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不浪漫》 序幕 「……期望各位毕业后,能发挥所学,勇敢打击社会犯罪……」 校长一篇「落落长」的临别感言,始终不见有告一段落的迹象,秦日顺坐在二年级学生代表的位子上,已经忍不住偷偷地打了个呵欠……糟糕,被旁边犯罪预防学的讲师给瞪了一眼!他赶紧端正坐姿,一双眼飘飘地溜到毕业生席的方向。 学长们真是令人羡慕,已经可以脱离这个名为「国家警察大学」的监牢了。 虽说历经四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才能拿到这张宝贵的毕业证书,但在座的学长们,每个人都为了准备特考而忙翻天,根本没人有心情欢庆「毕业」这件事。即使台上正举行着毕业典礼,台下仍有些人拚命拿着小抄在猛k法规、案例。 想到自己过两年后,也将面临同样的问题,似乎不能把这当成笑话看……唉,管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躲也躲不掉,何苦现在就自寻烦恼呢? 「喂,小顺子。」同窗死党冯肇屿以手肘顶顶他的腰侧。「你看那边,三点钟方向的亲属观礼席里,有个小美女喔!」 他们所读的科系被归类在自然组,加上会对刑事警察学系有兴趣的女孩不多,使得系所内呈现严重的僧多「花」少的不均衡态势,间接造就出一群见了「美女」就像是饥渴野兽般的可怜刑警系男学生。 为了在枯燥的课业中找寻一点「粉味」,男学生们会异常团结地交换情报,因此各种「美女」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什么水果摊美女、槟榔西施群或是福利社的辣妹等等。通常秦日顺对这些四处流窜、不断被夸大的「美女」情报,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这和军营半径一公里内,遍地是美女的状况相同。在没鱼虾也好的心态下,只要是未满二十五岁、模样在恐龙之上、体格在恐龙之下的未婚女子,一出现在这群饥渴野兽的生活圈子里,会被高高捧为「xx女王」根本丝毫不足为奇。 见多了各个号称「美女」,结果却是教人大失所望的普通、平凡女孩后,秦日顺就牢记教训,再也不敢对同侪们的「眼光」抱着太高的期待了。 他懒洋洋地把目光投往冯肇屿所说的方向── 厚,这回老冯讲的不假!那女孩坐在一群婆婆妈妈、叔叔伯伯里,显得闪闪发亮,耀眼得让人无法不去注意到她。 世界上真有这种巴掌大的小脸蛋,皮肤白皙细致、吹弹可破,杏黑眼、红樱唇,一袭及肩长发又直又黑、闪亮如丝的娇俏美女?!秦日顺还以为那都是靠电视做出来的效果,除了在萤光幕里,你绝对不可能在日常生活中找到那种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呢! 「……不知道她是哪位学长的亲戚,如果是我们认识的学长,那该有多好?我一定拜托学长把她介绍给我!只要能和她约会一次,就算所有考试全被当掉,整个暑假都泡汤在暑修上也没关系。」冯肇屿嘻嘻地说道。 「你太夸张了吧?」秦日顺斜瞥他一眼。「也不过就是长得比普通女孩还要漂亮一点儿罢了,值得你拿所有的学分来发毒誓啊?」 啧啧地摇了摇头。「不是我爱说你,小顺子,人生若没有了这种浪漫情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一个能够为心爱的女人献上一切,为了爱而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一耸肩。「希望老师听到你这句话,愿意成全你这个男子汉大丈夫,给你一个全当助你达成心愿喽!」 「呸呸呸!你少乌鸦嘴行不行?!」 「你后悔的速度还真是超快的。」秦日顺傻眼兴叹。 台上的校长演说一结束,全场立刻响起阵阵热烈的鼓掌声。不知道鼓掌的理由是深受感动,或是庆幸终于能解脱了?秦日顺相信,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跟自己一样──是后者。 看着校长把麦克风交棒给副校长,副校长讲完后再移给教务长……幸亏剩下的发表感言者都很配合地缩短篇幅,在秦日顺的瞌睡虫卷土重来前,总算让他等到了司仪的那一句话── 「接下来,由在校生代表对学长们致上感性谢词。二年级生代表,刑警系秦日顺,请上台。」 「小顺子,加油啦!」冯肇屿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小声地嚷道。 秦日顺回他一个苦笑。 像这种麻烦事,他根本就不想干,偏偏这是系主任亲自指名,他躲也躲不掉。系主任大概以为给他这个表现机会,还可以一并拍拍日顺父亲的马屁吧! 不过根据当了警界铁汉老爸二十多年的儿子的心得,这绝对是多此一举的。一板一眼到不讲情理的父亲,哪怕收到属下价值不满百元的小纪念品,都会还给对方。所以对于他人的奉承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更不会因此而让谁获得特殊待遇的。 ……讲归讲,搞不清楚状况而上门的下属,仍然会不定时地出现在秦家大门前。 身为警察世家的么子,本来他是打死也不想进警政相关科系,怕的就是会像现在一样被人「另眼相待」。但是在大学入学考时被父亲暗算,害得他错失就读普通大学的机会,在「花费一年重考」或「就读剩下唯一一所仍可登记入学的大学」的高难度选择题里,日顺还是屈服于父亲的威严(?)下,进入了这所警察大学。 向来以「顺势而为,莫逆势而行」、「既来之,则安之」等谚语,作为安身立命原则的日顺,纵使对父亲如此操纵自己的人生方向有些小怨言,可还不至于做出故意被死当、记大过、遭退学的忤逆之举,顶多是偶尔跷跷课,意思意思地考坏一、两科罢了。 站到众所瞩目的礼堂讲台上,日顺握着麦克风,秉持着同样「少说多做」的原则,做了场史无前例最简短的「在校生致答词」…… 「哇哈哈哈……小顺子,你胆子还真大耶!一旁的校长头顶都快冒火了!还有、还有,赵教官那张脸你看到没有?哈哈哈,错过今天这一幕的人,一定会很后悔的!你没注意到吧?有很多人偷偷用照相手机拍下台上那些贵宾的脸色呢!哈哈!」冯肇屿不断地拍打着日顺的背,笑得前俯后仰地说。 「你是故意的对吧?故意要让那些一拿到麦克风就讲个不停的人好看!」 秦日顺摇摇头。「我想不到什么可以说的,所以就说些最实在的祝福,哪有要给谁好看啊!」 「唉,你跟我否认什么呢?我可是在底下大声叫好的人耶!没听过有人上台不到三十秒就结束致词的。哈哈!」 困扰地搔搔脑袋,算了、算了,冯肇屿非得这么认定,就随他吧!秦日顺看到大礼堂外头,到处都是穿着学士服、抢着在校园内留下最后纪念照片的学长们,以及前来参观毕业典礼的校外人士。不愿意和这么多人抢学校餐厅的位子,正想找冯肇屿一起去校外吃个饭── 「嗨,秦日顺!」一名顶着学士帽的男子朝他们挥了挥手。 自然地浮出笑容,日顺也挥手说:「洪学长,恭喜你毕业了。」 走到他们身旁,给人好感的方正黝黑面容,漾开爽朗的笑。「谢谢。你的演说真绝,看你平常也不是那么惜字如金的人,怎么一到台上只说了『本人谨代表二年级学弟妹,祝福各位学长在跨出校园后,如展翅飞鸿,平步青云、前程万里』就下台一鞠躬了呢?该不是因为你被选上代表很不爽,所以故意要报复系主任吧?」 「学长,怎么连你也和老冯讲一样的话?我做人有这么失败,让你们认为我是个会小心眼地乘机报复的人吗?请你先摸摸良心,再回答我。」 哈哈一笑,洪学长双手一摊。「我能怎么说?小顺子,近墨者黑,你和我们这群人混久了,搞不好已经养出了一肚子的坏水呢,对不对?」 「没错、没错,洪学长说得再正确不过了!」冯肇屿和他一搭一唱。 「好吧,既然你们要这么说……」秦日顺微笑以对。「那么系主任兴师问罪的时候,我不会忘记带上一笔你们的『功劳』!」 「嘿!哥儿们不是这样当的!」冯肇屿连忙抗议。 「与我无关,反正我已经毕业,证书都到手了。」洪学长炫耀地晃晃那只宝蓝色的卷筒。 「这太卑鄙了!你们不能这样啦!」焦急的冯肇屿脸色忽然一转为喜。「嗳,小顺子,你瞧,那不是我们在里头相中的小美女吗?她走过来了耶!喔,近看更漂亮!我们要不要过去问她电话号码?」 「省省吧,人家把你当花痴男不打紧,弄个不好还会赔上我们警大人的名声。」心不在焉地回道。秦日顺看她的样子好像在找人,一直东张西望的。 「什么美女?」跟着好奇起来的学长,转头一看。「啊,我懂了,你们是在说她啊!怎么,你们很想认识她吗?」 「洪学长,你、你认识她啊?拜托你,一定要把她介绍给我!我从没看过那么正点的马子!」露出猴急状的冯肇屿兴奋地嚷着。 「小心点儿喔,人家可是不好惹的。不仅追求者从p女中的校门口排到总统府还绰绰有余,而且高中三年收过的情书,都可以堆成一座垃圾山了。要我介绍她很容易,但想把到她可是难如登天喔!」 「洪学长,听你的口气好像和她很熟?」秦日顺疑惑道。 「熟,我们熟到爆了!」咧嘴。 「学长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啊?该、该不会是男女朋友吧?!」冯肇屿不满地说。 洪学长笑笑摇头,朝他们口中的小美女招招手说:「晓瑜,我在这边!」 美女眼睛一亮,小跑步来到他们面前,劈头就对洪学长说:「松哥,阿姨找你找半天了!你不会是忘记我们还要去餐厅吃饭吧?」 「晓瑜,我跟你介绍一下。他们是我的学弟,他叫秦日顺,这边这位是冯肇屿。」拉着小美女的手,亲热地搭上她的肩,洪学长笑嘻嘻地对两名目瞪口呆的学弟说:「两位,她是我的小表妹项晓瑜,请多多指教。」 美女的眼飘到秦日顺脸上时,他的心不觉怦跳了一下,可是下一秒钟,她口中说出的话,让他的幻想彻底地破灭── 「你,就是刚刚在台上致词的家伙吧?唉,居然连篇象样点儿的致答词都说不出来,比高中生还不如!有这种不中用的学弟,表哥还真是可怜呢!」 什……么?!不过是一个念高中的黄毛丫头,竟如此嚣张?! 「松哥,阿姨的话我已经转达喽,没事的话我要先走了。」不顾在场三个男人分别做出呆滞、错愕与饱受打击的表情,她像阵旋风般来去匆匆。 这就是「秦日顺」与「项晓瑜」这号人物,史上最不浪漫的初次邂逅,也是从此结下梁子的重要场景。 第一章 走过有些潮湿的水泥地面,阴森之气挥之不去的这个空间,是普通人鲜少能靠近的地方……其实也没有什么普通人会愿意靠近。 还没进入门的另一端,光是站在门边,就可闻到扑鼻而来、难以形容的强烈腐臭味。秦日顺反射性地止住脚步,一手掩在鼻子上。 「怎么了?」走在他身后,同伙的男警官瞧见他的表情,恍然大悟地一笑。「你是第一次来解剖室啊?说得也是,以前在侦九队的时候根本不必管命案嘛!来,我这儿有个好东西,给你用吧!」 接过沾着薄荷香精油的口罩,戴上。秦日顺道声谢,说:「可是林组长您不需要戴吗?您受得了这味道啊?」 「也不是,我视情况而定。今天的气味还不是那么浓,以我自己的等级来说,这大概只是中下程度,尚可忍耐。要是到达强烈剧臭的话,没有口罩我八成连一分钟都待不住。」微微发福,笑起来颇有弥勒之姿的警分局刑事组长,摇摇头说道。 还能够比现在的味道更……秦日顺光是想象,肚子里的胃液便翻腾上涌。 「习惯了就好。迟早你也会习惯的!」 林组长好心安慰地拍了拍秦日顺的背,不料反而害他拚命咽下的酸水又唰地冲回嘴巴里。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秦日顺脸色发青地冲往角落种植着一整排桂花树的花台边。 「小秦,我要先进去喽!等你吐完自己进来。右手边第一间解剖室,知道吧?」 可以的话,他宁愿一直留在这排桂花树边。 吐干净了口中令人不愉快的气味,秦日顺先含了片口香锭后再重新戴上口罩,靠坐在花台上叹口气。下放到市警局刑事组的头一天,面临的「考验」还真是让人消受不起。 毕业后通过特考被分发到刑警局,转眼五、六年过去,他本来待在侦九队做重大网路犯罪案的侦察工作,破了几件网路银行骇客的案子,顺利升迁。每个人都说他会成为最年轻的小队长,谁知道,天上掉下来的不是警章,而是场灾难…… 「不好意思,秦日顺,虽然这件事跟你没有直接的关联,可是那些立委一直吵着要找人出来负责,所以上头不得不作下这个决定。」 没办法,毕竟是自己指导的组员犯下的错。挂名为专案小组负责人的那名长官,又是秦日顺的直属上司。如果不是由他来扛起这「责任」,难道要叫长官扛吗?真那么做的话,往后在警界也别想混了。 「我们已经尽量在几个选择中,找出对你伤害最小的方式。市警局的刑警大队重案组林组长在办案方面有卓越的名声,跟着他,破几个大案子立点功劳后,我会再想办法把你调回来的。放一百二十个心,这点我有照会过相关人士,到时候不会发生什么抢人、不放人走的问题的。」 关于这点,不是他不肯相信队长的话,可是他非常熟悉这个「世界」里的操作模式。从小到大听那些长辈、叔伯们谈论派系、明争暗斗等等n年不变的问题,秦日顺知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的。纵使队长有心叫他回去,可那也必须队长的「立场」不变,再配合天时、地利……总之,绝非容易之事。 「你就当自己是去那儿留学,增广见闻吧!」 搔了搔脑袋,秦日顺苦笑着。他宁愿被调到交通大队去指挥交通呢(可惜没听过刑警能指挥交通的)!当初真不该选这门科系,想想自己还是较适合犯罪防治、公共安全类,这样就不必接触他最棘手的凶杀案件了。过去在上鉴识、搜证的课程时,一看到凶案现场的照片就快昏倒,还因此被同学们大大取笑过的他,这下子得面对「真实」的案件,教他不叹气也难。 看了下腕表……不能再耗下去了,不然林组长铁定会把他提报为失踪人口! 她冷静的双瞳缓缓地巡视过覆盖着白布的躯体,口罩半遮的脸洋溢着严肃感,跟随着白布揭开的动作,两道细眉缓缓地蹙起。 「死者为一名女性。」 拿起记录板,项晓瑜开始今天的工作,悦耳的语声为这杀风景的简陋解剖室平添一点色彩。屋里还有另外一名法医、一名检察官及其助理,以及一名警察。 「身高约一百六十公分,年纪在二十至三十岁间。」她试着举起死者的手臂,接着检查手臂上的斑点。「根据肢体的僵硬程度与研判,死亡时间约在三天以上。」 当她移开白布,并且翻过死者的身体时,在场的人无不发出「唔」、「嗯……」等等呻吟。理由之一固然是空气中弥漫的臭气,其二则是映入众人眼帘的,在死者背部伤口处爬满的白色蠕动小虫子。 「我相信这就是致命伤了。她是被人由后面攻击的,没有太大的挣扎迹象,凶手的凶器一口气刺穿她的肺叶,几乎是马上毙命。以伤口的大小来看,极有可能是长柄菜刀……但未穿透到前胸。」 记录到一半,她停了下来,看了眼站在身旁的老法医问道:「黄老,您觉得呢?」 凑过来仔细检验的老法医摇了摇头。「这不是菜刀,菜刀不会有这么宽的刀背。以这伤口来看,更接近三角锥……好比像是十字镐之类的东西……这还要再研究研究。」 「十字镐?会不会是攀岩山时用的手杖呢?就是尖端成锥状的,专门用来钻岩卡位的玩意儿。」刚刚介绍自己为刑事组长的中年男子,站在门边发问道。 「有可能……老林,你们在哪里发现她的?」黄法医推了推鼻头的老花眼镜,转头看向他。 「xx市交界处的xx桥,从桥墩下打捞起来的。是一名到河边遛狗的市民看到报案的。」 她走到死者的脚边,以镊子刮下藏在指甲里的硬泥,放在白纸上。「我想她曾经沈在河底。指甲里的黑色烂泥,似乎颇像是来自河底的东西。还有,脚踝上有异物刮伤、绑束的痕迹。」 「借我看一下。」林组长上前。 把东西交给他,她说:「把它送到鉴识科去,就能确定了。我们可以假设她是先被杀害,再丢弃到河里的。只要剖开她的胸腔检查就知道了,那里头应该没有吞进去的河水。问题是,凶手是用什么东西绑住她的?如果是重石,她不可能会轻易浮上来才是。」 「嘿,法医小姐,破案的事就交给我来伤脑筋吧!」林组长笑笑地说:「-已经有法医这份伟大的工作了,不要跟我这个欧吉桑抢饭碗嘛!」 「很好,老林,你继续说说她!我的这位新伙伴似乎分不太清楚法医与侦探的区别,老在妄想自己是福尔摩斯呢!动不动就开始做推理,还没有把遗体解剖完,她就已经推算到人家的前世今生去了。」黄法医无奈地挑挑眉。 口罩遮住的双颊微微晕红。「抱歉,我只是想帮上一点儿忙。」 「-已经在帮忙啦!」将手上的泥渣放进证物袋中,林组长提提下颚比比解剖台上的死者。「能不能捉到凶手,端看-能为我们找到多少线索,不要忘记-的工作也是替死者申冤的重要一环。」 点点头,她转身要继续工作时,门边传来喀啦的碰撞声,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移到那名中途闯入的家伙身上── 「对……不起!」慌忙地把推车扶起,包裹在一套合身西装底下,体格瘦瘦高高的男子,歉意一笑。 「小秦,你混到哪里去了?刚刚你错过了些好东西呢!要不要过来瞧一瞧?」林组长以拇指指向她与老法医后面的解剖台。「不好意思,这个莽莽撞撞的年轻人,是刚到我组上的新人,他叫秦日顺。」 秦?好像曾在哪里听过这名字……她打量了下男子的容貌,高鼻大眼的轮廓架构在宽阔的额与突出的颧骨上,没必要看他被口罩遮住的嘴,也知道他称不上是俊美男子,但具有性格小生的气魄──前提是,他黝黑的脸皮没有浮现气虚的青白色泽。一脸病容的模样,和天生性格的长相颇不搭轧的。 男子拉了拉早就松垮垮的领带,视线在晃过她身上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基于礼貌地朝他们一颔首。「你们好,我是秦日顺。」 她敢肯定他们见过面,不过却无法准确说出是何年、何月、何地见过。唔……她放弃,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记忆,记不起来就算了。 「那,我就继续进行下去。」 她先拿起镊子把致命伤周遭的蛆虫一一捡拾干净,再以清水洗净伤口,为拍摄x光做好准备工作。 「我需要一名帮手。」她看向在场中理应最年轻力壮的男子。「秦先生,可以请你过来帮我架住她一下吗?」 「咦?-、-是指我吗?」他后退半步,看似要夺门而出- 起一眼。「我不可能一边架起她,一边操作x光设备吧?我相信她没有重到让你架不起来的地步。」 「可、可是……她……她是死人……」他双唇颤抖地说。 一翻白眼,她啼笑皆非地说:「这是一名往生者没错,否则我们应该是在医院而非解剖室里。怎么?我一个女人都能碰触了,你一个男人在那边-哩叭唆什么?快点过来啊!」 他犹豫地看看林组长、法医和始终站在角落的检察官等人,最后发现大家不是在「坐看好戏」,就是根本无意「伸出援手」。发出了认命的叹息,他一小步、一小步,慢到可以地磨蹭到解剖台边。 「x光机在那边,机器我已经架好了,到时候你扶住她的肩膀,记住不要让自己的手挡住她的伤口处。我很快就会拍完的。」她戴上护目镜说。 「为什么……这边没有助手在吗?通常在医院拍x光时,都会有专业的检验师在身边的。」左看右看,很明显地,他在寻求一个奇迹出现。 「找得到自愿来这儿的医生,你的运气就已经很好了!」一抿嘴,她失去了些许耐性。她最受不了这种不干不脆的家伙了。「还看什么?快动手吧!」 他咽了口口水,伸出颤抖的手搭上死者的肩膀,随即又触电般地移开。「哇,好冰!」 「你期待什么?人的体温在血液停止流动后,自然会下降的。」对于他一点事就大惊小怪的举动,她再也克制不住地说:「你这么害怕接触往生者,还跟人家当什么刑警?这儿不是扮家家酒的场所,想吸母亲的奶撒娇,就滚回家去!」 咻地,他的脸色青白交错。她以为自己的话刺激到他了,不料男人晃了晃身体后,低声地说:「……我……我快……抱歉!」 掉头,他火速地往外冲去,还没有走到门边,当着众人的面便吐了一地。 她瞠目结舌地望着他,难以置信现在的男人竟如此的「脆弱」,害她差点冲口而出,盘问他:喂!你是不是个男人啊?生平没见过这么不带种的家伙!真是逊毙了! 「我看还是我来吧!」卷起衣袖,林组长自告奋勇地说。 晓瑜心想,那个吐得七荤八素的男人连脚都软了,也不像是能再派上用场,于是便接受林组长的好意。 总算拍完了x光片,并与黄法医两人三脚地进行完解剖的工作。等她回办公室做完最后的报告后,她分内的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这当中,那名叫秦日顺的家伙,不知何时从门前消失了,而晓瑜也没把他放在心上,三两下就将他抛到脑后,忘得干干净净的了。 数日经过。 忙碌的警队办公室里,秦日顺伏首案前,把各地送来的分析检验书做好资料汇整,预备在下班前提出。这时,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靠到他位子的正后方── 「小秦!」 突然间用力被摇晃的椅子,差点让秦日顺摔下来。 「我都听说了喔!第一次的经验很惨吧?听说你在法医们和检座面前,吐光了你的胃液啊?更倒楣的是,你第一次拜见法医之花,就被人家骂了是吧?」前辈蓦地从背后勾住秦日顺的脖子,大笑地说:「别难过,每个人的生命中总会发生那么一、两件永生难忘的糗事,只是你……呜哈哈,比人家运气更差一点点,竟在『尚大胆』的面前丢尽颜面而已!」 「尚大胆?谁啊?」抚着胸口,从惊吓中恢复的他扳开前辈的手腕,一愣。 「呵呵,你是吐到连记忆都消失了吗?尚大胆就是那天你去看的,主刀解剖的年轻美女法医呀!」 「美女?」坦白说,那天回家后,秦日顺满脑子都是受害者的遗像,什么美女不美女的,他连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 「我的天啊!你都没看到她的脸蛋啊?你有没有长眼睛啊?人家可是法医界的闪亮一朵花,号称史上最美丽的女法医耶!」 摇摇头,再摇摇头,连连否决掉前辈的两句问号,秦日顺诚实以对。「我只看到她戴着口罩的样子,加上我那时候吐都来不及了,哪有心思欣赏什么美女啊?现在我连她的眼睛是大或小都快想不起来了。」 噗哧地笑出声。「他们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你真的被吓昏头了。」 「顺道让我猜一下,这件事莫非是在全国联播网中放送过,要不怎会散布得如此快速,每个人一见到我就猛拿这件事戏弄我啊?」 「有组长帮你宣传,当然快喽!」 「谢谢,现在我知道该去封谁的嘴巴了,以免全宇宙都得到这丢脸的消息。」合起手边的塑胶档案夹,秦日顺开着玩笑,自办公桌边起身。 「你不必白费功夫了,现在拜托组长封口已经太迟了,整间分局里不知道这件事的,一个也没有!」被落在后头的前辈,圈起手充当传声筒,嚷道。 笑了笑,秦日顺做个「罢了」的手势,摇着头朝林组长的办公室走过去。一到敞开的门边,刚好看到林组长在讲电话,于是他先敲敲门板,知会组长自己的存在。 林组长边招手要他进来,边对电话里的人说:「好、好,我知道,我会找人过去拿的。谢谢你了,老黄。」 见他喀地挂上电话后,秦日顺把档案夹放在他的桌上说:「这是前天汽车旅馆烧炭自杀案的结案报告,请您过目。」 「噢,好。」把档案夹推到一边,林组长笑嘻嘻地说:「小秦,你来得正好,我刚想要叫你过来呢!程世庆,他就是我跟你提的那位新菜鸟──秦日顺。」 站在办公室档案柜前的男子挺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镜片后的单眼皮黑瞳冰冷地梭巡过秦日顺。礼尚往来,秦日顺也不客气地望了望对方,研判他不是比自己大个一、两岁,就是同龄的家伙。光滑、连点胡渣都没有的白净脸皮,透着浓浓的书卷气,再由不-言笑、眉心带着惯常性的皱痕看来,很像是检察官、法官之类的人物。 「小秦,你跟这位程干员到法医中心去,找项法医。上次xx桥下被捞起的女性受害人,已经有新的检验报告出炉了。」 秦日顺扬了扬眉。「程……干员?」 「他是调查局缉毒中心的干员。」林组长挥挥手说:「时间紧迫,再过三十分钟法医就要下班了,详情你们在路上沟通吧!」 「我是开车来的,就坐我的车过去。」程世庆道。 即使脸上写满问号,不明白何以一名缉毒中心的干员会跑来关心这起无名女浮尸的案子,但他依然保持着沈默,跟着对方坐上了调查局的公务用车。 在国产福特车上,程干员并没有主动开口,气氛略显僵硬、不友善,秦日顺只好挑起话题说:「刚刚林组长有说过您是缉毒中心的人员,为什么会关切这桩案子?」 「根据法医中心的资料,我认为那极有可能是我认识的女线民。由于命案不在我们管辖的范围,所以我只好先来获得你们组长的谅解。」银框眼镜下的黑瞳一瞥。「你不高兴吗?」 秦日顺困惑地回道:「不,工作上的事和我高兴与否扯不上关系吧?」 「喔?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为了抢破案之功,会希望一个人进行调查的人呢!你之所以会搞砸了xxx案,听说就是抢功抢出问题来的,因此现在才会被踢到分警队来,不是吗?秦警官。」 「……你知道这件事我不意外,可是当我的面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的,你是头一个呢!你这么做的目的,我大概也想象得出来,但……」秦日顺耸耸肩。「很可惜,我不想为那件过去的事发表任何看法。」 「哪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是被牺牲的小棋子?」 「你问不出什么的,换个话题吧!」秦日顺歪歪嘴。 程世庆扯高唇角。「秦日顺,警察大学第xx期的毕业生,身高一七九、体重五十六公斤。父亲前年由警界督察室长退休,你位居五兄弟中的老么。叔伯与兄弟里,十人就有五人是在警界服务。你二哥在去年获选模范警察,可谓警界中一门英杰世家。」 「谢谢你告诉我有关我的资料。但,这有何意义吗?」 「而要补充的一点是,这位家族中最受期待的新星,也就是你──秦日顺,不幸地在前天出了糗,因为受不了观看法医解剖的刺激,吐得一塌糊涂,传为警分队的笑柄。」平静地叙述着。 「我还能说什么呢?」一摊手。「你这么喜欢研究我,难道我是犯人?」 程世庆淡淡地说:「对于合作的伙伴,我都会做点小研究,请勿见怪。弄不清楚对方是值得信赖或不值得信赖的人,就要我与他密切合作,我办不到。」 「现在你可以大方地打电话给林组长,要求更换侦办人,我不会介意的。」他摆出「你请便」的手势。 「为求公平起见,我也会把自己的资料告诉你。」 「哈啊?」秦日顺听到这句话,转过头去看他。「我对你的资料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我对一起合作的人只有几点要求。一、不会动不动就把涉及他人的隐私说出去的,本质上还算诚实、可靠的。二、有耐性的,懂得等待的,因为我没有。三、不会没事专说些无聊笑话、打哈哈、不熟还硬要装熟的,最糟糕的是没有eq,轻易就发脾气、闹情绪。这些,你都合格了。」 「……你希望我为你的『抬爱』道谢吗?」秦日顺大胆断言,此人没有什么朋友。 程世庆把车头转进大楼的地下室,漠视他的问题,继续说:「我们不必把彼此当成哥儿们,我若有查到什么你派得上用场的线索,会告诉你的。