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爱情》 楔子 第二幕第一场景。幕刚拉起,刺眼的灯光打在脸庞,浑身笼罩在众人的目光焦点之下,温暖、兴奋、战栗、紧张,各式各样的情绪自她的神经传导到大脑,阵阵快感淹没了知觉,她不再是自己,化身为剧中人是她目前唯有的思想。她是阿嘉,阿嘉就是她,手持的刀是正义,正义就在她手上。 在外面,在那强力灯光烘托出来的世界,她要以手中的一把正义刀,夺取那谋杀了她,谋杀了所有善良人民,谋杀了所有生之希望留下无尽恨怨与怒焰狂潮的男人性命。以他的血来偿清这笔血债,以他的黑心献祭这场谍杀。是的,这是正义,这是真理,这是道。烧杀纷扰的烟火战场中,她缓缓的走至场中央,一片死寂的灰暗大地…… 「-不是死了吗?阿嘉公主。」背叛者写满恐惧的脸上,一双瞪张的眼,连连倒退了三步,「我亲手-杀了-,我确定-死了。」 「死即是生,生即是死,我死于昨日,今日又有新我诞生。叛徒,你夺走我的生命,践踏我的家园,临了终时你尚且冥顽不灵鞭打我的尸首,诬陷我与人通奸,现在我来索取我的正义。」 「-死了,不可能有权力再复活。」他双脚发抖,步步后退。 「一个盲目的阿嘉死了,一个领悟的我诞生了。纳命来,叛徒!」她扬起剑,剑尖在数百瓦的灯光下,无比森寒闪烁着骇人的精光。 背叛者冒出几滴冷汗,他勉强露齿而笑,「嘿嘿,阿嘉,别这样。我可是-亲爱的丈夫,-心爱的情人,-真能下手杀了我吗?」 「阿嘉死了,她亲爱的丈夫手刃了她,现在的我不是阿嘉。」 「那么-是谁?」 「复仇者。」剑尖在空中旋了个漂亮的弧,咻一声穿过背叛者上臂肉处,她冷酷的一笑,「阿嘉死了,复仇者来了。告诉每个人吧,他们将会见证我踏遍每一-流过鲜血的土地,追讨每一个背叛者,你是头一个。」 抚着他鲜血淋漓的上臂,背叛者摇着头说:「-不是阿嘉也不是复仇者,-是魔鬼,自地狱来的恶妇妖女,假藉我妻子那圣洁的外表欺骗世人,为求毁灭这个世界而来。」 「让时间去证明谁是妖魔谁是鬼怪。」她举剑更逼近一步,「来吧,我要取你的性命,要笑着死去,或呻吟着等待死神的亲吻,全都由你选择。」 「妖妇。」被逼到死角的背叛者狂吼着,他踏上摇摇欲坠的假山顶,「我将被一个惑众妖妇逼死吗?这是公平吗?这是正义吗?我何错之有何罪之有?天意要绝我于此吗?」他拍着胸口悲泣声问道。 轰雷响起,电光闪闪,宛若地狱再现。她执起剑向前冲丢,「死吧,叛徒。」 他尖叫着,但却未见那剑穿透他身体而亡,只见他甩动着无助的双手直直坠倒于山崖下方,久久声音不息。光线只剩一束,孤独的照在阿嘉的舟上。她剑尖朝地。「这只是开始,漫漫长路才效程,我的人生要终于何处?──复仇者的使命苦涩难当。我感受不到半分的喜悦,为什么?为什么?」 灯光暗。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久久不止。 成就感溢满胸怀,她慢慢的爬下假山的梯子,走到布景后方。她四处找寻着舞台上与生活中合作无间的好伙伴,德怀人到哪里去了?他掉下假山后,应该已经从预先备好的软垫上爬起来了才对。「德怀?德怀?」 「德岚姊,德怀大哥他──」脸色苍白的女配角冲过来,「不知道谁忘了把垫子上的隔板取走,他方才坠落下地时──」 第一章 -几乎没办法把眼光自他的身上扯开来,真是让人讶异,所有女人的眼光都黏在他身上,敢打赔就算用三秒胶也没有他来得功效强大。他是那么地「炫」,倒不是穿着什么奇装异服,不过是简单的白色衬衫……一件要好几千的那种「简单」白衬衫,配上一条褪白到浅蓝磨得很旧洗得很干净的牛仔裤。不属于那种穿着鲜黄外套配上大-衬衫,花悄得像是逛某市场的男人──但他「炫」得夺目耀眼,就算舞池中挤满男男女女,他只要往那儿一站,所有女人的目光就会随着他而移转。 是他非常的「帅」吗?错。 是他非常非常「现」-?非也。 是他非常非常非常「金」吧?再猜猜。 他是如此的不同,让-无法用三言两语或刻板的英俊,肤浅的有钱或性愈来形容这个男人。真正勉强挑一个字眼,揣摩出他那举手投足间都狂放无拘的异类风格,棱角分明个性突出,浓眉锐眼与奔放不辜外表的形容辞只有,狂野。 或多或少每个少女心中都普经存有一个狂野的美梦,捉住一颗狂野不羁的心,以轻轻的一吻唤醒「野兽」心中高贵的「王子」。他完全吻合那类疯狂的少女美梦。狂野。 完全的狂野。就像未受驯服的野生默类被错误的摆置到现代的舞池当中,-可以看见他无聊的搂着身旁两三个女子时眼中散发出的野蛮光芒,懒洋洋不悦的瞄着那些呆板暗着机械式舞曲一拍拍扭动的人体,就像在寻找着更奇特的点子,这种小又狭窄无趣的可笑节奏根本拘禁不了他,也无法解放他内在的野兽本能。 就在那瞬间,一道讽刺却又邪恶美丽的笑意闪现在他唇角,让女伴措手不及的采取了行动。他捉住其中一个节奏,大方而火热的吻住身穿黑色紧身洋装的女伴,扭腰而煽情豪放且大胆的,他当场改变了舞池的气氛,成了火辣辣的dirtydanse,一种充满性暗示却又旋紧着节奏的美妙舞蹈,所有在场的人让出了空间,连dj都只能让步,接首快节奏热带南洋风情的曲子。 在女伴揉弄下,衬衫扣子一颗颗让步,劲瘦结实的胸膛迅速呈现在其它虎视眈眈的女人眼中,他的女伴更加热情的上前舔掉他胸口的汗,整个舞池都着火了。他那流着汗水的颈项上挂着丰腴的女人手臂,平滑的胸肌一次次碰触过丰挺的曲线,修长的牛仔裤与迷你裙下亦裸的长腿交缠,舞动着,热度几达最高沸点,周遭的男士们逐渐鼓躁起来,有人吹着口咱、有人喊叫着。 他抬高女伴的身子贴向他的下半身,臀部暧昧的性感扭动着,敢打赌在场的每一个男士都立刻尴尬的回避开视线,以免当场出糗。女士们也是一脸羞红又舍不得扯开视线,毕竟他是这么少见狂野卷人的男子。 被冷落的另一位女伴终于不甘心也跳下场,抱着他的背部当表开演三人热舞,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而好笑了。 她交握着双臂,好整以暇的看着那「野蛮人」如何生出三头六臂,怎么把两个女人摆平。 「德岚,怎么回事?我才一转头-就不见了?」 回头,德岚望进自己妤友芬茵的眼中。「我需要一点新鲜空气,本来是要出去的,」她下巴往舞池内难分难解的三人行点了点,「不小心让我看见一群『原始』的精采表演,怎么能不教我停下脚步呢?」 芬茵朝着舞池也看过去,「哇,原来大名鼎鼎的柴洛夫也来了。」 「柴浴夫?」德岚眉毛一挑,连名字都这么狂野,英文中洛夫有野狼的意味。 芬茵目不转睛的盯着舞池中的三人,德岚则盯着她向来保守的朋友直瞧。芬茵脸上已经逐渐泛出一层淡淡漂亮的粉色,就算是一个孩子的妈,也改变不了她浑身都有的纯真气息,这是德岚最羡慕的。她这辈子还没尝过真正兴奋到脸讧的机会,除了演戏时会因剧中要求入戏而脸-,德岚常认为这世界大概没什么能让她脸红的了。 「我的天啊,这实在太──」芬茵红通通的脸蛋,在看见柴浴夫一手拥着身前的美女热辣狂吻,另一手抚摸着身后美女大腿热舞时,巳经变得像块红炭了。「他真的像传言中说的那么──那么──惊世叛俗。」 「-听过这个人?」 「岂止,我看过他好几部片子了,德岚-不可能会忘记那部赢得好几座大奖的『艺色旋情』……那部揭穿荷里活底下大片厂垄断市场内幕的片子,还有『追缉天涯』那部动作大片吧?」 搜索了一下回忆,德岚这下真的有印象了。「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位制造话题的柴导演。」 「我还真怕-得了什么记忆丧失症呢。」芬茵拍拍胸口说:「没错,他就是柴洛夫,那位人称新生代鬼才的导演,手法奇恃而骇俗的怪人。」 「我还以为导演都七老八十的,所以一时没联想到他身上,老天……那些片子居然是这样的人拍的。」德岚禁不住失望的说。这时候话题中心人吻还在伺候两个美女眺舞,只见他本事轻松的应付这种左搂右抱的样子。「唉,我还以为柴导演会是个老老实实窝居在山顶隐世不出的怪才,真让人意外他竟是这样德行的人。」 「柴洛夫老实?」芬茵不禁一笑,「小姐,像-才是隐居在山里头的人。柴洛夫换女人的速度连报纸都来不及写,这是众所周知的。他拍每一部片,传出的绯闻多过其它大小明星,投怀送抱的女人可以从太平洋这端堆到另一端去。」 「那太夸张,一个导演怎么会有如此魅力?」 「如果他只是普通导演,那或许没有。可是他是产业大亨梅绍轩公开承认的私生长子,加上母亲又是影圈内呼风唤而的超级大制作人,这些堆起来就尼以让他镀金成大鱼;还有他的才华,那种耀眼夺目不可小觑的天份,几乎所有女演员、模特儿、歌手都前仆后继的涌向他呢!不但想成为他的女人,也想靠他一步登天。」 德岚对于这种花絮新闻只是扬扬眉,「嗯哼,看样子是我孤陋寡闻了一点。」她往外移动脚步,把视线自拥挤的舞池拉回。 「-要去哪里?」芬茵一见她要离开马上问。 「去透空气。」她头也不回地说。 「好吧,等我在上面和他们谈妥了赞助的条件后,我再去找。」芬茵没有强追德岚留下,今天德岚肯出现露个脸,巳经是莫大的支持。没有人比芬茵更-解德岚有多想在剧团中处理那永远处理不完的麻烦,而不是来应酬这些阮囊饱满却吝于捐款赞助任何艺术活动的公司集团老大。 要不是里面有个从前德岚的忠实戏迷,坚持要见到德岚否则不愿意赞助,芬茵也不会麻烦到德岚头上。毕竟,寻求财务上的支持,一直都是芬茵胜任愉快的工作。再一次的,芬茵往这间豪华夜总会的贵宾席上走去,脸上挂着歉意的微笑,重新投入劝说的工作。 ※※※ 离开闷热的室内,深深呼吸了口大气,德岚欢迎这种沁凉的夜风徐徐袭来,挥去扰攘人烟的心灵洗涤。现代人果真空虚得只剩下一点点娱乐能够打发,忘怀在强烈震撼音乐节奏之下的迷醉,能有多久?她怀疑着。 幸运之神让她能找到这个独立于夜总会拥挤空间外的小小窗台,可能是它恰巧隔在一个高大的希腊雕像身后,没有多少人能看见这点玄机,想必也有些熟客利用它来喘口气,只容转身的-尺空间内有不少烟蒂与破碎的玻璃针筒。 德岚再次对这些乱象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在十二岁那年她接触到戏剧,有了人生的目标,或许她也会成为芸芸众生里头那些不知方向最后迷失而丧志的人之一。 这样的夜,正适合一个人独对星夜怀旧。 不知在户外待了多久,突然间一声砰──「谁?」德岚迅速出声。 「噢,这边有人啊?抱歉,我只是在找个静一点的地方藏一下。」一个低沉有礼的声音自幽暗的门口传出来。「马上我就走。」 德岚没再回答,仍旧沉浸在她顶楼小窗台的安静角落,寻回心灵力量。 只是过没有两秒钟,「唉,看来我得打搅你一下,你不会介意吧,老兄。」陌生的男子又掉回头来说。 德岚觉得好笑,就算她的声音再如何低沉,倒是头一次有男人胡涂到把她也当男人看待,八成是背光坐在这个小角落,使对方没有办法看清楚她──就像她也很勉强的借着月光看见对方咧开的笑嘴有着健康闪耀的白牙,与晶亮的眸子。 既然她并没有权利独占任何角落,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小气的必要。 「无法为自己找个安脚的地方吗?」德岚淡淡的往后让了让。 男子大方的跨进她的小窗台,「好景致,谁能想得到里面那堆乱七八槽的摩登装潢,居然遮住这么独一无二的天景,真是可惜。回答你的问题,不,我想我可以给自己找个躲起来的地方,只是我刚要踏出去──就听见那两个催命罗煞在外面巡逻的声音,我宁可先让耳根子清净清净。」 先前的彬彬有礼,在这边巧妙的转换成一个率性自然、心意不经修饰的男人。德岚第一次在黑暗中与陌生人交谈,却一点也不觉得莫名或突兀,更可能是因为好玩──头一次有男人把「她」昌成男人来交谈,怎么能不教人觉得有趣? 「催命罗煞?」德岚轻轻的蹙起眉。 「两个漂亮的小姐,为了争谁要陪我上床而吵闹不休,老实说……我不介意她们两个一起上,我记得以前还没有哪位小姐抱怨过我的能力。」暗影中他显得格外高大,像巨大的山影立在前方。月光悄悄勾勒出他的侧面── 「噢?做那行想必很辛苦。」德岚好奇的-起眼,希望月光能再顽皮些,让这位老兄的原形毕露。 「哪行?」 德岚故意咳嗽了一下,「专门为女士们提供床上运动,这种职业想必很累人吧?或许你不担心雄风锐减……不过我得提醒你,那可是满伤身的。」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 「看管好你的舌头,老兄。」许久之后──也可能是三秒钟那么短,那位不速之客开了口。「我相信有许多人接到这种『侮辱』是会不惜以拳头相见的。」 德岚含着浓浓笑意说:「抱歉了,我没想到你不是那一行的。」 「很好笑。」他几近咆哮。 「真的很抱歉。」德岚笑弯了腰,透过泪眼她看见一道温婉的月光移动脚步,-那间不速之客的脸正皱着眉头对着她。 她的呼吸也于那一秒钟中止。柴洛夫──德岚毫不费力的就记起这个名字,配合着先前芬茵的话,她几平希望自己没有看到他的脸。 熙耀出他的月光,无比清晰的传达出他每一分魅力。 温柔银芒的协助下,只见他那张狂野男子气概十足的脸,不但没有减弱半点致命吸引力,相反的还提高了不少麾力在其中。他确实生得潇洒,方正有型的脸上,刻着笔挺刀削的线条,自他的额际深黑发向后梳起,她最讨厌看见男人蓄有长发……总觉得那像是一种娘娘腔或是嬉皮般的流裘流气,然而黎亦安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束于脑后,强调出他刚毅不屈的面容,只能使人联想起古代侠士或是战士的强盛气魄。 「柴洛夫。」他突然伸出一手向着她。「你是?」 德岚不想说出自己的名孚,也不想打破目前他心中的误解,「柴洛夫,你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导演吗?」 「不,我只是恰巧和他同名同姓而巳。」他丝毫不觉困难而流畅的睁眼说瞎话,「这种事时常发生。」他把手缩了回去。 「噢,你不是柴洛夫。」德岚挑了挑眉,「那好,真的很好。」 「怎么,你是他的片迷吗?喜欢柴洛夫拍的戏。」他轻松的带起话题,不经意的问。 真是个自大鬼。德岚决定以眼还眼,「不,他是个混球。」 「一、个、混、球?」听起来柴洛夫像是噎住了。 德岚认真的点个头,「没猜,彻头彻尾,没有道德兼下流卑鄙没有品味又恶心的混球。他拍的片子根本让人看不懂,完全没有意义,只是一堆黑暗血腥无比的镜头堆积在他自以为高明的讽刺中。你懂我在说什么吧?他是那种自恃能揭穿这个丑陋世界假像,其实挖出一堆狗屎屁的人,玩弄摄影技巧像个三岁大的小孩玩弄字汇一样单调而重复。还有,更别提他老是乐此不疲的把悲观的概念强迫式的套入整个世界中,那是我最讨厌的地方。」 难得兴起的德岚一口气骂他个鲜血淋漓,才惊觉到对方已经一字不发的瞪着她很久了,她是不是说得有点超越了界限,到这时候德岚的良心才稍有不安。毕竟柴洛夫并没有招惹到她什么?就算他开了个玩笑谎他不是柴大导演,就算他在舞池当中的表演相当放浪形骇,那并没赋与德岚太大的权利对他任意鞭挞或是宰割。每一个艺术创作者对自己的作品都视之为生命,她这样践踏他的电影作品,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的好。」突然他又开口。 德岚心脏差点没跳到胸口。 「你应该写下来,投到各大报的娱乐版去,说不定会一举成名天下知。考虑一下吧!」 他没生气吗?超人。德岚干笑一声,「谢了,我文笔不行。」 「是吗?看起来不像,我从没这么感谢过我不是你嘴巴中讲的那个人──因为他显然会死在你那一口锋利无比的尖牙底下。」他还能笑着锐。 她的牙尖?德岚-起眼来,「我不过是说出我的看法,而且套在报章杂志上的看法,他这人不光是拍戏值得批评,连私生活也是靡烂秽乱,一个女人换过一个,标准的老色狼老不修,前辈子八成是只吸血血蛭没有人血就活不下去,这辈子改食女人,一天没有就活不下去。」 「你是道德委员会派来这间夜总会做卧底的吗?」这一回,柴洛夫的笑意更不掩藏了,「老天,我希望你可不要是来传教或是传道的,在这间夜总会我想你是找不到半个门徒的。」 德岚也不干示弱,「我或许有我的道德标准,不过总比像柴洛夫那种人连『标准』都没有要好得多了。」 「嘿嘿,不要对着我吼──天知道我不是『他』。」 他要不是她就见鬼了。「对,我不该把气出在你的头上,大家都知道真正的坏蛋通常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坏蛋,不是吗?我们每个人都要小心的判断。」 「我觉得柴洛夫还没那么可怕吧,或许他在道德层面上并不高深,但是道德是由什么人来订定的呢?他定期赞助戏剧学校,不遗余力在培养那些未来主人翁。还有,他的片子有专门的影评人著书讨论,大家都同意在表面的张力底下,有着更需要了解的内涵,那正是他要表达的。借着镜头把社会的乱象表达出来提醒大家,忠实的记录出一个观点。」 「我看他只喜欢耍噱头罢了。」德岚忍不住回嘴,却不再是为了攻击,她喜欢也想要听一听「他」对自己怎么说。「就像他喜欢闹花边一样。」 「老兄,记者有他们的自由,谁能限定他们要报什么样的新闻呢?我认为他是很努力、避免成为焦点人物了。」 「你怎么会知道?」她狡狯的反问。 「我……我是不知道。我猜的。」他双手抱胸,「你是什么职业的,记者?」 游戏结束了,德岚轻轻的笑出声来,因为他口气中满满都是怀疑与不悦,显然是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中。一个恶作剧的胡同。 德岚耸个肩,「我什么人都不是,只不过是个出来透透气的人。」 他瞪着她,走近一步,透过月光忽隐忽现,德岚安全的藏于阴影之内。「告欣我你的名字。」 「陌生人没有名字。」德岚迅速的想自他身旁的空隙中穿过,游戏结束后如果不尽快离去,通常会变得难以收拾。「借过,我想回去找我的朋友了。」 「等一下。」他出手想捉她的肩,德岚轻巧的闪过──感谢多年戏剧演练下锻炼出的身手。「你到底是谁?」 站在窗台口与夜总会的通道之前,德岚克制不住的带着一个微笑转过身,「很高兴和你聊聊,柴浴夫『大导演』。我希望你没有被我的话伤害到才好。」 「『你』个女的!」导演为时已晚的看见月光照耀在她的脸上。 笑声终于不可抑遏自她心口爆放出来,「没错,我这位『老兄』是百分之百的女人,就像你这位柴洛夫是百分之百的『那一位』柴洛夫一样。再会。」德岚带着愉快的心情离去。 洛夫这辈子未曾这么出糗过。当那名陌生「女」子向他说再见时,唯一他能做的只是呆呆愣在原地。 向来逼得人人捉狂的他,被一个陌生的小女子给捉弄了? 暗淡月光下他无法看清这名顽皮鬼的五官,隐约只见一双精灵般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大眼睛与柔软的粉红唇瓣,可爱的女人。现在,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磁性沙哑的低沉嗓音了,一个女人怎么会有那样独恃的声音?还能让他胡涂的假设「她」是个「他」? 更离谱的,当她走了后,洛夫居然开始怀念起她那骚动人心的沙哑笑声了。只不过是交谈短短的五分钟而已,为什么他觉得像是谈了一辈子的老友?摇摇头,洛夫相信他可能被夜色蒙骗被星光斫欺,「她」不存在……早已消失。缓缓的跨出窗台之外,他胸中依然填塞着若有所失的怅然。 「洛夫,原来你躲在这儿。」 一个女人嗲声嗲气的冲上前来,八爪鱼似的缠上了他,「让我们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嘛,我想要和你『单……独』在一起。」 「休想,洛夫你今天说要陪我的。」另一个也在五秒钟之后出现。 柴洛夫左右都抱着一个美女,却失去了玩乐的兴致。他抽回双手说:「我谁也不陪,-们可以自己叫车回去了。失陪。」 「柴洛夫!」女人抗议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而他向来不在乎。 第二章 坐在他心爱的深绿色保时捷内,柴洛夫-起眼自方向盘后方打量着那栋破旧不堪的建筑物,就他的眼光看来应该并入废墟级的三层楼房,差不多已经走到它寿命的终程。什么样的怪人会守着这样的破房子不放,更别说还要撑一个实验性剧团,成员只不过是一群毛头小于。 叹口气,洛夫的目光落到驾驶座旁的空位上,绿绒椅垫上摆着他异母妹妹冷瑞波硬塞给他的这本旧节目简介与纪念册,当她塞这本保存已久的小册子给他时,还外加一堆又一堆的赞叹之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你的要求了,如果你要找到这个角色的不二人选,你一定要去见见她──柏德岚。 以瑞波前不久才夺得一座小金人的影后资格来说,能让瑞波欣赏的女演员已经不多,而能让她赞不绝口的──单单只有对这位柏小姐如此优厚了。瑞波是这么说的:她的演技纯熟,有股生动的魅力让所有的人无法把目光调离。虽然外表并非美女级的女演员,但由她扮演特洛伊的海伦时,却可以让所有人忘却她这祸水红颜引来的灾厄,反倒愿意为她掬一把同情泪;在她演西施时,也能让人为她的无奈大叹三声。她是天生的舞台演员。 天生的演员,洛夫拿起小册子看着瑞波为他折起的扉页。 这是柏德岚在三年前凭舞台剧「西城战云录」,造成盛大轰动所有票房抢购一空,红极一时风靡无数戏剧爱好者的最佳证明。 微旧的报导刊载着她如何以她震撼、不失平实的演技诠释了历史中委曲求全的红颜,在历史与战争中,真正复活女性长期饱受压抑与扭曲的潜能。一项阴谋与一项谋杀,交织成一个古代战场与女性意识角力,复仇不等于雪恨与原谅透露出人性真谛,成就出一个舞台最后感动了上千万人。 配合报导的舞台照片是她与男主角之一的对手戏,所有光线与戏感全自那小小一张照片中辐射出来,想象力再丰富一点,他就能看见舞台自他眼前缓缓的延伸出去,不必费什么功夫他就能够了解什么是凝聚人心的焦点,那是一个光与幻影重迭的世界,一个仅有明星才能活下来的空间。 柏德岚毫无疑问的是舞台明星中的佼佼者,她传奇的崛起与退出都同样让人津津乐道,据瑞波提供的消息──柏德岚十八岁时第一次挑梁主演舞台剧「姊妹情深」立刻获得三大报影剧评论:「天才女演员」的封号。她在二十岁那年就凭着「星星恋」获得演艺界内人人最尊重的西妮奖肯定。却在二十二岁,也就是映演她戏剧成就最高评监的「西城战云录」时,因为演出时的一桩可怕意外,失去了至亲的亲人,使她毅然在事业高潮时结束了她演艺人生,从此以后退居幕后制作,再也没有担纲任何一部戏,或客串过半个角色。 没有人曾再看过她的演出。 柏德岚最后出现于报章上的消息,是她接下一座实验性剧团总监的报导,据说剧团成员清一色是由问题青少年组合而成,草创初期需要相当多的资金,正在募集当中。 去见她一面,你需要她演这个角色,她也需要自隐居中重生。瑞波如是说。洛夫却有不肯定的怀疑。 他筹划中的新戏的确需要一个有舞台经验的女演员,但是柏德岚如果执意不出,又何必扮这个黑脸强人所难。 洛夫微微对自己笑了笑,瑞波接下来的话完全摸到他这心态,否则不会告诉他── 「你要在开始前就先放弃吗,洛夫?」 绝不,这是洛夫向来的座右铭,放过任何的可能,也不放弃他的目标。他喜欢紧紧的咬住自己的目标,直到达成为止。这是他今天还能在电影界这变化多端风起云涌的圈子中,占有一席之地的最主要原因。 所以他人在这儿,一座位于没落闹区的三层楼老剧院前面,怀疑柏德岚是什么样的怪人,竟愿意把大好的青春与才能浪费在这样一个垃圾堆中,就算是一旁的老树也无法让房子起死回生,看起来反而更像神怪片中鬼影幢幢的鬼屋。 车子早熄了火,他就是无法推开门走进那栋破屋子里头。 「嘿,借个火吧。」突然有个稚嫩的声音大声的说。 洛夫皱着眉看着他敞开的窗口,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大红低胸上装,扑鼻而来的是呛人的便宜香水味,一只抹着亮粉红指甲油的手,五指间夹着根烟伸进了车内。他握住那只手,向外推──也带开了门。 跨出车外洛夫才看见这身装扮的主人,一个年龄绝不会超过十五岁的小女「孩」,却穿着拦街女郎的衣着。一双腿完全没遮没挡的曝露在紧身热裤下,踩着便宜的塑料高跟鞋。「你到了抽烟的年龄吗?」他夺过她指尖的烟,在脚底下踩了踩。 「你八成是迷路了吧?」小女孩朝他抛个媚眼,「我们这儿可不常见到你这种货色的男人。」 洛夫放开她的手,「你爸妈人在哪儿?」 「干嘛?找他们能搞个屁啊?」小女孩格格笑着,「我不需要我爸妈,我自己做决定,做生意就是要自己打理,不然就被人家坑走了。有兴趣来一腿吗?」 「你住哪里?」现在的警察都在做什么?放这么小的女孩子在马路上招客! 「哟,你这么急做什么呀。」小女孩往前要贴住洛夫,要不是他先一步捉住她双肩,他岂不成了真正无耻的轻薄恶徒。「我们还没谈好价码呢!」她扭着,眼睛带着不该有的女人风情说。 「你爸妈知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吗?」 「嘿,你该不是警察吧?」小女孩不耐烦的掀起一眉,「哪个警察穿得起这么昂贵的休闲衫?」 「如果我是……警察呢?」他不客气的反问她。 小女孩皱下眉头,远离他一寸──很令人满意的。接下来她却说:「去,你们这些警察老是喜欢我义务服务,别以为老娘那么笨──下次你要是想乐上一乐,按规矩来──乖乖付钱。否则老娘我一口气告到你们警政署──」 洛夫怒火狂升,他最看不得人年纪轻轻自甘堕落,尤其他也曾放荡过好一阵子,十分清楚这些青少年背后真正的空虚。他捉住小女孩的手,「我不是个警察,不过我要带你去警察局,看看什么样的父母竟让自己的女儿流浪在外,讨这种饭吃。」 「啊,臭你娘个没屁眼的大混蛋,我警告你喔……我他妈的……该死……#?%*……放开我啦你这生儿子没屁眼生女儿没小鸡的烂……下十八层地狱都不足以治你的毛病!」 这之间的「……」请自行想象一些非常低俗的脏话。 洛夫已经懒得费事警告她,他扛起她就要往警局的方向走去。 「放开我,我最后一次严重的警告!」 「你爸妈住在哪里?」他不容辩驳的语气说:「你可以现在告诉我,并且打电话叫他们过来这儿,不然你就是去警察局见他们。」 「我才不会他妈的告诉你这个烂人,我死都不会说,我不要去警察局,放开我啦!」她的大吼大叫已经招徕路人的注意力。洛夫可半点都不会在乎,今天能顺道挽救一个少女的生命,也算是做一件善事。 「好,你自找的。」他不停脚的走过对街预备找个路人问警局的方向。而他没注意到破屋子里面突然跑出来一堆人。 「站住。」一个很有命令感威严的声音说:「请把她放下来,如果你要对她不利的话,请看清楚我们这边有好几个人正手持棍棒。」 洛夫咒骂一声,搞什么鬼?他肩头的小女生也不再挣扎,先前的大哭大闹也静止下来。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显然你们……」他一边解释,一面带着小女孩转过身,「完全搞错了,我并没有要对她不利,事实上我是要救她的小命。」他低头发现自己望进一双深紫罗蓝色的眸子中,一双很大的眼睛,现在正装满严肃怒意还有一阵吃惊。 「把我的学生扛在肩上是要救她的命?」那位发号施令有着紫罗兰眸子的女人说话了,她眼眸闪烁了一下,「难道地会吞了她不成?请你把她放下来。」 她的声音低沉悦耳,触动他脑海中熟悉的某一页。洛夫放下那位女「学生」,不觉多看了那位老师几眼,「我们以前见过吗?」 老师的脸色稍稍发白了些,回避开他的眼,转头侧问着小女孩:「娟娟,你没事吗?」 「我很好,柏老师。」小女孩嘻笑的说,一点也不在意。 柏老师?洛夫抬头看一眼垃圾般的破屋子,又低下视线看着紫罗兰眼眸的女人,「你就是柏德岚?」 女人又微微一震,满脸戒备的说:「你找柏德岚有事吗?」 洛夫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改以审视的眼光再重新看她一次。 她周遭围着三四个青少年,有男有女,脸上与身上的穿著都和刚刚那位「娟娟」一样怪。洛夫看回她的脸上,一张不算挺美的脸蛋,却十分有个性。那双大得不可思议的紫罗兰眸子镶在心型的小脸蛋上,白细干净的皮肤有着年轻的魅力,保守而服贴的齐耳短发显现出活力,如果这位柏老师懂得如何打扮的话──虽然不足以当上环球佳丽,但要吸引男性欣赏的目光倒也不成问题。 专注到她那纤细高雅的颈际与裹在高领鲜黄毛衣下的丰胸,合身黑牛仔裤下匀称的双腿,洛夫在心里头挑起眉头更正,她要吸引一堆狂蜂浪蝶应该是轻而易举的。自己不就是最好的证明──洛夫讶异地发觉自己生理的反应已经微微被挑动了。这可不是常常发生的,他向来工作时工作,玩乐时玩乐。 「你找柏德岚有什么事?」紫眸的她再问了一次,这次语气中多了点不耐与气愤,深觉饱受冒犯的说。 洛夫迅速控制自己出轨的想象力,重新以稳定的语气说:「我的确是有些事情要找她谈,她在吗?」 「我认为『她』和柴导演不会有事情需要谈的。」不待他的回答,她立刻转头向身旁的孩子们说:「全都进去剧场里面,重新排练一下刚刚那一幕,别给我那种『啊──』的脸色,你们知道刚才表现有多差劲。我五分钟要再看你们表演一次,听到了吗?」 「啊」「唉」抱怨的声音此起彼落,但她强调的瞪着每个人,最后那群青少年脸上都露出股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听话的表情,拖着遗憾的步于,三三两两走进破屋子去。洛夫还接收到「娟娟」抛给他的媚眼。 「我就是柏德岚,有什么事就说吧!」她毅然的说:「你听见了,我只有五分钟时间可以给你柴导演。」 「但我的话不是短短五分钟可以说完的,」洛夫扬起一眉,轻快的说:「首先,你不该放学生出来在外面接客,第二点……柏小姐,你该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娟娟不是在外接客,她在练习自己的演技。」她双手抱胸首先更正:「我警告过她不许私底下这么做,不过她有时候照样不听话。」停一口气,「生气?」她警觉的抬眼看他。 洛夫很高兴自己终于获得她全部的注意力,他走近柏德岚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清新淡雅的香气,一种怀旧的沐浴乳味道。现在她仰视着他,两人间的身高有点距离,她适当的高度正好让他低头亲吻而又不会太费力,只需要伸出手……她就会身处他的怀中,不费吹灰之力。 想到就做,他手一动整个人包住了她的脸颊,得意的微笑飘上他唇角,柏德岚整个人僵硬静上了一秒,「你在做什么?放开我。」 「我回去之后想了又想,错失那千古良机真是我最大的败笔,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百分之百的『女人』老兄,亲爱的『陌生人』,还有『不需要姓名』小姐,世界真是小得可爱。」洛夫没有尝试过这么惊喜的意外,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这小小的重遇再添绝妙滋味,非她那瞠目结舌的表情莫属。「现在我知道那天夜里毕竟不是个梦,因为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怎么可能会──你怎么知道──」她结巴的样子很可爱,洛夫纵容的想着。 「不,这不可能会发生的。」她低头自言自语,然后抬起自信的眼神,「我想我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柴导演。我确信你应该是弄错了。」 「我没弄错,再试一试别的说法看能不能让我放开你?」洛夫心情好得不得了,他一直没忘记在夜总会中意外被作弄的那天,实际上他还曾经回去那间夜总会两三次,装作不在意的到小窗台上寻找,却都回回落空。 紧接着筹划新片,他也就把这段插曲放到脑后去。要不是她那低沉的嗓音不断撞击他久藏的记忆网络,还有那一声「柴导演」,一语惊醒梦中人。 那段笑话就这样闯进了他的脑海,他几乎要大笑出声了。「你那天可真是得意,不是吗?柏小姐。能指着我的鼻子践踏我的作品和为人品德,又不必害怕我的坏心报复,因为我根本连你是男或女都分不清楚。」 「五分钟到了,请放开我。」她在他的手中挣扎。「我还有学生在里面等着我指导。」 「而在你指导完学生之后,还有一场晚餐约会。」他擅自作主,没有转圜的空间的告诉她。「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我不约会。」柏德岚生气的瞪他。 「凡事都有第一次,欢迎进入新世界,你知道……一个有鲜花、糖果、巧克力和约会的真实世界。」 「我绝对不会和你约会!」 「真是措辞强硬的声明,」洛夫耸耸肩,「好吧,我不想被人批评说我专断独裁不接受任何拒绝,所以我必须很乐意的接受你的邀请。」 「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提,更不会邀请你。」她自牙缝中挤出话来。 