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药库》 一、白色的银莲花 观众全体起立,掌声雷动。瑟尼纳王子从他的包厢里清晰地看见尼金斯基和拉卡尔索维娜。著名的舞蹈家牵着他舞伴的手,第十次地谢幕。他还有点气喘,汗水使他那浓脂重彩的眼睛更加明亮了。喊叫声、吆喝声充斥着夏特莱剧院。幕布落下,又拉了起来。在贵宾包厢里,法利哀尔议长凑到塞尔维亚国王的耳朵边说了几个字,此时,非常年轻的米歇尔大公,就呆在他的左侧,把礼节抛到了脑后,俯身向前,舞动着他那戴着白手套的手。 “多么迷人的夜晚。”在王子身边的某个人说道。 王子,在最后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大厅、看了一眼使丰腴的裸露着的肩膀更加迷人的、熠熠放光的华丽首饰之后,站起身来准备离去。他从背心上的小口袋里掏出金表,看了一眼。已经差一刻钟就午夜了。或许到马克西姆去度过这一夜?为什么不干脆回家呢? 他走出剧院,身后是震耳欲聋的喧嚣声。几个男人,蹩脚地穿着晚礼服,正在街的一角大声交谈着。 “安全署的。”瑟尼纳在想,“加尼玛尔应该就在附近!……这个勇敢的加尼玛尔!如果他能认出我来的话,他一定会猜想,我来此地是要劫持国王的,肯定地。” 他朝存衣处走去,在那里他看到了孟德斯鸠伯爵。后者正在取回自己的全球饰手杖,同时还和博尼-德-卡斯特拉纳交谈了几句。他漫不经心地问候了普瓦莱,以一种困惑的神情打量着这位身材健壮的人。但是此时人群急剧地膨胀起来。瑟尼纳轻轻拍了一下手掌,检查了他的所有反应系统,在两排身着制服的卫兵中间开始走下楼梯。 在广场上,好奇的人们挤成了一堆,在等待着国王、大公和共和国的议长。一辆豪华的敞篷四轮马车刚好停在台阶下。瑟尼纳,这个真正的巴黎小伙子,很喜欢热闹场面,马上挤进了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十分开心地观看着国王一行出来。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塞尔维亚万岁!年轻的大公非常受感动,他都不能生硬地向人群致敬了。他打扮得十分俗气,就像是一个铅制的玩具兵。瑟尼纳猜想他肯定脸红得像个女孩子。 “当然喽!二十五岁就成了大公,多么好的福气!而我,”瑟尼纳在想,“我二十五岁的时候……” 只是他对自己在这个年龄时的所作所为都已经不大回忆得起来了。那是七心时代,在蒂贝麦斯尼尔城堡、以及和歇洛克-福尔摩斯进行最初的小接触的时代1。也许是……想这些有什么用!……他从广场上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来到自己的梅塞德斯-奔驰车前。 1应该这样看待亚森-罗平,他是个绅士般的强盗,与歇洛克-福尔摩斯较量。《旧约全书》第一卷。 “奥克塔夫,回家……不过咱们走通向学校的那条路。” “好,老板。” 瑟尼纳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柔软的靠垫上。他有些伤感,这对他来说是绝无仅有的。他很富有,尽情享受着生活中美好的东西。那又怎样呢?这显然是这个暖秋的错误。是他刚刚叫过的这音乐的过错。 汽车先是沿着梅吉斯里滨河大道,然后又沿着卢浮滨河大道朝前开着。行人渐渐地稀疏了。在相隔很远的地方,有一对情人站在树下面。 “别开这么快,奥克塔夫。我们有的是时问。” 奔驰车低声嗡嗡着,以出租马车的速度缓慢前行着。它开上了杜伊勒利沿河大道。突然,瑟尼纳向前探出身子。在他前面,在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一个男人在人行道上跑着,很显然,他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响声。他躲在一棵法国梧桐树后面,然后,在等了几秒钟之后,他又接着往前跑,再躲到前边的一棵梧桐树后面。 “奥克塔夫,你看到了吗?” “看见了,老板。我还看到了另外一个,在左边。您看……就在那里……他就要从路灯下跑过了。” 确实,还有另一个人正在从这棵树后朝另一棵树后跑着。 “你注意到了吗,奥克塔夫?” “是的,老板。他们穿着晚礼服呢。” “开快一点。他们应该在追某个人,我猜想。居然连流氓坏蛋也穿起了燕尾服,现在……” 汽车更靠前了。瑟尼纳的上半身已经探出了车外,在黑夜里搜寻着,他发现了一个瘦小优美的身影,正在匆匆地跑着。这是一个女人,穿着晚礼服,披着短斗篷……由于瑟尼纳担心汽车行驶的稳定性,所以事态急速地发展着。追在最前面的人是否弄出了声啊?年轻女人转过身来。在滨河马路另一侧追赶的那个男人,跑步穿过马路,此时他的同谋者也暴露出来,猛追上去。瑟尼纳大声喊道: “冲上去!” 奔驰汽车以它最大的马力加速,超过了这两个强盗。奥克塔夫已经明白了瑟尼纳的意图。他突然转弯,沿着便道开,此时王子也把车门敞开了。正在跑着的年轻女人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 “快!”瑟尼纳喊道。 奥克塔夫突然一个刹车。陌路女人伸出双手,就好像一个被淹在水中的人那样。瑟尼纳抓住她的双肩,把她举起,然后把她扔到了后座上。突然被抓住的她,在坐位的靠垫上摇晃着。此时,奥克塔夫已经换了二挡,接着是三挡。 两个男人停了下来,摇动着手臂,就像是刚刚误了火车的两个旅行者一样,姿态滑稽可笑。瑟尼纳透过后车窗注视着他们,放声大笑起来,然后他帮着年轻女人坐得舒服一些。 “不用再害怕了。”他说,“您现在是在您的忠实守护者的身边……是的,我正在进行道路巡视。正是在这个时候,人们可能会需要我们的。” 她以一种惊慌的神情望着他。她的短斗篷已经滑到一边去了,显露出她的晚礼服,同时从上面掉下了一朵白色银莲花。瑟尼纳马上捡起它来,把它放到了奥克塔夫的身边。 “好啦!您梳理一下吧。” 他把短斗篷又披到像牛奶一样白-的、丰腴的肩上。金黄头发……朝气勃勃……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瑟尼纳像熟悉首饰一样地熟悉女人。她双手紧紧地抓着一个用银线编织的出席晚会用的小手袋,还有一份夏特莱剧院的节目单。她闭上双眼,深深地呼吸着。 “您放松好啦。”瑟尼纳继续说道,“我会把您放到您想去的地方的。” “谢谢……请在圣奥诺雷的昂儒街拐角处停车。” “奥克塔夫,你听到了吗?” “是的,老板。只需五分钟的事。” “怎么样?好一些了,是吧?……您认识这些人吗?……” “根本不认识。我想这是一些夜间出没的强盗。” “她不会撒谎的。”瑟尼纳这么想着,“她撒谎的时候将会多么漂亮呀。”为了拿她的提心吊胆再开一开玩笑,他又问道: “您看清楚他们的穿戴了吗?” “没有……我没有来得及……当时我很害怕。” “我理解,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他们是从夏特莱剧院出来的。” 他拿起陌生女人的手,把它放到唇边,十分友好地,以一种充满崇敬和温情的姿势吻了一下。 “有什么办法呢,”他说,“我们的这些流氓强盗也都很文明,他们去欣赏《玫瑰幽灵》,以等待马路上变得冷清下来……请您注意一下,您的头发有点零乱……奥克塔夫,开慢一点。” 他拿过小手袋,打开它,从里面取出一面玲珑的小镜子。 “我帮您拿着,夫人……还是小姐?” “小姐……樊尚小姐。” “我是瑟尼纳王子……这儿,您有一绺头发掉了下来。” 一副天真相,十分地无拘无束,他在欣赏着这次夜间散步的艳遇。在一部像贵妇人的小客厅的软座车里,他为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人举着镜子。她正在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就像是刚从一次爱情幽会中出来似的。 “您笑什么?”她问道。 他不敢回答她:“我笑是因为您不是樊尚,就像我不是瑟尼纳一样。是因为我觉得您太美啦……是因为我不想失去您。是因为我钟爱那些具有神秘色彩的,被一群打劫者在半夜里跟在后面追逐的女孩子。”他只是说: “您自己很难弄好……还是让我来做吧。” 他以一种细心的灵巧,把她的头发整理好。 “哈……如果令堂大人在等您的话,她什么也不会发觉的。我在想,您这一方面,肯定不会把您的不幸遭遇告诉她老人家的。” 奔驰车缓慢地驶到昂儒街拐角处的一幢房子前面。 “我们到了。”瑟尼纳说道,“停车。” 他下了车,跑过去打开车门,帮着姑娘下车,然后陪她走到门前并按了门铃。 “再次感谢,先生。”她低声说道,“请相信我会记住的……” 她消失了。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再见,漂亮妞。我们的路好像到此分开了。但是这是为了在另外一个地方再聚会。”瑟尼纳低声哼着小曲,上了他的那辆车。 “老板!……老板!……” “是的,我知道。这幢房子有两个出口……这正是她的令人着迷之处……再往前一点!……我喜欢走在前面。唉呀!见鬼!白色的银莲花……我差一点把它压坏了。” 瑟尼纳拿起花,思绪万千地注视着它,然后把它插在了扣眼上。 “我们回家?”奥克塔夫问。 “你瞌睡了吗?” “没有。但是我想……” 瑟尼纳把一张小硬纸片放到他的眼前。 “这是什么东西,老板?” “一张名片,是刚才我从被我们救了的人的手袋里拿到的。只是出于好奇……念一念……好啦,念吧,笨家伙。” 奥克塔夫转动著名片,好让照着十字路口的灯光能照到名片上。 德-格雷日女男爵 十一月二十四日,星期四 午夜开始接待来访者 “今天正巧是二十四日吧?” “是的。” “而且也已经是午夜过后了?” “对的。” “那么好啦,你还有什么可等的?我们当然去女男爵官邸啦!这一次,可要快一点了……在瓦莱纳大街……你不认识她吗,这个女男爵?哈!那太遗憾了。她只在夜间才活过来。她雇的都是些黑人用人。她自以为像萨巴女皇。纯粹一个神经病,但是非常能吃!……你想吧,她的司机开着罗尔斯-罗伊斯车一直下到尼斯,为的是去买她喜欢的刚刚钓上来的完全新鲜的排鲤鱼。” 一种幸福的喜悦在王子的眼神中闪动着。 “此外,还有其它一些事情,奥克塔夫。” “我绝不会怀疑的,老板。跟您在一起,总有些其他的事……是小姑娘吗?” “是的,小姑娘,就像你说的……她要到瓦莱纳大街去,你敢打什么赌吗?” “很可能!可是在她受到惊吓之后!……” “可是这并没有阻止她骗我们在有两个出口的房子前停车呀。这正向我们证实了,她始终是很冷静、镇定的……这同样证实了……” 瑟尼纳闭上了嘴巴。他那丰富的想象力已经使他联想起其它的假设。当他向这位落难的小姐提出可以把她放到她要去的地方时,对她来说,如果直截了当地指出去瓦莱纳大街的话,那就太头脑简单了。她想避开救了她的人。为什么?是害怕他一定要陪她去女男爵的府上?肯定不是的。她只是简单地想让这次拜访在秘密中进行?可是全巴黎都会踊跃出席德-格雷日女男爵的晚会的。没有一个人会在那里隐匿姓名、身份。大批的新闻记者会在那里收集反映、还有闲言碎语……而这两个身穿晚礼服的男人,是否会尾随着她呢?他们不会是为了钱袋子,这是很显然的……那么在未成功的侵犯和女男爵的邀请之间,是否有某种联系呢?……瑟尼纳并不厌恶那些还没有答案的问题。因为它们给生活增添了很多的刺激。 奔驰车驶过亚历山大三世桥,开上了巴黎残老军人广场。当然,再找到这位樊尚小姐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但是,在人群中搜寻这位神奇迷人的小人儿,给她送上一杯香槟酒,那将是多么有趣的事呀。甚至还可以对她说:“我是为了您而来……您的白色银莲花,您还记得吧……您把它忘在了我的车上……我是多么光明磊落呀……” 奔驰车在庇隆旅馆前转了弯。 “就在这后面,奥克塔夫……你把我放下,然后你就回家……我也许会在这儿呆很久的。” 奥克塔夫以同谋者的神情点了点头。他转到停满各种名牌汽车的主要院子里,把车停在了台阶旁。一个仆人马上走过来开车门。王子做出一副跟女男爵很亲近的样子,懒散地登上台阶,直接走进大厅。远处的乐队正在演奏《你永远也不明白》。 “我怎么给您通报?”一位很精神的管家问道。 “我已经被通报过了。”瑟尼纳说,“我是出去取我的香烟了。” 然后,他走进第一间客厅,样子从容潇洒,嘴边挂着上流社会的那种微笑……他在一群人中认出了女男爵。她倚靠在一根乌木上,手里拿着单柄眼镜,不时地举起来,对着她的客人们看。瑟尼纳走到了一边。很多穿制服的军人。还有很多社会上很有名望的人。罗斯唐就在壁炉边,正与勒-巴基交谈着……亨利-巴塔耶,在那一边……孟德斯鸠伯爵,从夏特莱剧院出来便来到这里,梅-亨利-罗伯尔……可就是没有他要找的她。他很吃力地挤出一条路,眼睛四处搜寻着。成双成对的人跳着华尔兹,在他面前闪过。他每发现一位金发女郎便兴奋不已,随后又很失望,最后他躲得更远了。“罗平,”他轻轻地自言自语道,“该走了……好奇会毁了你的。”可是他却顽固地坚持着,一无所获。很快,他便承认自己败下阵来了。她不在这里。 他走近一个配备得十分奢华的饮料台。活该!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位小姐到底是个什么人。他要了一杯香槟酒,发觉就在他自己的身边,有一位美丽迷人的栗发女郎。他把这一杯酒给了她。她微笑着向他表示谢意。 “您跳舞吗?”他问道。 “不太好……尤其是华尔兹让我头晕。” 她说话带有明显的外国口音。也许是俄罗斯口音? “我们试一试。”瑟尼纳说,“我保证慢慢地带您。” 他牵着她走进跳舞者的行列,适时地带着她随着平缓的节拍转圈,同时不由自主地扫视着窗户玻璃、饮料台周围和所有人们交谈的地方或者陌生女人有可能呆的地方。 “理智一些。”瑟尼纳在想,“她得找一辆出租车,而我却直接到这里来了。或许她还得先回到玛德伦呢。那么我肯定比她先到这里了……至少有半小时的样子。她会来的。我要她来。”他继续机械地随《蓝色的多瑙河》舞曲转着,焦急地等待着这一舞曲的结束,以便看一看时问。美丽的栗发女郎用手指搔了一下瑟尼纳的手。 “我们停下吧。”她低声说道,“我有点头晕,实在抱歉。” “是我应该抱歉,我本不该坚持的。您愿意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吗?” “请吧。” 他把手臂伸给她,但站到冬季客厅的门槛处时,他还是犹豫了一下。他又朝身后看了一眼。唉!他应该晚五分钟再离开,或许那时她就会来了! “我们到花园去吧!”年轻的俄罗斯姑娘说,也许是年轻的波兰姑娘,或者是年轻的斯拉夫姑娘……总之,这位年轻女人发“r”音的方式很优美。瑟尼纳挽着她穿过冬季客厅,马上来到了森林中。 “好一些了吗?”他以习惯的礼貌问道。但是也很快地就把交谈的渠道堵死了。 “是的,谢谢。您觉得我很笨吧,是不是?……我们到这条小路的尽头去。在如此剧烈地活动之后,这一宁静让人感到格外舒服。” “您可能不大习惯外出吧?” “是的。这是第一次,自从……” 她叹了一口气,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正在服丧期。” “噫!对不起。” 他们来到了花园的围墙边。节日的喧闹声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那么刺耳了。 “在我的国家,”她说,“很多人都在眼丧。”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仇恨和忧伤,以致瑟尼纳完全忘记了他眼下非常关心的事情。 “您使我感到困惑不解,小姐。我向您保证我非常愿意知道得更多一些,如果这不冒犯的话。” “很容易使您满足的。” 她挣开他的手臂,向后退了一步,把一只小银哨子放到嘴上。这是她以极快的速度,连瑟尼纳都几乎来不及看清的动作从小手袋里取出的。哨子发出很尖厉的声音,像神奇梦幻一般。从灌木丛里冒出的两个人影,一下子跳到了面前:就是追赶那位陌生女人的两个人。 瑟尼纳在昏暗中认出了他们魁梧的外型。他们每人拿着一支手枪,他知道反抗是无益的。 “很好,小姐……我十分欣赏您的答案。它饱含着诗意。您是一个真正的小精灵。您不想再来一次吗?一声哨响,嗨……两名打手就来对付一位绅士了。” 他笑得那么开心,两名暴徒则显得惊慌失措,忐忑不安地看着年轻女人。她用一种瑟尼纳从来没听过的语言对他们说了几句。其中一人便晃动着武器,指着一座嵌在花园墙壁中的小门。 “从这儿走。” 瑟尼纳朝他的女舞伴弯下身去,而后者正准备转身走开。 “很伤心,小姐,这么快就与您分手。但是您的陪伴令我心旷神怡。” 他朝门走去,一支手枪正抵着他的腰眼。两个人中的高个子为他打开门,瑟尼纳看到一辆旧车停在外面,车窗帘挂得严严实实。 “现在,”他说,“南瓜变成了豪华的四轮马车。这太过分了。我感到很不好意思。” 手枪推着他朝前走。他半转过身来,摇摆着手。 “晚安,亲爱的灰姑娘。我敢断言,我们还会再相逢的。” 高个子第一个上了车,然后把瑟尼纳拖了进去,小个子随后坐了进来。瑟尼纳被夹在中间,连动弹一下都不行。司机马上启动了车子。王子的惊讶大于不安。说到底,这位栗发女人,他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而他称为“打手”的人也只是看到过他伸出奔驰车门外的两只手臂,在杜伊勒利沿河大道上,在他们追赶金发小姑娘的时候。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愚弄他们的人就是他。这个三人小集团同样不知道他要到女男爵的府上来,因为连他本人在一个小时前也不知道这一点。可是,他们都在这里等着他。栗发女人在监视着他。她呆在饮料台那里绝非出于偶然。为了把他引向花园深处,她操作得多么好呀!他身子朝靠背仰去,双腿交叉起来。 “哈!”他说,“真舒服呀。也许有点太紧了……不是责怪,我的老爷们,你们太壮了。你们占了所有的位子。像这样子,还得跑很远吧?……你们发光啦?……怎么不说话呢?……你们在抱怨!……你们不能跟你们前面那位同谋说一声,别开那么快……不行?俄语的不行?英语的不行?……那么去他的吧。我要睡觉啦。” 他闭上眼睛。刚开始时,他还能分辨出车子所走的方向。现在肯定过了塞纳河。眼下,他就不知道了。车窗帘严严实实地遮住了窗玻璃。不过他不再感到巴黎市区内的石板路的颠簸。是不是已经到了郊区呢? “我肯定要在某个地窖里挨过这一夜了。”瑟尼纳在想,“如果他们把我激怒,那我就痛揍他们一顿。像他们这么笨重,肯定没有经过踢打术的训练。不过我更想再等一等看。” 他没等多久,因为车子放慢了速度,最后停了下来。司机走下汽车。接着是开栅栏门的响声。然后汽车又开上了碎砾石路,向前挪了二十米左右,又停了下来。高个子打开车门,用他手枪的枪筒请瑟尼纳走出车来。 “这是伊夫城堡吗?”瑟尼纳问道。“不,它更像是一个公证员的住房……豪华……石块雕凿得多么漂亮呀……还有这个漂亮的花园……我现在觉得自己是在花园里了!” 他感到,他的玩笑使他的两位看守恼火。这可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优势。 “走。”小个子说道。 “可是怎么走呢!……我急着想参观这栋可爱的住宅。” 高个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俯身去开锁。多么遗憾!只要朝他的腰部踢上一脚,就可以让他的脑袋冲到门上去。然后胸口再捣一肘,就可以把另外一个放倒。这真是一帮新手。耐心一点!算总帐的时候会来到的。 瑟尼纳走进一间宽大的、靠煤气壁灯照明的大厅。这栋房子有人居住。很显然,他们是把他带到某个人的家里来了…… “啊!啊!”瑟尼纳叫了起来。“最后一幕。面对面地进行。在这最后一幕,一位绅士将与一个一点也不温柔的某个人相遇。这是坏杜马,先生们。” 说着,他走进了一间大图书室。里面没有人。两只硕大的煤油灯放在一张办公桌上,它们发出暗淡的黄光。精装的图书向房间的每个角落反射出柔和的光。瑟尼纳转过身来。打手们朝他指了指扶手椅,他们自己又把椅子朝前移了移,但始终是枪不离手。 “好啦,现在,你们给我解释一下吧。”瑟尼纳说,“地牢吗,随你们的便。然后是黑面包,一罐水,再就是老鼠,用以显示慷慨大方。同意啦!但是不在这等待室里。我警告你们,我不耐烦等很久的。” 那两个人坐着。瑟尼纳审视着他们:粗野的面孔,一副乡巴佬相、浓密的胡髭,长满长毛的手腕。他们好像乔装打扮过,穿着晚礼服。可是,瑟尼纳看清楚了他们穿的是肩上有纽扣的长内衣,脚上是靴子,像是准备去跳乌克兰的奥弗涅舞似的。他渐渐地明白了。 “我,瑟尼纳王子。”他接着说,“你们弄错了……你们,是不会劫持好人的……你们……劫待另外一个人……你们没抓到他,是吧?……你们……十足的大傻瓜。” “您应该看看书。”高个子说,“您有点神经发作。” 瑟尼纳很感震惊,又倒进了扶手椅里。 他马上又振作起来。他没有把自己的情感暴露给对手看的习惯。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精美的雪茄烟盒,选出一支哈瓦那烟,一次把它吸完,借以消磨时问。他在揣测对方的诡计。他们把他关在这黑暗里,为的是把手腾出来伸向别处。也许就在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抓到了那位漂亮的金发陌生女郎,在把她也引到花园里去之后。可是,既然他们并不知道他认识她!……无休止地,他又碰上了同样的难题。他本人被劫掳并没有丝毫意义。再说,女男爵家的花园里总不至于塞满了打手吧! 可是,在金发女郎和他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某种联系,有些事情他忽略了,他为被这小小的倒霉的谜团困住而恼怒,因为他解决过不少比这更加棘手的问题。与此同时,他还颇带感情地想着这位面对危险而能如此果敢的年轻姑娘。 “好啦,罗平,”他自责道,“你打算在这扶手椅里过夜,好等着别人来收拾你吗?你让自己给这两个装殓死尸的人留下深刻印象吗?两拳打向两支枪!你看清楚,你和他们是对等的!” 他朝天花板吐出一口给人快感的烟团。 “告诉我,绅士们,你们想把我看守到什么时候?” 高个子用眼神征询着小个子。 “直到明天早晨。”。他回答道。 总是这副怪腔调,话语很轻柔,喉音又非常重。 “然后呢?” “您就自由啦。我们会把您送到您想去的地方。” “你们太好啦……我能活动一下吗?” 新的询问的目光。小个子点了点头。 “您不是犯人。”高个子说道,“您是……您是……” 他在找合适的词。 “碍手碍脚。”瑟尼纳代他答道。 “正是。碍手碍脚……法语太可怕了。” 气氛松弛了一些。瑟尼纳站起身来,伸展着四肢,去找一个烟灰缸,好把他雪茄上的长烟灰抖进去。他紧张地聆听着。房子像是无人住的。他取出表来看了看。已经两点钟了。他慢慢地走近豪华书柜。首先要消除这两位看守的警觉。要显出很疲劳的样子。取一本书,做出认真看的样子,然后再把头埋下去,像被瞌睡缠住了一样。他用手挡着,漫不经心地打着哈欠。法律书籍、史书……拉维斯的……马蒂兹……小说,布热的,洛蒂的、法朗士的……拉丁文作家部分……韦吉尔-蒂特一利弗-塞内克……他取出《吕西留斯书信集》,再把其他的书排好。他需要一件大家伙要沉的……一卷《书信集》非常合意。他拿着这卷大部头作品,回到座位上坐下来。 为了戏弄他们,他假装探求精确的东酉,让自己的食指在书的空白处划动着,然后停下来,再用指甲划出几条杠杠。他显得有点忧虑重重,好像在利用这别人给他的强制下的清闲在继续自己曾在别处已经开始了的研究工作。两个看守看得着了迷,把他们拿枪的手放到了膝盖上。“这两个笨蛋。”瑟尼纳在想,“如果我是他们的头头的话,他们将会受到严厉的责罚的。”他蠕动着嘴巴皱着眉头,然后他又数手指。另外两人则伸长了脖子。 “这绝不可能。”瑟尼纳低声咕哝着,“对他自己来说。看嘛,看嘛……” 他合上书,把头靠到扶手椅的后背上,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种短促的鼾声响了起来。 好几分钟过去了。然后,高个子向他的同伙说了一句瑟尼纳无法听懂的话,但同时还伴随着一个有所表示的动作。 “我确实在睡觉。”瑟尼纳在想,他并没有放过透过合着的睫毛对他们的监视。“我既然睡得很沉,那么《书信集》就会掉下去。听到响声,我就惊醒过来。然后我踉踉跄跄地去捡书。你们肯定会上来帮我一下。那就等着瞧。可是现在……” 此时,附近街上传来的响声越来越大。很快地,一辆汽车停了下来。两个人同时站起,静静地听着。瑟尼纳并没有动,只是收回了一条腿,他随时准备着扑上去。栅栏门响了起来,与此同时,一声沉闷的枪声响了。 小个子朝同伴凑过去,说了几句瑟尼纳始终弄不懂的话,然后匆匆忙忙地跑到外面去了。他的脚步声在大厅里回响着。 高个子转过脸去,想把发生的事情看得真切一些。《书信集》被全力抛出后,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脸上。半昏迷状态下,他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我让你‘法语太可怕了’。”瑟尼纳说。 他捡起手枪,冲出图书室。他穿过大厅。朝花园的门半开着。在通道上有一辆小汽车,它那亮着的大灯照出了三个人影:小看守是很好辨认的。另外两个是新人。 “这是一个集团。”瑟尼纳在想,“啊!她也在里面!” 栗发女郎走进了光束圈里。她情绪激昂地与三位同伴争论着。没有办法逃出去。除非采取突袭办法,突然站到台阶上大喊:“举起手来!”嗯,结果是很难说的。当那些走狗被逼得疯狂后,在向这边冲来之时,瑟尼纳至少可以做出决定来。一串焦躁不安的,听不懂的话传了过来。在图书室里的高个子已经清醒过来了,正在高呼救命。 “糟糕。”瑟尼纳在想,“这次他们该叫我碎尸万段了。” 他踮起脚尖,又折了回去,打开他看到的第一个门,溜进了一间肯定是客厅的暗室里。三个男人走在女人的前面,飞快地跑了进来。他们穿过大厅,冲进了图书室。瑟尼纳抓紧时机,从暗室中出来,一直跑到车子前面。发动机还没熄火,它那轰轰的响声就像是在向他致意。 瑟尼纳换挡,往后倒车,在隆隆的响声中把车子退下通道。他听到了开枪的声音,但他集中了全部精力在驾车。车子是一辆笨重的德-第戎一布同,很宽,有两个分隔开的车室。为了避免挂倒大门和撞倒栅栏门,他只得俯身向前离开座位。他勉勉强强地过去了,由于拐弯过猛,车子底盘非常可怕地倾斜了。刹车,再起动向前。这对瑟尼纳来说是小把戏,他那么醉心于机械,那么精通驾驶。这辆老破车哼哼着,但却还听使唤。他开到了路的尽头,碰运气地把车开上了向右的一条路。没有一盏煤气路灯。车子大灯也不亮。瑟尼纳揣测着哪里是墙、哪里是栅栏、哪里是树。 “完全迷失方向了。”他自言自语着,“这群魔鬼把我弄到什么地方来了?……永远不可能再找到这幢房子!……可是,我的小羔羊,你们是不会带它进天堂的!哈!你们劫持罗平!哈!你们伏击罗平!会要你们加倍偿还的。” 他又把车开进了另一条街,第一排路灯出现了。他放慢速度,回过头去看一看是否被跟踪了。 “真见鬼!” 他此时才发现,透过隔挡玻璃,身后有一个人影,就在车子里。有一个同谋没有下车,他在等待时机采取行动。 瑟尼纳加大油门,对着助听器说道: “我不建议您开枪,如果您有意这么做的话。我们都会撞死的……不过如果您很理智,我们还可以交谈。您想让我开到哪儿去?” 他的手心湿了,徒劳地想着解救自己的办法。另一个人没有不谨慎地开枪。他或许想用匕首,把刀尖对准脖子。匕首,尽管瑟尼纳很勇敢,但在所有的武器中,他始终不选用它。 “理智一点。”他继续道,“您的朋友们无意要加害于我。所以,您如果动用武力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们会把您烤熟了的……咱们说点什么吧,真的!我告诉您,我身上只有几个路易……不?您对钱不感兴趣。那我可不相信……” 他平心静气地说着,但同时却很猛地把车开进了一条没有人迹的路。干什么?他想用一个过猛的动作吓唬一下后座上的人。这是他不惜代价的冒险。他把刹车踩死,朝左边拐去。汽车马上就失去了控制。 一阵沉闷的响声告诉了瑟尼纳,后面的人失去了平衡,已经滚到地板上了。汽车前后颠簸着。瑟尼纳直起身子,打开车门跳下车来。在汽车冲力的带动之下,他快速走了几步。汽车撞到了人行道的道牙上,停了下来。 “终点站到了,”他说,“请您下车……我很抱歉。我的驾车方式不讨人喜欢。不过我可以向您伸出我的手。” 另一个人一动也不动。他应该在这次撞车中昏过去了。瑟尼纳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车内。一个大块头在座位间横躺着。他打开车门,抓住躺在那里的人的手腕,但马上又松开了,好像被烫了一下似的。 “真可怕!他已经死了。” 他记起在图书室里听到的枪声。眼前的事实说明了一切。强盗们打死了这个不幸的人。 “我还以为……”瑟尼纳冷笑着说,“我完全可以向你保证,现在我有了一种神圣的恐惧!……可怜的老人。你允许我把你带到下一个路灯去吧。现在做介绍为时晚矣,但是我还是想看一看你的面孔。” 发动机突然熄火了。他用摇杆发动了车子后,坐到了方向盘的后面。他到底捅了一个马蜂窝!这群野蛮人到底是些什么人!这个栗发女人是个凶残可怕的人?好在他已经逃了出来。否则,他肯定也会被处决的。可是为了什么?……到底为什么?…… 他在路灯下把车停稳后又来到了死者的身边。这个人,肥胖、络腮胡子,六十岁上下,穿着晚礼服,一朵白色的银莲花插在西服的扣眼上。他的硕胸上染满了血色。一颗子弹正好穿透心脏。