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天使新娘》 恶魔与天使 如果黑色是我所能拥有的羽毛,我宁愿选择当只黑乌鸦。 有则童话说,乌鸦想竞选世界上最美的鸟类。它聪明的收集了许多鸟羽毛。有来自黄莺的,有来自孔雀的,还有天鹅、鹦鹉等等各色的羽毛,它将这些不属于自己的绚丽羽毛往身上粘,装扮出一只前所未有的美丽乌鸦。它骄傲的一如灰姑娘换上新衣,站在台上选美。果然一举击败所有的参选鸟儿。 眼尖的孔雀认出自己的毛,一口咬走了它。接下来,鸟儿们纷纷夺回自己的毛。最后,美丽的羽毛脱落,只留下一身是黑色的乌鸦。 然而,我选择了当只黑色的乌鸦,心满意足的守着自己的黑羽毛。我保证我会十分爱惜的保护羽毛。不论风霜,我都会让这些黑色羽毛在花红灿烂的其他鸟儿间,散发我黑色光亮纯净的毛色。是的,我宁愿自满的守着我的黑羽毛。 黄莺的歌我不会吟唱,只能呀呀。孔雀的屏我无法展开,只懂得在电线杆上徘徊。天鹅的优雅我没有,只是偶尔挥挥翅膀在天空转转圈。 我也许是只雄的乌鸦,也许是只雌的乌鸦。不管我是雄的乌鸦或雌的乌鸦,因为我的不突出、不亮丽兼毫无色彩,所以我也只能吸引到乌鸦。 可是乌鸦配乌鸦就很好,因为我也是乌鸦。 天鹅骄傲没有慈悲。黄莺纤细没有韧性。孔雀虚华没有实心。 乌鸦该配的就是乌鸦。不论是老的乌鸦,小的乌鸦,胖的乌鸦,瘦的的乌鸦,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大不小的乌鸦,都来我身旁。听我呀呀,陪我飞飞,偶尔一起排排站在电线杆上。也许,我就是你这生的乌鸦,好吗? 有人讨厌乌鸦,因为它太黑太丑声音太哑。 可是乌鸦不黑不哑,会是什么乌鸦?当被那堆羽毛层层盖住后,它既不是乌鸦也不是其他的鸟儿,它该当自己是什么? 乌鸦也喜欢美,问题是羽毛太黑,声音太哑,所以你不懂我。 让我当我的快乐乌鸦,请看看我黑羽毛有多柔亮吧! 楔子 传说--恶魔住在地狱。那火烧一样的地方,终年不停的炼火烧炙着罪恶深重的人们。他挥动他骇人的披风,冷眼笑看人们的挣扎和苦痛,与死神为伍。以其邪恶俊美的面孔与千变万化的手法,诱人沉沦于地狱之火中,无法自拔。 ***** 阎旭七岁。他走上阴森森的楼梯。七岁小男孩的心中,阴暗随之而来的恐惧,早巳深深的捉住他不放,扼住他的呼吸。 「妈妈?」他怯怯的往楼梯顶上呼喊着。 清晰可闻的叫骂声,仍然不停的灌注到他耳中。 「你疯了,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给你我的儿子?小旭不可能留在你的身边。」 「我是他的母亲,我当然要我的儿子。」 「我们阎家的子孙,要留在这间屋子里长大。」 「阎正清,你不要逼人太甚。你在外面养女人我不管你!你带回家里我也不管你。你还想怎么样?离婚,也就罢了。要我放弃我自己的儿子?你休想。」 「休想?休想的是你。你真以为自己能养小旭吗?考虑一下你自己的身体状况。」 「呸,小旭是我儿子,他到哪儿我就到哪儿,否则我绝不离婚。」 「你以为这样能要胁得了我吗?」 「阎正清,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是你逼我吧!我已经容忍你很久了。」 接下来传出的是惊天动地的摔东西声。 阎旭那张清秀可爱的小脸上,圆圆的一双黑色大眼,泪水扑簌簌直流。「妈妈。」 「啊!」 尖叫声划破了天际。 阎旭惊惧的张大了眼。 「你该死!」 他听见母亲的声音拔尖捏高了说着,一点也不像平日那温柔细语的声音。他几乎都认不得了。 「去死!你该死!是你!是你的错!」 一片的静瑟。 只有母亲疯狂的笑声,在笑声之后是哭声。 门开了。门内的灯光,照亮了阴暗的楼梯,阎旭也看到了母亲。 恶魔。 浑身沾着血,红红的血,到处都是。她的手上、发上、甚至是脸上。母亲的衣服被撕破了一大块,乱糟糟的。 「小旭。」母亲又温柔的喊着。 「妈妈。」闾旭由趴伏的楼梯上,缓缓的抬起脸看着母亲。 「过来妈妈这里,小旭,快来啊!」 阎思湘蹲下身,抱住了冲到她怀中的小旭。「好乖!好乖!」 紧窒的拥抱,阎旭能感觉到母亲是不同的。他想要看看这究竟是不是母亲,但他挣不开母亲的手臂。 「小旭。」银光闪起。 痛,像一道烫人的火炙烧过肌肤。阎旭却吓得连哭都忘记了。母亲的脸,母亲的手,她手上的刀,血红的一片天,母亲最后温柔的笑。 「别怕,妈妈很快就来陪你了。」 第一章 岳可玟很习惯碰钉子了。 因为她的兴趣与众不同。 假如说,她喜欢音乐--录音带行多得是;喜欢画画--博物馆画廊里面都有;喜欢看电影看小说看帅哥--市场上应有尽有。 可是她喜欢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就见得到的。 她喜欢什么? 她喜欢考古--不是去挖死人骨头的那一类。 她做的是中古时代的文学考究。 通常这种东西,大概在台湾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她也不打算要在台湾找到什么东西供她研究。她会出国去搜集一堆的资料,然后带回来,像是只回家过冬的熊一样,慢慢的消化完她三季辛勤的工作。 台湾对她来说,像个藏冬的地方。 不像她的天才老哥,这里是他准备一展鸿图的地方。 不晓得她家那栋被火烧的房子怎么样了? 可是新闻照片上的大哥大嫂脸上的表情挺愉快的,所以她猜一切已经圆满大结局了。 既然如此,那他们的事也不再重要了。可玟把有关岳邦樵的思绪推到一旁去。 话说回来,刚才提到碰钉子。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明知道会碰钉子,可是她还是照样站在这里等着那根钉子敲到她的鼻头上。 因为当她听到自家后院有珍宝的时候,就顾不得冬藏的规矩,兴匆匆的跑来了。 要她打消主意?想都别想。 自家后院?喔!就是指台湾嘛! 她一位要好的朋友兼死党传真来函说,在台湾南部的一个氏族拥有珍贵的中古世纪文献,而且是他们最有兴趣的「魔鬼」典章,问问可玟有没有听说过。 天-!要是她听说过,她还会坐在家里管兄嫂的闲事吗?! 可玟当下捆好包袱,直下台南,来到这荒僻的地方。以她现代的眼光来看,这种三十分钟找不到一辆计程车的地方,称呼荒僻还不够完美。 她按下门上的对讲机,并且连按了数声。因为这样才会有人回答。 「请你离开,小姐。你若是再不走,我们只好请警车来了。」门内的声音,恭敬而有礼的说。 「离开?我连辆牛车都招不到。」可玟半笑不笑的说:「也许警车正是我需要的。」 「很好。」那人竟说。 「喂!等等。」可玟不希望邦樵得花上四、五个小时的车程来保她出警察局。 「你还有事吗?」 「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们里面有没有电话,可以让我叫一辆计程车吗?我真的等不到计程车也不是我的错。」 要是真以为她是要乖乖离开,那就太不了解岳可玟了。 她那是障眼法,只要他们让她进了门……嘿嘿!她的爸妈常说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可以说动死神放下他手中的猎物。 「抱歉。这点我们无能为力。」 「你们不会这么无情吧!」 「小姐,请你向前走个五、六百公尺左右,有几处农家,你可以向他们借电话。」 噢!气死她了。岳可玟生气的瞪着那扇起码足足有两公尺半的高大铁门。她猛踢一下墙角,这家人可能都是吃「钉子」长大的,这么会给人钉钉子。 哼!她不会善罢干休的。她一定要见到那批文献不可。不然,艾琳一来,准有她笑的。 岳可玟伸伸腰,举目四望,她提起背袋,准备朝那五、六百公尺的长途跋涉迈去。 她不懂为什么拥有珍宝的人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在她的研究生涯中,碰到这类人的钉子已是不计其数,她知道怎么应付他们。她明天再来、后天再来,只要她有耐心,总会敲开这扇门的。 很恐怖喔!这么有死缠烂打精神的人。 幸好,可玟对自己说一声,只有对于她的兴趣她才能这么坚持,其他的……就青青菜菜放水流了。 ***** 「她来了。」欧阳烈看着监视器,语气轻快的说。 这代表他又有事做了。 「哔哔。」门前的通话器响起。 「阎宅,请问你是哪位?」 「嗨!老兄。又是我,别说你不认得我,我现在作恶梦都会梦到你的声音。下次你要拒绝我的时候,能不能稍稍放一点温暖,你那种冷冰冰的声音--」 「小姐。」欧阳烈唇边带笑,但语气仍是寒冷的说:「请说出你的来意。」 她大声的朝对讲机叹了口气,「请问一下,我何年何月何日有幸能见到阎先生?」 「请到台北的阎氏五号大楼的三十二楼--」 「去向他的秘书接洽是吗?」她也不客气的说:「我打过电话去了。你们公司生产皮球吗?」 「据我所知,有运动器材部。」这和她的约会有关吗?欧阳烈纳闷。 「你们的皮球一定卖的不错,个个都练得好本领。」 「抱歉?」 「她是指你很会踢皮球。」在欧阳烈身后的阎旭,冷冷的说。这点才让欧阳烈差点跌下椅子,奇迹出现了吗?阎旭竟然出现在这里? 「只要请你转达一声,给那位神秘的阎先生。我不是什么小报的记者,我也没兴趣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样的私生活。我是规规矩矩的研究员,只要让我看一眼那些文献,我马上就离开。请他考虑一下,帮助文学研究也对他的名声有所提升。」 欧阳烈一边听着,一边回头看阎旭依旧莫测高深的脸。他扬起一眉,无声的询问着阎旭。阎旭缓缓的朝他摇了摇头,可是双眼则专注的看着萤幕上那张热切等待回答的脸。 那是一张充满热切的脸,也是具有亮眼生命力的。那耀眼的生命力闪耀在她猫般微扬的大眼里,在她弯成极佳弧度的两瓣丰满的唇上,也在她小而坚定的下巴上。 这个女孩子,整个人都在发光。那不是因为他们的萤幕效果好,而是她的气息连机器也抵挡不住。耀眼而夺目,像是一个令人惊讶的天使。 天使? 阎旭望着她,「拒绝她,不要让她再出现在这里。」接着,他扭头走出了警卫室。 欧阳烈伤脑筋的搔搔头,他在阎家管大门当看门犬也有一段日子了,从没看到这伤脑筋的状况,说要拒绝这小妮子简单,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别再出现在这里呢? 她可以天天走到这里,每天按门铃,问一声无伤大雅的话:「我能进来吗?」 他们能因为这样告她吗?就算能,也不值得对一个小女生这样动气嘛! 「小姐。很抱歉,阎先生还是无法见你。你说的文献不在这里。」 「我要见到阎先生,让他当面和我确定。」她不放弃的态度,让欧阳烈很头痛。 「呃……阎先生嘛……他这两天就要出国一趟,很久才会回来。所以,你还是去向台北的秘书小姐约时间吧!」 欧阳烈知道绣红不会让他的谎话穿帮,所以放心的说。 「是吗?」 虽然萤幕是黑白的,但欧阳烈揉揉眼皮,他发誓他看到那女子的眼中闪过些什么。 「请回吧!小姐。」 她又大大的叹声气。可是他的鼻子嗅到不对劲,说不上是哪一点。 「很遗憾,看来我这小小的拜访,必须到此为止了。」她说:「谢谢你的耐心,希望你是个好人。」 「啊?」 「拜了。」她扬扬手,在各个不同角度的萤幕上,只见到她转身离开的模样。 欧阳烈只好把这当成是她的最后一次拜访。 ***** 他站在三楼阳台的阴暗中。不远处,可见到路上她修长匀称的身影骑上自行车,随风在奔跑的发丝扬在身后。 「奇怪的女人。」背后,一个柔细的声音说。 阎旭没有费神回头。 「可是起码她得到你的注意力了。那是我花了三年的时间都没法办到的。」她站起来,站在他的身后,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画着他的背脊。 「也许,」她闷闷的说:「我该学学她,每天在你家门口按按铃,说点俏皮话。」 他还是没有开口。 楚云那张艳丽的娇颜换上一抹怨怼,「你就是不肯多在乎我一点。」 「我告诉过你。」 他的冷淡更让她火气上升。「阎旭,你不要表现得那么难以相处,说不定我们会有未来的。难道你打算一辈子这样?」 阎旭挺起肩,「我让老烈送你出去。」 「我没说我要离开。」楚云很懂得他的拒绝手段。 「再见。」这是他仅说的话。 楚云干脆将自己摆到他身前去,挡着他说:「你就这么希望我不要来?你知不知道你的朋友已经不多了,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我怀疑你会有多少朋友。你听我专家的劝,把自己放松一点,我会很高兴见到你爱上某个人,即使那个人不是我。」 爱情?阎旭低头看着楚云,「下次要来之前先通知我。」 他轻轻松松的移开楚云,往他自己私人的领域中迈步而去。楚云诅咒着,知道他会做的不过是把他自己锁在那封闭的空间中。 她应该叫永树一起来的,有永树在,他们之间就不会这么僵硬。永树总是有办法让阎旭稍稍表现得像人类一点,而不是像大家私底下取的绰号「恶魔」。 今天注定她是不可能留下来了。楚云走回客房收拾她的行李,自己走下了楼梯,没有和吴嫂、江哥及老烈说一声就离开了。 ***** 「搞不懂你一个女孩子家,为什么硬要到那鬼地方去咧?」杨妈妈是镇上唯一一家小旅馆的老板娘,今天她又看到可玟风尘仆仆的回来了,知道她又去过阎家的地盘。 「是工作。」 「什么工作要去找那怪物?」 「怪物?」可玟对这称呼抬了抬眉。 「怪物还算好听。有人叫他魔头、魔鬼、恶魔,反正和什么鬼、怪有关的都少不了他。」杨妈妈挥挥手说:「我说他是大怪物一个。」 「你见过他?」 「谁见过啊!」杨妈妈惊叫着,「听说他长得很丑、脸上有一道很恶心的长疤。你知道的,因为他的妈妈疯了,所以--」 「所以怎么样?」 「你没听说过啊?那件案子在十几二十年前很轰动的。」 「十几二十年?我那时……不知道出生没有,就算出生也才两、三岁吧!」 「喔!」杨妈妈点点头,「那就难怪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案子?」可玟不是好奇宝宝。可是阎家非得这么神秘的道理在哪里呢?她想知道。 「唉,可怜。他妈妈有天发了疯,杀了他父亲,然后放火烧屋,她连自己儿子也没放过,听说脸上颈上画了两刀。但那小子命大,活了下来。」 「他母亲呢?」 「那还能活吗?自杀死了。」 「这么可怜。」可玟同情心油然生起。「为什么大家要喊他怪物或是恶魔什么的?」 这句话楞住了杨妈妈,「我没怎么去想。这些是外号嘛,还不就是他家族的那些恶名。谁不知道他家以前是军阀,后来抗战又逃到国外去,等到稳定了才逃到台湾。他们的钱都是些不义之财。那人又以神秘怪里怪气著称。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鬼怪投胎的,吓都吓死他们啦!」 对于杨妈妈这种乡愿的看法,可玟不怎么放在心上。可是有关那段遭遇若是真的,她倒颇能同情这家伙的神秘兮兮。 有那样的过去,还要承受众人的眼光……,她相信他需要一点保护色。 这对可玟的计书,同样没有影响,既然她知道阎旭要出国去了,那么她恰巧可以在不打搅他的情况下,潜进他的屋中,做点小小的研究。 可玟不认为自己在冒险。 她不会偷走任何东西,充其量,她顶多会拍下些照片,以供研究。重点不是文献珍品,而是那些文字。对她来说,能解读其上的文字,然后得到其中的讯息,知道文明的进展这些都是最重要的。一点小小的阻碍…… 这么说好了,--只能延后结果,却无法让结果不发生。 在她听到有「魔鬼」典章的那一刻,她就无法不走到这一步了。 想到「魔鬼」典章这让她不由得一楞。现在照那些人的说法,「魔鬼」典章正是在一位「恶魔」的手中啊! 可玟摇摇头,向杨妈妈摇个手就往她自己的小房间走去。 管它呢!反正恶魔明天就不在家了。 ***** 他不在家。当可玟隔天缩在墙角下,等着月光躲起来时,心中一直念着。 他不在家。她看一眼两尺半高的墙。 他不在家。谁知道墙壁后面有什么东西? 他不在家。希望没有西藏獒犬。 他不在家。差不多了,月光逐渐的暗淡在多云的夜空,诡谲极了。 可玟念了声佛菩萨保佑,拿出她的家当。 她有一堆家当专门用来破门而人的,足可以媲美专业小偷。 既然讲究一切要轻便。她只套上了件薄黑色毛衣及紧身黑牛仔裤。头上的头套及手套也没有忘记。更重要的,她的护身武器都贴身带着。她不希望里面有麻烦,但是有的话,她一定要能安全脱身,不然的话…… 她在护腕上及脚踝上小心的装上一具具有吸壁性的活动圆盘。它可以让她爬上那座墙而不用冒险的抛绳进去。 她由侧边的门墙开始攀爬。 小心翼翼的,她一厘厘往上移动。她感觉得到上层传来电力发出嘶嘶的声音。老天,这里的守卫可真是卯足了劲,嗯? 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可玟由腰袋中,取出一个红外线眼镜,让她可以看见那些无形的电网有多么密集。 可是这种电网,偶尔也会失灵的,譬如一只低飞的鸽子,一只不识相的猫咪。或者……可玟由腰包的另一侧拿出她事先准备的一只小白老鼠。 她把它放到城墙上。不久,电网果真发亮起来。 这之后,会有一到两分钟的中断期,这时,也就是进攻的最佳时机。 可玟一个俐落的翻身,翻进了院子里。 她在心中叫了一下,这可真是我的老天啊! 她看到的是一座矗立高大的屋宇,起码占地有三、五百坪。而她站的院子--一棵树也没有。 懂了吧!她站在一片绿地上--只是夜色中的绿地是黑的,四周没有半点可供遮掩的地方。而如果在墙上有监视器的话,她八成是逃不过人家的法眼了。 她什么都想了,就是不曾想过自己会站在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院子,除了满地该死的草。连朵花儿都没有,这是什么样的院子? 可玟真希望自己是只苍蝇,如此一来,就可以飞离这里了。 而现在,她前进不能,后退…… 几秒钟过去了。 几分钟过去了。 可玟咬咬唇,决定大大方方的穿越这片绿地,直接去敲屋子的大门。 既然阎旭不在家,也许他们会让她瞧瞧典章。 她走到门口,门已经自动的开了。 「岳小姐。」欧阳烈对着她说。 「嗨!」 第二章 欧阳烈不知道自己该拿这小女生怎么办! 「你打算把我关起来吗?」可玟开口说。 「那是我老板的权利。我只需要通报这件事给他。」他冷淡的说。 可玟打量着欧阳烈。 他四十开外,黑浓的发中已出现银丝,眼角的纹路及不曾闪现波澜的眼,都说明了他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吗?」 他没有说不。 「既然阎先生不在家,那么,我假设今天这里的安全设施是在你的管辖之下吧!」 他没有说不是。 「我知道我是擅闯民宅。你可以报警捉我,我不反对。」 他还是保持沉默。 「那……在你请警察来之前,可不可以让我看一眼那些古文呢?」 欧阳烈的脸皮上是面无表情,但肚子里可是累积了一堆笑。这小女孩在这几分钟的表情,除了小心翼翼、谨慎尝试外,还有满脸的希望。那种希望的模样让你舍不得说「不」。 可是欧阳烈不是阎家的主子,他没有权利说什么。「我去问一问阎先生。」 「你是说他在家?」 欧阳烈点点头。 「可是--」 「我那么说是希望打发你,不是希望你来这里闯空门。」 闯空门?可玟很想告诉他,这一点也不像闯空门。这里比博物馆还戒备森严。可是她转动了下眼珠,没有把话说出口。 「跟我来。」欧阳烈转身往屋内走。 咦?莫非她有这荣幸见到阎家的主子吗? 他打开一间装饰古朴的小起居间。「你在这边等,请不要擅自离开。我问过阎先生后,马上就回来。」 「谢谢你。」可玟认为这是她现在唯一能说的。 他们没有立刻将她扭送法办已经大出她的意外,现在又这么慎重的去问他主子,这可说是很礼遇了。 欧阳烈关上门后,让自己在门外挥发完那些笑意,才举步走向阎先生的书房。 他的书房在屋中的最高层--五楼,是阎先生的天地。没有得到允许,连他都不能擅自闯进禁区。 记得刚到阎家时,他就对这屋中有这许多的禁地感到讶异。不只是他的书房,还有这闾屋子的地下室,藏在屋后的唯一一座玻璃花屋,这些都属于禁区。闯人禁区当然不可能劲死,可是……就别想在阎家混下去了。 而这饭碗不是白捧的,阎家的待遇高出外界许多。 「阎先生。」欧阳烈站在他书房门口。 「进来。」 阎旭一身宽大的睡袍,显然是被吵醒了。「有访客?」他挑起一眉问。 欧阳烈点点头,走到他书桌前,打开了一架装设很久却很少使用的显示器。他按下几键,萤幕转到起居室的一角。 「就是她,岳小姐。」欧阳指着萤幕说。「她试图趁你不在的时候,说服我给她看那些文件。我需要报警吗?」 阎旭淡淡的说:「你不想报警?」 「是。」欧阳烈坦白说:「我想她是个无害的小东西。只不过是对她所研究的事稍微热中了一点。」 「那么你已经做了决定了。」 「你才是能做决定的人。」 阎旭还是淡淡的说:「我说过我不想再见到她。」 「她出乎意料的固执。」 「那么,让她不要太固执。这就是你的工作。」阎旭以决定的口吻说:「让她走,可是不要让她再次出现在这里。」 欧阳烈知道这是自己下台一鞠躬的时候,可是……「可以让我说一句话吗?」 阎旭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这张老脸也知道脸红,欧阳烈感觉自己双颊的温度上升,「我……我是想说……我不是要帮她说话,可是……让她看一下那些文件并没有关系。她应该不会带出去或者--」 「老烈。」阎旭的眼光锐利起来,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欧阳烈知道自己-矩了。 在他的眼光下,即使是最天真无知的孩童也要退缩。「是……是。我知道了。」 阎旭点了下头,看着欧阳烈走出了书房。 萤幕上的女孩仍在左顾右盼着。她移动到起居室摆设的书柜前,碰触着其中一座玻璃艺品。那是一朵高温烧制的玻璃玫瑰。 阎旭的脸上掠过一丝痛楚。 ***** 「我还是要请你离开,岳小姐。」欧阳烈很遗憾的说。 可玟的失望写得非常明显。「警察什么时候到?」认命的她说。 「没有警察。我们没有报警。」欧阳烈说:「可是下一次,我无法保证。」 可玟抬起头顽皮的看着他说:「你怎么知道我下一次还会来?」 欧阳烈真的失笑了。 「不错嘛!我以为你不知道要怎么笑呢?每次都装酷。」 「这不是装酷。笑会使人失去戒心,戒心则是干我们这一行的护身符。我不想死得莫名其妙的。」 「死?老天,你不会是说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工作,竟要冒生命危险吧?」 「阎先生有不少敌人。我们必须谨慎提防。」 「是吗?难怪他那么排外了。」可玟摇摇头说:「有钱人就是这么可怜。」 「你家的环境也不差,岳小姐。」欧阳烈说。 可玟拉大了嘴,「你们对每一个按你们家电铃的人都做身家调查吗?」 「只是一点小功夫。」 「嗯哼,我瞧这位阎先生的敌人想必很恐怖,才会吓得你们凡事都这样小心。」 欧阳烈含着笑说:「那些与阎先生为敌的人,他们的警戒只怕有增无减。他们才是那些担心得要死的人。至于阎先生?他本人可是一点都不在乎。」 「是吗?那你们又替他在乎什么?」 「他是我们的主子。我的责任是替他看着背后,万一有人放冷箭,还是要防着点。而他,他自己比较需要的是隐私。」 「我说--」 「岳小姐,你真是比小报记者还厉害。我们不能再说下去了--」 「他也管你们的言论自由吗?」 「不是。」欧阳烈再次叹气说:「听着,你已经耽误我们很多时间了,我们--」 「我知道,我该走路了是吗?」 欧阳烈点点头。 「你知道我也还没有放弃,对吗?」 他无奈一笑。 「那么,下回见了。」可玟起身离开说。 「岳小姐。」欧阳烈在她走到大门之前说。 可玟回头看他。 「你只是白费力气。没有人可以改变他所做的决定。假如他不想让你看文件,你是绝对不会看到的。」 她挑眉洒脱一笑,「是吗?」 「替你自己和我省点力气。」他诚挚的说。 「欧阳先生,」可玟干脆站到他面前说:「你一定很热爱你的工作,对不对?」 欧阳烈点点头。 「那么,我也一样。我不会简简单单不经过努力就放弃。我曾经敲过无数个坚持不对外开放的门。你也许不相信我这样一个弱女子能坚持到什么程度,但是我告诉你,我不曾失败过。我会努力下去。」最后这句话,她是站到一幅画的面前大声的说。 「-知道我们在那里装了监视器?」 「我哥是电子天才,与那方面有关的东西,我见多了。这些不过是小把戏。」可玟说,手指着画上的小孔,「当然,你们已经下功夫了。」 「不会有用的。」 可玟对这句话报以疑问。 「阎先生从来不看那监视器,他恐怕早巳经去休息了。」 可玟耸耸肩,「但试无妨。谁知道呢?」 「走吧!我领你出门去。」 ***** 欧阳烈错了。他在看,他坐在书桌前,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她。 阎旭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冰冷。 