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维克多》 引子 维克多是巴黎警察局刑警处风化组的一名警探,他在国防债券失窃案、拉斯科老头和艾丽丝·马松被谋杀案的侦破中,在同亚森·鲁宾的坚决斗争中赢得了巨大的声誉。在这之前,他只是一名机智多谋,但脾气暴躁的老警察,办案随心所欲。报界曾多次披露其异想天开的工作方式,其中一些非议引起了局长的关注。下面是刑警处长戈蒂埃先生写给局长、为属下辩护的一封私信。 维克多警探名叫维克多·奥汀,他父亲是共和国的一位检察官,40年前死于图卢兹。他本人曾在法属殖民地生活过,是一名出色的行政官员,经常担负最棘手、最危险的使命,但经常被调换工作地点,因为总有人因妻子被他诱惑或女儿被他骗走而告他的状。这些风流韵事使他无法升迁更高的职务。 随着岁月的推移,他变得安分多了。他继承了一大笔遗产,离开了殖民地,但一直渴望做点事情打发他的闲暇时光。于是他请我一位住在马达加斯加的表兄推荐给我。我表兄对他评价很高。确实,尽管他已不年轻,还喜欢自作主张,但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助手,办事谨慎,没有野心,不爱张扬。我对他的工作非常满意。 坦率地讲,在处长写这封信的时候,维克多的名气还没有超出其上级和同事的狭小圈子。直到那位不同凡响的亚森·鲁宾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并赋予国防债券述案特殊意义时,维克多才引起人们的注意。仿佛是偶然的机会安排他和不同寻常的敌手对垒,从而使这位老警探一下子被推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维克多所进行的是一场狡诈、激烈、无情并且充满仇恨的交锋。斗争在黑暗中开始,然后在光亮中进行。该案最后戏剧性的结局增添了鲁宾的神奇色彩,也使风化组的维克多名扬天下。 前言 如同英国人都知道福尔摩斯一样,所有的法国人都知道亚森·鲁宾。他那足智多谋、沉着冷静、倜傥不羁、乐于冒险、愚弄权贵、扶助弱小的形象和行为,曾使几代读者为之倾倒。勒布朗也因此成为法国当代最著名的大众文学作家。 莫里斯·勒布朗于1864年生于法国鲁昂市一个造船厂主家庭。幼时曾险遭不测。当他只有四岁时,家里房屋失火。他福大命大,刚被救出,房屋就倒塌了。 勒布朗后来从事写作,主要得益于福楼拜和莫泊桑两位文学大师的教导。福楼拜是他的舅父,通过他,勒布朗结识了许多作家:埃德蒙·德·龚古尔、左拉、莫泊桑和米尔博,还有他自己的姐丈,诗人马戴林克。在他们的鼓励下,年轻的勒布朗决定离开鲁昂的工厂,到巴黎姐姐处安身,一边学习法律,一边尝试写作,终于成了《吉尔·布拉》和《费加罗报》等报刊的专栏记者,并发表了《一个妇女》、《死亡的作品》、《阿梅尔和克洛德》等小说。名家们对他的作品颇为赞赏。莱翁·勃劳伊说“他有莫泊桑的风格”,而于勒·列那则说“他继承了福楼拜的家风”。 勒布朗的首次成功实在出自一个偶然的机会。1907年,大出版商比埃尔·拉斐德策划推出一本名为《我通晓一切》的杂志,约他撰稿。要求他每月写一篇短篇侦探小说,主人公应是法国式的福尔摩斯。于是,《亚森·鲁宾》问世了。 亚森·鲁宾一面世,就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我通晓一切》杂志销路见好。勒布朗不但每月准时交出一篇,而且于第二年收集成册。此后,作者欲罢不能,几乎全身心地投入亚森·鲁宾故事的创作。到1934年为止,出书近30部,其中著名的有:《侠盗亚森·鲁宾》、《813》、《水晶瓶塞》、《三十口棺材岛之谜》、《八次奇遇》、《金三角》、《巴内特侦探事务所》、《神秘的居所》、《两种微笑的女人》、《神探维克多》等等,堪称卷帙浩繁。故事也被频频地搬上银幕,改编为电影的有八部之多。 批评家们认为亚森·鲁宾和福尔摩斯有很大的不同,福尔摩斯是正统人物,一位私家侦探,处处维护社会秩序。亚森·鲁宾则是个窃贼,站在剥削阶级社会的对立面,劫富济贫,更像侠盗罗宾汉——20世纪法国现代社会的罗宾汉。亚森·鲁宾也当侦探,但他的破案方法也和福尔摩斯迥然不同:他靠的不是收集指纹、烟蒂和脚印,而是细致的调查和严密的推理。 人们喜爱亚森·鲁宾这个人物,固然因为他智慧出众、敢于冒险。他胆大心细、乐观、诙谐。他经常身处险境、绝境,可谓山重水复疑无路,却每次都是逢凶化吉,柳暗花明又一村。人们喜爱他更因为他敢于藐视权贵、惩治丑恶、嘲笑庸才、匡扶正义。他除暴安良,取的不是绿林好汉的做法: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是以绅士的面目出现,专取不义之财。他从来不杀人,也从来不使刀枪。他最厉害的武器是他的智慧。他并不一本正经,而是轻松愉快、玩世不恭,像是贵族中的无政府主义者。对警察他是既捉弄、又帮助。在帮助警察破案的过程中,把追回的赃物——原本就是不义之财——收进自己的腰包。他拿了人家的财宝,人家只得哑巴吃黄连,因为贪污犯家中失窃是不敢报案的。 亚森·鲁宾的故事里边不乏年轻姑娘,和他产生爱慕之情。他对这些姑娘真心诚意,但因各样的原因最后未成眷属。这样的姑娘,每篇小说中最多只有一个,是作者心目中美丽和善良的化身。所以,众多姑娘,实际上是同一个形象,读者不会谴责他对爱情不专一。 如同福尔摩斯的名气比柯南道尔响一样,亚森·鲁宾的名气也远远地盖过了莫里斯·勒布朗。继福尔摩斯之后,欧美文坛出现过不少类似模式的侦探,同样,批评家们认为莱斯里·夏特里、琼·布鲁斯、艾勒里·奎因和安托尼·毛顿等形象无不受到亚森·鲁宾直接或间接的启示。 近年来,中国银幕上出现了一个中国式的侠盗,名叫鲁平,专和军阀、鬼子作对。可见亚森·鲁宾对中国公众也有很大的影响。这次我们翻译七部作品,以使公众对法国大众文学、对亚森·鲁宾这个传奇式的人物有更多的了解。 李棣华 1996盛暑于上海 1.传环游戏 星期天下午,风化组的维克多步入巴拉塔扎尔电影院纯属偶然。这之前,他在跟踪一名嫌疑犯,但约4点钟时嫌疑犯在熙熙攘攘的克里希大道上消失了。为躲避嘈杂的人流,他在一家露天咖啡馆坐了下来,拿起一份晚报浏览。一则短新闻吸引了他。 有消息说,沉寂了数年的大盗亚森·鲁宾又重新露面,引起公众议论。 星期三有人在东部一座城市看到了他,巴黎警方随即派人去协助缉拿,但 他又一次逃脱了围捕。 “混蛋!”维克多轻声骂道。像所有刚直不阿的警察一样,他将罪犯视为私敌,对他们毫不客气。 他窝着一肚子火走进电影院。那里正放映一部流行的警匪片。中间休息时,维克多口中嘟嘟囔囔,责怪自己到这里来看什么电影。他刚想走,见对面包厢中坐着一个女人,就停下步子。那女人面色苍白,浅褐色的头发向两边分梳着,容貌非常美丽。她属于那种令人瞩目的女人,尽管她并没有故意搔首弄姿,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她吸引过去。 维克多重新在楼厅边坐了下来。在灯光又突然熄灭前,他已将她头发的色泽和双目的光彩印记在心里,不顾银幕上夸张而索然无味的冒险故事,耐心地待到终场。 这倒不是因为他以为自己的年龄还能取得别人的好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皮肤粗糙、两鬓花白、神情古板,总之,一副年过半百、退伍军人差劲的模样,但仍穿着紧绷绷的成衣不懈地故作优雅。然而他喜欢欣赏女性的美丽。他以此回忆起从前生活中曾有过的激情。另外,他喜爱自己现在的职业,有时所遇见的女人使他很想了解她们所隐藏的神秘、悲哀,也包括极其简单的生活琐事。 当灯光又亮起来时,那个女人站起身。他注意到她个子很高,衣著名贵,卓然出众。这些更刺激着他探秘的欲望。可是,正当他靠上前去的时候,楼下观众群中突然出现一阵骚动,一个男人的声音喊道:“抓小偷!抓住那个女的!她偷了我的东西!” 那个女人俯身向楼下看,维克多也俯下身。在下面的中间过道里,一个矮胖的年轻人神情紧张,舞动着双手,疯狂地试图在拥挤的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来。他想要追赶的人大概已经逃远了,因为维克多和别的观众都没看到有什么女人在逃跑。但他仍在大喊着,气喘吁吁,踮着脚尖,并用肩肘往前挤:“那里!那里!她出了大门,黑头发、黑衣服、一顶小圆帽……” 他说话断断续续、含糊不清,使别人无法认出究竟是哪一个女人。最后,他奋力推开周围的人,闯出一条道,跑到出口处。 维克多没有犹豫。他冲下楼,跑到年轻人身边,这个人仍在喊:“抓贼!抓住她!” 门外街头民间乐队的乐声此起彼伏。黄昏的光线中颤动着灰尘。慌张的年轻人似乎失去了目标,在人行道上呆了几秒钟,眼光向四周搜索着,接着好像又突然望见了她,拔腿朝克里希广场奔去,时而避让着川流不息的车辆。 他现在不再喊叫了,跑得飞快、有时还跳一下,像是在无数的行人中捕捉到了偷他东西的女人。但他感到从电影院出来,就有一个人跟着他跑,几乎与他并肩。这可能鼓励了年轻人,因为他跑得更快了。 他听到一个声音问:“你看得到她吗?你怎么能看见她呢?” 他喘着气低声答道:“不,我看不到她了,但她肯定从这条街跑掉了……” 他跑到一条行人稀少的街上。这里要是有一个女人比别人走得快,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 到了一个路口,他对跟他的人说:“你向左拐,我走这条街,我们在尽头会合。是一个黑发小个子女人,穿黑衣服……” 但他没跑上30步,便靠在路边墙上,气喘不上来,身体摇晃欲倒。这时他发现那位同伴并没有听从吩咐,而是上前友好地扶住了精疲力竭的他。 “怎么回事!”他愤怒地问,“你还在这里?我可是告诉你……” 同伴答道:“是的,我还在。但从克里希广场开始,你实际上是在瞎跑。该动动脑筋。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有时人不动反倒跑得更快些。” 年轻人仔细打量这位好心人。奇怪的是,虽然此人已上了年纪,但这场长跑似乎并没造成他呼吸上的困难。 “啊!”年轻人说,表情相当沮丧,“你见得多了…… “不错。我是警察,维克多警探。” “你是警察?”年轻人重复道,心神不定,两眼发直,“我从未见过警察局的家伙。” 这,对他是欢迎还是不欢迎呢?他向维克多伸出手表示感谢:“再见,你真太好了。” 他正准备离去,维克多叫住他:“可那个女人呢?那个小偷呢?” “没关系,我会找到她的。” “我可能会对你有用的,告诉我一些细节吧。” “细节?什么细节?是我自己搞错了。” 他快步离开。警探以同样快的步子跟了上去。年轻人看样子急于达到一个目标,但这个目标并非是抓获女贼,因为很明显他是在盲目乱走。 “到这里来。”警探说着抓住年轻人的胳膊,将他拖入一幢房屋,房屋门口的红灯亮着几个字:“派出所”。 必这里?干什么?” “我们需要谈谈,在大街上不方便。” “你疯了!快放开我!”年轻人抗议道。 “我没有疯,也不会放你。”维克多的语气激烈起来,因为放弃对影院美人的追逐使他感到十分恼火。 年轻人动手反抗,打了他一拳,却反挨了两拳。他终于被制服了,被推进一间屋子,这屋里呆着20多个穿制服的警察。 “风化组的维克多警探。”维克多进门说,“我有几句话要和这位先生谈。不打扰你们吧,所长?” 警界闻名的维克多这个名字,使房间里的人产生了一阵好奇的骚动。所长立即听从了维克多的安排。维克多向他简述了一下情况。年轻人则已倒在一张凳子上。 “累了吧?”维克多大声问他,“你跑得像兔子一样快干什么?小偷早就无影无踪了,大概是你自己在逃跑吧?” 年轻人又来劲了:“这关你什么事?我有权利去追一个人,哪怕是追个鬼!” “但你无权在公共场所制造混乱,就像人们无权在铁路上随便拉响警笛一样。” “我没伤害任何人。” “不,你伤害了我。我当时正在做一项很有意义的调查,然后,倒霉!你的证件……” “没有。” 他很快就有了。维克多用近乎粗暴的敏捷搜了此人的上衣,掏出他的皮夹子检查,然后说:“这就是你的名字,阿尔方斯·奥底格朗?阿·奥底格朗,您知道这个名字吗,所长?” 所长建议道:“可以打个电话问问。” 维克多拿起话筒,要了警察局:“喂……请转刑警处……喂,是你吗,勒菲比尔?我是维克多,风化组的。是这样,我手里有一个叫奥底格朗的人,他好像不太对头,你知道这个名字吗?嗯,什么?对,阿尔方斯·奥底格朗……喂……斯特拉斯堡来的电报?给我念一下……对,身材矮胖,两撇小胡子……对……谁负责值班?埃都因探长?把情况告诉他,并让他到乌尔辛街派出所把人带走。谢谢。” 他挂上电话,转身对奥底格朗说:“你是东部中心银行的雇员,星期四失踪,那天九份国防债券被盗,共计90万法郎。你刚才在电影院里被偷的显然就是这笔钱。她是谁?那女贼到底是干什么的?” 奥底格朗哭了,无力为自己辩解,只能傻乎乎地承认道:“我是前天遇见她的,在地铁里,昨天一起吃的饭。她曾两次注意到我口袋里藏着一只黄信封。今天在电影院,她突然扑到我身上,吻我……” “信封里装着债券?” “是的。” 在维克多的追问下,奥底格朗像挤牙膏似的说出,拿走黄信封的女人叫欧内斯特蒂娜,是个打字员,在一家化学品公司做事。 “那家化学品公司的地址呢?” “不知道。我们在马特莱娜街附近见面。” 他哭得更厉害了,话也讲不清楚。维克多不需要了解别的了,便站起身,告诉所长留心犯人安全,然后回去吃晚饭了。 对他来说,奥底格朗已不再重要了。他甚至感到后悔,插手这件事使他失去了同电影院那位美人接触的机会。美人,她是那么神秘!奥底格朗这个白痴怎能这样愚蠢地插到她和维克多中间。要知道,维克多是多么喜欢欣赏美丽的陌生女人,多么乐于探究她们生活的秘密! 维克多住在特尔纳街一间舒适的房子里,一个老仆人伺候他。他同警察局的关系很随意,同事们将其视为一个独特的人,一个临时的工作伙伴,而不是恪守纪律的警员。如果他讨厌一件案子,世界上便没有任何力量可以迫使他继续干下去。哪怕是命令和威胁。反之,如果他对一件案子感兴趣的话,那么他就大包大揽,追查到底,最后向他的保护神刑警处长汇报结果,然后又是无声无息了。 第二天是星期一,他从报上读到对昨天那次追捕的报道。埃都因探长所作的渲染使他非常不满,因为他觉得作为警察应该谨慎。他正想去干点别的,报纸上又有东西吸引了他:昨天提到的亚森·鲁宾出现的东部城市正是斯特拉斯堡。债券是在那里被盗的。“这肯定是巧合。”他想。因为奥底格朗这个笨蛋和亚森·鲁宾不可能有什么关系。不过,话虽这么说…… 他立即开始查电话号码簿,对各个化学品公司做了调查,又到马特莱娜街走了一趟,直到下午5点钟才查出有一个名叫欧内斯特蒂娜的打字员在蒙塔勃尔路的化学商行工作。 他给该商行经理打电话,对方让他马上去谈。 商行的办公室被薄板隔成许多小间,空间显得很小。他一走进经理室,对方就提出了强烈的抗议:“欧内斯特蒂娜,小偷?她就是早报上说的那个逃走的冒险家?这不可能,警探先生。欧内斯特蒂娜的父母都是有身分的人,她同他们一起生活……” “我可以向她提几个问题吗?” “如果您坚持这么做……” 经理喊来服务生:“叫欧内斯特蒂娜来一下。” 片刻,一个瘦瘦的身影走了进来,模样长得挺可爱。她举动谨慎,神色紧张,似乎准备在最坏的情况下,作决不妥协的反抗。 这副可怜的外表,在维克多沉着脸问她昨天在电影院从同伴身上偷走的黄色信封哪里去了时,一下子就崩溃了。同奥底格朗一样,她支持不住了,跌坐在椅子上,哭着结结巴巴地说:“他撒谎,我看到地上有一只信封,就捡了起来。今天早上我从报纸上知道他指控我……” 维克多伸出手:“信封呢?在你身上吗?” “不在。我后来不知道到哪儿再找到他。我把信封放那边了,我办公桌上靠打字机的地方。” “走。”维克多说。 她走在前面。她独自使用一个小间,由一副栅网和一张屏风与其他人隔开。她拿开桌边一摞信件,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她飞快地扒拉那些信件。 “没了,”她吓呆了,“信封不在了!” “谁也别走。”维克多命令聚在周围的十几名职员,”经理先生,我来电话时您一个人在办公室吗?” “我想是的……不过……我记起来当时会计和我在一起,就是莎姗太太。” “这样的话,她可能听懂了片言只语。”维克多肯定地说,“谈话时您有两次叫我警探,并讲了欧内斯特蒂娜的名字。另外,莎姗太太和别人一样会从报上知道欧内斯特蒂娜小姐受到怀疑。莎姗太太在吗?” 一名职员回答说:“莎姗太太总是5点40分走,赶乘6点钟的火车。她住圣克鲁。” “10分钟前我让人d4打字员到经理室的时候,她走了没有?” “还没有。” “你看到她走了吗,小姐?”维克多问打字员。 “是的。”欧内斯特蒂娜答道,“她戴上了帽子。当时我们俩在聊天。” “就是在这时候你被叫到经理室,离开前将黄信封塞到信件堆下的?” “是的。这之前我一直把它藏在胸衣里。” “莎姗太太看见了你的动作?” “我想是的。” 维克多看看表,又问了莎姗的一些情况,知道她四十来岁、红棕色头发、胖胖的身体、穿一件苹果绿的毛线衣。随后他离开了商行。 他在楼下碰到昨天接管阿·奥底格朗的埃都因探长。探长不解地大声问:“怎么,你已经来了,维克多?你见到奥底格朗的情人了?欧内斯特蒂娜小姐?” “是的。一切正常。” 他没多耽搁,叫了一辆出租车,去赶6点钟的火车。他正好赶上这趟火车。他一眼就发现他所乘的这节车厢里,没有一个女人穿苹果绿毛线衣。 火车开了。 周围乘客都在读晚报。他身边两个人在谈论黄色信封和债券被盗案。他明白事情的所有细节都已被公布于众了。 一刻钟后,火车到了圣克鲁,维克多马上去找站长。车站出口被监视起来了。 这趟车乘客很多。当一个棕色头发、灰色大衣里露出苹果绿毛线衣的女人手持车票想通过出口时,维克多低声对她说:“请跟我来,太太。我是刑警处的。” 那位太太颤抖了一下,咕哝了几句话,便跟着维克多走进站长办公室。 “您是一家化学品商行的职员,一维克多说,“您不小心将打字员欧内斯特蒂娜丢在打字机边的一只黄色信封带走了……” “我?”她平静地说,“您弄错了吧,先生。” “那我们就不得不……” “搜我的身?怎么不行,我听您的。” 见她这样自信,维克多犹豫了一下。但如果她是清白的,不是要为自己辩解的吗? 她被请到隔壁房间,一名女站员一起走了进去。 在她身上没有找到黄信封,更没有债券。 维克多严肃地对莎姗太太说:“告诉我您的地址。” 又一趟从巴黎来的火车到站。埃都因探长跳了下来,撞见维克多。维克多平静地对他说:“莎姗太太找机会将黄信封藏了起来。如果你昨晚没有在局里向记者们闲扯,公众就不会知道这只装着巨款的黄信封,莎姗太太就不会想到去偷它,我就会在欧内斯特蒂娜的胸衣里拿到它。这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办案的后果。” 埃都因想顶嘴,但维克多又说: “奥底格朗、欧内斯特蒂娜、莎姗,仅仅24小时,已经有三个国防债券爱好者了。现在该有第四个了。” 一列去巴黎的火车到站。维克多跳上去,将他的上司探长埃都因愣愣地甩在站台上。 星期二一早,维克多依然穿着那件紧绷绷的、像从前骑兵制服的上衣,开着他那辆廉价的四座敞篷汽车,到圣克鲁开始了缤密的调查。 他是这样推断的:莎姗星期一从5点40分到6点15分之间不会将重要的黄信封随便放在什么地方。她将信封交给了一个人。而她除了在巴黎到圣克鲁的途中还能在哪里遇到这个人呢?因此,调查应该针对那些和她同乘一间包厢的人,尤其是与她关系亲近的人。 维克多找到莎姗的家,但没什么大收获。她与母亲住一起,一年来她一直在同丈夫。蓬杜瓦兹的一名五金匠闹离婚。母女两人名声不错。平时只与三位老朋友来往,这三个人昨天都未去过巴黎。另外,莎姗那其貌不扬的长相也让人无法怀疑她有什么不轨的行为。 星期三,维克多的调查依旧没有进展,这让他感到担忧:这第四名盗贼会汲取前面三个人的教训,会更加谨慎、隐秘并作好一切准备。 星期四,他在圣克鲁邻镇加尔什的“竞技”咖啡馆裹扎营,然后用一天时间跑遍了附近维尔答芙勒、马纳拉哥盖特和塞弗尔等几个镇,寻找线索。 黄昏时他回到“竞技”咖啡馆吃晚饭。咖啡馆的对面是加尔什车站。从圣克鲁通往沃克松镇的大道也经过这里。 9点钟的时候,探长埃都因意外地来了。他对维克多说:“你原来在这里。我从早上一直在这个地区找你。处长发火了,说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应该打个电话回去。情况怎么样?你了解到了什么?” “你呢?”维克多反问。 “一无所获。” 维克多要了两份饮料,自己慢慢品着一杯柑香酒,一字一句地说:“莎姗太太有一位情夫。” 埃都因跳了起来:“你疯了!就她那个样子!” “母女两人每个星期天都要外出散步。四月份倒数第二个星期天,有人在弗斯若伯兹林子里碰到她们与一位先生在一起。一周以后,也就是两周前,又有人在沃尔松看到他们三人在一棵树下吃点心。这位先生名叫拉斯科。在加尔什往巴黎的方向,离圣居法林子不远处有一幢房屋,房子名叫‘陋屋’,我在那儿隔着花园的篱笆看到了他。55岁模样,身体瘦弱,长着灰白山羊胡须。” “这点情况不算多。” “他的一位邻居,瓦杨先生,是车站工作人员。他能告诉我更详细的情况。今晚他陪妻子去凡尔赛看一个生病的亲戚了,我在等他回来。” 两人沉默地坐等了几个小时。维克多也不多说话,他有些昏昏欲睡了。埃都因不安地抽着烟。 终于,零点30分的时候,瓦杨先生来了。他一进门就嚷道:“拉斯科老头,我认识他!我们两家相距不到100米。一个怪人,从不收拾自己的花园。有时夜里还有一个女人钻进他房子里,在里面呆上那么一两个小时。他呢,从不外出,除了礼拜天去散散步,还有每周去一趟巴黎。” “哪一天?” “通常是礼拜一。” “那么这个礼拜一呢?” “他去了,我记得的,他回来时是我检的票。” “几点钟?” “还是那趟车,晚上6点19分到加尔什。” 两位警察互相看看,埃都因问:“以后你又见到他了吗?” “我没有,但我妻子看见了,她是送面包的。她说礼拜二、礼拜三这两天晚上,当我值班时……” “说下去。” 一有人在‘陋屋’周围游荡。拉斯科老头养了一条小狗,狗一直叫个不停。我妻子肯定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戴鸭舌帽,灰色鸭舌帽。” “你妻子没认出是什么人吗?” “没有……”瓦杨欲言又止。 “你妻子还在凡尔赛?” “要到明天才回来。”他的话讲完了,便退了出去。 探长想了片刻总结道:“我们该早点去拉斯科老头家看看,不然的话,第四名盗贼恐怕也要被盗、了。” “到那幢房子去转一圈。” 他们静静地沿铁路走着。铁道线空荡荡的,笔直地延伸着。然后他们又走上一条两边都是小别墅的公路。星光从纯净的天空洒下,夜色温和而宁静。 “到了。”维克多说。 首先是一道篱笆,然后是一道矮墙,墙上装着栅网。透过栅网可以看到一幢两层楼房子,楼上并排着三扇窗户。 “好像有灯光。”维克多悄声说。 “是的,在楼上,中间那扇窗户,窗帘大概没拉严。” 另一道更亮的光在右边窗户里闪了一下,熄灭了。然后又亮起来。 “奇怪。”维克多说,“狗并没冲我们叫,但我看到狗窝就在那里,离我们很近。” “大概被人宰了。” “谁干的呢?” “前两天的游荡者。” “这么说他是今晚动手了……我们沿花园向后转,后面有一条小街……” “你听!” 维克多支起耳朵:“不错,里边有人在喊。” 这时又突然响起别的叫喊声,闷闷的,但能清楚地听到。接着一声枪响,是从有光亮的楼上传来。又是喊声。 维克多猛地撞翻了栅栏门。两人穿过草坪,推开一扇窗。维克多拿着电筒跑上楼梯。 楼梯平台上有两扇门。他打开对面一扇,借手电光看到地上躺着一具还在抽搐的尸体。 一个男人欲通过隔壁房间逃走,他追过去,埃都因则监视着楼梯平台的第二扇门。那人果然与探长撞个正着。但在经过这第二间屋子时,维克多看到一个女人正翻过后面的窗户下去,下面大概搭着一架梯子。他将手电照过去,认出了巴拉塔扎尔影院那位浅褐色头发的夫人。他正要跳下楼追,便听到探长在叫他,接着一声枪响,呻吟声…… 他赶到平台上,扶起倒在地上的埃都因。开枪的人已经跑到了楼下。 “快追。”探长呻吟着说,“我没事儿,打在肩上…… 问你没事儿的话就松开我。”维克多恼怒地说,想摆脱同事。 可探长紧依在他身上以避免摔倒。维克多将他拖到第一间房的长沙发上,把他放下,不再去追那两名肯定已跑掉的罪犯,而是跪在地上的尸体前面,确认他是拉斯科老头。尸体已不再抽搐了。 “死了。”维克多迅速检查了一下说,“没错,是死了。” “卑鄙!”埃都因低声骂道,“黄信封呢?搜一下。” 维克多已经在搜了。 “有一只黄信封,皱巴巴的,里面什么也没有。我猜拉斯科老头从中取出债券藏在别的地方,刚才可能被逼交了出来。” “信封上没写什么吗?” “没有,只有厂家商标,‘斯特拉斯堡,古索纸品’。” 他一边料理同伴的伤,一边总结道:“斯特拉斯堡……那里发生了一起银行失窃案。现在我们已查到了第五名盗贼……这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妈的!如果一号、二号、三号和四号人物算是笨蛋,那么五号这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 他想到了卷入此案的那位漂亮女人。她在里面干了些什么?她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2.灰色鸭舌帽 那位车站职员和另两位邻居被响声惊醒,跑了过来。其中一个人家里有电话,维克多请他报告圣克鲁警察局。另一个叫来了医生。医生确认拉斯科被一颗子弹击中心脏,已经死了。埃都因伤不重,被送回巴黎治疗。” 当圣克鲁的警长带人赶来,维克多向警长陈述了所发生的一切。他们一致认为应等到天亮再提取两个罪犯留下的印记。维克多便返回巴黎自己的住所。 9点钟,他又回来听取消息,看到“陋屋”周围聚着一群好奇的旁观者,警察将他们远远地挡开。在花园和小楼里面,警员们忙碌着。凡尔赛检察院已来了人,但巴黎有命令,该案应由塞纳区检察机关来办。 通过和圣克鲁警长的交谈和自己的分析,维克多有了一些想法,但都是否定的,因为总的来讲案情仍然迷雾重重。 首先,从楼下逃掉的那个男人的身分没有丝毫线索。越富而去的女人也同样是个谜。 那个女人是翻过篱笆,从与前面大路平行的小街逃走的。找到了梯子留在楼下的痕迹。梯子可能是铁制、折叠的,已不见踪影。无法知道两个罪犯是如何会合并离开这个地区的,只知道有一辆汽车从半夜开始停在300米以外、靠拉塞尔·圣克鲁种马场的地方。这辆车在1点15分时开走了,显然是通过布吉瓦尔,沿塞纳河返回巴黎。 拉斯科老头的狗被人毒死在窝中。 花园石子道上没有任何脚印。 尸体上和从埃都因探长肩上取出的子弹是同一型号的,是由一枝7.65毫米口径的勃朗宁手枪射出的。枪在哪里呢? 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收获了。维克多在记者和摄影师蜂拥而至之前着手调查。 他害怕工作时有人干扰,害怕浪费时间,就像他常说的“空谈假设”。他只对案情感兴趣,对案件所要求作出的思考和智慧感兴趣。而其他的,如步骤、取证、追踪等,他并不心甘情愿地去做,做的时候也似乎总是独来独往、自行其事。 