反之你也愿意这么做的话,我们将会合作愉快。」 「好极了。起码我们两个人里头,有一个人是乐观的。」他可无意嘲讽,这全部都是真心话。向来随遇而安的他不愿意把事情想得太美好,省得事出意外之际,会应变不及。 车子平稳地滑进停车格内。「法医中心在几楼你知道吧?你先上去找项法医,我停好车就过去。」 「ok,全听你的。」 初次进入法医中心,这儿远比秦日顺想象的要紊乱多了。到处都摆满瓶瓶罐罐的……「证物」?不想一一细看里头装着什么,绕过几张办公桌后,秦日顺找到最近的人问道:「请问一下,项法医在哪儿?」 「她现在不在办公室,到资料室去应该可以找到她。」 点头谢谢他的指路,秦日顺绕过办公区,在几扇门前徘徊一阵子后,终于找到挂着「资料室」牌子的地方。 他轻轻推开门。「有人在吗?项法医?我是分警队的秦日顺,来拿报告了。」 几排的资料档案夹中,传来甜美的女声,人影在其间晃动着。「你在那边等等,我马上就好。」 砰隆砰隆的东西落地声,让秦日顺走进室内。「-还好吧?需不要需帮──」 蹲在地上捡拾着厚重资料夹的女子,闻声抬起头。「我没事,谢谢你。」 秦日顺眨了眨眼。呃……上回没细看,这回可看仔细了。他被那张细致如搪瓷般的漂亮小脸蛋夺去魂魄的同时,也发现一件意外中的意外事实──他们早就见过了! 这位「项法医」正是数年前那个不客气地在毕业典礼上骂他「不中用」的,洪学长那位傲慢、嚣张的高中小表妹项晓瑜! 「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未染过色的漆黑长发比记忆中长了点,未施脂粉的脸蛋也比记忆中更成熟妩媚了些。脱去十七、八岁的青春生涩,摇身一变为娇艳绽放的芳华佳人,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双深邃星眸里的直率,以及目不转睛地看着人的方式。 「不。」秦日顺微赧了脸,趁她眼中的狐疑加深前,说道:「上次我没注意到,因此没跟-打招呼,真是抱歉。」 「啊?」 「我们几年前见过,-忘了吗?在洪学长的毕业典礼上头。」 她锁起眉头,作深思状。 「我是那个上台致答词的学弟。」 眉头豁然开朗,她的一声「喔」里,有着「原来是你」兼「就是那个不中用的家伙」的意涵。 「没想到-居然当了法医,真厉害。」不计前嫌,秦日顺真心地感叹道。 进入法医学系的学生,有许多到中途都会转到其他医学系。一方面是同样研读和医学相关的学问,但医生与法医之间的待遇、工作环境、受人敬重的程度以及未来的发展等等,都有着相当大的差距。另一方面,人手严重不足的法医界,其工作分量之庞杂、工作时间之长(凶案和急诊都是一样,没有日夜之分的),也是教人却步的理由。 最让秦日顺佩服的,无非是亲眼见识过法医必须与何等恶劣的气味、冲击人类视网膜的景象搏斗,才能进行工作──这点,身为警察的自己也是一样的,可是没有人会要他把手伸进溃烂不成形的被害者身躯里,东翻西找地确认线索。 所以前辈才会喊她为「尚大胆」吧?闽南语的谐音等于「项大胆」的绰号,确实很适合这名「胆识过人」的奇女子。 「我倒认为你比较厉害呢!」她把资料夹放回铁柜上,他也帮了点忙。「一个见到受害者遗体就害怕到吐得七荤八素的人,还能干刑警这么久,真了不起。」 一怔,敢情自己和她是前世冤家不成?她怎么每回都这么喜欢刺伤人啊?秦日顺摇摇头。「我不是害怕,只是不习惯而已。」 「你那时脸色都发青了,秦警官。」她笑道。 不再帮自己辩解,反正她已经先入为主地「判定」他是个胆小鬼了,就算自己说破嘴也改变不了人家的看法。幸好他也不渴望在她面前留下什么好印象──根据这两次交手的经验,他最好还是少靠近此女为妙。 「我们到外面去吧,报告在我桌上。」 随她离开资料室,两人走没几步就遇到了程世庆。 程世庆冷漠的表情在看到项晓瑜的瞬间软化,微笑着走向他们。「好久不见了,晓瑜。」 「世庆?!」她惊喜地展开双臂,抱住男人说道:「你从美国回来啦?哇,真高兴见到你!」 原来,再凶的母老虎也会有臣服于「某人」裤脚下的时候。知道她不是对每个男人都很「凶悍」,站在他们身旁的秦日顺扁扁嘴,心头有点小小的不是滋味。 第二章 「你快点告诉我,美国那边新研发出来的影像系统,真的可以那么准确地分析出凶案的模拟实境吗?」项晓瑜双眼发亮,脸泛桃红地追问。 他们坐在新开幕的日式居酒屋的角落,一张木质的桌面摆满许多可口的下酒菜肴。 「嗯,其实那并不是什么新鲜的技术,最主要还是得靠基础鉴识工作。根据案发现场的指纹、脚印与血迹分布的场所,加上被害者的验尸结果,经由电脑资料库演算,然后推估出几种模拟。如此一来可减低过往由人脑分析时所未能掌握的死角或错算,增加破案的机会。」程世庆轻啜一口白酒,解释道。 「好好喔~~我也想会会那台福尔摩斯一号机!」羡慕一叹。 「下次还有机会的。每两年就会举办一次的交流研习,以你们法医中心的人员比例上来说,-被选中的机会应该比我大多了。」 「可是我这次就没被选到啊!」沮丧地嘟起嘴,她以筷子挟起一块生鱼片,泄愤地咀嚼着说:「亏我还努力地加班,拚命赚取那一点点的积分,结果最后还是输给了n大医学中心的蔡某人。」 「国父都革命十一次才成功,-失败一次算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还得要再等个二十年?我的妈呀!」 「呵呵,看样子我是挑错安慰的方式了。要不,这样吧,我有从美国带回来的研习资料,本来是要留着给自己独享的,不过-若是肯帮我一个忙,我就免费与-分享。」 「嗳,你居然还要我付出代价喔?别人的安慰都是免费的耶!」娇嗔的眼一瞟。 男子气定神闲地一笑。「这就叫平等互惠。」 「看在大家都是老同学的分上?」双手合掌,央求。 「我不会叫-到我家做苦工,打扫洗衣的,放心。」没得商量地,他咬着烤鸡肉串,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这个忙帮不帮都随-,我不强求,不过要我免费送出研习资料,我可没那么大方。天底下唯一有资格获得我无私慷慨的人,只有三种女子,一是我妈、二是我姊妹、三是跟我同床共枕的亲密爱人-哪一种都不是,所以不行。」 「好歹我们也交往过!」不服气又不甘愿地,她瞪瞪他。 「是啊,大约三小时吧!」程世庆很不给面子地回道:「明明答应要和我交往,三小时的课一上完就把我甩了,这可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伤痛。」 讲到这边,项晓瑜能耍赖的借口都用光了,再说也说不过反应灵敏的程世庆,只好鼓胀着气呼呼的粉颊,用一双筷子戳着小菜碟中的凉拌豆腐出气。 「……程干员,你要项法医帮什么忙呢?如果我可以做得到的话,那我来做好了。你就把资料借给她看,怎么样?」始终枯坐在一旁安静地喝着啤酒、吃着小菜的秦日顺,打破沈默地说。 项晓瑜瞪大眼。直到刚刚的刚刚,她压根儿就忘记旁边还有这号人物的存在。先前把东西交给秦日顺后,她的下班时间也到了,程世庆提议到啤酒屋喝一杯,或许是秦日顺在场,程世庆不好意思不邀他吧……总之,莫名其妙地就演变成了此刻的三人行。 「你?」程世庆笑看着他和她,扬扬眉说:「晓瑜,-还是这么受欢迎啊?不管到哪里,都能找得到自动为-付出的善良绅士。」 她闷不出声地撇开头,而秦日顺则尴尬地解释道:「请不要误会,我不是对项法医有非分之想,纯粹是……看到项法医这么渴求新知,这份上进心很难得,所以才想出点力罢了。假使你们是为了其他事在争执,我也无意自告奋勇。」 「你不必忙着否认也没关系。我可以以过来人的身分,给你一点儿建议。」满是揶揄的唇角斜起。「首先,要追项晓瑜得有心理准备,绝对不能做个普通男人。要是你像个普通男人一样地送玫瑰给她,或是约她去看电影,那就等着惨遭滑铁卢吧!」 「程世庆,你喝你的酒去啦!」羞恼的小脸恁是娇艳好看。 但他还是继续向着秦日顺说:「你知道吗?大一刚入学的时候,有位学长一眼就煞到我们的大美女,苦苦追求了半年,还在情人节当天捧着一束成千上百朵怒放的玫瑰送到教室门口,下跪请求她和他交往。结果你猜这位大小姐是怎么回答的?她说『无聊透顶!谁规定女生就非得喜欢玫瑰不可?我最讨厌的就是玫瑰花的味道了!』试问,人家玫瑰花哪里惹到她了?竟被她嫌弃得像是路边野草一样。听说那学长回家后挂了一个礼拜的病号,那束上万块的玫瑰也沦为焚化炉的灰渣了。」 啧啧地说完后,程世庆还雪上加霜、落井下石。「很过分吧?仗着自己生得漂亮,就这样糟蹋男人的心。荣登恶女榜首,实在当之无愧啊!」 秦日顺毫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因为自己也是项晓瑜毒舌下的受害者。 「你不信?」 误解了秦日顺的默默无语,程世庆火力全开地再爆料。「不只这样喔!法律系知名的白马王子找她去看电影,结果她竟把人由电影院前掳走,强迫他陪她去看人体解剖的奥秘大展,自己一个人对着一堆扒光了皮肤,只剩肌肉组织、骨头组织的真人实体标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兴奋不已。当然,她事后在礼品部门疯狂血拼,买了一堆人体小模型,要可怜的白马王子熬夜帮助她组合起来……最后逼得对方快捉狂,赶紧和她分道扬镳,就怕她哪天会把自己的骨头也拆了。」 「等一下!程世庆,你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变态,干么拆解活人骨头啊?况且他也不是因为这样和我分手的,我是嫌他胖了,连骨头都摸不到,所以才要他减肥完再来约我!」项晓瑜翻翻白眼地更正。 「他会变胖,不也是因为跟-在一起,压力过大,所以拚命吃东西减压造成的吗?」竖起手指,程世庆掐算着。「被-害到增肥的、秃头的、罹患神经性胃炎的,还有那个狂看百科全书成了个千度大近视眼的,都被-无情地甩了。这样还不能证明-根本就是全世界男性的公敌吗?」 她丢下了筷子,秦日顺以为她是要动手修理程世庆,可她却站起身,-着眼说:「恕我这个男人的公敌暂且失陪了。而你们两位,最好趁我去洗手间的时候,把你们的『姊妹悄悄话』全讲完。等我回来后,要是再听到这话题,可是会不客气地翻桌哟!」 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翩然离去的背影,秦日顺有些不明白。他预料她会大发雷霆、破口大骂的,但……却没有?到底项晓瑜算是「好脾气」,还是「坏脾气」? 「我不是说了,我讨厌没有eq的人,晓瑜若真那么没修养,不分轻重、不管青红皂白地就在这种地方发火,我和她又怎么做得了朋友呢?」程世庆心有灵犀地回答了他的疑问。 「你看我的表情,就能知道我在想什么?」秦日顺怀疑他学过窥心术。 「我敢说你喜欢她。」 「……不,我想你说错了。」 「你是喜欢她,要不就是你动心了而自己还没发现。」 心一悸,迅速地狂猛跳动着。 有、有这种事?!我自己喜欢上了项晓瑜而不自知?不、不、不,我自己的心意,我自己是最明白的,怎么能随别人的话而起舞呢? 呼地大吐一口气,紊乱的心神总算稳定下来,秦日顺掩饰住自己的「一时动摇」,举起啤酒递到嘴边,想了想又放下,满脸疑惑。「我一直非常好奇,为什么你能这么有自信呢?一个人不可能真的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但你说得好像你『真的』能看穿别人的脑子一样。」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技巧,从一个人说话的谈吐到他的眼神、表情、动作,除非对方是经过训练,刻意不让自己的情感浮现在脸上,或是丧失正常心智、表情呆滞的病患,否则通常要研判出一个人的想法并不是不可能的。」一笑,竖起一指,程世庆强调地说:「记住这种技巧,可以让你成为一名诈术高手,也能让你成为铁口直断的算命仙。」 易言之,自己便是被他「唬住」的傻瓜之一?唉。 「晓瑜的外表确实是多数男人的梦幻情人,可惜的就是她的古怪嗜好对男人而言是敬而远之的恶梦,而她的别扭脾气……恐怕就更让男人消受不起了。因此追她的人虽多如过江之鲫,但能与她交往并维持下去的家伙反而是凤毛麟角。」 扬眉,恍悟。秦日顺知道这些对话所隐藏的弦外之音了。「你想给我打预防针的话,是多此一举、白费功夫了。」 程世庆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侃侃而谈的舌头突然间像被猫给叼走了。 于是秦日顺更肯定地说:「早在这之前,我就听过她许多事迹了。从她的表哥口中,也从我的某位大学好友口中……他也是苦追她不成,铩羽而归的败战勇士之一。我没有自虐倾向,把追逐高不可攀的美女这种事,当成人生挑战的重要目标,尤其还被她三番两次地看扁、羞辱过,我再怎么没有自知之明,也不想碰那种空有一张脸可看,其余都是令人不敢恭维的致命缺点的女人。」 「你说完了吗?」 秦日顺点点头。「反正天塌下来,我都不可能追她的。会约她出去的男人八成都是头壳坏去,嫌人生苦短,想早点被气死好转世投胎的家伙。」 「可以轮到我说了吗?」 漫不经心地看向程世庆,回道:「请便。」 程世庆仅是摇了摇头,指向他后方。 秦日顺一回头,看到冷笑得媲美北极冰山、额冒青筋的项晓瑜。 一字字地,她缓慢地说:「我倒要看看,和我约会过之后,你是不是能早点去投胎转世,或者天会不会塌!」 「啊?!」 项晓瑜的双瞳迸出火花,揪住他的领带,往上一提,甜笑地说:「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去哪里好呢,亲爱的秦警官?噢,我有个好主意,来个殡仪馆一日游怎么样?看看能不能让你早点『习惯』往生者发出的气味。我认为你最好是早点习惯,因为根据你自己的说法,可能约会完后,你就会隶属于他们的其中一员了。」 血色逐渐由秦日顺的脸颊褪去,他哑口无言地回头看看程世庆,只见那家伙眼神幸灾乐祸、唇角抽搐,丝毫无意插手这件肇因于他的「纠纷」。 放开他的领带,项晓瑜抽出笔记本。「这个月我的假期还有两天,我就把其中一天空下来,专门留给你了。」 「不过……我或许……得上……班……」在她「高压专制」的目光注视下,秦日顺的借口说得越来越小声。 「秦日顺,要约晓瑜出去的男人,没有成千也有上万,你是唯一一个没开过口就能约得到她的男人耶!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运气降临在你身上了,不接受会遭天谴的!」程世庆唯恐天下不乱地微笑说:「找个人帮你代班吧,我帮你跟林组长说去。」 「不用,谢谢!」拜托,不愿帮忙,也别在那边净出馊主意! 「你无须客气,林组长上次还欠了我一次人情,这么点举手之劳就能还掉欠我的恩情,他高兴都来不及了。况且你们两个约会过后,万一来电了,那你们两人都欠我这个媒人一份大恩德,相当划算。」 「闭嘴,程世庆!」异口同声地,晓瑜和秦日顺齐心瞪着他。 一笑。「多好,还没约会就已经培养出好默契了,我相信这是个好预兆。」他在晓瑜和秦日顺决定联手谋杀他之前,抢先站起身说:「今天聊得很愉快,帐单算我的,当我提早送两位红包吧!」 「慢──」秦日顺伸手想抢下帐单,奈何程世庆手脚快速地闪人,走到了柜台边。「……他走了。」 「不必你说,我有眼睛可以看。」晓瑜一屁股坐下。 「那我们……」还要继续吃喝下去吗? 凉凉地望他一眼。「你吃饱了想走人就走啊,我不会拦你的。既然都买单了,这满桌子没吃的菜又不能退掉,当然要吃个饱喽!我最讨厌浪费了。」 留下来,秦日顺明白他会如坐针毡。可是丢下一位大美女在啤酒屋里……从小受的「标准好男人」教育又不允许他这么做。谁知道会不会有喝醉酒的小混混,跑来骚扰她呢?不管项晓瑜的嘴巴再怎么毒辣,毕竟也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他静静地坐在桌边,看她以秋风扫落叶之姿,解决那些菜肴。 半晌,她嘟起嘴瞄他一眼。「你不会动动筷子啊?还是你预备坐在那边看一名淑女吃到撑死?」 「我以为-很饿……」桌上一半的菜都进了她的肚子了。 晓瑜哼地说:「我可不是大胃王,一个人怎么吃得完三人份的菜!」 现在自己说什么,都只会惹她不高兴吧?秦日顺吃了块香卤牛筋,利用咀嚼的时间培养勇气,迟疑地开口。「我为刚刚的失言向-道歉。」 筷子一顿,晓瑜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笔直地射向他。「为什么?难道你撒谎?」 「不……呃……是我用词失当,没顾忌到应有的分寸,讲了很失礼的话。那些形容词很过分,我承认。」 秦日顺现在重新思考后,惊觉自己竟因一时激动而忽略了过往一向秉持的原则──当着本人无法说出口的字眼,也不该在当事人的背后说给其他人听。 这一点项晓瑜就做得比他好。她除了对自己所说的话是否会刺伤人这点欠缺考虑外,一直都很光明正大。 「我郑重地向-道歉,项晓瑜小姐,所以-真的不必勉强自己和我约会。」双手放在桌上,秦日顺低头赔不是道。 「……」 秦日顺发现她没吭声,抬起头,看到她一手搁在桌上,撑着下巴,很明显地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秦日顺悄悄地换了个坐姿。 「听说你是出身于警察世家,排行老么。」 今天他的「个人资料」是被登载于报纸头版了吗?「程干员什么时候跟-说的?」 「呵呵,他才不会随便把这种资料告诉我。对他而言,他脑中的资料库只有他自己能独享。那家伙起码暗记了上万组与他有关的人的身家背景,比阳春型的pda还强。」挥挥手。「我是怪胎的话,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你们是同学?」 「嗯,只在大一时。后来他离开医学院,转到法学院,接着我们两人再碰头时,他已经考进调查局当干员了。」晓瑜一撇嘴。「不谈他了,那家伙的故事可多了,讲也讲不完。我是那天在解剖时,听林组长说的。你父亲还是退休的警监三线二星级高官,对吧?」 「这句话会使我父亲生气,他不喜欢别人形容他为『官』。但我看不出这与我们刚刚讲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或许有关,或许没关。」她耸耸肩。 秦日顺锁起眉。「-把我弄迷糊了。请厘清一下,否则就回到最初的话题。那场约会不算数了,ok?」 「谁说的?我又没有同意。」 「但、但是-……不会想和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去约会吧?」 歪着头,她神秘地笑笑。「这个答案我要保留到下次我们约会完之后,再告诉你。日期与时间刚刚都订好了,至于约会的地点,我会另行电话通知的,要是你敢放我鸽子,下次你手上的命案遇到是我解剖时,我一定会要求你到场全程『观看』,从头到尾不准落跑的。」 呜……皱起苦瓜脸,秦日顺不知该喜或忧,但他晓得,要是让好友冯肇屿听到自己和项晓瑜将要约会的话,他毫无疑问地会被整死。 站在熙来攘往的商场玻璃大门前,秦日顺看了看腕表,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好一阵子,慢慢等吧! 坦白说,他收到项晓瑜传来的简讯时,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想不到她挑的约会地点,不是什么古怪展览、可怕鬼屋抑或是墓仔埔,相反地,是近郊一间以摩天轮为号召,到了周末假日前夕就挤满看电影、逛街的情侣或家族的大型购物商场。 哪怕现在自己正站在这儿等她,心中还是半信半疑着。自己不会是弄错了地点吧? 但……几分钟后,穿着一袭-合春天气息的薄纱娃娃装,手腕挂着淑女小皮包,宛如春之女神般准时赴约的项晓瑜,巧笑倩兮地来到他面前。 「你提早几分钟到的?」 「十五分。」诚实相告。 「很好。」像是老师赞美学生般,她点点头说:「现在已经没几个男人懂得这种基本礼貌了。我预备你若迟到一分钟的话,我便掉头走人,取消约会。」 会吗?秦日顺不认为其他人有种敢在千辛万苦地约到心目中的美丽女神后,还笨得迟到,给项晓瑜留下坏印象。 「走吧,我们先去吃饭,再去看场电影。」 完全主导着这场约会的强势美女,踏着高跟鞋走在前,秦日顺则跟在她后方两步的位置。他心想,这种情况与其说是男女朋友约会,倒不如说是哪国公主带着贴身保镖出门血拼更像吧? 「你在笑什么?」半回头,她-细一眼问道。 抠抠鼻子,秦日顺摇摇头,随口找了别的话题。「-今天很漂亮,每个人都回头在看-呢!我有点儿吃惊,原来-平常也是会做这种打扮的。」 「你当我是卡通人物,不会换衣服的啊?谁会穿着法医袍加口罩前来赴约?」恰北北地一瞪。 「我没那么说。」小委屈地敛敛眉头。 晓瑜突然拍打了她自己的额头一下,呻吟着:「天!我又犯了!」 这次又怎么了?秦日顺暗地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说:「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你的问题。」沮丧地挥挥手,她道:「我发誓今天要把自己的坏嘴巴放在家里关起来的,结果……喂,你不用躲得远远的,我不会咬人。」 还真是个好消息呢!该不会……她通红的脸蛋并非「怒气」,而是「害羞」?……嘿,自己未免也想得太美了,大太阳底下少作点白口梦,不会有这种好事发生的。 他们进入晓瑜预约好的铁板烧餐厅,由领台员带他们坐到僻静、能俯瞰外面风光的位子,在现场演奏的钢琴乐声中,展开气氛美(?)、灯光佳(?)的浪漫(?)午餐。 手艺精湛的厨师在他们面前耍弄着花式技巧,让海鲜在铁板上跳动着。白嫩的龙虾肉被切成一块块,伴随着干贝、生蚝送到他们面前的银盘上。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秦日顺看她心情还不错,大胆开口。 「你说。」 「方才-说要把坏嘴巴留在家里,这让我不免好奇-是刻意要制造出自己刀子口的形象,还是天生的?」他清楚自己在冒险,而且弄不好会打坏了目前的「和谐」气氛。然而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晓瑜没有立即动怒,反倒问他:「你认为我是天生的或装出来的?」 「难道-不想让每个人都喜欢-吗?我觉得应该没有人会故意想惹人讨厌的吧?天生的心直口快我能理解,但我不懂为何有人要伪装刀子口,明明他有一颗豆腐心。」 想了想,她自嘲地说:「也不是刻意去装的,只是……这样子可以活得简单点儿。」 这里头的确有内情。秦日顺庆幸自己开口问了,不然他会一直误会她神经那么粗大,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说话伤人而不自知(纵然她说的都是实话)。他不急于催促,等着她主动告白。 「我的这张脸,你觉得怎么样?」 「很美、很漂亮。可是这句话一定有很多人跟-说过了,不是吗?」 「唔……是啊,从小到大,走到哪里,念幼稚园、小学到我大学毕业进入职场,我已经听到人家赞美这张脸皮不止n百次了。」 她的口吻毫无炫耀,也不是忒谦,而是有点认命、有点无奈。秦日顺忍不住问:「-不喜欢自己的长相吗?」 「不会啊,我喜欢。哪个女人不高兴自己在他人眼中是漂亮的呢?」一耸肩,她小脸洋溢着完全相反的苦涩,笑笑地说。 「这是违心之论吧?-看起来并没有多高兴的样子。」 「我没说谎喔,我是真的喜欢这张脸,不喜欢自己长相的人往往会缺乏一点自信,我像是个没自信的女人吗?」 经她这么说,秦日顺不得不同意──他们两人之间,自己还比她没自信呢! 「以比喻的方式说给你听好了。我的身边有个如影随形的好友,她非常地引人注目,有钱、有势,凡是你想得到的东西她都有了。男人因为她而追逐在我们身后,可是他们眼中只看得到她;而女人呢,有些人会因为她而排斥与我接近,有些人会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我虚荣傲慢,有些人则是想抢夺这个朋友而靠近我。可是对我而言,这个好友带来的也不全是负面的。我喜欢她,我也知道仍有些人与我做朋友,并不是因为她,而是我就是我。所以我学会和她一起行动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遮掩住我自己,不要让她的光芒盖住了我。这就是活出我自己的最简单方式。」 秦日顺明白了,这个好友想必就是指她自己的外貌吧?不知她是几岁开始就学会这套「最简单」的方式,但在这过程当中,她绝不会是简单就领悟到的。 「-一定花了很长的时间,与-的『好友』琢磨出相处之道吧?」 她笑笑没回答。 用完餐后,他们到商场内设的电影院。这回她倒是不客气地挑选了一部热门的鬼片,秦日顺没有任何异议。 「哈哈,我以为你会吓得在旁边发抖呢!」看完电影、走出戏院,她眨着恶作剧的眼,笑道。 「那些都是化妆、电脑特效做出来的,我没笨到那种程度会上当。」 「而且电影又没有『气味』,是不?」促狭地说。 秦日顺不介意地笑。「哪天它若真放出『气味』,那部电影也不会有人愿意看了。」 「呵呵,这点我无从反驳。」她左右瞧了瞧。「接下来……我们去做普通的无聊约会一定会做的事吧!」指着摩天轮,她说:「希望你没有惧高症。」 「不要小看曾在空军服役过的男人。」 等着坐上摩天轮的时间,她询问他有关过去在侦九队工作的趣谈,而他也从她口中知道了许多法医间流传的怪谈。时间在一个接一个的故事中流逝,大约过了三十分钟,他们终于能坐上全部以透明材质打造的空中小包厢。 以极缓慢的速度上升到十层楼高的时候,周遭的景物逐渐缩小,拥挤、繁华的都市景观在脚底下一览无遗。 「哇……这样看着,真的很壮观呢!这么大的都市里,住着那么多的人,而在每个角落都上演着不同的人生……或许某一个地方有人正在犯罪……」攀在安全铁栏杆边,她感叹地说。 「有生命殒落,也会有生命降临,不是吗?」 「这时候就要靠你们这些警察来揪出那些藏在背后的罪犯,还有像程世庆那样的干员在暗中追捕那些有组织的罪犯了。那名女线民的冤情,全靠你们去调查,捉住凶手,好让法官以法律制裁他们!」 秦日顺发现她的坏嘴巴,一部分得归因于她高出常人一倍的正义感,岂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果嘴巴能化为利剑,她会迫不及待地骂到那些「坏人」滚入十八层地狱为止吧! 蓦地,一阵风吹得平稳的车厢前后摇晃了起来。 她「啊!」地一声往前扑倒在秦日顺怀里,他则抱了个满怀的软玉温香,令人心荡神驰的一刻…… 「-还好吧?」 「没事、没事!」忙中有错,本想压着他身后的车厢起身,却一手按到秦日顺胸膛上的晓瑜,吃惊地想移开手,旋即又摸了一把,并问:「哇,你胸前的肌肉颇结实的嘛!看不出来你这么有料耶!」 这时,什么罗曼蒂克全都飞光了。秦日顺哭笑不得地说:「谢谢-的欣赏。」 「改天把衣服脱掉,再借我摸摸。」 一句话让冰冷的现实从头顶淋下来──她小姐绝对没把他当成「男人」看待。