就在车子穿过栅栏门,停下来的时候,他肯定在设法逃跑。瑟尼纳搜了他的身,找到了一个装著名片的皮夹子。在煤气灯的暗淡光线下,他看到: 埃米尔和卡斯同-蒙古乔 私人侦探-迅速-严守秘密 巴黎十七区——巴拉尼大街四十二号 其他口袋里只有一条手帕、三个路易和一串钥匙,瑟尼纳在思索片刻后,便把全部的东西收了起来。这个人是哪儿来的?他也是从夏特莱剧院来,或者是从女男爵的晚会来的?所有的男人都穿着礼服,这是什么意思呢?王子的好奇心还很少经历过这样的考验。杀死一个私家侦探,真难想象!一定是非常值得啦。这是一场多么严酷的游戏呀……栗发女人也搅到这里头去了! 瑟尼纳用手臂把尸体夹在腋下,拖出车外,然后轻轻地把他放到人行道上。 “我请你原谅,埃米尔……或者卡斯同……,因为我要用这部汽车。你在哪里输掉的,我会在哪里赢回来的。我向你保证,以罗平的名义!我一定替你走到底!做为开始,我还是先到你家去。因为直到目前为止,你还没跟我说过话。” 他站起身来,再次看了看这具穿着租来的、不合身衣服的尸体,然后又看了一下表。很快就要三点钟了。这个如此多事的夜还会有什么东西不为人知呢? 瑟尼纳又登上了他白费力气搜查过的汽车。没有任何迹象。根据各种推测,他会在巴拉尼大街找到另一位蒙古乔的。谁会知道这会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无疑,瑟尼纳会告诉埃米尔……或者卡斯同这一悲哀的消息,向他解释他是在怎样的形势下卷进了这一悲剧,可是私人侦探会相信吗?无论要冒何种风险,自己亲自去调查岂不更好? 瑟尼纳一边驾着车,一边试着把这些事情排一排队:一边是金发的年轻姑娘,一边是一个凶杀团伙……然后是这位不幸的蒙古乔!或许他在调查,或许仅仅为那个所谓的樊尚小姐充当卫士?…… 一座桥。塞纳河。夏图…… 突然,瑟尼纳认清了方向。他们是把他带到了维吉奈。他对跑过的路程没有一点印象。 是的,蒙古乔肯定是被雇来照顾金发姑娘的。他是在夏特莱剧院附近被人家抓住的。然后这个团伙才开始进攻年轻姑娘的。最终会合在维吉奈。这是可能的。总之,可怜的蒙古乔在某种程度上是与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可是为什么要劫持他罗平呢? 瑟尼纳穿过入市税征收处。马路上始终未见到一点动静。这是最沉寂的时候,是最令人尴尬的时候。因为早晨还离得很远。 在拉福什附近,在找到巴拉尼大街,看到它那些简陋的房子和小货摊之前,他有点转向了。出于谨慎,他把车子停靠在离四十二号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然后审视了一下其貌不扬的房子。蒙古乔侦探所并非滚在钱堆里,非常有钱。他按响了门铃。一次、两次。到第三次时,女看门人拉了一下绳子,他走了进去。但是,始终多疑的他把一枚五法郎硬币插到锁舌和锁根头之间,这样做可以让他带着响声关上门,而且还能使门轻易地被推开。他很注意保证后方安全。他划燃一根火柴,确定了房子的玻璃窗的位置,在昏暗中摸索着楼梯口。 “蒙古乔!”他语气十分坚定地喊着。 一阵鼾声告诉他,女看门人又进入了梦乡。她仅仅醒了一下?现在道路畅通了。他平静地走过去,走上了楼梯。在二楼,他又划着了一根火柴。他立即就发现了铜牌子,挂在门的中央。 蒙古乔侦探所 他试着死者的钥匙。最长的那一个正好合适。随后,他必须格外小心。如果蒙古乔醒过来,害怕了,那这次冒险就会变糟了。真是发了疯,连招呼都不打就走进了人家的房子。“可是战斗已经打响,”瑟尼纳想着,“我还不知道我是否走进了一位朋友的家呢。” 他倾听着。一座挂钟在某处滴答走着,使得这宁静更加沉重,更加可以感知。突然,瑟尼纳吓了一跳。某个东西在蹭他的腿。他强忍着没喊出声来,匆匆地划燃一根火柴,看见一只黑猫,正仰起头来用那双熠熠放光的白眼睛看着他。 “嘘!”瑟尼纳说,“难道我发出呼噜声啦,我?” 雄猫弓起了后背,十分焦躁不安地咪咪着,表示它想要些东西。真的!它要把瑟尼纳拖到厨房里去。它饿了。它肯定很长时间以来独自呆在家中:第二个蒙古乔也不在家。 瑟尼纳尽管已有戒备,仍然十分细心地依次看了客厅、饭厅、两间卧室和书房。猫在他的腿间跑来跑去。瑟尼纳用最后一根火柴,点燃了蜡烛,它好像是被蒙古乔们用来封信的,因为蜡烛台上流满了暗红色的蜡脂。书房的窗帘是拉上的。没有一个人,从外面,能想象侦探家中会有来访者。 “让开,雄猫。我总会踩着你的。” 瑟尼纳把蜡烛举过头,在房子里慢慢转悠着。从哪儿开始呢?从图书室?从文件夹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一个姓名?一个地址?一种关系?……他发现了一套卡片,就在电话机旁边。可能是在手的业务卡片。还是赶紧看一看吧。他坐了下来,猫一下子跳到了他的身旁,用它的头轻轻地擦这位蓦然而至的人的脸。 “是的,是的,你很漂亮。”瑟尼纳嗫嚅着说道,“可是你妨碍了我的工作。你知道什么时候了吗?……三点二十五分。你早就应该睡觉了……其实,我也是的。” 他用灵巧的手指取出卡片,然后又把它们放回原处。其中大部分是空白的。或者是上面的名字已经被红笔划掉了。是业务归类。越来越温柔的猫,此时跑到了卡片盒上。 “噫,不,雄猫。够啦!” 他托起猫的肚子,把它托起来。它勾住了一本日历,把它弄落到地板上。 “畜牲!你想把全房子的人都弄醒吗!” 他捡起日历本,把它放回写字台上。在当天的那一页,有急匆匆地写下的两行潦草的字: 零点三十分。一定要来圣雅姆大街与我会合。 真走运!绳头又重新结上了。另一个蒙古乔……那个活着的……叫他的兄弟去救援。现在肯定太晚了。但是怎么会忽略了这个招唤呢? 猫一下子又跳回到桌子上,瑟尼纳用双手把它的头夹住了。 “好好听着,小猫。我们说死者是卡斯同。那么就是埃米尔写的这个啦……埃米尔确信卡斯同会回来的。你是怎么推断的,嗯?……我和你的意思完全一致……埃米尔并不怀疑他的兄弟正在冒着极大危险。他会制造出某些意想不到的事来……啊!我很担心,这些可怜的蒙古乔会被比他们强大得多的人袭击……在这关键时刻我应该介入……圣雅姆大街,看吧……你认识这个?……而我,我却只认识一个,它位于讷伊……埃米尔说:赶紧与我会合。这是什么意思?是雄猫的语言?……要到那儿去,十万火急!” 猫发出一阵烦人的咪咪叫声。 “当然,你只想着你的肚子,肮脏的个人主义者。好啦,过来吧……咱们快一点。” 他走进厨房,在碗橱里搜索着,最后找到了一罐猪肉糜,他给它切了薄薄的一片,然后放到地上,就在堆满了脏碗的炉灶旁。 “原谅我不能给你更多一些。因为我不能留下任何我来过的痕迹。那么,你明白了?” 他看着以厌恶的神态嗅着猪肉糜的猫。 “再见,老朋友,谢谢啦。你不会怀疑你差不多是一个孤儿了吧……我去试着把你的另一半父亲带回来。” 他抚弄着猫的双耳间,然后走出了公寓房。女看门人仍在打着呼噜。瑟尼纳让门无声地关好,朝汽车走过去。蒙古乔没有指明位于圣雅姆大街的房子的号码,这就说明他兄弟确切地知道在什么地方与他会合。这个房子在他们的调查中应该扮演着极重要的角色。 “这一次我要发狂了。”瑟尼纳想,“快,驾车去讷伊!” 二、架在脖子上的刀 瑟尼纳把汽车停在圣雅姆大街入口处的一间有“地滚球”游戏的小饭店“栗树饭店”的门前。寒意已经越来越重了。瑟尼纳猛搓着双手,蹲下去,站起来,为了增加点热量重复多次。他不怕被别人看见:街道很短,绝对没有人,而且在半死不活的煤气灯的照射下显得昏昏暗暗。蒙古乔应该在这里,在某个地方,而且很可能正处在危险之中。这一点是肯定的!瑟尼纳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官系统,某些征兆在告诉他,他已经接近目标了。 “我来了。”他低声说,“这很好。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儿,但是我来了。” 他沿着第一个小花园走过去,一面用手摸着栅栏门,感觉到门都是紧闭着的,一面仔细观察着黑漆漆的院内过道,窥视着微弱的光。哪怕是很小的光,都可以向他表明:就在此地。可现在,黑暗笼罩着,一切都是关着的。他很快地观察了一下马路的右侧。然后又蹑手蹑脚地来到马路左侧。时间在一点点地过去。这样盲目地走着,用手去触摸锁,倚着碰锁,去扭动把手,真是太蠢了。但突然间,他的手摸空了。他胜利了。他站在一扇半掩的栅栏门前。蒙古乔应该在这里。 在过道的尽头,立着一栋二层楼的别墅。“轻一点,罗平。千万别出差错!……用脚尖走路……手里要握紧枪,这样更有把握。”他拿出在维吉奈时从他的看守那里要来的武器,冒险走进了花园。他很会不出声地走路,而且像幽灵一样地轻巧地悄悄走到了台阶前。这里也一样。房门半掩着。不过他的高兴马上就被焦虑所取代,他面对着房门另一边的黑暗犹豫了。他空有无穷的智慧,不尽的精力,他不能不回忆起他的对手们的野蛮的决心。他又看到了不幸的蒙古乔,他是被他们当面打死的。 可是对行动的挚爱战胜了他。他像一名潜水员潜入黑暗的水中一样,走进了黑暗。他双手向前,用脚尖探着路,慢慢地往前走。讷伊的别墅一般都是装潢得豪华高雅的。他每一步都可能出偏差,或者踢到一张地毯上,或者撞到一只柜子、一个矮脚小圆桌或是低矮的家具上。 没有一点响声……是否蒙古乔已经走了?……如果落进了陷阱,那么遭劫持的就只会是他啦。 猛然间,一声喊叫传了过来,它是那么粗犷,那么突然,又那么凄惨,使得很能控制自己神经的瑟尼纳也惊得发抖。 “不,不。”一个声音在哀求着……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然后又是一阵低沉的呻吟,就像是从被堵住的嘴巴里发出来的。某个人正在受刑,就在眼前,在靠左边。瑟尼纳的心在剧烈地跳动,他斜倚在墙上。真的!蒙古乔已经退出战斗,现在……他马上找门,手已经抓在了门把手上,他又听了听。一切又都归于沉寂,而这种沉寂比那喊叫声更令人心惊胆战。 呻吟又开始了,很弱,但拖得很长,只是一种嗡嗡声,就好像人们闭嘴唱歌时所发出的声音。瑟尼纳跪下来,一点点地把门推开。最终,他把头伸了进去。 房间里只有一盏放在钢琴上的半圆形的灯照着,显得昏昏暗暗。他虽然不能扫视整个房间,但是眼前的一幕已经令他惊呆了。在不到两米远的地方,一个人躺在地板上。这是一个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老年妇女,脸的下部被从后面系起的口罩遮住了。她在黑裙子的外面,穿了一条白围裙。这位肯定是女佣了。她的身子在不停地抖动着。她看着这可怕的一幕,也只能这么低声不停地呻吟着。瑟尼纳不让她觉察出来,悄悄地溜到她的身后。现在他看到了,结果差一点叫出声来。 在房间的另一头,还有一个女人,也是被捆绑着,一个男人正在拿刀威胁着她。暗淡的灯光只能映出他们模模糊糊的身影。只有匕首刃发出的凶光在闪动着,一个粗鲁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赌你会说的,我的小妞。否则?……好啦!你把它放在什么地方了?你什么也不打算告诉我?……一次?二次?……这很好。你会愿意说的。我给你这个地方来一刀,就在耳朵下面。” 蹲着的男人站起身来,朝钢琴走过去,去取那盏昏暗的灯。瑟尼纳缩成一团,一只拳头堵在嘴上,为的是不发出惊叹来。这浓密的眉毛、厚重的胡髭……就是他从车里拖出去的那个死人的相貌。蒙古乔!……第二个蒙古乔!他抓着灯,把它放在被虏者的身旁。可怕的一幕。被捆着的女人,就是在杜伊勒利沿河大街上遇见的美丽的金发女郎。 各种各样的想法在王子的头脑里碰撞着。他建立起来的假设的工具脚手架一下子塌落了。蒙古乔是听命于那个凶恶的杀人女魔的!既然如此,那他兄弟又为什么被杀了呢?是因为缺乏纪律性?还是反抗?……可是现在,难道这个表面看上去像是坚定的维护秩序的人正在变成一个刽子手吗?尽管被所有这些无条理的思想搅得昏头转向,但瑟尼纳仍然能保持镇定。他认真地关注着蒙古乔的所有举动。他抓住年轻姑娘的头发,把一根指头放到她的脖子上。 “你感到了这里的动脉在跳动,是不是,我的小美人?……那么好吧,如果你坚持不开口,我只须再用刀按下去,生命就与你告别了!” 他审视着他的俘虏,手里举着刀子。瑟尼纳从女佣的身体上方举起了握着武器的手,女佣始终在呻吟着,她已经被这可怕的场景震住了。 “天杀的!”瑟尼纳在想,“我明白了。蒙古乔是为一个顾客干的,即坐收渔利的某个第三者。” 他瞄准了握刀的手。他保证能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射中。但是他松开了扣着扳机的指头,因为他几乎可以断定年轻姑娘会开口说话的,而且她要说的东西将是他最感兴趣的。 “我给你一分钟。”蒙古乔继续说,“不会多一秒钟。” 他从背心上的小口袋里掏出一只大怀表,一条腿跪在地上,开始计数: “五十秒……四十秒……” 瑟尼纳的额头上挂满了汗珠。蠢东西!她总不至于让别人割脖子吧!她所掌握的秘密真的那么了不起吗? “三十秒……二十秒……” 瑟尼纳感到他太阳穴的血也在按秒数跳。“她要动摇了……你,老太婆,千万别动。你一动就会让我射偏了。” “十……五……” 蒙古乔俯下身去。 “声音再大一点!” 终于!她投降了!正是时候。瑟尼纳放下他的手枪。他看到可怜的姑娘的嘴唇在蠕动。可是尽管他伸长耳朵,也只能听到含混不清的喃喃声。真是太笨了。在他能够得到实情的时候,实情却离他而去。游戏的主宰,可以随心所欲地摆布一切。 蒙古乔把大怀表放回背心的小口袋里,站起身来,说道: “你要撒谎可就错啦……我会验证的……不过,我想你是够聪明的……把它称作小藏身处,确实应该好好做个女人!” 瑟尼纳悄然无声地溜到在他左侧的长沙发的后面,此时,侦探正举着灯,穿过房问。 “人是没有主见的!” 他绕过钢琴,掀开钢琴盖,把手伸了进去。 “确实真的。”他喊道,“其实我都有点不大相信。” 他拿出一个厚厚的黄信封,就是常见的那一种,然后放到手里掂了掂,好像要掂出它的重量似的。 “这个蠢家伙到底是干什么的?”瑟尼纳低声咕哝着,“攻击两个女人,还差一点犯下罪行,为了什么?……为了拿到这个信封,我最多用十五秒钟,无需动刀于,不用恐吓,也不用看表,只要简单地在这间房里转一转就行了!” 蒙古乔把这个信封折成对折,放进一只口袋里,然后心安理得地连看都不看他的俘虏一眼,从离躲在长沙发后面的瑟尼纳两米远的地方走出了客厅。 王子犹豫了一下。他完全可以扑向蒙古乔,从他手里夺回信封。或者干脆去报警,救这两个女人。就在附近什么地方就有电话。但这将会暴露他的在场,而他却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呆在暗处。哈!这两个俘虏肯定随后会获救的!重要的是要夺回信封,而且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干。人们之所以要劫持这位年轻姑娘,蒙古乔的兄弟之所以被杀害,完全是它所引起的。所以,第一步,信封。然后,再去考虑其他的!…… 他悄悄地溜到门口,到了黑漆漆的前厅才直起身子,然后抻了抻背心,校正一下领带,在纽扣眼里插上一朵花。在感到满意之后,穿过花园,此时他听到远处有汽车发动的声音。 “总是跑步前进,我的好人。我对你的窝了如指掌。一个小时之后,这些文件将要易手的。因为我只给你一个小时,让你想一想你的兄弟应该在什么地方,让你能够看一眼你抢来的这些文件,让你平心静气地脱衣服和睡觉,假如你有良知的话。而我,我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我承认,我的理解并不是十分清晰的。 他从烟盒中取出一支雪茄,点燃,再看看时间,耸了耸肩。眼前的形势是这样的:一方面,金发年轻姑娘拥有极重要的文件资料,另一方面,有两类不同的对手:外国团伙和蒙古乔兄弟。可是侦探是私人侦探,他们不会是为自己干的。那么是谁躲在他们的背后呢? 还有一个人要揭露出来。这个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退缩,他发布凶残的攻击命令。像一些无所谓的琐事一样开始的这些行动,好像很有趣,但它已经渐渐演变成血腥的悲剧,演变成越来越神秘的人物之间的殊死决斗,差不多不留一具尸体。这真刺激,但又十分危险! 瑟尼纳登上德-第戎车,不慌不忙地朝巴拉尼大街开去。蒙古乔的汽车就停靠在人行道边。这是一辆一九○八年的雷诺车,车速至多可以达到每小时四十公里,车子显出了主人们的寒酸。 楼上有了光亮。侦探应该在检查他的猎物,瑟尼纳又一次地看了看时问。 “关键是我所产生的灵感,在从死了的蒙古乔手里拿走这些名片时产生的。从那时起,直到人们证实出他的身份,假如人们发现了他,我总还有时间考虑应变办法。但是千万不要把绳子扯得太紧。快一点,你这还没死的家伙,我再给你二十分钟!” 他在绕着这一片房子转圈,一圈、两圈。寒气变得十分刺骨。在绕第三圈时,灯光熄灭了。但还是不要太匆忙。 “行啦,再绕一圈,别跑,罗平,不要跑。别弄虚做假!” 二十分钟过去了。他以坚定步履走上前去,按响了门铃。他有什么好担心的?蒙古乔兄弟应该是在夜间经常外出的,这是他们的职业所决定的。由于他们是两个人,所以女看门人对他们的来来去去已经习以为常了。他现在就来扮演另一个蒙古乔吧。 门打开了。借助于一枚五法郎硬币,瑟尼纳保证了他离去的方便。 “蒙古乔!” 他从昏暗的门房前走过,直接上了二楼,手里拿着死者的那串钥匙。他以梁上君子的灵巧,溜进了前厅。一阵响亮的呼噜声从一个房间里传出来。畜牲!这绝不是良心受到谴责他才感到窒息的。注意猫! 但是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黑猫肯定已经睡到它主人的床上去了。瑟尼纳清晰地记得方位:书房在右手边。瑟尼纳可以处在蒙古乔的位子上,坐到桌子前研究这些文件了。然后,他会把信封藏到上面的抽屉里,准备拿给他的兄弟看……然后,他就会采取严格的措施……可是不会再有然后了。如果文件没在书房里,那他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它找出来。 瑟尼纳轻轻溜进书房,悄无声息地把门关上。呼噜声足可以向他报告情况。他不受任何干扰,他有的是时问。他摸索着辨别方位,发现了桌子,他便认真地检查起来。他用手抓住蜡烛台。划一根火柴!糟糕,只剩两根火柴了!他坐在扶手椅里。尽管火柴不多,但成功有望。猛地,他划燃了第一根火柴。火柴着了,他马上把它凑近蜡烛。房间仍然是他离去前的那个样子。唯一的不同是:日历本上的那一页被扯了下去。 瑟尼纳拉开抽屉后看到了信封,他呆住了。妈的!抽屉的打开发出了一个信号。有好一阵子,他觉得自己落入了陷阱。响声停了下来,然后又一次响了起来。原来是电话。快! 瑟尼纳是个善于决断的麻利人。他用手指捏灭了蜡烛的灯捻,避免它熄灭后冒烟。同时用肚子推上抽屉。然后跨了三大步,他躲到了遮住窗户的厚厚窗帘后面。电话铃始终不停地响着。 “我完全有时间逃出去。”瑟尼纳在想,“这个不修边幅的人瞌睡肯定很重。” 他用力坚持着,缩成一团。房门终于打开了。蒙古乔露面了,手里还举着一盏煤油灯。 “够了,够了。”他气势汹汹地说。 他穿着睡衣,拖着白拖鞋。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揉着眼睛。猫紧跟在他后面,竖起尾巴。透过窗帘的缝隙,瑟尼纳观察着这一切。“这个大雄猫会来蹭我的。我无法逃避了。”他取出手枪。蒙古乔此时摘下了听筒。 “哈喽……是的,是我……什么?……” 他的大胡子抖动起来。他笨拙地坐在了大写字台的一角。 “在人行道上?……骑自行车的巡警?……在巡逻?……” 他机械地重复着对方讲给他的话。他显得十分痛苦。 “您肯定这个人就是他吗?……不。他没有任何理由呆在那里……这是因为别人认出了他?……是的,也许是夜间出没的强盗干的……当然啦,我马上就来……是的,谢谢。” 他放下听筒,接着发生的事情是如此地意外,如此地不寻常。瑟尼纳差一点要采取行动了。蒙古乔哭了,他以为是独自一人,根本就无需掩饰自己的悲痛。泪珠在他的脸上闪着光。 “我可怜的卡斯同。”他喃喃道,“我可怜的卡斯同!我早就跟你说了一定要小心。” 猫走近了窗帘。它以一种命令的口吻在咪咪叫着。 “住嘴。”蒙古乔叫了起来,“你不就是想让我给你打开这扇窗吗!” 他十分笨拙地站起身来,颤抖的手举着煤油灯。他好像一下子变得苍老和没有战斗力了。 “快,过来,咪奴……他很爱你,这你是知道的!” 他走了出去,拖拉着双脚,他穿着拖到腿肚子的睡衣的样子十分可怕。 “可怜的妇人。”瑟尼纳在想,“谁都可以是一个无赖,但同时又有一颗善良的心……但是动作要快一点……埃米尔……我都快要冻僵了!” 蒙古乔在那边房间忙碌着,还间杂有移动椅子的声音,和抓门的声音。猫现在在厨房里叫了。蒙古乔不时地说上一两句话。他在自言自语。他又来到书房的门口,此时已经穿戴整齐,手里举着煤油灯。 “我把它塞到哪儿去了?……噫,在大衣架上!” 他走出去,很快,平台上的门关了起来。一阵钥匙在锁里的转动声。一分钟过后,蒙古乔的脚步声已经在人行道上响起来了。他被严重挫伤了,以致连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瑟尼纳仍然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儿,然后他撩起窗帘,用他最后那根火柴重新点燃蜡烛,又坐回扶手椅里。他情绪激昂地拉开抽屉,把信封放到了写字台上。它还没被打开过。 “这个人真怪!也许他要等他兄弟……或许他完全清楚里面的内容。” 瑟尼纳翻过来转过去地看这信封,同时在想他该如何做。拿走它就会暴露了他的介入。可是他又极想把它打开……他匆匆地浏览了一下房间,发现了和他手中的完全相像的一叠黄信封。现在不能再犹豫了。于是他拿起了一把裁纸刀,只一下子,便拆开了这个神秘信封。里面是厚厚一叠纸。他展开这叠纸,放到手里抚平,一张一张地研究起来。 它们是空白的。 难以置信!十二张白纸!他并没有睡觉,他被击倒了。他冒着生命危险就为了这十二张没有一个字的白纸。这真是太奇怪了! 受了这么大的羞辱,他冷笑着。他双手紧握成拳头。在他的冒险生涯中,有过许多的巅峰和低谷。他也遭遇过许多的神奇事物,但他从未感到过被这样肆无忌惮地耍弄。十二张白纸!不,这是为什么人取的?这个长着海豹式的大胡子、穿着令人发笑的大睡袍的蒙古乔,已经预见到会有人潜入他家?他奸诈地用这荒唐的信封替换下了原来的信封。或许…… 啊,不!是这个蒙古乔被愚弄了。金发姑娘在遭遇了杜伊勒利沿河大街的突袭之后,肯定会倍加小心的。她把文件藏了起来,而钢琴里的信封,只不过是用来蒙骗可能出现的盗贼的。很自然的藏物地方,却令蒙古乔感到十分惊奇。 可是这个家伙为什么不当场验证一下信封里的东西呢?……也许只是因为他太愚蠢了。他以为已经把猎物吓坏了,与此同时,她却以瑟尼纳十分欣赏的,现在才见到其真正价值的勇敢愚弄了他。妈的!要在刀子架到脖子时撒谎,这是需要超乎寻常的勇气的。不过,在瑟尼纳的车里,在逃脱了被骚扰之后,她不就是在提供一个假地址时,证明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吗?这个捣蛋鬼!多么放肆!能够找到她该多好。然后对她说: “钢琴那一招真是绝妙!我当时也在场!我很欣赏。我当时也是相信您已经缴械投降了。祝贺您。” 瑟尼纳在想象着。再见到她!……该轮到他让她吃惊了。要让她把注意力放到这个把她的把戏看得一清二楚的奇怪男子身上。这很容易。他现在已经知道地址了。在书房里肯定有电话号码簿。他站起身来,很快就在书柜下面的架子上发现了它。 他把这大厚本子放在写字台上,一面咒骂着暗淡的光线,一面翻阅着。讷伊……圣雅姆大街……有啦……塞西尔-德-马雷丝女男爵…… 这很好。这太好啦。如果是某位玛丽-杜邦或者让娜-杜朗的话.那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呢。塞西尔!多么悦耳。他生活中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塞西尔。他放声哭了起来。 “罗平,老伙计,你能肯定?……肯定你在这一点上有误!” 他轻轻地合上簿子,又回想起他生活中出现过的所有迷人的身影,这常常搅得他心神不宁。可是现在不是怀旧的时候。 他把这本厚簿子放回原处,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他又拿起这些纸,把它们对着烛光竖起来看。没有密写墨水的痕迹。不,他并没有弄错。这确实是圣法斯的信纸。蒙古乔只是一个智力有限的粗人。生活多么美好。啊!塞西尔!生活多么美好!还是让我来关心你的事情吧。你现在应该知道他们会杀人的。尽管你英勇无畏,可是如果我不插手的话,他们会更加凶悍。晚安,塞西尔……今夜已经够了。我要去睡觉了。 他把纸折起来,装进一只新信封里,然后细心贴好,放回抽屉里。他再把老信封揉成一团,塞进自己的衣袋里。 他最后又扫视了一眼。一切都照原样。他吹熄蜡烛。当然啦,蒙古乔已经在离去时把能通汽车的大门锁上了。 “请开门!” 他登上了强盗团伙这么乐意帮助他的汽车。他随后把它丢弃在特莱阿尔大街的菜市场对面。他的单身宿舍距这里只有两步远,就在奥斯曼大街和库塞尔大街的交汇处。睡前他洗了一个澡,还吃了一个鸡翅膀。 塞西尔!这个名字越来越让他开心。他直到合上眼睛时,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 卡斯同-蒙古乔的被杀没能引起很多的传闻。整个国家都把眼睛盯在了塞尔维亚国王皮埃尔一世上。新闻界发表着热情洋溢的文章,追忆皮埃尔-卡拉若尔日维奇曾经在法兰西读书,甚至还曾是圣希尔军校的学生。在一八七○年战争时,他在外国人荣誉军团服役。是荣誉军团的中尉,在奥博莱车站战役中,他勇敢参战。他获得了一八七○年奖章,是接受此项授勋的最杰出的人物,他是从法里埃议长手里接受这一奖章的…… 瑟尼纳王子在打着哈欠。好!很好!……让我们看看《晨报》说些什么吧。也是国王。真讨厌,这位勇敢的皮埃尔!那么《费加罗报》呢?……第一版的一篇大块头文章是社论作者在强调米歇尔大公和西里里的玛丽卡公主的未来婚姻的重要性。由于这次联姻,西里里将会摆脱中央帝国的影响…… “噢!真见鬼!”瑟尼纳叫喊道。 他打开《高卢人报》。上面是关于年轻大公的另一篇文章……圣希尔过去的学生,像他的叔父一样……肯定在国王走后还要在法兰西逗留几天……《小报》刊登了大公的照片。他穿着乡村的服装,站在玛丽卡公主的身边。 “天啊,她真丑!……没有。点关于蒙古乔-卡斯同的消息,这是自然的啦!……蒙古乔,他只不过是一个小人物,一个奴仆,一个地痞。我真想给他们寄上一份公告!当我想到已有二十四个小时以上了,还……算啦,或许在晚上的出版物上会有一点东西。” 瑟尼纳一个下午都是在康邦街上的联谊会里度过的。在那里,他沉着大胆地坐庄发牌,结果让他赢了有三百个路易。他需要稍许松弛一下,暂时把他称之为“塞西尔事件”的东西从头脑里赶走。随后,他可以尽情地思考它。可是眼下,就像他在恶战前所做的那样,他需要休整一下,以便使他的思维更敏捷,注意力更集中。他买了晚上的出版刊物,回到家中。新闻界终于提到了蒙古乔。 一个老侦探的神秘凶杀案 原警探卡斯同-蒙古乔,昨天清晨,在夏图的人行道上被发现死了。是被一个去市政厅的种菜人发现的。不幸的人胸部有一处致命伤,是被枪弹打的。检查他的资料和证实他的身份费了许多时间,幸亏他的一位老同事偶然认出了他。偷枪好像不是这一罪行的目的,因为死者的衣兜里还有三个路易。人们只能推测卡斯同-蒙古乔是一次复仇行动的牺牲品。也许他是被一名新近放出的囚犯杀的?卡斯同-蒙古乔被他的上司们认为是很有能力的警员,他最近提出辞职,是要他的和他一样的兄弟,安全署的探长埃米尔一起成立一家私人侦探事务所。 现在总探长加尼玛尔接手了这桩案子。因与亚森-罗平的纠纷而闻名的这位出众的探长,能够很快将这件扰人心烦的事件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但是谁又能使我们的首都摆脱这群盗贼呢?因为他们的厚颜无耻和胡作非为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瑟尼纳高兴得笑了起来。他满意地看到人们并没有忘记他。也许某种嘲弄人的魔法总有一天会让这两个对手面对面相遇?同一份报纸还提供了一条有关塞西尔的小短文。 发生在讷伊的人室盗窃 一个陌生男人,借助配制的钥匙闯入了德-马雷丝女男爵和女佣朱丽叶-拉波特居住的别墅,攻击和捆绑了这两个女人。然后,在用刀子威逼下,他迫使德-马雷丝小姐向他提供寄藏她家庭情况的文件的地方,其实这些东西对一个盗贼来说没有丝毫价值。 “我无法弄懂。”女男爵对我们说,“对我来说,这只能算是一次偶然的巧合。我们的小偷弄错了对象。” “看!看吧!”瑟尼纳认真地说,“在这种情况下,也应该假设在杜伊勒利沿河大街上同样弄错了对象……那么多的偶然巧合!……为什么塞西尔没有提及这次劫持的企图呢?……相反地,她为什么会为盗窃案而报警呢,既然是她耍弄了埃米尔?……” 就这最后一个问题,他很容易地找到了答案。 “显然是由于她的女佣,因为她是这次侵扰的见证人……如果在圈子里有一位勒索者的话,真有文件要取回呢?……可是他到底站在哪一边呢?……敲诈勒索事件是很少伴着凶杀同时发生的……” 瑟尼纳自己倒了一点波尔多葡萄酒喝,然后在自己的豪华客厅里来回踱起了步子。就像他每次需要集中精力时所做的那样。有时,他站在装饰壁炉的威尼斯大镜子前,高声说话,自问自答: “埃米尔……好,埃米尔将有两三天脱离战斗。由于要调查,他的背后肯定跟了一大群老同事。