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铐天使》 楔子 起初,她还以为有人在放鞭炮。 噼哩啪啦的声音,接连响了三、四声,震耳欲聋。 半夜一场少见的冰冷秋雨,让路上本来就稀少的行人,更是躲得没有半点踪迹,放眼望去单汶卿怀疑谁会在这样滂沱雨势中,闲情逸致的放鞭炮?撑着一把黑伞的她不由得颤抖了起来,如果不是放鞭炮的话,那几声骇人的声响会是? 也许只是某地无聊的青少年半夜玩bb弹也不一定。台湾的枪枝泛滥应该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汶卿安慰自己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跨进了巷子里,抄着捷径回租赁的小公寓。 避过地上的水洼,她踩着矮跟鞋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巷内——喀达,她脚下一个颠簸。 这是什么?地上有巨大的障碍物挡住去路,让汶卿吓了一跳。她眨着眼,试图在模糊的暗影中分辨出那物体的真实形象。 啊!是个男人?“先生?先生?” 男人庞大的身躯横躺在原本就不宽的巷子中,让汶卿进退不得。 “嗯……嗯……”夜色中,男人压低着声音痛苦地呻吟着。 “先生?你怎么了吗?”职业的直觉告诉汶卿这个男人受了伤,她无法置之不理。蹲下身,她伸出手去。 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捉住她的手腕,向上反拗。“啊——” “谁!”男人厉声问道,急促的呼吸,就像受伤的动物般粗嗄可闻。 “我是路过的人,你躺在这儿是不是受伤或病了?” “不要多管闲事,滚!”他放开她的手,沙嗄地说着,并且移开了身子。 道路是让开了,可是汶卿不知该不该就这样回头走掉?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似乎也不甚稀罕她的帮助,照理说自己没有必要感到愧疚或不安,可是她的脚步始终放不开。 走了一步,汶卿就回头看一下,男人依旧横躺在地上不动,似乎深受痛苦折磨,间歇地粗喘着。 不要多管闲事比较好。这是活在都会中的人都知道的常识。 强压下心中沸腾的正义感,汶卿跨出第二步、三步……前方也正好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纷乱的声音听来有不只一个人往这个方向而来,他们大声地叫嚣着:“他躲到哪里去了?找出来!那家伙受了伤,跑不远的!” “你往那边,你往这边!” 哧!有个人影正往这边而来!而目标应该就是那名受了伤的男人。汶卿想也不想的,回头便捉住那男人的肩膀。“你能站得起来吗?来,捉住我的手!” “别……管我……啊!” “我不能不管,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已经遇见你了。那些人正在找你,而你又受了伤。要我现在丢下你不管,那就像见死不救一样,而我办不到。求你,让我帮你吧!” 男人的犹豫并没有维持多久,判断出她无意撤退,他便仗着她的支撑从地上爬起来,两人在暗巷中跌跌撞撞地闪躲着那一伙追兵。简直像是电影的场景,但紧张与恐怖的阴影却不是电影能够模拟的,被追兵发现的那瞬间,汶卿再度听到了砰砰的炸裂声音,有人叫着:“别让他跑了,他在这边——” 呼……呼……喘息不已,心脏跳动得快要爆了。 快走,快走,她不知道自己在逃离些什么,但她晓得慢一步或许就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恨自己的多管闲事,恨自己天生的心软,但她还是不能丢下这个需要帮助的男人,自私的逃离,否则不安的良心将不会放过她! 短短的路程仿佛没有终点,实际上也许才过了几分钟而已,但是当汶卿拖着高大的男人躲到自己的旧公寓里时,却产生恍若隔世的错觉。她颤抖着拿出自家钥匙,打开了铁门,把男人往内一推,自己也脚软地瘫在玄关的地上。 安全了……哈、哈、哈,她做到了。 “不要开灯!”男人叫着。 本来手摸在电灯开关处的汶卿,如电通般的弹开。 “现在开了灯,就是告诉那些人,我们的所在。所以……千万……啊……别开灯。”男人在地上朝窗口匍匐前进,他拉开了窗帘,淡淡的稀微光线流泻进来。 微光浅浅地映照出男子的身影,汶卿终于看到他一手始终捂在肩膀之处。那儿,八成就是受伤的地方——而且应该是枪伤。她仓皇地往客厅的小木柜奔去,在漆黑不见五指的状况下,也不知打翻了多少东西,但她终于摸出了那只紧急医药箱,然后朝着男人的方向说:“让我看一下你的伤口……” “……” 男人没有回答她,而汶卿甚至看不见他的表情。“我是一名护士,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护士就都是好人?”他沉默片刻后,嘲讽地说道。 汶卿愣了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说的也是,我们素昧平生,你的确没有理由相信我。可是——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血流得多不多?不止血没有关系吗?” “你是笨蛋还是白痴呀!”男人不耐地咆哮着,接着又呻吟了一声。“我中的是枪伤,你懂吗?像我这样的家伙,死在路边也没有差,反正是这世界少了个祸害,根本不需要你救!” 汶卿没想到自己会挨骂,她原只是一片好心而已。 “总之,等外头那群狗离开了,我自然会走,你不必管我。”他喘息地说。 可是……汶卿就是无法坐视他的伤势不管。她鼓起所有的勇气,再次尝试地说:“至少——止血总行吧?别小看血流不止的伤口,就算伤不在致命处,血流多了,你也迟早会倒下去,别说要离开这儿,恐怕你会连保持清醒都做不到。”小心翼翼地,她接近黑影说:“只要让我包扎起来,消毒干净,注射消炎的药物就好了。你不希望自己昏过去吧?” 见他没有再开口骂人,汶卿也就放心大胆地靠近,当她摸到他的肩膀处时,男人呻吟了一下,可是很快就被压抑下来。她就在黑暗中,凭借着一点点的光线,剪开了男人肩上的衣物,以棉花沾着消毒水小心打擦拭半凝固的血块,她不晓得子弹是否还留在里面,在这么恶劣的状况下,她也只能竭尽所能地把伤口包扎起来。 “别动喔,我现在帮你打一剂抗生素与morfhine,这可以避免你的伤口感染恶化……对不起,我忘了这些专业术语你也许不明白……”“不,morfhine会让我的身体麻痹,我不需要,抗生素就够了。” 汶卿吃惊地看他一眼,想不到他对药品如此精通,听到药名就能知道成分。“呃,可是你不希望能暂时止痛吗?” “不必了。我早就习惯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小伤?汶卿刚刚几乎用掉一整包棉花才帮他把伤口清干净,这如果叫小伤,那么什么程度的伤才算严重呢?或许在这些人的眼中这样逞凶斗恶很英雄气概,但她认为那根本是一种荒谬错误的想法,英雄决不是靠身上有多少伤痕来论断的。 可是汶卿还是依照他的要求只给他抗生素以防发炎,镇痛药就没有去碰了。 黑暗中,两人默默坐着等着时间流逝,汶卿不时担心地看看对面的黑影,深怕他会支撑不了,倒下去。到时候就算他再怎么反抗,自己也非要打一一九求救不可!人命关天,可不能儿戏逞强! 突然间,他撑着墙壁站起来。“给你一个忠告,小姐,以后别在路边随便捡人回家,像你这种没长大脑的小白兔,摆明就是等着成为他人口中的祭品。想要救人也得秤秤自己斤两,刚刚我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你灭口,你知道吗?” “咦!你要离开了吗?外面安全了吗?”汶卿也跟着站起来。 男人突然扣住她的脖子,汶卿惊喘着,他在她耳边低声说:“过度依赖自己的好运,是愚蠢的行为,小姐。永远、不要,再做这种蠢事了。” 接着,汶卿不知道自己发生什么事,一阵激痛从她的颈后传来,她整个人的意识逐渐陷入朦胧的状态,她听到脚步声……却抵抗不了黑暗占领她的意识。 他,就在她昏迷之际,宛如一阵来去无影的风消失了。 第一章 清晨七点,他把车子停在小巷对街一处不引人注意的空格上,熄火后,伸手拿起他惯抽的登喜路,短暂的火光映照在他线条坚毅的脸庞,深雕的阴影让他原本就阴沉的面容更添一丝崎险,任由浓烈的烟草味充塞鼻腔涂黑他的肺,这股苦涩伴随着谈完一笔艰难交易后的成就感,缓慢地渗透他的每个细胞。 啊……深深地吐出一口烟雾,他闭上双眼向后躺靠在驾驶座枕。 这几乎成了一种瘾;戒除不掉的坏习惯。 每当他谈成一笔交易,肩上的罪孽又添一桩时,他就会忍不住到这儿来守候。 只要一眼就好。让他能从安静的角落看一眼她沉静端庄纯洁的容貌,他就像到圣堂忏悔的罪人,得到了天使宽容的救赎。 这条破旧陈腐的老街、这座三、四十年的公寓,普通得和台北街头成千上百间的老旧房舍没什么两样,却是他心目中唯一的圣地。 七点零五分,萤光色的数字在仪表板上跳动的瞬间,他透过墨镜的双眼,飘移到公寓的大门,门准时被人从里面开启,纤细的高挑身影从楼梯间走出来。 光洁得不需任何发胶、发油之类人工添加物增色的美丽黑色长发,柔柔地贴着她的脸蛋飘动着,不施妆的脸透着健康自然的光泽,莹亮的大眼在遇上邻居的瞬间,散发出友善的笑意,轻轻点头交换了声“早安”的她,微笑的双唇就像婴儿般有着粉红色的水亮光泽。 踩着平底鞋的修长双腿踩在人行道上,清脆地发出喀喀的声响,轻盈的步伐让那苗条的身影有着无限的魅力。 “早安。今天是早班吗?”无意识地,他对着渐行渐远的人儿,微笑地自语。 他熟知她的一切行动模式,走出家门后,到了五分钟远外的早餐店,她会停下脚步,买一份三明治与咖啡牛奶当早点,再徒步到反方向的捷运站通勤。 如此规律平淡的生活方式,真亏她能维持下来。 一闪而过的笑意,迅速地被平日的冷漠面具取代后,他重新发动汽车的引擎,就在此时电子铃声打断了车内安静的空间。 “喂。”按下通话键,他转动方向盘,准备离开。 “是我。你人在哪儿?”隔着无线传输的声音泛着空洞,却无碍于藏在其中的挪揄。 忽略那人明知故问的取笑,他皱着眉说:“有什么事吗?” “喂、喂,对多年的好友用这么冷淡的口气,可会把朋友给吓跑的。你那原本就少得可怜的朋友数量,再减下去就成了负数了。” “没事的话,我要挂了。” “等等、等等,你要挂我的电话前,不必三思而后行吗?” “不必。”他简洁的话从不留余地。 对方在电话彼端叹口气。“恭喜你又成交了,这次——老狐狸们可真的气得跳脚,扬言没有下次,听说已经买通了国际杀手要取你的命,你不想知道那些杀手的资料吗?” “……”杀手?他冷峻的唇角往上扬。 “这个月俱乐部的拍卖会,你来参加吧!”对方看似邀请,却摆明了不接受“不”的立场。“我对那种东西没有兴趣。”不知拒绝过多少次了,他不需要到那种场合去,也能找到合意的对象。 “我可不是硬要拉你当客人,可是……有个人我想介绍给你认识一下,对你不会有坏处的。不,应该这么说吧,你现在事业版图越来越大,难免会惹人眼红,也许你独行侠的主义在过去能通用,但到了现在你该仔细考虑一下,是否要找一个事业伙伴了。我不会强迫你非和他合作不可,但你不和他合作,将会是你的损失,我不会介绍脑满肠肥的家伙给你认识的,来吧!” “……”伙伴?这是当初他涉足这一行时,就决心不会派上用场的字眼。 “你考虑一下,邀请函我已经派专人送到你的手边。就这样了,拜拜。” 他很聪明,没有使用“不来你会后悔”这样的话来说服他。到底不是白白当了他二十年的好友,他们对于彼此的个性了解透彻,他如果说这件事不做会后悔,那么自己绝对不会“考虑”去做。 理由很简单,他对“毁灭”两个字的兴趣远大于“建设”,凡是越有毁灭性的事物,他的兴趣越高。他生命中不需要任何的创造与建设,正面与光明。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置身在一个毁灭、黑暗的负面世界,这样的世界是他熟悉的、习惯的,什么“正确”的光明之道,他从来不曾想象自己置身其中。 所以,他眼前唯一的“光明”,他也始终不曾动过念头去接触……就让“她”一直存在于自己的憧憬之中,这就够了。 他打着方向盘,技术老练地倒车后,移出了停车位。 “强盗!!” 女子的叫喊声倏地划破宁静的清晨,让他反射地回望着后照镜中的景象,一台高速飞奔的五机车正以不要命的速度飞驰而来,两名骑士的手上还有一个黑色的手提包……追逐在后的女子,不停地大喊着:“有人抢劫!” 利落地,他把车子移到马路上,算准时机打开车门,摩托车闪躲不及的直接冲撞上了钢铁门板,轰天巨响中倒地,两个骑士也从机车上摔落。他从容不迫地下车,踩住了握着手提包的现行犯手腕。 戴着安全帽的机车抢匪哀嚎着在地上打滚,这一踩就算他运气好手腕没有断,也至少是腕骨裂伤了。同伙的人见状不对,也顾不得伙伴死活,自己一个人连滚带爬的逃离现场。 当他弯腰从犯人手中取回手提包时,她也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了。 长发散乱,双颊红通通的她——单汶卿。 “谢谢你——帮我把抢匪捉到了。”她纯真的大眼泛着激动的泪光。 默默地把手提包递给她,转过身,以后恐怕不能再到这附近来看她了,一旦他们面对面,自己就会在她的记忆中留下印象,这印象会不会让他的身份曝光还在其次,更大的恐惧是他害怕自己身上的污秽也将玷污她。 “等一下,我还没有请教你的大名——”她急急地叫道,朝他跨出一步。 他一语不发地坐进车内,关上车门,冷漠地将她拒于门外,毅然决然地开车离去。 结束了。 三年来他秘密视为圣地的救赎仪式,在今早划下句点。瞧,他自嘲地望着后照镜中,依然驻留在原地的白衣女子——那个小气的神,才不会让他有机会接近任何纯洁光明的存在,因为他的接近只会带给他人厄运、不幸。即使是静静的守候,也不是他这种恶魔该做的事,这样也好,他终于能下定决心断掉这个恶习,不再来看她,毕竟他还是适合留在自己黑暗的巢穴中,与那些蛇蝎鼠辈周旋。 aduieu永别 那个男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单汶卿摸着失而复得的黑色手提包,不禁又回想起当他把手提包递回她手中时,两人指尖有短暂接触的那一刻,自己的心震动了一下,细小的电波,从他们接触的指尖传递到她的每个细胞。 为何会对一个不曾谋面的男人有这样奇怪的反应?汶卿耳根发热地摇摇头,试图把这段重播的回忆以快速键跳过,可是还是制止不住自己去想起烙在眼底的强烈身影。 她没有见过那么令人印象深刻的男人! 以东方人来说,他有着特殊高大的身材,尤其是那深黑色长风衣底下里着硬挺的宽肩,足足有汶卿肩膀的两倍那么宽,自己一六五的身高在他面前变得迷你,即使踮起脚尖也才勉强到达他的下巴处。 方正的下颚中心处有一道凹槽,强调了他坚毅的脸部线条,上半部的脸全被墨镜所遮住,长长的刘海底下是平坦的宽额,而眉毛正上方有一道引人注目的白色伤痕,仿佛暗示他人,他的背景——最令汶卿在意的,却是他那闭得比蚌壳还紧的薄薄双唇,从头到尾一语不发的他,会用什么样的声音说话呢? 会不会和三年前自己偶然中遇到的“那个人”有相同的声音? 想到这儿,汶卿失笑了。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又不是每个穿长风衣的男人都是流氓、坏蛋,怎么能一看见人家戴墨镜就推敲他是那道上的,还是三年前那曾经骂过她的莽汉! 他见义勇为地替自己抢回了手提包耶,要不是有他的帮忙,自己现在已经是警察局里成千上万机车强盗案下的受害者,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找回自己的失物。揣测帮助自己的恩人是混“那行”的,自己也太对不起人家了。 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取下置物柜中的护士服套上,把手提包跟所有的杂念一块儿都锁进那长箱中,打起精神面对同样充满忙碌工作的一天。 “汶卿快点过来,有好东西!” “什么?什么?” “!”护士站里兴奋的同事笑着献宝。 “咦?这是谁的订婚喜饼?你的?”看着那大红铁盒,汶卿意外地眨着眼。 “是就好了……唉!”年过三十的微胖同事摇着头说。“我们医院里的单身汉又少了一个好货色了,亏我一直锁定他那么久,却还是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拜托,院内黄金单身汉的陈杰医生你也锁定,劝你不要浪费时间做梦了。”毒舌派的护士长马上说。 “我总有做美梦的权利吧!没听过,“‘有梦最美’这句话!” “是啊,‘有梦最美’,怪不得你永远都是‘没’女——没有男人只能做梦的女人。” “汶卿,你看,护士长欺负我啦!” 正巧塞了块喜饼到口中的汶卿,无辜地眨眨眼睛看了下她们两人,拿着铁盒说:“你们不吃,我就一个人吃掉喽!” “休想!” “饼干拿来!” 一下子护士站内闹哄哄的,大家为了抢食喜饼而展开一场夺饼大战,口角之争早就放到一边去了,还是吃最重要。俨然成了下午茶时间,大家一边品尝着各色饼干,不经意地有人再度挑起话题说:“那个陈杰以前不是追过你吗?汶卿!现在怎么了?怎么说结婚就结婚呢?” “男人本来就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更何况你们知道人家订婚的对象是谁吗?t大医学院外科主治医生的宝贝掌上明珠呢!靠裙带关系就可以让他得到继承人的地位,哪个男人不会心动啊!” “看不出来,外表文质彬彬的白马王子,到最后还是抛下可怜的仙蒂蕾拉,宁愿选择家财万贯的富家千金。” “你在编什么无聊的童话啊!”护士长打断她们的七嘴八舌,转头看向汶卿说:“别听她们的,汶卿,我站在你这边,那些实习大夫碰不得,谁都晓得他们只是把护士当成近水楼台的最佳偷情对象,不接受他们的甜一言蜜语才是最聪明女孩的选择。你做得对,幸好没有和陈杰交往,否则现在你可是被人当成糟糠妻、隐形情妇了。” 汶卿微微笑了笑。“你们误会了,陈医师和我只是朋友般的出去吃过几次饭,根本算不上什么情人的,这种话谣传出去,对陈医师的未婚妻而言一定很不好过,所以千万别乱说。” “是吗?可是陈医师看待你的眼神,实在很可疑啊!” “我赞成。”高举着双手,微胖的护士也高声地附和说。“根本就是汶卿太迟钝了,看不懂陈医师在‘放电’。汶卿,你真该好好检讨一下自己的线路板是不是铺错了,枉费你生得花容月貌,结果却因为自己太过迟钝而久久不曾‘通电’,太暴殁天殄了。” 是这样吗?自己真有那么迟钝? “没错没错,不愧是咱们院内最不解风情的俏护士第一名。” 自己什么时候被冠上这封号了,她怎么都不知道。 “陈杰医生真可怜,要是他当初追的是我,我绝对不会让他失望的说……” “‘没女’,你又在发春了!” 眼看话题渐渐无法控制,护士长终于看不下去的说:“够了,你们别欺负汶卿老实,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她替汶卿撑腰。“什么解不解风情,你们还是多学学汶卿的工作态度,她从没有一次巡房误点的纪录呢!别吃了,散会、散会,全都回到你们的工作岗位上。” 幸亏有护士长解围,汶卿迫不及待地从这话题中脱身。 她向来不懂得该如何八卦,更不晓得该怎么去面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八卦。想也没有想到陈杰的订婚,竟也会和她扯上话题关系,自己真的、不过、只是和他去吃过一、两次饭,而且还是各付各的,各自回家呢!为什么他订婚会让她成为绯闻女主角呢?真是奇怪。 可是,说曹操、曹操到。汶卿在巡房时,恰巧遇上了话题中的人物,戴着无框时髦眼镜的陈杰,一见到她立刻绽放笑颜。 先前在护士站中的对话,虽然他不可能听到,汶卿还是觉得有点尴尬,脸蛋透着抹困窘的粉色,对他点头打了声招呼。 “来巡房吗?” “嗯。” 闪过他,汶卿快速地在每一床病人的病历表上填上定时测量的体温等等资料,想要尽快完成这间病房的检查工作,以避免和陈杰说话。可是她的运气也实在太差了,就在她快手快脚完成的同时,也不知陈杰是算准了还是碰巧,他也一块儿和她并肩走出了病房。 “真巧,你也巡房结束了,方便的话,要不要喝杯咖啡,聊聊。” 过去这种邀约汶卿从没拒绝过,深怕自己此刻拒绝会显得她刻意逃避,汶卿只好点头说:“好啊,这杯咖啡就算我请客,祝贺你订婚,恭喜了。陈医师。” 他帅气的脸庞染上一抹苦笑,推推镜框,叹口气说:“听你这么说,我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啊。” “我说错了什么话吗?”按下自动贩卖机,点选两罐咖啡的汶卿,吃惊地回头问道。 “不。”他接过咖啡,低声道谢后,带她走到安全门外的楼梯间,在忙碌的医院中,想找个安静说话的地方,都很困难。“我只是……不知道你听到我订婚的消息后,是作何感想。如果这个消息在你心中,有那么一点点的涟漪产生,我想我会很高兴自己在你心目中不全然是没有希望的,但忧的是你若真心为我祝福,一点都没有……惆怅的想法,以这么甜美的笑容向我道贺,我身为男人的自尊会受到不小打击。” 汶卿愕然地察觉到他想表达的事情,而她并不想听。“陈医师,我还得继续巡——” “慢着!”他急切地捉住她的手腕。“我晓得以刚订婚的男人说这种话,一定会被你轻视。但我和她是透过相亲介绍认识的,我父母很中意她,可是我自己对她却没有什么感觉,不像你汶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为你退掉这门婚事了——” “请你放手,陈医师。”汶卿被出乎意料的情况吓得脸色发白。 “我喜欢你,汶卿!” 他猛然抱住她的身子,力量大得让她无法挣脱。汶卿闻到他身上强烈的古龙水味,夹杂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声,那种说不出口的恶心感就像背上爬满了毛毛虫般,叫人反感,她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奋力的一推叫道:“请你住手!” “我喜欢你啊!”他还不死心的想低头亲吻她。 喜欢?喜欢就可以任意对她做任何事?这就是他口中的喜欢?汶卿咬紧牙关地扭动着脸颊,就是不想就范,屈服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暴力下,到最后陈杰甚至捉住了她的下巴,眼看着就要被他得逞…… 安全门被人推开了。“哎呀!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一名路过的实习医生,好奇地看着气氛诡异的两人,而汶卿也捉住这机会从陈杰的腕中脱身,仓皇地离开。 她真是太笨了。汶卿双臂紧抱着自己的身子,无法克制地颤抖着,她不晓得男人原来是会一下子从人变成面目狰狞的野兽,而自己还一直以为和“他”是朋友。她太天真了,难道自己曾给他错误的印象,让他认为自己对他有意思?还是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自己做错了什么? 结束一天漫长的工作,汶卿从没有感觉如此疲累过。 她这阵子一直避免与陈杰再有任何接触,必要的谈话也都只限于公事,事后他曾经向她道歉,希望她原谅那天自己的鲁莽与激动,站在汶卿的立场也不想把这件事扩大,她就当作是陈杰一时判断错误,而原谅了他。但她也明自清楚地告诉他,希望他能与未婚妻共建幸福的家庭。 事情本该告一段落的,但目睹那天惊险场面的实习医生却把这件事传了出去,令汶卿饱受异样眼光。有人甚至认为她是第三者,与陈杰之间有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让她这段时间工作起来特别不顺心。 假如,这件事能随时间过去而淡化就好了。现在,汶卿只有这么祈祷着。 换下护士服,她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重重的心事让她没有注意到门口一名等待着她出现的中年男子,直到对方喊了她的名字。 “阿卿!” 抬起头,她吃惊地倒退一步。 那名容貌苍老的男子,穿着一身绉巴巴的西装,挂着腼腆涩涩的笑说:“怎么了,不认得自己的父亲了吗?” 父亲?在她十岁时就为了女人而离家出走,把她和母亲扔下的父亲,早已不知去向,也从未捎信、电话关心过她和母亲的死活,又怎么会在十多年后的今天,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好久不见,你长大了?嘿嘿嘿,小时候就很可爱了,现在长大后果然和你母亲一样是个美人儿啊。” “爸……” “老实说,我有件难以启齿的请求,希望你能帮帮我。你要是不帮我,我就真的走投无路,只能跳楼自杀了。”不断搔着一头乱发的父亲,咧嘴笑说。“你,有没有五百万,可以帮我还债啊?” 汶卿像被人以拳头在脑部重重槌打了一下。 多年不见的父亲,见面第一句话竟是…… 五百万?这么庞大的金额,自己怎么可能会有? “求求你了,阿卿,你不会对老爸爸见死不救吧?我真的是被逼急了才会来找你的。