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鬼子的洋果子》 这个故事很英国 风光 在读这个故事前,先来了解一下英国的学士后学制,风光在这里做个原则性的介绍,免得各位读者雾煞煞。 基本上,英国的硕士主要分教学式硕士和研究型硕士,前者仅需念约一年,课程主要是为了以后实务就业需要而设计(当然也有偏理论的);后者约需三年,念完之后通常是继续攻读博上课程。因此大部分想早点取得学位的人,通常会选择教学式硕士。 由于一年就可取得学位,课程会排得很紧凑,也没有所谓的暑假,而寒假的话,通常是指圣诞节的一个月假期,此外的长假还有一个星期的感恩节假期。因此要顺利取得学位,通常要很努力、很用功,能边读边打工的少之又少,除非是特别聪明或特别辛苦的学生。另外,学生签证有一星期仅能打工二十个小时以下的限制,超过了,就算非法打工。 《洋鬼子的洋果子》是聚焦在一群人共同努力,以及男女主角互相扶持成长的温馨情怀。所以本故事里的女主角安洁西(是台湾人喔!)必须很聪明,否则无法兼顾课业(还念牛津哩……):而在工作时数的部分,大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她是个守法的好学生,否则她哪来那么多时间和男主角相处呢? 再来说说民族性,刻板印象中,英国人是很冷漠的。刚到英国的时候,或许有人会这么觉得(当然也是有热情好客的人!),但以风光认识的几个英国人观之,个人觉得他们只是“慢热”而已,熟了之后,一样可以成为好朋友。 所以男主角奥文和伙伴莱斯都带了一点这种内敛的个性,没办法这是成见,风光只能取多数值,否则要是将奥文写成一个热情大方还会唱rap的英国人,可能会被丢石头吧…… 此外,风光也设法融入了一些英国现况在里头,比如英国青少年的不当行为,已逐渐蔚为社会问题,所以男女主角一开始就遇到了;又或者英国人都七早八早就回家了,夜晚的街上总是没什么人(比起台湾啦。),故而越大的都市,越容易在这时发生治安问题。看到这里,去英国旅游的读者们,晚上不要在外面趴趴走,早点回旅馆休息吧! 然而,英国独特的风光(不是说我啦,是指风景!)也是十分吸引人的,古老的教堂及城堡,日不落帝国的兴衰痕迹,都可以在城市的一隅里窥见。总而言之,这里是个值得一游的地方,只是要小心自己的安全。 如果再介绍下去,风光干脆直接将这本书写成英国旅游指南好了,不过基于会被读者丢书的考量,所以在此打住。好奇安洁西与奥文会在这块充满古老气息的地方擦出什么火花,就麻烦各位读者多翻两页,开始进入这个故事吧! 第一章 清晨,天还是雾茫茫的一片。 安洁西眉头微皱瞪了眼天空,拢拢身上的大衣,口中呼出一圈白色水气,缓步经过了圣?艾德曼学院,朝著布洛德街的方向走去。 牛津这个地方就是这么吊诡,举目望去,石材的建筑死气沉沉,一年到头老是雾气缭绕,让人有种舒不过气的阴翳。然而,蓬勃的学术发展与络绎不绝的交通,却把这个僵冷的城市硬生生破开一道生机盎然的裂缝,让来自全球各地的专家学生们,能在这个大学城崭露头角。 安洁西也是个留学生,道道地地的台湾人。由于她有个十分洋化的母亲,给她取了个“洁西”的中文名字,正好连英文名字也包了,省得日后还要多花心力去适应一个新名字。 在牛津这鬼地方蹲了四个月,洁西正努力地攻读管理硕士学位……说“努力一还真是抬举她了,领了奖学金,课余还有空打工鬼混,却又在学业成绩上表现亮眼,处在人才苍萃的牛津,她简直如鱼得水。 其实她不过比别人多了那么一咪咪……算是天分吧!娇柔纤弱的外表又让人对她提不起嫉妒心,总之她混得还不错,教授也对她赞赏有加,目前还没有被退学的危机。 只是她的个性是否真如外表般柔弱……天知道。 习惯性地拿著一瓶牛奶,洁西行经教堂对面的公园,柔媚的眼波不小心又往那个方向溜了一下──那个人,果然又出现了。 引起她注意的,是坐在公园长椅上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 他长得十分性格,深棕色的头发,五官像刀镂一般立体,体格结实强壮,浓眉大眼显得严酷,却又面无表情。他老是穿著深色西装,有时加一件灰黑色的风衣,光是坐在那儿,骨子里就透出杀气腾腾。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早晨他就一个人杵在那个位置,不是怔怔地望著天,就是默默地盯著地。第一次看见他时,她还以为遇上英国的黑社会,快步从他身边走过。 但好一阵子之后,她发现他完全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样。他从没有任何攻击行为,只是静静地坐著,要不是他偶尔会变换姿势,她几乎以为他是座雕像了!而他身上那种寂寥的气息,在牛津的浓雾及冬日的萧索衬托之下,不由得一再吸引她的目光。 当洁西若有所思地望著他时,突然一群青少年叽哩呱啦地出现,击碎了那股宁静的吸引力。 那群青少年大概不是喝醉了就是嗑了药,由晚上一路疯到早上。他们喧嚣著走到那男人身边,朝他撂了几句脏话,在没有回应的情况下,青少年们大声地向他咆哮,把喝过的啤酒瓶往他身上扔。 洁西细致的眉皱起来了。她犹豫著是否该过去帮忙,那男人一副大力上的样子,被一群不到他一半壮的入围起来,居然毫不抵抗,难道他不知道英国的青少年是恶魔吗? 何况这群年轻人敢去惹他这个……外表看起来不甚和善的人,大概是被酒或药冲昏头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哎呀,一个铝罐直中他的脑袋,他就不会躲一躲吗? “喂!你们搞什么?我报警喽!”她握起拳头冲过去,挡在那男人面前向那群青少年张牙舞爪。 然而,她却没发现站在身后的男人,因她的举动而眼睛一亮。 她的外表一点威胁性都没有,柔柔弱弱的像只小猫,那群青少年先是一怔,然后一致狂笑出声。 “你们瞧,是一只中国鸡呢!咕咕咕──” “要不要和我们玩哪,中国鸡……”他们肆无忌惮地骂出一堆充满歧视及低俗的话语,夹著嘻笑轻狎,还伸手抓住她,让洁西也恼火了。 “放开!”她甩了下手,从他们掌握中脱开。 “嘿,她生气了!”他们以她的反应为乐,还有人嘻笑著摸了她脸蛋一把。“中国鸡,长得挺不错嘛,皮肤很滑呢!你们也摸摸看……” 洁西忍不住了,好几只狼爪朝她伸过来,就在她要反抗之际,突然她身前多了道黑影,挡住了阳光,也挡去那群人的侵袭。 眨了眨眼,适应突来的暗影,她昂首看了那道高大的背影──是他?! “你别理他们……噢!” 那个男人话还没说完,一个空啤酒罐又砸上他的额头。 “你到后面去,让我来!”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洋鬼子原来是外强中干,果然不能期待英国人都像詹姆士庞德般勇猛。“对了,帮我拿著。”卷起袖子,她顺手把手里的牛奶拿给他。 “你要做什么?”他不解地看著她正气凛然的小脸,还有自己手中的牛奶。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打架啊!”她架式十足地挥了两拳,“我会中国功夫,bruceelee,jackiechan,懂吗?” 她上前一步、手指一勾,一个青少年马上带著轻视的表情上前,她猛地伸手一抓,一个翻身就把他摔出去。 “搞什么鬼!狗屎,大家一起上!”那群年轻人看情况不对,聚集上前围攻洁西。反正她身后那个大块头似乎很没用的样子,他们也不把他看在眼里。 而被彻底蔑视的男人就站在她身后呆著,她一拳挥向左边……击中!另一拳挥向右边……落空? 然后她的脚步开始凌乱,直到一个年轻人抓住她的手臂,正要呼上巴掌时,另一只粗壮的手立刻抓住他。 年轻人的视线上抬──又是那个大块头? “你们可以动我,但不可以动她。”冷酷的声音从年轻人头顶飘过。 这时他才看清楚这男人,高他超过一个头,强悍的表情带著森冷。手上传来的痛感让他相信如果他敢再哼一声,这男人绝对能轻而易举折断他的手臂。 “你你你你你……你敢碰我,我就告你!”他真的胆寒了,连话都说不清楚。 “滚!”男人冷冷地吐出一个片语。 他松开手,年轻人随即软倒在地,“大家快走!我们走……” 于是一群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边跑还边撂脏话。没人明白这大块头明明什么招都没出,却用两句冷冷的话就把所有人都吓跑。 这样……就走光了? 洁西的脸有些抽搐。他这不是给她难看吗? “你没事吧?”他转回头,酷酷地问。 理了理身上衣服,她马上又恢复纤纤弱女子的形象,让人联想不到刚才大发雌威的模样,之后,缓缓地抬头对上他的眼。 “你,不会打架就不要插手嘛!到时候受伤怎么办?”她叉著腰,不满地问。看他连拳头都没亮过,那群人根本只是被唬住了,他分明是中看不中用! 男人当下傻了,原本酷厉的气息透出了些愣头愣脑。 “我只是看你的中国功夫似乎……” “我还没施展开嘛!”她跺了跺脚,“你只要别插手,就会知道我很厉害的!” 男人看著她不服气的小脸蛋,突然绽出一笑。“我知道了。” 他的一笑几乎点亮了四周的黑暗,浑身上下的杀气都不见了。洁西发誓她没看过笑起来这么沧桑又性格的男人,害她脑子一糊差点忘了要说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奥文,我叫奥文?凯伯瑞。”他的声音低沉,很有磁性,就像他这个人一般,神神秘秘的。 “你每天都坐在公园里吗?”这个长期在心头萦回不去的问题,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几乎。” “从早到晚?” “从早到晚。” 她深吸了口气,在奥文以为她要追问为什么时,突然她皱起柳眉,开始教训他。 “既然一整天都待在这里,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啊!不会打架不要随便管闲事,如果今天那群人有带枪怎么办?”她真是看不下去了。 “你不……”你不也管了闲事? “我不一样嘛!我会功夫啊!中国功夫,懂吗?我根本不怕他们。” “可是你的中国功夫……”实在有待加强。 “对啦!中国功夫很厉害的,我来自台湾,你知道在哪里吧?和中国大陆隔了个台湾海峡,在日本西南边,菲律宾北边。” “我知……”我知道台湾。 “哎呀,那个不是重点,你以后不会再这么莽撞了吧?” “不会。”他终于能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虽然她好像都懂。 “那就好,我要赶著去打工了,你以后还会在公园里吗?” 他干脆用点头的。 “那我以后经过,你不能当作不认识我喔!” 她朝他甜美一笑,挥挥手向他道别,踏著轻快的步伐离开。真好,看来他人还不错,今天如愿以偿地认识他了,这是个好的开始。 “你的名字……”奥文凝望著她的背影念念有辞,突然她像有所感应似的,转头又跑回来。 “对了!我的牛奶。”她奔回他身边,从他手中拿回牛奶,又顺手递给他一袋饼干。“这给你,我叫安洁西,记住喽!” 再一次目送她轻盈的背影,摸著手上似乎挺美味的食物,奥文若有所思地拿出一块手指饼干,咬了一口。 “除了外表,其实还是有温柔的地方……” *** 隔日。 每天早上要这么早起床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谁叫她要选择在面包店打工,只好每天在清晨穿著厚重的衣服,穿越大大的学院区。 早晨的公园里,已有许多在散步运动的人,今天的天气比昨天略好一些,太阳穿透雾气射下,添了一丝暖烘烘的感觉。 洁西又带著一瓶牛奶,笑著观望四周悠闲的人们,她处在这个老旧庄严却生机盎然的矛盾城市中,虽然已有四个月,但处处仍是充满新鲜感。 走著走著,眼睛又习惯性地瞥向公园的长椅,奥文依旧坐在那儿,低著头不动,像专心地在数地上的蚂蚁。 唇角一勾。看久了,奥文冷冽的外表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加上她认定他空有一身肌肉,却呆头呆脑的,反而觉得他有种亲切感。 正想和他打声招呼,忽然,原本在草坪上喂鸟的一个小女孩,歪歪斜斜地朝他的方向走去,似乎对这个大型雕像很有兴趣。 洁西忍不住微笑。昨天是十几岁的青少年,今天这小女孩应该不到五岁吧?他吸引的年龄层真是越来越低了。 小女孩走到长椅边,好奇的眼神直打量动也不动的他。 仿佛试探性地,她伸出白嫩的小手往他膝上拍了一下,然后又连拍了好多下,乐得咭咭直笑,他的沉默似乎逗乐了她。 洁西停下了脚步,仔细地观察他的反应,她挂著奇妙的笑容在一旁观看著,好想知道他会如何应付这个小女孩。 小女孩很明显地不为他的冷漠所动,笑嘻嘻地爬上长椅坐在他身边,继续喂著鸟儿,然后,注意力渐渐地又移到他身上。她故意将面包屑撒在他脚边,让那些鸽子去啄他的皮鞋,他还是保持最高品质──静悄悄。 小女孩不依了,她站上长椅,将面包屑撒在他肩膀上,试图引来一些鸟儿替她“移动”这个男人。 鸽子群渐渐围拢过来,但没有一只当真敢飞到他身上。小女孩气得把面包屑撒得他满头满脸,连洁西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她想出面制止小女孩,但才踏出一步,突然奥文有了动作,他别过头看了一眼小女孩,然后咧出一个笑容。 “呜……哇──”小女孩仿佛看到妖魔鬼怪,很不给面子地哭出来。 “别哭,你别……我是……唉……”这一下也闹得他手忙脚乱,想安抚她却又不敢动手。 此时两人身后一道洪亮的尖叫声传来,一个黑影窜过,冲到长椅旁一把捞起那个小女孩。 “抱歉抱歉,她不是故意的……她还小……” 一位年轻妈妈被他满身的面包屑吓坏了,女儿又哭得昏天暗地,她真怕这个活像凶神的人会对女儿不利,胡乱道了歉后,连忙把挣扎不休的女儿抱走。 这下洁西不急著过去了,她静静盯著奥文,只见他无奈地抓抓头,想拍去身上的面包屑,忽然有只鸟发现了他身上的“好康”,飞上了他的头顶啄食,然后第二只也来了,飞到他的肩膀,第三只停在他的大腿上…… 大掌还没拍上肩膀,才一会儿,他的身上就停满了鸽子。似乎怕打扰了鸽子们用餐,他放下手,不甚在意地让那些鸽子去啄,仿佛这一切都不干他的鸟事。 洁西忍不住噗哧笑出,灿烂的笑容让阳光都为之失色。 那个浑身是鸟的奥文,在听到她的笑声时微微一震,然后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 一双澄净的绿眸直勾勾地锁住她,眼光深邃得像要溺毙她,害她差点不能呼吸。她敢说,若是他表情温和一些、笑容多一些,再减去一些严峻的气息,肯定是一个迷死人的男人! 几只鸽子哗然散开,也震醒了她的呆滞。望著那方仍在凝望自己的他,被寒风吹红的嫩颊又红了一些。 “有什么好笑吗?”他不解地问。 “呃……这个……”总不能说他一副鸟样很好笑吧?“……因为我觉得鸽子很可爱!”顺便郑重地点点头,加强可信度。 “是挺可爱的。”奥文缓缓笑开。她的喜好真像个小女孩。 他顺势站起身,等身上鸟儿散光了,才将自己清理干净,这个动作却换来她更大的笑容。 其实他真是个好人,洁西心想。她坐到他的身边,把牛奶和包包一古脑儿堆在长椅上。“对了,昨天的饼干好吃吗?” “还不错,不过奶油加得太多了,会容易碎。”他若有所思地回想。 “是吗?”歪著头思考。好像真有这么回事,或许她可以好好参考他的建议。 “时间差不多了,你不用打工吗?”平常这个时间,她已经离开许久了,现在还耗在这里,或许自己的鸟样真的很好笑吧? 他很清楚她的心思却不说破,只为了看她可爱的一面。 她真的很率真,个性更是矛盾得有趣,让他的眼神忍不住随著她转,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真心的和人来往了。 “打什么……打工!”惊呼一声,她抓起他的手看了一眼手表,然后连道别都忘了,抓起包包拔腿就跑。“啊──我来不及了啦!” “等等,你的牛奶……” 娇小的人影咻一声又冲回来,抛下一句再见后,卷了牛奶瓶就飞奔而去。 这下换奥文笑了,他依旧用他的目光护送她,一如他一直以来做的一般…… *** “呼,终于打烊了。” “汤姆,你还偷吃!” “老肯特又没看到……” 肯特面包店如往常般在傍晚六点钟打烊,在员工们清清扫扫、嘻嘻哈哈后,也接近了七点。 洁西最爱的就是店里这种温馨的气氛。 不大不小的面包店里挤了五个人,她负责柜台结帐,依她心算十段的功力,瞄一眼客人购买的糕点就能精确地算出金额及找零,吓坏一堆以动作慢出名的英国佬。 她身边西班牙裔的娜塔莎是牛津另一个管理学院的博士研究生,为人热情健谈,专司包装,温蒂大婶是黑人,已在肯特面包店做了二十年,能够十分有效率地将面包上架,还有替面包店接洽大型宴会及公关的美国人汤姆,以及厨房师傅──正宗的英国人莱斯。 这群人就像联合国似地,吱吱喳喳将面包店的气氛妆点得热闹非凡。汤姆老爱和年轻漂亮的洁西及娜塔莎打闹,天知道他把这两个小妹妹宠得无法无天,温蒂总在一旁偷笑,只有在闹过头时当个和事佬,而莱斯沉默寡言,成天埋首在厨房里,这阵子到法国去进修,忙坏了他们一屋子人。 这就是洁西宁可辛苦也要继续在肯特面包店打工的原因,她相信等她结束学业要回台湾时,一定会非常舍不得。 店里的大师傅兼老板老肯特由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拎著两袋热呼呼的玛芬面包,走到柜台前给了洁西和娜塔莎一人一袋。 “好了,今天害你们留到这么晚,你们先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呢!”他笑呵呵的,双层下巴随著他的笑容抖动。 “老肯特,你这是歧视!”汤姆似真似假地抱怨,“我拿个面包叫偷吃,她们就能吃刚出炉的……” 叩!话没说完,他脑门上已挨了一记,老肯特没好气地指著面包店的两个招牌美少女,“你瞧瞧洁西这么瘦弱,多吃一点是应该的,而娜塔莎她……”话声在看到她胸前的波涛汹涌后,立刻转了弯,“更需要好好维持!” 娜塔莎洪亮的笑声立刻盖过老肯特的话,示威似地向汤姆挺了挺胸,后者的毛手立刻伸了过去,两人打闹成一团,洁西见状,一句话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 “人家也没有很小啊!” 原本吵杂的店里忽然安静下来,在她的话结尾后,又突兀地爆出大笑,让她暗责自己的急性子,窘得真想跳楼算了。 温蒂大婶看大伙儿快闹翻了,拍了拍手,“别吵了,洁西,你和娜塔莎快回去吧!天都黑了,听说最近教堂对面的公园不太平静。” 娜塔莎拿下头巾,拨了拨迷人的大波浪秀发。“我要去pub乐一下,不会经过那儿。” “那洁西一个人……”大伙儿的目光移向她。 “安啦!”她拍拍自己也没有很小的胸,“相信我,我有中国功夫喔!” “是吗?”一个个语气皆是质疑,她的中国功夫早就失去众人的信任了。 洁西不由得气馁。她这副柔弱的外表果真是欺骗世人,连说话的声音都轻轻软软的,有时她自己都不禁猜想,哪天要是打个瞌睡,他们会不会就当她昏倒了? “对了!”她干脆转移话题,“你们最近有经过教堂对面那个公园吗?” “怎么了?你真的遇到坏人?”老肯特紧张起来。 “不是,是有一个男人……”她思考著怎么形容,“长得很性格,身材高大强壮,头发是褐色的,眼睛绿得很漂亮,他老是一个人杵在广场边的长椅上动也不动,看起来很酷,名叫奥文?凯伯瑞。” “小女孩,你恋爱了?”温蒂大婶听出了端倪。 “不不不,我根本和他不熟!”她的确对那男人多了一份关心,但那纯粹出于好奇。“他每天都像座雕像一样,比街头艺人还专业,人长得凶悍,个性却出奇的温和,我只想知道你们有没有谁认识他。” 众人如出一辙地摇头,别说很少经过那儿,就算经过,也不会特地去观察一个看起来很凶的男人。 “噢,那算了……”不知为何,她心里兴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 每次只要经过公园,她就像磁铁对上了磁极,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去。或许是因为他独特的气质,也或许是因为他的怪异举动,更或许是为了他湛亮的绿眸…… 她好想多认识他一点。 突然清醒过来,她甩甩头,对自己的想法感到莫名其妙,正觉得好笑时,才发现所有人都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盯著她。 “我先走了!”她朝大伙儿拉出一个鬼脸,提起那袋面包便出了大门。 直到门上风铃声乍停,娜塔莎才别有深意地拍拍汤姆的肩膀。 “保重。” 面对温蒂大婶、老肯特及娜塔莎同情的目光,汤姆只能摇头苦笑。 *** 他……今天没有来吗? 这一天,洁西特地提早到了公园里,想在打工之前多一点时间,希望能和他多聊会儿。来到了他惯坐的长椅上,却是杳无人迹。 “算了,再等一下吧,说不定他待会就来了。” 才这么想著,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她四周张望了一下,看到奥文气喘吁吁地拎个纸袋向她跑来。 “你在晨跑吗?”不过她不懂,这男人为什么连晨跑都要衣冠楚楚? “不……”喘息稍停,他犹豫了一下,才老实说道:“我怕你走了。” “我才怕你没来呢!”她灿烂地笑开。幸好他来了! 拉著他在身旁坐下,她在自己带来的袋子里掏呀掏的,还没拿出袋里的东西,却先看到他的纸袋。 “那是什么?”她指著纸袋问。 奥文默默的从里头拿出两瓶牛奶,一瓶递给她。这是他大清早起床买的,为了买到她每天喝的这个品牌,他还跑了好多个地方。 她应该会喜欢吧? “啊!你也喝这牌子的牛奶啊!”她道了声谢接过,在奥文松了口气时,突然又道:“我每天都喝一瓶呢!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喝,有时候也想尝试一下别的品牌和口味,只是……” “只是什么?”握住牛奶瓶的手力道紧了些。他误会了吗? “这还用问吗?”她笑著一掌从他背上打下去,“你不知道贵国的物价高得吓死人吗?只有牛奶还算得上便宜,我这个台湾来的穷学生,只好喝牛奶裹腹啦!” 原来……他彻底的搞错了,想让她高兴的心意,似乎变得多此一举。奥文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在心里暗叹一声,迳自从纸袋里又拿出几块面包。 面包是他特地另外购买的,怕她每天早上只喝牛奶,营养不够。 这她总该会喜欢了吧? 当洁西莫名地从他手里接过面包,脸色突然变得怪异。 “奥文?凯伯瑞先生,”她正色转向他,“你记不记得我前几天拿了手指饼干给你吃?” “记得。”看著她的脸色,奥文不禁有种不妙的感觉。 “那你记得饼干袋上写什么吗?” “嗯……”他仔细地回想,“好像是……肯特面包店?” “没错!”拉下的脸色变得沉重,“那你应该可以联想,我就在肯特面包店打工,所以你买面包应该要到肯特面包店买呀!我告诉你,肯特面包店的糕点从伦敦至牛津都是颇富盛名的,所以要买面包来吃,一定要选择……” “等一下!”听得冷汗直冒,奥文只好硬著头皮解释,“这面包不是给你吃的,是……拿来喂鸽子的。” “喂鸽子?”她忽然傻了,像只九官鸟般重复他的话。 “你不是喜欢鸽子吗?”奥文在心里再次叹息。他都不知道自己反应这么快,能拿她昨天言不由衷的话来搪塞她。 唉,女人真难讨好啊! “喔……喔!对呀!”她自己都差点忘了。“如果是喂鸽子的话,的确随便买个面包就好。不过肯特面包店的面包,真的很好吃喔!”她终于从自己的袋里摸出一个纸包。“拿去,你试试看,上次是手指饼干,这次是我们招牌的肉桂卷喔!” 奥文无奈地干笑两声,接过肉桂卷默默的吃了起来,再次确认女人的心思果然难以捉摸。 洁西瞧他开动了,也高兴地喂起鸽子,那群鸟儿不知道自己平白赚来一顿饱餐,此起彼落地在两人周遭跃动。 一种平和的宁静在彼此间弥漫著,间或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或人群的吵杂。她一直欲言又止地盯著他,盯到他也觉得不自在了,抛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 嗯?因为嘴里还吃著面包,他扬扬眉代替疑问。 “你……”洁西鼓起勇气问道:“你为什么要做流浪汉啊?” 什么?!奥文一口面包被她的问题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你不要激动。”她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你条件不错,为什么不去工作,要天天待在公园呢?” 原来她一直误会他是流浪汉哪?奥文神色复杂地看著手里吃了一半的面包,当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下去。 见他不语,她紧张了,“你千万不要觉得被轻视了!”她忘情地抓住他的手,“那面包……是我想和你分享的,绝对没有,呃,施舍或同情的意思……我真的当你是好朋友──”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暖意,奥文表情奇特地看著她,缓缓打断她的解释,“我不是流浪汉。” “……我们中国有句老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所以……”她还在说个不停时,猛然听到他的话,差点咬到舌头。“你说你不是流浪汉?” “我看起来有那么落魄吗?”因为认识了她,他每天出门前还会特地整理一下仪容,如今她的话真是打击他的信心。 “这个……”她这才仔细看清他身上的hugoboss大衣和亮晶晶的loewe皮鞋,不觉糗大了。“那你为什么要天天坐在这里呢?不是很浪费生命吗?害我还想一堆词要安慰你。” 见她都快恼羞成怒,他浅浅一笑,带了点无奈。“因为我不知道要做什么。” “什么意思?”她愣住。 “意思就是,我找不到我的目标。”他看向远方,目光幽幽。“我好像做什么都不适合。” “你……你应该要多方面尝试啊!”抓著他的手用了点力,“这个工作不行,就再换另一个工作,总会找到适合的吧?” 这小女孩是真的在替他担心。奥文任由她拉著手,平静的心起了丝波动。 “我曾经在伦敦的会计事务所待过,然后隔两天就传出会计师做假帐的新闻,事务所因此歇业;之后我到电脑公司,不到一星期它就被并购,我也被裁员:我还曾经做过船务公司,结果所有船员和船长都跳槽到另一家,公司因此倒闭:再来转职到贸易公司,结果签约的公司不愿供货,只好宣告破产……” “嗯……那好像不是你不适合的问题……”应该是他很倒楣的问题吧? “但我无处可去。”