叹口气。「好,改天。」秦日顺祈祷「那天」会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后的将来。 「啊,我们开始往下降了,真是可惜……」她安分地坐回位子上,闲谈地说:「你们调查到哪里了?有没有再捞到什么线索?我一直很在意,对于弃尸的凶手,为什么没把绳子绑牢,让她浮了上来。」 怪癖小姐的「怪癖」终究还是抬起头了吗?秦日顺含着笑回道:「有可能是不小心选中了一条不怎么坚固的绳子,或凶手是个很笨拙的人,没有绑牢,所以被水一冲就断了啊!」 「梅雨季未到,这种缺水的季节里,水流速度不会冲刷得如此快速。」一手咬着指甲,她认真地推测起来。「你说得也没错,是有这个可能性,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有没有可能,凶手是故意要让她被人发现的?」 秦日顺摇头。「那他何必弃尸河中?放在陆地上就好了。」 「在陆地上你无法掌握何时、何地、在哪儿被人发现,但丢在河里就不同了。河水有流速,冲刷的力量也能测得,用一根被腐蚀一半的绳子绑在受害者的腿上,让她在预估的时间内漂浮上来……」 「-必须解释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这么做。」 「组织犯罪、卧底女线民、灭口……职业杀手?不对,职业杀手不会用那种像是临时起意的器具杀人,一定是枪,或是专业的刀……刀……刀……」她大声叫道:「搞不好这就是我的盲点!」 「什?什么?」他捉不到她刚刚所讲的话,和盲点有何关系? 「我要回办公室一趟!假使我的想法没有错,那么证据应该还留在受害者的身体上!」揪住秦日顺,她兴奋不已地说:「走,快点陪我回去!」 他就知道,美好的事总是断在令人遗憾的地方。这场意外降临的甜蜜(?)约会,已经结束了。 第三章 他们搭乘计程车前往晓瑜的办公室,途中秦日顺追问晓瑜,她刚刚一个人喃喃自语,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你还记得解剖的时候,我和黄法医对凶器有不同的意见吗?」 秦日顺当时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可是事后的纪录都保存得很好。「最后不是采纳黄法医的意见了?所以我们正朝那方向在河中打捞,看看有无类似十字镐的东西。」 「我知道,我不是说黄法医的判断有问题,但是……或许这是凶手故布疑阵的手法,成功地让我与黄法医的意见分歧……而搞不好,我和黄法医都是对的。」 「-是说,凶器不只一种?」 「嗯……严格说来,真正夺命的只有一种,可是制造出那样伤口的,也许是另一种。」晓瑜不慌不忙地说:「让我从头说起。第一,先归纳分析我们手上有的讯息。被害者是程世庆的线民,她利用在酒店工作之便,能接近毒贩头子而不被起疑,暗中跟程世庆通风报信。如果她被杀了,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她泄了底,所以被毒贩头子给灭口。」 「毒贩头子自己动手的可能很低,也许是底下的小弟动的手?」 「或是买通职业杀手。」双手一摊,晓瑜笑道:「这么一来就可以解释何以会被丢在河中,却又没有把尸体绑牢,故意要让她在几天后漂浮上来,被人发现了。此时河中发现无名女尸的社会版新闻,成为了凶手跟雇主事先约定好的,『确认』任务已完成的方式。」 秦日顺很佩服她能由那么小的一个地方,推论出这么多。 「另一方面,为了混乱警方侦办的方向,我怀疑死者身上的伤口有经过加工!实际上,我研判她是一刀毙命没错,但肺叶上的洞口不大,不似凶器进入时制造出的大伤口。它若是由两种东西造成的,在我看来会更合理。第一把是长刃,细扁的,而第二把是在死者倒下后才补上去的,也就是在刀伤上补了更宽柄的刀刃。」 晓瑜以手击掌说道:「要是让我找到能确认凶器不只一把的刀痕,就说明了凶手比想象中更惯于掩饰行凶。」 亦即凶手是职业级的可能性,将大大地提升。 「他很清楚我们验尸时的盲点,肺叶上只有一个洞,所以我们不会想到她被以不同的凶器刺了两次。他也知道该怎样搅乱我们的侦办方向,以刀杀人和以不常见的攀岩铁镐杀人的情况,会令我们做出不同的结论,包含杀人的场所、动机等等。……凶手绝对不是初次、鲁莽犯下案子、失手杀了人后,再慌张地丢进河里弃尸的人。」 端看外在的证据,起初林组长与他都认定这是熟识者与死者发生争吵,凶手愤而临时起意下手行凶的。因为一来清醒的死者(她体内已确认无酒精、药物残留),会把背部毫无防备地朝着凶手,二来死者被杀前又没有反抗,种种迹象都指向上述的推论。 可是听完晓瑜的推论后……假使是职业杀手干的,要无声无息地接近被害人,并在她有机会反抗、呼救前就让她断气,并不是办不到的事。 「看样子我真的得与程干员密切合作才能破得了这桩命案了。想要捉到职业杀手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既不是平常会出现在死者周遭的人,也不曾与死者有过纠纷、恩怨。这下子又得重新过滤一遍死者生前的最后行踪,找出她被杀害的地点了。」 「别急,等我重新确认过死者遗体上的伤口再说。」 「但-今天不是休假吗?」 晓瑜嘟嘟嘴。「既然都想到了,不去把谜底解开,我晚上会睡不着的。」 「……我们又得到解剖室去一趟吗?」 「啊哈!你烦恼到开始掉头发了不成?」她边取笑着,边拍拍他的肩膀说:「安啦,我们先去看那些档案照片与x光片,万一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纯粹是我想太多的话,那么也没必要再去惊动往生者一次。」 「感谢-,善良的法医小姐。」他露出大大解脱的表情。 「但,我劝你若要继续待在刑警队,还是早点习惯得好。我很乐意帮你施行特训喔!」一眨眼,晓瑜俏皮地说:「我保证经过我的特训后,你再也无须担心会被队上的其他人拿来当笑柄了。」 自己这辈子注定是逃不开被取笑的命运了吧!秦日顺无奈地点头。「我会考虑的。」 「噢,谢礼你不用操心,只要你答应让我摸摸你的肌肉和骨头就好。你的胸肌给了我不错的印象,我也想看看你的二头肌与腹肌是否同样令人赞赏。我喜欢研究人体骨骼与肌肉分布的状况,这是我的私人小兴趣,你不会介意对吧?」 老天!计程车司机怎么开得这么慢?他真等不及要下车了! 有个垂涎着你「肌肉」的美女听起来似乎不赖,但是垂涎着你的「骨头」就有点儿令人毛骨悚然了。 丢下秦日顺去支付车资,晓瑜掏出包包中随身携带的员工晶片卡,走向大门入口处的读卡机。可是她把卡片插进去后,门不像往常般自动开启,反而哔哔作响。卡片抽出来,再试一次,还是同样的状况。 「怎么回事?」秦日顺来到她身边,问道。 「我不知道,卡片好像坏掉了。算了,我请警卫先生帮我们开个门吧!跟我来。」 两人走到警卫中心,晓瑜把状况解释给他们听,警卫则跟她要了卡片测试。「项法医,-的卡片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电脑纪录。上头显示-在三十分钟前进入大楼里,但没有-离开的纪录呢!……喂,老李,是不是电脑又跳号了?」 另一名警卫从萤幕前转过头来。「上次修过啦!已经很久没发生这种状况喽!」 把卡片还给晓瑜,警卫说道:「我帮-把错误的纪录消除掉,这样-就可以再使用了。不过要是同样的情况又发生的话,-就得来换张员工卡片了,说不定是晶片本身有问题。」 「好,谢谢你,我会的。」 顺利进入大楼内部后,秦日顺才开口说:「那些警卫的警觉性不够强。难道他们都没想到纪录有错误讯息,除了是电脑出问题外,也可能是有人盗走-的卡片,偷偷进入大楼想行窃?毕竟上头可是保存着许多重要证物的地方。」 「哈哈!你在说什么啊?我的卡片在我手中,哪有被人偷走啊?再者,混得进来,不见得走得出去。鬼鬼祟祟地带着大包小包的可疑人物,立刻就会被人拦下来的。」摇着头笑道,晓瑜按下楼层,电梯门关起。 她补充说:「我们的证物室另有指纹辨识系统,不是谁都能开得了门的,没那么容易被人开启啦!」 「不,我的意思是,他们可以更谨慎点儿,比方说调出三十分钟前的监视器画面,确认当时有没有人进入大门里。」皱皱眉。 「你太夸张了啦!只是件小麻烦而已,何必看得这么严重?」边说,他们已经抵达了法医中心,她跨出电梯。 秦日顺跟在身后,默默想道:很多事实证明了,只要当初小心点儿,许多「案子」就没有机会发生。 「我们直接到证物保管室去吧!」她一眨眼,小声地说:「我不想让同事看到我休假又跑回来工作。」 做出悉听尊便的手势,秦日顺与她前往位在走廊尽头的证物室,还没有到,迎面就走来一位身穿白袍的工作人员。 晓瑜连躲都来不及,便听到对方说:「项法医,-在证物室里的事都办完了吗?」 错愕地,晓瑜与秦日顺对望了一眼。「嗨,阿敏!你……看到我了?多久以前?」 「对啊,我还有喊-呢!但-好像没听见,自顾自地走进证物室。至于多久以前……就我刚刚上厕所前,没多久吧!问这干么?」 晓瑜表情凝重地一咬唇。 「嘿,刚刚-穿着白袍,我没看到里面,原来-今天穿得这么漂亮啊!是不是等会儿要去约会啊?」 事实再明显不过了。有个不知名的人,冒用晓瑜的晶片卡进入大楼,而且还有办法复制晓瑜的指纹进入证物室里!秦日顺立刻掏出手机,准备通知110勤务指挥中心,晓瑜却制止他的动作,轻摇了下头。 「阿敏,不好意思,以后再聊,我现在和秦警官有事要忙。」先把同事打发掉,看见对方走远了,她才对秦日顺说:「拜托,可不可以先由我们两个处理?若真的处理不来,再找人来。」 秦日顺当然知道她在顾忌什么。「-认为那位冒用-身分的人,是-的熟人?」 迟疑了一会儿,晓瑜点点头。能接近她、有她的指纹、还能盗录晶片……嫌犯的名单,呼之欲出。 「好吧。」秦日顺探手到西装里,掏出自己配戴在身上的枪枝。「-得答应我,站在我的身后,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可以跑到我前面去。」 看见那柄令人「胆战心惊」的杀人武器,晓瑜吞了口口水,顿时感受到无比真实的「危险感」。就像电影里发生的一幕,活生生被搬到面前来了。 「你……身上一直带着它啊?」 「很抱歉,但犯罪者和7-11一样,是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秦日顺也不希望在淑女面前拔枪,此刻是逼不得已。 晓瑜扯扯唇苦笑。「我知道,我只是现在终于能肯定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刑警而已。」 「我们得快一点过去,趁犯人还逗留在证物室里,逮他个人赃俱-吧!」秦日顺以两手握枪,枪口朝下做出预备动作,往走廊彼端移动。 敞开一道小缝的门里,一片寂静。 晓瑜紧张兮兮地揪着秦日顺的西装衣尾,按照他的吩咐,安分地藏在他身后。拜托!她在心中祈祷。希望里头的人,千万不要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 以脚缓缓地把门向内推进,握直枪,秦日顺一步步无声地走进室内。窗帘遮蔽住外在的光线,又未开灯,因此相当的阴暗。两公尺高的证物柜沿墙而立,一抹阴暗的身形轮廓在其中翻箱倒柜地动作着。 晓瑜-起眼,想辨识那长发白袍的人是谁之际,秦日顺低叱着:「放下你手中的东西!把手举起来!」 咚!那人转过头,手中的东西掉落到地上,缓慢地把手举高。 「晓瑜,开灯。」 大放光明的-那,晓瑜直勾勾地瞪着「冒名者」的真面目──她的祈祷并未通达天听,她不断地摇着头,「遗憾」两字还不足以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 「真的是你,程世庆?!」 取下黑色长假发,脱下套在西装上伪装用的白袍,以手指顺了顺发海。将眼镜戴回鼻梁上的男人,表情不见半缕罪恶感。 彷佛背叛老同学、顶用她的身分混进法医中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挑挑眉向秦日顺问道:「我可以抽根烟吗?」 秦日顺的双眼牢盯住程世庆,像老鹰盯住鸡一样动也不动。 「我真的只是想补给一点尼古丁。」他不死心地说。 「晓瑜,麻烦-从我的西装口袋掏出香烟与打火机。丢给他就好,不要靠过去。」秦日顺的枪口没有一秒钟离开过程世庆。 香烟一到手,男人还喃喃抱怨着那不是他抽惯了的品牌,但依然点燃了火,抽了一口。「呼~~好吧,你们逮到我了。我以为你们忙约会,会玩得不亦乐乎……看来,我高估了你讨美人欢心的能力了,秦日顺。你连绊住她一个下午都办不到吗?」 「你怎么弄到我的晶片卡密码的?」晓瑜拍着桌子怒问。 「嘘!小声点儿,-要吵得让全中心的人都过来凑热闹不成?」程世庆指指敞开的门。「隔墙有耳,把门关上。」 「你这个罪犯不许大摇大摆地指挥我!」 「罪犯?好过分的说法,我们可是多年的『朋友』呢!」他微笑。 气呼呼地,晓瑜转身把门关上,再回头说:「像你这种背着朋友搞鬼的家伙,我不承认你是我的朋友!」 秦日顺则冷静地说:「你一开始就计划要这么做了吗?在居酒屋的时候,也许更早,你就想要利用我调开晓瑜,好掩人耳目地溜进来?」 「怎么可能?我不是上帝,能把事情掐得那么准。」一笑,程世庆立刻回道:「我本来想找晓瑜帮忙的,后来又觉得这么做,万一事情出错的话,会拖累她,因此便打消这主意,决定自己动手。我是趁晓瑜去洗手间时,复制她的出入证密码。接着你们偶然定下了约会,供我搭趟顺风车罢了。」 真可怕!秦日顺回忆当时的情景,完全没发现他在动手脚。 「你那时候忙着否认自己对晓瑜的情感,哪有空闲注意我的一举一动。」再次地,程世庆抢先解答他的困惑。 即使事实如他所言……秦日顺凝视着程世庆,依然改变不了眼前这号人物是个极具威胁的角色。能力越是出众、卓越,一旦走错路,带给社会的伤害也将更大。 「喂,你们不要在那边对瞪了。」打破鹰眼对上狐狸眼的僵局,晓瑜切入主题。「程世庆,你非法闯进证物室的目的是什么?该不会……你想破坏证物?!」 「项晓瑜?!」发出难以置信的感叹,程世庆一撇唇说:「请别轻易诬蔑我的人格好吗?我不会做知法犯法的事。」 「喔?那你认为自己现在所做的事,不是犯罪吗?」晓瑜「嘴」下不留情地顶回去。「你可以凭自己的身分借阅证物,之所以不那么做,不就间接证明了你意图不轨──」她倏地遮住嘴,望着他的脸色隐隐发白。 「晓瑜,-越说越离谱了!我建议-最好丢掉-脑中的愚蠢推论。」一翻白眼,程世庆啼笑皆非地说。 「你是……是那个杀害女线民的凶手?!」指着程世庆的鼻子,晓瑜后退两步,张大眼。「所以你才必须前来湮灭证据!因为你怕那些证据会带领我们揪出你的罪行!」 「精彩!-幼稚的推理程度一样这么精彩!」 「因为你吃里扒外地想私吞毒品,不料被女线民知道了,她威胁要把这件事检举到局里,为求自保,所以你只好杀她灭口!」 程世庆转向秦日顺道:「你不会相信她这番电视剧看太多的鬼扯吧?」 考虑片刻。「我不知道,她说的并非毫无可能。你必须提出能充分反驳她推论的证明,不然我们只好将你提交检调……我想调查局不会太高兴见到这种自己人办自己人的局面。」 「仅仅约会一次,你们就同一个鼻孔出气了。」程世庆放弃地说:「好吧,我招就是了。别忘记,这是你们要我说的。你们本可置身事外,如今自愿跳进来,以后有啥麻烦的话,也请勿向我抱怨。」 这点小小威胁动摇不了秦日顺与项晓瑜。 程世庆以下颚指指自己带来的超薄掌上型电脑说:「借用一下证物袋里的电子表,接上我的电脑后,我便可以让你们知道我闯进来的理由了。」 秦日顺点点头,允许他短暂的行动自由,但未放松任何警戒,枪口仍旧无时不刻地对准着程世庆。 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多少会神经紧绷,但程世庆却神色自若地掀起电脑,搬出一些道具,拆解开那只由女线民手腕上取下的电子表,以细长的红白色电线接续到一个小黑盒子,再由黑盒子转接到电脑。 「我要播放出来喽!这只表是我交给『恬恬』的,里面装有微型晶片,她会定期把它寄给我,但这最后一回我却一直没收到,所以我才会判断她已经遭遇不测,被灭口了。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听过了,正要将手表放回原位……就差那么一点,我便可以瞒天过海地离开了。不知是你们运气差,还是我的运气不好。」 吱吱的杂音为开场,继而是喧闹不休。宛如在开派对般,许多人声灌进了同一个空间里,根本听不清楚在谈论些什么。耐着性子往下听没多久,杂音逐渐褪去,像是走进了另一个安静的房间中。 「唔……啊……你别这么猴急呀!」 「恬恬,-吊了我这么久的胃口,也差不多该让我尝一尝-的味道了吧?」 「唉呀,人家不来了!张老板每次都这么没诚意,见面都只想着那档事,好像把人家当成充气娃娃呢,讨厌、讨厌!」 肉麻兮兮、沈闷、了无新意的打情骂俏对白,起码持续了十分钟左右,然后突然间中断,插入另一个男声。 「张老板,黑仔来了。」 「……恬恬,我去去就回,-在这边等一下。」 再次进入空寂无声的状态,隐约有背景声。这时候程世庆按了另一个键,过滤掉气音,放大背景。非常明显可听到数人在讨论走私「货品」的详情,交货的时间、地点,甚至是货品数量以及有哪些货品。虽然他们都以「代号」在讨论,但秦日顺怀疑「冰块」指的就是结晶状的安非他命,「白糖」应该是海洛英之类的。 程世庆按下停止键。「现在你们知道了吧?这条消息对我而言有多重要。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不惜闯进来,是因为我不想让其他人经手我的内线清息,中途抢走我的功劳,白费我之前辛辛苦苦的布线安排。」 「就只是这样?」晓瑜狐疑地问。 「大不了我收买你们喽!只要你们对今天的事守口如瓶,他日我能人赃俱获地成功逮捕这帮毒贩,立下大功的话,上头一定会颁发奖金给我的,到时候我们三人平分就是。」 「谁要抢你的奖金啊!」口气和缓下来,晓瑜不再满是敌意地说:「你自己留着享用吧!」 程世庆愉快地笑笑。「喂,秦日顺,你还不把枪放下来,莫非还在怀疑我的话?」 「你在说谎。」他答道。 「喔?我认为你在吃我和晓瑜过去曾交往的醋,导致你个人对我存有偏见,才会坚持不肯相信我的实话。唉,要不你就开枪好了,我以死表清白。」 「秦日顺,你……」晓瑜有些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们。「你怀疑他哪里?」 「全部。」干脆地,以坚毅的表情、肯定的口吻,秦日顺说道:「你没发现吧?是你所说的话,让我判断出你的谎言。这要感谢你先前的建议,我非常仔细地观察你的表情,听你所说的每一个字。」 收拾起笑脸,程世庆冷冷地瞪着他。 「能不能让我也明白一下,我错过了什么吗?」晓瑜觉得自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是唯一被排斥在外的人。 秦日顺放柔口吻。「-的好友说的话里有矛盾,-没听出来吗?他未曾听过-的推论,可是他方才却以肯定的口吻说女线民恬恬被灭口。我想他自有其方式能断定女线民的身分曝光了,然而,既然人都被灭口了,方才所录到的情报就等同毫无价值,那些怕死的毒贩为了安全起见,一定也会更动计划的。程干员如此聪明,哪会想不到呢?」 瞠目结舌,晓瑜一脸「我上当了?!」的滑稽表情。「程世庆,你又骗我!」 淡淡地,程世庆回道:「我失败在小看了秦警官的『超强学习力』上头。没错,我不是为了那些情报来的。我需要那只手表,好进行下一步。」 「你的下一步是否涉及违法?否则你可以报请上级允许,不是吗?」秦日顺补道。 「……我要逮到那些家伙!」 头一回,冷静的男人掉落了他扑克牌般的面具,他双眼微红地露出杀气,沉重地开口道:「恬恬是主动向我们联系的。她家境清寒,只好到声色场所打工赚取学费,是个极有上进心的女孩子。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她听到了张某运毒的情报,她立刻知会我们。那次我们歼灭了张某的一条下线,可是却无法逮到他本人。她自告奋勇说要帮我们继续搜集情报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觉得不该让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孩冒这样的危险,但她却坚持要这么做。」 懊恼地摇摇头。「我事后得知了她坚持的理由……她的父亲就是被毒品害到家财散尽、抛家弃子,最后横死街头的,所以她痛恨毒品如同痛恨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她恨不得能让姓张的那伙人全关进牢里,一辈子不能再出来。看在她这份『坚持』上,我让步了……是我间接害死她的!如果我没答应她就好了!」 不知该以什么言语,才能安慰程世庆,晓瑜词穷地伸手拍抚着好友颤抖的肩膀。 「……这是我的责任,我必须为恬恬逮捕到那群人。将他们绳之以法,是我能无愧于她的仅有道路,纵然是要拿我自己的命去换,我也会这么做的……」将脸埋在手心里,程世庆哽咽地说着。 晓瑜无助地看向秦日顺,以目光恳求他放过程世庆一马。她不忍好友如此痛苦,假使能为他做点什么,她都愿意帮忙的。 深锁着眉心,秦日顺为难地在心中叹息。原本他就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亲耳听到这桩不该发生的惨剧内情后,他怎么会不同情、怎么会不惋惜、怎么会不悲伤呢? 问题在于……流于感情的程世庆,是不是正踏上一条冲动的不归路? 同样身为执法人员的一名成员,秦日顺了解受着法律约束的状况下,有其「执行任务」的极限。有时哪怕是「师出有名」,只要做出超过那范围、或是游走在边缘的行动,都会在事后饱受舆论攻击、谴责。绑手绑脚的规定里,往往造成许多令人扼腕,让歹徒钻漏洞、溜走的情形。 单是从程世庆不愿曝光这点,就可想而知他想采取的方式,有多接近「边缘」,甚至可能会越了界! 放了程世庆?这一点儿都不难,只要暂时丧失记忆就可以了。但这么做,就是帮了程世庆吗?或者恰巧相反地,是害他枉送另一条人命──他自己的命? 然而,他也做不到狠心阻止。一旦将今日所发生的事通报程世庆的上级,那么程世庆毫无疑问地会被调离此地、调离现职,再也不可能重返缉毒中心,更别提要为恬恬达成逮捕那些人的心愿了。 有什么方法能够两全其美呢?秦日顺绞尽了脑汁,总算觅得一个「勉强能接受」的解答。 把枪收回西装里,他走向程世庆与晓瑜。「把你的计划详细地说出来吧!」 程世庆缓缓地抬起头。 「多个人帮你,就像是多点保险在后,不是吗?你可能会嫌我这个『帮手』笨拙,但还请你多忍耐担待了。」伸出一手,秦日顺诚恳地说。 「这……我无法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等不到程世庆握手,秦日顺索性主动上前握住他的手说:「甭说了,反正从事警察这一行,本来就没有什么百分之百的安全保证。」 「那我也要帮忙!」凑上前,兴奋地把手搭在两个男人的手背上头,晓瑜说道:「只有你们能做正义的超人大不公平了,我也是知道内情的人之一,也要把我算进去!」 「不行!」秦日顺嚷道。 程世庆也点头。「-别闹了,大小姐!」 大大地摇晃着脑袋,晓瑜顽固地说:「不让我加入,我就要捣蛋!那只被当作证物的手表,我不帮助你取得,看你怎么进行下一步!必要的话,我也是可以很黏人的,两位别想丢下我。」 「……」两个大男人你看我、我看你,拿这位「任性」大小姐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晓瑜自行宣布获胜地说:「好了,别呆愣在这儿!快点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到别的地方去开作战会议。这只手表就由我保管,程世庆你最好由安全门离开比较不会引人注目,我们到外头会合!」 你说怎么办?程世庆无奈一瞥。 交给我处理,你先离开好了。秦日顺苦笑回望。 一颔首,将烫手山芋移交给他,程世庆迅速地收拾他带来的黑色公事包,确认了门外无人后,挥挥手走出证物室。 晓瑜把手表藏入她粉红色的小提包内。「我们也走吧!」 「等一下。」握住她的手臂,秦日顺道:「请-现在把手表交给我,项晓瑜小姐。」 「啊?!为什么?」 「-不可以参与其中。」 嘟起嘴。「就因为我是个女人吗?」 「就因为-是个女人,以及……」秦日顺望进她的眼底。「我不希望-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就算是伤了一根寒汗毛我都不愿意。」 愕然地张开小嘴,揣测半天他话中的涵义后,晓瑜微带尴尬地问:「嗳……你、你不会是要跟我告白吧?哈哈,不可能、不可能!你自己说过对我这种女人没有兴趣的,你这样子会变成食言而肥的胖子喔!」 秦日顺一叹息,搂住她的腰身靠向自己,温柔地以行动──烙在她柔软双唇上的一吻──封缄她毒辣的小嘴。 第四章 移开嘴,满意地看着她终于「安静下来」的小脸,秦日顺深黝的黑瞳盈满真心地说:「我知道自己高攀不起-,可是身为一个男人,无论自己要扛百分之百惹-讨厌的风险、不管要面对不计其数来自于-的辱骂,我都不能不反对到底-不可以插手管这件事!这不是商量,我是在告知。」 晓瑜慢半拍地回过神,-起眼,控诉地说:「你没打声招呼,未经我的允许就吻我!」 「因为我不想打-的屁股。」 她把嘴嘟得老高,忿忿地说:「秦、日、顺!你以为你是老几啊?我赏光和你约个会,可不是因为我当你是我的男朋友喔!你是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啦?我要做什么&不做什么,都轮不到你来跟我『许可』!」 早料到会被她数落的男人,朝她伸出手说:「我很清楚-有多讨厌我,更加不愿意被我这个臭男人吻,对吧?那就把手表交出来,-可以一辈子咒骂我到死,我让-骂到高兴为止,绝不顶嘴。」 「哈!」由鼻子哼出气,晓瑜马上把皮包藏到身后。「你休想,我参与定了!」 「-使得我别无选择……」跨前一步逼近。 晓瑜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脚后跟被证物铁柜卡住,无路可退。「你、你又想故技重施呀?这次我会揍你喔!我要咬你喔!你有种试试看……」 「我让-打、让-揍、让-咬到皮开肉绽都行,可是-绝不会叫人来救-的,否则-手提包中的证物也保不住。那样,谁也别想由这团麻烦中脱身了,对不对?」秦日顺温和的口吻,和他咄咄逼人的动作背道而驰。 「你、你……我真是看错人了!」 贴在证物柜上,明眸里酝酿着委屈的透明液量,她活像是「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般气恼地说:「下午我们吃饭的时候,看你不像其他男人般滔滔不绝地老爱炫耀自己,也不是枯燥乏味得连个字都挤不出来的木头人,我还小小地修正了自己脑中对你的偏见,把你由胆小鬼提升为一个善良、有教养、有风度的胆小鬼!」 