我晓得你妈已经在三年前走了,现在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阿卿。”他无耻地伸出双手,哀求说。“求你帮助我吧!” “我没有那么多钱。”她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苦苦的话。 “没有?” 她的父亲似乎早就预料到这点,点头说:“那,你肯帮助父亲,去卖吗?” 卖?轰的,耳内一声巨响,汶卿不信地瞪着他。 “不是永久的,只要你肯点头,那一切就不会有问题的,凭你这样的姿色,一定很快就能够赚到五百万帮我还债。你很乖、又听话,阿卿,你肯帮老爸这一次,我发誓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你要我为你去卖身还债?”汶卿颤抖着,再次不信地问道。 “就当做我生养你的代价,这也不为过吧?好歹我也养过你十年,现在报答我这点恩情,应该不算什么。讨债的人逼我逼得快死了,我不得不找上你,我已经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解脱了,阿卿,你要看我去送死吗?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汶卿摇着头,再度后退了两步。她痛心,可是更痛的是可怜的母亲,到死前还在挂心不知父亲现在过得如何?要是母亲在地下有知,看到父亲此刻的嘴脸,不知又要多伤心了。 “阿卿上他朝她接近。“你看到在那边等的家伙了吧?他们只给我这点时间筹到钱,你要是现在摇头,我就会被人装进水泥桶里丢到海里去。你不能不管你的老爸爸,阿卿。” 这是老天爷给她最残酷的试炼吗? 眼看着四周突然靠上前来的几名彪形大汉,个个面目凶恶的模样,汶卿双腿发软,却无处可逃。 她不能逃,即使是无情无义的混帐父亲,他——却也是自己唯一的父亲。 第二章 “我看是没用的,主编,他们不可能会答应让咱们进去采访的。”边说,边挥去汗水的年轻人取下挂在胸前的相机,走回同伴那辆破旧的福特车旁说。 “哼,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男子扯扯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在知名的八卦新闻周刊担任主编的他,本来早就不干这种跑新闻的鸟事,只是当他获得这条线索时,多年不曾骚动的热血再度沸腾,他无论如何都想突破重围,揭载这条足以掀起另一波社会舆论高潮的头条内幕。 夜舞俱乐部——dancedusoir。 这个在多数人耳中都没有意义的名字,却是包含了政界、商界、白道、黑道所有响当当大头们,听到后都会发出会心一笑的字眼。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名词代表了某种禁忌,某种身份地位,能够有资格谈到这个俱乐部的人,代表他有了基础的社会地位,但除非真正达到某种“认可”的台阶,否则你永远无法知道“夜舞俱乐部”的真相,相对的……那些拥有会员资格的大亨们,却谁也不会去谈论这个俱乐部……这就是不成文的禁忌。 即使不晓得这俱乐部的内部真相,但一群大亨聚在一起,难道只会打麻将?笑话,那当然不可能。女人、金钱、赌博,说不定还有牵涉非法的地下交易、搬不上台面的政治利益输送……等等肥美的最佳内幕情报,这些都锁在“夜舞俱乐部”这个巨大的招牌内。想到这儿,就令人兴奋得难以自持。 好不容易透过各种管道,终于得知了夜舞俱乐部的所在。听说他们五年前,转移阵地从台北天母,移到桃园这座台湾首屈一指的神秘家族所建的山庄中,这所山庄内的别墅所有人都是台湾排名一百大企业之类的政商名流,甚至还包含了曾任职总统位阶的名人……山庄入口处的警卫森严,自是不在话下,光凭一张记者证,想接近这个政商核心的他们,自然显得有勇无谋了。 门口的警卫以他们没有事先预约为由,拒绝他们进入。 “没有关系,我已经有打算打一场耐久战。我要守在这山庄前面,看看进出这里的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等到对方沉不住气,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他闪烁着野心的眼眸,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己若能得到这个头条,他要在那全开的版面上,如何加注标题:“纸醉金迷、欲望横流的写照,夜舞俱乐部——沉沦地下俱乐部的名人公开实录!” 他将一举成为台湾最红的揭发黑幕名记者! 圆滚的冰块在方形玻璃杯中敲出清脆的声响,随着冰块转动,美丽的琥珀色液体闪动着魅惑的波光。 “那,你的天使还好吗?”说话的男子以指尖玩着杯缘的水珠说。 蔺京森还以他一个白眼,仰首灌下一口绝品的波本威士忌,浓烈的口感香醇顺畅地滑入喉咙,直抵肠胃后犹如一股液体之焰爆发在体内,霎时浑身都热起来。 “啧啧,还是老样子,每次一提到你的天使就像要杀人似的,可是你越保护她,我就对那名‘天使’越有兴趣。在这充满肤浅、短见、自私自保的浮华之城、堕落之都,真的有‘天使’存在吗?” 蔺京森再次凝视着那张令许多男人、女人都叹息的俊俏脸蛋,怀疑自己认识他这十多年来,每隔三、五个月总要发誓非切断自己和端木扬的孽缘,为什么这段孽缘却总是如橡皮糖似的,你越想去斩断它,下回却黏得更加死紧。 端木扬双眸浮上一层恶作剧的神采微笑地说:“我可以猜中你在想什么,小森森,可惜我看上的朋友,一个也不会逃出我的掌心,你就放弃要和我断交的念头吧!” 仿佛嫌京森脸上的黑线不够多似的,端木扬笑嘻嘻地说:“不过这年头也难得见到你这么纯情的汉子了。我说,你那个什么天使的,该不会生得很抱歉,让你没有胃口,你才迟迟不肯现身,只愿暗中守候她吧!否则,早早上了她,她不就成了你一个人的天使吗?” “闭嘴,端木。” “唉呀……女人就是这种动物,花言巧语、甜言蜜语再加上火辣辣的sex就可以让她对你死心塌地了,到现在还讲什么纯情、纯爱的,女人迟早会变成别人的盘中飧。既然她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又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占有她,让她成为你的人,省得在这儿对我大眼瞪小眼,不许别人提起她。三年了耶,你打算学王宝钏苦守寒窑,我可不想看。” “端木,你要再谈她,我就让你‘永远’都不必‘看’任何东西了。” 大大地叹口气,端木做了个手势把自己的嘴巴封上。 一旁,有趣地观赏着这一幕犹如虎豹相争的精彩过招,始终默默无语的男子也不由得低笑出声。 端木扬挑挑眉,指指那人鼻尖说:“这位无礼地控制不住自己脸部神经的先生,就是我想介绍给你认识的伙伴。不过……看来我得三思而后行了。” “这种恐吓,还是留给不认识你的人吧,端木。我没兴趣陪你大玩这种心理游戏,明知道自己会输,谁还会下工夫去浪费时间呢。”男子终于开口了,他转向京森伸出一手说:“幸会,蔺先生,从端木口中听过些许你的事迹,虽然冒昧,但我还是得说我欣赏你独行侠的果断作风,我是艾昕,从事这种工作的人。” 短暂的交握后,蔺京森打量这个有着爽朗笑容清俊面孔的男子,挂着一副银边眼镜的他,年纪应该与自己相仿,身上有一股真诚的气质。像这类的人,最适合做诈欺师的工作,光是那张人畜无害的温和诚实的脸,就足以让人相信他说的一切。 可惜,对京森而言容貌是没有意义的,他从不以貌取人,想了解一个人绝不能光看一层皮而已,世上多得是披了无数层欺人的假皮囊的家伙。接过名片,他注视着上面的职称,情报统合资询师……这倒是新鲜的工作名称。 “简单的说,就是他可以为个人或公司提供有关‘情报统合’的相关咨询,可以为你管理资讯或建立保密的关键程式,小到你家的厕所卫生纸品牌,大到你目前正在谈的交易内幕,他都可以为你确认把关的工作,绝不会有外泄的危机。”端木扬一边啜着手中的波本,一边说。 “我没有把事情依赖给他人的习惯。”蔺京森冷漠而直截了当地表白态度。 爽朗的笑容不变,艾昕也开门见山的说:“即使是你目前遭到三个国际杀手组织的追杀,也无所谓吗?对方手上此刻拥有你的相关情报,包括你的长相、你经常出没的地点、你在几月几号要安排由澳门那儿运出的军火——” 京森倏然挑起一眉。 “想问我怎么会知道这个消息吗?”唇边合著笑,原本无害的温和眼眸在镜片后闪动着精明的光芒,瞬间就让他多了好几分攻击力。“我闯入过你的电脑资料库中,原本是玩票性质想试试你对自己资讯的保护是否到家,结果比我想象中还要容易得手。既然我可以闯进你的资料库中,他人想拿到这些资讯,也不是不可能吧?我给你的电脑保护墙程式不及格的成绩,蔺先生。” 京森在脑中火大地想着自己还曾付给那家知名科技公司一笔高额的程式设计费呢!该死,他说的没错,有人可以在他不知道的过程中,进出他的机密档案这件事,比他想像中的还令他没有安全感。 “你也不用太沮丧,京森,这家伙的脑袋根本不是人,他可是我所仅知最可怕的电脑骇客,就连我花下大把金子建立的保全系统,也被他评得一文不值,那天我差点没掐死他。可是看在后来他帮我修改了那套程式后,我想和他做朋友,留着他的小命来保护我,总胜过让他去保护我的敌人来得聪明。” 停顿一下,端木扬记恨在心地瞪了艾昕一眼,说:“现在他才会完整无缺的坐在这儿。” 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状,艾昕摇摇头说:“我只是很诚实的告知你事实的真相,那么肉脚的保全程式,你却当成宝一样,要是不告诉你就不是朋友了。” “五千万,你知道吗?我花了这么多钱,你就不能好心点给它好一点的评等?让我像个猪头一样觉得自己当了冤大头,你就乐了?” “你不也开除了那家保全,还回过头硬要人家把五千万还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废话,我怎么能不要回五千万,我买的是‘保全’,他们给我‘废物’,没让他们赔偿,告他们商品不实,已经很客气了。” “你明明没损失,还在计较什么。” 端木扬龇牙咧嘴地说:“我就是老大不爽!” “这我可就帮不上忙了,要让你端木殿下爽可不是我这种卑贱小民能做得到的事。”艾昕还他一记回马枪。 端木扬着左右手的指头说:“要不要试试?一根根拆下卑贱小民的骨头,正巧是端木殿下我最中意的‘游戏’之一。” “请你手下留情吧,殿下,拆我骨头不打紧,少了我你不觉得人生无趣吗?” “拆了你骨头,我再挑战重新组合你这家伙,看看能不能修好你的脑袋!” 见他们热衷于口舌之战,京森正好可以从冗长的思考中得到一个结论。 “改天,我会亲自到你的个人工作室拜访的,艾先生。” 艾昕停下毫无意义的嬉笑怒骂,高兴地举起酒杯说:“那么,我就期待你的大驾光临了,蔺先生,相信你不会空手而回。我有预感,咱们很气味相投。” 两人的杯子在半空中交碰,为这次初会划下双方都满意的句点。 “好了,公事谈完了,你们两人要不要陪我打几局撞球,等待今晚的拍卖会开场吧。京森,别说你没兴趣参加这种混话,今天我可是特意为你安排了一个小小的拍卖品,你不参加绝对会后悔的。还有艾昕,你一定没问题吧?这种场合少了你,就少了暖场子的高手了。”端木扬右搭上两人的肩膀,一派不容许任何人拒绝的口气说。 艾昕眨眨左眼,笑道:“那还有什么问题,殿下的命令,岂敢不从。” 端木扬嘴一笑,马上转向京森说:“你呢?京森,是兄弟的话,就不许说没空!” 向来对任何游戏都不热中的京森,其实很想拒绝,可惜他斗不过端木扬那张嘴,与其听他的长篇大论,自己还不如花一个晚上意思意思的观赏荒谬人间百态,换得耳根的清静。 漠然地,他点头说:“无聊的时候,我总可以走人吧。” “喝,这么瞧不起我夜舞俱乐部啊,敢说在我的俱乐部中玩得无聊的人,你可是头一个。行,我就恩准你一旦打呵欠,就滚回你的老窝去睡吧!在那之前,我会想尽办法榨干你的老本的!” 无趣地耸耸肩,京森根本不在乎任何输赢,尤其是金钱能换得的输赢,他更不曾放在心上。干脆今夜就顺顺端木的心,输他个几局,让他不要再来烦自己好了。那个任性骄纵的少爷,最喜欢“赢”了,一旦他心花怒放就不会老想法子去陷害朋友。 连续输给端木扬好几局后,京森找了个借口躲到盥洗室内。 端木扬家伙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一直怂恿他放弃对于单汶卿的执着,另外找别的女人。他根本不明白,自己无所求于单汶卿的心意,他只想知道她日子过得好,这样就够了。没有理由把她拉入自己这个污秽不堪的世界中,她适合活在充满阳光的地方。 他躲在个室中,燃了根烟,想着该怎么打发端木扬离开这儿。 不经意的外面传来人的说话声音。 “谢谢你,伯父,带我到这种地方来开眼界口这俱乐部出乎我的想像,有趣极了。” “还叫我伯父吗?陈杰,改口叫我爸爸才对吧!再过几天,你就是我们余家的乘龙快婿了。市面上买不到的雪茄、上等的好酒、漂亮妹妹的服务,这些都是小case,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呢。虽然我很想让你加入这俱乐部,可是要成为会员你现在还不够资格,只能偶尔当当陪客。你继续努力向上,等爬到像我这样的名学一医学博士,就有机会入会了。” “是,我会努力的,爸爸!” 话声被水花渐起的声音遮过,室内再度回归静默,京森吸了口烟,嘲讽地瞪着华丽的木门,这世界上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岳父主动带未来的女婿到这儿找乐子,而且还是表面上满口仁义道德的医生,哪怕医术再高明,也该先医医自己的道德吧! 熄掉烟,京森再度嘲讽地一笑,然而他也没资格说人家就是了。 “躲在厕所也没用的,京森,出来吧!拍卖会就要开始了!”端木扬叩门说。 唉……按掉抽水马桶,他打开门出来洗手,看也不看端木那张满是戏谑的俊脸。“要花什么代价,你才肯和我绝交?端木。” “嗯……哪天你变得一副正人君子背地又专做小人的时候,我就会考虑了。” “我会努力尝试的。”还给他一个苦笑,京森晓得自己绝对做不成什么君子。 “走吧!走吧!别嗦了。” 从原本的三楼普遍游戏室,他们进入了一座必须使用特殊电子卡片才能启动的顶级会员专用电梯,身为俱乐部主人的端木自然不用说,但京森与艾昕早就从端木手中取得那张象征最顶级会员的白金卡。从电梯中,就能掌控哪位会员进入了拍卖会场。 电梯直达顶楼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犹如太空舱所封闭的巨大金属槽,被放置在椭圆形房间的中央舞台上,下面的舞台将随着每项拍卖品被揭晓时,适时转动。目前所有的拍卖品都还被密封在金属器内,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 京森不是头一次参加这种拍卖会,以前也曾被端木硬拉来凑过两、三次热闹,金属器里面的东西可能是一副早已失踪的世界名画,也有可能是一名来自北欧的美少女打算找干爹,总之,千奇百怪,无所不包。 重点就在于,你不知道拍卖会的下一项会出现什么东西,如果耐不住性子,被前面无关紧要的拍卖品吸引,把手上的筹码用光了,那么在你真正有心想买的东西出现时,往往就后悔莫及了。 乐趣,自然就在于竞标的过程了。透过金钱杀戮而赢得的胜利品,往往会满足大部分男人的征服感与权力欲望。 “这就是今日要拍卖的物品,各位请入座吧。”端木改口以英语对众人招呼说。在这个房间中,共通的语文是英语,因为这儿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顶级会员。 环绕在金属容器旁的,是一张张精心设计过的小桌子,桌面有顶尖高科技的液晶萤幕,必须插入个人的白金卡才能启动,一旦启动后它会自动联结每位会员的瑞士帐户,所有的交易都会在无影无形间被完成。会员可以在液晶萤幕上观看目前出价的最高价码,并且定下自己的出价。 同时,透过巧妙的设计,在非顶级会员们的较低楼层,则可以透过直接转播的频道观看这场拍卖会,他们下注的目标则不在拍卖品上,而是预测每样拍卖品最高的价码,赌中的人同样可以获取高额的赌金。 因此,每月一次拍卖会的举行是所有会员期待的盛事,也是一场以金钱堆积出来的游戏。 伴随着现场演奏的古典音乐,第一项拍卖品掀开了金属保护门,从里面推出来的是传说中难得一见的保育类动物——一双三个月大的雌雄配对中国云豹。 气氛即刻热络起来。 透过麦克风,端木以优雅的声音介绍着云豹的由来、习性。“当然,野生的雪豹可说是几近绝种的程度,我们自然不希望破坏自然生态去猎捕,所以这双三个月大的小云豹是在先进基因复制下全世界头一批成功复育的高科技结晶,产品的售后服务包括一名云豹专用的营养师、驯兽师以及负责照料它们的兽医,全程的搬运与运费等等全都不需要购买者担心。那么,对于这双云豹有兴趣的买主,可以定下您的竞标价了。” 京森打了个呵欠,不理会液晶萤幕上迅速跳动增加的数字,热闹的拍卖气氛与他全然无关,他只是为了应付端木勉强参加而已。 不知不觉中,拍卖进行到了第五项—— “接下来,要拍卖的是一名白衣天使。” 会场上泛起一阵阵不解的讨论声。可是端木理会这些骚动,继续说着:“现年二十三岁,底价是一千万台币,兑换美金约为三十万,附带一提的是这项拍卖品的期限为一个月。一个月内主人可以对拍卖品做任何处置,但一个月后必须归还给本俱乐部,这项特殊的规定请大家见谅,照老规定本会不涉足人口买卖,这是买卖双方同意的自由契约行为。” 金属门缓缓拉开。 “拍卖品产地为台湾,持有护士执照,处女,身高一六五,体重四十五,三围是……” 这些话在京森的耳中化为一片嗡嗡之声,他在看清楚金属罩中的人儿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凝结成冰,为什么?为什么单汶卿会出现在这场拍卖会上,而且还遭到被拍卖的命运?! 她低垂着头坐在金属容器内,屈着雪白颈项的双肩不住地颤抖,黑瀑的光灿长发散落半掩住她秀丽的容貌,也为她几乎赤裸的身子提供少许掩蔽,可是这些都遮不住她白嫩手腕上沉重的手铐与修长小腿的陉骨上被限制行动的脚镣。 沐浴在全场所有人的评价目光中,她脆弱得犹如一具随时会破碎的水晶娃娃。 “喂!yong,你在开玩笑吧,怎么拿这种东西来当拍卖品?你的品味应该更好一些才对!没有特殊的血统,也不是顶尖的模特儿脸蛋,她有哪一点特殊得足以拿来当这儿的交易品?”场子中,突然有人唤着端木扬的小名,起哄地说。 “各位不满意吗?第五号拍卖品可是目前少见的纯真之女,虽然不是社交名媛,也不是什么未来窜红的偶像,不过该拍卖品拥有一项优点可是诸位绝对不能错过的鉴赏要点……那就是东方人特有的乳质肌肤,滑嫩而毫无缺陷的每一寸皮肤,碰触的质感就像是会贴着您的掌心融化一样,此项评等为a级。” “光用看的,怎么能确定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们可以上去验货吗?” 这句话,让京森冰冻的血液一口气全都逆流到脑中,他愤怒的拳头击碎了眼前的液晶萤幕,噬人的血眸投射到站在主持人高台上的端木…… 你要是敢让人碰她一根毫毛,端木,你就等着看我怎么赤手空拳的毁掉这场拍卖会! “替七号会员更换一组新的萤幕。”端木给他一抹安抚的微笑,继续透过麦克风说:“很抱歉,这是办不到的,验货的权利只有最后的胜利者才有。当然,假如到时您对拍卖品不满意,按规矩可以当场退货。那么,我们可以开始竞价了吧。” 该死的,端木,等这件事告一段落,我非要你给我一个交代不可! 京森迅速地在另一组萤幕上,敲入自己的设定价格与号码,可是不知是谁有心要与他作对,每当他键入一组数字,就会有人出价比他高一块钱! 数字就在他和另一个会员的竞价下,由原本的三十万逐渐往上攀升,最后京森为了断绝对方的穷追烂打,索性直接跳到整数,打下了七位数字的号码。 “恭喜,五号拍卖品以一百万美金成交。”端木带着得意的神情,敲下了议定价格的木槌。 就这样,蔺京森买到了单汶卿的一个月。 第三章 刺眼的强光让人无法招架,汶卿试着举起手来遮住那道白茫色的光,可是双手不听使唤,沉重得动弹不得,她被捆绑在这道白光之中,虚虚浮浮的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声音在她耳边飘过,可是她却辨识不出那些声音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好吵、好吵。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茫然地,她的双眼在强烈的白光照耀下眯起…… 阿卿,你是乖女儿,听话,帮助爸爸这一次。 不,爸。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不需要想大多,这年头谁会在乎你一、两段肮脏的过去,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只要你帮我还完债,咱们父女就可以平安无事了,听话。 不要,爸,我不要。 嘿嘿,就是她吗?不错嘛!听说还是原装货?那头一次可以卖个好价钱了! 你们要做什么?放手,我要叫警察了。 小姐,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怪就怪你父亲,为什么要欠我们一屁股赌债。放心好了,我们会帮你找到不少恩客,你别担心! 不要——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爸爸,我不是你的女儿吗? 为什么要带这些可怕的人来找我?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 这儿是哪里?他们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京森毫不留情地挥出一记铁拳,直往端木扬直挺的鼻梁上招呼过去。 离端木的鼻尖只差须臾,不幸被艾昕给拦阻下来。 艾昕耗尽吃奶的力气,以双手在他背后反勾住京森的双手,喝道:“冷静一点,蔺先生,先听听端木怎么说。” “放手,我要打断他的鼻梁,竟为了搞出这种荒谬的戏码,把她牵扯进来!端木,我不会放过你的!”京森咆哮道。 所以今天端木才会如此执拗地一直谈论有关他的天使,一直要他放弃,还说什么拍卖会有专门为他准备的拍卖品,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这家伙竟为了曲曲的无聊游戏,以这样的理由将单汶卿纯白无瑕的人生涂上污点。不管他是怎么把单汶卿弄到这个地方来的,他都无法原谅这个不知克制、没有限度的任性少爷了。孰可忍、孰不可忍,他对他的容忍已经到极限了! “啧,恋爱中的男人真可怕。”端木扬耸个肩说。 “混帐,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谁说我爱上她了,你的自作主张,很可能会毁了她一辈子,你知不知道!一旦有人把她和我联想在一起,她这辈子就逃不了和我一样永远被人追杀的命运了!” “这么害怕她会遭到不幸,你就保护她一辈子啊!” “你说什么?!你做了这种事,还不知反省——” “抱歉,本少爷的字典里没有‘反省’二字,如果我事先觉得要反省,就不会做这件事了。” “端木扬,我们从今天起就不是朋友而是敌人了!” “恭喜你,你的好友数目终于达到零了。这下子你在这世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需要邻居,彻彻底底的成了天涯独孤客!你高兴满意了吗?孤僻的家伙,你以为我会阻止你和我绝交吗?我端木扬自问对待朋友是问心无愧的,你到时候就别后悔!”端木手一甩,抛出了一个银色的东西。 京森反射性地伸手接住,摊开手掌赫然是两把钥匙。 “她已经被送到你的房间去了,快去领走你标中的天使吧。那两把钥匙一是手铐,一是脚镣的。提醒你,她被打了肌肉松弛剂之类的麻醉药品,所以神志不是很清楚,还是不要轻易解开她的束缚,让她离开你的视线比较好。记住,你只能拥有一个月的时间,时候到了,如果你不把她归还给我们,我们也会派人去接她的。再提醒你,你不能任意放她离开,不然你就是欠俱乐部一个单汶卿。” 端木扬双手盘胸,俊脸蒙上一层寒霜地说:“你可以离开这儿了,只要你走出这大门,下一次你再来见我,我可能会没空理你就是。” 京森一握钥匙,冰冷的金属刺入他的掌心,使他火爆的脾气暂时冷却,现在不是处理端木扬的时候,汶卿的状况才更令他担忧。毅然地,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顶楼的拍卖会场。 “为什么不告诉他真话?要不是有你出手,现在单汶卿可是身在火窟了。”艾昕好奇地窥看端木一眼。 端木唇角俏皮地上扬。“傻瓜,这样我不就少了一项乐趣。” “乐趣?什么乐趣?” “京森的个性可是一板一眼的,等他知道他误会了我,他就会对我心生愧疚,来找我道歉,到时候我不但可以好好刁难他,还掌握了他曾经欠我的一次人情,以后我的要求他可就不得不听了。