他们也绝不会让他过得轻松,因为法国司法警察总署的人们是不大喜欢变节者的。他脱离战斗,但他现在已经知道信封里只是几张白纸,因为他肯定打开了它。他很恼火。他真正感到他兄弟——我看不到有什么关系,但它确实存在着——死得不值得。于是,他还会到塞西尔那里再尝试一次……他绝不会默守失败的。” 想到此,他停了下来。本能告诉他,被称作“凶杀团伙”的那帮人绝不会无动于衷的。从这方面来说,塞西尔也受到了威胁。可是他确实对杀害卡斯同-蒙古乔的那些人一无所知。无法预测到他们今后的行动。况且他们人多。至少有五个人! “可是罗平也有自己的队伍呀!他将要动员他们!不能再拖了,得马上开始!” 他坐在一张昂贵的英格兰式的写字台前,写了五封气压传送信。然后他按铃把随身男仆叫了进来。 “快点跑。这很紧急。” 没有什么好等的,好像他很能等待似的,他血管里的血在急速流动着。他来到圣马丁门剧院,那里正上演《尚特克莱》。后来到拉吕亚饭店吃的晚饭。他睡得很少,也很不好。九点钟时,他的忠实追随者们都出现在他的面前了。他立即向他们发出了命令。 “马雷肖,你盯住塞西尔-德-马雷丝。你记住她的所有外出,记下所有拜访她的人。但是要讲究技巧。嗯?你别让人看到。” “相信我吧,老板。” “昂布鲁瓦兹……同样的指令对付蒙古乔先生。要小心。他尽管显得不那么狡猾,但还是能够发觉有人跟踪的……稍有情况,你们就给我打电话,你们两个人。我不会离开这儿。你们两位,朗方和卢瓦佐,你们听到了吗?同样的指令。你们接替他们俩。因为我要求日夜监视。好啦,行动吧。” 他把最信赖的人让-都德维尔留在了身边。让和雅克-都德维尔两个人都是警署的警探,他们会把法国司法警察总署的言论和行动举措统统报告给瑟尼纳。 “那么,让,说说情况?” “其实,老板,他们也不知所措。蒙古乔兄弟确实口碑很好。他们不是雄鹰,但完全可以信赖。” “很正派?” “我想是的。埃米尔昨天下午耍了花招。他声称他确信其兄弟是一次复仇行动的牺牲品。一个曾经被卡斯同逮住的家伙干的。可是加尼玛尔怀疑他向我们隐瞒了什么。” “你为我准备一份介绍他们服役情况的资料,并且随时向我报告。” “是。” “噢!我告诉你,一辆汽车被弃在了市场前面,就在特莱阿尔大街那边。是一辆德-第戎大黑车。车牌号肯定是假的,可是谁知道呢,没法找到车主。最后自己想办法应付吧。” “我会尽力的,老板。” 瑟尼纳打发走了都德维尔。战斗已经开始了。 三、西蒙娜·德·马雷丝 四天过去了。在这死气沉沉的四天里,瑟尼纳咬紧牙关地等待着。为了消磨时间,他在读一位曼海姆的银行家写的关于艺术品收藏的名着,还准备今后,在此事件了结之后,前去拜访他。他绝对足不出户。人们给他送来一抱抱的报纸,他十分不耐烦地浏览着。都是关于塞尔维亚国王的消息!总是些关于东方问题的东西!始终是殿下们之间的那些或多或少的荒谬的争吵。 “啊!如果我生下来时就得到了一个王位的话,”瑟尼纳想,“那就看我怎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理顺吧!哼,不可能。当强者在谈判时,而我呢,我却在关心着前警探蒙古乔的事情。罗平,让我告诉你吧:你只是一个小本生意人。” 他常常这样对自己萌生出来的忧郁和消沉让步。他十分粗暴地对待自己的亲人,而为了使自己镇静下来,他或许到健身房去练习击球。要么他就呆在自己的洗手间里,在一面镜子前,找乐一样地“做头部化妆”。他有很多可供选择的油脂、软膏、香脂、香粉。他拥有的假发、胡须和胡髻,比一个法兰西剧院的演员的还要多。他还有塑胶的秃头套和各类能改变其口和鼻子形状的橡胶器具。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妆扮成公证员、科学家、大流氓或者部长。“要一个法里埃,来!”他就变成了议长。“变成埃米尔!”一眨眼功夫,他就成了胡须浓密且眉毛厚重的埃米尔-蒙古乔。可是,他的忧虑却丝毫未减轻。 他冷笑着读完了关于卡斯同的葬礼的文章。市政厅的一大批官员都谈了情况:“模范警探……曾想自己展翅飞翔……非常痛心的损失……永远不应该离开这个大家庭的……”总之,一派胡言。但是有些问题摆在眼前,是瑟尼纳反复思索而找不到答案的。蒙古乔兄弟是受到了普遍尊敬的。但是,他亲眼看到埃米尔要杀死一位毫无抵抗能力的年轻姑娘。那么,真正的蒙古乔到底是些什么人呢?正派的人?流氓无赖?……更应该是后者。他们屈服于利益的诱惑。要知道,在这种形势下,只需买通埃米尔也就可以啦? 瑟尼纳正在研究着这个问题,头朝下地吊在吊环上,这时,他的用人把昂布鲁瓦兹带进来了。 “快汇报,懒鬼!”瑟尼纳大声喊叫着。 “好的,老板,没有什么大事。蒙古乔亲自去采买。他买得最多的是罐头食品,啊,还有牛肺,我觉得很奇怪。” “然后呢?” “然后,在中午,他在饭店吃的饭。昨天他吃的一种小香肠和……” “我不要听这些。我不是问你他吃什么,而是他在干什么。” “我还有,老板。他在‘美国’给自己买了一套黑衣眼。在下葬完后,他到博尼奥尔那里去结帐。然后,他去了德麦锡纳大街的米贝尔热隆家……” 瑟尼纳做了一个很漂亮的屈伸向上后,坐到了杠子上。 “夜里呢?……因为你可能不知道,他时常半夜外出。” “我敢向您保证,他并没有出来。我和朗方,我们俩人轮流盯着的。” “好。你们继续这么干……如果你吃饭、坐出租车需要钱……去找奥克塔夫。” 瑟尼纳在淋浴时,马雷肖来了。 “有什么消息?” “我不知道,老板。还是您自己判断吧。” “大声一点。妈的!” “女男爵前天被召到警署去了。” “很自然。然后呢?” “快五点钟时,她要了一辆出租马车,到瓦尔-德-格拉斯街拐角的圣雅克街下的车。她进了一家健康中心。” “什么?” “是的,老板。这是穆蒂埃医生的健康中心。我记下来了。” “他是治什么病的?……显然你是忘记打听了。非得事事让我亲自来做。那么,后来呢?……她在那儿呆了很久吗?她总不会生病了吧?” “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唉呀!你的表肯定停摆了!” “我向您保证,老板。在十七点三十分,她去了马尔泽尔布大道的皮货商雷纳尔迪那里。完事她回了自己家……昨天,她在近中午时外出的。在‘布律耶尔雄鸡店’吃的中饭。” “一个人?” “当然啦。下午她参观了杜朗-吕埃尔的油画艺术展,在朗佩尔麦耶那里喝的下午茶。” 瑟尼纳关上水龙头,拉开遮帘,递给马雷肖一条浴巾。 “拿着,在我思考时,帮我擦干。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这么一个一夜遭受两次袭击的女人,她到处闲逛,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你都说完了吗?” “没有,还没说完。她的老女佣,朱丽叶-拉波特,回她在索洛涅的家里休息去了。” “那么,塞西尔-德-马雷丝没有任何人在身边了……用劲擦,牲口……要紧紧盯住。” “卢瓦佐在那儿,老板。” “很好,谢谢。你可以走了。” 瑟尼纳发火了。四天了,没有任何进展。一个说在吃小香肠。一个说在喝茶。这是在把谁当傻瓜呢?这个装着白纸的信封丝毫没有被触及。他度过了一个阴郁的上午,兴味索然地吃了中饭。都德维尔在喝咖啡时出现了。 “我在等你,你知道……来一杯咖啡?……好,现在快说吧。” “您会失望的,老板。首先,两个蒙古乔的职业生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们是萨尔特省人。他们有在芒市学习的证书。在他们的在间接税务所做书记员的父亲死后,他们来到了巴黎。幸亏路易-儒贝尔议员的举荐,他们才得以进了警署,他们开始了老好人之路,没有什么光辉业绩……现在,人们严格审查了他们曾经有幸抓过的那些坏蛋的名单。名单并不长,所有的可疑分子都已死了,或者被长期监禁了。我已经为您把这一切都概括到一张纸上了。可是,关于我们关注的这方面的消息却一点没有。” “剩下的是他们的事务所了。人们始终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创办它。埃米尔对这件事很无所谓。他们既然创办了它,还是可以勉强维持运作的……跟踪啦、婚前调查啦、通奸事件啦……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卡斯同或许是被他认真调查、揭露的某个情人的牺牲品。” “概括地说,你们现在还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你们至少还在关注着在女男爵家中发生的偷盗事件吧?” “他们安排朗普负责这一事件。一个年轻的……由于国王的来访,加尼玛尔缺人手。所有的人员都动员起来了。上面害怕无政府主义者闹事。” “我知道。整条战线是无成效的。好吧!还有一句话:你的同事们是怎样看待蒙古乔兄弟们的?他们是否有怨言?” “还不至于。我们那里,大家都不大喜欢私人侦探。但是我得承认,埃米尔确实结交了很多朋友。” 电话响了,在吸烟室里。瑟尼纳走过去,摘下听筒。 “噢,是你,卢瓦佐?……很好,是的,你干得很好……跟着她,当然啦……尽快给我打电话……我打赌,她会回健康中心的……等一会儿见……” 他又回来跟都德维尔说话。他的眼睛放着光。他在微笑。 “这个卢瓦位十分得力。”他说,“女男爵刚刚又要了一辆出租马车……现在是两点半……三刻钟时就可以到圣雅克街。三点,是探视病人的时间……我总觉得会有新情况……我的小让,你走吧……后天再来……争取给我带成果来……不,这不是责备!” 他喝完杯中咖啡,点燃一支香烟。当然,塞西尔同样有可能去森林或者去逛大商店。但是他断定她是又去了穆蒂埃医生那里……不是去看病,而是去看望某一个人。那里肯定有位病人是她特别关心的。 “奥克塔夫!” “在这儿,老板。” “把梅塞德斯开出来……我们出去兜个小圈子。”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穿了一套暗淡的西服,外面是一件深色的风衣。 “我是否要化妆?……这样更谨慎一些。” 他对着几副假胡须犹豫着。一个小的棕色胡子最后被选中了。如果偶然相遇的话,这仅仅是给塞西尔一个变化。他刚把它固定好。电话就又响了起来。他信手抓起一顶圆礼帽,然后摘下听筒。 “怎么?……是的,这正是我所想的……不。不要等我。赶紧回讷伊。如果我需要你的话,我会给你往‘栗树饭店’打电话的。好的,谢谢。” 确实!她正是去了健康中心。两天功夫去了两趟,这说明有些问题。 “走啦,奥克塔夫……到瓦尔-德-格拉斯去。快!” 他跳到车里,完全恢复了蓬勃生机。塞西尔-德-马雷丝男爵到健康中心去看个什么人呢?是一个医生,一个护土,还是一个病人?这种探视和瑟尼纳刚刚开始插手的这件惨案有什么关联吗? “如果在这意外事件中有一位病人的话,”瑟尼纳想,“那就是我!因为,首先,要让一位对我特别冷漠的女人如此关心,就应该生病。其次,我所介入的这些事情是如此地支离破碎,以致我在想是否不应该胡思乱想。第三点,罗平是一个有宗教幻想的人,正如人人皆知的那样。所以,健康中心万岁!” “我送您到什么地方去,老板?” “再远一点,在医院前面……你就在那儿等我。” 一辆出租马车在街的另一侧停着,就在医院的前面。塞西尔肯定没打算呆很久,她才把车留下的。 瑟尼纳下了车,沿着高墙步行着。高墙上方显露出已经落尽树叶的法国梧桐树枝。主楼样子显得很让人讨厌,窗户上都装有护条。在进门的地方,一块铜牌上写着: 穆蒂埃医生 住院实习医生 请预约 他走进大门,来到一间有着雪白的墙壁和打了蜡的地板的谈话室,它既像诊所,又像女修道院办的女子寄宿学校。右边,是装有玻璃的凹入建筑物的阳台,中间有一个小窗口,里面坐着一位负责誊写工作的女护士。尽头是一个双扇门。瑟尼纳走近窗口,彬彬有礼地打着招呼。 “请您原谅,夫人。是否可以在家里接受穆蒂埃医生的诊治,还是只能在这里进行?” “只能在这里。请看一下您身后的黑板。” 她稍稍抬了一下头,便马上又埋头处理她的资料了。她只是漫不经心地观察了一下,这对瑟尼纳的计划实施是再好不过了。他站在写有门诊日期和时间的黑板前呆了一会儿,然后,大大方方地走向通往大街的门,带着响声把门关上了。 但是他并没有出去。他俯下身子,飞快地从小窗口下面跑了过去,他躲过了女护士,从尽头的门溜了进去。它通向一条宽宽的、空无一人的走廊。一条软垫长椅靠墙的一边放着。墙的另一边有好几扇门:总务处……洗衣房……药房……办公室…… “哈!”瑟尼纳说,“我更喜欢健康!” 他一直蹑手蹑脚地走到走廊的尽头。四周一片寂静。两扇非常吝啬地投进光线来的窗子是装了磨砂玻璃的,玻璃上还刷了一层白色涂料。 “缺少空气!……缺少空气!……” 他推开双扇门,倚靠在一扇打开的门上,惊呆了。 “见鬼!一群疯子。” 他被眼前见到的情景吓呆了。 “都是女疯子!” 一个院子展现在他的眼前,院内的小村很娇弱,院子被高高的围墙包围起来,里面灰暗潮湿,一副颓败的样子。在这样的院子里,游荡着女人们的身影。她们都穿着深色的统一服装。她们并没有聚拢在一起,也不是成双成对地在闲逛,每个人都是单独地陪伴着自己的烦躁。而瑟尼纳,他多少次地战胜过危险,多少次地面对死亡微笑,现在却吓呆了。这些女人中的一些人在指手画脚,然后猛地停下来,随心所欲地大笑起来,就好像她们在过节一样,然后又蠕动着嘴唇,一蹦一跳地走开了。其他的人则径直走到她们面前,低垂着头,双手背到身后,全神贯注地在思索着永无答案的问题。还有一个在原地转圈,好像做儿童游戏。这一个小小的运动着的人群都缄口不说话。它引起人们的幻觉,就像是一群死人在跳舞。 但是很快会发现,随处都有穿白工作服、身体健壮的女护士在监视着她们的这些寄宿病人的休闲活动。然后,人们马上就辨认出那些穿着城里衣服的来访者,他们正在尝试着跟他们的接受治疗的某位亲人或某个朋友交谈。一个男人在走动着,一个女人靠在他的手臂上。她在认真地听他说话,但是眼睛却在望着别的地方。瑟尼纳的心一下子收紧了,他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看在了眼里:带护条的窗户、很可能拴住的门,高度警惕的看守,最后他的眼光落在了塞西尔的身上。 她是唯一一个坐在树林间石凳上的人。在她身旁,站着一个与她相像得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姑娘,只是比她更温柔、更天真。同样的金色头发,同样的身段,同样的优雅,但是瘦得令人担心,脸上是病态的无表情,而且那种心不在焉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酸。 她的妹妹?这是无疑的了。一个夜间的塞西尔,黄昏的余晖马上就要抹去的一个拓影。瑟尼纳一下子对这一对不幸的人产生了怜悯之情。塞西尔在说着话,他不惜一切地想听清楚她说的话。可是他发现一个女看守正在盯着他这一边。他必须马上装出来访者的样子,否则很快就会要他做出解释的。 他走到院子中央,这正是时候,再晚一点的话,他就得承认将会给他留下可怕的回忆。朝哪个女人走过去呢?他不征求意见,突然地出现在一个病人的身边,会不会惹出麻烦呢? 他看准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她刚在离塞西尔和她妹妹不远的地方坐下来。于是,他朝她走了过去,向她伸出双手,好像很高兴有人在等他似的。 “您好!”他说,“今天一切都还好吧?” 再也没有谁注意他了。在他身旁的女疯子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她正在搓着自己的双手,一刻也不停,好像她要摆脱某个污物。尽管她已经满脸皱纹,但仍保持着一种高贵的气质。 “夫人,”他低声说,“我不知道您是否认识我……但我什么也无求于您……我之所以坐在您的身边,是因为我累了……太累了。” 这句话像是唤醒了这个精神病人意识中的某些东西。她以一种很冷漠的语调重复着:“疲劳……太疲劳了……”,但是她并不转过头来。他无论怎么坚持也无益。 可是,瑟尼纳十分温存地把手放到那双着了魔的手上,好像是有什么地方要表示歉意似的。距他几米远的地方,塞西尔跟她妹妹以一种活泼的语调交谈着,她不可能捕捉到他的谈话内容。相反地,却有“另一个塞西尔”在用心地听着她的谈话。她差不多要康复了,或许她是属于心理障碍病者的那一种,她只是受着阵发性的神经错乱的煎熬。 塞西尔哪儿有力量表现出高兴,尽管她得承受痛苦?“是什么性格,”瑟尼纳在想,“我很钦佩她,这个小‘女人精’。任何一个男子都赶不上她的一根毫毛!我也不行,她让我感到了自己在这个院子里的失落!”他紧紧抓住放在膝头的双手。 “我是您的朋友。”他喃喃道,“那儿……别激动。” 但是他马上明白了他的邻居情绪激动的原因。一个穿白衣的男子从楼里走了出来。是医生穆蒂埃,肯定无疑。五十岁光景,佩戴着勋章,戴着眼镜,下巴上蓄着一撮山羊胡子。这是个敌人!因为他认识所有到他这里来的男人和女人。瑟尼纳歪斜地坐着,俯身对着那可怜的女疯子。 “您别站起来……您会毁了我的……请镇静!镇静一点!” 跟她说话,就像跟一匹又要哄,又要小心对待的易受惊的马说话,他真恨不得死。但是他要不惜一切代价让她安静下来。医生在环视了一圈之后,径直朝塞西尔坐的地方走过去。他握住年轻姑娘的手,神态自若,然后又轻轻拍了拍她妹妹的脸。 “进步很大。”他说,“您同意吗?” 他坐在了她们中间,伸出一只手臂按住了病人的肩膀,然后开始低声地跟塞西尔交谈起来。瑟尼纳知道,他什么也听不懂,而且还在白白地浪费时问。这已经算知道得不少了,塞西尔还有个妹妹。可是这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而且,如果…… 当然啦,是的!穆蒂埃医生在巡视他的病人,她们显然都是出身高贵的家庭,他得对她们非常尊敬。这就要花费他很多时问。现在他的工作室里可能没有人,这是一个应该抓住的机会。 瑟尼纳站起身来,出于谨慎,他对女疯子俯下身去,做出要拥抱她的样子。 “谢谢。”他低声说道。 一名女看守走了过来。也许他的出现令她觉得奇怪?也许他坐在了一位平时很少有探视人的女人身边?他只得装出不得不离去的样子,同时还两三次地回过头去,好像很不愿意走似的。女护士始终在盯着他。他推开了走廊的门。嘿! 现在,他应该迅速行动。要是这位看守忽然想起问医生刚才离去的那个人是谁,那就要发危险信号了。他一直跑到办公室的门前,敲门,然后轻轻推开门:没有人。他马上走了进去。 除了走廊,没有其他出口。两个装了护条的窗户朝向一个小院子,小院里有一半地方堆满了煤。瑟尼纳看了看表。 “你只有五分钟,绝不再多。那位好心女人去问医生,一分钟。医生让她谈情况,一分钟。他向塞西尔告辞,一分钟。他穿过院子,一分钟。他到达这里,一分钟……是得这么计算。” 他已经开始行动了。他的眼睛像照像机一样把房间的情况都收了进去……宽大的写字台……玻璃大柜里排列着精装的大部头书……金属文件柜……是病人的卡片箱?肯定是的…… 他拉开上面的抽屉。一分钟……他没有弄错。这个抽屉装的是以“a”字打头的……“m”字打头的应该位于柜子的中间部位。再一个抽屉……雅坎……若利……没有什么用。再下面的一个……马贝尔……马莱……芒布利埃……马勒斯卡尔……马萨尔……没有马雷丝……两分钟了。糟糕!……那个该死的卡片放到哪儿啦?……注意!别慌乱……既然医生直接去找塞西尔,那就说明他有关于她妹妹的事要跟她说……也许她快要离开健康中心啦?……假设如此……他肯定会把卡片拿出来……它应该在写字台上,很简单。三分钟过去了。 瑟尼纳跑到桌子边。正是的。它就在这儿。德-马雷丝(西蒙娜)……一八九二年十月十六日出生……好!她该有二十岁了……医生的字体很细小,卡片很精致,瑟尼纳却没有兴趣把它读完。他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下。 企图自杀,一九一○年三月十六日……这是致命的!……在佩鲁热(罗讷省)的德-居勒城堡里……让-勒梅兰医生……在克鲁阿-鲁斯医院开刀……天杀的,开什么刀?……转到布隆的精神病院……四分钟!……巴吕齐综合症。狂乱型临床表现……这,一窍不通……好……我的小罗平,现在绝对该走了! 他出来,匆匆朝谈话室走去。他在关上门之前,还看到医生和女护士走进了走廊。他逃脱了。他非常有礼貌地向接待人员致意,后者则显得十分惊奇。然后他上了汽车。 “奥克塔夫,你绕个圈子。我们要跟在那边那辆出租马车的后边。不过它好像不会马上就走。它在等那天晚上你帮我一起救了的那位金发姑娘。你记起来了吧?” 奥克塔夫训练有素,不会做惊讶状的。他发动汽车,此时瑟尼纳则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坐垫上。西蒙娜和塞西尔……塞西尔应该年长四至五岁。奇怪,这次自杀企图。是爱情悲剧?还是精神高度紧张?可怜的塞西尔!他该怎么埋怨她呢!被跟踪,被恐吓,可她还在照顾这位生病的妹妹!瑟尼纳想象着……他还从来没去过佩鲁热。他知道这是一个中世纪的小镇,被神奇般地保存了下来,还有它那中世纪时代的街道和房屋……到那里去兜上一圈,这个主意肯定不坏。他掏出表来。差一刻五点。夜色已经降临。可她还在干什么呢?……病人散步的时间早就该结束了。 “她来了,老板。” 她登上了她的那辆出租马车。马车夫已经把风灯点起来了。 “你远远地跟着她。她逃不出我们的手心的。” 瑟尼纳十分自得地又开始了自己的遐想。塞西尔告诉调查的人,别人偷了她家的文件。为什么?……她的报警好像是一种保护措施,通过报纸这一媒体,向她那神秘的对手们发出了一个警告。这表明:“别再白费力气了……你们要找的文件,只有我对它才感兴趣……况且,我已经不再有了……”在这些文件和西蒙娜的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关系呢? 凭着丰富想象,瑟尼纳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地想出某种联系!他看不起这些小把戏。最简单的办法是跟塞西尔进行一次对话。肯定是摆到桌面上的。“我都知道,关于蒙古乔……关于健康中心……我有许多情报来源……我是您的朋友。” “老板!她没走讷伊那条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这里到处都是东游西荡的人。” 瑟尼纳从沉思中醒来,趴在车窗上看。他们到了里沃利大街。 “加速!” “我很愿意。可是……” 人群都拥到了马路上来。马车过去了,可是一条绳子提了起来,使得汽车被迫停了下来。马车朝剧院大道渐渐走远了。瑟尼纳放下窗玻璃,把身子探出车外。 “喂,队长,我有急事。” “不会太久的,先生……这是国王的仪仗队。他们刚从市政厅出来。” “啊!这个家伙。”瑟尼纳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重新坐了下来。“可是塞西尔……” 懒散的人群发出的喧闹声打断了他。一小队共和国卫士小步跑着穿过十字路口。头盔在闪光,佩剑晃动出光芒。瑟尼纳看不见敞篷四轮马车,它被厚厚的人群遮住了。但是他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高高举起的手在摇晃着帽子。“国王万岁……大公万岁……”人群久久不散。塞西尔肯定走远了……也许她在回家之前,只是想感受一下几天来一直笼罩着巴黎的灯光、声响和节目的气氛。 “到讷伊去,奥克塔夫。我到那儿去等她。怎么,你睡觉啦?”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板。发动机卡壳了。” 他下车,用摇杆摇了几下。瑟尼纳很不耐烦,不仅是因为浪费了时间,更主要的是担心车子还能不能再开。塞西尔这次或许会责怪他搞阴谋活动,强行介入她的私生活。疯狂是一个缺陷,要养成认真克制它的习惯。 “怎么样,奥克塔夫,可以了吗?” “我想得换一只火花塞。” “是不是还能开?” “可以试一试……但总不保险。” “那好吧。继续走,走到哪儿算哪儿。” 他一边低声抱怨着,一边缩在角落里,又开始了他的遐想。他尽管呆在后面,却再也找不到一个类似的情形。或许他被投进了一件复杂的惨事之中,别人来求助于他,或许他本人引发了可怕的事件,但是他还从来没有扮演过证人这一角色,而且还是个无能的证人。然而,几天来,他可能看到参与的力量,目睹了骚动的和无法解释的场面,这使他的“必须行动”的欲望经受着一场严峻的考验。 如何能够跟塞西尔谈上话而又不惹恼她呢?只是傻头傻脑地告诉她:“我是您的朋友。”她会耸耸肩。或者说:“我来照顾您,因为我知道您处在危险之中。”她会根本不予理睬的。很难扮演这个具有伟大心灵的穿房入户者的角色!…… 发动机又卡壳了,汽车以急人的速度缓慢地爬行着。他或许可以跟塞西尔说:“他们差一点攻击您,而且还把我劫持了。这是为什么,您能解释给我听吗?”这应该是进入话题的最佳办法。“您知道具体原因,可是我却一无所知。咱们还是把事情说明白吧!”多么好的开头。她将不得不开口说话…… “奥克塔夫,让我在这里下车。” “可是,老板……” “我坐出租马车还快一点。” 他走出车门,对马车夫做了一个手势。 “到讷伊的圣雅姆大街。” 半个小时后,他走进了“栗树饭店”的咖啡厅。里面唯一的一位顾客正心烦地对着啤酒杯坐着:是昂布鲁瓦兹。 “你在这儿干什么?……女伯爵回来了吗?” “是的。回来有五分钟了。” “可是……我是让你盯着蒙古乔的呀。” “我来向您解释……” “你别磨蹭。” “是这样的……今天早上,蒙古乔到他兄弟的墓地去了,就在拉雪兹神甫公墓。” “真是家庭的不幸。” “然后他到了一位大理石商那里,就在夏罗纳大道……” “无尽的哀思,我看得出来。” “他在‘晴雨表饭店’吃的中饭,就在伏尔泰广场。” “很好!可别让他突然消失了。” “三点钟的时候,他到了市政厅。然后,他就直接到这儿来了。” 瑟尼纳的手一下子抓住了昂布鲁瓦兹的手腕。 “这里?……什么地方,就在这儿?” “到了女伯爵家里……松开我,老板。您抓得我好疼。” “你为什么不马上说出来呢?……有很久了吗?” “差不多一个小时吧。” “他是怎么进去的?” “当然是用钥匙进去的啦。” “不是,我问的不是这个……在开门前,他是否迟疑不决?或者是惴惴不安地左顾右盼过?” “我没有注意到。” “那当然啦。你们从来都是什么也注意不到的。你们这帮家伙!” 瑟尼纳站起身来。 “我进去。如果半个小时后我没有出来,你就把这两个人抓起来……那么,马雷肖到哪儿去了?” “他趁我在这里时出去活动一下腿。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蠢家伙!他这是活该……” 他匆匆走了出来。塞西尔的别墅漆黑一片。此时,可怕的一幕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塞西尔被捆绑着……刀子……当然啦!蒙古乔并没有放弃要夺回那些文件。至少他到这里来不仅仅是为了报复吧…… 栅栏门锁着。好在它不太高。路上没有一个行人。瑟尼纳没费多大力气就越过去了。然后,他手里握着枪,蹑手蹑脚地走上了台阶。 他吃了一惊。房门只是随便地关上的。 “这个强盗。”瑟尼纳在想,“他肯定是在出来时看见我了。现在他正在等着我……我来迟了。” 门厅沉浸在浓重的黑暗之中。瑟尼纳猛地闪到一边,避免站在门口成为容易射中的靶子。他在黑暗中辨认着方向。他十分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客厅朝左开着,距此大约有五米左右。他跟着脚尖走过这段距离,用心倾听着。沉静得让人心烦。这幢房子好像被弃置已久了。然而,蒙古乔就在里面,因为他还没有走嘛。瑟尼纳伸出一只脚试探着,然后又迈出另一只脚。他担心会碰上塞西尔被捆绑着的身体。又是一步……他来到了客厅门口。 按理说,蒙古乔不会接受战斗的。他来此地的目的是为了偷东西……或者是杀人,而绝不是为了挑起一场没有把握的打斗的。他可能在等待时机,准备逃走。他一旦面对敌手,肯定会逃掉的。应该是瑟尼纳去追逐他。 他沿着墙壁溜过去,走到了长沙发的背后。他伸出手臂,以长沙发背做掩护,用手指摸着,结果碰到了软软的东西……一件织物……他差一点大叫起来……他手摸到的是一只肩膀。 那么,瞬间发生的事情使他惊呆了。一阵笑声响了起来……这是友好的、善意的笑声……但是比喊叫声更让人受不了。几乎同时,一盏灯亮了起来,就在屋子的另一头。一个声音也随即响了起来: “放下您的武器!” 在一面镜子里,他看到蒙古乔面色阴沉地穿着黑衣服,用自动手枪的枪筒抵住了他。瑟尼纳完全昏了头,放下了自己的手枪。 他刚才摸到的是塞西尔的肩膀,她始终在用手掩着嘴笑着,就像上流社会的女人无法掩饰其高兴的心情那样。她然后站了起来,离开长沙发,走到蒙古乔身边坐了下来。 他们以一种讥讽的神情看着瑟尼纳。他们是同伙。可是瑟尼纳却无法接受这莫名其妙的事实。他肯定是一副傻相,像个站在教室角落里的懒学生。 “很高兴认识您。”蒙古乔说,“还是请坐吧……您在这长沙发后面搞什么鬼?” 瑟尼纳为自己的失败而气得咬牙切齿,他抓过一把椅子来,跨坐在上面。 “就这样,”蒙古乔继续说,“我们谈一谈吧……但是您看,亲爱的夫人,不就是这位先生曾经光顾您这里的吗,就是那天晚上?……他威胁要杀死您,是为了强迫您把某个信封交给他吧?……” 塞西尔端详着瑟尼纳,好像她要认真回忆一下似的。 “不。”她说,“不是的。没有任何联系。” “您能肯定吗?……您当时非常惊慌失措。” “不……不是他。” 瑟尼纳开始在想他是不是在做梦。但是,她是看见过俯身看着她的蒙古乔手里拿着刀的。她完全应该知道,她也一定知道蒙古乔要杀死她。那么,为什么还要演这出戏呢?