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夫》 第一章 “姊姊？帮你拿伞到学校去？可是我不知道你的学校在哪里……” 十岁的梁晓妃将电话筒夹在肩脖间，伸出短短小小的手，努力地从放得高高的笔筒里抽了一枝笔，再拿了一张便条纸。 “好了，姊姊，我纸拿好了，你可以开始说你们学校在哪里了。” 圆圆的眼睛笑得眯成一线，难得姊姊叫她帮忙，她一定尽力而为。 “便利商店左转……嗯嗯，叫什么？毛虫高中？好奇怪的名字喔……画下来问路人啊？好，我知道了，我马上送去！” 挂上电话，梁晓妃望了外头淅沥沥的大雨一眼，心中却充满无限的勇气与兴奋。 由于姊姊的请托，她第一次要只身前往比她就读的小学更远的地方去冒险了。虽然毛虫高中听起来有些奇怪，不过姊姊是那么杰出的人，读的学校一定也很不凡，说不定这名字的背后有什么伟大意涵是她不知道的。 嗯，还是去问路人吧！ 将家里钥匙再挂回脖子上，她到门口挑了一把大伞和自己的小伞，套上雨鞋就要踏出门。 “啊！” 她的脚步停顿了下，想了想，还是兜回家里，拿了枝棒棒糖一起上路。谁知道要走多久呢！ 从小，她就处处被纠正── 姊姊成绩那么好，你要好好学习！姊姊那么漂亮，你怎么一点都不像她？姊姊的东西不要乱动，弄丢了你就惨了！姊姊好厉害，演讲比赛又得名了呢！一样是姊妹，你怎么连话都说不好…… 在父母离婚后，双亲就不管她们了，从小就是姊姊照顾她，即使姊姊老是对她不假辞色，她还是觉得姊姊很完美，学业成绩优秀，不像她老是抱鸭蛋回家；课外活动表现杰出，反观她一百公尺要跑二十五秒；而姊姊的外形更是健美修长，哪像她脸圆身体圆，连眼睛都是圆的，头发更是卷得不像话，像只肉呼呼的约克夏小狗。 说好听点是可爱，说难听点就是胖。 难怪她叫梁晓妃，注定了大家不是叫她“小肥”，就是“肥肥”，姊姊却叫梁晓诗，光字面气质就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姊妹俩差了六岁，却是有着天高地远的不同。 女神般的姊姊要她送伞去学校耶！高中对她而言，已经像是大人的世界了，她真的有幸得窥一隅吗？ 淅沥沥的大雨声忽而打断她的冥想，等回过神来她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色，这才开始感到慌张。 糟了！姊姊的放学时间已经快到了，再不把伞送到，她肯定被狂骂一顿。 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再舔舔口中的棒棒糖，十岁小女孩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围墙边开满的红花吸引住。沿着长墙观赏过去，雨水洒落红花再往下滑，形成一片水瀑，瀑布尽头是一扇黄铜雕花大门，上头的细致花纹令她发出赞叹的惊呼。 “哇……好漂亮喔！”小胖腿迈开，趴嚏趴嚏地快跑过去。 定定地瞪着黄铜大门正中央那朵最大的蔷薇雕花，令她想起父亲曾从日本带回来的和果子，一刻一划都是那么细致，吃进嘴里尽是软绵甜蜜的口感，仿佛她一直看一直看它就会被大雨打落，然后她就可以捡回家大吃特吃了。 “有这么好看吗？”背后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传来，徐缓低沉的嗓音听起来很舒服。 梁晓妃傻傻地点头，还没发现自己挡了人家的路。 “想不想摸摸看？”男声又问。 “我比较想吃……” “我住了这么久，从不觉得我家大门很好吃。”屈衍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音来，这小女孩已经在他家大门口站了好久，瞧着她呆呆望着自家大门的模样，手上的棒棒糖都快滑掉了，真是越看越可爱。 “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可以吗？”梁晓妃高兴地回头看他，抬起头后却又怔住。 入目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大哥哥，穿着眼熟的制服，五官端正俊俏，脸上的温柔笑容更增添了几分亲和力。 “可以，进来吧。”他轻捏了她白嫩的小圆脸，不过为避免被当作变态大哥哥，还是不敢太用力。 他想，任何人第一眼看到这个圆滚滚的可爱小女孩，都会想做他现在这个动作。 “可是……”她迟疑地打量他，“我不认识你耶。” “我姓屈，屈原的屈，名字叫衍明。”用手指在她的小手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现在你认识我了。我就住在这里，你呢？” “我叫梁晓妃，大家都叫我妃妃，不是肥肥喔！”小手也在大手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我住在……”还很老实地把自家地址完完整整地报出来，“我今天是因为姊姊……啊！” “怎么了？”小女孩眼中莫名的惊慌令他不解。 “姊姊放学了，叫我送伞去给她，可是我忘记了……”她哭丧着脸把手上的伞提起来给他看。 “喔？那你得快点，现在应该已经放学一段时间了。”瞧她依依不舍地望着大门上那朵蔷薇，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改天你再来看吧！还可以逛花园喔！我若不在，会交代家里的人让你进来，他们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的。” 老爸老妈想要一个女儿已经想很久了，但在老二、老三两个儿子接连出生后，女儿梦终告破灭。他身为老大，自然清楚父母的心思，像晓妃这么可爱的小女孩若能拐进家门，相信他老妈会高兴死。 “嗯！”用力地点了头，她转身就想跑，但才踏出一步，脸又垮了下来，大眼可怜兮兮地望着屈衍明。“我迷路了……” “难怪你会跑到这里来。”这附近可都是他家上地，她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里。“你姊姊念什么学校？我带你去吧！” “我姊姊念毛虫高中喔！很厉害的，唔……”她将手中捏得皱巴巴的地图递给他，不太肯定地指着他的衣服，“制服和你身上的很像。” 看着地图上学校的相对位置，还有一条歪七扭八的毛毛虫，屈衍明终于憋不住朗声大笑。 梁晓妃痴痴地望着他暖阳般的笑脸，像是打破了雨日的阴霾，这一刻，她觉得这个大哥哥笑起来超级好看。 “哈哈哈……不是毛虫高中，是茂重高中！我是读这里没错。”他朝她伸出手，“走吧，我带你去。” 软软的小手没有任何犹豫地放入他的掌心，圆呼呼的可爱脸蛋笑咪咪的，盈满信任。 屈衍明不禁好气又好笑。这小女孩未免也太好拐了！ “姊姊！” 远远看到站在校门口一脸不耐的梁晓诗，梁晓妃笑开了肥嫩嫩的双颊，挣开屈衍明的手冒着雨就冲过去。 “原来你姊姊是梁晓诗……梁晓妃……我怎么没联想到呢！”他浅笑着看小妹妹兴高采烈地奔向姊姊，一路上他已经听她歌颂好几遍姊姊的伟大事迹，如今确认了当事人的身分，确实有值得赞美之处。 不过她夸张的把姊姊捧上天了，梁晓诗的表现不俗，长相出众，却还不至于到脱颖而出的地步，反倒是梁晓妃天真无邪的可爱风貌，比较投他的缘。 梁晓诗看着姗姗来迟的妹妹，心里一把火直烧。“肥肥，你怎么这么晚才到？我不是叫你动作快吗？” 满心的兴奋被迎头泼了盆冷水，梁晓妃瑟缩道：“我找不到你的学校……” “说你笨你还真笨！叫你画地图还能找不到地点，那你是怎么来的？” “是有一个大哥哥带我来的。”想到屈衍明，还有他家大门上那朵看来很好吃的花，她笑得可开心了。 “你……”梁晓诗深吸口气，狠狠地往妹妹头上敲下去。“说你肥，你就真的像猪一样笨吗？不认识的人你也敢跟着他走，万一他是坏蛋怎么办？” “大哥哥人很好的！”哭丧着脸摸摸头，莫名地，她对屈衍明有股深深的信任。“他和你都是毛虫高中的喔……” 梁晓诗没有耐心听完她的话，突然粗鲁地打断她，“你先闭嘴！” 小嘴立刻闭得紧紧的，听话得很，虽然不明白姊姊为什么一下子变了脸。 “梁晓诗，你还没走啊？” 从校门里走出几名男女学生，应该是梁晓诗的同班同学。 “突然下雨了，我等人送伞来，一下就走。”梁晓诗的脚步不着痕迹地跨离了妹妹一大步。她可是班花呢！才不想承认她认识这个舔着棒棒糖的小肉包。 “咦？好圆的小妹妹啊，梁晓诗，这你妹？”一个男同学指着愣愣的梁晓妃。 “才不是！”梁晓诗急忙否认，没看到妹妹眼中闪过一抹纳闷。“我妹哪有这么胖！” “说得也是，你这么苗条，妹妹一定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个小妹妹太肉了，跟你一点也不像！”男同学打趣道。 “我觉得她挺可爱的啊，好想捏她的脸喔！”另一名女同学说了良心话，手也控制不住伸过去掐了一下。 好痛！梁晓妃含着泪水捂着被狠捏一记的脸，这和刚才那个大哥哥轻柔的抚触一点都不一样。不过没有姊姊的许可，她敢怒不敢言。 梁晓诗见状只是皱了下眉头，并没有制止。 瞧着小女孩没有反应，一群人虎视眈眈地伸出了手，往那细嫩肥软的小脸蛋儿摸去，又揉又挤地，看她的五官被扭曲成滑稽的样子，他们被逗得发笑。 “好软、好好摸喔。” “她都不会生气耶，真好玩！” 终于被惹得受不了，梁晓妃别开了脸，一古脑儿冲进梁晓诗怀里，红通通的颊埋在姊姊胸腹之间。 “姊，我们什么时候要走？” 这话令众人一怔，梁晓诗更是被妹妹的动作弄得僵立当场，笑都笑不出来。 “你不是说她不是你妹？”众人怀疑的目光锁定黏在班花身上的小肉包。 “呃……她是……我家佣人的女儿，帮我送伞来，因为差没几岁，从小她也叫我姊姊。”拉开妹妹的身子，低头用力传递一个警告的目光，告诫她若不想被扁此时最好别开口。 “喔，原来如此。” 半信半疑的一群人闲聊几句后便作鸟兽散。梁晓诗看人走光了，在心里松了口气，低下头就狠狠教训妹妹一顿。 “不是叫你在外面要当作不认识我吗？” “为什么？”可怜兮兮地问。 “我可不想让人家知道我有个这么胖的妹妹！”丑不拉几的，超丢脸！ “可是装作不认识的话，我怎么把伞拿给你？”呆呆的小脑袋此时却又不识时务地灵光起来。 果然马上又被敲了一记。“闭嘴！听我的话就对了！” 立在远处的屈衍明将这一切看了仔细，浓浓的剑眉也随之一拢，他毫不考虑地走向姊妹俩，只因他看不下去梁晓妃无邪脸蛋上又被欺负。 “大哥哥！”梁晓妃一看见他，泫然欲泣的双眼发出光芒，很高兴地朝他跑过去。 “屈衍明？”看着妹妹的反应，再联想刚才她说的话，梁晓诗脸色微变。 该不会这个全校女生的梦中情人，就是妹妹口中好心的大哥哥吧？ “妃妃，找到你姊姊了吗？”他刻意问道。 “找到了！”没有心机的小女孩傻傻地点头，牵起大哥哥的手向姊姊走去。 “原来你姊姊是梁晓诗？”星眸温柔地看着梁晓诗。这下看她怎么否认？ 奇怪，明明屈衍明的态度和往常一般温文有礼，她却觉得他犀利的眸光像千斤重的铁压在身上，令她喘不过气。 被看得背脊发凉的人，只能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妹妹，希望这蠢蛋别拆了她的台。 “她……”圆圆的大眼怯怜怜地瞥了姊姊一眼，最后还是畏缩了，“她说她不是我姊姊……” 这白痴！梁晓诗简直想当场撞墙。 “那她是谁？”屈衍明嘴角的笑令人头皮发麻。 “她是……”一下子被问倒了，偷偷摸摸地看看姊姊，想求点提示，却见平时伶牙俐齿的姊姊紧抿着唇不开口，梁晓妃只好自求多福。 “她说我是我们家佣人的小孩，我们家没有佣人啊……”嘴里喃喃念着，小小的脑袋用力转动复杂的关系图，最后眼睛一亮！ “她不是我姊姊，她是我家佣人小孩的姊姊！”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想承认晓妃是你妹妹呢？” “拜托，她那么胖，当她姊很丢脸好不好！” 雨水仍是滴滴答答，像永远也下不完似的打在一朵朵伞花上，三个人并肩走着。梁晓妃仍是抓着大哥哥的大手，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一边睁大眼研究伞缘不规则溅开的水舞。 而隔着屈衍明的另一边是梁晓诗，少女的心因和校园白马王子并行而卜通卜通跳着，却也气恼他的不解风情。 怎么开口闭口说的都是那团小肉包啊！ “我倒觉得她很可爱、很听话。”他低头宠溺地看着小女孩。 “哪里可爱了，根本又笨又迟顿。”她不以为然瞄了眼连走路都漫不经心的妹妹，“明明就这么胖了，还那么爱吃，宁可不吃饭也要抱着零食猛啃；考试没一次超过六十分的，班上四十个人她居然能考三十八名，因为一个人缺考，另一个交白卷，这样你还觉得她可爱吗？” “这年纪爱吃是应该的，而书读不好也不是她的错，说不定她的天分不在这里。”他很中肯地说。 “少来！十年后她若还是这个样，你再说一句同样的话也不迟。”翻翻白眼，梁晓诗就是讨厌这个成天黏着自己的爱吃鬼。 听到这话，一直温和以对的屈衍明口气微显责难。“她毕竟是你妹妹，还那么崇拜你，你却以鄙视的眼光看她，你不觉得这对她是一种伤害吗？” “我……” 梁晓诗正想辩解，梁晓妃却在这时候抬起头，皱成一团的五官好像在生气。 “大哥哥，你在骂我姊姊吗？”她挣开他的手，越位到姊姊身前挡着，“你不可以对我姊姊这么凶，否则我不跟你好了！” “不，我在和她沟通，不是在骂她。”他若有深意地望了眼梁晓诗，然后把小女孩轻拉回原位。“把伞撑好，小心别让雨淋到了。” “喔。”乖乖地将歪了的伞扶正，梁晓妃却也没忘了补上一句，“大哥哥，你不要和姊姊吵架喔！” 点了头算是应允，他轻摸了下她那苹果般泛着粉红的双颊，语重心长地劝梁晓诗道：“你瞧，她是怎么对你的，而你又是怎么对她呢？” 梁晓诗双唇紧闭，沉着脸不说话。 “你还任你们班上的同学欺负她，捏痛了她也不敢哭，她还这么小，不应该受这种委屈……” “你喜欢的话，就把她带回去好了！”一时赌气的话脱口而出。 梁晓妃脚步停了，即便心不在焉，姊姊的话也如雷贯耳打进她的心里。小小的嘴儿扁起，眸中积聚水雾，仿佛随时就要哭出来。 “乖，姊姊跟你开玩笑的。”屈衍明没有因此慌了手脚，轻柔地拍拍她的头。“她是要你到哥哥家里玩，哥哥今天请你回家吃饭好不好？” 不要，她要姊姊。小脑袋摇得像博浪鼓。 “不要啊……”赫然想起刚才梁晓诗说她不喜欢吃饭只喜欢零食，“那吃糖好不好？哥哥家是开食品公司的，有很多很多糖果饼干喔！” 圆眸马上灿亮如星，点头如捣蒜，什么姊姊要丢掉她的话全抛在脑后了。 他的唇畔勾起轻笑。这小女孩还是一样好拐啊！ “可以让她到我家去吧？”虽是向梁晓诗征询，但他坚定的目光摆明了不容拒绝。 “随便你！反正她回家也只能吃便当，我还乐得少买一个。”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被忽略的一天，梁晓诗满心不是滋味。 “那就这么说定了。妃妃，姊姊让你到哥哥家玩喔！”大手疼爱地揉揉她的头。 “谢谢姊姊、谢谢哥哥！”有模有样地弯腰鞠躬，小女孩虽迟顿，礼貌却不错。只是这一弯身连伞一起带了下去，背随即被雨淋湿了，她连忙起身回头想查看背后的异样，却因头转不到点而整个人旋了一圈。 屈衍明因这一幕哑然失笑，连梁晓诗眼角也被逗出了笑意。 走到了两家之间分歧的路口，屈衍明带着梁晓妃和姊姊道别，朝另一方走去，约莫行了两、三百公尺，才听到路口传来清脆的叫声。 “喂，屈衍明！”是梁晓诗，自始至终她都站在路口看着他们的背影，神色复杂，“九点以前带她回家！” 脚步一顿，小小的人儿因姊姊的叫唤高兴不已，回头拚命摇手说再见。 而屈衍明，却是会意地笑了。 走进那座看起来很好吃的黄铜大门，经过花团锦簇的庭园，再打开三层别墅洋房的小铁门，梁晓妃傻傻地被屈衍明带回家中。 脱下雨鞋一踏进门，就发现客厅里四个人八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她不自在地往左移一点，一群人目光就跟着她往左；再往右平挪两步，八道目光也随之往右。 小小人儿闷不吭声地躲到大哥哥背后，很鸵鸟地要自己相信客厅里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吃人目光不是在看她。 “天哪！儿子，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小妹妹！”笑容可掬的屈母率先跑过来，确认自己是否眼花，居然看到自己儿子牵着个可爱的小肉包进门。 圆呼呼、白嫩嫩的小肉包，加上小鹿斑比似的圆眼和无辜神情，衬上那一头用小夹子夹起的讨喜鬈发，真令人想拥进怀里好好疼惜一番。 “衍明，别挡住，让我看看那小女孩！”屈父则是高瘦挺拔，外表严肃，也“爱呷假细意”地缓步走来。 “哥，你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嗜好吧？居然拐带小萝莉？”说话吊儿郎当的是屈衍衡，屈衍明的大弟，目前就读国中，唯一的兴趣只有电脑。瞧他一只脚还跷在客厅桌上，和父兄如出一辙的俊秀外表上尽是调侃笑容。 “哼。”最后开口的是屈衍军，冷漠的气质和健硕的体型，一点也不像个十二岁小孩，但处在一群笑容洋溢的人之中竟一点也不突兀，只是冷冷地瞥着门口，看那颗肉包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乖，妃妃，来和屈妈妈屈爸爸打声招呼。”屈衍明知道家人的过度热情吓到梁晓妃了，试图将她由身后拉出，却让她缩得更小，躲得更密。 “让我来吧。”屈母想了想，好不容易想到一样可以吸引小女孩的武器。“小妹妹，屈妈妈有煮绿豆汤，冰得凉凉的喔！想不想吃？” 听到绿豆汤，卷卷发立刻从屈衍明的背后冒出来，大眼眨呀眨。 “食”诱有效？一旁的屈父身为远洋食品公司总裁，立刻由口袋掏出一包还未上市的糖果样品。“妹妹，要不要吃糖？” 不只眼睛，她整个上半身都探了出来，犹豫却又渴望地看着屈父手上那包色彩鲜艳的糖。 远处的屈衍衡都快笑翻了，他抓起桌上的糖果盒，也加入逗人的行列。“来来来，这里还有一大盒糖果和饼干喔！” 终于，小肉包慢慢地由屈衍明背后走出来，注意力锁定那个看来华丽又可口的大盒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而唯一不吭声的屈衍军仍是不吭声，今天才发觉原来他们一家子都有当诈骗集团的潜力。 在大哥哥鼓励的目光和重重美食的诱惑下，原本咬得紧紧的粉唇微启，“屈爸爸好，屈妈妈好！” 虽然声音微弱得要靠得极近才听得见，但这已经乐坏了屈家两老。瞧她腼觍的笑容，大概是不怕了，他们喜孜孜的上前又搂又抱，顺便轻捏一把肥嫩嫩的小脸蛋，才意犹未尽地把人带进门。 添了碗绿豆汤，把家里成堆的零食摆上桌，再对小妹妹嘘寒问暖一阵后，屈家开始了另一场逼供大会。 “衍明，妃妃是你从哪里拐回来的啊？” 屈衍明源源本本地说出他和梁晓妃认识的经过，还把他所知关于梁晓诗的家庭状况一并报告。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屈母心疼地摸了摸梁晓妃的头。 “这么小父母就分开，爸爸在日本工作，剩下一个姊姊又好像不是很疼她，唉，真是可怜。” “不过妃妃难得乖巧懂事又有礼貌，哪像我们家的三头牛，真希望她是咱们家的女儿。”屈父望了眼三个儿子，满脸遗憾。 这种重女轻男的态度，十几年来三兄弟都麻痹了，屈衍明只是洒脱一笑，屈衍衡做了个丑爆的鬼脸，屈衍军依旧冷着张脸。 此时吃得不亦乐乎的小人儿突然停了下来，对着一包糖果发呆。 “怎么了？”屈衍明注意到令她停手的，是爸爸给她的新产品样本。 “这个糖果，不好吃。”所以她勉强吃下一颗就不吃了。没啥心机的小朋友老实说出自己的感受，也不怕得罪人。 “是吗？”没想到她还挑啊？屈衍明无奈地摇头苦笑，把糖果拿到一边，招呼她吃其他东西。 而屈父却是若有所思地突然离座，到书房拿本书又走回来。 “妃妃，你看。”他将书递给她。 “哇！”梁晓妃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是，甚至口水都快流出来。她接过的是远洋食品的产品目录，林林总总的好吃零食几乎炫花她的眼。 “你喜欢上面的东西吗？”屈父问。 连说话都没有余裕，视线移不开，她只能拚命点头。 “吃过吗？” “没有全部吃过。”她点出几项常吃的及常见的。 “那以后屈爸爸带东西给你吃，你要常来玩喔！” “好！”想都不用想，头已经点下去。 屈衍明好笑地看着父亲几句话拐到小女孩，果然是家学渊源，手法和他如出一辙。 他只当从今开始多了一个可爱的妹妹，却不知道今日梁晓妃的一声“好”，开启了日后两人难解的缘分。 第二章 白嫩嫩的玉手拿着一本浅黄色书皮的书，封面上是个梦幻飘逸的美女肖像，翻过一页又一页的风花雪月，玉手的主人始终似懂非懂。 “爱情像甜柠檬？酸甜苦辣交织……酸和甜我可以懂，可是苦和辣是怎么回事呢？” 看完一本又一本的罗曼史，仿佛有些了解了，又仿佛捉不到具体的感觉。她会随着书里男女主角的离合悲欢而心情起伏，却又觉得那只是个故事，那种爱情的复杂滋味，一时她也难厘得清。 梁晓妃今年十四岁了，升上国二，也到了少女敏感的年纪。她依旧是肉呼呼、圆滚滚，体重稳定向上成长，身高却没啥长进。然而，该有的可爱讨喜可没少一分，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是屈家最受欢迎的小宝贝。 “咦？这书里男主角的形象，好像屈大哥喔。” 高高帅帅又温柔体贴，这角色简直就是为屈衍明量身打造。她幻想着如果屈大哥像书中男主角般，对女主角的她一见钟情，展开热烈的追求，然后故事未了再印上一记热情的亲吻…… 圆脸蛋儿蓦然红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种遐想，心中那种微微搔痒的悸动，让她感觉好害羞。 只是若当真把书中亲热场面套上她和屈大哥，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嗤笑出声。 “什么画面嘛！一点都不美，屈大哥好像在吃肉包一样……” 望望时钟，差不多该出门了。她小心翼翼地收拾好床上的罗曼史小说，再偷偷摸摸放回姊姊的房间里。 打从姊姊考上大学，就很少回家吃饭，总是把生活费塞给她要她自己买吃的。而屈母知道放她一个人，肯定不会好好吃饭，大概又是零食饼干打发一餐，所以半强迫地规定她晚餐时间一定要到屈家报到。 换下制服，随便套上一件工人裤，她就拎着钥匙出门了。反正现在到屈家跟走自家厨房一样，也不必太拘束。 经过屈家的黄铜大门时，她习惯性地多看了一眼，还是觉得那朵大大的蔷薇看起来很好吃。 “屈妈妈，我来了！” 在门口大喊一声后，她脱掉鞋子自在地走进门，还没看到屈母和蔼的笑脸，就先看到另一个好久不见的人。 “屈大哥！”她惊喜地眼睛一亮，像小时候一般飞扑过去，差点没把沙发上的屈衍明压倒。 “妃妃，你真是越来越有分量了！”他难得在吃饭时间回家一趟，就看到这个他疼了好几年的小妹妹，心里的惊喜不下于她。 他和梁晓诗一样，也考上北部的大学，所以仍然住在家里。不过学校的事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也好久没看到妃妃了。 他拍了拍怀中人儿的背，习惯性地捏了捏她白里透红的双颊，却没发现她的脸蛋因此而更红了。 梁晓妃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害臊，微微离开屈衍明的胸膛，笑咪咪地直盯着他。这么久不见，屈大哥好像越来越帅了…… “小肥肥，干么？我家老大太帅让你看傻眼了？”由楼上下来的屈衍衡看到这一幕，坏心地嗤笑，也坐到沙发上，魔手伸向那触感极好的嫩颊。 “不要叫我小肥肥！还有，屈大哥本来就比你帅！”她躲开屈衍衡的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让别人捏她的脸了，唯独一个人除外。 “哟──屈大哥，你好帅喔！”他恶心兮兮地捏细了嗓子嘲弄她，然后转向笑着摇头的大哥，“老大，你回来得正好，今天晚上这小蠢蛋的数学段考考卷检讨，就交给你了。”他乐得落跑。 话说某天屈母不小心看到梁晓妃满江红的成绩单，大为震惊，此后屈家三兄弟便成了她免费的家教。不过因为屈衍明常不在家，总是老二和老三轮流教，老二一向缺乏耐性，往往教没两题便哇哇叫，而老三稍微好一些，但他冰冷的表情和凶巴巴的语气，总是教得小女生泪涟涟。 只有屈衍明替她上课时，能达到融会贯通、“宾主尽欢”的结果。 屈衍明笑了笑，抚了抚她的头。“妃妃刚段考完？” “嗯。”着迷地看着屈大哥温柔的笑容，比什么罗曼史的男主角都好看。 “考得如何？” 到喉头的声音及时缩回，她心虚地别开眼，开始吃桌上盒子里的饼干，企图回避这个话题。 但屈衍明却懂了，成绩大概是惨不忍睹，她才会用这种方式逃避。他视线转向，下意识地征询着弟弟。 屈衍衡不怀好意地大笑。“哈哈哈，班上三十九个，考第三十五名啦，比上次进步三名，但她数学才十分，还是因为答案太简单被她蒙中的，哈哈……” “没关系，屈大哥帮你复习，下次会考得更好。”以一贯怀柔的方式鼓励她，屈衍明从不觉得她笨，只觉得她思考的方式太直接，所以才适应不了曲折迂回的数学逻辑。 “还是屈大哥好！”梁晓妃吃得腮帮子鼓鼓的，还是坚持向屈老二扮了个鬼脸，然后依恋地偎进屈衍明怀里。 屈母此时端着菜由厨房出来，她瞧客厅里和乐融融，也笑开了嘴。“对了，衍明，妃妃刚考完试，你今天帮她复习完后，明天周末带她出去玩一玩吧？否则我看她都关在家里，挺闷的。” 闻言，圆圆大眼一下变得亮澄澄的，盈着期待望向屈衍明。 俊脸上却出现为难。“我那天要和同学去烤肉。” 大眼的光彩黯淡了，笑容也变得勉强。 “那你带她去嘛！妃妃很少参加这种户外活动，你带她去，她一定很开心的！”屈母看着梁晓妃，心中满是不舍。 “这……”母亲一脸的殷勤，和二弟诡异的怪笑，最重要的是妃妃希冀的表情，令他重新思考起多带一个人的可能性。 周末说是烤肉，事实上就是联谊，他其实不太愿意参加这类活动。不料由于他的不积极，被系上同学埋怨正妹因此少了许多，所以陷害他当上这一届的公关，干脆把安排联谊的事丢给他，使他不得不出席。 由于妃妃的关系，他和梁晓诗也有些交情，而她恰好就读女生很多的会计系，本身也担任会计系的公关，因此这周末便顺理成章地变成两系的烤肉联谊。 依据往例的经验，他唯一参加的那次联谊被女生包围得快喘不过气，也让班上的男生白眼相向，如果这次带妃妃一起去的话…… 紧抿的薄唇缓缓弯起。 “好，妃妃，明天我就带你一起去烤肉！” “啊痛痛痛痛……” “好，我小力点，你忍耐一下。” “还是好痛，呜……” “谁叫你逞强和别人拉拉扯扯呢？” 梁家，屈衍明正在帮梁晓妃上药，原本开开心心去烤肉，却败兴而归。 他是主办人之一，必须到处张罗，将她交给同学小黑及坦克照顾，没想到他们看她年纪小、长得胖胖的，不仅奴役她搬东西还叫她负责烤肉，甚至当着其他人面前说她可以当他们的厨余桶！ 而她辛苦烤好的食物一口都没吃到，就全部被他们端走去巴结其他女生，连他为她准备的食物也被小黑他们抢走，梁晓诗也看不下去了，出来为妹妹讲话，反而被坦克推了一把。 护姊心切的她冲上去乱打一通，反而被坦克推进河里，幸好他及时将不会游泳的她从河里捞起，只呛了几口水，不过她手脚全被岸边及河底石头擦伤了。原本白嫩无瑕的肌肤现在多了许多伤痕，看得他极为舍不得，恨不得那些伤全在自己身上。 “对不起喔，屈大哥，是我害你们的活动失败了。”她含着泪低头，说有多后悔就有多后悔。 “这不能怪你，是小黑和坦克的问题，而我没照顾好你，我也有错。”今天回家后，大概会被母亲骂到臭头。 在梁晓妃溺水后，所有同学都围过来，从梁晓诗那里得知了前因后果，女生同声谴责男生的没风度，男生们也因此落了个灰头土脸，大家不欢而散。 “妃妃，以后有什么看不过去的事，千万不要再自己强出头，像今天，你就可以找我帮忙，我一定会帮你的。”就算猫再怎么温驯，踩到它的尾巴，也是会狠抓一把。屈衍明今天第一次见到梁晓妃生气的模样，这才知道原来她也是有脾气的，不过为了预防万一，该训诫的还是要训。 “可是他们推姊姊……”想起来还是一肚子气。 “你姊姊比你想像的强悍多了，她应该还比较担心你呢！”梁晓诗今天的作为有些令他刮目相看。 “是吗？我看姊姊好像在生我的气……”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姊姊和屈大哥主办的活动，看着姊姊回家就闷不吭声走进房里，显然是气疯了。 “你这么莽撞，我想我也该生你的气，你才会得到教训。”不过他还真对她气不起来，顶多手上多使点劲，让她多痛叫两声。 “痛痛痛痛──”这次她知道屈大哥是故意的了。 他面无表情地不再和她说话，客厅陷入一片寂静，偶尔传来两声梁晓妃的抽气声。在所有的护理和包扎大功告成后，她身上突然传来突兀又细微的声音。 “咕噜──咕噜──” 这个声音让她的脸蛋瞬间涨红了，一直装酷的屈衍明也忍不住破功低笑起来。 “我倒忘了，你还饿着肚子。想吃什么吗？” 他正想着有什么能让她果腹，梁晓诗清冷的声音却在这时传来。 “喂！” 梁晓妃身体一僵，本能地坐正了，伤口不小心碰到椅子也不敢叫。在姊姊面前，她总是习惯当个乖小孩，这行为也得到屈衍明不解的一瞥。 走到客厅，砰的一声，梁晓诗放了一碗泡面在她面前。 “吃吧，免得别人总是觉得我对你不好。”白了一眼屈衍明，她很清楚他对自己对待妹妹的方式很有成见。 经过了今天烤肉的事，她的想法有些改变了，不过她也有她的自尊，所以只是放下碗，又默默地走回房间。 客厅里的两人呆望着凭空多出的泡面，杯缘逸出的热气，熏着了梁晓妃的眼睛，水光浮现在眼眶内。 她好感动喔！姊姊泡面给她吃耶…… “想不到你姊姊还挺关心你的。”这下他可完全对梁晓诗改观了。 “姊姊一直很关心我啊！”她毫不考虑地回答。 “你觉得她对你很好吗？”他不敢相信。 “嗯！”头大大地点了下去，这一点她从没怀疑过。 想了想，屈衍明也笑了。妃妃就是这么可爱，对信任的人就是一迳信任到底，对于亲人，更是不顾一切地保护。 他动容地摸摸她的头。“当你的亲人真好。” “屈大哥是我的亲人啊！”想也不想地回答他，忽然肚子又叫了两声，让直盯着泡面的她窘到最高点。 瞧她尴尬至极的表情，他憋笑憋得脸色古怪。 她沮丧的垂下了肩。“屈大哥，你想笑就笑吧。” 得到许可，他毫不克制地大笑起来。 她望着他飞扬灿烂的笑容，心神一下子荡漾。 她本来就知道屈大哥长得很好看，但今天和他一起参加联谊才知道，他竟然这么受女生欢迎，连和她好好坐下来烤肉的时间都没有。 他喜欢的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女生呢？她想，至少也该是姊姊那种国色天香型的，要不就要像隔壁的张小花那种弱不禁风型的，总不可能是她这种大而无当型的吧？ 想着想着，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难过。 “屈大哥，那个……”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引起他的注意。 “什么？” “你和姊姊，真的是一对吗？”外表真的是很配。 “我和梁晓诗？”一拍自己的脑门，屈衍明笑得更大声了，“你被小黑他们洗脑了？你什么时候看过我找她？” “喔。”莫名地松了口气，但她又想到另一个可能性。“那屈大哥你有没有可能喜欢上姊姊？” “嗯？”他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今天被她一问，他也很认真地考虑起来。 “不会，我想应该不会！”他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不会？”她觉得姊姊已经够好了。 “感觉不对。”他这人是很注重感觉的，“而且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要有什么火花早就有了，不会到现在两个人还这么不熟。明明我和她还曾是同校同学……”他停顿了一下，笑着轻捏她的颊。“反而我和你还比较熟，可见我比较喜欢你。” 这明显是个玩笑，却像撩动了什么，梁晓妃没发现自己的嘴角不自觉扬起暖暖笑意，心跳又开始卜通卜通地加速起来。 打开泡面杯盖，也顾不得烫，她呼噜噜地大口吃面喝汤，藉此掩饰心中的异样，一边用泡面碗挡着脸，她才敢偷偷地细看屈大哥的侧颜。 好帅喔…… “吃慢一点！”他拿下她的汤碗，拿着面纸帮她擦了擦脸。 这个动作无疑是火上加油，红霞又飞上她的脸颊。 “屈大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亲人吗？我把你当成妹妹啊！” “喔。”声音带了些失望，不规律的心跳也慢慢减速，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窒闷。 在这个青涩的年纪，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叫情窦初开。 日子一天天过去，梁晓妃也到了即将考大学的年纪。 她慢慢知道了别人指着她的身材指指点点，是一种歧视，由一开始的难过自卑，到现在她也能慢慢接受现实，对那些讥嘲的话语一笑置之。 其实那些话仍是刺耳，不过她发现当她也跟着一起笑时，大家就会把这一切当成一个玩笑，仿佛她受到的伤害也会比较少。 所以，她只能笑。 抬头看着屈家人在客厅里晃来晃去的身影，她不得不承认她很羡慕。姊姊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工作，回家的时间更短了，爸爸更是定居在日本，听说有了论及婚嫁的女友，从很久以前就没再回家过，只会偶尔把生活费汇过来。 偌大的一个家里，总是只有她在，连说话都有回音似的，空洞得可怕。 而在屈家，屈爸屈妈待她像自己的女儿，三个儿子也疼她如妹，总是有吃不完的东西、听不完的笑语，所以她常常一放学就直接到屈家，感受一下家庭的温暖。 这一切，都是屈大哥给她的，她真的很感激他，虽然她对他的心情复杂到用“感激”两个字也难以形容。 屈大哥目前就读研究所二年级，只剩论文口试过了之后就可以取得学位，果然她的屈大哥好了不起，他念的东西她一个字也看不懂，他却甘之如饴。 “可以开饭了！” 这次叫的人是屈爸，他的厨艺比起五星级大厨师真是不遑多让，虽然只是偶尔煮煮，但只要他开伙，没有人敢不回来吃，因为他对待儿子的严厉可是赫赫有名的。 所有人坐定，梁晓妃环视了一圈，有些失望。 “屈大哥今天没有要回家吃饭吗？” “会，昨天才听他说要带朋友回来，怎么现在还没到家？”屈父也搞不清楚。 “朋友？该不会是女朋友吧？”屈衍衡打趣着。 “无聊！”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梁晓妃，屈衍军只吐出这一句。 “我想很有可能呢！衍明也该带个女朋友回家让我看看了，否则都读到研究所了，也只带回来妃妃一个女孩子，我真担心他是同性恋。”屈母老实地说。 “妃妃？她哪算啊！”此话一出，却是大家都笑了，只有梁晓妃抬起的嘴角有些无力，无法融入这一次的笑语。 屈大哥交女朋友应该很值得高兴啊，可是她就是心里快活不起来，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被抢走了…… “哎呀！回来了！” 随着屈母的低叫，推门而入的是屈衍明，后头跟着的，是一个长发飘逸，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 “妈，我们回来了。”他将人带到餐桌边，向大家介绍着，“她叫于巧怡，是我研究所的同学。” “伯父、伯母好。”于巧怡大方打了招呼，又在屈衍明的介绍下，认识了他两个弟弟，但其中令她特别注意的，却是始终默默无语的梁晓妃。 “这位小妹是你的……”她低声问着屈衍明。 “她是……”和妃妃的关系一时难以说得清楚，他只能用最简单的话带过，“算是邻居吧，就像我妹妹一样。” 妹妹？于巧怡松了口气，刚才见到餐桌上的妙龄少女还令她吓了一跳，毕竟她现在和屈衍明还不是情侣关系，今天和他回家，也是藉着请教实验的理由硬拗来的，所以眼前有嫌疑的情敌，都必须先搞清楚底细。 不过，想想屈衍明应该也不会那么没眼光去看上一个小胖妹，她的顾忌算是多虑了。 于是她欣然坐下，和屈家人一起用餐。 席间，大伙儿说说笑笑，但于巧怡只见屈衍明不时地为那个小胖妹夹菜，还轻声细语地和她谈天，话语间笑口常开。 她一直知道他待人温柔，却从没见过这么呵护备至的样子，这让她有些不是滋味。 “衍明。”她露出微笑打断他们的聊天，“妃妃妹妹和你们认识多久了？” “应该七、八年有了吧。”被这么一问，他也恍然惊觉时间竟过得这么快，他的小妃妃都长大了。 “喔？那这七、八年间她都在你家吃饭吗？” “嗯……应该算常常来。”而他也被养成习惯，太久不见到她就像少了什么似的。 “原来如此。”她突然捂着唇轻笑，“真羡慕她和你的家人处得这么好呢！我也好想有这么好的邻居可以让我常去吃饭，不过要我天天叨扰人家，还真是不好意思。” 屈父、屈母当场收起笑容，屈家两兄弟皱了眉头，而梁晓妃也不再是那个不知人事的小笨蛋，总觉得于巧怡这番话有几分影射的味道。 “巧怡，你不明白我们的情况几乎和亲人一样，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屈衍明也略有不快，只是她是他带回来的人，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喔。”于巧怡吐吐香舌，依她圆滑的沟通能力，很快又把话题带到别的地方，气氛又活络了起来。 可是梁晓妃却有了疙瘩。她从不觉得自己到屈家会是种打扰，然而仔细想想，她成天在这里白吃白喝，还让屈爸屈妈操心她的课业，要屈二哥和屈小哥替她补习，大家对她这么好，她却也没什么可回报，是否真造成了他们的困扰？ 思路回到国中那一年，屈大哥带她去烤肉时发生的惨事，而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跟着屈大哥出门，她越想越冷汗涔涔。 此时屈母的声音悦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于同学，怎么不多吃一点呢？” “喔，我已经饱了，谢谢屈妈妈的招待。” “只吃这一点就饱了？你至少还有半碗饭呢！” “因为我是易胖的体质，所以不敢吃太多啦！这么大一碗饭，女孩子通常都吃不完的。”她顽皮地耸耸香肩，余光却若有似无地瞄向梁晓妃。“总不能等身材变形再来减肥吧！我只要超过五十公斤，就觉得自己好像猪喔！” 屈家两兄弟除了翻白眼再没其他动作，而屈父、屈母也下意识地将眼光投向梁晓妃。 只见莫名成了众人目光焦点的人儿，尴尬地捧着碗，不知是否该继续扒下一口饭。 她好像超过五十公斤很多，呵呵……呵呵呵…… 不敢肯定于巧怡是否在暗示什么，但梁晓妃仿佛在众人面前被揭了什么疮疤，只能苦笑。 原来在美女的世界里，胖是一种原罪，而她从没到达过那种境界，只能背负原罪。 “饮食均衡最重要，身材随时都会变，只要健康，都是好身材。”屈衍明淡淡地打破僵局，刻意夹了一大筷子的菜放在梁晓妃碗里。“倒是浪费食物不太妥当。学妹，你食量小应该先说，我可不想塞爆你的胃。” 他说得很婉转，玩笑似地带过，于巧怡很捧场地笑了，屈家的人也加入这一片笑声，让这场饭局还能有个圆满的结束。 不过梁晓妃的心情，却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坦然了。 晚饭后，屈衍明和于巧怡就一起到了屈家的温室里，里头有屈衍明正在研究的一种植物，好像是听说什么萃取液可以增强免疫力的…… 瞧！她连屈大哥在干什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此时她真羡慕于巧怡能和他对答如流。 梁晓妃痴痴地望着黑暗的庭院，头一次觉得她在屈家，被隔离了。 “屈爸！屈妈！”她拿起自己的外套，向客厅里的长辈报告，“我先回家了。” “今天这么早就要回去啊？”八点档都还没演完呢！ “嗯，因为明天要小考，所以我要先回家看书。”这倒是实话，不过看再多的书，对她这颗笨蛋脑袋大概也没啥用处。 她只是……开始对自己在屈家的处境感到不自在了。 “好吧！这么晚要小心一点，要不要叫他们兄弟其中一个送你回去？” “不用了，屈大哥在忙，屈二哥和小哥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我家很近，走十分钟就到了。” “那你回到家记得给屈妈妈一个电话。” 她点点头，挥手道了再见，门一关上，笑容随之消逝。 踏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往黄铜大门迈进，却在经过温室旁时，听到了里头传来的对话。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偷听，可是…… “那个小胖妹真的这么逗啊？小学作文题目是‘我最喜欢的家人’，她居然写你？” “是啊，还拿了全班最高分呢！唉！你不要叫她小胖妹……” “有什么关系？你呀，不会觉得她太依赖你了吗？这对她也不好吧？你不是有出国留学的打算，到时候她怎么办？” “我考虑带她一起去。” 温室外的人儿震惊地捂住嘴。她没听错屈大哥的话吧？ “有没有搞错？她又不是你亲妹妹？你还不如带我去，这样我们还可以一起做研究！” “你不一样。” “我当然不一样，我比她漂亮多了嘛！说实话，刚才我看你对她那股殷勤劲儿，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暧昧呢！” “那是不可能的。” 圆亮的晶眸瞬间失去了光彩。屈大哥说，和她之间是不可能的，是什么不可能呢？为什么会让她的心里这么难过…… “就是嘛！我想你也不可能喜欢体型那么庞大的女生，有没有看过史前巨鳄？压都压死你！” 温室里只传来他的轻笑，却让温室外的人儿流下了泪水。 她明白是什么不可能了，白马王子终究是骑白马，不会想要换成史前巨鳄的。 梁晓妃突然很想看看他此时的表情，看看他对口口声声疼爱的妃妃妹妹是否变了质。偷偷推开门一看，却惊讶地发现于巧怡吻住了她的屈大哥。 “啪！”外套掉在地上，她控制不住全身发抖，脚步却如铅块般沉重。 “谁！” 屈衍明推开了突然献吻的于巧怡，他对她的举动十分意外，一时却也无法追究，他必须先搞清楚温室外是谁。 推开温室的门，昏暗之中他看见了梁晓妃的身影，微微错身让背后的灯光打在她身上，走上前的脚步却因她满脸的泪水而愣住。 她哭了？为什么？是因为她看到什么，或是听到什么？ 屈衍明整个背都凉了。回想方才和于巧怡的对话，他因不想和她冲突，因此没反驳她说的话，难道妃妃全听到了…… 一颗心悬到了喉头上，他伸出手，却碰不到她，他不知道她受到了多大的委屈。 他是她最崇拜、最喜欢的屈大哥，而她的屈大哥，却躲在这里听别人说她的坏话，还欣然附和…… 该死！他有什么资格说疼她爱她？他当初对她越好，今天肯定就伤她越重。他真的后悔了，今天根本不该带于巧怡回来，他不该给她希望，更不该给她伤害妃妃的机会！ “妃妃……” 梁晓妃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她想强迫自己微笑，但泪光中的笑，却比哭泣还丑。 “喂，小胖妹，你太没礼貌了吧？居然偷听别人谈话！”被打断了告白，于巧怡很不高兴。 “对、对不起……”梁晓妃颤着音，努力地想把话说好，“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经过……” “我看你是要回家了吧？那就快回去，于姊姊和你屈大哥有重要的事要谈，没空和你玩！”还是赶快撵走，她才能继续她的好事。 “我马上回去。对、对不起，于姊姊，对不起，屈大哥……”她一步一步后退，退到光照不到的地方，马上回头拔腿就跑，不敢再多留在这伤心地一秒。 瞧人走了，于巧怡敛起的眉终于松开，对着屈衍明道：“衍明，刚才被打断了，但我是很认真的……” “晚了，我送你回去。”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 于巧怡以为自己听错了，温文儒雅的屈衍明从未以这么冷淡的语气与她说话。但当她看清了他阴鸶的脸色，当下吓得噤声。 “我和你只会是单纯的同学关系，没有其他的可能，以后别再有那样的行为！走吧。”决然地丢下一句话，温室的门被他极为用力的关上，砰的一声击碎了一颗芳心。 但这不是他所关心的，他怕的是，多年来那个完美大哥哥的形象，从今毁灭。 第三章 “妃妃很久没来了吗？好，我知道……我今天刚好要回家，我包个饭盒拿去给她好了。” 心事重重地挂上电话，在研究室里的屈衍明叹了口气。 果然如他所料，妃妃开始躲他了，连续好几天没到屈家，反常得连妈妈都起疑。 言语往往是伤人的利器，尤其是由自己最信任的人说出来，更是加倍地伤人。虽然鄙视妃妃的话不是他说的，但在他而言，并无二致。 想来也好笑，无论是实验做不出来或和女朋友分手，都没有像现在心情这么糟过。七、八年的兄妹情谊被他一手毁了，也算他自做自受。 回家后连饭都没吃，拎起屈母包好的便当，屈衍明马上赶往梁家。如他所预料的，都已经是月亮高挂的时间，梁家客厅的灯也不会是开的，唯一有亮光的，是梁晓妃房间那个方向。 他按了按门铃，忽然发现自己莫名紧张起来。 “来了──哎哟！” 先是急促的脚步声，然后砰的一声重击，屈衍明脸色微变，几乎就要破门而入。 “是谁啊？”刚刚在门口摔一跤的梁晓妃开了门，头还低低地直揉自己的膝盖，不意抬头看见来人，她整个人都呆了。 “嗨！”他微笑，亮亮手中便当盒，试图轻松一点开场。 梁晓妃愣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屈屈屈……屈大哥！” “怎么？这么久不见，连我的称呼都叫不好？” “不是！”她急忙摇头，“我以为你不会来……不，我是说，我没想到你会来……” 她难道真把于巧怡的话当成事实，认为他就这么肤浅？向来温和的眸子隐去一丝恼怒，但看到她慌张的态度及泛红的膝盖，又心软了。 “你摔傻了？连话都说不好。我可以进去了吗？”他自动自发地脱鞋，在玄关打开梁家客厅的灯，一点都没有生疏的感觉。 她傻呼呼地跟在他后面，跟着他在客厅坐下。 屈衍明余光瞥了瞥斜后方的餐桌，空无一物；再看看垃圾筒，果然是放满了零食的包装袋。 还以他们远洋食品的零食居多。 他在心里暗忖，下回要和父母讨论讨论，拿给她的零食分量必须减半，否则这小妮子连饭都不吃了。 “呃，屈大哥，你有什么事吗？”她腼觍地问。 “拿饭来给你吃。”两人才几日不见，竟已生疏至此，她仿佛不太敢靠近他，这令他极为气馁。 “谢谢。”僵硬地接过便当盒，她只是呆呆地望着布满花纹的盒子表面，和以往见到他便缠着问东问西的模样差很多。 屈衍明苦笑。“妃妃，那天晚上……我和于巧怡的对话，你全听到了吧？” 发呆的人儿完全没有反应，只是继续低着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那番话不只击碎了她的信心，连她懵懵懂懂的少女情怀，一并打碎了。 “我必须向你说声抱歉，屈大哥没有帮你说话，是因为懒得反驳她，并不代表我也是那么想。” 勉强扯出一个笑，她抬头。“屈大哥，你没必要向我道歉啊！我只是当时觉得有点难过，于姊姊说的也不完全错……” “不！妃妃在我心目中是最可爱的，绝对不是她说的那个样子。”心疼她连微笑都要硬挤出来，他摸了摸她的头。 这次的笑容看起来比较自然了，虽然她仍是受伤，但至少没那么痛了。 “不过有一件事却是千真万确的。”他正经的问：“妃妃，屈大哥研究所毕业后，就要去美国了，你……想不想和屈大哥去？” “啊？”梁晓妃张大了嘴，指着自己，“屈大哥，你真的要带我去？” “真的。”他被她的傻样逗笑了，“因为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台湾，怕你书就不好好念了。”其实是怕她大学考不上，但他没把话说白。“放心，学费的部分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歪着头想了想，这次，她真心地笑了，然而给他的回答，却是摇头。 “屈大哥，我还是不跟你去了。我自己一个人留在台湾，也会好好念书的。” “是吗？”他比她还犹豫，“你不考虑看看？” “不用考虑了。其实于姊姊说的对，我不能一直依赖你，你有你的人生，我老像个拖油瓶一样缠着你也不行。”圆圆的脸蛋很是真诚，在说这番话之前，她彻底反省过自己之前赖着他的举动。 若非是他责任心重，一般人一定觉得她很烦吧？连亲姊姊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她，总有一天还是会剩下自己一个人，她必须学着自立。屈家毕竟不能照顾她一辈子，屈大哥更会成家立业，她可以感念他们的恩情，可以想办法报答，但绝不能再占他们便宜！ “你是在意于巧怡那些话吗？你真的不必……” “不是！”她柔声却坚定地打岔，“我已经决定在台湾考大学，也和学校老师谈过了。虽然我成绩不好，但是我会努力的。” 既然她已决定，他也不强迫，只是心里难免失落。他早该知道妃妃单纯却敏感，于巧怡一番话就能让她对他客气起来，那待他从美国回来，经过遥远的距离与时间，“屈大哥”这块金字招牌，迟早会褪色。 “好吧。不过，你想念什么科系？有底了吗？” “唔……学校老师是建议念商学院比较有前途，或者念外语……” “但这些都不是你的兴趣不是吗？”屈衍明引导她思考，“你仔细想想，你最有兴趣的是哪方面呢？” “吃的方面！”几乎是想都不想就回答了。 他噗哧一笑。“很好，或许你可以试试营养学系那方面的，那和吃最脱离不了关系。” “是吗……”她认真地思考起来，屈衍明并不知道他的话，已在她心里种下了根。 “好了。便当你不吃吗？都快凉了。” 晓妃听话地打开便当，却在动筷前顿了一下，朝他微微笑。“屈大哥，你可以不必等我吃饭，你不用跟于姊姊约会吗？” “为什么我要和她约会？” “她不是你女朋友？我看到她亲你。”或许这才是那晚令她流泪的关键，只是被自己极力的忽视。 “傻瓜，那是她突然亲我，我措手不及才让她得逞，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他笑着捏了下她肉感的脸颊，但这次下手重了点。“你真该罚！老是把我和别人兜在一块儿，以前是你姊姊，现在又是于巧怡！” “嘻嘻……”一句话令她豁然开朗，脸上微微疼痛已不算什么。不过，既然于姊姊可以偷袭得逞，那凭她和屈大哥的交情，她是否也可以有特殊待遇？ 这思绪几乎没经过多想，就由口中反射而出，“屈大哥，那你可不可以也亲亲我？” “什么？”音调拉高，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于姊姊亲到你了，那我也要。”她一脸你不亲就是不公平的样子。 “你……”别开玩笑。 后头的话来不及讲，可爱的圆脸儿已凑上前来，粉唇嘟得高高的，晶亮大眼阖在眼睑中，表情十足的真诚。 屈衍明知道他不该有反应，但却仍因她的靠近而狠狠撼动了心。 他的妃妃不再是小女孩，已有了少女的娇柔与美丽，他不应该再和她这么亲近，内心的失序更是超乎了哥哥对妹妹的单纯互动。 罪恶感顿时袭上心头，面对她的天真及纯洁，他斥责着心中的恶魔，却又觉得自己一点动作也没有，会伤了她的心。 等了好久，期待的亲吻并没有落下，微微眯眼偷看，梁晓妃瞧见了他的为难。 “哎哟！”她睁开眼，笑了，“屈大哥，我跟你开玩笑的啦！” “你！