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姐儿花嫁》 楔子 一九八x年某月某日天ㄑ-:午后有ㄒ-ㄚ人的雷阵雨,但出现彩虹。 今天又被爸爸打了。 考试没有一百分又怎ㄇ样?我就是不ㄉメㄥ,那一ㄊ-"上学最重要的事"是做什么,我写了"找同学一起玩",却被ㄏメㄚ了个大大的叉叉。老师说答案是:学习知ㄕ与做人做事的道理。 我跟爸爸说,这一ㄊ-我没有写错,是老师的答案不对,结果爸爸说我狡ㄅ-ㄢ,还是打了我手心两下。我的手好痛,都ㄓメㄥ起来了。可是我没有哭,因为哭出来的话,妈妈会被爸爸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哭,爸爸却老是ㄇㄚ妈妈"不会教小孩",可是我讨-ㄢ爸爸ㄇㄚ妈妈的样子,我就不哭了。 妈妈偷偷拿万金油给我ㄘㄑㄚ手上的伤口。要我以后不要再惹爸爸生气了。明明是爸爸自己胡ㄌメㄢ生气的,我又没有故意做什ㄇ事,大人真是奇怪,自己想说话的时候,就不管我们小孩子说什ㄇㄛ,一直说下去,可是我们小孩子说什ㄇㄛ,大人根本就不ㄊ-ㄑㄥ。 好讨-ㄢ爸爸,一直要我考一百分,没有考一百分就要打。我想我一定不是爸爸的小孩,所以爸爸才会这么用力打我。 隔壁班的花花,ㄊㄑㄚ爸爸就从来都不打ㄊㄑㄚ,花花考试考得比我还要不好,都没有ㄍメㄢㄑㄒ-ㄑ。ㄊㄑㄚ不但没有ㄇㄚ花花,还说花花考试ㄐ-ㄣ步,要买东西送给花花。 我今天去花花家,还吃到一ㄓメㄙ叫作ㄉ-ㄢ心的东西。我说我从来没有吃过ㄉ-ㄢ心,花花不相信,花花说ㄊㄑㄚ爸爸每天都会作ㄉ-ㄢ心给ㄊㄑㄚ吃,花花的爸爸是ㄖメ师,会作很多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花花的爸爸真好。 我的爸爸为什ㄇㄜ不作ㄖメ师呢? 我不喜欢爸爸是老师。 以后我也要跟花花爸爸一样,作很多很多很好吃的东西,作很多ㄉ-ㄢ心,ㄉ-ㄢ心好好吃,我想要吃很多很多的ㄉ-ㄢ心,一定会很快ㄌㄜ。 田莘园 第一章 五光十色的台北天母街头,越到夜晚夜深人静,pub的霓虹灯闪烁得更加耀眼,也许是接近夏天的关系,许多人都为了贪图凉风,而在外面聊天说笑、散步,顺便逛逛夜市。 田莘园也不例外,她一手拿着自己最爱的抹茶冰淇淋甜筒,一边等着好友们会合。约得这么晚,主要是为了配合某位有"门禁"的"已婚妇人"。 哈哈,要是让岳冶恬知道自己拿这四个字套在她身上,恐怕她会气得直跳脚。但这也是事实,冶恬上个月风光的结婚典礼,不知让多少女人掐着手帕不甘心的暗自垂泪,谁叫冶恬抢走了一名前途似锦又英俊滞洒的黄金单身汉呢! 不过,田莘园倒是很看得开,虽然冶恬的老公的确是一表人才,但是她猜想要不是像冶恬这样惠质兰心又兼具独特思路的女孩子,恐怕也无法让柴鸣臣甘心的跳进所谓"婚姻"的枷锁当中。那两人天生一对的架势,以及无人能介入的鹣鳔情深,就算有人自不量力地想半途拦截这段婚姻,相信在看过他们之间相处的情况后,也会知难而退吧! 在这种离婚是稀松平常的年代,田莘园也希望好友能够就此幸福、美满下去。 说到这里,她们两人还真慢啊! 有老公的岳冶恬迟到也是师出有名,可是和自己一样孤家寡人的花瞿贤,怎么到现在连人影都不见呢?真无聊! 幸好她有亲爱的甜筒为伴。 田莘园以舌头挖起一陀冰冰凉凉又甘中带甜的冰淇淋,吞进喉咙中,享受那股甜蜜的味道在口中滑过、散开……在这一刻,她是"只有冰淇淋,朋友皆可抛"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不忘张望着四周,想在人群中找出朋友的身影。 就在此刻…… 哇噻!那家伙也太嚣张了,半夜三更开这么炫的跑车出来压马路? 田莘园不觉瞪着那辆从道路转角现身的银白色流线车体——在台湾很少被青睐的"敞篷"蓝宝基尼,坦白说,她只在杂志上看过这种车的照片,亲眼看到这款车的震撼感,几乎让她忘了口中冰淇淋的滋味。 不傀是被称之为"车中之王"的跑车,光是开在路上就有股"让开"、"让开"、少在"关公面前要大刀"的架势,当场把众车都给比下去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开这种跑车啊? 八成是个有钱没地方花的"田娇仔",要不然就是哪来的"股市暴发户"。不对喔,最近股市猛跌,哪还有靠股市赚钱的人? 为着一点好奇。田莘园目光追随着那辆跑车从街角绕过了圆环,喔……开、开过来了?! 随着无声的缓慢动作,车子渐渐滑到路边。 田莘园相信这时候在路上的人都和她一样,都在看着车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家伙……搞不好是个脑满肠肥,穿着脱鞋,吐着棋榔汁的流氓大哥呢! 可是,期待往往会与事实相反,当车主推开车门的刹那,田莘园听到身边不远处,一小群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子们发出的惊叹。"哇,快看,那边那个帅哥!酷呆了。" 的确。 就连相当习惯于观赏"英俊男人"的她也必须承认,那位车主的确很有格调。不仅一点都不胖,更没有踩着一双烂烂的拖鞋,光是他身上那套要价不菲的名牌休闲夹克,就已经够抢眼了,而里面薄纱状隐约能看到平坦结实胸肌的短衫,瘦腰系着亮皮腰带。底下一条西装裤衬托出长得叫人吃醋的修长双腿,无一不使他成为众人艳羡目光的焦点。 从这个角度与距离,田莘园都能闻到那车主散发出来的性感气息,将半径十公尺内的男人硬生生地击倒在地。 普通人要是穿成这样一身全白,怕不早被人当成什么男公关、牛郎之流了。 可是偏偏从那位车主身上散发出来的,一举手、一投足,就是一种高雅、宁静,再合适不过的味道。果然,衣服也是会挑人的。 可惜那位车主脸上戴着一副深色墨镜,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让人扼腕不已。只知道他的脸好小,七等身?不,恐怕是九等身!田莘园吐吐舌头,真要是九等身,哈,那岂不成了少女漫画中的妖怪男主角? 在众人注目下,男子以优雅得有如大猫般的动作,朝田莘园站立的方向走过来。 "哇,他走到这边了耶!" "你们猜,他是不是哪一个明星啊!他像不像是那个张xx!还是那个王xx?不对、不对,他们没有这么高才对。" 一旁的女孩团,已经兴奋得无与伦比。 不知是否被她们的这种心情所感染,田莘园自己也有点小小的心跳加速。 "今晚真是太lucky了!能看到这么帅的帅哥。" "啊,要是能坐在他身边,和他开着那辆好炫的跑车兜风一圈,我死也甘愿了。" 真是太夸张了。田莘园默默地想,这些小女生的活力与口无遮拦,已经不是自己这种过了二十岁的老女人能敌得过的。自己顶多觉得"看了好东西"而已。 就在她为年纪而叹息不已,那位万众瞩目的帅哥,已经从田莘园身边擦过,进入刚刚她才买了冰淇淋的那家知名冰淇淋专卖店。 柑橘系清爽的古龙水味,从彼端的空气中淡淡飘过来。 好一种撩人的诱惑气味,要是没有打过预防针的女人,肯定会酥倒在地。 田莘园舔舔手上有点融化的冰淇淋,不管如何,这种男人和自己距离太遥远了,好比是月亮到地球?根本是活在不同的世界吧!她和那些小女孩不同,根本不会去奢望接近这种男人。 越是美好的东西,往往只要欣赏就够了,真的到手说不定会梦幻破灭。 举例来说,她工作的美食俱乐部老板,也是这类典型男人的翘楚。外貌是一流的,脑袋与手腕也是一流的,可是非常不幸的,却有着与外貌恰成反比的"狐狸性格"。因此栽在老板手中的男女老少,不计其数,拜此之赐,田莘园对于少女漫画男主角型的帅哥,已经有了敬远之心。 但,偶尔欣赏也不算什么罪过。 对田莘园来说,唯一的例外,只有美得罪大恶极、好吃得叫人酥魂化骨的甜点,她才会死心塌地的追求它,为它而死。 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田莘园下意识的回头。恰巧看到刚刚的帅哥与一位打扮时髦入流的女子,站在冰淇淋店的门边,女子激动地大叫着。"你真是我见过最差劲的男人!" 接着,宛如那些流行偶像剧的画面,在眼前上映。 女子挥手赏给那男子一巴掌,"啪"地清脆掌声与同时被打飞出去的墨镜。在半空中停滞了千分之一秒才坠地。 "活该!"女子抛下这句话,掩面而泣地踩着三寸细高跟鞋离开。 当众挨了打,还被女人丢下。在场旁观的男士们不知有多少人在喝采。但女人们都秉着好奇与同情的目光,注视着男子接下来的举动。 只见男子摸摸脸颊,露出无所谓的一笑,慢条斯理地弯腰捡起墨镜,就在他起身的瞬间,与站在对角直线的田莘园眼光,不偏不情的对峙上。 简直像是正在偷东西的瞬间,却被人家逮个正着,她"唰"地红了脸,心脏也猛受撞击的一跳。 喔……自认已经看过不少帅哥的田莘园,不禁发出赞叹,他真可算得上是她仅见最标致的美男子,就算身处如此尴尬的情况,脸上带着巴掌留下的红痕也丝毫无损付的高雅容貌。 相对着男子细长的单眼皮黑眸,黝黑深暗得不带半点情绪,仿佛完全没有人性般、更接近无机质的黑煜石。 也许有女人喜欢这类看似神秘又冷酷的帅哥。可是田莘园只是悄悄地移开了目光。坦白说这是她最不会应付的那一类人,像这种光看外表根本不知道脑中装些什么的人,要不就是极端聪明的家伙。要不就是极端危险的疯子。而这两种她都不想靠近。 就在田莘园假装若无其事地要往对街走去,男子却抢先越过她半步,高兆削瘦的肩膀在她眼前一晃,然后他转回头对她挑起一眉说;"小姐,你的冰淇淋已经掉在地上了。" "啊?"田莘园愣愣地往下看。 地上一摊融化的绿色半固体,不是她的抹茶冰淇淋吗?呀! 她哀悼着自己可爱的冰淇淋残尸之际,那男子早已经横过马路,跳上自己的蓝宝基尼离开了。他是故意的!那挑起的眉头,好像在笑她:瞧吧,就是因为你爱看热闹,才会没了口福。 不出所料,外表好看却性格恶劣的家伙,果然比比皆是。 "田田,你在干什么?干么蹲在地上对着冰淇淋哭啊?" 终于现身的朋友,诧异地望着她。 嘟起了嘴,眯起了眼,田莘园仰望着也算罪魁祸首的好友说:"赔我一份冰淇淋来,臭冶恬!" "啊?为什么找我赔?!" 田莘园霍地站起身,指着她其尖说:"要不是你迟到,我才不会因为看热闹而忘了吃我的冰淇淋,也不会让它掉到地上暴殄天物了。所以,你一定要赔我。" "又不只我一个人迟到!"冶恬指着另一头正朝这儿走来的另一名女子说。 "花花也迟到啊!" "不管、不管,总之,你们两个都要赔我!" 为了能再吃一份抹茶冰淇淋,她可以扭曲正义,才不管什么道理不道理的。 顺便再敲诈花花,再多点一份巧克力香蕉船好了,不这样做,她被那个开着蓝宝基尼家伙嘲笑刺激的闷气,哪能抒发呢。 决定了,今晚要放手大吃特吃一番。 "发生什么事了?"最后赶到的花瞿贤,看着好友背后烧起的熊熊烈火,偷偷地问着一脸无奈又无辜的岳冶恬。"她中了什么邪?干么像要上场杀敌似的?我们不是出来逛街而已吗? 岳冶恬摇着头说:"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还在那儿罗嗦什么!今晚要吃遍天下,你们什么都别问,跟我来吧!" 一边一手拉着一个好友,田莘园娇巧可爱的脸蛋有着亢奋的嫣红,闪烁着异样光芒的双眸,盯着黑夜里的冰品店,在心中高吼着:我来了!可爱的冰淇淋、蛋糕、巧克力…… 让我把你们都吃到肚子里去吧! 宽敞的厨房中,大部分的工作人员都还没有现身,田莘园身为美食俱乐部甜点的主厨,总是早人一步到厨房来做事前的准备工作。 毕竟,甜点和一般的菜肴不同,繁复琐碎的程序,冷冻、烘焙的过程,以及面团发酵、各类美化装饰的时间,都不是能在用餐的一小时前,就能打发了事的。 她忙碌地动手搅着奶油块,将它融化成乳状。 就在此时,某个著名的卡通配乐铃声响起。田莘国从围裙口袋中掏出手机。"喂?我田莘园。" "莘儿,是我。妈。" "妈?你怎么会打来?我现在在工作呢!" "当然是有事要告诉你。你说什么工作?不就是做点心那种事。那不算什么工作。" "这当然是工作。妈。" "妈妈不是说了,你爸爸最讨厌你做那种什么甜点。只是些不中用的东西,根本就是堕落的象征。所谓的食物就是米饭、青荚、肉类这种吃进肚子里能给人营养的东西。像这种对身体一点好处都没有、只是浪费金钱、吃来玩儿的东西。哪里值得你赌上前途呢?你就偏要跟你爸爸唱反调,让他不高兴。"电话的彼端,母亲喋喋不休的台词。她早已听得滚瓜烂熟。都能倒背如流了。 田莘园大大地叹口气。"妈,你要我说几次。我不管爸如何反对。就只有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让步的。我喜欢做甜点,做甜点也是我的生命。我这辈子的目标就是要当最厉害的甜点师父。我不想为这种事再跟你吵了。"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听话了。真不知谅解天下父母心,我们是为了什么辛辛苦苦让你念到大学,居然中辍跑去上什么厨师学校,最后还去那个什么俱乐部上班,我都不敢告诉人家你在哪儿工作。光听美食俱乐部这种名称,就让人觉得纯粹是些有钱人的不正经玩意儿。" 一边搅动着手边大碗内的奶油,她干脆用脖子夹着手机说:"妈,你要是没别的事,我要挂电话了,我手边正忙着俱乐部晚上的准备工作呢!以后不要在我上班时间打电话来。" "不这时候打,你肯乖乖地听我说吗?"彼端,母亲也无奈地说。"莘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再让家人为你这么担心了。这个礼拜天回家一趟吧?" "不要。每次回去就和爸爸吵架,我不想回去。"她叹气说。 "别说这种孩子气的话,爸爸可是一直很担心你的婚事。这回,你爸爸请了一位校内的晚辈到家里来,你就回来尽点孝心,顺便看看对方。这位晚辈人品不错,是从师范大学毕业的硕士,还在学校中有着不错的名声,人老实又诚恳,作为结婚的对象更是无可挑剔……" "妈!""咚"地放下手中的大碗,田莘园高声叫道。"我说了几次,我不想嫁给任何爸爸看上眼的家伙,更不想和老师结婚!就这样,我挂电话了。" "莘园——" 按下结束通话键,田莘园长长地叹了第三口气。 一旁,正好在喝下午茶休息的花瞿贤,咬着田莘园前几天烤好密封在点心罐内的巧克力蛋奶酥说:"一直叹气,小心把幸福都给叹光了。" 田莘园也放弃了那锅因为被自己用力一摔,结果泡汤的奶油,一屁股坐到好友身边说:"我真的那么老了吗?" 奇怪地轻瞄她一眼,花瞿贤淡淡地耸肩说:"我不认为二十出头算是老。况且,你的模样说是十八岁,也会有人相信的。谁叫你天生娃娃脸,性子又爱撒娇。" "人家哪有爱撒娇!"嘟起不满的两瓣菱唇,田莘园也动手拿起一块奶酥咬下说。 "你现在不正在撒娇?" "花花,你好无情喔!普通人在这种时候,都会安慰好友说:你一点都不老,相反的,年轻又有活力,貌美如花!"以嗲嗲的语气模拟着,田莘园爱娇地歪着头说。 "你不是挺能自我安慰的,似乎不需要我登场。" "就算不需要,还是会希望有人说啊!"嚼着嚼着,田莘园微微蹩起了眉。"花花,这个巧克力蛋奶酥的味道,你觉得怎么样?" 突然换了话题,花瞿贤也不觉吃惊,和田莘园相处久了,要是没有跟得上她心思的能力,早晚会被她讲话的逻辑给搞得头昏眼花了。 "不就是你做的味道吗?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不觉得味道太淡?" "巧克力?不会啊!苦苦甜甜之中,还有蛋白的酥脆,奶油的香气。" "那……就奇怪了……"田莘园难得垮下一张活力四射的小脸,抬起绝望的眸子说:"怎么办?我吃了之后什么味道都没有!我以为是错觉,可是既然你觉得味道没有变,那就是我有问题喽?" 花瞿贤二话不说,拿起另一块巧克力蛋奶酥就往她口中塞进去。 苦着脸,她嚼了嚼。"呃……还是没有味道,怎么会这样?真的是我有问题了吗?完了,万一我的味觉出问题,今天晚上的甜点该怎么办才好!要是老板知道这件事,不把我杀了才怪!花花!" "冷静点。"向来是三人组里面的智囊角色,花瞿贤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吩咐她说:"这可能只是一时的,谁叫你昨天吃那么多的甜食,也许短暂影响到你的味觉而已。不要紧,放轻松一点,很快就会好的。" 是啊!花花说的没错,也许真是这样,自己千万不能紧张过度。 她知道有些厨师因为长时间依赖舌头工作,随着年纪会有味觉褪化的困扰,可是她还这么年轻,照理说还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才是。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昨天那场发泄。坏了自己舌蕾的味觉系统。 "该不该把这件事向老板报告?"田莘园苦恼地问着好友。"可是我怕万一老板叫我别再来上班了,我该怎么办才好?我可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能一展所长的地方,我绝对不要丢掉美食俱乐部的工作。" "假如这只是短暂的现象。也许不必急着跟老板报告。今天,总而言之,先由助手帮你试味道,要不,由我来也可以。" "花花,"不安地捉紧好友的手。"你一定要帮我喔!" "傻瓜,不要想太多了,太紧张反而会造成反效果的。"揉揉她的发,花瞿贤一眨她充满知性的眼眸,微笑地说:"相信自己,给自己一点时间吧!" "嗯!" 忐忑地,她早把母亲带来的烦忧置于脑后。更大的危机迫在眼前。 她、花瞿贤与岳冶恬进入这间梦寐以求的美食俱乐部工作,已经有三个月了。这三个月的生活,是她多年来梦想的实现。 能够不再被自己那严谨古派的家族拘束,也不再被限制于种种生活规约里,住在美食俱乐部所提供的宿舍,白天可以尽情研究自己喜欢的新奇甜点,夜晚则有为了寻求美食而上门的饕客,一边尽心的提供最完美的中西式甜点,搭配上主厨所端出的顶级料理,在看到挑舌的客人们露出无话可说的赞赏时,她有着过去被父母支配的生活下,无法获得的巨大满足感。 一流的工作伙伴、最棒的老板、最完美的工作环境,她不想失去这一切,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能让老板知道,她的味蕾发生问题了。 秘密被揭穿了。 而且还是在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状况下。 "这个,你觉得怎么样?"、"啊,还有这一个",当田莘园捧着今晚甜点材料的草莓慕思、姜糖椰球,悄悄地寻求花瞿贤的意见时。被法式料理部门的主厨撞见,由于她们俩躲躲藏藏的样子非常怪异,主厨便向老板端木扬打了小报告。一等当晚的营业时间结束,她们一起被老板召见。 三言两语间,不多久的工夫就被精明干练的老板套出了实话。 "想不到你们竟会……说,这是谁的主意,竟不让我知道。"坐在宽敞的桃心木书桌后方。面容俊秀的端木扬倒吊着眉宇,毫不遮掩他深感不愉快的心情。 平时为人风趣幽默,然而只要牵扯到与工作有关的事物,他也可以是冷面无情的白罗刹。 "是我的。"花瞿贤率先说。 "不,这不关花花的事,都是我的错,她只是想帮忙我而已。"田莘园当然赶紧补上说明。 "相互掩饰也没有用。你们知道身为厨师的荣耀,就是自己的手艺与味觉创造出来的独特世界。现在田莘园的味蕾失效,就仰赖他人的舌尖来帮你品尝,这对于期待着吃到你田主厨端出来的甜品的客人,不显得失礼吗?一个连自己做出什么味道都不知道的厨师,还能够保持自信地为客人呈现最棒的顶尖料理吗?回答我。"严厉的话语,在在将莘园的自尊打得遍体鳞伤。 "非常抱歉,老板。是我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我应该辞去这份工作……"莘园垂头丧气地说。 "你……"花瞿贤吃惊地瞪着她。 "的确,这种情况,确实不能容许你再继续担任我们美食俱乐部的主厨了。我们俱乐部的唯一原则,就是提供给客人们最顶尖的美食飨宴。"端木扬冷声地说。 "我今晚就搬出宿舍。"田莘国硬咽着,她不是想以泪水来打动老板,老板也不是那种会被泪水打动的人。可是她一想到要离开这个梦想中的工作园地,悲从中来也是人之常情。 "老板!"花瞿贤拍着桌子,气冲冲地叫道。"田田的舌头不一定是完全没有救了,凭她做点心甜食的手腕,难道就不值得你再考虑一下… "花花别这样。"扯着好友的手腕,一边擦着红红的眼眶,莘园勉强地苦笑说。"原本就是我不对。我不要自暴自弃地暴饮暴食弄坏了自己的味觉,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错,哪有资格向老板抗议。" "可是……"花瞿贤壤眉,摇头说。"我没见过比你更喜欢做甜点和享受甜点的人了,要你离开这份工作,岂不等于……" "是啊,等于要我的命。"老实地点头,田莘园转身面对端木扬说:"老板,我只有一个请求,假使我的舌头恢复了味觉,可不可以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有重回美食俱乐部的机会?" "我不能保证。"端木扬撂下话说。"我只能说,我这儿永远只请手腕最棒的人。要是你能证明你的手腕是最好的,那么我的俱乐部永远都会有你的一席之地。万一你这段日子让手艺掉下来,那我就无法保证了。" "我会努力更求进步的。" 