他认命地拿起面包,以规律的动作继续吃。 “这样啊……”她有些叹息。“那你也不用睡在公园啊!” 睡在公园?奥文再次被面包噎到,狠狠地咳了一阵。 洁西吓一跳,猛拍他的背。“你怎么了?看嘛,今天你一直咳个不停,肯定是餐风宿露感冒了,这里的房屋租金没有伦敦那么高,你可以试著去──”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住在公园?”难道他流浪汉的形象已根深蒂固了? “难道不是?我每次经过,不管什么时间你都坐在这里,我难免会以为你是个流浪汉……” 唉!他在心里暗叹。“我有住的地方。” 他会天天呆坐在这里,是因为对人生的茫然,原本偶尔也会换换地方,但自从她出现后,他再也没有转移阵地的想法了。 或许他也下意识地在等她经过,看著她总是朝气蓬勃的样子,像在歌咏著人生的无穷希望,让他心里也能踏实一些。 “嗄?”她带著歉疚觑他一眼,自然的流露出楚楚可怜。“我又搞错了吗?” 奥文顿时觉得哭笑不得,明明被误会的人是他,但看起来却是她受了极大的委屈。如果有人稍微注意一下这里,肯定会以为有个凶猛恶汉正在欺负娇嫩的弱女子。 “没关系。”现在她即便说出她一直以为他是超人,他约莫也不会太惊讶了。 两人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事实上应该只有洁西在尴尬。她不时偷瞄他,发现他吃东西很斯文,专注地一口一口咀嚼著面包,给人很有教养的感觉。 看来她当真错得离谱!如果没有先入为主的成见,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一定觉得他是个贵族或有钱的公子哥吧? “你……很喜欢吃面包、蛋糕喔?”她小心翼翼的问。每次拿这些东西给他,他好像也不排斥,不知道他是真的喜欢吃,还是不忍见她失望?现在她已经不敢肯定了。 “很喜欢。”瞧她心虚成这副德行,他险些失笑。 “呼!那就好。”拍拍胸脯,至少这一项她没料错吧?心情一下子飞扬起来,加上今天久逢冬日暖洋洋的太阳,她突然觉得牛津这地方变得可爱起来。 “你……”他才开口,漾著柔光的美眸立刻亮晶晶地望过来。 “什么事?” “你是不是又忘了要打工?” “什么打……工!”洁西惊跳起来。什么嘛,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匆匆忙忙地收拾包包,她急忙抛下一句话,就要飞奔而去。 “希望今天的肉桂卷你会喜欢!我先走了。” “等等。”他叫住她,然后扬了扬肉桂卷的纸袋。“谢谢你的肉桂卷,建议肉桂放少些,蜂蜜换成枫糖,味道会更好。” 是吗?她愣了下,但马上恢复过来。“我知道了,谢啦!” “等一下,还有……” “啊!还有什么?”她又冲回头,顺著他的手势看向长椅……“我的牛奶!” 这下真的要迟到了,她连再见都来不及说,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抄起牛奶瓶,一溜烟地跑走了。 奥文怔怔地看著她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忍不住摇头浅笑。 “真是个有趣的女孩。” 第二章 先是手指饼干,再来是肉桂卷,洁西不经意地把奥文的建议告诉了老肯特。 他半信半疑地试做了一些,结果卖出去的隔天,一堆客人来问那个枫糖肉桂卷的事,让他十分意外。 于是过几天,老肯特拿了店里出名的小圆饼干给洁西,希望她说的那位凯伯瑞先生能再次吃出什么灵感。 不该添加香草精,应改用香草颗粒。洁西转述。 再过几天是黑森林蛋糕,她转达建议更换酒渍樱桃及巧克力的品牌。 黑麦面包,则是黑麦和小麦粉的比例应稍作调整。 接下来法国面包、蒙布朗栗子塔、蓝莓贝果…… “洁西,你能不能请凯伯瑞大师来店里一趟?”老肯特几乎要崇拜起奥文。他做了几十年面包的经验,还没有那位年轻人的舌头灵光。 “凯伯瑞大师?”她霍然大笑,“他才不是什么大师呢!他是个失业人士,每天呆坐在教堂对面公园的长椅上,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流浪汉呢!” 老肯特呆了一下,“真的吗?那他怎么对制作糕点很内行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说不定他有这个天分吧?”她耸耸肩。 “你说他目前失业?”他眨眨眼,意有所指地望著洁西。 “你是说……”她马上懂了,眼睛随之一亮。不过想到奥文先前求职的“丰功伟业”,她觉得有必要先让老肯特了解一下。“你真的决定这么做?奥文他会失业的原因,是因为他之前在伦敦的会计师事务所上班时……” 她毫不遗漏地转述了奥文的工作经验,一开始听,老肯特只是微微攒眉,听到最后,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换了这么多工作都是因为……呃,他会不会……太幸运了?” “我也这么认为。”洁西苦笑。“但他似乎因此有所顾忌,所以才天天呆坐在公园里,不知何去何从。” “没关系,那也不是他愿意的。”他突然呵呵一笑,“说不定这是上帝给我们肯特面包店一个机会,你明天去找他来吧!” “真的可以?”她笑得眉眼都弯了。 “温蒂的工作量太大,本来我就想增加一个人,总之先问问他的意愿,进来了再做调整吧!” “好,我明天就去告诉他。”心里一乐,她豪迈地往老肯特的手臂一拍── 啪的一声,他随之哀叫,“我的天啊!这位淑女,你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下手就不能轻一点吗?和你的形象完全不符嘛!” “啊!抱歉,我一时太高兴了。”顺便吐吐香舌。 “你……”瞧她告饶的柔弱模样,似乎他再追究下去就罪该万死一般,他也只能摇摇头,认了。“你要是个性也像外表一样,肯定能骗倒不少男人。” “真的吗?”洁西搔搔头,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 “不信就试试看吧!你明天去找凯伯瑞先生,麻烦装也要装一下,温柔一点,别吓走了我未来的好员工。” “是!”她信誓旦旦地保证。 *** “你说……面包店?”奥文诧异。 “是啊!我们师傅老肯特十分欣赏你,想延揽凯伯瑞大师到店里帮忙,你愿意吗?”想到老肯特对他的称呼,洁西还是很想笑。 在老肯特授意后的隔天一早,她迫不及待地冲到公园,就是为了告诉奥文这个好消息。 但他依旧皱著眉。“可是,你没有告诉他我以前……” “有,你的悲惨经历……噢不,是你的辉煌纪录我全告诉老肯特了,他还说这一定是上天给肯特面包店的机会,让你能到那里工作。”见他仍犹豫,洁西垂下眼眸,愁眉苦脸地施展起老肯特说的软招式。“不过你以前待的公司虽然倒的倒,破产的破产,但至少都是伦敦知名的大公司,我们只是牛津一家小小的面包店,或许你会觉得屈就了……” “不,我不会这么想。”她突然一副可怜模样让他可慌了,其实比起什么电脑公司或会计事务所,他对面包店有兴趣多了,就只怕自己会拖累别人。 “那就好,我们走吧!”变脸一笑,洁西急惊风地就要拉他走。 他还在傻眼她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人就已经被拉走两步了。“等一下!我……”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你还有什么问……喔,我知道了。”她上下瞄了瞄他,“哇塞!酷哥,你今天穿全套的西装耶!只是坐在公园发呆,有必要这么正式吗?” 再一次打击。 奥文尴尬得无法回应,只好维持一脸酷样。这副行头是为了洗刷流浪汉的污名,何况他的衣服几乎都是正式服装,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她的目光会因此多留在他身上一会儿。 不过,好像又多此一举了。 反正也习惯他耍酷了,洁西以为他答不出来,便豪迈地往他胸膛一拍,“算了,你们英国人都这样,我知道的嘛……呃!糟了!” 她干笑地缩回手,想起老肯特交代她一定要温柔地把奥文骗来,马上话声一变为温柔婉约。 “我是说,你们英国人很注重礼貌嘛,不过你真的穿得太正式,工作起来很不方便的。你先回家换一套轻便点的衣服,然后到肯特面包店来找我,好吗?” 他这才明白自己慎重著装简直是浪费时间,不禁在心里苦笑。 “就这么决定了,我等你喔。”她握住他的双手放至胸前,眼波柔柔。“你会来的,对吧?”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被她迷惑了。“我会。”他正想反握回去,她却收回了柔荑。 一你答应了,哈!老肯特教的这招不错,以后可以常用。”方才的温柔荡然无存,像是怕他反悔般,她提起自己的书包,挥挥手轻快地离去。 留下表情错愕的奥文,回味著方才轻轻的接触。 *** 早上的肯特面包店是一阵忙碌,在上班上课的时间过后,才稍能喘一口气。 这时又来了个客人,大门开启的风铃声响,柜台边的娜塔莎和正在把面包上架的温蒂大婶异口同声大喊,“欢迎光临!今天有好吃的──” 然后就说不下去了。 推门进来的客人活像黑手党老大,一身灰黑色的风衣,表情严肃不说,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慑人的气势,完全和芳香松软、热气腾腾的面包搭不上边。 “先、先生……你要买什么面包?”温蒂大婶鼓足勇气问。 “我要找安洁西。”来人简洁地答了。 什么?找洁西?娜塔莎和温蒂大婶对视一眼,一致怀疑洁西可能惹到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了,所以她们都忙不迭地摇头,假装不认识明明躲在后面厨房吃早餐的洁西。 “是吗?可是她说……”穿得像黑手党老大的奥文皱眉,身上的戾气更添几分。 面包店里温馨的气氛一下子沉淀了下来,娜塔莎和温蒂大婶都站在原地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惹恼这个老大,他马上拿枪出来扫射。 此时,厨房里的人突然推开门,是汤姆准备到柜台收空的铁盘。他嘴里哼著歌儿,丝毫没注意到店里的异样,直到看见娜塔莎朝他使眼色,他才诧异地往后一瞧── “你是谁?想做什么?”身为男人的本能让他挡在娜塔莎前头,敌视著奥文。 “我想找安洁西。”奥文再次叙述了来意。直至目前为止,他仍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感到莫名其妙。 “洁西?”正想问明他的来意,却见温蒂大婶在奥文身后拚命摇头,还比了个杀头的姿势,汤姆立刻会意过来。“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没有?”难道他走错了?奥文伸手至大衣内,想拿出洁西给他老肯特的名片确认。但他手才伸进去,对面的汤姆激动地跳起来,娜塔莎甚至尖叫一声,蹲下躲在柜台里。 “你们……”奥文皱起眉,表情满是茫然。 汤姆抖著声音,拿起铁盘挡在自己身前,“你你你……你别乱来,别以为有枪我们就会怕你!” “枪?”完全搞不清楚眼前这伙人在演什么,奥文怀疑自己大概跑错棚了。他终于摸到名片,想把手从大衣里伸出来,换他身后的温蒂大婶大叫。 “不──不!你不要伤害他们,他们不会反抗的,你想抢劫的话……” 在屋子里一群人各演各的时候,厨房里又有人推门出来。 温蒂大婶首先看清楚来人,连忙叫著,“洁西!快退回去,不要出来!” 就算没看到人,被这么一叫,奥文也明白来的是谁了。他迈开脚步想走过去,结果汤姆却没头没脑地扑过来,害他退了一步,两人莫名其妙地纠缠在一起。 “汤姆,加油!”温蒂大婶帮著腔,娜塔莎也探出头,替他喝采。 奥文紧揪著汤姆,担心他摔倒在地上,而汤姆也猛抓著他,怕他伤害其他人。两人僵持在原地,旁边的温蒂大婶和娜塔莎急吼吼地想帮助汤姆,一个拿著铁盘在奥文身后高高举起,另一个摸索著他的胸,想拿出大衣里的枪,在一片混乱中,忽然插入了一个柔细却响亮的声音。 “全都给我住、手!” 奥文听到这声音,如触电般的松手,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汤姆顺势将他扑倒在地,顺势扁了他一拳,娜塔莎赶紧压著他的手,温蒂大婶手上的铁盘不偏不倚地往下一敲── 当! 只觉满天星光飞舞,还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洁西的声音已像天籁般传入他的耳朵。 “噢!天哪!奥文你没事吧?你们究竟在干什么?怎么可以打他呢?他是老肯特请来帮忙的人……” 在洁西叨叨絮絮一阵子之后,众人终于明白奥文的来历,也对自己的莽撞感到十分抱歉。 汤姆协助洁西将他扶到后头厨房里坐好,娜塔莎连忙做个简易的冰袋让他冰敷,温蒂大婶则不断道歉,口里喃喃念著: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奥文好不容易清醒了些,面对著一群脸带愧色的人,他扶著额上的冰袋呻吟,“究竟发生什么事?” 没人敢向他解释,毕竟是大家有错在先,而且他长得冷酷是事实,在还没搞清楚他的为人前,所有人都噤声不语。 最后大家的目光皆落在洁西身上。 她撇撇嘴,无奈地解释,“你不知道你长得很凶吗?” 这么一句话,奥文马上领悟。他以前也因自己凶恶严酷的长相受过不少误解,至少怕他的人还挺多的。 洁西继续说明,顺便替他介绍一番,“刚才你一脸寻仇的样子进来,又只说你要找我,他们以为你是混黑社会的,才会吓成这样。那个扑向你的笨蛋是汤姆,压著你手的是娜塔莎,最后用铁盘给你致命一击的,是温蒂大婶。” “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娜塔莎赧然开口。“不过,你的胸肌挺不错的……”她还记得那个结实的触感呢! “呃,这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因为刚才你也抓著我,所以我才……”汤姆说得支支吾吾,脸都涨红了,但他仍然要强调,“我真的不是笨蛋!” 奥文摇摇头。“我是怕你重心不稳会跌倒,才抓住你的。” “噢!可怜的孩子。”汤姆还没答话前,温蒂大婶一个箭步上前,给了他一个熊式拥抱。“我真感到抱歉,你是个好孩子啊!” “没关系。”奥文没有推开她这个带著温情的拥抱,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奇妙的感觉了。 一直站在后头看的老肯特,等到这个乌龙误会解开,才慢慢地踱到奥文身前,先深深地鞠了个躬,才向他说明整个情况。 “唉,你第一天到店里就遇到这种情况,我身为肯特面包店的负责人,应该向你致个歉。过去一阵子受你照顾甚多,店里很多糕点的味道都改善了,不知道你还愿意在我们这里工作吗?” 原本想答应的奥文,遇到刚才的混乱情况,心里也浮现了犹豫,但绝非因为记恨。他是想到万一其他客人也被他的尊容吓到,因此影响了肯特面包店的生意,那就不是一个道歉可以弥补的了。 洁西瞧出了他的退却,连忙使上了老肯特指导的绝招,咬著下唇,大眼汪汪地勾住他的手。“奥文,你早上在公园的时候已经答应我了,对吧?” 看著她柔美温顺的神情,他的心都快化了,只能凭著直觉回答,“对。” 得逞的洁西低头贼贼一笑,向老肯特眨了眨眼,便拉著奥文往外走。“老肯特刚才说,要先让你跟著温蒂大婶学几天,了解整个工作流程。我先带你去熟悉环境好吗?” “好。”他根本拒绝不了她,被她拉著往外走。 “奥文,你刚才去换掉西装,怎么还是这么隆重呢?” “我只有这样的衣服……” “那改天我陪你去买几件休闲服?” “好……” 等到两人的交谈消失在门那头,娜塔莎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怪叫,“你们瞧瞧,奥文那么冷酷的脸,居然能有那么温柔的表情?” “我是不是多了个情敌?”汤姆笑得有点勉强。 “我瞧洁西待他的模样,你大概希望不大。”温蒂大婶同情地瞧著他。 老肯特呵呵笑著。“我看奥文只是外表凶,脾气却很不错,被你们打成这样也不生气,洁西愿意亲近的人,个性一定不会太差。我很喜欢这个孩子,你们呢?” 三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绽开笑容。 “我喜欢这孩子!” “我喜欢他的胸肌!” “如果他不追求洁西,我就喜欢他!” *** 奥文开始工作的第一天,一切尚称顺利。 他高头大马的,穿上洁西替他准备的围裙著实有些不伦不类,不过这不影响他的工作。他一只手可以举起十个铁盘,省去温蒂大婶很多力气。他的记忆力也不错,哪个面包叫什么,哪些东西该摆什么位置,以及每个东西的价钱,他都可以很快地熟记起来。 不过这一切都只到第一个客人踏进来为止。 一位推著婴儿车的妇人进来后,先将婴儿车放在一边,挑选了几个面包结帐,才刚推门要出去,一只大手从身后横到她身前。 “这位女士,你的婴儿车……” 大手的主人话还没说完,妇人已尖叫起来,才一回头她便看见一个高头大马、表情冷酷的男人站在身后,吓得她拔腿就想逃。 奥文无奈地拦住她,另一手把婴儿车拉到她跟前。 妇人的尖叫声在看到婴儿车时戛然而止,抬头看清楚奥文及他身上面包店的围裙后,羞愧之色也随之浮现。 “抱、抱歉。”道个歉后,妇人马上推著婴儿车离开。 奥文确定她去的脚步比来的脚步快了不只一倍。 转身回到店内,果然所有人都在对他苦笑。 第二个客人,才想进肯特面包店的门,看到一旁在擦橱窗的奥文后,拐个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便离开了。 奥文想了想,决定走进店内,和温蒂大婶交换工作。排排面包以背影面对大家,总该没问题了吧? 或许是他这个决定做得对,接下来的客人如往常般络绎不绝,只是偶尔会有人纳闷地看一下他如山般的背影。洁西也不时偷观著他,发现他做事其实很卖力,不偷懒也不苟且,但有些事情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某位客人打从进店里后,便拿著面包夹东戳西压,仿佛在测试软硬度。然而被他这么一搅弄,面包的卖相都变差了,甚至引起其他客人的厌恶。 洁西拢起秀眉,才想过去看一下,令她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奥文缓缓地走到客人身旁,用他自认最“和善”的语气问道:“这位先生,请问你想买什么呢?” 那位客人以为店员要过来烦人,而他原本也只是无聊找事干,正想藉机大肆发作一下,侧身看到来势汹汹的奥文,顿时变得支支吾吾。 “我……那个……”他抖著面包夹随便指著一个面包,“我要买这个。” “只有这个吗?”奥文冷冽的目光射向其他被他压扁或弄破的面包。 “不不不,还有那个……杂粮面包。”客人吞了口口水。 “那法国面包呢?牛奶圆面包?还有被你弄碎的杏仁饼……” “我全部都买!”他差点没哭出来。 奥文不作声,将他点名的产品一项一项夹到那客人的盘中,然后指了指洁西,酷酷地吐出两个字。 “结帐。” “好。”客人哭丧著脸走到柜台让洁西结帐,然后提著两大袋面包飞快离去。 门关上的一刹那,原本只流泄著水晶音乐的面包店里,突然冒出噗哧一声,由洁西带头,跟著所有人都笑了出来。 “你真行啊,奥文!”洁西比了个大拇指,笑到趴在柜台上。 “我看他选了很久,只是想问问他需要什么协助。”他其实没有吓唬客人的意思。“很显然他误会了。” 娜塔莎也捧腹不止,“哈哈哈,那个客人每次来都乱搞一通,这次你算替老肯特出了口气。” “是吗?”头一次,他觉得长得凶恶也有好处。“不过,我觉得自己似乎不适合这个工作……” “怎么会?”洁西闻言快步出了柜台,冲到他身边揪起他的领口。“你做得很好啊!” 不介意她仿佛要打架的动作,奥文轻声解释,“但客人似乎被我吓走不少。” 洁西急得跺脚,猛扯著他衣服,几乎是口出威胁,“我管你的!你答应我在这里工作,不许你随便辞职!” 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只知道不能让奥文就这么在她眼前消失。 温蒂大婶听她这么一说,也连忙拍拍他,“是啊!小伙子别乱想,你工作很用心,帮了我不少忙。那些客人只是……只是不习惯罢了,等他们看熟了,就不怕你了。” 一旁的娜塔莎也赶紧帮腔。他的胸肌她还没摸够呢!“奥文,你千万要留下来,不然我会很想念你的。” “我……”他低头看了眼气急败坏的洁西,只能苦笑。“我没有要辞职。” “嗄?”洁西傻眼,冷不防揍了他一拳。“那是谁说你要辞职的?害我吓死了!” 现场剩下的三人目光全射向她,洁西这才慢慢回想方才的对话,不禁双颊泛红了起来。 “那个……”小拳头慢慢的收回,“奥文,对不起喔!”她又施展起老肯特教的那招,粼粼的水眸瞅著他,语声轻柔,“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讲话太慢了,你知道我个性急嘛!” 瞧她弱柳扶风的娇态,又近倚在他胸前,他差点控制不住地抱住她。“没、没关系。” “那就好!”她安心地拍拍自己,也拍拍他,然后在奥文怅然若失之时离开了他身旁,又钻回柜台里。 娜塔莎和温蒂大婶都很清楚地看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动情,但神经粗的洁西小妮子恐怕毫无所觉。两人只能无奈相视,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 “奥文,既然你没有要辞职,刚才干么要说那种话?”洁西这会儿又恢复刁钻的模样。 “我只是想问,有没有厨房的工作,可以不露面的。”他真怕自己砸了肯特面包店的招牌。 “这个嘛……” 三位女性全沉默了下来。厨房里除了老肯特,就只有莱斯。但莱斯最近就要从法国回来了,依他高傲又古怪的个性,若有人做了他的工作,恐怕不是那么好搞定的。 “没问题!” 一片静默之中,老肯特的声音突兀地冒出。 他从厨房后头出来,笑吟吟地点头。“就让奥文到厨房来帮忙吧!” 其实厨房的工作更适合奥文,老肯特可没忘了他那超人的味觉。 “可是……奥文,你会做糕点吗?”洁西担心他做不来。 “会。”他颔首,给她一个信心满满的目光。 “那莱斯那边……”她又看向老肯特。 “我会和他解释。”他拍拍胸脯保证。 “那就好。”她抬头向奥文微笑,“加油哦!” “我会努力。”他深深地回视她。 娜塔莎看著他们的互动,又和温蒂大婶相视一眼,接著又看老肯特一目了然的模样,她突然用手肘轻撞了一下洁西。 “喂!你很关心奥文嘛!” “他是我介绍来的,我自然关心他。”洁西理直气壮地回覆。 “只有这样吗?没有别的意思?”娜塔莎在心里贼笑。 “……没有啦!” “真的?你没有意思的话,那我要开始追奥文喽!你知道的,他那一身肌肉和不怒而威的男子气概,是多么吸引我啊……” “不准你追!”她的语气间只差没透出杀意。 “为什么?” “因为……那个……没有为什么啦!客人进来了,不要再聊天了。” 已经脸颊绯红的人儿,装作若无其事地敲著收银机,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害臊。 而那位莫名其妙被谈论的男主角,则面无表情地瞧著她的反应,却在心里绽开了一个微笑。 *** “该死的!他是谁?” 完全不出大家所料,莱斯从法国回来后,看到他原本的位置站了一个陌生人,还做著他以前的工作,而在老肯特的解释下,他又知道这个陌生人做的糕点近来大受欢迎,整个人就抓狂了。 “莱斯,奥文并不是来取代你的,而是来协助你的。”老肯特苦口婆心地劝慰气得面红耳赤的莱斯,“你们做的糕点各有特色,奥文擅长蛋糕,你适合做小点心,我们分工合作不是更好吗?” 看莱斯脸色仍是铁青,一旁观战的人也纷纷加入游说。 洁西最支持奥文,因此极不希望他因此树立敌人,尤其莱斯也算是店里的灵魂人物。“就是嘛!你不在的时候,奥文帮了很多忙,减轻了老肯特不少负担,你也知道,老肯特他身体不太好……” 美眸瞄了沉默不语,显露出冷冽之气的奥文。她不怕他生气,反正他骨子里是个老好人,倒是怕莱斯会错意,以为奥文来故意找碴。 “莱斯,奥文真的很行的!有了他帮你,你以后就不必那么忙了。” 莱斯横了她一眼,仍觉得眼前的大个子很碍眼。 “你和他是情侣吧?你当然帮他说话!”他一眼就瞄出这两个人之间不单纯。 瞧她说话时,那大个子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原本冷飕飕的表情流露出一丝温柔,而她也不时将目光飘过去,这种眉来眼去的模样,要说没关系才有鬼! “我和他?”洁西瞪大了眼,差点尖叫。 但看著莱斯愤恨难乎,她突然脑子一转,顺水推舟地勾住奥文的胳臂。 “是啊,奥文是我的男朋友。”小岛依人地靠在他手臂上。感受到奥文微微一震,她不解地瞄他一眼,接著才转向莱斯。“所以你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和他和平相处吗?你们有相同的兴趣,我相信你们会合得来的。” 莱斯瘦削的脸抽搐了下。“我不信任他的手艺!”何况他以自己的手艺为豪,听说这家伙加入后,吸引了更多客人,更激发他不服输的心态。 “那……你要不要自己试试看?”经过这几天试吃的结果,她对奥文可是信心十足。 “试?”莱斯上下打量了奥文一番,“怎么试?” 他肯定是心动了!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你指定一项糕点或材料,让奥文去发挥,再把大家叫进来厨房做见证。如果你吃了之后觉得难吃,那我和奥文一起辞职!” “洁西,你不必──”奥文终于说话,将她扳至身前。他不希望自己拖累她,毕竟“吃”这一门学问是很主观的。 “放心,我相信你。”知道他会说些什么,她索性打断他,没看出他眼底压抑的激昂情绪。 “你要用你自己来替他保证?”莱斯犹豫了。毕竟洁西在店里很受欢迎,而且她出神入化的结帐速度及层出不穷的新鲜点子,著实让她变成肯特面包店不可或缺的一员。 至少到她毕业离开,找到代替的人之前,老肯特都会很需要她。 “不!”洁西动了动手指,然后直接贴上奥文胸膛。“我以他的手艺保证。” 莱斯看了看老肯特,见他没有反对的迹象,便硬下心来点头。“好!我就看看他怎么做。” 