……而蒙古乔,他完全有充裕的时间打开信封,可以印证塞西尔是否在耍弄他。他们互相通过气,这一个向另一个,另一个又向这一个。可是结果却…… 瑟尼纳镇定下来,他开始笑了。对他来说,这是一种欢快的笑。 “请原谅,”他说,“你们二位太滑稽可笑了……哈!多么好的节目!……我对您挥过刀子……我抢过您的信封……” 他笑得弯下了腰。 “啊!我都喘不过气来了……你们是多么地可笑……多么好的一出戏!你们总还需要一位证人吧,对吗?只有受害者的申诉还是不够的。那么,这位勇敢的蒙古乔,始终是常备不懈的。他攻击了老女佣,把她捆起来,对她瞪着大眼……神圣的埃米尔!之后,又该轮到夫人了。老女佣被逼走了。她以为真正的坏蛋已经进了这幢房子……她并没有明白,恐吓和挥舞的匕首,这只不过是伪装出来的……她看到了拿走信封的强盗……在这之后,她全都告诉了警署。她的诚实是显而易见的。于是报界披露出家庭的重要文件被偷盗了。我想这正是你们二位所希望的。不错!真不错!” 蒙古乔和塞西尔一下子失去了他们的胜利者的神态。 “我叫警察来?”蒙古乔问道。 “就是要这样。”瑟尼纳说,“把你的同行都叫来。我正巧还有点小事要向他们解释。” 蒙古乔和塞西尔互相交换着询问的眼神。 “那么,先生,您到底要干什么?”塞西尔问道,“您是举着手枪闯到这里来的。如果您想抢东西,我得提醒您……” “我是为了信封而来的……为了真正的信封。另一个里面只是一些白纸。” “白纸?”蒙古乔重复道。他变得越来越不安。 “好啦!别装傻了。十二张白纸,如果需要我说明白的话。你有这个想法,我敢打赌。当然,这也不坏。现在有人认为珍贵文件已经从德-马雷丝小姐那里偷走了。但是最终他们会不会怀疑呢?他们真的如此天真吗?” “是哪些人?”塞西尔低声问道。 “嘿!当然是杜伊勒利沿河大道上的那些人啦?” “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时在那儿。” 他猛地一下子扯掉胡子。 “绝不添油加醋。”他补充道。 目瞪口呆的人换了。蒙古乔的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 “您在杜伊勒利沿河大道干什么来着?”他质问道,但口气已经明显地改变了。 “我从夏特莱剧院出来,跟夫人一样……这纯属偶然。可是随后发生的事情就绝非偶然了。” 他们现在专心致志地听他说话。 “这真是一大段故事。”瑟尼纳继续说,“但首先,埃米尔,把你那小玩意收起来……我绝无恶意,我向你保证……要支雪茄吗?那你就错了。这是人家特别为我在马尼拉制作的。” 在这对人的呆滞目光下,他悠然自得地点燃雪茄,双手交叉在椅子后面,继续说道: “你们想吧,我也去了德-格雷日女男爵的府上的晚会。关于这一点,亲爱的塞西尔,我要请您原谅……请您允许我这样称呼您,因为现在我们已经是战友了……是的,有一张小卡片从您的手袋里掉了出来,我冒昧地看了看它……这是一张女男爵的请柬……于是,由于我很好奇,我就想:‘我是否到那里去转一转呢?……去把这朵戴在她那短斗篷上的迷人的白色银莲花还给这位美人。’因为我不可能用手拿着这朵花,我就把它插在了纽扣眼上。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哈!哈!我让您感兴趣了吧。嗯!我总是有叙述才能的……那么,这朵白色的银莲花是相识的标记。您应该,亲爱的塞西尔,在这次晚会上见到您从来没看到过的某个人……而那里有些人是要阻止这次相遇的……一切都是这么简单。谁也不认识谁。人们只是知道要劫持一个戴一种白花的男子。我第一个来到的。嘿!他们就把我逮住了。” “什么?” “埃米尔,别总是打断我……如果您愿意,他们把我引到花园里,用一支手枪对着我的脑袋,就大胆地干了起来,他们把我带走……哪儿?……维吉奈……而你的兄弟也出席了这次晚会……两个男人戴着白色银莲花……我猜想这一定引起了对手内部的犹豫不决……但是他们并没有立即除掉这两个人。他们也把卡斯同掳走了……我很对不起我可怜的老朋友,让您心里难过,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方向是:维吉奈……他们打算,肯定地,审问他们的两个俘虏,以便确定谁是好人……可是您的兄弟试图逃跑,他们把他干掉了……即使我在微笑,也别这么盯着我瞧……肯定,所有这些都很悲惨……但同时,还有让您使我高兴的小小的不足之处……如果您也去了,亲爱的塞西尔,您也同样会被劫持的……好在在发生了杜伊勒利沿河大道的险情之后,您害怕了,而且……” “是在维吉奈的什么地方?”蒙古乔生硬地问道。 “我只知道个大概。因为我不得不仓皇逃跑。” “那么,您到底是什么人?”蒙古乔问道。 “问得好!你们现在开始明白我绝不是一个笨蛋了吧……确实,我的判断是准确的而且我可以给你们举出例子……如果我弄错了,请制止我……先从您开始,亲爱的塞西尔……一段时间以来,您就感到受到了威胁,但是您又不愿意依靠警署。您愿意找一家事务所,于是您就选中了蒙古乔事务所……对吧?” “是的。”女伯爵回答道。她已经完全折服了。 “某一天,您到巴拉尼大街去,但您觉得有人跟踪。因为您愿意让人知道您的行踪,您就停下来去打电话。” “您是怎么知道的?”蒙古乔问道。他已经越来越泄气了。 瑟尼纳举起了他的小手指,上面戴着价值不菲的钻石戒指。 “是它告诉我的……不,埃米尔,我在开玩笑。我已经告诉过你,只需要有一颗好使的脑袋……如果说现在在场的这位夫人碰上了你们,您兄弟和您,相识的标记也就不再有必要了……如果是在家中她给你们打的电话,也就不会对你们的谈话感到吃惊了……您当时,亲爱的塞西尔,是在一间邮局……您很快地陈述着自己的情况……对谁呢?” “对我。”蒙古乔承认道。 “您在选择会面地点,最后想到了女男爵那里。地点选得十分好……有很多人……在那里,您不会有任何危险,至少您是这么认为的……您在想相识的标记……您确定的时间……就在夏特莱剧院散场之后……只是,您未能甩掉监视和跟踪……某个人躲在您打电话的亭子的隔壁,偷听了你们的谈话……” “您是在想象。”蒙古乔冷笑道,“这当然很容易啦?” “啊,”瑟尼纳叫了起来,“您真的是什么都不懂。我不是在假设。我看到了。不可能有别的其他解释。证据是:这个团伙,他们反对你们的介入,要阻止你们与德-马雷丝夫人见面。两个男人在等着她,在她走出夏特莱剧院时,与此同时,还有几个同谋,其中一个是女的,如果你要我说得更仔细一点的话,来到了女男爵的府上。这像岩石上的流水一样清冽。您这一面,亲爱的塞西尔,在遇到沿河大道的事故之后,就匆匆忙忙地赶回了自己的家。您哪儿来的勇气又跑出了家门的?……您打电话给事务所,解释您所遭遇的这一切。对吧?” “对!” “但是可怜的卡斯同已经上路去瓦莱纳大街了……于是您就请埃米尔到您这里来。您很害怕,您想不再等待,马上把您的问题通盘告诉他。” 塞西尔赞同地点了点头。 “埃米尔,”瑟尼纳继续说,“于是为了提起他兄弟注意,用铅笔在日历本上写下:到圣雅姆大街来跟我会合。” “啊!这!”蒙古乔很信服地说。 “这是怎么知道的?……是你的那只猫让我知道的。” 蒙古乔瘫坐在位子上。 “很好。”他咕哝着,“我缴械了。您是个魔鬼!” “我们和睦相处。”瑟尼纳继续说下去,“您于是又回到了这里。我想象着你们的谈话。塞西尔向您诉说,她拥有别人想尽一切办法要从她这里掳走的资料。因为您很狡猾,您有个不太蠢的主意,我的天。如果这个追捕塞西尔的团伙能够确信资料已经被盗走,那他们就会放弃这场追逐,或者至少会到别处去寻找。为了做到这一点,只需在证人面前演出一出假戏也就够了。因此证人是绝对不能少的。” 瑟尼纳重新点燃已经熄灭的雪茄。另外两个人都不再动弹了。这个陌生人如此绘声绘色和随意地对这场表演的揭露,令他们胆战心惊。 “啊!我得承认这事干得很漂亮……刀就架到脖子上……信封在钢琴里……大家都在前进,我是第一个。但是还有一个症结!如果那位可怜的朱丽叶昏倒了又怎么办呢。嗯?……好在她是属于那种强悍的农民一类的人,过去,大道上的匪盗对付她们,是烧她们的脚来强迫她们脱下脚上的羊毛袜子的。” “可是,”蒙古乔提出异议,“您是怎么知道关于钢琴这一段的?因为报纸上根本就没谈及这一点。” 瑟尼纳露出年轻人的滑稽笑脸。 “这搔到了您的痒处,是吧,埃米尔?您的作者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我是透过墙壁看到的,您相信吗……但是真的……好了,譬如,我看到您把信封寒进您写字台的抽屉里……我看到您撕下日历上的那一页纸……我还看到您上床睡觉……笑死人啦!我还听到了把您惊醒了的电话铃声……哈,我可怜的老家伙,这并不好笑……我们接下去吧。” “您使我想起了某个人。”蒙古乔说。 “想到了谁?……说呀!……这某个人叫什么名字?” “亚森-罗平。” “一个好朋友。”瑟尼纳说,“我欠他的太多了。不过我只是瑟尼纳王于而已。” 他站起来,向女伯爵致敬。 “愿为您效劳。”他结束道。 安静了好一阵子。塞西尔-德-马雷丝带着责备的目光瞪着王子。 “您找这些资料是为了个人使用吗?” “错啦,亲爱的塞西尔。我对这些纸张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一个事情,就是它们使您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而正是这一点,是我所不能允许的。” “为什么?” “就因为您是您,而我是我。” 她脸红了,低下了头。 “因为您跟埃米尔,”瑟尼纳接着说,“您一开始就错了。他有很多长处,但是只能管一些没用的人、小坏蛋或者是受骗上当的丈夫。您怎么能要求他去面对一个有组织的团伙,而且是在任何时候也绝不收手的……那么,我也没有其他的选择,我不得不关照您啦。” “我没有什么可支付给您的。”女伯爵说。 她马上明白过来,她说了一句蠢话,她举起手来,她像要抓回这句倒霉的话。 “夫人。”瑟尼纳大声说道,“要知道我自己支付自己……一个微笑,一句好话,有时只是一个简单的玩笑……您不欠我什么。如果出于偶然,您愿意我介入此事,请给我打个电话……只要是您,我总会在的。” 他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卡片,递到她的手上,又深深地在她面前鞠了一躬,然后又在蒙古乔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您,埃米尔,我让您参加……您希望您兄弟的仇能报,是不是?……那么您就需要我……请你们记住,你们二位,他们并没有歇下来,他们肯定在筹划着他们下一步的勾当。晚安。” 他慢慢地捡起手枪,朝门口走去。多么微妙的时刻。塞西尔会不会留住他呢?……会?……不会?……罗平,你只不过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哗众取宠的人。你还想着不走出去……她让你走……真遗憾! 此时,电话铃响了起来!瑟尼纳站在了门口。 塞西尔抓起话筒,马上,她的脸色大变。 “可是,医生,这绝不可能……当我看她时,她是安静的,松弛的……是的,您早就提醒了我。等一等。” 瑟尼纳希望的事终于实现了。塞西尔转向他,动作里充满了信任。这令他大为感动。 “我的妹妹……她失踪了……她是呆在一家健康中心的……” “我知道……在瓦尔-德-格拉斯大街。” 这一肯定回答既没使塞西尔,也没使埃米尔感到吃惊。他们已经如此信服这个非同寻常的男人,他的见解对他们来说是十分自然的。塞西尔的一句话就值得瑟尼纳不辞劳苦地去干了。 “该怎么办呢?” “告诉穆蒂埃医生您随后就来……告诉他在没见到您之前不要采取任何行动。” 塞西尔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传递过去,此时瑟尼纳正在紧张地思考着。一个方案此时已经在他的头脑中形成。当塞西尔挂上电话后,他搓着双手,已经准备行动了。 “别害怕。”他大声说,“可是您看到我是如何正确吧。啊!他们绝不会浪费时间,这群强盗!因为这肯定是他们,毫无疑问!他们先是在您身上下手。他们失败了。于是他们就向她发起攻击了。那么我就从这里开始插手吧。” 她主动地向他伸出双手。他一个接一个地把它们放到嘴边去吻。 “谢谢。”他说。 然后,他改变了声调,既威严又亲切地对蒙古乔说: “我想你还保留着你的徽章吧?一个警探是永远把它带在身上的,即使是在他被解职以后。他会借口说是丢了。” 蒙古乔从他的钱包里取出一块三色的小牌牌。 “太好啦!我们赶紧去健康中心。你是勒努阿探长,我是你的副手……杜朗……我们就说德-马雷丝女伯爵已经报了警,所以我们要马上开始调查……然后,我就自己想法子应付吧。明白了没有?” 现在总算该蒙古乔说句漂亮话了。他十分心说诚服地回答道: “是的,老板。” 四、熹微之光 蒙古乔的老雷诺车哼哼叽叽地把他们载到了健康中心。他们发觉穆蒂埃医生非常激动。他在谈话室里焦急地踱着步子,不停地摘下眼镜,然后又马上戴上。他急匆匆地走到来访者的面前。 “我真是没有一点用处……我向您保证……先生们?……” “总探长勒努阿,”蒙古乔说,“这是我的合作伙伴,探长杜朗……我是夫人的一位朋友,她一招呼我们就赶过来了……好啦……不要慌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医生说,“如果你们能够到我办公室来……我可以更方便地跟你们交谈,向你们解释……” 他们于是一起来到了瑟尼纳曾经参观过的房问。 “真是糟糕!”医生叹息道,“十五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我的诊所是一个真正的碉堡……如果我们不能马上找到这个小女孩,你们看我的情况将会怎么样吧……请坐……还差一张椅子,请原谅。” 说着,他已经跑进了隔壁的办公室,然后带过一把椅子来,神情十分慌乱、悲哀。 “咱们从头说起吧。”瑟尼纳建议道。 “是的,是这样。”医生说,“你们向我提问吧。我更喜欢这样。” “散步几点钟结束的?” “十七点,一般来说。不过当天气像今天这样好的时候,我们同意增加一刻钟给我们的寄宿者。” “然后呢?” “然后,病人去淋浴……随后就是吃饭,或者在房间里,或者在饭堂。正在康复的病人和‘轻症病人’可以到饭堂吃饭。” “等一下!别说这么快。西蒙娜-德-马雷丝是否也淋浴去了?” “是的。” “她去了饭堂吗?” “去了。但是,刚走进门,她就又出来找手绢。从这个时候开始,我们就不知道她的情况了。” “这是在几点钟?” “大约在六点一刻的样子……”值班护士弗朗索瓦兹告诉了我,“我去了德-马雷丝小姐的卧室。一切都很正常。但就是不见人影。我十分谨慎地跟我的总舍监对整个房子进行了细致的搜查。等会儿我会指给你们看的,所有的门都是用特制的锁锁起来的,钥匙全都掌握在我的总舍监格雷古瓦夫人手里……肯定有人……没有可怜的孩子的任何痕迹。我于是立即给您打了电话。小姐。” “你们或许没有认真查找。”蒙古乔插进话来。 医生从眼镜的上方向警探投去了尖锐的目光。 “这里绝对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人,我向你们保证。墙是光秃秃的,房间是空荡荡的。在像这样的诊所里,所有似乎能隐蔽的角落都被取消了:没有壁橱,没有杂物堆放处。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从来没有过烦恼。” “那么谈话室呢?”蒙古乔强调着。 “它二十四小时被看守着。朝大街的门在最后一位来访者出去后马上就落锁。这次失踪真不可思议……况且德-马雷丝小姐很快就要离开我们出院的。她虽然没有完全康复,但是已经好了很多,我们完全可以放心地让她出院的。” “谈话室不是唯一的出口。”瑟尼纳说,“我想你们总不会从那里把你们的土豆和煤运进来吧?” “当然不是了。我还有一个小院和一个后勤供应口。不过朝街的大门和内部的门在运货时是锁起来的。” “谁管着钥匙?” “菲尔曼,我们的总管,一位从建院时候起就在这里供职的正直老人。” “除了这两个入口外,就是除了主要入口和后勤供应口之外,就没有其它的了吗?” “没有了。” “窗户呢?” “它们全都装上了护条。” “我们能看一看吗?” “当然可以啦。” 他们排着队,检查了后勤处的、洗衣房的、还有药房的窗户。护条特别结实,只是有一点生锈。 “可她还是出去了。”塞西尔十分失望地说。 “真不可思议。”医生说。 “她穿着什么走的?”蒙古乔问道。 “像其他寄宿者一样。她穿了一件绣有自己姓名字母的灰布长袍。她离去时应该穿的衣服还都在她的小衣箱里。” “库房那边你们也看了吗?” “您想得真好!不过需要一架扶梯才能爬到屋顶上。可是扶梯还在原处,在底层。锁头也没有碰过。我向您保证,所有的安全措施都已经付诸实施,而且实行得很不错了。” “我们概括一下。”瑟尼纳说,“德-马雷丝小姐不再在里面了,她已经出去了。她不可能从谈话室出去,也不可能从窗户出去,剩下的就是院子和后勤供应口了。我以为,医生,这些正是您的碉堡的薄弱环节。我们坚信这一点。” 他们又折身回来,在大院子与小院子相通的那扇门前停了下来。瑟尼纳猛地用力一推,门就开了。 “啊!就这个样子!”医生大叫起来,“怎么这么粗心大意!” “并不是您的雇员粗心大意。”瑟尼纳提醒道,“锁已经太陈旧了。它已经没有抵御作用了。我打赌,同样地……”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把万能钥匙,穿过院子,轻易地就拨开了另一扇门的锁舌。 “你们看!……第一把钥匙一试就打开了。还用再说其它的吗。” “可是德-马雷丝小姐哪儿来的钥匙呢?” “也许您的老菲尔曼并非总是记得随手锁门呢。他出出进进,他正在院子里时恰好有人找他有事,他去了一会儿,却忘记了是否在走时已经锁了门,那结果,就是您所看到的了……你们的保安系统总会有突破口的。” “还不说,”蒙古乔接着说,“人们很容易地从外面进来。” “那么,”塞西尔问道,“我妹妹到底是被绑架了,还是自己愿意出走的呢?” “行啦。”医生恳求道,“你们饶了我吧……这一切是如此地令人惊慌失措。我可够了……如果你们认为这其中有某种阴谋的话,我也就只好关门退休了。” 他们若有所思地又回到了办公室。 “德-马雷丝小姐到底是什么病?”瑟尼纳问道。“不,别以职业秘密为理由。我们应该彻底了解这一切,以便确定我们的调查。” “探长的意见是对的。”塞西尔说道。 “那好吧。”医生像是在背书一样,十分简洁地说,“她神经错乱,还有神游意念。不过她的状况已经大大地改观了。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 “她怎么能够向您隐瞒她想逃跑的强烈欲望的呢?” “我再向你们重复一遍:她已经到了马上要离开这里的时候了。那么,她为什么还要逃跑呢?” 瑟尼纳转过身来望着女伯爵。 “你们听清楚了吧,你们二位?……别认为我说的话不好……我想说您的妹妹想独自生活一段时间,为了忘却受监视,只是时间安排得太精确了。……” “不。相反地,她非常高兴到我家里来。可是,没有钱,没有行李,她到哪儿去了呢?” 这个理由是无可辩驳的。况且,瑟尼纳确信在西蒙娜失踪和那次以塞西尔为目标的袭击行动之间肯定有某种联系。否则,这种巧合就太不可思议了。可是,如果有一种联系,那就有同谋者,他策划了小姑娘的这次逃跑行动! “您能让我们看一看工作人员的名册吗?”他问道。 “当然……不过我还是说您的路子不对……我的人员是经过认真筛选的。” “还是拿来看看嘛。”蒙古乔以一种很合他扮演的人物的傲慢语调命令道。 穆蒂埃医生把花名册递给瑟尼纳,后者当时并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他马上猜到他的直觉并没有欺骗他,因为一个名字让他注目:拉斯罗-斯杰克利。 “这个拉斯罗-斯杰克利是个什么人?” “我的助手。是个很有才干的人。” “克罗地亚人?” “匈牙利人。他是在维也纳读的医科。然后,他来到了法国,来学习我们的治疗方法。他绝不赞同夏尔科的观点,他……” 瑟尼纳不再听他说。他想起了那些攻击他的人,在女男爵格雷日家里,他们的古怪的语调。正是的:一群匈牙利人。现在,这个拉斯罗-斯杰克利,正巧又在西蒙娜-德-马雷丝接受治疗的这个健康中心工作。 “医生,这位拉斯罗-斯杰克利做您的助手很久了吗?” “不长。只有六个月。他是由一位著名的同行,里昂的梅纳尔丹医生介绍给我的,他曾经做了他三年的老板。您不想……” “我什么也没有想。”瑟尼纳说,“我只是想知道一下。” 他又假装看了看名单上其它的名字。他确信自己抓到了一个极重要的形迹。他把花名册还给了医生。 “谢谢您。我们将尽一切所能,而且会十分认真地去做。您这方面,跟您的人宣布德-马雷丝小姐找到了,让他们尽管放心。把此事压下去,符合我们大家的利益,难道不是吗?” “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医生表明态度说。他好像卸掉了一个大包袱。 “没有必要再让您的病人回您这儿来,因为不管怎么说,她会住到她姐姐家里去的。我们要带她去的地方也是那儿,只要我们一找回她。为了使您的记录无懈可击,您就写上她是今天出院的。” “可是你们总要让我知道吧?” “那自然。” “我万分感谢您,请相信……” 瑟尼纳用手势制止了她,然后站了起来。 “最后一个问题:德-马雷丝小姐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 “两年多一点。” 瑟尼纳微笑着,神情非常坚定。 “现在该我给您开个处方了:轻度的镇静剂,睡前服用,别再为这次失踪烦恼。运用您的同行库埃医生的办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且会越来越好的……” 他弯下腰鞠了一躬。穆蒂埃医生向他们致意,然后十分殷勤地陪他们出来。 “好啦。”瑟尼纳说,“已经到了人行道了。如果你们愿意听我的意见的话,最好是去吃顿饭。” “可是……我妹妹呢?”塞西尔辩驳道。 “现在她没有什么可让人担心的。相信我好啦。” “您认为她是被劫持了。” “我可以这么肯定。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这是一个并不重要的枝节。我亲爱的埃米尔,航向是饭店。我们都需要补充一下了。” 这餐饭吃得实在是闷闷不乐。西蒙娜-德-马雷丝的失踪困扰着大家。 “如此说来,您在怀疑这个斯杰克利啦?”蒙古乔问道。 “我是有道理的。那些把我抓到维吉奈去的人带着一种古怪的语调说话,我觉得是斯拉夫的语调。斯杰克利是匈牙利人……比较出来了:这个团伙是匈牙利人组成的。现在剩下的,是要知道为什么这些匈牙利人要劫持一个在健康中心接受治疗的女孩子……” “我一点也弄不懂。”塞西尔承认道。 “然而,”瑟尼纳指出,“恰恰是您才是真正的靶子。您的妹妹只不过充当了交换的筹码。他们把抵押品抓到了手里。您也有另外一个。” “我?” “正是的。文件呀!就是新闻界谈及的那些家庭文件。有来才有往,要有交换条件。您把它们交出来,他们就放您的妹妹。这是很显然的。那么我问一下这个问题:这些文件到底说了些什么,才使得这些匈牙利人如此地感兴趣呢?” 塞西尔-德-马雷丝涨红了脸,很不高兴地推开了她的盘子。 “什么也没有……再说我也不认识这个斯杰克利。我从来没见到过他。” “那么在您妹妹的生活中是否有个秘密?” “她从来没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假设,当时,她向您隐瞒了某些东西……在危急时刻,她说了出来,在这位大夫面前……这还说得过去,是不是?……于是斯杰克利掌握了使他坐立不安的一个情况……您想一想下面的情况吧。” “这个假设是荒谬的。” “即便如此吧。我还是觉得问题是提得对的。我是绝对真诚的,亲爱的塞西尔……您还向我隐瞒了不少的东西。您不要听,埃米尔……好了,去喝一杯烧酒吧,到柜台那儿……小口小口地往下灌。” 蒙古乔哈哝着走开了。瑟尼纳把手放到了塞西尔的手上。 “您还在怀疑我……您或许以为我跟他们是同谋。这个在关键时刻出现的男人,他十分能干又无所顾忌……他现在正试图从您这里挖走秘密……噫!我这是在设身处地地这么想。” “不。”塞西尔无力地辩驳着,“不是这样。” “那么,我就以另一种方式给您把事情展示出来……还是这位先生,他如此渴望关心那些和他不相干的事情……这个傻蒙古乔把他比作亚森-罗平的人……您在想:这是不是真的?他是否在设法从我这里盗走秘密,然后再去卖给别人呢……” 他朝塞西尔俯下身去。她看到紧挨着自己脸的这张坚毅的脸突然显得那么温存,那么真诚,那么果敢。她感到自己已经消融了。 “一个像我这样的男人,”瑟尼纳低声说,“是能够服从除利益外的其他目标的。如果他遇上位无依无靠并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的女人,她又是那么漂亮同时又很不幸,我断言他是绝不会不介入的,以他全部的智慧……我不敢说是非常丰富的。我是您的朋友,塞西尔。当您确信这一点之后,您会开口说的……与此同时,我们还是去关心一下这位斯杰克利吧。” 他背诵道: “斯杰克利-拉斯罗,于一八七二年六月八日在布达佩斯出生……住在巴黎第八区,麦西纳路十八号……” 由于她呆呆地望着他,他放声大笑起来。 “我不是魔术师,您是知道的……但我的记忆力却是一流的。这些情况,是我从穆蒂埃医生的花名册上汲取的。” 他举起手来,打了一个响指。蒙古乔又回来坐下了。 “埃米尔,我们的作战方案已经制定好了。你负责斯杰克利医生。他住在梅西纳路十八号……好啦,别又跟我盯眼睛……你去给我监视他,要紧跟。注意,明天他将会神态自若地到圣雅克路上去。他不会愚蠢得这么快就消失掉。他会像往常一样地去工作。我所感兴趣的是在闲暇时他如何打发时问。我们相信你。” “很容易!” “我,我要离开巴黎。” “噫,不。”塞西尔喊了起来。 瑟尼纳露出自命不凡的微笑。 “我不会去很久的,我向您保证。到明天,我就会告诉埃米尔他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我。我需要的情况……现在还没有到手。” 这句话产生了它应有的效果。塞西尔犹豫了一下,张开的口又闭了起来,然后低下头去。好啦!她不会说什么的。她还没有被驯服。 “埃米尔,把我们的朋友带去……睁开眼睛……老伙计,求你啦。有个路牌……” 瑟尼纳王子对里昂很熟。人们无疑会忆起勒梅西埃事件,它在一九……使当时的公众舆论处于紧张状态之中。人们永远不会忘记亚森-罗平揭开谜底的绝好方式。自那以后,至少每当他的冒险生涯能使他有松口气的时候,他绝不放过任何一次可以在这个富裕、神秘的城市停留的机会,因为他喜欢它那朦胧的远景、它那微妙的忧郁和它那过时的妩媚。他来到贝勒库尔广场,下榻在“莱茵旅馆”,这是一家待客人像朋友一样的豪华旅馆。他手里拿着手杖,口里衔着雪茄,悠然自得地去“专栏作家”那儿。在那里,他提出要查询一九一○年的合订本资料。他没费多少时间,便在三月十七日那一份里找到了他要找的文章,在当地新闻栏里。 居莱斯城堡的悲剧 一件可怕的悲剧就在夜里发生了。它让迷人、宁静的佩鲁热城处于惴惴不安之中。西蒙娜-德-马雷丝小姐,她跟姐姐一起住在位于城边的居莱斯城堡之中,试图用一颗子弹射进脑袋来结束她的有生之年。让-勒梅兰医生,始终保持着旺盛、不倦的献身精神,马上跑到了她的床边,对她实施了最初的治疗。面对严重的伤势,他应该让人马上把自杀者送去警察保健医院,那里治疗焦虑不安的缄默症。在城堡里,人们甚至还在严守着秘密。所有我们能够知道的,是人们不明白真正驱使德-马雷丝小姐采取这一致命举动的动机。这种自杀企图使佩鲁热居民们陷入沮丧和惊愕之中,他们全都了解这位不幸姑娘的无限仁慈。我们以极大的愿望期望伤者尽快复原,并愿意与遭受了如此巨大不幸的塞西尔-德-马雷丝小姐分担痛苦。 “见鬼!”瑟尼纳在想,“一声枪响!事实并非如此。一般来说,年轻姑娘自杀……明显的是:她打偏了。她已经疯了。大脑受了创伤……健康中心……当然啦!这很清楚啦!那么这群乌合的匈牙利人又为什么搅进来了呢?” 为了更准确一些,他又查阅了《公安报》和《进步报》。一无所获。不过他也记下了一点奇怪的情节。这些报纸,在随后的日子里,再也没有谈及这次悲剧,好像人们有意要把此事压下去。这种沉默可以有千百种理由解释,显然……家庭的尊严是首要的……对西蒙娜-德-马雷丝的怜悯,因为人们赞颂着“她的无限的仁慈”……公众的愤慨应该是很强烈的……此外,有可能有某些轻浮的爱情发生在晦暗之中,或者是某些秘密的、折磨人的、令人窒息的痛苦……由于它发生在乡间,也就可以躲过公众舆论了……正是因为这一点,满脑袋偏见的塞西尔才不愿意讲的。 这最初的举措令瑟尼纳的好奇心有增无减。他乘了当地的小火车,弄得浑身上下都是煤灰。小火车拼命地摇晃着,一直把他带到佩鲁热来。他在距宜人的蒂耶尔广场不远的地方,在两旁都是古老房子的蜿蜒曲折的小路的尽头,发现一家旅馆,它以它那远古的建筑风格,尖形穹隆的窗子和由于年代久远而生出光泽的白橡树的柱子而令他赏心悦目。它是以油画艺术家罗伊斯-博莱尔的名字命名的。第二天早上,他敲响了让-勒梅兰医生的门,不巧的是他不在家,而且直到晚上才回来。算啦!瑟尼纳还是从城堡入手吧。 说是城堡实在有点过分,因为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应该说这是一幢东家的房子,宽敞但没有特色,尽管有一个小的墙角塔位于它的西部。一条长长的栗树夹掩的小路通到这里。整个地盘位于破败不堪的围墙环绕之中,墙脊上布满了碎玻璃片。是否是季节的效应呢?居莱斯城堡给人一种悲怆的和被遗弃的感觉。一块挂在栅栏门上的告示牌使瑟尼纳得知,它是准备出售的。