他去了站台职员瓦杨家。瓦杨夫人从凡尔赛回来了,她声称自己没有认出前几天晚上在“陋屋”附近游荡的人是谁。但是瓦杨去上班时在车站前赶上了维克多,前者应邀走进了“竞技”咖啡馆。 “您瞧,”瓦杨说,开胃酒使他的舌头灵便起来,“我内人,热尔特吕德是送面包的,她到各家去送面包。如果她讲些什么,她要承担后果的。我就不同了,我是铁路人员,是公职,我应该帮助司法部门。—— “这就是说?……” “这就是说,”瓦杨压低嗓门,“首先,她和我讲的那顶灰色鸭舌帽,今天早上我在院里等麻丛下的垃圾堆里捡到了。昨晚那家伙逃跑时大概随手从我家篱笆上面扔了进去。” “然后呢?” “然后,热尔特吕德肯定地说,周二晚上见到的那个戴鸭舌帽的家伙是她每天去送面包见到的某个人,一位绅士。” “叫什么名字?” “叫马克西姆·多特雷男爵。那里,您朝左看,那幢房子,去圣克鲁路边唯一的一幢房屋,离这里约有500米远,他同他夫人和一名老女仆住五楼。都是好人,可能有点傲气,但人都很好,因此我怀疑热尔特吕德是不是搞错了。” “他靠利息生活吗?” “哪里!他做香槟酒生意。每天他都去巴黎。” “几点钟回来?” “乘晚上6点钟火车,6点19分到。” “周一他乘同一列火车回来的吗!” “一点不错。只有昨天我没法说,因为我送妻于去了。” 维克多不再问了。事情的经过可以这样设想:星期一,在6点钟巴黎始发的火车一间包厢里,莎姗坐在拉斯科老头身边。这天她顺手偷了一只黄信封。她声音很低、几乎像没说话一样告诉拉斯科她要交给他一件东西,于是悄悄地将可能已卷扎好的信封塞给他。坐同一节车厢的多特雷男爵偶尔注意到了这一动作。他读过报纸……黄信封……心想这难道是巧合吗?……在圣克鲁,莎姗下了车。拉斯科老头一直乘到加尔什。多特雷也在此站下了车,跟着此人,记住了他住处,周二和周三在‘陋屋’四周察看,周四下了决心…… “唯一的问题是,”维克多离开瓦杨,朝他指的房子边走边想,一这一切都连接得太好太快了。事实真相从不会这样自发地展开,从不会这样简单自然。” 维克多上了五楼,按响门铃。 一位戴眼镜的白发女仆开了门,没问他的名字,便将他引进客厅。 “请递一下我的名片。”他简单地说。 客厅同时也作餐厅,里面只摆放着几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只碗橱以及一只独脚小圆桌。一切都显得简朴而整洁。墙上挂有圣画,壁炉上放着几本书和宗教宣传册。透过窗户,可以望见圣克鲁公园迷人的景色。 一位夫人走进来,脸上带着惊讶。她还年轻,面色红润,没有搽粉,看上去很老派,胸脯很高,梳着复杂的发式,穿一件褪色的便袍。如果她不故作做态、摆出一副男爵夫人的架势,还是挺让人喜欢的。 她和维克多对视了片刻,便冷冷地问道:“您有什么要求吗,先生?” “我想与多特雷男爵谈谈,是关于周一晚上在火车上发生的一些事情。” “大概是关于我们曾在报上读到的黄信封失窃案吧?” “是的。这件案子导致了昨晚加尔什的一次谋杀,被害者叫拉斯科先生。” “拉斯科先生!”她无动于衷地重复道,“我根本不知道这个人。你们有什么怀疑吗?” “目前没有。但我负责调查周一从巴黎到加尔什6点钟这次列车上的所有乘客。既然多特雷男爵……” “我丈夫自己会回答您的,先生,他现在在巴黎。” 她等着维克多离开,但他接着问:“多特雷先生晚饭后有时外出吗?” “很少出门。” “可是,周二和周三……” “确实,这两天他头痛,便出去散散步。” “昨晚呢,周四?” “昨晚,他在巴黎有事耽搁了。” “他睡在哪里?” “不,他最后回来了。” “几点钟?” “我睡着了。他回来不一会,我听到钟敲了11下。” “11点?那么就是案发前两小时。您肯定吗?” 男爵夫人以一种叫人不舒服的礼貌机械地回答问题。她这时突然本能地意识到了什么,又看一眼印有“维克多,风化组警探”的名片,冷冷地说:“我习惯只说实话。” “那时您同他讲什么话了吗?” “当然。” “那么您是完全醒着的?” 她脸红了,像是羞涩,不再回答了。维克多接着问:“今天早晨多特雷男爵什么时候走的?” “当前厅门关上时,我醒了,钟指着6点10分。” “他没向您道别吗?” 这一次,她作了反应:“这也是问题吗?” “我们调查有时不得不打听一些隐私。最后……”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顶灰色鸭舌帽:“您看这是多特雷先生的吗?” “是的。”她一边仔细看着帽子,一边说,“他已经好多年没戴过这顶帽子了,我将它收在一只抽屉里面。” 她以漫不经心的诚恳态度作了一个对她丈夫极其不利的回答。但另一方面,这样的态度不也说明在主要问题上她没有过多撒谎吗? 维克多告辞了,并为自己的唐突造访致歉,说自己晚上再来。 他又问了门房,回答和多特雷夫人一致。男爵约晚上11点钟叫的门,今晨6点左右外出。因为只有三套公寓被租住,而且其他两个租户晚上从不外出,门房很容易记住。 “除你以外别的人能从里边打开门吗?” “这不行,得经过我的门房,门是锁着并上销的。” “多特雷夫人有时早上出门吗?” “从不。是婀娜、他们的老女仆负责买东西。瞧,她从楼梯上下来了。” “房里有电话吗?” “没有。” 维克多走了,迷惑不解,脑中的想法相互矛盾。实际上,不管对男爵作什么样的指控,都无法推翻他不在现场的有利证明:在凶杀发生时,他呆在妻子身边。 他吃完午饭回到火车站询问:“多特雷男爵在旅客人少时通过这里应该会被注意到,他今天早上乘过某趟列车没有?” 回答是一致而肯定的:“没有。” 那么他是怎样离开加尔什的呢? 整个下午,他通过供货商、药剂师、政府官员、邮局职工等打听多特雷夫妇的情况。这趟询问使他了解到他们人缘不怎么好,并使他决定找到这对夫妇的房东居斯塔夫·纪尧姆先生。纪尧姆先生是镇参议员、木材商人,他同妻子与多特雷夫妇的不和是这个地区人们谈论的话题。 纪尧姆夫妇在这片高原上有一幢漂亮的别墅。一进门,维克多就感觉到了舒适、富有,也觉察到了不和与吵闹。他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应声,便步入门厅,听到楼上有吵架、摔门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烦恼尖刻,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则愤怒刺耳。她叫道:“你只是一个醉鬼!是的,你!居斯塔夫·纪尧姆先生,镇参议员,是醉鬼!你昨晚在巴黎干什么?” “你知道得很清楚,小宝贝,我同德瓦尔共进工作晚餐来着。” “还有‘鸡’,是吧?我了解你的德瓦尔,一个花花公子!吃过饭去‘疯狂的牧羊女’夜总会,是吧?裸体女人?跳舞,香槟?” “你疯了,昂里埃特!我说过了我开车送德瓦尔回苏莱纳的。” “几点钟?” “我说不上……” “当然,你喝多了。可这该是早上三四点钟。只是你趁我睡着了……” 争吵演变成了打斗,纪尧姆先生冲向楼梯,滚了下来,后面追着他妻子。他这时看到了等在门厅里的来访者,维克多马上致歉:“我按了门铃,没人应声,我便擅自……” 居斯塔夫·纪尧姆是一位40岁上下、面色红润、比较英俊的中年人,他笑了:“您听见了?家庭战争,没什么要紧,昂里埃特是最好的妻子,进我办公室谈吧,我有幸认识的是?……” “维克多警探,刑警处风化组的。” “啊!为可怜的拉斯科老头一事吧?” “这次来,”维克多打断他的话说,“我是想了解一下您的房客多特雷男爵……你们之间关系如何?” “非常糟。我和妻子曾在租给他们的公寓内住了10年,他们不断地提出要求,百般挑剔,通过执达员送通知……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很小的事情,比如关于公寓的第二把钥匙,我已交给他们了,他们却说没有拿到。总之,都是些蠢事。” “结果打起来了?”维克多说。 “您知道了?天哪,是的,打架。”纪尧姆笑着说,“我的鼻子挨了男爵夫人一拳……她肯定感到很抱歉。” “她,感到抱歉!”纪尧姆夫人叫道,“她这个泼妇,这个恶毒的女人,还去教堂!……至于男爵他,警探先生,他是一个肮脏、堕落的男人,不付房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她面容秀丽,惹人喜爱,但嘶哑的声音仿佛是专用来骂人和发火的。她丈夫也同意她的话,提供了男爵一些糟糕的情况:在格勒诺布尔的破产,在里昂不干不净的事,这人的过去充满诈骗和投机…… 维克多没有久留。因为这对夫妇的争吵又激烈起来,纪夫人在失声叫骂:“你当时在哪儿?在干什么?闭嘴,可耻的撒谎鬼!” 傍晚,维克多坐在“竞技”咖啡馆测览晚报,没读到什么新闻。但过了一会儿,加尔什的一男一女被引见给他,他们从巴黎来,肯定地说在巴黎北站附近,曾见到多特雷男爵和二名年轻女人在一辆出租车里。司机旁边的座位上放有两只手提箱。这肯定吗?维克多比谁都明白这一类证词是靠不住的。 他想:“不管怎样,这很容易推理:要么男爵已逃往比利时,携带着债券并偕同很可能是我在拉斯科老头窗户里又见到的那个美人;要么就是我搞错了,一会儿他就会乘平时那趟车回到这里。” 维克多去车站旅客出口处找到瓦杨。 信号显示火车要来了。它转过一个弯,驶入眼帘。30多个乘客下了火车。 瓦杨用肘推推维克多,低声说:“向这里走来的那位,穿深灰色外衣,戴软帽,他就是男爵。” 维克多的感觉没有错。男爵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慌,平和焕发的面孔不像一个18小时前杀了人的样子。这是一副按照日常节奏完成了日常工作的表情。他向检票员点头致意,便向右朝他家的方向走去。他手中拿着一张折起的晚报,通过出口时漫不经心地拍了一下栅栏铁杆。 维克多保持一段距离跟着他,然后加快步伐,几乎和他同时到了他家。在五楼楼梯平台上,当男爵掏钥匙时,他上前说:“多特雷男爵,是吧?” “您有何贵干?” “谈几分钟话,我是维克多警探,刑警处风化组的。” 男爵显然吓了一跳,有点措手不及。他竭力镇静下来,紧张地拐着嘴。 但他很快恢复了常态。先前的紧张,不过是正直人对警察的突然造访所作的自然反应。 多特雷夫人正在餐厅窗边刺绣。看到维克多,她一下站了起来。 “你去吧,加布里埃尔。”她丈夫吻了她说。 维克多说:“今天早晨,我已有机会见过夫人了,我们的谈话有她在场会更好的。” “啊!”男爵只应了一声,并没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接着他指了一下报纸:“我在报上读到了您和您所做的调查,警探先生。我猜想您是想把我作为一个常坐6点钟火车的乘客来询问吧?我可以马上告诉您,我已记不得周一问谁坐在一起,并且没注意到任何勾当,没看到什么黄信封。” 多特雷夫人不悦地插话道:“警探先生想了解得更多,马克西姆,他要知道昨晚当加尔什凶杀案发生时你在哪里。” 男爵跳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维克多拿出那顶灰色鸭舌帽:“这是凶手当时戴的帽子,他将它扔在了隔壁院内。今天早上多特雷夫人说帽子是您的。” 多特雷纠正道:“应该说它曾经是我的。它放在客厅壁橱里,是吧,加布里埃尔?”他问妻子。 “是的,大约两周前我把它收起来的。” “一周前我把它和一条虫蛀的围巾丢在垃圾桶里了。大概一个流浪汉把它捡起来了。还有别的吗,警探先生?” “周二和周三晚上在您外出散步的同一时间,有人看到一个戴这顶帽子的男人在‘陋屋’周围游荡。” “我头痛,出去散散步,但不是这个方向。” “在哪里?” “在去圣克鲁的大道上。” “您碰到什么人了吗?” “很可能,但我没注意。” “昨天晚上,星期四,您几点回来的?” “11点钟。我在巴黎吃的晚饭。我妻子睡着了。” “夫人讲你们谈了几句话?” “你想是这样吗,加布里埃尔?我自己不记得了。” “是的,是的。”她说,走近丈夫,一想想看……你说你吻我没什么可羞耻的……只是,我请你别再回答这位先生了。这一切都是这样不可思议,这样愚蠢!” 她表情强硬起来,胖胖的脸腮更加发红了。 “这位先生在执行公务,加布里埃尔。”男爵说,“我没有理由不去帮他。我也必须明确告诉您今天早上我走的时间吧,警探先生?大约是6点钟。” “您乘火车?” “是的。” “可没有一个车站职员看到您。” “火车刚过去。这种情况下我习惯去塞弗尔车站乘车,离这里有25分钟的路。我的票卡允许我这样乘。” “那里的人认识您吗?” “不太认识,并且来往的乘客要多得多。我的包厢里只有我一个人。” 他反驳迅速、语气肯定、合乎逻辑地为自己辩护,因此不能不把他说的当成事实来接受。 “明天您能同我一起去巴黎吗,先生!”维克多说,“我们要一起去找您昨晚共进晚餐的那些人,还有您今天所见到的人。” 他刚说完,加布里埃尔·多特雷就站了起来,一脸愤怒。维克多突然记起纪尧姆先生挨的那一拳,便想笑。 他的妻子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咕哝了几句话,温柔地吻了一下丈夫,便走了。 两个男人面对面地站着。男爵一言不发,维克多吃惊地发现对方平和焕发的美好面容并非是天生的,他原来在两腮上涂了红粉,是那种许多女人用的略带紫色的红粉。维克多随即发现他极度疲惫的双眼带着黑圈,嘴角下垂。多么突然的变化! “您走错路了,警探先生。”他严肃地说,“您的调查不公正,还闯入我的私生活中,迫使我不得不做一次痛苦的忏悔。除了我深爱并敬重的妻子以外,几个月来我在巴黎还与另一个女人有着关系。昨晚我是同这个年轻女人吃饭的。她开车送我到圣拉扎尔车站。今天早上7点钟我同她会面的。” “天送我去她那里,”维克多吩咐说,“我会开车来接您的。” 男爵犹豫了一下,然后口答道:“好吧。” 这次会面使维克多有些拿不定主意,心理感觉和理性分析交替折磨着他,似乎没有一种想法附合无可置疑的事实。 这天晚上,他吩咐圣克鲁一名警察将男爵的住房监视到午夜。 没有发生任何可疑的情况。 3.男爵的情妇 从加尔什到巴黎,20分钟的路程中两人都沉默不语。这种沉默和男爵的这种顺从动摇着维克多的怀疑。自从昨天他看出对方化了妆以后,便对男爵的平静不以为然。他观察着对方:红粉没有了,凹陷的双颊、蜡黄的面色说明昨夜的失眠与焦躁。 “哪条街?”维克多问道。 “沃吉拉尔街,靠近卢森堡大道。” “她叫什么?” “艾丽丝·马松,她在‘疯狂的牧羊女’夜总会伴舞。我收留了她,她感激我为她所做的一切。她有肺病。” “您为她花了不少钱吧?” “不太多。她太朴实了,只是我工作少了。” “结果您没有钱来支付到期的债务了。” 他们没再说话。维克多想着男爵的情妇,心里充满强烈的好奇心。她是电影院那个女人吗?是“陋屋”的凶手吗? 在沃吉拉尔狭窄的街道上坐落着一幢有许多小公寓的大而旧的房屋。在四楼向左拐,男爵敲了一扇门,又按按门铃。 一个年轻女人飞快打开门,伸出双臂。维克多马上认出她不是见过的那一位。 “你终于来了!”她说,“怎么,你不是一个人?一位朋友?” “不是,”他说,“这位先生是警察,我们一起在了解有关国防债券案的情况,我偶然卷了进去。” 她将两人让进自己的小房间里。这时维克多才看清楚,她长着大大的蓝眼睛,面带病态,一头棕色鬈发乱糟糟的,两腮涂着红粉,就是他昨天在男爵脸上看到的那种红粉。她穿一件睡袍,脖子上随意地系着一条宽大的橙绿花纹围巾。 “例行公事,小姐。”维克多说,“想问您几个问题。前天,星期四您会见多特雷先生了吗?” “前天?让我想想看,啊!是的,他来吃午饭和晚饭,晚上我送他到车站。” “昨天呢,星期五?” “昨天早上7点钟他就来了,我们在这房间里一直呆到下午4点钟。我送他出门。两人就像平时散步一样走得很慢。” 根据她讲话的方式,维克多肯定这些回答都是事先确定好的。但有时说实话不也会和撒谎的语气一样吗? 他看了一下房间,里面只有一间简陋的盥洗室,一间厨房,一个衣橱。他拨开橱里的衣裙,发现了一只旅行包和一只鼓鼓的旅行箱。 他猛地转过身,见女人和她的情夫对视了一眼,他于是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放着女人的内衣,高帮皮鞋和两条裙子;还放着一件男上衣和几件衬衣。旅行包里有一件睡衣,还有拖鞋以及梳洗用品。 “你们打算出门?”他直起身问道。 男爵走近他,用仇恨的眼光打量着他,说:“谁允许您这样搜查的?您做的这些不就是搜查吗?以什么名义?搜查证呢?” 维克多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充满怒气,眼中露出凶光。 他握紧口袋中的手枪,站在对手面前:“昨天有人在北站附近看到您带着两件行李……您和您的情人……” “瞎扯!”男爵叫道,“瞎扯,我没去那儿乘火车,怎么会在那里。不管怎么说应该诚实……你们指控我什么?偷了黄信封?甚至……” 他压低声音讲:“甚至杀了拉斯科老头?是这样吧,嗯?” 房间里响起一声尖叫。艾丽丝·马松脸色发灰,喘着气含糊不清地说:“你说什么?他指控你杀人?杀了加尔什那个人?” 男爵却笑了起来:“天啊,怎么能相信他!警探先生,开这种玩笑可不严肃……见鬼,您不是已问过我妻子了……” 他控制住了自己,逐渐平息了怒气。维克多松开枪柄,走到充当门厅的那块方寸之地,听到多特雷讽刺地说:“啊!警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警察在行动。可你们总这样办见鬼的傻事!警探先生,这些箱子已经准备了好几个星期了。我和她梦想着到南方做一次旅行,一直未成行。” 年轻女人听着,蓝色大眼睛直直的,低声说着:“他竟指控你!你是一个凶手!” 此时维克多忽然间产生了一个清晰的打算:首先将这两个情人分开,然后带男爵去警察局,并向上级要求立即对这里进行搜查,此事他不想独自去做,但这是必不可少的。如果国防债券藏在这里,就绝不能让它又一次失踪。 “您在这里等着。”他对年轻女人说,“至于您,先生……” 他不客气地指着门口,男爵乖乖地走在前面,下了楼,坐在敞篷汽车的后座上。 一名警察正在街角指挥交通。维克多作了自我介绍,请他看着汽车和车上的人,然后走进一家酒馆,这里后面的房中有电话。他要了警察局,等了很长时间才接通刑警处。 “啊!是你吗,乐菲比尔?我是维克多,风化组的。乐菲比尔,你们能否尽快向沃吉拉尔街和靠近卢森堡大道的地方派两个人过来?喂!声音大点,老伙计……你说什么?你向圣克鲁给我打电话?……可我不在圣克鲁……什么?想和我谈谈?谁?处长?……我正要去……可先派两个人过来……马上,好吗?啊!还有点事,乐菲比尔。到司法身分鉴定处查查有没有一个叫艾丽丝·马松的女孩儿的材料,她曾在‘疯狂的牧羊女’做伴舞……艾丽丝·马松……” 一刻钟后,两名警探骑车来了。维克多告诉他们别让艾丽丝·马松从四楼跑掉,便带多特雷男爵去了局里,将他交给同事。 处长戈蒂埃先生谨慎而机敏,虽然外表憨厚老实,却有着敏锐的判断力。他在办公室里等着维克多。还有一位矮胖的先生,看样子上了年纪,但体格依然强壮。这是维克多的顶头上司,莫勒翁警长。 “到底是怎么回事,维克多,”处长叫道,“我告诉过你多次,要绝对同我们保持联系,可两天了,你却杳无音讯。圣克鲁警察局的人,我的警探,还有你,都在自行其事,没有联系,没有统一的计划。” “您的意思是,”维克多无动于衷地说,“国防债券案没有按您的意愿进展,是吧,头儿?” “那按你的意愿了,维克多?” “我没什么不满意。但我承认,头儿,我对此案热情并不高。案子很有趣,但不能让我激动。太支离破碎了。都是些三流演员,行动杂乱无章,尽干蠢事。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对手。” “这样的话,”处长插话道,“你就交手吧。莫勒翁不认得亚森·鲁宾,但他曾击败过他,习惯同此人打交道。他比任何人都称职……” 维克多走近处长,明显不安地问:“您说什么,头儿?亚森·鲁宾?您能肯定吗?……您能证实他同此案有关吗?” “肯定有关。你不是已知道亚森·鲁宾在斯特拉斯堡差点被抓吗?由银行保存、被银行经理细心锁在抽屉里的黄色信封,以前是放在它的主人、斯特拉斯堡的一个企业家的保险柜里的。现在我们了解到这位企业家将信封存人银行的第二天,他的保险柜被撬了。谁干的呢?我们截获的一封信告诉了我们:是亚森·鲁宾。” “信真是亚森·鲁宾写的?” “不错。” “给谁的?” “给一个似乎是他情妇的女人。他信中对她说:‘我完全有理由认为,我没搞到的债券,已经在银行被一名职员偷去了。此人叫阿尔方斯·奥底格朗。如果你有兴趣,就在巴黎找一下他的行踪。我周日晚上到巴黎。另外对我来说这件事已没意思了。我正思考另外一件事……1000万法郎的。这才值得费心去做,事情进展很顺利……” “没有签名吧?” “不,有的。你看,亚·鲁。” 戈蒂埃先生接着说:“星期天,也就是你去巴拉塔扎尔影院那一天,当时阿尔方斯·奥底格朗和他情妇也在那里?” 问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头儿。”维克多大声说,“一个美人,毫无疑问她正在监视奥底格朗,那天夜里她在拉斯科老头被害后逃跑时我又看见了她。” 维克多在房间里踱着步,他一向自我克制,此时却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令人惊讶的不安。 “头儿,”他最后说,“只要此案与这个该死的鲁宾有关,我就要干到底。” “你好像很厌恶他?” “我?我从未见过他……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那……” 维克多咬着牙说:“那并不影响我俩有一笔帐要算,我和他,很重要的帐。还是先谈谈现在吧。” 他详细地讲了自己昨天和今天早上所做的事:在加尔什的调查,同多特雷夫妇、纪尧姆夫妇以及艾丽丝·马松小姐的谈话。他拿出刚从身分鉴定处取来的艾丽丝的材料,念道:“……孤儿,父亲酗酒,母亲患结核病。因为多次偷窃,被从‘疯狂的牧羊女’赶了出来。有迹象表明她在给一个国际团伙做眼线。患二期肺结核。”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戈蒂埃先生对维克多取得的成果表示相当满意。 “你的意见呢,莫勒翁?” “干得不错,”警长答道,讲话带点保留,“干得不错,还应该进一步调查。如果你同意,我就单独审问一下男爵。” “你自己问吧。”维克多以一向的随意态度说,“我在我车子里等你。” “今晚大家再到这里来。”处长总结道,“这样可以向检察院的预审提供重要的材料。” 一小时后;莫勒翁将男爵带回汽车,对维克多说:“对这家伙没有办法。” “那么去艾丽丝·马松住处吧?”维克多建议。 警长表示反对:“她被看着呢。搜查随时开始,甚至我们到之前就已经做了。我想这并不急。” “你说什么?” “凶杀发生时,加尔什镇参议员、多特雷的房东居斯塔夫’纪尧姆在干什么?这是他妻子自己问的问题,我也想就此问一下他的朋友菲利克斯·德瓦尔,此人是圣克鲁的一名房地产商和房屋租赁经纪人,我刚搞到他的地址。” 维克多耸耸肩膀,挨着莫勒翁在驾驶座坐了下来。多特雷和另一名警探坐在后面。 在圣克鲁,两个人在菲利克斯·德瓦尔的办公室找到了他,他个子很高,棕色头发,胡须精心修理过,一说话便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啊!这件事,可谁在算计我的朋友纪尧姆呢?今天早上以来,又是他妻子的电话,又是两个记者造访。” “他们谈什么事?” “问前天周四晚上他什么时候回去的。” “您回答他们了?” “自然是说实话咧当他把我送到家门口时是10点半。” “而她妻子讲他直到午夜才回家。” “是的,我知道。她喊破嗓门了,像一个嫉妒得发疯的泼辣小妇人,‘晚上10点半以后你干了什么?在哪里?’于是,官司找上来了,记者找上了门,既然凶杀案发生在那个时间里,我可怜的居斯塔夫便成了嫌疑犯!” 他开怀大笑,说:“居斯塔夫居然是强盗、杀人犯?而居斯塔夫连一只苍蝇都不敢踩死!” “您的朋友当时喝多了吗?” 巴有点多。他喝酒太容易过头了。他甚至还想拖我去离这里500米远的‘十字路口’酒馆。该死的居斯塔夫!” 两名警探便去了这家酒馆。那里的人告诉他们,前天确实有一位叫居斯塔夫·纪尧姆的常客在刚过了10点半时去喝了一杯茴香酒。 这样,一个问题便突出了:“居斯塔夫·纪尧姆从10点半到午夜究竟干了什么?” 他们将男爵送回家,又安排那名随行警探监视。莫勒翁便让维克多将车一直开到纪尧姆的别墅。 夫妇两人都不在家。 “去吃午饭吧,”莫勒翁说,“时间不早了。” 他们在“竞技”咖啡馆吃饭,没有多讲话。维克多以沉默和温色表示自己觉得警长的忙碌非常幼稚。 “说到底!”莫勒翁大声问,“你不认为这家伙的行为有点怪吗?” “哪个家伙?” “居斯塔夫·纪尧姆呗。” “居斯塔夫·纪尧姆?对我来说他是次要的。” “可真见鬼,告诉我你的打算。” “直奔艾丽丝·马松住处。” “我的意思却是,”莫勒翁激动起来,固执己见,“去见多特雷夫人。走。” “好吧。”维克多同意,肩膀耸得更高了。 那名随行警探正在人行道上监视着房子。他们上了楼。莫勒翁按响门铃,有人开了门。 他们正要进门,便听到下面有人叫,一名警察飞快地向楼上爬来,正是维克多吩咐监视沃吉拉尔街艾丽丝·马松房间的两名骑车警员之一。 “发生了什么事?”维克多问。 “她被杀了!……可能是被勒死的。” “艾丽丝·马松?” “是的。” 莫勒翁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他意识到自己没有依照维克多的意思着手行动是错了,一肚子火气没处发,于是便闻人多特雷夫妇的房间,大发雷霆地叫喊起来,大概想激起对方的反应而从中获取点什么:“她被人杀了!这就是结果!为什么你不提醒我们,她,可怜的女孩儿正面临危险?她的被杀说明你把债券交给了她,多特雷……并且有人知道了这件事。谁?你现在准备帮助我们了吧?” 维克多想拦住他,但莫勒翁仍犟着脑袋:“什么?要我客气点儿?这不是我的习惯。多特雷的情妇被害了!我要问他能、还是不能帮我们调查?而且要马上这样做,不能耽搁。” 然而,因这些话而激起了反应的倒不是多特雷先生。他愣愣地站着,两眼圆睁,仿佛在努力听懂这些话的意思。他的妻子加布里埃尔却站了起来,身体僵硬地盯着丈夫,等着他抗议。莫勒翁的话一停,她就喃喃地说:“你有情妇……你!你!马克西姆!一个情妇,这么说,每次你去巴黎……” 她低声重复着自己的话,红红的面庞变得灰白:“情妇!情妇!这怎么可能!你有情妇!……” 最后,他答话了,依然是那种呻吟般的声音:“原谅我,加布里埃尔……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她现在又死了……” 她划了个十字。 “她死了……” “你听到了,这两天发生的一切真可怕,我一点也不明白,一场恶梦,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这些人总想抓我?” 她颤抖了一下。 “抓你……你疯了……抓你,你!” 