」保母亲切地微笑说。「那是殉情记的主角。」 「殉情?」小朋友们更胡涂了。 「简单的说,就是一对很有名的情人啦!」偷工减料的说明,却造成小娃儿们一阵阵骚动。 「哇!羞羞脸,男生爱女生,罗骥爱朱丽夜!」 从头到尾都十分斯文的小男生,终于忍不住发飙地怒吼── 「我又不叫罗密欧!谁会爱那个凶八婆!」 ************************ 国立某大附设中学,三年级。 站在讲台前主持班会的老师,正热闹地和学生们讨论着校庆活动上,班级准备表演的项目。「不要再聊天了,谁有什么好提议的?快点举手。」 「有!」班上专门带头胡闹的平头男孩举高手说。「老师,我有、我有!」 「不必一直嚷着,深怕人家不知道你有几个月了是吗?」 「啊哈哈哈!老师,你落伍了,现在没人会讲这种冷笑话了好不好?」 「有话就快说吧!」被吐槽已是家常便饭的老师,不耐烦地摆摆手。 「我们可以演戏啊!班上就有一出现成的戏码在啊,而且男、女主角都不必挑喔!」男学生的一双贼眼怀着落井下石的恶意,看向教室窗边。 靠窗而坐,一手枕着下颚,一边翻阅着手上杂志的男孩闻言转过头来。即使是正值青春期的尴尬年纪,男孩清秀俊朗的容貌,也丝毫没有介于成人与孩童之间的不协调,早熟的眉眼给人一种深具魅力的印象。私底下,男孩在校园中也是锋头颇健的人物,不过他的锋头是拜另一个称号所赐。 只见站起来的男孩正滔滔不绝,不知天灾将至地说:「……所以我们就演罗密欧与茱丽叶吧!」 砰地一声,重重把杂志摔在桌上,俊秀的男孩倏地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好事」的同学走过去。 「哇……你别激动!罗骥,这是开个玩笑、玩笑而已!」见状,当事人晓得自己踩到老虎尾巴了。 冷着脸,罗骥以提早变声而低沉的嗓音一字字地说:「这一点都不好笑。」 「好嘛!我道歉、我道歉就是了!」 罗骥才一哼,另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立即打破沉默地说:「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演戏而已,干么这么小题大做的?」 「-闭嘴!」罗骥双眼迸射骇人寒芒,穿刺向发声的人。 「我总有说话的权利吧?」 姗姗然地从位子上站起,微笑的少女有着丰润的双颊,可掬的如花笑靥使那张看似平凡的脸,增添几许娇甜。 拒绝直呼她名字的罗骥,再次狠狠地瞪着她。 「不用那么凶,我也没指定说要你当罗密欧!拜托,受这名字之累的人又不是只有你,我也一样啊!拜这名字之赐,都没有人要追求我,多可怜啊!干脆趁这次演戏来公开召唤我『朱丽夜』的罗密欧好了,我就不信天底下就你一个姓罗的!」她耸耸肩,转头看向老师。「老师,你不反对的话,这么做可以吗?」 「……唉,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可是罗密──」差点把绰号又叫出口的老师,急忙煞车地改口说:「总之罗骥你坐下,不要在教室里头动粗。」 一咬牙,罗骥气呼呼地回原位上坐下。 ************************ 某私立大学,二年级。 拎着沉重的原文书,少女一甩她轻盈的长发,翘起嘴说:「你烦不烦啊?我都说几次了,我不想和你去看电影,请你不要再来邀我了,学长。」 「朱丽夜,-别这么无情嘛!」 「学长。」 停下脚步,少女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褪去丰盈的双颊,如今已经成长为合乎现代标准的纤细高挑亮眼美女的她,唯有个性依然和以前一样好胜、倔强。 「我这个人的原则,是绝不会给失败的人第二次机会。而你已经破例得到第二次机会,却还是搞砸了,这样算我无情吗?」 「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迟到三十秒,可是时间总会有误差……」 「你不要再强辩了,婆婆妈妈的还算男人吗?」朱丽夜摇摇头,继续往前走,说:「我的字典中,从来没有『等』人这种字眼,我等你的那三十秒有多宝贵,你知道吗?那可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时间呢!所以请别再浪费时间了,去寻找更适合你的女孩吧!」 「朱丽夜!」 无奈他再怎么呼唤,潇洒离去的背影也不再为他驻留。可恶!难道那传说是真的?除了姓罗的那家伙,朱丽夜看不上其它人?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确认了。 ************************ 「你就是罗骥吧!」 被人指名道姓的叫唤,原本正悠哉地坐在树下看书的男子抬起头。「是我没错。找我有什么事?」 「你、你认识朱丽夜吧!」- 起一眼,平和的脸色骤变。「认识又怎样?」 「你不要再死皮赖脸地以她的罗密欧自居,我不会把她让给你的!」语毕,男人鼓起全部的勇气冲向罗骥,并挥出一拳。 罗骥无所畏惧地一歪头闪过,接着朝男人明显不稳的下盘伸出一腿,将之撂倒,等到对方跌了个狗吃屎时,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膝盖顶住他的身体,叫他动弹不得。 「什么叫做我以她的罗密欧自居?」低沉的嗓音带着怒火。「是谁这么告诉你的?该不会是朱丽夜那八婆吧?」 「校园里人人都这么说!说你们从小到大都在一起,你是她公认的罗密欧,除了你以外,她不把别的男人放在眼中!难、难道你要否认吗?」狼狈地趴在地上,男人咬牙切齿地问。 罗骥松开膝盖,拍拍手说:「我可以郑重地告诉你,我和朱丽夜那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听到什么鬼话我不管,可是以后你再拿她的事来找我碴,我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快滚!」 八成是被罗骥脸上的表情给吓到,这次男人不敢再造次,乖乖地拔腿就跑。 「朱丽夜、朱丽夜、朱丽夜!我发誓这辈子要是再听到这名字一次,我绝对会……」牢牢握住的拳头象征着心中的决意。 罗骥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是欠了那女人什么,不管自己千方百计想躲到哪里,那儿就会出现她! 中学是、大学也一样!自己都已经离乡背井地跑到南部来念书了,她居然也会考上同一所学校!莫非他的下半辈子也必须再跟那如「噩梦」般的女人,持续着这种纠缠不清的关系? 不,他不相信!一定有一种行业是可以断绝那女人和自己的孽缘,保证他们绝不会再碰面的! 第一章 「哟,罗骥,你干么躲在这种角落啊?害我绕了大半个屋子找你。」 胖胖的中年男子跨出阳台,一边以手帕抹着额头的汗,一边从路过的侍者手上抢下一只香槟杯,咕噜噜地灌下。「外头热死人了,你还真待得住。」 罗骥蹙起眉,他宁可选择待在户外空气闷热的地方,也胜过在冷气房中被男男女女身上所涂抹的五花八门的香水、古龙水给熏死。虽然外头一样也有不少人在,但起码空气是流动的,多少还能吹吹新鲜的风。 「不过仔细想想,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啊!有些人就是年纪轻轻却少年得意,靠着打打计算机、动动手指,就能赚得这样一座附有私人泳池的千坪豪宅。再看今夜的排场,满屋子的花、五星级饭店的外烩、几十名的约聘服务生,一场宴会就砸了百来万的大手笔,实在不是我们这些公务员能想象的生活。」 喝完了香槟,从西装口袋中掏出香烟与打火机,他作势要递给罗骥,看到罗骥摇头推却后,便老实不客气地自己享受起吞云吐雾的快感,并一边说:「早知道当年我在念书的时候,就多用功一点了。」 问题似乎不是在这儿吧?罗骥默默在心中吐槽:有些人无论再怎么用功,倘若没有独创性的话,也不可能像今天宴会上的主人一样,借着优秀的程序开发,取得亿万财富吧! 人要是缺少了自知之明,往往就会变得盲目而善妒,无法了解有些「事」是强求不来,有些「物」是注定到不了手的。 犯罪的起源,不也就是「欲望」两字吗? 「小老弟你还真是个沉默的家伙,我一个人唱了这么久的独脚戏,你就没半句话想说的吗?」 客套地回了句话。「没有。」再度闭上嘴。 「奉行男人沈默是金的准则吗?这样可不行,现在的男人没几分嘴上功夫,是不吃香的。难得有机会见识到这么盛大的场面,宴会上又有这么多数不清的美女来来去去,你再不把握住机会前去搭讪,可要当一辈子的王老五打光棍喽!」 「多谢您的关心,我现在这样就好。」 「可恶!年轻真好,有本钱蹉跎。可是你别以为这副酷酷的模样能维持永远,等你有一天和我一样,有啤酒肚、秃头、又一口金牙时,就会知道女人这种动物有多现实了!」 罗骥一耸肩,他相信自己不必等到那时候,也早认清了女人的真面目。况且问题中心并不在于女人有多现实,而是男人有多么不容易死心。即使不断被-弃、被唾弃,热中于男女游戏的人,也照样不受年龄、外表影响,不是吗? 「好吧,我要再去那边绕绕,这边就交给你了,有状况就打我手机。」拍拍他的肩膀,胖男子掉头溜回屋子里去吹冷气。 基本上,他不是个讨人厌的家伙;罗骥见过许多比他更庸俗、更市侩,并且满嘴都是愤世嫉俗言语的人。就一名搭档而言,罗骥不能说他带给了自己多大的帮助,但至少他也不是会在暗地中捅自己一刀的类型。 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受人背叛、差点送掉性命的倒霉事,发生一次就嫌太多,他可不想再遇上第二次。 「哇噢!」 小小的惊叫声响起,一名打扮入时,波浪长发显然经过名家之手精心设计,称得上是中等美女的女子,朝他倩然一笑说:「抱歉,我撞到你了吗?」 手法老套,可是男人都吃这一套。罗骥扬扬眉,给了抹似笑非笑的响应。「没有。」 女子的脸微红了下。「我做得太明显了吗?」 加深笑意。「没有。」 她如释重负地绽开笑颜。「不好意思,我从方才就注意到你一直独自站在这角落,好象满无聊的样子,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你搭话,所以……你会讨厌过于主动的女生吗?」 「不会。」 他讨厌的是过于「自信」与「轻浮」的女人。主动并没有什么不好,只要举止得宜,他一样会欣赏这种勇于挑战的女子。 「太好了!」她递出手上的另一杯酒给他。「你好象都一直在喝汽水,如果不介意的话,这杯香槟给你喝。」 「抱歉,我不方便喝酒。」 女子瞠大眼,彷佛见到什么稀世品种。「你不会喝酒吗?」 「不,是现在不方便喝。」 执行任务时滴酒不沾是罗骥的原则,照理说也是一项规定,只是不遵守这规定的人比比皆是。罗骥并非特别热爱这份工作,然而天生严肃认真的个性,使他打破不了既有的规定。 「不方便?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来到宴会,却『不方便』喝酒呢!」她眨眨眼,以为他在开玩笑。 罗骥笑笑,没多做解释。随便对外人透露「任务」的内容,也是禁忌。由于攸关宴会主人的名声与安危,所以他不可能到处宣称自己是条子,正奉命来保护并预防某桩犯罪的发生。 ************************ 呜哇,好高喔! 从这个角度往下望,一层楼高的屋顶离地面的距离仍是高得吓人。朱丽夜自忖不是患有惧高症的人,可是要继续往上爬仍是需要一点勇气。卡在屋檐处,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心想「梁上君子」这一行果真不是人干的行业。 说来说去,都怪自己抽签运太差。 平平都是新进入公司的员工,别人现在可以做着不需游走于法律边缘的轻松差事,自己却得冒着「被活逮就等着吃免钱牢饭」的高风险,仅为了一条不知道准不准确的密报,悬在这不上不下的屋顶上,埋伏着。 天晓得要混进来有多困难,她万万没想到这儿的门禁这么严密,守卫多得不亚于什么高官、诸公的宅第。纵使自己靠着旁门左道弄得一张邀请卡,混进了宴会,但想要直闯「宴会」以外的禁区,可就难如登天了。 每道楼梯口、电梯处,都有人员站岗着。 那些看起来彬彬有礼的黑西装男人,个个体格健壮、孔武有力,朱丽夜不禁怀疑自己要是露出破绽,让他们起了疑心,肯定会被「五花大绑」,如同一只上架小乳猪般地抬出门外。 混帐老爹!要是我真被送进铁牢中,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早知道就不管他哭诉什么穷途末路,应该劝他早早收起这门「家业」,另谋其它生路,也胜过此刻害她落入这进退两难的局面。呼地吐口气,她这是在痴人说梦。如果劝得动那顽固老头,或自己铁得了这颗心,她就不会回台湾了! 「阿夜,-就回来吧!爸爸的事业要是这么倒了,-要看我们一家子大小喝西北风去吗?反正-东游西荡一年多了,也不见-闯出什么局面来,不如就回来帮个忙喽!薪水方面,老爸也不会亏待-的。」 想当初,放与不放,全是一念之差,自己偏偏就是那放不了的后者。 现在她不禁怀疑,自己该不会是被老爸的蹩脚演技给骗了吧?他其实只是需要一名便宜、好用、又听话,可以供他无限压榨的员工,根本就没有什么家业危机吧?因为她怎么也不相信,小气又节俭的老爸会没有提前存老本,好应付这不景气的年代! 「一个月才三万块的薪水,却要员工冒着生命危险地干活儿,要不是亲生女儿,谁待得住这种恶劣的公司……」喃喃自语着,她的一双眼不自觉地溜到底下三三两两的宾客手中捧着的餐盘。「啊!有铁板牛排耶!好好吃的样子,我刚刚应该先吃点东西的,真是失策了!」 咕噜…… 压住开始闹脾气的小肚子,她重新打起精神往身后的第二层屋檐望去。总之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若不顺利完成任务,把「东西」带回去的话,她也不甘心。只要再爬一层就够了,情报所指的房间就在三楼右边的角落。 小心翼翼地横过屋檐,朱丽夜扣住外墙水管──方才就是用这方法攀到这一层的屋顶,接下来只要套用同样的招数,再爬上一楼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嘿咻、嘿咻!赤着脚顺利地踩着水管架,眼看着手已经可以触碰到三楼的地板── 咦?咦咦咦?这是什么东西啊? 手指所捉住的东西根本不是地板,那玩意儿一滑动,立刻使贴着细水管、原本维持着平衡的身体失去了着力点,跟着往后斜仰。 不、不会吧?! 一根铁锤?为什么会有根铁锤放在那儿?自己竟栽在一根该死的铁锤上?- 那间,脑中晃过自己那短短的一生。朱丽夜头上脚下、一阵晕眩,先是撞上了宽不过50公分的窄小水泥屋檐,害她几乎痛昏;接着看见自己的脚在空中乱舞的模样,「吾命休矣」四字乍现,她「扑通」一声,摔入一池冰冷的水中。 ************************ 「那东西」摔下来的时候,池子四周零零落落的宾客发出惊慌的尖叫,有人以为是什么爆炸物掉了进来,吓得四处逃窜。 正和身边的中等美女漫无主题地闲聊着的罗骥,并没有被这阵混乱给惊吓到,他迅速地推开身边的女子说:「马上进屋子去!那里较安全。」自己则拔出了藏在西装外套底下的枪,冲向游泳池边。 以高度警戒的姿势,他谨慎地瞄准「池中物」,等着「它」现出原形! 「那到底是什么啊?」 「喂、喂,发生什么事了?那人手上拿的是枪耶!」 「快点去叫警察!」 很抱歉,他就是「警察」。罗骥无心说笑地一扬眉。「闲杂人等迅速离开这里,动作快!」 就在此刻,起初沈入池底的「东西」渐渐漂浮上来,以一种极为不雅观的姿态扭动着,并且一边发出声音…… 「救、救命……」咕噜噜、咕噜噜。「救……」一张狼狈不已的脸在水中载浮载沉。 「小老弟,是犯人吗?是犯人现身了吗?」搭档也及时赶到。 罗骥立刻把手中的枪递给他,并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维持平时冷静的态度说:「我也不知道,等我下去把她捞上来再说。」 在这节骨眼,救人第一。 ************************ 朱丽夜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跷掉高中的游泳课?为什么不认真一点地学习自救之术?当了大半辈子旱鸭子,她以为自己不会那么倒霉,以为只要不靠近水边,就能永保平安的,岂料天有不测风云! 「救……」 吞进满肚子的水胀得她难受不说,她现在还得想办法解释自己从「天上」掉进这大而不当、华而无用的要命水池的理由──如果她能顺利获救的话。 该死的!到底有没有人要救她一命? 不知是第几次往下沉,隐隐约约地隔着朦胧荡样的水,她似乎是看到了一张颇面熟的脸,下一瞬间,自己的手脚就再也受不了水的重力,深深地坠往底部…… 老天爷,谁都好,快点救救我吧! ************************ 有人在耳边交谈的声音,让朱丽夜从昏沉中醒来,可是一想到自己此刻身处于险境,她当下决定先闭着眼睛,听听四周的动静如何再说。 「……医生说没有问题,多亏急救得当。」 「你决定怎么办呢?」 「……会从上头摔到水池,充分证明她的形迹很可疑了,不过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失窃,要定什么罪名也很难。」 「入侵民宅?」 「……假使她手上有邀请函,这理由就不成立。不知道她有没有同伙在场?」 「一一清查宾客的身分,也许会花上一段时间。」 「……暂时先找个借口,把客人都留住,我会吩咐门口的警卫们这么做。可是要盘问来宾的话,只怕我们不方便配合。一来,大部分的宾客都是与我们有业务关系的人,我们得罪不了。二来……」 「您不必再说,我都了解。不如由我们出面吧?我会请其它的干员向来宾们解释,拥有公务员身分的我们,也没有什么不可得罪的对象。」 「刑警先生能这么做,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刑警?封闭出入口?哇…… 完蛋了!这下子自己死定了,连逃都没有地方逃,这该怎么办才好? 「奇怪了?医生明明说她没什么大碍,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要不要再请医生过来一趟?」 突然间扩大的音量就在耳边响起,吓了她一跳,因而不慎地抖动了下眼皮,没想到这点细枝末节竟逃不了对方的火眼金睛。 「喂!-是醒的吧?朱……」 啊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耍赖到底!管他们要指责她是小偷或贼,自己一律否认到底!「达令!」 睁开眼便扑向身前的那副胸膛,哭喊着。「达令,人家找你找得好辛苦喔!」 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三秒钟……被她扣住的人丝毫没有慌张躲开的反应,反常地一片沉默,这让朱丽夜唇角泛出微笑。很好,就是要出其不意地先把这些人吓傻,接着只等她编出天花乱坠的故事…… 对、对!只要说自己在找达令,不小心从一楼屋顶上摔下来,不就得了嘛! 没错,这很扯!但重点不在于他们信不信,只要自己使出「一皮天下无难事」这一招,坚决否认所有「犯行」,谅他们也拿自己没辙。 「-这八婆朱丽夜,又在搞什么花样了?」 背脊一冷,好熟悉的声音、好可恨的声音。但……这怎么可能?她恐惧地慢慢把视线从眼前的胸膛往上移,直到看见对方的五官──「哇!罗、罗骥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要随便抢别人的台词,这句话才是我想问的-这女人未免也太阴魂不散了吧?不是听说-一毕业就出国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而且还掉进别人家的游泳池,害我白费力气去救-?我那时候若知道自己要救的人是-,绝不会白费这力气,给众人制造祸害的。」 遭他一阵抢白,朱丽夜气得胀红脸。「我才不稀罕你救呢!谁要你多事?我宁可溺死在那水池中,也不必你救!」 「是吗?好啊,那-现在就跳回去游泳池内,我保证不会救。」 「去就去,谁怕谁!」 作势要下床的朱丽夜,才掀开被单,就被罗骥粗鲁地推回床上。 「-慢着,就算-要自杀,也先把这一切交代清楚!-闯到人家屋子里当起女飞贼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是凭空从飞机上掉下来的,这种谎话骗三岁小孩都没人要信。」 「我干么要告诉你?」哼地一嗤鼻。 罗骥得意地掀起唇。「就凭-的行为,我可以将-当作现行犯逮捕。」 她一愣,张大嘴,好半天才挤出话来。「你难道去当了……见鬼的条子?」 「『见鬼的』三字去掉,条子换成『警官』,算-没说错。」双手盘在胸前,罗骥好整以暇地说。「在我面前,-耍任何花招都没有用的。老实地从头招来,对-会比较有利,明白了吧?」 一难未去,一难又来。 会什么老天爷给她的磨难这么严苛?竟在她最倒霉的一刻,遇上这从小就水火不容的死对头罗骥!莫非……天要亡她不成? 「罗警官,你认识这位小姐?」始终在一旁静观动静的男子,好奇地跨一步上前问道。 罗骥无奈兼不情愿地点头。「算不上熟识,不过是以前的同学罢了。已经很久没有联络,关系和陌生人差不多。但是艾先生要是不放心,我可以不参与这次的侦办行动。」 朱丽夜竖起耳朵。罗骥要退出?那真是万万岁! 「不,我只是听你们交谈的口气,觉得两位应该是很熟的朋友……」男子的目光徘徊在她身上。 灵机一动,朱丽夜先是朝对方嫣然一笑地说:「唉呀,这么简单就被你看穿了啊?真伤脑筋耶!」而后再转头对罗骥说:「亲亲,都是你的演技太差劲了。」 「演技?」男子诧异极了,目光交错地望着他们。 罗骥咬牙,额冒青筋。「朱丽夜-……」 抢先截断罗骥的话尾作为报复,她大眼眨呀眨地挤出一点虚假的泪光说:「我知道这么做很不应该,达令,你也不必隐藏事实了,都怪我一失足造成了千古恨,如今只有拜托人家不要再追究我们的刑责才是。」 她双手掩面,放声大哭,制造最后的高潮── 「我不该靠着与罗警官的私人关系,进行未经同意的采访工作!」 ************************ 幸亏艾先生是个明理的人,没被朱丽夜的一番说词给蒙骗,真的以为他与她是共犯。要不,罗骥一定会掐死这睁眼说瞎话的笨女人! 他默默地拉开了领带,解开袖扣。 「喂!你该不会对老同学动粗吧?」从原先休息的客房被移到偏僻安静的书房,朱丽夜一看到就剩他与自己两人独处时,也不再老实客气。「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我刚刚陷害你不应该,但你牺牲小我救我的恩情,我绝不会忘记的。所以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吧,罗骥!」 「先是私闯民宅,现在又唆使我纵放嫌犯吗?罪加一等这句话-没听过吗?」 朱丽夜嘟起嘴。「讲『唆使』也太夸张了,我只是建议而已。何况我才没私闯民宅呢!我有邀请卡,是正大光明地从前门进来的。」 「嘴巴这么说,-现在拿得出邀请卡来吗?」 她更委屈地瘪了瘪嘴。「刚刚落水的时候,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啊!」 「是吗?-从一开始到现在可有说过半句实话?我怎么听都觉得-全在推诿掩饰。说,-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凭-那种笨手笨脚的爬墙功夫也想做小偷维生,无异是想自杀吧!」 他最后的一句嘲笑,让她忿忿不平地嚷着。「你不要欺人太甚、狗眼看人低!我想做的话,也是办得到的!」 「哦?」罗骥冷笑着。「这么说,-是承认自己为了讨生活,所以铤而走险地做起窃盗这一行?」 「才不是!」急着否认的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不要含血喷人行不行!我之前不是说过了,我是来采访的,不是来做小偷的!」 「这可新鲜了,没听说天底下有哪种记者采访新闻会采访到人家屋顶上去,-是打算来访问艾先生家屋檐下的鸟巢,或是要报导他家屋顶有没有破洞吗?」 「这、这是因为……」怎么办,要说吗?攸关自己的清白,不说清楚的话,这驴脑袋的笨瓜一定不会放她走的。但说出来的话,好不容易有一条足可登上头版的独家消息也就跟着泡汤了。 「因为什么?-扯不出更高明的理由来了吧?」 