咧开他最迷人的笑颜,「你拒绝和我约会就是一种邀请,来,转个身──我很高兴你『邀请』了我参观贵剧团,我保证我会非常安静的坐在角落,你甚至不会注意到我坐在那儿,因为我会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你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听你的话,随你的心意任由你操纵吗?这儿不是你拍片的现场,你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导演,我没有必要听你的命令。」她被他催着向前走时,怒目以对。 「这不是个命令。你很礼貌的邀请了我,而我也接受了。」他纠正并率先向前走去,晓得她无法阻止,「还是你这么害怕让我看见你这团青涩小伙子的演技,生怕我会大肆抨击,让整个剧团名声扫地?」 柏德岚立即咬下这个饵,她追上前来超过他,抢先穿过那摇摇欲坠的舞台大门,走进剧场内,头也不回的说:「他们或许不是外表光鲜经验丰富的演员,但他们演戏绝不含糊,柴导演──这比起你片子里面的一些花瓶或是俊男要强多了。准备吃惊一下吧!」 「我屏息以待,」过了几秒后,洛夫决定再追加,「你别趁机打算让我窒息而亡就好了。」眼尖的他终于看到她肩膀上上下下可疑的抖动。 半晌后她以带着笑音的颤声打开了通往舞台的斑驳木板门,「欢迎光临『危险思想』剧团,柴导演。」 「这是我的荣幸,」洛夫特意瞅着她看,「柏德岚小姐……」 她转头迎向他的视线,疑问、挑战、揉合着先前的笑意。「嗯?」 「很高兴认识你。」他真心的说。 她低下了头,没有用娇羞的声音回答他:我也是,反而看着地上那褪色破旧几乎看不出是红色的地毯,研究了半天之后抬起头说:「你是个很……不寻常的人,柴导演。我不晓得我会不会『高兴』认识你,或是我要不要『认识』你。提醒你,今天你出现的方式让我没有多少选择。罢了……」她伸出小手给他,很正式的说:「我是柏德岚,请多指教。」 她诚实的作风一扫过去洛夫接触过的许多女人印象,他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以自己的大手掌包住她的纤纤玉手,「彼此彼此。」 ※※※ 德岚拍拍手集合所有的人,娟娟、章子、泥鳅、蛮惠与几个担任小配角的新加入演员,「我再说一次,这样子的表现还不够。」她轮流注视着每个人的眼睛强调的看着他们,「拿出魄力与决心山来,离公演日期只有短短一个月了,你们打算拿什么表演给人家看?幼儿园的扮婚礼?还是几个孩子的差劲话剧表演?这就是你们要做的吗?」她看着章子,「你说,章子你要让人家说你是个还没学会爬就想要飞,在关公面前舞大刀的小卒子吗?」 「我不想要,柏老师。」章子挺直他瘦得像排骨的躯干,立正的说。 「那为什么演这种拉皮条的人演得像是三流推销员?你卖的不是产品,你是要卖女人,卖掉手下的小姐。知不知道?声音以及动作都要更低俗一些,我不是要你缠着不放,而是要你死缠烂打黏皮糖似的捉紧每个客人,我要一个皮条客──听懂了没?」 「是。」章子满脸通红勇敢的点头说。 站在旁边的娟娟低低吃笑出声,嘲笑章子被人臭骂一顿。 「娟娟,你认为自己演得很好是吗?」德岚立刻把箭头转向指到她身上,「你是把特种营业的女人味道揣摩出来,可是你没捉到我这个角色要求的。阿冰不是天生的应召女郎,没有人会天生愿意当个雏妓,你有没有捉到她内心的愤怒?想一想你被爸妈赶出家门后,无处可去没有人可投靠的窘境。你不愤怒吗?拿出你的潜力,不要只让我们看见一个乐意以此为生的女人,多想想阿冰的内心是什么样的苦楚,或做什么样的感受,晓得吗?」 「是的,柏老师。」娟娟嚼着口香糖,还是嬉皮笑脸的应道。 「还有泥鳅,我要你明天和后天节食一下,不许吃任何油炸物与你喜欢的甜食,你已经两次踩坏我们的道具屋子了,再这样下去我干脆请你演一台怪手,专门来拆场地就好了,知道吗?」 所有的小演员们这次都不客气的哄堂大笑,泥鳅自己笑得最大声。「知道了,柏老师。」 「很好,我们明天需要一些人来帮忙缝补戏服,有空的话过来参加。照往例没有钱拿,可是芬茵姊会做她最拿手的蚵仔面线及各种茶水饼干,等待着大家。」德岚关爱的看着每个人说:「谢谢你们上次帮的忙,我们终于把最困难的道具弄好了,希望明天也能顺利把戏服缝完。」 「柏老师,小怀怀会不会来?」阿乔是团员中最高大力壮的,与他外表不合的是,他非常喜欢小孩子,尤其是三、四岁的孩子,像小怀怀。「我为他做了架模型飞机要拿给他。」 「我会问问芬茵姊。」德岚对他一笑,然后看着其它人,「还有没有问题?」 娟娟举了手,「老师,那个坐在前排的男人,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她几乎都忘记柴洛夫还坐在原处,德岚转头看向台下的他,与那双黑眸相交的瞬间,错不了的战栗自脊椎窜起,她马上转开头,「不,他是柴洛夫柴导演,如果你们有看过他拍的片子的话,就知道他是谁了。他只是有事来找老师谈而已。」 「导演啊!」娟娟两眼直放光,「那我可以问一问他家电话吗?」娟娟爱慕的眼光还在他身上打转,「他好有男人味。」 「哇塞,恶心死了,说这种话一点也不害臊,也不看看自己那干扁四季豆的样子,谁会喜欢你这种小女生啊!」章子可逮到机会糗回来了。 「闭嘴,臭章子,小心我把你昨天对我说的那些秘密全抖漏出来,我告诉你!信不信我要你死得乱难看的。」 「我死得『难看』?我看你死得还比较『臭美』呢!」 「我臭美?总比某个人又臭又丑,难看得俗不可耐要好多了。」 「拜托,不会讲话也不要乱用语,哪有人这么说话的。我没嫌你长得让人吓人,就已经很客气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马上陷入一场口舌热战当中,整个舞台顿时好不热闹。 「够了。」德岚轻喝一声,「留点力气练习练习演技。今天就到此为止,你们可以先回家了。」 「你给我记住,臭章子。」娟娟一边臭骂他一边往外走去。 章子则跟在身后一脸谁伯谁,「我都住记了,难不成你怕我?」 「好啊──」娟娟转身拿稿子打章子,两人追逐的跑了出去,三三两两的小演员们也慢慢散开,只留下几只小猫收拾善后。 德岚这时候才允许自己走到柴洛夫面前,「我希望你没有窒息才好。」 「就算我想要也没有机会。」他以一种很意外的声音说:「你的确把他们带领得很好,不论是在定位或临场的演出,都相当有自我的风格与台风。再给他们点时间,我想会有出人意料的好舞台。」 「你喜欢他们的表演?」德岚微带紧张的问。 「不成熟,但是还有潜力。」他笑看她一眼,「我还以为你会看不起我这不学无术只懂得卖弄摄影机怪异风格的导演,没想到你也会在乎我喜欢不喜欢?」 她有点窘的承认,「那天我在夜总会中说的话,十有八九是我故意耍你的,因为你一口否认你就是『那』位柴洛夫。」 「我想也是。」他收起笑容,「你差点让我自信心全毁,决定弃摄影镜头从商算了。幸好我没有草率行事,否则你今天该要怎么补偿全电影界,哀痛丧失我这么一位英才。」 「我会送一幅『天妒英才』的横匾给你。」德岚戳破他的得意。 摇着头,柴洛夫挑着眉叹道:「真是天下最毒妇人心。」 德岚忍不住对着他那一脸惊吓的神情笑出声来,连眼泪都挤出了眼角边,她真正与柴洛夫相谈不过数语,在这放松的一刻,两人熟稔得像是老朋友。 许久之后,她才发现到柴洛夫并没有像她一样放声大笑,以一种了解、谜样的眼光,他耐心等着她平静下来。德岚尴尬的收起笑声,看着四周已经静悄悄,所有人各自都散去,只有他和她独处在黑暗的舞台前方。 她咳了咳,清清喉咙,「耽误你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我想你一定很忙很赶时间,我就不再多拖延你的时间,我想──」 「不,不需要为你的笑声感到不好意思,它很美。」他突然说。 再这样下去,德岚头一次有脸红的冲动了。「呃,谢谢你的赞美,不过我看这时间真的不早了,你应该把事情──」 「每回我听见你的声音,它们都带给我新的感受与刺激。你有着我听过最性感的声音,美妙的低沉沙哑与磁性。」 「柴导演,你离题了,我们不该探讨我的声音与你的感受,我们应该──」 「洛夫。」在德岚没料到时,他意外的起身,让她惊跳起来。「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不喊我的名字?」 「那似乎并不重要。」德岚怀疑他是否清楚他的靠近对她心头小鹿的影响,一颗心的跃动能有多快? 「错。」他微笑的说,「那是最重要的。你知道,我是个不喜听人家喊我导演的人,因为在片厂外那只能提醒我工作时的身分。而我喜欢公私分明,工作时工作,玩乐时玩乐。我刚刚决定,这一刻开始──是玩乐的时候。」 「玩乐?」德岚小心的后退半步。 他不花半点功夫就缩短了她那辛苦的尝试。「你我都喜欢的玩乐。」他承诺而清楚的说,不待她回答就低头吻住了未出口的疑问与戒慎恐惧。 一个小小的吻,改变了所有。 第三章 她的唇尝起来有着邪恶的诱惑,却又那么地清纯。洛夫清清楚楚地明白任何午夜梦回中的绮想,也及不上真正亲吻柏德岚来得刺激兴奋。她的身子在他的怀抱中轻颤,她的唇在他底下轻倾所有浓烈的香津,她的手── 「啪!」 洛夫诧异的抚着自己热辣疼痛的左颊,她竟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柏德岚双眼放射出强烈的怒焰,紫蓝色两簇火花忿忿然的跳跃在深处,「你怎敢这么大胆的对我……对我……我没有允许你吻我。」 允许?洛夫低哑的笑了,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不顾她挣扎反对捉握着不放,他挑眉:「你喜欢玩绅士淑女的游戏是吗?亲爱的,我承认有太多年我没用上那些追求的技巧,也早把它抛到脑后去了。所以为了不让我们浪费原本可以享乐的大好光阴,我建议你趁早把那个念头丢掉,赶脆明了的玩这一场。」 她先是瞪大双眼好半刻没有回答,紧接着她微笑了,「噢,我同意你的看法。非常同意。」柏德岚抬起下巴,也高傲的回答。 洛夫满意极了,看来柏德岚不光是外表可人,脑袋也满灵光的。他不介意与脑袋空空的漂亮娃娃过招,但能找个聪明的女人为什么要屈就一个言语乏味的劣等品?「我就晓得你是个中老手,能在夜总会大胆与我调情的女人并不多。我不会计较你打我的那巴掌,放心好了。」 「我先谢谢你的宽宏大量。」她敛眉,笑中有点冷意的说。 「不客气。」他把她纳入怀中。「现在我想要重新倒带一下,刚才被你一打,我的兴致都吓跑了二分之一,我需要一点点小样品温暖我的热情。」他缓缓的接近她,这次没理由再让她打退堂鼓了吧? 当他的唇再次覆上她时,饥渴的欲望再次卷土重来,并且加倍汹涌一发不可收拾,他立刻忘却了所有的不快,迅速的以舌尖挑开她的唇齿间,闯入神秘甜美的乐土中,温润湿热的她以丝绒般的滑顺包围住他。 本来这是说服与诱惑的一吻,现在早已经超乎所有想象中的可能结果,洛夫决定他等不了那么久,何不直接让他们跳过诱惑的阶段,他要她,立刻。他想要狂野的亲吻她,占有她的每一寸。 一下子他沉浸在亲吻的炙人感受中,所以当她坚定的推开他,结束由他开始的这一吻,淡淡地对他微微笑时,洛夫还想把她拉回怀中── 柏德岚一手放在他胸前,摇着头看着他,像是要训斥坏孩子的老师,「不要动,我或许会再给你一巴掌。」 「你在说什么?」洛夫右手马上直觉的盖住他脸颊,现在仍微微作痛着。 她仔细并缓慢的说:「你该死的没说错,我的确是个中老手了。在舞台上我看够了你们这种自以为有权利把女人当花瓶财产和床上的玩物,自私自利又不体贴的男人。见鬼的你还敢认定我是那种女人,」她举起小拳头在他鼻尖下挥舞着,「现在我明了干脆的告诉你──不,不,不。」她对着他耳朵吼叫,「我不会和你上床,我不会和你发生任何关系,我不要再看见你。够清楚了吗?」 洛夫的耳朵开始抗议的嗡嗡作响。「你不想要?」 「没错。」她大力的推了他胸膛一下,「你以为你是什么?魅力无法挡的俊男,每个女人见到你都理所当然的该倒贴?一看见你勾勾小指头就该跳上你的床?还要感谢天主的恩赐。抱歉了,柴大导演柴洛夫柴先生,这儿不是你能玩乐的地方,请你去别的地方找乐。」 洛夫瞪着她认真冒火的小脸蛋,没有半丝玩笑的神情。她真的不要?「你该不是从来都没有男人──到现在还是处女吧?」 柏德岚以吐血的狂怒回看他,「这世界上对你来说就只有两种女人吗?凡是不想和你上床的,难道都是没人要的库存货?提醒你,柴洛夫,你还没有那么行,能让所有的女人被你迷得晕头转向,至于我是不是处女──那永远都不关你的事,现在不,以后不,就算到下辈子也不关你任何屁事。」 「我想我有个概念了。」洛夫安静的说。 「很好。」她双手叉腰一脸满意的点头,「现在你可以滚蛋了。」 洛夫承认自己的确犯了个错误,他该晓得柏德岚和他以往风花雪月一夜风流的女人完全不同。她根本不是那一类型的。光瞧她对于整个舞台那么霸道高压的控制力,一丝不苟要求自己与演员们拿出百分之百的精力,完全对舞台付出。她深信的道理是一分付出一分收获──那么她对男女关系──自然也不例外,她不会喜欢这种快速经济的快餐男女爱情,一拍即合或一拍两分手。 成为她的男人,会获得一位忠实热情全心全意的伴侣,因为她同样的会要求他如是回报。 像柏德岚这类的女人向来是洛夫认识不多、所知不深的那一种。并不是他曾怎么精挑细选过对象,而是多半环绕他周遭受到他吸引诱惑而来的女性,都不会带着太多要求,她们向洛夫索求的不过是肉体关系上最堕落愉悦的云雨享乐,没有束缚也没有承诺,偶尔会要求一两个剧中的角色。而他向来对每位一夜情人都很大方,如果照她们常常叹息赞赏的角度来看──他还是个难得的调情圣手,他清楚女人的需要,也喜欢在他──获得曝发满足的瞬间,让对方也同样沉浸其中。 这样的一个他,可有能力成为柏德岚所要求的伴侣? 洛夫真的半点主意也没有。相反地照她说的,洛夫相信柏德岚完全有主意,自有她的主张,主张也非常简单明了,她想也不想的就把他踢入「不可能」──忠实热情、接受一对一的关系──名单当中,柏德岚将会尽所有努力把他排挤出她的生活之外。 如果说那夜的小对谈在洛夫的生命中是个意外的惊喜,对柏德岚来说可能就是她生命中意外的一点小污泥。 发现自己成为她心中的污泥,对于洛夫是个不小的打击。他非常非常不高兴的注意到这一点。「事实上,我反而不该滚蛋。」 她挂上小猫咪自以为是大老虎的面孔,「那你可就太不聪明了。」 「或许。」他弯弯腰,「我从来也不喜欢自己太『聪明』,像我有个朋友智商高达两百二,聪明得教人恨得牙痒,凡事几乎都能完美的达成,但其实我认为他的日子真是枯燥乏味透了,幸好最近他故意做了一件很笨的事──不小心爱上我妹妹冷瑞波,才改善了一点生活品质,否则我看他只有进博物馆陈列室,归纳在健力士世界纪录中──世界上最『无聊』的人类一项中。」 「冷瑞波?」德岚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的说:「你说冷瑞波是你的妹妹?」 「很不幸,是的。」没想到瑞波反而让德岚的脸上有欣喜若狂的表情,洛夫心想这个世界真是出了严重的问题了。女人听见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居然会产生那种兴奋宛如抵达高潮的精彩表情。 「她是我最欣赏的女演员,她演的每部戏我几乎都有看过。」德岚摇摇头,「她是你妹妹?我真不敢相信。」 「如果你答应让我带你出去吃顿饭,我就帮你要一张瑞波十寸本人签名放大照,如何?」 「你用一张照片就想要贿赂我吗?」 「那可是十寸的照片。」洛夫顽皮的笑着,「好吧,你真贪心,那换成十张照片好了,不许再讨价还价。或许以后有机会你还可以和瑞波同桌吃饭……只要你巴结巴结我这个大哥。」 「你妹妹晓得你拿她当饵用来钓女人吗?」 洛夫无奈说:「你是头一个没有一看见我就晕倒的女人,独独对瑞波的演技情有独钟,你想我还能拿你怎么办?别说是我妹妹拿来当钓饵,就算我好友都能被我出卖。」当然洛夫是说着无意的开玩笑,怕是怕她听者有心信以为真起来。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她一脸怀疑的看着他。 「谁说的。」他趁机靠近德岚,低下脸说:「我保证照片是真的要送你,也是真的来自冷瑞波亲笔签名。」 她想皱眉却办不到,想要笑又不愿意让他忘形,只好呆愣在原处哭笑不得。「有没有人曾经好心告诉你,精神科医院向来都大门敞开欢迎光临的。」 「有。」他笑着,「你说的。」 她眨两下眼,「你真的很有两把刷子,你知道吗?如果你以为让我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我就会答应你共进晚餐,那你一定是疯了。我很清楚你想从女人身上得到的是什么?我恰巧没兴趣进行那种活动。所以为什么不替你我省点功夫,不需要假装你想要追求、鲜花、糖果,接受我的拒绝,这件事到此为止。夜才刚刚开始,还来得及让你找到心甘情愿的女人陪你共渡良辰。你用不着绝望到找上我这么乏人问津的老处女。」 「我喜欢乏人问津的老处女。」他温和的纠正她,「你知道天天吃龙虾、喝香槟、嚼鱼子酱也无趣的很,偶尔我也会挑些路边摊来吃的。」 她涨红了脸,「路边摊也有权利挑客人,你搞不好还没有资格吃。」 「喔?不如我们今天去找间路边摊试一试看看,究竟我有没有这个资格成为路边摊的客人。」他就是忍不住要斗斗她。 柏德岚在学生面前或许是个高高在上的指挥家,但洛夫却喜欢上她现在好战份子的这一面,像条精力旺盛斗志心高昂的小斗鱼身穿五彩斑斓的花纹衣,永远积极的挑战。 「我没有习惯吃外头的食物。」 「我也一样。」他面色不改的搭腔,「这样更好,我家的厨房干净宽敞,我有个很懂得煮法国美食的厨子,只要一通电话他马上送到。」 她双手掩目,摇头说:「没见过像你这么没原则的人,你难道不认为前后说法矛盾不一,见风转舵这种行为非常无耻吗?」 洛夫啧啧作声,「没错,无耻到极点。幸好我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你就别再执着你的说法是不是前后矛盾不一,我保证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好的,甜心──」他再度施展他著名的迷人笑颜,「为了你,我会干脆闭上两眼,随你爱怎么编就怎么编。」 「够了。」她放下手,转身一边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听你在这边鬼扯淡,随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洛夫满意的对自己一笑,「真的?你说的。」 柏德岚连回答都懒得回答,她已经大步朝舞台迈进,显然是迫不及待的要离开他了。洛夫占着身高腿长的优势,跨两个大步就追上了她。 「嘿嘿,还没这么快,小姐,你以为你要去哪里?」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刚才说随我怎么办就怎么办的?」 德岚被他拉得半旋过身子,她火光丛丛的紫眸盯上他,「没错,我是那么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因为不关我的事。」 「我想办的事和你大有关联。」他摇头,「你还不能走。」 「试着阻止我啊,奇怪了,你要是忘记我们身处2000年的文明时代,快点跳上你的时光机回去远古,我想你跟那些山顶洞人语言想必相通。就算他们听不懂你说的话,起码你们肢体语言是差不多低等。」 洛夫等她一口气骂得差不多,还没顺下一口气时,两个动作利落的把她扛起肩上,顿时间柏德岚发出愤怒的尖叫,「让我下来,你这该死杀千刀的──」 「杀千刀可能有点暴力不是吗?毕竟只要正中要害,一刀就死了。」他稳稳一手箝制住她上下踢动的大腿,往她的丰臀上一拍,「抱怨我的肢体语言低级,我想你骂人的艺术还不够上乘呢!改天我再教你几招。」 她正掐起拳头槌着他的后背,由于她头下脚上的姿势有点不太方便,洛夫猜测这是她打起来不怎么痛的原因。「你这个疯子,我会告你非礼绑架轻薄性骚扰……还有……还有强暴!」 「哇,只是一顿晚餐就有这么多罪名?那想成为你的情人还得先判终身监禁不成?」 「你下下下下辈子都别想成为我的情人,让我下去!」 她叫吼与槌打的当儿,洛夫已经大大方方扛着她走出了门外,当街来往的行人虽然不多,但每个人都把眼神往他们这怪异的一对抛来。 「我当然会让你下去,我对特技表演的喜好程度只局限于坐在镜头后面看特技演员们跳下去。如果不让你下去,我可能得到五十肩或是骨质疏松症。」 「棒透了。」她尖酸的说。 「我有没有提过我想养一只小斗鱼?」他心不在焉的拍拍她的腿,皱起眉头说:「乖一点,我们还要和和气气的吃一顿饭呢。」皱眉的原因是他终于到绿色保时捷的旁边却苦思着什么方式能让柏德岚乖乖上车,现在的她简直和拗脾气发作的小猫没两样。 她显然也知道他在苦恼什么?「知道诡计不能得逞了吧?我现在数到五,如果你不让我两脚踏地,让我离开,我会教你十分十分的后悔,我要尖叫到警车包围住你这个疯子,把你捉进监牢里面去,让他们对你拳打脚踢。哼,我可不是什么弱女子,我保证我的律师会把你咬得尸骨无存……」 看她说得那么意气风发得意洋洋,洛夫几乎都不想打断她的话头了,但既然他已经把她摆放在车上,「你不必数了。」他叹口气说。 柏德岚迅速张开双眼,发觉自己坐在保时捷昂贵的深绿色车头,她左右一看,最后抬起头来对他点点头,「好,我或许会撤销──」 剩下的话全让洛夫一口气吞下,他问也没问(当然)的覆住她柔软的唇瓣,用尽所有温柔与热情亲吻诱惑她,趁其不备悄悄的溜进她的唇间与舌尖翩然共舞。起初她深吃一惊有几秒钟完全僵硬在车上,但洛夫老练技巧的亲吻瓦解她所有的防护,她开始产生反应,轻吟的贴向他。 洛夫提醒自己不要为了这点屈服而得意忘形,柏德岚不是其它女人,她随时都有可能会猛然记起他是谁,再甩他一巴掌也不一定。所以他一面让自己的唇继续与她的交缠,一面伸手到一旁的车门……想象一下,这可是高难度的动作,洛夫听到车门咯的打开时,还默声的感谢上天。 迅雷不及掩耳的,他抱起德岚就往车门内一扔,啪的甩上门。并趁她还未回过神来,一鼓作气的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内,按下门锁确定她无处可逃。这一连串动作都完成之后,他才安心的转头看着她说:「现在,你想去哪里晚餐啊?」 她非常安静,太安静了。 柏德岚把手遮住她的脸蛋,一语不发。 想起这条小斗鱼的斗志,洛夫谨慎的拉开两人的距离,随时准备迎接她迎面痛击的巴掌。 「对你而言,路边摊究竟算什么?」她突然自遮掩的双手下,低声的问。 洛夫愣了一下。她得不到回答,自动的放下手,一张严肃认真的面孔对着他,「不过是大餐与大餐间的小小调味品吗?就像我这种女人一样,对你究竟算什么?你对我的态度不过是想在美丽的女人与有名的红影星间,调剂调剂一下女人的品味?干嘛这么大费周章的带我出去晚餐?性关系对你这种人来说是家常便饭,你根本不可能太重视它。」 她的话撞击在他的心口上,但洛夫试着忽视那些感受,他伸手把车钥匙插入转动引擎,「我没有向人解说我的内心世界的习惯,柏德岚。我喜欢行动胜过语言,如果你想了解我──你必须自己去找出答案。」他打转方向盘,满不在乎的笑问:「路边摊?高级法国餐厅?还是我家?」 柏德岚直视他,衡量着他的认真程度,「前面大路左转。」 「哪里?」 「我最喜欢去吃饭的地方。」她说完之后尊口就紧闭,坚决的态度似乎不许他多插嘴。 洛夫体内好奇的因子都活跃起来了。 ※※※ 叮咚。 忙着在厨房内团团转的朱芬茵正把火锅摆上餐桌,听见门铃她马上放下手上的护垫,对着坐在桌旁的正用着奶瓶敲着桌边的小怀怀说:「一定是姑姑来了,要不要陪妈咪去开门呀?」 小怀怀点点头:「要。」 芬茵把他由儿童餐椅上抱起来,「好,我们去开门让姑姑进来罗!」 「喔──喔。」小怀怀做出兴奋大叫的泰山状。 带着开怀的笑意,芬茵拉开门上的铁链,「德岚你终于来了,要是你再忘了吃饭时间误了餐,以后我可就真的不许你在我家吃饭。」当她接触到一脸寒冰的德岚时,愣了一下,「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说完之后,芬茵才发觉在德岚身后站在铁门旁的还有一人,她换个手抱着不安份的小怀怀问:「今天有客人啊?」 「姑姑,抱。」小怀怀根本不理会姑姑一脸臭臭的样子,张开他的胖小手臂,赖皮的说。 德岚一脚跨进屋子,身后的男人也跟着定进来。「这位是柴洛夫,芬茵。我想你还记得柴导演吧?」接着她抱过半个身子都伸出妈咪怀中的小怀怀,「这个则是我最亲亲的宝贝侄子,柏莘怀。」 小怀怀嘟着嘴摇头说:「姑姑不是啦,小怀怀,小怀怀。」他两手在德岚的脸上捉来扯去的。 「对,你是坏坏,最坏了。」德岚握住他的胖小手,轻叱了一下,「听话。」 不用说当然芬茵对于柴洛夫突然现身她这半点都不起眼的小公寓内感到讶异,但是德岚与高大的导演间那不可言喻的紧张气氛才是真正让人吃惊的地方。这个发展太烈了。 「让妈咪抱。」芬茵伸出手来,「德岚你还没介绍完呢!我对柴导演可是久仰大名了。」 「这位是朱芬茵,我最最亲爱的『几乎』嫂子。」德岚终于看着柴洛夫说:「在我哥哥出意外之前,她已经与我哥订婚了。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结婚就……」她以一个低哑的咳嗽替代过句子,「现在芬茵是我们剧团的财务主管兼厨娘,我则负责跑腿与切菜。今天如果没有她在──你的晚餐很可能只有一块烤多士面包而已,那是我厨艺最精湛的一道菜。」 「那么我该对今天好得出奇的运气赞美老天爷。很高兴认识你,尤其能够尝到你亲手的料理。」在芬茵自己与德岚的意外中,柴洛夫倾前亲吻了一下芬茵的脸颊,也礼貌的握了握小怀怀的手,后者正努力的瞪视着这突然闯入的陌生人。虽然小怀怀并不怯生,但头一次看见有人──姑姑不算,竟也敢亲他妈咪。 小怀怀立刻搂住芬茵的颈子,满面倔强的嚷着:「你亲妈咪!坏人!」 芬茵在那一脸倔强中,看见了德怀的影子,她是如此的想念他。芬茵搂紧了孩子,微笑的安慰泛着泪光的儿子,「没关系的,小怀怀,叔叔是和妈咪打招呼。」 「那我也要。」红眼眶的小怀怀撒娇说。 芬茵立刻补了好大一个香吻给他,然后歉意的转向洛夫与脸色仍然臭臭的德岚,「他最近很黏我,不知怎么搞的。」 柴洛夫魅力的微笑着,「不要紧,如果我妈咪像你这样,那我也会有同样的反应,我很能理解。」 芬茵被他这么一糗,粉脸随即通红。 「今天吃什么?」德岚蓦地打破沉默,隔在她与柴导演之间,护卫的带头拥着芬茵走向小餐桌,「火锅对不对?我最爱吃火锅了。」 芬茵对德岚不寻常的积极动作感到好奇,平常要三催四请才记得吃饭的人,为什么今天却巴不得赶快吃饭呢?她侧头看着跟在身后的柴导演,对方正回给她友善毫无瑕疵的朋友式笑容。芬茵想,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呀? 这顿饭吃得德岚食不知味,她简直是引狼入室。柴洛夫是她见过最千变万化的大野狼,随时都能观察周遭的自然环境,穿上需要的戏服、换上需要的面具。他当导演真是错了,如果让他从事演员这行饭,德岚相信他早就打败天下无敌手了。 此刻这匹狼正使出浑身解数,让芬茵母子为他的幽默风趣、和善体贴倾倒他的脚下,连小怀怀都放下先前的敌意亲热的叫起他「柴叔叔」,要不是碍在这匹狼是她邀请进来的,现在德岚早告诉小怀怀不用对柴洛夫太客气,因为姓柴的正计划拐跑小怀怀的妈咪! 噢,她着什么魔竟把这头大色狼给带进家门,她怎么会认为在自家地盘上面,又带着个孩子的芬茵能逃过这头色狼的狼吻呢?想起柴洛夫给芬茵那猝然间的一吻,还有芬茵含羞带怯因为他不停灌注的赞美而兴奋发亮的脸蛋,德岚就不由得打颤,真想狠狠甩自己两巴掌。 如果柴洛夫连她这种没有丰点女人味的老处女都能捉来吞下,更别提浑身都是小女人娇羞,清纯甜美的芬茵了。这不等于是她亲手把芬茵推到那头色狼的口中吗? 亲爱的老哥,你可别夜半跑来骚扰老妹我,就为了这点小小无心之过。德岚良心不安的想着。 「德岚,是不是火锅料没有你喜欢吃的,不然你怎么动都没动到什么菜?」芬茵柔声的摇摇她的手,把德岚自冥想中拉回来。 「啊?没有哇。」她一抬眼就接触到柴洛夫那窃喜的笑。她怒火又犯的瞪回去,不要以为我会让你顺心如意拐跑芬茵,她可是我哥真心爱过到死都念念不忘的未婚妻。我有义务保护她远离你这类大色狼,就算她要找丈夫也轮不到你这种人。」 洛夫无辜的眨眨眼,「我吃掉了你想吃的火锅料吗,德岚?你看起来似乎很想吞了我。」 岂止,我想扒下你的皮咬下你那自大的……德岚强迫自己对芬茵和小怀怀笑了笑,「可能是太累了,我发现我不太饿,我想上楼去休息了。」然后她冰冻着脸转向柴洛夫,「柴导演,如果你想把话说清楚──我建议我们移转阵地到我家去坐。」 柴洛夫眼睛闪烁狡滑的光芒,「这儿也不错,又温暖又有好料理。小怀怀还说要听叔叔我讲小斗鱼吃下大野狼的故事呢!」 德岚-起眼来,「楼上,我保证你会比较适合那边。」 「可是德岚你们都还没有用水果,我今天买了你最喜欢的水蜜桃做──」芬茵还没发觉此间暗流四伏。 「对呀,甜点怎么办?」洛夫也顺水推舟的问。 德岚用尽自制力才没有把火锅盖到他头上去,她想象中自己早那么做了。「柴导演你不是说你要讲的话很重要吗?我想甜点就省了。不然我可能会头痛的不能谈话了。」如果他这回不听懂她的暗示,配合一下她的话,德岚发誓她会让柴洛夫的头痛脚痛手痛全身都痛。 「既然你这么诚意的要谈,我怎么能说不呢?我不喜欢让女士得不到满足。」柴洛夫以无懈可击的幽默语气,接下她的招。「让我们上楼去吧!」 他可以不必说得好像他们是要去做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德岚制止自己咬牙切齿的举动,因为连小怀怀都拉着德岚的手,悄声──却又足以让在场每个大人听到──的说: 「妈咪,姑姑样子好吓人。」 柴洛夫莞尔的抬起一眉,讽刺的看着她:瞧,你吓到孩子了。 「我上楼去了。」德岚啪地放下筷子,「晚安,小怀怀、芬茵。」 「晚安。」芬茵拚命忍住的笑意却在说话的时候,失败的泄露出来。「小怀怀,姑姑头痛痛,你不可以乱说话啦!」 小怀怀人小鬼大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妈咪头痛痛的时候也很吓人。我知道了。」 「对,对,妈咪也很吓人。」芬茵忍笑的很辛苦,肩膀不住的抖动。 「谢谢你今天的招待。」柴洛夫悠哉的起身,和芬茵不同的一点是他分明不想试图隐藏笑意。「芬茵,很高兴认识你。」这回他没再亲吻了,改用微笑,「小怀怀,叔叔下次再和你说小斗鱼的故事好吗?」 怀怀嘟着嘴,皱着眉头摆出大人深思的严肃模样,却滑稽可爱,「唔,姑姑今天头痛痛,那我就把你让给姑姑好了。可是下次一定喔!你一定要记得喔!」 「好,我一定记得。」 德岚很想界面反驳这句话,柴洛夫没权利欺骗一个小孩子的情感,因为她绝对绝对不会让柴洛夫再接近芬茵母子,就算他会记得──实际上那根本不可能──也没机会再来。 「我们走吧!」这下子他反而手搭在她腰上,催促着她前进。 为了把他弄出这儿,德岚不得不容忍他的举止,在相芬茵说完叮咛的话之后,她领着柴洛夫爬上小公寓的顶楼,回到自己独居的套房中。 打开门,迎接她的是她亲手摆设布置温馨的小空间。她先让到一边让柴洛夫进屋里去,自己留在后面关上门。 他高大的身影充斥着她小巧的客厅,显得地方更狭隘。「好了,饭也吃完了你不觉得该是你罢手的时候了吗?」她急着摆脱掉他,不希望他有时间融入这个环境,就像他轻而易举的融入她心中一样。 「我喜欢你对这个地方花的用心,这个地方是你想在一天辛勤的工作后,歇个腿喝杯茶休息松懈,并且让你有回了家感觉的温暖地方,它可以召唤一颗流浪的心归来。」他回身,不再嘲讽或是半笑下笑,一脸的直奉坦白看着她说。 「谢谢。」德岚深吸口气,她发觉自己真的无法捉摸清楚他的心思,就像无法捉摸的云彩,他随时都有新的一面冒出来。他可以像个浑球,也可以像个诗人那么语带细致感性。这个人究竟是什么做的?他有多少性格在其中?除了童顽、狂野、不拘、敏锐与快速反应之外,还有什么是他将会呈现的?她真的有可能了解这样的一个男人吗?还要抗衡他所求的一切? 「我真的让你很紧张是不?」 德岚对他的单刀直入用沙哑的一笑作回答:「我在舞台上见过大风大浪,别担心,我不会昏倒。」 「我不是指那种紧张。」柴洛夫走向她客厅的小酒柜,打量起里面的存酒,「你在下面似乎紧张得随时可以跳起来。你怕我当场捉狂抱住你宝贝的嫂子不放,对不对?」 「我喜欢预设最坏的后果。」德岚看着他打开柜门,「别客气,就当这里是你家好了。」她微带讽刺的加上。 他从来也没假装过客气。他取出一瓶波本,「有没有杯子?冰块?」 为这点小事计较也不是德岚的个性,她越过他走向隔邻在酒柜旁的小吧台,弯下腰取出两只宽口玻璃杯,接着拿出冰筒来。 柴洛夫坐上高脚椅,轻松的旋开瓶口在杯中灌入琥珀色的酒液,加了三两块冰块之后,他把酒推给了她,自己则举起完全不加冰的那杯酒。 「祝──祝什么好呢?」