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握10:10》 第一章 白以悠难得在太阳下山后才从学校离开。 她是茂重高中二年级的学生,由于品性好成绩优秀,是老师同学们心目中的资优生,今天帮老师改考卷,不小心忘了时间,只好踏着路灯慢慢走回家。 怕外婆担心,她选择了比较偏僻的小路走以节省时间,这条路人少车稀,还必须经过一间夜店的后巷,那儿往往是不良分子出入的场所,若是平时,她怎么也不会往那方向闯。 看了看手表,她加快脚步前进,经过夜店的霓虹灯小招牌后拐个弯,再走一分钟,果然看到巷子里聚集着四五个男人,个个看起来流里流气,令她有些打了退堂鼓。 但现在再绕路的话,要花两倍以上的时间才能到家,更悲惨的是她似乎没有后悔的余地,因为那几个男人已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朝她走过来了。 想都没想,她转身准备往来时路跑,然而脚步才迈开,单薄的肩头马上被抓住,令她连逃走都来不及。 “小妹妹,刚下课啊?”一个身着蓝格子上衣的男人奸笑着,浮动的眼神上下直打量白以悠。“身材太瘦了,不过还有进步的空间,哥哥我喜欢。” “阿猴,吃这种幼齿的你不怕哽到喉咙?”另一个穿着连帽t恤的年轻人也贼兮兮地直觑着白以悠。“不过这脸蛋倒是很不错。小妹妹,要不要跟哥哥们去唱歌看电影啊?” “不要。”白以悠冷着一张俏脸。“放开我,我要回家了。” “干么这么早回家呢?”嘿嘿笑着,几个大男人交换了眼色,由巷口向内靠拢,将她硬生生地逼进暗巷里。 “你们走开!”纤手伸出,试图推开一个缺口,然而她此举正好中了这群流氓的下怀,蓝衣男子顺手一捞,便将她掳至胸前。 “小妹妹这么悍啊?哥哥陪你玩一玩!” 他淫笑地将手探至她胸前,却被她惊慌闪过,其它人见状也加入玩弄的行列,一个负责捂住她的嘴,另一个往她领口一扯,刷的一声撕破了她的制服上衣。 白以悠拚了命的挣扎,无奈力气不敌一群大男人,突然,捂住她嘴的男人痛叫一声,一句脏话就飙了出来。 “死制服妹你竟然敢咬我?” 大手一扬,一巴掌就要挥下去,就在这个时候,另一只手打横里插了进来,刚好抓住施暴的大掌。 “你们这群人,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啊!”讥讽的声音响起。 没想到会杀出一个程咬金,一群施暴者怒气冲冲地转头,原以为是什么地头蛇大哥才会蹚这浑水,没想到入目的是一个年轻人,穿着和女孩一样的制服,身上甚至还带着伤,血迹沾污了他的袖口。 “噗!哇哈哈哈……”其中蓝格子衣的流氓蓦地嚣张大笑。“小弟弟,毛还没长齐就想英雄救美啊?怎么,她是你小女友吗?” “哥哥们先帮你调教调教她,之后就换你了!”另一人也嘲笑地道:“不过你伤成这样,等一下可能没力气玩喔……” 旁人一听,全****地笑起来。年轻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唇角一勾。 “你们还不懂吗……”很快地判断了一下形势,眼前有五个大男人,各距离他两步远左右,而那女孩已很聪明地慢慢挪到和他较近的地方,于是他迅雷不及掩耳地顺手一拉,将她护到身后。 “既然我身上有伤,还能走到这里,就代表我上一场是打赢的!” 话一说完,没让流氓们有思考的时间,年轻人一记拳头就挥了出去,将蓝格子男人打倒在地。其它人见开打了,纷纷加入战局,一下子便成了一场混战。 白以悠极力压抑下自己的颤抖,在心里祈祷着年轻人能打赢这场架,脚步慢慢往巷口移,最后用尽剩余的力气往热闹的大街跑。 年轻人在激战中,犹有余裕去看那女孩的动作。跑了也好,她要是留下来还哭啼啼的当累赘,他才头痛。何况,他原本的伤已经够狼狈了,以一敌五之后,难以想象会惨成什么地步,他可不想在小美人面前英雄变狗熊。 闪过一个攻击,他又侧身摔倒了一个男人,既然被救的人都走了,他再打下去也只是浪费力气,正想寻隙摆脱这群人时,巷口突然传来哨音,然后是女孩子大声的喊叫—— “警察先生!就是这里!” 听到警察,流氓们慌了,顾不得还在打架,虚晃一招就全部溜走,动作快得让年轻人有些傻眼。老实说他也很想走,不过一天连干两场架,实在接近虚脱了,他苦笑的撑着墙,才能让自己不倒下去。 抬起头,他突然看到刚才逃走的女孩子,又慢吞吞地走回来。 “你不是跑了吗?”他这才看清楚她长得什么样。弱不禁风的纤细身材,比例却称得上匀称。瓜子脸上有着小巧挺直的鼻,眼睛不大不小,但水粼粼地就像要落下泪来,惹人心怜。 难怪那群流氓见猎心喜,活脱脱一个我见犹怜的小美人,还净往暗巷里闯,分明是等着人来欺负。 “我不可能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和五个人打架。”白以悠揪着襟口,拧起秀眉,声音却不若她柔细的外表,有种清冷的气质。“尤其你还是为了帮我。” “你不怕我也是坏人,准备排在第二轮欺负你?你这型可是挺好吃的。”他扬起眉,有些讶异她的大胆。除了方才她挣扎时眼中流露出惊慌,之后和他交谈,她一直十分冷静。 “如果你要欺负我,也太浪费力气了,还打得满身伤,现在连我也可以撂倒你。”她扫过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然后手指着他胸前绣的学号及姓名,“而且我知道你是茂重高中三年级的学生江梵,你逃不掉的。” “哈哈哈我的妈呀,你以为我若要对你不利,还会让你有机会去告状吗?”他大笑,笑得身上伤口犯疼,才在她的嗔视中停下。“行了,我难得当一次好人,干脆送你回家,免得你又被刚才那群人堵上。” 正要点头的白以悠突然停止动作,有些苦恼。“不行!我衣服都破了,这样子回去会吓到我外婆的。” “那你要怎么办?” 白以悠看着他比她还破烂的制服,赫然冒出一段让江梵大为傻眼的话。 “你救了我,我也装警察救你,所以扯平。现在我决定送伤重的你回家帮你擦药,然后跟你借一件衣服,这样,也扯平。” “是的,外婆,我替老师改考卷,老师请我吃饭,所以会晚一点回家,您不用担心……好,再见。” 挂上电话,白以悠回头,正好见到江梵似笑非笑的脸。 “小学妹,我以为你该是那种座位在教室中央最前排,奖状当壁纸贴的好学生,想不到说起谎面不改色?”他身手不太灵活地捞起披在椅把上的一件衬衫,朝她丢过去。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是必须的。”她皱眉看了看接下的衬衫,忍不住拿起来闻了下味道。 “有没有这么洁癖啊?”他翻了个白眼,刻意不告诉她那件衣服是干净的,只是他懒得收好,习惯性乱扔在客厅。“我告诉你,那件衣服我穿了十天都没有洗,还拿来当抹布擦马桶,你尽管拿去穿,不用客气。” 闻到干净的洗衣精味道,白以悠淡淡地横了他一眼。“你一个人住这里?” 大约十五坪的小套房,有一房一卫一厨,其它地方都被打通成一大间。屋内摆设就像一个大男孩给人的感觉,简单、利落,墙上还钉着篮球框,而凌乱的程度更像一个大男孩,整间房子只有厨房一尘不染。 “是啊。怎么样?有兴趣搬进来和我一起住吗?”他眨眨眼,脸上的伤丝毫不影响他俊帅刚强的外表,确实有放电的条件。 “目前没有。”她已经渐渐习惯他说话的调调,没个正经。 拿起手上的衣服,她走进浴室里,很快地,她换上显然大了一号的衬衫出来,在腰间打了一个结,一眼就望见他瘫在沙发上像只虫一样。 “你家的医药箱在哪里?”做事一向有条不紊的她,真是看不惯他的随兴。 “在电视上的柜子里。”他兴味十足地觑着她,“你真要替我擦药?不用了吧?我这点伤还不至于会死掉,顶多就是躺在床上十天八天不能动而已。” 听而不闻他的揶揄,想也知道他是想挑起她的罪恶感,毕竟那场架是为她打的。若是他没有出现,她几乎不敢想象会有什么结果。虽然她嘴巴上说扯平,但事实上他挨的那些皮肉痛,是怎么也扯不平的。 “把衣服脱下来。”她极力忽视心里的害臊,镇静地说。 江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勾起一个暧昧的笑容,慢条斯理地将身上的制服脱下。“小学妹,怎么样?我这火热坚实的胸膛还不错吧?要不要摸摸看?” “我很快就可以摸到了,希望你的胸膛真有你说的那么‘火热坚实’。”早知道他会语带调侃,她波澜不兴地睇了他一眼,用夹子夹起棉花球,另一手拿起双氧水,在他面前刻意淋了一大堆在棉花上。“还有,不要叫我小学妹,我叫白以悠,悠闲的悠。” “唉,你这人真是冷淡啊,我亲爱的小悠悠……”这小学妹从一开始,就一直表现得淡定冷静,他那些拐带小女孩的招数在她身上一点用都没有,这彻底地引起了他的兴趣。“你等会儿下手可要轻一点,学长我可是很怕痛……嘶……” 沾着双氧水的棉花毫不留情地从他的伤口拭下,白以悠承认自己的力道是有些故意,但他的反应也未免太夸张了,教她好气又好笑。 “天啊!小悠悠你肯定是想谋杀我!可怜我这绝无仅有的超级大帅哥,就要被小美人的双氧水谋杀了,唉,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同学为我哭泣……”唱作俱佳地演着,江梵偷觑她的反应,果然在那双水眸里瞧见一丝懊恼。 “你不要再叫了。”她又用力压了两下,疼得他哭爹喊娘的。“你这些伤是从哪儿来的?方才那五个坏蛋没有拿刀,你不应该流血成这样。” “我说我刚刚砍人回来你信不信?”他笑嘻嘻回答,但显然不愿意透露太多。 “信,我还怕死了。”明白他不想说,她也不追问,不过她无奈地发现自己不经大脑的回答,有被他的吊儿郎当潜移默化的倾向。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居然让两个初识的年轻人没了距离,等两人发现时,时间已来到晚间九点半。 “好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他随便由椅背上捞来一件t恤穿上。 方才的经历余悸犹存,为了自己的安危,白以悠没推辞,何况平时好学生当久了,和他相处轻松自在,是她很少有的经验,她也想将这段时间拉得久一点。 她说出自家的地址,江梵发现离他家不远,便和她慢慢地散步回家。途中两人天南地北的聊,他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和她说话的感觉。 “到了。”白以悠在一排平房外停步。 江梵瞄了眼四周环境,便知道她的家境不太好,这排民房算是违建,只是屋子尚称坚固,至少不会台风一吹就垮。他视而不见地朝她笑了笑。 “很好,好女孩的门禁是十点,你可以回家了。” “可是现在已经十点十分了。”一句好女孩似乎划开了两人的距离,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故意破他的梗。 “哈!好女孩的门禁是十点,但因为是被坏男孩送回来的,所以拖了十分钟。”被小小的吐了槽,江梵大笑。 白以悠挥手向他道别,临进门前,她顿了一下,回首朝他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对了,我还没跟你说,谢谢你今晚的搭救。” 话毕,她便关上了门。江梵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还有方才那个颤动他内心的美丽笑容,竟有些舍不得送走她。 不过两人只是萍水相逢,相信以后就算在学校遇到了,她这种乖小孩应该也不会想跟他这种恶名昭彰的坏学生打招呼,因此彼此的缘分,就到此为止吧。 上了一整天的课,白以悠收拾好书包,习惯性地想等同学走光后再独自离开。 她在班上的人缘不算差,但也不甚好。在师长同学的眼中,她是个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的资优生,待人客气有礼,但她总是若有似无地和同学们保持适当距离,又不加入同侪的任何小团体,所以并没有几个深交的朋友。 她会变成这样不是没有原因的,从小父母双亡,养成了她早熟的个性,国中时,出众的外表让她在学校里受尽女同学的敌视,加上某些男同学不当的爱慕行为,让她学会了君子之交淡如水。也因此,现在的同学们只以为她是个文静乖巧的女孩子,殊不知总是沉默的她,其实也很想要一个朋友。 或许她已经找到了……白以悠粉唇勾起一个微笑,在江梵面前,她居然能毫不拘束地抬扛,一点都不像她的作风。 思绪至此,心里正想着的那个名字突然由尚未离开的同学口中说出来,令她有些意外地望了过去,仔细聆听。 “喂!听说三年级那个江梵……对,就是那个大哥大啊,他昨天把齐园高中的几个大尾打个半死,听说对方还有开山刀耶!可是他一个人居然打赢他们所有人,真是太可怕了……” “你确定他打赢?他今天应该没来上课吧?不然训导处一定轰动的,说不定他已经不知道被砍死在哪里……” “不可能啦!谁不知道江梵打架超厉害,齐园高中的学生现在都不太敢来惹我们茂重的人呢!” “告诉你,听说他以前还杀过人,前科累累,打架算什么……” 听到这里,白以悠倏然站起,提着书包准备回家了。她再也待不到大家全走光,因为那些话令她担心起江梵。昨天他伤得不轻还坚持送她回家,今天他居然没来上课,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那些对于江梵负面的传闻,她则完全没听在耳里,就昨天和他交谈的感觉,江梵并不像那种人。 在同学们略带讶异的目光中,她几乎是小跑步地回家,然后换上一身便服,煮好了外婆的晚餐,留下一张纸条,但在出门前,她忽而停下了脚步。 脑海里迸出了江梵他家那个空空如也的厨房,还有他垃圾桶里的几个泡面碗,她又转回头替他准备了一个超大分量的便当,才出发前往目的地。 凭着过人的记忆力,她来到江梵家门口,犹豫了半晌才按下电铃,心里既期待他平安无事的来开门,又有些矛盾的希望他不在家,不会看到她贸然上门的尴尬。 片刻后,门里传来几道跌跌撞撞的声音,然后她听到他低咒一声,门霍然被拉开。 “搞什么?谁啊?不知道老子我今天闭关练功吗……咦?是你?”见到来人,他很是意外,心里浮出一丝自己也理不清的窃喜。 美眸眯起,上下端详了下他的伤势,似乎没有她想象的严重,才一天时间他已活蹦乱跳了。“你今天怎么没有去上学?” “我闭关啊!我昨天伤得那么重,就算是打电动也需要回气的时间,何况我可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好整以暇地挡在门口假笑,似乎没有让她进门的打算。“小悠悠,才一天不见你就想我了?” “你身上的伤有换药吗?”她不理他的插科打诨,昨夜一晚的相处让她知道,随他起舞的话,他绝对有那本事把话题扯到天边去。 “你特地来替我换药?”他难以置信她的……责任感他以为她会想离他这种小流氓越远越好。 “嗯。”她不否认。“除非你是猫头鹰,头会一百八十度旋转,否则有些伤口你应该是擦不到的。”因为几乎都在背上。 看他似乎仍犹豫着要不要让她进门,她使出杀手锏,提起了右手的大袋子。“还有便当,吃不吃?” “请进!”二话不说抢来便当袋,江梵侧身让她进门。其实伤口已经不痛了,他只是懒得出门觅食,可是泡面又吃到怕了,她这个便当无疑是天降甘霖。 回到沙发上坐下,他大老爷扒开便当盖就开始狂嗑,没想到几道简单的菜色,居然令他吃得津津有味。 “这便当……你做的?”一边吃饭一边还要说话,他挺忙的。 “是我做的,好吃吗?”从小失去父母,和外婆相依为命的她,总是需要为出外工作的外婆准备三餐,久煮成良厨,她对自己的手艺还有点自信。 “好吃!太好吃了!”好吃到他几乎可以把便当盒都吃下去。 白以悠浅浅一笑,他的吃相对一个厨师而言,无疑是最好的赞美。然而双眸瞄到比昨天又脏乱一倍的客厅,笑容又缓缓消逝,细眉最后合拢了起来。 “那个,全是垃圾吗?”她指着茶几上的垃圾山。 “是垃圾。”他鼓腮大嚼着晚餐,一边模糊不清地回答。 “还有那个,”白细的指头移到沙发上的衣服山,“是脏衣服?” “唯一干净的那件你昨天穿走了。”趁吞下菜后回答了长长一句,他马上又把嘴里填满。 “你的客厅……”最后她环顾了一圈。“会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话题跳到这里?他停下筷子,剑眉兴味十足地微扬,“你该不会趁我伤重要洗劫我家吧?” “差不多。”因为这里已经超过她忍受的极限了。站起身,她走到厨房,在柜子里翻出大垃圾袋,然后回到客厅,开始把她看不顺眼的东西往里头丢。 江梵盯着她的眼神由纳闷变为恍然,看来这小学妹还有点洁癖呢! 他并没有制止她的行为,反而像看电视般一边吃便当一边观察着她的动作。他发现她连整理的动作都相当文雅,却十分有效率地在短时间内将他目光所及的部分清理出一定程度的整洁。 终于,他吃光了一个大便当,而她的打扫工作也告一段落。 “想不到你真贤慧啊!”他满足地瘫在沙发上。“对了,还有地还没扫……”!一颗抱枕立刻凶狠地落在他脸上。等他啼笑皆非地拿开后,便看到白以悠面无表情地来到他面前。 “由左边数来前两袋是垃圾,麻烦你等垃圾车来时拿出去扔,第三袋是脏衣服,如果你明天不想裸奔上学,建议你今天晚上把它洗好。”住在这种环境可是会生病的,她不想看他落入那境界。 “唉……”要他打扫?江梵立刻装死哀嚎。“我好悲惨啊,都快伤重不治了,还要被奴役做家事,你不知道我痛到路都走不动了吗……” “你刚才抢便当吃饭倒挺利落的。”两双眼睛对视,一个是赖皮,另一个则是坚定,僵持了一会后,她轻叹口气。“算了,你明天还是裸奔好了。” 她吃力地拎起装着衣服的大袋子和两包垃圾,似乎要全拿出去扔了,江梵见状连忙从沙发上跳起来,挽救他的衣服。 “我来就好我来就好,小悠悠的命令我哪敢不从,就算伤重不治也要死而后已啊!”他抢回三大包东西。 “怕伤重的话就先擦药,这样你就百毒不侵了。对了,身上衣服脱下后,顺便一起洗。”她带着一丝不太明显的浅笑,早就算准他不会让她拎重物,果然马上中招。 “唉唉唉,你简直是吃定我了,全被你算得好好的。”洒潇地剥光身上的衣服往脏衣服那袋里一丢,他乖乖地让她上药。 之后,像是中了邪似的,为了贪看她那吝于给予的笑容,江梵当真洗了那一大包衣服,还和她合力将房间、厕所等地都清洗干净,甚至连地板他都扫好拖好。 “行了!时间到!我送你回家。”打着赤膊,这下才发现没衣服穿的尴尬,江梵左右张望后,只得在夏天里穿起了运动外套,准备送她回家。 “你不用送我,我们两家之间的路都在闹区,我只要不走巷子就好,不会再发生昨天的事。”虽然整理的是他家,但她让带伤在身的他劳动了一晚,不能说没有愧疚。“而且,我没有门禁。” “你没有门禁,我有。”在这点上他就不让步了,没多想便抓起她的手将人拉出门。 手心被温暖包覆的感觉,令白以悠一向波澜不兴的芳心,小小地悸动了一下。 然后,他准时在十点十分,将她送到家门口。 “江梵,你终于来上课啦?” 某堂课下课时间,江梵一脚才踏进教室,嘈杂的教室马上变得寂静无声,同学们似乎有志一同打量他到底有没有被砍死。唯一的差别是只有少数同学敢光明正大的看,大多数皆是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瞄两眼。 他视而不见地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书包随便往桌上一甩,众人见他一如往常,教室里才慢慢恢复下课该有的吵闹。 “喂!听说你单挑对面高中好几个老大?”班上另一个不良少年小猴笑嘻嘻地靠过来。“不错嘛!居然还能好端端的来上课。” “难道你希望我挂点?”他没好气地瞄了过去。 “不要理小猴啦!江梵,那你有没有把他们老大的地盘接收过来?”平时也是问题人物的阿贤问。 “你真的以为我在混禁用词?”江梵白了他们一眼。“要不要我下回抢银行带你们去?” “不用了,抢回来分我们就好。”说完,一群围着江梵的学生全笑了出来。 班上很明显分成两个部分,其中少数和大家都距离得远远的这部分,就是茂重高中里最令师长头痛的一群,而这群人又是以江梵为首。 不知打哪来的谣言说江梵杀过人,于是所有学生都对他敬而远之,除了一些操行有问题的同学。 要不是还想混这张文凭,江梵根本不想来上学。他不在乎自己形象有多差、大家有多怕他,也不在乎树立多少敌人,更不在乎四周这群和他哈啦打屁的,全是猪朋狗友,没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 比起他们接近他为了捞点好处或名声,只认识两天的小学妹反而更对他的脾胃,至少她对待他的态度真切无伪,还会担心他的伤、怕他饿肚子。 想到昨天那个大便当,嘴里又开始发馋,不知道今天还吃不吃得到? “喂!江梵,发什么呆?”小猴狐疑地唤着出神的他。 “没什么。”和白以悠的相识,是他绝不会透露的事。 此时上课铃声响起,众人也纷纷回到座位。进门的老师,似乎有些意外地看到江梵出席,还往他那里多看了几眼,讽刺两句才开始上课。 对于这种“另眼相待”,江梵只是冷笑以对,反正他对老师的关爱不抱期待,他们要怎么看他,他也无所谓。 五十分钟过去,又到了下课时间,老师离开教室后,江梵马上一个起身,准备到楼下的福利社买点东西填肚子。在吃过白以悠那个便当后,好像什么食物都再也满足不了他,总觉得少了点味道,所以他空着肚子来上学。 “江梵,你去哪?”几个狐群狗党马上跟了上来,跟着他一同下楼。 四五个大男生浩浩荡荡地进了福利社,在里头抢面包牛奶的学生见到他们,莫不主动让出一条路,离得远远的,足见他们形象之糟。 早已习惯这种景象的江梵,随便拿了袋餐包便要结帐离开,倒是跟在他旁边的几个人,狐假虎威的硬是拿光了好吃的面包,教其它学生敢怒不敢言。 “搞什么?你们吃得了这么多吗?”江梵懒洋洋的回头瞥了他们一眼,目光很是犀利,几个人也只好讪讪然地将多余的面包放回去。 付了钱,江梵转头走出福利社,不意却在门口和一个女同学撞个正着。 “对不……”那人捂着额,抬头想道歉,却意外地低叫出声。“是你?” 是她,白以悠。江梵勾起了唇,为这个意外而惊喜,正在犹豫着该不该和她交谈时,她身旁的女同学突然倒抽一口气。 “以悠!你知不知道你撞到谁啊!”女同学拚了命地扯她袖口。 “我知道。”白以悠淡淡地回她一句,有必要这么紧张吗?她的袖子都快被扯破了。 “他是三年级的老大耶!听说他、他很恐怖……我们不要买了,快点走啦!”女同学怯怯地望了眼面无表情的江梵,见他一直沉默不说话,心里的害怕越盛,最后甚至干脆拉起白以悠的手臂飞快逃跑,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江梵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在他面前上演,原该是滑稽的一幕,他却笑不出来。 原来,她也跟其它人一样,知道他的名声后便视他为蛇蝎。他看错她了吗? “哇!江梵,那个是二年级的校花耶!听说还是个资优生,你认识她?”阿贤看到白以悠,口水都快流出来,如果老大认识的话,说不定可以引见引见。 “不认识。”抿了抿唇,他深深地望了眼她离去的方向,心里像空了一块。 本来就该如此不是吗?校花资优生和坏胚子老大,怎么想也不搭轧。而且等一下她的同学再跟她加油添醋一番后,她应该再也不会想接近他了吧? 接下来的课,江梵已经无心上了,草草吃过中饭,又睡掉下午好几堂课,他再也不想留在学校,便提早一堂逃课走人。 慢慢地晃回家,心里一时也厘不清这半天的烦闷究竟是为了什么。真的是因为她?一个才认识两天的小女生? 他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好笑,却再也没有更好的理由说服自己。在家里随意地洗了个澡后,他换了件衣服,连吃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在打工前的这段时间,他只想瘫在沙发上,什么事也不做。 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门铃却无预警响了起来。他不悦的起身前去开门,意外地看到白以悠站在他家门口。 “你还敢来?”他压抑住飞扬的心,摆出一副酷样。“今天早上不是跑了?大家都说我杀过人,你不怕吗?” “你要是杀过人,现在应该还在牢里。”她瞄他一眼,“我不是自愿要跑,是硬生生被人拉走的。看来你的穷凶恶极已经震慑全校,小梅怕得要死,我的手臂到现在还在痛呢!” 她比他还酷,小脸蛋上总是淡淡的没啥表情,但听了这番夹着微讽的解释,他却龙心大悦。 “那你来做什么?”在她面前他总是装不了太久,冷脸濒临崩溃。 “昨天整理你家时,发现你连包泡面都没了,怕你饿死。”白以悠举起手,又是一个大便当。 江梵终于笑了,和以往懒散调侃的笑容不同,耀眼得令白以悠的心跳有些急促,对他的感觉似乎有了微妙的转化。 “我突然发现……”他恶虎扑羊似地抢走她手上的便当,而后朝她眨眨眼。 “认识你这朋友,还挺不错的。” 第二章 江梵和白以悠的友情,在全校都不知道的状况下默默地延续着,一方面是彼此在学校碰头的机率微乎其微,另一方面,江梵有他的顾忌,不想让自己的声名狼藉影响到她,只是他从没让白以悠知道。 在家里煮好一顿丰盛的晚餐后,白以悠提着便当来到江梵家,现在两人已经熟到她握有他家的钥匙,所以自动自发开了门进去。 一进门看到江梵裸着上身正在解裤头,似乎换衣服换到一半,她这才发现自己有些莽撞。 “小悠悠,原来你也会害羞啊?我的身材你不全看遍摸遍了吗?”江梵捕捉到她讶异并随即飘离的目光,笑嘻嘻的作势要把裤子脱下来。 啪!一袋新买的运动袜丢到他脸上,白以悠故作镇静地将便当放在桌上,看都没看他那方一眼。“我目前还没有兴趣扩大对你身体的认知,所以请你好好地拉住你的裤子,别害我做恶梦。” “真遗憾,像你这种纯洁小女孩说不定连a片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可是给你机会开开眼界。”嘴里戏谑着,但他还是穿好了裤子,然后一把抄起桌上的便当大快朵颐。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白以悠替他做的便当了,里头的菜肴有鱼有肉,比一开始丰盛得多。不过这并非是她好心替他加菜,而是出于他的要求。 前几次的便当味道虽好,但寒碜的配菜提醒了江梵她困苦的家境。既然他只吃得惯她做的东西,没几天他便塞了几张大钞给她,请她负责他以后晚餐的便当,用完再向他请款。 有了他的赞助,菜色自然会好很多。不过白以悠先是拒绝,因为既然要煮菜,一定是一次煮好全家和他的分量,若依他要求去做,她算是占了他的便宜。 不过江梵早就抓准了她的个性,于是哀嚎着自己餐餐外食多么可怜,拜托她让他搭伙,遑论她为他下厨他都没算工钱。末了,他还拿出外婆当借口,说这样也能顺便为外婆加菜,才使孝顺的白以悠屈服。 只是从那天以后,她不仅送便当,偶尔还会用他给的钱帮他买些缺少的日用品,就如今天的运动袜,便是她看不下他没有一双完好的袜子,每双都破在不一样的地方,索性替他添购了新的。 在他吃饭的时候,她瞄到他肩上又添了一道伤,忍不住轻叹口气,拿出前几天才帮他补满的医药箱,坐到旁边替他上药。 “你究竟为什么常常受伤?少打点架不行吗?”她几乎三天两头替他擦药,除了买菜外,替他花的钱最多就是在这方面。 “你不知道我是庙街的老大,平常说要打工就是去帮派火拼吗?”不甚正经地回答,他还在赞叹她怎么有办法把牛肉炒得这么嫩,马上肩上传来的痛楚就让他疼得两眼发直。 “庙街?巷口的土地公庙?”白以悠恼他对自己身体的轻忽,下手用力了些。不过倒是由他的话听出一些端倪。“你会受伤是因为打工?你究竟打什么工?” 后来她才知道,什么乖女孩的门禁是十点十分都是屁话,其实是他的打工晚上十点半才开始,所以要在那时间将她送回家。 “那种地方你不会有兴趣的。” 他忽然变得很认真地吃便当,像在逃避话题,引起她的疑窦。瞄了瞄他俊朗的外型和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精瘦体格,一道不妙的灵感由脑际划过。 “牛郎店?”要真是如此,她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他。 江梵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哽在喉头不上不下。牛郎店?他该谢谢她的恭维还是佩服她的想象力? “我像有那条件吗?”光是要和女人送往迎来,卑躬屈膝的,他就会忍不住砸店了吧? 白以悠又仔细地打量着他。“老实说,有。”这是第一次她说出对他外貌的欣赏,不过同样也代表着她的疑虑未除。 没料到她这么坦白,他怔了一下,不过那痞样马上又回来了。 “你要来点我的柜吗?”他索性跟她玩起来,仍然没透露自己的打工地点。 “好。”她很干脆地应允,还套用他先前的话酸回去,“反正你的身体我都看遍摸透了,不差多这一次。” 这次江梵结结实实地弹开,便当险些掉在地上。“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是啊。”她定定地望向他。“你究竟在隐瞒什么?就算是牛郎店,我也要去看看。三天两头替你擦药也是很累的,说不定哪天还得去警察局保你出来,总要先搞清楚状况。” 虽然外表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但江梵明白那只是外表,她内心可是相当敏锐,教他欲辩无言。 “不用吧?那种地方不适合好女孩去。”他试图说法她。“而且我十点半才开始工作,好女孩的门禁是十点十分耶……” “本来是十点都被你拖成十点十分了,不会在乎再多一两个小时。”而且她不想一直挂着哪天他真会被砍死在外头的忧惧,一定要搞清楚他究竟打什么工。 “算我怕了你,别去好吗?”将身段放到最低,他几乎是恳求了。 他打工的地方出入份子复杂,像她这种貌美清纯又我见犹怜型的小女生,一去到那种地方肯定有如羊入狼群,他再怎么会打,结果必定是可想而知的惨烈。 白以悠还是气定神闲。“你以后不想吃便当了吗?” 江梵彻底被打败。他已经中了她的便当毒,一天不吃就心痒难耐。何况若她不再替他做菜,那他便没理由在金钱上给她帮助,继续变相地帮她和外婆加菜。 好不容易把弱不禁风的她养出点肉了,要是这样就功亏一篑,他肯定呕死。 “小悠悠……”他开始装可怜,大头靠上香肩磨蹭。“不要好不好?