他借着许多的事来忘记自己还是个人。 直到现在。 他不曾这么鲜活的感觉到自己的心仍在胸腔中鼓动。他伸出手去就能触摸到她的脸颊,隔着凉冰冰的萤幕,她的生命力似能烫伤他的指尖。 愤怒坚定的眼,那么耀眼的连萤幕都遮挡不住。 本能的,阎旭的欲望也随着鲜活了起来。 他们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没有资格去拥抱一位天使,她会灼伤他--漫不经心的无意间,她会夺去他的冷酷和漠不关心。她会使他想活下去;她会使他想去拥有。 这些都是他不要的。 外界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粒不得不容忍的沙。 他千辛万苦拚命推出去的沙。 现在他也一样要这么做。 恶魔,阎旭在自己脸上挂上冷笑,恶魔应与邪恶的人相处。是的,他会为自己找到合适的女人,而非眼前这位。 ***** 可玟真的会为自己的所做所为感到丢脸。 可是她下了决心一定要完成,不管丢脸或是丢人。而在她离开前,已在阎家的电话上装了窃听器。 若说窃听人家的隐私是件丢脸的事,她举双手赞成。所以她听到的一切,她都会把它当成是过耳就忘的事,除了对她有帮助的事外。 窃听的目的是帮她了解一下阎旭这个人。他的起居作息。他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来等等,只要有帮助的事都可以。 她不怕窃听的辛苦,只要有代价。 所以她带着耳机和器材躲在一辆她租来的小货车上。车子就停在阎家的后方。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听到什么,她只希望老天爷给她机会,她一定要见到阎旭一面,或者起码能进去阎宅而不被发现。这一点在一小时前,已证明是不太可能的。 「嘟!」讯号响起。她全神灌注的听着。 「阎先生在吗?」一位女子的声音说。 「稍待。」 「我是阎旭。」可玟觉得他的声音有种骇人的冰冷深沉。连声音都这样,真不知道他人会是如何的。 「我是楚云,永树和我后天会过去一趟。」 「有事吗?」 「有关东台岛的开发案的那个问题。」 「我说过了,补偿金已经发放过,没有理由再发第二次。工程应该在下星期顺利动工。」 「是的,可是永树说……」 「永树心软,你也会和他一样?」他声音满是嘲讽。 「阎旭,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我不像你,已经没有人性。」 可玟对这句话倒抽口气。 「我以为你在尝试中。你也一直表现不差。」 「是啊,谢谢你这种称赞。可是岛上两千个住户中,没有几个人收到补偿金,你希望那些穷老百姓离开他们居住了数百年的家园,应该--」 「楚云。」阎旭只轻轻说了几字让她住口,「我不在乎。」 可玟气愤的想捉起桌上的东西摔出去,根本不是人嘛!就那位楚云说的话,他怎么敢说他不在乎。黑心的魔鬼也不过如此。 楚云喟叹一声,「我知道。」 「让永树来见我。」他几秒钟后说:「你可以不必来。」 「我不必去?你会把永树剔骨剥肉的吃下去。」楚云想也不想的说:「我不会让永树一个人面对你的。他的心太软了。」 「我如果真要对他怎样,你在也没用。」 「起码替他收尸。」 「你对他还不错。」 「我对你也不错啊!」楚云一转语气说:「只是你不领情。」 「等你更具恶魔性格一点吧!会心软的女人,我不敢要。」 「是啊!你又知道那些陪你上床的女人不会心软了?」 「那些是金钱交易。」 「你知道吗?」楚云突然提高音调说:「世界的潮流是希望人愈来愈善良。你这坚持当个坏人,不辛苦吗?」 「再见,楚云。」 电话就这样被挂上了。 可玟听得全神贯注,几乎是没有注意到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她也很想知道答案。为什么有人会以成为恶魔自豪呢?原本她以为那位老板娘说的传闻是一些欲加之罪,没想到这并不是一般的空穴来风。 阎旭真是那么邪恶。真正的企业家,不该罔顾人心。无怪乎他要那么周密的保护措施了,他确实是个恶魔,恶魔会缺少敌人吗? 不会。她想一定有很多很多人憎恨他。 她不知道一个人怎么能冷到这种程度,对于两千人的生活和未来只用一句「我不在乎」来打发。 她为那些人感到同情。 希望那位叫什么楚云的能让阎旭想清楚点。不过可玟对这点并不抱希望,反倒是相反的状况可能发生--阎旭把那位楚云训练成另一名恶魔。 「嘟!」这回是打到外面的电话。 「花猎坊,请输入会员号码。」 花猎坊?这是什么奇怪的地方? 「您好,阎先生。」娇滴滴的声音响起。「需要我们的服务吗?」 「嗯。」 「需要指定是哪位吗?」 「不用。」 「那么,我们有位新来的小姐名叫『香儿』可以吗?」 「嗯。」 「她会在三十分钟内到你那边去。」 原来是那种地方! 可玟微红着脸,天-!这就是他们口中的「金钱交易」。 这人还有什么坏事是他没有份的。连女人都要-- 蓦的,一个想法击中了可玟。 她知道自己要怎么混进去见阎旭了。 ***** 阎旭坐在他的卧室长椅上,手上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陈年威士忌。 平日他不怎么需要女人。 偶尔当他需要放松一下,或是一时不经意又记起自己是个人类后,他会借着几种方武来排解痛苦。这是其中的一种方式。 他固定的在某一家高级俱乐部维持他会员的身分,也从来不挑他的对象。 这样有个好处,相互不会有什么眷恋。 他知道以前曾有个应召女郎试着收买俱乐部,想成为他唯一的对象,结果他的反应是换一家俱乐部。 希望能借着这种管道成为他情妇的女人很多,可是他并不想要。 所谓的情妇,不就是感情及床上的奴隶,而感情是他所不需要的。 他宁可中间只有金钱这种冰冷的东西。 「阎先生,一位香儿小姐到了。」 「让她上楼来。」 他关掉室内的灯,月光由窗口透进来,他安适的坐在暗处,又啜了口酒。 轻叩一声后,那位小姐慢慢的走进来。「阎先生?」 「把门关上。」他说。 她不寻常的犹豫了几秒钟,阎旭眯起一眼,难道他们没告诉她规矩?终于,她反手关起门,可是依然站在门边。 她的轮廓在皎洁月光下,显得高眺匀称,黑色狂野鬈曲的发丝熠熠生辉。里在黑色紧身低胸礼服内的胸脯高耸白晰,顺着而下的平坦小腹和纤细腰肢可以燃起任何男人的欲望。他相信光凭他所见的这一些,已经够让她成为受欢迎的应召女郎了。她的长相并不重要,所以他没有费神去瞧那月光下灰暗的面孔。 「过来。」他放下酒杯。 「阎先生,我--」 阎旭发现他这一刻并没有什么耐性。 一晚上,他思绪都被那名固执的活力天使给占满。他现在为了某种他不想去深究的原因而灼热,他要尽快的把这股热给除去。 他起身往前跨两大步,站到月光底下,伸手去拉她。 而她发出了一声剧烈的抽气声。 ***** 可玟听人说他长相可怕,所以心里稍有准备。可是他的模样--超乎她所能想象的。 当他站到月光下,让他的脸呈现出来时,她只能发出抽气声来表示她的震撼。 他是她所见过,最英俊也是最丑陋的男人。 他的五官有着惊人的吸引力,像是阿波罗的雕像,完美的比例,就算是潘安也不过如此。可是他的脸却被人残酷的画上了两道长疤。一条是由左脸颊延伸到他的颈际,另一道则在他的左上额斜画到右上角隐入他的发际。两条疤在左额上交叉。 那两道长疤是这么明显,可想当初受到伤害时,他有多么疼痛。那是道很深很深的疤,不是轻轻的割痕。他们丑陋的盘据在他的脸上。 「你可以闭上眼睛。我不在意。」他并不意外的说。 那双眼比月色还要冰冷,他的眼又黑又深,像是冷硬的石头般,无法投射出任何的情感。 而可玟则讶异的不知道自己该移动。 下一秒钟,他已经坚定的来到她的身边,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 和他眼神、口吻的冰冷相反。他的唇,很温暖。 她楞楞的看着他曲线完美的唇。 「张开嘴。」他命令。 「我--」 他没有说话的兴致,他的唇舌在她开口的瞬间,已经进占了她的。他的舌以极其猛烈的态势攫取她的甜蜜,当他吮吸的那一刻,可玟的身体己然着火,无力支撑自己,她不得不攀住他,接受他这狂妄又火热缠绵的一吻。 天,这已经不只是吻了。 她的头脑昏乱得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她想要他停,却也想跪下来要他别停下他正在做的。他正在捣毁她的意志。 进攻完了她的唇,他的舌溜进了她的耳垂,他逗弄着,咬-着。可玟不知不觉的发出一声呻吟。 「香儿。」他气息不稳的说:「把衣服脱掉。」 第三章 他的话,恰似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她在做什么?她被他这恶魔迷昏了头,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她涌生出一股力气,挣开他紧箍的怀抱。 「不。」 阎旭不明白她的拒绝,他伸手想再度握住她的肩,「你不想脱衣服也没关系。」 「不。」她倒退离开,一边猛烈摇头,找回自己冷却下来的理智。「不是衣服的问题。我不是香儿,我不是--」 「不管你是谁,」他没放手,「都无所谓。」 「我不是妓女!」她终于锐声说。 黑暗中,阎旭的表情她无法看清。也许他曾经吃惊,可是她无法确定。 「你是谁?」这句话里的冷意,让她倒退到门口。 「我……我是……」 他突然按开了室内的灯光,让可玟眨着眼说不出话来。一下子,灯光变得那么刺眼,照出所有的事实。 「岳可玟。」她喃喃的说。 阎旭一把拉过她的手臂,摘掉她的假发,看清在那浓妆下的面孔,就是曾在他的萤幕上出现过许多次的那张脸。 在灯光下,那些伤痕显得更狰狞,那双眼显得更冰冷。 此刻除了冰冷外还有一股让她感到后悔的神情。她后悔自己这么坚持要见到他。真是「地狱无门」她硬闯了进来。她连动都不敢动,怕发现自己在他的凝视下早巳成了冰,她一动就会破碎。她害怕他的目光。 「你真是不择手段是吗?」他吐出这几个字,可玟怀疑她怎么没见到冰块掉出来。 「我……我想我们需要谈谈。」她竟没结巴。 阎旭用指尖捏起她的下巴,「我不想谈话,尤其是现在。」 她不会傻到问他想做什么。「那我就走好了。」 「走?」 这是句笑话吗?可玟不知道为什么,阎旭的神情摆明了他认为她在说笑。 「这里不是博物馆或纪念馆,就算你买了票也不见得能进来。」他慢慢的说,好似怕她听不仔细,「我没有邀请你进来,岳--可--玟。我甚至三番两次警告你别进来。可是你就是不肯放弃是吗?」 「我--」 「太迟了。」 什么太迟了? 阎旭手揽在她腰上,一使劲,他们除了脸及身高的距离外,能贴在一起的全都粘在一块儿了。「你既然是今晚的应召女郎,那么……开始你的工作吧!」 涨红双颊的可玟一双眼瞪得大大的,他不会想--她给自己找了什么样的麻烦? 「等一等!」她嚷着躲开他的吻。可是躲不开的是自己浑身的燥热及他贴在身上的奇异感受。 他没有等,他的唇错过她的唇落在颈际,他顺着滑嫩的肌肤徘徊到她如凝脂般的胸前,在礼服上缘游移着。 可玟的呼吸急促起来。「不,你不可以。」 他的手由她光裸的背上往下滑,捧起她圆润的臀,迎向他。 可玟吸了一口气,吞下一声呻吟。「我会告你强暴。」 阎旭舔着她的颈际,然后说:「我有律师。」 「你真是个黑心魔鬼,不是吗?」她生气的回嘴,一边控制自己不要崩溃或是屈服在他爱抚的手上。 他没有费事回答这一句话。他只是伸手到她背后,拉着她衣服上的拉炼。 「放开我。」她最后一次说。 大手扯下她的拉炼。 可玟一咬牙,握着她手上藏的电击戒子,朝他的颈上触压下去。他立刻放开她,而她的衣服也往下一滑。 「噢。」她急忙抓住衣服。 这给了他机会,他握住她的手腕,高高举起,强迫她倒向那张席梦思床上。他的身体也重重的落下,压住了她。 「不。」可玟绝望的动着手脚,试着摆脱身上的他。她知道他会真的做,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个黑心的恶魔。「我……我没有经验!」 这句话,让阎旭顿了一秒钟。「那么你即将会有。」 可玟恐惧地看着他动手要脱掉她身上的礼服--现在已是勉强被她拉在身上,她又咬又踢的想让他退缩。可是他坚持的手依然剥掉她的礼服,露出她仅有的薄丝内衣。 不能慌张,可玟拒绝让自己感到绝望。她开始在脑中想着所有可以阻止他这么做的理由。她口不择言,滔滔不绝的说:「我有病,你小心被我传染上。我什么保护都没有,假如你想要那个的话,小孩怎么办?还有,你不能摆脱丑闻,我会一直骚扰你让你付出代价。」 她还能再说下去,不过阎旭已经没有压在她身上了。他坐在她身旁,脸上还是面无表情。是她说的话让他住手吗?她赶紧抓起床单裹住自己,「算你聪明--」 「-走吧!不要再来了。」他没等她说完就说。 可玟看着他起身背对着她走到一旁去端起一杯酒。 「我可以走了?」可玟盯着他宽大的背说。 他以端着酒杯的手示意她离开。可玟下床抓起那件礼服。「在我走之前,我可以看文件吗?」 他的背僵了一下,缓缓的抖动了两下,接着,她听到一阵笑声。 低沉的笑声,搅着她的神经。 怪异。虽然刚才的气氛是那么的紧张,可是听到他的笑声,可玟不自觉的在唇角上浮出笑意。她知道如果自己聪明的话,应该赶快捡起自尊滚蛋,但那句话却是这么自然的脱口而出。 「你这么热爱那份文件?」他又转身看着她问。 这回,她可以直视他的黑眼而不感到恐惧。「不,是我的工作。我爱我的工作,所以我一定要看到那份文件。」 「为了看到那份文件,不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 「不是任何代价。」她表示,「我不想为了工作丧命。」 「除了丧命呢?」 「我也不会为了那份文件和你上床。」她坦白说。 「假如我不停手,你已经和我上床了。」 「没有发生的事不需要讨论。我不接受假如。」 「好个不接受假如。」他走向她,垂眼看着站在床边裹着床单的她,「如果我说……除非你和我上床,否则我不会让你看到那些文件呢?」 「这也是个『如果』,我不想讨论。」 「好。那我说,等你陪我上床,我们再讨论文件。」他拉着她裹在身上的床单说:「你可以把这东西丢了,我已经看过了。」 可玟朝他皱皱鼻子,「你不会喜欢的。」 「不会喜欢?我很喜欢我记忆中所看到的。」 「我是说,」她强调的停顿一下,「我是个木头人,你不会喜欢和我上床的。刚刚你见识到了,我一碰到男人就会全身僵硬,紧张的要命。我保证我会大叫大吼,一点都不好玩。你换个条件会比较有用。」 「我吻你的时候,你可不像木头。」 这让可玟想起那一吻,心似小鹿在她心头乱窜。「吻是一回事。等到你更进一步的时候,我会紧张的像根木头。」 「喔?」 他的口吻马上让可玟说:「你不要不相信,我试过了。我和乔治--」 「我对你的尝试没有兴趣。」他又把话说得像冰块了。 可玟闭上嘴。 「你知道我的条件了,所以,想不想要就在你了。」 可玟怀疑的眯起一眼,「你知道我不可能那么做,又开了一个这样的条件,你真的是要我知难而退是吗?」 读他的表情好比在读侦探小说。 可玟陷入自己制造的僵局进退两难。「你不是真的要我吧!」 他啜口酒,坐到大沙发上。「我要。」 面对这样的对白,可玟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说下去。可是她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觉让她不肯放弃。「我相信你不要我。你要的是香儿小姐,你想要的是金钱交易。」 这句话让他抬高一眉,「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窃听电话?」 可玟咬咬下唇。 「所以你才可以代替那位香儿来。因为你听到了。」他不需求证,因为她脸上的红晕已经证实了。 「我很抱歉窃听你的电话,我--」 他没有听她的抱歉,他拿起电话按下内线。「老烈,检查屋内所有每一具电话,有人在里面装了窃听器。」 可玟没想到她的一个小小窃听器可以引起那么大的骚动。那位她曾经见过一面的「老烈」在十分钟后带着她装的窃听器到阎旭的卧室来。 欧阳烈丢了他的工作饭碗,而可玟则满心都是悔意和歉意。 没想到自己的坚持竟让别人遭了池鱼之殃。到了这种地步……她看着黯然离开的老烈,「你没必要那么做。全是我的错。」 「我想休息了。」他不为所动的说。 可玟瞪着他的脸,现在她习惯了那疤痕,倒觉得和他很相配,那就是恶魔的印记,提醒别人他的心肠有多硬。 「我希望你休息一辈子。」她忍不住说。 「排队吧!甜心。想要让我休息的人不只你一个。」 「真遗憾。」 「我相信-自己找得到路出去。我不送了。」 阎旭解开睡袍,不管她是否还在一旁,他径自上床睡觉了。 几分钟后,门被关上,灯也被按熄。 他以为岳可玟离开了。 「让我看文件,让老烈回来工作,让东台岛的居民有遣散费,我就……就是……就是你的。」她的声音在黑夜中颤抖着。 「回去,岳可玟。」他说。 黑暗中传来——的声音,接下来床单被抛到他的身上。 可玟勇敢的站在他的床前,努力的不为自己接近赤裸的状态感到羞辱。「你自己下的战书,难道你又改变了主意?」 黑暗中他没有出声也没有移动。 「你快点决定。」受不了这种悬疑又待宰割气氛的可玟说:「我要感冒了。」 他终于笑出声。「很适当的话。」 「你的幽默感需要修正一下。我不觉得感冒是件好笑的事。你不是那个站在冷空气中像个被评断的猪肉的人。我可是冷僵了。」 「上床。」他掀开被窝说。 这意思是…… 「我今晚不会要你。」他接着说:「不是因为我发慈悲,而是因为我今夜被一个反反复覆的小女子搅得昏头转向了。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是睡觉。」 可玟不知道自己该先松口气,还是先抗议他的侮辱。天晓得,她反反复覆?她可是很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下了重大的决定。拜他所赐,她也没想过要做这类的事--将自己投怀送抱出去。 事情还不算结束,「那我刚刚说的--」 「明天再讨论。你要不要上来睡?」他问。 「我们两个躺在床上?」 「我只有这张床,睡不睡随你。」 「你应该有客房吧!」 「有。」 他就不能好心的主动提供她客房吗?可玟强迫自己开口,「请问,我可不可以睡在你的客房里呢?」 「不可以。」 「为什么?」她冲口说。 他清晰的叹了声气。「睡或不睡?」 她咬咬牙。当躺到他身旁时,她故意贴着床沿躺着。 阎旭一声不吭的抱着她睡在床中央,自己贴着她躺。可是他很有自知之明,在她的身上先裹上另一层被单,而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条粗床单。 「晚安。」她说。这是她向来睡前的习惯。 「.....」 她不曾期待他的回答。 「晚安。」他几乎不能察觉的说。 ***** 清晨的凝重雾气,缓缓的由院子的一角飘游到另一角。 他一个人踩着缓慢的步伐,走到了玻璃花屋。 里面清一色的种着各色玫瑰。有人说玫瑰代表爱情,所以他为母亲种了一屋子的玫瑰花,只是她不曾看到过。 母亲过去是个缺少爱情的女人,他希望在她死后,起码能为她做到这些,让她拥有这一屋子满满的爱情。 但阎旭从不走进花屋。 平常花屋有专人在照顾,他不插手管屋里的部分。只要由外面见到花屋里面的花朵个个争奇斗艳、欣欣向荣,他就满意了。 所以他的清晨小散步,就在花屋前绕了一圈,没有再靠近。 岳可玟还睡在床上,所以他迟疑着没有马上回屋里去。 他没有错看这女孩,她的确是个麻烦。 不过短短一个晚上,她就快要将拯救世界的重责扛在她肩上了,他敢说她想必认为,她自己就是上帝派来要阻止他这种恶魔的使者。拿她自己换文献、老烈的工作及东台岛上两千人的工作,难道她真相信能和魔鬼交易吗? 楚云说的没错,他是处心积虑要当个坏人。 坏人在昨夜会毫不迟疑的占有她,拿走她的纯真和无知,教会她社会现实的考验,尝到失败的经验。 他很坏。有人形容他是无「心」的人。 他希望他真有那么坏。真的。 ***** 「睡得怎样?」 可玟在打第一声呵欠的同时,也立刻清醒了。她看到阎旭坐在沙发椅上,一身的黑衣,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连阳光都却步。 这是第一次,她可以这么从容的打量这个人。 昨夜的气氛紧张的让她连思考都难,现在观察他比较容易。他的脸很好看,即使是那两道疤都不能减少他的魅力。那双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睛,神秘危险。他的灵魂之窗是一片的黑暗。躲藏在那双眼下的阎旭,可有一颗人「心」? 研究这个人可能代表着有上瘾的危险。 「你大清早就喝酒,太不健康了。」她缩在温暖的被单下,歪着头看着他说。 「根据我的手表,现在是十一点钟。」 「还是早上。」她又打了个呵欠,「谢谢你,我睡得很好。」 这倒让可玟想到了一件事,「没想到你是个标准的君子,没有占我便宜。我说出去一定没人相信。」而这也让她重新评估他这个人。 「我从不占便宜,我只是得到我所想要得到的。」 他这句话说得很不客气,让可玟马上忆起他可以有多冷酷。「我懂了。」 她真的能懂吗?阎旭晃晃手中的杯子。「文件就在我桌上。」 可玟整个人马上坐直起来,身上当然还裹着被单。 「你如果想看,就别忘了代价。」 可玟的肩膀又垂了下去,随即挺起,「告诉我,你这样快乐吗?」 他挑眉。 「当个这么令人憎恨的坏人,你高兴吗?」 他耸耸肩。 「我知道,你不在乎是吗?」她替他说。 他回答她的是嘴角微微的扭曲。勉强算是笑吧! 「其实,你要的东西,没有什么可怕的。」她突然说。 他的黑眼静静的看着她。 「不是吗?身体。很多男人会企图以一些爱情神话来交换女人的身体,然后在利用过后一走了之。他们不光要了她们的身体,更糟的是,他们还骗走了女人的情意。让她觉得自己受人利用,愚蠢并且自尊心被践踏。就某种角度来说,你是光明正大的,起码你摆明了你要的只是--sex。」 沉默持续在蔓延,他似乎只要坐在那边就很满意了。对她的话,没有意见。 可玟不是大胆型的女孩子,她只是直了一点,不喜欢拖泥带水的解决一件必须解决的事。她问自己,能不能和他上床? 昨夜的愚勇及肾上腺素此刻已经退去。 「问题是,我能不能像你一样,心中也摆着文件,而把sex当成一种手段?」她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说:「我能吗?」 可玟吸口气,「阎旭。我可以这样叫你吧?我想,我不会再找你要文件看了。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所以,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小时候发生过什么事,你都不该让这些事改变了你。当个坏人是很辛苦的。」 「你决定要走了?」 「对。因为我怕我会因为做了那件事而后悔一辈子。所以,我还是放弃了。我敌不过你,你赢了。」 他没有露出特别高兴或是在意的神情。 「其实,我怀疑你有自闭倾向,你应该考虑去找位精神科医师。人不要太压抑会比较健康。」她说这话的本意,是希望试探这个人的无动于衷能到什么地步? 「谢谢。」 够冷。她无奈的笑说:「能不能请你离开呢?我想换上衣服了。」 他由沙发上起身,但并不往门口走去,却朝她而来。出乎可玟意料的,他的双手攀在她双臂上带起她的身子,「这是你说的。」 一个强劲的搂抱,他的唇温存的印上她的,辗转吮吸直到她在压力及欲望趋使下分开她的唇瓣,任他长驱直人。灼热的吻使欢愉在她的血液脉动中沸腾,几乎达到疼痛的地步。 他终于放开了她,「没有压抑的我,谁能承受?」 进射出热度的双眸凝注她,她动弹不得,思绪完全是一片空白。在一个难解的苦笑之后,他丢下她,大步的离开房间。 可玟整个人虚脱的坐在床上。 她原以为那人没有情感,是个冷血动物。 可是她刚才的一吻中尝到的又是什么?那种令她血脉偾张的激情是怎么发生的?她为什希望他永远不要停止?那种需要和欲望为何能让她有如此强烈的感受? 她执意敲醒的是什么样的--凶猛野兽? ***** 阎旭在游泳池中来回的游了两趟,然后是第三趟。 他需要借着水来遗忘她在他心中挑起的火。 奋力划动的手,不停的排开他心中的念头。想留下她的念头已经强大到他不能不正视的地步。他不要她闯进来的禁地,她却早巳生根。这是什么道理?她有什么特别?为什他就不能把她当成一般人来看?他需要-- 不,他谁都不需要。 需要是种愚蠢的行为。 他再度在游泳池里游了一趟,思绪逐步由火热而渐冷却。 一切都会回复到原来的状况,在她离开后,他还是可以当阎旭。那没有血、没有情绪、没有心的阎旭。那比较适合他。 「阎先生。」 阎旭攀着池边的铁扶梯起身时,看着接替老烈的副手汤尼。