这么划算的买卖,我岂会放过他。” 艾昕在心中悄悄的摇头,虽然不是认识他一天两天了,但每每像这种时候,就会感叹要和端木扬打交道,真得要有一尊八十八手观音像在头顶保护,否则不知哪一天会被这个世纪霹雳无敌大魔王给陷害了。 “还有,谢谢你刚刚的暗中帮忙下注,让我榨了京森一百万美金,谢礼会汇到你的户头去的。” 事先端木就与他串通好了,要在蔺京森出价时,捣乱他的价格。因此自己也成了端木的共犯,原来他就是那名始终紧咬京森不放的神秘客,碍于这层关系所以他也无法在蔺京森的面前暴露事实的真相。 艾昕眨眼回道:“恕小的贪财了,端木殿下。” “呵呵,彼此彼此。我就晓得找你配合我的恶作剧,你绝对会做得很称职,我没看走眼啊,艾昕。下次还有这种好康的事情,我不会忘了算你一份。” “那就容许小民在此谢过端木殿下了。” 两人虚伪地打躬作揖了一番,相视一眼,见到对方滑稽的模样不禁噗哧大笑。 “走吧,再去打两局桥牌如何?”端木兴高采烈地勾上艾昕的肩膀说。 “如果我可以用电脑作弊的话,我就考虑。”隔着银边镜片,艾昕勾着不输他的狡狯微笑说。 “啧!你就是这点讨人厌啊!” 如果说端木是条诡计多端的九尾狐,那艾昕就可算是百变欺人的狸猫了。热爱游戏人间这一点,他们是有志一同、臭味相投。 全然不知自己被这两人设计的京森,在离开顶楼的拍卖会室后,来到整栋俱乐部中最为安静的会员专用休息室区。每位白金卡会员都会分配到一间不输给五星级饭店的套房作为休息之用。这是因应来自世界各地的白金卡会员所需,当他们来到台湾游玩或洽公时,自然需要一个歇脚之处。 俱乐部顶级的安全设备,每个房间都附送管家的专人服务,巴黎三星级餐馆挖脚来的主厨,也都是那些会员们争相想成为白金会员的理由之一。 刷下自己的卡片,门应声而开,京森不用花费多少工夫就看见躺卧在一片深蓝色绸缎床单上,被无数的枕头海包围着,脆弱无助、一丝不挂的她。 蜷由着身子,双手双脚被铐链住,不住瑟缩颤抖,犹如小动物般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京森的胸口一紧。 可恶,他还是该打断那混帐的鼻梁才对。 不想再惊吓早已受到过度刺激的可人儿,京森拿着钥匙放慢脚步走近她。“不要紧了,放轻松,我不会伤害你的……” 可是她并未停止颤抖,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仔细看她的双眸,会发现美丽的瞳眸此刻根本没有焦点……涣散扩大的瞳孔中心,代表她受药物的影响,别说听觉、视觉,可能连触觉都和平常的状态大不相同。 该死!那家伙说是肌肉松弛剂,依他看这根本是毒品。他要去提报他藏握毒品违反麻药管制法,还施打在他人身上,罪加一等! “抱歉,我没有想到会令你遇到这种事,如果知道会这样,我绝不会告诉那家伙三年前你曾经救过我的事……”京森抚摸着她苍白的脸颊,沙哑地说。 起初,只是无意识的逛到自己曾经遭遇枪战的现场,并不是怀着什么非要找到救命恩人的念头,老实说那时候被她救了一命的自己,心中对她并没有半点感激,反而认为她多管闲事,让自己不得不多耗在这混乱的世界多苟活一日。 三年前遇见她之前的自己,对生命本身没有任何留恋与眷恋,从踏入黑暗的世界那刻开始,他也早已做好随时都可能曝死街头的心理准备。 可是那双温柔而不带任何偏见的小手,却始终缠绕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因为害怕而颤抖,因为紧张而发冷的小手在黑暗的房间中,摸索着他的伤口,熟练的止住他的血。或许,就是那一刻开始,他心底有个微小的愿望生根了,他想看看她的模样,哪怕是一眼而已,他也想知道那双小手的主人生得什么模样,什么模样的女子,会愚蠢的明知山有虎的危险,却还是选择与虎同行。 只为了她不能“见死不救”这点可笑的理由,冒着自身的生命危险来救他——这一个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见死不救又怎样?反正这世上的人多得是“见死不救”,少她一个、多她一个又如何?按照常理判断,都晓得她的行为有多疯狂。 可是她救了他,义无反顾,哪怕她连跟他独处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他解释自己只是想看一眼“疯子”的长相,而旧地重游。 即使是现在,他也可以毫不费力的回想起,当时隔着一条街之远,他在看到站在街头与邻居打着招呼的单汶卿时,那一瞬间的震撼,他马上就晓得“她”正是那夜救了自己的无名女子。 分明只是在黑暗中,短短不过三十分钟的相处,为什么在光天化日下,自己却能那么肯定她正是那夜的女子,连京森也无法解释这强烈的直觉从何而来。但,事后的调查却证实了他的直觉没有错误。 微笑着与邻人闲聊的她,朴素的穿着打扮有如一朵摇曳风中的小白花,仿佛只要她一微笑,连四周的空气都会染上一层层柔和的光芒,舒缓人们胸口中的黑色压力与灰色杂思……那天,京森就一直站在街的对头暗巷中,以贪婪渴望的眼神注视她,直到她消失在公寓的楼梯口内。 “爱”这种字眼,他不配也不能使用在自己身上,他没有“爱”的资格与能力,他更没有爱上她的光明。只是,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纵身投入黑暗深渊,以为早已经忘记过去,心底还在渴望接触光明、憧憬着被他舍弃的恬淡生活。 如果他在刚出大学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浑身都是冲劲的活力小子,现在他会毫不迟疑的去敲她的门,请求她与自己交往,向她求婚,建立平凡而普通的幸福家庭。可惜,京森却不能也无法回到十年前的自己了。 他甚至不能现身在她面前,因为那只会带给她无限的灾难,他不要自己的接近,害得她原本无尘的环境被黑色的暴力玷污。 所以从他三年前认出她后,就下定决心要在自己可能的范围内,断绝她四周一切可能的危险,他要在她四周设下一道无形的保护墙,直到她的身边出现了一名能够担负起保护这朵脆弱美丽的小白花的人,而在那之前他会静静的在属于自己的黑暗中,守候着她。 三年来,他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了,怎么晓得最后的败笔却是出在自己的好友身上!到头来,她还是被他拉入这个黑暗世界中。 “我曾经警告你,救了我这种人是愚蠢的行为,瞧我为你带来了什么灾难。” 她失去言语的双唇,无力地微张着,冰冷的室内空调下显现出淡淡的紫红。 直到此刻,京森才注意到她几乎是全裸的,撇除累赘金属物不算,那该死的混帐只让她穿着薄如蝉纱的性感内衣。 想也不想的他脱下了自己的长大衣,为她盖上。 惊鸿一瞥间,他却无法不去注意到她的皮肤细白的光泽如同婴儿般娇嫩,纤细的腰身盈手可握,修长的腿匀称得不带半点赘肉——挑动了他的男性本能。 苦笑着,京森几乎无法相信他会对一个神志不清的女子发情。 从他初尝情事后,看过的女体何只成千上百,抱过的女人来来去去也计算不了,他深信自己对欲望的控制力,甚至还被端木扬耻笑他可以去当神父,因为当他下定决心要禁欲的话,就算给他火辣辣的尤物,他也可以坐怀不乱,自制力炉火纯青,不知让多少女人含恨铩羽而归。 可是……看来她不费吹灰之力,无意识间就粉碎了他过度的自信。 或者自己下意识里追求光明的渴望,已不知不觉地移转到她的身上,所以想侵犯她、想占有她、蹂躏她,想让她从头到脚,每一缕发丝、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呼吸间,都烙上自己的所有权,就像是、永远在追逐白天的黑夜一样,自己满身罪恶的双手,违背自己的心意,意图掳走天使的纯净好洗涤他孤独的堕落。 端木为他制造了一个大麻烦,他怎么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一个月,而不动她半分?假如他真能通过这项考验,他也可以接受神职了。 真要命……叹息着,京森的指尖不自觉地回到她的小脸,划过她的柳眉,顺着坚挺可爱的鼻翼,再次逗留在她湿润的唇瓣,逐渐回复体温的双唇像是樱桃果冻滑嫩饱满…… 只是一吻。 他要赌上自己的灵魂,挑战这不可能的任务,从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手中,成功守护她的纯真。 在这之前,让他偷得一次她的唇,让他想像片刻她全然属于自己的感受…… 这应该不是很过分的要求吧? 她醒来之后,什么也不会知道,也不会有任何这段时间的记忆。 京森放纵自己地低下头,怀着一丝胆怯的、惶恐的,蜻蜓点水般的碰触了她的双唇,一次、两次,按捺不住地,他以牙齿与舌尖缠住了她的下唇恣意吸吮后,把自己的舌尖探入她的口中。 这个吻,有着悲伤的味道。 她的舌尖没有任何反应,被动而沉默地接受着他的吻。 即使如此,这也还是他曾有过的吻当中,最令他灵魂战栗的一吻。 缓缓抬起头后,京森意外地发现她原本无神而没有什么焦距的双眸,闪烁着些许光芒,然后眨了一下、两下——一颗晶莹的泪珠竟从她的眼眶中滚下。 她恢复意识了吗? 汶卿朦胧地感觉到一股暖流汇入她的身子里。 她不再置身于一片刺眼强光下,而是被一团温暖得说不出的柔光所拥抱着,意识带着些许迟钝,但原本毫无意义的色彩重新组合起来,她的脑子花了比平常还多的时间,才意识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男人的脸。 啊……她想叫,但声音卡在喉咙中,只能困难地吞咽着口水。 好森冷骇人的男子。 晕黄的光线照射出那双墨黑冷硬的眸子,里面竟透着火红色的瞳彩,子夜的发狂乱地遮盖住他的脸庞,却又恰到好处地衬托出那张没有一点妥协,全然的刚强冷硬的男性脸庞,唯一可称得上“友善”的,就是他高耸鼻翼下方的性感双唇,但那也对展现他有多“和蔼可亲”,帮不上什么大忙,汶卿从没见过比他更有迫力与威胁感的男子。 想像中邪恶的众魔之主撒旦也差不多就这模样了,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人活生生被冷冻而死。 “你,听得到我说的话吗?”男人开口了。 比预期的声音要低沉许多,仿佛地底回音的刚柔低音。汶卿依旧发不出声音,她不是不想说话,她有一肚子的疑问,可是喉咙的肌肉却不受她指挥,不光是喉咙而已,她的双手、双脚也都处于一种无重力状态般,并非僵硬而是过度放松……放松到她唤不醒四肢的正常起动。 “听懂了,就眨眨你的双眼。” 这次,汶卿毫无困难地做到了。同时,一段段记忆也顺势冲积回到她的脑海中,她想起来了。爸爸——他在医院大门口埋伏等她下班,还带着讨债公司的人,自己试图拒绝父亲的要求,可是那伙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她强押上车,车子一直开到了讨债公司处,在那儿她被强押按下手印表示要替父亲还债,愿意在讨债公司的手下工作。 说的好听是在他们经营的酒店上班,但其实那儿根本就是应召站的伪装,那张合约限定了她如果不工作还钱就得被查封她的财产、信用破产。 汶卿求他们放过自己,她愿意以其他方式赚钱还债,可是他们却不知给她注射了什么东西,从那一刻起自己的脑子就开始浑浑噩噩,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那一定是毒品吧! 汶卿现在可以肯定的推断,不是安毒或大麻之类的兴奋剂,而是让她行动迟缓、无法思考的麻醉药品。 那么这名男子又是—— “我在拍卖会上,花一百万美金买到你的一个月。单汶卿,希望你能安分,不要轻举妄动,待满一个月后,我自然会放人。不要想着逃亡之类的笨事,那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男子继续无情地说。 汶卿宛如被人丢人寒冬的大海中,深浸在无边的绝望里。 自己果然还是被卖了。一百万美金?什么样的人会花一百万美金买一个女人的一个月,她又不是黛咪摩儿。假如他花了一百万美金,他一定是想做什么变态的行为,才需要花这么大手笔! 她脑海中闪过许多恐怖的画面,不舒服到极点。 不,她不能接受这种事。这是不合法的,一个人怎么能以金钱购买另一个人,这已经不是封建的时代,眼前的今天可是二十一世纪啊,她怎么能接受如此荒谬的安排。她拒绝做菜市场上的青菜萝卜,任意被人挑选、被人买卖! 一百万也好,两百万、三百万,都不能买下她单汶卿。 “明白我说的话,就眨一下眼睛。” 她死也不眨。汶卿努力把自己的眼睛瞪得雪亮。 “害怕得脸色都发白了,还逞什么强?”他性感的唇角突然上扬。“你还不清楚吗?自己现在在什么状况中,处于什么地位,你不安分的话会有什么下场,要我告诉你吗?” 他凝睇自己的邪恶红眸,像是咒语,缚困住她。 “千万别赌上自己一生的好运,单汶卿,你逃不了的,这一个月你都必须受我控制,惹怒了我,对你没有好处。”他再度斜勾着唇角。“我再问一次,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这一次,汶卿放弃抵抗,屈服在他不容许反抗的眼神下,眨了下眼睛。没有人能反抗那双魔魅的双眸,汶卿在心中战栗地了解到,壮烈的粉身碎骨与短暂的臣服问,多数人都会同她一样,宁愿做出胆小的选择。 “很好。”他拿出一把钥匙说。“我解开你的脚镣,现在我们要离开这个房间,带你回我住的地方去。” 汶卿的心中点燃一个小小的希望。少了脚上的束缚,说不定她有机会远离这个令她无比恐惧的男人。 喀达,脚上的沉重负担被取走后,男人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问道:“能动吗?试着走走看。” 她依言试着从床上站起身,但下一刻自己的脚就像初生没多久的婴儿,支撑不了地往地上倒去,被铐住的手腕无法拯救自己,眼看着她就要活生生地撞上地板前,一双适时伸出的强壮手臂牢牢接住了她。 “罢了,我会撑住你,走吧。” 细心地以长大衣包裹住她的身子,男人以一臂就轻松架起了她,仿佛她没有什么重量似的,汶卿诧异地察觉他比自己高出那么多……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莫名地在她心中游荡着,她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吗? 不。这么独特的男子,她若看过绝不会忘记的。 汶卿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断然把心底的骚动推到脑海最偏僻的角落。 他们走出房间后,四周豪华奢侈的摆设也让她起了疑心,那间讨债公司怎么负担得起如此昂贵的装潢?记忆中他们的公司躲在一栋又脏又破,至少三十年的老旧公寓里,昏暗的灯光,就算跑出一只肥大的老鼠都不令人意外。 这些金碧辉煌的水晶雕花灯、波斯地毯,怎么看也和那家讨债公司的形象差太多了。尤其当他把自己带入电梯间后,高科技的刷卡设备与液晶输入的密码程式,更让汶卿胸中的疑问到达最高点。 接下来,电梯会停在什么地方? 自己所有的机会可能仅是千分之一秒。 汶卿下定决心了,要远离这个变态,她说什么都要逃离 第四章 汶卿屏住呼吸注视着光亮如镜面的电梯双扇门启开一道细缝,她假装一个脚步不稳地撞向身旁的男人,趁其不备,她死命移动不听使唤的双腿,踬踬颠颠地奔向厅外——“救……救命!” 不出三步,那股来自肾上腺素的冲劲便被掏光殆尽,因药物而发软的双腿令她摔倒在离电梯玄关不远处的波斯地毯上,整个人趴卧着,披裹着的长大衣也在混乱中不知掉落何方,雪白玲珑的身子暴露在一群同样等候着电梯的陌生人眼前,狼狈到极点,可她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救、救救我——”为了求取同情,汶卿硬是鼓动着僵硬的舌头,挣扎着从地上抬起脸。 刹那间,她对上了一双再熟识不过的眼——陈杰怎么会在这儿? 对方似乎也在同一刻认出她来,那双眼睛先是诧异地与她视线相接,停留在她的身上数秒后,他竟没有对汶卿伸出任何援手而且还转开脸,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假装没有注意到她求助的目光,与身旁的白发男人交谈。 汶卿受到的打击非同小可,假如连认识的人都如此无情冷漠,她还能奢望谁会帮助她? 那一张张好奇与窥伺的脸,都化成了嘲笑的面具,环绕着她指指点点,置身在充满敌意、恶意的空间里,她孤独而无助地陷入了绝望。不要,她受够了,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这些人又是谁! 离她最近的一名穿着中东传统服饰的褐肤男子,以汶卿听不懂的语言,不知说了些什么,还朝她伸出手来。 “peaudefesse!‘混帐’不许碰我的女人!” 褐肤男人听到这声怒喝,手也停在半空中,以安抚的语气说着:“doucemet!doucemet!‘别发火’我只是想帮助她起身而已。” 混帐,京森跨着大步走到汶卿身旁,像只宣示地盘的雄狮以威胁的目光巡视着四周男人的目光。“这是我的女人,有疑问吗?” 被他的气势逼退,众人纷纷闪开远避这座敏感的火山口。 京森肚子的一把怒火针对自己,也针对这个笨女人。 自己一时松懈认定她没有力气可以逃,却反而给她机会让她跑了。而她,自己千叮百嘱告诉过她不要轻举妄动,结果她还是让自己在众人面前曝了光,如果在场的人当中,有人认得他并且是躲在黑暗中的敌人之一,那么现在汶卿的照片恐怕已经在国际暗杀组织的网站上广泛流通了。 不知有多少他的敌人,渴望能掌握他的弱点,绑架他的女人以她的死活来威胁他,对那些无恶不作的家伙们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过去他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留下任何弱点被人掌握,可这回在他能分析状况前,他就已经失去了判断的智慧,凡事牵扯上“她”,自己就是无法不犯错。 这项错误已覆水难收,现在他只有倾注所有力量保护她。 粗鲁地把大衣重新盖在她身上,汶卿颤抖地望着他,苍白的脸蛋上一双黑眸里泛着恐惧的泪光,咬紧下唇不让泪滴下,以最后一丝力气与坚持说:“不要……我不要跟你去任何地方……” “你非跟着我不可,除了我的身边你已经无处可去了。而且等回到我的住处,我会让你知道尝试逃亡的下场,该受什么处罚,你就在回家的路上‘热切’地期待吧!” 这一次京森不再给她任何逃亡机会,打横将她抱起。 汶卿连他的屋子是什么模样都还来不及看,就被他推入了一间宽敞的浴室内。她害怕得不肯移动脚步,他却毫不容赦地将她强押到莲蓬头底下,扭开了水龙头后,冰冷的水花像刺人的细针朝她泼洒。 “啊……住手……”水柱从上方无情地直刷而下,汶卿一换气就会被水呛得呼吸困难,脸上分不清是水是泪,而她的心也不清楚为何自己会遭受这种待遇? 他扣住她的双肩,将她压贴在淋浴室大理石的壁面上,一手捉住了莲蓬头的握柄处,残忍地把水花直击到她的小脸说:“这是处罚你不听话的下场。直到你真心忏悔自己的错误行为,否则这项处罚不会停止。” “不要……”寒冷的水逐渐带走了她的体温,汶卿只能无助地以手遮掩住双胸,低头承受着这冰冷的酷刑……早已湿透的薄纱黏在身体上,她的身躯几乎是赤裸裸地呈现在这个男人面前,一股强烈的羞耻与饱受凌辱的感受啃噬掉她的自尊,她摇着头,心中呐喊着,不行了…… 不管要她做什么都好,只要能从这冰冷的地狱中解放,她什么错误都愿意承认,她都愿意反省。 “对……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请你原谅我……”她声如蚊纳地说。 “你真的知错了吗?”他态度傲慢地问道。 汶卿隐忍下胸口苦涩的胆汁,点点头。 “证明给我看。” 她惶恐地睁大双眼,证明?他要她怎么证明?他该不会要求她做一些以嘴巴伺候他之类的……恶心举动吧? 他似乎看穿了她脑中可怕的想像,森冷的容貌添上一抹极其倨傲不羁的神采,深沉难测的一双红眸宛如最刚硬的虹钻,不带半分人性地说:“我买下你,可不是想要你那具看来嚼之如蜡的身子,女人。我蔺京森从不必用金钱买女人,因为自然有比你强上数百倍的女人会主动跳上我的床,你只是我用来打发无聊时间的工具而已,没有资格作我的床伴。” 他的话好像在嘲讽她过度的自抬身价,一时间汶卿连该怎么反应都不晓得。 该为己逃过惨遭蹂躏的一劫高兴好? 还是该为自己被贬低而不高兴? “之所以会在拍卖会上买下你,因为我近来闲得发慌,想挑只宠物来养,偏偏拍卖会上没有什么货色可以引起我的兴趣。” 他抬起她的下巴,左右端睨着一会儿后说:“见你在拍卖会上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像条没有主人的小狗一样,我才动了慈悲心,姑且就把你当成宠物替代,留在身边也无妨。” “慈悲?这算什么慈悲?我、我是人,不是动物,更不是小狗……” “敢跟我顶嘴?我是你的主人,从今天起的一个月内我都是你唯一的主人,宠物的本分就是乖乖的听主人的命令,其他什么事都不必做;什么话都不必说。方才是谁说她知错了?恳求我的原谅,现在却又反过来咬我一口?”他威吓地一挑眉。 汶卿仿佛被电击般跳起来,她好怕这男人眼中的黑暗……那双深红色的瞳孔好像有种邪恶的诅咒,反抗他的下场就是坠入地狱。 她还是不明白,他要自己做宠物的理由。既然他不缺女人、也不缺钱花,那么大可以找其他女人排遣他的寂寞,或者买真正的小狗、小猫来做他的宠物,那么那些猫、狗也不可能会说话或做任何为他带来麻烦的事。 汶卿怎么想还是只有一个结论。“你……不正常,这样糟蹋人,你能得到乐趣吗?” 他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转眼染上一分疯狂的色彩,扭曲的双唇爆出阵阵笑声。“我能不能得到乐趣,这就不须你担心了,不是吗?你只需要担心自己能不能守得住身为宠物的本分,一条狗该怎么告诉主人它的顺从,我想,你该不会需要我教吧?” 他伸出手背递到她的面前,暗示地一扬眉。 “如何?不做我的宠物,那么你能拿出一百万美金为自己赎身?” 汶卿咬破自己的双唇,铁锈的味道渗入她的口中,扩大成为丝丝苦楚的辛酸滋味,被猎人逼到角落走投无路的小动物的心情,她现在十分了解了。 呛着盈满泪光的双眸,汶卿舔吻他的手背,就像他所要求的——宠物对主人效忠的动作。 “很好。”他取出另一把钥匙。“我现在解开你的手铐,把自己清洗干净,我会在外面等你。” 即使这不代表自由,但能解开这副碍眼的手铐,汶卿就很高兴了。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这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等……请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 汶卿一手遮住胸前春光一手遮住腿间的耻部,赧红地说:“能给我衣服吗?” 他的目光上下巡逡一遍,冷冷地说:“宠物不需要衣服,也不需要羞耻心,外面的屋子都有暖气,不会着凉。” “你——要我光着身子?!”汶卿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眸。 他没有回答,断然地反手关上浴室的门。 冰冷的水柱虽然不再泼洒在她身上,但汶卿一颗心却宛若被丢在冰天冻地的恶劣环境中。 屋子的内部陈设就像他的人一样,冰冷冷的不具人性。 汶卿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赤裸裸地在他面前走动,最后她决定裹上那条放在置物架上的厚浴巾,一走出浴室,她立刻就被整间屋子的摆设吓了一跳。她没有看过如此彻底的贯彻黑色主义的屋子,要不是有点灯,走进这房间肯定会伸手不见五指,陷入一片彻底的漆黑状态。 漆黑的大理石地板,漆黑的大床,漆黑的百叶窗,漆黑的视听音响、家电——全台湾能找到的“黑”色家具似乎全都放在这间屋子里了。唯一的色彩就是挂在床头墙面上,一副以各种不同的红所泼洒出来的后现代前卫艺术画风的诡异油画。画家像是涂抹憎恨般的把红彩一层层以刮刀涂满帆布。 宽敞得几近奢侈的空间中,却只放上最简单的家具组合,从屋子就可以看得出主人的性格之诡异,难以想象有人能在这样的屋子里生活,这么多的黑色难道不会影响到他的心情吗? 就算他养的猫或狗也一定会要求是“黑”色的。不知为何,汶卿就是能肯定地猜测,他对黑色的执着,已经不是普通的程度。 听到她开门的声响,他从小吧抬前转过身,脱去外套,只有一件白色衬衫与黑长裤的他,成了屋子里最显著的目标。 “我不是说——你不需要穿任何东西吗?” 汶卿紧捉住浴巾,深怕他会连这最后的屏障都夺去。 “过来。”他朝她勾了小指。 在她想到要拒绝前,自己的双腿已经听从命令地朝他走去,汶卿暗骂自己一声笨蛋,怎么如此听话,难道她的血液中存有被奴役、惯于听命的因子? 