唉……”他无奈地摇摇头，却再也无法忽视自己方才那一瞬间怪异的心情。“好了，屈大哥也该回去了。你吃完饭后，记得把便当盒送到屈妈妈那里。” “嗯，屈大哥再见。”她送他到门口，笑咪咪地和他挥手，门关上那一刹那，什么笑容都垮了下来。 难得看到一次他失措的样子，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不过她敏感地察觉到了。望着窗外他的背影，明明该是搞笑的一幕，怎么她却好难过，视线越来越雾茫茫地看不清楚。 她的玩笑果然吓到他了，屈大哥好像是落荒而逃的…… 国中时无解的问题，现在梁晓妃恍然大悟──甜柠檬的苦和辣两种滋味，这一个晚上，她全都尝到了。 屈衍明没有再来过梁家。 倒是梁晓妃恢复了和屈家的往来，而她的表现和态度，跟以往没有两样。 可是她不再开口闭口就是屈大哥了，也没再特地等到他回家才离开屈家。几次偶然见到他，她都很自然地和他打招呼，然后继续陪屈妈妈看八点档或陪屈二哥斗嘴，连她都觉得自己好棒。 因为她发现屈大哥的笑容变了，不再那么坦然，看着她的目光，也有着闪躲。 她不能再因为自己的心情造成他的困扰，他表现得那么明显，白痴都明白了。所以屈大哥只能是屈大哥，一样是她重视的亲人，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好可惜，妃妃呀，你真的不能去给屈大哥送机？” “嗯，我那天要模拟考……” “屈大哥是搭晚上的飞机，你真的没空吗？” “晚上老师会留全班下来检讨考卷……” 就这样，她推掉了屈衍明的送行大会，当天，也如往常一样上学去。 可是没有人知道，国际机场附近，一个能够观看到所有飞机起降的小陡坡，在这天傍晚出现了一抹丰满圆润的身影。 只要一辆飞机起飞，这个身影就会朝天上大喊。 “屈大哥！我喜欢你──” 飞机的引擎声总是掩盖了她的声音，但她仍是不屈不挠地对着天空叫着。 “屈大哥！我喜欢你──” 一辆一辆的飞机过了，连喊了几个小时，声音哑了、泪流尽了，仍是有微微的气音，嘶哑地追寻着每架飞机的尾灯。 “屈大哥！我喜欢你──” 从今以后，一段纯纯的暗恋心情，埋葬在毫无回应的夜空中。 大学四年或许对一般人而言，是轻松快乐的，什么恋爱、社团学分一起修，偶尔和三五好友跷课夜游唱ktv，但这对梁晓妃而言很有难度。 因为她光要应付自己不被当掉，就快撑不住了。 少了屈家三兄弟的恶补，她本就摇摇欲坠的成绩直直落入地狱，连大学都是很勉强很勉强才考上一所可说拿成绩单就能入学的学校。所以，四年后能成功地拿到毕业证书，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参加完了毕业典礼，她有种海阔天空的感觉。捧着手中巧克力做的花束，她笑得甜蜜蜜的。 嘻嘻，金莎耶！她最喜欢的巧克力！由于她肉肉的体型和美女一点儿都构不上边，没办法像系花一样花束多到捧不住。不过她亲切的笑容及和善的脾气，也为她博得好人缘，收到这一束学妹送的巧克力花她已经很满足了。 回家的路上，下意识地往屈家的方向绕，她已经习惯每天都要看一眼那扇黄铜大门才能安心回家。虽说她还是常去串门子，从屈爸屈妈那里得到屈大哥的消息，但和小时候比起来，互动确实减少了点。 以前对屈家的心情是依赖，现在则是陪伴，屈妈常说她剩下的两个儿子一点都不贴心，出门像丢掉，回来像捡到，幸好有她在，像多了个女儿般，日子也才不会那么无聊。 又是红花开满的季节，长长的围墙到了尽头，她缓下脚步，才转过头，马上在半敞的黄铜大门里看到了不寻常的一抹影子。 那抹影子小小的、白白的，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飘来飘去。 现在是大白天吧？她吞了口口水，望了望头顶的大太阳，硬着头皮推门进去查看。 这阵子屈爸屈妈出国旅游去了，要明天才会回来，屈二哥早就搬去外地，屈小哥更是好一阵子没回家过，那里面会是谁呢？ “啊──” 梁晓妃和白影忽然对上眼，一起尖叫起来。没头没脑叫了一阵子后，她才惊魂未定地止住声音，讶异于她的发现。 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大概七、八岁左右，长相甜美可爱，有着雪白的皮肤，穿着白色小洋装。一时错觉大白天见鬼的梁晓妃定睛一看，不禁觉得好笑，两个人刚才不知面对面在鬼叫什么。 “你是谁？”她忍不住问。 小女孩没回答，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难道听不懂中文？ “who……whoareyou？”梁晓妃艰难地用了她的破烂英文，才三个字，但舌头都快打结了。 小女孩仍是没有回应，目光的焦点集中在她手上。 梁晓妃不解地看了眼自己的手，不过捧着一束花，没什么奇怪的吧…… 等一等！她试探性地将花束举高，小女孩的目光马上追随而去，花往下，小女孩的眼睛也往下。她索性嗖的一声把花藏到身后，小女孩的嘴马上扁起来了。 “吃……”她白细的小手指着自己的嘴，又指着花束，“i 她在说什么鬼？梁晓妃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吃”这个中国字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可是她要拿回家慢慢享用的，提防地把花束再藏好一点，但那名小女孩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令梁晓妃有些心虚。 “先说你是谁？”先搞清楚是敌是友，才能决定要不要把粮食分享给她。 “myuncle带我来……”小女孩似乎懂得中文，只是表达得不是很好，一句话里中英夹杂，让梁晓妃听得很吃力。 模模糊糊地听了一段，她终于明白了，小女孩好像是来找人的，但屈家根本没有人在，所以扑了个空。 所以，她是屈家的亲戚，是友！ 梁晓妃马上展开笑容，朝小女孩挥挥手，果然小小的身子就跑了过来，直直扑往她手里的花束。 基本上，一般人都不太可能在大太阳的下午，把一个小孩子丢在房子进不去的花园里，尤其这个小孩还可怜兮兮的向你讨吃的时候。 所以即使小女孩有极大可能会蚕食她手中的金莎花束，她也认了。 “你叫什么名字？”知道小女孩听得懂中文后，她也懒得绕英文了。 “amanda……”牵着她的手，小女孩仍痴痴地望着花束。 梁晓妃从包包里拿出笔记本，写了几个字后撕下一页，投进屈家的信箱里。 “来吧，到姊姊家里玩，姊姊让你吃巧克力……eat！eat！eat！” “这叫洋芋片，洋芋……马铃薯你懂吧？在我家不准说英文，说不出来不给你吃！” “potatochips……养、养鱼片……”小女孩牙牙学语似地跟着念。 “是洋芋，洋芋片！” “洋芋片！” “说得很好！另外这个叫煎饼，吃起来硬硬的喔。” “煎饼……” “叮咚──” “啊！有人按门铃，你乖乖在这里吃饼干，我去开门。”留下小女孩坐在客厅和一堆零食奋战，梁晓妃起身开门。 由于个头娇小，打开门后，她只看见一堵平坦的胸膛。 哇！这男人长得好高，像印象中的屈大哥一样耶……赫！ 仰首看清楚来人，她彻底地石化了。 “请问，”男人笑得很温柔，扬着手上的纸张，“是你绑架了我家的‘大大’吗？妃妃？” “大大大大……”她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好。 “‘你家的大大在我这里，妃妃。’居然留下这样的纸条，要不是认识你，还真把你当成绑匪。”男人进了门，脱了鞋放在鞋柜上，自在的像在家里。“还有，我家的小朋友名字不叫‘大大’，她叫amanda，中文名字叫屈少茗。” “屈大哥？！”她抽了口气，终于回过神。 “清醒了？”这么多年不见，他的妃妃还是一样可爱，身材只比高中时消气了一些，但还是肉呼呼的，衬着她雪白的肌肤，令人直想…… 大手伸了过去，往她脸蛋上一捏，屈衍明忍不住眉开眼笑。到台湾下了飞机已经几个小时过去，直至现在看见她、触碰她，才有回到家的感觉。 “你怎么回来了？”她还在惊吓中。 “经验累积够了，所以就回来了……”他突然回头，将门外的一部婴儿车推进来。“帮我抱一下，我关门。” 抱一下？ 目光直接瞄到婴儿车里小小的身躯……真的有个小婴儿？接连而来太多的惊吓，梁晓妃只能愣愣抱起车里熟睡的小娃儿，依她的判断，这小娃儿应该只有四、五个月大吧。 “他现在四个月，名字叫屈少扬。” “屈少扬……”她低下头看着睡梦中的小婴儿，脸蛋儿白里透红，小小的身躯圆滚滚的，肥嫩嫩小手搭在她的手臂上，真是可爱到了极点，她不禁轻抬柔荑，往他的脸蛋伸去…… “妃妃！”屈衍明看得直想笑。 “啊？”等她发现自己看婴儿看呆了，她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轻掐住了他那肥软软的颊。“呵呵呵，屈大哥……”笑得超尴尬。 现在她终于明白遇到她的每个人，都对她的脸伸出魔爪是怎么回事，原来看到这种细白圆嫩、弹性十足的脸颊，不出手试试触感实在很对不起自己。 “你千万别把我以前常捏你脸的恶行，全报复在我儿子身上。”似笑非笑地说完，他大步朝客厅的屈少茗行去。 “你儿子？！”要不是还抱着个婴儿，梁晓妃一定会跳起来。 屈衍明没理会她的大惊小怪，无言地看着屈少茗吃巧克力吃得满手满脸，桌子上还一堆已开封的零食，而且，全是他们屈家的远洋食品生产的。 很好，妃妃真是欠扁了，自己爱吃零食也就算了，连他家的小公主都要一起带坏。而他老爸这火山孝子也真称职，他不在的这几年，仍是源源不断地供应粮食。 屈少茗不知大难临头，睁着无辜的大眼，笑指桌上的零食。“uncle，这个好吃，养鱼片、煎饼……” 见她一脸状况外的模样，他已经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狂笑。 “你已经认识这两种食物了啊？少茗好棒。”想了想，还是决定当个好人，他一边夸赞她，一边不动声色地将零食一包包收好。 “屈大哥！”梁晓妃这时才匆匆忙忙地回到客厅坐下，将打结脑筋里唯一的想法脱口而出，“你结婚了？” “嗯，应该说曾经结婚。” 是这样吗……无意识地抚了抚胸口，比起他五年前的离开，他结婚的消息好像没让她那么痛，只泛起了微微的酸。 “怎么没听屈爸屈妈说？”她真是太意外了，意外到可以忽略那些奇怪的心情。 “我没告诉他们。”他笑了笑，淡淡地解释，“两年前我认识了amanda的母亲lyah，觉得很合得来，就到拉斯维加斯结婚了。不过前一阵子她车祸过世，我才带着两个孩子回来。” “呃……屈大哥，你不要难过喔……”顿时她觉得自己好像问错问题了。 “你不用紧张，我已经不难过了。”她无伪的反应令他心里一暖。 他隐藏着许多事实没有说出来，因为逝者已矣，那些都不重要了。包括他只身在美国求学的困难及寂寞，lyah就像个大姊般照顾他，在他最空虚时抚慰他。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爱她，但能确定的是很感激她，即使两人婚姻到后来因lyah又爱上别的男人而生变，他也不想再计较了。 “你说你两年前才认识她，那大大……”梁晓妃的目光瞄向还在吃巧克力的金发小女孩，“好像已经七、八岁了耶？” “大大是lyah和她前夫生的，我是她第二任丈夫。她现在也算是我的女儿，在美国没有其他亲人，所以我就带她回台湾。”没意识到自己也用了梁晓妃发明的名字，他用下颔比了比梁晓妃怀里的婴儿，“只有少扬是lyah和我的孩子。” “原来小小才是你亲生的，难怪他是黑头发。”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婴儿紧闭的眼眸。不知道眼珠子是不是黑的呢…… “他眼睛也是黑的，你别吵醒他。”屈衍明哭笑不得地制止她，光瞧她眼睛滴溜溜地直往孩子身上转，就知道她想做什么。“还有，你什么时候替他取了‘小小’这个名字？” “因为他姊姊叫‘大大’啊！弟弟当然叫‘小小’。”那些英文名字太难记，中文名字她又不习惯，还是大大小小比较亲切。 “哈哈哈……”终于还是被她逗笑了，他进门前还担心时间及距离的阻隔，会让两人显得很陌生，想不到她的亲和力还是一下子就收服他了。 “有什么好笑的嘛……”她低声咕哝，轻拍了拍怀里被惊扰到的婴儿，不意又瞄到被屈衍明的笑声吓呆的屈少茗，她突然摆出自认最凶恶的脸。“屈大哥，既然 大大现在是你女儿，你怎么可以把她一个人丢在你家花园啊！” “不是我丢的，是她自己偷跑去。”摇摇头，表示他也很无奈，“她知道有爷爷奶奶的存在，就很兴奋地想见他们，结果趁我带小小在附近诊所打预防针的时候，从诊所偷溜出来。” “是这样啊……不过屈爸屈妈出国去了，要明天才会回来耶！” “我也知道。”这次变苦笑了，“我爸妈很肯定地告诉我回来的日期是今天，但刚才回家没人才让我想到，他们大概是忘了计算时差了。” “那你没告诉他们结婚的消息，就把大大小小带到他们面前，他们会吓坏吧？”想到屈爸爸对儿子一丝不苟的个性，她机伶地打了个冷颤。 这下，屈衍明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我想……我会很惨吧！” 第四章 “你说你做了什么？”屈父气红了脸，青筋都爆出来。 屈衍明仍是平心静气地直言，“我说，我在美国有过一段婚姻，少茗是我前妻的孩子；少扬，则是我亲生的。” “你你你……”屈父几乎气得连话都说不好，“你私自找个洋婆子结婚也就算了，还带了个拖油瓶回来？” “他们是你的孙子，不是拖油瓶！”屈衍明皱起眉，“而且lyah已经过世了，我不想听到你们批评她。” “我让你去美国，不是让你去搞七捻三的！而且我说的拖油瓶不是那个小娃儿，是和你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的──”屈父还想发作，却让抱着孙儿的屈母阻止了。 “好了，别生气了，反正事已成定局，你又能怎么样呢？”屈母连忙打断他。看着咿咿呀呀的小婴儿，她心都化了，真是──可爱呀！ 还有一旁白雪公主般的金发小妹妹，正小心翼翼地喝着她做好的爱玉冰，不时朝这边瞥来担忧害怕的目光，不知道这名义上的爷爷正嫌弃着她，着实令人心疼极了。 “你就小声点，吓到孩子了！”屈母微恼瞪他。 “哼！”屈父眯着眼看着屈少茗，就是没办法真心去喜爱她。 “还有，爸、妈，因为少茗读书的关系，我会带两个孩子到山上的别墅去住。” 怕外表及中文程度都和七岁同龄小孩不同的屈少茗，会在一般的小学受到排斥，所以屈衍明替她报名了美国学校，考量到学区及交通限制，他毅然决然决定搬家。 不过这决定显然又激怒了屈父。 “你要搬就搬出去！我不希罕！”冷哼一声，屈父转身进了房间，砰的一声阖上房门，力量之大让地板都震动了一下，屈少茗身体一抖，缩进沙发里。 “乖喔，小可爱，爷爷不是故意的。”屈母赶紧将怀里的婴儿交给儿子，上前搂了搂小女孩。 “妈，等少茗升上国中，换少扬该上小学，他应该不会有语言的问题，我会带着他们搬回来的……” “没关系，你有什么规划就去做，我不会局限你一定要死守着这栋房子。” 屈母温和地看着长子。这孩子从小到大的表现已经够好了，但他父亲对他的要求却是像天一样高。虽然他偷偷结婚的事也吓到她了，但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也有承担责任的担当，那她这做母亲的也只能支持他。 “谢谢你，妈。”心中大石算放下了一半，另一半，等到公司正式上班后，再和父亲慢慢磨合吧。 “不过你要常带两个孩子回来看我们啊，否则日子怪无聊的。”屈母一边招呼着屈少茗，瞧她金发蓝眸可爱极了，不住在一起还真有些舍不得。 “那是当然。对了，妈，你认不认识什么可靠的保母？我以后上班都不在家，需要有人到山上照顾两个孩子。”再过两天就搬到山上，到时候再找就麻烦多了。 “保母？”屈母眼睛一亮，“你可以找妃妃啊！” “妃妃？”屈衍明满是错愕。并不是他想质疑，但妃妃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了。 “你不知道吗？妃妃今年才从幼保系毕业，正要开始找工作呢！” “幼保系？”他惊讶得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她怎么会念幼保系？一点都不像她的风格！” “当初选系时，我也问过她，她很想念营养系，可是考不上，只好念相关的科系了。” 营养系吗……屈衍明黑眸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他没想过自己无心的建议，竟被她看得如此重要，进而决定了她的未来？ “衍明，你不要看妃妃生活上好像很迷糊，其实她是细心又体贴的！像你们三个老是不回家，都是妃妃来陪我们，还有之前你爸犯腰痛，妃妃还特地叫她在日本的爸爸寄特效药来呢！” 屈衍明越听越意外。他知道妃妃很乖，却不知她为他的家人做了这么多。 “还有啊！如果可以，你就说服妃妃和你一起住在山上吧！她姊姊老是不回家，她们家还曾经遭过小偷呢！唉，她一个女孩子住在那里，我都替她感到害怕。”没发现儿子的异状，屈母喃喃念着，边念还边摇头。 他一直沉默着，这五年不在台湾，他似乎错过了许多事。 “呵呵……”在他发愣的时候，屈母突然笑出来，看着怀里又开始猛吃零食的小女孩。“儿子啊，我发现你带回家的两个小女孩，都很喜欢咱们家生产的食品嘛！” 被这么一说，女儿和妃妃那股爱吃劲还真是相似，他不禁也泛出微笑。 “是啊，妈。我会尽力让这两个女孩凑在一起的，这样吃也有伴嘛。” “好啊。” 屈衍明有些傻眼，他没想到梁晓妃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他的请求了。 “屈大哥，那我有薪水吗？”圆圆的大眼眨呀眨，像对于将来的第一份薪水极为兴奋。 “呃，有。”他说了一个比平常价码略高的数值。 “太高了啦！你还包吃包住呢！除以二还差不多，我只要有钱领就好了。”她笑嘻嘻的，很是期待，“等领到薪水，我要请屈爸屈妈吃饭，嘻嘻。” 最后还是用在自家人身上？他哑然失笑。“没有要请我吗？” “你是老板呢！让员工请客不会不好意思吗？”她可爱地皱了皱鼻子。 这话令他有些担心了。“妃妃，我希望你还是把我当成大哥，别说我是你老板，这听起来似乎……” “哎呀！屈大哥，我是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吗？”她歪着头看他，“你到美国这么久，幽默感都没了。” 屈衍明只能苦笑，有关她的事，他都很难当成玩笑。 “呃，有一件事，我必须先向屈大哥坦诚。”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梁晓妃绞着手指，“那个，我才刚毕业，没有实际带小孩的经验，所以很可能手忙脚乱，如果你有找到更好的保母，可以随时把我换掉没关系……” “我不会换掉你的。”他揉揉她的头，像以前那般宠溺。 “你说的喔！”贼兮兮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她马上提起行李坐进他的车，像是怕他反悔一般。 “天，这丫头居然也懂得以退为进了？”摇头失笑，屈衍明也上了车，往他们未来的住处出发。 一路上，除了车里流泻的轻音乐，就是梁晓妃和屈少茗叽叽呱呱聊天的声音。没想到她们还真的研究起远洋食品的哪款零食比较好吃，令屈衍明不禁啼笑皆非。 新家到了，他把车停妥，正弯身抱起安全座椅上的小娃儿时，两个女孩儿已手牵手跑进别墅里，一边参观一边赞叹了。 “哇──好漂亮……” “哇──豪飘亮……” “大大，是漂亮，好漂亮！” “好漂亮！” 屈衍明抱着孩子进门，笑觑她们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吃惊样。 “屈大哥，我要住哪里？”行李提得手酸了，梁晓妃看着好多扇阖着的房门，十分期待。 他一手指着二楼最边间的门，然后又指向隔壁那扇门。“最旁边那间是我的房间，隔壁是婴儿房，剩下的你和大大自己去选。”在搬进来之前，他已完成所有装潢改建的工程。 “耶！”两个女孩子欢呼一声，一起冲上楼，速度之快让屈衍明都看到傻眼。 “我要这间！”一开门见到纯白纱质的落地窗帘，梁晓妃马上就决定了。 “我要这间！”屈少茗也跟在她后面，说着一样的话。 她微微蹙眉。算了，不要跟小孩子计较。梁晓妃打开另一扇房门，一张看起来软绵绵的大床马上征服了她。“我要这间！” 屈少茗马上跑了过来。“我要这间！” 你是鹦鹉吗？梁晓妃扁着嘴，又去打开婴儿房隔壁的房间，深深浅浅的蓝映入眼帘，吸引住她别不开眼。 屈少茗哒哒地跑过来，站在她后头不说话。 她心思一转。“我不要这间！” “我不要这间！”小女孩随即跟着说。 得逞的人儿露出一抹奸笑。“嘿嘿，你不要，那我要了！” 换屈少茗扁起嘴，天空般湛蓝的眸里浮现水光，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她心软了，当下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事，干么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呢？“那……你喜欢就给你嘛。” 屈少茗还是不说话，泪珠一滴滴滚下。 没有嚎啕大哭，却让梁晓妃急了，她攀到栏杆边，往楼下大叫，“屈大哥！你快点来，那个……大大她哭了。” 早把一切看在眼里的屈衍明上了楼，在女儿身旁蹲下。“少茗，你想跟妃妃姊姊住在同一间吗？” 她揉着眼睛点点头。 而梁晓妃因她这个回应睁大了眼。原来小女孩是想跟她住？她还以为她故意找碴呢！ 他温柔地劝着，“你已经长大，变成小姐了，小姐要自己住一间房啊！你们一人一间，就像有了自己的秘密空间，你可以自己布置，放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可以叫妃妃姊姊过来参观，这不是很好吗？” 想了一想，他说的有道理，屈少茗收起泪水，怯怯地点了头。“那我要猪妃妃姊姊戈壁。” “是‘住’妃妃姊姊‘隔壁’！”梁晓妃笑了，点头如捣蒜，“好啊！我住大大和小小中间的房间，这样我们四个人的房间就连在一起了。大大，有空你也可以过来找我玩喔！” “嗯！” 于是，她们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快快乐乐地进房参观新房间。 对于这种情形，屈衍明即使错愕，也不禁莞尔一笑，对着怀里睁着大眼的小娃儿道：“小小……啊不，是少扬，你也觉得女人真是奇妙的生物吧？” 小婴儿居然啊啊地叫了两声，像是附和。 “啊，你同意我的看法吗？我没想到妃妃竟然和大大……少茗处得那么好，看到这个结果，我也放心了。” 只是他眼中透出的光芒，更有些安心以外的复杂心思。 屈家别墅的新生活，就从这天开始，梁晓妃也正式展开她的保母生涯。 由于屈少茗还有好几天才开学，于是趁着屈衍明上班时，她们抱着屈少扬把整个别墅摸得熟透了。 “喀啦──” 门开了，傍晚时间，梁晓妃知道这是屈衍明用门禁卡刷开了大门，她抱着小娃娃，和屈少茗两个人睁着大眼，像在迎接着国王归来。 屈衍明一进门，就见到四道期待的眼神，他将笑意压进心里，面无表情的走进来。 “uncle，今天吃什么？”小女孩先发言了。 “屈大哥，今天有带东西回来吗？”梁晓妃也不落人后。 遇见这两只嗷嗷待哺的小馋虫，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打从住到山上来，再也没有屈父三不五时贡献零食，她们两个只能等他每天下班后，偶尔带一些新产品的试吃品回来。 “有。”他先回答了梁晓妃的问题，两只小馋虫的眼睛为之一亮。“是手工鸡蛋布丁。” “布丁！”她们惊叫起来，面对面击了下掌，像在互相恭喜。 “不过……”他迟疑的口气，令她们的欢欣鼓舞停顿了下来，“只有一颗布丁，所以你们必须决定谁来品尝。” “啊？”两个女孩的距离顿时拉开，提防地看着对方。 “大大，我平时还要照顾小小，很辛苦……”梁晓妃连忙轻晃着小婴儿，暗示着她。 “妃妃姊姊，我平时也要读中文书，很西苦……”屈少茗马上奄奄一息地趴在桌上，她的国语在梁晓妃的调教下已经标准多了。 屈衍明不作声，兴味盎然地看着她们怎么解决这件事。 “是很‘辛苦’啦……那就老方法决定吧。”纠正完发音，梁晓妃在桌下抽了张纸，再递了枝笔过去。“只要你能写出‘布丁’的国字，今天的鸡蛋布丁就让给你。” 屈少茗接过纸笔，想了想，咬了咬笔杆，然后生涩地开始在纸上刻划起来…… 随着字迹的出现，梁晓妃的脸渐渐地绿了。“什么？你居然会写？！你为什么会写？” “你教我的啊！”她可得意了，“每次uncle拿吃的回来，你就教我写字，上次uncle拿过超莓布丁啊！” 青天霹雳！原来她还是败在自己手上？ “草莓……是草莓布丁……”连说话都快没力了。 瞧梁晓妃打击甚大的模样，屈衍明尽量忍住不笑。“妃妃，没想到你还会教大大写字？”他对两个孩子的匿称，老早就被她同化了。 “是啊……”唉，超后悔的他都不知道。“早知道就考‘鸡蛋’两个字……”省得等会儿只能干瞪眼看别人享用布丁。 “哈哈哈……”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笑。 教大大写字并不在保母的工作范围内，但妃妃好像很自然地就做了。他原本就很怕孩子中文程度跟不上周遭的人，现在他可以多少放心一点了。 妃妃真的很好、很棒，他心中的感动更是难以言喻，他现在更坚信她能把保母这项工作做得很好。 “唉……我去给小小洗澡。”垂头丧气，她抱着孩子上楼了。 不过对于梁晓妃的孩子气，屈衍明仍是摇头。他从公事包里掏出一杯布丁及塑胶汤匙，放在女儿的面前。 “快吃吧！”他摸摸她的头。 屈少茗高兴地打开布丁，闻到传来的浓浓蛋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在汤匙插下前，她忽然迟疑了一下。 “uncle，可不可以给我潘子？” “潘子是什么？” “潘子，我要分一半布丁给妃妃姊姊啊！妃妃姊姊不管吃什么都有分我喔！” 他讶异了一下，不过还是从善如流地到厨房拿了个小盘子给她。 “你真乖，中文也说得越来越好了，不过这叫‘盘子’。”他夸奖她，更在心里感谢妃妃真是把她教得很好。 两人才完成了布丁的切割手术，楼上突然传来梁晓妃的叫声。 “屈大哥──”那声音怯怯的，“屈大哥你来一下……” 屈衍明疑惑着踏上楼梯，在走进婴儿房时，只见儿子躺在床上手舞足蹈地笑着，但是全身光溜溜的。 “怎么了？”他不解地看着孩子，看样子是已经洗好澡了。 “那个，屈大哥……”她哭丧着脸，“你看小小的小鸡鸡和小蛋蛋缩起来了，为什么会这样？” 啊？他怔住，略带尴尬地说：“妃妃，这是正常的。洗完热水澡后遇到冷空气，热胀冷缩是自然现象。” “是吗？”她不太相信，觉得他只是安慰她，“可是昨天就没有缩啊！” “呃，这个……”他清了清喉咙，“不是每次都会缩的。” “这样真的正常吗？”她盯着小婴儿的重点部位，还是很担心，“要不要看看医生？屈大哥，你也会这样吗？” 轰！屈衍明觉得自己的脸皮快烧起来了。她怎么能这么自然地问出这种问题？ “那个，会。”他硬着头皮答了，脸上有着诡异的暗红。“快帮宝宝穿上衣服吧！会感冒的。” “喔！对，快穿衣服。” 她七手八脚地帮屈少扬穿上尿布和衣服，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问了什么问题。这种反应让屈衍明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像白痴一样，他的在意似乎一点道理都没有。 小娃儿着装完毕，咿咿呀呀地练习出声，梁晓妃笑着把手一张一阖地和他玩手指游戏，一边逗得他开心乱叫。 “妃妃，你和大大及小小都处得很好？”她俐落的包尿片动作，连他这个单身老爸都自叹不如。 “是啊，他们都很可爱嘛。”玩了半晌，她倏然敛起笑容，烦恼袭上眉间。“可是，我觉得我不是个适任的保母耶。” “怎么会呢？”她比他想像的要好千百倍。 “你看，我连小鸡鸡和小蛋蛋会热胀冷缩都不知道，还紧张兮兮的，我真怕我带不好大大和小小。”想起来真令人沮丧。 她可以不要一直提鸡鸡蛋蛋的问题吗？屈衍明轻抚额角，掩去不自在。“妃妃，你没有那东西，当然不知道。没有人一开始就是行家，保母也需要经验累积的。就我看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真的吗？”他的一句话，令她心情飞扬起来，“那以后遇到小小的小鸡鸡和小蛋蛋有问题，我再问你好了……” 话声到此停止，梁晓妃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白润润的脸蛋一下子染上绯色，接着是爆炸似地泛红。 这么大的反应看在屈衍明眼里，先是闷笑两声，接着忍不住捧腹大笑。 “天哪……妃妃你实在太宝了……” 小娃儿见到爸爸笑了，也跟着尖叫一声咭咭笑了起来，小脚踢呀踢地，这让梁晓妃觉得更丢脸，头都快垂到床板上。 “我不是笑你，我只是……”他真的忍俊不禁，又笑了好一阵子，“我真的觉得你很好，你不要想太多。对了，大大留了布丁给你，你快下去吃吧！” 听到布丁，她的心情好了一些，脸红地抱着孩子下楼去了。 屈衍明又在房间里笑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回过气来。他想，有了妃妃这个宝贝，在山上的日子必定是充满欢笑的。 第五章 看着秘书今天交上来的新产品企划，屈衍明凝着脸。 平时在家，他都是温温和和，像个好爸爸的形象，现在这种凝重的表情，只有在办公室时才会表现出来。 “依苹，这份文件董事长许可了吗？” “许可了，是董事长特助交办过来的。”徐依苹是他在美国留学同学会认识的学妹，个性、能力皆属上选，回到台湾后，由于她正好要找工作，便向屈衍明自荐做他的秘书。 到目前为止，她的表现可圈可点，屈衍明也很庆幸自己选对了人，替他分担了不少工作。 “现在已经在进行了吗？” “好像已经在评估原料的数量，准备向美国那里订购。” 揉了揉眉心，他放下手中企划。“先打住，等我和董事长谈谈以后再决定。” “咦？可是……”现在这个案子几乎已经箭在弦上，如果突然喊停，损失是免不了的。 屈衍明严肃的打断她的话，“我说停就停，这种原料，我们不能用。” 是吗？徐依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企划影本。“健康豆浆，原料使用添加了高钙的黄豆，不是很有噱头吗？” “基因改造食品这几年来在美国受到极大的抨击，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它对人体会产生什么样的伤害，但毕竟不是自然产生的，许多专家及民众对它仍有疑虑。”他在读书时也做过这方面的研究。“不能因为原料便宜、有噱头就使用，我们必须考量产品的安全性及后续可能发生的效应。” “被你一说我才想到，如果这点被对手拿来炒新闻，似乎很容易遭受攻击。”她马上举一反三。 屈衍明欣赏地勾起唇角。“你很聪明。不过，董事长那里不知道说不说得通。” 他老爸的个性有多硬他还会不知道吗？已经许可并且着手进行的事，几乎不可能翻案的。何况父子两人正在冷战中，尤其这个案子又是父亲信赖的老部属提出的，他如果反对，恐会招来清剿之名。 这下又要头痛了…… 徐依苹看他直揉眉角，体贴地回座位拿了一片头疼药给他。 “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对身体不好，瞧你头疼成这样。” 他道了谢将药吃下，或许是心理作用，不舒服的感觉确实减缓许多。 “对了，你刚回国的时候，不是要替你的孩子找保母吗？我有认识几个具有证照的……” 他举起手，阻止徐依苹继续说下去。“谢谢你的帮忙，不过我已经找到了。” “喔？”本想介绍自己的姨妈给他，徐依苹暗自气闷自己动作太慢，少了一个亲近他的机会。 “是我一个认识很久的妹妹，她恰好从幼保系毕业。”他简单将梁晓妃的身分解释了一遍。 “才刚毕业吗？会不会缺乏经验？而且还是一次照顾两个，最好是找有证照的合格保母……” “把孩子交给妃妃，我很放心。”淡淡的一句话堵住她的质疑。 “喔……那好吧，能被你信任，我想她应该很有能力。”徐依苹一口气只能闷在心里。 “好了，保母的事不是重点，你帮我接通董事长，我想就这个企划和他讨论一下……” “好大喔！” 湛蓝的眼眸直盯着远洋食品大楼，屈少茗身着粉红色洋装，头发用同色丝带绑成两条小辫子，站在大楼前就像尊洋娃娃，备受众人瞩目。 “很华丽吧！这里可说是妃妃姊姊的游乐场呢！只是我也有一阵子没来了。”梁晓妃得意得屁股都快翘起来。 从小受到屈家特别待遇的她，在屈父的许可下，可免查验通报在远洋食品大楼出入，不过她个性乖巧、低调，没事并不会来打扰，否则大概早就横行这栋大楼。 “我们要去找uncle？”他真会在这栋漂亮的大楼里？ “嗯。”正在回想总裁办公室应该在哪一层楼哪一间的梁晓妃，听到她对屈衍明的称呼，忽然蹲下身正视她。“大大，你是不是应该叫他‘爸爸’？” 屈少茗似乎很疑惑，小嘴开开阖阖，最后还是吐出，“uncle？” 算了，这事急不得。梁晓妃推着婴儿车，牵起她的手。“走吧！我们去找你爸爸。” 两个人踏进远洋大楼，果然没受到任何阻挡，连警卫都向梁晓妃打招呼，足见她在这里的地位。拿着屈父给的通行卡，她搭乘干部专用的电梯到了顶楼，再慢慢寻找，最后走下一层楼来到总裁办公室前。 “到了！”隐隐约约听到总裁室里传来说话声，她示意屈少茗蹑手蹑脚地前进，准备给屈衍明一个惊喜。 两个人靠近了门边，突然发现门并未阖上，里头传出的声音音调高扬，带着丝愤怒。 “……这是商誉的问题！压低成本固然是必要，但如果我们用了这样的原料制作豆浆，就是对自己的良心过不去…… “爸，你听我说，无论如何我会阻挡这个案子，除非有人能拿出基因改造食品对人体完全无害的证据…… “……如果总裁这个位子只能执行而无法决策，那我宁可不坐！” “喀！”里头又传来挂电话的声音。 门外的两个人都傻了，听得出来门里的屈衍明十分生气，而没看过他如此暴怒的屈少茗立刻扁嘴，眼泪就要滑出眼眶。 “大大……你别哭啊，你爸爸不是针对你……”其实梁晓妃也吓到了，但还是极力地安抚小女孩。 “呜……哇──”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这样的uncle好可怕。 “你们是谁？怎么可以擅入总裁室？” 梁晓妃正手忙脚乱地安慰屈少茗，离座上洗手间的徐依苹回到自己的座位，却看到陌生人，所有警戒全竖起来。 “我是……来找屈大哥……”梁晓妃因徐依苹不善的表情而支吾，她指着哭泣不停的小女孩，还有婴儿车里由酣睡被吵醒，皱着脸仿佛蓄势待发的小娃儿。“他们、他们是屈大哥，呃，屈衍明的孩子……” “屈大哥？”徐依苹虽然知道屈衍明有小孩，但却没看过他们，所以对梁晓妃的说词存疑，而且她直觉认为，屈衍明的小孩应该是黑头发的，那个哭泣的小女孩显然是个外国人。“你们是谁？不要随便乱认父亲！” “我没有……”此时屈少扬终于也加入了姊姊哭泣的行列，梁晓妃顾不得回答问题，先把小娃儿抱起来拍拍背。“你小声点，别吓到他了。” 不速之客还嫌她太大声？徐依苹觉得这世界简直反了，才叉起腰想赶人，话题男主角就由办公室里走出来。 “外头是谁，怎么这么吵……妃妃？他们在哭什么？”见到梁晓妃，他原本冷肃的表情随之放松。 “总裁，这个人带着两个小孩，没经通报就闯进来，我……” “屈大哥，我今天带大大去看学校，本想找你搭个便车一起回家……” “呜呜……uncle讲电话好凶，大大怕怕……” “呜哇──呜哇──哇哇哇──” 四个人的声音齐向他轰来，徐依苹是义正辞严，梁晓妃急于辩解，屈少茗委屈至极，屈少扬则不明就里地狂哭。 刚刚才好些的头似乎又痛了起来，不过由四个人片段的话语，他大概可以拼凑出事情的真相，于是沉着声音喝道：“全都给我闭嘴！” 所有的声音一下停了，连小娃儿都好像听得懂一样，只剩下抽抽噎噎。 屈衍明趁他们全呆住了，明快地下达命令，“依苹，麻烦你倒两杯果汁，还有拿一些食物来，他们是我的客人。妃妃，你带着大大小小进来。” 语毕，他领在前头先进了办公室，梁晓妃也赶紧拉着屈少茗和婴儿车跟上。 他才一就坐，马上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女孩立正在沙发旁，表情无辜像在罚站一样，小娃儿则张着大眼东张西望，完全的自得其乐。 妃妃居然有办法一来就让气氛凝重的办公室鸡飞狗跳，他头一次看到徐依苹那么抓狂的样子，而现在这一大一小罚站的样子更是滑稽。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慢慢地抬高，最后忍俊不住低笑起来。 “屈大哥，你还好吧？”他是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想到方才在外头听到的对话，梁晓妃以极和悦的语调劝说，“你和屈爸爸吵架了喔？没关系啦，屈爸爸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你不要太在意喔……” “uncle不要生气，爷爷坏坏。”屈少茗也可怜兮兮地帮腔。 听到妃妃的误解，还有大大那小心翼翼的表情，什么烦躁全数一扫而空，他笑得更大声。“哈哈哈……不是……不，没关系，你们都坐下吧！” 她们乖乖坐下，觑向他的眼神皆是打探。他好像越来越不正常了？ “我和爸……咳！只是有点意见不合，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好不容易憋住笑，但看到她们战战兢兢的样子，他又破功笑了一阵。 最不想被她们看到的一面居然被看到了，害他有些担心自己好爸爸好哥哥的形象受损，不过看她们只是吓呆而非害怕，他也跟着释然。 “我刚好像听到豆浆，是健康豆浆吗？”她记得好像有听到屈爸爸说现在远洋食品贩售的豆浆要改良，但细节就不知道了。 他完全把梁晓妃当自己人，不在乎地将内情简单道出，“是啊，新产品原料有一点问题，我想暂停生产，但爸反对，不过我可以解决的……” “总裁，点心来了。”徐依苹的声音乍然打断他的谈话，即使这有些不礼貌，但她也顾不了了。 她从没见过学长对谁说话这么热切，更遑论他还向一个陌生的女子解释公司机密，令她生起极度的危机感。 原来学长身边亲近的女人，不只她一个。 “妃妃，你和大大乖乖喝果汁吃饼干，等一下我谈完事，就载你们回去。”他示意徐依苹将点心放好，继续谈论企划案。 “可是总裁，我们要谈的事情……”不适合有外人在。她瞄了一眼梁晓妃。 “无妨，让她们在这儿。”梁晓妃对他而言不是外人，他毫不考虑地驳回。 当下有种挫败的感觉，徐依苹回到他桌边，刻意站在他和梁晓妃之间，隔绝他们的视线。 她很清楚地感觉到这女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很是不同，但到底有多不同，她还必须探一探。 随着公事上谈话进行，梁晓妃渐渐听懂了屈衍明和屈父争执的焦点，她好想发问，但几次遇到徐依苹打探的目光，她又缩了回来，只好乖乖吃着饼干。 “……大致上就是如此，董事长有电话就转进来。”屈衍明下了最后的指令，这才正视徐依苹。 但徐依苹却是闷在心里，她知道他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她身后的梁晓妃。 “妃妃……”他才起个头，便看到两个女孩儿用一模一样的姿势吃着饼干，连拿起果汁的时间都一样，这个可爱的画面令他想笑。 “你们吃饱了吗？”他笑问。 “吃饱了！”异口同声回答，然后她们真的就不再碰桌上的食物。 他们之间的圆融气氛令徐依苹提防，硬是挤出笑来打岔，“总裁，不帮我介绍一下，这位是……” “她就是我提到的，大大小小……我是说少茗和少扬的保母，姓梁，梁晓妃。”大大小小两个匿称几乎无法改口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真被同化得厉害。 “喔……原来梁小姐是保母啊。”避开屈衍明，她投给梁晓妃的目光中有些鄙夷，“这么年轻就要照顾两个孩子，真是不简单。不过……看梁小姐这么可观的身材，总裁，你不会担心你的女儿也被养得……” 屈衍明皱起眉，正想说话，却被梁晓妃抢先一步。 “不会的！不只大大，屈大哥一家人的饮食，我都有计算过热量，和煮菜的大婶讨论过，所以绝对不会让大大的身材变形！”她拍胸脯保证。 这下吃惊的是屈衍明了。他有稍微感觉到自妃妃来了之后，家里煮饭大婶的菜色有些微转变，变为较清淡，但也更合胃口了，想不到这竟是妃妃的意思！ 越是相处，他越发现她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呆呆的小女孩了。 “喔，看不出来梁小姐懂这么多啊。”徐依苹有点不相信，“可是你和总裁的女儿吃了一堆点心不是吗？这些都是热量啊！” 梁晓妃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不知道远洋食品的东西都是天然原料制成的吗？没有太多人工添加物和糖精，所以我很放心让大大吃，像这个五谷饼，就可以算在主食的热量里。” 完全堵得徐依苹哑口无言。 看自己的秘书受窘，梁晓妃还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屈衍明连忙打圆场，“依苹，妃妃从小吃远洋的食品吃到大，自然很熟悉，你做久了以后也会了解。” 上司都说话了，她只能吞下所有的不满，一脸可惜地道：“既然我们的食品这么好，她怎么没吃完？” 说到这个就尴尬了，梁晓妃怯怯地笑。“我可以说实话吗？这个饼干不太好吃。” 废话！徐依苹在心里暗哼。她上菜可是看客人的，像梁晓妃这种角色，只能吃销不出去的库存品！ “原来如此。”她假意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在减肥！” 梁晓妃隐约感到她的话里带刺，但仍是不以为意，搔搔头干笑，“我也想减，不过大概很困难，呵呵呵……” “依苹！”屈衍明的低斥里带着薄怒。他不喜欢别人拿妃妃的身材做文章。 不说就不说！徐依苹转向他，刻意叹了口气。 “总裁，我看梁小姐年纪轻轻就待在你家做保母，实在有些浪费青春。你瞧，她一整天都在照顾孩子，哪有空去交男朋友呢？我想，你应该考虑考虑这点，换个已经做妈妈、有经验的保母，才不会耽误到梁小姐……” 梁晓妃连忙摇头。“不会不会，我会努力做好，不要换掉我！” 但徐依苹的话如当头棒喝提醒了屈衍明。妃妃二十四小时住在他家，白天也是和两个孩子窝在一起，这是否限制了她的社交生活？ 她才二十出头啊！二十出头时的他，社团、学业、爱情都得意，可是她却要把屎把尿地带小孩，他竟完全没想到这点。 “妃妃，你会不会觉得大大和小小绑死你的时间了？如果会的话，我考虑让你……” “不要！我会好好做，屈大哥，我和大大小小处得很好……” “你别急，我只是想你还这么年轻，不应该整天关在家里……” “我在家里很开心啊！我……”她都快急哭了。 “我看，她连喜欢的人都没有，所以才不介意在家里做个宅女吧？”徐依苹趁机讥讽了一句。 “我有喜欢的人！” 梁晓妃这句话脱口而出，不仅她自己吓到，连屈衍明都脸色微微不自在。 徐依苹乘胜追击问：“是谁呀？要不要说说看？” “那个人……你们不认识啦！”她扭捏地低下头。 不认识……屈衍明难以说明自己目前的心情是什么，或许有些失望，也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总之这种情感很陌生，也令他不舒服。 他的小妹妹长大了，有了心仪的对象，不知道哪天他这个哥哥就会被踢到一边去，所有疼爱及眷宠都变成另一个男人的权利，每天看着她无邪笑脸、接受她细心关怀的，也变成另一个男人…… “好了！别说了，妃妃都不好意思了。”他打断徐依苹的追问，迳自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妃妃不是要坐我的车回家吗？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好！”只要不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带她到火星她也愿意！ 梁晓妃牵起屈少茗，再推着屈少扬的婴儿车，和徐依苹道别后，快速地走出办公室，像背后有鬼追赶一样。 深夜。 “屈大哥？” 端着一杯牛奶，梁晓妃敲了敲书房的门，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枱灯的光线映着半张俊逸的脸庞，另半张隐在书桌及手肘的阴影之间，屈衍明或许是累了，看公文也能看到睡着。 “工作真辛苦啊，还要和屈爸奋战……”她想起下午屈衍明和屈父的对话，替他的辛苦及无力感到很是心疼。 注视了他一会儿，她悄悄地走出书房，拿回一条毛毯轻轻盖在他身上。 然后她的眼睛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由少女时代延续至今的爱恋，原以为云淡风轻了，想不到却在重逢的那一瞬间不争气地又死灰复燃，不过她看得出他的为难及逃避，因此宁可把这份感情深深地埋在心里。 替他照顾大大和小小，使他无后顾之忧地在事业上努力，是她唯一能替他做的事了。 即使心里明白他对自己完全只是兄妹之情，但今天回程在车上的对话，还是令她心惊胆战了一下──他直接地表达出他的愧疚，并给了她一个星期一天半的假期，让她有机会和心上人出去约会。 听他无所谓地说出这种话，她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只好猛吃东西掩饰失意。屈大哥不知道那个人是他，他不知道他在剜她的心。 不过，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她的爱情是自愿付出的，他没有接受的必要，所以她一直掩饰得很好，只要能看到他的笑容，她再难过也无所谓。 即使有一天他有了新的伴侣，无论对象是谁，她也能笑着祝福。 因为她知道，她始终不会有在他身边的机会，从他那年匆匆去美国，没有再来她家探望她，她就知道了。 “屈大哥，我知道你不喜欢体型庞大的史前巨鳄，我不会让你困扰的！” 几年前屈衍明和于巧怡的对话，在她心中留下了烙痕，那是一种醍醐灌顶般的觉悟，硬生生撕裂了少女对爱情的幻想，将他和她的距离拉得老远。 唯一的冀望，她只要能像现在一样，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就够了。 他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形成了一块阴影，让他深邃俊挺的五官添上了些神秘感。不愧是她暗恋多年的男人，在任何情况下都帅。 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触他的睫，只见他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又陷入沉睡。 “屈大哥？别睡了，明天你起来会腰酸背痛的！”梁晓妃轻声唤着。 然而他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接着一动也不动了。 现在整张俊脸无防备地在她面前呈现，让她的芳心急促地跳动了几下。 他是她的梦想，她一生难以企及的愿望。她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梦，就算是完成她未竟之志好了，几年前碰的那个软钉子，在现下的气氛里，她着迷地想弥补那个破碎的心愿。 一下下就好了，然后她再也不会奢望…… 轻轻凑了过去，她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只是蜻蜒点水就离开了，她绽开一个美丽的笑颜，至少她不再觉得遗憾。 慢慢地走出书房，她阖上门，打算让他睡个半小时再来叫他，而这段时间，够她好好回味方才的亲匿了。 然而她不知道，门才阖上，趴在桌上的男人立即转醒，轻抚了下自己的嘴唇。 他神色复杂，幽幽叹了口气。 “原来……那个人还是我吗？” 第六章 屈少茗开始上学的第一个月过去了。 梁晓妃每天都尽责地做好保母的工作，屈少扬已经五个多月了，她定时带他去打预防针做健儿门诊，而傍晚，她总是会站在门口，迎接屈少茗的校车。 小女孩每天都玩得脸红扑扑的，但今天她的脸色显然不同，小嘴高高嘟起，神情既疑惑又失意。 梁晓妃连忙倒了一杯果汁到客厅里给她，自己也拿了一杯，然后在她身边坐下。“大大，你怎么了？” 她蹙着眉，许久才低低地吐出一句，“妃妃姊姊，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 满口的果汁差点喷出来，呛到喉咙硬是咳了好几声。“咳咳咳……大大，为什么你会问这个？” “就是我们班上的田野俊太，说我没有爸爸妈妈很奇怪……每个小孩都有爸爸妈妈的啊！”好像被轻视了一样，小女孩的感受不太好。 “你有爸爸啊！”梁晓妃回答得理所当然，“屈大哥不就是你爸爸？” “他是uncle……”从以前到现在都这么叫，她仍是觉得不一样。 歪着头看着纳闷的屈少茗，梁晓妃想了想，决定用另一个方式解决她的困惑。 “大大，你心目中的爸爸是什么样子的？” “要会陪我玩啊！还有，要住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发零用钱、买东西给我吃，还要很疼我……”她扳着手指细数，但不知是词穷还是想不出来，很快就接不下去了。 梁晓妃笑了。“好。你再想，现在每个周末都会带你出去玩的人是谁啊？还有，不管工作再忙，都会尽量赶回家和你吃饭、看电视的人是谁？最常拿零食回来给你、最疼你的是谁？而花钱供你食衣住行，还要担心你上课会不适应的人，又是谁呢？” “是uncle……”屈少茗低声答了。 “那uncle所做的，不就是爸爸的工作吗？” 梁晓妃瞧她仍不甚理解，于是搬出自己的经验。“大大，你知道吗？你比起妃妃姊姊要幸福多了！” “为什么？”这话勾起她的兴趣。 “因为妃妃姊姊的爸爸，有跟没有一样啊。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两个人都不想养我和我姊姊，只是妈妈跑得比较快，所以爸爸不太高兴，把我们丢在台湾，就自己去日本工作了。” 曾经也埋怨过父母的漠不关心，不过善良乐观的她已经释怀了，才能侃侃而谈，“我从来没有和爸爸一起出去玩的经验，也不记得他和我一起吃过饭或看过电视，从小到大的生活，都是我和姊姊一起过……或许爸爸唯一有做到的事，就是每个月汇生活费回来，但自从我考上大学，就再也没有他的音讯了。” 她无奈地笑了笑。“我连他的长相都不太记得了呢！” “啊……”屈少茗同情地看着她。 “所以，有uncle这么疼你，大大是不是很幸福呢？”也因为屈大哥，让她的童年添了许多温暖时光，因此她一样的感恩，“相形之下，你比较喜欢一个都不理你的爸爸，还是喜欢对你关怀有加的uncle？” “我喜欢uncle！”这次屈少茗毫不考虑地举高小手，大叫出来。 “嘻嘻，这就对了嘛！”她放心地又开始喝果汁，“而且屈大哥娶了你妈妈，你叫他爸爸也是应该的……” “我妈妈死掉了。”小女孩冷不防冒出一句，俏脸蛋儿又沉下来，“所以我没有妈妈。” 再一次，梁晓妃又被果汁狠狠地噎到。这次她该怎么回答呢？ “我也没有妈妈呀！”她无奈，只能这么说。 “妃妃姊姊……”谄媚的眼光溜过去，稚嫩的身躯蹭呀蹭地，“你做我妈妈好不好？” 