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鹭(鹭啼北回归线)》 第一章 失踪的女警官 一 伊能纪之凝视着窗外夏天的景致。 才是七月末,落到地上的树叶竞开始腐烂。炽热的阳光与汽车排放的烟雾混合在一起,使大气层弥漫着有毒的气体。 “这样的环境,也难怪树叶开始腐烂。”伊能思忖着。 也许有一种与促使植物枯萎的毒素相同的物质正缠绕着伊能的思考神经。 写字台上有一张明倩片,大约已经在那儿放了十多天了,上面落着一层灰尘。伊能瞟了一眼。 ——中乡这个混帐! 他肯定又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信片是中乡广秋寄来的,上面印着的说不定是希腊的海岸风景——蓝色的大海衬托着白色的建筑群。 明信片上只写着一句话:随你的便吧。 伊能揣测出中乡是在搪塞,任凭他人处理。 原警视厅公安特科队队长中乡飞往法国整整一年了。他作为派往欧洲的公安特科队队长竟是连一个部下也没有的光杆司令,虽说肩负着镇压欧洲、中近东范围内的猖狂活动着的过激派的任务,可是却什么也没干,终日沉溺于威士忌,醉了便在巴黎的下榻处蒙头大睡。看来中乡是打算破罐破摔啦! 伊能也处于相同的境遇,虽然在警视厅资料室里有一个房间,却什么工作也没有,即便有,也不想做,偶而来上班也只不过凭窗眺望风景,直到看累了,打哈欠时才回家。 电话铃声响了。是警视总监打来的。 伊能站起身,离开自己的房间,走进了总监室,默默地坐下来。 “现在有一个任务。”宗田忠吉开口就说。 宗田忠吉总监是一位政治家,并希望当选众议院议员。因为只有做三年议员之后,才有资格出任自治大臣。按惯例自治大臣将兼任国家公安委员长的职务,这样便可以控制全国的警察。 伊能对工作并不感兴趣。 “想请你去一趟欧洲。” “中乡不是在那儿吗?” “别提啦!他在那儿什么也不想干。” “我也一样。” “噢,不要这样讲嘛。”宗田劝慰了一句。 中乡和伊能都是警视正。一年前,一个叫僧都保行的杀人狂,以专门破坏城市建设闻名,杀害了数百名无辜的市民。僧都极端凶暴残忍,绰号叫“死神”。那时中乡任公安特科队队长,公安特科是中乡拼着性命创建的组织,其主要任务是搞潜入侦察。 可惜,中乡败给了僧都,僧都算得上前所未有的杀人狂了,尽管公安特科队竭尽全力与其周旋,还是没有干倒这个恶魔。 面临这种情况,伊能由一个普通的特科队队员,一下被提拔为警视正,并被任命为公安特科队队长。 中乡没有出难题,倒是给予了很好的协助。 两位干将携手并进,终于战胜了僧都。 然而,在与僧都角斗中,伊能和中乡目无法律所产生的影响也是极其严重的。 事件发生后,中乡和伊能双双呈交了辞职报告。可是,前任警视总监不但不理睬,相反却派遣中乡飞往欧洲,又在警视厅拨给伊能一个单间。凡到关键时刻前总监总是替他们打些掩护,尽管宗田接任后并未违背前任的旨意,可实际上,他却期待着不论伊能还是中乡的再次主动辞职,而不是受理前总监留下来的报告。 “这次任务是非你不能完成的,因为中乡迟迟不见行动,如果你去的活,他就是不愿意干,看你的面子也该行动了吧。” “……” “老实说,是总理大臣的女儿被人拐走了。” “是让我去找人吗?那还不如委派驻当地的大使馆去找更好些,怎么样?我看也可能被卖到哪儿当妓女去了。去找他个只要一看见外国人就想跟人家睡觉的日本女人,我不干!” “是总理大臣的女儿呀,你怎么能这样讲话?” “请原谅,我不管是谁的女儿,给外国人暗送秋波,这也是日本女人的特点。那些前往欧洲的,谁不是一个人玩个痛快。” “听你这话,好象对谁都有些怨气?”宗田找出半截雪茄,叼在嘴上点燃了。 “你说的是谁?” “是外国男人?也许是日本女人?” “随你的便,怎么理解都行。” “唉,别火嘛,让你寻找的不仅仅是总理的女儿,还有一个去寻找总理大臣的女儿的外事科女侦探也下落不明。” “那就请外事警察去找好了。” “那位女侦探失踪前曾给马赛总领事馆挂过电话。她自称朱野能子,在电话里仅说了一句:‘鹫啼北回归线’,就挂断了。朱野能子是她的真实姓名。” “……” “当时是7月6日。”宗田瞅着伊能。 伊能约有三十四五岁的样子,从面部看上去与年龄基本相符,只是给人一种阴郁之感。 “想听听事件发生的经过吗?” “那就请说吧。”伊能点头应道。 “5月1日,根岸总理大臣的三女儿志津子由成田机场出发,乘坐日航巨型客机经北线飞往巴黎。 “根岸志津子加入的是‘爱好欧洲美术、文学四十日旅游团’,一行三十二人,其中包括两名随员。 “在巴黎停留了六天,仅仅参观了卢浮美术馆、埃菲尔铁塔、锡奈岛、卡尔切·拉丹、蒙巴尔拿斯、卢瓦尔河风景等。” “没有派特别警卫人员跟随根岸志津子?”伊能问。 “按照惯例政府要人子弟去国外旅游,各驻在国使馆都要派人前往机场迎接,必要的话,从游览到购物各方面都会给予特殊照顾的。 “在京大学习的志津子,英文水平很高,法文也多少能讲一点,她不太喜欢打扮,性格又比较内向,这次到欧洲,据我们了解,并非有其它想法,我们也没有和大使馆进行联系。 “该团5月7日离开巴黎前往汉堡。两天后,即5月9日抵达波恩。5月13目前往慕尼黑。5月17日飞往苏黎世。根岸志津子于5月17日在苏黎世失踪了。该团是从维也纳乘机飞抵苏黎世的。下榻于苏黎世湖畔的安巴萨达饭店。 “到达饭店后先是休息,下午去游览市容。白天是集体活动,晚上才有自由活动的时间。 “吃罢晚饭,根岸志津子去了歌剧院。她就是在那会儿失踪的。 “次日,该团没等根岸志津子返回就出发了,乘坐瑞士联邦铁路的火车按计划继续旅行。 “当时随员判断志津子兴许是与哪个男人人在一起,这也并不稀奇。日本女人常常经不住外国男人的诱惑。所以志津子的出走大家也就没在意。 “一直到第二天快出发时,仍未见到志津予的踪影儿。随员与日本领事馆说明情况后,便率队由苏苏黎出发,前往下一站日内瓦。 “日本驻苏黎世领事馆向警察当局作了汇报,当警方得知失踪者是日本国总理大臣的女儿后,马上开始了大搜查。 “根岸志津子去歌剧院的线索,是旅行团中一位叫平野淑子的姑娘提供的。 “总之警方费尽了心机,仍是一点眉目也没有,自下午五时根岸志津子离开安巴萨达饭店后,一切线索便全断了。” 据宗田介绍,以后的过程是这样: 5月28日,警视总监宗田在首相官邸被召见。 本来公务就十分繁忙的根岸顺吉,加上三女儿的失踪,越发显得憔悴,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同时被召见的还有外务大臣及警视厅长官。 宗田向总理大臣汇报了事情的经过。总理大臣提出要求:希望警视厅派人寻找。这真是桩令人棘手的案件,从警视厅长官和外务大臣的表情即可表明他们也承认事态发展到了最坏的程度。 宗田接受任务后立即返回警视厅,他当然清楚这件事的难度。对于外国的警察当局来说,即便是总理大臣的女儿,也只不过是在表面上敷衍地搜寻一下罢了。 任务是接受下来了,可宗田自己也没有信心。按原则来说,凡在国外发生的纠纷,日本警察是不予过问的,承担处理这些事务的外务省领事移住部、领事二科、援助救护班。但其务也只是急录一下由出事地点的大使馆或领事馆发回的报告而已,可以说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援助教护班每天平均接到四五件报告,大都是关于出国旅行二、三个月,偶尔也有去了半年仍杳无音信的。这些报告主要请求帮忙调查,至于生死援助,救护班是不管的。 1979年在海外,发生这类事件共计六百起。死亡二百零五人,负伤一百八十五人。其中被害十二人,被伤害、强xx三人,自杀、自杀未遂二十三人,下落不明十人,精神失常三十人。精神失常者中多数人丧失了记忆,其主要原因是由于被强xx,被监禁,被迫卖淫等令人恐怖及暴力行为所致。上述记载的数字,仅反映出那冰山的一角罢了。而那些未报告的强xx案、轮奸案肯定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若是有人去向不明,警方是不会主动寻找的,只要其家属不找,那就更无人过问了。 1979年共签发护照一百九十八万零五百四十三份,还不包括数次旅行签证。如此众多的人要求出国旅行,真是毫无办法。 宗田选中外事警察朱野能子前往营救,朱野能子今年三十岁,侦查能力、语言表达都很出色,还是剑道三段的选手,即使外事警察对其前去寻找根岸志津子持相反意见,可宗田还是将能子挑选出来。然而,朱野能子竟也跟着失踪了。6月9日朱野能子由日本出发。7月9日给马赛总领事馆打电话仅说了一句话:‘鹫啼北国归线’,之后就断绝了消息,从那时起又过了二十天。 宗田讲述完经过,注视着伊能。 二 沙勒罗、多哥尔机场也同样笼罩着有毒气体。 “这地方实在令人讨厌。”刚下飞机的伊能便有几分恼怒。 电动输送带好象要把乘客甩出去似的飞快地运转着。还是别上去的好,用自己的脚随心所欲地行走岂不更好些。 从机场出来后,伊能一直高兴不起来,他缓步来到公共汽车终点站,朝四下张望着。 一个四十岁刚过的日本人索性坐在停车站旁的水泥台阶上。他好象刚结束长途旅行似的,显得疲惫不堪,只是呆呆地凝视着什么。 伊能来到他的面前。 “有钱吗?” 坐在地上的是中乡广秋,他看着伊能便问道。 “有啊!” “那就先去喝一杯吧。” 中乡急忙站起身来。 两人上了出租车。 中乡默默不语,伊能问:“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中乡应道:“可能是醉了。” 桑多诺莱大街,日本大使馆附近的一座楼房里,其中有一间便是中乡的办公室兼卧室。 “这就是派往欧洲的公安特科队的办公室吗?” 环视着肮脏而零乱的房间,伊能愣住了,可中乡什么也没顾得上说,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只想快点喝上一口,连忙找出杯子和冰块,打开了刚买回的威士忌。 在伊能喝完一杯时,中乡已连干了三杯。 “干什么来了?” 斟满了第四杯,中乡这才慢吞吞地问道。 “为在苏黎世失踪的总理大臣的女儿而来。” “那种事还是不管为好——不,等等,你说在苏黎世?” “是的。” “要是在那儿,我也去看看。” “你怎么说变就变得这么快呀!” “理由嘛,就不必说了。咱们从苏黎世去意大利,然后渡过意大利半岛尽头的爱奥尼亚海进入希腊。我想,总理大臣的女儿肯定也走这条路线。” “真是个胡话连篇的家伙,你是因为有酒喝才去吧。” “要是讨厌我的话,你就一个人去。派往欧洲公安特科队就不与你配合。” 中乡啃着干酪说。 “我看‘死神’好象变成了酒神。” 中乡是个细高挑儿,在他身上有着一股邪气,使本来就令人恐怖的面孔变得更加显眼了。好象死神就潜伏在他的表情里。 “为营救总理大臣女儿而派遣的外事警察朱野能子也下落不明,她曾给驻马赛总领事馆打过电话,只说了一句‘鹭啼北回归线’就挂断了。” “是外事警察?” 中乡自言自语道。 “总理大匝的女儿根岸志津子今年十九岁,朱野能子三十岁。外务省的消息灵通人士最初担心,可能是在欧洲活动的过激分子企图以总理大臣的女儿作为人质。可现在已是8月5日了,一点迹象也没有。若是过激派所为的话,早该发表声明或提出交换条件啦!” “……” “我估计是让人贩子组织拐去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伊能凭窗远眺。 他望见凯旋门,望见空气污染下的迪哥尔广场,那森林般的景色给人一种压抑之感,没有什么出奇的景致。伊能不理解日本人究竟为什么那么向往巴黎。在伊能看来,不管你去哪儿,街道都是同样的街道,海都是同样的海,看不出有什么地方使人流连忘返。令人费解的是那些争相购买法国货的日本人,法国制的也好,香港制能也好,提包就是提包,打火机就是打火机,不论哪里生产制造还不都是一样嘛。虽同是日本国民,但伊能觉得怎么也不理解那些对法国迷信得有点发傻的日本人。 “出发前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接受这个无聊的任务?” “因为想来看看你。”伊能回到桌边坐下。 “看我?为什么?” 中乡并不高兴地反问道。 “什么也不为,自你飞来法国后每天就知道喝酒,并决心不干工作。我在东京那充满着有害的气体中糊里糊涂地混日子,也是什么工作都不想干。究竟干什么好,连我自己也不明白,就这样一天天地打发着光阴。这次让我来来找总理的女儿,也没有引起我的兴致,和你一样干什么都行。让我们警察去追踪一个愿走就走,想藏就藏的轻浮姑娘,我才不干呢。还是随她的便吧。然而使我感必趣的是外事女警察留下的那句话——鹫啼北回归线。也许朱野能子掌握了什么情况之后被绑架了。大概也是人贩子干的。就这样,我来了,我觉得是你所渗透的那种杀气感染了我,可是来到巴黎,从警视正中乡身上散发着一股酒臭味。” “失望了吗?” 中乡怒视着伊能问。 “没有,我和你一样,毫无目的地活着。” “你不想干点什么事吗?” “那么说,你指的是找那个姑娘?” “不仅仅是那个姑娘,还有和我们同样的警察。” “你这家伙真是个浪漫主义者。” “你是连浪漫都丢掉的失败者。” “随你怎么说都行。”中乡顺手拿过酒瓶。 “怎么样都行,是吗?” 伊能端起杯子又问。 中乡的眼睛都布满了红丝。 “我已经决定再不干工作了,如果打算去拼搏的话,你就一个人单独去好了。” “好啊,就这么着吧。” “马赛是运载白人奴隶的出口港,把奴隶用货船运出去,运给各国的阿拉伯货主,有的也将运往南美或东南亚。近两三年,英国、法国、意大利、西德大约有两千名妇女被人贩子组织捕获,作为房事女奴卖掉,这些人被称为白奴,今天的欧洲妓女充满街头,只要你上前招呼一声,她马上就顺从地过来。你怎么还要去寻找那种人,我看还是算了。” 中乡在酒里又添了块冰,用手慢慢地转动着杯子。 “我可不想撒手不管。” 伊能又开了第二瓶酒。 “鹫啼北回归线,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中乡自语道。 “是不是有了什么线索?” “有,也没有。” 伊能点了点头。 他不是不理解中乡的心情,因为无论中乡还是伊能都曾为国家的利益,豁出性命与魔鬼僧都保行进行过殊死搏斗。虽然胜利了,却无所报答,这倒也罢,他们并不是为期待报答才拼死决斗的,只是一种疲惫不堪的感觉似乎使他们丧失了生活的目标。 中乡至今仍未消除疲劳倦意。 北回归线,是什么意思呢!伊能反复琢磨着。 北回归线在北纬二十三度二十七分处,南回归线则位于赤道南同一纬度处。北回归线与南回归线之间为热带,正好横贯撒哈拉沙漠。从利比亚、埃及、沙特阿拉伯经阿曼伸延至印度。 根岸志津子在瑞士的苏黎世失踪,前去寻找的朱野能子是在法国的马赛失去联络的,据推测:朱野能子很可能在苏黎世找到了根岸志津子的足迹而一直跟踪到马赛。 马赛又是装运白奴的出口港。 由此看来根岸志津子准是落在人贩子组织的罗网里,从马赛运出去的。 ——鹫啼北回归线是什么意思呢? 朱野能子大概想告诉我们她已探明根岸志津子被卖到位于北回归线上的一个国家,也许该组织的名字叫鹫,或者是想告诉我们鹫在北回归线上用大的利爪将根岸志津子抓去。 可是“正在啼啼”究竟又意味着什么呢? 或许是在描写当时情景? 唉!真难猜呀? ——可朱野能子又是怎么失踪的呢? 接到朱野能子电话的是驻马赛总领事馆的三等秘书官片冈,他已向驻巴黎大使馆的高野作了详细汇报。高野是日本警视厅派遣驻外的二等书记官。 片冈汇报时讲:7月9日上午七时二十分左右,一个日本女人打来电话,自称是警视厅的,叫朱野能子,那女人好象冒着很大的危险,说得相当快,根本容不得插嘴回话,紧接着又说了一句——鹫啼北回归线,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看样子时间十分紧迫,或者她被监禁在什么地方,另外,挂断电话的会不会是看守呢?所以,朱野能子才不得不用一句话就传达了所要说的一切内容。 “苏黎世离这儿远吗?” 伊能问正在专心喝酒的中乡。 “不知道。” “马赛呢?” “也不知道,别尽问些没用的,我还从没离开过这儿呢!” “现在就解雇你。” “真是巴不得呢,我正盼着这一天啦。” “真是这样吗?” 伊能笑了。 两人默默地喝了一会儿。 “你有钱吗?” “有,要干什么?” 第二瓶也已经下去一半了。 “你不工作也行,去旅行好吗?” “如果不工作也行的话,那就去看看。” “派往欧洲的公安特科队真牛气呀。” “牛气什么,只是没有那种好奇心罢了。” “也象是那么回事。” “究竟哪一点引起你那么大的兴致要去找这种女人,我看还是不管为妙。那些迷恋于性生活的混帐女人全失踪了才好呢,这对国家也有好处。” “你好象在恨谁?” “你说恨谁?” “日本女人?还是那些外国男人?” “胡扯!” 中乡气得脸都青了。 三 苏黎世。 伊能纪之和中乡抵达苏黎世时是8月9日。之后,二人又去了一次瑞士首都伯尔尼,目的是请求瑞士警察总部给予支持。 在瑞士警察总部他俩才得知,朱野能子也曾来这里拜访过。 6月15日她开了一封给苏黎世警察局刑事部长马尔丹·米勒的介绍信之后就离开了位 伊能和中乡会见了那位马尔丹·米勒先生。 米勒先生表示歉意,目本国总理大臣的女儿在苏黎世下落不明后,警察当局曾受日本大使馆的委托搜寻过根岸志津子,可线索在她离开安巴莎达后就断了,尽管志津子的朋友平野淑子证实了她去过歌剧院这一点,但始终没有搞清她究竟进没进过剧院。 拐骗事件在瑞士是不常发生的,特别是涉及人口贩卖的拐骗更是罕见。那种事是法国、西德、英国、意火利等国的专营职业。 苏黎世警方也向朱野能子说明了这种情况。 朱野能子离开警察局后,再也没有和米勒联系过。 伊能和中乡也投宿安巴莎达饭店。 黄昏时,伊能独自来到街上。 朱野能子在苏黎世警察局什么也没有了解到,而去了马赛,是找到了线索还是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大慨能否搞清楚马赛就是装运白奴的出口港,去那儿也许能了解到一些情况。 “若是朱野能子能侦查到根岸志津子的下落,我也肯定能找得到。”伊能很有信心地想道。 据调查,能子也住过这家安巴萨达饭店,她是6月16日午后三时来的,18日中午以前退房离开的,如果她发现了什么线索的话,也是在这两天的事。 还是在夜晚这个魔法无边的世界去寻找线索吧。伊能仔细思考之后,就委托出租车司机,替他找一个懂英文的女人,并给了他一百五十瑞士法朗。 瑞士虽然没有公开的妓女,但暗娼还是有的。晚上,伊能被送到锅尔河边的一家。一个看起来年过三十岁的女人接待了他,声称她叫扎维奈。 “有威士忌吗?”他问。 扎维奈取来酒和冰块。 扎维奈皱着眉,眼睁睁地瞅着伊能把威士忌一下就倒进装满了冰块的杯子里,用手指旋转着。 伊能又取出一百五十法郎交给扎维奈。 “有一件事想请你打听一下。” “好啊。” “我正在找一位日本姑娘,她5月17日在苏黎世失踪了,至今一直没有消息,所以想请你帮忙打听一下。” “为什么认为我能打听到她的消息呢?” “我只需要情报,如果有的话我买,我住在安巴萨达饭店。” “明白啦!” 扎维奈点点头。 伊能站了起来。 “不玩一会儿吗?” “我有病。” “太遗憾了。” “是呀,很遗憾。” 伊能笑了笑离开了。回到饭店,中乡正在房间里喝威士忌。 “有收获吗?” “没有。和一个妓女混了一会儿。” 伊能拿起一只杯子。 “你也堕落了。” “为什么这样说?” “为了找一个下贱的女人,那么远来到欧洲。别忘了是我培养、提拔了你。只要工作也不问是什么就顺从地接受是得不到锻炼的。” “请不要再提那些了。” “为什么?” 伊能没有回答,俩人便默然无语地喝着。 伊能思忖着:朱野能子在苏黎世究竟侦查到了什么呢?她是外事警察中很有工作能力的侦探,是否掌握了女人便于掌握的情报?有些情报因为是女人倒容易弄到手。 “她是不是在搞潜入侦查呢?” “朱野能子吗?” “是的。” “不清楚。” 关于这一点宗田警视总监只字未提,看来不是他命令的。潜入侦查相当危险,随时都有失去生命的危险,这要看本人的意愿啦。 朱野能子现年三十岁,从照片看她具有人贩子组织所猎取的对象的姿容,估计人贩子组织还不可能随意摆弄她。如果她与人贩子组织接触的话,对方一定很想抓住她。然而,伊能没有料到,能子为了营救志津子不惜牺牲自身性命,竞甘心沦为女奴。如果她真的被捕捉,那她就连自己也搞不清楚将会被卖到何地,终日戴着手铐,脚镣,并承受买主的百般玩弄和折磨。 电话铃声响了。 伊能出去接电话。 是一个男人打来的,他没有说出名字,只说了一句“尼达道尔大街二番地利玛托公寓26号房间有一个叫秋子的日本女人。”电话就挂断了。 伊能把这内容转告给中乡。 “这是一个圈套。” 中乡瞧着酒杯说道。 “很可能。” 伊能点头表示赞同。 “秋子一定已经死了。” 中乡的视线仍没有离开酒杯。 “看看去。” 伊能站起身。 中乡没说什么,也跟着站起来。 利玛托公寓在日本说来只能算是中等的。伊能和中乡来到26号门前,按了按铃,无人开门,旋转一下把手,门没有锁。 他俩进屋后,先摸到开关,灯亮了——秋子横卧在床上,脖子上留着被手掐过的压痕。 死者秋子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日本女人。 伊能开始搜查抽屉,上衣口袋,在女式手提包里找到了秋子的通讯录。 “这又是一个圈套。” “我明白。” 看样子秋子刚被勒死,大约不出一个小时。 “等等。” 中乡匆匆走进会客室,从酒柜里翻出了威士忌,来到桌子旁。 一杯洒还没倒满,走廊里便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四名警察破门而入。 警察们查看了秋子的尸体后,开始讯问。 “你们俩还有什么可说的?” 中乡理也没理,只顾喝着酒。 “你们知道什么?” “酒杯嘛,还是先放一放吧。” “太谢谢你们的关照了。” 正说着,四名警察突然一下扭住了伊能和中乡的胳膊。 他俩是第二天中午过后被释放的。 刑事部长马尔丹·米勒释放了持有公务旅行护照的伊能和中乡,再加上属日本警方派遣出来的这一问题也已查明。 被害的日本女人叫永岛秋子,现年二十六岁,一年前来到苏黎世,是个妓女。从德国、法国,英国等来瑞士卖淫挣钱的妓女很多。秋子也混在这些人中间,经常站在利玛托河右岸的旧市区街上拉客。 警察当局也接到了一个匿名男子打来的电话,才得知秋子被杀之事。 一离开警察局伊能就去拜访妓女扎维奈,她把扎维奈从睡梦中叫醒。 扎维奈告诉伊能,她不认识秋子,并说已把伊能要了解的情况用电话告诉了一个叫福兰茨·毛莱罗的人,他是妓女的头儿。另外还告诉他,伊能已付了三百法朗,扎维奈说她只做了这些。 “你知道毛莱罗的家吗?” 扎维奈点点头。 伊能又扔给她五十法朗,让她带路。 毛莱罗住在海因比尔格大街公寓里。 走进毛莱罗的房间后,中乡什么也没说,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个子高大的毛莱罗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猛的跌倒在地,中乡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又朝下颚狠狠地给了一拳,毛莱罗扑通一声撞在墙壁上彻底瘫了。 “快说!秋子是谁杀的?” 伊能却一言不发地审视着怒吼着的中乡。 真是地道的中乡审讯方式,他是从来不转弯抹角说话的。 “是警察?” 毛莱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手掌抹去顺嘴角流出的血。 “胡扯!” 中乡一脚踢在毛莱罗的肚上子。 毛莱罗一下就背过气去了,中乡又一脚踢在胫部,疼痛使他苏醒过来。 “只要不开口,就狠狠地揍你,直到你说出为此。” “杀害秋子的那个人……” 毛莱罗爬起来靠在墙上。 “是谁?现在在哪儿?” “他住在施泰奈湖畔,是个叫皮埃尔的男人,我只是给他挂过电话,就这些。” “为什么挂电话?” “皮埃尔曾托我,如果有人来找日本姑娘,叫我通知他。” 毛莱罗前胸的睡衣已经被血浸透一大片。 “你知道一个叫朱野能子的日本女人吗?” “不知道,我认识的日本人只有秋子一个……” 没等毛莱罗说完,中乡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左颊上。 “想不想让我砸碎你的脑袋?” 中乡拿过身旁的花瓶吼吓着。 “我知道,”毛莱罗哭着乞求说,“她是来找那个去向不明的日本姑娘的,安巴萨达饭店的服务员向我介绍说她叫朱野。我告诉她我不知道失踪姑娘的下落。” “然后,你就给皮埃尔去了电话?” “是的。” “皮埃尔什么时候求你帮忙的?” “大约是5月2日前后。” “再不许给皮埃尔挂电话,如果让我知道了,回来收拾你!” 当他俩走出公寓时,伊能象想起什么似的,默念着“皮埃尔”这个名字。 永岛秋子的纪事本上有皮埃尔·路易斯的电话号码。 伊能已经大体上理出了个头绪:拐骗根岸志津子的是永岛秋子,可能在歌剧院秋子上前和志津子搭话,拐骗走后把志津子交给了皮埃尔。打那以后志津子被监禁在某个地方备受凌辱,以致已使她醒悟到自己已沦落为女奴,而后将运到国外卖掉。 伊能意识到朱野能子也可能由同一途径落入了他们手里。 “喂,你还象过去那么凶啊。” “是呀,对付这些家伙只有狠狠地揍!” 中乡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 “啊,是吗?” 伊能点点头算是回答了。 四 施泰奈湖位于苏黎世南五十公里的阿尔卑斯山麓。 黄昏时,伊能纪之驾驶的吉普车沿着瑞士国家公路行驶,来往车辆很少。 永岛秋子的身分已经查明,她原籍东京,毕业于美大,为了学习绘画,两年前来到巴黎,常给家里邮一张明信片,所以,家人一直蒙在鼓里。 “学画画?” 中乡广秋突然冒了一句。 真不明白为什么非来巴黎学绘画,在日本不也能学吗? 中乡讨厌巴黎,讨厌法国人?还讨厌印度人,更讨厌伊朗人,总之令他讨厌的事在逐年增多。 “不是来学绘画,是来学习……” 伊能开着车,时而观望着晚霞映照下的阿尔卑斯山。 有些女人声称是为了学习而来巴黎,其实大多数人渴望的是寻求男性的刺激,如果对方是个坏家伙,那么下场就如同永岛秋子一样喽。 秋子来到巴黎认识了人贩子组织的头目皮埃尔,是他强迫秋子卖淫,并索取了挣来的钱。还让秋子一边卖淫,一边物色可拐骗的游客。 这样骗走了根岸志津子。尽管秋子得知她是日本国总理大臣的女儿,仍未放弃这一机会,还是将志津子送往人贩子组织。 当然,她相当清楚拐骗总理大臣的女儿将会引起怎样的后果。秋子先是躲开了苏黎世警察的追查,但关键是如何躲过日本警方的跟踪,日本侦查人员到来之后,肯定先从驻地的日本女性开始调查。 根岸志津子绝非是被外国人直接诱惑走的,显然有位日本女人主动上前搭话,使志津子毫无戒心,随后才被拐骗。况且在苏黎世卖淫的日本女性并非那么多,自然而然秋子便成了注意的目标。 当朱野能子来到了苏黎世,人贩子组织决定抓住她,将她也作为女奴卖掉。 日方又一次向欧洲派遣了侦查人员。也就导致了秋子的死亡。 杀害秋子并非意味着事情的了结,必然还要追究秋子的过去。为了防备这一手,在施泰奈湖畔的皮埃尔·路易斯别墅里,人贩子组织成员正等着前往的伊能和中乡。这正是留下秋子通信录的目的。 自从掌握了日本又派出了两名侦探的情报后,皮埃尔不得不转移了奴隶,为了争取时间,才用了加害秋子之计让警察当局以杀人嫌疑犯的罪名逮捕了伊能和中乡。 伊能推理得出了上述结论。 “下一步怎么办?”伊能问。 “干掉他们!”中乡张口就说。 伊能点头表示同意。 在国外不能行使日本警察的权力,否则就会侵犯所在国的主权,更不准许携带武器弹药。 伊能想也想到了,或许委托苏黎世警察处理会更好一些,但眼下皮埃尔一定格外警觉,警察一旦行动,他们会逃跑的。 管他呢?先捉住一个狠狠收拾一顿,总会交代的,哪怕是一点线索也是值得的。 “女人啊!”伊能默默地感叹了一句。 映现在他脑海里的是根岸志津子和朱野能子惨遭凌辱的场面…… 假若有抵抗、逃跑的迹象,等待着的将是死亡或比死亡好不了多少的折磨。除非心甘情愿地忍受其买卖、玩弄,才能活下去。 购买房事女奴的多半是阿拉伯人。一群用绳索连在一起的女人被饲养着,被蹂躏着,这情景真是太可怕了。 伊能和中乡的吉普车约在晚上八时到达别墅。 “我先去侦查一下。” 伊能掐灭点燃着的香烟。 “免了吧。” 中乡阻止道。 “为什么?” “那帮家伙正等着我们呢。” “这我知道。” “我们坐吉普车冲进去,撞碎大门一直闯进楼里。” 中乡满有把握地说。 “恐怕不行吧?” “什么行不行,你还想去送死吗?” “不想。” “那么,听我的,撞坏了车日本政府会替我们赔的。” “真的吗?” “真的!” 守候在楼里的人肯定都有枪,赤手空拳冲进去,不会有好下场的。若是开吉普车撞他一下,兴许还有胜利的希望。” “中乡,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才借的吉普啊?” “我得保证你的安全。” 中乡笑了笑。 “倒是你这魄力,还象从前一样。” “噢,是吗?” “现在就行动?” “开始吧。” 中乡沉着地答道。 伊能发动了汽车。 中乡一向喜好先发制人的闪电攻势,直至彻底击败为止,也许他正是采用了这种手段才活到今天,伊能好象又看到了昔日的中乡。 汽车离开公路直驶别墅。 楼里一片漆黑,从外表看这别墅好象并不怎么大。 吉普车驶入院内的通道,伊能放慢了车速,中乡伸手抓过摇把。 已经看见大门了。 “开始吗?” “别问啦!按事先商定的办!”此刻任何语言都有些多余了。 伊能一脚把油门踏到底,吉普车吼叫起来,咆哮着直奔大门冲去。 一阵稀哩哗啦的破碎声,大门被撞倒了,伊能对着门庭前的柱子,又一踩油门,轰隆隆的巨响,挡风玻璃破碎了,车前身大部分已损坏,幸好柱子也断裂了,黑暗中,只有一支车灯还亮着。 借助灯光,中乡发现屋里贴紧墙根站着一个手持猎枪的男人。他跳下车,吉普车又开动了,中乡顺势滚倒在地,一边翻滚,一边用铁棍狠狠地击碎那人的脚骨。 那人丢下枪,凄惨地哀叫着。 伊能转动着方向盘,借助灯光捕捉三个企图逃跑的人,他一踏油门,吉普猛地向他们冲去,三个人急忙奔向后门,最后还是连滚带爬地逃走了。汽车也紧跟着破门而出,只差那么一点儿,唯一的车灯撞碎了。在这之前,伊能看见那三个人朝树林跑去,眼下就是追也不可能压死他们。 