他摇着杯子,子夜黑眸穿过杯身牢牢锁住她。 「我想不出任何值得庆祝的事情。」 他摇头笑着,硬是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她的,「祝一段全新旅程的开端好了,从今天起你的生活将会大大的不同了。」 「何以见得?」她啜了口酒。 「因为──我出现在你的生命当中,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德岚一口酒没咽下反倒狼狈的吐出来。 第四章 「咳,咳。」她呛得连眼泪都出来了,洛夫镇定的拍着她的背,大手随便捉起一块桌上的布递给她,「来,擦擦嘴。」 德岚差点看也没看的往嘴上抹,幸好她在最后一秒怀疑的睁开眼,竟是一条她拿来擦吧台的抹布。 「你是我见过喷酒喷得最漂亮优雅的人,你有考虑改行上台表演喜剧吗?」他还有胆说,也不看罪魁祸首是谁! 德岚扔下那块布,自己起身搜出一盒面纸,这男人无论何时都不可靠。「哈,哈。」她回答。 「从没有人对你说过像我先前说的话对吗?」他犀利的笑说。 「世界上的疯子还没有泛滥到全都围绕我身边的程度,有你一个出现就够看了。」 「你大可不承认我的话中有几分真实,真相是不辩自清。」 「没错,我非常同意。」真相当然是站在她这边。 以深忖的眼眸在她身上徘徊不去,他放下酒杯,「假如讲得更清楚一些,我要你为我拍一部戏,我想这也是促使你的生活将会截然不同,诞生新面貌的原因之一。」 无疑一颗炸弹猛然在两人中间爆发开来。德岚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的回答。她以为他会轻佻的开玩笑,重弹享乐的论调或是油腔滑舌自大的说解一番,说什么他会让她成为女人中的女人点点点,而他反倒聪明的收起所有的花招,严肃沉着的攻她个措手不及。 「我不再演戏了。」她摇头,轻轻的说。心中隐隐作痛,割舍不开的痛楚向来在这个话题上如影随形。 「你会演的,就像我进入你的生命中一样。」 德岚惶惶的抬眼凝视他,「不。」 「会的。」他微笑,「因为我已经闯进来了。」在德岚有机会退缩之前他已经一手握住了她,「我在这儿,不是吗?」 「我发誓不再演戏。」 「为什么?」他进逼。 「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德岚苍白着脸,「那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是『危险思想』剧团的舞台总监,为全剧场的演出负责,未来也将是如此。」 他沉默着。 德岚知道他还没死心还没放弃,因为他还没放开她的手。 「你怕我对你嫂子下手,不是吗?」突然地他说。 如雷击画过天空,德岚顿解他骤然转换话题的意思,她咬牙,「你要把芬茵与小怀怀扯进我们之间来?」 「我只是说──你怕我追求或是去骚扰芬茵,不是吗?」 「芬茵是个好女人,她不是你常常用过就丢的玩具型女人,你要是敢对她出手──」 「我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洛夫先是打断了她,继而又说:「能让我有兴趣的女人,目前只有你。」 闻言心儿一颤,德岚强迫自己不要被他的话打动,千万不能忘记这家伙是没有原则来者不拒的色狼,只要是个女的──柴洛夫都愿意和她们来一场虚情假爱,现在他甜言蜜语,一等到对方真的上当…… 所以虽然背地里有点脸红心跳,但德岚故意忽视这些感受,-起眼来,为芬茵讲公道话:「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芬茵美丽动人且纯真有女人味,聪明的男人都会对她有兴趣而不是……」 「现在你是在向我推荐她吗?」他反唇相稽。 德岚马上住口。 「我并没说朱芬茵不吸引人。她是楚楚动人,纯真甜美,但她同时也还在爱着孩子的父亲。我有一双利眼,能看得出来那一点。我倒是怀疑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我会骗得走她?莫非你对我的调情技巧太有信心了?」 送给他一个白眼是她直觉反应。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给你一个不对她下手的保证──只要你也答应我一个保证。」 「我知道──帮你拍片,对不对?」 柴洛夫摇摇头。「还没有达到威胁恐吓的地步,我想。」 「那么你的条件是什么?」德岚注意到他说的是「还没有」,那表示柴洛夫必要时也是会不择手段的。 想在等待着宣布的最佳时机,他含了口酒耗着,在德岚频频施以不耐烦的眼神中,缓缓的开口:「我要你保证给我的电影一个机会,到片厂来了解这部戏与整个制作情形。至于你拍或不拍,就要看我有没有这个魅力说服你演了。」 这太危险了。德岚全身上下所有的警讯全都鸣铃大作,从今天被他说服到吃晚餐,又被他逼到回家来小谈,就可见一斑。柴洛夫能在无形中把她步步逼退到他想要的目标当中,他有股决心与毅力强大远超过普通人,加上大胆创意的举止迷惑住每个人,好比野狼对绵羊露出漂亮的微笑后,再一口吞下它们一样。她不能冒这个险。 德岚扯回手来,「我不会给你任何保证。我说过不拍就是不会再拍了。现在请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那么你不担心我会对她……」 「你不是自己说你对她没有兴趣?『没有原则』先生。」德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说:「你如果对我有兴趣,却跑去对别人下手,那么恐伯就算到最后我为你拍了片,某人也没有机会成为我这家『路边摊』小吃的客人了,不是吗?」 柴洛夫面带微笑,「聪明的女孩。」 「请回吧!」德岚摆出送客的标准姿势。 他站起身来没有二话,并未赖在原处纠缠不休,想不到逼他撤退的成功居然来得如此轻而易举,德岚不觉有点高兴得飘飘然。 「这不是结束,你比谁都清楚。斗鱼姑娘,你现在唱『得意的笑』唱得太早。」 「没人允许你叫我斗鱼,笨狼先生。」德岚微笑,「我相信我能打败你第一次,也可以打败你第二次。」 「你念过任何孙子兵法吗?亲爱的德岚姑娘?」 德岚双手叉腰,歪头怀疑的看着他,「我不需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去找一找。知己知彼之外,攻心为上这句话也是很有用的。我希望你能享受赢家的滋味,因为我怕你会发觉它短得连让你回味都不够。」 「输家的风度,」德岚懒洋洋的一笑,「你可真是半点都没有哇!『亲爱的』柴洛夫先生。」她不想再和他扯下去,所以先往门前走去预备亲自送客。 她来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件事,在她把铁门当他的脸甩上之前,她喊住了柴洛夫。 「柴导演?」他回头,挑眉看着她。 恶作剧的乐趣再次盘踞她的紫眸,「既然你今天吃了晚餐,明天请把冷瑞波冷小姐的十寸放大签名照十张,寄到我家或是剧团来。谢谢。」 二话不说,德岚迅速对着他愣状拙样笑嘻嘻的甩上门板,结实的报复了他一记。转身靠在门上,她整整笑了三分钟还不能停止。 ※※※ 「德岚!」 芬茵挥着手站在高台下向她大声的招呼着,因为此刻德岚正爬上了高台自远处向前方俯望,搜寻整个舞台布景有无出差错的地方。 「什么事?」她圈起手大声问。 「下来吃点心了。」芬茵微笑的叫回去。 德岚比了个ok的手势,最后再看一眼并且在纸上记下了该注意的几个地方后,顺着阶梯爬下了高台。「今天吃什么?」 「小笼包和王妈妈家的酸辣汤。」芬茵看着她一阶阶爬下来。 「哇,今天真有口福。」 咬一口熟腾腾冒着轻烟的小笼包,所有工作人员包括德岚,都聚在舞台后方那间木板隔间简陋的办公室内,享受这天下午的teatime。忙不完的工作中,这是仅有的休息机会。 「奇怪,怎么还没来?」芬茵是唯一没有动口吃包子的人,低头对着汤碗自言自语。 「你在等谁吗?」德岚好奇的问。 芬茵拾起头,粉脸又红的看着德岚,「没有,我没在等什么人。」 「你还是照实说出来吧,芬茵姊。每次你一脸红就有问题。」负责宣传的「吴郭鱼」吴国于,一个二十岁的大学生戴着副黑框眼镜,斯文的说。「是不是经费有问题?你千万别把我的广告费删掉。再删我就要去当裤子了。」 「不、不是的。」芬茵成为众人焦点,急忙安抚人心,「这件事和经费一点关系都没有。不,也不是啦,有一点点关系可是……是好事啊!现在先不要宣布,等一下你们就会知道了。反正我想讲不讲都不是很要紧,只要看到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你究竟说些什么,语无伦次的?」德岚吃掉她自己的那份,筷子伸到老朋友谭名孝的盘中,毫不客气的解决他最后一个小笼包。 「你不需要偷袭我的。」谭名孝还是那么绅士的缓缓笑了笑,「我的不就是你的吗?」 「对呀,什么时候谭大哥才要把德岚姊供回家奉伺?」满脸都是雀斑,长相略微阿花,个性相当三八的魏敏敏立刻起哄。 德岚挥挥筷子,「奉伺?我还上香咧!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和吴郭鱼分开,调你和谭笑话一组为我们的人事尽心尽力,不让你和他负责同一个广告业务,怎么样?」 众人皆知魏敏敏在倒追吴郭鱼,只可惜鱼儿太滑溜怎么样也不上钩,所以魏敏敏正努力加把劲,希望有一天能钓上他。现在被德岚那么公开化的一糗,连她这么三八的小女子都噤口殿殿,娇羞的摇头说:「人家不要啦!」 偏偏吴郭鱼不识好歹的打了个冷颤,「拜托,德岚姊。人家我还求之不得呢!」 「吴国于!」魏敏敏双手叉腰,母夜叉本相掀出来,「你有胆再说一次看看。」 「为什么不敢?」吴国于推了推眼镜框,「我啊说十遍都不怕。人家、人家、人家不……要啦!」他最后几个字是用假嗓音装女子尖声嚷的。气得魏敏敏脸色大变,她用力跺两下脚。 「有种你就不要跑,臭鱼,看我怎么把你煎得臭灰搭!不要走。」 两人才着办公室玩你追我跑,吴国于技高一筹夺得一脚先机往门口冲去,却碰地撞上一堵墙硬生生给弹回办公室内,落进了魏敏敏的手中。她两手一搂抱住了心上人,马上忘掉前仇旧恨,心疼的摸着他的脸说:「唉哟,你有没有摔伤了?宝贝,让我瞧瞧。」 吴国于哪里容得她大吃豆腐,一骨碌自地上爬起身来,抬眼看是哪个冒失鬼── 「你、你、你不是那个……柴洛夫大导演吗?」 德岚也在这一秒钟看到他。 「我、我、我正是『那个』柴洛夫。」 他神色自若彷佛他常常那么撞到人家,常常不说一声就闯到人家的家──办公室里来。德岚硬拗回来,心内直冒快乐的小泡泡,却又巴不得一个个敲破。她干嘛要为了看到这个凶神恶煞高兴? 「你来做什么?」所以当她用比平常更凶的口气问话,也是情有可原的。 「来报到。」他以温柔的眼光转向脸红的比平常更厉害的芬茵,「是不是?朱小姐。」 芬茵眼神明亮的点点头,「嗯。这就是我在等的人。」她站起来,握着洛夫的手臂以慎重的口气说:「这位是柴洛夫导演,他自愿加入我们这个剧团做义工。同时他也捐出了一笔很大支持经费,做为本剧团的基金。请大家欢迎他。」 率先拍手的芬茵带动了其它几个工作人员,只有德岚选择了纹风不动。她直视着柴洛夫:你究竟在计划什么? 「我来为你介绍大家。」芬茵发觉德岚并没有任何举动,只好热情的带动气氛:「这是魏敏敏、吴国于,我们的广告组成员。他们员责上戏前的宣传准备,兼美工海报等等。你看得出来这儿人手有多短缺了吧?这位则是我们多年来的好友谭名孝,他平日是一家大律师事务所的其中一员,前途闪亮。不过,在『危险思想』里面只能屈就我们小小的人事兼法律顾问外加偶尔跑腿的。」 「你好。」柴洛夫伸出手,谭名孝先是看向德岚一眼后,才把手伸出来。 「你好。」两个男人都惦了对方的斤两。 其它两个大学生迫不及待的站在旁边,「柴导演,你……真的……要加入我们剧团的行列吗?你要做这里的义工?你不……不……需拍新片吗?」 看样子柴洛夫有个超级片迷在这儿,吴郭鱼先生的结巴都紧张的跑出来了。 「柴导演!人家大学同学每一个都好喜欢看你拍的片子,好好看喔!什么时候让我们再看你最新的作品嘛!」魏敏敏拿出甜度百分之百嗲声说着。 「我确实要拍新片了。」洛夫特意不着痕的瞟了瞟德岚。「不过主要演员还没定案,所以我有点时间可以出来游荡一下,我想成为这个剧团的义工,正足以让我多了解一下我下一部片的题材。」 「真的啊?」「你的新片和我们剧团会有关系吗?」两个大学生七嘴八舌的发问。 德岚决心打破他顺理成章成为剧团一员的结局,她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简直就像那天在芬茵家中的情况再度重演,事情又一次失去控制。 「我想柴导演是大忙人,不可能忙得过来我们义工繁忙琐碎的小事情。我必须说……谢谢你的好意,我们心领就可以了。」她在热烈的气氛中泼了盆冷水。 「我却认为我应付得过来。」洛夫回以一笑,「毕竟,我都能在拍片忙碌的状况下,从事不少败坏道德的小琐事,为什么现在不能找出时间,用以挽救一点糟糕的名声,做一个青少年剧团的义工呢?」 他绝对在阴谋些什么!德岚不悦的考虑着,他绝不会没事找事的跑来做义工,他是为了芬茵吗?还是…… 「德岚,我不知道你会不赞成这个主意。当柴先生向我提起来的时候,我觉得这真是太好了,所以把这件事当成惊喜暂时没告诉你。你不是老在抱怨人手不够,连猫的手都想借来用了?」芬茵烦恼的说。 这下可好,猫手没借到反是借了一双色狼的狼掌。「我知道你的好意,芬茵。我不能相信的是柴先生有能力帮上忙。他对于剧团一点都不了解。」 「噢,我可以帮他。」 「我也可以。」 吴郭鱼和魏敏敏异口同声的说。 德岚心想柴洛夫收服人心的速度和他勾引女人的速度真是不相上下。「你们两个平常都已经那么忙了,哪有时间再帮柴先生的忙?」 「没错,绝不能增添诸位的麻烦。我只需要一个老手的带领好进入状况,以这个条件来说,当然芬茵可以──」 「不,芬茵不行。」德岚马上否决,「她平时还要带小怀怀,控掌全剧团的经费和管理就已经很忙了。」 「那么,或许谭先生……」洛夫看向那位沉默的男子。 「我很乐意,」谭名孝锐利的目光在厚镜片下闪烁了一下,「不过我并不常到剧团来,一周大约-次两次,除非遇到什么重大的问题。」 「那我想剩下的唯一人选不就是德岚你了吗?」柴洛夫带着遗憾的笑容,实际上德岚相信这就是他原本计划中的。 「我也没多少时间。」 「那你更应该让我帮忙了不是吗?」他紧咬不放。「虽然我这双人手不是猫手,但我保证不论你说什么事,我都会尽全力办到。要是你不满意我办的事,到时候再开除我也不迟。先别急着把我往外推,给我一个机会。」 办公室内沉寂得连呼吸都清晰可闻,大家都在期待着她的回答。 不过是一次机会。德岚心中理智的一面回答。给这个人一寸他就会抢得一尺。她心中情感的一面颤抖的叫嚣。 「你在害怕什么呢?」柴洛夫以轻柔得只言她能听见的耳语说:「是我,还是你自己。」 德岚咳了一声,掩饰住她差点脸红的尴尬。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差点让她脸红了,天杀的。「勉为其难先让你试待几天好了,我先警告你,剧团的工作可不是轻松的。」她恶狠狠的瞪着他。 「听你这么说我真是跃跃欲试了。」他回给她一个狂野洒脱的邪笑。 ※※※ 当柏德岚说一的时候,她期待得到的反应就是一、她不想枯等二或三,也不准备说二或三,她是全剧场内的独裁者、暴君,却也每个人有问题时第一个去找的对象。在这剧团中,她是每个人都可以依赖的老师、朋友、上司也是发号施令者。有待她解决的问题从小到舞台上的一根铁钉,大到变更整个舞台戏码,无一不靠她那小小脑袋瓜来安排、解决。 整个「危险思想」剧团就像是架在她肩上行动的。 以上,就是经过两三天之后,洛夫得到的感想。或许全剧团内从来没有别人和她做对过,养成她今天这么夸张的主宰者个性。真可惜了,他浑身上下就缺少那么一根狗骨头,没有办法乖乖让她驾驭。 话说回来,洛夫看着她走过来那直率却又女性化,活力充沛的步姿──他不会介意在床上让她驾驭他的欲望,他们两个会是旗鼓相当的一对恋人,她绝不会是那种静静躺着任男人任取任求的女人,她会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也给得起他要求的任何反应。 她镇住目标的站定洛夫面前,一只穿着短靴的脚跟在地面上轻拍,显然是在等着他抬起头来。洛夫是抬了,不过他是很缓慢的任由自己的目光,轻轻顺着她裹在紧身黑牛仔裤下修长优美的小腿曲线,进而到她浑圆的大腿与引人遐思的下腹间打转。可惜她的双手抱在胸前,否则他还有更多可以打量的地方。 「你在这边做什么?」她一等到洛夫的目光摆到她颈部以上,迫不急待劈口就问。 「我也正这么问我自己。」洛夫自嘲的说。 德岚的双颊刷地红了,她常常脸红,不过洛夫喜欢这一点,不知道柏德岚是否晓得这个秘密?洛夫怀疑的想,如果她晓得他喜欢,那么这个好战份子恐怕不会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脸红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需要人去搬那些工具吗?工具到哪里去了?」 「如果我回答你,我把它们搬到办公室的休息沙发上,你想你愿意单独陪我走进办公室里面,陪我到那张沙发找工具吗?」阴霾着脸色,洛夫继续以他玩世不恭的口气说。 掐住两个小拳头的她呼吸了两口气,显然要平静自己的脾气,她也懂得见风转舵,「我找别人去搬好了。」 洛夫迅速的出手拉住她,「不,你还不能就这么转身离开。这次不行了。」 「让我走。」她警告的低吼,全身绷紧。 「经过这两天对我呼来唤去大声小叫之后,我决定我要告诉你一个新闻──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包括我自己的母亲,能让我生气得足以忘记她们是女人的事实,我得告诉你──我的母亲可是出了名的会找麻烦和精明厉害。而你,甜心,却办到了连我母亲都办不到的事。」他以出奇的平静,字字清楚的说:「现在,告诉我你究竟在不满什么?我要知道为什么我做到每一件你要求的事情,而且办得干净利落,你却还在到处找我碴、鸡蛋里挑骨头的原因。」 「我也有个新闻给你,这儿的大门并没有上锁,如果你这位大爷嫌本剧团招待不周多有失礼,为什么你不自己走出去呢?你该不会搞不清楚方向吧?」她反抗的挣扎。 「你想让事情难搞是不是?你喜欢看见我像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是不是?不会这么容易简单就得逞的。」他更进一步把她拉进他大字张开的双腿间,以腿箝住她的行动,「你知道原因,因为你越来越想要我!你之所以到处找我碴是因为你想要我却又不敢放开自己来取!我看透你了,你是个胆小鬼。」 「自大狂,下流。」她胸口急促的上下起伏,浑圆的曲线更逗引人狂。「你以为每个人都该像你一样饥不择食吗?我还没有那么绝望。」 「或许你最好体认是你『绝望』的时候了。因为除了我,你不会再有别的男人,我不在乎你以前有过什么样男人的经验,如果他们让你害怕,我很抱歉。但你『绝对』是我的。」 「你这只史前恐龙干嘛不去属于你的地方,这儿不欢迎你。」她摇晃着,想要自他铁臂下脱身,「我要控告农林厅,他们把野生动物放出都市是不负责任的作法,我要通知打猎者协会,枪毙你之后再剥下你的皮去当标本。还有绿色和平组织也可以参一脚,他们会很乐意收容保护你这种稀有动物。」 洛夫竟在这个不该觉得荒谬好笑的时刻有了爆笑的冲动。这只斗鱼的嘴巴真是可以送到四川辣菜馆去较量哪一个比较会喷火,恐伯还不知孰胜孰负。「你真的很不懂得先观看一下自身处境,小斗鱼。」 她居然抬脚试图攻击他的脆弱部位。「看不清楚的人是你!」 既然她选择了暴力相向,洛夫摇摇头避开她的腿,同时反应迅速的向后一仰,勾带着她的双腿,两人双双躺倒在一堆道具布景上,那么他也不会同她客气,谨遵君子风度。洛夫咸鱼大翻身情势逆转的把她压进了布堆中,见鬼,他从来也不是什么绅士会受教条规则限制,他更喜欢目前这种情况,利用一切条件占尽所有优势。 「你这头让人受不了的脏──」她正破口大骂,洛夫早已有所预备的以吻迎上她的唇,施压于她。 德岚一点也称不上是受害者,她在他坚定的双唇迫力下,东扭头西转脑的,还咿咿唔唔模糊的在他嘴下吼着骂着。当洛夫试着要把舌头探入她口中,差点没让她咬着,他马上撤退,却没放开她的唇。他在她的唇上嬉戏着,玩耍着,用尽他毕生所学的技巧逗弄她,直到她终于开口呻吟要求他双唇所有的注意力。 他重新入侵她的唇内,火热的掠夺也温柔的付出。 「德岚?你在哪里?」突然间一个意外打岔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传来。洛夫想选择不去理会,但身下的她却已在瞬间恢复了所有的理智,她推着他的肩。 「让我起来柴洛夫。」她-着他,细声且气愤又不愿引起注意的说。 「说:『请』。」他老神在在我行我素,一点也不在意他们即将被发现的危机。德岚用愤怒的声音说:「『请』让我起来。」 「而且保证以后你不再对我无理要求?不再千方百计只想把我踢出这个剧团?承认我在这个剧团里面多少帮了点忙?」 「你要求得太多了。」 「噢?我有没有提过你我现在的这个位置,要我保持一千万年不动我都愿意?」 「好吧!」她勉强的说。 「好?好什么?是你要和我躺在这儿当化石呢?逞是答应我所有要求?」 「我保证我不无理要求,也不会踢你出去……」最后这句话显然很难出口,「也承认……你对剧团有贡献。」 「真的?你这么听话,我真是有点舍不得起身了。」他暧昧的移了一下臀部,让两人身子有了头一次接触。 德岚立刻僵直了背,「别太得寸进尺!」 「德岚?你在这儿吗?」声音越来越近,柴洛夫听出来那是讨厌鬼谭名孝的声音,这两天谭名孝几乎缠着德岚不放,真不晓得他这律师是当真的还假的。而且洛夫绝非多疑猜忌的人,谭名孝对他有错不了的敌意。那家伙似乎认为他会把德岚绑架起来,再不然就是吃了她。 「让我起来!」她焦急的推着他,「拜托。」 这次洛夫让她推开了自己,他顺势滚到了一旁,德岚刚坐起身就听见谭名孝的声音自转弯处绕过来,他的脸自道具与道具间的空隙望过来,正好把坐在布景上的德岚看进眼中。「你在这里啊,为什么不回答我呢?德岚。我找了你好一会儿。」 洛夫悠哉的等着谭名孝的笑脸自德岚转到坐在暗处的自己身上,洛夫故意挑一眉回看他。谭名孝的笑意缓缓的退却,他自洛夫的脸上再看到火红了脸蛋的德岚脸上,顿悟的神情是一片苍白。「德岚你……」 「我刚刚和柴先生沟通一些事情,你找我有事吗?」 洛夫不得不敬佩德岚这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的小斗鱼非常有大将之风呢,希望她可别在将来长大成为一只大白鲨。 谭名孝也没那么好骗,他气得手指着德岚说:「你知道这家伙是什么人吗?他身边的女人多得足以绕过这儿三圈还有余,你居然和他睡──」 「谭、名、孝!」德岚生气的隔断他的话,「注意你在说的话。你没有资格论断我的私生活,不要跨过朋友的立场。」 「私生活!」谭名孝脸色发白,平时文质彬彬的脸上写满的鄙夷,「你和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生活?德岚,你太让人不敢置信了,我还以为你和时下那些搞七捻三的女人有些不同,以为你有自己的原则,我乖乖的守着当朋友的本份,你却让这种男人勾勾小指头就迷昏了!如果你要男人,那他有什么是我所没有的?你偏偏要拒绝我?」 「名孝,你太激动了。」德岚摇着头抚着额说:「我会当你没说过这些话,为什么你不先回家去冷静一下再说?」 「冷静?这里面该冷静的人不是我。」谭名孝苍白的脸色微退,取代成黑色的愤怒,「我是会回去,因为我受不了看见一个聪明有才华的女人如你,竟被一个下流家伙给骗得连自己都忘了。」他最后再瞪了洛夫一眼,然后是德岚,「你一定会后悔和这种人在一起的,德岚。」 「你的关心真的很让我感动,名孝。但是请你不要再说了。」她以更坚定的口气说。当她摆出这种口气,几乎剧团内没有人不会不照她所说的去做。 谭名孝张口了两秒钟,最后非常不甘心的把话吞回去,他把掐握手心的纸片扔给德岚,「我刚接到你那些宝贝学生的求救电话,本来要找你一起过去的。现在看来,你已经不需要我了,你有他不是吗?」 说完话他就含怒大步离开,但德岚现在没空理会他。她看着纸条上飞舞的字迹上写着一通电话留言: 娟娟来电,章子又和老爸大打出手,现在人在派出所内。娟娟已经先过去了。情况很严重。 「出什么事了?」柴洛夫的问句把德岚整个人打回现实中,并记起他们在哪儿。她一心光晓得为章子忧心,德岚对章子的家庭问题略微有点耳闻,也不是头一次到派出所去保释他。可是,连娟娟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都会说严重……事态恐怕并不单纯,绝非像前两次由警方告戒告戒,道个歉就完事。 她得先赶去一趟再说。 「你要到哪里去?」洛夫再度捉住她的肩,强迫德岚转身面对他,「告诉我是什么问题,你不会无缘无故吓白了脸。」 「是章子,他出事了。」德岚扳着他的手,不耐烦的说:「我要去派出所保释他,快让开别挡路。」 他放开她的肩改握她的臂说:「那么我开车带你过去,告诉我在哪里。」 德岚这次没有抗议,她急切的需要援手,即使那是来自柴洛夫。 ※※※ 路途上已足够柴洛夫问一打问题,弄清楚章子的家庭问题与纠纷。德岚以最简约的句子组合,编组出一个现代版家庭常见悲剧。章子的亲生父亲早在他襁褓中就与女人私奔到菲律宾去,抛下了章子的母亲──而带着幼子的章母只好再嫁他人。那个人后来成为章子的继父,他动不动就对这母子俩饱以老拳,当章子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已经学会了抽烟喝酒打架,混在电动玩具店内。 带着这样的家庭悲剧,国中时期的章子会因为勒索恐吓其它同学,而被关进少年感化院内,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在感化院的安排下,他首次接触「危险思想」剧团的表演,也就在这时他认识了德岚。 经过一段时日之后,章子出了感化院,主动加入剧团成为一员。现在他一面上国中夜补校,另外还兼了些工作,搬出了他继父的势力范围,脱离了那段阴影的日子。但是每次章子送钱回去给母亲,不慎又碰见了继父酒醉或是拿母亲出气,他那年轻气盛的脾气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上次他才打伤了继父的下巴,瘀青了好大一块。 这回呢?当德岚走进派出所内,立刻就感受到气氛的不同。章子那恶形恶状的继父并没有在一旁咆哮,说要宰了这兔崽子之类的话。警察先生正神色严肃的为章子做笔录。娟娟一看到德岚立刻就扑了上前,窝在她怀中哭。 「老师,千万不要让他们把章子捉去关。他不是故意的,他真的是不小心的,谁会知道他突然冲上来,还拿着把菜刀──我们都吓坏了。」 「嘘嘘,娟娟不要哭了。」德岚紧张的看了一下洛夫,「你能帮我去问一下情况吗?我得先让娟娟镇静下来。」 洛夫绷着下巴点头,他并非不悦,而是发觉他一点也不喜欢看见这些小孩子,为了家庭问题而被迫提早成熟。他向警察们走过去。 德岚看着他充满气势与权威的与一位警官交谈,自己也稍微放下点心──柴洛夫此刻看起来值得信赖,值得依靠。 「好了,娟,把眼泪擦一下。老师会解决问题的,不要担心。」拍拍娟娟的背,她低沉肯定的说:「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只要你镇定下来,把事情仔细的再告诉老师一次,这样我们才能帮助章子,是不是?」 几分钟前的嚎啕大哭已转成间歇的抽泣,噙着眼泪的娟娟抬起那张年仅十三岁却已经出现早熟忧虑的脸,「老师,他们不会把章子关起来吧?」 「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还在颤抖说不出话的娟娟,挤不出半个字,此时洛夫走到她的身边,看着个女孩和她说:「警察刚刚告诉我,章子可能涉嫌杀害『狗子』,也就是他的继父章阿鸣。」 「噢,不。」德岚捂住口。 「老师,你听我说,不是那样的。」娟娟急急的摇着德岚说:「全都是意外,那是章子才刚到家,看见他继父正踹他母亲的肚子,章子的脾气你也晓得的,他马上就捞起一张椅子往继父的头上敲下去。」 「结果他死了?」德岚木然的说。 「不,没有死只是昏倒了。」娟娟摇头,「今天章子就是怕他又忍不住和他继父打起来,所以才找我一块儿去。他说希望这次能把他妈妈接到他那个小房间去住,劝章妈妈离开那个烂虫。他真的不是存心要让这种事发生的──」 「我知道。」德岚克服了起初几秒的震撼,「我可以了解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继续说,娟娟。」 「后来……」娟娟想了想才说:「我们把章妈妈──当时章妈妈已经昏过去了──抬到她的房间。章子叫我顾好她,他要去找医生来。我才刚听见他到了外面客厅要用电话,就有一声尖叫吓了我一跳,我到门外一看就看到那只烂虫拿了把刀要砍章子,幸好章子动作快躲开来,他拿板凳扔过去,那只烂虫自己喝醉了酒,被凳子给轻轻一敲脚就腿软,往下趴去,被自己手里的菜刀卡住,就……就……就这样──死了。」娟娟越说声音越小,她以一个哽声做结尾。 德岚完全没有主意,这时候她该怎么办? 杀人罪?她对法律一点常识也没有,但是听娟娟的说法,这样可构成杀人罪吗?先动手的并不是章子,可是死无对证。只有娟娟能作证明,而他们会不会听娟娟的话? 「老师,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对呀,该怎么办?德岚看向垂头丧气坐在隔离侦讯室内的章子。「我们一定会把章子救出来的。」她为自己也为娟娟打气,甚至还试着露出一点自信的微笑,却怎么也笑不成。 「谭先生会帮我们的忙吗?」娟娟晓得谭名孝是个律师,因为每次谭名孝保释完他们里面的团员之后,总是会训一大堆的话,加上很不客气的评语。总让娟娟有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老师不知道。」德岚脸色一暗,她今天才和他吵了架。 「我会为章子找个律师。」洛夫突然开口时,德岚几乎把他忘了。 「你?」 「就算一个浪荡不堪的导演也认识一些人的。」他涩涩的响应她的惊讶,「恰巧我认识一个家伙他专门负责这类案件,我想对章子应该有所助益。不用担心,我那位朋友是这行中的翘楚。」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帮我……找律师。」 「朋友是做什么用的?」洛夫低头以强悍的目光锁定她,「不要把我推在门外,你会知道我想帮你的还有许多许多事。」 德岚回避他的视线,「你有没有问过警官,我们能不能和章子谈一谈?」 洛夫点个头,「他们说要等到侦讯结束。」他看向娟娟,「一会儿他们可能也会侦讯你,小家伙。」 「要问我话?」娟娟立刻向德岚缩了身子,「为什么?我怕警察。」 「那天你演戏的时候可一点也不像怕警察的样子。」洛夫提醒她,「拿出你的胆子来,小家伙,只是问几句话,而且这对章子也有帮助。你可以替他作证,你知道。」 「是吗?」 「当然是。」洛夫的话让娟娟自德岚身后站出来。 「那么我要帮助章子。」她以抖怯的声音说。 「很好。」以赞赏的眼光点个头,洛夫走向公用电话,「我打几个电话,马上就回来。」 德岚心想,他是多么轻而易举的接掌了整个状况。她一向为自己的独立自主而骄傲,认为自己是有能力而无需保护的女性。但她终究有破绽,不够坚强,否则她会更有力量抗拒他的温柔与他的人。 抗拒一个没有好感的男人是很轻易的事,她有无数次的练习;相对地,抗拒一个你对他越来越有好感的男人,她现在才开始学习到它的艰辛。这是场逐渐一边倒的拔河比赛。她还能够抵抗多久? 第五章 普依成是个长相其貌不扬,走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两眼的律师。当洛夫介绍这位律师给德岚时,她着实犹豫了片刻,怀疑他真的能够担任章子的辩护律师吗?直到她看见那双绿豆小眼中浊黄的眼珠闪着明亮智慧,德岚迅速下定决心伸出手,「幸会,普律师。」 笑开一口黄板牙,普依成以稳定的力道握了握她的手,「也是我的荣聿,终于有机会还柴洛夫这笔越看越眼烦的人情债,要不是这么说有点不恰当,我还要大大回谢你一番呢,柏小姐。」他朝娟娟也点个头,「你就是我的重要证人吧?小女孩。」 「我已经十三了,不是个小孩子。」娟娟避开他那枯干如树枝的五指。「老师,他真的有办法把章子给放出来吗?」 「如果你要找人『放』他,小姐──」普依成矮下他高瘦又扁的身子,「那你可就找错人了。