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妹妹欺虎哥哥》 楔子 我叫风晓。 虽然读音一致,但绝不是疯小羊。 如果我有选择权,我宁可自己叫什么风花雪月的,也好过这个老是被人误会为男性的名字。即使我的身材比一般女性高,即使我的声音比一般女性低沉,即使我的胸部有点小平坦--我还是个真真正正的女儿身,-? 至于我怎么会被取这个名字,那全是我天才老妈的杰作。 话说,在某一年当别人都在过除夕吃团圆饭时,她却必须-下满桌的山珍海味,跑到大医院挂急诊;当别人都在电视机前搓牌九、麻将,乐不可支地赚回红包钱时,她却必须躺在病床上哭天喊地,掐着我老爸的脖子骂他混帐;当午夜十二点一过,四周鞭炮声不断响起时,据说某医院的某间手术房里也传出不绝于耳的鬼哭神号……我老妈的,和热呼呼、刚刚呱呱坠地的我的。 因此我妈决定把我取名为「小羊」,好记录我在羊年出生,并且害她在羊年一开春便得躺在医院中度过。 不过依我看,我妈其实还在记恨,因为我让她少吃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这点我是不怪她啦! 毕竟人的一生能吃几回年夜饭呢?饭虽然天天吃,可是假设人活到六十岁,也才只有六十回的年夜饭可吃,而我妈就硬生生的少吃了一回。这六十分之一的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太小咧! 特别是我们风家人,血统中传承着「吃饭皇帝大」的劣根性,把餐桌当战场般,对于「吃」向来恐惧落居人后。往往在数分钟内,就能把一桌菜肴以千军横扫的姿态给送入五脏庙中,慢一步的人只得啃着筷子含恨啖白饭了。 这样还不够让你明白我家人对「食物」的怨念?那我就说得更清楚一点好了,在我家中想求生存的话,先练好自己的筷子功夫再说。 据说亲爱的老妈那年躺在急诊床上时,还不断地哀嚎着:「我的蒜泥龙虾、我的清蒸石斑鱼、我的红烧小肋排……」 由这点推算,也许我没被命名为「羊排」已经够走运了。 「小羊」这个名字一直沿用到我满月--感谢我那亲爱的老爸,终于翻案成功。 三个兄长曾转述当时的经过,只是一人一个调,很难拼凑出全貌,勉强形容的话,只好用「战况激烈」四字。 最后母亲唯一能做的让步,就是取了「晓-」这个音同字不同的名字。 好吧,人不能不知感恩,我乖乖地做我的「小羊」就是。 我家族的成员很简单,天才老妈、老爸、大哥、二哥、小哥及我。 大哥早已成婚,和新婚妻子在南部过着甜蜜的双人小家庭生活。二哥交了女朋友后,就在外头租屋同居,一、两个礼拜才回来露面一次。至于小哥……成天都窝在大学研究室内,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改变世界的大研究,总之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客。 我呢,说好听点是毕业在即的大学生,但真正的身分,则是家中的食客兼米虫。 不过这种情况也不会维持多久,靠着一点运气和九点实力,本米虫通过教师鉴定考,等暑假一放完,我就要到一间私立小学去当社会科老师了。 老实说,大学的同学中有不少人都对我的选择跌破眼镜。 这我就不懂了。 谁规定老师一定得是戴着眼镜,看来安分的乖乖牌才能做的?瞧瞧电视剧、新闻里,多得是一堆特立独行的老师呢!和那些辣妹、酷哥老师相较,我还算是「细脚」的啦!也不过就是头发烫成个大波浪,加上多穿了两个耳洞罢了。 况且,做老师多好,可以随心所欲地「教育」那些小萝卜头,也可以叫他们往东往西,谅他们不敢不从。 好啦,上面这句话纯属玩笑,不必担心宝贝儿子或女儿会被我这邪恶不良的女教师带坏。 想做老师,单纯只因为我喜欢历史、地理,觉得能一辈子被史地环绕着,是种幸福。倘若想走本行,却不去挖坟挖地做考古研究,那就得留在大学中挤研究所的窄门,像我小哥一样过着「不食人间烟火」般与世隔离的日子。虽然那种日子没什么不好,可我天生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成天被关在研究室内会受不了。 我做老师的野心并不大,只要小萝卜头们十个人里面,未来有一个能养成喜欢收看「discovery」、「地理探索」等频道的习惯,或立志成为考古探险家就好。 嗳,就是千万、千万别成为像我老妈那样的人…… 我老妈是何许人? 只要打开电视,找一找目前最热门的算命节目,大概就会看到她的身影了。 看,她又在口沫横飞地说了-- 「生肖属羊的人,今年要特别小心桃花。十二生肖里,羊儿一族的烂桃花特别多,多到连好桃花都会被淹没在其中。所以要预防烂桃花上身,最好随身携带一把小刀。这小刀不是普通的刀喔,一定要是刻着七字真言的。像我现在手上的这一把……」 呃,我不是要歧视算命师这一行,但是像我老妈这样,就太过火了点。 小从上床的方位、今天的菜单,大到出国旅行的地点、机票买哪家航空,我老妈是无所不「算命」的。而且我老妈还不只算一种,她算的那套是自创的五行易理加星座、加生肖、加塔罗,凡是最流行的都融合在一堆的自立门派算命法。 光是听就已经听得七荤八素了,何况还要按部就班地照算命结果去过日子。 说真的,好比方才说的什么桃花不桃花的……我不犯人、人不犯我,我就不相信我这只「小羊」会被什么坏男人给骗去,生吞活剥地吃下肚。 不要以为每个生肖属羊的,就一定会像羊儿一样温吞、一样软弱、一样注定是被「食用」的好吗?这可是严重的「刻板印象」。 眼前的我,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所以,老妈-别再说不肖女儿故意要拆-的台了,那把什么刀的,我是绝对不会带在身上的,抱歉喽! 什么?问我不怕烂桃花吗? 呵呵呵,前提得是我老妈的话能算数。 (这句话若被我母亲听到,恐怕要断绝母女关系了,唉~~) 犯桃花就犯桃花吧! 天底下有胆子的臭男人,不怕死的就放马过来吧!我风晓-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羊拳、羊腿、羊骚味的厉害!附带一提,有人被熏死也不干我的事,谁叫姑娘我就是白羊堆中的那只恶黑羊! 第一章 弘桃私立小学,并不是一间非常大的学校。 校生人数从一年级算到六年级,加起来也不过三百人左右。但因为实施小班教学及菁英教学的经营理念,获得一部分热中孩子教育的父母支持,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付出比一般公立学校要高出十倍的学杂费,让孩子在这儿就读。 虽然昂贵的就读费用形成的门槛,让外界把弘桃小学列入「贵族学校」。不过假使期待会看到金光闪闪的校舍,或是豪华奢侈设备的人,恐怕将会大失所望。 它的外观就像是民国五、六零年代的普通公立小学,而且全是标准的木造校舍,连窗户、楼梯都是老旧的木头构造。唯一称得上奢侈的,便是那座簇新的多功能室内体育馆。 或许是保养得宜吧,即使这一栋栋双层木造校舍都已经上了年纪,但它光可鉴人的木头地板、不会发出嘎嘎声响的走廊、一尘不染的整洁外观,在在使其有别于目前冰冷的水泥建筑群,成为独特的复古怀旧学校。 每日上油蜡的木头清香在空气中飘散,每个角落都有扶疏花木作妆点,由这些小地方的用心处,可看出上从校长、下至工友,弘桃的大家族成员们,都非常喜欢这间朴实无华的学校。 打从日据时代留下的习惯,所有的学生、教职员们进入校内都要换上室内拖鞋。 柴壬虎也在玄关处把自己的鞋子脱下,取出一双从自家带来的拖鞋换上后,单肩背着塞满各式参考书的大背包,往教职员室走去。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 「早安,壬虎。」 他回头,笑容可掬的简芬芳身着轻柔的水蓝洋装,拎着包包走过来。 到这间学校教书刚满两年,蓄着一头乌黑及肩直发的她,有一双水汪大眼以及白嫩透红的脸庞,端庄贤淑的气质,让人一猜就猜得到她教什么--国语。 「唉,暑假结束了,现在开始又要天天和那些混世小魔王们奋战了。」 和她并肩而行,为了配合对方说话的高度,壬虎必须低下脑袋。并不是简芬芳很矮,而是壬虎高人一等的一八五身高,让他不论走到何处,几乎都要先向对方「低头」。 「没想到连-也会这么说。」壬虎有些意外地笑说。 「哎呀,为什么你认为我不会说这种话呢?」倩然一笑,简芬芳歪了歪脑袋。「壬虎是觉得我们为人师表,说这种话很不应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含蓄笑说。 挑高一眉,简芬芳的黑眸-了。「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 壬虎微诧,自己方才说错什么了吗? 「你就是太闷葫芦了,什么想法都往心里放,话也只讲一半。嗯,不是说要你学杜云乔老师那样风趣、幽默、擅于与人相处,不过有时候你真的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该怎么说呢?彷佛很难接近的样子。」 「我吗?」 壬虎不知道在她眼中,自己竟是难以接近的人。 弘桃小学中,三十人左右的教职员里面,半数都是已婚且步入中年的老鸟。算得上同年代的简芬芳和自己,因为兴趣、话题、想法都颇为相近,因此她到弘桃没多久,他便已经喜欢上她。 放学后,他常邀她去看独立制作的电影、去名不见经传的美味小店吃饭、或是到阳明山去看夜景,这些在外人眼中的「追求」动作,简芬芳也不曾拒绝过,于是「自然而然」地,他们似乎成了「一对」。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只牵过她的小手、点到为止地亲吻两、三次,还没有发展出进一步的亲密关系,但他觉得这是很正常的。洁身自爱的女性,本来就不该轻易地和男性产生肌肤之亲,所以他也不介意简芬芳从不请他进家门喝杯茶,或是不到他家拜访的行为。 他一直以为她是现代难得一见,深谙「矜持之美」的女性。 在他脑海中,也已经开始盘算着交往多久后,可以向她提出婚约的请求?该买什么样的戒子才能讨得佳人欢心? ……但是听到她的这几句话后,他莫名起了疑心。 简芬芳的心意,或许并不和自己同调。也许……是自己太过一厢情愿地认定她是他的女朋友? 毕竟,他们从未交换过什么「我爱你」的誓言。以前他以为没有这必要,她应该会明白自己的心意,况且要把「爱」字挂在嘴巴上,他总觉得有些怪。爱或喜欢,都不该是用嘴巴说,而是用行动表示的。 但,真的是这样吗? 会不会……自己的行动并未让她了解?会不会……她只把他当成好朋友?会不会……她根本没把自己列入「婚姻」的对象中? 壬虎不由得皱起眉。 霎时,明朗的夏阳也黯淡了几分。 「嗨,我刚刚是不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啊?两位老师该不会偷偷在讲我的坏话吧?速速招来!在说我的什么坏话?」 肩并肩的壬虎与简芬芳中间,一名男子大剌剌地隔开介入。 「杜老师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啊?」简芬芳的双颊瞬间泛出微红,嗔怒地翻着白眼说:「还有,你说谁在背后说你的坏话来着?我和柴老师都不是那种人好吗?少乱栽赃了!」 「哎呀,好久不见,我们的小芬芬怎么还是这么丁点儿大呢?暑假没有乖乖地天天喝牛奶,会长不高喔!」有着浓眉高鼻的深刻五官,以及令许多女人无法抗拒的孩子气般灿烂笑脸的男人,在颊边秀出个小酒窝,亲昵地把手摆放在她的头顶,取笑说道。 「杜、云、乔!」 简芬芳双手插在腰上,才一怒瞪,便让男子发出爽朗的笑声说:「哇,好可怕!小芬芬要喷火了,我还是快溜吧!」 「谁要喷火了?杜云乔你给我站住!」 一转眼,简芬芳追着杜云乔的背后走远。 和他给人内敛、含蓄、严肃印象恰成反比的,是向来有如孩子王般在校园中纵横的典型白马王子杜云乔。无论是他幽默风趣的谈吐、或玩世不恭带点洒脱的举止,以及那种人来疯的个性,都让晚壬虎一年进入这间学校任职的他,迅速地窜升为校内最有人气、最受欢迎的男老师。 论外观,长相甜美的简芬芳与同样长相英俊又讨喜的杜云乔,或许更像是一对恋人也不一定。 尤其……看着他们笑闹走远的身影,他心头不由得生出这样的想法--假使我的情敌是杜云乔,恐怕在别人眼中看来,我才是那个不知好歹的电灯泡吧?这个念头让他摇了摇脑袋。 重要的并不是他人眼中的看法,柴壬虎提醒自己,下次要找个机会和芬芳好好谈清楚。一个人烦恼,也不会烦恼出什么好结果的。 「老师!柴老师!」 在壬虎刚要走进职员室前,一名绑着麻花辫的小女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挥动着手将他叫住。「快点!不好了,有人要掉下来了!」 「什么?谁要掉下来了?」 一头雾水的壬虎还没问个清楚,就被小女孩拉着跑。「快点、快点!不快点去就来不及了!」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双手仿效着无尾熊般抱住树干,风晓-的脑海中,蓦地晃过母亲今天早上的「铁口直断」-- 「晓-,-今天有土难,记住不要穿皮鞋出门,要穿著运动鞋,或许可以让-免去『灰头土脸』的灾厄。」吃早餐时,母亲大人开启尊口道。 「妈,今天是学校开学日,-要我穿著运动鞋去学校,未免太不成体统了吧?」指着自己的一身保守套装。天知道为了给学生们一个好印象,她可是翻遍了衣柜,好不容易才找出这一套衣服的。 「那套装的颜色不好,草绿色不适合。噢,宝贝……」母亲掩住额头,一副几欲昏厥的样子。「我不是昨天就告诉过-,最好穿鹅黄或浅黄色的吗?」 「又是什么今日幸运色吗?-明知道人家衣柜里的衣服不是白的就是黑的,要我穿什么黄色嘛,根本是存心刁难我。」就连身上这套,也是前两天特别去买的。 晓-把手上的三明治一口气塞入嘴巴,再不出门,不知铁口直断的母亲又要说出什么话来了。 「我吃饱了,去上班了。」 「慢着!晓-,-没把护身符带在身上……」 趁着母亲还没来得及拦下前,晓-一溜烟地跨上自行车,径自往捷运站出发。开学第一天,她可不想成为迟到的老师。 然而,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她万万没想到,太早到校会成了今日厄运的起点。 通常母亲的算命,十有八九都不会获得验证,可这一回还真是该死的准确啊! 望着距离地面约两、三公尺的高度,她知道若是现在把手松开,肯定会跌个七荤八素。唉,早知道就不逞强地爬到这树上来取那颗天杀的羽毛球了。 抢得开学头一天第一位到校教师的荣誉后,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职员室内,晓-闷得慌,索性到操场上活动筋骨。刚好有几名早到的小朋友在打羽毛球,于是她一时兴起地加入,压根儿忘记自己从过去就有「羽球杀手」的封号。 凡是到她手上的羽毛球,都会被她一拍杀到半天高,甚至杀到无影无踪……没有准头的差劲羽毛球技术,使得以前念高中时还被体育老师死命拜托,要她绝对不能再碰羽毛球拍。 可惜当时她没想到这一点。 连续好几球都平安无事地在空中飞来舞去之后,她忘情地一杀球--噗咻,那颗球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呀飞呀,飞得既高又远,然后,几个人哑口无言地看着那颗球飞到了校园中的大树上,卡在小枝-间。 如果不是那几双无言控诉的小眼、如果不是身为教师的立场让自己下不了台、如果自己的脸皮能厚一点……她当时只能无可奈何地虚张声势说:「不必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棵矮树,我三两下就可以爬上去,把那颗羽毛球拿下来,还给你们!」 于是乎,在那些小眼睛的眈眈注视下,她鼓足勇气,暂时-开自己有惧高症,离地一公尺就会想尖叫的毛病,使出吃奶力气地攀到树身上,踩着一根不甚牢靠的细枝,慢慢地爬到能构到羽毛球的高度-- 悲剧,就在眨眼间发生。 承受不住她重量的细枝发出哀鸣,喀地一声断裂。她靠着求生的本能,火速地抱住最靠近自己的大树干,整个人横勾悬在上头。 就这样……该要纵身跳下,让自己摔个狗吃屎?或是该抱着这根树干天荒地老直到白头?晓-还在犹豫当中。 「老师,-等着,我去叫人来救-!」一名好心的小女孩,大概看穿她进退不得的困境,自告奋勇地说。 不过,那也是五分钟前的事了。 晓-的双手逐渐麻痹,早知道今天会有这种悲惨的遭遇,起码换上母亲大人指示的球鞋,而不是好面子地穿这双矮跟黑皮鞋,感觉它们随时要弃自己而去……老天爷,要是这回她风晓-大难不死,下次她保证一定不会再违背母亲大人的交代了。 呜呜……不行了,双手已经没有知觉了……呜呼……再见啦,这短短二十三年的青春人生……哀哉…… 「柴老师,就是她!你快点救救她!」 突地,晓-睁开重燃希望的大眼,拚命地回头往下看,只见一名高大男子正仰起脖子看着她。 看?别光是看啊!快想想办法!晓-挤出笑容说:「你、你好。」 「-好。」对方竟也老实地回话。 好?看到我这副模样,谁也知道我不好啊!晓-滴下一颗汗珠,微笑地说:「不麻烦的话,能不能请你找个梯子给我,好让我下去?」 高大男子思索了一下。「不麻烦。不过-为什么不自己下来就好?这高度并不很高,-放开手跳下来的话,三秒钟就可以解决了。」 解决?是要我解决自己的小命是吧?要不是顾忌对方是自己以后的「同事」,不愿口出恶言的话,她早就破口大骂了!死要戴着「淑女」面具的她,继续抽搐着唇微笑道:「我、我不敢,因为我有惧高症。」 男人无法理解地把眉头攒紧。「-有惧高症,却爬树?」 有谁规定惧高症患者不许爬树的?……好吧,我在强词夺理。晓-眨眨眼,气虚地央求道:「能不能先让我下去,我们再慢慢谈?」 男人把唇抿紧,摊开双手。「-就下来吧。」 「啊?」那、那双手是什么意思?他该不会是要她就这么…… 「我保证会接住-,-就下来吧。」 保证?你是开保险公司的啊万一没接住我,你打算怎么赔我一条小命?开什么玩笑,我死也不往下跳!晓-用一双瞠大的眼,死命地摇头。 「跳下来!」男人颇具威严的低沉嗓音号令着。 鬼才会跳!晓-撇开头,装作没听到。 「堂堂一名成年人,这样挂在树上,成何体统?-快点跳下来,不然等会儿全校师生都会在这儿看-的笑话了。」蹙眉,男人用训斥顽童的口吻说。 笑话就笑话,总比要我摔死来得好!晓-忘记不过几分钟前,她因为麻痹的手撑不住,差一点就自动投降的事了。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往下跳的! 「数到三,-不下来的话,就等着站在校长室门前罚站。」 晓-恼红了脸,忿忿地对下面的人说:「我不是小学生,那种可笑的手段威胁不了我!」 「-若是我教的学生,现在已经乖乖跳下来了。连我的学生都没有-这么可笑,明明手都酸得发抖了,还攀着那根笨树枝不放!快下来,马上就要到早自习的时间了,我没有空看-在上面耍冷!」 晓-一咬唇。该死的,这家伙真不给人面子!虽然他说得不无道理…… 男人扬高眉头,再次摊开双手说:「最后机会,-跳不跳?」 「你、你……你真的会接住我?」 忽然,男人咧开唇一笑。晓-意外地发现他笑起来还挺……不赖的! 不是长得很英俊,不过五官端正,眉是眉、鼻是鼻,黑眼清澈明亮,丰唇在微笑的时候很有男子气概…… 一顿,晓-怒斥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管这家伙长什么德行? 「我从不食言。」他坚定的口气,颇有说服力。 就信他一次吧? 晓-战战兢兢地咽下一口气,做了个深呼吸后,闭上双眼说:「我、我要跳喽,你要把我接住喔!」 「来吧!」 冲着这一声,晓-生平头一遭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他人的手上--放开那根救命的树干,放任自己的身体往下坠落。 短暂又似永恒的一秒。 咚!她紧闭着眼,依然能感觉到强劲冲击的力道袭来,但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么痛……一双可靠的臂膀、一具坚硬而不失柔软的躯体,将她拥住,牢牢的、紧紧的。扑通、扑通的稳定心跳,就在她耳边响着。 「瞧,没-想象的可怕吧?」 同样低沉的声音,这回温柔许多地在她耳边响起。 晓-胸臆中满是感动,抬起泛着泪光的感激小脸,此刻这男人在她眼中有如伟大的天神般,教人景仰、教人爱慕、教人无比的…… 无视她正陶醉于脱离险境的澎湃喜悦,那双手臂松开,男人顶着一张严肃且无表情的臭脸,不客气地说:「现在我可以请问-,-是谁,跑到我们校内的树上吊单杠的理由吗?」 登时,晓-那盈眶的热泪,全被一道刮过后背的冷风给呼呼吹冷,吹得一乾二净。 那双擦了又擦,光亮得可以当镜子照的皮鞋,现在满是泥沙。 打理得整整齐齐,以发夹束在脑后的长鬈发,像是被狂风吹过般凌乱不堪。草绿色套装的裙-上,沾着青草屑与树叶,而腿上的丝袜绽线开了个大破洞。这就是风晓-头一次和同事面对面时,凄惨无比的模样。 原先计划要神采奕奕,给人良好第一印象的晓-,有股冲动想「鬼哭神号」一番。 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付她? 撇开这可怕的外表不说,现在全职员室内的同事,都晓得她一早来所发生的糗事了…… 弄出这么大的骚动,要隐瞒也是不可能的吧?总之,那个自称「柴壬虎」、「本校教师」的「救命恩人」,把她带到保健室后就消失了。 其实和严重受挫的自尊相比,她身上的伤根本不值一提。 先是保健室女老师一边强忍着窃笑,一边替她手、脚上的小擦伤上了药,还嘱咐她下次要「小心点,不要再去爬树」。 接着便是她从保健室走回教职员室的一路上,不少在走廊上嬉戏的小朋友,都指指点点地笑着。 「那个新来的女老师好好笑喔,挂在树上下不来耶!」 「我知道,是柴老师救她的,羞羞脸!」 「那么矮的树,我用跳的就可以自己跳下来了!」 呜……晓-握着拳头,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算了。竟被小学生当笑话看,唉,往后她还怎么做人哟!可悲的是自己还无法反驳。对,她真是太笨了,事前为什么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一种好用的攀爬道具,叫做「梯子」?! 惨的还在后头。 当她一脚跨进教职员室时,里面大大小小二、三十道目光全都朝她投射过来。她胀红着脸,无比尴尬地走到教务主任面前,迎接她的又是一阵笑。 「啊哈哈哈……」 头顶秃得剩几根细发的教务主任,上下端详过晓-的惨状后,-起小小的眼睛,和蔼地说:「现在的年轻人实在精力充沛啊!像我这把年纪,就算一早想来爬树,也没那份力气。真令人羡慕啊!」 晓-抽搐着脸颊,自我解嘲地说:「哪里,能在进入弘桃的第一天,就把自己弄得声名大噪,我也始料未及。我保证,下次要发泄充沛的精力时,不会再去爬树当猴子了,请主任放心。」 「呵呵,幸好人平安无事,这是不幸中的大幸。风老师,早上的意外就把它忘记吧,现在开始-要好好地展露自己的实力,我期待-会有好表现。加油!」拍拍晓-的肩膀,脾气满温和的教务主任,转头向着其它教职员介绍她,并指引晓-到自己的座位上。 办公室内并没有什么隔间,仅有以高、中、低年级分成三排成列的十张老旧办公桌。晓-是接任某一位因生产而离职的女老师职缺,不但接收了她留下的办公桌,也接下了她手上升上小六的那班学生的导师职务。 她椅子都还没坐热,身旁一名女老师便亲切地靠过来说:「风老师,要不要我把备用的丝袜借-?」 「谢……谢谢。请问,-是?」讶异地张大眼睛,晓-绽开微笑。 「简芬芳,很土气的名字吧?我现在是六三的导师,专科是国语-的专科是社会对吧?我们班的社会科以后也是-上的,请多多指教。」 「不,我才是,要请-多多指教。」 拉开抽屉,取出一双崭新未拆封的丝袜,长得很秀气的女老师边笑着说:「平常我都会多放个几双在这儿-之后就会发现教这些活泼过动的小学生有很多意外,会让-老是弄破丝袜。」 原来是隔壁班的班导啊!感激地接下丝袜后,晓-庆幸自己真是来到了一间好学校,同事们都这么亲切……除了那个叫柴壬虎的家伙以外。话说回来,怎么不见那家伙的人影呢? 「那个……请问一下,柴……老师的办公桌,不在这儿吗?」晓-张望着。 简芬芳笑笑说:「-说壬虎啊?他今天负责早自习的巡逻工作,现在不在位子上。他就坐我们前面再前面的那个位子,是五二的班导。」 壬虎?好亲热的叫法。晓-心想这儿的工作气氛似乎非常的「家族」?男、女老师都直呼其名咧!不晓得那个高头大马的柴老师是教什么的?该不会是体育吧? 晓-想象那家伙有如魔鬼体育老师一样,斥令孩子们罚跑操场的模样,不由得莞尔……还真合适。 但,当她追问简芬芳这个问题时,得到的却是和预想截然不同的答案。 「数学」?! 简芬芳眨眨眼,爽快地回答说:「嗯,他可是大的数学高材生,从应用数理系毕业后,还在一间科技公司工作过一段日子,后来才转任教职的。」 