她一阵绝望,扑倒在地,跪着,双手并拢伸向警长,哀求道:“不,不……您没有这个权力……我,我向您发誓,他是无辜的。什么?拉斯科老头的被害?可他在我身边啊!我以我的灵魂发誓,他吻了我,然后,然后……我就在他怀中睡着了……是的,在他怀中……那您想怎样呢?不,不是吗?这太可怕了?” 她又结巴着讲了几句,然后显得精疲力竭,话语不清,最后昏迷过去了。 她所表现的一切,一个被骗女人的痛苦、恐惧、祈求、昏迷,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真诚,使人无法怀疑她是在做戏。 马克西姆·多特雷哭了,没想到去照料她。她很快苏醒过来,跟着抽泣。 莫勒翁抓住维克多的胳膊,把他拖到外面。在前厅,他们看到那个叫婀娜的老女仆在偷听。警长冲她叫道:“你告诉他们不要出门,到今晚……直到明天,再说下面有人站岗,会拦住他们的。” 在汽车里,他用疲惫的口气说:“她在撒谎吗?谁知道呢!我见过许多很会演戏的女人!你怎么看?” 但是维克多缄默不语。他把车开得飞快,莫勒翁想让他慢下来,但不敢,伯维克多反而开得更快。他们彼此都很恼怒。刑警处处长所安排的这两名同伴并不和睦。 莫勒翁一直到穿过沃吉拉尔街角围聚的人群,走进房子时仍怒气冲冲。相反维克多却镇定自若。 下面是人们向他汇报的情况以及自己所记下的细节: 下午1点钟,来搜查的警察在四楼平台按门铃,却无人应声,而街上值勤的骑车警察告诉他们艾丽丝·马松小姐并没离开房子。于是他们便叫来附近的一名锁匠。门打开了,一进房间就看到艾丽丝·马松仰面躺在卧室的沙发床上,脸色灰白,两臂僵硬,两只手腕因为反抗而扭曲着。 没有血迹。没有武器。家具和物品上没有搏斗的痕迹。但艾丽丝面部浮肿、满是淤血的斑痕。 “这些淤斑说明,”法医说,“她是被人用绳子或毛巾绞死的……也许是围巾。” 维克多马上注意到被害者的橙绿花纹围巾不见了。他问别人,结果没有谁见过它。 奇怪的是,抽屉没被动过,带镜子的衣橱也原样未动。维克多找到了旅行包和旅行箱,它们都是早上离开时的样子。这表明凶手没有找债券,或是他本来就知道债券并不在这房里。 门房太太被询问时,指给他们看自己房间位置不好,她看不到所有进出的人,并说公寓很多,来去的人很多。总之,她没注意到什么不正常的情况,对警方毫无帮助。 莫勒翁把维克多拉到一边,告诉他,中午12点不到,六楼的一名房客在三楼到四楼的楼梯上遇见一个步履匆匆的女人,而那时四楼的一扇门好像刚刚关上。这个女人穿着简朴,样子安分。他没看见她的脸,似乎有东西挡着。 莫勒翁接着说:“死亡确定在中午时,这是法医讲的,但确切时间会有两三个小时的误差,因为死者身体不好。另外,检查结果说明,凶手动过的东西上并没留下指纹。这又是戴手套作的案。” 维克多在一角坐下来,注视着现场。一名警察有条不紊地搜着房间,他检查每一件小玩意儿,细细察看墙壁,抖抖窗帘。一个草编的旧烟盒被打开,从中倒出十几张发白、拍得很差的照片。 维克多检查这些照片。都是业余作品,好像在一个朋友聚会上拍的。照片上有艾丽丝·马松的伙伴:伴舞女郎、时装店员、商店职工……但在烟盒底的丝纸下面,他又发现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被折了两折。他基本肯定照片上的人就是在巴拉塔扎尔影院和“陋屋”见到过的神秘女人。 他一声不响地把照片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4.逮捕 刑警处长所召集的会议在预审法官瓦里杜先生的办公室举行。瓦里杜先生刚从一陋屋一回来,他在那里开始了自己的调查取证。 会开得乱七八糟。大家议论国防债券案已经导致两起凶杀,公众为之震惊,报界在爆炒此案。从种种互相矛盾的事件、难以成立的假设、没有根据的指控以及耸人听闻的谣言所构成的迷雾中,亚森·鲁宾的名字开始显现出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在这一周时间内发生的。这一周中,每天都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 “应该赶快采取行动,从现在起只许成功。”警察局长强调说。局长是亲自来听取莫勒翁警长汇报的,讲完这话,他就被一个紧急电话叫出去了。 “赶快行动?”性格沉静、做事犹豫的瓦里杜先生说。他一贯主张应该随情况变化而走一步看一步。“赶快行动,说得倒轻巧,可怎么行动呢?如何成功呢?我们一去捕捉事实,事实就会烟消云散。大家的意见互相对立,它们都是那么有逻辑性,而又都是那么不堪一击!” 首先,没有任何无可辩驳的证据表明国防债券失窃案与拉斯科老头被杀有必然的联系。阿尔方斯·奥底格朗和打字员欧内斯特蒂娜并没有否认他们所扮演的过渡角色。但是莎姗太太却申辩自己是无辜的,尽管她同拉斯科老头的暧昧关系可以得到确定,但黄色信封却只能追查到此了。这样,即使多特雷男爵很值得怀疑,但他的犯罪动机仍不清楚。 最后,拉斯科老头的被害与艾丽丝·马松的被杀又有什么联系呢? “总之,”莫勒翁警长说,“所有这些事情只是维克多警探感情冲动所联系起来的,他星期天从巴拉塔扎尔影院开始追查,今天追查到艾丽丝·马松的尸体上面了。因此最终可以讲,他把自己对案情的解释强加给了我们。” 维克多警探耸耸肩。这种会议让他感到厌烦。他固执地保持沉默,会议不欢而散。 第二天是星期日,他将一位以前的保安人员叫到家里。这类保安人员退休以后不愿离开警察局,局里考虑到他们的忠诚和以前所做的贡献,也愿意继续雇用他们。这位叫拉尔莫那的老人对维克多非常敬佩,言听计从,随时准备完成维克多交给他的棘手任务。 维克多对他说:“尽可能详细地去打听艾丽丝·马松的生活情况,看她是否有什么男朋友,或者说,除马克西姆·多特雷以外,还有没有什么亲近的关系。” 星期一,维克多去了加尔什。检察人员早上在艾丽丝·马松的公寓进行了调查,下午则根据他的要求,去“陋屋一重新分析案情。 多特雷男爵被传唤来,他激烈地为自己辩护,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可是,似乎可以确定,案发的第二天有人在北火车站附近看见他乘出租车。从他女友那里搜出的两件收拾好的行李,还有那顶灰色鸭舌帽,确定了对他的怀疑。 检察官们想同时审问他们夫妇两人,于是男爵夫人也被带来了。她走进“陋屋”,就让人吃了一惊。她一只眼睛肿了,一边脸腮被抓出血痕,下巴歪了,背弓着。扶着她的老女仆婀娜抢先指着男爵叫道:“是他干的,法官先生,他今天早上将她打成这样。如果不是我拉开,他会打死她。疯子,法官先生,恼羞成怒的疯子……他挥拳毒打她。” 多特雷拒绝为自己辩解。男爵夫人有气无力地说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两人正好好地讲话,她丈夫突然扑到她身上施暴。 “他太不幸了!”她接着讲道,“所发生的一切使他失去了理智……他从没打过我……不应该为这件事责备他。” 她拉着他的手,温柔地看着他,而他哭泣着,双眼通红,神情呆滞,仿佛老了10岁。 维克多问了男爵夫人一个问题:“你仍然肯定你丈夫星期四晚上是11点回家的?” “是的。” “躺下后他吻了你?” “是的。” “好。但你肯定半小时或一小时以后他没有起来吗?” “肯定。” “你怎么能够肯定呢?” “如果他不在那里,我会感觉到的,因为我睡在他怀里。另外……” 她脸红了,像平时一样,低声说:“一小时后,我昏昏欲睡中对他讲:‘今天你该知道是我的生日。’” “接着呢?” “他又吻了我。” 她的谨慎和害羞有点感动人。但还是老问题:她难道不是演戏吗?即使她给人以极其真诚的印象,难道不能认为她为了救丈夫而找到了自以为恰当的语调吗? 检察官们犹豫不决。一直呆在局里的警长莫勒翁突然来了,这才有了转机。他将大家叫到“陋屋”的小花园里,急冲冲地说:“新情况……两件重要的事……三件……首先,维克多在二楼窗户看见的那名女同伙所使用的铁梯,今天早上在拉塞尔种马场附近一个被废弃的院落中被发现了。逃跑的女人、或者说那两名逃跑者肯定从墙上把它扔了进去。我立即找到了梯子制造商,据他说梯子卖给了一个女人,似乎就是在沃吉拉尔街命案发生时出现在艾丽丝·马松的房间附近的那个女人。这是一。” 莫勒翁喘了口气,接着讲:“二,一名司机到金银匠街警察局报告情况,我接待了他。星期五下午,就是拉斯科被杀的第二天,他将车停在卢森堡大道上,这时一个提旅行箱的先生和一个拿旅行包的女人走来上了车,他们要去北站。他们在车上足足坐了一个小时,到北站后下车去一家露天咖啡座坐了一会儿。司机看到他们从一名小贩手里买了份晚报。最后,那人又带女人走过来,她让司机将她一个人送回卢森堡大道。那女人下车后便拎着两件行李朝沃吉拉尔街走去。” “两人的特征?” “正是男爵和他的情妇。” “时间呢?” “6点30分。因此我不懂为什么多特雷先生改变了主意,不逃往国外,却又打发情妇回家,自己则叫了辆出租车(我们会找到这辆车的)去乘6点钟的火车到加尔什,在那里他装出一副正派人的模样,决心面对任何指控。” “第三呢?”预审法官问道。 “一个匿名举报电话,对象是镇参议员居斯塔夫·纪尧姆。大家都知道,我在案发后立即对这条维克多所忽视的线索给予相当的重视。打电话的人说,如果进行严密调查,就会知道参议员居斯塔夫·纪尧姆在‘十字路口’酒馆逗留以后所做的事情。尤其应该搜查他书房的写字台。” 莫勒翁讲完了。大家让他和维克多警探一起去镇参议员家。维克多警探一脸不乐意地去了。 居斯塔夫·纪尧姆和他妻子正在书房里。当他认出维克多、听完莫勒翁自我介绍以后,纪尧姆抱起双臂,用半是讥讽、半是愤慨的语气叫道:“啊!不!玩笑还没有完吗?已经三天了,你们认为生活就是这样吗?我的名字上了报纸!人们见面不再向我打招呼了!哼!昂里埃特,这就是你乱嚷乱叫把家事讲出去的后果!现在所有的人都同我们作对。” 维克多以前所见的昂里埃特脾气暴躁,这次她却低下了头,低声说:“你说得对。我告诉过你,一想到德瓦尔拖你去和别的女人厮混,我就昏了头。我真傻!我错了,你确实是在午夜前回来的。” 莫勒翁警长指了指一张桃花心术写字台。 “你有这张写字台的钥匙吗,先生?” “当然有。” “请打开它。” “干嘛不呢?” 于是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串钥匙,打开写字台的前板,露出六七只抽屉。莫勒翁上前查看。一只抽屉里有一只用细绳扎口的小黑布袋,里面装着一种片状的白色物质。 莫勒翁说:“是士的宁。你从哪儿搞到的?” “这容易,”纪尧姆答道,“我在索洛涅有一个狩猎场,为了杀寄生虫……” “你知道不知道拉斯科先生的狗是被人用士的宁毒死的?” 居斯塔夫·纪尧姆爽直地笑了:“哪又怎么样?只有我一个人有这药吗?难道我享有什么特权?” 昂里埃特却没有笑,她以前欢快的面庞上布满惊惧。 “请打开这张书桌。”莫勒翁命令道。 纪尧姆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听从了吩咐。 莫勒翁翻着纸堆,看看一些文件和档案。他看到一把勃朗宁手枪,便拿起来检查,并用两分米刻度的尺量着枪管。 “这是一把七响勃朗宁手枪,”他说,“是7.65毫米口径的。” “是7.65毫米口径的。”纪尧姆肯定地讲。 “那么与那把响了两次、杀了拉斯科老头和伤了埃都因警探的枪是同一口径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纪尧姆叫起来,“从买了这枝枪以后我就没用过它,有五六年了。” 莫勒翁退下弹匣,里面少了两颗子弹。 警长强调说:“少了两颗。” 然后他又检查了一下手枪:“不管你怎么说,先生,我看枪管内还留有最近的火药痕迹。专家们会下同样结论的。” 居斯塔夫·纪尧姆好像困惑不解。他认真想了一下,耸耸肩膀:“都是没头尾的事,先生。你可能会有20条对我不利的证据,可这改变不了事实。反过来讲,假如我有罪,写字台里也就不会放着士的宁,书桌里也不会有这把少了两颗子弹的手枪了。” “你怎么解释呢?……” “我什么都不用解释。凶杀好像发生在凌晨1点钟。而我的园丁,阿尔弗雷德,住在离车库仅30步的房间里,刚才他还向我肯定地讲我是快11点时回来的。” 他站起身,向窗外喊:“阿尔弗雷德!” 这是一名害羞的园丁。他在讲话之前总要一遍遍地摆弄他手中的帽子。 莫勒翁很不耐烦:“快说吧,你主人开车回来时,你听没听到?” “天哪!这要看情况了,有些天……” “可那一天呢?” “我不太肯定,我想……” “怎么!”纪尧姆喊道,“你不肯定?……” 莫勒翁拦住他,走近园丁,语气严厉地问:“别拐弯抹角,作伪证会对你很不利的。讲出事实,简要地讲,那天晚上你几点钟听到汽车声音的?” 阿尔弗雷德又摆弄了几下帽子,咽口唾沫,吸吸鼻子,终于低声答道:“大概1点15分左右,或许1点30分……” 他刚刚讲完这话,一向平静、愉快的纪尧姆把他推到门口,然后朝他屁股踹端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今晚再找你算帐!……” 之后他突然又好像放松下来,走到莫勒翁面前,对警长说:“这更好,随你便吧。但我警告你,别想从我口中掏出一个字,你怎么处理都行。” 他妻子哭着扑进他怀里。他跟着莫勒翁和维克多来到“陋屋”。 当天晚上,多特雷男爵和居斯塔夫·纪尧姆在刑警处被移交给预审法官处理。 也就在这天晚上,刑警处处长戈蒂埃先生碰到维克多,问他:“哎,维克多,有进展了吧!” “进展得有点太快了,头儿。” “给我解释一下。” “哼!有什么用呢?本应给公众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办成了。莫勒翁万岁!打倒维克多!” 他接着拉住上司:“一找到曾在案发第二天将男爵从北站送到圣拉扎尔车站的那名司机,答应我,一定通知我,头儿。” “你想干什么?” “找回国防债券……” “天哪!在这之前呢?” “我现在负责亚森·鲁宾。这桩希奇古怪、纠缠不清、支离破碎的案子只有在亚森·鲁宾的身分被彻底查清以后才能被解开。在这之前,一切都像一瓶墨水,乌七八糟,没有头绪。” 公众舆论确实满意了,显然“陋屋”凶杀案、沃吉拉尔街命案以及债券失窃案仍没有查清。第二天,经过一场毫无结果的审讯以后,多特雷和纪尧姆双双躺进了病房,对于报界和公众来说,这两人无疑都是亚森·鲁宾策划的行动中的同谋。他们和亚森·鲁宾之间有一个女人,就是后者的情妇,她充当中间人角色。审讯会弄清每一个人在其中的作用。 “总之,”维克多对自己说,“一切推理都还不错。关键在于找到鲁宾这个人,而不通过他的情妇是做不到的。这就要肯定巴拉塔扎尔影院的那位夫人、‘陋屋’出现的曾买过梯子的女人,以及艾丽丝·马松住处的楼上被人碰见的那个女人是同一个人。” 他将拿到的照片给卖梯子的店员和遇见女人的房客看,回答异口同声:如果不是她,那么就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接着一天早上,他收到他忠实的朋友拉尔莫那发来的一封电报:“已找到线索。我去夏特尔附近参加艾丽丝·马松的葬礼。今晚见。” 晚上,拉尔莫那带来艾丽丝的一位朋友,她是参加这次寒酸送殡仪式的死者的唯一朋友,名叫阿尔芒特·杜莱克,棕色头发,面容娇好,不拘小节。她和艾丽丝与同一家歌舞厅有联系,经常见到艾丽丝。艾丽丝给她的印象是神秘的,有一些暧昧的社会关系。 维克多将手边所有的照片给她看,看到最后一张,她一下子叫起来:“是她,我见过……个子很高,面色苍白,一双眼睛让人见了很难忘记。那天我约艾丽丝在歌剧院旁见面,艾丽丝从一辆车上下来,开车的是一位夫人……就是这一位,我保证。” “艾丽丝没和你谈起过她?” “没有。但有一次,我从艾丽丝要寄出去的一封信件上偶然注意到地址:某某公主,是一个很难读的俄国名字,还有一个旅馆的名字,在协和广场。我可以肯定是寄给那位夫人的。” “很久以前吗?” “有三个星期。然后我再没见过艾丽丝。她和多特雷男爵的来往使她没时间顾别的事。后来她觉得自己生病了,便只想着到山里去疗养。” 还是这天晚上,维克多打听到协和广场一家大旅馆里住着一位名叫亚历山大·巴兹莱耶夫的公主。她的来信都寄到香榭里舍大街上的剑桥旅馆。 巴兹莱耶夫公主?只一天时间,维克多和拉尔莫那便探知她是一个俄罗斯古老大家族的唯一后裔。她和父母、兄弟都被契卡处决了,当时人们以为她已经死了,把她丢在那里,她便得以逃脱,穿越国境流亡国外。其家族在欧洲有房产,因此她很富有,生活优裕。她性格独特,身上似乎有一种野性,同几位俄罗斯女侨民保持着来往。她们都叫她亚历山大公主。她今年35岁。 拉尔莫那到剑桥旅馆查访。得知亚历山大公主很少外出,常在舞厅喝茶,也在旅馆餐厅吃晚饭,从不与人搭话。 一天下午,维克多悄悄来到旅馆舞厅,混在伴着音乐跳舞或闲聊的人群中间。 一个浅褐色头发、面色苍白的高个子夫人来了,在离他不远处坐下。 就是她,巴拉塔扎尔影院的那位夫人!“陋屋”窗口里看到的女人!是她,但是…… 第一眼看去,是毫无疑问的。两个女人不可能有如此相同特征的美丽,如此同样明亮的目光、同样苍白的脸色和同样迷人的风度。但是这像稻草一样金黄、柔软鬈曲的头发却完全没有使维克多找到他记忆中和这头发紧密相连的那种哀婉动人的感觉。 以后维克多越发不能肯定了。他努力试了两次,都无法找回头一次所做的肯定判断。但另一方面,那天晚上在加尔什她留下的那种悲哀的印象,难道不是出自当时场合、出自所犯的罪行和面临的危险、出自恐惧吗? 他叫来艾丽丝·马松的那位朋友。 “不错,”她马上说,“是我曾看见和艾丽丝在一起、呆在汽车里的那位夫人……是的,我想是她……” 两天以后,一名游客住进了剑桥旅馆。他在服务员递来的单子上填着;马尔戈·阿维斯多,62岁,从秘鲁来。 没人会认出这位穿着讲究、与众不同、令人尊敬的南美来客就是风化组的维克多警探。他整整大了10岁,头发花白,面目慈祥,显然是那种享受着生活种种恩惠和优裕的绅士。 他的房间安排在四楼。 公主的房间也在这层楼,隔十几个门。 “一切顺利,”维克多对自己说,“但要抓紧时间。该下手了,一定要快!” 5.巴兹莱耶夫公主 在这个有500个房间、下午和晚上总是熙熙攘攘的大旅馆中,马尔戈·阿维斯多这种平凡的男人是不会引起像亚历山大公主这样一个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女人注意的。 这使他能够对公主进行监视。头四天她没离开旅馆,没有人来访,也没有来信。如果她同外面联系,只能是通过房间的电话,就像维克多同他的朋友拉尔莫那联系那样。 对他来讲,最难熬的是晚饭时间。他避免接触到她的眼光,但又要一刻不停地注意着她。她吸引着他的心。可以说在他绅士的外表下,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个刑警处警探所不该有的激动和对女人的欣赏心态。他不愿承认这样一位夫人会是一个冒险家的猎物,暗自抱怨道:“不,这不可能,以她的品味,不会是鲁宾这样一个可怜虫的情妇。” 难道她就是“陋屋”的窃贼和沃吉拉尔街的凶手?一个有许多财产、长着一双修长白皙的贵族之手、指上钻戒闪闪发光的女人,会为90万法朗而去杀人吗? 第四天晚上,当她在大厅一个角落中吸完烟要重新上楼时,维克多事先在电梯中坐下,一看到她进来,便站起来,躬身致意。然后就不再看她了。 第五天晚上同样如此,就像偶然发生的一样。事情是这样自然,即使两人碰面20次,也还是彼此随意而冷漠地打打招呼。她总是站在电梯服务生身边,面朝外。维克多在她身后。 第六天晚上,两人没有“偶然”地碰面。 第七天晚上,电梯栅栏将要关上的时候,维克多来了,在里面老位置坐了下来。 到了四楼,巴兹莱耶夫公主走出电梯,向右朝自己房间走去。维克多的房间也在同一个方向,但要远些。他走在她后面。 她在只有他们两人的过道中还没走上10步,便突然用手摸摸脑后,一下停住不走了。 维克多过来了,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颤抖的声音讲:“先生,有人偷了我的绿宝石发夹,刚才还插在头上,是在电梯内丢的,我肯定……” 他吓了一跳,她的语气有点挑衅味。 “对不起,夫人……” 他们对视了片刻。她控制住了自己。 “我去找。”她说着往回走,“……也许发夹掉了。” 维克多却拉住她:“对不起,夫人,在您去找之前应该弄清楚一点:您感觉到有人碰您的头发了吗?” “是的,当时我没在意,但过后……” “因此这只能是我,或者是电梯服务生。” “噢!不,服务生不可能……” “那就是我了?” 她沉默了。两人又互相对视、互相观察着。 她喃喃地说:“肯定是我搞错了,先生,这枚发夹我没戴在头上,我在梳妆台上会找到它的。” 他拦住她:“夫人,等我们分手就已经晚了。您会对我存有一种怀疑。这种怀疑,我无法容忍。我要求我们一起到下面旅馆办公室去替您报失……即使是针对我的。” 她想了一下,然后肯定地说:“不,先生,这没有用。您也住在旅馆里?” “345号房间。马尔戈·阿维斯多先生。” 她重复着这个名字走开了。 维克多回到房间。他的朋友拉尔莫那正等着他。 “怎么样?” “成了,”维克多说,“可她几乎马上发觉了,结果我们立刻就发生了交涉。” “然后呢?” “她让步了。” “让步了?” “是的。她不敢将自己的怀疑坚持到底。”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枚发夹,放到抽屉里。 “这正是我所期望的。” “你所期望的?” “可不!”维克多大声说,“你还没明白我的计划?” “当然没有……” “它再简单不过了。引起这位公主的注意,激起她的好奇心,进入她的生活,使她完全相信我,然后通过她,接近鲁宾。” “这得花很长时间。” “所以我才急于下手。但这当然需要谨慎和巧计。不过这活儿太让人着迷了!想到去包围鲁宾,逐渐溜到他身边,成为他的同伙和左右臂,然后当他伸手去拿他所要找的1000万时,我就在那儿,警察维克多……这太让我激动了!这还不算,还不算,她长得又是那样美,这位该诅咒的公车! “怎么,维克多,你还看重这些无聊的东西?” “不,这已是过去了。但我的眼光还是看得很准的。” 他接着说:“一旦她作出我所预料的反应,我就把发夹还给她。时间不会很长。” 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喂……是的,是我,夫人。发夹?……找到了……啊!那好,我很高兴……请接受我的敬意,夫人。” 他挂上电话,笑了起来:“她在梳妆台上找到了我抽屉中的发夹,拉尔莫那。这就是说,她肯定不敢去报失,把事情闹大。” “可她明明知道首饰是丢了?” “当然。” “并且她认为是被人偷去了?” “不错。” “被你偷的?” “是的。” “因此她认为你是贼?” “嗯。” “你在做一个危险的游戏,维克多……” “相反!我越是觉得她美,就越恨鲁宾这混蛋。这可怜虫艳福倒不浅!” 以后的两天,维克多没再看到亚历山大·巴兹莱耶夫。他打听了一下,知道她一直呆在房间里。 第二天晚上,她来餐厅吃晚饭了。维克多的餐桌离她的很近。 他没有看她。但她不可能看不到他平静而专心致志地品尝葡萄酒的侧影。 饭后,两人都去大厅抽烟,彼此仍像陌生人。维克多窥察着每一个经过那里的男人,试图从他们的外表举止中找出那个风度翩翩、颐指气使的亚森·鲁宾来。但没有一个人符合他迫切寻找的目标。 第二天,一样的计划和安排。 而第三天,当她下楼吃晚饭时,他们在电梯里相遇了。 两人互相都没有表示。可能每个人都以为对方没有看到自己。 “可是,公主,”维克多心里说,“我在你眼中是个小偷!你在我眼中是一个知道自已被盗、知道是我干的而认为不声张为好的女人,你接受了这一点。贵妇人的无所谓吗?管它是什么原因。第一步已走成了,下一步呢?” 又过了两天。旅馆里发生了一件没有维克多参与、却有利于他计划的事情。这天早上,一位在这家旅馆下榻的美国妇女丢了一只装满金银首饰的盒子。 晚报的号外报道了该事件,事件的经过表明案犯的手法十分高明,并且作案时异常冷静。 公主每天晚上都能在餐桌上拿到晚报的号外,随意地浏览。这次她看了一下头版,便马上本能地向维克多那边望了一眼,似乎自言自语道:“小偷就是他。” 维克多一直注意着她,他向她稍微弓身致意,但接着转过身,没有去看她是否对此作了反应。她又接着读报,读得更详细。 “现在我已被纳入,”他想,“已被纳入出没于豪华旅馆作案的江洋大盗的行列。如果她就是我要找的女人,对此我并不怀疑,那么我就该引起她的敬佩。我真有胆识!真可谓从容不迫!别人作案以后会马上逃走、躲藏起来,而我却一动不动。” 两人的接近已不可避免。维克多竭力创造机会:他走在年轻女人前面,在大厅里紧挨她平时座位的一张长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来了,犹豫了一下,也在那张沙发上坐下。 过了大约3分钟,她像那天晚上一样将手伸向脑后,从头发上取下一枚发夹,递给他看:“先生您看,我找到它了。” “真奇怪!”维克多从口袋里掏出他偷的那枚,说,“我也找到它了。” 她愣住了。她没料到这样的回答,这是坦白。她肯定产生了那种平时控制着一切、却突然碰到一个敢于应战的对手时所有的羞辱感…… “总之,夫人,”他说,“您有一对。如果这两枚发夹都不在您手中,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确实很遗憾。”她在烟灰缸里掐灭香烟,起身结束了这次谈话。 可第二天她又来老地方找到维克多。她双臂和肩膀袒露,神态不那么矜持了。她直截了当地和维克多讲话,语音纯正,只稍微带点外国腔:“在您眼中我大概显得很奇怪、很复杂,是吧?” “既不奇怪也不复杂,夫人,”他微笑着答道,“您是俄国人,这是别人告诉我的,是一位公主。在我们这个时代,一位俄国公主是一种很难达到自我平衡的社会动物。” “生活对我、对我的家庭太残酷了!尤其想到从前我们是那么幸福。我爱每一个人,大家也都爱我……一个无忧无虑、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对一切都觉得好玩,什么也不怕,总是笑啊、唱啊……接着,当我已是一名15岁的未婚新娘时,灾难来了,来得是那样突然。像一阵狂风。他们当着我的面杀了我的父母,毒打我的兄弟和未婚夫,而我……” 她以手掩面:“别再谈这些了……我不想再回忆过去了,我记不得了,可我表面上安然无事,但心中却依然受着煎熬。再说我能平静地承受这一切吗?不能,于是我喜欢上了动荡、焦虑的生活……” “这就是说,对过去痛苦的回忆使您需要强烈的生活感受,于是如果您偶然遇上一位不太遵守天主教规、有卓胡作非为的先生,就会激起您的好奇心。这很自然。” “这很自然?” “天哪,是的!您经历了这么多危险和苦难,因此当您感觉到身边的悲剧气氛、当您同某个时时受到威胁的人交谈时,您就为此而激动。您想从他脸上发现忧虑和恐惧的表情,却惊讶地看到他依然愉快地抽着烟,声音平静。” 她贪婪地听着,倾身看着他。他又开玩笑地说:“夫人,对这些家伙不要有宽容心,不要将他们看作什么模范人物。他们只不过比别人多了一点胆量,多了一点紧张但同时更善于控制自己罢了。这只是习惯和自制的问题。所以现在……” 他压低声音:“您现在最好走开。” “为什么?”