「有事?」 「那位岳小姐……」 阎旭几乎要生气了。几乎。若不是他早已经忘了生气是何种情绪的话。她就不能静悄悄的离他远一点吗? 「怎么了?」他微提高声音问,不悦于汤尼的吞吞吐吐。 「她在下楼的时候,脚一滑摔下楼梯了。」 汤尼忧心忡忡的看着阎旭的脸。没想过他的脸除了冰冷外,竟还有另一种表情的出现。在这一瞬间,汤尼知道外界说他心硬如石的说法是错的。阎旭还是有感觉的,只是它们被保护得如此之好,从没有人能见到。 他脸上混合了吃惊、忧心及疼痛的感情是如此的人性化。那不是造作的假情假意。 阎旭把手上的毛巾往他手上一丢,匆忙的跑上楼去。 几分钟后。 岳可玟躺在他的床铺上,脸色苍白。 「怎么发生的?」他问站在身后的汤尼。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她手上拿着鞋子,正由五楼要下来。我是由监视萤幕上看到她摔下楼梯,看得并不仔细。也许是受了什么惊吓,一失足,或者是一时踏空台阶。总之她是一摔就直滚下了楼梯。」 「把它拆了。」 「啊?」汤尼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的那几个字是如此之轻。 阎旭再说了一次。「去找人把那层楼梯给我拆了!」 汤尼没有再发出疑问,「是。」 「医生呢?」 「马上就到。」 阎旭没有再开口,汤尼只好悄悄的走出房门。 他紧紧握着岳可玟的左手,曾经是那么具有活力的手,现在却是那么的冰冷。 「你一定会没事的。」 第四章 「岳小姐的右小腿有骨折的情形,不很严重,只是轻微的裂开。而其他还需要注意到脑震荡的程度,我们要多观察两天。不如帮她转到医院--」王医师一边写下他的诊断一边对着阎旭说。 「不。她要留在这裹。你的人可以过来照顾她。」 王医师点头说:「好吧!那我会请密斯李过来照料她。每天我会过来看她一次。」 「她什么时候会醒?」 「这很难说,可能的话,一、两小时。我也见过有个病人仅昏迷五分钟就醒的。不过她由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管是几分钟都不可以轻视。醒来后,千万不要让她随意移动。万一有呕吐或晕眩的现象,马上通知我。」 医生走后,所有的人也都离开了。没有一个人有胆量单独留在他身旁五分钟。 他现在很想狠狠的发泄他心中的怒火。很久很久以来,他首次让自己的情绪浮上表面,允许它们接收阎旭这个人和这个躯壳。他愤怒的可以赤手空拳拆了那座楼梯。 外面传来的敲敲打打声,让他稍微有点满足感。 他不管那些工人要怎么再变出一条联结四楼及五楼的通道,他就是要见到那道楼梯尸骨无存,只因他火大了。 在这世界上,没有人或物可以伤害到她。无论是什么人伤害了她,都要付出代价。那座楼梯得为它的错误付出代价。 而她躺在床上的身躯仍然昏迷着。 阎旭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痛苦,他需要把自己心中的情感做个整理。他大力的推开了椅子,毅然的走出了房间。 他以快速的步伐穿过了四、五层楼梯,走到车库。 随手抓了一副车钥匙,盲目的驾着一辆车,高速转动的轮胎在吱嘎的地面上停留不到一秒钟,便直奔出敞开的门。 「没见过他这么失去控制。」汤尼对着监控萤幕告诉一旁的另一位安全人员说。「我以为早上当我告诉他那件意外的时候,他会--你知道的--把我杀头。他真的非常的生气。」 「是吗?他竟然也会有感情。」 汤尼回忆起阎旭那一刻的表情,「也许是他藏得太深,所以当它们爆发出来时,才会这么强烈吧!」 「我还是很难相信你形容的。他,爆发?我在他身上只见过冰和冷。根本没有火存在的空间。」 「当冷到了某一种程度,或是热到某一种程度,它们都有同样的反应。」 「你在说什么?」 「冷热的极端都是痛苦和麻木。没被冻过或是烫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说得好像你很懂。」 「不,我不懂。可是我也希望永远不要知道那种感受。」他眯起眼看着跑车消失的方向,「看看那个人,就会知道我们起码无知的很幸福。」 ***** 朦胧的月光下,她好像看到一位美男子侧坐在她身边。他的侧面带着浓浓的哀愁和深深的疲惫。他的发丝轻轻的在他颈际聚拢,宽大的肩膀微微下垂。他的目光专注在远方。 这么近,她触手可及。 不自觉的,她已伸出了手。 蓦然,他捉住了她的手,转过来的脸孔,吓得她退缩。「啊?」她轻喘。 下意识的,他眼中露出了一点伤害。可是他随即放开她,坐远了些,让月光下的阴影遮住他的脸,「你醒了?」 「我……」 「不要动。」他按住她的肩,不让她起身。 「好痛。」她轻呼。 「哪里痛?」 「我的脚。」 「你摔下楼梯了。」他说:「伤了右腿,医生说没有大碍,不需打石膏。固定木板就好了。」 她安静了半晌。眼中明显的写满了一个又一个的问号。「我摔下楼梯?」 「你不记得了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我--现在不太记得。」 「没关系,你只是不小心。」 「嗯。」她又闭上眼睛,接着像想到什么似的慌忙睁阔眼说:「对不起。」 他不解。 「我刚刚不是故意--被吓到的。只是一时--」 「你不需要解释。」他阻止了她的愧疚。 「痛吗?」她又问。 「我?」 「那些在你脸上的伤痕,一定很痛吧!」 「都过去了。」 「你不喜欢说话吗?我可以和你说话吗?我觉得……你好像不太高兴。是我说的话侵犯到你了吗?」 「你休息吧!」她看到他的高瘦轮廓在暗影中站起身。 「等一等。」她恳求说。 「什么事留着明天再说。」 「可是我想问一件事。」她犹豫的说下去,「你是谁?」 这简短的三个字投在他的脑中引起了巨大的波澜,冲击着他的心。 「你--」他诧异的语气已经说尽一切。 她咬咬嫩粉色的下唇,「我认识你吧?因为你好像认得我。可是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你的印象?」 「你什么都忘了?」 她习惯性的歪头想着。「不。我记得我的名字,我也记得一些脸孔,可是里面没有你这个人。你是谁?你不像是坏人。为什么我会摔下楼?是不小心吗?这是你家吧!我记得我家是比较旧的。」她吐吐舌说:「这个床也比我家的大多了。」 「我是坏人。」他对这一连串的话只回答了一句。 她闻言瞅着他看了半晌,「那--是你推我下楼的?」 他摇了摇头。 「你是打了我、骂了我,还是抢了我的钱?」 他还是摇头。 她脸上挂上一种可笑又令人生气的恐惧。「更糟的?」 掠过他眼中的笑意使冷硬的眸子添上生气,可是他的嘴角没有一丝动静。 她眨眨眼,「我一定得认识你。」 他挑挑眉。 「为什么?因为我第一次碰到这么不喜欢讲话的人。不,应该说在我的记忆里面,你是唯一不喜欢讲话的。你瞧,你的眉毛就替你说了好多话。我一定得认识你,把你这招学下来。你不会连名字都不告诉我吧!」 「我是阎旭。」他开口。 「阎旭。地狱里面的日出吗?好奇怪的名字。」 「不是什么日出。」他只说:「你记得自己是什么名字?」 「玛丹娜。」她说。 他没做什么反应。 「连笑话都不懂。你真的十分十分十分的酷。」她叹气说:「我姓岳,名可玟。很抱歉它不能再特殊一点。不像你的名字那么令人震撼。」 「你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一点都记不得了吗?」他静静的问。 她耸耸肩,「不太记得。我记得我哥、我嫂、我家没有宠物。啊!好像还有一个什么--我一定还有什么该记的。」 「你的父母呢?」 「父母?父母。」她垂下脸努力思索。「父母。父母……」突然抬起脸说:「每个人都有父母吧!我的父母呢?」 「你休息吧!」他依旧站在夜影中说,话中多了丝暖意,「明天或许就记起来了。」 她看得出来他要离开了。「晚安,阎旭。」 「……晚安。」 「其实你不是个坏人。你刚才是在说笑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门已经悄悄的合上。 隔天她还是记不得。 「这是失忆症吗?医生。」她乖乖的让王医师检查完,问道。 「可能是摔下来时,一时震荡到了某个部位,所以部分记忆遗忘了。没关系,给自己一点时间,它会慢慢回来的。」 「万一我一辈子都记不得我爸妈怎么办?」 「不会的。」王医师对这个问题报以一笑,「你记得的东西不少,表示你不会遗忘事情太久的。慢慢的相互联结起来,花点时间,你可以记得起来的。」 「太可惜了。」她喟叹一声,「我还以为可以当孙悟空一段日子,认为自己是从石头缝中蹦出来的呢!」 「哈、哈。」王医师被她的话逗笑了,神情愉快的提着诊疗包说:「瞧你这么有精神,我想你不出几天就可以活蹦乱跳了。」 「真的?」 「只要你的脚愈合,当然没问题。」 「她的脚愈合后会不会有其他的后遣症?」一旁的阎旭开口,所有的空气似乎又凝结住了。 「呃,」王医师收起笑容,「不会的。只要定期复健,我想对于她的行动应该没有影响。不过,想跑奥运金牌可能是不太可能了。」 「就算我原来的脚也不可能跑奥运金牌。」她自己笑着说:「我倒想下床动一动。」 「不行。」王医师摇摇头,「留在床上,直到我说你可以下床为止。」 她夸张的叹口气。 阎旭让汤尼送走王医师。 「我该通知你哥哥来接你。」 她眨眨眼,「可以啊!我哥哥家的电话--」 他等着。 「我--忘了。』 「没关系,我们很快就查得出来的。」 她转转眼珠,惨叫一声,「啊!」 阎旭的神情一紧。「怎么了?」 「我……我……我不能回去。」绞紧双眉的她泫然欲泣的说。 他不解的看着她。 「我摔伤了腿,要是让我哥知道了,他会杀了我。以后我就别想再出门。他对我很凶的。」 「那对你有好处。」他反而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说。 「我就这么惹人嫌?」她低声的说:「我知道,我话太多了。所以你嫌我烦,想赶快让我离开这儿。也不顾念我是个腿上有伤的人,我还是在你家受的伤呢!我应该摔得记忆全失,那你就没有理由甩开我了。我干嘛要这么笨!摔在你这种人的家里!真笨!」她敲着床上盖着被单的双腿。 阎旭两大步来到床边,握住了她的双腕。「够了。不要再打了。」 「你关心我做什么?你走开。去打电话嘛!」她有点失控的吼。 他紧捏着她的双腕,让她痛呼一声。「不要闹。」 「我--」 她话没说完,他就以唇压迫在她唇上,燃烧她的意志。 「我们……」她不再挣扎,但以迷蒙的眼及虚软的口吻说:「是恋人吗?」 听到这句话,阎旭避而不答的松开她,向后退了几步。 可玟接受了这讯息。「我们不是。」 「你休息吧!」他抛下这句话之后,急急的离开。 一天到晚就叫她休息。可玟吐出闷在心中的气。她侧着脸看向窗外的庭园。几分钟后,一阵高速驶动的汽车噪音划过天空,一抹黑色的车影迅速的在园门外消失。 阎旭。她黯然的知道那是阎旭开的车。 可玟拿起床边的电话,按下几个键。 「喂,惠田电子您好。」 「请问,田芸小姐在吗?」 「请稍等。」 几秒后。「我是田芸。」 「芸姊,我是可玟。」 「可玟!」电话里面的俐落女声立刻换上关心的呼喊,「老天!你怎么一去都没有消息,我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了。你人在哪里?」 「说来话长。」可玟以手梳过额际的刘海,「哥呢?在你那儿吗?」 「你等等。」 几分钟后,一个令她思念的声音说:「你出事了,我知道。」 可玟对这个双胞胎哥哥的感觉是言语说不出的。他们自幼亲密,就算是打骂玩闹也不会伤感情。「你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就我这两天的心跳来看,好坏都有。」岳邦樵回答。 「我恋爱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得视你的对象而定。他是谁?」 「阎旭。」她干脆的说。 「阎旭?『那个』阎旭?」 「对,就是那一个。人家说最神秘的黑暗企业的首领。」 「你去招惹他?」 「不如说我运气不好。老天爷把他扔在我眼前,非让我发现他不可。」 「里面一定有故事。」邦樵了解的说:「你打算生擒他还是活逮他?」 可玟笑笑,「我看我是碰上对手了。」 「什么?号称最诡计多端的岳可玟会自认为无法生擒对手?」 「这不就像咱们爸妈常说的,一物克一物。」 「这不太像你的口气。你不是认命型的,小妹。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就先让我保持这点秘密吧!至于我最后会怎么样,是成功是失败,你总会知道的。老哥,我要是满身伤痕的回去,你会收留我吧!我怕我万一失败……」 「呆子,老哥当然会收留你。你要是碎了,我就带吸尘器去。」 可玟轻笑,「够义气。」 「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唉,」她叹声气,「我该挂了。不要担心我。」 「保重。」 可玟挂上电话,重新瞪着天花板。 她这招假装失忆症能为她挣得多少空间和时间?她能够在阎旭发现她的企图前,成功的突破他的心房,让她挤进他冰冷的心吗?她想为他解冻,却怀疑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也许最后受伤最大的是她自己。 为什么是他? 可玟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双在月光下漆黑的眼,及那双火焰高张的眼。她知道,她没有退路,无法自拔。恶魔在无声无息中已然取走了她的心。 她还没有输,她要留下来,不管用什么方法,她会探知在恶魔表皮下是怎样的灵魂。 他只肯让她看一眼,而那一眼就让她无法再忘记。 她知道里面的阎旭是个完全不同的阎旭,她要用她这个人和这颗心,换取他的灵魂,即使必须向恶魔做交易也在所不辞。 只要是她能做到的,她就会去做。 ***** 不晓得原来摔下楼是这么累人,可玟很意外的睡了一觉,醒来后又看见他坐在床边。「这是你的床?」她揉揉眼后,困倦的问他。 没有回答。她并不意外。 「你老是这样守在这张床旁边,是不是没有它你就睡不着呢?」 「……」 「如果你不打算陪我聊天,那就出去。省得我像个呆子,一个人自言自语。」 「你哥哥出国了。」 这回换可玟说不出话来。 「我打电话过去,有人告诉我,他出差到美国去。要两个星期才会回来。」 「没有人照顾我,所以你不知道要拿我怎么办是吗?不要担心,你一样可以叫辆车把我送回去。我一个人会没事的,这点小小的骨折、小小的脑震荡及小小的失忆症都和你没关系。」 「我已经留下讯息,在你哥哥回来之前,你会住在这里。」 「不需要麻烦你的,你不是很怕我打搅吗?」 「你已经闯进来了。」他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我会让人给你安排一间睡房。」 「等等。」她喊住他,怕他又离开了。 「我想知道--在我失足摔下去前,我们……究竟是什么……什么关系?是朋友吗?还是--一定有点什么关系吧?」 他摇摇头,不打算给她答案。 「你究竟是谁?」 黑眼一暗。「只有名字对你而言不够吗?」 「人不只是有名字。」 「知道我名字以外的事,你会很危险。」 「危险?」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她从未听过「危险」两字。 阎旭的脸挂上一丝的冷意,像黑豹发动攻击前的冰寒目光。「你不明白是吗?我是个你该敬而远之的那类人物。我不懂得仁慈,也不会放手,我会榨干别人的血,只要我高兴。我这样的人,你想知道什么?别靠我太近,也许你会发现你已经无法脱身了。」 「我不怕。」她毅然的不顾一切说。 这句话打破了所有他刻意制造的冷空气。 他更严厉的看着她,「你不怕?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你知道你可能失去什么吗?我也许会把你的话当真。」 「你只会说说。」她激他。 「不,不是说说。」他俯身看着她,一手慢慢的由她的肩头滑向她的上臂,猛然攫住她的手,「我要你。你会发现自己身在我的地狱中。你想吗?和我这样一个丑陋的恶魔缠在一起?我可能永远也不会放你走。你能受得了吗?」 「『可能、也许』,你真喜欢做假设。」 他闭上眼,似乎在培养点耐性。 「你以为这是个游戏吗?」他捉住她的手,「这是真的,不是我贴上去吓人的!」他强迫她的手贴上他的颊。 可玟颤抖的手碰触到他那半边被毁容的脸颊。她不是因为害怕或恐惧,而是因为那深沉的疼痛。她能感受在那层表皮下的痛苦。 「你害怕了是吗?明白了吗?」 她猛然的摇头,泪在眼眶中转着。「不是害怕,而是心痛。」她低语,「谁会那残忍,竟对你做出这种事。」她收拢指尖,慢慢的、温柔备至的抚着那道伤痕,「你一定很痛。」 他震慑住了。被她的话、她的人及她的泪给吓呆了。为什么她不是尖叫着推开他,却是这温柔的触摸着他的脸。 在他生平第一次的不知所措中,她更进一步的攀住他的肩,将自己温暖的唇,压在他的脸颊上。一次又一次,印下许多的吻。 直到他一个凶猛的动作推开了她,「不要给我同情,我不需要。」 他甚至不给她机会将话说出口便离开了。 「这是爱情,不是同情。你这个傻瓜。」她无奈的低语,她没有办法用这双腿站起来追他,否则她会在他的耳边吼,明白的告诉他。 她现在最想要的不是被他推开,而是他紧窒的拥抱。 哪怕是他的伤,他的冷淡,他骇人的冰冷情感,都再也不能推开她了。 *****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一个女人的声音,吵醒了正在小睡的可玟。 她已经有两天没看到阎旭了。似乎自两天前的那场小小冲突后,他便决定要在她身边销声匿迹。乐观的看,这可以表示她稍稍的撼动了他的心,所以他必须躲避她。 「你--」 「阎旭的朋友。」她自动报上名说:「我是楚云。」 「我该认识你吗?」原来是她,可玟看着楚云。 「不。我不在你消失的记忆中。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你为什么说我很厉害?」 「因为她脑子有问题。」一个十分温柔敦厚的男声说:「嗨,我是丁永树。」 可玟转头看到站在她床头的男子。 「我们也不认识。」他自动补充。「希望你不介意我们不请自来。因为老烈告诉我们你现在躺在这儿,所以我们很好奇想见一见你是何方神圣,这么不简单。」 「躺在这儿是件很难的事吗?谁是老烈?」她真想问那可怜的警卫现在在做什么。关于她让他失去一份工作的事,她还是很耿耿于怀。 「你的问题都很难回答。老烈是这里的安全人员,不过他现在并不在这儿工作。」 「拜你之赐。」楚云接口。 永树怨怪的看了楚云一眼。「他现在有另外的工作。」 「我的错吗?我让他换了一份工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你不要担心,他很好。」永树举手保证说:「他只是换回台北的总部去。」 还好。她不禁想到,为什么阎旭要让她以为他开除了老烈?她看向楚云及丁永树。 楚云是个很艳丽的女人,不是一般的庸俗型,而是她的艳丽是那么地夺目,让人觉得她想必有个辣脾气,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丁永树有双温柔的眸子,善体人意的笑容及微圆的娃娃脸。这样的人,不可以轻视。 这两个人的模样恰似南辕北辙。 「你躺在这儿并不难,可是想要待在这儿两个星期,可是我花了三年还没办到的事。」楚云有着浓重的醋意说。 「不要理会她。」永树说:「她喜欢当个令人讨厌的女人。」 「丁永树,你这么迫不及待的想保护起她啦?你可能晚了一步,我看阎旭比较想把她留给他自己。」 「楚云。」永树温和的两个字,却成功的让楚云闭上嘴。 「请问,」可玟充满希望的问,「你们知道阎旭在哪里吗?」 楚云对这问题扬起一眉,「你住在他家,还要问我们阎旭在哪里吗?他当然在这儿。」 「可是我已经有两天都没有看到他了。」 「他并不想见你。」楚云直说。 「楚云!」这回永树的声音不再温和,「你说的够多了吧!」 「我知道他不想见我。」可玟说:「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离开了。」 「你在乎他离不离开?」楚云不管永树的阻扰。 可玟知道此刻不能胆怯。「我在乎。」 楚云说:「在乎他?你在乎阎旭吗?你不是只为了他的文献假装的吧!」 「文献?」不,不是为了文献。 「噢,我都忘了。」楚云挑挑眉,「你已经失去那部分的记忆了。」 「请告诉我他在哪里。」 楚云瞪着她,一旁的永树只能观看着这两人的对峙。气氛紧张的连空气中似乎都布满着电流或火花。 「他在屋里,只是在忙自己的事。」永树打着圆场,「岳小姐你不要担心。」 楚云换上一张恶作剧的脸,「你想见阎旭吗?」 「楚云!」 「是的,我想。」她急急告诉楚云。 「那好,我带你去见他。你需要什么?轮椅?」 「不用轮椅。我可以走。」她推开被子,「只是你能搀着我吗?」 楚云二话不说的提供她的手臂给可玟。 「不行,岳小姐。你的脚伤还没好,不能轻易下床。」 「永树先生,让开。我们需要一点空间。」楚云一边揽着可玟的腰,一边等她穿上拖鞋。「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就是担心你这点。」永树难得气愤的说。 「你知道,这也许是阎旭需要的一点小刺激。我试了很久,想给他的安乐窝一点摇晃,可是他不为所动。谁知道,也许岳小姐可以。我只是带她到门前,她要不要进去,就是她的决定了。永树,这件事你不要管。」 「我怎么能--」 「你能。」楚云已经头也不回的带着可玟往门外走去。 一走到门外,可玟先是一楞。「这--」 楚云一笑,「很好笑吧!一座好好的楼梯被拆成这样。」 「为什么?」 楚云黯然。「因为你。」 「我?!」 「他说这座楼梯让你摔下去,所以必须拆了它。」 「可是……」她不能说自己是故意的,其实她是存心--这说明什么?阎旭在乎她?可是相反的,为什么可玟想到另一个可能性。 阎旭也许气恼她不得不留下来,所以拆了那座楼梯泄恨。 「不用管这个了。他想做什么事,没有人会阻止他的。」楚云带她走向一旁。现在有一架临时搭建的升降梯代替了楼梯。「走吧!我们要到地下室去。」 「地下室?」可玟一跛一跛慢慢的走进升降梯。 「听吴嫂说,这两天他没有离开地下室过,应该还在那边。」 「在地下室?」她有丝惊奇。 楚云声音里透着一丝苦楚,「是的,在地下室。传说恶魔都有巢穴。阎旭是不是魔鬼我不知道,可是他的巢穴就是在那里,这里的地下室。」 「为什么是地下室?」 「这只能各凭想象了。因为他绝不可能会说的。」 「你问过了?」 楚云给她一个白眼,「谁敢问。」 「那你怎么知道--」 「拜托!我还不想死的那么早。地下室是他的禁忌话题,谁敢提起。」 「但是你要带我去地下室。」 「我可不会帮你敲门。」楚云冷笑,「如何?改变主意,不打算进去了?我们也可以打道回府。既然你已经知道他会生气。」 可玟用了解的目光说:「你就是希望我退缩?」 「见鬼了,我喜欢看戏。」她不客气的说:「我还等着要看你在经历他的脾气以后怎生存下来呢!你退缩是我希望的?不,你绝不要打消这念头。可是我也不会拿柄枪逼你进去。这样就不好玩了。因为你会有借口说,你不是自愿进来的,是我推你进来的。」 可玟笑笑。 「怎么样?要去吗?」她们站在一楼通往地下室的通道口。 「要。」 楚云的诧异只维持了一秒钟。「好。」 可玟抬起下颚,「我们走吧!」 不论她将看到什么,她都会做好准备。 第五章 事实上,可玟以为自己对于任何即将出现在她眼前的事,都做了心理准备,而事实却不然。她站在那儿,意外的看着入口。 地下室的入口处,并没有森严的门禁,只是一处以简单拉帘隔起的空间。 这只告诉了可玟一件事,阎旭绝对没有预期到会有人胆敢闯进这里来找他。所以连门这种东西他都丝毫不介意。而这背后,更代表了她闯进去后即将面临的后果。 她的理智在劝她退一步,不要逼急他。 但她的情感却说,一切再不开始,阎旭会在它有机会发展成熟之前扼杀了这份情感。 情感,理智,她该听从什么? 「你推开门帘就可以看到他了。我不送了。祝你好运。」楚云转身要走。 「等一等,楚小姐。」 楚云等着。 「你--和阎旭是什么关系?」 楚云恶意的一笑,「我是他的情人,如何?」 「不,情人不可能会帮助自己的敌手,我知道你一定是善妒型的女人。」 「嫉妒要有本钱。阎旭根本不把我放在他心里,我吃个什么醋?我早就放弃他了,他之所以容忍我这个人,不外乎他以为他适合我这种坏女人。不过说实话,即使是坏女人也忍受不了他的冷淡。他没有心。他根本不会在乎,也不会受伤。」 「可是你还是爱他?」 楚云挑起一边唇角,「不。我不爱他,我只是喜欢看他被我烦的样子。」 「你是爱他,就像永树也爱他一样。」 