五分钟之内,肯特面包店挂上暂时休息的牌子,所有人聚集在厨房,莱斯看了看厨房的材料,开始出题。 “就以巧克力为材料,做出一份适合我们大家吃的蛋糕。” 他前阵子去法国,就是特地去学各式巧克力的制作技巧,他自认在这方面下过一番工夫,只要奥文一个做不好,他一定捉得到小辫子。 而他这个题目更是刁钻,肯特面包店里的职员们来自世界各地,他的意思无非是要奥文做一个多国口味的蛋糕,至少不能被其中一个人嫌弃。 奥文环视了大家,娜塔莎对他媚笑,温蒂大婶眼中有著鼓励,汤姆对他挑了挑眉,老肯特如往常般笑容满面,莱斯自然是带著敌意。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洁西身上,只见她晶莹的水眸坚定地望著他,像在凝视一位出征的骑士;当她上前替他系上厨师的围裙,便似亲爱的美人替骑士戴上祝福的花环。 他的心狠狠地为这个简单的动作而悸动,就像他第一次在公园里看见她的灿烂笑容时,那种锐不可当的情绪冲击一样。于是他充满自信地踏至工作台边,开始制作这个意义非凡的蛋糕。 英国人嗜甜,于是他烤了巧克力饼干压碎铺底;西班牙则是花样多,所以他以泡芙塔为构想,用白巧克力及奶油融合各式水果,做出五彩缤纷的内馅;亚洲人较不爱鲜奶油,且口味偏重又不能太过,因此他在夹层中放了低糖的克林姆酱及奇异果口味的海绵蛋糕中和整个甜味;非洲人爱苦浓重口感,最后他在泡芙塔上淋了一层苦甜巧克力酱,再洒上碎坚果。 做好盘饰,一个看来色彩鲜艳又口味适中的蛋糕就完成了。 每个人看到成品都发出一声惊叹,尤其是洁西眼睛都亮了。他做的比她想像的要好出百倍,如果这个蛋糕还不能博得莱斯的认同,肯特面包店大概可以关门了。 “老天爷啊,你在哪里学做的蛋糕?”娜塔莎忍不住赞美,“看起来真是太棒了!” “还不知道呢!”莱斯非常不情愿地拿起叉子,切了一小块泡芙品尝,而其他人看他动了,也跟著吃了一小块。 洁西咀嚼著嘴里的滋味。真是太美妙了,背后只差没飞出龙来! 一路观察他制作的过程,她以为味道会很突兀,想不到每个部分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她满足地朝他一笑,竖起一根大拇指。 于是奥文安下心,即使莱斯持反对票,有她的微笑就足够了。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著莱斯,等他做出最后决定。只见他皱著眉头一口又一口地吃了大半个蛋糕,还不耐烦地一再拿起蛋糕端详,在众人的期待中,他带著复杂的神色开口了。 “这个蛋糕……不能在店里卖。” “为什么?”洁西惊叫,“我觉得很好吃啊!” 旁边的娜塔莎、汤姆和温蒂大婶都跟著点头,非常赞同她的意见。 在莱斯说明前,老肯特也附和一句,“确实不能在店里卖。” “老肯特!一洁西一急,气急败坏地上前,“你……你不是支持奥文的吗?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这个蛋糕成本太高,挂上售价根本卖不出去。”莱斯冷冷地说明,“而且材料用得多,做工又繁复,完成这一个蛋糕的时间差不多可以烤出五炉不同的面包,这对强调样式口味多变的肯特面包店而言,是不划算的。” “是这样吗?”洁西整个气虚了,她愧疚地瞄了眼奥文。都怪她提出这种烂建议,现在两个人可能都要失业了。 奥文则对她温柔一笑,微微摇头,仿佛一点儿也不在意。 “不过……”莱斯停顿了一下,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你当初的条件是只要我觉得难吃,他就得滚出去。而我觉得这个蛋糕……很不错,这个味道我做不出来,因此随便他要不要继续留下。” 说完这段话,他转身出了门,或许他得调适一下,才能平复自己内心的不甘及嫉妒。在门阖上后,众人的欢呼立刻响彻厨房,闹得老肯特必须出面制止。 “够了,够了!现在还在上班,我这店还要开呢!”他笑著摇头也走出去,其他人也吐吐舌头一一跟上。 最后离开的是洁西和奥文,在开门的前一刻,洁西突然回头,出其不意地在他颊边送上一个香吻。 “奥文,你太棒了,我真以你为荣!” 话说完,她便转身要走,奥文却从背后一把将她抱住,那种心里头一下子充实的感觉,几乎让他不想放手。 “怎么了?”她心里直狂跳,却又对自己突然兴起的害羞反应莫名其妙,最后告诉自己或许是他太过于感谢,只能用肢体语言表达。 “你方才说,我是你的男朋友……”他非常在意这段话,而这也是让他能定下心来做出一个完美蛋糕的动力。 “哦,那个呀!”洁西回过身,拉开一个距离,豪气千云地用双手拍拍他的双肩,“你知道吗?我在肯特面包店可是受到重用的呢!所以莱斯怎么也要卖我点面子,我会那么说,是避免他太过刁难你。” “只有这样吗?”他心中涌起一阵失望。 “是啊!”她坦率地点头。“我们是好朋友嘛!罩你是应该的。” “难道你真的没想过……”见她无伪的回应,他的心都冷了一半。“我是说,我们两个只能是朋友吗?” “不是吗?”她确实一直这么想的,不过,最近似乎有些变质的感觉,总觉得他对她的吸引一日强过一日,连她都快无法厘清自己的心情了。 奥文深深地凝视她,最后放开手。“我明白了。”他垂下眼睑掩去心中无限的失落。“是我想太多了。” “奥文,你……没事吧?”她敏感地察觉他不对劲。 “没事。”他硬挤出一个笑,“走吧,上班了。” 第三章 “娜塔莎,你会不会觉得奥文最近怪怪的?” “那要问你自己喽!” “问我?” 洁西一头雾水。 莱斯回来后,奥文仍如往常般工作,虽然前者对后者仍是非常冷淡,不过已没有那么深的敌意。 反倒是奥文越来越沉默了。以往工作到一半,只要她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管他在忙什么,一定马上回视她,给她一个微笑。然而,最近她似乎已好久没看见他湛然的绿眸及迷死人的笑了。 当然他工作还是一样的认真……不,该说是太认真了,认真到连和她说话聊天的时间都没有。 趁著店里没客人,她观个空到后头厨房,看到奥文正专注地将面团分成小块。 “奥文。” 忙碌于工作的人抬起头来,看了眼来人后,点个头示意又开始忙他的。 洁西简直不敢相信,以前她走来和他聊天,他一定会极温柔地迎视她,而今天居然这么疏远,连目光都没和她对上。 就像在逃避什么似的。 “奥文!”她沉下脸走了过去,偷瞄了眼对面料理台的莱斯和老肯待,确定他们没有偷听后,才拉住奥文的衣袖。“你最近很奇怪,为什么都不理我?” “……我在忙。”久久,他回了一句,手上的动作没停过。 “我觉得你在生我的气。” “我本来就长得凶。”他终于停手了,却是转身走到冰箱边,拿出事先做好的馅料。 “少来了,我还不了解你吗?”虽然他的表情一贯的严酷,但她就是感觉到了严酷之中的一丝不快,而且只针对她。“老实说,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嘛?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事了?你明白跟我说,我会检讨的。” 她一路直跟著他,最后挡在他的前面,迫使他终于低下头来看她,但洁西却发现他的绿眸透出满怀心事,显得更加深沉了。 “没有,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错了。奥文在心里补充。 “是吗?”她很怀疑,甚至对他带著些微落寞的语气感到有些愧疚。 不过,她在愧疚什么呢?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奥文无奈地看著她。他承认自己的逃避,但那是希望自己能调适好心情再来面对她,而不是对她有所怨怼。 可是他不知从何解释起,更怕真的解释了,会吓坏她。 “洁西。”站得远远低头挤花饼干的莱斯突然插口,“你还不懂吗?他根本不想理你。” “可是他刚才说没有。”她微恼的反驳。 “那是客套话,你听不出来吗?”把烤盘放进烤箱后,莱斯肃起脸,不悦道:“你们情侣吵架,请私下解决,不要耽误了厨房的工作!” “可我们又不是情……”想到之前的托词,洁西突然住口。 “不是什么?”莱斯眯起眼。 “我们不是吵架啊。”她硬拗回来,还勾起奥文的手臂以示证明。反正即使他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不会推开她的。 听到这里,老肯特突然呵呵地笑起来,“没关系、没关系,情侣吵架,就用情侣的方式解决,一定有效的。” 洁西看到老肯特朝她眨了眨眼,想到他教的招式用在奥文身上都很有效,连忙问道:“什么方式?” 老肯待朝她勾勾手,在人走过来后附耳低语一番。 “真的吗?可是我们不是真的情侣耶!”她脸色微红地瞥向奥文那方,发现他也正在看著自己,居然有种“下不了手”的感觉。 “听我的就对了。”老肯特将她往奥文那儿一推,“这里就交给你们,我出去看看,听说汤姆今天会接一个大案子,也该回来了。莱斯,跟我一起去吧!” 观察两人一阵子后,莱斯冷哼一声,脱掉身上的围裙丢在桌上。“给你们十分钟。” 他们转身走了出去,很显然是将空间留给小俩口谈个清楚。 洁西方才被老肯特一推,没头没脑地撞进奥文怀里,等她回过神来,厨房里只剩他们两人了。 她这才发现彼此的距离有多么靠近,小巧的脸蛋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呼吸顺著他肌肉的起伏而紊乱。 当下,她真有一种不想离开的感觉,这个怀抱让她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及依赖心,回想老肯特的交代,她横下心,干脆赖著他不放。 她不知道的是,奥文内心受到的冲击更是她的数倍,心仪的女孩如此娇柔地窝在自己怀里,要不产生旖念都难。他极力克制住想狂吻她、扑倒她的冲动,强迫自己要拉开距离。 硬生生的被拉离温暖的胸怀,洁西可不依。冲著他不敢对自己怎样,她强硬的抱住他,小脸埋在他胸前磨蹭。 “奥文……我们不要再这么阴阳怪气的相处了好吗?不能恢复以前那样吗?你突然不理我,我好难过喔。” 被一字字的软语呢哝迷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男人,只能默默地摸著胸前香软人儿一头乌溜溜的秀发,答不出个所以然。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喽!以后不准不理我!”老肯特的计划果然奏效!她扬著骄傲的笑昂起头,用目光表达她的高兴,却瞬间被一泓碧绿的深潭吸引住,自个儿也难以自拔。 两颗头慢慢接近了,唇对著唇…… 其实她并没有要完全照老肯特的话做,至少接吻──这种情人标准作业流程──不在她的规划里、然而此刻它势必要发生了,她却没有一点拒绝的念头。 两唇相接的那一刹那,她顿时明白奥文这阵子的别扭是为了什么,原来自己才是那个不开窍的人。只是这样轻轻的触碰,两人都瞬间迷失了,小心翼翼地试探著对方的接受程度,奥文终于忍不住想加深这个吻,突然间…… “啊──” 亲密的两人被面包店前头传来的尖叫声一惊,随即弹开来,还无法厘清彼此因这个吻而可能改变的关系,奥文已经反应过来,拉著洁西冲了出去。 “怎么了?” 只见娜塔莎惊恐地指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老肯特。 “老肯特突然昏倒了!” *** 老肯特有长期的糖尿病及高血压,听到汤姆带来的好消息后,一时太高兴血压升高,造成急性心肌缺氧而休克,幸亏奥文当机立断地施行心肺复苏术,才救了他一条老命。 医生要他住院观察一阵子,看看有没有因缺氧而留下什么后遗症,更强调他日后不能再做太过激烈的运动,也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饮食上更要控制,像糕点这类高热量高糖分的食物,就完全不能吃。 这下问题来了。 汤姆接下的案子,是英国政治家维尔先生儿子的婚宴,肯特面包店因牌子老、品质好,故被委托制作数百份宴会上食用的点心。这无疑是为肯特面包店打了个大广告,现在却因老肯特病倒而陷入危机。 “怎么办……”汤姆看著病床上脸色苍白的老肯特,“少了老肯特,谁来拟菜单?还有,厨房人手也会不够……” “我看我们去和维尔先生道个歉,拒绝这次的订单好了。”莱斯皱眉。 “可是这会损及肯特面包店长久以来建立的信誉……”洁西很犹豫,虽然他说的有道理。 店里所有人跷课的跷课、跷班的跷班,都来到医院探视老肯特,现在知道这个情形,全都说不出话来。 “也只能如此了。”温蒂大婶叹了口气。她知道等老肯特醒来后知道了,一定会伤心生气的。 “不!”在一片倒的声浪中,向来沉默不语的奥文突然开口,“我们要接这个案子。” “我们要接?”莱斯质疑的音调都拉高了,“我们有什么本钱接?老肯特病例了,失败了谁来负责?” “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奥文侃侃分析,充满威严的外型更添加了说眼力。“菜单的草拟,我们两个可以一起讨论,至于厨房人手不足,我们也可以辛苦一点,甚至洁西、娜塔莎他们都可以帮忙处理装饰、分装这些一教就会的工作。老肯特病倒了,我们更要撑起来,让他能安心养病。” 被这么一说,大家的信心都来了,但莱斯仍是犹豫不决,毕竟他经验最老,要承担的压力也最大。 见他踌躇,奥文下了猛药,“你去法国,不就是为了独当一面吗?” 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莱斯眼神一凝,意志立刻变得坚定。“好!我们就接下这项委托。” 汤姆放松心情笑了,他在奥文背后一拍,抛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而奥文见大家都被激起了斗志,也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瞬间征服了娜塔莎。“天哪!我从来不知道这家伙笑起来这么迷人,说话又这么有魄力,我以为他只有肌肉呢!” “我早就知道了。”洁西也跟著微笑。她可是早就为他的笑容所倾倒,只是自己迟钝到最近才发现。 “可惜他喜欢的是你,唉……”想到自己已失了先机,娜塔莎不禁叹息。 “你怎么知道?”洁西好奇问。她自己都不很确定他的心意呢! “拜托!看他望著你的眼神,还有他只对你一个人温柔,就知道他爱死你了好吗?”说完还顺道翻了个白眼。 “是这样吗?”她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后知后觉。 不过他有多爱她呢?两人早先分享的那个吻,在他心里又代表著什么意义?而当她无意伤了他的心,他宁可闷在心里,也不肯向她明说,究竟他能憋多久? 洁西露出一个意味深远的笑容,这或许是很值得追究的一个问题! *** 肯特面包店开始忙碌起来。 汤姆和维尔先生联络了细节,马上请莱斯和奥文进行菜单的研拟,待一切确认无误之后,肯特面包店立刻进入紧锣密鼓的状态。 趁著店里的公休日,莱斯和奥文赶紧教大伙儿做些简易的装饰及烘焙的技巧,以便到时候能帮得上忙。 “汤姆,你挤的花好丑!” “丑吗?洁西,我这个叫艺术!” “你根本是在浪费奶油……” “那我再刮起来重弄……” 奥文在另一边教授娜塔莎挤花的技巧,突然觉得这阵打闹的声音很刺耳。 “奥文,这个花这样挤对吗……奥文?”教学的人突然失了神,娜塔莎颐著他的目光看过去,随即露出一个吊诡的微笑,口中也放大了音量,“凯伯瑞先生,你可以关心一下你可怜的学生吗?” 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奥文这才回过头,微赧地低声道了歉,再次示范正确的挤花方式。 “专心点嘛你,汤姆,你挤的花像大便一样,谁会想吃?” “那你挤得漂亮,你来教我好了!” “刚刚奥文不是说了吗?来,你看著我的动作……” “不是!我是要你抓著我的手教我挤。” 娜塔莎兴致勃勃地看著奥文额角爆出青筋的模样,原本就不甚和善的脸显得更加冷酷,她忍不住用纤指戳了戳他的手臂。 “奥文,你挤出太多奶油了。” “……抱歉。”阴沉的目光收回,继续教学。 “臭汤姆!不要把奶油涂在我脸上……” “我偏要!哈哈哈,小花猫。” “讨厌鬼!都弄脏了啦!” “来来来,我帮你舔掉它……” “啊──” 还没等到洁西拒绝,娜塔莎比她先尖叫起来。 “奥文!你搞什么鬼?” 小于注意力放到洁西那边,他一时气急力气用得太大,不小心把挤花袋捏爆了,离得最近的娜塔莎自然首当其冲,满脸满身全是奶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惊觉自己的失态,奥文原本黑著的脸变得又红又青,不知道该先去解救洁西,或先解救娜塔莎,抑或先揍汤姆一拳。 “我很抱歉!”最后还是选择先解决眼前的事情,他顺手拿了块布给她。 娜塔莎却不领情,最注重仪表的她被弄成这副德行,晚上要怎么出去玩呀? “可恶!我要报仇。” 她顺手刮起脸上一堆奶油就往奥文脸上抹去,后者半因愧疚半因反应不及,马上变成“小白脸”一名。 洁西和汤姆抗战到一半,见到娜塔莎在欺负她的心上人,当然二话不说地冲过来帮他。 “娜塔莎,你居然欺负奥文?你别躲!”她用力丢了一坨奶油过去。 “是你的奥文先整我的!”闪过奶油,也回敬一坨给她。 两个人丢来丢去,不小心波及到汤姆,他老实不客气地加入战局。而站在中间的奥文也无法幸免,既然有机会教训汤姆,他也拿起挤花袋和他们大战起来。 “不要再丢──”莱斯皱起眉来大喊,可才一张嘴,一坨奶油不偏不倚地进了他的嘴巴。“呸呸呸!是谁干的?” 目前的一片混乱已找不到凶手,他气得挽起袖子,由身前刚打好的一盆鲜奶油内抓起一大把,直往四人身上砸去。 这下你来我往,热闹非凡,一开始带著气愤的偷袭渐渐变为笑闹性质,尖叫变为狂笑,这群年轻人居然忘我地玩起来了。 “你们闹够了吧?”温蒂大婶推开厨房的门,叉著手站在门外,没好气地看著这五个大孩子不知是玩还是打在一起,当下哭笑不得。 “呃……我们……”莱斯狼狈地想解释,却找不出任何理由。 “是我的错。”奥文先道歉。 “是娜塔莎啦!是她先欺负奥文的。”洁西当然不会让他吃亏。 “还不是你和汤姆先玩在一起,奥文吃醋了,才会……” “吃醋?” 不解的眼神投向奥文,只见他随著娜塔莎的话而偏过头不语,满脸尴尬的模样,洁西顿时明白了。 她向旁边移动了几步,特地让自己的脸对上他的,没想到他干脆低头假装整理衣物。 洁西差点忍不住喷笑。他的反应实在……太有趣了! “算了!都别再玩了,你们等会儿先整理厨房,不弄干净不准走。”看奥文窘得都快撞墙了,真拿他们没办法,温蒂大婶摇摇头再次发出警告,“过几天到伦敦的汉弥顿大饭店去送点心时,你们最好听话点,别砸了老肯特的招牌。” *** 汉弥顿大饭店吗? 载著餐点的小巴上来到饭店前,奥文昂首望了望这座富丽堂皇的五星级大饭店,神情满是复杂。 “嘿,该进去了,你发什么呆?”这家伙是没见过大场面,瞧呆了吗?小心地扛著结婚蛋糕其中一部分的汤姆,用肘部顶了顶他。“我知道这饭店很棒,你也不必看成这样吧?你知不知道你冷著一张脸瞪著饭店,看起来超像要进去放炸弹的!” “不,我不是……算了。”多解释也无益,奥文甩甩头,单手就拿过汤姆手上扛的东西,气势昂然地走进饭店。 留下双手空空的汤姆,一脸错愕地喃喃自语,“哇啊,他是机器战警吗?这么孔武有力?还好我早认识他,知道他脾气好,否则不被他扛著家伙进去寻仇的样子给吓死才怪……” “发什么呆啊?笨蛋!你是没见过这种大饭店吗?”黄雀在后的洁西拍了下他的肩膀,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已提著装饰用的花朵跟上奥文了。 “搞什么嘛!明明看呆的人是奥文,这对情侣也太过分了……”自语到一半,他突然皱起脸,抽搐著嘴角苦笑。“不、不会吧?连我也觉得他们是情侣了?那我岂不是不战而降?真是天杀的!” 拖著沉重的脚步,汤姆本想跟进去,却被后头的温蒂大婶拖回小巴士,继续做他苦命的搬运工。 进到婚宴会场的准备区,肯特面包店的人开始有效率地动起来。大部分的糕点已经在店里烤好,剩下的只是摆盘及装饰,再请布置会场的人员安放在适当的位置。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十层的结婚蛋糕,上头缀有奥文花了一整个上午制作的精美天使人偶,看起来美轮美奂,方才维尔先生的儿子只是瞄了一眼,便大大地赞不绝口。 不过,原本工作的分配有了小小的改变,原本奥文和莱斯一起负责结婚蛋糕的组装,但在前者以非常的速度完成后,两人转而监督及指导其他人做盘饰。奥文硬生生站在汤姆和洁西之间,做著原本不属于他的工作。 “洁西,这个巧克力饼干是这样摆吗?”汤姆问。 “不,是这样摆。”奥文答,顺便做给他看。 “啊!花朵不小心沾到奶油了!”洁西低声叫。 “我来帮你擦──” “我来。”奥文打断汤姆,拿起纸巾仔细地擦拭花瓣。 “我这里完成了!洁西,我来帮你。” “我也好了,我来帮她就好。”奥文不动声色地挡在汤姆身前,快速地帮忙洁西的工作。 “洁西,你那里弄脏了,我替你……” “我来就好。” “洁西,饼干用完了,我来……” “我来就好。” “洁西……” “她的事我处理就好。” “请问凯伯瑞大师,我什么时候才能和洁西小姐说话?”汤姆翻了翻白眼。 “什么时候都不行。”奥文凝著脸瞪他,“你去帮娜塔莎。” “为什么不是你帮娜塔莎,我在洁西旁边协助?”汤姆发出不平,反正早就不怕他那副凶相。 “因为他是总指挥,你不是。”终于有机会插嘴了。拍拍手中饼干屑,洁西一手勾住奥文,朝汤姆嘻嘻地奸笑。 “你们……”一只手指颤抖著指过来又指过去,“真的在一起了?” “这个嘛……”柔媚的水眸滴溜溜地转了转,“就程序上来说,还不是。” 奥文的心霎时沉了下来。 “那要怎么样才算是?”汤姆绝望地叹口气。 “看某个人什么时候开窍喽!”俏皮的话里藏了一丝埋怨。 那位某人下沉的心随即高扬,他正色扳过她的肩。 “洁西,我……” “等一下──” 尖锐的叫声中止了奥文的告白,他揽起眉头往来人一看,不是汤姆,而是娜塔莎匆匆地跑过来。 “呼,呼,不管你们在说什么,都先、先停一下……”等她喘够了,她才拉著洁西,“那边有位饭店人员想请你过去一下,职位好像满高的,你去看一下吧?” “有问题应该找莱斯吧?为什么是我?”洁西纳闷地指著自己的鼻头。 “我也不知道,该不会你进来时太急,不小心砸了什么东西,或是得罪什么人吧?” “怎么可能?我再急也不会急成这样。”她直跳脚。 “不管,先过去看看再说,你们两个赶快把剩下的东西弄一弄。”娜塔莎废话不多说拉著人就走。 汤姆和奥文对看一眼,两人都认命地继续做著繁琐的工作。 半晌后,汤姆突然开口,“喂,你和洁西是来真的?” “嗯。” “我看你们很暧昧,为什么不和她说清楚?” “……我也很想。”但每到紧要关头总是就被打断,唉。 嫉妒突然变成同情,汤姆叹息著拍拍他的肩,“我明白,你自求多福吧!我也要去为自己哀悼了。” 嘴角逸出苦笑,奥文只能远远地盯著洁西跟著娜塔莎走出婚宴大厅,眸色倏而转深。 饭店的高层吗? *** “恭喜!我们成功了!” 晚上的肯特面包店是一片欢乐气氛,因为大家在老肯特不在的情形下,完成了维尔先生儿子的婚宴,糕点还受到众宾客一致的好评。老肯特在医院里听到这个消息,还吵著要出院和大伙儿一起庆功呢! 不过他的愿望在医生的教训下幻灭,其他人还是在店里开香槟庆祝,奥文和莱斯两个大功臣被拱在中间,只差没被剩下的老弱妇孺丢起来欢呼。 “你们真是太棒了!” “对啊,那个结婚蛋糕推出去的时候,新娘都哭了呢!” “该不会是吓哭了吧?” “哈哈哈……” 喜悦之中,只有一个人仍是眉头深锁的模样,但这个人却非刚刚宣告失恋的汤姆,而是功臣之一的奥文。 “喂!大块头,今天这么高兴,你干么还是这么酷呢?很少看你笑,笑一个来看看吧。”汤姆举著酒杯笑道。 “喂喂喂,我劝你别看。”娜塔莎笑得有点神秘。 “为什么?怕吓到我吗?”他不以为然地撇嘴。 “不!”大波浪的发丝随著她摇头的动作左右摇摆起来。“是怕你看了会自卑。” “不!我不相信──”假装捧著心,他夸张地大叫,“我的洁西就是这样被拐走的吗?” “哈哈哈……”众人又笑起来,但奥文只轻扯嘴角,仍是心事重重。 “喂,奥文,你怎么还是闷闷不乐的?”汤姆灵光一闪,“啊!难道你还在懊恼今天没办法向洁西告白的事吗?” “那就马上来吧!”温蒂大婶兴致来了,连忙帮腔。 当事人之一的洁西只是微带羞怯地瞅著他,那娇柔的模样,让奥文的心卜通直跳。 但,他烦恼的事并不是这个……不,应该说,比起这项烦恼,还有更烦的事。 “其实──”他深吸了口气,为难地一笑,“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和大家说,这件事我隐瞒了很久,原本说不说都无所谓,但这件事从今以后可能会影响到肯特面包店……” “你绕口令了半天,到底想说什么?”娜塔莎好奇。 “其实我──” 砰!哗啦── 刺耳的声音截断了奥文的话,店里的落地玻璃莫名其妙地碎了。大家还在震惊之中时,由破碎的窗框中跳进来几个人,手持球棒,似乎想来抢劫。 “不会吧?奥文,你真的那么衰,每次告白都被打断?”汤姆怪叫。 “这不是重点吧?”洁西横了他一眼,转而对那群不速之客喝道:“你们想做什么?” “洁西,不要冲动。”温蒂大婶知道她急公好义的性子,便先按捺住她。“你们想拿什么自个儿拿,不要伤人!” 不知为何,他们不是走向收银机,而是抡著球棒乱无章法地开始砸店,店里的人被吓坏的温蒂大婶拉到角落,娜塔莎尖叫不停,所有木架铁架以及桌椅被毁坏倾倒,此时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你们究竟在干什么?”洁西不顾旁人阻止跳了出去,举起小小的拳头就要冲过去,“看我的中国功夫。” 一听到中国功夫,店里的大伙都尖叫起来,“洁西,不要──” 此时一只大手从她胸前横过,挡住了她的去路。“我来。” 一腔热血被浇熄,她抬起头看向挡路的奥文,却被他凛冽的神情惊呆了。以往他表面严酷,但她尚能感觉他内心的柔软,此刻,他身上冰冷的气息却像由灵魂深处散发出来般,令人望之胆寒。 迈著稳健的脚步走过去,奥文一手抓住挥来的球棒,另一手立刻一拳将人打飞至店外,其他入侵者一拥而上,他更是三拳两脚将他们全踹飞或扔出店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我的妈,我就说他是机器战警嘛!”汤姆看得脸都歪了。 “原来……原来他那么厉害……”洁西说得吞吞吐吐,差点闪了舌头,“我一直错看他了,把猛虎当病猫,还以为他是个软脚虾呢……” 横竖店已经被捣得乱七八糟,遇到奥文这个恐怖分子,那些人也没抢钱就逃了。他转身回到店里,众人正想开口赞美他,却见他表情阴翳地向大家鞠躬,满是愧疚。 “对不起!那些人是冲著我来的,是我拖累了大家,我明天不会再来了,老肯特那里我会再向他辞职。” 语毕,在所有人的错愕之中,他满脸寒霜地走了出去。 第四章 “奥文、奥文,你别走!” 洁西急急忙忙地追上他,见他脚步仍没有停留,她横下心快步上前抱住他雄壮的臂膀,看他敢不敢拖著她走。 终于,奥文还是放缓了步伐,表情沉重地凝视著她,绿瞳似乎满载著无法承受的重量。 “你为什么要走呢?为什么店里被砸会是你害的?”她不懂他为何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眼睛微阖想了一想,他深叹口气,“你不怕我吗?我是那么的……粗暴。” “为什么要怕你?”洁西偏著头,“我以前也在你面前揍过人,你还不是……呃,亲了人家……”说著,粉脸泛红。 她的话让他表情变得缓和,心也暖了起来,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汉弥顿饭店的董事长,是我父亲。” “你亲了人家就要负责,怎么可以说跑就跑……你刚说什么?”听清楚后瞪大眼,她差点咬到舌头。“汉汉汉……汉弥顿饭店的董事长,是你父亲?” “是的,也是今天约见你的人。”他不用看也知道。 “原来如此……”她稍作联想,马上明白其中症结。“难怪他问我和你的关系,还把肯特面包店的事问得好清楚,我还以为他看到我们的糕点很喜欢,才多问的哩!” “面包店是他派人砸的。”他可以确定。 “你怎么知道?” “我工作过的会计事务所,做假帐的事是他找征信社查的;电脑公司是他并购的:船务公司的人员是他挖角到汉弥顿豪华邮轮去;贸易公司断货,也是他阻拦的……” “嗄?那一切不是因为你很衰吗……啊不,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要处处阻挠你?”她差点转不过来。 “因为他要断了我所有的出路,最后只能回去继承汉弥顿集团。” “你不想继承吗?那么大的饭店耶!”要是她可就爽翻了,她在牛津主修的是管理学位啊! “我对经营饭店没兴趣,我的兴趣是烘焙,在这方面也下过苦功钻研。读餐饮管理学校时,我更是偷偷瞒著父亲转系,由饭店管理转成厨师训练。当我父亲知道 后,气得火冒三丈。” 他苦涩地笑,又说:“所以我和他赌气,决定要做出一番成绩让他认同我。为了怕他发现,我还先做别的工作,他一一断我后路,我便从伦敦躲到牛津。当你向我提出到肯特面包店工作时,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不断骗自己他不会找到我,但一方面却害怕他会故技重施……今天的事,果然被我料中了,我真的很抱歉,是我太自私了。” “不!人各有志,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你呢!”她冲动地上前用力抱住他,此刻才想通初见他时,他满身的寂寥气息是为了什么。“你是个很棒的面包师傅,你做的面包吃下后有种幸福的味道,这是手艺再怎么精湛的人也做不出来的。放心,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谢谢。”他本能地回搂住她,吸取她芬芳的气息。“但,我书店里被砸了,也没脸再见大伙儿。赔偿的事,我会去找老肯特谈……” 玉手捂住他的嘴,她嗔怪地白他一眼。“你这么说,简直侮辱了大家对你的关心,在我追出来之前,大伙儿还说一定要把你找回去呢!” “他们真的还愿意接受我?但我……”他感动得快说不出话来。 “相信我,不要轻言辞职,店里被砸了,我们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整理,况且没有砸得很严重嘛!你不是也要求过莱斯不要逃避现实,怎么你自己不能以身作则呢?” 感受到他僵硬的身躯渐渐软化,她抬起红扑扑的脸蛋,无预警地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 “这是你刚才英雄救美的报答。你再逃,可就会变狗熊喽!” “狗熊?挺有趣的说法。”他不懂中文有这样的用法,但却因她的心意而情感澎湃。“我可以再吻你一次吗?” 她笑睨著他,“先把你之前被打断好几次的‘程序’完成吧!” 意会之后,奥文温柔地笑了。“安洁西小姐,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这么简单?真没诚意!”她轻捶他一下,然后闭上眼,迎接他落下的深吻。 这个吻仿佛一个神圣的仪式,见证了两人跨越国界的爱情。奥文觉得自己就像是跨越了千山万水,终于得到怀里的珍宝,在这一刻,他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好爱好爱她。 意犹未尽地分开,大手牵起小手,两人极有默契地一起往初相识的公园走去。 奥文问:“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我外宿在我们学院附近,靠近高街那一带,你呢?” “我住在欧班克旅馆。” 欧班克旅馆? 小手的主人脚步停了,美眸瞪向他。“你是汉弥顿的小开,居然去住敌手的旅馆?难怪你爸气疯了。” “这样他才找不到我。”奥文无奈地一喟,“但自从知道维尔先生儿子的婚宴在伦敦汉弥顿举行,而我又势必露面后,就知道自己非曝光不可了。” “那你快搬家吧!”她没好气地继续前进,“你住那么贵的旅馆,还一住就几个月,这么招摇还想说人家找不到你,简直是自打嘴巴!接下来的日子,你要节省一点,丢掉你的公子哥儿习气,才能更快接近你的梦想嘛!” 她没有要他回去接掌汉弥顿,却支持他完成梦想,等于放弃了荣华富贵而愿意和他一起吃苦。想到这里,奥文几乎想把她揉进自己怀里。 “好了,我到了。”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后,洁西停下脚步。“答应我,你明天还要到肯特面包店来上班喔!” “……” “奥文?凯伯瑞!你想马上和新任女朋友进行第一次的冷战吗?” “……我明天会去上班。” *** 隔日。 “洁西,你确定奥文还会来吗?” “我确定。” “但他到现在还没来耶!” “说不定是他有点事,所以比较晚嘛!” 距离上班时间已过一小时了,但昨天信誓旦旦要来上班的人,到现在连个影儿都见不到。 她跷了早上的课到店里帮忙清理,娜塔莎也一样,所以店里所有人都到齐了,只差一个他。 洁西把奥文的来历及苦处简单地向大家说明,结果所有人的反应都不是她原来猜测的讶异,而是恍然大悟的样子。 “奥文穿的衣服都是名牌,果然是个有钱的贵公子!”娜塔莎了然地颔首。 “难怪他有那种吓死人的威势。洁西,你确定他是汉弥顿的小开,而非义大利黑手党的继承人?” “如果他是,你早就被毙了!”洁西横了汤姆一眼。 “唉,奥文这个可怜的孩子,有委屈怎么不早说呢?”温蒂大婶不舍地望著外头街上,试图梭巡那个高大的身影。 “你们不怪他隐瞒事实吗?” 汤姆皱皱鼻头。“我们只怪他上班迟到,店里乱成一团,他这大力士居然不出面整理!” 温蒂大婶也露出慈祥的微笑。“他对我们而言,就是单纯的奥文,那个老是埋头苦干做面包的老实头,这和他是谁的儿子有什么关系呢?” 洁西笑了。“谢谢你们。” “谢什么啊!”娜塔莎风情万种地拨拨头发,“你真把自己当成他老婆了?” “娜塔莎!”洁西羞得猛跺脚,小女儿的娇态让汤姆又开始捶胸顿足。 “唉,谁来可怜我这个失恋男儿啊!本想和可爱的小洁西谱出一段浪漫的异国恋曲,结果居然被一个大老粗给抢了……” “还在演?难怪奥文对你感冒,成天紧张兮兮怕你会把洁西抢走。”娜塔莎不客气地揭穿他。 演?洁西柳眉微挑。对了,既然奥文那么在意汤姆的话…… “汤姆,你过来一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见他附耳过来,她也慢慢靠上去,看起来就像要亲吻他一样,但她的注意力全放在外头。 就在她要碰到汤姆的前一秒── “抓到了!”她推开一脸茫然的汤姆,咻的一声冲出店门,从公车站牌后方拉了一个人出来,并拖进店里。 “奥文?”所有人看清了硬被小女人揪进店门的大男人后,都觉得这一幕有些滑稽,全偏过头或转身忍笑。 “我就知道你早就来了!为什么不进来,要躲在外面呢?”洁西不悦地教训起他。 他难堪地抓抓头,“我只是,我担心……” 他在担心什么大家都知道,也不为难他。 汤姆率先丢给他一支扫把,“拿去,门口那一块就交给你了。” “我……”他接过扫把,却呆在原地不动。 “干么杵在这里?”娜塔莎也丢给他一块抹布,“扫完地去擦窗户,欸,你都不知道少了你,上面没人擦得到吗?” “你们不怕我又害……”他有些艰难地开口。 “奥文,赶快清理一下吧!今天店没开,好多客人在问你的水果蛋糕呢,莱斯光应付客人都快发疯了!”温蒂大婶拍拍他宽厚的背。 “你们真的不怪我?”一手扫把一手抹布,他仍是手足无措。 “你再继续啰唆,我就怪你把厨房全丢给我一个人!”莱斯从后头出来,目光犀利地盯著他。 这下他再怎么迟钝也该懂了,大家真的不怪他,只怨他躲在外头不进来帮忙,待他也一如往常。他相信洁西已和他们解释了所有的来龙去脉,但大家都体贴地不再多问,也不计较他的身分及隐瞒…… 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我会保护你们。”他突然冒出这一句,在大伙儿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又保证似地加了一句,“还有这家店。” “你这不是废话吗?”汤姆给了他一记白眼,然后戏谑地笑。“店里就你最会打,不靠你靠谁?” “不过,我们的拳头虽小,也不是完全没有用的。”洁西拉起衣袖,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臂,做出一个大力士的动作。“我有中国功……” 话还没说完,所有人已是白眼直翻。 奥文见状,不著痕迹地走到她身边,拉下她的衣袖。 她无瑕的肌肤只有他能看,他可没忘了汤姆还站在她身旁。 “噗!”娜塔莎忍俊不住。“我现在知道洁西刚才要和汤姆说什么‘秘密’了。” “哈哈哈……”众人都被逗笑了,暧昧地在两人之间瞟来瞟去。原来奥文醋劲很大,才会被洁西的暧昧动作给骗出来! 奥文被笑得发窘,酷酷的脸浮上暗红,又让众人笑得更大声。 抓抓脸,他拿起扫把走到门口。还是扫地吧! *** 老肯特终于出院了。 他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的病只要好好休养就没有大碍,而坏消息却让肯特面包店的众人难过不已。 他的身体已无法再负荷工作,所以面包店恐怕无法再经营下去。几十年的老睥面包店可能要因此关门了,而温蒂大婶和莱斯等人也可能失去工作。 “噢,老肯特!”洁西上前拥抱大病初愈的他,“我以后会很想念你的。” “我可是已经在想念你了呢,宝贝。”他也回抱她。 “以后没人教我钓凯子的招数了,要是我被奥文欺负怎么办?” “别担心,宝贝,以后我们还是可以保持联络,我还有很多对付男人的招数呢!” 奥文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敢情他会被洁西吃得死死的,始作甬者就是笑呵呵的老肯特? 老肯特瞧见他的拙样,忍不住又笑了出来。“洁西,你看他傻头傻脑的,看来你不需要我也能搞定他吧?” 大家听了他们的对话都想笑,但即将离别的感伤气氛又让人笑不出来。 所有人都不舍地面面相觑,大伙儿可说是从世界各国来这里相聚,这会儿要各奔东西了,以后说不定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这次的分离,可能就是永远。 等了好久都没有笑声,这下连老肯特也鼻酸了。 他抹抹鼻头,哭丧著脸环视众人说:“我真是……唉,对大家感到很抱歉。温蒂,你在我这里也二十几年了,我会给你足够的退休金;莱斯,我可以介绍你到其他有名的店里工作,我相信你已能独当一面了。至于汤姆,我认为以你的能力,离开肯特面包店一定能有更好的发展。洁西和娜塔莎,虽然你们是工读生,但就像我的女儿一般,以后希望大家能来看看我……” “我可以顶下肯特面包店。”莱斯突然表示。 “可是你有钱吗?”娜塔莎带著期待瞄他,却在他眼中看到犹豫。 刚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因此被浇熄,店里又陷入愁云惨雾的窘境。 “我有钱。”奥文的话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我可以买下肯特面包店,再聘请莱斯和温蒂大婶一起工作。” 汤姆给了他一个“你排挤我”的幽怨目光,然后意有所指地瞄了眼洁西。 “呃,如果你愿意的话,当然也可以来。”奥文尴尬地摸摸鼻子。 “对了,我都忘了奥文是个凯子呢!”事情出现一丝曙光,洁西高兴地一拍手。“而且而且,你的梦想刚好可以在肯特面包店实现啊!” 奥文也笑了。或许,这是他对抗父亲所踏出的一大步。 “怎么说他是个凯子?”老肯特上下打量他。 洁西简单地把奥文的来历背景和他说明,未了再追加一句,“这家伙住在欧班克旅馆呢!不用靠他老爸也很有钱啦,难道这还不叫凯子?” “欧班克?”大家都惊叫起来。汉弥顿的小开居然去住欧班克,还一住就是几个月? “你是为了躲避你父亲吧?”老肯特一想就通,“不过现在已经曝光,也不用躲了。若你真要买下肯特面包店,可以搬到阁楼上的套房。” “对啊!从现在开始你也要打拚了,不住旅馆省点钱,才能做更多事嘛!”洁西替他高兴。 “好,那就让我们替肯特面包店的未来干一杯吧!”老肯特笑著,不知从哪里摸出上次庆功时没喝完的香槟,就要倒进杯子。 “老肯特你不能喝!”见状,大伙儿冲上去抢下他的香槟。 莫名其妙少了手里的香槟,他讪讪地笑道:“好嘛,不喝就不喝,那我们来喝个伯爵红茶庆祝肯特面包店的新开始好了……噢不,以后应该叫做‘凯伯瑞面包店’了。” “还是叫做肯特面包店。”奥文语带深意。 听到这句话的老肯特,原本强忍的不舍及难受一下全爆发出来,眼眶马上就红了,也皱了一张老脸。 “你这孩子真是……我不知该怎么说……”他居然就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所有人都被他感染了,洁西不禁抱住奥文,表达她的感动,剩下的人也红了眼眶,连一向冷情的莱斯都抖动著眼角。 “放心,老肯特,我们不会让你丢脸的!” *** 洁西到今天才知道奥文做事这么有效率。 由于面包店不能歇业太久,上次被砸店后挂上整修中的牌子,刚好趁这段日子办理买卖和转移的事。 一天之内,他就搬出了欧班克旅馆,她也在课余时间帮他整理环境。老肯特所说的阁楼,原本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幸好奥文力气大,搬重物不是问题,不过两个人也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清理干净。 拉开新装的窗帘,洁西推开阁楼上的窗户,深吸了口气。 “哇啊!原来这里的视野这么好啊!” 从她站的位置,能眺望一大片的绿地,查威尔河远远地纵横而过,牛津各具特色的建筑林立于湖光山色之间,顺著丘势缓缓上升,她觉得自己好像梦游仙境的爱丽丝,正畅游著这著名的梦幻尖塔之城。 奥文柔情的眼眸紧紧锁定她,她的秀发被微风吹动,沐浴在阳光下,美得如海之女神,这个东方的小女人,已彻彻底底地征服了他的心。 虽然印象中东方女孩该有的内敛、保守、文静、顺从……她好像都没有。 足跟一旋,洁西又走到浴室边打开门,观看里头的摆设。 “嗯……有浴缸呢!这样足够我洗泡泡浴了。” 奥文吞了口口水。她要在这里洗澡吗? 完全没注意到他陡然变黯的双眸,她又站在一面墙前,摸著下巴寻思。 “这里其实可以摆一个穿衣镜,我穿衣服时才方便照。” 穿衣服?他开始觉得一股热气在身体里头窜,这小女孩完全没发觉她的言语中有诸多暗示吗? 纤细的身躯又走到床前,一屁股坐下去,然后弹呀弹地。 “这床有点硬,不过勉强可以睡。”她干脆直接躺上去滚了一圈。“其实还满舒服的嘛!希望我睡了之后不会腰酸背痛。” 睡?这下身体里那股热气直冲上头顶,都快冒出烟来了。奥文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因她的话产生了什么样的变化,而他也非常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幻象付诸行动。 高大健壮的身子默默地移到床边,默默地坐下来,默默地俯下身正想一逞兽欲……不,是一亲芳泽时,状况外的小女孩突然一个翻身,由另一边下了床,然后提起他的行李袋。 这下袭击失败的男人也顾不得浑身像火烧的欲望,吃力地挤出两个字──“别开!” 来不及了,修长洁白的两只手指拉开了行李袋的拉链。“奥文,我帮你整理衣服,你去搬……啊?这是什么?” 直接仰躺在床上的奥文一只手捂著额头,完全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这……这这这……这不是天线宝宝吗?”洁西错愕地从袋子里掏出一块布,“奥文,你穿天线宝宝的内裤?” “……”床上的人彻底逃避现实,根本不想回答她。 “老天,还每件都是……这是你个人的特殊品味吗?”她挖出整袋的内裤,然后发现这个惊人事实。 “……”很好,刚升起的火这下全灭了,也用不著他苦苦憋著。 拎著一条内裤走到床边,洁西在他面前晃了两下,嘴角压抑著笑意。“奥文,你喜欢这个?” 她开始怀疑奥文的眼光,更开始自我质疑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这……”他涨红了脸,严肃之外带著困窘,显得有点滑稽,“年轻时穿过,觉得这布料很好穿,图案……也挺可爱的,就一直穿到现在……” “噗!哈哈哈……”她终于忍不住了,倒在床上哈哈大笑。 瞧著她笑得花枝乱颤,他不禁气结,伸出手将她拉进怀里,低头就封住她的小嘴。 笑声停了,转成挣扎的呜呜声,再过一会儿,声音停歇,只剩衣服窸窣摩擦声和细微的喘气声。 这是两人交往到目前为止最深入的一次亲密接触,但奥文仍极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太激情。他隔著衣服抚摸她滑腻的香躯,舔吻她的颈间和耳窝,逗得她咯咯笑,就是不剥开她的衣服。 因为他知道那是最后的防线,他无法保证在那种情况下不会失控。 洁西在他热吻之下,几乎快窒息了。激越的情感,心仿佛要跳出胸口似的,她才知道原来这个守礼的英国佬也能这么热情,掀起的情潮随随便便就能淹没她。 他终于得到了些许满足,不情不愿地放开她,但才见她氤氲的瞳眸,以及迷茫无助的神情,又兴起他另一股冲动。 老天,他毕竟只是个普通男人,别再折磨他了…… 洁西感觉若有所失,直觉问道:“你为什么停下来?” “因为你还没准备好。”他沙哑低语。 “那你又为什么突然……”纤手抚上被吻得红肿的唇。 “这要先问你,为什么要在我房里洗澡、换衣服、睡觉?” 这会很难理解吗?她坐起身,偏著头直言,“因为我打工结束到学校上课时间通常会有个空档,你这里就在店楼上,借我洗澡换衣除去面包味,或让我睡个午觉也不行吗?” 奥文一呆,搂著她腰际的手又回到额头上,低声苦笑。 这算是文化隔阂吗?他似乎老是误解她的话,女人的心实在太难捉摸了! “你……”她突然想通,口气变得嗔怪,“你这个色狼!你想歪了对不对?” 翻过身去,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奥文!快承认。”抓著这个机会,她从背后压住他,不让他逃避。 被逼急了,大手向后抓住她的纤腰,将她往后一翻,他也随之俯卧在她上方,然后不客气地再印上一个吻。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就让上帝毁灭他吧…… “奥文!洁西!你们东西整理好了没?我泡了一壶茶,下午茶时间到了,快下来吧!”温蒂大婶在楼下面包店里喊著。 功亏一篑! 奥文悻悻然地收回覆在佳人身上的魔爪。果然上帝还是不让他太好过…… 第五章 肯特面包店整理好了,正好赶上复活节假期,生意也跟著忙碌起来。 店里烤了一堆复活节祝圣面包,但还是供不应求,洁西和娜塔莎也帮忙画了许多彩蛋,并取来许多百合花放在橱窗做装饰,奥文更幽默地做了复活节兔子的创意蛋糕,创下抢购的纪录。 洁西头一次在英国过复活节,自然不能免俗地拿两颗蛋要和奥文玩碰蛋游戏,简单说就是一人拿一颗蛋对敲,先破的人先输。 奥文一副酷酷的表情响应她的无聊游戏,在她的蛋壳被撞出一点裂痕后,他索性暗中施力捏碎自己那颗蛋,却因太过夸张而被识破,讨来小女朋友的一阵好打。 跟著当然是藏彩蛋。她彩绘了一个转蛋壳,在里头放了一封信,藏在店里的某个角落。店里的人都兴致勃勃地看著奥文无奈地在店里晃来晃去,只为了找出一颗蛋。 这时候汤姆正好踏进店里,一眼就看到面包架下的奇怪玩意儿,捡起来定睛一看。 “咦?有人在藏彩蛋啊?”他发现这个蛋只是个塑胶壳,忍不住打开看个仔细。他拿出蛋里的信,摊开后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这是什么?符咒吗?难道有人想对我们店里不利?我听说东南亚流行一种类似巫术的东西,就是……” “就是你个头啦!”洁西尖叫一声抢过他手里的信。“这是人家做给奥文的彩蛋,你打开做什么?” “给奥文的?”汤姆一下子脑筋转不过来,“你要对他下咒吗?” “才不是!”她气得跺脚。 身为当事人的奥文见她已气得像颗小跳豆,文静恬雅的气质荡然无存,连忙走到她身旁,取过那张纸并安慰道:“没关系,我让你下咒。” “你!”她简直快疯了,连他都跟著汤姆起舞。“我干么对你下咒啊?” “呃,要迷惑我爱你一生一世?”这是中古世纪的巫婆常用的内容之一,他好心地安慰她,“放心,没有这符咒我也会做到的。” 小脸微微漾出粉色,她用力捶了他坚实的胸膛,“什么符咒嘛!这是我用中文写给你的情书啦!” 这会大伙儿全笑出来,连进来扫最后一批面包的客人都笑了。 “洁西,你瞧不出来奥文是在和你开玩笑吗?”娜塔莎边笑边提醒。 她傻眼瞪著面无表情的他,完全瞧不出他有一丝开玩笑的样子。果然再怎么契合还是会有文化代沟,尤其当男朋友还是个正经严肃的英国人的时候。 “谢谢你的情书,我收到了,下次不用昭告大家。”奥文慢条斯理地折起那张纸,放进口袋里,准备找一天再慢慢搞懂里头的内容。 “奥文!你可恶!”这下她真的确定他在逗她了。 “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等一下关店的事我们来就好,今天晚上街上会很热闹,你们到街上去逛逛吧!”温蒂大婶看洁西快恼羞成怒,忙将两个人都赶了出去。阖上门之前,还听得见里头的哄堂大笑呢! 走在街头,偶可看见化装的游行队伍,孩童们的笑声此起彼落,洁西拉著奥文左顾右盼,自然融入这异国的节庆气息中。 “你没度过复活节吗?”他瞧她欣喜的面孔,也随之微笑。 “以前有在美国度过万圣节,感觉好像差不多,只是把鬼怪换成兔子,南瓜改成鸡蛋而已……”也是一堆人化装在街上走来走去,挺有趣的。 “这两个节日的典故可是差多了。在我们国家,每逢复活节就会有许多游行及表演活动,孩子们被允许在这天晚睡,我小时候也曾经敲过陌生人的家门要糖果呢!”他缅怀著童年,那是最没有压力的时候,“结果被一户很凶的老女人警告,我父亲还特地带我出和她道歉,然后暗地里跟我说,你真是干得好!”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长大后居然要被迫和父亲决裂,不禁一阵感慨。 洁西感受到了他突生的悲伤情绪,小手紧紧地握住他,想给他一点勇气。 “不过,现在过节的气氛越来越淡了,复活节假期反而变成大家度假的日子,全跑出国了,街上的观光客都快比居民多。”他唇角微勾,也反握住她,试图挥去内心的阴霾。 “奥文,你恨他吗?”她觉得他必须要面对现实,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 “我父亲?”恨?不恨?他也说不上来,不过,“我讨厌他的专制,也不想屈服于他的威势,我有我的人生。” “至少你已经有个好的开始啦!现在从肯特面包店开始,然后渐渐打出自己的名声,变成英国首屈一指的糕点师傅,我对你可是很有信心喔!” 她的信心可不是盲目崇拜。他做糕点时的认真,独特的创意及过人的手艺,还有他经常散发出的威势及领导气息,都令人不能小觑。她发觉自己能理解奥文的父亲一直想捉他回去管理汉弥顿的用意,他真的是个人才,只是志不在此。 “谢谢你,我也觉得这是个好的开始!”他低头正好对上她,便轻吻了下芙颊。 至少老肯特退休后,面包店的生意在这一两个星期仍旧很好,甚至客人有增多的趋势,她的祝福是注很强的强心剂。 “咦?奥文,那是什么?”她指著远方车辆忽明忽灭的灯光,以及蜂鸣声。“是救护车吗?” “不,是消防车。”他皱起眉。“可能是烟火引起火灾吧?常有人违反规定,这里是不准放烟火的。” “那方向,好像是肯特面包店耶!”她有种不妙的感觉。 奥文身体一僵,和她对视一眼,两人随即朝著面包店的方向奔去。 *** “这是你父亲做的吗?” “……我不确定。” “还是因为你真的……”很衰? “……” 肯特面包店居然起火了,因一枚烟火不偏不倚地飞进厨房的窗口。 当奥文和洁西赶回店里时,火已经快扑灭了。虽然建筑物本体仍完整,但内部已面目全非,所有装潢设备皆付之一炬,没被烧毁的也都泡了水。 庆幸的是大家都已经下班,没有伤亡。 在应付完警察的问话,处理一些后续事宜后,已经都快天亮了。奥文和洁西一个个联络店里的人,告知店里失火的消息,并要大家暂时别来上班,最后才和老肯特报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老肯特告诉他们这房子有保险,因此损失的程度没有想像中严重。 小俩口筋疲力尽地走到初识的公园里,并在同一张长椅上坐下。她默默地看著他,实在为他的倒楣感到哀悼。 “或许我真的不适合这工作。”久久,奥文吐出这一句。 “怎么会不适合呢?”