我保证我绝不是出卖肉体灵魂,只是那个地方都是男人,像你长得这么可爱,他们若一拥而上,我肯定保护不了你,搞不好就被打成猪头……” 居然被他称赞可爱,白以悠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被他靠着的肩头,传来一阵麻痒。 “好吧,我不去。”纤纤玉指戳开他的大头,顺便缓和了下自己的心跳,她也不想连累到他,害他多打一架。“可是你得保证,以后尽量避免和别人冲突,别老是带着满身伤回来,否则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江梵只能苦笑,这种事,不是他能决定的啊! 十点半,江梵来到打工的“迷离”pub,担任服务生。 由于他年轻俊朗,兼之风趣幽默,在店里十分受到女性顾客的欢迎,一群人为他争风吃醋是常有的事。 若是单独的女客,再怎么纠缠他都能爽快处理掉。怕的就是有男伴,或者是很有“背景”的女客,往往替他带来绝大的麻烦,这就教他不胜其扰了。 凌晨三点,他下班的前半个小时,pub里的客人醉的醉、倒的倒,舞池里的也差不多没力了,他正庆幸安然度过这一天,却在送空酒杯回吧台时,被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白嫩小手搭上了肩。 “嗨,江梵!”是一个年约二十五、六,成熟艳丽的小姐。“你快下班了吧?要不要陪姐姐去吃个早点?” 回头看见她眼中的欲望企图,江梵很滑溜地道:“这位姐姐,我还要上学呢!你不让我回家睡觉,害我被退学,那下回你可就看不到我了。” “那就不要上学了!”女人丰满的上围抵向他,她可是注意他很久,好不容易才抓住他落单的机会。“姐姐养你怎么样?” “我比较习惯自己养自己。”他干笑着退了一步,她却跟着挤上来,他故意忙碌地东走西走,她也寸步不离,甚至凑上香唇想亲他一口。 就在退无可退,也忍无可忍的时候,一个凶恶的声音从江梵身后响起,然后他发现自己和那缠人的女人被隔开好大一段距离。 “他妈的你这小子毛还没长齐,竟敢玩我的女人?”来人是个左臂刺龙右臂刺虎的大汉,横眉竖目地看来很不好惹。而那玩火自焚的女人,则怯怯地躲到一旁,方才那种烟视媚行的态度完全收敛不见。 “这位大哥,你没看见是她缠上我的吗?”江梵试图为自己解释。 “我的女人我自己会管教,至于你,碰了她就该死!” 大汉二话不说挥出一记拳头,江梵利落地一闪,避开了他的攻击。 “喂!有话好说,没必要动手吧?”江梵真想替自己的倒霉大叹三声。 “老子从不用说的!”又一记拳头挥出。 左闪右闪,就是不出招反击,因为这里的店长只有薪水给得大方,其实为人抠门小气,砸坏了东西,他还是要赔,所以只能尽量避免。 “这位先生!”里头的店长听到通报,连忙带一群服务生出来劝架。“你要动手也别在店里,我们只是小本经营,禁不起你砸店的!” “妈的,你叫那小子出来让我打两拳,我就不砸店。”听对方说话客气,大汉逞着威风。 不过店长也不是等闲的角色,他抛给江梵一个“又是你”的犀利目光,然后移回大汉身上,语调转冷。“店里不允许打人,你们的恩怨自己想办法解决。还有,这里是豪哥的地盘,你若坚持要打,我只好请豪哥来跟你说。” 大汉听到某位大哥的名字,心生顾忌,只得狠狠地瞪了江梵一眼,拉着他的女人撂下狠话走人。“小子,你给我等着!” 终于送走瘟神,店长瞪了江梵一眼后离去,而江梵也只能对着众人同情的目光苦笑。 看来,今天又免不了一场打了。 等江梵由后巷走出时,只能用着龟速行走,这样身上的伤口才不会太疼。 早晨五点半,阳光才刚露出头,街上行人稀稀落落,看到他那狼狈的模样,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一个人对五个人,能活着走出来已经是万幸了。江梵无视于他人的目光,边走边想着是否该翘课一天,否则顶着这些伤口怪难过的…… 糟了!他忽然想起昨夜白以悠才警告他别老带着伤回去,才二十四小时不到他就破功了,她要看见他这模样,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不知道这些伤下午消不消得掉,要不小悠悠说不定真的不理我了。”低头看了下新添的伤口,用鼻孔想也知道不可能。“还是装傻算了,至少我还打赢了,说不定她还会替我拍拍手……” “我不会替你拍拍手。”他心里想着的那个声音,突然从背后冒出来。 江梵的背一僵。没这么巧吧?他苦笑着转过身,果然看到面无表情的白以悠出现在后头。 不过他敢肯定,那双淡漠的水眸下,掩盖的肯定是熊熊的怒火。 “小悠悠,你这么早怎么会在这里啊?”他嬉笑地岔开话题。 “我都是这时间出来买菜的。”不远处的早市位在他家和她家之间,她平时又要读书又要替外婆和他做饭,只有这个时间有空买菜。 “那你继续买,我先回去了。”他装蒜想混过这一场。 不过白以悠可没那么好搞定,单刀直入地问:“你又去打架了?” “不是我去打架,是人家来打我啊!我总不能站着被打,所以……”他的解释显然没有得到她的谅解,瞧那俏脸上仍是冰冷一片,江梵马上见风转舵,脸色一垮。“小悠悠,你别生气,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 “那不是我的身体,我何必生气。”白以悠故意讽刺他。“你爱怎么打架都跟我无关,反正你又不打算让我知道。” “好吧好吧,算我服了你了。先回我家好吗?我会慢慢告诉你,我真的是无辜的呀!”算了,丢脸也没办法了,她要真的不理他,他才是亏大了。 两人一起回到江梵的小公寓,他先迅速地冲了个澡,乖乖地裸着上身回到客厅,让她帮他上药。 “……所以,那个全身是刺青的男人,就找了好几个帮手,在我下班后将我堵在暗巷。天知道是那女人自己缠上我的,我只是倒霉被她看上而已,所以你说我打这场架冤不冤?”江梵老老实实地坦承了打架的原因,也说出了打工的地点和性质,希望她擦药的力道能轻一点,他可不想没被揍死却被她痛死。 “你以前的斗争,都是为了这些问题?”她不敢相信他这么抢手。 “不一定。”他不甚在乎地耸耸肩。“有时候是为了店里的女人,有时候纯粹是喝醉的混混找碴,有时候附近学校的老大也会来插一脚,因为不知道哪个白痴说这一带我拳脚最好,只要打赢我就能在这一区所向披靡……” 停下了上药的动作,白以悠轻轻一叹。总把心事搁在心里的她,平时显得没啥情绪,但今天目光却明显透露着担忧。 “你为什么总会遇上这种事?你的父母不会担心你吗?” 听到“父母”二字江梵的嬉皮笑脸随即收了起来,表现出她从来没看过的冷漠,似乎不愿再说。 白以悠察觉到他的转变,没有再追问下去。或许他和家人间有什么问题,她从来没听过他提起,这是他的隐私,她原就不该多管,只是有些遗憾,或许她在他心中,还没有重要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替他擦好了药,再顺手用早上买来的菜替他做了个三明治,她从厨房走出,却看到他仍是沉默地坐在原地,连衣服也没穿好。 她拿了件t恤放在他眼前。“我要回家换衣服上学了,早餐就放在桌上,还有,如果你精神还不错,就不要再翘课了吧!” 说完,她转身就想离去,却被他一把抓住,止住了她的脚步。 “小悠悠,我母亲已经过世了。”他的声音带着点压抑和凄凉。“所以她根本管不到我受了什么伤,她……是在我面前自杀死的。” 白以悠讶异地向后转,却只见到他微讽的笑容和不羁的目光。 “至于我父亲就更不会想理我了,谁教我只是一个私生子!” 头一次,白以悠上课上得恍恍惚惚,连中午吃饭时间到了都不知道。 她回想着江梵令人震惊的身世,当时听着他的陈述,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反而是他说完后自己不正经地讪笑,然后提醒她该回家换衣服上学了。 她真的后悔为什么要提他的父母,误踩了他的地雷。她相信他满不在乎的笑容下,埋着重重的悲哀,而所有叛逆轻狂,则是他对现实消极的抗议。 他的父亲江文清,是赫赫有名大江货运公司的老板,连未出社会的她都听过这个名字。而他的母亲则是江文清外遇的第三者,怀孕生下江梵后,江文清便不想再对他们母子负责,因此在他印象中,母亲总是三天两头的苦恼寻死。 终于,江梵的母亲再次以死威胁江文清出面,但他仍是避不见面,最后弄假成真,她就这么死在江梵眼前,那年,江梵只有十岁。 十岁的孩子懂得够多了。他由母亲那里陆续听到父母如何由爱生恨,体会到父亲的原配有多么厌恶他,更明白在那个家里,有一个和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江靖,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和他这个没人爱的私生子大不相同,于是他上了高中后,便由那个所有人都厌恶他的家里逃了出来,自食其力。 早上,她问他:“你应该很爱你的母亲吧?” 他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说关爱,只记挂着要去缠着父亲的母亲显然不合格。但她是唯一曾经对他好的人,就算只是一点点,也足够他怀念到现在。 十岁之后,他身边便没有一个真心关怀他的人,直到白以悠的出现,所以他将她视为知己,告诉她所有的秘密。 思绪飞跃之间,突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以悠?白以悠?”一个女同学推了推恍神的她,“你在发什么呆?老是已经走很久了,我们该擦黑板了。” “走了?”回过神来,白以悠略带歉疚地一笑,这才想起自己是值日生。“抱歉,我现在立刻擦。” 一边擦着黑板,女同学看她心事重重的模样,憋了许久的话终于问出口,“以悠,你今天很不专心耶,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事。”她淡淡地挤出一个笑。 “明明就有事的样子,难道……今天三年级那里传来的消息是真的?”女同学开始联想。 “什么消息?”白以悠反射性地回问。 “听说你跟三年级那个老大江梵走得很近喔?”其实传言更夸张,只是女同学说得比较含蓄。“有人说,看到你今天早上从江梵家走出来耶!” 女同学声量大了些,于是还在教室里的同学纷纷拉长耳朵,想听校花的八卦。 白以悠心里微动,被看到了吗? 不过认识江梵也没什么不好启口的,被看到有何妨?“嗯,我认识他,今天早上只是去送个东西给他。”早餐和擦药,算是送东西吧。 “原来你真的认识他……”资优生跟不良少年啊……虽然可以算是俊男美女配,但同学怎么也无法将两人联想在一块儿。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上课铃刚好响起,拯救了白以悠,大家也只好作罢。 不过,白以悠承认和江梵关系匪浅的谣言,就在同学们八卦的功力下,一个早上传遍了全校,只是当事人都不知道。 中午,白以悠和女同学前往蒸饭室抬便当,好奇的同学皆不时偷觑着白以悠窃窃私语,经过三年级江梵的班级时,这种情况越形严重。 终于她也发现了,正想问身边的女同学怎么回事,话才起个头却马上被打断。 “等一下!”女同学兴奋又紧张地拉住她。“江梵他们班在说你耶!” 果然,后门传来的说话声,大剌剌地提起她的名字,吸引了两个女生的注意。 “江梵,听说你跟二年级的校花白以悠有一腿喔?”说话的是阿贤,他已经忍了一天,好不容易江梵来上课了,当然要问清楚。“你不是说不认识她?” “不认识就不认识,你啰嗦什么。”江梵不耐烦的声音接着传来。 门外的白以悠霎时僵住。他为什么不承认和她相识? 周围听到阿贤大嗓门的同学们,也开始好奇地往这方向观望。现在是什么情况?不良少年嫌弃校花吗? “可是人家白以悠说她认识你耶。”阿贤的话声变得暧昧,“听说她今天早上才从你家离开的不是吗?” “你以为她那种好学生会和我这种人混?神经!”不想再谈下去,江梵丢下阿贤由后门走出,刚刚好和白以悠遇个正着。 她还是那样淡淡地望着他,只是目光里少了点温度,却多了些失望。 “你……”江梵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他能肯定方才他回应阿贤的话,她一定都听到了,否则不会是这种态度。 在学校里,他一直有意划开和她的距离,不想让自己的坏名声影响了她在师长同学前的优秀形象。可是,他却从来没想过,当她发现了他全盘否认彼此的友情时,他该怎么办。 刚刚才说不认识她,现在即使想解释,在众目睽睽下,他什么也不能说。 白以悠望进他的眼,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等了半晌,回答她的只是沉默。 当下她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他背叛的除了她的友谊,还有她的心意。 此时状况外的阿贤,一边由教室里走出来,一边说道:“江梵,你少来了啦!老实说其实你是想玩玩人家就把她甩了吧……” 风凉话说到一半,却看到两个主角就对峙在走廊,嘴碎的阿贤也傻了。 “你闭嘴!”江梵火大地转过头吼他。阿贤要拿他开玩笑他无所谓,但要诋毁白以悠就是不行。 可是来不及了,在场的同学都听到阿贤的胡言乱语,而眼前的诡异情况,似乎也不由自主让大伙儿乱想起来。 校花被抛弃了吗? 每个人都以为白以悠会羞愧地逃跑,又或者流泪哭泣,没想到她却出乎众人意料地,露出一个自嘲的浅笑。 纤手抚了抚胸口,似乎想确认里头传来的些微刺痛是什么。原来,她竟迟钝得现在才发现,她对他的感觉,似乎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友谊,否则只是少了一个普通朋友,不应该这么难受。 “走吧。”她拉着身旁的女同学,就要离开。 “可是以悠,你不是说你认识江梵,但他刚才……” “他说不认识……”她抬起头,冷冷地看他最后一眼。“那就不认识吧。” 第一次,江梵在放学后揍了自己班上的同学,而挨揍的阿贤自知理亏,也不敢跟旁人诉苦。 白以悠离开他班上时抛下的那一眼,比他打了一百场架更令他难过。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控制不了情绪,只知道她对他很重要很重要,如果只因为这样的误会,就让两人友谊破裂,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曾经他以为,在茂重高中三年就是这样了,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事,没有任何值得交心的朋友。可是现在出现了一个白以悠,改变了这种情况,她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他毫无顾忌说出自己不堪身世的人。 回到家里,他提心吊胆地等着,再过几分钟就是她平时会来的时间,若是她还愿意要他这个朋友,他一定会向她解释清楚。 十分钟……三十分钟……一个小时过了,白以悠终究没有来,江梵的心情由紧张转为落寞。 再也等不下去了,他一把从沙发上跃起,抓了钥匙便要杀到她家去。然而门才一打开,脚步都还没跨出去,却看到他痴等了老半天的女孩儿,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 “你来了?”他眼神惊喜地一亮,急急将她拉进门。“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对不起,我一直想跟你解释,今天在学校……” 举起手上的东西,白以悠冷冷地截断他。“你的便当。” 想不到他仍吃得到她做的便当,他几乎要感动得痛哭流涕,迫不及待地接过。 “你不生我的气了吗?其实我……” “还有,”另一只手上的东西也递到他面前,同样岔开了他的话。“这是你一直吵着要吃的黑糖糕。” 江梵差点没焚香谢天了。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她竟还没忘了做他喜欢吃的小糕点给他。 “谢谢,我一定会全吃完的!你听我说……” 第三次开口,她仍是致意打断他的话,这次她抓起他的手,交给他一个小信封。“这是上次你给我结余的钱。” 钱?江梵收起笑脸,傻眼望着手上的信封。 “最后是这个。”白以悠掏掏口袋,拿出他家钥匙还给他。“你在我这里的东西就这些了,我想既然我们不认识,我不太适合再保留这些东西。” 语毕,凛着俏脸,她旋身走向大门,准备离开。 江梵彻彻底底地愣在当场。这次她真的气坏了,虽然她表现得很平静,但这种划清界限的举动,无疑是绝交的宣告。 他知道只要她这一走,铁定再也不会回头了。他,不会再是她的朋友! 一想到内心已被她填满的那份空虚又将被剜开,他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本能地冲上前由后抱住她,用最愚笨的方式留住她。 手里的信封滑落,零钱铿铃匡啷地落了一地,像他心慌的节奏。 “不,不要走!我……我不能让你就这样走了。”他的语气里,有着压抑不住的微颤,双手也箍得紧紧的。 白以悠无预警地被他搂住,整个娇躯都发软了。年轻的身体、年轻的心灵,什么时候和异性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尤其他又是唯一占据她芳心里的男孩,震撼力更是加倍。如果不是有他支撑着,她一定会软倒在地上。 “你……你不是说不认识我?何必这么假惺惺?”她硬着心道。 “不是,你听我说,我一直想解释给你听……”他怕只要一放手她就真的走了,于是紧张兮兮地维持原姿势。 “你知道,我在学校里是人见人怕的流氓,和我牵扯在一起准没好事。如果我承认和你的交情,以后你麻烦就大了,光是老师的约谈就会烦死你,更不用说别人会怎么看你,你明明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跟我一点都不同……” 白以悠叹了口气,虽然她可以想象会是这种原因令他否认两人的相识,但在一堆同学面前被拒绝,她心里仍是很受伤。 她的沉默让他紧张,于是更用力地解释,“你相信我,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也是唯一信任的朋友,你和他们不一样,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我的身世,也只有你有我家钥匙,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你……” “你是笨蛋吗?”她突然问。 “啊?”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个问题?这和他的解释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说我根本不在乎什么狗屁的好学生头衔呢?” “什么?”江梵俊脸微微抽搐。她说粗话?他没听错吧? “既然你说我是你最重要的朋友,”愠火终于突破了她冷静的面具。“你就应该知道你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别人的想法,干我屁事?” 又说?江梵真是服了她,原来看似淑女的她一气起来是这么肆无忌惮的。“可是我会害你被其他人……”感受到怀里的娇躯挣扎起来,他连忙收紧双手。“是是是,对不起,我是笨蛋!” “那你以后还会这样吗?”她要他承诺。 “不会了!”他可禁不起再一次和她绝交。 背对着他的白以悠这才渐渐平息怒火,半晌,她终于发现自己和他的姿势多么亲密,顿时有些忸怩。 “你抱够了吗?”幸好他看不见,否则一定会发现她低垂脸蛋上的些微红晕。 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尴尬地松开了手。她的身体柔软、清香,和pub里那些带着烟酒味,要不就浓重香水味的女人大不相同,然而当她纤弱的身躯离开他的胸怀时,他竟有些许的遗憾。 她不太自然地侧过身,坚持不和他面对面,手指着便当道:“你不饿吗?还不快点吃饭?” “饿!我饿死了。”见她终于恢复正常,江梵松了口气……等等!还是不对,她为什么老是低着头呢? 他很不识相地凑过去观察,赫然发现她红透的耳根,心里不知为何一阵狂跳。 “小悠悠,你该不会在害羞吧?”她这模样简直太太太可爱了,江梵忍不住又开始卖乖。 “你很烦!不吃饭我要收回去了!”她微啐了一口,还是不愿看他。 江梵恢复了嘻笑的神态,也聪明地不再去惹她,端起便当大嚼起来。 没关系,只要两人还是朋友,他总有机会再看到她这么可爱的时候。 第三章 白以悠和江梵罗生门般的友谊越传越离谱,各种光怪陆离的猜测纷纷出笼,到最后连老师都不得不出面关心了。在班导师问不出个所以然后,某堂课午休时间,她便被叫到辅导室,由辅导老师好好地与她「恳谈」一番。 约见她的是一位中年女老师,姓李,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很和蔼。 “白同学……老师叫你以悠好了,你先坐下。”由于白以悠和过去被辅导的顽劣学生大大不同,甚至考试还常高挂榜首,李老师对她特别客气。 白以悠大方地落坐,看起来是那么乖巧无辜。 “今天约你来的原因,相信你应该有些了解。”辅导老师微微一笑。“你和三年级的江梵同学很要好嘛?” “还不错。”她老实的回答。 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李老师又问:“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呢?” “有一回我帮老师改试卷太晚回家,结果在暗巷遇到几个歹徒,那时江梵刚好经过救了我,我们就这样认识了。”白以悠简洁地表示。 听到她的说法,李老师显然有些讶异地扬高了眉,似乎不相信江梵会做这种英雄救美的事。“原来如此。所以你应该是很感激他咯?” “是。”而且经过好一阵子相处,已经不只是感激了。 “以悠,”李老师开始进入正题。“最近快要期末考试了,你有把握吗?” “我会努力。”不太懂为什么话题会跳到这里来,她只好见招拆招。 “老师听说你最近都和江梵在一起,这样你有时间读书吗?”李老师温言劝着,“你的班导师说,上回数学小考你退步了十分,可见还是有影响的。你们还是学生,最重要的事就是读书,友谊如果影响到功课,那就不好了。” 白以悠控制住翻白眼的冲动。拿回数学考试,是老师出错范围,每个同学都考砸了,她的分数还是全班最高的呢! 以为她默认了,李老师自以为是地继续说道:“江梵在学校是出了名的顽劣难驯,名声也差,老师已经拿他没办法了,可你不一样,你成绩好又懂事,跟他走得太近,只会打坏你在同学面前的形象,而且他都在外头混到三更半夜,认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老师们很怕你会受影响,所以,你最好和他保持适当距离。” 听到如此偏颇的言论,白以悠很是不悦,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为师者应当有教无类,然而这些老师根本都已放弃江梵,替他贴上标签了,还自以为是为她好。过去因为她表现优秀,所以感觉不出学校对所谓问题学生的歧见,可是现在,她替江梵心疼。 “老师,你们应该都知道江梵的背景吧?关于他的家庭?”没有直接给一个肯定的答复,她却反问起老师。 “他父亲是富商江文清。”李老师皱眉。“有这么富裕的家庭,他已经条件比别人都好了,可惜他的表现总是令人失望,三天两头旷课……” “老师,你错了。”白以悠摇摇头。“江梵他是一个人独居在外,他父亲根本不关心他,也不爱他,出了学费就不理他了。其他所有生活费,还有租房子的钱,都是江梵自己打工赚来的。” 她看着李老师的眼眸中出现疑惑及讶异,又接着道:“你们认为他总是混到三更半夜,那是为了打工,只有那个时段的薪资较高,否则他不仅没钱读书,甚至连自己都养不起。” “这……”当面被反驳,李老师有些不自然的推推眼镜,“老师倒是不知道这件事,每次问到他的家庭,他从不说明……” “因为你们对他已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所以你们会相信他。”今天的谈话,无疑令她对学校大失所望。“不过老师现在已经知道了,是不是请老师下回在管教他之前,试着由另一个角度去看他呢?” “当然。”李老师笑得勉强。白以悠口气很平和,态度也算有礼貌,可是她就是觉得自己在这个学生的目光下,显得很狼狈。 “至于老师先前提到的问题,我和江梵是好朋友,我不认为他会对我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这一点我会用期末成绩证明给老师看。我相信学校的校规,并没有反对学生正常来往吧?” “呃……”李老师语窒。 “上课时间到了,我该回教室了,谢谢老师的指导。”白以悠起身鞠了个躬,走出这个令她难受的地方。 她或许无力改变学校现实的态度,至少,她还能捍卫自己和他的友谊。 期末考后,白以悠以全年级第一名的成绩堵住了所有老师的嘴。 她没有告诉江梵她被老师约谈的事,也没有透露其他学生对她的指指点点,这种小困扰她自己还能解决。不过她发现最近他眉宇间时常显露出疲惫,似乎工作不甚顺心的样子,可他不愿说,她也只能在便当里帮他多做一些提升精力的菜,希望他别累坏了。 下课时间,她静静坐在窗边,看着操场上玩乐的学生,身边没有人和她说话。剩一个星期就要放暑假,大家正处于兴奋的状态,但因为江梵的缘故,原本和同学就保持君子之交的她,现在却是比水还淡了。 “喂喂喂!大消息!”某位同学突然冲了进来,直嚷嚷着。“有警察到我们学校来了!” “警察?发生什么事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莫不被吸引过去,白以悠也不例外,只是她没有表现的如旁人般兴致勃勃。 “听说是三年级的江梵……”提到这个名字,发话的同学忍不住往白以悠那里看一眼。“他好像打死人了,所以警察来找他,现在校长、主任老师,还有江梵的爸爸都在校长室……” “哇!打死人了?!”全班同学发出惊呼,有人不禁评论道:“早知道江梵一定会出事的啦……” “就是嘛!三年级的学长说,他下手可狠的呢!隔壁学校的老大现在都不敢惹我们学校的学生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白以悠猛地站起,清秀的脸庞上一片凝肃。 “你们……”她冷冷地望了大家一眼。“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 语毕,也不管上课时间快到了,便踏出教室,快步往校长室跑去。 江梵究竟在搞什么?怎么会惹上这样麻烦的事?她相信他是个有分寸的人,更有他的人生目标,不可能让自己毁在这种事情上。 停在校长室门口,她人都还没进去,里头传出的声音已经大到在外面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江同学,我们请你到警局,只是想了解一下你上个星期三凌晨的行踪。因为连你工作的pub店长都说,死者生前和你有过冲突。”这个陌生的声音,听语气应该是警察。 “江梵,你说句话啊!”这次开口的是老师,语气很是沉重。“你不能老是沉默,这种态度根本于事无补。你如果真的杀了人,老师和学校都会尽力帮你的。” 接着说话的是校长。“江梵,你连续翘了三天课,学校要帮你开脱都很难,你最近不是收敛很多了吗?在几天就要毕业了,怎么又会……唉!江董事长,很抱歉我们没有管好令郎,只是他的行为太过顽劣,学校实在很头痛。而且他的犯罪行为不是在上学时间,我们也无能为力……”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该死的,你这个死小子丢尽了我的脸!现在连杀人你都敢了,早知道我干嘛还浪费钱让你读什么书?你那死要钱的妈没教好你吗?杂种就是杂种……” “我这杂种,很不辛有你一半的血缘,而我那死要钱的妈,八年前还来不及教我就死了。”江梵的声音冷冷透出,“还有,我说过了,人不是我杀的。” 门外的白以悠闭上了眼,一方面为学校师长对他的怀疑及亏待心寒,另一方面,更为亲生父亲对他的苛刻及暴力而心疼。 只要他说没做,就一定不是他,她相信他。 “江同学,只要你愿意协助我们调查……” 警察才说到一半,砰的一声门突然被推开,里头的人全吓了一跳。 “白以悠?”校长先认出她,前天朝会他才颁奖给她。 推门而入的白以悠淡淡地环视众人一圈,校长、老师的表情是错愕,穿着制服的警察则是纳闷,至于那位神色严峻,看起来和江梵有些许相似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他的生父江文清。 最后,她的眼神落在江梵身上,和他不羁却又隐忍着愤怒的目光而对。 “我愿意协助调查。”她突然说,吓坏了一干人等,连江梵的表情都由冷漠变为意外。 “上个星期三凌晨,江梵和我在一起。”她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出部分事实。“还有同学看到我从他家走出来。” “以悠……”江梵动容了,他第一次唤出她的名字,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相信你,江梵。”她深深地望入他的眼,她坚定的说。 白以悠为江梵出头的事,震惊了整个学校的学生。现在没有人再怀疑他们两人的「友谊」,原本就忌惮江梵恶名的学生们,现在连白以悠也离得远远地。 而她挺身而出的结果,就是在江梵的案子还没结案前,两人先各被记了一支大过,理由是不正当交往,有辱校风。 不过她显然对这一切不为所动,她在意的,只有江梵的反应。 过去对他的淡淡心动,早在长久的相处之中,不知不觉茁壮为再也忽视不了的情愫。她或许太冲动,可是年纪轻轻的她顾不了那么多,倾心之后,只知道他是最重要的。 只是,闹出这么大的事,她也忍不住酸他两句。 “想不到最后不是我去警局保你出来,而是和你一起从警局出来。”隔天晚上,她送来他的晚餐,看着他心事重重,便出言调侃,希望他放轻松些。 “为什么你不问人是不是我杀的?”这句话连警察都问了,他很意外她居然连提都不提。 “就说已经相信你了,问这问题不是白问?” “小悠悠,”他勉强笑着摇头。“你很傻。”干嘛把自己拖下水。 “你更傻吧!”她没好气地瞄了他一眼。“连替自己辩解也不会。” “那些人已经在心里替我定了罪,我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他难得正经起来,眼中带着愧疚与不舍。“只是你这一帮我,马上由资优生变成问题学生,还被记了一支大过。那些同学,一定会避你如蛇蝎……我不希望……” 话都还没说完,一枚抱枕从天而降,打得他满头包。 “难道你又要因为这次的乌龙事件,装作不认识我?”她高举抱枕,一副再说就扁死他的狠样。 “不,我不会。”他浅浅地笑了,发现自己早已好依赖好依赖她。“因为我知道,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我,至少还有你在我身边,那就够了。” 这种笑容又让白以悠心里打了个突,什么埋怨全化成了害臊。在他含笑凝视下,她就像被激怒的猫儿突然被驯服般,难为情地低下头,可爱到了极点。 这种动人的、青涩的娇媚,几乎让没尝过温柔滋味的将梵看直了眼。他怔怔地盯着她,脑中所想便不由自主从嘴巴说了出来,“你、你好漂亮……” “这还要你说嘛?”即便她从不炫耀自己外表,但也知道自己有多出色,校花可不是被叫假的。 “而且好可爱……”他犹在怔愣之中。 “你……干嘛一直废话?”她被瞧得浑身发热,雪白肌肤泛起粉嫩的色泽。 直到江梵发现自己的手竟不受控制地抚上她无暇的粉颊,才讪讪然收回手。那细腻的触感着实令人回味,但他疑惑着自己为何心跳会突然加速起来。 “你还没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你怎么会被卷进杀人案件的?”被他看恼了,她腼腆地岔开话题。 “因为倒霉吧。”他扬眉抿唇,决定忽视方才那一瞬间对她难以解释的感觉。“那天和我打架的五个男人认输后,比我先离开。后来我走到市场附近的时候,刚好遇到你,之后就跟你一起回家了,中间发生什么事我也无从得知。” 原本从警察那里知道自己牵扯上了凶杀案,而且还是快两个星期前的事,他完全莫名其妙,但进一步了解情况后,他很清楚这件事跟自己无关。 “后来的事你已晓得了,那五个人里带头的那个,中午被人发现乱刀砍死在后巷。”他打架从不用武器,更不可能残忍到杀死一个人。 “他们不相信我,我也不感到奇怪,反正在他们心中,我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学生。连那个听说是我父亲的人,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先打我一巴掌。”他耸耸肩,言语讽然。“你也看到了,真不知道他既然不想浪费时间在杂种身上,还去学校做什么。” “不要那样说你自己!”她杏眼圆睁地瞪了他一眼。“他没有瞧出你的优点,是他的遗憾。只要你愿意去做,以后你的成就绝对不下于他。到时候他会后悔自己看走了眼!” 她实在说不出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的话,因为连她都觉得江文清不是个好父亲,但至少她还能提醒他,别坏胚子当习惯了,真把自己当坏胚子了。 瞧她比他还愤慨,他忍不住笑了,紧绷一天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想不到你这么瞧得起我,真不愧是我的好朋友。”可是他居然害她在学校受人非议,还得时时出入警局。“不过在这案子侦查期间,可能要委屈你了。” “我要是会怕,几个月前就不理你了。”她明白他心里仍多少存有内疚,可她的确是心甘情愿的,而且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放心,”江梵在心里下了决心,自信的目光闪烁。“我不会让这段时间拖得太久的。!” 五天后,就在放暑假的两天前,杀人案宣告侦破。 凶手是迷离pub的店长,因为下班前喝了点酒,恰好遇上打架打输的死者,他凭着酒意,嘲笑对方连个高中生都打不过,激怒了死者,于是两人起了冲突,被害人便被身上习惯携带刀械防身的店主给误杀了。 等到就醒,店长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事,于是灵机一动,把死者拖到其生前和江梵斗殴的场地,做了一番布置,试图嫁祸给江梵。 但他毕竟不是惯犯,弃尸嫁祸处理的破绽百出。在江梵分析出可能的嫌疑人后,他主动提出替警方查出凶手。于是他以自身为诱饵,套出店长的话,并假意威胁店主要将他杀人的事说出去,果然引诱对方上钩。 在店长试图杀害江梵灭口时,警方适时出现,将他逮个正着,令他百口莫辩。 为此,警方还颁了警民合作的感谢状给江梵,可惜他一点也不屑,当校长慷慨激昂的致辞表扬时,他老兄跷课让朝会开了个大天窗。 所有同学对他的位居态度,也转为钦佩,几乎将他捧成茂重高中传奇人物。白以悠也莫名其妙沾光,变成协助不良少年改邪归正的善良女孩。 看透了师长们的虚伪,白以悠和江梵都淡然以对,然而冠在两人身上的大过,因为没有销去的理由,反倒成了最大的讽刺。 明天,学校就放假了。 这代表着,白以悠再也没办法在学校里遇到江梵。而且在丢了pub的那个工作后,他即将搬家,因为他的第一志愿,是新竹的x大,而他唯一考虑的科系,是运输管理相关科系。 他要和瞧不起他的江文清正面迎战,即使那所学校入学门槛甚高,他却一点也不担心。 他只是懒得读书,若真要用功起来,无论如果都会达到目标。 所以,这两天或许是能见到他的最后机会了,拎着便当来到他家,用他的钥匙开门,也可能都是最后一次。 白以悠进了屋,恰好看到江梵正在用胶带封箱,大部分的东西他都整理好了,只剩下搬不走的家具。 “你来啦?”他抬起头朝她朗朗一笑,迫不及待地拿过便当大吃。“天啊!我快饿死了,你真是我的天使啊!小悠悠!” “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吃我做的便当了。”因为明天他就要搬走了。白以悠的指尖抚过一个个装满回忆的纸箱,水眸里盈满离愁。 “你真傻!我们仍是好朋友啊!”他知道她在感概什么,虽然也是不舍,不过他相信两人的友谊不会因为几年的分离而影响。何况顶多一个小时车程,他们仍是常见面的。 “江梵,你有没有想过……”清脆的声音变得忧郁。“若我们不只是朋友呢?” “不然是什么?”他没有察觉她骤变的语气,注意力全在便当上。 “江梵,其实我……”她鼓起勇气,有些话不说就来不及了。“我喜欢你!” “你……”嘻笑的脸色转为正经,江梵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然后不自然地干笑。“你怎么会喜欢我这种痞子,你开玩笑的吧?” “我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嘛?”她认真地回望他,冷静的态度里埋着浓浓的紧张。“你有吸引人的一切特质,乐观、正义,而且很体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坚持给我钱的原因吗?这种喜欢的感觉,并不是一时冲动。” “小悠悠,”他显得有些苦恼,“不要喜欢我,我不会是个好情人,当朋友不是很好嘛?” “为什么我不能喜欢你?”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令她有些受伤。 “因为我不相信什么见鬼的爱情。”因为对象是她,他没有任何隐瞒。“相信我,当朋友绝对比当情人来的长久。我妈以前和我爸也是爱到死去活来,到最后却搞到为情自杀,彼此反目。所以,相信爱情的人都是傻瓜。” “可是你不是他们,你们的人生是不一样的……”她认为他不该因此自我设限,更认为他对她更不是全无感觉,至少应该给彼此一个机会。 “有时候,有些事一次就太多了,足够造成难以弥补的遗憾。”他放下便当,露出一个凄凉的笑。“我妈生前就一直告诉我不要相信爱情,果然她最后就是为爱而死。” 这抹笑震撼了白以悠,也打碎了她的希望。“所以,我们永远不可能嘛?”第一次告白便惨遭滑铁卢,若非个性上的沉稳使然,她真想掩面而逃。 望进那双像要落下水珠的盈盈双眼,江梵硬着头皮,试着用较婉转的话拒绝。“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也是最了解我的人,这一点,一辈子都不会改变。我不希望我们以后变得像我爸妈那样,爱情到了最后却是翻脸以对。” 可惜这不是她要的。不过,他的拒绝已经够清楚了,她也不可能死缠烂打。 发现他眼底的担忧,她苦涩地一笑。“你放心,我不会因此不理你的。” “呼!小悠悠,你吓死我了。”像是判了死刑又被大赦一样,他真的怕她会不想再见到他了。“其实像我这种坏胚子,搞不好还没出社会就被抓去关了,和我在一起会很可怜的,何况,你长得这么漂亮,若真要当我女朋友,以后光是打架就打不完了,你不会希望我那么惨吧?” 白以悠很想笑,他的玩笑是为了化解他的尴尬,可是嘴角越上扬,涌入眼眶中的液体越多。 他的固执她很明白,想要化解他的心结难入登天,她不晓得得花多久时间,才能走入他内心封闭的那一块。 “江梵,我能抱你一下嘛?”算是悼念自己夭折的爱恋。“就当时告别吧!你明天就要走了。” 既然是这个理由,江梵放下心来,恢复了痞样。“当然,能抱到校花,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荣幸。” 这一回不用她主动,他上前将这个曾撩动他心的小人儿搂入怀中。不知为何她那泫然欲泣的笑容,竟让他的心有些痛。 泪水滴落在他的胸口,热腾腾的,一下子便被布料吸去,不过她的告白烙在他心版的那块痕迹,是再也去不掉了。 第四章 十年能改变好多事,能使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变得稳重,也能使一个清纯可人的少女变得成熟。 更重要的是,如果有好的领导人,十年也足够令一家企业茁壮、成长。 在江梵大二那年,白以悠也考上了同一所学校,两人再度当起学长学妹,他们的友情并没有因一次感情的交错而中断,反而更加稳固,对江梵而言,白以悠几乎成了他生命事可或缺的人。 大三时,他号召了几个同学,利用机车开设了新竹市区的快递服务,白以悠则担任他的万能助理,由于服务迅速确实,很快有了固定的顾客。 毕业后,他利用赚来的钱正式成立区域货运公司,江慢慢的延伸事业触角,六年后的今天,“悠飚物流公司”已成了台湾物流界小有名气的公司,隐隐有赶上目前物流龙头“大江物流”趋势。 这几年,白以悠都陪在他身边,当他熬夜想点子时,她会提供意见;她学的是财务金融,于是他的钱都是她在管;悠飚成立后,他当仁不让地成了他的秘书。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便当,她从来不会忘了送。 同样地,江梵也几乎和她的生活连在一起,她被男同学或男客户纠缠不放,都是他来解围;大四外婆进世时,她悲伤到哭不出来,后事全都是他协助处理的;晚上加班太晚,他也一定会送她到家。 “悠……”晚间八点,悠飚物流大楼,江梵拖着疲累的身体,推开办公室的门来到白以悠面前。“我快饿死了,有没有吃的……” 自从白以悠二十岁后,江梵便打趣道小女孩长大了,于是小悠悠成了简洁有力的悠,他也能省两滴口水。 他所有的衣食住行她全都掺了一脚,尤其是非她煮的食物不吃,如果哪天她不理他了,他八成会死于营养不良。 白以悠看看墙上的钟,有些意外时间竟过得这么快,不过在好几次加班加过头被她教训后,他已经懂得稍稍节制,肚子饿会自动要东西吃。 江梵这个人忙起来就是这样,有兴趣的事他会积极投入,废寝忘食做到最好,就像这间悠飚物流公司。而他不在乎的事,别人再怎么打骂批评,他就是不在乎,好比那间令人灰心的高中。 “我帮你煮个面吧。”总裁室有个小厨房,那是当初设计办公室时,江梵强力要求的,后来果然变成她专门替他煮东西的地方。 两人来到小厨房,里头的东西应有尽有,白以悠一边烧水,一边准备其他的食标兵,江梵则眼巴巴地在旁边等,凝视着她美好的侧脸。 十年了……他看着她由小女孩变成小女人,青涩化为妩媚,高中时就是校花的她,大学几乎风靡全校男同学,直到入了职场追求者也没少过,可他却没看过她和任何人约会,也没见过她交过男朋友,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摘下她这朵花。 不过明明是娇媚的面容,却在上大学后被她隐藏在一副玳瑁眼镜下,虽然还是一样漂亮,不过少了分我见犹怜的气质,多了点古板。 “悠,下班了,你的眼镜可以拿下来了。”他带是喜欢她原来的脸,那副眼镜就像张面具,掩去了她所有的灵性,塑造也一个他不习惯的她。 他好久好久没有看到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眨呀眨地和他说话了。 双手正忙着切菜的白以悠淡淡地瞄他一眼,一点取下的意愿都没有,江梵心想反正她正忙着,便自动自发地帮她拿下那碍眼的眼镜。 将眼镜收到口袋里,他退后一步。“这样才对嘛!漂亮多了……等一下!” 他又伸物把她的发束拿下,黑瀑似的长发披泻,他凑上前闻了一口清新的香气,整颗大脑袋索性由身后靠在她肩上。 “悠,我快累死了……明天可不可以跷班?”明知这样的问题会被她惨电,他还想看她薄目含嗔的俏模样。 “可以。”他的行程全在她脑袋里,想也不想便没好气的回答,“反正明天只是全求运筹协会对台北港的落成进度会勘,它的几个货柜码头还没正式启用前,你还有好一阵子可以拖,什么都不了解也没关系。” “所以我明天跟小杨桃还是小草莓约会好呢……” “小樱桃,她离八里港口比较近。” “你真狠心。”也就是说,还是要去。 为了抢得先机,在台北港货柜码头启用前,他必须先评估那个点究竟适合拿来做仓储,配销还是物流,再加上与会人士都是同业的董座或专业经理人,人人虎视眈眈,所以这阵子简直忙翻他了。江梵双手搭上她纤细的腰肢,疲惫地闭上眼,果然只有和她在一起时,他才能全然地放松。 这番动手动脚,毫无隔阂,几乎已经像情侣般亲匿了,他却还是坚持着两人纯纯的“友情”,平常在员工和一干女伴面前,他只能说是风趣幽默,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表现出赖皮的一面。 迟钝又固执的男人。白以悠在心里叹口气。 “面好了。”她视若无睹背后灵的存在,反正闻到食物的香气他自己会弹开。 不出所料,江梵听到这三个字,眼睛一亮立刻复活,急匆匆地将流理台上两个大碗公放到桌上,拿起其中较小的一碗就低头猛吃。 “喂!那碗是……”她的。白以悠好气又好笑。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有放弃将她养胖的念头,可惜成效不彰,教他扼腕得很,于是他总是明里暗里要她多吃一些。 不过人的容量是有限的,她走到他身边坐下,持筷慢吞吞地吃将起来。 十分钟后,他的碗已见底,而她的碗公山谷只降低了四分之一水位。 “我吃不下了。”她将剩下的推到他面前,但见江梵有些懊恼地捞起大部分的面,倒走一些汤,又把碗推回去。 “这些吃完。”正好他是还没吃饱,于是又再次大快朵颐。 所有他会的反应都在白以悠的预估之中,所以他留给她的面,也恰巧是她吃得完的分量。两人的互动模式几乎都固定了,每天看着他一脸幸福吃着她做的料理,和他一起分食,竟成了她每天最快乐的时光。 “好了,快点吃完我送你回家。”他满足地咧开一嘴白牙。“你的门禁可是十点十分,再拖就来不及了。” “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嘴里咕哝着,她还是顺着他的意,收拾她用毕的餐具,提起皮包随着他离开。 几年来,他总是在这个时候送她回家,然后再开始他的夜生活,和高中时期他的打工如出一辙。有时候白以悠不免感叹,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像时钟上的十点十分,短针总是遥望着长针远离。 隔天一早,江梵带着白以悠到台北港参加会勘,之后还有一场会餐,是为了让厂商及政府单位联络感情。 白以悠很尽责地跟在江梵身后,提醒他各家厂商的情资,让他可以运用他八面玲珑的手腕,在众人间如鱼得水的应对交际。 “江总,你身边这位美丽的小姐……”一名货运公司的小开,从会勘一开始就相中了标致的白以悠,趁机过来拾讪。 “我的秘书。”瞧那家伙流里流气的,江梵只简单介绍,不想透露太多。 “秘书贵姓?”小开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直接进攻。 “何总您好,敝姓白。”白以悠精密如电脑般的大脑一下子就记起这个人是谁,不过并非此人有什么丰功伟业,而是他花天酒地的名声远播。 “原来你认得我?”何总眼睛一亮,看来她对自己也不是没注意嘛!“白秘书,今天下班后不知你有没有空,可否请你和我……” “她没空!”江梵粗声粗气的打断他。 “呃,江总,我问是白秘书,我想她可能有不同的回答……” “我说她没空。”健臂一把搂住白以悠的纤腰,将她带到自己怀中。“这样你懂了吗?” “这……”原来白秘书是江总的人啊……何总被江梵突来的那股气势震住,有些狼狈地道:“我懂了我懂了,那我就不打扰白秘书了。” 何总话说完便垂头丧气地离去,江梵扬眉看着对方落荒而逃,沾沾自喜地正起邀功,低下头,却见到佳人皱起细眉的无奈表情。 “怎么了?我替你赶走一个登徒子不好吗?”他不解。 “我只是在想,你总是问我为什么不交男朋友,可是你认为这个样子……”刻意低头望向他仍搂在她腰上的手,她的心情五味杂陈,“我还交得到男朋友吗?” 顺着她的眼光往下看,江梵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还挺喜欢这种触觉,一点也不想放手,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她突然这么说,兴起了他的危机意识。 难道,她喜欢何总那型的? “不行!”大手箍得更紧,“何总那种人,绝对不行!” “那要哪种人才行?”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要配得上你的话,至少要高大威猛……不行,威猛说不定会有暴力倾向,所以还是斯文有礼比较好,长想起码也要我这么帅,绝对不可以比我穷,名声更要人人赞扬……” “那个如何?”纤手随意指向不远处一位外表斯文俊挺的男性,穿着浅工业区色的西装,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而会到这里餐叙的人非总字辈即董字辈,应该达得上他的要求。 被她打了岔,江梵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敢想信她这么快就相中目标了,江梵恶狠狠地望向她指的方向,看清那个男人后,赫然一震,不明所以地轻推了推了他。此时,那位被锁定的斯文男人似乎也看到他们的打量,迈开长腿走了过来。 “你认识他吗?”白以悠低声问,难得这会场有她叫不出名字人来。 “不认识。”江梵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那人终于来到眼前,像是存心拆江梵的台似的,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好久不见了,弟弟。” “这位先生,不要乱认亲戚!”回应他的,是嗤之以鼻地一哼。 弟弟?白以悠的脑袋瓜儿拼命转着,又看了看江梵不善的表情,突然灵光一闪。“难道你是大江物流的江靖,江董事长?”也就是江梵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江靖投过去欣赏的一瞥。他处事一向低调,难得出席一次餐叙,这位小姐竟然联想得到。“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江梵的秘书,白以悠。”她主动伸出玉手。 江靖礼貌性地想要回握,却被江梵一把打掉。“少套关系了!” 不方便在人前卸他的面子,白以悠只能暗地里捏他一把,然后给江靖一个抱歉的微笑。 “无妨。”江靖很有风度地一笑置之。“你的悠飚物流很不错,想不到你有这个能力。” “哼!我跟一些靠上一代庇阴的废柴是不一样的。!”江梵忍不住讥讽着已从江文清手中接班的他。 “创业虽难,守成更是不易。”江靖也不是省油的灯。“否则大江货运也不会变成大江物流了。” “我等着看它一江春水向东流的下场。” “真抱歉,我只听过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要比诗词,他这个喝洋墨水回来的不见得比高中差点被退学的人差。 “江董事长!”江梵还想反嘲回去,但身旁的白以悠已看不下去这种几乎幼稚的吵架。而且她发现,江靖这个人,似乎不像江文清那般讨厌江梵。 她朝着江靖笑了笑。“部长好像有什么事要找你,我们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那我就先离开了。”他挑兴似地看了江梵一眼,便像来时一般优雅地离去。 “悠……”江梵愠怒地看着他的背影。“那个人绝对不行!” “我饿了,只顾着说话,还没吃什么东西呢……”白以悠听而不闻,径自找食物去了。 “悠,他绝对不行!”居然不理他?江梵只好使出拿手的缠功,黏在她身后。 “吃什么好呢?刚刚好象看到龙虾……” “他不行不行不行……” 离开会勘现场时已是近晚,江林开车载着白以悠回市区,嘴里还不停地叨着。 “悠,你千万要离江靖远一点!”由于她一直没有给一个明确的答复,江梵存着一种莫名的不安,就像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即将被抢走一样。 “他有什么不好?”她淡淡地瞄过去。 “从江家那地方出来的,会有什么好东西?”他在心里冷哼一声。 “你不也是从江家出来的?”她从不介意揭他疮疤,毕竟先破而后立,他早就被训练得刀枪不入了。 “我……那不一样!我只是被荼毒了四、五年,他可是从小被残害到大,整个人都变态了。“对于自己及时逃出魔掌,他似乎还蛮得意的。 “可是要找合适的男人,条件可是你提的。”她仍是那样平静,像是完全不受他影响。“你能说他不斯文有礼吗?” “他……”确实,比起他这种大而化之的个性,一上车就拆了领带和袖扣,江靖可说是斯文到了极点。而有礼这方面,他这个打架打出名号的坏胚子,更是被比到了谷底。 “还有什么……”她回想方才他说的话,“至少要有你这么帅吧?你认为他没有吗?“ “他怎么可能有我这么……”他有,虽然江梵很不想承认,但江靖长得真他妈的不错,同一个工厂出品,品质会差多少?他再次语塞。 “而堂堂大江物流的董事长,应该不会比悠飚的总裁穷太多吧?”她的这句话,很明显就是讽刺了。 “那也不完全是他赚来的……”理直气壮的反驳,到现在已成了嗫嚅。 “最后你还说了……对,名声要人人赞扬。”由于江靖行事低调,媒体甚少报道,白以悠也是第一次和他见面,怎么也想不出他有什么令人赞扬的地方。“这倒是没听说过……” “就是嘛!”终于逮到机会让他扳回一城。“那家伙做事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能有什么好名声。” “不过,”她再来一记回马枪。“总比某个成天换女朋友,声名狼藉的大总裁要好一点吧?” 彻底被打败。那位声名狼藉的大总裁,分明就是在说他。不过江梵忍不住在心里反驳,他也不是成天换女朋友,只是那些女人他没有一个真正喜欢罢了。 唉!在一干女朋友面前意气风发的他,只要到她面前就变成毛毛虫,谁叫他什么把柄都在她手中,只要她不理他,他的天就会塌下来。 “所以,这件事就讨论到此。”她下了令他为之气结的结论。 “不会吧?你真的看上江靖那家伙?”此时,江梵电话响了,他却听而不闻,执意要一个答案。“他真的不适合你,那样子看起来就怪奸诈的,你不要……” “我会有分寸的,你快接电话吧。”她决定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我是江梵……小杨桃?今天晚上吃饭……好啊。不过我得先送我的秘书回家,所以会晚一点,好吧,待会见。” 小杨桃?白以悠挑着眉,胸口像是被捶了一拳,有些透不过气来。 “你要去约会?”她冷静地问。 “嗯,晚一点。”他不甚在乎地回答。“我要先送你回家。” “你不怕那个小杨桃生气?”有哪个女人会不在意自己的男人,总把另一个女人的事摆在前面? “气就气喽!反正我会让她消气的。” 瞧他说的跩不拉几的,可他确实有那个办法。白以悠心里明白,那群女人只是他的障眼法,其实他一个也不爱,所以才会毫不在意。他只是想塑造出浪荡子的形象、一方面气死江文清,另一方面,他要证明就算是他这样的“不肖子孙”,也能赢过他从小精心培栽的菁英接班人。 “你不用送我回家了。”她微喟,指着前方路口。“你在那里把我放下来就好,我想去呼个晚餐,买点东西。” “你确定?”他瞄了下车上时钟,嗯,离十点十分还有好几个小时。 “我确定。”因为只要一想到他等会儿要去跟小杨桃约会,她就一点都不想再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江梵在路边停下,让她下车。在她关上门前,还不忘叮咛道:“记得要早点回家,没事不要外面乱晃。” “知道了!” 关上门,白以悠看着车子扬长而去,盈盈的水眸里渐渐蒙上雾气,只是她一个眨眼,把那呛到鼻头的酸意硬生生压抑下去。 不知道是第几次,她目送他去和另的女人约会。她和他一起共餐了无数次,却只能羡慕那群能以女伴之名和他一起吃饭的女人,因为那种有情调、浪漫的晚餐约会,她和他从来没有过。 这世上大概没几个像她一样的傻瓜,明知他只是逢场作戏,却仍会为此感到心痛。 走在热闹的街头,白以悠目光无神的乱晃,似乎不管街上的人再多,都填不满她内心的孤寂。 仔细想想,在认识江梵后,她的人生就被他填满了,无论做什么事,走到哪里,几乎都有他的影子,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的只为自己做一顿饭,或买一件不会被江梵挑剔的性感洋装? 她突然有种冲动,一种改变自己的冲动,脑中犹在思考着该不该付诸行动时,背后传来两声汽车喇叭声。 她定住,左右张望了一下,她走在人行道上,不可能挡到别人的车道。 “白小姐?”一辆高级轿车开到她身旁,副驾驶室窗户降下,一个温醇的男声唤着她。 白以悠低身一看,坐在驾驶室外的人,是江靖。 “需要送你一程吗?”江靖温和地道。 “不用了,我只是随便走走。”她客气地拒绝。 “那么,我想你应该还没吃饭吧?”眼镜下的眸光温暖,看不出有任何企图,“我有这个荣幸,可以请白小姐一起用餐吗?” “这……”她和他并不熟,中间更卡了个江梵,她犹豫着该不该答应他。 “你放心,我不会和江梵抢人的,我保证纯粹只是吃饭。”那个愚蠢弟弟对对她的占有欲,他可是看得很清楚。“而且,你应该会想和我谈谈某个好多年都不开窍的傻蛋。” 被他说得俏脸一热,她其实也很想听听他会说什么,于是依言坐上了车。 江靖熟门熟路地载她来到某间意大利餐厅,各自点了餐,经过这段时间的交谈,两人间的互动已不再生疏,反而都相当欣赏对方的内涵与聪颖,甚至已经能直呼名字了。 “以悠,如果不是知道你有多死心眼,我真想把你从江梵那里挖角过来。”江靖感叹着上帝的不公平,怎么这种傻瓜都有人爱,而他,却是爱上一个傻瓜。 “你对江梵的事情挺了解的。”她相当好奇他的心态。“你应该很讨厌他才对。” “我承认,我调查过他。”严格说起来,他对这个弟弟的感觉很微妙,好恶难以名状。“而且我一直到国一那年,父亲突然接他回家,我才知道我有一个弟弟,我不知该喜欢他还是讨厌他。” 他不否认一开始心里有些不爽,可是一直以为自己是独生子的人,突然冒出一个弟弟,也不是没有兴奋,然而碍于母亲的态度,他一直对江梵很冷淡,后来他出国念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家之后,那个弟弟就不见了。 他知道,明明是同一个父亲,江梵对他这衔着金汤匙的公子哥很有意见,但他又何尝不羡慕江梵的自我,能不顾虑他人目光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他把你当朋友,那么,要讨厌他很难。”她简单地说出自己的感觉。 “可惜他不可能把我当朋友。那么明显的敌意,要看不出来就跟他一样傻了。”他自嘲地一哂,“倒是你陪他十年有了吧?你还要等他多久?” 唇边的浅笑渐渐凝结,白以悠有些招架不住这么一针见血的问题。 “你怎么会认为我和他……” 知道她难以启口,江靖伸出一只手止住她的话。“就算我不调查,事实也摆在眼前。今天的会勘太阳一起来,他马上替你撑伞;餐叙时,你几乎是和他交换着东西吃;还有,至少我就没看过哪个上司会为下属倒饮料布菜。其实对你有兴趣的男人不少,但江梵和你的互动太亲密,让他们打了退堂鼓。” “我和他只是朋友……”她苦笑。 “我怎么就交不到这种朋友?以悠,以我旁观者的立场来看,如果不是你们一直在骗自己,就是他太迟钝。你说,答案是哪一种呢?” 单凭一次见面,就能推测出她和江梵的情况,她不得不说江靖的确观察入微。 “或许都有吗。”在聪明人的面前,似乎也很难伪装。而且,她在他眼中看恶意。 “你太死心眼了。有时候,男人不给他一点刺激是不会开窍门的。”锐目瞄到一个正朝他们走来的眼熟身影……似乎有好戏看了。 白以悠轻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香肩突然被一双大手搭上。 “你不去买东西?”远远就看到和江靖交谈的江梵,黑着一张脸来到他们桌边。“居然买到这里来了?” “我只是碰巧遇到以悠,和她聊聊天罢了。”江靖替她解释。 以悠?他们什么时候熟到能直呼名字了?