「谢谢。」他笑笑地点头。 「……可是我错了!」晓瑜气炸地提高音量。「你远比我想象的还要狡诈卑鄙!连这种逼迫方式都使得出来,你彻头彻尾是个无耻小人!」 「-这么不想被我亲吻的话,那就把它交出来。」他口气诚恳,毫无半点讽刺。 晓瑜的话梗在喉咙,她咬咬牙。「你不会觉得这样很丢人现眼啊?因为一名淑女非常厌恶你的吻,两害取其轻,所以宁可接受这种威胁,把东西交出来,也不要你吻她。这应该是任何男人都会当成耻辱的事迹吧!」 「我看起来像在洋洋得意吗?」苦笑着,秦日顺道:「如果是为了保护那名淑女的人身安全,我想我愿意吞下这种耻辱。」 「什么?!你是说,跟我亲吻对你是耻辱不成?我不接受这种侮辱!」 「……很聪明,企图用颠三倒四的对话把我弄得团团转,好争取一点时间想办法脱身。可惜-不是个会无理取闹的人,这点我还能看得出来。」 秦日顺再叹口气。「-我都心知肚明,给-再多时间也找不到其他办法的,-必须把它交出来,否则我们就在这边耗一辈子吧!」 被揭穿了胎中诡计的晓瑜,抿着嘴,骨碌碌地转动着一双鬼灵精的大眼。 他耐着性子,不为所动地等她死心断念。 最后,经过几分钟的犹豫、挣扎,左看右瞧、挤眉鼓腮,变换了许多苦恼表情的她,撇了撇唇。 「秦日顺你真是个讨厌鬼!」 柔柔一笑。「我很抱歉。」 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开手提包,她把手表丢到他的胸口上,秦日顺机敏地接住它。 「我很高兴-的谅解。还有,我为方才的吻造成-的不愉快,向-说声对不起。」朝晓瑜行了个礼,他把手表放进外套的口袋里。 撇开头,尚在气头上的晓瑜绷着脸,率先往门口走去,但是走没两步,她停住脚,转头瞪着秦日顺说:「你说你清楚我有多讨厌你,可是我跟你打赌,你绝对『不清楚』!因为──你虽然是个货真价实的讨厌鬼,但我并不讨厌你,所以你根本什么都不清楚!哈、哈!」 吐舌扮了个大大的鬼脸,她彷佛趾高气昂的孔雀般,一甩披肩长发,掉头踩着喀喀作响的高跟凉鞋径自离开。 中了这记没写在脚本上的回马枪,秦日顺抖动着肩膀,唇角抽搐,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笑出来。 假如有人告诉他,项晓瑜是个很怪的女人,他会举双手双脚赞成这说法。然而,他也会告诉那些人──她是很怪,但怪得非常可爱。 当晚两个男人丢下晓瑜,初步讨论了可行的几个计划,然后再各自返家琢磨出一套计划,碰头重新协商后,确认采用程世庆提出的点子。再经过几次工作空档挤出的短暂两人小组会议后,他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计划终于出炉了。 「……计划大致上就是这样了。你看怎么样?」 秦日顺严格地审视摊在桌上的资料,点头。「我挑不出还有什么毛病,我们已经把所有可能的状况都沙盘推演过了,这是最佳的计划。况且,你的准备工作也都弄齐了。」 可这句话并未让程世庆展露欢颜,他推高银边眼镜,闭着眼睛揉搓鼻梁两侧,语带疲惫地说:「其实并不是所有准备都完成了,还有最后的一件事,我觉得……可能有困难。」 秦日顺正想开口问他是「什么困难」时,喀嚓的开门声,令屋内的两人警觉地以报纸、白纸遮盖住摆满桌面的重要资料。 「外送到府的香浓咖啡来喽~~」探头,晓瑜贼笑地说。 「拜托-,下次进来前先敲敲门,行吗?」程世庆呻吟道。「我还以为是其他同事!」 反手关上门,她将手提纸袋放在小会议桌上。「嘿,有礼貌一点儿行不行?我还特地跑了趟你爱的星巴克,买了你喜欢的榛果咖啡耶!没功劳也有苦劳,说声谢谢不会要你的命吧?」 「谢谢。」以讽刺的笑,配上认命的白眼,程世庆回道。 给他一抹「这才象话」的眼神后,晓瑜从上头窥探着桌面上的东西,问道:「怎么样,你们进行得还好吗?」 「一切都很好。」秦日顺悄悄把某些资料露出来的边边,推回报纸底下。 晓瑜嘟起嘴。「我又没有要偷看,只是在想你们或许会有地方需要我帮忙嘛!最近晚上我都没有约会,很空闲喔!」 「回家去看-的『名侦探柯南』卡通吧,miss好奇心。」程世庆自动地取出纸袋里的咖啡,分给秦日顺与他自己。 竖起中指一比,晓瑜拍拍屁股说:「好,我闪人就是。你们可别后悔,我本来是想来跟你们分享几个有关『恬恬』的重要情报的。」 啜口咖啡,秦日顺抬起头淡淡地说:「你们找到不一致的刀口了,是吧?」 「可恶!我明明跟黄法医讲,叫他不要告诉林组长的!」晓瑜懊恼地一瞪。「那其他的你也听过了吧?」 「由胃中的残留物分析,证实她遇害的时间并非深夜,而是清晨。再加上第一次验尸时就已经知道的……死者生前六到十二小时左右曾有过自愿性的性x。」淡淡地,秦日顺说:「我和两名同仁已经开始清查可疑时间点内的市内所有宾馆出入口监视带,过滤有无死者与男子出入该处的影像。」 「你们动作真快!」她吃惊地赞叹。 耸耸肩。「时间拖得越长,对找寻证据就越不利,那些监视录影带可不会被永久保存下来。另外,我们也得祈祷他们不是进入某间连监视器都没装的破旧小旅社。总之,起码这给了我们方向,让我们知道她也许是清早离开宾馆,于返家路上被杀害的。」 「好了、好了!-别再找借口逗留在这边,干扰我们的讨论了,我们可不是大小姐的解闷道具。」程世庆冷漠地作势驱赶她。「再见、不送、慢走!」 「厚~~程世庆!你要不要更过分一点?」双手插腰,晓瑜义正词严地说:「好歹我也是客人耶!我赌上自己的法医良知、职业生涯,暗中帮助你们把手表弄到手,这就是你回报我的方式吗?以后你再有求于我的时候,看我会不会笨得再帮你忙!」 「研习资料都在-家睡一个礼拜了,还不够表示我的感激吗?不是我要赶-走,是-听到我们的计划后,难保不会蠢蠢欲动。这可是为了-的小命着想,代表着我们两位绅士的关怀与爱呢!秦日顺,你说对不?」 莫名其妙地接到程世庆抛来的「球」,秦日顺伤脑筋地一笑。 「男人!」做出掐人的动作,她捉起包包。「最好天底下没有女人,这样就不会生出你们这种傲慢且自以为是的生物了!」愤怒地走到门前。「再、见!」 她的最后一句话让程世庆灵光一闪,他连忙大叫着:「对啊!我真笨,这种事应该交给-,-是行家啊!慢着、慢着!晓瑜-先别走!」- 眼回头,她故意刁难地说:「一会儿要我走,一会儿要我别走,你是不是该先治治这种优柔寡断的毛病呢,mr.娘娘腔?」 「-说什么都行!晓瑜神仙、晓瑜娘娘、晓瑜我的天使,请-、拜托-、求-留下来帮我解决一个很重要的关键问题!」他眨眨镜片后的黑眸,一笑。 转了下眼睛,晓瑜摆出高姿态,双手抱胸说:「你要给我什么好处?」 「-不是一直很想帮忙吗?这就是-帮助恬恬洗冤的大好机会!」程世庆朝秦日顺挤眉弄眼,示意他「助阵鼓吹」。 即使不知道程世庆葫芦里卖什么药,但秦日顺认分地叹口气说:「他恐怕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所以亟需-的帮助-不是那么坏心眼的女孩,不会见死不救吧?晓瑜小姐。」 轮流地看看他们两人,晓瑜扬起唇角。「也罢,我喜欢被人感激,既然你们俩现在都知道我有多重要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帮个忙吧!说,到底是什么事?」 程世庆拿起披在椅子上的外套,一手伸进袖子里,边起身说:「很简单,我要-陪我去血拼。」 「啊?!」这要求绝对不在晓瑜的预测范围中。 程世庆微笑地说:「-的工作,就是帮我变身为一名绝世美女,-做得到吗?」 晓瑜张大嘴,看向秦日顺,一脸「他是不是疯了?」的错愕表情。 秦日顺当场笑出来,这的确是件他们两个大男人都无法胜任的工作,原来刚刚程世庆抱怨的「困难」就是这件事啊? 全新的化妆品,一应俱全地摊在化妆台上,从最新流行的幻彩眼影、珠光唇膏到迷你腮红,甚至妖艳色系的眼线,样样都不缺。 先以眉毛夹仔细地拔去男性粗浓的眉毛,直到剩下干干净净、细细长长的柳叶弯眉。接着以热蜡拔掉下颚介于寒毛与胡渣间的根根杂毛,理出一块光滑平整的下巴。宛如在粉刷墙面前必须去除残渣般,敷上了厚厚的面膜,柔化所有的男性角质,经过一连串上卸膜、洗脸、上化妆水、上收敛水的繁复手续后,好不容易进入最艰难的挑战── 「不要乱动啦!你这样我会把眉毛画歪掉的。」晓瑜皱着眉头,努力保持手中眉笔的平稳。 程世庆嘀咕道:「我没办法不动,眼睛里的这玩意儿搞得我很痒。」 「刚戴上抛弃式隐形镜片总是会有点儿不适应的。少-嗦了,是你自己说的,要我助你成为一代妖姬。」总算完成笔下的眉形,她取出睫毛夹。「把眼睛张到最大,住上看,很好……我要夹喽!」 「痛!-夹到我的肉了是不是?」 「只是一点点而已。你真的好吵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痛,夹睫毛难免会夹到肉的嘛!」她笑嘻嘻地说。 「项晓瑜!给我从实招来,-是不是故意的?」冷瞥。 格格笑道:「我承认是我的疏失,但不是故意的。因为我一直强忍着笑意,你知道的,这感觉好怪,好像突然间多年的哥儿们摇身一变成为好姊妹了。嘻嘻……人家忍不住想叫你一声程妹妹。」 「……若非必要,我并不想这么做!」沈下脸,程世庆老大不爽地说。 「是、是,你得伪装成酒店公关,不然就无法接近姓张的,我懂。我又没说你有改行当红顶艺人的企图。」微笑着,晓瑜在涂抹完睫毛膏后,端详了一会儿,然后问着站在他们后方的秦日顺说:「如何?挺不赖的吧?」 扯唇。「我不予置评。」 「为什么?很美啊!」晓瑜对自己的杰作再欣赏不过了。「颈部的喉结用黑色宽颈带就能遮住了,再加上以假乳塞出来的乳沟……哇噻,这位性感美女是谁啊?」 假使没看到整个「变装」的过程,秦日顺还能冷静客观地评论。但是亲眼目睹整个过程后,他不得不老实地说── 「我想,我还是偏好纯天然、无添加的真女人。」 一咋舌,晓瑜嫌弃地说:「我们别管这个没眼光的家伙!亲爱的程『妹妹』,我们到楼下做个小小的实验,看看我的家人有没有人能看得出你是个男的吧!」 脸上写着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程世庆依然无奈地撑起沉重的双脚,站起来。假使过不了这一关,恐怕也过不了张老板「阅女无数」的锐眼。那么,想要说服他相信自己的「假身分」,继而搜集有关恬恬被害的内幕,无异是缘木求鱼。 「祝我们好运吧!」 秦日顺同情地献上祝福,目送满脸悲怆、形同上法场的「程妹妹」,在幸灾乐祸的小恶魔项晓瑜的带领下,离开她的卧室。 被单独留下的他,看着墙上晓瑜得到的琳琅满目的奖牌、奖状打发时间,并从而得到一点小小的情报── 被誉为「尚大胆」的项晓瑜小姐,除了胆大以外,她会的技艺也不少。速读、作文、诗歌朗诵到网球比赛的优胜,可说是允文允武,才艺双全。 不过,当他看到里头有张朴素的女童军「每日一善表扬奖」,脸庞不由得浮出笑意。一个人过去的历史是无法造假的,晓瑜打从天性里就是个喜欢「管他人闲事」的小小鸡婆妹,怪不得会走上做一名法医的道路。 ……他几乎可想象出小时候的晓瑜,打抱不平地在班级主持正义,或是亲切地带领老婆婆过马路,指挥这儿、指挥那儿的霸气模样。 好遗憾,真希望自己是从小就认识她的青梅竹马,这样就不会错过「当年」的小小项晓瑜了。 没错,秦日顺了解自己正陷入一个大麻烦。 这就像是明明已经事先打过了n次的预防针,却还是染上感冒一样,而且发起病来格外严重、会要人命。 普通没打过「预防针」而犯了点小感冒的人──譬如那些单单看上晓瑜的外貌就爱上了她的男人们──只要流行期一过(梦想破灭),自然就会产生抗体(重返现实),不必担心会因此而留下什么后遗症。 至于真正需要烦恼能不能痊愈(全身而退)的人,就是秦日顺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家伙。喜欢上「全部」的项晓瑜,不只是她娇甜可爱的容颜,连她从头到脚的古怪缺点、脾气也一并爱了进去,「爱丢卡惨死」。 越是挣扎着不去承认,就越像是掉进泥沼般,越陷越下去。 所以秦日顺决定给命运一个机会,看看这个爱的泥沼有多深,纵使到最后无法自拔,沦为波下灭顶忠臣,也比做个到死都不承认自己的心意,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的迟钝痴心鬼要好些。 喀啦! 门一被推开,晓瑜兴高采烈的欢呼声便传了进来── 「秦日顺!要崇拜我趁现在,快!」 他的笑意酿在眼底。「-办到了?」 「对!我们成功了耶!程『妹妹』在下头和我妈妈、奶奶聊了十多分钟,她们一点儿都没发现『她』是个『他』。这证明了我的化妆技术一流,可以让一个大男人雌雄莫辨哟!」 手舞足蹈地扑到秦日顺的怀中,晓瑜开心的笑脸灿烂得像春阳下的粉樱。秦日顺轻搂住她,暗暗祈求这一刻能停留住。 「看到你们情感进展得如此迅速,身为媒人的我也非常高兴。不知道何时能喝到二位的喜酒呢?」慢她一步进入屋内的程「咬金」,同样满脸微笑地倚门而立。 晓瑜宛如触电般地跳离开秦日顺的怀抱,红着脸说:「拜托,你瞎说也看一下场合、对象好不好?我们大家都是朋友,朋友间搂搂抱抱有啥好大惊小怪的?会想歪的,都是天生脑子坏去的人。」 程世庆可没错失秦日顺脸上晃过的一丝「惆怅」,但他好心地不点明它。改说:「-脸都红了,嘴硬的项大小姐!」 「谁叫你要说那种无聊话?这叫做尴尬!你看啦,人家秦日顺都下不了台了。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玩不够男女授受不亲的游戏呀!」晓瑜嘟嘟嘴。「秦日顺,我们别理那个扫兴鬼!我跟你讲,刚刚在楼下啊……」 拉着秦日顺猛咬耳朵,她未曾发现他纵溺的笑脸中有丝淡淡的伤感,兀自叽哩呱啦地、兴奋地描述着家人怎样款待着女装的程世庆,彻底被他们的小小恶作剧给蒙住了的情形。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动身前往酒店了?你刚刚有测试过窃听器了吗?」程世庆插口打断滔滔不绝的晓瑜。 秦日顺点点头,掏出自己身上的小主机。「收音正常,你随时都可以透过迷你麦克风告诉我,何时要冲进去逮人。」 「很好。那么我先开车过去了。」 「我随后就到。」 晓瑜眨眨依依不舍的明眸。「我真的不能跟吗?」 侧背起笨重的器材,秦日顺心意不变地摇了摇头。 晓瑜大大地叹了口气,让开路,退而求其次地说:「小心点,等你们的好消息喽!」 秦日顺很感激她的「识大体」,没在这节骨眼上增添不必要的「口舌之争」。 「我走了。」 这场只准成功,不得失败的任务,历经一周多的准备工作后,即将执行。 打转方向盘,秦日顺把租来的黑色厢型车倒退,驶进「凤鸣酒店」隔邻的暗巷。一停妥,他跨过驾驶座,移到后头的车厢里,那儿已经装置好高科技的监视设备,启动后就可以收到隐藏在程世庆耳环里所录制的影像,以及他颈圈里窃听器传送来的声音。这些东西都是程世庆以研究的名义从美国携带回台的,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 接续上车用电池,调整车顶天线的高度,讯号波在数十秒的蓝色杂讯后,被无声的场景取代。他转动了下滤波器控钮,很快地,讯号波被酒店的场景所取代,出现在镜头上的是一名陌生的女子,她坐在程世庆的对面,不知在说些什么。 秦日顺戴上无线监听耳机。 『……-说-叫做程静,是恬恬的朋友?可是我怎么知道-说的是真、是假?恬恬已经死了,我也找不到人问啊!』 一张照片与名片被递到女子面前,女子边抽烟边盯着那两样东西看。 『好吧,我暂时相信-的话。那么,就先让-试一天,看看-的表现再说吧!不过-原先待的地方待遇也不错啊,为什么会离开那家店呢?』 『……』 女子再喷了口白烟。 『我晓得大家出来混都是有苦衷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讲我也不深问就是。可是-最好别给这儿添什么麻烦,否则我随时都会叫-走人的,懂吗?』 短暂空白后,女子扬扬眉,下颚一指。 『-先到休息室去吧!开店的时候,小弟会去叫-们的。』 镜头摇晃了下,四周的景物扩大,看得出这是间装潢得相当气派、金碧辉煌的酒店。根据秦日顺手上的资料,这间「凤鸣酒店」走的是高级、高消费路线,自开幕到今天不过短短三年时间,这儿俨然已成为政商、黑白两道与记者出没的讯息交换中心了。许多八卦由此而生,由此传出,再由此地解决。 镜头画面显示程世庆进入了某个摆放着沙发与化妆台的小房间内。 『秦日顺,你听得到吗?我现在是一个人,可以讲话。』 拿起迷你对讲机,挂到脖子上。「我听到了。恭喜你通过第一关。」 沙沙的杂音带着笑声回传。『说恭喜还太早,虽然姓张的每个月初都会到「凤鸣」来,但我们也不能肯定他今天一定会出现。万一没来的话,还不知道得耗上多少天呢!』 「俗话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称不上是安慰,至少能给他打打气。 『……』程世庆的口气少了揶揄,多了认真,道:『讲真的,跟晓瑜用拖拖拉拉、迂回的方式是行不通的。我看等这次的事结束后,你最好还是把自己心里头的情感跟她说清楚吧!』 秦日顺苦笑。「干么突然提这件事?」 『这点小忠告算是报答你的鼎力相助。』程世庆在彼端竖起大拇指朝前一比。『go,伙伴。这是你唯一能攻破晓瑜防线的方式,进攻、进攻、再进攻。别想那么多,行动就是了。』 「老实跟你说,我是喜欢晓瑜没错。」 『呵呵,凡事都瞒不过我程某的这双锐眼。』 「可是……她只把我当成普通朋友。我和她,还没有你和她来得匹配。你们两个无论是默契、迸出的火花都胜过我和她。若要由我们两个当中挑一个做男朋友的话,我相信她会选你。我不懂你们为何要分手?」 『老兄,就是你这种负面的想法,让你们卡住了,你懂吗?』 程世庆在另一头嚷道:『我和晓瑜做朋友可以,做情人的话会闹出命案的!我不像你受得了她的脾气,实际上,和她认识这么久,看她交往过的男友没有二十个也有十个,你大概是唯一一个在她身边却没被她逼得捉狂,甚至还有办法和她周旋的家伙了。』 「她没那么难缠,你说得太过火了。」忍不住替晓瑜捍卫一下名誉。 『听听,你还能帮她讲话呢!』诧异着,程世庆笑道:『我当然不是要说晓瑜的坏话,她真那么无可救药的话,我也不敢在这边强硬地推销给你。可是我真的觉得,那位任性大小姐的身边有你这样一号稳重、谨慎的人物在,会对全世界都好。相对地,你也能得到一点好的影响。从晓瑜身上学点「鲁莽」吧!想,不是件坏事;想太多,却容易坏事。』 中断,声音蓦地转小。『好像有人来了,我不讲了,你自己想想吧!』 秦日顺看着萤幕上的休息室里,陆陆续绩进来了一些女子。她们见到「新人」,好奇地与他攀谈起来。程世庆回复原先使用的假音,以「程静」的身分,巧妙地融入那小团体里,气氛极为融洽…… 目前这种「西线无战事」的情况,会持续好一阵子。秦日顺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假寐,心里早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 「咚」、「咚咚」! 车门外响起不应有的敲门声。 秦日顺手脚俐落地把一整排衣物吊挂在机器的周遭,伪装成一辆运送干洗衣物的货车,套上印有洗衣店mark的薄呢夹克,做个深呼吸后拉开车门── 「有什么事──晓、晓瑜?!」 一吐舌,拉低了戴在脑袋上的棒球帽,穿着像个十七、八岁青少年的晓瑜,两手比出v字,笑道:「我还是来了!」 单手撑额,不知要说什么才能把她赶回去的秦日顺,重重地叹口气。「-一路跟踪我的车吗?」 「何必跟踪?我知道你们一定是埋伏在这间酒店旁,所以我换好衣服,还洗了澡,然后就悠哉地来这边散步啦!当当~~好神奇喔,居然真让我找到了呢!」咧嘴,撒娇甜笑。「嗳,让我进去车子里嘛!」 秦日顺摇头。「-不可以进来,快点回去吧!」 「你赶我回去,我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注意喔!」她吃定他不能轻举妄动。 是哪个呆头鹅居然相信这位小姐「识得大体」的?秦日顺早该警觉到,她会那么爽快地让步,是心里有诡、计! 「我保证不会乱动东西的,让我上去嘛!」 连一秒钟都无须考虑。「不行,请回去。假使引起注目,让这计划失败的话,-就纵放了一名杀人犯与毒贩-也不希望造成这样的后果吧?我破不了这案子无所谓,只要-是安全的就够了。」 怒瞪着他两秒钟后,晓瑜突然把目光投到左前方。「……咦?那不是程世庆吗?他离开酒店了耶!」 「我不会上-当的。」秦日顺叹息地说。她不是以为玩「看,天空有飞碟!」的游戏,就能骗开他的注意力吧? 「我没骗你!你快看啊!」焦急的模样不似假装。 狐疑地,秦日顺看着她所指的方向,恰巧目睹了程世庆扮演的女公关坐进一辆黑色宾上,而后一名身穿黑西装的男人随「她」上了车。车门关上,启动,往前驶出。 该死!被晓瑜分了心,没想到程世庆这么快就与姓张的搭上线了! 秦日顺急忙从后车厢移到前面的驾驶座,当他还在发动车子引擎的时候,后车门「砰」地一声被人关上。 「晓瑜,别闹了!-快下去!」 「你再不追过去,我们就会失去程世庆的讯号了!你要害他落得孤立无援吗?别管我的什么安全不安全了,开你的车就是!」 低咒着,事到如今也没时间和晓瑜争论这些了。他咬牙踩下油门,将车子移出暗巷,出发追赶那辆黑色宾士。 第五章 「呀~~你错过了啦,是那个转角才对!他们是转到前面那个转角去了!」两个粉拳不断地敲打驾驶座的椅背,咚咚咚像在打鼓似的。 「我没错过。」冷静的男人回道。 晓瑜把头硬挤到他的脸旁,指着前方的路说:「什么叫没错过?那你告诉我,我们前面为何没有那台黑色宾士的影子?」 「他们开进巷子是想绕过前面路口的红绿灯,可是这段时间内的交通号志滞留时间缩短了,所以我们直接开过去,和他们这样绕的速度差不多。」 讲着讲着,秦日顺直驶过两个红绿灯,果然又看到那辆黑色宾士由巷子口转进马路,就在他们前方两个车身的位置。 「噢,抱歉,我不知道是这样的。」晓瑜缩缩脖子。「我以为我能帮上忙。」 这时候若换成是程世庆在场的话,八成已经捧腹大笑地嘲笑她的白目了。 秦日顺只是淡淡地说:「-能保持安静对我来说就是帮了最大的忙了。能否拜托-一件事?」 「当然!你说!」她喜出望外,毫不犹豫地点头。他居然主动要地帮忙耶! 「坐下,绑好-的安全带,在我说『ok』之前,不要说话让我分心,也不要动,连打喷嚏都不要。」 「……你觉得我很烦的话,可以直说!」好心情全灭,-眼瞪他。 秦日顺口气温和地回道:「我需要专心在跟踪前面的车子这件事上头,而-在我旁边不断地……『指导』,让我有点儿分神,如此而已。」 要命!这个男人真了解让她无话可说的技巧!晓瑜一昨舌。他若和自己对骂,她还有借口发飙,可是他搬出风度,她这位淑女岂能输给他?气质、气质,她得保持气质淑女的形象! 「让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就好,问完后我绝对不再讲话,可以吗?」不到三秒钟,她就忍不住开口。 「什么事?」 晓瑜指着前面的车。「这也在你们的计划中吗?程世庆为什么要坐上张老板的车?我以为他在酒店中问出张老板的罪证后,你冲进去逮个正着,一切就结束了。」 秦日顺忍不住笑了。 「干么?我说了什么话,这么好笑?」 由于路上的车子逐渐减少,他让车子的速度放缓,不想跟得太紧而让宾士车上的人起疑。同时,他回答晓瑜的疑问。「-认为一名罪犯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轻易地说出他的犯行吗?」 「你们不是拿了手表要当钓饵吗?」 「不,那充其量只能帮程世庆打开那道门,促使他与姓张的接触罢了。至于后面的……我不会告诉-的,-也不需要知道。」 碰了一鼻子灰,晓瑜皱皱眉。「好吧,简单说就是现在程世庆的举动,都在你们的计划里,对不对?」 「-说问一个问题的,可是我已经回答超过一个了。恕我无可奉告。」秦日顺苦口婆心地说:「-出现在我车上才是不在我们的计划中。凡事好奇不是不可以,但要适可而止、视情况而定-或许会因为过度好奇,而惹来杀身之祸的。」 他说的百分之百正确,而且一针见血,但……晓瑜深吸口气,道:「你知道我第一次做像法医的事,是在几岁的时候吗?」 不等他回答,晓瑜很快地说:「七岁,帮小黄──我们家所养的一条狗。那时-年纪很大了,走得也不快,却被撞死在路边。我哭了三天,决心帮-找出凶手,因此我测量留在-身上的车胎痕迹宽度,寻找目击证人,追踪地面上的血迹,做尽了一切的努力。皇天不负苦心人,我运气很好,那种宽度的脚踏车轮胎不多,所以最后我揪到了那名肇事的男孩。」 即使事隔多年,晓瑜也不曾忘记当年那种伤心欲绝的感受。 「我叫他到小黄的土堆前忏悔道歉,可是你知道他怎么回答我的吗?『那不过是条狗,谁教-动作慢吞吞的,看见我骑过来了也不闪,被撞死活该!』诸如此类的、全部都是推托责任的话!」 晓瑜摇着头。「我第一次那么样的生气,和人大打出手,还发誓我绝不原谅他。那时候年纪小,想不清楚我到底是在气哪一点。长大后才明白,我不能原谅的,不是他『不小心』害死了小黄这件事,而是他不明白自己夺走的不只是一条生命而已。那是一段珍贵回忆的累积,一颗悲痛的心,造就了一个永远无法释怀的遗憾。」 停顿,晓瑜望着后视镜中的秦日顺说:「生命是公平的,你、程世庆或是我,我们的生命都同等重要。每回你们说为我好、要保护我,所以不要我冒这个险……我就是无法明白,难道你们冒险就无所谓吗?我要像株温室里的花朵,明知你们正在温室外头受着枪林弹雨的危险,我却独自在室内躲得好好的袖手旁观吗?」 「那是因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刚刚的话你不明白吗?即使是一条狗儿,都有人会为-伤心。我是女人,你们是男人,可是哪一边死了就都一样。认识我的人会为我伤心,难道认识你们的人不会吗?无关性别、无关物种,这是自然界里残酷的、也是最公平的一件事。」 秦日顺不再说话,晓瑜一抿唇道:「我也不是有多勇敢,我也怕死、也不想冒什么危险,可是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就无法再装作不知道。尤其我们若是朋友,我就更不能安稳地在家中睡觉,什么都不做地等事情告一段落。我想和你们在一起,不是因为好奇迫使我,而是因为我『在乎』你们,我会担心你们两个呀!」 终于能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心里酝酿的纠葛情绪发泄出来,晓瑜以指尖揩去眼角的湿润,带点鼻音地说:「好啦,我说完了。你可以专心地开你的车,我不会再吵你了。」 「我们到了。」 「什么?」 秦日顺耸耸肩。「在-讲话的时候,前面的车已经开进对面大楼的地下室了。我们没办法跟进去,所以只好停在这儿喽!」 晓瑜把整个身子伸到前座。「这边是哪里?为什么这一带都不点灯啊?」 「这附近都是些小型加工厂,到深夜进出的人少。