「就一个今天才看见我们两个人的人来说,你倒自以为挺了解我们的。」 「因为你自己和永树都说,你们是阎旭的朋友。假如他这么让人受不了,你又怎会愿意当他的朋友呢?」 这让楚云说不出话来,可是她也反问,「你呢?你是爱上阎旭了还是什么?你想见他的原因呢?」 可玟考虑了一会儿,「我和他之间的,究竟是什么,我想我还需要时间来证明。一 「你把他当作实验题的对象吗?还需要证明。」 「你这是在保护阎旭吗?」可玟透析的问。 楚云怔了一下。「我--」 「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可玟暗自的想,她比较可能伤害到的是自己。 楚云被她这一说,脸竟然红了。「我要走了。」 「谢谢你。」可玟还是来得及对着她的背影说。 等楚云一走,就只剩她和那门帘对峙着。 该来的总是要来。可玟在心里面对自己说。她伸手去握拉门的把,门帘缓缓的朝着轨道无声的移动着。 「是谁?」 可玟伫立在那儿,双眼盛满了令她心惊的画面。 地下室偌大的空间裹显得阴森黑暗。漆黑无比的焦墙,一块只剩下半边画面的帷幕,许多烧焦的家具,无处不弥漫着恐怖气息,处处都是火灾后的模样。 这是有心的,有心要把这个地方布置得像火灾过后的模样。 唯一一件不属于火场的东西,是一座高热的熔炉。熔炉发出的噬人热焰,让人感觉怵目惊心。它就那样突兀的立在这一片的黑灰之中。 而阎旭呢? 他整个人站在熔炉之前,在火焰的背景前,浴火而立。他就是火焰,火焰也比不过他全身散发出来的火力。 他眼中进射的怒光,射向了可玟。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不像阎旭。阎旭该是以冰冷的态度来面对她,而他现在却以一种足以烧死她的怒焰吼叫着。 可玟曾肯定他不会伤害自己的。她是那么的肯定。莫非……她错了? 「我--」 「出去!」他直指着门说。「出去!」 她不退反进。「我要和你谈谈。」 「谈!」他狂暴的眼神,让可玟不知怎么面对这个新的阎旭。他不再像冰,而似火。 「对,谈。」她冷静的看着他说。 「在我伤到你之前,快滚出去!」 平时的冰冷外皮一揭去,他像是火爆浪子似的说。 「这里是你疗伤的地方吗?」她反而转开脸,看向那些家具说:「很奇怪。」 阎旭扔下他手中的铁棒,朝她走了过来,可玟心一紧。 「我想你。」她在他走到面前时突然说。 阎旭顿住。 「这两天,」她以诚实的眼,诚实的说:「我很想你。」 他眼中闪现的痛苦混合着挣扎。她真的懂了,这个阎旭是来不及隐藏起来的;来不及冷冻的;他只有在这儿才能让自己赤裸而没有封闭情感。所以她能读出他的情绪。不论是痛苦,还是愤怒,都那么清楚的在他的面孔裹,眼眸中,嘴角刻痕上。 「你就是不知道怎么罢手,是吗?」他痛苦的扭着唇说。 「不是同情。」她只说:「上次我给你的真的不是同情。」 「否则是什么!」他挑衅的语气,看她是否真敢说出口。 「是……是……我爱--」 「不准说。」他怒斥,一把拖过她的双臂,不顾她脚伤的情况,拉住她。「你胆敢说出口!你胆敢说你爱我!你不爱,你根本不是要爱情。你只是想念这个。」 他残忍的唇降下,压迫在她的唇上。完全不美好,一点也不温柔,只有火热燃烧的愤怒在驱策着。他蹂躏着她的唇,喃喃低语,「你只是想要这个。」 可玟知道他试着在转变情势。她不能被他的攻击吓倒,他会以为自己得逞了。 他终于放开她,「这不叫爱。」 「是的,」她点头同意,「那不是爱。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个。」她拉下他的脸,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吻,「是这个。」接着是在他的唇上轻啄,「这个。」轮到他的疤痕。「还有这个。」 阎旭推开她,「你--」 「我爱你。」她只是清晰而又无比镇静的告诉他。 这句话像二十磅黄色炸药在这小小的空间中爆炸。他们相互瞪视着,没有一点浪漫的情调,只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表白。 「爱我?」他一转而为强烈的讥诮。「哦,我不需要爱情。不过如果你真这么笨,真以为自己能在三天里面爱上我的话,我倒可以要一样东西。」 可玟努力地不让他眼中高涨的烈火给烫伤,她紧张的看着他再次的靠近。 「你说你爱我是吗?现在我回答你,我不爱你,可是我要你。」他牢牢握着她的双手,「就是现在,马上。」 他毅然的宣布完后,不待她的回答,径自将她拖往一旁的大床上去。 可玟的心跳得如此之快,她竟一时间找不出答案也做不出反应。当她发现时,自己已被抛掷到烧得漆黑的床上,而他的手一点也不浪费时间的解着她的睡衣钮扣。 「不--」她终于惊慌的意识到他的行为。 「不?」他严厉的眉似在嘲笑她,「为什么不?你自己说你爱我的。既然爱我?为什么不,这应该是你要的。」 可玟由床上爬起来,「不,不,不。」 「你只有这句话要说吗?『不』什么?不要我?不爱我?还是不知道?」他一膝跪在床上,一手仍紧握她的手腕不放。他喷火的目光似乎要剥去她的自尊。 「我--」 他一个动作,轻易的将她重新拉倒在床上,这回他执意要完成它。「没有『我』了。你有机会走,有机会逃,这是你自己放弃的机会。我不再在乎了,管你什么天真纯洁,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在这里,在我手里,你就永远都不能离开我。你已经没有选择了。我要将你由我的血液中除去!」 可玟了解到一件事实,在这儿,他足以愤怒的抛却顾忌,罔顾她的意志强占她。 他没有耐心除去她的睡衣,改而掀起她的下-,去除障碍,当他伸手到自己的长裤上时,可玟突然开口。 「你要了我,也附带了我的心。这不会只是性,你知道的。」 他停下手,一手攫住她的下巴,「不要再天真了,你以为我会为这一点而担心?你付出什么是你的事,但是我只要你的身体。」 「他们是一起的。你以为你可以轻易的强占我的身体,然后一走了之?不会的。我会让你记住,只有我是真的连人带心的一起给你。不为金钱,不为得到你的心,也不是为了让你感到愧疚。只要你能真的那么冷酷的占有我,那就拿去吧!」 「我不相信。」他俯下身时,口中说着。 「我爱你。」这是她唯一的答复。 在他占有她的前一刻,她不愿闭上眼来逃避,她清澄的眼凝视着他火一般的眸子。 「我爱你。」 这终究是有差别的。他放开手。「住口。」 「为什么?」他痛苦的问,「为什么不走?不离我远远的?」 可玟看着他背对自己,痛苦写在他背上每一时坚硬的肌肉和刚硬的线条上。她慢慢拢起敞开的衣襟,坐起身。 「走?我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可能走不远吧!」她故意笑着,缓和他们之间那股强大的张力。虽然方才他没有强行占有她,可是,在两人衣衫不整及欲火末退的状况下……,她迫切需要一些别的事来移转自己注意力。 「爱情,」他语气平静的怪异,「是一种美好的感情。不要将它浪费在我这种人的身上,去外面寻找更适合你的人。其实你不爱我,这只是一种暂时的假象。」 「我不认为。」她轻轻反驳。 「我没有办法供给你任何的情感。」 「你不像你自以为的无情,阎旭。你还活着,你心里一定还有情感。」 「情感?假使痛苦和酸涩也能算情感的话,那,是的,我有情感。」 「快乐呢?喜悦呢?」 「对我而言,那一直是遥远的形容词,存在一些人的想象中。」 可玟静了下来。她一直不知道,原来世上真有人不懂得如何追求快乐。快乐理所当然的在她所住的世界里,却显然未曾来拜访过阎旭。 「-懂了吧?我们之间的距离,好比白天和黑夜。」 「在凌晨的时候,白天和黑夜的距离岂不只有千分之几秒的差别?」 「接着背道而驰。」 「不,互相奔向对方。」 他摇头,伸手套上长裤。「我会让汤尼下来带你上去。」 「我要留在这儿。」 「不要考验我,这儿的我,和在外面的我不一样。我不会阻止自己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包括占有你,我的血还在为你沸腾。」 可玟红着脸,觉得自己即将说的话大胆而显得放荡。「我不在乎。」 他挑起眉,可是没有点出她的涵意。「你以为在这儿能找到什么?我的情感?」 「我想了解你。」 「我之所以丑陋的全部吗?」 「你之所以是你的『全部』。」她强调。 「你知道之后,又怎样?」 「更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你,更知道要如何去爱你。」 他不再说话,只是重新走到熔炉的前面,执起原先的铁棒,现在可玟看清楚那是一柄铁夹。他以铁夹夹起一块透明的物体,送进熔炉里。 「你在做什么?」 阎旭似乎下定决心不准备理会她。 她撑起腿准备下床。 「你敢用那条受伤的腿走看看!」他蓦的转首对她吼。 可玟吓得缩回腿。 「你今天这样走下来,本就是不该。你现在还想动!我真该找条链子把你栓在床上,看你还能不能乱跑。」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阎旭哼了一声,「你的脚好了,就没理由待下来。」 可玟不理会他,依旧喜孜孜的笑着。 她喜欢新的、不怕说话的阎旭,起码比那自闭的模样要好多了。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生气的。 「等我弄完,我会亲自将你送回去。把你绑在房间,直到你哥哥接你回去。」 这句话夺走了她的喜悦。 他真知道怎么灭人威风。 阎旭专心的弄起他手中的物品。而她开始觉得睡神找向她,她频频的合上双眼,渐渐的打了两声呵欠后,她不再能够集中焦距,睡意浓重的她趴躺在床上,睡着了。 ****** 阎旭专心的工作了两个钟头后,一件玻璃维纳斯站立在火炉之前。 他触摸着冰凉的雕像,冷却后的玻璃,已经不再带有炼火的炙烫。雕像是完美的,面颊带着一颗晶莹的泪珠,仿佛已知道自己的命运。阎旭慢慢的举起雕像,一把扔进了熔炉里,那高张如饿火似的噬人焰舞,着了火的维纳斯,迅速的消失在火炉里面。 他那份被燃起火焰的心,也随这仪式得到了冷却。 阎旭回身去看安静无声的可玟时,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他以为每一次自己是在避开她、躲开她,却总在不知不觉间让她又靠得更近。 她愈来愈靠近,他也愈来愈无法控制自己。 说爱情?她怎么可能说出口? 他,一个毁了容的丑陋汉。他,一个冷血无情的企业家。他,一个先天家庭就不正常的怪胎。怎么是他?他自己都无法相信。「我爱你。」这三个字不该给他的。她有更多更好更正常的候选人能接受这份情感。她却傻傻的说爱他。不管她是好奇,是同情,是无知,还是天真。她都引发了一头饥渴野兽的危险渴求。 他是饥渴的。 对于她的爱情,她的人,及她截然不同的心。 一颗纯净,受到呵护安全成长的心。 由七岁那年起,阎旭已经失去那颗心,他不愿意再记起那种情感,七情六欲的感受。他宁愿就一直这样保持下去。 他可以处理心中的饥渴野兽。 问题是,他怎么做才能让她离自己远远的? ***** 「也给我倒一杯吧!」 楚云走进黑暗的书房,看着阎旭站在窗前独酌的轮廓说。 他举起桌上的酒瓶,倒出一杯酒,沉默的递给她。 「她还在睡。」 楚云故意告诉他,想试探他的反应。 「你知道吗?当大家看到你抱着她走上来时,所有的人第一个想法是--她还活着吗?」她想说个笑,只可惜他不可能欣赏。 她叹口气,啜口酒。「我决定了。」 他没有问她的「决定」。楚云等了又等,还是自己说:「下次,我也要下去那儿看看。既然她可以平安无事的闯进你的禁地,那我也要。」 听完这句话,他突然放下手中的杯子,伸手拉楚云。 楚云讶异的看着他。他的脸缓缓的低下来。莫非他真要吻自己?楚云头脑有点短路的想着,而他的唇已经贴上她的。 慢慢的,楚云合上眼。 两人温存的一吻。一吻结束时,阎旭冷静的看着她,楚云没有昏倒也没有喘气,同样的冷静回视他。 「为什么要吻我?」 「练习。」他说。 「不会吧!」楚云笑两声,「你怎么会不知道怎么接吻,为什么还需要练习?」 「岳可玟说她爱我。」 楚云对这句话抬抬眉。「哇!」 「你可以帮我。」 「当你的假情人?可能早被她看破了。她问过我和你的关系,我故意说是情人,她一点也没受影响。我想,你可能会失望。我不是个好的挡箭牌。」 「你愿不愿意?」 「我是个坏女人。一个坏女人什么都敢做,我为什么会不愿意呢?」楚云斜眼一笑,「问题是,这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我看得出来,你对她是动情了。可是这让你害怕,因为你不想有感情,想当个狠心的魔头。」 「我不需要心理医师。」 「很不幸的,我却说中了。」 阎旭沉默了下来。 楚云又后悔自己的快嘴总是让他沉默。一旦开始沉默,就没有人能解读出阎旭的想法。 「好吧!」她叹口气,「我帮你。」 他侧脸看她。 「想让一个女人死心是吗?那就不要怕伤害她。你得手后,马上分手。她绝对不可能误会你对她还有感情,她会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了。女人的情感之所以脆弱,就在于把情感和身体连为一体。所以,你伤害了这两者,也是最难复元的。」 他皱起眉。 「不舍得?那就没有别的法子了。我现在给你的是过来人的意见。其他的,你就自己想吧!我没有别的方法了。」 楚云放下杯子。「另外,束台岛方面--」 「照做就是。」 「我知道。不过现在不太一样,有个议员知道了,他要调查整件事。」 「让他查。」 「可是这样一来,他或许会查到『忆湘』基金会。」 「他有那么厉害?」 楚云耸耸肩,「我接触过他一两次,非正式的,在电话上。他是那类自以为是正义之神的化身,刚正不阿的那一型。还听说,有人暗示授惠给他,马上被举发呢!」 「先做好准备。不到必要,不要暴露出『忆湘』基金会的内幕。我不想惹出那些大老们来。他们已经是古板脑筋了。」 「这我知道。」 「永树知道吗?」 「我会告诉他的。」 她走出书房,永树已经等在门外。「他怎么说?」 楚云暗示他一个眼神,两人走下了楼梯。「保护『忆湘』基金会是首要目的,其他的……看着办-!」 「你没说--」 「说什么?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女孩子的事。他甚至想用我来吓退那女孩,懂吗?他已经黔驴技穷。我想,或许最不可能的事还是发生了。我们的阎旭大少爷,竟爱上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岳小姐不是小女孩。」 「傻到爱上阎旭的,就算。」 「你不爱他?」 「大约只有几分钟吧!别傻了,对我?他这辈子连一秒钟都不会爱我。」 「也许她不笨,毕竟她让阎旭走投无路。」 「谁说她不笨?阎旭有我这么个狠心的狗头军师,她,迟早糟殃。」 「你给阎旭出了什么主意?」 「女人的毒计。」楚云一点也不介意的回答。 「-!」永树急急的叹口气,「为什么这么做呢?」 「因为,」楚云停顿半晌,「我想看看有没有一种爱情,真的叫爱情。」 「我搞不懂。」 楚云拍拍永树的脸颊,「你这种好男人,一辈子也无法理解我的生命中遭遇过什么。所以,就像可玟一样,她如果要真的接近到阎旭的心,她一定要吃点苦头。」 「我希望阎旭不要听你的。」 「机会渺茫。」楚云说。 「你对自己的毒计这么有信心?」 她摇摇头,「因为对阎旭来说,他已经无计可施,无路可走。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是的,非攻即守,在敌人一味进攻之际,只有奇招能致胜,楚云知道阎旭十分清楚这一点。他不可能弃守他的观念,只有对岳可玟进攻了。 楚云会等着看,爱情究竟是什么东西! ***** 可玟在温暖的床上翻个身,对柔软的被褥,发出满意的咕哝。柔软?她脑子的警铃一响,她立即翻身坐起。 可玟连想都不想的伸腿下床。 「不要动。」 黑暗之中,他的声音沉稳而冷静,完全像是冰冷的阎旭,不再是地下室中狂傲的男子,不再有激烈的言词。 她听话的收回腿。「我只是想去找你,你既然在这儿,那我当然可以不要动。」 可玟听不到回音,只好扭亮小桌上的灯。灯照出了他坐在床前的沙发椅上。 阎旭拱起双手,考虑的黑眼深邃的看着她…… 可玟知道事情有变化了。阎旭在计画着什么,而他的计画让她感到一朵不祥的云飘过上空。是什么?他决定不满两星期,就把她送走?还是他识破她的失忆症是假装的? 「-多大了?」他开口。 这是第一次,阎旭对她有丝好奇。他竟想知道自己的年龄?可玟讶异的眨眼。 「二十三岁。」 「很诚实。」他点头。 「当然,反正你们早就调查过--」可玟一咬舌。她这句话已收不回。 阎旭拾抬眉,不置一词。 「你就是来问我有关失忆症的事吗?」可玟索性说,「我承认。」 「想起来了?」 「根本没有失忆症。全是我编的,因为我想留下来。」 「怎么不继续往下问呢?生气啊!对我吼啊!我欺骗了你耶!」可玟挑衅着。 「我们都是成人了。」 「我是。至于你的年纪,你可能还停留在受到伤害的那一年吧!」她故意出击。「你母亲伤害了你,你就把自己封锁起来,不再成长。扮演着魔鬼的角色,试图让所有的人都离你远远的,这样你就可以躲在自己的安乐窝里面,不是吗?」 「你有机会走。」 「我不走。」她顶回去,「不论你怎么想,我都要把你由那安乐窝里面拖出来。我要撕破你魔鬼的面具,我要让你知道你是值得爱的,不是个有缺憾的人。你不能把自己封闭起来。相信我,我爱你。」 他垂下眼,修长的指尖摸着沙发的扶手。「没错。」 可玟几乎要错过那两个字。「什么?」心跳了两下,接着狂奔。 「-是对的。」他同意。「我们都是成人了,没什么需要逃避的。」 不需逃避?可玟看着他着魔般的抚着红木的肌理。仿佛在他手指下被抚弄的是她的心。 「我们可以作项安排。」 「安排?」他是在引她走进某种陷阱吗? 「你说你要把我由安乐窝中挖出来,」他引用她的话,对她少有的一笑,「你需要时间,需要了解我,要让我爱上你,不是吗?」 可玟似懂非懂的点头,他说的没错,可是重点呢? 「我,可以给你时间,我不再抗拒。你所有的问题,我都会回答。你想怎么了解我,怎么改造我,可以。欢迎。」 「可是?」她小心的问。 「与魔鬼交易,通常要付出代价。」 「我的心早给你了。」可玟指出。 「心,是无形的。我要有形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日夜都要在我身旁。一个星期。」 可玟的心由狂奔到失速。「你要我用我的身体来交换?」 「不。事情会顺其自然,当我要你的时候,也是你要我的时候。」 「我不明白,这样做有何用意?」 「-不需要明白用意,只要回答。」 似乎这是个好机会。 而可玟知道世界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在计画什么,可是她却飞蛾扑火般不能自制。「我答应你。」 「好,等明天医生拆了夹板后,我们的契约就生效。」他说,放下腿,站立起来。「一星期,岳可玟。」 ***** 「恭喜你了,现在你脚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医生一边取下夹板,一边告诉可玟。可玟的全副精神完全摆在站立在门边刻意疏远的阎旭。 今天他一身白衬衫,深蓝条纹长裤,有丝雅痞味。 「谢谢。」她回过神,对王医师一笑。 「你有没有再想起些什么?」 可玟微红着脸说:「你说的对,睡一睡我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太好了,我总算不负所托将你又完整的交回阎先生手中了。」 可玟像个红脸关公似的不敢说一个字。 她还是--对于欺骗所有的人感到理亏的。 医生前脚一走,阎旭就关起了房门。 可玟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即刻随着他的靠近波涛汹涌起来。 阎旭坐在床沿,掀开她的被单,看着她右腿上苍白的那块肌肤。他的手温柔的贴在上面。「会痛吗?」 她摇摇头,因为自己的声带不听使唤。 他握着她的右小腿,做了一下曲膝延伸的动作。「这样呢?」 「不会痛,我感觉很好。」 阎旭满意的点头,「你可以下床走走。」 得到允许,可玟迫不及待的就踩到地板上,走了两三步,她高兴的旋个身,「你瞧--」她撞到了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的阎旭,话也就这样不见了。 他牢牢握着她肩膀的手,温暖的定住她。她能嗅到他身上混合着淡淡清新的香皂味及刮胡水味及属于男人体味。让她晕眩了一下。 「小心。」他说,慢慢的让她站好,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她嫣红的脸蛋,说不出一个字。今天的阎旭,温柔的奇怪。「我没事。」她终于说。 「衣柜里有一些衣服,是我请人去带回来的。都是新的。你自己挑套外出服,我带你出去玩一玩。」 「玩?」 「庆祝你的康复。」他说,举起脚朝外走,「我会在一楼等你。」 是她头发昏不正常了吗?阎旭竟说要去「玩」?他,玩?这突兀的转变,却让可玟脸上挂的开心笑容愈荡愈开。他想玩吗?太好了,她会教他知道人生也有快乐的一面。 几分钟后,可玟慢慢地走下楼。 阎旭站在楼梯口等,眼神专注。「你今天气色很好。」 「才怪,」她吐吐舌,「我躺在床上都快一星期了,早就像风干的苹果。我需要晒点太阳。」 「不,」他说,握着她的手,接着是她的腰。「你看起来--完美。」 「完美?」她闻言皱皱鼻子,「那种形容词是给大卫雕像用的。」 「你希望我怎么说呢?」 「只要你喜欢就好。」 「我喜欢,非常喜欢。」他俊美的脸上涌现的欲情,让她起了一阵震颤。 「我们要去哪儿?」 「乐园。」 可玟以为他在开玩笑。当她笑着坐上他的法拉利车时,她一点也不认为他们真的要去什么乐园。可是他说的是真的。 车子驶进一座闻名的游乐园。 游乐园内以著名的白色细沙滩,绝景的湛蓝海水,及昂贵的各种陆上、水上游乐设施而闻名。这里向来都是人来人往的。可是今天呢? 「为什么停车场连人影都不见一个?」 「因为我包下来了。」他边取出车钥匙说。「下车吧!」 可玟推开车门,徐徐的风已经吹过来。「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再说,别人也有来玩的权利,凭什么让你一个人包下来?」 「我们公司握有这游乐园的大部分股权。」阎旭下车,并戴上墨镜说。 「这不代表你有权--」 「可玟,一次一步。」他叹气的提醒她。 可玟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好。我一次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说过要让我了解你的。」 他点头同意,「可以。你问一个问题,交换一个吻。」 换成可玟挑眉了,「先前并没有这条规定。」 「增加一点趣味。我太久没有考过试了,如果你想知道什么,起码让我保持清醒。你的吻--是最有用的提神剂。」他盯着她的红唇。「怎么样?」 可玟喜欢他的吻,她不会羞到不承认。在这种地方,一个吻想必不伤大雅。 「成交。」 他脸上的笑,可以让一打的小女孩酥软昏倒。「good。」 「我的第一个问题,自从你七岁之后,是谁抚养你的?」 阎旭脸上的笑容消失。「你真不浪费时间。」 「我很想知道。大家都说你七岁时发生意外,我却想知道意外中生存下来的小男孩到哪里去了?」 阎旭转头走向陆上的游乐场。高耸的旋转椅,摩天轮,三百六十度云霄飞车。「你喜欢玩什么?」他站在人口处问。 「我的答案。」 「我会告诉你。」 可玟看一眼场中的游戏,脸上浮起调皮的模样。「云霄飞车。」 「可以。」他朝游戏场的工作人员点个头,随即有人启动了云霄飞车。「走吧!」 坐在云霄飞车上,有阎旭在身旁,是种怪异的刺激。他完全是压抑派的。不论车速有多高,旋转有多眩天转地,他照样一言不发的安静坐着。 可玟是那种尽情尖叫,松手,玩得很疯的那型。 「哇!」等到车子缓缓到站后,她舒口气,「我们到了。」 「还想再玩一次吗?」 「不要了。」她认为高度刺激是仅供发泄的。 「我住在亲戚家。」 这么突然的给她答案,可玟有点转不过来。「你还有亲戚?」 「这是你的第二个问题吗?」他又笑了。 「hellhot。」 他墨绿色镜片下的一眉高耸,「『见鬼』可不是淑女该说的话。」 「不公平,你回答的太短了。」 「我只告诉你,你问的。」 那她在完全了解这男人前,最好垫厚自己的唇。「我的问题有没有长短限制?」 「没有。可是记得,一个问题,一个吻。」 「我知道。」 「那么,我可以索取我的吻-?」 回答像乌龟般慢,讨赏倒挺神速的。可玟仰起脸。 他攫住她的下巴,以折腾人的慢速度,印上她的唇。 