江梵表情阴霾地发现白以悠很自然,完全没有被“捉包”的紧张。“悠,你不是说要和他保持距离?为什么又和他在一起吃饭?” “我记得,我似乎没有答应你什么。”她淡淡的回应。 “你……”被这么一说,江梵才发现她真的没有正面应允会远离江靖。 这下他气急败坏起来。“你宁可和我吵架,也要和他吃饭吗?” “我没有要和你吵架。”她微微摇头,只要一牵扯到江家的人事物,他就开始暴走,变得蛮不讲理。“我们真的只是单纯吃饭,你想太多了。” “我只是保护你!”他不敢相信她居然附和江靖。 “我已经不是小女孩,而且我懂得保护自己。” 不行,她是他的!至少……至少不能被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人拐走!江梵干脆抓住她的玉臂,想直接带人走,却先一步被江靖给阻拦。 “我想,你能和女朋友出来吃饭,”江靖刻意瞄了眼江梵身后那个火辣尤物,“以悠应该也有她交朋友的自由吧?” 白以悠这才发现小杨桃也跟了上来,瞧瞧人家那惹火的身材和性感的衣着,再对比自己正经八百的套装,一种突生的悲哀袭上心头。 江靖说的对,她还要骗自己多久呢?如果江梵喜欢的女人是小杨桃这类型,那么她白以悠总是听他的话穿着保守衣服,门禁在十点十分,不能靠近别的男人。这又算什么? “悠!”明知自己理亏,江梵仍是不放弃,把决定权交给她。“你跟我回去。” 她一向很给他面子,甚少在外人面前违逆他,尤其这是他的最后通谍,她应该听得出来。 “你不用陪小杨桃吗?”她的目光对上江梵身后表情不悦的女人。 “把你送回家之后,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陪她。” 这句回覆让白以悠的心凉了一半。既然他最后是陪着别的女人,又何必露出对她的占有欲,难道他不知道这只令她更心酸? “江梵,我下车前是告诉你,我要先去吃晚餐,然后买点东西吧?”她可是没骗他。“那么我现在吃饱了,江靖,请问你等会儿有空吗?” “静侯差遣。”江靖朝江梵示威地一笑。 “我想倚重一下你男人的眼光,就麻烦你陪我去买一件洋装吧!” 第五章 买、洋、装?! 他江梵的眼光会比那个伪君子差?她居然选择叫江靖陪她去而拒绝了他的要求? 这是第一次,他深深觉得他们的“友谊”受到很大的威胁,他越来越摸不透白以悠在想什么了。 想到她可能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在江靖面前搔首弄姿,展现他也没见过的美丽风采,他就一肚子火,明明这些以前都是他的专利,她穿的衣服他都要好好审核的,现在居然被江靖抢了工作。 这股郁闷直到他进了公司,还持续燃烧着,走到秘书的座位旁,他停了步,仔仔细细地在白以悠的身上看了一圈。 “你站起来。”他突然道。 打字打到一半的白以悠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过在公司里他最大,她还是听话地起身。 边打量边点头,江梵又道:“现在转一圈。” 转一圈?白以悠冷冷地瞥他一眼。“需不需要我干脆来一段舞蹈助兴?” “如果你愿意的话。”他还当真点头。 不想理他,白以悠将他当成隐形人,坐下继续忙她的工作。 “悠。”看着她的衣着和以前一样保守,他松了口气。“你昨天真的跟江靖去买衣服了?” “嗯。” “没有买什么奇怪的款式吧?”问话间,不悦已隐现。 “只买了一件削肩低胸的迷你裙洋装,我觉得还不错的。” “你居然穿削肩低胸的迷你裙洋装在江靖面前晃?”他怒吼出声,差点没掀了屋顶。 白以悠有些好笑地看着江梵额间青筋浮现,至少,这证明了她是个有能力影响他的“女人”,而不只是他一直强调的,一个不分性别的“朋友”。 江梵头一次有快要中风的感觉,就在他开口叫她销毁那件衣服前,白以悠已经先抢去话头。“江大总裁,你还有一分钟的时间走到会议室,各部门经理都已经到齐,马上就要开会了。” “你!”完全脱序演出的白以悠,简直让他气炸了。可是看到她那平淡的表情,好像他多大惊小怪似的,教他想骂人也找不到借口。 “你跟我去开会!”哼!反正和她争辩,没几次说赢她,他生闷气总行了吧! 一分钟后,江梵进了会议室,白以悠跟在他后头进来,每位经理看到她都是一愣,明明这会议就不需要纪录。 众人纳闷之际,江梵臭着脸坐下,沉声道:“会议开始,叶经理,你先报告!” “是。”看来今天老大心情不太好,业务部的叶经理战战兢兢地道:“柳川重工已经和大江物流解约,我们和他们新的合约今天一大早签订了,以后……”他劈哩啪啦地道出双方约定。 江梵沉吟了一下,“看来我们削价竞争的策略奏效了。不过这样短期内的营收可能会减少,我们必须研拟出配套措施……方经理,对于法商福乐家大卖场的网络物流企划,进行到哪里了?” “总裁,福乐家大卖场在全台共有七十五个据点,我们能与之配合的路线,除了本岛,亦能有一星期两次的离岛配送,至于低温冷冻车或大型货柜……” 企划部方淑文经理是一位明媚自信的女性,从进到悠飓的第一天,她就决心要追上帅气的江梵。不过工作不到六个月,她就发现江梵对白以悠相当特别,虽然两人从不承认是情侣关系,不过她认为一定没那么简单。 “听起来似乎还不够。”听完方经理的报告,江梵皱起眉。“福乐家这个案子,别的物流公司也很有兴趣,我们要盯紧一点。方经理,你今天下午把初步的企划案先拿给白秘书,我有空再看。” “是。”为什么不能直接交给他,要先给白以悠那女人?方淑文掩饰住气愤,不快地颔首。 最后,令人紧张的会议终于结束。江梵仍是拉长着脸,递给白以悠一个“事情还没完”的示意眼神,不情不愿地被叶经理拉走。 白以悠啼笑皆非地替他收拾了会议桌上的文件,准备带回办公室。然而方淑文却在此时叫住她。 “白秘书。”方淑文收起在江梵前才有的笑脸。“你为什么也来开会?” 面对这位新进经理的不友善,白以悠已经很习惯了,谁叫江梵是个万人迷?反正她老在替江梵处理这些女人的事,内忧外患夹攻,早对这些攻击麻木了。 “你该去问总裁,为什么他一定要我来开会。”虽然她平时作风并不强硬,并不代表她就会软弱得任人欺负。“或许他一秒钟没看到我就会不安吧?” “我建议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分,不要以为在公司久了,就忘了自己是谁。”哼!总是我黏着总裁,能看吗? 当初方淑文会从前公司跳槽到悠飓,为的就是江梵。然而过去因为绩效好而受上级重视,也因小有姿色在旧公司炙手可热的她,到这里却乏人问津,江梵对她和一般员工一样,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白以悠的存在,也不过是长得漂亮了点,资历比她在悠飓深,却老是板着脸跩得二五八万似的。方淑文在心里冷哼,瞧她打扮成那副古板的样子,八成是个老处女! “我很清楚我自己是总裁秘书,直接听令于总裁,所以既然这是总裁的命令,我就得跟着来。”白以悠无所谓地笑了笑。“老实说,我还嫌累呢!不如你去替我和总裁说说,建议他下回自己来开会如何?” 在方淑文心里,这无疑是种炫耀,冷哼一声,她抱起资料离去。 白以悠看着她的背影,只能苦笑。 “江梵,你真会替我找麻烦啊!” 度过了一个上司阴阳怪气的早晨,江梵还和白以悠赌气不吃中饭,下午大伙儿期待总裁情绪会好一点时,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白以悠从电话里听到柜台小姐的通报,眉头又皱了起来。 “大江物流的前任董事长……你是说江文清董事长?”对于这个访客,拒绝也不是,让江梵接见更不是,她只有叹息。“我请助理下去接他上来。” 江文清亲自来见江梵的次数,她用手指头都数的出来,而且没一件好事。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悠飓物流成立时,他特地跑来痛骂江梵;之后只要他来,往往都是因为悠飓物流可能又抢走大江物流的某某大案子,专门来骂人的,像这次,八成是为了刚才会议上的柳川重工。 对此,她着实替江梵感到不平。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他能决定的,却要背负着上一代的恩怨。一样是儿子,江靖是人人捧在手心的宝,而他却连根草都不如。 “总裁,”她按下内线,话语有些犹豫。“你父亲来找你,要见面吗?” 电话那端的人没有回应,但她听见了他沉重的呼吸。“如果你不想见他,我可以帮你拒绝……” “让他来。”江梵的口气冰冷,“反正我大概也猜得到他想说什么,那个没创意的老头,只有在江靖抢输我时会特地来发飙,我倒想听听看他能创造什么骂人的新词。” 十分钟后,助理小姐领着面容严肃的江文清进来。见到白以悠,他只在鼻腔冷哼一声,压根就看不起这个从好几年前,就跟江梵那不肖子混在一起的女人。 “江董事长,请进。”她敲了敲江梵办公室的门,将江文清请进去里头坐好,然后有些担心地偷觑了眼散发出森森寒气的江梵,才退出门外。 办公室里,父子俩面如寒霜地对视,最后,江梵先沉不住气。 “江老董事长光临敝公司不知有何贵干?”今天心情已经很差,这臭老头又来插一脚,分明是嫌他不够烦。 “你还敢说?”江文清拍了下桌子,“你为什么游说柳川重工解约?你知不知道他们跟大江合作好几年了,这一解约,我们要损失多少!” “在商言商,胜败乃兵家常事,大江的价码太高,自然会被淘汰掉。”虽然相当讽刺,他说的却是事实。“怎么,江靖去跟你哭诉了吗?叫他保重点,我的案子被大江拿去时,也没像他那么窝囊。” “还需要他来跟我说吗?你这混球做什么我都知道!”瞧他一点都不受教,一副摆明就是要跟大江扛上的样子,江文清气得面红耳赤。 “哦?我做了什么?”江梵冷笑,“你是调查到我昨天晚上和小杨桃在一起,还是前天跟小草莓那一夜?噢不,应该是上星期跟小苹果……” “荒唐!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高中时连人都敢杀,瞧你现在堕落成什么德性?”虽然后来知道高中那档事是误会一场,但江文清仍耿耿于怀江梵让他丢了脸。他越说越气,起身上前,隔着桌子就要动手挥下。 “怎么?你又想打人了?听见江靖那个高材生输给我这个浪荡子,心里很不爽对吧?”伸手截住将要落下的巴掌,他再也不是高中时的傻小子,不会傻傻地再让江文清得逞,反正他对这个父亲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以前你也是甩巴掌,现在还是这招。老头,你有没有新一点的把戏?” “我只恨我当初怎么没有在你出生时……” “就捏死我,对吗?”这些话他听了几百遍,几乎都会背了。“老头,这句话过时很久了,现在大都说‘当初怎么没把你射在墙壁上’,如果大江物流像你这么守旧的话,我看接下来法商福乐家的案子,你们大概也没啥希望。” “你连这个案子也要抢?”江文清恨恨地将手抽回。 “这不是抢,是公平竞争。”他吊儿郎当地撇唇,“你如果怕输,可以叫江靖先夹着尾巴逃跑,我保证不会笑他。” “你该死!”瞧他处处针对大儿子,不知长幼有序,一点礼仪规矩都没有,江文清打不到他,便冲动地拿起桌上的电话机,想朝他砸过去。 叩!叩!白以悠适时敲门进来,她手上端着托盘和两杯茶,目击了这一幕。 “江董事长,请喝茶。”她视而不见地走到两人之间,隔开江文清可能攻击到江梵的路线,天知道她刻意不关办公室的门,只轻轻靠上,在外头偷听了好一阵子,才抓准这个时机进来。 “你出去!”江文清放下电话,朝她怒喝。 “总裁,需要我出去吗?”她的态度很明确,她只听江梵的。 “不,这么精彩的杀子人伦大悲剧,你怎能错过?要是我不小心被砸死,记得帮我报警啊!”江梵望着江文清,脸上的微笑没有任何温度,“白秘书,我那杯茶就给你喝好了,你就当看电影,需不需要去买两根香肠或一桶爆米花助兴?” “孽子!孽子!”气得混身发抖,江文清头也不回地冲出办公室,还大力摔上了门。 原应是战胜的江梵,看来则疲惫无比,白以悠只是待在一旁,却几乎感受到他那鑽入骨髓的愤恨。 “你先出去吧。”现在,他只想一个人好好地舔舐伤口。 白以悠知道现在不是打扰他的好时候,便把空间留给他,替他带上了门。 在悠飓物流,没有人知道江文清和江梵的关系,员工们顶多只察觉公司和大江物流交恶,因此这变成了江梵和白以悠共同的秘密。 可是他们却没发现,在今天的这场闹剧中,有个在一旁窥视的人,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之后,江梵再没从办公室里出来过。虽然两人仍在斗气之中,可是瞧见他这副模样,白以悠亦是很不好受。 想到他为了和她赌气不吃午餐,下午又和江文清大吵一架,现在都过下班时间了,肯定元气大伤,白以悠走进小厨房,替他做了一份牛肉炝饭,再倒了碗他最爱喝的仙草蜜,替他退退火。 不在上班时间,她也不必拘礼,推了门就进办公室,一眼就看见他双手扶着头靠在桌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 无声地走上前,将炝饭和甜品放在他桌上,她轻拍他的肩。“吃点东西吧。”这时候,她知道他会需要她。 “悠,”闷闷的声音传出,“我真是一个那么糟的儿子吗?” “没错。”她的回答干净俐落,让他更闷了。 “可是,江文清也不是个好父亲。”意思就是,两个半斤八两。 颓废在桌前的男人一顿,赫然低声大笑起来,笑得几乎要流出眼泪。“你真是狠心的女人啊!早知你就是冷面毒舌派的始祖,我还期待你会安慰我。” “你这笑面毒舌派的掌门也没比我好多少。”她将炝饭往前一推,“快吃,你今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江梵抬头,望入她温柔的水眸,不知为什么那目光中传递的温暖,竟让他有些鼻酸。 他站起身,朝她挥挥手,“悠,你过来一下。” 虽不解他的行为,不过白以悠还是走了过去。但还没到他眼前,一只大手已揽了过来,先是拿下她的玳瑁眼镜,然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那丧气的俊容也埋在她肩颈之间。 “真好,只有你能给我这种舒服的感觉。”一种柔软又安心的舒服感觉。 “你那群波涛汹涌的水果军团,随便哪个抱起来都能让你很舒服吧!”嘴上说得酸溜溜,但玉手还是搭上他的背,像在呵护孩子般地轻拍着他。 “水果军团?”他愣住想了一想,是指小杨桃和小草莓她们?“不一样,你和她们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我尺寸小多了。”偏这男人爱的就是海咪咪,害她只能饮恨。 江梵只觉啼笑皆非,一肚子的闷气都被她打散了。“我指的不一样并非是说你比较小,而是……”接收到她的杏眼圆睁,他连忙改口:“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其实也没那么小……” 越说越气人,她轻轻地挣开他。“小你还那么爱抱?去吃饭,我不理你了!” “我偏要抱!”牛脾气一来,他又将她抓回怀中,一颗头还故意在她颈窝间磨蹭。“悠,你看江老头今天那样欺负我,那个江靖一定在背后搧风点火,你不要理那种人了!” “其实……”白以悠犹豫着该怎么说。“我觉得江靖不是那么糟糕的人,他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才跟他吃一顿饭,你一颗心全偏到他那里去了?”越来越怀疑她真的看上了江靖,他的手越搂越紧,像是这样就可以困住她的心。 “你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你能养一个水果军团,难道我就不能交一个异性朋友?” “那好,我解散那个水里军团,”他满不在乎地道,反正依他的魅力,随时可以再养一个新品种的水果。“所以你也不准和江靖交朋友。” 见他又开始闹别扭,她停下了拍拂的动作,将他的大头从自己颈间“拔”出来,而后定定地望着他的眼,表示她接下来的话,十分认真。 “江梵,你和江靖真正相处过多久?” 她知道他一直想证明自己比江靖强,是为了让看不起他的江家人跌破眼镜,但这何尝不是一种对亲情的变相渴求? 依江文清对他根深柢固的偏见,要他改变态度善待江梵,或许难如登天,可是江靖就不同了,他对江梵并没有很深的敌意,甚至在称呼“傻弟弟”时,也比较像是无奈下的调倪。 她希望他能早日摆脱这种心结,这样他才能真正快乐起来,而他们的爱情,也才可能会有一丝丝转机。 “那家伙阴阳怪气的,对人爱理不理,我十岁搬进江家,十五岁搬出去自立,这五年间和他说的话,两只手都数得出来。”他不屑地撇撇嘴。“那里他已经高中毕业了,或许根本不想理我这种小毛头也说不定。” “但至少,他并没有对你表现出恶意,不是吗?” “难道我需要为此谢主隆恩?” “你不要提到江家就这么偏激。我只是认为,江靖其实人不错,你可以和他相处看看,或许……” “你不要再说了,任何关于江靖的事我都不想听。”恼火地坐下,他极度不悦她明知江靖是死对头,仍执意和他来往。 “江梵……”她难得对他这么没辙。 他不再理她,回到自己座位上抓起汤匙大口猛吃,那盘炝饭及甜品成了他洩愤的工具。 “总之,你以后不准和江靖私下见面,也不准再提他的事!” 白以悠有一种感觉,她和江梵似乎越来越不可能兜成一块了。 他坚持着两人的友谊,在心灵上依靠她,却把她最想要的爱情,博爱的分给别的女人;而她,表面上强势,事实上却总是被他吃得死死的,连交个朋友都要顾虑他的心情。 他一直想拿下她的眼镜,可是他不知道这是她不得已的伪装,因为她的眼洩露了太多对他的感情,他一定会发现,一定会逃避,她只能把所有的情绪压抑在镜片后,才能毫无顾忌的直视他。 过去她总是因为他的无赖甚或撒娇,而放弃了自己的坚持,这次,她想按照直觉的心意走一次。 于是她主动找了江靖,两人仍约在上次吃饭的意大利餐厅里。 “我父亲找上江梵?”听完她的形容,江靖虽然外表仍是冷静,但上扬的尾音洩露了他的诧异。 “没错,还狠狠骂了他一顿,因为柳川重工那个案子。”她顺带把这几年江梵和江文清交恶的情形叙述一遍。 “我不知道我父亲会做这种事。”难怪江梵要那么恨他了,江靖苦笑。“柳川重工那个案子会丢,我早有心理准备,因为我们的发展方向渐渐不适合和他们合作了,所以我叫业务不准降价。” “所以那个案子是……”白以悠着实吓了一跳,这是江靖故意放水给江梵的?毕竟是同一个业界的人,悠飓的业务导向适合柳川重工的案子,江靖不可能不知道。 “江梵很有本事,他不抢,别人也会抢,所以柳川重工是他凭本事拿到的。”江靖轻描淡写地带过。 “我发现你叫他傻弟弟,真是叫对了。”她浅浅一笑,其实这个哥哥,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满在乎那个弟弟的。 “我猜,江梵对江家的心结,除了我爸,应该主要是因为他母亲吧。”像他,当年冷淡弟弟的原因,也是因为母亲。 “是啊,当年他母亲生下他后,你父亲就对他们不闻不问,他母亲因为太爱他,才会自杀死亡……” “等等,这似乎和我了解的版本不一样。”江靖听完她的叙述,大皱其眉。 “难道不是这样吗?就是因为他母亲的影响,江梵不敢爱人,每个女朋友都只是玩玩。”所以她才会一再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去,然后一次次的心痛。 “我不否认我父亲的狠心,不过当年江梵他母亲接近我父亲就是有企图的。她生下江梵后,一次次以儿子之名向我父亲勒索,后来我父亲给她一大笔钱签下拒绝往来的切结书,她才安分了一阵子。” 当年他知道这件事时,对于那女人及父亲的态度都很反感。“但等她钱花完了,又来缠我父亲,不断以死要胁,忍无可忍之下,我父亲决定不理会她,结果她就弄假成真,真的自杀成功了。” “怎么会……”白以悠震惊了,原来江梵从小到大都活在母亲的谎言里,他的父母之间根本没有爱情,而他,只是被母亲利用来威胁生父的棋子! 摘下金框眼镜,江靖揉揉眉心后又戴上。“这也是我父亲很讨厌江梵的原因,他认为那女人教出来的孩子,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恕我直言,你父亲他……真的很过分!”想到江文清从来没好好疼爱过江梵,她就替他感到难过。“江梵母亲的行为,不是江梵能控制的,他当年也不过是个孩子,却要被强迫长大,捲入大人的恩怨情仇,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一番成就,却仍是得不到任何认同……” 感觉气氛直直往下沉,江靖突然轻声一笑。“你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同情他。柳川重工的事我没话说,不过接下来法商福乐家的案子,我绝不会手软。” 见他适时转移话题,白以悠也笑了。“你放心,虽然悠飓物流规模还差大江一截,不过江梵真要拼起来,也未必会输你。何况,我也会尽全力帮他,两个臭皮匠,说不定就胜过你这个诸葛亮!”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朝她举杯,江靖突然很期待接下来的交手。 隔天,白以悠一踏入公司,就看到已经来的同事们,用着奇异的眼光看她。 那是一种……带着打探及担忧的目光,令她不太舒服,不过也或许是她多心了,于是她一如往常地走到秘书室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打开电脑。 还没开始工作,方淑文走了进来,门还故意没有关上。 “你还好意思来上班啊?”她的笑容带着恶意。 “我为什么不好意思?”白以悠反问,不经意瞄到门外,发现有一群人站在外面,拉长了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 “你要不要先收收邮件,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刻意放大了音量,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白以悠从容不迫地打开收信软体,没多久就看见一封标题疑似黑函的信,收件者是公司所有人。 信件内含一张照片,那是昨夜她和江靖共餐的照片,不知道是谁会拍下这种令人误会的照片,还特地用文字说明了江靖大江董事长的身分,并暗示两人间有不当的利益输送。 会选择公开场合用餐,就代表她问心无愧,只是拍照者其心可议,令她攒起秀眉。 “白秘书,我昨天才把福乐家的企划草案送到你这里,你晚上立刻就和我们的死对头大江董事长江靖吃饭,还真巧啊?” “没有证据的事,劝你别乱说话。”白以悠淡淡地道。 “否则,你拿出那份企划呀!” “我已经送到总裁手上。” “这么刚好?” 方淑文的质疑,引起了门外一群员工的议论纷纷,突然一道质疑的声音由众人背后传进办公室里,所有喧哗瞬间停止。 “一大早不上班,你们挤在秘书室前面干什么?”江梵不太高兴地看着失序的员工们,严格说起来,他这几天一直没高兴过。 “总裁,”方淑文等的就是这时候,她伸手拉了江梵进来。“大家是在谈论白秘书昨晚做的好事呢!” “哦?”他纳闷转向白以悠,“你做了什么好事?” 白以悠不想随着方淑文起舞,便动起滑鼠想把那封无聊的信删掉,方淑文眼尖地用力抓住她的手。“想湮灭证据?总裁,你快过来看,这就是白秘书做的好事!” 还没弄清楚她们究竟在搞什么,江梵先是拉开了方淑文紧抓白以悠的手,不悦地发现她白皙的手腕红了一圈。他狠狠瞪了方淑文一眼后,才看向电脑。 “这是……”看见那张照片,他沉了脸色。“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昨天晚上。”方淑文得意地笑,终于让她捉到白以悠的把柄。“她才拿到福乐家的企划,就急着去通风报信呢!” “为什么你又背着我去见他?”江梵才不管什么通风报信,他在意的只是她居然又私下和江靖见面。 “难道你也怀疑我吗?”谁都可以不信任她,就是他不行! “我还能怀疑你什么?只是一个没见几次面的人,你却为了他一再和我唱反调,还被人拍成照片传黑函……”他失去理智地大吼,“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他,爱上他了?!” “江梵!”白以悠也生气了,按捺住心中的委屈,厉色问道:“你真这么想?” “否则你希望我帮你找什么藉口?”第一次,他把对江家人的尖锐用在她身上。因为他不敢相信她会被江靖迷住,而且因此宁可违背他的期望。 “你混蛋!”顾不得一群员工在场,她气得快哭出来,忍不住就骂了他,“你以为我会去见江靖是为了什么?而且,你明明就知道我……知道我……” 他明明就知道她爱的是他,她心里只有他,这几年他的装傻忽略她都可以体谅,但是他今天却质疑她的心意,等于在她赤裸裸的爱情上割了一刀。 “你什么都搞不清楚,就和一群人站在一起指责我,你口口声声的友谊,就这么点价值吗?”她推开他,硬是把眼泪吞回肚子里,目光冷冽地瞪向方淑文。 “至于你,嗢以为我不知道这封信是谁寄的,你可以问问江梵企划书在不在他那里,等福乐家的案子结束,即使是找来江靖,我也会证明我的清白!” 语毕,她拿起皮包就要往外走,却被江梵拦住。 “你要去哪里?我话还没说完!”她的失控令他心惊,只知道现在绝不能让她消失眼前。 他是嫉妒,是不甘心,才会说出那么没大脑的话。但他也只是想隔离她和江靖,并非是真的质疑,她不能抱着误解离开。 “可是我的话已经说完了!我今天要请假!”语毕,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令人失望的地方。 眼睁睁地看着她走掉,江梵愤怒地往桌上一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有方淑文大胆地靠了过去。 “总裁,白秘书走了就代表她心虚,你不要那么生气……” “你又知道我在气什么?”他冷冷地瞪向所有人,“你们给我听好了,白秘书绝对不可能做出任何出卖公司的事!这次黑函事件我会彻查!” “可是……”方淑文不服气,“总裁您就这么相信她吗?明明就有照片证明她一收到企划案马上就跟江靖见面……” “我早就知道她认识江靖了!她还认识一堆大老板,我认识的人可能都还没她认识的多。要出卖公司,她早八百年前就可以把公司搞垮!” 虽然心里仍气她,不过这件事非同小可,他必须替她解释清楚。“你们以为公司为什么叫悠飓?这是从她的名字来的灵感,没有她,连这家公司也没有!” 原来公司背后还有故事,看来白秘书真有点门道。这下所有人都听得冷汗涔涔,方淑文更是脸上忽青忽白。 江梵没有进办公室,反而走向门口准备追回白以悠。然而在离开前,他回头撂下最后一句狠话—— “最后再警告你们一句,要再发生一次这种事,即使把你们全部辞掉,公司倒闭,我也不会再让她受这种侮辱!” 第六章 打第一通电话给白以悠时,手机拒接,打了第二通电话,手机已经开机了。 江梵急得将手机往副驾驶座上摔,一路开车急驶到白以悠的家门口,停妥车后,他坐立不安地站在她家门口等,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与其满街乱找,不如守株待兔。 没等太久,巷子那头远远走来她窈窕的身影,江梵一见到她,马上迎了上去。 “你哭了?”看清了她红肿的眼,犹如雷击般打中他,令他手足无措起来。“天哪,你在哭什么?” “我才没有哭。”她吸吸鼻子别过头,继续往前走,低头拿出钥匙开门。 “你眼睛鼻子红成这样,怎么可能没有?”他跟着她进屋,门一关上,他便将她扳过身,紧紧拥入怀中。“你是要我心疼死吗?” “你也会为我心疼吗?”这一路流的泪水,都是她对他无法道出的感情,但他永远不会懂。 “废话!你以为我追过来做什么?就是怕你误会我呀!”他急急忙忙地解释。 就怕晚了一秒,她的水龙头又打开了。 “你要知道,全天下的人都可能怀疑你,只有我不会!我虽气你去见江靖,但我也相信你绝不可能出卖公司。黑函的事我一定替你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 “谁寄的黑函已经很明显了,你看不出来吗?”她幽幽地道。 “谁?”回想着方才众人的态度,难道是……“你是说方……” “废话。不过你不适合和她撕破脸,毕竟她工作效率不错。职场上本来就是这样,我自己会证明我的清白,不用你来插手。”白以悠咬着下唇,微恼自己在这么委屈的时候,仍犯贱地替他着想。 “你……不管如何,若你被人欺负,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想再看你这么难过了。”掏遍了身上没有一张面纸,他只能草草地用袖口替她拭去泪痕。 “我才不是为了这种事难过。”拨开他的手,她闷着声埋怨。“而且会欺负我的,从头到尾还不是只有你!” “我?”摸不着头脑的他,有些无辜。 “难道不是?你居然认为我和江靖吃两顿饭,就会喜欢上他、爱上他,我的爱情在你眼中是这么廉价吗?”说起来仍是生气,她不悦地推开他。 “对不起,我只是急了……”原来,问题是出在他身上。他也说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了,光是听到她跟江靖在一起,所有的理智都不翼而飞,只是处心积虑地想分开他们。 “你应该知道,这十年来,我的心意从没变过。”她忍不住大声地控诉着他的盲目。 江梵心中一动,她的心意没有改变,指的可是十年前的告白?他刻意遗忘、忽视了这么多年,原以为会随时间淡去,想不到竟一直存在她心里? 可是,他能给她一切,就是无法给她爱情。爱情是不能相信的,情侣一旦分手就会形同陌路,甚至反目成仇。他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他无法想像没有她的未来,所以远距离爱情是最好的选择。 “我也是啊!”对于她的执着,他只能装傻,虽然他笑得连自己都觉得僵硬。“这十年来,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所以才会担心你被江靖那家伙骗了。我只是太关心你了,才会一时昏了头,你会原谅我的吧……” 随着他的话语,白以悠好不容易收回的泪,再度盈眶。她忽然觉得,她十年来的坚持,就像个傻瓜一样,似乎只要他不给她最后一击,她是能骗自己到天荒地老,以为他们的爱情是有可能的。 