懂得怎么把人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只有两种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法官,另一个是技术一流的魔术师,你想找的是哪一个呀?」 「很好。」以赞赏的眼光点个头,洛夫走向公用电话,「我打几个电话,马上就回来。」 德岚心想,他是多么轻而易举的接掌了整个状况。她一向为自己的独立自主而骄傲,认为自己是有能力而无需保护的女性。但她终究有破绽,不够坚强,否则她会更有力量抗拒他的温柔与他的人。 抗拒一个没有好感的男人是很轻易的事,她有无数次的练习;相对地,抗拒一个你对他越来越有好感的男人,她现在才开始学习到它的艰辛。这是场逐渐一边倒的拔河比赛。她还能够抵抗多久? 娟娟嘟起嘴说:「你是律师,就该知道怎么把章子弄出来。」 「哎呀呀,又弄错了。」普依成摇摇头,「你瞧,『弄』出来的话,只有大哥大大,或是高官再不然就是某某国会议员才做得到的。」 「你到底可不可以──」 普依成突然直起身子,「小姐,律师是专门帮人洗清冤情,证明清白的。」他那皱纹满布的脸出现一种强烈的使命感,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光辉,「只要你的朋友是清白无辜,罪不在他,那么他自然就不需要坐牢。若是他有罪,那么我会确定他只眼他应该服的刑责,既不会多一天,可能还会少几天。」 「那,章子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娟娟也丢开成见,激动的握着普依成的手,上下的摇晃着。「你一定要证明他的清白。」 「遵命,小姐。」普依成咧开嘴,笑着时他的平凡面孔也不那么骇人了。「好吧,谁要告诉我那位可怜的委托人现在去哪里了?」 「警察收押了他,不准交保。因为他有两次伤害死者的前科记录,他们认为他目前涉嫌重大。」洛夫提出说明。 「噢?听起来不妙。」普依成问:「他们押在哪襄?看守所吗?」 「目前还扣押在分局所内,因为他是自己前来投案的,他们认为他潜逃的可能不大。」洛夫回答:「加上他现在还未成年,只是十七岁七个月。警官说目前要等检察官来决定是不是要把章子送少年法庭审理。」 「我了解了。」普依成转头向几个警官们打个招呼,然后低声的说:「现在我先打听一下状况和案情进度,明天一早我就申请和委托人会谈。别担心,我看这案件只要掌握到最强而有力的证据,证明被害人是自己跌倒在刀锋上,那一切都不攻自破了。这不会是我办过最难的案件,相信我。」 「那就一切拜托了。」德岚说。 普依成点个头,「现在你们何不去吃个晚餐,我看你们都累坏的样子,特别是这两位美女。」他后面的话是对着洛夫说:「你这小子走什么桃花运呀?每次总是可以看见美女徘徊在你身边?哪天把秘诀透露一下,看我能不能学到一两招。」 「好让贵夫人把罪怪到我头上?」洛夫也打趣的说:「或者你已经打算和翠翠离婚了?还是翠翠终于觉悟到她这朵鲜花插到了『某』一种肥料上头?美女野兽配的婚姻不美满吗?」 普依成他那张地无三里平的脸上,竟也有出现红晕的一天,「你这小子!狗嘴吐不出象牙,诅咒起我那美满的婚姻,该不是妒嫉我吧!」 「难道象嘴就吐得出狗牙吗?别小看我这口狗牙,必要时它也还挺管用的。」洛夫拍了拍他的肩,「像现在我难得要感谢你,能在这么快的速度抛下你那间忙得要死的律师事务所,专门为这案件跑来一趟。」 「我的天,你今天下错床了,居然也道谢起来。」普依成摇着头说:「再不然就是被哪只狂犬咬到了,负负得正,让你变正常了些。」 对他的话,洛夫不过一笑置之。「我们先走一步。」 「等会儿我会再过来。」德岚补充。 「不用了。」普依成说:「我会为那可怜小子安排一切,你们不用多跑一趟。诉讼案不是一天两天的,就算你在这边守到半夜,对于整桩案情也一点帮助都没有。你们先回家休息,只要这小子可以见亲人会外客,我第一优先通知你们。」 除了选择相信律师之外,目前别无他途可想。 ※※※ 「娟娟睡着了?」洛夫自前座驾驶位回头,轻问。 德岚搂着在她膝上睡着的少女,对他点个头,「几乎是一上车就睡着了,这整天也把她折腾的够累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他把脸转回车前,专注的开车,「那我先送她回去,再送你回家。」 德岚于是把娟娟家的地址告诉了他。 车子经过忙碌的市区,逐渐进入住宅区繁华地段的高级社区,宁静的气氛、昂贵的湖光山色,配合植满人行路道两旁的翠绿路树,这是个家境小康的人绝对住不起的地段。 最后,洛夫把车子停在一栋占地百坪独门独院的屋子前,「是这儿吗?」 「不见得所有不良少年都是出身贫寒。娟娟是个早熟的孩子,经济上的富裕不见得带给她心灵的快乐。她父母终年都在国外赚钱,家里只有她和一个老奶奶,只顾着拜佛颂经,和娟娟也没什么话说,所以她很早就混在各形各色、大大小小的游乐场所之中,把自己迷醉在那一大堆吵杂人群中,只为了躲避孤单与寂寞。」德岚沉痛的低语。 「这是另一个悲剧?」洛夫抬起一眉问。 「我们先把娟娟送回家吧,我下去按门铃,她家的佣人会记得我的。」 大宅内的灯光在德岚敲完门后,就全数亮了起来。一位强壮的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迅速的跑出来,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中年妇女。「小姐人在哪里?」 「在这儿,她睡着了。」 男于抱起娟娟,一旁的妇人则弯腰说:「谢谢你们送小姐回来,谢谢。」 「应该的。」 大门迅速的在他们身后关上,紧闭的模样充满不受欢迎的印象,德岚重新坐上车,坐进柴洛夫身旁的位置。「我们可以走了。」 闻言他安静的启动引擎,一直到他们远离了社区之后,洛夫才开口:「他们似乎并不是很欢迎或乐于见到你。」 德岚叹口气,「娟娟的奶奶是旧观念很深的人,对于她的孙女要抛头露面登台表演,她头一个反对。是娟娟非常执意要加入剧团,闹得全家鸡犬不宁,还惊动国外的父母赶回家来镇压,最后是在她母亲开出几个条件娟娟同意后,她才能成为我们其中一员。你可以想见他们不会对我有什么好感。」 「演戏没什么不好啊?」 「对一些人来说,演戏的人是群疯子。」德岚苦笑的说:「她奶奶当初认为我是诱拐小孩的坏女人呢!三番两次我登门拜访,都被他们赶出来。」 「你这么迫切需要娟娟这个演员?」 德岚摇摇头,「她是有才华有天份,但是不是能成器要全看她自己。我不是为了捉住一颗未来的大明星,所以才紧捉着她不放。我之所以那么积极的帮助她,是因为要是再不给娟娟一个生活的方向,她就要淹没在这五光十色的城市大染缸,永远不晓得为什么自己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她太孤单,却没有人晓得她正不断的发出求救的讯号──」 「但是你收到她的求救讯号,并且毫不犹豫的对她伸出了你的手。」他温柔的补充。 「别把它说得好像很伟大一样。」德岚不自在的干笑一声,「这个剧团本来就是特别为青少年朋友开放的,我们希望能借着戏剧的力量,在舞台上发挥出他们的青春活力,而不是埋葬在这个社会黑暗的角落,过着模仿部分成年人的靡烂混乱日子吸毒嗑药,终日无所事事,或者自以为是独立其实却一点真才实料也没有的生活。他们需要一个地方是能够拥有成就感与踏实感的地方。戏剧正是需要这样的因子来催生来推动,未来世界的模样缩影在每一个像娟娟、章子这样的孩子身上。我们给他们太多错误的娱乐,该是重新思考的时候了。」 「这么说每个来参加剧团的小孩子都各自有他们的家庭问题与困难罗?」 「几乎都是。」德岚承认,「在升学主义与教育系统出问题的状况下,像章子或娟娟这样的孩子已经不是特例,你随便走进一间pub或是电玩店,都可以看见茫茫然的青少年。我不敢说自己能挽救多少其中的孩子,但起码这是我能做的。」 「所以这个剧团对你来说非常重要。」他直视前方说。 「它是我的一切。」 「而你不要婚姻、不要情人也不要孩子?」 「我没有时间想这些事情。」德岚说:「就算我真的有时间想,对方也必须像我一样愿意容忍我的生命中还有其它事,是比爱情还重要的。」这一方面,德岚自己想,不也回答了洛夫另一个隐而未宣的问题? 在她的生活中,没有浪漫与鲜花可以存活的空间。 「我懂了。」他握着方向盘的大手轻松的旋个圈,他们转上另一条路,「当初是什么原因启发你有这么充满理想的抱负,创建这个剧团?」 德岚沉默了半晌,「不是我创建这个剧团,起初这个理想是我哥哥德怀的。」 「德怀?就是芬茵的……」 「是的,他是我唯一的哥哥。在小怀怀还只有三个月在妈妈肚子里时,他就在一件舞台意外中亡故。」 洛夫沉默了下来。他回想起当初有关柏德岚的资料中,曾提及一桩意外使她丧失亲人,并且就在那次意外之后,她再也没有重现舞台。如果要德岚重拾演员的生涯,毫无疑问地数年前的这桩意外就是症结所在。 「告诉我,你的哥哥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洛夫笃信论及一个越是敏感的话题,躲躲藏藏只有延长双方苦痛,不如干干脆脆挑开了说。 德岚没有马上回答。她变得相当安静,就连呼吸也是那样地轻,怕吵醒什么似的,像是恐惧掀开一扇尘封已久的门发现心痛依然在。 「他是个外向的人吗?」洛夫决心不让她退缩回壳内。「或是他很像你?喜欢找人斗嘴吵架,脾气辣得像芥末?」 「德怀他是个很温和的人,他从不大声说话,在台上例外。他喜欢和人相处,身边总是有不少的朋友,大家都喜欢他。因为他总是那么温柔的笑着,听着,了解每个人的苦恼。他是个最棒的哥哥,他宠我,让我沉溺在自己的舞台中,从不让我为任何事情烦恼。我从来都不是个好妹妹,我不够关心他,太把他的存在视做理所当然的。老天爷终于惩罚了我。」德岚低哑的诉说着,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过她的颊。 洛夫把车子停靠在路旁的一盏晕黄路灯下,车子发出轻微的嗄声,然后缓缓地止住。他原本握着方向盘的大手,绕过德岚的背,拥住她。「如果你想哭就哭,没有关系,你不必忍住你的泪水。」 德岚嘤泣一声,扑到他的怀中,大声的哭了出来。「我……我……我好想他,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那么残忍!让小怀怀失去父亲,让芬茵失去了丈夫,让我失去了最亲爱的大哥!为什么?如果是我就好了,是我就好了!」 狂乱凄楚的哭声,涕泪横流的泪人儿,洛夫从没有这么心痛的感受,他希望自己能为她一担挑起所有的伤痛,她是那么地伤心,哭得肝肠寸断,而柏德怀却早巳在五年前过世了。如果五年前的痛楚留到今日还是这么威力强大,洛夫真恨不得五年前就遇见了她,能为她解一点点苦,分一点点忧。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抱住她,给她最需要的安慰。就这样他不带半分邪念提供她最单纯的慰藉,静静的坐在原处,听着她的哭声渐渐黯哑低沉了下来,感觉她缓缓的平息了那份伤痛。 自车座底下他取出一盒面纸,「来,把脸擦一擦。」 像乖顺的小学生,她听话的拿着面纸擦掉泪痕擤了擤鼻子,「谢谢。」有点鼻塞的她说。 「不客气。」手不听指挥,他忍不住为她整理梳顺她的头发。「感觉好多了吗?」 德岚点点头,「谢谢你。」 这拘礼又死板的形象让洛夫浑身都不自在。 「小斗鱼你咬到舌头啦?只剩这几个字好说吗?」洛夫试着要逗笑她,要不然让她生气也好,「如果这是唱片跳针,那我要听你说『我要你』、『我要你』。」 果然被他料中,德岚马上瞪亮一双鲜艳动人的紫眸,「你到底有什么问题呀?我向你道谢有什么不对?我可不像你,我是很有教养很有礼貌的淑女!请、谢谢、不客气是做人的基本礼貌。」 「淑女小姐。」洛夫非常满意的微笑,「『请』把你的指头挪开一点,我发现他们堵住我的鼻洞,让我有点呼吸不良。」 她的手回收的非常快速,一层淡淡的粉红色自颈项下方缓缓升起。「你是个非常容易惹人生气的人。」 「只有你,小斗鱼姑娘,你和其它女人的爱好不同。她们全都急于取悦我,不像你的品味只停留在利用我的牙尖嘴利上。你没发觉我的身体也很优秀吗?随时欢迎姑娘来挖掘寻宝。」 「谁、谁、谁──」本来她或许会说谁稀罕呀!可是她连说了三个谁之后,再也吐不出半字一句,因为洛夫自己早已笑得东倒西歪,看见她这么轻易就被一句玩笑给吓得花容失色的确很有趣。要不是突然一阵刺痛自他的手臂传来,他还能继续笑个十分钟。 「哎哟!」他皱眉,德岚则反败为胜的笑看他,他的上臂肯定被她的铁「捏」给掐得瘀青了。 「品尝过我这闻名全团的『中原两指掐』,你应该明白一点取笑的道理吧?做人要笑之有道,过分的话是会遭天谴的。」她得意的告诉他。 洛夫揉着手臂,晓得这场无妄之灾全是自找的。「心情愉快多了?」他问。 笑容像来时一样迅速的自她的脸上消失,她愣住了,接着是一抹愧疚浮上她的双眼中。 「不可以。」洛夫专断的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不可以消沉下去。想想你哥哥,他难道会喜欢看见自己的妹妹为了一件意外打击,从此不敢面对事实、不敢面对自己吗?睁开眼看看你自己,五年了,这五年你过的是什么日子?这是德怀希望你过的日子吗?」 「对。」德岚撇开头,「他把剧团交给我,他希望我完成他没有完成的一切,我会为他办到的。」 「是吗?他也说要你忘掉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完全把自己当成贡品献祭在剧团上?放弃你所有曾喜欢过的一切?包括放弃演戏。你曾说你不再演戏,就是因为他吗?你亲哥哥要求你发誓这辈子不要再演了?」他摇晃着她问。 「不!不是。」德岚猛地摇头,「不要说了,不是那样的!」 「那是怎么样?那是如何呢?我只看清我眼前的事实,这五年来你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你把自己和剧团的生命连系一体,紧得让我无法分清哪一个是柏德岚,哪一个是剧团!」 「谎话,胡说,不是那样的,不是的。」她闭上眼,抗拒的怒吼。 「不是吗?」他炽热的气息笼罩住她,一如他狂猛的力量包裹住她,密密实实的撒下性感与感性的情网,「为什么不表现给我看,证明你还是个女人,你还有血有肉还有喜怒哀乐与欲望?能够爱人也能被爱,愿意给生命一个机会而不是糟蹋在一座挣不开的恐惧牢笼之中?你是个胆小鬼或不是?」 德岚被激起了,她睁开一双放射着光与熟、激情与热焰的眸子,脸上写着最深最强的渴望,她主动抱住洛夫宽厚的肩膀,释放使人盲目的原始热情,生平中首次不顾一切的投入男人的怀中,她吻住了他…… ※※※ 德岚的手被握在他的大手之中,她急促的呼吸逐渐息上下来,心跳也恢复平静,虽然身躯有一丝疲惫,但满足洋溢着她,不想动不想思考也不愿意说话打破这片刻的温馨。 直到一声尖锐的喇叭将她震醒,德岚睁开双眼,噢天啊……这不是真的。她真的做了?就在车流不停的路旁?天色暗得可以但是万一有人经过……就在这种地方她把自己交给了柴洛夫? 突然间一阵摇动,他坐直了身子也带动她不得不直起身子,依然跨坐在他身上的德岚,脸红的看见两人衣衫不整的模样,也惊讶的凝视着他显然又涌现新欲望的眼眸。 「抱歉,这儿真是个最糟的地点。」他迅速亲了一下她的颊,「不要一副那么吃惊的样子,我怀疑我会有要够你的一天。现在,乖乖把衣服穿好。我要趁我又想把你吃下去前,快点找到一张床。然后我们整天整夜都可以留在上面。」 德岚对他大胆的用词尴尬到连话都说不出口。她自他的腿上移开,坐到自己位置上噤声的整理着衣服。现在怎么办? 身旁的洛夫却已经在发动车子了。「到我家,那儿较近。」他说。 她默不答话。这是当然的,现在既然她已经毫无疑问轻率的让他……他又怎么会有其它的想法,柴洛夫百分之百有权利把她当成随随便便就带回家过夜的女人一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现在他要她,那又如何? 他们刚刚分享过那么惊心动魄的高潮,她要如何说出口:抱歉,我刚才一时间昏了头不小心犯了错误的判断,谢谢你的好意现在我醒了,我觉得我还是回家好了。 若是他问都不问强迫她……情况可能大不相同。重点是他没有强迫她,半点都没有,她是货真价实的心甘情愿给了他。德岚懊悔的想着,所以她要怎么样才能显得不粗鲁而有技巧的退场? 「洛夫……」几经犹豫之后,德岚还是开了口。她无法容忍自己一错再错,这场意外美好的出乎意料,并不代表她可以这样纵容自己,她要在太迟之前阻止自己,她不能再忍受另一次伤害。「我觉得这并不是个好主意。」 「什么?」他微侧过头,「什么不是好主意?」 德岚抬眼坦诚的看向他。他是那么地聪明,几乎在那一刻他原本神采焕发的表情像灭了灯一黯,阴沈了下来。他转回头专心的开着车,沉默不语。 「你还是送我回家吧。」她说。 他没有回答,但是德岚看见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紧得连指节都发白了。 「拜托。」最后低哑的她加上。 他以蕴藏怒火与失望的眼神瞧她半晌,然后抿紧着唇将车开上另外一个方向。她回家的方向。 事情就是这样了。她释怀的告诉自己,她已经是成年人了,不小心犯下这个轻率的错误,现在就要快刀斩乱麻的解决它。她是心甘情愿寻求他的拥抱,非关爱情也非关束缚,这里面谁都没有责任全是她自己的决定,不是吗? 那么为什么她口中尝到苦涩?德岚撇开脸,面朝车窗外看,窗上映照出她模糊的面孔,还有一道不受控制流下的泪痕。不、不、不,那不是眼泪,德岚抹去它,告诉自己──是风吹的。就算车窗并未打开,在这车内的寒风也刺痛了她的眼睛,那是她会难受会泪流的原因,至于揪痛郁结的胸口也是因为空气不良而缺氧的错觉。 绝对不是因为「爱」,那是神话中才有的字眼。她没有爱上这个狂野的男人,其实她连喜欢都没有喜欢过他。 柴洛夫一句话也没有说。 车子停在她家楼下时,德岚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压迫胸口的闷息感,她等不及车停妥就打开车门往外冲出去。在她背后只听见大力甩门与急促追上前来的脚步声,她不能现在面对他,她就是不能够! 洛夫在她抵达二楼楼梯口时捉住了她的手,「慢下来,你会摔死自己的。你以为这么逃得像身后有鬼追,我就会弃之不理了吗?我们做的不是什么错事,你和我都不再是孩子了,难道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不能对自己负责吗?」 她低垂着头,脸藏起来。「让我走,洛夫。」 「不,看着我德岚,看着我说话。」他执意命令,口气坚定。「究竟有什么问题?我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 「你没有错。」她摇头,还是藏着脸,「错的是我。」 他执起她的下巴,不容她挣脱地看着她问:「告诉我你错在哪里?你后悔了?你发现我这个前科累累品性不良的劣胚子配不上你,是不是这样?」 她闭上眼睛不看他,「不要再说了,不是那样的。」 「那是怎样的?我们才刚分享过我这辈子最独特完美的经验,接着你却要离开,除了上面的那些可能性外,我应该有什么想法?」他摇晃着她,「你已经是我的了,该死的。」 她猛然睁开一双转变成为深紫色的瞳眸,「我有没有听错?我是你的?柴洛夫,你不要说话笑死人了。你身旁有那么多女人,你和多少她们上过床?每个上过床的就是你的?那你预备拿什么来装她们,三宫六院吗?」 「不要拿过去的事来比较。」洛夫瞇起眼来,怒火更炽。 「好极了,让我们把过去忘掉,包括十分钟二十分钟前发生的一切。现在你可以回家去,事情并没有任何改变,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现在洛夫恍然明白她一直逼迫他,激怒他的原因。她要他现在就转身离开,她不希望他留下,因为她害怕他迟早有一天会离开。 全部这些拒绝退缩与逃避,都是来自于她的恐惧。她对情感的恐惧,对失去的害怕,本能逃避受伤害的可能。 他抿起嘴,有些状况选择强硬手段是有其必要的。他一言不发的扛她起身,引发德岚的一阵尖叫。有了前次的经验,这次洛夫甚至连浪费时间解释都没有直接就把她扔进车中。 「你发什么疯?你以为你在做什么?放我出去。」她敲打着车门,看见他坐进方向盘后方,「我已经到家了,你又想发什么神经!」 他侧身看着后照镜,精确地将车倒出小巷中。 「柴洛夫!」她气得拿起车上的cd盒敲打他,「你立刻停车。」 「我不会离开,甜心。」他平静的开口。 德岚手拿武器停在半空中,她呼吸顿上一瞬间,「不要说谎,每个人都会离开。没有人能够永远的待在一起。」为什么他会知道她的恐惧? 「像你的哥哥?」他低沉的说:「起初我想不通你为什么那么排拒男人,不光是我令你讨厌而已,就连那位谭搞笑也追了你好几年,但你根本不许任何男人越过雷池一步。」 「你还不是照样我行我素,我的抗议你有听进去吗?」 「可不是吗?」他蹙起野蛮自大的眉。「终于发现我这个人的优点还真不少。若不是我这么锲而不舍,你还不知道要摆在架上吃多少年的灰尘呢?前『老处女』姑娘。」 「不许叫我那个名字。」她拳头紧握。 「那么我叫你亲爱的好了。」他不在乎的换个名称笑说:「重点是,你还真把我愚弄了好一阵子。我以为你是太专心事业,结果事业不过是你逃避隐藏情感的方法,你的情感太过充沛,绝对不可能到目前为止都还小姑独处,唯一让你那么做的原因是你受到重大的挫折与打击、真蠢,我竟然以为你失恋过!不,那绝对不可能,你根本嫩得不像有过恋爱的女人。」 「我不需要你无聊的分析,让我回去。」她再一次命令。 「你晓得你欠缺什么吗?」 德岚才不会上当,她转开脸不理他。但洛夫岂会因此而闭上嘴,当然不会。「你需要的是一顿好打或是一整夜持续不停的sex,好让你那多疑多虑的脆弱情感接受不可改变的事实。你早就爱上我了,承认吧!」 他不可能知道,他一定是猜的。 「德怀的意外让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你抗拒一切会让你产生情感的东西。你割舍最爱的舞台生涯,因为你有义务要赎罪,是不是这样?」 德岚以沉默应对。不能再给他更多的信息,他已经太过靠近,近得她害怕自己早就被他偷去一颗心,连人都不再属于她自己了。他聪明得太危险。 「有一件事是你不能不了解的,德岚。」他低声的说:「情感不是一列行驶在常轨上的火车,有些事情你不能试图去控制……否则你会发现自己不仅仅是失去了轨道,也失去了所有行驶的能力。」 ※※※ 「起床啰!」 洛夫警觉地坐直身,眼睛在几秒内穿透幽暗无光的室内,锁定入侵者之后他全身绷紧的肌肉都一口气的松懈下来。「凯蒂,滚出去。」他想也不想的命令他那皮痒的小妹。 凯蒂不睬他那凶得足以吞入的口气,她笔直的走到他床边的窗帘,用力一拉控制开启的珠链,掀起阵阵吵杂的噪音并一寸寸放进顽皮的日光。「你真是生活靡烂,都已经日上三竿了还赖在床上,要不是我心地善良还有那么一点点同情心,想事先警告你柴阿姨很快就要来探望你这不肖子,我才懒得──」她做完手边的工作转身却一眼看见她大哥的床上还有意外的访客。「──理你。」她还算反应正常地讲完它。 洛夫低咒了声,凯蒂已把德岚给吵醒了,现在他害羞的小斗鱼简直要钻到地底下去。不要太想入非非,他们昨晚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做,一等到他们回了他家,洛夫就扛着又踢又叫的她进了房门,他反锁住房门……当时…… 「让我出去。」德岚吼叫着。 「想都别想。」他吼回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把我带回这里是什么意思?我不会──别以为你能让我再一次屈服于你!」 「好极了。」他开始脱下身上的衣服,「我也不想要浪费时间在一个浑身都是剌的剌猬身上。当你心甘情愿时你还算是非常可爱,现在你的样子就算我脑子不正常我都不会碰你。」 德岚退到角落,「那你在做什么?」 「脱衣服睡觉。」他简单地回答,一面毫不害臊的脱下他的长裤,套上运动短裤。 「你别想要打开那扇门,除非有人从外面打开它,否则你就只能祈祷我快快睡着,好敲昏我抢走我的钥匙。」 「没问题,那我就等到你睡着。」她双手抱胸执拗地站在原处。 带着笑的他躺到床上,打了个哈欠。「欢迎你和我分享同一张床,怕你没注意到,这张床很大,足够我们两个并躺。」 「我宁愿躺在地上也不要和你睡。」她说。 过了一阵子,洛夫瞧见她依旧固执地站在房间的角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你还在和我生气?」 「……我真的不晓得你要我到这儿做什么?这一点道理也没有。」 「道理很简单,因为我晓得只要我一让步,让你退回你自以为安全的蜗居内,你就有理由再一次逃开,让我前功尽弃。这次不成,我不要让出我已经得到的优势,你把自己给了我一次,那么我会耐心的等你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你完全明白再没有其它方式为上。」 「你说得好像在驯兽或什么的。」她瞇起眼。 「斗鱼不算是野兽,充其量是可爱的小生物。」他探手扭开床头灯,「好吧,既然你不想睡,那我做主人的也不能太没有礼貌,让我们来活动一下吧!」 她几乎是原地跳起,「你、你、你想做什么!」 洛夫大笑地摇头,「你『认为』我想做什么?活动有许多种,你该不会心眼动得这么快,以为我在暗示……什么不规矩的活动吧?」 窘得双颊烧红,明白的告诉他她心里想的是哪一种活动。 咧嘴坏坏的一笑,「你要是想从事『那』种活动,小生我自当奉陪,没问题。」 「下流。」她啐道。 「比得上你思想迅速吗?可别急着在心里头为我剥衣脱裤的,我还想找个机会为你表演一番。」 「敬谢不敏,我怕看见脏东西会得针眼。」她利嘴回说。 「你确定吗?错过大好机会了。」洛夫愉快的坐起身,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这儿,我让你看点东西。」 「我站在这边就可以了。」她动也不动的说。 「只要你喜欢。」他拿起床边的摇控器,按下几个钮之后一个宽大约有整面墙的屏幕缓缓自空中降下,「你站那么近对眼睛可不好。」 「你要放什么东西?」她惊奇心取代防备,缓缓的后退。 「绝不是限制级的。」他微笑,「我自己搜集的一些ng片段,有些精采的佳作虽然没有办法公开放映,不过留着还颇有点欣赏价值。当然,不小心还能捉到一点灵感呢!我通常会在影片拍完后把它留着,做为纪念。」 「我以为你是那种从不回顾的人。」 「你又多了解我一点了是不?」他微笑的看她,「现在,你要不要坐在您的贵宾座上,好好欣赏影片呢?抱歉没有提供爆米花,但我保证下次改进。」 经过谨慎的评估后,她坐到他的身旁保持一臂之距。洛夫用轻松诙谐的口吻让她放松下来,一直到德岚不知不觉的睡着为止。 ……原本洛夫打算在安详的气氛中吻醒他的睡美人,两人重温昨夜的温柔。说服她害怕伤害的心相信他不会轻易离去。 现在看来,老天爷有意作对。只要看一眼德岚满脸懊恼与羞怒的模样,洛夫就要气愤的向老天爷抗议。没事杀出凯蒂这捣蛋鬼做什么! 凯蒂现在已经走到床边,朝德岚伸出一手:「嗨,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卓凯蒂。不要误会我是这个狂人的情人,我和他的关系千真万确是『兄妹』,也就是说很不幸的,他──是我哥哥──同父异母的大哥。」凯蒂璀璨的对德岚一笑,「你的睡衣很特别,你喜欢穿着牛仔裤睡觉的吗?」 回她的招呼前,德岚先是拂开了脸颊凌乱的发丝,她以尚未清醒的低沉声音说:「柏德岚,你好。我从来没有穿着牛仔裤和衬衫入睡的习惯,但是昨晚上我没有多大选择,你知道当你整个都上下颠倒的挂在某人肩膀上时,是很难记得还要回家拿睡衣。基本上我建议不要拿它当睡衣,除非你喜欢早上起床时四肢血液不流通。」 凯蒂咯咯的笑起来,那张十八岁的笑脸比初露脸的阳光更有活力,「听起来很有趣。那就是洛夫把你拐到这儿的方法吗?他扛你过来的?」 「很高兴他没有把我扔进一座山洞。」德岚苦中作乐的自嘲。 「不要担心,我会教你怎么报复他的。」凯蒂一点也不在意让洛夫听见,她笑着,「洛夫不像他外表那么难以应付,只要你捉到诀窍──」 洛夫在凯蒂有机会传授「独家心法」前,已经两手一揪,不粗鲁但是有效的掳住他小妹,一面笑口大张的把她扔到门外去。「早安,小妹,谢谢你的起床号,再见。」最后那两个字是火速的关门前说的。 「嘿,柏姊姊。你可以向洛夫要我的电话,我们可以出来喝下午茶吗?」隔着门,凯蒂年轻甜美的嗓音高八度的叫着。 「她不会和你出去的。」洛夫大叫回去。 「『她』很乐意。」德岚抬起不驯的下巴,也叫道。 洛夫不悦但满含笑意的看着她,说:「『她』如果那么想讨教驯夫之道,我建议本人会是最好的老师。」 德岚扭开脸,「借用一下洗手间。」 「什么时候还?」他像潜行的黑豹悄悄的靠近。 「还?」德岚闻言抬头,怒眸正巧撞上他柔情笑意的双眼。 「我不介意你用一个吻来还债。」他补充。 「休──」 她还没说完,他已捕获她柔软的双唇,递送一个煽情的热吻。 「早安,小斗鱼。」结束后他说。 想也没想的,德岚踢他脚一下,并在他跳脚喊痛的同时,一溜烟进了浴室关起门来。她背靠着浴室的门口大口喘气着,回想到洛夫那震惊的表情,德岚再也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第六章 柴培琳的确不辜负传说中影视圈内最美丽高贵的大牌制作人这头街,虽然已年过五十,但她保养有术的容貌上只能在眼角寻到细纹,凡常女人在这年龄早都已显得苍老,在柴培琳身上反而形成智慧与感性结合的象征。 这又不由得人想起当年她与梅绍轩那段引人争议的恋情,美丽的女制片,年轻有为的大亨。而洛夫就是这么率情至性的父母所生,难怪他的个性如此多变这般扑朔,德岚轻叹口气,出色的双亲,有力的背景,柴洛夫身在一个与她自己截然不同的世界中。 这时,柴培琳那双精明美丽与洛夫如出一辄的锐眼审视完毕,「柏小姐,洛夫说你是从事剧团总监的工作?过去你是舞台女演员吧?」 「伯母真是好记忆,德岚已经有五年没有演过戏了。」 「我有印象是因为我本来透过朋友,预备把你纳入我旗下一间经理人公司,不过却遭到你的婉拒。」 德岚讶异的微笑说:「我真是大意外了,不过我已经不演戏很久了,并没有冒犯伯母的意思,希望我没有过分粗鲁地拒绝。」 「母亲大人你就别再审犯人了。」洛夫讽刺的插口,「德岚还有剧团要照顾,我先送她下去坐车。」 「没有必要,我可以自己离开。」德岚回头看他,坚定的说。 「我要送你下去。」洛夫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和我亲爱的母亲大人说再见。你很快会再见到她的。」 德岚心口一沉,洛夫在开什么玩笑?柴培琳一定把她当成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竟然在她儿子的床上过夜。她这下是跳到淡水河也洗不清,换作是她……可不会对自己太客气,更不会想再看见她和洛夫出现。「再见,伯母。你是个大忙人,我想洛夫是在开玩笑的,我怎么会再次打搅你宝贵的时间呢!」 「洛夫,柏小姐似乎不相信你的话喔。」柴培琳冷淡微笑的说。 「我知道,她老是分不清我什么时候说正经话什么时候开玩笑,别担心,我打算花很多很多时间让她学会分辨。」洛夫严肃的应道。 德岚手肘暗暗往后一顶,撞上他坚硬的小腹,「别再说笑。你瞧伯母真的要相信你的话了。」 洛夫揉着肚子嘟嚷,「真该死了,难道你看不出我说的是真是假吗?」 决定和他争论只有白浪费时间,这男人的骨头没有半根是正常有逻辑。「很高兴认识你,柴伯母,很抱歉我得这么匆忙的离去,实在是剧团内有许多事情……你瞧我根本都忘了你也是专业妇女,你一定知道工作就是工作,得要负起我们应有的责任。」 柴培琳点点头,她挑起眉用洛夫常惯用的傲慢眼神,「绝对,工作就是工作。那些男人懂什么责任呢?他们是一群只懂享乐的动物。」 凯蒂闻言立刻自沙发上跳起来,「对,女人万岁,让我们把那些男人们都击垮,让他们一败涂地,耶!耶!」她挥舞着无形的旗帜。 「我的天,」洛夫摇头,「我最好在这儿变成女性运动联盟总坛前把你送走。走吧,德岚,你的出租车已经在等了。」 「你什么时候自作主张帮我叫了车?」 「没有。」洛夫推着她的肩往外送去,「你不晓得吗?现在你只要往街边一站,都会有出租车司机抢着为你这位女性联盟主席服务,他们知道惹怒了你就等于和二分之一的女性人口过不去,这样的话……你说我们男人还有好日子过吗?」 德岚沉默了一阵子,「你说的笑话真让人笑不出来。」 「你是说我们男人没有受到半点威胁吗?我的天,谢谢老天爷。」 ※※※ 「她回去了?」柴培琳看着高大的儿子走进厨房时,她正为自己添第二杯早茶,「你要喝一杯吗?」 「母亲大人,喝一杯是指烈酒之类的饮料。对于茶似乎不太用『一杯』这样的说法。」