经不住激,先前的犹豫、迟疑、不舍全都-到脑后,朱丽夜跳起来说:「因为我们收到密报,说是今夜在这场宴会中,到三楼角落的房间便可得到独家头条,所以我才会冒险爬上去的!」 「……这么明显的笑话,-期望我会相信吗?」 「才不可笑呢!」她激动地握起双拳。「要不你打电话给我老爸,向他求证嘛!你该不会忘记我家是经营报社的吧?」 讲到这儿,罗骥才想起来,好象是这样没错。不过朱家发行的报纸规模其小无比,专门报导的新闻也全是些花边绯闻之类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正经的消息。他以为那种报纸早就被消灭,是不可能存活至今的。 另一个让罗骥陷入深思的疑点,就是「密报」这两个字。 其实,他今天之所以会埋伏在这场宴会中,也是因为一封预告信,信上恐吓着参与宴会的人将会有生命的危险,如果不想看到悲剧发生,最好停止举办这场宴会。 一开始,罗骥判断这不过是场单纯的恐吓。 毕竟,艾先生从事的行业利润固然惊人,但也因为他所设计的保全相关系统断绝不少人的生路,触怒得罪的道上兄弟因此不在少数,所以会发生这种恐吓事件也不足为奇。 可是朱丽夜的一席话,却修正了罗骥的判断。 莫非歹徒除了大胆地发出预告信函外,还通知了报社?究竟这行径嚣张且出乎常轨的歹徒,意图何在?是想要挑战公权力,或只是个渴望出名渴望到疯狂,甚至不惜触法的笨蛋? 追根究柢到最后,看来只有暂时接受朱丽夜的说词了。罗骥不太高兴地瞄了她一眼,只见她仍气愤地等着他回答。 「好吧,暂时保留-的嫌疑,不过-必须交出密报的内容。对方是传真或寄信给你们的吗?」 「都不是,是一通电话。」 罗骥抬高眉。「-是说,一通来路不明的电话就能让-冒着『私闯民宅』、『侵犯隐私』等等挨告的危险,跑来采访一条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新闻?」 「没办法,谁叫咱们家报纸再没什么新鲜头条,就会被淘汰了。最近市面上充斥着可恶的烂香蕉、臭芭乐,人家资本雄厚,当然可以不理会这种没凭没据的小道消息,可是我们不能──以上全部转述自本报社社长,我老爸之铭言。」她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很无辜、无奈啊! 「依我看,-家的报社迟早会关门。」罗骥不觉得自己说得冷酷,毕竟,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朱丽夜一吐舌。「多谢你的鸡婆,那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 说得也是,她家的报社会怎样,他干么替她操心?罗骥摇了摇头。「接听那通电话的人是谁?我要和他谈谈。」 「请便。」 「人在哪里?」耐着性子再问。他没见过比她更懂得惹人生气的女人。 「我的老家。顺道一提,就是你老家隔两条街的那栋破旧老公寓。」她一副解脱的样子说。「既然事情已经说明白,那么现在我可以走人了吧?」 正要回她一句「想得美」,外头却有人边敲门边喊道:「不好了!罗警官,我发现……」 罗骥迅速地拉开门。「艾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发现『那个』不见了!」 「那个?」 「就是很重要的……那个!我妻子要是知道那个不见了,肯定会跟我冷战三天三夜的!糟糕!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我明明设定好保全系统啦,那小偷是怎么进入金库把那个拿走的?」 「艾先生,请你冷静一点。到底『那个』是什么?」 「就是我送给妻子当成结婚周年纪念日的礼物,呃……妻子说绝对不许外流的东西。」相貌堂堂的斯文男子尴尬地咳了咳,小声地补上。「一幅画。」 「画?画像为什么不能外流?难道是裸体画不成?」凑上前来的朱丽夜,不改天生的「记者」本能,竖起好奇的大耳朵,插口说。 男子垂下双肩,默默地一颔首。 她同情地摇摇头。「唉呀,真是奇怪的小偷,居然偷别人家妻子的裸体画。」 「拜托你,罗警官,一定是方才这位小姐引起骚动的时候,那小偷乘机带走的。也许犯人还在屋子里,请你务必找出那幅画来!」 中计了! 这时罗骥心中的警铃响起,却太晚了。 自己早该想到,一切的故布疑阵,不过是小偷的调虎离山之计!歹徒是故意利用朱丽夜来引起骚动,好达到自己偷窃的目的!自己怎么会没有发现这个盲点呢? 「就是说啊!这全部都是你的责任,罗警官。」一脸坐看好戏的神情,朱丽夜眨眨眼睛说。「全怪你要浪费时间在我这个清白的、可怜的、无辜的小女子身上,才会让小偷有机可乘。你一定要替艾先生找回他心爱妻子的画像,否则警察们的名誉就全被你给毁了。」 罗骥咬牙切齿。他被谁嘲笑都没关系,可唯独她没资格笑他!毕竟,这一切还不都是──-这该死的梁上朱丽夜的错! 第二章 「畦,好漂亮的房间喔!」 一看到她在门外探头探脑,罗骥迅速把她拉到角落。「-跑来凑什么热闹?外行人不要在这边妨碍搜查、采证的工作。」 画像失窃的房间,同样位于三楼,却和当初朱丽夜打算闯入的房问位于反方向,是屋主夫妻的寝室。这间寝室内空间宽敞,除了卧床外,还有一组沙发、茶几、音响设备等一应俱全。 昼像被存放在刻意规划为秘密金库的一道镶板墙后,而那面墙必须在电话上按下一组密码,才会自动开启。如果想以外力破坏的话,恐怕必须携带工具才有可能。从现场的完整性看来,窃贼要不是相当熟悉这个家的装潢设计,至少也是经过详细的事前调查。 「有什么关系,让我开个眼界嘛!怎么样,有没有找到什么可疑证据?好比小偷的指纹?」 「不知道,也没必要告诉。」 丽夜皱皱鼻头。「你不说,我不会去问别人啊?不要小看我这新科记者的本事!」 「-给我老实地待在这儿,否则我就以妨碍公务的罪名将-关起来。」 罗骥冷瞥她一眼后,便在同侪的召唤下,进入那座秘密金库里,也不知他们在讨论些什么,总之是完全没把她放在眼中,宛如她已经消失了。 丽夜小声地嘀咕抱怨着,眼角余光突地瞄到了一样东西──这是什么?纸?怎么会掉在这沙发脚边的? 捡起来一瞧,上头写着:东西我带走了,汪汪。 汪汪?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小偷是只狗?不对,狗是不会写字的,莫非是暗喻自己是「狗辈」?也讲不通啊!按理说小偷应该是「鼠辈」,签上「吱吱」会更恰当点吧?这偷儿的国文造诣还真差。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证物,不拿给罗骥不行。 「喂,罗──」 恰巧看到他朝自己的方向走来,丽夜扬起手,岂知罗骥就这样视而不见地越过她身边,对她身后的男人说:「艾先生,可以请教你几个问题吗?」 原本站在门边,背对他们讲着行动电话的男人,匆忙结束电话。「请说。」 罗骥问着屋主有关画的尺寸、知道这幅画存在的人的名单,以及其它一些琐碎小事。丽夜心想,这家伙的态度固然叫人生气,可看在自己替他惹过一次麻烦的分上,这回就姑且饶恕他的无礼,耐心等他把话讲完。 「……那么大致上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了。如杲还有什么疑问,会再跟您联系。」 「万事拜托了,刑警先生。我希望能在妻子回家前把这件事解决。」 「您的夫人目前不在吗?」 男子苦笑着,点点头。「有点事,她回娘家去了。」 「为了以防万一,能否请你把尊夫人的联络地址或电话给我们?」 男人为难地皱起眉头。「这……你们不会是打算告诉她吧?这件事与我妻子无关,她有必要知道吗?」 「但画主是您的妻子,如果短时间就能解决,不联络也许无妨。可万一今天清查过所有宾客后还是找不到那幅画的话,报失窃案将列入纪录,也是一样会让艾夫人知道的。」 「我知道了,我把她的联络方式给你,可是请你和我约定好,罗警官。假使非让我妻子知道不可的话,也请先给我一点时间,由我自己来告诉她。我妻子是个心思纤细的人,一下子接到警察的电话,会让她受惊……」男子温和地解释着。 好好喔,世上不是所有的好男人都死光了嘛!丽夜一边听着、一边感慨地想:说什么时代进步、女性独立、不必依赖男人也能过活,可是不管是多么独立自主的女性,受人呵护疼爱到这种地步,绝对不会不感动的! 和这样的好男人比起来……丽夜一眼瞟向罗骥,以挑剔的眼光上下瞄着他。 平心而论,从这角度来看他的侧脸,外表上是超合格的,水准以上的俊朗相貌、简单俐落的削平短发、黝黑发亮的金铜肤色、浓眉下一双深邃黑眼。从以前他就一直满受女孩子的观迎,读高中时,放在抽屉里的仰慕情书一天也没少过。 但……男人并不能光靠外表啊! 此人性格之恶劣是集所有恶男模板之大成。 首先,男人不该对小事耿耿于怀。 罗骥老惦记着他因为「罗密欧」这绰号而被嘲笑的事。时间上都已经是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了,亏他还叨叨念着什么「全都是-名叫朱丽夜」的错! 哈,她才想喊冤呢!襁褓中的婴儿如果有选择名字的权利,她也不想叫朱丽夜阿! 再者,男人不可缺乏君子风度。 动不动就仗势着自己的拳头,要别人听从他的话,这是最差劲的。 她记得读中学的时喉,有一回班上同学说要演戏,只不过是开了他一个关于名字的小玩笑,他就摆出威胁的姿势,气得她当场跳出来主持正义──虽然她心中也在暗骂那该死的男同学,哪壶不开提哪壶,演什么罗密欧与茱丽叶嘛! 第三,男人过于自大也是罪加一等。 她不只一次听别人转述过,说他天天都在大学校园中放话,说朱丽夜是谁,他根本不认识,所有他和她的八卦全是她这个「八婆」放出来的。哼,往自己脸上贴金也该有个限度吧?他以为他真是罗密欧,她这个朱丽夜稀罕他吗?谁会去倒贴他啊! 可惜天底下认不清这男人真面目的女人也不少。所谓海畔有逐臭之夫,她就不懂那些成天像苍蝇一样绕着罗骥打转的女人,难道都不觉得这家伙的死硬派臭脾气令人难以忍受吗?她实在很同情那些眼睛被强力胶黏住的女人。 「谢谢你的合作,艾先生。」 结束了与屋主的对谈,罗骥这回又打算忽略站在一边的她,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开,让朱丽夜一肚子火全冒了上来。「喂,你给我站住!」 「我很忙,-别在这儿碍手碍脚,去一边等着。」他蹙眉颦面地说道。 「你忙我就不忙啊?」说得好象自己伟大得不得了似的。 「-忙什么?」他轻蔑地一芙。「噢,我真健忘,-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忙着增加别人的麻偿嘛!」 「你!」她气得把手上的纸条掐成一团。 「不服气吗?安分点,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自然会去处理。」 处理?说得好象是要处理废弃垃圾一样!亏她原本还好心地想把这张纸条拿给他,现在她决定不再管它了,反正那家伙一定不会相信她所说的每一个字,搞不好还会被反咬一口,说是她制造假纸条想闹场呢! 朱丽夜把纸条往地上一扔,掉头就朝房门外走。 无辜的小舐团默默地滚啊滚,滚入双人床底下,远离了搜索人员的目光。 ************************ 「下车吧!」 罗骥把警车停靠在巷口,这栋建筑年份约三十年的四层楼老公寓,就是丽夜的老家,也是朱家小报社的营业所、辨公室、印刷厂。浓浓的油墨味几乎已经成了这间屋子的注册商标。靠味道找,三岁小孩都不会迷路。 「不必你说,我还不想坐这辆破车呢!」 「砰」地开门下车,生平头一次坐巡逻车的滋味,还真不好受。 一想到这全是老爸所害的,朱丽夜更是巴不得马上冲进家门,揪住臭老爹骂个痛快!先是摔进泳池、被活逮,后来又差点被当成窃贼共犯。折腾大半夜后,好不容易获准回到自己家时,发现居然已经十二点了! 「爸!爸在哪里?」 前来应门的是母亲,丽夜只好追问道:「快点叫他出来!」 「丽夜,-这孩子怎么还是一样莽撞,没头没脑地一回家就,唉哟!这位是……我见过你吧?你不是那个隔壁巷子口的罗……」 轻轻一颔首。「朱伯母好,我是罗骥。」 「噢,对对!你是罗家那个和我家丽夜同年的罗骥,没错!」朱妈妈高兴地双手合掌说。「哇,现在已经长这么高大了?今天怎么会突然来家里的?啊,瞧我真是没礼貌,竟让你站在门口说话。来来!快点进来,喝杯茶。」 「不,这个……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和朱伯父谈谈。」 「要找你朱伯父啊?」朱妈妈抱歉地摇了摇头。「你来晚一步了,有朋友邀他去夜钓,他不久前才高高兴兴地拎着钓竿出门去了。」 「什么?!那臭老爹话还说得那么好听,什么会把版面空下来等我!结果呢?居然把工作丢下,自己一个人跑了?」 「阿夜,小声点!半夜三更的,-嚷那么大声,是想把左邻右舍都吵醒啊?」朱妈妈斥责完女儿,接着转头望着罗骥说:「如果不是很急的话,你明天再过来一趟吧,我会替你转达来意给朱伯父,要他跟你联络的。」 「没错、没错,快点滚吧!」丽夜皱皱鼻头,老实不客气地说。 「阿夜!-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呢?妈妈可不记得养过这么没礼貌的女儿!真对不起,罗骥,这孩子不知吃错什么药了,今天火气特别大。」 「妈,那是因为-不知道这家伙对我有多过分──」 朱妈妈嘘了她一声,要她进屋去,而后再向罗骥鞠躬说:「你别把这孩子的话效在心上。对了,有空的语就留下来喝茶吧!」 罗骥可不想冒这个险,万一朱丽夜端出一杯「加料」的茶给他,那可真是「喝」不完兜着走了。 「多谢您的好意,朱伯母,今天已经晚了,等伯父回来,我明天再来府上打扰。对了,顺便请转告您女儿,由于目前案情尚未明朗,请她不要到处乱跑,否则有必要进行侦讯时找不到人,动用到通缉令就非同小可了。」 「通缉……阿夜!-干了什么好事啊?」朱妈妈脸色大变。 「那我就先告辞了。」 一鞠躬,转身打算上车离开时,罗骥耳边还能听见背后朱家母女大战的声音。他微微勾起唇,觉得这特别倒霉的一天,也算有个愉快的结束了。 ************************ 「烦死了!要我说几次啊?全是臭老爹的错!是他要我去采访的那条新闻捅出楼子,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解释了半个钟头,母亲还是不谅解,丽夜的火气整晚都降不了温,这全是阴险的罗骥害的,临走前还不忘戳她一刀,可恶! 朱妈妈一边拭泪、一边摇头说:「妈妈好难过,我的朱丽夜怎么会被人家当成小偷呢?以前妈妈坚持要取丽夜这个名字,就是因为电影里头的茱丽叶是多么的温柔可爱,女孩子就该像那个样子啊!可是-……呜呜……遽长大脆越和妈妈理想中的茱丽叶不一样……呜呜呜……」 「妈,-不要哭得好象天地毁灭了好不好?」故意针对「孝心」这一点来制造女儿的愧疚感,这一招未免太诈了吧?丽夜心里这么嘟嚷,嘴巴可不敢照实说,以免火山再度爆发。 「对-,我也没有什么过高的期望,不过就是希望-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当个人见人爱的小淑女,早日遇见-的罗密欧,婚后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罢了。可是-一点儿都不照我的愿望走,呜呜……妈真是太伤心了。」 大大地叹息,丽夜回台湾才一个月,却已经被同样的话给轰炸过无数次了。 「妈,-该不会忘记,罗密欧与茱丽叶最后是殉情的悲剧下场吧?-打算要宝贝女儿自杀啊?」 「呸呸!-这孩子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朱妈妈急忙跑到祖先牌位前,频频祝祷地说:「老祖宗们,请你们不要把这孩子的话当真,她是无心之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妈,二十五、六岁的人,还能算得上是『孩子』吗?」 「没结婚前,永远是孩子!」收拾起泪水攻势,朱妈妈扮起严肃的面孔,一手插腰、一手指着她训斥。「-看看自己这副模样,女孩子家没女孩子家的相貌!坐的时候要端庄,不许跷二郎腿,还有,衣服也要挑淑女点的,这种黑漆漆的颜色能看吗?-倘若有点孝心,就听妈的话,好好地找个对象。」 丽夜索性从客厅沙发上起身,伸个懒腰说:「-说得都很对,妈,我现在就去睡觉,把自己睡得白白、美美、胖胖的,等白马王子现身喽!」 「阿夜,-又想逃跑!」 「妈,晚安。」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阿夜!」 眼看女儿再度上演「睡」遁,朱妈妈直摇头叹息。 当初算命仙跟她保证过,这名字会让她的女儿大富大贵、良缘无数,最后还会找到一名能带结她终身幸福的真命天子,所似她才会不顾众人反对,硬是坚持要让女儿名唤「朱丽夜」的! 结果,女儿不是不受男人欢迎,只是那些出现在家门口的男人们,她怎么看就是怎么不中意!现在的年轻人,要不就是太瘦、太弱不禁风,彷佛风一刮就会吹跑,不然就是太过粗鲁、无礼,还自诩是潇洒、酷,没个好样。总之,她绝不会把女儿交给那些不成气候的兔崽子! 唉,特别是今天,看到许久未见的隔壁巷子罗太太养的儿子,更叫她感慨万千。 怎么人家那么会教养孩子,教养出那样出色的好儿子呢?平平都是同年纪,罗骥看来多么熟稳重啊!知书达礼不说,一举一动也都恪遵晚辈的──等等!不晓得罗骥有没有女朋友? 朱妈妈唇角勾起笑,自己怎么这么胡涂呢? 竟忘了「近水楼台」处,罗家有「儿」初长成!这肥水不落外人田,为了女儿的未来着想,改天得去拜访一下罗家,带几样罗太太喜欢的水果,联络一下情感,顺便帮女儿探听、探听底细,说不定这姻缘红线一牵,万事水到渠成呢! 喔呵呵呵呵呵…… ************************ 怎么突然觉得身后一阵恶寒,丽夜连忙转过身去,但除了自己美美的裸背映照在镜子上外,什么也没有。 呼,好不容易能洗个澡清爽一下,摆脱这场莫名其妙的灾难,她可不想再节外生枝,还是早早上床睡觉吧! 嘿咻,跳上飘着干净肥皂香的床,把凉被覆盖在身上,她迫不及待地闭上双眼,期待着睡神的降临……- 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 唔!- 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忙着增加别人的麻烦嘛! 啊啊──吼!气死人了,明明想睡得不得了,可是一闭上眼,罗骥那张嚣张又傲慢的脸就是会跑出来干扰她,最叫她懊恼的是,她根本就不该再受那家伙的言行所伤,早在n年前她就发过誓,绝对不会去在乎罗骥的那根毒舌啊! 再不想想办法,她今天晚上就别想睡了。 丽夜掀开被子跳下床,拉开床边的抽屉,东翻西找。「怪了,我记得是收在这边没错,应该没有移动过吧?难道被丢掉了……啊!找到了!」 一只以稻草扎成的小人,上面还钉着罗骥的黑白照片,那是她由毕业纪念册上割下来的,虽然照片有点泛黄,可是他的嚣张还是「栩栩如生」──简直是叫人恨得牙痒痒的! 「臭罗骥、死罗骥!我诅咒你今天晚上比我还晚睡,而且会作噩梦,哼!」 呼…… 发泄完了之后,真是神清气爽,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等明天一早醒来,她一定会和老爸算这笔帐! ************************ 「早安。」 揉着惺忪的睡眼,套着宽松的t恤,裸着一双修长美腿下楼的丽夜在打了个大呵欠后,看着在厨房中忙碌的母亲背影问道:「妈,爸回来了吧?」 「咦?啊,说得也是,都已经九点了,平常这时候他早该到家了呀!」望着时钟,挥动着锅铲,朱妈妈一回头看见她的打扮,立刻嚷道:「唉呀,-怎么没穿裤子到处乱跑啊!上去换好衣服,-这模样要是让其它员工看见还得了!」 「有什么关系,大家都那么熟了。」朱丽夜懒洋洋地来到餐桌边,挟起一块腌小黄瓜送进口中。「对不对,阿黄?」 要进入办公室前,必须先经过朱家客厅与餐厅,不巧正好穿越过这正前方的老员工尴尬地一笑,-住鼻子说:「阿夜,谢谢-的冰淇淋招待了。」 「-!」她笑着甩甩手。 「阿夜!女孩子家不要开口闭口都是粗鲁的用词,像什么样?还有,快去换衣服!」 「是、是。」她就不懂,老妈的「去」和自己的「-」差别在哪儿? 就在她打算要上楼之际,办公室门边出现一只手朝她招啊招的,丽夜狐疑地扬起眉,发现平常负责编辑工作的戚大哥正神秘兮兮地举起手机。回头确认一下母亲忙碌的背影,她一溜烟地溜过了客厅,冲进办公室。 「-父亲的电话,他要我偷偷叫-过来听。」 「噢,谢了。」 一接过电话,丽夜马上发飙地说:「臭老爹!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找了多大的麻烦?现在你人在哪里?」 「……是吗?果然是有问题啊……」 「问题?问题可大了!你快点回来帮我应付罗──」 「阿夜,」打断她的话,朱爸爸严肃地说。「听好,我不回去了。」 「啊?」 「爸爸也有点后悔昨天派-去参加那场宴会,我就知道那通电话有问题。其实昨天我和朋友在钓鱼的时候,被人狙击了。」 咦?!「爸!你没事吧?」 「嗯,幸好是没什么大碍。」在话筒彼端叹口气!「我起初也怀疑这是不是我多心,可是我很明显地觉得那人是故意开车冲撞向我的。要不是-张伯伯眼明手快地把我拉到一旁,现在我可能已经重伤送医了。」 「是谁会这么做呢?爸。」 「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一切都和那通古怪电话脱不了关系。所以我打算暂时不露面,私底下调查,以防牵累-们。宝贝,-放心,爸爸不会有事的,但最近这阵子,家里的事就麻烦-了。总编辑的工作我已经请-戚哥代理,-就听他的指挥好好干吧!」 「可是──」 「就这样了,我会再联络。」 「爸──」 嗡……断了线的电话,无情地唱起蜜蜂之歌。丽夜捉着话筒愣了三秒钟,这才晓得自己被父亲给-弃了,这下该怎么办?罗骥一定会怀疑她昨天的话全部是捏造出来的啦! 「可恶!臭老爹,看你怎么给人家交代啦!」 好想放声痛哭喔! 「阿夜?怎么了?」 「戚大哥……」 哽咽地扑到多年来她一直视为大哥的男子怀中,丽夜哭诉着昨天发生的事情始末。戚中珩也保持着耐心,边安慰她、边把来龙去脉给弄清楚。 「也就是说,那位罗骥警官会再上门来找老板,是吗?」 「对啊,可是老爸又不在,还说他有一阵子不会回来,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那家伙很讨厌我,一定会把我捉去关的!我不想坐牢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红着一双兔子眼,丽夜嚷道。 说时迟那时快,门外传来「叮咚」两声。 「啊,我死定了!」她抱头哀嚎着。 戚中珩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说:「不必那么担心,我来向那位罗警官解释就是,我不会让-被他给逮捕的。」 「真的吗?戚大哥!」 「我有骗过-吗?」 「戚大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再次扑到他怀中,以最自然的举动表达感谢之意的丽夜,却没察觉到这一幕全被初来乍到的访客给尽收眼底…… 罗骥没想到,一大早就会看见这么「热情」的一幕。 从某个角度来说,也再次应验了自己对朱丽夜的恶劣印象:果然是个轻浮、草率、莽撞又不知衡量轻重、地点的笨女人! 以前的她还没这么夸张,不晓得是什么原因,她长越大,行为就越离谱而不可爱。 幼儿园时代,他还记得很清楚,挂着两条小麻花辫的朱丽夜,脸蛋圆圆胖胖的,很可爱。到了小学,活泼过头的特点虽然没变,却总是笨手笨脚地给人惹麻烦。进入青春期的中学年代,情形不但没好转,反而还恶化,开始有了女人味的她,招蜂引蝶的本领高人一等不说,还常常害他也被无辜牵连。 动不动就被她身边的亲卫队叫到校园角落去,说好听点是「谈一谈」,说难听点就是「教训」,要她别太自以为是朱丽夜的白马王子之顿的。 那时候他就觉得她对待男性的态度有问题。 罗骥不敢奢求她保持民国前那种「男女授受不亲」的风俗,但也没必要动不动就和男人们打滚在一起吧?她以为自己是那些男孩的哥儿们,但罗骥晓得,那些哥儿们在私底下谈论的都是她的「三围」呢! 有一次他好心地这么告诉她,却被朱丽夜嘲笑说:「男人在背后说人闲话是最差劲的行为,你不知道吗?」 从此,罗骥再也不自找麻烦、多管闲事了。