前面那栋大楼就是他名下的产业之一,我并不讶异姓张的会把地盘设在这儿。我们当初沙盘推演时,预测过他不是会带程世庆到这儿来,就是到另一处仓库去,因为这两个地点都是不易引人注目的场所。」 「接下来呢?我们要做什么?」 说了声「失礼」后,秦日顺越过她,在机器前面摸索一阵子。「我要继续监听、等待,而-──」 「嘿!不要叫我一个人下车,从这个黑漆漆的地方走到公车站,自个儿坐车回家喔!」她瞠目嚷道。 「……」他脸上挂着「-当我是哪种坏人啊?」的表情,失笑地说:「想要的话,可以和我分享同一个监听耳机。」 她呼地松了口气。「所以你不会硬要我下车了?」 「-搬出了一套堂而皇之的长篇大论,我想就算我绑-下车,-用爬的也会爬回来的,不是吗?」将无线耳机的双头转成反向,示意她靠近一点儿。 淘气地一眨眼。「你挺上道的,秦警官。」 不再废话,他熟练地开启收讯频道,边聆听、边做微调。不久,声音传来── 『……拿着这种东西,-是想威胁我吗?要让一个女人失踪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粗里粗气的男音,透过耳机清晰地送达。 『不要误会我,张老板,我只是想和你谈些合作计划。』 『什么合作?』 『你给我我想要的,我就给你你想要的。我们可以互取所需,满足彼此。从以前我就很欣赏张老板这种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性,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我是诚心想和你交个朋友,说不定你也会发现,和我做朋友还不赖呢!』 『……说来听听。』 『首先,我要你给我那个杀手的联络电话。就是帮你解决掉恬恬的那一个。』 『我不知道-在说什么。』 『张老板,一开始你就这么不合作,那要我怎么把其他东西交给你呢?你晓不晓得,除了我手上这张cd,恬恬还有好多张放在保险柜里。钥匙放哪儿,只有我知道,你不会希望它被寄到警察手里吧?』 『……』 『嗳,不过是给个电话嘛,有这么困难吗?我不会告诉对方,是你给的。你知道的,这一行竞争激烈,要是少了一、两个对手,我的生意会好做得多。怎么样?还是那名杀手会挑选雇主,不接女人的委托?』 『他不便宜,-付得起吗?』 『哈哈!笑话,我程静从不自己买单的。你不需要担心我的资金来源,我自有办法找人买单。一个电话号码,换一把钥匙,还不便宜吗?』 『……喏。』 『张老板就是张老板,果然爽快!既然这样,我就再奉送你一个情报好了。其实我……早就被条子盯上了!』 『什么?!』 咚!重物撞击到他们搭乘的车厢顶部,晓瑜错愕地看向秦日顺,他已经掏出枪,一脸戒备地瞪视着车顶。可是不出两秒,他们听到一阵「喵~~」、「喵喵~~」的猫咪吵架声与咚咚咚的扭打、滚落,最后两道黑影一前一后追逐地由前面车头的引擎盖奔过,消失在街灯映照不到的夜色街头。 「呼,吓死我了!该死的猫咪,什么时候不打架,现在打!」晓瑜嘀咕着。「春天一到,猫咪就捉狂了。」 秦日顺无暇回应,他把枪放回枪袋,赶紧拿起耳机……里头只剩下阵阵「沙沙」的杂音了。拉开车门,探头察看了下后,他低咒地回头对晓瑜说:「我们有麻烦了!接下来才是关键,可是天线被扯断了。」 「你说的关键是指?」 「本来在程世庆告诉姓张的外头有警察在埋伏跟踪时,他会打pass给我,到时候我把车子开出来,好增加他的说服力,但现在我不知道何时该把车开走。姓张的如果派人出来对付我们的话……可恶,我一个人也就罢了,可是车上还有-!」 秦日顺考虑了两秒。「……我们走吧!」 「等等,要是时间还没到,那你把车开走不是刚好让程世庆露出马脚吗?」晓瑜否定他的决断。「我们再给他几分钟的时间。姓张的应该没那么大胆,敢公然对执法者动手。」 「公然?这是他的地盘,在此地发生的事,只有他说了算。他若将我们丢进淡水河口,趁涨潮时冲到外海去,到时看看还有什么人能找得到我们的下落。」秦日顺坐进驾驶座,启动引擎。 晓瑜出手拔下车钥匙。「你刚才说一个人也就罢了,代表若是你一个人在这儿,你就会等,对不对?不要因为多了我这个包袱,就让程世庆陷入危险。你这么做,万一他……我们两人会一辈子活在愧疚、自责的阴影下的!」 闻言,秦日顺刚毅的脸因无法抉择的痛苦而扭曲。他使出浑身的力量,一拳击在方向盘上,此举吓白了晓瑜的脸,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瞪着前方的马路,以及大楼里唯一有灯光的那一层楼。 无声的车厢里,弥漫着两人紧张的呼吸。 「我知道了。」 他突然开口,让晓瑜吓了一跳。「什……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秦日顺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脱下洗衣店的伪装外套,从衣架上拿出防弹背心,套在身上,并且换上普通的西装外套。 「你、你想干什么?」 看他一副要冲出去和人火并的样子,晓瑜忧心忡忡地说:「你不是想做什么傻事吧?」 坚定的黑眸瞟了她一眼,平常温顺的表情露出性格的一面。「-到驾驶座来,发动车子。」 紧张得心脏都痛了,晓瑜咽下一口口水。「先回答我的问题!」 「要顾全两边的局面,只有这个方式,-照我的话去做就行了。」他严厉且不给她再-嗦的时间,道:「-到底想不想帮助程世庆顺利完成任务?」 被他这么一凶,她什么困惑都往肚子里吞,点点头。「你说吧,我该怎么做?」 「发动好车子等我,如果有什么不寻常的状况发生,立刻开车过来接我,就这样。」秦日顺推开车门,一脚跨出去,半回头说:「还有……为了不留下遗憾,项晓瑜,我喜欢-,请-和我交往。」 愣住。她连呼吸都忘了。 留下似春风、似水暖的温柔一笑。「-现在不用回答我,如果我们能度过这一关,我会回来跟-讨一个答案的。我走了。」 「等──」晓瑜看着他关上车门,踏着坚定的步伐往对街的大楼走去。 即使叫住他,她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眼前的危机早将她的思绪搅得一团乱了,她哪有空当去思考儿女私情呢? 狠狠地咬住下唇,晓瑜把钥匙插进车孔里,启动引擎。 不管了,她必须实践自己说出的话,她要成为他们的助力而非包袱!她希望到最后能让秦日顺庆幸她搭上了这辆车,而不是后悔让她加入这场任务。她会做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女人不是处处需要保护的弱者! 「-再说一次!」 程世庆化身的程静,微笑地说:「不用紧张,不是我去叫他们来的。我没跟他们通风报信,是因为恬恬的缘故,所以有个条子一直监视着我不放。」 「x的!臭婊子!明知道有条子监视-,-还跟我接触?!」男人踹翻了沙发,急得有如热锅中的蚂蚁。 「那条子只是一个人而已,你有必要这么紧张吗?还是说,道上人人生畏的张某,原来是个看到条子的影子,就吓得躲到洞里的小老鼠一只?」 「x!」男人扬起了手。 「冷静点儿,我是在告诉你,解决了那个单独行动的条子后,你就可以完全摆脱被人怀疑的困境,我也无须成天让条子跟在屁股后头,连上个厕所都不得安宁了。」他靠到他耳边怂恿道:「要我指出,哪一辆是死条子跟监的车吗?」 男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这疯婆子!我没那么蠢,上-的当!干掉一个条子后,会有成千上百个回来找我,我还不想自寻死路!」 两手一摊。「人家不过是好心的提议,你不接受就算了嘛!」 男人还在迟疑的时候,一阵电子铃声干扰了他们的对谈。姓张的使了个眼色,要手下过去接起对讲机的话筒。透过小小的四方萤幕,可以看到一名高大的男子站在楼下。 小弟应答了两句后,遮起话筒,说:「老板,有个自称是条子的人,说他跟踪的一名女子进入了我们这栋大楼,请求我们让他进入搜找。怎么办?」 姓张的旋即瞪了程静(世庆)一眼。 程世庆脸色一僵,很快地挤出笑容。「这下子人家找上门了。好吧,那我们今天交谈的事都归零吧!我可不想惹什么麻烦。让我出去打发他离开吧!」 「不行!」姓张的马上怒道。 「紧张什么?我不会告诉他什么的。当我来找朋友喝一杯也不行吗?」 姓张的再次摇头。「-已经把我们卷进来了。条子以后也会把我这儿列入调查的重点,我可不要有一堆疯狗在这附近四处闲逛-确定他是单独行动的?没有其余支援的人手?」 「……」 「喂!-不是要告诉我,-在跟我撒谎吧?」 闻言,她(他)饰以浮夸的微笑说:「拜托,当然不会,我说的都是实话。张老板总算愿意帮我除去一个障碍,我再高兴不过了。安心,他跟了我一个礼拜了,一直都是一个人的。」 点点头,姓张的召来几名手下,跟他们交头接耳一阵后,那几名手下很快地消失在电梯处。程静(世庆)乘机走到窗边,隔着玻璃往下望,眉头皱起。为什么伙伴会突然偏离了原定的计划?接下来该怎么办?自己处于骑虎难下的状况,要是在这边撒手,反而会增添姓张的疑心。 「-的秘密礼物我收到了,现在……钥匙总可以给我了吧?」姓张的走到她(他)身后。 他缩起拳头,决定相信伙伴的「判断力」与「危机处理能力」,不终止计划。「东西在我的包包里。」 姓张的二话不说,粗鲁地拿起她(他)放在沙发上的包包,翻找出一把黄色的置物箱小钥匙。里面还有一张驾照,他也顺手拿出来一瞧── 「你、你……是个男的?!」 一笑,这全在预先写好的脚本里。「生下来的性别确实是男性,但我的心可不是这么说的。」 「怪不得我老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声音这么粗、又这么高的女人……」鄙夷地一瞄。「原来是个人妖!」 「等我去一趟泰国回来后,就连身分证也会申请换发的,到时候我就会是个真真正正的女人了。」走到姓张的身边,把皮包抢回来,他掐烂那纸驾照说:「这也是我为什么要积极和你接触的理由,张老板。不瞒你说,我还差那么一点点资金,就可以动手术了。」 「你想勒索我?」 摇摇头。「我不会笨得像恬恬一样,变成河里的一具浮尸。我说的是『合作』,我可以帮你从泰国带点东西回来,你就当作给我的报酬,如何?」 「哈,笑话!现在还用机场闯关那一套?我有别的门路可以更方便地运进来!」姓张的嗤鼻笑道。 「装在这些机械的马达里运进来吗?」指指楼下的工厂,他道。 「你怎么会知道的?」姓张的目露凶光。 双手抱在胸前,靠在玻璃窗上。「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有那么多台的机器,却连一点柴油味都没有,地上也没有什么掉落的钢屑,可想而知,你放在这儿的机器不是为了要生产东西,而是另有目的的。」 姓张的沈默不语地看着他,他举起双手说:「慢着、慢着,我不想与你为敌呢,张老板。你这样看我,让人觉得很可怕。我不过是想捞一笔钱,好达成自己的心愿罢了,不会贪心地要求跟你分一杯羹的。」 「……我不和不熟的家伙合作。」 「一回生,二回熟啊!」一眨眼,他笑道:「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搞『熟』一点!」 考虑半晌后,张老板一扬下颚。「你跟我到里头来吧!」 压抑住心中的雀跃,程世庆跨出这等待已久的一步。倘若能进入对方的内部核心,他就能掌握关键证据了! 喀嚓!大楼的玻璃门开启,几名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陆续走出。 「程静在里头,对吧?」秦日顺拿出自己的刑警证。「我亲眼看到她进入这栋建筑物的,我怀疑她与嫌犯接触,要进去搜查。」 几个黑衣男人互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说道:「这里没什么女人,你找错地方了!」 「不可能,我这双眼睛都看到了!」 几个人散了开来,将他团团包围住。「那我们只好让你忘记你看到什么了!兄弟们,上!」 数个拳头里暗藏着利刃往秦日顺招呼过来,秦日顺低头闪过一拳,转身背过一刀,却仍然没防到一个男子的欺近,脖子瞬间被勒住。 这时敌人之一迅速地握住短刀往他的心脏前刺过来,秦日顺双腿一蹬,仿效武打电影,双腿腾空地踹向对方的手!踹是把对方踹开了,可是对方的刀也划中了他的脚踝,而且这一踹也顺势让他压倒身后的家伙,秦日顺迅速地转身从地上爬起来。 差不多可以撤退了。 他抬起头一看,恰巧看到晓瑜已经把车子从巷口开出,往他们的方向驶来。 「高仔,糟糕了!他有接应的!」 「不要让他跑了!快开枪!」 秦日顺拔腿往晓瑜的车子跑去,就在他扳住行驶中的后车厢门,企图拉开它的时候,砰砰的子弹从他耳边飞过,打中了车门板。 于是他只好转头,掏出枪与对方互射。这不是为了击毙敌人,而是为了争取一点空档,好让晓瑜能把车子安全地驶出火线。车子绕了一个大圈,又重回到秦日顺身边时,他吓了一跳。 「快上车!秦日顺!」大大地推开乘客座的门,她朝他喊着。 瞄准了敌人,发射出最后两颗子弹后,他跳进车里,砰地关上门。晓瑜立刻踩足油门,在敌人砰砰砰的枪击声中,突围而出…… 「他们会不会再追来啊?」晓瑜紧张地频频回头。 秦日顺闭上眼睛,气喘吁吁地说:「应该……不会……他们现在应该担心让我跑了,该怎样跟姓张的交代。快,晓瑜,到最近的分局去……时间有限,要尽快增员回到这边,好逮捕他们一群人……」 「可是你的手臂正在流血,我们先到医院再说吧!」 「不行!虽然程世庆的身分或许不会曝光,但姓张的却有可能因此而跑掉!不想功亏一篑的话,就得尽快地申请搜索票,带大队人马回来搜查……」 晓瑜一手掌握着方向盘,腾空另一手说:「把你的手腕给我。」 「……我还撑得下去……」从牙缝里逼出话。 「给我!」晓瑜听他的声音就明白他其实伤得不轻。「你不让我安心,我就一路开进医院,不管你说什么!」 「……真的只是一点小伤……」说着,他缓缓地把一只手臂伸到她面前。 精准地按住他的脉搏,晓瑜算着心跳数。还好,还不算太坏,但也不能拖太久。她缩回手,脚下踩着的油门更往前推地说:「你坐好,我要冲喽!」 苦笑着,秦日顺一手压住后腰的伤口。 真伤脑筋,像现在这样坐在她身边,就连疼得几乎要让他晕过去的痛楚,都好像会跟着减轻不少。他原以为说出了「我喜欢-」这句后话,会让自己更容易死心,不再像压抑自己的时候那般,每分每秒地想着她…… 但讽刺的是,自己好像越来越无法控制这份情思了。仅仅盯着她的侧脸,都能让他忘怀此刻身处的危险状况。 爱,怎么会如此的奇妙? 从萌芽生根的那一刻起,彷佛就自有生命般,在每一次的呼吸中,成长、茁壮。 假如奇迹出现,晓瑜答应了,那么…… 我一定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第六章 狂飙到最近的警分局,约莫只用掉十分钟,可是跟该分局的局长解释整个状况、请求动员,却耗了将近十几分钟,而且还惊动了秦日顺所属的分局局长及林组长。好不容易十几辆警车出发前往那栋大楼,秦日顺也打算跟他们一起出发之际,却被晓瑜拦了下来。 在她强势的坚持下,他被送上救护车,到医院挂急诊。住院医师见到他腿上、手臂上与腰间的伤口时,直呼不可思议,说从没见过流了这么多血,还能维持清醒的伤患。 结果在诊疗室里待没多久,他们就将他转进开刀房了,因为x光片显示他腰上的枪伤比表面上的还要深,需要切掉坏死组织方能缝合,否则有可能会因感染而导致败血症。 等秦日顺意识再度恢复时,已经整整耗去了一天的光阴。 躺在病床上,第一个映入他眼帘的,就是始终守护在他身边的晓瑜。她趴在病床边,熟睡的脸庞有丝憔悴,眼睑下方隐隐可见的蓝紫色暗影,多少说明了她有多么为自己操心。 伸出手,他想为她取来外套披上,却不慎拉扯到刚缝合的伤口,痛苦地闷哼一声,惊醒了晓瑜。她倏地张开眼睛,看到他醒着,马上坐直身子说:「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伤口很痛?」 「不,我没事,是不小心动了一下,才会……」温柔地一笑。「我看-睡得熟,刻意不想吵醒-的,没想到却还是把-吵醒了。」 「拜托,你才是病人,担心我做什么?」拍拍他被单下的腿,她揉着眼睛微笑说:「我去叫护士来。」 「等一下,先告诉我……程世庆那边怎么样了?」 晓瑜颔首回道:「我接到他打来的电话,说一切都解决了,鉴识人员在大楼里摆放的机器中,找到了海洛英的残存物,因此先行逮捕了姓张的。同时,程世庆与调查局的同事,正前往机场海关,扣押前几天刚以同样手法运进来的毒品。详情等他回来后,你再跟他问个清楚吧!」 「呼~~」叹口气,秦日顺很高兴地说:「这样也不枉我受了这点伤。能顺利逮捕他们真是太好了!」 病房中转为沈默,他不解地看着她蓦地红了眼眶,哽咽着低下头。 「一点儿都不好!现在回想起来,我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傲慢无知了!那当下若不是我阻止你开走,说不定你根本不必冒那个险!要是你因为……而受了更大的伤,叫我怎么跟你的家人交代?」她激动地噙泪说道。 慌张起来的秦日顺,不顾自己身体的伤,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抱入自己怀中。 「不对,-说的不对。晓瑜,听好,-阻止我冲动地丢下程世庆是对的-若没那么做的话,我就会变成丢下同伴不顾的卑鄙小人了!如-所言,我将一辈子扛着这种罪恶感活下去。是-让我免于犯错的!」 她担心他的伤口所以没有抵抗,只是不断地摇着头,否认他的话。 「纵使-那天没跑来,一样会发生天线被猫扯断的事,所以这绝非-的责任,-为什么要这样自责呢?没有-开车支援的话,我根本不可能顺利完成这个计划,我们更不可能捉到姓张的那一伙人的把柄-帮了大忙,晓瑜,我真的很感谢。」 她扬起一双盈满罪恶感的大眼。「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喜欢我。如果今天我是个讨厌鬼,你就有完全不同的看法了吧?」 嗯?不明白她为何这么说,秦日顺在怔忡间放开她的手。 晓瑜后退一步。「你真的是个好人,秦日顺,好到让我无地自容。和你在一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糟糕,可是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点儿都不喜欢。抱歉,我现在脑子一团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晓瑜……」秦日顺知道自己搞砸了,他没想到自己受伤的事,会让晓瑜这么的介意、这般的自我苛责! 最后,她难过地看他一眼,什么也不肯再说,摇摇头离开了病房。 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去!秦日顺推开被单正想下床追晓瑜,不料运气不好,刚好被进来巡房的护士撞见了。 「秦先生,你还不能下床!快点回床上去!」 「可……」他迟疑地望着洞开的病房门。 「你不肯回床上躺好的话,我就要请男护士过来帮忙了!」 不得已地,秦日顺放弃这个念头,躺回床上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真的不明白女人的脑子在想些什么?他方才的话,全部都是出于真心的,他真的很庆幸有晓瑜在身边,并且认为这次能圆满达成任务她功不可没。 天底下能找得到像她这么果敢冷静,又不会在紧要关头光哭不练的女孩子,是少之又少了。他珍惜她都来不及,哪可能怪罪她什么? 这和他当初是喜欢她或讨厌她,应该是两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几日后,程世庆到医院来探望他。 「哟,看你气色还不错。怎么样?快可以出院了吗?」把水果篮放在他身旁的桌上,程世庆坐在他病床旁问。 秦日顺一见到他,马上坐直身体,焦急地说:「晓瑜她……她还好吧?是不是生病了?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哈啊?」一脸莫名其妙地摇头。「哪有生病?我昨天看到她,好好的啊!虽然有点儿没精神,可是一张嘴还是一样的毒辣。奇怪,你为什么问我?你不会直接去问她就好了?你不是有她的电话吗?」 「她不肯接啊!」秦日顺沮丧地大叫。「我每天都打电话给她,可是她就是不肯接我的电话!会不会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我的气?唉,我那时候有追过去就好了,可恶!」 「嘿,到底怎么回事?把事情经过告诉我。」听得雾煞煞的,程世庆好奇地问道。 无奈地从自己与晓瑜待在监视车辆上的事,一路讲述到他开刀后清醒,晓瑜与他之间的对话。 「……全部就是这些了。我想了好几百遍,还是不懂她为什么不肯再到医院来看我,甚至连电话都不接?她会这么突然地躲我,是不是因为我那时候跟她告白挑错了时机,还是我之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烦躁地搔着脑袋,秦日顺苦恼地说:「我真恨自己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然就可以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程世庆摆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道:「这可真是我听过最恶心的愿望了,居然想成为一个女人肚子里的蛔虫。唔,但也不怪你啦,照你描述的来看,本该是甜甜蜜蜜的发展,怎么会急转直下,变成她故意和你疏远呢?」 「你比我更认识晓瑜,可不可以告诉我,她为什么如此生气?」病急乱投医,秦日顺近乎绝望地问。 「更认识?哈,我们是经常拌嘴没错,但那不代表我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拍了拍他的肩膀,程世庆说:「好吧,我帮你想个办法,安排你们两个碰面,让你自己好好地和她沟通、沟通。不管怎么说,这点人情是我欠你的。」 「真的吗?你有把握她会赴约吗?」黑暗中一丝曙光乍现,秦日顺整张脸都亮了。 程世庆好笑地说:「包在我身上吧!瞧你这副德行,简直和陷入初恋的青少年没什么两样!晓瑜那丫头不知前辈子烧了多少好香,才能钓到你这么个老实纯情郎。我就不懂,她还有啥好不满的?」 「谢谢,你真的救了我一命!」 「彼此彼此。」程世庆把一份报纸放到他腿上说:「这次行动的报导已经出来了,托你和晓瑜的福,因为临时变动的计划,让敌人慌乱而露出了更多的马脚。他们追杀你失败的时候,姓张的正巧带我到他们大楼的密室去,拿出一盒海洛英,说为了证实我的『忠诚』,要我试打一剂看看。」 「你没──」假使那么做,会丢掉公家的饭碗。 「我还在想着要怎么样顺利地脱身,那些小弟就跑上来跟姓张的报告,一伙人听到你成功逃跑了,哪还有时间顾及我这个小角色,匆匆忙忙地收拾现金、毒品,准备逃跑。」 程世庆一眨眼。「我趁他们没注意,溜到变电箱前切断整座大楼的电力,就这样顺利地在支援的警力赶达前,困住那些家伙,将他们一举成擒了。」 「恭喜!你总算为恬恬报一箭之仇了。」 「除了那杀手还没落网……不过我想也快了,因为从姓张的身上采集的dna,已经和恬恬身上残留的精液-合了。加上调到的宾馆录影带也证实了他与恬恬在她死前最后几小时曾在一起,可说是铁证如山,他赖也赖不掉。他若不想被检方以『杀人罪』起诉的话,就只好帮助我们捉到那名杀手。」 程世庆撇撇嘴。「其实我巴不得那家伙扛下杀人罪,判他个无期徒刑!只冠他一个教唆杀人,实在是太便宜那家伙了,恬恬等于是被他给杀死的!」 非常能理解他的遗憾,秦日顺说:「他有没有招出来,是怎么发现恬恬是间谍的?」 「嗯。好像是恬恬背着他偷偷抄下交货地点的时候,被他撞见了。那家伙还恶劣地要求恬恬陪他上床,说这样他就会放她一马。事实上,他早就安排好杀手,等着要杀人灭口了!真是个低级下流的人渣!」 呸了口口水,程世庆收拾起气愤的表情。「对了,我已经告诉林组长,这次的事是我一个人的计划,与你无关。你是关心朋友,刚好发现我在那边而已……你可要记得,别露出马脚来啊!」 「直接告诉他们这是我们两人策划的,有什么关系吗?」 「唉,我终于知道上次你怎么会被调职了。二愣子先生,你以为不向长官报备一声,私下进行这种冒险的逮捕行动,不会受到上头的责难吗?何况我们还搞得那么轰轰烈烈,当晚被动员的人数与层级……啧,你我能保住饭碗就该偷笑了!」程世庆揶揄地笑道。 这点秦日顺当然知道。「总不能由你一个人扛起这些责任。」 「谁说的?」他扯扯唇。「恬恬是我的线民,我追捕姓张的有多久,局里的人也都明白。我有很好的理由干这件蠢事,而你没有。你是中途被晓瑜牵进来的,实际上你们与这件事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你也不必再-嗦,反正事情都定案了,我被调到文书组工作,而且心悦诚服。」 果然还是避不开这种惩处吗?秦日顺惋惜地说:「以你的才华与能力,可以为社会揪出更多的害群之马,让你留在办公室是社会的损失,太大材小用了。」 「拜托,我可是求之不得呢!」伸个懒腰,程世庆道:「经过这回的事,我需要沈淀一下,现在调过去的时机刚好。短期之内,我不想再看到毒虫的嘴脸,也没意愿和他们玩你躲我找的游戏了,还不如和一些经济罪犯玩勾心斗角来得有趣。」 见他说得一派轻松自在,秦日顺也不便再说些什么。程世庆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我看时间也差不多,先走了。」从椅子上起身。「你和晓瑜的约会,我敲定之后会再跟你联络的。祝你早日出院,伙伴!」 「谢谢。」 目送他离开病房后,秦日顺拿起手机,查看着上头的来电纪录……还是不见晓瑜回电话给他。沉重地把手机关上。真希望医生快点准许他出院,他已经等不及要返回工作岗位上了。只要回去工作,或许就有机会能与晓瑜碰面、说话了。 想念她调皮、灵活的表情,想念她毒辣、一针见血的言论,想念她那双彷佛会把人吸进去的黝黑深瞳。 那天她离开时的表情,到现在还徘徊在他的脑中,历历在目。那双眼里述说着一个重要的决心、一个关键的决定。秦日顺盼望自己所猜到的那个答案,是错误的……因为他有感觉,晓瑜似乎打算消失,不是搞失踪,而是从他的生命里「消失」。 应该不会吧?他祈祷着,倘若他们做不了情人也没关系,可别让晓瑜决定断交,连朋友都不做了。 好想现在、立刻、马上就看到她,好好地向她澄清──首先还得搞清楚她到底误会了什么?唉,真教人头疼啊! 睽违了将近十天的警分局办公室。 「恭喜你啦,秦日顺。」林组长咧嘴,豪爽地笑着,使劲地拍打他的肩膀说。「这次立下的功劳可不小,说不定你返回侦九队的事会有好消息呢!」 「谢谢你,组长。那个……有点痛……」不好意思地提醒他,他正打在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臂上。 