端木扬点头微笑,从抽屉中抽出了一张名片,同时还有支票簿,迅速地开出了一张票后,说:"这个就当作是你的资遣费,名片上是我家老交情的综合诊所,我保证这儿的医生的医术绝对是一流的。我与负责人也很熟,有任何问题,随时都可以告诉我。你先去那儿检查清楚,知道自己的味觉是哪里发生障碍,能在越短时间内治疗完成越好。" "是。谢谢。" 没有时间好沮丧了,现在只有尽速把自己给医好。明天就去这间"东方综合诊所"检查吧! 第二章 隐藏在高级住宅区巷弄中的东方综合诊所,从外观上看几乎难以相信这是间医院。 新颖美丽的红砖墙外观,从二、三楼垂下的攀藤系绿色植物,从大片大片的落地窗望进去。可以看见接待柜台与分散几处摆放着的高雅古典沙发椅,等待中的病患就坐在宽敞明亮的大厅内喝茶、聊天,要不是有块小小的金字招船挂在门墙边,清楚地写着"东方综合诊所",田莘园真以为这是哪间饭店的大厅。而自己找错地方了。 而接待处的白衣天使,也不是穿着白色护士服.柔软的纱质粉蓝色系改良制服,和她们脸上和蔼可亲的笑脸,一扫田莘园过去对于"护士小姐"等于"晚娘面孔"的印象。 自己真的没走错地方吧? "昨天预约挂号的田小姐是吗?来,这边请。我们要为您进行事先的检查。"护士笑容可掬地说。 还在为这间医院的装潢感到不可思议的莘园,呆呆地跟着护士小姐进了二楼的检查中心,这才了解这间诊所绝非光靠"装潢"来招揽口碑。最先进的仪器设备,一应俱全的摆设开来。抽血、验尿等等基本检验不用说,就连更精密的分析也都可以在这个检查中心一并做完筛检的动作。 历经了一小时左右,她再度回到大厅,等候医师的看诊。 既然老板对这儿的医生赞誉有佳,她味觉产生的毛病,一定能在这儿医好吧?坦白说,昨天搬出了宿舍后,莘园还真是感到一股前途茫茫的失落与沮丧,要不是有好友的安慰,她也鼓不起勇气,立刻来看病。 毕竟,要是从医生口中听到什么不妙的消息,比方说:很遗憾,田小姐,你的味觉机能已经损坏了,你这辈子都无法再吃出甜食的味道……搞不好她会跳进淡水河,让淤泥臭死她。 逃避现实也不是办法。田莘园喝着诊所提供的天然矿泉水,祈祷着等会儿与医生会面时,能听到好消息。 "田小姐,田莘园小姐,请到三号诊疗室。" "咚"地心脏怦怦跳起,她放下纸杯,聆听宣判的时间到了。 诊疗室外,贴着"东方院长"的名牌,进去初见到的医生是名年约五十出头,耳边有几缕白鬓,却还是相当雅俊、气质温和的中年绅士,他微笑地要莘园坐下后,看着她的病历表开门见山地说:"哦,你是小扬介绍的患者。" "是的,端木先生是我原本的老板,我在他手下的美食俱乐部工作。"田莘园乍听到"小扬"两字,实在无法把他和老板的样子联想在一起。 "美食俱乐部我知道,我也去用过两次餐,但那儿较合乎年轻人的口味,我便不常去,倒是我儿子和小扬是幼年至交,两人到现在也还有联络,他比较常去捧场,年轻人总喜欢和年轻人凑在一起。" 东方院长柔和的语气有着抚慰人心的效果,言谈中不知不觉地让紧张的田莘园放松了神经,也挤出一抹笑容。 "那么,你是厨师喽?嗯……吃不出甜的味道,这对厨师来说的确是很困扰的情况。能不能再详细地说明一下,你分辨得出食物的软硬吗?多久以前开始失去了味觉……" 院长巧妙地引导询问着,田莘园也-一照实地把自己的情况都叙述了一遍,然后根据事前检查的项目,再做了一点身体方面的检查后,院长终于放下病历表。 "医生,我到底哪儿不对劲了?请告诉我,我的味觉还有没有恢复的机会。"已经完全信赖这位亲切有如自家长者的医生,莘园红着眼眶问道。"真的是我把自己的舌头吃坏了?" "孩子,别这么伤心,不要紧,根据我的检查,你的舌头神经没有问题,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实际上只有失去甜觉这一点也很奇怪。"他在病历表上迅速地填写着潦草的外文,回头对她笑说:"所以这一回,我要将你转诊给心理科系专门的医生,检查是不是精神状况上的压力造成你这次的病因。" "咦!这么说,我是精神出了毛病?" 杏眼圆睁,莘园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她最引以为豪的就是粗大的神经,向来经得起各种磨难,就连爸妈那种紧迫盯人的疲劳轰炸,都不能让她屈服。这样的"她"会因为什么心理因素,导致味觉失常? "这个要经过专门医生的诊疗才能确定。来,密斯林,麻烦你,把病历转给下一位医生。"东方院长转身,拍拍田莘园的肩膀说:"不要想太多了,孩子,现代人生活紧张,压力又大,往往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累积了许多的负面精神压力,稍微诊断一下也好,会帮助你更了解自己的。万一不是那方面的问题,也可以回来,我们再一起找出问题的症结。" "嗯" 虽然还有些无法接受东方院长诊断的结果,可是一如院长所说,诊疗一下又不会有何损失,总之先找出毛病症结最要紧。 离开了院长的诊疗室,又在外而大厅内等待了将近二十分钟后,终于再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这回是"请到三楼的五号特别诊疗室"。 一到三楼的气氛,与大厅的诊疗室有着相当大的差别,下面光亮宽敞的空间,一到楼顶却塑造得相当的稳重、宁静。并带有幽密的气氛。 穿越过吸音厚重地毯的走廊,经过摆设着半人高的美丽洋式插花的小转角,莘园在挂着"特别诊疗室"的门牌前停下脚步,伸手敲敲门。 "请进,田小姐是吗?"微笑应门的护士小姐,招呼她进来说。"请在这儿稍候一下。医生手边还在忙。" "好。" 好特别的一间诊疗室,以一道咖啡色半透明的隔音玻璃做成的门扉,将这间屋子分隔成为一大一小两个空间,护士小姐就在靠外门较小的这一边,而里面较大的那一半,应该就是属于医生的个人空间了。 现在可以看到一名医生背对着她们在诊疗桌前不知在填写些什么,而且里面还有一张长形的皮躺椅与单人式的小沙发,两面墙上都有内镶式的书架,角落上一幅印象派的画,处处给人一种回家的轻松气氛,一点都不像在看病了。 "可以进去了。" "好。"怀着些许紧张,莘园打开那道玻璃门。 坐在桌前的医师也转过头来,淡漠地说:"那边请坐,哪一边都可以。" "啊!"田莘园一见到医生的脸,吃了一惊。 对方则露出困感的表情微笑着。"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是那天在冰淇淋店……" 天底下竟有如此凑巧的事,怎能让人不吃惊。莘园对这张独特出众的容貌有着鲜明的记忆,没错,他就是自己那天在天母看到的那个超炫的讨人厌帅哥。 医生蹙起眉头,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地说:"喔,弄掉冰淇淋的小姐。" 莘园嘟起嘴。"我才不是弄掉了,要不是你——"算了,讲也没用,索性放弃解释,她怀疑地上下打量着他说:"原来你是医生啊!" "东方淳,请多指教。"他取出名片,以那天在天母现身时,判若两人的温柔笑脸,平稳地说着。 接过名片,看了一下名片上印制的头衔,明明白白写着"东方综合诊所"心理咨商部门专任精神分析医师——东方淳,后面还有他毕业自台湾某着名医学院,于美国哪间医院深造实习研究等等的完整经历,在在证明他货真价实的医生身分。 莘园开始怀疑那天自己看到的,真是他吗?因为那一天的他和现在的他,两者之间显现的气质实在差异太大了。 脸,的确是同一张俊秀清雅到让人吃惊的脸。可是那天所看见的冰冷黑眸,今天倒是被朴实的黑框眼镜遮掩起来,大大的降低了那种威胁的气魄,反而多了点柔和。原本有些浪荡不羁的外貌,也因为将刘海一丝不苟的梳贴在耳后,变得端整正经。 全身是白的名牌套装,也换成中规中矩的三件式西装打领带。无疑地,看到此刻的他,要联想到开着蓝宝基尼的跑车,还和女人当街吵闹的那个嚣张痞子,得花点时间。 "你该不会有双生弟弟或哥哥吧?"明知这问题很蠢,可是莘园还是忍不住这么说。 轻轻一眨眼,他笑着说:"我是公私分明的人,田小姐,请不要把私底下的我与现在的我混淆了。我们来看看你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吧!" "别说得好像我真的哪里有毛病似的。"鼓起双颊,泛着红晕的她,困窘地说。"我可是正常得很,没有什么幻觉、幻听的。" 他呵呵地笑着。"你所说的是一般精神疾病的外在征状,但也不是没有特例,以你的例子而言。正是因为身体检查一切都没有问题,却在味觉上产生障碍,所以才需要寻找心理层次的因素,人们的心理层面是相当复杂而且难解的,忧郁或躁郁只是其中最普遍的病症,不见得每个人都会一样。 "说……的……是没错。"嗫嚅的话语越缩越小。莘园大叹一口气。"可是想到自己得了精神病。这可是个想都想不到的打击。" "每个人的精神状况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起伏不见得到这儿来咨询就是病、不要太介意这些细枝未节。先做些检查吧!"他取出一套卡片。开始在她面前罗列开来。说:"现在开始,我发问,你回答。" 乖乖地点头,草园遵循着他的指示,按部就班地回答着。 做着这些不知道目的何在的测验同时,她也渐渐地对眼前的男人感到佩服。 姑且不论那恶劣的第一印象,此刻的他,确确实实是专业医师,不带任何私人情感因素,只是专注地聆听她的回答,适当却不至于给人冒犯感的提出疑问,似乎是完全——就像他自己所说的,将自我与"工作"完全抽离了。 工作时候的他。与私底下的他,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田小姐,请你专心地回答问题好吗?"微笑地提醒她,镜片后的双眸闪烁着调侃的意味。 莘园脸一红,结巴地说:"我……我是很专心啊!" "那么,算一算我有几根睫毛?" "这是什么见鬼的问题?" "很好。有着正常的情感反应。"他低头在病历上书写。 "喂!这也是你的治疗吗?" 微微一笑,仿佛老师在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般,他疏远客气地说:"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因为你似乎对我的睫毛比对我发出的疑问,有着更高的兴趣,我只好改变自己所提的问题,屈就于你的不专心。" 简直是把她当成猴子要。莘园不悦地嚼起嘴说:"我什么时候对你的睫毛有兴趣了。" "不然,你就是对我的容貌有兴趣喽?因为你出神地盯着我的方式,我只好合理的认定你是在数我眼睑上有多少根睫毛。"他一贯迷人的磁性嗓音既不高亢也不低沉,搭配徐缓的说话方式,照理是会让人不知不觉地放松精神,可是使用在她身上却有着反效果。 莘园双眸一张,大声反驳说:"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才没有看你。" "我为我不当的发言道歉。"他迅速地降低口吻,持续微笑地说:"让我们继续进行吧!" 悔恨地咬着下唇,莘园虽然争得了一口气,却有种输了的懊恼。 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拗又个性丑陋的笨女人。泼猴?嗯,的确是。刚刚摆明是自己不对,却像个孩子一样的抵赖不肯承认。最糟糕的,是她已经发现自己在嘴硬,偏偏无法低头。 接下来回答完所有东方淳提出的问题后,趁他低头猛做着手边的"功课"之际,莘园终于开口说:"我……刚才太孩子气了,对不起。" "嗯?"他抬起头。"你在指什么?" 咽下一口口水,莘园拼命提醒自己要成熟一点,该道歉时就该道歉,说:"我的确是瞪着你发呆,而没有专心回答你的问题,对不起。" "喔。"他嘴角一扬。"没关系,你后面回答得很专心,我原谅你。" "说原谅,好像我真的犯了什么错。"莘园忍不住埋怨地嘟嚷。 "难以伺候的小姐,你到底希望我说什么呢?"他含笑地望着她。 "没有。"沮丧地垂下头,莘园玩着自己的手指说。"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那好。那就耐心一点地等,给我几分钟的时间,我要归结一下,给你一个结论。"结果他又重回诊疗桌前埋首于病历内,把她丢在一旁。 什么嘛,这家伙真的是精神科医生吗?根本不懂得人的心理嘛。她跟他低头,当然是希望多少能扳回一点先前的颓势,想不到他却阿莎力的接受道歉,让她更加下不了台。普通的体贴男性,早就说出"不要紧,这种事不用道歉的",好让她也维持一点面子啊! 说起来,她会如此反常,也该怪罪他的长相!医生就该长得像医生一点,别太显眼突出,平凡一点、安全一点、机车一点,那种不会让病人胡思乱想、左看右看、牵肠挂肚的长相。没事长这么好看,与其在医院暴珍天物,干脆去当偶像或是演艺人员靠脸吃饭好了。 嗯……哈哈,不对,做那种到处都有的偶像,不如去做什么心灵催眠大师,不但可以在萤光幕上曝光,还会有大批的死忠追随者,那种众人把他当成神一样崇拜的疯狂景象,更吻合东方淳给人的感觉。 "虽然大致上知道你不是什么忧郁或躁郁症的患者,但你的情绪起伏经常如此剧烈吗?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沮丧,最后还笑得这么诡异。"一手枕在下巴上,跷起了二郎腿,不知在一旁观赏她多久的东方淳,淡淡地说。 "唔!"回过神来,莘园红着脸说:"我只是想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而已。反而是你这种偷偷摸摸观察别人,最后还说话吓人的习惯,才该早一点改进。" "观察是我身为医生的职责。就像你们厨师在煮菜的过程当中,不可避免要试味道一样。这是光明正大的观察。"顺便附加上述死人不偿命的天使级笑容。"还是你心里藏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这可不行喔,你不跟我配合,我们怎么能共同联手打击可恶的病魔呢?" "病……那我果真在哪里有毛病了?" "这个嘛……"他蹩起优雅的两道黑眉,状甚苦恼。 "很严重吗?到底是哪一点……不对?"扑通扑通的,心脏急速的跳动着,怎么办?万一他宣告自己永远无法找回她的味觉,那她——该怎么办才好? "别这么紧张,瞧你一脸随时会昏倒的模样。"他突然伸出一手到她面前说"来,做一个深呼吸。吸气……吐气……很好。" 真是不可思议,就这样简单的几个动作,自己肩膀上的压力就被带走了。 "好,觉得轻松多了吗?" 他以眼眸询问着她,看到莘园点头后,他继续往下说:"其实,你的症状是很典型的因压力造成的心理障碍,大部分的人都会把这种压力转嫁到情绪上表现出来,轻则是不容易掌控脾气,严重则会有忧郁等倾向,少部分则会由生理来排出,像是一紧张就会胃痛所导致的神经性胃炎等等。而你又是少数中的少数,反映在你的味觉上,或许这和你本身职业有相当大的关系。" "也就是说我压力太大?可是我从不觉得工作有什么压力,我很快乐啊!" "有些人对压力有自觉,有些人则没有。显然你是后者。"东方淳迅速地说。"有情绪就会有压力,这是谁都避免不了的。我看除了得道高僧与世外桃源的大溪地人外,大概全世界的人每个人肩上都少不了压力两字。" "那,解决的方法呢?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回味觉?"虽然对他的话半信半疑,草园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该吃药还是……" "症结就在于解除、释放压力,降低心里的负担,这不是吃药就能解决的问题。往后这一个月内,你要过着远离以前的生活方式,尤其避免会带给你压力的东西,尽量不去思考与工作相关的问题,只要专心放松地去玩。大致上,我还是会开给你一些药,在你觉得情绪低潮或不稳的时候吃,但你要是不觉得有必要,不吃也没有关系。对了,这段期间内禁止甜食。" 最后他投下有如广岛炸弹威力强大的一句话。"要是你不能克制自己接触甜食的欲望,那也许你会永远都无法再重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了。" 晴天霹雳! 莘园眼前一片黑暗,她内心呐喊着:要她一个月不能碰甜点?不只是不吃,连碰都不能碰?这岂不是……岂不是干脆要她别出门好了!因为她只要一出门,体内的甜点雷达就会自动搜索甜点的方位,朝有甜点所在的地方走去! 还有,万一接触了,自己永远不能回工作岗位,这也是真的吗?该不会只是他说来吓唬她的? "假如你认为我是在吓唬你——"轻易地就看出莘园的表情在说什么,东方淳笑笑地说。"到最后结果如何,可别怪我。" 砰!天上掉下来的巨石,狠狠地将她击败在地。 这家伙,这个叫什么东方淳的家伙,一定是背后长了一双黑翅膀,还有一条黑不溜丢的尾巴,外加隐藏式的青面獠牙,来自地狱的可恶生物。 魔鬼!你这个恶魔! 为什么要把我心爱的甜点从我身边抢走,你好狠的心啊! "每周要来看诊咨询两次,就订在每周二与周四,我会交代护士小姐,你要记得预约挂号。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你干脆杀了我。 "怎么,对我有疑问,还是对我开的处方有疑问?" 莘园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你干么不干脆宣判我死刑好了。不让我接近甜点,这根本是和死刑无异的判决。你不了解甜点在我生命中的重要性,要是今天我要你马上停止执业,不准你再继续医生的工作,你会怎么样?" 他挑着眉,交叠起双手往椅背上一靠。"嗯……买张机票。 凶狠地瞪他一眼。"你是建议我在飞机上放炸弹?" "哈哈,你还真有趣。当然不是要你放炸弹,为什么不能到国外去散散心呢?其实这也是不错的主意。去放松心情,度个假吧?" "在你生死攸关的时候,你会有心情度假吗?"暴躁地跳起来,莘园大吼着。"我知道在你眼中这可能不是什么大问题,也许你看过更多绝望无助的病人,但我郑重地告诉你,对我而言,甜点就是我的生命、我的希望、我的一切。现在你将它从我的生活中拿开,我——我办不到!" 他以静静的眼眸,锁住她。 "干么那样看我!"翘起嘴,莘园反瞪回去。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修改一下我的处方,改为两个月不能接近甜食。因为很显然你把工作看得太重,也太认真了。认真并不是你的错,从小到大在学校中只教人如何努力,却从不教人如何应付努力付出后接踵而来的也许是失败的压力。你就是很典型的迷信努力就是一切的人,所以才会因为努力过度忘了纾解压力,如今你的身体以拒绝接受甜食来发出警讯,正是要你面对自己内心的压力。" 东方淳收敛起笑容,严肃地说:"再这样下去,不是你的身体先吃不消而倒下,就是你的神经会受不了而先断裂喔。" 什……么! 神经断裂?我还血管断裂咧! "够了,这是什么诊疗,我看你根本是个庸医,我才不要听你的话。我去找别的更好的医生,他们会给我更好的建议。"霍地转身,莘园咬牙切齿地说。"真是浪费时间。" "结论,你在逃避现实。"他在她身后悠哉地说。"你要找哪位医生诊治,的确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但依照你此刻的心态,只会拖延原本有机会复原的味觉,到最后或许会真正失去所有的味觉。" 身子一僵,莘园回头睇睨着他,考虑着到底该不该相信这家伙的话。 "你可以不听我的。"翩然起身,他靠近地说。"反正我只是一个恰巧比别人更了解该如何拯救你的心灵的庸医。你当然有权利从这道门走出去喽,只要你有把握能医好自己。" 趁虚而入的混帐。莘园眼眶一热,他竟看出了她的无助与恐惧。 "不需要如此紧张,只是一个月而已,一下子就过去了,既然你如此喜欢甜点,就相信甜点绝对不会背弃你而去,等你重拾回过去的味觉,不就可以继续工作了!机会随时都在,没必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说着说着,他的双手攀住她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说:"回去之后,好好地吃一点味道清淡的食物也不错,一个晚上忘掉工作、忘掉一切,泡个澡,拿本书,不是很惬意?" 宛如具有催眠般魔力的语音,跟着他力道拿捏恰到好处的按摩,逐渐地掌控住莘园原本气愤不已的情绪。 "我还有另一个好法子。"他抬起了莘园的下巴,凝视着她失去活力的眼睛说:"像这样……" 有什么东西像羽毛般轻拂而过她的双唇,莘园愕然地瞪着。他、他吻她? 可是这并不是结束,在莘园的脑袋还反应不过来的同时,另一个吻已扎扎实实地降临在她的双唇上,惊讶终于占领了她的意志,反射地想推开,却反而被扣住手腕,封锁得密不透风。 相对于他蛮横的手腕,他的吻却是在温柔中带着巧妙的高超技术,引诱着她开启双唇,容许他的舌尖钻进她的口中。 "嗯……"被他舌头一吸,她全身的力气都快被抽光了。 纠缠的舌,彻底的尝遍了她唇内的每一处之后,带着一丝水光地抽出。和被他吻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莘园相比,他不仅是一脸游刃有余,唇角还挂着一抹自信的微笑。 "如何,这一招不错吧?你应该连一丁点甜点的影子都想不起来。通常工作过度的女人,都会忘了自己身为女人的身分,偶尔也得照顾一下自己的身体,好好地爱一下自己。找个男人,疯狂地做爱,保证你不会有空去想到任何有关工作的事。这就算我看在好友端木的分上,免费提供给你的另一个好法子。" 轰!一声,羞耻与愤怒的怒涛袭上全身,莘园奋力地推开他。"你、你这是性骚扰!无耻、下流!" "你也没有不情愿的样子啊?" 啪!这一次,她忍不住给了他一巴掌。 "你,的确是这世上最差劲、恶劣的男人了!笨蛋!" 夺门而出的同时,田莘园在心中发誓,她绝对、绝对,不会再上这间烂医院。 第三章 诊疗工作告一段落,桌上的电话也适时的响起,东方淳一手抄起电话,一边将今日的诊疗报告分类归档。 "东方综合诊所,您好。" "哟,阿淳。" 彼端轻快地打着招呼。 "是你啊!"轻哼一声,这个从流鼻涕上幼稚园小班时代就认识的恶友声音,光听一句招呼也能轻易辨识出来。 "好久不见,打通电话问候一下。" "几个礼拜不见,算得上很久不见吗?干么打电话给我,有事?" "你说呢?"对方狡猾的反问。 "你们那位小辣椒甜点师傅已经来过,也回去了。" "小辣椒?田莘园吗?你说错了吧?我们俱乐部的厨师当中,就她脾气最好,人可爱又亲切。私底下我都称她为维尼小熊呢!" "亲切?"反讽的提高音调,东方淳不自觉地摸摸脸颊,虽然已经不再红肿,但那一巴掌打得可用力了。 "假设你有被虐待狂的话,没错,她是很亲切。" 话筒彼端传来一阵狂笑。"这一点都不像是你会说的话,虐待狂先生。我要是记得没错的话,从小你就是虐待人的高手,什么时候风水轮流转,轮到你被虐待?哈哈哈!" "阿扬,你不想下次见面时,带个黑眼圈当纪念品的话,现在最好别笑了。"朝着话筒,他眯起眼睛瞪着。 "那也要看我们谁打赢打输啊,了不起是两败俱伤,我怕你?"端木扬哼着小曲地,心情极佳地回道…… "喂喂,小淳淳,我是开玩笑的,你可别真的动什么歪脑筋想整我。我对你的催眠可是敬而远之。" "算你聪明。" "唉。我可还记忆犹新啊!以前那位惹恼你的老兄,被你暗中施了催眠术。结果在街上大跳裸舞,还被带回警局侦讯,下场凄惨。我可不想重蹈覆辙。再怎么说我都不想惹怒你,你那恶劣的魔鬼性格,本人甘拜下风。" 想起那愚蠢的男人,到现在东方淳还是心中有火。竟然把他误认为女人。跟他搭讪不说,还企图对他动手动脚,真是他一生的耻辱。他当然会好好教训这种不长眼睛的笨蛋。 不管当年十五、六岁的自己,外貌多么地"中性",他也从没有过任何娘娘腔的举动啊! 结果,违反了当初教导他催眠术的老师训诫,不当使用催眠术,差点被逐出师门。从此,他除非是医疗上的需要,也不曾再擅自使用催眠术了。 "不提这个。东方伯伯告诉我田主厨的毛病归你管,怎么样,有没有找出问题的症结点?" "你这么关心她,莫非在追求她?东方淳不自觉地皱起眉。语气有丝不快。 "哈哈,你说到哪儿去了?我的戒律和你一样,好马不吃旁边草,所以我绝对不会对自己的员工出手。况且,面试的时候她也很可爱地告诉我,说我真是个好男人,只是不属于她喜欢的那种类型,很可惜。" "哗,你不是她的类型,那什么才是她的类型?" "她本人是说,只要长得比她还好看的男人都不行。她不喜欢结婚典礼上,新娘子的光芒被新郎给抢走。也不想要走在路上被人家指指点点说:瞧,那个帅哥身边有个丑女。" "这是什么见鬼的话。"东方淳扯起唇角,不甚高兴地说。" 男人的价值怎么可以用外表来评断。用这种条件挑选男人,也太蠢了点。" "……很难得喔,向来秉持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你,竟然会批评他人的想法。" 朋友精辟的指责戳中了他意外没有防备的一面,他狼狈地咳嗽两声说:"你不是要问田莘园的状况吗?她的情况有些特殊,可以说是有点棘手,所以我已经下令一个月不许她靠近甜点,你也一样,别让她有机会接触到甜点。 "这没问题,我已经辞退她了。" 东方淳一惊。"你这家伙动作也太快了吧?" "不要误会,我是在她去看病之前就要她先回家休养的。" 听出好友声音中的责难,端木杨进一步解释说:"长年累月在你身边,我也多少懂~点,我猜她可能是压力过大吧!美食俱乐部的主意已经步上轨道.坦白说。少了她这个受客人欢迎的甜点主厨,对我而言也是一大损失,有许多客人都是为了品尝她亲手做的甜点而上门的。但没有注意到员工工作过度,是我这个老板的疏忽.我也要负担点责任。偏偏一谈到甜点,脾气软的她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不叫她离开,她一定不愿意休假的。" "真是善良的好老板啊!"深谙好友人格的东方淳冷笑地说。"还不是卖个人情给她,等到她好了,你就会慷慨地提供甜点主厨空缺给她,顺便卖个人情,教她死心塌地为你卖命?黑心老板。" "哎呀呀,你这么说,我哪儿承担得起。既然你明白对我而言,田主厨是多么地重要,那一切就多多担待,请好好地把她治疗好,送回我的身边啊!" "和你不同,我这么有医德的善心人,一旦接下这个case,不让她复原是不会收手的。" 又微笑地加上一句:"这一次咨商费用的请款单,您这么善良地要代田小姐支付,自然不能婉拒您这番好意,我会寄到府上,请勿担心。" "喂喂!这也算是好朋——" 不等端木扬讲完,东方淳迅速地挂上电话。 呵呵呵,这可是他头一次从端木扬手上扳倒一城吧?想必此刻某人一定在他的办公室中气得跳脚。不要紧,气疯了,他会好好地治疗这位好朋友,然后再加计上三倍的咨询费用。 经过了一个周末,周二这天早上,东方淳一进办公室便率先察看了预约门诊的患者名单。过去很少会主动关心哪位患者有无预约的他,这个举动让助理护士吃了一惊。 "东方医生,你要我哪位患者?我来帮你找好了。" "没关系,我看到了。"没错,的的确确看到了"田莘园"三个字,预约的时间是昨天深夜十一点,以电脑预约的。 笑了笑。他跨着愉快的脚步走进办公室。他几乎可以看到想像的画面中,昨天深夜田莘园鼓胀着那足可媲美花栗鼠的双颊,坐在连线的电脑前方,不停地犹豫着,到最后还是认命的预约了这个时间的模样。 "和我斗气归斗气,毕竟还是认为治疗最重要吧!"脱下深色西装外套,吊在一旁的衣架上,东方淳自言自语地笑着。"不认输的小斗士。" 坦白说,第一次与田莘园见面的印象,已经非常薄弱了。 那天深夜临时被人以威胁的方式叫了出去,心情已经不是很好。结果到了现场,才知道那位"患者",也就是被田莘园看到甩了他一巴掌的女人,只不过是因为再度陷入情绪的低潮,将他当成前任男友的替身般,硬是对他无理要求,缠着要他陪她上宾馆……东方淳基于这类情感会影响治疗的判断,故意点破她的心态,承受她恼羞成怒的一巴掌。 在那样的状况下,再不愿意也会成为四周人观赏的猴戏主角,他也理所当然地尽速从那种留着不愉快回忆的地方离开,想不到……有如一双好奇的免宝宝大眼,好死不死地跃入他的视线。 起初,不快的回瞪对方。那"兔宝宝"羞怯的移开了双眸,他反而兴起恶作剧的心,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知道她没有注意,以指头戳掉了她的甜简,还故意嘲讽她一句,划下整桩"邂逅"的句点。 拜这小小插曲之赐,他胸臆的闷气倒是抒解不少。论理,他还欠田莘园一句道谢呢!(不好意思,拿你当出气筒。) 可惜他的性格修养在私底下就如同端木扬说的——"恶劣"至极。他还没有善良到会真的把心中这句话对田莘园告解。 平常在工作中,他为了职业的关系,遮掩起自己的本性,扮演恰当的倾听者,但一旦离开了工作岗位,他就非常诚实地"做自己"。 身为心理咨询医师,往往背负着许多他人的情绪,要是公私不能分明,为此弄得自己也身心俱疲的同行,他看得再多不过。 "不勉强自己"这句话看似简单,但真要做到,去掉后天的训练,还要靠天生的性格配合。东方淳感谢老爸给他生了副够我行我素的脾气,往往他人不必要的负担,他是懒得往自己身上扛。 基本上这种"冷漠"的性格,只要遮掩得够好,对患者而言也是好事,医生本质是救助他人,要是自己先掉入泥沼,那就完了。 或许他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吧! "医生,第一位患者到了。" "好,请他进来吧!" 切换成专业医师的微笑,东方淳期待着与田莘园的二度交手。撇开那短暂的初次邂逅不谈,上一次见面她就完全勾起他的兴趣。 圆圆的小脸蛋、圆圆的大眼睛、娇小玲戏的身材,简直就像是小时候自己喜欢玩的塑胶邱比特娃娃一样,人见人爱的模样,教人不禁想要逗弄、欺负一下的粉嫩脸颊,最好玩的方式是掐得娃娃吱吱尖叫。 明明二十出头了,却还给人一种天真的气质,当然啦……加上那一点就燃的脾气,也很有趣。 今天不知道她还会有什么新鲜的反应呢? 想到这儿,他的唇角不由得上扬…… "呜哇哇哇!"第一位罹患轻微自闭症的小男孩,瞪着他的脸,突然就放声大哭起来了。 糟糕,东方淳慌张地收拾起原形毕露的马脚,仓促地回头安抚着小男孩,开始今天的诊疗。 呼!今天的诊疗比过往要忙碌,连午休也是忙得只能咬块三明治,搭配着热茶冲下果腹。幸好,接下来再看一位…… "医生,最后一位患者,麻烦您了。" "好。请她进来吧!"东方淳微笑地等待着今天最后一位患者,也是他从早上就期待着的患者……田莘园穿着一身粉红色连身洋裙,有如春天般晃过来,可惜一张小脸紧绷着,骨碌的黑眼也洋溢着警戒心。 "请坐。" 她挑了离他最远的位子。八成是上次临别前最后的一吻,还令她记恨在心吧!东方淳在心中咋舌,那的确是他失败之举。没办法。看到她为了甜点拼死拼活的样子,禁不住想要提醒她,这世上除了甜点外,还是有其他的"乐趣"。 吻本身是没有什么大碍啦,错就错在自己最后的那句话。事后回想,那真是画蛇添足的一句台词。若非如此,今天她给自己的脸色应该会好一点。 "如果我保证不会再有上次那种举动的活,你能坐到这边来吗?今天的诊疗方式是希望你能尽量放松心情,假使你~直那么紧张害怕靠近我,我想今天的诊疗不会有什么进展的。"率先打破敌人密不透风的防卫线,他以轻柔无比的语气示好说。 "你拿什么保证?"她口气中有着抗拒。 嗯,稍微让步一下。"你想要什么保证?" "假如你把自己的脚用瞬间三秒胶固定在原地不动,我就相信你不会毛手毛脚。"她抬高傲慢的小下巴,说道。 "真狠心啊,我的这双皮鞋可是手工订制打造的。你要毁了它吗?"苦笑着,东方淳将自己的领带取下来。"改一个条件,我把自己的左手绑在桌脚,这样总可以了吧?" 犹豫、考虑等等情绪在小脸上窜过,最后她终于起身移到他身旁的躺椅上,坐下来说;"关于上次的事,我还是很生气,但是我想要尽快恢复自己的味觉,所以才来的,你别以为我是原谅你了。" "我明白。"最后给予定心丸的一击,东方淳展开自己最具魅力的笑容说:"那,我们就开始吧?" 她小脸微红地扭开头,躺在皮椅上,他也启动了录音机。 "首先……请你先在脑海中勾勒出喜悦,你会想起什么图案?或是画面?尽量具体地形容给我听。"以催眠时常用的专业口吻,他缓慢地述说。 自然而然地,她闭上了双眼。"呃……生日的时候,生日蛋糕,许愿,吹蜡烛,笑容……我,还有爸爸、妈妈,都很高兴,这应该就是喜悦吧!" "那么,你看得到当时的自己大约几岁吗?" "嗯……大概有……小学生大小吧?"她不甚肯定地回答。 点点头,他继续往下问。"那块生日蛋糕,如果由你来决定,你认为会是什么形状?什么口味?吃到口中是什么感觉?" 她沉默了许久,小脸皱成一团后,好不容易才说:"不行,我无法想像,我想不出来。" "好,不要焦急,深呼吸。这个问题先别管了。那么我问你,悲伤呢?你联想到什么?" "鞭子。考试卷。没有满分。爸爸骂人的脸,妈妈哭的模样。" 东方淳诧异地该起眉头,默默地记下这些回答后,揣测着问下一个问题说:"对你而言,紧张是什么颜色?什么味道?" "颜色?"她努力思索着,寻找出答案说:"红。" "那么味道呢?" "紧张的味道?"她重复一次问题后,歪着头急了想。"嗯……午餐饭盒蒸过所激发出来的味道吧?" 这又是个令他吃惊的答案。他小心翼翼地说:"假使现在你闻到这个味道,你会想——" 蹙起眉,她突然猛力摇着头。"不要,我不想闻这个,拿开!" "好、好,你冷静一点。便当已经拿开了。"隐约中,似乎摸出一条道路,但前方还很遥远。 其实打从诊疗之初,东方淳就一直对她异于常人执着于"甜食"的心态感到好奇。并非嗜吃甜食,而是依赖着、将全部的生命都寄托在甜食之上,仿佛拿甜食与生命中的"什么"对抗的态度。 或许这才是她会唯独失去了"甜"的味觉,背后的理由所在。 但不能焦急,要是在这儿一任追问下去,会打草惊蛇的掀起她自我保护意识,所以,他缓慢地把问题再拉回到安全的地带说:"从上次诊疗到现在之后,你都没有接触过甜食吗?" 她咕哝了什么。 "再说清楚一点?" "你不是说不能碰,只要我碰了甜食,也许就会再也找不回我的味觉,我哪里敢碰啊!" "那么你已经有一百二十个小时没有接触过甜食了。" "有……那么久了?"她踌躇一下。 "在没有接触甜食的这段期间,你做了些什么?还记得吗?" 突然,她脸上泛起阵阵红晕。 "想到什么?都可以讲。"东方淳眯起一眼,该不会上次打了他一巴掌,结果她却真按照自己的建议,去找"男人"了吧?意识到自己脱离了"精神分析"的专业态度,他迅速压下心头的不悦说:"告诉我,你做了些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作。因为大无聊了,又不敢出门,怕会不自觉地走到西点面包店的门前流口水。就租了一堆地球飨宴的录影带,专门看些野生动物互相残杀的画面,想像怎么砍了你。这样可以了吧?" 噗嗤,他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是你要我说的。"嘟着嘴,睁开眼睛,田莘园白他一眼。 "那么,在你观赏大自然淘汰物种的过程当中,愉快吗?"他含笑,肩膀上的压力也跟着减轻。 "还好啦,谈不上愉不愉快,只是打发时间而且。有一种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感觉。行尸走肉?脑袋空空?差不多就是这样。" "嗯……" 看样子她并未意识到自己是如何地被甜食所支配、侵蚀。 接下来东方淳又将话题深入到她的观察力、情绪方面的稳定度,再次注意到了每次一提到家族方面相关的话题,她就会出现一种内缩、排斥的情绪反应。拥有一位严格的父亲,与标准家庭主妇的母亲,表面上看来很普通,没有问题,但内在已经给予她不少压力了。 把话题告一段落后,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好,今天的诊疗到此为止。"按下录音机的停止键后,将两份拷贝中的一份递给她说:"回去之后,你也可以自己听听看。" "这会有什么帮助吗?"皱起眉头,她小脸紧绷的说。"这样乱七八糟的谈些有的没的,就能把我的味觉找回来?真是骗人的把戏。" 微笑一下,对于这种反应,东方淳也不陌生。他耸耸肩说:"想像一团打了死结的线头,每个人的心中都纠葛着许多的情绪,我们要联手将它找出来,才能将它打开或剪掉。耐心点,别急着一步登天。" "说得容易,你又不是那个需要忍耐着不去碰触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数着自己有几根毛过日子的人。我头一次知道,无聊也是会教人发狂的。 她从躺椅上站起来,以湿润的大眼睛,求情地看着东方淳说。"假使我不吃甜食,只是让我摸摸那些道具,玩玩面粉、糖霜,都不行吗?" 东方淳相信要是田莘园身后有长尾巴,此刻肯定是死命地摇着,尽全力的讨好他。 他微微一笑。"不行。" 田莘园一咬牙。"你好恶劣,你是故意的,根本就没有必要让我忍耐,你只是故意要欺负我!" 东方淳哈哈大笑。"就算作骂我恶劣、变态,我还是不会答应你。" 见风转舵,她又小声地说:"我可以收买你喔,比方说,你不想吃大餐吗?我有两个好友的厨艺技术是一流的三颗星评价,各国料理,任君挑选。甚至,到府上服务?" "嗯……这还是我当医生以来,头一次受到贿赂呢!"东方淳刻意摸着下巴,装出深思的样子。 "很诱人吧?想想看,不用走出大门一步有美食俱乐部的主厨们,轮流为你料理一流大餐?"以为见到希望之火,她双手合十,眼睛雪亮地望着他。 解开手上的领带,他长叹一口气。"但这么做有违我的医德,你知道的,医生为了病人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怎么可以接受你的贿赂呢?不行、不行。" "别这样嘛!" 戳戳他的胸肌,她翘着嘴说。"反正是病人我自愿的,你只要假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看到就可以了。" "是这样吗?"他放长了约线,意味深长地一笑。 不断地点头称是,田莘园高声叫道:"当然是这样。" "那我宁可换一种贿赂呢!"他眨眨眼。 "行,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他假装考虑了片刻说: "你这么说,我就不好意思了,这样听起来不成了我在勒索你?套句你的话,我正在趁虚而入。" "不不不,没这回事。"全然不觉自己已经咬住了饵的鱼儿,一口气被约住。"谁敢说这种话,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拍着胸脯,田莘园继续说:"说,你想要我做什么,不必客气。" "不行。"摇着头,他指着身上的医生服说,"我是公私分明的人.只要穿着这件白袍。不能说出口的。" "那,你几点下班?"田莘园太过专注于自己的渴望上,浑然忘记一个重大问题。 "现在就下班了。"他看着腕表说。"等我把衣服脱下……" "我来帮你!"她自告奋勇地跳上前,殷勤地为他脱下白袍说。"现在你不是医生了,所以你想做什么要求,尽量说吧!我绝对会尽力达成的。" 东方淳的眼里闪过一丝诡谲的恶作剧色彩。 等到田莘园将白袍丢到衣架上,充满期待地转过身来时,他已经收敛起恶作剧的神色,以天使般的微笑说: "我真的可以说?" "请说、请说!" "其实我一直有个想进去却不好意思进去的地方,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一个最合适带田莘园去好好地"逗弄"一下的场所,东方淳光是想像她在那个地方会有什么反应,抽搐的唇角就不禁抖动。 "好啊!没问题!" "那就这么说定了,择日不如撞日,你就先到楼下大厅等着,我开车过来。" "好。" 小红帽丝毫没有察觉大野狼的坏心肠,正乖乖地跳入他准备好的陷阱中。 第四章 不出所料,从车库里开出来的还是那辆蓝宝基尼,田莘园不禁想着,难道他不怕开这种车出门,过度招摇,导致他人的妒忌,狠狠地刮伤他的车吗? "上车吧!"坐在方向盘后面,他朝她扬起手说。 "唔!" 他是哪时候换了这套衣服的?黑色的外套底下是火红的衬衫,敞开的领际系着一条应绳,绳端垂下一根金雕的羽毛,底下是紧身皮裤、长靴,即使是见识过一次东方淳私底下时的装扮,莘园还是看得傻眼。 他的确是懂得自身魅力何在的男人,而且也明白该怎么样将这种性感魅力扩张到最极限。穿成这模样,他以为自己是出征的"红孔雀"? 暗自吐舌,莘园再次高兴自己对他的装扮已经有点免疫力,不然此刻早已被迷得晕头转向,连动都不会动了。 坐上车子,他发动引擎,顺便戴上一副深灰色调流线型的墨镜。"系好安全带,要出发了。" 片刻后,莘园马上了解他为何要特别吩咐这一声。 东方淳眼中八成没有什么"交通规则"这四个字吧?无视塞车的车潮,以灵活的技巧操控着方向盘,穿梭在大、小车阵中,宛如一条游鱼,同时也把坐在身旁的莘园吓出一身冷汗。 等她下车时,小命绝对只剩一半,想到回程还要坐他的车,莘园认真地思索着该不该拜托谁来拯救她?她宁可坐救护车或留车,也胜过坐他开的车。 "那个……车速,不会太快吗?"上了高速公路,就直往北奔。 "这哪里算快?"他耸肩说。"这辆车的最高时速是超过三百公里的,要不是台湾的高速公路有设速限,我可以在两个小时内从台北飘到高雄。" "我从没这么感谢过政府的仁德施政。"小脸惨白的莘园喃喃地说道。 他大笑着,又踩下油门。 恶魔。田莘园忍住尖叫,揪住了安全带,闭上眼睛。强逼自己忍耐、忍耐,只要暂时配合他,自己就可以从禁令中解脱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下了高速公路的交流道,进人宁静安详的住宅区,即使目无"速限"的东方淳,也在此刻减缓了车速,让田莘园从超紧张的状态中松下口气,有心情四处张望,只见他们在复杂的巷弄中钻进钻出。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怀着一点不安。幸好可以确定的是:东方淳不会卖了她。一来她也没有多少"卖"价,而且像他有医生职业的高收入,不必当人口贩子也可以过日子吧? "马上就到了。"他简单地说,车子开始进入山区,两侧都是些高级的住宅别墅,独栋洋房。"现在开始担心我要带你去哪儿,也太迟了点吧?" "我……我可是相信你的喔!"倔强地抬起脸,莘园抖着声音说。"我是你的患者,而且老板也是你的知交,我还有东方院长的电话号码……反正,你要是对我不利,我有一堆人可以投诉。" "哈哈哈,第一,现在已经下班了,我就不是东方医院的那位东方淳医生。