纯洁的一吻,完全出乎可玟的意料。 「下一项,你想玩什么?」 阎旭大步走开的时候,可玟还傻傻的站在原地。 第六章 他们接下来又玩了三、四种其他的游戏设备,包括鬼屋。一路上玩得最起劲的是可玟,他则像个旁观者,虽然如影随形,可是一点也没有透露出他的情绪。 而她的问题,也还是接踵而至。 「你住哪一个亲戚家?他们对你好不好?」 「换来换去,不一定。对我?就像个第三者。我不属于他们,他们也不属于我。」 「怎么认--丁永树和楚云的?还有没有其他的朋友?」 「永树是……我的表弟。楚云?是她自己来认识我的。朋友?没有。」 「你在地下室放的东西是什么?那座炉是做什么用的?」 「火灾后的旧家具。我偶尔烧点小东西娱乐自己。」 「什么样的小东西?」 「玻璃类的小东西。」 「客厅里的那朵玫瑰--」 「这是问句吗?」他看着她的讶异。 可玟记得她曾赞叹过那朵玫瑰的神韵是如此传神,脆弱的玻璃花瓣,尖刺的花身。 「你为什么不把作品都收集起来?它们很棒。」 「我都毁掉了。那朵玫瑰--是为了某人保存的。」 「谁?」 他意外的没有说出答案,可是他眼神的忧伤让可玟知道那是一位十分特殊的人。 「我们走到海边来了!」她掉头看向碧翠色的波浪,温和的起伏着。给阎旭一点空间,让他由忧伤中走出来。「好美的地方。」 绿波迎上沙岸,消失在千千万万颗细沙间。远处点点风帆。 「你想玩什么?冲浪板?还是水上摩托车?」 「我穿这样!」她指着自己的薄呢裤及丝衬衫说。 「这里有泳衣可以换-自己挑一件。」 「可以吗?」 「当然。」 可玟欢呼了一声,她好久没有在水中嬉游了。忙于工作及生活于大台北那种都市水泥墙中,人都要僵化了。 她走进无人的更衣室,眼前看到的泳衣让她大吃一惊。由最保守的型--到最新潮暴露的比基尼,应有尽有。简直是泳装大展。也让她对阎旭的手笔及细心吃惊。 「让你久等了。」她带着大浴巾及遮阳帽走出来。 阎旭坐在偌大的遮阳伞下,沙滩已铺好一条方格子布。 「你怎么不换衣服?你不下去玩吗?」 「-去就好了。」他说。 可玟怎么可能满意这样的答案。「你不去的话,我一个人玩会有什么意思呢?我也许会变成一条美人鱼溜走喔!别忘了,我还欠你那么多的吻,我可能会跷头不还。」 「那么,我最好现在取点债回来。」 不等可玟的回应,他伸手一拉,她已经半跌在他身上了。他技巧的让她稳稳坐在怀中,开始了他缓慢的索债过程。「第一吻。」他说,唇挑逗的轻触一下她的。简直是种折磨,折磨她的感官。「第二吻。」他加强了力道,两人的呼吸都急喘着。「第三吻。」他一吻,入侵了她自然而然开启的唇间。「第四吻。」他吸吮她的唇角和舌尖。火焰在他的唇上和身体中。可玟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人竟在大太阳底下缠绵热吻,只晓得她希望他永远别停手。 他松开手,「去玩吧!」 可玟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跃进水中。她要借着水浇熄那股他升起的火。她几乎就快要求他别停手了。 多可怕,他说的没错。 事情将会自然而然的发生,他要她,她也同样的需要他。 而这不过是一星期的头一天。 她要怎么度过这一星期? 更恐怖的是度过这一星期之后,他会要求她离开吗? 为了掩饰她每分钟增加的恐惧,可玟故意让自己在水中待久些。水逐渐的消退了些阎旭所带来的情欲,隐隐作痛的身躯也得到平静的空间。 「你该起来了。」阎旭站在海边,等着她靠过来时说。「否则会错过我准备的。」 「你准备的?」 他但笑不语。「走吧!」 可玟让他握着自己的手,她由水中起身。海水顺着她黑色泳衣及白晰的肌肤往下滑。他以浴巾裹住她。「别着凉了。」 「谢谢。」她在冷风吹来时,一阵颤抖的说。 「我替你在度假中心安排了间房,你可以在那儿泡个热水澡,并且换上干净的衣物。我替---」 「我知道,又准备了点衣物。」她接口,「我希望下次你不要那么浪费了。那么多衣服或是泳衣,我只有一个人,怎么可能穿得完?你不要以为有钱就可以浪费得心安理得。」 「这次只有一套。我保证。」 可玟摇摇头,「哇!想必更昂贵。」 他笑了,「快去吧!迟到了,可要罚。」 踩着轻快的脚步,可玟走到度假中心的别墅区。一位服务生领着她走进那间特别留下来的房间。房间中没有满屋的衣物,倒是有满间的各色花朵及大大小小的彩色汽球。 足以令她目瞪口呆的,是那件立在屋中心的假模特儿身上的衣服。 说是衣服还太轻描淡写了点。 衣服只是布料裁剪的组合。可是眼前的这一套,足可摆在艺品店内供人欣赏。记得童话故事中总喜欢以星星或是太阳般的衣料来形容一位公主拥有的美丽服装,可是她从没有想过想象可以成真。 这套衣服的领口及裙边都是闪烁的珍珠酿起来的边,圆润的散发光辉。剪裁是古典的线条,而领口则大胆的裁成方形,袖口是缀着精致蕾丝的水袖。 「老天。他想安排什么?一场婚礼吗?」 今天他虽然不那么地冰冷了,可是可玟不以为他会突然有这么大的改变。婚姻绝不会是阎旭计画中的。 她好奇的走进浴室,里面是各式盥洗用具及各种她数都数不清的沐浴用品。他真想宠坏她是吗?她随意的挑了种上面印有紫色桔梗花的香精,草草的泡了下热水,清洗她含着沙的长发。她正走出浴室,门已经传来两声轻敲。 「是谁?」 「我是来帮小姐弄头发穿衣服的。」 可玟叹口气,打开门。她想,今天阎旭是希望她当灰姑娘吧! ***** 阎旭不知道他等的是什么。 不,他知道他在等着可玟。他不知道的是,楚云帮可玟挑了一套怎样的衣服。他知道可玟很美,可是不知道她穿上一套适当的服装后,竟还可以更美。 美得璀璨,美得惊心,美得令他心碎,美得令他自惭形秽。 可玟也有同样的赞叹。 今夜注定她要醉。 她凝望着他,魁梧英挺的穿著一身深蓝色西装,领口系着高贵的领巾,而非死板的领带。向来丰厚的黑发,贴顺的向后梳去,更凸显他五官的轮廓。当然,不能忽视那两条交错在他脸上的疤痕。 可是今夜她认为那些疤痕正说明了他性格的一面,衬出他危险的气息。 「不,不要动。」他阻止她走进屋里。「我怕我会昏倒。」 「你?」 「当然,惊艳而亡。」 「多奇怪,我对你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这下是阎旭的苦笑,「你说错了,该换成惊丑而亡。不久前你看到我的长相还会吃惊。」 「不,我一直告诉你。我不是被吓到的,而是心痛。你不相信我?」 他转头,「我们的餐点准备得差不多了,你要过来吗?」 「不行。不要再逃避我的问题,记得吗?我有发问的权利。为什么你以为我会介意这两条小小的疤呢?」 「又要开始我们的小游戏了吗?」阎旭抬嘴勉强说:「我想一想--就说,是因为我从小就学会了人们的眼光有多残酷吧!因为这条疤,由小到大,几乎人人都想避开看我。其他小孩则选择嘲笑我的疤,说我是怪物,魔鬼投胎的。随你怎么说,我已经接受自己丑陋的事实。」 「你不丑陋。」 他耸肩,不愿与她争辩。「我们要错过了。」 「错过?」 他拉过她的手臂挽在手中,带着她朝着阳台走出去。外面正满天彩霞。 「这个。」 原来是夕阳。他希望自己能欣赏到万紫千红,千变万化的缤纷云彩。「好美。」 「不只。」阎旭手指一弹,立刻在中庭跃出一道道喷出的水柱。随着夕阳、彩霞及灯光的变幻下融合成如梦似幻的一段舞蹈。 可玟感觉自己好像到了某种新奇的糖果屋,看着那些舞动的水波,变幻出各种的姿态,是一种像吃糖般奇妙的感受,剥开一层又一层。 「喜欢吗?」 可玟猛点头,「可是太奢侈。」 「享受你所见到的吧!」他只说。 看了一段水舞后,夕阳也退场。星子冒出深蓝底色的天空,带来清清凉凉的夜风。 「我们就在外面吃。」他带着她走到不远处,侍者正来来回回的忙着摆上一些桌椅。 「烛光晚餐?你今天到底在想什么?又有玩又有吃的,是不是想让我晕头转向呢?」 「这算几个问题?」他看她一眼。 她努努嘴,「一个。」 「赖皮。」 「你又在回避我的问题了。」 「我想--」他转而盯住她,「灌醉你,趁你神智不清的时候,占你便宜。」 「那我得小心别上当了。」 「得非常小心。」 可玟摇摇头,「不,我决定了。」 「……」 「我才要灌醉你,让我占你便宜,然后你会哭着要我负责任。我喜欢!」 他被她脸上的神气模样逗笑了。 「你笑起来很好看,为什么不多笑笑?」 「你确定要将吻浪费在这种小问题上吗?」 「我以为你会不注意这类小问题,不小心回答了我。」 「可耻喔,岳可玟。竟想占我的便宜。」 「你要让我占吗?」 他摇头苦笑,走向一旁拉开座椅,「请坐吧!小姐。让我想想食物可不可以满足你的口舌之欲,少说点话。」 「我就知道你讨厌我话多。我们刚见面的那回,你满脸苦瓜。」她就座后说。 「可怜的我。」他叹息,坐到她身旁。 侍者开始上菜,于是他们边吃边谈。谈话的当中,大多是可玟发问,阎旭短短的回答。可是他神情放松,不再有冷漠的疏远,可玟真的认为他们的关系有了长足的进步。他现在能这样不露出威胁的坐在她身边就是最好的明证。他也点点滴滴的回答她一些有关他的问题。 阎旭的家族并不庞大,只有他父系的两位叔伯。他的堂兄弟现在都各自负责家族企业的一部分,而阎旭的父亲是家族中的掌管者。 他们是把家族企业交给最有能力者来掌舵,所以兄弟之间的竞争心永远比亲情要高,不太有成为亲密伙伴的机会。 阎旭的父亲一过世,棒子便交给了伯父。 伯父一家在掌握了主权二十年之后,阎旭手下的企业逐渐凌驾其他企业,所以自然的,董事间推出了新一代的掌门人,并将整个主权移转到阎旭手上。 这对阎旭的堂兄弟们来说,无形中增加了仇恨。 可玟想到老烈提过的仇家,难道这之中有人会想杀了阎旭,取而代之? 「不会的。他们还不至于这么大胆。要是谁真有这胆量,他们也不会让我取得主权。」 「那仇家是哪里来的?」 「阎家不是以干净的手法起家的。在黑道中,有阎家的事业。麻烦也就难免。」 他虽说的简单,但是可玟知道这里面必定牵涉许多她不懂的内情。 「我真希望你能把阎家的财团领向一个比较正常的方向。」 「正常?」他嗤之以鼻。 「其他股东怎么想?」 「他们要的只有钱。不论我怎么做,只要阎家赚钱就行。而我唯一在行的就是赚钱,我想,他们也就容忍我这一点。」 「太冷酷了。」 他突然又露出冷酷的表情。「那是我的本质。」 「我是说那些人这么对待你。」 「他们自有标准。」他抬眉,「我不希望你又产生了母性,或是同情心。」 「同情无罪。」 「是吗?有时,同情是伤人如利刃。你不会懂的。」 这点,可玟必须同意。 「谈谈你的父母。」 他闭上眼。「不。」 「你--」 「我不记得那一切的事了。你听过街头巷尾的传言,那就够了。」 可玟不愿在这件事上逼他。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并不是好奇心驱使她想问这些问题。她只希望能够多一分对他的了解,让他走出那些阴暗恐怖的地狱中。 「酒很好喝。」她低头看着杯中葡萄色的汁液说。 「我灌醉你了吗?」他问。 「我希望。」她低语。 他并没有漏了这短短的三个字。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眼缓缓梭巡她被烛光酒色酿出来的粉桃色脸颊,双唇艳红欲滴。他以指尖描绘着她的唇型。 「今夜不要走。」 她明亮的眼闪烁着。 「让我爱你。」 「爱?」 「是的,用我的唇和我的心。让我爱你。」 她咬咬下唇。「我们不该--」 「但是我们想要。」 恶魔探出他邪恶的角了,他试探的轻刺能突破她心房吗? 可玟无法在这般醉人的气氛中对他说不。也许她应当,可是她要怎么想出制止自己的方法?她全心全意的爱着他,也同他一样想接近对方,想占有他的一切。 似乎枷锁已经在他的眼中融化。 「好。」 不再迟疑,没有犹豫。 ***** 夜色极美。 远处传来波涛逐浪的声音。一阵阵,缓缓的在追逐着。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新鲜的海风。 一盏灯在角落,孤独的照着引入遐思的床。 可玟感到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他知道就是今夜,两人不再有距离,不再隐藏。 慵懒的血液舒畅的流过全身,她轻轻的靠着他赤裸的胸膛,任由余韵漫布在全身。 他的手爱恋的缠绕着她的发丝,爱抚着她的额际。像一位心满意足的男人,别无所求的怀抱他的女人。 「你好安静。」 她趴在他胸膛的脸颤动的笑着。 「怎么了?」 「我没有经验嘛。通常人们……在做过……这种事之后……需要讲什么话吗?」 他说:「就我想,在美国他们会点根烟说:『嗨,你好。』」 她拳起手在他胸上轻敲。「嗨!没那么糟。我们起码认识。」 「不。我只是在想,你怎么可能在美国待这么久,一点也没--被教坏?」 「这是坏事吗?」 「-知道我的意思。」 「我有过男朋友,他们也想要进一步。可是……我总觉得他们不是我要的。」 「你不爱他们?」 「你会吃醋吗?」她抬起脸来看他。 「你希望我吃醋吗?」 她飞快的在他颊上一吻,「你不必。因为我只对你真心爱过,过去的都是儿戏。」 「这么肯定?」 「第一眼见到你,我还没发觉。我只觉得你对我的吸引力很强大,我从未像在你面前这样失去理智过。我忍不住的想你、需要你。我想,这就是爱情。」 他为这句话给她一个缠绵火热的吻。 「阎旭,」她微微冒着熟汗的脸上,一片嫣然。「会不会太快了?」 「太快?」 她低声的说:「我想--」 他止住她嗫嗫嚅嚅下去。「我为你燃烧。」他吻着她,爱抚着她。「这里和这里。」他亲吻她的唇,她美丽的胸前,和她每一时热烫的肌肤。「永远都不会太快。」 害羞悄悄的退去。 熟焰再炽,她热情的回应他的爱。 夜,慢慢烧起。 ***** 可玟在梦中叹息一声,慢慢的转身,搜索着昨夜她熟悉的一种触觉,温暖又坚硬的躯体。他会抱她入怀,宠爱的亲吻着。 而当她遍寻不着时,可玟纳闷的睁开眼。 明亮刺眼的白日照进屋中,明显的,床上仅有她一人。 「阎旭?」她喊着。没有一点回音。 可玟下床披起睡袍,寻找着浴室及起居室。 没有人。她震惊的发现。 他为什么扔下她一个人走了?莫非有急事?为什么连纸条都不见一张呢? 突然间,可玟觉得好冷好冷。她紧紧的缩起身子,坐在床沿,莫名的泪水滑下双颊。 ***** 「对不起,岳小姐。阎先生出国去了,一个月以后才会回来。」 汤尼深感抱歉的看着她。 他真不忍心告诉眼前的她这个消息。她看起来似乎会在太阳的强光中昏倒。惨白着脸色,但仍兀自坚定的保持她的镇静。「他没有留任何消息给我?」 「你可以进来,问一问楚小姐。她还没走,也许阎先生告诉她了。」 「谢谢。」 汤尼领她进了起居室,留下她一人。 楚云在几分钟内出现,「你想找阎旭的话,他的飞机已经起飞了。他要去欧洲一个月。」她坐在可玟面前,和往常一样的美丽自信。 「他是去办公的?」 「不是。」楚云挑起一眉,「是去散心。没有理由的。」 「他有没有说--有没有留消息给我?」 「你看起来脸色很差。」楚云评道。 「他没有留信,对吗?」 「对。他是早就决定要去欧洲的。今天他一早回来就出发了,什么也没说。」 可玟紧紧掐着手,站起来。「谢谢。」 「对了,有件事。」楚云喊住她,「是昨天你们出去前,阎旭交代我的。你还记得你想要的那份文献吗?阎旭请人拓印了份副本要给你。你回去前,应该就做好了。阎旭说,你可以在这里住满一星期。」 可玟的模样像是被人深深的侮辱。「我现在就要回去了,那份文件--」她苦笑一下,「你寄到我工作的机构来就好了。」 「你真的没事?」 她仰起头,「没事,只是心有点痛。」 「我本不想问的,可是--你昨天和阎旭--」 「作了场梦,梦醒后是场空。」可玟说:「我以为我改变了他,现在看来,是他改变了我。」 「你现在相信我的话,他是个无情无心的冷血人?」 可玟眼光落在那朵屹立的玫瑰花。「楚小姐,我现在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我们都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你难道对他不生气?不憎恨?」 可玟习惯性的看向那幅画,半晌后说:「恨他什么?他一开始就说了,要我离他远远的,是我傻得认为自己能改变他。恨他的狠吗?他一直试着对我狠心,只是现在我才尝到苦果。为了什么生气?气我自己傻得太可笑,还是气自己睁着眼跳进狼的口中?」 「气他抛弃了你。」 「楚云,」她转身面对楚云,睑上依旧是双充满情感的眼。「我并不可怜。他伤害我只是一时,而他使自己失去的爱却是永远。伤痕总会复元,而情感却无法挽回。我并不愧对自己,我努力过,只是失败了。他亏欠他自己的,只怕是再难讨回了。」 楚云锐声说:「你怎么能这么说!仿佛你一点也不在意他这么对待你。他利用。恨他、唾弃他、报复他才是你该做的。你还算不算是女人!」 可玟诚实的看着她,「正因是女人,所以我不能报复一个我曾经深爱的人。我这么做,不等于是间接甩我自己耳光?他没有胁迫我,强占我。」 「难道你爱一个人就代表他有权利蹂躏你的情感,像是不要的废弃物,用过就丢?」 可玟缓缓的摇了摇头。「受伤的感觉存在心中,不断的去回想才会造成蹂躏。我现在……只想忘了这两星期的事,忘了一切。」 楚云退了两步。可玟的豁达远超过她的年龄。楚云不知道女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她想起自己--没错,岳可玟才是聪明的。当你不在乎的时候,没有人能再二度伤害你。同样的道理,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楚云是深刻的体会到,而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坏女人。而可玟呢?则聪明的保存她的光明磊落。 「-真能忘了他?」 可玟没有回答这问题,「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告辞了。」 「再见。」楚云自然的说。 她凄楚的一笑,摇摇头。「不,不要说再见。」 「那--」 「就这样吧!」她离开了起居间。 就在她走后不久。楚云听见楼上传来一声巨大的重物落地声。她望着天花板。「我究竟干涉了什么?」她自问,「一份本来可改变阎旭的爱情吗?」 她听见门口的吴嫂紧张的说:「快来啊!楚小姐。不好了,阎先生他--手上流了好多血。他翻倒了整座酒柜,玻璃碎的到处都是,楼上是一片的混乱。」 是啊!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 台北,深夜一点多。 「谁啊?门铃按这么紧。」 田芸看着邦樵起身,自己也起床。这么晚了,会是谁在敲门呢? 「哥。」门口的岳可玟,微笑说。 「可玟?」他看着眼前苍白脸色的老妹,眉头不由得一皱。「怎么会--」 「我回来了,你的吸尘器呢?」 他正要说,却见可玟身形一晃,倒进了他的怀中。「可玟!」 田芸冲上前来帮着邦樵把可玟抬进了屋内。 可玟再度清醒时,身边坐着老哥和嫂子两人。他们脸上都写着关心。 「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田芸凑近前问她。 「不用。」她摇摇头。 「怎么一回事?」 可玟摇头,「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让我休息一下就好。」 「你这两星期--」 「哥,让我先休息。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盘问我。」 「我不想盘问你,可是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我不准你把自己搞得一副精疲力尽、心神俱碎的模样。」 「我知道了。」 田芸叹气,「让她有点安静的空间吧!我们走吧!」 温柔的嫂子带着她仍在火气中的哥哥走出门。一等到房间只剩她一人时,可玟随即卸下所有的坚强,任由心痛爬满脸颊,奔腾出她的心中。没有人的时候,她才能坦承自己心中有多酸,有多苦。 豁达是给别人看和说服自己用的,并不代表她就真的不怨不悔不恨不嗔。 天堂与地狱在相距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地方交接,教她要怎么适应? 能不能告诉她,为什么?! 可玟哭累了就疲倦的睡去。睡醒了脸上仍旧是爬满了梦中的泪水。 浑浑噩噩的过了数小时,数天,一星期。 直到邦樵真的看不过去了。 邦樵把她由床上拖起来,强迫她坐到澡盆中,泼了她一盆又一盆的冷水、热水。 「我要把你浇到清醒,让你自己想想这样是为了什么?日夜不停的为自己感到抱歉?我已经帮你把心都收集起来了。我现在要你睁开眼来瞧瞧,还有人在等着你。我们,每一个关心你的人。大家都在替你担心,你现在是在做什么?用泪水和恶梦把自己淹没吗?我要见到过去那个天塌下来都不怕的岳可玟。我想看见她!」 他激动的说着,手边不停的泼着水。 田芸拉不住也劝不住他,「你疯了,这样会生病的。你有没有头脑?可玟起码还有理由是因为失恋疯了,你呢?你跟人家疯什么!」 「我不疯怎么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火大了,干脆扭开水闸,大量的水泼洒下来,浇得他们三个人浑身湿答答的。 「够了吗?可玟。回答我!这么多的水,帮你哭够了没?不够,我请老天爷来帮忙,下场暴风雨来帮你哭,说话啊!可玟,该死的你。」 奇迹出现了。第一次,可玟做出了反应。「关上该死的水笼头,我冷死了。」 邦樵和田芸对看了一眼。「---一 可玟抖着声音说:「我恨死冷水澡了。」 邦樵高呼一声,拥住他快冷死了的老妹,分不清是高兴多一点还是想勒死她多一些,总之,是狠狠的,使劲的给她一个大拥抱,就在淹水的浴室里面。 几分钟后,田芸忙着伺候他们兄妹俩。 左端一杯姜母茶,右递一条干毛巾,耳朵还要忙着听可玟的叙述。 听完她说完这两星期内的事后。 「我该宰了那兔崽子。」 「你不该。」可玟仅是说:「事实上这是我自找的。」 「有你的抬爱,他该对你感激涕零。他这不知好歹的,天高地厚的浑蛋。」 「我现在不想去想那么多了。」可玟握着暖暖的温热茶杯说:「过去了。真的。我只想好好的让自己重新回归原来的路线,就当它是段不小心脱轨的回忆好了。」 「能这么做是最好的。」田芸赞同的说。 「我要知道,」邦樵问,「他有没有占你便宜?」 「邦樵。」田芸白了他一眼。「你怎么问这么大男人的问题,可玟大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你爸妈也不会这么问她。」 「谁说不会。」邦樵自认有理的说。 「我没有被占『便宜』。一切都是自愿的。」可玟平静的说:「芸姊说的对,我并不需要回答你这问题。即使在美国,我也不会让爸妈干涉我的选择。」 「你有没有考虑到孩子的问题呢?」 可玟脸发红,说:「有。」 「太好了,起码我们不用担心事情会更严重。」 「你瞧瞧,你又在自以为男性优越了。我相信可玟自己会处理得很好的。」田芸摇头说。 「不,这是保护心,和男性主义一点关系也--哈啾--没有。」 「说错话了吧!」田芸递给他一张面纸,一手习惯性的帮他把浴巾拉紧些。 「幸灾乐祸的坏女人。我要是感冒了,看你怎么办。」 田芸温柔的在他唇上一吻,「我陪你。」 喀的一声,可玟手上的杯子不稳的掉在桌面上。可玟勉强的笑笑,「我大概是累坏了。我先回房间去了。」 「我扶。」田芸自告奋勇。 「不,我还没有那么累-陪哥聊聊。」 田芸忧愁的看着她的小姑匆匆的走开。「我看我们以后要小心一点。」 「你是怕可玟触景伤情?」 「你没看她刚才的脸色有多难看吗?」 「她还在爱那家伙?」 「你以为爱情可以一天爱一天忘吗?那就不叫爱情了。」 「我知道。可是他伤害她那么深--我以为--」 「太快了,再给她一些时间。她会想通的。」 ***** 「他人在哪裹?」楚云生气的质问着永树。 「回去了。」永树指着窗外说:「刚才让司机送他回去了。」 「你能相信他在高层会议上做了什么事吗?他竟在所有的股东面前打呵欠!」楚云把手中的一迭文件摔在永树的桌上说:「他在所有人的面前让我难堪!」 永树同情的看着火冒三丈的她。 「他愈来愈怪。我真后悔当初教了他那一招,反而害了我自己。」 「现在后悔了?」 「该死,不要笑。我不喜欢让人嘲笑我的失败。失败已经够难堪的。」 「你就是太骄傲了,楚云。」 「骄傲使我活到今天,丁永树。」 「是啊。」他轻叹。「同样的骄傲,却让他这么痛苦。」 楚云脸上扭曲一笑,「你太不懂他了。他是自卑,不是骄傲。逼一个人去吞下骄傲简单,想消除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自卑,可得花点时间。你只看到他表面的冷傲,以为那就是骄傲。他那是极度自卑演变的执拗。」 「他?自卑?」 「不是吗?只愿与坏女人为伍,因为他不认为自己配得上一位好女人。」 「岳可玟是好女人。」 