「喔喔,对不起!我差点忘记你出院归出院,伤还没完全痊愈呢!」林组长连忙把手移开说。「那我看你最近都留在分局里,帮忙做做笔录、写写报告好了。」 「不!没关系!」 要是被绑在办公室里,他想见到晓瑜的机会就渺茫多了。上回程世庆说会再联络,却从此了无音讯。怕朋友忙着适应新环境,早将这件事给丢在脑后,因此自己也不好催他太急。 「我手臂上的伤口没什么大碍,您别叫我帮忙搬家的话,其他的工作我都可以胜任。」他赶紧澄清道。 「你确定?」林组长还是有些不放心。「我是很缺人手没错,但连受伤的人都要派出去的话,会被人说我太狠心……」 「请尽管分派工作给我吧!」斩钉截铁地说。 「既然你这么坚持……阿钟,你和秦日顺一起负责那件分尸案吧!」林组长喊着另一名跷着二郎腿在看档案照的刑警道。「你顺便跟他解释一下案情。」 「好。」嚼着口香糖的刑警点头。「过来吧,小秦。」 秦日顺走到他桌前,看着桌上摊呈开来的卷宗。「这么多件?难道都是有关联的连续杀人案?」 「有这可能,可惜到现在还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能证实这些都是有关的。我只是把这些年来还没有破的、比较类似的分尸案放在一起,想找出有没有关联而已。这边最早的是在五年前发现的,这件是三年半前,这件则是去年十一月。至于昨天在xx山区被发现的,还没有验尸报告。」 仔细地阅读上头的分析,秦日顺道:「这些案子唯一有关的地方,就是死者同样都是被凶手以锯子类的凶器切割开,并且经药剂腐蚀过……可是分布的地点非常广泛,埋葬在河边的、丢弃在山区的,这件则是在垃圾桶里发现的。」 「对,以前这两件也都调查过好几个月了,从卖锯子的店家到专门贩售具有腐蚀性硫酸、盐酸的卖店卖场,大规模地搜找过,但还是没有什么令人振奋的消息。」钟刑警一弹手上的报纸说:「万一这都是同一个凶手犯的案,那我们警方可就丢脸了,始终捉不到犯人,让他干下这么多案子。」 「有清查过死者周遭的人吗?」 「这是最基本的,一开始就查了。由死者交往的对象、家族到久未联络的朋友、公司同事等等。几名被害者都是未婚女子,有着良好的家庭背景,教育程度皆为大专以上,但也不是什么特别富有的家庭,没有因为钱财纠纷而被杀害的迹象。总之,越是平凡无奇的背景,越让人无法定出她们为何被害的结论。」 钟刑警取下塞在耳后的原子笔说:「我们到法医那边去吧!看看最新的验尸报告是不是出炉了。」 一听到「法医」两个字,秦日顺的心就怦跳了一下。「负责这案子的法医是哪一位?」 钟刑警咧嘴一笑。「这回你可别再在『尚大胆』面前吐光了我们警分局的面子啦!小秦。那些地检的还当我们警分局里的人,都是你这种软弱的家伙呢!」 「是项法医?」不动声色地藏起雀跃的心。 「不要一脸这么悲怆的表情,这也是工作啊!工作!」提振士气地拍打秦日顺的背。 悲?他可是兴奋到连脚都快飞离了地面,轻飘飘地踩在云端上头呢!就算必须与可怕的尸臭为伍,都阻挡不了他想见晓瑜的心! 拆解开包装着尸骨的垃圾袋,晓瑜的手停顿了一下。「这上头沾到的粉末,是什么东西?」 鉴识组的人员上前探看。「这应该是原本就沾在上头的,挖出来的时候就有了。」 「先送去化验一下吧!」 「好。」 将各有残缺的骨头,一根根地组合起来。目前还找不到被害者的头颅与左大腿,但他们还是决定先进行相验。可怜的被害者,由于他们掌握的线索有限,因此连死者的身分都无法得知。第一,要从被破坏的骨骸取得dna不是件容易的事,哪怕有了dna资料,也需要与亲人比对成功,若没有人来认领的话,或许永远都找不到她的身分。再者,倘若有寻获头颅,还可由牙齿得到宝贵的资料,但现在却无法这么做。 「……判断死者身高约一五五到一六零公分之间,由骨质密度看来,年纪大概在二十五岁以上。她的右脚曾经受过撞击,膝盖处有补钢钉。」 戴着手套,晓瑜拿起一根断裂的骨头说:「由这断裂面来看,是锯子锯出来的没有错,死后遭到分解的。」 「不好意思,可以请问一下,锯子的大小能不能看得出来呢?是大齿的,木工用的那种电动铁锯子,或是小的?」 抬起头。「锯齿痕分布得很细密,应该不是大型电锯,是普通的铁锯……」专心在检视遗骨上头,所以先前没注意到秦日顺的出现。晓瑜的脸色苍白了一下,和他无言地对望了几秒钟。 「有没有办法知道是间隔多密的锯子?」另一名刑警继续发问。 晓瑜回过神,移开与秦日顺对望的眼,重返工作上头。「等一等,我量一下。这应该是间隔一公分大小的锯子。」 「好,谢谢。」 即便心中早有准备,知道以他们两人的工作性质,不碰头是不可能的事,晓瑜仍不由得在乍见他的一刻心生动摇…… 第一眼是纯粹的喜悦,乐见他平安地回归岗位;第二眼是心头蒙上一股挥之不去的愧疚阴影;第三眼则是克制不住地恐惧着。 秦日顺眼中的深情未变,这就是让晓瑜恐惧的主因。她不想他继续受自己所伤,因此借着这段不联络、不接他电话的期间,她想让秦日顺看透自己的本质,让他发现她是个多么恶劣又善变的臭女人,希望他能快些抛弃对自己的款款深情,不要再给自己更多伤害他的机会。 可是……看样子,自己注定是得再伤他一次了。 晓瑜强迫自己镇定地完成手边的工作,摒弃私情地说:「报告我会在明天完成,送到贵单位去。」 「谢谢,那么我们先离开了。」刑警点点头。「小秦,走啦!」 「对不起,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有点儿事。」向自己的同事致声歉后,秦日顺笔直地走到晓瑜身边说:「好久不见了,项法医-现在有时间吗?我可以耽误一下吗?」 绷起脸,晓瑜低头,假装很忙地说:「我有很多工作要做。」 「一下下就好。」 该来的总是要来。「好吧,请尽量长话短说。」 秦日顺看了看,发现四周的人都先行离去了,因此靠近她的身边,说:「晓瑜,关于那天-在病房所讲的,我回去想了想后,觉得也许是我有什么地方惹-不高兴,我愿意道歉。」 她停顿下手边的工作。「你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地方。我最讨厌人家这样了,明明没有错,却为了缓和气氛而主动道歉。」 失去下台阶,秦日顺叹息道:「那么,-愿意告诉我,-这些日子都不接听我的电话,也不肯再来看我的原因吗?」 晓瑜下定决心地抬起眼。「我非得接你的电话、非得去看你吗?秦日顺,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不是那么有空的。想不想和你见面或聊天的自由,我还有吧?」 接二连三的碰钉子,秦日顺再怎么迟钝,也晓得这意味着什么。「我不懂,之前我们……还像是朋友,为何一夕之间-会突然转变了态度?晓瑜,真的不是我做了什么吗?是不是和我在车上对-的告白有关?」 表情一黯,她深吸一口气说:「我本来就是这么恶劣的人,是你把我想得太美好了,秦日顺。」 「晓瑜──」 急急地,她不给自己多余的思考时间,迅速地说:「你以为我真的把你当朋友吗?那不过是因为我想把你拖下水,让你帮助程世庆而已!我一直对恬恬的案子很有兴趣,为了帮助受害者的冤情得雪,所以我不惜牺牲了一点色相,对你摆出好脸色。结果你就这么被我勾上了,不是吗?」 秦日顺失望地摇头。「-不必勉强自己做这种违心之论,晓瑜。」 「唉,你真的很烦耶!我都这么说了,为什么还硬要把你想象中的『我』强套在我身上啊?好吧,还记得当初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对你的家庭很有兴趣,尤其是你的父亲,对不?那时候我打的如意算盘,就是认为我们若做了朋友,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入你家,能够第一手听到警界高层谈论过去的办案经验,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机会。」 双手抱胸,晓瑜冷淡地笑道:「懂了吧?我根本就不喜欢你这种型的男人,我是有自己的打算,所以觉得和你维持朋友关系也不赖,才勉为其难地装作和你聊得来的。事实上,我可是乔装得很辛苦呢!和你在一起,心里头总觉得快闷死了。」 男人坚毅的脸庞略显苍白,但是黑眸仍牢牢地黏在晓瑜的脸上,宛如他仍不死心地要找出她的破绽。 晓瑜一挑眉。「真要我说,这全都得怪你自己,秦日顺。要不是你突然说什么喜欢我、想和我交往之类教人鸡皮疙瘩都站起来的话,我们本可以做朋友做久一点儿的。开什么玩笑啊!我和你?你要不要照照镜子?像你这种胆小鬼,也想和我交往吗?连死人骨头都不敢摸的你?哈!」 对!就是这样!晓瑜看着男人眼底的失望与绝望加深,彷佛自虐般地在心头微笑着。如果不能让他断了念,自己的罪过岂不更大?不能心软、不要退缩,不可以想起他的种种好,只要记住自己讨厌他,非常、非常、超级地讨厌他! 「你没事了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做,请你离开吧!」晓瑜下逐客令,背转过身,藏起湿润的眼角。 等了半晌,听不到男人离开的脚步声,她只好拿起一根骨头假装认真地端详着,完全不去理会身后男人的一举一动,哪怕她全副的精神都放在耳朵上,全神贯注地在聆听他的动静。 喀、喀的脚步声移了过来,晓瑜惊慌地想:你还不死心啊,秦日顺?我已经说得这么难听了,你有被虐狂不成?像我这种毒舌、泼辣又一无是处的女人,真值得你这么忍气吞声地追我吗? 紧张到连呼吸都梗在喉咙处,晓瑜几乎想放声大叫:不要过来、不要再测试我的极限了!我已经演不下去了! 可是,在她耳边响起的,是一声抱歉。接着,她看到他的手越过自己,执起了一截断骨。不明所以然地,晓瑜半转过头去看他。 秦日顺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根骨头说:「钢钉的厂牌,应该不多吧?」 「咦?」 无视她诧异的表情,秦日顺淡淡地说:「可以把这拍成照片,一并传给我吗?我想到几家医院去问问看,说不定会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晓瑜哑口无言地望着他的侧脸。 「麻烦-了,项法医。」把骨头放回原处,他朝她一点头,转身离开。 就这样?他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恼羞成怒,就这样要走了?晓瑜垂下肩膀,一股无力感油然生起。 「还有,」站在门边,秦日顺背对着晓瑜说道。「我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么讨厌我。我为我的自作多情向-致歉,并且保证往后绝不会再做出这种事。工作方面,还请-继续多多指教,项法医。」 他走了。 晓瑜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双膝一软地坐在-脏的解剖室地面。 太好了……他终于死心了……要是他再不死心……她就没有别的法子能赶他走了,因为……她已经说不出比刚刚更过分的话了! 这样子,她就不必再为他担心,怕他沾惹上自己这种恶女后,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过去,她毁掉过许多男人的生活,可是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错,毕竟她又没拿枪比着他们的脑袋,强迫他们那么做。那些男人是自愿要为她做牛做马的,她只是不客气地帮他们未来的老婆训练、训练罢了。和她交往过的男人,往后只会更珍惜他们身边的女子,这对他们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 但,秦日顺不同…… 他好得无可挑剔,他好得不需要训练,他好得不该和自己这种恶婆娘混在一块儿!她只会带给他灾难、带给他不幸、带给他伤害! 遮住双眼,晓瑜笑了。她好开心,她该给自己一个大大的鼓励…… 我做到了!我真的成功地把他赶走,让他去找其他更适合他的女人了!天啊,他未来的老婆真是太走运了,而她得感谢我呢!哈哈哈! 啪答、啪答,不可能下雨的室内,却下了滴滴透明的水珠,从晓瑜的指掌间渗透到地面,流入一旁的排水孔里…… 第七章 现在的联谊,说穿了跟古时候的相亲也没啥两样。什么「大家做做朋友」、「吃个饭聊聊天」,好像很轻松似的,但其实前来赴约的时候,男男女女都卯足了劲,拚命打扮,想借着时髦的穿著吸引更多异性的目光。 今日联谊的会场,是位于某间知名的欧式自助餐厅,从可自由烧烤的牛排、鲜鱼、龙虾,到各国可口的小菜、冷盘、生蚝,再配合无限量供应的酒类,让这间餐厅从开幕以来,就有不少追求美味与合理价位的饕客,争先恐后地前来光临。 晓瑜意兴阑珊地挑了盘台式炒面,回到座位,随即有两名男士抢着为她拉开椅子、献殷勤。 「项小姐只吃这么点东西啊?该不会是跟着流行在减肥吧?-一点儿都不需要减肥,现在这样刚刚好啊!」瘦得两颊凹陷的a男道。 「没错、没错!项小姐的身材这么好,还可以再多吃一点儿!我这边有烤牛肉和苹果派,很好吃的!来,剩下的都给。」胖得生出双下巴的b男,笑嘻嘻地把盘子推到她面前。「对了,不知道项小姐是从事哪一行的?该不会是模特儿吧?」 一挑眉,晓瑜铲起一口面,咀嚼着说:「我是法医。」 「法……?!」b男惊吓地望向a男。 a男抽搐着唇,挤出笑容说:「不会是专门看尸……的法医吧?」 「对。我就是专门看往生者遗体,负责解剖,找出被害者死因的法医。噢,不过营养不良的人,和过度肥胖而导致心脏病猝死的那种,我是不需要解剖的。我只解剖死因可疑、有被杀害可能性的往生者。」 一顿,她把食物吞进喉咙里,笑得十分灿烂地说:「二位,你们知道吗?不管外表多么光鲜的人,一旦解剖开来也就只是骨头与肉的组合,和桌上的牛排没有什么两样的。」 b男脸色发白地-着嘴起身。「失陪,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被单独留下的a男,犹豫地撑过了一分钟,最后还是推开椅子。「我、我想起来还有甜点没拿!哈……哈哈!」 耳根子总算能清静一点儿了。独享着一张大圆桌,晓瑜悠哉地解决那盘面,恰巧主办这场联谊的女子,亦是晓瑜的高中同学晃了过来。 「哇!这是怎么回事?晓瑜,-身边的男生怎么跑光了?」左瞧右看,女同学会讶异不是没有道理的。「天啊,我该不会找来了一群没长眼睛的家伙吧?怎么会把我们的项大美人冷落在这边呢?」 「别怪他们,听到『法医』这两个字后还能坐得住的男人没几个。」挥挥手,晓瑜示意老同学坐下。 「唉,这些男人怎么一点儿挑战性都没有。」女同学端着饮料,笑着坐到她身旁说:「我还是很意外,没想到-会主动说要参加这次的联谊。以前不管我怎么劝,-说不参加就是不参加的。究竟是吹了什么风,让我们的项大美女突然对联谊产生了兴趣啊?难道-身边还会少追求者吗?」 「追求者」这三个字让晓瑜漾起一抹自嘲的笑。「是啊,大约缺少了一个月。」 算算,和秦日顺决裂的日子将近一个月了。这段期间两人虽然有几次见面的机会,可是他就如同那一天所宣言的,不再提起任何私人的话题,只要和她交谈必定是与工作有关,对她不再有温柔的笑脸、不再有深情的眸光,也……不曾再喊她「晓瑜」。 好像把过去全都一笔勾消似的,他彻底地抹杀掉两人友谊曾经存在的痕迹,冷漠有礼地称呼她「项法医」,开口、闭口都是「请」、「谢谢」、「不客气」等等疏远的用词。 这正是她要的结果,她一手造成的结果,她不惜连友情都一并割舍所换得的结果……但,它不见得就能令她免于后悔。 她是个很讨厌「后悔」的人,由结论来说,后悔是人生中最无意义的事。既然会后悔,又何必去做?做了之后再后悔也是于事无补的,因为发生过的事无法重新倒转光阴再让你修改一次。所以人必须要谨慎地思考后再行动,避免「后悔莫及」的状况发生。 这些道理她经常拿来斥责那些犯下命案,之后又在检警面前哭诉着自己有多后悔的凶手。她自己也以「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而自豪,认为她所做的任何选择、任何决定,都已经思考过各种情况了,是没有二路的最佳选择。 岂料…… 这叫马有失蹄吗? 「喂,晓瑜,-怪怪的耶,我没看过-这么没精神的样子。」同学担心地掐掐她的脸颊说:「是不是有心事啊?」 一笑。「我只是犯了一个很心痛的错,想把它给忘掉却又忘不掉而已。」 女同学皱起眉,敏锐地问:「-……应该不会是……失恋了吧?」 失恋的是秦日顺。至于她呢?还没开始就自己把它给切割掉,这要叫什么?「-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失恋吗?」 点头,女同学担心地说:「通常像-这样的聪明人,遇到感情的事就会出现盲点了,晓瑜。女人会自暴自弃地做出和平常不太一样的事情,往往都和情感受挫有直接关联-跑来参加联谊,却又对其他男人一屑不顾,这不是反常是什么?」 她不能否认,自己想找个人填补心痛的感觉,可是直到老友描述出来,她才晓得原来自己的行为就叫做「自暴自弃」。啧,这字眼真是刺耳…… 我项晓瑜也有跌落谷底,爬不起来的一天? 想不到秦日顺在她心中的分量,竟远比她所想象的还要更重、更深。想当初,她还嫌弃他到不行,认为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孬的家伙?但秦日顺用耐性、毅力、恒心,一日日地改变了在她心中的印象。 他一点儿都不是个怯懦的男人。胆怯、胆小的家伙不会在危险的情况下,选择暴露在火线前,直闯敌人的巢穴。 他也不是个没有脑子的莽汉。从他有办法说服她交出手表的那一刻起,晓瑜就知道他像是隐藏在刀鞘里的利刃,锋芒从不外露,却是货真价实的厉害角色。 他更非软弱的男人。温柔是他待人处事的态度,他对谁都谦恭有理,但那不意味着他就毫无自己的原则。看似随波逐流的性格,在必要的时候,他也能与人正面交锋,就像他光明正大地对她告白,争取她的爱。 想得越多,她越明白自己有多渴望那个男人的爱。若不是那日她亲眼看见他被推进手术室的冲击,形同一记晴天霹雳刺痛了她的良心,她大概……不,她一定会答应和他交往的! 但,太迟了。从觉醒的那一刻起,从自己在急诊室外头交握着双拳,焦急地祈祷着他平安无事,并且一千次、一万次地悔恨自己的鲁莽,咒骂自己竟愚蠢地只为了证明「女人不是需要被保护」的,而闯入了不该闯入的地方,捣乱他的计划,连累他受伤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没有脸和他交往、和他走下去了。 这是不公平的。明知道他会无怨无悔地包容她的任性,就像他醒来后极力帮她开脱罪恶感一样,她若继续利用他的情感,得寸进尺地败坏他的人生,也许会毁了他的一生也不一定。 秦日顺适合的是像他一样个性沈稳、大方的好性格美人,会温柔地持家、料理家务,每天帮他系领带、送他出门上班、吻别、挥手,直到他走到巷口……两人共组一个天天上演着像是电影里的场景般既幸福、又温馨的家庭。 未来他结婚的对象,想必是我绝对做不到的那种温柔小女人吧! 晓瑜是后悔没错,她后悔自己没在娘胎里练好「美德」,现在长大了,想要改变自己的个性,为时已晚。 「晓瑜?!」 老友的惊呼让她从沈思中回过神来,一摸脸颊,湿湿的。「不好意思,沙子跑进了眼睛里头。」 女同学掏出面纸递给她。「打起精神来吧!天下何处无芳草,这儿还有很多好男人,凭-的好条件,一定很快就能找到新恋情的。」 擦掉眼角的泪,晓瑜笑笑地说:「好啊,万一我太过努力,把这儿的男人全都打包带走了,-可别怪我啊!」 「哟,给-一点儿颜色,就开起染坊来啦?」学着逗趣起来的女同学,站起来伸出魔爪说:「看我怎么给-教──哇!对不起!」 被女同学不小心撞到的男子,转过身来。「没关系,我不要紧。」 「哈,是你啊!」女同学笑着与对方打招呼,寒暄了两句后,她灵光乍现地拉过那名男子说:「对、对,我给你介绍我最要好的高中同学,她叫做项晓瑜。晓瑜,这位是柯辛尧,是和我同属『圣契会』的成员,而且和-算是同行呢!」 男子有副健硕的体格,宽阔方正的脸型与秦日顺有几分神似,但是秦日顺没戴眼镜,眉宇间也不似此人拘谨、严肃,向来笑脸迎人的秦日顺,表情是更亲切些的……晓瑜发现自己盯着对方直瞧的行径,被对方发觉了,立刻中止胡思乱想。 「你好,请多多指教。」 「哪里,我也请-多多指教。」 女同学暗中顶了顶晓瑜的腰,在她耳边窃语道:「我可帮-找了根草喽,接下来看-自己了。」说完,抬头对柯辛尧说道:「我想起还没和几个人打招呼,你们聊你们的,我等会儿再回来找你们。」 留下相当露骨的暗示后,女同学消失在人群里。留下晓瑜和柯辛尧尴尬地对望着,他不知所措地微红了脸,说:「我这个人不是很会聊天……不过-愿意和我聊聊吗?」 晓瑜愣住了。此人羞涩的模样,唤起了她的兴趣,说不定他和秦日顺一样,是个老实又单纯的家伙?以前的晓瑜,八成会想都不想地把他轰跑,但现在她却耸耸肩说道:「有何不可,反正来这种地方,不就是为了认识朋友?」 他兴奋得整张脸一亮(连这点也很像秦日顺,什么都写在脸上),边坐下来边问道:「听说我们是同行?那么-也是医生吗?-是哪一科的?」 「……法医。」 他张大嘴,接着摇摇头说:「我第一次碰到法医。而且像-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当法医也很稀奇-怎么会对这个有兴趣呢?」 「这个嘛,得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说起,你若不怕无聊的话,我就告诉你。」 「我并不急着去哪里,-呢?」 晓瑜轻笑着,和他聊了开来。真不可思议,纵然心中非常明白,眼前的柯辛尧不是秦日顺,可是在和他聊天的时候,她却有种宁静的感受,宛如他是善于倾听的秦日顺。或许,他们两人身上有什么共通之处,给了她这种印象吧! 散会的时候,柯辛尧提议要送她回家,晓瑜答应了。 返家途中,他们交换了彼此的电话。说实话,他没有给她任何心动的感觉,只是觉得他人不坏,和他在一起挺愉快的。晓瑜抱持着做做朋友也无妨的念头,应允了他改天再出来单独见面的口头邀约。 贸易中心正在举行电脑展,喜欢新鲜货的晓瑜当然不会错过。否决了柯辛尧看电影的提议,拖着他一块儿去逛,买了台最新型的超薄数位相机,以及能装1gb资料的抢手mp3,满载而归的他们,转移到旁边的世界第一高楼用餐。 这算是第三次与柯辛尧出来约会了,但他们还是没有擦出任何火花,哪怕柯辛尧一副将她当成「女朋友」对待的样子,可她心里还是没有办法拔除秦日顺的影子。这种愧疚让她收敛了过去的毒舌,在柯辛尧的面前,她表现得像是每个男人心目中的完美女友,巧笑倩兮、安静大方。 「点这道醋溜黄鱼,-看怎么样?」 「很好啊,交给你吧!」啜着茶,坐在江南菜馆里,她把玩着新买的mp3。 柯辛尧随即跟服务生点了数道菜肴,并仔细地吩咐他们放葱、不放韭菜等等细节。在旁边的晓瑜听见后,暗暗地叹了口气。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发现柯辛尧对细节过度注重了,那种斤斤计较的性格,不晓得和他是处女座有无关系?总之,看到一个男人略带洁癖地重新擦拭着桌面上所有的杯、碗、碟子(包括了晓瑜的那份),实在让人觉得有点…… 「晓瑜,我们下次到哪个地方走走好呢?-喜欢温泉吗?」 唔……这也是晓瑜感到累的地方。为什么这次的约会都还没结束,就在想下一次呢? 「随便,哪里都好。」 柯辛尧当下取出他的pda。「我下周末要当班,所以我们就约下下周末,-看怎么样?我们可以──」 「抱歉,上菜喔!」女服务生端来一碗热汤,咚地放在桌上,几滴汤汁喷溅出来。 「等一下!」柯辛尧变了脸色,破口大骂道:「-把汤都洒出来了!连声抱歉都不会讲啊?还有,-搽了指甲油的指头,压在汤碗边,谁知道会不会把化学原料渗进去啊?这种汤要怎么喝!」 「我又不是故意的!」女服务生受惊吓地回嘴。 转眼,争执瞬间扩大了。委屈的女服务生、餐厅的经理都站在桌旁,柯辛尧得理不饶人地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坐在桌旁的晓瑜则不禁皱起眉头。起初确实是女服务生的态度有问题,但也不必这么小题大作吧?况且柯辛尧的口气有些歇斯底里了,堂堂一个大男人,竟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吗? 晓瑜收起了桌上的东西,放进包包里,起身。 理论到一半的柯辛尧见状,急忙走到她身边。「晓瑜,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冷落-的,-一定很不高兴吧?我们换个地方用餐好了,这种不讲究卫生的地方,谁知道会吃出什么毛病啊!」 摇摇头。「我是想去一下洗手间而已,你去处理你的问题吧!」 不等他回答,晓瑜径自离开餐厅。看样子,自己还是没办法再忍受柯辛尧那种过于注重小地方的性情,日后还是尽量别再和他见面了,不然让人家误会自己对他也有「意思」,到时会更棘手而不好处理的。 「晓瑜?!真是偶然,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坐在中央咖啡座的程世庆朝她挥挥手说:「-也来逛电脑展啊?」 「程世庆?你这家伙失踪了两个月,跑哪里去了?」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晓瑜上前,见到他身旁带着一名女子,问道:「这位是你的女友吗?」 扬起些微幸福的甜蜜笑容,没有否认的程世庆,帮她们两人介绍,并说:「小琪是我到新部门工作后才认识的,她是约聘人员-呢?也是跟朋友来逛吗?」 晓瑜困扰地抓抓耳朵,否认也不是,承认又怕他误会自己和柯辛尧的关系。 可偏偏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那头的柯辛尧见到她与人在交谈,竟然走过来喊了她的名字。她逼不得已,也只好把柯辛尧介绍给程世庆认识了。 「喔,这么说你们两个也在交往喽?」好奇地打量了下柯辛尧,程世庆提道:「春天果然是恋爱的季节。晓瑜,-知道吗?秦日顺也交了个漂亮的交警当女友呢!」 轰地,晓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秦日顺是?」柯辛尧不解地问。 程世庆不知心怀什么鬼胎,竟说道:「过去追过晓瑜,却不幸惨遭滑铁卢,被判出局的家伙。我们几个人都是朋友,一块儿出生入死、一块儿做过很多『不可告人』的事,对吧?晓瑜。」 这些话让柯辛尧脸上浮现一抹妒火与不悦。「什么事会不可告人?」 翻翻白眼,晓瑜忍不住快要爆发了。「程世庆说的话若能听,猪都能飞上天了。不要听他的鬼扯,我们仅是一块儿处理过某个案子,做了点游走在规范边缘的事罢了。因为那是有关案情的事,所以不能随便透露给外人知道,如此而已。」 「-连我也不能讲吗?」 厚!为什么这个男人如此喜欢管东管西的?