第二,我握有许多阿扬的不利物证,投诉他是没用的。第三,搬出我老爸来确实是具有一点威胁性,但我真要对你不利,我自然会做得干净漂亮,不留痕迹。"他举起手来,-一驳回她说。"结论,你还是只能乖乖听我的。" "你在吓唬我。"她眯起眼,小吠着。"我知道你不会对我做什么的,才不怕你。" "啧啧,今天走进诊疗室内,我不把手绑起来,就不敢靠过来的人,有资格说大话吗?"他愉快地微笑说。"一个小小的吻就可以记恨那么久,还说不怕我。" "那是、那是……"莘园结巴半天。 可恶,干么没事又提起来。她本以为可以忘了说,现在他一讲,自己岂不是又回想起他的唇是什么滋味吗?他碾压过自己的触感、舌尖的扭动,喷在脸上的气息-一啊!讨厌,又起鸡皮疙瘩了。更糟的是:这不是厌恶的鸡皮疙瘩,相反的是兴奋的表征。 好嘛,就算他是接吻高手,但在那种情况下被吻,居然能让她昏得不知天南地北、浑身乏力,可那天的事对她而言是耻辱,她绝不允许自己被那样恶作剧的一吻给迷得忘我。东方淳这种男人碰不得,碰上之后绝对会戒不了的。 已经彻底把东方淳划入"禁止接触区"的莘园,握起小拳头发誓,她喜欢的是更安全的男人,绝非眼前这个笑得有如天使,心肠却可媲美蛇蝎的毒夫。 "别再那啊、这儿的,我们到了。"吱地。车子停在一栋看似平凡无奇的两层楼房边,停车场内也有几辆各式轿、跑车。 张望一下,莘国怀疑地转头说:"这是……你家?" 不会吧?想像中东方淳的家应该更大、更豪华,要不就是在什么摩天大楼的顶楼、高级住宅大楼的阁楼之类的。 "哗,猜错,这是地下俱乐部。"他俐落地跳下车,绕过车门带她下车说。"一个人进入的话,会有些危险,所以找你一起来。" "地下俱乐部?那不就是非法的?"大吃一惊,莘园听过却从没有见识过这种地方。 "呵呵,嘘,小声点。"他一眨眼,拎起她的手,朝门口走去。 "欢迎光临。"守在门口的是两名戴着墨镜的黑衣保镖,见到东方淳出示的卡片,立刻放他们通行。 进入普通往家般的玄关后,一名同样黑衣黑裤的貌美女子拿着两只别针,分别别在东方淳的领子和田莘园的衣服上。 奇特的金徽章上雕着英文字母"s"与"m",不知这代表什么? "希望您能玩得愉快,里面请进。"女子深深地朝东方淳一鞠躬。 "谢谢。"扬起唇角一笑,他朝莘园勾勾小指说:"走吧。" "喂,刚刚那个女人为什么理都不理我?通常不是该说希望你们玩得愉快吗?真是歧视人,我也是客人啊!还有,到底这是什么俱乐部啊?超诡异的!"踩着小步跟上前去莘园还在忿忿不平地说。 "嘘,在这儿你不须要多话,只要听我的就对了。"东方淳突然伸手搭上她的小肩膀,亲密地挽着她。 莘园脸红地拨开他的手,声音拔尖地说:"这是干么?动手动脚的!" "呵呵。"他俊俏的脸在水晶灯的映照下生辉,墨镜后方的细长眼眸深幽地盯着她的侧脸。"不必这么紧张,我不会吃了你的。" "废话,人肉很难吃。"故意扭曲了他的话意,装傻。 莘园心慌意乱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离她发誓绝不接近他才不到十分钟,她又快要陷落在他的手里。危险、真危险! 你一言我一语的,等到莘园注意到时,他们已经进入另一间房内,里面的景象令人目瞪口呆。这些人都疯了吗?不,更重要的问题是:居然没有警察来把这儿的疯子全都捉去关! 打扮成莘园只曾在外国杂志上看到过的"女王"与"奴隶"模样的疯子,正在房间中心的小舞台上。只见女王挥舞着皮鞭,呼啸在空中,而手上戴着手铐、脚上挂着脚镣的壮硕巨汉则是奴隶,匍匐在地上,任凭女主鞭打,还发出高兴的叫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身上都规矩地穿着衣物,不会造成太多视觉污染。 "这是变态俱乐部吗?"一滴冷汗滑过,莘园转头问东方淳。 "呵呵,算是一点恶趣味。不必担心,在这儿的都是成年人,大家也都知道这边的游戏规则,而且多半都是业余的人,只是来这儿发泄日常生活中的压力,不会有什么过火的行为。简单来说,这只是游戏的方式,不是正格的sm。"这一次他再揽着两脚生根无法动弹的莘园,往角落的小包厢座走去。 "我要跟你道歉,东方淳。"坐到位子上,脸色发白的莘园从震惊中稍稍恢复后说。 "又怎么了?"他含笑地跟服务生要了一杯冰水和一杯酒。 "虽然我一直骂你恶劣、变态,但我不知道你真的是变态。你放心,即使你有这种奇特的兴趣,我不会歧视你的。我知道在这社会上,有许多人躲在社会的阴影底下,没有办法见到阳光。我会尽量包容你,也不会把你的秘密告诉老板和你父亲,可是你要多保重,千万别玩得大伤身。"她同情地拍拍他的手说。"我再也不会用变态来骂你了,抱歉。" "……"他举起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失控地笑着。"真是败给你……哈哈哈……普通人会这么老实地把自己想什么说给对方听吗?哈哈哈……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我、我是变态?" "咦?不对吗?你不是像那个舞台上的男人一样,喜欢被穿着高跟鞋的女王踩,然后被鞭打的被虐待狂?"到底她哪一句话让他笑成这样? "我像吗?"哇哈哈地笑着,东方淳那张完美的面孔扭曲得一点形象都没有,眼角也冒个狂笑后的泪水。 "莫非你是想男扮女装作女王!" "够了、够了,你再说下去,我肚子快笑痛死了。"举起一手,哈哈地喘气,东方淳摆出"受不了"的脸色,缓慢仔细地说。"听好了,我既没有s也没有m的倾向,我不否认自己的性格有点小恶劣。但还不至于到拿鞭子到处闹晃的程度。" 莘园这就不懂了,她歪着头。"你没有这种兴趣,那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来?而且,还说什么你一直想来,可是不敢一个人来?" "因为好玩。" "好玩?"狐疑的莘园望着周遭,其他包厢内也坐着一对对,有些看似普通情侣、但仔细一瞧却看到了首环、铁链;有些则像是刚刚那对女主与奴隶一样的打扮非常明显,反而是他们在这些人里面显得有些不大正常。 "我一点都不觉得这种地方哪里好玩."她小声地评论道。 "怎么会呢?"斜勾起一边的唇角,他坏坏地跷起二郎腿,笑着说。"来这儿的人都是想脱下自己虚假的外衣,诚实地面对自己、也许方法有些怪异,但很好玩啊!看,有些人白天是雄赳赳的长官,到了晚上却是任人辱骂的小奴隶,这种落差不是很有趣吗?" "怪不得有人说,医生多半都是脑筋聪明过人的怪人。"莘园感叹地说。"我眼前就有活生生的例子。" "喝,我是奇怪的人吗?他无所谓的喝着酒说。 "奇怪,当然奇怪。开着一辆那么炫的跑车,一般人才没有勇气将它开在马路上,光是担心它被刮伤就来不及了。还有穿衣服的品味也是,好像非要人家把眼睛放在你身上才行,该不会是炫耀狂!再者,以观赏别人的糗态当做趣事,也不是什么好兴趣。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发现的一面,隐藏起来有什么不对?抱着兴趣盎然的眼神研究,未免大失礼了。"莘园仗义执言的说完,才发现东方淳以"怪怪"的眼神盯着她。 "……这样子一直隐藏下去,要隐藏到什么时候呢?"没头没尾的他突然丢出一句话说。 "什、什么——" 他扣住她的手臂,眼睛也锁定她,俊美的脸庞飘荡着邪恶的意图,就像是揪着老鼠的猫咪,逼近她。 "在这儿不需要虚伪,你还不懂吗?这里的人都丢下了那个被社会规范绑得死死的自我,来这儿寻求发泄、解脱。你也不需要伪装自己了。" 莘园被他的眼睛蛊惑,挣不开他的手,当他以另一只手抚摸过她的脸颊时,传来阵阵冰冷。 "你,真正的你,真正的田莘园在哪里?"他优美的唇在梦幻中开合,催眠般地说着。"让我看着真正的你。" 好恶,这算什么?这么蠢的句子,他怎么有脸说得出来?太丢脸了吧!她就是她,才没有真的、假的咧! 再说,这只手在干什么?别到处乱摸……哇!双峰遭受袭击,体内警铃大作,还击!"你在摸哪里啊!" 被她推开的东方淳,吃惊地望着她。 乘机从他手下钻出来,莘园双手插腰,气嘟嘟地站起身说:"拜托你好不好,那种像小说一样的台词,我可会恶心得受不了。没有错,我也觉得偶尔来这种地方不错,只要这有助于抒解压力的话,但这和你吃我豆腐可是两回事。什么叫我伪装,我田莘园从不伪装自己的,就算有些时候我会说点逞强的假话,但我尽全力对自己诚实。你才是,把人家找到这种地方来,存什么居心啊!" 指向他鼻尖,她瞪圆眼睛说:"把人当成傻瓜,也该有个限度。我没你聪明,但也不笨。被人家戏弄时,我可是知道的,笨蛋!" 一甩头,她转过身。"失陪,我内急!" 东方淳望着用力踱脚离开的她的背影,唇角微微地抽搐着,受到感染的面部神经抖动,到最后转为脱疆野马型的狂笑。 真是太棒了。一点都不违背他的期望。不这根本是超出他的期望。 从头到尾的反应都是那么新奇,真是教人百看不厌,怎么欺负都嫌不够。以为她会被自己灌的迷汤弄得服服贴贴,她却逆转情势,适时给予自己反击,碰上这么有趣的女人,害他根本想不起来过去交往的那些女人是什么模样,如今他已经对"田莘园"这个人上了瘾,真想一路欺负她到底。 不过想瓦解她的心防,似乎比自己想像中更具挑战性,困难度不小。 但,那又如何呢?东方淳拿起酒杯,悠哉地呷一口,对他而言没有不可能的挑战,字典里也没有"退缩"这两个字。 等着瞧,不管田莘园的蚌壳闭得有多紧,将自己藏得多完美,他一定能找到缝隙,钻进去的。 莘园没走到厕所前面,一找到东方淳看不见的角落,就浑身乏力先蹲再说。 呼,好险!差一点就在他的面前投降了。真不得了,那种一百万瓦特的"电眼"!要不是她心中早有防备,恐怕此刻她已经成为电眼下的牺牲品。 用膝盖想也知道,像东方淳条件这么好的男人,一定玩遍天下无敌手。要是随随便便就让他逾越雷池,后果……可不是付出一夜就能打发的。在东方淳来看也许不过是一夜的游戏,怕就怕自己会真的陷下去,她无法想像被那种人抛弃之后,会是什么感觉?要不就是地狱降临,总不会是如升天堂吧? 亏得自己早已经有觉悟,绝不要被比自己"好看"的男人骗,打一开始就不把"东方淳"当男人看,才能够抗拒得了他的诱惑。不然,那条规划得好好的人生之路,她将会渐行渐远、误入歧途了。 猛然拍拍自己红通通的双颇,嘿然地起身,决定去洗把脸拖延时间,莘园说内急只是个借口,她要不这样蘑菇一下,这个借口一定会被眼尖的东方淳给拆穿。她可不想让那嚣张的男人增加更多嚣张的题材。 走到洗手间前,她不小心撞到一具庞大的身躯。"哇,对不起!" "嗯?哪来的小女生,喂,这儿禁止十八岁以下的儿童参加聚会喔。"被她撞到的男人有着巨塔般的高壮身材,胖胖的啤酒肚,从上半截的皮衣和下半截快滑落的皮裤中突出。 十八岁?这未免大瞧不起人了吧!莘园心想:你的修养还不如小学生呢,听到人道歉,多少也该说句"没关系"吧! "不劳你费心,我早已经满十八岁了。"反嘴回去,顺便瞪他一眼。 "哟,脾气还不小。还是个m,看样子你的主人不大会教育你?可爱娃娃脸的小妞,要不要让我来调教一下啊?" m?低头一看自己衣服上的徽章。莘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m是指奴隶一方的m?可恶!被东方淳摆了一道,什么时候他成了自己的"主人"?哼!动手想解开金徽章,那个啤酒肚男又说话了。 "哟哟,真积极,马上就要换上我的徽章了?"男人伸出毛茸茸的手,摸了她的脸一把。 想也不想地,莘园挥手就是一巴掌。"你干什么!" 捂住被掌掴的脸颊,啤酒肚里面目狰狞地爆发怒火。"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一个身上有s徽章的人动手。活得不耐烦了?" "拜托,这种玩具一样的徽章有什么价值,像你这样不征询他人意见,就随意模人家的家伙成还想告你性骚扰呢!"无视手对方超出自己的身高与体型,莘园挺起胸脯,像在教训不听话孩子的口吻说:"分不清楚现实与虚构的话,就别再玩这种无聊的俱乐部了,去找医生看病吧!" "臭女人,看我怎么整治你!" 不妙,自己惹上一头疯狗?莘园为时已晚的察觉,迅速地退后,可惜还是被对方揪住了衣领,正当啤酒胜男将莘国提起来,双脚离地的时候—— "你想对我的人做什么?" 有如天籁之音的,救星出现了。莘园扭过惊吓的小脸,冲着正义的化身直喊:"救我!东方淳!" "干么?这不知好歹的马子是你的?"啤酒肚男不肯地看了东方淳一眼,然后吐口口水说: "我就说,原来你的主子是这种不中用的娘娘腔,怪不得没有把你调教好,嘿,叫也没有用,你那种主子三两下就会被我解决得清洁溜溜地,哭着叫妈了。" "东方淳才不是娘娘腔,像你这种只知靠暴力的男人才是没种,四肢发达的蠢蛋,欺负女人算什么东西!"被揪住的脖子痛死了,但莘园不甘示弱地继续开骂。 "你这不知死活的……"男人转回头,干脆用两手掐住她脖子。 东方淳一步上前,他动手攀住啤酒肚男的手臂说:"你,最好把她放下来。" "嘿嘿,不然你想怎么样?跪下来求大爷我放过她?" 耸耸肩,东方淳冰冻着脸,唇角却泛着微微笑地说:"这只是劝告而且,你要是不听,我也没有办法。" "哼,果然是个没胆的杂——"男人话说到一半,声音陡地拔尖三度,嚎叫着:"痛、痛死我啦!" 及时抱住了被他甩下的莘园,东方淳冷冷地向着在地上痛得打滚的男人说:"放心,你只是手骨关节脱臼而且,去国术馆就能接回去。在骂别人不知死活之前,先衡量、衡量自己的分量,爱惜自己的生命吧!" 四周的人看到这一幕会都噤若寒蝉,没有人同情这个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男人。 "我们走吧!" 失去兴致的东方淳,揽着深受一场虚惊的莘园,离开了无名的地下俱乐部。 "那个……"窥看一下他线条严峻的侧脸,莘园小心翼翼地开口。 走出俱乐部大门后,东方淳就面无表情、不发一语,似乎在生很大的气,可是莘园不解他生气的理由何在;他是气自己破坏了他享乐的时间吗?还是原本想来这儿放松心情,却因为她差一点就和人打起来?如果是这样,他可以说一声,自己会识相地消失。 "你这笨蛋!"没头没脑地,他一下子当头棒喝地怒道。"万一我不在场,你打算怎么和那种人斗下去!长这么大了,难道不懂得赌气也要看时间、场地与状况?对方可是足足有你的两倍,万一他伤了你……" 莘园捂起耳朵,饱受惊吓地缩成一小团。 "你真是……"他无奈至极地长叹一气,不忍再骂地,伸长手臂,将她拥入自己的胸膛内说:"你知不知道,刚刚我真是被你吓出一身冷汗了。小笨蛋!" "我才被你吓到。"嘀咕着,莘园抖抖肩耪,抖落一身冷汗说:"以为你在生气,原来只是在关心我?你是不是不大会表达自己的情感啊?幸好我没有被你吓死,不然你辛辛苦苦救我回来,我却吓破胆送进医院,岂不是很难看。" "你还有心说笑,那就代表你没事了。" "那种暴力才不会把我吓到呢!我当然知道现在社会越来越乱,也说不准哪天被疯子给砍了一刀。你放心,我没有做女英雄的解好,该躲的危险还是会躲的。偷偷告诉你好了,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不会丢下我不管,有你在身后,我才敢说话那么大声啊!"她格格笑着说。"话说回来。你那一招真厉害,这是什么绝招?在一瞬间把他那么大个儿的人,弄倒在地?" "没什么,从小学的防身术派上用场而已。他低头在她的脑袋瓜上磨蹭了一下说。 "咚"地,心脏莫名的跳了一下。这时莘园才察觉到她一直乖乖地让他抱在怀中,而且还窝得如此自在?!推开那段具有强大吸引力的安心"怀抱,莘园猛力地摇头说:"呃,总之,谢谢你刚才帮的忙。今天玩得很愉快。" 他的俊脸窜过一丝阴鸷,任由她离开自己的身边,默默不语。 "唉,又要再坐一次你的亡命飞车,我还真会怕呢!"吐着舌,莘园故意装作假傻地笑说。"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心脏的强度,放慢速度啊?但,问也是白问,你大概是不会为我牺牲这种飙速的乐趣吧。" 东方淳径自走到车边,打开车门说:"上来吧,我会尽量放慢速度的。" "喔!"莘园嘻笑着。"你还真是个好人嘛,对不起咯。" 一等她坐稳,车子出发后,莘园的心跳始终都没有平稳下来。飘荡在两人之间的气氛也由于东方淳那张绷紧的脸,始终没有改善的情况。莘园光是整理自己的心情就自顾不暇了,也无心再说什么笑话,来打破这僵硬的气氛。 好不容易,车子开进了熟悉的台北街道。 "送我到这边就行了,时间还早,我可以找到交通工具回家。"一秒钟也不想多待在他身边,莘园急于离开他,离开这个越来越让她难以抗拒的男人身边。 东方淳将车子停靠在路边,熄火。 "谢了。"打开车门,莘园强展笑颜地说。"礼拜四再见,东方医生!" 他眯起眼,取下脸上的墨镜说:"我现在的身分不是医生,离开医院后,我就不是医生了,田小姐。 "有什么关系,干么分得这么清楚。"嘟着嘴,莘园嗔道。 "因为那位东方医生没有答应你解禁,就算我答应你解禁也是没有用的,田小姐,你的贿赂是白费工夫了。所以,东方医生要我转告你,你还是不能接触任何与甜点有关的事物,拜拜。"坏心眼地丢下这句话,以及一抹"嘲笑"的眼神,他戴回墨镜,重新启动车子,抛弃杏眼四张的莘园扬长而去。 这个骗人的世纪大魔王! 可恶的变态医生! 踹着路边的铁罐,莘园忍不住握住双拳,以全身的力气,对着汽车扬起的阵阵尘埃大吼着。"臭东方淳,我希望你撞车!混帐!居然敢欺骗我!" 什么好人!根本就是天生的恶魔! "把我这一天晚上的时间全都还给我,还有刚才的感动!" 老天爷长长眼,这种家伙早该捉回去地狱当门神了。 第五章 "过来。"他朝她伸出一手。 过去?怎么过去?他没穿衣服耶!虽然那胸肌看来很可口,很好摸,但是非礼勿近!不能过去! "过来!"再一次地,他以强调的口吻,催动她。 不能过去,可是好想过去,啊……脚不听使唤了。没办法,被他那双细长又漂亮的狐狸眼一瞄,她已经昏了头,真不公平,长得这么好看,比她最喜欢的薄荷巧克力还要酷的诱惑香气,频频传来。 好想舔一小口,只要一小口就好。她尝过一次,所以知道他那两片薄唇有多么甜美,他强硬的舌尖有多么蛊惑人心。她生平最大的梦想,就是一次也好,让她把心爱的糖浆淋在顶级的男人身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 呃,抱歉,很不卫生的画面。 管他的,这反正是她偷偷作的梦想,她不用对谁负责。 一步、两步,他的怀抱近在咫尺,他闪闪发亮的小麦色肌肤好似上等麦芽糖勾引着她,她克制不住地投入他的怀抱。 "你终于认命了?"使坏地笑着,贝齿是奶蛋酥的色彩,纯粹的象牙白毫无瑕疵,寸寸逼近她的脸。 浑身窜起一小撮一小撮的热情火焰,跟着他飒爽男性气息袭来,融化她的四肢,结实隆起的双臂将她抱住,她羞涩地抬起脸,迎上他降下来的双唇。 "淳……淳……"平日无法叫唤的名字,现在却非常自然的脱口而出,一遍又一遍的,她频频呼唤着他的名字,娇甜嗓音带着不自觉的妩媚。 修长的手指,宽厚的掌心,抚摸着她的裸背、腰身,点燃起她急切的渴望,吞噬着她女性的拎持。但他迟迟不肯占领她的双唇,那折腾人而坏心眼的唇,就在她眼前勾引着她的主动。 不行了,一小口就好,让我咬吧!心中呐喊着。她扑上前,饥渴地将他推倒。 唔……四唇胶和,她沉醉在他的唇齿香津里。好甜、好甜,这个味道是任何甜点都比不上的,最高级完美的甜度,只要有他的吻,哪怕不能再品尝到任何的甜点也没有关系! "淳!"高兴地想把这念头与他分享,她抬起头。 从他唇角开始滴落白巧克力色的糖水,眼睛的部分也渐渐模糊变得不清不楚,而他还咧开嘴说:"你吻得太热情了,我被你融化了……" 说着说着,犹如一具崩坏的巧克力人偶娃娃,黏答答的沾满了她的手、她的脚,更惊的是,他已经不成人型了—— "哇啊!"夜半时分,一阵高亢的惊声尖叫。 田莘园被自己的梦境吓醒,她流出一身冷汗.带着恐惧的眼睛慌张地看着自己的四周。没有?没有。太好了!原来是一场梦。 竟会梦到东方淳和自己亲热,而且还因为吻而融化?她梦到他是巧克力做成的,这代表什么?除了自己快因为甜点禁食令而疯狂外,她还是个x饥渴的枯萎女人,已经到了不作这种带有色彩的梦、就不能满足的程度? 捶着自己的脑袋,莘园简直不敢相信,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欲求不满?白天的压力在夜晚的梦中发泄?梦到任何东西都无所谓,偏偏梦到的是"东方淳"那可恶的家伙!为什么连在梦中,都不放过她,还要捉弄人?竟敢化身为她最爱的巧克力,一回想起梦中"他"融化的模样,莘园决定短时间内,她绝不碰巧克力。 从遇到他开始,就没一件好事发生,那家伙肯定是她命中的克星。 颓然倒回床上。莘园瞪着天花板,昨天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一整天脑袋里都装满那可恶家伙的身影,拜此之赐,今夜才会作这种"噩"梦。想到明天又是诊疗的时间,她就兴趣缺缺。 那种诊疗真会有什么效果吗?她只是被当成玩具吧? 不去了,那种医生的诊疗没有去的必要,去了也是自去。天底下医生那么多,她干么非要让东方淳当成笨蛋耍。 那欺负人、把人家当成小傻瓜看待的笑容,她不想再看到了。那双细长邪恶的黑眸也不想再见了。 