「正是。」 永树点头,「你说的对。」 「在爱情这门学问上,你最好相信我的经验之谈。」 「嗳,你要去哪里?」 她扬扬手说:「你看这时间,我和高议员的会晤都快给耽搁了。我要赶过去了。」 「他还在查吗?」 「没错。」 「有没有办法让他罢手?」 「难说,连我的美色都无法撼动他。」 「楚云!」永树说:「我不是要你拿自己冒险,是要你在唇舌上费点功夫。」 楚云笑说:「可不是吗?唇舌上的功夫。」 永树无奈的红着脸,看她像旋风般的扫离他的办公室,思绪则回到他的表兄身上。 阎旭,快点忘记她,恢复以前冷冰冰的模样也好,只要他不再怪里怪气,记起来他还有份事业得掌管,他想怎么样都成。 第七章 「可玟!」一声惊讶及高亢的叫声引来研究室内其他人的注目。 可玟对其他的研究人员点点头,一手匆匆拉着魏书雅走到她独立的小研究室内。 「-究竟去哪裹了?一个月都没进来露过脸,主任的脸都快黑了。」 「一位u的朋友告诉我一条消息。我找文献去了,我已经和主任报备过了。」 「是啊!可是他没想到你一去就是一个月,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因为途中出了点意外,我在家休养了几天。」 「那你的典籍拿回来了吗?如果你手中有东西,我想主任的脸还有机会漂白。」 「没有。」 「没--有!」魏书雅差点昏倒的说。 「放心,主任不会怎样的。」可玟拍拍她的肩说:「在这年头,要找我这种研究员已经很不简单了。」 「可是他的脸还要继续黑一个月,我们可有得受了。」 可玟说:「都是我的错,你们可以拿我出气。」 「少来了,你什么时候和我们这么客气。」话一出,魏书雅才猛然想起,「啊!有件事--等我一下。」她「啪」的拉开门,小跑步出去。 可玟无聊的翻着档案,上面已经浮着一层薄灰。她从没想过会离开那么久,所以有几样东西都匆忙的扔下。一份写了一半的报告,她拿起来看,自己都快忘记这报告是为什么写的。短短的一个月,恍若隔世。 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苍老,不再有过去的冲劲。 这不是说她已经不热爱这工作。 工作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稳定、长时间、沉闷的研究,能使她回复一种心灵的平静。 「这是你的。」 重新闯进来的魏书雅在她桌上扔下一个邮包说。 可玟审视着上面的寄件人。 「楚云是谁?」魏书雅好奇的问,「这包裹寄来近一星期了-不在,我只好代收。」 勾起的回忆,让可玟恍惚了几秒。 「可玟,你还好吧!」从没见过可玟失神的书雅凑过她的手,问着。 可玟拍拍她的手,「没什么,早餐没吃肚子在叫罢了。我很好。这是一位朋友托送的东西,谢谢你帮我保管。」 「小事一桩。」书雅一笑,「我帮你泡杯牛奶,你自己整理整理桌子。」 「谢谢你。」现在可玟才知道朋友这种温和的,不强烈的感情有多么窝心。炽热的爱情太危险,也太累人。 书雅离开了。可玟把包裹扔到一旁,忙着整顿自己桌上所有的东西。她愈是存心要忘记那包裹的存在,而包裹就愈明显的落入她每一个角度的眼尾中。不论怎么躲她都会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游移到那黄牛皮包装的纸袋上。 不要去看。 不能看。 不准看。 她严厉的制止自己心中那啃噬的念头。 别忘了这是他想付给你的代价。他想用这东西来代表他对你的情感不过是一夜之欢,他以那袋文件来买他的愧疚,好让他没有挂碍。 可玟坐下来深思着。 阎旭真的改变了她的想法,以前的她绝不会有去拆那包裹的。 若是没有那一晚-- 「可玟。」莫雷文敲敲她的门口,黑框眼镜下的眼神有着不悦。 「主任。」她赶紧站起来。 「我听到他们在谈,才知道你回来了。回来怎么不先去找我?」 「我,」她看着桌上一堆的书,「桌子太乱,所以就先整理一下桌子。」 「不要给我借口。事情呢?」 她看着莫雷文严肃的眼,「我没有看到文献。」 「你去了一个月,结果却什么都没有?」 这种答案当然是每一个主管都不会乐意听见的,可玟抿紧唇不说话。 「我很失望,可玟。你向来做事都是全力以赴的,你这次是全力以赴吗?」 她说不出口,只能点头代替。 莫雷文继续盯着她,「你瘦多了,要注意身体。」 「……」她眨眨眼。 「快开始工作吧!」 这是第一次,可玟听见莫雷文提到工作以外的事。他关心她的身体?! 「还有,」仿佛惊讶还不多似的,「我要你陪我出席一年一度的学术募款基金餐会。」 「我?」 「你对于现在研究的每个案子都很清楚。我们必须向那些工商人士解释所有的事,你陪我去会很恰当。」 「可是……」 「把它当成工作的一部分好吗?」 「我……」 「就这样决定了。后天的晚上,你在家等我,七点我会去接你。」 可玟沮丧的坐倒在自己的位子上。她只想工作、工作,为什么总有事要找上她呢! 想泄愤的她,捉起那邮包就想往垃圾筒内扔,可是怎么也扔不下手。 不要傻了,一份邮包能造成什么不同? 可玟撕开封口,她就不相信,这还能够再伤害她! 完整的拓印本掉了出来,还有一张短笺夹在里面。 你值得这一切。 ***** 楚云摔上她火红色三菱跑车的车门,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阎家那栋独立的宅子,「汤尼,」她看着站在门口的守卫说:「阎先生呢?我打了一天的电话,为什么他接都不接?」 汤尼摇摇头,「阎先生在地下室里面。」 「进去多久了?」 「从上次去开会回来到现在。」 「已经快一星期了?」 汤尼点头。 「我下去找他。」 「没用的,楚小姐。从上次那位岳小姐闯进去后,他把地下室都给封起来了。现在除了他有钥匙外,没有人可以找到他。」 「他以为一扇门能让我死心吗?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非得挖他出来不可。」 汤尼不会傻得去挡楚云的道。他让开路,看着楚云冲过了大厅走下楼梯去。 楚云敲着地下室的门。 「阎旭,出来。你一定要出来,不要再躲在里面了。听见没有?出来!你要是不出来,我就不会走。你别以为这样你就会得到安静,我不会让你安静的!」 里面安静无声。 她咬咬牙,重新回到楼上去。 十五分钟后,她搬下来一台车上的音响、音箱,扭开了频道,播放最吵最没有音乐感的摇滚乐,决心要轰出某人来。 瞬间,整座楼都回响着八、九十分贝的噪音。 分针秒针缓缓爬着刻度过去。 楚云不耐的坐在楼梯上等着。 阎旭绷着脸出来了。他的头发凌乱,下巴胡子也没刮,整个人像流浪汉似的。 他手上的棒子简单两下就毁了那座不堪一击的音响。楚云眼眨都不眨的看着他。 「不,你不可以再缩进去。你可以毁了一台音响,但是我一定要和你谈一谈。不管你是不是认为岳可玟的离去就代表世界末日,但我告诉你,你还有日子要过。你的企业正面临危机,你不可以不顾。」 「走开。」 「我没办法阻止高委员了。他已经准备正式抖出阎氏企业与『忆湘』的内幕。你要是还想担任这个总裁,我希望你最好在明天之前,召开股东会。把『忆湘』的事告诉大家。否则,他们会十分的不高兴。」 「我不在乎。」 楚云走到他面前,「所以世界是毁了吗?没有她,你就可以快乐的活在自暴自弃的地狱里面了是吗?你这是在做什么?过什么日子?你还是个人吗?你干嘛不干脆为她自杀算了?自己抛弃她,又在这边自怨自艾,算什么男人!你根本就是垃圾。」 他捉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呼一声。 「痛吗?我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了。一个连感觉都没有的我,你希望我在乎什么?」 「骗子。」她说,一再的说:「骗子,骗子,你是个骗子。」她对着他的背影拚命的说。 他走回门口。 「你说没有感觉?那你现在就不会为她痛苦了。你想骗谁?我吗?还是你自己?」 「不要管我,楚云。」 「你以为我喜欢吗?你这傻瓜!」楚云说,「因为我是你的妹妹我才管你!」 阎旭扔下手中的棒子,不可遏抑的大笑。「你在胡诌什么?」 「我没说我是你的亲妹妹。」 「我父亲有女人,可是他绝不会在外面生孩子。这是谁都知道的,他憎恨私生子。」 「你知道你爸爸有女人,可是你不知道的是,那女人是有孩子的。就是我。」 阎旭确实无话可说了。 「是我母亲造成你的家庭悲剧。我母亲临死前要我无论如何都要照顾你。你想做什么都要帮你成功。我母亲说这是她欠你的。」 「我不相信。」阎旭喃喃的说着。 「你还记得火灾那天发生什么事吗?」 阎旭眼里露出少见的伤痛。 「你记得。可是你不知道你父亲为什么惹得你母亲生气,是吗?因为他想离婚,他要离婚来娶我的母亲。阎正清--你父亲没有很多情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妈妈--楚月琴。他在第一眼见到我母亲的时候,就要定我母亲,不管我母亲仍在丧夫之痛,不管她怀中还有个遗腹子,他收买所有的人心,只为了要我母亲当他的情妇。当时,阎正清也没料到他竟会这么深爱我母亲。经过了三、四年,他决定要和你母亲阎思湘离婚。 「阎思湘本身患有轻微的假想症。她一直假想阎正清是她的敌人,她从来都不靠近你的父亲。甚至为了要有你这个传宗接代的儿子,他们还得去医院以人工的方式来受孕。阎正清一直都容忍这样的妻子。直到阎思湘决定要找人去伤害我妈为止。」 「-一派胡言。」阎旭指着楚云的鼻子说:「谁让你说这些鬼话来中伤我母亲的?」 「你很难相信是吗?这些全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你母亲说谎。我妈是温柔和气的好女人,根本不可能做出伤害他人的事。」 「你脸上的伤怎么说?」 「那是--你乱说,你说的一点逻辑都没有。我父亲和我母亲--不像你说的--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七岁大的小孩,知道什么?」 「-也才四、五岁,更不可能知道。」 「永树他知道。」 「什么?」 「永树的妈妈,就是你母亲的姊姊,她一直同情我母亲和阎正清的事。她知道自己妹妹的病况是没有救的,是她让你母亲同意离婚的。」 「不会的,事情不是这样。」 「是这样的。你母亲原本同意的,在出事的那天,他们正是在谈离婚的事。我母亲告诉我,那天阎正清心情很好,买了个订婚戒指给她。他说,今天就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了。他还……说我可以有个好哥哥来陪我玩。」楚云黯然的低声说。 对于阎正清,她记忆中的模样已经斑驳不成痕迹。她还存有印象的,不过就是那双厚厚的大手,常常抱她玩飞机游戏。 「他们在那一夜为了争夺我的抚养权而大吵。」阎旭低声的说。 「没错。」楚云点头,「阎正清一定是让你母亲动怒了。所以--不幸就发生了。」 阎旭沉默着不说话。 「你肯相信我了吗?虽然,我们没有法律上的兄妹名义。可是真的说来,就差那么一点机会。我没有父亲,你的父亲对我就像是我的父亲。那么,称你为我的哥哥,其实并不为过吧!」 「为了这样,所以你才--」 「你还不清楚吗?你可以说是现在世上我唯一接近称得上是亲人的人,我想,不管你能给我什么,友情、爱情,我都能接受。可惜,你从来也没爱上过我。但起码,我还能在你的公司当个助手,在你的生活中当个不受欢迎的朋友。」 「楚云。」 「你现在肯相信我了吗?」 「像你说的,我得花时间才能适应这种想法。」 「我不要你接受我像亲妹妹一样,只是我不能看你再继续这样下去。你还不明白吗?继续这样下去,对你自己和所有人,甚至是公司都没有好处。」 「你并不欠我什么。」 「你说对了,过去我是这么想的。」楚云也毫不犹豫的说:「我曾是个反叛的女孩。我母亲试着让我觉得我应该来帮助你,可是我从来也没听过。我做了很多糊涂事,惹很多人生气。直到--我被骗了,受伤了,我回家寻求母亲的怀抱,才发现她已经病得很重,再也不能给我安慰了。从那一刻起,我整个人都改观了。我决定要完成我母亲的愿望。我是不欠你,可是我给过我母亲承诺。而且--」 楚云拉过他的手说:「我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起童年阎伯伯给我的温暖。我想给你一样的温暖。起码这是我能做的。」 「你妈妈现在--」 「我母亲三年多前就死于骨癌。」楚云说:「她得到解脱了。」 阎旭握紧她的手说:「---」 「我还是一样啊!这任性的一个坏女人。」她笑说:「你脸上的表情是抱歉吗?我一定是看错了。」 「我现在知道,」阎旭说:「为什么我第一眼看到你,会觉得你很像我。」 「我们有同样的问题。」 「我该选择你。」 「现在还不迟。」 阎旭摇摇头,「几个月前,也许。现在--」 「岳可玟,是吗?」 「-知道的。」 「你只是在意自己的脸。我觉得那并没有什么,你的心和任何其他人一样的高贵美好。你并没有什么丑陋的过去,发生在你身上的是父母的悲剧。我今天说的话,应该能让你更明白才对,我母亲、你母亲和你父亲之间的三角问题,都不是我们的错。他们的命运,我们不能阻止,也不能不让它发生。」 「除了那些,我的家族、我的人,这些对她来说都不可能。我们在一起会是个错误。」 「我不想改变你既有的决定。可是你不能让阎氏受到这次『忆湘』的打击。既然事情已经要发生了,你只要在股东会上说明你最近这一连串的作为就好了。股东一定还是有很多支持你的。你可以把阎氏带到新的方向,也许这正是个机会,让阎氏改观。」 阎旭认真的考虑起来。 「好,让他们准备召开一次说明会。我会把『忆湘』的事交代清楚。」 「好极了。」楚云终于能松口气。 ***** 可玟没什么心情装扮自己。 大嫂却执意的说,既然有男伴同行,一定要稍稍化妆一下,所以她七手八脚的替她梳发更衣,让她看起来光鲜亮丽。 「不要哭丧着脸,你把我辛勤工作的成绩都毁了。」田芸好心的说。 「对不起。」 「小傻蛋,开心一点-是要去玩耶!」 可玟叹声气。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 「不要说。」可玟赶紧制止她,「我不希望记起来。」 「你怎么可能『记起』一件生根在你脑海里的事呢?」田芸转个弯说:「你得先忘记才行。今天,就是要你好好去玩,把他忘记。」 「我尽量好吗?」可玟打起精神说。 「瞧,说曹操曹操到。电铃响了,你可要高兴点去玩,我去开门。」 田芸终于把可玟高高兴兴的送出门。 可玟好不容易摆上的微笑,出了门口,就自动的收藏起来。 莫雷文今天开着他的白色丰田车,两人安静的上路。 「你今天很安静。」 「……」 「平常在研究所看你倒是挺活泼的。」 「……」 「听说今天有个贵宾会来。听说是很难得见上一面的,是高委员请来的。」 「……」 「-今天很漂亮。」 「谢谢。」 莫雷文特别的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今天打算一句话都不讲。怎么?和人家打赌吗?否则为什么这么沉默?」 「有很多原因能使一个人沉默。」 「那么,你沉默的原因呢?」 可玟的眼前浮上一张面孔。 「就快到了吧!」她看看窗外,不再讨论那个问题。 莫雷文知趣的让话题到此为止。 宴会是在一所五星级饭店的楼顶上举行的,有露天的阳台及室内的高级宴会所。 他们到达时,屋内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大家三三两两的成群聚落一方,各聊各的。当然,里面有不少学术面孔是他们俩认得的。莫雷文手挽着她,四处去向人寒暄。 乐队在小平台上演奏着一些轻柔的音乐。 各种开胃的小餐点也爽口恰人。 可玟逐渐让自己融入这种社交的气氛中。 「你终于有笑容了。」 「啊?」当可玟正要伸手拿杯香槟时,莫雷文开口说。 「我以为你忘了要怎么笑。」 「我看起来有那么糟?」 他不予置评,但是指着大厅的另一端说:「喏,那就是今晚的贵宾,终于到了。我想理事长一定很高兴--可玟,你怎么了?」 可玟没注意到莫雷文的问句,她全副的心神已经看在那遥远一端的高瘦身影上。 阎旭。 即使他戴上墨镜她都能认出那张脸。 莫雷文取走她手上摇晃的水晶杯,关心的搭着她的双肩。「你还好吧?」 「我好闷。需要点空气,对不起。」可玟推开他的手,急忙的说:「我失陪一下。」 她匆匆的越过人群,没有发现到那双锐利的目光,正紧紧的捕捉她的每一个动作。即使连她消失在帏幕后,仍旧定在那儿。 可玟冲到女士专用的化妆室。她闯进去的时候,有一、两位女士好奇的看着她煞白的脸色,可玟避开那些视线,独自走进一间洗手闾,锁上门后,双手双脚仍颤抖的不能自己,她坐在马桶座上,脑中是一片的浑沌。 天啊!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出现? 已经一个月了吗?他何时回来的?他是不是后悔了?他会来向她道歉吗? 成千上百个疑问一起涌上了她的心间。 经过了几分钟,震撼稍减后,她真正的开始用大脑而非感情在思考。 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并不重要。因为-- 结束了,不可能再有所不同。 不错,也许她还没那么快忘记那些……他的事。可是又如何?在他这么清楚的表示他一点也不要她的爱之后,她还要怎么样?没有爱情,起码要保留点自尊吧! 她尝试过给他爱情,是他拒自己于千里外。 现在,她并没有亏欠他什么,她不需要躲着他。 那一晚的事,就当云烟已逝。 可玟重整自己后站起身,走到外面的化妆间去洗手和补上点红妆。可是,她苍白的脸色连胭脂都抹不红。可玟狠狠的捏了自己面颊,希望让自己能看起来有点血色。 她深呼吸,伸手去拉门。门被推动。走进来的是她最不曾料到的--阎旭。 可玟一看到是他,一个反应是合上门。可惜他早巳抢了先机,门在他的推动下敞开。 她索性手一松,「先生,你走错地方了。这是女用化妆间。」 阎旭反手关上门。 可玟怒瞪着他,试着想越过他开门。但他整个人都挡在门前,她怎样都无法得逞。 「你究竟想怎样?」 阎旭抬起在墨色镜片下的眉,「你还好吗?」 「你以为我会怎么样?」 「伤心,受到伤害。」他说。 「那不关你的事,不是吗?你早就警告过我,是我自己找罪受。一切都很公平。」 「不,一点也不公平。」 可玟怀疑他为何会冒出造句话。 「-太天真,太善良,太相信我,太不知天高地厚。而且你还爱我。」他说着,一边举高手抚向她的颊侧。 「不!」她猛然退开,害怕他正在她心里勾起的感觉。 「现在你知道我真的是『坏人』了。」 「是,我是知道了。」 他怅然的放下手。「你知道和恶魔交易之后,人们必须付出什么代价吗?」 她警觉的像头狡兔,双眼圆睁的看着他。 他捂着心口说:「他们要付出灵魂。我真希望自己是恶魔,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拥有你的灵魂为代价。你摆脱不掉一个恶魔的纠缠。」 「那会是你的恶梦不是吗?」可玟忍不住说:「你就怕我会去找你?你就怕自己多个负担?你希望这种事不会发生。」 「不,不。」他墨镜后的面孔忧凄的说:「我想要它发生的程度让我害怕。」 「你在做什么?玩弄我的情感还是希望?」 「只是一点真心话。」他说:「可是你并不需要认真。」 「我当然不会认真。」她听到门口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要进来使用化妆间了,你话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问一件事。」 她等着他开口。 「你……每月的月信还正常吗?是不是有什么我该知道的。」 他突然的问句让她楞住。 她从没有注意过这问题,「不用你操心。」 他不放手,「你一定要说。」 「我不知道,时间尚未到,可以吗?」 阎旭松开手,但--「有任何我需要知道的事,你可以打到公司去给楚云。她会告诉我的。」 她不理会他,自己开门离开了。 「可玟,」一走出来便看到莫雷文。「你还好吧?我看你在那里面待了这么久。」 「没事。八成喝多了香槟。」她说,「我们到前面去吧!我突然觉得好饿。」 可玟亲热的挽着莫雷文离开时,还能感到后方的视线压力。 宴会持续下去,不到一半,她便看到阎旭和几个身穿黑西装的人离开了。 「你今天有点怪。」莫雷文看着她吃不多的餐盘说。 可玟勉强的笑笑。「是吗?」 「刚才你在化妆室--」 「为什么高委员会请阎氏的总裁来这儿?」本来可玟只是随便拿个话题发挥,没想到她的问题竟绕到阎旭身上。 「你还不知道?你听过『忆湘慈善文教基金会』的事吗?」 「有点模糊的印象。」 「那是阎总裁一手办的。」 「什么?」 「很吃惊是吧!大家都以为阎氏企业是只顾赚钱的黑色企业。没想到暗地里,他竟创办了一个专门帮助各类高深研究及穷残救济为目的的慈善机构。连我们的研究也有他的赞助。只是从来都没人发觉,直到前阵子的东台岛案--」 「东台岛?」 「阎氏开发的东部小岛。高委员想调查阎氏有没有企业过失时,连带查出了『忆湘』的背后主持人。听说,阎氏的股东们还为此表决。」 「为什么?」 「我不清楚。可能是认为阎总裁在扯后腿吧!想一想,坚持不再发放补偿金的东台岛案,最后竟是由总裁自掏的腰包。这种事给阎氏内部的人听了,感觉不好吧!」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保护的喊道。 「没有人说他做错了。可玟。」莫雷文温和的说。 「噢。」她改喝口水,减低她困窘的红颊。「我只是有点打抱不平罢了。」 「你认识他?阎旭。就是刚才的--你好像很关心他。」 可玟多喝了两口水,「我们--见过。」 「见过?」 挡不住莫雷文好奇的眼光,她只好说:「应该走了,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呢。」 「你什么时候这么注重打卡这仪式了?」莫雷文笑道,但仍取来了外套,起身。 回去的路上,可玟还在想着阎旭。 今天这短短的会面,究竟他有什么用意,她下意识的抚摸着肚子,不会这么巧的。她没有这种运气,能一次就中奖。 中奖?可玟脸上不禁挂上苦笑。 车子停下来她都没发觉。莫雷文自己熄了车子的火,然后转头看着她。 「可玟?」 「嗯?啊,下车了。」 「等等。」他伸手拉上车门说。「我有些话想说。」 莫雷文神情带点迟疑。「我……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日子了。虽然大部分时间,我们只谈公事,可是我希望你知道--不,考虑一下,将来……」 可玟懂了。「『主任』,我从来就没想过你和我,未来,这些东西。」 「一点机会也没有?」他抬起眉问。 「有的话,我一开始就会让你知道了。」 莫雷文转眼直视前面。「我早该料到的。可是我一直想--」 可玟拍拍他的手,「我们还是好伙伴。你实在是个很好的主管。」 「谢了!」他揉揉她的鼻尖。「我猜我最好是拿你当我的妹妹看,这会比拿你当我的女人或什么的要简单多了。」 「是吗?我哥哥可不同意。」她推开门下车。 莫雷文也钻出车外,「我送你到门口。」 可玟点点头,让他拥着她的肩走到大楼底下。 「放开她的肩。」 这句冰冷的话同时让他们定住。可玟的脸色变得非常惨白,接下来是恼怒的红。而莫雷文则是困惑十足。 「可玟,离开他。在我伤害任何人之前。」 阎旭走出他站的阴暗角落。 第八章 「阎旭,你不觉得你说错了吗?你自己才该离开。别忘了你曾千方百计的赶我走。」 「我以为你只是『见过』他。」莫雷文低声的耳语。 阎旭伸出手推开莫雷文。 「你!」莫雷文不甘示弱的挺胸上前。 「你们是怎么了?」可玟生气的隔开两人蓄势待发的模样。 「跟我走。」阎旭出其不意的握住她的手。 「你想做什么!」莫雷文马上要保护可玟。 阎旭手一格开他,立刻有两个黑衣人上前拦下了莫雷文。 「不要伤害他。」可玟一边被阎旭拉着跑一边喊着。 阎旭并不理会,他只是把她塞进其中一辆黑漆漆的跑车。不等她坐稳车已经启动了,如箭在弦上于瞬间急驶而出,轮胎的高速磨擦在地上产生火花。 车窗外闪过一幕幕模糊紊乱的街景,可玟害怕的看着阎旭全神贯注的高速奔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 「你发什么疯?你在干什么?」 她得不到他的回答,只能任由他带着自己奔向不知处的终点。 车子停在一处山巅。 一熄火,可玟立刻跳出他的车子。 阎旭两个大步追上她,拦下她。「不许走。」 「不许走?你说『不许走』!你有没有说错!」她火大的一个转身差点撞倒他。「你不是一直要我走吗?不择手段的要赶我离开你眼前、你生活、你的心中!」 「可玟。」 「现在叫我可玟了是吗?搞不好哪天我又成了惹人厌的橡皮糖小姐?」 「你冷静一点。」 「冷静?我为什么要冷静?全世界的冷静都被你用光了,我不需要冷静。