她也一样低声问道。 “您看到那边走来走去、行为古怪的那个胖家伙了吗……左边?” “他是谁?” “警察。” “啊!”她颤抖了一下。 “莫勒翁警长。他负责调查首饰盒案子,正在观察这里的人。” 她用胳膊撑住桌子,张开手遮住额头,但并没有躲藏的意思,而是注意地观察维克多对危险的反应。 “您走吧。”她说。 “我为什么要走?您要知道这些人是多么愚蠢!莫勒翁?一个笨蛋,只有一个人才会使我感到害怕。” “哪个人?” “莫勒翁的部下,风化组的维克多。” “维克多,风化组的,我读到过这个名字。” “他和莫勒翁一起负责国防债券失窃案、‘陋屋,凶杀案和可怜的艾丽丝·马松被杀案。” 她无动于衷,又问:“维克多这个人怎么样?” “比我矮,穿着紧绷绷的上衣,像马戏演员,一双能从头到脚将你看透的眼睛……至于莫勒翁,瞧,他正朝这边看呢。” 莫勒翁确实在注意每一个人。他的眼光停在公主、然后是维克多身上,又朝别处看去了。 他结束了自己的观察,走开了。 公主松了口气,似乎精疲力竭了。 “好了!”维克多说,“他以为自己已经完成任务,没有一个人能逃过自己鹰一般的眼睛。啊!您瞧,夫人,如果我在一家大旅馆里作了案,我不会逃走的。您想他们怎么会在我作案的地方找我呢?” “可是莫勒翁?” “他今天可能不是来找偷首饰盒的人。” “那找谁呢?” “‘陋屋’和沃吉拉尔街凶杀案的罪犯。他现在只考虑这个,整个警方都只考虑这个,他们很执著。” 她喝了一杯甜酒,抽口烟。她美丽而苍白的面庞又恢复了镇静。但是维克多能清楚地看到她内心深处的思想旋风以及她所忍受的如病态快感一样的恐惧。 当她站起身时,维克多第一次觉得她同别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光。有两个男人坐在远处,其中一位脸色发红、外表粗俗,可能是英国人,维克多在大厅里见过他。另一位却从未见过面。此人正有着维克多赋予鲁宾的翩翩风度和从容潇洒的派头。他正与伙伴谈笑风生,和善的面容有时候露出一点强硬的表情。 亚历山大公主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转身离去了。 几分钟后,这两个人也起身离开。在门厅里,年轻的一个点上一支雪茄,叫服务生拿来衣帽,便走出旅馆。 英国人朝电梯走去。 当电梯又下来时,维克多走进去,问服务生:“刚才上楼的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是英国人吧?” “337号房的客人?” “是的。” “毕密希先生。” “他在这里住了些日子吧?” “是的,大概两星期了……” 可见。这个人是和巴兹莱耶夫公主同一时间住进旅馆,并住在何一层。刚才他是否没去337房间,而是向右拐弯找亚历山大了呢? 维克多轻手轻脚走过亚历山大的房间。回房后,他让门虚掩着,听着外面动静。 他等了很久。没听到什么,便生气地睡下了。他毫不怀疑毕密希的同伴就是亚森·鲁宾、亚历山大公主的情夫。这使他所作的艰难的调查向前大大推进了一步,但同时维克多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年轻和风度,这使他十分恼火。 第二天下午,维克多把拉尔莫那叫来。 “你同莫勒翁保持着联系吗?” “是的。” “他不知道我在哪里吧?” “不知道。” “他昨晚来旅馆是为了首饰盒一案?” “是的,是旅馆行李员干的,他肯定还有一名同伙,已逃走了。我看莫勒翁正操心着另外一件事,好像是下午去包围一家酒吧,亚森·鲁宾那伙人要在那里聚会,商量他那封信中提到的1000万法郎一事。” “噢!噢!酒吧地址呢?” “有人答应告诉莫勒翁……他随时可以拿到。” 维克多告诉了拉尔莫那他同亚历山大·巴兹莱耶夫之间所发生的事,并谈到那个叫毕密希的英国人。 “这个人似乎每天早上出门、晚上才回来。你注意盯着他。现在你先去他房间看看。” “这不可能!要有警察局的命令,一份搜查证……” “别讲这么多规矩!如果局里的人掺和进去,一切就完了!鲁宾不同于多特雷男爵和居斯塔夫·纪尧姆,只应由我一个人对付。应该由我亲手抓住他。这是我的事。” “那……” “今天是星期天,旅馆工作人员很少。只要留点心,你不会被发现的。如果被抓到,你就出示自己的证件。只剩下一个问题:钥匙。” 拉尔莫那掏出一大串钥匙,笑着说:“这我有办法,一个好警察应该同一名盗匪一样有本事,甚至本事更大。337房间,是吧?” “对。注意不要翻乱任何东西。不要让英国人产生丝毫怀疑。” 维克多让门半开,看着拉尔莫那走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停下来打开门,走进房间。 半小时过去了。 “怎么样?”拉尔莫那回来后,维克多问他。 对方眨眨眼睛:“你的鼻子真灵。” “找到了什么?” “从一堆衬衣中发现一条围巾,橙绿花纹,被揉得很皱……” “艾丽丝·马松的围巾,我的判断没有错……” “这个英国人,”拉尔莫那接着说,“既然他同俄国女人有瓜葛,那么肯定是这个女人一个人或同毕密希一起去了沃吉拉尔街……” 证据已确凿无疑。还能有别的解释吗?还能有什么疑问吗?…… 将用晚餐的时候,维克多到街上买了份晚报号外。 在第二版他读到一篇报道。 最新消息称,今天下午莫勒翁警长和三名部下包围了马伯夫街的一家 酒吧。他们得到情报,一个国际犯罪团伙的几名歹徒,其中主要是英国人, 常在这家酒吧聚会。歹徒们正围坐在一张桌子旁。其中两个人从后门逃走 了,一人受伤较重。另外三人被抓获。一些迹象表明亚森·鲁宾可能是三 人中的一位。最近在斯特拉斯堡见过鲁宾新形象的警探们将赶来识别。因 为警察局身分鉴定中心并没有亚森·鲁宾的详细身分资料。 维克多穿好衣服,去餐厅吃饭。亚历山大·巴兹莱耶夫的餐桌上放着这份报纸。 她来得很晚,似乎什么也不知道,没有一点忧虑的表情。 她直到吃完饭才打开报纸,测览了第一版,然后翻过来。她马上低下头,身子晃了一下。她重新直起身子,接着往下读,到了最后几行。维克多想她快要昏倒了。不过,她很快漫不经心地推开报纸。她没有抬头向维克多这边看,她可能认为他什么也没注意到。 在大厅里她没有上前和他讲话。 毕密希坐在那里。他是不是旅馆旁边马伯夫街酒吧里从莫勒翁手中逃脱的两名歹徒之一呢?他会不会告诉巴兹莱耶夫公主,亚森·鲁宾的情况呢? 维克多很随便地提前上了楼,躲在房间门后观察。 俄国女人先来了,她在自己门前焦躁不安地等着。 英国人紧接着走出电梯,看看两边走廊,便快步向她跑来。 他们谈了几句话,公主开怀大笑起来。英国人走开了。 “好了,”维克多想,“可以认为如果她真是这该死的鲁宾的情妇,那么他并没有在围捕中被抓,英国人刚才已使她放了心,所以她才会这样笑。” 警方随后的通报证实了他的猜测。三个被捕的人中没有亚森·鲁宾。 这三个人都是俄国人,他们承认参与了在国外所发生的几桩盗窃案,但声称不知道雇他们的国际犯罪团伙头目们的名字。 逃走的两名同伙中一名是英国人,另一名他们是头一次见,这个人在聚会时一直没有讲话,受伤的该是这个人,他的特征符合维克多在旅馆中见过的、和毕密希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 三个俄国人讲不出更多的东西了,显然他们都是次要角色。 48小时以后又发现一个情况:其中一名俄国人曾经是伴舞女郎艾丽丝·马松的情夫。 接着找到了一封艾丽丝·马松死的前两天写给此人的一封信:“老多特雷正策划一笔大买卖,成功后他会于第二天带我去布鲁塞尔。你会去那里找我的,对吧,亲爱的?一有机会,咱们就带着那一大笔钱逃走。我真是太爱你了!……” 6.国防债券 马伯夫街所发生的事让维克多感到很不安。他们怎么去处理“陋屋”和沃吉拉尔街的案子他都不管,这两桩案子只有涉及亚森·鲁宾的行踪时他才感兴趣。但是这个人别人不能动,他只属于风化组的维克多警探管,因此维克多对所有针对亚森·鲁宾手下的人、特别是针对华密希和巴兹莱耶夫公主的行动拥有垄断权。 这些考虑使他想进一步了解金银匠街的同事们正在做什么,弄清楚莫勒翁的计划。他想亚历山大和毕密希两人都不会在这样一个危险的时期外出,于是就走到附近他停车的车库,将汽车发动,开到林子一角,在肯定无人跟踪之后,从车厢里取出全部行头,套进紧绷绷的上衣里,又变成了风化组的维克多。 面对莫勒翁警长友好的接待和警惕的微笑,维克多觉得受了羞辱。 “怎么样,维克多,你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没什么情况吧?不,不,我对你也没什么要求。你是一个孤独、沉默的人。每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我呢,是公开行动,这使我取得了不少成功。你认为我在马伯夫街酒吧干得怎么样?抓了团伙中的三个……不用多久,他们的头儿也逃不了,我以上帝名义发誓!虽然他这次逃脱了,但已确定了他手下同艾丽丝·马松的关系,现在艾丽丝·马松正在坟墓里控告多特雷男爵。戈蒂埃先生为此感到很高兴。” “预审法官呢?” “瓦里杜先生?他又有了信心。去看看他吧,他正要让多特雷男爵了解艾丽丝·马松那封可怕的信。你知道这封信的内容:‘老多特雷正策划一件大买卖……’啊!我提供了多么确凿的证据!它使天平秤盘倾斜了!去看看吧,维克多。” 他们在预审法官房间里果然看到了多特雷男爵,还有镇参议员纪尧姆。维克多吃了一惊,被逮捕时已经憔悴不堪的多特雷的面容,现在更加凹陷难看。男爵站立不稳,只能歪靠在椅子上。 瓦里杜的进攻无懈可击,他一口气读完了艾丽丝·马松的信,接着面对已惊恐万分的被告,又加了把劲: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多特雷?我们总结一下,愿意吗?那个星期一晚上,你偶然得知国防债券在拉斯科老头手里。星期三,就是凶杀前一天晚上,艾丽丝·马松给心上人写信说:‘老多特雷正策划一笔买卖,成功了他和我就逃往布鲁塞尔,”等等。星期四发生了凶杀案,债券被盗。星期五有人看到你和情人提着行李呆在北站那里,第二天在你情人那里找到了这两件行李。事情经过很清楚,证据无可辩驳,难道不是吗?多特雷,招了吧,为什么要否认事实呢?” 男爵的精神崩溃了。他嘟囔了几句什么,将要招供,他要求给他看那封信:“给我,我无法相信,我要自己读……” 他读了以后结巴着说:“混蛋!情夫,她!我把她救出泥潭!而她却要同情夫一起逃走……” 他只看到马松的背叛和与另一个男人逃走的计划。至于别的,盗窃与杀人,他似乎并不在乎为此而受到指控。 “你招认了是吧,多特雷?是你杀了拉斯科老头吗?……” 他不作回答,重新陷入沉默。 瓦里杜先生转向居斯塔夫·纪尧姆:“既然你也参与了此案,参与的程度我们不得而知……” 但居斯塔夫·纪尧姆丝毫没受到被囚禁的影响,依然保持着以前的好心情,他听到这话跳了起来:“我没参与任何事!半夜时我在家里睡觉。” “可我眼下放着你的园丁阿尔弗雷德的新供词。他不仅肯定你直到凌晨3点才回家,并称你被捕的那天早上,你许诺给他5000法朗,让他讲你是在午夜前回家的。” 居斯塔夫·纪尧姆显得有些恐惧,但随即大笑起来:“对,这不错。天哪!我只是受不了人们的纠缠,想尽早了断……” “你得承认除针对你所有的指控以外,你又有了行贿证人的企图。” 纪尧姆直挺挺地站在瓦里杜先生面前:“那么我就和这位绝妙的多特雷一样成为杀人嫌疑犯了?并且应该和他一样,因为羞耻而倒下吗?” 他的表情很是开朗可爱。 维克多插话道:“预审法官先生,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问吧。” “既然被告这样讲,我想知道你是否认为多特雷男爵是杀害拉斯科老头的凶手?” 纪尧姆作个手势,正准备回答,但转念一想,说:“这和我无关,司法部门自己解决吧。” “你一定要回答。”维克多说,“如果你拒绝的话,就说明你有自己的看法,因为某些原因而不把自己的看法讲出来。” 纪尧姆重复说:“这由司法部门自己解决。” 夜里,马克西姆·多特雷试图在牢房里撞墙自杀。人们不得不给他穿上紧身衣。他不停地叫喊道:“混蛋!可怜虫!我是为了她才被关到这里,啊!太肮脏了……” “这家伙已精疲力竭了。”莫勒翁对维克多说,48小时之内他就会招供的。我找到的艾丽丝·马松的信促成了此事。” “毫无疑问。”维克多答道,“通过这三名俄国人,你还会找到鲁宾。” 他漫不经心地讲完这话,见对方没有应声,又说:“这方面没什么新情况吗?” 莫勒翁尽管刚才声称自己是公开办案,现在却对自己的计划缄口不语。 “无赖。”维克多暗暗骂道,“他对我抱有戒心。” 从这以后两人便互相警惕着,彼此嫉妒,就像两个将各自命运下了注的男人,每个人都会为对方得了好处而感到耻辱。 他们一起花了一天时间到加尔什找两名被告的妻子谈话。 维克多十分惊讶地发现加布里埃尔·多特雷比他所想的更有胆量、更能忍受痛苦。是信仰在支撑着这位虔诚的教徒吗?是司法调查激发了她宽厚的品性吗?她不再像开始那样躲躲闪闪了。她已打发走了仆人,自己去买东西,走路时头昂得高高的,毫不顾忌丈夫在她脸上留下的青红斑痕。 “警长先生,他是无辜的。”她不断地重复道,“他被那个坏女人控制了,这我承认,但他深深地爱着我,是的,是的,我肯定……深深地爱着我,也许比从前更爱我。” 维克多用犀利的目光打量着她。她红红的脸庞出人意料地流露出对丈夫的依赖和纯朴的温柔等感情。丈夫虽然有些小小的过错,但依然是她一生的伴侣。 昂里埃特·纪尧姆也同样令人迷惑不解。她不停地抗议,疯狂地叫喊,言辞激烈。她辱骂他们,表现出她内心的绝望:“居斯塔夫?他是善良诚实的模范,警探先生!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夜里他并没离开我!是的,确实由于嫉妒,我瞎骂他。” 她们两人谁撒了谎?或许没人撒谎?或是两人都在撒谎?维克多醉心于自己的观察,这是他所擅长的,他意识到各种事实正汇集起来,暴露出一部分真相。最后他决定去沃吉拉尔街马松的公寓里,一个人去,因为莫勒翁可能会由此追查到亚历山大以及鲁宾,因为这里的疑团最大。 两名警员守着门。维克多一进去就看到莫勒翁正在里面翻箱倒柜。 “啊,你来了。”警长以一种傲慢的语气大声说,“你也想到这里有东西可刨,是吧?随便问一下,我一位部下说案发那天,这里有十几张业余摄影师拍的照片。他清楚地记得你检查了这些照片。” “错了。”维克多不屑一顾地答道。 “另外,艾丽丝·马松生前总爱戴一条检绿花纹围巾,可能她就是被人用这条围巾勒死的。你有没有碰巧看到这条围巾?” 他眼睛看着维克多,对方依然用同样的态度答道:“没有。” “她死前几个小时,你和男爵在一起的时候,她戴着这条围巾吗?” “没看到。男爵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 警长咕哝着说:“真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你真是诡计多端。还是说了吧。” “说什么?” “你难道没有找到过艾丽丝·马松的一位朋友?” “一位朋友?” “有人和我提到过一位叫阿尔兰特·杜莱克的小姐,你不认识她?” “不认识。” “是我一位部下找到她的。她说一位警探曾询问过她,我想这是你吧。” “不是我……” 很显然,维克多的到来使莫勒翁感到恼火。最后看到维克多不肯离去,警长又说:“她一会儿就会被带来。” “谁?” “那位小姐,听,人来了。” 维克多眉头皱都没皱一下。他那些阻止同事染指此事的招数会被识破吗?莫勒翁会不会发现巴拉塔扎尔影院那个女人的真实身分呢? 如果莫勒翁在门打开时不去看那个女孩儿,而去瞧一眼维克多的话,那么维克多一切就完了。但莫勒翁想到这一点时已经迟了。维克多使了一个眼色让那女孩儿不要讲出来。她愣了一下,有点犹豫,但随即懂了。 维克多计谋得逞了,女孩儿对莫勒翁的回答都是些废话:“我当然认识可怜的艾丽丝。但她从来没有和我知心地谈过她的一切。我对她根本不了解,不知道她和哪些人交往。绿花橙底色围巾?照片?我都不知道。” 于是,维克多和警长回局里去。一路上莫勒翁气冲冲地没讲一句话。他们到了局里,维克多用一种愉快的语调对他说:“告辞了。我明天要外出一趟。” “啊?” “对,去外省,一条很有意思的线索,我很有希望。” “我忘了告诉你,”莫勒翁说,“处长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 “司机的事儿,从北站送多特雷去圣拉扎尔车站的出租车司机已经找到了。” “该死!”维克多低声骂道,“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他快步跑上楼梯,先让人通报,然后和莫勒翁一起走进处长的办公室。 “头儿,好像那位司机已经找到了?” “怎么,莫勒翁没告诉你吗?这位司机今天才在报上看到多特雷的照片,并读到警方正查找曾从一个车站送多特雷到另一个车站的出租车司机。他就找到这里。我们让他和多特雷见了面,他认出了男爵。” “多特雷让他直接开车到圣拉扎尔站吗?” “不是。” “那么男爵路上下了车?” “没有。男爵让他从北站开到星形广场,然后从星形广场到圣拉扎尔站,这似乎兜了一个无用的圈子,是吧?” “不,不是无用。”维克多低声说。 然后他问:“司机现在在哪儿?” “在局里。你和我讲过一定要见他,并说能通过他找回失窃的国防债券。我就没让他走。” “他来这儿后没和别人讲过话吧?” “除瓦里杜先生以外。” “他没告诉过任何人来警察局的事吧?” “没有。” “他叫什么名字?” “尼古拉,是个有点喜欢讨人好的家伙。他只有这辆汽车,他的车停在院子里。” 维克多陷入沉思。他的上司和莫勒翁好奇地看着他,戈蒂埃终于忍不住问:“维克多,到底怎么回事儿,这件事儿很重要吗?” “绝对重要。” “你肯定吗?给我们讲讲。” “根据推理能肯定,头儿。” “啊!只是一个推理吗?” “作为警察,头儿,我们的行为依赖于推理,要么就依赖于偶然。” “行了,维克多,给我们解释一下吧。” 维克多一板一眼地说:“毫无疑问,国防债券案从斯特拉斯堡一直发展到‘陋屋’,也就是说,一直到多特雷占有债券的那天夜里。这天夜里多特雷都干了些什么暂且不讲,我已想好了,以后会及时告诉你的,头儿。总之,星期五早上,多特雷带着他的收获去了他情妇处。两人打好行李,去了北站,等着火车。突然,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两人又改变了主意,不走了。这时是5点25分。多特雷让情妇带着行李回去,自己却又叫了一辆车将他于6点钟送到圣拉扎尔车站。这个时候他已经从晚报上得知自己受到怀疑,警方很可能正在加尔什车站等他。他能带着债券回去吗?不能。这毫无疑问。因此可以推断他于5点25分到6点钟之间将债券藏了起来。” “但车子中途并没有停啊?” “所以他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和司机谈妥,将债券交给他……” “这绝对不可能!” “要么将债券丢在车上。” “也不可能!” “为什么?” “下一位乘客会拿走的!谁也不会将90万丢在车座上!” “不会,但可以把它藏起来。” 莫勒翁警长大笑起来:“维克多,可真有你的!” 戈蒂埃先生想了想,问:“怎么藏呢?” “将车垫下面拆开十几厘米,再缝上,活儿就完了。” “这需要时间。” “正是如此,头儿。所以多特雷才让司机兜了一个你认为无用的圈子。然后他回到加尔什,为自己绝妙的藏款处感到坦然自信,想等风头躲过去以后再取回债券。” “可他知道自己受到了怀疑。” “不错,但他并不知道对他的指控有多么重,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 “所以?” “所以尼古拉的车子开到了这院子,我们去找债券吧。” 莫勒翁笑着耸耸肩膀,但处长被维克多的话所打动,他让人把尼古拉叫来:“领我们去看你的车。” 这是一辆旧两座汽车,褪了颜色,车身凹凸不平,满是伤痕,肯定以前参加过马恩战役。 “要发动它吗?”尼古拉问。 “不用,我的朋友。” 维克多打开车门,翻起左边车座的垫子检查。 然后又检查右边的一只。这只垫子下面沿着皮边有十几厘米的长度有些异常,是一道用比深灰色垫布更深的黑线缝得不太均匀、但严密而牢固的口子。 “狗娘养的,”戈蒂埃狠狠骂道,“确实是这样。” 维克多拿出刀子,割开线,扯开那道口子。 然后他将手伸进垫子寻找。几秒钟后,他低声说:“找到了。” 他轻而易举地掏出一张硬纸。 他恼怒地叫了一声。 这是一张亚森·鲁宾的名片,上面写着:“非常抱歉,向您致以崇高的敬礼。” 莫勒翁忍不住笑弯了腰,他不怀好意地结巴着说:“天哪,太有趣了!又是我们的老朋友亚森·鲁宾的把戏!是吧,维克多,没找到那九张10万法郎的债券,却找到一张纸片!低级故事!这太让人好笑了!风化组的维克多警探,你现在显得太滑稽了。”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莫勒翁。”戈蒂埃先生反驳他说,“事情证明了维克多出众的判断力,而且我想公众也会同意我的评价的。” 维克多十分平静地说:“事情也证明了这个鲁宾是一个难对付的家伙,头儿。如果我有出众的判断力,那么鲁宾要远胜于我,因为他抢了先,而且他并没有警方所具有的消息来源。” “我想你不会放弃努力吧?” 维克多笑了:“这事最多两个星期时间就能解决,头儿。莫勒翁,你也要赶快行动,不然我会同你不辞而别的。” 他两腿一并,向两位上司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以他一贯的僵硬拘谨的风度转身离去。 他在家里吃了晚饭,然后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 报上报道了事情的经过,十分详细,显然是莫勒翁对记者们作了渲染,但多数报纸同意戈蒂埃先生对风化组维克多的成就的评价。 然而另一方面,正如维克多所预料的,对亚森·鲁宾的赞誉铺天盖地而来。报上的文章不遗余力地称赞他的观察力和聪明才智,吹捧这个著名冒险家异想天开的主意。 “算了!”维克多咕哝道,“他们会把你的鲁宾贬低下去的。” 下午,多特雷男爵自杀了。债券,他期望补偿自己现在所受痛苦的这笔钱失踪了,这使他彻底泄了气。他躺在床上,面向墙壁,用一块玻璃平静地切开了自己的手腕,毫无抱怨地死去了。 他这样做如同向警方招了供。但这样的招供能解开“陋屋”和沃吉拉尔街凶杀案的谜团吗? 公众并不怎么关心这个问题,眼前他们所有的兴趣都集中在亚森·鲁宾和他将如何逃脱风化组维克多警探的追踪上。 维克多重新驾车回到林子里,脱下紧绷绷的上衣,又穿上秘鲁人马尔戈·阿维斯多朴素而高雅的行头,回到剑桥旅馆自己房间里。 他换上裁剪合身、无可挑剔的礼服,纽孔里插着花,到餐厅吃晚饭。 他没看到亚历山大公主。大厅里也没有她。 但回到房间后,约10点钟的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 “马尔戈·阿维斯多先生吗?我是亚历山大·巴兹莱耶夫公主。亲爱的先生,如果您没有更好的事情可做,如果您对此不怎么厌烦的话,请过来和我聊聊吧。见到您我将会非常高兴的。” “马上就去吗?” “您马上过来吧。” 7.同谋 维克多搓着手对自己说:“这下好了!她要我做什么呢?我见到的将是一个忧心忡忡、恐惧万分、渴望别人的帮助并准备一诉衷肠的女人吗?不太可能。现在我们只到了第二个阶段,还会有第三、第四个阶段才能达到我的目的。但这没关系!重要的是她需要见我。别的慢慢来吧。” 他照照镜子,整整领带,叹口气说:“太遗憾了!……一位60岁的老先生……当然,眼光还明亮,胸部由浆好的衣服裹着还显得结实。但毕竟60岁了……” 他探头探脑地溜进走廊,朝电梯走去,到了公主房间门口,他突然转了弯。门半开着,他推门进去。 一个很小的过道,然后是小客厅。 亚历山大公主站在客厅门口等着他。 她微笑着,就像她从前在家中接待一位标准绅士那样向他伸出手。 “谢谢您能来。”她说着让他坐下来。 她穿着一件白色真丝睡衣,很开放,胳膊和双肩都露在外面。她的脸不再有平时那种哀婉动人、命运多舛的表情,她身上不再有高傲和冷漠,而只想着怎样让人喜欢,是一个对人坦诚相见、可爱、善良、充满友情的女人。 小客厅是所有大旅馆的样式,但此时此地多了一种由温柔的灯光、几件贵重的摆设、几本精装书和一缕外国烟草香味所构成的雅致宜人的气氛。一张独脚小圆桌上摆放着报纸。 她坦率地说:“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让您来了,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我却知道为什么。”他说。 “啊!为什么呢?” “您有烦恼。” “确实,”她说,“但您所说的烦恼,就是我生活的痛苦,却不是一次谈话能驱除的。” “这样的烦恼只有激烈的行为才能战胜它,并且战胜的程度与所冒的危险成正比。” “那么您对我无能为力了?” “不。” “您怎么办呢?” 他开起了玩笑:“我可以给您招致最可怕的危险,给您带来狂风暴雨和灾难。” 然后他靠近她,严肃地说:“可这有必要吗?当我想起您的时候(我常想到您)我就问自己是不是您的生活本身就处在不间断的危险之中。” 她似乎脸红了:“您怎么会这样想呢?” “把手伸给我。” 她伸出手。他仔细检查了她的手掌,向她俯过身,慢慢地说:巴这正和我所想的一致。看起来您性格复杂,其实您很容易让人理解,这我已经通过您的眼睛和行为举止看出来了。现在您手掌上简单的纹路又证实了这一点。奇怪的是,您身上结合着勇敢和怯弱,以及您对危险的追逐和对安全的渴求。您喜欢孤独,但有时这种孤独会让您感到恐惧,于是您就随便求助于某一个人,保护您摆脱自己的幻想所造成的恶梦。您既要征服别人,又需要被别人征服。因此,您身上的一切都相互矛盾:平静和狂热,通情达理和蛮横粗暴,对爱的渴望和独来独往的愿望。” 他松开她的手。 “我没说错吧?您正如我所想的一模一样。” 她转过头,躲开这双把她看透的锐利目光。她点上一支烟,站起身,指着桌上的报纸转移了话题,若无其事的语气使他明白了她今晚真正的目的是这个:“您对债券一案的经过怎么看?” 这在他们之间可能是第一次提及两人真正思虑的债券冒险故事。维克多按耐住心中的颤抖:终于追到这上头了! 他以同样漫不经心的语调回答:“此事令人迷惑不解……” “太令人不解了。”她说,“但还是有了点新消息。” “新消息?” “是的。比如多特雷男爵的自杀便是自我招供。” “您肯定吗?他自杀是因为他情妇背叛了他,并且失去了找回那笔钱的希望。但,是他杀了拉斯科老头吗?” “那么是谁干的呢?” “一名同伙。” “哪名同伙?” “从门逃走的那个男人,他可能是居斯塔夫·纪尧姆,也可能是从窗口逃走的那个女人的情夫。” “那个女人的情夫?” “是的,亚森·鲁宾……” 她反驳说:“可亚森·鲁宾不是杀人犯,他不会杀人的……” “他可能是出于无奈,为了自卫。” 尽管两个人都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漫不经心的谈话还是渐渐有了一些严肃的意味,这对维克多十分有利。