什么？！梁晓妃冷汗都快流出来，赶紧把果汁放下，她可不想当场被果汁呛死。“不行、不行……我怎么能做你妈妈呢？”双手还不停在空手挥着。 “你讨厌我？”小嘴儿扁起。 “我没有讨厌你，只是……”她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大大，要你爸爸再结婚，你才会有新妈妈。” “那你跟uncle结婚啊！” “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她叹了口气苦笑，“结婚的前提是要有爱情，爸爸要爱妈妈，婚姻才有意义。屈大哥不爱我，所以我不能和他结婚，不能当你的妈妈。” “爱？”屈少茗又迷惑了，“像uncle爱我那样吗？” “不太一样，我说的爱是男生爱女生那种，就是……白雪公主和王子那种爱，白雪公主你知道吧？呃，white……snow……” 她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小女孩却反而用力地点头，“snow “知道就好。”终于松了口气。 “那妃妃姊姊爱uncle吗？你爱uncle就可以当我妈妈了吧？” “……” 屈衍明一踏入家门，就觉得气氛怪怪的。 梁晓妃一样的笑脸迎人，但掩不住些微惆怅，而屈少茗更是直接把嘴嘟起来，对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在追问也问不出答案的情况下，他用完晚饭，到书房回了几封电子邮件，当机立断今天晚上罢工，先搞清楚家里两位女性是怎么回事。 信步走回客厅，屈少茗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迪士尼卡通，而梁晓妃则抱着一堆影印纸，表情严肃地像在研究什么建国大业。 他自然地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妃妃，小小呢？” “喝完奶睡着了。”眼睛仍是不离影印纸。 屈衍明感兴趣地靠过去，想看看她在干什么。 感受到光源被遮住了，她反射性地转头一看，粉唇就这么恰恰好地从他嘴角擦过。 “赫！”她吓得从沙发上掉下来，嫩脸一下子涨红，连退三大步。“屈屈屈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被突袭的人反倒神情悠哉，没事般拿起她放在桌上的资料。“七岁孩子的教育？妃妃，你看这个做什么？” 瞧他若无其事，梁晓妃才赧然地坐回原位。笨蛋！反应这么大看起来超笨的，屈大哥一定觉得她很奇怪，呜呜呜…… “那是……我想参考一下网路资料，看七岁的孩子应该怎么沟通。”她还是很想哭，不好意思到了极点。 “是大大吗？我看你平常和她沟通得很好啊，还需要看资料吗？”难道这和她们今天异常的气氛有关？ “就……”她偷瞄了屈少茗一眼，确定她没在听，“大大今天问我，她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我的回答她不是很满意，所以我想看看是不是我的沟通方式出了问题。” 喔？屈衍明淡淡地笑了。大大也到了问这种事的年纪。 “那你怎么回答她？”他好奇。 “我跟她说……你就是她爸爸啊！” “那妈妈呢？” “呃……” “是妃妃姊姊不做我的妈妈啦！”不知道什么时候卡通演完了，屈少茗连忙来到屈衍明身边告状，还气嘟嘟的。 “为什么？”他挡住明显想过去封住小女孩的嘴的梁晓妃。 “妃妃姊姊说，要和uncle结婚才能当我的妈妈，可是她不能和uncle结婚。” 不能和他结婚？屈衍明眉头微皱。他还以为…… “妃妃姊姊还说，”她打算一口气把小报告打完，“两个人结婚要有爱，但是uncle不爱她，所以不能结婚。” 屈衍明若有所思地瞥向梁晓妃，见她挣扎无效，只能垂头丧气地坐在原地，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uncle，妃妃姊姊说的爱，是男生爱女生那种喔！就是败血公主和袜子的那种爱！”怕他不清楚，屈少茗还特别说明。 “是白雪公主和王子啦！”即便窘到极点，梁晓妃还是下意识地纠正她，脸上的红潮已蔓延到后颈，仍是头低低的。 “对啦，白雪公主和王子！”这次标准了，小报告也打完，超级得意。 屈衍明瞧着梁晓妃不自在的样子，觉得自己该说些话。“妃妃，我觉得……” “啊！”她突然抬起头，“屈大哥，我好像听到小小的哭声了，我上去看一看。” 还不待他回答，她一溜烟地跑上楼，也逃离这一片尴尬。 想着女儿刚才的叙述，屈衍明的眉头始终展不开，直到她推了推他。 “uncle，你真的不爱妃妃姊姊吗？” “我……”他苦笑，“我不能爱她。” “妃妃姊姊很好啊！为什么不能？” “我从小看她长大，对她就像妹妹一样，我如果对自己的妹妹有非分之想，就太过分了，我们只能有兄妹之情。”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他用的词有点深，小女孩似懂非懂。“这样就不可以结婚了吗？” “也不是不可以结婚，只是……”他难以解释那种莫名的罪恶感。 “那就结婚啊！现在没有爱，以后总会有的嘛！”屈少茗跟着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我问过妃妃姊姊，她说她爱你喔！” 星目一凝，屈衍明清楚感受到自己的脉搏瞬间加快，心里有种说不出来，悲喜交加的感觉。 果然…… “可是妃妃姊姊又说，你对lyah妈咪那种才是爱，和对她的爱不一样。”依小孩子简单的逻辑，她还是不懂，“她说她很羡慕……可不都是爱吗？有什么好羡慕的？” 他摸摸她的头，嘴角无力勾起，只能轻叹。 “是没什么好羡慕的，或许你lyah妈咪才该羡慕她。” “羡慕什么？” “羡慕……一种不同的感觉。”屈衍明有些头痛了。 屈少茗好奇的追问：“什么不同的感觉？” “……”他抚抚自己的额角。“这个问题，uncle等一下再回答你，你先把妃妃姊姊刚才看的那叠资料拿给我好吗？” 屈衍衡难得接到一次大哥的电话，要他约一票朋友一起到pub去，想想老大平时工作那么辛苦，他马上急召几个最会玩的兄弟，再带上几个漂亮马子，就等老大光临。 屈衍明指定的地点还算有格调，不是放满摇头电音的舞厅，而是洋溢着轻音乐的lounge “阿衡，你大哥什么时候来？”阿丁问着。 “应该快来了吧？他工作忙，现在又是下班时间，大概塞车吧？”屈衍衡也很不确定，正想拿出手机拨号，便看到屈衍明的身影。 “来了来了！”他示意座上的几个漂亮妹妹，“你们可要努力点，我老大当和尚应该很久了！” 莺莺燕燕们娇笑出声，期待地看着缓慢接近的硕长身影，还有他身后一个……身材丰满圆润的年轻女孩？ 屈衍衡嘴都歪了。“妈呀！我该不会弄错老大的意思了吧？怎么会带妃妃来？” 来到桌前，屈衍明看到在座几位男士，微微点头示意，却又在看到一群对他媚笑不已的辣妹时，微蹙了眉。 他先让梁晓妃落坐在身边，自己才坐下。屈衍衡先将众友人介绍一递，才轮到他身上。 “他就是我大哥，虽然长得跟我有像，不过我比他帅一点啦！”他指着屈衍明笑道，众人低声哄笑声中，又指向梁晓妃，“她叫梁晓妃，我们都叫她妃妃。” 哄笑声到此为止，每个人都用狐疑的眼光盯着她看。 屈衍衡以手肘顶了顶她。“妃妃，和大家打个招呼啊！” “大家好。”梁晓妃微赧地向大家问好。 不说还好，一说，突然安静的酒吧里爆出惊天大笑，弄得屈家两兄弟加上一个小丫头全都一头雾水。 “有什么好笑的？”屈衍衡纳闷。 “肥……肥肥，还真是名副其实啊……哈哈！” 屈衍明眉头皱了起来，他不知道弟弟找来的这群朋友是什么来头，不过和他想像的“青年才俊”似乎有一大段距离。 屈衍衡瞥了眼大哥难看的脸色，还有梁晓妃的腼觍，笑着打哈哈，“喂，我不知道你们耳力这么差，连名字都能听错？” “不是……”宝哥凑到他耳边，以虽是压低声音，但所有人听得到的音量道：“喂，你大哥带来的马子……好像‘小有分量’？” “哈哈哈……” 这句话说中众人心意，又全部笑了起来。 屈衍明整个脸都沉了下来，正想发难，一道细细小小的声音却抢在他之前出声了，“我小时候的外号，真的是肥肥喔！” 没带一丝火气，甚至还笑咪咪的，她的亲和力很快影响了众人，笑声渐渐缓了下来。 阿丁感兴趣地问道：“那现在的外号呢？” “呃……”她搔搔头，难为情地笑了笑，“还是一样啊！只是我不太喜欢这个外号，所以你们不可以叫。” “哈哈哈……看得出来还是一样啦，哈……” “肥肥……好好好，叫你妃妃，那我们等一下点菜让你来吧，你看起来就很会吃的样子啊！” “我和零食比较熟耶，其他的食物我不太懂。” “零食喔？果然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啦！这样我以后什么都不敢吃了。” “是吗？为了一点点体重，就什么都不敢吃，不是很可惜吗？会错过很多好东西喔！” “喔喔喔？有什么好东西说来听听……” 一群男人全感兴趣地围过去，东亏一句、西亏一句，梁晓妃被众星拱月地拥在中央，除了傻笑回答问题，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反应。 这和屈衍明想的有些不同，他瞪了始作俑者的弟弟一眼。 “大哥……”屈衍衡笑得有些尴尬，他似乎有些了解兄长的目的了。 想以美人计缓和兄长的不满，他连忙向那些辣妹使眼色，莺莺燕燕们立刻如百花争妍般拥上屈衍明身侧，与他娇声调笑。 屈衍明捺着性子和她们周旋，注意力却从没离开过梁晓妃。他发现即使那群男人说的话是针对她的身材暗讽，她也轻描淡写地和对方交谈，似乎不以他们的无礼为忤。 但真的不在意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听得很不爽。 “屈大哥，你怎么这么酷呀，我叫你好多声了呢！” “对嘛对嘛！你眼睛在看哪里……” 瞧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反应，辣妹们也闷了，尤其他的目标很明显地放在梁晓妃那边，更是令人气结！ 不甘心所有的男人都被一个胖妹给占据了，辣妹们又把心思放回同桌的男士身上，企图孤立梁晓妃。 渐渐地，梁晓妃又变成壁花了，不过她倒是松了口气。 或许是她的格格不入太明显，她看出了屈衍衡的为难，所以她始终挂着笑容和他们谈天，免得让屈二哥难做人。 只是她很清楚，像这样的聚会，不会有下次了。 身旁那群高声谈笑的人，在安静的lounge 屈衍明好不容易摆脱了两个辣妹的纠缠，梁晓妃已经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她只是默默地一直吃，整个桌边的人，大概只有她会向送菜的服务生点头道谢。 “妃妃，”他靠过来，替她擦掉沾到嘴边的食物酱汁，苦笑道：“抱歉，这种情形不在我的意料当中，下次我会安排得好一点。” 她抬起头来望着他，脸色平和地道：“屈大哥，我不想有下次了。” “为什……” 他的话还没说完，几道尖锐又刻薄的声音又从身旁传来，像在印证她的话似地。 “哎呀！我们只顾着聊天都没吃东西，食物都被肥肥吃完了啦！” “是妃妃啦！那还不快去抢！” “谁抢得过酷斯拉啊！我们再重新点菜不就好了。” “对啊！谁知道那菜有没有沾过她的口水，说不定吃了之后和她一样肥，我会先自杀。” “你们的话很机车耶。妃妃，开个玩笑而已你不介意吧……” 连屈衍衡也觉得他们说得太过分了。平时这群猪朋狗友，也只有心情极差，想叫人出来玩乐放纵时才会找他们，今天他原本以为大哥想放松心情，所以才叫嘴贱的他们一道玩，能够一起“讦谯”某件事，也算是为负面情绪找一个出口。 可是今天多了梁晓妃，他们嘴贱到她身上就是不行，比起屈衍明，扣掉他出国的时间，屈衍衡和梁晓妃相处的时间还更长、更像真正的兄妹。 “喂！你们够了吧？再说一句我就……” “屈二哥！”梁晓妃笑笑地按住他的手，“我没关系的，我知道他们在开玩笑。” “就是嘛！不会这么开不起玩笑吧……”有人不怕死地搭腔。 一直隐忍怒火的屈衍明终于爆发，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脸对着众人道：“我们有事先告辞了。”然后，警告的目光投向弟弟。“我们有空再聊聊！” 虽然大哥拉着梁晓妃走了，但从他那磅礴的气势和前所未有的怒火看来，屈衍衡知道自己完了。 跌跌撞撞地被拉到停车场，屈衍明不甚温柔地将她塞进副驾驶座，自己才上车。 梁晓妃噤声不语，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火。 车发动了，在夜晚的街头行进，透着车窗外的路灯，偷偷瞥视从他冷厉俊脸上掠过的光影线条，她挣扎了许久，才怯怯地开口，“屈大哥……你怎么了？” 突然一个紧急煞车，害她差点被安全带勒死，屈衍明俐落地把车暂停路边，正色看她。 “妃妃，我问你，你听不出来衍衡的朋友们在侮辱你吗？” 她垂下眼眸，勉强一笑。“我知道啊，怎么会听不出来？” “那你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都气疯了！他今天带她去，不是让她被人骂好玩的。 “可是，那是屈二哥的朋友啊！” “不管他们是谁，你心里觉得不舒服，就应该当场反应！”他不敢想像她这种个性，在他出国这几年没人护着她，究竟吃了多少亏？听了多少恶言恶语？ 梁晓妃觉得更委屈了。在夜店里被嘲讽了一番，屈大哥没安慰也就算了，还这么凶地和她说话。 “他们玩得很高兴，如果我摆个臭脸或直接吐槽回去，不就破坏了整个气氛吗？也会让屈二哥以后难向朋友交代。何况，他们也不是我的谁，我不必在乎他们说什么。” “你真的不在乎吗？你不在乎的话，为什么会有难过的表情？你不在乎，怎么会坐在那里一直不说话？”纵使她掩饰得很好，但那清澄的圆眸流露出的真实情绪，是不会骗人的。 “不然我该怎么做？骂回去吗？”她也不满地扁嘴，“反正这些话我从小听到大，都麻痹了，不理他就好了。” “你麻痹了，我却没有！像你这种姑息的心态只会受更多的欺负。你的个性怎么从小到大一点长进都没有？你忘了当年被推到水里的教训吗？” 屈衍明冷着脸转头，重新发动车子。“下次我不希望你还是这么软弱！不想被欺负，就要反击！屈大哥不会每次都在你身边，看到你这么懦弱的样子，我很生气。” 车里陷入一片寂静，梁晓妃只是垂着头，不发一语，而屈衍明将车开回路上，也不说话，他需要一些时间冷静一下。 事情只要关系到她，他就难以保持平时的温和态度。她在他面前受欺负，就像当面打他一巴掌，他不知道是气她多一点，还是气自己多一点。 “屈大哥……”幽幽的声音传出，还带了些鼻音，“没有下次了。我刚才在店里说过，没有下次了……” “什么？”他不懂。 “我知道你带我去店里的用意，是想让我多认识一些异性吧？”粉颈低垂，没有让他看见她的自怜，“屈大哥，真的不用了，我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可怜，就算没人要，我也可以自己活得很好，不用再特地安排我和异性见面了。” 他自始至终对她只是对妹妹的关怀，没有关系；他对她没有爱情，也没有关系；但他竟一心一意想把她推给别的男人，无论是基于内疚或是责任感，她都狠狠地受伤了。 他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都看在眼里，从在夜店里坐下那一刹那，她就明白了他的目的。 自己对他的暗恋，或许他也心知肚明，她不期待他有任何回应，所以从不说出口，不过他真的不必像要甩掉什么麻烦一样，急急忙忙把她出清，她真的不会硬巴上他。 因此既然已被伤得那么重，夜店里屈二哥的朋友那些恶毒言语，她也能不当一回事了。 “妃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卑？”屈衍明越听越火。 由于他话里的严厉，她瑟缩了一下。“我自卑吗？我已经尽量叫自己别去在意那些话，也很努力、很积极的过每一天，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多胖多丑，这样还不够吗？” “你很好，我会帮你找一个能体会你美好的对象。”他信誓旦旦。 说到底，他还是想把她推给别人……梁晓妃只能把苦涩往肚里吞。 “不，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屈大哥，只有这点让我自己处理好吗？” 屈衍明听出她语气中的异样，不经意往她那方看去，那圆润身躯所传递的悲哀气息，却狠狠地拧住了他的心，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有气愤的、不舍的、愧疚的情绪，还有一些他难以名状的情感，像遇上路口的红灯一般，瞬间停了。 分离数年的时空，真让他不了解她了，她不再是那个他可以随意摆布的小妹妹，而他当着她的面数落她的缺点，又比那些讥讽她的人好多少？ 屈衍明的心凉了一半，突然发觉他似乎太自以为是了。 “屈大哥，你说过我一个星期可以休假一天半的吧？我从到你那里当保母后，没有休过一次假，现在……”晶亮的眼眸对上他，“我可以请假吗？” 他凝视着她的眼，也看见了其中的水光粼粼，这才知道，伤害她最深的人不是屈衍衡的狐群狗党。 而是他。 绿瞪了，方向盘一打，车子转往梁家的方向前进。 第七章 “屈衍衡，你在搞什么鬼？” 昨晚和一群朋友鬼混到凌晨的屈衍衡，一早……其实也不算早，十点钟准时接到屈衍明的电话，劈头便是一阵炮轰。 “大哥啊……”他掀开棉被，眯眼看了眼床头的闹钟，“我又怎么了？” “你昨天晚上带来的那群是什么朋友？”屈衍明的声音冷冷的，却有难以言喻的威胁性，“我不是跟你说邀请几个‘青年才俊’吗？” “冤枉啊！你又没说清楚，谁知道你会带妃妃来？”昨天那种情况，他才尴尬好吗？“我以为是老哥你想要放松心情，才找几个会玩的，早知道你是想给妃妃介绍男人，我早就去美国请比尔盖兹了啊！” 电话那方沉默了一下，怒气显然收敛了些。“妃妃她很难过。” “老哥，别把责任都推给我，难道你会不知道她为什么难过吗？” 在这端翻了个白眼，屈衍衡从小就看出来那个心眼单纯的妹妹，一双眼睛老黏在大哥身上，而大哥这种外表温和内里精明的人，不可能没有感觉。 人家丫头暗恋他，又没碍到他什么事，肯定是他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伤了人家的心。 “你也知道妃妃她对我……”屈衍明欲言又止。 “我看除了你家那两颗小萝卜头，所有人都知道了好吗？告诉你，爸妈对这件事情没有意见，我和衍军也都乐见其成，只不过……”他的口气变得严肃，“你要拒绝人家，麻烦用好一点的招式好吗？昨天看到你带妃妃来，我都傻眼了你知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或许是和我住在一起，限制了妃妃的机会，所以让她多认识一些人也好……” “可是在我看起来，你就像急着想把她推开一样。”屈衍衡叹了口气，“老哥，你这种行为，说好听一点叫热心，说难听一点，根本就是伪善！” “伪善？！”屈衍明的脸色有些古怪，他从没受过这种评语。 “对，就是伪善！其实妃妃比你想像的聪明多了，她知道你对她没那个意思。即使爸妈那么疼爱她，她也从来没拿感情的事来压你不是吗？反而你‘好心’想替她介绍男人，才让人觉得你根本是急着想摆脱她，又觉得凭她的姿色钓不到男人，才会做这种安排！” “我没有……”真的没有吗？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但绝对不只弟弟说的这么简单。 “其实你就让她自由发展，等你以后娶了老婆，她自然会死心；又或者她比你想像的更早开窍，过两个月就去交个男朋友呢？其实妃妃长得可爱，大家会去嘲笑她的身材，多半也只是亏亏女孩子的幼稚心态，她的行情比你想像的好多了！” “是吗？”听着听着，心情莫名其妙地闷起来。 “是呀！昨夜你们走了以后，我那群朋友们说，其实妃妃挺可爱的，以后可以多多出来玩，和她说话的感觉很舒服，她不爱计较的个性很讨喜，不像和其他女孩说话一样动辄得咎，一句话不对就生闷气。” “我知道妃妃很讨人喜欢。”这件事他十几年前就知道了！“可是我不希望她再和你那群朋友见面。”因为他容不下别人对她有言语上的侮辱。 “唉！叫人出来和她认识也是你说的，现在要人别和她见面也是你说的，你还真难讨好啊！” “谁叫你那群朋友老是对妃妃出言不逊，嘲笑她的身材？” “我知道他们过分了点，不过他们没有恶意……”屈衍衡打了个哈欠，听到话筒那端传来质疑的鼻音，马上见风转舵，“好吧好吧，他们的确是嘴贱，以后我会留意隔离妃妃和这种人，可以吗？老大。” “算你识相。”屈衍明冷哼一声。 “老大，”屈衍衡突然语重心长的问：“你确定你对妃妃完全没有意思吗？我觉得你对她的关心及保护，似乎已经超过对一个妹妹的情感了？” “……” 久久得不到回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好了，我要挂电话补眠了，老大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天半，就在梁晓妃假期最后一天晚上，屈衍明几乎是飞车到梁家，想把她接回家。 接到她之后，再到爸妈那儿把大大和小小接回来，之后看看时间应该可以一起去吃个饭，活络一下气氛，之前发生的事，就忘了它吧。 他是这么想的，想得很简单。 车在梁家门口停妥，他按了门铃，听到里头传来的脚步声，稳健得不像是那个迷糊的丫头。 “是你？”门开了，门后是道纤细美丽的身影，语气还不是很友善。 看到开门的是梁晓诗，屈衍明有些失望，但仍维持着礼仪。 “妃妃在吗？” 她想都没想就回答，“不在。” 瞥了一眼鞋柜里梁晓妃的娃娃鞋，屈衍明叹了口气。“她在生我的气，所以避不见面吗？” 眉梢一扬，梁晓诗的美目圆睁。“你这个人还真过分，你觉得她是会记恨的人吗？” “否则她明明在家，你为什么要说她不在呢？” “因为我不高兴！”她白了他一眼，“凭什么你大爷可以对我妹妹呼之即来挥之则去，我妹妹却连耍个性子都不可以？” “我没有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则去！”屈衍明皱眉。 “没有吗？她一直很高兴能到你山上的别墅工作，连放假都舍不得回来……”她想看妹妹居然比他这个外人还难！冷哼由鼻腔逸出，“可是前天晚上却莫名其妙地回来了，还哭着睡着呢！” 哭着睡着？屈衍明再也沉不住气，格开梁晓诗想进门，却被她大力地推回原地。 “你跟她说的话、对她做的事，她一字不漏地告诉我了。”有个乖妹妹就是这样，姊姊一问就什么都招供，“你不觉得你很好笑吗？她被人用言语羞辱，你不但没安慰她，还火上加油地教训她？” “我只是希望她坚强一点，能反击那些一伤人的话！”他道出他的苦心。 没好气地瞪着他，梁晓诗觉得他一定是人人捧在手掌心上，才会说出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话。 “你知道吗？通常反击回去，对方没几个会道歉认错，而且偏偏就有人会觉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或者即使不再批评，下回也会在你背后说得更难听。” 她吸了口气，把妃妃这么多年的怨气吐出来，“妃妃从小就胖，这些话不知听了多少了，我承认连我年轻叛逆的时候，也是侮辱她的人之一。连亲人都如此了，她要一次一次骂回去，累也累死了！或许你嗤之以鼻，但她有她的生存之道，你可以建议，但无权批评！” “妃妃那么乐观，所以才不在意别人的讥讽，但她也不能就放任别人骂她！”妃妃总是对那些攻击的话笑着带过，他才会忿忿不平。或许他的话是重了一些，但都是为了她好。 “你这话真令人生气！什么叫放任啊？明明是那些人该检讨自己，凭什么被骂的人反而要受责备？妃妃只是强迫自己不要在意！你想她不乐观行吗？那早就忧郁到去自杀了！大部分人都会对自己外表的缺陷很在意，可能别人只是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在当事人内心却会被放得很大。” 她瞪着他，果然不是身在其中的人，不会了解那种心酸。“今天你若是很矮，或者很胖，或者秃头，别人直接指着你说：‘哈哈，矮子！胖子！秃子！’而且是从小到大、三不五时就刺你一句，你情何以堪？” 屈衍明沉默了。他确实没想到妃妃的心情，他从没有遇过别人批评他的外表，因此只是以他的想法灌输在妃妃身上，却没考虑到这其中的心理因素是如此复杂。 “姊、屈大哥……” 门口的两人身体一僵，往屋内看，梁晓妃挂着虚弱的微笑站在里头，已不知道听了多久他们的对话。 “妃妃……”梁晓诗横她一眼。不是叫她别出来吗？ “妃妃，我来接你回家。”看见她，屈衍明连日来的紧绷情绪随之放松。 “姊，骂我的人又不是屈大哥，你不要凶他啦！”虽然委屈，但她对屈大哥却很抱歉，害他被姊姊念了。 “有人就是仗着自己帅，自以为是，欠骂嘛！” “他帅也不是他的错啊，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认知，屈大哥会生我气，也是因为他看不过去，我明白的。”她转向屈衍明。“屈大哥，对不起，姊姊对你这么凶，不过她是为了我好，你不要介意。” 梁晓诗翻了个白眼，转身走进室内，有这种滥好人妹妹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妃妃，屈大哥知道自己太一厢情愿了，是我的错。”他很诚恳地道歉。 “不不不……一厢情愿的是我，你千万不要觉得抱歉。”这句话一语双关，她很难过地发现，似乎连自己对他的暗恋，也造成了他不少麻烦。 下午曾接到屈二哥的道歉电话，她一个人的事情却造成两兄弟的龃龉及歉意，她实在太过意不去了。 “屈大哥，我的假还没放完，等时间到了，我会自己回去的好吗？”梁晓妃硬挤出一个笑。 似乎有些失望，屈衍明深深望了她一眼，瞧出她心里的挣扎。 “好吧，你若需要人载你上山，再打电话给我。”他在心里叹气，转身驾车离开。 望着越离越远的车身，就像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又觉得视线蒙蒙了。 现在她还没办法和他共处一室，只要再给她一个晚上，她会尽力恢复成那个无忧无虑的笨妹妹，克制住不当的爱意。 不知道妃妃回家了吗？ 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他忍不住想打电话回家确认，却又在碰到话筒的那一刻缩回了手。 就算她回家了，打这通电话又能说些什么？如果她没回家，听着铃声空响也只是徒增伤感。 沉思间，徐依苹敲门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在他桌上。 看着董事长室来的公文，屈衍明苦笑。“我爸还是坚持要生产，对吗？” 徐依苹替他抱不平。“是呀！听说连豆浆的样品都做好了，正在由试吃人员品评，看来这次要退回这个案子，真的很棘手。” 屈衍明突然觉得很无力，往椅背上一躺，连翻翻那份公文都懒。 人们羡慕他居高位，又有老父的庇荫，谁又知道他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必须比一般人付出双倍的努力，而决策的权力被钳制着，让他发挥不了全部的才能，心中的气馁更是没人能体会。 瞧他意兴阑珊，徐依苹鼓起勇气，想让两人的关系在今天有所改变。 “学长！”她改了称呼，“今天晚上你有节目吗？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有什么特殊理由吗？” “今天是你生日啊！”她索性把那份烦人的公文叠到一旁，“生日应该是快乐的日子，这些讨厌的事就先忘了吧！我们去狂欢一夜。” 他低声笑了。“我已经过了狂欢的年纪了，不过吃一顿饭倒是……” 话还没说完，电话铃声响起。徐依苹微恼这通打断她好事的电话，却仍尽着秘书本分，替他先接通。 “您好，总裁办公室。”听了一会对方的话，她秀眉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不情不愿地按下电话保留键。 “总裁，是你家小孩的保母，你要听吗？” 保母……是妃妃？！他几乎是把话筒抢过来，按下通话键。“喂？妃妃！” “是！”被他突来的声响吓到，梁晓妃差点没立正站好。 由她的语气，屈衍明几乎可以想像她那副余悸犹存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因公事产生的郁闷心情也放松不少。 “你回家了吗？”他轻声问，没有注意自己的声调像情人间的呢喃。 梁晓妃听到话筒那端的低沉嗓音，莫名地红了脸。 “我回家了。”这什么对话嘛！好像夫妻一样，真害羞！她连忙转移话题，“屈大哥，今天你会加班吗？” “不会。”回答得斩钉截铁，他甚至想现在就回家看看她。 “真的？”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今天晚上我煮饭喔！屈大哥你一定要回来吃吃看。” “没想到妃妃这么厉害！没问题，今天我一定准时回家。” 他笑得更开心了。 “那我们等你喔！”总觉得自己像老婆在叮咛老公似地，她绯红着脸蛋含糊地道别后，便挂上电话。 心满意足地结束通话，屈衍明才想起身边还站着徐依苹，而她刚刚才约他晚上一道用餐…… 对上她郁闷的表情，这下尴尬了。 “呃，依苹……” “学长！你本来要答应我的。”她好不甘心到手的鸭子居然被拦截了！ 是啊，他真的差点答应了。 “依苹，不然今天你陪我回家吧？”一方面绝不能对妃妃失约，另一方面又想安抚徐依苹的情绪，想两全其美，只有这招了。 “什么？”徐依苹惊喜地瞪大眼。她终于可以登堂入室了？ “妃妃煮了一桌好菜，就算我邀请你一起享用，好吗？” 喜悦的情绪陡然降了下来。她只是附属的吗？ 不过想到这是了解他家庭的好机会，更可以趁机了解他和那个保母究竟有多亲密，于是她换上笑脸，不再迟疑。 “好，今天晚上就让学长请客了！” 这一顿晚餐，还算愉悦平和地度过了。梁晓妃的厨艺虽不到惊为天人的地步，煮的也不是什么复杂的菜色，但屈衍明从来没有对一顿晚餐感到如此满足。 一路陪笑的徐依苹，暗自观察屈衍明和她的互动，纵使没有情侣间那种搂抱或亲吻，甚至连触碰都很少，但环绕在他们之间的温馨暧昧氛围，却令她感到极为刺目。 餐后，众人移至客厅，徐依苹自然霸占着屈衍明身旁的位子，而梁晓妃抱着屈少扬，说要和屈少茗到厨房拿切好的水果。 屈衍明坐在客厅里回味刚才令人喜悦的一餐，等到他发现，客厅里只剩下他和徐依苹两人了。 这是个好机会，在实际与他们一家子相处之后，她发现自己再不行动，日后将更难打入他的生活圈。 光瞧今天，只要梁晓妃笑，他就会跟着笑；而梁晓妃形容着和他女儿一起煮菜的生活琐事及小娃儿的趣事，他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自己缺乏与小孩相处的经验，只觉得他们烦透了，破坏她和学长独处的机会。 学长和那女人之间，实在太诡异了！ 她伸手拉来皮包，坐得更贴近他，有些话不快点说就迟了。 “学长，其实今天我原本想约你一起吃饭，最大的原因是我对你……” 话还没说完，客厅里的灯啪啪啪全部熄灭。告白被打断的徐依苹懊恼之余，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直接就扑进他的怀里。 “怎么了？停电吗？我好怕……” 屈衍明纳闷地看着天花板，再看看怀里的人儿。明明外头就还有路灯，一些电器的冷光夜灯也还亮着，说暗也没暗到哪里去，她是在害怕什么？ 他镇定地移开她，耳朵却不由得被一串歌声吸引住。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deardaddy……” 是生日快乐歌？！ 他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女儿捧着插着问号蜡烛的蛋糕，身边伴随抱着儿子的梁晓妃朝他走来，在烛火的映照下，三个人都是笑容满面的、唱着歌将这个做得略微歪斜的蛋糕放到他面前。 歌声乍停，屈衍明的微笑带动颧骨，眼睛都眯了起来。他一直保持着这个表情，一方面是太高兴，另一方面，他怕自己真的会感动到掉下泪来。 他的生日，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甚至是家人也连通电话都没打来，但身旁的人却替他想好了各种节目庆祝。尤其是妃妃，她心中应该对他还有芥蒂，却能这么快就放下，无私地只希望他生日快乐，叫他如何不感动？ “哇！还有蛋糕呢！学长，快许愿哪！”徐依苹不甘被冷落，连忙装high怂恿。明明他生日这天该是让她独占的，现在却像被这几个人排挤一样，她越想越不是滋味。 “还要许愿吗？”几张期盼的脸蛋一起望向他，他只好笑着举起双手，比了个投降的姿势。“好吧，我希望大家都身体健康，平安快乐。” “啊！你好没诚意！”徐依苹大发娇嗔，“还有两个愿望，要好好许。” “那，世界大同如何？” 这次连梁晓妃和屈少茗都忍不住抗议了。谈笑间，小女孩跑去亮起了灯，梁晓妃笑嘻嘻地抱起手中的婴儿，和屈少茗一起站到他面前。 “屈大哥，我们有礼物要送你喔！” “礼物？”他眼睛一亮。 “是啊，虽然我们的礼物不值什么钱，但都是我们努力为你做的。” “有了今天美味的晚餐和这个蛋糕，我已经很满足了。只要是你们送的东西，我一定都很高兴接受。”他开始期待。 “首先是小小！”她把屈少扬放到铺了软垫的地板上，“快！小小，表演给爸爸看。” 小娃儿咿呜地叫着，看见梁晓妃伸手拨弄他，很是兴奋，笑到都尖叫起来。他手舞足蹈了一阵，突然一个眨眼就翻了过去，趴在地上抬起天真无邪的脸蛋，朝着爸爸直笑，接着慢吞吞地匍匐前进了一小段距离。 “小小会爬了？”屈衍明露出惊喜的笑容。他这阵子忙于工作，都疏忽了孩子的成长情况，总觉得小小还像刚出生那样只会吃和睡，怎么默默地就会爬了？ “对啊！虽然像蛇一样，不过很快应该就会跪爬了。”梁晓妃抱起娃娃，递到屈衍明怀中，“而且小小的两个小牙苞，长出小牙齿了！” “真的？”他伸手抱起可爱的婴儿亲呀亲的，让他又笑又叫，“小小好棒，爸爸好高兴！” “那个……”屈少茗的声音迟疑地插了进来，“我也有送礼物喔！” “喔？你送的是什么？” 小女孩扭扭捏捏地将收在背后的一卷图画纸交给他，然后睁着大眼，对他的反应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他将婴儿交给梁晓妃，缓缓打开画纸。这是一幅蜡笔画成的全家福，里头有他，有她，有小小，也有妃妃，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最令他动容的，却是用歪七扭八的中文写在天空上的一句话── 我爱你，爸爸。 屈衍明不语，将头贴近图画纸，好一会儿才能缓和自己所受的震撼。他从这两个孩子身上得到的快乐，实在比他付出的要多出太多太多了。 多到令他一个大男人都隐约有鼻酸的感觉。 “大大。”他吸口气，深深地看着她，“你叫我爸爸？” “嗯……”屈少茗红着脸，有些害羞，但还是上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认真地问：“我以后可以叫你爸比吗？” “当然可以。”他等这天等好久了。他一直没有逼她，也不特地为她的身世编造什么故事哄骗她。他尽着做父亲的本分默默照顾她，从来没想到这孩子其实是感恩的，而且对于叫他爸爸这件事充满期待。 “爸比！”她居然莫名红了眼眶，扑进他怀里就哇哇大哭了起来，“我要叫你爸比，我一直要叫你爸比，可是lyah妈咪说你是uncle，乱叫你会生气，可是妃妃姊姊每次都说你就是爸比啊，我有爸比了，呜呜呜呜呜……” “乖，我不会生气的，我一直是你爸爸啊！” 屈衍明轻拍她的背，为她的眼泪感到心疼。才七岁的年纪，却却步于自己的孺慕之情，幸亏有妃妃的开导，否则不知这女孩儿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妃妃，谢谢。”他转向梁晓妃，衷心感谢她对他、对两个孩子，及对整个家庭的用心。他一时找不到更深刻的字眼，只能用谢谢这简单、却包含他满心激动情绪的话，传达给她。 “谢谢？”拭去眼角感动的泪水，梁晓妃呆呆地问：“屈大哥，你跟我谢什么？我送你的礼物。你可能要过一阵子才会收到，现在谢太早了啦！” “不只礼物，不只这么简单。”那种心情真的无以名状，他居然也有词穷的一天，“谢谢你，全部的事。” 她似懂非懂，茫然望着他，只能隐约感受到他有一些说不出口的心情，有异于平时的冷静。 徐依苹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她不清楚屈衍明的孩子，还有他和梁晓妃之间的家庭关系，也懒得去懂，只觉得自己像看了一出莫名其妙的戏。 不过梁晓妃送了两串蕉这回事，她却是一清二楚，于是她立刻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包装好的礼物，娇滴滴地递过去。 “学长，我也有礼物要送你。” “喔，你也有？”屈衍明一手接过礼物，让怀里的女儿帮他拆开，入目的是一条淡蓝色的领带。 “喜欢吗？”她有些赧然，送领带可是有着特殊意义，她好想绑住这个男人。“这是我到百货公司特地帮你挑的，这一季的最新款，全球限量一百条喔！” “很好看，不过你太破费了。”看到是领带，他收得有些尴尬，不过他会想办法补偿这个礼物的价值。 “不会，你喜欢就好。”瞧他就要把领带搁在一旁，她佯装自然地伸手拿过，然后示意屈少茗坐到旁边去。 “学长，我帮你把领带打上去，看适不适合。”说着，手中已经开始解下他原本的领带。 “不用……”屈衍明的拒绝显然没什么效果，如果硬要推开她又太失礼了，只好全身僵硬地任她摆布。 “打好了。”她往后倾了一点，给自己的眼光打了满分。“果然很好看！” “呃……谢谢。”他只能这么说，但同样的道谢，在和她说时的心情，和之前和梁晓妃说时，又是天差地远的不同。 “那学长你要常打来上班喔！” “我会的……” 徐依苹侧颜看着梁晓妃眼中的失落，至此才有种战胜的感觉。 屈衍明也看到了，而这更加强了他的决心。有些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第八章 洗完澡，梁晓妃擦干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梳妆台前，忍不住就端详起自己的脸。 捏捏双颊，她的婴儿肥好像从没消退。眼睛圆圆的，一点妩媚的感觉都没有，鼻子和嘴巴只能说没长错位置，也称不上什么葱管鼻或菱角嘴，最惨的是身材，小时候可以说这叫可爱，长大只能骗自己，这叫丰满。 过去在学校也不是没有男同学向她表示好感，不过在她心有所属的情况下全无疾而终。现在仔细看看，都怀疑这样平凡的脸，怎么吸引得了人呢？ 忍不住想把自己的鼻子捏挺一点，另一只手掐住下巴，看脸会不会显瘦一些，眼睛瞪大一点，或许能找出一丝女人味…… “妃妃，你门没关，我可以进来……”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梁晓妃瞬间呆住，还来不及尴尬，已经从镜子里的倒影看到屈衍明目瞪口呆的表情。 难得看到他的拙样，她心里着实有点想笑，不过想想自己现在的样子，大概比他更拙一百倍，说不定先哭一顿还比较实在。 “你在……练习扮鬼脸吗？”屈衍明百思不解。他真的不是故意闯入她的香闺，只是她没关门，他只要往门口一站，房间里就可以一览无遗。 “不是啦！我……我在按摩脸。”她假装在脸上按了几下，才讪讪的把双手放下。“屈大哥进来吧，有什么事吗？” 他得到许可后才进门，在床边的椅子坐下。 “我想谢谢你，今天为我的生日安排这么多惊喜。” “你高兴就好，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啦！是大大和小小让你惊喜的呀！”她不居功，因为她真的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 “其实今天看到你，就是最好的礼物了。”他笑了笑。在她请假一天半后，他真怕她就这么一去不回了，尤其是在那种不愉快的场面之后。 “我本来就会回来的呀，我的东西都还在这里呢！”她故作讶异，“难道我被炒鱿鱼了？” “要也是我被你炒鱿鱼吧？你不知道你的靠山都超大的吗？”他忍不住摇头，顺便浏览了一下她的香闺。 她没有改变太多房间原本的摆设，只是梳妆台上多了两、三瓶保养用品，空着的书柜被她用一堆粉嫩色系的书籍填满。 甜柠檬？他上前抽了一本《首选大丈夫》，翻了翻里头的内容，又换上另一本《洋鬼子的洋果子》，然后唇角勾起微妙的笑。 “你喜欢看罗曼史？” “嗯！喜欢啊，看这些书能放松心情。”重点是，在他不在国内的这些日子，可以藉着阅读别人的爱情故事，让她一再复习爱上他的感觉。 只是他不知道，她也不会让他知道。 东拉西扯了半天，屈衍明凝视着一整柜的爱情小说，像明白了什么，才缓缓叹口气。 “妃妃，其实我找你，是想和你谈谈……”迎视她疑惑的眼光，他正了正脸色，“关于我们之间的事。” “什么事？”因他语气的慎重，她心里一沉。 “妃妃，我们从你十岁就认识了吧？”想起过去和她相处的快乐时光，他不禁露出缅怀的神情，“从你还只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学生，到现在都步入社会了，我们还能相聚在一起，真的是很难得的缘分。” “是啊，所以我很珍惜。”她也笑了，他不会知道她花了多少气力，让自己维持这份感情的“单纯”。 “我也很珍惜。妃妃，在你心目中，我是个怎样的大哥呢？”他引导她的话。 “很完美的大哥啊！聪明、帅气又有才能，孝颐和善又爱家，屈大哥是一百分的好男人喔！””在我心目中，你也是个很可爱的小妹妹，善良温和却又坚强独立，所以，我很愿意照顾你，做你一辈子的大哥。” “屈大哥？”她不太懂他想说什么，心卜通卜通地狂跳，和第一次察觉自己对他的心意那时一样的无措。 “我是想说，妃妃，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我疼爱你、关心你，也是这个原因。或许这些行为让你产生了一些类似崇拜的情绪，可是你也二十几岁了，该是交男朋友、挑选好对象的时候……”长篇大论之后，他狠下心，说出真正想说的话，“所以我希望你的心，不要放在屈大哥身上。” “什么意思？”她捂着胸口，压抑突来的刺痛。 “我知道你对我抱持着兄妹以外的特殊感情，只是我从不挑明。其实我不是没有感觉，就是太有感觉，今天才会直接明白地告诉你。” 屈衍明逼自己下去看她无措的神情。“你对我的感情，只是一种偶像崇拜的投射，甚至是因为你接触的异性太少，才会把迷恋当成爱恋。我之前想带你去认识异性，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希望你了解。” 梁晓妃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方才脸上散发的光彩也逐渐褪去，剩下的只是灰白。 她有表现得那么糟吗？让他不仅避之唯恐不及，还干脆上门来警告她？ “那不是迷恋，屈大哥，我知道那不是迷恋，没有人会迷恋一个人这么多年的。” 她抬起头，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面对他。 “我对你的心意，我也很清楚你早就知道了，可是我从来没想过拿感情的事去烦你，因为你当年匆匆地提前去美国，又从来不回我的信，我就知道你对我的心意的回覆了。” 屈衍明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他没想到妃妃竟然这么早熟，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想法。这令他对自己当年几乎是逃到美国的行径感到汗颜，他把她看得太肤浅，也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 “妃妃，不完全是你说的那样，不完全是……”他皱着眉，却无法把话说下去。 梁晓妃蓦然笑了，笑得有些凄然。“屈大哥，我喜欢你，你的确没有接受的义务，但你不能因此否认我的心意。你要我别把心放在你身上，至少现在我没有办法，几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可以放下的，如果这么容易，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她不想再增加他的心里负担。 “妃妃，我只是想，你可以试着和别的异性来往……” “不，爱就是爱了，不是迷恋也不是崇拜，可以这么容易就换人，感情就不纯粹了。”既然他都主动谈了，她干脆把话都讲明白。 “屈大哥，我不会逃避自己的心意，但我也不会强求。所以暗恋只会是暗恋，永远不会成真。以后你要交女朋友，要再婚，我也会像个妹妹祝福你；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你不必担心我的感情会成为你的负担。” 越听，屈衍明只觉得越惭愧。妃妃对他的感情，深到他无法想像，他今天对她说的话，无异是一大打击，她却没有任何怨怼，没有任何索求。 她只是想偷偷地爱他而已，也不可以吗？ 他几乎想收回自己今晚踏入房门后所说的每一个字，却已无法补救。 “屈大哥，今天你找我谈话的用意我明白，你放心……” 她咽下喉头那种酸楚的感觉，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他一记淹没在泪水中的微笑。 “今天是你的生日，屈大哥，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屈衍明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猪头。 他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原来越怕失去的越容易失去，他最想保有的，与梁晓妃间的兄妹情谊，仿佛被自己一手毁灭了。 他觉得自己很卑鄙，因为他隐藏着最大的秘密，他没有说，也不敢说，当年仓卒到美国去，回国后又急着把她推开，结果害妃妃把一切怪在她自己头上。 她很大方地承认对他的感情，却一再地强调她不强求，这不就是他要的吗？为什么现在一看到她，他竟会如此地愧疚？ 他的逃避似乎变得很没有意义……也很伤人。 下班时间过了，今天又没有加班的行程，他却仍是呆呆地坐在办公室里，对于回到那个有着温暖灯光及温暖人儿的家，越来越感到却步。 公司里，父亲的专断令他伤透脑筋；家里，妃妃的委屈又叫他不敢面对，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生活也一片混乱。 “学长？” 徐依苹敲了几下门，在没人应答的情况下迳自探头进来，她看到办公桌前眉头深锁的屈衍明，都替他心疼起来。 “学长，你好几天都下班后自己待在办公室里，怎么还不回家呢？”她知道有事烦着他，故意问道。 “我晚点再回去。”他避重就轻。 “这样啊……”美眸转了一转，她朝他媚笑，“我看你这阵子心情不太好，怎么样？我陪你去喝一杯，放松一下心情。” 喝一杯……也好。脱离学生时代后，他也好久没试试放纵自己的感觉了，没想到坐在办公室里被一套套的正式西装束缚着，居然会让人变得麻木不仁。 “好吧！”没多想就答应了，他拿起西装外套，和徐依苹来到上次那间气氛幽静的lounge 两人落坐后，徐依苹一直找不到交谈的机会，因为屈衍明叫了一瓶威士忌便一杯接一杯地喝个不停。 “学长，你有什么心事吗？怎么这么喝酒？” 他皱着眉，咽下一口苦涩的液体。“依苹，我最近才发现自己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怎么会？”他可是她见过最优质的新好男人了！ “我很想帮妃妃处理好每一件事情，可是却一再地搞砸，最后反而伤了她。”又灌下一大口酒，酒精让他话多了起来，“我是个自以为是的哥哥，不，应该说，我自以为是她哥哥，但我很清楚不全是那样……” “学长，你在绕口令吗？”她怀疑他醉了，但从他明澈的眸中却瞧不出醉意。不过，他口中提到梁晓妃，她却是听得仔细。 “那个梁小姐，唉，你就别管她不就好了？她有她自己的生活，你有你的，又不是亲妹妹……”她倒是希望他来管管她，可惜他总是若即若离的，对她毫不掩饰的情意反应像根木头。 “如果她是亲妹妹，情况就不这么复杂了。”瞪着手中黄澄澄的液体，为什么越喝，脑子却越是清醒，心里益发难过呢？“我看着她从小长大，由黄毛丫头变成小姐，却在她十七岁那一年，发现她对我有兄妹以外的情感，我不敢面对她，所以我就逃了……” 逃得好啊！不过徐依苹当然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既然都逃了，那你回来怎么还找她做保母？” “或许是巧合吧？她刚毕业，念的又是幼保，而这么多年了，我以为她对我的感觉应该淡了，或者发现那只是一种迷恋……”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放不下她。但是这种感觉被他深深埋在心里，连动念去想都觉得罪恶。 “结果你发现她还是很喜欢你，对吧？” “对。”最后还是恶狠狠地一口把酒饮尽，“我告诉她别把心放在我身上，但她却十分坚定地告诉我，她爱我，但她会像个妹妹般祝福我，不会有别的奢望……” 徐依苹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来自己晚了一步？“那不是很好吗？你也可以很坚定地告诉她，你不爱她。” “……” 望着他异样的沉默，又是一杯接着一杯，徐依苹越看越不对劲，忍不住惊呼一声，“学长，你该不会……” “对！很该死对不对？其实我动心了，从她十七岁那时开始。一想到自己对纯洁的她有那种妄想，我就觉得自己很无耻、很肮脏，所以我不敢面对的不只是她，更是不敢面对我自己。”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所以我逃了，拿提早熟悉环境这借口逃到美国。之后我发现自己根本忘不了她，而lyah的热情可以暂时让我摆脱那种罪恶感，我又逃了，我以和lyah结婚做为逃避的方式。而当我生日那晚当着她的面拒绝她后，我又再一次逃了，只怕看见她受伤的表情，我是不是一个很没用的男人？” “所以你这几天不回家，都是因为她？”徐依苹张大的嘴几乎阖不起来，不过听到他贬低自己，还是忍不住为他开脱，“学长，你怎么会肮脏，怎么会无耻呢？你明明是这么……这么体贴、这么好的人，一点也不会没用，否则你也不会这么痛苦挣扎了。” “但我看着她长大，她就像我妹妹一样……” “又不是亲妹妹！她在你身边这么久，日久生情很正常啊，你不要再钻牛角尖了！搞不好你一开始的心里认知，就很清楚她和你又没有血缘关系，才会放任对她的情感……”一下子反应过来，她暗骂自己干么开导他啊？应该趁机把他抢过来才对啊！ “呃，我是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啦！你不要再自责了。” 酒杯到了唇边突然停住，屈衍明深思起她的话。 是否真是他太钻牛角尖了？