不由自主地走到他面前后,汶卿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再“靠近”他半径一公尺的距离里,在他的四周好像有隐形的结界,警告她不要再靠近他的势力范围。 他手持着一只水晶酒杯,坐在高脚椅上的长腿优雅地交叠着,那原本就高人一等的身长在此刻显得更有魄力,搭配上出众夺目的外表,汶卿心想光看外在绝对不会想到这样的男人会花一百万美金买一个人来做宠物,如此疯狂的行径,简直是世纪狂人才会有的举动。 他说他的名字叫蔺京森,可是关于蔺京森是个什么样的人,汶卿一点头绪都没有。或许他是可怕的疯子、或许他是聪明的变态、也或许他只是一个穷极无聊的有钱人,这些都可能是他,可是汶卿又隐隐觉得这些也都不是他。 “怕我吗?”低沉的嗓音柔柔扬起。 汶卿困惑地颔首。 他勾着一边唇角。“我不会叫你别怕,因为你的恐惧能警告你必须顺从你的主人。一个月过后,你会学得更谨慎一点,不要轻易让自己成为拍卖品。我不知道你被什么理由所吸引,但在夜舞俱乐部中的男人都是该小心警惕的对象。不论他们如何多金、重权,在那儿的女人充其量只是玩物而已。” “夜舞俱乐部?”这陌生的名词,让汶卿微微蹙起眉,爸爸欠债的地方确实叫做“金多财务公司”啊。 “你不知道?”这回换他皱眉。 “我……不是自愿成为什么拍卖品的,什么拍卖会更是听都没有听过。我只知道我爸爸欠了财务公司五百万,然后他们要我去卖……呃,就是下海去赚钱,我不肯,那些人就逼我在卖身契上签字盖印,还给我打了药。” 京森眉头锁得更紧。 “我说的是真的,我没有说谎,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夜舞俱乐部里,更不知道和拍卖会有关的任何事情。” 他并没有怀疑她说的话中虚实,他知道她不会撒谎,纯真如天使的她怎么懂得如何说谎。问题是,端木扬那小子,怎么会白白让他误解了他?那家伙可不是吃了亏会闷不吭声的人。 “够了,你若不知道夜舞俱乐部是最好,以后也没有必要知道那地方。”他转开话题说:“你饿了吗?” 不说还好,一听到这字眼,汶卿想起自己不知多久没有进食,饥肠辘辘的感觉让她舔了舔嘴唇,乖乖地点头。 他——微笑了。 那是个令汶卿想都没想到的,一抹接近“温柔”的笑。有一瞬间,她只能呆瞪着他的脸,放纵心儿扑通跳。 也许,他并不是多么可怕的“坏”人。 短暂的笑容有如昙花一现,他转开头离开高脚椅,钻到吧台后方,从冰箱里拿了好几样东西,熟练地烹调着,利落的身手说明他有多习惯于这项工作,不出多久,一个夹着厚厚洋火腿、清脆生菜、酸黄瓜、起司的法国面包三明治就被放在盘子上,外加一杯冰镇的新鲜牛奶……看到这些令人垂涎三尺的食物,汶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可是他突然拿起了那盘食物,朝她一歪头示意她跟着自己来到客厅。 说成客厅,其实在这个毫无隔间的屋子里,只是以放置一组长沙发来隔开床与起居间的空隔而已。他悠哉地窝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并把餐盘放在地上说:“吃吧!” 吃吧?难道他要她坐在地上吃东西? “宠物当然有笼物进餐的方式与地点,你该不会想和主人平起平坐吧?”盯着她胀红的小脸,他平静地说。 “以后,我如果没有说你可以开动,你就不能吃,就算面前摆再多的食物也一样。还有,要称呼我为主人,不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要先问我准不准,这屋子里所有的束西也不能随意碰触。晚上睡觉就在这张沙发上,只有我在场的时候才会帮你取下手铐和脚镣,其余的时候你都必须戴上它们。” 什么?!汶卿大受打击,他是说真的,他真的打算把她当成猫、狗一样对待。 “现在你身上所里的浴巾……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自己拿了。该怎么处罚你呢?”他唇角浮现一抹残酷的微笑。“对了!猫儿、狗儿是不会拿杯子喝牛奶的,我帮你倒在盘子里好了。” 接二连三的严酷打击,让汶卿马上后悔自己认为这家伙不是坏人。她要收回这句话,她没见过比他更恶劣、更没有人性、更无情又变态的坏蛋了! “不吃吗?不吃我可要拿走了。” 汶卿在心中哭泣着。好嘛!反正她就是没有尊严,眼看着逞强就要饿肚子的下场,她还是选择“留得青山在”,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我吃,我要吃!” 他以指尖弹了下她的额头说:“加上‘主人’两字!” 委屈地扁着嘴,揉着发疼的地方,汶卿不敢反抗地回以“是,主人。”后,就这样展开了她与蔺京森这段,日夜同居一个月的主人与宠物的契约生活。 端木扬坐在电脑后方,正享受着网路连线游戏的厮杀快感时,桌上的电话恰巧响起,自动应答的功能启动后,贴身秘书的专业口吻透过扩音设备说:“端木先生,蔺先生要求会面,他现在人在秘书室这儿。” “跟他说我没空。”端木扬着电脑萤幕的昼面,恶作剧地一笑。 也差不多是那性急的家伙,察觉到事情真相的时候了。 他端木扬为人没有什么好值得夸耀的,就是有挑朋友的眼光,而他挑朋友的条件之一,是绝对不会挑一个笨蛋当伙伴。 现在暂且先吊吊他,能找京森麻烦的机会不多,一旦机会来了,当然是旧帐新债一起算清喽! “慢着,蔺先生,你这样强行闯入我们支配人的房间,会让我们很为难的!” 抬起头,端木扬听到门外骚动的同时,他花了大把金子做的桃花心木门就被人一脚踢开了。肇事者屁股后还跟着好几位如临大敌的秘书。 “没关系的,张秘书,就让他进来吧。我亲爱的京森‘老’友,今天吹的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的办公室来了?啊,瞧我这健忘的脑袋,你已经不当我是朋友了,该改称你为蔺先生了。”使出浑身解数的尖酸语调,端木扬整以暇地望着他说。 “别演了。我没时间欣赏你那差劲的演技。”京森不耐地一扬手。 “没时间?那还上我这儿来作什么?” 端木扬说着,边走到办公室一旁的会客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点根烟。“既然蔺先生是个大忙人,就不要为我浪费时间了,请便。” “你要我做什么。”不管端木说的一些有的没的五四三,京森开门见山就说。 “呵,这问题有趣了。你来找我,还问我要你做什么?我怎么不记得我邀你过来做任何事过了?” “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端木,不要拐弯抹角,我承认单汶卿的事,我有些冲动,是我的错。” 端木扬鼓掌说:“哟,够爽快,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有担当,知错认错,好!” “你还要继续玩这一套玩多久?”早晓得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京森无奈却也只有纵容他的任性。“说吧,我欠你多少?” “啧、啧!这次你可真的伤了我这好友的心。我可是收到消息后,马上就替我的知心好友拯救心上人,想不到却被知心好友指为居心不良的坏胚子,戏弄他人为乐的恶党。枉费我如此为朋友尽心尽力——” “端——木——”头痛地揉着额角,青筋不知冒出几条的京森,求饶地喊着。 美丽的唇角一拧,端木终于不再捉弄他的说:“这次就算你欠我一回了,京森。我还不知道该要你帮我做什么,暂且记在帐上,以后再找你要。” “前辈子欠你的。”摇着头,京森坐到他对面说。“现在你总可以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吧。我要知道她父亲是何时冒出来的,还有你插手又是怎么一回事。” 端木扔出一只卷宗给他。“早为你准备好了,这是她父亲的资料。相信你已经调查过,他在十年前失踪后,就一直和单汶卿没有什么往来。至于我则是因为金多财务是我老头过去有过恩情的一个黑帮下线的再下线,是非常低等的组织,但消息总是会进来的,他们大肆宣传说有处子要下海,要不是我对单汶卿这名字有印象,恐怕你的天使现在已经是某个应召站的红牌了。” 京森面色凝重地看完整个卷宗后。“我真的欠你一次,端木。” “欠我还有真假?”端木扬笑着,把身体往前移近他说。“喂,天使的味道如何?” 冷漠地回看他一眼。“我不会碰她的。” “咦?” 京森再次强调地说:“我会让她留在身边一个月的理由,起初是惩罚她的无知,竟会让自己流入拍卖会,现在我知道原因后,自然动机也改变了。这一个月,我会帮她清掉身边的废物,还给她过去纯净平安的日子。等到一个月期满,她就可以做回她的单汶卿了。” “我的老天,你陷得比我想象中还深。心仪的女人就在咫尺,为什么你还能忍受不对她出手?你真的可以列名‘烈男’碑了。人家是贞节烈女,我想你是贞节烈男,还兼最高级的自我虐待狂。” 京森带着卷宗站起身说:“我和她的世界本就不是同一个,我不会把她拉进这个充满血腥与罪恶的世界中。” “如果是她自愿跳进去呢?”端木好奇地挑挑眉。“你可以控制自己,却不能控制她的心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女人的魅力,像你这样看似拥抱许多秘密的男人,会鼓动女性天生的母爱,就像扑火的飞蛾,如果是她爱上你而愿意与你一起堕落呢?” 凝视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佳人倩影,京森自嘲地苦笑说:“不可能的。她怕我也讨厌我,在她眼中我八成是个精神变态狂,所以她不可能会看上我的——” “世事难料。”端木挑衅地说。 背对他的肩膀传达了无比坚定的意志,蔺京森没有回答端木最后的一句评语,只是挥挥手爽快地离开。 第五章 汶卿扯扯身上的小可爱,无趣地在沙发上翻滚着。 唉,自己到底要过这样的生活过多久?一个月?光是三天就已经让她有度日如年的感觉。被手铐限制住的她,在这间黑色屋子里能做的事是少之又少,不见半本书、杂志的屋子里,只有观看电视与听音乐是他允许自己做的少数几件事之一,但电视节目看一个钟头也迅速厌倦了,音乐放着、放着她就会昏昏入睡。 结果,那个人不在家时,她最常做的活动,就是睡觉。 好像把过去忙碌的工作所缺乏的睡眠时间,全在这三天里一口气给补回来似的,睡得她两眼发昏。 说来奇怪,她非常害怕蔺京森这个人,当他在屋子里时,自己总是窝在离他远远的地方,墙角边、沙发椅背后面,总之能离多远就多远。可是当他不在时,自己又会感到寂寞,寂寞得要死,寂寞的祈祷着不管谁都好,就是不要留她一个人孤伶伶在这栋大屋子里。 自己是讨厌他的,不知道该怎么去恨一个人的汶卿,很努力地想要去恨他,可惜母亲的教诲总是在耳边响起…… 恨一个人很不简单,但原谅一个人更不简单。可恨的人都有可怜的地方,你必须要让自己忘记恨,想办法打从心底去爱你的敌人。 从小耳濡目染下,汶卿骨子里找不到“憎恨”这种情绪,也不晓得憎恨一个人的方式。 母亲从不恨父亲的遗弃、负心,看在外人眼中,她的母亲过了很吃亏又不划算的人生,但汶卿知道母亲是幸福的,她走的时候面带微笑的模样,至今还留在她的脑海中。不管他人怎么说母亲笨,不懂得为自己打算,还牵累了女儿,汶卿依然认定母亲过了她始终如一的幸福人生。 当你觉得幸福时,你就是幸福的,不管你遭受到任何事情。 当你认定自己是不幸的那一刻起,不管你身处在什么环境或遇上任何好事,也都无法带给你幸福的感觉。 汶卿不至于没大脑地认定现在自己过的日子是幸福的,摸着颈项上被他套上的宠物项圈,身为人最重要的尊严被剥夺,这真是很伤人——可是自己未遭受虐待,除了第一天的水刑之外,他再也没有做出超越那尺度以上的惩罚,甚至允许她穿上衣服。 不需再担心自己得赤裸地熬过一个月,让汶卿大大松口气。所以即使他只准自己穿这种暴露小肚肚的紧身小可爱与薄薄短热裤,不过汶卿心想反正只有他与自己看得到,而他早就看遍了她的身体,还一脸兴趣缺缺的模样,自己也不用担心他会想入非非,她也就放心大胆地穿上这种过去自己决不敢尝试的挑逗服装。 坦白讲,这种毫无束缚的衣服穿惯了,肌肤享受到被解放在空气中自由呼吸的快感,真会令人上瘾。 汶卿吐吐舌头,自己原来是这么容易就堕落的人,她都不知道。 这也是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吧? 可是……汶卿仰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地想着:自己真要过这样的日子整整一个月吗?她好想念忙碌工作的日子,能在医院贡献一己之力的成就感,能让她感受到身为人的乐趣。如此随波逐流的被蔺京森豢养下去,自己一定会变成一无是处的人。 那个人——蔺京森又是从事什么工作呢? 这间屋子光看里面的陈设也知道所费不赀,一个人住在这样寂寞的大屋子里,四周是一片的黑……仿佛连屋子也是哀伤悲戚的颜色,和他的人搭配起来又意外的融合;还有他身上的服装虽不出黑白两色,但质地与作工都不是便宜货,说不准还是某位名家手笔,种种情况在在都说明了他应该很会赚钱。 会是操作股票或期货的投机家吗?不像。 还是,经营公司的商人?依他那种不与人打交道的气质看来,这也不可能。 能够轻易出一百万美金的人只是买个人当成宠物来养,若不是“相当的”有钱人,应该不会花这种闲钱吧?还是他天生合著银汤匙出生,家境富有? 汶卿怎么推断都无法得到满意的结论,蔺京森的四周有太多的谜,越想看穿他谜一般的假面具,就像走入浓雾的森林一样,益发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唔唔……还是不要继续想他的好,再想下去自己真的会被他给迷住了……就在汶卿慌张地想把他驱逐出脑海之外,原本宁静的屋子内响起不明物体撞上门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汶卿拖着脚镣往玄关而去,一看之下原本充满疑问的脸色刷地转白,惊喘地倒抽口气。“啊——” 玄关处,蔺京森一身是血地倒卧在地,模样万分怵目惊心。 京森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家门口,用尽所有力气打开门后,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双膝,当场倒下。 可恶——他对于四周向来非常小心,暗杀这种家常便饭的小事,他以为自己早已防范得宜,可是这一回他还是失算了,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胆敢在光天化日下狙击他,趁着他驾驶在普通道路时,骑着重型机车从他的车旁挡风玻璃处近距离开枪。 头一枪没有命中他的脑袋,京森立刻就踩下油门躲开对方的第二次、第三次追击,在马路上展开一场生死追逐。 躲过一枪的他,最后还是在背部被击中了两枪。 对方被他成功地甩开了,老实说他知道状况不妙,伤口在背部他看不见,但汩汩流出的血液很快就让他眼前发黑,驾驶座和方向盘都沾满了他的鲜血,他应该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医院就医,可是他却忽视自己沉重的伤势,说什么都要回家。 他死命坚持的也要回到自己屋子的理由是……假如自己就这么死在路上,那被他上了手铐与脚镣丢在家中的单汶卿将会因为自己,而被活活饿死在那间没有人会出入的屋子里。 就算要死,也得在还给她自由后,才死。 捏着钥匙,他紧咬着下唇,每移动一步,背后的伤口就像火烧似的痛苦不堪,摇摇晃晃地走着平日从不觉得遥远的距离,他好不容易从停车场走到门口,花了五分钟的奋斗,辛辛苦苦地打开门,他的意志就再也无法指挥他的四肢了。 “你……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声音仿佛在遥远的彼端,京森意识朦胧地捉住那看来虚幻不实的手。“把……门关上……” 他听到脚步声的来去,安全了吗?似乎暂时没有追兵找上门来。 “你受伤了,我得打电话给一一九,你等我一下……”她语带焦急地匆匆跑开了。 京森有点想笑,一一九?她连这儿的住址都不晓得,还想打一一九? “电话,屋子里没有电话……”咚咚咚的,她又跑回来。“我去找公用电话,你等一下喔!” “不……必了!”京森无力地捉住她的手。“……不能找一一九!” “你说什么傻话,你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吗?你不马上接受急救不行!”她温柔的声音难得因为发怒而提高了好几分贝。 “我——口袋——有行动电话——找y.k——”现在唯一能求救的,就只有端木了。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他来,所以,在那之前,还有件必须要做的事,他挣扎着把手心中的钥匙递出说:“你……钥匙……在这儿。” 他已经处理完她身边的“杂物”,相信她那无能的老爸,此刻已经在飞往美国的途中,未来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毁灭她平静单纯的日子才对。 哪怕他花完了自己给他的一百万美金,他也没有胆子回来找单汶卿的,因为自己已狠狠地警告过他,假如他溜回台湾,那么他的命就会在踏上中正机场的瞬间被了结。照理,那胆小的老家伙没有这份勇气挑战他的威胁才是。 没想到这段与她同居的日子会结束得如此快速。 果然,老天爷还是觉得把天使放在像他这样满身罪孽的恶魔身边,是项严重的错误,所以现在才会用这种方式强硬地画下旬点——结束。 京森勉强扯扯唇角,放开所有的意识,迎向黑暗的拥抱。 “喂!你醒醒,你不能晕过去啊!喂!蔺京森!” 醒来吧!睁开眼睛啊!心中充满不安,汶卿希望他会睁开那双有着红瞳的双眸,骂她不能喊他的名字,他不是坚持自己得叫他“主人”吗?她过去只要说错,他总会惩罚她不准喝水的。 “蔺京森,你不能死啊!” 可不论她怎么摇他,他都没有再睁开眼,只是唇角遗留着一抹看似嘲讽的悲伤笑容。 “不——你不能死!我不会让你死的,一个月的契约还没有结束,不是吗?你还有责任得继续养我,我不管,我一定会把你救活的。”汶卿想起最后混乱当中他说的话,她连忙翻过他沉重的身子,搜索着他外套的口袋。 找到了!按下行动电话中的通讯录,找寻著有没有他说的“y.k”这个人,一下子就出现了一组号码,而她想也不想的就按下拨号键。 上帝、菩萨、阿弥陀佛,求求你们,一定要让我找到,他不能死。即使他有点变态,即使她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做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满身是伤的躺在这儿,即使他可能是恶贯满盈的匪徒,但她就是不希望他死掉! 泪水模糊了汶卿的眼眶,她诅咒为什么自己老是碰上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已经是第二次了,三年前的情况仿佛又重演,只是这回她还是学不乖。 大可以拿着钥匙解开了手铐与脚镣逃向自由,可是她想救他的冲动还是凌驾了夺回自由的欲望,现在仍是以救人为第一优先要务! 电话在响了漫长的八、九声后通了。“喂?” “你是谁?为什么拿着京森的手机?”对方冷漠地劈头就说。 太好了,这个人真的知道他,也许是他的朋友。“京森受了重伤,他现在昏过去了,我该怎么办!” 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只管求救的汶卿脑海中,已经慌得连自己就是护士都想不起来了。 那名叫做“端木扬”的男子,带领了四、五名穿着黑色西装的彪形大汉,与一名医生与护士,一进入屋子里就像回自己家一样,大方地长驱直入。 “他人在哪儿?”寒着一张绝众出色的脸,他问。 汶卿苍白着脸领着众人来到床边。 看了一下京森的模样,端木扬指示医生的话也很简单。“把他救活,就算他进了鬼门关也要把他给我拖回来。” “是,端木少爷。” 医生立刻展开手术的准备工作,彪形大汉们也以训练有素的动作,来来回回地把一样样精密的器材搬入屋内,简直就像是把医院的手术室设备整座原封不动地搬运过来。不,或许还要更讲究,里面有许多先进的急救器具,是连汶卿就职的医院都买不起的昂贵医疗机械。 这个端木扬到底是何许人物?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弄到这些东西,还附带医生与护士?从她打电话给他到现在才经过二十分钟。虽说人命关天的时候,二十分钟也可能是致命的时间,但这样的速度已经是出乎想像的快速了。 算了,这些问题都可以摆到一边去,现在她只想知道蔺京森还有没有救? “患者背部有两处枪伤,子弹还在里面,深度有伤及肺叶的可能,切开后确认,先输血五,另外准备好两只预备血袋……不使用麻醉,依照患者目前昏迷程度,麻醉很危险,miss王确认心跳与血压。开始了!” 汶卿忐忑地望着医生在蔺京森的背部划下第一刀。 忽而,一只手搭上她的肩,把全神贯注于手术状况的汶卿吓了一大跳。 “我有话要跟你谈,到沙发那边坐吧。” “可是……” “你在那儿看,又能帮上什么忙呢?”他扬扬眉。“我找来的是医术最高明的大夫,如果他救不了京森,那么台湾就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了。放心交给dr.刘吧!他多得是帮人处理这类伤口的经验。” 他不容许拒绝的强势态度,逼得汶卿不得不离开床边,一边担忧地回头看着手术中的京森,一边拖着迟疑的脚步坐到他的面前。不会有问题的,蔺京森必定会获救的,她不断地在心中为自己打气。 “担心他吗?”端木歪着头笑问。 汶卿睁大双眼,这人到底是不是蔺京森的朋友,居然还笑得出来。 “觉得我很奇怪?我反而觉得你很奇怪呢。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就是当初从金多财务手中付清你身边的债务后,把你当成拍卖品在俱乐部中拍卖的俱乐部支配人——直接的讲法就是俱乐部的头头。当天你被金多的人打了针,恐怕对我没有印象了吧?” 俱乐部?自己只对那儿漂亮的金色电梯特别有印象。汶卿眨眨眼。“你跟我讲这些,是希望我谢谢你吗?对不起,我谢谢你把我从金多带出来,却不能感谢你把人当成拍卖品的行为,那实在太卑劣了,那是违法的。” “呵呵,我端木扬的眼中,法律不过是一本枯燥的书。”他耸耸肩。“别谈这么硬梆梆的话题了。我说你奇怪,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我哪一点奇怪了?”老实上钩的汶卿,乖乖回道。 “对于一个囚禁你的敌人,为何你显得如此关心他的死活?你打电话给我时,哭了吧?你的鼻音重得除非我聋了才听不出来。现在也是,白着一张小脸,不时眼睛还会偷偷瞄着那边手术进行的情况,难道你对于敌人都这么富有爱心,如此大慈大悲,不吝关心?” 汶卿咬着下唇,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说的没错,看在他人眼中,自己的行为没有道理。她无法扯谎说自己只是站在人道立场关心蔺京森的伤势,因为她在医院中也看过许多医生无能为力、回天乏术的病人,也曾待在急诊室中见过许多伤重的患者,可是没有一回如同现在一样这么全心祈祷着,愿上天助他一臂之力,救活他。 端木瞧她那哑口无言的样子,唇边的笑意更浓,他摇着手上那串沾满血的钥匙。“还有,你手边已经有了通往自由的钥匙,为什么不拿了就跑呢?反正你已经尽了所谓的道德义务,打电话通知我来救他了,接下来他能不能得救,就是看他的造化了,你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啊!” “我……我想要看到他真正脱离险境。”试着为自己的行为定位,汶卿解释说。“如果我就这么走了,我一定会不断担心着他到底有没有获救,如果没有,我会有罪恶感的,我不希望自己的坐视不管而造成悲剧。” 是的。就像三年前,自己曾经遇过的陌生男子一样,那时自己也同样放不下他,甚至到现在偶尔都还会猜测,那人到最后有没有去就医,自己的急救是否帮上他一点忙了?她希望他还活着,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活得好好的。 “真伟大,能为敌人做到这种程度。”端木扬拍拍手说。 纵使他的长相媲美再世潘安,汶卿还是无法对他产生好感,从刚才到现在他眼中的嘲讽到底是什么意思?轻浮的态度与蔺京森的内敛恰成反比,这人真是他的朋友吗? “我没有把蔺先生当成敌人。”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少了手铐的现在,她是自由的,可是她的一颗心还系在床上那头的男人身上。 “喔,不是敌人,难道是情人?你爱上他了?” 汶卿怒气冲冲地跳起来。“才不是!” “不是?”他还以一抹揉和着邪佞的眼光,上下打量她一回。“他果然没碰你,真是无可救药的笨蛋。” “你到底想说也在么,从刚刚到现在,我不懂这番话有何意义,我担心蔺先生是因为……因为他虽然很可恶,却不是该死的人。