伊能围绕着别墅转了一圈,又重新从大门开了进去。 “中乡,没事吧?” 屋里的灯已经亮了。 中乡手持散弹猎枪站在里边。 墙根躺着一个男人,不停地呻吟着,左脚血糊糊的。 “叫什么名字?” 中乡用英语问。 “彼得……彼得·舒密特,求你们救救我,找个医生……医生来……” 舒密特强忍着说。 “先回答问题,不然的话,小心你的右腿。” 中乡用枪托敲打着舒密特另外一条腿。 他顿时疼得尖声嚎叫着。 “皮埃尔·路易斯在哪儿?” “他……他刚才还和我们在一起来着。” “这儿的头是谁?” “是路……路易斯,求求你们给我找个医生……” 当舒密特看见枪口正对着自己的右脚时立刻闭上了嘴。 “把根岸志津子、朱野能子卖到哪儿去了?五秒钟之内回答我,不然别怪我……” “等等,”舒密特喘着粗气说,“我是个打杂的,究竟卖到哪儿去了,我怎么能知道,我确实在这里看见过日本女人,可不知叫什么名字。” “什么时候?” “五月,好象是月底……” “还有一个人,也是被你们抓住的?” “第二个大约是六月底,也是在这里见到的。” “北回归线的鹫指的是什么?” “不知道,真不知道,我只知听皮埃尔·路易斯的调遣,这是真的。” “你们的领导机关在哪儿?” “不清楚,我只认识皮埃尔·路易斯。” “是谁把女人们运出去的?” “我们分工不同,有专门担任运输的人。我听说那两名日本女人也是用冷藏车装走的,好象是运往意大利。” “车子是哪国的?” “是意大利的,车号多少记不得了。” “她们两个人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 “一周左右。” 舒密特又开始呻吟了。 “她们在这里时,你们是不是玩弄了她们?快说!” “那……那是我们的工作,为让她们绝对顺从。” “为了让她们顺从!” 中乡开始用脚踢,他一脚就踢在舒密特下巴上,连皮都踢裂了。 “再问你一遍,要是不说就打断你的腿,北回归线的鹫是什么意思?” “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哇。” 舒密特大声答道。 中乡一脚踢在舒密特的肚子上。 舒密特当即昏死过去。 “叫警察吗?” 中乡瞅着伊能问。 “就那么办吧!”伊能点点头。 舒密特真象再不知道什么了,只知道是意大利冷藏车运走的,或许是真情?在这一带对进出国境的卡车进行检查也是少见的,只要出示代替护照的身分证就足够了。 中乡急不可待地在厨房里翻腾着。 “你在干什么?” “问什么,还不知道我在找威士忌!” 中乡气咻咻地回了一句。 五 灯光昏暗的地下室。 只点着一个没有罩的电灯泡,空调在嗡嗡地工作着。 六个女人被铁链锁在一起,其中三个白人、两个黑人,还有一个就是朱野能子。 大概关到这里有十多天了吧?朱野能子估摸着。至于具体有多少天她也搞不清楚,记忆已开始减退,每天见不到阳光,伺候完主人之后,就被锁在这里,也不知外面是白天还是夜晚,糊里糊涂地度着光阴。 其中两个白人已彻底丧失了记忆,一个患了严重的忧郁症,从不开口说一句话。两个黑人也程度不同地患有忧郁症。 能子也有那么一种病态的感觉,有时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好象作为警视厅外事侦探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甚至有时连做梦也是浑浑噩噩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似乎有一种生来就有的感觉,觉得自己就是为男人服务才一直活着的,除了让男人得到快乐之外,自己什么也不应拥有,正因如此,才被主人饲养着,连能子也开始这么想了。 随着脚步声铁门打开了。 进来一个名叫洛兹的老太婆。能子搞不清楚她究竟是哪国人,大体上推断她是个阿拉伯血统,女奴们被扒光了衣服,先是戴上手铐才除去脚镣。 用绳索连结在一起,被赶进浴室——奴隶专用淋浴室。 当时为了寻找根岸志津子,除了潜入侦查外没有别的办法。在出发前,能子曾私下会见了根岸总理大臣,根岸也已口头应允了报酬的款额。不过希望见到的是活着的志津子,不管使用何种手段,只要能找回志津子。作为代价,总理大臣答应付给能子后半生尽情享受、安居乐业的足够报酬。 能子答应了总理的条件。 她故意落进了苏黎世的皮埃尔·路易斯手中,尔后被监禁在施泰奈别墅。那些男人们知道能子是日本警察,也就加倍地折磨她。 一周之后,能子从苏黎世被运到法国。 在马赛她上了奴隶船,一直被关在船舱里,究竟去哪儿,无人知晓。 还在马赛时,能子遇上了逃脱的机会。所有的女人都被注射了麻醉剂,可那麻药对能子没起多大作用。 “鹫啼北回归线的时间不会等得太久了。” 皮埃尔说了一句,被能子听到了。 过了一会儿,能子走出房间,正好赶上看守去厕所,她迅速钻进另一个房间拿起电话。如果她要跑出去的话,完全可以脱险,在屋里已经听得见街上传来的喧闹声了,可是能子没有跑。 她凭记忆拨了总领事馆的电话号码。 可惜没讲几句就被看守按住,挂断了。 她想起了在上船前,皮埃尔对她说:“真是太对不起了,你将站在沙漠里的奴隶市场上被拍卖,买主都是一副肮脏像的阿拉伯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奴隶能从这些人手里逃出去,他们玩够了,再去购买新的女奴而把你卖掉,卖来卖去,渐渐地买主就是穷人了,一个穷人买一个女奴就会象使唤牛马一样地对待你,如果到了那种地步,无论什么样的女人也都会成为一个地道的精神病患者了。” ——也许应该想法逃出去。 能子刚一上船就想。 能子是个剑道三段高手,若是想逃的话,一定能行的。麻烦的是上船后就统统给她们戴上了手铐、脚镣。 几天以后,能子和其余二十多名女奴被装上汽车运往内陆拍卖。那是沙漠的中心区域,集市刚一开始就拥上来二十多个买主。 能子她们被扒得光光地站在台子上。有的买主还上前拽拽头发,看看是否是假的,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被卖掉了。 能子被博阿尼买来了。 得逃出去,能子盘算着。听说卖掉的女奴多数进了妓院,若是这样,就可以从嫖客嘴里得到情报,也许能搞到根岸志津子的消息。鹫啼北回归线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果继续呆下去,只能一事无成。此时此刻的能子十分清醒。 这一天,能子她们伺候完了主人,都戴上了手铐。 “若是回到地下室还要再加上脚镣,那就什么也干不成了。”想到这里,能子一拳打在洛兹的肚子上,洛兹一声也没哼就倒在地上,能子顺手抓起拖把,往洛兹头上砸去。 虽然能子下决心逃出去,可她既不熟悉这所住宅,也不了解这是哪个国家的城市,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了,赶快找博阿尼去取手铐的钥匙。 白人姑娘索菲和黑人姑娘梅莉缠着能子央求也带她们一起逃走。能子领着她们奔向楼上,博阿尼躺在床上,能子一把扯下丝绸帐子,博阿尼醒了,“啊!”他大叫一声。 “打开手铐!”能子用英语喊。 博阿尼顺手从枕头旁边抓住鞭子。 不过,是他先品尝了拖把杆的厉害,能子狠狠一下就戳碎了他的睾丸,博阿尼痛得晕过去,能子从枕头下找出钥匙打开了手铐。 她们迅迷跑到室外,还好,没有仆人把守。院内停着一辆吉普车,能子一个箭步跳上去,索菲和梅莉也上来了,能子发动了吉普车,车子箭一般冲出大门,随即,传来一阵嘈杂的喊声。 汽车沿着笔直的马路飞驰,掠过两旁砖瓦结构的建筑物,看得出是个小城镇。 能子想找警察要求保护,可街上的各种指示牌上标的都是阿拉伯文,没办法只好离开小镇,一出镇子便是沙漠,仅有的一条路又不知通向何处。 能子驾着车子只顾向前奔驰。 “追上来啦!” 索菲用法语叫喊着。 倒车镜里出现一辆飞奔而来的小型卡车。 能子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被捉住,就得杀了我们!” 梅莉只会英文,她惶恐地哭叫起来。 “别担心!” 只要身体一获得自由,能子就有胆量与他们进行较量。 “肯定要杀了我们呀!”梅莉失声地嚷着,她就亲眼见过一个白人女奴被处死的惨状。 能子当然知道,对于逃跑的奴隶来讲,一旦被抓住就意味着死,奴隶是没有人身自由的,生死存亡都取决于饲养他们的主子。 吉普车与小型卡车的距离越来越小。 应该求助于警察,或者求救于附近的住户。能子担心追踪者手里有枪。 能子的心被焦躁,恐怖笼罩着。 “太可怕了!” “住嘴!” 能子怒斥着梅莉。 在被烈日晒得发烫的公路上,仅有的两辆汽车疯狂地追逐着。 距离越来越近了。 能子踏离合器,挂上四档,卡车上坐着三个男的。要想逃脱除了驶进沙漠别无办法。 “你们被抓住了,跑不了啦!” 男人们嚎叫着,吉普向前一倾斜,拐进了沙漠的小路。 吉普车的速度急剧地减下来,在沙漠里行驶了没多远,车就开始陷在沙漠里了。 “快看?他们也跟着追过来了。” 索菲哭喊着。 小型卡车也顺着吉普的路线追了上来,到了这种地步也只有和他们拼了。 能子将车停下,抓起断头的拖把杆跳下车,三个男人也从卡车里跳下,他们手里拿的都是木棍子。 能子放心了。 三个男人一边嚷着,一边跑了过来。 能子迎上去,猛一拖把杆,朝前面那家伙横打过去,这家伙一个趔趄,能子乘机又是一下子戳在他的脖子上,拖把的茬口扎穿了他的喉咙,后边的两个人没料到能子的厉害,举起棍子就打。 能子挥舞着拖布杆又打裂了其中一人的额头。 她用脚踢起沙子,迷住那站在背后惊呆了的男人的眼睛,又一个箭步跃到他的身后。 一棍砸在他的后脑壳上。 血止不住地流进滚烫的沙子里。 能子斜靠在吉普车旁微微地喘息着,看着横躺竖卧的三具尸体。 六 吉普向西驶去。 一望无际的沙漠,见不到一草一木,没有任何标志,仅有的路也与沙漠没有什么两样,汽车很难行驶,能子只知道向西开才能辨清太阳的升降。 连续行驶了近两个小时。 能子模糊地觉得这就是北回归线。 捅碎了博阿尼的睾丸,又杀了三个人,能子已经不能回到那个镇子上了。 她决定找其他警察或是找一个驻有日本或法国领事馆的城市。 这种念头驱使能子一直开车往前驶去,糟糕!汽油又要用光了,顶多还能开二、三十公里。 车上没有备用的饮料,烈日照射沙漠,吉普车行驶带起一股热浪。看样子距夜晚的降临还有相当长的时间,能子也很快地耗尽了体内的水分,好象连皮肤都要裂开了似的。 索菲和梅莉已经没有开口讲话的气力了。 在汽油燃尽之前,如果她们还不能到达那座城镇的话,就会有中暑死亡的危险,三个人穿的都是透明的睡衣,这是唯一允许穿的衣服。她们全身将会被烈日晒得浮肿起来。 一种死亡的恐怖感紧紧缠绕着能子。 回到原地是不可能了,只能祈祷着——在汽油耗尽之前,找到一点生存的希望。 吉普车慢慢地向前行驶着,除了沙漠,还是沙漠,看不到一点人烟。 吉普终于停下来了,能子渴得发不出声音来了,皮肤出于失水过多而开始发黑。她摇摇晃晃地爬下车,坐在车子的遮阴处。 索菲和梅莉也下来与她坐在一起。一丝风也没有,全身包裹在热浪中,气温超过了四十度。 “我真想回去呀!” 索菲声音嘶哑地叫喊着。 能子没搭腔,竭力忍受着极度的酷热,老天爷真要把人烤焦了。 好容易盼到太阳落山了,那红红的火炉终于隐没到沙漠的后边去了。能子突然想起,难怪居住在热带的人们在下雨时总要相互问候:“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呀!”这里的人视太阳为敌,他们说太阳是沙漠的万恶之源。 太阳落山后,天气逐渐凉爽起来。 三人又爬上吉普车。 仰靠在座席上,谁也不说话。 能子默默地回想着四十余天的奴隶生活。 陷入回忆中的能子,突然看见了由远而近的车灯。 能子她们跑到路上,三个人拼命挥手,车是从她们逃出来的方向驶来的,要是警察的话可有救了。 一辆大型越野轿车停下了。前面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司机,后部座席上躺着一个满脸落腮胡子的大个子阿拉伯人。 那大胡子从车窗里探出头,能于用法语简单地述说了事情的经过,并清求将她们捎到城里的警察局去。 大胡子打开车门。 车又跑起来,大胡子告诉她们这里是离阿尔及利亚与突尼斯很近的国境线。 “你们被卖到的地方是突尼斯,那儿的坏蛋很多,现在你们放心好了,我正好返回阿尔及利亚的图古尔特市。到那里,我会和你们所在国的大使馆联系的,放心吧。” 大胡子自我介绍,他叫哈比布·布尔吉巴,还说自己是因商业上的事务去突尼斯的,现在是回家路过这里。 能子她们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布尔吉巴坐到了前面的助手席上,还告诉她们可以用水擦擦身子。 能子连声感谢,喝罢水她们又用浸湿的布,相互擦洗着肌肤,有了水的滋润,她们总算又恢复了生机,而显出年轻女性所特有的魅力。 “到图古尔特还有近二百公里,干脆你们就讲讲那些令人可怕的经历吧,免得睡着了。” “行啊!”能子说。 三位女性争先诉说着苦处。布尔吉巴似乎是位善良厚道绅士,对她们的遭遇深表同情。 “现在的欧洲已变成恶魔的魔窟!”布尔吉巴感叹着。 没用上三个小时,汽率就驶入图古尔特,看上去这是一个挺大的城市。 “法国和日本的大使馆都设在阿尔及尔,今晚就在我家住下吧,明天一早我就找警察,请他们和大使馆联系。” “那就拜托了。” 能子答道。 眼下这副打扮,不管是去旅店还是去警察局,都太不象话了,简直和裸体没什么两样。 汽车驶进一家豪华的住宅。 主人给能子她们每人一个单间,三人先洗了澡,换上刚送来的连衣裙。又被请去用晚餐。与她们一起吃饭的只有布尔吉巴一个人,另外,还有两位老妇人伺候着,布尔吉巴的情绪非常好。 能子醒了,当她一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双手被铐着,赤身裸体,这时她才发觉索菲和梅莉也同样戴着手铐横卧在旁边。 能子感到脑后还有一点麻木,显然是由药物引起的,能子这才彻底地醒悟过来。 “起来!” 布尔吉巴抓住能子的手,一把拉起来。 “原来如此啊l” “好啦!好啦!伺侯伺候我吧。” 能子站起来才发现床的周围还跪着四个女奴:三个白人,还有一个好象是日本人。 布尔吉巴朝那个日本姑娘招呼着,她马上过来和能子并排跪在地毯上。 “她就是你要找的志津子,现在是我的奴隶,你好好地看着,我是怎样对待你们国家总理的女儿的。” 布尔吉巴命令志津子趴下…… 能子和志津子被关在同一房间。 房间里有两张床,比别的地方待遇好些,只是在睡觉时也要戴手铐和脚镣。 当志津子知道能子的身份后便哭开了。 一直等她哭完,能子才向志津子打听出事的经过。 过程很简单,志津子被抓进施泰奈湖畔别墅里就被人轮奸了。后来被塞进冷藏车运了出来,接着就被装上船。 下船后,就到了布尔吉巴的外宅。 志津子两眼呆呆地叙说着,正因为被拐骗的是总理女儿,所以干脆就不抱有被送回的希望,也许终身作为房事女奴,一直到死。 志津子又哭开了。 她也曾想过父亲不会丢开她不管的。然而她明白自己失踪的地方是苏黎世,而这里则是阿尔及利亚,即使派人寻找也不会想刭这儿,为此志津子也就不抱幻想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能碰见身为日本国的警察朱野能子。 尽管能子也沦落为同样的女奴,可寻找能子的行踪要比寻找志津子的容易得多,日本还会派出新的侦探来的。这一线希望使志津子止住了眼泪。 “父亲绝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志津子抽泣着。 能子安慰着她: “我们总会有机会脱身的,或许会有人营救我们。” 其实能子也觉得没多少获救的希望,因为她知道所留下的线索仅仅是“鹫啼北回归线”这么一句话。 仅根据这一句话,就是再优秀的侦探也不可能顺着突尼斯而追到阿尔及利亚。 “听说过‘鹫啼北回归线’这句话吗?” “没有!” 志津子上了能子的床,紧紧挨着她躺下。 志津子知道的只是许多男人对她的悔辱。 “我觉得太可怕了……” 志津子又呜咽起来。 “又有什么办法呢?” 志津子也害怕自己神经失常。布尔吉巴的三个美丽出众的女奴,已有两个人患十分严重的忧郁症,即便被糟踏时,也毫无反应,只晓得一动不动地忍受着,甚至到了连吃饭也必须叫人大声喝斥的地步。 志津子是否认识到自己的下场,也不过如此。 眼下有能子在身边,她感到有了依靠和安慰。 第二章 大欧洲主义 一 “那就是圣戈塔尔山顶。”伊能纪之的下颚向前努了努,说。 吉普车驶向阿尔卑斯山。 “那山还有什么典故吗?”坐在助手席上的中乡广秋尽情地喝着威士忌。 “公园前三世纪,迦呔基的将军汉尼拔赶着三十七头非洲象翻越了圣戈塔尔山顶。” “翻越山顶去哪儿?” “不知道。” “迦呔基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 “胡言乱语,”中乡禁不住笑了,说:“不知道的事瞎编什么。” 中乡很舒服地把两条长腿仲到车窗外面。 天空十分晴朗,阿尔卑斯连锦的山峰尽收眼底。此时,中乡的心情倒是格外好。 “真是个无忧无虑的人哪!” “说我吗?” 他扫了伊能一眼。 “那还用问吗。” 只知道用公家的线,不停嘴地喝着威士忌,奇怪的是他肚子一次也没坏过,也许中乡的胃与他那布满皱纹阴沉的面孔一样,被众多的皱褶保护着吧。 今天是8月15日。 来苏黎世已经六天了。 在施泰奈湖畔别墅里抓住的那个佩塔·舒密特已经移交给苏黎世警察局的刑事部长马尔丹·米勒先生了。米勒审问过他。可除了曾向中乡和伊能交代过的问题外,再没有供出什么新的情况,看来倒真象是逃走的皮埃尔·路易斯手下的帮凶,专门驯服那些被拐骗来的妇女。 审讯过舒密特,米勒先生才明白了日本首相的女儿竟是在自己的管区之内被诱拐的,为此深感不安地表示要协助伊能和中乡,直到侦破人贩子组织为止。 然而,这只不过是一种安慰罢了。 中乡仍是一个劲儿地喝着威士忌。 他们决定去意大利,因为被抓住的女奴多半是由那里或法国装船转运到中近东地区的。而且根岸志津子和朱野能子也都是用意大利的冷藏车运出去的。 意大利的冷藏车一般装着运往瑞士的蔬菜,翻过阿尔卑斯山经e——二号公路或九号公路。入境时,意大利方面通过各种手段,买通了瑞士当局检查关,冷藏车便可以不受检查自由出入。 吉普车迂回行驶在山间的环形公路上。 这是一辆八成新的车子,挂着ch的瑞士车牌号。 圣戈塔尔山顶海拔二千一百零几米。 翻过山顶沿着蒂蒂诺河再跑一小时就到意大利了。 “我想起二个故事来。”中乡把喝干的空酒瓶扔在后面的座席上说。 “什么故事?” “关于北回归线鹫的传说。” 中乡掏出了一支烟抽着。 “那传说是……?”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有一个青年人的绰号叫北回归线上的猛鹫。” “……” 伊能遥望着白雪皑皑高耸入云的山峰,陷入了沉思。 “是在哪儿听到这个传说的?让我好好想想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也许一开始就没有记住,只记得他确实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驾驶着歼击机,在北非上空击落了几十架盟军的飞机,据说当时的盟军都把他视为恐怖、毁灭的象征。”中乡滔滔不绝地讲着。 “没想到,你竟还会讲这种稀奇古怪的故事。” “那是因为我讨厌英美。” “你几乎是讨厌世界上所有的国家。” “那个青年是个纳粹青年团员。” “是——吗?” “喂,得想法在哪儿搞点威士忌和干酪。” “你是三句话离不开威士忌,我看还是别喝了吧。” “这……” 后边跟着一辆轿车,这车已经尾随了很长时间了。在山脚下的那个叫霍斯塔尔的小镇,或者更远一些,他俩就看到过这辆车。车上坐着四个男人,中乡一直从吉普车的倒车镜观察着那辆车的行踪。 “如果他们超车的话,就开到中间去,千万不可心慈手软。” 中乡指挥着。 “决定了吗?” “别往外探身子,那样会吃子弹的。” “我知道。” “这家伙也许就是他,或与他有什么关系。” “你指的是北回归线的鹫吗?” “是的!” “那么说纳粹青年团,又堕落成了人贩子啦?” 公路上,两辆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行驶着。 中乡在寻找着下手的地方。 “还记得卡尔·哈因图·博夫曼吗?” “不记得了。”伊能盯着倒车镜摇头道。 “他曾经冒险为埃斯·凯总统秘密地运输武器,1963年他在土耳其被逮捕过一次,他被认定为右派激进分子,在法国的拉·罗舒有一个右派激进分子的训练营地,在那儿培养锻炼选拔出来的亲信卫队保护着博夫曼。” “……” 伊能沉默着。 “1980年1月这个组织由于违反反纳粹条约而被解散,可是当年9月在慕尼黑啤酒节逮捕了一个叫凯拉的纵火犯竟是霍夫曼的部下,在此之前,发生在意大利、博罗尼火车站的爆炸事件也是他干的,为此霍夫曼受到警察的传讯。喂,他们上来了。” 中乡顺手抄起空酒瓶。 吉普车爬行在山峰的中间,山的一侧是陡峭的悬崖。此时,公路上只有这两辆紧紧相随的汽车,轿车驶入了超车线。 “冲上去!” “注意!” 伊能把车开到路中央,尾随的轿车迅速地跟了上来,两辆车几乎要撞到一起了。 轿车猛的一个急刹车。正在这时,中乡向外探出半个身子,把手中的空瓶使劲儿地扔过去,瓶子砸在尾随车的挡风玻璃上,玻璃碎了。 “快跑” 伊能已加大油门,吉普车向前一窜,飞驶而去。 从反车镜上清楚地看到,轿车上下来四个男人。 “你说,这帮家伙有枪吗?”伊能问道。 “我想他们有枪,可为了活下去只好这么干了。” “是啊,来者不善,干就干吧。” 伊能也觉得中乡的判断是对的,如果被他们追上,肯定要吃子弹的,到那时,即使消失在万丈深渊之中,也无人知晓。 “我说,现在该怎么办?” 要是敌人,就干掉他们,若能抓住一个半个的话,就逼他招供!兴许还能了解到人贩子组织的一些情况,关键是要搞清根岸志津子、朱野能子被卖到哪儿去了。 “把他们引到那儿去好吗?” “懂了,就这么办,可刚才的故事还没下文哪?……” “霍夫曼会说六国语言,这个组织以四种文字发行了一种叫《司令》的杂志,其宗旨是宣传大欧洲主义,既反美也反苏,目的是从欧洲赶走美国、苏联的势力,建立只有欧洲人的欧洲。最近在青年人中间非常流行的一句话是——‘我是个欧洲人’,似乎都希望有一天统一欧洲。目前,欧洲在经济方面是强大的巨人,政治上成立了欧洲议会,军事上则有北约。关于统一的问题,不论右派还是左派,在这一点上倒都持有共同看法,由此可见,霍夫曼之流是企图把美国和苏联人从欧洲彻底赶出去,建立包括东欧的大欧洲。” “……” “我担心潜伏在欧洲的日本过激派也开始持有与霍夫曼同一论调。” “你不是还在工作吗?”伊能问。 “这用不着去工作,即使在酒巴间里喝酒,这些东西也会不由自主地往你耳朵里灌。” 伊能听着听着,思路又转到了朱野能子留下的那句话——鹫啼北回归线。 也许是暗示人贩子组织正准备采取某种行动。伊能的眼前老是浮现出那个驾驶歼击机的青年,飞机的双翼,猛鹫的翅膀,在交替变幻着。 也许,人贩子组织十分了解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曾出现过一个代号叫鹭年轻人,并引用其作为接头暗号。 也许,北回归线的鹫还有其人。 …… 吉普车到了山顶,开始下滑。 路边有一条岔道,伊能曾查过地图,得知这条岔路的尽头是一座残存的古城。 吉普车拐入岔道,大约又疾驶了三十分钟才来到城堡,塔已经倒塌了,残缺不全的城墙只露出古城的一个形状而已。 伊能停下吉普,两人并肩向废墟走去。 “怎么,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觉察到啦!” 伊能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 “看来他们也过于执拗了。” 中乡紧皱着眉头说。 人贩子组织捕捉了日本首相的女儿,将其当作房事女奴卖掉了,之后,又把日方派出的女警官也抓去当作房事女奴卖掉了。这种情况按常规,人贩子组织的头子皮埃尔·路易斯要是带着情妇永岛秋子逃离施泰奈湖畔别墅,那就一切都了结了。恰恰相反,他却眼睁睁地坐等——日本重新派出的侦探来临。并秘密监视其行踪,还派出剽悍的打手,杀气腾腾的,似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从刚才的那辆尾随车来看,就证实了这一点。 “是北回归线的鹫吗?” 伊能突然叫喊了一句。 “大概是吧。” 中乡点点头应道。 朱野能子给马赛总领事馆打过电话,一旦有懂日语的人听到了电话的内容…… 北回妇线的鹫——一定是涉及到至关重要的机密。 他们会认为朱野能子泄露了天机,日本警方的侦查工作将要集中在北回归线的鹫上,要是那样就糟糕了,北回归线的鹭一旦暴露,该组织必然轻而易举地遭到破坏,为此他们将不惜一切代价准备干掉日本派来的侦探。 这恐怕就是皮埃尔·路易斯没有逃离的原因吧。 “依我看,仅仅为了保护人贩子组织,还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这其中一定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那么说,搞人口贩卖只不过是为了集资而己喽。”伊能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中乡说道。 “是的!” “还为了大欧洲主义?” “原因看来是多方面的。” 中乡点头答道,他向残垣断壁走了过去。 可以看到停在下面的吉普车,荒草逶迤的岔路,以及逐渐追近的那辆轿车。 “快看看它那副狼狈相。” 中乡不屑一顾地笑了笑。 阳光下,那辆没有挡风玻璃的轿车,在颠簸的路上跳跃般地行驶着。 二 赤手空拳的中乡广秋和伊能纪之隐蔽在废墟之中· “死到临头了。” “你也在劫难逃。” 伊能笑着回敬了一句。 要是对付一两个杀人凶手,就丢了性命,那可太不象中乡的为人了,人们并不是随随便便地称他为“死神”的。 伊能颇有信心地寻思着。 警视厅公安特科队是从血泊里爬滚出来的,身经百战,到目前为止,仍有存在的价值。 远处,没有挡风玻璃的轿车,停在吉普的旁边,车门打开了,跳下四个端着枪的男人。 从废墟的一端传来悦耳的口哨声。 是中乡在吹,他吹的是一首军歌。哦,他居然还有这两下子,真是怀才不露啊,伊能一直认为他与音乐绝缘呢? 伊能情不自禁地也吹起了军歌。 轻脆的口哨声在古城的上空回响。 中乡不吹了。 伊能也停了下来。 古城一片岑寂,鸦雀无声,世界象死去了一般。伊能屏住呼吸等待着,他听见轻微的脚步声,象是两个人,显然是哨声的引诱,迫使对方分成两组行动。 脚步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说明对方正小心谨慎地搜索着,伊能捡起一块砖,脚步声好象就在他附近。 伊能抛出的砖头,落在前方的瓦砾堆上。脚步声停止了,紧接着又有些响动,当那两人靠近柱子时,伊能又捡起一块砖头向他们背后扔去。 与此同时,伊能一个箭步窜出去,枪响了,还好,枪口并不是对着伊能,而是对准那块砖头。 背后的声响使两人同时扭转过头来,伊能当即用匕首戳在其中一人的脸上,只听“哎呀”一声,两人搏斗着扑倒在地。伊能顺手抄起一块石头,朝着正扭枪口对准他的那个人砸去,趁对方抓住石头的一瞬间,伊能迅速地捡起匕首击掉了那人的手枪。 “砰”的一声巨响,两人同时扣动了扳机,对方倒下了。 这两人连哼也没哼一下就完蛋了,一个人是伊能开枪击毙的,另一个人是被同伙开枪误杀的。 从不远的地方也传来了枪声。 马上又听不见了。 中乡已经用匕首干掉了一个,正与第二个人撕打翻滚着,那是个大个子,中乡用脚踢落了他的手枪,两人发疯般地扭打在一处,中乡被挤到墙边上,大个子用脑袋顶着中乡的下巴,他是想抵着墙壁撞碎中乡的脑壳。 中乡好歹才抽出一只手,他一只手抓住大个子的头发,另一只手握着匕首朝大个子的额头刺去。 这时伊能来了。 “看样子,这家伙倒是挺难对付!” “胡说!” 中乡吼叫着,一脚踢在大个子的背上。 “快说,谁派你来的?” 中乡捡起地上的枪,对着大个子的腿用英语问道。 “关于谁派我来的,告诉你不还得打吗?” 还没等他说完枪就响了。 大个子顿时痛得跳起来,血从大腿上流了下来。 “说!” 中乡把手枪对准他的另一条腿。 “等等,我说。” “准派你来的?” “是卡尔罗——卡尔罗·坎帕纳。” 大个子痛得呲牙咧嘴,不停地发出咝咝的声音。 “那个家伙现在在哪儿?” “在米兰,他住在波尔塔·加利巴尔迭火车站附近的公寓里。” “你叫什么?” “斯塔布罗。” “那个坎帕纳是干什么的?” “专搞暗杀的。” “你不是吗?” “我们只是他临时雇来的。”斯塔布罗撕破衬衣,包扎着伤口,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坎帕纳是否属于人贩子组织?” “那我可不知道。” 枪又响了,斯塔布罗抱着右腿大声地喊叫着,乞求着。 “求您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斯塔布罗爬到墙根,靠着墙坐了起来。 “北回归线的鹫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哇!我只是被坎帕纳雇来的!这全是真话!” 他拼命地摇晃着沾满鲜血的手否认着。 “见过皮埃尔·路易斯吗?” “我见过,是坎帕纳给我介绍的,当时皮埃尔正在那里拜访他,正是皮埃尔求我们帮他干掉你们的。” 斯塔布罗呻吟着。 中乡手中的枪响了。 子弹射进斯塔布罗的胸膛。 “走吧。” 中乡擦去枪上的指纹就把它扔掉了,向吉普车走去。 俩人来到吉普车上。 “是不是有点杀过头了?” 伊能打开发动机,说道。 “你那么想吗?” “是的。” “要是让他活着,肯定要和坎帕纳联系,坎帕纳岂能乖乖地等着你,到那时,我看你怎么去寻找根岸志津子和朱野能子的下落。” “……” “记住,干我们这行,失败就意味肴死亡。” 看得出,中乡有些不太高兴。 伊能默默无语地开着车。 