唔!输了!居然听到自己高攀也攀不上的第一学府名号。本以为体能输给柴壬虎,好歹自己脑袋还略胜一筹的,想不到……人外有人,那个看似四肢发达的家伙居然连头脑也非常发达呢! 晓-暗自一吐舌。糟糕!竟犯了最恶劣的毛病--以貌取人。 好吧,我承认自己很黑心,谁叫那家伙看光我的糗态,我只是想找一点平衡点呀!……这真是愚蠢,不管那家伙教体育或数学,老实说都与我无关啦!晓-气愤地摇摇头,决定不再去思考有关柴壬虎的事。 「啊,我知道了!」简芬芳低呼着。 「知道什么?」晓-头一歪。 「-会问起柴老师的事,该不会是因为早上被他救了之后,对他一见钟情吧?」 双手合掌,简芬芳甜笑着说。 「什么?!」晓-双眼圆睁。 「英雄救美人,不是非常浪漫的事吗?呵呵,没关系的,要是-想打探任何和壬虎有关的事,都可以问我喔!」 晓-头顶冒出n条黑线。「-误会了,简老师,我一点儿都没有那个意思。」 「嗳?」 晓-无比客气地微笑着说:「我很感激柴老师救我下来没错,不过……对于那种无时无刻都端起老师面孔教训人,个性一板一眼的人,我恐怕会招架不住。所以,谢谢-的好心,我想是用不着了。」 简芬芳啊地张开嘴。 以为她没听清楚,晓-索性说得更明白。「柴老师绝对不会是我中意的类型。」 「那真是个好消息。」突兀地,从晓-身后传来冰冷的低沉声音,说道:「因为对一名会攀在树上,自己下不来的胡涂女教师,我也敬谢不敏。」 不……会……吧? 晓-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恰巧望进柴壬虎严肃的黑眸中。他扬起一眉,盯着她们说:「以后两位老师要谈论有关我的话题时,大可在我面前说,听到-们这样私下讨论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失陪了。」 现在晓-百分之百的肯定,自己和柴壬虎的八字犯冲! 等等,该不会这家伙是属虎的吧? 母亲大人曾说,属羊与属虎的人天生不对盘,属羊的人注定要被属虎的人吃得死死的,还说什么羊儿和老虎在一起,注定是「羊入虎口」! 难道…… 瞪着柴壬虎掉头离去的背影,晓-狐疑地抬起一眉。 「抱歉,好象是我多嘴误事了。」简芬芳赔罪地苦笑说:「平常壬虎也不是火气那么大的人,对于这种闲话他竟然这么认真,害我吓了一跳。其实,我很少看他讲话这么不留余地的-可不要见怪喔!」 一耸肩,晓-笑笑,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介意。 管他是肖虎、肖猪、肖牛或肖狗的,要是把母亲大人的「铁口直断」一一当真,那自己这只「小羊」还能活到今日吗?不、不、不,她绝不会让那种早八百年前就该被唾弃的说法给左右的。 即使柴壬虎真是属虎的,她这只小羊的气势也绝不会输给他的,哼! 第二章 宽敞的教室内,十五张课桌椅被摆放成圆圈状。坐在中央的晓-把课本合上,对着一双双专注的小眼睛说:「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边为止。现在是每天的短剧时间,今天轮到哪一组表演啦?」 「有!」兴奋地举起胖胖的小手,班上体格最粗壮的男生嚷着:「老师,是我……」 「很好。邵友强,你们那一组要表演什么?」 「等会儿老师看了就知道啦!」 拉着两个小朋友,搬了两张桌椅放在中间,两名小男生和一名小女生就展开对话了-- 「偶是阿强,全世界的老女人都爱我,我最英俊潇洒!」扬起胖胖肥肥的小指,劭友强嗲声嗲气地一开口,全场的小朋友就哄堂大笑。 「呸呸呸!你这没良心的负心汉,我要和你分手啦!」小女生哭哭啼啼地拿着铅笔充当的麦克风哭诉。 「分手就分手,反正我可以再找别的女人!」 「后,就素这样啦!他一直在外头花心,一直对我始乱终弃啦!大家评评理,这样公不公平?」 「请问一下,阿丽,-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和这种小男人在一起?」 「偶素不后悔啦,可是他这样子粉没良心、粉恶劣。」 「-说谁没良心啊?」 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架来,班上的小朋友们个个都笑得乐不可支,但晓-可就笑不太出来了。 「卡!」她举起一手说:「老师有疑问。」 停下闹剧的表演,邵友强笑嘻嘻地说:「什么疑问啊?」 「老师记得,我要求每一组去准备一出有关新闻时事的短剧。不管你们是要演抢劫、酒醉肇事或立法院的吵架都可以,可是老师看不出来今天你们这一组的表演,和时事有什么关系?」 「老师,-真落伍!现在最红的新闻就是他们啊!」邵友强理直气壮地插着腰说:「我家里的大人都在看他们吵架耶!从这台转到另一台,都是他们。我阿爸最喜欢的就是一边看、一边跟着骂。」 唉,晓-知道小朋友说的并没有什么不对,他们只是单纯的依照老师的要求,把自己所见、所闻的演出来而已。可是正因为「单纯」,从他们角度所呈现的往往是更「赤裸」、「可怕」的真相。 「好吧,那……看了这则新闻,谁有什么感想要说吗?」虽然自己教的是社会,但晓-觉得它并不代表念念过去的历史事件就好。她希望透过这些日常新闻小短剧,能带动小朋友发表自己意见的风潮。 毕竟这些孩子都小六了,很快就要上国中,进入青少年最危险的时期。如果没有养成用自己脑袋思考的习惯,往后也不知该怎么去判断对、错、好、坏。 所以晓-从不主动发表自己的看法,她一定会先让小朋友们说出自己的想法,以免孩子们察言观色后,说出大人想听的话,而不是他们真正的感受。 「有!」邵友强马上就跳出来说:「我以后要效法小镇,娶年纪大的女人,这样就可以上很多电视,红遍全台湾!」 晓-苦笑。「有人的想法和邵友强一样吗?」 「我觉得不好。」班长彭嘉玲摇头说。 「为什么不好呢?」 「因为……会被人家笑老少配啊!」小女孩皱起眉头说:「还会被人骂疯子。就算能上电视,我也觉得不好。」 「可以出名,有什么不好?」邵友强反驳说。 「我爸爸赚很多钱,也很出名,可是不会被人骂疯子,也不会被笑。我要像我爸爸一样,读很多书,去美国留学,然后回来就做总经理!」戴着眼镜的刘国伟,抬起下巴回道。 「去美国了不起喔,我今年暑假去过日本!」最搞不清楚状况的陈大平开口。 「我也去过,我去台南外婆家!」最爱美的黄欣欣也说。 眼看着小朋友们吵吵闹闹地快要闹翻天了,晓-马上出声说:「好,那今天回家的课外作业,就是每个人去问十个大人。问他们觉得为了出名、上电视,做什么都可以吗?可以的理由是什么?不可以的理由是什么?然后把调查结果交回来。」 「老师!找不到十个人问怎么办?」 「我家只有爸爸、妈妈和姊姊三个人耶!还有姊姊大我一岁,算不算大人?」 小朋友纷纷追问着,晓-只好把标准放宽,允许他们问隔壁班的小朋友或是其它科的老师,这才终于让班上的学生们下再七嘴八舌地抗议。这时候下课的钟声也响起了,她收拾着课本,准备走出教室。 「老师、老师!那-觉得出名好不好?」当下,马上就有反应快的学生跑来问她这个问题。 晓-一眨眼,打个太极拳说:「这个问题,等大家的调查都出来了,才能讲。」 「为什么?现在讲嘛!」学生缠着她直到走廊上。 「因为老师也要回家想一想啊!」 「啊,老师好诈……」 「所以你们不要想偷工减料,快点去找别人问吧!」 摆脱了学生的缠问,晓-走回办公室的路上,和隔邻的简芬芳打了个照面。 「风老师,你们班每次快下课前,都特别热闹,到底在讨论什么啊?」她好奇地问道。 于是晓-便把自己班上的小活动,以及今天发生的问题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两人一路交换意见地走回办公室。 「……呵呵,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们班上的学生,总会跑来问些和国语八竿子打不着的奇怪问题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风老师,-可真会给我们其它老师找事做。」 一吐舌,本着「一皮天下无难事」的嘴上功夫,晓-笑道:「抱歉、抱歉,谁叫简老师这么受我们班上的学生爱戴呢!他们只有-能依靠啦!我知道美如天仙、心地更是善良无人能比的简芬芳大美女,一定不会介意帮他们这点小忙的!」 「嘴真甜,但我可不会上当喔!」 简芬芳把课本放在自己桌上,故意装出生气的脸说:「除非-请我吃饭,要不然以后我都不回答那些怪问题了。」 「唉呀,不要这样嘛!好姊姊、好芬芬、好……」 「不行。一顿饭,否则免谈。」 晓-正想再求情时,头顶却被人用书本敲击了一下。 「谁啊?」好大的胆子,竟敢偷袭她风晓-! 教授自然科学的杜云乔,唇角扬起,戏谑地笑道:「风老师,请问一下,刚刚我路过贵班,却被学生捉进教室内盘问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我不知道小镇和丽丽和我的自然科学有什么关联?-能解除小生的疑惑吗?」 噗哧一声,简芬芳忍俊不禁地笑出来。「看吧,不光是我受害,还有很多老师也是受害者呢!-看看该要怎么收拾残局才好,风老师?」 「喔,看来似乎颇有内情,说来听听。」杜云乔幸灾乐祸地挑挑眉。 「还不就是……」 听着简芬芳把自己闯的祸转述给杜云乔听,晓-暗自啜泣,看样子这一次的破财之灾是逃不掉了。 「哈哈!原来如此,那这一顿绝对不能少。」逮到小辫子而洋洋得意的男人立刻把住晓-的脖子说:「来来来,今天-不乖乖请我们吃一顿好料的,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救命啊……」晓-挣扎着。 「-喊救命也没用,正义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为什么我要帮助你们班上的学生做问卷调查呢?」杜云乔勒得更紧。 「不要那么小气嘛!『开口』之劳不足挂齿,看在我第一个月的薪水都还没到手的分上,饶了我吧!」晓-又是求饶、又是耍赖地央求着。 「呵,那-就好好反省,居然没同大家商量,就把我们都拖下水!」一边搓着晓-的脸颊,杜云乔玩上瘾地逗着她道:「我非狠狠剥削-一层羊毛不可!」 「我要告你虐待小动物,杜云乔!」 「去告啊!也不想想是谁先对不起我们的?」 在他们没注意到的时候,办公室内的人都已经好奇地聚集过来,向简芬芳探听他们两人在闹什么。结果不久后,全办公室的人都加入了要求晓-请吃饭的行列,闹得不可开交。 在这当中,只有简芬芳忽然失去了笑容,悄悄地远离环绕着晓-与杜云乔的圈子,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静默地看着一手亲昵地搭着风晓-的肩膀,一边高谈阔论地指定着要吃什么、什么好料的杜云乔。 这时,结束课程回到办公室的柴壬虎,望着乱糟糟的办公室,发现了表情有些落寞的简芬芳,于是走到她身边说:「他们在吵些什么?」 强颜欢笑地抬起头,简芬芳摇摇头说:「再过不久,你就会知道。」 她说完这句话后,刚好被逼得无路可退的晓-终于答应要请客,于是办公室内瞬间响起一阵鼓噪的欢声。 「大家听好了,今天放学后,风老师要请大家去欢唱卡拉ok,凡是听到的人都有分,没听到的就很抱歉啦!」杜云乔俨然成了晓-的发言人,高声宣布道。 他瞥见柴壬虎站在一旁,不忘记添道:「壬虎,你也有分,可别落跑,今天我一定要你多唱几首歌。」 柴壬虎一耸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风晓-忽然要请客,但既然有人自愿做冤大头,他也不会客气就是。 「柴老师也会去唱歌啊?」晓-悄声地问着身旁的杜云乔。 杜云乔一眨眼。「-等着听,他可是意外地拥有一副好歌喉喔!尤其是伍佰&chinablue的歌,更首首是拿手招牌。」 晓-心想:令人讶异的不是他的歌喉好或不好,基本上柴壬虎会去唱ktv就让人大吃一惊了。果然是人不能貌相,海水不能斗量呢! 「就这么敲定了,下午六点,在xx路上的○○ktv集合!」 夜晚的凉风吹得人好舒服,尤其是方才在ktv包厢内,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吆喝声及快要把人压倒的热气所笼罩,现在这徐徐的风与宁静的夜晚街道,反而成了晓-最好的纡解去处。 坐在ktv门外的长椅上,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真没想到,原来当老师的人都累积了那么多压力,才不过在办公室吆喝一声,结果挤到ktv来唱免钱歌的老师们,竟陆陆续续来了十二、三个。依她看,要不是今天正逢假日前夕,明天不用上班,否则弘桃小学明日因为醉倒而缺席的老师人数,恐怕会让j教务主任跳脚不已。 说得也是,和自己这种刚到校不到两个礼拜的菜鸟相比,那些教书教了好几年的老师们平常所累积的压力,大概是自己的两、三倍不止吧! 「啊哈,被我逮到了吧!说什么要去上厕所,结果却偷溜到外头来透气了,晓-老师。」 「杜老师,你终于被里面的娘子军释放了吗?」 一手拎着啤酒,举手投足间有种难以言喻的潇洒韵味的男人,不请自坐地抢去晓-身边的位子,并说:「再不离开,我会唱到喉咙沙哑,成为泣血杜鹃了!不过现在包厢内的情况,和杜鹃窝也没什么两样。」 晓-哈哈笑着,非常同意他的说法。 讲实在话,进入弘桃没多久,晓-便能理解为什么杜云乔会成为校内最受欢迎的男老师了。 不光是那足以媲美明星的外表占便宜,他浑身上下都找不到什么讨人厌的理由。 论教学,即使算不上认真,但也不会打混摸鱼到叫人看不过去的地步。论人品,除了似乎颇为花心的这点外(刚好坐在他身后的晓-,曾不只一次听见他在讲电话,对象听来像是女性,而且还不是同一个人),也从没什么尖酸刻薄,或令人讨厌的自以为是等等缺点在众人面前展露过。 能和学生们一起疯,又拥有懂得把握住学生的心理,让他们自然而然听话的本事,学生们自然喜欢他。 而,要是被这样的男人追求,不要说是校内的女老师了,大概有不少女性都会心动吧? 谁不喜欢幽默、风趣又英俊的伴侣呢? 「怎么?这么认真地盯着我瞧,是想和我来一段办公室恋情吗?小心,别太迷恋我,我可不是正人君子喔!」黑眸烁现笑意,不着痕迹的老练调情手腕,实在很高明。 晓-嘟起嘴。「为什么男人只要一有空隙就想钻呢?」 「好暧昧的话喔!我可以想歪吗?」 晓-还他一个白眼。 嘻嘻笑着,杜云乔呷了口啤酒,接着说:「认真地回答-的问题。我想也许是雄性的本能在作祟吧!-知道吗?在大自然界的生物中,雄、雌体多数是没有一对一的观念的。为了留下子嗣,雄性会不断地和不特定数的雌体交配,借着重复的高次数,好让自己的物种在淘汰率高的生物炼中,得以存留下来-会发现,凡是逐渐绝种的生物,都是因为不致力于繁衍,或违背这种使命的。」 一笑,他斜睇晓-一眼。「所以体内原始本能浓厚的男人们,一看到窈窕淑女,当然会努力地追求啊!而且只要对方肯给机会,不上垒就太失礼了。」 「把自己的劣性推到大自然身上,还真像是个教自然科学的老师。」晓-抿笑着说:「我觉得说穿了,男人就是缺乏安全感的动物,以为只要多交几个女朋友,多给自己准备一点备胎,便能高枕无忧,绝不会落得孤家寡人。」 「呵呵,好严重的歧视喔!现在有不少女孩子也一样,把交男朋友当成是办信用卡,老想着要多办几张,以免要用卡片时,哪张卡突然被银行给锁住了。」杜云乔一眨眼。「难道风老师办卡只办一家,从不分散风险吗?」 「会将信用卡和男人相提并论,杜老师应该是个不相信爱情的人吧?」 「在这种年代,-还相信永久的、专一的爱情吗?」 晓-觉得这话题似乎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再加上她也不是很在乎杜云乔是专情或多情,因此决定就此打住。 他很健谈、很风趣,却也很狐狸……她对于那种有着滑溜触感的男人,向来是敬谢不敏的。 「不谈这个了,我要回去唱歌,你呢?」晓-拍拍屁股,从长椅上起身。 杜云乔忽地出手拉住她,黑眼勾魂地锁定她。「这么胆小?还没讲到真心话,便想逃吗?」 这种激将法,晓-可不会上当。「我便是胆小又如何?和你较量,我的经验还不够丰富,不逃难道等着被你吃掉?」 「也许-会发现,做猎物也没什么不好。」眨个媚眼,他做得挑逗而不低俗。 一瞬间,晓-还是克制不住地红了脸。她真佩服世界上竟有人能把费洛蒙控制得如此收放自如。幸亏她没喝多少酒,还不至于被他给弄乱心绪。理智告诉她:是撤退的时候喽! 硬是把手抽回来,晓-笑笑。「我妈妈曾经警告过我,今年要小心烂桃花,所以我打算洁身自爱一年,等明年你若还有兴趣,再问我这句话,我会考虑一下。」 「搬出母亲大人的名号,看样子我不放弃也不行了。」也跟着起身的杜云乔不愧是情场圣手,懂得何时进、何时退。他表现风度地一弯腰,做出「请」的动作说:「那就让我们继续回去加入杜鹃窝的行列吧?」 他装模作样的表情,软晓-不自觉地笑出声。她还是无法讨厌这个有点狡猾、又不是太狡猾的男人。两人才往ktv回走没几步,便发现了简芬芳的身影。她静静地站在ktv的玻璃门后,可能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杜……老师。」 迅速地瞥视过晓-一眼,简芬芳低垂下头,看着地板说道:「那个……我想和你谈谈……不知道方不方便?」 晓-敏锐地察知自己成了碍眼的「灯泡」,马上开口说:「那我就先回包厢去了,不打扰。」 快步走离的她,隐约听到身后的杜云乔征询着简芬芳的意见,两人似乎决定离开ktv到外头去谈。 那两个人该不会是一对吧?通常在学校这种较为封闭的职场中,谈校内的恋爱,比例好象比外头要高呢!如果他们真是一对,那往后自己可得和杜云乔保持一点距离才行,否则万一让简芬芳误会就糟了。 唉,怎么事情好象一下子就从单纯变得复杂了呢?晓-希望这不是什么「暴风雨前的宁静」才好。 一回到包厢内,晓-意外地发现全场安静了许多,理由无他--柴壬虎手持麦克风正在高歌伍佰的名曲「挪威的森林」,从音箱中播放出来的配乐与歌声,已经可以和真正的歌手一较高下了。 悄悄地越过几名陶醉于歌声中的老师,晓-随便找了个沙发上的空位就坐下。她真没想到原来严肃的柴壬虎还有这种绝技,原本还对杜云乔的话半信半疑,现在她可是真的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低沈得恰到好处,沙哑中带着丰沛情感的歌声,一点儿都不像他的外表那样食古不化,反而……温暖得让人想从心中发出感动的叹息。 为什么那么一板一眼的人唱起歌来却这么动听啊?晓-不觉地在心中抱怨着,总觉得被柴壬虎给要了(虽然自己根本没被人家放在眼中)。 「奇怪了,简老师跑去哪里啦?」 右手边一名资深的女老师小声地和另一位女老师对话。 「不晓得耶,刚刚就没看到她的人影,是不是去洗手间了?」 「奇怪,男友在唱歌,怎么挑这时候去厕所?」 男友?晓-瞪大眼睛,冲动地开口。「谁是谁的男友?」 「风老师不知道吗?啊,说得也是,因为最近比较少看到他们一起出去。就是简老师和柴老师啊,他们有时候下班会一起去看电影、吃饭什么的,应该是在交往吧?他们两人是没正式公开过这件事,可是私底下大家都这么想啊!」 那……可就很奇怪了。晓-虽没多嘴到说出简芬芳刚和杜云乔离开的事,但仍然在心中画上了大大的问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三角关系」? 「说不定人家吵架了,最近才会各走各的?」 资深女老师耸耸肩,对同事的话不表赞同或反对。「年轻人就是这样,分分合合的,没结婚前就要定下来,好象会要他们的命似的,和我们那个时代的人比起来,现在的人真是轻浮多了。」 间接被人这样指责,晓-觉得很不公平。其实哪有什么年代的鸿沟,不管是什么年代都有轻浮的人与稳重的人吧?可是又不好当场反驳,只好捧起果汁,装作没听到。 两个老师又闲聊了一些八卦后,忽然转头问着晓-说:「-呢?风老师。要是我们校内两大单身汉让-挑,-会挑谁?」 晓-一愣。「抱歉,我没听清楚耶!」 「就是柴老师和杜老师啊!要是他们同时要和-交往,-会和哪一个交往?年轻人的眼中,应该还是会挑像杜老师那样引人注目的人吧?」 那可不见得!晓-笑了笑。「我不知道耶,两边都不错啊!可惜他们不会看上我的啦!」 「啊呀,-怎么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啊!风老师-眼是眼、鼻是鼻,即使不像简老师皮肤那么白,可是也很有魅力啊!至少眼睛漂亮、鼻子也挺,身材又高挑,不错了啦!」 「谢谢。」 暗自吐个舌,晓-绝非抉乏自信的人,只是颇有自知之明。姑且别说「见人就追」的杜云乔,但她有把握柴壬虎是绝不会看上自己的。因为自己给他留了个那么糟糕的第一印象,要改变那种人的观点,想必难如愚公移山。 说着说着,两位女老师又回到原先的话题说:「总之,现在的人就是太注重外表了。我觉得柴老师长得没有杜老师俊俏,可是很有男子气概啊!」 「问题是他太沉闷了吧?要日夜相处在一起,选一个比较风趣的人不是愉快多了?」另一个女老师道。 「男人重要的是『肩膀』,要承担得起一个家的重担。杜老师在这一点就及不上人家柴老师。上一次不是发生学生在外头偷窃被捉到警察局去的事吗?那回的事是柴老师去警察局解决的,而那学生可是杜老师班上的呢!」资深女老师说。 「啊,经-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教务主任打电话给杜老师,要他回学校一趟,结果被杜老师拒绝了是吧?好象说什么他不方便。结果旁边的柴老师听到,马上就陪教务主任一起过去了。」 「对对!就是那件事。我看根本是杜老师嫌麻烦,所以才找借口不去的。事后他虽然也有把学生叫过来沟通,可是却绝口不提人家柴老师帮的大忙,也没跟教务主任解释『不方便』的理由。好心帮忙,对方却连声谢都没说,我要是柴老师,下次别人班上学生的事就绝对不再管了。何必呢?反正人家也不感激你。」 「王老师,-这么说对杜老师也不太厚道。也许他只是忘记了,或者也可能他根本不知道是柴老师帮他去处理的而已。柴老师固然很认真,但是杜老师也没有少做一份工作嘛!」 资深女老师哼了一声,说:「我就是看不惯一些年轻老师那种自我本位主义的作风!」 晓-闷不吭声地喝着果汁。介入这两个老师的讨论就太愚蠢了,自己的立场是菜鸟老师,还是安分点,什么话都别说的好。 不过竖起耳朵听,也能有所收获就是…… 想不到柴壬虎还有颇为令人意外的「古道热肠」心。好吧,事情都过去两个礼拜,晓-决定不再那么「讨厌」柴壬虎了,即使他有不通情理的一面,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罪过。 至少有一点是晓-必须向他学习的:对学生的「热心」,自己还远不及他。 既然不做敌人,那做做朋友总无妨吧? 这时一曲方歇的柴壬虎刚好放下麦克风,晓-看见他朝自己走来,吓了一跳,后来发现原来是沙发上的空位都被占去,就剩她左边有一个位子。 她稍稍挪开屁股,而他也不客气地坐在她身旁。 尴尬的气氛默默地蔓延。 「呃……你的歌唱得很好听。」晓-决定付诸行动,主动伸出友谊的手。 柴壬虎的浓眉轻轻往上一抬,掩饰不住意外。「谢谢。」 见他又闭上尊口,晓-绞尽脑汁,想着下一个话题。 「你要不要喝点……」 「-要不要喝……」 两人同时开口,讲同一句话,这种莫名其妙的默契,让两人都呆愣住,并同时笑了开来。 晓-把菜单放在他面前说:「不必客气,尽管点吧!反正是我请客的。」 笑起来表情下再那么严肃的男人,放松唇角地说:「我没那么渴,不过既然是-请的,那我就不客气地再要一瓶啤酒好了。」 「哇,你当真啊?!」晓-瞪大眼。 「我是个不开玩笑的人,风老师。」放下菜单,柴壬虎挑起新话题说:「还有件事我想找-商量。」 噢,这「友谊」还真是进展神速呢!晓-以为他会讲「客气』,没料到这么快就有「商量」找上门了。总不能在此刻才吝啬起来吧? 「你说。」 「我觉得-那个新闻演剧的教学点子很特别,可以借我移花接木到数学教学上吗?」 一开口,谈的竟是这么认真的话题。晓-笑了。「愿闻其详,你想怎么应用到数学课上?我很好奇。」 原以为不怎么健谈的柴壬虎,滔滔不绝地把脑中的想法与晓-分享,不仅是把晓-的点子给融人到教学中,还改善了一些晓-没注意到的缺点,并且创新为一套有趣的课程。 晓-起初只是抱着听听而已的想法,结果不知不觉也津津有味地点着头,和他一起讨论、争辩了起来。两人聊得起劲,竟没发现包厢中的人一一道别离去,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啊?大家都走啦?」抬起头,晓-看一下腕表。「哇!已经十二点半啦?那不就得叫小黄才能回去了?」 「我有开车,顺便送-回家好了。」柴壬虎站起身。 匆匆拿起帐单,准备去结帐的晓-说:「方便吗?如果不顺路,真的不必麻烦。」 「跟我来就是。」 思索一下,晓-决定相信柴壬虎的为人,就搭个便车吧! 第三章 「那我就不客气地接受你的好意,让你送我一程喽!」风晓-愉快地绽开笑颜,捉着帐单说:「请先等等,我现在先去买单,我们在大门那边见。」 