洛夫取过咖啡壶摇一摇,皱眉打开壶盖一瞧。「你把我这里面的存货出清了吗?」 「什么?噢,你是指咖啡壶里面那堆令人作呕的泥巴啊?我看它快发霉,所以替你倒掉了,省省你的道谢。这是做母亲都应该做的事。」柴培琳理所当然的微微一笑。 「我有提到任何感谢的字眼吗?」洛夫回应的拉拉嘴角。 「母子心连心,这种事还要你说出口,那我这做母亲的未免太失职了。」她坐在餐桌旁,「你和那位柏小姐是认真的吗?」 洛夫正把一整罐咖啡豆往壶内倒,「你又在动什么脑筋了?」 「这么对自己母亲说话未免太没礼貌。」培琳优雅的啜口茶,「你的回答呢?我还在等。」 「母子连心不是吗?为什么不由你来替我回答?」 培琳皱皱眉头,「凯蒂,你大哥最近是不是拿炸药当晚餐吃呀?这么凶巴巴的,我还记得他小时候有多么可爱活泼,是个人见人爱的顽皮小男孩,怎么才不过几年的光阴,居然就对我这么凶巴巴的。」寻求外力是她最拿手的技巧。 「母亲大人,你的几年是我的几十年,你该不会贵人多忘事,连你儿子今年几岁都不记得了吧?」洛夫立刻还以颜色。 「你说这像什么话,我当然记得了。你不过二十出头而已。」 洛夫摇头,把咖啡壶放到炉上去,双手抱胸歪头看着凯蒂说:「瞧,谁要是敢说我这个人脑筋有问题,我就得抗议这是血统遗传的问题。有这样的母亲,我能长到这么大已经是托万民之幸,感谢上天有好生之德了。」 培琳掀掀嘴,「好吧,就算你今年三十有五,也不代表你就得表现得这么讨人厌。妈咪还记得你向我讨糖糖的俏皮样子。」 「从你那堆积如山的工作中,向你讨糖?就算我还是个小孩子,我肯定也没那么蠢,敢拿自己和你的宝贝工作比。」洛夫笑说:「我没认那堆文件作母亲你就该庆幸有这么聪明的儿子了。狗、猫这些动物们不是都有习惯,认睁开双眼看见的第一样东西作母亲吗?」他转向凯蒂说:「我这个天才妈咪第一眼让我看见的,就是她埋首在档堆后的脸。」 凯蒂轻笑着,「老天。」 「都陈年往事了还去翻它作什么?」看来母子俩都有个本领,对累积一堆不良前科的旧档案视若无睹。「让它摆在过去里发酵不是好多了?」培琳说:「这次我留在这儿只有短短一周,你还要和老妈这么吵嘴吗?」 「真是输给你。」洛夫叹口气,「你到底想要什么?老妈。」 「孙子。」柴培琳也十分简洁的告诉他。 「瑞波最近生了,何不屈就一下她可爱的宝贝儿子?反正她老公和我是哥儿们,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亦安不会介意让你当个祖母过个干瘾。」洛夫建议。 「既然是干瘾我干么干辛万苦的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来?」 「只得怪你生的是儿子,害他不能够自己生。」 「你明知道我是指你到底什么时候要安定下来?你都已经三十五岁了!真是父子俩一个德行。」柴培琳想到他那打终身光棍的父亲梅绍轩,不觉又忿忿起来。「我绝不允许你走上你老爸的后路。」 洛夫摇头,「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婚姻不是人生的一切。我以为开明如你这种时代尖端女性,不会要求你自己的儿子非得遵守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陈旧八股规矩。」 「那你是打定主意不结婚?」柴培琳蹙眉尖锐地问。 「我也没那么说。」洛夫关掉呜声作响的咖啡壶,「好了,别再质询我了,等我喝完这杯咖啡,我还有地方得去一趟。」 「听公司说你最近好多天都没有过去审看剧本进度了?」她指出。 「我有保持联系。」洛夫喝着烫热的咖啡说:「等我忙完该忙的事,我自然会加紧新片的进展。」 「什么是你该忙的事?算了,我晓得你是不会说的。」培琳挥挥手,「别忘记后天瑞波要请满月酒,我已经为你和柏小姐答应瑞波的邀请了,全家人包括你父亲都会去。你可别让瑞波和亦安失望才好?」 洛夫差点被烫到舌头,「你说什么?」 「凯蒂甜心,我们可以走了。」柴培琳缓缓的站起身,微笑的说:「我还要和你卓阿姨们去逛街呢!凯蒂的妈咪最近又开了间婚纱店,里面的婚纱真是漂亮极了,我想去挑一挑。说不定有合适柏小姐的尺寸。」 「母亲大人你别太得寸进尺了。」洛夫嗅到一丝诡计蠢动的味道。 「别担心,小子。」培琳扬扬手,「我又没说柏小姐会嫁给你,就算你没兴趣当新郎,未必代表柏小姐不想当新娘呀?即使穿上凯蒂的妈咪店内最美丽的婚纱。她大可自由自在的嫁给任何一位向她求婚的男士,又不见得是你,不是吗?」 「我不会上当。」洛夫放下杯子,愉快不起来的说。 「上当?我有在骗人吗?」培琳无辜的走向门口,洛夫也跟到外面。她接过儿子递来的外衣套上,转身踮脚在他颊上亲吻一下,「我只是希望你把事情看得清楚一点,儿子。」 洛夫也回给她一个亲吻,「你就是喜欢把事情掌握在手中。」 以遗憾的口气,柴培琳摇摇头,「我不是喜欢,而是不得不,我的个性如此。这是你母亲我的缺点……也是优点,儿子,看清楚你的老妈并不见得过得不快乐,婚姻的确不是人生唯一的道路。但是,不管怎么说,我总是存有一点点遗憾──没有能为心爱的人穿那一次嫁裳,我爱你的父亲却与他失之交臂。不要为了结婚而结婚,但也不要为了『不』结婚而『不』结婚。当年的我,就是犯了这个错。」 「……」洛夫伸手拥抱住母亲。 柴培琳揩去眼角的泪,「哎呀,眼睛怎么冒汗了。我八成是热昏头了,不要再说了,我走了。」 洛夫送母亲出了门口,她的话依然回荡在空旷的屋内,真的是结婚的时候了吗?与德岚共渡此生?尽一个做男人的责任,每天回家吃晚饭,晚上拥着同一个女人入梦?一辈子只爱她一人?不知怎地,洛夫觉得这个想法并没有他以为的恐怖。 ※※※ 团员们都面色凝重的集合在舞台上,不论幕前的青少年演员或是幕后的工作人员,围成半圈坐或站着,空气是沉重的寂静。 德岚先是清清喉咙,深吸口气后,「你们可能已经听说章子发生的事情了。不管知道或不知道,这件事情都已经进入司法程序当中,有律师为章子处理这些法律的审判,就算它其实是一件意外,但是我们还是要静静等待结果。唯一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拿出大家对章子真正的友情与关心,站在他的身边支持他。」 「柏老师,章子有可能被判刑吗?」蛮惠害怕地细声的问道。 娟娟随即凶狠的瞪了蛮惠一眼,「当然不会。」 「我们不知道。」德岚温和的纠正,「律师普先生很有信心的为他辩护,但老师不能说百分之百的保证。因为在法律的眼中,或许章子是过失杀人也说不定。我们无法肯定,但我们不会因为章子是否坐了牢,就改变我们对他的友情,不是吗?」 「那还用说。」讲义气的泥鳅拍着胸脯说。「我头一个站在他的身边,不管他什么时侯放假我都会去探他的监。」 「探你个屁监!」娟娟脱下脚下的红高跟鞋拿起来打,「他现在又还没被捉进去关,要是你这张乌鸦嘴害他倒了霉运,我拆了你他妈的骨头。」 「娟娟!」德岚皱起眉头,「控制一下自己,不要再拿泥鳅或是蛮惠泄愤。我知道你很在乎很关心章子的安危,但是把这种压力发泄到别人身上对他们难道公平吗?大家都和你一样关心他,知道吗?」 娟娟脸一阵青一阵白,「你以为你是谁呀?凭什么教训我,我干嘛要甩你这一套。什么嘛,破烂剧团我才不稀罕呢!我要不是无聊毙了,怎么会在这儿混时间?以前看你还他妈的挺上道,原来不过是个烂婊臭──」 啪一声,画过整个舞台。德岚五指缓缓的自娟娟的脸上收回来,此刻已有五条红纹印在她脸上,德岚掐紧自己的手。 「哼,动手打人了,」娟娟滚滚热泪在眶内打转,但她咬着下唇硬抬起下巴,「我就知道你以前都是假道学假关心,你根本不在乎我们这些人的死活,不过是讲好听的,说什么给我们一个学习与成长的空间?这算哪门子的学习?哪门子的成长?我根本就不需要,以前我混在pub、柏青哥的日子过得可好咧,有吃有喝还有乐子可找。哪像现在?他妈的我不爽玩了,你们去演你们的烂戏好了。」 德岚强迫自己站在原地,看着娟娟头也不回的奔出了剧院大门。 「柏老师……可以不用管她吗?」泥鳅老实担心的问。 蛮惠走上前,「让她去,她以前就是一副屁样,谁稀罕呢?我们不需要她。」她靠向德岚的手说:「老师,我可以替代她的位置,我来演她的角色。」 「你都这种时候了还说这种风凉话。」泥鳅拉开她,「我去找她回来好吗?柏老师。」自告奋勇的他说。 「哼,你偷偷在喜欢娟娟,我就知道。」蛮惠脸色难看的说:「别梦想了,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你这个泥水匠的儿子配得上她吗?而且娟娟眼中只有一个章子。」 「够了。」德岚情绪纷扰,生气的扒过头发说:「你们全都不要吵了。」她闭上眼寻回控制后,「娟娟那边交给老师就好,泥鳅。至于重新挑角──我相信娟娟会回来演的。蛮惠,抱歉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娟娟的那个角色,你对自己所演的女警角色有什么不喜欢的?为什么我安排角色时你吭都不吭一声。」 蛮惠嘟着嘴,「你眼中只有娟娟,什么好角色、可以发挥的角色都派给她演,我哪有什么说话的分量。」 「所以你就什么都不说?」德岚挑起一眉,「不说就丧失你的权利。你必须为你所想要的一切去争取,蛮惠。而不止是站在那儿怀疑老师究竟对谁偏心,你应该自我反省,你这样背后趁机抢夺娟娟的角色难道就正大光明吗?」 蛮惠脸色也暗沉下来,她僵硬的站在原处。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德岚头痛的想着,她似乎在骂跑每一个演员!「抱歉,我不是有意把话说的这么严重,蛮惠。老师向你道歉,但是我不要再听见另一句抢角色的问题。就算整出戏里面只有一句话,照样能演得教人刮目相看。每个人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机会。」 蛮惠沉默的点点头。 「抱歉,」德岚感觉精疲力竭,昨天加上今天的这些插曲,「本来我是要谈有关章子空出的缺要怎么安排,还有上戏的准备。但是娟娟……看来我们今天只好先休息一天了。你们可以各自先回家了。」 几分钟后,大家都安静的散去。气氛完全失去往昔的快乐活力,变得灰暗阴沈。 「你还好吗?」芬茵走上前来拥住她的肩。 德岚叹口气,「我是不是对她太凶了?」 「她」指的是何人,芬茵也很清楚。「不要对你自己太苛了,娟娟讲话是过分了些,你打她那一巴掌固然是吓到所有的人,但是我想这也算是给她一点点教训吧?这儿是剧团,并不是奉养大小姐的地方。」 「她的反常全是因为过分担心章子。」德岚依然自责地说着,「或许我该再多体谅体谅她的心情。」 「纵容演员是一个剧团总监最不应该做的。」芬茵微笑的安慰她,「别再想了,过两天等娟娟平静些,我们再来解决这个问题。现在,你应该让自己好好放松一下,又是章子又是娟娟,加上公演日期的接近,你几乎把自己逼得不成人形。一天到晚只知道关心演员和别人的身体状况,就伯他们倒下去不能演,却没有想过万一你自己倒下了,那整个剧团马上陷入群龙无首的噩梦中,又该怎么是好?」 「但是还有那么多的事情──」 「没有什么不能等到明天再说的。」芬茵肯定地说:「吃一顿、睡一觉。等你醒来又会是愉快闪亮的一天。」 德岚发觉自己真的认真思考芬茵的建议,逃离这所有。若不是她向来理智的一面抬头……「再说吧,芬茵。我要把最后那几场戏的排练日志再翻看一次,然后才有时间想到吃饭。不用为我担心,你先回家去吧!」 换芬茵大叹口气,「德岚你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那就什么都别说了。」德岚往办公室走去,「我保证我不会让自己倒下的。」 「你敢倒下试看看。」就连威胁,芬茵也是语带笑意。「对了,开会前洛夫有打过电话,碰巧你去找章子的律师谈话所以不在,他什么也没说的挂了。」 德岚眼前立刻浮起他的脸,挥去。「可能是告诉我终于他要放弃义工的工作了吧?早知道他不可能熬太长的时间,他那种大忙人!」而且他也如愿以偿的得到自己了,不是吗?目的已达,他当然拍拍屁股走人,连再见也省得说。那就是她得承担的后果,不过是他成年人的游戏! 「德岚,你不觉得有时候你对柴导演也不太公乎吗?对他有偏见?其它人你都能忘却他们的过去,接受他们的本来面目,为什么每次一看见柴导演你就是用负面的口气说话。」 「你看上那个狂人啦?」德岚讽刺的问。「他的确魅力无远弗届。」 芬茵张大嘴,苍白了半刻。 「我抱歉,我不该那么说话的。」似乎她今天处处都惹人生气?德岚歉意地改口说:「我没有那个意思。」 「小怀怀快放学了,我去接他。」芬茵转身匆忙的往外走。 「芬茵,我……」德岚觉得她必须说些什么,说些什么来弥补她刚才那句话所造成的杀伤力。毕竟芬茵从来都没抱怨过她未婚却守着死去德怀的灵魂,尽一个单亲母亲责任的苦楚。自己有什么资格阻止她看上另外的好男人? 「不要说,德岚。」芬茵背对着她,哽咽地说:「我正试着不和你生气。所以,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是的,与其说一些让自己良心能好过的话,德岚想着,她更该真正的愧疚她方才的所言所行。难道她在妒嫉柴洛夫对芬茵的注意?再也没有比一个心眼狭小的女人更丑陋了,她已经变成这样一个女人了? 「你知道,我以前常常怀疑为什么瞪着墙壁发呆的人那么多,是不是它具有某种神奇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的想瞪呢?还是你觉得问题出在人的眼睛和脑部结构上。」 柴洛夫的声音自办公室外传来时,德岚不知道自己坐了有多久,她惊醒过来回瞪着他。「出去。」 他走进来坐下,「多谢。」 「我说:『出去』。」她按着桌面站起身来,愤怒地说。 「我不是已经坐下来了吗?你何必不断重复。」恼人的他微笑着,彷佛他们说的不是同一种语言。 德岚自桌后绕出来,捉起桌上的档就朝他扔去,「你把我的脑袋弄得一团糟,现在还来惹我做什么?你可以要的都已经得手,不必再死缠不放,我不要看到你,再也不想看到你,出去、出去!」 微一抬手他挡住那些纸张,「很辛苦的一天,是吗?芬茵把娟娟的事告诉我了。别担心,站在导演的立场我会建议你做同样的事。」 「那些完全不关你的事,从现在起我的剧团里面不再需要你了。」德岚愤怒得无法判断自己的行动对错,她像莽撞的红牛冲进敌人营区,双手拉住柴洛夫开夏米尔领衫的衣领使劲地尝试拉他起身,他却稳稳如不动泰山,「我开除你了,听见没有。你不再是团内的义工,我们与你再无瓜葛。」 「我有做错任何事吗?」他-起眼。 「无故旷职。」 「我问过了芬茵,她说没关系。」 「态度欠佳!」德岚吼叫。 「这点我可以改进。」他马上回嘴,双手迅速的动了起来。 他所谓的改进,德岚为时已晚的发觉,并不是常人所认定的立刻卑恭屈膝、道歉悔过。悔过?那是柴洛夫最不可能办到的一点。 「让我下来。」她槌打着他的肩,当他再度把她扛上肩并站起身时。这已经快变成一个恼人恶劣的习惯了。「这就是你改进态度的方法吗?从爬虫类的智慧进展到北京老祖宗的状态吗?可真是教人大板眼界!」她嚷着,「你这招已经玩得没创意了,何不再给我一点新鲜的?」 「悉听尊便,斗鱼女士。」他大手捉起她的腰,在空中将她由背向上面向下的扛法,转而为面向上的抱姿,依然把她牢牢箝在怀中,一个换汤不换药的掳法。「这样浪漫多了吧?」 「我感动得要吐了,让我下去!」她耸张五指,恐吓的瞪着他的脸(好不容易)说。 「不公平,你也老再重复同一句台辞。」他黑眸恶作剧的一闪。 「剧团本来就是听我命令指挥,你如果不听我的命令指挥,你就是在告诉我你不再是本剧团的一份子。」跋扈可不是柴洛夫注册登记的专利!德岚得意的想道。 「你说的对。我应该听你的!」 德岚全身的毛孔都意外而舒张开来,甚至没看见他在黑暗中带她登上了舞台的楼梯,也没发觉他们已经不是在原本的小办公室内,她眼睛为了眼前的胜利而闪闪生辉。 「没错。你能知道这一点是最好也不过的。」 「我马上就放你下来。」他继而保证。 没料到柴洛夫也有乖乖听话的一天,她的耳朵出什么毛病了?「快做!」 「是!」 噢,德岚感觉他大手一松时,神经网络才刚传达一个紧急讯号经过大脑,他不敢他不会他绝对不可就这样……他敢!「啊!」 啧啧,妤惨哟。洛夫得意的垂视着摔落到地面上的德岚,她尖叫一声之后完全愣坐在原地,这下她嚣张的小屁股肯定得到一个永难忘怀的教训了,不是吗?他完全是照她吩咐的「放她下去」,没有事先在地面铺满柔软的羽毛毯也并非他的粗心错误。 本来他是想好心的提醒她,目前她身处的状况──直接由他抱的怀中掉到地面去,可是很不舒服的。谁让她逼人更甚,居然命令──不,根本是掐着他的耳朵直嚷嚷──要他快点做! 结果,非常抱歉啦,「需要一手帮你起身吗?」洛夫彬彬有礼的弯腰招呼道。 「滚开。」她拍开他的手,「谁需要你假惺惺的好意。」 「我做了什么?」他摊开双手,「不过是完全按照你的吩咐而行。」 德岚-眼瞪他一眼,接着转头四下看看,「你把我扔在舞台上做什么?」 「你有没有在舞台上做过爱?」 她整整三秒钟说不出半个字来,洛夫真是对自己的快速反应感到满意透顶。「没有?我想也是。」 「变态。」好半晌她才悻悻然的说。 「你是说你从来没有幻想过一个白马王子冲上舞台,解救你这个孤苦无依的少女?你也从来都不曾偷偷想象过在这么宽广的空间中,能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邪恶的微笑着。 「黑漆漆的地方,有什么好幻想的。」 洛夫低沉而沙哑地回答:「黑暗本身就是一种神秘。」 她沉默着。 他可以感觉到德岚心不甘情不愿的沉默,有一丝说不出口的好奇。洛夫明白那份初次接触禁忌的兴奋与好奇,德岚这辈子都在中规中矩的规范下渡过,所以打破神秘对她是新鲜的,也是使人兴奋的。 他了解她心中正缓缓升起的莫名热焰。他自己曾经不厌其烦的去打破那些禁忌游走于规范与道德边缘,只为了一次次挑起那生命中的火焰。冒险是如此,玩乐是如此,工作也是如此。旁人说他狂野,洛夫只是认为他有比一般人更旺盛的决心要一试限度的终极是在何方。 「是啊,没人比你更了解什么是神秘,什么是冒险。」她终于讥诮地说:「你去遍世上所有可怕危险的山巅,跳过风雪冰河,还在喜马拉雅山顶和女人大跳桑巴舞,是不是?狂野的洛夫。」 「你对我来说是最大的神秘,德岚。」洛夫温柔的说。 黑暗中她发出呛着的咳声。 「你还真懂得如何营造气氛,我正试着要迷昏你,甜心。」 「我不要想要被一个傻瓜疯子迷昏头。」她气愤的,自地上站起来。 「我知道。」洛夫点头,「你什么都不想要我的,你只要和我吵架、和我分手、永远也不要见到我。这就是几分钟前你想要用无理取闹的脾气激我的原因,你想引燃我的控制力引信,让我爆发出怒气,一怒之下扬长而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以畏缩的态度面对。 「来这儿。」他伸出一手。 「做什么?」她声音中有紧张成分。 「站在舞台中央。」他命令而非要求,「面对着观众席的方向。」 「我没有义务需要听你的话。」她嘟起嘴说话,「况且,那听起来好愚蠢,面对一个黑漆漆的观众席。一点道理也没有。」 「你有个观众。」他穿过阴幽的空间,视线与她的相撞。「我。」 她什么话也没有回答。 「不敢做点冒险吗?你总是说我太狂太野?我是个疯子。可是你有没有尝试过一点大胆的事呢?发泄出在心中那些积藏已久的思绪、幻想与愤怒。对自己的不满,对这个社会的不满与对命运的不满?不是选择去伤害别人,只是寻找一点大胆的刺激。一生就这么一次忘记你的控制力,不再压抑自己?」洛夫一面说着,一面缓缓的走下舞台,他晓得控制舞台灯光音响的控制室,就位于舞台正对面的小房间内,可以清楚的一览无遗。那儿就是他的目标。 「德岚?多久你不再演戏了?你说演戏是让娟娟这样的青少年发泄精力的好方式,是因为你是过来人吗?借着戏剧你才能够表达出你所有的情感吗?」他走进小房间中,看见德岚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打开舞台的音响,洛夫坐进控制室内用麦克风说:「演吧?把你哥哥意外身亡后你所有的难过通通都发泄出来,我来做你的观众,演给我一个人看。我会全心全意的看着你。」 他按下灯光控制钮,舞台水银灯放射出强力光线照耀着舞台上伫立的娇小身影。德岚抬起手遮掩着双眼。 「灯光太刺眼?太陌生?回想一下你最后一次上台时的兴奋?流动在血管中的彷佛都不再是鲜血,而是滚烫的火焰。」他缓缓的说。 「我不再演戏了。」 洛夫透过麦克风愉快地微笑,「演一个一代妖姬如何?或是演西施?我想看看你的贵妃出浴。」 银灯下的德岚双颊粉红,平日一丝不苟严肃的小脸转变为美丽的女子,为情人的话而羞赧着。「我最痛恨你这种人了。」 「真的?说大声一点。我听不见。」 维持整整一分半钟的怒吼与尖叫是她的回答。 「没错,就是这样。」洛夫在控制室内拍手说:「叫大声一点,说你恨我、讨厌这个世界。说出来大声点,全部都发泄出来,不演戏也可以发泄出来,来呀!让我看看你也有狂野的一面。」 德岚尽情狂野使出全副精力在怒吼,狂叫,她是那么地投入,完全都没有感受到周遭的任何事物。只有一心一意的狂喊着:「德怀,我恨你。你怎么能那样的抛下我,我恨你──你没有权利离开这个世界。想一想小怀怀,想一想芬茵。我恨你!我恨你!还有老天爷,为什么这世界这么不公乎,我们努力在生存努力在这不完美的世界寻求希望,但是你老是打击我们、测验我们,这不公平!我不会认输的,虽然你带走了德怀,虽然章子被迫失手害死他的父亲,但我们永远都不会认输。你看着吧!我会带好这个剧团,绝对不会让德怀失望的!我发誓!」 一双大手攫住了她的肩,将她扳过身去。德岚泪水盈眶微笑的看进洛夫那张温柔的脸庞,「我不会认输的。我不会。」 「我知道。」他捧起她的脸来,抹去她的泪水。「我一直都知道。」他俯下脸,中途德岚自己的脸也迎上他的。两人的唇在空间相接,绽放出狂野激情的美丽花朵。 ※※※ 「现在你有头一个刺激的经验了。」他的手滑过她的鼻尖,轻轻的点了一下,「小斗鱼,喜欢在舞台上亲热吗?」 德岚恢复所有理智的思考能力,慌张的翻坐起身来,「拜托,你快点把衣服穿回去。万一有人到剧团来……」 「都已经凌晨两点了,谁还会跑来剧团。」洛夫满不在乎的枕臂仰卧,「承认吧,你喜欢我们刚刚所做的事情。我知道得很清楚,因为你连喊了三次『我的天』而且还说了一句话。」 不。德岚心想她该不是把那三个字说出口了吧?在激情时分,她根本无暇考虑或是隐藏自己的想法。有可能她不小心让那三个字溜出口…… 「你说──」 德岚不让他有机会出口的捂住他的嘴巴,「不管我说出了什么,那都不是真心的。我只不过是……只不过是一时冲昏头所以才说出口。」 缓缓拉开她的手,他锐利精明的黑眸子紧瞅着她。「承认你爱我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重重石头落地,她真的说出口了。德岚一脸认命的耸耸肩,「好吧,我是说了『我爱你』,那又怎么样。」 「你常常对其他男人说这三个字吗?」他反问。 德岚尴尬的转开视线,急忙的扣上自己内衣,捉起运动衫,「这里不是讨论这种无聊问题的好时机,你最好赶紧把衣服穿上,我要走了。』 洛夫闻言抬起眉头,他闷不吭声的手一伸再度把她压到身下,「你哪里也不去,直到你把该说的话说清楚。」 「你在做什么!」德岚推着他的肩,「能不能请你别表现得像三岁小孩子,你已经──」 「我知道,你又要说我已经得到我要的了!」他咬牙切齿的说:「再给你一个新闻,甜心。任何女人都能给我你刚才给我的东西,上床不是我的目的,打自我们认识开始它就不是我的目的。」 「哈,睁眼说瞎话,你打一开头就没隐藏过你是醉翁之意在『酒』!」德岚怒火涌现。除了这个目的,柴洛夫还有可能向她要什么? 「我俩一见面我就肯定我们一定会上床。就算不是马上……迟早都会。」他摇头,「为什么我要拿一件毫无疑问的事当成目标。」 「对你而言女人就像探囊取物一样是吗?」德岚气愤自己不争气的泪水挣扎在眼角. 「不要哭。」他的手迅速的来到她的脸颊上,「我又惹你生气了。天杀的,女人,你老是岔开我的目的。让我原来的用心全都付诸东流水。」 「噢,别想把错全推到我的头上来。」德岚扭开头,躲着他的大手,「你才是那个不断在我的生活中找麻烦的人。我的日子本来就是简简单单──」 「而且枯燥无聊。」他替她说完并一口气接着,「而我的日子则充满了同样的问题。我缺少拉住我的锚,让我不再东飘西荡。」 说出这样严肃的话,德岚只有选择回头看他一次。「你想告诉我什么?」 洛夫深吸了口气,「我想说的是──」 「啊!」 他们两人同时而且迅速的朝尖叫发出的方向转头过去,下一瞬间,洛夫只感觉到一条人影扑上前来,并且骑到他的背上拚了命的-打着,「你敢欺负柏老师,我跟你拚命,你这只坏虫烂蛇放开我的柏老师。我警告你快一点离开她!」 事情陷入混乱状况之中,洛夫试着在不伤害背上小女孩的先决条件下,制上她七手八脚的攻击。而德岚则在他身下挣扎着要起身,并穿起衣服来。夹杂在这中间的,是他们三人口沫横飞各说其话的大声噪音,简直就像是动物园内的猴子区或是菜场内讨价还价的菜贩。 「让我起来!」 「把老师放开来!」 「不要咬我!哎哟!」 几分钟后,洛夫终于在气喘连连中,摆平这项危机处理完毕。娟娟,那个不明闯入物体,已经四乎八稳坐在角落,虽然一脸还是凶狠的瞪着他。而洛夫坐在中间,他一心只注意着德岚。德岚坐在另个角落,衣服勉强的套上去,头发凌乱双颊通红,也是生气的瞪视着他。 「真是一团糟!」洛夫搔搔头,「听着,小姑娘,我没有欺负你们柏老师。起码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发生在老师和我之间的事情纯粹是两个成年人同意──」 「你欺负了她!」娟娟插嘴,「不要以为我才十三岁什么都不懂。我有眼睛不会看吗?报纸上写满了你的花边新闻,你是花心的大色狼。」 洛夫叹口气,「在我碰见你们柏老师之前,我的确是有很多女朋友,不过──」 「你会把老师甩掉,害她痛哭流涕上吊自杀,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娟娟皱起鼻子说:「没有错,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一个样子。」 「不要用那种人小鬼大的口气说话。」洛夫先是锁起双臂,眼神转到另一方看着脸红的德岚,「至于老师和我,我或许会大出你们的意外,跌破所有人的眼镜,跪下来求她不要离开我呢!」 这个该死的男人让她脸红得像条新鲜的红萝卜,而且是存心的。德岚握起两只拳头。 「真的吗?」娟娟怀疑的-起一眼,「你该不会以为我还是个孩子很好骗,所以才说这种好听的话吧?告诉你,我可听多了,我妈咪从前就常常说一些鬼话来骗我,说什么今年过年她一定会带我一起去美国,绝不会再让我孤孤单单一个人过。结果呢,放屁。寄了一张卡片就以为我他妈的会甩她的道歉,见鬼,再不也鸟你们大人的鬼话,别想再骗我。」 「我很抱歉某些大人的行径让你感到失望。」洛夫敏锐的说:「但那不代表你就要拿二十岁以上的大人当敌人看。娟娟,你何不放下一点敌意,了解一下大人的世界有着不同的观点呢?」 「我又没杀人犯法。」娟娟一出口立刻想起在看守所的章子。她头低垂了下来,「我只是不高兴、不爽你们,懂吗?有时候我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所以就只好学一些坏习惯,起码有些人会因此而尊重我一点。」 「是吗?」洛夫微微笑,「你很聪明,你自己再想想。」 娟娟偏着脸,看着他然后是德岚,「我在这儿打搅了你和柏老师吗?」 在洛夫有机会说话前,「没有。」德岚抢先说。 小女孩低下了头,「其实,我是来剧团反省自己的。没想到老师和柴先生还在这儿。下午我说了相当过分的话,老师,请你原谅我。」 「娟娟?」德岚内心起了阵阵喜悦的波澜,「你……」 「老师说的没有错,我把自己生气与愤怒全都迁怒到其它人身上,是很不应该的。而我还在那儿无理取闹,真是太丢脸了。」 激动地站起身,德岚奔过半个舞台抱住娟娟,「我真是太高兴了。」她哭着,抱住吃惊的小女孩揉着她的头发说:「我从没想过……我以为……噢,你瞧瞧老师,我都语无伦次了。」 娟娟愣愣的留在老师的怀中,向来严肃认真的柏老师,竟也有这么情感丰沛的一面,她抬头视线遇上了柴导演,他正对她会意的一眨眼。像在说:瞧,这才是你们老师的真正面目。一个多情多义的真女子。 娟娟移动双手,回抱住老师。 ※※※ 「你是说真的吗?」蛮惠嚼着半片麦饼,手中的热茶正腾腾冒气,「他们真的就在外面的舞台上……就他们两个?」 「千真万确。」像女王一样众星拱月坐在中央的,不做第二人想,娟娟正骄傲的扬起小下巴点了点。「偌大的舞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四上静悄悄的,一盏水银灯洒在台面上形成了一座银色星光的池,一对俊男美女就坐在那儿面对面,你们想一下这种情况中会有什么事发生呢?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吧?」 「噢,好浪漫喔!」小名娃娃的女孩说。 「恶!只有你们女孩子才会成天浪漫浪漫说个不停。哼,逊毙了,我才不会挑这么烂的地方呢?连天花板都要掉下来了。」泥鳅一旁挑剔的说。 「哼,你们这种小男生懂什么?只有像柴先生那种真正的男人才了解一个女人的心呀,你们说对不对?」娟娟扬起一眉,指挥着那堆娘子军说。 娘子军们立场一致把箭头向外,「没错。你们这些臭男生算什么,我们心中的偶像才真正的厉害呢!」 「哼,娘娘腔。」泥鳅拧拧鼻子说。 娟娟扮个鬼脸,「哼,没品味。」 两班人马又斗上了,就在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德岚走出小办公室。「午茶时间结束。现在,都到台上去,每个人练软身操两遍,马上,一二三动!」 孩子们吵吵闹闹推推拉拉的跑到台上去,德岚手叉腰摇头而笑。 「你今天心情还不错嘛!」芬茵也跑出来看热闹,「不生气?也没大骂他们一顿?」还别有深意的盯了她一眼。 「为什么?他们没做错什么事?孩子本来就是这么有活力的。太过拘束只能使他们感觉窒息,我希望引导而不是强行命令他们照成人的轨道而行。」 芬茵双手抱胸倚在门旁,边听边点头,「你的确是有点改变了。」 带着晶亮的眸子,德岚回头说:「真的?」 「一个恋爱中的女人总是会有不同。」芬茵轻轻的说。 低下头,「你相信娟娟的胡说吗?」 「不。」芬茵摇头,「我相信我自己双眼看见的事实。我可判断。虽然我恋爱是好几年前的回忆,但我还记得当时的快乐。就是那份快乐让我支持下来,在孤独的日子中寻找一份走下去的力量。」 「芬茵!」德岚手搭到她的肩上,「那一天──」 「其实,我一直有一件事隐瞒着你。」芬茵转身走进了办公室内,德岚随她进去。「过去不知怎么向你开口才好,因为你是那么地怀念着德怀,悼念着他。我相信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或许你就会……断绝我们之间的友情。我会失去一个朋友,而小怀怀将再也没有姑姑。那不是我乐意见到的。」 「我怎么会断绝我们的友情呢?芬茵。你知道我有多依赖你的支持,不管在这儿或是在家中。」 「等你听完我说的话,或许你就不会那么想了。」芬茵叹口气,「现在我之所以有勇气告诉你,因为你终于拥有了第一份爱情也晓得了那是什么样的感受。或许你现在会否认,但同样身为女人,我看得出来你的快乐。」 「你可以告诉我任何话,芬茵,那绝不会影响我们的友谊。」 「就算我告诉你,过去这一年半来,我和一个男人持续的交往?」 再没有比这句话更教德岚震惊万分的。 「起初,我们是互相安慰的成分居多。我们在同一个单亲父母联谊会中认识,他的妻子在车祸中丧生而留下一个刚初生的婴儿。他爱他过世的妻子极深,而我则爱德怀不渝。在一起我们的共同话题除了小孩子,就是两人的另一半,久而久之我们成了好朋友。」芬茵看了眼兀自震惊的德岚,「很难想象吗?两个孤单又失去所爱的人,会聚在一起?」 德岚没有回答。所以芬茵又说下去,「我并不爱他,他也不见得爱我,那是……不一样的感受,我想我再也不可能像爱德怀那样深的去爱另一个人,但是这个人的确是进入了我心中另一个空间,给于我不同的情感。你能了解吗?」 「……」 「请你说吧,说你了解我的,德岚?我需要你的支持──他……最近向我求婚了。我正在考虑当中,如果你不能谅解……」 「她怎么会谅解呢?」门口传来洛夫讽刺揶揄的声音。 「柴先生?」芬茵转头。 「一个连自己情感都不愿承认的人,如何能够谅解别人的情?」他说。 德岚紫眸喷火的迎上他的。 第七章 「她会斩钉截铁的告诉你,你不能够。」洛夫跨一步进了小办公室,眼看着德岚却对着芬茵说话。「不能够背叛她死去的哥哥,你应该要永远穿着丧服,怀带着对爱人的回忆,一辈子孤单寂寞的把孩子抚养长大。爱情就是这么一回事,永远都不该打破这个誓言,即使你失去了他,也不能有互相慰藉的异性朋友存在。这就是一个不了解感情的人会告诉你的话。」 