还有、还有,那永远藏在笑容背后,看似温柔体贴的话语,其实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被他玩耍的脑袋,这些她都不想再听、不想再被骗了。 到此为止,她田莘园不再和东方淳有任何瓜葛了。 明天就去找新的医院! "喔,这么说你不去老板介绍的医院看打算换一个地方啊?" 恰巧轮到公休的好友,约好再度相聚,为了避免刺激到莘园,岳冶恬与花里贤好心地选择一个没有甜点菜单,还可以轻松地坐一下午的露天咖啡座,摆开龙门阵。 "嗯。"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冶恬的问题,莘园的注意力全被柜台那边给吸引去。 没有甜点菜单,但还是看得见玻璃柜里的饼干,莘园可怜兮兮地盯着那烤得微焦的金黄色外皮,上面还撒着骚动人们食欲胃口的碎干果仁。以前饥肠辘辘的她就算吃了再多的正餐,还是想吃甜点,现在的她却没这福分。 "唉,我多么地不幸。就算是灰姑娘都没有我凄惨。"红了眼眶,莘园向两位朋友哭诉说。"我到底是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遭受这种不人道的待遇?吃不出甜的味道,我的人生是黑白的。" "不哭、不哭。"摸摸她的头,冶恬叹气地说。"我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想当初我差点失去俱乐部的工作时,也是一样的心境啊!" "可是我们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你起码还有一点希望,但我现在根本不知道何时自己才能恢复正常。"揉着哭红的双眼,莘园抽抽噎噎地说。"撇开这点不提,再说你因祸得福遇到那么好的老公,柴先生爱你爱到骨子里去,小俩口甜蜜蜜恩爱爱,哪像我惨遭变态医生欺负不说,人家根本就把我当成玩具,不把我当女人……不,他是不把我当人看。" "那个叫什么东方淳的家伙,真那么过分啊?"冶恬问道。 "不相信,等你见过他就知道。外表是大好人,超绅士的优等大帅哥,整间医院的护士都捧他捧得像神仙似的!可是私底下根本就是最恶劣的变态,以捉弄人为乐。我已经在他手上惨遭两次、不,一,天滑铁卢了。"越说越气愤,莘园揪住餐巾纸,我揉我揉我揉揉揉,想像中她已经把东方淳给揉成千片万片了。 "田田啊,这真不像你会说的话,我从没看过你这么严格地批评过一个人。"冶恬好奇地看着她说。 "那是因为你们没见识过坏人。我现在才晓得世界上真有这种顶着天使面孔,其实内心是恶魔的家伙。"啊!不说还好,说了更生气。莘园捧起咖啡猛地喝之大口。"呃,好难喝喔!" "当然难喝了,因为你的咖啡没有加糖。"冶恬点醒她说。 垮下脸来,莘园皱眉说:"真奇怪,少了甜觉。我的舌头只尝到苦涩走味的东西,难道我这辈子真的都要忍耐这种生活?唉,现在不管吃什么、喝什么都没有享受的感觉,活像被虐待。" "料理也是需要糖的,只使用盐的料理毕竟有限。举例而言,饭本身的香甜,不也是一种味道?"冷然的花瞿贤启开金口说。"你这种怪病,还是快点医好吧,时间拖欠,我怕你整个味觉系统真会被破坏掉。" "别、别吓我。"莘园想起今天本该去看医生的,却因为气东方淳的恶作剧,所以翘了"医院"。 "我这不是恐吓,而是讲实话。"花瞿贤点着她的脑袋说。"平常你就是这样,动脑筋想点子难不倒你,可是谈到重点总是变得很迟钝。 "对啊!"一旁的岳冶恬跟着点头如捣蒜说。"莘园的迟钝是与众不同的类型,该说是神经大条,还是神经纤细呢?让人摸不着头绪。明明知道危险在哪里想要躲过,可是往往躲错了地方,越躲越危险。" 她不服气地嘟起嘴说:"我哪有!" "怎么没有?我看这一回也差不多是这样吧?"冶恬神秘兮兮地与花瞿贤咬耳朵说。"像她这样傻愣愣的,会被医生捉弄也是在意料中事,对吧?" "冶恬!"拍着好友的手臂,她委屈地瘪着嘴说。"你这也算好朋友,拿我的事情寻开心。" "就因为是朋友,才能寻你开心啊!"冶恬嘻嘻一笑说。 "我都不知道自己交了两个恶友。" "您言重喽,亲爱的好友,这种恭维我不敢收呢!" "哼,给你三把火,你想烧森林啊!瞧我怎么修理你!" 田莘园抡起小拳头和她打闹起来,唯独花瞿贤置身事外,自顾自地喝她的种茶。等到两人打够本、歇手暂停,她才说:"田田,你喜欢上那个医生了。" 既不是问号,也不是惊叹号,单纯地陈述着一项"事实"般的,花瞿贤扔下一枚原子弹说:"真正苦恼你的,是这件事吧?" "胡、胡说八道,谁会喜欢东方淳那种人!" "你脸上的红晕正是谎话不攻自破的最佳明证。"花瞿贤双手撑着下巴,口吻平和地说。"认识多年,也看你谈过不少次恋爱,虽然成功的没几回,可是……从你谈论他的口吻,多少看得出一点端倪。依我看,像医生这种人,而且还是专攻人类心理的医生,你还是少接近为妙,和他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因此我赞成你转换医院,要换就早点换,别再拖拖拉拉,明天就去找新的医院吧!" "慢着,花花。要是田田真喜欢那个医生,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结果,他们说不定会是一对天生的佳侣呢!"沉醉在新婚幸福中的岳冶恬,此刻看世界都是一片美丽缤纷的小樱花飞舞。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我和东方淳?哈,这真是最大的笑话。"企图遮掩的田莘园,闪躲着好友们的视线,匆匆地站起来说:"好好加油工作吧,我也会尽快恢复,回去美食俱乐部的。拜拜。" 落荒而逃般的好友背影,看得岳冶恬摇头晃脑地直说:"还是你厉害,花花,我居然没有联想到……原来田田是因为喜欢上医生,又不愿意承认,所以才会拼命在我们面前说他的坏话。可是,喜欢上谁,这是好事,你干么要恶意拆散?" 花瞿贤语重心长地说:"深谙人类心理的医生,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要让任何人喜欢上他都是件易如反掌的事。你认为田田能应付得了那种人吗?我是为她好才说的。而且田田自己也还不能接受现实,我这样一说,她或许会认真开始思考也不一定。这是推她一把或是拉她一把,只能交给命运来决定了。" 身为好友,能做的就这么多。 冶恬啜口冰红茶说:"我赌田田最终会被医生的魅力打败。谁叫她嘴巴上说不喜欢比自己长得好看的男人,其实长得帅的家伙就是她的致命伤,就像是一块黑森林与华丽的蒙布朗粟子蛋糕,会选哪一边问都不用问。" "那就不用赌了。"花路贤耸肩说。 "什么啊!原来花花也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啊?" "就因为看出来田田已经掉下去,所以才会劝她的。可是她听不听劝,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呵,田田一旦喜欢上什么东西,就是一直线的冲到底,天生性子缺少煞车。万一她真被甩了,怎办?" "到时候,就招待她到满是帅哥的义大利去玩吧,天涯何处没帅哥?" "不愧是咱们的男人杀手,花花讲的话。"吹声口哨,冶恬兴致高昂地说。"好吧,接下来就等答案揭晓喽。" 她的心意真那么明显地写在脸上吗?找朋友出来聊天散心,结果反而聊出了更可怕的结论。花花那一针见血式的口吻,听得她胆战又心惊。 不、不、不,她没空去想东方淳的问题,那只是花花没凭没据的臆测而已,与其苦恼这些,不如先想想怎么解决味觉的障碍!走到自家门口,田莘园脚步沉重地望着大门,人家是近乡情怯,她则已经是接近家中大门就头痛。 这样的生活要维持到什么时候? 被美食俱乐部赶出来后,再不情愿,还是只能回家住。结果成天都得听从学校教务里退休的父亲,唠叨着有关自己的婚事。对了,那天意识到自己失去味觉时,也正好是母亲打电话来催她相亲的时候。 原本就不赞成自己从事甜点制作的爸、妈,知道女儿的病情后,直嚷着说:"趁这机会恢复普通人的生活,别再妄想着回什么俱乐部去工作了。女人最终的天职还是相夫教子,就算想工作,也等你成家立业有了家庭再说。这种病不用去管它,反正也不会影响身体健康。" 一天二十四小时轮流被这种话语轰炸,不头痛才怪。 所以她近来不是窝在房间尽量不出门,就是早早离开家在外面逗留,也不想面对爸妈那满是不悦的表情,无言的"逼婚"压力。 但,再怎么痛苦,该来的逃不了,该回家的门躲不掉。 "我回来了。" 推开大门,田莘园小声的打了声招呼,想要一溜烟地上楼回自己房间,却被探头出来的母亲大人给逮个正着。 "莘园,你过来一下,有位医生说是你的主治大夫,特别来家里拜访。"母亲泛着樱红的脸颊上,洋溢着近日少有的欢欣。 主治大夫?莘园愣了一下,不会吧?啪答、啪答的匆匆跑到客厅一看,她差点没有摔倒在地。东方淳本人如假包换地坐在她家客厅里,西装笔挺、容貌端整,一副怎么看都是位优秀好青年的模样,与她老爸交换着西洋棋的棋经。 "你来我家做什么!"在医院玩不够她,连她家都不放过? "莘儿!没家教,对客人那是什么态度!"她老爸劈头就是严厉的怒骂,接着对东方淳说:"非常抱歉,东方医生,小女如此没有教养,一定让您很辛苦吧?都是我这父亲教养无方,非常抱歉。" "哪里,田伯父请勿责怪令媛,上次在医院时也许是我的诊疗方式不恰当,让令媛心中有所不快,我今天就是特别登门向令媛道歉。"东方淳藏在透明镜片后方的"诚恳"眼神,与唇角的"老实"笑意,轻而易举地就收服了田爸爸。 "唉,我并不赞同她的职业,也觉得她没有必要去看什么医生的,早一点抛弃那种无用的梦想,嫁为人妻,生养孩子,让我们作父母的人能早一点安心,这才是我对她的唯一要求。但小女不肖,不听话,我也是拿她没有办法。"田爸爸再三摇头地说。"结果还给医生添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不,您快别这么说。"东方淳微微苦笑。"我相信凭借令媛的才华,未来还有许多可以发挥的空间,就这样断送了她的前途,我于心不忍也良心不安,请务必让我助令媛复原吧?" "唉,只要那傻孩子不给您添麻烦的话……" "爸爸,你不要擅自就帮我决定这种事好不好?" 看不下去,累积在心头的压力也濒临顶峰,压得她喘不过气的莘园,火山终于爆发。"这算什么嘛!平常口口声声,要我不准去医院,现在医生亲自到家里,就唯唯诺诺对着医生点头称是,前揖后躬的。医生就了不起啊!原来我这做女儿的想些什么、在乎些什么都不重要,只要找医生来讲一讲,爸爸就什么都听人家的了。这么喜欢医生,那你们去找他看病好了! 换口气转头,再冲着成天在自己脑海中整得她不得安宁的罪魁祸首,不留情面、歇斯底里地叫:"还有你,东方淳,我不知道你干么跑到人家家里来,我希望你现在就离开,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也会复原的,多谢你的鸡婆,我自己会去寻求别的医生帮忙,天底下多得是能医好我的人!大门你知道在哪儿,恕我不送……" "莘儿!"田母轻甩了女儿一巴掌说。"不准你对客人这么没礼貌。" 捂住脸颊,莘园所有委屈全涌上了心头。"好,都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好,我让你们心烦,我是不听话的女儿,我走总行吧!我不会再回这个家,不会再让你们看见我!" 扭头,她不顾一切地冲出大门。 她不要父母、不要医生、不要甜食了,她什么都不要,干脆连自己也不要好了! 泪眼模糊的田莘圆满脑子都是自暴自弃的想法,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后,不知方向,只是一味的往前冲,路上行人见状纷纷闪躲,她也无所谓了,被人家当成疯子又怎么样!反正她……反正她已经不想活在这世上了! 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在此刻全部爆发! 踢到了石子,跌倒,流血的伤口也不痛,爬起来她再往前冲,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看到交通路口也不多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无视于红绿灯的号志,听不见汽车的喇叭声,以及驾驶的咆哮。 "你这不要命的疯女人!" 对,她就是不要命,撞死她好了! 越过了一条街,眼前突然出现一条高高的围墙。水门?是啊!只要爬过这道水门,墙外就是河流,像她这样一无所有又没有所长的文人,再合适不过的自杀地点! "莘园!" 背后传来的焦急呼唤,她也不想听!她再度狂奔起来,这一次她冲进了水门入口闸道,穿越过大片停车场,追来的脚步声就像是催命符般的响起,她盲目地跑着、跑着,跑到心脏都快破裂了也不愿停下脚步,冲下河岸的步道。只要再两步就可以跳进河里了。只要再一步就能解脱了! 啪唰的,她才跳进污浊的河水,马上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给拉住。 "你疯了!"苍白而毫无血色、失去平日冷静的面孔,迫在眼前。东方淳扣着她的双肩,咆哮着。 "放手,不要管我!你有什么权利管我的死活,放手!"捶打着男人的肩膀,莘园哭闹不休。 "狗屁权利,谁准你寻死!"他不由分说,用力拉她上岸。 "你混蛋!你恶劣!为什么不让我死!我只是你的患者,又不是你的什么人,把人当成玩具,还跑到我家来闹,你存什么心,天知道。都是你不好,都是你的错,不要碰我!" "存什么心?问得好,我要不是对你有心,谁管你要死要活!"架住野猫撒泼般的她,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将她拉回安全的岸边,两人都早已浑身湿透了。这时东方淳才回头给了她狠狠的一眼说:"你要是再不闭上嘴,乖乖地跟我走,不必等你跳河,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无法呼吸。" "你、你威胁我?"她控诉的看着他。 "没错,要是这还不够,放心,我会让你尝到比死还难过的滋味,你就会知道该怎么活着才是幸福!" 受惊得打起嗝来,莘园硬咽中带着委屈,婆娑泪眼掉下斗大水珠。"就连人家要寻死,你都要吓我……咯……咯……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咯咯……对我这么坏……呜呜……咯……咯……" "要哭还是要打嗝,弄清楚点。"他对着哭得一脸凄惨鼻水、泪水分不清的她说。"哭得难看死了,你是三岁小孩子啊?" "咯……又不是……人家愿意的……" "真是受不了你。"扭着自己泡汤的西装,他粗鲁地揪过她的颈子,低下头喃喃地说:"我一定是疯了,被你搞疯了。" "这……咯……又是我的错……吗?"瘪着嘴,莘园相信此刻自己一定难看死了,但他看起来除了湿了一点、脏了一点,还是那么好看,上苍真不公平。 "没错,都是你的错!"他说完,不给她抗议的时间,突然就吻住了她频频打嗝的小嘴。 "唔!"惊吓令她一个嗝打到喉咙口就停下了。 这肯定是骗人的,她、她这么脏的模样,他居然还有吻她的意愿?普通男人早已倒退三尺,敬谢不敏了吧? "唔……" 仿佛要扫除她心中的疑虑,他的吻逐步加深。 "啊……" 不知何时泪水也停了,莘园感到他的唇稍微移开,发出叹息。但不到须臾,他转换了另一个角度,再度封锁住她。 这一回绵长悠然的挑逗着她、勾引着她,莘园也在无意识中伸出粉舌探到他的口中,模仿着他的举动,与他的舌紧紧交缠。呼吸困难的痛苦,也敌不过想再多汲取他滋味的贪婪,以及不住涌现的快感。 "糟糕、似乎有人已经去报警了。"气息不稳的他,抱住了浑身乏力的她,东方淳低语说。"等会儿要是被叫去做笔录就麻烦了,还是先离开这儿再说,你能跑吗?" "嗯。" 脑中昏沉沉的,莘园已经忘记自己刚刚生气到要自杀的理由何在,任凭东方淳拉着她狂奔而去。 第六章 东方淳判断,在现在他们两人浑身湿透、满身狼狈不堪的状况下,走在街上只会徒增他人指指点点。不如就近在河岸边不远处,有一间商务宾馆——也就是俗称的"幽会宾馆"里头——暂且一避。 他开口跟柜台后方的老板娘要了一间房时,老板娘还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们说:"客人,假如你们在我们宾馆内……想不开的话……,我们会很困扰的。" "你放心,一个小时后,我们会用目己的脚走出来,而不是被抬出来的。"嘲讽地拿起那把钥匙,东方淳扯着田莘园的手,遁入电梯。 "你跟那老板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有点发呆的她,傻愣愣地问。 "她以为我们两个想自杀。"东方淳不悦地皱眉说。"也怪不得她会这么想,看到我们这一身河水污泥的模样,活像是殉情不成的情侣,加上这间旅馆又开在这种地带,她不起疑心反而是不正常了。都是你这小笨蛋,糊里糊涂就要寻短,害得我没事被误会为想自杀的懦夫,要是下次再搞这种花招,我就先把你丢进太平洋喂鱼。" "谁叫你出现得不凑巧。"嘟着嘴,莘园瞪着电梯门说。"人家今天有够忧郁的,一下子是巧克力娃娃的梦,一下子是好朋友的——总之,我已经有够烦的,你还跑来。" "我不来找行吗?是谁今天没有到医院报到的。" "唔!"无话可说的,莘园垂下头。 幸好"叮"的铃声开启电梯门,将她从东方淳责难的眼光下救出来。 他跨着大步率先打开那间客房门,莘园一见到里面那张超夸张的圆形巨大水床,马上吓得倒退三尺。 "这……这是……" "干么,长这么大没见过床啊?"他冷嘲热讽地把她拉进来,关上门说。"不必抖成这祥,我不会强暴你的。即使性格恶劣如我,长到这么大,我还没有对女人动粗的经验,也不打算拿你开刀。" 他的"讥讽"令莘园张着大口一开一合。想讲点话反驳,又挤不出声音,活像只凸眼金鱼。 "你先去冲个澡,换上浴袍,我拿你的衣服去干洗。" 他绅士的提议让莘园不甘愿的放弃抱怨,点头接受,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说:"那你呢?" "我会叫人开车来接我,顺便送来换洗的衣物。"一副麻烦透顶的脸色,东方淳也不管莘园还在一旁,就动手脱下那皱巴巴、吸饱脏水的西装外套。 "……对……对不起。"冷静下来,反省自己,莘园低头说。"害你的西装为我泡汤了。" "别在这边——嗦嗦的,快去洗个澡吧!你的臭味和我的臭味,足以把我们都熏昏了。"他扬扬手,不再讨论地说。"你要是再不去洗,我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先回去喽。" "我马上就去洗!" 火烧屁股的冲进浴室,莘园马上脱下身上沾满河水臭味的衣物,刚刚忙乱中没有感觉,一旦开始意识到自己浑身有多么肮脏,她就对于冲动的跳下河水一事,感到无比后悔。拜托,那条可是被称之为台北大水沟的河,谁知道这些污水中带有什么污染物,还是快点把它刷洗干净吧! 仔细地从头到脚,连脚趾间的细缝都不放过的刷个痛快,浑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舒舒爽爽,肌肤闪闪发亮、光可鉴人之后。莘园才心满意足地穿着旅馆提供的简单浴袍跨出浴室。 只见东方淳已经脱得只剩下半身一条西装裤,赤裸着上身,叼着烟坐在破旧的沙发上,望着窗外。 天色渐渐暗下来,没有开灯的室内,独有窗外俗艳的霓虹灯光提供些许照明,可是那些红黄交错的橘影,洒在他的裸影上。造就的是邪魅动人、梦幻炫丽的气氛,为他精致笔挺的五官点缀上性感的色彩。 一瞬间,莘园看得目不转睛.连气都不敢喘一声,深怕惊扰到他。 "洗好了?你愣在那儿做什么。"感应到她的视线,他回头,暗影下深沉的黑眸驻留在她身上。 吞下一口口水,莘园点头又摇头,脑中混乱。"我……洗好了。 "看得出来。"他勾起一抹笑。"至少你身上不再发出臭味了。" 脸一红,莘园恼羞地说:"现在身上有臭味的人是你吧!" "我可是先把洗澡的权利让给你;你没资格嫌我臭。"把手边的烟熄灭,他叹口气,起身。 望着他朝自己走来,莘园胸口一阵小鹿乱撞,这一幕活像是那场梦境再现。他在梦中也是性感大放送的摆出诱惑姿态,然后对她…… 哇!别过来!她揪住自己的衣襟。护住胸前说;"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进去洗掉这一身臭味啊!"他好气有好笑地看着她。"你以为我要干什么?非礼你?" 好,算她往自己脸上贴金。莘园嘟起嘴,嘟囔一句:"没事,当我神经过敏。" "那可否麻烦你让让?你挡在门前,我没有办法进浴室。" 莘园跳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挡住了他的去路,也不知是否紧张过度,她让开路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台灯,撞了上去,整个人跌到床上,夸张地倒下,发出难堪的惨叫。 东方淳抖动着肩膀闷笑,指着她大泄春光的浴泡说:"你这是在勾引我吗?" "不许看!"手忙脚乱地掩住自己双腿,她底下可是什么都没穿。 "假如想要勾引我,还得再多学点门路。"东方淳耸耸肩说。"我可看多了各类的伎俩,光是小露一下走光的裙底不算什么的。