她怎么听不出他的逃避?怎么不明白他的顽固?明明两人间情感的张力十足,他却硬是要解释成友情,然后用她对他的爱牵绊住她。 他怎么能这么自私?怎么能! “你怎么又哭了?”江梵几乎要跪下来哀求她别再落泪,这简直是在凌迟他的心。 “你不要理我!”她抽了张面纸,擦干控制不住的泪。 “我怎么可能不理你?我从来没有看你哭成这样过……”他有种一切都是他的错的感觉。在他印象中,她永远是那么冷静,那么淡然,今天头一次见到她失控,那落下的泪水竟有如此大的击伤力,滴滴都像在腐蚀他的心。 “我唱歌给你听?还是跳舞给你看?你喜欢穿衣版的还是脱衣版的?要不,虽然吞剑跳火圈有些难度,只要你别再哭,我会努力试试看……”说真的,只要能停下她的泪,他可以付出一切。 听听这些浑话,分明就是想逗她笑,而那着急的表情,也说明了他的在乎。心酸到了极点的白以悠不争气地噗哧一笑,输给了他耍赖的功力。 “会笑就好,真是被你吓死了。我的悠,要笑起来才漂亮嘛!”他大手又揽住她,像抱个孩子般摇呀摇地,力道放得刚刚好,珍惜至极,仿佛她是他怀里最重要的宝贝。 白以悠闭上眼,感受被他的体温包围的温馨及感动。算了,就先这样吧,至少她还是“他的悠”,再让她骗自己一阵子,一阵子就好…… 即使有江梵在公司的背书,自尊心甚强的白以悠,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决定拼了命也要帮悠飏物流把法商福乐家的案子拿下来。 她不仅紧盯这个案子的进度,负责整合及过滤各相关部门上呈的资讯,还会帮忙收集资料,在案子遇到瓶颈时,也会主动提供意见。她甚至天天加班,分析所有竞争公司的属性及优劣点,力求做出一份最完美的企画案。 相关部门的人都很感激她,江梵更是感动得差点没痛哭流涕,因为最后到他手上的文件,几乎都不需要再修改。唯独企画部经理方淑文,对她百般挑剔,甚至明嘲暗讽她在作戏,不过白以悠一概当做耳旁风,反正只要企画部的工作有在进度内,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她频频加班的这阵子,江梵也跟着可怜。好几次她都要他先下班,但他非得坚持陪她到最后。在十点十分前把她送回家,而且这期间还不忘叫她一定要挪个一小时出来煮晚餐给他吃,否则他会饿死。 她知道,那是他怕她工作过头不吃东西的藉口,而她,竟也为这一点小小的关心而感到甜蜜。 “白秘书,”一位送文件的小妹不叫了她一声,“我替企画部送文件来。” “放着吧。”目光由总裁办公室紧闭的门上拉回,突然看到打工小妹仍站在原地,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白以悠纳闷地问。 “白秘书,那个……”小妹不一脸八卦,又带着点兴奋。“听说你和总裁私底下是交往中的情侣,是真的吗?” 情侣?白以悠愣了一下,没有直接回覆。“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大家都这么说啊!”几乎要比手划脚起来,小妹唱作俱佳地说明,“你因为黑函请假那天,总裁把所有人都训了一顿,还说要彻查那件事,绝不能让你受侮辱,最后马上跑出去追你,班也不上了呢!” 年轻女孩的眼中充满爱心。“真是太帅气了!他真的很爱你吧?要是我男朋友也这么维护我,我一定嫁给他!” “我和总裁不是那种关系。”她淡淡地解释。 “怎么可能?他成立的公司,都拿你的名字来用,明明就很爱你嘛!”小妹一脸不以为然。 听到大伙儿的误解,白以悠也只能苦笑。她也多么希望他们的猜测是真的,可惜江梵从不承认两人之间的感情是爱情。至于公司会叫悠飏,也只是在登记时他懒得想,而她刚好在他旁边而已,并没有他们猜测的任何浪漫情节。 “小妹,你不用再问了。”方淑文大摇大摆地进门,她方才拿错文件给小妹,连忙上来换回,想不到会听到这段对话。 “若非和总裁有私情,她和敌对公司的经营者走那么近,怎么会没被惩处?”自顾自地抽回白以悠桌上的文件,她不客气地丢了另一份下去。“像我们就没这种后台,所以连拿错个文件,都怕伟大的秘书小姐拿我开刀,赶快过来换呢!” “为一件莫须有的指控惩处员工,你希望总裁是这种人吗?”白以悠不疾不徐地顶回去。 “连照片都有了,还叫莫须有?怎么大江的董事长就不来请我吃饭?”方淑文对白以悠从黑函事件全身而退十分不满,更不满江梵居然挺她到底。“没关系,反正总裁疼你嘛!什么事都会替你担下来的,否则像有人什么事都管,居然没一个部门敢抗议……” 总裁室的门霍地拉开了,江梵面无表情地出现。“你们在讲什么?”他似乎听到有人在批评白以悠。 送文件的小妹看到总裁不太高兴,早就吓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方淑文则胆子大点,凭着一股意气道:“总裁,最近公司里都在流传着你和白秘书的绯闻你知道吗?” “哦?”他皱起眉。“是怎么说的。” “不就是说,上回白秘书和大江董事长的‘悬案’,她没有受任何惩处,是因为总裁和她有私情。”她刻意瞄了若无其事的白以悠一眼,“所以大家可都不敢得罪白秘书呢!否则她在总裁面前告上一状,我们就全吃不完兜着走了。” “白秘书从没有说过任何人的不是,你们想太多了。”江梵清楚这样的谣传若在公司里发酵,对她不是一件好事。她在工作上的努力与成绩,绝不能被恶意抹煞。“还有,白秘书和我不是一对,以后不要让我听到这种谣言!” “可是,总裁你似乎对白秘书特别好……”这是方淑文最无法释怀的一点。白以悠顶多只是比较早认识他,占了职位离他较近的优势,却像受尽荣宠。 “白秘书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们从高中就认识了。”他突然爆出大家都不知道的内幕,让现场不知情的两人有些傻眼。“我要和白秘书在一起,早几百年就交往了,还会等到现在?总之,我不可能爱上白秘书,你们可以不用再传了。” 一直旁听的白以悠,听到他最后的宣言,心像被针刺了一下。 虽说他的确该在员工面前撇清,但直言不会爱上她,却等于在两人友情与爱情间模糊的界限,牢牢地架上了铁栅栏,像是提醒着她,他永远不会越界。 所以她的爱情,若不是再次被他拒绝,就是枯萎。 “看来我是太久没约会,大家就开始乱猜了。”余光瞄见白以悠骤变的脸色,他告诉自己,那一定是因为她对于流言太过感冒的缘故,绝对不是因为他。“你们可以走了。记得要和大家解释清楚,不要再继续制造八卦了!” 方淑文踢了个铁板,不悦的离开,而小妹也机警地跟在她后头溜了。 江梵回到办公室里,像是有意无意地,避过了白以悠深沉的凝视。 因为方淑文的一段搅和,江梵又开始他灯红酒绿的生活,像要作戏给办公室里的人看一样。 他的水果军团再度出动,厉害的是他完全不会影响到公事,刺激的夜生活都是十点半以后才开始,因为在那之前,他必须送白以悠回家。 明天就是福乐家做最后决定的日子。在众人都下班后,白以悠再一次仔仔细细地将每个部分呈上来的资料浏览一遍,务求不能有任何漏洞。 关上文件的最后一页,她揉揉发疼的后颈,伸了一个懒腰,不意瞧到墙上的时钟,正指在九点三十分的地方。 都这么晚了?江梵怎么还没回来? 她知道他在下班时间前接到了一通电话,就离开公司没有再回来了。照以往他的,只要知道她加班,即使他人不在公司,也会特地在十点十分前来载她,将她送回家。可是今天怎么到现在还没出现? 这下陷入了两难,她该自己直接回家,还是等他来呢? 或许他还在哪个温柔乡乐不思蜀吧? 这种认知令她不太舒服,更可悲的是她似乎被他制约了,即使没有他监视着,她也当真想在十点十分前乖乖回家。 叹了口气结束工作,再巡了一遍办公室的电器和门窗,便熄灯关门坐电梯下楼。在离开公司大前,她在一楼大厅里停步,决定还是打电话问问江梵的去处,告诉他她准备坐公车回去,免得他白跑一趟。 电话拨通,才响了几声,她赫然听到安全门后的楼梯间里,传来江梵的电话铃响。原来这么巧,他刚好回到公司吗?可是他为什么不坐电梯,要站在楼梯间呢? 白以悠泛起一个微笑,没有挂断,顺着铃声找过去,还没走到安全门口,里头传来的对话声令她顿时煞车,心里的愉悦化为无形。 “唉……小草莓,你先放手,我电话响……”是江梵的声音。 “不要管电话嘛!再亲一个就好了。” “不行!这应该是我秘书打给我的。” “哼!你这么晚还回公司,究竟是为了公事,还是为了你的秘书啊?居然丢下我要我自己回家?你真讨厌……” “好好好,最后一次,ok?” 接着,楼梯间里呈现一片寂静,白以悠的脸儿也变得惨白。她可以想像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感上,她一点都不想去看,但理智却让她硬是迈出了这一步,直直走到安全门前。 也好,早一点让自己清醒吧!不要再骗自己了,那个男人不是她的,她连吃醋捻酸的资格都没有。 一对情侣拥吻的画面映入眼帘。 白以悠静静地瞧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的心在此刻碎成片片,知道是一回事,但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那些曾有的想望,心存的美梦,在这一刻全成了泡影。 这就是她花了十年等到的结果,很真实,也很残酷。 江梵应付完了小草莓,正想将她请出楼梯间,替她叫计程车回家,但才一转头,便看到白以悠苍白的面孔,他一下子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不!他从不想让她看见这一幕的!虽然她心知肚明他和不同女厮混,是为了气死江文清,但他一向把这些女人都藏得好好的,不让她有机会接触任何一个,更不希望她目击他最不堪的那一面。 即便他坚持着两人只是“友谊”,无关爱情,被一个朋友瞧见他和女人胡来应该无所谓。但他就是有种难言的罪恶感,说不出此刻内心的矛盾,他害怕,怕他特地设下的墙被击穿后,维系两人友情的那座堡垒会跟着崩溃。 “喂!你是谁呀?”小草莓不太高兴地盯着不速之客。 白以悠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望着江梵,无法控制自己内心源源冒出的酸意和火气。 “她是我的秘书。”江梵替她解释,并担忧地看着她。“悠,我……” “你的秘书满漂亮的嘛!”小草莓酸溜溜的,不过江梵当初明言和她只是逢场作戏,因此她也不好说什么。 “你先叫计程车回去吧。”他塞了一张大钞到她手里,“记得传简讯给我告诉我车号。” 拿了钱,小草莓识相地离开了,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掳获这个男人的心。或者应该说,她原以为没有任何女人做得到,可是今天看到江梵凝视白以悠的表情,她发现大家都错了,那个女人早已存在。 “悠……刚才我……我和小草莓……”完全的人脏俱获,他连藉口都找不到。 “你不用解释了,我只是你的朋友,有什么资格管你和什么女人来往?”她冷冷地道。 “可是你看起来很生气。”虽然表面上古井不波,但他发誓自己看到了她眸瞳中的火光。 “我能不生气吗?在我替你的公司做牛做马的时候,你居然在玩女人?”难道他不知道,她这么努力,不只是为了自己的清白,更是为了让他能在江文清和江靖面前扬眉吐气?“不过我想我早该习惯了,反正我也有领薪水,老板要做什么是老板的私事,你要养几个水果军团,我压根管不着。” 花了十年才看清这个事实是有点晚,不过她不会再让自己笨下去了。 “你不要这样,我从来没有在你面前端出老板的架子啊!”他急了,为什么自从江靖出现后,他和她之间越来越不对劲。“甚至只要你一句话,叫我收掉公司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你大可以爱怎么管我就怎么管我!” “朋友似乎没有权利管这么多。至于我,已经对你这个朋友失望了。”她转身走向门口,再也不看他一眼。 “悠!我送你……” “今天我想坐公车。”她头也没回只冷冷地抛下这一句话。 江梵仅能怅然地望着她离去,这时候他才发现,过去每次他送她回家后,她总在门口凝望他的背影,那是多么凄凉的感觉。 隔天,在一个早上的紧张气氛后,悠飏物流的办公室爆出一阵欢呼。 业务部叶经理回报,悠飏以高度的机动性及全面性的布局,以些微差距胜过了其他公司,甚至挤下原本最被看好的大江物流,拿下了法商福乐家的案子。 于是,白以悠和江靖勾结的谣言不攻自破,大伙儿兴奋的讨论着今天晚上的庆功宴,唯独最应该高兴的江梵,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白以悠不理他了,任凭他怎么耍赖怎么哀求都没用,消息传回来时,他见她露出欣慰的笑容,便连忙挨了过去,想不到她回给他的,仍是那副冷冰冰的脸,害他只能无功而返。 “白秘书。”一位职员突然进了秘书室,后面还跟着一群员工,甚至还有臭着脸的方淑文。“你今天会参加庆功宴吧?” 这一次成功最大的功臣,非白以悠莫属,曾经怀疑她的人都感到不好意思,决定一起来邀请她。 白以悠看了这个阵仗有点讶异,不过还是如往常般淡然一笑。“不一定,要看我有没有空。” “哎……白秘书,这个案子你贡献那么多,一定要来啦,不来我们不好意思……”员工们起哄鼓吹着,白以悠却是犹豫,因为她还在和江梵冷战中,没有心情参加这么欢乐的活动。 此时她的行动电话突然响起,像是救了她一命,她忙不迭接起电话。“您好,我是白以悠……是你?” 给了众人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所有人都识相地离开,最后一个走的方淑文在关上门前,不小心听到了她接下来的话,赫然停下脚步,听了一小段后才面露诡异的笑容走掉。 “江靖,你有什么事吗……谢谢,你们大江的表现也很出色……今天晚上?好……在老地方,我会直接过去的。” 挂上了电话,白以悠为逃过今晚的庆功宴松了口气。江靖极有风度地打电话来道贺,而她恰好也有问题想问他,正好趁这次见面弄清楚。 接近下班时间,为了躲过江梵可能的追问,她提早了半小时离开,直接来到和江靖约好的地点,那个意大利餐厅。 点了一杯咖啡,她静静地等待,约莫一个小时后,江靖现身了。 “抱歉,等很久了吗?”他翩然地坐下。 “不,是我来早了。”她微微一笑,垂眸掩去沉重心事。 “你在电话中,似乎有什么话要问我?”废话不多说,江靖直接表明疑惑。 “今天,悠飏拿下了福乐家的案子。”说真的,她替江梵感到骄傲,但因柳川重工的前例,所以她想问清楚。“你……尽了全力吗?” 眼镜下的锐眸闪过丝纳闷,不过马上联想起来,江靖勾起唇,笑她的多心。“我承认福乐家的案子我没有亲自参与,不过大江这次派出的人员都是菁英中的菁英,悠飏能胜出完全是靠实力,赢得实至名归。” “抱歉,是我想太多了。”她为自己不当的猜测而赧然。“因为你在电话里并没有丢掉案子而不悦的感觉,我以为这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所以……” “既然已经知道结果,生气有什么用?”他这辈子该生的气,都在同一个女人身上用完了。 白以悠挤出一个笑,发现他们兄弟俩真是南辕北辙的性子。一个是冷静派的,城府深到令人咋舌;另一个则是行动派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和他出了什么问题吗?”他发现她的笑容不若以往亮丽。 “我……”反正江靖很清楚她和江梵之间的一切,她简短地道出昨夜楼梯间发生的事。“我很难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因为我连骂他的立场都没有。” 江靖思忖片刻,直到侍者送上了餐,他才再度开口。 “你告诉他关于他母亲的事了吗?他的心结全来自他母亲,若他知道了事实,他的母亲一直在他面前撒谎,或许会想通也说不定。”江梵的母亲并非为爱情而死,而是因为金钱而死。 “不……”其实她不是没有想过,但最后还是隐瞒。“江梵对他母亲有着依恋与感情,我不想破坏她在江梵心目中的形象。” 江靖再次沉默。一直单方面的付出是很累的,而她宁可苦了自己也不要他伤心,难怪一副疲惫的样子。 “以悠,恕我直问,你认为江梵爱你吗?”他好奇她究竟看不看得透。 “我想……”她笑得苦涩且无奈,“他是爱我的,虽然他从不承认。”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落寞?” “因为我无法战胜他心里的顽固,却因为爱他,被他吃得死死的。”先说爱的人就输了,而她输得很奇惨。 “你真的认为江梵吃定你了?”江靖挑眉,并不表示认同,“我倒认为,谁吃定谁还不知道。” “可是每当我下定决定要放手时,却又每每在见了他后,放弃自己的决心,我对他一点免疫力都没有。”如此一次次的循环下,她只是一次次的受伤。 “所以其实你们两个都在骗自己。江梵是骗自己不爱你,而你,则是不断骗自己只要等下去他就会开窍。事实上,你们这样僵持下去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说是坏心也好,他偏要在这对盲目的小情侣间掀起浪涛。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或许是这段爱情真的走投无路了,她竟没有像往常般多加思考,直觉便想求助于江靖。 “我说过,男人是需要点刺激的。不如,让我帮你一个忙,敲醒那只大笨牛如何?”他深沉地一笑。“或许,这也算是请你帮我的忙吧!” 第七章 结束了和江靖的会面,白以悠回到家时,已经是晚间九点半。为了纾解几天来的压力,她用香精油泡了个澡,顺便思考一下江靖说的话。 他提出一个方法,一个无疑是给江梵迎面痛击的方法,可是她犹豫着是否答应他,因为她想象得到江梵会有多大反应,她也很不愿意的承认她舍不得看他痛苦。 他的人生已经够辛苦了,以前没有任何人认同他时,他只有她的友谊;现在事业有成,大多数人都认同他时,他还是得不到他要的,依旧困在自己的心结里苦苦挣扎。 她知道自己十年的等待很傻,可是并没有人规定被爱的一方就一定要给予回应,爱情并无所谓公不公平,就像以前很多学长学弟,如今仍断断续续追求她,难道她不给他们希望,就算公平吗? 由浴缸中起身,擦干身子穿上浴袍,才走出浴室,就听到客厅里门铃大响,已经不知道响了多久了。 怕吵到其他邻居,她快步来到门前,由门上的猫眼看清楚老人是江梵,而且一脸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过去他鲜少踏入她的房子,总是送她到门口就走了,现在来按铃,实在有些诡异。 白以悠没想太多,一把将门打开。“别再按了,会吵到人的!” “悠,我……”带着酒意的江梵抬头,看见她只穿一件浴袍时,差点看凸了眼。“你怎么只穿这样就来开门?你不怕外面是什么歹徒吗?” “我有看到是你才开的。”她侧身让他进来,把门关上。“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所以她对他是完全信任的,才会如此不设防?想到这里,江梵觉得心里好多了,可是憋了一晚上的气,表情仍不太好看。 “你今天晚上没来庆功宴。”他控诉般地说着。 “我有事。”她看得出他喝了酒,只是不知道醉的程度如何。“你怎么来的?” “坐计程车!他们居然不让我开车!”他一副不甘心的样子,看着她懊恼的表情,干脆不讲道理一把抱住她,“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不准你爱上江靖!” “你醉了。”她轻叹口气,推推他紧搂的臂。“看你醉成这样,大概回不去了,你在我这儿窝一晚好了。” “你不要转移话题。”他生气地吵闹,“你不知道我特地出席庆功宴,就是想跟你和好吗?结果方淑文居然告诉我你跑去安慰失败的江靖了!我根本不想喝那么多酒,可是一想到你为了江靖宁可不和大家庆功,我就干了两瓶xo,为什么他一出现,你就像变了个人?难道他已经取代我在你心中的位置了?” 看他像个孩子般吵嚷不休,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可是这一面,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表现出来,平时的江梵,只能扮演着风趣幽默的男人,抑或商场上抢案不眨眼的总裁,完全没有示弱的余地,她不禁抚上他的脸,替他难受起来。 “你不知道,没人能取代你的位置吗?”她低喃着,声音细微到只有自己听得见。“可我是否只能是你的避风港,却不是最后停靠的港湾呢?” “你说什么?”他打了个酒嗝,眯眼望着她,“你快说你以后都不理江靖了!快说,我要你说……” “别闹了。”她扶起他,走到房间,“你喝醉了,要不要睡一下?” “不要!我要抱着你,只要你一走,就会去找江靖了。”都已经坐在床上了,他还是坚持不放手。 “我保证今天不会再去找他。”今天都快过完了,希望他不会听出她的语病。 果然,头脑混沌的江梵中招了。“你确定?” “对。”她扶着他躺下,“你睡一觉吧,睡起来回好一点。” “你不能去找江靖喔,绝对不能……”睡在有着她芳香的床铺上,他就像置身在天堂,嘴里还喃喃地说着,“悠,究竟我该怎么做,你才会永远是我的呢……” 白以悠百感交集地看着他入眠,他根本不知道只要他愿意向她敞开胸膛,她就会永远是他的。 细细地瞧着这张俊朗的面孔,比起江靖少了些斯文之气,却多了不羁的潇洒。这几年的努力,让他由一个叛逆少年,真真正正的成了一个伟岸的男子汉,而她的爱意,也随之日渐加深,都了不可自拔的程度。 “睡吧,希望你有个好梦。”她俯下身,轻轻在他唇角一吻。 孰料江梵突然反手一抱,翻身将她压在床上,恶狠狠地加深了这个吻,令她逃也逃不掉。 醉中的江梵,好像要把这几年压抑的心情全讨回来似的,疯狂而又深入地肆虐她的唇,都把粉唇给吻肿了。 久久,他才稍微离开,迷蒙地盯着她,“你偷亲我?” “明明是你亲我……”白以悠玉颊泛红,第一次体验如此激情,对象又是心仪已久的男人,她浑身发软,只能让他为所欲为。 “悠……”他凝视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幽深,蛰伏在心里的野兽,仿佛就要不受控制脱柙而出。“我要把你变成我的……” “江梵,你醉了,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微微的颤抖,看清了他眼中的欲念,心里虽害羞,却不想抗拒。 “我知道!你是我的悠,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只要你……” 说着,吻如雨落下,大手深入她浴袍内,虔诚地膜拜她光洁细腻的娇躯,这是他最眷恋的女人,最珍惜的宝贝,他绝不能失去她,绝不能! 两人赤裸相对之后,他似火焰般地纠缠烧灼着她,令她喘息娇吟,他用尽一切的方法取悦她,最后,唇角尝到了她咸咸的泪。 “悠?你不要吗?”他停下所有的动作,即使绷得全身都发痛了,酒醉中的眼神却是那么专注,像是全世界他只看她一人。“如果你不要,我可以忍。” 白以悠摇摇头,她哭,是因为在轻柔的动作中,她感受到他的呵护与疼惜,仿佛这一刻,联系两人身体的,是浓到化不开的爱情。 最后她给他的回应,是藕臂环上了他的颈肩,与他一起沉沦缠绵。 这是她十年来的梦,即使他醒来后不知会有何反应,她也不会后悔。 江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接触到一点阳光,额际便传来阵阵抽痛。 他呻吟了两声,狼狈地坐起身,有些迷惑地望着这个纯女性化的卧房。 “妈的,昨天真的喝多了……”大手用力地揉着太阳穴,试图减轻一些宿醉的不适。 此时,白以悠推门而入,看着他的目光温柔,脸蛋上也有着微微红晕。 “你醒了?”她递上一杯解酒茶,“喝下会好一些。” 江梵一看见她,身躯像被定住,只能像中邪般直盯着她,愣愣地喝下味道诡异的解酒茶。 记忆如倒带般回笼,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是怎么借酒装疯抱了她,如何把平时疯狂的幻想付诸实行。他必须说,昨夜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经历,她的轻吟如天籁抚慰了他的心,她如玉般的胴体完美的与他契合,令他依恋不已。 可是,他后悔了吗?不,摸着良心说,他一点都不后悔,甚至当时单凭直觉就毫不考虑地吃了她。身为一个男人,他很清楚若真的烂醉如泥,是连做那档事的力气都没有的。 “悠……”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愧疚。“昨夜我抱了你,对吗?” 白以悠不自在地垂眸,脸蛋烧得更红了。“你记得?” “我记得所有的一切,你穿着好性感的浴袍,身上好香,你的吻好甜,皮肤也好好摸……” “别再说了!”她羞涩地别过头去,这男人怎能脸皮厚成这样,居然形容的巨细靡遗! “你……怪我吗?”这是他最害怕的一点,怕解开这一切后,彼此间将有些事会改变,但男人该有男人的担当,他不能当作没发生过这件事。“悠,如果你觉得受伤了,我……我很抱歉,我愿意用任何方式补偿你。” 低头的白以悠沉默片刻,才幽幽道:“我只想知道,抱了我,你后悔吗?” “该后悔的是你吧?!昨夜不该放我这只大恶狼进门。”此时的心情就像上了审判台,唯恐下一秒钟她给予的答案,将宣告他的死刑。 “那么,你抱我的心情是什么?”她知道他想留住她一辈子,现在,她就给他这个机会,只要他有说爱的勇气。 “我……”他为难地抓抓头,头发凌乱不堪。“我只是…其实我……整个脑袋都傻了,只想着吃了就是我的,我不要你和江靖纠缠不清……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究竟愿不愿意,就……” “江梵,”她打断他的话,目光中透出坚决与勇气。“你知道我愿意的。” “这……”江梵有些羞愧,被她这么一说,仿佛趁人之危似的,知道她不会反抗,就利用这点占她便宜。 “还有,我的心情你会不清楚吗?”这一刻,她什么都豁出去了,有些话现在若不说,或许再没有坦白的勇气。“江梵,我爱你,这十年来一直爱着你,所以我愿意和你上床,愿意做你的左右手,甚至愿意看着你和别的女人厮混。” 提到这一点,她又想起他和小草莓接吻那一幕,鼻头泛酸起来,像是哀悼着自己十年来反复的轮回在等待及失望之中。“如果你一定要补偿我什么,那么,我希望你爱我,把我当成女人,而不是一个朋友,你做得到吗?” “悠,我当然……”差一点脱口答应,却在承诺前硬生生住了嘴。 江梵反问自己,真能不顾一切爱她?当情人,真的比当朋友好吗?他身边认识的人,有多少是当初爱的轰轰烈烈然后离异,连他的父母,都像活生生嘲弄爱情的一场悲剧。如果和她的未来是恋爱、结婚、离婚,最后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他如何能接受? “我不相信爱情,悠。”他很苦恼,想爱又不敢爱的心情更是矛盾,“我不懂得如何做一个好情人,在小草莓和小杨桃面前的我,那都是装的,和我在一起会很辛苦,我怕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更怕我们最后的结局是像我父母那样。” 白以悠闭上眼,她又再一次被拒绝了,多么熟悉又深刻的场景,果然他们的爱情,在昨夜走到了尽头,她能付出的都付出了,最后还是一场空。 或许江靖说的对,她不应该再继续陷在这个僵局之中,再这样下去她永远只是他的朋友,他永远不会明白她的重要。 “我想要的爱情你给不了,那么请问,你还能用什么补偿我?” “我不知道……悠,我很该死……”他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眼中一片迷茫。 “算了。”闭上眼深吸口气,泪水却依旧浮上眼眶。“昨晚既然你情我愿,就把它当成一场男欢女爱吧!或许我还应该感谢你,帮我摆脱老处女这个封号。” “你不要这么说!”老处女?是谁这么说她的? “十年了,江梵,我等的够久了,也不准备再等下去。”她深深叹息。“我知道你的心结在于你母亲,可是她……”几乎就要说出那段往事,但白以悠最后还是忍住,“这么多年作茧自缚是你看不开,而我陪了你这么久,和你一起背负江家的黑暗面,是因为我爱你。你一直知道我的心意的,不是吗?” 他惭愧地低下头。是的,他一直都要知道,却总是装傻,还抱着一种她会宁可维持着友情假象的侥幸,只因为他这个懦夫怕爱情会伤害两人之间的轻松感觉,最后连朋友都当不成。 看他默认,她心都寒了。“既然你那么固执,那么我不再奉陪,以后,我会试着真正把你当成一个‘朋友’,不会再掺入任何的情愫了。” “悠,你真的这么想?”他有种心事被说中的难堪,更有种将要失去重要东西的惶恐。她说要把他当成朋友,不再爱他了,那不就是他要的吗?为什么他会如此的心痛呢? “是的,我想,我会努力忘了对你的爱。”她望入他的眼,终于落下了泪,也划下爱情的句点。“然后,学着重新爱上另一个男人。” 在二十四小时内,江梵到达了天堂,也落入了地狱,他拥抱了最想要的女人,也拒绝了最知己的朋友。 白以悠再次的告白成空,两人间没有了爱情,友情却没有因此进一大步,反而多了一道尴尬的鸿沟。 他从她的话中,听见了自己的卑劣与自私。因为她爱他,所以会一直在他身边,为他付出;而他贪恋着她的陪伴,却不给她爱情,只要她不说,他就乐得当作不知道,其实潜意识就是吃定她不会离开。 他怎么能这么无耻?其实他一直强调的友情,根本是在利用她的爱情。更别说他还和她上了床,做尽情侣间所有亲密的事。 坐在办公室里,江梵知道她并没有因为昨天那段插曲而请假,人好端端的坐在外头,但里头的他却是如坐针毡,连看她一眼都觉得羞愧。 好不容易过了下班时间,甚至加班时间都过了,这位宅了一整天的总裁死不走出办公室,当秘书的只好自己走进来了。 “江梵,该下班了。”她倚在门口,手里已提着皮包。 “啊?”由恍神中醒来,江梵才发现自己不知发了多久的呆。 “你不是说我的门禁十点十分?也差不多时间了。”她一脸的心平气和,仿佛昨天的脱轨事件没发生过一般。 这代表她不介意了?或许两人又可以恢复以前的好朋友状态?