他没看她,但猜想她此时一定浑身发抖。他感觉到了她是那么热切地问他:“您对这个女人怎么看呢?” “电影院那个女人吗?” “那么您认为电影院那个女人和‘陋屋’发现的女人是一个人吗?” “当然啰!” “和沃吉拉尔街楼梯上发现的那个女人也是同一个人?” “当然。” “那么您认为……” 她没有说下去。大概后面的话说出来让自己受不了。维克多接过来说:“那么可以认为是她杀了艾丽丝·马松。” 他完全是在作一个假设,话讲出来后对方一阵沉默,维克多听到她的叹息,又若无其事地接着讲:“我对这个女人有点看不透,她的笨拙使我感到惊讶,大概是新手,再说,毫无理由地去杀人确实是太傻了,因为如果她杀了人,那只能是为了那些债券,而艾丽丝·马松并没有这些债券,因此所犯的罪是荒谬的。实际上,这位夫人并不怎么让人感兴趣……” “这件案子中您对什么感兴趣呢?” “两个男人。这是两个真正的男人,不是多特雷、纪尧姆或者莫勒翁那样的。绝对不是。这是两个有胆量的男人,他们谨慎、踏实地走自己的路,在路的尽头两人会碰到一起:鲁宾和维克多。” “鲁宾?” “这是位大师。他在沃吉拉尔街失算后,在找到国防债券上扳回了一局,令人赞叹。维克多同样是位大师,因为他也找到了汽车上藏债券的地方。” 她一字一句地说:“您认为这个人会战胜鲁宾吗?” “我是这样认为的,我以前曾有机会通过报纸或当事人的叙述,了解维克多的工作特点。鲁宾对这种阴险、隐蔽、执著而狂热的进攻是招架不住的。维克多是不会放过他的。” “啊,您这样想……”她喃喃地说。 “是的,这个人可能比别人想的进展要快,可能已找到了线索。” “莫勒翁警长也一样吗?” “是的,情况对鲁宾很不利,他们会抓住他的。” 她双肘撑在双膝上,沉默了,最后她勉强笑着说:“这很遗憾。” “对。”他说,“像所有非同寻常的女人一样,您为他而着迷。” 她声音更低了:“所有非同寻常的男人都吸引我,这个人,还有别的人,他们应该有着强烈的感情。” “不,不。”他笑着大声说,“别这么想,他们已习惯了这种感情,已学会平平静静地去行动,就像一个正直的公民玩一局纸牌那样。当然也有艰难的时刻,但这种情况很少,因为他们只要一上手,就会不慌不忙地接着干下去。所以有人告诉我……” 他停下话来,站起身想走:“对不起,我占您的时间太多了……” 她拦住他,显得很关心、很好奇:“有人告诉您什么?” “噢!没什么……” “不,您要告诉我……” “不,我向您保证,只是一副可怜的手镯的事,那好吧,据我所知,我只要伸手去拿就行了,毫无动人之处,走一趟而已……” 他想打开门。她拉住他的手臂。他转过身,见她两眼大胆地盯着他,像一个不容拒绝的女人进行挑逗一样说:“什么时候去?” “怎么?您想参加?” “对,我想去……我太烦恼了。” “所以把这种事当作一种消遣?” “不管怎样,我要看看,我要试一下……” 他说:“后天下午2点钟,圣雅克广场里沃里街。” 不待她回答,他便出门走了。 她按时赴约。维克多在心里轻轻地说:“小宝贝,我已控制了你。我会顺藤摸瓜地找到你的情夫。” 她没有刻意化妆,但完全变了一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高高兴兴、步伐轻快、急不可耐地去赴朋友聚会的小姑娘。她穿着一条很短的灰色羊毛连衣裙,戴着一顶只露出一小圈头发的圆帽。她没有了从前高傲的贵妇人风度,收敛起那迷人的美丽,就像被面纱遮掩起来了。 维克多问:“决定了?” “就像每次决定逃离自己一样。” “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样决定。”他说。 “这有必要吗?” “哪怕只是为了平息一下您良心上的不安。” “我心中没什么不安。”她愉快地回答道,“我们只是来散一趟步,来拿,我不知道究竟拿什么。” “不错。这次来我们要见一位正直的人,他干的职业是销赃、前天,有人交给他一副偷来的手镯,他正兜售这东西。” “您不想买。” “对。再说,到时候他正睡觉呢,这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他在餐馆吃过午饭,回到家里,从2点到3点睡午觉。睡得很沉。任何事情都不会弄醒他。您看这次造访不会有什么危险。” “随它怎样吧。您的睡客住在哪里?” “跟我来。” 他们离开小公园,走上一百来步,他让她坐上停在人行道边的汽车,并且留心没让她看到汽车牌照。 他们的车沿着里沃里街走,然后向左拐,走入像迷宫一样的小街道中,而维克多十分熟悉地开着车前行。车身很低,车顶挡着眼光,看不到这些小街道的名字。 “您不信任我。”她说,“您不愿意让我知道您领我到什么地方。这地方所有的街道我都不认识。” “这都不是街道,而是乡村美丽森林中的美丽道路,我带您去的是一座美丽的城堡。” 她笑了:“您不是秘鲁人,对吧?” “当然不是。” “法国人?” “来自蒙马特尔。” “您是谁?” “巴兹莱耶夫公主的司机。” 他们在一个能通过汽车的拱门前停了下来。两人下了车。 里边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地面铺着石块,院子中间种着一丛树。院子是长方形的,周围是些老房子,每一道楼梯都标了字母:a楼梯,b楼梯…… 他们走上f楼梯。他们的脚步在石板上发出响声。没遇到任何人。每层楼上只开着一个门。这里一切都显得破旧不堪。 他们上到六楼。这是最后一层,天花板很低。维克多从口袋里掏出一串伪造的钥匙,又取出一张绘着房间结构的纸,给她看里面四个小房间的位置。 他毫不费力地打开锁,轻轻推开门。 “您不害怕吧?”他低声问她。 她耸耸肩膀,但不再笑了,脸上又恢复了以前苍白的颜色。 门厅的对面是两扇门。 他指指右面那扇,低声说:“他在这里睡觉。” 他推开左边的门,两人走进这间小房间,里面的家具很简单,只有四把椅子,一张写字台。一个拉着帘子的狭窄的墙洞将两个房间隔开。 他拉开帘子,看了看,然后招呼她过来。 对面墙上的大镜子反射出一张沙发床,一个男人躺着,看不见他的脸。他向她俯身贴着耳朵说:“呆在这里,他一动就告诉我。” 他碰了一下她的一只手,感觉它冰冰冷。她的双眼盯着睡觉的那个人,闪烁着兴奋。 维克多退到写字台那里,花了一会儿时间撬开锁,拉开几只抽屉翻找,终于找到了一只用丝纸包着的手镯。 这时隔壁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板上。 亚历山大放下帘子,身体摇晃起来。 他走过去,听到她结巴着说:“他动了一下,他要醒了……” 他伸手去掏枪。她惊慌失措地扑到他身上,抓住他的胳膊,用呻吟般的声音说:“您疯了!这不行,绝对不行!” 他捂住她的嘴:“别出声,听……” 他们仔细听着,那边不再有什么响声了,寂静中只有睡觉那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他拉着她向门口一步步退去。他关上门。他们在里面总共只呆了五分钟。 她在楼梯平台上大口喘着气,然后又挺起了似乎有点弯曲的身体,相当平静地走下楼。 回到车上,她在房间中的反应开始发作了,两臂僵硬,面部紧皱。他以为她要哭了。但随即她又不自然地笑了一声,使自己放松下来。当他给她看那副手镯时,她说:“很漂亮,都是很美的钻石,您生意做得不错,祝贺您!” 她的语调有点嘲讽。维克多突然感到她离他很远,像一个陌生人,甚至像一个敌人。她招呼他停下车,然后径自下车不辞而别。附近有一个出租车站,她叫了一辆。 他又回到刚才去的那个旧街区,穿过那个大院子,上了f楼梯。到了六楼,他按响门铃。 他的朋友拉尔莫那打开门。 “戏演得不错,拉尔莫那。”维克多兴高采烈地对他说,“你是一流睡觉大王,你的房间完全符合场景需要。但刚才你把什么东西摘掉了?” “我的夹鼻眼镜。” “再闹大一点,我就给你脑门一枪!这场面好像吓坏了那位美丽的夫人。她扑到我怀里,也不怕吵醒你。” “那么她并不愿意发生命案?” “要么她对沃吉拉尔街的事心有余悸,不愿再有类似的经历。” “你真的这样认为?” “我还没有确切的想法,”维克多说,“我在她身上发现的一切都让我犹豫不决。现在她和我已算同伙了,这正是我所期望的。将她带到这里来,我就向自己的目标迈进了一步。我大概应该给她,或者说许诺给她一份所得。但做不到。我承认她可能杀了人,但这样一个女人会是盗贼吗?我不相信,给,把手镯拿回去,谢谢借你手镯的那位首饰店老板。” 拉尔莫那开起玩笑:“你真是诡计多端!” “没办法。对付鲁宾这种人,就要用特别的手段。” 在剑桥旅馆,晚饭前,维克多接到拉尔莫那的电话:“注意,莫勒翁好像对英国人的躲藏地点有所了解,他们正在作准备。我会及时和你联系的。” 维克多心中急躁不安。他所选择的道路使他不得不步步小心,不然便会打草惊蛇。而莫勒翁却不会谨慎从事,他一发现线索,便会冲向对手。但一抓到英国人,处在危险中的鲁宾,可能还有亚历山大,都会逃走。这样维克多对整个案件便无能为力了。 难熬的两天过去了。报上一点也没提及拉尔莫那所发出的警告。但拉尔莫那又来电话说,虽然他没了解到新的情况,但一些蛛丝马迹肯定了他原来的预感。 毕密希一直没露面。他果在自己房间里,据说是扭伤了脚。 巴兹莱耶夫公主只在晚饭后在大厅里露过一次面。她全神贯注地读着画报,抽着香烟。她换了个座位,没和维克多打招呼。维克多也只是偷偷地观察着她。 她似乎无忧无虑。但她为什么要来呢?难道是告诉维克多虽然她没与他打招呼、没和他讲话,但她一直在那里,随时准备和他接触吗?她肯定没有料到形势对她紧迫的威胁,但她以女人的本能该感觉到自己以及她所爱的男人周围存在着危险。是什么力量使她仍留在旅馆里呢?英国人毕密希为什么也依然不走呢?为什么两个人不分开、又都不去找另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呢? 也许她正在等待维克多那天晚上见到的英国人的同伴,那个人只能是亚森·鲁宾…… 他正想走过去对她说:“快离开这里,情况很危险。” 但他又克制住了,因为她的反应会让他无以回答:“对谁很危险?我有什么可害怕的?巴兹莱耶夫公主有什么可担忧的?英国人毕密希?我不认识。” 维克多也同样等着,不离开旅馆。这里的一切都预示着,如果对手不准备躲起来,如果莫勒翁警长追查到这里来,那么一场冲突就不可避免。他仔细地思考,不断地对整个过程加以分析,将自己所作的判断同他所了解的亚历山大性格言行进行核对。 他在房间里吃过早饭,走到阳台上,往下看到了局里一位同事非常熟悉的身影。另一位同事从相反方向走来。两人在一张凳子上坐下,面对着剑桥旅馆。他们背靠背,互相没有讲话,但眼睛一直盯着旅馆的前厅。马路对面坐着另外两位警探,远处还有两个。一共是六个人。包围开始了。 现在维克多陷入了两难境地:要么恢复风化组维克多的身分,举报英国人,从而直接或间接追查到亚森·鲁宾,但这可能暴露亚历山大的身分。要么…… “要么什么?”他低声自言自语道,“不站在莫勒翁一边,便站在亚历山大一边对付莫勒翁。我出于什么动机要这样做呢?为了自己获得成功、亲自抓到亚森·鲁宾吗?” 其实有的时候最好不要过多思考,随自己的本能去做。他又向下看,见拉尔莫那也从附近一条街出来,闲逛着朝旅馆走来。 他来干什么呢? 经过同事坐的凳子前,拉尔莫那看看他们。三个人的头几乎很难察觉地互相点了点。 然后用同样闲逛的步子,拉尔莫那穿过人行道,走进旅馆。 维克多没有再犹豫,不管拉尔莫那来干什么,他都要和他谈谈。 他下了楼。 现在是吃茶点的时间。许多餐桌已被人占了,在大厅和宽大的走廊里许多人来来往往,维克多和拉尔莫那因此可以毫不引人注意地搭上话。 “怎么回事?” “旅馆被包围了。” “他们了解到什么?” “他们肯定英国人那次从酒吧逃走后一直呆在这家旅馆里。” “公主呢?” “没她的事。” “鲁宾呢?” “也没他的事。” “你来是为了通知我?” “我在执勤。” “算了吧!” “这里缺人手。我在莫勒翁身边闲逛,他就打发我来了。” 他自己也来吗?” “那不,正和门房讲话呢?” “天哪!干得热火朝天的。” “我们一共有12个人。你该离开这里,维克多,还来得及。” “你疯了!” “你会被审问的……如果他认出你是维克多怎么办?” “那又怎么样?维克多装扮成秘鲁人,正在旅馆里进行侦探工作。你不要管我,去打听情况吧……” 拉尔莫那赶快去门厅同莫勒翁会合,和外面进来的另外一名警察一起陪上司走进经理办公室。 三分钟后,拉尔莫那又出来了,向维克多这边走来。他们简单说了几句话:“他们在查名册,记下所有独身住在此地的英国人的名字,甚至所有外国客人的名字。” “为什么?” “他们并不知道鲁宾的同伙叫什么,再说他也不一定是英国人。” “下面呢?” 问要么一个一个地叫来问话,要么到他们房间去检查证件。你很可能会被问到的。” “我的证件没有问题,甚至过于规范了。如果有人想离开旅馆呢?” “有六个人守着门。嫌疑犯将被带到经理办公室。一个人监听电话。一切都有条不紊,不会闹乱子的。” “你呢?” “旅馆后面靠蓬第厄街有一个专供职员和送货人用的出口,但客人有时也用。我负责看守此门。” “给你的什么命令?” “晚上6点以前不允许任何人离开,除非有莫勒翁用旅馆卡片签发的通行证。” “你看我有多少时间可以行动呢?” “你想行动?” “对。” “怎么行动?” “别出声!” 两人迅速分了手。 维克多走进电梯。他已不再犹豫,甚至根本不去想自己会不会作出别的决定。 他对自己说:“就这样,只能是这样。我甚至惊奇地发现情况原来对我的计划是多么有利。只是需要赶快行动。我只有15分钟,顶多20分钟。” 走廊里亚历山大房间的门打开了,年轻的夫人走出房间,样子是要下去喝茶。 他走过去,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回房间。 她恼火地进行反抗,不明白他是怎么回事。 “旅馆被警察包围了。他们正在搜查。” 8.旅馆里的战斗 亚历山大一边向后退,一边不停地反抗,想挣脱维克多那只让她恼怒的手。穿过过道,进入小客厅,维克多把身后的门关上了。她立即喊起来:“卑鄙!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对我?……” 他慢声慢气重复着说:“警察包围了旅馆。” 她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反驳道:“那又怎么样?这与我无关。” “他们抄下了所有英国客人的名字。这些人会被提审。” “这与巴兹莱耶夫公主毫无关系。” “这些英国人中有毕密希先生。” 她眨了一下眼睛,又坚决地说: “我不认识华密希先生。” “你认识,这个英国人也住在这一层,337房间。” “我不认识他。” “你认识他。” “你在盯我的梢?” “这是需要,为了帮助你,就像现在一样。” “我不需要什么帮助,尤其是……” “尤其是我的帮助,这是你想说的?” “什么人的帮助我也不需要!” “我求你了,不要逼我作无用的解释,我们时间太少了!不过10分钟,10分钟,你听到了吗?从现在开始10分钟后,两名警察就会闯进毕密希先生的房间,将他带到楼下经理室交给莫勒翁警长。” 她试图挤出笑容:“我为毕密希先生感到遗憾,他被指控什么?” “他是从马伯夫街酒吧逃走的两个人之一,另一个人是亚森·鲁宾。” “他的情况很糟糕,”她依然平静地说,“如果你对这个人很同情,那么就给他打电话提醒他,他自己会见机行事的。” “电话正有人监听。” “那又怎么办呢!”她更加恼火地说,“你找他解决去!” 年轻女人的傲慢激怒了维克多。他冷冷地对她说:“你还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夫人。八九分钟后两名警察就会敲响毕密希先生房间的门,一个将把他带到经理室,另一个则将待在房间里搜查。” “随便他怎么样!” “那么你呢?” “我?” 她身体抖了一下。愤慨?生气?还是不安? 但她控制住了自己,说:“我怎么了?这个人和我之间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我的朋友。” “可能不是,但你们之间有一种默契。请你不要否认。我知道……我知道的事情比你想的要多……自从那天你容忍了我偷走你的发夹,并向我伸出手来,我怎么会不想了解你为什么把这种事情看得很轻呢?” “难道这是因为我也干了偷盗的勾当?” “总之是因为盗贼们把你卷了进去。一天晚上,我见你和那个英国人聊着什么。” “就这些?” “之后有一天我潜入他的房间,发现……” “什么?”她十分不安地问。 “警察过会儿也能找到它。” “告诉我是什么!” “在毕密希先生的衣柜中,准确地讲,在一堆衬衣中,他们会找到一条橙绿花纹真丝围巾……” “什么?你说什么?”她站了起来。 “一条橙绿花纹真丝围巾,艾丽丝·马松就是被这条围巾勒死的。它现在在英国人的衣柜里……” 巴兹莱耶夫公主的抵抗一下子崩溃了。她站在那里,但身体开始摇晃起来,恐惧万分,嘴唇颤抖着结巴地讲: “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 他无情地接着说:“我看见了它。这正是人们要找的那条。你读过报纸。那天早上艾丽丝·马松一直戴在脖子上。如果从英国人手中找到它,那么他、以及亚森·鲁宾就无疑要牵涉进沃吉拉尔街的凶杀案。另外,既然找到了围巾,那么也会找到其他证据,揭开那个女人的真实身分,不是吗?” “哪个女人?”她从牙缝中吐出这几个字。 “不就是他们的同伙吗?凶杀发生时在楼梯上被人碰到的那个人,凶手……” 她冲动地扑向维克多,叫喊道,既是招供又是为自己辩护:“她没杀人!我肯定这个女人没有杀人,她害怕犯罪!怕血,怕死亡!她没杀人!” “那么是谁干的?” 她没有回答。她的感情变化太快了,令人不可思议。她冲动过后突然变得十分沮丧。她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这一切都不重要。不管你对我怎么看,我不在乎。再说,我已经完了。一切都在和我作对。毕密希为什么要留着这条围巾?他答应过要处理掉它的。不,我完了。” “为什么这样想呢?快走吧,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离开这里。” “不,”她说,“我不能走,我没有这个力气。” “那么就帮我一把。” “帮你干什么?” “通知他。” “怎么通知呢?” “这我自有办法。” “你不会成功的。” “会的。” “你要把围巾拿走?” “是的。” “毕密希怎么办?” “我会告诉他逃走的办法。” 她走近维克多。维克多看看她。她已恢复了勇气。她的眼睛变得柔和了,几乎在这个男人面前要微笑起来。尽管他年纪这么大,但她认为依然可以对他施展女人的魅力。不然怎么解释他无条件的忠心呢?他又怎么能冒着生命危险救她呢? 再说,她自己也被这双平静的眼睛、这张坚毅的面庞征服了。 她向他伸出手:“快点行动吧,我感到害怕。” “为他感到害怕吗?” “我对他的忠心毫不怀疑,但别的就不太了解了。” “他会听我吩咐吗?” “会的,他也感到害怕。” “但他可能对我不信任。” “我不这样认为。” “他会开门吗?” “连敲两下门,重复三遍。” “你们之间没有别的联络信号?” “没有,只有这种方式。” 他正要走,她又拉住他问:“我怎么办?离开这里?” “待在这里别动。当一个小时以后危险过去,我再回来,然后我们再一起看怎么办。” “如果你回不来呢?” “那么星期五到圣雅克广场碰头。” 他一边想,一边嘀咕:“一切都算好了吧?我没有遗漏什么事情吧?干吧。待在这里别动,求你了。” 他看看外面。走廊里已经不太平了,来来往往的人标志着旅馆里骚乱的开始。 他等了片刻,便冒险出去了。 他第一步先到电梯栅栏前,见没有人,便跑到337号房间,按约定的信号使劲地敲门。 里面一阵脚步声。门锁拧动了。 他推开门,看到毕密希,说了对年轻女人讲的一样的话:“旅馆被警察包围了,他们正在搜查……” 英国人与亚历山大就不一样了。这两个男人之间一拍即合。英国人明白了这里的情况,恐惧马上使他屈服了,没有问维克多为什么要通知他。再说,虽然他听得懂法语,但讲得很不好。 维克多对他说:“要听我的吩咐,马上去做。警察正查房,因为他们认为从马伯夫街酒吧逃走的英国人藏在旅馆里。你将是第一个被审问的嫌疑犯,因为你自称扭伤了脚。在我们之间,任何托词都是不明智的。你不该回到这里,也不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你有没有什么危险的证件和信?” “没有。” “没有任何牵连公主的东西?” “没有。” “撒谎!给我衣柜的钥匙!” 对方很听话。维克多扒开那堆衬衫,拿出那条真丝围巾,塞到口袋里。 “就这个吗?” “对。” “现在还有时间。真的就这个?” “是的。” “我警告你如果你想背叛巴兹莱耶夫公主的话,我会打碎你的脑袋。快找你的鞋子、帽子、外衣,立即离开这里。” “但是,警察呢?”毕密希问。 “安静。你知道旅馆后面靠蓬第厄街的出口吗?” “知道。” “那里只有一个警察看着。” 英国人作手势说他要打倒此人,强行通过。 维克多表示反对:“不行,不要干傻事,你会被抓住的。” 他从桌上拿起一张印有旅馆名字的通信卡片在上面写上“请放行”,然后写上日期,签上“莫勒翁警长”。 “把这交给值勤的警察。签名一模一样,我负责。现在就快走,不要回头。转过街角,你就可以随便操练步子了。” 英国人指指满是衣物和梳洗用品的衣柜,作了一个遗憾的手势。 “很对,”维克多嘲讽地说,“你还想要什么?赔偿金?哼!还是准备走吧!” 毕密希穿上鞋子,但这时有人敲门,维克多担心地说:“该死!是他们怎么办?算了,会有办法的。”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进来!”他叫道。 英国人甩掉鞋子,在沙发上躺下。维克多正要开门,便听到钥匙声。原来是楼层服务生用万能钥匙打开了门,后面跟着进来维克多的两名同事。 “再见吧,亲爱的先生,”他用夸张的南美口音对英国人说,“很高兴你的腿好了一些。” 他迎着两名警探走过去。其中一个彬彬有礼地对他说:“鲁柏警探,司法警察部的。我们正在旅馆里进行调查。请问您认识这位先生有多长时间了?” “毕密希先生吗?噢!有些时候了,那是在大厅里,他递给我一支雪茄烟,自从他扭伤了脚,我便常来看他。” 他又说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马尔戈·阿维斯多。” “秘鲁人是吧?您在警长要问的客人名单上。能不能请您到楼下办公室去一趟?您带着证件吗?” “没有,证件在我房间里,也是这层楼。” “我的同事陪您一起去拿。” 鲁柏警探看看沙发上躺着的英国人的腿,他的脚踝上裹着纱布,旁边桌子上还有准备好的绷带。于是他冷冷地问:“您不能走路吗?” “不能。” “那警长要亲自到这里来了。去对头儿说。”他对同事吩咐道,“他来以前我先检查一下英国人的证件。” 维克多跟着那位同事出去了。他偷偷地发笑。鲁柏警探只专心干上司交给他的主要针对英国人的任务,竟然一点没有想到仔细检查一下维克多。鲁柏警探也没意识到自己正一个人和一个嫌疑犯、并可能有武器的家伙呆在一起。 维克多却意识到了这一点。当他从房间衣柜里取出可以证实自己是马尔戈·阿维斯多的真实证件时,他观察着看他的人,心里想:“我怎么办?我一个勾腿搞倒他,将他反锁在这里……然后从后面蓬第厄街溜走吗?” 但这有什么用呢?如果他们主要的目标毕密希摆脱了鲁柏,拿着有莫勒翁签名的假通行证逃走的话,维克多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所以他就乖乖地听从吩咐。 旅馆已经乱糟糟了。楼下大厅和宽敞的前厅挤满好奇而吵吵闹闹的客人,有人因为被拦着不让出去而感到愤慨。一切都乱了套。经理办公室里的莫勒前警长已经感到受不了,发着脾气。 他一看到维克多,便将他交给一名助手处理。他现在显然只关心嫌疑最重的毕密希先生。 “英国人呢?”他问带维克多来的手下,“你怎么没带他下来?” “他走不了路,脚扭了。” “开玩笑!我看这家伙很可疑。是一个胖子,脸色发红,对不对?” “对。留着刷子一样的短胡子。” 间很短吗?没搞错吧?鲁柏和他在一起?” “对。” “我上去一趟,跟我一起去。” 这时闯进来一个客人,他也在名单上,但要赶火车。莫勒翁耽搁了宝贵的两分钟,向他提问题,又用了两分钟时间发布命令放行。最后终于可以起身走了。 维克多的证件很快就被核查好了。他没申请什么通行证,便赶着走入莫勒翁和两名部下所乘的电梯。这三名警察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到了四楼,他们快步走出电梯。 莫勒翁使劲地拍打337房间的门。 “鲁柏,快开门!” 他恼火地接着打门:“快给我开门,该死的!鲁柏!鲁柏!” 他喊客房服务生和楼层总管。服务生手里拿着钥匙从房间里走出来,莫勒翁推了他一把,显得越来越不安。门被打开了。 “上帝!”警长叫道,“不出我所料!” 房间里鲁柏躺在地上,被毛巾和一件浴衣捆得紧紧的,嘴里堵着东西,正拼命地挣扎。 “没受伤吧,鲁柏?啊,那个盗匪将你捆成这样!可真见鬼!你怎么能任凭他摆布呢?怎么这么不中用?” 鲁柏被解开了,他咬着牙愤恨地说:“他们是两个人!对,两个!另一个从哪儿出来的?他肯定藏着。他从背后袭击我,给了我后颈一下。” 莫勒翁抓起电话,命令道:“不许任何人离开旅馆!谁也不行!你们听清楚了吗?任何企图逃离此地的人都要抓起来,不管是谁!” 然后他又对房间里的人说:“这里有两个人!但这另一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这人是谁?你没什么想法吗?”他问鲁柏警探,“你想想看,你检查浴室了吗?他肯定藏在那里。” “我想是的,”鲁柏说,“我有点印象,当时我正背对着浴室。” 于是他们检查了浴室。没有什么痕迹。可以打开通向隔壁房间的门上插销也没什么异常。 “给我搜!”警长命令道,“一搜到底!鲁柏,你参加吗?到楼下行动。” 他分开走廊里聚集的客人,朝左边的电梯走去。这时右边传来喧哗声。鲁柏讲,毕密希很可能从右边向靠蓬第厄街的后门逃跑了。 “不错,但拉尔莫那守在那里。”莫勒翁说,“命令是严格无误的。” 喧哗声更大了。他们转过第一个弯,便看到尽头已聚了一群人。有人招呼他们过去。那边的走廊有块地方回进去一部分,形成一个冬季客厅,种着棕搁树,摆放着椅子。一些人正俯身看着在两棵棕桐树的栽培箱之间的一具躯体。 鲁柏叫了起来:“是那个英国人,我认出来了,他浑身是血……” “什么!毕密希?他还没死吧?” “没有。”一个跪下检查的人说,“但伤得很重,肩膀上挨了一刀。” “怎么,鲁柏,”莫勒翁大声问道,“是另一个干的?就是藏起来并在后面给了你一下的那个人?” “该死!他竟想摆脱同伙。幸好我们会抓到他的,因为所有的出口都被封锁了。” 维克多始终跟着他们。这时他趁着混乱,跑到第二道楼梯冲下楼去。 快到楼下后面靠蓬第厄街的出口,他看到职员们挤在那里,拉尔莫那和另两名警探拦着。