洁西急忙抓住他的手臂,“这只是个意外嘛!” “但也有可能是我父亲派人下的手,我无法屏除这个可能性。”他失落地望著星空,“上次他派人砸店,这次是放火,如果我再继续经营下去,大家都会有危险。” “可是……我觉得你父亲不至于做得这么绝吧?”迎视他疑惑的眼神,她井井有条地分析,“上次派人砸店,那些人并没有伤人,就算这次失火也是他指使的好了,也没人有受伤啊!” “……或许吧!”他紧握著她,不能想像如果现在身边没有她,自己受到这么大的挫折,该怎么排解这股愤怒及不甘。 怔怔地和她晶亮的秀眸对视,她面上挂著希望的笑容,柔软的娇躯紧搂著他,口中也不断倾诉仿佛带著芬芳的鼓励言语,这一切在在都支持著他,让他还能冷静地面对。 “奥文,你可以把这一切挫折当作磨练,面包店烧了,刚好重新开始嘛!”她强忍著难过,一心只想著别让他再沮丧下去。“我们中国人有句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见鬼,这怎么翻译嘛!大意就是老天爷要你扛起重大的责任前,一定会先折磨你一番……” 听她说得颠三倒四,他差点没笑出来,心里的失意也微微消退。“你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 “我知道啊!你比李连杰还厉害呢!”这话题突然提醒了她,她扬起美眸斜睨他,语调拉得老高,“对了!你之前怎么都没说过你那么会打架?力气那么大,害我还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我不喜欢打架。”就是知道自己力气大,所以他极度克制自己。“我不想随便伤人,因为那后果会严重得无法想像,因此能够忍的我就忍下来。” 洁西瞄了眼他结实的肌肉线条。他真是天生的大力上,加上每天搬运一袋一袋的面粉,用力揉实一块又一块的面团,可说天天都在锻炼,无怪乎力气会越来越大。 他的忍耐是对的,依他单手就可拿起数十个大铁烤盘的力量,用来揍人可能会尸横遍野。 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好辛苦、好压抑、好可怜。 “我真高兴是你。”她没指是什么,但他很清楚,也搂紧了扑进怀里的香胴。“奥文,搬到我那里住吧!” 雄躯狠狠一震。“搬……搬到你那里?” “你干么反应那么大?”他深邃的绿眸在夜晚看来原应是阗黑一片,但她似乎察觉里头闪著旺盛的火光。 想了一想,她懂了,手肘也随之往他腰际一拐。 “你又在乱想了!你现在住的地方烧掉了,我那里还有一间空房,房东还没租出去,所以请你先搬到那里应急嘛!” 被她娇媚地横了一眼,他的心魂都飞了,什么失火带来的打击,还有无家可归的凄惨全化为乌有。 不过再怎么心痒难耐,他仍没忘了自己面对的强大威胁。“我若是搬过去,我怕你会……” “停!废话不要多说。”她直瞪著他,娇柔的外表却像在撒娇一样。“无论如何,你会保护我吧?” “会!”要动她,得先踩过他的尸体。 “那就没什么好顾忌了,搬进来吧!”她再度拿出老肯特教的招数,凑上他耳边吹气,软语呢哝地嗲声道:“我就住在你隔壁房呢!说不定,你老是乱想的东西会有机会实现喔……” “好!我搬。” *** 他好像一天到晚都在搬家? 奥文认命地和洁西回到她的外宿处,和房东谈过后,当天就签下短期住宿的合约。 不过这次搬家比半个月前简单多了。上次是拎著个行李袋从欧班克旅馆走到肯特面包店,这次则是带个皮夹就从肯特面包店走到洁西的小套房。他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自己似乎越来越落魄了。 进到室内后,他先参观了一下屋内的摆设,留学生的居住环境果然很简单,就是一堆书,桌上还摆著一台笔记型电脑。 “没想到你真的在读书。” “废话!”洁西瞪了眼他。她勉勉强强也算个高材生好吗? “我的意思是,你常常耗在肯特面包店,我怀疑你哪来的时间读书写报告?”他知道教学式的硕士课程很紧凑,但她好像应付自如的样子。 “我对学习还算是有点心得,读书会挑重点,报告准时交,讨论时有出席就够了。”她俏皮地皱起鼻头软声咕哝,“我会常常去肯特面包店,还不知道是为了谁呢,哼!” 他没错过这句话,愧疚地想抱住她,却被她闪开。 “去去去,那间是你的房间,你先进去看看。” 她指著某个房间的门,将他推了进去,再大力地阖上门。 十分钟不理他,算是惩罚刚才他出言不逊,哼! 遇上洁西,奥文也只能乖乖地被关在房里。忆起她嘟起小嘴佯怒的样子,再加上她为了自己的事奔波了一夜,却不喊一声累,他心里只有满满的感动,嘴角不禁扬起笑容。 今后就要同居了,两个房间只隔著一道薄薄的墙,就像两人间的张力般脆弱,只要其中一人愿意再进一步,炙热的情火必定会立刻焚化掉彼此,他真不知道自己能忍受多久不碰她。 罢了,反正他早已认定她,再进一步关系的发展大概指日可待──只要他不被她三脚猫的中国功夫揍扁。 压下腹间光想像就兴起的灼热感,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未来几个月的住处。但还没看清楚自己的床单上有几朵花时,洁西又立刻阅进来,将他拉到她房内。 “你先盥洗一下吧!我这里有一套男用的睡衣,可能小件了点,你先将就著穿……” “男用的睡衣?”他沉下脸,束著手不接过。 “对啊,难道你要穿我的?我怕你会像灌香肠那样……”她这才看到他阴晴不定的表情,随即哑然失笑,“这是我刚才去和房东的儿子借的啦!是个四十五岁的中年胖先生,好吗?” 奥文这才讪讪地拿过衣服。 “天啊,你真是个大醋桶!”她睨他一眼。 还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占有欲自己很清楚,他无言以对。 “啊,对了,还有内裤。”她故作正经地拿给他刚买的免洗裤,“我找了半天,没看到天线宝宝的款式,这件你凑和著穿吧!” 这么明显的调侃,奥文自然明白,而他也早就想好反击的招数。老肯特教了她一堆有的没的,他总不能老是挨打。 他泰然自若地指著床上的一个长型布偶。“你也喜欢天线宝宝吗?放在床上,难道你还抱著它睡觉?” 糟糕!忘了收起来。洁西掩饰著害羞,佯装镇定地拿起布偶,“它的长度刚好让我抱著不行吗?” 他接过布偶,仔细端详。“看起来满新的,你最近才买的?特地买这个造型……不会是受我影响吧?你不觉得抱著它,会一直想到我吗?还是你其实想抱的人是我……” “奥文?凯伯瑞,你闭嘴!”他猜的完全正确,而她再也受不了直冲脸颊的热浪,一把就将布偶抢回来,打开衣柜塞进去。 “小女孩,你还穿有小草莓的内衣啊?不够性感喔……” 天线宝宝又被拿了出来,这次是拚命的往他头上敲。 “讨厌讨厌讨厌,你不要再说了!” 奥文朗笑著将她抓往怀里,印上一个热吻。 她被迷得七荤八素的,等他餍足了,他才放开她。正当他以为自己扳回一城了,却见晕迷迷的小女孩反扑上他,并开始搔他痒。 “噢不,老天,你不,哈哈哈……”她真是点到他的死穴了,他忍不住呵痒地笑个不停,想制止她却又不敢太用力,只能见她滑溜地躲过他的攻击。 “说!说你以后不能随便笑我!”她用柔媚的外表,很勉强地装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 “我以后,不能随便,笑你……哈哈……” “说!说安洁西又性感又可爱!” “安洁西又性感又可爱,哈哈哈……” “说!说你会不怕挫折,好好经营肯特面包店……唔!” 热吻再次袭上,让她一点防备也没有,只能陶陶然地接受。 奥文怀抱著热烈的感动及爱恋拥吻她,才明白她一直在设法使他开心、使他振作,他若再失意下去,简直不算个男人。 她的心意,他收到了。 *** 将洁西送到学校和教授讨论论文,奥文信步走到面目全非的肯特面包店前。 他推开门……门早就烧光了,不用推开,他直接走进了毁坏的屋内,那个原本销售面包的店面已变得焦黑一片。 在这里他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情,认识了一堆好朋友,可惜他可能要害他们失业了。 走进厨房内,制作面包的揉面机和烤箱等器具还在原地,但不是烧毁就是浸水,全都不敷使用了。唯一还能用的,恐怕只剩几个铁做的容器和模具。 所以,剩下来最完整的东西,唯独这栋老旧的建筑物。 他摸了摸墙壁,手上是满满的黑灰,扑鼻而来的是满室焦味,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突生,也令他原就严酷的表情更加肃穆。他默默估量著重建要花费的成本及时间,更考量著肯特面包店大伙儿的未来,是不是还要跟著他一起冒险?抑或大家能不能等他那么久呢? “你终于来了。”莱斯一身便装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盯著他。 “我原就该来的,不是吗?”他唇角微勾,有些自嘲之意。 “我以为你会龟缩在家里,不敢面对现实了。”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边,莱斯突然咧开一个笑容,给了他胸口一拳。“混蛋,幸好你来了!” 闷哼一声,虽然吃痛,奥文却笑了。“我知道我背负著太多的期待,不会就这样躲起来的。” 尤其是那个小女孩啊……他更不会辜负她! “我刚刚才拒绝班奈特面包店的聘请。”清了清喉咙,莱斯假意查看著店里的损伤情况。“你可别害我失业。” “你这家伙!”对于莱斯的心意,一句谢谢已不足以表达出感激了。“我记下这笔了。”只能铭感在心。 “奥文,还有我呢!”温蒂大婶也走了进来。“我还不到领退休金的年纪,你可别提早解雇我。” “温蒂大婶……”一个个伙伴的出现,奥文几乎禁不住哽咽,只是身为男人的自尊让他强压下欲窜出的泪水。“可是你有经济上的负担,我怕面包店再建起来会让你等太久。” “有我们几个帮忙,不会太久的。”汤姆跟在后头进门,手上已拎著油漆和水桶,“看是要漆还是要洗,我都没问题。喂!奥文,你已经拐了我的洁西,可别把我的公司也给弄倒闭了。” “看在洁西的面子上,”奥文笑开来,眼底闪著诡异的水光,“我会保留一个工作空缺给你。” “汤姆你这傻蛋,保险公司会理赔所有的装潢,你提著油漆过来干什么?”娜塔莎仍是一派的浪漫热情风格,穿著飘逸的长裙进门。“喂喂喂,奥文,我还没毕业,还得靠你这份微薄的薪水缴学费呢!” “你们全来了?”还是不小心让心里头的感动泄露了一点,奥文抹抹脸,强挤出释怀的笑。“不是要你们先别来吗?” “公司烧了,当然要来看看老板有没有躲起来不敢见人,我们可是弱势劳工哪。”娜塔莎意有所指地又说:“何况有人一大早就打电话吵人起床,劈头就问我们继续工作的意愿,看在有肌肉猛男当老板的份上,我就勉强来喽!” “你是说……洁西?”难怪她一大早就笑得很神秘。奥文真希望自己现在就在她身边,能紧紧拥抱住她,对她倾吐所有想得到的爱语。 “所以你们……是被她劝来了?”即使十分动容于洁西为他所做的一切,他仍旧要理性地站在他们的立场著想。“其实你们如果有更好的发展──” “喂喂喂,你太瞧不起我们了吧?虽然我对洁西有好感,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工作去赌吧?”汤姆不悦地截断他,“你这么说,是瞧不起我们对肯特面包店的向心力吗?” “奥文,我们都愿意和你一起努力,你不要多想了。”温蒂大婶明白他矛盾的心情,随之开导著。 “我答应过老肯特的事,我一定会做到。”莱斯也淡淡地瞄了他一眼,“洁西并没有强迫我们,她也要我们想清楚。今天你会在这里见到我们,全是我们自己的决定,你可以不用再继续啰唆下去了。” 有伙伴如此,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奥文从口袋里拿出一顶厨师帽,稳当地戴在头上后,向大家鞠了个躬。 “从现在开始,大家一起加油吧!” 第六章 这个男人曾经是她唯一考虑过的人生伴侣。 但她现在不那么确定了。 肯特面包店装修中,奥文也因此闲了下来,只要偶尔去视察一下装潢的进度,和保险公司保持联系即可。 洁西目前已完成了大部分的课业,只剩论文尚未缴交。她在和教授讨论过后,对自己选的题目很有信心,也进行得十分顺利。因此,她才有空和奥文窝在两人爱的小天地里培养感情…… 错!大错特错! 原本她是这么想的,可是当她发现这位豪门小开在生活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白痴后,她才知道他究竟有多凯,以前过的大概是帝王般的生活吧,也亏他能忍受面包店的劳力工作。 他洗衣机不会用,从没丢过垃圾,所有钱及信用卡随便扔在桌上,出门从不带钥匙,有一次要出牛津城,他居然开始研究买哪款跑车比较好代步。她觉得自己简直像个老妈子,在背后教导他什么叫“平民”的作息。 难怪他在和父亲捉迷藏的时候,要住在欧班克旅馆。什么事都有人打埋得好好的,他只要每天出门呆坐在公园就好了。 或许能做出美味的糕点,是他唯一的生活技能。 照理说,很会做糕点,应该厨艺也很不错,因此在她忙著写论文的时候,很放心地把厨房交给他,期待他会做出什么西方美食佳肴来填饱东方小馋虫的肚子。 第一次,他端出了小麦面包和一大盆的生菜沙拉,前者当然是现烤的,外表香酥内里松软,但生菜沙拉的味道却和以往夹在创意面包里的相同。 虽说到了英国都快一年还是吃不习惯,她仍认分地吞下大部分,只用幽怨的一双水眸盯著他,希望他能接收到她的饥饿讯号。 第二次,凯伯瑞大师下厨,端出来的是玉米面包和一大盆的生菜沙拉。 第三次,杂粮面包,噢,这次多加了葡萄干,和一大盆的生菜沙拉。 第四次…… 洁西终于忍不住要翻桌了。 “你没别的东西好做了吗?”成天生菜沙拉,味道还没变过,她都快变成牛了啦!“你你你……至少也来个炸鱼和薯条吧?” “炸鱼和薯条吗?我试试看。” 隔天,应佳人要求,奥文做了炸鱼和薯条,厨师的本能令他做出来的东西卖相极佳、口味鲜美,也博得洁西的赞赏。 第二天,仍是炸鱼和薯条。洁西安慰自己,或许是材料还没用完。 第三天,炸鱼和薯条;第四天,炸鱼和…… 洁西抑制著反胃,瞪著盘子里还冒著热气的炸鱼和薯条,内心质疑著;再吃下去,她纤细的腰围一定岌岌可危!她极力说服自己。好吧!两人同住,他的确没有义务一定要煮给她吃,尤其在这个厨师除了做面包外没什么创意的时候,她还是自立自强比较实在。 “别吃了,以后我们轮流煮,现在先去外面买菜,顺便帮你买两件衣服。”她瞄了眼他身上不甚合身的衣服,之前因为忙论文没去管他,他身上的行头都是房东一家子贡献的,不是太小就是太短,谁叫他长得像个巨人。 “买衣服?”奥文想了想,从皮夹里挑出一张小纸条,上头写了串数字,“打电话给他们就会送来了。” “什么意思?”她不解地接过纸条。 “这是家服饰沙龙,以前我住在家里时,他们是直接寄各品牌型绿到家里,管家选好后告诉他们,他们自然会将衣服送过来。 他觉得这就叫买衣服了。“我现在不住家里,收不到型录,所以就把电话随身带在身上,需要衣服时打电话请他们送到指定地点就好了。” 秀气的小脸微微抽搐。这家伙…… “其实我对衣服不挑剔,只要穿得合身舒适就好。”诧异地看著洁西奇怪的脸色,奥文恍然大悟,“啊!你要不要顺便买?只是,可能要先请他们的造型师来量身……” 啪!理智线断裂。 能靠奖学金和打工薪水念完牛津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要是买得起这些衣服,她何必苦哈哈地蹲在这里写论文? “奥文?凯伯瑞阁下,麻烦你动一下‘尊脚’,和小的去街上买几件‘平民’的衣服!” 咬牙拉著仍然一头雾水的奥文出门,洁西决定直接带他体验真正的生活。 *** 在买衣服方面,奥文表现得十分随和,叫他试穿就试穿,什么款式和花色都不挑,完全听任洁西摆布,这点令她很有成就感。 她发现他真是个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原本被他酷厉外表吓到的店员,见他如模特儿般试穿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穿起来又是那么有味道后,畏惧的眼光渐渐变成了欣赏。 她特地帮他挑了几件颜色较为柔和的衣服,不像以前都是那些黑色、铁灰色的名牌服饰,希望能舒缓他锐利充满侵略性的面部线条。她可不希望他走到哪儿都被误认成黑道老大,尤其她自知自己长得柔弱娇小,和他站在一起老是引来一堆误解,真是难为他了。 他唯一不肯妥协的,是在买内裤的时候,坚持一定要有天线宝宝图案的那种质料,于是她带著他跑到腿都快断了,还是找不到。最后还是她打电话去问一向替奥文打理衣著的那位造型师,才在他的解答下找到目标物。 这下,只剩下今天晚餐的菜色了。 两人来到塞恩斯伯里超市,洁西拉著他绕过卖鱼的冰柜,她大概有好一阵子不会想吃这玩意儿。 先选好了牛肉,她打算大展厨艺做个炖牛肉让他瞧瞧。正在卖起司的地方犹豫不定的时候,低沉稳重的男声由背后悠悠传来── “牛肉可以搭配史蒂尔顿干酪,这种蓝纹起司搭配肉类会有一种独特的香味:或者这种硬式的莫札里拉奶酪也不错,虽然大都拿来做前菜,但许多人也拿来搭配汉堡或肉丸子……” 她转过头瞄了侃侃而谈的奥文一眼,选择了他介绍的其中一种乳酪。 两人接著来到蔬菜区,洁西伸出手拿了白米、洋葱、红萝卜,正在考虑要不要拿红椒时,背后的人又发出声音。 “看样子你要做牛肉炖饭吗?红椒可能不对味,你可以加一些月桂叶或迷迭香等来增加香气……” 满手蔬菜的小女人忽而回头,露出一个娇媚至极的笑容。 “奥文,你很会煮菜吗?” “还好。”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表情令他流出涔涔冷汗。 “那你这几天为什么一直煮炸鱼和薯条呢?”她的音调柔到不行。 “因为你说要吃。” “那如果我没说呢?你会煮什么?” “呃,生菜沙拉。” “也就是说,没人告诉你要煮什么时,你就只会做生菜沙拉,如果有人指定菜色,你就什么都变得出来?‘ “没有全部,但大部分应该没问题……” “奥文?凯伯瑞,你这个猪头!”柔媚的语调突然化为凶恶。 “猪头?”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很笨啦!你怎么不早说?害我吃了一个星期的生菜沙拉后,又连吃四、五天的炸鱼,你一点都不会腻吗?” “不会。” “……”洁西瞪著他,然后把手里的蔬菜全丢进购物篮里。“我今天要吃牛肉炖饭,你煮!” “不是你说要煮……”虽然她的凶狠目光嵌在清秀的脸蛋上著实没什么威胁性,但他仍是很没志气地屈服了。“好,我煮。” 笑容终于回到她脸上,而且还带了丝得意。这个男人对做蛋糕之外的事全无创意,生活也是一板一眼,就让她好好的调教……不,是改造他吧! 一起到柜台结完帐,奥文一手抱著刚买的蔬果食材,另一手牵著她,准备慢慢地先散步到肯特面包店看一看,再回家吃饭。 两人就像老夫老妻一般,讨论著晚餐的菜色、新买的衣服,偶尔她糗糗他,偶尔他亲亲她,牵起的手从没有放开过,他们的相爱不是一触即发的热恋,却有著甜甜蜜蜜的隽永。 来到面包店前,建筑物的外观及内部大致都已修复,装潢也快完工,再来就是将新的机器搬进去定位,挑一个好日子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奥文眼中带著希冀及期盼望著这一切,在内心起誓要好好经营这家店,不会再让它遭受父亲的威吓。 洁西却是凝视著他的侧脸,体会著他心境的变化,小手握更紧了。 彼此相视一笑,正要转身离开,背后一道冰冷的声音直直射了过来── “这就是你要待的破烂地方?” *** “董事长?” 洁西认出眼前拦住他们的长者,就是上次在汉弥顿大饭店叫她去“面谈”的那位。她事后才知道他的职位原来是董事长,而且是奥文的父亲──理查?凯伯瑞。 他身后停了一辆高级轿车,司机还在车上等,看来是特地来这里堵人的。 瞧他们父子眉眼如出一辙的严肃,体格一样的挺拔,只差在凯伯瑞董事长的眉眼及眼角添了些细纹,棕发也掺了点白,看起来更显威严。 她若有所思地直盯著他。原来,奥文老了就是这副模样啊…… “奥文,你宁可待在这个破烂地方,也不肯回来掌管汉弥顿?” “是的。”他回答得不卑不亢。 理查眯起眼。“我知道你买下了这家店。”他有些不屑,“在这家店里,你顶多卖卖面包,每天赚个几百块英镑,在汉弥顿却可以呼风唤雨,随便一个case就是几百万收入,笨蛋也知道该做什么选择。” “可是卖面包让我快乐,让我能发挥所长。”奥文语气仍是一迳的平淡,一点都不像在和自己父亲说话,“我想追求我自己的梦想,而不是当一个躲在汉弥顿光环下的少爷。” “哼!你吃了这么多苦,还没有受到教训吗?”理查气得指著面包店,“瞧瞧它,被烧成这个样子,你一点觉悟都没有?” “真的是你做的?”一股心火上升,若非还记得他的身分,奥文或许会大打出手。“该死的,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以前你弄垮我工作的任何公司,至少没有人受伤,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不择手段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他没有理会这个问题。“你乖乖的回来,我可以忘记你的无礼。” 但奥文显然很执著,他不希望店里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如果你真的那么注重礼节,你应该向店里的每一个人道歉,你差点害死他们!” “我没有必要道歉。” “你……”他紧握著拳头,额角青筋浮动。 洁西察觉他的激动,连忙握住他的手,怕他做出会令自己后悔的事。“奥文,你冷静点。” 她的声音就像镇静剂,稍微平息了他冲天的怒火。 按捺住他,她转过头向他的父亲点头示意。“董事长,您还记得我吗?” “你以为,那天在维尔他儿子的婚宴,我为什么会特地找你说话?”理查板著一贯的肃穆表情,“你和他怎么认识的,到现在同居在一起,我都了若指掌。” 当日在汉弥顿看到儿子对这个女孩的占有欲时,他就清楚他们的暧昧关系了,对这个女孩他当然也做过一番调查。 “我懂了。”洁西若有所思地点头。“伯父,其实您很关心奥文吧?否则您不会问我他的工作情况。” “哼!”他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 “伯父,你吃过奥文做的糕点吗?” “做这种没出息的事,我没有必要吃。” “不,伯父,我认为您一定要吃吃看!”她坚定地望著他,不畏惧他冷酷的神色。“只要您吃过他做的糕点,您会发现他在这方面是多么杰出,花了多少精力在这上面。或许那个时候,您再来评断这是不是一个没出息的事,会比较公平。” 理查审思地盯著这女孩,她远比他想像的要有勇气。 “还有,肯特面包店的失火,我相信不是您做的。”洁西霍然说出这番话,不仅他脸色一变,连奥文都惊讶地望著她。“其实您大可第一次派人砸店时,就顺便把它烧了,不是能更快让他绝望吗?” “父亲……”瞧见父亲的脸色,奥文知道他这次错判了,不禁有些愧疚。 别过头不看儿子,即便洁西说的是事实,他的骄傲也不容许他做出解释。 “伯父,您瞧,即使是店烧了,奥文也坚持下去,您应该知道他的决心是多么坚定。将来无论您怎么阻挠,我们都不会屈服的,我相信奥文会向您证明,他是个多么优秀的糕点师傅!” 罚我等著看。”他讽刺地一笑,深深地望了儿子一眼后,面无表情地转身欲上车。 “等等!”洁西叫住他。“伯父,等我们重新开幕后,欢迎您来买个蛋糕。” 听完这番话,理查顿了一下,才关上门让车驶离。 *** 肯特面包店重新开幕了。 前一天,奥文采用洁西的建议,聘请了几个青少年帮忙发了一天的传单,宣传这个好消息,隔天店门都还没开,店外已排了长长的人龙。 当温蒂大婶一挂上营业中的牌子,所有人就蜂拥而入,把店里挤得水泄不通。而奥文及莱斯一大早烤的面包,在一小时内全数清空。他们两人只得在厨房里不断赶工,连踏出厨房看看情况的时间都没有。 这时候,就不得不佩服洁西飞快的结帐速度,减少了客人长久等待的不耐烦。在卖出最后一个面包,下一批又尚未出炉前,她心想终于能休息一下了,却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满是尴尬地在店里张望,找不到一个面包。 “咦?你是凯伯瑞董事长的司机先生?”洁西骤然想起。 “你好,我叫亨利。”他走到她面前,微微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分。 “你也来买面包?”她脑筋转了转,登时双目一亮。“难道是凯伯瑞董事长请你来买的?” “不是。”他难为情地笑了笑,“是我的女儿很喜欢肯特面包店的蛋糕,叫我在重新开幕的第一天务必为她带回去几个。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所以来晚了,就……” “噢,我明白了。”她有些泄气,但想到有这么多人支持奥文的手艺,又不禁感到高兴。“这样好了,你等我一下。” 洁西进到厨房去,过了五分钟,拎了个印著肯特面包店的纸袋出来。 “不好意思,亨利先生,因为海绵蛋糕还在烤,现在拿得出来的只有马卡隆小圆饼了。”她神秘兮兮地凑过去,“这本来是我叫奥文偷偷留给我的,现在先给你好了,你应该不介意吧?” “这样没关系吗?”感觉好像抢了少爷女朋友的食物,亨利犹豫著不敢接过。 “没关系!我想吃的话,再叫奥文烤给我就好了。” “谢谢,这要多少钱……” “不用不用,这本来也没有要卖的嘛!”她保持著微笑,觉得亨利人还不错,干脆免费大赠送。 再道了声谢后,亨利心满意足地提著纸袋走了。 虽然有些遗憾他的来临不是出于凯伯瑞董事长的授意,不过接下来的忙碌让洁西没办法再想那么多。 又一批面包出炉,这已经破了肯特面包店一天两次面包出炉的规矩,当香味一传出,客人又立即蜂拥而进,甚至在温蒂大婶都还没把面包上架时,便已经被夹光了。 店里的众人就这样忙了一整天,纵然辛苦,但大家都累得很高兴,厨房内两个闷骚个性的男人,甚至会边做面包边哼歌或边傻笑。这次的重新出击有了好的开始,相信以后只会更好。 送走买最后一个面包的客人,离平时的打烊时间提早两个小时左右,门外已挂上休息中的牌子。奥文此时端出一个大铁盘,上面装著几样点心面包,是他特地留下来慰劳大家的。 铁盘刚上桌,一群饥饿的蝗虫就伸出手想拿自己爱吃的点心,然而还没碰到糕点,店门的风铃又响了,一个客人推门进来。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亨利先生?”洁西意外地叫出声。 “这个……”他赧然地搔搔头,“洁西小姐,我知道你们已经打烊了,但是我还是厚著脸皮想问问看,还有剩下的点心吗?” “呃……”她为难地看著大铁盘,再看看饿了一天的大伙儿,“早上给你的马卡隆小圆饼不够吗?” “不是。”说起这事情,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你给我的那袋点心,呃,不见了。” “不见了?”店里的人面面相觑。真的有好吃到会被偷走吗? “我把它放在车上,然后下车替董事长买杂志,回去一看它竟不翼而飞了。”所以他没办法向女儿交代,只好硬著头皮再来一次。 洁西刻意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奥文。“东西不见时,凯伯瑞董事长在车上吗?” “这个……他在。”享利笑得有些僵硬。 “原来如此。”这下不用洁西说明,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董事长现在还在车上吗?”她问。 亨利缓缓点头,“他不介意我来买,所以在车上等。” 眉角一挑,她神秘兮兮地朝奥文笑了一笑,不再多说什么,拿了个纸袋就把自己那份小圆饼全装了进去。“那这一份给你吧!算奥文请客好了。” 店里所有人皆会意地对视一眼,也贼贼地笑开,各自拿了纸盒纸袋,开始装起铁盘里的东西。 “我的蓝莓蛋糕也给你。” “拿去,这是起司饼干。” “我们的新产品培根三明治,一定要试试看。” “这个多拿兹就麻烦你喽,先生。” 亨利不明所以地抱著一大堆东西,不知该如何反应。 “享利先生,你将糕点拿上车后,记得向董事长强调,这些都是奥文亲手做的喔!” 终于明白大家的用意,他点头如捣蒜,朝奥文咧出一个笑容。“少爷,我会告诉董事长的。” 所有人顺著亨利的目光看向奥文,只见他抹抹脸,不太自在地轻咳两声,“以后你要过来买,直接打电话来店里交代一声就行了,不必跟别人排队。” “是,少爷!” *** 天哪!这几天简直是累翻了。 在开幕那一阵子的狂热后,肯特面包店终于恢复正轨,维持一天两次的出炉。即便如此,庞大的工作量也令人吃不消,尤其厨房里只有奥文和莱斯两个人,更是忙得像颗旋转陀螺。 “终于结束了?”汤姆都快累翻了,但却挂著满足的笑。“现在的生意比以前更好,看来我们很成功。” “是啊,不过就是辛苦奥文和莱斯了。”温蒂大婶也笑著答腔。 洁西环视著众人不说话。现在面包店的销售情况,对大家而言,或许已经足够了,但对于要对抗父亲的奥文而言,距离还很遥远。 “或许我们可以再增加几个人手。”抓下厨师帽,莱斯仔细地分析,“以店里现在的知名度,要找学徒应该很容易,外场再请一个工读生也未尝不可……奥文,你觉得呢?” “增加人手确实有必要。”但他仍在考虑另外一个问题。 “这样我以后也有时间去外面多跑跑,招揽多一点生意,让肯特面包店成为伦敦近郊首屈一指的指标名店!”汤姆一言,博得大家的赞同。 然而,奥文要的不只如此,他突然幽幽地开口,“这样大家就满足了吗?” “什么意思?”汤姆错愕。 “我心目中的肯特面包店,不会只有如此。”奥文从容地解释,他的刚毅外型很有说服力,仿佛再困难的事他都扛得起。“我要它成为世界知名的店铺,让听到肯特面包店的人都会流下口水,恨不得飞奔而来。” “哗!”原来他有这么宏大的志向,不愧是出身名门。 众人发出惊叹,只有洁西知道他必须这么做,他有不得不成功的理由。 “但……要怎么做呢?”莱斯诧异,他不认为现在的肯特面包店有这个能耐。 “当然我们必须做一些努力。”奥文转头慎重地盯著他。“莱斯,听过世界杯面包大赛吗?” “你是说……” “对。”不意外莱斯的讶异,他也为自己的大胆下了很大赌注。“今年正好有选拔赛,要提升知名度,走这个捷径最快,而且到时候不只英国,全世界都会知道肯特面包店。” “但是这并不容易,奥文。”皱起眉,莱斯考虑的是最实际的情况,“你必须先通过当地的选拔赛,然后是国家选拔、洲际选拔,才能代表国家出赛,这太困难了……” “再怎么困难我也要办到。”为了面包店的未来,为了在父亲面前争一口气,更为了洁西对自己的期待,他现在可是充满信心。 “我相信奥文一定可以成功的。”洁西也无条件支持,她知道这是奥文扬眉吐气的好机会。 众人闻言,全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或许他会失败,但有尝试就有希望,何况他的手艺大家有目共睹,至少在英伦这一带,牛津的肯特面包店可是赫赫有名的老字号,而奥文更是其中的台柱。 相形于奥文的信心,莱斯根本不敢奢望。“如果你坚持的话,就去参加吧!我会帮你看著肯特面包店。” “谢谢。”奥文朝所有人露出他迷死人的笑容,让洁西和娜塔莎眼中几乎冒出爱心。“大家等我,我一定会让肯特面包店前进世界杯面包大赛。” 第七章 世界杯面包大赛每三年一次,在法国巴黎举行,本来是为了烘焙技术的交流与提升而举办,后来由于比赛规模的庞大与评审的严谨,于是比赛逐渐演变成烘焙界的最高荣誉。 奥文闯过重重关卡,首先赢得英格兰区的冠军,接著是全大英国协冠军,再来挑战欧洲区冠军,最后才得以到法国挑战世界大赛的殊荣。 这其中的甘苦实不足与人论,无论是利益团体的施压,肩负国家光荣的压力,或是有心人士的阻碍,他都一步步走过来了,且在一片不看好的声浪中脱颖而出。 足足一年的时间,他以独特的创意与技巧,终于拿到了欧洲区冠军,而让奥文度过这精神加体力煎熬的最大支柱,就是洁西的陪伴与鼓励。 为了他,洁西接受了某位教授替她申请的奖学金,协助他完成一套管理计划,也让她得以延长签证期限,在英国多留一年半。 她并没有拿这些琐事烦他,只是在他需要自己时,她一定伴在他身边,她知道此刻是奥文人生中最重要的关卡,是否能在他父亲,甚至全英国人面前扬眉吐气,就看这一遭了。 所以,他们来到了巴黎。 “我还以为巴黎遍地是狗屎,但这里比我想像的好多了。”这次真是大大打破了洁西对巴黎的刻板印象。 “因为近年法国政府对环境清洁的取缔很严格,因此街上干净整齐多了。一已经见怪不怪的奥文详细替她解释,“我还记得年轻时第一次来巴黎就踩上狗屎,结果路上经过的人还很高兴地跟我说:‘你真幸运呢!’” 一脸正经严肃的他说出这么糗的话,著实令人好笑。洁西咯咯地笑出来,勾著他继续进行他们的浪漫花都之旅。 严格来说,他们是背著主办单位及协办单位偷偷地溜出旅馆。因为一天到晚的记者会、技术交流、试吃品评会等等,让奥文每天行程不断,直到他注意到头一次来法国的洁西,成天盯著旅馆窗外发愣,却又不愿意离开他太远,他索性带著她跷头一天,让那些单位去跳脚。 “这就是香榭大道啊!”她好奇地观看四周,发现法国人都高高瘦瘦,但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十分频繁,感觉还是英国人比较疏离。 “走到底就是凯旋门了。”他指著路的一端。 “那我们等一会儿再逛过去,先到露天咖啡座喝一杯吧?”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今天风还满大的,太阳也不小。他望著刮起的风沙和烈阳,不解她在想什么。 “你真没情调。”她嗔怪地睨著他,“你知道吗?第一次到巴黎的女性,对这个花都总会幻想著,坐在路边的露天咖啡座,然后和热情又浪漫的法国男子来段艳遇……” “英国男子就不好吗?”他皱起眉。 “你不知道人都有刻板印象的吗?”她奉赠白眼一枚,“感觉上法国男人多情又体贴,但只隔一个海峡,英国男人就古板又保守。你看,这里哪一个人像你一样老绷著一张脸啊?” “真抱歉我就长这副模样。”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不高兴了?方才抱怨的态度一转,一个娇媚的小女人马上偎进他怀里撒娇,“可是我喜欢古板的英国人啊……” 她早就把他的脾气摸透了,也知道自己这一套对他最有用。 “那你还对法国有什么幻想呢?”还真是拿她没办法!他在心里直叹气。 真是说到重点了,她整个眼睛都亮起来。“譬如在法国的地下铁里,和自己命定的情人相遇啊,还有在夜晚灯光灿烂的艾菲尔铁塔下接吻……” “果然是小女孩。”他在嘴里咕哝。 “什么?!”小女孩狠狠地瞪他。 轻抚她的头,就像在安抚小孩似的,奥文在她发出抗议前朗声大笑,然后拉著她安坐在某个露天咖啡座里。 “我去买两杯咖啡,你等一下。”为了满足她的幻想,他还是认命地跑腿去了。 过了五分钟、十分钟,他还没有回来,洁西由观赏四周的风景人物改为左顾右盼。奥文买个咖啡是买到英国去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正当她想起身去找时,突然一道影子遮去了光线。原以为是奥文回来了,她本能地抬头一看,笑容却凝在嘴边。 “bellefille,jetaime.”一位穿著花西装,头发五颜六色的男士,突然拿了朵玫瑰花献上,劈头就是一串她听不懂的话。 什……什么鬼啊?她笑得僵硬,但还是硬著头皮接过花。 “vouscharmezainsi……”他又眨眨放电的眼。 “抱歉……我……我不懂法文。”她支支吾吾地用英文解释,印象中法国人很不喜欢说英文,希望他听得懂。“我有男朋友了,谢谢你的花。” “男朋友?!”那男人改用英文怪叫起来,但还是很有风度地抓起她的手背亲吻一记,然后施个礼离开。 玉手还悬在半空,她整个人都呆了。这就是艳遇吗?为什么她会有种被鬼打到的感觉。 奥文终于捧著两杯咖啡回来,洁西咻的一声冲进他怀里,手背拚命往他衣服上擦。 “怎么了?”他带著笑意问。 怀里的人儿直摇头,怎么也无法承认她刚才有一段诡异的艳遇,说出来一定会被他笑死的。 “我们走了好不好?”大眼还在梭巡四周,怕刚才那怪人突然跑回来。 “走吧,我带你去坐地下铁,再去看艾菲尔铁塔。”对她的反常没任何意见,他把一杯咖啡递给她,然后牵著她的小手往凯旋门附近的地铁站前进。 走进了地铁坫,恰好是交通尖峰时间,月台上站了满满的人,一个转身,洁西发现奥文不见了。 “奥文?”她左右张望了一下,但四周的人全都高头大马,她被夹在中间只看得见黑压压的一片,叫唤的声音也被听不懂的广播及吵杂盖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慌,连一个人只身到英国读书都没有这种感觉过。 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她试图找寻奥文,但在一群“高人”之中寻找另一个“高人”,著实有技术上的困难。 一班列车来了,大家开始往车内挤,只有她和众人反方向,排除万难地往外走,她有一种感觉,奥文如果找不到她,一定会在刚才进来的地方等她。 闷著头走了好久,明明是短短的路,却像有千里那么遥远。好不容易看到透进阳光的地铁站出口,那个高大的人影果然背著光在那里等著。 “奥文!”她扬起笑容,冲进他怀抱里,“你去哪里了?” “有没有遇见命定情人的感觉啊?”他似笑非笑地问。 “……”忽然反应过来,她气皱了柔媚的小脸。“可恶!你故意耍我?” “我只是完成你的所有愿望罢了。”他大笑出声,由于参加比赛的压力,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愉快的感觉了。 总觉得他这话里有玄机,洁西仔细地想了一想,恍然大悟。“你好讨厌!那个奇怪的法国人也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是你想要艳遇的。”那男人可是收了他十英镑。“如何,他看起来够鲜艳吧?” 被他弄得好气又好笑,洁西瞪著他,突地面露暧昧。“那我的艾菲尔铁塔之吻呢?” 奥文摇了摇手中的车票。“不是在这里吗?” 迫不及待地抓著她便往地铁里走。这点他可是求之不得,绝不假他人之手代替! *** “哇啊!好累,没想到法国的游客有这么多,进艾菲尔铁塔居然还要排队。”回到旅馆后,洁西呈大字型躺在奥文的床上,毫无淑女姿态。 奥文见了只能苦笑。自己当初怎么会被她柔弱文静的外表给骗了,她的个性急躁,动作又粗鲁,根本是个和外表完全相反的小辣椒。 可是一遇到她撒娇,他仍是没辙,唉! “啊!对了。”她从床上翻起身,自他的行李袋里抓了一条天线宝宝内裤,并塞进他手里。“你先去洗个澡,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看。” “什么东西?”手里拿著可笑的内裤,他已经被她嘲笑得麻木了。 “那是大家替你准备的,说要为你打气。”她不知为何红了脸。“不过必须由我来执行就是了……哎呀!你去洗澡啦!我要回房间整理一下。” 有什么是可以为他打气,却又非得由洁西来执行?又有什么是要由她执行,却必须先回房间整理? 奥文随即心猿意马到一个昏昏然的境界,尤其她含羞带怯的娇态,简直大大刺激了他的男性本能,想像力更是冲到暧昧的极限。 “别发呆了,你要洗久一点喔,这样我才有时间准备。”她一把将呆立的他推、推、推进浴室里,然后拿了他房间钥匙后闪回自己房间。 十分钟后──事实上只花了三分钟盥洗,却在浴室傻傻站了七分钟的奥文,终于开门出来。当他一眼看到俯卧在床铺上的洁西时,两管鼻血差点飙出来。 她穿著清纯中带性感的粉红色丝质睡衣,外罩同款长睡袍。虽然什么春光都看不到,但服贴的布料将她窈窕的身材显露无遗。 她一见他出来,马上侧翻在床上,显然要给他的惊喜就是这个。难道他忍耐了许久怕吓坏她的欲望,今天可以破闸而出了? “奥文……”她神秘兮兮地,朝他勾勾手。 他就像著迷似的走上前,坐在床沿,大手抓住她的脚踝,开始向上摩挲,由小腿滑至大腿,撩开了遮住美好春光的睡衣裙摆…… “哇!你看。”在他要探到重点前,她突然翻身起来,露出了藏在身后的笔记型电脑。 这……这是什么?奥文停手,一阵愕然。 她不管错愕的他,迳自打开电脑视讯,让他看到视讯传来肯特面包店所有人的影像。 汤姆、温蒂大婶、娜塔莎、莱斯,甚至老肯特都出现在镜头前,笑呵呵地向他打招呼。 “原来是这个……”他真不知该如何反应,遗憾与惊喜兼有之,他们居然想得到这一招。 “不然你以为是哪个呢?”她拍开他还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将视讯放在两人面前,让对方也看得到这里的影像。“说吧!大家有什么想对奥文说的?” “奥文,”首先开口的是老肯特,他的笑容几乎撑破萤幕,“你真的办到了,能够代表欧洲参加世界面包大赛,你果然没辜负我的期待,甚至,比我做得更好,我……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换我换我。”汤姆将哭个不停又占位置的老肯特挤开,“喂,每天都有客人在问你的事情,我们都听烦了,没看到奖杯不足以弥补我们心灵上的劳累,你可要加油啊!” “帅哥!”娜塔莎推走汤姆的大头,笑得妩媚,“唉,早知道你那么厉害,就从洁西手上把你抢过来。记得我在这里等你,要光荣回来啊……” “他是我的!”洁西推走奥文的头,伸出手指警告她。 “该换我了吧?”娜塔莎向她做了个鬼脸,镜头上换成温蒂大婶。“洁西啊,让我和奥文说说话……孩子,这一阵子辛苦你了,无论你在大赛上有没有得名次,我们都会永远支持你,千万不要得失心太重,只要尽力就好。” 最后大家把镜头留给莱斯,他如往常般表情冷冷的,却带著难以掩饰的关心口气,“你若不带著奖杯回来,就对不起苦撑著这家店的我。” “谢谢你们大家。”这个视讯来得正是时候,奥文由衷地感激大家,险些激动得红了眼眶。 参加这个比赛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即使他外表再怎么沉稳,内心仍有不确定的地方。众人的鼓励像一颗定心丸,让他更有信心面对明天的比赛。 和大家寒暄一阵后才断线,奥文轻揽了一下洁西,吻吻她洁白的额。 “我很喜欢这个礼物,谢谢你。”他很感动,真的真的很感动。 “可是我觉得你刚才看到电脑似乎很失望的样子。”她故作天真地反问他,“为什么啊?” “你说是为什么呢?”穿得这么惹火,分明是想误导他。 “我怎么会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硬是巴在他身上,她放软了声音问。 柔软芳香的佳人就抱在怀中,还不断做出挑逗的动作,一向大剌剌的语气也嗲得他心酥,奥文拚命地忍住不该有的反应,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脸上。 “你会不知道吗?”他已经忍得有些咬牙切齿了。“为什么你把常穿的草莓睡衣,换成这种……性感的款式呢?” “你有被诱惑到?” “你想被扑倒吗,小女孩?” “还叫我小女孩。”她瞪著他,方才的柔情马上破功。“人家本来也想送你一个礼物的,是我自己送的喔!现在不想送了,哼!” 她爬下床,想拿起笔记型电脑出去,却被他一把拉回床上。 “我道歉,小女孩是不会诱惑人的,而你……”他上上下下毫无遗漏地欣赏了一圈她姣好的身材。“十分性感!” “这还差不多。”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跪坐在他对面,说话时吐出的气息及身上清新的香味,都助燃著他压抑不下的火。 “你想送我什么礼物呢?”他再次深呼吸,企图让冷气熄灭一些绮思。 “就是……”她有些扭捏,支吾老半天后,像是想通了什么,直接起身把他压在床上。“我啊!” “什么?!”他差点弹起身来。 “就是我嘛,我就是你今晚的礼物。”绯红的脸蛋儿都快烧出火光。“你要不要嘛!” “你为什么……”两人的交往常常擦枪走火,却没有真正肌肤之亲过,因为早就认定她是自己要的伴侣,所以他要慎重地再一次确定她是认真的。 然后,他就不会再放过她了。 “你不觉得,我们的好事常被打断吗?”说到这个就怨叹,她并不是保守到不能让他越雷池一步,只是两人的交往总好事多磨,每到紧要关头就会不得已喊停。“在面包店没办法亲热,后来我们都住在一起了,你又开始忙比赛的事,我也要交论文,根本没有情侣的感觉。” 小女孩在抱怨了,原来她也“哈”他很久了吗? “你那是什么眼神?”她娇羞地蒙住他的眼睛。“人家是怕你欲求不满,所以今天特地为你带来灵感。” “那,我就不客气了。”既然人家都说了开动,他当然不好意思不吃。 霸气地吻上她的唇,他一个翻身,立刻把主导权握在自己手上。 大手又开始作怪,从刚刚被她打断的路径重新出发,探入她的裙底,另一手则拉开费事的绳结,褪下那件令人疯狂的性感睡衣。 不报输的她,在昏昏沉沉中被剥成赤裸的羔羊,将美好的身体曲线完完全全展现在他眼前。本能地,她也不想输,于是同样急切地扯开他的浴袍,抚摸强壮坚实的胸肌。 “难怪娜塔莎会被你迷倒。”她亲吻他古铜色的胸膛,引来他一阵颤栗。“不过你是我的……” 这是情欲的撩拨,奥文不能自己地吻著她身体的每一寸,她甜蜜得像滴得出水,婉转娇吟更是令他疯狂。 他用所有知道的方式取悦她,让她在自己怀里尖叫颤抖。原来渴望了这么久便可以得到如此甜美的果实,他好像生来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以为自己可以掌控这一切,可是他的动作及吮吻却使她迷茫,太多的快感复杂了思考,她啃咬著他厚实的肩背,在他身上留下激情的红痕,完全随著他的抚触而起舞。 “你准备好了吗?”问话的同时,亲吻及挑逗没有停止过,他要让她体会人生最美好的一次经验。 “你……和我想像的完全……不同,啊!”她娇喘一声,回应著他的拥抱。 “哪里不同?”放缓了攻击的脚步,只让大手在白玉般的凝脂雪肤上滑动,他让她把话说完。 “我以为你很礼貌的,”喘息稍止,她娇媚地飞了一个白眼,“你不是古板的英国人吗?至少也该问问:‘亲爱的小姐,我可以吻你吗?我可以爱你吗?我可以拥有你吗?’才能行动嘛!哪有人像你这么猴急……唔……” 直接吻去她接下来的话,在这时她居然还能长篇大论。奥文决定用实际行动证明她错误的看法,没有男人在这时候还忍得住的。 囔咛细细,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在眼波内流转著绮情,告诉他──她要他的一切! “宝贝,我来了。”他低喃著,准备好和她结为一体时,突然── 铃铃── 两人的动作戛然停止,一起瞪向响起的电话。 铃铃铃── “老天,祢可以再残忍一点!”再次被打断好事,奥文挫败地倒在她身上,真不知道还能埋怨谁了。 岂料身下的小女人抓住他的手臂,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当下一个挂电话一个拔电线,最后扯下枱灯的开关。 缠绵的夜,再也不被打扰。 *** 世界面包大赛是法国国际西点烘焙展中一个重要项目,共分两天举行,如今正式展开。 去年奥文在赢得英国冠军后,曾在国家的培训下苦修了半年的技艺,让原本就很出众的技巧更进一步,他就像磨得锋利的剑,一路过关斩将地赢了欧洲区比赛,现在到了要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在主办单位简短说明后,比赛正式开始。奥文的比赛在第二天,比完马上发表结果,台下挤满了观看的民众,展场内面包的香气四逸,各国精英莫不卯足了劲争夺这个烘焙界的奥林匹克冠军。 洁西站在人群之中,她的眼中只有奥文,在前晚亲密的接触后,两人不只肉体,感觉心灵的距离也更近了。她看著他自信地施展手艺、挥洒自如,即使在美国、日本这些种子国家的夹攻下,他也难掩风采。 流畅地拉著糖,塑造出晶莹剔透的完美拱型,巧克力的雕花及形塑做得美轮美奂,各种花式面包及蛋糕以水果点缀颜色,挤花的技巧出神入化,烤出的饼干色泽优美,搭配咸点心的各式火腿、肉类、生菜等等,无论是外表或口味他都不马虎。 渐渐地,在他的巧手下,伦敦塔桥出现了,然后是栩栩如生的白金汉宫、大鹏钟等名胜,甚至从南安普敦启航的铁达尼号都成了美食的其中一道。最后,他层层叠叠地做出一个建筑物的形状,其中无论雕花玻璃、山墙、尖塔或圆柱,都做得细致精巧,简直达到了艺术的境界。 那是伦敦的重要地标之一,汉弥顿大饭店。 见他做好最后一个项目,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洁西在台下看得热泪盈眶,几乎控制不住想上台拥抱他。 无论结果如何,他的作品在她看来已称得上完美了。比起今天比赛的发挥,往常他在肯特面包店所做的糕点,只能说是牛刀小试,他是该站在世界舞台上的,牛津那个小地方困不了他太久。 而她也与有荣焉。 等了许久,颁奖典礼终于到了,她拉长了耳朵听著自己不懂的法文,希望能听出一点端倪。 第三名……第二名……得奖的国家陆续上台领奖,她看奥文表情沉著,自己的心却紧张得都快跳出来。虽说能战到如今已算难得,但若能拿到名次,不是更锦上添花吗? “第一名是……” 她在心里祈祷著,发抖的双手合十。 “英国代表,奥文?凯伯瑞!” 是奥文吗?是他吗? 她好像听到了他的名字,她拉著身边的陌生人,用英语直问:“第一名是英国吗?是英国的奥文?凯伯瑞吗?” 陌生人但笑不语,用手指著前方表演台,她怔怔地望过去,看到奥文站出来接受大家的喝采时,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淌。 她好感动,好骄傲,这是属于他的荣誉,他终于做到了! 如果可以,她好想冲上前拥抱亲吻他,告诉全世界这是她的男人,他用他的毅力与技艺,征服了全世界。 一边拭著泪,一边听著奥文的感谢词,直到他的话要结尾前,她才想起要拍照,急急忙忙拿起相机咔嚓咔嚓地直拍不停。 “……最后,我最感谢的是牛津肯特面包店的大家,老肯特、莱斯、汤姆、温蒂大婶和娜塔莎,支持我走到这一步,尤其是我最心爱的女人──安洁西。”他温柔的目光不偏不倚地锁定她,举起手上的奖杯,“这份荣耀,愿与你共享。” 这番说词又惹来另一阵欢呼,但洁西却按不下快门,只因泪水已让她看不见镜头里的他。 她目送他被众人簇拥进后台,直到那高大的人影消失,她才舍不得地拭去脸上的泪水。转个头,原想追随他的脚步,却在人群之中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那人定定地直盯著奥文最出色的作品──那座仿汉弥顿大饭店的点心屋。 “凯伯瑞董事长?” 听到她的叫唤,他侧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既然如此,好好照顾他吧!”他说完,然后转身离开。 然而,洁西确定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矛盾及落寞情绪。 第八章 肯特面包店从此一炮而红。 虽然原本生意就不错,但以前是老字号的名声使然,而现在,人人都是慕奥文的名而来。 许多人千里迢迢来到店里排队,只为了一尝世界冠军做出的美味,也有更多人是为了瞻仰奥文的风采。甚至因为他在厨房忙著,没空到前面来露个面,而引起崇拜者抗议的事履见不鲜。 洁西仍然站在柜台,但她很清楚的感觉到许多人对她指指点点。或许这就是盛名之累,奥文在领奖时对她的告白全世界都听到了,所以即使再不自在,她也必须强打著笑脸迎接那些羡慕或嫉妒的眼神。 回到英国已经一个月了,她有种好久没见到奥文的感觉,他每天就是忙碌、忙碌,不断忙碌,不仅忙店里的事,还要应付各种国内外的邀请及会议。而由于生意变好的关系,她舍不得他太累,因此他搬回了肯特面包店的楼上,这又让她更难见到他。 这天,按捺不住思念,在店里打烊后,她并没有回到自己的租屋处,反而爬上了阁楼,等著给奥文一个惊喜。 他应该一样的想她吧?算一算,两人纵使天天见面,但静下来谈天的机会却屈指可数,往往只能眼神交会,顶多他会在没人看到的时候蜻蜓点水的给她一个吻,尔后再也没有亲热的机会。 拖著疲累的身躯上楼,奥文却觉得自己的精神十分饱满。这阵子虽然忙,但他觉得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开门进了房间,阖上门,转身就看到床上的隆起,宝石般的绿眸陡然放出光芒,二话不说扑上床,搂住床上的娇人儿就是一阵热吻。 “不……不是啦!人家等你不是要那个……”她娇喘吁吁地应付他的热情,一边徒然无功地推拒他。总算等到他解了点渴,她才得以从缠绵的热浪中解脱。 “老天,我好久没碰你了。”他眼中仍饱含浓浓的情欲。 “我也是。”她回搂住他,靠在他的胸前玩他的钮扣。“我只是想找你谈谈心嘛!谁叫你这么急色,你不觉得我们好久没说到话了吗?” “是啊。”过去两人同住一起时,不仅有时间可以头靠著头一起说傻话,还可以想亲就亲、想抱就抱,如今竟成了奢望。 “奥文,我一直想问你,”她解开了他的第一颗钮扣,开始研究下一颗,“肯特面包店已经增加了人手,店面也扩大了,而你的名声更是无人不晓,也算是达到扬眉吐气的目的了吧?” 沉默片刻,他抚著她柔亮的黑发,语气坚定地道:“还不够。” “怎么说?” “他还没有反应。” “他?”她纳闷。“你是说你父亲?他应该要有什么反应?” “他应该会不择手段地阻止我的成功、阻止肯特面包店的运作。”沉穆的脸拉了下来。 “可是他并没有,不是吗?”她翻身压上他,直接趴在他的胸前,“奥文,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看到他了,在世界面包大赛那天。”她抬起脸,直对著他,“我想他应该一开始就在那里了,他一直看著你做的汉弥顿大饭店,表情很复杂。” 奥文不语,心里有种微妙的情感冲击。 “你想……他会不会改变主意,不再阻挠你了呢?” “……”他思索了一番,“我不知道。” 或许,他也从没试图去了解他的父亲,只是一味反抗他对他的专制。 “奥文,你讨厌汉弥顿大饭店吗?” 这又是另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他想了想,还是老实说出自己的感觉,“不,那也算是我的家,我不会讨厌它的……我讨厌的,是它限制了我的人生。” 他亲了亲她的小嘴,从她身上得到一点安慰,才有勇气继续吐实,“从小我就必须是汉弥顿的接班人,我不能发展自己的兴趣、不能追求自己的理想,当我发现我的未来只能关在汉弥顿一生,做著日复一日的例行公事,还必须因此舍弃自己最爱的烘焙时,我就决定一定要离开。” “所以你并不是排斥汉弥顿,而是讨厌别人安排你的人生。”服顺地任由他亲吻,她安抚似地触摸他的五官。“可是,你父亲也有点年纪了,你要和他僵持多久呢?” 是啊,这个问题他也常问自己。 久不见父亲,他的两鬓已斑白,脸上也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如果自己一直坚持对抗他、逃避他,他还有多少时间等他这个儿子?而汉弥顿是父亲一生的心血,也是自己从小到大的乐园,难道他就忍心看它逐渐凋零颓圮? 可是,他虽然向父亲证明了自己在烘焙上的能力,却还没有听到他亲口认同自己,他似乎也还没放弃要他回去接管汉弥顿,做那些繁琐无趣的行政管理事务,难道自己要放弃所有的努力? “奥文,我知道你在等什么。”她又解开他一颗扣子,轻抓著他的胸毛,“如果在不违反你的志向,又可以顾及汉弥顿未来的情况下,你愿意面对你父亲吗?” “嗯?”他被勾起了兴趣。 “你知道我在做管理方面的研究吧?汉弥顿也是很重要的管理研究对象喔!虽然汉弥顿的餐饮及点心是承包给英国几家出名的餐厅,可是我听说汉弥顿在饮食方面的顾客满意度没有行政管理方面的满意度高,还有每况愈下的趋势,足见他们在这方面有很大的改进空间。我想,以世界面包比赛冠军奥文?凯伯瑞现在的名声,应该有资格跟汉弥顿谈判了吧?” “你是说……”他讶异于她的胆识。 “既然不好就要换掉,你觉得由肯特面包店取而代之如何?” 这是个好主意,他不得不承认。不过执行上却有相当的难度,首先,谈判不是他的强项,何况肯特面包店主要只做点心及面包,其他餐点并未提供。然而若是失败,他可不想让父亲看低了,以为他这个儿子又回头想抱他的大腿。 明白他的顾忌,洁西微微一笑,“你知道他在离开世界面包大赛会场时,对我说了什么吗?” 既然如此,好好照顾他吧! 由她口中转达,就这么简单一句话,奥文苦涩地笑了,眼眸中的复杂情感,几乎夺眶而出。 他努力了这么久、反抗了这么久,只因父亲短短的一句话,竟令他像放下了长久担负在背上的大石,整个心神都撼动起来。 他知道,自己从小一直仰望的那个昂藏背影,他追上了。 “奥文……我明白你不喜欢谈判那一类的琐事,不如我来替你和令尊谈吧!”她知道他动摇了,为了他父亲迟来的关心。 “你?”他怀疑是自己心中的撼动令他听错了。因为去和父亲谈判,绝对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喂喂喂,好歹我也是牛津的管理硕士,就算给我一个实习的机会嘛!”她撒著娇,一手举起来抚弄他的胸膛。 “你在色诱我吗?”他绽开微笑,享受著她的触摸。 “我还需要色诱吗?”她更顽皮地轻啮他小腹的肌肉。 欲望一触即发,他此时真的需要她来平抚心中的不宁静。大手伸进她的衣服,立刻反客为主,剥掉那些碍事的衣物。 “不,你早就成功了。” ***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说服我?”理查盯著这个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小妮子。 “因为,您希望您的儿子回来。” 洁西经过了千辛万苦,和凯伯瑞董事长的秘书预约了几万次,又到汉弥顿站岗好几天,才得以与他见面。 “那又如何?只要我希望,他就会回来?”他冷冷一笑。 “还记得比赛那天,奥文做的汉弥顿面包屋吗?像真的一样对吧?”没有再继续谈判的话题,她将话锋一转。 想到那座面包屋,他心里顿时兴起难以名状的矛盾情绪。 “我想,那能够证明就算奥文离开这里,他也没有忘记过汉弥顿。”她补充说道。 “那他为什么不回来?”提到儿子的顽固,他有些动气。 “因为他爱汉弥顿,但更爱烘焙,做一个面包师傅他可以找到自己的价值,别人尊敬的,是奥文这个人。可在汉弥顿却会扼杀他的生命力,他永远只是理查?凯伯瑞的儿子。” 理查不语。难道自己帮他铺好平步青云的路错了吗? “伯父,奥文在烘焙上的天分您也看到了,为什么还要阻止他呢?” 揉揉眉心,他几乎都快忘了自己为什么要阻挠那孩子。“当一个烘焙师傅是很辛苦的事,而且一辈子没没无闻的师傅多不胜数,我不看好他。而且汉弥顿是家族百年基业,需要一个继承者,这是他无法摆脱的责任!” “所以,您是怕他吃了没必要的苦!我就知道您是很关心他的,伯父。”她猜得果然没错,这对父子真的很欠缺沟通。“可是,您似乎忘了这会埋没他的天分及兴趣,让他一辈子都不开心。伯父,您吃过他做的糕点了吧?” 她用的是过去完成式,证明她知道他找机会吃过奥文做的东西,甚至之后还有好几次偷偷派亨利去买。 这让理查略微尴尬,回避不语。 “所以,您应该知道他注定要走这一行的!他以实力证明了他不是没没无闻的那一个。他现在要回来了,以世界冠军奥文的身分,想接下汉弥顿在餐饮方面的业务,因为他一定能让它更好。” 理查有些被影响了。其实他早想换掉餐饮的人,却找不到适合的,但若答应了奥文,似乎等于他向儿子低头了。 可是以一个商人的角度来看,洁西的提议对饭店是百分之百有利,因为奥文本身的头衔就是很好的噱头。 “如果奥文进了汉弥顿,不正好和你原本的想法一样,只是他换个部门,做不一样的事而已。”她进一步游说,“而对奥文而言,他一方面也算待在汉弥顿,一方面又可以兼顾兴趣,不是两全其美吗?” 了解她不完全是为了利益而来谈判,理查望向她的眼中出现欣赏。“小女孩,你很爱奥文?” “怎么父子都一个样,都爱叫我小女孩?”她低声抱怨了一句。“你不也很爱奥文,所以即使不赞同他当个面包师傅,还是忍不住到巴黎去看他比赛。” 先是有些难堪,但后来释怀地一笑,理查兴味十足地盯著她。“你在牛津,念的是管理吧?” “是、是啊。”天啊,他这个表情跟奥文好像,害她心里狠狠一跳。 “既然如此,我们就公事公办。”他眼底精光一闪,顺便看看她的能耐。“奥文的事,我没办法马上答应你,你先提一份好的企划书来,或许能说服我。” *** 结局是……很难。 奥文的名气是够了,但肯特面包店的规模却不够,且肯特面包店只供应糕点和面包,要进驻汉弥顿大饭店显然美中不足。 洁西仔细研究后才发现问题重重,于是她开始分析汉弥顿的属性,并寻找适合开在大饭店里的优良餐饮店,一家一家不厌其烦地说服他们与肯特面包店合作,甚至其中还有获得米其林三星评价的餐厅。 幸好奥文曾经让她曝光,她才得以博得众商家的信任,否则光看她一个东方小女子只身而来,不被当成骗子也会被当成乞丐。 而在汉弥顿方面,为了满足凯伯瑞董事长的希望,她也提出了若能成功进驻汉弥顿,便由奥文领导管理整个餐饮联盟。原以为这方面最难说服的是奥文,但这回他却出乎意料的干脆。 “有何不可?”只要不离开他喜爱的烘焙事业,管理餐饮部门并不是难事,何况他以前还待过更高的职位。 “那,我必须麻烦你一件事。”她笑得心虚,“你知道我们合作的餐厅都是赫赫有名,主厨或老板都心高气傲,我想你既然烹饪也很行,能不能去露两手让他们看看?” 要使一个名厨心服,就是让他觉得好吃,这点在莱斯身上就印证过了。汉弥顿名声够响亮,所以说服餐厅老板进驻不是问题,但以后那些大厨们是不是那么好管理就不知道了。 提到烘焙,奥文的手艺无庸置疑,但换成烹饪,就非得要让这些名厨们知道,他们未来的管理者有这方面的才能及知识,而非外行领导内行随意干涉,而且会使他们的手艺更好,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心甘情愿。 于是,奥文这阵子又开始忙碌了。 然而他忙,洁西更忙。她一方面要跑店家拟企划,另一方面还要兼顾学校教授的研究案,好不容易有了点空闲,还得回肯特面包店帮忙。 这样的蜡烛三头烧,让她强健的身体都快阵亡了。不过她知道不能因此忽略了奥文,毕竟感情是要靠两人来维系的,所以无论再忙,她都会尽量抽空和他来一段无关工作的相聚,至少也会打通电话情话绵绵一下,之后再投入无尽的忙碌中。 牛津已经连续三天阴雨,面包店的客人少了,奥文得以偷空从厨房出来看看,就当作透透气。 目光习惯性地射向收银机旁──咦?人呢? “娜塔莎!”他走向柜台边,“洁西今天没来吗?” 她只是白他一眼,转身继续做自己的事不理他。 他莫名其妙地被敌视,但也只能摸摸头,手搭上路过的汤姆的肩,“汤姆,你有没有看到洁西……” “哼!”他也不理他,直直地走进厨房。 这下他更是一头雾水了,难道自己不小心得罪了店里所有人? “温蒂大婶……你知不知道洁西去哪儿了?” 她只是淡淡瞄他一眼,带了点无奈,本来也不想理他,但见他像无头苍蝇般抓著人乱问,著实也不忍心。 “你不知道洁西三天没来了吗?” “三天?为什么?”他仔细想想,好像真的很久没见到她,也没接到电话了。 “奥文?凯伯瑞!自己的女朋友消失三天,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娜塔莎火了,只差没拍桌叫骂,“你知不知道她前两天重感冒,还在忙你的事忙到差点昏倒,只能在家里休息,医生替她打了点滴才好一点!” “什么?!”他差点没跳起来,心里更兴起了浓浓的内疚。 他这个男朋友的确太失职了,竟然让女朋友为他忙到生病,而他还过了三天才发现不对劲。 回想起来,他怎么会忽略她渐渐消瘦的身体,还有越来越深的黑眼圈?经过这次大病,她会不会又更瘦弱了?明知道她是个留学生,在英国没有亲人,他却只顾著自己的事,谁来好好照顾她呢? 扯下身上的围裙,他简单交代著,“告诉莱斯我今天不回来了。”然后匆匆忙忙地开门冲出去。 “算他还有点良心。”娜塔莎余怒未消地看著没关好的门。 *** “洁西!”拿著以前住在她套房时用的钥匙,他开了门便直往房间冲。 床上的她盖著厚厚的棉被,身旁用过的卫生纸团堆叠成小山,他心疼地上前抚摸她的脸,却发现她变得苍白虚弱,双眸紧闭著像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小小的脸蛋露在棉被外,更是显得可怜兮兮。 “我的宝贝!”他连人带被整个搂住,用脸颊轻轻地摩挲她的脸。“你怎么会病成这样?” 老天!他好自责、好难过,胸口的窒闷像要爆开来一样。 微微动了一下,洁西从浅眠中醒来,看到奥文的脸离她好近。小女人的天性使然,她荏弱地主动贴近他,想汲取一点他的温度。 “感觉还好吗?”他关心地问。 “我头昏。”她眼神迷蒙,看起来我见犹怜。“而且鼻塞又咳嗽,觉得好难过。” “怎么生病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看到他的慌张,她心里也踏实了些,身体不由自主暖和起来。 “可能是下雨吧?天气突然变冷,就生病了。”她微微掀起棉被,要他到里头来,在他从善如流后,她立刻偎进这个专属于自己的大暖炉。“你最近好忙,我以为这病两天就好了,所以应该不用告诉你,没想到会变得这么严重……” “以后你有什么小病痛都要告诉我,知道吗?”这大概是他对她用过最严厉的口气。 “嗯。”可是他不知道他很难找吗?她心里有点委屈。 看她好像没事,他也放松了心情,躺在床上,才发现自己也好久没好好睡一觉了,尤其平常缺了个又香软又甜美的抱枕时,他根本睡不安稳。 于是抱著佳人娇躯,他的意识也跟著茫茫然了。 “奥文,”她感觉到他紧抱了自己一下,“你会不会觉得我们两个都太忙了,以至于忽略了彼此?” “嗯。”他根本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是本能的应答。 “你知道吗,感情是需要经营的,千万不能让忙碌磨光了爱情。”她侧过头看他半梦半醒的睡眸,“以后我们要多花点时间在一起,好不好?” 她等著奥文跟她说“搬来跟我住吧!”或者“我再搬回来和你住。”可是等了老半天,他仍是沉默。 “奥文?” “嗯。” “你说我刚才的提议好不好?” “嗯。” “奥文?你醒著吗?” “嗯。” “……奥文你是猪。” “嗯。” “……奥文你欠我两千万英镑,明天还我。” “……” 这家伙不是来探病的吗?居然比她睡得更熟! 这下她终于确定他在敷衍她了,只能眼睁睁看著他渐渐昏睡过去,不知为何,心口有点微微的酸。 伸手轻揉他细细的棕发,她累病了,他也忙翻了,现在有这个机会让他好好休息,她也不忍心吵醒他。 希望他在梦中也能听到她的话,别让忙碌及疲累把两人的爱情磨光了…… 回搂著他,她也渐渐沉入梦乡。 第九章 没有人想得到,连洁西自己都想不到,她居然成功了。 肯特面包店以强力的餐饮联盟说服了汉弥顿大饭店,因此汉弥顿的整个餐饮部门改朝换代,这件事惊动了整个欧洲的旅馆业。这个变动预估将来会为汉弥顿提升百分之三十的营业额,也对他们布局全球增加了许多利机。 汉弥顿为这次的合作举行盛大的签约仪式,由奥文和凯伯瑞董事长在全世界媒体前签下合约,这项父子的合作被传为一桩美谈,自然又谋杀了不少记者的底片。 “我以为你会很抗拒让记者拍照。”签完约后是酒会,洁西拉著奥文走到比较没人的地方。 “是不太喜欢。”揽起眉头,他的确不喜欢面对镜头。他自知长得不上相,肃杀的脸变成照片后,感觉就像个通缉犯。 尤其他父亲和他长得十分相似,两人一起出现在镜头上,凝著表情签约,仿佛正在签世界大战的战败条款似的。幸亏现场的气氛掌握得不错,才不会让整个会场冷到极点。 “这样啊……”她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喔,这个点子是我想的,我只是觉得与其撒大钱做广告,不如让记者自己上门来,出现在新闻上比出现在在广告上有说服力多了。” “你想的?”瞪著会场的严厉线条松了一点,换成意外的神色。“而我父亲也答应?” 基本上父亲和他是同一种人,讨厌面对媒体镜头。 “是啊,不过他听到我这个提案后,问了很多奇怪问题就是了。”她若有所思地回想,“例如他问我念的是牛津哪个学院,论文写的题目是什么,实习的情况如何,甚至做过什么研究和工作他全问了。” “这样吗……”稍微思索了一阵,奥文马上了解父亲的用意,笑得很神秘。“洁西,完成肯特面包店和汉弥顿合作的企划,你很高兴吧?” “是啊,”说到这个她就跩了,这可是她实力的证明呢!“我超有成就感的。” 不过他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可是这工作让你那么忙,还忙到生病……” “那是意外啦!”是她自己不小心淋到雨,又没有马上处理才会感冒,何况她的抱怨比他还多哩!“而且我再忙也能和你谈恋爱啊!哪像你一忙起来就六亲不认。” “抱歉。”他搂过她亲吻一记。 “以后不准再那么忽略我喔!”她睨著他,在他对自己产生愧疚时,趁机提到另一个话题,“奥文,你愿意主动去亲近伯父吗?” “……”他马上肃起脸,不说话。 “不要这样嘛!”老肯特教的绝技一百零一招再次使出,她娇滴滴地巴上他,“其实他很关心你的,否则干么怕你吃苦呢?何况这次的合作案能成功,你的因素绝对比其他原因重要,而且伯父也常常说你做的糕点很好吃,代表他认同你了呀!” 每次都来这一招,可他仍是很没用地抱住她狂亲一阵。 “他常吃吗?” “对啊!你先不要乱来,听我说。”她推开他的吻,贼兮兮地附耳过去,“是亨利先生露的馅,他十次来买蛋糕,九次是伯父要他买的,还要他不准说呢!” 定定地看著她一会儿,他蓦然唇角一勾,抚了抚她的头,朝父亲的方向走去。 “什么嘛!又把我当小女孩。”她不悦地瞪他,但想起方才和他的亲吻,心里还是甜甜的。 *** “凯伯瑞先生,令郎过来了。” 围在一群宾客及记者之中,理查远远地看著奥文走过来,脸上表情虽然仍是僵硬,但心里却渐渐地激动起来。 想来可笑,明明是自己的儿子,自己却患得患失,不知如何与他相处,非要用高压的手段来逼迫他,才能让他听话。然而现在他成功地证明了他的实力,自己却尴尬得想逃避,不愿面对他的奚落。 奥文来到他面前,父子两人对看许久,他才稍缓了表情,用以往不曾用过的轻松语气道:“父亲,我回来了。” 只有当事人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也只有当事人知道这句话有多么重要。理查拍拍他的肩膀。欣慰地一笑,他的儿子终于回来了! “回来就好。” 这次儿子不再是受逼迫回来,而是心甘情愿地要为汉弥顿效力,早知道事情会走到这一步,自己当初真不应该阻止他。 “咳!其实我很想跟你说……”见儿子毫无芥蒂,他的惭愧益发深刻。“你干得很好!以前,或许是我……” “父亲!”奥文打断他,“如果没有过去的挫折,或许不会有今日的我,所以我应该感激你才是。” 理查宽慰地笑了,他觉得自己的心逐渐活过来,添在脸上的似乎不再是皱纹,而是笑纹。 “好像喔……”洁西站在奥文身后,完完全全被挡住,只有声音发出来,“笑起来一样的迷人耶!” 奥文几乎是立刻转过身来,抓住她小巧的下巴,把她的视线从父亲身上拉回来。“宝贝,你只能看我,不准看盗版,懂吗?” 这句话立刻引来父亲重重的一拍,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也有幽默感。“你才是仿冒品好吗?” 众宾客闻言全笑起来,有几个消息比较灵通的记者,趁机问道:“凯伯瑞先生,您和儿子和好了吗?” 挑起浓浓的眉,理查故作不解地看向儿子。“我们有失和过吗?” 奥文当然体会他的用意,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如果记者是指你居然比我先相好我的老婆这件事,我确实有些介意。” 哗!世界冠军奥文居然要娶老婆了?众人的眼光全转向莫名其妙的洁西。 什么意思?她手足无措地用眼神问奥文。 他没有回答,只是别有深意地看了自己父亲一眼。 原来如此!她顿时领悟奥文的调侃。原来凯伯瑞董事长之前探问她的学经历,是在替奥文找老婆? “抱歉,我先告辞一下。”又羞又气的她,发狠地在他背后拧了下,以为大家都没看到,然后拉起裙摆没入人群。 “哈哈哈……”她可爱的动作引起众人烘笑,奥文察觉远方射来杀人的目光,但也只能苦笑以对。 “两位凯伯瑞先生,既然机会难得,你们能站在一起让我们照张相吗?” 记者此话一出,两位凯伯瑞先生全变得僵硬,在众人的推挤下站在一起,不仅动作不自然,脸上的表情更是一致的肃穆,好像准备唱国歌。 拍照的记者有些傻眼。“能请你们笑一下吗?” 父子俩对看一眼,拉动嘴角。老天,看起来更凶恶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始对打厮杀。 他们真的和好了吗?宾客们面面相觑,都快笑不出来了。 突然,奥文的注意力抛向远方,他的动静理查也察觉到了,顺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洁西面无表情地盯著两人,接著无预警地摆出一个丑毙了的鬼脸,当下把她所有的淑女气质全破坏光。 “噗!”奥文拚命忍笑。他的宝贝实在很宝贝! 但一旁的理查却忍不住朗声大笑,奥文只好跟著破功,两人笑成一团,记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咔嚓── 一张名为“父子情深”的照片,登上了隔天泰晤士报的头条。 *** 洁西以为大事底定,奥文的工作情况也稳定了,两人应该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忙,可以多一点时间约会了。 结果并不是这样。 因为奥文和他父亲开始有了共识及默契,因此他为了让汉弥顿的营业情况达到父亲的理想目标,十分积极地盯著餐饮部门,自己也努力开发新的糕点产品,三不五时还来个烘焙讲座或蛋糕大赛什么的大型活动,企图藉此吸引客人。 只要不放弃他最爱的烘焙,叫他多做一点事他也愿意。 所以洁西有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她帮他和父亲和好,但现在却必须和他父亲抢人,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先别说他已经爽约好几次,就算难得两人聚在一起,他也时常匆匆丢下一两句话就跑了,甚至吃饭吃到一半又被急召回饭店。 明明肯特面包店现在已全权交由莱斯管理,而奥文只要管饭店的事情就好,为什么他可以让自己忙到快人间蒸发? 连面包店那些老伙伴都抱怨好久没见到他了呢! “抱歉,洁西,今天饭店里邀请了米兰的雷诺大厨来参加展览,所以今天可能没办法去找你……” “奥文,你不觉得你太忙碌了吗?”她相当无奈地在电话这头说。 “我真的很抱歉。”听得出他声音的疲惫,“可是雷诺大厨很重要,我们花了好久的时间和金钱才邀请到他。” “所以我就不重要了吗?”她低声的抱怨,觉得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洁西,不要任性,乖乖的好吗?”可是他听到了她的咕哝,微微一喟,“我有空就去陪你。” “你这句话这个月已经说了第五十三次。”她觉得自己还真无聊,居然去记这些东西,不过还不是因为他把她丢在一旁不闻不问,她才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去无聊,“算了,你不能来就算了,反正我也没抱多大希望。” 她在赌气!这端的奥文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洁西,不是你希望我做出好成绩让我父亲认同的吗?怎么在闹脾气呢?” “我没有生气。”只是胸口闷闷的,而且想哭的情绪难以解释地占据了心头。“你已经博得伯父的认同了,奥文,接下来只要稳扎稳打的表现就好,没必要让自己过劳死。”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听到她话里的关心,他仍是感到温暖。 “奥文,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别让忙碌的工作磨光了爱情……” 电话那头静止了下后,才幽幽传出声音,“你的爱情被磨光了吗?” 洁西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的问题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不够重视两人的感情,也忽略了她的感受。她已经尽力地体谅他、协助他,却弄得自己好像弃妇一般。 这样的恋爱谈起来,还挺悲哀的。 “算了,你明明知道我的答案。”她干脆放弃和他讨论这个话题。或许他哪天走路撞到树,就会自己觉悟。“其实我今天约你,是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 “等一下,洁西。”话筒里传来小小声的叨絮,然后他的声音再次传来,“不好意思,我得去忙了,雷诺大师进来了,我要过去会场那里。” “奥文,等等,听我说,一下子就行了!”她要说的事真的很重要。 “抱歉,我真的没时间了。”他的声音有点喘,大概是边跑边说。“明天下午我会去肯特面包店找你,你明天再跟我说好吗?” “好吧。”反正也不差这一天,唉! 咔!电话被切断了,洁西盯著话筒发愣,久久无语。 她是不是……太纵容他了呢? *** 肯特面包店。 “洁西,要打烊了耶!” “店面借我一下,奥文说晚一点会过来找我。”她从两点钟就来这里等待,还顺道卖了不少面包,但直到六点半打烊,连打扫工作都做好了,奥文仍未出现。 或许他说的“下午”时间还没到吧? 她朝莱斯扬了扬手中钥匙,“我会帮忙关店门的。” “我不是这意思。”他看了看外头,“越晚外头人会越少,你一个人在店里我不放心。” “没关系,我会中国功夫啊!”她笑著比划了两拳,不过在其他人眼中根本无济于事,她的中国功夫究竟如何,已经不是新闻了。 “算了,我留下来陪你等吧!”他无奈地拉了张椅子坐下,顺便在心里骂了奥文两句。 原本已拎好包包准备去狂欢的娜塔莎,及咬著面包准备回家的汤姆见状,也异口同声地道:“我们也留下来好了。” 温蒂大婶索性倒了几杯茶,放到大家中间的桌子。“我们也好久没聚在一起聊天,今天就边聊边等吧!” “好!” 于是原本漫长的等待变成了同乐会,大家聊著现在和未来,以及洁西与奥文的恋情。 “奥文实在太不应该了,都八点半了!”娜塔莎对他越来越不满,就算他再长个十公斤肌肉,也无法弥补他的不体贴。“果然英国人的‘下午’都这么长,反正八点半天还没暗嘛!”她有些讽刺地说。 “别把我扯进来。”同样身为英国人,莱斯对奥文也是直摇头。 “他在忙嘛!”这话连说的人自己都心虚,洁西笑得有点尴尬。 “他也忙过头了吧?洁西你自己说,你有多久没看见他了?”娜塔莎真是为她抱不平。过去洁西是那样的帮助奥文,结果他却以忽视回报! “好了好了。”温蒂大婶打著圆场,“洁西,我看你别再等了,奥文的电话也打不通,不如你先回去,改天再约吧?” “只怕改天情况还是一样。”汤姆说著风凉话。早知道那家伙这么不体贴,他应该处心积虑地把洁西抢过来才对。 “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他,所以还是再等一下,至少他会回来睡觉吧?”洁西有些为难。 “什么事?”娜塔莎反射性地问。 “其实这件事我也要先告诉大家的……”说到这里,她脸上流露出伤感。“我的签证快到期了,因为我参与的研究计划早就完成,所以没有办法延签,最多再两个星期,我就要回台湾了。” “啊?!”所有人全呆住。 接下来是一片静默,娜塔莎首先飙出泪水,哭哭啼啼地直道舍不得,其他人眼眶红的红,拭泪的拭泪,大伙儿一阵拥抱碰颊后,情绪才稍稍缓和。 “我真是舍不得你。”温蒂大婶的手帕全湿了,又从围裙里掏出另一条,继续擦眼泪。 洁西也是万分不舍。“别这样,大家以后可以到台湾找我玩啊!办一个肯特旅行团,一定很有趣。” “嗯,到时候也要找老肯特一起去。”娜塔莎终于破涕为笑。 因为这件事的确事关重大,所以大家决定等到奥文回来为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天色渐渐变黑,咕咕钟里的小鸟儿跑出来,叫了十二声整。 “算了,别再等了!”莱斯真的生气了。奥文这个混帐!“汤姆,你送洁西和娜塔莎回去,我送温蒂大婶,奥文这家伙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由于时间真的很晚了,所有人面面相觑,投给洁西同情的一眼,为了避免牵连大家,她只能乖乖先回家了。 这一晚,奥文始终没出现。 *** “奥文,你听我说……我的签证……” 盼到了第五天,洁西才等到一通充满杂讯的电话。 “洁西?我现在人在……” “你在哪里?” “我……” “奥文!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再一个星期,我的签证……” “我很抱歉上次……” “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我现在……不方便……讲电话……” “那你要什么时候才方便?” “我……再联络……” 嘟── 瞪著话筒,洁西整个人都呆了,看著时间才下午三点,她向莱斯请个假后,决定亲自到汉弥顿大饭店去堵人。 以前不常去是怕打扰他的工作,何况去了他也不见得在,就算他在也不一定说得上话。她讨厌那种被人打发的感觉,所以往往她会挑个他可能空闲的时间,叫他出来约个会。 不过,在他回汉弥顿这些日子来,两人约不到几次会就是了。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机会和他说自己要回台湾的事,这位老兄也忙得有点夸张了。 坐了地铁到伦敦,再叫了程车直奔汉弥顿,人到了才知道奥文根本不在。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找上董事长询问奥文的去处。 “奥文?”理查不解,“他去美国了你不知道吗?” “美国!”很好,那家伙去美国居然先斩后奏,还只给她一通讯号不良的电话交代。“他什么时候去的?” “昨天才去的,可能要去一个月吧,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这样吧,我帮你联络他……” “不用了,谢谢。”她忍住满肚子的火,深吸了口气。“我自己会处理。” 真是太好了,他的父亲联络得上他,她却不行,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在了,只有她不知道,这问题究竟出在谁身上? 这下洁西真的受不了了。凭什么她必须这么可怜兮兮的等候他的垂青?她自认已经让步许多,但他一再地挥霍她的爱情,以为她会一直在原地等他? 想得美,臭洋鬼子! 第十章 “你们说什么?洁西回台湾了?” 奥文整个人傻了,手上拿著的超大型天线宝宝因此掉在地上。 一从美国回来,行李还拉在手上,他便直奔肯特面包店。通常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店里帮忙才对。 他这一去美国忙得没天没夜的,手机也坏了,偏偏打她的手机又打不通。想到自己一再放她鸽子,连去美国都来不及让她知道,他越想越觉得要好好补偿她。 然而满怀著对她的歉疚回到英国,却是人去楼空。 别让忙碌磨光了两人的爱情…… 他早该觉悟的不是吗?她一再地体谅他,他却把她的体谅当成理所当然,难怪她回台湾会不让他知道。 她不要他了?她放弃他了?她的爱情,被他的忙碌磨光了吗? 突然一股椎心的痛苦袭上,心里的慌乱与难过前所未有。即使在人生最落魄的那一阵子,也从没感觉过这么大的心痛,遑论还是洁西把自己从那段灰暗的人生拉出来,还一路鼓励他、支持他到今天。 而他究竟做了什么?回报给她的,竟是忽略与薄幸? “你再跳脚也没用,她都回去快一个月了。”娜塔莎抛了一个不屑的白眼。“你晓不晓得洁西前阵子找你找得很急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惶然地问。 “因为她想要告诉你,她的签证快到期了!”越说越气,反正她就是站在洁西这边,管他是不是老板。“而你却一再地以忙碌搪塞她,连听她说一句话的时间也没有,真不知道你这个男朋友是怎么当的?连女朋友签证到期都不知道。” “是我的错……”他垂下头,恨不得一头撞死。 “她只是个留学生,本来就会有签证的问题,你连想都没想过吗?我真怀疑你是否关心过洁西,或你只会一味地接受她的付出!”要是她的男人这样对自己,她早就甩了!“你给过她什么承诺吗?没有吧?那她当然要回去,何必苦等一个不在乎她的男人。” “不,我很在乎!”可扪心自问,他究竟关心过洁西的什么呢?学业,她自己能读得成绩优异;事业,他还需要靠她帮忙;生活,总是她在帮他打理一切,他唯一能给她的只有嘴巴上说说的爱,或者再加上床上的爱,其他什么也没有。 至于承诺……他以为两人之间应该有默契,所以他也没特别提到关于未来的规划,然而今天反过来想,洁西也没有给过他承诺,因此他现在急得跳脚,只怕她真的放弃了两人的未来。 他真的后悔了。 “其实洁西可以不用回去的,是你自己错失这次机会。”她一针见血地指责他,“她的签证问题对你来说很简单就能解决,只要你用汉弥顿的名义帮她申请工作签证,要留多久都不是问题,可是你却因自己的疏忽而让她走了。” “我没有……”他从没有放弃留下她! 天知道他有多爱她,他能全心全意在工作上冲刺,是他以为她一定会等著自己,然而现在她的突然离去,他才知道自己的自作聪明。只要洁西再出现,他会告诉她,自己可以为了她放弃一切,汉弥顿没有他不会倒,肯特面包店没他也不会垮,但他没有了她,一定会崩溃。 “你有!”汤姆接著教训他,“工作忙不是借口,是你自己的时间管理有问题,过去洁西再怎么忙,也会抽空和你聚一聚,甚至累到自己生病,她也怕你担心而不敢告诉你,但是你呢?连接一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你未免把她的付出想得太理所当然了吧?” 此刻奥文真的悔不当初,只要他多听她说一句,多挪出一点时间陪她,结果绝不会是这样。 他更担心的是,她的离开只是暂时的,还是已经放弃等待他了呢? “洁西那么美好你不懂得珍惜,要是我有你那么好运,早把她捧在手掌心疼爱了。”说到这个他还是一肚子闷气。“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说会到店里找她?” “哪一次?”他的脑子里竟然没有这段记忆。 “该死的你竟然忘了!”这次换莱斯上前讨伐,“你知不知道她在店里等到十二点,只因为你该死的说你会来!要不是有我们在这里陪她等,她一个人在这里待到那么晚,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负责?” 奥文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她究竟还为他做了多少呢? “告诉我……”他抬起盈满痛苦的绿眸,眼神里有著恳求。“洁西她住在哪里?” “哼!”三人一起别过头。这个问题他竟然好意思问。 “唉,我看奥文已经很自责,你们也别再怪他了。”温蒂大婶摇摇头,“你知道她在台湾吧?我告诉你,洁西的地址是中正路十五号,台──” “温蒂大婶,不要告诉他!”娜塔莎截断了她的话,但看著一向威严的奥文竟颓废成这模样,心中也著实有些不忍。“算了,我顶多只能告诉你洁西家里的电话,你求得她的原谅后,她自然会告诉你她在哪里。” “谢了,娜塔莎!”仿佛见到一丝曙光,奥文急急忙忙夺门而出。 “等一下!奥文!”在他走后三秒,众人随即追出去。 “你的行李和玩偶!” *** “宝贝女儿,你回来也快一个月了,该开始找工作了吧?” 安母叉著腰,直瞪著坐在沙发上玩电脑的女儿。 这丫头一回台湾神情就怪怪的,一天到晚抱著笔电看照片,真不晓得英国那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值得她一看再看? 安静地收起笔记型电脑,洁西迟疑地望了一下母亲,“妈,我去英国那么久,你会不会很想我?” “不会。”安母斩钉截铁,“反正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回答得这么直接犀利,还真令人伤心。洁西又继续问道:“如果我留在英国工作呢?又如果,我长期住在英国不回来,你会想我吗?” 从女儿的话里听出一点端倪,安母干脆挑明了讲,“你为什么想留在英国?” “呃,如果……我是说如果喔,不是真的喔,”先来个假设语气试探一下,否则还没博得母亲大人同意,就告诉她女儿被一个英国人拐了心,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如果我爱上了一个英国人,然后要和他留在英国──” “等一下!”母亲大人伸出手掌,挡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先说说那个英国人会娶你吗?” “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可能吧……”依她的猜想,奥文也该从美国回来了,现在应该正处于暴跳如雷的状态。她不担心没办法嫁给他,倒是他才应该害怕娶不到她。 “先说好,”安母好整以暇地拿过女儿的笔电,玩起她最喜欢的踩地雷,仿佛不把这话题当一回事。“你真要嫁给英国人的话,没有爵位不要、没有城堡不要。你妈从小就想当公主,如果你真的有办法钓个洋鬼子,就让老妈有机会尝尝住在古堡的瘾好了。” “妈,你想得太多了。”洁西翻了个白眼。“古堡大概是你在作梦,不过五星级大饭店倒有可能让你住一住。” “喔?哪一家?” “汉弥顿大饭店。” “所以你说的那个男人是……” “汉弥顿的小开,世界面包大赛的冠军……”发觉自己恍恍惚惚地被母亲逼出了实话,她忍不住大发娇嗔,“妈,你阴我!” “我只是看不下去你讲个话要拐那么多弯,你以为讲话多这几句能增加多少字数?分明是骗版面。”她突然把笔电转向女儿,“是这个男人吗?” 看到奥文的照片大剌剌地被找出来,洁西也只能讷讷地认了,“对。” “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洁西把两人相识及分开的过程钜细靡遗地说出来,只希望一向和她如朋友般的母亲,能给她一点忠告。 “听你这么说,这奥文倒也憨厚,不像是看到东方女孩就想把妹那种男人。”安母睨了她一眼,“你不怕这一回来,他真的放弃你了?” “不怕。”这点她倒是信心满满,“因为他爱我。” “那不就得了,你已经教训过他了。”女儿的钻牛角尖令她觉得有点好笑。“你这么一回来,他大概也受够了,而你打工的那间面包店的人大概也不会让他太好过吧,所以你现在只要耐心地等,等他上门负荆请罪就行了。” “不过他如果故态复萌怎么办?” “你会怕这个吗?”安母失笑,“偶尔给男人一点刺激,不要让他觉得你太好搞定,他就会患得患失,乖乖地听话。如今看起来,这点你倒是做得不错,突然跑回台湾,他肯定吓死了。” 洁西也暗笑在心里。这可是老肯特教的绝招之一呢! “所以,妈,如果我以后要长久住在英国……” “你就要常常有招待我和你爸去住汉弥顿大饭店的觉悟!” *** 等了二十来天,洁西并没有等到奥文的来临,只等到一通响了好久的电话。 “喂?” “洁西,是我……” “你是谁?”听到英文,声音马上变得冷淡。 “我是奥文啊!你忘了我吗?”他的语气万分紧张,“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对吗?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不──” “不!你别说,先听我解释。”怕她说出会让自己心痛的话,奥文连忙打住她。“我去美国是临时被指派的,晚上才告诉我,就要搭半夜的飞机走。我怕你在睡觉,所以想抵达美国时再联络你,结果电话又坏了……” “你的借口不少。”她质疑。 “那不是借口,你要相信我!我知道是我太忽略你了,把你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但是我真的很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从美国回英国后,才知道你回台湾了,你明白我有多急吗?差点就把肯特面包店掀了!大家责备我不够用心,不懂得安排自己的时间,才会忙到没有时间照顾你,我承认是我的错……”他劈哩啪啦地讲了一大串话,又急又难过,生怕她真的铁了心放弃他了。 “你废话也不少。”跟著一声轻叹,“讲重点,好吗?” 她从来没以这么不耐烦的语气跟他说话,奥文心痛得快停了,几乎足以恳求的态度继续和她交谈,希望至少能传达他一丝丝的诚意也好,只要她再给他一次机会。 “洁西,我在美国一直想念你,但我的电话系统在那里不稳,等它调整好后,你的电话却又打不通了。”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她已经回台湾,把电话停了。 奥文又道:“我在美国看到了超级大尺寸的天线宝宝,你记得吗?你也很喜欢的,和我常穿的内裤上是同一个图案,我马上就想买回来送你,希望以后我不在你身边时,你可以抱著它睡,就像抱著我睡一样。” “抱著你睡?”她冷哼一声。 “是啊,我们不是常常睡在一起吗?”他的声音透出了怆然,“我知道了,你在埋怨我对不对?其实我更想你,想你的体温和心跳,我们依偎在一起时,是那么契合,我知道我们是相爱的,不要让误会破坏了我们的未来好吗?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终于说到重点了。“你真的爱?” “当然是真的!我以上帝之名起誓,我爱你。” 废话!以上帝之名起誓又不痛不痒,她也可以拿隔壁老王的小黄狗之名起誓,反正最后不是衰到她。“你所谓的两个人一辈子在一起……是结婚吗?” “是啊!我一定会娶你的!” “你似乎还没求婚。” “我……”搔搔头,听她好像放松了语气,他也感觉比较踏实了。“我马上去买戒指。告诉我,洁西,你住在哪里?温蒂大婶只告诉我地址是中正路十五号,台什么的城市,结果我因为急著来,到了才发现你们每个乡镇都有中正路,连台什么的城市就有台北、台中、台南、台东……” “你现在在台湾?在什么地方?” “我现在在台湾的国际机场里,因为不知道你的确切位置,所以哪里都去不了。”他悲惨兮兮地叹气,“因为太急著来,所以我连行李都还丢在肯特面包店里,幸好护照、证件和信用卡都在身上,我刷了机票就来了。” “这样啊……”她沉吟了一会儿,“听起来挺可怜的,我会帮你转告洁西的。对了,我是她的母亲,不好意思,常有人误认我和她的声音,刚才你说的话对象错了,你可能要再重说一遍给她听。就这样,我会叫她去接你的,拜拜。” 然后,她挂上了电话。 奥文怔愣在当场,当下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刚刚那是洁西的母亲?他未来的岳母?那他刚才究竟说了什么? 说他常穿天线宝宝的内裤?说他老早睡了她女儿,还常常睡? 天啊!让他死了吧! *** “我很忙,没空去接你,你自己来吧!” 这是洁西给奥文的电话,有点赌气的成分。 最后还是安母接过电话,好心地告诉奥文,他应该如何坐公车到台北火车站,再从台北火车站坐捷运到她家附近,最后两个右转三个左转,右边那栋白色独栋两层楼房,就是他的目的地。 于是当他好不容易搞懂公车路线,用英文和肢体语言和司机解释半天到台北火车站,等他到达后,已经是接到电话四个小时多以后的事。 再来是令他傻眼的火车站立体迷宫,他花费了一个小时搞清楚自己的位置,找到捷运的入口,然后和站务员比手划脚后买到前往洁西家的车票,再花三十分钟坐到那个捷运站。 之后,再……三个右转两个左转?三个左转三个右转?两个…… 转了又转、转了又转之后,他完完全全迷路了,最后他用地毯式搜索的方法,随便抓了个路人报出安洁西的名字,然后亮出他皮夹里的照片。 “啊!这是安家的洁西,住在我们隔壁!我带你去好了!” 好客的台湾人就这么拉著他这个洋鬼子九弯十八拐,带他来到外墙漆白色的两层小楼房。 “就是这里了,”他朝奥文眨眨眼。“加油!安家的女儿凶巴巴的,不好追啊!” 一知半解地和那人道别,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奥文拖著又累又饿的身体,深吸了口气,才准备按下电铃,大门猛地打开了。 “你终于来了?”表面上装作没事,其实暗喜在心的洁西领著他进门,然后面无表情地指著饭厅的另外两个人。 “公的那个是我爸,母的那个是你早上猛爆料的老妈。”说完顺便瞪他一眼。他那通鬼电话,害她被老妈念了一早上! “洁西,”他拉住她的袖子,在她措手不及时一把紧抱住她,“天,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再也不会让你在我眼前消失了。原谅我好吗?” 咬著下唇转过身,本来想狠狠骂他一顿的,但看到他憔悴疲惫的样子,心都软了,只能不甘愿地道:“你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我当然知道。”他轻喟,更加拥紧了怀里的人儿。“我太糟糕了,我不该只顾著工作而忽略你,我应该花更多的时间陪在你身边……” 洁西捂住他接下来的话,薄目微嗔。“你这不是因噎废食吗?我只是刺激你一下,让你要懂得珍惜身边的人,不管是朋友还是老婆,而不是要你放弃工作,只要你有心,再忙都不是问题的!” “老婆……”听到她口中吐出这个字眼,他心都酥了。“我会的,老婆。” 此时才发觉自己一时失言,洁西顿时红了脸。 “咳咳!”餐桌上的安母没好气地看著小俩口,全身鸡皮疙瘩都快掉光了。她用手肘轻推著正在喝汤的老公。“喂,好像还没八点吧?怎么那出恶心巴拉的爱情偶像剧已经开演了?” 老妈竟故意用英文说!洁西娇横了母亲一眼,索性把奥文往前推,让他去解释。 “我……”他抓抓头,还真不知道要说什么。 “吃饭吧!”安父淡然地指著满桌子的菜,没对这未来的洋鬼子女婿多说什么。“有什么话吃饱再说。” 洁西和奥文奉命坐下、开动,安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静情境用餐。只是久久不见奥文夹菜,洁西转过头看,忽然一阵无言以对。 他以一种剖腹自杀的姿势拿著筷子,正试图“插”起盘中的糖醋排骨,而碗里的白饭,更是一粒也没动过。 “奥文,你不会拿筷子吗?英国不是也有中国餐馆?”她忍住不笑,虽然他的笨拙姿势,再加上他那严肃的神情,实在是很大的笑点。 “可是英国的中国餐厅有刀叉。”他忙得汗都快滴下来,“菜好像也没有这么滑。” “因为那道菜有……”勾芡的英文怎么说?算了,知道他已经惨兮兮地一整天没进食,她不多解释,直接帮他夹起奋战已久的那块糖醋排骨。 安母无语地观察著他们的互动,看到奥文终于如愿以偿地吞下了第一块肉,她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来,吃吃这几道菜。” 一匙色泽鲜红外观滑嫩的麻婆豆腐进了奥文的碗里,他高兴地直道谢,“谢谢,谢谢,我知道这叫‘麻婆豆腐’,是四川名菜,里头加了花椒……咳咳咳。” 铺天盖地的辣让他差点没飙出眼泪,安母无视他的狼狈状,兴致勃勃地继续介绍,“这道麻婆豆腐里的辣椒酱,可是我们安家祖传,辣死人不偿命的。” 洁西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母亲又夹了另一道菜给他。 “麻婆豆腐不错吧?现在这一道叫台式泡菜,很下饭的,你试试。” 台式泡菜?看起来白白的,应该很安全,然而一口下肚,一张脸马上皱成酸梅,让习惯吃甜的他舌头差点废了。 “这泡菜我老家自己腌的,滋味很特别,你应该觉得不错吧?” 他的脸抽动了一下,强挤出一抹笑,舌头还在发酸。 洁西在这个空档夹了一堆菜进他的碗中,怕母亲又弄了什么怪东西整他。“还不快吃!” 唉!还是自己的女朋友好……不,以后就是老婆了。他心满意足地捧起碗大嚼,虽然筷子还是拿得很不顺,但是都快饿翻了,也计较不了那么多。 在用餐差不多告一段落后,沉默的安父突然问道:“听说你早上就打电话来了,怎么这么久才到呢?” 为了怕安父误解他故意拖时间,奥文仔仔细细地把他的迷路悲情史讲述了一遍,并强调自己是多么的有诚意要来拜访。 不过安父似乎没有被他的热忱打动,只是冷淡地回应,“你不知道机场附近有计程车吗?” “我知道,但我不知道洁西的地址。”他有些尴尬。 洁西听出了些端倪。她根本不知道奥文不晓得她家地址,肯定是因为老妈没说。于是她向父母不依地抱怨,“爸、妈,你们不要再整他了啦!” 奥文恍然大悟,原来今天从他踏出机场开始,一连串的心酸路程加上餐桌上的“热烈招待”,全都是整他的招数。 但,谁叫他辜负了人家的女儿呢?除了苦笑以对,似乎也没别的办法。 “你现在知道一个人在异国生活,会多么辛苦与不适应吧?”安父忽而板起脸教训他,“你想娶我的女儿,却把她丢在英国不闻不问,让她自己跑回来,这要我怎么放心把她交给你?” 原来洁西的双亲整他的用意在此……奥文沉下了绿眸,起立慎重地握住安父的手。“我保证一辈子爱她敬她,洁西离开我身边一次,我已经怕极了,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时间可以证明一切,只希望你们能给我一次机会。” 安父有些被他的心意打动了。其实他们也只是想小小教训奥文一下,他愿意从英国马不停蹄地赶到台湾,还连行李都忘了带,他们已经感受到他的诚意。 安父看了老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他才不太情愿地回握他的手。“好吧,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奥文如获大赦,洁西欢呼一声后赶紧把他拉到房间里,门一锁就想和他叙叙衷情。 可是什么话都还来不及说,他饥渴的吻如雨般落下,吻得她透不过气,险些被他的热情淹没了。 “宝贝!别再离开我了。” “可是你始终要回去的。”想到这里,她已经开始舍不得。“你能等我办好签证吗?” 定定地看著她泛红的娇靥,他突然又展开那迷死人的笑容。“你想不想更一劳永逸呢?” “什么一劳永逸?啊!对了,可以让汉弥顿帮我申请工作签证!”她突然想到这个好办法。 他神秘兮兮地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今天才选购的戒指,拿到她眼前。“直接申请结婚签证,如何?” 洁西傻傻地张嘴,没想到他说要结婚,马上就付诸行动。她惊喜地大叫一声,双手环住他脖子,将他扑倒。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但想想还真是便宜了他,于是顺手揍了他一拳。“哼!让你这么容易求婚成功,乱没成就感的。” 揉揉发痛的胸口,他抓起她的小拳头亲了一记,然后大手抚上她的身体,准备用最原始的方式说服她。 洁西的上衣被他除去,他的皮带也被抽了起来,两人在床上滚得难分难舍,销魂的感觉一触即发── 叩!叩! “洁西!奥文没带行李,妈去买了几件衣服先让他将就穿著,你快出来拿。” 听到安母敲门和说话的声音,奥文无力地趴在床上,只能忍著火热的欲望。果然无论走到哪里,他和洁西总是好事多磨…… 瞧他憋得快爆炸的懊恼样子,洁西不禁噗哧一笑,连忙穿起衣服,开门将母亲买的衣物拿了进来。 “好了好了,你先去梳洗一下,这是我妈买的衣服,应该合你的尺寸……”仔细瞧了一下内裤的花色,洁西再也忍不住的疯狂大笑。 “哈哈哈,妈也知道……你要穿……天线宝宝的内裤啊……哈哈,看来你这个特殊喜好,我们全家都知道了嘛!” 自作孽不可活,谁叫他没搞清楚讲电话的对象,就胡乱爆了一堆料! 奥文无奈地接过衣服,等她笑到无力后,一个发狠将她拉进浴室,关门。 她大概短时间内没机会笑了。 尾声 三年后 洁西嫁给了奥文,也进入汉弥顿做老公的助手,分担他的工作,让他更有余裕投入他的烘焙事业。另外,她还在凯伯瑞董事长的支持与鼓励下,攻读饭店管理的博士学位。 当她以破纪录的速度完成学位后,本想拿著毕业证书到汉弥顿向老公炫耀一下,却接到了一纸公文,让她当场化为石雕。 “老公──” 也顾不了饭店员工看到小老板娘滑稽的狂奔了,她冲到饭店的厨房,抖著手将公文献上…… “我应该没看错吧?这、这是……” 瞄了眼公文的内容,奥文的脸也渐渐变得铁青,接著咬牙切齿,“那死老头……” 公文上写著── 奥文?凯伯瑞即日起晋升为汉弥顿大饭店的执行总裁,而安洁西则升为副总裁。 这分明是把整间饭店交给他们夫妻俩了,这会占据多少他们亲亲爱爱的时间啊?简直罪无可恕! “爸呢?”洁西扭曲著俏脸,“我要去问个清楚。” “他昨天才告诉我他要去日本观摩他们的饭店业,归期不定。”这下奥文的表情更难看。 夫妻俩对视一眼,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忽然,洁西邪邪地咧开嘴,笑容带了点诡异。 “娜塔莎好像也完成博士学位了,现在正在找工作嘛……” “对,她好像也是念管理方面的博士。” “还有汤姆,这家伙听说不回美国了。” “那就让他留在英国吧!” “你把肯特面包店的一部份股权给了老肯特和温蒂大婶,所以莱斯应该更清闲了?” “反正肯特面包店的新师傅们已经能独当一面,那莱斯闲著也是闲著……” “嘿嘿嘿……” “嘿嘿嘿……”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