趁我在洗澡的时候,你就慢慢想吧,记得要新奇一点、妩媚有看头的花样,我才一不会睡着。" 拿起枕头,莘园朝他扔过去。"你臭美!" "哈哈哈。" 砰!枕头打到了门板,没有击中他,他已经带着他嚣张恶劣的狂笑声,消失在门后。 果然还是个恶劣差劲的家伙。 可是他救了你! 那算他有点良心吧? 人家可是不顾生命,陪你一起跳海耶! 说不定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医疗名单上,出现失败的记录;自己的患者跳海自杀,他也不见得光彩啊! 就算真是如此,那他会对每一个患者都奉献上热情的一吻吗? 反正对东方淳来说,那一吻的意义和人工呼吸差不多。 你又知道了? 对,她是不知道,所以才会想不懂,大问why(为什么)? 莘园在水床上抱着头苦恼地滚动着。从左边滚到右边,又从右边滚回左边,怎么滚东方淳的影子就是挥之不去。她是不是又被他戏弄了?那一吻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相信凭自己当时凄惨的模样,世界上的男人都会唾弃她,为什么他却吻了她?还是东方淳在做慈善事业,日行一善? 当事人悠哉地在隔壁浴室内洗澡的时候,她在这边揣测他到底想些什么,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啊! 想知道……就直截了当地问他! 不行。她没有那种勇气,她承认自己是乌龟。莘园将脸埋入枕头堆中.企图先将自己闷昏了,这样她就不会为东方淳东想西想,还想不出个所以然。 沙哑而戏谑的声音悄悄响起。"刚刚是大跳走光艳舞,现在则打算装成木乃伊吗?拿被单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也算是挺新鲜的诱拐法。" 莘园咻地抬起头。"你、你怎么洗得那么快!" "你以为我会学扬贵妃,在里面泡到四肢发软无力不成?"一抹讽刺的微笑,他双手抱胸斜靠在浴室的门柱上,懒洋洋地说。 唔……好刺眼、好耀眼。 不行,千万不能看。莘园默默地将眼神从他那沾着水滴的发梢与湿漉漉的胸前移开,看不出来那温文儒雅的外表下,包裹着这么强健的身躯,比她的梦里还要劲爆,自己真是小看他了。不说那鼓胀的胸肌美丽而平滑,只要瞧那毫无赘肉的手臂也可以知道,东方淳是怎么样惦惦吃三碗公,一出手就可以将巨汉摔倒。 他八成练过功夫,而且还是上段有带的那种。 光是脸蛋就很危险的男人.脱下衣服,危险度直逼百分之两百! 神啊,希望您千万别让我在他面前流起口水!莘园在心中祈祷,她不想再在东方淳面前出任何洋相了。 "要喝水吗?"他弯腰从小冰箱中拿出一瓶矿泉水,问着。 "好。谢谢。"不管莘园怎么告诫自己"非礼勿视",眼睛就是会自动溜到他那低腰上叫人垂涎三尺的小浴巾。 光是遮那么一小条布,挡不住她的遐思不说,反而更叫人想入非非。 会不会掉下来啊?那么瘦的腰身,奇怪,通常瘦的男人不都一身排骨,哪会有这么标准的好身材?他是怎么吃的?要吃什么才能拥有这种身材啊? 掉下来的话,自己会看到…… "你该不会是发烧了吧,整个脸都是红的。"他边把水拿给她,边探手摸着她的额头说。"都是你,没事爱跳水。还好,不至于到烫的程度;" 投降!莘园心中呐喊着,她投降了。 "求你,离我远一点,行吗?"可怜兮兮的捉住冰凉矿泉水的瓶身,贴到烧红的脸颊上,她求饶地说。"我受不了你碰我。" 他移开手,眯起一眼,不悦写在脸上。"噢,我忘了,的确有个人嫌我鸡婆,不要我多管闲事呢!" 没错、没错,只要他不多管闲事,她就可以天下太平。 东方淳瞪着她。"你的高兴也表现得太露骨了,让我很不爽。" "我不能高兴吗?"从魔掌下苟延残喘可是件值得大声欢呼的事,她不过是小小地笑了笑,这样也不成? "不能。"他凑近她的脸,一手一边的揪住她的粉颊,突然往两侧拉开说:"连累我一整个下午,耗费在没有意义的等待上,好不容易等到你回家了,居然要把我撵出家门,不提还好,一提我全记起来了。小小的田莘园,你好大胆子,竟敢让我东方淳这么为你牺牲,你不知感激,还敢挑剔?绝对不能原谅你,更不许你高兴!" 唔……她的脸被他当成黏土一样又拉又扯,莘园勉强地发出声音抗议说:"幼唔素偶消替(又不是我挑剔),迷迷素泥贰咧(明明是你恶劣)——" 他登时扬起一眉,放开她的脸。作势卷起隐形的袖子说:"还回嘴,你这不知反省的坏东西。" "哇!救命啊!" 他压到她身上,开始在她全身搔痒说:"快点说,谢谢你,东方淳大爷,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快一点!" "好、好,我说就是了,手下留人,高抬贵手。" "快说!"故作凶神恶煞的,他咆哮道。 莘园一瘪嘴,以虫鸣的声音叫道:"谢谢东方淳大爷,您真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永远都在欺负我,前一脚踹了我,不忘后一手拍拍我,谢谢东方淳大爷,对我田莘园这么关照。" 他扬眉一笑。"这还差不多。虽然中间有些多余的字句,但你总知道天底下可找不到第二个比我还要善良的好医生了吧?碰到罹患拒绝看病症的患者,还亲自服务到家,送上门来。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有。"她以最后的一滴勇气说。 东方淳的细眸射向她。 莘园缩缩脖子,往后退说:"我先问一句,现在的你,是哪一个你?恶劣的那个,还是可以商量的医生?" "问这干么?" 她清清喉咙说:"因为这很重要。就医生而言,你确实是无可挑剔,呃,虽然我不大懂什么心理分析不分析的,也才去过一次,但我重新听过好几次录音带,你很懂得怎么问问题,外行的我也听得出来。我相信把自己交给你,我一定会痊愈的。" "那不就没有问题了。"他傲慢地说。 莘园叹口气。"问题可大了。另一个恶劣的你,就是有问题的那一边。" "嘿,你的小老鼠胆子到哪里去了?竟敢说我有问题?"他俊秀的脸逼到她眼前,威胁意味十足的笑道。"你倒是说说看,这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集所有完美优秀于一身,头脑、身材、脸蛋都无可挑剔的我,哪里有问题了?" "问题可多了。"嘟着嘴,田莘园开始扳起手指数落着。"性格差劲、恶劣、嘴巴坏、得理不饶人、知道自己聪明就把别人当傻瓜看,还有明知道自己有魅力、性感,却拿来当成武器炫耀,这些都是要命的问题。最要命的是,你那玩世不恭的态度……我不知道自己被你当成了什么,可是我实在没办法陪你玩游戏。" 说完,她怯怯地瞅他一眼,才又补充说:"吻一次也就算了,吻两次、三次,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被你给骗走。这不是很悲惨吗?明知道你是玩玩的,我也玩不起,还是陷下去的话……,傻病没药医,我可不想自寻死路。" 举起双手合掌,她朝他拜一拜说:"就当我没出现在你面前过,我会去找别人看病的,你不用担心我,好吗?" 闻言,东方淳直起身子,由上往下俯瞰着端坐在床上的她,幽深的黑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也透露不出半点情绪,抿着唇闷不吭声。 窥看一下他,莘园自认她能讲的都讲完了,再来……除了消失以外,她还能做什么?可是衣服送去干洗还没送回来,她总不能穿着浴袍就到大街上闲逛吧。 待在这种只有床和电视,其他什么都没有的房间里,气氛也很尴尬。 莘园想起手中的矿泉水瓶,仰头喝口水。 突然,他动手抢走她的水瓶,不由分说地放到一旁的小桌上。 "干……干么?" 他表情不大对劲,那个向来皮笑肉不笑、总是冷酷而旁观的眼眸,怀着一丝情火的凝视着她。 "既然你这么不喜欢游戏,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真心,只不过,见识过后要后悔也不能了。挑起我的真心的代价,可是要以同样认真的态度付出,否则我是不会原谅你的。"他淡漠地说着,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莘园惊惧地望着他。"你的……真心?" "是的,我的真心。我这人拙于言词,只好委屈你亲身体验了,田莘。" "我的园到哪里去了?"呵呵装傻笑着,不妙的预感窜过背脊,害她一阵颤抖。 "你、说、呢?"他抬起她的下巴,微笑。 "好像冷气有点不够。我去找人来……"她极欲起身。 东方淳抱住她的腰往后一倒,在她耳边沙嘎地呢喃说:"随它去,反正你很快就不会去在乎冷气强不强的问题,你会热得无法思考。" 他、他该不是想…… "首先从吻开始。我真心的吻——一" 这到底是作梦还是真实? "……嗯……啊……" 紧张的身躯被温柔的吻慢慢化解开来,一点一滴的,羽毛般的细吻,不疾不徐地落在她的唇上、脸颊上、额际、鼻尖,凡是可以吻的地方。都毫无遗漏的被他美丽的双唇爱抚。 当莘园打算说话时,他就以吻封锁住她无用的言语,踢开她心中残存的理智,只留下一把又一把陌生的情焰在体内燃烧着、融化着她。 脑中闪过五光十色的炫彩,许多的星光在眼前爆发开来。 "你真是敏感的小东西,从第一次吻你的时候。你的反应就告诉我了。我相信你做的任何甜点。都甜不过你自己。" "啊啊!" 不该这样的,可是她却不能不这样。 好吧,她承认她想要他,打从第一次见通开始就想要他,可是她真的能要吗?这一步会不会害她掉进万丈深渊呢? "嘘,不许你想。"他抬起汗湿刘海的脸,深刻专注的黑眸有着前所未有的霸道与柔情。"望着我、感觉我,只要看着我就够了,其他什么都不准想了。" "……淳……"初次,他的名字真正从她口中喊出。 回应她这句呼唤的,是更多、更多的吻。 同一时间,旅馆大厅内。 "还说一个小时?"老板娘盯着时钟,不安地嚷着。"那少年仔青菜讲讲,都已经过了两、三个钟头了,根本没下来嘛!真是骗肖仔!" 第七章 "恶魔、没人性、黑心鬼。" 莘园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瞪着已经着装完毕,看来高雅又飒爽,英气凛凛的东方淳。真是不公平,同样是"一场混战"过后,为什么他好像一点影响也没有,自己却连腰都挺不直,这还有天理吗? "你打算在这儿过夜的话,我已经跟柜台结帐了。"他露齿一笑,打上领带。 "我才不要在这儿过夜。"嘟着嘴,莘园鼓起双颊。 "那还不起来,赖在床上。" "废话,就是起不来才趴在这边。你以为我喜欢做趴趴熊啊!" "趴趴熊有什么不好,比起小熊维尼可爱多了。"东方淳想起好友对她的形容,不禁暗暗一笑。能看得到田莘园"趴趴熊"状态的,只有他。 "什么小熊维尼,什么趴趴熊,我都不管啦,总之,你要负责!你这吸血鬼!"她忿忿地拍打着床垫说。 "我怎么不记得吸了你的血?倒是吸了不少你的口水。" "你!"莘园脸儿火红的,进入结巴状态。 东方淳踱回床边,伸出手将她抱起来说:"好,不气、不气,我帮你换衣服。再带你回家,这样总行了吧?虽然没有服侍过别人,但我想为你开戒也不赖。乖,做个听话的好女孩,我们换衣服喔。" "你又把我当成玩具了。"斜瞥他一眼,莘园嘴巴抱怨,还是配合他。让他替自己更衣。 研究着女性的内衣,他很快就捉到诀窍地帮她穿上,然后笑着说:"你不提,我还没有想到。原来这就是女孩子喜欢玩芭比娃娃的理由,因为可以享受帮人家穿衣服的乐趣。嗯,以后我可能会上瘾也不一定。以前只知道怎么帮人家脱,想不到帮人家穿也挺有趣的。" "你、你不要脸。" "我又怎么不要脸了?"他歪头不解。 "你帮多少女人脱过衣服,你说!"气得双颊排红,目露凶光。 东方淳眨眨眼,闪躲过自己一不小心泄漏的历史,唉,这种情况还是少说为妙。他弯下腰说:"来,套上袜子。" "休想扯开话题,东、方、淳。" 看看手上的表,他吻一下她的小嘴说:"要是我说没有,你一定不相信。所以我不回答你,答案你自己去找,只要你找得到,我就承认。" "狡猾的蚯蚓,恶劣的泥鳅。" "不错、不错,你有进步,骂人的台词花样增多了点。果真是近朱者赤,多和我接近,有助于你聪明才智的增长。"他拍拍手说。"好,穿好农服了。准备好回家了吗?今天晚上,有件重要的事做。" "都这种时间了,你该不会还要我做诊疗吧?"一听到"重要"两字,莘园脑海就很主动的浮现这档事。说起来,自己因为过度烦恼东方淳带来的问题,竟然已经很久没有想到"甜点"? "这是秘密。"他伸出一手,绅士地弯腰说:"请吧,田莘园小姐。" "什么事啊,神秘兮兮。"嘟嚷着,莘园知道一旦他决定不说,自己是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由着他去。 只希望他不要再想些什么鬼点子,她真的累坏了,一整天下来,她有多少精力都不够用。反观他,到底是哪来那么多充沛的体力,莫非他血液里流着异于常人的血? 总觉得自己就像孙悟空一样,不论怎么翻转,就是脱离不了他掌心的五指山。 与他在这样混沌不安、暖昧不清,说有情似无意,甚至还有一层病人与医生的关系之中,发展到亲密的这一步,莘园不能说自己心中没有疑惑,但做都已经做了,想后悔也太迟了些。 唉!她终究是无法逃避自己的心意,不如放弃挣扎,乖乖坦然面对现实。自己早已经被他吸引,一颗心都盲目的飞到他身上去,还谈什么理智的抉择。无法逆流而上的心,只能顺水推舟、随波逐流了。 前来迎接他们两人的是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担任司机的男子一见到东方淳,即恭敬行礼地说:"孙少爷。"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张秘书。平日跟着爷爷也够你忙的,还为我的事让你跑这一趟。" "哪里,老爷已经回家休息了,我正好下班顺路,请您不要介意,能帮得上孙少爷忙,我很荣幸。" "那么不好意思,可以请你载我们到前面不远处吗?我的车就停放在那儿,等我拿回车,你就可以先回去了。" "好的。 莘园从没有见过这等阵仗,本以为东方淳只是个医生,当然家中环境优渥这一点是猜得到的,毕竟那间设备先进豪华舒适的医院是他父亲名下的产业,他也是理所当然的有钱少爷,但是他身上却从没有给人"富豪"的感觉。 "你爷爷是做什么的?"坐进轿车的后座,莘园忍不住咬耳朵问他。 他笑笑。"做点小生意。" "小生意?你不要骗我,有私人秘书和轿车,算得上小生意吗?"莘园嘀嘀咕咕地说着。 "爷爷是爷爷,我是我。之所以请他来接我,是不想麻烦朋友,何况爷爷家离这边也最近而已。"他拍拍她的头说:"不要担心,我家不是你所想的什么豪门,你根本不必感觉到压力。" "我哪里担心了,你有钱没钱都与我无关。"不甘心他又说中了,莘园逞强的扭头,不看他。 "那就好。"他以指尖扣住她的下巴,怀着明显意图的降下脸。 "喂,旁边还有人在……"她慌张地闪躲。 "没关系,他会装作不知道的。"东方淳霸道的吻上她的樱唇,一下又一下。 痒痒、麻麻,甜甜蜜蜜的碎吻,招架不住、难以抗拒,莘园不觉软下身子,接纳他需索的舌,恣意放肆纠缠,直到两人都气息不稳,她才依恋不舍地移开头说:"够了,淳,再这样下去我怎么回家……" "说的也是,让你满面羞红得像个小新娘进家门,恐怕会被你严肃的父亲责难,当场把我扫出家门,那就糟糕了。"他最后咬了一下她耳朵说:"那接下来的……就暂且记在帐上吧!" 莘园心中小小哀嚎一声,真按照这男人的胃口放任下去,哪天她真要倒下、挂点滴看急诊。 "孙少爷,是这边吗?"前方的司机,语气平稳,一点也不受方才那幕影响。 "没错,就在前面不远处,到这儿就行了。" 偕着(还是该说架着?)莘园下车,东方淳一点都没有直接道别的模样,还跟着她进了大门,按下电铃。 "莘儿,你跑哪里去了!都这么晚……哎啊,东方医生,原来您和小女在一起啊?谢谢您把她送回来。"愤怒的母亲在看清护卫着莘园的男子面容时,立刻换上温和的笑脸说。 "非常抱歉,因为我们被某些突发状况困住,所以没有马上将令媛送回来。"先是深深地一鞠躬,东方淳以最具说服力的诚恳笑脸与一流的礼仪说。"另外,我也有件非得请求田伯父、田伯母谅解的事,想跟您们谈谈,不知可否让我打扰府上片刻?" "不要这么客气,东方医生,快请进。尽管把这儿当成是自己家就行了。"田母笑呵呵地招呼他,一边要莘园跟她去泡茶招待客人。 莘园纳闷东方淳口中的"重要的事",莫非和自己的爸妈有关? 十分钟后,深夜的田家灯火通明,飘荡着不寻常的气氛。 客厅里,东方淳与她的双亲面对面而坐。在莘园送上三杯茶给他们之前,东方淳一句话都没说,一直等到莘园也坐下后才开口说:"时间也晚了,我就不多说客套话,请你们见谅。 他面容严肃正经,和不久前还与莘园嬉笑怒骂的那个东方淳判若两人,向着他们一家人说:"其实,我是想请求田伯父、田伯母,能不能将你们宝贝的女儿交给我。" "啊?"莘园慌忙拯救堪堪从桌上掉落的茶盘。 田父、田母的吃惊也是不在话下。 他所说的"重要的事"……竟然是……他是在向自己求婚吗?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先跟她说一声! 等等,嫁给东方淳?她想都没想过! "咳,东方医生,我不大清楚您这句话是指……突然之间就要我们将女儿交给你?我想不管是谁都会被你的话给吓到吧!"还是田父先恢复正常,勉强笑着说。"请不要吓我们这把年纪的人了。" "是的,我明白自己实在太莽撞了,请原谅。"东方淳谦卑地低头。"不过我这请求绝非一时戏言或玩笑,我是认真的思索过,认为唯有这样才能给予令媛最大的帮助,所以才这么说的。" "帮助?东方医生,你能不能把话讲得更明白些?你要我们把莘儿交给你的目的是为了……" "治疗。"东方淳简洁有力地说。"我希望借此能在最短时间内,帮助令媛复原。" 田父与田母面面相觑,最后田父犹豫地说:"我与孩子的妈都十分感谢医生对我家莘儿的关心,不过……" "我知道两位长辈认为味觉对于生活的影响并不大,所以不觉得有必要急于一时。可是味觉障碍只是表面,若是对令媛内心真正的问题症结就此放任不管,对于她在生活处事上,以及与您两位之间的互动关系上,会渐渐产生更不良的影响。"他话锋一转为温和说:"当然,本来就这样通勤医院看病也是一个选择,只是我个人希望令媛能短期集中治疗,在问题还小之前,先将它解决而已。" "莘儿的情况很糟糕吗?"田父略显忧心。 "不,没这回事。"东方淳以令人安心的微笑应对,他又强调道:"正因为情况并不糟糕,才有希望能短期痊愈。请两位务必答应我这无理的请求,我会好好照料莘园,绝不会让她有任何闪失,我会对她负起责任的。" 田父看看他,再看看莘园,长叹一口气说:"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 "孩子的爸,"田母摇头插嘴说。"这件事还是再商量一下吧?为了女儿,就算是医生,也不能去打扰对方的家……" "请放心,我会安排她住院诊疗的。"东方淳向田母一低头说。"是我说明得不够周到,让两位担心了。" "可是,好好的一个孩子,也没什么大毛病,让人家知道她为了医治心理毛病跑去住院,万一被人误解为疯子的话,莘儿这辈子就……" "你说那什么傻话,医生会保护咱们莘园的隐私,别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田父下定决心道:"好吧,就麻烦医生好好照顾她了。莘儿,你也是,早点把那个什么问题解决,早点回到家里。真是的,现在的孩子动不动就说要独立,结果连自己的精神状态都无法控制好,那还谈什么独立呢!" "爸……"莘园心情复杂地住了口。 她从小就是让父亲失望的女儿,可是她也竭尽所能地想表现出最好的一面了,偏偏这份心意就是无法传达到父母的心中。 "多谢您的谅解。"东方淳弯身行礼说。"那么,今天我先告辞,明天我会过来接令媛入院的。" "小女的一切请多多担待。" 说些场面话结束了会谈,莘园在送他到门边时,忍不住抱怨两句。"突然间要我入院,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害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还在爸妈面前说那种差点让我心脏跳出来的话,我以为你要把今晚的事抖出来呢!" 微微一笑,他拉过她,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说:"明天我会来接你,好好睡一觉,诊疗也许会很辛苦。" "唔。" 这点不经意温柔的小动作,比起亲密行为更让人心慌意乱、手足无措。莘园就像初恋的小女生一样,胀红脸,连句"拜拜"都说不出口,目送他走出大门。 也许自己错了。 他并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她一直想把他当成坏人,好告诫自己不能接近他。要是他真的是不在乎她、玩弄她,也不会为她特地上门对爸妈求情。自己是不是对他有太多偏见了呢? 爱情令人双眼盲目,狭窄的视线中,她似乎终于看到了一点点他的真心。 "很好,慢慢地放松心情,放慢呼吸,听着我的声音就好。" 躺在诊疗椅上,莘园毫无抗拒地就在他轻柔和缓的口吻,以及熟悉的磁性嗓音中,进入了冥想状态。 "那么,我要问问题了,可以吗?" 她轻轻地一颔首。 "回想起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甜点的?第一次还记得吗?" 模糊的影像在脑海中渐渐清晰,遥远的记忆重回眼前,她带着笑意开口说:"记得,那是到朋友的家中,她爸爸请我吃的,好好吃喔!那块海绵蛋糕,又柔又香。我的朋友笑得很幸福,她的爸爸也很开心地看她吃蛋糕,甜甜的滋味在唇齿间融化,到处都是开心的笑声……从没有吃过比蛋糕更好吃的东西了。" 令人憧憬的美好过去。 "你在家中不曾吃过吗?" "没有。爸爸不准小孩子吃点心,他说小孩子要按照时间规矩地吃三餐就够了,就连零用钱也不给。所以其他同学在吃零嘴时,只有我不敢吃,因为回家后妈妈会检查,万一看到我吃过零嘴,当天晚上就不许我吃饭了。" 又饿又难过。对不起,下次不敢了。 "你对于爸爸与妈妈是什么感觉呢?觉得他们很坏?不让你吃饭很生气?" "……我是不听话的孩子,惹爸爸生气、妈妈难过。可是我真的努力过了,非常、非常地努力,我忍耐着不吃糖果、饼干。我什么都可以忍耐,只要爸爸不要生气,妈妈不要哭……不对的是我,所以爸爸妈妈不爱我……" 好寂寞、好寂寞,四周是这么地黑暗,孤零零的好寂寞。 "你真的不生爸妈的气吗?说出来也没有关系,把内心里的实话都说出来,你可以不必再做个乖孩子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可以吗?可以说吗?真的可以说吗? "没有关系,说出来,我会在你身边。"东方淳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我、我——我好难过,为什么爸爸不爱我,为什么成绩单比我还要重要,只要成绩单不好,我就要挨打受骂,我不会就是不会,不懂就是不懂。我讨厌痛,我讨厌被打,我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吗?为什么不能像花花的爸爸一样,花花的爸爸常常会给她抱抱,还做那样好吃的点心给她……她的爸爸好爱她,我的爸爸为什么不爱我!" "乖,别哭。"温柔的手,频频抚摸着她的背。"你没有什么不好,你是好孩子,听话。" 哭泣的声音渐渐和缓。 "那么,你害怕爸爸吗?" 她点点头。"因为我坏,爸爸会不要我。因为我坏,爸爸会打我。因为我不听话偷吃糖,所以……我会被丢出家里,没有人要我。" "即使这样,你还是喜欢吃糖果和点心?" "喜欢。我喜欢巧克力的香甜,拥抱着我,吃的时候不论什么不愉快都可以忘掉。也喜欢做甜点的时候,看到吃的人高兴的模样。幸福。我想要幸福。" "可是你爸爸不喜欢你做甜点,不是吗?" "……" "不想说也可以不必说。" "爸爸……不喜欢我做任何事。他要我听话,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听话。我只是想做一点让人家高兴的事,能让大家开心的事,我做的事是不好的事吗?我除了做点心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是吗?"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说。"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不要想太多,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你想睡的话,可以休息一下,什么都不要去想了。" 紧皱的眉间,力量一点一滴地被抽出,缓和的紧张与压力慢慢地消失。 好安心。这个黑暗温柔地拥抱着她、抚慰着她。就像尚未出生前母亲的羊水将她包容,将她密密地保护。 再度睁开双眼,莘园还错愕了下,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你醒了?"坐在桌前的东方淳摘下眼镜,唇角微扬的说。"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莘园松口气,失笑地说:"我竟在你诊疗的途中睡着了?看样子我真的比自己想像的要累呢!" "偶尔借着睡眠来放松自己是好事。" 摸摸温湿的脸颊,莘园惊讶地说:"我哭了?我怎么不记得了?哇!真丢脸。" "这说明你非常进入状况,无须害羞,泪水也是一种正常情绪的抒发。"他取出录音带交给她说。"今天的诊疗过后,大概可以确定导致你味觉失常的压力来自于何处了。但要怎么去克服,或能不能克服。全视你的努力了。" "这么说……"他的诊疗已经告一段落了吗? "接下来的主角是你了。"东方淳凝视着她说。"此后我能协助你的地方,只是导引,我无法代替你去破除心中的魔障。" 莘园深深地呼吸一口气说:"能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压力吗?" "你从小就在相当有权威的父亲管教下长大,甜点是你唯一忤逆过父亲的事。虽然你选择了自己的人生,但是你心里还是无法摆脱父亲巨大的阴影。最近你是否为了什么事与父亲再起争执,我不知道,但很显然短期骤增的对立情势,再度唤醒你潜意识里自我否定的一面,造成你内心庞大的压力,因此反映在象征你背叛权威的甜点上……味觉,就成了你惩罚自己的替代物。简而言之,你承受来自家庭的压力下衍生的不安,撼动了你对自我选择的自信。" 平铺直述的口吻,-一点明了深藏在她内心最底层的秘密。即使莘园已经有所觉悟,要将自己的全部摊开在他的面前,但当她真正听到他的分析时,她却有种赤身露体晒在太阳下的羞耻感。 由里至外,她的每一寸都被他看透了。 "想要恢复味觉,你必须停止这种否定自己的认知,停止给予自己责难,以赞美自己、疼爱自己来恢复过去的你;好好和父亲谈一谈也能获得改善。你缺乏被双亲所爱的自信,也是理由之一。" 莘园不懂他怎么能如此淡漠地说着她的事,就像是"真正"的医生一样,难道他就不能再温柔一点、体贴一点,就像……就像什么?自己 想从他口中听到恋人般鼓励的话? "你可以回病房休息了。同时,禁令也解除了。"他快速地在病历表上填写 着,以公式化的口吻说道。 "既然已经知道问题在哪里,你接触甜食也无大碍,虽然不保证何时才能恢复你的味觉,但至少你可以借着抚触熟悉的道具,再次的思考你想借由甜点给父母什么讯息、给自己什么讯息。会对你有帮助的。"他交代完,给她一笑。"还有问题吗?没有问题的话,你可以回房了。" 莘园握紧手里的录音带。是她多想吗?总觉得有面墙阻隔着他们。 她故意生疏客气地说道:"谢谢你。" "傻瓜,这是我分内的工作。"他坚定的黑眸和蔼地闪烁着,不带任何私情,只是纯粹以医生的立场关怀说:"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办到的。" 她想听的不是这种话。 莘园离开诊疗室后,从护士小姐的手中接过药单,像游魂一样信步走到医院内设的小咖啡厅里,要了杯咖啡。 心里头有个空洞,呼呼吹着冷冷的风。 她知道自己该为了甜食限制令被解除而高兴,可是她看着咖啡厅内提供的多样可口蛋糕,竟一点食欲也没有。 压力的来源也知道了——简单说,就是爸妈近来的逼婚,让她失了常。照这么说,只要自己能鼓起勇气面对爸妈、面对自己,就可以恢复正常了。这也是好事一桩,该值得庆幸的好事,她却无心欢呼。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那天过后,东方淳对待她的态度突然变得既疏远又客气,恢复单纯的患者与医生的关系不说,温柔的口气与谦谦有礼的态度,正是以前莘园所说的"完美的好医生",没得挑剔。 虽然没得挑剔,她心中不知怎地,就是感到不满……那个嘴巴坏、性格又恶劣的东方淳到哪里去了?她宁可他偶尔作弄她、嘲笑她,想鬼点子整她,也胜过目前现在这种明明人就在眼前,彼此之间硬隔着一条淡水河的感觉。 难道他已经忘了那天…… 或许他后悔了?不该和她…… 不像啊!如果这样,那他又何必特别把自己接到医院来住?花那么长的时间为她诊疗?害他工作量也因此而大增,没有理由原因,他何必为一名"令他后悔"的女人作这种牺牲。 她实在好想念另一个东方淳。丢下一块糖,搅拌搅拌,正打算举杯喝下咖啡的莘园,耳边响起了—— "你,就是田莘园吗?" 一名打扮入时、妩媚动人的女子,站在她的桌边,冷冷地瞪着她说。 "我是。请问您是?" 莘园正觉得这名女子很眼熟,对方突然冷冷地笑着说:"你就是那个继我之后被东方淳玩弄的小可怜啊?我真同情你,站在过来人的身分,我告诉你一句话,那家伙是个恶魔,你还是快快放弃他,回家去吧!" 啊!莘园张大嘴,她想起来了,她是那名在冰淇淋店前,打了东方淳一巴掌的女子。她不会记错的,因为整件事她的印象都还十分鲜明。 可是,为什么她要冲着自己讲这堆莫名其妙的话呢? 第八章 "你要是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到最后像我一样被玩弄过后丢掉,可是非常悲惨的。女人突然从手提包中取出一方手帕,揩着眼角的泪水说:"看我现在过得多么痛苦的日子,我可是出于好心才跟你作这番劝告的。 莘园哑然地望着她,两、三秒。"你……和东方淳是?" "和你一样,都是他的患者。"女人抽泣着。"我有点小小忧郁症的倾向,人家介绍我认识了东方淳。起初他对我是那么的亲切,不论我有任何痛苦、烦恼都可以向他倾诉,你应该再明白不过,他也是用一样的手腕,将你钓上手的吧?" 莘园低垂视线,掩饰着动摇的心。 东方淳也对这个女人……动手了? 那些给子她的拥抱、亲吻、不经意的抚触,都同样的……对眼前的这名女子做过了?甚至——他们也曾经在某间旅馆的床上,如同恋人般亲热的拥抱? 不,她不愿去想像那种画面! 女人哼地自嘲笑了一下。"我正是被他那如天使般的外表给欺骗了。在我最痛苦无助的时候,他就像是拯救我的白马王子一样那么温柔,可是在他眼中,这些都是作戏!他是怎么对待我,你听了一定会心寒的。" "你该不是误会了?我和他之间只是单纯的医生与患者……"莘园企图阻止她再说下去,她一点也不想听这些话。 "唉呀,你不需要遮掩,我都看得出来。你喜欢他不是吗?他也一定有对你下手吧?" 女人扬着手,赭红的唇轻佻地说:"他,技术很棒吧?不光是接吻,就连那方面也很厉害。凡是女人都会吃他那套的,当然啦,光讲外貌就能将那些庸俗粗劣的一般男人比下去,而谈到身世背景更是无懈可击。他爷爷是东方建设与东方船运的老板,他父亲是这间东方综合诊所的院长,又只有他一个独生孙子,想想这未来一切都是他的,哪个女人不把他当成金龟婿来看呢?你又何必假装。" 东方建设与船运?天啊!她从没有把这两间声名显赫的公司与姓氏联想在一起,那天东方淳还很无所谓的说他不是什么豪门子弟。假如家产上亿不是豪门,那什么才算是豪门? 他们之间的差距竟如云泥之差,她……她却一点都不知道。 医院的继承人还不够惊悚,他居然是一大财团的继承人?那种人应该生活在与她不一样的世界中,为什么却出现在她面前! 以后她还怎么平心静气地和他在一起,普通人光是看到他身上的头衔,就会晕头转向了,她没有自信与身分背景这么悬殊的他作朋友,更别说是恋人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那天被他拥入怀中,心中择之不去的阴影是什么了。 她忘了,她连最基本的问题都忘得一干二净……关于东方淳这个人的一切,除了他是名精神科医生外,其余的她一概不知。她怎会如此愚笨,被爱冲昏头,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连这些事都不知道,那他还有多少她不了解的秘密? "喔,你是真的不知道啊?"见到莘园发白的脸色,女人掩嘴笑说。"真可怜,你一定很吃惊吧?我也是啊,可是更让我吃惊的事还在后头。有一天我在诊所内,他突然约我私底下出来见面,我们吃饭聊天玩得很愉快。当晚,我们就上床了。" 轰的,莘园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谎话,不可能的!东方淳应该不是那种会和患者上床的…… 可是……他不是也和自己…… "他不停的告诉我,他有多么地爱我,整晚要我要个不停,我身上到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女子语气暖昧、炫耀地说着,无视于莘园的脸色死白。 "但是,"语气转为尖酸刻薄,女子继续说。"隔天他就变了个样,对我不理不睬,因为他的目的只是我的身体,玩过以后他就没有胃口,失了兴趣,满口就是诊疗、诊疗、诊疗,要我把他当医生看,还说什么我这样胡思乱想,他没有办法继续为我诊疗下去!" 莘园不由得想起东方淳最近对待自己的态度,虽然温柔,却也有丝……冷淡?莫非如同这女子所说的:因为得手了,所以可以舍弃? 现在自己在东方淳眼中,回复单纯的患者身分,只是许许多多依赖他治疗的人之一。 这不就可以解释,何以他方才的口吻是那么的冷静、专业,没有半点私人情感,公式化说明着一切。 东方淳是想借此告诉她,那一夜已经结束,他们再没有瓜葛? "后来我终于明白,他是多么可恨的恶魔。"她口气一转,咬牙切齿地说:"他甩掉我就像甩掉一条抹布一样,我约他私下出来见面,努力想要挽回他的心,他竟然告诉我我们只是医生与患者,不可能会有什么进展。劝我不要编些虚假的话来欺骗自己,他说我只是把他当成了以前男友的替身,笑话!以前的男人我早就忘了。" 原来如此。所以那天莘园撞见的,就是东方淳与她的摊牌场面? 要不是"凑巧"让莘园看到那一幕,已先跟"恶劣"的东方淳有过一面之缘,她就不会知道东方淳有着两副面孔,医生的他与真正的他,而他对待她的方式也会有所不同吧。 东方淳之所以从不在莘园面前遮掩他的原形,也是因为打一开始他就已经在她面前显露过最恶劣的一面了。 可是这名女子的话,还是有一些无法自圆其说的可疑之处。 莘园不相信东方淳会说什么"我爱你"之类的话。那一点都不像是东方淳的话,像他那样性格恶劣又深谙自身魅力的男人,十分清楚不需凭借俗气的言语,女人也会自动上门。 在那些和他一样只为寻求一夜梦幻的女人眼里,东方淳是再理想不过的对象。他又何必费心思说这种言不由衷的话? "现在你该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也该感谢我这样好心的劝告你吧!"女子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怎么样,不甘心被骗吧?你要不要和我联手一起修理东方淳呢?我想要报复他,想要找个帮手。" 莘园眯起一眼,她放下咖啡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报复?" "我要让他知道那样对待我,他会有什么下场。我要让他身败名裂,我打算去投诉一本八卦杂志,揭露他玩弄女人的过程,控诉他对我性骚扰,始乱终弃。"女子扬起唇角说。"反正现在到处都有这种杂志,我只要随便讲一下,人人都会同情我的遭遇,他也休想继续做什么心理分析师了。可是我怕我一个人的说服力不够强,你要不要也插一手、描述一下他是怎么对待你的,我可以把那些杂志社给的钱,分你一点。" 莘园打个冷颤,因为女子的眼神实在太疯狂了。 她摇摇头,拒绝了女子的提议。"我和东方医生真的只是病人与医生的关系,我很感谢他为我做的一切。至于你……我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但至少你所要投诉的那些性骚扰或始乱终弃,这些似乎都不大接近实情,我没有办法赞同你这种作法。为了报复,而对一个人做这种事情,你又能获得什么呢?" "哼,好吧,你喜欢装清高。"女子自讨没趣地睨她一眼说。"我和你不一样,我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报复他让我如此丢脸。" 踩着高跟鞋,女子愤然转身离去。 莘园默默地松口气,怎么办呢?该去警告一下东方淳吗?想不到他身边有这样一个危险人物。怕只怕她说这些话听在东方淳耳中会成为嫉妒的是非,甚至他要是矢口否认,自己又要怎么判断谁是谁非,谁真谁假? 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到最后像我一样被玩弄过后丢掉,可是非常悲惨的。 女子的话会是真的吗?淳玩弄了她,然后也玩弄了自己? 他的目的只是我的身体,玩过以后他就没有胃口,失了兴趣。 那一夜对他而言是什么——什么都不是? 对自己而言又是什么——爱情还是迷恋?短暂激情或是更强更烈的深情? 他是寻求新鲜刺激?而她只是一时的乐子? 他竟然告诉我"我们只是医生与患者",不可能会有什么进展! 自己在东方淳的眼中也是单纯的患者喽? 仔细想想,东方淳从未说过一个字"喜欢"或"爱",他只说要让她知道他的"真心",然后便…… 可是莘园无法欺骗自己,假使他是诈欺师,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受害者。他们是两厢情愿的状况下,她对他付出了一切。她没有资格要求东方淳什么,也不想要他负责什么,自己已经成年了,可以掌控自己的意志,不该把自己做的事,推卸责任到东方淳单方面上。 若是东方淳选择了"医生与患者"的关系,那么自己不接受又能如何?情感本来就不是能强求的。她喜欢东方淳,不一定代表人家也必须回报相同的爱。 莘园端起冷掉的咖啡,啪答的一滴水掉入黑浊的液体内,哈——真奇怪,她不觉得悲伤啊?相反的,她终于知道东方淳最近奇怪的态度代表什么,而感到大松口气。能够不再揣测他复杂难明的心思,她整个肩膀上的重压都消失了,为什么会掉下眼泪来呢? 喝一口咖啡,刺刺的、麻麻的,舌尖上窜过如小电流般的感触。这是苦的咖啡?还是甜的糖?不,这是自己泪水的味道吧! "哈哈……没喝过……这么难喝的咖啡……"哭着、笑着,莘园一边擦着脸颊上的泪水,一边将那冷掉的咖啡往喉咙里灌。 早有觉悟,东方淳是自己的致命伤,还是不顾一切地爱了。 道别的时机已来临,莘园尝到隐藏在咖啡当中一丝丝甜甜甘甘的味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 砰地打开私人专用病房的门,东方淳跨着大步走近正在整理行囊的莘园身边,扣住她的手冒说:"看着我,谁准你出院的?" "院长先生。"莘园祈祷自己红肿的眼睛,已经不再那么明显了。 "你哭过了?"他降低一层音量,收敛狂暴的脾气,以手背抚过她的眼睑。 "不是,我干么要哭,又没有什么好哭的。哈哈!"神经质的笑着,她挺起肩膀说。"这是刚刚有沙子跑进去,弄不出来,拼命揉,揉红的。" 他蹙起英气的黑眉,怪哉地看着她不自然的笑容,重提前面的问句说:"你别骗我,院长怎么会准你出院,而不征询主治大夫我的意见。" "因为你太忙了。一直在看病人,我的味觉恢复了,谢谢你。我现在要马上回美食俱乐部去报到,没有空等你看完病,所以就先请院长帮我的忙。他也很好心的准许我出院。"转回头,莘园继续把衣物塞回行囊里,一边说。"你没有患者了吗?还在这种地方混水摸鱼不大好吧? 东方淳抢过她的行李说:"你恢复味觉是真的假的?" "讨厌,我有理由说谎骗你吗?我才是那个拼命想要恢复正常的人吧!既然恢复了,你这医生不替我高兴,还怀疑我说的话,太失礼了点。"莘园抬起头,强自镇定地笑着说。"请把我的行李还给我吧!" 她句句有理,东方淳的第六感却告诉他这当中有什么不大对劲,无言的先把行李还给她后,他双手抱胸往后靠在门上,故意冷言冷语地说:"那真是太好了,顺利找回自己的味蕾,你一定高兴得快飞起来了吧?恨不得马上飞出这间医院。" "是啊!这都要多谢你了。不愧是端木老板介绍的人,有两把刷子。" 又听到好友的名字,东方淳更加不爽地挑高一届说:"阿扬是个好老板吗?" "最棒的。"看也不看他,莘国弯身套上鞋子说。"找不到比他更好的老板了,关于美食样样精通,经营的手腕也有一套,员工们都很钦佩他。" "员工们……也包括你吗?"恨恨地,他不懂她怎会忽然间说走就走,还满不在乎地在他面前提别的男人的名字。 "当然。"她拍拍牛仔裤,提起行李,弯腰鞠躬说:"多日来承蒙您的照顾,托您的福能如此顺利的恢复,也请您多保重,以后有机会还请来美食俱乐部品尝我亲手做的甜点,我会使出浑身解数来招待您的。" 这是什么口气,好像以后除了到美食俱乐部去,就再也不必见面了?况且,她分明把端木扬放在自己之上,这是对待"男友"该有的态度吗? 东方淳横出一手,将她挡在门前说:"除了这些,你没有别的话想说了?" 好比:我爱死你了,淳,谢谢你帮我找回味觉。(附加动作:亲吻。) 要不就:淳……什么时候,我们可以见面?(连带动作:拥抱。) 最少也该:打电话给我,我等你!(基本动作:整个人跳到他怀中。) 可是莘园完全违背他的预期,她只是歪头,可爱的一笑说:"啊,你放心,看在你这么帮我的分上,你来美食俱乐部吃饭,都算我的帐。但不要天天来啊,也不要带一堆人来,我的薪水没你那么多。" 这算什么回答!就在东方淳难以置信地瞪着她时,她已经一溜烟的钻过他腋下,挥着手说:"拜拜。" 田、莘、园! 可恶,他要掐住她的小脖子,将她扭回来! 东方淳才要起身追上去,不爽地又停下脚。可恶,他什么时候追过女人的屁股了!这么蠢的事,他…… "哟,逃得真快啊!"