他不必、也不想知道,她为何会在早上九点钟、在办公室里,半裸地挂在男人的身上,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不过是来查案子的! 该死的朱丽夜!你就不能在别的地方──我看不到的地方做吗? 对于自己无法保持「无动于衷」这点,罗骥也气自己的修练不够到家。 「咳、咳咳!」 故意假咳地引起两人注意后,罗骥冷然地开口。「抱歉打扰了你们,听说朱伯父还没有回来,我想请问一下他有没有跟谁联络?」 朱丽夜惊叫一声,原地跳起。「你、你干么不声不响地跑进来?」 「我有按过门铃,是-母亲开门的。」 她脸胀得通红,低下头去,尖叫了第二声。「你不许看!」 早看光了!罗骥懒得补充,只说:「不想被人看,就不要穿成那样在别人面前晃来晃去。」 「谁知道你会来啊!臭罗骥!」一跺脚,她转身冲出办公室。 也就是说,除了他以外,谁看到都无所谓?莫名其妙的女人!罗骥瞪着她飞奔而去的背影,觉得自己有点被侮辱了。 「你就是罗警官吗?你好,我是戚中珩,在这里当副总编。」 望着男人伸出的手,罗骥暗暗地在心里先说了句──又一个被朱丽夜牵着鼻子走的「牺牲品」吧?「你好。」他以点头代替伸手。 男人隔着镜片的眼闪烁了一下,淡淡地微笑道:「方才让你撞见有点尴尬的场景,不过请别误会,我不是阿夜的男人,我和她就像兄妹一样。」 有必要跟他解释吗?扬起一眉,罗骥耸肩说:「那不关找的事。」 男人再一笑。「是吗?但你瞪着我的眼神,似乎把我当成敌人。」 一咬牙,罗骥冷冷地说:「我想是你看错了。我天生眼神就凶,很容易被人误解。」 「就当是这么回事好了。」 男人的话一点儿也没给他台阶下,罗骥从没尝过这般挫败的滋味。为什么自己要在乎朱丽夜的男人对自己的评价?该死!他一头雾水,觉得这一切越来越暧昧不清了。 第三章 以最快的速度冲上楼,换好衣服,再回到办公室中的朱丽夜,虽然不预期着剑拔弩张的画面,但也没想到两个男人会这么快就融洽地把「茶」言欢。该说是跌破她的眼镜(如果她有戴的话),或是意外受到刺激?挥不去那种遭受亲人背叛的讨厌感觉。 戚大哥,你怎么可以和罗骥聊得那么痛快?他可是我的死对头呢! 还有臭罗骥,你对任何人都能和颜悦色,为啥老是冲着我来啊? 「戚大哥!」扬声打断热中谈话的男人们,丽夜走向他们俩。 罗骥抬眸看着她,眼神中蕴藏着些「什么」。 「你看什么?」她不客气地一瞪。 他耸肩,撇唇讽道:「我以为女人动作都很慢、爱拖拖拉拉的,想不到-这么快就下来了。」 「呵,那是当女人需要精心打扮给『谁』看的时候,自然会拖延时间。现在这儿又没有需要我大费周章的对象。」她反唇相稽。穿这样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罗骥眉头一扬。「这么说,我还真同情那些被-精心打造的『假面』所蒙骗的男人,我希望他们不会在-卸妆后,被-吓晕过去。」 鼓胀着怒红的双颊。「你是说我全靠化妆在骗人吗?」 「我只是借君之词,回君之论述。有什么地方引用错误吗?」 丽夜咬咬牙,气愤她竟找不到反驳处!不过……「就算我是个丑八怪、就算男人被我欺骗了,也轮不到你替他们担心,罗大警官!」 啪嚓、啪嚓!两道火花在空中无形交战。 戚中珩眼看事态不妙,连忙打着圆场说:「阿夜,我已经替-澄清朱先生没回家的事了-放心,罗警官不会逮捕-的。」 她闻言掩不住惊喜地瞠大双眸,不料无情的一盆冷水竟又当头浇了下来── 「伤脑筋,请不要曲解我的话,戚兄。我只是说目前不急着逮捕她,这并不意味着她已经没有任何嫌疑。闯入民宅的罪,只要屋主不追究,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真正棘手的问题是……朱小姐有与窃贼是否为同伙的嫌疑。毕竟窃案发生的时候,警方的注意力全被朱小姐给引走了,所以才会给人可乘之机──」 「胡说八道!你为什么不说是你们警方自己办事能力差呢?」她听不下去地拍桌嚷道。「当时在现场的难道只有你一个警官啊?除了你在那边对我咆哮之外,其它人难道都是花瓶,不会捉贼吗?」 罗骥脸色一僵。 「持平而论,」戚中珩也委婉地说。「这并非我偏心,要站在阿夜这边说话。即使阿夜在『无意间』助了窃贼一臂之力,她也是不知者不最。如果她真是与窃贼共谋,没道理会犯下这种断自己后路的错误,留在那边被警方押住吧?另外,失窃的画像既然是私人肖像,这在艺术品市场上也不是值得行窃的高顶画作,窃贼去偷这么一幅画的动机实在很可疑。」 他一顿,以打探的眼神凝视着罗骥说:「恕我直言,歹徒的目标不是金钱,他们拿这幅画另有用途吧?好比……可以勒索?」 不愧是长年在各类新闻中打滚的干练记者,竟能一语道破目前警方的侦办重点。 艾先生送给妻子的肖像画,不是出自什么名家之手,大部分成名的画家也不太会接受这种私人肖像画的邀约,想当然尔,这在销赃的黑市上也不会有多高的价值。反倒是为了不让妻子的裸体画外流,作老公的会愿意付出大笔金钱也不奇怪。 「是这样没错吧?罗警官。」 一抿唇,罗骥叹道:「我不能告诉你侦办的内情。」 「但我推测的没错?」 罗骥不否认也没承认。「想要得到新闻的话,等案子终结后再说。」转过头,他看着朱丽夜。「还有-,朱伯父说要自己去调查时,为人子女的多少也该替他担心一下吧?-怎么没阻止他做这么危险的事呢?」 她瞪大眼。「谁说我没想阻止的?是他不给我──」 「外行人就不要逞强当英雄。」在她抢白前,罗骥继续往下说。「下次我希望妨要说服-的父亲,主动与我连络。另外,-自己也一样,最近这段日子尽量不要外出,并且每天打三通电语向我报备,让我随时都找得到人。」 这家伙分明是把她当犯人了!丽夜嘟起嘴,心想:她绝不打这电话,看他能拿她怎么辨? 「-若是不照我的话做,我就派人在-家门口站岗。」冷冷一笑,他用膝盖也能看穿她脸上叛逆的表情代表什么。 可恶!丽夜翻翻白眼。「我打就是了!」 「很好。」 「等一下,我有更好的提议。」戚中珩在一旁看他们过招,觉得实在很有趣,忍不住说:「阿夜不能外出的语,我们报社采访的人手就会严重不足。我们是个小报社,朱社长不在已经是调度困难了,阿夜再不出动,等于是要我们关门歇业。」 还以为戚大哥要说什么呢?丽夜嘟囔着。「我倒满想休息的。」 「所以,在这边请罗警官帮个忙。身为人民保母,保护遇上麻烦的人也是你的责任,假使朱社长受到狙击一事是真的,那么阿夜也同样面临被狙击的危险。俗话说,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最危险,让阿夜留在家中,倒不如让她跟着你贴身采访吧!一来既可有警方的保护,二来她也不怕没有社会新闻的题材。」咧着嘴、打着如意算盘的男人,轮流看着两人。 「休想!我才不要!」丽夜马上摇头。 罗骥也难得赞同她地说:「这我办不到。带着个碍手碍脚的包袱,还办什么案子?」 「你说谁碍手碍脚了?」 「那个会从天上掉进游泳池里的笨蛋啊!」 「我是运气不好,被一根铁锤给陷害了,才不是笨蛋!」 「啊?铁锤?有那种东西吗?现场根本没看到什么铁锤,一定又是-想掩饰自已的笨拙所编造出来的吧?」 「你不要含血喷人,我说的是真的!」 罗骥狐疑地扬眉。「-的前科纪录实在很难令人信服。」 「这次我没说谎!」 眼看朱丽夜的泪水都快迸出来,戚中珩赶紧说:「好了、好了,现在不是争论有没有铁锤的时候。罗警官,你也不要太欺负我们阿夜,她生气的模样很可爱我知道,但不可以因为这样而故意惹她生气嘛!」 「什……」罗骥哑口无言,耳根尴尬地泛红。「我怎么……」 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戚中珩自编自导地继续住下说:「这样不是很好吗?既有相处的机会,让你可以慢慢发觉阿夜生气以外的俏模样,还能一举两得,监视并保护阿夜啊!你口口声声不相信阿夜会照你的吩咻去做,那就把她放在自己身边最保险嘛!阿夜-也是,好好地为我们报社采访,不要忘记自己还是新进人员,不可以违抗代理总编的命令,知道吗?」 将他们两人一并推出办公室门外,他乐不可支地笑着,挥手说:「你们慢走,不送了!」 ************************ 没想到戚大哥也有这么强硬的一面。傻愣愣地看着那扇被关起来的门,丽夜直觉自己被摆了一道。难道往后她注定得当罗骥的跟班,黏着他到处跑,直到这件案子解决为止?万一这案子永远解决不了,她又该怎么办? 罗骥这头也同样十分犹豫。 他有两个选择:完全不理会这荒谬的请求,放朱丽夜自生自灭;或者是负起责任让她跟着自己,以防她背着他在外头四处趴趴走。后者是逼不得已的最后招数,但也是最有效的作法。 毕竟自己不可能把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都花在确认她是否安分地留在家中。如果朱家报社真的那么欠缺人手,她偷跑出去采访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真是的!和她扯上关系的事,净是些瓜蒂连绵的麻烦,断不了根。 「走吧!」 罗骥-下这句话后,往屋外走去。 「去哪儿?」 丽夜吓一跳,他当真要带她去办案?不会吧?那个开口闭口就当她是包袱、累赘,不曾给过她好脸色的罗骥,居然愿意把她留在身边? 他没回头,只冷冷地说:「我可不是-的保母,只是有必要监视纪录不良且不安分的证人兼嫌疑人-别给我制造问题,要不我马上把-关起来。」 「笑话!」她被他的口气给惹毛,禁不住回嘴。「关人是法官的事,你一个警察才没权利判我刑罚呢!」 「算-有点常识,可是我要提醒-,警察没有审判权起码有拘留权,关-一天二十四小时并非不可能。」 「唔……」不甘心地咬着下唇,丽夜懊恼地瞪着他。 一瞬间,罗骥觉得她的表情满好笑的。怪了,今天是怎么了?老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反常,该不会是早上下床时下错边,忘了把平常的「冷静」给带出门吧?他摇摇头,挥去紊乱的思绪说:「走吧,已经被-浪费掉不少时间了,我的伙伴还在门外等。」 嗯,反正不是跟他出门,就是得锁在屋子里头,丽夜生平最怕的就是「闷」,有事能让她抒发时间,何乐而不为?就算得面对罗骥一张臭脸,也好过面对空荡荡的天花板发呆吧? 「给我三分钟,我去拿『吃饭的家伙』!」 记者没有笔电、数字相机与录音机,要怎么采访呢,是不? ************************ 和昨天临时调度的巡逻车截然不同的黑色轿车停放在巷口,坐在驾驶座中看早报的胖男子,一见到丽夜与罗骥,立即扬起手说:「怎么那么慢啊?我以为你在里头被挟持了咧!咦?这不是昨天那位……」 「她叫朱丽夜,从今天起,暂时和我们一起行动。」 胖胖的男子先是张大嘴,最后才抖着肩膀说:「朱、朱丽夜?真是好名字啊!我想不管谁听到这名字,肯定一下子就会记住了-,朱丽夜?」 「他是谁啊?」被不认识的人这样亲昵地喊叫,她不愉快地嘟起嘴。 在罗骥回答前,胖男子已自我介绍说:「我姓王,大家都喊我王胖或胖哥,-爱叫哪个都行,朱、丽、夜。」 这样油腔滑调的人,还真亏罗骥能受得了。她以为罗骥身边全是些和他一样,脾气又臭、又硬、又古板的人呢! 「前辈,局里有联貉了吗?」 「嗯,没有什么大事,我想今天就先去调查昨天艾先生给我们的那条线索吧!」 罗骥点点头,催促朱丽夜上车,并吩咐说:「记住,不管-要采访什么,我都不干涉,可是不许离开我视线一公尺的半径外,还有,不必我说-也知道,尚在侦察中的案子──」 「不许报导。」替他说完后,她吐吐舌。「我好歹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记者,不会犯下这种过错的啦!」 「那最好。」简洁地追加一句。「让我看看-能不能不闯祸地过完这一天。」 什么嘛!把人当成小孩子似的,丽夜暗暗在心中发誓,一定要让他收回这句话,让他知道太小看她是什么下场,哼! ************************ 观察半天,丽夜最大的发现就是:警察与记者的工作也满相似的。 提问题、找证据、抽丝剥茧,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再把可靠的消息与不可靠的消息分离开来,最后归纳出结论。这些步骤从表面上看来,几乎没什么两样。严格一点地分类,两者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警察找到答案前不能做出断言,记者就不同了,有时候偷懒一点的,连求证的功夫也会省略。 无冕王的头衔可不是凭空来的。 「肚子也饿了,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结束上午的工作,胖哥迫不及待地提议着,并开车带他们来到一间最近登上过美食杂志,大受好评、人潮络绎不绝的意大利餐厅。 「怎么样,朱丽夜,有没有听到可以用的题材,打算拿来报导的?」 「胖哥,拜托你叫我阿夜,不要叫我的全名好不好?你一叫,全餐厅的人都看过来了。」红着脸,短短一个上午就能与胖哥混熟,不仅是因为她天生和蔼可亲,跟王胖不拘小节的个性也有很大的关系。 「有什么关系?难得取了个这么响亮的名字,而且朱丽夜也长得很可爱啊!要是我再年轻个十岁,一定追-,要我改名换姓为罗密欧都行!」一眨眼,他说。 丽夜被一口茶呛到,连咳好几声才说:「胖哥!」 「不过这一点我就输给小老弟了,他只需要改改名字,姓氏照旧。」 罗骥冷瞥他们一眼,默不吭声地专注在他那一大盆的海鲜意大利汤面中,埋头奋战。 「奇怪,小老弟,你今天怎么比以前还要沉默啊?做人要笑容可掬,才不会无故招人怨恨喔!」 丽夜笑笑。「没用的,胖哥,他最痛恨人家提到罗密欧这三个字。从幼儿园开始,只要有人说了这三个字,他就会视对方为仇敌一样,好象人家欠他八千万。」 「咦?他这又是为什么?罗密欧有什么不好?有多少人想当罗密欧,还当不了耶!他可是所有少女的梦中情人呢!」 「……我想,那是因为没有人会注意到名字以外的自己吧?」丽夜卷起一叉子的面条,送入口中说。「像我,口口声声被人唤朱丽夜,十个有八个会笑出来,结果比起我这个人怎么样,大家好象只记得我的名字似的,让人有点生气也有点寂寞吧!如果我的名字平凡一点,也许人家会注意到我的人。」 罗骥停下吃面的动作,不着痕迹地瞄了她一眼。 原来她也对自己的名字有「心结」?这可稀奇了,他居然都不晓得,这以为以她那种大而化之的散漫性格,绝对没有烦恼二字存在的。 ……我是不是有些误会她了? 「好可怜喔!我知道了,以后我一定叫-阿夜,不会再开朱丽夜的玩笑!」胖哥马上接口道。 丽夜哈哈一笑。「没关系,我后来换了个角度去想,其实这样子也挺方便的。每回和男生联谊时,所有的男生一定会记住我的名字,自然而然也提高我的曝光率。只要活用它,我的人生还是会一片光明的!」 喀当,从罗骥冻僵的手指间掉落的汤匙敲打到桌面。 有那么一瞬间对她感到抱歉的我,真是个不可救药的大傻瓜! 「对了,下午要去哪里呢?」她问道。 听到他们换了话题,罗骥把最后的面汤喝光后说:「下午要去的地方有点危险,-就不必跟我们行动了,在我们下车的时候,留在车上看守就好。」 「这算什么?为什么我不能跟?」 没想到连胖哥也说:「阿夜,这不是能胡闹的,下午要接触的都是些危险的家伙,不骗-,-一个女人家实在不方便进去,就在外头等吧。」 这代表他们根本没有把她当成专业的记者嘛! 丽夜接受的训练当中,可没有一条因为自己是「女性」就该逃避任何有危险的采访。即使是战地记者,也有许多杰出的女记者能顺利采访,不见得女性就必须处处自我设限,以性别为借口,把「输」给男人当成理所当然。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倒要看看,他们去见的危险人物,到底有多可怕! ************************ 车子在台北街道上奔驰一阵子后,来到西区一排老旧国宅社区的小巷内,停下。 「磅磅」两声,下车后的两人把车门关上后,罗骥不放心地再次低头吩咐着车内的她说:「-留在这儿不要乱跑,我们三十分钟内会回来。」 「是。」又不是对小孩子说教,不必说那么多次啦!把抱怨埋在心中,丽夜装着乖巧地一笑。 罗骥有些不安,他还想再叮咛一次时,身后的胖哥就催道:「走喽,小老弟,时间差不多了。」 没办法了。虽然觉得她老实得可疑,可罗骥也只能暂且相信她不会笨得把警告当成耳边风。他转身追上胖哥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某栋公寓的入口。 丽夜等了五分钟,确认他们应该到达目的地后,自己也跟着下车。把笔电留在车上,带着相机,她若无其事地在街道上徘徊两下,然后钻进他们俩先前消失的楼梯间。 一进入阴暗的入口,首先传进鼻中的就是股浓浓的烟味,隐约可听见楼上传出的说话声,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循着楼梯往上爬。二楼,左、右两道紧闭的门辟静怕无声。 不是这里。 正想再往上走,突然,前方一堵肉墙将她给遮挡住。 唔……不会吧?这么快就被逮到啦?丽夜硬着头皮,把视线一寸寸调高,直到她看到两名陌生的、表情凶恶的男人。 gameover! 抽搐着的脸皮挤出一抹笑意。「哈-!抱歉,我在找姓王的一户人家,请问你们认识吗?」 ************************ 待在车上的她应该不至于轻举妄动吧?罗骥一边听着胖哥与这一带通称老大的吕姓男子交谈,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这间杂乱的屋子。现在这些混黑道的家伙也都学聪明了,他们一方面巧妙地与警方周旋,不会轻易露出把柄,另一方面也常常会借着泄漏一些情报来施恩于警方,如此一来,既可打击对手,又可让警方欠下人情。 坦白说,比以前的流氓还难以应付。 所谓的仁义精神荡然无存的现在,连他们这些警察要上门前,都会再三小心戒备,因为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反咬一口,他们可付不起形象受损及名誉丧失的代价-! 要不是捕蛇得先找出蛇洞,他还真不想和这帮人打交道呢! 「姓艾的家伙得罪不少我们的弟兄,这你也知道。如果我提供什么名单给你们,到时候我自己可是会被人当成叛徒的,你不会不明白吧?王胖。」 「吕哥,你说什么笑话,以你在这地方上的名声,谁敢与你作对呢?我们也不过是问个名字而已。」 「王胖,现在时代不同了,一些年轻的小伙子,仗着血气方刚,气焰嚣张得很,以为只要砍了我吕某的头,他们就可以称王称霸,我自己也是挺危险的。再说,我有必要得罪一堆人,跟你们通风报信,给你们警方甜头吗?」 搔搔脑袋,王胖苦笑着。「那要不然您怎么才肯给我们一点情报呢?」 「很抱歉,我想你是白跑一趟了。我今天也很忙,你们改天再──」吕姓男子正要下逐客令,门边却传来一声「大哥」,引开他的注意力。「什么事?」 两名男子架着一名女子进入屋内。 「我们看到这查某在楼下探头探脑,不知道想干么,就把她带上来了。老大,她身上还带着这个──相机!」 罗骥大吃一惊。该死的!朱丽夜怎么会…… 「请你们放手行不行?我都说了,我是来这儿找人的,既然我要找的人不住在这儿,我离开就是了,你们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地把人捉来捉去,以为国家没法律了吗?放手!」她凶巴巴地嚷着,故意不看罗骥与王胖。 「放开她。」吕姓男子一弹指。 双手被松开后,她忙不迭地说:「谢啦!这位大哥,你够明理。很抱歉闯到你的地盘,我这就走人。」 「慢着。」 一声令下,门口立刻有几名男人挡住她的去路。 吕姓男子笑说:「小姐,-的相机里拍了些什么,不介意让我们看一下吧?」 「我……里面什么也没拍啊!」吞咽下一口口水,她动摇的神情,明显得藏不住。 「没拍?那让我们看看就更没关系喽!」 「这……啊!你干什么?把我的相机还我!」为了取回强行被夺走的相机,丽夜不顾一切地上前和对方抢,男人不高兴地扬起一手,她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等待着那一记痛击降临。 但,那巴掌并没落到她脸上。丽夜惶恐地睁开眼,竟看到罗骥挡在她身前,扣住那人的手腕,还把相机给抢了回来。「无论是什么理由,对女孩子动手都是不对的吧?」 「你想找麻烦吗?臭条子!」屋内五、六个男人围了过来。 王胖抹着额头的汗水,笑嘻嘻地说:「大家火气都太大了,不要这样。看在我的分上,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怎么,这位小姐是你们的人?」吕姓男子狰狞地一笑,露出金牙说。「这样说不过去吧?表面上跑来跟我们探听情报,背地打算做什么?这女人是记者吧?我最讨厌的就是些像苍蝇一样到处飞来飞去的记者了,让我看到,我就一个个掐死他们!你们不是不知道这点,却还把她带来?」 丽夜现在才后悔自己的鲁莽已经太迟了。自己的过错自己承担。「和他们无关,是我自己跑来的!」 「没人问-话,闭嘴,女人!」 她不甘示弱地吼回去。「只要你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么怕记者打听消息?我看你才该闭嘴呢!」 屋内一片死寂。每个人都当她是疯了,因为她竟用这种口气和吕老大说话。眼前的男子可是传闻中曾经暗杀过许多帮派老大的狠角色呢!虽然一直苦无实证,但从他能占有这块地盘十多年,地位都不曾动摇这点来看,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敢用这样的口气对他说话。 「好个嘴巴辣的娘儿们!」哼哼地以鼻音笑了两声。「要不,还有个解决的方法-陪我一个晚上,让我消气。」 丽夜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她以为这种话只有三流连续剧里的流氓才说得出口。 「你这个──」 一堆卑鄙、下流、没进化等等的侮辱台词排队等着她说出口,却硬生生地被罗骥给拦住,他大手一遮,-住了她的嘴巴。 「她得罪你的地方,就由我来替她道歉,方法随你开。」今天若想全身而退,也只有这个法子了。罗骥知道他们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规矩,注重「面子」两字的黑道中,若传出让一名女子闹场,却什么代价也没付地就让人离开,以后这姓吕的也别想混了。 「喔?你要帮她?」 罗骥眉头拧紧,一点头。 「好气魄!这女的是你什么人?这个吗?」笑着,扬起小指,吕姓男子问道。 「唔唔唔!」朱丽夜在他的手掌底下挣扎着。她不要罗骥帮她,这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又欠了他什么! 可惜不管她说什么,似乎没人在乎。 「她是我的谁都不重要,开出你的条件吧!」反正他早习惯替她收拾残局了,也不差这一桩。 「有意思,这该怎么做呢?」吕姓男子的目光在屋内梭巡一阵后,指着酒柜说:「那里的酒,每一瓶都是纯度五、六十度的烈酒,只要你能一口气喝光三瓶,我就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 她闻言脸色惨白。三瓶?开什么玩笑,会喝死人的! 「好。」 想不到罗骥竟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四章 普通酒量再好的人,一口气喝下身体无法负担的酒精数量,也无法免除急性酒精中毒的危险。丽夜不懂罗骥何必为她这么逞强,这分明是搏命的赌注,她一点儿也不感激他这么做! 「可以了,你不要再喝了啦!」动手想把酒瓶抢过来,却又被罗骥一把推开。 再次把瓶口对准自己的嘴,咕噜噜地灌下。已经解决两瓶,只要这最后一瓶喝完,他们就可脱身了。 「你打算把自己喝死不成?」她急得眼眶都红了。 死不了的。罗骥撑着越来越模糊的理智。谁会被这点酒精打倒! 「我把相机给他们就是了!罗骥,你别再喝下去了!」丽夜转头朝着吕老大吼道:「听到没有?我把相机给你,你该满意了吧?这酒,我们不喝了!」 男人冷笑。「喂,丫头,-再给我扫兴,原本可以解决的问题,又没办法解决了。听好,乖乖在一旁坐着,让男人们用男人的方式来了结这桩事,不要辜负-的男人这番奋斗的苦心。」 她一咬牙。「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更没理由让他替我出面了。罗骥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不是我的男人!」 「噢?-另有别的男人吗?这位小哥有哪点不好?