他剥夺我的自由,却从没有虐待过我半分,呃,撇开第一天不算的话——总之,我为什么要跟你交代这些不可?”气急败坏又辞不达意的心慌意乱,让汶卿不由得跺脚。 “因为我是蔺京森这世上唯一该死的‘朋友’,套句你的话,他的确不该死,不但不该死还不能死。他死了这世界不会更平安,但他本人却抱持着相反的看法。至于这番话当然有其意义,因为我要判断能不能信赖你,好把照顾我生死至交的工作交给你。”他叹口气说。“我虽然很想亲自照顾,可惜有太多事得去处理了,况且和我这种粗手粗脚的人相比,他会更中意你的细心照顾吧。” “你要我……照顾他?”汶卿以为自己不会被允许继续留下来,依照蔺京森此刻的模样,哪还用得着什么宠物。 “你不是和他还有契约吗?有效期限并未结束吧。假如你想提前结束,哪就得改天另行拍卖了,小姐。抱歉,我这个人可是公私分明的,特别是‘生意’这档事。所以对你我而言最方便的法子,就是你留在这儿照顾他,手铐和脚镣为了方便你行动,就暂且不必戴了。还有,我每天会派人把生活必需品送来,屋子外面也会有三班轮替的保镖负责看管门户。你若后悔自己没有早点逃,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没有——” 他举起一手拦阻她的话说:“不管你有没有那种想法,你就好好的照顾他吧。我要走了。” “走?你不留下来等到他脱离险境吗?”这种人也能叫朋友? 他微微一笑。“他若是我的朋友蔺京森,那他就不会这么轻易死在两颗小子弹下。况且,在这儿等他睁开眼睛有何意义,对我来说要是我躺在那儿,我不会要我的朋友坐着替我送葬,我会要他们帮我去报仇。” 看到端木扬阴森的脸色,汶卿打了个寒栗。他口中的“报仇”,想必是充满了血腥暴力——又是一个自己从未经历过的世界。 “蔺先生是从事什么职业,为什么会遭受枪击?”不由自主地,她终于把积压心中多时的疑问,说出口。 “你想知道吗?”他的口气似乎暗示她不要问比较好。 汶卿迟疑再三,还是点了点头。 “等他醒来,你自己问不是更好。我不会告诉你的。”他故意摆她一道说。 这个人的个性真是自己见过最恶劣的,怪不得有人说长相越好看的人,往往内在都成反比,现在她有点相信了。 摸摸蔺京森的额头,还是烫得惊人。 汶卿数不清楚第几次为他换上冰枕,只希望多少能降低他的体温。据dr.刘的诊断,取出子弹后这三天的时间是关键时期,他能不能保住一条小命,全看体温能不能回复,万一始终昏迷不醒,就代表他并发其他感染的可能性升高许多,相对的存活率也会下降。 为了这句话,汶卿一直努力不懈,整晚不睡地看护他,为他补充水分、更换点滴、冰枕,想尽办法做尽各种尝试就是求他不再发高烧。 还是只有那一招吧!下定决心的汶卿把所有的冰块都倒进水盆中,把毛巾浸泡在里面,鼓起最大的勇气,解开他的睡衣——唯今之计,也只有帮他以冰水擦拭全身,才能降低温度了。 这一点都不难,自己在医院不知替瘫痪在床的病人做过多少次这种擦身的动作,只要把他当成没有行为能力的婴儿,仅能依靠自己的帮助才能自一身热汗中脱身,就没有尴尬的问题了。 汶卿说服自己后,把他的睡衣脱掉——唔! 一股红潮汹涌地袭上她的双颊,她连耳根都发热了。 从没有看过如此漂亮的男性身躯,让她对于男人身体不过是平板的排骨或是肥滋滋肉块的观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光裸的胸膛匀称地分两块胸肌,没有丝毫赘肉的平坦小腹,秘秘细长的体长延伸到睡裤中…… 拜托,在看哪里啊!发现自己不自觉地盯着他腿间的部位,汶卿马上判断自己只要擦拭他的上半身就够了。 绞紧了手中毛巾,汶卿训斥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心无旁骛地为他从手臂开始擦拭……咦?他的肩膀处好像也有老旧的弹痕孔? 不会那么凑巧吧! 汶卿的疑心迅速被接下来的发现所取代,她看到更多老旧的伤痕藏在他的上半向四周,有类似的弹痕,也有刀伤,伤痕算起来大大小小有十几处。 就一个普通人来说,他还真会受伤啊! 摸着那条在心口的刀伤,她不知道他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以这条伤口为例,想必当时也是很危急的情况才对,只要再偏个一公分,底下就是心脏了。 “到目前为止,你到底经历过多少生死修关的日子呢?蔺京森。”汶卿望着他紧闭双眼的灰白俊脸,喃喃自语。她对这个男人越来越好奇,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知道,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些伤口背后,都是些什么样的故事。 等他醒来,他会愿意告诉她这些故事吗? 第六章 京森醒来时,屋内笼罩在一片淡淡波斯菊黄的温柔光线下。 他的四肢弥漫着酸痛的疲惫感,大脑也宛如隔了一层薄雾,朦胧地在彼方观望着这个世界。透过熟悉的黑色百叶窗叶所流泻的光线,令他可毫不费力地看清自己目前是身在家中,而且躺在自己的床上。 压在他腿边的重力,是有着柔顺黑色长发、双手交卧地趴在床边的她单薄的身子就靠着床坐在地板上。 她侧睡的脸庞泛着桃红,紧闭的双眼下有抹暗黑阴影,不知做了什么好梦般的,纯真的双唇带着可爱的笑靥。 京森试图移动自己的双腿,想要起身,却把打着瞌睡的天使给吵醒了。 揉着惺忪的眼睛,她的小脸还满浓浓睡意,一双大眼也茫然地半睁着,可在看到他的瞬间,立刻惊喜地张开。 “你醒了!太好了!” 清清许久没有作用而喑哑的喉咙,他低声问道:“我躺多久了?” “一个礼拜了。我好担心,一个礼拜只靠流质的营养补充,你的肚子一定很饿吧。不过许久未进食,一下子吃太硬的东西也不好,我帮你去弄些清淡的小米粥。”她兴奋地跳起来说。 为何她对自己笑得如此灿烂?她担忧的口吻与不吝惜的关怀,看得京森有丝目眩……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中,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还是有什么奇迹发生,让天地异变?头一件最让他不解的事是——怎么她还留在这屋里? 他也许受了伤,但没有伤到脑子的记忆,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的的确确把钥匙交给她了,应该在拿到钥匙的瞬间就迫不及待地逃离他才是。 为何不离开? 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地方? 自由的门是敞开的,为什么你不跑? 对于留下来的她,京森胸臆中的悸动让他的心情摇摆不定。坦白说,醒来时发现自己不是孤孤单单的事实,有着意外的喜悦,不禁教他怀疑自己曾做过什么好事而得到上天的奖赏。 不。老天爷不会如此大发善心,连他这样的人,都能获得她慷慨大放送的笑脸,不正说明了她和自己身处截然不同世界的现实,她此刻的笑脸是因为她还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多么糟糕恶劣的低等人类,一等她知道自己过着涂满血腥的日子,毫无疑问她的笑也会从她的脸上消失。 捧着一碗热粥回到床边的汶卿,不晓得京森脑海中翻腾的思绪,只是高兴得不能自己。这一星期来,自己无时无刻都在为他祈祷,请老天爷帮忙,让他能快点醒来。现在,他终于醒了,也代表他终于脱离险境了。 单纯的她此刻只有满心欢喜,压根儿忘了他曾是花一百万美金糟蹋她的尊严、把她当成宠物一样豢养的男人。 “小心,会烫吗?”舀起一汤匙热粥,吹吹气再送到他唇边。 他摇着头,喝下热粥后,对上她充满期待的兴奋双眸,不知不觉赞美的话自然地出口。“很好喝。” “是吗?太好了。我还担心不合你的胃口呢!”受到鼓励的她,立刻动手喂他第二口,还一边叨念着这碗粥里头加入什么,能为他补身强化伤口的愈合速度,模样像极了小妻子在照顾不小心受伤的丈夫一样。 京森心情复杂地看着她的如花笑靥。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太危险了。光靠他一个人努力控制是办不到的,他也是凡夫俗子之躯,有正常需要的男性,假如她不助他一臂之力,假如她连保护自己的本能都失去了,那么他体内贪婪的野兽就会脱闸而出,还有什么比近在咫尺又毫无戒心的天真猎物,更能搔动男人的狩猎本性。 他似乎可以听到自己心里的野兽正在摩拳擦掌,把爪子练得尖锐无比,跃动着、等待着一掌撕开猎物血肉的瞬间。 “怎么了,你不吃了吗?”拿着汤匙,她注意到他的脸色黯沉下来。 “我在昏迷的时候,有没有说些什么?”他推开碗,暗示她自己已经饱了。 “嗯,有啊!” 她的回答令京森捏把冷汗,幸好接下来的话救了他。 “不过我都听不懂,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噩梦,有时叫得很可怕,就算喊你你也都醒不过来。尤其是前三天你还发着高烧的时候,几乎梦呓不断,我真怕你在梦中乱动的时候,会把伤口扯裂呢!” 汶卿皱皱鼻尖,把碗端回流理台后,又捧着一颗苹果坐到他床边,以水果刀边刨边说:“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老实说,在dr.刘来替你开刀前,我已经无法探得你的脉搏了,你的肺叶被子弹打穿一个洞,还有一颗幸运的被卡在肩胛骨肉内,伤害不大。不过就算捡回一条命,未来这一个月内医生有交代你必须安分的在床上静养,等到伤口完全愈合。” 看着她专心与水果刀奋战的脸蛋还沉醉在喜悦中,京森躺回枕头堆里,冷冷地说:“帮我找端木扬来。” “啊?” “告诉他,我要把你退还给他的俱乐部。” 汶卿整个人愣住了,手中的小刀随着削到一半的苹果落地。 “既然我还要一个月的休养才能恢复健康,养宠物未免太不切实际了,更何况我已经厌倦看到你,你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引起我的兴趣了,所以我要把你退还给他的俱乐部。”京森强迫自己维持无情的铁面说。 “我……我哪里做错了吗?”颤抖着声音,汶卿命令自己冷静点,不要慌。“如果我被退还夜舞俱乐部,是不是还要重新被拍卖?” “你会怎么样,问端木扬去,我没兴趣知道也不会去管。”他闭上双眼,不愿看她脸上近乎心碎的神情。 汶卿揪着胸口的衣襟,才几秒钟,自己就从云端坠落到地面,摔得好惨好惨。这些日子来不分日夜的照料他,让她有了错觉,以为自己和他成了好友,她经常对着意识不清的他说话,把自己从小到大发生的趣事都说给昏迷中的他听,曾几何时她不再惧怕他,而全心全意地照顾着他,就像照顾自己最亲爱的人。 然而这些都是她的一厢情愿,人家并不这么想啊! “我知道了,我去打电话。” 拖着沉重的脚步,汶卿迟疑地回头,如果自己此时请他再作考虑,他是否会改变心意?这半个月朝夕相处下来,她宁愿留在他身边,也不想再面对一次陌生人的视线,再被当成什么标的物竞卖了。 犹豫再三,汶卿鼓起勇气,不顾尊严地说:“我想留在这边,你能重新考虑吗?” 纵使闭着双眼不去看,他也能从她的声音中听见她竭尽勇气的努力背后,藏着什么样的渴望。矛盾可笑的是,这也是他最害怕的情况,他既想留下她又不能让她继续留下。 “你留着只是增添我的麻烦而已,我干么留一个包袱在身边。” 他冷然决断的无情口吻,终究浇灭汶卿心底小小的希望之火。垂下头,她只有接受这种结局,照他吩咐地通知端木扬。 “一通电话就把我召唤来这儿,你有什么贵干啊?蔺大爷。”端木扬双手抱胸地站在他面前说。“花了一个礼拜才睁开眼睛,结果睁开眼睛头一件事居然是要我帮你把人弄走,我得说你近来的行为莫名其妙到令人百思不解的程度。” “少废话。”京森漠然地看着他说。 “喂,人都在你这儿留半个月了,现在还想退货,哪门子老板会接受这么无理的要求?更何况……我重新拍卖你的天使,你也当真无所谓吗?”端木刻意瞄了下坐在沙发那头的女子,以她听不到的音量说:“她的下一位买主可不会像你这么笨,连根指头都不碰她。” “我不会要求你退一百万美金给我,你也不用重新拍卖她,只要让她回去过她原有的生活就行了。不过,别把这件事告诉她,你应该能想出好借口瞒过她。”他也压抑音量说。 “你有心从事慈善事业,我可没有。规矩就是规矩,一个月不到要退货,我也只好重新拍卖她了。” “端木,你!”气急攻心想起身的京森,忘记背部还有伤口,闷哼一声又躺回床上。 人在那头注意到他的异样,急奔过来的汶卿,伸出手说:“你动到伤口了,对不对?让我看看,说不定又开始流血了。” “滚开,你给我到那边去。我不是说了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你了吗!”使劲地挥开她,他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缩回自己被拒绝的手,汶卿强忍着眼眶中打滚的泪液,侧过脸转身离去。 端木扬把一切看在眼中,摇着头说:“我实在不懂你在想什么,她讨厌你的时候,你就能安心让她留在这儿,一旦她不再害怕你,你反而要把她推开,这算啥荒谬的道理?这就是你所谓保护她的方式?如果我要保护谁,一定会先确定对方成为‘我的’,像你这样半吊子的做法,只是徒增伤害。” “我有我的做事方法,你可以看不惯,但你无法管。” “好。那我也有我的做事方法。”端木一手插腰一手招着说:“单汶卿,过来这儿一下。” “你想干什么?”京森尖锐地瞪他一眼。 他不理会京森冒火的眼神,一等汶卿走近自己,端木大手一揽她的纤腰,将她整个身子都贴上自己,捉住她的下巴说:“你管我想干什么,你既然要退货,人就是在我的管辖之下,我爱怎么对她你都管不着!” 说着,他的手钻到她的小可爱里面,盈握住她的双峰,放肆地揉捏起来,汶卿先是一惊,立刻在他的怀中挣扎起来。“不要……不要……” “怎么了?不喜欢我碰你?可是很多女人想倒贴我,我还不见得赏脸呢。” “不要……”胀红着羞赧的脸,他并没有很粗暴,但是汶卿无法忍受当着蔺京森的面前被亵玩的耻辱,自己的一切反应全被他看在眼中,她真希望自己马上、立刻化为一阵空气消失。 “你的乳尖硬了呢,看来我的爱抚果然是高明,连天使都会拜倒在我的脚下。”他咬着她的耳朵说。 “放开我……”激愤又反抗不了他的力气,汶卿觉得自己的身子和心就像被一辆双头马车给拉着往相反的方向急驶,把她分裂成两半。 “你那边该不会也湿了吧……”他的魔掌往下探去。 不要!就在汶卿疯狂地在心中尖叫的同时,她突然重获自由,端木扬向后飞起重重跌倒在地,一手还捂着脸——“可恶,你下手还真重,该死的家伙,竟然敢打我这张举世无双的俊脸,打坏了你能负责吗?” 汶卿哑然地站在原地,花了数秒钟才晓得,原来是蔺京森出手打了端木扬一拳,力道之猛,肯定把他背后的伤口都弄裂了。一个连下床都还有困难的病人,竟有这般力气?! “哼,连我碰她都看不下去,还说什么大话要我回收。劝你在欺骗别人之前,先确定自己的心意如何?明明就是个醋坛子,还想假装大方。”从地上爬起来的端木扬,还在忿忿不平、喋喋不休。 “嗟,真蠢,好心被雷打,我再也不管这种无聊的爱情烦恼,搞得自己像个猪头。”看一眼还在僵持的两人,端木扬拍屁股说:“我要闪人了,京森,你自己看着办吧!假如你还是坚持要把她退还给我,打个电话我会派人来回收的。但是,回收之后你要再想反悔,我可就要对你说抱歉了。” 走到门边,端木扬又想起来什么的回头道:“还有,开枪打你的人,我已经找到了,因为你一直躺在床上作睡美男,所以我自作主张帮你解决了,连同他幕后的老板一起。艾昕的情报网也帮上了忙,你不需要谢我,所有的费用改天我会寄帐单给你的。ciao(走了)。” 直到最后还在要帅,京森在心中咒骂着,冒出一身冷汗地坐倒在床上,撑着额头的手不住颤抖着。“可恶,这样看起来我不是逊毙了!” “蔺……”想问他要不要紧,可又害怕再度受拒,汶卿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半晌,手在半空中徘徊不定。 京森叹口气,他知道端木是在演一场戏,理智很清楚,情感却控制不住,当他努力坚持不理会端木对她越来越过火的戏弄,端木却打蛇随棍上的益发加足火力,到他最后说出那句下流话的关键刹那,京森达力道都无法掌握地挥出拳头。 的确很蠢。京森苦笑着,这句话端木骂得很对。 不能退回,也不能留她在身边,自己到底该拿单汶卿怎么办? “请问……”她怯怯地开口。 京森抬眸望着她。 汶卿再次被那双闪烁着红色光芒的瞳孔吸去了目光。原来如此,自己在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时,就已经喜欢上这个人的眼睛了。镶着长长黑睫毛的黑眼,只有中央的瞳孔处会呈现火焰一般的光,如此与众不同,变换着深浅不同色泽的红色光泽,宛如高贵的虹色钻石。 “什么事?”因为她迟迟没有说话,反过来他火爆地问道。 “啊!对不起。”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汶卿老毛病又犯的绞着手说。“我真的不能留在这边吗?我保证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假如你真的很不想看到我的脸,我也可以躲着不让你看见,还是用口罩把脸遮起来。求你,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我做得到。” 唉,京森感谢单汶卿的老实单纯与“迟钝”。想不到端木说了那一大串话,还不能让她小姐起疑心。她竟没有联想到端木的话已经明白的道出,他对她的独占欲及那份不能出口示意的爱。 也罢,她的这份单纯,对他而一言是莫大的救赎。 “他刚刚碰了你哪里?” “咦?” 拉着她的手,京森拖着隐隐作痛的身体,走向浴室说:“冲掉,那家伙留在你身上的手印,把它给我冲得一干二净,去!” 汶卿眨眨眼,这是代表自己可以留下来了吗? 仔细想想,为什么自己被端木非礼的时候,京森发了那么大的火呢? 挑选好一颗洋莴苣,放入置物篮内,汶卿推着购物车在超市中逛着。自从那天以来,京森没有再说要把她退还的事,而自己的身份在无形中由原本的宠物变成了现在的“煮饭婆”兼“看护”。 对她而言现下的情况是不幸中的大幸,比起过去宠物的待遇,至少她现在有行动自由,并且有事可做,而非镇日发呆。虽然身后不免还是跟着保镖。端木并没有撤走原本守在蔺家前面的护卫,而每回自己要是单独出门买东西,身后必然会跟着端木派来的人。 以目前而言,汶卿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了。 京森的身体也比前几日好多了,今天甚至看到他已经坐在床上,用他的随身电脑与行动电话在处理公事。 唯一不变的是,打从那天起他就对自己视若无睹。仿佛刻意无视于她的存在,话也不同她说,默默地让她换好药,默默地吃着她煮的饭菜,可是从头到尾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自己生得虽不是倾国倾城,也不至于面目可憎啊! 汶卿从没有这么希望自己能留住谁的目光,但是她想要蔺京森的眼中有着自己。他身边似乎有许多女人,与他刚开始同居的那段日子,他几乎天天都满身香水味的回到家中,陌生女人的香水味刺鼻得让她无法不去注意。 什么样的女人他才会看上眼呢?想必都是些与自己截然不同、有着成熟韵味的艳丽尤物吧?自己这副十分东方的身材,与清秀有余美丽不足的脸孔,没有资格被他坚实的双臂拥抱吗? 唉,汶卿摇摇头,取下一盒上等的精绞肉,放入篮子里继续往前走,端木那时似乎说了什么重要的话,而被她忽略了。 到底是什么呢? 结帐后走出超市,汶卿还是无法回想起那天混乱场面中,端木说过的话。 “慢着,这位小姐!你是单小姐吧?” 汶卿被两名男子给拦下来,她不认得他们,为什么他们却可以叫出自己的名字?“有什么事吗?” “你好,请放心,我们不是什么可疑的人,这是我的名片。” “泛华新闻周刊?总编辑……赵先生?” “是的,是这样的,我想请教你一些问题,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可是……”看着手表,汶卿不懂为什么周刊编辑会找上自己。 “你知道夜舞俱乐部这个地方吧?根据我的消息,你曾经成为该俱乐部的拍卖品,能不能请你谈一下拍卖会的内幕?还有,买下你的人——蔺京森的事情,我们也很想知道,国际知名军火贩子的私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听说他和夜舞俱乐部的头头端木扬有密切的关系,夜舞俱乐部背后是一个国际非法组织在操纵吗?你被买下的感想是什么?蔺京森在床上是什么样的?他会不会要求你做一些特别变态的事情呢?” 军、军火贩子?谁? “我……”汶卿倒退一步,对方的咄咄逼人固然令她不舒服,可是他提的那些问题当中,有一件连汶卿都不知道的事——蔺京森是——军火贩子?! “你愿意提供消息的话,我们这边也会给你不少报酬的。放心,绝对不会让你的模样曝光,或许会需要你提供一些更有力的照片,但照片也可以经过处理,如何?你愿意协助我们吧!” 汶卿摇着头,索性往回头跑。她听到了那个人追过来。 “单小姐,如果你不表示任何意见的话,那我就只好把你的照片放在杂志上公开了,这样也没有关系吗?你的亲朋好友都会晓得你是军火头子的女人喔!” 掩住耳朵,汶卿死命地往前跑,不!他说的不会是真的,蔺京森才不是什么军火商人,他只是普通的…… 这时,汶卿耳边响起三年前“那个男人”曾经这样咆哮过:像我这样的家伙,死在路边也没有差,反正是这个世界少了个祸害! 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让她想起那个男人的声音,而且还与蔺京森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莫非……这两个人其实是…… “喂,你们干么挡住我的路啊!” 后面传来争执的声音,汶卿停下脚步回头一看,端木派来的保镖把那两名记者带到一旁的巷弄里去了。趁着这时候,她使出以前在校时有飞毛腿之称的健步,快脚朝着蔺家奔去。 她一定要弄清楚,到底这是不是真的? 冲入家中,她在玄关前停下脚,喘着气,镇定自己。 不能慌,万一让蔺京森发现自己的怪异,自己就没有办法查清楚了。是的,她决定要违反他的命令,不准自己碰触这屋内任何东西的命令,她要搜索他的私人物品,直到找出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那记者说的是真是假,蔺京森真是那种为了金钱而贩卖武器,而引爆战争、制造无数人失去家园、失去生命的黑心商人吗? 假如这是真的?假如这是真的—— 汶卿绝望地闭上双眼,她恐怕会后悔自己曾经如此试图挽救他的性命。 拿着菜篮,假装没有任何事发生的,汶卿走入客厅。 “发生什么事了吗?”才看她一眼,他便问道。 “咦?!没有啊!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啊,对了,有只狗在追着我跑,所以我怕得要死,就一路冲回来了。”汶卿不敢正眼看他,假装轻快地走向流理台说。“今天吃意大利料理,你喜欢哪一种面?通心粉还是蝴蝶面?”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汶卿知道,可是却不敢回头。她现在双手都在发抖,一想到他可能是噬血暴力的军火商,自己就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她不希望自己喜欢上的人是满手血腥的杀人凶手,就算他不是引爆战争的人,但提供武器给他人去打战,一边中饱私囊的行为,又和杀人凶手有何不同? 颤抖着手,汶卿惶惶不安地做着晚餐,等待着找寻真相机会的来临。 半夜两点。 躺在沙发上装睡的汶卿,偷偷的爬起来。窥视着床的方向,规律起伏的被单下,蔺京森已然沉沉入睡。 她一直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踮起脚尖,她偷偷地摸到摆放在床后方的暗门处,她曾经看过京森打开这道门从里面拿出手提电脑与文件,所以她知道秘密或许就隐藏在这道门后。 压下暗门的扣缝,门无声地弹开一道小间隙,吞了口口水,汶卿这生中还未曾做过这种探人隐私的事,一股罪恶感几乎让她想中途放弃。可是……她想知道,她一定要知道到底蔺京森是什么样的人! 走进那空间令她大吃一惊,从外面绝无法想象这儿竟是一座满各式高科技机构的工作室,卫星电话、监视器、连线视讯会议系统以及听过但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亲眼见识的一天——整面落地墙都是液晶萤幕,分隔成十几个画面,从目前正在交易的纽约、法兰克福到伦敦股市,一起到nhkn等知名新闻频道,仿佛世界之窗就在这儿。 二十四小时不停放映的画面,就这样一直被藏在一道墙的彼端? 汶卿喘息着,她害怕自己寻找到的真相已经远趣出她所能接受的范围了。