德岚明白了,「不。我没有那么想,芬茵,我当然希望你能够过得快乐。」她不再愤怒的瞪着洛夫而是坚定地走向芬茵,并执起她的手说:「我很抱歉,居然让你为我的反应苦恼了那么久。我当然会吃惊吓一跳,因为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对我隐瞒这么久,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芬茵淡淡的微笑,眼内满是安慰。「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德岚直爽的说:「要不是我表现出冥顽不通,深怕人家踩到痛苦往事的态度,你也绝不会瞒着不说。我是个大傻瓜,德怀去世是个事实,我却一直没有睁开眼来面对,连累了你也跟着受苦。」她抱了抱芬茵,「原谅我。」 「我好高兴,德岚。我担心你的反应担心了好久,现在我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了。」芬茵柔弱的脸上现出一股光华,过去德岚不曾注意到,但现在她晓得芬茵自从德怀哥过世后,第一次有这么平静祥和的表情。她真是太盲目了,竟没有发现这点。 「告诉我,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对你怎么样?你要答应嫁他了吗?」 这连珠炮似的问题差点让芬茵无法招架。「他是个很普通的上班族,做人很踏实,是好爸爸型的男人。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芬茵害羞的笑着,「现在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也不反对……我可能会尽快回答他。」 「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心意下决定。我永远都会是你的好朋友,也会是小怀怀的姑姑,这两点是绝不会改变的。」 「谢谢。」芬茵拉住她的手,回头看看柴洛夫,「既然我的问题已经解决,现在似乎该把你还给某人了。」 德岚挑起一眉,「现在是上班时间,私人访客可以留到下班后再说。」 识趣的,芬茵推着德岚到洛夫的面前,「别以为她这副刺猬样子很吓人,其实她身上的尖刺全是软的。德岚喜欢对不熟悉的情况摆出应战状态,掌握先机。如果你聪明的话,就晓得怎么让她把这副胄甲脱下。」 「我无法说出我对你的建议有多么感激。」洛夫咧开嘴一口整齐健康的白牙笑着,「我差点被骗过了。」他眨眨眼,「至于她的尖刺……说实话,我可没看见半点刺,除了那身漂亮的肌肤。」 德岚不敢置信的怒瞪着他,芬茵相反地笑红了脸半是羞意半是喜悦,为德岚竟遇上对手的喜悦。 芬茵拍拍德岚的手,「我把她交给你了。」当她出去时,顺道带上门。隔着门依稀可听见她走到外头的笑声,于是整个小办公室又剩下他们两人了。 先发制人,德岚退后一步仰头对看他,「我先说一声,我不喜欢你们两个站在一在线硬把我当成隐形人说话。我之所以没有马上赶你出去,是因为有件事我要说。」 「我洗耳恭听。」他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德岚吞口口水,「谢谢你。」 拉拉自己的耳朵,洛夫以受宠若惊的抬眉望着她。 「不用一副我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看着我,我说过,本人是淑女有教养的那一种。就算我再怎么脸皮厚,也不能忘了基本礼节。刚刚若不是你一语惊醒我这个梦中人,恐怕我又陷入了错误的思考方向中。有那么一秒我感到愤怒,像你说的,愤怒芬茵背叛我哥哥的爱情。但你的话提醒了我,难道我真那么恶劣,只为了自己的亲人,而牺牲芬茵依然年轻美丽的生命?」德岚深自反省的说:「我欠你这声谢。」 「不客气。」洛夫靠了过来,「我不介意帮你脱下胄甲。」 就算德岚事先察觉到他的意图,她也没有反对的表示。况且当洛夫抬起她下巴时,她还愣愣的凝视着他。直到他低下头,缓缓的在她唇上印下一记吻。温柔的,也是掠夺的,他的舌头大胆的刷过她的唇内,啜饮她的蜜津香吻。 「你在我的调教之下,越来越有女人味了。」他一吻结束,带着深思的抬起头说。 不待他有机会炫耀,德岚以微笑的冷静还以颜色,「你是在说你已经江郎才尽了吗?那我可要另择名师了,这位先生。」 「小斗鱼复活了。」洛夫点点头,双手抱胸,「无所谓,就算我已经遍体鳞伤,只要能继续和你上床那一切就值得了。」 德岚眨眨眼,不在他刻意提起两人亲密关系时脸红。她保持面无表情的说:「好啊,你把电话留下,等我有需要时我会仁慈地考虑是否call你,行吗?不过劝你别抱太大的希望,因为本姑娘有一牛车一牛车的电话号码没用上。」 他狂猛野蛮的微笑着:「你大可高兴的call我,甜心。但当你无疑地会在我床上时,我不了解你大费功夫的打电话做什么!躺在你身旁的男人,除了我不会有别人的。」 德岚幽幽的叹口气,「可怜的宝贝,你妈咪没按时喂你药吃吗?」 他反而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冲着你这声『宝贝』,今天晚上我保证你会了解除了用凶狠的口气之外,还有数百种不同口气的『宝贝』,从轻度恳求到重度狂叫都有。」 「每个人都有做梦的权利。」她不甘示弱的叫回去,「劝你最好早点醒过来,省得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被淹死在汪洋中,一片『口水』海。」 那景像让洛夫发噱开怀大笑,德岚也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肩膀抖动着。 「今晚,甜心。」他诱惑着眨个眼,微笑说:「我保证。」 「宝贝,」她回应的以他的口气说:「尽管随你高兴去保证,但我们都清楚最后的赢家会是谁。」德岚心底窜过一阵兴奋,从未这般狂野又洋溢活力,柴洛夫确实轻轻一挥他的魔法棒,将她转变了,但她不见得就会认输。「你一点机会也没有,宝贝。」 「我想事实正巧相反。」他跨一步上前,脚尖抵她的脚尖,鼻对着她的鼻子,眼对眼,「你一次比一次的习惯我了,德岚。我曾经说过的,我很有耐心,你一次次的往后退,我就一次次的把你捉过来。听过七擒七放的故事没有?你会知道降服于我,并没有你想象的恐怖。其实……它会是最甜美的失败。」 框在他与身后办公桌的小空间内,德岚不驯且紫眸活跃的仰望他,「你知道吗?就一个聪明人来说,你真是笨得可以了。」 「我是吗?」 德岚低哑的一笑,「绝对是。」 「如果我这个笨得可以的聪明人,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你打算要用什么条件来报答我。」 「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他神秘的微笑。 「如果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它算不算得上好消息呢?」她狡猾的笑问。「你得先把好消息告诉我,再来商量条件。」 「我不认为。俗话有云:打死狗才讲价。」洛夫得意的绕了口俗谚。 皱起眉,「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绝不会上当。万一等你听完消息,马上翻脸如翻帐。那我可就吃大亏了不是吗?」 嘟起嘴来,德岚气愤的说:「我像那样的人吗?」 洛夫但笑不语。 「好吧,那如果这个消息能让我高兴,我就答应──」 「今晚陪我?」他迅速接口。 这换得她的一记白眼,「想得美,顶多让你敲诈一顿饭。」 「那之后发生的事……就全看我的本事,是不是?」洛夫坏坏的说。 她抬起眉头,「那之后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 「那我也不能挑一间大酒店的蜜月套房吃这一顿饭-?」他遗憾的摇头。 「路边摊这么快就被你抛弃了吗?」德岚有意报复说。 洛夫皱着眉,「谁听说过路边摊有附带一张床的?」 「你们这些男人无可救药了。」德岚摇头。「别再拖了,快点告诉我你的好消息是什么?我可要去外面监督那些小鬼们练习。」 「是,柏大老板。」洛夫微讽的回嘴,「怎么敢不说呢?我又不是嫌自己活得太精采了,」他直起身来,认真的低头看着她的脸说:「普依成打电话给我,法医的鉴定报告出来了,确定章子继父的死因不是他杀,而是意外死亡。事实上当他跌倒在自己菜刀前他已经醉得差不多了,就算当天没有死于意外,也会死于酒精中毒。过量的酒精让他的血管扩张而加速失血的情况,他可能连痛的感觉都没有就翘掉了。」 「真的?」德岚单手揪紧胸口,呼吸停在半路。「那么章子他……」 「是,章子已经脱离杀人罪嫌,只要经过一些书面作业程序,他就可以被释放出来了。」洛夫温柔的看着她,「他没有事了。」 「噢,这实在太棒了。」德岚紧张的表情转而为狂喜,她尖叫着,捉起洛夫满脸就亲,「谢谢你,谢谢!这实在太棒了,章子没有事了。」 她在小办公室又哭又叫的声音,立刻引来了其它人的注意,当他们打开门发现柏德岚柏大总监正抱着柴导演亲得像个小疯子时,大家都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还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刺激? 「怎么回事?德岚。」芬茵担忧的看到柴洛夫身上,「你说了什么让她这么……激动?」 洛夫才要开口,德岚已经自他身上转过头,「是章子,章子没事了,听见了吗?大家。」她提高嗓音,欢喜的大叫着:「章子无罪释放了,法律还给他一个清白,他是无辜的。那只是一件意外,章子不需要负任何责任他可以自由了!」 此话一出,整个「危险思想」都欢声雷动着。娟娟更是哭叫着和所有的小女生们又抱又跳的,大家都像中了第一特奖那么高兴。 也许对于他们这些孩子来说,朋友的清白获释正是另一种特大的奖赏。一个证明,道尽这个不理想的世界中,还是存有一线希望,好人未必永远都沉冤莫白。他们心中原本存有的不满、怨恨与怀疑,都有了崭新的阳光照耀出光明面。他们又再度拥有了新希望。 「太好了。」德岚揩去眼角的泪水。 洛夫亲亲她的发顶,「要不要陪我去接那孩子?依成告诉我,章子今天下午就可以放出来了?」 「当然要。」 「我也要去!」娟娟立刻举起手来。 「我也要!」「我也要!」几乎所有的孩子都举起了手。一时间,德岚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直觉的寻求帮助,看向洛夫。 「不。老师和我去就成了!」洛夫大声的开口,接过了这烫手山芋。他威严的声音格外有力,「章子这几天在看守所内渡过的日子一定很辛苦,或许有点狼狈不想太多人看见他的样子。如果你们真的要给他一个支持,我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娟娟心急的问。 「让芬茵去买些猪脚面线与火盆,还有一些吃吃喝喝的东西。大家为章子办一个庆祝去霉除运的同欢会,洗去他这几天的阴暗回忆。大家可以给他最实际最有力的支持,好不好?」洛夫微笑的说:「他一定没想到你们每个人都这么关心着他。」 以泥鳅与阿乔为首的男孩们,先站出身来:「我们赞成。章子一定会比较喜欢这个样子。我也不希望让任何人看见我在那烂地方的拙样,对吗?」 女孩子也有两三个逐渐点头,「这样也不错。」 独有娟娟还低着头不说话。德岚走到娟娟的身边说:「老师知道你想亲眼见到章子安然无恙。但是相信老师,我们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好吗?」 终于她也点头了,「我知道了,那娟娟就不跟了。」 「好孩子。」洛夫赞道。他取出钱包交给芬茵,「你拿去为孩子们准备一顿大餐,不要在乎经费的问题。」一看见德岚皱眉,洛夫立刻笑开了嘴,「怎么?怕我索取的利息太高吗?别担心,我会从捐款箱中赚回来的。」 德岚闻言放松她的眉头,嘲弄的回答:「好极了,我会把捐款箱锁起来。」 他大笑着,在众人面前吻住了她。 ※※※ 警局内的探员态度客气的准备了茶水,请他们到会客室稍候。这么宾至如归的招待,德岚却还是坐不住的来回走动着。「怎么那么久?不是没有问题了吗?」她低声问着洛夫。 「坐下来。」洛夫拍拍身旁的椅子,「依成说没有问题,应该就没有问题。」 德岚抬头看着会客室外的警局办公厅,盯紧着另一端拘留所铁栏,「真的没有问题吗?」她自言着。 时间分秒过去,终于……「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普依成露面后头一句话便说。 「章子人呢?」她急切的问道。 「大致上一切都没有问题了。」普依成安抚的摆摆手,「只是细节上还需要再三确定。」 「什么细节?」咄咄逼人的,德岚追问着。像是急欲保护小熊的熊妈妈。 普依成先是一个耸肩然后是一声叹气,「那小子的前科问题。」 「前科?」德岚在脑海中搜寻,「那都早八百年前的事了,自从他进了剧团后章子就已经──」 「是吗?」律师摇头说:「他没有说过他曾涉嫌贩卖安非他明,到目前为止警方还在调查他?」 安非他明?德岚脸色一白,静静的坐下。「我无法相信……」 「警方正在等他的血液检查报告出来,」普依成解释,「基本上只要章子的报告是清白的,我就有办法让警方放人。至于他若是血液中还带有一些成分……那么也许又要多花上一两天。」他叹口气,「抱歉,洛夫。那小子直到警方面前,才向我坦诚他过去曾涉及,弄得我措手不及。后来他告诉我说他早就已经洗手不干了,我希望最好是如此。否则,只有让你们失望了。」 洛夫手搭在着德岚的肩,「绝不认输,记得吗?」 把脸埋进手心,她沉默的点下头。「它好难,好难。」 「保持你的信心,事情并未定到最槽的地步。」洛夫低语,抬头向着普依成说:「我能和章子见一面吗?」 普依成点头,「当然,跟我来。」 闻言也抬起头的德岚无声的看着洛夫。 「你要一起来吗?」 能吗?她能够表现出百分之百相信他的脸孔?她对这些孩子们的了解到底有多深?凡人的信心还能经得起多少测试? 「不,你去吧!我在这儿等就好。」 洛夫与普律师并肩走出会客室,经过一会儿普先生单独一人走了回来。 「他……章子还好吗?」德岚鼓起勇气问。 风霜密布的丑脸上,普依成深解人情世故的眼微微闪烁着,「还不错。他很坚定,连我这个老律师都要下注赌他是百分之百清白的。幸好报告再过不久就出来,我们不必等太长时间。」 德岚安定下心,坐在会客室中。「你从事律师这一行很久了?」她寻找着话题,试图忘记紧张等待的心情。 「有段时日了。」普依成像是回忆似的,目光柔和的望着远方,「天啊,已经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吗?」 「对不起?」德岚抬起疑问的眉。 普依成摇着手说:「不,别听我提起往事,否则你肯定会被我烦死的。」 没想到律师也有这么至情至性的一面竟然还会害羞呢!「我很有兴趣听你是怎么当律师的,普先生。」 「不,相信我。你绝对不会想听的。」普依成笑开那口黄板牙,「不过我有个更好的故事要告诉你,我可以告诉你我和柴洛夫是怎么认识的。」 全身的好奇细胞都鲜活过来,「我在听。」 「柴洛夫在我的印象中是个看了就让人讨厌的家伙,说实话。对女人来说当然不是那回事,漂亮女人、有钱女人、名女人都像苍蝇见了蛋糕似的黏着他。但是对于男人呢?他百分之百的让人看了就讨厌。有钱有影响力,还是传媒的宠儿。所以对这种人没半点好感也是应该的。」普依成皱着眉头回忆着,「没有原因的,就是看他不顺眼吧!」 「我知道。」德岚也记起头一次看见洛夫在舞池内狂野豪放的模样。当时怎么也看不出在那样外放的表面下,藏着一个如此多面的男子。 「结果,有一次我接到一个案件,是要告柴洛夫的。」他捏捏鼻头,顿不好意思的说:「当时我的客户并不多,因为我不擅长交际也不会说话,只是个刚出道的小律师。更别提我长得其貌不扬,客户很多一看见我就跑。」他微笑的说:「而这个案件的委托人,是个小脱星。」 德岚安静地听着。 「她向我哭诉她遭受柴导演的性骚扰与威胁,却没有律师愿意接下这件案件,因为姓柴的财大势粗,所有的律师都怕他。」普依成脸微红,「我必须承认,当时那位小脱星还施了些媚术……我自己迷上了她。所以想也不想冲动的接下这个case,年轻气盛的我还不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呢! 「所有的数据她给我的,当然全是假的,她自己捏造出来的。因为她想一举成名,就故意挑了个成名的大鱼来下手。洛夫便是她挑中的,她认定柴洛夫钱那么多又喜欢在红粉堆中来去,栽赃给他最容易不过。加上我这个生手竟也随便的意气用事的接下这案件,她就自以为诡计能成……笨女人……她打电话给柴洛夫,洛夫当然不可能接听──结果她就寄了封威胁信给洛夫。 「主要是说……如果洛夫不乖乖给她一笔钱,她就要让他的声名一败涂地。想当然耳,问题全都揭穿了。我是里面最愚笨被利用的棋子,在法庭中被揭穿这封威胁信时,我以为我的律师生涯就此结束了。没有谁会聘请一个连委托人真假都看不出的笨律师当辩护人,未来我还有什么希望呢?我诅咒自己的愚蠢──」 「你绝对不是愚蠢。」门外忽然传来一句笑话。 德岚和普依成两人同时转向那方,洛夫带着愉快的笑声走进来。「你从来就没有笨过,只不过是犯了个小错而已。」 普依成扬起眉毛,意外的神采飞扬。「这家伙在我垂头丧气的走出法庭时,追上了我。」他跟望着洛夫,继续述说着那段过去,「他说:『嘿,我喜欢你那篇犀利攻击我的讲辞。连我自己都要以为我是个坏人了。你有兴趣当我的法律顾问吗?』,你听,多讨人厌的家伙。谁能够喜欢一个愿意接纳敌人成为朋友的家伙呢?疯了,大家都疯了。」他摇摇头,「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一个疯子却有那么多朋友。」 「非常有意思。」洛夫抬高左眉,「你记得告诉德岚当天你在法庭表现有多神勇吗?我以为这家伙是老天爷转世来惩罚我的。」他看着德岚说。 德岚笑着,「真的?」 普依成摸摸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说过,我当时有点热情冲昏头。自以为在主持什么正义。」 她看着两人,多有趣的一段奇遇。接触到洛夫温柔的黑眸,德岚觉得她心中有不知名的事物在融化着。「原来如此。」她含着笑看着洛夫说:「在那之后,你有了一帆风顺的事业?普先生。」 「是呀,靠着一点点运气。」 洛夫搭着普依成的眉,「他是在客气,这家伙打赢了许多仗。他对法律丰富的常识也提供给我许多很好的建议。如果不是他,今天我许多片子说不定全都压在大片厂的手中,完全不属于我所有。」 普依成害羞的呵呵笑着。「希望我这个法律顾问没有让你太过失望才好。」 「我可是很严格的客户喔,普先生。」洛夫警告,「你最好是把你顾问的角色扮演得称职些。」 「绝对。」普依成忽然想起似的说:「噢,你和小男生谈完了?」 「而且检验报告也出来了。」洛夫面色严肃的说。 德岚胸口一沉,但相对的一股勇气也涌出。「结果呢?」 「他没问题,也就是说……他会被释放。」带着严肃的微笑,洛夫说。 德岚吐出好大一口气。「太好了。」 两个男人对望彼此而笑。 ※※※ 欢迎会的展开完全出乎章子的意外,洛夫和德岚先带他回家去换过衣服,然后由德岚义正辞严的教训章子说:「你缺席了这么多天,台词和先前的练习都忘得差不多了,马上到剧团去受特殊训练。 洛夫另方面打了通汽车电话给剧团的大家,通知他们准备好欢迎章子。 车子停在剧场时,洛夫和德岚站在章子的身后,让他自己单独走向大门。 才开门,「surprise!惊喜!欢迎!」声声不绝于耳,还有吵闹的拉炮,吓人的喷彩带,活像是嘉年华会似的。章子完全愣站在原处不知所措。 「大家……」他才说出两个字,就被一涌而上的朋友们淹没。大家抱的抱,拉的拉,边推边把章子带到剧团里面。 「瞧,这是我们为你特别准备的。」娟娟大声的嚷着,指着上面的红彩带条,上面书写着:欢迎章子归队「危险思想」。 有人捧面有人拉过火盆,每个人七手八脚地想为章子做些什么……弄得他既欢喜又困惑,困惑中夹着感动,感动下有着深深的谢意。最后,章子低下头哽咽的说着:「谢谢你们,谢谢大家。」 「傻孩子。」德岚揉揉章子的头,「说那什么话,大家都是关心你,主动想为你去尘改运,太客气就不象话了。」 章子抹起泪水,「老师、大家、柴先生、芬茵姊,你们对我都太好了,我真的没有办法说出我心中的感激……」 「不会说就不要说了。」德岚温柔的拍拍他的肩说:「坐下来享用你的猪脚面线吧!」 欢乐的气氛点点滴滴的堆积起来。泥鳅带头模仿现唱,笑声连连。接下来有阿乔的杂耍特技,娟娟的说故事比赛和蛮惠的口技……剧团上下一片温馨与笑意,就像个和乐融融的大家庭。 「抱歉。」德岚咬一口薄饼,对坐在旁边的洛夫说:「我可是很有诚心要请你吃一顿的。不过看起来,今天是不成了。」 他俩坐在稍远于庆祝舞台的观众席内,看着台上的孩子们扔着糖果玩笑打闹不休。 「他们会玩彻夜通宵吗?」洛夫问。 「不可以,父母会担心的。」德岚摇头说:「就算父母不再关心,我也不能允许他们以剧团作为借口容忍他们逗留此地。这不是个逃避的场所,这是他们认认真真学习与付出的地方。」 「你瞧瞧你。」洛夫点点她鼻尖,「下次再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话,我一定罚你。」他警告。 「你有胆试看看!」德岚怒瞪他。 以大无畏的笑,洛夫攫住她双臂,「我听见一个邀请,而我向来都不会拒绝人家的好意。」他喃喃说着,一边吻住了她。 孩子们不多时便注意到底下亲热的两位男女主角,开始鼓噪、喝采与拍手叫好着。顿时,德岚的耳根都烧红了,她推着洛夫的肩直到他后退为止。 「我没有给你一巴掌的理由是……」德岚气愤的耳语着,「我不想当着学生们的面闹出更大的笑话。现在,让我起来,柴洛夫。」 不但没有照做,他反而回头对着学生大喊:「你们老师说她很喜欢,嘿,为什么你们不赶快消失,把这个小地方留给你们老师和我?」 更喧腾的笑闹声响起。 她用力往他的胸口一掐,洛夫痛喊了一声。所有的人都在原处嘻笑着看着这一幕。终于他让开了身,德岚爬起来说:「好了,热闹看够了,庆祝也结束了。把东西收拾一下,明天一早上要准时过来练习,所有的人都一样,听见没有?」 「噢,不要啦,才刚起劲。」、「对呀!」、「对嘛,对嘛」。此起彼落的抱怨声顿时充斥着小小的剧院。 「再说一句,我们就提早半个小时练习。」德岚严格的扬起一眉,环顾着每张小脸,看谁还有话说。 娟娟大胆的说:「老师你是想把我们打发走,好继续和柴导演打情骂俏吗?」 「就是嘛!」立刻有人跟进起哄。「老师不公平!自己独乐乐不愿众乐乐!」 「众乐乐你个头啦,」说话的大明被娟娟敲一记。「老师要和师丈花前月下共渡良辰,哪里有你这种超级灯泡占空间的份,给我闪一边去。」 「那不然你为什么──」大明冤枉的摸着头傻问。 「笨。」娟娟马上哈腰作揖说:「我是要恭喜老师贺喜老师,好不容易有人要了,下半辈子再也不用烦恼没人为她烧饭洗衣。」 又好气又好笑,德岚摇头说:「我还盼望你来帮我煮碗烫盘咧!够了,你们明早上全都给我提早半小时到,谁要是迟到,我就罚谁打扫整座剧院。」 「哎哟!」、「不要啦!」、「都是你啦,臭大明。」……又是一阵不平之气。德岚看向举起手的章子,「你有话要说吗?章子。」 点点头,他放下手走前:「关于今天,我有一点话想告诉大家。」 「那你说吧!」德岚让到一边。 章子先是清了清喉咙后才说:「今天很感谢大家,真的。章子这辈子从没有交过像你们这么真的朋友。一开始我进这个剧团,是受了柏老师的吸引。她讲戏剧时的热诚让我怀疑,为什么这世界还有人能够这么全心全意的为一件事付出。过去,我继父是个无所事事的人,到处晃荡。我妈是个认命的苦命女人,她这辈子只是服从着丈夫的打骂过日子,从没有想过要怎么改善自己的人生,所以我第一次从柏老师身上看见了目标的重要、戏剧的魅力。」 「现在,我发现除了柏老师以外,有更重要的理由让我留在这儿。就是你们这群朋友。」章子喘了口气,「以前我混日子的时候,也有许多朋友。一起偷车抢钱,过着以为是自由自在其实没什么尊严的日子,我不尊重人,人家也看不起我。他们利用我,我也利用他们,没什么情义可说。现在却不同了……在你们身上我获得太多太多的关心,章子无以回报。请接受我的一跪叩谢吧!」 「章子!」德岚急忙拉他起来,「做什么,这又不是演古装戏或是功夫片。老天,没有必要这么做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章子眼眶中堆满了泪水,「你们是世界上最好最捧的朋友。」泪水悄悄的滑落下来。 ※※※ 「我不知道他们睡不睡得着?也许这些孩子们会激动得晚上睡不着觉。」当洛夫和德岚分批轮流送了几个学生回家之后,他们独坐于洛夫车上往回程走时,德岚不觉深思的说:「要是我绝对睡不着觉。」 「你是指他们抱在一起痛哭的关系?情绪太过亢奋?」 「噢,那真是好窝心的感觉。」德岚感动的轻叹,「几个曾经都是浑身带刺的孩子他们能够敞开心房接纳彼此的友谊,再也没有过去那些空虚的阴影。」 「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他了解的扬起一眉。 「嗯。」德岚点头,「完成了我哥哥心愿中的部分吧。」 他探手到手排档上推进一格,「愿不愿意也为我完成一个小小的心愿?」 「你的心愿?」德岚转头盯着他的侧面瞧。 微点头,神秘的洛夫微笑着。 「说来听听。」好奇的她等着。 「曾经在半夜到海边游泳吗?」 他的口气和那天在舞台上诱惑她解放自己,一样的邪恶。但现在德岚已经多少了解了这个男人。这是一个会以耐心一次次拆开她心墙的男人,也是一个会用幽默与讽刺看透她心灵的男人,还是一个愿意给敌人新契机的男人。他或许不是圣人、完人或是天使,但他也不是恶魔来到世间毁灭一切。他只不过是一个……狂野得让你无法不爱的男人。 「我没带泳衣,天气冷得可以。」她强迫自己面无表情的凝视正前方的路面。 他侧过脸,「谁提过『泳衣』这两个字了?至于『冷』……甜心,从来没人在我身边抱怨过她着了凉。」 「原来你是暖气机做的?」 洛夫哈哈大笑,「不,但我体内肯定有座火炉在烧,我热死了。」 「喔?那我们最好让你冰凉一下,是不?」她嘴角含笑,却一径冷漠的说。 讶异的回给她一个眼神,「你确定?」 「胆怯的是小狗。」换成她大胆说。 「哇,我可不希望让一只小犬给咬了,我宁可要原来的那只小斗鱼就好。」 「或许你会发现小斗鱼变成大鲨鱼。」 「鲨鱼鳍下死,做鬼也风流。」洛夫愉快的笑说。「我的海边,有异议吗?」 「客随主便。」 「你真的有进步了,甜心。」他刮目相看地凝视着她。 「如果『女』儿不自强……怎么从你们这些食古不化的男人们手中,取回我们丧失的一半世界呢?老兄。」她得意的微笑。 「给她一寸就进一尺。」他哼笑着,「小心点,甜心,吃太快可会噎着的。」 「同样的话回敬给你,小心鱼刺。」 洛夫差点没把车开出路面上去,他摇头:「为什么我有个感觉,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变得更大胆了些?」 「你应该多相信自己的直觉,甜心。」德岚诱惑的朝他眨个眼,「你很快就会发现我变得有多大胆狂野,或许会出乎你所有的意料之外。」 「你已经十分让我意外了。」 「这么容易就吓到,那么你应该三思而后行,还确定你要去夜泳吗?」她流利的回答,心底的兴奋宛如涨潮的海水缓缓的澎湃激昂起来,流过血管中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热火。 「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 ※※※ 他的海滩,洛夫是那么称呼它的。 当德岚走出车外时,意外惊喜的人反倒是她了。皎洁银白的月光、闪闪生辉的细雪沙滩、黑沉美丽平静起伏的大海及卷卷飞起的泡沫浪花…… 「好漂亮。」她不觉发出惊叹。「听,有海浪的声音。」 像宠溺孩子的眼光,他微笑着,「这儿是海边,听不见海浪的声音,难不成你期待听见松涛?」 「它好美丽。」德岚跨出几步转回头,「你说这片海滩是你的?」 举起手来横过她的头际,洛夫指向遥远一端的大房子,夜色中只可见那庞大座落的暗影。「那儿,就是我父亲在我二十岁时送给我的屋子,包括这片海滩。所以你现在完全是在我的地盘上。」 「你父亲送你的,但是你却住在城中的房子里头?这么漂亮的屋子你居然不要吗?」 「它太大了,我不需要一栋这么大的屋子。」洛夫直起身,凝视着海平面。「父亲之所以把它过继到我的名下,因为那是梅家的祖产之一。」 对了,洛夫不只是知名的导演而已,现在德岚才想起他显赫的家世,鼎鼎大名工商巨子梅绍轩的长子。就算他并未正式入籍梅家的户口,但他的身世绝对不是秘密。德岚走向他,伸手揽着他的腰说:「你在难过吗?」 他低头,脸上的表情是谜样的空白,「为什么这样问?」 耸个肩她回答:「提起梅家的事情不会让你心里头不舒服吗?」 猛然地撇开他的头,洛夫突然朝着大海的方向走去。德岚站定原处,了解她必定是探及他不为人知的伤口。她应该继续追问或是让他自己去舔平伤处呢? 「德岚?」 她抬头,看见他正抛开西装外套,一手解着衬衫的扣子。 「你敢做什么大胆的事呢?」他用熟悉的逗人笑容说:「来啊,和我比赛谁最快脱下身上的衣服,你敢吗?」 是了,何必追问呢?他会说出他想说出的事,德岚记起今夜……是她承诺给自己的疯狂放纵的夜晚,当夜色褪去之后,她要步上常轨重回原本的自我。不过,夜色正浓,花香正郁,何苦拿这些折腾自己的大脑? 「你不公平,你先脱了!」她笑着甩脚脱掉了一只球鞋,两手忙乱的把t恤拉过了头顶,顿带凉意的晚风袭上她仅着内衣的胸口,「你不许动,直到我数十为止。」 「是你自己动作慢吞吞。」他双手抱胸说:「好,就让你数十下。」 牛仔裤接着她的t恤遭受到粗暴拉扯的命运,德岚一口气脱下它想赢的欲望与年轻奔放的快感在她心中冒泡泡。「一、二、三、」她数得奇慢无比,一直到她把最后一件衣物也扔到衣服堆上去后,才说:「……十!我赢了!」 下秒钟她整个人都被拉入他的怀里,他赤裸的胸膛摩擦着她的,柔软碰上结实,光滑遇见粗壮,他们亲着吻着,热烈的吞噬急切的给予,呢喃呻吟喘息与呼吸一切都那样的模糊不清,又教人兴奋。 「你让我喘不过气来,甜心,你看起来教人难以抗拒。」他的唇滑过她的颈项,两人倒卧在她的衣物与沙滩上,无法在意周遭不恰当的环境,眼中只有彼此。「月光洒在你乳白的肌肤上,我以为我会当场断气了。你永远不会晓得在我眼中你有多么美丽,岚。」 她沙哑的呻吟着他的名字,浑身都为他的吻与他的话而颤抖着。 「你是妖精,才能这么蛊惑我的神志。」他惩罚似的用力吮吸着她美丽无瑕的蓓蕾,「告诉我你是我的,甜心。请你。」 「是的,我是你的,我爱你。」她揉入他的黑发,亲吻着他的肩,渴望满足他的要求,「我爱你,洛夫。」 「我知道。」他抬起头来,火热的黑眸探索着她的眼睛,想要穿过那片激情的迷雾中,抵达她的内心世界。「我也爱你。」 同时他吻住她并且深深的占有了她。 第八章 「你总该放开车门把手了吧?都已经到门口,你还不放弃下车逃跑的念头吗?小傻瓜。」洛夫站在德岚乘客座位的车门边,大手搭在门框上,低头看着缩在座位内的她说。 「我根本不知道我在这儿做什么!」 她气愤的拉扯着小礼服的裙边,今夜德岚可是好不容易换掉那一千零一套的牛仔裤加衬衫,一身美丽无比的宝蓝色纺纱丝小礼服,香肩完全裸露在大家的目光下,一串简单的扭花细金链缀点着雪白的项间,大方简单配合她的个性。 「会见未来公婆啊!」他说得倒挺溜口。 「柴洛夫,这一点都不好笑。」德岚凶狠瞪他一眼。 收起笑容他叹口气,「下车吧,早晚都要面对现实的。我保证我妈咪绝不会因为你这个小坏蛋引诱了她纯洁的儿子,而对你下任何毒手。当然,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不要碰任何我没吃过的蛋糕或是点心,拉肚子不会要人命,只是会不舒服个几天而已。」 「她真的会那么做吗?噢,我该死的不该答应你的。」德岚皱起眉头,「万一要是……」 德岚和他沟通不良的问题,可能就在于他们床上配合得太过圆满了。洛夫勉强自己乐观的想道,老天爷在创造出一对天生佳偶的时候,难免都会忘了一两个小地方。这也是每次他正经的说话,小斗鱼总是以为他在开起玩笑,而当他真的开玩笑时,她又信以为真的原因。 「……我想我是向她再道一次歉好了,你觉得这么做如何?」她苦思之后,得出结论。 「向谁道歉?」洛夫礼貌的问。 「你都没在听我说话吗?当然是向你母亲道歉。跟她保证我绝对没有意思要常常出现在她的面前,全都是你逼我前来参加这次宴会,还拿与冷瑞波合照的机会诱拐我,笨,我怎么会一时胡涂上当,让你得逞呢?早知道就不要相信芬茵,她八成早让你给收买了,居然骗我这件礼服不过是伴娘装,先试穿看看!」