“请找贝尔托莱先生,公证员,在佩鲁热。” 极好的借口!瑟尼纳按响了门铃,于是某个地方传出了铃声,十分凄凉。一位老人,穿着花匠的围裙,手里拿着一把整枝剪,走来给他开门。他是从栅栏门右侧的房子里出来的。他的妻子站在门口,不怀善意地打量着来访的人。 “我能否看一眼?我是女伯爵德-马雷丝的一个朋友。” 老人的脸马上舒展开了。他转身对他的妻子喊道: “先生认识这些小姐。” 这就是“芝麻开门吧。”他们把瑟尼纳待为上宾。在把低沉地吠着、还不断呻吟着的狗关起来之后,他们在屋子的餐厅里接待了他。可是那只狗却仍然拼命地在厨房的门后抓门。 “这是我们的老狗波吕克斯。”老人在说。“可怜的小姐有一天把它捡了回来,它又丢失了。当时它差一点死掉……它不吃东西……您简直不会相信,它像我们一样地难受……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啦。她很快就要离开健康中心了。她基本上康复了。” “太好啦。我的上帝。太好啦……莱奥妮,把你的李子酒拿来,让我们为西蒙娜小姐的健康干杯……一个这么好的小姑娘!她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说来人们永远不知道……她好像生活得那么幸福!……我们真想再见到她……但是她永远不会回来了,不是吗?城堡会令她想起那些最可恶的往事的……” “那也不见得。”瑟尼纳说,“如果我能成为城堡的拥有者的话,我肯定会邀请西蒙娜和她的姐姐……医生借口西蒙娜不应该再有对过去的恐惧……不过我得在购买之前仔细看一看。” “为您的健康干杯。先生是……?” “博莱尔……罗伊斯-博莱尔。” “我,是法戎……吕西安……六十六岁啦……妈的,我们不再年轻了。难道不对吗,莱奥妮?……可是如果能看到可怜的小姐康复,那我们会高兴死啦……来吧……我来让您参观一下。人们维修管理它,就像它明天就要住进入来一样,但是,妈的,毁得太厉害了……树木太多了。潮气侵蚀了一切。要想把它恢复起来,还得花一大笔钱。您看,围墙,靠马路那边的还显得结实,可是在花园尽头的就已经塌了一半了。一切都完了。一座城堡,就像是一头牲口,它是需要主人的……遗憾的是,购买者并不踊跃……太贵啦!我也仔细想过,那一次本来是有十足把握的,距今天有十四五天吧。两个普鲁士人四处打探着。他们甚至还拍了照片。他们彼此间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哎呀!我跟您打赌,我当时可一点也不客气。我曾在鲁阿尔军队干过,就是我,先生。如果他们再来,我会让他们吃枪子的。” 瑟尼纳十分惊奇地听这位老用人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老人在他的身边走着细碎的步子,为了减轻腰部的不适,一只手支撑在背后。 “这些人,是什么模样?” “其中有一个人十分高大,而另一个则身材矮胖结实,腰圆背厚。那胡子长得可真吓死人……普鲁士人,我跟您说,或者是哥萨克人。但绝不是好人!……走这一边。我先走一步,我来开窗户。” 花匠没有撒谎。漂亮的房子散发出浓重的霉味,露出衰败相。墙纸已经脱落,脚下的地板条随着步履弯曲着。但是人们绝对看不到一丝尘迹。家具都打了蜡。座钟也在滴答走着。在大客厅里还生了木柴烧的火,是老人生的。 “这使人想起小姑娘。”他解释道,“她那么喜欢烤火,就坐在这安乐椅里。哪怕是夏天也一样。” 家具已经不值一个钱了,但是它们组成了一个和谐的氛围,老式壁炉非常漂亮,是文艺复兴时代的风格。人们可以在里面烧大树干。在旁边,竖着一个加固的木架,皮手套就放在火钩子和火夹钳的上面。 “您瞧一瞧贡特朗。”老人说道,“小姑娘就是这样称呼它的。它可给我找了不少麻烦。每两天就得擦一次,为了不让它生锈……这两位小姐的父亲搜集了一整套,但是在他死前都卖掉了。除了这个贡特朗,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瑟尼纳在这宽敞的厅里走动着。他在想象塞西尔在她妹妹身边做着女红,时间慢慢地过去,这近乎幽禁的、没有乐趣的生活,情感却在地下沸腾……这里之所以发生悲剧,在这大墙里面,原因就在于沉寂、晦暗和孤独,还有阴森恐怖!…… “您想看一下图书室和书房吗,博莱尔先生?那儿还有电话。” “不,不。我想象得出来。那上面一共有几间住房?” “五间住房和两个洗手间。然后就是上面的阁楼。” “塔楼呢?” “它是空的。楼梯已经不够结实了。” “有附属建筑物吗?” “有。还有一个大水房、两间食物贮藏室和一个牲口棚,用来喂马和停放敞篷马车的。它还在,那匹不错的帕比戎马。但是它很烦躁。我不得不经常溜一溜它。人们要到镇上去采买东西。” 瑟尼纳最后又巡视了一眼。这秘密是些什么东西呢?这些到这里来参观的外国人——肯定是匈牙利人,他们到这里来寻找什么呢? “我再想一想。”他声明道,“如果米-贝尔托莱要价不太高的话……” 他觉得这位公证员很好商量。米-贝尔托莱几个月前买下了事务所。他对两位姑娘的事情知道得并不多,所以对王子没有什么帮助。他只知道这座城堡在两年前提出来要卖,于是他压低声音说:“事故之后。”至于价格,总是可以商量、可以预料,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分好几次付款。瑟尼纳没有表态,但是表示对这桩买卖很感兴趣,如果能够给他一个买卖的选择权的话……米-贝尔托莱准备在所有方面做出让步。两个男人分手时,彼此都还满意。 一个小时过后,瑟尼纳走进了勒梅兰医生的办公室。这也是一位老人。瑟尼纳感到被粘在了令人窒息的往事中。他自我介绍是德-马雷丝小姐们的一位朋友。她们知道他要来参观城堡,于是请他问候她们的好医生,并且告诉他她们的近况。 “西蒙娜小姐已经康复,或者可以说基本上吧。” “那我太高兴啦。”医生高声说道,“我还以为她的那种情况已经没有希望了呢。” “您尽了心。” “噫!这没有什么。西蒙娜-德-马雷丝是一个这么讨人喜欢的人!她姐姐也是的……不过她是那么出于本能,而西蒙娜……看上去真美!当法戎老爹在早上七点钟打电话给我时,我相信我有点不知所措了……我是跑到城堡去的。她躺在床上,满脸血污。她的姐姐、用人们、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手枪落在地上,就在床下垫脚毯上。” “是哪一类手枪?” “小的……带一个螺钿质的枪托……更像是一个玩具……枪弹的走向非常奇特,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子弹并没有射进脑袋,但是却造成了头骨的骨折。很显然,这个可怜的孩子不会拿枪。所以她自杀未遂。我一秒钟也没有耽搁,您会想到这一点的。幸亏城堡里有电话。我得以马上叫来一部救护车,而且她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开了刀。” “可是……神经错乱是怎么回事呢?” “据我分析,这不是由外伤引起的,是由于精神上受了打击,这一打击始于一种无法抵御的诱惑力的决定……过程是怎样的:没有人知道。只有她本人或许能给我们解释,但这要等她恢复知觉之后……这太可怕了……她把一切都忘记了……记忆完全丧失……对她来说,我们成了陌生人。” “但是,只在您我之间说,医生……在她的家族里,从来没有过某个人……我是想说:这不会是遗传现象吧?” “不是。我不这样认为。好像是有预兆的。这也是梅纳尔丹教授的意见,他在布隆疯人院给她进行了治疗……” 梅纳尔丹!这个名字在瑟尼纳的脑海里产生了反响。他好像又回到了穆蒂埃医生的诊所。 “我认识一位年轻医生,他曾经是梅纳尔丹教授的助手……拉斯罗-斯杰克利……” “正是的。斯杰克利……我见到过他一两次……我记得住他,是因为他宣称催眠术能够使某些病人好转……” 瑟尼纳差一点忍不住他的激动。最后,疑团渐渐地消失了。 “您不知道他是否接受了西蒙娜-德-马雷丝,并为她进行过治疗吧?” “我不知道。但无论如何,他是失败了……” “不对,他并没有失败。”瑟尼纳在极快地转动着大脑,“相反地,他成功了,而且从她那里得到了某些具有极高价值的机密。这就是当塞西尔把她妹妹送到巴黎去时,他为什么想方设法要进穆蒂埃医生健康中心的原因所在。当然啦!……我抓住这一点,解决的方法……于是他继续关注着她,在圣雅克大街……于是他劫持她,在她即将痊愈出院之时,因为她还会告诉她一些事情……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能弄到手的……这是她早就应该告诉塞西尔的事情……所以才发生了夏特莱剧院散场后的袭击行动……这些事情如此重大,以致卡斯同-蒙古乔被匈牙利人残忍地杀死,仅仅是因为他挡了他们的路。噢!我会得到的……总之,问题是十分简单的:西蒙娜,这个年轻姑娘生活在一个被人遗忘的偏僻角落,却掌握着一个使生活在千里之遥的人发生兴趣的秘密……没有比这更自然的了!……真是小孩把戏!……” “对不起,医生,您是说?” “我说西蒙娜甚至都回忆不起来自己曾经试图自杀过。不过她还年轻……自然医术有时能够治愈,而她目前的状况,医学认为是不可能治愈的病痛。据我的意见,在可怜的姑娘的记忆中始终存在着一个空白点,即便她恢复了自知意识……当您再见到这些小姐时,代我表示问候。告诉她们,我十分渴望再见到她们。” 瑟尼纳告辞出来,回到自己的旅馆,然后跟蒙古乔通了话。 “能够找到我,算是您有幸。”蒙古乔说,口气总是那么傲慢,“这个该死的斯杰克利害得我没少跑路……我刚回来一会儿。” “什么?……他没去健康中心上班吗?” “去了。但是一到五点钟,他就跑到默东去了,昨天他也去过那里。他去了一处极漂亮的花园住宅,那里四周环绕着树木……一座很大的花园……像是贵族的乡村别墅的派头……是富人的产业吧……我向当地人打听了一下……没有什么太多的收获……他们只知道这套花园住宅出租一年时问。” “怎么样?这对你有什么启发吗?” “就是在这儿,他们把西蒙娜藏了起来。这是显而易见的。这次行动准备了很长时问。好的,我马上就到,夜间有一班车。塞西尔那边没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 “肯定地,花园住宅是带家具出租的,而且租金是预付的吧?” “为什么如此肯定呢?” “因为只有这样,斯杰克利才可以随心所欲地开溜。” “可能吧。不管怎么说,我们看到一辆搬家车驶进了花园……斯杰克利大概带来了一些家具……” “埃米尔,你真该杀……这一次就这样?你都说完啦?好的。明天上午见,在你家里。十点钟吧。” “还有一句话,老板……有一条大狗。” 瑟尼纳耸了耸肩,挂上电话。两个小时之后,他独自一人呆在头等车厢里,睡着了。 五、火药库 老雷诺车关掉了所有的灯,在距蒙古乔说的富人住宅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地方荒芜空旷。月亮从光秃秃的树后面升了起来,隐隐约约地照着房子的正面,房子有一个小钟楼,但并非一点都不像居莱斯城堡。蒙古乔划了一根火柴,看了一下时问。 “他迟到了。”他低声说道,“都快七点了。在这儿会冻死人的。” 裹在有皮毛领的宽大大衣里的瑟尼纳始终保持着沉默。他在想着塞西尔。一个非同凡响的姐姐!到处都是敌人!生活中没有任何可期待的乐趣。她多么需要被人们去追求,和要人们保护呀!让她过上安宁的日子那该多好呀! “来啦!”蒙古乔低声说道。 一辆敞篷的老式小汽车在栅栏门前停了下来。一个男人走下车,他穿着长毛的毛皮大衣,显得块头很大。几乎是同时,一阵铃声响了起来,瑟尼纳哆嗦了一下。这悲哀、凄凉的铃声……他曾在某个地方听到过……在居莱斯城堡……他真为自己的神经质恼火。所有的铃儿都是这么响的,就如同这些小贵族地主的房子都涵有一种亲切的家庭气氛一样。 一个黑影在栅栏门后动作着,把门打开,汽车便开上了院内的小路。瑟尼纳双眼紧盯着它。它在台阶前停了下来,斯杰克利的身影上了台阶。 “要知道里面有多少人。”瑟尼纳低声抱怨着,“你早就应该了解清楚。如果这里是强盗窝的话,那我们就会有苦头吃了。” “你完全有理由对一切都怀疑。”蒙古乔强调说。 “这是真的。好啦,行动吧。” “我发现一个地方,那里的墙比较好爬。来吧,过了拐角就是的。” “你带了氯仿吧,用来对付狗的?” “所有该有的东西我都备齐了。” 他们溜进了墙的黑影之中,沿着环这座住宅的狭窄小道走着。靠村子那边的墙已经塌落。墙面上的灰浆也脱落了,在脱落灰片的地方,可以看出砌墙的块石,它那粗糙不平的表面正可以用来做阶梯。他们互相帮着,轻易地翻到了另一边,然后用心听着。 “这条狗很壮吗?”瑟尼纳问。 “一般。这是一条杂种猎犬,随处可以找到。它乱吠乱叫,但不会很凶。” 他们一个跟着一个,慢慢地朝正面走去。那里正好有一扇窗户有亮光。 “在这儿等我。”瑟尼纳小声说,“如果有危险,你再介入,然后我们直接从通门的那条小路跑走。” 他们走近台阶,弯着腰走到窗户前,然后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他还以为在做梦。因为展现在他眼前的是居莱斯城堡客厅的样子。熊熊的火在宽敞的壁炉里烧得正旺。一个木架就摆放在火炉旁。皮手套就放在火钩和火夹钳上面。两张扶手椅被推到了壁炉前面。瑟尼纳也认出了农村用的桌子、高背靠椅……当然啦!这都是布景。再仔细一看,就发现这里的壁炉比居莱斯的要小得多,房间也窄小一些。至于家具,也只有这张长桌像那张农村用的桌子。但是装潢却是细心地模仿过的。他们想让西蒙娜相信,她又回到了城堡。花园环绕着房子的选择使人想起另一处……铃声也同样令人想起另外一个……过道……自然还有那条狗……这说明了什么呢?首先是斯杰克利太厉害了,下这么大的本钱是值得的。其次是可怜的西蒙娜并不一定像穆蒂埃医生所说的那样康复了。 但是狗吠声在房子里响了起来。客厅的门推开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身体结实、蓄着短发、生着一张大嘴巴、钢框眼镜后面的双眼炯炯有神,他走进了客厅。他闪到一边,为了让笑着的西蒙娜过去,同时推开狗,它正蹦来跳去地撒着欢,差点把她的灰色女式西服弄脏。 “行啦,波吕克斯,”她说,“行啦!走吧!” 她笑着。她以为是在跟波吕克斯玩,其实她已经落入了陷阱。 “无耻的长毛小猎犬。”瑟尼纳在想,“我真想跟它算帐!” 斯杰克利扶着西蒙娜的手臂,让她坐到火前。趁他们转身的一刹那,瑟尼纳轻轻地把窗子推开了一条缝,它并没有关紧,自然是为了排放壁炉的废气了。斯杰克利摇了摇铃,过了一会儿,一个陌生人出现了,手里托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个瓶子和两个杯子:栗发女郎。她在女男爵家里把他耍了一个够。 “谢谢,索尼哑。”斯杰克利说道,“可惜没有波尔多酒了,明天你去佩鲁热买一些来。” 这真变成了幻觉。而西蒙娜始终在微笑着。她一只手接过斯杰克利递给她的杯子,另一只手伸向炉火,十分自得,十分开心。索尼娅把一块劈柴放到壁炉的柴架上,然后退了出去。场面是令人愉悦的,是十分亲切的。斯杰克利应该在向西蒙娜说他已经买下了居莱斯城堡,而她是他的客人,法戎一家已经离开了此地,塞西尔就要来了……西蒙娜很可能在巴黎时被麻醉了,然后用车带到这里来的。她是在她的房间里醒过来的。瑟尼纳断定,首先有一间房子跟西蒙娜在城堡的那间一样。这就是为什么老用人称之为“普鲁士人”的外国人拍摄了照片。斯杰克利一切都预料到了,他显然试着用将其放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这一办法使病人恢复记忆。还有些事情他还不清楚。西蒙娜也只是给过他部分的、不连贯的透露,他现在要孤注一掷了。 “我看准了。”瑟尼纳在想,“正因为他还要寻找,我也就还有希望。我会第一个到手的。因为我就是我,他只不过是他!旗鼓相当吧。” 他尽力捕捉斯杰克利在他猎物耳边咕哝的东西。匈牙利人朝西蒙娜俯下身去,距她那么近,气得瑟尼纳攥紧了拳头。“他敢抱她,我就把他杀了!”斯杰克利想要西蒙娜爱他的想法并没有损害到他。可是这却使他陷入了莫名其妙的烦恼之中。可是为什么不呢?难道这不是击溃她的最后防线的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吗?就在此刻,瑟尼纳不再思索了,他决定马上救出姑娘。怎么救法?他还不知道。不过他知道要赶快行动,因为他不能长时间地忍受斯杰克利的这种下流无耻的献媚。跳进屋子,举起拳头,根本无需多想。整个团伙都会跑出来的。一阵车轮声向他敲了警钟。他弯下身子匆匆跑进了灌木丛。蒙古乔正在那里等他。 “您看到什么啦?”蒙古乔轻轻问道。 “嘘……我等一会儿告诉你……等会儿。” 可是他们看到的情景令他们呆住了。一个男人牵着马笼头,驾着一匹马拉的点着马灯的敞篷四轮车。 “噫!帕比戎。”他喊道,“慢一点,我的好朋友。” 最好笑、最滑稽、最荒唐的是临时雇来的马车夫的口音。 “您笑了,老板,现在可还不是时候。” “确实,你说得对。可是这群野兽是多么无耻呀。” 男人在房子里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在索尼娅和斯杰克利的陪伴下,西蒙娜走下了台阶。 “别走得太远。”索尼娅建议道。 “就是兜一圈。为的是呼吸点新鲜空气。”斯杰克利说,“您认出您的老帕比戎了吗,西蒙娜?……它,它可认出您来了。您看它是怎么摇晃耳朵的!” “快!”瑟尼纳说,“赶紧到车上去,把汽车发动起来。现在正是行动的最佳时机。” 斯杰克利抓住马笼头。索尼娅也把围在西蒙娜脖子上的毛围巾扎好了。 “这个时候坐车散心太怪了。”瑟尼纳想,“也许西蒙娜有晚上外出的习惯。斯杰克利有的是时间了解情况。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和‘偶然’。但是他完全错了,因为我就是一个‘偶然’。我们俩人,看谁表演得更好啦?” 一等到敞篷马车上了路,瑟尼纳就在责任感的驱使下,跑到了住宅的大门口,躲在了一棵栗树树干的后面。他听到敞篷马车的车轮声越来越近,便鼓足了全身的力量。斯杰克利让马停下来,下车去开栅栏门。随后发生的事情如此迅捷,以致西蒙娜都没能来得及喊一声。斯杰克利的太阳穴狠狠地挨了一下子,他像块大石头一样地倒了下去。而瑟尼纳已经架起了西蒙娜的胳膊,把她举了起来。天呀,她真轻!……他紧紧地搂着她,迈过已经昏过去了的匈牙利人的身子,朝开车过来接他的埃米尔走去。年轻姑娘也不抗争。她已经被吓坏了。” “不用害怕。”瑟尼纳说,“我把您送到塞西尔那里去……是她派我来的……我是朋友。” 蒙古乔打开车门,瑟尼纳把她放到座位上面,然后挨着她坐进了车。警探开始加速了。突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西蒙娜出于她受过伤害的动物本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安全了。她的信任感增加了,在认真地倾听着王子的具有说服力的话。 “我很熟悉斯杰克利医生。”瑟尼纳说,“这是个坏家伙。他借口您只能呆在他身边才能完全康复。可是他在说谎。事实证明:您并不是在佩鲁热。您看一看……您看到那边巴黎的灯火了吧。现在我要带您回佩鲁热去。我们要在城堡里安顿下来,塞西尔,您、这位开车的先生,还有我……到那儿,您会重新成为过去的小西蒙娜的……您的老花匠,您还记得吗?法戎老爹,他在等着您……波吕克斯也是的。是真正的波吕克斯。还有真正的帕比戎……是的,您靠到我的肩上吧……您自由啦,现在……您再也不会回那您接受治疗的令人恐惧的房子啦。我要给您治疗……您将看到我是多么好地照顾您。我知道您没有病。您只是疲倦,太疲倦了……因为人们问您太多的问题,而您则总是头痛……您可怜的脑袋……轻一点,埃米尔……她睡着了。” 蒙古乔放慢速度。他调转身子对瑟尼纳说道: “您真是一个老手,老板。我原以为她会抓伤您的。” “不会的!”瑟尼纳说,“姑娘就像是一只小猫,你知道,我跟猫相处得不错的。” 蒙古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了。 “谈到猫,”瑟尼纳继续说,“最好你把你的那只托付给某个人,因为我们都要到居莱斯城堡去。” “我在想,”蒙古乔说,“他们为什么不买下它来呢?” “出于谨慎!你看到他们了,在佩鲁热的商店里,用斯哥特人的语调在替别人办事,偏远地方的人是多疑的。我们,我们躲在幕后。我们时刻警惕着。这一次,我跟你打赌,他们会让这个小姑娘安静了。” 一小时后,西蒙娜在讷伊别墅的一间屋里休息了。瑟尼纳在叙述他的佩鲁热之行和随后的对默东那幢房子的征讨。 “您救了我们二人。”塞西尔说,“怎样才能向您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呢?” “没有比这再简单的了,我亲爱的朋友……埃米尔,你的烟头太难闻了。你应该抽雪茄。” 他们聚集在曾使瑟尼纳惊讶的、蒙古乔拿刀对着塞西尔的那间客厅。从他已经忘记的这一幕之后,又接连发生了许多让人难以忘怀的事情。他们现在联合起来了。他们三个人都知道,真正的战斗还没有打响。 “没有再容易的了。”瑟尼纳继续着话题,“我获得了权利,我想,知道您妹妹的秘密的权利。直到现在,我都在盲目作战,我是按既定的方案干的。可是这种情形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人们为什么要追踪您?您家族中有匈牙利人吗?” “没有。”塞西尔说,“但是有一个塞尔维亚人。” “啊!譬如吧。” “有一个……米歇尔大公。” “什么?年轻的大公?……就是我在夏特莱剧院看到的那位?” “是的。” 蒙古乔不敢再磕他的烟斗,瑟尼纳也想不起喝他的咖啡了。 “好呀,”他说,“您总是不想告诉我大公……” “我也知道得不太清楚……请您原谅……大公对我们无足轻重,当然啦……这是一个故事……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请等一等!”瑟尼纳喊道,“我想我明白了……大公和您的妹妹?……” 塞西尔神情忧郁地微笑了一下。 “您猜对了。” 瑟尼纳坐进扶手椅,把头靠在后背上,闭上了眼睛。 “请让我适应一下。”他说,“这么古怪……我好像发现了真实情况……然后,一切又都是这么模糊不清……这些匈牙利人,他们掺和进来干什么呢?……他们跟塞尔维亚并不是很融洽的呀。” “就是啦。” “好。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听您说……不过蒙古乔已经知道了,肯定的。” “不。不完全知道……有些东西我不敢把它公开。但是我应该向你们二位说出实情……那么,一切都发生在三年前。大公当时还是圣希尔的学生,我们是在爱丽榭舞会上认识的。不过,我应该先跟你们谈谈米歇尔是个怎样的人……他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甚至还很粗暴,他对别人谈论他的任性无法承受……他也很英俊……又是那么地迷人!……” 她在幻想着,但是很快好像就清醒过来了。 “您能帮我一下吗?”她低声问道。 “他对您的妹妹产生了爱情?”瑟尼纳问。 由于塞西尔低垂着头,他又补充道: “事情发展得比这还要远?” “不,当然不是了。不过他们俩人都已经疯狂了。他们准备不顾公众舆论。米歇尔向西蒙娜发誓,他要娶她,任什么东西也阻止不了他,他蔑视政治上的需要……而且他看不到,这样的婚姻怎么会遭到家庭的反对……他是非常认真的。西蒙娜的头脑发昏了……她自以为成了大公夫人了……我,我知道将要出现的所有难题。于是我们就经常争吵。我的天呀,怎么是这样一个人!” “他们经常碰面吗?” “米歇尔经常空闲。在圣希尔,您想吧,人们对他是非常尊重的。噢,我为了把他们拆散,做了我能做的一切。最后,我决定带西蒙娜去居莱斯。我比她年长,始终照顾着她。我对她总有一些影响。” “她听吗?” “不听。她想反抗。但是她很快就明白了,她不可能独自一人呆在巴黎……她太小。我们的朋友们会怎么想呢?……西蒙娜,尽管比较盲目,但还是关心着我们的声誉的!……我采取这样的决定,也并不是心里很高兴的。我从来就不喜欢城堡。这只是一幢让人不舒服的大房子,到处漏风。我在那里烦死了。而西蒙娜却相反,在那里每天都很开心。我父亲曾经说过,他要把城堡的所有秘密都留给她,而我,我是不配知道的……可怜的爸爸,他总是那么爱开玩笑。他会在坟墓里不安的,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爱女跟一个男人约会,哪怕是血统上的王子……可是,我没有算准我那一击。米歇尔有一个同年级的同学,叫肖姆侯爵,他的家住在里昂。每个星期,他都跳上火车,借着跟朋友一起打猎这个幌子,到里昂来,然后再从那里到居莱斯来。我不得不接待他。总不能把一位大公拒之门外,难道不是吗?” “尤其是他还如此地迷人。”瑟尼纳说。 塞西尔向他投去怪异的一瞥,瑟尼纳马上接着说: “我敢肯定,他很会让别人原谅。” “这是真的。他对我要求很少。因为在城堡,我是难对付的年长女人。他叫我‘胆小怕事又碍事的老妇人’。但是他对我们都很好,就连不太容易接近的法戎老爹……当他独自和我在一起时,他就不厌其烦地说他的计划,试图向我证明他们是理智的,娶西蒙娜-德-马雷丝并不是与社会地位低下的人联姻,他只不过是国王的一个侄孙,永远不会被抬上权座的……那么,您能想象到一个坠入情网的男人事前所能许下的所有誓言!我知道他抱有幻想。我就对他说:‘您忘掉她吧……您忘掉我们吧……等着假期的到来,到那时您再看吧。’” “在圣希尔,他们有假期吗?”蒙古乔问道,他是带着像听佩罗故事的小孩子一样的令人赞叹的天真在听人讲述故事的。 “他们可以休年假。于是米歇尔回塞尔维亚去了。此时,他开始写信了。这也应该说是不谨慎吧。他本来可以署名弗拉基米尔,或者伊万、或者其他什么名字的。但是没有,他署名米歇尔……那都是些什么样的信呀!” 塞西尔脸红了,举起手来阻止了一个可能会令人产生不快的问题。 “别以为我拆了它们!” 她假装对着蒙古乔说,可是眼睛却望着瑟尼纳。她笑得很苦涩。 “是西蒙娜念给我听的……是要证明我错了,米歇尔始终忠实于她……也有可能是想让我难过……您再要一杯咖啡吗?” 她用手摸了摸咖啡壶。 “我去热一下。” 于是她走出了客厅。 “她所说的这些是真的吗?”蒙古乔问道。“王子是不会娶牧羊姑娘的。” “可以看出,你是没有当过王子的。”瑟尼纳说。 他又看到了居莱斯城堡的宽敞大厅,木柴火和两张推上前的扶手椅。他想象着西蒙娜满怀激情地向塞西尔读信时的情景,塞西尔神秘地俯在自己的活计上,听着那些并不是对她倾吐爱情的甜言蜜语。他产生出无限的怜悯之情。塞西尔回来了,往每只杯子里斟着咖啡。 “我的小说说到什么地方了?”她以一种显然是装出来的诙谐问道。 “您谈到了信。”蒙古乔说。 “我猜想,”瑟尼纳插进来说,“这些信就是斯杰克利这帮强盗想要弄到手的。” “那当然啦。” “为了对您敲诈勒索,就像您对我说的。”蒙古乔说道。 塞西尔为难地看着他。 “不。我没敢向您全盘托出。这并不涉及我。还是让我继续说下去吧。我预料的事情发生了。国王,以高层政治为理由,安排了大公和西里里玛丽卡公主的婚姻,而米歇尔开始时并没有重视这件事。他告诉西蒙娜,这种结合是永远不会实现的。他写道,这是掌玺大臣公署制订的计划,是彻头彻尾地荒唐的,公主还是一个孩子并具有头脑迟钝的美名……这些是他的原话……他补充说,西里里是一个野蛮的国家,是被内战搅得支离破碎的国家。塞尔维亚有意接近那些随时准备厮杀的山民是什么也得不到的……他说,这一段他一直印在脑海里:‘我是一个巴黎人,我认真地在考虑离开我的祖国到巴黎来定居。我不喜欢叽叽咕咕:我爱您,即便是在西里里。这将会变成奇怪的汩汩声的。’” “见鬼!”瑟尼纳说,“他跟他的邻居并不和睦,因为,如果我没搞错的话,西里里与塞尔维亚接壤……是的,我记起来了,在地图上,一个带颜色的小点,在塞尔维亚,匈牙利和保加利亚之问。它有一只手掌那么大。但是我在想,从战略上考虑,这难道是第一重要的吗?” “这个问题我没有注意到。”塞西尔叹息着,“我的问题已经够烦我的了。米歇尔于是回来结束他在圣希尔的实习。但是,在一个月之后,他又被召回了他的国家。两院终于同意了,订婚成了不可避免的事。米歇尔走了,注定要引起一次轰动的。他又寄了几封信来,措辞非常激烈。他没有足够的挖苦话来对付这位‘就像是脱脂牛奶和照管得极差的农场’的玛丽卡,他自己这么说。然后语调全变了。他开始写这桩婚姻不会使人受到任何约束,他很懂得怎样逃婚,他永远不会做一个巴尔干半岛棋盘上的棋子……而这就是灾难……西蒙娜朝自己的头上开了一枪……” “她明白这一局是输定了。”瑟尼纳说道,她的好奇心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可是我有时在想,如果米歇尔不能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责的话,如果他不回来呢。他得到消息后已经非常失望,可是他无法与命运抗争。订婚如期举行了……现在结婚已经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我猜想不幸的人顺从了。自从我告诉他西蒙娜已经住进了健康中心的那封信后,他就再也没给过我任何消息。” “您向他提出来过吗?” 塞西尔耸了耸肩。 “他现在不自由了。”她说,“您知道巴尔干的形势已经恶化到什么程度了。西里里成了中央帝国大献殷勤的对象……我根本就不看报纸,但总还要树览那些大标题。” “那么信呢?”