这根本与他无关啊!晓瑜还没有回答之前,程世庆却先开口了。 「老兄,我道歉,你别放在心上,刚刚那一席话是我逗你的。晓瑜说的没错,那件事是与我们的工作有关,讲出去会惹麻烦的。你别再逼问她喽,晓瑜的脾气可是很坏的,你知道吧?」 柯辛尧摇摇头。「怎么会?晓瑜一直都是个甜美的可人儿,她的脾气非常好,连刚刚那女服务生那样犯错,她都没发脾气。她实在是太温柔了些,有时该生气的地方,还是得生气才行!」 程世庆露出下巴快掉下来的表情,斜瞥了晓瑜一眼,用「眼神」质问:这家伙说的是我所认识的项晓瑜吗? 晓瑜也用眼神瞪回去:少-嗦!你别管闲事行不行? 好不容易,程世庆恢复了脸部的表情,清了清喉咙。「是、是啊,晓瑜对『你』一定很温柔,我相信。其实我跟晓瑜也不是那么熟啦,至少没有你来得了解。」 闻言,柯辛尧洋洋得意地一笑。 晓瑜暗地里气得跳脚,程世庆这家伙净在背地里损人! 「嘿,我有个好主意!」似乎不打算这样放过晓瑜,程世庆诡笑地说:「凑巧我们今天认识了彼此的新朋友,不如来场小型的三对情侣家庭轰趴怎么样?到我家里来,大家烤肉、喝啤酒、打麻将兼交流交流情感。」 啥咪?!晓瑜瞪大眼睛,所谓的「三对」,该不会也包括…… 「我去联络秦日顺,叫他也带女友过来,这样我们就可以叙叙旧,毕竟也好一段日子没聚在一块儿了,我们一定可以聊得很开心的。」程世庆搂着身旁女友的肩膀,朝柯辛尧伸出手说:「你说怎么样?」 「恭敬不如从命,我也很期待能和晓瑜的朋友多认识一点儿。」欣然握住程世庆的手,柯辛尧没发现晓瑜那张瞬间惨白的脸,点头回答。 「好,就这么说定了!等候两位的大驾光临,一定要来喔!」 谁来告诉她,这绝对是她在作梦,这不可能是真的!晓瑜在心中哀嚎着,为什么自己非得和秦日顺的新女友碰头不可?她一点儿都不想见到他身边的位置被其他女人给占据!天杀的,回家后她非钉程世庆的稻单人出气不可! 无论怎么挣扎,该来的总是会来。 晓瑜是可以轻松推掉这次的家庭聚会,只要她告诉程世庆,她和柯辛尧从来都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自己正打算不再和那家伙出去约会就行了。 对,这么说是很简单,可是程世庆会不会大嘴巴地转达给秦日顺,她就没把握了。想到秦日顺身边已经有新女友,而自己却……搞不好还会被误解成「因为没了男友,所以不愿意出席参加轰趴」,她这一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假如秦日顺能那么快地从「失恋」中恢复,找到下一个心目中的女神,那么她项晓瑜没道理会孤家寡人、没人要,对不?所以她才会和柯辛尧在这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来到程世庆位于新店山区、景色宜人的独门小洋房拜访。 「嗨,欢迎!」按铃后,开门的是程世庆,他敞开双臂迎进他们,并说:「泰日顺和他的朋友已经先到了。来吧,大家都在后面的花园做准备呢!」 扑通、扑通、扑通……晓瑜紧张得呼吸都快停了。跟着主人越过客厅、厨房,到达后院,她的眼睛毫无困难地锁定那名站在树下,正在为烤肉架生火烧木炭的魅力男性。 「各位,我们最后的贵宾已经光临喽!」程世庆的一句话,让秦日顺转过头来。 啊……晓瑜未做任何准备就与他对上眼,不知所措地往旁边一缩,刚巧缩到柯辛尧的身后。这时,秦日顺的黑眸已经转开,与他身旁的女子交谈着。 那名女子,八成就是他的新女友吧?晓瑜咬着唇,窥探着。程世庆说的不假,秦日顺的新女友很漂亮,若不是晓瑜对自己的「容貌」略有点信心,此刻遭受的打击恐怕会更重。 和自己的典型截然不同,「她」具有野性美,身材好得惊人,尤其是呼之欲出的上围,撑着那件v字领的低胸t恤,彷佛要弹跳出来似的。男人就是男人!晓瑜忍不住醋劲大发。想不到秦日顺也像「普通」男人一样,会被哺乳类动物给骗去。 「好了,现在大家都认识彼此了,我们开始party吧!」递给在场每个人一个纸杯,将香槟倒进去。程世庆兴致高昂地说:「干杯!祝……真爱万岁!」 晓瑜一口香槟差点灌进气管里。可恶的程世庆!什么东西不好祝福,偏偏祝福这种……对她来说是最最讽刺的话语! 想必这个午后,会成为她人生中值得纪念的灾难一日。 「秦日顺,帮我倒汽水过来!」 颐指气使的嗲声,来自那名野性美女。刚刚程世庆介绍过她的名字,晓瑜只记得她叫费什么的。 「只有可乐,可以吗?宁宁。」秦日顺拿着易开罐,问道。 「不要!人家要喝芬达,苹果口味的。你去帮我买嘛!」摇着肩膀,扯着秦日顺的手臂,猛撒娇。 秦日顺无奈地一笑。「好吧,我去买。」 有、没、有、搞、错?晓瑜嘟起嘴,以目光屠杀那个女人。 要喝汽水,不会自己去买啊?干么叫秦日顺帮-去跑腿?啊?-以为他人好,就可以这样欺负他是吧?不要忘记,是我把机会让给-,-才能交到这么棒的男朋友,还不好好地珍惜他……我可不是为了要让-这种女人糟蹋,而放弃和秦日顺交往的! 啪地,晓瑜回过神,发现自己居然折断了手中的卫生竹筷。 「幸好我的晓瑜不像那种无理取闹的女人。我不能明白,为什么有些男人会愿意做女人的奴隶,一点儿男子气概都没有。那个秦日顺不是个警察吗?我以为做警察的都很大男人,怎么其中也有像他这种人啊?」坐在晓瑜旁边,丝毫无意动手帮忙的柯辛尧嘀咕地说。 晓瑜-起眼。忍着!当场发火就难看了。 谁规定警察就非得大男人的?勇于和敌人战斗的勇气,才是最重要的好不好?你这家伙一点儿都不知道秦日顺的为人,凭什么以这点小地方就论定他有无男子气概?在我眼中,和一个女服务生过不去的你,才叫做没有男子气概呢! 完蛋了!晓瑜闭上眼睛。她和柯辛尧也不过出去几次而已,可是居然已经练就一身「口是心非」的本领了,她居然无法痛快地说出她想说的话?!这太可怕了!还好她没打算和柯辛尧在一起,不然一辈子都得这样,那还得了? 「肉烤好喽!」程世庆在炉前嚷着:「要吃的人,自己过来拿吧!」 终于有借口可以离开柯辛尧的身旁,晓瑜迫不及待地站起身── 「可以顺便帮我拿一盘吗?我不要洋葱,只要纯肉串就好,谢谢。」他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晓瑜脸颊抽搐,几乎要把手中的香槟往柯辛尧脸上泼过去,但一句「抱歉,在这屋子里,只允许男士服务女士,没有让女士伺候男士的道理」解救了她。 晓瑜张大眼看着刚买回芬达的秦日顺,向着柯辛尧这么说:「你有手有脚,何不自己动手去拿?柯先生。」 「你──」 秦日顺酷酷地说:「空手道黑带、跆拳道高段,再加上从小修练的太极拳。通常想找我单挑的人,都会三思而后行。」 柯辛尧愤怒的脸转为悻悻然,一语不发地掉头离开院子。 这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风暴,暂时告一段落。 第八章 看着柯辛尧愤而离席的背影,秦日顺蹙起眉,转头向晓瑜道歉。「我没想到他会气得转头就走,似乎是我太多嘴了。要不要我去帮-把他追回来?」 一耸肩。「他要走就让他走吧,刚刚就算你没插手,我自己都想开口叫他滚蛋了,由我来说搞不好会更难听呢!唉,果然约会个两、三次,还不足以让一个男人显露出原形,我这下可是受到教训了。」 秦日顺欲言又止,最后缩为礼貌性地一点头。「既然-不介意,我就安心了。」刻意保持着彼此间的距离,离开。 抬起眉头,晓瑜克制不住地想叫住他,要他别回到那个女人身边去,可她只能苦涩地吞下呼唤。她哪有这个资格?秦日顺不是她的「东西」,他已经是别的女人的了──纵然那个女人看来并未理解她自身的幸运,不知道能掳获秦日顺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成就。 好苦。心里像是打翻了各种调味料罐一样,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她现在知道为何世界上的圣人会这么少了,因为圣人都被「苦死了」!瞧,她就是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想装圣人地离开秦日顺,偏偏一见到他真的交了新女友,什么圣人不圣人的念头全跑光了,满脑子装的是另一个不甘愿、吃醋的自己;是不死心想抢回秦日顺的自己;是不肯面对现实,以为还能继续对秦日顺任性、耍脾气的自己。 闷、闷、闷!她好闷啊!为什么她项晓瑜会沦落到这般窝囊、没出息的地步? 「宁宁,-的苹果口味芬达。」 「啊,谢谢你,日顺!辛苦你喽~~亲一个!」个性奔放的女子,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圈住秦日顺的脖子,递上红艳饱满的双唇,就是一记结结实实的热吻。 这一幕冻住了晓瑜的双脚,灼痛了她的眼。 ……天杀的!-不要碰我的秦日顺!他是我的,我的! 不,他不是-的,所以-只能咬着牙,站在这边像个呆瓜一样,光会哭泣。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 还留在这边做什么?等着看更多秦日顺与他的新女友卿卿我我的镜头,好凌虐自己的脑神经不成? 将泪水吸回鼻腔,强忍着不掉泪,晓瑜朝程世庆走过去,快速地说道:「很抱歉,刚刚柯辛尧气走了,我想我一个人留下来也有点奇怪,所以今天我就先告辞了。」 「咦?」程世庆满脸遗憾地说:「东西才刚烤好,派对正要开始呢!-一个人也没关系啊,反正大家都是朋友,我们会陪-聊天嘛!」 摇头婉谢。「改天吧,我没有什么玩闹的心情。」 「……既然-这么说的话。」程世庆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柯辛尧先行回去了,那-怎么下山?对了,秦日顺有开车来,干脆我叫他先送-回家吧!」 「不必麻烦了!我走到山下,有公车,也有计程车可以叫。」急急阻止,一方面是因为不想再给秦日顺添任何麻烦,另一方面是她仍不知道和秦日顺独处,是否会让自己更加痛苦。 但程世庆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高喊着秦日顺的名字,向好友说道:「喂,晓瑜说她想先回去,你可不可以开车送她一程啊?我还得照顾这两位漂亮美女,填饱她们的小肚肚,分身乏术耶!」 秦日顺讶异的黑眸扫过来,晓瑜微红着脸移开视线。怎么办?万一他要是拒绝送她,她一定会当场羞愤而死的!说不定秦日顺心里正抱怨着:干么找我啊?这个恶女甩掉我的时候,跟我说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你知道吗?老子不想送她回去! 与晓瑜的心声截然相反的回复,在她耳际响起── 「好。我去把车开过来。」秦日顺平静的嗓音答道。 原来──晓瑜丢脸地把那些「被害妄想」的画面拨开,自己真是想太多了──爱上一个人之所以会让人害怕,是因为它使人变得这么胆小、懦弱、不理智。该对秦日顺更有信心点的,他若是自己方才幻想中的那种男人,就不会是她爱上的那个秦日顺了。 「那就麻烦你喽,兄弟!」 程世庆不知在乐什么,笑得一双眼-成细缝,暗暗催促着晓瑜跟随秦日顺离开。 晓瑜站在程家大门前,忐忑地等着秦日顺把车开过来。她希望等会儿自己吵杂的心跳声不会显得太大声,她希望等会儿自己讲话时舌头能不打结,她希望等会儿……嘎地一声,秦日顺所开的丰田车已停到她面前,他按下车窗,招手要她坐上去。 「把安全带系好。」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握着排档,坐在驾驶座的秦日顺,面无表情的性格脸庞,宛如在告诉她:我对-已经没有特别的情感了。 她不安的心登时被一盆冷水淋下。瑟缩地咬着唇,傲骨一挺,晓瑜捉着仅有的一点面子说道:「你不需送我到家,只要到山下的公车站就好了。」 「我不会在车上对-做什么的,如果-是在担心这个的话。」秦日顺淡淡地发动引擎,开出车子。 「我是不想增加你的麻烦,毕竟我们又不是朋友。」该死!晓瑜在心里暗骂自己。何必讲得这么傲慢?口气可以再好一点儿呀!这下可好,人家一定会把她当成难以取悦的任性女人! 「……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敌人吧?」浮上惯有的苦笑,秦日顺目视道路,侧脸有丝寂寞。 快道歉!说-不是故意这么难搞的…… 晓瑜张开口,却不由自主地讽刺道:「哈!你是不是想表现出自己的宽宏大量,让人知道你对狠狠甩了你的女人,依然能和颜悦色地送她回家,像个完美的绅士?」 噢,我到底在说什么鬼话啊?怎么不让我咬断这根肇祸的舌头算了! 快点,秦日顺!她挺直肩膀,等着身旁的男人开口。他绝对有这个资格,把她这种无礼至极的恶女赶下车! 但她等了又等,旁边的人始终不吭声就是不吭声,逼得她以眼尾余光偷窥着他的脸部表情,想不到……他在笑?! 当然,不是咧开嘴的那种大大笑容,那细微上扬的唇角,得很仔细研究才看得出来。然而根据她对他表情的了解,这绝对是在笑,没有错!……莫名其妙!他怎么不对自己发怒?有什么地方值得他笑的? 「还好,-还是。」他总算开口。 晓瑜狐疑地扬起一道眉。「我怎么会不是我?」 「因为-和那个姓柯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宛如成了我不认识的另一个项晓瑜,我有点儿吃惊,以为-吃了什么修身养性的奇迹之药,所以变了个人。可是现在听见-这种毒辣到不给人余地的话语,我想我是多虑了。」 喂喂,这句话可不能当作没听见!「谁规定我对每个男人都得摆出同样的脸孔?我高兴在他面前装乖,这犯法吗?」 「不。」他一笑。「但那家伙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真可惜他没能看到-的真面目,我个人认为那绝对胜过模仿乖乖女的。」 「喔?我模仿得不够自然吗?」一撇嘴。 夸张地转了转眼珠。「-像是胖女高音身上穿的束腹。」 「这是什么意思?」 秦日顺一眨眼。「意思就是,每次换气、呼吸的时候,随时都像是要爆炸开来的感觉。」 愣住,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晓瑜不禁放声大笑,将自己从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解脱出来。随后她的笑声里也掺杂了他的,不大的车内顿时被笑声给占满。然而当笑声消失后,轻松的魔法也随之而逝,令人坐立不安的沈默降临。 晓瑜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很抱歉?她很想这么说,可是接踵而至的问题是──为了什么而抱歉? 因为我骗了你,其实我也喜欢你。不,她不能这么说。眼前这可怜的家伙,辛辛苦苦地挣脱了被自己伤害的阴影,重新找到了他喜欢的对象,如果她现在这么说的话,不但不能让状况转好,相反地会显得她像是个出尔反尔的bitch了。 如果被骂一声「bitch」,能换回秦日顺的话,那并不是多大的代偿……除了一个老问题,她没把握自己的个性能改好。 在柯辛尧面前撑了几次当淑女,上帝知道她撑得有多辛苦。n次,她就差那么一丁点就会动手掐死柯辛尧了!事实证明她改不了这种易招来麻烦的性格,她就是个天生的「麻烦制造机」。 那个叫「宁宁」的女人,固然不像她为秦日顺所幻想出的「贤妻良母」,可至少人家很热情、很直接地表达心中的爱意,这点她就比不上对方了。要她当众亲吻秦日顺,秦日顺得先把她迷昏了才行。 ……哈啊?说穿了,我在嫉妒那女人做得到,而我却做不到的事呀? 晓瑜两手遮在眼睛上,不想承认又非承认不可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她做不到大大方方地祝福秦日顺与「宁宁」幸福、快乐、美满,相反地,她甚至希望他们早点决裂! 「……-那么喜欢他,一定很不好受吧?」没头没脑的,秦日顺道。 她讶异地放下手,转头看向他。「你、你说的他是指?」 「柯先生啊!」秦日顺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淡淡地说:「看-一副很难受的样子……看来我真的不该插嘴的,抱歉,害你们失和。我愿意向他道歉,-就告诉他,说这都是我的错,我想他应该会原谅-吧!」 「别提了,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家伙我才不在乎呢,我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正要说出实话,晓瑜急踩煞车地说:「我是因为在思考一件解决不了的案子,对,我面露难色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你误会了!」 「哪一件案子?」 晓瑜急中生智地说:「就上次你和钟刑警来办过的案子啊!你们不是到现在还没有什么进展吗?我一直努力地想从死者身上找寻有用的证据,因为找不到,所以很伤脑筋!」 点点头。「查访钢钉,也没得到多大的线索。台湾每年动手术装钢钉的人太多了,而且又无法确定死者是何年动的手术。」 「与失踪女子的家属建档的dna比对结果,也一样没有什么好消息。唉,不是每位家属都愿意先提供dna给我们,真是遗憾。」本来只是随口讲讲的,但晓瑜却越说越认真了起来。 「这个案子大概还得再多耗一阵子才能找出她的身分,现在焦急也没有用。」秦日顺劝道:「-别花太多时间在这上头,以免忽略了其他的案件。这种有关联性的案子,最需要的就是耐心,只要找到一次凶手不慎留下的线索,就会一口气破案的。」 「关联?还有其他案子与这件有关?!」 「-不知道啊?」秦日顺突然想起地说:「对喔,因为其他案子都是好几年前的,不是-负责相验遗体的,因此-不知道。」 「快告诉我!其他的都是怎么样的状况?」谈起「悬案」,晓瑜的双眼都发亮了。 笑容里有丝宠溺,秦日顺将其他几个案件简略地述说一次,晓瑜专心地听着,不时还提出问题。 当他说完后,她呼地吐了口大气。「这么说,假定这些案子都是同一个凶手犯下的,那么他一定是个很注重湮灭证据过程的人,因为这些遗骸每一个都被彻底地用药剂融解掉皮肉……等等!凶手在哪个地方做这种事啊?你想想,一次也没被人发现耶!假如使用药剂的话,那当下发出的臭味肯定会强烈到让人受不了的,邻居难道都不会抱怨吗?」 「也许他住的地方是独栋住宅?」 晓瑜摇摇头。「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测试看看,但我想那不是能轻易躲过邻居鼻子的味道。说不定……他可以在哪个密闭空间,好比实验室里。你刚刚不也说过,心理医师分析的结论,此人是个高知识份子的可能很大。」 「好吧,我会和钟刑警商量,看看有没有办法清查全台的实验室,里面起码要有大型、能容纳得下一个成年女性的铁制器皿,以及具有腐蚀掉皮肉的化学药剂。」秦日顺扬高一边眉毛。「这样,-可以放过我的脑子,别逼我在下班时间继续努力工作了吗?」 嘟嘟嘴。「什么嘛!不过是动一下下脑子而已。你若不趁能动脑子的时候多用用它,小心日后得了老年痴呆!」 「噗」地,他很不文雅地一笑。 晓瑜一瞪。「要喷口水请转向另一头,我还以为车里下起小雨了呢!」 「哈哈哈……我们这样,好像又回到了不久前一块儿办姓张的那件案子时,-得理不饶人,老是鞭策着我和程世庆的──」 「嘿,别把人形容得像是sm女王好不好?我手上可没拿鞭子。」 「相信我,-不需要鞭子,照样可以让男人的日子非常难过!」秦日顺笑笑地说完后,呻吟地摇了摇头,清清喉咙说道:「抱歉,我一不小心又忘记分寸了,请把我刚刚的话忘掉!」 起初弄不清他为何这么拘谨,大家开开玩笑也没什么呀!但很快地,晓瑜就想到了……是我,害得我们连朋友都做不了。总不能现在反悔且没神经地说:不要紧,以前我走开玩笑的,你还是可以继续把我当朋友! 「是你自己说的。」晓瑜只好捉住这黑暗中唯一的浮木。「我们不是敌人,对吧?」 秦日顺满脸意外地,迅速转头看她一眼。 「我为我说你是装作宽宏大量的那句话道歉。你可以不必容忍我的恶劣,秦日顺。我很清楚自己是个性格坏、嘴巴坏的女人,有时候甚至差劲到了极点……反正我是想告诉你,你不需要把我的每句话都听进去就是了。」天啊!我还能不能说得更别扭一点?晓瑜在心中沮丧地啜泣。 但秦日顺似乎接收到她的「讯息」,微笑地说:「我很高兴-这么说,谢谢。」 真正想说「谢谢」的人,是她。晓瑜红了红脸,赶紧看向窗外的景色,随口说:「你和……那位费什么的小姐,你们交往多久了?」 「……」 等不到他的回答,晓瑜抿抿嘴。「你在哪里认识她的?那个女孩看起来不适合你,秦日顺。你该不是被外表所骗,看上她的『耐斯巴蒂』才和她交往的吧?拜托,你也照照镜子,像你这种老实人,应该找乖巧型的──」 「我和宁宁交往,并没有碍着谁吧?」皱着眉,男人反感地回道。 晓瑜哑口无言,她第一次听见他以这么「讽刺」的口气跟她说话。 「还是说……-项大小姐甩掉的男人,都必须要忠心耿耿地守着-的玉照,不能再喜欢上别人,有如一条忠犬莱西?」秦日顺自嘲地说。「也许-觉得宁宁不是我这种呆头鹅追得到的,但我们就是在一起了。很抱歉让-看不惯,-可以别看。」 好,这是我自找的,我吞!晓瑜强咽下这羞辱,把颤抖的手握成拳头,紧紧地塞在大腿边,否则她会歇斯底里地挥拳打得秦日顺满头包。 「我是一点儿都不想看啊!以后麻烦跟程世庆讲一声,别再搞什么三对佳偶家庭轰趴的玩意儿了,若是再让我见到一次,我吐出来的话,谁负责啊?」讲着反话,晓瑜用力地撇开头。 「是,我会注意的。」 说完这一句话,秦日顺闭上嘴巴不再开口,至于晓瑜更不可能开口。两人待在同一辆车里,除去彼此的呼吸声外,就只剩单调的路况报导不停地播放着。 十几分钟过去,他在她家门前停下车。 「谢谢你送我回来。」 丢下礼貌性的一句话,晓瑜迫不及待地推开门,连秦日顺在后头说的「不客气」都没听见,直往家门飞奔而去。 回到家,她冲进自己的卧室,把自己关在房内,扑在床上簌簌抖颤地小声哭泣着。 笨秦日顺!笨蛋!笨死算了! 为什么……怎么会……自己为何偏偏就是喜欢那个大笨蛋呢? 上午九点刚抵达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如追魂铃般地响起。晓瑜捉起电话。「喂,我项晓──」 『晓瑜!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柯辛尧的叫嚷,从电话筒彼端自动地扩音传来。 悠悠叹口气,她按捺着脾气,谁叫她一开始「心术不正」,导致她对柯辛尧总是有分愧疚,抬不起头来,所以没法子像过去一样表现得强势。 「我这几天比较忙,不方便和你联络,如此而已。」 『连打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皱皱眉头。「有时间的话,我会打给你的。」 『时间?现在不就是有时间?-说很忙,该不会是借口吧?-是不是和──』 懒得听他继续嘀咕,晓瑜切断他的话说:「对不起,柯辛尧,我真的得去工作了。晚点儿我再跟你联络,掰!」 隔天早上,同样的场景再度上演。 『晓瑜,-没有和我联络!我等了-一晚上的电话!』 「不好意思,一忙起来我就忘记了。好吧,你说,有什么要紧的事,这么急着找我。」 『周五有没有空?我想找-去吃──』 「嗯,不行。」晓瑜假装翻着记事本说:「那天我已经和人有约了。」 『谁?-和谁有约?是我认识的人吗?还是上次那个很嚣张的警察?-不会还在和那些人来往吧?我不是告诉过-,少和那种暴力份子在一起吗?』 「柯辛尧,我有事,要先挂电话了,掰。」 再隔天,当晓瑜听见其他同事说:「晓瑜,有一个叫柯辛尧的人打电话过来要找。他抱怨说-桌上的分机坏掉了,所以没有人接电话。」 「那不是坏掉了,是因为他实在是太烦人了。我看到『来电显示』是他,就连接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哪个好心人,帮我接一下吧!」呻吟着,晓瑜巴不得能躲到一个没有电话的地方。 同事取笑道:「怎么了?又出现疯狂追求者啦?这是-第几次了,晓瑜?」 「没有,以前哪有这么烦人的家伙。其他人看我不接电话,几次后就会死心了。」况且,晓瑜在心中暗暗补充,通常也无须等地躲电话,那些男人一个个就会被她的古怪性格给吓跑了。 「好吧,我帮-这一次。可是-最好还是跟人家断个干净,不然会惹麻烦的。这年头,会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呢!」 「谢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感激地双手合掌,晓瑜如释重负。 同事拿起电话,简单地告诉对方晓瑜人不在办公室,接着又点头说了两、三句,当他把电话放下时,眉头深锁地转向晓瑜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不要紧吧?」 「生气?最好是气得别再打来了!」她不会感到丝毫遗憾的。 「我劝-还是小心点儿。」 同事的话说完没几秒,办公室门边就传来一道询问声──「哟,谁要找项法医的麻烦吗?没问题,老林帮-解决!」 「林组长?」……和秦日顺!看到站在林组长身旁的英伟男子,晓瑜的心彷佛又要开始抽痛了。「有事吗?怎么会出动您老人家?」 「上次-和我们家这傻小子聊天,不是聊出了点什么东西吗?我们根据这点,查了一下,挺有趣的……-合那些条件与设备的密闭实验室并不多。所以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想找鉴识组的人员,把那几个铁桶、铁盆测验一下,看看是否有血迹反应。万一真的找到被害者的dna,接下来的工程可浩大了,得找出历年来有资格使用那间实验室的人,再从里面找出嫌犯……唉唉,想到就头痛喔!」 「辛苦你们了。」晓瑜致上无比的同情。 「这算不了什么啦!」一挥手,林组长说着,反过来好奇地问:「-的麻烦呢?别客气,说给我听。」 晓瑜摇摇头,旁边的同事却已经多嘴地说:「有个家伙疯狂地call她,态度很不好,我是叫她要小心点儿,别──」 「别听他说,他太小题大作了。」不想在秦日顺面前提起这件事,晓瑜急忙道:「不要为了我的小事耽搁你们办正事,你们不是要去鉴识中心吗?林组长。」 见状,林组长也识趣地点头。「那我们走吧,秦日顺。」 自进来到离开一直保持沈默的男子,在走到门边之际,忽然转头回到晓瑜的身旁。「那个找-麻烦的人,是不是上次-带来的那个姓柯的家伙?」 「不是!」晓瑜想都不想地否认。 「……」打量着她的表情半晌后,秦日顺略显无奈地说:「-有我的电话号码,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打电话。」 「不必了!我不会去麻烦别人的男朋友,真的有事会自己想办法的,谢谢。」 被她这么冷冷地一回绝,秦日顺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去。 