德岚咬牙切齿的说:「结果一等我换好衣服,你们就露出狐狸尾巴,哄拐带骗威胁加绑架的把我扔上车,这像什么话嘛!」 「百分之百的人话,甜心。」洛夫好心的说:「我还没遇见过哪个女人像你这么难缠,居然要花费我这么大的功夫才能『劝』动你。」 德岚不理会他奚落的话,拧起眉头越想越不妙,「我还大言不惭的向伯母说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见面的,现在她又见到我这厚脸皮的女人,她一定把我当成是──」 「──我亲爱的未婚妻。」他时机巧妙的界面。 德岚恐慌的大眼睁得奇大无比,「你没把昨夜那些嬉闹的玩笑话当真吧?你不可能是在说真的。」 提起昨夜,洛夫就忆起那甜美的缠绵时光,沙滩、月光、完美的高潮,德岚的确是个好学生,那些火热的片段几乎都让他放弃拐带她参加派对的念头,干脆直接再开车回他家──好好再重温旧梦一遍。 他或许会真那么做,要不是他们已经在瑞波家门前,母亲大方又殷殷叮嘱他非露个面不可,加上德岚已经是属于他的人,未来尚有无数可能性等待他去发掘……凶巴巴的小斗鱼能有多狂野。 还是安份守己一点,「别故意提醒我昨夜的好时光,虽然我恨不得拐你回家进行另一种活动,但目前我看我们还是乖乖进行这个不见不可的仪式吧?所有的家人都在等着见你。」洛夫遗憾的口吻说。 她以咬人的眼光回道:「你在试图移开话题,你没有把我们昨天的玩笑话当真吧,有吗?」 「我们昨天有说任何的玩笑吗?」 德岚整个人都僵坐在车中,他不可能是认真的。狂野、不拘、没有任何人能够绑住的柴洛夫,不可能真的向她求婚,他只是在开玩笑的! 昨夜,德岚懊悔的想起那一幕…… 洛夫的舌头溜进她的耳廓中舔洗那敏感的贝状小球,刚自满足的高潮下恢复力气的德岚,一点也不想抗议这种舒服的温柔。她轻叹一声,偎向他。 他的脚勾住她的,轻一转身让她趴在他的胸口,「所以。」 「所以?」微笑着,她无意识的画着洛夫下巴上性感的凹痕。 「你已经告白这么多次了,总该承认你是最认真的吧?」 危机意识闯入,德岚僵直着身,他一动也不动一眨也不眨的直盯着她瞧。片刻后,她放松:「好吧,我承认。」事实就是事实。 「那就说出来。」他要求,「我要听你清清楚楚的承认,而不是在激清之中脱口而出。」 「我不知道怎么说……你何不示范一下。」 「我爱你。」他干脆的说。 德岚抬起眉,「你想必对无数的女人练习过这句话。」 「轮到你了。」 深吸口气,德岚思考了一会儿。她知道洛夫不会伤害她,就算她真的说出口又如何?爱情是虚幻的,就像这虚幻的夜一样,明晨它自会消失在空气间灭亡在璀璨的阳光下。 「我爱你,柴洛夫。」她全心的说,心知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非常好。」他捧起她的脸,火热的一吻。 结束之后,气息不稳带着一个顽皮微笑的他说:「既然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也都不是小孩子玩泥沙,接下来该做的──我想先订个婚,时机允许的话就尽快结婚。你意下如何?」 「你又在说笑了。」德岚意犹未尽的舔吻着他唇角,手不规矩的游动起来。为什么他非要拿这么严肃的题目乱开玩笑不可呢?柴洛夫和婚姻,简直是天南与地北。 「你喜欢几卡的订婚戒指啊?」 既然他在说笑,德岚顽心大动的说:「给我一枚用星光打造的戒指,海水做的婚纱,加上一场月色下的婚礼。我就心满意足了。」 「甜心,你可真会找麻烦呀?」他微笑的搂住她转个身,将她压入软软的沙地。 「星光,海水与月色?」 她柔顺的分开双腿,三样加起来,还有你,就是我童话故事中的全部。而童话……可以永久的保存在我的心中。「谢谢你让我重拾做梦的权利,我会把它永远摆在心中。」不住地用小脚骚骚他的腿,她带着梦幻的笑说。 这段话其实是在向他告别,德岚已经下定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不是能长期与男人维持露水姻缘的那类女人,目前她和洛夫的状况表面上美好,私底下呢?他们差异太多,对爱情的看法也不同。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变得太过爱他,太过依赖他,会一天天的惹自己讨厌。 趁她还没陷入太深…… 「假如我穷得没办法给你这三样东西?你还是会嫁给我吗?」他等待着。 「你什么东西都不需要给我,我也会嫁给你的。」不疑有他,德岚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说:「你本身就是我的月色、星光与海水。」 唔……接下来的画面,德岚不敢去回想。那是她狂野放纵的一夜,和今天的她不是同一人。 也就是说:那样的玩笑话,不可能是真的! 德岚强迫自己跨出车子,她伸手拍拍洛夫的颊说:「你真是体贴,想提醒我这么个笑话,好让我忘记自己现在要去面对你母亲和众位亲友。很有效,我发现我没有那么紧张的!」她干笑了两声,「结婚?也只有你才想得到。」 洛夫握住她的手腕,「不见得,若是只有我才想得到,那世界上可能就充满着私生子私生女了,不是吗?」 德岚一听见「私生子」这三个字,立刻气愤的鼓起双颊,「私生子没什么不好呀!你不也长大成人,而且是这么好的一个人,虽然有点疯狂但是──」 「谢谢你,甜心。」洛夫制止住她慷慨激昂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让我们进屋子里去吧!」 冷瑞波的儿子满月庆祝会上,来的人还真是出乎意外的多。影剧圈内的人不提,光是记者就大批的蜂拥在门外。陆陆续续拿着请帖进入宅子内的客人,多半是影剧圈内的客人,自然还有一小部分是黎亦安──瑞波夫婿的商界朋友。 生产后散发出母性光辉的冷瑞波,坐在一张宽大的藤椅上,双手抱着小宝宝,孩子的爹地则站在椅后温柔的看护着他们两人。 「洛夫!」 瑞波高兴的大声招呼着,许多的记者闪光灯连续快闪地劈哩叭啦争抢镜头,捕捉洛夫在他同父异母妹妹颊上的一吻。洛夫还抱起怀中的小子嘴对嘴就是一亲,「赏你一口水。」他笑道。 「讨厌,一来就欺负人家。」瑞波皱着眉头嘟嚷,一点都没有大明星派头说:「这可是我宝贝儿子耶,你该不是雌雄不分,荤素不拘吧?」 「没办法,你这胖小子长得这么可爱,让人一见就想好好的咬一口。」洛夫把孩子交回给妈咪,起身和椅后的男人握手说:「恭喜你啦,又干下一桩完美的差事。这孩子肯定有你们两个优良的基因。」 黎亦安摇头说:「我看还不能太早高兴,我深怕这小子承继了你们梅家的疯狂基因,而把我们黎家完美的因子都抛弃殆尽。」 「去!」洛夫笑骂他。 「谁在说我们梅家的坏话?」满头银发依然魅力潇洒的梅绍轩走了过来,「这可是我头一个宝贝外孙,谁要是说了他半句坏话,我就要让他好看。」 「舍得对你宝贝女婿下手吗?老爸。」洛夫对父亲抬起一眉,「没有他在,你能把瑞波这个女儿捡回来吗?」 「哈,原来是你这个疯狂臭小子!」梅绍轩摇头说:「怪不得我老远就发现一堆花蝴蝶围着这屋子打转,你又换了几个女朋友啦?」 「赶不上你破纪录,亲爱的老爸。」洛夫学习他的口吻说:「现在你儿子已经要洗手收山,打算做一个标准的好男人,娶一位淑女为妻。」 「我真希望我有戴眼镜,这样当它跌破时也比较精采一点。」梅绍轩挑高眉回答。 「我马上为你介绍,看你还有什么话说!」洛夫骄傲的笑着,他伸手要拉身后的德岚──「咦?她人呢?」 「怎么回事,儿子?你该不是要告诉我,有一位隐形淑女即将成为我的长媳吧?是吗?」 这头在寻找未来巧贤妻芳踪,那端的德岚却逍遥自在的宛若重生的小鸟儿。 「谢谢你,凯蒂妹妹。」她大喘口气,「真高兴在这么多人里面看见一张熟面孔。我真是怕死了要面对柴伯母。」 「阿姨只不过是人看起来凶了点,其实还满和霭的。」舔了口甜筒,凯蒂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星云集冠盖相望的盛况。「你确定洛夫哥不要你在旁边吗?」 真亏凯蒂找着这个躲藏的好地点,在宴客大厅左右两侧各有一座楼梯旋转向上到达二楼的阳台处。往上可以透气偷个闲空,往下可尽收整个派对的实况。 「当然。」德岚吐了吐舌头,「我本来就觉得没有理由来参加这场宴会,却搞不清楚他干嘛硬要押着我──」 「洛夫哥押着你来?」凯蒂的样子就像刚刚发现自己咬了一口芥末冰淇淋似的。吞也不是、吐也吐不出来! 德岚忧心忡忡的看着她的冰,「是啊,你还好吧?洛夫警告我屋子里面的东西不能随便碰,或许会被下毒。」 「他说什么──?」这下子凯蒂的神情是绝对震撼了。 「唉,因为我太过担心伯母可能会憎恨看见我,所以他好心的提醒我只要不碰这屋于里面的食物,那么我就不会有问题的。」 凯蒂合上嘴巴,「你被骗了,洛夫哥是和你开玩笑的。伯母绝对不会──」 「不、不、不。」德岚以教训学生的认真口气说:「你认为我会弄不懂什么状况洛夫是在开玩笑,什么时候他是认真的吗?我当然晓得他开玩笑时的样子,你瞧,当他说我们要结婚时,这绝对是个玩──」 「什么!」凯蒂连手中的冰筒都不顾了,她捉起德岚就问:「结婚?」 「就是啊!这才是百分之百的玩笑。」德岚点头笑说:「不用担心,我非常了解他的口气了。」 「你了解?」她窒息的说。 德岚把甜筒塞回凯蒂手中,「拿好,不要再弄掉了。」她朝楼梯下的人群再一望, 「你想我有可能向瑞波小姐要一张签名照吗?我好喜欢她的片子。最近的那出『阮红』我个人认为那真是部经典之作。」 「没问题的。她也很喜欢你。」凯蒂缓慢的转动着脑筋,如果她把这个破天荒的消息卖出去,不晓得柴阿姨会不会送她一栋豪宅做为奖赏,说不定还附送一台跑车。洛夫哥已经要结婚了? 「你在说笑,冷瑞波从未见过我的面!」 「什么?瑞波姊从前就是你的舞台戏迷,在你还演出时她常常捧场呢!洛夫哥哥之所以会去找你拍片,也是瑞波姊的推荐。她死推活拉要哥哥非去见你一面不可。没想到居然促成一段姻缘,哈,瑞波一定没想到她当了红娘了,她定会高兴得要命。」 「促成谁的姻缘?」 好呀!另一方面德岚不悦的想着,洛夫那家伙还以恩赐的态度拿照片诱拐她,原来她根本不用仰仗他的帮助,只要向冷瑞波说一声「请帮我签个名」……看他怎么向自己交代! 凯蒂完全没摸到她的思路,还回答:「当然是你和洛夫哥的。」 「我说过那是个玩笑话。」德岚微笑着挥挥手,「可别说出去了,真是太丢人现眼了。等一下传出去闹大了这个笑话,让传媒误会,洛夫可就难以收拾了不是吗?毕竟他有那么多的情人朋友。」 「如果他真的是开玩笑。」凯蒂以超龄的莫测高深说。 怎么连洛夫的妹妹也这么奇特,一个小小的笑话值得这么认真对待吗?「噢,我的天啊!」德岚双眼直视着门口进来的一位女士。 凯蒂也探头去看了看,「哈,原来是柴阿姨来了,我就说嘛,怎么不见到阿姨的人影。哇,还携带大批娘子大军来了,里面有好几个我眼熟的。好像……」她话越说越小声,最后甚至不敢往下说。原来凯蒂发觉柴培琳身边跟着那几位艳光四射的女人,个个都和洛夫拍拖过一阵子。 「柴伯母今天心情似乎不错。」研究几眼后,德岚还在一旁不知死活地微笑说:「说不定她老早就把我忘记了,就算等会儿不慎撞见,应该没有大碍吧?」 凯蒂微叹……成人的爱情世界哟,真是-哩叭唆。瞧瞧她母亲、大阿姨、柴阿姨和爸爸纠葛不清的多年四角爱情问题就知道了,如果还嫌不够……也有像洛夫大哥与德岚姊这样,婚姻与玩笑当事人自己都分不清楚的。 看样子,她还是再多当两年的爱情观察员好了。套用一句广告辞,她卓凯蒂今年十七,她一点都不急着恋爱。 「德岚姊,柴阿姨绝不会把你忘掉的。我看你还是乖乖下去迎战吧?」凯蒂转头向着一脸犹豫的德岚说。 「我不觉得那是个好主意。」德岚回答。 ※※※ 「恭喜你获得了外孙,绍轩。」柴培琳高傲美丽的向着她多年前的情人,目前的朋友说:「升任外公的滋味如何?」 「就像多年前你我获得第一个孩子一样。」梅绍轩轻松的接招,并且执起佳人的手就是一吻。「你还是那么样地容光焕发。」 「老了。」柴培琳简单的说。 「应该说是风华韵味都更上一层了。」他微叹,「我怎么会失去你呢?」 她扬眉,「很容易,因为你从来没有拥有我。」 「那也算是实话吧!」梅绍轩点个头,「你总是能够吸引我,你这个坏心肠又冷酷的女人,我总是无法拒绝你的任何要求。到最后终于把你惯坏了。」 「当年如果你强硬一点,或许我们今天就不是如此了。」 「当年如果我强硬一点,或许我们今天连朋友都不会是。」梅绍轩却毫无保留说:「你太重视自己的事业了,琳琳,就算再让你选一次你也不会有第二种选择。我再怎么强硬也只能让你恨我而已。」 「但是,当我变得不那么……拥抱事业时,你却已经心不在此。你爱卓──」 「我们不要讨论这些。」梅绍轩制止她说出他多年的心痛。「我看得出来你在计划一桩事,你两个眼睛都闪闪发亮着,要不要告诉我呢?和洛夫有关吧?一定的。」 「有那么一点点。」培琳微笑着:「我那宝贝儿子在哪儿?」 「寻找他的隐形娇妻当中。」梅绍轩呵呵笑着,「你能相信吗?他竟然告诉我他要结婚了,我那从来不曾和女人谈超过五分钟话,往往上床就结束恋爱的儿子,居然会想、想、想结婚?」 「噢,你是指姓柏的那位女孩家吗?她还可以。如果今天通过测验的话,那么我想一切就不会有问题了。」 梅绍轩愣了半晌。「琳琳,你是说……洛夫不是在开玩笑的?」 「什么时候我们宝贝儿子拿婚姻开过玩笑?你这个做父亲的做得太不象话了。警告你,不许把我未来媳妇吓跑,不许对她太凶,也不要拿你们梅家的规矩把她压死,她可是我柴培琳唯一的媳妇儿。」 「我有几个胆子?」 培琳不再看着他,改而走向女主人处,「嗨,瑞波……这就是你生的壮小子吧?来让外姨婆抱抱。」 瑞波笑着递出安睡在怀中的儿子,「柴阿姨,多久没见你又更容光焕发了?」 「聪明,你这张小嘴真甜。」培琳摇着小娃娃,脸上浮现温柔呵护的神情。「好漂亮的小子,把妈咪的美丽都抢光了,看你长大就知道又是一个专偷女人心的坏小子。」她嘟着娃娃的柔嫩双颊说。 「华儿比较像他爹地。」瑞波回头看着亲爱的老公,手握紧他的。「我这做妈咪的心理多不平衡啊!」 「像爹地也好。」培琳抱高小娃娃说:「像爹地聪明又厉害,将来再赚它个好几千亿财产。 「柴阿姨,你在说笑了。」瑞波接回儿子,「我可不希望华儿学他爹地那么无聊,一天到晚埋首在公司里头。」 「是谁抱怨我一天到晚做跟班,还把我扔到公司去,罚我一天不上满八个小时班,就不准离开公司一步的?我健忘的老婆?」亦安笑嘻嘻的顶回去。 瑞波幸福的笑着,「我没有忘记,只是忍不住测试你这个完人是不是坏习惯又冒出来了,喜欢把事情做到尽善尽美,连我那么简单的谎话都照听不误。」 低下头来,黎亦安俯望着妻子美丽的双眸,「结果如何呢?」 她迎上丈夫的双唇,送上深情款款一吻作为回答。 「咳、咳。」柴培琳等了又等,终于决定很扫兴的打断他们这对甜蜜佳偶的长吻。 「改天你们再破世界接吻最长的记录,今天不成。我有话要问瑞波,」她紧张的看着瑞波问:「我请你帮阿姨安排的事,都妥当了吗?」 瑞波噢了一声,点头说:「当然没有问题。可是,阿姨……这么做没关系吗?真的没有关系吗?」 「与其让它成为将来共同生活的阻碍,我喜欢让他们现在就把问题谈开来。我那笨儿子绝对不会想到这类事情会让一个女人记挂到什么程度,所以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无法坐视不管。」 瑞波微笑着说:「好吧,这真的满有趣的。」 「告诉他们可以入座准备用餐了。」柴培琳目光闪灿着高度期待的说。 ※※※ 「原来你躲在这儿。」 德岚一转头,看见柴洛夫像座山似地矗立她的背后,「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不悦的耸高眉头,他说:「问题是,你为什么吭也不吭半声的躲起来。有任何特别的理由让你觉得有这么做的必要吗?」 把头转回,德岚再度盯着底下走动交谈的人看着,「我不属于这儿。」 「谁说的?」他跨两个大步,半扯半拉的转过她整个身子,强迫她面对自己。「告诉我!」 「不过是我自己的感觉罢了。」她吼叫着:「看着我──一个小剧团的总监,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有什么理由在这么样的场合中出现?我本不属于这种地方,我喜欢待在剧团和那些孩子们奋斗。」 「你不必属于这个地方!」他语重心长说:「你只要属于我就够了!」 底下酒会喧腾的噪音也突然间在这一刻静上下来,透过麦克风传来冷瑞波亲切的女主人声音:「感谢大家今天来参加这场庆生派对,在隔邻餐室我们安排了小小的自助餐会,还要切一个大蛋糕,请大家赏光移尊就驾到那儿去好吗?」 掌声响起。 「走吧,我想让你和瑞波、我的家人们见面。」他执起她的手腕。 德岚没有移动,「洛夫你究竟为什么非要我来参加不可?有那么多女人可以──」 「甜心,未婚妻只有一个。」他打断她的话头,「你是要我用文明的手段还是野蛮的手段带你下去?」 蹙着眉,「我不是很想下去。」 「你只有两个选择,你知道那里面没有『不下去』这一条。」 非常不甘心放弃后,德岚自己移动脚步,她很清楚的知道柴洛夫绝不会因为下面有成批的花边新闻记者,或是在亲妹妹的儿子庆生会上,就顾忌而不使出他原始人的手段──扛她下去。 「你怎么可能找到得到我?」她还在喃喃抱怨着。 「很简单,甜心。」他咧开嘴笑,「顺着地上小斗鱼走过的足迹找。」 「鱼是没有脚的。」她提醒他。 「美人鱼就有。」 ※※※ 几分钟之后,洛夫却发现他再也笑不出来。 自助餐会是自由选用菜色,那是当然的。不过瑞波餐会安排的特点是……在一圆桌一圆桌的桌位限制下,每个人都要按照桌上的名牌入座。瑞波和她的亲朋好友,包括父亲与几位阿姨都坐在一起。洛夫却被迫一个人单独的面对一整桌的女人们──连德岚都被分配到他对面,而非旁边的座位。 「嗨,洛夫。」 「洛夫亲爱的。」 「大坏狼洛洛!」 「洛夫,还记得我吗?」 德岚以震惊的眼光扫过这一整桌各形各色,优点各有不同,却一样美丽漂亮的女子们,然后回到他的身上。她们都用自己过去呼喊他的方式和他打招呼。 洛夫心情沉到谷底,就算做噩梦也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发生,要找到一桌十二个女人都曾和他有过露水姻缘,这番心思绝对不是「简单」就能形容的。他抬头恰巧看见母亲在对桌向他打招呼眨眼睛,瑞波正端坐一旁满脸是笑的。茅塞顿开,他晓得了,他被母亲摆了一道,瑞波这家伙也插了一脚。 洛夫迅速的看向德岚,她正缓缓的坐下,面无表情。 「我可以解释──」他眼中只有德岚的说。 「不,当然我都知道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再和我联络的原因,洛哥哥。」一只手滑溜的穿过他的臂,半点不客气地用力的拉他坐下,一个温热的身体靠了上前,「你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留给我,对不对?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不,我更了解。」另一个女人又粗鲁地将他抢了过去,「你一定记得我嘛,洛夫。你说过……我很适合放在客厅当花瓶的,不是吗?」 「够了,你们两个。」坐在德岚旁边的女人开口,「就像为了一只鱼抢得你死我活的野猫一样,想打架请到外面去。」 两个女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手。洛夫感觉也像死里逃生的鱼儿,「谢谢,你是……」他搜寻记忆想要记起最后说话的女人是谁。 「姿芳,我们在大学时曾经修同一门课,记得吗?」她主动的提供线索。「你向我借一门课的笔记,结果到现在你还没有把笔记本还给我。」 她言下之意是他「借」的东西绝不止有笔记而已。 洛夫点点头,「好久不见了。」她怎么会来? 在姿芳旁边的开口:「我是琼亚,你拍『黑色大追缉』时,我演里面的小角色。」 「噢,是你。」他点头,「应该有不少片商找你拍片才对?你在黑色一片中表现得还不错。」 「多谢导演。」琼亚温柔的一笑,「从那之后我还混得不错。不过去年我结婚了,嫁给一个小制片。」 结婚了?那更没理由来才对?「恭喜。」洛夫疑惧的回答。 接着好像形成了一场自然而然的报告大会。每个女人都说出她的近况,和他在哪儿认识等等等。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讲的,只有德岚一人。 「你呢?这位小姐,你既然坐在这桌,应该也是柴导演的老相好吧?」负责主导话题的成了姿芳。「虽然我得说你看起来和柴导演会挑上的女孩子一点都不像,该不会你是坐错了桌子吧?」被问的人,想当然耳是德岚了。 老妈是发什么狂?洛夫最不希望的,就是让德岚认为他是风流不拘无法成为好老公的男人。他确实疯狂过,也从没打算掩盖这些事实,但那些都过去了。过去的就该摆在回忆里面,连想起都不必。 「那么柴导演通常都挑什么样的女孩子?」德岚倒是一脸平静,问起来。 姿芳耸个肩,「这个嘛……」 「我来说!」先前一声大坏狼喊得在座每个人都起鸡皮疙瘩的女人又嗲着声音说:「洛夫导演根本没有挑女人的准则!」 洛夫瞪大眼睛急忙的咳了数声。 「真的?」德岚风平浪静的表情底下,一双紫蓝眸几近成暴风雨的黑蓝。「那么我也可以呀?是不是,柴导演。」她一字字的说。 回答机会轮不到洛夫头上,「你不太像,甜心。」最温柔可人的小明星琼亚笑说:「因为你一眼就看得出来是『那种』女人。」 「哪种女人?」 「就是……在学校循规蹈矩,纯洁无比的乖宝宝型。」姿芳补充。 德岚卯起劲来生气的样子可是很惊人的,「我做过许多惊人的事情,一点也不是『乖乖』牌。」啪地她敲桌子说。 一旁看不过去的女人开口了,她对着姿芳她们说:「不对啦,你这样说她不会懂的。」接着她看向德岚:「你告诉我们大家你有没有想过陪男人上床,只是为了排遣寂寞的夜晚?」 德岚脸儿一红,「没有,可是──」 「再告诉我,你有没有主动在街上随便挑个男人的习惯?」 瞪大双眼,德岚摇头。 「你是不是第一次上床就告诉男人你爱他?」那女人皱了皱眉,「或者你到现在都还是处女?」 「不会吧!」、「可怜的孩子。」、「你没有问题吧?」那些女人个个惊奇的盯着德岚直瞧。 她无话可说无言以对,大家也顺理成章把沉默视为默认。 「那,这就证明了。」女人点点头说:「你是目前社会上硕果仅存的少数女人其中之一。仍然相信爱情,也相信男人是有良心的,甚至是属于从一而终的少部分女性……这也就是柴导演不可能会和你在一起的原因,他只要和你在一起一天,不,半天就足够他吓得倒退三尺。」 德岚这下安静的说不出半句话来,她深思的目光越过整桌的女人,直视着洛夫打量,眼内有着不豫。 「我有些话想说──」洛夫举起杯来,「各位──」 每个女人都转望向他。 「这位柏小姐是我的未婚妻,我和她就要结婚了。」他缓缓展开一个俊气的笑,「请为我们祝福。」 第九章 德岚不敢相信洛夫堂堂正正当着众人的面前,面色丝毫不改的把这笑话宣布出来,认真说起来──这世界上会鲁莽大胆这么做的也只有他了。 「洛夫亲爱的,你不能期待我们会相信你这样的傻话吧?好端端地,干嘛要结婚呢?男人不都是说……当你喝得到牛奶时,何必要养一头母牛呢?」其中一位揶揄说。 「你别傻了,就为了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女人,把大好的美女摆在一边吗,少侮辱人了。洛夫,就算你结了婚,恐怕也只是为了儿女之命或传宗接代吧?是不是这样?」 「哎,说的真对。」一个女人猛点头,「我真同情你,原来是摆回家当生产机器的?」更过分地还对德岚问:「有几个月啦?」 真可恶,「说话请不要太离谱了。」德岚冷声应道。 「哇,还有点脾气嘛!」姿芳双手抱胸说:「我倒很好奇,像洛夫这么大众情人怎么有人有胆子嫁给他呢?还是你一点也不在意与别人分享老公?」 「我不介意别人分享我的老公。」德岚点头回答:「只要她有相当的心理准备,她或许会少条胳臂断条腿,再不然就是颜面失色无光。我怎么会介意把老公借给这么有胆量的人试用一下呢?」 「德岚──」洛夫开口。 德岚横他一眼,「你不许说半个字。」她站起来,「现在由我来告诉各位──婚姻没有什么错,柴洛夫有权利和他所选的任何一人结婚。你们和他过去有过一段情,我知道,他曾经伤害各位吗?玩弄大家的心?有没有?告诉我?」 没有半个女人回答。 深吸口气,德岚掐紧桌巾,「但是,难道一个狂野的男人就没有心吗?他没有权利获得爱情?因为大家都认为他无法付出爱情,所以你们没有一人和他认真?你们也只利用他排遣寂寞,怎么能够责怪他这样一个男人毫不眷恋的离开这样的关系?把所有过错推到他头上……这样就是公平的吗?各位的爱情,难道要用许多许多的条件才能成立? 「我比大家没有好多少,现在我知道了。」德岚抬起亮盈盈的双眼说:「我害怕和他认真,我害怕自己受伤害,我害怕恋爱。我对他也很不公平,他却一直站在我的身边,伸出他的手等待着。 「或许他有一点点疯狂,有一点点狂野,但那才是他的本色不是吗?我不想要拘束他的活力与精神,我爱他的这份自由,他是个百分之百值得女人去爱的男人。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处事待人方法。谢谢你,洛夫。」德岚温柔的一笑,「至于结婚的事情,他是在开玩笑的。」 「我没有。」洛夫摇头正经的说。 「你有。」德岚推开椅子,「否则你就是在同情我。」 「同情?」 洛夫也站起身来,这下两人恰巧隔着桌子相对,自助餐会完全寂静下来,大家都在密切注视着事情的发展,就连记者的手都不断的拿起餐巾纸抄写记录着。 「是,想负起一个你从没想过要负的责任,就因为你不小心招惹上一个过去从不是你圈中类型的女人,一个长得既不漂亮更谈不上温柔善解人意的女人。一个只会带给你麻烦的女人。」德岚后退。 「我就喜欢麻烦。」他前进。 「该死的,我正给你一个机会,快点跳开这个婚姻的陷阱,你根本没有理由要娶我的!」 「你说你相信爱情,德岚?」他突然问。 不解地,她点头说:「没错。」 「真是个巧合。」他走到她的面前,握住她的双肩,「我也相信爱情,那么你应该不会惊讶听到……我娶你最大的理由是──我爱你。」 「什么?」 「你该不会只允许你爱上我,却不允许我爱上你吧?」他摇着她的肩,「我早就告诉过你我爱你了。」 「但,那是、那……你的确说了好几次,可是我没把它听进去,那不可能是──」她是不是正在犯下那些女人所犯的错?她自己都说洛夫有一颗心,那么爱情也未必是那么样的天方夜谭! 「那千真万确是!」他微笑低头看她,「现在,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你要是敢说你不嫁给我,那我只好不择手段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愣愣的,还处于十二级暴风中心,晕眩不已。 他狂猛的吻着也,就在全场的注目之中。 隔了像一辈子那么久,德岚才听到那阵阵鼓掌叫好的声音。 「现在,你了解你就要成为我的妻子了吗?柏德岚小姐。」他单指挑起她的下巴,眉眼含笑问。 「很难说不。」她老实的回道。 「好极了。」他怀抱着她,转而向围绕四周的观众与亲朋好友,朗声愉悦的说:「大家都听见了,我们就要结婚了。在场的各位到时候都非常欢迎过来参加我俩的婚礼。」 「你疯了吗?」德岚羞红着脸瞪着欢欣鼓动全场欢腾的景像。 「现在说『不』太迟了,甜心。」他满意的站在原处说。 就在德岚想针对他过度膨胀的骄傲戳一戳时,几位同桌的女士们都站了起来,朝他们走来。 「恭喜了,未来的柴太大。」琼亚说:「今天其实是柴伯母拜托我们过来的,她的用心我们也不明白,不过今天受教不少。洛夫的确是个好情人,无可挑剔的。从你刚才的那番话我很遗憾未来没有机会再和他重续旧缘了。」 「我会亲自确定这点。」德岚可没有客气。 「所以,我们想要现在借用他一下,和他说声再见。你知道的,好聚好散嘛!既然我们过去都没有这个荣幸听他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今天借这个机会让我们好好算一算旧帐,把它们结清。」姿芳笑说。 德岚看了一下她们,「他全是你们的了。」 洛夫对她这大方的话抬高了眉,没有评论。几个女人兴高采烈的把他拉回原本的座位上,开始对他上下其手,不但是亲得他满脸是口红印,连带着还把他的衣服也整得乱七八槽的。大家都开始笑了。 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不是吗?德岚心中暖洋洋的想道,原来他并没有对每个女人练习「我爱你」这三个字,他只有对她这么说! 「柏德岚!」他终于愤怒的吼叫。 「让他去吼。」一个声音自德岚背后传来。 她回头,吓一大跳的说:「柴伯母。」 柴培琳对她微微一笑,「让我们消失一下子,把那小子丢给那些旧情人去还债吧!」 德岚没有反对,跟着柴伯母走出了餐会。几分钟后她们坐在瑞波家中的宽敞起居室内,和外头的吵闹恰成反比,这儿是宁静而温馨的。 「很抱歉连通知也没有,就让你面对洛夫过去的一堆旧情人。许多女人或许会觉得这种情况很伤人,但你却勇敢的面对她们的联合攻势。我的儿子的确有眼光,能挑到一个与众不同兰心慧质的女子。」 不愧是八面玲珑的天才制作人,能把话说得如此漂亮,捧人又捧己。 「伯母这么做的原因,德岚也晓得。我绝对没有高攀你们柴家的意思,洛夫提出结婚对我来说本身也是个意外,如果伯母这么反对──」 「我不是因为反对而安排了这场尴尬的游戏。」柴培琳说:「我不否认我是为了儿子好。如果未来的媳妇儿没有忘怀他过去辉煌纪录的雅量,那么这段婚姻生活将会过得十分辛苦。我非常清楚你没有一个过去需要忘怀,所以无法体谅他的过去,这才是我真正担心的。」 「伯母……」 「你能明白吗?我是举双手赞成的。我那狂野的儿子在外流浪多年的心,终于也有安定下来的一刻,身为母亲的我怎么可能会反对呢?多年前我都勇于面对保守的社会,生下洛夫这个私生子,在我心中就早已把所谓社会阶级与舆论的责任摆到一旁,以全新的观点来看它。所以,你不但符合我对一个媳妇儿的要求,更是门当户对的亲事。最主要的,你也了解演艺事业不是吗?进入我们这个家里,你什么都不欠缺。」 「我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柴伯母。」德岚受到了点意外震撼。 「很快你就要改口了。」培琳笑了笑,「你在外面展现了你的勇气,所以你赢得了我的支持。未来只要洛夫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我这个婆婆都会站在你这边,知道吗?」 「谢谢你,伯母。」 培琳主动的抱住了德岚,低哑的说:「用不着客气。」 洛夫站在起居室的门前瞧见的便是她们婆媳友谊建立的这一幕,他向来就晓得他生命中最爱的两个女人,一定会相处愉快的。为什么?事情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不该有别的差错。 「有我加入的空间吗?」他发问。 她们同时转头向他,「那些女人终于放过你了?」柴培琳抹起眼角的泪说:「真是的,也不再多惩罚你久一点。」 「我宁愿让你们这两个女人折磨我的耳根,」洛夫走进起居室,眼中只有亲爱的未婚妻。「闲话说完了吧?外面有大批的记者想访问我亲爱的未婚妻,怎么办?」 「她不在这儿。」德岚顽皮的说。 柴培琳笑得嘴都合不拢,悄悄的自起居室内消失。让这小两口自己去聚聚吧。 「真的?」洛夫以双臂圈住了她,「我捉住了,看她往哪里跑!」两人忍不住的热吻。 过后,德岚以手背抹去他脸上零乱的吻痕。「这是最后一次让其它女人吻你,未来我只准你脸上有我的吻痕。」 「早知道我就叫她们多吻几下。」 「柴洛夫!」 他笑着捏捏她的颊,「好让你多吃点醋。你吃醋的模样很可爱!」 「无聊!」德岚皱皱小鼻尖。 「无聊?我这个未婚夫真是失职,怎么能让亲爱的未来老婆觉得无聊呢?听说瑞波亲自挑的这组沙发功能极佳?有没有兴趣……?」接下来的「……」已经淹没在口水,亲密的热吻与狂热的火焰底下了。 ※※※ 「哇,报纸上全都刊出来了,还写了好大一篇报导耶!我们老师真的要结婚啦?真是让人想不到。」蛮惠摊开一整面娱乐头条新闻说:「看!看,还有照片。」 「那是冷瑞波吗?我们老师和大明星合照?」泥鳅只顾着看名人录。 「看不出来老师穿上小礼服还满像女人的,原来当她不凶的时候,也满漂亮的啊?」章子啧啧称奇地说。 「嘘!」娟娟嘘声才响起,平地就轰起一声雷。 「谁在我背后说坏话呀?」德岚手啪地夺过他们几个小鬼手中的报纸,「你们还真悠闲喔,我都快要紧张得昏倒了,你们却一个个在这儿磕瓜子聊天?请你们好心点偷窥一下前台,挤得可是人山人海的。」 娟娟吐吐舌,「老师,这也算是另一种调剂的方式嘛,如果我们光坐着紧张,到时候怯场怎么办?」 「有时间怯场,不如快一点把台词多看两遍。深呼吸或是作几个仰卧起坐都可以!」德岚折起报纸毫不同情的说。 「如果柴导演给我一个吻,那我一定不会怯场。」娟娟顽皮的眨眨眼。