维克多向他打个招呼,拉尔莫那便挤过来对他说:“维克多,没法出去,有命令……” “别担心,我自有办法,有人曾递给你一张通行卡片?” “是的。” “这很可能是伪造的。” “真见鬼!” “那家伙跑掉了吧?” “该死!” “他有什么特征?” “没注意,样子很年轻。” “那么你不知道他是谁了?” “不知道。” “他就是亚森·鲁宾!” 很快,所有经历这段惊慌时刻的人都自然而然地和维克多一样肯定这是亚森·鲁宾干的,因为像所有此人出现的时候一样,所发生的事情都有着一种特别的滑稽和喜剧色彩。 莫勒翁脸色发白,不知所措,却放作镇静地回到楼下经理办公室中,样子就像一个稳坐司令部的指挥官。他向局里打电话要求增援,派人在旅馆里忙东忙西,发布着互相矛盾的命令,使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昏了头。不断有人惊叫:“鲁宾!……是鲁宾!……他没处逃了!看到他了……” 英国人毕密希被人用担架抬走了,送到勃荣医院。值班医生肯定地说:“不是致命伤,明天就可以审问他了。” 这时,鲁柏从蓬第厄街方向慌张地跑来报告:“他从后边逃走了。他曾交给拉尔莫那你签名的通行证!” 莫勒翁怒火冲天地驳斥道:“那是假的!我没签过一张通行证!把拉尔莫那叫来!签名绝不可能是模仿我的!只有鲁宾才会干这种事。到英国人房间去,检查一下墨水瓶、笔,看一下有没有旅馆的卡片。” 鲁柏一溜烟地去了。 五分钟后他回来报告说:“墨水瓶开着,笔架不在原处,找到了旅馆的卡片。” “说明通行证就是在你被捆起来后在这里伪造的。” “不。那样我会看到的。我只见英国人穿上鞋子,就和他的同伙一起跑掉了。” “但他们两个人事先并不知道我们正在搜查旅馆啊?” “可能知道。” “谁告诉他们的?” “我走进房间时,有一个人和英国人在一起,秘鲁人。” “马尔戈·阿维斯多,这个人现在在哪儿?” 鲁柏又飞一样地去查看了。回来后他说:“没人,他房间是空的,三件衬衣,一件西装,一些洗漱用品,刚用过的一盒化妆品,盖子还没盖上。秘鲁人大概逃走前化了妆。” “他肯定是名同伙。”莫勒翁说,“因此他们一共是三个人,经理先生,请问谁住在毕密希浴室的隔壁?—— 经理查了一下旅馆的图表,十分惊讶地叫道:“这间房也是毕密希先生租的。” “怎么会这样?” “他一来就租了两个房间。” 大家都目瞪口呆。莫勒翁总结说:“这样看来,可以肯定这三名同伙住同一层前后三个房间:马尔戈·阿维斯多住345号,毕密希337号,亚森·鲁宾住337号隔壁,他自从马伯夫街酒吧逃走后一直躲在这里养伤,由毕密希送食品、照料、看护,行动极其狡猾秘密,连那层楼的职员都没注意到那里藏着人。” 这时候刑警处处长戈蒂埃先生来了。他仔细听取了莫勒翁对情况的介绍,同意他的分析,又补充了一些意见,最后总结道:“毕密希已被抓到了。如果鲁宾没有使用假证件逃走的话,那么他仍在旅馆里。不管怎样,至少秘鲁人仍在。所以搜查要容易得多,以前的命令可以解除了,每个出口派一名警探检查过往客人就行了。莫勒翁,你去检查房间,要客气点,不要搜查、盘问。维克多帮你一起干。” 莫勒翁马上反驳说:“可维克多不在这里,头儿。” “在呀。” “维克多?” “一点不错,风化组的维克多。我进来的时候还和他讲了几句话呢,当时他正和同事、旅馆门房聊着什么。鲁柏,把他叫来。” 维克多来了,又穿着紧绷绷的上衣,依然是一脸平时的苦相。 “你一直在这里吗。维克多?”莫勒翁问。 “我刚来。”他答道,“刚得知消息。祝贺你,抓到英国人是一大胜利……” “对,可鲁宾……” “鲁宾是我的事。如果不是你匆忙行事的话,我早把鲁宾活生生地给你抓来了。” “你说什么!他的同伙呢,马尔戈·阿维斯多,那个南美人呢?” “我一样能抓到他。这位马尔戈是我的一位好朋友,很迷人的小伙子,并且身体强壮。他大概从你眼皮底下溜掉了。” 莫勒翁耸耸肩膀。 “大概你想说的就是这些话。” “对,就这些。但我有了一个小小的发现,噢!并不太重要,也许和你的案子有点关系。” “什么发现?” “你的名单上有没有一个英国人叫做摩丁?” “有,贺韦·摩丁。他不在旅馆里。” “我见他回来了。我向门房打听了他的情况。他订了一个月的房间,但几乎不来住,一个星期只有一两个下午才来。有一位很有风度、这着面纱的夫人和他见面,两人一起喝茶。她有时在大厅里等他。这次她在他来之前到了旅馆,并在这里开始发生骚乱时又溜走了。也许该把摩丁叫来盘问一下?” “鲁柏,快去,把那个摩了带来。” 鲁柏拔腿而去,很快带来一位先生,但此人显然不叫贺韦·摩了,也根本不是英国人。 莫勒翁马上认出了他,十分惊讶地叫道:“怎么!是你,菲利克斯·德瓦尔,居斯塔夫·纪尧姆的朋友!是你假装成英国人?” 商人菲利克斯·德瓦尔十分尴尬。他想开一下玩笑,但笑得十分勉强:“是的,不是吗?……我在巴黎应该有个落脚点,好去看戏。” “但为什么要换一个名字?” “好玩……你也会承认这与别人无关。” “你常见的那个女人呢?” “一个朋友。” “朋友?总戴着面纱?也许结婚了吧?” “不,不,但她不得已。” 这件事显得很滑稽。可他为什么显得这样不自然呢?说话这样吞吞吐吐? 沉默了一会儿,莫勒翁查看一下旅馆的图表,说:“菲利克斯·德瓦尔的房间也在四楼,紧挨着毕密希被打倒的那个冬季客厅。” 戈蒂埃先生看着莫勒翁。这样的巧合使两个人都感到不解。能不能将菲利克斯·德瓦尔看作第四名同伙呢?戴面纱的夫人会不会就是巴拉塔扎尔影院和杀害艾丽丝·马松的那个女人呢? 他们转身看看维克多。维克多耸一下肩膀,嘲讽地说:“你们想得太多了。我给你们讲的这件事是次要的,一盘额外的小菜而已。但仍需要把它弄清楚。” 戈蒂埃先生告诉菲利克斯·德瓦尔要听从司法部门的安排。 “很好。”维克多总结说,“头儿,现在我请你以后哪天早上和我谈谈。” “有新情况?” “解释一点事情,头儿。” 维克多没有陪莫勒翁搜查旅馆,而是想去通知巴兹莱耶夫公主。毕密希的被捕可能会牵连到她。 他钻进电话间。这时监听命令已经取消了。他请小姐给他接公主房间。 没有人接电话。 “请继续接,小姐。” 仍然无人应答。 维克多去询问门房:“那位俄国女客人是不是出去了?” “巴兹莱耶夫公主?她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以前。” 维克多挨了当头一棒。 “走了?……这么快?” “噢!不,行李昨天就取走了,她今天早上付了房费,走时只拿了一只箱子。” 维克多没再问下去。亚历山大·巴兹莱耶夫这样离开这里、以防有人阻拦她不是很自然吗?再说,她为什么一定要等着他维克多的吩咐呢? 但他仍对古无踪迹的鲁宾和亚历山大感到十分恼火。怎样才能找到他们呢? 9.广场中央 “一个晚上就能挽回全部损失。”维克多声称。第二天晚上,他的朋友拉尔莫那来看他,他仍然没有恢复平时的笑容,不过已经平静下来,充满自信。 “平安无事了。”他说,“我的计划坚不可摧,只是表面上被打乱了。” “你想听听我的意见吗?”拉尔莫那说。 “我知道,你已受够了。” “可不是!太复杂了,有时以为自已被挡在路障外边。” “想成功的话就没法挑选道路。” “或许是吧,可我……” “你厌烦的话,那就别干了。” “我的老伙计,”拉尔莫那叫了起来,语气坚定地说,“既然你向我推荐了这个工作,我就接受了。我不能不干,我欠你的情。但可能暂时一段时间不干。” “今天你倒挺幽默的。”维克多嘲笑着说,“不管怎样,我不能埋怨你的顾虑。我会到刑警处另找一名伴儿……” “谁呢?” “不知道,也许是处长……” “什么?戈蒂埃先生?” “或许吧。局里在议论些什么?” “你都在报上读到了。莫勒翁得意洋洋。他虽然没抓到鲁宾,但有了英国人。再加上以前那三名俄国人,收获还是令人钦佩的。” “英国人招了没有?” “和俄国人交待的一样。说到底,这几个人还盼着鲁宾救他们呢。” “菲利克斯·德瓦尔,居斯塔夫·纪尧姆的那位朋友呢?” “莫勒翁正为他忙得不可开交。今天他去圣克鲁和加尔什进行调查。这条线索显得很重要,公众也谈论不休。菲利克斯·德瓦尔的参与似乎解释了不少事情。总之,大家兴奋得不得了。” “最后一句话,老伙计,你一打听到这个德瓦尔的生活开支和生意的情况就给我来电话。就到这里吧。” 维克多呆在家里不动了。他喜欢这种时候,这是行动中的休息。他可以想一想整个事情的经过,理一理所发生的一切,从而理出头绪来。 星期四晚上,拉尔莫那来电话说,菲利克斯·德瓦尔的经济情况十分糟糕,欠了很多债,靠股票和其他投机生意才勉强维持。债主整天逼着他还钱。 “他已被传讯了吗?” “明天早上11点由预审法官审问。” “没传讯别的人吗?“ “噢,还传了多特雷夫人和纪尧姆夫人。他们想澄清几点事实,处长和莫勒翁要去旁听……” “我也去,请通知戈蒂埃先生。” 第二天早上,维克多先去剑桥旅馆,让人把他带到菲利克斯·德瓦尔曾住过、现在仍空关着的房间。然后他去了局里,戈蒂埃先生正等着他。他们和莫勒翁警长一起走进预审法官的办公室。 刚坐了一分钟,维克多便不耐烦起来,不顾体面地连打哈欠。深知他脾性的戈蒂埃先生忍不住对他说:“怎么啦,维克多!你有话就讲嘛!” “我是有话要讲。”他依然一脸怨气地说,“但要等多特雷夫人和居斯塔夫·纪尧姆来了以后。” 大家惊讶地看着他。这个人的怪脾气众所周知,他惜时如金,没有特别的原因是不会坚持要见被传讯者的。 首先到的是裹着丧纱的男爵夫人。过了一会儿,居斯塔夫·纪尧姆也被带来了,他依然愉快地微笑着。 莫勒翁丝毫不掩饰他的不满,他咕哝着说:“说吧,维克多,你大概有重大发现要给我们讲。” “发现?没有。”维克多不动声色地说道,“可我要搬掉我们所遇到的障碍,纠正阻挡我们前进的错误。在整个案件中,应该及时进行总结,以便更好地继续下一步的破案工作。我已经帮大家理清了以国防债券为中心的第一部分案情。现在,在对鲁宾发起最后的进攻之前,我们应该理清‘陋屋’凶杀案。我们面前有多特雷夫人、居斯塔夫·纪尧姆夫妇,以及菲利克斯·德瓦尔先生。长话短说,先提几个问题……” 他转向加布里埃尔·多特雷:“夫人,我请你坦率地回答,你认为你丈夫的自杀是一种招供吗?” 她撩开面纱,露出苍白的面容和哭红的眼睛。她一字一句地说:“案发的那天夜里我丈夫确实没离开我。” “是你这么肯定的证词和人们对它的相信阻挡着对事实的发现。而事实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只有我说的才是事实,再没有别的了。” “有!”维克多说。 然后他对居斯塔夫·纪尧姆说:“这你非常清楚,居斯塔夫·纪尧姆。就像我上一次暗示你的那样。其实你一下子就能解开谜团。你愿意讲吗?” “我什么也不知道。” “不,你知道。” “我发誓什么也不知道。” “那你拒绝讲出来了?” “我没什么可拒绝讲的,我不知道。” “那好,”维克多说,“我讲。只是很抱歉要给多特雷夫人造成残酷的、极其残酷的伤害。但她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还不如现在一刀了断。” 居斯塔夫·纪尧姆一直拒绝回答,这次却作了一个令人困惑的反对手势:“警探先生,你要做的事情后果很严重。” “知道这很严重,你就一定知道我要讲的话。那么你还是自己讲吧……” 维克多等着对方开口。见他一言不发,便坚定地开口道:“案发的那天晚上,居斯塔夫·纪尧姆在巴黎同他的朋友菲利克斯·德瓦尔一起吃的晚饭。这两个朋友经常这样消遣涸为两人都喜欢美食、美酒。这顿晚餐太丰盛了。居斯塔夫·纪尧姆在10点半回去时,他已是醉醺醺的。在‘十字路口酒馆’,他又喝了一杯茵香酒,便彻底醉倒了。他勉强开着车,向加尔什开去。他把车停在了哪里呢?自己家门前?他以为是这样。但实际上并不是停在他现在住的别墅前,而是在他曾住了10年的一幢房子前。那10年中他无数次在巴黎吃过晚饭后回到这里。现在他又一次酒足饭饱后回来。他口袋里不是装着钥匙吗?就是那把房客多特雷向他要、并为此两家打民事官司的那把钥匙。他一直放在自己口袋中,是固执,也是为了别人找不到它。所以他很自然地使用这把钥匙。他叫了门,门房打开门,他进去时咕哝了一下自己的名字。他上了楼,拿出钥匙,开门进去了。他走进了自己的家,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家,而不是别的地方。他当时两眼蒙眺、脑袋发晕。他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家呢?” 加布里埃尔·多特雷站了起来,脸色灰白。她想说些什么反驳的话,但讲不出来。维克多接着讲:“他怎么会不认识自己卧室的门呢?他扭动的还是那只把手。房间是暗的。他看成自己妻子的那个女人正在熟睡。她半睁开眼睛,喃喃说了几句话,她也产生了幻觉……” 维克多停住了。多特雷夫人神态变得吓人。可以猜想她正努力回想,回忆起的一些细节震动着她的心。她盯着居斯塔夫·纪尧姆,作了一个惊恐的动作,身体旋转,双手掩面跪倒在一张椅子前…… 房间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维克多所作的耸人听闻、但已被男爵夫人接受了的解释。加布里埃尔·多特雷又盖上了黑色面纱。 居斯塔夫·纪尧姆有点尴尬地站着,微笑着,样子十分滑稽。维克多问他:“确实是这样,对吧?我没讲错吧?” 纪尧姆不知道是应该承认,还是继续充当绅士的角色,而不会破坏一位夫人的名声。最后他终于慢慢地说:“是的,是这样,我喝多了,自己没意识到,直到第二天早上6点钟,我醒来以后才明白,我想多特雷夫人会原谅我的……” 瓦里杜先生、戈蒂埃先生、书记员和莫勒翁先后暗暗地、随即忍不住地大笑起来。居斯塔夫·纪尧姆的嘴巴也张大了,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这次奇遇一直使他在狱中保持着好心情。现在他一下子感觉到这件事多么滑稽。 他惭愧地对跪在地上的黑色身影重复说:“应该原谅我,这不是我的错,纯属偶然,不是吗?再说从那以后我一直尽力不让别人知道此事……” 男爵夫人站起身。维克多对她说:“我再一次感到抱歉,夫人,但我不得不这样做,首先是为了法律,其次也是为你好,是的,为你自己好。你总有一天会感谢我的……” 夫人一言不发,依然遮着面纱,羞屏地低着头出去了。 居斯塔夫·纪尧姆也被带走了。 维克多自己却没有笑,但他用一种带着嘲讽的同情语调说:“可怜的女人!引我找到线索的是她谈到她丈夫那天夜里回家时的样子,她一回忆就激动,‘我睡在他怀里’,好像这是少有的事。而多特雷却说他那天晚上没有对妻子这样亲热。相互矛盾,不是吗?我注意到了,并突然想起引起多特雷和纪尧姆两家纠纷的钥匙的事。这两点想法相互碰撞。我的思想就迸出火花:纪尧姆这个曾住在这幢房屋里的房东拿着这把钥匙。下面的事情便自动推理出来了,正如我给你们讲的那样。” “那么凶杀案?”瓦里杜先生问。 “是多特雷一个人干的。” “但电影院那个女人呢?那个在艾丽丝·马松房外楼梯上被人看见的那个女人呢?” 巴她认识艾丽丝·马松,并通过艾丽丝知道多特雷男爵正觊觎国防债券,这些债券在拉斯科老头那里。所以她也去了。” “去偷债券?” “不。据我所知,她不是一个盗贼,而是一个患有神经官能症、喜欢刺激的人。她去那里只是出于好奇看看,但正赶上发生凶杀案,便赶紧逃向自己开来的汽车。” “去同鲁宾会合?” “不。如果鲁宾在斯特拉斯堡失败后执意要搞国防债券的话,事情就没有这么糟。此人当时只关心他的1000万计划,所以他的情妇是单独行动的。多特雷也许根本没看到她,自己一个人逃掉的。他不敢回家,在路上逛了一夜,清晨到艾丽丝·马松那里去了。不久我对男爵夫人作了第一次造访。她十分冲动地为自己的丈夫辩护,并且十分肯定地说他一夜都没离开过她。” “但这个误会,多特雷并不知道。” “当然。但是下午他便知道了妻子为他作的辩护。” “他怎么知道的?” “是这样。我和他妻子的谈话被那个老女仆隔着门偷听了。这个女仆去市场买东西时被一个记者盯上了。她向记者讲了偷听到的话。这名记者写了篇文章,登在一份晚报不显眼的位置上。多特雷于下午4点钟在北站,买了这份晚报,得知妻子为他提供了不在作案现场的证词,他感到很惊讶。于是他放弃了逃走的计划,将赃款藏起来,开始同警方作对。只是……” “只是什么?” “当他明白妻子的证词是怎么回事,并逐渐发现她妻子固执己见的原因时,他就有苦难说地痛打了她。” 维克多接着说:“现在我们知道她的证词对居斯塔夫·纪尧姆有利,而多特雷男爵也利用了它。当我们了解到纪尧姆怎样成为他并未参与的凶杀案的嫌疑犯时,‘随屋’的问题也就彻底解决了。我们马上就能知道。” “怎么知道?” “通过他的妻子,昂里埃特·纪尧姆。” “她已被传讯来了。”瓦里杜先生说。 “就让她和菲利克斯·德瓦尔一起进来吧,法官先生。” 昂里埃特·纪尧姆和菲利克斯·德瓦尔先后被带进来。 她显得很疲惫。预审法官请她坐下,她结巴着说了两句感谢的话。 维克多走近她,弯下腰,似乎捡起一个东西。是一根发针,古铜色的曲形针。他仔细看着。昂里埃特机械地拿过来插在头发上。 “这确实是你的吗,夫人?” “不错。” “你完全肯定吗?” “完全肯定。” “那好。”他说,“这根发针,我不是在这里捡的,而是在剑桥旅馆菲利克斯·德瓦尔的房间中一只盛满各种小物件的水晶杯中拿到的,你常到那里去找德瓦尔,你是菲利克斯·德瓦尔的情妇!” 这是维克多的拿手绝招:出其不意地发起进攻。让对手猝不及防。 年轻女人呆住了。她正想抵赖,但他又使出致命的一招:“别否认,夫人,我有20条这样的证据。”维克多十分肯定地说。其实他一条也没有了。 她已经无力回驳,也不知道如何回驳,只好怔怔地看着菲利克斯·德瓦尔。他也是无话可辩,脸色发白。维克多的突然进攻也同样使他手足无措。 维克多接着讲:“在整个案件中,偶然和逻辑一样多。菲利克斯·德瓦尔和纪尧姆夫人选择亚森·鲁宾的大本营剑桥旅馆作为约会地点,纯属偶然,真太巧了。” 菲利克斯·德瓦尔走上前,挥舞着双手表示他的愤慨:“警探先生,我不允许你这样指控一个我所尊敬的夫人……” “算了,别撒谎了。”维克多说,“我只需要列举几件很容易被确认的事实。如果预审法官先生确认你是纪尧姆夫人的情夫,那么他就会想你是否曾利用所发生的一切使情妇的丈夫受到怀疑,你是否曾促成了他的被捕。他会想是不是你通过电话告诉莫勒前警长搜查纪尧姆的写字台,是不是你唆使情妇使手枪少了两颗子弹,是不是你将园丁阿尔弗雷德安排到朋友纪尧姆家里,并买通他翻供、提供对纪尧姆不利的假证词。” “你疯了!”菲利克斯·德瓦尔脸红脖子粗地叫道,“我为什么要干这些呢?” “你破了产,先生。而你的情妇很有钱。与一个和凶杀案有牵连的丈夫离婚很容易。我不能说你能赢,只能说你一头扎进冒险之中,就像一个彻底堕落、孤注一掷的家伙。至于证据……” 维克多转向瓦里杜先生:“预审法官先生,刑事警察的任务就是给司法部门寻找严格无误的证据,它们是很容易找的,它们将支持我所下的结论:多特雷有罪,居斯塔夫·纪尧姆是无辜的,而菲利克斯·德瓦尔试图误导司法部门的调查。至于艾丽丝·马松一案,我们以后再谈吧。” 他打住了。他的一番话震动了所有人。菲利克斯·德瓦尔摆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莫勒溃不由地点点头,而法官和戈蒂埃先生充分感受到了与事实真相丝丝入扣的雄辩的力量。 维克多掏出他那盒劣质香烟,递向预审法官和戈蒂埃先生,他们若有所思地拿起一支烟,维克多用打火机给他们点上,然后撇下一屋子人出去了。 戈蒂埃先生在走廊里追上他,紧紧握住他的手说:“维克多,你真了不起。” “如果这该死的莫勒翁没有釜底抽薪的话,我会更加了不起的,头儿。” “怎么会这样?” “真见鬼!我正掌握着整个一帮歹徒时他带人到了剑桥旅馆。” “那你当时在旅馆里了?” “当然,头儿。我就在那间房里。” “和英国人毕密希在一起?” “可不是。” “可当时只有一个叫马尔戈·阿维斯多的秘鲁人。” “那个秘鲁人就是我。” “你说什么?” “说的是实话,头儿。” “这不可能!” “完全可能。头儿。马尔戈和维克多,是同一个人。”维克多握着戈蒂埃先生的手说:“再见,头儿。五六天以后我就能挽回莫勒翁造成的损失,抓到鲁宾。但对别人要保密,不然的话,会又是一次白费心机。” “可是你该承认……” “我承认有时我做得有点过分,但这是你的福气,头儿。放手让我干吧。” 维克多在一家小饭店里吃了午饭。他感到心满意足。他可以丢开对“陋屋”凶杀案、多特雷和纪尧姆两对夫妇,以及菲利克斯’德瓦尔的思虑,将这些人像他处理奥底格朗、打字员欧内斯特蒂娜和莎姗太太那样交给局里负责。他终于可以心情舒畅地干自己的活儿了!没有莫勒翁!没有拉尔莫那!没有上司!只有鲁宾和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和鲁宾,他们才是真正重要的人物! 他来回跑了两趟,又变成秘鲁人马尔戈·阿维斯多,然后在3点差5分时,走进圣雅克广场。 从剑桥旅馆骚乱的第二天开始,维克多一直坚信,巴兹莱耶夫公主会到圣雅克广场来赴约,这是他们分手时约定的见面地点。他帮她对付危险,给她留下了机敏、精力充沛、忠心而有用的印象,她肯定会再次被他吸引而来。 有几个小孩在玩沙子。几位老女人在树荫或塔影下织着毛衣或打着瞌睡。一个男人坐在长凳上读着报纸。 10分钟过去了。15分钟、20分钟…… 到了3点半,维克多不安起来。她肯定会来吗?她决定断绝与他的联系吗?她是不是已经离开巴黎和法国?、这样的话怎么才能找到她并找到鲁宾呢? 当他向另一个方向调过头去,这种担忧便烟消云散了,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坐在他对面、展开报纸、只露出两条腿的先生,不正是他要找的目标吗? 他又等了五分钟,然后站起身,慢慢向广场出口走去。 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读报的人十分友好地和他搭话: “马尔戈·阿维斯多先生吗?” “是我……您大概是亚森·鲁宾吧?” “不错,亚森·鲁宾,化名安托尼·布莱萨克。请允许我以巴兹莱耶夫公主一位朋友的身分认识您。” 维克多立即认出,他就是那天晚上在剑桥旅馆和毕密希在一起的那个人。维克多感到吃惊的是,这双深灰色眼睛中透出坚毅和坦率,而脸上友善的笑意、想取得对方好感的愿望调和了这种坚毅。他身材魁梧、举止灵活,脸部棱角分明,样子较年轻,大概有40岁吧。 “我在剑桥旅馆看到过你。”维克多说。 “啊!”布莱萨克笑了起来,“你也有对人过目不忘的本领?确实,我到旅馆大厅去过几次,以后负了伤,就在毕密希的第二套房间里躲了起来。” “你的伤?……” “不算什么,但很疼,行动不便。你去通知毕密希时(这我非常感谢)我快要好了。” “好得能给毕密希来上那么一下。” “该死!他拒绝给我你写的那张通行证。但我也下手重了些。” “他不会坦白吧?” “当然不会!他的将来还指望我呢!” 两人沿着里沃里街往前走。 布莱萨克的汽车停在那里。 “不说废话了。”他直截了当地讲,“我们就这样说好了?” “说好什么?” “说好我们的合作对双方都有益。”布莱萨克开玩笑道。 “完全同意。” “你的地址?” “搬出剑桥以来一直没有固定住处。” “跟我走吧。去拿你的行李,我给你提供住处。” “事情很急吗?” “很急。我正筹划一次大买卖。有1000万呢。” “公主呢?” “她正等着你。” 他们上了车。 到多蒙德旅馆,维克多取了事先放在此地的行李。他们出了巴黎,来到小城内伊。 在鲁尔街尽头和另一条街的拐角处,有一幢样式别致的两层小楼,小楼前后分别是庭院和花园。 “一个落脚点。”布莱萨克停下车说,“这样的住处我在巴黎有十几处。里面只有一些生活必需品,用的人也很少。你睡二楼我卧室隔壁的工作间。公主住楼下。” 工作间的窗朝着大街,摆放着高档椅子,一张沙发床。一张书架上摆着精心挑选的书籍,给人的感觉十分舒适。 “几位哲学家的著作,几本回忆录,所有讲述亚森·鲁宾冒险故事的书……有助你入睡。” “这些故事我都知道。” “我也一样。”布莱萨克笑着说,“随便问一下,你大概需要一把房子的钥匙吧?” “派什么用场?” “如果你想出门……” 两人的目光对视了片刻。 “我不出门。”维克多说,“我喜欢在两次冒险中隐居起来,尤其是我还不知道要干什么……” “今晚告诉你,行吗?……我们在公主的小客厅里吃晚饭,那里更舒适,也更安全。我总在楼下房间布置些机关,用来对付警察的骚扰和可能发生的战斗。晚饭以后我们再细谈吧。” 维克多从箱子里取出衣物,点起香烟,用一只小电熨斗仔细熨过裤子,穿好衣服。8点钟,安托尼·布莱萨克来接他下楼吃饭。 巴兹莱耶夫公主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说了许多话,感谢他为她和她的朋友在剑桥旅馆所做的一切,但她很快沉默下来,很少打断他们的谈话,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 维克多话也不多,他讲了两三件自己担任主角、并且表现不凡的事。而安托尼·布莱萨克则兴致勃勃地大谈自己的传奇经历。他生性快乐,处处想表现自己,话语中带着嘲讽,又充满令人好笑的虚荣。 吃过晚饭后,亚历山大端上咖啡、饮料、雪茄烟,便倚靠在长沙发上不动了。 维克多坐在一把宽大的沙发椅上。 他心里很高兴。一切都按照他设想的步骤在发展。首先靠自己的机智和忠心成为亚历山大的同伙,渗入到这个团伙中去,然后成为亚森·鲁宾的心腹。他已经胜券在握。’他们需要他,请求他的合作。最后事情会不可避免地按照他的意愿告终。 “我控制了他,已经控制了他……”他心中对自己说,“只是绝对不能犯错误,在鲁宾这样二个家伙面前,多一个不适当的微笑或语调,就一切都完了。” “大家准备好了吗?”布莱萨克愉快地问。 “我准备好了。” “啊!先问一个问题。你能大概猜到我要带你们什么吗?” “大概能猜到。” “这就是说……” “就是说我们完全抛弃过去的一切。国防债券、‘陋屋’凶杀案,以及报纸的热炒、司法部门和公众的兴致,所有这些都已经结束,不再谈了。” “等一下。沃吉拉尔街的杀人案呢?” “也结束了。” “司法部门可不这样想。” “我这样想。我对此有e己的看法。以后我会告诉你们的。我们现在只有一种考虑、一个目标。” “是什么?” “那1000万法郎。你给巴兹莱耶夫公主的信中也曾提及过。” 安托尼·布莱萨克叫起来:“好极了!看起来什么也逃不过你的眼睛。你是行家。” 他面对维克多,倒骑在一把椅子上,讲述起来。 10.a.l.b文件 “我首先要说,报纸上所议论的,但没有一个人能猜到的1000万法郎之事还是华密希带来的机会。他在战后和一名雅典的打字员结了婚,这位打字员的老板是一位希腊大富翁。后来他妻子在一次铁路事故中不幸遇难,死前曾告诉过丈夫有关她老板的一些情况,引起了毕密希浓厚的兴趣。 “以下就是这些情况。这位大富翁担心自己国家的货币贬得一钱不值,便苦心经营财富。他一方面在雅典买了大量的有价证券和房产,另一方面在厄比尔、尤其是在阿尔巴尼亚购置了大片的地产。他建立了两份文件,一份有关第一部分财产,都是些证书、证券,存放在一家英国银行里,因此该文件叫做‘伦敦文件’;另一份文件有关所有国外的地产,被称作a.l.b文件,这无疑是指阿尔巴尼亚(albanie)。