现在这年头,已经找不出几个能为了保护自己的女人而牺牲的男人了。」 丽夜吼道:「为什么女人非得有男人才可以?」 「嘿……声音这么大,-还想要再一次惹我生气,是吧?」 可恶!这个臭光头、肥猪猡!根本是存心要找他们碴嘛!好说歹说的就是不肯放过他们! 「吕哥,我看你也见好就收吧!」王胖以手帕擦擦额头。「我说要替我兄弟挡一瓶,你不肯,指明要他一个人喝。好,这条件我们接受了,现在我兄弟已经这么努力在喝了,你还在和小丫头斗嘴,这样子下去没完没了的,不喝死我的小老弟才怪!」 「那又怎样?」- 成两道细缝的小眼睛一闪,王胖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兄弟从这儿被扛出去的话,以后『麻烦』就很多了。我记得这条巷子是禁止停车的,『交通的』已经常跟我抱怨,说这一带有很多违规的人呢!」 吕老大嗤鼻。「王正胖,我这个人是吃软不吃硬的!你们说来就来也就算了,还带了个女的来刺探,已经够让我不爽了。再说,要以这种方式赔罪,也是你手下这位小哥自己选的,我可没逼他,怎么你倒把责任全推给我了?这样说得过去、道理能讲得通吗?欺人太甚的是哪边,嗯?」 「给人行个方便,以后大家都方便。」王胖拍拍自己西装里藏的配枪,意有所指地说:「三天两头开出搜索票,再小心也会给我们找到一、两支吧?」 吕老大不甘心地瞪瞪朱丽夜,然后下巴一扬说:「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这丫头了,滚吧!」 闻言,立刻把罗骥手上喝到一半的酒瓶夺走,丽夜撑起他半边身子说:「我们可以走了,振作点!罗骥!」 宛如一条绷紧的绳子-那间被割断,罗骥放任自己的意识漂浮在酒精的效力中,对接下来的事也不复记忆。 ************************ 他知道自己正在作梦,因为真正的他不可能也不会穿著这么可笑的服装。 低头看着脚上那一双尖尖的、鞋尖翘起的靴子,腿上则是一双恶心的白裤袜,大腿到腰间还套着另一条蓬蓬圆圆的灯笼裤,这种街头卖唱小丑似的打扮,荒谬到令他想高喊「救命」! 说时迟那时快,四周景物突然大放光明,就像在黑暗中射入一盏水银聚光灯,而且变魔术般地出现一座欧式洋楼,二楼还有座小小的露台。 这是什么见鬼的玩意儿? 「噢,罗密欧啊,罗密欧,你为什么是罗密欧呢?」 谁在唱乞丐诗?还唱得这么离谱难听?企图要杀光所有人的耳神经吗? 「噢,罗密欧,你来聿?」 楼上的「女」子伸出上半身,露出真面目──恶,居然是吕老大?! 「罗密欧,你别跑!」 开玩笑,谁还待得住这种怪梦?和这种怪物茱丽叶比起来,现实中的「朱丽夜」要好上百倍、千倍咧! 「罗密欧,你今天一定要把这些酒喝完,不许你逃!」 一只只巨大的酒瓶像是恐龙的脚,朝他压过来。咚咚咚的声响和媲美强烈地震地摇晃地面,更教他东倒西歪,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现在他知道当爱丽丝被一堆扑克牌追杀时,究竟是什么心情了。 这场该死的噩梦要持续到何时?醒来、醒来、快点醒来啊── 「啊──」 睁开眼,惊吓出一身冷汗的额头都湿淋淋的,好不舒服。罗骥庆幸自己及时脱离梦境的同一刻,脑海里也浮现新的困惑,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不记得自己房间里有贴布莱德彼特的海报啊! 「……唔……嗯……别再喝……罗……笨蛋……」 朱丽夜?罗骥又一惊。 她趴在这边做什么?枕在他的腿上睡觉是什么意思?不解地伸出手去摇摇坐在床边椅子上熟睡的女人,喊道:「喂!朱丽夜,-醒醒!」 「……唔……※##&……」 嘟嚷着没有意义的言语,头转了个方向,她继续作她的春秋大梦。 看来是没办法从她口中得到答案了,罗骥蹙着眉,移动自己的双腿,缓缓地坐起,眺望着这间朴素简单到不带任何私人色彩的房间。干净的小桌上摆着一台计算机,单人床、台灯、衣柜。唯一比较特别的就是放在衣柜前的那只庞大行李箱,看来好象是才从国外回来,还来不及拆开的样子。 莫非……这是朱丽夜的房间? 目光再度落在沈浸于梦乡的女人的脸庞上。罗骥发现,自己好象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长时间地观察她。不开口说话的时候,光看脸蛋,实在是张挺标致可爱的脸。睡着的模样与醒来的模样,给人的印象竟差了十万八千里。要是她一直是这样文文静静、秀秀气气的,自己大概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讨厌她吧? 不过他很难想象「那样」的朱丽夜。 和这家伙认识将近一辈子的时间,早习惯她爆弹般的脾气、好胜又爱找人麻烦的性子,换成别种模样,说不定他还无法适应呢! 罗骥察觉到这种矛盾的心态,长长地叹了口气。 「哟,终于醒来啦!大英雄!」门突然被人打开,王胖探头进来说:「我还以为今天得帮你请病假呢!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我怎么了吗?」 「咦?难道你全不记得自己昨夜的惨状?」 罗骥摇摇头。 王胖笑呵呵地跨入房间内。「说得也是,连灌三瓶xo,我还以为得帮你挂急诊去洗胃咧!昨天从姓吕的那家伙的地盘离开后,是我和阿夜一起把你架上车的。本想直接送你回家,可是阿夜坚持说那么做会吓死罗伯母,要我先把你载回她家再说。」 罗骥的母亲身体虚弱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的。也不是到不能下床走动的程度,只是受不起惊吓,一发生什么事,往往会心脏缺氧而昏过去。罗骥还记得自己在小学时代,就常常被广播叫到训导室,内容不外乎是「你妈妈又晕倒送医了,快点回去一趟」。 想不到朱丽夜还记得这档事,而且这么细心。 「还不只这样喔,好戏在后头。你在半路上就开始狂吐,把我的车、阿夜的衣服全弄得脏兮兮的,意识不清、胡言乱语都不算什么,最糟糕的是发起了酒疯,老嚷着说要跳脱衣舞!」 不会吧?罗骥狐疑地挑高眉。 「啊哈哈!最后一件事是我编的啦!开个玩笑。」 但王胖随即一扫嬉笑,继而严肃地说:「可是有件事我不开玩笑,小老弟,你要好好地感谢阿夜才是。她好象把这事全当成自己的责任,昨天是任劳任怨地照料着你,一会儿帮你处理呕吐物,一会儿又帮你擦身、换衣,现在你身上穿的这套睡衣也是她老爸的。反正她是陪你折腾了一晚,就连我劝她去睡觉,她也不肯,坚持要看护到你醒来为止。」 指指丽夜的睡相,王胖道:「看她这副筋疲力竭的模样,你该知道我所言不假。」 罗骥望着他所指的方向,再次盯着那张脸,有股复杂的滋味……他必须承认,当喝完那三瓶酒时,也有赌一口气,以及诅咒着这个爱惹是生非的朱丽夜的成分。要不是牵连到工作,他说不定根本不会搭救她,只要自己能全身而退就好。 自己以前是不是对她有些不公平? 为了过去的琐事而记恨她,却忘记他们都早已经是成年、成熟的大人了,何必再为小事而闹…… 「好啦,醒了就快点换换衣服,准备回家去吧!我们怕伯母会担心你,没敢告诉她实话。」把一套从自家衣柜中挑来的西装扔给他,王胖说。 「你们怎么跟她解释的?」 「呃……」王胖突然眼神飘忽,以食指抠着脸颊。 起疑的罗骥,再次蹙眉问道:「前辈,你们说了什么?」 王胖咳了咳,先行退后两步说:「也、也没什么,就照实说啊!」 「前辈!」他一喝。 王胖采取预备逃跑的姿势,-下一句。「说你无法回家,要在朱家叨扰一晚!就是这样。」 罗骥闭了闭眼,祈祷母亲不要想歪,否则以她那种老式的作风,一旦小题大做起来……自己可绝对压不下来的! 此时,朱家的一楼客厅,正上演着另一幕── 「不好意思,也没打声招呼就突然跑来。」拎着一篮相当「盛大」的水果篮,罗骥的母亲上门拜访。 「何必这么客气呢?大家都是多年的邻居了,来,请喝茶。」朱妈妈热诚地款待着。「-是来接罗骥的吧?我想他应该还在睡。」 罗母尴尬地红了红脸。「我那个笨儿子不知道为什么竟会在您府上叨扰,一定给你们添麻烦了。」 「啊?不会不会!有阿夜在照顾他,一点都不麻烦。」 「阿夜是那位和我儿子同学的女孩?」 「对对,我女儿。」朱妈妈突然上前握住罗母的手说。「我知道这么问很冒昧,不过……罗太太,您不会凑巧知道罗骥身边的女性关系吧?」 「您是指?」 「女朋友!罗骥有没有交女朋友?他该不会已经有了意中人或订亲了吧?」 罗母有些退缩地摇了摇头。「这……我不是很清楚他有没有交往中的女孩子,不过也没听说他想和谁结婚。」 「是吗?唉,那真是太好了!呵呵,虽然昨天阿夜说要让他睡自己房间时,我也有点犹豫,不过想一想,孩子们大了,什么事都该让他们自己作主了,所以我也就没有拦她。我家阿夜虽然是个直肠子、口没遮拦的丫头,但心地是好的,也很孝顺。她嘴巴上即使常耍性子,却绝不玩心机,这我可以保证。以后还请罗太太多多照顾。」朱妈妈说得口沫横飞。 罗母脸色苍白。「-是说……我儿子居然睡在-女儿的房间?!」 「是啊!」 朱妈妈才正要往下解释,罗母已经失控地嚷道:「这成何体统?不、不行,我要好好地教训罗骥才是!不管他有什么理由,都不能在未出嫁的女孩房间里过夜啊!我怎么会养出这样不成体统的儿子!」 「罗太太,您也太大惊小怪了些,罗骥他那时候已经喝得──」 「大惊小怪?!朱太太,您的话才教我无法置信!这种事对您女儿的名誉将造成多大的毁损,您怎么能放任他们这么做呢?」罗母霍地起身。 「我说-也先把我的话听完呀,罗太太。」朱妈妈也跟着起身,想制止她。 「不,您不必再说了!我这就去把罗骥带下来,要他好好地反省,负起他应该负的责任。您女儿的房间在哪里?」气冲冲地往楼梯走去,罗母差点撞上走下楼的王胖。「王警官,你来得正好,快带我去找我那笨儿子!」 「等等,罗妈妈,现在上去不方便,罗骥正在阿夜那里换衣服。」 脸色刷地死灰,罗母掩着额头嚷道:「啊啊,我头好昏,我受不了了……」 「罗太太!您振作一点!」 「罗妈妈!您没事吧──」 咚地,她气厥过去的瞬间,幸好王胖眼明手快地接住,这才免除一场灾难发生。 ************************ 她知道自己正在梦中。 为什么呢?理由很简单,因为她居然看到罗骥身着女装,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女装,那是在电视剧里才看得到的蓬蓬长裙,让她不禁联想到「飘」这部电影的女主角──郝思嘉。可笑的是,他的头发、脸都没有改变,搭配上那身繁琐复古的衣裳,说有多突兀就有多突兀。 罗「思嘉」正愁眉苦脸着,而身边有个家伙拿着酒瓶凑到他的嘴边,低级地说着。 「来!小美人鬼,喝酒、喝酒!」 「不要,我不要喝!」 「我叫你喝,你敢不喝?」 这个穿著复古西装的家伙也很眼熟……对了!不就是那个流氓吗? 可怜的罗「思嘉」不敌那流氓的威胁,被强灌了好几口的酒。紧接着,丽夜发现灯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她便开口了── 「喂,不要再叫罗骥喝酒了!你这笨蛋快滚开!」 「噢,我的英雄!」 看到罗骥那副小鸟依人的模样,丽夜顿时觉得有如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听见没有?快把你的手移开!不许放在他身上!」 「-算老几?滚一边去!」 对方哈哈地大笑着,丽夜也不晓得自己哪来的神奇力量,竟冲上前去,一把揪住那家伙的衣领,犹如在耍花枪似的,将他整个人举起来甩。「我要代替月亮惩罚你!觉悟吧!」 「呜哇哇哇──」 坏人化为空中的一颗流星,消失。 「罗骥,我已经帮你解决掉那家伙了,你可以不必弄喝酒了。」拍拍双手,她转回头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美「男」说。 「谢谢-,-是我的英雄!朱丽衣,我将永远感激-,请容我用这一吻来表达谢意……」嘟起的双唇,慢慢地朝她凑过来。 「哇、哇!不必这么客气,你别靠……」 哇地大叫一声,丽夜的梦境仓促地结束,她惊恐地张开双眼。梦?梦!太好了,她以为自己差点就要被女装的罗骥给强吻了呢!真是一个无厘头又怪异的梦,这个梦象征什么呢?难道她太久没交男友,缺乏一点异色滋润? 不不,对方可是罗骥耶!再怎么肖想,他也不可能会对自己投怀送抱的。 不不,重点也不在于他送不送上门,自己干么对一个梦这样斤斤计较呢?还是趁早把这种不吉利的梦给忘了吧! 咦?奇怪,自己怎会躺在床上?她记得昨天晚上她担心罗骥会不会醉死,所以每过五分钟就检查一次他的呼吸,探着、探着,竟被他那睡得香甜的模样给催眠,就这样连打了好几个呵欠…… 自己错过了什么吗?为什么现在罗骥消失了,自己却躺在这儿? 推开棉被,丽夜伸个懒腰后跳下床,赤着脚朝一楼走去、一边喊着。「妈、妈!妈妈,-看到罗骥没有?他没在我房间耶──」 「-总算醒啦?」 等在楼下的不是朱妈妈,而是戚中珩,他笑嘻嘻地说:「都正午时分了,-还真能睡。因为这样,-也错过了一场好戏。」 「戚大哥,你在打什么哑谜啊?我妈呢?」 「送罗太太到医院去了。」 「罗?你是说罗骥的妈妈吧?他母亲怎么会轮到我妈送她去医院呢?请你说清楚一点,戚大记者。」 于是,戚中珩把方才在客厅上映的那一幕,宛如sng车联机报导似的,翔实地传达给丽夜知道。那不愧是场足以令一切为之变色的大骚动。先是晕过去的罗母与儿子的相会,接着是醒来的罗母歇斯底里的怒骂,而后是罗骥百口莫辩的认错道歉,最后则是罗母再度因为亢奋过度而晕了过去,让众人吓得半死,急忙把她送医。 「罗妈妈也真是一点儿都没变。」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罗骥也真奇怪,干么认错?只要跟罗妈妈解释清楚,说我是为了照顾喝得烂醉的他,才会把他留在我房间里过夜,不就没事了吗?」 「-没亲眼看到罗太太哭天抢地的模样才会这么说,在那当下,谁劝都没用的,罗太太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呢!」 啧地弹了弹舌根,丽夜一耸肩。「算了,反正这也不干我的事,那是他们母子的问题。」 「别说得这么笃定,阿夜。」戚大哥神秘地一笑。 「干么?戚大哥你还知道什么没告诉我的事吗?瞧你那脸贼样。」 摊开双手,戚中珩说:「没,我只是要提醒-,将来要是有什么出乎-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可不要忘记此刻-自己所说过的话,看-能不能坚持这种想法到底喽!」 丽夜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于是放弃再继续追究。「我饿死了,还有早餐可以吃吗?」 「午餐在桌上,我要去忙了。」 「慢走。」 挥挥手,丽夜轻快地跳到餐桌旁,挟起一块鸡肉丸子送入口中的同时,客厅的电话铃声大作。 「谁啊?」她嘀咕着。一顿饭都还没吃呢,今天怎么这么忙碌?「喂,朱府。」 「阿夜,是我。」 「爸!」 「怎么样,家里头还好吧?有没有人过去找碴?」 「爸,你上次一下子就把电话挂了,害我有多麻烦你知不知道!」 「-被谁找麻烦?」 「说来话长。」丽夜从那天参加宴会起再从头叙述一遍。「……事情就是这样。你害得我污名未清,还不快点帮我向罗骥解释,说我真的没有撒谎,是去采访的。」 「嗯,我知道了,-把罗骥的电话给我,老爸会打给他解释清楚。」 「他的电话是xxxx-xxxxxx对了,你现在人在哪里?上次找你麻烦的人,查出来了吗?」 「我就是要告诉-这件事,才会打电话回家的。阿夜,爸爸又遇上麻烦了。」 「什么?那还是赶快报警处理比较好吧?」 「不,这件事用不着警察,-帮我就好了。」 ************************ 带着一只大包包,丽夜跳上自家用来采访的小金龟车,嘟嚷着。「什么遇上麻烦,不过就是要我送换洗衣物过去嘛!这个老爸讲话还真夸张……等等,钥匙我放到哪儿去啦?我记得是在这边啊……」 结果说要调查,也没调查出什么名堂。依她看,父亲说不定是藉这机会,天天享受钓鱼之乐。还故意挑这间北海岸著名的休闲旅馆住宿,根本就是算计好的嘛!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地警告他,叫他不要再把袭击的事当成借口,早点回家去处理报社的事,否则戚大哥都快捉狂了。 「啊,在这儿!」从包包中掏出车钥匙,丽夜欢呼着,把车子发动。「好,出发!哇──」 前方蓦地现身的人影,害她急踩住煞车。「喂!你没长眼睛,不会看啊?挡在我车子前面是什么意思?」 「-想去哪里?」罗骥绕过车头,凑到车窗边说。「朱小姐。」 「怎么又是你?!」叹口长气,丽夜举高双手投降说。「我不是要逃跑,是要去给我爸爸送东西。倒是你,伯母已经不要紧了吗?你居然这么快就跑回来。还有,我妈呢?」 「一次请问一件事。我母亲打了点滴在医院休息,没有大碍,多谢关心-的母亲也回去了。最后……-移过去,由我来开车。」淡漠地说完,罗骥拉开了车门。 丽夜翻翻白眼,从狭小的驾驶座上移到旁边的乘客位。「我爸难道没打电话向你解释?你还在担心我会落跑?」 「我是有收到-父亲的电话,大致上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他坐在方向盘后方,催了催油门暖车,歇动。 「也就是说,我的嫌疑总算洗清了吧?那么你已经没必要再监视我了!」 罗骥打上慢速档,将车开出小巷,边说:「绑好-的安全带,开车时不要和我说话,以免我分心。」 「你──」 为什么他就是不能放过她?丽夜真怀念自己梦中的罗「思嘉」,可爱多了。 妤,不说话就不说话。 看你要把我载到哪里去! 赌气地闭上嘴、合上眼,当车子高速行驶在公路时,丽夜索性当成这是难得的养精蓄锐时间,呼呼大睡了起来。 经过两小时。 引擎独特的震动感停止,宣告着他们抵达了目的地。丽夜张开眼睛,愕然地说:「你怎么知道我老爸在这儿?我又没告诉你。」 没错,这儿的的确确就是那间朱爸投宿的旅馆。 「不要小看警方的情报网。」罗骥把钥匙-还给她,并说:「我有必要和-爸爸再谈谈。」 「既然一样要来这儿,你干么不老实地告诉我,说你要搭顺风车就好了?还一副了不起的模样。」 罗骥瞄了她一眼,无言地说着「我有吗」。 「就是这种样子,一点都不可爱!」指着他鼻尖,丽夜登时发难。 「男人要可爱干么?」哈地一嘲,他径自往旅馆方向前进。 起码可以改善人际关系吧!在他背后,丽夜小声地抱怨着,滴答,滴答,天空不作美,挑这时候开始降下雨花。丽夜拎着大包包,赶紧跟上罗骥,两人双双进入旅馆中。 ************************ 「什么?老爸出去钓鱼了?」 和父亲同行的友人,在旅馆大厅告诉他们两人这个消息。 「我有劝他今天下午休息,因为气象局发布大雨特报,我想这种时候海钓也挺危险的,可是他就是不听我的劝。现在可好,外头的雨果然开始下大了。」 雷电交错的天空,阴霾得吓人。 「我看这种雨势,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你们两个就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下雨天、留客天,逼不得已,丽夜和罗骥只好枯坐在旅馆大厅等候着朱父回来。可是他们左等、右等,过了一个钟头也不见雨停,更不见朱父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咬着指尖,丽夜开始不安了。 罗骥也跟着蹙起眉头。一旦太阳下山,夜色掩盖大地,想要找人就会变成一件艰辛无比的事。他希望朱父能在天黑前回到旅馆,不然…… 「不行!我等不下去了,我到外头找找!」 捉住霍地起身想冲出去的她,罗骥摇头说:「-留在旅馆里,我去找。」 「可是──」 「放心吧,我一定会带伯父回来的。」丢下这句话后,罗骥也不管外头正下着倾盆大雨,连伞也没带地就往雨幕奔去。 丽夜忧心忡忡地望着他的背影,她从来不晓得罗骥是这样热血心肠的人,她还以为他是无动于衷的冷血汉呢! 自己欠他一声「谢谢」及「抱歉」。 第五章 在心焦如焚的情况下,时间过得特别快。 连黄昏的最后一丝余光都消逝之后,守在门边苦候的丽夜终于看到淋得浑身湿透的罗骥回来,但他的身边并没有其它人的身影──他没找到父亲。 过高的期望所带来的沉重打击,让丽夜双膝一软,扶着门把缓缓蹲下。可恶!混帐的臭老爹,究竟是躲到哪里去了?不会是真有什么事…… 罗骥朝她伸出一手。「不要这样沮丧,我虽然没有找到朱伯父,但也不代表着朱伯父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幸。也许是大雨的关系,所以他决定先暂时躲在哪个地方,等雨停后就会回来了。」 「……嗯。」握着他的手,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重新再站起的丽夜,也只能祈祷一切真如他所说。 就连父亲的友人也过来安慰说:「没错、没错,-父亲是钓鱼老手了,知道这附近一带的沿岸洞穴哪里可以躲雨。有些地方很隐密,不是常来的人根本不会知道-放心吧,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总之,我们再等等看,要是到半夜十二点还不见他回来,就请救难人员协同寻找。」 做出这决定,也意味着丽夜和罗骥今夜势必得留宿在此。 两人分别打电话回家去报备──这厢丽夜的母亲很容易解决,那头的罗骥可就惨了。拿着话筒,他拚命地向母亲解释,说这全都是为了「工作」。可惜,接连着两个晚上都睡在外头,即便一再祭出工作这块免死金牌,也平复不了罗母的疑心。 「我真的没骗-,是临时出了状况,所以……唉,妈,-听我说……嗯,我知道……好,我会注意……我没有,真的!」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是在说谎,会注意安全,同时明天一定会回家之后,罗骥才表情凝重地挂上电话。 丽夜就站在他身旁,使用另一支电话,看他结束与母亲的对谈后,小声地说:「抱歉,都是我不好。」 她罕见的软弱口吻,让罗骥吃惊地说:「-发烧了吗?」 她鼓起双颊。「人家难得一次想跟你说声谢、道个歉,你就不能说句不客气、别在意之类的话,非得找我吵架吗?我好得很,没发烧!」 「这还差不多,拜托-别装什么大家闺秀的模样,挺叫人害怕的。和平常的-一样就好……哈啾!」 「哇!你喷嚏怎么朝向人家的脸打?好脏喔!」 「我会打喷嚏还不是因为淋着大雨替-去找父亲?不过被喷了几滴口水就哇哇大叫,还说要谢我?」 「这和那是两回事。」连忙掀起自己的衣角擦了擦脸,丽夜瞪着他说。「我去跟他们借老爸房间的钥匙,你干脆就去洗个热水澡,以免真的感冒了。」 「也好。」 罗骥自己同样觉得再穿著这身湿衣服,不感冒才是奇迹。 拿着从旅馆柜台处借来的备用钥匙,一打开父亲寄宿的房间,里面很煞风景地吊挂着父亲的内衣裤迎接他们。 「老爸也真是的,怎么把这种东西就这样挂在窗边,也不怕旅馆的人会尴尬。」嘟嚷着,丽夜红着脸把内衣裤扯下来收好,一边指着浴室说:「你去洗吧,我在这边等你。对了,我拿父亲的干净衣物借你换。」 「不必了,我借用旅馆的浴袍就好。还有,麻烦-替我叫一份餐点,我快饿死了。」语毕,他开敢浴室门,把自己关了进去。 他的话也提醒了丽夜,她从中午开始就什么都没吃。 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翻着旅馆简介上附赠的菜单,东挑西选着。「山东牛肉面好象不错,这水饺也满好吃的样子,该吃什么呢?好,就决定吃辣味鸡肉饭!」 她带着菜单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喂,罗骥,你要吃什么啊?」 「※※※*&#……」 隔着门听不清楚他说的话,丽夜索性转动门把,推开门说:「你再说一……啊!」 正巧背对着门的罗骥,举高双臂褪去最后一件薄内衣,活色生香的猛男裸背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她眼前。看傻眼的丽夜,瞠大的眼珠差点没掉出来。 唔,真看不出来,小时候瘦巴巴的肋骨男,的确是「长大」了。 「小姐,-看够了没!」 还纳闷着她怎么没了声音,回过头的罗骥,连忙捉过一条浴巾遮住重要部位说:「普通的女孩子,这时候应该蒙住眼睛,尖叫着狂奔出去才对吧?-还是不是女人啊?」 「既然女孩子都不在意了,你一个大男人介意不是更好笑?」吐了吐舌头。「不想被人看,不会把浴室门锁起来啊?哈!」 怎么觉得这一幕好熟?罗骥蹙起眉,心神一转。「好哇!-是在报复我上次说的那些话是吧?」 