中乡比以往更残酷无情了。也许他说得对,若是失败了,他们还不是象这座变成废墟的古城一样,只不过增添两具尸体罢了。与其被杀,不如杀人,这一点伊能也十分清楚,可是在决定了胜败之后再去杀人就有点过于残忍了。 出于这一想法,伊能才说了这番劝阻的话。 也许中乡是为了寻找命运的归宿,或者只是贪图用官费饮酒,才跟伊能来到苏黎世的,他根本就一点也没有寻找根岸志津子和朱野能子的打算,也许只不过为了胡闹和寻求刺激才介入此案的。 可是,每次都是中乡嗅到敌人存在的危险。 伊能并不怀疑中乡的推论,在错综复杂的情况之中,确实有一头将给人民带来极大危害的巨兽。 北回归线的鹫正在啼鸣! 中乡所猎取的目标正是它。 角逐中,中乡的斗争本能又复苏了,因而变得异常凶猛,奋不顾身,并视死如归。这种情绪充满了中乡整个身躯,看来想阻止他胡闹下去,也只是枉然。 吉普驶进e二、九号公路。继续南下。 此时,中乡心绪十分不佳,两眼死盯着一个方向。 “下坡后,有一个叫阿伊罗罗的镇子。” “那又怎么样?”中乡极不耐烦地吼叫起来。 “在那儿买威士忌呀。” “那也是应该的呀,驻欧洲公安特科队,难道不是竭尽全力配合你的行动吗?” 中乡的嗓门仍然很高。 “根岸志津子、朱野能子正处于北回归线鹫的爪中,你不这样想吗?” “我也那么想。” “是吗?” 伊能又默不作声了。 进入米兰时,已经是下午五时许了。 伊能把吉普车直接开进日本领事馆,主要是手头的侦查经费用光了。上级已明确规定,这次行动所需要的一切费用,可直接向当地大使馆或领事馆提取。 装满了腰包,俩人先住进饭店。 洗罢淋浴,伊能躺在沙发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打算休憩片刻,待天黑时再去找那个卡尔罗·坎帕纳。 而中乡洗浴之后,便一个人出去了。 他坐着出租车,直奔波尔塔·加利巴尔迭火车站。中乡起初就打算单枪匹马地干掉坎帕纳。米兰是个大城市,一旦发生案件,警察会迅速赶到现场,若是和伊能双双被捕,那将妨碍以后的行动,所以就必须把伊能留下。 中乡也在担心根岸志津子和朱野能子被杀害了,以至才在苏黎世的施泰奈湖畔,圣戈塔尔山项的废墟上彻底击败敌手。他必须趁对方还未醒悟之前,打中要害。 假如该组织一旦发觉伊能和中乡在追查的是北回归线的鹫,就会象蛤蜊一样把贝壳合起来,不仅如此,还会处死根岸志津子和朱野能子的。 至于她们的死活,中乡并不太感兴越,在他眼里,根岸志津子是为了游览异国的风情,朱野能子贪图的是高额酬金,似乎谁也不值得他同情。 然而,她们若是被杀害了,为难的只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部下——伊能纪之。他不远万里来到欧洲,难道让他挑着两具尸体回去交差吗! 中乡站在阿多里安斯公寓门前观察着。 他敲了敲门。 卡尔罗·坎帕纳也许不懂英语,管他呢?中乡决定先发制人。 门开了一条缝,里面挂着保险链。 中乡悄悄地顺着门缝伸进一支胳膊,五指捏拢,用力戳进一个男人(很可能就是坎帕纳)的肚子上,指尖点在他致命的穴位上,那家伙连哼都没大声哼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中乡掐断了保险链。 屋里还站着一个女人,一丝不挂,听到响动后惊慌失措,抓起了三角裤衩正要穿。 中乡把倒在地上的坎帕纳拖进寝室。 “不许嚷!会英语吗?” 她点点头,这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金发女郎,她战战兢兢拿着裤衩立在墙角里。 “求求你,千万不要杀我!”这女人哭丧着脸,不住地求饶,她误认为中乡是专程来杀坎帕纳的。 “可以不杀你,赶快爬上床去,这家伙就是坎帕纳吗?” “是他。” 女人回答着,爬上了床。 “他会英语吗?” “会。” 当啷,中乡一脚踢在坎帕纳的小肚子上。剧痛使他苏醒过来。 只见中乡手中的匕首一闪,捅在坎帕纳的脸上,疼得他在地上直打滚儿,这才瞧见,坎帕纳已经谢顶的脑壳上光秃秃的。 “象你这种家伙也配当个脍子手?” 中乡嘲笑着。 “你——你是什么人?” 从他鼻子里流出的血染红了地板。 “我杀了你雇来的刺客,现在找你算帐来了!” “……” “说!谁支使你干的?” “……” 中乡一脚踢碎他的下巴。 “要是不招!今天就杀了你!” “杀吧!” 坎帕纳不住地呻吟着,从嘴里吐出了断碎的牙和带血的痰。 “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你,早点招供对你有好处!” 坎帕纳抱着大腿,“哎哟,哎哟”大声叫唤着。 “还想叫我把你的腿豁开吗?” “我——我说,是——是个叫库莱门斯·盖奥尔凯的德国女人让我干的。” 忍耐不住的坎帕纳终于供出了真情。 “她是干什么的?” “是组织的上层人物。” “什么组织?” “人贩子组织。” “她现在在哪儿?” “在法国的马赛科尔斯大道三十四号。” “是她向你发出于掉我们的命令吗?” “是的,求求您让我包扎一下好吗?” “身为一个刽子手,连这点疼痛都忍耐不住,太没骨气了,回答完我的问题再包扎,我问你!北回归线的鹫是怎么回事?” “听说那是更上一级组织的事,我只知道这些,我说的都是实话,是实话呀!” 失血过多的坎帕纳,脸色苍白。 “组织的总部设在哪儿?” “听说在北回归线上的什么地方,我只是听别人传说。” “组织的规模?” “这我不知道,我专门听库莱门斯的调遣。” “库莱门斯的相貌特征?” “她三十来岁,身高一米七,金黄头发,眼珠是灰色的,还是蓝色的,我就说不清楚了。” “她是谁的女人?” “不知道,我只是和她通过两三次电话。” “真的吗?……” 中乡站起来,拔出了血淋淋的裁纸刀。 “别杀我,求求您了。”坎帕纳跪在地上求饶。 中乡犹豫着,按理说应当干掉他,若是留下他,他会和库莱门斯联系的。 中乡把裁纸刀向地板上掷去,刀把富有弹性地颤动着。 “不许和库莱门斯联系,你若敢通风报信的话,我回来再收拾你!” 说完,中乡转身出去了。 三 狠狠地教训过卡尔罗·坎帕纳之后,中乡广秋直接来到米兰的国际机场。 尽管伊能纪之还在饭店里等着他,而他却没有返回去的打算。 中乡觉得伊能还是应留下监视坎帕纳,他已经把坎帕纳和他的情妇绑在床上。自己则利用这段时间,由米兰乘航班飞往法国的马赛。 抓住库莱门斯·盖奥尔凯。 中乡之所以没有杀掉坎帕纳,是因为他脑海里又浮现出伊能对他的那句指责——“杀得太多了吧?”在圣戈塔尔山顶杀掉那四个人完全出于自卫,你不去杀他,他就杀你,那岂不更是前功尽弃了吗?为了彻底摧毁人贩子组织,即使杀掉坎帕纳,也没有什么么了不起的。 但是中乡没有这样做,并不是良心的发现,而是杀得有点厌烦了,或是伊能的指责使他产生了轻微的倦怠。 然而,留下坎帕纳,中乡等于给自己留下了祸根。 此外,中乡还因伊能那至今尚未改掉的软弱性而生气,所以才抛下他一个人去了。 米兰国际机场。飞往马赛的最后一班飞机是晚一上八点五十分。 办完了乘机手续,中乡才给伊能挂了个电话。 伊能还在饭店里。 “是我!” “中乡,你在哪儿?” 伊能带有几分气恼地问道。 “我在米兰的国际机场。” 中乡看了一下手表,时钟指在八点四十分,乘客陆续登上了飞机。 “你在那儿做什么?” “坎帕纳叫我收拾了一顿,他供出他的上司在马赛,是个叫库莱门斯·盖奥尔凯的德国母猪,住在科尔斯大道三十四号,我马上去抓她,你好好睡吧。” “等等我,中乡!千万不要莽撞啊!” “胡说!我已经决定了。” 中乡放下电话,奔向乘机入口处。 飞机正点起飞。 中乡一边喝着威士忌,一边透过机窗欣赏着米兰的夜景,在闪烁的灯光之中,他仿怫看到伊能怒不可遏的那张面孔。 中乡默默地反省着:我究竟要干什么呢?当伊能出人意斜地从东京赶来,说是奉命来寻找首相的女儿和失踪的女警察,中乡似乎很失望,他呆呆地瞅着伊能,把他看成受政府及总监信任器重而狂妄的家伙。在中乡的心目中,伊能已经堕落了。 至于他为何还要跟着伊能来到苏黎世呢?大概是有酒喝吧。现在他又为的是什么?连中乡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盲目地横冲直撞,流血牺牲也在所不惜。他好象是一头受伤的警犬忘记了疼痛,奋不顾身地扑向了猎物。 中乡难以抑制内心的冲动,冒冒失失地向前冲撞着。当他卷进这一事件之中,嗅到了在人贩子组织背后散发出的一般莫名其妙的恶臭。 随着米兰渐渐远去,伊能的面容在他脑际中消失了。 大约飞行一小时二十五分钟,抵达马赛的马里尼亚努机场。 中乡在维多尤戈广场附近的饭店下榻。这一回,他居然没有喝威士忌,只吃了一顿便餐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便直奔科尔斯大道。 中乡在电话本上查到了坎帕纳招供的地址,这是库莱门斯公司所在地,是一家经营珠宝、钻石的贸易公司,距马赛旧港很近。 中乡来到公司所属的商店门口,离开门的时间还早。他踱到了旧港,坐在码头的石阶上思索着。 一早一晚,这一带是小商贩们买卖鱼虾的热闹场所。此时却很清静。 他掏出一支烟抽着。好一会儿,他站起身来,把烟头扔进浑浊的海水里。 他又返回到库莱门斯公司的商店。 三个男店员正在打扫卫生。 “我想见见库莱门斯·盖奥尔凯小姐。” “您贵姓?” 中乡一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前面带路。” 无疑,坎帕纳已经和库莱门斯联系过了。等待中乡的是什么,已经容不得考虑了。 店员领中乡上了二楼。 一直来到有经理室标志的房间才站住,中乡一脚踢开门,抓过那个店员作为掩护冲了进去。 迎面站着一个男人,手里端着一支带有消音装置的手枪,旁边的那个女人恐怕就是库莱门斯吧。 中乡猛地一把将店员推过去,和持枪者撞了个满怀,枪响了。 中乡飞起一脚,踢在持枪人的小腹上,他当即就昏死过去。 他快步上前,揪住了企图逃脱的女人的金发。 这时,中乡只觉得肩膀一阵疼痛,回头一看,又一个持枪的男人正堵在门口a 中乡迅速把库莱门斯拉过来,挡住自己的身体。 刚才那把消音枪正好掉在他的身旁,本打算捡起来,可中乡的右膝突然一软便跪在地上了,这真怪呀,另一条腿也在哆嗦,不由自主地也跪下了,他勉强才把手枪拿到手。 当他瞄准了那个家伙,可惜连扣扳机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头一歪,瘫倒在地上了。 8月16日中午,伊能纪之抵达马赛。 他从马里尼亚努国际机场一来就直奔科尔斯大道。 库菜门斯公司挂出临时停业的通知。 伊能看后,就直奔马赛日本领事馆。 伊能很是气恼,他并不打算让中乡继续参与此案,准备迫使他返回巴黎,他清楚地意识到,中乡那反常的心理,会绐工作带来很大的不利。 不过,伊能也不得不承认,每当遇到险情时,他是多么需要中乡的帮助呀,而且有些事非他不可,往往伊能需花几天时问才能完成的工作,巾乡在转眼工夫就干得十分出色。 只是他那充满暴力的做法迟早会碰壁的。 尽管中乡在首相女儿和女警官失踪的背后,已经嗅出了敌人更大的阴谋,但这种单枪匹马的行动,也过于冒险了。 中乡没有去过日本驻马赛总领事馆。 伊能在领事馆拜会了一等秘书官。 讲明事情经过后,伊能请求给予帮助。 朱野能子在失踪后挂的唯一的一个电话,就是给马赛总领事馆的,只说了一句——鹫啼北回归线,就挂断了。接电话的是三等秘书官片冈,伊能顺便和片冈谈了谈。 总领事馆当即决定将全力协助伊能,看来,整个欧洲各大使馆,各领事馆已经接到了外务省及警视厅发出的关于营救根岸志津子的紧急命令。 领事馆马上以领事的名义向马赛警察局发出调查库莱门斯公司的照会。 约一小时后,警察当局便给予了答复。 库莱门斯公司是在七年前成立的,主要经销珠宝制品。从非洲各国进口原材料,然后转卖给伦敦市场。该公司经理库莱门斯·盖奥尔凯的来历不详,固定资产为一百五十万法朗,职员四十五人,在距马赛十五海里的小岛上,有一座名叫洛舍的古城堡。城堡建于路易王朝,库莱门斯公司买到手时,已经破烂不堪,经重新修葺后才又恢复了原貌。 此外,公司还有两条货船,一艘名叫“玛利亚”号的大型汽艇。每到周末,库莱门斯·盖奥尔凯就是乘这条汽艇前往城堡的。 伊能向警方提出了去洛舍城堡的请求,没能得到准予的答复。城堡恰好座落在突出海面的整个岩石上,已构成了一个整体的住宅,若想上去就需要出示法院的住宅搜查证。 表示了谢意之后,伊能就离开了领事馆。 晚上,他来到马赛港。 ——中乡是不是去了洛舍城呢? 伊能思忖着。 到了马赛,和总领事馆连个招呼也不打,这是中乡的一贯作风,也许他在调查库莱门斯公司之后,便发觉这个古怪的城堡,恰好与他的推测吻合了。 人贩子组织把马赛作为装载奴隶的出口港。各地捕捉来的少女都将集中囚禁在此,被一次又一次地轮奸。在淫威之下,彻底摧毁她们的意志,使之完全绝望,深感除了做一个房事女奴外别无生路。 对于个别的不服从者,将处以残酷的刑罚,俗话说,“杀鸡给猴看”。 或许中乡被库莱门斯抓了去?这种可能性也是无法排除的。 伊能苦苦地恩索着,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一中乡没有掉坎帕纳,就离开了米兰。 在伊能的眼里,死神复苏了。 充满杀机的中乡,是个只能在仇杀的刺激下才能生存的人。当他被发配到欧洲的公安特科队之后,每天无所事事,终日沉溺于威士忌之中,这正说明,不伴随着生命随危险,不伴随着死亡的危险,他就不想工作,在他看来,苟且偷生,还不如死于酒精中毒。 中乡已经看到自身的死亡之火。 他在灵魂的驱使下,朝着所向往的归宿奔去了。 四 下午,伊能来到马赛港口,转悠了好一会儿。 他查遍了老港和新港,也没有发现库莱门斯的那艘玛利亚号。即使在港务局的登记簿上,也没有找到玛利亚号的注册。要使来往的所有船只都来进行登记,是很困难的,尤其是那些法国人,如果你提出异议,他反倒很有道理,喋喋不休地讲个没完,所以港务局的管理人员,都只好睁一眼闭一眼,听之任之了。 伊能为夜间的行动,借到一艘汽艇。 太阳刚刚落山,伊能一便悄悄地潜入库莱门斯公司。对于一个公安特科队的成员来说,开金库,开门,以及使用炸药,爆破,无线电……大都是刚入队时接受的训练。 伊能没费什么事就进去了。 一楼是商店,珠宝之类都锁在金库里。想必这种大型金库,都装有紫外线防盗警报。 登上二楼。 二楼共有三个房间,办公室,接待室,经理室。 伊能借助手电的光亮,搜寻着房间的四周,为的是证实一下,中乡是否来过此地,他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响了报警装置,虽说带有日本警视厅的身分证,不会受到太大的刁难,可也有被驱逐出境的危险。 伊能摸进了经理室。 蓦地,他发现脚下偌大的一片地毯湿漉漉的。好象刚刚用水擦洗过,究竟是不是血迹,靠手电筒的光亮是区别不了的。伊能把从工业试验用品商店买来的鲁米诺尔试剂,撒在地毯湿处,熄灭了电筒,眼前顿时现出一片青白色的燐光。 “啊!是血迹!” 鲁米诺尔试剂只有与血接触才起反应。 伊能凝视着燐光。 燐光在黑暗中烁烁地燃烧着。 ——中乡,你还活着吗? 伊能默默地呼唤着,他心里无比悲愤,他之所以准备了鲁米诺尔试剂,就是预想到了在中乡可能到达的地方,如发现新鲜的血迹,很可能是出于和对方格斗,撕打而导致的流血。 伊能急于证实中乡是否还活着,他打算偷渡到洛舍城堡,即使什么线索也发现不了,去看看也就放心了。 地毯上的燐光还在燃烧着。 那青白色的光竟隐约地映照出伊能悲伤的面孔。 地毯上被刷洗的面积约有一平方米左右,伊能又把试剂撒向了湿处的边缘。 燐光向四周迅速扩散着。 ——中乡! 伊能在心中又一次呼唤着他的名字。 这血迹很可能就是中乡的,伊能从地毯阴干的程度判断出,导致出血的时间,不是在昨天晚上,就是今天早上;然而从血迹的面积上看,人可能死了,出的血已经达到致死量。 会不会是别人的血呢? ——但愿如此啊! 伊能抱着侥幸的心理,否定了刚才的疑问。 如果中乡在米兰杀了卡尔罗·坎帕纳的话,库菜门斯就不可能在此伏击中乡,而他也不可能被致于死地,可这地上的血…… 号称“死神”的中乡是不会干傻事的。 伊能猛然想到中乡在离开米兰国际机场时,给他打的电话—— “教训了坎帕纳!” 他是这么说的。 ——难道“死神”的命运就此完结了吗? 伊能凝视着地上缓缓燃烧的燐火。 他认为这是中乡悔恨的火种。 伊能呆呆地望着,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 他走出库莱门斯公司,向着港口疾步而走,他跨上那只借来的小型汽艇,发动机的轰鸣声,划破了寂静盘0夜空。伊能既没有到港务局登记出港缘由,也没有和总领事馆打个招呼。 汽艇飞快地驶出了港湾。 ——中乡! 伊能反复地默念着这个名字。 倘若中乡被杀害了,那么尸体一定由库莱门斯在返回洛舍城堡的途中扔进大海里去了。 中乡曾是伊能的上司,他在中乡创造的公安特科队里受到严格的训练,两人一同战胜了破坏城市的最危险的敌人——僧都保行,虽然现在的伊能和中乡处于相同的职务,。但是,值得伊能永远学习的表率只有中乡广秋。 ——我一定要为中乡报仇。 即使与洛舍城同归于尽,也决不后退。 最初,根岸志津子、朱野能子接二连三地失踪,伊能并非情愿地奉命来到欧洲,他和中乡一样,只想随心所欲地干上一遍,即使被盯梢,被跟踪,也未觉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现在不同了,伊能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对这伙潜伏在黑暗中敌人感到憎恨。 发动机能轰鸣撕裂了地中海宁静的夜空。 中乡醒了过来。 “我这是在哪儿?”中乡努力回想着,脑子仍旧昏沉沉的,稍微动一下,马上就有一种要呕吐的感觉。他望着低矮窄小的天棚,意识到自己正处在昏迷状态之中。 过了许久,他感到清醒些了。 轰鸣作响的发动机震动着甲板,中乡上下打量着,这才领悟到自己是在一条快艇的船舱里。 中乡低头看到自己毫无知觉的手脚被绳索紧紧地捆绑着。 他在想:“我还活着吗?” 他察看着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中乡又闭上了眼睛,他不指望有人会给他来松绑,不言而喻,他是被麻醉枪击中了。药效还未完全过去。 中乡又睡着了。 他感到颚部象被人猛地踢了一脚,他睁开了眼睛。 一位金发女郎站在他面前。 “你是库莱门斯·盖奥尔凯吗?” 中乡有气无力地问着。 “你好象还挺迷恋我呢?” 库莱门斯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 “喜欢漂亮女人吗?” 中乡吐出一口血。 “我也很喜欢强壮的男人啊。” 库莱门斯狂笑着。 她手持皮鞭,身着三点式游泳装,肌肤白皙,大腿修长,看不到白种人那常见的粗糙皮肤,脸上架着一副太阳镜。 “没想到被你这个德国母猪搞成这副样子。” “白种女人具备统治黑种人、黄种人的才智,而你们这些人注定要成为奴隶而为白人服务。我知道,你们生来就有一种被白种女人统治的愿望。” “是吗?” “特别是日本人,男的更愿意为白种女人服务多女人,希望成为白种男人的奴隶。” “真有那么回事吗?” “日本人都有一种民族自卑感,所以也就更喜欢别人统治。” “啊,那个问题先放一放,你究竟想把我怎么样?” “我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你,你不但杀了我们好几个人,还打伤了几个。” “那也是没法子呀!” 中乡傲慢地闭上上眼睛。 库莱门斯突然用法语喊了几句。 进来两个男人,用刀子挑破中乡的衣服,便退出去了。 中乡仍闭着双眼。 库莱门斯把光着的一只脚,踩在中乡身上。中乡什么也不想,看来只好任其摆布了。 被中乡的嘲讽激怒了的库莱门斯,挥舞着皮鞭咆哮着,猛烈地抽打在中乡的肚子上。低矮的天棚,使鞭子无法抡起来,尽管这样,中乡仍感到一阵阵火辣辣地疼痛。 “你知道这是在哪儿吗?” 抽累了的库莱门斯停了下来。 “什么意思?” 中乡从头到脚都肿了起来,身上出现一道道的鞭痕。 “想让我杀了你吗?” 她尖厉地喊着。 “杀吧,随你的便。” “有胆量!” 库莱门斯的脸失去了血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她飞起一脚,踢得中乡趴在了地上,她用鞭杆对准中乡的肛门捅了进去。 中乡深知生存的希望太渺茫了,等待他的则是践踏,侮辱和死亡。被俘将意昧着什么,中乡的心里是很明白的,而眼下他又不甘心就这样默默地死去,他在寻找机会,即使干掉这个德国女人再死也是值得的。 中乡失声地嚎叫着,扑通一下,滚翻在地上。 库莱门斯发疯地折磨着中乡,她又使出浑身的气力,一脚踢在中乡的心窝上,他昏厥了过去。 连呼吸都要停止的中乡又苏醒了过来。 库莱门斯用鞭子紧紧勒注他的脖子,中乡翻着自眼,鞭子在他的脖子上缠绕了好几圈,他的上半身被拽了起米。 鲜血从中乡被撑裂的肛门流淌出来,库莱门斯发疯似的继续勒着中乡的脖子。 此时,中乡的身体在激烈地抽搐着。 为了寻求刺激,而不惜杀掉一个男人,太残酷了。至今为止,连她本人也搞不清死在她手里的有多少人。 库莱门斯近似野兽般地咆哮着,拉紧了皮鞭的两端。 五 夜深了。 伊能纪之驾驶着汽艇向洛含城堡挺进。在距离目的地不太远的地方,伊能关闭了隆隆作响的发动机,依凭着惯力向前滑行。最后一段,摇着木浆靠拢了上去。 伊能围绕着城堡划了一圈。 这座坚固的营垒,座落在三十米左右高地垂直的岩石上,占据岛屿的南半部分,无论你从哪里攀登都是徒劳,城堡的外侧是一道绝壁。 绝壁一直插进大海。 进出口是一扇铁门,直插海底。当船驶入时,铁门便被提起,之后,再落回原处。 伊能把汽艇划到门前。 除非插上翅膀,不然是极困难的。若想缘壁而上,需要准备攀登用的掷弹筒,此外别无良策。可眼下哪里有什么掷弹筒啊,只能返回城里取,若按此方案还要请求法国警察的协助,伊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伊能一边思索着,一边观察着铁门附近的海面。 伊能墓突然看见海水深处透出一丝亮光。 他推断出,这丝光是从城门与基座的吻合处透出来的,城门很可能没有完全放到底,而留有间隙。里边的灯照射到海底,并从这个问隙中又透过来。 伊能仔细能观察着。 只是不晓得这空隙有多大,若能钻进一个人,里面的岗哨不甚严密,那么潜入城内是不成问题的,可一旦被发觉了,就别指望活着出来了。 潜进如此深的海水里再浮上水面,真要拼尽全力了。 ——是进还是退? 伊能徘徊着,最后,他选择了充满危险的一条路。在他看来,只有铤而走险了。库莱门斯很可能就在城里,而中乡也可能就是她抓住后沉溺于海中的。 只有擒拿住库莱门斯,才能为中乡报仇。不过,中乡并不希求有谁为了他而奋不顾身,号称“死神”的中乡正是为着寻找归宿才来大干一场的。 死到临头的中乡怕是也会产生一丝懊悔的念头吧。可恶的不是中乡,而是库莱门斯的人贩子组织。 伊能脱光了衣服,下到海里,八月间的地中海,温度宜人,伊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慢慢地潜入水中,身为公安特科队的成员,理所当然地受过游泳训练,他曾轻松潜入到十米深的水里。 眼下,他担心只是门下的空隙,生怕出现一种钻不进,又退不出的局面最后憋死在里面。再者,即使钻进门里,可浮上水面时又被发觉,那下场同样是可悲的。 伊能一口气潜下去之后,就看见了门下边的空隙,刚好能钻进一个人。门底座的岩石呈凹凸状,微弱的光亮正是由此处泄漏出来的,他把头伸进去,可一点也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伊能又从原路浮上水面。 休憩了片刻,他吸足了气,又重新潜了下去。此时,伊能已横下一条心,决心钻进城里去。 结果,没费事就钻了进去,城内明亮的灯火直射水底,伊能游向黑暗的角落。 紧贴着岩壁浮出了水面,在中途伊能看见了一艘船的底端,那黑漆漆的船身,使他立刻想到这很可能就是库莱门斯的“玛利亚”号大型汽艇。 船挡住了光线,伊能贴着石壁小心翼翼地浮出水面,由于在水底憋了许久,顿时感到无比畅快。 伊能轻轻地喘息着,他仔细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停泊大型汽艇的码头呈马蹄形状,突出的半圆部分为上下船处,再往里是一座二层楼房。建筑物的外侧也是一圈呈马蹄形的走廊,靠着圆的石柱支撑着。 一个挎着一卡宾枪的哨兵靠在柱子上,一边吸烟,一边发呆地盯着前方的水面,走廊上点着明晃晃的灯,而楼里房间的灯光则有明有暗。 四周静悄悄的。 伊能一动也不动,他略数了一下,大约有三十多个房间,只是不清这座马蹄形的建筑物后半部是个怎样的情形。或许也连接着一座楼房…… 假如此地就是人贩子组织的基地,一定会配有相当数量的哨兵。千万不可疏忽大意,冒昧地行进。 哨兵扔掉了烟头,来回走动着,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女人的喊叫声,瞬间便悄然无声了。城堡又恢复了寂静。 伊能顺着石壁摸索着,他决定干掉哨兵,只有这样,才能有机会钻进房间内,探测出整个城堡能情况。 走廊上的哨兵,挎着枪若无其事来回走动着。 伊能窥视到了一个哨兵看不到的死角,便一点点地移动着。伊能蹑手蹑脚地爬上岸,尽管十分小心还是发出轻微的水声,那哨兵竟一点也没有察觉。 伊能顺着柱子转到哨兵的身后,那家伙好象听到了什么转过来身子,岂不知,伊能举起的匕首正对准了他。 哨兵的额头受到一击,当即瘫倒在地。 伊能迅速地摘下他的枪,把他拖进身旁的一个房间,伊能原以为这是一个空房间,谁知里面却传来了轻微的呻吟声,他在墙壁上摸索着电灯开关,灯亮了,展现在眼前的是三个金发女人,嘴被东西塞住了,身体呈大字型捆绑在床上。 伊能用枪托敲打哨兵的肚子,剧痛又使他苏醒过来。 “不许嚷!要是嚷,马上就叫你没命。说!库莱门斯的房间在哪儿?” “三楼的五号房间。” 哨兵捂住肚子哼哼着。 “昨晚抓住的那个人的尸首沉在哪里?” “在三楼西边的监狱……” “他还活着?” “活着,是为了你……” “是引诱我上钩?” “正是。我是个听差的,求您饶了我吧。” “警卫有多少?” “二十多个。” “什么武器?” “冲锋枪。” 哨兵的话言刚落,伊能就毫不客气地用枪托砸碎了他的脑袋。 伊能关掉灯走出门外。 他摸上了楼梯,窃听着从各个房间传出的声音。在收音机、电视机的噪声中,夹杂着女奴们被蹂躏被鞭打的悲嚎。 马蹄形的建筑物后边,由二楼直通三楼。 伊能朝着两侧的牢房摸去。他发现了库莱门斯那间五号房。位于楼房的中央。突然,从他经过的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两个男人,伊能举起枪,毫不犹豫地勾动了扳机。 枪声在寂静中炸响了,伊能一脚踢开五号房间的门。 地中央站着一位女人,她正挥舞着手里的皮鞭,旁边是一位持抢的大汉。被赤身裸体绑着手脚的中乡在地上翻滚着,浑身血迹斑斑,伊能开枪打中了那个大个子。 “给他松绑,库莱门斯。” 伊能关上房门,冲着那女人吼道。 库莱门斯蹲下来替中乡解开绳索。这时,闻讯赶来的卫兵隔着门便开始了射击。 中乡扶着桌子晃悠悠地站起来,他顺手抓起一支备用的枪。 门上顿时布满了枪眼。 “快从窗户上把那母猪拖出去!” 中乡用嘶哑的嗓音喊叫着。 窗外是一片林立的岩石群。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看来只能以库莱门斯为盾牌,才能脱险。 中乡砸碎了玻璃先跳了下去,伊能紧接着也跳了下去。 “那母猪呢?” “跑了!” 灯泡被子弹击碎后,稍未留意叫她趁机跑掉了。 “混蛋!” “现在是发火的时候吗?” 伊能抓住中乡的手腕,拉着他顺着岩石跑去。 “放手!混蛋!不要管我!” “你究竟是怎么啦?” 子弹嗖嗖地打在周围的岩石上。 伊能把他拽到岩石的后边。 “你来干什么?” 中乡靠在石壁上,喘息着。 “救你来了!难道你不需要我的帮助吗?” 所有窗子里的灯光都熄灭了。城堡里一片漆黑。 “我不用你管,谁请你来的?” “想死吗?” “什么话?为什么我就得死!” “几乎死到临头,别逞强了。” “你多半也是混帐、湖涂虫,诚心来救我,为何连条裤衩也不带!不懂事的家伙!” “讨厌,真不该来救你。” 十分恼怒的伊能,端起了冲锋枪,发泄般地疯狂地射击着。直到打光了子弹。 “这回我看你怎么力?” 中乡也咒骂着,探出半毛个身子猛烈地射击着。 伊能一伸手又把中乡拉进岩石后边。 “有没有烟?” “没有。” “真是个笨蛋,唉,死到临头啦!”中乡愤愤地抱怨着。 皎洁的月光倾泻在坚固的岩石上。 “你在那儿蠕动什么呢?” “让那母猪捅破了肛门,疼得我受不了。” “你在这儿好好呆着。” “等等,你去哪儿?” “夺支枪来,准备突围。” 正象中乡说的那样——死到临头了,即使眼下敌人不敢冲上重峦叠障,可天一亮,便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只有乖乖地柬手待毙。 趁着夜幕的掩护,必须夺取枪弹,并没法突围。只有铤而走险了。如果中乡和伊能从两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必然会导致敌人的混乱,这样才有冲出去的可乘之机。 “好!就这么干!” 中乡勉强地咧了咧嘴,也算是在笑吧。 对方似乎也猜中了伊能的企图,骤然间停止了射击。 “他们也在等待天亮,黎明前是不会动手的,他们一定固守在楼房的四周,在寻找,等待着时机。” “算你分析得对吧!” 伊能一动不动地监视着对方。 “你现在就跳海。” “跳海?” 月光下,伊能盯着中乡那张苍白的面孔,反问了一句。 “是啊,你不是说有一个很深的地方能够游出去吗?” “那你怎么办?” “我的肛门都撑裂了,下海不行啊!” 遍体鳞伤的中乡,在咸涩的海水里浸泡是绝对不行的。 “那就等死吗?” “我可不想就这么白白地死去。” “那我也留下。” “胆小鬼,是怕从悬崖跳下去摔死吧!” “可总不能把你一个丢下不管。” “哼!” 中乡背靠岩石,闭上了眼睛。 “你又有逃出去的好办法了吧?” “你有办法了吗?” “你可不象以往的中乡了!” “快别扯淡了,若是有点威士忌或别的什么酒就好了,哪怕一点也好啊!” “我现在就让你喝,怎么样?” “你能弄到吗?” “如果我们占领了城堡,我让你喝个够,怎么样?” “废话!好了,我懒得再跟你费口舌。” 上了酒瘾的中乡,连咒骂都失去了气力。 六 枪声停止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 伊能纪之和中乡广秋背靠着岩石,伊能查点着枪上的子弹,只有七发。 整个城堡沉睡垂般地笼罩在夜幕之中,静得出奇。然而对峙的双方,却都屏住了呼吸,手指勾在扳机上,瞄准着,静静地等着黎明的到来。 死神正向着伊能和中乡缓缓地逼近。 七发子弹,顶什么用呢! 云层里,若隐若现的月亮穿行着。 伊能注视着大海中这座孤零零的古城堡。即使远处可以听到枪声,也不会有谁赶来营救的。该岛有治外法权,就连警察也不会过问的。 “中乡!” “干什么!” “我去弄点威士忌!” “喂,带上这家伙!” 中乡用脚踢了踢,放在岩石上的卡宾枪说道。 “那条枪,还是留下你自杀用吧。” 伊能的身影在黑暗中消失了。 中乡勉强扶着岩石站立起来。 浑身上下的伤口宛如刀割一般,咝咝啦啦地万分疼痛,肯定是直肠的粘膜被捅破了,不仅仅是肛门,凡鞭笞之处,都已开始肿胀起来。 每走一步,那张苍白而被扭曲的脸上便沁出细密的汗珠。 中乡端着卡宾枪,缓慢地挪动着双腿,移出了岩石。 难以承受的苦楚,使他的思虑集中到一点上——抓住库莱门斯这个母猪,我绝不能轻饶了她,要十倍躺惩治她,我要把她扒光了,用烧红的铬铁一点点烧死她…… 中乡咬牙切齿在心里不住地咒骂着。 伊能向城堡摸去。 他顺着石壁,一点点地移动。借助微弱的月光,他掌握着攻守的主动权,在此,若是被对方抓住,无疑是死路一条,前功尽弃了。 伊能窥视着四周。 来到楼房附近,他停住了。 他听见了轻微的响动,好象是鞋跟敲击着地面的声音。伊能攥紧了手中的石头。 这群笨蛋!竟穿着鞋子来搞偷袭,从小就穿惯了鞋的欧美人压根就没有想到——光脚也能作战,或者根本就不清楚人一生下来就带着的脚趾是干什么用的。 此时的伊能,仍只穿着一条裤衩,这样他的身体就象金钱豹似的,柔软、灵活,机敏异常。 他稍微等了一会儿,就绕过大垛的岩石。 那家伙横挎卡宾枪,背朝着伊能站着,好象一点也没觉察出就要成为豹爪下的猎物似的,伊能猛地将石块砸下去。 他的脑浆迸裂,一命呜呼了。 伊能从尸首上摘下枪,查看一下子弹夹,满满的,好极了! 伊能转到了城堡下。 三搂与岩石群几乎一般高,如果打开窗户的话,甚至可以经由岩石群自由出入。伊能马上想到这条进出的通道肯定是戒备森严。 他又向前靠了靠,在一块岩石后面隐蔽起来。 突然,发疯一般射击的枪声撕裂了夜空的宁静。可又嘎然而止了。射击点是在城堡的西侧,伊能马上想到这准是中乡干的,停顿了片刻,枪声又重新响起来。这一回,子弹是从楼里七、八个地方打出来的,以超过几倍的火力回敬了中乡。 乘着这个空隙,伊能几个箭步就冲到楼房的一端。中乡之所以打枪,其目的就是为了把敌人的注意力引过去。 伊能没有直接冲进三楼,而是顺着外墙的水溜子滑下二楼,他瞧见了一扇小窗子。他从那窗口钻进去后,才发现是间厕所。他经由厕所来到走廊上。整个楼层的灯光都熄灭了,黑漆漆的一片。 枪声停了下来。 伊能沿着走廊向前摸索着。突然发觉了一束微弱的灯光,原来是通向三楼的螺旋型楼梯上方,装着一孔采光用的窗子。 伊能来到楼梯旁。 太静了,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伊能蹑手蹑脚爬上了楼梯。他伸出头去探听着,这时从右侧走廊里走过来二三个男人,伊能朝着来者的方向,猛地勾动了扳机,几声极短的呼叫,又悄然无声了。伊能纵身一跃而上。 顺势滚倒在横躺竖卧的尸体旁边。 几只手电筒雪亮的光束在走廊里来回晃动着。伊能对着那光又是一顿扫射。 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伊能扒下尸体的衣服,如果他继续只穿一条短裤的话,就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敌人。他迅速地蹬上裤子,穿上衣裳。 他仍旧趴在尸体之中。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一点响动。伊能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对方大约还有十几名,正潜伏在黑暗的角落里,窥探着时机。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了向上提拉沉重物的响声;紧接着,又响起了发动机的轰鸣声。 伊能一跃而起,他马上意识到,那扇沉重的城门正在向上提,库莱门斯企图乘“玛利亚”号逃之夭夭。 他顺着楼梯跑下去。 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伊能被气浪冲倒在走廊上,紧接着,熊熊的火团燃烧着,扑向螺旋型楼梯,伊能又一次被热气刮倒在地。 的确,库莱门斯准备带着残兵败将,乘“玛利亚”号出逃,临行前,她下令点燃了石壁上的炸药,她准备让一切证据连同这座洛舍城堡一同化为乌有。 伊能面对这场面,无计可施…… 他眼瞧着——螺旋楼梯的所有空间都充满着熊熊的火焰,翻卷起冲天的火柱。烈火毫不留情地吞噬着一切。 伊能猛然想起被捆绑在床上的那些白人奴隶,若是不曾被带走的话,就会活活地烧死在里面。 伊能冲进一楼最里侧的房间,刺鼻而辛辣的浓烟使人窒息。伊能割开女奴身上的绳索,叫喊着告诉她们从三楼的岩石群逃出去。 这时,二楼已变成一片火海。 伊能又上了三楼,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他一边指挥着妇女们夺窗跳出,一边又踢开身边的一间房门。那里面还有五个白人女奴,一丝不挂地被捆在床上。 伊能极快地解开了绳子。 浓烟大股大股地灌了进来。室内严重地缺氧,使人越发地感到呼吸困难。 退路没有了,只有从阳台上跳下去。 伊能大声喊叫着,把惊恐万状的几个女人推下阳台。这儿的阳台正好峭立在大海的上端,此处海水深十米左右,若是会水就可以得救了。 女人们尖声地嚎叫着,因为从窗子的阳台喷射出来的滚滚黑烟,使她们根本看不到海。 顾不得那么多了。伊能把女人们推了下去。 建筑物倒塌的响声,把女奴的呼救声淹没了。 伊能披上毛毯,打开房门,跑到烟和热气混杂着的走廊上。 他逃离了火的包围圈之后,又回头看了看这座古城堡。 燃烧着的古城映红了半边天际。 伊能一面望着熊熊的火焰,一面下意识地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居然还摸到了香烟和打火机。 他忙抽出一支,叼在嘴上,贪婪地猛吸了几口。 “哐”的一声巨响,烧裂的房架坠落下来,火星四溅。 库莱门斯本打算使用极其残暴的手段来对付这两位以来访者”,当她发觉难以战胜对手时,就决定将这座坚固的城堡连同数十名女奴一齐毁灭。她很清楚这把大火烧过之后,一切都意味着结束了。 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伊能愤愤地骂着。 伊能尽了最大的努力才救出十多名女奴,也许还有更多更多的人被堵住嘴,绑在床上。接受着各种各样难以用语言描绘的折磨和蹂躏。 漫天的大火越烧越烈,无处不喷射着红色的火舌。 巨大的热浪,迫使伊能退向岩石群。 ——中乡此时如何? 他八成安全无恙地活着吧,尽管让库莱门斯鞭打折磨了—顿,可他绝不会因为这一点就稀里糊涂地死去。 伊能很快就来到岩石群的另一侧。 他停住了脚步,呆呆地站立着,跟前,依然赤身裸体的中乡,身旁摆着两瓶威士忌,正喝得有趣呢,另一处,站着五个从大海中逃脱出来的白人女奴,她们也都一丝不挂。 伊能顺手拿过一只酒瓶。 “从k哪儿弄来的?” “还用问吗?当然是从库莱门斯的房间里找来的,你别喝多了。”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中乡膘了一跟伊能说,“我是个受伤的人了,如果没有酒就活不下去了。” “酒都喝上了,为何还不穿衣服?” “穿倒是应该穿,可穿上那鬼衣服磨得伤口更痛了……” “……” “让你的屁股也喝点威士忌吧。” “混蛋!我问你,库莱门斯那母猪哪儿去了?” “那还用说,逃了呗!” “我琢縻着是这么一回事,为什么不按我的命令办?” “那是因为我不想再与你合作。” “说清楚点,到底是谁要求合作的,那个哭丧着脸,跑到巴黎来找派往欧洲公安特科队援助的浑小子,不就是你吗?——喂,别又装出一副请罪的可怜相,算了,快算了吧。” 中乡不满地发泄了一顿。 伊能把斟酒的杯子,递给一旁的女人们,让她们也喝上一口,暖暖身子。 第三章 恶梦 一 小巧而别致的放映室里一片寂静。银幕上映出的是赤裸裸的色情场面。 哈冈科希·丰·迈亚少将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他身旁的妻子希尔塔,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好象不这样的话,心绪就不能安稳似的。尽管如此,那只丰腴的小手,还是微微地颤动着。 电影结束后,并没有立刻打开电灯,场内仍是黑漆漆的。 观看这部影片的近百对夫妇们默默地站了起来,彼此都不希望看到对方那尴尬的表情。人们缓缓地走出放映室,踱到楼下寓丽堂皇的舞厅。 舞会是为庆祝哈图利希·丰·迈亚少将就职中欧联军司令官而举办的。 在优美的乐曲声中,舞会一直持续到中午。 待舞会结束后,神采奕奕的迈亚少将回到了官邸里的办公间。 官邸位于荷兰的布伦斯姆。九月的荷兰,天气凉爽宜人。蔚蓝色的天空中,悠闲地飘着几朵白云。橘红的枫叶一片片地随风落到了庭院的草坪上,远近的这一切都令人心旷神怡。 迈亚露出一种满足的神色,多年的希求,终于在今天如愿以偿了。 北约军司令部设在比利时的卡斯特,中欧司令部设在那儿。 这庞大的指挥机关在欧洲各地都设有司令部。 北欧联军。 中欧联军。 英国皇家空军。 欧洲联军机动部队。 北大西洋联军司令部。 除此之外,还有一所国防大学。 迈亚将军就任的正是中欧联军司令官的职务。 欧联军防守的范围是从易北河以南,至奥地利、瑞士的国境及中欧的全部区域。 兵力来源于比利时、英国、加拿大和西德,再上美军共计二十六个师,还配备了各种战斗机一千四百架。 迈亚坐在舒适的椅子上,扬扬得意地回味着大半生那漫长而艰辛的旅途。 迈亚出生在西德的一个贵族家庭里。早年毕业于美国西点军官学校,又在本国部队受训后任少尉……这已是二十五年前的往事了。 他升任校官后,曾跟随联军转战北欧及中欧战场。 按规定,身为上校军衔的迈亚享有报考国防大学的资格。他从那里毕业后。又历任过驻北约军的武官及国防部参谋等职。 这漫长的经历更使他感到今天的来之不易。 升任中欧联军司令官后,除配给了一套相当宽敞的宅邸外,还配备了秘书、警卫员、厨师等,连汽车也装有防弹玻璃。 下午,迈亚回到了办公桌旁。 这是他任中欧联军司令官的第一个工作日。 司令部里数十名参谋人员正紧张地忙碌着,整个北欧部队的战略,战术及部队的展开、补充给养等等,都将由此下达命令。 迈亚司令官共配有三名副官。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走进来的副官捧着一沓书信文件。 迈亚一一过目。 夹在其中的还有一个小小的邮包,上面写着——中欧联军司令官哈图利希·丰·迈亚收的字样。 可这位邮寄人的名字,使他感到很陌生。 拆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封信和三张照片,另外还有一卷八厘米长的微型胶片。 迈亚抽出一张照片,上面清楚地扩印着一个裸体的白人姑娘和迈亚本人欢爱的镜头。另一张是迈亚和那女子正面交欢的镜头。第三张照片是姑娘的正面照。 迈亚的手颤抖着。他把照片丢进抽屉里,急切地展开那封信读起来。 谨祝您荣升为中欧联军司令官,特此赠送一点小小的礼品,留作纪念,望笑纳为盼。 照片上和您在一起的金发女郎是英国首相阿瑟卡尔顿的女儿莉兹·卡尔顿,十八岁,今年6月3日于法国巴黎失踪,这张照片决不是采用合成或其它什么方法拼凑而成,不相信的话,请你让有关方面专家鉴定一下,就可以清楚了。八厘米长的胶片上,自始至终地拍摄了您和莉兹小姐发生关系的全过程,有兴致的话,不妨放映一下,将会使您清晰地回忆起那美妙的时光。 不成敬意,请您一定收下。我们完全可以大量地洗印,并散发这些富有刺激性的照片和胶卷,以此证明。中欧联军司令官曾玩弄过英国首相去向不明的女儿年轻美貌的莉兹。这一爆炸性的新闻一旦公布于众,将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我想不说您也会明白的。 可是,起来的哈图利希·丰·迈亚少将,我们绝不想把您置于死地。 这一点请放心好了。 随时将与您联系。 门又一次被轻轻地推开了。副官走了进来。 迈亚急忙将信塞进抽屉。 “您怎么啦,司令?” 他望着迈亚那十分苍白的面孔,关切地询问道。 “没,没什么,” 迈亚伸手去拿烟。 他拿着烟的手轻微地颤动着。 噢,想起来了。 那好象是半年前的事情。迈亚应邀参加了一个舞会。是由西德实业界的大人物阿尔丰斯·居恩德主持举办的。 当时迈亚还是国防部的参谋。 舞会进行了一半。一个中年男子笑吟吟地向迈亚打了个招呼,可迈亚并不认识他,然而还是很有礼貌地走了过去。 那人又和居恩德低声说了些什么。 那男子请迈亚转告夫人一声,就说出去办点事,一小时就能回来。 无故对妻子说这番话,理由是什么呢?迈亚疑惑地瞅着他。 那男子很风趣地解释着:“这是一件既神秘又有趣的事,不过不好启齿,五个人中才选出一个,所以您应当感到荣幸。” 真叫人莫名其妙。 那么就说主人一共选出五个?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迈亚也没问清楚就点头同意了。当时,他略微有几分醉意,他想到既然是主人发出的邀请,不去显然是不礼貌的。何况他又是被选中的幸运儿。 他向妻子简单说了一下,就跟着那男人离开了舞厅。 由那男人亲自开车,行驶了十分钟之后,停在一座公寓样式的普通建筑物跟前,男子走上前去敲门。 一个漂亮的女郎开门迎了出来。 “你们俩好好玩玩吧,四十分钟以后我来接您。”那男子笑了笑,便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迈亚和那女郞两个人。 是的,就是那一次所发生的事。迈亚一下子全都回想了起来。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 他还记得那金发女郎的容貌,正是照片上的那一位。完全用不着去放那卷八厘米长的胶片——四十分钟所发生的风流韵事,象电影里的一样,一幕幕呈现在眼前。 自那以后,迈亚一直耐心等待着阿尔丰斯·居恩德的音信,他认为居恩德从那么多的客人中挑选出自己,并提供了无比美妙的享乐和消遣,肯定要有求于他,迈亚准备好好地给以报答。然而,他更热衷的是希望居恩德能把那姑娘正式介绍给自己。 闲暇时,迈亚便在脑子里默默地回味着那金发女郎的身姿、容貌…… 可是,居恩德竟再未露面,直到今天,迈亚升为中欧联军司令官。 现在只能这样解释,对于迈亚的晋级,居恩德早有所料。事先就看准迈亚一定会有出息,所以先下手,愚弄了他,还留下把柄。迈亚终于弄清了这位冠冕堂皇的大实业家原来如此。 ——好一个阿尔丰斯·居恩德啊! 迈亚一动不动,两眼痴呆呆地苦苦思索着。 他不明白,身为西德工业联盟副会长、财界内第二号人物,支持社会民主党并与任何危险思想无联系的大人物,竟然要挟他这个北约军主力部队司令官,为的是什么呢? 事实上,居恩德正以极其卑鄙的手段,对他施加压力。 现在看来,迈亚与那女郎欢爱的那个房间肯定早已巧妙地安置了照相机和摄相机,整个住宅也都精心地加以改造,也就是说,整个过程都被拍摄下来了。 ——这回也许一切都完了。 迈亚想到这儿,浑身直冒冷汗。 如果胶片一旦公开,便意味着大祸临头。仅就侵犯失踪的英国首相女儿莉兹,尤其是就她未成年这一点而论,就可能引起国际纠纷。 不言而喻,居恩德是个很有背景的人物,表面上他是西德财界的巨头,背地里却操着一副杀人不见血的凶相,正窥测时机,企图窃取北约的某种机密。 中欧联军司令官的人选问题,一般来说由西德的陆军少将或中将来担任,人选的裁定要由北约理事会负责,可实权掌握在西德国防部手里。 象居恩德这样的大人物,可能事先就得知迈亚将被提升的情报。 二 9月2日。 新闻界报道了欧洲共同体的有关情况。 欧洲经济共同体是促进欧洲统一的机构。 共同体自成立以来,统一欧洲的工作正在稳步地进行着。 欧洲共同体是由三个共同体统一改组后的组织:欧洲煤炭钢铁共同体,欧洲原子能共同体、欧洲经济共同体。 其机构有四个:部长理事会、委员会、欧洲议会、法院等等。 部长理事会为最该的决策机关,每月召开三次各加盟国首相或总统会议。 委员会为执行机构,由各加盟国派出相当于大使级别的委员主持日常工作。 欧洲议会为监督机构。 法院是仲裁机构。 新闻界报道了欧洲议会面临的风暴。 实际上是委员会对预算案采用了否决权。 使用否决权的主要原因是针对耗费整个预算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共同农业政策,既无所作为而又无任何对策的部长理事会。 欧洲议会没有立法权,他可对委员会提出不信任案。 ——是否采用否决权呢? 西德内阁部长胡里图·达内恩多尔夫,独自坐在办公室里自言自语道。 ——这次可不能拖得太久了。 欧洲委员会决定将本预算暂作为悬案,准备削减议员们的各种补助费来用以补救,这办法肯定是行不通的。 达内恩多尔夫寄希望于欧洲议会,同时,他也清楚议会的力量是相当薄弱的。 达内恩多尔夫把统一欧洲作为自己的信条。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 是他儿子鲁道夫打来的。 “有事吗?” 鲁道夫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您收到一个红信封吗?” “什么红信封?” 达内恩多尔夫在办公桌上扫了一眼,好象有那么一个红信封,很醒目地夹在堆积如山的文件里。 “我想马上见到您。” 鲁道夫声音颤抖地说。 “不行!马上要有客人来。晚上吧,干吗那么慌慌张张的。” 斥责过儿子之后,他挂上了电话,他不以为然地拆开了那红信封。 鲁道夫现任西德外交部主管行政工作的副部长,是达内恩多尔夫的独生子,幼年丧母,从小娇生惯养,感情较为脆弱,常常任意胡闹而不思后果。总之,他是靠着老子进入外交部,从而青云直上的。 红信封里还装着三张照片。 看过之后,达内恩多尔夫的那张脸,骤然间苍白无色。 ——是他儿子鲁道夫与一位女子的合影。 照片上,鲁道夫玩弄一个黑头发的姑娘,很象是亚洲人。 两人面对着摄相机,鲁道夫的表情中透露着难以明状的苦楚。 另一张是女郎清晰的面部特写。 第三张是一具女尸。 他用颤巍巍的手打开了那封信。 内务部长先生: 您应当清楚,这三张照片具有着使您们父子彻底完蛋的威力。鲁道夫躁躏的女子正是今年5月17日在苏黎世失踪的日本国首相根岸顺吉的女儿根岸志津子,今年十九岁。该女子正是国际刑事警察机构竭尽全力搜寻的对象。 预先通知您一下,请不要动用gsg——p为盼,关于那第三张照片请向鲁道夫询问其详细情况。之后,您肯定会清楚,若是动用gsg——p会带来什么样的愚蠢结局。 改日再与您联系。 达内恩多尔夫把照片和信揣进口袋里。 然后通知秘书,取消了即刻的约会。 接着,给外交部挂电话,找到了鲁道夫告诉他马上回家一趟。 达内恩多尔夫走出内务部,他在家中等待着儿子的到来。 鲁道夫接着跟了进来。 达内恩多尔夫一声不响地将三张照片和信件默默地放在桌子上。 “快说!这是为什么?” “我已经完了,说又有什么办法呢?” 鲁道夫哭了起来。 “哭什么!?我让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达内恩多尔夫疾声厉色斥责着。 “我,我上了圈套!” “什么圈套?” “那是……” 鲁道夫欲言又止,面有难色,即使是个圈套,在父亲面前可怎好启齿呢。 鲁道夫在一家高级夜总会里认识了一个叫埃尔斯纳的朋友。 鲁道夫今年三十七岁,埃尔斯纳的年龄与他相仿,花天酒地之中,埃尔斯纳给鲁道夫留下了良好的印象,相识了三个月后,埃尔斯纳主动提出了要给鲁道夫介绍一个女朋友。 鲁道夫是个性虐待狂。 埃尔斯纳告诉他,有一个非常理想的女性,与他正好相配。 尔后,当鲁道夫得知这个女人便是埃尔斯纳的妻子时,他曾经十分躇踌,可还是被埃尔斯纳说服了。 从那儿以后,鲁道夫就开始拜访苏泽奈,埃尔斯纳请他这样做的,每次的条件是苏泽奈喜欢什么就给她带点什么去。 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苏泽奈竟被鲁道夫用鞭绳勒死了。 鲁道夫悄悄地溜走了。 离开这所住宅后,他马上就和埃尔斯纳取得了联系。 埃尔斯纳一听这个消息很是吃惊,可他还是安慰了鲁道夫一番,让他不必害怕。 鲁道夫清求埃尔斯纳代他料理后事。 三天之后,波恩市郊的莱茵河上发现一具漂浮着的女尸。 据警方查明,苏泽奈是一年前在海德堡市失踪的塞尔·苏泽奈。 她失踪后,家属曾请求警察局寻找过此人。 从死者皮肤上残留的鞭痕分析,很可能是被勒死的,警方把注意力转向了幕后暴力组织,苏泽奈大约是在被拐骗之后,强行被迫卖淫的。 从此以后,埃尔斯纳再也没有和鲁道夫联系过。 尽管鲁道夫挂过几次电话,可都没人接。 心怀鬼胎的鲁道夫,象一只过街的老鼠战战兢兢地打发着日子,每当遇到生人,如同见到刑警一般。此外,还有一种惧怕埃尔斯纳的心里作用。他认为埃尔斯纳决不会白白地放过他而就此罢休。苏泽奈分明是被拐骗来的,说不定骗子就怼埃尔斯纳,显然他是为了什么目的才主动接近自己的。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月,埃尔斯纳突如其来地打来了电话,全然以命令的口吻,声称自己有急事,要鲁道夫立即赶来。仅说了这么一句电话就挂断了,看来是没有商议的余地了。 鲁道夫只得清假飞往马赛。 埃尔斯纳在机场迎接了他。 随后,鲁道夫在他的带领下,来到港口附近的一所住宅。 正是在那儿,埃尔斯纳把他推到一个黑头发的年轻姑娘身边,对他说:“你现在可以随心所欲,”鲁道夫连忙摆手拒绝了。埃尔斯纳露出一丝冷笑,随手拿出许多照片给他看,每一张照片上都清楚地印着鲁道夫与苏泽奈欢爱的场面。另外,还有若干张苏泽奈死后的照片。 埃尔斯纳慢悠悠地说:“眼前的这位姑娘,就是日本国首相失踪的女儿根岸志津子,机会难得呀!”鲁道夫吓得连话也不会说了,他如梦初醒,省悟到自己分明已经成了埃尔斯纳手中的猎物。他哭泣着乞求埃尔斯纳放他走,不管提什么样的要求都可以满足。 埃尔斯纳根本不予理睬,转过身去便命令那黑发女子开始行动。 埃尔斯纳取来照像机。 拍摄了鲁道夫与黑发始娘在一起的各种照片。 之后,魂飞魄散的鲁道夫回到了波恩。 不过,那神出鬼没的埃尔斯纳并没有再去打扰鲁逆夫。 直到昨天,埃尔斯纳才突然把电话打到他的办公室里。对他说:已经给他父亲胡里图·达内恩多尔夫寄去了一封信,红颜色的信封,并责令鲁道夫马上去向他的父亲把一切缘由都如实地讲出来。 达内恩多尔夫凝视着晶莹的水杯。 他让儿子先回到办公室里,同时把秘书和外人也打发出去了。 房间里静得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是否需要动用gsg——p呢? 他绞尽脑汁,反复思虑着。 gsg——p指的是第九国境警备队。这支队伍曾在马加迪希奥机场将绑架德意志航空公司飞机的劫持犯全部歼灭。从而名声大振。身为内政部长的达内恩多尔夫有权动用这支部队,也有权出动秘密警察去搜捕埃尔斯纳。他设想了一下,如此大动干戈,也未必能将其同伙一网打尽。 蓦地,达内恩多尔夫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打算。 三 阿尔及利亚酋都——阿尔及尔。 白色的建筑物耸立在街道两旁,无论从哪个角落眺望,都会与湛蓝的地中海形成十分鲜明的对照。 那洁静素雅的楼房鳞次栉比,远远地一直延伸到山丘的顶端。 清一色的建筑群,使得阿尔及尔冠以“白色城市”的美称。 阿尔及尔是一个居住着多民族的城市,位于北非,而文化却占地中海的主导地位。 8月25日。 伊能纪之在阿尔及尔的港口下了船。 他只身一人。 中乡广秋住进了巴黎的医院。据医生说,他的病需要二十多天的治疗才能痊愈。 伊能这回放心了,可以不再与中乡合作了。一反常态的中乡,体内蕴藏着的疯狂的火焰过于旺盛了,他是个连自己都不惜毁灭的狂人。 伊能抛下了中乡独自一人来到阿尔及尔。 前方,毫无明确的目标,使他感到很茫然。 ——鹫啼北回归线。 朱野能子在电话中是这样说的。 所以伊能打算在北回归线一带转转再说。 库莱门斯·盖奥尔凯从洛舍城堡逃走后就再也没有露面,还是捕蟹的渔民发现了城堡冲天的大火,才报告给马赛警察局的,警方派出直升飞机救出了封锁在火海中的伊能和中乡,还有一些白奴。 警察局搜查了库莱门斯公司。 可是,这家公司实际上已经是一座被整理过的空房子,只是那些不明真相的仆人们稀里糊涂地照常去上班。法国警察总部向全国发出逮捕库莱门斯·盖奥尔凯的通缉令。并委托国际刑事警察给予协助,自从搞清楚库莱门斯便是人贩子组织在法国的头目时,警察当局才积极地行动起来。 然而,库莱门斯却逍遥法外,隐蔽到黑幕之中了。 伊能失去了追击的目标。 从瑞士的苏黎世,一直追踪到法国的巴黎,而涉及到人贩子组织的一切线索就此中断了。 依据伊能和中乡所提供的情报,当米兰市内警察赶到卡尔罗·坎帕纳的住宅时,得到的只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坎帕纳被同伙干掉了。那么,伊能再追回米兰,已毫无价值了。 人贩子组织哪里去找,茫无头绪。 伊能渡海来到阿尔及尔,打算租借一辆吉普,驱车到北回归线查一番,没准库莱门斯的隐身处,或者鹫的大本营就在北回归线的某一个地方,从欧洲各地拐骗而来的房事女奴百分之九十九都卖到了中东各国。 北回归线位于北纬二十三度二十七分,横切地球,从撒哈拉沙漠横穿而过。若要从阿尔及尔出发,到那儿约二千公里,是一条布满艰辛的旅程。沿着地中海北部直至阿持拉斯山脉以北只有一条象样的公路,除此之外,惟有将车开在沙漠地带了。而汽车加油站越走得远,也就越少了,即便在哪个绿洲有汽油可出售,也要限量,一旦赶上缺货,说不定要等上十几天呢。 所以说,一经踏入撒哈拉沙漠便生死难测。 他在阿尔及尔住了一夜。那是一家很便宜的旅馆。面对着一条昏暗的街道,狭窄的石板路,弯弯曲曲如迷宫似的向前延伸着。 附近有一家名叫佩佩·尔·莫拜的剧院,再往前走,建在岩石顶部的白色三角形的城堡,据说是阿尔及尔总督住过的宅邸。可眼下伊能不论是对电影还是对古建筑都不感兴趣,所以也就一无所知了。 伊能在驻当地的日本大使馆里向使馆官员介绍了有关寻找首相女儿的一些情况,并请求借予一辆吉普车。 黄昏时分,一筹莫展的伊能漫步踱到了港湾。 他坐在浅桥上,眺望着昏暗而平息了的大海。 深绿色的海水,浑浊不清,上面漂浮着一层油,伊能心不在焉地望着。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近了他。 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凑过身去问伊能:“喂;伙计,你是中国人吗?” 伊能摇了摇头。 那人又自我介缌说,他生在英国,叫斯泰布·卡。伊能仍没有任何反应。 “去哪儿呀?” “哪儿也不去。” “你对阿尔及尔熟悉吗?” “第一次来。” “说实在的,我没有钱了,我本是个海员,可那混蛋船主把我给扔了,要是你肯付导游费的话,我可以效劳尽力。” “我不是说了,我哪里也不去吗!” “不,我不信,您肯定要去什么地方,如果需要的话,我还能帮您介绍位女人,手续费就收二十美元怎么样?您一定是个日本人,也肯定很有钱!” 被缠磨到这个地步,伊能都忘了生气。 斯泰布可真能磨人。看上去岁他倒真象个穷困潦倒的样子,拮据得连吃饭、住宿的钱都没有了。 “了解撒哈拉沙漠吗?” 伊能递给他一支烟询问着。 “去是没去过,不过我知道,真的要去那儿吗?我也很喜欢沙漠,只是在那空旷而荒漠的地方,让人觉得有点无聊、可话又说回来,我是个只有在无聊的地方才能活下去的人。” 斯泰布喋喋不休地阐述着自己喜好。伊能打断了他说:“达正合我的意,不过我说斯泰布,有言在先,我可付不起太多的工钱。” “能让我吃饱就行呵。” 斯泰布的愿望满足了,显得挺高兴。 第三天早上,伊能和斯泰布从阿尔及尔出发了。乘坐的是一辆英国造的分顶式吉普车,后边还牵引着一辆载满食品、汽油和水的小型拖车。 斯泰布驾驶着汽车向着北回线挺进。 行驶了一段,才看见尾随在后面的有一辆日本产的巡逻车。上面坐着两个阿拉伯人。究竟是有意识地盯梢,还是碰巧同路,一时还很难猜测。 伊能想起来了,昨晚在餐厅里,他和斯泰布商议若行动计划时,好象也看到过这两个人。 果不出所料。伊能在来阿尔及利亚之前就预想过,库莱门斯如果逃往北回归线一带,那么在阿尔及尔附近,势必要设立一定的办事机构。马赛是装运白奴出境的港口,而横跨地中海,彼岸便是北非最大的港口——阿尔及尔。 该组织不可能不对伊能和中乡加以防范。 只要他们一抵达阿尔及尔,就一定会有人通风报信。 斯泰布手中握着方向盘,嘴里还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口香糖。 对斯泰布也得捉防着点儿,不能完全相信。他或许就是人贩子组织派出来的。 汽车一直向南开,脚下的这条公路,经由君士坦丁、巴特纳,到图古尔特为止。