然而据打字员讲,虽然这两份文件的价值分别都有近1000万法郎,但伦敦文件是厚厚一大卷宗,a.l.b文件却只是一个20到25厘米长、细心包扎,并盖上铅封的小包,希腊富翁总是将它藏在自己抽屉里或旅行箱里。 “那么a.l.b文件中这1000万到底是什么形式呢?这成了一个谜。这位老板在打字员辞职结婚以后怎么样呢?又是一个谜。三年前我认识毕密希时他也说不上来。 “我所在的国际组织使我能够对此进行长期的积极有效的调查。我找到了这家英国银行,并确切地得知这家银行将利息付给一位x先生,他住在巴黎。我费了很大的劲得知这位x先生是德国人,然后又搞到他的住址,最后了解到德国人原来就是希腊富翁。” 安托尼·布莱萨克停下来。维克多默默地听着。亚历山大两眼紧闭,似乎睡着了。布莱萨克接着说:“现在,这个希腊富翁已经一病不起,从不离开他下榻的一家旅馆。他住底层,有两名雇佣的侦探守护,另外还有三名妇女服侍他,她们住地下室。 “这些情况很宝贵。我还得到一条更重要的信息。我搞到了这家旅馆账单的复印件,其中一份是电铃系统的安装费,说是出于安全考虑,于是我就发现旅馆里所有窗户的遮板都装有很隐蔽的机关,只要稍一碰遮板,就会发出一连串的铃声。我心里便有了数。只有当人害怕或藏匿什么东西时才会如此小心谨慎。除a.l.b文件以外还能是什么呢?” “毫无疑问。”维克多插话道。 “只是,文件在哪儿呢?在底楼?我想不会,因为这里是老头子和别的人一起过日子的地方。二楼是空关着的。但我从被希腊人打发走的一位女佣人那里了解到:他每天都要让人送到三楼一间改成办公室的大房间里,在那里一个人待上一下午。那里放着他私人珍藏品和他最爱的两个人女儿和外孙女的遗物。”根据这位女佣人讲的,我画了一张这间房的平面图。(布莱萨克打开这张图)这是办公桌。这是电话,这是书架,这是放纪念。品的架子,这是上面装着一块可活动的玻璃的壁炉。得知这地方有扇玻璃窗的那天,我的计划便酝酿成了。我解释给你听。” 他拿起一枝铅笔在一张纸上画着:“旅馆有点偏僻,位于一条大街上。有一个狭窄的院子,或者说路边花园,被一道高高的栅栏与大街隔开。旅馆两边是围墙。右边墙外是一片长满矮树、待出售的荒地。我曾设法钻到这片地里,抬头就看到了那块玻璃没有装遮板。我便开始做准备工作,现在差不多已完成了。” “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靠你了。” “为什么靠我?” “因为毕密希在监狱里,并且我已判断出你很合格。” “什么条件?” “赚的四分之一归你。” “如果我找到那份a.l.b文件就会分一半儿给你。”维克多进一步讨价还价。 “不行,三分之一吧。” “一言为定。” 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 布莱萨克开怀大笑:“两位商人、两位金融家谈妥一大笔交易后要互签合同,并找来公证人。而像我们这样诚实的人只需郑重地握一下手就行了。这以后我就肯定你会全力合作,并且你也知道我对你肯定履行承诺。” 维克多只是淡淡一笑。他回答说: “你说的两位商人或银行家只有当他们对这笔交易都了如指掌时才会签字。而我并不知道你对手的姓名、住处,你要采用的办法和行动日期。” “这些对你意味着……” “意味着你不信任我,这使我感到惊讶。” 布莱萨克犹豫地问:“这是你的条件之一吗?” “不是。”维克多说,“我没有任何条件。” “我有。”亚历山大插话说,她好像突然从梦中醒来,“我提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不愿看到有人流血。” 这话她是向维克多讲的,语气激烈,不容辩驳。 “你刚才说‘陋屋’和沃吉拉尔街的事都已解决了,不,它们并没有解决,因为我还会被人当作凶手,而且在接下来你们要进行的冒险中,没有什么能阻挡你做出你认为我和安托尼·布莱萨克所做过的行为。” 维克多十分平静地回答她:“我并没认为你和安托尼·布莱萨克做了什么,夫人。” “不对。” “那么我认为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杀了艾丽丝·马松,或者说至少我们中有一个人杀了她。” “不是这样。” “可是司法部门和公众肯定这么认为。” “我不这样认为。” “那么是谁杀了她?想想吧,有人看到一个女人从艾丽丝·马松房中出来,这个女人可能是我,也确实是我。这样的话,怎么会不是我杀了人呢?” “这是因为能说出真凶名字的人还没有找到勇气说出来。” “哪个人?” 维克多觉得必须清楚地回答这个问题。他要安托尼·布莱萨克马上告诉他行动的细节,而自己就得又一次显露自己的本事,胜过他们一筹。 “哪一个人?”他重复了一遍公主的问题,“就是风化组的维克多警探。”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你们可能认为只是一种假设,但这是确凿的事实,是我从所发生的事件和报纸报道中一点点地推论出来的。你们都知道我对维克多的评价。他是一流警探,但不是圣人,他和他的同事以及所有人一样,有自己的弱点和疏忽之处。那天早上他和多特雷男爵去艾丽丝·马松住处作第一次审问时,他犯了一个别人都没注意到的错误,但这个错误造成了以后的谜团。下楼以后,他让男爵上了汽车,然后请一名警察看着男爵,自己去一家酒馆给局里打电话,要求派两名警员过来。” “请继续说下去。”公主激动而喃喃地说。 “而电话花了很长时间才要通。在维克多打电话这15分钟里,多特雷男爵自然会想到回他情妇那里去。谁会拦住他呢?维克多正在忙,警察正指挥交通,再说警察也只能勉强看到坐在车篷下的男爵。” “可他为什么又要去见她呢?”安托尼·布莱萨克也很认真地听着。 “为什么?你们还记得维克多警探讲过的,在艾丽丝·马松房间里发生的一幕吧?当她得知马克西姆·多特雷不仅被指控盗窃,而且杀人时,她吓坏了。她知道情夫偷了债券,但从未想到他会杀了拉斯科老头。她对这个人害怕极了,也对司法审判害怕极了。多特雷对她的心理了如指掌。他肯定这个女人会告发他。他要同她谈谈。他身上有一把房门钥匙。他问情妇她想怎么办,她回答了一些对他有威胁的话。多特雷气疯了。他已快达到目的,已经搞到了国防债券,并为此杀了人,他能在最后一刻认栽吗?于是他杀心顿起,杀了这个自己深爱着、但因其突然背叛又使他痛恨不已的女人。一分钟后,他又下了楼,坐在汽车上。警察没有注意他做了什么,维克多也没有产生丝毫的怀疑。”“ “那么我呢?”公主轻声问。 “一两个小时后你来了,只是想和艾丽丝·马松聊聊。你用凶手遗忘在门上的钥匙打开门走进房间,看到艾丽丝·马松是被人用你给她的那条橙绿花纹围巾勒死的……” 亚历山大深受震动:“是这样,是这样。这就是全部事实真相。围巾当时在地毯上,尸体旁边,我捡了起来,我吓坏了……” 安托尼·布莱萨克也表示赞同:“对,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多特雷才是凶手,那个警探没敢承认自己的粗心大意。” 他拍拍维克多的肩膀:“你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家伙。我第一次碰到你这样一位可以信赖的伙伴,马尔戈·阿维斯多,我们会一起干得十分出色。” 接着他马上对维克多交待了一切:“希腊人名叫塞里弗斯。他住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靠布罗汉森林边,马约大街98号乙。行动安排在下周二夜里,那天将有人给我送来一副可伸长到12米的特制梯子。我们将用这副梯子登上去,进去以后再为在外面放哨的三名手下打开前厅的门。” “钥匙就在这道门的里面吗?” “好像是的。” “但这地方很可能装有报警器,一开门它就会响的。” “对。但一切都是为防备外面的进攻而设计的,像我们这样从里面袭击,可以看到警报器。我只需关了它就行了。然后我的人把床上睡觉的保镖捆起来,下面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看看楼下那些房间,接着重点搜查三楼可能藏着文件的办公室。这样行吗?” “行。” 两个人又更加热情地握握手。 行动前的几天,维克多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他品尝着将要到手的胜利,但同时也告诉自己应加倍小心。他从不出门,不寄一封信,也不打一个电话。这使布莱萨克更加信任维克多,一些准备工作和决定都由安托尼·布莱萨克负责。维克多只需听从安排。他在一边津津有味地观察这个可怕的对手、研究他办事的方式。这个家喻户晓、却无人能识其真面目的人物就在他眼前。他经过精心策划终于进入此人的生活中心,并取得他的信任,从而能够了解他的全部计划。想到这里,维克多对自己是多么满意啊! 有时,维克多也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在耍弄我呢?我设的圈套,会不会反倒是自己钻进去呢?我真能相信像他这样的人这么容易上当吗?” 其实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布莱萨克对他没有丝毫戒备,维克多每天都可以找到20条依据证实自己的判断,而最好的依据则莫过于亚历山大的言行了。他每天都要和公主一起度过愉快的下午。 她现在完全轻松了,快乐而友善,像是很感激他讲出了真正凶手的名字。 “我知道不是自己杀的人,但现在想到万一自已被发现的话,我至少可以回答自己不是凶手,我就感到获得了解脱。” “你怎么会被人发现呢?”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不对,我知道。你有布莱萨克这样一位朋友,他不会让任何人碰你的。” 她沉默不语了。她对这位情人的感情没人能猜得透。维克多看到她有时显得冷漠而心不在焉,甚至想他是否真是她的情夫,说不定她把此人当作一位患难之交。是不是鲁宾的鼎鼎大名才吸引了她呢? 但行动的前一天晚上,维克多碰到这两个人紧抱在一起,互相亲吻着。 他难以忍受这样的刺激。而亚历山大却爽快地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对这位先生这么亲热吗?是为了让他同意我明天晚上跟你们一块去。这不,他拒绝了,女人只是累赘,她在场的话一切都会完蛋的,有些危险女人不能冒……总之,一大堆不是理由的理由。” 她身着一袭长裙,美丽的双肩袒露着,玉体若隐若现,热情洋溢的面庞十分动人。 “亲爱的朋友,去替我说服他吧。我想去,因为我喜欢冒险,我喜欢的不是危险,而是危险临头时的那种恐惧感,恐惧对我来说,比对任何男人都要刺激。” 于是维克多开玩笑地劝安托尼·布莱萨克:“我认为治愈嗜好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她看到不管是什么样糟糕的场合,都不会危险到使她产生恐惧感。和你我在一起,她别想找到这种感受。” “算了!”布莱萨克愉快地答应了,“就依她吧!……随她会怎么样。” 第二天过了午夜,维克多在楼下等着。 亚历山大来了,身穿一件十分合身的灰色连衣裙,显得十分高兴。她不像一个去冒险的女人,却更像一个赴约的小姑娘。可是,她苍白的脸色和闪亮的双眸使人感到这种快乐随时会变成恐惧。 她给他看一只小瓶子。 “这是毒药……”她笑着说。 “派什么用场?” “坐牢时用。死我不怕,但绝不能蹲监狱。” 他夺过瓶子,打开瓶盖,将药撒在地上。 “你既不会死,也不会坐牢。”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这是事实。只要鲁宾在,就不会有死亡和被捕。” 她耸一下肩膀。 “他自己也会有被打败的时候。” “你应该绝对相信他。” “是的,是的……”她喃喃地说,“但几天来我一直有一种预感,我做恶梦……” 这时两人听到开锁的响声,朝街的门从外边打开了,安托尼·布莱萨克走进来。他已完成了最后的准备工作。 “好了。”他说,“亚历山大,你坚持要去吗?你要知道梯子很高,爬起来会摇晃的。” 她没有回答。 “你呢,亲爱的朋友?你对自己有把握吧?” 维克多也没有回答。 三个人就这样出发了。内伊的大街上空荡荡的。他们没有说话。,亚历山大走在中间,步伐轻快而有节奏。 繁星满天,没有一丝云,房屋和树木都笼罩在灯光里。 他们转向与马约大街平行的查理·拉费特街。两条街之间是庭院和花园,还坐落着那些式样特别的旅馆,从黑黑的建筑中透出几道灯光。 一块地围着旧木板做成的栅栏,入口处加了一道没关严实的门,透过栅栏和门可以看到里面的矮树丛。 他们又闲逛了近半小时,直到确认没有晚归的行人妨碍他们的行动。维克多和亚历山大放哨,安托尼·布莱萨克用一把钥匙捅开门锁,推开门。 三个人溜了进去。 他们四周都是树木,几丛荆棘划破了皮肤,地面上满是建筑物上拆下的大石块。 “梯子在左边,靠墙边放着。”布莱萨克轻声吩咐道。 他们找到了梯子。 梯子有两截,可以拉开连接起来,便成了一副很长的轻便梯,几道绳子用来加固它。 他们把梯子竖了起来,扎在一堆沙砾里,随后又使梯子倾斜,越过隔开荒地和院子的围墙,小心翼翼地将梯子的上端落在希腊人住的旅馆三楼。 旅馆这边的窗户都密封着,看不到一点灯光,只能模糊地望见上面有一扇长方形的小玻璃窗。布莱萨克将梯子上端移放在那里。 “我先上,”他说,“亚历山大,我进去以后你再爬上去。” 他爬得很快。 梯子抖动着,大概安托尼在这脆弱的支架上是跳跃着向上爬的。 “他到顶了,”维克多低声说,“他将划下一块玻璃,打开窗。” 果然不过一分钟他就成功地进去了。他向下面两人俯下身,用两手抓着梯子的上端。 “你害怕吗?”维克多问。 “开始有一点了,”她说,“这很够味。但愿我双腿不要发软,头不要晕!” 她爬了上去,一开始很快,然后突然停了下来。 “她腿软了,头晕了。”维克多想。 她这样停了一分多钟。布莱萨克低声鼓励她。她终于爬到顶端,跨过窗台。 前几天在布莱萨克的住处,维克多曾多次想:“他们两人都在我手心中。我有戈蒂埃先生的一个特别电话号码,只需打个电话,就会有人来抓他们,连莫勒翁都不知道。功劳便都是风化组维克多警探的了。” 但他抛开了这种想法,因为他想在鲁宾作案时捕获他。像对付所有江洋大盗一样,只有当鲁宾伸出贼手时才能去捉他。 而现在是不是到时候了呢?两名同伙不是已经被关进鼠笼了吗? 但他仍没有下决心。布莱萨克在上面喊他,维克多挥手让他耐心点,低声说道:“你太性急了,老伙计!你难道不像你女朋友一样害怕坐牢吗?那好,享受你剩下的辰光吧,去行动吧,拿到那1000万。这是你最后的辉煌。然后你就会戴上手铐……” 他爬上梯子。 11.焦虑 “亲爱的朋友,什么事使你在下面呆了那么久?”当维克多攀上窗台时布莱萨克问他。 “没什么,我听听。” “听什么?” “我总喜欢听一听动静,耳朵要时刻保持警惕。” “好了!别那么耸人听闻。”布莱萨克的语气流露出对那种过分谨慎的轻蔑。 而他自己却用手电小心翼翼地向房间里照射了一圈。他发现了一块年代久远的壁毯,便跳到一把椅子上摘了下来,又把它挂在那块壁炉玻璃上。这样所有的窗口都被封起来。他扭动开关,灯亮了。 接着他上前抱着亚历山大,开始灵活而悄无声息地跳了一圈蹦蹦跳跳的康康或快步舞。 年轻女人对他宽容地笑了,鲁宾在行动前这种习惯的情绪表达方式使她很开心。 而维克多却一脸愁容地坐了下来。 “见鬼!”心情开朗的安托尼骂道,“坐下了?活儿呢?” “我正在干呢。你还记得你鲁宾的一次冒险吧,我记不清哪一次了,你在夜里行动,钻人一位侯爵的书房中,只审视了一下办公桌就找出了那只秘密抽屉1,我呢,就在你跳舞时审视这屋子,我正是师从你的方法。” 1请参阅勒布朗幽默侦探小说系列《两种微笑的女人》。 “我的方法就是迅速行动。我们只有一个小时。” “你肯定那两名曾当过侦探的保镖此时不在旅馆里巡逻吗?”维克多问。 “没有巡逻,没有。”布莱萨克肯定地说,“如果希腊人安排他们到这里巡逻,那等于告诉他们他在这里藏了东西。再说,我将给我两名手下打开门,掐断两名保镖所有的行动企图。” 他让年轻女人坐下,俯身对她说:“让你一个人呆会儿不会感到害怕吧,亚历山大?” “不会。” “噢!只10分钟,顶多15分钟。一切都应该迅速解决,不允许任何拖沓。你想让我们的朋友陪着你吗?” “不用,不用,”她答道,“你们去吧,我休息一会儿。” 他仔细看了一下旅馆的平面图。然后慢慢打开门。一条同时作候见厅的过道通向第二扇更厚实的门,门上有钥匙,希腊人塞里弗斯在办公室里工作时肯定是将此门紧关上的。然后他们到了楼梯口,楼下有隐约的光亮。 他们小心谨慎地下了楼。 就着门厅的灯光,布莱萨克指给维克多图上标示的保镖房间。要通过这间房才能到希腊人的卧室。 他们到了大门,见门上有两只粗大的插销。布莱萨克拉开插销,又伸手扳下右边报警器的手柄。报警器旁边有一只按钮,他按了一下,靠马约大街的栅栏门打开了。 然后,他打开门,向外伸出头打了一声极轻的口哨。 三名身着黑衣、面目狰狞的同伙钻了进来。 布莱萨克对他们没讲一句话,一切都是事先约定好的。他又关上门,扳起手柄,然后低声命令维克多:“我和他们一道去保镖的房间。你不用去,在这里看着就行。” 他和同伙们转眼不见了。 维克多见只有自己一个人,便又扳下手柄,打开门,让门虚掩着,又按了一下启动栅栏门的按钮。这样,旅馆就如他所愿,大门洞开了。 然后他听着房间里的动静。正如布莱萨克所说的一样,袭击进行得迅速利落,两名保镖在床上被堵上嘴巴,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 希腊人塞里弗斯也是一样。布莱萨克在那里呆了一小会儿,回来告诉维克多说:“什么也没从这个入口中掏出来,他已吓得半死了。但当我提到三楼他那间办公室时他眼睛转动了一下。这不就对了。我们上去。” “你手下那几个人一起去吗?” “不。搜查是咱俩的事儿。” 他吩咐三个人不要走出房间,看牢俘虏,尤其是要避免弄出响声,因为地下室睡着三名女佣。 然后他们又回到亚历山大身边。上了楼梯,布莱萨克重新锁上那扇厚重的过道门,以免那几名同伙打扰。万一有情况,他们可以敲门。 亚历山大仍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表情十分紧张。 “心里还平静吧?”维克多问她,“没有害怕吧?” “不,不,”她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我每一根汗毛孔里都渗透着恐惧!” 维克多开起了玩笑:“这是多么幸福的时光啊!但愿一直这样!” “但这种害怕是荒谬的。”布莱萨克说,“你瞧,亚历山大,我们是在自己家里。保镖已被捆了起来,我的人看着他们呢6再说,万一有警报的话,梯子就在那儿,从那儿可以安全地逃走。不会有危险和我在一起,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他然后立即开始清点房间的物品。 维克多说:“要找到一只长20到25厘米的小包,里面藏着我们还不知什么形式的1000万法郎。” 布莱萨克根据地图上的标示轻声点着东西; “办公桌上有一部电话,几本书,发票和帐单,同希腊的通信,与伦敦来往的信件,帐簿,别的信件,没有秘密抽屉吧?” “没有。”维克多肯定地说。 “确实没有。”布莱萨克摸了一遍办公桌和抽屉里面,同意维克多的判断。 他又接着清点:“希腊人放纪念品的架子,女儿的肖像,外孙女的肖像(他将两幅肖像都抚摸了一遍)。针线筐、首饰盒(是空的,也没有夹层),明信片册子,都是些希腊和土耳其风光,儿童集邮册、儿童地理书、词典(他一边念叨一边翻每一本书)、画册、火箭、玩具盒、筹码盒、玩具镜柜……” 整个房间里的物品就这样被点了一遍。所有的东西都被他掂量、翻看过。四面墙壁、家具都无一例外地接受了他仔细人微的检查。 “凌晨2点了。”维克多看看表说。他始终没动,漫不经心地听着布莱萨克的念叨,两眼注视着他的举动。“一小时后天就亮了,真见鬼!我们是不是该撤了?” “你疯了!”安托尼·布莱萨克表示反对。 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成功。他又俯身看看年轻女人:“还是那么平静吧?” “不,不。”她喃喃地回答。 “你担心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但又担心一切,我们还是走吧。” 他恼怒地摆了一下手:“啊,这不行,我告诉过你,女人应该呆在家里,尤其是像你这样一个容易激动、神经质的女人。” 她又请求道:“如果我难受得不行了,我们就走,好吗?” “这我可以向你保证。什么时候你一定要走的话,我们就撤。但我求你别任性。我们来这里找那1000万,知道它们在这里。却两手空空而去,这也太蠢了。这不是我的习惯。” 当布莱萨克又开始干他的活儿时,维克多嘲笑他说:“我们的活儿在一个女人眼中是令人难以忍受的……这种盗窃不是她所想象的。” “那她为什么要来?” “来看我们怎样在警察重重包围中打家劫舍,来看她自己在这种场合的表现。但我们的打家劫舍却是世界上最温文尔雅的,只是像小商贩一样在后店堂盘点一下货物。” 这时他突然站起身来:“听。” 他们都侧身倾听。 “我什么也没听到。”布莱萨克说。” “是的,是的……”维克多承认,“我只是好像……” “荒地那边吗?不会的,我已把入口重新锁上了。” “不,是房子里……” “但这不可能!”布莱萨克反驳说。 然后房间里又陷入沉默之中,只听到布莱萨克点东西的声音。 他不小心把一件东西掉落地上。 年轻女人吓得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大家听,大家听,”维克多也站起身来,“听啊。” “可你到底听到了什么?”布莱萨克说。 他们都屏息静听。布莱萨克肯定地说:“没有声响。” “不,有声响,这次是外面,我肯定。” “你真讨厌,该死的!”布莱萨克开始对这位总是警惕万分的伙伴恼火起来,“你最好也像我一样去找东西。” 维克多依然纹丝不动地支着耳朵。大街上有一辆汽车驶过。附近院子里一只狗在吠叫。 “我也听到了……”亚历山大说。 “还有,”维克多补充道,“有一件事你们没想到,而我来时便注意到了,就是月亮快要升起来了,放梯子的墙马上会处在月光中。” “我不在乎……”布莱萨克叫了起来。 但为了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他还是关了灯,掀开挂毯,打开玻璃窗,俯身向下看。 维克多和亚历山大马上听到一声压低了的咒骂声。他望见了什么? 布莱萨克返身回来,愣了几秒钟,在黑暗中只说了一句话:“梯子被人搬走了。” 维克多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扑向窗户。他也骂了一句,然后关上玻璃窗,放下挂毯,重复布莱萨克的话:“梯子被人搬走了。” 维克多打开灯,指出这件事的可怕之处:“梯子不会自己跑掉,谁搬走了呢?警察吗?这样我们就被发现了,因为他们看到了梯子搭向三楼这个窗口……” “那么?……” “那么他们会冲入旅馆,发现一切。应该准备应战。过道尽头第二扇门关好了吗?” “关好了,关好了!” “他们会破门而入的!门又有什么用?没用。我们三个人将像窝中的兔子一样被活捉!” “真有你的!”布莱萨克反驳说,“你认为我会束手就擒吗?” “但梯子不在了……” “还有窗户呢?” “我们在三楼,楼层很高。大概你能从那里逃走,但我们不能,再说你很清楚,外边的窗遮板有线路连着警报系统。你能想象深更半夜铃声大作是什么情形吗?” 布莱萨克用一种恶狠狠的目光盯着维克多:为什么这该死的家伙不去行动,而在那里喋喋不休地罗列困难呢? 亚历山大缩在椅子里,用拳头抵住两腮。她只想着如何控制住心中的恐慌不安。 安托尼·布莱萨克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扇窗。没听到警报响。他仔细地上下检查窗户遮板,每一条缝隙都不放过。 “找到了!你看,我不知道机关在哪里,但这里有一根金属线伸到外边,大概通向楼下的警报器。” 他用一把小钳子飞快地剪断这根线,扯动一根连接窗户四扇遮板的铁杆,并拔起一根插销。 只需要推开遮板就行了。 他慢慢地去推。 结果是随即而来的:房间天花板上的警铃就像被一根强力弹簧启动一样爆响起来。 布莱萨克迅速关上遮板和窗户,拉上窗帘,以免铃声传出去,但铃声在房间里急促刺耳地响着,令人脑袋发胀。 维克多不慌不忙地说:“有两根线,你剪断了外边一根,里边还有一根。这下旅馆里所有的人都被惊动了。” “笨蛋……”布莱萨克从牙缝中吐出这两个字。 他搬起一张桌子朝铃响的地方走过去,又放了一把椅子在桌上,然后爬到椅子上。 沿天花板一角,他找到了那第二根导线,将它剪断,吵人的铃声停止了。 安托尼下来,又搬回桌椅。 维克多对他说:“现在没任何危险了,铃声停了,你可以翻窗逃走了。” 布莱萨克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这要看我什么时候乐意了。只有找到那价值1000万的小包以后我才会离开这里。” “不可能!你找不到的。” “为什么?” “我们没那么多时间。” “你在胡说什么!”布莱萨克摇晃着他吼道,“你说的都是些蠢话。梯子可能是滑落到一边了,要么被喜欢恶作剧、或者要用它的人搬走了。保镖给捆上了,我的人在看着,我们只要继续找下去就行了。” “已经找完了。” 布莱萨克怒不可遏地冲他挥挥拳头:“老伙计,我要把你从窗口扔出去。至于你那一份,一个子儿也没有!你都干了些什么!” 他停住了。外边有人吹口哨,轻而短促的口哨声从荒地那边传来。 “这次你听到了吧?”维克多问。 “是的,是街上晚归的行人……” “或者是拿走梯子的人,在荒地里,可能有人去喊警察了。” 这真让人难以忍受。如果是确切、真实的危险,倒可以从容对付。但现在的危险捉摸不定。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危险。难道真有危险吗?布莱萨克不由地在心里嘀咕。亚历山大愈来愈深的恐惧和这位可恶的同伴的奇谈怪论即使他心神不安,又使他恼怒不已。 15分钟过去了。在这神秘的寂静和沉闷而充满威胁的气氛中。他们莫名其妙的焦虑愈来愈大。亚历山大紧抓住一把椅背,两眼盯着紧闭的门,因为敌人可能从那里冲进来。布莱萨克又开始寻找了,但随即放弃了努力,他脑袋里像一团乱麻。 “事情没有策划好。”维克多说。 布莱萨克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揪住这位被自己称作老伙计的人。维克多依然讥讽地说:“这件事没有策划好,我们不知道要做什么,争吵不休,乱七八糟的!” 布莱萨克斥骂他。如果不是亚历山大跑过来将他们分开,他们可能要打起来了。 “我们走。”她一时有了气力,命令道。 “对,一走了之。”布莱萨克叫着,他也准备放弃了。“路是畅通无阻的。” 两人便向门口走去,这时维克多用挑衅的语气喊道:“我留下来。” “这根本不行!你也得走。” “我不走。我不管什么事都要干到底。布莱萨克,1000万就在这里,我们清楚地知道它们在这里,怎么能两手空空地一走了之呢?