装傻最高明的她眨眨大眼睛。「你说过什么?很抱歉,我全不记得了耶!」 不记得才有鬼!罗骥敢花一千万下去赌,她这招绝对是故意……「哈啾、哈啾!大小姐,-要进来还是出去?决定一下,然后快点把门关上,我冷死了!」 「什么嘛,肉鸡!」她嘲笑道。 罗骥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冷冷一瞥。「-说什么?请再说一次。」 一耸肩,丽夜见风转舵地说:「没,我是问你要不要点和我一样的辣味鸡肉饭,还是你想吃点别的?」 「那种东西,随便啦!-快出去吧。」 「我当然会出去,你以为我那么喜欢看两颗葡萄干在面前晃啊晃吗?」 「朱,丽、夜!」 及时逃出浴室外的她,听到门板上传来的「咚」一声,晓得可怜的面纸盒没达成任务,呵呵,无情地撞毙。 真是愉快!多日来累积的压力好象全部都跟着发泄光了。 看到好东西喽! 虽然还构不上是大卫雕像的层次,但比起西方人的婴儿肥,她偏好像罗骥这种精实派的──手腕结实、臀部挺俏,腰是腰、腿是腿……糟糕!自己好象不知不觉地变成很邪恶的女人了耶! 但……管他的!反正除了罗骥以外,又没别人知道她有多邪恶,呵呵! ************************ 两人面对面地用着这顿迟来的晚餐,气氛十分低迷,谁也没主动开口,独独盘中的食物像在竞速似的,一寸寸地被吞入各自的肠胃中。直到盘子剩下一半左右,丽夜突然放下汤匙,说道:「受不了了!你别吃那么快行不行?我跟不上啦!」 罗骥好奇地瞟她一眼。「-吃-的,干么跟我比?」 她不甘心地一瞪。「习惯啦!」 「那应该是-自己的错吧?别把罪全推到我头上。」继续舀着下一口饭送进嘴中,还刻意咀嚼给她看。 「可恶!就是你这副样子,扭曲了我的人生!想我当时年纪小,本可成长为理想中甜美、乖巧的小淑女,都是你这恶魔……你要为我误入歧途的人生负起最大责任,罗骥!」 「喂喂,-饭可以随便吃,话不能随便讲。我几时、何曾、怎么让-误入歧途了?我没抱怨-扰乱我的人生,使我对女性的看法大打折扣,已经算很厚道的了。」 不懂她在-怒什么,罗骥才有满腹苦水想吐呢! 「是吗?那正好,现在为了等臭老爹回来,哪儿也去不了,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把咱们多年的梁子好好结算一下!」 「随便-,只要-别再用那种口气说话。梁子?结算?没人在演乡土情义大戏吧?」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常常看八点档的xx火耶!」 罗骥摇头叹息。「-就不能看点有文学气质的吗?像是什么公视大戏,或文学经典改编之类的?」 「偶尔也会看啊,可惜那里头的人讲话我学不来。什么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东西,在国中课本上读已经够呛的,搬到现实生活中上演,我的鸡皮疙瘩不掉满地才怪。」 这点罗骥也承认,文学经典的对白,当然没有八点档的戏来得生活化。「我要-仿效的是气质,谁叫-学他们讲话了?」 「气质?气质看得到吗?先生。如果你那么厉害,看得到气质,那请你先模仿给我看,让我开开眼界,谢谢。」 无言以对,一阵沉默。 「……-这种不服输的个性,哪会是我造成的?我看是天生的吧!」罗骥不能理解地摇了摇头。「亏-大学时代有那么多男人追,他们怎么没被-的性子给吓跑?台湾不怕跳火坑的笨蛋还真多。」 「彼此彼此!我也很怀疑那些成天绕着你的女孩子,是怎么容忍你那又臭、又硬的石头脾气?台湾不怕撞上冰山的傻瓜,也真多。」 两人再度隔空交火,目光所及之处,掀起阵阵爆裂火花。 「那真是太好了!我是冰山、-是火山,永远都不必有交流的一天,谢天谢地。」 「你──」想继续反唇相讥的朱丽夜,突然沮丧地抱头嚷道:「不对、不对!这样下去,我又要被你牵着鼻子走了!这次我绝对不上你的当!」 罗骥也停下来,思考着。她说的没错,他们只要碰在一块儿,似乎就像两根仙女棒,也搞不清楚是谁先点燃谁,最后往往是两人炸在一块儿。 「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样水火不容的地步啊?」丽夜眉头锁得死紧,嘟起小嘴努力思考着。「我和你没什么深仇大恨,顶多就是家住得近一点,不幸地念同一间幼儿园……你那副乖宝宝的模样,看了实在叫人生气……」 罗骥想起那致命的一击。「有次我们吵架,为了什么事我已经不记得了,那时候……-还记得有个白目的年轻实习保母吗?」 「你是指那个最喜欢叫我们安静,自己却老是哇哇叫、很吵人的那个?」 「对,就是她!她那时候居然说我是-的罗密欧,从那天起,我的幼儿园生活就是地狱!每天都被别的小朋友嘲笑『男生爱女生』之类的话。」罗骥早忘了那保母的长相,但他永远都会记得是她开启自己的悲惨命运! 「啊、哈!我也想起来了,从那天开始,你就不再喊我的名字,老是叫我八婆!人家可是个正值七岁、心灵敏感的天真无辜小女孩耶!喊八婆也太恶毒了吧?就是因为你八婆、八婆地叫,才会让我处处要和你比高下!」终于捉到把柄的丽夜,双手插腰地瞪着他。 「我有那么常叫-八婆吗?」罗骥心虚地缩了下脖子。他记得很清楚,那段日子……包括直到最近,他都还改不了喊她八婆的习惯。 「有!动不动,而且是在大家的面前叫!为了洗刷那恶名,你知道我日子过得有多辛苦吗?我真是个苦命的小孩,背负着一个会被人取笑的名字也就算了,还多了个绰号『八婆茱丽叶』!」 回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这也是她受到女生排挤,不得不学会和男生们打混的主因。活泼好动的她,要是连个朋友都交不到,她的幼儿园生活就只剩下自闭、空白的一片了。 不料,罗骥却噗哧一笑。「听起来是满可爱的名字啊!八婆茱丽叶。」所以他才会难改恶习。 「一点都不好笑,你这恶棍!」 罗骥举高手。「好吧,我为孩提时代的愚行道歉,也保证未来不会再这么喊。可是-上大学后不也还以颜色,老派-的亲卫队来修理我?」 「你说什么?我不记得有这种事。」她狐疑地扬眉。 这会儿轮到罗骥指控了。「-可别说-不记得了,那时候我三天两头的身上都是伤,弄得我妈以为我学坏了,在家中哭着要上吊呢!」 「我发誓我绝对没做那种事!」 摇摇头,罗骥淡淡地列出几个人名。「这些人,-敢说-不认识?」 全是和丽夜约会过的男孩子。可是都是一些尚未进展到男女朋友的境地,就被她淘汰出局的家伙。「你提他们干么?」 「道些人在-甩了他们之后,全跑来找我理论,有些还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拳头就挥过来了。」他的身手在那一阵子可是功力大增,毕竟天天有得锻炼嘛!「-还想说这都与-无关吗?」 「我没有指使他们去找你啊!」 「不管-有没有指使,总之那些家伙也不知误会了什么,老说我是-唯一认可的罗密欧。拜那些人之赐,我的大学生活完全充满暴戾之气。」 丽夜垂下头。「好嘛,虽然不是我的杰作,但他们与我有关联,我也不会逃避责任,我为他们的行为向你致歉。」 想为过去多年的恩仇和解的话,现在大概是最佳机会吧?罗骥深吸一口气,决定跨出身为有智识、成熟的「大人」所该采取的第一步。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们别再计较陈年往事,-弃旧帐吧!」 迅速地抬起头,丽夜眨眨眼。「嘿……这还像句人话。你也不是什么坏家伙嘛,罗骥。顺便问一下,你可不可以连我的『嫌疑』也一并不要计较了?」 「不要得意忘形了。」他悍然回绝。 她嘟起嘴。「小器。」 「警察太大方,只会天下大乱。」 「……算你厉害。」 唉地大叹口气,丽夜走到窗边,俯瞰着底下的夜景。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在深夜中显得更加响亮。怎么还不回来呢?刚刚雨已经转小,再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停息,父亲如果安全没事,也该回来了。 等他回来,她一定要好好地骂骂他! ************************ 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罗骥打个呵欠,从躺卧的沙发上坐直了身,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看着手表上的液晶数──十一点三十分,而朱伯父还没回旅馆。难道真得报警,出动搜索队去寻人吗?雨已停了好一阵子…… 一转头,他发现朱丽夜正和衣躺在唯一一张单人床上,八成也是等着等着就被睡神给召唤去了。 「朱……」继而想想,他改唤。「阿夜?醒一醒。」 她嗯嗯地皱起了眉头,小脸愁苦地缩成一团。「……爸?」 「不是,是我罗骥-睡昏头啦?」 在枕上翻来覆去地弄乱一头黑发,她彷佛没听见他的回答似的,继续梦呓着。「爸……不要去……快回来……爸……」 一道清冽的水从紧闭的眼角渗出。 将她从噩梦中唤醒才是为她好吧?他扣住她的肩膀,使劲摇醒她说:「天亮了,阿夜,快起床!」 「哇啊!爸……」她倏地直坐起身,一把扣住眼前的东西,哭喊着。「你不要走!爸!」 「好了、好了。」罗骥抚慰地以手心顺着她的背,柔声说:「-不过是作了场噩梦,醒来就没事了,不要哭了,。」 哈哈地喘着气,意识逐渐回到现实状态中,丽夜这才感受到自己背上都被冷汗给浸湿了。她哑着声、哽着气,低低地说:「我看到笨老爸住危险的岩岸区走过去,后头有个黑衣服的家伙跟着他,我拚命地叫、拚命地喊,可是不管我叫什么,他都没听到,然后……」 怀中身子的激剧颤抖,也透过手心传给罗骥,可想而知那场梦有多可怕,甚至连清醒过来的现在,都还不放过她。不能放着这样的她不管,罗骥在理智抬头前,本能地采取行动。 收紧原本放在她双肩的手臂,轻轻地将她带入怀中,再抬起她的下颚,凝视着那双盈满泪光,现在也还有着恐惧阴影的浑圆黑瞳,宛如磁铁般地,两人间的距离急遽缩小。 在警铃声作响的同一刻,他的唇已经碰上了她的。 柔软到会使人联想起棉花糖滋味的唇瓣,滋味却是咸咸的。 一触,上瘾。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最初的一秒,丽夜的脑呈现无政府状态。 吻?我被罗骥接吻了? 她眨眨大眼,知道自己该推开他,可是心中的另一个自己似乎正陶醉在他的吻中,当他的舌尖轻柔地在她唇瓣上移动之际,她竟可耻地弃守防线,微微地分开双唇,让他可以长驱直入! 我一定是疯了……要不就是在作一场很荒诞诡谲的梦…… 「闭上眼。」他啾地含着她的舌根,诱惑地耳语。 丽夜浑身颤抖着,缓缓地闭上双眼,世界陷入一片的漆黑,只有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的滋味,满溢在她所有的感官当中。 那是种教人战栗,极端麻痹的感觉,她未曾有过这样一吻就被挑起的经验。 他的舌灵活地在她的口腔中嬉游。 丽夜耳边听到的是他与自己唇舌相交所发出的暧昧声响,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杂着自己的喘息,而她鼻腔不由自主哼出的甜腻叹息,也一定全让他听到了吧? 羞涩而颤抖的身子里,心脏扑通扑通地协奏着。 怎么办……我……应该喊停吗? 彷佛听到她求助的疑问,罗骥才是主动结束这一吻的人。他在她唇角印下最后的句号,抬起和她一样气息不稳的脸,彷徨困惑的双瞳想必也和她的如出一辙。他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彼此,因此默契极佳地同时移开目光。 这太奇怪了! 世上有这种事吗? 十几年来我以为自己最讨厌的男人,竟然吻了我,结果我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讨厌他? 丽夜摸着自己的双唇,上头还有他的余热、他烫贴在自己唇上的感触。 这一切应该有个合理的解释吧?好比月亮恰巧走到某个角度,勾岂人类体内不如名的电波,将我和他黏在一起?拜托,如果不能找个好理由,以后我要怎么面对臭罗骥? 就在丽夜内心的狂乱飓风吹得如火如荼之际,罗骥却先行整顿好自己的心绪,平心静气地开口说:「抱歉,我只能想到这个法子,让-冷静下来。」 啥?他追句语是什么意思? 丽夜瞠大双眼,瞪着他。「你──以为自己在做慈善事业,同情我,所以吻我?」 「我看-似乎受那场梦的打击很大,好象失去了理智,因此──」 「不要开玩笑了──」她眼眶都红了。「你把我当成什么需要施舍的对象?我才不稀罕你这样勉强自己来吻我。什么冷静?你耍弄人也该有个限度,不要把我当成傻瓜──」 「-先别激动,是我说错──」 他企图要安抚她,但她就像是匹脱缰野马,充耳不闻。 「不要碰我!你放手,我不要你的同情!可恶!」 乱拳齐飞,手脚并用,一转眼间,罗骥已经吃了她十几下的粉拳、绣腿。「-当我是铁打的?会痛耶!笨蛋,冷静一点!」 「冷静、冷静!你只会要我冷静,干脆把我冰进冰库里算了!混帐罗骥!」她好委屈,这辈子没受过比这个更大的屈辱!身为女人……他竟然因为「同情」而吻她,而更可笑的是自己还陶醉不已! 「-真是──」 罗骥已经拿她半点法子都没有,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将她往床上压倒,再用自己的双手、双脚把她钉在床上,然后说:「-有两个选择,一是听我好好地把话说完,第二个是让我把-吻到昏过去为止!」 「卑鄙、狡猾、无耻!以力服人的家伙最──」 她话还没讲完,罗骥就顺应承诺地再次封住她的口。虽然力道不大,但也不是可让她挣脱的程度。 「嗯、嗯嗯嗯──」 这回他休想再耍贱招还能得逞,丽夜张口往他的唇上一咬。 「啊噢!」 摸着唇角,鲜红的血映在眼前,罗骥难以置信地说:「-当真咬我?」 「是你自找的!」 她顽固地瞪着他,挑衅的意味全写在脸上。 罗骥凝视片刻后,哑声说:「好吧,-要咬就尽管咬吧,咬到-高兴为止。不过我只想补充说明一点,一开始的动机虽然是我所说的那样没错,但……接下来的情况也是我无法控制的。」 他是说……他也和我一样?一样陷入了── 再次覆盖上来的唇减低了力道,若即若离地亲吻着她,蜻蜓点水般的无数细吻,像是在亲吻什么珍贵的宝物,深恐会伤害到她似的。如果她想要咬,随时都可以咬,但这一次丽夜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心中边骂着他的狡猾,却又心软于他这诱哄的甜吻。 顺着她的唇畔,吻渐渐扩大了范围。曾几何时挣扎的手脚也失去了力气,软软地瘫在床上,尤有甚之的是,她原本被他压住的双腿,也主动地腾出些许空间,让他火热的身体和自己隔着衣料紧密相贴。 「……阿夜……」他埋首在她的颈项间,磨蹭着她敏感的耳朵。 困惑又不知所措地抬起手,丽夜有些迟疑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罗……骥……」 继续这样下去,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 她脑中才晃过这念头,「砰」的一声,突兀的开门声中断了她的思绪,接踵而来的怒斥划破这寂静的夜。 「你们两个小鬼在干么?臭小子,快点放开我女儿!」 「爸?」 「伯父!」 仓促分开的两人,简直就像是突然被捉奸在床的嫌疑犯,满脸尴尬通红。朱父的时机捉得太巧妙,教他们两人百口莫辩。 「我认得你!你是罗家的小子吧?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把我女儿压倒在床上!你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混帐!」 「爸,不要!」 咚──朱父一拳打上罗骥的脸颊,将他打倒在地。 丽夜连忙拦在他们两人之间,大声地说:「认真说起来,这全都是你的错,老爸!所以我不许你打他!」 第六章 以毛巾包裹着冰块,丽夜小心翼翼地把它敷在罗骥的脸颊边。「会痛吗?」 「还好。」 苦笑着,他瞟了眼端坐在前方,一副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他们俩的朱父。小声地添上一句。「-父亲以前练过拳击不成?」 她愧疚地点点头。「业余的程度,有拿过全国亚军。」 「怪不得……」摸着脸颊,现在知道自己牙没被打掉,已经是托天之鸿福,万幸。 「你们两个给我分开点!阿夜,-过来!」 丽夜眼珠一转,从罗骥身边站起,双手插腰,朝父亲凶巴巴地说:「干么?我在帮他冰敷,不靠近一点,你要我用念力帮他敷吗?」 「那种家伙不必管他了!」朱父吹胡子瞪眼。 她抿唇不语。 「-那一脸不服气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父亲说的话-不听了是吗?」朱父啪地以手击打着小茶几追问。 「那个……朱伯父……」罗骥知道自己不要开口会比较好,可是让丽夜一人承担全部的怒火也说不过去。 父女俩默契极佳地同时开口说── 「罗骥,你不用管。」 「臭小子,你闭嘴!」 不必两人一起怒吼,他也可以听得很清楚啊!唉,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真是膛进一池浑水中。 丢下感慨万千的罗骥,朱家父女另辟起战线,相互对骂着。 「-这不肖女!老爸为了保护-的名节,要教训这个臭小子,-为什么还保护着他?啊?亏得方才是我推门进来,要不然你们两个是不是打算在这儿做什么坏事?」 「坏事?如果『那种事』是坏事,那老爸和老妈不也是做了坏事才会生下我?原来我是你们『坏事』下、见不得人的『恶果』吗?」 「我和-妈是堂堂正正,有了媒妁之言、签下结婚证书、结了婚的夫妻!怎么可以拿我们和你们比?」 「几千万年前,人类的老祖宗可没结婚这档事,这不是照样繁衍后代子孙,」她一哼。 「-是山顶洞人的话,老子我才不管-!」他跳脚。 丽夜气得回嘴道:「我就是山顶洞人,谁叫我的老头是个未开化的北京猿人!」 「-悴逆不孝!」 「你有理说不通!」 一旁的罗骥差点笑场。他终于知道朱丽夜那凌厉的辩才之道是遗传自谁了。有她父亲这样子天天训练的话,要培养出牙尖嘴利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有什么好笑的?」两人一并转头瞪他。 罗骥摆摆手,要他们静下心来。「再这样吵下去也不是办法。伯父,我知道现在这么说,你大概不会相信,但我和你女儿都是成年人了,懂得何时该踩煞车,我们不会做出胡涂事的。」 「年轻人,听你这口气好象很有把握,可是我们都是男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不相信你没错,特别是你的下半身!」 「那我换个方式说好了,我要怎样赔罪才能让伯父消气呢?」暂时先退而求其次。 朱父冷哼一声。「不必你赔什么罪,我没把女儿管好是我自己的责任,往后我绝不会再让我女儿接近你!听好,阿夜,老爸明明白白地告诉-,以后不许再和这姓罗的小子单独见面!」 「爸!」 丽夜真不懂这是在上演哪码子戏?她和罗骥又不是十四、五岁的青少年,万一真「发生」了什么,自己做的事自己也能负起责任啊!再怎么推演,也不该祭出这种八代以前的老祖宗才会讲的台词吧? 「-喊爸也没用!」朱父气愤未消。他好歹也是做人父亲的,岂容女儿被不知打哪儿来的野男人拐跑?「我说了算,要是-不听话,我就把-关进家里,大门不托迈,二门不许出!」 「我不成了犯人?」 「我是不希望-变成未婚生子的罪人!」 罗骥希望这不过是朱父的一时气话,否则他真不知该怎么向朱丽夜道歉──因为自己一时的失控,害得她…… 「爸,讲讲理!你把我禁足的话,报社怎么办?人手已经严重不足了,你是想要戚大哥工作到过劳死吗?」 「放心,我们今晚就连夜驱车回家去。我不会笨到放任-再有机会和这臭小子独处的。」朱父升起戒心,严正警告说:「在车上,你们也不许给我眉来眼去,企图耍花样,我会沿途监视你们到底的。」 「说要躲起来的人是你,现在说要回去的也是你,老爸你未免太任性了点吧!拜托你考虑一下四周被你的任性拖累的人吧!先是那篇报导、接着是害得我不得不被罗骥当成嫌犯,最后是今天钓个鱼弄到半夜才回来,把人家吓得半死……什么嘛!你这个处处都让人担心的笨老爸!」 「和女儿的名节比起来,一点小小的威胁算什么?」扭头,朱父吃了秤跎铁了心地说。「把东西收拾好,回家、回家!」 丽夜气得冲到门边说:「要回去你自己一个人回去,我不管你了!」 望着女儿消失在走廊上,朱父大叹口气,摇摇头说:「女大不中留,我的小夜居然会这么无情……这一切全都是你的错,年轻人!」 罗骥张开嘴,想解释自己的无辜,再考虑片刻后还是又合上嘴。不管自己说什么,先入为主的印象是不会改变的。朱父如今已经把他当成诱拐女儿的凶恶坏蛋,他不可能轻易听进自己所说的话。 「你不说话,是打算默认了吗?」 「……晚辈说的话,都会被解释为强词夺理,不如不说。」 朱父仔细地打量他。「看来你不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单纯家伙嘛!」 「朱伯父谬赞了。」 「我也不是在夸奖你。」朱父悻悻然地说。「你是真心喜欢我的女儿吗?罗家小子。」 「……」罗骥思考着。 「臭小子!难道你是在玩弄我女儿的情感?!」朱父随即咆哮。 罗骥摇了摇头,这对父女怎么都如此没耐性呢?「没有立刻回复您的理由,是因为我与令媛的情感问题,不该由他人置喙,要谈也该先等我和朱丽夜确认过彼此的心意后再说。」 「哼,这没确认心意就已经在确认身体了,讲什么大话!」 尴尬地晕红耳根,罗骥无话可说。 见他这副「纯情」的模样,朱父不甘心地忿忿说:「你这臭小子,能懂一名种花农辛辛苦苦培养了一朵十年、二十年才会绽放的花儿,却在花开的瞬间赫然发现花心长了只恶虫在吃花瓣的心情吗?居然就在我面前……我不多打你两拳,实在难消我一肚子的火!」 「如果您愿意收回成命,不限制朱丽夜的行动的话,晚辈再多挨几拳也没关系。」 「竟还讨价还价啊?臭小子!」 罗骥苦笑。「您的拳头可不轻,威力十足呢!」 讲到这,可不是朱父要自吹自擂,还挨得了他拳头的,十个男人中找得到一人就算厉害了。算这小子还识货!朱父的怒火终于消退了一半,他坐到沙发上,双手盘在胸前,命令罗骥也坐下。 「你主要是来问我有关那通电话的事吧?那我们就快把这件事解决,你就可以滚蛋,和我女儿划清界限了。」 罗骥想一想,也好,先把公事处理完毕。「伯父愿意详细地把电话的内容告诉我吗?」 「详细什么?我和你通的电话中讲得很清楚,那是个男人打来的,除此以外的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难道不是伯父有意隐瞒吗?您想隐藏电话内容,私下调查,好取得独家新闻吧!」罗骥总觉得以一名干练的老记者而言,哪会轻易地忘记「题材」。 朱父像被口水噎住,眼睛突然左瞟瞟、东转转。「我……哈哈……怎么会呢?噢,对了,那家伙好象操着外省口音。」 「他打电话来的时候,是怎么说明他的意旨?他的哪句话让你觉得有必要去采访看看?或者是他说了什么让你觉得有凭有据的事,引起你的兴趣?」打铁趁热,罗骥步步进逼。 眼看瞒不下去,朱父唉呀地嚷着。「好了、好了!我把录音带也拷贝一份给你就是了!」 「您录音了?」连朱丽夜都被自己父亲给蒙骗了。 「这种东西又不能当呈堂证供,我以为不用给你也没关系,不过看在你查案查得也挺辛苦的,我就可怜可怜你,拷给你一份吧。不过交换条件是你不可以告诉阿夜,说我没把有录音带的事告诉她,要不然我耳根子就别想清静了。」 罗骥伸出手。「您也别太欺负阿夜了,什么事都不告诉她,还让她去做这么多危险的事。」 故意慢条斯理地把录音带抽出来,放在他的手上,朱父说:「要成为能独当一面的记者,就需要锻炼。我嫌她还太嫩了,换成我才不会被你们这些条子捉到把柄。」 「谢谢您的合作。」终于取得关键证据之一的录音带,罗骥至少能肯定这一趟不是空手而回了。 ************************ 丽夜走在漆黑的沙滩上,望着潮来潮往的浪涛在月光下翻滚,紊乱的思绪也逐渐被安抚了下来。 她还是很气父亲的不讲道理,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搞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气父亲不让她与罗骥见面,或是气愤父亲以那「意外」的一幕,断言说她行为不检点……她担心万一是前者的话…… 喀!