柴壬虎点头,看她甩动着鬈翘的波浪长发,高挑的身形像只矫健的羚羊般,拎着大背包离开包厢。 这时他终于可以卸下面具,疲惫地叹口气。 结束了。 孤独地仰头靠在沙发椅背上,盯着天花板,烧烙在视网膜上的一幕,仍是那般清晰…… 我是不是做错了呢? 假使在简芬芳走出包厢的那一刻,当机立断地追出去,是否就能挽留住她? 女人会期望男人怎么做? 是在这关头态度够强硬的男人,抑或是懂得进退的家伙? 强硬和纠缠不休在她们眼中是不同的吗? 或者两者并无分别,都是不受欢迎的? 我真的不懂,该怎么做才对。 不,他自嘲地扬起唇角。 现在再去想这些事也没有用了。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是事实,错过最后的机会也是事实,看样子自己不得不承认,一切已经结束了。 从简芬芳今日始终落落寡欢的一个人坐在角落,她黑黝的双眼总是不停地追逐着某人的身影,到那人离开包厢,而她随即也跟着走出那扇门的始末。这些,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也在心中做出了结论-- 终究,自己还是输给杜云乔了。 我真是愚蠢,竟到今天才发现原来她真正喜欢的人是杜云乔, 无可抵赖的一幕幕,都不容许他再继续自欺欺人。 以前或多或少,他都曾嗅到简芬芳的心中似乎另有他人。在他们独处时,她偶尔会神游太虚,不知在想些什么。那种神情绝不像是在考虑什么人生大事,反而像是怀春少女般的梦幻表情,想着并不存在的白马王子。 我还故意忽略那些事,勉强说服自己她只是有发呆的倾向,而不去深究她心中在想什么。 拖延着不去面对,问题也不曾消失,如今牌面已经掀开,谜底已经揭晓。 梁上小丑是我,而茱丽叶已经找到了她的罗密欧。 如果这就是简芬芳的抉择,那么……站在好同事的立场,自己该要祝福他们两人,希望他们一切顺利。 只是对一个刚刚发现自己失恋了的男人来说,要马上振作精神表现出风度,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装作自己未受打击,搜集着破碎一地的自尊碎片,唱着一曲又一曲的情歌,喝着一杯杯苦涩的啤酒,躲在若无其事的面具后,他选择以逃避现实的方式舔舐伤口。 一天就好。 纵容自己的懦弱,忘记自己曾看到的「事实」,就当这一切未曾「发生」,等到下周一去上班时,他会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现实」。 烦闷地搔搔头,壬虎离开包厢往大门走去。只要把那位新来的女老师送回家,他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中,彻底地沉浸在沮丧与失意当中,拿自己的没出息当下酒菜,好好的醉一场。 ktv的大厅,喧闹地挤着一群群排队等着进去狂欢歌唱的人。 渴望一点宁静的壬虎,远离人群走到门外,边看着熙来攘往的街道,边等着风晓-从里面出来。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柴经理,果然是你!」 过去在科技公司上班的女助理,兴奋地拉着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扯扯唇角,壬虎淡淡地回道:「我和同事来唱歌。」 「好巧喔!今天我陪张经理来招待客户,没想到会遇到你。柴经理现在在哪儿高就?听说你已经不在业界了?」打扮入时的女助理,隔着镜片的眼睛,难掩一丝好奇地探问着。 壬虎点点头,不多作解释地说:「-也不必再喊我经理,我早就不是-的上司了。」 「啊,说得也是!真是积习难改。」女助理尴尬一笑。 「哟哟,这不是柴前经理吗?」隔没几步路外,穿著昂贵西装、打着领带的油头男子高声招呼道:「真是好久不见啊!打从你离开我们嘉技后,也没回来公司看我们。大家都很关心你的现况呢!怎么样,是不是找到更发财的公司啦?来来来,既然在这儿遇到就和我们喝一杯吧!」 「张经理,」黑眸-了-,壬虎换上更冰冷疏远的面孔,微一点头说:「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正在等人,就不打扰了。」 「哎,干么这么客气!」 将女助理挤开的油头男子,满面红光的脸凑过来,一边搭上壬虎的肩膀说:「以前我们还是一起打拚的好伙伴,不是吗?哈哈哈,真可惜你离开公司得早,要不然今天一定轮不到我坐这经理的位置。」 「张经理,你喝醉了。柴经……柴先生他既然和人还有约,我们就不要强人所难,进去唱歌吧?」女助理试图把男子带开。 「少-唆!」 男人奋力一推,把她推到一边去。这般粗暴的举止,让壬虎皱起眉头。 而不谙察言观色的男人,却继续把着柴壬虎的肩膀说:「喂!柴壬虎,我听说你离开后,跑去做什么小学老师,不会是真的吧?拜托,那种小庙容得了你这种大佛吗?以前捧着金饭碗的你,真的吃得下那种又臭又硬的公家饭啊?依我看你是故作高姿态吧?」 「张经理,你不要这样,柴先生会很困扰的。」女助理连忙再上前劝阻,这次总算成功地把男人拉离壬虎身边。 「现在-的上司是我,不是那家伙!搞清楚!」男人凶巴巴地怒骂完助理后,还不死心地指着壬虎的鼻子说:「我再告诉你,柴壬虎,像你这种死硬脑子的人,走到哪里都行不通的!别以为上头的人会花大把钞票再把你请回去,那是不可能的!哈哈,我这次拉到康海做我的后台,我会让上头的人看看,就算没有你,我一样可以让公司赚大钱!哈哈哈!」 「经理,你不要再说了啦……」女助理对壬虎送上歉意十足的眼神,扯着丑态毕露的男人的衣袖说:「我们进去了,张经理,让客户等太久不好。」 这回女助理好下容易总算让油头男子听进劝告,把上司送进ktv大门内,深深地朝壬虎一鞠躬后,消失在大厅的彼端。 「柴老师,刚刚那是怎么回事啊?」与女助理擦身而过,风晓-巧合地看到最后一幕说:「是你认识的人吗?」 壬虎有意地忽略这句问话。「我们可以走了吗?风老师。」 也不等她点头,壬虎率先往停车场走去。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对他而言,这真是最糟糕的一夜。 虽然晓-一直告诉自己,不必太鸡婆,反正柴壬虎心情不爽或是有心事,都不干自己屁事。可是……晓-从后视镜悄悄地看着他阴郁的侧脸,总觉得无法不管,尤其是她很在意先前在ktv大门口处发生的争执。 晓-不是不懂,每个人都有不想对他人说的心事,强硬介入他人的心情,从他人的角度来看,无非是「多此一举」的大麻烦。 但……再次瞥了身旁绷着脸的男人一眼,晓-决心冒险一下。「当我多嘴好了,柴老师,你不想说可以不回答。刚刚的人是你以前的同事吧?那个油头的家伙好象在指责你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车内静悄无声。 晓-一吐舌。「好吧,我只是在想,你可能需要一个诉苦的对象,我很愿意当垃圾桶,不过看来你并不需要。我闭嘴就是。」 唉,早知道就别搭这便车了,气氛真低迷。晓-从来就不是擅长处理这种「僵硬」气氛的人。她有点后悔刚刚草率地开口,现在人家搞不好把她当成「好管闲事」的八婆了啦! 晓-不由得祈祷车子开快点,快点回家就能摆脱这种尴尬。 车子在市区中行走了一阵子后,开上高速公路。窗外缤纷的夜景与窗内死寂的气氛形成强烈的对比。明明都过午夜了,台北却灯火璀璨得像座不夜城。晓-正专心地数着人造星光的数目时,一旁始终静默的男人却开口了。 柴壬虎低沉而平稳的说道:「-是从小就立志要做老师的吗?风老师。」 咦?晓-吃惊地眨眨眼,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喜欢史地而已。会做老师,是因为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 「即使是误打误撞,」男人扬起唇角,却不带笑意。「我倒觉得-挺适合做老师的。活泼外向,很快就能和学生们打成一片。」 「哈哈,那是因为我从高中就开始打工当家教,所以应付小鬼头早就已经习惯了。我也是被磨了好一阵子才抓到诀窍的,总之千万别让孩子爬上自己的头顶,也不要妄想讨好他们,反而容易让他们听自己的话。」挂在心头上的重石登时减轻,晓-愉快地回道。 点点头,柴壬虎注视着前方的车况,淡淡地说:「我在做老师之前,曾经在一间高科技公司工作过。刚刚的那些人,是我以前的同事。」 看样子重点来了。晓-闭上嘴,安静地听着。 「基本上,我的工作是偏向研发的,不过埋头做研究在潮流转变快速的业界,是很容易被打入冷门的。稍一不注意,花费上亿经费所开发出来的产品,就会变成市场上的毒瘤,业务卖不动、老板频跳脚,最后压力又转回研发小组的身上。就某种层面来看,它也是风险高的投机产业。」 虽然听得有点懵懵懂懂,但晓-还是努力去理解他所描绘的情景。 「为了获得最新信息,在同业间就得保持灵通的消息管道,要有灵通的消息就得增广自己的交友圈子,不断地建立人脉。白天研究,夜晚社交,回家倒头睡四、五个钟头,隔天爬起来又重复着同样的循环。逐渐的,我发现自己做研究的时间越来越少,而周旋在人心之间谋略的时间却越来越长,我甚至不认识那个在镜子里总是一脸厌烦的人是谁。」 轻摇头,他露出一丝苦笑地说:「后来我索性辞去那份工作。有人骂我是科技界的逃兵,我也无所谓。不断追逐开创最新的科技,在他们的眼中是伟大的使命,可是我竟-弃这种使命,自然让一部分的人看不过去,好比方才的张经理。」 「多奇怪啊,每个人本来就有权利决定自己要以什么方式生活啊!竟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找你麻烦,那个张经理也太莫名其妙了!」晓-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因此而定柴壬虎有罪? 「当老师又有什么不对?」把手交叉在胸前,晓-忿忿下平地说:「要培养下一代可是个吃力的工作,谁规定非得当科技菁英才是神圣的工作啊?」 唇角噙着一抹神秘的笑,他忽然瞅了她一眼。 「干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壬虎摇摇头,表示没什么。接着把目光放回路况上,说:「那时我在公司有个论及婚嫁的女友,她一听到我辞职,马上就和我分手了。」 晓-蹙起双眉。「你不会因为这样,就觉得天下的女人都像她一样的短视吧?」 壬虎否认这一点,让她放下心,继而说:「对她而言,她愿意嫁的是在科技公司当研发经理的我。一旦我不再属于那间公司,我们的婚约告吹也是理所当然的。她还认为是我欺骗了她呢!」 晓-张大嘴,第一次对素昧平生的女人产生反感。「那么她绝不是真心爱你的,和这种女人分手很正确。」 「……但我并不意外她会有这种决定。」柴壬虎回忆地说:「一开始我和她会交往,便是因为她的精明干练吸引了我。我知道以她的个性不可能接受像是小学老师这样没有野心的职业,更何况是还没和她商量便辞去工作,也许错是在我。」 这下子晓-也无话可说了。 这家伙何必这么老实呢?即使女朋友无法接受他的工作,可难道连爱情也要一并抹杀吗?何况他们还曾论及婚嫁耶!晓-承认自己在这方面还是有点小古板。不是说嫁鸡非得随鸡,只是爱情与面包之间的平衡点若算得太精明,真的很难叫人相信他们之间有爱。 「对,你是有错。不过错不是在于你换了工作,而是在于你根本不爱她吧?」忍不住冲口而出。 柴壬虎颇戚意外地瞥她一眼。 管不住嘴,干脆一口气说个痛快,晓-不客气地说:「为什么她提分手时,你就接受了呢?换了工作又如何,重要的是,你依然是你,没有变啊!她要嫁的是爱她的男人,可不是这个男人的工作啊!你有让她知道为什么你要换工作吗?你有和她好好沟通吗?你有为了挽回这份情感而做过任何努力吗?」 一顿,从他默默不语的表情,晓-已经知道答案了。 「人和人之间隔着两层肚皮,你什么都不说,她又怎么了解你?你不去努力,马上就放弃,那就不叫爱情了!」气愤地把话说完后,晓-不再开口。 我何必这么激动啊?这又不是我和他的问题。 当车内重归宁静后,晓-定不下心,浮躁地想着。 这一点儿都不像我!为了别人的爱情这般忿忿不平,而且选定一段已经结束的爱情!我到底是怎么了? 看着车子开下交流道,再过不久就要到家了,可是晓-却摆脱不掉闷在胸口翻滚不已的那一口气。 加上下晓得自己在「气」什么,这种毫无眉目、没来由的陌生情绪,让她更加沮丧。 柴壬虎把车子停靠在晓-家巷子口的时候,晓-还在努力厘清自己脑海中的一团混乱。 「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礼拜一见。」晓-仓促地说完这句话后,不想和他视线交会地避转开小脑袋,动手打开车门。 「风老师--」在她身后,他喊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吗?」低垂着视线,晓-不自然地背对着他问。 「我也谢谢。今天在车上的一席话,让我获益良多-……很多想法对我来说都满有趣的,希望以后在学校也多多指教。还有,我为上次……-大概不记得了吧?就是我指责-是胡涂女老师的言词,向-道歉。」 晓-闻言,冲动地回头。「没关系啦,反正我也有不好。」 他黑眸微-,温柔地笑了。这是他们认识两个礼拜以来第二次的笑容,这一笑,驱赶掉他端正脸孔上的严肃线条,也吹散了晓-胸口中混沌的焦躁情绪。她傻愣愣地盯着他丰厚的唇,意识到男人在不知不觉中散发的性感气息,然后一股微热从耳根蔓延开来。 「再见。」他说。 车门在晓-的面前关闭,而她站在空荡的巷口,看着闪着红色尾灯的车逐渐远离,一个人摸着红透的脸颊发呆。 要命,我好象知道自己土气的理由了。 她有预感,母亲所说的什么桃花,正在这凉凉的夜色中偷偷地萌芽。 「妈,我问-,-以前曾说过肖羊儿的天敌是老虎,这是真的吗?」 咚地,风母摔落了手上要盛饭的碗,忧心忡忡地回过头说:「晓-,-是不是发烧了啊?」 「我人好好的,-咒我生病做什么?」 「不是生病,那-怎么会主动问我算命的事呢?」眼一红、鼻一酸,握着饭杓,风母无语问苍天地抬起头,对着上头的某神明说:「苦守寒窑十八年,王宝钏的心情我今天终于知道了。唉,我那食古不化、坚持不肯相信我的女儿,竟也会有相信我的一天,感谢您,上苍!」 「妈,饭快凉了。」 「老婆,-的铁口直断,我一直很相信的。这样还不够吗?」 风母扁扁嘴,给老公一个撒娇的眼神。「女儿好不容易对我有信心,你先一边凉快去。让我好好地盘查一下,为什么晓-会问起这个?」 晓-翻翻白眼,早习惯了父母的双簧,她动筷挟起一只鸡腿,说:「不要那么小题大作,我几时说过我不信-来着?说盘查,好象我携带毒品或枪械似的。」 风母挥挥手,认真地坐到女儿面前,一双眼直盯着她的脸。「-别想转移焦点,晓-,说!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是不是有好对象了?对方是谁?先把他的八字给我,让妈测测,万一是烂桃花,可千万别沾上。」 「八字?我还九字呢!没有、没有,没有-说的对象啦!」晓-就怕母亲大惊小怪,这不可好,掀起母亲的好奇心之后,永无止尽的烦恼也跟着来了。 「不要想骗我,我看一眼就晓得了,从-的面相来看……-的唇角多了一道纹路,这是恋爱的纹路,-是不是在谈恋爱了?」 晓-皱皱眉。「妈,-几时又变成会看面相的?」 「杂学多闻是-老妈的优点,-不知道吗?」啪地拍拍晓-的脸颊。「谈恋爱对女人来说是很重要没错,可是更重要的,是要谈一场美美的恋爱,这样才能让-的气色红润、目光水泽生辉、唇朱而……」 「照-这么说,每个发烧的人都在谈美美的恋爱了,妈。」晓-咧嘴一笑。「-根本是在形容发烧的症状嘛!」 「恋爱和发烧本来就差不多。」风母一耸肩,接着摇头说:「好了,别再给我绕圈子了,以为我会忘记是吗?」 「我说没有,-又不相信,我有什么办法?」匆匆地把饭扒进口中,晓-拎起包包说:「周一的学校向来是最混乱而忙碌的,我没空再和-聊下去了,我走啦!」 「晓-!」 不顾母亲在身后追喊,一溜烟地,她跑得比羊儿还快。 「孩子的爹,你说咱们家的小羊儿会不会被什么坏男人给骗了?」一手拄着下巴,风母叹息地问。 「孩子的妈,-就别操孩子们的心了。一人一条命,-自己不是也常说,富贵人自有富贵命吗?晓-那孩子别的不说,运气最好,一定可以遇上贵人的。」深懂御妻术的风父,将老婆拉到怀中说:「-来帮我看看,今天要打什么颜色的领带好。」 「我没空!」风母无情地把老公丢在一旁说:「等我帮晓-安好保身符咒后,还得去替她烧香拜神,你今天就自己看着办吧!」 风父长叹一口气。 看样子,她是非插手管女儿的婚姻大事不可了。晓-,不是父亲不帮-,-就自求多福吧! 从早自习开始就忙得像颗陀螺在打转,收作业、改作业、发作业,朝会、周会,以及下班后的导师会议,所有的事情好象都聚集在同一天内要处理完,连轻松地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晓-好不容易抽空能坐在自己位子上时,一名资深女老师就凑到她身旁说:「风老师,大八卦,-要不要听?」 「是哪个艺人要结婚还是要跳楼了?」把便当盒盖打开,她笑笑地说。 「都、不、是!是咱们校内的大新闻……还是该说大丑闻?」左右瞧了一下,确定没有「不该在场的人」之后,女老师拉了张椅子,坐在她身旁说:「今天早上,-知道简芬芳老师和哪个老师双双对对地出现吗?」 晓-脑海中响起不妙的铃声,但仍强自镇定地摇头。「她和谁一起出现,很重要吗?」 「是杜云乔老师!」彷佛在说什么天大的丑闻似的,女老师昨舌道:「人家可亲热得很呢!也不管这儿是教室,牵着手就走进来了。不少人都看到了,她是搭杜老师的车子来的。还记得上礼拜五去唱歌的时候,那两个人不是最早消失吗?我们在想,说不定那天晚上人家就『好事』、『成双』了。」 「你们会不会太多心了?她也有可能是顺路坐杜老师的车来上班而已。」晓-无奈地笑笑。 「就算是这样……啊,不过新闻还不是到此结束。刚刚呀……」女老师再次作贼心虚地看了下四周,然后小声地说:「我看到柴老师主动把简老师叫到校园去,我看事情可复杂了。」 一瞬间,晓-觉得本来饥肠辘辘的肚子,一点儿都不饿了。 「简老师也真是的,都是校内同事,要变心也不要找窝边草嘛!这下子要是让柴老师和杜老师因为争风吃醋而吵起来,肯定会闹得不象话的。我个人是同情柴老师啦,他那么认真的人,竟然被简老师脚踏两条船,一定会大受打击的。简老师就是年轻,禁不起诱惑,不管杜老师再怎么帅,论可靠怎么及得上柴老师呢?真是没大脑!」 「王老师,抱歉,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作业放在教室。恕我失陪!」霍地起身,再不离开,晓-怕自己会当场叫王老师闭嘴! 姑且不论谁是谁非,但在他人背后道长论短,晓-实在无法苟同。无视王老师l脸错愕,晓-冲动地走到教师室外,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算了,随便去逛逛也好。 柴壬虎……柴老师……晓-叹了口气,要是刚刚的八卦是真的,那他找简老师去校园谈话,大概会是另一种修罗场吧? 晓-想起他在谈前任女友时,那种「往事已成云烟过、是非对错本无由」的口吻,也知道他不会像王老师说的那样,给简芬芳什么难堪才对。八成,以他的个性,还会祝福对方呢! 人老实就是吃亏! 哪怕明明是对方的不好,还会认分地检讨起自己来。 希望实情并非像八卦的内容一样……问题是哪里不一样? 我是希望简芬芳和杜云乔交往的事是误会一场?或者我定希望大家所说的简芬芳和柴壬虎正在交往,其实并不是真的? 不。晓-咬着唇,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以同事的立场在看这件事,她心中其实在乎的只是「某人」会不会受到伤害而已。 ……我再否认好象也没用了,我在乎他,我在乎柴壬虎这个人! 打从他在树下接住自己的时候,她就已经非常非常罕见地将他放在心中的某一处了。从暧昧不清的假装讨厌,到后来清晰可见的耿耿于怀。从来,她不曾这么在意过一个人,甚至是大学时代交往过的男友,也不曾让她有牵肠挂肚的感觉。 「啊……」 不知不觉地,她居然走到校舍后方的小花园,映入眼帘的刚好是在几公尺外的树下,正在交谈中的柴壬虎与简芬芳。 从这边看过去,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简芬芳正仰头对他露出灿烂的微笑,接着又开口说了一些话,然后她伸出手,而他也一样地展开双臂--在晓-的注视下,他们两人宛如电影片中的情侣般,相互拥抱。 一掉头,晓-急忙离去。 一步、两步,她急促的脚步转换为小跑步,在眼眶中蓄满泪水之前,她仓皇地落荒而逃。 第四章 「我喜欢。」 站在校园内那棵五、六十年树龄的老椿树下,壬虎看着身前的简芬芳,真挚地做出生平第一次的告白。就连以前论及婚嫁的女友,他也不曾这般正式地把自己的「情感」告诉过对方。过去他总以为一切顺其自然,言语无法传达的情感,对方自然会由他的态度中感受到。 然而,风晓-的一席话却惊醒他这个梦中人。 当她盘问自己,为什么不去争取最后沟通的机会时,他竟没有办法回答。 是爱得不够?是爱得不深?或是自己总在情感上做逃兵,不敢去面对最后的现实?如果真的喜欢对方,那么为了挽回情感做最起码的努力,到最后真的没有办法挽回的话,双方也能了无遗憾地早早把它给完结,也算是对得起自己所付出的一段情了。 因此,当他看到简芬芳听到自己的告白后,露出吃惊又为难的表情时,他微笑了。「-无须为此感到困扰,简老师。」 她抬起头,歪了歪头,不解地看着他。 「不管-决定要接受或拒绝,只要那是-最诚实的心情,我都会接受-的回答。」不希望自己的情感对别人而言是负担,也不希望让喜欢的人感到为难,壬虎笑了笑。 简芬芳眨眨眼,低下头,叹了口气。 虽然已经预想到她会说出什么答案,他仍然把所有的思绪都放空,等待着她所做出的最后决定。 简芬芳沉默片刻后,转过头去,一手摸着老榕树的树干,微微地笑说:「要是一年前的我,听到你现在所说的话,大概会点头吧,柴老师。那时候我们经常去看电影、吃饭……我觉得你真是个很好的男人。稳重、成熟、对女孩子很体贴、很绅士,没有什么让人挑剔的缺点。」 回过头,她凝视着壬虎说:「就像这棵老树一样,给人一种可靠且屹立不摇的安定感。我那时候真的觉得和你在一起很愉快。」 壬虎点头,并不急着催促她把下文说出。 做了个深呼吸,接着叹了口气,简芬芳才扯扯唇说:「可是我是个贪心的女人……和你在一起很好……但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够。怎么说呢?……那不像我想要的……只要一想起对方,就会心跳不已……只要一想到对方,就会觉得世界上的所有事看起来都很美好……视线交会便能让我脸红……而一旦对方对我冷淡,我便会失魂落魄……」 咽下一口气后,简芬芳坦白地看着壬虎说:「我也喜欢你,柴老师,可是我想这是朋友之间的,而不是情人之间的喜欢。我很愿意做你的朋友,可是无法和你成为情人,因为我已经爱上别人了。很抱歉。」 壬虎很意外地发现,亲耳听到她的坦白,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受到重创。比起自己那天胡思乱想地决定放弃这段感情,他此刻反倒能平心静气地接受事实。 「-不必向我道歉的,这种事毕竟勉强不来。」他淡淡地笑着说:「而且我想我知道-喜欢的人是谁。」 简芬芳红了脸。「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是杜老师吧?」 她羞涩地点点头。「那天去唱ktv的时候,我……去找他并且告诉他我喜欢他了。说来很好笑,我知道他身边一直有很多女朋友,我也知道自己在他眼中不过是女同事而已,我一直以为不会有什么希望的……可是我真的好痛苦,看着他在我眼前和其它女老师谈笑风生,我就会非常地嫉妒,而且觉得自己很像只可悲的丑小鸭。所以我抱着玉碎的觉悟向他告白了。」 「一切还顺利吗?」从不曾发现外表温婉的她,也有这样激情的一面。壬虎终于知道为什么常有人说「爱会改变一个人」,只是他似乎不属于那类人罢了。 双颊嫣红的简芬芳绽开甜美的笑。「嗯!杜老师他……愿意和我交往。」 「那真是太好了。」 简芬芳点点头,张着黑黝的水瞳,问:「你会祝福我们吗?」 壬虎叹口气。「对一个刚失恋的男人,简老师的要求会不会太多了?」 「啊,我很抱歉。」 微笑着,壬虎摇头表示自己没放在心上,并说:「我当然会祝福-,希望-和杜老师能一切顺顺利利。」 「谢谢,我现在真的好想和全世界的人分享我的喜悦!杜老师的外表虽然吊儿郎当,不像柴老师一样这么稳重,不过我相信他会为了我而逐渐改变的。」简芬芳对未来满是憧憬地说道。 「加油吧!」 简芬芳柔柔地笑了,她说:「柴老师也是,要快点找到你的真命天女。一个比我还能配得上你的、善解人意的好女人。」 耸肩不语。壬虎不懂,为什么人们总是在自己幸福的时候,都会想凑合别人的幸福?