我不想冷得和你一样无情无义,冷得不像个人。」 他一把拥紧她,连空气都无法隔开他们。「感觉一下,我是冷的吗?可玟,我是吗?」 像火一样温暖的热,烘上了她的颊、她的脸。 「放开我。」她小声的说,微微的抗拒着。 「不放,我不放。永远不放。」 「你--」 他抬起她的下颚,像再也无法控制,无法压抑自己的吻上了她。轻而强劲,柔而火热的一吻,又一吻。 可玟起初是僵硬的,可是几秒钟后,迟疑被热情所取代。想起他曾如何的与自己缠绵,想起自己对他的满腔爱意与真心,想起种种事。她不自主的任他掠夺每一分甜蜜,任他将自己抱回车内。 细碎的吻演变成一场焰火。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可是它发生了。就在他怀中,就在车上,就在满天的星斗及呼啸的风声中,她再度将自己给了他。无视于所有的过往,她再次的沉醉。 欲望凌驾他们的理智,高潮淹没他们,在那一刻现实退到热火之外。 是他粗喘的气息及重量慢慢的带她回到了可怕的现实。 她做了什么? 不!是他又「对」她做了什么?噢,老天! 「起来,让我起来!」可玟推着他,七手八脚的拉着衣襟,感觉自己像是廉价的-- 阎旭抬起汗水淋漓的身子,他握着她发抖的手说:「不,这一切没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你怎么能这么说?」她拨开他的手,颤抖的扣起衣扣。「错了,每件事都错了。我一错再错,我像个傻瓜似的--」 「不。」他阻止她继续说。 「放开我,我骂我自己关你什么事?我恨我自己蠢,你也要管吗?」 可玟的力气抵不过他的双臂,只好拳起小拳头,如雨点般落打在他身上。 他让她发泄,不管她怎么揍,怎么打,他都一概不还手,只是沉默的让她发泄完她对自己的每一丝怒气。 可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发疼,双臂又重又沉,她累了,所以她停手。 「你是笨蛋,就算让我打到死,你也不打算吭一声吗?」她嘴巴并不累,所以她仍不肯放弃的说:「笨,笨死了。」 他不说话,似乎只要把她这样懒懒的抱在怀中就够了。 「为什么又来找我?你不是下定决心要甩了我吗?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她听不见回答,只有他紊乱的心跳及呼吸。 「因为你忘不掉我吗?就像我一样吗?」她低声对自己说。 阎旭轻轻的在她的发顶上叹声气。「可玟。」 「如果你不敢要我;不能要我;不想要我,那就离我远远的。阎旭,我是说真的。我是个感情很丰富的人。你随便的一句话,也许我又要自作多情了。就算你要抛弃我,也请你作得干净俐落点,不要再给我错误的希望了。第一次我还能疗伤,第二……」 阎旭收紧他的双臂。 心疼,他有多心疼她。他怎么能这样一再的伤害她,当他全心全意想做的就是让她远离全世界伤害的来源的时候。 「对不起。」 她哭了。泪水滴在他的臂上和他的心头。 「不要。」他抹去她的泪水。「你可以气我、讽刺我,可是别哭。」 「哭可以让我减轻点压力。」她喃喃的说,泪湿的眸格外黑白分明。 他倒有心情笑,「减轻压力?」 「你没哭过吗?哭过之后,人体的水份会自然减少,身体负担就会减轻,压力就不见了。」 「喔……」他慎重的点头。 可玟垂下双眼,「给我一个回答,阎旭。」 「……」 「你……有没有……一点点可能……已经爱上我?」 阎旭希望自己能开口说,岂止是一点点而已,他爱她爱得不能自己,无法自拔。 「我不是个讨人厌的女孩,很多人都发现我还算可爱。不论是男是女都喜欢我这个朋友。你难道只在床上需要我?」 答案翻腾在他的胸口,他渴望自己能说出口,而他的胆怯却阻隔在喉咙处。 「我想要成为你的情人,你的朋友,你的知己,你的亲人,你的一部分。我想要的,你能不能给我?」 「可玟,你是个非常特殊的女人。」 她只想听他肯定的答案。 「这辈子,我若会有一位情人兼朋友兼知己兼亲人兼一部分的我,我宁愿那就是你。」 什么是「若」?假如吗?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 可玟暗下脸,像灯光在一瞬间幻灭。 「不,不要转身离开我。不要现在就走。」他恳求的声音中有着绝望。「听我说,我必须让你明白。 「我的过去有太多的东西纠缠不清。我的家族中,有人坚持要走黑社会的路线,有人不愿意放弃既得的利益,还有人时刻都想让我下台。我的生活一直都在社会的边缘,既不安全也不单纯,这不是你能过的日子。 「不,你不要说话。我知道你并不服气,可是这是一个你不了解的世界。还有我的脸--它们这么的丑陋,我怎么能要你囚禁在我这样的人身边呢?我的心情是矛盾的,我想保护你,而我最先该做的,就是把你和我这个危险人物隔开来。 「我知道,你会说你不认为我丑陋,可是你的朋友呢?亲人呢?为了我,你想把所有的朋友都放弃吗?当你的朋友见到我被吓到时,你是要为了我和他们决裂吗?陌生人的眼光刺伤不了我,可是我不能接受你的朋友眼中可能有的同情。 「你现在懂了吗?真的仔细的想过了吗?」 可玟点点头,「我承认我没想过这么多。理智上,你是对的。情感上,我不在乎。我一点也不在乎你说的那些考量!,」 「让我先处理好自己的一切。」 「你要求我,当你面对困难的时候,就自私的站到一旁去吗?我不是这样的人。」 「这不是自私,你这么做我反而高兴。」 可玟摇头,「别要我这么做,我不希望你有危险而我却袖手旁观。」 阎旭绷起脸,「我送你回家。」 「又来了是吗?现在你又要假装甩了我吗?你已经剥开你的伪装了。我知道你心中还藏着许多的事,可是我慢慢的在了解你。我知道你现在心中在想什么,而我告诉你,它已经行不通了。如果你想甩了我,我告诉你,我会四处去找你,不惜去挑战你的敌人,直到你觉得你不把我拴在身边反而是种危险后,我才会罢手的。 「阎旭,想清楚,我不是玻璃娃娃。」 阎旭的黑眼燃烧起来,「我会把你交给你哥哥,也许他会替我把你锁起来。」 「是吗?我有很多小聪明,我会逃的。」 「上次你的固执替你惹的麻烦和教训,这么快就忘了吗?」 「我的固执帮我找到了你,而我不会放手。」 「这点由不得你。」 「你倒可以试一试。」 阎旭眯起一眼,她说得没错,她需要好好的被看管着。他不发一言又燃开引擎。 可玟后悔自己话说得这么快,阎旭这下子一定会--「我们要回家吗?」 「是『-』要回家。」 ***** 「什么?可玟不见了!」邦樵捉着莫雷文的衣襟说。 「带她走的是阎氏企业的总裁。就是刚才在楼下,他手下一直等到我根本不可能追上他的车后,才放了我。」 「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邦樵先松开丫莫雷文说:「不好意思,刚刚我太激动了。」 「我了解。」莫雷文整整自己的衣领说。 「他们往什么方向去?」邦樵继续问。 「往市郊的方向。能不能告诉我,可玟是不是认识阎旭?听他们的对话,不像是一般的交情。里面有什么隐情吗?」 「可玟和阎先生,有点私事。」田芸说。 莫雷文不再追问,「我们该报警吗?」 「当然。」 「不。」 田芸的反对引来邦樵的皱眉。「为什么不?」 「因为可玟不会喜欢你把这种小事变成一件家喻户晓的丑闻。」 「你在夸大其辞。」 「我是的话,你就是小题大作了。我相信阎先生绝不会伤害可玟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忘了--」 「我记得很清楚,我连可玟的话也没忘记。那是你情我愿的事,如果他真敢对可玟怎么样,可玟也不会轻易放了他。你比我了解你妹妹,她会是息事宁人的类型吗?假使她有任何的冤屈,我想她会为她自己做主。」 邦樵看着妻子坚定的面孔。 「你怎么会站在阎旭那边?」 「我是站在你这边,所以这么说。如果你不经思考就报了警,可玟也许会生气的不想再和你说话。你们这对双胞胎兄妹要搞到这地步吗?」 邦樵叹口气。「你说得对。」 莫雷文瞪大眼,「怎么?你们现在决定都不管吗?」 「不,莫先生。我们决定先看看状况,事情应该还没到要报警的地步。」田芸说。 「可是……」 「我们同样很关心可玟的安危。但我相信目前来说,还有时间让我等等看再说。」 「那么,让我也一起等吧!可玟今天是与我一起出门的,我有责任安全的送她回来,既然她现在并没有安全到家,我应该也要等到她回来再说。」 「嗯。」 他们三人只好沉默的坐在客厅中,等待着可玟。 可玟并没有回来。 阎旭却上门来了。 「你把我妹妹怎么了?」 阎旭依旧是一副墨镜,神情高深莫测。「你是岳邦樵,可玟的哥哥吗?」 「废话。」 「我要和你单独谈一谈。」 「你先把我妹妹交出来!」 「她很好。」 「是吗?我见到她的时候,我自己可以判断。」 阎旭似乎对他的敌意视而不见,他径自走进屋中。「我们可以在哪里谈?」 「你这人--」 「邦樵!」田芸上前握住他的手臂,示意要邦樵冷静下来。这对邦樵来说当然不容易,可是在对方是这么个奇怪而来路不明的人时,只有小心谨慎才是上策。 邦樵也知道妻子的意思。「到我的书房去。」 他们走进书房,阎旭不浪费时间的说:「可玟在我手下一处产业内。」 「在哪裹?」 「你要地址,我会给你。你要去看她,我可以替你安排。可是她不能离开那里。」 「为什么?什么时候开始,可玟成了你的囚犯?」 「从她来找我的那一刻起。」阎旭说。 邦樵生气的推他的肩,「你说什么?」 阎旭简单的回一个动作,邦樵立刻屈居弱势。比起素有训练的阎旭,向来在电脑中打滚的邦樵,拳脚自然没有他俐落。 「你现在一定很想找我打一场,我会很乐意奉陪。可是,我必须先让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她和我是不会分开了。」 「你强迫她?」 「不需要。」他说:「我们两人之间,连『强迫』都嫌多余。」 「你用什么下流手段去引诱我妹妹?」 「引诱?」他轻笑起来,「你以为可玟会被什么引诱呢?她是想要钱还是想要名?我身上连英俊这一点都没有。你认为我用什么手段?」 「你……你心裹清楚。」 「如果你是指『亲吻』、『爱抚』、更进一步的……,我只是个男人。」 「男人这两字就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吗?」 「不,代表我无法不去亲近我的女人。」 「可玟不是你的。」邦樵几乎是由牙缝中逼出这几个字。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无异火上添油的,邦樵被这人不逊的言词所恼怒,比没谈话前更要火冒三丈。 「把她交出来,否则--」 「不。」 阎旭的这句话惹来邦樵忍无可忍的一拳。愤怒的拳扫过他的面颊,打落了黑墨镜。 「老天!」邦樵瞪着他脸上的疤。原本让眼镜遮去的部分,只让他的脸勉强能让人容忍。整个露出来之后,那残忍的红疤盘据着他半个面颊。 阎旭没有意外,只是由地上捡起眼镜。他没有戴回去,「好好看吧!这就是我的真面目。很多记者想拍到的脸。」 「我没有--我不打算看这些,只是你惹得我脾气失控,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四处去宣传。」 「已经有很多耳语了,对我并没有伤害。」 「可玟见过--你这些--」邦樵第一次感到词拙。 「她全都看过了。」 邦樵这才知道可玟想必是看上这家伙的什么地方,否则普通人连要直视那两道疤都有困难,何况是爱上他?而可玟还爱他爱得这么痴傻。 他掐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我就不再和你计较。」 「你不能带她离开那里,她会有危险。」 「可玟能有什么危险?她的危险就是你。你只会伤她的心,我还没忘记上次--」 「上次是我安排的。我想让她离开我,因为你也看得出来,我配不上她。」 邦樵瞪着他,「你说什么?」 「我爱她,可是我也明白她可以配得上更好更正常的人。她太固执,我只好采取偏激的手段。那代表我必须狠心的伤害她。」 「假如你今天没有带她走,我还能相信你这番话。你要是真那么认为,还回来找可玟做什么?」 「……因为我终于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个人。」 这句话说得这么无奈和喑哑,任谁都无法不动情。 「两个傻瓜。」邦樵不禁说。 「不论你说什么,我认为,她在那边才安全。」 「她究竟面临什么危险?」 「我的公司正在改组。有些不服气的人也许想给我点教训,他们以前都会冲着我来,现在知道可玟的人还不多,但我不想冒险,我的敌人也许会认为利用她比较容易让我就范。这只是我的预防措施。一 「我不喜欢我听到的。」邦樵直视他说:「可是我能接受。」 「你会让她留在我的保护下?」 「是的。」邦樵点头。 「谢谢。」 邦樵望着他伸出来的手,考虑一秒,握住。「也谢谢你亲自来告诉我。」 「我必须这么做,可玟才能放心。」 「你会和可玟结婚吗?」邦樵坦率的问。 「等我把自己身边的事情处理好之后。」 「很好。我也不希望自己的亲人中,有任何牵涉到危险的事业。」 「我绝不会让可玟涉身危险。」 「我知道。不过,假如你受伤的话,可玟会很伤心。」邦樵意外的提道。 阎旭受到这间接的关怀也不无讶异。「我会自己小心。」 「需要我帮忙,告诉我。」 他们正要结束谈话的时候,书房门上传来两声轻敲。「邦樵?一切都还好吗?」 「我们最好出去。我老婆八成以为我把你大卸八块了。」 阎旭点点头,不忘戴上眼镜。 而在他离开的时候,起码,他获得了一份支持。他极需要一点支持来告诉他,他这么做是对的。 ****** 「芸姊,你说什么?老哥不来接我?」 「可玟。你哥哥认为你应该要待在那边,直到阎旭的事情都解决了。」 可玟发出沮丧的声音,「不会吧!」 「你就好好的住在那边。我们知道那里应该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 「荒郊野外有什么好?我快疯了。」 「阎旭不是有给你安排点娱乐?」 「我只想见见他,他却连通电话都不肯打来。」 「我听说他最近很忙。报上也有关于他公司改组的风波。相当引起关切呢!」 「我很想他。」 「我知道,忍耐一下。你们会没事的。」 可玟在电话里面大吐一口闷气。「我恨死了无所事事。」 「那我帮你寄点可以研究的文献。」 「啊!对了,我桌上有份牛皮纸袋装的文件,帮我寄来。」 「没问题,噢,我得挂电话了。」 「好。拜!」 可玟无聊的挂上电话。 没想到阎旭连老哥都能说服。她一直以为她能由老哥那儿得到一点帮助。 「岳小姐,这是今天送来的。」 阎旭的手下带来一个粉红色长纸盒。 不用说,这一定是阎旭的另一朵玫瑰。可玟接过纸盒,把它带回房间。 她的房间面对的是一片宽阔的太平洋。这是阎旭在东部的一栋别墅。他布置了许多人来保护她,但感觉却像个华丽的鸟笼。 可玟取出另一朵晶莹剔透的玫瑰。这朵是正含苞欲放的,也是他送给自己的第六朵玻璃玫瑰了。六朵玫瑰,六天的分离和想念。 每一朵不同风姿的晶雕,只让她更想念他的陪伴。 她也很担心。 阎旭不肯让她知道,只能让她随意瞎猜,她变得提心吊胆的在想着他,害怕自己随时会听到一些坏消息。简直快令人生病了! 她捏紧轻而易碎的花瓣,「我必须再找人来帮忙。我要再试试。」她想到了一个人。 楚云。 ***** 「你在台东?!」 楚云听到可玟的声音及近况后,发出荒谬的嗤声。「不错嘛!去修身养性吗?」 「你知道我在台东哪里吗?」 「阎旭告诉我了。你们俩似乎有分不开的小问题,而他不要你在身边,所以……你就到台东美丽的小别墅去了。」 「我要离开这里,楚云。」 「我像佛菩萨吗?别向我许愿。」 「你可以帮我。」 「假如我无聊得想死,我会去找把枪,甚至刀子都死得比较痛快,我干嘛找这麻烦?」 「你不是喜欢看阎旭怎么对我生气吗?」 「小姐,我发现他对你一点辙也没有后,就戒了这个没意思的坏习惯了。」 「拜托,你一定要帮我。我找不到人来帮我了。」 「抱歉,这回是恕难从命。我真的还不想死。阎旭不会饶了我。」 「那,告诉我他好不好?现在事情究竟怎么样了?」 「差不多是一片混乱吧!他的叔叔伯伯都要他死,他的投资人还算支持他,可是家族里面的死硬派不想放弃那些利益。总之,他很忙。」 「他--」 「可玟,我知道你满肚子都是问题。可是我得说,阎旭为了想搞清楚这一团糟,已经精疲力尽了。他真的没有办法再兼顾你,你乖乖的待在那边就是对他最好的事。」 「我不想带给他麻烦。」 「那就不要再说你想离开那儿。」 可玟握着话筒,感觉愧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我不离开,不过,可不可以每天都让我知道,他是否安全?」 「我像保母吗?」 「拜托。」 「唉!好吧!」楚云无奈的说:「我大概欠了。」 「-是好女人。」 「少让我后悔答应了你。」 可玟笑着挂上电话。 第九章 会议室内的气氛火爆。 端坐在会议长桌一端的阎旭冷静得像座冰山。 但他的两位伯伯和其他长辈及一些堂兄弟们则可不。 永树只能尽量劝大家冷静下来,因为他什么忙都帮不上。这是家务事。 「你这个局外人少说话。」阎旭的大堂哥说。 「没错,丁永树。公司的事你勉强能管,我们阎家的家务你无法管。」二堂弟说。 阎旭冷冷的开口,「永树是我的人,谁不想让他在这儿,就是找我麻烦。」 永树赶紧一握阎旭的肩,「不……不要紧。」 二堂弟一个嗤鼻的笑,「阎旭,你还以为你真是老大吗?现在这个家,能不能让你做主根本就是未定之数。」 「又轮到你说话了吗?」二伯说。 「爸!」 「好了,大家都给我坐下。今天是来开会的,不是来吵架的。丁永树要待可以,可是不许他开口说话。阎旭,知道吗?」大伯说。 阎旭不做任何反应,所以他大伯视为默许。 「现在一些中南部的黑市已经有点紧张了。他们听说我们要退出这行,马上就有不少大户开始蠢动。我们那些专门洗钱的机构也产生危机。你还是打算要一意孤行吗?」大伯问。 「那是我们花了两代的心血才打下来的江山,怎么可以放手?」二伯嚷道。 阎旭知道大家都在等着他开口,可是他一径玩着手上的金笔。 「爸,不需要和他说什么。既然阎旭要放弃家传的事业,就等于他不再是阎家的人。」 「对、对,堂兄说得对。」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向来脾气沉稳的阎家老大也受不了了。 「阎旭,你是知道规矩的。我们要对祖先负责。」坐在一旁的叔公终于慢吞吞的说。「就算在恐怖时期,我们也没放弃过这桩买卖。你现在想要放手,是为什么?」 「叔公问话,你敢不回答!」二伯怒道。 「做黑市买卖已经不再有好的利润了。比起来,我们付出的安全人力及走法律边缘的代价划不来。」 「骗人,叔公,去年我们明明获利--」 「坐下!你以为叔公会不知道吗?」大伯一拍桌子骂道。 「你说的我以前也考虑过。不过,现在阎氏的规模和江山有一半是靠那些个买卖撑出来的。放弃……」 阎旭摇头,「过去的包袱丢不开,我们绝对无法成气候。」 「你说的不会太过于肯定吗?我们想退出这行,也要付出代价。为什么不让情况顺其自然呢?」大伯眯起眼问。 「我累了。不想再和那些出尔反尔的大哥们谈生意。现在的那帮人已经和伯父你们的时代不一样。他们眼中只有利,不顾什么江湖道义。」 「这种情况我多少有耳闻,不过,敢和阎氏闹的还不多。」 「已经不再是如此。一旦他们了解阎氏不过是只纸老虎。」 「纸老虎?」 「我们大部分的企业都逐渐的要走向公开,已经不再能和那些帮派耍狠。过去的老大个个退休或是坐监、归隐,能保护我们的也很少了。总会有不怕死的年轻老大想试一试。」 叔公转着手中的两颗珠子,「你是准备一定要收了?」 「只要我现在还是阎氏的总经营者的话。」 大伯小心的观察桌边每个人的神情、。「你现在的意思是……万一大家不同意你收手,你就要辞去总裁的位子吗?」 「是。」 所有的人眼中各自闪过自己的私利,在心中盘算着阎旭的辞职能为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叔公却叹声气。 「叔公,怎么了?」二伯赶忙问。 叔公摇头,「阎旭,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阎旭很清楚的点头。 其他人不懂这一问一答是何用意。 可是大伯知道了。「叔公,请你裁决吧!」 叔公敲敲桌子,「阎旭不能不当总裁。你们现在没有人比他有能力。所以阎旭的决定,我不会反对。不--不要吵!阎旭做了决定,他也会付出他的代价。你们没有什么好损失的。事情就到这边为止。」 「叔公,究竟是什么代价?」 叔公不说半句话,阎旭当然也不会回答。大伯父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自残以破咒。」大伯静静的说。 ***** 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滑下她的发。 可玟揉着眼醒来。「阎旭!」 阎旭就坐在床边,她以为这是梦呢!她伸出手去碰触他,肯定她不是在梦境中。 「我还以为你打算把我扔在这边,然后就不管我了。」 他搂着她,微笑着。 「你还好吧?身上有没有少块肉或是少条胳臂啊?」她笑着检查着他说:「我快吓坏了,看到你给我的那份文献上写的东西。你知道那上面写什么吗?」 「写什么?」 「让我想想,上面好像是这么写的:信我者,将允诺你拥有世界上所有的财富。背弃我者,必将自残以破咒。分明就是一种古代的诅咒嘛!这种魔鬼契约,你最好是别看。幸好它是古文写的,你们家的人想必不懂,所以把它当成骨董在收藏。现在你知道了吧!不可以随便收藏这种古老的东西。毕竟,以前的社会有许多邪恶神秘的东西。」 「既然你看过了,那现在该怎么办?」 「傻瓜,那上面是有仪式的。不是随便就会被咒语缠身的。」 「你不要随便尝试。」 「我不会的,况且,你印给我的副本有一些地方都没拓好,根本看不清楚。」 阎旭点点头。 「你好像早就知道我说的这些事了?」她怀疑的问。 「嗯。」 「那--」 他低头给她轻轻的一吻,「睡觉吧!明天起来,我还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阎旭,真的没事吗?」 「别担心。」 可玟抱着他,「不要走。」 「我不会走的。」 她信赖的躺在他的怀中,安心的睡去。 阎旭并没有睡着,他紧锁着双眉,等着天明的到来。 ***** 隔天。 「我们究竟要去哪里?」她看着沉默开车的阎旭问。 「去看我母亲。」 那岂不是去扫墓?可玟安静下来。没想到他把母亲的坟墓安排在这么偏僻的东部。 车子婉蜒进入小路,道路两旁的树林愈来愈密,形成一个天然屏障。路逐渐延伸到人烟稀少的一带,最后停在一栋白色的建筑物前。它有点类似天主教的厅堂,不过并没有十字架。 这不知是什么地方?可玟好奇的左右瞧着,没有见到墓园那类的东西。 阎旭带着她走进那楝建筑物。他们走没多远,便看见一位身穿白色衣裙的中年妇女带着一群小朋友站在草地上做着体操。 那群小孩子乍看和常人没什么不同。 可玟仔细一瞧才发现他们身上多少都有点残缺。这是一群怀有伤残的小孩。 他们跳不高也跑不远,但是那份跟着大人做运动的执着模样,让人感动。 「我们走吧!」阎旭等可玟看了几分钟后说。 他们继续往里头走去。里面布置得像家庭一样温馨。米黄色的沙发,墙上挂着一些基督圣像,还有一些儿童的创作。由陶艺到昼作,都摆在四周。 「阎旭,这里是--」正当可玟感到奇怪时,已经有一位矮小的胖女士走进来。 「好久不见,阎旭。」 阎旭给胖女士一个微笑,然后对可玟说:「这位是我阿姨,也是永树的母亲。」 「你阿姨?」可玟想必自己的脸很可笑,她是真的太吃惊了。眼前这位-- 「嗨!我想-就是可玟吧!永树有向我提起过你,甚至连楚云也会说起你一、两句。我很想见见你这位带给大家一团混乱的小女生。」胖女士伸出手,「我是丁思敏。」 「阿姨好。」可玟微红着脸说:「阎旭没告诉我……」 「他若说了我才要讶异。他上辈子可能是只八哥,话都说光了,这辈子要叫他开口像要杀了他似的。」 可玟轻轻笑着。 「你是头一次来这儿,得让阎旭带你好好参观一下。」 阎旭揽着可玟的肩说:「阿姨,我是带她来见我母亲的。」 丁思敏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那我去带--」 「不,我带可玟过去就行了。她……还是一样吗?」 「嗯。」丁思敏沉重的叹口气。「差不多。」 阎旭也不曾期待事情有转机。「我们待会再聊。」 「好,你们去吧!」 可玟傻傻的跟着阎旭再往屋内走去。一直到最后面,有道门禁森严的铁门隔起来。 「阎旭,你说要我见你母亲……可是……她不是……已经……」 阎旭不知由哪儿拿来的钥匙,转动着铁门。「不,她并没有死。假如这是你想问的。」 「什么?」 可是她不再有机会听到回答,门后出现的是一张白色的床。 床上躺着的人,在听到铁门声之前,已经慢慢的坐了起来。可玟紧张的看向她。