脚下发出细微的声响,丽夜弯身下去将卡在自己沙滩鞋底下的「东西」捡起来端详。 「朱……丽夜!」 回头,看见罗骥朝这边奔驰过来,她抿唇做出无奈的表情,一低头继续把玩着手心中的空贝壳,这是个长得不怎么样,到处都有的寄居蟹常用的黑色螺旋状小贝,小学时还流行一种小贩卖的零嘴,就是吸出这种小贝壳中的螺肉来吃。 「怎么了?我叫-老半天,-怎么都不响应我一声?」 闷声。「找我干么?」 「没,我和-父亲谈完了。他改变主意,愿意在这边多住一晚,我是来转达这件事的-还好吧?声音有气无力的。」 他的手才一横过来,丽夜马上往旁边一躲。「我没事啦!谢谢你的通知,你可以走了。」 「也不用像刺猬一样悍吧?刚刚明明那么可爱……」罗骥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还是说-害羞了?」 「笨……笨蛋……我、我干么……在你面前非……非得害羞不可!」气得舌头都打结了。 撇起唇角,他黑眸闪动着戏弄的波采。「没害羞的话,那就大大方方地正眼看着我啊?从方才到现在,-根本连脸都不抬起来。」 丽夜一咬下唇,冲着他这句话,硬是把下颚举得高高的。「怎么样?这样总成了吧?我有什么好害羞的?笑话!」 孰不知这正中罗骥的下怀,他没预告一声就以两指扣住她的小下巴,使坏地说:「哇,好红的脸颊喔!这是脑溢血的前兆吗?」 「死罗骥!你在说什么鬼话呀!」抡起两拳,咚咚咚地乱打。 「哈哈……哈哈哈……这样还差不多。粗鲁、蛮横又暴力的朱丽夜,才是我所认识的朱丽夜,刚刚那个莫名其妙装可爱的朱丽夜,我可不想和她打交道。」以双手护着自己的脸,以免被流弹误伤的罗骥,开心地说。 收回手,一翻白眼,丽夜不再追打他。「懒得理你。」 好不容易冲淡的尴尬,再度掩盖过来就糟了。罗骥坐到她身边,故意仰头看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以开朗的语气说:「经过下午的一阵大雨洗涤,觉得今夜的月亮特别漂亮呢!对不对,阿夜?」 丽夜瞥他一眼。「那是你的错觉。」 「不要这么说嘛!」 罗骥晓得以他们俩过去算不上「和谐」的关系,进展成今日的局面,无论是她或他,大概都需要一点时间去思考,他也并不急著作出结论,顺其自然就好。 「咦?-手上拿的是……给我看一下……这贝壳还真够丑的,亏-能找到这么难看的贝壳。」 丽夜将它从他手中再拿回来。「它丑归丑,以前装在这贝壳里头的螺肉却是人间美味,你晓得吗?所以不要小看这样一个贝壳,它也是有它的优点,即使现在已经被人遗弃在这里,被人遗忘,有一天会变成这沙滩上的一粒细沙,但是它有过的岁月是不会被人遗忘的。」 「所以?」 丽夜鼓起双颊,这笨蛋!还问什么所以?没听出来她正拐弯抹角地告诉他,如果他想「吃干抹净」,也不要留下痕迹吗? 「没什么,当我没说。」一扬手,她想把它丢回大海。 罗骥出手先把贝壳取走。「既然-如此爱护这贝壳,就把它留下好了。带回去。」 他完全误解了她的意思嘛!索性往他手中一塞。「我有更好的提议──送给你!你可以天天看着它,好好思考环保的问题。」 丢下这句话后,丽夜拍拍屁股,转身要走。 「喂,等一下,阿夜!」 她不很高兴地说:「还有事吗?」 罗骥脸上不再挂着勉强的笑意,他出奇严肃地望着她说:「我在-父亲面前说了大话,要跟-道歉。」 丽夜的困惑写在脸上。 「也许-父亲没回来的话,我根本忘记有『煞车』这种东西-父亲是对的,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见面,这样对-我会比较好。」罗骥从不知道自己是个容易「失控」的人,起码过去他没有这种经验,而这回他是深刻体会到了。 丽夜脸色渐转苍白。「我知道了,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缠着你不放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没把这句话听进去,掉头往回跑。 我不会哭的……该死! 丽夜眼前的景致模糊成一片,可是她强咬着牙根,不断地在心中念道:我不会哭的!我干么要难过呢?这样正,反正我从小最讨厌的就是罗骥了,无论他说什么诘,都不会伤害到我,绝不会! ************************ 罗骥开车送朱家父女回台北的路上,车上的气氛始终凝重。他怀疑自己昨晚说的话,是不是让朱丽夜误会了,可是碍于车上有朱伯父在,他也苦无机会解释。沿途好几次,他透过后视镜,偷偷观察着后座沉默的她,可是每一次她都故意错开视线,不与他对视。 他暗自叹口气,这下子要跟她解开误会,恐怕很难了。 「到家喽!阿夜,下车。」朱父率先开门。 罗骥也跟着步出车外,他把握住还钥匙给她的机会,扣住她的手腕说:「过一阵子我会再跟-联络。」 「不必了,我知道你很忙。」丽夜努力想把手腕扯回来。 「听着!」他低吼,顾忌着朱伯父的眼神,因而小声地说:「我一定会跟-联络的,-等着。」 「再见,罗骥。」 可惜他的努力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她毅然决然地抽回手,走进家门,将他拒于门外。 罗骥想再追上前去,偏偏电话却响了。 「喂,小老弟,上班时间都到了,你还在哪里鬼混?」王胖隔着话筒喊着。「不管你在哪里,快点赶过来!」 无可奈何地,罗骥也只好放弃这回的解释机会,以工作为重了。 ************************ 心不在焉地按着几个键,一下子晃上屏幕的字眼,又让丽夜连忙将它消掉。可是过没五分钟,她发现自己又不小心地打出「罗骥」这两个字,因而恼怒地关掉计算机程序。可恶!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的大脑中了病毒,动不动就会想到「他」? 以前她不知道自己有优柔寡断的倾向,甚至不只一次地被交往的男友抱怨她太没神经,即使男友许久没联络,她也不会有半点感觉。该说是无牵无挂,还是天生就没本事患相思病? 但……怎么这一周,她却老是动不动就想起那个可恨的家伙? 「胡说八道的大骗子!」呢喃着,丽夜翻开一份报纸,不知不觉又陷入发呆的状况。 「……夜?……阿夜!」 「哇!」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瞪着眼前的人。「戚哥,拜托,不要突然叫这么大声,吓人啊?」 「大声?-,天地良心,我叫了十几声都没有响应,我还以为-耳聋了呢!-再继续这样发呆下去,总有一天脑浆会风化、干掉的喔──」 「呸、呸、呸!这是什么恶心的形容词啊!」 戚中珩丢了个小钱包在她桌上。「我看-闲得没事干,去帮我买『那个』。」 丽夜嘟囔着。「不行,老爸对我下了禁足令,你忘记啦?这一个礼拜都不许我到屋外去。」 「呵呵,放心,有-戚大哥在,天塌下来由我顶。」一眨眼,他神秘兮兮地说:「只要趁社长午睡的时候,快去快回,不会有人发现的,拜托。」 「为什么你不自己去买?」 「一个大男人,捧着一堆棒棒糖走在路上,会被人当成变态的!我可不想遭受白眼。」 「那就不要吃啊!」 戚中珩可怜兮兮地求道:「没有棒棒糖,我的人生会是黑白的,求-喽!」 「唉,受不了!好吧,我去就是。可是万一被老爸发现,戚大哥要负责灭火,知道吗?」 「没问题!慢走。」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是戚中珩体贴她,刻意替她制造一点透气的机会。丽夜带着小钱包,推开那扇大门时,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管是谁被闷在屋子里头一周后,能重新接触到外头的世界,都会忍不住想大吸一口空气吧! 「嗨,阿夜,好久不见。」 「张妈妈好。」 与老邻居点头招呼后,她越过巷子口,到隔壁巷子尾的一间老杂货店,指着琳琅满目的老式糖果罐说:「老板,给我五十根麦芽棒棒糖,有梅子干的那种。」 「噢,好,-等等。」 从罐子里掏出一把棒棒糖,老板正在计算的同时,丽夜也悠哉地逛着其它怀旧的童玩。小男生玩的纸牌、小女生玩的橡皮筋,小时候这里对自己来说,就像是座宝藏窟……啊!这个不是……她伸手想拿起一盒用来抽奖的「戳戳乐」,另一只手却抢先了她半步。 「长这么大了,还想玩这个啊?」 罗骥?! 「老板,这个一盒多少?」他扬声问道。 「算你便宜点,两百!」 掏出纸钞,他当场买下后,又拉着目瞪口呆的丽夜走出店外说:「先说好,我戳一半、-戳一半,中大奖的人要请客。」 「你、你见鬼地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她不敢相信有人能厚脸皮到这种程度,一周来连通电话也没打,突兀地出现后,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她装熟! 「我不是『冒』出来,而是一直在那儿等-晓不晓得,朱伯父的防线真是滴水不漏,今天要不是我拜托戚先生,恐怕还见不到-呢!」罗骥叹道。 「你说我爸怎么了?」 罗骥勾起一边唇角。「凡是我打的电话,一律是『她不在』。我上门拜访,也吃闭门羹。我猜那封寄给-的信,-一定也没收到吧?」 「信?电话?你来过我家?」他说的话对她来说像是一连串的惊叹号。 「我就知道-完全被蒙在鼓里头,总之,好不容易躲过-父亲的防线,我总算是见到-了。」 瞧他说的这么辛苦,丽夜可没忘记那天他所说的话。「你干么要见我?莫非又是要问我案情?」 罗骥挑挑眉。「我就晓得-误会了,而且根本不相信我说我一定会和-联络的话。」 一颗喜悦的小石子在心湖上荡起涟漪,丽夜嘟起嘴。「什么误会?我听得一清二楚,你说要我们暂时别再见面的,难道你要否认?」 「傻瓜。」他捏住她的鼻尖说。「我的意思是,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去思考舆适应。一下子狂飙得大快,根本来不及牦清彼此的情感,就医头栽进去,到最后一定会后悔的。」 「你后悔了?」 「-呢?这一周没见到我,是不是有点想我?」他坏心地把问题丢回去给她。 丽夜装傻。「是啊,我好想念你──的伙伴王胖喔!他还好吧?是不是越吃越胖啦?」 「他好得很-别想逃避我的问题,快点回答,-有没有一丁点儿想我?」 扭过身,她背对着他说:「天气好好喔!」 「阿夜!」 嘿熙,我偏要急死你! 「我忽然好想吃xx的香草冰淇淋、xx夜市的超级大鸡排、xx夜市的芒果冰。」 罗骥绕到她面前说:「-肯回答我的话,我就全部都买给-吃。」 「真的?」 「我保证。」 「耶!那现在就带我去,等我吃完,我再告诉你!」迫不及待地拉着他的手,丽夜央求着。「走嘛!快点走,不然被老爸捉到,我一定会再被关起来的。」 罗骥无计可施,幸好今天排休,他有的是时间,要不恐怕应付不了这个天下第一号「饿鬼茱丽叶」了。 第七章 「这是您点的香草冰淇淋,谢谢您的惠顾。」 从店员手上接过来后,丽夜迫不及待地张开大口,咬下。「哇……就是这个味道,浓浓的鲜奶香,脆脆的杏仁果,好好吃喔!」 「看-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还真能吃出它的味道。」感佩地看着,罗骥自己也点了球以巧克力甜筒装的薄荷口味冰淇淋,可是在他吃第一口的时候,丽夜手上的已经消失了大半。 「你的好象也满好吃的,给我一口。」 「好啊。」递到她面前,反正他不嗜甜食。 丽夜伸出小舌,舔了舔。「嗯……这个味道也不错!」 罗骥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失笑说:「我突然了解了身为宠物主人的感受。」 「啊?」 「喂-吃东西,好象在喂食小猫、小狗一样。」 「臭罗骥!你怎么可以拿我和猫、狗相提并论。」她鼓胀起双颊,一双眼睛气得要喷出火花。 「这可是赞美-的吃相可爱。」他不解地歪歪头。 丽夜翻个白眼。「我总算弄明白一件事了。罗骥,你的修辞学老师是谁?那家伙该被捉出去枪毙,怎么会教出这样一个不懂得说话的人。以你这种怪异的『赞美』,是足以让一群女人痛哭流涕的。」 「喜极而泣?」他蹙眉。 「不,是恨不得撞豆腐自杀!」丽夜三两下地解决完自己手中的甜筒后,双手插腰地指着他的鼻子说。「听好,上次也是、上上次也是,全都是你的笨嘴巴造的祸!什么同情我而吻我、什么需要暂别,全都可以用更好的说法来解释,这样才不会让女孩子陷入苦恼舆伤心欲绝的状态中,你明不明白?」 「我害-伤心了吗?」 「对!还害我哭了!」丽夜一咬舌。笨死了!她干么自暴其短?「我收回最后一句话,你当作没听见。」 「我听到了,而且两边的耳朵都听得清清楚楚。」 罗骥拉过她的小手,两人站在街头上,四目相对,行人都好奇地纷纷投以注目的眼光,可是他们一点儿也不在乎。 「我为我的笨嘴巴道歉,但-也有错要改。以后不可以再急性子地作出判断,有什么事令-不愉快的,直接问清楚。」 丽夜扬起眉头。「以后?」 「对,以后,这是我们第一次的约会,以后还有许多次的约会。」 眨眨眼,她再眨眨眼,希望自己没在作梦!这很有可能是梦,谁叫她过去有过太多经验,凡是有罗骥出现的梦都很怪异。 「我们为什么要『约会』?罗骥。」 「因为我们要交往、因为-喜欢我、因为-已经敲诈了我一顿竹杠,让我们有了第一次的约会。所谓有一必有二,第二次约会一定会发生。」 他以前是这么会油腔滑调的人噢?那就得以解开长存在丽夜心头的一个疑问了!何以这死硬派的家伙会有女人愿意赏脸要他?想不到他是表面上死硬派,私底下却有着另一面。 「我喜欢你吗?」她不以为然地哼道。 「就算不是现在进行式,也会是未来式,我有信心它最后会是完成式。」他俯瞰她的眼神中有几抹逗趣。 丽夜就是想戳戳他的牛皮。「完成?我看是过去式。」 「那更简单,只要让它复活不就得了。」低头,他飞快地掠过她的上唇,偷了个吻,说:「好甜……」 她俏脸唰地红透。 「……的冰淇淋,果然是很可口呢!」再回过头舔舔自己的上唇,他一眨眼说。「我帮-擦干净嘴巴了。」 「你──」 抢在她发飙前,罗骥扣住她的手腕往车上走。「下一个地点是xx夜市对不对?走吧!」 强硬、蛮横、霸道,这些过去对罗骥的印象,现在还得再加上一项狡猾了。丽夜非常意外自己也吃他这一套。换成别的男人这样对付她,她二话不说,绝对一腿飞踹,让他死。 果然,人生当中是有命定的克星存在。 举凡克星所做的一切,不能原谅的、不能理解的、不能允许的,就是会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下,一步步撤离防护网,节节后退。至于何时会沦陷,她就不晓得了,看这速度……总不会是明天吧? 摇摇头,不,不可能的!起码他还要再过老爸那道关卡,才有可能光明正大他出入家门。 唉,前途多难喔! ************************ 绕过大半个台北地区,满足丽夜对食物的想望之后,罗骥载着她来到一个对他们两人而言都充满回忆的地方──小学校园。 假日开放的操场上,附近的邻居老爷爷、老婆婆都在运动着,也有不少孩童们踢着球、吵吵闹闹地玩耍着。看着他们天真无邪的模样,真的能勾起许多过往如风的回忆。 「啊,秋千,好怀念喔!」她跳到窄小的木板上,用力一荡。「你看,我很厉害吧!我小时候还荡得更高呢!」 靠在铁杆边,罗骥微笑着。「我也记得有次-摔下来,闹得全班人仰马翻。」 「那是马有失蹄。」 「没错,特别是-这匹悍马。」 「哔!犯规。」停下荡秋千的手,丽夜吹着隐形的哨子说。「方才的发言有蓄意造谣之嫌,逮捕!」 「抗议,裁判不公。」他含笑且悠哉地开口道。「-怎么可以法官兼人犯呢?」 丽夜嘟着嘴。「可是悍马未免太难听了吧?」 「好吧,那我修正一下,是一匹美丽、聪明、大方又有智能的悍马。」 「这分明是换汤不换药嘛!」 她吼地扑上去,他笑着抱住她,两人既是扭打又像是纠缠在一起,最后还是被他的「怀柔之计」给得逞,两人交换亲密的吻…… 「喔!男生爱女生,羞羞脸!」不管什么年代,在孩子的眼中,这对大人正在做的,永远都是羞羞脸的事。 丽夜红着脸推开他,驱赶着那些人小鬼大的孩子们。「去去!去一边,要不然警察叔叔会逮捕你们!」 哗地一哄而散后,罗骥在她身后笑着说:「我不会逮捕他们,但很想打他们屁股,那些坏人好事的小鬼头。说也奇怪,为什么小时候会那么在乎被人取笑的事?男生爱女生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这只有用时光机回到过去问小时候的自己才知道喽,」一耸肩,丽夜不经意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表。「啊,糟糕,已经五点了!我爸一定快捉狂了,不得了,得赶紧回家去。」 「嗯,今天会不会被打断肋骨啊?」 「你要上我家?」 罗骥理所当然地点头。「不去打声招呼怎么可以?我又不打算当诱拐犯,还是得和伯父请求,拜托他让女儿和我交往。」 「不用了啦!我不想看到血溅三步的场景。」丽夜嫌麻烦地摇头。 「不行,规矩就是规矩。」 这时候,丽夜才想到,这家伙八成就是因为死脑筋,才会热中于执行公权力的警察工作上头。唉! ************************ 战战兢兢地回到家门口,还没有进去呢,就看到朱父拿着根球棒挡在门边,活像庙里的门神。 「非常不妙!你真的非这么做不可吗?」躲在巷子口,丽夜仰头望着罗骥。 抱着男子汉大丈夫,有所当为必为之的心态,再加上他从不逃避该面对的现实,罗骥说什么也不可能在这儿打退堂鼓。 「走吧!」 牵着丽夜的手,他大大方方地往朱家大门迈进。 「阿──夜!-这丫头!」 一见到她的人影,朱父的洪钟之音已经响遍整条巷子。接着又让他看到罗骥的身影,这下子更不得了了。二话不说,拿起球棒挥舞着,连番大骂。「你这臭小子!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好大的胆子,我今天非得打断你两条狗腿不可!」 眼看一场冲突是避免不了,丽夜下定决心,今天非得和老父摊牌,把话说明白不可。自己不是真的「茱丽叶」,也不想扮演什么悲剧性的主人翁,那种东西留给莎士比亚迷去演会更称职。 「朱伯父!」 罗骥一个箭步上前,以空手夺白刃的招式,两手夹住了平空而降的球棒。「恕晚辈无礼了!」 朱父眼睁睁看着这臭小子使出蛮力,三两下就将球棒抢走,扔到一边去,于是他想再重展自己的压箱绝技──出拳必中左直钩来对付他。拳头在空中发出咻咻的凌厉风声,就在他以为自己打中的同时,原本在面前的人影忽地失去踪影。 咦?人呢? 及时蹲下闪过这拳的罗骥,已经绕到朱父身后。「我今天是有备而来的,朱伯父。您不听我把话说完,我绝不会回去。您就算要打我,也请等到我们谈完以后。」 「我和你这兔崽子没什么话好谈!」 狼狈地转过身去,朱父再次出招,又照样被他闪过,这次朱父心中也有底了,上回自己能打到这臭小子,纯粹是他故意让给他的。以这小子灵活的身手来看,不是轻易就会被打倒的对象。 两人在门口你一拳、我一闪地持续闹了五分钟左右,局面在某位重要人物的介入下有了转机── 「唉呀!你这死老头在干什么?给我住手,孩子的爸!」 朱妈妈化为夜叉,狠狠地拧住了朱父的耳朵说:「你看看你,快让我们成为街坊邻居的笑柄了,还闹!全都给我进屋子里头再说!」 谢天谢地,一旁手足无措的丽夜,拍着胸口心想:幸亏我搬对了救兵,想要对付「美猴王」,不搬出「如来神掌」,岂能治得了他? 「咚」、「咚」两声,朱妈妈把两杯冰茶放在这一老一少的男人面前,先是客气地招呼罗骥喝茶,再朝自己的丈夫说:「孩子的爸!你都几岁了?还跟这些孩子们胡闹?人家客客气气地上门,你就把人家的话听完嘛!要发火、要生气,全都可以等会儿再说啊!」 「这小子把阿夜一拐出去就是五、六个钟头没回来,我怎么能不生气?」朱父咆哮。 朱妈妈哈哈两声。「又不是深更半夜,外头天都还亮着呢!两个孩子已经很知道分寸了。」凑过去,她暗暗地掐住老公的手背,一拧,耳语地说:「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我很中意罗骥这孩子,你敢破坏女儿的终身幸福试试看──」 「痛、痛、痛!-快放手!」朱父求饶地收回自己红肿的手背,不情愿地说:「哼!我只答应听这小子说,但我不承诺等会儿我将采取什么行动!」 「这样就够了,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朱伯父。」罗骥不慌不忙地低头道谢。 见他客气至此,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朱父老大不高兴地说:「有屁快放──唉哟!-干么又掐我?死老太婆!」一顿,不敌朱妈的势力,他改口道:「有话快讲啦!」 丽夜早就对父母的你来我往见怪不怪。「罗骥,你不用管他们,尽管说你要说的事。」 点点头,罗骥一启金口,头句话竟是,「朱伯父,坦白说,认识朱丽夜这十多年来,我从没喜欢过你的女儿──」 「什么?!你这臭小子!我家阿夜人见人爱,你敢讨厌她?」 有其女必有其父吗?罗骥微笑地往下说:「直到最近我才逐渐改变对她的看法,朱伯父。现在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我想和你的女儿交往,请允许我和朱丽夜在一起。」 引爆得太早,没台阶下的朱父,摸摸鼻头,悻悻然地说:「我、我就说嘛!我家阿夜魅力无人挡,谁能讨厌得了她?哼!」 「我小时候是真的满讨厌她的,不,该说前阵子我和她重逢的时候,心里头也还想着这女人一点儿都没变,和以前一檬莽莽撞撞、轻浮又爱胡言乱语。那时候的我要是知道现在的我的想法,应该会晕厥过去。」罗骥坦率地直言。 丽夜不禁翘起唇补充。「那真是半斤八两啊!那时候我也觉得你这家伙一点儿也没变,一样是不知转折、没有弹性的石头男。」 「但,现在不同了,不是吗?」他瞥她一眼,意味深远地笑问。 她讪讪地低下头去。「那是……」 罗骥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我也一样,现在对-有截然不同的感觉。或许正因为我们是从小就认识,许多-我的优缺点,我们彼此都非常清楚,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差别,一定是因为过去我和-都隔着一层『偏见』的镜片,远远地望着彼此的关系吧?」 原来他这一周来,是真的非常认真地在思考啊!丽夜反省自己,除了一直诅咒痛骂他以外,根本什么也没去想。 「和-有关的事,我都会自然而然地往不好的方向去思考,把所有的问题都归咎到-身上,没发现正是自己倒因为果的思考逻辑,偏差了我心中对-的看法。我真是个笨蛋。」 「……嗯,这么说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丽夜想想。「常常因为自尊心作祟,所以不肯承认你说的话多半没错,故意和你作对。」 「所以恶性循环下,我们始终把对方当成讨厌的对象。」罗骥结论道。「留宿在贵府的那夜,回去后我被母亲责骂了。她说了一句话,让我百口莫辩。」 「罗妈妈说了什么?」纯粹好奇,丽夜追问。 「我口口声声说和-绝对没有关系,可是屡次都很在乎-的一言一行又是为了什么?她骂我不要把责任全推到对方的身上,要好好看清楚自己的责任。」罗骥苦笑着。「真伤脑筋,我母亲说的正中要害,我若是不在乎-,又怎么会受-影响,老觉得-带给我麻烦呢?」 丽夜吐吐舌头。「真是对不起喔!」 「生气啦?」他咧嘴一笑。「身为被钓上岸的鱼儿,抱怨饵的美味可口,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这还差不多。」 把嬉皮笑脸收起来,罗骥正式地低头向朱父说:「伯父,您有多爱护阿夜,我非常明白。我虽然不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事,但我现在是真心诚意地请你让丽夜舆我交往,拜托你!」 「小子,你念了一堆我女儿的牢骚,现在却要我点头,这种不合情理的事,你想我会答应吗?」喷地弹着舌根,朱父嚷道。 「我想表达的是,我和丽夜都对彼此有基本的了解,她的个性、她的脾气,这些地方我都有自信可以包容,我想她也一样。我们不是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这样的决定,也请您要相信我们。」 「……爸,你不要因为反对而反对嘛!我和罗骥都知道那天错了,是我们太不经大脑思考,以后绝不会有那种事发生的。我们会保持清清白白的交往,好不好嘛?」丽夜也开始发动撒娇攻势。 「孩子的爹,你难道要把这两个孩子逼进死胡同里吗?