但暂时他不会再去碰触情感的问题了。失恋的打击虽没使他一蹶不振,但要那么快地遗忘一个人,他还没那么豁达。 「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她抬抬眉毛,仰问道。 「嗯。」 她忽然张开双臂抱住了壬虎,他吃惊地抬起双手回抱住她柔软的身躯,简芬芳靠在他的胸口上说:「我很高兴你今天主动找我,并告诉我你的心情。我更正以前我曾说过的话。你不是难以亲近的人,只是你太惯于把自己的心事搁在心里头,不只是烦恼,连高兴或不高兴都不说。以后我们是朋友,你可不要再吝啬把烦恼与我分享喔!当然,喜事的话,更要告诉我。」 「好,我尽量。」他分开两人的距离,拍拍她的肩膀说:「午休要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没关系,你先回去,我还要去自然科实验室找杜老师。」 两人在友好的气氛下分道扬镳。 壬虎手上拿着学生的家庭访问通知单,走向正低头批改作业的风晓。 弘桃每学期都会安排一次老师到府访问。为求建立与学生家庭的良好互动关系,校长相当重视家访的报告书,所以老师们也不敢有所懈怠。 通常家访会由两名老师构成一组,事先和家长沟通好到府时间后,一起在课后或闲暇时上门访问。 他今年分配到的同组老师,是风晓。 刚好壬虎也想跟她说声谢,假使那天没有她这样推了自己一把(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也不会下定决心再和简芬芳谈清楚。最后他虽然是被拒绝的一方,但亲口听简芬芳说出来,毕竟和自动放弃不一样。 「风老师?」 她肩膀颤了一下,并未回头地说:「有什么事吗?」 「-正在忙的话,我等会儿再说。」 这次,她总算抬起头回眸看他,只不过…… 「-眼睛好红,怎么了?」 风晓-揉着眼睛苦笑道:「刚刚沙子跑进眼睛里,怎么都弄不出来,八成是被我揉红的。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下次去保健室点个眼药水吧,又不是小学生了,揉眼睛会伤到角膜-不知道吗?」认真的壬虎一板一眼地说。 一吐舌,她重回前题,问:「叫我有什么事?」 「这个。」壬虎把通知单放到她面前。「我这边的学生家长都联络好了。这是我排出的时间表,如果-的也做好了,记得给我一份。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从下周开始每天放学后都有得忙了。」 晓-张大嘴。「糟糕,我还有好几个家长没联络上呢!」 「没时间让-摸鱼了,这两天务必要完成。」壬虎交代完之后,迟疑了一下。「另外有件私事,我想向-道--」 话还没说完,风晓-就突兀地将它给打断。「我知道,我这两天一定会处理完的。不好意思,其它事等会儿再说好吗?我作业改不完了。」 壬虎哑然片刻。「那-去忙吧。」 也罢,反正也不是非讲不可的事。他走离开她的座位没两步,又蹙着眉回头打量着。是他多心了吗?总曼得今天的她好象有哪里不对劲?……是多心了吧! 甩开没来由的困惑,壬虎公事一忙,也立刻淡忘这件事了。 「……汉族、平埔族、高山族等族群。汉族群中又有闽南人、客家人以及……」将指定的段落念完后,学生抬起头。「老师,还要继续念下去吗?」 站在讲台前的风晓-动也不动。 「老师?」 「啊!嗯,不用了,谢谢你。那我们继续看第46页……」 「老师,-弄错了吧?我念的是52页耶!」 晓-脸一红。「抱歉、抱歉,那让我们继续看第52页。」慌张地翻着课本。 学生们哪会轻易地就放过她呢?「喔喔……老师在想男朋友!」、「老师在发呆!」、「老师要扣薪水喽!」群起哄闹着。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取笑老师,快点看课本--」就在晓-企图力挽狂澜的时候,下课的钟声也响起来了。 学生们跳起来高呼万岁,而无可奈何的她也只好在宣布完回家作业后,沮丧地垂着肩膀走出教室。唉,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竟然在课堂上发起呆来了,晓-觉得自己的「心病」似乎日益恶化了。 才回办公室,放下课本、教材,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风老师,最近看-没什么元气,有什么烦人的事啊?」杜云乔笑嘻嘻地说:「连我一路走在-后头,-都没发现,一个劲儿地低头猛走。」 晓-想装出笑脸,可是脸皮就是不听话。「我不要紧啦,只是一点小麻烦,但我会自己看开一点的。」 杜云乔挑挑眉,还想再开口时,正好看到简芬芳走进职员室内,表情不是很愉快。连带的他也收敛起笑脸,对晓-说了句「打起精神来吧!」,便离开她的身边。 晓-纳闷地看着他走向简芬芳,两人低语了两句,像是起了什么争执,接着就双双离开办公室。 这是怎么回事?在心中昼个问号的同时,柴壬虎已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朝她开口说:「风老师,我在停车场等。」 「噢,好,我马上就好。」 没空去深思方才的疑问,晓-动手整理那些要带回家的工作。 进行家庭访问已经进入第二周了。上礼拜都是去拜访柴壬虎的学生,本周起轮到晓-担任导师的班级。在还没有调整好心情的时候,得天天和柴壬虎碰头,晓-每天都觉得很辛苦。 一方面要维持住同事的面孔,一方面又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唉,快点结束这种折腾人的日子吧! 拿起学生的档案夹,扛着要回家批改的作业,晓-往外走的脚步显得沉重。再忍耐一下,过了这一周,等家访的日子结束后,她便可以随心所欲地躲着柴壬虎了。 「-还好吧?看-一脸疲累的样子。」驾车的柴壬虎侧眸问道。 「我很好啊!」强打起精神,晓-若无其事地笑道:「因为没有家庭访问的经验,所以有点紧张而已。虽然平常和家长在联络簿上都有沟通,可是一想到要面对面地访谈,总觉得挺让人忐忑不安的。」 「只是把学生平常在校的状况和家长沟通而已-上周不是也看到我和家长访谈的情况了吗?只要照平常那样子去做,-不会有问题的。」壬虎细心地为她打气。 「谢谢。」 幸好他没有再提起……那天意外撞见他和简芬芳在校园拥抱的事,晓-一直没告诉他们俩。有一部分是因为尴尬,也有一部分是不想让柴壬虎误会自己是偷窥狂。事后他少见地找自己攀谈,一听到「私事」二字,晓-便联想到他该不是要告诉她,他和简芬芳水到渠成了吧?于是反射地躲开那话题,而柴壬虎好象已经忘了这件事。 要我祝福他们,我可没那么好的风度啊! 晓-庆幸自己在对柴壬虎「有好感」的时候,便知道了他和简芬芳成了一对。要是等到自己「再」、「更」喜欢他一点,或是到了无法自拔的程度,除了悔恨自己太晚和他相遇外,还会…… 我又能怎么样呢?「假设」我非常爱他,难道就能设计抢夺他吗? 晓-不想介入谁的爱情成为第三者。 她知道有些人认为「会被介入的爱情,就代表它本身根本不够牢靠,不是第三者的错」。但她不喜欢这种把黑白对错,全都搅成混沌灰色的看法。 介入他人的爱情,是自私且不管他人死活的任性作为。 「只要我爱,没什么不对」的说法一旦被设为「无限上纲」,就好象做什么都无所谓、都不犯法、都不是罪过,也成了最吊诡好用的借口。 其实那就像是三岁的小孩子,看到旁边的孩子在吃糖,自己想吃便不顾一切地抢夺过来,是一样的道理。为什么抢糖果是错,而抢他人男友便是无所谓呢?晓-无法理解这种诡辩。 「今天拜访的学生叫什么名字?」 回过神,晓-翻开档案夹。「白莘荃,我们班的副班长,是颇为乖巧伶俐的孩子。是个单亲家庭,父母已经离婚,现在跟父亲一起住。」 「姓白?」柴壬虎嘀咕着。「不会这么巧吧?」 「你认识?」 「不。我想到有位大学学长以前住在这附近,他也姓白,毕业后他就到美国去,我们好几年没联络了。」 「他叫什么名字?」晓-看着家长的资料,问。 「白旭华。」 晓-抬起头。「一样耶!」 壬虎诧异地低语。「我没想到他已经结婚,还有这么大的孩子了。」 「那你们可以好好叙旧了。」 没有接话的他将车子停放在路边临时车位上,两人走进宁静的住宅区内。这一带是新兴的住宅区,不少昂贵高价的独栋住宅动辄数千万。看样子柴壬虎的这位学长,家境还颇富有的。 循着门牌号码,他们站在其中一幢三层洋房的铁门前,前来应门的外佣很快地打开两道铁门,请他们到屋内客厅稍坐。不久,外佣端来两杯红茶和两盘蛋糕放在晓-与壬虎面前,正好白莘荃与他父亲也一起下楼了。 「您好,白先生。不好意思前来打扰了。」晓-立刻起身,向对方致意,并说:「我是莘荃的班导,敞姓风,这位则是我的同事柴老师。」 穿著一袭名牌休闲服,五官清瘦,戴着书香气息的无框眼镜的男人,在乍见晓-身旁的壬虎时,露出惊讶的表情。「柴壬虎?你……你怎么会跑去当老师了?」 壬虎淡淡地一笑。「好久不见,学长。」 「人生真是难以预料啊!」 结束完访谈后,壬虎的学长硬是强留他们两人一起吃晚饭。 虽然白旭华的家中聘有外佣,但吃不惯外佣料理的他,向来是直接请外烩师傅每天定期送一次餐点过来,外佣只要把那些餐点热一热,便可以上桌了。五菜一汤的丰盛菜色,四人享用还嫌太过奢侈呢! 晚饭后,晓-和学生到他楼上的房间中话家常,而壬虎就和学长一起坐在客厅小酌。 「我和前妻是在美国相识,孩子也在那边生的。后来台湾的科技厂商有人找我一起开创新公司,我便又回到台北来了。起初我们住在新竹,但老婆不习惯那种乡下地方,天天把孩子丢着,一个人到台北找乐子。因此我气得和她办离婚,她一离婚就拿着我给她的赡养费飞回美国了,只有过年过节时才会寄份礼物给莘荃。」 「学长的公司我听过,发展得挺不错的。」 「是啊,我在美国看风头不对就转行,现在不做半导体,改做通路了。」举起酒杯和壬虎的杯子一碰。「倒是你,竟去教书,这真是浪费。你在教授们的眼中可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怎么会放弃本行呢?就算要教书,也不必到小学吧?以你的资格,重新去考个博士当副教授也行。」 壬虎笑而不答地摇摇头。「我很满意现在的工作。」 「真的假的?」 追问不出所以然的白旭华,惋惜地说:「你这脾气还是没改。以前,有一次教授要你改变研究课题,说那太冷门了,你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教授怎么死缠烂打就是不肯改。到最后连教授也拿你没辙。」 讲起过去的历史便一发不可收拾,白旭华滔滔不绝地说着,而壬虎只是笑着点头或摇头。从大学时代的糗事,不知怎地竟聊到了壬虎的情史上。 「……你现在还和那个叫什么来着……就是本校的校花啊……你和她还在一起吗?」 「没有,我们分手了。」 「不会吧?那时候大家都猜你们一定会结婚的,发生什么事了?本校最石头的男人总不会移情别恋,把人家-弃了吧?」 「学长不必乱猜测了。没有什么大风大浪,只不过是她没办法接受我辞去嘉技的工作,所以就分手了。」壬虎啜了口酒,希望能让这话题就此打住。 白旭华喃喃说着「原来如此」,话锋一转,又问:「那你现在没有交其它的女友吗?小学女老师可是男人心中贤妻良母的最佳人选呢!你该不会身在花丛,笨得不知花儿香吧?」 「我又不是为了找老婆才到小学教书的。」扯唇一笑,他摇摇头。 「嗳,话不是这么说,有好的机会却不懂得把握,就不叫男人了。」 一抬眼镜,白旭华感慨地说:「这几年我可是一直在物色,看看有没有机会再讨个老婆呢!你也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不要说朝九晚五了,根本是朝七晚十二,有时等国外的电话就等到半夜,等我回家儿子都睡熟了,我们父子俩能相处的机会少得可怜。」 听着楼上传来的笑声,白旭华再叹口气说:「我是个大人,能忍受孤单,可是孩子却要跟我这老爸一样受寂寞之苦,因此我很想为他找个母亲,最好是能像那位风老师一样,亲切、活泼又乐于和孩子相处的。」 壬虎皱起眉头。「这么说对女性并不公平,学长想找的是保母吧?」 「你怎么还是一样正经八百的?我当然也会找自己中意而且孩子也中意的女性啊!谁规定讨老婆不能一妻三『得』?做情人、做妻子、做母亲的?」 白旭华搭着壬虎的肩膀说:「讲真的,那位风老师有没有意中人啊?」 「学长!」壬虎严肃地低喝。 「我可不是光看她对莘荃好,才这么说的。她叫晓-对吧?人漂亮、个性也很大方,这年头很少见到这么乖巧的女孩了。」摸着下巴,白旭华-起眼睛说:「而且那双长腿真是迷人,我敢打赌她的腿如果不是套在牛仔裤中,一定会更令男人心痒难耐。」 「学长,请不要用这种角度评断我的同事。风老师不是只有外表的女性,她也是有着专业教师素养的女子,你这么说已经接近侮辱的程度。」壬虎放下酒杯说:「我们该告辞了。」 「小柴,你在火大什么啊?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啊,难道你也喜欢她,所以不想看我追她?」 「你怎么还是搞不清楚,学长!问题不是我喜不喜欢她,我在乎的是你用那种眼光去看她!」 「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觉得自己有错!」 壬虎想开口反驳时,偏偏风晓-挑这时候下楼来。「你们在吵什么?楼上都听到了。」 白旭华走上前去,笑着说:「我在征求学弟的意见,可惜他似乎很反对。干脆我就直接问本人好了。」 「和我有关吗?」晓-眨眨眼,看看他,再看向柴壬虎。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哪天能请风老师去喝杯茶?」白旭华做出屈膝捧心的姿态说:「-愿意赏光吗?」 一头雾水的晓-有些困惑地说:「白先生要找我喝……茶?」 「喝茶是第一步,可以的话我还想请风老师去吃饭、看电影、逛街或是去欣赏美丽的阳明山夜景。」毫不浪费时问,立刻展开追求攻势的白旭华,积极地凝视着她说。 「我们回去了,风老师!」壬虎忽地一个箭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扣住晓-的手腕。「学长,谢谢你招待的晚餐,我们不多耽误你的时间了,再见。」 不给晓-弄清楚状况的时间,她傻愣愣地一路被壬虎给拉到了门外,要不是使出小碎步跟在他身后,晓-根本追下上他气冲冲迈开的步伐。 乖乖,他在生气些什么?脸色都变了!晓-在心中暗道。 好不容易,两人走到停车的地方。 「那个……柴老师,你可不可以放手?我的手好痛喔!」 经她一提点,壬虎才慌忙地松开她。都是学长的一番话让他失了理智。他低头道歉说:「没事吧?我太用力了,对吧?」 「没什么,只是有点红而已。」轻甩手腕,晓-挑起眉头说:「倒是,方才白先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那该不会是在追我吧?」 壬虎烦躁地用手拨开额前的刘海。「不必理他,他是在闹着玩的。如果以后他邀请-出去,-也一样不必管他,当他是不认识的人。」 「……那样好吗?他不是你的学长?而且也是我学生的家长。」不知前因与后果,晓-单纯地问道。 「有什么好不好的?要不要和他出去,与他是我学长或是学生家长一点关系都没有。」一顿,壬虎蹙起眉头,蓦地想到。「-有那个意思想和他出去的话,又另当别论。」 他无法接受学长「物化」地讨论风晓-,所以生气。 然而他不顾风晓-的意愿,用「命令」的口吻干涉她的行动,显然也不太合理……他几时做过这么鲁莽的事?壬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着魔了? 倘若……风晓-想和学长交往呢? 「喔,这么说来白先生是真的想和我交往啊?」嘟起嘴,晓-想了想。「白先生单身又有钱,人品也不错,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闻言,壬虎整个脸都僵直了。「-是这么想的吗?」 一耸肩。「恰巧我最近也需要一个能让我转换心情的对象,白先生看来没什么不好的啊!」 壬虎有些失望。他原以为她……是个思想独特的女孩。但她竟用这般草率的态度决定要不要和对方交往。就只因为有钱?就只因为人品不错? 「那就随-的意思去做吧!」壬虎-下这句话,绷着脸,掏出钥匙打开车门。 无端端地被人摆张臭脸这么说,晓-也莫名地火大起来。「我当然会照我的意思去做!柴老师,不劳你费心!」 什么跟什么嘛! 晓-气呼呼地坐上车,赌气地想:幸好没爱上这种脾气古怪的家伙,要不然自己肯定会被他活活气死! 母亲是对的,肖羊和属虎的人,果然是天生相克,以后她绝不会再违背母亲大人的意旨,她会牢牢记住这个教训,离柴壬虎远远的! 第五章 「我回来了。」 有气无力的,晓-打开自家大门,连跟父母哈啦一下的心情都没有。她越过客厅,只想快点回房间一个人静静。 「慢着,晓-,妈有要紧的事要跟-说。」 「不能等到明天吗?我今天很累,想早点上床睡觉。」 风母盯着女儿无精打采的小脸,唉唉地摇头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就是不听妈的话,现在才会受情所困,对不对?」 实在没心情和母亲说笑的晓-,不否认也没承认地说:「妈,-把我叫住,就是想说这个吗?」 「哎哟,我可怜的小羊儿!」以双手捧着女儿的脸蛋,风母舍不得地说:「不用担心,有妈做-的靠山!我已经替-做了一个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强力爱情符咒,只要-把它戴上,包管-会遇到好桃花,而烂桃花全都会谢光光,-再也不必为爱消瘦、为爱累了。」 从围裙口袋中取出绣着鸡心形状的小香囊,风母塞到她的手中说:「睡觉的时候放在枕头底下,清醒的时候随身带着,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要让它离开-的身边,这样子它一定会帮-挡掉所有让-不顺眼的讨厌鬼-不要不相信,这符咒有千万人的验证,证实它确实有效。」 看着那符咒,晓-重重地叹口气。「妈,这话听起来像是卖药广告。」 「管它是药是符,有效最重要。」轻轻把女儿转过身,往房门推。「好了,我话都说完了,不吵-,-快点去休息吧!」 世界上假使真有什么爱情符咒…… 晓-拿着那散发怪异香气的「符咒」,呆呆地坐在床畔,两眼发直地盯着前方的梳妆台想着,她第一件希望的事,就是自己再也不要被「柴壬虎」这三个字所左右。 谁都无所谓,只要能让她摆脱他的魔咒,不要再每天晚上因他而失眠、每天工作因他而发呆,那就是菩萨保佑了。 一名身穿花店制服的年轻男子,捧着一束令人瞠目结舌的999朵玫瑰花束,在学生们争相围睹的目光中,穿越过一幢幢校舍,走到教职员室的门口,朗声喊道: 「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风晓-小姐?」 正在和学生讨论一道考试题目的解答,晓-漫不经心地回了句:「是我,我就是风晓。」 一大丛粉嫩的、鲜红的、橙黄的玫瑰,在缎带、彩纸与心形汽球的妆点下,冷不防地占去她所有的视线。 「风晓-小姐,这是您的花束,麻烦您签收一下。」把花束送到她面前,店员殷勤地递出送货单给她。 晓-先是一愣,接着摇头。「会不会是弄错了?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不会错的,这边是您的名字,这边则是送货的地址。」店员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说:「花束里面有卡片,您看了就会知道是谁送您花束了。」 仔细一瞧,店员所言不假,上面是写着她的名字。晓-无奈地先签收下那张单据,好让人家回去交差了事,接着便把花束放在办公桌旁,继续和学生讨论课业。等打发完学生之后,全办公室的「闲人」都凑了过来,好奇地问着晓-,是谁这么大手笔送她这昂贵的花束? 连晓-自己也摸不着头绪,她哪有办法回答? 费了番小功夫,找到那被花海所埋藏起来的卡片,她掀开香喷喷的粉红色笺卡,默念着-- 日安,亲爱的晓-:幸劳地工作一天之后,是否愿意让我搞赏-一下呢?比里安尼餐厅,七点, 白旭华笔 「比里安尼?那不是超高档的三颗星法国料理餐厅吗?我在美食杂志上看过报导,听说东西好吃到会让人想把舌头都吞下去呢!」喜欢追求时尚的女老师,从晓-身后看到了卡片内容,不由得低呼着。「风老师,-去哪里找到这么个金龟啊?好羡慕喔!那间餐厅光是预约就要排上一个礼拜不止耶!」 很显然这是夸大其词,要不就是白旭华插队了。 把卡片随便放在桌上,晓-指着花束说:「哪位老师想带回去的,你们就自己拿吧!」 「什么?这么漂亮的花束,-不要啊?」 一翻白眼。「我有严重的花粉症。」 这是鬼扯,实话是:她才不要抱着这么一大堆的花去等公车呢!男人爱要浪漫也请替收花的人考虑一下现实吧!谁来帮她出出租车费? 晓-随口说:「我和一堆花待在同一个房间内太久,喷嚏就会开始打不停。」 「那我要!」、「我也要分!」,几个老师马上像是见了糖的蚂蚁,立即将它瓜分得面目全非。 「发生什么大事了?」杜云乔刚回办公室,对眼前不可思议的「抢花行动」啧啧称奇地说:「有人花店倒了,把花转送给我们吗?」 「才不是呢!是有人送风老师这一大把的花,真是罗曼蒂克啊!」一旁的女老师替晓-回道。 「噢,那位老兄还真舍得花大钱。」 杜云乔懒懒地评论,揶揄地看了晓-一眼。「不过这一招能不能打动佳人的芳心,好象还有待观察。」 晓-把桌上的东西收一收,不甚起劲的起身说:「我还要去做家访,失陪了。」 「啊,从今天起由我陪-做家访。」杜云乔追上前。 晓-停下脚,心头蒙上一朵乌云,回头问道:「是柴老师有事吗?」 「可以这么说。」一眨眼,杜云乔绅士地替她拎着背包说:「等到校外我再跟-解释,我们先走吧!」 路途上,杜云乔才告诉她,因为自己和简芬芳有点小争执,不方便一起进行家访,所以柴壬虎便自告奋勇地和他互换了组别。既然他们两人的班级都已经先完成了家访,剩下的就是「护花」动作,对工作并无妨碍,因此教务主任也许可了。 几天前的晓-,大概会追问杜云乔为何和简芬芳吵架?可是现在自顾不暇的她,光是料理自己的心情就费去所有心思,也无心鸡婆了。 对象是简芬芳,也难怪柴壬虎会自告奋勇。 想象他温柔地对简芬芳嘘寒问暖、体贴备至,再想到那天他无端端生气发怒的表情--这般显明的落差,让原本就低落的心情,一时间更是雪上加霜。 人家都已经恩爱到光明正大地利用工作顺便约会了,而自己还傻傻地因为他讲的一句话、一点怒气,便耿耿于怀大半天? 那就随-的意思去做吧! 倏地,他冰冷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晓-一咬唇。她当时只是说说,其实根本无意接受白旭华的追求。可是现在为了让自己尽早死心,或许她该和别的男人交往看看。 谁晓得,说不定白旭华能让她遗忘柴壬虎。 因为不记得卡片上的详细地址,晓-搭的出租车在台北街头迷了点路,才抵达比里安尼餐厅。当她下车走向餐厅门口时,都已经七点半了。 看着手表,晓-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走到柜台前。 反正对方要是已经离开,她也不必考虑拒绝的借口,就当这事从没发生过。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高挺英俊的领班,彬彬有礼地问道。 「是一位白先生约的,不过他可能离开了吧?」 「您是风小姐吧?」领班绽开亲切笑容。「白先生正在等您,请跟我来。」 有些受宠若惊的,晓-随着领班绕过玻璃隔开的玄关,往餐厅内走去。店内并非装潢得金碧辉煌、金光闪闪得吓坏人,反而偏向雅致、清爽的格调。浅绿色的壁面挂着多幅印象派画作,没有人会怀疑那是否为便宜的复制画。 「白先生,您等待的客人到了。」 在被一片室内竹林隔开的幽静空间内,西装笔挺,俨然一派成功男人独有架势的白旭华,放下手边正在阅览的文件,优雅地起身说:「幸好-到了,我正在想,一个人吃两人份的餐点,回去后肯定得运动三天才能消化掉那层脂肪呢!」 晓-被他的气势稍稍震慑住。 该怎么说呢?在家中的白旭华,就像是一般的普通好爸爸。可是今天的他……是那身西装,或是那自信昂扬的眼神?总之脱离了「普通」,也绝没有「爸爸」的形象,而是有着难以小觑的「男性威力」,一投足、一言谈,好象都可以叫女人倾倒。 她不得不对他改观。 「抱歉,迟到了三十分钟。」 领班细心地替晓-卸下她的薄外套,征询她的意见后,把外套暂放在餐厅的衣柜中保管。她猜那将会是衣柜中最便宜的外套……才花她九百块而已。晓-自认不是个虚荣的人,但也没来由地红了红脸。 常来这种昂贵餐厅吃饭的话,有多少薪水都不够置装的。 「迟到是女性的特权。如果今天我等的是男性,只要迟到一秒钟,我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所以-不用介意,我等得心甘情愿。」 