晓瑜身旁的同事不解地说:「-和秦警官以前不是挺好的?他既然要帮-,不是很好吗?-何必这么冷漠地拒绝人家?」 就是因为很「要好」,所以更不能依赖他。这次,她绝对不要把自己的「麻烦」与「问题」牵扯到秦日顺身上,无论如何都不行! 当天稍晚。 晓瑜收拾着办公桌的东西,而后拿起手提公事包,向同事们说了「掰掰,明天见」之后,走出工作场所的一楼大门。今天她没有开车上班,得走到对街的公车站牌,等候返家的3x路公车。 「晓瑜!」经过第一个巷口,里面冲出来一名男子,叫住她。 吓白一张脸,晓瑜拍着心口,惊魂未定地瞪着柯辛尧。「你差点把我吓死了!干么?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还问我为什么?家里电话不接,手机也不通,甚至打到-的办公场所,-的同事也不肯把电话转给-!我不在这边埋伏等-的话,有别的方式能见到-吗?」激动地扣住她的双手,柯辛尧的双眼冒出红丝。「-说-很忙,难道会忙得连出来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吗?我不信!一定是有什么理由,所以-才会躲着我!」 晓瑜知道,该是摊牌的时候了。「你说的没错,我是有不想看到你的理由,柯辛尧。」 他-起眼。「晓瑜……」 「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和你成为什么男女朋友,我只是想要一个人在身旁安慰我罢了,因为我失去了一个情人,我失恋了,你懂吗?我在找寻『他』的替代品,而你刚好有些地方和他相似……」 晓瑜抬起脸,冷冷地看着他说:「但你毕竟不是他。我很抱歉利用了你,可我不再需要你了,所以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吧!」 「项晓瑜!-、-……」柯辛尧咆哮着。「-当我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这样子对我!」 深吸口气,晓瑜摊开手。「我也假装得很辛苦,因为你一头热的追求,让我觉得很困扰。我从没说过我们是男女朋友,不过是出去吃了几次饭而──」 啪! 火烫烫的热,-那间在脸颊上炸开来。 晓瑜跌跌撞撞地往后倒,她摸着自己的脸颊,不敢相信她居然被打了?! 第九章 以为他会就此住手,但晓瑜不到数秒便知道自己过于天真了些。 男人再度朝她扑了过来,这次揪住了她的发,将她往暗巷里拖去。晓瑜企图呼救,可是他的另一只手牢牢地-住她的口鼻,堵住她所有能发出的声响。 ……不、不!救命!秦日顺,快救我! 绝望中,她向着一名不可能会出现的男人拚命地呼唤着。生命受到威胁之际,人才会了解自己常会因为一些愚蠢的想法而错失一些无可取代的、无法替换的宝贵事物。假如生命可以重来的话,她不要再为了一些没发生的事而放弃原本就在那儿等着她去取得的幸福! 男人走到死巷尽处,将她推到那堵墙上,坚硬的身躯贴靠上来。「-这臭婊子!以为我会就这么跟-算了,是吗?我在-身上花了多少功夫,啊?带-去吃饭、带-去逛街、带-去参观展览,这些时间-要怎么弥补我?」 惶恐地张大眼,晓瑜颤抖地流下泪,拚命地想挣脱男人盖住自己嘴巴的手。对了,她可以咬他!她怎么忘记自己还有牙齿这项武器呢! 「啊噢!他x的!-敢咬我?!」男人跳起来,看着自己虎口处的血渍,愤怒的脸转为狰狞狂暴。「我要让-死──」 拳头朝自己落下的时候,晓瑜反射性地闭上眼睛,畏怯地缩起脖子。 咚!砰!数声重重的拳头击中物体的声音,在一片漆黑的视界里清晰地回荡着。然而晓瑜身上一点痛感都没有,她悄悄地掀开一点眼帘,想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料她所看到的景象却让她愕然地张大眼。 男人不断「哇!」、「噢!」地发出怪叫声,在另一个高大身影的拳脚底下,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打倒在地上。 「慢、慢着……」晓瑜看到柯辛尧的脸被揍得不成样,鼻子凹陷下去,而两个眼睛也都红肿了起来,赶忙上前拉住像匹猛狮般失控揍人的秦日顺道:「你别再打了,再打下去会死人的!」 一顿,秦日顺面无表情地说:「这种败类,打死一个还嫌少。」 晓瑜擦着眼角的泪,点点头。「我很同意你的话,可惜杀人是要偿命的,不必为了这种败类,换你进牢里去关吧?」 秦日顺放开拳头。 「你、你们……我要去控告你……」在地上爬着的男人,尝试了几次后,才用发软的膝盖撑起身体,爬起来说:「你等着!我一定会去告你,说条子打人了!」 鄙夷地一瞪,秦日顺冷道:「很好,你去警察局时,不要忘记顺便告诉他们,你是做了什么事才挨打的。相信我,警分局里的同仁,会很乐意将你这个大垃圾,用快递投寄到法院,让法官以伤害罪把你关起来隔离保护,这样你就永远不会被警察打到了。」 「你给我记住!」不甘愿地抛下这句话,柯辛尧拔腿,火速逃离现场。 「你看太多八点档了,老兄,现在这句话已经没人在用了。」秦日顺嘲笑地看着他东倒西歪地跑远,转回头。「晓瑜,-的伤怎么样?让我看看!」 「我……没事……」晓瑜双手交抱在胸前,退缩地躲开。 「怎么会没事呢?过来,让我……」 他扣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拉她到自己面前,这举动触发了晓瑜高涨在胸口的恐惧情绪,她「呜哇」地靠进他的胸膛里,放声大哭,哭得声嘶力竭。 这是她脱离婴儿时期以后,头一次痛哭流涕到这种地步,但这也难怪,她可是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呢! 秦日顺温柔地拍抚着她的背,心疼地抱紧她。 「喝点热咖啡吧,摄取些咖啡因可以让-平静些。」端来一只马克杯,秦日顺边递给她,边说。 默默地接下,晓瑜啜了口,随即呻吟着。「好痛,我的嘴巴里头好像破了。」 「哪里?我看。」 晓瑜有些不好意思地张开嘴让秦日顺检视,他拿着棉花棒小心翼翼地为嘴巴里的伤口涂抹药剂。「会有点刺痛,忍耐一下。」 唉,这点小痛,和刚刚挨柯辛尧打的那巴掌相较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苦皱起小脸,等待秦日顺结束疗伤,把棉花棒移开后,她嘟着嘴说:「我不能理解男人喜欢打架的理由,痛死了,被打的时候痛,抹药的时候更痛。是不是每个男人都潜藏着被虐狂的基因啊?」 「傻瓜。」秦日顺一笑。「能开这种玩笑,-大概已经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了吧?」 摇摇头,晓瑜挥不去那令她脸色发白的恐惧,道:「我在逞强而已,一闭上眼睛,我觉得自己好像会尖叫出来,怕我还没脱离那场梦魇。你看,我的手还在发抖……」 秦日顺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放心,我在这里,没有人能够再伤害-了。」 「嗯。」哽咽地,晓瑜低下头说:「谢……谢谢……」 再次把地抱进怀里,他无言地以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因过度惊吓而发冷的身子。偌大的办公室里,仅有点亮了灯的这一区,显得格外安全、可靠,她知道这都是因为有秦日顺在她身旁的关系。 「-要不要对那家伙提出告诉?」 一颤。「不……算了,我也有不好,而且我……不想再看到那个人了。」 「不管女孩子有哪里不对,对女人动手是最差劲低级的。晓瑜,-可以不必出面,我会打点其他的一切。」 消沈地,她还是不肯点头。「你不知道,我对他做的,或许也是另一种差劲低级的事。」 「-对他做的?」 「……我告诉他,其实他是替代品,我只是拿他来填补一点空虚而已。」晓瑜不知道秦日顺会有什么反应,或许会因此而看清她,或许会觉得她无可救药,可是她决定把事实说出来,不再遮遮掩掩了。 秦日顺蹙了蹙眉头。「那又怎样?这种事谁都在做,有些人是有意识地这么做,有些人是无意识的。每个人都在寻找着能填补寂寞的另一半,在没找到之前,所有的对象都算是替代品吧?」 「不是这样的。」晓瑜抬眸,感谢他没有立刻否定她,但她不能不诚实地说:「我知道的,一开始就知道他根本填不了那个洞,就算他和……有点相像,可是实际上就是不一样。我若没答应他的邀约、没给他错误的印象,说不定他就不会生气地动手打我了。」 秦日顺撇开脸,低咒一声,接着再转回头望着她。「-知道吗?-犯了一个很多暴力受害者都会犯的错,他们会不断地自责、不断地自问,究竟为什么自己会受到暴力对待?然后给对方制造理由、制造可以被原谅的借口。但是这样不能让-从这段过去中逃离,-会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可是、可是我……」 秦日顺蓦地以双手捧住她的小脸,痛心地说:「拜托-,别再帮那混帐说话了,我巴不得再冲出去,将他大卸八块!」 「为……什么?」 晓瑜颤抖着,不是因为冷,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秦日顺那双眼里的激情,沸腾了她的体温,暖了她的血。 「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他伤害了我最爱的女人!」咆哮着,秦日顺低下头,无比温柔地侵略了她软嫩双唇间的禁地。 需索的舌探入,缠绵地细抚过她的齿列,流连在她湿热的甜蜜小口中,反复地亲吻着,直到彼此的呼吸交杂融合为一。 半晌,当他慢慢地离开她的唇时,晓瑜已经浑身发软,身不由己地靠在他的身上,几乎要忘记自己身在何方了。 「对不起,我没能遵守自己的诺言。」他以指尖擦过她泛红的唇瓣,黑瞳盈满深沈的欲望色泽,说道:「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对-的渴望。不管我多么地努力,还是无法把-从我的脑海里驱逐出境。」 他柔柔地吻过她的鼻尖。「我太卑鄙了,居然趁-这么软弱的时候占-便宜。」 晓瑜红了眼眶,在他打算放开自己的时候,主动地握住他的双手。「不要走,如果你说的是真心话,请不要离开我!」 「晓瑜?」他怀疑地凝视着她。「-……」 「我以前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豁出一切,她紧捉着他的手不放,道:「你已经有了新女友,现在再说这些恐怕太迟了也不一定。但,既然你对我还有爱,那我要从那个叫宁宁的女人手里,把你抢回来!」 秦日顺以目光催促她继续往下说。 「还记得你复原后第一次来见我时,我曾经说过的话吗?我说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觉得你的追求教我恶心──那些,全部,没有一句是真心的!其实我没有不喜欢你,没有讨厌你,我是为了赶走你才那么说的!」 晓瑜断断续续地把自己在他受伤后,如何担心、如何下定决心离开他、如何深感抱歉而无地自容的心情,全部说给他听。 「我不想毁了你的人生,我以为自己能退让,让你去找一个更好的、更适合你的女人……可我一见到你有了新女友,就嫉妒得快疯了!不,说不定在更早之前,我就疯狂了,不然怎么会认为柯辛尧那种人有可能取代你,让我忘记你。」 苦笑着,晓瑜注视着他的双眼,认真地说:「原谅我,秦日顺。原谅我伤害了你,原谅我跟你撒谎,原谅我……每次每次都害你惹上麻烦。」 秦日顺先是露出意外的表情,紧接着在晓瑜述说着心路历程之际,眉宇跟着舒展开来,直到最后她请求原谅时,他的表情已拨云见日地被微笑所取代了。 「我们两个,真像是一对笨蛋呢!」他说。 「咦?」 「爱情会使人盲目,果然一点儿都没错。」他又说。 「哈啊?」 啼笑皆非的,他反握着她的手,黑瞳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说:「我也必须对-坦白,晓瑜。我没有对-百分之百的诚实,我远比-所想的要贼多了。」 这次轮到晓瑜一脸困惑地看着他。「你……做了什么?」 「才被-无情地抛弃,我这种随波逐流性格的人,哪有那么快就重新振作,立刻找到女朋友呢?那位『宁宁』不是我的女友,而且也不是什么交警,她是程世庆认识的某间酒店里的小姐。」 「哈啊?!」晓瑜想起那名女子的模样、身材,以及她对秦日顺的亲昵举措。「你、你们串通起来骗我的?!」 「不是故意的。」在她第二次爆发前,秦日顺急忙平息火山地说:「不,该说我是骑虎难下。因为程世庆先跟-说了什么我已经交了女友的话,之后我就被赶鸭子上架,在-面前和那位宁宁演了一场荒谬的戏码。」 「又是程世庆那家伙!」 晓瑜仔细地回想,那当下她怎么会笨得没怀疑程世庆不怀好意的笑容里,早已隐匕在袖地算计着什么呢?对了,因为那时候自己一心不想让柯辛尧在他们面前曝光! 「那,全部都是在101大楼碰到我的时候,他瞎扯的?说什么要来场三对情侣的派对,其实根本就是存心要让我看到你身旁有女人的影子,好让我吃醋,是这样吗?」 一点头。「我们之间的事,他都知道。被-甩了之后,我找他出去喝过几次闷酒,不能说是跟他哭诉,但我不否认有小小地埋怨过。我不能理解-态度丕变的原因,又不想相信-在我面前是伪装出来的假友善……他一直知道我为此而痛苦,致使他捏造谎言,就为了再推我这值得同情的可怜虫一把。」 秦日顺性格的脸庞,微微泛红。「起初我认为这样不好,既然-已经说得那么坚决,不想再和我有什么关联了,那么演这出戏根本一点儿意义也没有,况且我也不是演戏的料。但他说服我,说只要-没有任何反应,而且我又亲眼看到-一颗心都在那家伙身上的话,会让我早点儿从失恋中痊愈。套句他的话,他说我已病入膏肓,不下这帖猛药,哪能再次站起来,再和女人谈恋爱?」 做个深呼吸,晓瑜已经猜想得到接下来的剧情了,毕竟自己就是其中一角。「我还真的上当了,弄翻陈年醋缸。你现在知道我是个妒妇了吧?」 「唔……坦白说,-在车上的时候,我还没察觉-是在吃醋。是当-下车返家,我沿途开车回新店时,才猛地想到,-会那样批评宁宁,是不是意味着我还有那么一点儿希望?结果我前去关心-被柯辛尧电话骚扰的事时,-又以那么冷漠的态度对待我,我的心都冷了。」 「等等、等等,宁宁不是你的女友,那我说你们两个不配时,你生什么气?」忆起那一刻的委屈,晓瑜忍不住-道。 「-说要我回去『照照镜子』,两次都是同样的话,记得吗?」秦日顺扮了个鬼脸说:「我的男性自尊都快被-践踏光了,那是出于本能的一种小小反击。我自知不是什么帅哥,-那么说是要叫我去整型不成?」 噗地一笑,晓瑜撒娇地扬眸望望他。「歹势啦,人家就是容易嘴巴坏事。可是你根本不用担心,俗话说王八看绿豆,越看越对眼。只要我喜欢你的长相就够了,管别人家怎么看呢?」 「现在-会这么说,不知道前两个月为此流掉一条淡水河的泪水的、我内在敏感、易受伤害的小男人自尊,该跟谁抗议呢?」揶揄地扬起狎弄的眉。 「比掉眼泪的话,我也不输给你好吗?我差点以为自己会闷死、呕挂了耶!」双手圈住秦日顺的颈项,晓瑜嘟起小嘴,啧啧说道:「本姑娘生平头一遭,为了某人的幸福而忍耐退让耶!从来都不知道做圣人会那么痛苦,要不是因为我真的很怕会……幸好我现在想通了,就算让你不幸,也胜过把你拱手让给某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秦日顺把额头靠在她的额头上。「这还用说吗?比起一个未知的未来,我宁可选择我爱的。为了-,要我承受再多的危险,都算不了什么。」 「拜托!干么把人形容得像是地雷啊?我已经学到教训了,以后不该我插手的事,我会安分地待在一旁观看就是。」 「-?」他藏不住笑颜。 「哈!你不相信?我一定做到给你看!」 「是、是、是,我会拭目以待的!」脸上的表情述说着他根本不会抱任何期望。 晓瑜掐掐他的鼻头,以示报复。 「项晓瑜小姐。」等她施行完惩罚后,秦日顺一整笑闹的神色,改为正经八百地望着她。「我要再问-一次,我喜欢-,-愿意和我交往吗?」 她也仿效他,收拾起笑脸,严肃地说:「秦日顺先生,我也喜欢你,我很乐意和你交往。」 两人相视一笑,在这一刻,他们知道他们拥有了彼此。 无须更多的言语,他们的唇在甜到心坎里的气氛里胶合,陶醉在彼此的灼热气息与浓烈芬芳的爱里。 「我们回去吧,不然我怕我会在这儿要了。」辛辛苦苦地提醒自己要维持绅士的风范,秦日顺依依不舍地移开唇。 「噢,我还期待来一场别开生面的办公室激情呢!」她明知他不可能会这么做的,因此反过来戏弄他道- 起眼,秦日顺一拍她的屁股。「小恶魔!-放弃吧,我不会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拥抱-的。我要我们的第一次是传统的完美之夜,香槟、美酒、鲜花与一张很合用的双人床。」 「你不考虑一下换成草地、月亮或者是更大胆的空中观览车吗?」她顽皮的一面再度被挑起。 「不,不可以!」他悍然否决。「才说会改改性子,-已经忍不住为我找麻烦了。好了,miss『九怪』,不许-怂恿我做那种蠢事,快点收拾-的东西。」 一笑。「人家说说而已嘛!」她转身收拾。 秦日顺双手抱胸等待的同时,目光被她深色衬衫上的点状物所吸引。「晓瑜,-的肩膀那儿沾到什么东西了?」 「什么?哪里?」不解地看着自己的衣服。「喔,大概是灰尘吧?……奇怪,怎么拍不掉?」 「我看看。」秦日顺伸手替她擦拭,非常用力地才能抠下那些细微的粉末。 「啊!还说我呢!」眼角余光瞟见他的掌指,晓瑜扣住他的双手,手背向上地翻给他看。「明明是你把那些东西沾到我身上的,你看你的指关节,都是这玩意儿!你去哪里弄来的──」 瞬间,脑海里有一道闪光划过,她紧张地以指尖摸着那些粉末。「我看过这些东西!这是沾在包裹分尸命案的垃圾袋外头的粉末!错不了的,这种接近皮肤色的白色粉末……鉴识科的人告诉我,根据研判,这是一种强力、附着性极高的颜料,这种天然原料广泛地被应用在粉底里,但是它的密度高出普通市面的粉底数倍,是一种极专门,除非是药用不然就只有专业的特殊化妆人员,才会把这么高密度的颜料用在脸上,也就是说……会用这种粉底的人,少之又少,而且……他会成为我们的嫌疑犯之一!」 秦日顺一愣。「-不是把我当成分尸案的嫌疑犯吧?」 「天啊,你还听不懂!」一跺脚,晓瑜差点要捉狂地说:「是柯辛尧!你不是揍了他好几拳,包括他的脸吗?这些粉末会沾到你的拳头上,那也有可能从嫌疑犯的脸上移到他戴着手套的手上,再转移到包裹尸骨的袋子上啊!」 终于恍然大悟,秦日顺点头说:「这推断固然大胆,但我们不妨小心地求证。先把我手上的粉末刮下来,拿去与鉴识科手上的东西比对看看吧!」 高学识、具有医科背景,同时又有暴力倾向……晓瑜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万一柯辛尧真的是凶手,那么自己不光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还差点就变成自己手下检视的那些骨头之一了! 噢,我的老天!她决定以后还是多学点「明哲保身」之道,少惹点麻烦才是。 柯辛尧埋首桌前,一笔一画地在纸上写下预计的步骤。先是找借口约她出来,想必她不会赴约,所以他得要拿个强而有力的借口,好比威胁控告她的男人──那个痛揍他的男人,来引她上钩。 接着再下药迷昏她,把她带回公寓里头……不,还是直接回到实验室来?这样会不会比较方便? 叮咚的门铃声干扰了他的思绪,看了下时钟,是谁会在晚上九点跑来找他?随手盖起笔记本,柯辛尧穿着拖鞋前往应门。「找谁?」 「请问柯辛尧先生在吗?我是xx警分局刑事组的林民生。」 警察?下意识地,他四处找寻着自己有无遗漏了什么,旋即安抚自己说:没问题,一切都处理得一乾二净了,不可能会有东西遗漏的。他是那么样的小心谨慎,每样东西都再三确认过了。 缓缓地把门拉开,警戒地看着门外的警察。「你有什么事?……是你?!」在见到站在胖胖警官身旁的男子时,他暗自松了口气。「我知道了,你们是因为昨天我对项晓瑜动手的事来找我的吗?我告诉你们,我也同样被这家伙打伤了!我手上有验伤单,可以证明这家伙对我使用暴力!」 「今天我们不是为了你与秦警官之间的纠纷过来的,是有些事想请教你一下。我们可以进去吗?」 不是?那还有什么事,会让这些条子找上门?柯辛尧考虑着。不能拒绝他们,不然反而会显得自己很可疑。 他让开一步,允许两名刑警一前一后地进入屋内。看他们东张西望着,他紧张得手心冒汗,说:「你们想问什么?」 「喔,失礼了。」林警官呵呵笑着,掏出笔记本,翻了翻。「是这样的,不知道『沈美栀』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 柯辛尧的视线游移开来。「不,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这样啊!那么『赵香霖』呢?你也不认识吗?」 缓慢地将视线调回到林警官的脸上。「我应该要认识她吗?我是个整型外科的医生,接触过的病患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哪有时间一个个去记名字呢?也许我见过,也许没见过。那又怎么样?」 这时,柯辛尧发现姓秦的男人靠近到他书桌前。「嘿,你别乱看我的东西!」 「步骤一,约她出来见面?步骤二,迷药?步骤三,预约xx实验室使用……」秦日顺拿起那本笔记说:「你的兴趣是写剧本吗?柯医生。」 「还给我!」 「恐怕不行。」秦日顺把手上的笔记本扣住,并说:「这将会成为证物之一。同时,你还必须交代为什么你所使用的粉底膏会落在上述两名女死者的骨骸上?这个粉底膏经过我们追查,确定国内没有代理商进口,每年只有一家诊所会自行向国外的厂商订购一定数量的商品。那间诊所,我应该不用说是哪一家了吧?」 再跨前一步。「当你能解释清楚这些之后,还得告诉检察官,为什么你明明认识这两名女子,又要装作不认识?」 「我、我是真的不记得!」柯辛尧后退着,摇头否认。 「在聊天室里化名为『辛哲男』,与沈美栀交往近三个月,在她失踪后也杏无音讯的人,就是你吧?虽然这件事已经是三年前发生的,但沈美栀的好朋友在见过我们拿给她指认的相片时,还是能准确地指出那个人就是你。只要我们扣押电脑的话,相信会有更多证据跑出来。」 柯辛尧瞪大眼睛。「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们说的,我一概否认!」 「是不是沈美栀也和晓瑜一样,看穿了你的真面目,想要离开你,所以被你愤而下手行凶,杀了她?之后你害怕罪行被发现,所以偷偷摸摸地将尸体运到实验室内,利用该处密闭不透风,又可以进行实验为借口,正大光明地把尸体融化为一根根骨骸,最后还将骨骸切割……任何小细节都不错过,为的就是不想被人逮到,是吧?」 秦日顺冷瞪着他,伸出自己的拳头递到他面前。「但你想不到吧?一次的失算就会让你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再多的苦心掩饰,终究不能藏掉你全部的罪行!柯辛尧,你尽管说到口裂唇破没关系,你大可一路否认到底。但我会找出一切的证据,让你无所遁形地为你犯下的罪,付出你该付的代价!」 咚地,男人双膝发软地跪坐在地上。 林组长上前,笑咪咪地说:「柯医生,走吧,检察官大人等着见你呢!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能捉到你这种人渣,干警察才有意义!哈哈哈……」 看着柯辛尧被林组长带走,秦日顺低头望着手中的笔记本,庆幸他们能在这家伙再次实行歹毒计划前,将他逮捕。 等会儿,打通电话给晓瑜吧!告诉她,他有多么幸运能遇见她、爱上她…… 爱情的不可思议之处,就在于──纵使你打了千百次的预防针,却还是会爱上那一个教你心烦意乱、心儿扑通扑通乱跳的可人儿,不是吗? 【全书完】 后记 第一次提出「春日不浪漫」这个书名时,被小编打了回票,葆琳心里还在念着不见得谈恋爱非得浪漫不可吧?这书名挺不错的呀!结果过没两天,小编又说可以用了~~(笑) 嘿,容我举手发问一下:「小编编,为什么您大人又改变了心意呢???小的不明白啊!!!」 咳咳咳!好啦,小编大人私下再回答我就好。 嗯,总之,春天虽然给人一种浪漫的感觉,不过这本书里实在有太多不像一本言情小说该出现的配角……尸x、凶x等等,即使想浪漫也不容易吧?(呆ing)但,在任何地方都能谈恋爱,才叫做男女主角,是吧?这也是葆琳取名「春日不浪漫」的理由之一,所以──勇往直前,为了爱向前冲吧!秦日顺!项晓瑜! 哈哈,搞笑到这边为止。聊点动笔写法医的理由吧!大概有很多人会以为葆琳是看了「csi犯罪现场」这部影集才会动念写这本书的。其实刚好相反,我已经定好故事,决定好主角们的职业、故事大纲,决定要去搜集相关的法医材料时,朋友介绍我这部影集,大力推荐它很值得一看,所以我才在动笔前找了dvd来观赏一番的。 葆琳不得不感谢朋友,因为它的确是一部难得一见的好影集(虽然里面活跃的不是法医,而是犯罪调查员,台湾好像没有这种专职犯罪调查的人喔?),无奈它里面能供参考的地方实在不多(谁教美国法医的系统比台湾进步多了),但是影集本身的精彩度真的很让人激赏,每一集的剧情都很有张力,也有其感人之处。这大概是「洛城法网」、「e.r.(急诊室的春天)」以来,又一部让我非常喜爱的影集了。 葆琳最喜欢的角色,当然是葛瑞森喽! 瞧他正经八百地教训别人,所有的「受害者」都是一样的,不可以有差别待遇,但自己却在碰到四个月大的婴儿受害者时,显现出一副「我说他是不一样的,就是不一样的」的固执脸色,真是好一个标准的顽固欧吉桑! 第二个令我欣赏的,则是黑人华瑞克~~高大英挺,刚开始时不把赌博当一回事,吊儿郎当的,但因此而犯下无法弥补的过错时,那种壮士断腕的气魄……迷途知返的羔羊总是可爱的,所以葛瑞森才会那么「珍惜」(?)他的才华吧! 唉呀,糟糕,坏毛病又犯了,快点收回来~~葆琳跟大家保证,「csi犯罪现场」很好看,非常值得您观赏哟!有机会请务必到附近的录影带出租店找来欣赏,或是收看一下有线频道播放的节目吧! 不得不提的题外话,是葆琳写完了晓瑜检验完第一位女受害者恬恬,刚写完十字镐这个凶器后,结果就看到「csi」中有一集(就是女性枯骨被埋在某地基中的那一集)也提到同样的道具,把我吓了一跳呢! 该说杀人的凶器太少,还是大家想到尖尖的、少见的伤口就会联想到那玩意儿吃? 虽然有想过要更改掉,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解,可是为了后面自己剧情的铺陈,还是决定继续用这把「道具」了。这也证明了一个事实,人「犯罪」都是有既定模式的,因为大家脑子想得到的都差不多!(泣ing~~) so,差不多该下台一鞠躬了,有机会再聊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