越过老师她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悄接近中。 「非常乐意。」那位神秘客一开口就让老师咻地转身。 「柴洛夫,你──」德岚好歹说了四个字才让他吻住自己。 所有的小演员都抱怨的叫起来。 德岚推开他,「请你稍微克制一下,柴先生。」她双手叉腰,「还有一件事我想请教一下,你为什么告诉新闻界的朋友,我会为你担当新片『火线舞台』的第一女主角?」 「关于这个嘛……我原本考虑给你一个女配角的分量,起码不用冒那么多险,可是我晓得你会抗议我徇私不公,所以──」 「我没有答应你拍任何东西!」 「等一下你就会答应了。」他自身后变出一本人物杂志交给她。 德岚怀疑的接过那本厚厚的杂志,「这是什么?」她低头瞧着封面抖大的红字人物专访主题:新青少年乐园「危险思想」特别报导。 「洛夫!」她激动的看着他。 「杂志的记者和我有点交情,我们闲聊起这个话题,他很有兴趣。所以动手自己搜集了些数据。没有访问你是我特别要求,好保留这个惊喜给你意外一下。大家都知道了。」 每位「危险思想」的成员都围绕过来,「老师,我们都有上镜头喔!」、「他们拍了好多人」、「我老妈高兴毙了。她没想到我还能被杂志报导出来呢!」、「老师,也有你的照片喔!」。七嘴八舌的,大家纷纷争相告诉德岚心中感想。 快乐的泪抑不上的流下,德岚掀开杂志专题,封面上一张放大的柏德怀黑白照片,底下细小的黑字写着他的成就、他不幸去世的经过与遗留的最大心愿「危险思想」成立经过……「谢谢你,洛夫。这真是最好的礼物。」她搂紧着杂志,泣不成声的说。 「你想,既然你这么感动,我有可能说服你为我拍片吗?」他一派平常的笑说。 德岚边笑边抹去泪水,「你真知道怎么扫人家的兴。」 「承认吧,你其实也很想再演戏的。」 她不说话叹口气,「给我一点点时间好吗?」她看着四周的孩子们,「好了,热闹看够了,再过十分钟要上场了,快去准备。」 大家心不甘情不愿的散开。 洛夫握住德岚的手,「紧张吗?」 「终于能看见他们第一次公开演出,当然紧张。」德岚沙哑的笑说:「难怪今天有这么多人来捧场,全都归功于你这篇小小的报导。大家好奇之下全都跑来看戏了。」 「你需要宣传,剧团需要收入来维持。」洛夫亲吻她的手说:「你们可以办到的,不用担心。我相信剧团未来会继续成长茁壮。」 「你知道我没有办法当个全心的家庭主妇吧?」德岚突然忧心忡忡的问。 「我不是为了娶洗衣、打扫的管家婆才结婚的,小傻瓜。」洛夫点点她的鼻头,「保持你现在的样子,我什么都不要你改变。」 「我爱你,洛夫。」德岚叹口气偎向他,「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有。」他笑着,「我似乎驯『鱼』有成,甜心。」 德岚咬他一口,「再说一次!」 「我也爱你,小斗鱼。」 幕拉起前的那刹那,所有演员都等待于幕后,紧张的气息弥漫整个空间,外头嘈杂的人声穿透过布幕像潮浪般打来。德岚巡看过每个人绷紧的小脸蛋,彷佛自己也回到初次上台的可怕兴奋感中。 「记住,一跨出这幕后,你们就不再是你们了。你们是舞台上的星星,发亮的物体。观众们的眼神会随着你们而移动,心情随着你们的表演而喜怒哀乐。你们可以掌握巨大的力量,那就是戏剧的魔力。」临上场前,德岚最后的精神训话说:「表现出来你们学习后的成果,让我为你们喝采!你们能做得到吗?」 「能!」零落的几只小猫回答。 德岚提高声音再喊一次,「你们能办得到吗?」 「能!」这次声音大了些。 她改为高声吼叫:「你们能完成吗?」 「能!」慷慨激昂的声音满意的回荡在后台。 「那么,去吧!那儿就是你们的舞台!」德岚哽咽中带着笑声说:「我已经没什么好教给你们的了。」 小演员们轮流上前在他们亲爱的老师颊上印了一吻,各自准备好自己的角色,挑战这个舞台。 ※※※ 「喜相逢」第一幕第一场。 小野鸡阿妹走向一辆黑色的大平治,她弯下腰敲敲黑色车窗,「喂,老兄,跟你借个火啦,有没有?」她对着黑窗搔首弄姿。 「快走,快走。」车窗内的人伸出手来赶她离开。 「去,啊,没火就讲吧,你老祖母我可不稀罕。瞧你们拽得跟什么似的。」阿妹做做鬼脸还拿屁股俏皮的拍了一下,「去!」 结果自己反而不小心摔了一跤。台下一阵哄堂大笑。 一个兼具诙谐幽默,道尽小人物心声百态的戏剧就在这场大笑声中,愉快的发展下去。故事围绕着主人翁胡涂小野鸡与烂好人皮条客,两个完全不适合吃这行阴险江湖饭的小人物,意外捡到黑道大哥们争地盘抢生意时落下的一包赃物,在黑白两道的追击下,丢也不是不丢也很要命的荒谬情节。穿插其中的角色人物,是个性十分突出的急惊风女警搭慢郎中警官的缉犯二人组,还有一些比较不起眼的小笑果,像是永远忘了假牙在什么地方的老房东等等。 「喂,我再问你一次,老先生。」急惊风女警官气急败坏的捉住老房东说:「有没有看见这两个人?他们可是现在通缉要捉拿的窃盗嫌犯喔!」 「什么碗糕?茄豆咸饭?我纳黑没听过?」老房东颤抖嗓音说:「温家没!」 女警官口吐白沫了半晌,「茄豆咸饭……我还纳豆甜粥呢!不是的──」 「啊,纳豆好,纳豆好吃。」老房东舔舔舌说:「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假牙?小姐。」 「我不是小姐!你要称呼我为警官。」她吼叫回去:「谁管你假牙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知道。」她拍声桌子,「再这样装胡涂,我就用妨碍公务的罪名把你捉回去,老头子。」 「老头子?只有我老伴才那么叫我。」老房东摸摸秃顶,「没有假牙你要我怎么吃纳豆,老伴?」他摸摸女警的手。 「我不是你的老伴!」女警倒退三尺,「我受够了,我要以轻薄良家妇女的名义把你捉进牢里关起来,小四!给我过来!」 慢吞吞的男警官从舞台另一方一分钟走一步的走进来。「我……来……了。」 「快一点!」 「我……已……尽……我……所……能……的……快了!」 女警捉狂的怒吼两声,底下一片的笑声。「我真会被你给气死,像你这种走路方法也能够叫做尽你所能的快吗?连乌龟爬都比你要快上数倍好不好!怎么样你都要给我死过来!」当她一口气吼完之后,全场爆以热烈掌声,不过那位慢郎中先生还再缓缓的摇头。 「让……我……想……一……下……怎么……死!」 女警掏出枪来,「别想了,我来帮你搞定它。」 全场笑得乐不可支,当他们看见女警官掏枪出来后,慢郎中警官如有神助的冲出门之后,笑声就更大了。女警一声喊:「别跑,给我回来!」也一溜烟的追赶出去,就在她下台前,撞到一张椅凳,发出好大的声响,连带着摔下舞台了。观众们以为这也是事先安排好的笑点,还发出阵阵笑声。 幕也趁此机会拉上。 「真好笑!」、「好好看喔,妈妈。」、「还满有趣的嘛!」、「没想到这些小孩子演戏也演得颇有模有样的。」洛夫在观众席内听到了这许多不错的评语,他连忙起身往后台走去。 「哎哟,痛死我了。」蛮惠抱着脚躁,泪水一直往下掉。「人家好痛喔!」 「居然会去撞到椅脚,真是服了你。」章子细心的拿来药水涂在她的脚上,「好点了没?」 「哎哟!」她哀嚎得更大声了。 「还是没有好一点?」德岚低头看着蛮惠的脚,现在已经红肿成一片。「下一幕戏要怎么连下去,少了女警那许多精采的对话就没有办法演出了。」 「发生什么事了?」洛夫走进后台后才发现事有意外。 「恋惠刚刚在台上跌伤了。」 「那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吗?」洛夫惊讶的说。 芬茵抱着小怀怀替她回答,「怎么可能安排蛮惠摔得那么厉害?她是真的迷糊去撞到道具,结果滚下楼梯了。现在脚动都不能动,挺糟糕的。」 「观众都以为那是事先安排的,都笑得好大声。」洛夫摇着头说:「真是太不小心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一个候补的人。」德岚环顾四周,「找一个角色不是那么吃重,可以先删掉的人。」她盯着娟娟后方的小女生说:「瑞,你可以吗?你记得女警的台词吗?」 小女生吓了一大跳,「老师,我、我不行。」 连续询问过了几个小女孩,大家都恐惧于临急抱佛脚会出糗,所以一个也都不敢答应替换。气得娟娟直跳脚,「怎么那么缩啊!要不是老师说我不能替代她,否则我就上台去演给你们看!有什么好怕的,大家都会罩嘛,忘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连试一试都不敢!」 闻言每个小女生都低下头,却还是没有人愿意跨上前一步说:「我演。」 蛮惠红着眼眶说:「都是我不好,在这节骨眼上把自己脚跌伤了。都是我的错,总之,我看我还是硬撑着上台去演好了。」 「不行,你扭伤得这么厉害。」德岚摇头阻止。 「那要怎么办?」 洛夫提供一个答案:「我知道有个人能够演,她也很清楚台词是什么。不,我确信她能把剧本倒背如流。」他看着德岚说。 「谁呀,柴导演你快点说嘛!」娟娟急得跳起来。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洛夫朝德岚点个头说:「你们柏老师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大家都安静下来,连气都不敢吭。 第十章 没有人有胆量附和洛夫的声明。众人心知肚明它是个事实,再没有别人能比德岚更适合替演蛮惠的角色了。她是舞台总监,任何舞台上发生的问题她都必须解决面对。多了一个受伤的演员是如此,换了一个怯场的演员也是如此,舞台总监的她是没有选择余地,必要之时也不再能拘泥所有戒规,问题是── 德岚可有勇气再重新踏上舞台吗? 自德怀死于意外的那天起她就发誓她再也不演戏了,她教戏、排戏、练戏,却不再演戏。 她已能自德怀的死亡悲伤中走出来,但她能不能走出过去? 「德岚,演嘛!」 德岚震惊的抬头看着小怀怀那张酷似父亲却又童稚的脸。刚刚那句话出自三岁多的小怀怀。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德怀又活过来,并且面带微笑的告诉她:德岚,演吧! 「对,你可以演的,岚。」芬茵教着儿子说:「告诉姑姑,教她演。」 「岚姑姑,演嘛!」小怀怀笑开她那一口缺牙的小嘴,天真无邪的重复母亲教他讲的话。 多年防护的心墙倾圯,对往事的回忆不再隐隐伤痛。新生命的意义,不就是在于另一个新的开端,固执的守着当年的誓言,却把最重要的一点遗忘,抛弃背叛了亲爱哥哥的回忆。德怀第一次教她演戏,德怀逼她背台词,德怀与她共同站在舞台上,饰演着一对反目成仇的夫妻与爱人。泪水模糊了德岚的视线,但她却清楚的看见小怀怀笑开的脸上,有着哥哥那张永远支持的笑颜。德岚,你可以办得到的,上台去表现给大家看。 「好,姑姑演。」她哑声说:「姑姑演。」她向着小怀怀伸出手,抱住了她心爱的小侄与嫂子,泪水哽咽在喉中,却笑着说:「姑姑演。」 ※※※ 「喜相逢」第二幕最终场。 「我饿死了。」迷糊小野鸡叹声气。 「我也是。」急惊风女警不情愿的承认。 一只老鼠跑过饿得发昏的两个女人眼前,女警二话不说掏出枪来轰了它。吱!叫半声后,一鼠魂归西天。 「万岁!」小野鸡急忙的找柴火要烘烤那只小田鼠。 一阵饱餐之后,两个女人背对背的躺在老树下。因为追来追去而在森林里面迷了路的两个敌对人却在生死的瞬间成了朋友。 「你人不坏嘛,madam,干嘛要当警察呢?」小野鸡打个饱嗝说。 女警蹙起眉头,「照你的口气,坏人才去当警察吗?」 「我是不太知道啦,不过大部分的警察都很坏的。」小野鸡开始叙述她碰到的形形色色人物。「……这样你总知道,为什么我一见警察就躲吧!」 「歪理。」女警嗤鼻,「你躲是因为你犯了罪。既然我们都要死了,还是乖乖把那包赃物交出来吧!」 小野鸡搔搔头,「对喔,反正我现在拿给你也没有用了。我们肯定要死在这座森林里头了。这样吧,你把枪借给我看看,我就把赃物借给你瞧瞧。我这辈子还没有摸过一把真枪,感觉一定很爽。」 「那还用说。」女警想也不想的递枪出去,「拿来吧!」 两人交换了东西后,女警马上迫不及待的打开油纸包着的赃物,「我快要升官了,这肯定是毒品。这么大一包,我一定要发了!」 所有的观众都好奇着女警脸色在下一秒中变成灰白色。 「喂,小野鸡。」女警拾起头来。 「干嘛?」阿妹还在开着枪膛好玩的研究着。 「你从来都没把这包赃物打开来看过吗?」女警-起眼来,瞪着她说。 小野鸡侧头,「嘘,我好像听见警笛声耶!我们是不是获救了!」 「你到底有没有看过这该死的东西!」女警霍地站起来问道。 「没有。」小野鸡小声的回答:「你干嘛一脸要杀人的样子?我又没有得罪你或什么的?」 「为了一包梅干菜,你害得我上天入地下油锅的白忙了这么大一圈,还要让我葬生在这么烂的一座森林里头,一踢就会倒的树下。只、为、了、梅干菜!」 「噢,梅干菜吗?」小野鸡抢过油纸包,「真的呀!噢,真棒,我最喜欢梅干菜了。我老妈没死之前常常拿梅干菜炖──」 「梅干菜!就为了梅干菜!」女警夺回小野鸡手中的真枪,「我们全警局的人都为了一包没什么大不了的梅干菜而鸡飞狗跳?我非亲手毙了你不可。我非毙了你不可!」 「你说什么?」小野鸡瞧着那管黑漆漆的枪。「嘿,别冲动嘛,madam。」她往后退,一面紧张的笑着说。「杀人可是很大的罪哟!况且,把警局的人比喻为鸡、狗也未免太小题大作,照我看你还算不上鸡,顶多是只老母鸭而已!」 底下哄堂大笑,舞台上两人忙不迭一追一逃,加上前来救援的警力与先前走失的几位配角,闹成一团笑料百出。女警追小野鸡,小野鸡忙着甩掉那包梅干菜,黑社会的人与慢郎中警官抢着捡梅干菜,拉皮条的帮着小野鸡打女警。 最后,还是小野鸡打昏了黑社会,女警救了拉皮条,慢郎中警官抢到了那包梅干菜。所有的人瞪着彼此。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小野鸡咧嘴笑问。 慢郎中警官搔搔头,接着是他的大肚皮。「呃……让……我们……回家去吧!」 「好主意。」 戏幕缓缓地落下。 掌声与笑声都于同时地响起。幕再度拉起,演员们鱼贯而出,小野鸡、慢郎中、拉皮条的、配角们,每位小演员都脸上带着笑容,缓缓的向大家挥手致意。最后在诸位演员的拍手中,最后一位上台的即是身为制作人与舞台总监的柏德岚,身穿着急惊风女警的戏服,眼中有着激动的热泪,领着所有舞台人,他们足足谢了三次幕。 ※※※ 落幕后的后台。 「柏小姐,你为什么会制作这部戏呢?我一开始不知道这是出喜剧,被吓了一跳。不过我得承认它的确是一部很有趣很有意思的戏,整整两个小时当中我和所有的观众一样,从头笑到尾。」娱乐星闻的女主持人展开职业性的微笑在镜头前问道。 「人生过于严肃了,年轻朋友们也需要学会对生命的种种谬误巧合一笑置之。不是说嘲笑或是对生命满不在乎,而是一种轻轻松松自自然然的面对态度。」德岚对着镜头笑了笑,「喜剧向来是我的最爱。」 「真想让更多的朋友欣赏这么精采的演出,未来还有筹划什么新剧吗?是否能先向我们透露一下剧团的计划。」 「等这次公演完之后,危险思想会先休息两个月。接着可能会演一部由莎士比亚驯悍记改编的喜剧。」 「我相信这一定又是另一部非常成功的喜剧尝试。对了,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多有天份的小演员?每个人都是那么地有大将之风,真是教人难以置信他们不过才十来岁出头!」 「我们与一些青少年辅导机构合作,让有兴趣的青少年朋友加入。当然,这只是起初的尝试,所以没有怎么扩大宣传或是召募许多的演员。不过我想未来有机会的话,我们愿意让更多的青少年朋友加入。」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创造了一个这么成功的舞台,这让我想到另一个我个人感到非常好奇的问题,据大家所知你自从几年前的意外之后就再也没有踏上舞台正式演出,今天看见你在台上出现,真是让我大吃一惊,你是不是打算重新复出舞台呢?有没有新的舞台计划?」 德岚低头思虑了半晌,拾起那双莹亮的眸子,说:「的确,经过这么些年没有上舞台表演,今天重新站在舞台上我自己也是有点心惊胆跳的。不过今天是非常状况临时替演的,我很满意目前舞台总监的职务。我喜欢看着青少年朋友们在戏剧上的新尝试。未来的舞台计划,还是以『危险思想』这个剧团的表演为重,至于我自己则没有怎么去考虑。」 「那么柴洛夫导演几天前发布的消息呢?你即将出任他新片『火线舞台』的女主角,这也不算是新的表演计划吗?」女主持人显然等着问这个问题很久了。 「我还没有看到剧本。」德岚微笑的说。 「这意思是你会考虑-?」紧迫盯人的主持人又追问。 德岚目光移到躲藏在摄影机暗处,安全避开访问追逐战的洛夫身上。他双手抱胸,遥遥的站在拥挤的后台角落,看似遥不可及的距离,实际上德岚相信他正聆听着每一句女主持人问的话。 她会演出他的戏吗? 「或许柴导演也需要多多考虑,对于电影来说我彻头彻尾是个新鲜人。」凝视着洛夫的双眼,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噢。」女主持人眨眨眼,「那我们是不是该找导演来问一问呢?」她转头看着,「柴导演?」 前一秒钟还在镜头后的人,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看样子暂时我们是无法请到导演。」女主持人亲切的一笑,「不过,这真是一个逼供的好时机呢。德岚,你和柴导演的精采故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看见报纸娱乐版上写的消息,是真的吗?我们有没有机会喝一杯你与导演的喜酒?说真的,你们是怎么遇见面的?」她马上换成「好事」大师的脸色。 德岚微红双颊,「我们是在剧团相见的。」 「真的?」女主持人兴奋的提高嗓音,「当时的状况是怎么样的?」 「我来告诉你好了。」突然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女孩插进两人之间,还一把抢过麦克风,「他们相见完全都是因为我──」 「等一等,这位小姐你……」女主持不愧见过点场面,什么都不顾先是捉住了麦克风再说,等她定睛细看继而一愣,「你不是刚才在台上演小野鸡的──」 「对啊,就是我。」小女生笑——的对着镜头前抛了个媚眼,「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是娟娟,也是『危险思想』剧团的台柱。」 突然间有个人很大声的咳嗽,也抢进了镜头前,「不要脸,什么台柱。我看根本是蛀台,蛀虫风台的简称。有你在呀,把我们整个剧团都整得惨兮兮的。」 「臭章子,你现在说什么疯话呀?」 「跟蛀台说话,当然是风话。难不成我还说雨话吗?」 「你讨打。」 德岚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镜头的注意力,女主持人也被这两个小鬼搅局搅得有点莫名其妙。这两个小鬼心里头又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她心中忖道,正打算出声遏止两人时,娟娟反趁没人注意时扔给她一张捏在掌心的纸条,一面还不忘了和章子抢夺前方的麦克风。 盯着纸条的德岚脸上缓缓绽开神秘的笑容。 「你说的才是什么疯话。千万别听她在鬼扯,老师和柴导演相遇的经过呀,是非常的罗曼蒂克又浪漫的一幕──」章子压下娟娟的头,霸着镜头说。 娟娟一拳格开他,「全都是因为我的出现,是我把老师引到外面去的关系──她才有机会和导演相见的。我的功劳最大。」 「啊,是这样嘛?我怎么不知道──」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直把女主持人弄得一头雾水,连篇访问都问不下去。当她回过神来,赫然发现她的主要访问对象,居然已经消失了。 「等一下,柏德岚柏小姐人呢?」 娟娟和章子相视一笑,「想不到吧?你干脆访问我们就好。」 「你们老师到哪里了?」 「这个问题简单──我们老师结婚去了。」娟娟卖了一秒钟的关子,带着最大的微笑说:「白马王子和白雪公主的最后结局不都是这样吗?从此公主和王子永远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 低头再重念一次那张粉色小纸条,德岚嘴角不觉又浮现同样的好气笑容。这么傲慢自大,狂放的口吻,标准的柴洛夫式手法。 准备好抛弃坏女人的身分,当我的老婆没?你知道我在哪里。 既没有标上谁写的,也没有写上他在哪里等着她,口吻直觉认定德岚很清楚她能够到什么地方,找到这个可恶的坏男人。 虽然很想挫挫他自大的气焰,偏偏德岚心内的确想到了他可能会在哪儿。那一个地点自然而然的浮现。她该去吗? 既然访问有娟娟和章子为她挡下了,不去似乎有点浪费了大家玉成的美意,况且德岚也乐意悄悄地自镜头前消失,省去回答好奇问题的麻烦。所以她趁着女主持人分不开身的当口,一溜烟翘出接受访问的后台,自后门口离开来到大路旁,正要伸手招出租车…… 「德岚。」背后传来的唤声。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她转过身去,「名孝,是你。」 多日不见的老友突然地出现,也难怪德岚会吃惊的瞪大眼。空气在起初乍见的那瞬间是尴尬而僵沉的。不欢而散的回忆依然在两人的心中作祟。 「你好吗?」还是德岚先开的口。 名孝文质彬彬的脸上出现一丝羞红,「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她恢复常态说:「来看戏的?」 「你们的这出戏好看极了。恭喜你们成功了。」他点头笑着,「想不到自从那次之后,你还愿意和我说话。你说的对,我没用大脑,自以为是你的护花,结果太过火逾矩了些。我很抱歉。」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直到此刻,谭名孝才让自己吐出了口大气,「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不原谅我,再也不和我做朋友了。虽然失去和你成为情人的机会很可惜,可是我更珍惜和你做朋友的缘份。」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你招出租车要去哪里?我送你好吗?我开车来的。」他晃着钥匙说。 迟疑着,德岚摇摇头说:「恐怕不方便吧!」 「为什么」名孝迅速的反问,看见德岚红晕的模样,恍然大悟,「噢,你要去找「他」是吗?」 她没有吭声,径自笑着。 「你真的爱那个家伙吗?德岚、现在后悔来得及,我的前科比他要好多了,虽然现在我知道他对你是没有不良企图,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他会留在你身边多久。他那种男人是不可靠的,你真的被他的手腕与甜言蜜语欺骗了吗?」 「名孝。」德岚露出「别再说下去」的表情。「人生中有些时候,必要做一些勇敢的冒险,爱情就是其中之一。或许像你说的,危险永远都存在,就算我选了你也一样有危险的机率。我已经选择了他,我会对自己的心意负责。我不打算输了我的心,我也不敢认为自己百分之百会赢。正因为对这段关系存有的小小希望,我能做的……只有学习怎么去爱他并爱我自己。」 「你能相信他?」 「如果男人不能信任女人,女人也无法相信男人,能把爱情演变成什么状况,这个想法不是满有趣的吗?」 德岚巧妙的避开问句。倒不是她不能大方的说出她相信洛夫这句话。只不过有些时候,信任不是嘴巴说说的:与其说了千百次的信任,倒不如用这句话来指点谭名孝──当她坦诚自己的心意时,信任早已经是必然。 他叹了口气,「为什么不是我?」他垂下双手,宛如斗败的公鸡。「我非常嫉妒他能让你脸红并且变成如此温柔娇媚的女人。这不公平,他甚至比我更晚要认识你。」 「但是,他看到了你没有看到的我。」德岚柔柔的回答,「或许在这一点来说,非常的公平。」 「你让我觉得很后悔。」名孝笑了。 「那是因为我变坏了吗?」 名孝摇摇头,他手握住德岚的双肩,倾前在她颊上印下一吻。「-再怎么坏也都比不上你挑的男人,我为-担心。」 「停止诱惑我。」德岚退开一步,打算招辆车子「还想继续留在剧团作义工吗?这么些日子没有看到你,芬茵和大家都很想念你喔。」边问道。 「我能吗?」 「当然。」 「不怕你的另一半吃醋?」结果是名孝先为她拦下了车。 德岚坐进车中,抬头问他:「你会让他有理由吃醋吗?」 「我会准备三大桶等着柴洛夫来饮用。」 她开怀的笑了,站在一旁的名孝也微笑着。但心情却有所不同,他了解德岚认为他不过在说些笑话。他却希望自己有能力有本事能让柴洛夫吃醋,只怕……他这个情敌在柴洛夫眼中还没什么分量呢! 「我希望你能快乐。」名孝叹口气说。 「真心的?」德岚坏坏的问。 名孝挑挑眉不道一声地帮她关上门,挥手道别。出租车启动后,德岚回头看了眼站在后门路旁的他,心中感谢老天爷毕竟让她有机会和芒朋友尽释前嫌。她并不希望为了小事就和多年的朋友断交。想当初,芬茵、德怀及名孝是剧团内的铁三角,没有他们也就不会有「危险思想」的成立。温馨的回忆与今日的点滴,德岚突然迫切地想见到洛夫的面。她不要再错过,不要再虚伪,也不要再蹉跎。她要直接的奔入他的怀中。 ※※※ 海岸边传来阵阵浪水拍岸的潮声,层层泡沫生而灭、灭而生,交迭着生生不息周而复始的美丽生机。 德岚踏上那栋典雅华丽的大房子前廊时,宁静的空间中只有潮声与岸边海鸥的啼叫声。她徘徊在屋子前方,里面不像有人在的样子,难道她料错了,洛夫纸条上听说的地方指的是别的地方? 她该到什么地方去找他? 「你终于到了。」 心一个突跳,德岚自前廊的窗玻璃反映的身影上,接触到他温暖的目光。真是好个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柴洛夫悠哉的站在门前台阶下,微带笑的唇角,使坏的眼光,黑色衬衫与泛白牛仔裤的搭配,自然无拘的男人除了他还有谁。 「你一直在我后面?」她交错着惊喜与蕴怒的紫蓝眸咄咄的转身面对他,双手叉着腰,聪明的她马上想通其中玄机。「怎么会……好啊,原来你是开车跟着我来!」她指控的目光自他身后那辆深绿保时捷,一寸寸拉回到他那张洋溢顽皮神采的俊脸。 「我很聪明不是吗?这样不管你找到什么地方去,我都有办法出现。真是最好的心心相印方法。」 「哼,」她皱皱鼻子,「投机取巧。」 「我可没看见半架飞机在这儿飞?我偷了什么机呀?」他跨上前廊,一把拉她入怀,「再说,我宁可偷你的心。」 「啊哈。」她点点头。「那是我活该被你捉弄-?好,我回去了。」 「嗯?」他挑起眉,「你事情没办完就走,不会嫌太快了吗?」 「谁说我有事情要办来着?我是无聊来这里晃一晃不行吗?」德岚顶回去。 「噢?那是我错了。」他点点头,「好吧,你走。」 德岚讶异地瞪他一眼,岂科洛夫不但收回放在她腰上的手,还安分的让开路来,一副任她离开的模样。 气得不觉有诈,德岚马上往外走。不出两步她整个人就被抛上他的肩,重回她的老位置,头上脚下的趴在他的一边肩膀。「你以为我真的会让你离开吗?小斗鱼。」 「我还在想你要等到什么时候行动呢!」德岚隔着他厚厚的背,发出细碎的笑声。 「你是不是养成扛着我到处走的习惯了?动不动就来这一招。五十肩哟五十肩,你半点都不怕吗?」 「为了应付老婆的要求,只好委屈一点。」他占尽便宜还卖乖,一手往她的圆臀上轻拍,「这儿的风景倒不错,峰峦起伏。」 德岚槌了他一拳以示惩罚。「你在干什么?我们要去哪里?」她侧头看见他打开了大房子的门。 「结婚啊,否则我要怎么把你变成『好』女人。你忘了到这儿是来办正事的,小斗鱼。」 「在这儿结婚?」德岚拂开盖着脸的发丝,「我一个人都看不到呀?」 她得到的回答是他扛着她进入了大屋子里面,横过她双腿的大手……德岚猜测他是在开灯。她眼前只能看见纯白的地毯铺盖发亮的实木地板,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终于双脚踏地。 「每样东西都是白的?」她讶异的转了个圈,纯白的窗帘、纯白的灯架、纯白的四壁。这栋屋于是纯纯净净的白色。 「等着你上彩。」他轻轻的在她身后说:「等着你把它变成你的家。」 德岚缓缓转身看着洛夫。 「小时候,我常常看着这栋父亲给我的屋子,当时拥有一个家对我是遥远的梦想。老爸和老妈那奇怪的无婚状态,更让我不承认有爱情存在。我把这栋屋子空在这边,因为我认为我的心永远都不会安定,永远都不会定进一栋象征爱与家庭的房子里。」他低沉的述说着,「直到我遇见了你。」 「你会宠坏了我。」德岚摸索着他的手,他的脸庞。 他握着她的手,在手心上印下一记吻。「我要再问一次,你可愿意嫁给我?就算这儿没有证人、没有牧师、没有月没有星光没有浪漫的乐曲,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柏德岚小姐?」 她手轻画过他英武的眉,高傲的额与笔挺饱满的鼻尖,巡梭直至他坚定不变的顽固下巴,最后是那充满热情的唇畔。真心的她微笑着说:「我愿意,柴洛夫先生。不需要证人、牧师、星光来凑热闹。只要有你就够了!」 终曲 十个月之后。「这儿是『火线舞台』首映礼的现场。」一个手持着麦克风,神情紧张兴奋的女主持人张望着,「可以看见到处是闪亮星光,几乎所有影剧圈内顶尖的人物都汇集一堂。啊,前面就是万人迷小生,我们访问一下南强森大牌。」 她冲上前去,拦下高大出色的男影星:「强森,谈一谈你对这部片的观感吧?」 「非常紧凑刺激,柴导演拍片的手法又有了新的境界。他真是我们电影界的鬼才,当然柏小姐的演技也没话说,我很喜欢这部片,很欣赏。」一口洁白牙整齐的笑着,他回答。 「夫人呢?」麦克风递到南太太身上。 向来温婉的她也笑着说:「我喜欢整部片的节奏,不拖泥带水。尤其里面情感处理的部分,过去柴导演没有尝试过这么富有情感的片型,想不到初次尝试就这么成功,这和角色挑得好,不无关系吧?」 「谢谢你们接受访问。」女主持人回身面对镜头说:「看样子大家都对这部最新获得电影界大赏提名的『火线舞台』有非常好的评价,我们可以看到里面的嘉宾正鱼贯的走出会场,镜头可以看见像大牌影星,莎莎、前亚洲影后纪萍,还有久未露面的木绿霞,许多许多……最后走出来,现在正向影院前大批观众挥手的,是本片的主要人物,饰演片中男主角动作片天王解廉,还有女主角柏德岚小姐跟她亲密伙伴,也是本片导演柴洛夫相偕一道出现。」 闪光灯此起彼落,将三人笼罩在一片银色灯光圈内、发问的记者们都抢先找最佳访问角度与画面。柴洛夫强健高大的体魄成了显著的目标,比起男主角还要受嘱目。而在两位男士护卫下,立于中间的柏德岚,一身雪白的孕妇装,突出的圆润腰围,更在镜头前散发出女性独有的「孕」味,非常教人着迷。 他们这对恩爱夫妻贤伉俪的模样,不知羡煞天下多少有情人。 「柴导演!请问一下,这部片获得了电影界大赏的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及最佳女演员等等多项提名,你现在的心情是怎么样的?」一位记者大声吼问着。「会紧张吗?」 「片子已经拍出来了,观众们喜欢与否才是最重要的。」他洪亮的嗓音穿透过嘈杂人声,「我恐怕不会伤这种脑筋,麻烦事就留给评审们去决定好了。」 「既然这部片这么成功,你和柴太太──也就是柏德岚,会不会继续合作拍片。像是最有名的巩张配或是英国的埃玛汤普逊及她导演老公那样呢?」 柴洛夫先是低头与妻子亲密的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事实上,拍过这部片之后,我妻子并不打算再拍任何电影。」 「为什么?」许多人发出惊叹。 「我喜欢舞台表演胜过电影的演出。」德岚自己开口说:「这完全是我个人的决定,洛夫他说支持我的任何决定,所以我就任性而为了。」 「这不是很可惜吗?你在『火线舞台』的表现这么杰出,加上你获得这么多大奖还有最佳女演员的提名……你忍心让这么多喜爱你的朋友们失望吗?」 德岚笑了笑,「欢迎喜爱我的朋友来剧团支持我。我们刚刚好整修完毕剧团的场地,今年的公演也随即要展开了。朋友的欣赏永远都不嫌多。」 「剧团,你是指──」 「『危险思想』,是由青少年朋友组成的。欢迎大家──」她才说了两个字,突然脸色一白,捉住了身旁老公的手。「洛夫!」 「什么事?」 在众家记者的面前,德岚轻声细语的在他耳边说:「我好像要生了!」 顾不得首映礼的人潮汹涌,洛夫迅速神勇的抱起老婆,三步并两步的往人们自动分开让出的路上,飞奔而去,「快让开,我要当爸爸了!」 ※※※ 整整过了十个钟头之后…… 柏德岚与柴洛夫的长女呱呱坠地来到人间。 当她幸福的睁开小眼的一瞬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父亲大人正甜蜜的拥吻着母亲大人,占去了她原本独宠的地位,当然,不甘寂寞的她首先说的第一句话是── 「呜……哇!」 让所有的人都笑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