她看着另一面墙壁上有着一卷卷v8影匣及排列整齐的文件。汶卿咬着下唇,把手伸向那些文件—— “你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冷硬的声音划破紧张的空气,自她背后如同幽灵之音响起。 第七章 她一直后退,直到无路可退,只能紧贴在那一整柜文件的前面。 京森盯着她,犹如捉到老鼠的猫儿,从她起床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醒了,不,该说自己一直等待着她采取行动。 她从超市回来后的脸色过分苍白,不善于说谎的她编出的说词,一下子就被看穿了,但京森故意不去点破她的谎言,他打电话给端木,盘问他派来的保镖便可以知道她在超市发生的事。所以他早知道那些记者做的好事,也晓得他们对汶卿说了哪些话。 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拆穿,京森并不意外,迟早他都会让她知道,因为这是在无计可施中最后的招数。他深知要断绝她对自己的好感,只要揭穿他靠什么维生,就够了。 过去一直没让她知道,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理由,他只是不想自己主动说出这些真相,只是想多一秒能放纵自我地看着她、与她呼吸同一个空间中的空气、聆听她清脆的笑语,为这再简单不过的一个理由,所以他被动地等待着东窗事发。 “我再问一次,你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她白着一张脸,止不住颤抖的模样,更让他确定她来到这间密室的目的。 “我不是说过这屋子里的任何东西,没有我的允许都不准碰吗?”他走近她,刻意装出恶意的笑容说着。 她的怯懦再明显不过,然而她没有逃开,很像她的作风,看似胆小,却每当危急时,就会果敢地做她认为该做的事。 “你……真的是军火商人吗?”她哽咽地说着。 “没错。” 干脆爽快的,京森承认了。 她掩住嘴,写满难以置信的双眸泛着泪光。 “那又怎样了?从事军火买卖和从事其他买卖都一样,不过是生意而已。怎么?我是军火商人这一点,让你意外?不会吧,我这种到处被人追杀的人,任谁也知道不可能是什么规规矩矩的商人,还是你满脑子充满幻想,以为我是哪儿的情报员?睁开眼睛吧,我花在你身上的一百万美金,也是卖出成千上万发子弹所换得的报酬!” “不要说了!”她抖着声音,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你难道不觉得自己买卖军火是罪大恶极的事?你知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用来杀人的,一颗子弹或许要不了一个人的命,但是一批火药,一批炸弹,同样都是拿来伤害人、杀人的道具!你怎么能摆出一副理所当然、处之泰然的脸,还说这么无耻的话!” “我无耻?哈哈哈哈!”他仰头大笑。“军火买卖是哪个国家都在做的事,就算在台湾也一样存在,我为什么要觉得自己无耻?顺便一提,像我这样的人,可没有犯法,你没有我的允许闯入我的办公室,我却可以告你窃盗。” “把我捉去关吧,我不怕。”汶卿的愤怒已超越恐惧,他满不在乎的态度刺激着她的正义感。“或许你可以睡得安稳,但我要是你的话,想到我买卖的东西制造了这世界上多少悲剧,我就会寝食难安。过这样的生活,你认为有意义吗?瞧这间满是黑色的屋子,更可以知道你过得一点都不快乐。活得既无意义也不快乐,这样的人生就算拥有再多的财富又怎么样?我可怜你,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怜!” “经过了三年,你还是没有什么长进啊,天真的女人。”他突然说了句风牛马不相关的话,冷硬的脸庞有着浓浓讽意。 汶卿倒抽口冷气,他—— “我不是说了吗,不要多管闲事,想救人也得先秤自己的斤两。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的人生可怜不可怜,先瞧瞧你自己的处境吧,一个无能的跷家父亲,十年后回来找你,竟是为了把你卖给黑道,逼你接客还债,这样的人生莫非就称得上‘充满快乐’?别笑掉我的大牙了。小姐,你不是白衣天使吗?不是救了许多人吗?不是应该善有善报吗?那请告诉我你又是做了什么坏事,才沦为做我这种黑心汉的宠物?” 挂着讥笑的唇角残忍地扬起,他使出最后一击说:“你不知道吗?我一直在看着你的笑话,等着你何时才会发现——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我好心为你设下的一堂课,算是回报你三年前一场‘救命之恩’。” 他……他说了什么?汶卿看着他,仿佛从未见过眼前的男人似的,呆滞地瞪着他。 “这不是很有趣吗?看着你被我耍得团团转,像只小狗一样,即使被踹开,还是哀求着说什么想留在我身边的模样,实在是太好笑了,托你的福,这个月我过得很愉快呢!” 汶卿全身被一股寒意冻住,双脚也像被黏住般动弹不得,她不想听这些了她不想知道这些事情,谁把她的耳朵、眼睛都封起来,不要让她听到如此残酷的话! “两、三个礼拜观察下来,你还真是个天真到无可救药的女人!高兴以粉红色镜片来观看这世界是你家的事,但别把它套在我身上,我可不是你想像中的什么英雄;也不是你的美丽邂逅;不是一个为了你而活的男人,更不会为了你而改变,我就是我。你这套扮家家酒般的看护游戏,我早就厌烦了。” 看着已经说不出话的她,京森没有任何手软地摸着她的下巴说:“想要看护的话,有更好的地方给你看护……你不是很哈我吗?眼睛都在我身上打转,以为我没看到吗?你喜欢我吗?可以啊,就当做是临别饯行,好歹有你三年前的多管闲事,我现在才能站在这儿!我就抱你一次,让你尝尝销魂蚀骨的快感吧。” 他的脸贴近她说:“交换条件是,你不可以把这屋子里的一切说给任何人知道,如果你说出去了……下一次遭到追杀的人,就是你了……” 汶卿捂住自己的嘴,奋力地把泪水往肚里吞,她不会哭给他看的,她不会让他知道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无情的子弹打在她的心上,贯穿她一颗心,满是累累弹痕——他怎么能说出如此无情的话伤害她,他怎么能在三年后恩将仇报的把她推落无底的悬崖下,还站在安全的高处冷眼嘲讽她,他怎能! 自己就算曾经对他有过一丝莫名的憧憬,就在此时此地也烟飞灰灭了。 “不要碰我!” 看着他伸过来的魔掌,汶卿歇斯底里地叫道。 “为什么?因为我是满手血腥的军火商人,不用担心,我的手洗得很干净,你不会感觉到任何血腥味的。”冷笑着,他捉住她的双腕,无视于她的抵抗说。“你还是处女不是吗?我还没有上过处女呢,不晓得会是什么滋味,希望你别像条僵硬的死鱼才好。” “你——无耻!”汶卿挣扎着抽回自己的手,朝他挥去。 他轻而易举地捉住她,一脚叉入她的腿间,强硬地分开她的双膝,顶住她柔软的大腿处说:“什么无耻?那玩意儿能吃吗?我可是屈就自己来抱你的,你就老实安分的接受我的‘报恩’如何?” “不要、不要、不要!” 汶卿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痛恨自己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会因为他无耻的一言语痛苦不已,现在他成为自己在这世上最不想再靠近的人,可是她依然因为他靠近的气息而饱受困扰,抗拒中还有着软弱! 她从没有如此憎恨自己的懦弱过!她多希望自己有力量能够一拳把他错误的观念都给打倒,把他错误的人生踢翻。 他明明是如此卑鄙无耻又可恨的人,自己却还在他的抚摸下兴奋起来,他的确是最烂的男人,可是她也一样——自己一样是个无可救药的烂女人! “怎么?不抵抗了?这样就不好玩了。” 看她如同放弃似的,放开全身的力量,他反而松开她的手恶意调侃说。 汶卿无言地凝视着他,无言地反抗着。 “呵,还以为你会威胁要咬舌自尽什么的,看来你骨子里根本就是淫荡的女人,假装清纯,其实老早就已经晓得男人的滋味,只是故作矜持而已。” 他的任何言语,都再也无法伤害她了。汶卿睁着流泪的双眼,在模糊的视线中看着这个残酷的男人,不管他再怎么糟蹋自己,她都已经没有感觉了,她同意他所说的一切,自己既愚蠢又天真,被人如此奚落践踏是自找的耻辱——她真是个差劲的女人,活该接受差劲的对待。 “算了!”他突然转过身子说。“你走吧,离开我的屋子,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脸,不管是这儿或是夜舞俱乐部都别让我再看到你出现,要是你对那记者提到任何我或端木扬事情,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木然地站在原地,汶卿眼神空洞地看着他的背影。 “快滚!”他再次怒吼着。 连自己移动脚步都不晓得的汶卿,就这样一步步的走向玄关,走出了京森的视线,也走出了他的生命。 京森确定她离开后,拿起电话,按下几个熟悉的号码。 “喂!哪个笨蛋在半夜三点打电话!”接通后,彼端传来咆哮。 “端木,麻烦你一件事。” “京森?发生什么事了,你干么一副家中出了死人的口气。” “派你的手下跟着单汶卿,我把她赶出我家了。”没有起伏的语调,他只是平板地陈述着。 “什么?你这家伙,她和你的契约还有五天才到期你知不知道?” “无所谓,她已经知道我是军火商人,不能让她继续留在这儿。”京森闭上疲惫的双眼,眼睑中还烧灼着那幕景象……挂在她颊上的两行泪,宛如淌血的控诉。这一次他是彻彻底底伤透了她的心。 “你……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你了……”端木在电话中叹口气。 “请你的保镖这两三天暂时保护她,直到她回到公寓安全无虑,让那些记者不再去骚扰她为止,拜托你了。” 或许是京森真挚的口吻让端木也拿出少有的严肃说:“你真的认为这样子对你对她都是最好的吗?” 默默地,京森苦笑着把通话键按掉,对于端木扬疑问他没有答案。他不是神仙,无法知道哪一个方式会是最好的方式,他只能肯定一件事——继续留着单汶卿会是大错特错的决定。 握着手机,京森一拳打在坚硬的墙上,却还是发泄不了自己胸臆中苦涩的硬块,他一拳又一拳地打到墙面上,直到墙上都沾满了自己的血,才好不容易克服那股冲去追上她、拥抱她入怀、祈求她原谅的欲望。 “嘿,漂亮的姐儿,你为什么在哭啊?让我们来安慰你吧!”几名小瘪三围住了她的去路,你一言我一语的朝汶卿搭讪着。 “没听到我们兄弟说的话吗?姐姐。” “喂,她是不是嗑药了?瞧她的眼睛根本没在看我们嘛!秀逗秀逗的。” “把她拉到那边的公园,里面不会有人管我们对她做什么的。”一人提议道。 “好好,这个主意好!姐姐,我们到那边去吧!” 她没有抵抗的,被动地任由他们把她推扯向公园的入口处,可是那群小瘪三们不一会儿就被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的大汉拦下。大汉们威胁性的气魄马上让他们不敢使坏的丢下她,一哄而散跑了。 而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的汶卿,继续茫然地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晓得自己能走到哪里去……不管什么地方都无所谓了,只要能让她不再回忆起那番残忍的话,以及想到那个残酷男人的所作所为,到什么地方她都无所谓。 飘荡在繁华灯火的不夜城台北街头,擦身而过的车灯、霓虹灯与路灯交织的灿烂,都无法温暖她失去热力的寒冷身躯。 踏着没有方向的脚步,漫无目的的她不知这样走了多久,从黑夜转换成黎明的时分,她回到自家门前。打开那道被唱了将近一个月空城计的寂寥房门,她走进玄关的瞬间,这个月来的点滴回忆历历在目,交杂着蔺京森嘲笑自己的脸孔,汶卿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空泛的伤痛,蹲在门边放声大哭起来。 她知道他不值得自己流泪。 她明知道,自己只是做了场自导自演的美梦,误以为真。 但她无能为力控制自己不哭,她哭得好伤心好伤心,哭得声嘶力竭,哭得呕心沥血,哭得连眼睛都快要溶成水,却还是停不下泪水。 这不是爱情,爱情不会如此伤人,她遍体鳞伤的自尊不是因为自己的爱情破灭,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有多么傻、多么笨,居然会喜欢上如此恶劣的男人,居然挂念着一个根本不值得她挂念的冷酷坏蛋,为他的生死安危担忧害怕得睡不好也吃不好。 早知道她那时不救他就好了。 早知道当初绕远路而不遇上他就好了。 懊恼与悔恨都挽回不了发生的一切,汶卿一直哭到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昏昏睡去为止…… 打开门一见到端木扬的脸,汶卿反射性地想把门关上,无奈他先快脚一挡,开口说道:“太无情了吧,我们好歹也有过几面之缘,没必要让我吃闭门羹嘛!何况你不想见的人应该是京森,不是我才对。” 无论是他或是蔺京森,凡是与那一个月有关的所有人,她都不想再见到了。 “你有什么事吗?”垂首望着地上,汶卿盼望他能知趣地离开。 “请我到里面坐一下吧!别忘了你和京森的契约没有履行完全,你有‘必要’和我谈谈。”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谈。当初也是“那人”无情地把她赶出门外。可是端木强硬中带着赖皮的态度,令汶卿不得不放他进入屋内。他好奇地左右看着她的小窝,还大方地坐在屋子里仅有的两张沙发中的其中一张。 于情于理,汶卿还是端茶待客。老实说她怀疑端木来访的目的,难道他还想再拍卖自己一次?不会吧。她可受不了再三的耻辱,这回她拒绝再做待宰羔羊,她有豁出一切的心理准备,冒着自己的名字与脸孔会曝光的危险,她也要求助于警方的协助,拍卖人口本来就是非法的行为。 “不需要摆那么僵硬的脸色,我今天上门来是扮演好心的长腿叔叔代言人。” 汶卿仍戒慎恐惧地瞪着他。 微笑着从西装口袋中取出一只信封。“这是你的复职证明,你一个月的旷职本来已经被原来的医院给开除了,但是透过一点关系,现在你随时可以回去上班,过你以前充满‘阳光、希望与爱’的白衣天使生涯。” 掩不住讶异,她接过信封拿出信来阅读,证实他所言不虚,聘书上果然明明白白地写着,她可以再度回到医院工作。 “你与京森的契约已经在他主动要求下,算是完成了。你们双方从今天起已经不再受买卖契约的限定,你的债务也一笔勾销,从今以后你可以自由的过日子,就像过去一样。” 这些日子来波涛汹涌、风波不断的生活,把汶卿对人的信赖感破坏殆尽,所以她有些难以相信如此好康的事情,背后会没有任何诡计? “为什么……替我做这些事?我没有任何好处可以给你……”迟疑地,她开口说。 “陪我睡一觉——”他的话让汶卿惊跳起来,接着他又说:“你认为我会提出这种要求吗?” “我做不到!”她像只饱受虚惊的兔子,马上把信封推回去给他。 勾着唇,端木翘起二郎腿,双手放置在膝盖上,闲逸地说:“别紧张,这里面没有任何附带条件,也没有诡计。单汶卿,你的反应我能理解,要不要接受这份礼物也全在你自己的选择。我想说的是……有个人其实三年来一直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默默地对你付出关心而已。若不是他,今日你能不能坐在这边,或者流落在什么人的手里,都还不知道呢,就连工作也是他帮你找回来的。” 汶卿的心起了小小的地震。 “你该知道我说的人是谁吧?” 她不知道,她不想知道,她已经决定要忘记那人了。汶卿转过头,故意装作没有听到他的话。 “你曾经问过我京森是什么样的人,从事什么维生的人,那时候我要你去问他,看来你并没有问吧?” 她不必问,事实已经被揭穿了。一个靠着买卖枪械,图谋私利的黑心商人,那就是蔺京森的真面目。 “他,如同你已经知道的,的确是个军火指客,过去的数年间他经手过的军火恐怕不是你能想象的庞大数量,如果说他是个活动的军火库也不为奇,在各大港口甚至都有他放置军火的仓库。在你眼中,这样的人,根本就是恶贯满盈的人渣,没有活在这世上的资格,是吗?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汶卿紧咬着下唇的表情,叹口气说:“我愿意告诉你,他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军火商人,本来这不是我该告诉你的,偏偏想等那闷驴自己开口,恐怕等到海枯石烂都不可能。问题是……你还有心想知道他的过去吗?” 这句话分明是在问她,对于蔺京森是否还有残存的情感。 汶卿脑海中是一片紊乱,她整理不出自己的情感,也截然不懂蔺京森那矛盾的言行。他以言语残酷地伤害她,却又在行动上一次次的拯救她,如果是他一手安排了让她重回医院工作,让她能回复过去的生活,他又为什么要以那么残忍的方式将她赶出他的屋子? 她漫长的沉默,换得端木一声长叹,他站起身说:“看来是我多事了,就当我没提。你也尽早把京森的事给忘了,回到你过去的生活。涉足这个黑暗世界的勇气,对一个天使来说还是过于沉重的负担吧。” 眼看着自己能得知蔺京森过去的唯一机会就要从眼前溜走,汶卿心里一阵焦急——问吧!问出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她迫切地想知道! 问了又能如何?心中一个反对的声音说:难道你真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那是不可能的,别再傻了。 起码,可以看穿一些真相吧!赞成的声音鼓励地说:躲藏在他那份矛盾、言行的反面,能够让自己释怀的真相。 “等等!”她叫住人已在门边的端木说。“请告诉我他的过去,我想知道!” 端木扬起眉。“你不怕自己听了会后悔?他的过去可不是什么美丽的故事,有你最害怕的血腥场面——也说不一定?” “没有关系,请告诉我。” 她已经受过太多震撼教育了,汶卿心想再也没有什么能够令她动摇。 不知不觉当中,天色已暗,没有点灯的屋子笼罩在沉默的静谧暮色里。 端木早已经离去了,简明快捷不拖泥带水地把蔺京森的过去说完后,他很干脆的走人了,可是听完这番话的汶卿却久久不能一言语地坐在沙发上。 自己到底看到了蔺京森的什么? 不,该说自己过去这么长久以来看到的世界,是如此的狭窄,却又不知道自己是如此无知的傲慢。 无知!却自诩为正义的人,自以为观念中的是非就该是这世界的是非,那些黑白分明的论调背后,是以无知所堆积起来的浅薄思想而已。 枪枝买卖是错误的,是邪恶的,是制造世界动乱的,可是在这些问题之前还有该正视去面对的问题——制造与开发枪枝的不也是人类自己吗?难道把所有对战争的责难都丢到一个人身上,就可以大声说我无罪?或者这么做就可以让军火从世界断绝? 做不到,一个人的力量、十个人的力量、一个国家的力量都不可能消灭军火的存在,这才是事实。 而对这一点有深切体认的,不是像她这样活在没有战乱,治安良好又进步的台湾社会中的幸福小孩,而是那些散布世界各地,依旧在各种名目的内战、外战中受害的人们,他们没有武器,也没有管道与金钱能买到精良的武器,永远是军人下的受害者。 曾经身为佣兵军医的蔺京林,却早已看穿了这一点。 京森的母亲是来自台湾的留学生,在法国被情人抛弃后,发现自己怀了他,辛苦怀胎十月把他生下,只留一封遗书告诉他“对不起”,还给他一个“蔺京森”的名字,便自杀了,一出生他就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自幼在巴称贫民区的孤儿院中长大,京森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出生而自甘堕落,相反地靠着优秀的头脑与运动天分,一路以奖学金资优生与参加各式各样校际、国际划船赛赢得的奖金,从德国知名医学院毕业取得医生执照,可是欠下的学生贷款不是笔小数目,于是他选了参加佣兵军团作随团医生的方式,偿还积欠的贷款,并想借此实现他的梦相——回到巴黎居住的孤儿院一带,开设一间照料贫民区居民的小诊所。 然而,这个决定却改变了他的一生。 跟随国际知名的佣兵组织,参与过许多战争,他的职责是医治在战场上受伤的同侪们,而不是拿着枪弹上场杀敌,在转战各个沙场的过程中,对于不管他如何努力医治救活的士兵,也许又会因为欠钱而再度上场杀敌,并且在无情的战场上,夺走他人的性命或葬送自己生命的行为,京森慢慢感到疲累无力。 一身医术能救得的人,永远及不上那些武器夺走人命的速度。 战争的残酷本质,没有亲眼看过的人,只是当成电视画面上的娱乐或消遣,或同情或悲怜那些人,却没有人能真正体认或阻止。随着时间淡忘战争的伤痛后,人们又会再度犯下引爆战争的错误决定。 真正转变蔺京森从行医救人转为军火商人的因缘,是当他在参加束欧某个国家内战时,由于内战,当地医疗资源缺乏,所以他常常不只为佣兵们诊疗医治,自己也前往他们驻扎地附近的一间教堂做义诊,一个星期两次的诊疗时间,成为当地居民重要的聚会。 事情发生在他正坐在吉普车上前往那间教堂时,一架瞎了眼的战斗机驾驶,竟把一颗空对地炸弹锁定了小镇投掷,正中教堂的屋顶炸毁了它。刹那间整座教堂就在他眼前被狂猛的大火吞噬,那些原本前往求诊的居民们成了无辜的牺牲者,哀鸿遍野。 宛若地狱之门,活生生地在眼前打开…… “买卖军火,听来是助纣为虐的事没错。”端木冷静地这么说。“可是在我们无法消灭军火的现在,唯有的办法就是让有意开启战争的双方在武力上维持一定的均衡,就像核子冷战一样,武器成为最有力的威胁。假如一方认定他们稳操胜算,能以武力取得胜利,开启战争对多数政治家而言,根本不构成道德上的困扰。因为永远有人会为他们拟出完美的演讲稿,正当化他们战争的理由,真正能控制那些政治家的理智,不轻易开战的约制力,只有‘战败’或‘无法赢得胜利时’,对自己声名的损伤罢了。” 京森以自己佣兵的背景,取得了对于武器的常识,并透过佣兵时代认识的各种关系,开始从事商人的买卖,他独行侠的作风在军火买卖中引起的争议不小,老式的军火商常常批评他破坏了市场规矩,尤其是美国那些专门制造军火谋利的商人,巴不得能从战争中获取暴利,却因为他的介入而令一些较小型的国际纠纷最后透过谈判解决。 汶卿反省着自己见识的单纯浅薄。 对于武器是杀人凶器这一点,京森必定比自己有更深的领悟,他曾经看过那样的场景,最后他下定决心成为一名军火商人,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论,并不是自己曾经诬指过他的——借着贩卖武器谋利至上的黑心商人。 她没有经历过京森曾经经历的一切,而亲身经历过那些的他,更让自己既心疼又难过。她曾经那么毫不容情地指责他,却根本没有试图了解过他背后的理由。他承担着她的责骂,没有为自己辩解的行为,更让汶卿深信是自己错怪了他的动机与行为。 也许京森是故意要让她这么认为的,他为何要让自己误解他?她想知道! 她好想见他一面,迫切地、突如其来地,那股想见他的欲望再也克制不住,汶卿套上鞋子,往外飞奔而去。 她要告诉他,不管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从今以后她想陪伴着他一起度过! 第八章 汶卿回到记忆中的屋子前,马上就察觉气氛不对。 黑夜降临的屋子里没有半点灯光,入口的铁门也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且信箱中堆积着两、三天分量的报纸。起初,她以为京森出事了——紧张地冲到门边,拼死的按了三分钟的门铃,里面没有半点回应。 最后,她抱着碰运气的心情压下门把上的暗扣,想不到门应势而开,她立刻慌张地叫着:“蔺京森?京森!” 没有人回应的屋子漆黑一片!汶卿打开灯一瞧,整颗心都冷了半截。 人去楼空——只有这句话能形容目前这座空洞的屋子。 家具搬得干净溜溜,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空间中,能够留下来充当回忆的东西!一样也不留;四面空墙孤伶伶的仿佛在诉说它们被主人抛弃了,悬挂过那幅油画的墙面上甚至还留着钉子的痕迹,只是再也不见画像的踪迹了。 汶卿不死心地走进屋子里,打开那道藏有密室的门,迎接她的依旧是空荡荡的房间。 所以……这就是蔺京森要留给她的讯息。 他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的关联,所以要切断他们曾经共有过的一切,自己就这样被抛下来,没有一句通知的…… 无意间,一抹闪亮捉住了汶卿的眼睛。她走到被门遮住的墙角,看到那副曾令她深恶痛绝的手铐。 捡起它,蔺京森再也不必以这种东西将她绑在他身边了,他早已在无形中替她的心戴上了一副永远解不开的手铐,就算真正的手铐被他丢弃,自己心里的手铐没有他就无法打开! 她要去找他,不管他在哪里,她都要找到他。 “对不起,单小姐,没有会员的带领,非会员的你是无法进入我们俱乐部内的。”