江梵不敢多想,心知肚明事情不会如他想象的那般圆满。 拿起车钥匙,他和她一起下楼,驱车回家时,车厢里溢满的凝结气氛令平时妙语如珠的他也不免沉默。 终于,她打开了话题。“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在十点十分送我回家了吧。” 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歪,江梵差点把车开到人行道上。 “为什么?”他心急地问。 “因为,以后我再也没有加班的机会了。”她淡淡地瞟他一眼。“我要开始积极的约会,寻找我的白马王子。” 此话犹如当头棒喝,敲得江梵头昏脑胀,胸口也气闷起来。她昨天才说要试着爱上别的男人,今天就付诸实行,难道他在她心里,真是这么容易被取代的? 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不爽,可是一股不满却堵在他喉头,又说不出任何打消她念头的话。 “想一想,我也到了坐二望三的年纪了。”像没有看到他的反应,她继续道:“我想成家,想生孩子,想给我爱的男人一个温暖的家,再不努力就来不及了。” “悠,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他忍不住泼她冷水,“现在的离婚率那么高,那男人也未必就真的能和你白头到老……” “只要两个人都有要长久经营婚姻的念头及决心,又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她微讽地弯起唇角,“我不像你对婚姻那么悲观,以前是我太笨,把希望放在你身上,现在我决定对自己好一点,专心寻找适合的对象,总会找到心意相通的人。” 江梵再次被逼得无言以对,想到她以后会属于另一个男人,和别的男人拥抱亲热,他便浑身不舒服,胃里酸得可以。 真的做朋友就不会失去她吗?那么现在算什么?明明她就坐在身边,他却觉得她离得好远好远。未来,当她和另一个男人成家生子,她的注意力再也不会放在他身上,这样他就高兴了吗? 江梵迷惑了,长久以来的信念一旦动摇,随即陷入矛盾的挣扎。 白以悠看出他眼中的混乱,却不若往常般在他情绪不佳时安慰他,而是像要再补上一刀似的。“江梵,你都没有注意到我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有什么不同?趁着停红灯,他狐疑地转头打量她,身上还是一丝不苟的套装,裙摆也没长一公分,头发…… 等等!她把头发放下来了,而打从出社会就一直戴着的玳瑁眼镜也早已取下,露出她那惹人怜爱的容貌和晶莹的水眸。 可是她过去望着他时,眼中会出现的依恋神采不见了,如今眸子里是一片平淡,就像在看一个普通朋友。 朋友?这不就是他要的?可他突然觉得有点悲哀。 “我不再需要眼镜了。”她知道他看出来了。以往戴眼镜,是怕被他看出她目光里的爱恋,现在她已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收敛一切情意。“而且我想,我也不需要古板的打扮了。” “为什么?我认为你以前的打扮很不错。”至少赶走了一半的苍蝇蚊子。 “是吗?你明明很爱偷摘我的眼睛。”她居然还有心情开他玩笑。 “那是……”那是因为当时她的美丽只有他看见啊!江梵不悦地低声咕哝。 “我到家了。”车到门口,她瞥了下车上的时钟,恰好十点十分,一点不差。“你每次都算得这么准啊!”像是调侃地横他一眼。“然后接下来,就是你和水果军团的约会时间了?” “我……”他有些难堪,其实自从上次被她撞见,他就不自觉戒吃水果了,不过现在他似乎没立场解释些什么。 “你知道吗,以前我总是望着你的背影,看着你去约会,有好几次都差点哭出来,所以其实我很讨厌十点十分,那就像嘲讽着我们的距离,短针总在那个时间,看着长针远离。”她云淡风清地说着,像是真的看开了,水眸却不经意泄露出些许悲哀。 江梵突然觉得自己很该死。他一直伤害着她,还沾沾自喜于两人维持了多年的友谊,这段自欺欺人的友情有多长,她就痛了多久。 他,真的是个混蛋。 “你不用自责,我一直不说,你又怎么会知道。”对她而言,她只是想在最后,把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告诉他。“江梵,我过去很少请求你什么吧?我现在对你有一个请求,希望你务必答应。” “当然,只要你说的出来,我什么都答应你。”他对她原本就是毫无保留……好吧,除了爱情。可是若是能弥补她,他可以付出所有。 白以悠淡淡地笑了,那笑容看起来有些飘渺悠远,让他伸出手也抓不住。 她由皮包里拿出一封信,在他震惊的表情中递给他。 “这是我的辞呈,请你批准。” “汉华的资料呢?还没弄好?白秘书不是把东西全移交给你了?居然还弄不出来,动作快一点!” “福乐家的路线变更……评估中?我记得白秘书一星期前就告诉你我要这东西了吧?再拖,你就回家慢慢评估好了!” “我接下来的行程?两点半到国际会议中心,三点去淡水,搞什么,你当我会分身吗?排这什么东西?” 白以悠走后第一天,公司就陷入混乱,她虽然把工作清单及任务移交都做得清清楚楚,但因为她的工作效率实在太杰出,一小时做出来的东西别人要花上半天;兼之只有她最了解江梵的脾气,知道工作要怎么安排才不会让他没耐性,所以现在一切换人后,他反而是最不适应的一个。 他承认这是有些迁怒了,毕竟说起来悠飏仍算是一个有效率的工作团队,否则如何能在物流界迅速崛起?可是一想到白以悠现在可能和某个男人约会,培养亲密关系,他就毛毛躁躁地捺不住性子。 以前还有白以悠会在身边负责缓和他冲动好强的个性,现在她不在了,他只能靠自己压抑这些情绪,简直别扭到要爆炸。 面对乱七八糟的文件,办公室再也坐不下去了,江梵起身想到外面走走,但才开门出办公室,一位员工便诚惶诚恐地被众人推到他面前。 “总裁……”他在心里哀号,为什么是他抽到笺王啊!“请、请问一下,白秘书要请假到什么时候?”她一不在,好像整个世界都翻了过来。 “她不是请假。”江梵臭着脸,“她辞职了!” “什么?”一干人等差点没跳起来,面面相觑地说不出话来。才一天众人就有快阵亡的感觉,看来大伙儿会有好一阵子的兵荒马乱了。 那名负责发问的员工背后又被推了两下,只好再硬着头皮问:“请问白秘书为什么要离职?” “她……”江梵有些为难该怎么说,难道说白秘书去寻找她的春天了吗? “她是因为大江输了福乐家的案子,没脸面对江靖,所以辞职的吧?”凉薄的女声由众人身后传来,方淑文暗自庆幸着除掉一个强敌,这下总裁的目光应该会开始放在她身上了。 “方经理,你在暗示什么?”江梵攒起眉,怀疑自己听错了,居然有人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摸黑白以悠? 方淑文得意地从后头现身,“庆功宴那天大伙儿都到了,只有白秘书偷偷去见江靖,这不是很明显了吗?她办事不力,向敌对公司总裁请罪去了!” “方经理,我发现你时常针对白秘书,有什么理由吗?”他按捺住掐死眼前女人的火气,咬着牙问。 哪有什么理由?纯粹个人因素而已,不过方淑文当然不会笨到这么说。“我只是为了公司着想,拔除公司的毒瘤罢了。上回她和江靖密会时,我就在怀疑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她只好辞职不干喽!” “公司的毒瘤?”江梵冷笑,“你看过公司的股东名册吗?” “股东名册?”方淑文没料到上司会突然问这个,讷讷的答不上来。 “你知不知道,公司股份除了我之外,持股第二大的人是谁?” “该不会是白秘书的亲戚吧?”她有些讽刺地猜测,因此江梵才会那么看重白以悠,不敢动摇她的地位。 “就是白秘书本人。”他阴狠的蹬着方淑文。“当年公司成立,白秘书也投入了所有的存款,现在她的股份加上每年股利,老早可以在家里享福,却宁可只做一个小秘书在公司帮我,这样的白秘书,可能出卖公司吗?” 方淑文脸色发青,想不到有这层内幕,而员工们开始小声地议论,甚至有些人开始用谴责的目光看她。 “原来如此,我就觉得白秘书不像那种人……” “对啊,白秘书为公司那么尽心尽力,谁都看得出来嘛!” “其实一直攻击白秘书的人,好像也只有方经理而已……” 一群人谈论的声音渐大,方淑文的脸色也更加难看。 瞧她一点悔过的样子也没有,江梵火气渐旺。“还有,你以为那些黑函和谣言是你放出来的,白秘书会不知道?她只是念在你工作能力尚可,才没有和你撕破脸,你居然一再地欺到她头上来?!” “我……”没料到自己做的好事早被人看在眼里,方淑文只觉难堪。 “方经理,你现在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我们公司不需要你这种挑拨离间的员工!”大刀一挥,江梵决定帮白以悠讨回公道。 “不!这不公平!你不能……”方淑文尖叫起来。 “我为什么不能?我是总裁,自然可以开除不适任的员工。”今天他真是豁出去了,走了一个白以悠公司已大乱,他不在乎再走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方淑文。“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公平?白秘书没有理由的被你污蔑就叫公平?我若不开除你,将来你看谁不顺眼就可以随意摸黑别人,公司还有公平正义吗?” 他这番话得到众员工的鼓掌喝采,有些平时就看不惯方淑文趾高气昂的小员工更是偷偷欢呼,这女人老仗着自己是经理就对人呼来喝去,早该受教训了。 所有心机被揭发的方淑文,只觉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再也待不下去。“哼!敢叫我走,以后就别后悔,我不会让你好过的!”语毕,又急又愧地快步离开。 直到看不见方淑文的身影,众人才回座工作,可是刚刚威风了一阵的大总裁,却仍是失落地看着大门。 他帮白以悠赶走了图谋不轨的女人,可是她并不会因此回来。悠飏物流这个她协助他建起的城堡,成了绊住他追寻她脚步的工具,即使能在里头得到一次又一次事业上的成就,指挥一个又一个的员工,却不再让他感到骄傲。 少了她,这一切又算什么呢? 第八章 才撂下话要重新学习爱另一个男人,一个星期后,白以悠和江靖的绯闻便搬上了报纸的版面,连续好几天。 听说江文清十分不满两个人在一起,听说,江靖为了美人已和父亲决裂,又听说白以悠是为了江靖才由悠飓物流离职,接下来准备跳槽到大江…… 一切都是听说,但两个当事人都老神在在,没有出来澄清的意思,于是绯闻越滚越大,什么光怪陆离的猜测都出笼了。 “你这个人真是老奸巨猾,我开始怀疑配合你的计划究竟对不对了。” 白以悠坐在副驾驶座,由江靖载她从山上的江宅下山,刚刚才参与一场亲情伦理大激战的她,心情都还没平复,当事人之一的江靖却一副神色从容的样子,唇角的微笑奸得令人想开扁。 “我也没想到你那么有种,居然正面和我老爸杠上。”想到刚才的画面,江靖仍是发噱。 在绯闻压不下来后,江文清终于采取行动,叫江靖带白以悠回家,原本这个江家的前掌门人就对白以悠相当不满,认为她和小儿子江梵狼狈为奸搞了一家公司,扯大江物流的后腿,想不到她离职后,居然把目标转移到大儿子头上。 心高气傲的江文清当然不能忍受两个儿子都栽在同一个女人手上,于是想正面会会她,想看她的手腕究竟厉害在哪里。 然而当两人联袂出现,他都还没开骂,江靖已经先解释了两人并无报载的暧昧关系,而白以悠更绝,在他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先大力的指责了他一顿。 她把江梵从小受的委屈及磨难告诉他,更痛陈了江梵这些年来的努力与辛苦,并指责他这个父亲不仅不认同,还一股脑的偏心,想搞垮小儿子的事业,江梵才会更积极地想打倒大江物流。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江文清从未看清江梵的个性,江梵也从未得到想要的鼓励,所以父子斗争越演越烈,关系也越来越差。 她的态度理智而冷淡,疏远却有礼,居然也将江文清教训得无地自容,江靖现在回想起父亲吹胡子瞪眼却又回不了嘴的样子,还是觉得好笑。 “至少我把想说的话全说了,这一趟也不算没有收获。”看着江靖十分笃定的模样,她不禁怀疑今日的一切是否全在他掌握中。 “今天的收获,绝对比你想象的大。”车子弯进巷内,因为时间晚了,他直直开到她家门前。“你家到了,需要我看着你进门吗?” “我想不用了。”她一眼就瞄到站在门口那石雕似的男人,她不相信他没有看到。“你明明看到江梵了,还装什么蒜?如何,你现在要下车和他吵架吗?” “不,还不到我和他交手的时候。”江靖给了她一个微妙的笑容。“加油,是好是坏都看你自己了。” “我下车了。”她开了车门,站在车边和他挥手道别,直到车开远了,她还在反省着以前刚认识江靖时,为什么会把一个明明腹黑狡猾的男人,误认为文质彬彬呢? “需要这么依依不舍吗?”江梵的声音由背后闷闷的传来,“现在都快十二点了你知不知道?怎么可以这么晚回来?” 她没好气的转身。“江大牢头,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女孩,门禁也该取消了。何况朋友应该不会管那么多吧?我若还有门禁,如何把握时间约会?” 直到她站到路灯下,江梵才看清楚她的打扮,两管鼻血差点没喷出来。 很好,真是太好了,削肩低胸的连身迷你裙,不仅露出她织细的藕臂及匀称的长腿,更展现胸前大片春光,这原只有他知道的美好,现在所有男人都看得到。 江梵只觉得全身酸到头顶都快冒烟了。“你穿着什么衣服?” “不好看吗?”她还故意转了一圈,“之前不就告诉过你我和江靖去买衣服,这是他挑的,男人的眼光果然不同,我觉得很不错呢!” 的确不错,绝对能让一群男人为之疯狂,但他就是无法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你不觉得太暴露了吗?” 他说的咬牙切齿,看的白以悠心里好笑。 “不会呀!刚刚好而已,以前是我太保守了,人家江靖说我穿这样很好看呢!”她不以为然的瞪他一眼,“你不赞美我也就算了,可别让我听到你的批评。朋友应该是互相的,我也没管你穿什么衣服,你也别管我。” 朋友,又是朋友,他简直要为这两个字抓狂,却又找不到话反驳,只能将所有的不甘心挤出牙缝,“我只是“建议”你。”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参考看看。”但会不会采用,有待考量。“对了,你这么晚了还站在我家大门口做什么?” “我……”其实他已经从下班时间等到现在,站到都快生根了。“我不放心你这么晚回来。” “噢,那么我现在回来了,你可以走了。”挥挥手像赶苍蝇,她径自越过他,拿出钥匙开门。 如此冷淡的反应,让江梵期待的心全跌到谷底。她对江靖是热情的目送道别,对他则是不屑一顾,这教曾经是她心中唯一的男人如何忍受? “悠,”在她进门前,他叫住她,拿出过去百试不爽的一招。“我肚子饿了。” 听到那可怜兮兮的声音,白以悠顿了一下,硬下心道“附近好象有夜市吧?你可以去买点东西来吃。” “我不能进去吃你煮的东西吗?”他的语气,就像快饿死似得。“你知道我吃不惯外面的东西。” “这么晚了,不方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 “之前我喝醉酒,你还不是留我过夜。”他有些赌气的说。 “此一时彼一时,过去是我太傻爱上你,现在……”她微微侧颜,云淡风轻的送过去一眼,目光中对他没有一丝留恋。“你只是个“朋友”,而我一向没有留异性朋友过夜的习惯,我怕我未来的对象会误会,请你体谅。” 丢下一句令江梵怔仲失神的话,她就要进入屋内,却在关门前,一双手拉住她的手腕。 “你说的未来对象,是江靖?”他怀着忧虑及烦躁,不安溢出眼眸。“报纸上那些你和江靖的绯闻,是真的?” “你说呢?”白以悠神秘而暧昧的一笑,在他面前关上了门。 白以悠离职在悠飓物流掀起的混乱,在两位秘书助理由别的部门转调过来后,渐渐恢复正常。这还得归功于她平时将档案整理的有条不紊,以及一份清楚交代工作流程及内容的文件,才让替补的人很快上手。 秘书的位置仍为她空着,江梵无论如何就是不想把这个位置给其他人,或许他认为没人比她更有资格做上这个位子,即使工作能力比她强一百倍也没用。 他原以为是自己制约她,却发现是她制约了自己。如果真的只是朋友,一年半载不见面也没什么影响,但他才几天没见她,就已经犯了严重的相思病,简直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 叩!叩!江梵新的男助理敲门而入,手上拿着一个散发出香味的便当。 “总裁,该用餐了。“陈助理尽职的递上餐盒,这可是附近有名的中式快炒店最贵的菜色呢! “放着就好”江梵厌烦的盯着便当,一点食欲也没有。 “总裁,现在已经快过午了,下午你还要连赶三场会议……”他说的保守,但言下之意就是不吃饭没体力工作,除非你是神仙。 江梵不情愿的接下便当,挥挥手叫助理离开。无奈的打开餐盒后,扑面而来的油腻味就先令他倒足了胃口。 “搞什么,悠做得便当就不会有这种味道。”嫌恶的动筷翻了翻菜肴,“装盒也不会弄得这么丑” 一向无肉不欢的他,勉强相中了一块排骨塞进了嘴里,随即皱起了眉。“吃起来又老又柴,悠做的排骨不仅又嫩又滑,还带着浓浓的酱香……” 肉不好吃,吃菜总行了吧!他又夹起一筷子高丽菜吃了下去,脸上表情更苦了。“这家便当店的油是不用钱吗?青菜油也就罢了,一点口感也没有,看来应该建议他们去向悠请教一下怎么把青菜炒的清脆香甜。” 草草扒了几口,他再也吞不下任何一样荼毒他味蕾的菜肴,只得把饭盒盖起来叫助理拿出去。陈助理掂了掂饭盒的重量,也只能摇头离开。 既然吃不下饭,只好努力工作。江梵没精打采的拿起福乐家的文件,上头明明写着目前试运的数条路线十分顺利,预计还要扩大服务范围,但这文件他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排版也太糟糕了,一点都不清爽,字体又太小,这个估计数字应该和项目排在一起嘛!还有路线的说明怎么会废话一堆……”语声至此戛然而止,江梵苦恼地扶着头放下文件,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龟毛的人。以前白以悠怎么受得了他呢?她到底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尽了多少努力? 一颗浮躁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忽然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被这堆不顺眼的东西压榨。当初若无她的陪伴既帮助,他不可能成就事业,然而他现在享受到了成功的光荣,她却不在身边分享,这一切似乎变得没有意义。 明明友情是可以维系一辈子的,所以他舍弃了和她的爱情,但为什么结果却不是如他所想,反而背道而驰,她,离他越来越远。 一整个下午,江梵就在恍惚及忙碌中度过。新来的助理像要操死他,行程安排极为紧凑,不像白以悠一定会留下空挡让他休息吃点心。可当他好不容易回到办公室里喘口气时,整个人又开始放空,不晓得一整天的忙碌究竟在干什么。 他有点想哭,可是不会有人安慰他。 夜色渐渐笼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下班了,孤独的感觉几乎要吞噬他,让他几乎走投无路,呼吸困难。不行!他一定要去找她,依她重感情的程度,爱情不应该消退的那么快,至少他还可能藉着那一点点残留的感情,乞求她的陪伴。 拿起外套,他几乎要等不及冲到她家去。看看表,已经快九点了,她的门禁是十点十分,现在应该在家…… 不!手忽然无力的一松,外套随之落地,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一声悲鸣。她不会再乖乖的听话回家了,因为门禁对她不再有意义,这个时间她可能还在外头,愉快地过着她的新生活,拥抱着别的男人。 他终于彻底明白,过去他在外头和女人厮混时,对她是多么残酷的折磨,现在光是想着她那美丽的胴体将属于别的男人,他就几近崩溃。 他是否错了?这不是对一个朋友该有的反应,他能在继续骗自己,这只是友谊吗? 江梵漫无目的的开着车,一点都不想回家。以前白以悠偶尔还会来替他整理家里,或是补满冰箱,可是当她退回“朋友”的界限后,认为这些举动超过了朋友的分际,于是他家就成了狗窝,而且是寂寞到连狗都想逃的窝。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开到白以悠家巷口,正要转弯进去时,路口一个眼熟的背影令他紧急煞车,睁大眼打量起来。 那是江靖……为什么这么晚了,他还会再白以悠家附近出没?难道他刚刚才送她回家? 为自己的推测感到难受,江梵既不愿意承认,但那两个人最近不仅同进同出,绯闻也甚嚣尘上,不由令人怀疑起他们是玩真的。 所以白以悠已经找到她要的男人了?她开始将爱情转移到江靖身上,而他这个朋友,未来就只能看着他们卿卿我我,再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此刻,江梵不禁痛苦地思忖,他以往的坚持,错了吗? 目光回到江靖身上,只见他走向座车副驾驶座的方向,接着车内下来了一位美艳女郎,两人交谈了一阵,江靖一双大手搭上她的肩,状似亲密。 看到这里已经够了,江梵下了车,沉着脸走到江靖身边,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先奉送一记拳头过去。 美艳女郞尖叫了一声,连忙扶住江靖,一边对江梵叫骂,“你是哪个王八蛋?怎么可以乱打人?” “他是我弟弟”江靖苦笑着起身,早预料到江梵会受不了,却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害他白挨了一拳。 “谁是你弟弟?”江梵冷哼,阴沉沉地瞪着他,下一拳还想挥过去,却碍于女人挡在他身前,只好先按捺住。“你他妈的脚踏两条船,被打也是活该!” “脚踏两条船?你凭什么这么说?”美女抢在江靖前,仿佛要和江梵决一死战似的,又呛又辣。 摸了摸被打疼的下巴,江靖顾不得张牙舞爪的江梵,拉住气呼呼的女郎说“你先进车里” “为什么?”她可不想这么简单就被打发掉。 “因为等会儿可能会打架。”打开车门一把将她塞进去,然后一句话淡淡地化解了她的抗议。“你在这里我会分心,如果你希望我被他打死,就尽量留着吧。” 美女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好,关上车门。 江靖此时终于正视江梵,见他拳头仍蓄势待发的模样,不由一阵冷笑。“你刚说我什么?脚踏两条船?” “废话!既然有了以悠,你就不该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 “哦?那么她陪在你身边十年,你就跟别的女人划清界限了吗?” 一句话,立刻让江梵心虚,“我和她只是朋友……” “我现在和她也是朋友啊,怎么你能做的,我就不能做?”他承认自己说话有点狠,不过眼前的傻瓜确实需要当头棒喝。“我和以悠正努力地培养感情,我也不排斥和她更进一步。以悠长得漂亮,工作能力又好,确实是个不错的对象,而且她已经见过爸了……” “她和老头见面了?”江梵脸色一变。这算什么?介绍未来媳妇? “是啊。”暗自观察他的反应,江靖在心里暗暗一哂。“可惜她和爸见面时,因为你的事教训了爸一顿,说什么爸偏心偏的彻底,又不懂得关心你,爸对此颇有微词,以后她嫁进江家,可能不太好过哦……” “她不可能嫁给你!”江梵跳脚。 “不嫁我要嫁谁?”江靖反问。 “当然是……”我!差点出口的话,又尴尬的止住他有资格这么想吗?是他一次次的拒绝了她的感情,现在又有什么资格索回? 她即便被他伤了心,仍不忘在江文清面前替他说话,他却自私的只想享受她的关心与体贴,把自己的感情藏得好好的,这样的他,连站在她面前都不够格! “她真的,和你……”江梵好困难,好困难才吐出一句话,“她和你是认真的?” “你凭什么问我?你不能给她的爱情,我能给她,就这么简单,不管我和她未来如何,都不关你的事。”知道他大受打击,江靖更是好整以暇。 “因为我是的她朋友,我们的友情已经有十年了!”几乎是怒吼出声,因为除了声音大,江梵几乎找不到自己能以什么立场为她出头。 “朋友又如何?等我和她开始真正交往,朋友也只能排到后面去,她的目光,她的感情,全会系在我身上,说不定我们会在一起无数个十年,我会爱她,她的幸福必须靠我给与,而不是你。” “我……我应该也可以……”濒临彻底失去白以悠的危机,江梵动摇了,他甚至想抛弃那些无谓的坚持,去碰触他害怕的爱情。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那么他就给,因为比起失去她,其他都不算什么了。 “你真的可以?你不是因为你妈的关系,根本轻视爱情吗?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妈当年是因为向我父亲勒索不成才自杀的,根本不是你想的什么因为爱得太深才自残,如果你真是因为这种恐惧而拒绝以悠,我只能说你是个白痴。” “你胡说!”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江梵根本不能接受。 “你用大脑想想,甚至去问江家的任何人,大家都会告诉你一样的答案!你妈从一开始接近爸,就是为了钱,她从头到尾都在骗你,她会叫你不要相信爱情,是因为她眼中只有钱,根本没有爱!你因此产生心结,根本是作茧自缚!” 有些话白以悠不敢说,由他来说,反正这些事迟早都该让江梵这个笨蛋知道。“我早就告诉了以悠这件事,她却不敢告诉你,怕破坏你母亲在你心里的形象。可当她处处都在为你考量的时候,你却在伤害她!” 江梵震惊了,白以悠早就听闻这件事,只为了怕他难过所以隐而不宣?他是该感激她重视他的心情,抑或责怪她不早说,害他失去了她的爱? 如果过去他的认知,都是来自母亲的谎言,那么他压抑自己渴望而拒绝了白以悠,,究竟是在做什么? “你不敢爱以悠,却阻拦她寻找爱情,所以你现在的行为,只能算是破坏她的幸福!”瞧他一脸迷惘又失落,江靖乘机挥出狠狠的一拳。“这一拳,算是我替以悠十年的委屈,讨个公道。” 电铃声在早上响起,白以悠打开门,便看见鼻青脸肿的江梵,眼眶下还带着深深的阴影,衣着凌乱,一个晚上不知道混哪去了。 令人意外的,她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皱了皱眉。 “去沙发上坐下吧”她让开身,江梵失魂落魄地走到沙发坐下,等她拿了医药箱回来,他已经自动自发脱下上衣了。 瞧他仍是一脸呆滞,她哑然失笑。“你这是反射动作吗?只要帮你擦药,就会自己脱衣服?我看你的伤只在脸上而已啊。” 她这么一说,江梵才发现自己做了啥蠢事,讪讪然的又把衣服穿上。 “你好久没替我擦药了。”她现在的注意力都在江靖身上,哪有空理他这个没人疼的男人。 “那我该庆幸你好久没惹事了。”她白了他一眼,开始仔细地为他上药。 “嘶……你轻点。”以前她气他打架闹事时,下手都会刻意放重,就和现在一样,江梵回忆起年少轻狂的时光,不由怀念地苦笑。“可惜这次在擦药之前,没能吃到你的便当,感觉像被白打了一顿。” 想到过去的“标准作业程序”——吃便当,擦药,整理房子,白以悠也笑了。“幸好这是我家,至少你擦完药不必留下来打扫。” 江梵感受着她细心的照护,这阵子所压抑的痛苦及打击,仿佛都在她的温柔下化去。来找她果然是正确的,她永远有办法安抚他的情绪,所以失去她后,他才会空虚脆弱得令人鼻酸。 在白以悠辞职后,两人已好久没在这么温馨的气氛下相处了。江梵不想再浪费时间,缓缓道出来意。 “悠,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谢谢你,谢谢你肯陪我这傻子十年。”他抓住她收拾药品的柔荑,“还有,对不起,我辜负了你。” 白以悠身体僵住,差点因他这两句话落泪。女人就是这么傻,如此长久的付出,只要他有感觉到,她便认为一切都值得了。 这个可恶的男人,真的很有惹她哭的本事。 江梵看出她的隐忍,忍不住环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你要我说几百次都行,我很笨,笨到不知道把握你这么好的女人。悠,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什么机会?”她在他的肩头擦去泪水,屏着气问。 “给我陪伴你的机会。”一连串的打击让他想通了,母亲的欺骗击垮了他的信念,他想要的,只是留在白以悠身边一辈子,是朋友是情人都无所谓,因为是她,那他愿意试着去相信爱情的可能。“如果你要的是爱情,我想……我可以学!” “你为什么突然……”她不懂他的改变。 “少了你,我吃不好,睡不好,每天心里想的都是你,开车差点撞车,连走路都要跌倒。我在你家门口坐了一个晚上,也想了一个晚上,只要想到你和江靖在一起,我简直要疯了……” 想要她的心太强烈了,不到一个月功夫,他已经把自己整惨,简直如同行尸走肉。“江靖他说,我过去无谓的坚持,只是一场骗局,我几乎要恨死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蠢,居然让你受委屈了那么久,所以我想弥补……” 听到他坦承自己心情,白以悠并非不动容,却无法不去怀疑他的动机只是不愿看到她和江靖在一起。“所以你只是受了江靖的刺激?只是补偿我对你的付出?” “不,江靖只是部分原因,何况若爱情是可以补偿的,我就不会那么难过了。从前我一直觉得,自己不会是个好情人,,对爱情更是嗤之以鼻。但你不一样,为了你,我愿意去学着爱一个人,如果是你,我应该做的到。” “江梵……”她缓缓的推开了他的怀抱,犹如他两次拒绝她的告白,将她推得远远的一样。“过去我相信你说的,当朋友比当情人长久,等待了漫长的十年,却弄得自己满身伤痕。这一次你自己推翻自己的话,不等于骗了我十年?” 