妃妃可以坦然爱上他，但他爱了却不敢承认，明明自认为她的保护者，却没尽到责任，更是没有她百分之一的勇敢。 他究竟在拘泥什么呢？不仅伤了她也让自己不好过，如果他当真成功地把她推销给别人，他真的就高兴了？真的就可以从此了断和她的情分？ “我会好好想想的。”他拧着眉头放下杯子，酒精的作用开始发酵，逼得他无法思考。“我离座一下，你慢用。” 微笑送他离开，直到连背影都看不见了，徐依苹才开始龇牙咧嘴地跺脚。 “搞什么啊？我是白痴吗？说那些话像在撮合他们一样！那个胖妹凭什么让学长爱了那么多年，又为了她逃避那么多年，明明又没有多漂亮……” 此时一阵音乐声打断了她的自怨自艾，转头一看，原来是屈衍明留在桌上的手机在响。 靠过去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从学长家打过来的，那八成是那个梁肥肥喽？ “喂？”她恶意地娇声替他接通电话，“梁小姐啊？学长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喔！他和我正在狂欢，可能没空理会不重要的电话……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我这里挺吵的，就这样啦，没事别再打来了！” 用力按下结束通话键，徐依苹忽略心中飘过的一丝罪恶感。反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已经晚了一步，当然不能不替自己制造机会。何况学长刚才也说过他不知怎么面对梁晓妃，她也算在帮他嘛！ 脑子还在乱想，电话又响了起来。她看着一样的来电显示，秀眉微拢，心里不断挣扎。然而，当她眼角瞥见屈衍明由远处走回来，心中的恶魔马上战胜天使。 她狠下心按下关机键，默不吭声地将手机放到他挂在椅背的西装口袋里。 “怎么了？”他进厕所洗了把脸，现在感觉好多了。 “不，没什么。”她强笑了一笑，“对了，学长，你还记不记得读我们学校的安德鲁啊？那个加拿大人，他……” 一身发皱的白色衬衫，上头还有几颗扣子没扣，领带早已不翼而飞。头发凌乱不堪，胡髭没刮，眼球还泛着睡眠不足的红，屈衍明就是以这副模样，在凌晨冲回家。 手才按上门把，门就由里头自动打开来了，映入眼帘的人毫无意外，是满脸怒火的屈衍军。 “你终于回来了？泡妞泡昏头了你，老大！” “我不是……唉，我也不知道手机怎么关机了。”他揉揉仍隐隐作痛的眉心。 昨夜喝得烂醉，在道别徐依苹后，剩下的意识只足够他撑到车上睡到隔天。直到破晓的晨光出现，才惊醒一夜未归的他。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不知何时手机关了，再次打开，便是几乎灌爆记忆体的简讯。 尤其这些简讯是小弟这个工作忙到都快脱离家庭的家伙传的，内容是说小小发烧要他快点回家，令他惊吓不已。连小弟都出现了，事情一定比他想像的严重。 “进来！”屈衍军肃着脸，让开身等他进去。 “小小怎么样了？”屈衍明抓住他的手，不理会他的坏表情。 “烧退了，妃妃顾了他一晚，现在在婴儿房里。” 屈衍明松了口气，放轻了脚步踏上二楼进入婴儿房，直至儿子的床前。 瞧着那张柔嫩小巧的可爱脸蛋，连在睡梦中都不太舒坦似地微微攒着眉，小小的嘴儿紧抿着，令人看了心疼。 他用床边的耳温枪替他量了体温，看到传来体温正常的显示，七上八下的心才慢慢平缓下来。 这一切都要感谢妃妃吧？他的目光移到婴儿床另一旁的躺椅上，妃妃蜷成一团睡着，身上只虚掩着一件外套，连梦中都在担忧的表情，并没有比痛苦的小小和缓多少。 忽然眼尖瞧见她白皙无瑕的膝盖上缠着一圈绷带，他的胸口狠狠地缩了一下。上前轻轻抚去盖在她脸庞上的发丝，赫然发现她脸色苍白，眼窝红肿，颊边也带着些微擦伤。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悄悄地掀起了她身上的外套，果然连手臂上也有着伤口。他隐忍着因不舍而兴起的愤怒，帮她把外套盖回身上，又静静地踏出婴儿房。 房门外，屈衍军早就冷着一张脸等在那儿。 “到底发生什么事？小小怎么会发烧？妃妃又为什么会受伤？”屈衍明爬了下满头乱发，烦躁地问。 “小小是感染了流行性感冒，才会突然发烧。医生说这一波病毒很猛烈，而大大的学校有很多同学都感冒了，医生怀疑是大大从学校带回病毒，才会传染给小小，所以后来我们连大大也带去打了一针预防针。” “那妃妃为什么去个医院会全身是伤？”他急着问。 屈衍军好整以暇地冷睨着他。“那就要问你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住在这个鬼地方，虽然环境好，但对于一个不会开车的人而言，交通有多不方便？” “那和妃妃受伤有什么关系？”他脑子一片混乱，加上宿醉，什么都想不通。 “她一发现小小发烧，就急着打电话找你，但你的同伴说你正在狂欢，没空接电话，所以妃妃只好打电话叫计程车。”凝视着屈衍明自责甚深的神情，屈衍军并不同情，“可是计程车久久不来，她忍不住抱着小小往山下跑，想拦截计程车，节省一点等车的时间，却因为山路太黑，她不小心跌倒，为了护住怀里的小小，才会伤得那么重。” “我没接到电话。”他懊恼地捧着头，“我根本不知道电话有响过。” “当然，你在狂欢嘛！”屈衍军哼了一声，“若不是我刚好开车来找你，在半路看到跛着腿、流着血还边哭边跑下山的妃妃，你说她还撑得住吗？” “可恶！是我的错……”屈衍明恨恨地捶了下楼梯边的扶手。 果然如此不是吗？他是多么糟糕的一个人！这一次他逃避回家，不仅差点害了小小，也让妃妃全身是伤。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到底要怎么做，才不会违反自己的心意，又让妃妃能过得很好？ “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先回去了。” 屈衍军无视他的痛苦，慢慢走下楼。 这个大哥就是太拘谨、太保守，无论什么事都要像个模范生一样，做到尽善尽美，也很圆滑地想做到让每个人都满意，瞧着他几乎是完美的形象，他都替他感到累了。 做人何必那么辛苦呢？为了接掌爸爸的事业，让两个弟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放弃了自己有兴趣的生物研究，投入商业领域；为了让妈妈有个可以出门炫耀的儿子，他读书必须名列前茅：养的明明是出轨前妻的女儿，他却必须学着当个好父亲，人家还未必领情，连声爸爸都拖了好久才叫。 这辈子大哥唯一为了自己而做的，或许就是将妃妃带入他的生活吧？但现在他也掌握不住她了。他自以为是的体贴不是万灵丹，光看一个妃妃小小的暗恋就让他矛盾挣扎成那样，就知道他平常有多压抑、多辛苦。 或许，打破了他那个完美的面具，他才能活得痛快一点吧？ 嘴角扬起浅浅的讽笑，屈衍军临出门前，撂下了一句话。 “对了，大哥，你家的大大和妃妃，这一次很生气。” 第九章 静默。 屈衍明一家子的晚餐，从没像今天这么安静过。平常不是屈少茗叽叽呱呱地叙述学校趣事，就是梁晓妃兴味十足地报告着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而他总是听得津津有味，身旁再加上屈少扬的笑闹佐餐。 今天却是静得怪异，而且平常的合菜用餐方式，今天也改为一人一盘分食的情况，两位女性好像打定主意和他划清界线，连菜都不跟他用同一盘，而他唯一的同性盟友，吃了感冒药现在还昏昏沉沉的。 瞧瞧彼此的菜色，她们的盘子里有炒牛肉、深绿色蔬菜，还有荷包蛋及炒银芽，反观他的盘子里，红萝卜炒蛋、红萝卜炖马铃薯、红萝卜拌干丝。 可怜的他，一块肉都没有，而他最讨厌的蔬菜，就是红萝卜。 “那个……”他清了清嗓子，替接下来的话找个开端，“妃妃、大大，昨天晚上我不是故意不回家的。” “嗯。”两女异口同声回了一个单音，仍是静静地吃饭。 “我已经检讨过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今天得到这种回应，也算他活该。 “嗯。”再动作一致地喝起汤来。 感觉踢了个大铁板，屈衍明还想再说，但客厅的婴儿摇篮里传来儿子微弱的哭声，梁晓妃立即起身。 “我去看一下。”然后看也没看他一眼地走了。 他无言以对地看着坐在座位的女儿，两人面面相觑了老半天，屈少茗才嘟起嘴，埋怨的说：“爸比，昨天妃妃姊姊一直哭，你都没有看到。” “我很抱歉。”不过，他也知道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 “你怎么可以为了约会，不管弟弟呢？妃妃姊姊为了顾弟弟，都没有跑去约会，爸比你这样不公平！” “我没有去约会……唉，我会补偿她的。”他也不知道怎么跟大大解释。 “那好吧。”湛蓝的大眼偷瞄了一下梁晓妃的方向，她偷偷地将自己盘里的肉分了一半给爸爸。“嘘！不可以跟妃妃姊姊说喔，她在生你的气。” 屈衍明苦笑。“好，爸爸不会说。”还为了表现他的诚意，在梁晓妃回来之前，迅速地解决掉炒牛肉。 屈少茗心满意足地吃完她小盘子里的食物，才刚拿起盘子离开到厨房，安抚屈少扬睡下的梁晓妃回座了。 “妃妃……”他欲言又止，和她大眼瞪小眼，直到她忍不住抱怨。 “屈大哥，昨天大大一直哭，你都没看到！” “我很抱歉。”他怎么觉得这段对话挺熟的？ “你怎么可以为了约会，不管小小呢？大大本来要参加学校的露营的，为了小小生病，她都不敢去参加，屈大哥你这样不公平！” “我没有去约会……唉，我会补偿她的。”浓眉挑高。他怎么好像一直在拷贝自己的话？ “那好吧。”圆圆的眼儿偷瞄了一下客厅看电视的屈少茗，她也悄悄地将自己盘里的肉分了一半给屈衍明。“嘘！不可以跟大大说，她在生你的气。” 他一愣，五官古怪地抽动，终于忍不住低笑起来，原本不敢面对梁晓妃的尴尬，在这一刻也完全卸下。 “你们两个的默契未免好得太惊人了。”他笑到吃不下饭，结果两个女生全莫名其妙地瞪着他。 “好吧，为了弥补妃妃没有去约会，大大没有去露营的遗憾，也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这周末我带你们出去好好玩一趟！”他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她们。 梁晓妃和客厅的屈少茗对视一眼，马上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最后两个人达成共识，屈衍明得到免死金牌一面。 “你不可以赖皮喔！” “等一下等一下，我去提食物！”梁晓妃匆匆忙忙地往厨房冲。 “等一下！我忘了戴帽子！”屈少茗也跑回房间拿她的粉红淑女帽。 “啊，还有饮料！”将食物放上车，梁晓妃又冲回厨房。 “弟弟的小外套！”戴着淑女帽，屈少茗也跑回婴儿房。 屈衍明抱着儿子立在轿车旁，两个女生忙进忙出，他看得好笑。 “小小，你想我们中午以前出得了门吗？”他笑睇怀中的婴儿。 屈少扬回给他的是啊啊哦哦的叫声，及一连串的口水。 好不容易一切就绪，屈衍明开着车往动物园出发，沿路上两个女孩高兴地唱着中文及英文的儿歌，他才知道她们平时就懂得教学相长，交换语言学习。 来到动物园，屈少茗高高兴兴的跑在最前面，梁晓妃推着婴儿车快步跟上，屈衍明则和一般家庭的爸爸没两样，左手提着装得像出国一个月行李的食物，右手挂着儿子的衣物奶粉包包，在两个女生高兴地抱屈少扬去看动物时，他还要负责顾推车。 很辛苦，他却甘之如饴。瞧她们兴奋的笑脸，手上的东西仿佛也轻了不少，所谓甜蜜的负担，约莫也不过如此吧。 “lion！”屈少茗突然在狮笼前开心地大叫。 屈衍明想起梁晓妃纠正她中文的情况，也想效法，他指着笼子前的牌子。“大大，lion的中文叫做……” “叫做狮子！”看了牌子的她，又尖叫起来。 “你认得这两个字？”他相当意外她竟懂这么多中文字。 “上次晚饭吃狮子头，妃妃姊姊教过这两个字嘛！”好像觉得他的问题很多余，不管错愕的爸爸，她又扯着梁晓妃的衣服，赶往下一站。 “啊！这个giraffe是……”这次她学会了，先看了一下牌子，“长颈鹿！” 屈衍明又是一阵吃惊，梁晓妃瞥见他一脸狐疑，见怪不怪地提醒他，“长颈鹿营养口粮啊！大大吃过的，她早就会这三个字了。” 原来如此。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怎么大大学会的字，都和吃的有关系，而且大部分是远洋食品生产的。 “penguin叫做企鹅！”走了一阵，又看到认识的字，屈少茗高兴地又叫又跳，“我要看我要看，我们去排队。” 这次梁晓妃特别注意了屈衍明的表情，才想和他解释，只见他睨着她俩，似笑非笑地道：“企鹅巧克力冰棒，去年夏天的产品，对吧？” “对对对！”她也跟着笑了。 由于一群人玩得太兴奋，不小心玩过头，等到想起吃饭这回事，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他们来到游客休息处，才拿出准备好的午餐盒，屈少茗叫了一声，“三明治！”就开始狼吞虎咽了。 梁晓妃阻止她粗鲁的吃相，一边忙着倒果汁给她，当然屈少扬她也没忘了，俐落地泡好牛奶，快快塞入嗷嗷待哺的娃儿口中。 屈少茗兴高采烈地和她讨论着方才看到的可爱动物，同时还会另外拿一个三明治喂双手都没空的梁晓妃。 屈衍明看着她们，很是欣慰，心里更是充满着无比的喜悦温馨。 这就是家的感觉吧！当他还是做人子女时，并没有这种深刻的体悟，只有今天真的为人父，才知道那种满足的滋味。 这一切，都是因为妃妃的加入。只要接近、认识妃妃，很少有人不被她温和可爱的个性所吸引，连他都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不敢面对自己恋上她的事实。她丰润的外表在现代的审美观看来，或许称不上标致，但对他而言，这反而更增添了她的亲和力。 如果哪天，她从这个家里消失，他想，自己会因此疯狂，他没有办法想像失去她，等于失去了所有温馨，不只是大大及小小，连他都无法接受。 她都有承认爱上他的勇气，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却步呢？或许，他该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她一个机会。就算他们两人相爱，也没有什么天地不容的罪恶，一切只怪他的心理因素作祟。 平日的相处已是如此契合，若再添加上爱情的滋润，相必会更加甜蜜吧！ “妃妃，我想……” “什么？”梁晓妃抬起头，鼻头上还沾着片生菜。 “哈哈哈，妃妃姊姊你弄到脸了啦！”屈少茗笑着帮她把生菜拿掉。 出了糗的梁晓妃，陡然粉脸一红。 屈衍明心头蠢动，刚刚才想着要给彼此一个机会，现在居然就好想把她轻拥入怀了。他甩去脑中的胡思乱想，也明白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于是他换了个话题。 “妃妃，当初回来台湾时，我还担心大大不习惯，现在她能适应得这么好，还懂得这么多，全都是你的功劳。”他再一次确定自己没有找错人。 “没有啦！大大本来就聪明又多才多艺，什么事只要稍微提醒她一下，她马上就懂了！屈大哥，以后可能要仰赖你多教她了。” “你怎么会这么说？”她带些惆怅的语气，令他心惊。 “我想，我可能没办法继续当大大和小小的保母了。”她强笑着嗫嚅，怕声音太大让孩子听见。 “为什么？你做得很好啊！”他忍不住激动地抓住她的肩。 “因为我没照顾好小小，让他生病了，我觉得很难过。”看着怀里吃饱喝足，已然恢复笑容的小婴儿，梁晓妃又愧疚又不舍。 屈衍明听着她的话，心都拧了。明明是他的错，但她仅仅生了他一天的气，最后还是把过错都归到自己身上。此时他才明白，在她心中感情的天平上，自己具有多么重的分量，而这些分量，又显得他多么该死！ “那不是你的错！小孩子会生病是正常的。真要说起来，我这个爸爸不是更不负责任吗？不仅孩子出事时找不到人，还害你跌得一身伤……” “这就是我要走的原因啊。”敛起笑容，她轻叹，“屈大哥，从你生日那晚来找我谈话后，你就很少准时回家了，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不待屈衍明开口，她续道：“如果因为我的缘故，害你不敢回家，也没办法和孩子多聚聚，甚至破坏你的家庭生活，这是我绝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我离开是最好的方法，你以后可以安心回家，我也可以和你保持距离……” 在他难以置信的瞪视中，她以极小极小的音量，像告诉自己般说：“这样我才能把我的心，收回来啊……” “不！我不同意！”他慌了，好不容易他才想通，希望彼此的关系能进一步发展，她却要放弃了吗？ “妃妃，前一阵子是……是工作太忙，我不是刻意要逃避你……” “没关系的，屈大哥。”他的辩解只是越描越黑，她不想见他为了她的心情绞尽脑汁想理由，于是打断他的话，“其实我离开也有另外一个原因，我想我也该好好地做生涯规划了，总不能一直依赖你嘛。 “有了带大大和小小的经验，我发现我还满适合保母这个行业的，也算是误打误撞吧。所以，我想向你辞职，专心地去考一张保母的执照。” 屈衍明无言了，她的理由无懈可击，让他连留下她的借口都找不到。 “我不介意让你依赖……”他只能挤出这一句。 “可是我介意啊！以后的大嫂会恨死我的，何况我还不是你亲妹妹。”她笑了笑，尽力让离愁释怀，“你放心，我不会突然消失的，否则大大和小小会不适应。另外，我也要等到新的保母来交接啊！我可以介绍我的几个学姊来让屈大哥面试喔。” “你……非走不可吗？”终是忍不住，屈衍明抚上她的脸。但不像过去那般捏着她的肉取乐，而是带着柔情的触摸。 “嗯……”梁晓妃全身都要颤抖了。她坚信屈大哥的抚摸没有别的意思，但这样的温柔，却令她想哭。 于是她别开了脸。 “屈大哥，我们该继续接下来的行程，否则怕动物图就要关门了。”她把屈少扬放回推车，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的东西，再把所有大包小包拎起来。 “走吧！以后大概很少有机会再大家一起出来玩了。” 这句话重重地击在他心口，令他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着仍留有她粉颊余温的手，这是她第一次拒绝他。 “叩叩──” 门开了，徐依苹快步走进办公室里，脸上有着藏不住的笑容。 “总经理！总经理！你不会相信的。” “怎么了？”屈衍明由文件里抬起头，相较于她的兴奋，他的笑意很淡很淡。 自从梁晓妃说要走之后，他的心像缺一个洞，很难再真心地笑了。 昨天面试了新的保母，也确定录用，现在妃妃应该正在打包，不知道她离开了没…… “总经理？”徐依苹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对他忽然失神有些怨怼。 他最近总是这个样子，看起来心事重重，虽然没有耽误到公事，却让她紧张了起来，因为这样的他，看起来距离很遥远。 “没什么。”他回过神，“你刚才说什么？” “我还没说呢！”细眉略略皱了一下，又马上放松，她摆出自认最完美的笑脸。“学长，你看这份文件，生产部刚刚送来，还热腾腾的喔！” 他扫过文件上的字眼，有些难以相信。“董事长批示健康豆浆暂停生产？” “是啊！这份文件就是要等你签核，他们才能据以停工。”她知道他有多不希望这项产品上市，所以替他感到十分高兴。 再仔细浏览一遍文件内容，屈衍明很干脆地签下名字，再盖上章，递回给徐依苹。“等一下请收发送到生产部。” “我会亲自帮你送过去的，这事刻不容缓嘛！”为了讨好他，她可是不在意多跑这一趟。 “谢谢，麻烦你了。”不过他感到纳闷。“董事长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呢？”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他突然接纳了你的建议？” 屈衍明抿了抿唇，不以为然。他的父亲少有和儿子妥协的时候，一定是有什么理由，让父亲宁可赔钱也不做。 “我会再找个时间问他的。” 将心思放回原本专注的文件上，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徐依苹还在他办公室里，不禁又抬起头，眼带疑惑的望着她。 “总经理……”迎视他疑惑的眼神，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说：“刚才梁小姐有打电话来。” 屈衍明先是眼睛一亮，却又立刻皱起眉。“你怎么没接进来？” “是她说不用了。”她连忙为自己辩白，“她怕耽误你的工作，所以叫我转达你，她东西搬得差不多了，剩下比较笨重的书籍，过一阵子再来搬。”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好，我知道了。” “总经理，梁小姐不做保母了吗？”她暗自观察着他的表情，总觉得他听完自己的话之后，显得很失落。 “是啊，她想专心考证照。”他拿出梁晓妃给他的理由，虽然彼此都知道这绝不会是她要离开的最大原因。 “那，我可以介绍我姨妈……” “不用了，我已经找好新保母，是妃妃的学姊。” 一再被拒绝，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真心话，“学长，其实介绍保母不是我要说的重点，我只是想说，梁小姐的离开已经表明了她不会纠缠你，你也该放下心中的眷恋和愧疚了！如果你愿意，你身边有更好的对象……” “我暂时不想谈这个。”他轻描淡写地打断她。 她不相信敏锐如他会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好不容易梁晓妃主动离开，难道他连一点机会也不给她吗？ “学长！”徐依苹跺了跺脚，“我为什么一心想当你的秘书，一直陪着你，你还不懂吗？其实我对你……” “不要说，依苹，不要说下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无福消受。”屈衍明轻轻一喟，“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我的优柔寡断已经伤害了妃妃及我自己，我不希望又出现下一个受害者，所以我必须十分明确地拒绝。 “如果这话题就此打住，你以后还会是我的好秘书；如果你坚持不放弃，恐怕我们连学长学妹的感情都很难维持了。” “为什么不能是我？梁晓妃她有什么好？又圆又胖，又不聪明！你不觉得我比她好多了吗？我不认为我有什么条件是输给她的。”她拍着胸脯，自信地逼问他，无法接受自己的爱恋终究成空。 “你没有输给她，你没有必要拿自己和她比较。你们各有优点，我欣赏你的效率及口才，但我爱的，却是妃妃的坚强与勇敢。如果我找的对象一定要聪明漂亮，那我大概只能在演艺圈或研究所挑对象，但那不是我要的。” 届衍明正视她。“何况妃妃并不笨，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有很多我看不透的事，她却轻易看透，事实上，笨的人一直是我。” 徐依苹仍不放弃。“可是你不是一直逃避她吗？现在她都自己走了……” “所以我知道我错了，妃妃之于我，比亲人还要亲，她等了我那么久，心意始终不变，现在她有目标要达成，我也会等她。” “我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 “我很抱歉。” “可是我不会等你，你会后悔的！”她咬住下唇，满心的不甘愿。 “我会祝福你。”他很诚恳的说。 阴沉着脸瞪了他半晌，徐依苹终于迈开脚步，冷哼一声很率性地往办公室外走。 “你还会继续上班吗？”屈衍明突然开口，“要找像你这么有效率的秘书，也是很难的。” “我只是要离开，才没有要离职！”人没有得到，至少财要得到，她还没笨到人财两失，放弃这么高薪的职位。“我会继续待在这个位置，让你知道你有多没眼光！” 瞧着她极力镇静的背影，他猜想关上门后，或许她会跑到厕所大哭一场，她的脆弱绝不会让自己瞧见。 虽然很遗憾，但，这是他觉得做过最对的一件事。 第十章 看看日历上的日期，原来才一个礼拜，怎么他却觉得已经熬过了无数个寒暑？ 再望向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吃点心的大大，以往和妃妃边看电视边聊天的快乐模样已不复见，她只是静静地盯着萤幕，连最爱吃的鸡蛋布丁都只吃了一半就停口了。 新来的保母就在楼上替小小洗澡。她是个很尽责的保母，有许多小地方甚至比妃妃做得还好，可是光是和她交谈，他就觉得她与这个家庭格格不入。 “爸比，为什么白雪公主要吃毒苹果？” 突如其来的问话，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电视上。 原来大大在看白雪公主的卡通，他记得这部影片她已经看了几十遍了。 “因为白雪公主很善良啊！所以坏巫婆给她毒苹果，她就吃了。”屈衍明认真地解答。平时这些事都是妃妃在做，现在也该他尽一下父亲的责任。 “爸比，白雪公主很善良，所以吃了陌生人给的苹果，可是爸比你平常不是说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吗？那你是不是在教我不善良？” “……”屈衍明愣住不知如何回应。这小妮子平常都是那么难缠吗？妃妃又是怎么回答的？ 屈少茗瞄了他一眼。“爸比，那是因为白雪公主很笨嘛！才会随便乱吃人家的东西，笨蛋和善良又不冲突。” “啊？”这逻辑乍听之下有意思，但又觉得怪怪的，他一个头两个大，才几句话便被她打败。“大大，你这部影片看过这么多次了，要不要换别的看？”