从那里面再往前走,只能依循着那些商业运输队所走过的路线前进,图古尔特距离北回归线大约还有一千五百公里的路程,穿越东部大沙漠和塔代迈乐高原,才可进入撒哈拉。 以普通速度行驶,这一段路需要十天时间。 假定迷失了方向,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转上几个月也未必能够到达目的地。 出发后的第一个夜晚是在君士坦丁度过的,第二天拂晓便又起程了。 阿尔及利亚是个沙漠之国。全国总面积为二百四十万平方公里,而撒哈拉沙漠就占去二百零二万平方公里。白天与黑夜的温差极大,起风时,卷起的沙石抽打在皮肤上,象针扎的一样疼痛,虽说临行前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可旅途的艰辛仍使伊能吃够了苦头,气温通常高达四十度,不把人烤焦了才怪呢。连斯泰布也不太开玩笑了,机械地把着方向盘。 那辆尾随车过了君士坦丁之后,便自动消失了。 正午,到达巴特纳,伊能决定在此休息。他准备以后白天睡觉,晚上赶路,这似乎正是斯泰布所期待的。 两人精疲力尽地找到一家旅店,二话没说,一头栽到了床上。 太阳落山后,才由巴特纳出发。 路过比斯克拉时已是午夜了。 这座城市位于阿特拉斯山脉的东部。 汽车顶着星月,又跑了许久,伊能觉得肚子有些饿,便停住了车。 斯泰布捡来些干树枝,点燃了一堆篝火。主食面包、罐头,外加每人一杯白兰地,伊能举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呷着。 他透过晶莹的酒杯,悠然想起中乡广秋。若是把眼前的这个斯泰布换成是中乡的话,是绝对不会跟着他到这个鬼地方受罪的,除非带上一瓶威士忌,不然他不会动地方的。 可进入撒哈拉沙漠,汽油和水比金子都珍贵,小小的拖车,哪有余闲地方来装置他的命根儿——威士忌。夜,静悄悄的。 公路上看不到一辆来往的车辆。 “喂,从图古尔特起就耍进入大沙漠了,你还打算继续跟我走吗?” 伊能问道。 “当然要跟你走了,沙漠也好,大海也好,都过于单凋,不过,我在哪里都一样呀。” “不回英国吗?” “不回,船沉后破产了,再加上走私的罪名,马赛的那帮警察正在追捕我呢。没办法,我跳海逃出来,爬上一艘希腊的货船,当时船上缺少一名勤杂工,就这样,我在那条船上干了七个月,谁料想到了阿尔及尔竞把我甩了。” “噢……”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个侦探。” “在侦查什么?” “寻找一个日本女人。” “为什么不在港口找呢?” “不,你不了解具体情况。” “在地中海沿岸的港口,世界各国的女人都有,都是买来的,简直多极了,在那些地方还不容易找到吗?你怎么肯定她一定就在撒哈拉沙漠呢?” 伊能抬起头,眯缝着被太阳烤得发疼的眼睛,看着斯泰布问: “听说过北回归线的鹫这种事吗?” “没有。” 斯泰布摇晃着粗实的脖子。 “是吗?” 燃烧着的干树枝噼噼啪啪作响,小小的火星四下飞溅。 突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枪声,连珠炮似的响着。 “那儿打起来了。”伊能自言自语道。 “不会是强盗干的吧?”斯泰布一动不动地说。 “这儿有成帮结伙的强盗吗?” “很难说,不管哪个国家都有抢劫、杀人,走私、拐卖人口的犯罪活动。” “确实如此,我们走吧。” 伊能用脚踏灭了篝火。 又换成斯泰布驾车。 “带枪了吗?” “带了只手枪。” 出发前,伊能就请求大使馆为他准备了一支可供夜间射击,带红外线瞄准器的手枪。 “我只有一把小刀。” “放心吧,到时总会有办法对付他们的。” “啊,那好啊!” 分顶式吉普车运转一切正常,疾速向前奔驰着。 偶然间,发现对面的错车线上,有一辆报废的汽车残骸,丢弃的零部件四处散落着。这不寒而僳的场面,牵动着伊能的思绪,在脑海中即时浮现出穿越浩瀚的沙漠那一幅幅恐怖而残酷的景像。 又行驶了三十分钟。 依然一辆汽车也没遇到。 “喂!停车!” 伊能突然望见正前方的路中央站着一个人,拚命地挥手,请求停车。哦,还是个女的,蒙着面纱。 车嘎然而止。 “注意,也许有埋伏。” 斯泰布紧紧把握着方向盘,密切地注视着前方。 伊能姚下车。 “救救我!救救我!”那女人用英语喊道。 “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追我,请把我送到警察局去。” “知道了,上车吧!” 黑夜里,伊能只从女人的面纱下边看到一双急切恳求的眼睛,一时还搞不清楚,她是在演戏还是有啥企图。远处的枪声又响了,总不能把她一个丢在荒山野地里不管吧。 伊能打开车门,让她坐在后排的座席上。 “快倒车回去,那边危险。” “为什么?”伊能闷。 “他们正在找我……不说这些了,最好快一点送我去警察局,越快越好,求求你啦!” “再往前走就是图古尔特,把你带到那里的警察局吧。” “不、不!图古尔特的警察不行!” “……” “这是哪个国家?” “阿尔及利亚。”伊能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 “这到首都阿尔及尔远吗?”女人胆怯地问。 “很远,我们刚从那里来!” “最近的城市是?……” “图古尔特。” 说到这儿,伊能用打火机点燃香烟。 “你——?” 女人突然改用日语惊叫起来。 她借着小小的火光,从倒车镜里看到了伊能的面孔。 “你是日本人吧?!” “你猜得很对!” 伊能扭过头去。 那女人摘下面纱。 四 她就是朱野能子,她是在昨天半夜里被装进卡车的。车上还有三个白奴。能子不知道自已要被送到哪里,可她早就领略到了——一个房事女奴的可悲下场。 不管什么样的奴隶,都是奴隶主的私有财产。她们与那些干活的奴隶不同的一点,是在被玩腻的时候,喜新厌旧的主子们,总要不断地购进新的奴隶,把原有的廉价转卖到更下层。 同车的另两个姑娘,嘤嘤地哭泣着。能子只是呆坐在一旁,默默地为自己的命运而悲哀。她想,看来布尔吉巴玩腻了自己,再弄到奴隶市场拍卖掉,一想到即将赤身裸体站在沙漠上,接受着买主的查看,浑身便毛骨悚然,当初,她不就是这样被博阿尼买去的吗! 当装载奴隶的卡车行驶了数小时后,遇到了强盗的袭击,这伙强盗大概是为了抢劫女奴而来的,押车的和强盗打了起来。 能子看准了一个机会,顺势爬进沙漠。 黑暗中,她拚命地向前奔跑。 当能子得知眼一前的恩人也是个日本人时,真想痛哭一场。一吐被侮辱被践踏的满腔悲愤,从苏黎世被抓,而沦落为房事女奴,整整三个月了,能子忘记了羞怯,忘记了她曾是日本的一名外事警察,忘记了她的使命,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在那座魔窟里,咬紧牙关,忍受着,挣扎着。 她哽咽了,终于没有哭出来。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楚堵塞住能子的喉咙。 一个正常人被逼到这种地步,不发疯倒是令人奇怪的。 “现在怎么办?” 斯泰布问了一句,当伊能和能子用日语交谈时,他一直没有插嘴。 “图古尔特危险的话,返回比斯克拉也非上策。” “我也是这个意思。” “你要找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她呢?” “那还说不准。” 因为在欧洲旅行而下落不明的日本女人很多,至于她嘛,很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位,车里的光线太暗,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你叫什么名字?”伊能问。 “大竹良子。” 能子想起一个亲戚的名字顺口答道,上一次的经验教训,使她很警觉,正值夜深人静,在这陌生的国度,搭上一辆忙于赶路的汽车,尽管他也是个日本人,也不能轻易相信。 “我姓伊能。” “你在找谁呀?” “找一个叫朱野能子的女人,听说过这个人没有?” “那女人是干什么的?” “是个警察,但她是个傻瓜。”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和那个傻瓜是同行。” 伊能叼着的香烟燃着微弱的光亮,好象鬼火似的映照在车窗玻璃上。 “你为什么说那女人是个傻瓜呢?” “那是因为她不知天高地厚。只身一人来到此地,结果连自己也堕落成房事女奴。好了,不去说她了,也许我的下场比她也好不了多少。”伊能愤愤地说着。 “那个傻瓜怎么会在撒哈拉沙漠上呢?” “她曾经给驻马赛的日本领事馆去过电话,匆匆地只说了一句——鹫啼北回归线。” “那么说,单凭她的一句话,你就追到这儿?” “是的。” “原警视厅公安特科队队长伊能纪之也是傻瓜呀。” 朱野能子挑明了自己的身分,而伊能并不感到惊奇,他连头也没有回转一下。 “不过,被那个傻瓜救了,也理应表示感谢啊!” “是吗?”伊能略微扬了一下眉毛,仍不动声色地说。 “的确,我是堕落了,被迫的,可你怎么也不象我。” “前程莫测,不好说呀!”伊能苦笑着。 “眼下,你就不打算也谢谢我吗?” “发现根岸志津子啦?!” “是的,我认为她可能还在图古尔特,给一个叫布尔吉巴的买去当了女奴,我昨天正是从那里被他装进卡车,准备卖掉的。” “是吗?” “他们来了!好象是那伙子强盗。” 白炽的灯光从后面直射过来,一时还无法断定追击者是何许人。在这种情况下,走为上策,目前出乎意料地找到了朱野能子,并已得知根岸志津子的下落,这很是了不起了,完全没有再与他们周旋的必要,先返回比斯克拉请求当地警察局协助救出根岸志津子,便是大功告成了。 汽车调转了方向。 伊能取出了远红外线手枪。 “喂,你快听!” 斯泰布打开车上的无线电收音机,转动着旋纽,突然传出一个声音,说得是什么,听不大懂,只听到对方一再地重复着“日本人”这个词句,从声音的清晰度分析,似乎离得不太远。 “加大油门,再开快点儿!” 伊能侧耳谛听着。由此他推测出,紧追不舍的这辆车,一定与人贩子组织有关,他们出败了强盗,猛赶上来。并使用无线电向上级报告着朱野能于逃走一事。 必须争取早一分钟进入比斯克可拉市区。朱野能子的真正身分,对方是了如指掌的,一旦她逃离了魔窟,将意味着人贩子组织不可避免地要遭受到打出,起码,朱野能子已经掌握了证据;图古尔特市一个叫布尔吉巴的人手中,至今还把日本首相的女儿当做房事女奴而豢养着。 看得出,对方正不惜任何代价地追击着。 不甘示弱的分顶式吉普车,怒吼着风驰电掣般地向前奔去。 半个小时以后。 伊能突然看见正前方一辆汽车红色的尾灯,一瞬间,他明白了,这是敌人有意识地要自己晓得——前面的去路已被堵死了。 “他们想两面夹击呀!” 斯泰布声音压得很低。 “不管怎么说,总得想法子冲过去呀!” “看来只有往沙漠里开了。” 这地方靠近阿特拉斯山脉,沙砾混杂着,土质较为坚硬,这对于分顶式吉普车来说,行驶是不成问题的。 “快趴下!” 伊能低下头喊着。 敌人先下手了,子弹嗖嗖地从头顶上穿过,其中一弹击中了挡风玻璃。 斯泰布向右打转,车子毅然冲进了沙漠里。 伊能拿起一把扳手,把探照灯转向车后,一道巨光射向了空旷的原野,伊能凭借着光柱捕捉到了那辆曾经一度尾随过的丰田产的巡逻车,竞在这里出现了。 敌人的汽车从不同的方向很快地追了上来。以如此高的车速,疾驶在凹凸不平的荒丘上,是很危险的。车轮时而悬空,时而跃起,这使纵然心急如焚的斯泰布也不敢刹车。反而不停地踏着油门。显而易见,他还是满有经验的。 全神贯注的斯泰布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他十分明了,在这生死关头,稍有疏忽后果将不堪设想,眼下,只有甩掉追击者,才有一线希望。 白花花的车灯照亮了前进的方向。 依凭着出厂时的试验数据,这部分顶式吉普车能够爬上四十度的陡坡,横向倾斜度可感受为近三十度左右,可目前在全速行驶,哪怕有十度的倾斜,也可能会导致翻车,到那时,即便有顶棚框架的支撑,人也好不了。 还有一个问题,因为牵引着一部拖斗车,速度总是上不去,可又不得空隙将其摘除。 车尾扬起几米长的浮尘。 伊能爬到后部的席位上,用脚踹着碎玻璃。趴伏下瞄准,眼看着与后面穷追不舍的巡逻车的距离越缩越短了。 他手中握着一把德国造的名牌手枪——瓦尔萨p~38型,可惜的是仅有八发子弹,伏在颠簸的车上,是很难瞄准敌方的。 巡逻车逐渐逼近了,把拖斗车也算在内仅差四十米远了,而伊能的枪还没有响,他意识到敌方汽车是不难追上的,可又偏偏只是一直尾随其后,恐怕是等着这辆不太灵巧的分顶式吉普车的自我毁灭吧。 伊能抓住了相对平稳的一瞬闷,猛然勾动了扳机,连射四抢,全部命中,弹无虚发。只见后车向左一横,歪歪斜斜地冲撞了几米,就势翻滚了过去。 “好枪法,伙计,这回我们有救了。” 斯泰布高兴地喊叫起来。 “还不能大意呀!” 还有一辆紧紧跟在后面呢,从两只车灯的间距看,很可能是辆卡车,而且是从图古尔特方向赶来的。 “就照这个速度往前开就行,很快就会到达霍特纳湖畔的。” 斯泰布稍微减了一下车速。 “就这么办吧!” 后面的这辆六轮卡车显然不是对手,一是它体积庞大,不利于在凹凸不平的沙漠上行驶,。二来也不敢往深处涉足,而且等他们扶起倒在地上的同伙,再来追赶时,也已和吉普车相距很远了。 霍特纳湖位于阿特拉斯山脉之中,那里还有村庄,不管怎么说,总会有办法的。 分顶式吉普车迎着黎明向前驶去。 “总算有救了。” 能子声音颤抖地说。 凝思中的能子,颇有感慨,她心想,同样身为侦探,可作为女人却不能做到这些,在生死关头,女人往往经受不住暴力而委曲求全。 汽车的速度逐渐地缓慢下来,发动机的声音也很不对头,终于停止了运转。 伊能和斯泰布忙跳下车。 水箱沸腾了,发动机温度过高,油泵也烧坏了,渗出的机油附着一层厚厚的尘埃。 不管怎么说,还多亏了这辆车,近两个小时的疲于奔命,它时而剧烈地向前冲撞,时而又悬空跃起,车身也是伤痕累累了。 “看来只有把车扔了。”伊能不得不这样说。 鬼晓得,忽然阻止了追击的政人,又在耍什么花招儿,好在霍特纳湖不会太远了。估计即便艇是徒步,三个多小时也会到达的。 伊能和斯泰布分别把毛毯,食物和水背在身上。 东方已露出一点鱼肚白,依稀可以分辨出阿特拉斯山脉横卧的身躯,尖尖的峰顶。三个人将在这里迎接新的一天。 来到山脚下,天便亮了。 抬头望去,眼前这座巍峨的苍山,到处是林立的岩石,简直是象从地底下长出的巨型蘑菇,阴森森的,不时从里面飞出几只老鸹,如同踏进了阴曹地府。风化的瓦砾,形成一滩滩乌黑的细沙,极目远眺,才可以望见散落在各处的一丛丛热带植物。 “也许我们走错了方向。”伊能停住了脚步。 翻越这座山想必是相当困难的。 “听,什么声音……” 斯泰布警觉地说。 “声音?……” “是直升飞机!” 能子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直升飞机所特有的轰鸣。 “快躲到岩石后面去!” 伊能推着能子命令着。 如果飞机上是赶来营救的警察,那真是叫人欣喜若狂。转念,伊能想到这样一个区域的警察机关,是不可能配备直升飞机的,即便有,也未必能如此主动采取行动的。 三人隐蔽在岩石后面。 那螺旋桨的轰鸣声更加清晰了。果真一架小型直升飞机由远而近飞过来了。 直升飞机超低空从沙漠上的一角显露出来,正慢慢地接近伊能他们的隐蔽处。 “看来他们是循着我们的脚印追上来的。” 斯泰布嗓音沙哑地说。 “一点不错!”伊能抱着膀子不动声色地说。 盘旋在空中的这只巨大的“鹫”正目光炯炯地追寻着猎物的足迹。 五 直升飞机在伊能他们的隐蔽处兜着圈子。 在一滩接一滩黑色的沙子上,清晰地印着三个人的足迹。这一带荒无人烟,不用说人啦,连飞禽走兽也很少见。 显然,直升飞机是从那辆被丢弃的吉普车,一直沿着脚印跟踪而来的。 三人躲进了更隐僻的一层岩石里。 直升飞机停在他们头顶的石崖上俯视着,大概什么也没有看到,可又不甘心,便一圈又一圈地盘旋着。喷出的气浪,飞卷起细密的沙粒。 超低空飞行的直升飞机,在伊能眼前一掠而过,他一眼瞥见里面坐着三个男子,可究竟是何许人,一时还无法确定。这架小型飞机没有任何标志,表皮涂着一层近似沙漠的米黄色。 发动机的轰鸣从林立的岩石上空渐渐远去。 “是不是来营救我们的呢?”斯泰布仰着脸,眼巴巴地望着。 “不象,”伊能说:“稍等一会儿,弄清情况再说。” 若是在经济发达的国家,很有可能会派出援救的飞机,而眼下是在阿尔及利亚的一个穷乡僻壤。在没有了解清楚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要将其看成是敌人,这是中乡广秋的座右铭。如果中乡也在这里的话,肯定不会等着直升飞机飞过去,就让它品尝了这仅有的四粒子弹。 伊能也是这样打算的。 他不想死在荒凉的大沙漠里,只有一线希望也要争取。 死,意味着前功尽弃。为了彻底摧毁人贩子组织,救出根岸志津子,也要顽强地活下去。 到那时,鹫啼北回归线这个谜,也就迎刃而解了。 当初,能子把这句至关重要的话,转告给了日本驻马赛总领事馆,可连她本人也搞不清其中的含意。能子是在被两个头目人物轮奸时听到的。 当他们搞清了能子的身分后,便加倍地折磨她。俩人用法语交谈着—— “鹫啼北叫归线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在被押上船之前,能子趁看守去小解的十几秒空隙,向马赛总领事馆透露了这莫名其妙的消息。话还未说完,就被看守抢下了电话。 为此,能子在船上受到重重的惩罚。 她被扒光了衣服,关在货舱里。还给她戴上了手铐和脚镣。 能子反复表白自己听不懂法语,而且也知道他们不会日语。 “快坦白交待,你用日语都讲了些什么?” “我只请求他们把我救出去。” 然而,这两个家伙仍不相信,最后给能子注射了麻醉荆,在她意识朦胧中,用法语提出了各种各样的问话,可能子终于忍耐住了。 这却斯能子越发清楚地感到:“北回归线的鹫”一定隐藏着更深的阴谋。 那架直升飞机,又重新折了回来。 停悬在岩石的上空,螺旋桨飞转着。枪响了,安装在前舱的机枪发射出连珠炮似的子弹,射向了周围的岩石上。 “看!飞机俯冲下来,射击了!” 斯泰布的脸都气歪了。 “这伙混蛋!”伊能紧握着仅剩四发子弹的手抢,狠狠地骂了一句。 很显然,敌机是想采用高密度射击把伊能他们赶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伊能下定决心就用四发子弹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看来只有射中飞机驾驶员,直升飞机才会堕落。 伊能两眼紧盯着飞机的踪影,他在等待时机。 “我要是被打死了,你们要接着干。” 伊能说罢,闪身钻出了岩洞,凭借一块石头做掩护探出头去,他看见从两侧机窗各有一个男人端着机枪,探出窗外。与飞机距离最近的当儿,他的枪响了,瞄准了飞行员猛地勾动了扳机。 飞机“擦”的一声,从头顶飞过去了,即使打中了一发也好啊,伊能以一种侥幸的心理望着那架歪歪斜斜的飞机。 他从岩石后面走了出来。 飞机在空中转了几圈,便一头扎在坚硬的岩石上了。 紧接着传来一阵猛烈的爆炸声,眨眼之间,就被熊熊的烈火包围了。 太阳下山了。 三人裹着毛毯躲在岩石后面,毯子只有两条。一条给了斯泰布。伊能和能子只好合用另一条了。斯泰布眼巴巴地瞅着能子钻进了伊能的毯子里,羡慕极了。 能子默默地把一双白暂而柔软的手放在伊能的胸口上,轻轻地抚摸着。 可伊能心里感到一阵厌恶。他毅然地回绝了能子的要求。 “我有病,如果你想的话。就钻进斯泰布的毯子里好了。” 能子没有动。 此时,天完全黑了。 太阳一下山,气温马上降了下来,夜晚的沙漠薄薄地结了一层冰。 现在已经失去前进的方向,即使一个劲儿地往前走也走不到霍特纳湖,不知不觉在山中迷了路。 “是不是讨厌当过房事女奴的女人?” “是的,我讨厌!”伊能喊了一声,侧过脸去。此时,他唯一的欲望是想喝上一口威士忌。这个如此强烈的念头,使他想起了嗜酒如命的中乡广秋。 两人沉默着。 “喂,伙计!” 早已按捺不住的斯泰布,急切地朝伊能喊着。 “那好吧!”能子很失望地说了一句,便钻进斯泰布的毛毯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睡着。 斯泰布和能子紧紧相偎着也睡着了。 早上。在这座阴森森的岩石山里发生一件可怕的事。 伊能被一个东西碰了一下,他睁开了眼睛,看见身旁站着一头狒狒。个头儿相当大,眦着牙,张开大嘴,模样很吓人,而且它的牙齿很尖利。 伊能随手抓起一根防身用的木棍。 “快起来!”伊能大喊了一声。 斯泰布和能子一骨碌爬起身来。 他们被一群狒狒包围了。大约有三十多只,个个呲着牙充满了杀机,看来是想饱餐一顿了。 “不好啦!”我们走进狒狒的领地了。” 斯泰布和能子也操起了木棍。 “这帮家伙倒是挺凶的啊。”斯泰布接着嚷道:“你看它的牙。要是成帮结伙的狒狒,怕是连虎豹也不惧怕的。可我们要是被它们咬上,也会没命的!” 惊慌失措的斯泰布,如临大敌,他胡乱地挥动着木棍。 “你跟在我和斯泰布的身后,不许离开!” 伊能大声地命令着能子。 “我没必要非听你的指挥!” 能子冷冰冰地回敬了一句,怕是昨天晚上,伊能的作法挫伤了她的自尊心。 伊能回过头去,瞅了她一眼。 “真的吗?” 能子点点头。伊能向前走去。 狒狒们后退着,它们站在四周的岩石上吼叫着。伊能颇会些剑术。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看准了领头的那个狒狒,狠狠地将木棍打出去,狒狒们被激怒了,张开大嘴,眦着牙摆出一副决战的架式。岩石上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 领头的狒狒,首先率兵攻了上来,它往前冲了几米,又退了回去,布满血丝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伊能在前面跑,狒狒在后面追。伊能转身将木棍砸在那领头的大狒狒肩上,它摔了个跟头。十几头狒狒一下子拥向了伊能,其余的朝斯泰布奔去。 伊能怒吼着,一边还击,一边朝山下冲去。如果能冲出狒狒的领地,狒狒固执的进攻也就宣告结束。伊能左右开弓,挥动着木棍,砸在狒狒的头上、肚子上。 伊能挥舞木棍,连踢带踹拼命地抗击着。斯泰布和能子怎么样了?连向他们看一眼的工夫都没有。他身上好几处都被咬破了,而狒狒也被打死了好几头。 伊能好歹算是逃出了岩石群,他已经浑身血淋淋的了。 伊能象瘫了似的,坐了下来。休息一会儿,恢复恢复体力再说吧。 太阳升起来了,天气很快热了起来。血已经止住了,可惜药品都丢在车上,眼下一无所有。血在酷暑蒸发下干涸了,浑身闪耀着黑紫色的光泽。 伊能勉强爬起来,大声呼喊着斯泰布和能子的名字,没有人答复。 在与狒狒拼搏时,伊能好象觉得斯泰布和能子向着相反的方向冲去。伊能估量着他俩不会被咬死的,即使受点伤害也一定能冲出去的。斯泰布个大力足,能子只要握紧手中的棍子就能逃脱。 伊能摇摇晃晃向前走去。 他不时地呼喊着两个人的名字,这声音在山谷里迥荡。 又走了两天时间了。 沿着山脉向东行,就能找到来时走过的路。伊能疲惫不堪,哪里还有再找斯泰布和能子的心情。 即便是被野兽吃掉,找到尸首也毫无意义。或许他俩听到了伊能的呼叫,有意不回答,结伴而去了,这样也好,但愿他们平安地返回阿尔及利亚的日本大使馆。 伊能的耳畔又回想起,被斯泰布拥抱着的能子那连续不断的低沉的呻吟声。 “我真丑恶!”伊能努力赶走了描绘那情节的念头。 此时,他口干舌燥,真想喝上一杯威士忌。 伊能非常想见见老朋友中乡。 斯泰布尽管渴望女性,但他还是可以信赖的。只要他能把能子护送到大使馆,就会领到报酬。 黄昏时分,伊能来到了公路上。 他搭上了一辆返回比斯克拉的卡车。到了那里,伊能住进一家小饭店。想不到的是,斯泰布和能子已比他先行一步,也住进了这家饭店。 伊能洗浴后来到餐厅,恰好遇见了他们二位。 斯泰布显得十分尴尬,不住地道歉。 “这没关系!”伊能不以为然地对他说。 “不论是大海还是沙漠,纵然广阔而浩瀚,可从今以后已没有再在那种地方生活的必要了。” 斯泰布把身子和能子有意地靠在一起,十分感概地说。 伊能注意到能子,几个月来那非人的生活,已渗透到她的身心里去了,她的皮肤泛起一种青灰色。 “如果同意的话……” 斯泰布悄悄地握住了能子的手精 “祝贺你们!”伊能举起酒杯。 “可是,我说伙计,你……” “我准备去图古尔特。” 伊能很干脆地说。他已经向能子了解过有关图古尔特的一些地理情况及布尔吉巴住宅的内部结构。即便没有能子,他也能够潜进去的,必须尽快地救出根岸志津子。 “那我怎么办?”斯泰布问。 “你能不能替我把她送到阿尔及尔的日本大使馆?多谢了!” 伊能喝干了杯中的酒,站了起来。 “等等,我还想再陪你一道……” 斯泰布踌躇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去图古尔特,在没住进饭店前就已经定妥了车,喂,我说伙计,咱们后会有期!” 伊能说完转身出去了。 六 从比斯克拉出发时已经是深夜了。 伊能纪之借了一辆amc产的ct一5型吉普,向导是一个叫卡利穆的年轻阿拉伯人,两人驱车离开了这座城镇。 径直向图古尔特驶去。 卡利穆一直在沙漠担任向导,还好,他会说英语。 “认识图古尔特的哈比布·布尔吉巴吗?”伊能问。 “认识,过去的王爷,他的祖先曾经统治过这一带。” “王爷?” “法国人没来之前的王爷。” 卡利穆很详细地介绍这位王爷的身世。 阿尔及利亚是1962年独立的。独立前由各地的王爷把持着政权,独立之后,阿尔及利亚过渡到社会主义,可总统的位置至今还空着,实权则掌握在革命评议会的手中。 布尔吉巴表面上与政府没什么联系,而实际上,阿特拉斯山脉以南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他在撒哈拉沙漠还拥有一座金刚石矿和一眼储量丰富的石油井。 伊能听完了这番介绍,才觉得这个布尔吉巴是难对付的。 图古尔特是个只有三千多人的小镇,当然会有警察,可这种小镇里的警察怕是早已和布尔吉巴串通一气了。但是布尔吉巴自由地买卖奴隶,甚至把外国女性也作为房事女奴这一点来说,可见这个穷乡僻壤该是多么的落后啊! 伊能已经完全放弃了依靠当地警察局的打算,当布尔吉巴得知能子逃走后,竟然动用直升飞机进行追捕,那飞机能就是布尔吉巴的私有财产,他肯定还有一小股帮凶,这种地头蛇是不会把警察放在眼里的。 要是求助于警察,搞不好反而引来祸害。 伊能反复思考以后,决定单独前往。 最初,朱野能子是在沙漠中的奴隶拍卖市场上,被博阿尼买去的。不料,身为警察的能子,将博阿尼打个半死逃了出来,偏偏又被布尔吉巴抓了回去,很可能是博阿尼请求他给予援助的。 当能子再一次从布尔吉巴的魔掌里逃出来,他竞不惜动用所有的力量进行追击,就令人深思了。也正好说明,根岸志津子和朱野能子,不仅仅作为房事女奴而被豢养着,这其中一定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也许布尔吉巴是库莱门斯·盖奥尔凯所属组织的一个成员? 也许是隶属于北回归线的鹫? 极目望去,笔直的公路无限地向前延伸着。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在岩石群度过的那一夜。 ——那头母猪。 伊能忽然想起中乡曾告诫他的那句话——为什么要求寻找一见到外国男人就瞪圆了眼睛的日本姑娘们!随她们去好了。 看来,中乡的话还是满有道理的。 至于那位首相的千金小姐,怕是早已堕落得与能子相差无几了吧。 就是为了寻找这种下贱的女人不远万里而来,历尽了千辛万苦,图的是什么!不想便罢,一想起来,伊能顿时火冒三丈。 伊能拿出在比斯克拉的街上买的伏特加,嘴对着瓶子便大口大口地喝开了。 对于女人的看法,中乡和伊能是一致的,为此,他们谁也不与女人同居。 朱野能子木然地凝视着酒杯。 斯泰布把手放在能子的肩膀上轻轻地抚摸着…… 餐厅里客人很少,还有三位结伴旅行的欧洲人,他们好象刚刚穿越撒哈拉沙漠来到此地,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各种冒险的经历。 能子远远地注视着他们,猜想他们将从这里去阿尔及尔吧。 伊能纪之出发已经有一个小时了。 “回房间去吧。” 斯泰布搭在能子肩上的手,稍稍用了一下力。 从他的手掌上,能子感到了斯泰布难以忍耐的欲望。 当遭到狒狒的袭击时,能子挥舞着木棍拼死搏击着,好几次打退了狒狒的进攻。幸好,领头的大家伙缠住了伊能,她和斯泰布才得以脱身,看得出,狒狒们是要把这三个陌生人从自己的领地里赶出来,才如此穷追不舍的。 她听见了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伊能的呼喊。她没有回答。 斯泰市当然也听到了。能子是不打算再见到伊能,才与斯泰布一起踏上了新的旅程。 斯泰布以为能子从此属于他了,便兴冲冲地说:“到了阿尔及尔就去找工作,希望和你一起生活!” 对此,能子只默默地听着,什么也没表示。 “不想休息一会儿吗?” 斯泰布抱着能子站起来,回到那狭小的房间里。 “请你去日本大使馆领赏钱去吧,我会给你联系好的!”能子说道。 “我们不是这样约定的呀?!” 斯泰布说着一伸手把能子抱过来,这当儿,能子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她冷眼看了一下瘫倒在地的斯泰布,走出了房间。 在服务台给日本大使馆挂了个电话,便离开了饭店。 饭店门前,正好停放着三辆摩托车,想必是那几位刚刚穿越大沙漠的旅行者的,钥匙还都没有拔下来,能子跨上其中的一辆。 夜幕里,摩托车嘟嘟地呜叫着风驰电掣般地奔驰在公路上。 她腰间,别着一把瓦尔萨—p38型手枪。 第二天黄昏,伊能到达了图古尔特,一直等到深夜,才悄悄地潜入布尔吉巴的住宅。 伊能让向导卡尔穆把车开到一个隐蔽的地方。 这是一座粗糙简陋的小城镇,街道上连路灯也没有,黑漆漆的,也看不到象样的商店,临街的是一座座砖瓦结构的小屋,参差不齐地排列着。 此城此景完全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布尔吉巴的住宅座落在偏远的城边儿上,真不愧是王侯的世家。