戒护的安全保镖委婉地向她解释,曾经在京森的屋外警戒过好一阵子的他,和汶卿有过几面之缘,可是严守职务的他也只能一脸歉意的劝说。“请你回去吧。” “我不是想进俱乐部去,我是想找一个人——蔺先生一定住在这边,对不对?让我进去找他,求求你。” “你让我们很困扰,单小姐。我们已经跟里面的人请示过,蔺先生他无意见你,您还是请回吧。” “不,直到他愿意见我为止,我要一直在这边等!”汶卿抵赖地站在夜舞俱乐部的大门厅前,动也不动。 安全保镖困扰地看她一眼,束手无策下也只好随她去。 这些,全都被监控的针孔摄影机给拍摄下来,传回夜舞俱乐部安全防护小组的二十四小时监视室中。 坐在萤幕前的端木撑着下巴说:“就是这样,她已经快让我好不容易聘请来的保镖们个个想离职了。谁见了她的表情不心软,可又不能放她进来,因为‘某人’说不见她,搞得他们两面为难。我还头一次知道这些面对再凶恶的顶尖国际杀手,可以眼都不眨的超级保镖们,会被一个小女子给哭到手软呢!” 那个端木口中的“某人”——京森的扑克脸,并没有如端木预期的,在看到单汶卿后,将原本的决定有所动摇。 他冷冷地说:“是你的大嘴巴闯的祸,你自己解决,我说不见就是不见。” “就是啊!”一名娇小貌若精灵的绝美女子,从京森背后探头出来说。“哥,你好嗦。为什么非要让京森去见她不可?她若真那么想见京森,就自己想尽办法进来嘛!京森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可是她做了什么?没有。我最讨厌那种摆出娇柔模样就要他人帮她做尽一切、坐享其成的女人了,京森,你不要理会她,就看她能等多久,我就不信。” “够了,娃娃,你少在这边煽风点火,难道你没别的事好做了?” “哈,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哥哥没资格说我。我偏偏今晚打算要蔺大哥陪我玩整夜。” “再不收敛点,我就取消你出入这儿的会员资格。” “好啊,全世界不只夜舞俱乐部有开,我大可以去别的地方玩。就怕你哇哇大叫,我把这儿的会员都抢跑了。” 放任他们兄妹去斗嘴,京森离开监控室来到走廊上点起一根烟,本以为搬到俱乐部来会让自己耳根清净一点,想不到是做下错误的决定。看样子自己离开台湾的计划,必须提早进行了。 三年前选择台湾定居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 这个母亲的故乡中,原本就没有自己的亲人,一开始是中意这里严格的枪——弹药管制,对他这个拥有不知几座军火库却选择不使用武器的人来说,至少在台湾那些国际杀手也会收敛一点,但这也只是自己留在台湾的理由之一。 还有……他闭上双眼,那曾经能抚慰他、提供他一丝心灵救赎的天使,也在这座岛上。现在那能够令自己放松的存在,却成了痛苦的来源,只要看到她,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得发疼。 压抑不住的渴望,强行抗拒的苦楚,他多么盼望自己没有选择赌上自己的灵魂,事实证明他根本不是圣人,这一个月的煎熬已经太够。没有比在口渴的人面前,告诉他仅有的水是有毒的——还要来得狠毒。 “蔺大哥,原来你躲在这儿!”端木莎亲热地拉住他的手腕说。“走,我们去玩牌,这次我绝对不会输给你,我要一雪前耻,把输给你的部分一口气赢回来。不许你拒绝喔!” 气势强硬,不接受他人说“不”这一点,端木家的兄妹不愧是有基因遗传,态度一模一样。 从以前他就把端木莎当成亲妹妹一样爱护,面对这个顽皮鬼他也只有举手投降的分。他意兴阑珊地陪着她进入游戏间时,全场男士们的目光焦点立刻放在她身上,这也难怪夜舞俱乐部的no.1魔女,并不常在这个时间出现。 故意要让那些人吃醋,她还紧贴着京森的耳朵,指着游戏室内几张桥牌桌巧笑倩兮的说:“你说,我们坐在哪一边玩好?” 此一举动,令场内骚动如同海浪扩大,魔女殿下的微笑可不是轻易能拜见的,所有的人都盯着他们瞧。京森知道端木扬的绯闻男主角中,自己也名列其一,原因全出在她刻意引人疑窦的暧昧举止,过去他没有阻止她,现在他也不会,反正小莎自有分寸,控制挑逗男人的火候,是她打从三岁就学会的把戏。 “让你挑吧。”京森没有意见的随她去。 端木莎眉开眼笑地走向其中一张,原本在那儿玩牌的男性会员们,自动就站起来让位给她。京森有些好笑地看着那些被她一个微笑便迷得晕头转向的男人,名不虚传的魔女端木莎又在任意放电了。 京森才一坐下,小莎就自作主张地坐上他大腿,还把手揽着他颈子说:“发牌吧,达令。” “你这样,我们还玩什么牌?”他昵笑着她说。 “讨、厌,我就想这样玩。”端木莎把玩着他的耳朵,对着他耳孔吹气说。“瞧瞧门边,那是谁啊!” 顺着她的话,京森朝游戏室入口处望去——迎向那双魂牵梦萦,不曾离开过他脑海的灵秀大眼,汶卿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看着他们俩的一举一动。霎时间,京森脑海中的杂音全都消失了,他贪婪地看着根本不该有机会再见的人儿。 汶卿从没看过生得如此动人美丽的女子,同样是女人,她的美丽却带着不沾人间烟火的精灵气息,黑白分明璀璨的眼眸,就像是沉醉在爱河中才有的娇媚温柔,而那些温柔全都献给了她身旁的男子,蔺京森。 他们就像一对爱恋的情侣般,旁若无人地调情着,她从没看过京森用如此和煦温柔的态度和自己说过话,瞧他的眼睛注意到自己的瞬间,里面的温柔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蹙起的眉头与不悦的红火。 “汶卿,你要找的人是哪一位?”陈杰在她身后,拍着她的肩头说。 在俱乐部门外不得其门而入的汶卿,巧遇上来此游玩的陈杰。双方都吃了一惊,可是很快的,汶卿就恢复脸色的问他是否要来到俱乐部,他点头后,她也顾不得自己对陈杰的恶劣观感,要求他带自己一块儿进俱乐部,好见上京森一面。 哪知却阴错阳差的撞见了,原来他身边已经有如此的美丽佳人。 与女子身上那袭名家设计的雪纺纱小礼服相较,自己朴素的装扮不但相形见绌,就连她轻易就能让京森面带微笑这一点,都让汶卿未战先输。 她不知自己该前进还是后退的好。 可是先采取行动的是蔺京森,他在那名美丽姑娘的耳边低语了两句,搂着她的纤腰朝汶卿走过来,停在汶卿与陈杰的前方说:“真是意外,你竟能进得来。” 才几天没见,他的魄力又更添几分,就连陈杰也都带着点谄媚的声音说:“你好,是我带汶卿进来的,我们是多年的好友了。她说想进来找朋友。一定就是你了吧?汶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是我的名片,很高兴认识你。” 京森没什么兴趣地瞄了一眼名片上的头衔,又还给他。 “恭喜你了,这么快又找到新的主人,这回换成医生了?也对。跟着军火商自然不如跟着一名悬壶济世的医生,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他面无表情地对着汶卿说。“我这边,如你所见的,不愁没有喜欢金钱胜过空泛道德的女人愿意跟着我,所以现在我们都各有各的伴,可以各走各的路,不是挺好的吗?” “就是啊!”端木莎也帮腔说。“达令最讨厌不识趣的女人了。过去式就该认分的留在过去,不要死缠不放啊!” “恕我们失陪了。”点个头,他带着端木莎越过呆若木鸡的汶卿。 “慢着!” 汶卿转过身,朝着他背影说:“我爱你——从三年前开始——我也一样始终没有忘记那一夜——你已经不再在乎我了吗?就因为我曾说过那些不可饶恕的话?如果你三年来一直默默守护着我,为什么不肯在我面前出现?我在你心中,真的再也没有分量了吗?” 豁出全部的勇气,汶卿孤注一掷地把自己藏在心中已久的话,一古脑儿的说出来,不在乎四周的眼光,也不管他身旁是否有别的女人,真正重要的是——她想知道蔺京森的真心。 “告诉我,我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吗?” 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一句话上,汶卿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宽阔的肩膀没有一丝二毫的动摇,甚至连回头都没有,只是冷冷、冷冷地说:“我们活在不同的世界,单汶卿,不要再对我这种人存有错误的幻想了,我守护你的那三年,不过是讨厌欠人恩情而已,就当一切已一笔勾销了吧,反正我也对你说了相当过分的话,我们谁也不欠谁了。再、见。” 他身边的端木莎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汶卿的坚强只能维持到转身为止,她纵容泪水横泗,一步又一步的强迫自己离开这儿,可是每走一步泪水便泛流得让她看不清四周,她只好盲目地加速朝夜舞俱乐部的门外跑去。 “喂!汶卿,等等我啊!”陈杰追上前。 端木莎拉了拉蔺京森的袖子说:“真的不追过去可以吗?蔺大哥。你这么坚持又是为了什么?瞧你,把自己的拳头都掐得死紧,你其实很爱很爱她的,为什么要放弃呢?” “因为他是个顽固得比驴子还要无可救药的笨蛋。”端木扬不知何时现身说。“我都看到了。又把人家轰跑了,你到底要伤害她多少次才甘心啊?你们俩真是一对宝,一对都有‘被虐待狂’的宝。一个是自我虐待,一个是被你虐待成性,三番两次连我都快看腻了。” “哥,你说得太无情了,蔺大哥也很痛苦,我站在他身边都能感受到……” “那又如何?全是他咎由自取。我才不会同情这样的人咧!先声明一件事,你真要放任她就这样和那个什么狗屁医生一块儿离开吗?” “……比起我,他更适合汶卿。”京森口气沉重地说。 端木扬双手盘胸说:“等半天你只能吐这种屁话,我告诉你,那个陈杰在俱乐部虽然是个新人,但已经玩得恶名昭彰了,赌博、酒、女人样样都没品,还有他最近刚刚才结婚,你知道吗?” 京森锐眼一射,他想起来了他一直觉得这人的名字有些熟悉,原来是被自己嘲讽过该去重修自己道德的一队狼狈为奸的女婿、岳父。 该死! 京森接下端木抛给他的车钥,也跟着追出俱乐部。 在身后,端木莎搭着哥哥的肩膀说:“哪时候我才能遇到像蔺大哥这样用情如此深的男人啊,唉……” 掐着她鼻尖,端木扬笑着说:“你别遇上一个虐待狂就好了,笨蛋。” “等一下,等一下,汶卿。”好不容易拉扯住她,陈杰柔声安慰着说。“别伤心了,你这样一路要跑到哪里去,我有开车,让我送你吧。” 她六神无主的惨白脸孔,显然没有听进他说的任何话,见她没有抗拒,陈杰便大着胆子搂着她说:“别哭、别哭,还有我在,我会安慰你的。” 这趁隙而入的温柔,恰巧让心无依靠的汶卿轻易就上钩。 她像是溺水的人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只能捉住眼前仅有的浮木,任由陈杰把自己带到他的车上。 陈杰踩下油门,一边不住地安抚她说:“不需要为那种男人伤心,不是吗?他看起来就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跟着他对你没有好处的,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让你忘记忧愁,失恋这种小事,一下子就可以抛到脑后。” 他转头冲着她咧嘴一笑说:“别担心,交给我就对了。” 车子在黑夜中急驶向高速道路。 陈杰带着汶卿来到一间他经常光顾的酒店,要了个包厢后,他点了一瓶洋酒,对着默默跟他来到这边的汶卿说:“像这种时候,只有一醉解千愁,你相信我的话不会错。” 半强迫地把酒杯塞到她手中,陈杰催促着说:“喝吧!喝吧!只要喝下去,什么痛苦、烦恼都会忘记的!” 是这样吗?汶卿茫然地看着酒杯,她从没有过喝酒的经验,不知道酒喝起来会是什么味道,但喝下去就能忘记今夜所发生的事,听起来很有吸引力。 她盯着在杯中摇晃的琥珀色酒液,仰头一口气把它喝干。 “喔,爽快、爽快,想不到你这么能喝,以前都不晓得呢。”陈杰笑嘻嘻地在她的酒杯中继续添酒说:“如何?喝下去之后,有没有觉得多少忘记一点伤心事了?” 忘记?汶卿晕眩地看着他,只见原本只有一个陈杰,却不知不觉又多了一个,他堆满笑的脸看起来很荒谬……指着他的脸,汶卿忍不住笑意地开始格格笑了起来。在笑的同时,内心的空虚却让她的眼底又泛起一股湿意,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痛苦得像要死去一般的自己,竟还有笑的能力?啊哈哈哈,真是太奇怪了,啊哈哈哈…… “怎么了?又哭又笑的?这么无法忘怀那个男人吗?还是让我来帮你吧!让我帮你忘记那个男人——”陈杰舔着唇,朝她逼近说。 那是不可能的,办不到的,她如果忘得掉又何必如此痛苦。闭上眼睛的汶卿还没有发现危机就在眼前,当她突然被陈杰的蛮力推倒时,她脑海中的警铃才缓慢地响起。 “你……你在干什么……”她扭着脸,拒绝陈杰试图亲吻自己的嘴唇说。“放……放开我……” “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好假装的。”陈杰压不住亢奋的喘息声,捉住她抗拒的手腕,涎笑地说:“你跟我到这种地方来,不就是想要我安慰、安慰你吗?想要忘掉一个男人最快的方式,就是再找一个男人啊!” “不要、不要!”他笨重的体重压住她的感觉,再度唤醒了她被酒精麻痹的理智,她想起自己是多么讨厌这个男人,也想起他丑恶的本性。 “哈哈,你尽管叫呀,在这个包厢里面是没有人会跑来打扰我们的好事。你知道我老早就喜欢你了,上次在医院也是,要不是有笨蛋来打扰,你那时候就是我的人了。这回,我可不会再停止了,汶卿,你就乖乖做我的人吧!” 讨厌、讨厌,好恶心的感觉,他藏匿在斯文外表下的野兽脸孔,竟是如此丑陋不堪,而自己怎么会笨到重蹈覆辙。 或许是汶卿不断的挣扎让他亢奋的眼神里染上一层暴力的疯狂,当汶卿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时,她知道自己嘴巴破了,耳朵也不停的嗡嗡鸣叫着,可是他似乎揍上瘾,接二连三的巴掌无情地朝汶卿袭来。 两、三次强力的冲击下,汶卿的意识已呈现空白的昏迷状态—— “哼,要这样才听话,真是蠢女人。”陈杰看着软下身子安静的女人,那种欺凌弱小动物的快感一旦尝过就停不下来,他迅速地以双手粗鲁地扯开她的衬衫,将她的双手绑住。 掀开她下半身的裙子,一看到雪白的大腿,他那地方早已兴奋得站起来,疼痛的只想要撕裂眼前弱小的、没有能力反抗他、又紧又热的女体—— 哈啊,哈啊,他兴奋得连拉下裤裆的手都在发抖,快一点、快一点,他好像听到她的身子对自己呼唤着,他猛然吞下一口口水,拉开了! 他高兴而迫不及待地握住自己的宝贝,正待直捣黄龙的那一刻,汶卿也从昏迷的状态中苏醒,她看见他丑陋的姿势与模样,禁不住放声尖叫。 “给我安静下来,蠢女人!”他用手捣住了她的嘴,另一手则扳开她的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包厢的门被人一脚踢飞开来。 愤怒得有如战神附身的男人一见到包厢内的情景,就算原本有意手下留情,也在看到这一幕时荡然无存。 被蔺京森凶恶的面孔所惊吓的陈杰,先前逞凶暴力的气焰瞬间就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大男人却不止地哀嚎求饶比女人还要凄惨,且四处在房间奔逃,躲避着蔺京森挥向他的愤怒铁拳。 “对不起!对不起!饶了我!救命啊!”满口胡言乱语地叫着,连裤子也来不及拉,说有多滑稽就有多可笑。 前一刻还仗持自己的力量想欺凌软弱女子的假老虎,面具一被揭下后,往往是有色无胆的无耻鼠辈。 啪喳、咚喀,毫不容赦的,京森狠狠地教训着他,直到陈杰哀嚎的叫声引起众人围观后,他才哼一声的放开早就吓得翻白眼双腿直抖的漏气男,转身关心在沙发上缩着身子,尚未从差点被强暴的恐怖感中脱身的汶卿。 她咬着苍白的下唇,燃烧着恨意的眸子瞪着陈杰,脸颊还有着明显被打的青紫。抚摸着她的脸颊,京森自责不已。 如果不是他——不是他把她推到那个没品没德又下流的男人手上,她今天也不会遭遇到这种事。 暗暗在心中道歉,京森无语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盖着她被扯破的衣襟,拦腰抱起她,小心翼翼得像是抱着无价的宝贝。汶卿也默默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处,她的颤抖在他的怀抱中逐渐平息。 居高临下地瞪着缩在墙角的陈杰,在临走前,京森冷冷地丢下一句:“别再让我或她看到你那张脸,否则下次不是断一根或两根骨头能了事的!” 两旁围观的人都被他的气势所镇,自动让路给他。 蜷缩在他的怀中,汶卿忍不住再度掉下泪来。 他来了! 没有放下她不管,真的来救她了。 她再也不要放开这双强壮的手臂,不管他怎么说她都不愿再离开这个温暖强壮的怀抱了。 第九章 京森以车子送她到家门口,熄掉引擎后,车内的空气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他望着挡风玻璃的双眼,刻意回避着她。 “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他一手放在排档杆上,准备等她一下车就离开。 汶卿摇头。“不,这儿不是我的家,我不下车。” “你在说什么,这儿明明是你的公寓——” “我的家就是你所在的地方,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当他出现在自己眼前,解救她并修理着陈杰的那刻起,汶卿就再也不惧怕他嘴上说的拒绝了。不论他如何想把自己驱离他的身边,他的行为都证明了他其实有多么在乎、关心着她。有这最强的证明为后盾,汶卿再也不会被那些残忍的话伤害、欺骗,他千方百计地想要自己离开他,也是因为他认定自己是什么天使,与他的黑暗世界不相配,可是他错了——她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人,为了追求爱与被爱,她可以跟着他到天涯海角,哪怕是地狱的尽头。 “别说什么傻话了,快下车吧!” “傻话?我说了什么俊话?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我会给你带来麻烦还是我会碍手碍脚?” “对。你是个麻烦制造机,所以我不要你跟着我。” “那你又为什么要来救我?你可以丢下我不管啊!就算我跟任何男人走,就算我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你只要不再来找我,我就不会重燃希望。为什么要这么残酷,一次次浇熄我的希望?这一次不管你再怎么说,我都跟定你了,蔺京森,你要负起责任到底!” “你这个笨蛋、傻瓜,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跟着我,你可能会遇上比刚刚那种场面惊险一百倍的情况,你不怕吗?” “不怕,我相信你会来救我!” “饶了我吧,小姐,我不是超人,万一有一次我救不了你……你打算怎么办?”京森不敢想象万一哪一天,因为自己的缘故,而造成她的任何伤害,甚至可能送了命——他一定会痛不欲生,疯狂地毁灭这个世界。 “假如我被人伤害了,只要还活着,就能会回到你身边吧。回到你的身边,你就可以用你的怀抱治愈我的伤。同样的,我也想为你治疗你心中的伤痕,我不要离开你之后,一个人想着你在哪儿、你安不安全、你现在过得好不好,我不要‘想象’,我要用自己的双眼、自己的双手确确实实地把你抱在怀中,确定你还活着,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摸上他握着排档杆的手背,汶卿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不要留我孤单的在这世上,抱着对你的想念活下去。让我活在你的怀抱中,哪怕是死在你的怀抱中,都好。” “不许胡说。”他捧着她的脸说。“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任何人靠近你、伤害你!” “嗯,要死也要死在你手上,欺负我、伤害我、拥抱我,只要是你,我都能原谅,你要是让你以外的人碰我、轻侮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她最后的一击,终于瓦解他内心早已岌岌可危的理智防线,低吟一声他狂猛的吻,侵袭她柔软而心甘情愿接受占有的唇,仿佛等待了一辈子那么久的她的初吻,就在这狭窄而密闭的空间中,献给铐牢她一颗心的男人。 漫漫长长的一条路,好不容易寻觅到出口;瞬间点燃的情潮热火,再也没有人能阻止。 一进公寓,他便把她拉进浴室,说要洗掉她身上被其他人所污染的指痕,没有半分抵抗的她,甘心情愿地欢迎他露骨的独占欲,他们站在一坪半大的小浴室中,狂热地亲吻着,边接受冷水的洗礼,连启动热水器的时间都觉得浪费的两人,靠着身上的热度化解冰冷的水花带来的寒颤。 他的舌在她的唇间入侵、占有、后撤、前进,她的双手则因为体内的激情而颤抖不已,连解开他的皮带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索性直接把衬衫从裤腰中拉出,迫不及待地把手贴在他火热而有着男人韧度的强壮腹肌上。 还不够,还不够……这么一点的接触不够填饱她饥渴的情欲,汶卿贪婪地索求着他的吻,须臾的分离都是难忍的折磨。 被淋湿的衣物,累赘地贴着他们的身躯,阻隔了他们接触的渴望,但是京森不敢直接碰触她的美好肌肤,深恐积压已久的欲望会在接触的瞬间就爆发出来,他只好隔着濡湿布料,揉搓着她的双丘,可是却引来她不满的呻吟。 汶卿的乳尖作痛地抵在束缚的丝料上,他每一次的揉搓都像是一把火隔着这层障碍在加温,想知道他的掌心贴在那发疼的两点上会是什么感觉,她忍不住像只撒娇的猫咪般,开始贴着他的掌心磨蹭着。 “还不行……小东西……还不行。”他低语着从她肿胀的红唇移开的嘴,来到她敏感的耳背处又咬又舔的说。“我们进行得太快了……我等待了好久好久……不想太快结束……” 她不依地扯着他的衣扣,为他舌尖传达来的阵阵电波而颤抖着。 “求你……不要折磨我了……我等不下去了……” “就算你用这种可爱的声音求我,不行就是不行。我不想伤害你……你的第一次绝对不能够是粗暴丑陋的三两下结束,我要给你最棒的回忆。” 什么回忆,她根本不在乎,她只想快点感受到他在她身子里,火热地占有她,同时也被她一个人独占的快感。 “你是在玩火,小姐。”他低吟一声,有些恼怒地捉住她的手腕。 “我讨厌你过度坚持的原则!” “好吧,要玩可以两个人一起玩。” 说完他突然把她转过身,扯下自己身上的衬衫,将她的手腕反绑在身后,让她背对着自己迎向壁面后,双手罩住她丰满的双峰揉动着,布料摩擦出的热火立刻就让她呻吟求饶。 可是这样还不能令他满意,他一手溜进t恤下的紧身衣,并以牙齿咬开了她背部内衣的环扣,一下子转动,一下子微微使劲地掐着,让她发出了甜美的喘息。 双手被反绑不得自由的刺激,加上现在自己全在他的掌控下任他操控的快感,汶卿陷入前所未有的意乱情迷,她不知道自己发出了多么丢脸的声音,只知道他快要把她弄疯了。 掌握到她身子不断绽放快感讯息的颤抖,他一手滑到她的大腿处,一寸寸地撩高湿褡塔的裙摆,麻痒的感触与等待的效果相乘,当他才碰触到她薄薄的一层小布料所捍卫的秘花处时,她不住开合痉挛的花苞,已经泛出一波新的热液弄湿了他的指尖。 “不……”为自己过度敏感的反应而觉得丢脸的汶卿,忍不住叫着。 “希望我停下来吗?”他绅士的指尖停留在那一点上动也不动地说。 被挑逗到一半才被中止的痛苦让她拼命摇头。不是的,她不是要他住手…… “希望我怎么做?告诉我,汶卿。” 她咬着下唇忍住耻辱地说:“不要停下来……不要停……” “遵命,夫人。” 起初他慢得像是在挑战她的忍耐度,指尖谨慎小心地碰触着她,可是持续不了多久的温柔,立刻被她带着泣声的哀求所改变。 他修长的指头在她细致柔软的火热里摩擦着,伴随着他同样抑制不了的喘息声,他们同样都受着不能得到满足的欲望所苦,可这份苦痛里又带着莫大的喜悦……能够活着拥抱自己心爱的人的喜悦。 “嗯……嗯……”她闭上双眼,感觉到他的唇亲吻在自己光裸的背上,一阵细小的快感泛起,只是她虚弱得无法回应。 解开她的手腕,他转过她的身,就站在浴室帮她卸去早已绉巴巴糊成一团的t恤、长裙、内衣,当他每脱下一件时,他就在她暴露出来的光裸肌肤上印上一吻,宛如朝圣仪式地述说着他未曾出口的爱意。 等到他亲吻着她的小腹时,汶卿已经手脚无力了。她揽着他的肩膀,柔顺地让他抱起……想起自己破旧公寓中只有那张单人床,她不禁害羞地把脸藏在他胸前。 “对不起……” 他不解,一边把她放在床上说:“为什么跟我道歉?” “屋子里,只有这么一张——简陋的床。” “小傻瓜……比起你的床大小,我更在意的是躺在床上的人儿。” 心疼她傻气的害羞,京森把她搂入怀中,亲吻着她的发梢,低语着:“该担心的人是我,我会玷污了你的纯洁与清白。真的可以吗?把你自己交给我这种人?一旦你成为我的人,我就真的再也不放你走了。