他明明买了迪士尼全套。 “不要！”她嘟起嘴。 “为什么？” “我要看王子为什么会爱上白雪公主，然后再教妃妃姊姊怎么做。”童稚的脸蛋上出现失落，“爸比，是不是你不爱妃妃姊姊，所以她回家了？” “不是。”摸摸她的头，他连安抚的笑容也给不出。 “那爸比，你会爱她吗？”小女孩的嘴渐渐扁起，眼眶出现水光，“妃妃姊姊说，叫我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爸比一定会替我找一个比妃妃姊姊还好的妈妈，可是我最喜欢妃妃姊姊……” 屈衍明动容地拥住她，语声粗嘎。“我也最喜欢她，可是爸爸动作太慢了，所以妃妃姊姊才会回家。” “没有妃妃姊姊，点心就不好吃了。”她好想念和妃妃姊姊一起抢食物的时光，“也没有人陪我看卡通、陪我聊天，我昨天想去妃妃姊姊房间玩，走进去才想起来她已经回家了，我就好难过，觉得肚子痒痒闷闷的，还有水一直从眼睛跑出来……” “是啊，少了她，再怎么丰盛的晚餐都食之无味。”他也好想念和妃妃一起谈笑成长的过往，“没有人帮我们的食物计算卡路里，没有人做我们沟通的桥梁，没有人教我小女生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也没有人会给这个家制造各式各样的惊喜……” 难道就只因他一念之差，让这一切美好成为泡影？ “……爸爸也觉得很难过，可是我眼睛里的水却跑不出来。” 父女两人相视无语。 她忽然觉得爸比看起来像在微笑，可是看不见的水，却从他的眼眶中落下，一滴一滴地，把爸比的心都腐蚀得千疮百孔。 “爸比，我想去房间看书。”她忽然觉得应该打断这个气氛，否则爸比会更难受。 “走吧，我陪你上楼，顺便看看小小洗好澡了没。” 两人上了楼，屈衍明在送屈少茗进房后，多走了几步进到婴儿房中，恰好儿子已经洗好澡出来，正光着身子在床上翻来翻去玩耍。 “乖！阿姨穿尿布……”新保母陈太太拿着尿布哄着他，好不容易把他翻过身来固定，却在看到他的重点部位时愣了一下。 “咳！”屈衍明发出声音引她注意。“陈太太，那个……那样子是正常的。” “什么？”陈太太不懂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我是说，小小的小鸡鸡和小蛋蛋会缩起来，是因为热胀冷缩的保护作用，这是正常的……” 陈太太噗哧一声笑出来。“我知道，你不必解释。” 屈衍明顿觉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他究竟在干什么？陈太太经验这么丰富，还需要他教吗？而且还是教这么尴尬的话题？ 他好像被妃妃制约了，无论面对的是谁，他都想着和她在一起时的一切，不知不觉就把两人的相处模式套用在别人身上。然而，有些默契，在旁人的立场上看来简直是无厘头，只会显得他可笑至极。 “呃……那你先忙，我离开了。”他脸色怪异地转身离去。 阖上门，他有想笑的冲动，也有想哭的悲哀。 少了梁晓妃，一切都不对劲了。 这天，屈衍明终于收到了梁晓妃送他的生日礼物，虽然隔了好一阵子。 “你问我为什么要停止健康豆浆的生产？因为妃妃说不好喝啊！” “就只因为妃妃说不好喝？” “对。” 屈衍明把话筒拿远，诧异地摇了摇，怀疑不是电话坏了就是自己听错。 他打电话向屈父询问豆浆停产的原因，想不到却听到了令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为什么妃妃说不好喝，你就不生产？” “你不知道吗？妃妃可是我的御用试吃员。”屈父语气有些得意，“从小我就发现她有这个天分，舌头比谁都灵。记得她第一次来我们家时，我曾经送给她一包新产品的样本吗？她只吃了一颗就说不好吃，结果后来糖果上市，事实证明真的卖得奇差无比。” “可是以这个来判断产品，会不会太……”儿戏？ “我可是试验了很多次，只要妃妃说难吃的东西，没有一样卖得好的。她甚至连食品里有一点点几乎吃不出来的怪味也能吃出来，所以不只我，负责研发和生产的部门经理也很佩服她。” “所以妃妃拿豆浆告诉你不好喝，你就停产？” “是啊！好像是上个月的月初吧？我记得那时你才因为豆浆的事跟我吵了起来，过几天她就打电话告诉我，新的健康豆浆好难喝，她喝了一口就喝不下去了。” 屈衍明豁然领悟，这是梁晓妃送他的生日礼物，因为她听到了他和父亲的争执，难怪生日那天她说，她送的礼物要好一阵子他才会收到。 “而且妃妃还劝我，要多听听你的意见，让你有更多发挥的空间。衍明，你老实说，你觉得我在压制你吗？” 屈衍明思考了一会儿，说得很含蓄，“不能说压制，只是我们两个都是最高决策者，当决策有所出入时，很容易起纷争，也造成公司的不稳定。” 屈父低声笑了。“或许是吧！妃妃说得对，双头马车容易出问题。我的接班人都就定位了，我干么还那么辛苦工作？早该和你妈去享清福了……”他顿了一下，又道：“衍明，以后我会慢慢释出权力给你，你就大刀阔斧地干吧！” 这番话令屈衍明像走出了丛丛密林，一下子见到晴朗的天光一般，有种豁然开朗的轻松。 妃妃，谢谢你的生日礼物。他在心里暗想。 “衍明，别怪我以前不放权给你，实在是你那种优柔寡断的温和个性令人担心，幸好你这阵子以来的表现都很不错，我才相信你能做得更好。” 他心里一惊。连爸爸也这么觉得吗？ 屈衍明只能苦笑。他一直自认是八面玲珑的圆滑个性，想不到在别人眼中竟落得优柔寡断？ 那么妃妃心里又怎么想呢？她应该也是对他这种个性无奈极了，却还是替他向父亲说话，替他争取权力。 而他回报她的却是一句糟到不行的话──不要把心放在我身上。 他那时是被鬼附身吗？怎么会表现得那么差劲！ “爸。”屈衍明鼓起所有的勇气，试探的问：“我想问你，如果……如果我和妃妃在一起，你和妈……觉得如何？” “你所谓的在一起是……” “交往、结婚，我会以男女对等的立场看待她，而不再只当她是个妹妹。”他一口气全说了，心头惴惴不安地等父亲的反应。 不过无论父亲赞成或反对，他都会照着自己的心意走。他知道不能再逃避了，机会不会永远存在，妃妃现在只是走出他的屋子，等到她走出他的心里，就来不及了。 屈父那端沉默了很久。“妃妃从小就像我女儿一般，我还想，等她以后嫁出去，我一定要替她准备嫁妆。”然后轻叹口气，“你是认真的吗？还是只是你的两个孩子缺保母，所以才让你决定……” “爸！”屈衍明的声音有些不悦，“你这是侮辱我，也侮辱了妃妃！” “我知道妃妃喜欢你，但你若只是同情她，那就免了。” “我对她非常认真。”屈衍明信誓旦旦，他再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确定自己的心意。 “那，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像你和那个洋婆子闪电结婚，还突然带回来两个孩子，我们又能拿你怎么办？反正能把妃妃留在我们身边，我们也更放心。不过不要让我听到你有什么始乱终弃的行为。”屈父虽然口头上赞成了，但还是要警告一下儿子。 “谢谢爸。”梗在喉头的那口气，终于可以松开了。 “还有……”屈父犹豫了一下，“偶尔也带我孙子回家玩玩吧！你妈想念得紧，不管少扬还是……少茗，全部带回来吧！” 挂断电话，屈衍明一屁股坐在梁晓妃房间的床上，脸上交织着喜悦及惆怅，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电话讲一讲就走了进来。 或许，是思念使然，也或许，这个空间让他放松心情。 爸爸终于接受了少茗，这让他一直挂怀的疙瘩又少了一个。 剩下来最令他沮丧的，就是妃妃了。 他该怎么请求她回头呢？又该用什么方式，索回他原本拥有又大意失去的爱恋情怀？ 环视这个房间，她的东西几乎全搬光了，空气里属于她的气息仅剩很淡很淡，她唯一留下的，是一柜子的罗曼史小说。 他修长的指轻抚着梦幻的颜色，一本接一本。 妃妃喜欢看爱情小说，她在爱情小说之中，追寻的是什么东西呢？当她看着书中主角的情爱纠葛，却想着自己的暗恋竟没有出路，又会是如何的心情？ 屈衍明想着、想着，都替她感到心痛了。 沉思之中的他，突然灵机一动。既然这些书里，是一个个动人的爱情故事，那么应该也有写到当男主角一筹莫展时，该如何挽回女主角吧？ 好像拿到爱情圣经似地，他随便抓起一本标示着「花园”字样，白底、蓝标书背的书，认真地翻阅起来。 这本书的书名让人觉得男主角很有智慧，应该能解决他的困扰。 看到最后一章，屈衍明叹了口气。不行！书中主角和他及妃妃的情况根本是两回事，男主角的确很有办法、很聪明，但女主角的家庭背景问题复杂，而妃妃的家庭背景只有父母不要她而已。 但那并非两人爱情中的关键，因此即使这本书中男主角再怎么有办法，也移植不到他身上。 默默把书放回，他又抽出一本同样系列，而且书名很贵气的书。作者名字上还带花，感觉上就梦幻到不行，剧情女孩子应该会很喜欢。 仔细地翻阅完毕，阖上书后，留在屈衍明脸上的只有苦笑。 “这是本古代书……”而且男主角为了女主角一下险遭巨石砸死，一下又中毒昏迷，他大概没那么大的福气这样玩。 再重新选了一本书，这本书一次三集，该是很有说服力吧！ 这次，他干脆一次搬下三本，坐在妃妃的床上，废寝忘食地读完它。 看完了书，这次他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书中男主角确实费了很大的劲追回女主角，但男主角是一国领袖，有呼风唤雨的权力，而他的权力仅及于远洋食品：男主角的钱多到可以压死人，他的财产大概不到人家的十分之一。 说真的，这些小说确实挺好看，内容有的跌宕起伏，有的轻松有趣，也让他很顺利地全部看完。然而要把希望寄托在这些书上，似乎太过异想天开了。 屈衍明抓抓头，最后自嘲了起来。 这和拿本情书大全抄一篇文情并茂的文章有什么不同呢？要追女孩子，还是实际一点，靠自己吧！ 梁晓妃躺在地板上发呆。 撂下了大话要考执照，但事实上书怎么也看不下去。她从书桌前换到床上，但看没两页就想睡觉，又从床上换到沙发上，可想起曾经和屈大哥坐在沙发上聊天笑闹，书里的字便怎么也进不了眼里。 最后只能赖在地板上，希望地板传来的凉意能让她清醒一点。 唉，原本容量就不太大的脑子，全填满了某个人的影像，哪还有空间塞别的东西呢？ 想把他从脑中移除，却不是她能办到的，越想心里越难过，这令人如何是好？ “叮咚──” 电铃响了，该是姊姊回来了吧？她说过今天可能会回家的，只是没想到这么早。 梁晓妃懒懒地蠕动了一下，干脆就学着小婴儿，像蛇一样，慢慢地用背部移动到门边，弓起身子开了门锁，看都没看又懒洋洋地躺回地上，闭上眼睛。 最近，她做什么都觉得没有力气，反正姊姊已经习惯她这副懒样…… “妃妃？妃妃你怎么了？” 她听到一道着急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屈大哥，不过，会不会是她思念成疾，幻听了呢？ “妃妃，你回答我！” 接着，她感到自己飘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被移到沙发上。 这就诡异了！张开眼睛，她居然看到表情惊慌的屈大哥…… 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再看……吓！ “屈大哥！”她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你你你……你怎么会来？” “你怎么了？怎么会倒在地上？”屈衍明抓住她的手，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没有啦，我……我……在沉思……”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沉思？他支手扶额，顿时无言。她沉思就沉思，干么躺在地上呢？ 梁晓妃偷观他的反应，尴尬得无以复加。正在惊叹他居然有那种神力把她从门口旁的地板“搬”到沙发上，不意却瞥到他丢在门边的一大袋东西。 “屈大哥，那是什么？” 她索性走过去把袋子提过来，打开一看，里头是满满的零食和饮料。 “这是……”她疑惑地偏着头。 “这是我们公司的新产品。” 他苦思了老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带她最喜欢的东西，来和她表明心意。一般女孩子可能爱钻石或衣服，但妃妃，最爱的应该就是从小吃到大的远洋食品吧？ “新产品……”梁晓妃眼神一黯。她以为屈大哥是特地来探望她的，就算空手到，都比拿了一堆新产品给她来得好。 她怎么会不清楚他想做什么呢？毕竟，这是她唯一的贡献，也难怪前阵子避自己唯恐不及的他，会特地上门来。 梁晓妃望着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屈大哥，我知道了，你是要我帮你试吃吗？” “不是……”屈衍明皱眉。 眨了眨眼，将失望的感觉抹去，她低头不敢再看他，也不想听他说，胡乱地从袋子里掏出一包洋芋片，拆开后就抓了一把往嘴里塞。 “这个……有点咸，不过挺好吃的。”她硬是咽下那种干涩的口感，又拿起另一包饼干，撕开外包装。 “这个又太淡……” “这个蜜饯好酸，怀孕的人应该很喜欢……” “这个糖果太甜了，水果味多一点会更好……” 屈衍明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包接一包、一口接一口，连他都替她觉得累了。 “妃妃，别吃了！”他皱眉接过她手中的巧克力球，看着她塞了满嘴零食，却还要勉强露出笑容，心中感到很是不舍。 她完全弄错他的意思了！难道在她心目中，自己是那种不顾她的心情，也要把她的价值利用殆尽的人吗？ “没关系。这个糖果我吃过了，橘子苏打水也很棒……不过巧克力球怎么那么苦呢？是不是浓度太高了……” “妃妃，别吃，别吃了！”他抢过她手上的巧克力，看她双手又往袋子里掏，索性一把抱住她，低吼道：“别吃了！你这么吃不难过吗？” 梁晓妃震了一下，动作终于停止。虽然她还是想对他微笑，但双眼却不受控制红了起来。“真的没关系，屈大哥，我还可以吃，这是我唯一可以帮你的……” “我不是来找你帮忙的！”他又生气又心酸地将她欲哭的脸埋进自己怀里，“我拿这些东西来，是来贿赂你，我希望你回到我身边！” 因哽咽而抖动的肩膀僵住，眼睛红红鼻头也红红的圆脸蛋儿抬起，不敢相信地问道：“屈大哥，你说什么？” 她终于肯听他说了。屈衍明轻拍着她的背，却发现拥着她的感觉美好到令他放不开手，干脆就这么一直抱着。 “我说，”他轻轻一叹，“妃妃，回到我身边好吗？” “不是已经找到新的保母……” “我的意思是，回到我身边，做我的情人。” 情情情……人？她猛地抬起头，差点没咬到舌头。“你你你……你开玩笑的吧？这……这不太好笑，屈大哥，我会当真的，你不是拿我当妹妹吗？” 屈衍明顺势捧起她的脸，深情地凝视她。“妃妃，你仔细听好，我不会再逃避对你的感情了。相信我，你一直不是单恋，而是两情相悦，甚至我对你的感情，不会比你对我的感情少。只是我的顾虑太多，不希望你把迷恋当爱恋，更不希望我对你的情感，被人视为像是监守自盗那么不堪。” 大拇指替她拭去滑出眼眶的泪，他发现她目光仍有怀疑，于是更进一步表白，“一开始，我的确视你为妹妹，可是当我发现妃妃长大的那一天，我就无法维持那种纯粹的亲情了。 “所以我逃了，逃到美国，甚至连结婚都是为了逃避你在我心中日益加深的思念。你不会相信当我面对你时，心里是怎样的煎熬，我要花极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抱你、吻你的冲动。” 他渐渐泛出一个释然的笑。“可是我发现，不管别人怎么看，不管我心里如何挣扎，少了你，我根本无法再去在乎那些，所有的顾忌变得如此可笑。所以我确定，我只要你，梁晓妃。” “屈大哥，你确定吗？”她扁着嘴，水珠又哗啦啦地由眼中落下，但这次是感动的泪，“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 “再确定不过。”他知道她听进自己的话了，即使还是质疑再三，但远离的念头却有了动摇，一为了挽回你的心，我还看了你架子上的书。虽然那些男女主角的套路，没办法让我拿来应用，但有一件事，却是本本都有提到。” 什么？屈大哥看了她书柜上的书？那些书说的尽是男女之间的爱恋情怀，有的甚至印上十八禁标志打得火热，屈大哥全看了吗？ “什么事？”她烧红了脸，忐忑地问。 “妃妃……”他的额贴上她的额，两张脸靠得极近。 “我爱你。” 听到这句每本书都会出现的经典台词，她的泪更是澎湃汹涌，嘴一扁，忍不住就大哭起来。“呜……我终于听到了……呜呜呜……我也爱你……屈大哥……可是我真的不敢相信……” “别哭了，乖。”他再次拥她入怀，这次全没了顾忌，拥得热烈且深刻，“是我的错，我让你不敢信任我。这样吧，我们就从一般情侣会做的事情做起，约会、看电影、吃饭，总之，我会让你知道我有多认真。” 梁晓妃抽抽噎噎，微微推开温热的胸膛，瞪圆了眼睛迟疑地看着他。 “你还是不信吗？那，就从这里开始吧！” 撂下一句语意不明的话，屈衍明迅雷不及掩耳地在她娇嫩的唇瓣印下深深一吻。 梁晓妃呆了，却本能地闭上了眼睛。满脑子晕糊糊地搅成一团，唯一飘过脑海的一缕思绪，是她十七岁时的梦想，终于成真了！ 屋外，已经站到脚酸的梁晓诗轻轻阖上大门，干脆就在外头席地而坐，脸上带着微笑，却又有一丝苦恼。 “唉，我什么时候才能进去啊……” 数月后 哒哒的脚步声急促地从巷口传到巷尾，停在巷子里最大那一户的门口。 那扇大门是黄铜材质，上头有着精美的黄铜蔷薇，就像日式和果子般纤细精致。 梁晓妃现在不用再仰着头呆瞪那朵花，也不需要好心的大哥哥带她进去，她从口袋里掏出感应磁卡，轻轻刷一下门便应声而开。 她扬着手中的纸，兴奋大叫着冲进屋内。 “屈大哥！我考到了！我考到了──” 脚步僵住。 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屈父、正在看电视的屈母及屈少茗、瘫在软骨头沙发上玩笔记型电脑的屈衍衡、站在窗边讲电话的屈衍军，甚至已经会摇摇摆摆地走路的屈少扬，全都朝她看过来。 “屈爸、屈妈、屈二哥、屈小哥，还有大大和小小，你们都在啊？”她不好意思地笑着。 “妃妃，你刚才说考到什么？”屈母问道。 “就是这个啊！”她笑嘻嘻地亮出手中的成绩单。刚寄到还热腾腾呢！“我通过保母执照的考试了！” 静── 屈家人面无表情，反应冷漠，又各自转回头做自己的事，在梁晓妃的笑容渐渐垮下来的时候，屈衍明突然拿着个大礼盒由厨房走出，来到她面前。 “屈大哥？”她不明所以地盯着他诡异的笑容。 “砰！砰！哗──” 一阵拉炮的声音响起，彩带和彩花盖得她满头满脸，在她还搞不清楚状况时，屈家人同声欢呼起来。 “哈哈哈！我就知道妃妃一定考得到！” “果然有了爱情的滋润，不能太小看你啊！” “大家……”梁晓妃恍然明白，刚才大家的无动于衷是在捉弄她，他们早就准备好替她庆祝了。 “嘿，你想不到吧！”屈衍衡笑得得意，“我们家由屈衍明先生代表颁奖，请梁晓妃小姐领奖！” 众人鼓起掌来，交杂着起哄的呼声，连坐在地上的屈少扬也笑呵呵地直拍手。 “妃妃，恭喜！”屈衍明递上礼盒。 “谢谢。”她笑得好开心，却又好想哭。屈家给她的温暖，让她好感动、好感动。 接过礼盒，她拆开彩带、打开盒子，再拆开彩带、打开盒子，再拆开彩带、打开盒子…… 这到底有几层啊！梁晓妃佯装哀怨地瞥他一眼。会不会到最后只有糖果一颗，这大盒子根本只是个幌子？ 她的表情又博得满堂欢笑。 “咦？”终于，在最后一个小盒子里，她发现了一个锦盒。 屏着气息把锦盒打开，瞧见里头反射出的光芒时，她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呆呆地抬起头看着屈衍明。 瞧她愣得都说不出话了，他自力救济，拿起盒子里闪亮亮的钻石戒指。 “妃妃，嫁给我吧！”他将戒指举高到她眼前。 几个月来，两人试着以情侣的方式相处着，或许是太熟悉彼此，又渴望了太久，在一起就像吃饭喝水般自然。 既然家里的人都把她视为家人了，他这辈子又非她不爱，那还考虑什么呢？ 梁晓妃痴痴地望着他，水光倏地充满眼眶，好像过了几千几百年那么久，她终于找回自己虚弱的声音。 “好……” 于是，指环圈上了嫩白的手指，也将两人的终生订下。 又是一阵笑闹欢呼声响起，其中屈衍衡和屈少茗闹得最大声。 “喔耶！大哥你真行！没想到你从年轻就懂得进行少女养成计画啊！” 屈衍明白了他一眼。 “妈咪！”屈少茗则迫不及待地跑到梁晓妃身边，抱住她的大腿，“妈咪妈咪，我以后要叫你妈咪！” 红霞映上梁晓妃的颊。“还没啦……还是先叫妃妃姊姊……” “不管，妈咪妈咪！” “咪咪──”居然连状况外的屈少扬都学姊姊抱住梁晓妃另一只脚，口齿不清地喊着。 屈衍明忍俊不住。“妃妃，反正是迟早的事，连小小都叫了，你就认了吧！不过，这个称谓的问题倒是要研究一下，你确定以后要继续叫我屈大哥？” “那我可以继续当屈二哥吗？”屈衍衡不落人后地调侃着。 “你们要结婚可以，但要我叫一个像妹妹一样的人大嫂，门都没有。”届衍军淡淡地道，但眼中却隐含笑意。 “不行！你们两个都要叫大嫂！”被揶揄得没地方躲，梁晓妃索性叉起腰，反击回去。 “听到没？我老婆讲话了。”看她气鼓鼓的真可爱，屈衍明憋着笑帮腔。 “屈大哥！”她羞得跺了跺脚。 “天啊！饶了我吧。”屈衍衡翻了个白眼装死。 屈衍军只是挑挑眉，反正大嫂他是不会叫的。在他心目中，梁晓妃自始至终都是个值得疼爱的妹妹，她那句狠话，一点威胁性都没有。 “呵呵，看起来只有我们两个升级啊！”屈母以手肘轻顶了下屈父。 面容严肃的屈父也难得一直保持着笑脸。“不过我们要向谁提亲去？”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重点，一群人沉默下来。 “应该向妃妃的姊姊提吧？”屈母想了一想。 “那女方主婚人呢？” 又是一阵沉默。 梁晓妃的母亲早就不知跑去哪儿了，梁父更另外组织了家庭，已经断绝往来好几年，只剩下和屈衍明年纪相当的梁晓诗，要她当主婚人，才是怪异到了极点。 “小花童？” “我啊！我！”屈少茗举起手自告奋勇，还不忘拉着只会傻笑的弟弟，“还有小小，不过要等他走路很稳、不会乱跑的时候。” 那要等多久啊？！大人们面面相觑。 “喜帖呢？女方亲友要发给谁？” 又是一阵傻眼。 “还有订婚，女方要办几桌？礼饼要几盒？” “……” 看来，这场婚礼还有得研究呢！ 尾声 “屈大哥，我要减肥！” 梁晓妃放下手中杂志，意志坚定地发下豪语。 午后，情侣两人偷偷躲在山上别墅偷闲，把孩子全丢在屈家，和两老去培养感情。 “怎么突然想减肥？”屈衍明浓眉微皱，搂了搂她丰满的身材，肉呼呼的才舒服嘛！又顺手捏了她脸颊一记。她要是再瘦下去，让他以后没了这种手感，他一定会郁卒很久。 她拿起手上杂志，端正地放到他眼前。 “我一定要穿得下这一件。” 他挑眉看着杂志上低胸露肩款式的白纱，腰部还有镂空设计，样式的确美观大方，但要他让妃妃露那么多，想得美！ “我并不会因为你塞不下婚纱而不娶你。”屈衍明微笑着，消灭她的幻想。 “可是我想穿得很美丽，一生就这一次耶。”她沉下脸。 “我会想办法让你穿起婚纱很美丽，不要减肥好不好？”而且他压根不觉得她有多肥，顶多在她bmi标准范围上限徘徊而已。 “可是这件很性感……”她嘟起嘴。 “你真的要减肥？”他斜睨梁晓妃一眼。“我可以帮你，不过每天要和我去跑五千公尺哦！” 细细的眉儿皱起，圆脸上的坚决有些动摇。 “还有，从今天起，所有公司里的产品都不准吃，直到你减肥成功那天。” 她瞪着他。 “我还是考虑一下好了。”她沮丧地赖在他身上。屈大哥简直是吃定她的弱点。 瞧着她失落，他心里也不好受，于是将她搂近身前。“你怎么会突然这么在意婚纱？” “因为我不小心看到lyah穿婚纱的照片。”虽然只有那一百零一张，还是不小心从屈衍明书本里掉出来的，但仍叫她惊艳许久。 “所以我想如果我有办法和她一样漂亮，说不定你的眼光就会停在我身上久一点。” “傻瓜！”他揉揉她的头，在额上印下一吻。“我的眼光，始终停留在你身上，不管你是美是丑。我爱上你，从来不是因为外貌。当初我和lyah结婚是她要求的，因为她要从她前夫那里拿到大大的监护权，而我也想藉此逃避想你的心情，所以才答应。” 他很严肃的正视梁晓妃。“我不否认她很美、很热情，我也很欣赏她，纵然我曾有一阵子的迷惑，但那毕竟不是爱情。” “可是我好羡慕她，曾经和你有一段那么激情的恋爱，相形之下我们之间好平淡，你会不会很快就觉得索然无味了？”这是她一直担心的地方。 “确实，我和lyah只能算是激情，可是和你，确是货真价实的爱情。”他试图解释他的感觉，“通常两个人相爱，都是由火热的爱情开始，时间一久，爱情就变得像亲情般的存在。而我们恰好反其道而行，已经知道亲情是怎么一回事了，现在反过来尝尝爱情的滋味，不是有倒吃甘蔗的感觉吗？” “可是我也想要激情嘛！”小说看那么多，当然也想尝尝那种昏了头一般的醉人感觉──男主角一见面就把女主角压在床上这样那样，男主角的手指对女主角这样那样，男主角的口对女主角这样那样…… 光用想的都好害羞，可是她好羡慕嘛！ “激情？你早说嘛！”他勾唇一笑，黑瞳当下变得深邃，开始解开她衣服上的钮扣。“你不知道我憋很久了吗？” “等等等一下……”他不是说只看了清纯的花园系列和甜柠檬系列书吗？怎么也会来这套？ 梁晓妃因他的手段红了脸，却只能颤抖着，看他在她褪下上衣的洁白身躯烙下细吻。“我想……呃，我是说，我要的是……” “你想？你要？没问题！”难得今天她这么上道，他当然乐得将错就错，一把将她扑倒。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男女的交缠及轻吟，伴着窗外的夕照，情爱渐渐浓烈。 反正婚礼的事一时半刻也乔不拢，先来提前预习一下洞房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