看上去简直象一座小城堡,院子的角落里停放着那辆丰田牌汽车,这正是追捕能子时所使用的。 从二楼的一个房间窗子,露出微弱的光亮。 这座住宅的室内结构,他已经从能子那里有所了解。门锁着,可这并不妨碍身为公安特科队队长伊能的行动。 伊能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锁,悄悄地溜了进去。 楼下一片黑暗,伊能仔细观察了一番,不象设有埋伏的样子。走廊的右侧是接待室,奴隶们住在楼梯旁的一间小屋里。 他没有直接向那边走去。 能子逃离后,布尔吉巴必然要加强防范。莫非早已埋伏好,等着他来自投罗网?真令人不安。伊能一手握枪,一手拿着手电。 枪里仍只有八发子弹,这八发子弹,就能杀死八个敌人。 伊能决定单枪匹马地干掉他们。他凭借着在公安特科队练就的一身本领,誓与这伙惯匪决一雌雄。这里的警察是全然指望不上的,不来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既然人贩子组织以非法的手段,把日本国首相的女儿,作为房事女奴窝藏在这座魔窟里,那么采用普通的做法是难以对付的。 他向楼梯摸去,擒贼先擒王,当然最好是先抓住那布尔吉巴啦。 伊能上到楼梯的一半时,隐隐约约听到一点声响。伊能蹑起手脚,顺着那声音摸去,哦,好象是一个女子在轻轻地呻吟着。这座楼除了志津子之外,还应有三位白奴。 朱野能子是五天前从这里逃走的,按理说对方应当有所戒备,把其余的奴隶隐藏起来或转移走,但这里却依然如故,布尔吉巴仍放心大胆地寻欢作乐。 呻吟声不断地传出来,好象还有人在伤心地哭泣。 伊能轻手轻脚地溜到那扇露出光亮的房门跟前,顺着钥匙孔朝里窥视,按照能子所说,这个房间应是布尔吉巴的卧室。 他注意到一个黑头发的女子。 难道她就是根岸志津子? 她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在痛苦地喊叫着,声音越来越大了。 伊能轻轻地扭动着门把手。 门锁着。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上去,靠近那女子的身体,伊能突然转过身子,正在他转身之际,“嗒嗒”两声,子弹从走廊的一端向他射过来。伊能立刻判断出了对方使用的是卡宾枪,只是枪法不太高明,子弹全打在墙壁上。 伊能一下子便扑倒在地。他发现了那两个充满杀机的人影侧身躲在黑暗处。伊能举起枪,勾动了板机。还是请他们二位先品尝一下手枪子弹的滋味吧。随后,他顺着楼梯,毫不犹豫地跑了下去。 在正厅里,还站着两个送死鬼,端着卡宾枪朝楼梯处猛扫着,可惜伊能早已神速地滚进了旁边的一所空房子。 院子里响起阿拉伯语的喊叫声。 伊能躲在房间的暗处检查了一下弹夹。 还剩四粒子弹。 黑夜又恢复了寂静。 伊能趴在门口,发现不管敌人从何处进攻,都必须经过眼前这条走廊。眼下,对方已被他干掉了四个,若是再夺到一支卡宾枪,那么来多少就可以打多少。 ——给他用尸体堆一个小山,才能知道我的厉害。 伊能下定决心,豁出去了。 七 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传来了发动汽车的响动,随后汽车开了出去。 伊能马上料到,布尔吉巴一定带着志津子乘着那辆汽车逃走了。 伊能脱下上衣,用木棍挑起伸向走廊,顿时,嗖嗖的子弹打在衣服上,他明白自己被包围了,四面都有严密监视。 刚一停止射击,一切又都平静了下去。 下一步该怎么办?伊能思忖着。好奇怪呀!整个镇子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真落进了圈套? 进退两难的伊能,一筹莫展,自己也不清楚要在这里趴到什么时候。即使志津子被带走的话,也必须穷追到底,不然的话,再想找到她的行踪可就相当困难了。 不能再等待了,假设布尔吉巴的同伙赶来增援,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豁出生命也要冲出去,他算计着,他已经在二楼干掉了两个,剩下的不会太多了。眼下的困难是,楼里太黑,仅有几发子弹,只有在瞄准后才能射击,而对方用的是卡宾枪,稍有动静就会突突一阵,目前的处境,伊能心里是很清楚的。 为了这次过于冒险的冲锋,伊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了机动车声音,而且越来越近了,好象就开进了这个院子里。 ——是警察? 刚刚镇定的心绪,不由得又慌乱起来 ——或者是他们的同伙? 不能再等了,只有冲出去才有生的希望。就在伊能翻身滚出去的同时,门外发出一阵爆炸声,随后又是一阵稀哩哗啦的冲撞声,象是什么东西相互碰撞的声音。 大门被撞开了,一个大家伙冲了进来,一道刺眼的灯光把楼道里照得雪亮,就在这一瞬间,伊能手里的枪也响了,守在门口的两个家伙还未反应过来,就倒在血泊之中。 楼里乱成一片。 冲进来的是一辆摩托车。忽然他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呼叫声。 “伊能!伊能你在哪里?” 是能子!他用手背挡住直射过来的强光,从地上爬了起来。 伊能顺手捡起一支卡宾枪。 “没事吧?” 伊能没有回答能子的问话,急冲冲地跑出去,他的那辆车还停在镇外的椰子林里。他从卡利穆手中抓过方向盘。 “刚才看见一辆从镇子里开出来的福特牌汽车没有?往哪儿开去了?” 发动了的吉普车,向前一窜。 “没看见,一辆也没看见?” “下去吧,找个车追!” 伊能刹住了车,一时摸不着头脑的卡利穆只好下去了。 车子飞也似的向镇里开去。 这条公路由南向北,卡利穆一直是在北边的路口等着,要是他没看见,那辆车就肯定是向南跑了。 伊能看见能子顺着大道跑过来。 “上来。” 当能子跳上车后,伊能全速穿过了市区。 “你从哪儿来?” “还用问吗?从比斯克拉!” “布尔吉巴带着志津子跑掉了,乘坐的是福特牌汽车,你有没有看见?” “没有啊!我连车的影子也没见到!” “系上安全带。” 伊能用力踏着油门。 汽车驶出了小镇。伊能停下了吉普。 车辙在松软的沙漠上会留下清晰的印迹的。果然伊能看到了两条刚刚压过的车印,一直向前延伸着。 伊能驾驶着汽车沿着前车留下的车辙,全速向前追去。布尔吉巴充其量才逃走十多分钟,伊能满有把握追上他。 福特牌汽车真实名副其实的烈马,它安装着大马力的发动机,可以说没有它不能去的地方。 然而,伊能驾驶的这辆cj—s型是一种战时用的新型吉普,体积小,而在沙漠上行驶最好不过,速度不会亚于福特牌的。 起风了。 “你为何又来了?” 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车蓬,使伊能不得不放大了嗓门。 “这是我的任务啊!” “放弃你的什么任务吧,手脚都被别人绑着。” “那也是不得已呀!从现在开始我是外事警察的侦探。” “是个专门侦查风流韵事的侦探吧,真新鲜,还从没人听过,是不是恋上布尔吉巴了呀?” “但愿如此,可你也算个男人!” “你什么意思?” “你是男人中的废物!” 伊能停下车,绕到能子乘坐的这一边,打开车门,硬是把她弄下来。 “回图古尔特去!别跟着我这个废物,我把卡利穆也扔在那儿了,你把他带回去吧,母猪!” 伊能飞起一脚,踢在能子身上,把她弄了个趔趄,他跳上车开着就跑。他是不打算让能子留在车上,以防到了关键时刻碍手碍脚的,吉普车在全速前进,伊能从倒车镜中看到,一个黑影在拼命地追赶,她还不死心呀! 一轮淡淡的下弦月,照在暗灰色的沙漠上。 伊能索性加大了油门,能子被远远地抛在后面,她停住了。 伊能掏出了伏特加,大口大口地喝着。 伊能猛地踩下刹车,沙漠上的车辙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倒车回去找,伊能顺着原路,退回去两公里,仍没发现。 借助直射的车灯,望见路边蹲着一个人,把车开到跟前,才发现竟是能子,她冻得哆哆嗦嗦,抱着膀子。从她的的脚下,布尔吉巴的汽车脱离了正路,拐进起伏不平的沙丘。 “上来吧!”伊能说。 能子二话没说,登上了汽车。 两人一直默默地坐着,谁也不答理谁。 吉普车在这种沙丘上行驶,车速无法加快。 布尔吉巴真不愧是沙漠里长大的,从车印就可以看出他专门挑选被风刮出细流沙的路行走,这样一来,车辙很快就会被流沙掩埋。而且他还清楚沿着公路跑是很危险的,只有把敌人引诱进危险地域,才能脱险。 伊能多少有些急了。 “你想追到什么地方去?” 风风火火地跑了一个小时之后,能子才主动问了一句。 “一直到追上他们!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伊能连瞧也没瞧能子一眼,闷声闷气地回了一句。 “什么也……,”能子刚一开口,马上又换了个话题,“只是喜欢你!” “喜欢我?胡扯什么?” “要是你不回去的话,就是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 伊能没有回答她,他决定再不和这个母猪讲话了。 印在沙漠上的车辙仿佛象两条蠕动着的巨蟒。 天亮了。 看来是追不上了。伊能也泄气了,他在心里不得不承认,自已是布尔吉巴手下的败将。 太阳升起来了,温度急速地上升,沙子结冻的表面融化了,开始变松软了。 在强烈的阳光下,戴着太阳镜也还是刺得眼睛生疼。 地皮表面的水蒸气缓缓地升腾着,人的视野也摇晃起来。 伊能仍不甘心地追下去。又跑了两个多小时,脚下的车辙彻底地消失了,他不得已停住了车。发动机的水箱也开锅了,沸腾的水蒸气从车盖的缝隙间冒了出来。 “看!那是什么?” 能子指着天空喊叫着。 一个黑糊糊的大家伙正出现在远处沙丘的上空。天地间顿时变得昏暗起来,遮天蔽日的狂风呼啸着,由远而近,飞奔而来,卷起的沙粒抽打在吉普车的蓬子上,连车也被风刮得东摇西晃。 伊能只得抱着能子坐在车里,用仅有的一条毯子从头顶蒙下来。可飞沙走石仍不客气刮进毯子里,抽打在人的腿上,胳膊上,犹如针扎一样疼痛,能子把脸紧紧地埋在伊能的胸前。 这场暴风在撒哈拉沙漠里狂奔了半个多小时,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天地间又静得连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了,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恶魔般的太阳又重新出现了。 堆积如山的沙子几乎把吉普车埋了起来。 伊能小心翼翼地前后移动着汽车。好险!车终于从沙子里拱了出来,然而,随时都有再被陷下去的可能。 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使人无法辨别方向,连时间概念也失掉了,存留的仅是沙丘上那一道道的波纹。 伊能熄灭了吉普车的发动机。 二人喝着水。 “看来只有等到夜晚再走了。” “他怎么样啦?”伊能问。 “你走后不久,我就跟他分手了。”能子声音低低地说。 “不是说你们要在一起生活吗?” “根本就没考虑那种事。” “是这样啊!” 伊能把一支香炯叼在嘴上,可并没点着,他恐怕那点烟的火会使空气都燃烧起来。 两人又沉默起来。 好一会儿,能子说: “我正是经历过那些毛骨悚然的日月,才诚心诚意地想报答你的救命之恩,那种事本来不应该说出口的,所以希望你能理解。” 笫四章 赤鬼 一 巴黎的一家医院里。 中乡广秋凭窗远眺那片被秋色笼罩的布罗新森林。秋风瑟瑟,满目是金叶和枯草。在中乡看来,巴黎是肮脏的,这是因为他讨厌法国,也不喜欢法国人。 他尤其觉得巴黎的卫生情况太糟糕了,有些地方脏得简直令人作呕。 中乡的视线落在了人行道上。 风卷起路边的纸片,调皮地打旋儿,向前滚动着。 一个男人象是跟谁赌气似的,用脚不住地踢着滚到脚边的纸片。 ——活象个傻瓜! 中乡禁不住脱口说道。 哼,有气没处撒了吧。 那家伙也许刚刚和老婆打了一架逃出来的;也许他乘工间休息偶然回到家中,发现自己的老婆偎在别的男人怀里。 活该,中乡为自己的这番凭空编造感到很开心。 在值正得意时,也许楼底下那晦气的男人似乎感到有人在诅咒他——不由抬起头朝上望了望。 中乡的病房在五楼。他慌里慌张离开窗户,迅速地爬上床。 几分钟过后,那扇门也象是跟谁赌气似的,“当当”一声被撞开了。中乡急忙用毯子蒙住了头。来者正是那个与纸屑发牌气的行人,他就是伊能纪之。 他进来后,二话没说,一把便将蒙在中乡头上的毛毯扯了下来。 中乡用手死死地抱在胸前。伊能推开他的胳膊从怀里掏出一瓶威士忌。 伊能的大腿一迈骑在椅子上,嘴对着瓶口便喝开了。 “少喝点儿,喂,我说你少喝点行吗?” 中乡吃惊地看着伊能那喝酒的架式。 “你说什么?” 伊能把椅子拖到窗前,一边大口大口地狂饮着,一边转过脸去观赏着马路上来往的行人。 “你还活着呀?” 无可奈何的中乡,看来只有听凭他随心所欲了。 “那还用问吗?” “可是,驻阿尔及利亚大使馆在和巴黎联系时说,你和朱野能子在撒哈拉沙漠失踪了……” “只不过是迷了路。” “撒哈拉有路?” 中乡也把椅子拉到窗前坐了下来。他伸手抢下伊能手中的酒瓶。 “没有又怎么样?” “你发的是哪股火呀!” 他盯着伊能那张被紫外线晒成深灰色的面孔,说。 “你竟敢违抗国家的命令!” “胡说,我的肛门受了重伤!” “纯粹是借口,你的病早已痊愈了,连院长都说你可以出院了,可你却终日泡在病房里,无所事事。以这点作为理由,就可以躺在这里白吃白喝吗?真是个好主意呀,把医院当成旅馆倒不错嘛!” “是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是植松大使。你对警视厅的三令五申竟然置之不理,弄得大使十分为难。” 伊能掏出一支烟,吸了起来。 布罗新森林渐渐地泛出红色。宜人心脾的秋风阵阵吹来,使伊能联想起撒哈拉沙漠那没有秋冬之分的酷暑。 伊能为了找到中乡曾去过日本大使馆,见到了正在等待他的植松大使。 植松告诉伊能,他对那个固执的中乡,简直束手无策。他已经接到外务大臣的紧急命令,而且国际刑事警察机构也通知日本大使馆——曾在1972年9月发生的达卡劫机事件中的一伙惯犯现已潜入巴黎。问题不仅仅在这儿,据可靠情报,日本“赤军”中东委员会的重要成员,也在此地发现了行踪,因此,巴黎警察当局已积极地行动起来。 外务大臣指令驻巴黎大使馆迅速搞清这一情报的真实性,日本国警视厅也给大使馆发来急电,令其火速与欧洲派遣公安特科队的中乡广秋取得联系,严密监视日本“赤军”中东委员会的行动。 可是,中乡却象个顽固的螃蟹一样,蹲在医院里就不出来。 这可叫植松大使伤透了脑筋。 “我决定再也不干那些无聊的事了。” 中乡怒目而视。 “你可真了不起呀!”伊能又夺回了酒瓶。“托你的福,这项重任又落到我头上来了。” “又交给你啦?那好哇。不管是多么无聊的工作,都象只白耗子似的,摇着尾巴去干,你就是那么一种人!” “随你胡说八道好了!” “你才胡说八道呢,蠢货!眼睁睁地瞅着根岸志津子又让人给拐带走了。你可真蠢到家了。为什么当时不干掉哈比布·布尔吉巴?亏你还算个地道的公安特科队的成员?这还不能说你是个傻瓜吗?哦,是为着外事警察的那个母猪吧,她叫什么来着?” “朱野能子。” “你八成和那母猪整天搂在一起鬼混吧。” “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个禁欲主义者?” “哼!” 中乡气呼呼地把烟卷反叼在嘴上,扑的一口,又吐了出来,用脚碾得粉碎。 “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 “你知道,我在医院这二十多天,究竟考虑些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 “我在考虑将来,我的将来!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今后干点什么,我的归宿在哪里,我命中注定是个不幸的人,我现在很悲观,将来不属于我,而且我又没有一点财产。” “简直没有道理!’ “你再大声说一遍!” “算了!快换衣服吧!” “换衣服?为什么?” “巴黎警察局的刑事部长路易斯·加斯汤想见见你。” “我可不想见他。” “去见见吧,中东委员会所属的指挥部,企图在巴黎搞一些破坏活动,这难道不是你管辖范围内的工作吗?” 伊能的视线落在中乡那张被酒精烧红的脸上。 “要干你去干吧,我得了忧郁症。” “中乡!” “你想想看,自从达卡劫机事件出现后,日本当局都干了些什么?竟然释放了国内的六个在押犯,还发放了六百万美金的生活费,那些人就带着这些钱钻进了巴黎,用来训练特工人员,他们在巴格达、幕尼黑、巴黎、阿尔及尔等地都设有秘密据点,并在那里日以继夜地进行训练活动,以便破坏城市,暗杀要人,从而制造事端。支持他们的正是日本政府,主持领导的是中东委员会,旁观者清啊,我可没工夫去管这份闲事。” “你怎么说都行,快换衣服吧。” 伊能一古脑儿喝干了瓶子里的威士忌。 个子颇矮的路易斯·加斯汤,在刑事部长的办公室里接特了伊能和中乡的来访。 “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巴黎警察局第五科的克诺·库罗德。” 加斯汤指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说道。 “我们希望得到派往欧洲公安特科队的大力援助。” 加斯汤用眼睛瞟了库罗德一下,看上去,他很胖,一直默默地坐在那里,显然是个不善应酬的人。 加斯汤简略地介绍了情况。 “最近在北约盟国,发现了一些令人奇怪的迹象,而且一时还很难做出明确的判断……两位掌握军队大权和情报机关的领导人物,受到了来历不明的什么人的威胁。而且,这些威胁好象不是一般的问题,至于到底为了什么目的,我还说不清楚,很对不起了。我所强调的是欧洲各国的情报机关之间都有着一定的联系,为此要求我们密切地注视这伙威胁者的行踪,现已在比利时、西德、意大利、法国等地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可离最后的结案尚需一定的时间。” 秘书端来了红茶。 伊能和中乡并没有想要喝的意思。 中乡的脸扭向了一边,看着什么。 “据侦查,我得到了一件令人吃惊的情报。” 加斯汤的目光交替地看着伊能和中乡的表情。 库罗德闭着双眼,双手交叉着放在小腹上。 “通过进一步的调查,我们了解到他们对另外两个国家的重要人物也在进行威胁。” “……” “今天请你们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别的,据欧洲各国情报机关透露:贵国根岸首相的女儿失踪一案,似乎与那些来自暗中的威胁者有着某些微妙的关系。” “……” 伊能一直默不作声。 “另外,似乎与你们追踪的库莱门斯·盖奥尔凯也有一定的牵连。” “……” “我们在这半年以来,一直监护着曾经受到秘密威胁的领导人物们,一旦发生什么情况,便会马上采取行动的。” “你指的情况是什么?”伊能问。 “那还不清楚。” “据初步推断,他们企图打击的目标绝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国家,而且将要危及整个欧洲。我个人认为这种分析不无道理。” “……” “然而现在,他们却偃旗息鼓地潜伏起来。肯定是对方察觉到了我们的情报机关正严密地监视着。眼下,他们怕是正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瞪圆了眼睛窥伺时机。可我们至今尚未掌握他们是何许人,连照片也没有。实在令人不安哪,鬼晓得这群家伙想干什么!” “……” “听说过大欧洲主义吗?” “听说过。” 伊能点点头。 “最近的青年人口头上总是挂着——‘我是个欧洲人’这样的一句话,如果你问他是不是法国人,他会回答你,自己是欧洲人。” 加多汤轻轻地旋转着手中的杯子说: “欧洲的每一个国家都小,可都有着光荣而伟大的历史。只是现在衰老了,如二位所了解的那样,若不组成一个共荣圈,首先在经济方面就很难发展下去。青年人正是感到一种窒息,才极力宣扬大欧洲主义的。这种压力一方面来自苏联,一方面来自美国。由于受到这两个巨人的威胁,便使得欧洲有些喘不过气来。” 加斯汤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哼!岂有此理!中乡对加斯汤的这番论调,大为不满。 这么说的话,日本又该怎么办呢?不正窒息在苏联、美国的压迫之下吗?一边在窒息下挣扎着、一边还在高喊修改宪法的政府不是更令人可笑吗?还叫囔着——出口钢板就等于出口武器,等等。尤其是电车站上,那些过于热情的宣传家们整日不厌其烦地喊叫着,真让人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纯粹是噪音。过剩的精力充满了日本列岛的每一个角落。若是对罪犯惩罚得过了火,警察反而也要去蹲拘留所,即便是坏人杀了好人,也用不了多久便会获保释放,咄咄怪事,一切都被颠倒了。法院倒象是为恶棍们服务的机构,过分地提倡人权,现在几乎因人权而窒息。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机关都如此。 中乡马上联想到自己的公安特科队,与此可没有关系。 “大欧洲主义是在特定的土壤里萌发起来的。就其本身而言,并不是件坏事,可其中所吸取的激进思想,使得年轻人越发的神魂颠倒了。问题就出在这儿。我们从已搞到的情报中得知:贵国的中东委员会和这种标榜大欧洲主义的激进思想有着密切的联系。” “……” 伊能始终一言不发。 中乡则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 “正如各位所了解的那样,达卡劫机事件中的主谋们离开了阿尔及尔便去向不明,我们担心他们已潜入了巴黎;紧接着中东委员会的几位要人也离开了贝鲁特,很有可能也潜入了巴黎。目前,各国情报机关正发动一切力量,积极行动起来,可是……” 加斯汤突然停止了,目光落在桌上的茶杯上,他思虑了片刻,又接着说道:“那是四天前的事了。” 加斯汤压低了嗓音说。 “在西班牙的圣塞瓦斯安城的海岸边发现了一具被枪杀的男尸,据调查死者系国际恐怖组织作战部长卡尔罗斯的部下代诺。代诺身上带着用密码书写的秘密文件。前天那份密码文件才破译。”“……” “文件上写着破坏巴黎九一六——一二○九、二○四、二○五、二○八、二○一等,九一六即9月16日。从二○九以下的数字看,那不正是贵国那些指挥家们经常使用的号码吗?” “……” “现在你们该明白,为什么请你们合作的理由了吧。” “嗯。” 伊能点点头。 “东京警视厅公安特科队,曾经与号称最强大的城市破坏狂较量过,想必经验相当丰富。当然,我们也有能力制服这群家伙,只是考虑到这其中的要犯大都是贵国人,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方法,你们会更清楚一些,为此,特请你们光临指导,更有利于这次行动。” “……” 一直闭目静听的库罗德,睁开了眼睛,睨视着中乡。 二 人行道上的落叶随风飘舞着。 朱野能子弯腰捡起一片树叶,拿到眼前观看着。这片叶子几乎被虫子吞噬得快要透亮了。 能子由此联想到自己的命运。 昨天,能子在电话中向日本外事警察局作了简单的汇报。上级指示说:“中乡广秋和伊能纪之将接替你的工作,你的任务已经基本结束了,可以返回了。” “我目前还不能回去!”能子回答说。 能子所受命的不仅是警察总监,而且直接受到根岸首相的委托,她见到根岸志津子了,首相的女儿至今还在人贩子组织手里,只有救出她才算完成任务。可谁能知道她被布尔吉巴转移到哪里去了。 拐骗志津子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让其作房事女奴。能子从志津子口中了解到,她在被人玩弄时,曾先后照过三次相。 使人不解的是,与她发生关系的那男子,看样子不是情愿的。 能子由此推断出:将首相的女儿拐骗到手,仅仅是个开端,只有达到全部目的,才能将其作为房事女奴卖掉。 此时,朱野能子深深地感到自己职责的重大。 能子当然清楚伊能和中乡对自己的看法。但是她还是从内心钦佩这二位的精明强干,如果他们单纯是为了寻找志津子的话,能子也就不打算再参与此项工作了。然而她们目前所需要对付的不仅仅是人贩子纽织,而是要与更多的敌人决一死战。 想到这些,她岂能置身事外而不顾呢!尽管自己力量薄弱,也打算助一臂之力。 除此还有一个受重要的原因,使她绝不甘心就这样两手空空地返回去。 在那受尽屈辱的日子里,一个堂堂正正的外事警察竟不分昼夜地被人凌辱,受人践踏,那情形,那场面象刀子似的刻在能子的心上。 对于已经付出的代价,倘若能够救出根岸志津子,也可以算是相互抵消了。 然而那个可怜的志津子,却不知要挨到哪一天才能重见天日。 能子尾随着伊能奔向了图古尔特,为了追击布尔吉巴,两人毅然冲进了大沙漠,由于陷入圈套,不得不在漫无边际的沙漠里徘徊了三天。 当时,能子曾经强烈地渴望着伊能主动地伸出臂膀来拥抱自己,哪怕是紧紧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度过那寒冷的沙漠之夜也是一种宽慰。然而,冷酷无情的伊能竞对她一点不感兴趣。 日本大使馆和阿尔及利亚政府进行了反复的交涉,终于解决了图古尔特事件,能子才和伊能一起回到了巴黎。在此期间,假若伊能对能子多少给予一点安慰的话,她大概也就心安理得地回国去了。可伊能对能子的渴望,一直是无动于衷,如此冷漠的回报,使她太受不了,这种侮辱比作为房事女奴来说更为难忍。 难道带着悲伤回去吗?难道带着侮辱回去吗?一无所获的能子,绝不甘心就此罢休。 能子拿着这片病叶,呆站了许久,又缓缓地踱到里昂车站附近的一条街上。 迎面过来一个男人。 一眼望去,便知他是个日本人。哦,好象在哪里见过面?能子主动搭腔,很客气地说了句:“你好!”也就在一瞬间,她突然想起来了——高桥正彦。 此人便是达卡事件中带着六百万美元,从日本出逃的激进派领导成员之一。 尽管化了装,可能子还是认出了他。 “你好!”高桥回答了能子的问候。 “住在巴黎吗?”能子收住了脚步,又问了一句。 “是的。”高桥点点头口。 “我是刚来巴黎旅行的,可惜不懂法语。”能子笑着说。 “去喝杯茶好吗?”高桥邀请道。 能子含笑点头应诺了,两人相依着向前走去。 在路上,能子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圣川澄子,其实这是,一个朋友的名字,她还对高桥说,她参加的那个旅行团,今天是自由活动时间。高桥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名实姓,两只眼睛不住地打量着能子。 至于这家伙心里想什么,能子一望而知。 能子在脑子里盘算着,她以一个不懂法语而苦闷的旅游者身分出现了,想必高桥是不会怀疑的。尤其是自己主动上前搭话,很可能被理解为按撩不住的情欲所致。 能子努力使自己的神态显得很自然。 “您现在住在哪儿?”能子问。 “靠近塞纳河的公寓里,去看看吗?” “想去看看,可以吗?” 能子面带羞涩地看着高桥。能子早已做好思想准备,无论高桥提出什么要求。她打算使用女人的特殊武器,深入虎穴,从而将其一网打尽。这对于外事警察来说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人物。将六百万美元,白白地奉送给六名劫机分子,简直是叫人难以容忍的国耻。因此,外事警察将动用一切力量,全力以赴地进行追捕。 想到这儿,能子浑身热血沸腾。 高桥的公寓设在一幢楼房的第四层上。 两人步入了房间。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塞纳河。 “这真是个好地方,房间也非常漂亮……” 能子转过身向窗边走去。 站在她身旁的高桥一拳打在能子的腹部,她当即瘫倒在地上。 有关外事警察朱野能子的情况,高桥已早有所闻。 四天前,当他离开设在阿尔及利亚的秘密培训基地时,就看到了图古尔特事件全部经过的被告,不用说,当然也看到能子,以及志津子、伊能纪之、中乡广秋的特写照片。 所以当能子刚一与他搭话时,高桥便大吃一惊,日本的外事警察真不愧是世界一流的情报机器。若是被他们的侦探盯上,可就大为不妙了。 看来,除了杀死这女人别无它路。高桥深知这件事如果泄露出来,巴黎警察局一定会严加防范。那么这次行动很有可能就付之东流了。 ——这个傻娘们儿! 高桥庆幸着。 他用胶布粘住能子的嘴,又把她双手反绑在身后,便开始扒掉她的衣服。这时能子醒了过来。 能子静静地躺在床上,脑子里乱得很。想不到自己的性命丧失在高桥的手中。在人贩子的魔窟里也险些死掉,但终究还是得救了。再说那些男子还算比较宽容,他们把女人的身体看作是自己的私有财产,只要是活的,就可以象商品一样任意买卖。 现在呢,能子十分清楚这伙恐怖分子的所做所为,他们是不会放过她的。能子彻底地绝望了。 能子猛然间又想到了伊能,自巴黎分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甚至连彼此的地址也不清楚。伊能既然看不起自己,她也就没有理由再去找他了。 三 黄昏时。 伊能纪之和中乡广秋离开了巴黎警察局,拐向舍特莱广场。 伊能下榻的饭店位于丘伊尔里庭园的北侧。他劝中乡沿着塞纳河走回去更好一些。 “请我喝杯威士忌吧?”中乡提议。 “你的肛门都裂了,我又不是不晓得。” “你这是第二次干涉别人的事,请求改掉这个坏毛病!” 中乡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 “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说什么?” “还用我说吗?巴黎警察局刚刚委托你的那件事!” 伊能掏出一支烟叼上。 “让人从心眼讨厌的家伙!” “谁呀?” “库罗德那混帐。”