正当的交往有什么好反对的?你就答应他们吧!」朱妈妈也助阵。 「朱伯父,拜托您!」 在三个人围攻的态势下,朱父眼看大势已去,气得拂袖站起。「算了、算了!我不管你们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 「?」 一等朱父离开,朱妈妈就笑着说:「他这就等于答应你们了,不必担心,等他以后找到台阶下,就会表现得比较自然一点。」 「不好意思,还让朱妈妈费心。」罗骥欠身。 「哪里,我家丽夜是个不成材的女儿,以后你们一定也还会有许多风风雨雨,我就送给你们一句话:『回归原点』。像我每次和孩子的爸吵架,就会去翻翻相片本,想想以前刚结婚的甜蜜日子,就会找到继续努力下去的动力了。你们以后也不要忘了,现在自己的心情,嗯?」 「妈,谢谢。」丽夜给母亲一个拥抱。 朱妈妈一眨眼。「这也是为了往后我的幸福着想啊!丈母娘挑女婿,可是越挑满意呢!哈哈!」 ************************ 陪他走到巷子口,丽夜在分手前噗哧一笑说:「要是现在遇上个老同学,我猜他们的下巴大概会掉下来。水火不容的我和你,居然会手牵手地走在一块儿,真是世事难料喔!」 「那要不要来个更让他们吃惊的画面?」 「咦?」 丽夜还没领悟到他想做什么时,就被他拉到电线杆旁,夺去了双唇。 「嗯……啊……不行啦,有人会……经过……」 在绵延不绝的细吻中,她晕红着脸在他的双臂中挣扎道。 「没关系,就让他们看。」 一说完,他更加积极地把舌头伸入她的口中。 「啊嗯」 在这种时候,丽夜才晓得他也有任性跋扈的一面。 由叠合的双唇可感受到他的硬度,那舆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双唇触感,像是要把她吞下去似的,强悍……可是又带着温柔。 要不是他牢牢支撑着自己的腰,丽夜相信自己在他反复的吮吻下,早就膝盖发软地跌倒了。 「嗯……」 当他放开自己时,她的唇都快失去知觉,只有一片麻痹的火热还在燃烧。他性感的黑瞳凝视着她,一指划过她的唇边说:「糟糕,现在不能让-回家去,不然伯父光看一眼-的表情,一定会判断我们是做坏事了。」 「笨、笨蛋!」这都是谁的错啊?嗔他一眼。 「不要再挑逗我了,阿夜。」 「谁、谁挑逗你啊!」 罗骥一笑,抱住她,亲吻着她的发梢说:「明天开始我又要工作了,可能没办法常常跑去找-,不过一有假可放,我会和-联络的。」 「工作?啊,对了,上次的案子,那位艾先生的画找回来了没有?」打探一下,说不定有新闻可用。 罗骥摇摇头。「没有。犯人没有任何动作,使得我们的侦办也呈现胶着状态。」 「那,可怜的艾太太知道了吗?」要是艾先生闹离婚,也可以算得上是一条斗大的绯闻吧! 罗骥一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很遗憾,还没找到艾太太。上回说她回娘家,和她的娘家联络过,又说她出差去德国,要到下周才会回来。」 「这么说完全都没有进展嘛!」 「也不能这么讲,有了-父亲的录音带帮助,我们正在搜查艾先生周遭的人,看看有没有和这声纹相符的人。已经过滤有一阵子,相信很快会有结果出炉。」 警察的工作比她想象的还要枯燥多了,和电视剧上演得一点都不一样。 「好吧,那你就努力工作吧!」 「晚安。我会再打电话给。」 两人交换额头上的道别之吻,各自朝回家的路上前进之际,一抹曾被她-到角落的记忆呼地涌现,「啊!纸条!」 她突然想起来,当初被她扔到床底下的小纸团,该不会一直都没有人发现它的存在吧?「罗骥!你等等!」 ************************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说『忘记了』就解决呢!」开车的路上,罗骥难以置信地质问。 「谁叫你那时候根本不理睬我,我好心要告诉你,你却一副我在找你麻烦的样子,所以一气之下就……后来又发生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我会忘记也不奇怪啊!」丽夜委屈地辩解。 「竟然随手把证据乱扔,-知不知道万一失主责问-是否有意湮灭罪证的话,-会惹上多大的麻烦?」还是无法接受的罗骥,怒竖着眉。 「全部都是我的错吗?」 「不是-的错,是谁的错?」 丽夜张大嘴,她没想到他如此蛮不讲理,她都已经跟他道过歉,而且她是无心之过,有必要如此大发雷霆吗?「早知道就不说了。」 「-这种完全不知反省的态度,叫人如何原谅?」说话口气重也是为她好,罗骥担心她这性子不改,往后会惹更大的麻烦上身。 索性闭上嘴巴,丽夜把气闷在肚子里。 一抵达艾府,罗骥急急地求见屋主,艾先生满脸讶异地看着他们。「罗警官,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抱歉,请让我们搜查一下您的寝室,就是发生失窃案的那个房间。我们可能遗漏了相当重要的线索。」 有些困惑的屋主,接受罗骥的请求,让他们进入房间里。 罗骥和丽夜各自趴在地上,搜找着屋内的每一处角落,最后终于在床底下,被床罩遮蔽住的死角,找到那张纸条。 「就是这个!」 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奇的屋主也凑上前观看,没两秒钟便发出了「啊」的一声。 「您认得这个笔迹是吗?」罗骥感觉到破案的关键时刻已经来到。 屋主好气又好笑地说:「什么认不认得,这是我老婆的字迹呀!」 「咦?」丽夜错愕。 罗骥再次确认。「您没有弄错?」 再次点头,艾先生说:「署名『汪汪』是我的老婆汪明明的习惯。」接着叹口气。「原来是她拿走了。她什么时候拿走那幅画的,我居然一点儿也没发现。所以说这些全部是巧合喽?因为有人入侵,我以防万一地进金库察看,因此阴错阳差地以为那幅画会失踪是有人偷走的。结果……唉,我真是太粗心大意,这给你们添麻烦了。」 罗骥与丽夜对看一眼,两人都没想到这件案子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落幕。 第八章 虽然屋主艾昕先生很好心地撤回案子,而且为了表示歉意,也不再追究丽夜当初闯入他家的罪责,可是丽夜在和罗骥一起步出艾家大门之际,仍是替他打报不平地说:「真是场闹剧!胡涂的屋主,以及他夫人联手演出的乌龙!不是我要多嘴,不过人民保母还真难为,再多几件这种事,叫人想不辞职都很难。」 「能圆满结束是最好的结局。」罗骥耸肩。「况且我们也可功成身退,没什么不好的。」 「我是在帮你抱怨耶!」 罗骥-起一眼。「-好象也没资格说话,小姐。要是-那天就把纸条交出来,我们不就什么事都不必忙了?」 「又要重提旧事吗?」丽夜方才闷烧的火气全都回笼了。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看人喝汤,替人喊烫。」就某层意义来说,如果不是有这乌龙案件,自己可没机会重新认识她。她这样忿忿不平,有点说不过去。做人要讲点公道话,对不? 什么嘛!反正说来说去,他就是不原谅她。「全是我鸡婆、我不好!你伟大、你宽宏大量!」 「-到底在生什么气啊?」莫名其妙的女人。 丽夜一瞪,这颗笨石头脑袋。「我在气,气我自己没眼光,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左挑右选地却捡上一颗笨石头。」 罗骥也被她的话给激起怒气。「既然-不喜欢,那就丢了那块石头啊!」 好哇!这下她连抱怨的权利都没有了吗?「丢就丢,我今天就跟你拆!」 「要分手,请便!」 其实话一出口,罗骥就后悔了。老实说,没必要和她闹这种脾气,只是她一副在找人吵架的样子,使他没法子维持冷静的态度……遇上她,好象很多事情很容易就变了质,自己引以为傲的控制力、平常心与沉稳的性格,全都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这头的丽夜,闻言后大受打击。她不像罗骥那样成熟,往往口不择言地闯出许多祸事人遏点她知道。可是她没想到罗骥会这样爽快地一口说出「分手」两字!原来自己在他眼中,也不过就是「这点」程度的女人。 「阿夜,我……」 吸一吸鼻子,心口不一的丽夜,倔强地拨开他求和的手。「太好了,我们能这么快就发现彼此不合适,哈、哈、哈!算我看清你了,罗骥!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希望你早日找到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新欢,再见!」 「喂!」 手一扬,招了辆出租车,丽夜随即跳上去,根本不管他在后头说些什么。 司机问道:「小姐,您要去哪里?」 丽夜红着眼眶说:「没有姓罗的居住的地方,外层空间。」 「啊?」司机一愣。 「哪里都好,开车吧!」哽咽地丢下这句话后,丽夜以双手掩面,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副涕泪横泗的模样。 这小姐八成是失恋了。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想着,还是远离什么淡水河、基隆河边好了,以免闹出人命喔! ************************ 「阿夜,电话,罗骥打来的。」 「说我不在。」 朱妈妈面对这千篇一律的答案,不得不叹气。「-这孩子怎么不坦率一点呢?人家都打电话来求和了,-就听听他怎么说……」 「我已经和他分手了,干么要接他的电话?我不接!」一扭头,丽夜往办公室走去。 朱父喜上眉梢地说:「听到没?女儿说和那家伙分手了,-就把电话挂上吧!」 「你哪边凉快哪边去,不要在这儿煽风点火!」嘘嘘两声地把朱父逐开后,朱妈妈清清喉咙,重整一下语气说:「罗骥,不好意思,阿夜刚好出门去,等她回来我会要她打给你的。」 「朱伯母,谢谢-,不过-不用隐瞒我了。不是阿夜不在,而是她不肯接电话吧?」彼端,罗骥一切都了然于心。 「真抱歉,是我们宠坏了阿夜,让她变得这么任性,都是我们不好。」 「朱伯母,您千万别这么说,这样吧,请您告诉阿夜,说我不会放弃,会再打来的,希望她下次会愿意接我的电话。」 「好,我一定会告诉她。」 结束这通电话后,朱妈妈感叹地抱着话筒说:「阿夜这傻丫头,现在这年头要找到像罗骥这样的白马王子可不容易,人家脾气又好,她却人在福中不知福。」 「老太婆,轮-嘀咕个什么劲儿?我才不懂,-为什么老想把阿夜和那个臭小子啊?就算阿夜一辈子嫁不出去,我也会养她一辈子的,不稀罕那臭小子!」朱父又跳出来说。 「少胡说八道!孩子的爸。」朱妈目露凶光地说。「阿夜可是命中注定要嫁给王子般的好男人,你若想破坏女儿的幸福,我头一个跟你拚命!去,去帮我把女儿叫来,我要跟她耳提面命一番。」 「为什么是我?」 「叫你去就去!」朱妈一把脱下拖鞋拿在手中恐吓。 「哇!去!我去就是了。」 ************************ 罗骥挂上电话后,王胖从后头猛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哟,酷哥,看你一脸倒霉样,是不是又吃了闭门羹?」 「……前辈,要是你的女朋友误会你,又不给你解释的机会,你说该怎么办?」问个答案参考,罗骥已经被丽夜的「避不见面」给弄得无法可想了。 「噢,终于知道要来请教我这个人生问题的专家、追女仔的高手了吗?好,就让我来开启你的智能天眼,帮你解疑开惑。」 王胖得意洋洋地说:「首先,最重要的是,绝不要相信女人的拒绝;当她说不要时,就是要。她不见面,很简单,去她家门口站岗,等她一开门就把她拉上车,带进最近的一间宾馆,好好地和她以身体沟通,不出三天,她就会对你死心塌地、佩股得五体投地,最后……」 「最后是我被踹死在地上。」罗骥晓得自己是白问了。「前辈,你不会真用这种疯狂的手法去追老婆吧?」 「没,我家那口子哪轮得到我用这种手段。」王胖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 「很好。要不我可能必须亲手以涉嫌妨碍自由、强暴以及跟踪绑架等等罪名逮捕你。」 「小老弟你也太没道义了吧!是你问我该怎么办,我才提出我的压箱之计的。」 罗骥起身。「不光是压箱,拜托你把那条计策丢进马桶冲掉。以防止有人受你的邪策怂动,真做出什么蠢事。走吧,下午不是要去那间咖啡屋调查?」 把侦防车的钥匙扔给他,王胖还在碎碎念道:「要不然我还有一个法子,就是模仿电影中的男主角,拿着一把吉他,在夜晚时跑到她家楼下唱歌给她听,如何?」 「噪音污染、妨碍安宁。」 「那要不然……」 王胖边说,罗骥边反驳。两人走出刑警队门口,正巧遇上一对男女也要进入。「罗警官,怎么这么凑巧?」 「艾先生?」 几分钟后,四个人坐在队上的接待室内,罗骥端出两杯茶给艾先生与艾夫人。 「我妻子昨天一回国,听见发生的事后,感到非常抱歉,无论如何都想亲自向你们表达歉意,所以才前来致意。非常不好意思,耽误到你们宝贵的办案时间。」艾昕率先开口。 「因为我的疏忽,造成了大家的困扰,非常对不起。」汪明明也跟着鞠躬致歉。 「不,没关系,东西找到就好。」罗骥客套地回答。 王胖拿起手帕擦擦汗,格格地取笑说:「亲眼看到艾夫人美丽端庄的模样,我能理解艾先生会那样紧张的理由。要是我,这么漂亮的妻子的画像,要是失窃传到哪个宵小手中,我也会跳起来报警啊!这是人之常情,小意思、小意思!」 汪明明脸一红,瞪了身边的丈夫一眼。「你跟警察说了什么啊?」 艾昕苦笑。「我是实话实说。」 「总之,谢谢两位的挂心。为民服务本来就是身为警察的我们的职责,我们只是在做该做的工作,两位实在不必如此介意。」罗骥巧妙地移转话题,避免掉一场夫妻斗嘴的场面。 「您客气了,罗警官。」艾昕一顿。「我还有另外一件放在心上的事。关于那位女记者……」 罗骥蹙起眉头。「您不是答应不再追究她?」 艾昕摇头否认。「我不是要讲她的事,而是那通打到报社的电话,和我妻子无关。」 这时罗骥才想起,自己曾经拷贝一份给他,拜托艾昕辨认录音带里的声音。 「我拿走画像是为了修复画框,早在派对开始前两天,我就拿走了。外子粗心大意地没看到纸条,所以不知道。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打过什么电话,请记者到我家的书房采访,我不懂那是怎么回事。」汪明明困惑地说。 罗骥想了想。「也许只是一场恶作剧。」 「希望真是这样就好。」艾氏夫妻对望一眼。 再怎么追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事情发生到现在,都过去两周了,也没有其它事件再发生,罗骥他们便将这案子给结案了。 「难道两位有想到其它的可疑处?」由于这对夫妇脸上的表情颇为怪异,罗骥不放心地追问。 「录音带里头的声音,我总觉得有点耳熟。」汪明明迟疑地说出她心中的不安。「有点像是以前我在某间俱乐部当服务生时,找过我麻烦的一个男人。」 「对方是谁,-认识吗?」 「很抱歉,我和他只是俱乐部的客人舆服务生的关系,根本谈不上认不认识,我甚至连他长什么样子印象都很模糊。是因为这人讲话北京腔很重,比较特殊,我才记得的。」 艾昕补充说:「他纠缠我妻子的热度非比寻常,我怀疑他有偏执狂,可是自从内人嫁给我,搬离原本居住的地方时,也辞了工作,此后就和那人没有别的关联,根本就忘记有这人的存在。」 罗骥望了望伙伴,王胖跟着说:「好吧,那请把艾太太以前待过的俱乐部地址给我们,我们去查访看看。」 「说不定是我的多心……」汪明明再次强调。 「不要紧,跑一趟俱乐部并不会花多少功夫。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水落石出也好。」 「那就麻烦两位了。」 ************************ 连续打了一个礼拜的电话之后,罗骥突然了无音讯,这就像是习惯了每天被公鸡叫声唤醒,哪天忽然没听到公鸡啼,就爬不起来,丽夜此刻的状态,好象随时都处于警报状态。铃……铃铃……每回电话铃声一响,她就会紧张兮兮地望着话筒,矛盾地想去接,却又不敢接。 是不是罗骥?她满怀期待地等着。 直到母亲摇头,她才又垂头丧气地继续做着手边的工作,这种状况连番发生,连戚中珩都看不下去,劝她说:「-就不要等他打来,自己打过去啊!」 「不要!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有什么理由打电话给他?」嘴巴还在强赌着那口气。 「分手、分手地说个不停,其实自己根本没死心,这算什么分手?」戚中珩拍拍她的脑袋说。「人啊,不能自己欺骗自己,尤其是情感方面的事,骗也骗不了的,何必呢?」 丽夜低下头去,双手绞成麻花状。 「下一通电话,-去接吧。接了,-就会知道自己的心意是如何的。」 想见他…… 想听听他的声音…… 想骂他为什么连着好几天没打电话来…… 想问一声,现在跟他说对不起,会不会太晚了…… 她叹气地想道:戚大哥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我根本是在欺骗自己。要是我不在乎罗骥,现在又怎么会被小小的电话铃声,给弄得局促不安,不知该吃、该睡,还是该守着电话才对? 铃!电话才响起一声,这回丽夜终于鼓起勇气说:「妈,我自己来接!」扑通扑通的,她手心冒汗地接起电话。「喂?朱家?」 「为什么没来?我一直在等,为什么没来?都是你们的错!是你们害得我被条子盯上……」 唉,原来不是罗骥啊!丽夜懒洋洋地回道:「先生,你找谁啊?」 「我要你们赔偿我的损失……」 像这种无聊的骚扰电话,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理它。「你打错了,再见。」喀嚓地挂上它。 「阿夜,谁打来的?」 「没什么,一通莫名其妙的骚扰电话。」回母亲一声后,丽夜从沙发上起身说:「妈,我去巷口的邮局寄信喔!」 继续待在家里头,等一通不知何时才会打来的电话,她一定会等到捉狂的。出去透透气、转换一下心情好了。 到邮局的路途只有短短的五分钟,丽夜却磨蹭了将近十分钟。在排队的时候还遇上了隔壁邻居,两人交谈片刻后,她才慢吞吞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到巷子口时,她犹豫地看着反方向── 要是我突然跑去找罗骥,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两家的距离不过几十公尺,可是此刻在丽夜的眼中,这好比是月亮到地球的距离。不行,她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他,说不定她前阵子躲避电话的举动,已经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无理取闹的女人,所以萌生了分手的意念,才会不再打电话来呢! 当面遭到他拒绝的话,我八成会一蹶不振的! 丽夜咬咬唇。爱情真是个烦人的东西,它就像一面照妖镜,动不动就会显现出人的原形,一个自己并不真心想去看的原形,多疑、嫉妒、胆小、软弱的另一面。 大大地叹口气,她转身打算回家,眼前却出现一抹黑影挡住她的去路──一名可疑的陌生男人,头戴黑帽、墨镜舆口罩。 她立刻警戒地后退一步。「你、你是谁?」 男人默不作声地扣住她的手腕,并在丽夜有机会放声大叫前,用一块沾满恶心气味的湿巾-住她的口鼻。强烈刺激的气味窜进她的呼吸中,丽夜知道不能吸进这些气体,可是男人的力量远强过她,妯挣不开。 不,不会吧?! 罗骥,救救我! 像是房间中唯一一盏灯被迫熄灭,她的意志逐渐被黑暗给吞噬…… ************************ 朱家的门铃突然大作。 「是谁啊?」前来应门的朱妈妈,一见到来人,立即眉开眼笑地说:「罗骥?真是稀客,来来,进来坐!」 「朱伯母好。不好意思,没有通知一声就前来打扰。」罗骥边以不寻常的紧张态度探望着屋内的情况,边问道:「我想找朱丽夜,她在家吗?」 「阿夜?真不凑巧,她去巷口的邮局寄东西了。奇怪,那孩子已经去了半小时,怎么还没有回到家呢?一定是又跑去哪里闲逛了吧!」 罗骥点头。「那我去邮局找她。」 这几天没有打电话给她的理由,正是因为艾家夫妇的一声警告,引起他们警方的注意。 从俱乐部老板手中拿到那份会员资料时,他差点没有吓出一身冷汗。那名男子遭受俱乐部除名的处分后,接连着也被任职公司以「不适任」的理由革职。结果他怀恨上司,埋伏在公司附近,砍伤对方后被逮捕入狱,直到上个月才被保释出狱。 对照着男子出狱的时间,以及近来艾氏夫妻收到的恐吓,与报社收到的密报电话,所有的点都可能连成一线。 发布紧急的搜查令,再经过数天的努力后,昨夜终于找到男子的落脚处,可惜被对方先一步逃走,他们没捉到人,却在那间租来的公寓中看到许多的剪报、跟拍艾家夫妇的照片,以及艾家四周环境与屋内陈设、构造的详细地图。 男子的嫌疑越来越重大,罗骥的担忧也越来越加深,特别是昨天晚上男子逃亡之后,他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与本案有关的人……王胖已经跑去保护艾氏夫妇了,罗骥当然是选择回来保护朱丽夜。 倘使该男子是真正的犯人,罗骥希望他够聪明,知道躲得远远的,不要再节外生枝。如果他敢动朱丽夜半根寒毛,他绝不放过他! 冲到邮局后,罗骥举目四望,确认她人不在里头后,他又一路往回跑,沿途不放过任何一点可疑的迹象,也拚命寻找着朱丽夜的身影。 没有、没有、不是! 「阿夜没在邮局里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罗骥高喊着。「朱伯父、朱伯母!不好了「请帮帮忙,一起帮我找阿夜!快!」 「发生什么事了?」朱家大小全都跑了出来。 「我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但阿夜可能有危险,请大家尽量在街坊中打听,看看有没有人知道阿夜去了哪里!」 「我去跟里长借监视器的录像带,就安装在巷口那里,可以看得到我们这条巷子进进出出的所有人。」 「太好了,拜托你了,朱伯父。」 这时候还管什么过去的嫌隙?朱父带着罗骥赶到里长家,没费多少工夫就调出这一小时的监视录像带,所有人全围聚在一起观看着画面中的影像。 「啊!」朱妈妈失声尖叫着。「阿夜!阿夜被那个男人带走了!」 罗骥瞪着屏幕中那名把昏迷中的朱丽夜挟持上车的男子,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把你碎尸万段,叫你后悔莫及!」 ************************ 从昏迷的状态中逐渐苏醒的丽夜,闻到一股陈积多年的霉味。她躺在一张破破烂烂的弹簧床上,而天花板四处都呈现着斑驳脱落的痕迹,窗户全被多年没洗而发黑的黄色窗帘给遮住,使她根本不知道这儿是哪里。 她试图坐起身,却愕然地发觉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腰后,双腿也一样有绳子捆着,活像是头小乳猪。 「喂!有人在吗?喂!」 叫了两声,完全没得到响应,丽夜正要放弃希望时,门嘎嘎地被打开了,一名戴着眼镜,看来像个瘦弱书生型的男子走进屋内。 「你……你来得正好,我不知道被谁绑在这里,拜托你,放开我。」 男子略带点神经质地笑了。「是我把-绑起来的。」 丽夜瞪大眼,这个弱鸡般的男人居然就是那个凶恶的歹徒?打击好人,她冷纠到自己会被这种家伙给制伏。 他一推眼镜,恨意从一双小小的眼睛中渗出。「-就是那名害我苦等不到的女记者吧!」 「咦?」压根儿把那件事忘光的丽夜,挑高眉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装胡涂也没用!自从-破坏我的好事以来,我就一直在等机会要如何报复。可是-身边有条子跟得紧紧的,让我没机会下手。昨天条子还找上我家了,我知道这全是-的错!如果那天-有按照时间到我指定的地点,这些事就都不会发生的!-,都是-这个笨蛋!」 「喂,你该不会是通风报信说有头条新闻要给我们的那个家伙吧?」 男子恨恨地说:「没错,就是我。现在-终于想起来了是吗?我被-害得有多惨,-根本不知道吧!」 「拜托,我才是被你害惨了咧!什么鬼新闻,结果害我摔进水池里,差点溺死!」她没找他算帐已经很客气了,这家伙还反过来要记恨她什么? 「闭嘴!我在说话时-不许开口!」 丽夜一翻白眼。「先生,你很『鲁』喔!我已经说了,我又不是没去,是去不了。