果然自作孽不可活,江梵发现自己几乎出局,心里更着急了。“悠,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白以悠苦涩一笑。“抱歉,我不敢再相信了,因为我没有再错一次的本钱。曾经,我对你的期待,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将爱情藏在友情的外衣下,让我可以正大光明的爱你,而不是小心翼翼的藏住爱恋的心情,怕踩到你的地雷。” 她深吸口气把这些日子来的心情娓娓道出,“现在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再活在自欺欺人的生活里,至少我还能抓住青春的尾巴,找到一个好男人共度一生。你如此忽然转变,只让我觉得,你缺少人照顾你,想哄我回到你身边罢了。你想在我身上学习爱情,可是万一你学不会呢?我不想再伤一次心了。” “我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他终于明白,爱情不是他说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因为他伤了她的心,就必须承担后悔的痛苦。“至少,至少在你寻找未来对象的时候,把我也纳入考量好吗?” 为了挽回她的爱,他几乎是谦卑的了。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呢?”她反问。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么无情的人。”一次的失败算什么?他有勇气挑战自己从小到大对爱情不信任的坚持,就一定有勇气用尽所有的力气挽回她! “你或许对我对我失望,但我相信你心里仍然有我,爱情若是那么容易消失的东西,那你也不会等我那么久了。”只要立定目标,他的霸气就马上显露出来。 “所以,这次换我主动,我一定要重新占领你心里的位置!” 第九章 话说的容易,但当江梵发现白以悠待他仍然如同一般朋友一样,他就知道自己过往的魅力不再,踢了个大铁板。 她还是常常出门和江靖约会,往往江梵想打电话约她时,她已经被江靖订走;抑或在她家门口等待时,碰见江靖送她回家。 她的选择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可是他不认输,她和江靖几个月的认识,不可能比得过他和她十年来的情谊,那不是肤浅的爱情就能维系的,其中的相知相许、默契意合,才是维系两人关系的重点。 盯着秘书室里白以悠空荡荡的座位,江梵不禁出神。虽然他不断地替自己打气,但事实摆在眼前,她就是不在身边,江靖正慢慢地步入她的心中。 “总裁?”陈助理唤了他一声,见他没有反应,遂加大了音量,“总裁!” 江梵回过神来,有些恼自己的恍惚。“什么事?” “各个经理都在会议室准备好了,就等总裁你过去开会。”这些话,半小时前他已经说过一次了,但是江大总裁还是维持着一样的姿势待在一样的位置,陈助理很是无奈。 “好,我等一下过去。”被剥夺了思念白以悠的时间,江梵有点不悦。 陈助理看他一整天不是恍神就是闷闷不乐,忍不住问道:“总裁,你很想念白秘书吗?” 江梵讶异地挑起眉,“你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很明显。”顿了一顿,冒着得罪老板的风险,助理又解释道:“虽然总裁你说和白秘书不是情侣,但我们都认为你们一定是,只是碍于公司气氛所以这么说,因为你们之间实在太暧昧了。” “怎么个暧昧法?”他倒是好奇了,怎么他都没发现自己和白以悠给人相恋的感觉? “以前白秘书和总裁对视的时候,两人间的火花,就像要烧起来似的。还有,白秘书对你的关心,早就超过一个秘书该做的;总裁你更是明显,对白秘书的保护几乎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通常只有一个男人怕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抢走,才会防得这么彻底。公司里偷偷喜欢白秘书的人不少,却都不敢行动……” 瞧上司听到有人喜欢白秘书,脸色随即一变,助理马上又拗回来。“……那是因为大家都把总裁和白秘书看成一对,你们不仅外型相配,彼此间的互动根本让别人没有插入的机会,一看就是相爱至深的样子,谁有办法破坏你们?” “你们认为我爱白秘书?”江梵意外,他对白以悠产生爱恋的心情,是在一连串的打击后才逐渐发现的,为什么助理说得好像他爱白以悠很久了? “明明就很爱啊?总裁每次看白秘书的眼光,都像想把她给吞下去;有很多工作上的事,要是我们直接向你报告,一定被你轰死,但若是透过白秘书,就会顺利很多,因为你对她简直是无条件的顺服……” 发现自己似乎用错词了,不过总裁好像不在意,助理仍是改了口。“应该说,你特别包容白秘书,也对她特别关照……总裁你不要怪我八卦,我只是把事实陈述给你听,公司的女同事们,有很多都替白秘书抱不平。因为总裁明明就抓着白秘书不放,自己却又很花心……” 这番话,在江梵心里掀起滔天巨浪,他竟无法反驳自己和白以悠之间的暧昧,似乎已经不是用友谊两个字能轻易带过的。原来,他早已深深爱着她那么久,可是他却不知道,过去碍于对爱情的偏执及成见,连他自己都被蒙蔽了。 这些年来,他可以不对任何女人付出感情,却被白以悠轻易的入侵,他早该察觉自己的心情,不是逃避就能忽视的,他居然还傻得告诉她,他想学着爱她。 这还需要学吗?他爱她,而且已经爱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已经把爱她当成一种习惯,无法自拔了。 “陈助理……”这一刻,他放下了总裁的身段,有些事情,还是旁观者清。“你认为我和白秘书,还有希望吗?” 他这么一说,令陈助理恍然大悟白以悠无故离职的原因。“果然是总裁和白秘书吵架,她才会突然离职。报纸上关于白秘书和大江董事长的绯闻,不会是真的吧?” 江梵没有回答,不够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下真是歪打正着。陈助理也开始苦思起来。“这……白秘书是很有原则的人,要她回心转意,恐怕不是随便哄一哄就行的。要不,先把她劝回公司吧?” 劝回公司?江梵深觉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但他一遇到白以悠心就慌了,而他平常的脑袋也是直来直往,从来也没想过要怎么去追求一个女人。 好,一个人想不到,一群人想总行了吧? “陈助理,你说各部门经理都在会议室了吗?” “呃,是啊。”什么时候话题又跳回来了? “那好。”江梵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率先走出去,丢下一句让助理傻眼的话。“等一下新增一个会议主题——谁能帮我把白秘书拐回来,加薪三成!”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丢脸也顾不得了! “是的……我会好好考虑……谢谢你的关心,叶经理,再见。” 白以悠挂上电话,脸上的表情是好气又好笑。这是今天第七通同样内容的来电,从第一通信任的企划经理,到最后一通的业务经理,每个人都是打电话来替江梵说好话,拜托她赶快回工作岗位。 有人装可怜说白以悠若不回悠飏,总裁要贬他去扫厕所;有人拜托她快回来当秘书,她这个月的中餐算他的;有人直言若成功将她拐回,总裁加的薪水会分已成给她……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都出笼,简直叫她啼笑皆非。 江靖开着车,看她古怪的神色,不由失笑。“想不到江梵挺有创意的,居然用人海战术这一招。” “我都快被烦透了。”话虽这么说,脸上却微露出甜蜜的笑意。 “所以你还是决定要去旅行吗?”他看出她心里其实仍非常在意江梵所做的任何事。“你一下子消失这么久,他会疯掉的。” “原来你还会替他说话,我还以为你很爱整他,整上瘾了呢!”她白了他一眼。江靖明明对江梵有着微妙的兄弟之情,但他帮江梵的方式,她怎么想都觉得他在整人。 “而且我只是想离开这个地方,让自己冷静一点再回来。江梵那个人只要下定决心,就会不顾一切猛冲,我也必须给他一点空间和时间好好想一想,自己是不是一时冲动。” “你想的没错,对非常人要有非常手段,可是他不是向你表白了吗?”对于她的顾虑,江靖倒是有不同的想法。“你不必太担心,他对你的感情,深到你自己都无法想象,只是他笨到太晚才发现。” “是吗?”其实她也有些同感,只是期待了太久,爱情却来得这么快又这么突然,她会不安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都如江靖所预测,她免不了颇有微辞。 “我真替你爱上的那个女子感到可怜。”愿上帝保佑她,别被这个心机鬼给坑了。 “我反而觉得爱上她地我,才是真的可怜。”他苦笑,淡淡地结束这个话题。“好了,你家到了。” 车子驶到她家附近停下。远远的,车上两人就看到在门口站岗的江梵。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要下车了。”她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步出车外时,突然看到车内的江靖朝她挥手。 她不明所以地走到驾驶座窗边,江靖慢慢地把车窗降下来。 “我想只要再一个动作,我们的约定就算完成了。”他诡异地一笑。 “什么意思?”白以悠完全被弄迷糊。 正当她在疑惑,车内的江靖忽然将大手伸出窗外,将她的头揽下,迅雷不及掩耳地在她唇边一吻。 “很好,我的戏份到此结束。”远远地,他就看到江梵势如破竹地走来,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先溜为妙。“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了!” 在江梵杀过来之前,江靖帅气地将车一个回转,飞也似的驶离。白以悠则愣愣地抚着自己唇角,只觉哭笑不得。 “还说不是整他呢,居然丢这种烂摊子给我……” 气冲冲地将白以悠拉进屋,门才关上,江梵雄健的身躯就贴了上来,意图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白以悠反应也不慢,连忙伸出手,抵住他的胸膛。“你想做什么?” “我要替你消毒!”看见刚才江靖亲她,他几乎要心碎了。 “你……你不能用这种方式。”她微别过头,虽然对他受挫的表情很是不忍,不过她也有她的坚持。“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所以江靖可以吻她,但他不行吗?在他还弄不清自己心意,又狠狠伤了她的心时,她真的已经把爱恋转移到江靖身上? 他们明明已经奔向终点了,只因他的一念之差,两人又退回原点。一切都太迟了吗?他输给了江靖? 江梵不能接受这个答案,却也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只好紧紧地拥抱她,抱到自己的身体都在颤抖,深怕不知会在什么时候,他连拥抱她的机会也没有了。 “你先放开我。”她拍拍他的肩,从他怀中退开。“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说过,我会用尽一切方式把你追回来。”在心里,他正式向江靖宣战。 “所以今天我的电话快被悠飏的主管们打爆,果然是你授意的?”她没好气地瞪他,“工作的事我自有考量,叫他们别再打了好吗?” “好。”她的要求他一定答应,反正山不转路转,他还有各种不同的方式。总之这一次,无论受到再大的挫折,他都不会轻易放弃。 “悠,我今天发现了一件事。”所以几乎是一下班就到她家堵人,虽然等了一晚上,他还是要把这句话告诉她。“其实我……我……” “你怎么样?” 联系了那么久还是吃螺丝,他显得很懊恼。可是一见到她清丽的面容,马上所有的勇气就回来了。“其实……我、我爱你很久了!这几天,我一直想着我们的过去,我发现我早就爱上你,不是因为江靖,也不是因为任何原因。” 白以悠惊讶地捣住嘴。她虽然早就觉得他好像一直搞不清楚对她真正的感情,却没料到他会这么快想通,而且还大剌剌地说了出来。 要一个一直不信任爱情的男人说爱,这是多大的挣扎与反省,她如何能不为此感动? “你好奸诈!怎么能用这种话来影响我!”她咬着下唇,心儿噗通噗通,以破表的速度直跳。 真的说出来之后,江梵才发现并没有想象中困难,见她似乎大为软化,更是把无赖的功力拿了出来。“我爱你,真的,而且很爱很爱,我之前说要试着去爱你,其实都是一堆废话,因为爱你早已经是本能,根本不需要学习。” “你别说了。”她感到自己的脸蛋热辣辣地发烫,偏过头不敢直视他,但这男人显然不肯放过她。 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惊慌失措,且脸上的羞怯来自于他,江梵得意极了,她怎么躲,他就怎么追,偏要和她面对面。“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唉,你……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她手足无措的转移话题。 一听到有吃的,江梵当然忙不迭的点头。天知道自她辞职以后,他没几顿吃饱的。“你终于记起我嗷嗷待哺了?我以为你忙着和江靖约会,都忘了我呢!” 这男人,简直得了便宜又卖乖!白以悠奉上一记白眼。“反正我本来就要煮自己的晚餐,你只是顺便而已。” 他已经沦落到“顺便”的地步了?江梵方才的得意马上落得一点不剩,只能苦着脸尾随她到厨房。即使是煮饭,他现在连一分钟都不想和她分开。 白以悠迅速地处理食材,准备炒个饭,江梵望着她美好的侧颜,这是一幕似曾相识的景象。过去,她不知道有多少次就是这么专注地为他准备食物,只是当时的他不惜福,现在回忆起来,他究竟为什么会把她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 他真的错过太多。以前,她甚至不排斥对她有肢体上的亲密接触,那明明是情人之间才会有的动作,他却打着朋友的旗帜贪恋她的温暖,他真是太盲目了。 见她认真地切着菜,好像一个妻子正在为丈夫下厨,他目光一凝,双手就往她腰间伸去。忍不住想着,以前两人就是这么互动的,几乎成了习惯,说不定她会忘了要阻止他。 大手搭上纤腰的前一刻,白以悠淡淡的嗓音飘过。“你可别随便动手动脚。” 手又尴尬地收回。“我们以前都是这样的!”他抗议。“难道江靖就可以吗?” 她似乎闻到了酸味?白以悠摇摇头。“如果你可以,江靖自然也可以。”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打退了他的毛手毛脚。 十分钟后,炒饭完成,江梵一上桌便狼吞虎咽,没几分钟,一整盘炒饭就去了一半。 “太好吃了!”他真是怀念这个味道,像是怕过了这顿就没下一顿,又连忙塞了几大口。“悠,你回来公司继续当我秘书好不好?我给你加薪……不不不,我的薪水全都给你好了……” 说什么傻话。白以悠瞟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吃着炒饭。“我过几天要出国旅游,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是去会有艳遇那种地方吗?”法国?夏威夷?警报在心里响起,像她这种小美女到处跑来跑去,实在太危险了。 “我不需要艳遇。”她暗叹口气,只他一个就够她受了,不必来太多个。 “那就好。记得要带纪念品给我。”想想,她跟在他身边那么久,寥寥数次的出国,都是因为公事必须陪着他去,她确实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说不定,在她旅游感到寂寞时,会开始想着他,那么他夺回她的机率就大了。 这头江梵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但他却忽略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在白以悠家用过饭后,两人间的关系似乎大有进展,江梵的心情为之一振,趁着她出国的这些天,把所有的精神放在工作上,果然又接下了几个大案子。 悠飏的名声扶摇直上,几乎要赶上老字号的大江物流。又因为福乐家的案子太成功,悠飏为此拓展了好几个据点,更意外得到了许多潜在的新客户。 公事如此一帆风顺,江梵反而觉得奇怪,江文清那老头怎么好久没来骂人了?至少他记得最近和大江竞争的一些案子,都是悠飏胜出的。 想到那人,心情又沉下。他对江文清有种复杂的感觉。恨他瞧不起自己,于是便发誓要他刮目相看;恨他眼中只有江靖,却从不给予私生子一点亲情,所以他要打败江靖。 但如今他已在物流界占有一席之地,父亲仍然不认同他;好几个案子都是他从江靖手上夺过来的,可父亲也没有对他多付出一点关怀,就算现在江文清愿意承认他,正视他的努力了,他就能释怀自己从小到大所受的错待吗? 他不能,而且他相信自己会不由自主的去怀疑,是否那老头又在耍什么心机,想搞垮他的事业。然而当他这么埋怨这江文清的时候,又会想到江靖所说的,他一切不幸的原因都来自母亲当年的虚荣。 他何其无辜?要承受江家所有人的怨恨,谁又知道当时年纪小小的他,只期待父亲能给他一点点关爱,只是这样的等待太久,也太苦,而且没有一丝希望,所以他只能用反抗来填补这份情感的空虚。 江梵甩甩头,甩去心里的不安及迷惘。想那么多做什么呢?目前最总要的还是先把白以悠追回来,只要有她在身边,他的精神就能得以平静安宁…… “总裁!”助理突然敲门而入,表情有些慌张。“外面有记者想采访,你要见他们吗?” “记者采访不是先向你预约好了吗?”思考被打断,江梵不太高兴,这种小事何必拿来烦他? “今天不太一样。”他打开总裁室的电视,“因为有报导说大江物流的前董事长江文清,是您的生父……” 江梵脸色一凝,果然各家新闻频道的镜头已经锁定在悠飏物流的大门,还有旁白不断重复—— “……据可靠消息指出,大江物流与悠飏物流这些年来的竞争,源于江文清与江梵恶劣的父子关系。在记者查证之下,发现江梵的确是江文清过去和情妇所生的私生子。大江物流对此不表示意见……” 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江梵并没有任何喜悦或愤怒的心情。在他成立悠飏物流后,那老头已经彻底和他划清界线,而他也不屑人家说他会抱着大江物流的大腿,所以外界都认为两家公司只是纯粹的竞争关系。 但这种消息要查也不是查不到,所谓透露消息的神秘人物,究竟是…… 反正不管是谁都无所谓,江梵根本不在乎别人知道他和江家的关系,但江家人就不一定了。因为悠飏的天下是他打下来的,他可以无畏地面对任何人;不过江文清要面对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丑闻,恐怕已经起得跳脚了吧? 至于江靖,他倒是很想看看他失去冷静面具时,是否还是那副假斯文的样子。 说是为了白以悠公报私仇也好,趁人之危也罢,总之他现在非常地想对江靖落井下石。由抽屉里拿出一本白以悠替他整理的名片簿,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江靖办公室的专线。 一通电话过去,接电话的却不是江靖,而是他的秘书。 “您好……请问您是……悠飏企业的江总裁?”秘书很显然吓了一跳,没料到在这多事之秋,当事人会自己打电话来。“很抱歉,总裁出国去了,要过一阵子才会回来。” 这趟是江靖为了拓展新路线到国外视察,不过尽职的她当然不会解释。也因此这番话到了江梵耳中,彻底的成了另一个意思。 “他出国了?”恰好和白以悠同一个时间?“那就没事了,谢谢你。” 挂断电话后,江梵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把内心里的狂乱发泄出来。 她和江靖两个人去旅游了,这算什么?蜜月旅行的预习吗?暧昧的男女同行,还会发声什么事?会不会江靖正拥抱着白以悠甜言蜜语,让她彻底忘了台湾还有另一个男人在等她? 江梵完全无法克制自己胡思乱想,她已经做好选择了?只因为他笨得太晚想通,仗着十年来的情谊就以为她不会跑掉,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终于让他出局? 胸口痛到几乎无法呼吸,他发现自己真的爱她太深,深到骨髓里,所以失去才会是这么致命的打击。 望着电视新闻仍在报道的江家秘闻,但那些对他都已不重要。他好想疯狂地哭,疯狂地叫,甚至哀求她回来,然而即使如此,她也听不到、看不到,他只能让所有的痛苦在身体内冲撞,叫嚣着将他击倒。 这一定是报应,他辜负她爱情的报应。 一周过去,江梵由一开始怀抱着一点点希望,到最后终于绝望。 白以悠的手机从未开机,或许是怕他扰了她和江靖的甜蜜旅程。即使新闻里江家的消息还在延烧着,这一切都对他不再重要了。 正当他沮丧地第一百零一次拨打她的电话,办公室外却传来令人讶异的消息,江文清来了。 江梵放下话筒,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进入备战状态。他已经失去白以悠,输给了江靖,不能再被这老头瞧不起。 五分钟后,陈助理将江文清带入后,便立即退出去,给他们父子俩一个谈话的空间。 老实说,看到江文清的第一眼,江梵有些意外,他看起来苍老许多,神色也不像前几回那么冷峻。虽然整体感觉仍然严肃,却少了咄咄逼人的味道。 “江董事长大驾光临又有何贵事?”如以往般讥讽的开始。 “你的白秘书呢?”很奇怪地,江文清第一个问的居然是白以悠。刚才被一个男助理带进来时没看到人,他已经很纳闷了。 “去问你的大儿子!”这老家伙来炫耀的吗?江梵有些恼火地回答。 “问江靖?为什么……”听见江梵敌意甚深,他似乎闻到一丝微妙的醋味,只能微微摇头。“你的秘书是个好女人,你不好好把握,怪在江靖头上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你究竟来干什么?那消息可不是我说的,你应该知道我一向不希望和你扯上关系,免得还有人以为我这间悠扬物流是你施舍的……” “我知道不是你说的。我已经查出那个人是谁了。”难得地,江文清没有被他激怒,态度还算平和。“方淑文,一个你公司离职的员工,还记得吗?” “是她?”江梵先是皱眉,接着无所谓地讽笑。“是她又如何?她打错如意算盘了。我根本不介意媒体怎么报,反正当年和人婚外情的又不是我。” “你……”被当面揭丑,江文清忍不住又被勾起火气,但心念一转,随即冷静下来。“都几十年前的事了,挖出来我也没什么好怕的,我都已经退休了。” “所以你来,不是特地来讽刺及嘲笑,说方淑文出卖了我?”江梵再次惊讶,这老头今天平静得相当诡异。 “那女人自然会有人处理,我还不放在眼里。”像是懒得再提她,江文清进入正题,老脸也变得有些忸怩。“我前几天参加一个餐宴,遇见几个老朋友,他们特地到我面前提起你的事。他们说因为悠飏物流成功地做起了几个大案子,尤其是最近福乐家的案子,因此有好几个来台投资的外商,已经开始注意你了……” “那又如何?”江梵起了防备,大江准备来抢吗? “我发现,我以前对你的态度,似乎有些……偏差。或许是我老眼昏花了吧,一心只记得打击你,居然没发现你的能力甚至不下于江靖……” 其实上回被白以悠训了一顿之后,江文清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对江梵是否太过分。而反省之后的结果,几乎让他吓出一身冷汗,他似乎真的犯了很大的错误,才导致如今的父子反目。而他过去所有的偏心及忽视,依江梵当年血气方刚的个性,没来把江家弄得天翻地覆,或许还得归功于白以悠的开导。 如今他已垂垂老矣,妻子早已过世,大儿子待他有礼却淡漠,小儿子则视自己如仇敌。偌大的华丽客厅里,只有他的影子和一张轮椅陪着他,几十年来的人生到最后竟是如此,岂不悲哀? 所以当他参加应酬,在席上听到商界友人大力赞扬江梵时,他知道自己不仅错看这孩子,更错待他了。他母亲犯的错事,为什么要他来承担? 江文清还记得这孩子十岁第一次进江家门时,看他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孺慕之情,可是才短短几年,那抹纯稚及渴望的光芒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桀骜与冷漠,后来江梵高中时,江文清怒极之下赏给他的一巴掌,则彻底切断了父子间的最后一丝情分。 几十年来累积的怨与恨或许没那么容易消除,但他老了,也没多少时间了,若要有一个人先起头,那就由他来吧。 江梵听到他像是示弱的话,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但心里疑虑未除。“老头,你又在耍什么花招了?” 如此不客气的回应,令江文清攒起眉。“我只是说,我昨天已经跟媒体承认你是我儿子,以后你和江靖的竞争,就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会再管了。” 终究摆了几十年的身段没那么容易放下,但至少已经跨出一大步。 所以,老头毕竟认同了他的成就,不再把他当成败家子了? 听到江文清终于松了口气,江梵应该得意地大笑,总算让他刮目相看了。可是,此时的胜利,竟让他有点悲哀,过去他的假想敌,现在只是一个垂暮之年的孤单老人,这几乎令他所有斗志冷却。从小到大所受到的不公平对待,岂是几句话就能平抚的?难道这老头以为施点小恩小惠给他,他就该感激涕零? “你承认我是你儿子,但我可不承认有你这种父亲。”他恨恨地瞪着江文清,“你别以为我会蠢到被你几句话打动。怎么,最近大江物流出了什么事情吗?所以你来示好,希望我放水还是金援?” “你……” 想不到这孩子对他的恨远超想象,江文清情绪一激动,一口气突然上不来,血液一下子全集中到心脏似的,冲得他心痛如绞。于是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江梵眼睁睁地看着江文清昏倒,登时方寸大乱,他本能地一个箭步冲上前,手足无措地察看他的状态,一边大吼着助理叫救护车。 不,这不是他要的结果啊…… 江靖急忙赶到医院时,就看到坐在手术室前,垂头丧气的江梵。 “发生什么事了?”他不懂怎么自己才刚回国,就听到父亲入院的消息,而送他到医院的人,竟是几百年前就和他们父子交恶的江梵? 抬起头,江梵望着他的目光,没有焦距。“他和我说话说到一半,就倒下去了。是我……是我气死他的吗?” 瞧他大受打击,还一副失神的模样,江靖皱眉。“他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他来找我……”江梵回想起当初的画面,仍然心悸。“我以为他又来教训我了,没想到他竟说他向社会大众承认了我是他儿子,他看到我的成功了。我不相信他,我认为这是他的诡计,所以顶撞了几句,他就这么倒了下去……” 江靖明白了。这阵子父亲常陷入沉思,看见悠飏物流的报导时,神情也不像过去一样紧绷,可能心里对江梵的成见已有些许软化。先前和江梵的父子关系刚爆发出来时,父亲就进过一次医院,这次会再复发,也不能完全怪江梵。 “江梵,你还恨爸吗?”他在江梵身边坐下,两兄弟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谈话。 “我不知道,我应该很恨他的,可是当我战胜他,看着他低头后,却不觉得高兴……”他只有满满的空虚,究竟恨了这些年,他得到了什么? 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般无助,他并没有想气死江文清的想法,平时的忤逆与反骨,只是想证明自己绝不是父亲眼中那么的没用,可是当江文清直挺挺地倒下去那一刹那,他居然感到害怕,居然会担心那个从没尽过一点责任的父亲,会就此离开人世。 “其实先前以悠和爸见面,义正词严地将爸这些年对你的不公平道出后,从那时起,爸对你的态度已经有些改观了。”谈话中,江靖已经将江梵视为兄弟,“他以前是一提到你就暴怒,后来则是渐渐沉默,有一次看电视,法商福乐家的总裁在新闻上夸奖你,他居然还不自觉地笑了。” 江靖陈述着江文清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他无法再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弟弟这样下去。“爸已经后悔了,可是他架子摆了那么久,要他马上认错也是不可能的。你们两父子的个性一样硬,你只要想想自己是否能放软身段到爸那个样子,就知道爸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去找你。” 江梵目光复杂地射向身边的男人,他应该讨厌江靖的,此时却升不起一丝反感的情绪,他似乎感觉到这男人在安慰他。 会吗?上帝让他孤独了这些年,现在想施舍一些亲情给他了? “医生有说爸现在情况如何吗?” 江梵深吸了口气,很困难地道:“不太乐观。” 一句话,令江靖也沉默下来。 医院的走廊上有着令人窒息的寂静,连路过医护人员的脚步声都仿佛大到令人心惊。 没有人知道恐惧与无措几乎令江梵灭顶,若是白以悠在,一定会用她温柔的话语和贴心的举止支持他,让他有个依靠。可是她不在了,她选择了江靖,以后他就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下去。 等等!江靖回来了,所以白以悠也回来了吗? “悠呢?”他终于双眼有神了些,急切地想知道她的去向。 “以悠?她不是出国了吗?”这男人真的吓傻了?!她出国江梵不可能不知道,居然来问他这个刚业务考察回来的人? “你没和她在一起?”