蒙古乔问道。 “我会说到的。西里里被国内的各种各样的运动搞得焦头烂额。尤其有一个民族主义政党提出让西里里依附于匈牙利。”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瑟尼纳大叫起来。 事实终于显现出来了,如此清晰明了,让他可以安心地休息了。他为获取的大量极有价值的东西而欣喜。大公、西蒙娜、塞西尔,在摇撼着欧洲并可能引起大骚乱的暴风雨中是微不足道的。信件……这些可怜的情书……它们此时却具有了极其重要的历史价值……好像特快专邮的邮件,好像这么多的纸已经把火种撒到了全欧洲。而他,罗平…… “我概括一下。”他说,语气十分粗鲁,致使谈话者们大吃一惊,“这个政党由奥地利资助。如果西里里加入了中央帝国的小圈子,平衡将受到威胁。塞尔维亚转向它的右翼,被迫沦落到无能的地步。奥地利-匈牙利联盟把它的影响已经扩展到了整个亚德里亚国家,优柔寡断的意大利将会完全瘫痪。相反地,通过大公的婚姻,西里里将成为塞尔维亚的联姻国,形势将变得于我们有利,我们在匈牙利和保加利亚之间伸进了一只脚……这是宏伟的、可怕的事情……让匈牙利人和西里里人把手伸到大公的信件上……让他们把它公布于众,这完全可以做到。那么就不再有这个婚姻!不再有这个联盟!还有可能在西里里发生暴动。民族主义者的尊严是不允许一个塞尔维亚人,而且是怎样的一个塞尔维亚人……一个正统的大公……对他们的公主使用这些污秽的语言的。” 他心慌意乱地住了口,觉得自己手中握着能够使巴尔干这些国家的这一火药库炸飞的雷管。 “您明白吗,”他以一种不肯定的语气低声说道,“俄国不会让人入侵塞尔维亚的,而法国又是俄国的同盟国……现在是决定要和平还是要战争的时候……这里……我们微不足道。然而正是这微不足道,这无法估计的因素,将会使天平发生倾斜……塞西尔……好好想一想,您应该告诉我这些信在什么地方。” “可是我并不知道。”塞西尔大声叫了起来,“我不知道西蒙娜把它们藏在什么地方了,因为她已经记不起在她出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了……” “我不明白的是,”蒙古乔说,“您的那些西里里人是怎么知道有这些信的呢。” “这是明摆着的。”瑟尼纳说,“谁治疗的西蒙娜呢,在默东的精神病院?……拉斯罗-斯杰克利,一个匈牙利人,肯定是西里里依附奥匈联盟的一个拥护者。西蒙娜无意间在他面前谈及……借助于他的催眠疗法,他获得了其它的情况,这是可以使全部事件得以再现的……他立即与某些狂热者接头会晤,我们已经知道接下来的情况了……他们袭击了您,塞西尔,因为他们认为您保存着这些信件……或者您知道它们在什么地方……他们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地取回这些信件。他们毫不手软地杀人……实际上他们已经这么干了……塞西尔,我们应该呆在您的城堡里,借以自卫。信件肯定在那里。我必须在他们之前找到它们。大公什么时候娶公主?” “三周之后。” “多于十五天。我给自己规定八天实现……只要它们没被毁掉。” “噫!这不会的。”塞西尔证实道,“我可以肯定它们没有被毁掉。我妹妹把它们看得比命还重。” “但确切说,他曾经试图自杀。她难道不会撕掉、烧掉它们,在……” “不。因为斯杰克利在找。这就是说他知道,通过他从西蒙娜那里挤出来的某些提示,它们还在……只是他不知道寄藏的地方,而西蒙娜本人也忘记了具体地方。” “完全正确。”瑟尼纳十分赞赏地说。 他站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在客厅里踱了几步。这一局的可怕赌注一时使他技穷了。他所有的想法、想象交织在一起……欧洲!……西蒙娜!……这个有千百个隐蔽角落的城堡!……一件必须解决的国家间的事务却又不能要求当局的帮助……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还有瓦朗格雷,他是外交部长……瓦朗格雷能够在眨眼功夫明白……可是随后呢?……他将会与他的内政部同仁取得联系……沉重的警察机器要在几天之后才能开始行动,新闻界也会吹嘘某些事情……甚至就在国王和大公来访的时候……绝对不行!况且瓦朗格雷能接受这难以置信的故事吗?所以最后,一切偃旗息鼓,这一切都会被视为一个女疯子的一派胡言!塞西尔看到过信。她并没有念这些信。西蒙娜或许夸大了它们的内容……她的神经病,以一种阴郁的方式,或许比人们想象的时间还要早就开始了……大公回了他自己的国家,她或许一头扎进了想象的爱情浪漫曲中,却又如此残酷地被打断了……其实,西蒙娜本人就是一个谜。而这个谜,他必须独自一人让它暴光。这个女孤独者的细腻感情让他害怕。这个习惯于战斗和胜利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能。他又对着塞西尔说了起来。 “好啦,”他说,“请帮我把这始终处于黑暗中的一点拨亮吧。我们假设,就在刚才,您的妹妹曾经试图自杀,因为她认为大公已经屈服于加在他身上的压力……不过没有什么可以完全肯定的。您本人,您曾对我说他也许会信守诺言。您看到了困难吗?……按理说,西蒙娜只有在收到绝交信后才会往自己的脑袋上开枪的。其实,是她的精神病促使大公放弃了他的计划的……是您的妹妹首先断绝了来往。我坚持认为,这其中有一个谜。您坚信米歇尔没有写绝交信,因为您的妹妹未向您谈起过?” “我注意着信差。不过,其实这极有可能有一两封信逃过了我的监视。” “那手枪呢?它本来就在城堡里吗?您知道它放在何处吗?” “不。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到它的。” “枪现在在哪儿呢?” “我想法戎老爹把它处理了。不过我要向您再说一遍,那天,在我们大家来看,西蒙娜表现得很正常。法戎一家能够为您证实这一点。” “于是在晚上便发生了某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它是如此残酷,以致您的妹妹突然决定自杀,用她肯定藏了很久的一件武器……不,这不可能!” “可是她既然已经疯了。”蒙古乔说。 “疯是在以后,而不在此之前。塞西尔刚刚向我们证实过她表现得十分正常。我还是弄不懂……够啦!……这些信,您肯定也找过。” “是的。”塞西尔说,“我到处乱翻。不过我想,为了找到它们,非得把这座城堡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拆掉不可。它们并不多,只有十五封信左右……只是一个小包而已。” “可是西蒙娜应该把它们藏在自己身边。一个热恋中的浪漫姑娘,不会把她甚至视为生命的信件藏在一个偏僻的地方的。” “我是从搜查她的房间开始的……我确实找了每一个角落……但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些信件会有如此重要的政治意义。因此,我也就没有坚持下去。我假想它们已经丢了。” “您准备卖掉这座城堡?” “应该这么做。我的父亲把他的遗产一分为二:一方面是城堡,他把它留给我是因为他知道我是一个能动脑筋管理好住宅的女人。另一方面是有价证券、股份、俄罗斯基金。总之,是一笔被冻结的资本,是为了西蒙娜的精神病。我只得面对,借助于我自己的智慧,去花费相当可观的费用。然而,这座城堡使我产生了最怪的回忆……我绝不想再回到那里去。” “但这是十分必要的呀。”瑟尼纳尽力坚持道,“我们只有两种办法取回这些信件。或者我们随便找寻,到处搜索……这将耗费我们很多星期,而结果还很难说……或者继续斯杰克利所干的,他并不蠢,而且开始得很漂亮……他做了什么呢?……为了获取意识的碰撞、火花,他试着把病人重新放入家庭氛围之中,它们可以使西蒙娜恢复记忆。寄藏点肯定在城堡中,但它首先在您妹妹的大脑里。最行之有效的办法是从那里把它掏出来。” “您有什么建议吗?”塞西尔问道。 “首先,马上出发。现在十点钟。斯杰克利和他的同伙们应该正在进行紧急磋商。我们就充分利用这段时问。当然啦,我们乘坐我的车子。第二点,要让当地人以为只有您一个人在城堡。我们的在场,您的妹妹、蒙古乔和我本人,应该不让别人知道。必要时,法戎一家可以到边远的村镇去采购东西。当然了,他们随便找一些借口,不让任何人进来。此外,不再接待任何一个买主,因为我要去公证员那里办一份买卖选择权书……这种谨慎阻止不了我们的敌人试图干出些事情来……您想得好,他们绝不会放弃的……但是我在这里……尽管放心吧,塞西尔。” “我信任您。” 她十分大方地把手伸给他,他深受感动。他把它举到自己的嘴边,然后打着响指,愉悦地大声喊着: “咱们上路吧,伙伴们!” 六、紧张准备之夜 法戎一家带着深厚的感情迎接了西蒙娜。波吕克斯也像过节一样地蹦来跳去。重逢的场面是激动人心的。大家一下子就看出来,很明显,小姑娘毫不费力地认出了花园、城堡和所有过去曾经给过她欢乐和幸福的地方。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没有一点恐惧。塞西尔和瑟尼纳陪着她到处走,随时准备伸出手去帮助她。就好像父母亲对待初学走路的宝宝那样细心。他们尽量不介入,让她从这间屋跑到那间屋,但是却在细心地注视着她的每一个举动。现在她就带他们去寄藏处是否太快了一点儿?可是她不说一句话,她不做任何让他们抱有希望、觉得她已经开始找什么东西的事情。 “为时尚早。"瑟尼纳说,“现在,她恢复了青春活力。不过要等到最近的记忆表现出来的时候。继续监视她。我呢,我去负责这个地方的防卫。” 他跟蒙古乔一道视察了花园。围墙已经破烂不堪,随便在什么地方都可以毫不费力地翻过来。 “夜里,”瑟尼纳提醒道,“他们会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地到这里来闲逛的,这绝不是老波吕克斯能够阻止得了的。我们必须把自己关在城堡里,巡逻。好在所有的插栓都很结实。” “他们肯定会想到小姑娘在这里。”蒙古乔说,“您不认为他们正在想方设法把她劫走吗?” “我认为他们会做出某些失望的尝试的,但不知道是哪一种……处在他们的位置上,我会强行冲进房子,抓走一个人质……或者干脆对塞西尔用刑,让她开口说话,因为他们确信她知道放信件的地方……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因为这是一些盲目的狂热信徒。” 他们还给法戎上了课,指示他认真地打听一些情况,当他去佩鲁热或者附近村镇去时。如果他发现有外国人出现,或者住旅馆的旅游者,他必须马上发出信号。他们向他解释西蒙娜需要绝对的休息,不允许任何来访,住宅需要全天候的守护,因为病人已经神游过,所以有可能还想跑掉。瑟尼纳知道老人至多只相信他们一半的话,但是他觉察出德-马雷丝小姐已经受到了威胁。不过法戎老爹是绝对的忠诚,不会提任何问题。他会服从,而又不想了解很多情况。然后,瑟尼纳和蒙古乔又逐个房间看了一遍。百叶窗都很坚固,内门的锁足够结实。 “我们要值班,”瑟尼纳决定道,“就像在一条船上似的。你带了武器吗?” “我有一支手枪和一盒子弹。” “很好。我也一样,我有一切必需的东西。你睡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问。我就呆在这个小房间里,便于控制楼梯……当然啦,发生危险的时候,看准了就要开枪。这可是打仗,我的老伙计!” “所有这些真不公平。”蒙古乔叹息着说,“我在想我们是否应该叫人呢……” “叫谁?不要忘记我们保卫的可是国家秘密。我们只有靠自己……啊!开饭啦。你在我们吃饭时担任警戒。我们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全体聚集到一起。危险随时随地都存在。他们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进攻……另外:设法保证灯里总有油并准备好备用的蜡烛。” 他们又做了一些其他的战斗部署,于是等待就开始了。 过后,亚森-罗平不得不承认,他在居莱斯城堡中,体验了他一生中最离奇的某几个小时。表面看来,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瑟尼纳、塞西尔和西蒙娜在大厅里,在火炉旁消磨他们的绝大部分时问。西蒙娜是自始至终地热心参加谈话的。她随心所欲地说着,告诉她姐姐曾经使她们俩人开心的一些事情……是佩鲁热的正直的乡村神甫在他布道时经常打喷嚏,或者是老公证员在星期天来跟伯爵玩扑克牌游戏,他那么会弄虚作假……她笑着……她找回了自己往昔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这个呈垦状的小小疤痕却永远地留在了她的太阳穴处。瑟尼纳抑制不住自己,不停地瞅着她看。正是由于这一点,遗忘才打开了一条路。可是现在怎么才能逐走它呢?西蒙娜不时地拨弄火。她很喜欢翻动木柴,拨弄燃烧着的木炭。或者,她干脆站起来,拉开一个橱柜的抽屉。 “你拿剪刀干什么?” 塞西尔跟瑟尼纳交换了一下眼神。 “真的。”她轻轻地说,“这个抽屉里原来有一把剪刀的。” 有时他们又沉湎于一些尝试之中。 “西蒙娜,请你把相册给我拿过来好吗?我想给我们的朋友看一些照片。” 西蒙娜到图书室去。他们远远地跟着她,看着她毫不迟疑地走向放相册的柜子。 “她一切都回忆起来了。”塞西尔低声说,“一切,除了米歇尔。这太可怕了!” “您有大公的照片吗?” “有。而且有好几张。” “去把照片找来,我们假装是从相册中发现它们的。” 塞西尔上楼到自己房间去,而西蒙娜则把厚厚的相册抱来,摊开在桌子上。突然她大声笑了起来,指着一个倚在靠垫上的光溜溜的婴儿。 “这是我。”她说,“我那时头发鬈得多漂亮……这个赌气的小姑娘,是我姐姐,她从来就没有随和的样子,在照片上……啊!这是爸爸……穿戴得像个了不起的猎人。请原谅。他经常打猎,可怜的爸爸。” “他经常带回猎物吗?” “噫!没有。他确实太不用心了。更何况他又特别喜欢动物……我们这里有很多的乌,就在附近的林子里。我想起来了,有一次……” 她停了下来。这句令人心碎的话,滞留在她的口中。 “是的,”瑟尼纳轻柔地问道,“您回忆起来啦?……” “我不记得了……某个人……有一天……他带来了两只野鸡……他到底是谁呢?他还给了我一根羽毛……‘放到您的帽子上’,他对我这么说……我会想起来的。” 塞西尔走了进来,将三张小照片悄悄递到瑟尼纳的手中。对他来说,把它们插到相册里而又不让西蒙娜知道,这只不过是小把戏。 “不用想了。您没有必要累自己……这位夫人,这是谁呢?” “是妈妈。但是我没有见过她……她很美,不是吗?” “确实太美了。” “哈,这张是我第一次领圣体的照片……这是我们的神义,您认识吗?就是那个不停地打喷嚏的人。” 瑟尼纳翻过了一页,十分自然地把大公的照片显露出来。 “看,”他说,“这个小伙子呢?他一点也不像你们。这是你们家的什么人?” 塞西尔的手紧紧抓着瑟尼纳的衣袖。 “不是的。”西蒙娜喃喃道,“不,我不相信……可是……塞西尔,你记得这位先生吗?……你说,我是不是曾经看到过他?” 她把三张小照片并排放在面前,手指一个个地指点过去,就像是一位算命先生似的。大公刚毅的脸孔正对着她。他那暗淡的目光,好像满含着强烈的痛苦,在盯着她。 “他有时来。”塞西尔哈哝道。 “等一等……他是不是要莫利斯?……不,是马塞尔吧?” “我不知道。”塞西尔说。 “那么他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他肯定要买城堡。”瑟尼纳插进来说,因为他觉得塞西尔的不安越来越厉害。 “这真奇怪……我可以肯定,我们曾经相遇过……但是在什么地方呢?” “在巴黎,也许吧。”瑟尼纳启发道,“您在生病前经常外出。” “是的……在巴黎,肯定……我能保存这些照片吗?……我总觉得,只要我努力,我最终会想起来的……噫!再说,这并不重要……我只是觉得不错,这个小伙子……可是,栅栏门,那儿,后边……好像是城堡的栅栏门……是的,是城堡的栅栏门……照片该是在这儿拍的?” 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且要让塞西尔作证。 “您看吧!塞西尔的记忆并不比我的好……活该!只是无法知道这位先生为什么要到这儿来照相。” 她合上相册。 “怎么有那么多的事,我都从来不知道呢。”她突然十分厌烦地补充道,“你们相信我会痊愈吗?” “当然可以啦。”瑟尼纳肯定地说,“您已经好了许多啦。” 他出神地凝视着西蒙娜,眼神中既有哀怜又饱含着柔情。他真想把她抱进自己的怀中,摇晃她,安慰她,把嘴唇贴到她那隐藏在美丽的金发下面的伤疤上。他意识到塞西尔在注视着他。他忽然生出一种犯了错误被抓住的感觉。 “去把相册放回原处吧。”塞西尔说。 当小姑娘走远后,她问道: “是否真有必要这么折磨她呢?假设她最终认出了米歇尔,那她岂不会更难过吗?她将会再一次地失去他。” “我知道。”瑟尼纳说,“我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赌博的利润是如此丰厚,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因为任何不安和顾虑而撒手。是的,她将恢复记忆,我对此确信不疑。当她难过的时候,我们也会陪她难过的。只能如此!” “您真狠心!可是我的妹妹并不是对您无足轻重的。您该承认这一点吧。” 他们一下子争吵起来了。塞西尔的眼里闪动着泪花。 “塞西尔。”他低声说,“您多么不公正呀!我对谁这么不要报酬地尽过力?……您很清楚我对您……” “打住!我请求您。” 西蒙娜又回来了。他们三个人在绕圈子玩,就在火边,一个下午就这么平和地过去了。在莱奥妮铺桌布、摆餐具、准备开饭时,瑟尼纳跟蒙古乔到花园里转了一圈。夜色降临了。霏霏细雨洇湿了小道。 “没有什么情况。”蒙古乔说,“你们有什么进展吗?” “进展不大。今天上午,我又到处搜查了一遍,尤其是她的房问。因为按理说,信是放在那里的,或者是在离那儿不远的地方。可是墙都是实心的,地板也不可能有寄藏处。另外,你可以处在小姑娘的位置上想,很显然她找到了一个简单的、实际的、进出方便的地方。你想她会拿着-头,拿着钢钎满屋子转悠,为的是凿出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吗?……去吃饭吧。我,我还不饿。我还需要再走一走。” 当他独自一人时,他竖起大衣领子,消失在林子中了。 “一次对意识的极好测试。”他自言自语道,“这正是你所需要的,傻子!在这两个矫揉造作的女子面前你样子很精明!……你让我在两者之间犹豫不决。你倾心这一方……你倾心那一方……其实你喜欢她们两个人,我是这么认为的。你想让我告诉你为什么要装成浪漫的没有经验的毛头小伙子吗?……完全是为了纯洁的爱情……很好。为了纯洁的爱情!大公的这个故事令人坐立不安。罗平!加油!我,罗平,我不允许别人喜欢大公胜过喜欢我。我要这个女孩在不久的将来只把眼睛看着我。与此同时,你要赶在另一位之前做出最大的努力,以取悦于她。老狗!你还没明白塞西尔在嫉妒吗。最终,萨普莱洛特,睁开眼睛!这么一位漂亮姑娘,有一天,会出现在打扮得土里土气的年轻傻小子面前。没有比追她们姐妹的事情更加要紧的啦……而纯朴温柔的爱情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发展着。天呀!设身处地地为她想一想!那她会偷偷地躲起来哭的!这个她带了一半的小姑娘,塞尔维亚大公夫人……嗯,说实在的,这不是有点失去理智吗?他想象着,他们在城堡的夜晚……塞西尔对她的虚假的怜悯……‘我可怜的西蒙娜……米歇尔不是简单地死了……他是无法自由地为自己选择一位妻子……他以为他会信守诺言,但是他退缩了。理智一些!……’她就是这样,塞西尔。她充满激情、目空一切……她刚才看我的那个样子……什么!一个男人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而且在我们之间,我还是另外的什么,对于这个粗陋的小保加利亚人来说——这个男人正在开始向她的妹妹频频递媚眼吧!……轻一点儿,罗平!当然啦,她是躁动不安的,这个可怜的西蒙娜,她的眼神散开着,爱情也曾被摧残过。伟大的唐-吉诃德,你马上就想来保护她……如果我不管住你的话,你就会给她的米歇尔写信请他来……不管怎么说,他回巴黎……只需几个小时的火车,他就会到的……他把西蒙娜挽在手臂上……她马上就会恢复记忆……她会到寄藏处去,……她把这些信给你,你把它们烧掉……伟大的罗平:伟大的情感不会让你变得丧失理智吧!你的心界是无限的,可是还有你的雄心抱负呢。在这个欧洲,国王们腐败堕落,亲王殿下们老态龙钟,你想只要一个精明、果敢,爱国的人物,就可以制止已经出现在远方的灾难。啊!如果你在西里里可以随心所欲的话……那么,至少你可以驾驭这个米歇尔。他干了那么多不合时宜的事情!……” 瑟尼纳在思索着,在栗树丛下踱着步子。他讨厌人们逼迫他处于防御境地。可是怎样采取行动呢?给报社写文章?当准备一次进攻时,这是可取的。但他只能利用它。今天,他有着内心的责任。此外还有许多。他还要对人民负责!……啊!这个可诅咒的寄藏点,它会让他输得很惨的。因为这个谜的谜底是连孩子们都能懂得的。西蒙娜从来没有过不坦诚的空想。应该紧紧盯住小姑娘,用纯真、无邪、和一种年轻的友善来观察她的周围……怎么呢!家具是正正经经的家具,没有任何鬼!瑟尼纳甚至想摸一摸波吕克斯那沉重的脖链,和帕比戎的全套马具。他习惯于看出逃过他人眼睛的东西,他也应该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夜里,当他值班时,他探查大厅的墙壁,拆下加固本架和机械装置的铁杆,搬开花盆架子,一块一块地敲着地下方砖在听……他们已经在这城堡里住了四天了。其他的人,匈牙利人离这里应该不远。瑟尼纳更希望知道他们在哪里,在花园周围不怀好意地转来转去。马上要采取行动的紧迫感使他力量倍增。可是等待却使他松垮下来。 他走进房子。蒙古乔正在安然地抽烟。两姐妹正在火炉旁做针线活。九点钟的时候,塞西尔站起身来。 “西蒙娜,去睡觉去。” 每天晚上,同样的话语,相同的动作。怎么可能会发疯呢。塞西尔陪着她妹妹,一同退到她的房间去。瑟尼纳希望能够听到钥匙在锁里的转动声。于是检查门和窗户的工作开始了。他用一盏煤油灯给蒙古乔照着亮,警探就着手检查所有的开关。 “狗呢?” “它在外面。” “厨房的插销呢?” “我已经换过了。” “我来值第一班。” “随便您,老板。” 他们握手告别后,瑟尼纳独自一个人呆着。他为自己准备了一杯咖啡后,又回到了客厅。“好啦,我现在是西蒙娜。”他原地慢慢地转了一个圈,这已经是第一百次了,他检查椅子、碗橱、餐具桌、桌子、架子,壁炉、地板砖、天花板……啊!西蒙娜的装针线的小盒……除了线团、线、带子、花边、纽扣之外,别无它物……凉意越来越浓了。他往炉膛里加了木柴,坐到了西蒙娜坐的位置上。“我是西蒙娜。” 没有丝毫的懈怠。他又重新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子,听着老房子不时发出的吱嘎声和花园里的风声。他有一阵子放弃了找寄藏处,一心想着大公正在巴黎过着欢快的生活。他在《费加罗报》上读到了国王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国家,但是塞尔维亚的米歇尔却隐匿身份延长了在首都的逗留时问。人们看见他跟朋友们在马克西姆餐厅。“告别单身生活的仪式。”瑟尼纳反复思考着,“确实,如果玛丽卡公主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不讨人喜欢的话,他是不应该急着回去的……这是应该的,我觉得,在他这个位置上,我会设法知道西蒙娜在何处接受治疗……我会送去鲜花……我要尽力表现……”他点燃一支香烟,又开始溜达起来。当蒙古乔来接他的班时,他发现他正低着头来回走动,还不停地自言自语着。 随后是第五天,期待中的事情发生了,就在早饭过后不久。法戎老爹刚来不久,他是从佩鲁热菜市场回来的,塞西尔出去帮他卸车。她几乎是立即就进来了,而且向瑟尼纳做着手势。法戎跟着她,在看了西蒙娜一眼之后,他就开始骂了起来。 老人神情很激动,在向蒙古乔解释着什么。 “他们在那儿。”法戎说,“那些来拍照片的人。一个大个子和一个小矮子。我是在教堂前面发现他们的。他们正在跟一个年轻的栗发女人说着话。” “好。”瑟尼纳说,“我们现在知道该怎么动作了。谢谢你,法戎老爹……哦,别忘记:栅栏门永远要上锁。” 他们心事重重地进了房子。 “我想整个团伙都来了。”瑟尼纳说,“绝不要在西蒙娜面前提起一个字……真的,她现在在哪儿?” 他叫道: “西蒙娜!……西蒙娜!……” “她可能在厨房里。”塞西尔说,“我去看一看。” “这可不是让她外出的时候!” 塞西尔回来了,但是掩饰不住她那焦虑的神情。 “她既不在厨房,也不在写字间,也没在图书室。” “那么,她上到她的房间去了。”瑟尼纳说,“您想让她在哪儿呢?……我们在外面呆了五分钟。她不会走远的。在这儿等着我。” 他四步一跨地上了楼,敲了敲房门。没有一点儿声音,他把门打开。西蒙娜不在里面。他迅速地看了一下其它的房问。没有一个人。西蒙娜失踪了。 “唉呀,”他咕哝着,“真厉害呀!我们就呆在台阶下面。我们一定能看到她的……再说,她是穿着睡袍的,脚上拖着拖鞋呀。在这个季节这绝不是外出的装束。” 他下楼来,张开双臂宣布。 “上面也没有。” “那么……”塞西尔大声说,“他们把她劫持了。” “肯定没有。他们从哪儿进来的呢?……不。西蒙娜肯定在某个地方,就在城堡里面。噫,是的!只能是这样,不可能是另外一个样子。她在这儿……在藏宝的地方。” “算了吧。”蒙古乔提出了异议。 “朋友们,”瑟尼纳继续说,“我们从一开始就上当了。我们找一个小的寄藏处,只有一叠信的空问。而实际上这个寄藏宝物的地方可以躲进一个人去……这就是事实。好啦,塞西尔……您对我们说——我记起来了——西蒙娜在这儿十分开心……这样的话,您的父亲曾经答应把城堡的所有秘密都告诉她……这是您的原话吧。” “但是他在开玩笑呀!” “我不这样认为……从什么时候起居莱斯成为了一个家庭的财产的?” “噫!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要追溯到路易十五时代了。” “您有档案资料吗?” “有,在图书室里。这些没有丝毫价值的文件装了满满好几纸箱……要想把它们整理出来,那是需要时间的。” “我懂一点档案学。”瑟尼纳说,“我总是对历史很感兴趣……我去看上一眼……但是我熟悉其它的城堡,特别是西部的。人们可以在那里找到隐蔽的住所,在大革命时期,那里曾用来藏保皇党人……您还记得贝里女公爵的遭遇吗……我断定这里也有此类的东西。” “我们可是到处找遍了呀。”蒙古乔哼哼着说。 “确实!我们也不用再重新来过。不过我们可以在房子里的每个地方喊一喊……她最终会听到我们的声音,我们也会看到她从某堵墙、某块地板下,或者是我们站到它前面千百次地苦思冥想的某一处走出来……我们试一试吧……埃米尔,你来负责楼上……塞西尔,您负责楼下……我,我想再搜索一下这间屋子。” 他的镇定的威望再一次地造出了奇迹。蒙古乔顺从地走上二楼,塞西尔走进了图书室。很快,瑟尼纳就听到他们的喊声渐渐远去了,而且产生的回响也越来越弱了:“西蒙娜……西蒙娜……”他把注意力又集中到问题上。西蒙娜在这儿。好……可是突然间大脑的某种古怪的结构开动起来了……她猛地明白了,怎样打开这秘密的藏身之处。或许这次记起此事是与大公的访问紧密相关的?每当他来城堡时,可能他把她带到这藏宝处,为了暂时避开塞西尔的监视?可是现在呢?……见鬼!现在,她极有可能被禁锢在里面了,无法再找到控制开关的那块石头、那个按钮,或者某个操纵杆…… 他额头上渗出了细汗。“西蒙娜……西蒙娜……”这些喊声令他心碎。他把手捂到耳朵上,慢慢数到十,为了让脑袋空下来。谁在地下,在客厅里走动?……啊!他惊讶地把手放了下来。加固木架、机械的铁件!右肘高处的铁件没有了。护肘甲片和皮手套不见了。他走近前,抚摸着金属臂。这两件东西卸下来,被取走了……这和西蒙娜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呢?……瑟尼纳气得发疯,拆下面罩和肩部零件,摇晃着空的冷铸模。好啦!这仅仅是一个盔胃。它不控制任何一个秘密通道,也没遮掩任何一个陷阱,它没有任何用处。 “西蒙娜……西蒙娜……”喊声又渐渐地走近了。很快,他又恢复了刚毅的样子,放下面罩上的脸甲。从何时起它成独臂了呢?……昨天晚上,什么也不缺呀……能肯定吗?……这副盔胄已经和家具溶为一体了,人们甚至不再在意它。“西蒙娜……西蒙娜……”瑟尼纳握紧了双拳。他懂得如果回忆不起来,那将是怎样的牺牲!这个皮手套今天上午还在吗?是不是西蒙娜把它拿走啦?……他解开皮制的捆着左边皮手套的带子,把手伸进金属手里,活动着手指,握着拳头。然后呢?……西蒙娜绝无意去进攻某个人!……他从皮手套里缩回手,再把它捆起来,始终困惑不解。塞西尔和蒙古乔回来了。塞西尔倒在了一张扶手椅中。 “没有。”蒙古乔说,“依我看,她是在我们跟法戎老爹谈话时出去的。她看到我们都关注着老人对我们说的话,就趁着这不注意的时候……我认为应该搜查附属建筑和花园……” “行呀。”瑟尼纳赞同道,“去吧。我要认真看一看这些档案资料。” 他检查了图书室,弯着中指敲着细木护墙板,把家族文件资料全都搬出柜子,为了印证一下确实没有夹层,然后失望地看着塞满了发黄的文件的纸箱和文件夹。在十五天后,大公就要娶西里里的公主了!