两人人座,他熟练地向领班要了一瓶香槟酒,并吩咐他们可以开始上菜后,又转向晓-说:「我希望这三十分钟,不会是-在犹豫要不要来。如果是的话,我很庆幸-明智的最后决定。并不是因为-救了我的肚皮,而是-救了我脆弱的心灵。」 天啊!同一个学校的学长和学弟,怎会练就出如此南辕北辙的「说话技巧」?和拙于言词的柴壬虎相比,白旭华简直是「舌粲莲花」! 「您太客气了,白先生。不瞒你说,我以为那天你是在开玩笑的。今天本也不打算来……不过想想机会难得,就来吃顿美食吧!」 「您真是个坦率的女性。」 白旭华举起香槟杯说:「让我们为这句话干杯吧!」 「要是这个理由成立的话,恐怕我今晚会喝醉。我天生直肠子,说话没大没小的,常挨骂呢!」耸耸肩,晓-也举杯说:「就当是我为自己的迟到,敬您一杯吧!」 两人相视而笑,在水晶杯清脆的碰撞声中,晓-享受了一段她并未抱着多大期待的愉快时光。 论食物,这间餐厅名不虚传,确实有登上美食杂志三颗星的实力。不管是前菜的爽口沙拉、滋味绝品的奶酪蜗牛,到浓郁的龙虾海鲜汤盅或是主餐的鹅肝酱腓力牛排,没有哪道菜可以让人挑剔。 论男伴,白旭华也远比她所预料得要健谈、风度翩翩。 从儿子的教育问题,一路延伸到私事,晓-述说了自己当老师的心路历程,而他也多少讲了一下自己与前妻的过往。服务生送上餐后甜点之际,晓-才发现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转眼都快九点了。 「今天非常谢谢你的招待。」也差不多该走人的晓-喝着咖啡说。 「哪里,-肯赏光我就非常高兴了。坦白说,我以为小柴会把我那天的不当发言告诉-,破坏我的机会呢!其实我说那些话并无恶意,奈何他的性子耿直,听不进那类的玩笑话。」 晓-想起自己始终没弄清楚那天他们两人到底在争辩什么,把柴壬虎气得脸红脖子粗? 「我保证不生气,白先生肯不肯诚实地说出来呢?是什么样的玩笑话?」 「呃……」尴尬地笑笑,白旭华摇头说:「不太好吧?我很喜欢风老师,要是让-对我产生坏印象,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是您不说,我自己胡思乱想的话,说不定会把你想成更恶劣的人喔!」 白旭华愕然,继而笑道:「如果-转行做律师,一定也很高明。竟能把我逼得招供出不利于自己的证词。」 「觉得我很可怕?」 摇头。「更欣赏-而已。」一顿,他叹口气说:「那天我称赞-外貌迷人,很吸引我的时候,小柴生气地说-是具有专业素养的好同事,不希望我用那种品评物化的口吻来谈论-,就这样。」 晓-也知道他不可能一五一十地把详情都说出,但已经可以从这些话里想象出个大概。原来……还有这层内情在啊! 自己却一点儿也不知道,还怪罪柴壬虎发什么莫名其妙的脾气。 ……柴老师至少认同我的专业素养,光这一点就够让我高兴的了。 晓-的心中泛起一波小小的感动。 「都是可恶的小柴害的,这下子我在-心中可要减分了。那家伙从以前就是这脾气,所以在校内也常得罪人。唉,那些个天才总是有些古怪的脾气在。」 「天才?」晓-好奇地张大眼。 「-不晓得吗?啊,或许是他现在教小学生,所以看不出来吧?他从进入我们科系起,就备受教授们的宠爱了。成绩拿高分是理所当然的,他还肯花费比普通学生要多一倍的努力去做研创的工作,就不得不叫我们这些学长心服口服了。大四在找工作时,国内外科技厂商的挖角大战才叫精彩呢!最后他一毕业,就被当时最大的科技厂网罗去,我记得是领导一个研发小组吧!过不久我再听到的消息,就是他升上部门经理了。」 白旭华感叹地说:「可惜这么一个好人才,竟然放弃高薪、前途似锦的职位,跑去做什么小学老师,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 「做老师又有什么不好的?」蹙起眉,晓-总觉得这些科技人怎么都同个论调?没人规定非要做科技人,才算年轻有为吧? 「-别生气,我不是说做老师不好,而是……举眼前的例子来说好了,龙虾是不是很昂贵的食材?当然今天它做成任何料理都很好吃,但是原本可做成一碗上千块的海鲜汤,却故意把它捣碎做成丸子,一粒卖二十块,这不是很奇怪吗?能做小学数学老师的人才,在普通师院、大学一捉就是一把,但能够做精算、研发的,却是挤过应用数学系这种窄门,还得有天分的人方可胜任。」 白旭华点出最后一个让晓-无法辩驳的理由。「你们做教育的,不也是希望从小培养孩子有独特的兴趣,走专业的领域吗?假使一名学画的人才,-弃他拥有天分的画笔,去学人家打算盘,-不也同样会觉得很浪费他的天赋吗?我所感叹的是这一点,而不是歧视老师这一行。」 喝口咖啡,白旭华笑笑说:「我知道,小柴不是莽撞的人,他会作出转行的决定,想必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可是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理由,都改变不了多数人的看法--他做小学老师是种人才的浪费。由我这个开科技公司的老板来说,更是如此。」 哑口无语。晓-还能说什么呢?科技界太深奥,自己懂得不多,但她隐约也能理解到白旭华等人的看法。 科技界的逃兵。 这是他们给柴壬虎冠上的罪名。 「即使白先生说得很正确,他教书是浪费自己的才华,可是我相信他绝不是厌恶了自己的本业,所以才离开。」 她努力地站在壬虎的角度,说:「相反地,是因为他非常喜欢数学,离不开它,所以无法再继续于那种环境中工作了。因为那环境变得无法让他一本初衣衷地做自己想做的工作。我是懂得不多,但我懂得他的这份想法,因为我也是很喜欢史地,才会想到要来教书的。没有什么比培养出和我具有同样喜好的下一代,更让人觉得愉快的。」 抬眸,晓-微笑地说:「或许我的说法有些偏颇,白先生认识柴老师也远比我久,但我相信他是这么想的。」 「……」男人沈默地注视她半晌,镜片后的眼闪着几许兴味。「风老师,我冒昧地问一声,-是不是很喜欢小柴?」 晓-一惊,拿起水杯,掩饰地喝了口。「我是喜欢他没错,但请不要误会,我喜欢的是柴老师的认真,也喜欢他那有些小顽固的脾气、默默耕耘的工作态度。全是站在纯同事的立场我才这么说的,和男女之情无关。」 看着她慌张闪躲的目光,男人做出了自己的判断,-眼笑说:「是吗?我猜要是小柴和我一起竞争追求-,我的胜算恐怕是小之又小,不是吗?」 晓-干笑着。这种事绝不会发生的,柴壬虎身边有简芬芳在,她算什么呢? 壬虎坐在自家的计算机桌前,液晶屏幕上是一行行看了会叫人头昏眼花的复杂运算程序,不过在他眼中却是比任何游戏都要来得有趣的数字排列。 扰人的铃声响起时,他把纪录储存下来,走到客厅接起电话。 「我是柴壬虎,你哪位?」 『小柴,是我!』白旭华的声音,愉快地从听筒彼端传来。 挑了挑眉,壬虎知道今天他送花给风晓-,也知道他约她去吃饭的事。这些都是处理完学生的某些杂事后,回到办公室听其它老师说的,那时候风晓-已经和杜云乔去做家访了。 现在的风晓-可是全校女老师羡慕的对象呢! 「有事吗?学长。」该不会是打电话来报告他俩的约会经过吧?壬虎心不在焉地想着方才的表达式子。还有几个代数不正确,如果按照现在的式子去定,肯定会得到「无解」的下场。 『今天我请风老师吃饭了。』 这点他知道。忍住叹息的冲动,他揉着眉心说:「那恭喜你了,吃得还愉快吧?」 『臭小子,我好象嗅到一点火药味。』 壬虎的指头黏在眉心当中。火药味?他?有什么理由他要对学长……风晓-和学长约会,并不关他的事啊! 『唉,我真是举世罕见的大好人,竟然对敌人雪中送炭。』 越讲越莫名其妙了。壬虎拿开话筒瞪着它,学长说的不是外星话,可为什么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学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实在不知道你在卖什么关子。」 『你真的不懂吗?』半晌后,话筒彼方的人轻笑说:『如果我送你这个好处,改天你要怎么回报我?』 「什么好处?」壬虎从头到尾连个重点都没听到。 「她真的很可爱,个性可爱,人也长得可爱。如果不是她心有所属,我一定会再接再厉地把她追到手。讲正格的,即使我家儿子不那么喜欢她,我也觉得无所谓,人生能得一红粉做知己,宁舍天下亦无求了。」 壬虎接不上话,他走到窗边,从十二楼高的住家看出去,夜景煞是缤纷璀璨。 『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风老师的心中已经另有所爱了吗?』 「据我所知,风老师身边并没有男友,是学长误会了吧?」壬虎盯着窗上自己的倒影,脑中却浮现风晓-的身影。 秀气的五官有着鲜明的表情,喜怒哀乐,一颦一笑都不具什么女性的含蓄之美,可是却很亮眼、很引人注意。不需要夸张的手势,只要她一双灵活的眼一转,彷佛世界的灯都集中在她的脸上。 自然而然的发光体,无疑会引来许多扑火的飞蛾吧! 不过壬虎印象最深的,却是那一晚她为自己打抱不平时,那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激动晕红的颊、铿锵有力的嗓音,以及莹莹发亮的眼眸…… 他不觉地扬起唇角。 『……你晓得吗?这就叫烛台下的黑暗。蜡烛燃烧自己点亮别人,当四周大放光明时,却没办法照亮自己的脚边--明明距离最近,却反而看不清。』 收回远扬的思绪,壬虎摇摇头。「学长你讲这些事的重点是什么?干脆直接告诉我好了,不然我真的被你弄胡涂了。」 『风老师呢,晚餐的时候表情一直很愉快,我们也聊得很高兴,可是你知道吗,我们谈到什么话题时,她才眉飞色舞,整个人都亮起来了?』 想了半天,壬虎勉强找到个合理答案。「……你儿子?」 『小柴,你是属猪的啊!』吼了一声,白旭华登时在电话彼端跳脚说:『看你这么迟钝,我真的很后悔干么这么多此一举!我要是黑心一点,就让你一辈子迟钝到死也不用管你的死活了!』 这算不算侮辱?壬虎不懂,学长努力要暗示的是什么?能令风晓-眉飞色舞的话题,又和自己属不属猪有何关联? 「算了,算我倒霉,我早该知道要你解n次方程式,都比要你学机灵点要快。我不为难你了,总而言之,你要好好地对待风老师,她可是比谁都要站在你身边、支持你的决定。我想你再也找不到另一个这么懂你的女孩了,拜拜。』 「学--」 喀啦,电话一被切断,壬虎也只能瞪着嗡嗡的话筒,无语问苍天。自己是招谁惹谁了? 「要我好好对待她?我难道会欺负自己的同事不成?」把电话放回去,壬虎皱着眉打算回书房,走没两步,他又停下脚。 ……你再也找不到另一个这么懂你的女孩了! 白旭华的话萦绕在壬虎的脑海中,他回过头瞪着电话,有股冲动想再拨电话回去,问清楚学长到底在说什么?要是就这样丢着不管,壬虎总觉得好象会错失什么很重要的消息。 就在他死盯着电话的时候,忽然电话铃声再度响起,他差点以为自己有什么神通,能隔空作感应呢!壬虎甩开那可笑的想法,三两步地跨过客厅,捉起电话就说:「学长你别再闹--」 然而,话筒的另一方并不是白旭华。带点羞怯及迟疑的,女性的低柔嗓音有礼貌地问道:「请问这是柴府吗?我找柴壬虎。」 他扬起眉,这声音并不陌生。「风老师?」 「啊!你就是?!真抱歉,我知道时间有点晚了,不该挑这种时候打电话,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她急急地说。 「没有。没关系,我向来不是早睡的人。」壬虎缓缓地回道。 电话彼端一阵静寂。 「风老师?」她怎么突然间一句话也没有了? 『……我打来是……是想谢谢你。』好不容易,她再次开口。 「谢我?」 『嗯,我听白先生提了,关于你们争论的事,以及……柴老师所说的……我想谢谢你袒护了我。那天因为不知道有这种事,我大概……有点……失礼了。』 壬虎舒展开困惑皱紧的眉头。「我也是,欠-一声道歉。那天我的脾气也不知怎么搞的,竟失控地……认真地说,我才是该道歉的人。」 『我比较失礼啦!』 「不、不,是我脾气不好!」 两人争先开口,又都同时闭上嘴。壬虎总觉得这对话似曾相识,不由得笑了笑说:「我们就别争论这个了,那天的事就忘了吧?」 『嗯,说得也是。』她在那方跟着笑笑,戛然歇止后说:『那么,我没什么其它事要说了……晚安。』 壬虎知道她要挂电话,他却不想这么快就结束两人的对话,因此随口问道:「今天和学长的约会还愉快吗?」 停顿了数秒。 『……白先生是很健谈、很善于营造气氛的人,我们是谈得很愉快。』 在她回答前的空白间隔中,壬虎隐约听到那端的嗡嗡警笛声,说来也凑巧,外头街道上也有警笛声大作……一抹直觉闪过他的脑海,他推开落地窗,走到外头阳台上。「风老师,-在家中打电话的吗?」 「……是啊。」 壬虎低头看了看下方的人行道,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是他想太多了。「下好意思,我还以为……那么……-和学长谈得来真是太好了。」 『……嗯。』 又是一阵默不作声。 壬虎也找下到其它的话题,只好说:「那……晚安。我们明天学校见。」 『……再见。』 收线后,壬虎伥然地站在阳台。 真是奇怪,我到底想听她说些什么呢?为什么我会这么的失落?这种感觉到底是来自何方? 不经意的,他瞥见一道瘦高的身影,由楼下大门的台阶处缓缓地走到人行道上。壬虎扫着阳台边缘,-起眼睛企图看清楚那名女子的长相。那头鬈翘的波浪长发在身后甩动的模样,实在像极了…… 不假思索地丢下电话,壬虎捉起钥匙,冲出家门。 第六章 他猛按着电梯键,偏偏它爬升的速度像乌龟。 等不及的壬虎索性奔下楼梯,一口气在两分钟内冲下楼去。他扑向大门,一把拉开,却刚好看到长发人儿的背影绕过马路,正在招手拦出租车。 慢着!不要上车……「风老师!」 不晓得是距离太遥远她没听到,或是听到了却没有反应,总之,在壬虎拔腿冲向马路的时候,她刚好坐进一辆车,无情地呼啸而去。 壬虎起初还追在车后跑了两、三公尺,但是看到车子越来越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后,他就放弃地缓住脚步。 心脏疾跳得像要从胸口中迸出来了。 涨裂的肺叶竭力地输送氧气。 口干舌燥,只为了一股莫名的蠢劲。 气喘吁吁地靠着马路边的招牌,他一边摇头,一边瞪着空荡杏然的深夜街道。 我在干什么啊? 低头望着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把家中拖鞋直接穿出来的双脚,壬虎既感荒谬、又感不解地笑着。 就算那名长发女子真是风晓-,我追上她之后,又想做什么呢? 假使风老师有意亲自拜访他,那么打从一开始就不会透过电话了,不是吗?既然她不按门铃,想必是她不想当面与他谈吧! 而我却傻傻地,追着一道连是不是她都无法确定的身影。 壬虎抓抓头,仰天长叹,想着自己的莽撞。 他不记得自己上次做出这般失常的举措,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但他可以肯定地知道,这绝非寻常,自己定是有哪里不对劲了。为了什么而奔跑?为了什么而这么焦虑?,为了什么而…… 这种像无头苍蝇般,拚命的、豁出一切的、只因冲动而奔跑的行为,是否意味着自己想和风晓-…… 不可能吧?怎么会有这种事?我才刚摆脱一段感情,莫非所受的罪还不够? 虽然对自己的行为找不出合理的解释,壬虎仍说服自己不要想太多。姑且不论自己对风老师有什么看法,现在她可是学长在追求的人,自己哪有机会去和学长竞争呢?无论财力或人品,女人眼中的金龟婿,绝不是像他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男人。 晃晃脑袋,他苦笑地往家门的方向走回去。 家庭访问才结束,下一波校务工作的高峰期便是月考。 赶不上进度的学生要课后辅导,需要出题的考卷也必须在印刷截止期限前呈给教务主任,再加上平日就有的工作量,大部分的老师在这段日子反而更加忙碌……虽然这么说,并且壬虎也没有把握事实真如自己所想的,但他感觉风晓-似乎在避着他。 每回自己前脚才踏进办公室,就刚好看见她后脚离开。想跟她讲两句话,她就刚好匆忙地在做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事,否则就是在和其它同事说话。在她四周好象有什么无形的阻力,让自己老是无法和她碰头。扫除公事上的交谈,他们几乎没有其它对话了。 假如这是巧合,次数未免也多得吓人吧? 当然他们早上在办公室内会碰面,也会互道早安,可是也就只有这样而已。有时一整天下来,他们也才交换过那么一、两句「早」、「下班啦」、「再见」。 转眼就这么过了一、两个礼拜,那种怪异的感觉也益发的明显、清晰。 等察觉时,他已经养成怪异的习惯了:随时随地都在搜寻着那抹身影。只要眼角看到近似风晓-的影子,眼睛就会下意识地追逐过去。 宛如盯着奶油的猫。 这让他无法再忽视,自己的心中已经有人悄悄进驻的事实。 以往没碰过这么恼人的状况,他很少刻意地追求,通常都是放任事态自由进展,对方若不排斥他的邀约,久而久之自然会走在一块儿。他一直以为所谓的恋爱都是从日常生活点滴中,由情生爱逐渐转变的。 因此他不晓得,竟也会有这么教人困扰的情况……如果两人一直走不到一块儿,那要怎么顺其自然呢? 不,我连自己对她到底是不是爱,都无法确定。 他在解难题上是高手,但那只限于数字,至于人类情感上的难题,他可是一点儿天分都没有,甚至是不及格的笨学生。 过去在大学时,有人认为他追到校花的事,是一大奇迹。其实那些人并不知道,严格说起他们的交往过程,他并没有「追」,而是校花主动开口说:「我们交往看看吧!」 他欣赏校花那种清楚自己要什么,也勇于争取的个性美,于是点头答应。 这么一看,过去他在情感上属于被动者,鲜少采取主动攻势,对爱的态度也是消极的。以他过去的例子来看,当时对简芬芳的追求已经算是很难得的「积极」了。而现在他陷入的困境,便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主动」? 有一点可确定的是,我在乎风晓-,且远超乎过以前曾交往的女友。 这就是爱吗? 他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和过去他所经历过的爱情,绝对不一样。 现在大家都忙,无暇去思考这些问题,等后天月考结束后,他决定要静下心来,好好地把这些困惑都想清楚。当然也要问清楚风晓-,看她是否真的在躲避他?……答案若是肯定的,起码也要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她这么讨厌他,非躲着他不可? 「请把考卷传过来。」 最后一科考试的铃声响起后,壬虎收集好所有学生的考卷,步出教室。 「柴老师!」 身后传来轻柔的呼唤,他转身看着简芬芳。 「你等会儿下课后,有没有空?」 壬虎苦笑着。「-又和杜老师吵架了?最近你们是不是经常在吵架?」 简芬芳低下头。「不好意思,你一定觉得很烦吧?每次我都找你商量,跟你吐苦水。可是我真的不懂,男人的想法是什么?是我要求得太过火了吗?可是他一点儿都不顾虑到我的心情,总是任性妄为。」 「我觉得问题不一定是男人或女人,谁都有自己的个性啊!」和她并肩走着,壬虎亲切地笑笑。「我的意见可能没什么参考价值,不过听-吐吐苦水可以让-心情好一点的话,我很乐意帮这个忙。」 「谢谢。那等一下在老地方见?」老地方是指校外不远处的咖啡店。 壬虎点头说:「好,我一会儿就过去。」 简芬芳笑着道谢,离开。壬虎现在对她已经不再抱着男、女之间的情感,而是将她当成妹妹般疼爱着,这种关系很意外地更适合他们。 以前会因为客套或想给对方好印象所保留的心情,现在全都摊开来后,他们反倒就像亲人般,能毫无阻隔地说着心中的话。他也发现了一些过去自己所没认识到的她,她不像外表那么温柔、温和,相反地,她有着教人吃惊的固执的一面,且她在喜欢的人面前,也是热情、激动、妒忌心重的。 由此可见,简芬芳并未爱过他。因为她从不会对他身边的女老师吃醋,现在却会为了杜云乔和某位女老师说话便生闷气、打起冷战、甚至争吵。 复杂的女人心、多变的女性面孔,他总算见识到了。 所谓「幻灭是成长的开始」,而他对简芬芳的「感想」与其说是「幻灭」,不如说是「改观」。至于真正「成长」的地方,是他晓得了自己爱的不是简芬芳的全部,而是爱上她举手投足间所展现的那种「贤妻」特质罢了。 一想到自己曾指责学长娶妻是为了当孩子的保母,壬虎就不觉汗颜。其实过去的他不也同样的只是因为想娶一名良妻而爱上她? 女人在这一点就比男人敏感多了,简芬芳或许早已嗅出这一点,所以才会对他没有感觉。 「老师再见!」 「再见。」 挂着微笑走进教职员室内,壬虎i眼便看到坐在位子上的晓。她和杜云乔不知在说些什么,谈得似乎很愉快。登时,笑容从他的唇角消失。 「啊,柴老师,考试结束了,要不要去哪儿放松一下?我刚才正在和风老师商量呢!一起去唱歌,或是开车去兜风吧?」杜云乔抬起头招呼道。 壬虎绷着脸说:「杜老师是打算一个人去吗?」 「嗯?当然不是,和大家一块儿去啊!」 扯扯唇。「把女朋友冷落在一旁?这样不太好吧?」杜云乔愠怒地挑起眉毛,和壬虎的双眼在空中角力着,颇有要壬虎「闭上嘴、那不关你的事」的态度。壬虎没有退缩,冷静地和他对望。 「啧,真扫兴!」 最后,杜云乔先转开眼,低语着。「真不知道她是谁的女友?」 不想计较他挑衅的话语,壬虎当作没听到。 尴尬的气氛下,他默默地收拾好公文包。照这种情况看来,今天不是找晓-细谈的好时机,看样子只好择日再说了。 「为什么你要对柴老师说那种话呢?」陪着杜云乔走在校外的马路上,晓-基于大家都是好同事的情谊上,不得不鸡婆道:「他也只是一番好意,不希望你冷落了女友而已。」 「好意?」挑挑眉,杜云乔抿着唇说:「天知道那是什么好意。」 这话好冲,晓-颇为吃惊地张大眼,歪着头说:「你和柴老师有过节吗?」 若非两人有什么争执,性格向来开朗的杜云乔,不会用这么严苛的口吻说话才对。晓-原以为刚刚的那一幕,是因为最近大家都很忙、火气大,难免容易「擦枪走火」地冲到对方的心情。可现在看来,似乎不光是「忙」的关系,还有什么她所没注意到或不知道的事,在从中作梗。 她是一点儿都不介意这么忙啦!拜忙碌之赐,她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放下满脑子的柴壬虎。虽然现在在校内看到他,心情仍有波动,可是只要能躲开他,把心思寄放在学生上头,日子还不至于过不下去。 人家不都说,时间是疗伤的良药吗? 「没什么,只是受不了成天被人拿来和他比较,真可笑,她要是觉得柴壬虎那么好,当初为什么不继续和他交往就好?既然和我交往,那又何必企图将我改造成像他那副德行?我就是做不来他那种闷葫芦。」 走着走着,杜云乔突然停住脚。「干脆和那种女人分手算了!晓-,-不觉得我们两个比较速配吗?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交往?」 晓-好气又好笑地挑高眉。「这种话让女友听见,她可要伤心死了。再说,很抱歉,我可不想卷入别人的爱情漩涡里。」 「唉,-伤透我的心了。」 「杜老师,你就是这点习惯不好。明明没那个意思,却老爱说这种会让人误解的话。这种性格,女人会很不安的。」 「……女人都是这么需要安全感的吗?」杜云乔的脸色黯淡下来。 「谁不喜欢有安全感呢?」 他叹口气。「安全感又是什么?像柴老师那样?」 「这个问题你该去问你的女友吧?每个人对安全感的定义、需求都不同啊!」晓-一歪头。「对了,我还没见过你的女友,下次聚会什么的,一起带来露个面,介绍介绍吧!」 「-在说什么啊?-不是天天都看到她吗?」 「天、天?是我认识的人吗?」 「-怎么会不认识简--」话声消失在他的喉咙中,他整个人忽然像被定格住,动也不动地直视着前方,表情愤慨。 晓-跟着转头看去,在他们前方不到两公尺处的,是柴壬虎和简芬芳肩并肩的背影。柴壬虎还很细心地以一手搁在她的肩膀上,好让她能避开人潮,不被撞到。那登对的模样,真是……令人心痛。 他们两人并未发现到晓-与杜云乔,还继续往前走着。就在晓-咬着唇,强忍着心头阵阵的悸痛时,杜云乔却不发一声地往前冲去,强硬地分开那对「俪人」的距离,同时还扫住简芬芳的手腕。 「你干什么?」简芬芳惊呼。 晓-连忙追上前去,这场景似乎有点古怪蹊跷。 「被我捉到了吧?」杜云乔-起一眼说:「简芬芳!-这是什么双重标准?我和女老师说句话,-都说不行,-自己就可以和旧情人在马路上公开约会?-把我当成什么了?」 「你莫名其妙!我和柴老师几时是情人了?」 「去问问校内的其它老师怎么想吧!你们以前不是走得很近吗?难道-敢说他不是-的旧情人之一?!」 简芬芳甩开他的手,转身,连撞到一旁的晓-也没停下脚步,红着眼眶,径自往反方向跑去。 「-给我等一下!」 杜云乔随后追过去。 他们两人像在拍摄连续剧般,不顾众人目光睽睽,在大马路上就演起了追逐攻防战。 好不容易男方终于把女方拦下,可是女方竟当众给他一巴掌,而且激动地吼着,但距离太遥远根本听不分明。起争执的两人互辩了数分钟之后,最后男方还做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举动--他一把抱住了女方,低头封住她的双唇。 