江梵绝望的内心出现一道曙光。 江靖恍然大悟,他和白以悠几乎在同一个时间点出国,难怪江梵会误会了。“江梵,就凭你这个问题,以悠就应该狠狠地抛弃你。” “她不会!”知道她没有选择江靖,江梵开始觉得自己有胜算。 “你凭什么觉得她不会?你明知道她心里十年来放的男人是谁,却又认为她会和一个认识不到几个月的男人单独出游,在你心中,她是如此随便的吗?” “当然不是……”江梵语结,他只是太害怕了,在商场上他可以剽悍嚣张,但在情场上,他花了好长时间才领悟,才刚刚到达初级班而已。 “我告诉你,若你对她的心意不够坚定,你一定会失去她。”这已经不能算是劝告,而是警告。 “就算拥有她的人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以悠既然有足够的意志力离开一个爱了十年的男人,就一定有勇气爱上别人。江梵,比起那些会对她一心一意的人,你太过花心了,也太过无心,根本没有必胜的条件。” 第十章 风尘仆仆地下了计程车,白以悠终于从国外回来。 帛琉的风光、海浪,与热情的人们,令她彻底的放松身心,也好好地思考了未来的情感走向。 或许她曾经迷惘,曾经失望,但当她站在湛蓝的海边听着浪潮声,和江梵在一起的往事一幕幕像电影般在眼前放映过一遍,十年来的笑与泪、爱与怨,再一次翻腾了她的心,最后,她发现自己笑了。 于是她拒绝了所有艳遇回到台湾来,她相信她已经补充了足够的能量,能够好好地掌握自己的未来及幸福。 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飞机,白以悠真是累翻了,在帛琉吹了好久的海风,晒了好久的太阳,也令她有些晕眩,只想回家好好洗个澡睡大头觉。然而才走到自家门口,一个瘫坐在门外的人影便吓了她一大跳。 “江梵?”她狐疑地上前看个清楚,差点没因眼前男人邋遢的模样惊叫起来。 躺在地上熟睡的男人被他惊醒,见到那朝思暮想的容颜,还以为自己在作梦,呆了一下。“悠?你回来了?” “你怎么会……”她实在难以置信他的狼狈,“睡在这里?” “我……”他眨了眨眼,发现真的是她,便用力跳起来抱住她。“真的是你!你怎么去那么久?有没有什么诡异的男人缠着你?” 白以悠好整以暇地觑着他的脸。“你该不会因为怕我带着男人回来,所以在这里守株待兔吧?” “当然不会,我只是……只是……”怕她真认为他质疑她很随便,他着急地解释,“我只是很想知道,你这一趟旅行回来做了什么决定。我怕我再也没有机会……一想到这里,我就寝食难安,所以只能在这里等你。” 他承认自己受江靖的话影响很大。他不能冒着任何可能失去她的风险,因此决定今后都将她看得牢牢的,直到她愿意回到他身边。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近来的言行根本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怕她想得太透彻,决定让他这个不及格的男人出局,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在她回来的第一时间缠住她,改变她的心意。 白以悠简直因这理由绝倒,她退开他的怀抱,仔细打量他。“你看起来真糟糕。你可以不用在这里等啊!打我家的电话不就知道我回来了没吗?” “我要只离开一下,就会开始担心,想想还是继续等的好。”他有些尴尬地搔搔头。“悠,我没有追过女孩子,所以只能用这种很笨的方法,你的手机又不开机,我已经等你三天了。” 她真是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了。这男人一旦察觉自己真实的情感,表现出来的态度便直接而猛烈,害她有些心疼他不修边幅的模样。 “进来吧。”看来今晚也没办法好好休息,他令她头更痛了。“我煮些东西给你吃,你先去洗澡!” 进了屋内,他迅速地洗了个战斗澡,穿着她的浴袍出来时,她已经用冰箱剩余的材料炒了盘面。江梵一见有东西吃,三天来几乎没怎么吃的胃立即大声反应,顾不得没擦干的头发,冲上前据着餐桌一角便大嚼起来。 瞧他发梢的水都滴到桌面,白以悠知道他只要碰到食物,整个人就会黏在餐桌前,这种小事根本懒得理。她无奈地从房里拿出吹风机,在他一边进食时,一边帮他将头发吹干。 或许是吃得太急,头发吹到一半,就看到江梵一脸痛苦得直搥着胸口,吓得她连忙倒了杯开水给他,让他能将面条顺利咽下。 “呼……差点噎死。”灌下一大口水后,他还是舍不得放下手中食物,继续大快朵颐,“好吃,好吃……” “你吃慢点!锅子里还有。”她帮他吹好了头发,又从厨房端了剩下的面条过来,再倒了一大杯水给他,便想去处理他换下的脏衣服。 然而才转个身,那个吃个不停的男人便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 “你要去哪里?”他现在一刻没见到她都不安心。 “去洗你的脏衣服!”她没好气地挣扎,“难道你想穿我的浴袍回去吗?” “悠……”他才不放开,感动地在她背后磨蹭,“你好关心我。” 他的语气里有着依恋和喜悦,白以悠怎么会听不出来?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真是赖皮。” “可是你还是不会不管我。”所以要他装得再可怜,再悲惨都无妨,只要她的注意力在他身上。 闻言,白以悠更无奈了,仿佛自语般低喃着,“是啊,以我的个性,若能斩钉截铁的不理你,早就离你远远的了,哪能让你有机会耍赖?” 声音虽小,但江梵听得一清二楚,思索了会她的言下之意,眼睛随之一亮。“你的意思是,你愿意相信我爱……” “别再吵了!”无意泄露了自己的心意,仿佛第三次告白般,她有些羞赧地打断他的话。“我去处理衣服,你别再缠着我,否则剩下的东西都不给你吃了!” 知道她跑也跑不掉,江梵乖乖地放手,心里仍为刚才的发现而雀跃。而她的羞涩,更加深了他的信心,令他笑得更开心了。 白以悠根本不敢回头,特地洗了一个长长的澡,又处理完两人的脏衣服,回到房间时,却看见那个厚脸皮的男人已经做好睡前的盥洗,坐在床上等着她。 “你该回去了,衣服应该已经烘干了。”老天爷,她快累翻了。 “不,我今天要跟你睡。”反正都赖皮了,就赖皮到底。 “江梵,我很累,我没有力气赶你了。”所以识相的就自己滚吧! 可是这句话到了江梵耳中,却有不同的解读。他走到她身边,在她的惊呼声中将人一把抱起,再温柔地放到床上。 而后,她根本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他跟着翻身上了床,拉来棉被将两人盖住,手脚立即像章鱼般缠着她。 “累了就快睡吧。” “你……”她真的服了他,这教她连挣扎都没办法。 “快睡!”他轻吻她的香唇,然后将她的螓首埋进他的胸前。 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就像一首安眠曲般,累极的白以悠慢慢阖上眼睛,像是不敌睡神的诱惑,沉沉的睡去了。 江梵感觉到她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才在她的头顶再印下一个吻。 “悠,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你一定要再相信我一次。” 怀抱着她柔软的娇躯,江梵也陷入梦乡。 久久,久久,他怀抱里的人儿,才冒出一句极小声极小声的话。 “我相信你。” ☆☆☆ 这一觉睡到快中午,江梵满足地睁开眼,一下子就瞥见怀中人儿毫无防备的可爱脸蛋。 他一直知道她有种楚楚可怜的美,可是待人处事却稍嫌淡漠,形成她专属的独特清冷气质。只有在他面前,她会放下戒心,用亲昵的口吻和他斗嘴。 他现在才发现,那是一种幸福。 幸好发现的不是太晚。他微微俯首,从睡美人脸上偷得香吻一记,却在靠近她时,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热度。 他有些疑惑地将自己的额靠上她的,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悠、悠!你醒醒,你发烧了。” 病中的白以悠想回答也无能为力,只是一迳皱眉昏睡着。 难怪作息规律的她,会到了这时间还跟他赖在床上。江梵急急忙忙起身,换上昨天她洗好的衣服,将人小心翼翼地由床上抱起,放到他的轿车里,飞也似地飙向医院急诊室。 折腾了一整个下午,还在医院打了两瓶点滴,休息了好久,直到天色已全黑,他才在她的坚持下载她回家。 “天啊,你自己出国一趟,居然就玩出病来,以后我一定要好好盯着你,不准你再乱跑了……不不不,是不管你以后要跑到哪里,我一定要跟着……” 白以悠听着他的碎碎念,尽管身体虚弱,却觉得想笑。记得大学时有一回她也是在宿舍生病了,接到她电话的他,竟不管那是女生宿舍,在上课时间不顾一切地闯入,抱着她就冲向医护室,把一干室友都吓坏了。 幸好她后来替他解释,而她确实也病得不轻,学校才大事化小的放他一马。 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是她最珍惜的回忆,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 车子驶到她家附近停妥,江梵才停止叨念,看她抬起无力的手解安全带,他连忙伸手制止。“我来,你别动。” 他下了车绕到另一头,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轻柔地替她解开安全带,再一把将人抱起。“你应该还有力气拿钥匙吧?” “我还有力气走路呢!”她微嗔地白他一眼,刚才要离开医院时,他也坚持抱着她走,害她丢脸死了。 江梵做事一向随心,管别人怎么看。总之他现在手上宝贝最重要,谁都别想叫他松手。 被他抱着,白以悠用钥匙开了家门,他一路进到房内,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床上,又不放心地摸摸她的额,端详她的脸色。“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她简直被他老妈子似的担忧逗笑了。时间早已过了晚餐时分,这男人一向耐不住饿,一整天抱着她走来走去还滴水未进,真是难为他了。“你应该饿了吧?先去帮自己买点吃的好了,我能没办法煮给你吃了。” “啊,可恶!我竟然没想到!”他微愠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完全把她的话当耳边风。“你应该肚子饿了,我去买……这附近好像没有卖粥,等我买回来就太晚了……我去煮好了。” 二话不说,他在她颊边亲了一口,又匆匆地煮粥去了。 白以悠连说句话解救她厨房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夺去了一记颊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挽起袖子准备对她的厨房大开杀戒,这副光景仿佛似曾相识…… 是了,以前只要到期中期末考,他都会强迫她不准煮饭,然后抢去她大厨的位置,煮出各式各样的怪东西,说是要好好替可怜的考生补一补。明明他也要考试,但在重要时候,他从不让她忙碌,还会在她看书看到烦时耍宝豆她笑。 后来出福份地,她忙,他的事也一定不会比她少,但只要看到她露出一丝疲惫,便马上押着她回家休息,多待一刻都不准。 有好多次,她隔天上班后,发现该做的工作都做完了,可是那家伙总像个没事人一样装傻,继续耍他总裁的威风。身为秘书的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工作量有多大,竟然连她的份都抢了,还坚持每天送她下班,一定要看着她在十点十分前进到屋内。 仔细想想,他对她的好无庸置疑。大四那一年暑假,和她相依为命的外婆过世,那是她人生第一次打击,悲哀到连哭都不会,镇日失神的什么事都做不了。他二话不说一肩扛起外婆的后事,付了所有丧葬费,还神通广大地请来寥寥无几的几个亲戚,一起替外婆送终。 她记得外婆出殡那一晚,他们第一次相拥而眠,彼此依偎着并不含任何绮念,因为在他沉默的保护下,她哭湿了他的肩。 其实她早知道他爱她好深了,虽然当时的他不肯承认。这些年来不只她付出,他为她做的,也早超出一个情人该做的,甚至即便她真的放弃他,改投入别的男人怀抱,她也深信不会再有人像他对她那么好。 此时厨房传来的噪音突然中止,将白以悠由过去的缅怀中拉回。她开始想逃避现实,历经他以前的甜味鸡汤和酸味卤肉后,她实在不想尝试接下来的料理。 不过躺在床上根本逃不掉,江梵已经端着碗进来,香味闻起来是还不错,只是不知道吃下去会不会让她直接食物中毒。 “悠,吃饭了。”他拿着碗在她身旁坐下,舀起一匙粥,小心翼翼地吹凉后放到她嘴边。 “你自己吃过吗?”在吞下粥之前,她小脑袋瓜儿微缩,略带防备的打量他。 “一定好吃的。”他虽然没吃过,但吃过那么多她做的山珍海味,小小一碗粥绝难不倒他。 所以,她再度成了实验品了。白以悠苦着脸被他喂下一口粥,幸好只是没味道,比起什么奇奇怪怪的酸甜苦辣粥要好太多了。 “江梵……”在医院打点滴时太无聊,她将护理站的报章杂志全看过了一遍,自然最近发生的事,也逃不过她的眼。“我看到你爸心肌梗塞的新闻了,是你送他到医院的?”难怪江梵在她回来时,会特别的憔悴,特别的难过。 “嗯。”他没有多作说明,也不知该怎么说明。 “那,你对江家的心结解开了吗?不管是对你父亲,对江靖,甚至是你母亲?” 喂着粥的手停了一下,口气有些苦涩。“我还没办法原谅我父母。可是老头都心肌梗塞了,还在我面前昏倒,我不知道再恨他还有什么意义;而我母亲,她虽然欺骗我,但那是为了一个母亲的形象,我可以理解,幸好我没有错过你,所以我也不想怪她什么。另外,关于江靖……” 他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我不知该怎么形容那家伙。明明是个奸到极点的坏胚子,又和我是死对头,可是他有一些行为,居然让我觉得他在帮我……” 只有在她面前,他能毫不伪装地说出真话,也幸好有她,否则他深藏在心中的苦又有谁能了解? 白以悠轻轻搂了他一下,像是支持他的一切决定,也像是欣慰他不再深陷怨天尤人的死胡同。 “悠,我爸突然倒下,让我有很深的觉悟。如果不能把握当下,等到失去,一切就太晚了。友谊和爱情是可以并存的,我想只要我够爱你,够珍惜你,就不用担心未来两人会分离,你说对不对?”这些事他想了很久,他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迷惑了那么久,浪费许多和她相爱的时间。 白以悠深深地看着他,望进他眼中的深情与坚定,终于她拿开他手上的碗,倾身献上了一个吻。 “你终于明白了。”十年了,她差点以为等不到了。 “对不起,我不会再那么笨了。”她的吻尝起来咸咸的,原来掺杂了动容的泪水。体恤她犹在病中,即使好想释放热情猛烈地吻她,江梵仍凭着意志力,珍重地轻吻着,就怕再多一丝力道就会伤了怀中脆弱的人儿。 床上的人影相拥,没有激情,只有隽永的温馨,此刻,墙上的钟恰好走到了十点十分,他们忍不住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露出微笑。 “你曾经说,我们之间就像十点十分,短针总是看着长针远离。可是你有没有发现,钟表行里卖的钟,几乎都是刻意调在十点十分?” 江梵指着钟,向她立下誓言—— “所以,十点十分是时钟最美丽的角度,就像我们的爱情,一定会停在最美丽的一刻。” ☆☆☆ 伫立在江文清的单人病房门前,江梵手里提着一篮苹果,显得有些别扭。 “既然来了,就敲门吧。”白以悠瞧他犹疑不定,忍不住催促道。 江梵哀怨地回首看了她一眼,闷闷地将头埋进她颈窝。 “我们不要去了,说不定那老头看见我,病情还会加重……” 在他耍赖的时候,白以悠已经没好气地伸出玉手,在门板上敲了两下。 她感受到身前的江梵身体一僵,听到病房开门的声音后,他更是化为石雕。 “以悠?”来开门的江靖有些讶异,但再看到赖在她身上男人便明白了。“你们来了,进来吧。” 江梵悻悻然地站好,无奈地拉着白以悠,随着江靖进房。来到病床边,看到精神情况尚佳的江文清,他心里像放下了一块大石,这些天来的阴霾微扫。 父子俩四目相对,却都不说一句话,尴尬弥漫整个病房,使得气氛有些沉凝。 白以悠和江靖交换了会意的目光,手臂轻轻地拐了下身边木头似的男人。“说话啊!” 江梵抹了抹脸,不太情愿地先开口,“老头,看来你还活着嘛!” 此话一出,白以悠和江靖差点没跌倒,这小子就不能找点顺耳的话说吗? 不过这阵子江文清的脾气已经收敛很多,能等到江梵来看他已经很不错了,也不期待会听到什么好话。“还好,至少还没被不肖子孙气死。” 江梵翻了个白眼。“江靖,听到没,老头在警告你了。” 什么时候台风尾扫到这儿来了,江靖简直啼笑皆非。“我想这‘不肖子孙’的称号你应该也有份,咱们兄弟俩一人担一半,谁都不用抢。” “谁要跟你抢啊。”江梵没好气地咕哝,却也没反驳他自称两人是兄弟。 江文清自然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不得不承认内心有些欣慰。明明可以拥有和乐融融的家庭气氛,却差点被他这老顽固给一手毁了。幸好他觉悟的还不算太迟,而这一切,都归功于那个总是陪在小子身边的小女人。 江文清忍不住想试探,“对了,以悠,上回我跟你提的事,你考虑的如何?”听说前阵子小俩口有些误会,如果这漂亮娃儿让江梵傻傻放走了,他可有意见。 “什么事?”江梵马上坚起防备,老头在打她什么主意? 不只江梵,连白以悠自己都迷迷糊糊,不太懂江文清的意思。 “你现在失业不是吗?有人笨笨的不会留住好员工,那我就不客气地将人挖角到大江物流了。” “不行!”白以悠还没反应,江梵已先大声抗议,“悠是我的!” “你的?你的什么?她不再是你的员工,也不是你老婆,你叫什么叫?”江文清好整以暇地看向白以悠,“以悠,你到大江之后,江靖给你的职位和薪水一定比以前都好,安心的来吧!” “你想都别想!悠一定会回悠飏物流的!”江梵不屑地冷哼,而后骄傲地抬起头,“因为我在那里,她不可能离开我!” “是吗?以悠,这小子素行不良,你要考虑清楚啊。”其实从白以悠辞职后,江梵再也没有闹出任何绯闻,这点江文清看得清清楚楚。严格说起来,他似乎也从来没漏掉过江梵的任何新闻及小道消息。“我另一个儿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虽然江靖也没好多少,但至少公司大间一点,又不花心。” 江靖终于明白老爸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基于父子一脉相承的劣根性,他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整江梵的机会。 “是啊,以悠,考虑考虑我如何?我会对你很好的。” 被争夺的白以悠则是好气又好笑,她好好一个人被形容得像战利品似的,干脆闭嘴看他们父子三人恶斗,不准备加入战局。 “你们作梦!”江梵紧紧搂住她,像是怕被人抢走。“悠永远都是我的!她不仅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也会是我的老婆,我孩子的妈!” “小子,这是你的承诺?”江文清沉声问。 “当然!”被这么一点,江梵也弄清楚江文清的心思了,于是他正经起来,像是立誓般道:“我这一辈子,只爱白以悠一个人,也只会有她一个女人。” 江文清的目标转向女主角,“你呢?你怎么说?” 白以悠听着江梵当众告白,已有些腼腆,又碰上江文清的问题,更是窘到了极点。不过感受到身旁男人的在乎及紧张,她深吸口气道:“我会陪着他。” “那就好。”江文清看向江梵的目光,由犀利转为柔和,“江梵,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这些年,你做得很好,甚至比我当年还出色,现在你就快要有了老婆,一定要珍惜你的家庭,别再走我走错的路。” “我会的……老头。”江梵为难地抿抿唇,终究叫不出那自高中离家后就没再说过的称谓。不过他想,只要再过一阵子,或许他会更有勇气改变现状。 江文清有些失望,他说不出自己有多期待江梵会再叫他一声爸爸,可是父子间的针锋相对已然缓和,相信未来一定会更好。 “好了,现在我能跟你们父子借点时间吗?江梵,我有事想跟你商量。”江靖带着微笑打圆场,他对这个弟弟一直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感觉。 “只要不是跟我抢人都好说。”虽然早知江靖不足为惧,但前阵子他跟白以悠走得很近,江梵仍是相当介怀。 “放心,你一定有兴趣的。”他布了这么久的局终于要收线,怎么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你知道政府新辟建的码头那个货柜园区的bot案吧?以大江的财力,要独自吃下有些困难,你们悠飏物流也不可能独揽。与其我们鹬蚌相争,不如两家公司合作,一起拿下政府货柜储运中心的兴建计划案,你觉得如何?” 听到江靖说的话,江梵眼中立刻出现跃跃欲试的光芒。两个同样具有野心及能力的男人,当下病房里讨论起大概的计划,并快速做了决定,教旁观的江文清及白以悠哭笑不得,他们似乎忘了今天来医院是来探病的。 而江梵更是打蛇随棍上,马上向白以悠又求又赖,说新案子一定会把他忙死,公司滑她就快要倒闭了,她原也就放心不下让他一个人忙碌,又不懂得照顾自己,便顺水推舟地答应回去公司上班。 回到悠飏物流的第一天,白以悠几乎以为自己才是总裁,不仅江梵为她开道,公司员工欢呼,甚至还有人献花呢! “欢迎白秘书回来!” 大家鼓掌庆贺着,连拉炮都出现了,其中拍手拍得最大力的无疑是两位男性秘书助理,他们终于可以脱离摩掌了。 白以悠感动到有点想哭,看来她以前真是太重视江梵,把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了,才会没发现原来身边的大家是这么可爱。 “谢谢你们。”她接过叶经理递来的一束百合,让江梵看得有些吃味,她伴在他身边十几年,他似乎连根草都没送过她。 不过没关系,很快就有机会了! 公司的灵魂人物回来,加上老板最近规划的大案子很有前景,每个人都兴匆匆地回到工作岗位,今年年终大伙儿的荷包肯定满满的啦! 白以悠花了一点时间,很快地将最近的公司业务及改变作了一番了解,才想和江梵确认行程表时,他却从办公室内走出。 “走吧,开会了。”他的表情一如往常,但掩盖在平静下的内心却波涛汹涌。 “开会?”她莫名其妙地瞄了下行程表,这时间应该没有会议吧? “是临时会议,很重要的。”懒得废话那么多,他干脆拖了人就走。 两人到达会议室,公司的各级干部几乎都到齐了,而且看起来相当兴奋,想必这个会议内容应该十分重要。 白以悠想在秘书的位置坐下,却一把被江梵按在主位上,她满头雾水地想起来,却被他阻止。 “等一会儿是我做简报,你一定要坐这里。”说完,也不等她回应,江梵便走到会议室最前方,打开了投影机。 灯光熄暗,江梵的声音悠悠传出,“大家好,今天非常感谢大家参与我的企划,并提供协助。这个企划历时近月,我本人也多次修改企划里的内容,以及设计整个流程。接下来,就由我开始简报,白秘书,这次的会议记录相当重要,你一定要记清楚,麻烦你了。” 白以悠点点头,拿出随身的笔记本,因为灯光太暗,居然没有发现全场的所有人都带着诡异的笑脸。 第一张幻灯片打出,待内容出现了“江梵、白以悠婚礼企划”几个大字,再搭上动人的情歌时,白以悠立即红了眼眶,激动地捣住嘴,怕哭声泄露了她的感动。 “悠,我们认识超过十年了,之前因为我的自以为是和迟钝,差点错失了爱你的机会。这次,我希望先预约你之后的人生,让我们之间不再分离。”其实,他真是怕了她会再离开他,又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爱她的心,婚姻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接着幻灯片一跳,出现了三张图片,一张是温馨教堂,一张是阳光沙滩,另一张,则是豪华邮轮。 “这一次,我不敢再自以为是了。亲爱的老婆,请问你希望的婚礼地点是峇里岛的教堂、夏威夷的沙滩、六星级的豪华邮轮,还是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会议记录要记得写下来喔!” 白以悠才抹干泪痕,不断冒出的泪珠却又滴滴答答地落下,根本感动到说不出话。这男人真是太可恶了,她一辈子的泪水,几乎都是为他流的。 下一张幻灯片,则出现了三件美丽到不可思议的新娘礼服。 “亲爱的老婆,请问你喜欢波西米亚风、中国复古风,还是英国皇室风的婚纱?或者你还有更好的想法?” 白以悠摇摇头,三件出色的礼服都让她舍不得移开目光,当她听到这些衣服都是他特地找设计师为她量身打造时,哭得更是淅呖哗啦。 幻灯片再换,出现了希腊的白屋碧海、日本的樱花缤纷,以及加拿大的枫红片片。 “接下来是蜜月的地点了,请问这些国家有新娘子喜欢的吗,还是想去其他国家?新郎唯一的要求只有,旅馆的床一定要舒适。” 会议室里出现了几道笑声,令白以悠又害羞又以忙着拭泪,忙到没时间嗔他一眼。 简报到了尾声,幻灯片里一样出现了三张照片,可是三张照片的主角却都是同一个人——江梵。 “最后,亲爱的老婆,请问这三名帅哥,你打算挑选哪一位做你的新郎呢?” 灯光渐渐亮了,白以悠哭得不能自己的模样令江梵好不心疼。他连忙拿起事先准备好的九十九朵玫瑰,以及一枚高贵典雅的钻戒,于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在白以悠身前。 “悠,嫁给我,好吗?” 白以悠只是哭,不摇头也不点头,急坏旁观的一干人等,每个人都忍不住出声帮腔,希望总裁难得一次的浪漫,能抱得美人归。 “白秘书,你就答应吧!总裁为了规划这次未婚,忙了好久呢。” “对啊对啊,要是我男朋友这么对我,巴上去都要嫁!” “而且嫁给物流公司的总裁多好啊,迎亲的时候,要车队有车队,要船队有船队,就是要飞机也能给你弄来一队啊……” 望着身前江梵深情的双眸,白以悠好不容易才能哽咽地说话。 “我不会游泳,你选的地方都有海……” “那我们就到撒哈拉沙漠结婚。” “我也不敢穿得太暴露……” “你想穿雨衣当结婚礼服也没问题!” “我也不想去人太多的地方……” “正合我意,我们一直关在房间里最好!” “那照片上的三个帅哥我都不满意……” 江梵脸色一变,整个会议室也变得静默,这次浪漫的未婚大作战,触礁了吗? 终于,白以悠再次开口,“我不喜欢照片上的,我只喜欢眼前这一个。”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她缓缓伸出玉手,几不可见地点了头。 “天哪!悠,我简直被你吓死!下回别再这么玩我了。”他差点脚都软了。 “只准你吓我,就不准我吓你吗?”她又哭又笑地嗔他。 江梵迫不及待地替她戴上戒指,接着一片欢呼声响起,他重重地吻上她。 这个吻,像等待了一生一世,此刻白以悠真的相信他们的爱情,一定会停在最美丽的一刻,就像时钟上的十点十分。 绯闻的真相 “我说过,男人是需要点刺激的。不如,让我帮你一个忙,敲醒那只大笨牛如何?”江靖深沉地一笑。“或许,这也算是请你帮我的忙吧?” 意大利餐厅里,白以悠静静地听着江靖的提议。 昨天晚上,她才看见江梵和小草莓接吻,那画面深深地伤害了她,或许她对江梵的包容已到了临界点,她再也不能忍受了。 “你想要帮我什么忙?”十年的爱恋到此已乱了方寸,或许她能从他的话中得到一些想法。 “依我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江梵很爱你,只是他盲目的看不见。你给他太大的安全感了,他一定没有想过你会有离开他的一天。”江梵笑得温和,脑子却精明地转着。“和我闹闹绯闻如何?江梵必须知道,你也是很有身价的,而且不会永远等着他。” “可是这样会不会对他……”打击太大?她深知自己在江梵心中的重要性。先前光是和江靖吃一顿饭、说几句话,江梵就闹了好久的脾气。这次若是玩得那么大,她无法想像他会抓狂到什么程度。 “他都那么对你了,你还管他做什么?何况,他早该受点教训。” 白以悠思忖着他说的话,并没有立刻应允。“为什么这也是我帮你呢?” “老实告诉你也没关系。以悠,我心里有个女人,从很小的时候就有她了,只是年轻时的我太傲气,和她产生了些误会,现在她跟我简直是水火不容。以前,她总会在六点半等着我,现在,则是我等着她。” 江靖笑得有些苦涩。“我和她的相处也就像时钟上的六点半,相合的时间往往只有一瞬间,长针却永远追过短针。我想,她也应该受点刺激,让她明白她依旧爱我,我不想和她一直在原地踏步。” 白以悠默默听着他的自白,原来这个城府极深的男人,背后也有着他的心事。 “何况,我这个人不喜欢做徒劳无功的事情。”方才的阴郁像是昙花一现,江靖立刻又恢复那温温浅笑、文质彬彬的样子。“相信我,到最后不仅是我们和江梵,甚至是大江物流、悠飏物流,都会因此得到极大的利益。否则不仅江梵得不到他要的,你失去爱情,悠飏物流更会丧失一个重要的发展机会。” 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白以悠轻叹。“江靖,提醒我以后别惹你,你这个男人真是可怕。”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果这是赞美,那就先谢谢你了。”江靖朝她举杯。“祝合作愉快。” 白以悠无可奈何地和他举杯轻碰,希望接下来的日子,江梵不会太难过。 至于江靖和他心里的女人,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想知道腹黑狡猾的江靖和他心中所爱的故事吗?敬请期待风光甜柠檬系列195《拥抱0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