后面,凉凉的尖刻女高音说着。 他回过头。"又是你?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你已经不是我的患者了,转诊的医师允许你这样到处乱跑吗?" "这儿可是医院,东方淳医生,你不怕自己完美的形象,毁于一时吗?竟对患者的我说这么狠心的话?" 无奈地摇着头,东方淳对眼前的女子已经束手无策了。坦白说她过度陷入自己的想像当中,并且一厢情愿地将他当成是自己的恋人,原本为了治疗的目的,他勉强配合她的幻想,可是情况不但没有改善,她的妄想甚至已经到了变本加厉的威胁他,要他和她上床,不然她就要自杀等等的。 基于病状的考量,他将她转介给一名女医生,想不到她还是这般纠缠不休。 "请回去吧!我和你没有什么话好谈的。"没空在这儿浪费时间,他还要去追莘园呢! 到底那小笨蛋又怎么了?既然病好了,就要将他一脚踢开,哼!想得美,他可不会坐视不管。 开什么玩笑,他是为了什么加速诊疗的疗程,为什么忍耐着这些日子不敢靠近她,还不是因为想尽早把她医好,他就可以不必再顾忌什么医生、病人的身分,大大方方地爱她、疼她,甚至于……他都考虑要怎么去向田家双亲求婚了! 他早就警告过她,挑起他真心的代价可不小,他岂会轻易让她溜走。 "你这么急着去找她也没用,我把你的真面目都告诉她了。"女子猖狂地尖笑起来。"结果人家看穿你的狼心狗肺,乖乖地卷起尾巴就跑。不只是她,以后我要告诉每一个来这儿求诊的患者,你到底是怎么对待患者的,我要让你这间医院门可罗雀,关门倒闭。" 东方淳缓慢地转过身。他细长的黑眸森冷地锁住她。"你对莘园胡说八道了什么?" "胡说?我说的句句是实话,没有一句虚假。我告诉她,你是怎么欺骗我的人、我的身,最后还怎么抛弃我,她听了之后吓得浑身发抖呢!呵呵,真是个没胆的蠢女人。" 混帐!东方淳从未如此愤怒过,要不是他还有理智,他真会弃守自己不打女人的原则,好好地教训这个疯子。 脚跟一旋,他无意与她再纠葛下去。眼前,还是先捉到莘园,再跟她解释也不迟。 "你别想走!你要是走了,我就真的去八卦杂志,控诉你寡情薄幸,对我性骚扰。"她拦下他,狂态毕露地说。"你是我的,我不许任何女人占据你,你要是去找她,我、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女子掏出一把峰利的小刀说:"我先杀了你,然后再自杀!" 瞬间,东方淳的脑海里只窜过:可恶,这下子莘园真的跑掉了,来不及在她离开医院前逮住她! 莘园长长地叹口气。 "干么?好不容易可以顺利回来工作,却一脸疲累的样子,以前那个只要谈到甜点,就精力充沛、活力十足的田莘园,跑到哪儿去了?"岳冶恬戳戳她嘟嘟的脸颊说。 自从回到工作岗位已经整整三天了,她还是觉得浑身乏力,提不起劲。 "呐,人的一生要失恋几次,才学得乖,不再谈恋爱啊?"莘园从自制冰淇淋盒里挖起一小陀巧克力冰,放进嘴中。 本来是她最佳提神兴奋剂的冰淇淋,现在也救不了她。以前失恋,不管受到什么样的打击,只要吃这个,包管"药"到病除。可看来这回是不管用了,而且舔着冰淇淋,她又想起自己还是没有实现那个梦。 一次也好,在真正的东方淳身上,抹上巧克力、糖浆,撒上干果,从头到脚把他吃掉。 "你的话,比普通人要多上n加三次吧?"冶恬说。 "为什么是n加三次?"莘园狐疑的堕眉。 一旁正在看报纸的花瞿贤招叠起头版,翻过另一页看着社会新闻,顺便回答说:"no,thanks(够了,多谢),念起来很像n,三次吧?所以说,你失恋到再也受不了,对爱情说no,thanks的时候,就会停了。" "好哇!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欺负我!"莘国拿起雕花的小模型,朝她们丢去。 "可是这样也不错啊!"冶恬一边躲一边说。"你不觉得很像王子版的罗马假期吗?偷偷出来度假的王子,爱上你这平民女,还帮你治好了病,虽然最后王子还是回到了他所住的月世界去,你还是还原成了普普通通的你。但现在你已经跟父母和解,也建立了新的情感,圆满落幕,可喜可贺,不是吗?" "罗马假期哪有月世界?"莘园嚷道。 "不要计较这种小细节,那就当成是"罗马假期、竹取物语以及新灰姑娘的综合版好了。你瞧,多么豪华,普通人可遇不可求。" 咚地趴到桌上,莘园闷闷地说:"我要改行,去煮麻辣锅,现在的心情比较想利用辣椒杀人。" "这点子也不错。"冶恬嘻笑着说。 并非她不同情或心疼田田的遭遇,但冶恬知道依照田田的个性,要是大家都哭丧着一张脸,她反而会不自在,以这样说说笑笑的方式,让她自然的忘记那可恨的男人比较好。 "说到杀人……这儿有条颇为特别的新闻,和我们认识的某人有关。"花瞿贤莫名的冒出一句。 冶恬凑过去说:"什么?什么?哪个名人又搞绯闻了?这是什么标题啊!精神科名医惨遭疯女纠缠,求爱不成反被刺?!" 竖起耳朵的田莘园马上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她们。"喂,你们是在开我玩笑吧?" 可是冶恬没有理睬,继续往下念着新闻说:"本报讯,昨天下午在某家知名私人诊所内,发生一件离奇的案子。某精神科医师,也是著名东方船运与建设之第三代接班人,在自家诊所内,被一名自称遭该名医师始乱终弃的女病患所刺伤。但据了解该名患者罹患精神方面的疾病,患有幻觉,她始终以该医师的女友自居。但医师不堪其扰将其转诊,因此引发该病患之不满,暗藏凶器找上医师,将他刺伤……" "咻"地夺过花花手上的新闻,莘园以为自己心脏快要爆裂了。 她勉强自己逐字看下去,终于看到了报导的尽头写着:"该名医师目前正入院观察中,掳悉并无大碍,数日后即可复原。" 好险,幸好他平安无事。 双腿一软,莘园半失神的坐到地上。 "这么关心他的安危,要不要去看看他?"冶恬提议说。"就算不当恋人,也可以以朋友的身分看他。要不,身为受他救治过的病患,送盆花去聊表心意也好。总之,这样你也比较安心吧?" 莘园摇摇头。"我怎么有脸去?我竟然不相信他。我以为那个女人说的是真的。可是报纸上都写了,那些都是那个女人自己胡扯的。我竟然把东方淳当成那种无赖,真以为他流连花丛,连患者都不放过。" "哇"地大哭,她把脸埋在手心中说:"我要是早点警告他就好了!" "别傻了,你又不是神仙,哪有早知道!"冶恬搂着她安慰地说道。"况且会引起你这样的误会,他也有不对,谁叫他过去品行记录不良呢!" "但是……" "去找老板吧!"花瞿贤果决地起身说。"去找端木老板,问清楚,要怎么样才能见到他!哭哭啼啼的,都几岁了,还这么小家子气,小心你的王子被别人抢走了。" "花花……冶恬……"左边看看,右边瞧瞧,莘园小声地说。"我真的可以去找他吗?万一他不想看到我的脸……" "那就到时候再说喽,起码求得心安吧!" 莘园红着眼眶点头。 就算会挨骂,会遭受到白眼,也是她活该的。她不能逃避,一旦在这儿逃避了,说不定她会后悔一辈子! 第九章 宽敞而明亮的单人病房内,花团锦簇间,一名俊逸的男子狂笑不已。他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看在"病人"的眼中格外刺眼。 "你也笑够了吧,滚,混蛋扬!" "呵呵,这有什么办法,我压根儿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一天,上了社会新闻版面不说,还被扯成离奇的案件,哈哈哈,此刻不笑更待何时!哈哈哈,我一定要笑到够本。"端木扬站在东方淳的床边,乐得两眼都眯起来了。 "很好,你就笑死吧!哪天你要是也进了医院,我会送你两大盆开心果,祝贺你。"心情恶劣到极点,酷脸冷寒胜过北极的东方淳,咬牙切齿地说。 "我哪会有进医院的一天?我可不像某人,明明学了那么多防身术,竟会被一个女子的小小水果刀给刺伤。说真的,你竟会躲不过那一刀,平日深知你身手的我,听到这消息时,还愣了半天,心想怎么可能,一定是我听错了。"笑声停歇,端木扬拉过一张椅子,说道。 "那时我心有旁骛,看到她抽出刀子也没有警觉到事态严重,俗话说得好,满招损,我就是太自信了,才会发生这种事。"东方淳自己也料想不到,小小疏忽,造成大大失误。 "听说你肚皮上缝了好几针?啧啧,一个好好的帅哥,就这样破身了。" "少乱用形容词,什么破身!"东方淳火冒三丈,这损友八成是见他没被刺死不甘愿,特地跑到他面前来将他气死。 "毁了容叫破相,身上多了缝线,不叫破身该叫什么?" "男人身上的刀疤是荣誉的象征,这也不懂。"哼地,东方淳仰着下巴说。 "是喔,人家那种伤疤是出生入死在战场上得来的,才叫做荣誉的象征,你这种只是丑闻的象征吧?"端木扬掏掏耳朵,吹吹手上没有的灰尘说。 "你的俱乐部是都倒光了,让你这老板有空跑来我这儿鬼混?"听不下去,东方淳发出驱逐令。 "唉,这真是好心被雷劈。我是特地送上慰问礼的,既然有人不领情,我看我去叫她离开好了。"转头看看病房门口,端木扬耸肩道。 她?东方淳挺直背。"什么慰问礼,你会送什么好礼,我才不信。" "哟,嘴硬喔。"他拍拍屁股起身说。"既然如此,我还是带她回去好了,没必要让她面对你这暴躁的病人,像你这种人就算吃了一吨的糖,也吐不出什么甜言蜜语的。我去劝她少费心思了。" "端、木、扬!" "求我。"嘴角向两侧大大的拉开,得意到不能再得意的,端木扬好整以暇地等着好友低声下气。 "你忘了上次我帮你什么忙?我救回了你心爱厨师的味蕾。"带点不甘,东方淳涩涩地说。 "嘱,对了,提醒我了。那帐单付得我颇为心疼,虽然为了我心爱的她付出这点小代价是无所谓啦,但考虑到某人的医德,竟在她就医期间,把她从我身边抢走,这笔钱实在有点不划算。"他弹指说道。 东方淳重重地吐口气。"知道了,把帐单拿来,我不算你的帐!" 拍拍手,端木扬心满意足地说:"识相、识相,早这么说就对了。我这就去叫我的慰问进来。" "快闪吧,你!" 会是她吗?应该是她吧!东方淳猜想端木扬再怎么不要命,也不敢拿别人来搪塞他,因为他知道一等自己复原后,绝不会放过他的。 叩叩。伴随两声细小的敲门,病房门被开启,他等待已久的"她"微红着双颊走进门内。 田莘园紧张的吞口口水说:"听说你……受伤了,伤势不要紧吧?" 东方淳斜睨着她,恶意的转过头去,看着窗外说:"好得很,没有死。托你的福!" 她仿佛被刺到一样,缩了缩脖子。因为这句"托你的福"正是原原本本那天田莘园出院时,朝他所说的话。 "那个……这是我亲手做的……"她提着一只细致小巧的纸盒子,靠近他,媲美小猫咪叫的细小声音说。"如果不嫌弃的话,请你品尝。" "那是什么东西。"冷冷地,他瞪着她手中的盒子说。 "呃,特制的巧克力幕斯。使用天然的蜂胶以及最纯正的巧克力豆制作的。不用担心,这一点都不会甜,我是说……不会腻口,你可以安心地吃看看。"她将盒子放在他伸手可及的桌子上。 "你是为了推销自己做的甜点来的吗?"往后一躺,他口气凶悍地说。"我们诊所的伙食很好,不需要劳驾你特地送这种东西来。况且你不是忙着自己的工作吗?居然有空来看我,我真是好大的荣幸。" 低垂下头,宛如挨了骂的小孩般,她嘟起嘴说:"你在生我的气?" "不简单嘛,你竟读出我的情绪!"将双手交抱在胸前,他毫不留情地说。"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我在想什么,我的心意只有被白白糟蹋浪费的分。总之,比起我做的一切,你更相信一个疯女人开口胡诌的谎话。" "我知道错了嘛……" "喔,是吗?你错在哪里?一点都没有错,总之,我就是风流、花心、无耻、下流,见到女人就流口水,满脑子只想上她们的恶劣色狼。而且还饥不择食到不挑对象,只要是女人都行,就算是疯子也不挑剔,这样说可符合您心中我的形像?" "我没有那么想!是你一下子态度变得那么冷淡!我怎么能不猜测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你这种行为。" "喝,完全不能体谅我的辛苦,还抱怨我。要不是我冷淡,能够那么快就把你心里的魔给揪出来啊?不跟你保持距离,你以为我是圣人啊?面对明知道是我的东西,还要装作不能碰,有那么容易啊?你是高抬了男人的自制力,还是低估了我的精力?不说不气,我想起来就一肚子火!" 莘园抬起头,终于和他眼对眼,只见圆圆明眸已是汪洋一片。 "我承认我是不该轻易就听信他人的话,但是你那时候的态度,好像只把我当成患者,根本……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儿有我在心中的样子,你要我怎么知道哪一边是真哪一边是假?况且,同样的我也是患者,她说你一夜风流后就不要她了,我以为我也是一样的……"滴滴泪水楚楚掉落。 "笨蛋!"东方淳细眸一凝,伸长手臂说:"过来!" 她颤抖一下,怯怯地偎过去。 东方淳将她的头抱在自己胸前说:"拜托你,努力的用点脑筋想想,我要是真那么风流,诊所还开得下去吗?成天被那些女病患闹就够了。我自己也知道,不该对患者出手,这攸关我的职业道德,可都是你害我打破自己的良知,要不是那天你那样诱惑我,我又怎么会忍不住,把你给吃了!" "我?诱惑?你!"天地良心,她可没有。 "还敢说!你没听过所谓以退为进就是最大的诱惑招数吗?那时候你一副要跟我划清界限的样子,害我也急了,心想不把这小蠢蛋先吃了,等会儿她被别人抢走,我可就损失大了。反正吃下肚就是我的了。" 他停歇口气,埋怨中有叹息。"那天的一时冲动,真是我人生最大的污点。我本来有自信,绝对不会做出有损我医德的恶行。" 闷哼着,他又说:"可既然犯了错,只好认错、反省,该解决的先解决。你以为我为什么特地跑到府上打扰,还跟你爸妈说要他们把你交给我?光是要你入院,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我已经在安排后路了,连这都不懂。" "后路?"越听越混乱,莘园不知道他何时何地,竟想了这么一大堆,原来他真默默的做了这么多牺牲,而她一点都没有体认到。 东方淳已经等不及她想通,干脆将她拉上床,用自己的手臂和身体囚禁她说:"你再这样笨笨、傻傻,让我有机可乘,我就先身体力行地讨债了。" "咦?我有欠你债?诊疗费不是……" "谁在跟你提诊疗费?那天在车上,我们一吻结束之后,我不是说了,先把后续的挂在帐上,事到如今你想赖啊?"一手调皮的越过她的皮带,开始企图钻入她t恤底下。 "慢着、慢着,你的伤——" "死不了的。"他封住她的小嘴说。"安静,让我好好的做。我可是忍耐又忍耐,我们终于不再是医生与患者,我的医德再也不必接受任何挑战,你再-唆我就让你跟我一起入院。" "不要。我、我这次一定要清清楚楚地听见!"鼓起最大的勇气,从刚刚谈到现在,她心里越来越确信他的"真心"是什么,但没有听到他明白的说出来,这次她绝不退缩。 握起粉拳,她押着他说:"你……心中的我到底是……什么?" "维尼熊。" 她小脸一垮。 "趴趴熊。" 她泫然欲泣。 "哎呀,总之就是天底下所有最可爱的东西加起来,也没有你可爱又好欺负。我要一直欺负下去,欺负到你七老八老,还会被我弄哭为止!"他烦了,顺口说着,将她压制在身下说。 原本正打算要放声大哭的莘园,眼睛一睁。"七老……八十?那……" "别以为我会说什么爱啊不爱的,这种恶心巴啦的话,能从我这种酷又有形的男人口中说出来吗?我可不想破坏形象。"他亲吻着她的颈项说。"就算你要我说我爱你我打死也不说。" "可是你刚刚……说了。" 东方淳僵止了一下,他眯起眼,两手扣住她耳朵。"我要把那句话从你耳朵里揪出来,我没说。" "你说、你说、你说了!" "-唆,闭嘴!" 他采取了最快速的封嘴方法,彻底的将她的抗议声以口水淹没。 白色的窗帘迎风飘送间,偶尔还会听到一、两声含糊不清的喘息,为这间不甚宁静,经历小小风波的病室染上些许旖旎风光。 七彩缤纷的细碎花纸撒向天空,象征着又一对步入礼堂的新人迎向崭新的生活空间。 花瞿贤站在教堂台阶前方最隐僻的角落,打了个呵欠。 "花花,这下子连田田也结婚了,就你是孤家寡人,要不要也顺便捞一个新郎倌啊?这次靠东方家的门面,有不少好货色都在婚宴上露脸,怎么样,挑一个吧?"挽着老公的手腕,岳冶恬咬着小耳朵向花瞿贤宣扬婚姻的好处。 "谢了。看来看去都是些过时又滥用的货色,不是二手就是三手,搞不好是n手,我主张男人和食材一样,要新鲜的才好吃。"花瞿贤摇摇头,说道。"况且,结婚会害一个男人的鲜度降低,我没兴趣。" "怎么会,我老公永远都是新鲜的。" "请找别人去讲这种肉麻话,我不奉陪。"花瞿贤转身要离开。 "等一下,刚好田田要扔她的新娘捧花了,你怎么可以缺席呢?快过去!"她一推,正巧把花瞿贤推进一伙迫切想结婚的女人堆中。 洋溢着幸福微笑,小鸟伊人的靠在东方淳身边的田莘园,当然不会错过好友的身影,她瞄好了定位,转过身,一抛。 呈现美丽的抛物状,捧花就像长了眼睛般,直接掉进了花瞿贤手中。 "恭喜,这下子花花也快好事临门了!"田莘园高兴地猛拍手说。"你一定要幸福喔!" 心里无奈的叹息,花瞿贤拿起捧花朝田莘园与岳冶恬的头上一敲说:"你们的鸡婆,我心领了。"在这大日子里,染染喜气,也是桩美事。 结婚,当然少不了新婚之夜。 为了等这一天的到来,莘园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她哄着东方淳进入浴室后,偷偷摸摸地将她买来的"秘密武器"放入冰箱中。 喀啦,伴随着开门声,头发如湿、刘海贴在颔前显得年轻好几岁,东方淳细眸钜细靡遗地将田莘园的全身瞄了一遍,满意于她里着毛茸茸浴袍,有如出水芙蓉的装扮上,最后锁定在她笑得有些诡谲的小脸。 "怪怪的喔,你在企划些什么?"彻底表露他恶质的本性,他一扬首,邪佞的舔唇说:"今晚想变花样我不反对,可是……你要敢说什么等等、改天我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唇噘得老高,将双手反剪在背后,她摇头说:"没有哇,我什么都没有企划。" 他勾勾小指头,要她主动过来。 微微笑,她踩着小碎步到他身前。 他弯下腰,命令道:"kiss。" 她还是微笑,踮起脚跟,攀住他湿滑的颈项,送上香吻。他满意地搂住她的腰,在她意欲离开时,反手一缩,瞬间逼开了她的唇,加深这一吻。 "唔……" "好甜。"东方淳语着。"你是糖做的吗?" 她摇着螓颈,喘息地说:"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唯一一次的请求,这真的是我的梦想耶。好嘛,答应我!" "说吧,什么事?"流连在她澡后散发香味的颈间,他漫不经心地问。 "嗯……"喀呜叹息着,她小声地说:"今晚,让我做。" 他沙哑而充满男性的一笑。"当然好,不管多少次,我会让你做到投降为止。" "真的?你答应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喔!"莘园眼睛陡地一亮。 蹙起好看的两道眉,东方淳不解她何必这么兴奋,新婚之夜就等于销魂之夜,谁会不做?"做"才是理所当然的! "那,先躺到床上去。"她难得不害羞的,拉起他的手就直往大床上奔。 算了,搞不清楚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总之,今夜只要他的小妻子高兴,他也没有什么好介意的。男人嘛,没有度量偶尔放纵一下妻子,怎么行呢? "我躺好,那你呢?"他躺上床,摆平。 莘园诱惑地嘟起小嘴说:"我先帮你脱下这件袍子…" "今天到底吹什么风啊!"他一边任由她采取行动,实在好奇。 动作迅速的把袍子踢到床下,接着她小露香肩,让那雪白粉嫩的臂膀与魅惑的双丘阴影若隐若现,再说:"我会害羞啦,你可以先把眼睛闭一下下吗?" 嗯,虽然错过"美景"有点遗憾,但是等会儿他可以尽情饱览她的所有,那就暂且牺牲吧! 听从她要求的闭上双眼后,只听到一阵——可疑的声响,接着降临到他身上的是一阵奇凉无比的"惊喜"! "哇!见鬼的,这是什么!" 东方淳猛然从床上起身,但是没等他站起来,他那整夜行为举止都反常的小妻子,已经骑上他的腰,双手就像玩粘土似的,在他身上和着——冰淇淋!而且该死的不是一点点,而是整盎斯、整盎斯的冰淇淋。恶心的绿色半固体从他平滑的胸膛一路沾黏到他的下腹。 "好好吃的样子,"含着自己的手指头,莘园露出陶醉的表情。"我真是喜欢这儿的绿茶冰淇淋。" "喜欢!"横眉竖目,只差没有将她整个人捉起来毒打的东方淳咆哮着。"喜欢的话,不会装在盒子里吃啊,干么倒在我身上!" "因为我最喜欢的冰淇淋配我最爱的老公,不是绝配吗?一次双享受。"爱娇的举起两根指头,她炫耀地说明着。 "享受个头!这些……这些鬼东西你快点想办法把它从我身上弄掉!" 格格笑着,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舔着他的唇。"放心,我会负起责任,一丁点儿都不会浪费,全部舔光光。然后,把你吃掉!" 嗯?东方淳眯起眼,这点子也不错。 "首先是从你的胸口开始……" 俗谚有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隔天,田莘园又浑身酸痛,趴在床上起不来的时候,心想,自己弄掉的那一筒绿茶冰淇淋,到底带给她的是幸福还是不幸?——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