晓-看得一愣一愣的,她太讶异了,以至于脑海一片空白。 这……足……啥咪东东啊?! 杜云乔和简芬芳?那……那柴壬虎呢? 「看这情况,似乎没有我们能插手的余地了。」站到她身边,柴壬虎淡淡地说:「情人间的问题,只有情人自己才能解决。」 回过头,晓-抖着唇问:「你……你怎么还这么冷静啊?简老师不是你的女朋友吗?你看到这一幕,怎么还能无动于衷呢?」 「我?」柴壬虎纳闷地望着她说:「我并没有和她交往啊!为什么-会这样问?」 「可是我明明看到你们两人在大树下拥抱--」啊!要命,她怎么说出来了!晓-一脸「糟糕了」的表情。 他-细了眼。「难道-……一直以为我和简老师……」 认命地点点头,晓-补充完他的话说:「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对。」 壬虎叹口气,不由分说地擒住她的手腕,认真的黑眸盯着她说:「我们到咖啡店去好好谈谈,风老师。」 结果去咖啡店变成了去柴壬虎的家。 毕竟在那里人来人往的,万一遇到熟人,也不方便谈什么。壬虎提议要换地方,晓-就问:「柴老师一个人住吧?到你家谈,方不方便?」于是壬虎便开车载她一起回家。 晓-还是头一次参观单身汉的住家,屋内远比她自己的房间要整齐干净许多,她好奇地在客厅中左看右望时,壬虎站在开放式的餐厅中,以老练的手法煮着研磨咖啡。 「柴老师不和父母同住啊?」她看着端出两杯咖啡到客厅来的壬虎问。 「他们都住高雄,我是因为上大学的关系到台北来,后来找的工作也都在这边。他们在老家和我兄嫂一起住,自在得很,也不想搬到台北。」 「柴老师还有哥哥?」 壬虎笑了笑,对这「身家调查」一点儿都不在意地说:「我是次子,父母是种田的,不过这两年已经改种花了。哥哥和嫂子一起经营花材批发的生意。还有个弟弟,不过他现在正在当兵。」 「噢!」晓-眨眨眼,看不出来他是农家子弟出身的。 「还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吗?」壬虎问道。他将糖和牛奶罐放在她面前,自己则捧起黑咖啡。 晓-红了红脸。想问的事多如繁星,一旦解除了心中那道「误会」,现在她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他的一切呢!从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休闲活动、喜欢看什么书、喜欢听什么音乐……总之有关柴壬虎的任何事,她都想知道!可是真把自己一箩筐的问题搬出来,怕不把人家给吓坏了。 见她不语,壬虎切入主题说:「那天-看到的,纯粹是友谊的拥抱。我和简老师做同事也两、三年了,我不否认自己对她有好感,也想过和她结婚挺不错的。但那是我单方面的想法,后来我才知道她根本不那么想。」 将自己和简芬芳的情感转折娓娓道来,连同自己告白失败的事,壬虎也说了。以前的他,大概不会这么坦诚吧!但是面对晓-,他总是能畅所欲言。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受她的「影响」?因为她总是那样自然而然地把心情表现在外,所以不知不觉连带地也使壬虎觉得有「诚实以对」的必要。 「我……还一直以为你们在交往……哈……哈哈,怪不得人家说偷听没好话,我这叫偷窥没好……啊,我声明在先,不是我有意要偷窥,是不小心撞见的,真的!」晓-胀红脸急急道:「我真的没有那种偷看他人隐私的嗜好喔!」 壬虎看她窘迫的模样真是可爱透了。他晓得有些男人在此刻能说出些俏皮话逗弄人,无奈他实在挤不出什么象样的玩笑,只得淡笑说:「我知道,-不用这么紧张。」 呼……她吐出一口气,系在心头多日的死结终于解开。 真好,原来他身边还没有「特定的人」出现。 他还是自由的! 这定说我也还有机会? 且慢,万一他不喜欢她呢?当然,晓-知道他把她当成好同事,也知道他觉得她是个挺不错的老师,可是…… 在柴壬虎的眼中,我是个有魅力的「女人」吗?我有吸引他的魅力吗?和简芬芳相比,我粗线条、心思不细腻、又没女人味,简直没地方可以和他心目中的理想女性沾上边! 霎时,雀跃的心跌落谷底。 「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不知道风老师愿不愿意回答我?」 还在谷底挣扎的晓-,抬眸。 「-记得前不久,有天晚上-打电话给我的事吗?」 晓-睁大眼,她大概知道他想问什么了。 一定是那天!唉,她就知道不该笨得跑到人家家楼下打电话。只是她实在没那个勇气去按门铃啊!凭着一股想跟柴壬虎道谢的冲动,搭上出租车就跑到人家家门前之后,她才恍悟到一个可能性--万一壬虎家中有「人」,那么自己厚脸皮找上门的举动,岂不是搬石头砸脚? 犹豫了半天,晓-决定做个胆小鬼,用手机在他家楼下打给他。 照理,他不该发现的。 如果不是凑巧有警车经过……唉,晓-那时候就祈祷他不会注意到。想来,自己当初含糊的回答,还是不能解除他的疑惑吧? 不、不,现在已经不是检讨过去的时候了! 怎么办?等会儿他问起的话,自己该欺骗他,或是直接说出口……说「我喜欢你」?啊,不行,这样跳太快了,他八成会当她是个疯子! 「-真的是在自己家里头打电话的吗?」 来了! 晓-还没想到什么好理由,只好反问:「你怎么会觉得我不是呢?」 壬虎苦笑着,没料到问题会被丢回来。 「我不是在怀疑风老师的话,只是……那天我好象看到一个很神似风老师的身影,在我家楼下出现。」 晓-整张脸都红了,她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活逮到。 「那个人真的不是-吗?」他温柔地追问。 呃……再硬撑就很难看了。晓-无法直视他一双清澈的黑眼,只好低头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十指说:「是我。」 半晌,他才又开口说:「-不想上来直接和我讲的原因,是不想看到我的脸吗?这和-这阵子逃避我的举动,有关系吗?」 倏地睁大眼,晓-马上抬起头说:「不是的!」 从唇畔漾起轻笑,微-的黑瞳烁现感性与智能的光芒。「听-这么说,我放心多了。如果我面目可憎到会令-厌恶的程度,我会认真考虑去整型的。」 「你在说笑吗?」晓-错愕地问。 「我不说笑的。」他以一副极认真的表情说。 「你一定在说笑!」晓-还是难以置信。为了她而整型?他? 「外表容易改变,但内在就改不了了。我还比较担心这个问题。」他继续一脸严肃地说。 晓-沉默片刻,想让自己混沌的脑袋理出个头绪,虽然答案已然浮现,但她很难相信天底不会有这么「好康」的事……她真的没听错他的话中话?他愿意为她整型、希望她不讨厌他的内在,这总归出来的结论,左想右想也只有一个答案-- 「我……该不会是被……暗示有人喜欢我吧?」万一不是,那就糗大了! 他微笑着。「我以为这么说已经够浅显易懂了。要我说得更简单明了一点吗?」 晓-正襟危坐,仿效他的一本正经说:「麻烦你,柴老师,请用最容易明白的方式,告诉我吧!」 「咳」地一声,他清清喉咙,端正了一下坐姿,宛如在「面试」似的,说:「我,柴壬虎,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能和风晓-小姐……交往?」 骗人的,这绝对不是真的!晓-忍不住唇角蠢动的笑意。「你想和我交往?」 「是的。」 「可是我既不像你的前女友一样精明,也不像简老师一样女人味十足喔!」晓-的心在飞腾、翻动、滚舞着。 他摇摇头。「-就是-,不必像谁一样,这样就好了。」 她的脚现在肯定是踩在云端上。 「那……你靠过来一点。」 他把身子往前倾。 「再靠过来一点。」 他不懂她在计划什么,但仍老实地把上半身都朝她的方向伸过去。「这样还不够吗?」 「把眼睛闭上。」 壬虎笑了,他终于懂了。他「悉听尊便」地合上双眼。「这样可以吗?」 「可以了。」 晓-先是盯着他的脸,接着盯着他的鼻,最后落在那双她老早就想「一亲芳泽」的性感双唇上头,也跟着闭上双眼,缓缓地把脸朝他的方向移去,十公分、三公分,然后……以自己的唇印在他柔软而有弹性的唇上。 灼热的他的温度,火烫的他的气息。 这是真的,面前的他不是梦中的他,而是活生生的他。 当晓-忘情地贴着他的唇时,壬虎抬起手来,扣住她的后脑勺;当她心满意足地想离开时,他追上前去缠住她的双唇,在她惊讶的呼声中,以自己的唇舌贪婪地需索着她的。 晓-的脑海一片空白了,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 只知道他的吻,好柔、好甜、好美。 难舍难分的一吻结束后,壬虎抬起头,凝视着她红嫣嫣的双颊,以及水汪汪的大眼,说:「现在,我可以听-的回答了吗?风晓-、风老师?」 被胸口中满涨的幸福填得饱饱的,她傻傻地笑着。「我的回答?还用得着说吗?是、是、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我愿意和你交往,柴壬虎、柴老师!」 这一刻,她真的相信天底下没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了。 第七章 为什么当初第一眼看到他时,竟会觉得他很讨人厌呢? (是因为我的第六感在作罢,害怕他将会改变我这二十三年来的人生吗?) 为什么现在却会觉得他长得又酷、又帅、世界第一,其它男人连他的一根脚趾都不如呢? (是因为我偏心吗?可是这眼、这眉、这唇,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我都好喜欢、好喜欢。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为什么这么棒的人,竟会近在咫尺?只要一伸手,就能碰触得到,只要呼唤,他便会睁开双眼;只要亲吻,他便会笑着响应。 (奇迹。我生命中最大的奇迹,就是你。) 探出手去,忍不住骚扰着睡梦中的男人,她-起眼嫉妒着那占据他意识的梦魔,玩弄着他浓黑的眉毛,以及此她自己还要鬈翘的长睫。 梦呓着含糊的埋怨,男人转开脸,翻身正躺。 枕在他臂弯中的她索性坐起身,顽皮地趴在他身上,用自己的长发搔着他的鼻头。男人起初像挥苍蝇似的,举起手拨开,可她仍不死心地继续戏弄他。 「嗯……」他微蹙着眉,张开惺忪的黑眸。「怎么了?」 「早安。」她神清气爽地赖在他的胸口,小巧的下巴搁在交叠的双手上,笑嘻嘻地说:「我醒了。」 「……现在……几点?」 她拦住他想要起身的动作,顽固地说:「我、醒、了!」 男人呵口气,伸了伸懒腰。「好,-醒了,让我去拿手表……」- 起眼,她嘟起嘴。「哔!哔!你有一件重大的任务,柴壬虎先生。」 「任……务?」他揉着眼睛,摇摇脑袋,显然还不是非常清醒。 他那半睡半醒的模样,和平日严肃、一丝不苟的形象大相径庭,看得她嘻嘻猛笑地说:「你最大的任务,就是要给我一个早安吻!」 「……-把我叫醒,就为了这个?」他好气又好笑地说。 「怎么,你觉得这很不重要吗?」她-起眼,一副他若敢点头,她会气得掐死他的表情。 男人放柔了眼神,低语着:「我有那个胆子吗?」边说边吻上她的唇。 所谓的早安吻,向来部不可能仅止于吻…… 他的手从她光裸细滑的肩,一路下滑到她的后背,在她腰间轻一使劲,柔软的身躯便烫贴在自己同样裸裎的胸前。 她嘤咛一声索求他的唇,同时也在他怀中不安分地扭动着,双手系在他的颈项间,十指深入他的短发内,揉搓着。 哈啊……哈啊……的喘息声中,他稍微拉开两人的唇说:「就一个早安吻而言,这个显然太热情了点-是真的希望我起床吗?我怀疑-有强烈的企图,要诱惑我继续留在床上。」 「嗯……」她伸出粉红小舌在他的下唇一舔,使坏地盯着他说:「那你下床啊,我又没把你的手脚绑住。」 男人眼一-,低吼一声:「-这个明知故犯的坏女人!」接着便将她易地而处地扑倒在身下。 得逞的愉快笑声,低低柔柔地在卧室内回荡着,但没多久,那笑声便被压抑的暧昧呻吟给取代了。 引燃的火焰,一发不可收拾。 「壬虎……可以了……我要你……」 他一笑,封住她的小嘴,并在她来不及喘息的-那间,以自己昂扬的欲望穿透了她的身子。 终于,在一阵阵小小的爆发窜过四肢五体后,她紧攀住他,抵达最极致璀璨的欢愉高潮。 「呼……」 趴在床上,她像匹饱餐一顿、心满意足的大野狼,不知道「客气」怎么写,颐懒地说:「我要喝水。」 率先下床的男人随手套了件睡裤,扬起眉笑问说:「还有其它吩咐吗?任性的女王陛下?」 「嗯……早餐的荷包蛋,我要半熟的那种,还有火腿不要煎!」她撒娇地抬起脸,红晕未褪的粉脸在晨光下闪闪发亮。 壬虎禁不住倚前偷香了一下她的脸颊说:「需要我送到床上来吗?」 「那当然!」 「-这个被宠坏的恶婆娘。」拍了下她的屁股,说归说,他也晓得是自己宠坏了她,所以没得抱怨,只能认命地到厨房去准备早餐。 从正式交往开始,短短的两、三个礼拜内,他们便已经进展神速到「过夜」的程度。晓-并不后悔这么快就和他有了亲密关系,事实上,她还觉得再不快点下手抢标,万一又像以前一样,老是被什么误会啦、前女友之类的事左右动摇,白白浪费彼此的生命,那才叫不值得呢! 现在和壬虎相处的每分每秒,都是最重要的。 她抱着枕头傻笑地想着,况且,没人知道原来他是这么棒的情人。不但不会-唆,也不会假正经,而且该做的「功课」,可是一分功夫都没有少呢! 「晓-,今天-打算怎么过?要去看电影吗?还是逛街?」从卧房门口探头进来,他在准备早餐的空档间,问道。 「不知道耶,晚上还要回家吃饭。对了,你要不要来?我妈说要见你一面。」她伸伸懒腰,该下床去冲个澡,顺便更衣了。 「我可以去吗?」他有丝意外。 她好奇地瞥他一眼。「干么那么吃惊?你又不是罪犯,为什么不能去我家?不过你要是觉得会有压力,不去也没关系。」 壬虎一笑。「不,我很高兴。我还以为-打算让我做地下男朋友呢!因为-一直迟迟不肯提有关自己家人的事。我还在纳闷,这是为什么?」 她脸一红,等他进了她的家门便会知道为什么了。 唉,为什么自己的老爸、老妈,不能普通一点呢?就算她想说,也不好意思讲,母亲是专门在电视上宣扬「迷信」的算命师,而父亲则是…… 「那我就抱着丑女婿见泰山的心情,前去叨扰了。」他神情愉快,一脸期待地说:「我一直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家庭,能教育出-这么特别的女孩子, 今日总算可以解开我的好奇心了。」 唉,希望他到时候不会由「希望」变成「失望」才好。 风家人住在台北街头处处可见的普通公寓中。曾经送晓-回家几次,可是她都坚持要在巷口下车,从没有机会让他一睹她家的「庐山真面目」,但今日一见,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不知道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三楼,就是我家。」 指着那间阳台上悬挂着许多盆栽、花卉的屋子,晓-掏出钥匙打开公寓大门。但是在壬虎要踏进去之前,她拉住他的手腕说:「你要记住,千千万万不要透露自己的出生年月日,也绝对不要提什么血型、星座或是自己的生肖喔!」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看她神秘兮兮的样子,壬虎也跟着小声问。 晓-吐舌,拍拍他的肩膀。「等你进去后,就会知道了。」 见她一副「你自求多福」的表情,壬虎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到了什么「地方」来拜访了,说出生辰八字有什么可怕之处吗? 步上三楼,晓-开了门,喊道:「爸、妈,我带他回来了。」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个子娇小的妇人与一名相当高大、慈眉善目,正步入中老年的男士。从两人身上都可以看到一点晓-的影子:遗传母亲的美貌与父亲的高挑,造就了今日的她。 「您好,风伯父、风伯母。」总之,还是先打招呼吧!他中规中矩地低头行礼说:「我是柴壬虎,今天谢谢你们的邀请,晚辈厚脸前来打扰。」 「你就是柴壬虎啊!」风母上上下下端详了一会儿。「原来就是你啊!」 风父揽着妻子的肩膀说:「孩子的妈,不用急着站在玄关说话,你们两个都进来吧,等会儿边吃饭边聊。」 「你不说我都忘了。来来,快点进来吃饭,菜都要凉了!」 事前被晓-「惊吓」,他还以为会遇上什么可怕的双亲,但一餐饭吃下来,气氛融洽、相谈甚欢,壬虎实在不懂她有什么好紧张的?饭后,他们移到客厅,边用水果边话家常的时候,风母忽然说:「壬虎,你属什么的?」 「我?」他用眼睛扫了一下身旁的晓。「我是属--」脚突然被踹了一下。 「噢!」 「噢?那是什么生肖啊?」风母奇怪地看着他。 壬虎还来不及回答,一旁的晓-便说:「他属兔的、属兔,大我四岁。」 「兔?」风母狐疑地点点头。「那么生日是几月几号啊?」 晓-再次强出头地说:「妈,-不用问这个了,反正是很配、很合的星座。」 壬虎一笑。「风母对星座、算命有兴趣?」 「是啊!我研究此道多年,只要你把基本资料告诉我,我马上就可以算出你未来三十年的人生。其实我很想算个一辈子啦,不过教导我算命的师傅说,天机不可泄漏太多,不然会有厄运降临到自己身上,所以我才放弃的。」 接着风母便搬出了一堆算命的法宝,堆在壬虎面前,一个个仔细讲解起来。坐在他身边的晓-,露出歉意的表情,偷偷地跟他说:「对不起,我实在说不出口,我妈是个算命师兼……算命狂。」 「晓-,-别让壬虎分心!妈正要告诉他这五行八卦的奥妙之处呢!」风母眼尖地一瞪。 「妈,-说得够多了,人家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会觉得很无聊的啦!」 「不会的。」壬虎下介意地回道:「所谓的五行八卦换成数学的角度思考,便是等同机率与比例的一种程序。以前我在校内还做过相关的研究,寻找出先人是如何应用数学智能在这方面的,他们能这么巧妙地将命理、天文与数学结合在一起,不得不教我们佩服。那并不是什么迷信,而是有数理根据的。」 风母哑口半晌后,马上兴奋地说:「哎呀,你真是孺子可教!我家那个傻丫头不管我说破了嘴,她就是觉得这些东西不管用!来来来,我再跟你多说点!」 这会儿,换成晓-傻眼了。 她还以为壬虎会被老妈的算命狂热给吓跑,想不到他……等等,莫非他很擅长和长辈相处?能三两下就把老人家的心给哄得甜蜜蜜的,不必奉承也能让老人家心花怒放?果真如此的话,她还真是小看了他。 还以为他木讷得不懂这些,结果根本是她多虑了。 「……孩子的妈,时间有点晚了,人家明天还要上班呢!-就不要再拖着柴先生聊天了,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聊的。」大约过了十点,坐在一旁的风父出口劝阻老婆继续搬出新道具。 「噢,都这个时间了?」风母热情地握住壬虎的手说:「你下次一定要再来我家坐坐,我再告诉你这套我自创的算法!这也不是毫无根据的,你听了就知道。」 「好,谢谢伯母。」壬虎转头对风父说:「今天真的非常谢谢你们的招待,我就先告辞了。」 「在你走之前,柴先生,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忽然从身后掏出一把枪放在桌上,风父亲切地笑着。 壬虎脸色一变,额前滴下冷汗。「那,是把枪。」 「爸!你没事把家伙掏出来做什么啊?」晓-动手要抢,但被父亲一喝叱又缩了回去。 「柴先生,我是干什么的,现在你知道了吧?」 总不会是黑道大哥吧?壬虎战战兢兢地回道:「风伯父是警察吗?」 「没错。」把桌上的枪拿起来,对着壬虎,风父若无其事地把下扳机,一簇火花瞬间由枪口顶端冒了出来。「而这不是枪,是个打火机。」 屋里除了风父之外,其余的三人都一脸错愕。 「枪对一名警员而言,是他即便死也不能落到歹徒手里的重要伙伴。在我心目中,晓-和我的枪一样,都是我重要的宝贝,这样重要的宝贝,谁都不愿意随随便便交给他人的。」 壬虎终于明白风父想说什么,他立刻回道:「我对晓-的心意是真的。我想保护她不受任何事伤害,也发誓我绝不会做出任何让她伤心的事,请伯父放心。」 风父凝视着他片刻,然后看看晓-,总算露出笑容说:「我相信我女儿的选择,如果她挑上你,那么我这个老人家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她是在我们一家人的宠爱下长大的,或许有些小任性,这些都请你多包容。」 「哪里。」 好不容易通过这一关,在两老的目送下,晓-陪他走出家门,站在自家公寓的楼下,她咧嘴笑说:「我爸的举动,是不是让你吓了一跳?」 「原来伯父是警察,这我倒是没想到。警察与算命师,-真的有一对很奇特的父母。」 「是啊!但我爸不只是警察,他现在可是xx警局的分局长喔!」她俏皮地挑高眉。「这样子你还敢和我交往吗?」 壬虎摇摇头。「要我和分局长交往,我不敢,但分局长的女儿……我想这点胆量我还有。」 「呵呵,算你聪明!」晓-掐他一把说:「要是你说错答案,我就把你摔出去!本姑娘可是从小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有着空手道黑带的实力喔!」 「那真是失敬啊!」一顿,壬虎好奇地问:「-爸妈一定很引人注目吧?毕竟拥有这么南辕北辙的背景。」 「讲到他们的相遇才叫传奇呢!当年我妈是个刚出道的小算命师,因为一桩破不了的命案,我父亲的长官求助于我母亲,于是缔结了他们这桩婚姻的起源。很有趣吧?」 晓-从小不知听母亲说过几次,熟得都能倒背如流了。 「不过真正让我佩服的,是他们到现在都还恩爱如当年。一生只要能找到一名值得让自己信赖的对象,相互守候到老就够了。他们可是我的理想喔!」晓-讲完后,红了红脸,她好象在暗示要他求婚似的? 「我也觉得能做一对像-父母那样的夫妻很棒。」他握住她的手说:「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晓-喜孜孜地点头,但愿彼此厮守、白首偕老的那一天,能早点来临。 一边把批改完的作业堆到旁边,手上的红笔一边飞快地在作业本上修正着学生写错的答案。晓-希望能在下课前改完这些作业,这样今天晚上就可以悠哉地在壬虎家度过了。 「呕」的声响,由隔邻传来,她停下笔。「简老师,-人不舒服吗?」 最近似乎很少看到简芬芳露出笑脸,仔细一瞧,她今天的脸色真是苍白得出奇,好象随时都要倒下似的。 「有点头疼罢了,我去一下保健室。」她颤巍巍地起身。 「要不要我陪-去?」晓-连忙扶着她。 她摇头,虚弱地一笑。「我不要紧,谢谢。」不晓得是逞强,还是真的没问题,只见她缓慢地步出教职员室。 「真奇怪,明明是头痛,为什么会抱着肚子呢?」晓-一个人喃喃自语着,恰巧看到杜云乔进入办公室内,她立刻起身走向他。「杜老师,借个脸说话。」 一把将他拉到外头没有干扰的地方,晓-劈头就问:「你和简老师该不会又起什么争执了吧?」 凉凉地掀起一眉,他讽笑道:「是不是她又跑去跟柴老师抱怨什么了?」 「没有。」晓-反瞪他白眼。「你用不着以那种口气说话吧?从上次吵架过后,我看你们不是又好好的了?这次又是为什么而吵架?该不会又是你做了什么让简老师伤心的事吧?」 往常总是一副风趣、幽默笑脸的男子,阴郁着一张俊脸,低声地说:「-放心,以后她再也不会『为我』而伤心了。」 「你有跟她好好道歉、好好忏悔了吗?」晓-以为他这句话是深自反省的意思,万万没想到他接下来的答案竟和她所想的背道而驰。 男人扯高一边唇角。「哎,我是知道错了,错的不是我也不是她,而是一开始我们两人的交往便是个错误。我已经向她提出分手了。」 晓-震惊地蹙起眉头。 「坦白说,我已经无法再忍受地处处都要限制我、干涉我生活的做法了。我是做她的男朋友,可不是做她的『学生』,但她无时无刻都想纠正我。我真不懂,要是她觉得我轻浮、没有责任感,她当初为什么要跟我提出交往?已经天天上班、回家都在一起了,她却还是不相信我没有背着她和其它女人交往,总是拿我当嫌犯对待。我、受、够了!」 挥开额前的刘海,男人双手交叉地横在胸前说:「在一起两个人都不快乐,那何必在一起?早一点分手,对她、对我,都是件好事。」 这该怎么说呢?晓-承认自己心中同意杜云乔的说法,她也觉得他们成天这样吵,干脆分手才叫痛快。可是……眼前这是单方面的说法,万一简芬芳并不这样想呢? 「那么,你对她已经没有半点爱意了?」 杜云乔扯扯唇。「现在我都很怀疑她是否爱过我,而我是否爱过她。」他摇摇头,不愿再多说地挺起身,道:「-的盘问到此结束了吗?那我要走了。」 「等一下!」拉住他的衣袖,晓-抱着最后希望说:「方才简老师因为身子不舒服而去保健室了,我看她那副样子不很寻常,你要不要去探望她一下?如果你心对她还有一丝依恋,那就去看看吧!」 没有回答的杜云乔,投给她莫测高深的一眼。「-现在和柴老师在一起,很快乐吗?」 晓-不解他何以转移话题,老实地点点头。「我们很快乐。」 「我希望-说的是真的,因为……我和她分手之后,一直觉得对-很抱歉。」