中乡一想起那个一言不发的库罗德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象过去一样。” “胡说八道!” “破坏巴黎九一六——是什么意思吧?” “象这类城市破坏一下,也是很不错的嘛。” “你想他们真要动手吗?” “这还用废话,那密信上不是写得很清楚吗。难道他们还会和你客气?干!绝对要干的。” “太可怕了,看来真得竭尽全力了。” “你和巴黎警察的家伙仍合作吧,我可不想管别的国家的闲事。” “是吗?” 伊能心想:你想不干,怕是没那么容易吧,这可是日本警视厅的命令,据掌握的情报分析。这伙激进分子已经从阿尔及利亚和贝鲁特,兵分两路,潜入了巴黎。如果代诺身上发现的那份密码不仅仅局限于此的话,那将预示着法国的中心巴黎将要发生一起重大事件。 “要是我们一致咬出鹭组织结果会怎么样呢?!” 伊能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中乡的反应。 “北回归线的那个鹫吗?” “我觉得根岸志津子的被诱拐,和两个国家的重要人物被威胁,这两者之间,很可能是有联系的。” 伊能对于那个“鹫”始终报以怀疑。 他觉得不仅仅是巴黎,连整个欧洲在内,都在酝酿着一场急风暴雨。 尽管对方巧妙地隐藏在内幕,但总要露出马脚的。 眼下,不是有几个问题已经暴露出来了吗? 诱拐根岸志津子。 绑架朱野能子。 鹫啼北回归线。 杀害代诺的谍报机关。 欧洲主要国家的领导人物受到秘密威胁。 已出发的某些人员的行踪。 然后破坏巴黎。 伊能认为所有这些,似乎有一根线串联着。 ——鹫啼北回归线? “可能现在这一切都归根于此吧。” “大欧洲主义吗?” “看来好象是那个问题。” 伊能沉思着。 “听说你在撒哈拉沙漠看见了海市蜃楼?”中乡换了一个话题。 “啊!是的。” “海市蜃楼是个什么样子?” “不知道。” “是不是在很远的地方的影像?” “在某种程度上,要想到那儿是不可能的。” “你果然是个傻瓜!” “为什么?” “你不说你见过一个白色的城吗?” “那究竟是建在岩石顶上的一座寺院,还是什么城堡,我就不清楚了。” “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形吗?” “啊!是的!” “真糊涂到家了。” 中乡看着伊能的那个愚拙的样子,禁不住有些生气了。 而伊能被问得一时摸不着头脑。 海市蜃楼是大气中出于光线的折射作用而形成的一种自然现象,当空气各层的密度有较大的差异时,远处的光线通过密度不同的空气层就发生折射或全反射,这时可以看见在空中或地面以下有远处物体的影像,话又说回来了,布尔吉巴带着根岸志津子很可能就朝那白色的城堡奔去了。 “古时候的中国人误认为那幻景是蜃吐气而成。而你的头脑看来也和古时的人没多大区别,以往的人们正是看到了浮现在空中的宫殿和那千姿百态的仙女们,才想象出神仙的。因此,好多人为了成仙便把自己关在深山里苦苦修行。你的脑袋比那些人还蠢!” 中乡滔滔不绝地讲述着。 “你知道得可真不少哇!” 伊能被他激怒了。 午后,高桥公寓的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两个日本人,一个白种人。 朱野能子照例被绑着躺在床上。高桥对三个来者,说了情况。能子闭着眼睛,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这段时间里,高桥一步不曾离开。她嘴上的胶布也贴得结结实实的,就是想喊也发不出声音。双手一直被绑在背后,甚至连想把绳索弄松一点也是不可能的,高桥不时就要来检查一下。 他吃了饭之后,就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真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四个人在兴高采烈地交谈着,不时色迷迷地扭过头去,向床上的能子瞟上一眼。 能子好象听见,他们叫那个小个子的法国人,出去买一个大手提箱。 高桥走了进来,他把晒衣服的绳子放到了桌子上。 “等会儿就用绳子勒死她。” 三人坐下来喝着咖啡。 能予的于被勒得疼极了,甚至连她的肩胛骨都象要碎了似的,她咬紧牙关忍耐着,只盼着末日快一点到来。 伊能和中乡并肩走着。 一个身材高大的本地人,横着膀子,大概想从伊能和中乡的中间闯过去。 中乡一把抓住那家伙的手腕。 “注意点!混帐!” 中乡的左手一挥,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他火了,嚷嚷着什么上前也拽住了中乡。中乡的右脚一动,他便一屁股蹲蹲人行道上。 中乡和伊能离开他走了。 “想不想挫一挫巴黎警察局的锐气,露一手给他们瞅瞅。” 伊能问他。 “怎么讲?” 搞城市破坏是很容易的,尤其在法国更不用费力。原因呢,巴黎这一带从未发生过地震,所以建筑场的抗震设施较差,和用砖堆起来的没什么两样,只要安上炸药,刹那间便是废墟一片。 中乡想起了日本那个破坏狂——僧都保行,他不就曾扬言要炸毁所宿的高层饭店吗?连中乡也一度是他的手下败将。僧都保行一贯独往独来,行踪诡秘,日本警视厅为了追捕他,花了很大的精力。 象僧都这样的男人在日本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可是他的下场也是可悲的。 这一场破坏巴黎的计划是有组织进行的。因此整个欧洲的谍报机关都行动起来了。至于巴黎警察局能否挫败这伙暴乱分子,中乡是不愿意多费脑筋的,对他来说,不管哪方面取胜都无所谓。 他只是觉得还是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走为上策。 在巴黎这一年多时间里,大量的酒精麻醉了中乡的神经。使他对自己一手创建的公安特科队的依恋之情,也逐渐地淡漠了。他打算从此脱掉这套警服,潜身到深山老林里去当一名百姓,这也能活得很不错嘛。 反正他不想去仿效伊能——做一个为政府效力的好警察。 “喂,好象那家伙又找回来了。” 伊能停住了脚步。 伊能转过身去,看见七、八个男子狂奔了过来。 中乡二话没说,大步疾飞地迎了上去。伊能也紧紧地跟在后面。 中乡冲上去就大打出手,当即用匕首打趴下一个,又飞起一脚踩倒一个,紧接着用大手抓住第三个人的衣裳,将他抛向马路的另一边。当他还想打下去的时候,已经没有对手了。 伊能也干倒了三个。 这是一家咖啡馆的门前。 二十多位顾客全都站立起来,观看着如此精彩的搏斗,有的还鼓起掌来,吹响了口哨。 好不热闹。 透过房间的玻璃窗,可以看到流动的塞纳河。窗子虽然关着,可没有插上。 楼底下传来了男人们短促的尖叫声。 能子冲向窗户。好高呀,跳下去就没命了。她横下一条心,索性摔死,也要跳。 这总比受尽百般凌辱之后,再让他们用手勒死要好得多。起码,会引起警察的注意,从而出面干涉。 没有时间多想了,能子用肩膀撞开窗子,玻璃窗向两边敞开着,她纵身一跃,雪白的肢体消失在空中。 楼下便是那座拥满了看热闹人的咖啡馆。这时,中乡和伊能正把那群地痞打得抱头鼠窜。中乡刚好抬起头,看到了从空中飘落下来一个全裸的女人。 瞬间,能子扑通一声,恰恰砸在从咖啡馆探出的遮阳的帐篷上,又翻滚着落在几位客人的头顶上。 从窗户探出了四个脑袋瓜儿。 伊能和中乡迅速地跑了过去, 伊能觉得跳楼的女人很象能子,他摘下贴在她嘴上的胶布,一切都真像大白了。 “那些来自中东的指挥们在四楼。” 中乡大步如飞地跑进了公寓。 伊能也紧紧地跟上。 当中乡跑到四楼那个房间的门口时,看见一个日本人正往外跑,还瞧见两个男人的背影。 那人看到退路被堵死,便掏出了手枪,对准中乡。就在他举枪瞄准的一瞬间,急中生智的中乡掏出了打火机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结果他胡乱地打了两枪,便躲进了房间。中乡飞起一脚踢开门。随着一声枪响,中乡看到那人对准自己勾动了板机,应声倒下了。 “他就是来自中东的指挥!” 伊能跟着跑进来喊道。 “破坏巴黎的什么地方?” 中乡从地上揪起这个奄奄一息的人,一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 那人翻着白眼。 “说!快说!” 中乡又是一巴掌,狠狠地扇了过去。 “电气……” 声音小极了。中乡松开了手,那男的顿时跌落在地板上。 “跳楼自杀的那女人,是哪来的傻瓜?” 中乡转向伊能。 “是朱野能子。” “是那母猪吗?这回她可要得意了。”中乡在屋里胡乱翻着。 “又在找威士忌吗?” “那还用你说!” 中乡急不可耐地吼着,他只抓到一瓶白兰地,气喘嘘嘘地便对着瓶口喝开了。 四 巴黎警察局。 伊能和中乡又聚在路易斯·加斯汤的办公室里。在坐的还有克诺·库罗德。 中乡手中拿着那瓶从中东指挥部搜来的白兰地,喝得津津有味。 隔壁的房间里,大夫正忙着给能子做些检查、处置。她只是在外表受了些擦伤。无关紧要的。想不到她居然能逢凶化吉,大难不死,这连她本人也万万没有料到。 不过,中乡他们却认为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时,能子推门走了进来。她兴冲冲地说:“真算是幸运,我好象哪儿也没伤着。” 中乡把脸扭向一边,他懒得去答理这骚婆娘。 能子简单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请您从这些相片中,挑选出他们几位好吗?” 库罗德慢腾腾地把中东指挥部的成员们照片拿到桌子上。 在公寓里自杀的正是高桥正彦,这套房子是在四个月前,以沙特尔·拉福尔格的名义租住的。对于这个名字警方并不了解。指纹还在检验之中,也许能从这方面发现新的线索。 库罗德焦急不安地等待着。 想不到,中东指挥部竞设在巴黎警察局鼻子底下的塞纳河畔,多少带有点轻蔑的味道。 能子在众多的照片之中认真地挑选着。 “那家伙所说的电气指的是什么呢?” 加斯汤瞅着伊能的表情说。 他脸色有些苍白,带有几分惊慌的神色,好象这座城市顷刻间就要毁于一旦似的。 “大概是指变电所和发电厂吧。” “难道这伙暴徒要使整个巴黎陷入一片漆黑吗?” “这里的送电网是怎样布局的?” “电是从三个地方进来的,如果敌人把巴黎的供电系统作为攻击的目标的话,那么就必须同时破坏三处送电设备,这不太可能吧!” 加斯汤朝库罗德瞟了一眼。 敌人企图使巴黎陷入黑暗的这个消息使加斯汤心里很是不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中,巴黎也未曾停过电,假若这一次叫恐怖分子的阴谋得逞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目前,中东各国都有很多人涌到这里出卖劳力,这就与该国的工人发生了一些纠葛,而且矛盾日益加深,造成经济停滞,失业人数很多。 中东指挥者们正是想借此机会,煽动不明真象的工人举行暴动,从而达到那不可告人的目的。 “很可能呀!”库罗德点点头。“只要切断电源就够了。” “可是他们将如何行动呢?” “使用炸药。” “……” “立即紧急动员全体警官做好战斗准备。为了防备万一,再抽调二、三个师的兵力,随时等侯命令。此外,还应向全市公布这一紧急情况。9月16日那天要将一切交通要道严加防范,一些重要设施要派重兵把守,对一些重要人物要加强警卫……” “可是,要是那样的话……” 加斯汤显然不太同意库罗德的建议。 “今天已是9月13日,那么还有两天时间,如果再抓不到要犯的话,可就不太妙了。” “是吗?” 加斯汤的目光离开了库罗德那双暗灰色的眼睛。 眼下使加斯汤焦虑的是,掌握的情况太少了,难道敌人所要攻击的目标仅仅是电气方面吗?很有可能从地铁入手,大量杀伤无辜而引起事端,这儿附近就有一个叫夏特莱的车站,可惜,巴黎市区的地铁消防设备很差,有的地段连一扇防灾的百叶窗也没有。 如果是在乘车高峰时引爆的话,那将引起重大的流血事件。而且地面上的建筑物也经受不起太大的震动。 最危险的还是那条由夏特莱车站始发,横穿塞纳河底部,一直通向悉特岛的四号线通道,一旦顶部陷落,整个地下铁路,将被水淹没。 现在的问题是弄不清为何要破坏巴黎,迄今为止,对方尚未提出任何要求。真叫人百思不得啊!前不久,意大利所发生的一起爆炸事件也如此,特洛尼亚车站竟突如其来地炸响了。这帮恐怖分子越发的阴险毒辣了。况且类似这种举动也是很难防范的,它使警察和军队束手无策。值得庆幸的是,眼底下这一破坏巴黎的行动还多少掌握了点情报。叫人头疼的是,至今还搞不清楚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因此,也无法采取相应的对策。 也许正如库罗德所说,要当众宣布进入非常时期了。 能子从那堆照片中选取了两张。正是凌辱她的那两个人——中垣贵志,切川信安。 在日本警视厅的通缉令中,也有这两个人。他们是在1978年加入中东指挥部的,一直潜伏在贝鲁特方面。 加斯汤拿起了电话。 即刻,走进来两名部下。 “紧急命令全体警官,要加强防守,要使用车轮战术一家一户地进行搜查,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抓住这两个人。” 加斯汤把中垣和切川的照片交给他们。 “你们是怎么想的?” 加斯汤转过脸来。瞧他那张面孔好难看呀,近于铁青色。 “是否可以先派人搜查一下电气工程公司呢?” 半天没有开口的中乡突然说道。 “电气工程公司?” 加斯汤惊疑地看着中乡。 “我看不象是要破坏巴黎。” 中乡把最后一点白兰地斟入酒杯里,慢条斯理地说着。 库罗德用一种鄙夷的神色,睨视着中乡的每一个动作。 “为什么?” “不管是破坏巴黎的电气也好,汽油库也好,地铁也好,我想他们是不会这么干的。” “……” “我倒很想听听你的理由。” 库罗德插了一嘴。他对中乡大为不满。不管怎样说,法国的警察无论如何,也不敢把酒瓶拿到这里来,还大模大样地喝得满有滋味。这家伙竟然无缘无故在街头殴打本地人,简直岂有此理,瞧他那副傲慢的样子,倒是应该先把他驱逐出境。 “如果宣布全市进入紧急状态的话,可就意味着警察局的无能。那么每当在这个国家里发生一丁点儿的事情,就大造紧张空气,闹得满城风雨,竟然还要出动军队?这可如何是好呢?” “对不起,我看你才喝那么点酒,就在这里胡说八道了!” 库罗德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您如果这样说,我只好告辞了。”中乡真的打算走了。 “请留步,请留步!” 加斯汤连忙劝阻着。尽管他也觉得中乡不太招人喜欢,可他毕竟是派往欧洲公安特科队队长,在日本也是专门与激进派周旋的重要人物,其本领高超,小有名气。因此,也不好怠慢了他。 “我想请教一下,” 加斯汤耐着性子,很客气地询问着。 “如果闻名于世的巴黎遭到破坏的话,他们必然要成为世界的公敌,从而丧失民心。我认为他们是不会干这种蠢事的。从目前的各种迹象说明,中东指挥部很有可能与欧洲的激进派联合起来,或许只打算制造一个小小的事端,而准备采取一个象征性的手段罢了。” “象征性的行动?” “是的,比方破坏爱丽舍官和巴黎市政大厅等等,只不过是对当局的一种示威而采取的预演而已。” “所以,我建议先去搜查一下电气工程公司。” “预演……” 加斯汤愕然地盯着中乡,禁不住脱口说道。 “走吧!” 中乡催促着伊能。 加斯汤呆望着两个人的背影。 “你是怎么想的?”加斯汤问。 “让人恶心的家伙。” 库罗德愤愤地冒出这么一句。 “现在顾不上和他计较了,我是问你如何看法。” “尚未开化的东洋人!” “库罗德!” 加斯汤厉色地制止着。 “我怎么都行。” 当步出法国警察局的大门时,朱野能子对伊能这样说。 “依我看,你还是乖乖地回日本去吧,这儿可用不着象你这样的女人。” 中乡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那么是用得着你喽!” “这还用多说吗?” “我看你充其量不过是个酒鬼。” “而你则是个性机器!” “算了,中乡。”伊能劝解说:“晚上我请客,怎么样?” “多谢了!”能子转身要走。 “何必发那么大的火?” “这娘儿们不走的话,我回日本去!” 中乡扔给伊能这么一句话,大步向前走去。 “随你的便好啦?” 能子也毫不示弱地回敬了一句。 伊能还是追赶上了中乡,和他并肩走着。 “我是要回去的,只是在回国之前……” “回国之前怎么样?” “得挣上一笔钱再说。” “挣一笔钱?” “我打算这次回国之后,随便隐身到一个山里去,种上一点庄稼,自己养活自己,只可惜,威士忌没法自给自足。” “我看你可以自己酿点米酒。” “人若没有酒,可太寂莫了,所以我打算挣一笔大钱。” “这笔大钱怕是不太好挣吧!” “你也帮帮我的忙,一辈子老干警察这行道,也不是件轻松愉快的差事,再说你也没有多大造化了,怕是到了不中用的那一天,也落个失业游民。” “我可不打算再与你合作了。” “随你的便。” “不过,我倒很想听听这笔养老费,你打算怎么个挣法?” “老弟,对谁也别说啊!” 中乡停住了脚步,很神秘地朝四周望了望。 “找什么?” “要是被那性机器听去就坏了。” “你也太胆小了。” “我准备先和根岸首相通个电话,问问他,是否肯预付五千万,你说,他会答应吗?” “别干那些没有把握的事好吗?” “混帐,我已经决定救出根岸志津子啦。” “这价是你要的吗?” “是的。” “我提醒你一句,你可是日本警视厅的警视正。” “如果首相答应了要求,我就强行辞职。只要脱去这身警服,不就无任何问题了吗?” “……” “我要去撒哈拉沙漠,去寻找你在海市蜃楼的幻境中看到的那白色的城墙。那大概就是囚禁志津子的地方。打进去救她出来,就可能到手五千万,即使与你对半分,也闹个二千五百万,这么一笔钱,足够我后半辈子喝个痛快了。” “我可不愿意那么干!” 就算是知道志津子的下落,可身为一名警官,岂能把这当成是索取钱财的资本。 “你别发傻了。”中乡看着极为认真的伊能,觉得他十分好笑。 “让首相夫人或者秘书来巴黎,若是同意就签定合同,你难道没想到这一点吗?只要能救出已变成房事女奴的亲女儿,对于一个堂堂的国家元首,五千万又算得了什么。” “不管你怎么说,我也不干!” “不干的话,也好,我就不勉强你了,那就请你不要干涉我的一切行动。” “放心吧,我不会妨碍你的,可我作为一名警官要和你一同去,那座城堡是我发现的,并且,我负有救出首相女儿的使命。” “你打算抢我的生意吗?” “胡说!我只想履行我的职责,救出她来之后就交还给你,你可以凭借她将其作为一件上好的礼物,去换取那五千万,只要不说出我和你一起去的就感谢不尽了。” “要是那样的话,可就太好啦!” 中乡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伊能睨视着中乡,他那脸颊皮肤很是粗糙。流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好象五千万已经进了腰包似的。实在令人想象不到,一个堂堂的公安特科队队长,竟以在侦查过程中发现的情报,作为换取钱财的资本,这太不象中乡的为人了。 然而,当伊能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根岸首相不是和能子也有同样的约定吗?话再说回来,若想救出志津子,绝不是一种轻而易举的事情,眼下,已经费尽了千辛万苦,才略有一点儿头绪,可还要豁出性命,到那极其遥远而荒凉的大沙漠中去,这其中的艰辛是无法用语言描绘的,由此看来,以五千万作为报酬也并不过分。 几个月前的中乡还不是这个样子。那时,他对能否救出志津子一点不感兴趣。他只不过出于对人贩子组织的憎恨,才跟上伊能东奔西跑。甚至不惜余力,象一头固执的黑豹,奋勇直前。他全然没有考虑到自己的性命,这正是他的可敬之处。 现在,所有这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五 夜幕即将降临时,在那有红汽车的皮加尔广场,以至蒙马鲁特尔大道的周围,便站满了衣着入时的女人。她们在左右顾盼着。这一带的娼妇大多是乘红汽车而来,若与人谈妥,就乘汽车去饭店,或者回到自己的家中。 靠近凯旋门的塞巴斯特波尔大道也站有一些娼妇。 9月14日。 傍晚,朱野能子来到皮加尔广场。 她已从警察局借来中垣贵志和切川信安的照片。她一边走,一边请等待在路边的女人们看看,大多数都说没与这两个人在一起玩过。可也有几位说,曾和他俩搭过话,这一点信息,使得能子颇感兴趣。 自从中垣和切川从公寓里逃走后,警方便布下了天罗地网,从饭店到住户逐个地进行了彻底的搜查,可仍一无所获。这期间,电视、广播、报纸都做了大量的报道,而且还刊登了他们俩人的照片,想必是已无藏身之地了。 能子猜测他们很可能是潜伏到妓女家里。 若是嫖客肯付钱的话,妓女们是不反对其留下过夜的。 假如中垣和切川是以破坏巴黎为目的,才潜入此地的话,那么他们是不会逃离的,肯定是巧妙地躲在了某个地方,等待9月16日这一天的到来。 能子一个挨着一个地询问着。 自上次堕楼之后,她的照片也曾在报纸上、电视中播放过,并作了简要的说明,可仅仅过了两天,这些妓女竟没有一个能认出她来。 问来问去,能子只打听到,有人在皮加尔广场见过这两个人。当然也含糊不清,这是因为她们对于外国人的相貌区别得不太清楚,在她们眼里,不管是谁好象都长得一个模样。 况且,她们所挑选的不是嫖客的长相。哪怕是刚刚在一起混过的男人,过后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当能子打听到了一半时,她就感到了这个问题。 “倒是应该问一问,有没有休息的妓女。”能子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在皮加尔广场四周拉客的妓女们,索取的价目并不算高,每日为二百法郎。假如中垣他们找到了一位合适的女人,从昨夜算起,连续呆上三天,也不过是六百法郎,这期间若再给点小费的话,充其量不过二、三千法郎,这对于从日本政府手中掠走六百万美元的劫持者说来,岂不是九牛一毛吗? 能子只得改换了一种询问的方式。谈何容易呀,真是费尽了口舌。妓女们往往爱理不理地敷衍上一两句,有的只是疑惑地看着她。 一些男人竟把她也当成拉客的娼妇了。 但能子并没有气馁。 她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当受到中乡的一顿奚落之后,她相当地气愤,这莫过于是对她最大的侮辱了。她并不是个平庸之辈,也绝不甘心就这样被人视如敝屣。 在她刚刚着手首相女儿失踪一案时,便推断出这很可能与人贩子组织有密切的关联。她主动潜入其内部,当然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估计到了最坏的程度。 果不出所料,陷入虎穴的能子,越来越感到,这并不是一起单纯的拐骗少女案,而是隐藏着更大的阴谋。她所面临的是从未经历过的艰难险阻。她不得不以女性的身分向人贩子组织展开了殊死的斗争。 能子曾冒着极大的危险,把所掌握的重要情况——鹫啼北回归线,及时地转告给日本大使馆。 她打死了第一个买主博阿尼之后,又同时对付了几个男人,几经周折,终于单抢匹马地从魔窟里逃了出来…… 而那个中乡凭什么把她说得一钱不值呢? 最叫她受不了的,还是伊能那鄙夷的神情。 然而,能子并没有因此而迟疑不前,自己身为一名外事警察,怎么能听凭这种谩骂和侮辱呢。 她决心争口气。 她也清楚,向妓女们询问中垣和切川的下落,并非一件易事,但对孤立无援的能子来说,只能如此,别无良策了。 能子继续打听着。 一天过去了,她一无所获。 第二天,她又来到皮加尔广场。虽说马德莱努广场和塞巴斯波尔大道也有妓女,但都是更高一级的女人们出没的地方。能子认为皮加尔广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能子依然一个挨一个地询问着。这一回可惹得那些妓女们有些恼火了。 能子心想,这比起那人间地狱所受到的种种磨难,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屈服的话,就等于默认了中乡的污辱。 明天便是过激分子们企图破坏巴黎的关键时刻了,岂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座美丽的城市毁于一旦呢。 一个小时过去了。 能子在马路拐弯处碰见一个妓女,脖子吊着一块用日文书写的牌子,上面写着“一夜二百法郎”的字样。 能子马上拿出相片,那女子摇了摇头。紧接着能子又问她,昨天或者前天,有没有哪个妓女突然没能来拉客。 她点点头,能子顺手就塞给她一百法郎…… 她告诉能子有一个叫卡斯莉努的同行,是从大前天开始休息的。她曾给她打过电话询问过,卡斯莉努只回答说自己病了。她还问她病得厉害吗?她回答说不要紧。 这个女人还告诉能子,卡斯莉努的家住在蒙托隆广场的北边,并给她写下了电话号码。 能子听完后,马上返回了广场。 她招手叫住了一辆出租汽车。 她打算租用这部车一两个小时。司机很快地把车开到了蒙托隆广场,在卡斯莉努家的周围察看一番。她在附近的电话亭里,与卡斯莉努家挂通了。她没有报姓名,只是告诉她——“你家里窝藏着两个危险的日本人,警察马上就要前往进行搜查。”说完便放下了电话。 能子回到出租车上,汽车停在一个稍高一些的地段,能够很清楚地注视着卡斯莉努家门前一切动静。 能子看看表。 正是9月15日七时十分。 耐心地等上一个小时再说吧。假若中垣和切川真是躲在这里的话,肯定很快就得慌忙出逃。不管他们从前门还是后门溜走,稳坐在出租车里的能子便会一目了然的。 但愿一番辛苦没有白费,那可太运气了。巴黎警察局动员了全部力量去搜捕这两个逃犯,意想不到让能子轻而易举地抓获了。不过,也不要想得太美了,也许他们不在这里。 能子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卡斯莉努的双手被捆绑着。 一个男人拿着电话听筒凑在她耳旁,另一个男子用菜刀顶在她赤裸的前胸上。 还未等她说话,对方就把电话挂断了。 卡斯莉努把电话的内容如实地转告给了这两个日本人。 她是前天午后五时许,遇见他们二人的。 他们一张口就给五百法郎。这个价目太可观了。她就很痛快地把他们领回家来。之后,她就被绑上了。 这个举动使卡斯莉努大吃一惊。到目前为止,她带回的日本人不下几十名,花钱都很慷慨。可如今,竟如此之快地变成了强盗,这使她大为震惊。 可是,这两个日本人并不打算抢她的什么东西,只告诉她要在这里一直呆到十六日早上再离开。不许她喊叫,不然就杀了她。 即便是上厕所和淋浴,他们也跟在后面,她的嘴一直被毛巾堵着,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拿开一会儿。 当她说完了电话的内容,中垣和切川的脸色都变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中垣的声音在颤抖着。 “不知道,可是……” 如果是警察绝不会打那样的电话的,况且打电话的又是个女人。当时切川把耳朵凑在话筒旁,多少也听到一些内容。 “现在怎么办?” 一时没有主意的中垣,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那个打电话的女人不是说警察马上就要挨家挨户地搜查吗? 谁也不知道中垣和切川藏匿在这里,即使是同伙也不晓得。他们原打算在16日黎明时分再打电话通知他们开车来迎接。这样做的目的是为防备万一。深怕有人泄露了天机。 ——究竟是谁呢? 他的腿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我们得马上逃出去。”切川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他瞅着中垣说:“不管是谁,只要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警察马上就会来的。” “可是,要是设下的什么圈套……” 惶恐万状的中垣,吓得把后半句话缩了回去。 他紧握着手枪。这把手枪还有一个目的——一旦被警方逮捕毫无退路时……高桥已经自杀身亡了。如果泄露了整个组织的行动计划,那么其下场也不会比自杀更好一些。 死神在中垣眼前晃动着。 “即使是圈套也比让警察抓住了好!” 狂躁的切川声音都变调了,他吼着。 “不管怎样也要逃吗?好象有谁等在外面。” “谁也不怕!我先冲出去!” 切川哆哆嗦嗦地穿上衣服。 “我和你一起走,这女的怎么办?” “勒死她!” “好!我们一起干吧。” 中垣纵身一跃骑在卡斯莉努的身上。 切川双手掐在她的脖子上。 原来,他们早打算在离开之前干掉她,免得她一旦解开绳索,会与警察联系。 卡斯莉努拼命地扭动着身子,可是挣扎了一会就不动了。 能子还在等待着。 如果中垣他们是乘车而逃的话,就紧紧地追上,最后将其同伙也一网打尽。他们要是步行,那么很容易就会截住的。假如对方不带枪的话,司机说他也可以帮忙。能子从司机那里还借来了千斤顶上的铁棒,悄悄地扑上去,用它也能将他们打个半死,能子的武艺还是很高强的。 “出来了!”司机小声地喊了一句。 能子也望到从后门偷偷地闪出两个人影,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司机把车悄悄向人影滑去。 出租车突然从横道驶出挡住了两个人的去路。 能子跳下车。 他俩吓了一跳,忙收住了脚步。 “中垣贵志,切川信安!” 能子一个箭步向前窜去,她象丧失了理智似地挥起手中的铁棍。 枪声震动着大地。 能子扑倒在地,她感到大腿好象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出租车急忙后退,这时从后边急匆匆跑过来一个男人。 “我是巴黎警察局的库罗德,放下武器!你们被包围了!” 他大声地喊叫着。 子弹射向库罗德,他开枪打倒了一个,另一个逃回卡斯莉努家里去了,这时从附近赶来了许多警察。 