……而且随时随地,匈牙利人都要发起攻击了……那么这种蛀虫般的工作又有何益处呢,这是需要好几个月的呀! 但是,瑟尼纳的习惯是怎么也不能盲目地放弃的,而且他也从来不会丧失信心。西蒙娜的藏宝处肯定是不止一次地用过。只需找到一封信,就可以抓住一个古老的秘密……他跪到地板上,打开一箱图纸,上面是一大叠租约,合同和公证书等……移开这些!……他又翻到一个鼓胀的信夹,然后读了起来。此时,他听到隔壁房间有跑动声。 “老板,您快来看。” 蒙占乔喘着粗气。 “波吕克斯死了。” 瑟尼纳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们刚刚发现的,在花园的深处。” “我跟着你。” 波吕克斯倒在了围墙边上。它已经僵直了,就像一块木头。 “氰化物。”瑟尼纳喃喃道。 “您也一样,您认为他们把它毒死了。” “我敢打赌。” “多么不小心呀!这是给我们的警告。” “为什么呢?波吕克斯老了,能够死得其所。他们不知道法戎老爹已经发现了他们,刚才,警告我们了……塞西尔哪儿去啦?” “她去通知法戎一家了……您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老板?……好像很蠢,假设有一条我们不知道的通道,我……一个地下室可以通到城堡外面去,当然也可以从那里进来……他们该是从那里把西蒙娜带走的。” “这不可能!如果他们发现了藏宝处,他们会同时把手伸向信件的。所以,不需要劫持西蒙娜……也没有必要毒死波吕克斯。” 他用脚踢了踢狗的尸体。 “可怜的老狗!这都是那些该杀的西里里人干的!……回去吧。在我们分散注意力的时候,我们有失谨慎。” 他们返回时,注意观察了灌木丛。在台阶前,瑟尼纳叫住蒙古乔。 “你去接一下塞西尔。我不信他们敢在大白天露面,可是他们如此野蛮,谁知道又会怎样呢。” 他穿过前厅,呆住了。他听到的让他惊呆了。有人在大客厅里低声唱歌。他轻轻地推开了门。 西蒙娜在里面,坐在她的扶手椅里,靠在火炉边。她正好背对着他,看她的那些照片。他悄然无声地走过去,为了不打断那含混不清的歌声。西蒙娜不仅回来了,而且还非常高兴。听她哼歌,这真新鲜,真刺激,以至他不敢打断这一梦境。她的膝头上放着她拿来的十来张照片。但是从哪里拿来的呢?……米歇尔的照片,穿着礼服,戴着羽饰和白手套,是他,一副骑士派头,是他,坐在一辆大敞篷汽车的方向盘前……她比较着,闭着嘴在唱一曲华尔兹,也许这是他们爱情的第一支华尔兹舞曲……她长时间地凝视着其中的一张照片,上面的年轻大公穿着宫廷的制服,胸前佩戴着奖章和勋章,手握着他的剑柄。她把照片放到唇上。瑟尼纳踞着脚尖,回到了门边,弄出一点响声,好像他是刚刚进来似的。她转过脸来,但是无意藏起这些照片。 “他回来了。”她说,“他又回来了……那,(她拍着自己的额头。)这是米歇尔……我们要结婚了。” 瑟尼纳坐在她身旁,长时间地看着她。她始终在往昔中漫游。她再也不能自拔了。 “是的。”他低声咕哝着,“这是米歇尔。” “他是很漂亮吧?” “是的。非常英俊。” “他要来找我的……” 瑟尼纳猛然间想起了盔甲。此时的护肘甲片和皮手套又回到了原处。 七、铁手套 中饭过后,瑟尼纳在图书室与蒙古乔和法戎老爹一起召开了战斗部署会议。妹妹二人坐在火边聊天。在整个吃饭过程中,西蒙娜出奇地安静,瑟尼纳已经指示塞西尔不要向她提问题,好让她思想深处释放出来的一种说不清楚的力量发挥作用。或早或晚,西蒙娜会去藏宝的地方的。最要紧的是要让老花匠知道这一切并且制订出方案。 “您现在看到形势了。”瑟尼纳对法戎说,“您明白了为什么我们会这么谨慎小心吧?” “是的,是的……我向您发誓,我不会忘记的。” “轻一点,法戎老爹。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占上风的。他们以为这些小姐们单独呆在城堡里,或者是在蒙古乔的保护之下。不管怎么说,他们不知道我在这儿,也不知道我们正在等着他们。他们要干什么呢?既然他们毒死了波吕克斯,那就说明他们想要溜进这个地方来。不过他们不会成群结队地来进攻。他们会派他们中的一员,最灵活的一员,也是最有办法的一员来的。我们让这个混蛋走近……” “……我们用枪对准他相击。”法戎大声说道。 “恰恰不是这样。我们尽量不去打搅他。但是我们要给他出其不意的袭击。如果我们能够抓住他,我相信我们就会成为这场战斗的主人。其他的人也就容易收拾了。他们只能采取袭击方式。如果他们看到被发觉了,如果他们有一人成了俘虏,如果他们确信我们人多势众,他们就会明白他们输定了。不要忘记他们是在异国的土地上,他们中的某些人可能是非法进入我们国家的。” “如果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或者三个对手呢?”蒙古乔提出不同意见。 “那更好。我们就抓他两个或者三个俘虏嘛。” “哎呀,如果他们开枪呢?” “唉,行啦。如果你是一个大坏蛋……你就会是警长!让我说完……这是一些认为不会遭遇到任何抵抗的人,他们又中了埋伏。他们与两支手枪和一支长枪相遇。那么,我说他们会举起手来,老老实实地投降。可是,如果他们一定要打的话,在这种情况下,就毫不留情地干。我们是属于正当防卫……只是他们会看到有伤亡和警察的介入……我们不要忘记这场争斗的赌注……所以,您,法戎老爹,您到您的楼里值班,从那儿您能看到花园的绝大部分。您如果发现某些可疑的事情,您就点起一盏灯。从我房间的窗户,我就能发现您给的信号。你,埃米尔,你负责从图书室的窗户那里巡视后面。而我,我在城堡内部转悠。只要一有信号,法戎老爹在点亮灯之后,您就站到小路上去。带上您的枪,以阻住敌人的退路,剩下的,您就让我们来做。” “您放心吧。”老人说。 他们分开了,整个下午过得死气沉沉又漫长。雨后,天空灰蒙蒙的,而且更冷了。瑟尼纳又埋头到那堆无价值的文件之中,而这些正是令历史学家欣喜若狂的东西。尤其是里面有些信件是给某位瓦莱里-德-马雷丝的,和带有名人签字的,如乔治-桑、亚历山大-仲马……蒙塔朗贝尔给安托尼-德-马雷丝的便笺……但是没有任何涉及秘密通道的内容。 “看吧,”瑟尼纳自言自语着,“在哪个年代人们才能使用这藏宝处呢?……在拿破仑统治时代的征兵时期?……也许是在恐怖时期?……只要我们掌握某些资料,在那个时期的……一个暗示就足够了……一句关于盔甲的话……”地板上到处散着纸张,瑟尼纳四肢着地地爬来爬去。他在塞西尔来找他吃晚饭时感到十分吃惊。 “西蒙娜呢?” “她很安静。她不时地看着米歇尔的照片。我看得出,她在尽着惊人的努力,以便抓住某些她尚未追忆起来的东西。” “她没向您提问题吗?” “没有。也许我们应该把她还不知道的东西告诉她……大公和……的婚姻。” “我更喜欢她自己发现这些东西……请告诉我,您从来没听到过某个,亲人或者朋友,过去曾经在这里躲藏过。譬如,在大革命时期?这类事情在家族里是被传扬的。” “没有……啊!我父亲比较经常地谈及某个格雷古瓦-德-马雷丝,在大革命时期他曾经是图尔教区的主教。他非常欣赏他的性格,但是我,您知道,这些宣过誓的或没宣过誓的神父……” 瑟尼纳打了一个响指。 “这无疑是对的了。您的祖先曾是一位拒绝宣誓的教士,正因为这个藏宝的地方他才没被抓住……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爸爸想写一部关于格雷古瓦-德-马雷丝的书。他甚至已经开始向西蒙娜复述要点,这是因为西蒙娜对历史比我更感兴趣。” 瑟尼纳擦了擦手,伸出一条手臂搂住年轻姑娘的肩。 “在我们之间,”他低声说,“他更喜欢西蒙娜,对吧?” 塞西尔猛地挣脱出来。 “吃饭啦。”她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饭很快吃完了,两姊妹早早地回到她们各自的房间去了。蒙古乔,在院子里巡逻,进来时已经冻僵了。他在配制掺热糖水的烈酒,点上他的烟斗。然后,他拉上百叶窗,关好大厅的门。 “去!到你的岗位上去,埃米尔。谁先看到什么要轻轻地告诉他人。” “她们知道啦?” “你想的好!我可不愿意吓着她们。” 瑟尼纳上到自己房间,关掉灯。九点半。没有必要呆呆地站到百叶窗的后面。袭击肯定会在凌晨发生,匈牙利人会以为城堡早就睡过去了。瑟尼纳平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脖子后。他肯定会成功的。这些匈牙利人不会洞察入微的。但是多么遗憾,在这之后不能大肆宣扬他的胜利!如果能够给报界一个宣告那该多么有趣呀。亚森-罗平挫败了弗朗索瓦-约瑟夫皇帝的阴谋诡计……亚森-罗平与东方问题。瑟尼纳撰写文章,同时精心修饰句子。然后他想到了塞西尔,想到了西蒙娜。一旦危险过去,为什么不把她们俩人带走,带到遥远的地方,去西班牙,去埃及呢……傻瓜!……蠢得好笑!……他最终爱上了两个人,这将是一出新的悲剧。不,他将再一次地销声匿迹。“祝贺你,罗平!你是一个理智的人!……妈的!等着瞧吧!” 他站起身来,轻轻推开百叶窗,结果吓了一跳。那一边,在楼的窗户上,一束光在亮着。信号!他悄悄地跑下楼梯,跑去告诉在图书室里的蒙古乔。 “快,你呆在这儿,在门后面。我,我在楼梯高处等他,因为他肯定会向她们发起进攻。听到我的口哨声后,你就跳出来。他将在我们布下的网内被抓获。” 他退出图书室,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只眼贴在百叶窗缝处看着。他辨认出一个阴影上了台阶。他没有搞错。敌人派来了一位侦察人员。只有一个。但这正是原来预见到的。这个男人现在已经站到了门前:他在弄锁。法戎老爹应该是端着他的枪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瑟尼纳拿出他的手枪,埋伏在楼梯的拐角处。匈牙利人算完啦。所有的路口都被盯死了。 几秒钟过去了,但好像很漫长。然后一股冷风吹向瑟尼纳。这个男人刚刚进来。一下轻轻的划火柴声,接着火焰在大厅里摇曳起来。它照出一只一动不动的手,在黑暗中让人惊诧。火柴熄灭了。男人看准了方位。但是他并没有朝楼梯走,瑟尼纳从映照在墙壁上的壁炉跳动的红光中明白了,此人已经走进了大客厅。这是个意料之外的举动,瑟尼纳曾确信这个陌生人会直接上到二楼的。很显然,他不熟悉这个地方。他还会出来的。不管怎样,他已经进了罗网。“我一直数到五十。到时候他还不出来,我就下楼去。”心在剧烈地跳着,瑟尼纳耐着性子慢慢地数着点数。三十……四十……四十八……四十九……五十……。他开始下楼,走到大客厅的入口处。他吹了一声口哨。马上向前两步,手枪平端着。 “举起手来!” 图书室的门哐当一声被打开了。蒙古乔出现在那里。壁炉里的火焰照得整个大厅模糊不清。但是没有人。 “注意。”蒙古乔喊道,“他躲起来了……他躲在桌子后面……” 瑟尼纳绕桌子转了一圈。那个男人没在。 “把灯点起来。”他命令道,“他躲在了碗橱后面。” 蒙古乔点亮灯,高高地举起来,以便照得更清楚些。大厅是空的。 “啊,这!”瑟尼纳说,“我可没有做梦呀。” 台阶上传来了响声。 “他跑掉了。”蒙古乔说,“他匆匆跑了。” 他见到了老法式。后者堵着通道,手里握着枪。 “你们抓到他啦?”花匠问道。 “没有。他失踪了。” “可是,我看见他进来了。他没有一点犹豫,我向你们保证。他镇定自若地用钥匙打开栅栏门,和这扇门,……他能在哪儿呢?” “在藏宝的地方。”瑟尼纳说。 “啊,不!”蒙古乔反驳着。 “没有别的解释。”瑟尼纳十分坚决地肯定着,“把灯递给我。我觉得他碰过什么东西。” 他走近盔甲,原来弯曲呆着的右臂现在已经伸直了垂在那里。在低矮的脸甲后面,是不是有眼睛在闪光?不是的。这是灯光照到金属上反射的光。他下意识地举起铁手套,想把它恢复到原来的位置,但是很快就松了手。 “见鬼!” “怎么啦?”蒙古乔问道。 “摸一摸看。” 蒙占乔用手摸了摸那只铁手,向后退了一步,显出惊讶的样子。 “它是热的!”他喃喃道。 “这就是我们的愚蠢之处!”瑟尼纳冷冷地说,他一下子变得很激动,“当然啦!它是热的……我应该在开始时就知道的。” 他稍许蹦了一下,然后把双手重重地按在了警探的肩上。 “学生蒙古乔,注意!它是干什么用的,这副盔甲?” “我不知道,老板……用来打仗的。” “很好……然后呢?” “避免受击,保护自己。”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啦。它想说明什么呢,避免受击?” 蒙古乔越来越惊愕。 “那么,就是说……就是说人们要自卫。” “绝对地……在这间屋子里,人们怎么自卫呢?手柄还是热的,别忘了这一点。” 蒙古乔看着自己周围,好像在寻找一个依靠。 “您快把我逼疯了……您想让人们抵御什么呢?” “火呀!蠢驴!是火!” 一边说着,瑟尼纳一边把手伸进护肘甲片和铁手套中。 “不错,藏宝的地方。”他继续说,“谁想去看一看,在火的后面,看看是否有什么东西转动了,或者抬起来了,或者落下去了……你发现了这儿有个控制系统的手杆吗?” “我?”蒙古乔说,“我什么也没看见。” 瑟尼纳把戴上护肘甲片的手臂从炽热的炭火上伸过去,握住了齿条。他推了一下,又拉了拉,这样重复了几次。没有什么情况出现。可是当他把长长的金属杆搬向左边时,它一下子落了下来,保护壁炉底部的铸铁板像吊桥一样开始向下落去。它完全盖住炉膛是够宽的。一条通道在厚墙里显现出来。瑟尼纳马上冲了进去,堵住了一间像地下室出口的门,天花板很低,一根蜡烛若明若暗地亮着。一个坐在一张小桌前的男人站起身,迎面走了过来。 “别动。”瑟尼纳喊道,“把手举起来……啊!啊!我的坏蛋。他们跟我一样有相同的理智。甚至先于我知道……这太厉害了。祝贺斯杰克利……现在,把信交出来吧。” 他抓过蜡烛台,把光照到他的俘虏的脸上。结果他一直退到了墙边。 “噫!对不起……我很抱歉,殿下。” 他的面前是米歇尔大公。 “您是什么人,先生?”大公问道。 “塞西尔-德-马雷丝和她妹妹的一个朋友。她们处在危险之中,殿下……真的!您不知道两年来发生的这一切……一个漫长的和悲惨的故事。” 瑟尼纳看了看眼前的情景。里面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祈祷用的跪凳和一块草垫。蒙古乔的声音传到了他耳朵里: “您需要我吗?老板。” “别呆在这里。”瑟尼纳说,“我们最好到那边去说话。您先请,殿下。” 他们回到了大客厅。 “是您!”法戎老爹大叫了起来,“见到您我真高兴!西蒙娜小姐会很开心的!” “嘘!”瑟尼纳低声说,“别吵醒她们……你们二人,你们去守住四周。现在还不到十一点。我们肯定还有一点富裕时间,我需要清静一会儿。” 他走近蒙古乔,对着他的耳朵咕哝几句。 “别这么呆头呆脑的!是的,这是大公……他把我的计划彻底毁了,但我会另想其它办法的。快去吧。” 他在两个人身后关上了客厅的门,朝大公走过来,借助一块木柴,徒劳地想把滚烫的齿板放下来。 “让我来!” 他放下齿板,而铸铁板也借助平衡力向后回落到原处。 “太科学了。”瑟尼纳一边褪下铁手套一边说,“如果这个可怜的西蒙娜马上抓住盔甲的这些部件,当她忆起藏宝物的秘密时,我就永远也不会找到了。我猜想,当人们在那一边时,人们可以关上壁炉的铸铁板吧?” “是的。在墙里有一根操纵杆……可是西蒙娜?她在这儿?我还以为……” “那么,好啦。”瑟尼纳开始道。 “现在,殿下,您像我一样清楚了。您的敌人们并不远,您要感谢上天没有让您与他们遭遇。我们在等着他们,我准备好了一切来欢迎他们。但是目前我们不得不与他们保持距离,要不惜一切代价地这样做。因为您的生命处在危险之中。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您干掉的。时机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如果我能有幸向您提个忠告的话,那就是赶紧回到秘密的隐蔽处去,直到明天早晨。在那儿,您处于绝对的掩护之下……您是怎么回事……请您原谅……来干什么呢?” “我是开车来的。我把车子藏在了离这儿不远的地方……” 大公停了下来,用火钳夹出几块烧焦的木柴。他眉目清秀,很英俊。“我与他长得相仿,”瑟尼纳在想,“有……哈……有很长时间了,因为我的生活经历太丰富了!……而我,如果处在他的这个位置,我早就会喊西蒙娜了。而且处在西蒙娜的位置,我或许早就感觉到我的爱情已经到来了。这些年轻人,真优柔寡断、真懦弱!” “我明天就得上船,在马赛。”大公继续说道,“我要回我的国家去。我已经晚回去了。但是我不愿意没最后看一眼这座城堡就离开法兰西,我在这里留下了那么多的美好回忆……您看我还保留着这些钥匙……我想在这儿呆一个小时,不要让别人看见。这就是我没有预先通知法戎一家的原因。我想他们单独在这儿……尤其是,我想再看一看的隐身的地方,因为我们时常在那里相聚,西蒙娜和我,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在等着我,在马赛。三天后,在贝尔格莱德皇宫将有一个盛大的节日,我应该和玛丽卡公主一起在那里露面。我们的时间严格地限死了。” 大公在瑟尼纳身边走了几步。 “我真不该来。我以为我还能够自以为是米歇尔,一个反抗别人的,自由地支配自己的行动和自由地思想的年轻人。但是一切在告诉我,我已经不再属于我自己了……是不是,我不再属于我自己啦?……说话呀,先生,……我看出您是一个正直的人……我确信您理解我……我应该走,管它有没有危险呢……西蒙娜?……您的意见是,她将会大病一场?” “我担心会这样。” “那又怎么办?” 大公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不要让她知道我来了。” “她不会知道的。” “而您,先生,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向您发誓,我做了一切……一切……为了保持忠诚。” “我相信您。” “如果您知道我是多么爱她的话!啊!我真恨不得自愿放弃我的地位,我的特权和所有这些虚荣!这比我远离王位要容易得多,由于我的贵族出身,只有礼节、礼仪才能阻止我的婚姻。可是,塞西尔的一封信让我知道了……事故。” “您从来没有,您这一方面,殿下,让西蒙娜知道您可能被迫改变您的计划吗?” “没有。我刚刚把这一点告诉了您。” “连表现出迟疑也没有?” “没有。” “您给西蒙娜小姐寄过多少封信?” “十四封。她只回过我十三次。我们共同给我们的信件编了号,以便确信没有一封信丢失过。” “很好,殿下,您还得做某些艰难的事情。必须毁掉这些信,把它们丢进火中,为了不留下丝毫痕迹……” 大公猛地抬起了头。 “可是我没有呀。” “什么?……它们原来就在这间密室里,您是唯一一个进去的人……等一等,不,殿下。西蒙娜在您之前进去过……很显然,我也昏头转向了……我还以为她只是拿出了照片呢,她肯定把它们都拿走了。这是显而易见的!……啊!我总算松一口气了。信件在她的房间里……我明天就把它们全烧掉。嘿!让他们找吧!” 大公伸出手来。 “我衷心地感谢……先生……请原谅,我记不得您是否曾经告诉过我您的姓名。” “瑟尼纳……瑟尼纳王子。” “很好。瑟尼纳王子……我会永远铭记在心的……现在,我得走了。” “不。” 喊声是从客厅的门口传过来的。他们终于相见了。西蒙娜随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米歇尔。” 她已经匆匆跑过来了。大公张开双臂近接着她。 “米歇尔……我的米歇尔……我时刻梦见您。每一个夜晚,我都梦见您……而您现在就在眼前。” “亲爱的西蒙娜!” 瑟尼纳向后退了几步。 “哎呀!别人的爱情真难忍受。我伤痛的心呀!好像他们离我很远,突然一下子……他失去了理智。她,刚刚被找回来。而你,我可怜的罗平,你应该修补这些乱糟糟的事情!” “殿下,时间紧迫。我给您一刻钟时问。” 他出来,到了花园里。已经起风了,浓雾被吹散开了。冬日的一轮满月在天空中像一只白色的大圆盘。 “这一刻钟,可以说在亚森-罗平的今后的日子里,是他最难过的一次。我觉得四周受敌而且控制不住局势。我把这个鬼大公安排去尽情消遣。而我们,老法戎,蒙古乔和我,我们却只能去拼命。也许这还不够。他在圣希尔学了些什么,这个没有头脑的人?是游戏战争,而绝对不是真正地与地痞流氓交战。我觉得,凭着从未让我受骗上当的第六感觉,危险正在一分钟一分钟地逼近。有些时候,拯救工作是在即兴中完成的。” 瑟尼纳等待着,十分镇定自若。花匠和蒙古乔躲在看不见的地方。他们肯定是躲在树林边上,随时准备扑向敌人。蒙古乔不是一只鹰,但是他熟悉自己的行当。人们绝对可以相信他。 一刻钟过去了,瑟尼纳回到了客厅。他强压着愤怒。塞西尔替代了她的妹妹。这本应该引起他的怀疑的。西蒙娜告诉了塞西尔,后者马上就下楼来了。她听着大公满怀激情的话。 “多么动人的一幅图画。”瑟尼纳在想,“他们根本就不担心房子会塌下来砸到我们大家的头上!” 他轻声咳了一下。 “很对不起,殿下,是时候了,而且很紧迫。” “我想过了。”大公说,“我要把西蒙娜带走。” “什么?” “您清楚地看到她已经完全恢复了……而且令人厌恶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一切都改变了……西蒙娜已经上楼去准备行装了。” 瑟尼纳望着塞西尔。 “是真的。”她说,“她现在完全恢复理智了……或者说基本上恢复了。”她马上纠正道,“谨慎还是……” “我才不在乎谨慎呢。”大公打断道,“西蒙娜已经受了不少苦。我想,我本人,想让她幸福,现在……我再也不允许任何人来反对我的想法。我母亲,我叔叔,我的姐妹们……我做我自己的事。” “那么玛丽卡公主呢?” “那么,让她去嫁给普鲁士国王吧,就像这里的人说的那样。一桩很好的丑闻,它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信件问题也就再也没有人提及了,您的那些匈牙利人也会让我安静了。是我与玛丽卡的婚姻让他们大发雷霆吧?那太好啦。这个婚姻不复存在了,他们也应该收起他们的武器,回他们自己的国家去啦……您难道不同意我的意见,瑟尼纳王子?” “绝不同意,殿下。” 瑟尼纳慢慢地朝目瞪口呆的大公走过去。 “请您原谅。我说:‘绝不同意’。您不能带走德-马雷丝小姐。” “凭哪一点呢?……”大公开始变得高傲起来。 “殿下,请听我说。现在来谈论政治确实时机选得很不好,但您逼我这么干。刚才我只是把问题揭示出来:可是,正巧我与某些地方有经常性的来往……我甚至与博肯多夫还有点姻缘关系,是我母亲那边的关系……是的,他可以参加大使会议……您知道如果奥地利保证您的国家在亚德里亚海上有一个商业出口的话,这多少还要归功于我的这位表兄呢。” 他慢慢地说着,为的是有时间杜撰得更可信一些。可是,他越是进行演讲,他也就越发觉无法摆脱现实。而且在这座城堡的客厅里,历史正在被改写。在这十一月份的一个夜晚,而且比在大臣们的办公室里来得更快、更有效。 “俄国人保护你们。”他继续说,“可是保加利亚人,从布加勒斯特获得和平后,就从他们那里掳走了,其他的除外,多布罗加地区。他们仇视你们。他们希望维也纳最终变得与莫斯科不和睦。他们在这上面花了所有的力气……西里里民族主义党为了让西里里在三位同盟阵营内摇摆不定而闹得天昏地暗。欧洲的平衡如此脆弱,一点小事都会毁掉它。即便西里里的分量微不足道,可是让它过到奥地利一边,那俄罗斯马上就要采取行动。我是知道这一点的,殿下。” 瑟尼纳是带着一种力量说这番话的。他把他能够有的信心全都倾注在话语中。大公在专心致志地听他说着。 “它会行动起来。”他继续说,“因为它把这一事情视为是对斯拉夫的直接威胁。而俄罗斯是和法国、英格兰联合的……奥-匈是与德国联合的。这是一条连接欧洲大陆大国的导火索。只要一头点了火,它就会沿着整条导火索烧下去。火药库也就会爆炸!” 瑟尼纳对着年轻的大公俯下身去,抑扬顿挫地说道: “您对局势的了解远胜过我,殿下。我只是担心您会突然忘记了。火柴就在您的手中。跟德-马雷丝小姐离开这里,当着全世界的面宣布你们的婚姻……这将是对西里里尊严的嘲讽……而且火焰开始烧起来了。爆炸会把我们都裹挟走的。” 大公长时间地呆着,没有任何反应。 “我该怎么办呢。”他最后说,“我真孤独呀!” “不,殿下。我跟您在一起……您以为我没有过您这样的年龄吗?……我不知道受伟大的爱情折磨的滋味吗?……谁告诉您我没有为一个王朝而献身呢!这很可怕!这是死亡!但这同样是伟大!将来会还您公正的。有朝一日,真情终将大白于天下,对您的子孙后代来说,您将是一个喜欢和平甚于喜欢爱情的人。现在不允许再犹豫了。战争随时随刻都可能发生。而为了延缓它的到来,唯有一个装备了猎枪的老人和一个只有几粒子弹的老警探。战争在不怀好意地游荡着,它就在眼前!现在一切在于您,说出是还是不是,让它到来还是把它赶跑……殿下……是还是不是?” 大公激动得脸色惨白。他慢慢地站起身,走近瑟尼纳,与他拥抱在一起。 “王子,”他低声说,“多亏了您……我已经丧失了理智……现在是不允许再犹豫了。我会娶玛丽卡的。” “那么,烧掉信件……马上动身。我们已经冒了不少的风险了。” “我去把它们找来。”塞西尔说,“西蒙娜刚刚向我们证实了她有这些信。” “她的手上再也没有我的任何东西了。”大公神情沮丧地说,“我走后,她将会怎么样?……王子,我是否还可以再求助于您的友谊?” “您完全可以,殿下。” “我希望您能照料她,安慰她。并且经常跟她谈论我……您会有话说的……一定要让她知道,在那一边,在我的国家,”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了,“我永远做我的米歇尔,我始终如一地爱着她……王子,我能得到您的承诺吗?” “我向您许诺,殿下。” “谢谢……去吧,塞西尔。让我们结束这一切吧。” 塞西尔穿过客厅,她也是非常激动。瑟尼纳看着她慢慢走远的。 “协约对她和对我一样重要。”他想,“而且她还甚于我,因为,如果说她曾为西蒙娜的神经错乱而担心过,那么他走了,今后,她将会为西蒙娜的失望而担心。她的生活真是一种失败!我真的要抱怨的!” 他摇了摇头。 “快点!……您有大衣吗?” “在汽车里。” “您没有留什么东西在秘密的藏人之处吧?” “没有。” “您在马赛要几点钟登船?” “今天下午四点钟。热隆西科船长不允许任何理由的迟到,他会在预定的时间起锚的。他坚决执行我叔叔的命令,而我叔叔在守时方面是没有商量余地的。” “国王的礼貌如此。”瑟尼纳说。 “是的。而且我叔叔想把我从法国最终弄回去,还要求越快越好。他并不知道我的动身回国是令我心碎的。可是……” 一个可怕的喊声从楼上传出来,打断了他的话。 “见鬼。”瑟尼纳说,“是匈牙利人!” 紧随大公之唇,他疾速跑出大厅,几步蹦上了楼梯。塞西尔站在她妹妹房间的门口。 “那儿……那儿……” 西蒙娜在床边抖动着,一把刀子插在胸部。在她的身边散乱地堆着她衣箱里的东西。” “西蒙娜!”大公喊道。 窗户大开着。风吹动着窗帘,轻轻地吹着地板上的一张叠成两折的纸。瑟尼纳感到灾难正在发生。他捡起纸片,朝上面看了一眼。 亲爱的西蒙娜…… “让我来。”他大喊着,“他们抢走了信!” 他冲到窗口,看到一个黑影在小路上跑着,他大步跨过窗台,跳了下去,但落地不稳,待再站起来时就有点跛了。 “埃米尔!……法戎!……抓住他!” 那一边,这个男人并没想着要躲到树林中去。他像一头野猪,朝栅栏门猛冲过去。瑟尼纳奔跑着,疼痛使他扭歪了脸,他放开喉咙大声喊着: “埃米尔!……法戎!……” 第二个黑影出现了,在月光洒下的若明若暗的光点里。然后第三个黑影也出现了。接下来是一场混杂的厮打。 “坚持住。我来了。” 瑟尼纳听到了喘息声、叫喊声、和沉闷的厮打声。然后,一个人站起身来,转身准备逃跑。糟糕,蒙古乔还呆在地上。但是老法戎已经调转枪支,用枪托朝那个人的脑袋砸去,他应声倒地了。 “真棒。”瑟尼纳说,“恰到好处。” 他在这一群人边上停了下来,喘息着。蒙古乔坐起身来,用手揉着胃部。 “见鬼!他不会不动手的!” “他拿了信件。”瑟尼纳说。 他转过身来,抬起头。 “我认识他。我早就有幸在维吉奈别墅把他打昏过。是否先生想掏空他的口袋……不了……先生好像不大对头?……埃米尔,帮帮我……您,法戎老爹,睁眼看一看。他或许不止一个人。” 蒙古乔从上衣开始搜,搜出的只有一条手帕,一个皮夹子,一包香烟和一盒火柴…… “裤子,快。他还来不及把它们藏起来。我的眼睛没离开过他一秒钟。” 蒙古乔搜出了一把手枪和一串钥匙。 “这不可能。推他。” 他检查过这个昏迷的人的所有口袋。信件失踪了。 “它们在你们打斗时散落了。” 瑟尼纳看着自己的四周。明亮的月光能让人看到小路很远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老板。”蒙古乔大胆地说,“他或许有个同谋在墙脚处接应他。” “行啦!我紧随其后跳下来的,我敢肯定没有人。不……他是在落地时或在逃跑过程中把它们丢掉的。他还准备再次回来……我们回去。我们应该很容易地找到它们。无论如何,这个坏蛋会告诉我们他干的勾当的……把他拖上……把他关到什么地方呢,法戎老爹。” “关在食品贮藏室吧。门很结实。” “我走前面。我都没来得及照看一下可怜的西蒙娜……但是我还没告诉你们……他刺了她一刀。” “我的天呀。”法戎抖了起来。 他举起枪,准备砸碎这个人的脑袋。瑟尼纳抓住了他的胳膊。 “再等一等。”他说,“如果他拒绝说话,我就把他交给你们……关牢他,等着我。” 他跛着脚走回来,上楼来到西蒙娜的房问。 “她已经死了。”大公说。 他十分沮丧,焦躁的汗水湿了他的额头。塞西尔在哭。他们把年轻姑娘平放在了床上。 “殿下。”瑟尼纳低声说,“我像您一样悲痛。我抓获了杀人凶手,但是我没有得到信。” “那么全都丢失了。”大公十分消沉地说。 “不。还没有。我向您要求一小会儿时间,用来认真思考一下……信件还在!” 