她就县传说中杀夫-子的女人--阎思湘。 「是谁?阿敏吗?」一个令人意外的悦耳声音问。 「是我。」阎旭并不走近她,只是站在门口。 声音在瞬间变了个样儿。「你--来干什么?」 可玟不晓得一个做母亲的可以用这么憎恨的声音对自己儿子说话。 「来看你。」 阎思湘冷笑数声。「你想看看我死了没吗?还带女人回来炫耀。」 这两句话让可玟察觉不对。 「你还好吗?」 「好得很,阎正清,你少在那边惺惺作态。快给我滚出去!」 阎旭低低叹声气,只有站在身边的可玟能听见。她的怀疑是对的,阎思湘把自己的儿子当成了她的丈夫。难怪口中的恨意这么明显。 阎旭靠近她一、两步。 阎思湘马上叫了起来,还激动的连床都撼动了,可是她被缚在床上的双脚让她动弹不得。 「你不要激动,我不会对你怎样。」阎旭以十分温柔的声音说。 「骗子、小偷,想偷我儿子是吗?我不会把小旭给你的。他是我的,我的!」 深怕阎旭受到伤害的可玟,也走上前去,这才看清了阎思湘的面貌。 若非愁恨、疯狂的磨难,那是一张沉鱼若雁般的容颜。现在加上这么多的磨难,她依稀有着往昔的美貌。散乱的发丝,狂热的眼都遮挡不住。 「阎旭。」可玟犹豫的看着他,他们还要待在这儿刺激她吗? 阎旭点头,「我要走了。也许有段日子不能来,你会好好的吗?」 「少猫哭耗子,你要滚就滚。我会和旭儿过得好好的。带你的女人滚阔,最好统统去死。我不要再见到你!你--你--」 由于过于激动,一时间阎思湘涨红了脸喘气。 「你没事吧!」阎旭一个忘神竟走近她。 阎思湘狠狠的一口咬住了阎旭的手臂。 「阎旭!」 「去找我阿姨来。」 阎旭脸上与其说是疼痛的表情,不如是悲大于痛。他低头看着猛咬着他手臂的母亲,一脸的悲伤,而血丝正滴下他的手臂。 可玟想走过去分开他们,却被阎旭一手推开,「快去找我阿姨。」 丁思敏为她打了一剂镇定药后,阎思湘在昏迷中放开了阎旭早已被咬破了一道伤口的手臂。即使在迷迷糊糊中,都还能见到她得意的笑。 可玟看到这幕景象,打心底发寒。 阎旭一声不吭的走出门外,让丁思敏替他作包扎的手续。 「不是早说,要你别靠近你母亲吗?她不会好的,恨意早已经成了她的全部。」 可玟看着丁思敏对阎旭的沉默摇头。 「院里一切都好吗?」包扎完后,阎旭问着。 「都很好。还有几个小朋友问起你呢!问我那位『刀疤』叔叔呢?你可以去看看他们。他们会很高兴的。」 「这个月的费用我已经--」 「我知道,银行已经通知我了。谢谢你的帮忙。」 阎旭摇摇头,「阿姨,我说过不要谢我。我是自愿这么做的,这么做……可以……起码让我觉得她并不孤单。」 丁思敏握着他受伤包着绷带的手臂,泪水不小心溜出眼眶。她赶紧抹去。 「你们去看小朋友吧!」她告诉他们两人。 阎旭站起来,伸手给可玟。可玟握着他的手,对他说:「我想……留在这边和丁阿姨聊聊,你先去看小朋友好了。」 他眼中晃过一丝丝的迟疑,可是,他依然点头同意,一个人慢慢的走出大厅。 丁思敏看着眼前的女子。 「你想问什么?」 可玟关心的看着她,「阎旭……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丁思敏再度长叹。接着目光调向窗外,看向正慢慢走向那群孩童的阎旭。 「事情是这么的漫长混乱,我都不知该从何向你说起。先说阎旭好了,他七岁就遭到这种家破人亡的惨事。我姊姊的事,你都知道了,所有外人都以为她在那场她放的火中丧生了。可是没有,在她伤了小旭,放了火,正要自杀时,突然恢复神智。她抱起性命垂危的小旭,由后门逃出火场。 「阎家在火场外一找到他们母子,便秘密封锁了消息。等到发现我姊杀了正清姊夫之后……当然,他们十分生气。可是,阎旭还这么小,被母亲所伤已经够惨了,难道还要让他亲眼见到或是长大之后,由旧剪报中、别人口中听到或看到母亲受审判的事吗? 「所以他们选择了把我姊姊关进一所疯人院中。长达十年,无人问津。她在那里病况加重,身体也被拖垮了。我则无法由阎家的口中知道她人在何处。外界都说她早死了,死在那场火灾中。 「阎旭接下来的童年……我想你应该能想象,不是多愉快的。我只是个阿姨,对他身上所发生的事完全无能为力。阎家向来都很--霸道。直到他十七岁,我才又见到他。那时的阎旭,已经是半个大人了。他身上凝结了冷酷的气质。对于身边的人事物完全一概拒绝接近。永树--我儿子,勉强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做个不像朋友的表兄弟。 「然后过不了多久,他已经可以参加阎家的经济活动了。听说,他表现杰出。因为他的没有人性。 「可怜的孩子。而更没想到的事发生了。永树不小心竟把他母亲没死的事告诉阎旭。你可以想象阎旭有多吃惊。 「我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但是他逼出了我姊姊的病院地址。当我带他过去时,你不能想象那对他的震撼。他在她的身边哭得泣不成声。因为她简直被摧残得不成人形,活得像是动物,一点尊严也没有。 「从那一天起,他不再和亲戚来往。他自己找了一家好的疗养院治疗她。甚至为了让她不必和其他病人关在一起,他在台东找了这片地,盖了这间屋子。而我,自愿来照顾她。」 这么长的故事。 当丁思敏说完的时候,可玟几度忍不住流下泪水。 「很难相信吧?一个我们光听都要不忍心的故事,却是他的人生。谁说阎旭是没有感情的动物?他的感情是这么的多灾多难,连人与生该俱有的亲情,他都不能好好拥有。他的折难甚至到现在都还没停止。我想思湘这辈子是不可能认得他了。」 「太过分了。」可玟捏紧拳头说。 丁思敏意外的看着满脸气愤的她。 「他不该过这样的日子。天老爷太不公平,太过分了。」想到自己的幸福。可玟觉得自己是这么地有罪恶感,为她所拥有而阎旭却无法拥有的。 「命,孩子,半点都不由人。」 「我会让他快乐起来。」可玟充满希望的说。 「我也希望如此。」丁思敏说:「他该得的。这孩子……唉!」 可玟望着阎旭在草地上和小朋友们亲切的说话。 「丁阿姨,这些孩子们呢?」 「孩子都是陆续接来的。有很多育幼院对这些颜面伤残,或是肢体残障的小朋友都很头疼。有一些因天生残疾被抛弃,有一些因失去家庭,很多人不愿意领养。所以,我们不打算让他们接受领养的方式,让一些育幼院主动的送孩子来,慢慢的变成了现在的规模。」 「阎旭的主意?」 「不,是我的。因为只有照顾思湘,这裹显得很冷清。这些小孩子,需要地方和空间。我们都有。阎旭不反对,所以我们就做了。」 「这里的经费?」 「全都是阎旭出的。他以他母亲的名义创立基金。」 可玟突然觉得自己能爱上这样的男人是她的骄傲。 「丁阿姨,你们若是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请告诉我。我虽然可能无法出很多钱,可是我有力量也有心,愿意和阎旭一起付出。」 「-真好。」丁思敏点点头。「我们也许真需要一些自愿义工来教导小朋友一些课程。如果……」 「当然,我研究所的工作只有几个月,我可以过来帮忙。」可玟马上说。 「太好了。我希望你和阎旭真的能快快乐乐的在一起。为了阎旭,我们该给他一个快乐的结局。这个世界欠他太多。」 可玟也抱着同样的看法。她微笑的对阎旭挥挥手,脸上充满着对他藏也藏不住的爱。 稍后。 「有空再来这儿看看。」丁思敏站在门前送走可玟及阎旭说。 「我们会的,拜。」可玟说。 「我们走了。」阎旭则简短的颔首。 两人上车后,车子慢慢驶离。 「你阿姨是个好人。」可玟感慨的说:「永树也是。」 「你看到我母亲了。」 可玟飞快的看他一眼,眼神中尽是平静。「你母亲的状况已经是轻微的。」 「不需要安慰我,可玟。我比谁都知道她究竟到什么程度。我替她付所有医疗费用,还记得吗?所以我知道。」 「她这样也并非是你造成的。」 「急着保护起我了?」他投给她一眼,「放心。我已经能处理这些问题。」 「我只希望你知道,我爱你。其他的都不重要。」 阎旭转回眼看向车道,「我阿姨应该告诉你……」 「是的。」 「我可以自己告诉你。不过,我……太久……没说话。可能也说不出什么。让阿姨说也好。我想这样你就可以了解我的过去,可是我不要你的同情。」 「阎旭。」 「我让你知道这些过去,是因为你是我最重视的人。」 可玟感觉自己像是轻飘在云端。 「所以,你不要拿自己冒险。不论为了什么理由,即使是为我。」阎旭慎重的看着她,「明白吗?不论未来你将听到什么、知道什么,都要乖乖的待在台东。」 他黑眸中的紧张,让可玟不解。「阎旭,是不是有什么你该让我知道的?」 「不,没有。」 他一路沉默的回到了小别墅。 「阎旭,你不下车吗?」 「我该回台北了。」 「再多陪我一会儿。」 他闪过犹豫的挣扎,然后缓缓的点点头。 可玟报以最灿烂的笑容。 第十章 可玟自己下厨房弄了一堆不像菜的菜,可是阎旭一点也没抱怨,照样吃下去。果真实践,爱就是把菜吃光光」的口号。 她自己倒扒没两口饭,就撑着手看他吃。 「-不吃?」 可玟给他甜甜满足的一笑。 「你笑得像猫。」 「啊?」她抗议的说。 「一副偷吃腥的模样。」 「真难听。我是在想,我们这样真像小夫妻。我觉得自己非常幸福。」 他放下碗筷。「你是在暗示我吗?」 「求婚?不,我知道你一定会娶我。」 他挑眉。 「你除了我,再也找不到这么厚脸皮的女孩子了。幸好我自尊超厚,不然早被你打败了。你这块大木头。」 「这么说未来的丈夫可不太好。」 没想到他竟不反对。可玟的嘴角咧得更开了。「那么,你会娶我-?」 「你不是很笃定?」 「可我毕竟是女人。」 「幸好如此。」 她伸过脸颊抛了个浅浅的吻在他唇上。 他又挑眉了。 「只是想吻你,不为什么。」她解释。 他也伸手再拉她过来,给她一个从头烧到脚趾头的热吻,「这是谢礼。」 可玟笑着打他。两人闹了-会儿,便一起收拾起碗筷,弄了老半天才得以休息。 「完了。」她和阎旭坐在客厅中,她唉叹一声。 「怎么回事?」他紧张的问。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可以做了。你瞧,这里真是无聊,而你还要让我在这里多待一阵子。万一我反应变迟钝,都要怪你。」 「这很简单。」他说,「我可以让你不无聊。」 她瞧他一眼,摇头,「不,不可以。你想做什么我知道。不,我要证明,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不会每次都被你诱拐。我要当个好女孩。」 「是吗?」他坏坏的笑问。 「是。」她忍耐着不对他的笑做出回应。 「这可是个我不能忽视的问题,我希望你对我不能抗拒。」 「别以为你可以用sex控制我。」 「不。」他搂着她的腰,非常贴近她的脸颊说:「我不敢以为,可是我这么希望。」 「你跟谁学得这么坏!」 「。」他说,但却以吻堵住她剩下的话。 「嗯。」她发出小小沉醉的声音,然后告诉他,「你可以出师了。」 言语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失去作用,只有行动能代表一切。 爱在热焰中进出火花的高潮。 可玟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甚至他把她抱回卧室,她也只有咕哝了两声,接着照睡不误。 看着她可爱的睡相,阎旭坐在她身旁,迟迟不想离去。 她多信任自己啊!而他却无法以忠诚回报。 他刚才所承诺的爱与婚姻,他无法肯定能给她。 因为他的生命也许就在明天会消失。 可是他不能不说爱她,也不能不说想要她为妻。若明天之后,他还能存有一条性命,他会以这全新的生命去爱她、珍惜她,与保护她,此生此世。 为了这点希望,他甚至想和上帝妥协。承诺-,若是他能拥有一位天使,他将永远会是-的门徒。 可以吗?能吗? 「少爷,」门口的保镖敲着门说。「你的飞机起飞时间就快到了。」 最后一次,阎旭慢慢的俯身在她的唇上轻吻。 「我准备好了。」他走出门外,反手把他心爱的天使紧紧隔在门的另一端。 ***** 所有阎家的人都聚在中部的祖宅内。 气氛沉默诡异。 整座大厅内,长辈们一字排开的坐在正前方,其余的人皆站立在两旁。 阎旭身着一身的黑衬衫与黑长裤,站在中央,是所有人的注目焦点。 其中年龄最长的,也是辈分最高的二叔公,高坐在笼头木椅上,慢慢开口说:「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阎旭?」 「是。」 「那么--开始吧!」 二叔公的手一举,场中立刻竖起一个火盆。 ***** 可玟觉得自己闷极了。 天空中有一股闷闷的气,压紧她的心头,让她心神不宁。 昨夜,阎旭不告而别。她直到早上时,才知道他已经回去了。 她什么也不想吃,也不想做,只有一股冲动想冲回台北或是阎旭在的任何地方,她要确定他真的没事。 她怎么会这么蠢。她根本不该让他说服自己,留在这裹。光是想着他,就足以令她失去理智。 可玟暴躁的在屋内走来走去。 ***** 阎旭在火盆前跪下,在他面前摊呈的是一纸古文献。 「我,阎旭。阎家第十九代子孙,奉命掌管阎家所有事业。当年谨遵先辈之遗命,誓言遵奉所有规章上之法则,绝不食言。现,弟子自认无法信守诺言,将以自残三刀之手段来偿付,并破解所有规章上之诅咒。愿由今日起,阎家后代世世不需再受此誓约的约束。」 所有的人都保持着极度的沉默。 阎旭念完所有的誓言之后,他将那纸文献投于火中。 火舌迅速吞没那张斑驳的纸,火花异常的高张卷起。 阎旭冷静的举起手边那把长约半尺的利刃。 ***** 可玟在极度的不安中,又看到放在桌上的那纸拓印文件。她再度拿起它。 「拥有这张纸的幸运儿啊,你将得到世界上所有的财富了。投向我迪佛西的怀抱中吧!我能赐予你无尽的财富,并且是任何你所需要的物品。不论是男是女都无法抗拒的魅力,信任我,我将给你凡人无法得到的美梦。只要你誓言自己是魔鬼的门徒,现在就做--备有--」可玟读不出那一团模糊的字。 她决定跳过。 「邪恶是你的护身符。记着,信我者将允诺以世界之财富。背弃我者,必将自残咒自灭,否则世代男穷女卑无法脱身。」 中间那一大段究竟写什么,可玟知道它不再重要。因为她丝毫不想去碰这类邪恶的咒语,不论是否能给她全世界的财富。可是她想到一件她从没想过的事。 合旭! 他手中握有这张纸不是吗? 而且……心中的小怀疑演变成恐惧。莫非他们家族就是--魔鬼迪佛西的信徒吗? ***** 「等一等,」阎旭的二堂弟突然走上前说。「叔公,我想问一件事。」 「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一旁的大伯斥喝。 「不是吗?」二堂弟指着阎旭说:「我想他可以等。我要问的事比这重要多了。」 「你在说什么?」 「我们从来都不知道我们家族发过什么誓,被赋予了什么诅咒。现在临时你们说要破解咒语就破解咒语,那万一破解不成呢?我们其他人会有什么后果?难道要我们所有人分担阎旭所下的错误判断?」 「你!」大伯生气的看着他说这些不敬的话。 二叔公举起一手,「安静。这是传统,向来阎家谁当家谁就有权做主主宰这一条誓约。只是先前当家者没有人有胆量去破解这一咒语。和迪佛西相抗衡是没有用的,它会做主来决定阎家的命运。我们遵守约定,它也该遵守它的。」 「那么,我们应该先确定阎旭就是当家做主的人。问题是,我们现在可能需要换个主,也许阎旭已经不再合适当阎家的掌舵者。」 「谁想当,你吗?」大伯讥嘲的说。 「假如没有个合适的人选,我未必不可。」他挺挺胸说。 大伯冷笑两声。 二伯却不高兴的说:「我不认为这么可笑,大哥。毕竟,现在阿力是唯一没有试过主掌整个家的人,说不定他可以表现的很好。」 「看看他手下的建设公司就知道他是什么料了。」大伯一点也不留情的说。 「大哥!」 「怎么样?」大伯耻笑的看着他们父子俩。 叔公敲敲他的手杖。「都给我闭嘴。你,下去吧!我是不会换人的。阎旭的表现正是咱们阎家需要的。」 「你这老家伙就是不听!」二堂弟突然露出狰狞的面孔,由西装口袋掏出一柄枪,「快,向大家说,谁才是真正的阎家老大!」他捉着叔公的领子说。 「你……你……」叔公发着抖颤的声音说。 「我,怎么样,我才是老人吧!」他扬着枪,四周所有的人立刻都退后几步。因为没有人想到他竟敢带枪来到这种场所。「我才适合阎家。我会继续效忠恶魔或是阎王,只要他们给我权力金钱,我就投靠谁!我就是魔鬼!」 「放开老人家。」合旭慢慢由火盆前站起来。 「你算哪根葱?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要不要我顺便送你几颗子弹,结束你这没什么价值的一生啊?可怜,一个疯母亲加上你被毁了的睑,还有什么希望?竟想当阎家的老大!不成,我绝不服。」 「阎旭,不要过来。叔……叔公老了。别忘了,你要在半小时内完成仪式,否则--否则--」 「我来替他做!」一 阎力的眼中闪过疯狂,他得意的看着阎旭那双冰冷的黑眼,慢慢的举起枪。没有恐惧?!他不信,他在众人的尖叫声中,扣下扳机。 火药味弥漫了整个空间。其他人能逃的逃,想跑的跑。只留下了大伯、二伯和其他尚且自认心脏强壮的人。他们看到阎旭被子弹击中的身躯向后一晃。 「不!」叔公喊着。「我的天!」 阎旭撞上火盆,他乘机捉住一根燃烧的木头,往阎力的方向扔去。 阎力闪开,松开了叔公,可是朝着阎旭开了第二枪。 接下来是一片的混乱。二伯想去帮忙阎力,他则涨红了眼想杀阎旭。在门口的警卫全冲进来在阎旭面前排成一道人墙,然后大伯他们协力捉住了二伯,把叔公带到外面去。 「都……让开。」阎旭对着那些警卫说。 阎力则进入半疯狂的状态,举着枪的手晃动着,不知要对着谁。 「让开。」阎旭集聚所有的力气说。 身上已经有两个伤口在流血的他,努力的排开了警卫。「过来,阎力。你不是想杀我?再补一枪给我好了。三枪。我就……还债了。」 「不!不!」阎力大喊着,「不算。我要你死,不是要你还什么债!我要钱!我要利!给我!给我!」 阎旭可以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随着血慢慢流失。 「再给我一枪,你就达成目的了。」 阎力举起枪。 ***** 「不会的,这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可玟心乱的由书桌上匆忙起身。 晃动了书桌,装着玻璃玫瑰的花瓶,以-记清脆的响声落了地。 楼下的电话铃也突然尖锐的响了起来。 这两件事同时发生,让可玟不禁心中一震。 满地的碎片,像是颗颗破碎的心。 「岳小姐,是楚云小姐的电话。」 「谢谢。」 她接过电话。 「喂?是可玟吗?」 「是。」 「你……要坚强点。」楚云凝重的说,「阎旭现在人在医院,生命垂危。」 可玟耳中轰隆的一声。 ***** 毫无血色的脸,冰冷的唇,甚至脸上那狰狞不肯弃守的疤痕都不再耀武扬威,软弱而无生气的占据一角。 那不是她认得的阎旭。 即使是冰冷也罢,即使是他一直想赶她走都好。醒来吧!阎旭,求求你! 宁可睁开他那原本没有热力的眼,也胜过他这么冷冷的躺在白床单上,一副不再拥有生命的模样,造不是阎旭。 「可玟,-需要休息。」田芸出现在她身旁说。 可玟摇摇头。 「你不能不休息,别忘了,你还要撑下去。他不会希望你为他这么伤心难过。」 可玟依旧动也不动。 「她这样不行,需不需要请个医师来看看?」田芸低声问邦樵。 邦樵心疼的看着妹妹一夜间仿佛苍老了数年的脸。 「她爱他爱得太深,我真怕她会不会也随着他--」邦樵紧紧握着田芸的手说。 「嘘!不会的。他们都会没事的。我们可以照顾她,阎旭会有许多人帮他祈祷-不会那么残忍,硬把他带走。」 「可是……」他们两人都不自觉的把目光投射在病床边互偎的一大一小的身影上。 可玟终于开口说:「哥,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尽管说。」 「让我一个人和阎旭在-起。不要打搅我们。」 「可玟。」 「我知道,你们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我们--」 「你们在这边,也不能帮我什么。回去吧!我只需要和他待在这里。」 「我觉得我还是不能放心。」邦樵说。 「给我三十分撞。我想对他单烛的说一些话。就三十分钟,让我们独处。」 「这.....」 田芸扯扯他的衣袖。「好吧!」 房间又恢复了安静。可玟再度看回依然毫无生息的阎旭。 「阎旭,你听得到吗?是我,可玟。医生已经把你体内的三颗子弹全部取出来了。他说有两颗击中的都不是要害,比较无所谓。可是现在让你清醒不过来的,是打中你肋骨接近心脏那儿的子弹。他说,你失血过多,脑内一度缺氧。所以情况危急。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吗?我要你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然后,振作你的意志力,努力的去排除自己体内作祟的坏份子。你要活下去。我不会让你走的! 「有一个这么爱你的我,你怎么舍得离开。所以你不走,对不对?快醒来,让我看看你那漂亮的眼睛。当你在说爱我的时候,难道你在说谎吗?如果不是的话,就证明给我看。用你的爱,睁开眼,对我笑。醒来吧! 「求求你,醒一醒。对我笑一笑。骂我也好,不认得我也无所谓。只要你能醒来,我都无所谓。阎旭,如果你不醒来,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我要去找出全世界所有的恶诅咒,发所有的毒誓。我要让你走的不安心。你想救我,就快醒来,让我知道你在乎我。你不醒来,我死也不接受你给我的那堆东西。什么遗嘱!我通通不要。我要穷一辈子。 「你母亲呢?你忍心把她丢在疗养院一辈子吗?求求你,醒来吧!还有,我可能有的宝宝呢?你的孩子呢?我们说好要结婚的。你要未来的小鬼头没缘喊你一声爹吗?醒一醒吧!你将会很幸福的,未来有我在等着你。 「阎旭?阎旭?你真以为躲到地狱我就找不到你吗?我会去找你的。你摆脱不掉我这讨人厌的臭学者。 「快醒醒,阎旭。不准你再往黑暗的地方缩进去了,我花一辈子也要和你这么耗下去。我要你醒来,爱我。我这么爱你,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就这样……对我狠心呢?求求你,醒醒。」 可玟终于忍不住的哭倒在他身旁。 后语 虽然特别病房已经是相当相当的大了,可是用来举行婚礼还是第一次。 新郎身上缠着许多绷带,两眼炯炯有神的坐在病床上。 见证人站在病床的两侧。 来宾由门内站到门外。 新娘正在伴娘楚云的陪伴下缓缓走人病房。 「为什么不等到他完全好了再结婚?」 「或许是等不及了。」 旁人的耳语,影响不到屋内喜气洋洋的一群人。 他们欢天喜地的为两名新人证婚,并看着他们交换了戒指及亲密的一吻。 新娘抛出手中的花球,落入了一身紫色伴娘装的楚云手中。 所有的人都第一次见到楚云脸红的模样。但不是气红脸喔! 她捧着那束花,丢也不是拿也不是的模样,让众人嘻笑了一阵。 几分钟之后,观礼的人识趣的离开。 新郎望着低垂粉颊的美娇娘。 他轻轻呻吟一声。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可玟赶紧抛却羞涩,冲到他身旁。 阎旭躺在迭高的枕上。「是啊!后悔自己这么早被你逼婚。」 「你!」她又羞又气的跺脚。 「结果呢?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却是个没几分力气的新郎。」 可玟这下明白他的语意。她笑逐颜开的说:「我就是要趁你还能被我摆布的时候,赶紧把你给定下来,免得你又要耍赖。你的前科纪录实在太差了。」 「那我今天一整夜都要不得安眠了。明明看着自己的老婆,却……」 「你不可以胡思乱想的。上星期还躺在那边奄奄一息,现在就想……」她说不下去。 他坏坏的一笑,「谁让你这么性感诱人。」 可玟的双颊简直可以和苹果媲美。她让阎旭握着她的手,拉到他身旁坐着。 「你真的还好吧?」 他不情愿的回答,「还活着。」 她被他的口吻逗笑。 「新婚夜,起码给我一个吻。」他突然说。 「不好吧!」 「一吻就好。」他要求着。 结果她也受不住他的引诱,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一吻接着一吻,两人同时都感受到那不可抗拒的火焰燃起。 「我们不该再继续,我怕会伤到你。」她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阎旭握紧她的腰,「不?不要停。」 「可是--」 「你来做。」他望进她的眼,要求她说。「让我快乐。」 她凝望了他半晌,然后慢慢露出微笑,「嗯,也许你终究还是个恶魔。」 他轻叹一声,「是啊!一个饥渴的恶魔,配上你这甜美的天使新娘。」 他的天使所给他的远超过快乐,她带给他的是天堂。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