我当时摔进水池,被人救起之后,就被警察给活逮了,还怎么溜进那间书房?再说,事后你躲着不见,我还被怀疑是窃贼的同伙,这些你想过没有?」 「-唆!总之-没来就是-的错,-害我所有的计划全泡汤了,我要-负责,-要跪下来舔我的脚跟我道歉!」男子激动而亢奋地说。 「去!见鬼的,谁要舔你的臭脚?」 男子亮出刀子。「-敢不照做,我、我就毁-的容!」 一撇唇,就是有这种人,一点小事不顺自己的心意,就把过错全推到别人头上,总之一切就是别人不对。偏执到这种地步,不去看医生,怕也是没救了。 「快点,-给我舔!」 他挥舞着刀子,步步进逼,丽夜也横下心了,她想着:不知道我被毁容的话,罗骥还会不会要我? 「-听到没有?」男人失去了耐性,一个大步上前。 有机可乘!她看到他拿刀的手高举,下方露出一些空隙,因此想也不想地就用自己被捆住的双腿往上一踹。咚地,男人老远地往后飞去。此刻不逃,还待何时?使出吃奶的力气,丽夜滚下床,学着蓑虫在地上蠕动的模样,拚命地往门边爬去。 身后,男人也抱着肚子缓缓地起身。「-这可恶的女人……我是真的生气了,-休想活着走出这里!」 丽夜咬牙,只要再一步! 「啊!」 男人从后头拽住了丽夜的头发,使劲地往屋内拉扯。 完了,这下子真的全完了! 丽夜闭上眼睛,不断地祈祷着:我真得死的话,拜托请让我走得没痛没苦。还有,这不是需要殉情的年代,罗骥,拜托你,请杷我给忘了吧! 咚咚咚!咚咚咚! 千钧一发间,外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以及──「阿夜!朱丽夜!-在里头对不对?回答我!阿夜!」 「救、救命啊!罗骥!」顾不得头顶上疼痛的感觉,她放声大喊。 男人惊慌地把刀子搁在她的脖子上。「不许叫!不要进来!我手上有刀,你们想要她平安无事的话,谁都不许进来!」 屋外的声响突然消失。 吞咽下一口紧张的口水,丽夜相信罗骥不会就这样丢下她的,不会── 「很好,你们全都给我离──」男人以为自己的威胁奏效的同时,正想说出下一项要胁,声音就被震天价响的轰隆撞门声及满屋子的尘埃给盖住。下一刻人先如背负着地狱怒火的男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你、你不要过来!我手上有人──」 哪还等得到他说完全部的话,罗骥早已经一腿飞过半个房间,旋空把他踹出了窗户外。 丽夜看得目瞪口呆。 「庆幸吧,这里是一楼,所以你死不了。」走到窗户边,罗骥还余怒未消地怒骂着。「可是以后你会希望自己早死早痛快的,哼!」 「罗骥!」呜哇哇地,她放声大哭。「我吓死了,以为自己这次真的没命了!呜呜鸣,你怎么来得这么慢!」 他如获珍宝地搂住她,叹息地说:「小姐,差点被吓死的人是我-为什么这么容易和危险走在一块儿?就不能──」 「你又要骂我!」 罗骥扣着她的下巴说:「不骂-,我改吻-总行了吧!」 度过这生死边缘的一刻,彷佛要把这份差点生离死别的恐惧全都灌注于一吻上似的,两人吻得难分难舍,火热无比。 直到朱父传来一声── 「拜托!这哪里是清纯的交往?你们两个,立刻给我停下来!听见没有?」这一吻,才宣告终止。 第九章 与一个月前的宴会几乎相同的场景,只是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哟,罗骥,你干么躲在这种角落啊?害我绕了大半个屋子找你。」 不变的台词从王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罗骥还以为是时光倒流了,只不过这当然是错觉,今天的宴会和上次的宴会截然不同。 屋内没有满室的宾客,餐点也没有盛大的排场,有的只是放在这泳池边的一座豪华烤肉架,陈列着各式各样的佳肴,从北海龙虾、生鲷鱼片、硕大肥美的鲜蚵,到神户牛肉、野山猪肉、澳洲进口小羊腿……每一样都足以令老饕看得头昏眼花、口津直流。 而负责烹调的,也是今天的宴会主人──艾昕。他端着一盘刚洗好的青椒走出阳台,来到他们身边说:「抱歉、抱歉,让身为客人的你们帮我看着烤肉架,真是不好意思。」 罗骥笑笑。「因为你说『看着』,所以我就真的只是『看着』。」 「啊?那怎么行,东西会烤焦的!」 艾昕大惊失色地放下盘子,赶紧冲到烤肉架边,幸好上头的东西只是散发出诱人食欲的微焦味道,并没有真的烤成一块块焦炭。 「我是开玩笑的,艾昕。」 罗骥也没想到一件意外的案子,会让自己和这位企业菁英结为好友。如今他们的交情不仅到了可以互相直呼其名的地步,甚至连平常没事的时候,也会带着各自的女伴,相约出去游玩。 「别害我穷紧张。」艾昕隔着镜片好奇地转头四望。「奇怪,这些东西都烤得差不多了,方才那两个直嚷着肚子饿的女人,跑去哪里了?」 罗骥一耸肩,表示他不知道。王胖也摇摇头。「没看到人影,别管她们了,反正她们要是闻到这股香喷喷的味道,一定会自动跑来的。我们先开动吧!我肚子饿得咕咕叫呢!」 「前辈,你怎么一副饿了八百年的样子?」 王胖唉唉地叹道:「昨天被我老婆骂,说我有好康的也不带她来,结果昨夜她罢工没煮饭,我只好吃泡面。天知道,是她自己有事不能来的,这怪我咧!总之我已经饿了两顿,快给我好吃的吧!」 「那,王警官先用好了。」 「嘿嘿,我不客气,开动喽!」挟起一大只龙虾,又躲回冷气房内去大快朵颐的王胖,目标只有一个:把啤酒肚从两个月的规模,养到怀胎十月的模样! 剩下艾昕与罗骥,两人对看一眼,极有默契地一笑。 「还是等两只母老虎出现再吃吧,要不然,等会儿又要怪我们没有爱妻精神,独享好处。」艾昕摇摇头,发着甜蜜的牢骚。 罗骥同情地望着新结交的好友,打开一瓶冰凉的啤酒,递给他。「为全天下有同样处境的男人们干杯吧!同样是被女人吃得死死的男人,我们不团结起来对付她们的恶势力不行。」 「嘿,这是个好提议,我还可以介绍一堆同伴给你认识。啊!不过你现在还没资格加入我们,因为你还没娶朱小姐。」艾昕取笑他。 罗骥面露无奈地抠抠下巴。「其实我这一只脚早跨入了你们的世界,早晚另一只也会跟过去的。」 「哈哈!破例发给你一张准会员证书好了。」 「感激不尽。」 两人又灌下一口冰凉的啤酒后,艾昕仰望着蔚蓝的天空说:「真是雨过天晴,惹是生非的家伙也被起诉送进牢房了。我和明明可以从这次的灾难中解脱,全是你帮的忙,真不知该怎么谢你?罗骥。」 「你已经说过这句话十几次了,我再回你一次,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而且,那家伙也和我结了私仇,我当然不会放过他!」 「还好最后是有惊无险,平安地把朱小姐救了回来。」艾昕能体会罗骥的感受。「以前我也有过差点失去我妻子的经验,那种浑身冰冷的感觉,我可不想再尝。」 「我是不能理解那家伙的想法,他怎么会妄想借着你的名义去发布不利于你公司的消息,好让贵公司股价下滑导致破产呢?这种三岁孩子都不会相信的假消息,即使刊出来,也不会有多大效果的。」逻牍根钠闷。 「那家伙原本就有点偏执狂,总是认为自己所想的是正确的。不过你也不能低估新闻媒体炒作的杀伤力,有时候一个莫名其妙的八卦,也会让一家经营稳健的公司,面临不小的危机。所以这些上市公司的老板,可是非常注意这类的公关,为的就是确保不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艾昕事后得知,还曾冒了一身冷汗。「感谢老天爷保佑,这一切只是虚惊一场。」 「我同意。为老天爷干杯!」 「干杯!」 两人差不多都喝光一瓶啤酒了,各自的女伴依然不见影踪,他们并不担心今晚会有别的不速之客,却害怕一个麻烦(朱丽夜)加上另一-麻烦(汪明明),会变成超级大麻烦。 「我看,我们去找一找好了。」罗骥提议。 「赞成。」艾昕附议。 ************************ 两个女人凑在一起能谈论什么?政治、经济、社会问题?噢,不,当然是「男人」! 「要对付老公没别的办法,只有勒紧他脖子上的绳子。」汪明明口沫横飞地传授着为妻秘诀。 「嗯、嗯。」专心记重点的朱丽夜则努力地聆听。 「不过也要看材质,重点还是材质要挑得好-的眼光就挺不赖的,依我看,罗骥绝对是个有调教价值的好素材,我非常期待看到-如何将他琢磨发光。」她拍拍新认识的手帕交,鼓励着。 「是吗?但罗骥的脑袋满硬的,简直和颗石头没两样。」 「石头是石头,可也有钻石与墨石的不同啊!全看-怎么琢磨他了。我一开始时可是被艾昕骗得很凄惨呢!当时识人不清,没看穿他的真面目,事后可有苦头吃了。但罗骥就没那么狡猾了,这是-运气好。」 「不不,罗骥也很狡猾,每次说要送我回家,送到半途都会变身为一匹狼。」嘟起嘴,丽夜埋怨着。 「但我猜-这小红帽也配合得挺乐的。」 她唰地绯红了脸。「汪姊,-这话欺负人!」 「哟,跟我撒娇做什么?去跟-的达令撒娇吧!」汪明明毫不手软地羞她。 鼓起双颊,丽夜发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怪不得人家老公会这么死心塌地地做个爱妻奴。 「对了,我还想间-,-是怎么从一楼爬到二楼的?我听我老公形容过,但还是不太相信有人能攀着那根细水管往上爬。有什么秘诀吗?」 「汪姊问这做什么?」 「当然是未来和我老公吵架时,多一条翻墙的密径啊!要是我突然消失的话,一定会让他紧张得大惊失色,立刻向我道歉,而且以后都不敢再犯。」 果然是「人妻」的资深前辈,这点她就没想到。 「其实不是很困难,只要找到几个着力点就行了。」双掌一拍,丽夜喜形于色地说。「用嘴巴说,不如直接示范。来来来,我们去楼下,我教-!」 姊妹淘兴冲冲地下了楼,来到当初丽夜攀爬的墙角。她边指点着水管上可以让人踩住的小卡榫,边手脚并用地示范着。 「-看好喽,汪姊,左脚踏在这边,右脚往这儿,手扳着管子,这样就可以很稳当地往上爬了,-看。」 「哇,-手脚好俐落喔!」 「对吧?罗骥还一直骂我笨手笨脚的,其实我手脚之──」 从屋子那头绕过来的男人见状,立刻怒吼着。「阿夜!-又在干什么傻事了──」 「啊!」 一惊,她松开原本把住的水管,身子往后一仰。 「危险!」 汪明明才刚发出尖叫,便看到罗骥不知使出什么本事,从转角窜到这头,及时地扶住朱丽夜。或许是她的重量出乎罗骥的预料,罗骥整个人往后移了两、三步,直到泳池边缘,而后在企图平衡住身体的努力失败后,双双狼狈地跌入水中。 「喂,你们要不要紧?」汪明明趴在池边问。 「发生什么事了?」赶到现场的艾昕,错愕地看着池中的水花。 他不过是和罗骥离开这池边几分钟去找人,怎么却演变成罗骥和朱丽夜在水中共游呢? 「噗哇」地吐出一大口水,罗骥揪着她浮出水面,震怒地吼着。「朱、丽、夜!」 「咳咳咳」地呛着,她委屈地说:「我不是故意的嘛!」 不是故意的,也能三番两次地跌进这游泳池中?真不知该称赞她的肇事天分,还是要感叹她的运气太背。罗骥猜测,老天爷大概在组装朱丽夜的基因时,不慎看走眼,把大部分的「厄运」全都放在她一人身上了。 这么危险的女人,没人牺牲自我地保护她,迟早会祸国殃民。罗骥又找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该好好看管她的理由。 ************************ 「我都说了对不起了,你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丽夜窥探着他的脸色说:「人家艾哥和汪姊不都没有介意吗?这好心地借了这两套衣服给我们换呢!烤肉很可口、酒也很好喝,这是个再愉快不过的宴会了。你干么一脸闷闷不乐的,看了就可怕!」 因为衣服湿了,没法子回去。今晚借住在艾府的他们,分别各住一间客房,可是和艾氏夫妻道过晚安后,罗骥硬是拉着丽夜回到自己住的那一间房。 以为他有话要说的丽夜,等了半天,却只等到他锁眉深思的模样。 「你再不开口,我就要回自己房间了。」 「阿夜!」他扣住她的手腕,黑瞳在夜色下显得格外莹亮。「-的人生,可以交给我负责吗?」 「啊?」这、这该不会是求、求婚吧?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身边处处是危险,动不动就惹麻烦,再加上-总是漫不经心的。哪天要是出了个什么意外,我又不在-身边……我光想到就会坐立难安。所以,把-的人生交给我吧!」 先是目瞪口呆,接着她才吐舌说:「不要!我找保险公司理赔还此较有保障呢!傻瓜,你真的很不会讲话耶!在这种场合,有更好的台词可以说吧?好比,我爱死-了,没有-我会活不下去,拜托-嫁给我,天仙般的朱丽夜等等,诸如此类的。」 「不是差不多吗?」他蹙起眉。 「差、太、多、了!」一点纤细情感都没有的男人。唉! 他摆摆手。「那不重要,-快点回答我吧!」 「又不是杀猪论斤计两卖,说快就能快的。」再次强调地伸出小指头,在他面前晃啊晃的。「我不要现在回答你,除非你照规矩来,准备好烛光晚餐、钻石戒指、一束千朵数量的玫瑰鲜花,最后在众人面前跟我求婚。那时,我再来考虑。」 讲究到这种程度?罗骥估量一下。「不行,光我一介警察的薪水,钻石戒指一枚恐怕就所剩无几了,哪来的烛光晚餐和花啊?」 「好吧,那一千朵降为一朵好了。」 他噗哧一笑。「-的弹性还真大,我若再杀一下价,会不会可以省掉这全部?」 「给你便宜还卖乖!」咚咚咚地捶他。 连忙扣住她的拳头。「谢谢-的慷慨大方,亲爱的朱丽夜。」 「好难得喔,你肯用这种平常的语气叫我的名字。每次喊我全名的时候,都是咬牙切齿的。」被他搂在怀中,她也不挣扎地坐在他腿上。 「因为-现在很乖啊!」 沿着她的香颈,他用鼻子蹭着。 「哈哈,好痒,别闹了!」 可是他嫌蹭还不够,索性用舌尖轻舔着。 「啊,不可以……你又进入色狼模式了,罗骥。我们答应过老爸,在婚前绝对不……啊……嗯……」 他舔着她锁骨的凹凸处,诱哄地说:「那一个吻总行吧?」 「唔……」 见她没有多大的抵抗,罗骥乘胜追击,占有她甜美的双唇。 「啊……」 性感的热流在血液中奔腾,一下子往东、一下子往西,叫人不迷醉也难。情难自抑的,丽夜弓起身,主动央求似地扭动着身子,渴望着他深入自己的舌腔,以舌尖爱抚过每处渴望而发热的地方。 「-好甜,阿夜。」 沙嘎的声音掠过耳廓,勾起阵阵颤栗。 她知道他的双手正不安分也游走在她的后背,扯着洋装的拉炼,但自己如同一摊烂泥的脑子,全然不听使唤,也无力制止。 然后…… 「亲爱的,-在干么?」是男人都受不了心爱女人如此的举动。 「没,只是好奇。」 「住手,要不然-会亲身体验何谓『好奇杀死猫』这句话。」 丽夜舔舔舌。「谁知道,说不定那只猫会觉得这种死法也不赖呢!」 罗骥扬扬眉。「-这个坏女孩。」 把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歪着小脑袋,她嘻嘻地笑说:「因为我有你这个坏老师啊!」 吼地把她扑倒在床上,罗骥将自己抵向她双腿的柔软说:「事后,可没有『后悔』这两个字!-嫁定我喽!」 「你也一样,不许退货喔!」她有些没自信。 「小笨蛋,什么退货,门儿都没有!」 宛如要扫除她的疑虑,他热情地吻上她粉嫩的双唇。在唇齿胶合的瞬间,引爆的火花,早已一发不可收拾了。 假如说相爱本身是个奇迹,朱丽夜心想:我会和罗骥一起,可是个奇迹中的奇迹!一个超越过自尊与偏见、渡过误解的海洋,到最后好不容易才确认彼此方向的奇迹! 如今,另一个奇迹,正悄悄地诞生…… ************************ 半年后── 「罗骥,你回来啦!」 「朱伯母,我来接丽夜回家。」一喊出口,罗骥才晓得自己喊错了。「啊,我是说……『妈』。」 朱妈妈笑着。「没关系,以前喊了十几年的伯母,偶尔也会忘记现在该喊什么。你要接阿夜啊?她刚刚去采访一条临时新闻,人还在外头呢!」 「什么?可是她……」 朱父从屋内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冷眼望着这个不讨岳父欢心的女婿。「是我叫她去的,就算是挺着大肚子,也不是什么事都不能做的病人。放心吧,我就算再怎么生气你们两人结婚才半年,就已经『神速』地送给我七个月大的孙子,也不会拿孙子和女儿冒险。」 「不,晚辈不敢。」女婿难为。 「她采访的地点就在前面的那座公园,树上有只可怜的小猫受困,动员了消防队员解救,我让她跟着去拍几张照片回来。」勉强地接纳他这有点反省的态度,朱父大发慈悲地开口。 「那我过去接她。」 「嗯。」 呼,终于不必再应付岳父骇人的责备目光,罗骥加紧脚步地往公园迈进。岳父的情报很确实,那儿已经聚集不少围观的人群,害罗骥必须一边拨开重重人海,一边搜寻着爱妻的身影。 可是他看过来、望过去,就是没看到一名孕妇模样的女子在这人群中。 此刻,众人突然发出惊叹,一致地往上仰望着。 罗骥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他缓缓地顺着大家的目光,抬高视线── 「咕咕咕……小猫咪……过来……好乖喔……来嘛,这儿有你爱吃的小鱼干喔!喵喵?」丽夜双腿跨坐在粗树干上,上半身往前俯,拚命地伸长手臂,想要以鱼干诱惑这只笨猫过来。 约末两、三个月大的小猫,不知怎地上了树,却笨得不会下来,成天窝在树上对着行人喵呜喵呜地求救,弄得路人报警找来消防人员。 方才她看那些消防人员空手爬上树,却始终捉不到因为恐惧而躲到高枝上头的猫咪,因此决定主动出手帮助。她认定猫咪这种贪吃的动物,只要有诱饵一定会上钩的! 可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太小看-们了。 警戒心强的小猫,喵呜喵呜地动着鼻子,光用闻的却不肯靠过来。 「来,我不会害你的,过来。」 就在她想移动身子,好与猫咪更接近的一刻,底下人群中传来了一声「朱丽夜」! 「哇!」往下看,她绽开笑颜,挥挥手说:「哈-,亲亲老公!」 人们立即议论纷纷。「喂,那男的喊她茱丽叶耶!」 「是在演戏吗?」 「这么说来,那男的演罗密欧喽?」 罗骥的脸一——地爬满红晕,最后他放弃和那些人解释,仰颈问着挂在树上的老婆说:「-在干什么?还不下来!」知不知道自己是孕妇啊?居然爬树! 「我想下去啊,可是猫咪……」 「-下来,猫咪交给我就是了!」 豪气万千地吼着,四周的人喔喔地鼓掌叫好,还有人故意凑热闹地高喊。「交给你啦,罗密欧!一定要救回树上的茱丽叶啊!哈哈哈!」 好个树上朱丽夜! 罗骥站在大树下,望着她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身子想爬下树时,心头可是扑通扑通,紧张得很。不管是树上还是梁上,总之这个与众不同朱丽夜,已经叫他吃尽苦头啦! 可是……看她只差一小步就可以抵达地面,罗骥伸出双臂准备迎接她,这种新鲜、刺激,永远有新点子洋溢的日子,也是只有她才能带给他的。没有人能像她一样点燃他。 「呼,我下来了!」 罗骥立刻抱住她。终于可以安心了。「我拜托-,能不能少做点让我短命的事?」 「你怎么啦?爬个树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还不解。 「-看过七个月的孕妇爬到树上去吗?」 她吐吐舌。「好嘛,不爬就不爬,你快点上去救那只可怜的小猫嘛!」 拗不过她,实践自己的诺言,罗骥三两下地攀到树上,二话不说地揪住那只狡猾的小东西,管-又咬、又捉的,就是不放手,一路将-拎到树下。在他抵达地面的同时,四周响起如雷的掌声,其中还有他的天才老婆不断地鞠躬致谢说:「这是我老公,罗骥!请大家多多指教!」 干么?做什么政治宣传?罗骥瞠目结舌的同时,有人-出问题说:「可是茱丽叶的老公,为什么不是叫罗密欧呢?」 只见他的老婆悠哉地笑着,回道:「因为爱快的罗密欧满街跑,我的罗骥只有一个啊!」 罗骥闭上眼,他真是败给她了。 ************************ 回家的路上,丽夜摸着肚皮说:「-,罗骥,我已经在帮咱们宝贝想名字了,你觉得取名叫做罗──」 「叫什么都行,就是不许-取罗密欧!」一口回绝。她在想什么,他早摸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不好?这名字多响亮!」 罗骥扣住她的小脑袋,以自己的鼻尖碰着她的鼻尖,好气又好笑地说:「朱丽夜是老爸的东西,岂有让儿子叫罗密欧的分?难道-想看到父子为了争夺一个女人而反目成仇吗?小傻瓜!」 「儿子还没出生,你就跟他吃醋啦?」她好讶异,讶异到下巴都快掉了。 哼地撇撇嘴。「管他是儿子还是女儿,老婆是我的,谁都别想来跟我抢!听到了没,小家伙?」 「唉,我看我这不是嫁了老公,而是养了个超级大孩子。」 啾地亲住她的唇,邪恶地一笑。「孩子是不会弄大-肚子的,傻瓜-想见识一下这个孩子有多坏吗?」 丽夜也效法他勾起唇角。「有多坏?」 打横拦腰将她抱起。「现在就回家去,让-见识见识!」 「哇!」 幸福不必太多,只要它能与最爱的人分享就好。 【全书完】 跋 十年 葆琳 前一阵子招待同行的友人到家里玩时,聊着聊着突然谈到葆琳进入这一行的年代问题。猛然一想到我出头一本书时是八十二年的六月,恰巧现在是九十二年的六月,也就是说──哇!我正式进入十年大关了吗? 唔,心脏好痛。 有点不太想承认自己已经耗费了十年的岁月在写书上,我的青春、我的浪漫、我的人生中有十个年头是在计算机桌前度过的。就算是刚进小学一年级的孩子,在这十年当中也一路念到国中毕业,现在都高一了。 汗如雨下。 自己在这十年当中做了什啊? 一,二,三……一本本数下来,包含这一本在内,总共是七十五本的小说被出版了,至于胎死腹中、全部写完却因为某些因素而没出版的也有两、三本,再加上同人志的部分……平均下来,一年就有将近八本书的量,也就是说八十万字乘以十等于八百万字? 哈……好可怕!(有点小自满?多心了。) 十年期间的风风雨雨也满多的,别的不提,光是这一行内部的变动就很惊人。 刚开始初期竞争没那么激烈的时候,故事走向多半是都会型的爱情故事,一堆干练的女主角纷纷出炉;又过一阵子流行起温馨的故事,一堆别的本事我不会、可爱逗趣我最行的女主角也登场;再过来就是战国时代,什么古代、现代、异世界,只能用百家争鸣来形容,而言情小说的市场规模也扩大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幸好大部分我熟识的出版社都还屹立不摇。 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关注这十年来的走向,倒是非常有趣的。 可惜我没那种福气,在十年前就舍弃了自己读者的身分,从此踏上一条「只能静观其变」,不能「球员兼裁判」的不归路。 应该说,努力想保持在市场激流中而不退休的状态,就已经花掉我全部的精力了,老实说也不太有时间去评论什么。这大概就像是政治家们还有政治舞台的时候,哪有时间去写回忆录?顶多是出版一些推销自己、歌功颂德的书,好吸引选民的目光罢了。 结论是──投入哪一行,我觉得都和「婚姻」很像。 有时候挑错了对象,结婚不到半年就喊离婚;有时候也许是自己的心情与个性有了改变,和对方越来越无法沟通,双方渐行渐远,从分居到最后分手;有时候可能是迫于无奈,觉得已经结了婚就该接受现实,即使没有爱情,也照样勉勉强强地住在一起,同床异梦。 当年抱着有点草率的心情,挑中「写作」这一行当结婚对象,我们也不是和和气气,一路维持婚姻到今天的。我们吵过架,也想过离婚,也有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在分居状态中。 所谓理念不合、个性不合、一成不变而倦怠等等病症,都曾经出现在「我」和「创作」之间。举凡七年之痒、三年外遇之类的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经历这么多事,转眼间会和它成了一对老夫老妻。 但是……该怎么说呢?能和「创作」结婚,真是太好了。 一开始是个连柴米油盐酱醋茶都不认识的我。 一开始连该怎么拿捏夫妻距离都不懂的我。 一开始常常气馁而哭泣的我。 现在终于有那么一点点的(真的是一点点的)把握,觉得越过了「见山不是山」(踏入一个大黑洞)的入山关卡,好不容易可以「见山是山」(原来是银河)地往上爬,到最后我希望自己能抵达一座只有我才能找到的山顶(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它藏在哪里),然后很高兴地坐在山顶上欣赏着「见山不是山」(宇宙奥义?笑)的风光。 有那么一天吗?我不知道。 等我哪天退休、封笔不写了,再告诉大家我爬到哪里好了。 在那一天之前,我还是照样努力和创作做一对夫妻,继续下一个十年的奋斗,也请大家多多关照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