这不是我的习惯。我坚决不离开此地。” 布莱萨克又向他走过来:“你倒有点胆量!我想不通你在这里面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一位受够了的先生。” “那你想干什么呢?” “重新开始策划此事。我再说一遍,它没策划好。准备得差劲,干得也差劲。我要重来一遍。” “你疯了!以后再说吧。” “以后就太晚了。我要马上开始。” “见鬼,这怎么行?” “你不会找,我也不会。而这方面我们有专家。” “专家?” “我们的时代是一个专业化的时代。我认识几位搜查高手。我想叫来一位。” 他走近电话,拿起话筒:“喂……” “该死,你在干什么?” “干唯一可能而且合理的事。我们身在此地,应该好好利用这机会,拿到钱以后再走。喂,小姐,请给我接:沙特勒2400……” “这人到底是谁?” “我的一位朋友。你的人都是些笨蛋,连你自己也不信任他们。我的朋友却是行家里手,他一伸手就能把事情搞定,让你目瞪口呆。喂……沙特勒2400吗?啊!头儿,是你吧。我是马尔戈·阿维斯多。我现在在马约大街98号乙,一家旅馆的三楼。到这里来找我。庭院和旅馆的大门都开着。叫两辆车、带拉尔莫那等四五个人过来……你们在楼下会碰到亚森·鲁宾三名手下,他们可能负隅顽抗,在三楼你们将看到被打昏在地、像木乃伊一样被捆起来的亚森·鲁宾。” 维克多停下来,左手拿着话筒,右手掏出勃朗宁手枪对准紧握双拳扑上来的布莱萨克。 “别干傻事,鲁宾,”维克多喝道,“不然会把你像一条狗一样撂倒。” 他接着对电话里说:“你听明白了吗,头儿?三刻钟以后你们要赶到这里。你听出我的声音了吧?没搞错吧?对,马尔戈·阿维斯多,就是,就是……” 他停顿了一下,朝布莱萨克笑笑,向年轻女人致一下意,将手枪扔到屋子另一边:“就是风化组的维克多警探。” 12.鲁宾的胜利 风化组的维克多警探!就是那个以非凡的洞察力逐渐解开此案谜团的维克多!那个仅用24小时便找出三名黄信封持有者的维克多!那个发现拉斯科老头、抓住多特雷男爵并逼得他走投无路而自尽、识破菲利克斯·德瓦尔诡计的维克多!就是他化装成秘鲁人马尔戈·阿维斯多…… 布莱萨克还是经受住了这沉重的一击,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听凭维克多放下话筒,想了片刻,也从身上拔出了手枪。 亚历山大猜到了他的意图,大惊失色地扑到他身上:“不,不!不能这样!” 他收回手枪,低声对维克多说:“你做得对。不过结果会是一样的。” 维克多对他嗤之以鼻:“什么结果,布莱萨克?” “我们搏斗的结果。” “结果早就安排好了。”维克多看看表说,“两点半,我想40分钟以后,我的上司,就是刑警处处长戈蒂埃先生就会带着几名得力干将赶到,活捉鲁宾。” “对,但这段时间呢,好细?” 布莱萨克拉开架势,双腿站定,双臂交叉在壮实的胸前,个子比维克多高出一截,雄赳赳、气昂昂地审视着满脸皱纹、两肩塌陷的老警探。 “这段时间嘛,”维克多说,“这段时间你就乖乖地呆着,我的好鲁宾。不错,维克多竟敢和鲁宾较量,这让你感到好笑。现在只有我这样一个对手,你的心安定了下来。只要动一下手指头,事情就结束了。别自欺欺人了!今天比的不是肌肉,不是二头肌,而是大脑。而这一方面,鲁宾,这三周以来你是一个弱智!笨不可言!怎么,难道这位就是让我忐忑不安的大盗鲁宾吗?!那个不可战胜的鲁宾吗?!鲁宾,我在想是不是运气一直对你特别垂青,是不是你的业绩和大名,仅仅是因为你从未遇到过一名像样的对手,像我这样的对手!” 维克多拍着胸脯,大声重复着: “像我这样的对手!像我这样的!” 安托尼·布莱萨克点点头:“警棍,你确实干得十分漂亮。你对亚历山大那一套,确实是一流水平……你偷了她的发夹,偷了窝主的手镯,这都很精彩!还有剑桥旅馆的乱中取胜,对我们拔刀相助!真见鬼,我怎么会相信你这样一个混蛋?” 布莱萨克手里拿着表不停地看着。 维克多嘲笑地说:“你发抖了,鲁宾!” “我?” “对,你!你现在还硬充好汉!但过一会儿被活捉时不知道你将是什么熊样!” 维克多大笑起来:“是的!瞧你刚才吓成了什么样子!这正是我想看到的,就是想看到你的胆量还没有一个女人大!而你就不失时机地在你瞧不起的亚历山大面前露出了懦夫的本性!哼!梯子不见了?可它就在一米以外,我跨过窗台进屋时顺手将它推到了一边。啊!你早就顶不住劲了!在我打电话时你没有动手就是证明,现在还没有动手,说到底,你想抛弃那1000万从门那里溜走。” 他跺了一下脚,吼道:“来呀,懦夫!看,你的情人正注视着你呢!有点软了?来呀,哪怕一个字!一个动作!” 布莱萨克纹丝不动。维克多的冷嘲热讽似乎与他不相干,他好像根本就没听到。他将目光转向亚历山大,见她站在那里眼睛热辣辣地盯着维克多。 布莱萨克又看了一下表。 “还有25分钟,”他从牙缝里说,“比我需要的时间多得多。” “是多得多,”维克多说,“一分钟下楼,一分钟和同伙们跑出旅馆。: “我还需要一分钟。”布莱萨克说。 “干什么呢?” “用来教训你。” “见鬼!打一顿屁股吗?” “不,而是像你说的当着我情人的面结结实实揍你一顿。警察来了将看到你被捆在这里,东一条伤疤,西一道血痕……” “并且把你的名片塞在我的喉咙里。” “一点不错,亚森·鲁宾的名片,应该遵守传统。亚历山大,请把门打开。” 亚历山大没动。她是不是过于激动了? 布莱萨克向门口跑去,马上听到他骂了一声:“见他娘的大头鬼,锁上了!” “怎么!”维克多开玩笑地问,“你没注意到我锁上了门吗?” “给我钥匙!” “有两把钥匙,这扇门和过道那扇门。” “两把都给我!” “这太便宜了。让你跑下楼梯,跑出旅馆,像一个安分市民回家那样逃走吗?不行。应该让你知道在你和出口之间有一道意志屏障,就是风化组维克多的意志。冒险正如我预想、安排的一样结束。你和我只能有一个赢。要么是维克多,要么是鲁宾。年轻有为的鲁宾带着三名胆大的朋友,身上别着手枪、匕首,偕同情人,而老维克多则是孤身一人,两手空空。这场战斗胜负的证人、这场决斗输赢的裁判,便是我们美丽的公主亚历山大。” 布莱萨克脸上带着杀气,一步步向维克多逼进。 维克多脚步一动不动。不需要再说什么了。时间很紧迫。在警察赶到之前,必须将老维克多打翻在地、严惩不贷,然后从他身上拿回钥匙。 布莱萨克又逼进两步。 维克多大笑起来:“动手吧!不要同情我头上的白发!来吧,鼓足勇气!” 布莱萨克又上前一步,突然扑到对手身上,用全身重量一下子将他压倒在地上。两人马上扭在一起,在地板上翻滚起来。决斗一下变得激烈了。维克多想抽出身,但布莱萨克似乎死死地抱着他。 亚历山大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的场面,但什么也没做,似乎不愿干涉他们的较量。谁胜谁负对她是不是无所谓呢?她只是好像在急不可耐地等着结果。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尽管布莱萨克年轻力壮、膀阔腰圆,维克多岁数不饶人,但最后还是维克多第一个站了起来。他甚至连气都没喘一下。他一反常态地笑容可掬,就像马戏演员将对手“打趴下”以后那样向观众做了几个讨彩的动作。 另一位则躺在地上,像死了一样。 年轻女人脸上露出对这样的结果惊讶无比的表情。很明显她没料到安托尼·布莱萨克会输。 “别担心,”维克多一边说一边搜着布莱萨克的口袋,从中掏出手枪和匕首。“这是我的绝招,没人躲得过,拳头不需要挥舞,只要平直出击,直捣胸口上。不要紧的,只是很疼,会让你难受一个小时,可怜的鲁宾……” 但她并没担心。她已拿定了主意,现在只想着将要发生的事和这个又一次使她手足无措、令人吃惊的人想干什么:“你怎么处理他?” “怎么处理?交给警察呀。一刻钟后他就要戴上手铐。” “别这样做,放他走吧。” “不行。” “我求你了。” “你替地上这个人求我,你自己呢?” “我自己没有任何要求,随便你怎么样。” 她讲这话时异常平静,而刚才她还被眼前的危险吓得发抖。她平静的眼睛中有一种挑战、甚至傲慢的光亮。 他走近她,低声说:“随便我怎么样吗?那好,你走吧,一分钟也不要耽搁。” “不。” “我的上司一到,我就管不了你了。还是走吧。” “不。你所有的行为证明你总是自行其事,和警方各走各的路,甚至对着干,只要你愿意。既然你让我逃走,那就放了安托尼·布莱萨克。不然我就留在此地。” 维克多生气了:“那么你是爱他了?” “问题不在这里。放了他吧。” “不,不。” “那我就留在这里。” “那好,随你的便!”他怒气冲冲地叫着说,“但世界上没有什么力量可以让我放了此人。你听到了吗?一个月来我一直在为此努力!我全部的生活都是为了这个目标,逮捕他!揭开他的面具!是恨他吗?可能是,但主要是一种极度的蔑视。” “蔑视?为什么?” “为什么?既然你从没有察觉到事实的真相,那我就告诉你吧。” 布莱萨克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又一屁股坐下。看得出来他已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只想着如何逃走。 维克多伸出双手捧着年轻女人的脑袋,晃动着,以命令般的语气说:“不要看我,不要用好奇的目光询问我,不应该看着我,应该看着他,这个你所爱的、或者说爱他传奇经历的、无所畏惧和智慧无穷的男人。但你好好看看他,不要移开目光!看着他,承认说他让你失望了。你所期待的远非如此,不是吗?一个叫鲁宾的男人,应该有另一种风度。” 他指着被打败的对手,恶狠狠地笑了起来:“鲁宾会像乳臭未干的小孩儿一样任人戏弄吗?先别谈他一开始所做的蠢事,他通过你、然后直接在他内伊的住处被我引上钩。而这里,今天夜里,他又干了些什么呢?两个小时了,他就像木偶一样让我随意摆布。这是鲁宾吗?这是一名轧帐的杂货铺老板。没有一点脑子!没有一点主见!当我耍弄他、吓唬他的时候,他简直就是一个白痴。看看他吧,你的披着鲁宾外衣的鲁宾。我在他胸口敲了一下,他的脸就变得像要呕吐一样苍白!被打败了吗?但是鲁宾、真正的鲁宾从不接受失败,他跌倒了就会马上重新站起来。” 维克多挺直胸膛,突然间变得高大了许多。 望着眼前的维克多,亚历山大浑身发抖,她喃喃地问:“你想说什么?你指控他什么?” “是你指控他。” “我?我?我不明白……” “你明白。事实开始使你不知所措了,你真的认为这个人有你想的那么高大吗?你爱的真的是他吗,或者是另外一个更高大的人,一个真正的高手,而根本不是这位低级冒险家?高手,”维克多拍拍胸脯补充道,“能从他的一些表现看出来!他不管在多么险恶的环境下都保持着自己的本色!而你怎么会不明白这一点?” “你想说什么?”她依然迷惑地问,“如果我搞错了,你就指出来。我什么地方错了?他到底是谁?” “安托尼·布莱萨克。” “那安托尼·布莱萨克又是谁呢?” “就是安托尼·布莱萨克,没别的了。” “不对!他还有另外一个身分!他到底是谁?” “盗匪!”维克多粗暴地喊道:“一名不折不扣的盗匪!假冒别人现成的荣誉,转眼就有了耀眼的光辉!他往别人眼里揉沙子!他向一个女人暗示:‘我就是鲁宾’。并且当这个女人饱受苦难、渴求激情的时候,他就假扮成鲁宾,但似像非像,直到有一天所发生的事让你彻底感到失望,将你像一具模特一样摔倒在地上。” 她羞恼地反问:“噢!这怎么可能?你能肯定吗?” “按我一开始所说的转过头去看看他吧,你自己也会这样肯定的……” 她没有转过头去。她接受了这不容抗争的事实。她用火辣辣的眼睛盯着维克多。 “你走吧,”他说,“布莱萨克的人应该认识你,会放你走的,要不,梯子我还够得到……” “有什么用呢?”她说,“我还是等着吧。” “等什么?警察?” “什么都无所谓……”她沮丧地回答,“但是,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楼下的三个人都是鲁莽的家伙,警察一来,就会打起来,有人将受伤,不能这样。” 维克多看看依然痛苦无比、动弹不得的布莱萨克,然后他打开门,跑到走廊尽头,吹了声口哨。楼下一个人飞快地跑了上来。 “快离开这里,有警察!走的时候注意让栅栏门开着!” 说完他回到房间。 布莱萨克还坐在那里。 亚历山大离他远远的。 他们两人之间没有对看过一眼,好像是陌生人。 又过去两三分钟,维克多听着外边的动静。 一阵引擎声。一辆汽车停在旅馆门前。又是一辆。 亚历山大扶着椅子靠背,指甲紧抓着罩布。她脸色灰白,但还能自制。 楼下响起说话声,接着又陷入寂静中。 维克多低声说:“戈蒂埃先生和手下人已进入房间里,给希腊人和保镖松了绑。” 这时安托尼·布莱萨克有力气站了起来,走到维克多身旁。他龇牙咧嘴,大概疼痛多于害怕。他指着亚历山大结巴地问:“她怎么办?” “不关你的事,前任鲁宾。这已经不是你的问题了。想想你自己吧。布莱萨克是个假名字,对吧?” “对。” “你的真名能被人查出来吗?” “这不可能。” “没杀过人?” “没有,除了给毕密希那一刀,这也没有什么可证明是我干的。” “以前的盗窃呢?” “也没什么实在的证据。” “总之,只有几年监禁啰。这是你应得的。以后呢?靠什么生活?” “国防债券。” “你所藏的地方安全吗?” 布莱萨克笑了:“比多特雷在出租车里找的藏宝处要安全得多。不会被发现的。” 维克多拍拍他的肩膀:“好吧,你会安排好自己的一切。这样也好。我人并不坏。你让我厌恶是因为你偷了鲁宾的大名,作践了这样一个好人的名声。这,我没法原谅你,所以才让你进牢房。但鉴于你在出租车这件事中的眼力,如果你自己不在审讯时瞎讲一气的话。我不会难为你的。” 楼梯下有声音传来。 巴是他们,”维克多说,“他们正搜查门厅,很快就上来。” 说完他似乎欣喜若狂,这一次是他在房间里跳起舞来,步伐灵活得惊人。这位头发灰白的著名老警探又蹦又跳,变着花样,样子十分滑稽。他讥笑着说:“你瞧,我亲爱的安托尼,这才是鲁宾的舞步!和你刚才的蹦跶根本不一样!啊!只有真正的鲁宾,听到警察的脚步,独自面对众敌,面对人们,对警察惊叫:‘是他,鲁宾!没有什么风化组的维克多,只有鲁宾!鲁宾和维克多是一个人!要逮捕鲁宾,你们就逮捕维克多。’才会这样激动和兴奋,才会这样忘形地跳舞!” 突然他在布莱萨克面前停了下来,对他说:“你瞧,我原谅你了。就为了你给我带来这样快乐的一刻,我将你的刑期减到两年,一年吧。一年后,我帮你出狱。好吗?” 布莱萨克懵懵懂懂地问:“你是谁?” “不是已告诉你了,傻瓜。” “什么?你也不是维克多?” “确实有一位维克多·奥汀,曾是一位殖民地官员,想在安全部门任警探。但他死了,将证件留给了我,而此时我正想干警察玩玩。只是你对此事要闭口不言。就让人家把你当作鲁宾,这样更好。也别说出你在内伊的住处,不要讲任何对亚历山大不利的话,听到了吗?” 外面的说话声越来越近,还模糊地听到其他人的声音。 维克多去迎接戈蒂埃先生时丢给亚历山大一句话:“用手帕把脸遮起来,尤其是别害怕。” “我什么也不怕。” 戈蒂埃先生在拉尔莫那和另一名警员的陪同下到了。他在门口停住脚,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场面。 “维克多,全妥了?”他高兴地大声问。 “全妥了,头儿?” “这家伙就是鲁宾?” “是他本人,化名安托尼·布莱萨克。” 戈蒂埃先生审视了一下俘虏,冲他友好地笑笑,吩咐手下给他戴上手铐。 “太棒了!亚森·鲁宾的被捕太让人高兴了!”他说,“著名的、不可战胜的鲁宾被捕获、送进监牢!这是警察光辉的胜利!和鲁宾打交道这并不是常有的事,但这次却这样发生了,亚森·鲁宾被风化组的维克多抓住了。棒极了!今天是一个了不起的日子!维克多,这位先生还算老实吧?” “像羊羔一样温顺,头儿。” “他看起来好像很颓丧!” “搏斗了一下。不过没什么。” 戈蒂埃先生转过身看低着头、用手帕遮着眼睛的亚历山大:“这个女人呢,维克多?” “鲁宾的情妇和同伙。” “电影院那个女人?‘陋屋’和沃吉拉尔街出现的那个女人!” “是的,头儿。” “祝贺你,维克多。这一网撒得太好了!回头再给我详细讲讲经过。债券大概还没找到吧?被鲁宾藏匿起来了吧?” “它们在我口袋里。”维克多从一只信封里掏出了那九张国防债券。 布莱萨克马上狂怒地跳了起来,冲维克多骂道:“混蛋!” “骂得好!”维克多说,“你终于有了反应!你说藏的地方不会被发现?只不过是你住处一条旧管道,这也叫安全的藏宝地?小孩的把戏!我头一天夜里就找到了它们。” 他走近安托尼·布莱萨克,以极低的、只有对方才能听清的声音说:“别嚷,我给你补偿,七八个月的牢房,不再多了,出狱后可以享受一笔退伍军人百分之百的津贴,另加一爿烟草店,行吗?” 别的警员也上来了。他们已解开了希腊人,富翁在保镖搀扶下,挥舞着双臂,叫嚷着:“我认出他了!就是他打了我,堵了我的嘴!我认出他了!” 但接着他停下来,惊恐万分,由别人撑着,他才没倒下来。他用手指着放纪念品的架子,结结巴巴地说:“他们盗走了我的1000万!集邮册!无价的收藏!我可以以1000万的价钱卖掉它们,有人许多次给我报这个价……是他,是他!快搜!坏蛋!1000万哪!……” 慌乱不安的布莱萨克乖乖地接受了搜查。 维克多感觉到两个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一个是亚历山大,她已拿开手帕,抬起了头,另一个是布莱萨克,他惊愕地审视着维克多。1000万不见了……布莱萨克的思想逐渐清晰了,他咕哝了几句话,似乎准备高声进行指控,为自己和亚历山大辩护。 但维克多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他,他只能保持沉默。指控之前应该仔细想想,应该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无论如何也搞不懂那1000万是如何失踪的,因为他自己没有找到,而维克多当时没有动。 维克多摇摇头说:“塞里弗斯先生这么肯定的说法使我吃惊。我努力成为安托尼·布莱萨克的朋友,陪他一起来到这里,在他找东西时一直监视着他,而他什么也没找到……” “可是……” “可是布莱萨克还有三名同伙,已逃走了,我知道他们的长相。可能是他们提前拿走了钱,或者说是塞里弗斯先生所说的集邮册。” 布莱萨克耸耸肩膀。他很清楚,自己的三名同伙并没到这个房间里来。但他什么也没说。一边是司法机关和它强大的力量;一边是维克多。他选择了维克多。 凌晨3点半,一切都已结束了,具体的司法调查以后再说。戈蒂埃先生决定马上将安托尼·布莱萨克和他的情妇带到刑警处去进行审问。 他们又给内伊警方打电话通报了情况。房间重新被关上,两名警员和希腊人塞里弗斯及其保镖一起留在旅馆里。 戈蒂埃先生和两名警探带着布莱萨克坐上一辆车,维克多、拉尔莫那和另外一名警员负责年轻女人。 当他们驶上马约大街离开旅馆时,东方已经发白了。空气寒冽。 他们穿过林子,经过亨利·马丁大街,便到了塞纳河岸。第一辆车拐进了另一条街道。 亚历山大缩在车子角落里,从外面看不到她。她依然用手帕这着脸。车窗开着,寒风让她瑟瑟发抖。维克多摇上窗玻璃。快到局里的时候,他让司机停下车,对拉尔莫那说:“太冷了……应该暖和一下。你说呢?” “可不是。” “那就去给我们买两杯咖啡来吧。我待在车里。” 有两辆去菜市场的蔬菜车停在一家酒馆门前,门半开着。拉尔莫那很快下了车。维克多马上又打发另一名同事:“告诉拉尔莫那再买些羊角面包。要快一点!” 他推开司机身后的隔离玻璃。当司机转过身时,维克多便一记狠狠的勾拳将他击昏过去。接着他打开靠人行道的车门,从前门上车,把司机抢到人行道上,自己在方向盘后面坐了下来。 街道上空无一人,没人看见。 维克多飞快地将车开走了。 汽车经过里沃里街、香榭里舍大街,朝内伊开了回去,一直到布莱萨克小寓所坐落的鲁尔街上。 “你有钥匙吧?” “有。”亚历山大说。她似乎已变得十分平静了。 “你在这里可以无忧无虑地住上两天,然后去一位朋友家避一避。以后便可以到国外去。告辞了。” 他开着警车又走了。 这时,司法警察总长已经得知维克多不可思议的行为。他立刻派人去他住处搜查,但那个老佣人显然在早上带着几件行李、坐着主人的警车一块儿逃走了。 后来,在梵尚森林找到了那辆被遗弃的警车。 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呢? 晚报对此事作了详细报道,但没作出任何可信的猜测。 直到第二天这个谜才解开。哈瓦通讯社播放了亚森·鲁宾著名的“声明”,在公众中引起强烈反应,有人兴奋,也有人斥责他的做法。 以下就是这篇“声明”的全文: 事实的真相 我应该告诉公众,风化组维克多警探的职责到此已经完成。最近这些 天在国防债券一案的侦破中,他的职责主要是追捕亚森·鲁宾,或者更确 切地说,揭露一个盗用亚森·鲁宾大名的安托尼·布莱萨克先生的真面目。 风化组的维克多义无反顾地投入到这项工作中,因为他对安托尼的这种卑 鄙行径深恶痛绝。 现在,维克多已使假鲁宾锒铛入狱,风化组维克多的使命已经完成, 于是他便销声匿迹了。 但是他不允许自己作为警察的完好名声受到一丝一毫的砧污。怀着一 颗令人肃然起敬的良心,他没有占有那些国防债券,而是将它们交到我的 手中,嘱我转交给警察局。 至于找到那1000万,这是他出色的业绩,只有了解其细节才能认识这 个人的出众才华:他坐在椅子上不用动便解决了难题。塞里弗斯先生的一 份被称作“a.l.b”的文件,布莱萨克将它解释为“阿尔巴尼亚文件”,并 据此去进行寻找。然而当布莱萨克那天夜里在马约街旅馆三楼高声清点房 间里的物品时,他在那些虔诚收藏的纪念品中念到了“画册,集邮册……”。 于是事情就这样奇迹般地发生了:这几个字足够兴奋了维克多的大脑! 维克多马上判断出安托尼·布莱萨克理解错了,a.l.b这三个字母应该 是、并且只能是“集邮册”的头三个字母。塞里弗斯的一半财产不在一份 什么阿尔巴尼亚文件里,而只是一本儿童集邮册,以价值1000万的稀有邮 票的形式保存。维克多的这种才能,这种对奥秘的洞察力难道不是闻所未 闻吗?然后维克多在混乱中抓起邮册揣进了口袋,神不知鬼不觉。 风化组的维克多难道不该为此精彩的一手赢得对这1000万的拥有权吗? 我认为应该,而维克多出于自己高尚的情操和细腻的感情,坚持将集邮册 和债券一起交给我,从而洁身自爱。 我将债券寄给刑警处处长戈蒂埃先生(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并向 他转达维克多警探的谢意。至于这1000万,鉴于塞里弗斯先生已经非常富 有,并且他不适当地将其以毫无用处的邮票形式保存,我认为我自己应该 将它们投入流通领域,直至最后一个生丁…… 另外,我想维克多进行这样坚决的斗争,也是出于他对一个女人的尊 敬,进一步说,是因为他对自己从一开始在电影院就十分欣赏、成为假冒 亚森·鲁宾大名的骗子布莱萨克牺牲品的那位夫人有一种骑士般的热惰。 因此我认为还给她高贵、正直的公主生活是理所应当的。所以我放了她。 愿她在隐居中能在此接受风化组维克多警探的告别,以及亚森·鲁宾的深 深敬意。 亚森·鲁宾 这份声明公开发表的第二天,刑警处长收到了挂号寄来的九份国防债券。所附的短信向警方扼要地讲述了艾丽丝·马松被多特雷男爵杀害的经过。 这以后再也没有人知道被亚森·鲁宾投入流通领域的那1000万财产的下落。 又一个周四的下午约2点钟的时候,亚历山大·巴兹莱耶夫公主离开她暂时寄身的一位朋友的公寓,到杜伊勒里花园散步,然后向里沃里街走去。 她穿着朴素,但和从前一样,她超凡出众的美貌吸引着行人的目光。她没有躲避这些目光,她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这些人都不认识她。毕密希和安托尼·布莱萨克都没有供出她。 3点钟,她步入圣雅克小广场。 塔影下的一条长凳上坐着一个人。 她有点犹豫。这是他吗?他比马尔戈·阿维斯多的外表不知要年轻、优雅多少倍!比维克多警探的模样不知要机灵、英俊多少倍!这种年轻诱人的外表,使她不知所措。 但她还是走上前去。两人目光碰到一起。她没有搞错:这确确实实是他。他已换了一个人。但还是他。她默默地在他身旁坐下。 他们肩并肩地坐着。感情的波浪将两人聚合,又将两人分开。他们谁都害怕破坏这迷人的感觉。 他终于开口说:“不错,你一开始在电影院留给我的印象使我做了以后的事情。为了追逐这种美好的印象,我接着干了下去。但为了接近你所扮演的双重角色,我深感痛苦。这是怎样难熬的一出戏!另外,那个人使我愤怒,我讨厌他,同时我又对被冒牌鲁宾所欺骗的这个女人产生了一种温柔的感情……这种感情之中又交织着对她的恼怒。这其实是严肃而热烈的爱情,我一直未能向你表达,今天才有机会这样做。” 他停了下来。他没听到对方回答,他甚至不愿对方作出回答。他这样自我表白之后,开始谈她,并使她无法拒绝他这番温情脉脉的话语:“你身上最能打动我的是你对我自发的信任。这种信任我是偷来的,我为此感到羞耻。但你不知不觉向我表示这种信任,原因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但主要是你心中渴求保护,另外一个人没能给你这种保护。而和我在一起,你就会感到平静下来。那天夜里在你最恐惧的时候,维克多警探控制了局面,你便放松下来,不再痛苦。接着当你猜到维克多的真实身分时,你便知道自己不会进监狱了。于是你就毫不畏惧地等着警察的到来。你几乎是微笑着上了警车的。你的欢乐源于和我一样的感情,源于那突然苏醒、但你承受下来的那种感情……不是吗?我说的对吗?这一切不是你真实的心境吗?”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此时她脸上呈现出安谧宁静的神态…… 他们就这样紧挨着坐到晚上。天黑下来以后,她听凭他带她走了,不知到什么地方…… 他们一起幸福地生活着。 如果说亚历山大找回了心中的平衡,她可能还没有找回正常意义的生活,这可能主要是因为她不愿意去干涉鲁宾没有规律的生活方式。但这位不肯循规蹈矩、喜欢惹是生非、又坚决履行最为荒唐的承诺的伴侣是多么可爱啊! 他遵守诺言,八个月后当布莱萨克离开瑞岛监狱去服苦役时将他解救出来。他又同样解救了英国人毕密希。 一天,他到加尔什去。一对新婚夫妇正手挽手地从市政厅登记室走出来。他们是与不忠实的妻子离了婚的居斯塔夫·纪尧姆和男爵夫人加布里埃尔·多特雷,这位寡妇已受到安慰,成了柔情蜜意的新娘,娇媚地吊着居斯塔夫的臂膀。 当他们正要登上自己的豪华轿车时,一位风度翩翩的先生走过来,向新娘躬身致意,并献上一束美丽、洁白的鲜花:“亲爱的夫人,您难道不认识我了?是我呀,维克多,您大概记起来了吧?风化组维克多警探,或者说,亚森·鲁宾,是我铸成了你们的幸福,因为我猜到居斯塔夫肯定给你留下了无比美好的印象。我现在来向您表示敬意,并衷心祝愿你们幸福……” 这天晚上,这位风度翩翩的先生对亚历山大公主说: “我为自己感到高兴。应该不断做好事,补偿自己有时迫不得已而做的坏事。亚历山大,我可以肯定可怜的加布里埃尔在祈祷时不会忘了刑警处风化组正直的维克多,多亏了他,令人厌恶的多特雷才被打发到另一个更好的世界去,从而给魅力十足的居斯塔夫腾出位置。你不知道我为这件事有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