他自嘲地说:「我希望-不会和我一样倒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杜老师?」 把自己的手腕由她的捉握中挣脱,他-着眼说:「打败我的,不是有实体的男人,我是输给了虚幻的影子。那道如影随形的影子其实是有根据而被塑造出来的。如果和我分手了,我想她会去寻求谁的依靠,不是很清楚了吗?-听不懂也无所谓,总之自己小心。」 等到他走远,晓-还愣愣地站在走廊上。 杜云乔所说的,莫非是简芬芳在和他分手后,会重新回头去找壬虎吗?他是在警告自己,他们两人有旧情复燃的可能? 不会的,我相信壬虎,他既然已经和我在t起,那就绝不会…… 晓-甩甩头,决定不要把杜云乔的话当真。她和壬虎的情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动摇的,绝不会! 「他们两人分手了?」 壬虎坐在计算机桌前,喀哒喀哒地敲打键盘的手停顿,难掩意外地说:「这些日子都没有听到简老师抱怨,我还以为他们俩进行得很顺利呢!」 啜着红茶,坐在他椅子旁边的晓-,边翻阅杂志边说:「是杜老师亲口说的,我想错不了。况且这两天你不觉得她特别没有精神吗?」 「……最近我很少遇到她,没发现……唉,她一定很难过吧?当初她是那么高兴能和杜老师在一起。」感慨地说完后,他继续敲打着键盘。 晓-好奇地窥看他的神情。「喂,你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她?」 「我?为什么?」壬虎眼睛盯着屏幕,心不在焉地回问:「-希望我打吗?」 翻翻白眼,她当然不希望他打电话喽!只是与其事后猜测他有没有去安慰简芬芳,不如让他公开地在自己面前打这通电话。好吧,她多少还是被杜云乔的警告给吓住了。 无论怎么「信赖」对方,爱情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何况简芬芳曾是壬虎喜欢的对象。 「我不会打的。」 「咦?」 不知何时壬虎已经停下手,他转头低下视线,望着她笑说:「如果她找我求助的话,站在好同事的立场,我当然不会拒绝。不过我不会自己打电话去安慰她的,一来她连告诉我这件事都没有,便是不希望我知道,二来我没有理由在自己女朋友的面前,去安慰别的女人吧?即使我的小女友是这么明理、这么善良、这么大方地希望我这么做。」 他睿智而平静的眼中有着把她的心全都看透的了然。晓-放下杂志,伸出双手缠上他的脖子。 「我很黑心对不对?竟然用这种手段刺探你。」 「-只是不安而已。但我保证现在我的心中就只有-一个人。」 她啄了一下他的唇。「谢谢你原谅我。」 「不客气。」他吻了回去。 两人相视而笑,自然而然地交换了一个又一个的热吻,并从椅子一路发展到地板上,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唇不舍离分地爱恋着。当他的手伸到她的裙底下时,她的手也溜到他的皮带上…… 恼人的电话铃声,很杀风景地挑这个时候响起。 「不要管它。」她诱惑地用脚勾着他说道。 壬虎却是无法放着电话干扰而不管的人,他轻轻地在她的脸颊上一亲,说:「一分钟,不,三十秒,-可不要动,等我回来马上继续。i 晓-笑了。她翻过身,趴在地上等着他去接电话回来。等了等,她听到壬虎在客厅讲电话的声音,似乎很焦急,隐约感到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于是她走到书房的门口察看,而此时柴壬虎也结束电话,一脸凝重地回过头说:「抱歉,看来是无法继续了。」 「发生什么事了?」她点头,不敢开玩笑地问。 壬虎先是叹息,接着带着一丝愤慨地说:「简芬芳自杀了!」 第八章 这简直像是哪部电影的场景。 不管在报章杂志,或是在连续剧中,晓-每次看到那些自杀的人,总是很想摇晃他们的肩膀,质问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人生中有那么多的事可以做、可以努力,为什么要轻易地用这种手段结束自己的生命? 是的,人难免一死,人不可能永永远远地活下去,所以更该把握这有限的人生,为自己做点什么、为世界做点什么、为自己曾活着的这件事,写下一段又一段值得回忆的故事啊! 书或许可以弃笔不写,因为笔无论何时都可以重新拾起。可是一旦放弃生命,是不可能有再重拾的机会! 匆匆忙忙地换上外出的衣服,壬虎开车载着晓-前往医院。 选择服药自杀的简芬芳,在被人发现后已经送医急救。听说目前状况危急,意识仍然不清,但还有机会可以救回。 在车上,壬虎还告诉晓-,发现简芬芳自杀的人,正是杜云乔。刚刚那通告知柴壬虎这消息的电话,也是杜云乔打的。 据说是杜云乔在返家后,听到简芬芳在自己录音机上所留的话:心里觉得很奇怪,前往她独居的套房中探望,便发现她混合着红酒,已经服用了一整罐的安眠药,躺在地板上陷入昏迷。 经过三十分钟的车程,晓-与壬虎走进医院的急诊室,看见了在走廊的家属等候区,双眼涣散、神情憔悴的杜云乔。他大概也没想到,这段面临破裂的情感,竟会把简芬芳逼到这种地步,结果他整个人也已经是濒临崩溃的模样。 壬虎一走到他面前,看到他那副德行,二话不说地就先给他一巴掌,说:「你清醒一点!现在不是让你失魂落魄的时候。她怎么样了?急救得如何?」 无神的眼并没有因此而振作,杜云乔扭曲着脸,空洞地望着他们,喃喃地说:「……她在录音机上,说了『再见』两个字。」 「我没问你那个!简芬芳现在人呢?」揪住他的衣襟,壬虎摇晃着他咆哮。 晓-有些被惊吓到,她没看过这么激动粗暴的壬虎。不过,这攸关一条人命,也怪不得他会这么气愤杜云乔的不知振作。她决定默默地待在一旁,不打算开口介入地退开。 「……她为什么要死啊?我都已经和她分手……她还不高兴吗……她到底还希望我怎么做?……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用这种手段逼我?」杜云乔忽然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却像在哭。「你索性把我打死,哈哈哈,这样子我也不用再应付这些烦人的女人了,哈哈哈……」 壬虎见他无可救药,叹口气将他放开,任由他倒坐在长椅凳上。转头对晓-说:「-看着他,我去问医生看看情况如何?」 「好。」 时间分秒地过去。 窗外的夜色逐渐被晨曦的薄雾所取代,而经过一番急救后,简芬芳的生命迹象总算稳定下来,意识虽然尚未恢复,但医生宣布她已脱离险境,可以转到恢复室中观察。壬虎在医生的建议下,决定到病房中陪伴她,以免她醒来后仍存有自杀的念头,再做出什么傻事。 晓-则一直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凳上,和杜云乔一起。 自从被壬虎打了一拳、说了那段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他始终埋头在自己的手掌心内,不动、不语。连她问他要不要进去陪简芬芳,他也都没有回答。莫可奈何的她,也只好继续看守着他。 说看守很难听,但晓-知道壬虎之所以要她待在这边,是怕万一简芬芳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连带着杜云乔也要寻死寻活的话就糟了。 幸好晓-学过一点空手道,要是杜云乔真的抓狂,她会赏他一记手刀让他安分一点的。 「……以前-曾问我是否相信爱情,对不对?」 在第一道晨光由急诊室的窗口投射到地板上时,静寂的男人打破沈默地说。 「我的母亲,也是自杀死的。」 惊讶写在晓-的脸上,但她没有回嘴。这种时候,就让想说话的人一口气说个痛快比较好。 杜云乔抬起头,眼睛看着前方,彷佛在看着遥远的那段过往。 「在我上小学六年级时,她和我父亲离婚了,原因是我父亲在外面有了女人。起初刚发现父亲有外遇时,我母亲成天又哭、又闹的,弄得我父亲更是不想回家。我家里就我一个小孩,我爸不回家,我妈就把她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我一人身上。我为了逃避母亲的咳声叹气、连连抱怨,也经常借口学校有事,或是留在朋友家玩,反正可以拖延就尽量拖延回家的时间,就是不想面对我母亲的泪水。」- 起眼,他淡淡地描述着父母争吵近两年后,好不容易离了婚,母亲又是如何的自暴自弃,镇日都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根本不管小孩的死活。 有一天因为母亲喝醉,而肚子饿想煮泡面来吃的小杜云乔,不慎引发一场小火警,父亲便以母亲「未善尽监护职责」的理由告上法庭,且争取到杜云乔的扶养权,将他由母亲身旁带走。 「我在父亲身边待了一年,都未和母亲见过面。在我念初中一年级,上学期的某一天,我母亲埋伏在校外等着我。我知道母亲那时候又喝酒了,她蓬头垢面,像个疯婆子似地站在学校的大马路边,拚命地叫着我的名字。当时我没有理她,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救她,她已不像是我的母亲,而像个歇斯底里的陌生人。」 他苦笑着。「不,在当时中学生的我的眼中,母亲更像个地狱来的、纠缠不休的恶鬼。」 晓-不难想象那种场面。难堪、不耐又惧于他人目光的儿子,无情地对久未谋面的母亲背转过身子。 是苦?是厌?不,那只是一种「不知所措」吧! 「那天晚上我母亲便跳楼自杀了。她在遗书上写着:这是个没有爱的世界,我的丈夫、我的孩子都不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杜云乔再次埋头在自己的手掌中,哽咽地说:「为什么这世界要有爱这种东西?我痛恨它,我希望它根本不存在!每个人都拿『爱』当成凶器,宰割着自己和别人,践踏着他人的人生。我不需要爱,我只要自己就够了!」 普通人一生面对一次这样的挣扎已经太多,而杜云乔却遇上了两次。同样都是为了得不到他的爱,而自杀的女人。 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女友。晓-知道在别人眼中,他是运气不好,可是在当事者眼中呢?这是造物者给他的试炼?狮或是无情的戏弄? 「我以为她与我母亲不一样。」 激动的口吻退去,杜云乔摇着头说:「她看来懂事、成熟、贤淑且个性温柔,和我母亲截然不同,有着温馨的家庭味道。她对我告白时,娇羞地红着脸,彷佛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那一瞬间,我想我可以为她,试着去相信爱,不再和其它女人玩着有性无爱的肉体游戏。我发誓我会努力地去爱她,也想让自己相信她的爱。」 脸色一暗。「可是才过不久,我就知道上天再一次地证明『爱』是个笑话,它让人误以为可以主宰另一个人的一切。」 他转过头看着晓-说:「风老师,-还是相信爱情吗?」 晓-毫不犹豫地点头。她知道杜云乔有痛恨爱的理由,但她相信那是因为他们爱的方式错了。他的母亲、简芬芳或是杜云乔自己,都是以错误的方式在爱着人,所以被他们所爱的人,也感受不到爱的喜悦,只有痛苦。 双眼泛着红丝的男人,-细眼,唇角扬起。「真好,-比我幸运多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相信爱情了。」 看到他站起身,晓-也随着站起来。 「我要走了。」 「杜老师,你下去看一下简老师吗?」 男人笑笑,似乎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将伤痕累累的心再次以满不在乎来粉饰。「她不会想看到我的。有-和柴老师在,我想她不会有事的,一切就拜托你们了。再见。」 「等等!你……不会做傻事吧?」因为他一下子转变得太豁达了,晓-有些怀疑他的举措该不是「看破红尘」吧? 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杜云乔说:「傻瓜!操什么心?我不会跳楼的。」 「笨蛋,这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看她愠怒的模样,杜云乔以前所未有的柔和表情说:「当初我没有追-,真是一大败笔。现在-已经找到-的幸福了,可惜我不能分一杯羹。」 晓-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总不能说:好,我把我的幸福分一半给你吧?这种话打死她也说不出口的。她很小气,这份幸福不能与任何人分享。 当杜云乔离开医院的时候,晓-还不知道,这便是最后一次的「再见」了。 简芬芳闹自杀的浩息,很快地就在教职员室内传开。 消息是怎么走漏的,晓-不清楚。只知道那天和她分手后,杜云乔到校长室去递了辞呈。虽然校长口头上有挽留,但是牵扯到教师间的「情感问题」,要减低绯闻的冲击力,最好的方式还是让简芬芳和杜云乔分开来。 因此,两相权衡后,校长还是同意了。 按照规定,辞呈递出后还要继续上课一个月,直到新聘的接任老师到校接手。不过杜云乔利用过去所累积的年假,硬是从隔天起就不再到校上课,弄得校内其余老师们为了补两名老师的缺额而人仰马翻。 毕竟杜云乔及简芬芳不光是有专任的科别,也各自担任班导的工作,而这些空缺全部都得从现有的人手中补足,工作量不可谓不大。 连晓-也接了非专任的自然科教学课,并分担部分简芬芳班上的辅导工作。 最难熬的,还不止于此。 在学生面前,老师们都说简芬芳是病假,可是学生们总有自己的门路或管道,一些耳语还是不可避免地传扬开来。 「老师,听说简老师割腕自杀,是不是真的啊?她为什么要自杀啊?」 今天也是,晓-实在不懂这些小鬼头从哪儿听到这么八卦的谣言,个个俨然都成了八卦报的狗仔,追问这些和他们的课业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 「简老师是盲肠炎住院,不是什么自杀,你们要问几次啊?去去,快点回去教室,这一堂是自习吧?」 「老师好小气喔!都不跟我们说!」 「这跟小气有什么关系?谁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要罚写作业了!」 一哄而散的学生们离开后,晓-才叹口气地走回办公室。希望这些「天真无邪」却很「残酷」的学生们,在简芬芳回来后,不会鲁莽地提出这种疑问。 否则,连简芬芳也要被逼得辞职了。 「怎么了?好好的叹什么气?」 抬起头,看到壬虎的笑容,晓-鼻子一抽,真想扑在他的胸口……最近一阵忙乱,校内的事情多,而壬虎又为了照顾简芬芳,下班后便往医院跑,他们两人聚少离多,她真的好怀念他的味道。 「是不是太累了?要是觉得累,就去保健室休息,我去帮-代班。」他一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说。 晓-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是什么新的猜谜吗?」他莞尔笑问。 她放松肩膀的力量,小声地说:「我是累,但不是因为累才叹气。我们好象很久都没有独处了,我得了『柴壬虎慢性缺乏症』。」 他黑眸窜过一丝情欲,低头在她耳边说:「午休的时候,我在音乐教室等。」 晓-讶异地张大嘴,她没想到他竟这么大胆。 「我也一样,得了慢性的风晓-缺乏症啊!」在她鼻头上一点,不好在职员室内做出什么亲热举动的他,腼腆地转身离开。 留下她一个人吃吃地傻笑。 「……啊……啊嗯……」 靠着窗,纠缠在阴暗的音乐教室内的两条人影,激烈地动作着。 「嘘,小声点……会被人发现的。」 「嗯嗯……哈嗯、哈嗯……」 修长白皙的腿缠着男人的腰,全身像是无尾熊般挂在他身上的她,不住地摇头喘息说:「……是你……啊嗯……害我忍……啊啊……」 男人干脆用自己的唇,堵住她又要抱怨、又要呻吟的忙碌小嘴。奋力一挺,将她推挤到窗台支撑住,加快脚步在她的体内驰骋欲望。 在他唇下,她发出欢愉的喘息,她的指甲在忘我的快感中,深深地陷入男人的手臂,留下了激情的证据。 「我真不敢相信。」 激情过后,她嫣红着脸,拉扯着被解开的内衣,一边说:「我们竟然在神圣的教室内做这种事,要是让人看到,我们两个不身败名裂才怪!为人师表,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这句话,-几分钟前就说过了。」 她不满地嘟着嘴。「那你好歹也该阻止我一下啊!你何必配合我呢!」 「-是说,当-抱着我亲吻我的时候,我没有推开-?或是-扒着我的衬衫,在我的汗衫上面又吻又咬的时候,我没有喝叱-?还是-用自己柔软的身子在我身上磨蹭时,我没有立刻义正辞严地提醒-,我们身在何方?」 他已经整顿好自己的衣物,转过身去帮她着装说:「我记得以上这些『举动』我都做了,可是某人还是不肯把她的身子拉离我。我虽然是君子,可不是个太监,心爱的人在我面前拚命地引诱,我怎能有办法坐怀不乱呢?」 仔细想想,好象是这样没错。 唉,都怪太久没和他在一起,她简直成了「扑虎」的饿羊! 「好了,除了-红通通的脸和亮晶晶的眼外,不会有人看出-做了坏事。」拍拍她的屁股,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说。 「你今天还得到医院去吗?」小心地不让自己的口气里,有太多埋怨。 「是啊!」 再叹口气。「简老师还好吧?」 因为简芬芳不愿意让家人知道自己自杀住院,所以坚持不让壬虎与校方通知她住在台东的家人。壬虎又下放心她一个人住在医院,怕她胡思乱想又会寻短见,因此几乎每天都前去探访。 其余老师们也不是不关心,但是大家都各自有家庭,其余单身的老师也不像壬虎和简芬芳那么熟。结果就是没人能分摊壬虎的「工作」,自然而然的,照顾简芬芳竟成了他的责任。 知道这种情况也不是壬虎愿意的,因此晓-不好说些什么。不然壬虎会以为自己和一个躺在床上的病人争风吃醋呢! 「还可以吧。昨天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医生说她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 简芬芳最大的问题并不是身体上的伤害,而是她极度不配合院方的治疗,消极地不愿吃药、不想吃饭,宛如在做着慢性自杀。如果不是他极有耐性地哄她、盯她,怕到现在还离不开病床呢! 「出院?」晓-脸一亮。「她可以回家休养了吗?」 「嗯。」壬虎有些为难地看看她说:「不过……她精神状况还不是很稳定,我想暂时一段日子,我下班还是会顺道去看看她。可以吗?」 晓-咬着下唇。「我说不可以,你就真的不去吗?」 「……」他没回话,脸上浮现十分困扰的表情。 「真拿你没办法。」晓-眼睛一转。「那我和你一起去看她好了。一个人关心,不如两个人关心,这样子说不定她会好得更快。」 「-愿意?」 勾着他的手臂,晓-灿烂地一笑。「嗳,她也算是我的同事啊,这点同事之谊,我还有吧?以后碰到我可以和你一起下班的日子,我们就一起去看她,然后再一起回家。」 壬虎也回以温柔的笑说:「-可不要太逞强,累坏了。」 「哼,你可不要小看我这『小羊』的韧性,我的体力比你所想的要好太多了。」晓-撂下话后,立刻说:「打铁趁热,就从今天下班开始,我们去探望她吧!」 点头同意的壬虎嘴上没说,但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不管晓-表面上多么的开朗,他还是很担心她会不会因为自己照顾简芬芳,而怀疑起他对她的爱……天生认真的个性,就是无法做到「弃朋友于不顾」的他,不是没想过要和其它女子划清界线,无奈事态的发展,实不容许他在此时丢下孤单的简芬芳。 幸好,晓-是这么的善解人意,她总是会在动摇的时候,主动地想办法化解开那道令人不安的阴影。如果晓-不主动开口,他还真不知该怎么要求她,陪自己一起去照顾简芬芳呢! 无法把这份感谢的心翔实地说出来,壬虎只能不发一语地将她牢牢地抱在怀中。 「怎么了?」她仰起小脸,狐疑地问。 壬虎笑笑,再次抱住她。他真的好爱好爱这个率直、坦诚而不造作的她!要是可以,他真希望现在就将她绑架到教堂内结婚,让她不只是在形式属于他,在神的见证下也是属于他的! 但……脚踏实地的壬虎还是先放开了她说:「午休结束的铃声响了,走吧!」 在他们进入病房前,壬虎不忘先告知晓-,目前简芬芳的情况不太好,无法像以前一样普通地谈笑,甚至对什么事都很冷淡。即使看到她挂着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也不要太在意。 算是做过心理建设的晓-,在乍见简芬芳那双空洞且凡事都无所谓的表情时,也还是吓了一跳。 壬虎却像是对简芬芳的「冷漠」早巳习惯,径自走入房间,向她说:云下天风老师也来看-了,她一直很关心-的情况呢!晓-,-说是不是?」 「嗯,是啊!」晓-走到她面前,努力地微笑说:「你们班上的学生都在问,不知道什么时候简老师才会回来上课,大家都很想念。对了,你们班上的女学生,还亲手折了纸鹤,说是要祝-早日恢复健康,我今天一起带来了。」 从背包中取出一大串粉红、粉黄、粉蓝色的纸鹤,晓-将它放在简芬芳盖着被子的腿上。但简芬芳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没有表情的脸部就像是失去知觉的娃娃般,毫无反应。 「好体贴的学生。」壬虎见晓-有些尴尬,替她找台阶下。「对了,差不多是吃饭的时间了,晓-,-帮个忙,去把餐盘领过来。」 「噢,好。」 迫不及待地走出病房,晓-这才知道要照顾「失去心」的简芬芳,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么容易。一想到壬虎那么有耐心的,对曾经拒绝他的女子付出这样的心血,她就不得不佩服。 要是我还不相信他、怀疑他的动机,那他不是太可怜了吗? 在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晓-告诉自己,如果连旧女友他都无法弃之不顾,那么对现任女友的自己,壬虎更不可能背叛了。她应该要为自己能拥有这么一名新好男人而感到骄傲才对! 餐盘端回病房后,壬虎拉了张椅子,像在诱哄着行动不便的病患般,一口口地喂着简芬芳吃饭。 这段时间实在没什么事好做的晓-,则坐在旁边的小桌子旁批改作业,直到她看见壬虎起身把餐盘端出去,她才坐到简芬芳的身边说:「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但杜老师已经离开学校了。」 简芬芳的视线淡淡地扫过晓-的脸。 被这个动作所鼓励,晓-一股脑儿地告诉她,有关杜云乔跟自己所说的那些事,并说:「我不知道-现在在想什么,但我知道杜老师真的曾经努力地爱着-,只是你们的心意无法沟通罢了。现在杜老师离开了,-也要振作起来,好好地为将来的人生继续努力。不要再想做什么傻事了,过个几年,-会发现人生还有许多美好的事在等待着,不是吗?」 简芬芳冷冷地看着她。 晓-叹口气:心想自己这么说,大概还是无法让她了解吧!但是就在晓-起身要从椅子上离开时,她却说话了。 「我知道他的母亲是自杀的。」 一愣,晓-缓缓地把视线移到简芬芳的脸上,她不再没有表情,那柔美的外貌因为一缕恨意而扭曲着。 「刚开始和他交往时,我便已经从他那里听到这件事了。」简芬芳咬着牙说:「我知道他很介意这件事,一直认定母亲是因他而自杀的,所以我要让他再尝一次这种痛苦!看着我为他而死,他便会知道和我分手是多么愚蠢的事!我的人生因为他全都被搅乱了,变得一塌糊涂,他什么便宜都占了,事到如今才说我们不适合彼此?!」 她仰头发出笑声。「哈哈哈哈!我就是要他一辈子都在痛苦中打滚,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再去爱别的女人!哈哈哈……」 从浑身发冷到极度愤怒。 这笨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明明晓得杜云乔身上的创伤,竟还故意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女人啊! 太过分了!想到那天杜云乔憔悴的脸,再看到简芬芳得意的狂笑,晓-忍无可忍地动手挥了她一巴掌,清脆的声响在病房中回荡着。 简芬芳被这一巴掌打得脸歪了过去,她愤怒地抚着脸颊,回头瞪着晓。但是当她一看到晓-身后所站的男人后,马上委屈地掉下泪说:「我知道,-打我这巴掌,是因为-怀疑我在勾引-的男朋友,是不是?」 「-在说什么啊?」晓-气愤地握起拳头。「我是在教训---」 「晓-!」壬虎快步地走进病房内。「-怎么会对简老师动手呢?她还是个病人啊!」 「我--」晓-看看他,又回头去看那个仍在啜泣中的女子,这会儿自己可真是百口莫辩了!