他画出一个圈子,它包括窗户和一部分花园。他的动作如此地有启发性,使得大公伸长了脖子在看。他随后打了一个响指,把他们全都召进了房问。 “塞西尔,当您上楼时……” “西蒙娜已经整理完她的箱子。她非常亢奋。我甚至还问了她是否有点发烧。她打开了窗户,我本想关上百叶窗的。她对我说:‘就这样。我需要一点儿空气,现在。要很多空气!我已经憋得够久的了。’于是我出来了,我去给她找一条披肩,就在挂衣服的壁橱。当我再回来时……她已经这个样子了……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个样子……” 她把一条手绢放到嘴边,继续说: “我想我叫了一声。” 瑟尼纳转过身来看着大公。 “事实自己会说话的。西蒙娜不谨慎打开了窗户。她当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匈牙利人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借助壁藤和落水管爬了上来,然后迅速地行动起来,为了阻止可怜的人们喊救命。信件曾经在这里……他是在塞西尔回来时把它们抢走的。在受惊吓的情况下,他胡乱地翻了她的口袋……他甚至还掉下了一封……他跳下楼去。您看清楚他了吗,塞西尔?” “没有。我都瘫痪了。” “结论是:信件肯定是在杀人犯跑过的路上的某个地方。” 瑟尼纳掏出表来。 “殿下……您现在开快车都来不及了……不过您可以赶上里昂的一班快车……我会把您送上车的。这样我们就还有一个小时的延缓。这足够了。您是否有气力跟我们一块找?” 大公默想着,闭着眼睛,然后俯身对着床,把嘴唇贴在了死者的额头上。 “再见啦,我的爱。”他喃喃道,“永别了……” 当他直起身子时,他的脸色白得像一个面对行刑队的已被判处死刑的人的脸。 “塞西尔”,他说,“既然城堡要卖掉,我来买下它……由于今夜这一事故应该要保守秘密,那么对所有的人,就说西蒙娜逃掉了,我就请求您把她葬在花园里……在金合欢的圆形花坛中。就算我永不再回来,只要知道她在这儿,我总会感到好过一点……现在我听您的,王子。” 他们走下楼来,瑟尼纳发布着命令。 “法戎老爹,我们需要马灯。我们每个人都负责一小片,也都知道风会吹散这些信件。如果一刻钟后仍然找不到它们,那么我就会去关心一下俘虏,我保证他会开口的。” 他恶狠狠地说了上述这段话,但马上又后悔起来,因为塞西尔向他投去了她那奇异的目光,好像她在揣测躲在瑟尼纳王子身后的那个人。 “我们一共五个人,可我只有三盏马灯。” “那么我们就拿煤油灯,蒙古乔和我。” 他们走了出来,很快这支小队就分散开了。灯光散射着。瑟尼纳负责打斗过的现场。他一边检查每一个树丛,每一丛草,一边往前走,心里还在想着这些被动员起来的人在安详地睡着觉,根本就不去想他们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这生命是靠一位忘记了自己使命的小伙子不谨慎地写出来的那些丢失的信件和那些话语维系着的。亲爱的西蒙娜……这温柔的爱情被粗暴地摧残了,而且莫名其妙地悲惨……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信件始终找不出来。剩下的就是那个匈牙利人了! 瑟尼纳返身折回,走到法戎老爹和蒙古乔的身边,然后轻轻地嘟哝着。 “我们进去吧。”他说。 他们与大公,然后是塞西尔在台阶下会合了。在城堡正面和这个人摔倒的地方之间,只有巴掌大的一点地方,没有没被搜查到的地方。瑟尼纳做出决定。他掏出了手枪。 “全都在大厅里等我。这不要很久的。” 他说完便朝食物贮藏室走去。愤怒令他要走极端。他从没有杀过人,但是这一次,他再不是亚森-罗平了,他是一名冲锋陷阵的战士。他打开沉重大门的门栓,用脚猛踢了一下,然后把灯高高举过头顶。 “站起来!”他吼道,“面对着墙。” 然后他进去,食物贮藏室里根本没有人。 八、吉热斯的圈 瑟尼纳没有狂乱,也没有大声咒骂。他既不去探摸墙壁,也不去敲打地面了。他愿意在食物贮藏室里慢慢地转圈子,室内只有被捅穿了的大桶、坏了的工具和一部小推车。他坐在小推车上,熄掉灯,双手握成拳,顶在太阳穴上。 “注意!罗平,不要焦急。他曾在里面。他出去了。这就是你的问题了……显然有一个解决办法:他的一个同伙来把他解救出去了。什么时候?在我上楼去她房间时,跟大公和塞西尔一道……是的。可是法戎和蒙古乔是在下面等我的呀……这是一种假设……这或许是不能排除的……但是,我知道这不对。我知道这一切,这就足够了。我知道是因为他不可能在就要达到目的时被击败。我犯了错误。我肯定低估了这些匈牙利人……可是还有其它的事情……罗平!我命令你制造一个奇迹……” 他在黑暗中,双肘压在膝盖上,又呆了几分钟。最后他提起灯,走了出来。当他又回到大厅时,他那张不动声色的脸就像是牌场上老手的脸。 “您拿到了吗?”大公问。 “没有,他逃掉了。” 厅里顿时响起了惊叹声和咒骂声。 “那么多的秘密通道,在这个破房子里。”蒙古乔嘟哝着,“看看他是否从地下跑走了。” “在这种情况下,”瑟尼纳强调道,“他是不会冒险去穿越花园的……他应该是从同一条路上跑走的。” “一切都完了,不是吗?”大公说,“我谢谢您,王子。您尽了所能。不要强人所难。” “在艰难情况下,殿下,我总是很能的。我会找到信件的。” “太晚了!” “您给我往这儿打电话,明天下午三点半钟。到明天下午三点半,我会有信的,我会在这座壁炉里烧掉它们,就像我烧这一封一样。” 他从口袋里取出他在西蒙娜房里捡到的那封信,把它投进火中。 “我愿意相信您。”大公继续说,“三点四十分,我就要站到船甲板上了。三点四十分,我就是塞尔维亚的大公了。我请问您,当一个塞尔维亚大公丢了面子,他该怎么办呢?……他没有其它选择……王子,把您的手枪借给我吧。” 塞西尔冲上前来。 “米歇尔!……不……想想西蒙娜。她永远不愿意您如此干的!” 瑟尼纳抓住她的双肩,强迫她坐了下来。 “塞西尔!……您,殿下……你们就这么不了解我?我一定会拿到信的。” “您知道它们在哪儿吗?” “不知道。” “您肯定能找到它们?” “是的。” “如果匈牙利人杀了您呢?” “他们永远也杀不了我。” “那么您是什么人?” 瑟尼纳诡秘地笑了笑,然后把一个手指放到了嘴上。 “一个人。”他低声说道,“一个命运之神喜欢关照的人。现在,我们走吧……法戎老爹,您继续值勤。我们走后,您就把自己关起来。记住,他们不会再来了。脱身的那个人肯定会告诉其他人,这里有许多人。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失败,而且会猜想我们报了警……可是我要十分坦然,殿下,只能是在看到您坐进火车之时。如果您真的发生什么意外,我们要那些信件又有什么用呢?” 他就像一个组织野餐会的人那样坦然地阐述着自己的见解。他的保证让大公信服。他朝塞西尔鞠了一躬,然后把手伸给法戎。 “我的朋友们,我感到,多亏了瑟尼纳王子,我们全都得救了。所以,我向你们保证,我们会再相逢的……晚一些时候,而您,王子,我请您把自己当成塞尔维亚皇宫的我的常客。” 他又最后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第一个出去了。 “我来开车。”瑟尼纳说,“你,埃米尔,坐到车后面。必要时你负责掩护我们。” 他们毫无阻碍地到了马路上。 “我的车停得稍许远了一点。”大公说,“这是一辆四十马力的戴姆勒。” 月亮,高高地挂在空中,照亮了荒原。他们在一条杳无人迹的路的路口看到了汽车。 “好漂亮的家伙。”瑟尼纳赞颂道。 “您喜欢吗?”大公问道。“我把它送给您吧。我真想多做一点。” 瑟尼纳抓住手柄,一阵强大的轰鸣声响了起来。他跳到驾驶员座位上,向后倒车,还掀起了很多石子。 “老板……车灯。” “没有必要。能够看清楚……如果出于偶然,那群无赖还呆在这一带的话,他们也不容易跟踪我们。” 车底盘抖动得不正常。马达发出震耳的响声。蒙古乔转身看了看汽车的后窗。 “他们在后面!”他喊道,“他们在跟踪我们……有一百米左右。” 疯狂的车赛开始了。瑟尼纳早就习惯于开快车,而他们后面的那些人也紧紧地咬住。在直线道上,戴姆勒车赢了他们。在弯道上,由于它太重,它没有了施展特长的场地。路就像梦一样朦胧。夜色吞没了树木的外型和芬芳。 “甩掉他们了吗?” “没有,老板。” “殿下,俯下身子。” 戴姆勒车在满是车辙的小路上跳来跳去。后窗玻璃也被震得粉碎了。 “没受伤吧?” “没有,老板。他们漫无目的地乱开了一枪。” 瑟尼纳紧闭着嘴巴,在前面的半明半暗中探索着。一个笨拙的动作,接着又是一个大拐弯,这是在毁坏车子。他感到死神就坐在他旁边,在等待着。他们穿过一个村庄,看到有几部马车,举着的手,一块黑狮雪茄广告牌,还差一点轧着一只狂吠的狗。 “我宁肯参战。”大公说,“我们停下吧。” “绝不行。”瑟尼纳硬邦邦地扔过这句话。“您应该在马赛上船……那么您一定能上船。” 戴姆勒车以每小时八十公里的速度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出于本能,瑟尼纳把车拐向了右边。 “见鬼!”他马上就骂了起来,“我弄错了。” 他放慢车速。后面追赶的汽车的大灯猛地冲了上来,接着是巨大的爆炸声。瑟尼纳毫不犹豫地把车拐进了玉米地,玉米那生长不良的杆子扫着车顶。戴姆勒车好像在海里被风浪摇晃的小船,颠簸得很厉害。但是驾车的技术令匈牙利人佩服、惊讶,后面的车灯不见了。在庄稼地的尽头,车子又回到了大路上,而且速度也加到了极限。 “已经甩掉他们啦。”蒙古乔狂喜地说。 “糟糕!”瑟尼纳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他刚刚发现这是一条死路。他踩死刹车,戴姆勒开始之字形地横着行驶,贴着一条沟边停下了。 一阵尖细的铃声在巡道员的小房子旁边响了起来,人们听到一辆负载过重的火车的沉闷的喘息声。蒙古乔跑上去,开始在推那沉重的栏杆。 “太晚了。”大公镇定地说,“他们追上来了。”大灯的光柱划破夜空,照出正在穿过铁道,用力地抵住第二道栏杆的蒙古乔的身影。瑟尼纳,后面被匈牙利人追赶着,决心驶上道昨。他看到一闪,在他的右侧一个被蒸汽包围着的大机车的黑影出现在眼前。一个重重的撞击使他伏到了方向盘上,但是凭着他的坚强意志,他踩了油门。戴姆勒车钻进了刚刚被蒙古乔打开的狭窄通道。接着瑟尼纳的视觉变得模糊了。他听到身后一声轰响,他刚刚来得及刹住车就昏过去了。 他几乎是马上就恢复了知觉。阵阵针刺般的疼痛钻心。 “别动,老板。” 这是蒙古乔的声音。 瑟尼纳又完全恢复了自信。 “他们抓住我们啦,嗯?……很严重吧?” “没有。一颗子弹只是擦皮而过,就在锁骨上面一点。算是走运……但是出了不少血。静静地呆着,我来给您包扎一下。” “匈牙利人呢?” “已经成了肉泥。机车正好扫到他们。” “全部?” “毫无疑问。大公去看过了。我想抓住他,可是……” 在他们后面大约两百米的地方,有很多的人在动着。瑟尼纳把身子探出车外,做了一个鬼脸。一列装货的火车已经停了下来,一些灯笼在正在吐着蒸汽的火车头周围照来照去。大公跑过来,跑到戴姆勒车旁。 “真难看。”他说,“但是他们再也不会加害于我们了。” “快上车。”瑟尼纳说。 “您不太难受吧?”大公问道。 “有点灼热感。我得有一个星期吊着膀子呆着了。不过这并非我的第一次战斗洗礼……埃米尔,帮我换一下位置,也给我们看一看在警署是怎么开车的!” 蒙古乔抓住方向盘,半个小时过后,他们停在了佩拉什火车站。大公跳下车,走近瑟尼纳。 “我再重复一遍,”他说,“我永远无法偿还清的……但我是您的朋友……永恒的。” “谢谢。”瑟尼纳低声说,他感到自己越来越虚弱了。“……坦然地上路吧。按我们约定的,在三点半钟给我挂电话……我会烧掉所有的信件……祝您好运!” 他看着迈着坚毅的步伐渐渐远去了的年轻人的背影。 “在他这个年纪,”他说,“……又是大公,……我会干出一番事业来的!” 他把脸贴到蒙古乔的手臂上,含混不清地说道: “可是,眼下,最好还是让我睡一觉吧……” 当瑟尼纳恢复知觉时,他已经呆在了城堡中自己的房间里了。他想坐起来,结果痛得大叫起来。蒙古乔跑了过来。瑟尼纳眨着眼睛。他的手在撕扯着使他的上臂无法动弹的厚绷带。 “好极了,埃米尔。你还具有护士的本领。” “您不要动,老板。您失了很多的血。” “哈!我又不是一个羸弱的人。最好的证明是我很饿……让我在这儿挨饿。在这儿捉弄我……那么不是的?……我连吃早饭的权利都没有啦?……什么?……别跟我说太早了。” “可是,老板……您知道几点钟了吗?” “不知道。” “差二十分三点啦!” 瑟尼纳抓住蒙古乔的手腕。 “什么?” “差二十三点呀!” “是下午?” “是的……当然是的……您睡着了:我们没敢把您弄醒。” “混蛋!……啊!这都是你干的,真是糟糕透了……” “可是……” “住嘴……五十分钟用来找信!……但是你并不懂,笨蛋,我还不知道从哪儿找起呢……五十分钟!……我不是上帝。埃米尔……把衣服递给我。” 他起身,来到壁炉前。他头昏得很厉害。蒙古乔想出去,瑟尼纳叫住了他。 “嘿!……我没有时间吃饭了。” “但是喝一杯咖啡吧,老板。” “等一会儿吧……现在,你带我去食物贮藏室,要是我顶不住,你就把我抱进去……睡衣……谢谢……那个匈牙利人在贮藏室里呆了半个小时……不会再多……我要想出他在这半个小时之内所干的,……这就是问题的全部……当我知道他是如何逃出去的时候,我也就会知道信是怎么消失的啦。” “您站不住。” “我不需要站着,但是呆在里面还是可以的……” 他用食指敲了敲额头。 “来吧,埃米尔。帮我一把。” 他用那只健康的手臂搂着蒙古乔的脖子,然后两个人慢慢走到门口,再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来。 “埃米尔,”瑟尼纳接着说,“你真是一个好人。你不应该让我这么大睡……你的心肠太软了……但你是好人……我愿意你留在我身边……你的事务所,这只是小孩游戏……我要教你处理真正的事务……它们会带来成百万的收入的……” “老板,您有点发烧。” “这是发现的激情。我也会教给你的……哎哟!” 他们来到了大厅。塞西尔出现在大客厅的门口。她显得比伤员还要苍白,还要沮丧。 “哟!”她说,“多么不谨慎呀!您要到哪儿去?” “去食品贮藏室。”瑟尼纳说,“俘虏用了半个小时逃了出去……半个小时,那我们就要三点二十分了……大公将在三点半给我打电话……还有十分钟的富裕……多出十分钟来……不要反对,尤其……没有其他办法。” 左边是蒙古乔扶着,右边是塞西尔搀着,他一瘸一拐地,慢慢朝食品贮藏室走去。 “那……会成功的。现在,让我一个人呆着。出去时插上门栓。整整三十分钟过后,埃米尔,你再来打开它。” “到那时您就不再在这里啦,老板?” 瑟尼纳微笑着,用手抚摸着蒙古乔的脖子。 “好样的,埃米尔!我很高兴看到了你的自信心了。你把我舒舒服服地放在手推车上,那么……很好!你走吧……我不愿意你呆在门口。我不愿意任何人呆在贮藏室周围……你走吧!” 蒙古乔出来,把大钥匙在门锁里拧了两圈。然后他挽起塞西尔的手臂。 “过来吧!既然他不愿意我们陪着他。” “真是个怪人,不对吗?”塞西尔说,“您对他印象如何?” “我也说不好。”蒙古乔承认道,“在他身边,我觉得自己很渺小。我想起了我的老首长加尼玛尔的意见:‘如果有一天您遇到一个穿着考究,蔑视法律,喜欢在别人认为无望的情况下开玩笑,又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面容和具有超常毅力的人,您就抓住他:他就是亚森-罗平。’” “那么……他就是啦?”塞西尔问道。 “不。我这样不认为。这件事的唯一好处是他的肩膀挨了一粒子弹。这不是亚森-罗平的风格!” 他们走进大厅。蒙古乔看着时问。 “还有二十五分钟!” 他又往火里添了两块柴。二十五分钟!要做的事那么多!要挖一个墓穴,还得先要收拾上面的死者。可是,只要王子没有任何迹象表示,他就不能动弹。二十五分钟,现在二十三分钟……,为了发现……其实,要发现什么呢,因为瑟尼纳已经说过没有地下室了……既然他这么说,那就一定是真的!……二十分钟……为了找到一个方法,透过一扇锁着的大门,动用牢牢抓在手中的钥匙,锁头又是锈得这么厉害的。这个怪人由于受伤而体力不支,因大量出血而非常虚弱!…… 蒙古乔手里拿着他那只大钢壳表,看着指针一个刻度一个刻度地慢慢走着。塞西尔十分怕冷地蜷缩在扶手椅中,好像在幻想着。十五分钟!如果亚森-罗平……蒙古乔猛地一惊。他刚才自然而然地想到的是亚森-罗平,而不是瑟尼纳王子。这真好笑!……如果瑟尼纳王子最终找不到这些信件,这个年轻的疯大公很可能会给自己的脑袋开一枪的!剩下的,不,蒙古乔不愿意再想下去了……所有这些外交纠纷,还有最终的战争……这正是闪光的虚幻……是趣味游戏……王子是一个演员,以他的方式……尽管匈牙利人……他们还是付出了生命,为了掠走这些信件……十分钟……写这些爱情信不是太蠢了吗……“我从来没这么干过。”蒙古乔在想,“从来没有这个时间……还有我可怜的卡斯同,我们为生活奔波……爱情,只是为富人所专有的。而且什么时候真的有过呢?” 他站起来,开始走动。塞西尔闭着眼睛。可怜的女人!现在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她会怎么样呢?也许王子会照顾她吧?……五分钟!……他们会充满激情地,尽力去相互适应的,这两个人!……塞西尔有时候看瑟尼纳的样子很特别……而瑟尼纳对塞西尔的美貌也不会无动于衷……因为塞西尔太美了!尽管还赶不上西蒙娜。啊!这个小姑娘!……粗俗的蒙古乔也不得不承认他本人也……她会很快地牵住他的鼻子的,这可怜的小东西!还有三分钟…… “我过去了。”蒙古乔决定道,“您等着我。” 他走出来,快速来到食品贮藏室的门前。如果发现房间被打开了的话,他并不会感到惊奇。可是贮藏室还是保持着原样。蒙古乔只得转了两圈钥匙。门上的钥匙也没有动过。他打开了门。 瑟尼纳王子始终坐在手推车上,左手托着右臂肘部。 “你好呀,埃米尔。几点钟啦?” “三点二十分。”蒙古乔低声回答道。 “时间还多得很。” “什么,老板!您知道这个人怎么出去的啦?” “我差不多是马上就知道了。” “那您怎么还在这儿呢?” “正是的。这是为了恢复我的体力。我曾经在这里……现在仍然在……我永远会在这儿……你明白吗?不?……反正是什么都得给你解说……帮我一下,好……我关节都不活泛了……哎哟!一辆手推车,你知道,这绝不是一个进行思考的理想地方……噫,快一点!……在马赛的那位好人已经把手放到电话机上了……我要说些什么……” 电话铃声在图书室里响了起来。 “糟糕!他还提早了一分钟……看吧……看吧……” 瑟尼纳挣脱蒙古乔,快速朝电话机走去。此时蒙古乔想起了加尼玛尔说的话:“具有超常毅力的人……就是亚森-罗平。”难道是……? 此时瑟尼纳已经摘下了话筒。塞西尔也在门口出现了。 “喂!……您提前了,殿下……不,这不是责怪。我不会的……好啦,我谢谢您,还算可以吧……您呢,殿下?……旅途愉快吗?……大海很美吧?……什么?啊,信件?……对,当然啦,信件……但是我是信守诺言的,殿下,……它们在这儿,就在我面前……是的,全部……噫!谈细节就太长啦。……” 蒙古乔瞪着惊奇的眼睛。 “我在等您的电话,以便烧掉它们……既然您来了电话,我们就开始干了!……我取第一封,我撕它……两半……四半……您听到响声了,殿下……现在我来烧它们……埃米尔,火柴!” 蒙古乔走上前来,想从瑟尼纳手里夺下话筒。他感到愤怒。 “您疯啦,老板。” “放手,傻瓜……喂?殿下……不,没有什么。是蒙古乔这位好人想一下子都烧掉……可是还是一封一封地烧好些,是不是?这更放心……是的,我就是这样解释给他听的……您可以泰然地启程了,殿下。” “您在作弊,老板。”蒙古乔说,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现在我来烧最后一封……好啦……大功告成。过去都被抹掉了……不,殿下,我们只是做了法国人应该做的……啊!如果您想给蒙古乔授白鹰勋章的话,他会很高兴的。” “更泄气。”蒙古乔不快地咕哝着,他那正直的面孔已经被痛苦扭歪了。 “他让我向您致谢,殿下……旅途愉快!我的敬意!……” 瑟尼纳放下电话,蹒跚着走到最近的一张扶手椅边。一动不动地站在图书室门口的塞西尔好像被吓呆了。 “喔!”瑟尼纳长出了一口气,“他终于上路了。” “老板,”蒙古乔气得发抖地说,“您为什么要这么心安理得地去骗他呢?如果您有信,现在就是销毁它们的好时机……但是您并没有……可怜的人满怀信心地登上了船,可是什么问题也没解决。啊!这太不应该了,老板。” 瑟尼纳恼火地摇着中指。 “你,埃米尔,你需要上一课……因为,你以为我欺骗了这位年轻人?……但我确实有这些信。或者确切一点,我将有这些信。只是大公那么匆忙……我不得不提早一点……没良心的警探……头脑僵化的人……我本想让你去为我取回这些信的……那么,活该你倒霉……你确实不配……离我远一点。我要跟塞西尔说两句……请过来,塞西尔……我请您做件事。” 蒙古乔气哼哼地,走到窗户铁箍处,为了掩饰窘态,开始装烟斗。此时瑟尼纳俯下身去对塞西尔耳语了很长时问。塞西尔始终认真地听着,脸色十分严峻。最后,她一言不发地离开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快了,埃米尔,快来了……耐心点!” “那么,老板……您总能告诉我吧……它们在什么地方?” “你想让它们在哪儿呢?……在这座城堡里,什么地方最可靠,嗯?” “什么?……密室?……壁炉后面?……可是西蒙娜已经取出去了……” 瑟尼纳向后靠去,放声大笑起来。 “哎呀!求求您,埃米尔,饶了我吧……你看到了,一点小事弄得我好苦……可是你这么可笑!好啦!我站到你的位置上。是我,蒙古乔,在思索……而我埃米尔-蒙古乔,私人侦探,我想:既然老板未能从贮藏室跑出来,那就是说俘虏也绝不能逃出来的。那么,在今夜,当老板打开门时,俘虏应该还在里面。如果老板没看到他,那说明俘虏变成隐身人了……那么一个人怎么才能变成隐身的呢?……既然你有信,既然你读过柏拉图和西塞罗……《共和国和官爵》……关于牧羊人吉热斯的故事你记起来了吧……肯定的!……这位牧羊人和他的可以随便把他变成隐身人的魔圈……恭喜你,埃米尔……那么,你就会说匈牙利人有吉热斯圈……从这一点出发,一切都明朗了……让我说……让我把你的思想表达完……你自然地认为我们那位隐身人不可能带有信件,否则在从我面前经过时我会看到它们,这些信也会散得到处都是的……” “那么,老板……” “哈!你很狡猾,埃米尔……你的想法是我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正统想法……既然匈牙利人身上没有信件,是因为他没来得及在西蒙娜房子里拿到信……当我们发现可怜的姑娘被杀时,她们还都呆在房里……而当大公出发时,大家都走出了城堡,那个隐身人进来了,而且又回到了西蒙娜的房问。这一次她把手伸向了这些信件,然后把它们藏到了自己想过后再来取的那间秘室……这很简单,可是我早没想到这一点,如果不是你给我指出来的话……” 蒙古乔挺着脖子,气愤地转着眼睛。 “打住!您在嘲笑我,老板……您的牧羊人和您的圈子……” “怎么?我嘲笑你?那你就等着瞧吧!” 塞西尔回来了。她递给瑟尼纳一叠用橡皮筋捆着的信。瑟尼纳接到手里,拿给蒙古乔看。 “怎么样?……认输吗?” 蒙古乔满脸通红。他张了几下嘴,然后转身走出门外,还随手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沉寂了一会儿。 “请坐,塞西尔。”瑟尼纳说,“您该有不少的东西告诉我吧?” 她笔直地坐在一张椅子上,一动不动的俊秀脸庞白得就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 “我在食品贮藏室里就一切都明白了。”瑟尼纳继续说,“当我断定这个人不可能靠自己的本领逃出去时。有人给他打开了门。谁?” “我。”塞西尔说,声音里显出满不在乎。 “是的,塞西尔,是您!……为什么呢?……为了不让我审问他。因为只要我审问他,他就会对我说……他向我保证他没有杀害西蒙娜,他甚至根本没进过她的房间……可是,如果他消失了,如果他跑掉了,我的调查也就随即停止了。无论对我,还是对大家来说,总还有一个杀人犯。没有必要再多说了……遗憾的是,我总是说得很多。” 瑟尼纳从信札上取下一封来,抓住它的一角,用打火机点燃,看着它烧起来。 “他们可怜的爱情,”他说,“只剩下了一点可怜的灰和烟……您千万不要以为我在审讯您,塞西尔。我没有这个权力。我是什么人?一位被您的困境感动了的过路人。” “我只配您可怜我吗?” “咳!我爱傲慢的女人。我将把您独自一人留在城堡里,由鬼灵陪伴着……可是,在走之前,我想知道实情,所有实情……况且我也知道。或许是我猜到的。” 他拿起第二封信,然后点着火。 “当夜里我把大公和您妹妹留在这里时,我怎么会知道您是醒着的,想到您会下楼看见他们拥抱,并意外地知道了他们出走的计划呢?……塞西尔!我知道您的感受……这个情爱,它折磨着您,就这样又萌生了……您所做的一切,您所忍受的考验,又都重新开始了。就是这样的,对吧?……” 塞西尔的脸上始终没有表情,一直盯着瑟尼纳,后者又在烧一封信,火焰的反光在他的眸子里跳动。 “两年前的那一枪,是您吧?”他低声问。 “是的。” “我断定是的。您爱米歇尔,可米歇尔却不把您放在心上。有一阵子,您曾希望他与玛丽卡的婚姻把他永远带走。但是您后来明白了,从他信的口气里,他不会放弃西蒙娜。于是,您就昏了头,您就开了枪……” “我没有昏头。”塞西尔说。 “我请您原谅。我不再说侮辱您的话……那么,您走进您妹妹睡觉的房间,您枪杀她,然后把枪放到了她身边……这一对您来说是羞辱的爱情结束了……可是您太激动了……您的心肠很狠,但是您的手并非无动于衷……您以为西蒙娜死了,您只是把她打伤了……” 他停了下来,又烧了两封信。 “这真可怕,发生在您身上的事,塞西尔。一个患遗忘症的妹妹,可以救您一命,这是肯定的。但是她却患了精神病!……每天,在她的眼里,都显现出您的举动!您的牺牲者与您的联系是靠她的懦弱维系的……嗅!您遭了这样的报应!您这样地忠心!……您从她那里剥夺的这一生活,您又想都归还给她,不惜一切代价地。” “住口!”塞西尔怒声说。 “可是,”瑟尼纳说,“我之所以要说,是为了帮助您……要吸吮有毒的伤口……您曾全身心地伺候您妹妹,因为您已经全部投入到您想干的事中……然后是这些匈牙利人的介入……我第一次遇见您的那个晚上,您到夏特莱剧院是去见大公的,对吧?那么……而后我们到这儿来,把您禁锢起来了……西蒙娜差不多完全恢复正常生活了……每一天,她都朝您老情敌的方向迈进。而这些匈牙利人又总是以他们的方式,强迫您不断地追忆往事。由于嫉妒、厌恶、厌倦……您已经忍无可忍了。当您在这里看到米歇尔,而西蒙娜在爱情的作用下完全变了,并马上要与您想独自占有的人一起走时,一切都崩溃了……他们没有发觉您在场……您走了,悄悄地退走了,您操起了刀……” 另两封信被火烤得变焦了,变成黑色的碎片落在壁炉的大理石板上。 “剩下的,”瑟尼纳最后说道,“还需要我解释吗?” “说吧,我不害怕。” “好吧。您上楼到了西蒙娜的房间,您在那儿等着她,把她杀掉……然后您把她的信,其实是她从秘室里取走的信,拿走。不过您很细心地留了一封在地板上……然后打开窗户。大家都以为凶手是从花园来的,走时他丢了一封信……这场戏排演得很好。您下楼,告诉大公刚刚知道他来了,是从您妹妹口里……我此时也回来了……我成功地说服了大公,让他一人走,并请您去把信找来。正是在这时您‘发现’了凶杀。出于天意的巧合,您的喊声把我们等的人吓跑了,他是准备好要溜进城堡的……表面看来,这一切对您很有利……它们能够救了您,假如我不在这里的话……可是我总是不适时地呆在这里。” 他把信都烧完了,用手帕擦着手。 “我跟两位出色的演员打了交道。”他总结说,“但是像您这个地位的人还从来没有过。当我想您刚才并没显得惊慌失措时,就在我俯在您耳边说话时,我就知道您掌握了信件,我才让您把它们拿来的!……蒙古乔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 “我早就知道自己会完的。”塞西尔说,“我可以给您证据看。” 她打开一张写字台的一个抽屉,从中取出一封叠成四折的信,然后交给瑟尼纳。 “念吧!” 马上,函头让瑟尼纳停住了目光。 圣朗贝尔的奥古斯丁圣母修道院 “念吧!” 在我回复您的感人肺腑的信时,我谨告诉您,我的孩子们和我本人非常高兴地欢迎您。我们的修道院,您随时可以来。您将在我们这里找到宁静和平和。 您的耶稣基督姐妹 玛丽-昂热尔,院长嬷- “您看到了。”塞西尔低声说,“当人心已经死了时,是最容易平静的了。如果您未能先下手的话,那就得我来告诉您真实情况了。” “塞西尔修女,”瑟尼纳说,“直到结束。” “直到悔恨……也许吧。” 蒙古乔驾着车子,一言不发。 “你像一头萎靡不振的老海豹。”瑟尼纳说。 “因为我不高兴。”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因为您总是嘲笑我,老板。” “我?” “是的,您。您的神奇的圈的故事,牧羊人的故事。还有我不知道的其他故事……总不要把我当成一匹小驽马吧。我也是,我有我的良知。我不是亚森-罗平,但我总还知道二加二等于四吧……是她干的坏事!” “为什么你跟我谈亚森-罗平?” “是您问我这个问题,老板?” 蒙古乔把他那张生满胡须的漂亮大脸蛋转向王子,露出友好的微笑。 “嘿!”瑟尼纳大喊起来,“看着你的前面!已经有一条胳膊吊着了,亚森-罗平。那么,就关照关照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