不,就算我想放开,我也放不了手。”他抚摸着她的脸颊,眼眸里尽是千言万语都比不上的柔情蜜意。 以行动回答他的汶卿,嫣红着脸颊拉着他上床,动手为他除去衣物。 他把自己埋入她体内的深处后,便停下了一切行动,只是亲吻着她渗着些许汗珠的配红脸蛋说:“不要紧吧,还会很痛吗?” “啊……嗯……” 从来不晓得这种事在第一次会如此可怕,幸好她不知道,否则她一定会没有勇气尝试。 “把自己放轻松一点,相信我……如果真的受不了的话,我们不继续下去也可以。”他性感的沙嗄喉音在她耳边骚动着。 “不……我可以……”汶卿用力抱紧他的宽肩,深怕自己走到这儿还会失去他,如果他这时候停下来,她一定会沮丧而死。 “不要在这种情况下丢下我,求求你……” “我不会丢下你的……我怎么丢得下你呢,你早已经在我的体内生根发芽了三年,小傻瓜。”他持续在她的耳边温柔低语着。(jetaime,maange(我爱你,我的天使)” 不懂他最后一句话涵义的汶卿,他却没有给她发问与思考的时间,开始缓慢地在她的体内移动,不可思议的是疼痛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快感,在他撞击着自己时如同细小的烟火在瞬间诞生。 啊,好可怕……自己会被冲到什么地方去……她好像被一波三丈高的大浪给冲上天边,而坠落的恐惧感催促她捉紧唯一的依靠——京森!京森! 一旦结合后,汶卿才体认到未来她再无法想象,自己被京森以外的男人所拥抱的画面,除了京森她不想要别人碰她,这么亲密的事她只想跟他一个人分享,如果不是深爱着一个男人,要这样把自己裸裎在他人面前,把自己最羞耻的本性暴露出来,她是绝对做不到的。 而今生今世,她相信自己只爱京森一个人。 因为是他,所以现在自己明知此刻扭动迎合他的举动有多么淫荡,她都不在乎,她要给予他快乐,就像他给予自己的快乐一样。 “啊!京森——” 她紧捉住他肩膀的指尖一个用力深陷进内中,全身宛如被抛到半空中似的高高仰起,电流般的快感在她的四肢乱窜,不行了她受不了了! “啊啊!” 激烈无比的节奏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震碎了,可是他无比深入所给予的快感,让她目眩神迷陶醉在充分被爱的喜悦里。 再深一点,再快一点,给她更多更多的蔺京森,只有他才可以令她喜极而泣,在这一刻他的全部都是属于她的! 燃烧再燃烧的情火,仿佛永无止尽地席卷着他们。 不让自己压痛她的,京森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翻个身,好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喘息,她红晕的脸蛋上还有着一丝泪痕,让他禁不住以舌尖舔去它。 “嗯……”紧闭的双眼,已经透出想睡的讯息。 他细心地为她拉起身下的被单,怕她着凉,可是她却突然慌张地睁开双眼。 “怎么了?” 她红着眼睛,投入他的胸口说:“我以为……你要走了。” “我不是在这里吗?” 她摇着头,哽咽地说:“我不信,你的纪录太差了,每一次我以为自己接近你,你总是又会转身想把我一个人丢下来。我不要做什么天使,我只想做你的女人,抱我、再一次、更多,我要让你筋疲力尽到无法离开我为止。” 她委屈的小脸是如此的惹人怜爱,让他原本平息的欲望再度苏醒。 “真的可以吗?你是第一次,身体会受不了的。” 汶卿猛力地摇头。“我不管,我要你!” 罪恶感与喜悦一起涌上他的心头,他的这双手沾满了罪恶,现在又多添了一桩,他拉着天使陪他一起堕落了,可是他不后悔,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不管这是多么大的罪恶,他都满心欢喜的接受。 曾以为他绝对不可能到手的天使,如今就在他的身边,他已别无所惧。 清晨的阳光照亮室内时,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打扰了恋人甜蜜的光阴。 京森反应快速地从床上跳起来,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可是身旁轻吟着翻身的恋人,立刻让他想起昨夜的一切。 对了,这儿是汶卿的公寓。 是哪个笨蛋一大早来扰人清梦? “唔……好吵……”咕哝着却睁不开眼的她,昨夜累坏了。 “你睡你的,我去看看是什么人。”他在她颊上印下一吻,体贴地说。 套上丢在地板上的长裤,打着赤膊的京森走到玄关处。“哪一位?” “请问这里有一位蔺京森先生吗?!” 狐疑地挑起眉,他透过门上的窥孔确认门外的人,两名他不认识的男子身着警察制服站在公寓前的走廊上。 “你们找他有什么事?”把门拉开,他不悦地问。 “你就是蔺京森吗?我们是天母分局的警察,有人告你犯下重伤害罪,麻烦请跟我们到分局作笔录。” “重伤害?” “是的,昨天你在公主酒店中曾把其中一名客人打成重伤,你该有印象吧。不过,一切都等到回分局后再说,请跟我们走吧。” 该死,他竟没有想到——什么重伤害罪?他不记得自己把他打到缺腿断手,恐怕这背后又是陈杰那卑鄙小人搞的鬼。 “蔺先生?” “我知道了,我会跟你们走,先让我去换件衣服。” 一回到房间里,似乎已经听到外面谈话的汶卿脸色苍白地坐在床上。“跟他们走?不可以,你没有把他打成重伤,我可以去证明,这是骗人的!你只是小小的教训他一下而已。” “汶卿,冷静点,先把衣服穿上,我跟他们离开后,你立刻去找端木,知道吗?不要自己轻举妄动,尤其不要和那个姓陈的家伙接触。” “不要!”汶卿大叫着。“如果他们要捉你去关,那也一起把我关起来好了,是我连累你的,这事本来和你无关!我不管,不管你到什么地方我都要跟着你!” “听话,汶卿。” 他为了抑制她歇斯底里的情绪,亲吻着她的唇说:“乖,相信我,我说我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相信我,等着我。” “不。”她捉着他的手腕说。“不要,我好怕你会像三年前那样从我眼前消失,我不放心,让我跟你到警察局去吧!” “汶卿,我不希望你跟去那种地方,警察局不是什么愉快的场所,说不定还会有——”一想到陈杰那家伙说不定也在警察局,说什么他也不愿让她跟。“乖,打电话通知端木,我没事的。” 强行拨开她的手腕,他把手放在她肩上,以坚定的眼神说:“看着我的眼睛,汶卿,相信我,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知道吗?” 留下这句话,他换好衣服后,就随着那两名警员离开她的公寓,汶卿套上一件洋装赤着脚追到公寓外时,恰巧看到他被押上警车的那一幕景象。 仿佛心有灵犀的,他在坐进警车前抬起头看着站在走廊露台上的她,以唇形无声地说了句“我爱你”后,就这样被警车载走了。 汶卿揪着心脏,她闭上双眼,希望上天能给她力量撑下去。 他说他爱她,他说他会回来,她相信他。 “铃——铃——” 屋内的电话铃声把汶卿从绝望的谷底中唤醒,她冲回屋内拿起电话,也许是端木打来的也不一定。 可是她料错了,透过电话筒,陈杰阴森的笑声传来。 “呵呵呵,没想到是我吧,单汶卿。那个男人被捉走了,对不对?你好大胆子唆使他打我,别以为我会这样就放过他了,我已经找了最好的律师,还透过我岳父在警局的关系,我一定会告到他被关进监牢里不见天日。” “你无耻,是你先试图侵犯——” “喔,说话要讲究证据,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侵犯你?在场除了我有谁看到了?你身上有我的精液吗?我告诉你,我可是医生,这方面的事情我比你还清楚,我还可以捏造病历伤单,把没有的伤写得夸张一点。这一点你能赢得过我吗?哈哈哈哈。我要让你后悔不跟我,却挑他。” “陈杰,你到底想怎么样!” 握着话筒,汶卿全身笼罩在一股狂猛的怒火下,她从未如此痛恨过一个人,也从未觉得一个人,竟能如此卑鄙无耻下流,他是医生又怎么样,和京森高尚的情操比起来,他连良心都腐烂了,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哈,我想怎么样?不怎么样,我就是不爽。我吃不到的女人,他也别想拥有,就这么简单。” “要怎么样,你才会放过京森,你说。” “喔,这句话问得好,可是——你应该很清楚不是吗?小卿卿。我在凯悦的一○二四号房等你,该怎么做,你有心理准备了吧。” 闭上眼睛,汶卿打了个寒颤。 对方在企图些什么,已是不言可喻。 “我话说到此,来不来,那个男人会有什么下场,全都看你决定了,哈哈哈哈。” 汶卿奋力地挂上电话。 他带给自己的恶心感触,仿佛又从电话的彼端传过来。 她不能不去。不去的话,京森说不定会受到诬陷而真的被关。京森会陷入今天这个局面,全都是她的愚蠢所惹来的,她怎么能呆呆的坐以待毙。 不。这一次她不要再等了,为了京森她要改变,为了成为京森的女人,她有必要学习成长,首先第一课就是不能被这种恶劣下流的烂胚子给吃定了。 她要用自己的双手解决这个问题。 汶卿下定决心地跳起来,在屋子内四处搜索着可以使用的道具,当她找到时,她脸上展露前所未有的决心。 握着那把锋利无比的水果刀,她把它放进自己的手提包中,匆匆出门。 第十章 在警局中做着笔录的京森,从侦讯室出来后,就被送进警局的拘留所,可是很快的就被释放了。 当他走到外面看见端木扬朝他挥手后,就一点也不意外自己能如此快速地获释交保。端木家在这方面的关系良好,所以交涉起来也更为快速。 “唉呀,真是场无妄之灾啊。我都听说了,幸好我找到酒店内的员工愿意作证,说明陈杰离开饭店时是自己开车离去,而一个双手双脚甚至意识都清醒的家伙,怎么会变成重伤害罪,就把谜底给澄清了。,无罪释放。不过,你有打伤他是事实,万一对方想告你伤害,也不是没有这可能就是了。” 端木拍着他的肩膀说:“不过,安心好了,那个陈杰的背景我都查得一清二楚了,他想搞鬼,就怕斗不过我。所以我不会让你吃上官司的,放心。” “谢谢。”京森左望右看。“汶卿在你俱乐部里吗?” “她?没有啊!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还以为她和你在一起呢!” 京森脸色一变。“不是她通知你我被关的消息?” “不是,是艾昕通知我的,因为我要他帮你注意四周的情况,你也晓得我担心那些杀手还不死心。没想到他却得到你被人请来‘衙门’坐坐的消息,我当然得火速前来营救好友喽。”他看京森神色不对,蹙着眉说:“汶卿怎么了吗?” 仔细想想,自己是否犯了一个错误,陈杰人并没在警局出现,而他对自己提起诉讼的目的,除了报复自己外,应该还有一个更主要的目标汶卿! “端木,快开车!” “喂,怎么了?你脸色很难看啊!” “别管了,快开车就是了。”他祈祷汶卿有把自己的警告听进耳中,没有理会陈杰,也没有与陈杰接触,否则…… 那个混蛋变态要是敢碰汶卿一根寒毛,这次不管自己会吃上什么官司,他都要把他碎尸万段。 “哟,来了,进来、进来。” 陈杰一拉开门看见她,便笑得眉眼都眯成一条线。金丝框的镜边与人模人样的打扮,看在许多女性眼中都是颇为理想的结婚对象,可惜一旦被人看穿本性后,那层虚伪的皮一蜕下,就是个什么都不是的人渣了。 奇怪的是,这一回面对他,汶卿心中却没有半分紧张的情绪。她脑海中只有被关在铁牢中的京森的模样,只要一想起这一点,她内心的勇气便足以让她无畏无惧,甚至是——握着刀柄的手都能冷静地藏在外套的口袋中。 “坐吧,别客气。” “我站着就可以了。”她冷冷地拒绝道。 意外的一扬眉,原本正在倒酒的手也停下来,陈杰盯着她的脸说:“我还以为你是来跟我求情的,原来不是啊?” “……”汶卿不动声色地等待着对方先出招。 “你,似乎有点不同了。”陈杰摸着下巴说。“是因为身边男人的缘故吗?才一个月不见呢,当初在医院那种天真的气息已经消失了,现在的你……该怎么说呢,不再像个观赏用的娃娃,反而更具有挑逗的女人味了。” 漠然地,汶卿反瞪着他。 “就连这种顽固的表情,也是以前不曾见过的。呵,可是这下子更让我想要把你弄到手了,所谓老婆总是别人的好,看到别人的女人,就会让人忍不住想抢过来。那天晚上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不是那个程咬金杀进来,我已经把你变成我的女人了。” “你办不到的。”汶卿本来不打算开口的,但是实在无法容忍他厚颜无耻的态度,简直把女人当成傻瓜。“就算那天晚上真有什么,那也只是被疯狗咬一口,消毒完伤口,就什么也不是了。我唾弃你,以暴力来占有女人这种手段,只有最低级的人渣才会做!” 被她骂得灰头土脸的陈杰,嬉笑的面具再也装不了,他龇牙咧嘴地说:“你说我是人渣?!” “人渣、不可回收的垃圾、彻底的废物,哪一个都比你这种人要高级!”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他扬起手—— 就是现在!汶卿眼也不眨地迅速抽出她藏在口袋中的刀子,银光一闪,陈杰哀嚎地握着滴血的掌心,凄厉地叫喊着。 “啊、啊,我流血了,我流血了,你居然——” 汶卿握紧刀子朝他再跨前一步。“我确实是改变了,过去的我或许会原谅你的行为,甚至给你找借口,认为是我做了什么错误的暗示,所以让你做出那种行为。可是现在不同了,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是他让我知道我自己有多重要,我要保护自己,才能够让他不为我担心,不为保护我而受伤害,为了保护他所以我要为自己的安危挺身而出,而你——就是我要解决的头一个难题!” “啊!不要过来,不要拿着刀子对着我!”陈杰举起双手竖白旗说。“行,你赢了,我撤回告诉,我不告你的男人了,你可以走了,没事了!” “撤回告诉,以前的我或许会满意于此,但现在的我不觉得满意。因为我的纵容,或许会让你的魔掌继续伸向其他女人,你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寻找可以下手的目标,就像过去的我一样。为了不再出现这样的受害者,我决定要代天惩罚你!” “惩……惩罚?”他下唇不住抖动着,一双腿也软瘫在地上。 “没错,我要阉割掉你那为非作歹的部位,让你知道‘做女人’是什么滋味,看你还怎么‘逞男人’威风!” “哇——!!”他尖叫着,夺门而出。 同一层楼的旅馆住客纷纷打开房门探头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汶卿愕然地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 什么嘛——真是太好笑了。 忍不住,她抱着肚子狂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也不知道她笑了多久,但随后冲进房内的两人,看见她笑得如此疯狂的样子,担心地捉着她叫道:“汶卿!你怎么了?没事吧!你有没有怎么样?” 眨着朦胧的泪眼,她惊讶地看着京森担心的脸孔,一边揩去眼角的泪水说:“你被释放了吗?京森,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紧张,差点以为你又被——总之,你没事吧?”他迫不及待地把她抱入怀中说。“你真把我吓出一身冷汗,这个笨蛋。” “嗯。”他的关心让汶卿不觉微笑地说:“我没事,好得很,而且我还把‘他’给杀了。” “你杀谁了?”端木好奇地观望着,这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啊。 汶卿指着门外说:“那个尖叫着逃出去的家伙,我把他内心的魔头给杀了,虽然不知道这样能维持多久,但至少短时间内他应该不敢再随意对女人乱来才对。希望如此。” 听得一头雾水的两人,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京森把她手中还握着的刀子取下,深怕她不慎伤到自己。 “想不到,恐吓人这种事,我也做得来呢。其实我自己都不相信事情会这么顺利,看来我也有点邪恶使坏的天分。”她吐着舌头说。“比我想象的容易多了,只要知道每个人都有他恐惧害怕的弱点,想要反击并不困难。过去的我之所以那么胆小,是因为身边没有人可以做我的依靠。可是现在我有你们,我知道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你们会相信我,这就够了,我就有勇气挑战那些恶意的挑衅。” “当然,我们都在你身边。”京森抚着她说。“可是你还是得把事情说清楚,吾爱,我们两个都快被你奇怪的言行给打败了。到底、为什么,陈杰要尖叫着跑出去?” 哈哈一笑,汶卿把事情前后叙述了一遍,说到陈杰当时的糗态时,在场的三人又笑成一团,端木还直惋惜没能亲眼看到这场精彩好戏,而京森的感想是责备她怎么能拿自己冒险。 “我不是要你别接近他吗?为什么不听话。今天虽然幸好一切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那该怎么办?” 汶卿摇头说:“我不是在逞强,京森。我只是想求证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心里一直很矛盾,你的眼中、你所爱上的是真的我吗?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所在的世界和你不同的原因,是因为我比你胆小多了,息事宁人、凡事不去计较,姑息……可是你却把它解释为我的纯真、我的善良,所以你说不想把我带入你的黑暗世界,不要我接近你。” 她垂下眼睛叹口气。“假如你说的什么纯真、善良是我们在一起的阻碍,那我会毫不犹豫地把它给舍弃,一脚跨入你的世界,做一个你所谓的‘堕落人类’。可是我好怕,怕我这么做之后,你心中对我的爱意也会随之消失——那我手上就真的一张王牌也没有了,我再也没有留住你的法宝了,不是吗?” 汶卿摸着京森的脸说:“瞧,我不是什么天使,因为我也拿刀伤人,也学会怎么恐吓人,为了自己的情人或许要我杀人都办得到,如此堕落可怕的我,你已经厌倦了吗?不想再要我了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对我而一言,你就是天使,不管你做了什么,怎么改变,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京森……”汶卿眼眶湿湿地看着他。 他微笑着低下头,两人的唇在空中热情相接,全然不顾四周左右是否还有闲杂人等。 “啊啊,受不了,你们好歹也等到我这个大灯泡离开后,再开始上演这么火辣的戏码嘛!”端木扬双手一摊地朝房门口走去说。“我要自动消失了,你们就慢慢去谈情说爱吧!” 京森咧嘴一笑,对好友的如此识趣,感激万分。 一个月后 爱琴海碧蓝晴空下,一艘游艇正徜徉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上,徐徐的暖风吹拂过甲板,顽皮地与风帆嬉戏着。 透过国际网路,正以手提电脑观赏着好友寄来的照片的俊逸男子,躺在吊床上悠哉地享受阳光、海水与风交杂的味道。 “young,你在看什么?过来陪我们玩嘛!”两名金发碧眼的超级名模从船舱对他招手说。 端木扬把太阳眼镜顺手一推到额头上说:“你们自己玩吧,我还想多晒一下太阳。” “young真无情,电脑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让你舍不得放下它?”噘着唇,美女索性移动脚步来到他身边,撒娇地推着他的肩膀说。 “没什么,只是看见某个笨蛋,放下大好的生意不做,跑到巴黎去开一间专门做义诊的小诊所,忍不住要写封信去笑笑他而已。”端木扬指着萤幕上,透过照片图档传输显现的一张张照片。 照片上高大带点混血儿轮廓的飒爽男子,搂着美丽娇小的东方女子,不惯于微笑的男子依旧是酷酷的面无表情,可是他注视着身边女子时候的眼神,那份温柔,即使是无机质的相片,都会透露出一股温暖。 他们有时站在破旧的屋子前,有时指着屋子的招牌“蔺医师”,有时是两人一起在蛋糕前吹蜡烛,张张照片都传达了他们之间幸福甜美的气氛。 “看起来很快乐啊,你说的这个笨蛋。”美女困惑地说。 “这你就不知道了。”端木把手提电脑关上。“所谓傻人有傻福,笨蛋有笨蛋的快乐,不是每个人想做一个笨蛋就能做一个笨蛋的,那要天时地利人和。过去我那个朋友就是太聪明了,往往不知道幸福近在眼前,要不是他变笨了,现在恐怕还在做一个聪明的不幸家伙。” “嘻嘻,young,那你是哪一种人?笨的幸福?还是聪明的不幸?” 端木扬凤眼往上微扬,迷死人不偿命的诱惑笑着说:“想知道吗?宝贝。” “当然,任何跟young有关的事,我都想知道,告诉我——” 他掐掐她的下巴,眼睛一眨的说:“等你哪天要抛弃所有现任男朋友们,专心找个男人来爱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在那之前——保、密!” “young!” 又被他滑溜的把话题闪过了,她看他利落的身子从甲板上一跃而下跳入爱琴海中悠游的模样,又爱又恨地跺跺脚,她早该知道想擒住这尾早已锻炼成精的大鱼,不是这么简单容易的事。 会轻易被困住,他就不是自己所认识的young了。唉! “哇,水好冰,你不下来陪我吗?”以无辜的眼神与女人无法抗拒的稚气笑脸,端木扬朝她挥着手说。“跳下来吧,我保证会接住你的!” 还能怎么说呢,爱情这玩意儿,总是先动心的人才有灭顶的危机。 “京森,最后一位患者喽!” 她歪着头探看着他在诊疗室中为什么笑得如此诡异。“你在看什么?” “没有,端木传了些有趣的照片过来,都是来自台湾的报导。这和你也有一点小关系,你要看吗?” 汶卿好奇地睁大眼,可是又担心让病患等太久,她犹豫的神情再度逗笑了他。 “我知道了,病患优先是吗?请他进来吧,等结束了我们再一起看。” “嗯。” 结果送走那位原本因为闹肚子痛而站不起身的患者,满面笑意频频道谢的离开后,他们把诊所的门关上!一边准备着迟来的晚餐,一边看着端木送过来的新闻剪报。 消息有两则,一个是曾经骚扰过汶卿的那位杂志社总编辑,非法入侵民宅当场被逮捕,过去掌握着相机与纸笔拼命挖人隐私的无冕王,这回成了镜头下被审判的焦点,死命躲着采访相机与麦克风的模样,立场完全颠倒的情况,让人不禁感叹他也有今天。 汶卿深刻了解到被人追逐与骚扰的痛苦,纵然社会大众有知的权利,但在这之前,也该尊重个人拥有的隐私权吧!这下子,也许可以让那名杂志社总编辑,好好乘机反省一下,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还有另一则消息,则丝毫都不值得她同情了。 陈杰居然上报而且还是社会版头条,她起初有些吃惊,但更令人吃惊的是报导标题写着:“披着白袍的禽兽,医生对护士性骚扰!” 他被控骚扰院内的实习护士们,并假借协助她们学习护理工作的借口,把某位护士给诱骗到无人的开刀房内意图不轨,要不是巡守的警卫恰巧经过,救下那名护士,现在他就不是被控性骚扰,而是被控强暴了。 不用说,他的工作被开除了,老婆也宣布和他离婚,外加他的岳父更是公开声明,从此以后陈杰的所作所为与他无关。 汶卿叹口气。 “怎么了?觉得他很可怜吗?”他从身后环抱她的腰说。 “不是……”一边摇头,汶卿仰头看着他说。“我是在想自己有多么幸运……能遇见你,假如那天你没有把我买下来,也许我现在……” “那,你得先感谢你自己,如果你三年前就那样掉头离去,我早死在那条小巷子里,也没有机会来救你了,不是吗?” 汶卿甜甜一笑。“生命真是奇妙,我们永远都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遇上什么样的人。” “对我而言,生命是奇迹,能让我遇上你。” 他贪婪地夺取她可口的双唇,不管亲吻多少次,她害羞的模样与大胆的回应永远都让他不知餍足,不知不觉中他的手从她的背腰处往下滑—— “啊……不可以……晚餐……” 她扭着腰小小的抗拒着。 他把她拉回来,顺势把她放倒在诊疗抬上说:“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吗?就在我的眼前。” “讨厌……我不是吃的东西!”她想皱起眉头表示生气,却又因为他顽皮的手指正巧妙地攻击着她的敏感易燃点,结果出口的抗议反而听来像是甜蜜的诱惑。 “怎么不是?自古以来,天使都是恶魔的晚餐,现在我就要好好品尝你的全部,从头到脚把你吃得一干二净。” “京森——唔!” 他逮住她的舌尖,不肯罢手地进行攻击。 晕眩的脑海中,汶卿怀疑他该不会当真是要吃了她吧!自己放在炉火上的那锅汤…… 嗯,可是她也停不下来了。 揽住他的颈项,以双脚勾缠住他的腰,汶卿决心把那锅汤的事先放一边,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好好去爱他。 从前的从前的从前,有一个受到诅咒的黑色魔王,在一间名叫“夜舞”的俱乐部中,看到了一名美丽的白衣天使,魔王拿出了手铐,以一百万买下天使的所有权……-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