她气愤地一跺脚说:「你不要被那女人的假哭给骗了,她刚刚说的话你没听见,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她分明就是故意要用自杀这种手段,好刺激杜云乔的良知!」 见简芬芳仍在嘤嘤啜泣,晓-怒吼着。「-有胆就再把刚刚说的话,在壬虎面前再说一次,少在那边假惺惺地博取同情了!」 「晓-!」 这一次壬虎不假辞色地说:「-说得太过分了,向简老师道歉!」 「我?向她道歉?」 「没错。不管如何,怀疑他人在博取同情,这种说法太不厚道了,-应该道歉。」壬虎无法判断谁是谁非,只能针对自己看到、听到的部分说:「而且……先动手的-也不对。」 晓-咬着牙,瞪着他。「你是真心这么想、这么说的?」 壬虎没有回答,但表情已经说明他的「认真」。 「原来在你心中,我是个会毫无理由便动手打人的女人引那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一转头,晓-冷着脸向简芬芳说:「我向-道歉,很抱歉打了-,不过-要是不懂得反省,那么-这辈子不管爱上谁,那人都只会不幸而已。再见!」 拎起背包,晓-强忍着泪,不愿示弱地冲出病房门。 我不会哭的,我绝对不会哭的! 一旦哭了,便是承认自己的失败,而她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失败之处。她称赞自己的勇气,鼓励自己的士气,她绝不会输给一个以践踏人心为乐的女人! 第九章 瞧,这就是爱情! 简芬芳嘲讽地望着风晓-气冲冲的离去,在心中扬奏着胜利的凯旋乐章。说天长、话地久,都是轻而易举能办到的。可是一旦面临考验,又有几个人能不被动摇?像她,纵使再多的保证,她再也不会相信男人或爱情了。 最好每个人都像她一样,被爱?得遍体鳞伤,被恨烧得满目疮痍,这样大家都能体会此刻她心中是什么样的苦滋味了! 一回过神,发现壬虎若有所思地注视自己的表情,简芬芳心一颤地低下头去说:「我……无所谓的……你可以去追她……没关系。」 壬虎摇了摇头,叹口气说:「现在她在气头上,即使我追过去,她也听不进我的话。」 「……其实她也没错骂我。」简芬芳扭着手,细声回道。 她想到一个更好的点子了,她要破坏这两人的情感,将壬虎从风晓-的手中再夺回来! 「我是该被骂的。我拒绝你在先,被杜云乔甩在后,照理说本来就没有麻烦你的理由。你心中一定也觉得我是个厚颜无耻的女人吧?」她抬起一双含泪的眸子,凝视着他问道。 「我没有那么想。」 易如反掌!简芬芳在脑中独白着-- 过去柴壬虎本来就喜欢我,是因为我拒绝了他,他才退而求其次地去追风晓。然而他一定还定喜欢着我的,不然他不会天天来看我、照顾我。 只要再施舍他一点笑容、一点暗示、一点机会,他便又会是我的了。 那个自以为是、喜欢教训人的风晓-,将什么也得不到。壬虎的爱、壬虎的心、壬虎的人,此刻风晓-所拥有的幸福,未来全部都会转变为她简芬芳的所有物! 「你真的没有那么想吗?」 壬虎再次地点头。 简芬芳扯着唇角,摇摇头。「我不信,你怎么可能继续把我当成好女人?像我这样的……我这样的……呜呜……你不可能还把我当……朋友的……」 小声地啜泣着,她等待着壬虎采取行动。果然不久后,他迟疑地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柔声说:「不要伤心了,我们和以前一样是朋友,-不需要感到难过,一切……都过去了。」 当他靠得够近时,简芬芳扑到他的身上,放声大哭地说:「壬虎、壬虎……只有你会对我这么说,你总是这么好……我当初为什么竟没发现你的好……我现在好后悔、好后悔喔……」 把着他的双手,梨花带雨的她不住地泣诉:「要是时间再重新倒转一次,这次我一定会选你的!现在我终于知道自己以前是多么的愚蠢了。我根本不该相信杜云乔的谎言,他是个没骨气的家伙!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我根本就被他骗了!那个骗子!」 她把壬虎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摇头说:「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你陪着我,我需要你,壬虎。」 始终沉默、安静地注视着她激动演出的男子,缓缓地皱起了两道浓眉,语重心长地说:「行了,-可以不必再演戏了,芬芳。」 泪水错愕地停止,她仰起脸,抖颤着下唇。「壬……虎?」 他苦笑着,坐上床畔,抽了张面纸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温柔地说:「-是那么地爱杜老师,怎么可能说出那么恶毒的话呢?-并不是真心那么想,现在的-是过于激动了。」 不该是这样的!简芬芳以为他会安慰自己,然后……「我已经不爱他了!」她咬着唇,愤怒地回道。 「是吗?可是-的脸上还写着对他的爱。」 她下意识地摸摸脸,但随即发觉自己的愚蠢,简芬芳懊恼地抬眸。「我为什么要爱着一个连我自杀都不关心,拔腿就跑的男人?他现在人在哪里?他根本就不敢来见我!」 「他一直在外头等着,直到医生宣布-脱离险境为止,他都在这间医院里。而且他也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是他叫救护车将-送过来的。我想这毕竟意味着什么,不是吗?」 简芬芳抿抿唇,拗气地说:「他只是怕我死掉,化成冤魂回来找他!」 「也许那是原因之一,但是-应该比我更清楚杜老师会怎么想。他之所以走,真的是因为他想逃吗?」 她松开了紧抿的唇,垂下头,胸口闷痛着。 「有没有一点可能,是因为他不想要再让-受折磨,再重蹈同样的覆辙呢?你们交往期间,不断地争吵,给彼此带来快乐了吗?加上最后-的自杀……我也是男人,如果我让心爱的人这么痛苦,我想宁可壮士断腕也不要再让彼此痛苦,唯一的法子就是我走。」 壬虎也低下头,看着她的脸说:「-觉得呢?我说的是不是正确的?」 简芬芳的眼眶再次红了,这回并不是强装出来的泪水,而是积压在心头多日的泪。她想起了自己抱着必死的决心打那通电话,并且痛苦得想死的那一刻;也想起了自己和杜云乔第一次约会时的快乐;甚至想起了他们在热恋的时候,难舍难分的片段。 为什么当初美好的日子,会轻易地就破碎了呢? 壬虎抚慰地拍拍她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说道:「还记得我向-告白的那一天吗?」 忍声哭泣着,简芬芳哽咽地点点头。 「-那时兴奋地描述着自己多么喜欢杜云乔、和他交往的喜悦,当时-的表情是由衷快乐的。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并不是那个能点亮-生命的人。所以我也知道了,刚刚的-并不是真正的-,而是为了想掩饰这些痛苦所强自捏造出来的。」 呵……呵呵……简芬芳摇摇头,万万没想到拆穿自己谎言的不是别人,而是过去的自己。 抬起她的下巴,壬虎认真地凝视她说:「打起精神来,我不希望那个我所认识的简芬芳竟被这点挫折就击倒了。早一日回到原来我们所认识的,那个亲切和善、温柔善良的简芬芳,那位让弘桃学生们所爱戴,让校内众多单身汉--包括我在内,都为之倾倒的简芬芳吧!」 「……谢谢你,壬虎。」没有他的戳破,自己差一点就要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了。以自身愤世嫉俗的一面,破坏自身道德良知的一面。 「需要朋友的话,我永远都是-的朋友。」他还以要她「不必客气」的表情,说道。 「但,我需要的情人,不会是你?」她替他说出另一句为了顾全她颜面,而被保留的话。 壬虎绽放出一抹和煦的笑。「-是知道的,我已经名草有主。」 多好! 竟能让男人心甘情愿地这么说。 简芬芳妒忌风晓-的好运,但也接受了现实。既然失去过一次的机会,被自己拒绝过的男人,如今已找到懂得欣赏他的好、珍惜他的情的女人,无论怎么感叹选择错误,都只能「欢喜做」、「甘愿受」了。 「你误会风老师了,她打我是因为我说了最不可原谅的话。」摸着自己的脸颊,简芬芳决定坦诚地说出一切原委。 数分钟后,壬虎听完。知道自己铸下的误解不知让晓-多么难过,他匆匆地告辞,离开病房。 而简芬芳则开始收拾着行李。 明天她就办理退院。 学校的工作,她也要辞去。 暂时地,她想一个人好好地思考一下,在没有外人打扰、没有熟人的地方,静静地思考一番。等走出这段感情阴霾之后,她再决定将来的路途要往何处去。 下一次,她一定会走得更稳,不会再跌倒了。 一早。 大概也没怎么好睡的晓-,带着眼眶下方的黑眼圈走出家门,便马上看到了等在楼下的柴壬虎。 她扬起一边眉毛,接着便把头转向另一边,装作没看到地往前走。 「晓-!」 他出声叫喊,她当作没这回事。 「晓-,-还在生气吗?」 废话!不生气才怪!难道他以为昨夜的行为,是一声道歉就能解决的吗?他不知道她都快气得肺出血了! 「好,-生气的话,就用拳头打我好了,看-要打几拳都没关系。」 霍地踩住煞车,差点让身后的男人撞上前。晓-转过头去,高抬的眉丝毫无意放下来,冷冷地看着满面「忏悔」的男人。见他胡子没刮,衣服也是昨天的那一套,她猜大概从昨夜到今天早上,他都一直在楼下等吧? 一丝心软窜过她的心底,可是她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快就原谅他。如果这回不狠狠地欺负他,让他彻底反省,那么下次他随随便便又误会自己的话,再要这种高姿态也没用了。 驯兽的首要原则,便是绝不能心软。 「你知道最让我生气的一点,是什么?」瞪着他,她问。 壬虎深感歉意,说:「我误会-了,我竟没有先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要-向简芬芳道歉。」 「才不是呢!」晓-哼地说:「你要我为打她道歉,没关系,我可以道歉,因为打人是不好的行为。真正让我生气的理由,是在于你『不相信』我的为人!你把我的『动手』视作毫无由来的『暴力』!」 缩缩脖子,壬虎苦笑着。「我没那么想。」 「明明就是这样!」单手插腰,一手戳着他的胸口,晓-忿忿不平地说:「我好歹也是受过空手道训练,从小又在我爸的耳濡目染下,最痛恨无端端使用『暴力』的人!而你居然把我和那种人混为一谈,我、绝、不、原、谅、你!」 一扭头,她忿忿地冲向公车站牌,刚好一辆公车到了,她立刻跳上去,将壬虎-在后面。 「晓-!」 追过来的他,无奈地看着公车喷出白烟的车尾,扬长离去。 到学校后,晓-也将他当成隐形人一样,实施彻底的「无视」冷战。 他靠过来,她就走人。他想跟她说话,她立刻转头跟旁边的老师聊起天。他埋伏守在她上课的教室外,等她下课,晓-就故意磨蹭到上课钟响,他不得不离开为止。 两人僵持了一整天,晓-以为他会在下班时采取什么新的行动,结果他竟然不见人影,心中期待落空的她,怒火冲天地回到座位上,准备收拾东西下班的时候,忽然看到桌上的一张纸条。 上头什么名字也没写,就只写着一条数学公式。 晓——起眼,很清楚这会是谁玩的把戏,她犹豫着要不要将它丢进垃圾桶内,后来还是舍不得,默默地将它带回家。 晚上吃过饭后,她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翻着以前的数学课本,老实地解起那表达式来。 「……把x代入……y除掉……最后的答案是……」 她看着显现出来的数字,一愣。 「520」?莫非是「我爱-?」 晓-瞪着那纸条三秒钟,而后爆出狂笑。算他天才,竟想得出这种诡计。不过她还是不要这么快便原谅他,谁知道,说不定明天会出现更劲爆的数字呢! 将纸条细心地收在抽屉中,这天晚上她不仅能舒服地入睡,还睡得又香又甜。 隔日。 壬虎没有埋伏在她家的楼下。 想不到壬虎竟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这让她有些失望。本来还想让这场「冷战」早点结束的,看样子他不急是吧?好,那就看谁撑得久! 晓-抱着新的决心去上班,但人还没有走近,便在校门口看到了可怕的新闻采访车阵仗,众多记者不晓得是为了啥事,居然多到几乎让她必须用「挤」的,才能挤进校门。 辛苦地穿越过那层人海,晓-捉到第一个见到的老师就问:「怎么回事?我们学校发生什么大事吗?那堆记者来干么的?」 「都是来采访柴老师的。」 壬虎?「他做了什么?!」 「不是什么可怕的事,瞧-吓成这样。好象是获得什么沃华数学协会的奖赏吧?据说是相当难以得到的奖。真不晓得他是怎么办到的,但是他既然那么厉害,干么待在小学教书呢?」一耸肩,那老师又说:「反正听说是很高的荣誉,因此吸引了许多记者来采访。」 晓-眨眨眼,这该不会是说……他变成什么伟大的人物了吧? 「-可以去看一下啊!大家都很好奇,有些没课的老师都跑去会议室了。他们准备在那边让柴老师和媒体记者见面,不然继续让那些人骚动下去,会影响到校内学生上课的。」 将背包放在办公室后,晓-便跑到会议室去。一如预料的,那儿也已经有许多人围在四周,以及有许多支架设好的麦克风和一堆对着柴壬虎的摄影机。 「谢谢大家对我得奖一事的关心。」 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的壬虎,先是简单地叙述了一下,这奖项主要是表扬自己利用这两年时间所研究出的一种新运算方式。它可运用到目前计算机运算的简化上,好帮助储存、计算更大量的资料。目前虽然还未到落实的阶段,但前景可期。 有记者追问道:「您得到这奖项后,还打算继续留在小学教书吗?」 壬虎有丝困扰地笑笑。「目前的工作我很喜欢,暂时还不打算离去。」 另一个记者则追问:「听说该奖项是在美国颁发的,您是不是要飞到美国亲自去领奖呢?」 「这恐怕有困难。」 「您不去领吗?」记者讶异地间道。 「咳咳,谢谢大家的关心。」此时,一名晓-不认得的外国男士,操着纯正中文说:「渥华协会在台分会,x日将会在xx饭店替柴先生举行颁奖典礼,到时候欢迎大家前来观礼。」 看着话题从自己听都听不懂的深奥数理,转到更没有建设性的人身问题上,晓-吐吐舌,悄悄地离开会议室的门边。 啊啊,真没想到……转眼问壬虎竟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刚刚看他在镜头前说话的模样,好象距离自己很远、很远。 她不由得怀疑,这么厉害的他,和自己速配吗?自己高攀不上他的天分啊! 也难怪今天他没出现在家门前,想必就是这个原因吧?晓-猜想今天大概也收不到他的「道歉函」了。 下班的时候,她的桌上又摆了一张同样的白纸,上头还是一样劲秀的笔迹,书写着一道数学式子。 这天的解答是「8513」--伴我一生。 第一张是「我爱-」。 第二张是「伴我一生」。 第三张是「7374619」--「今生今世到永久」。 ……一直收到第九张,忽然变成了一张邀请函。 晓-看看左右,见四下没人,她把邀请函打开来,里面是邀请她参与「柴壬虎先生获奖庆祝酒会暨颁奖礼」的入场卡片,而且一旁还有一张亲笔写的小卡-- 晓-,原谅我了吗? 如果-愿意原谅我,我想和-一起分享迄份喜悦,请来参加典礼。 壬虎 傻瓜! 她早就原谅他了。 其实一开始她就没有真的生气,也知道他是不轻易许诺,而一旦许诺绝不会食言的人。要是他是轻易便会移情别恋的男人,那么她也不会看上他了。 可是……晓-叹口气,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参加这典礼?那天的记者会已经把她吓到了,要是再亲眼看他像「大人物」似地站在镁光灯的焦点下,接受众人的喝采与道贺,她怕自己会缩得更小、更小。 去?还是不去? 犹豫到典礼举行的前一刻,晓-身上明明已经穿著一袭小礼服了,人却还在家中坐着。风母和风父也收到了邀请函,见她迟迟不行动,索性自己出门参加典礼了,结果现在家中就只剩她一个人。 看着手表,也差不多该是开始颁奖的时候了。 晓-打开电视机。 假使到会场自己会忍不住替他高兴到哭,那还不如守在电视机前,看他的风采,偷偷在家中哭吧! 随便找了个二十四小时转播的新闻台,晓-立刻就看到了实况转播的会场。里面冠盖云集,记者正站在镜头前,讲述着这是十数年来台湾首位获得此殊荣的杰出人士等等,晓-压根儿没把那些话听进去。 她一双眼睛全盯在屏幕中那小到不能再小的人影--今日壬虎一身白衬衫、黑西装,好不俊挺! 接着镜头转到颁奖台,她看到壬虎从某位白发苍苍的外国男士手中,接过那座有着透明三角状的奖座,然后举着它迎向众多的闪光灯。啪嚓、啪嚓、啪嚓的强光此起彼落,壬虎稳重如昔地微笑着。 「现在请受奖者发表感言!」屏幕中传来司仪的声音。 壬虎走到麦克风前,把奖座放在一边,清清喉咙,略带沙哑的声音低沉地由电视机的音箱中传出来。 「协会理事及各位来宾,谢谢大家今日到场。这项殊荣对我来说,无疑是相当大的肯定。我只是个热爱自己所学的傻子,不敢奢想竟会获得这么大的荣誉,也觉得自己在这门深奥的数学学问中,仍是摇摇晃晃学走步的孩子,还不成熟,期待前辈们能多多指导、指教。」 一波掌声响起,暂时盖过了壬虎的发言。他等候着掌声结束后,又继续开口。 「另外,我想藉这个场合,说一件和这个数学奖无关,但却是我人生中另一个重要的课题--对我而言,它和数学同等重要,不,甚至可能更重要的。晓-,-在听吗?我知道自己不可原谅,但我还是要说上一千次、一万次,我爱-,请-原谅我!我爱-,请-嫁给我吧!」 我的老天! 他、他知不知道这会上电视?他晓不晓得将有多少人会收看到这一幕? 噢,她不要活了!万一是认识他们的人看到这新闻,她一定会被那些人笑死的。当着两千万人口(好吧,两千万太夸张,那一万人也够呛吧?),她被那个数学傻瓜给求婚了! 明天她不要去上课了! 走进弘桃校门,八成会被学生们追问:「老师,-要不要嫁给柴老师啊?」 人家是丢脸丢到外婆桥,自己则是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 蓦地手机铃声一响,晓-以为是壬虎打来了,忙不迭地将它接起,但开口说话的并不是低沉的男声,而是柔柔的女音。 「风老师,是我简芬芳。」 她打来做什么?晓-眨眨眼,难道她是专门来呛声的?「-好。」 「-还没原谅壬虎吗?为什么在他受奖的典礼上,-竟没有站在他的身边?-人在哪里啊?」简芬芳劈哩啪啦地一口气说道。 「我……」 「还什么我啊、-的,-要是迟迟不动,那么我可要把壬虎抢过来了!」 她在彼端抱怨道:「虽然他竟不解风情地拒绝我,说什么他已经名草有主,不能接受我的爱,害得我遭受一次失恋打击不够,连吃第二场败仗。但是我没见过比他更笨的傻瓜,竟愿意伸出援手帮助曾对他无情的女人。他的好,不用我说-该比我清楚,-不要的话,多得是女人要抢!」 「不许抢!他是我的!」不听则已,听了便火冒三丈。 「既然会这么说,那还不快点出发去会场找他!去原谅他!」简芬芳没有跟着发怒,反而笑了。 这会儿,晓-才知道她不是来「呛声」,而是来……推自己一把的? 「我还要跟-道歉,那天我不应该将自己的怨愤加诸在-和壬虎身上,想要转移自己的悲哀,转嫁自己的不幸给你们。是壬虎让我清醒的,我差点就做了无可挽回的错事。拜托-,不要让我在壬虎面前抬不起头,错的是我,原谅他吧!」 听到她这么说,还继续生气就太小孩子气了。 「简老师……」晓-犹豫地问:「-不回弘桃了吗?」 「嗯,我现在是从台东打电话给-的。我回老家已经两天,现在过得很好。当然,在台北发生的事,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可是总有一天我可以淡忘这些,重新过我的日子。谢谢-问起,也顺便帮我向壬虎问好。」 最后晓-只告诉她要「加油」,便结束了这通电话。 好了。 该做的事、非做不可的事,现在只剩一件了! 撩起裙-,套上运动鞋,不顾自己身着亮片紧身小礼服的「不合宜」打扮,风晓-在街头以跑百米的速度狂奔……无视于街上跑来跑去的小黄车,也无视于众人对她侧目的眼光。 她现在只想用这双腿,用她最直接的心情,去迎接与面对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 那双球鞋沾满了灰尘。 精心去美容院梳整的发髻早就散落,长发狼狈地披散在裸肩上。 女主角气喘吁吁地站在满室宾客的面前,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注目下,宛如分开红海的摩西般,她排开众人,一步步地往男主角迈进。 男主角脸上难掩诧异,但笑容璀璨,眼神闪亮着幸福的光辉。 「柴壬虎。」 「是。」 「我……虽然属羊,但脾气很不好。」 「是。」 该死的!也不用这么坦白吧?「我有怪癖,喜欢吵醒正在睡的情人。」 「是。」 哼!算了,不计较!「我不太擅长煮饭,但很会搞破坏。」 「是。」 「如果这些缺点你都能容忍,而且还觉得愿意把自己的一生幸福,都败在我这个黑心小羊的身上的话。那……」深呼吸一口气,她大声地说:「我就是你的老婆了!」 男人先是闭上双眼,沉醉在这喜悦的一刻,接着他摊开双手,承抱住她朝他飞来的身子,紧搂着她在大厅内旋转,并高兴地呼喊着:「她答应嫁给我了!」 全场都为这对新人祝福鼓掌。 在掌声中,他们互相亲吻着彼此,将这段日子分离的时光,以最火热的吻来弥补。 角落。 风母正盯着挂在墙上,简介历届得奖主经历的木牌直瞧。她拉拉身旁不断鼓掌的老公说:「孩子的爸,这上面写着柴壬虎是「974年生的,那不就是说他属虎的吗?我们家的小羊欺骗我,她竟然敢说他是属兔的!完了,这下子我们的宝贝女儿要被大老虎给吞了!」 悠悠笑着,风父拉过妻子的手,指着前方吻得难分难解的情侣说:「孩子的妈,-为什么不这么想呢?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们可是养出一只得天独厚的天才小羊,因为现在她已经逮到她的大老虎,还牢牢地咬着他不放呢!」 「……厚,经你这么一说,似乎有点道理。」 风父大胆地下断语。「往后,-会看到咱们的乖女儿怎么把老虎戏耍在掌心的,放心吧!」 谁规定羊配老虎,吃亏的一定是羊儿呢?是不! 【全书完】 编注:敬请期待陆续在花蝶系列推出的【生肖奇缘二】&【生肖奇缘三】。 后记 诸位安安~~ 《羊妹妹欺虎哥哥》其中的「欺」字,让我伤了很大的脑筋,到底是该定义为「欺负」或是「欺骗」呢?干脆就让大家自由心证好了。 不过欺负也是一种爱情,要说是「羊妹妹爱虎哥哥」也没什么关系。(笑) 这对主角,直接地说,并不是葆琳笔下普通的主角典型。 不晓得有没有人和我一样,偶尔去吃牛排的时候,最想吃的并不是当中那块肥厚多汁、味鲜可口的牛排,反而是放在铁盘上配菜的地瓜。地瓜很便宜,我知道,但它一样很可口啊!尤其是配着牛排时,温热的铁板让地瓜松松软软的甜美滋味保存下来,咬下去就满口香味……实在很教人垂涎三尺。 我想晓-和壬虎,在一般的爱情小说中,大概会被踢到配角的位置去吧?毕竟他们的爱没有另一对那么「风风雨雨」、「激烈火辣」呀!呵呵。 但是换换口味,把地瓜当主菜吃吃,不也挺有意思的? 出于想吃「地瓜」的心态,这一次我舍弃了「主角们」的故事,而挑了这对「配角」当这本书的主角,可别说我太贪吃了,呵呵! 写了那么多本小说,不只是写主角,也写了不少配角。 每当在写那些配角的时候,脑中总是会这么想:「当他们是主角的话,又会有什么故事发生呢?啊,一定是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如果有不错的点子,搞不好下回能升格当主角?(笑)但是这种好事并不经常会发生,更多的情形是为了「桥」好难缠又不好伺候的主角们,就已经耗去我所有的力气了。 故事中的简芬芳,不晓得有没有人会觉得她很讨厌? 嗯……但如果她才是女主角呢?是否会影响大家对她的看法?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那本书的主角,同时,也会是别人书中的配角。 不是经常会有这样的经验吗?看着一本小说,对主角的遭遇感到万分辛酸,对于搞破坏的配角就破口大骂,但我心想,在背后,那些配角也许都有自己的理由吧!或许为了自己的爱、或许为了自己的欲望、或许为了自己的什么、什么……只是没被一一道出而已。 就好象我在做自己这本书的主角时,就会看不到自己在别人书中的定位,这种盲点似乎无所不在。 万一自己成了别人书中的「恶配角」怎么办?(唉呀!) 呵呵,其实也不能怎么办啦,毕竟别人对我的观感,实在不是我能掌控的。只是,以后对于出现在「我」书中的其它配角,无论他们有什么样的作为,我想我或多或少都能了解了。 希望自己的书是精彩的,有趣的,或是枯燥乏味的?全都操之在自己手上,一辈子就尽心写好「我」这本书,那么别人的故事、别人的角色,就由别人去安排喽! 回归主题,下一对主角的生肖,有没有兴趣猜一猜啊? 猜中的免费送! 送:风母算命大法! 以上纯属玩笑,不要太认真啊! 希望大家还喜欢这个系列,期待下次再相见,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