库罗德扶着能子坐起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当能子还在皮埃尔广场时,他就派人跟着她,只不过没有惊动她罢了,因为他清楚由警察出面向妓女们打听,她们是什么也不会对你说的。可是能子却没用多长时间,便从脖子挂着牌子的妓女口中得到了什么,坐上车走了。 待能子走后,被委派跟踪能子的刑警,也向那妓女问明了情况,并与库罗德取得了联系。 库罗德为了防备万一,布下了包围圈,亲自出马。他一直在这附近照视着能子,当他看见能子突然出现在那两个人的面前,一边喊叫一边挥舞着铁棒,他几乎惊呆了,他完全没有料到能子竟然用一根铁棒,向两个来自中东的激进分子挑战,尤其是对方还拿着枪。 这时,从卡斯莉努家中又传出一声枪响。 被库罗德打倒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而逃进楼里的那个也自杀了。 被勒得昏死过去的卡斯莉努渐渐地苏醒过来。 “走吧,我的勇士。” 库罗德扶起了能子。 六 9月15日夜里十二点。 伊能纪之和中乡广秋却聚在警察局第五科的会议室里。 会议室里很狭小,两个人把腿架到了桌子上。 一直闭目养神的中乡,这时竟突然地打起了呼噜。伊能坐在他对面,一直在凝视着那张熟睡的面孔——他消瘦了,突出的颧骨越发明显了。满脸的愁容,在睡梦中也好象在和谁赌气似的。 看着看着一股怜悯之情涌上心头。无怪他在梦中也如此不痛快,中乡失去了生活的日标,前进的方向。 公安特科队原是中乡一手创建的,他选拔出最优秀的人材,投入了一场残酷的训练。使得队员不敢有半点疏忽,否则死神便向你招手。而且训练科目日益繁多,从最起码的基本功开始,如射击、格斗,爆破、偷袭、拧门撬锁,无线电发报、游泳、登山…… 经过一年多艰苦的训练,使得队员们都与最初来队时判若两人。一切不属于公安特科队的东西都被彻底地清除掉了。剩下的只是坚强的体魄,和坚韧不拔的斗争精神。 一个特科队队员,便可以抵得上一支军队。 这就是在他拼命要求和坚持下产生的组织,是中乡全部心血的结晶,也是中乡的整个生命。 在与那巨大的破坏城市的魔鬼进行的那场殊死决斗中,中乡因为采取了过于残暴的手段,被驱逐出公安特科队了,眼下,激进分子也不象过去那样胡作非为了,出动公安特科队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这样一来,也就不需要象中乡这类极端残暴,而又目无法纪的人了。 从被驱逐的那一天起,中乡就清楚自己在其它方面不再会有所作为了,他的全部精力已经燃烧殆尽。尽管还有些余热,可又有什么用处呢! 中乡拿定了主意,他准备辞去警官的职务。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辞职后,做点什么好?他没有积蓄,为了喝酒他才打算挣上一笔钱的。如果中乡是个只知道攒钱的人,那么就不会有公安特科队了。 多日的苦思冥想,中乡似乎下定决心隐名埋姓,到山里去过一种超脱的日子。 即使是这样的话,也还是需要一定的资金的。 昨晚上,中乡曾在电话里与根岸首相达成了协议。 他说:“我马上就辞去警官的职务,立刻起程,再次踏上寻找您女儿的征途。不过有个要求,若是救出志津子的话,可以给我五千万的酬金吗?” 根岸首相一口应诺,连连重复了两遍:“我给!我给!” 他还对中乡说,没有必要辞去职务,他只希望早一天把女儿给救出来。 根岸在打电话时,声音都变了,一想起心爱的女儿竟落到如此可悲的下场,他心里岂能平静呢。 伊能纪之大为骇然。 这是名副其实的中乡一贯作风,可未免有点太随便了吧。身为一名警官岂能把奉命侦查到的情报,当做索取钱财的资本,这哪里象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应有的作为。 当伊能再次把视线转向中乡那熟睡的面孔时,这种想法不由得又消失了。 中乡难道不是为了国家利益,才与那些亡命徒浴血奋战吗?为此,他一次又一次地豁出整个性命。但是,在他为之付出一切的国度里,却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中乡是国家的牺牲品。 此时,他脸上流露出的那几分愠色,也许在睡梦中,他也在为艰辛的征途而惴惴不安;也许为即将离去公安特科队,失去了生活的信念而感到几分悲哀吧。 伊能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 蓦地,中乡的脸上又漾出一丝笑意。 伊能慢悠悠地喷着烟圈,他还在继续猜测着。 “这家伙肯定是梦见那五千万已经到手了。” 9月16日早晨六点。 繁华的巴黎依然如故。 疲倦的伊能伏在桌子上也睡着了,直到椅子被狠狠地踢了一脚,才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就知道睡,快去要杯咖啡来,要咖啡!” 只见,中乡的那条长腿伸了过来。 伊能默默地站起身来,向另一侧的刑事部长室走去。 部长室已变成临时指挥部了。六七个最高级的负责人从昨夜就一直守在这里,彻夜未眠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路易斯·加斯汤只朝伊能望了一眼。从他那倦怠的又毫无表情的面孔上,伊能也就无须多问了。 房间里临时安装了七八部电话。 其中的一部电话机的铃声猛地响起来,马上有人扑了上去,屋里顿时弥漫着一种紧迫感。 伊能往杯子斟满了咖啡便坐了下来。 加斯汤那双充血的眼睛里流露着不安。他的视线落在盛着满满烟蒂的烟灰盒上。 加斯汤命令全体警官出动,严密守卫各个交通要道。 今天便是令人提心吊胆的9月16日了。 他并没有采取库罗德的建议。目前还没有必要向全城人民宣布进入了非常时期,并请军队出动。 而是采取了中乡的意见,先去搜查了电气工程公司。 也许中乡分析得对,他们不会破坏巴黎的,即使是破坏,也只是一些象征性的举动。 加斯汤把赌注压在中乡的判断上了,岂能因为恐怖分子的一张密码文件就大动干戈,闹得满城风雨,若是什么也没有发生,那岂不成了笑柄,自己也无法向上级政府交代。 他决定依靠所属的人力,去应付局面。 使用车轮战术进行的严密搜查也已经持续好多天了。整个巴黎所有的要害部门已派重兵把守,关键的交通要道也设立了检查站。 一直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对于中乡所说的电气工程公司,也进行了彻底的搜查,哪里也没有发现值得怀疑的地方。 目前,变电所,汽油库,剧毒药品库,液化气站,市政府大楼,铁路,地铁等等,凡是可能作为攻击目标的地方,全部配备了警卫人员。称得上壁垒森严了。 加斯汤曾一度相信,完全有可能把敌人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然后消灭他们。 眼下,他的这种信心也开始动摇了。 ——还有什么环节忽略了呢? 加斯汤绞尽了脑汁,冥思苦想着,他感到头微微作痛,他服下了一片去痛片。 漫长的一天又开始了。 加斯汤默默地望着伊能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睛。 9月16日中午。 伊能和中乡正在吃午饭。 “明天出发好吗?” 中乡抬起头来问。 “去哪儿?” “那还问,当然是阿尔及利亚了。” “噢——” 伊能吃得满有滋味。 “要不,现在动身也行。” 中乡点燃了一支很短的雪茄说。 “那可不行!” “根岸首相有言在先,是让你与我配合,尽快找回志津子。” “那也给我五千万吗?” “混帐,不是说好了对半分吗?” “对半分?……” “从昨天开始就看出你的情绪不对头,是不是因为我要赚这笔钱,从而看不起我,以至不再尊敬我了?” “不尊敬你又怎么样?” “随你的便!” 中乡把头扭向一边,说了句实话: “其实,我也觉得很无聊。” “你也觉得无聊?” “这是一件令人讨厌的差事。” “那有什么法子呢?” “我本打算今天就去阿尔及尔,可眼下叫巴黎这桩事折腾得东奔西跑,连一点工夫也没有,白白耽搁了一整天,要是志津子被杀害的话,什么都白搭了。 “你是指五千万吗?” “那还用说吗,明摆着嘛。” “你原来就不该得到这笔不义之财,说穿了,你这不是乘人之危敲诈勒索吗?” 两人面面相觑。 突然,天花板上的吊灯灭了。 中乡和伊能同时踢翻椅子。疾步跑进加斯汤的办公室。 加斯汤房间里的灯也灭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中乡指着灯,大声地责问着。 “刚才电工打来电话,从中午开始停电三十分钟……” “修理什么地方?” 中乡打断了加斯汤的话紧紧逼问着。 “说是地下的配电室……” 中乡没有工夫听他再往下罗嗦,抢过来说: “快点,借给我一支手枪!” “要两支!” “这儿没有手枪……” 听到这话,伊能转身奔了出去。 “不许嚷!”中乡紧跟在伊能的后边,他边跑边扭过头来喊道: “谁也不许嚷,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小心这楼飞上天!” 地下一层设有仓库、配电室、机械室等。 伊能和中乡在一片黑暗之中摸索着前进,只有配电室的门开着,门口站着两个电工模样的人,正在说什么。伊能他们悄悄地摸到跟前,抡起拳头砸在两个人的头顶上。好家伙,这两个人身上都带着枪。 伊能一个箭步跨进配电室。 里面很黑,隐约看到三四个人正用手电照明干着什么。 “不许动!”伊能用英语大吼道。 中乡开枪撂倒一个。 手电灭了,配电室一片漆黑。 子弹向伊能袭来,他连扣扳机,随着一声惨叫,掉在地上的手电筒又亮了,一个男子倒在那光环之中。 配电室有一扇直进机械室的小门,那里面也响起枪声。 中乡和伊能追击着。 两个黑影在楼梯上拼命奔跑。 当伊能和中乡追赶出去时,那两个男人已经逃出了后院,直奔向停在不远处的一辆汽车,那分明是在等着他们。 伊能边跑边开枪打死了一个。 车上人看到这种情况,慌忙开车跑了。 剩下的一个朝圣米歇尔大铁桥跑去。 警察局的巡逻车从院里疾驶出来。 “快追!”中乡吼着。 那男人已经逃上大桥。 巴黎警察局位于塞纳河中央的悉特岛,邻近还有市立医院、最高法院、圣母院等等。 正值中午,来往于圣米歇尔大桥的人熙熙攘攘。 从警察局奔出了数十名警察。 伊能和中乡收住了脚步。 一时间,鸣着警笛的巡逻车,蜂拥而至,堵塞了出口,并和一大群警察们拥挤着奔跑在一处。 伊能掏出了烟盒,递给中乡一支,两人悠然地吸着。 “这群蠢货!” “算啦!” 伊能还在心里寻思着:这个电气工程公司,今早明明也搜查过呀,也许在搜查过程中,与警方打过交道的那几个人,又声称要为警察局抢修电路,便轻而易举地混了进来。 居然没引起任何怀疑,大概是该公司首脑的孩子已被抓去做了人质。 逃往圣米歇尔铁桥的好象是一个日本人。 “快看,简直是太妙啦!”伊能指着桥说了句。 警察们已经停了下来了。 那个逃跑的人抓住了两个妇女挡住了自己的身体。 “他要是跳进塞纳河……” “料他不敢。” 中乡笑了笑说。 这个人如此卑劣的作法,使伊能很是吃惊。 伊能和中乡索性坐在河岸。 “去看看!”中乡站起身来。 十分钟已经过去了,对峙的双方依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天地间的一切象是凝住了似的。 “走吧。”伊能站起身来。 他们与加斯汤略微交涉了几句,便兵分两路,靠上前去。 “站住,再不站住,我就打死这个人质!” 他确实是个日本人,用英语喊着,他把手枪顶在女人的太阳穴上。 “混蛋!”中乡怒吼着,“杀死个女人又能够怎么样!还是逃出去吗?我是公安特科队的中乡广秋,我看你还是放乖点,扔下枪投降吧。” 中乡又向前逼近一步。 “开枪了,再往前走一步,就连你一起干掉!” 那男人从两个人质中抽出手枪,对准了中乡。 “开枪吧!混帐东西,就你那枪法还想撂倒我们吗?” 中乡大喝一声,又向前逼进了一步。 那人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 伊能和中乡拉开了距离。 那人忽而瞄准伊能,忽而又瞄准中乡。 “还不快放下枪!混帐东西。” 那男人把两个女人稍向两边扒开一点,双手握枪瞄准了中乡。 与此同时,伊能的枪响了。 子弹击中那人的前额,他一下就扑倒在栏杆上。 第五章 鹫城 一 9月20日,巴黎。 伊能纪之接到了中乡广秋从阿尔及利亚打来的电话。 连日的审讯,多少搞清了一点眉目,企图炸毁巴黎警察局的别动队中,竟有三个人是日本人,两个来自阿尔及尔方面,另一个从贝鲁特方面潜入。眼下,只剩下一个叫三村良政的人,其余的都死了。 由巴黎警察局负责对这个人进行审讯。当然他们很希望伊能也一同参加,以便更好地了解中东指挥部的真实情况。 当中乡得知,伊能自己也打算留下听一听审讯的内容,便火了。 他抛开伊能,第二天就飞往阿尔及尔。电话也是从那里打来的。 “我在此地的大使馆帮助下,已做了进入沙漠的准备工作,夜里就起程。” “喂、伙计,你能不能再等上一两天?”伊能说。 昨晚,朱野能子来找过伊能。当她听说,中乡已先行一步去了阿尔及利亚,脸色顿时变了。她急不可待地要求伊能同她一起走,伊能向她解释了暂时不能去的原因,能子再也坐不住,匆匆地告辞了。 伊能在电话中把能子要去追赶的消息转告了中乡,请求等她到了一同走。 “混帐!”中乡勃然大怒,太声吼着,“老子不需要那母猪!”他摔下了电话。 “她怎么是个母猪呢?”伊能自言自语着陷入了沉思。 他眼前浮现出能子那神色慌张的面孔,无须多问,仅以救出根岸志津子为前提,能子肯定也和根岸首相签好了巨额报酬的协定。所以当她听说中乡已经抢先出发了,她才如此惊慌失措,她是决不会甘心让他人独吞这块肥肉的。 当然,问题还不局限于此。她是在赌气,她一个曾经沦落为任人买卖,随意践踏的房事女奴,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人呢?假若,她能够救出首相的女儿,那又当别论了。这便是能子拒绝回国的原因所在吧。 能子在巴黎的一系列行动,也足以说明这一点。 伊能默默地恩忖着。他想,迫不及待的能子,大概已经出发了吧。而从心底讨厌这个女人的中乡,一定会逃也似地跑掉的。 那么能子将要比他迟上两天到达撒哈拉沙漠。 伊能决定等巴黎的事情一结束,便立即启程。 茫茫无际的撒哈拉沙漠里究竟有什么,现在还是个谜。 伊能曾看到过的海市蜃楼,专门请教了建筑专家。他们也不敢肯定,沙漠中就一定会有相似的建筑。 踏上征途的中乡,决定把那虚无缥缈的幻景搞个水落石出。 伊能不是说过嘛,他在蓝色天空中看到了一片清波荡漾的海,那显然是由于沙漠受到极其强烈的阳光辐射造成的,从远处看上去仿佛是浮动的水面,有时还能看见露出的小岛。 当大气中的光线经过不同密度的空气层发生折射或全反射,这时可以看见空气中或地面以下有物体的影象。最远的距离可达二百公里左右。 中乡一直坚信那座神秘的城堡在现实中是存在的,他正是抱着这一想法出发了。那五千万固然诱人,而他的真正目标,是要揪出隐藏在幕后鬼魅魍魉,好让人们清楚地看到——正是他们打着“统一欧洲”的旗号,干下了一系列令人发指的勾当。 鹫啼北回归线。 这句发人深思的话,一定与这座城堡有着某种关联。 在审问那些幸存的暴乱分子时,他们是死也不肯说出与“大欧洲主义”有何关系的。 不招也罢,企图炸毁巴黎警察局的目的已经清楚了。 在9月16日那一天,伦敦警察局,德意志联邦警察局也相继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由此证明,中乡的判断是正确的——敌人只不过显示一下,他们是有能力在同一天,炸毁欧洲共同体主要国家的警察总部的。 9月9日,曾在西班牙的圣塞瓦斯蒂安城海岸发现的那个叫代诺的男尸身上,搜出密码文件,也象是有意识地透露出法国巴黎警察即将遭到破坏的消息。尽管警察当局投入了全部的力量,还是险些中计。 其实这伙激进分子,早已偷偷地潜入了巴黎。巧妙地布下圈套,诱拐了电气工程公司老板的妻子和女儿。 这次行动的直接指挥者是中东委员会,这一点已经很明确了。使人费解的是,小小的中东委员会为何要同时炸毁三个国家的警察总部呢,这样干岂不是玩火自焚吗? 不言而喻,这个中东委员会是有背景的。幕后指使的是何许人,一时还很难推测。 在三村良政的口供中,他一再声明自己什么也不清楚,这很可能是真实的,让手下的人,只掌握一些必要的情况,也是一种常识。 ——大欧洲主义。 伊能的脑海里反复出现这个字样。 9月25日。 伊能被巴黎警察局请去。 情报第五科的库罗德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得到了一个新情报。” 库罗德的表情十分严肃地说。 “知道欧洲联军司令官哈图利希·丰·迈亚少将和西德内务部长胡里图·达内恩多尔夫的名字吗?” “不清楚。” “前些天,加斯汤部长不是提到过有人对北约军的主要成员,及某国的重要人物进行秘密的威胁……” 库罗德说到这儿停住了。 “那件事我听说过。” “两位要人现在正受到暗中的威胁。” “为什么要把这消息告诉我。”伊能慢条斯理的说。 “当然是有理由的。” 秘书端来了红茶,库罗德停止了谈话。 伊能觉得,和这位库罗德相处,总感到不那么和谐。 在巴黎面临危机的那些日子,库罗德一直隐没在情报部的办公室里。他动员了所有的力量,全力以赴地用来侦听敌人的行踪。可一连几天,这只好比是大象耳朵的情报机关,连一点儿有价值的消息都没有探听到。 当库罗德得知,由于伊能和中乡的急中生智,才使法国警察的大楼免遭不幸,另外大桥上的两个人质也多亏他们救下,对此,库罗德一点谢意也没有表示。显然,他还在生中乡的气。 对库罗德的无礼和傲慢,伊能并不在乎。 “暗中负责警卫那两位要人的特工人员昨夜突然失踪了。” 库罗德压低嗓音继续说: “他们曾在三天前,与总部进行了联系。说是近日很可能搞到重要情报。” “……” “看来,秘密威胁者们,已经开始了行动……” 库罗德说到这里改变了语气。 “知道中乡的情况吗?” “不知道!” 自上次,中乡发火摔了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和伊能联系过。 “真是个处处叫人为难的人呀!” “出了什么事?” “他乘坐法国航空公司的飞机前往阿尔及尔时,在机中喝干了一瓶威士忌。” “就这点让你为难吗?” 喝干一瓶威士忌,对于嗜酒如命的中乡来说,算得了什么,岂不是家常便饭。 “请你继续听下去。他在阿尔及尔雇用了一个本地人,作为向导并兼开汽车。车上满载着大量的威士忌和水,可是,当汽车刚一离开图古尔特时,他就把那向导一脚给蹬开了,他是打算只身一人走入大沙漠。” “……” “他的车在路上放了炮,一个伙计刚刚替他修好,也叫他连打带骂地轰跑了。” “这些,他都干得出来,可是……” “三天前,在埃尔加希油田南三十公里处又发生了一件事。一个男人站在路上招呼一辆驶往油田的卡车。他喊的象是英语。可司机和助手都不懂,那人就跳上卡车,把车上装的威士忌和食品扔下车,还粗暴地将司机打了一顿。那司机说他是个日本人……” “……” 肯定又是中乡干的,伊能已经无话可辩了。 “继中乡之后,朱野小姐现已通过了图古尔特,她和司机兼向导两人飞向沙漠行进。” “……” “请教一个问题好吗?撒哈拉沙漠里究竟有什么。我们昨天就知道你已经申请了前往阿尔及利亚的入境签证。” “只是想调查核实一个问题。” “是工作吗?” 库罗德紧皱眉头,一句接一句地询问着。 “当然啦,奉命寻找首相的女儿。” “不对吧?” “那你说说是为什么?” “外事警察的朱野小姐是来找贵国首相的女儿的,而她好象掌握了什么重要的情报,为此,贵国又派遣你们两位一同前往,究竟侦查到了什么,不可以请教一下吗?” “什么也没有。” 伊能冷漠地回答说。 “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初步情况,那个从马赛消失的库莱门斯·盖奥尔凯,与刚才谈到的西德内务部长的独生儿子——西德外交部副部长鲁道夫·达内恩多尔夫之间有某种关系。而你们从瑞士、意大利,一直追到马赛,紧紧地跟踪着库莱门斯的行迹,直至追到洛舍城堡,进而,你们还要渡海到阿尔及利亚去,显然还有别的目的。” “我们是按着首相女儿的踪迹,一直追到这里的。” “不对吧?” 库罗德仍不罢休,他摇晃着头。 “要是单纯只为了寻找首相的女儿,敌人决不会抢在前头,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截拦杀你们了,这说明你们跟踪追击的不仅仅是个人贩子组织的问题,其中必然有一定的奥妙。” “……” “从破坏巴黎一事看,你们的推测是正确的——敌人只是想显示一下威力而已。可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为什么偏要在同一天,炸毁三个国家的警察机构呢?这并不是一种普普通通的案例,我总体味到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一个庞然大物正逐渐向这里迫近。而且不单单是针对我们法国,预示整个欧洲将会发生一起重大事件,我们必须尽早造掌握有关情报,哪怕动用一切力量。” “……” “您不希望同我们合作吗?我们将满足您的一切要求。” “我明白了。” 伊能点头同意了。 大约又过了两个小时,伊能才离开警察局。 “中乡这个疯子!” 伊能一边走,一边愤愤地咒骂着。 那家伙简直是个强盗,十足的神经病!伊能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好。 中乡头脑发达,独自跑进了大沙漠,可没料到如此之快就惹出了麻烦,一定是熬受不住了吧,早知今日,何必勉强呢! 中乡会开汽车,但他对机械一类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 假如他认为凡是越野车就一切地方都能行驶的话,那可就太危险了。 中乡错就错在他过于自信了。 这会儿,他也许迷失了方向而进退维谷,或耗尽了汽油正在沙漠中徘徊…… 若真是这样的话,他可和强盗差不多了。 伊能想象着,不由地笑了笑。 中乡不该去撒哈拉,可象他那种脾气的人,谁又能阻止得了呢。 他简直是在寻死。 伊能仰望着苍天感叹了一句。 能子已经到达图古尔特,她比中乡迟到了五天,她怕是还在追赶着。不论是谁,单枪匹马,即便是找到了城堡,也无济于事。 ——中乡,你真该感谢那母猪。 伊能抬起头,默默地祝愿着。 二 伊能到达阿尔及尔的当天下午。 饭店的大厅里,有一个中年男子在等着他。 “您是伊能纪之吗?”那人迎上来问。 “是的,我就是。” “我叫约翰,我有一样东西,。请你看一下。”他把伊能领到院子里。 院落里停放着一辆卡车,一眼就可以看到这是一辆六轮驱动的军用卡车。车子漆着近于沙漠的白颜色,后面还牵引着一辆转载货物带篷的拖斗车。车门好象加上了锁。 伊能围着车子,前后打量着,哦,他们想得可真周到呀。 约翰拿着钥匙,打开了车门,请伊能一一查看。 小拖车里井然有序地摆放着食品罐头、汽油和饮用水。 他又领着伊能来到驾驶室前。 座席下边分为两层,里边藏着两挺意大利造的萨布·马挺辛机枪,还有很多子弹,外加两把手枪。 卡车的货箱经过改造,可以当作起居间使用。 约翰简单地介绍了这辆车的驾驶方法。 “给您钥匙。” 约翰很客气地把钥匙交给伊能。 “你还没有向我介绍一下情况呢?” “哦,对不起,我应当先把这里的情况介绍给您。本给您派个随同人员,可此地的力量很薄弱,所管辖的范围有限,从图古尔特再往前,也就无能为力了。我只晓得,那伙伴先后在沿途抢劫了两次,便去向不明了,连那位女士消失在沙漠里了。请您原谅,我只祈祷您和您的同伴一路顺风,平安无事。” “明白了。” “我们已发现那儿潜伏着一些来历不明的人。” “……” “最近一个时期,从那儿不断地拍发出同一密码的电讯号,现在尚未破译。总而言之,这里各种无线电波,混地掺杂在一起,根本无人过问。令人奇怪的是,您一到阿及尔,那电波就消失了。您那两个同伴来时,也有过相同情况。” “那么请继续注意监听他们的电波。” “可监听的方位?” “我考虑是塔代迈特高原,或者是阿杰尔高原。” “我们也是这么推断的,可是那里并没有可供通行的路呀?只好请您多费心了,那么就到这儿吧。” 约翰伸出了手和伊能握手道别。伊能把他送出了店。 三个小时后,伊能也离开了这座城市。 他原打算在此地逗留两天再出发,然而这辆带拖车的越野车的出现,把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他只给大使馆挂了一个电话。 到街上的商店里买了一些香烟、威士忌等零碎的生活用品,便驾车奔驰起来。 库罗德那张冷冰冰的面孔,在伊能眼前晃动着。他宣称要全力支持他,原来如此啊,竞在这儿送给他一辆军用卡车,还配备了枪支弹药。这在岛国的日本是连想也不敢想的,如果那么干的话,立刻便会引起舆论界的攻击,说你无视法律。象日本公民这样的尊重,维护国家宪法,真可谓罕见。 而欧洲各国为了各自的存亡,则不择手段地窃取对方的情报,竟可以无视法律的存在。 这反而是对伊能最有力的支持。 伊能打算直奔高原而去。 塔代迈特高原、阿杰尔高原位于图古尔特以南约六百公里处的广大区域里,背靠着阿哈加尔山地。 伊能心里还在寻思着那海市蜃楼中的幻景。按理说,那种规模的建筑,在沙漠里是不常见的。这里的城镇、村庄的房舍大都以清真寺为中心,向四处延伸着。居民的住宅都是砖瓦结构,外表一律涂着一层白颜色。冷眼一看,似乎也有一种古城堡的味道。 如果在沙漠里真是有一座高大的建筑,早应被人所知。看来,它很有可能隐身于深山之中。 中乡广秋肯定也把那高原作为前进的目标。 可惜未成功,反而早早地变成了一个强盗。 约翰提到的那突然中断的电波,如同一种不祥之兆,向伊能逼近着,使他越发地惴惴不安。 若是真的在深山中发现一座白色的城堡,想必与那句——“鹫啼北回归线”有着密切关联。那么,潜伏在暗处的敌人,随时都有窜出来的可能。 伊能轻轻地踏下油门,汽车加快了速度,向前奔驰着。 图古尔特。 伊能下一个落脚点是哈西梅萨乌德,从那儿再往前走便是渺无人迹的沙漠。他第一次感到有几分孤独。 他停下汽车,四处打听着。他了解到中乡和能子只在图古尔特住了一夜。 伊能住进了一家饭店,他也只是准备休息一天。 他在浴室里痛痛快快地冲洗了一番,便去了餐厅。 就餐的客人稀稀落落池散坐着。显然那辆满载旅游者的大客车没有来,饭店里冷冷清清。 餐厅里有一位挺惹人注目的白人妇女,看上去很年轻,她不时朝伊能这边儿瞟上几眼。 伊能饮着威士忌,只简单地订了一份饭菜,很快便吃完了回到房间。旅途的极度劳累,使他一进屋就倒在了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伊能刚刚躺下,就听见轻轻的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是餐厅里遇见的那位女人。 “有什么事吗?”伊能强打精神问。 “先让我进去。” 女人恳求着。 伊能又回到床上。 “我叫贝阿托莉契·加希斯。” 那女人坐到了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自我介绍说。 “那你?” “我是准备到高原去,可汽车坏了,一时又找不到零件,真急人。” “想搭车吗?” “要是允许的话?……” “您去哪儿?” 伊能站起来,拿出一瓶威士忌,斟上一杯递过去,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他又上了床。 “到塔曼拉塞特河?可我不去那儿呀。” 塔曼拉塞特河位于北回归线最下方,有一座海拔三千米的塔哈特山,塔曼拉塞特河正好从山脚下流过。 即使跑直线,从图古尔特去那儿也有一千多公里。 “请把我捎到弗拉特斯堡就行了,我可以再搭别的车。” 贝阿托莉契恳求地看着伊能。 她长得很美,一张温和而讨人喜爱的脸,平滑晶莹的线条,描绘出端庄秀丽的轮廓!体态优美,没有带乳罩的rx房,把衣裳撑得鼓溜溜的。 伊能目不转精地端详着她,慢慢地走下床。 他默默无语地拿起贝阿托莉契的手腕,她微微仰起脸,那凝视的双眸,分明可以看出,她是在期待着,没有一点儿反抗的意思。 伊能拉她站起来,只听见彼此急促的喘息。 “要是你丈夫知道了我们的事,他不会责怪你吗?” “我现在也是没法子呀!”贝阿托莉契低下了头、抑郁地说道:“因为是我主动要求你把我带走的。” “你丈夫做什么工作?” “采矿工程师,在意大利矿务局的矿山开发部工作。” “你是去见他吗?” “我丈夫受伤了,据说伤得并不太重。” 贝阿托莉契仍然站在地上。 天还未亮,他们就离开了图古尔特,上路了。 贝阿托莉契坐在助手席上。 沙漠的表皮浅浅地冻上了一层,白天很难行驶的道路,到了夜晚,便可以自由出没了。 从图古尔特往南走是一片山地,没什么正经的道路,汽车行驶在上面很危险,可伊能只能沿着它一直向南,横穿东部大沙漠。 贝阿托莉契说要去的弗拉特斯堡就在那山地附近。 伊能向助手席上望了一眼,贝阿托莉契安然地坐着,目视前方。昨晚,她就是在伊能房中过夜的。她主动地给伊能讲述了自己的身世。她和她丈夫都出生在那不勒斯附近的萨莱诺,结婚还不到两年,她很爱自己的丈夫,日夜在思念着他,她一边讲述着,一边紧紧地搂着伊能的脖子。 “您为什么到这里来呢?”她问道。 “我有一个朋友在撒哈拉沙漠旅行时失踪了,他亲属委托我寻找。” 天亮了。 徐徐升起的太阳。象一个快要熔化的铁球,高悬在世界的当空。刹那间便把沙漠上仅有的水分蒸发一空。留下的只是难以忍受的炽热。一望无际的沙海宛如黄色的波浪,高高低低地起伏着。到处泛着耀眼的白光,白亮亮的,白里透着红点,由上至下整个世界都象一面极大的火镜。 卡车被烈火追赶着,在拚命地逃脱,身后扬起的黄雾般的沙尘,象翻卷着一条拉长的烟幕。 在高达五十度的气温里,空调也无济于事。 汽车的发动机开始呻吟了。 驶过哈西梅萨乌德才进入了真正的沙漠,谢天谢地,火一般太阳,终于恋恋不舍地从地平线上,一点点地消失了。 伊能停下车准备吃晚饭。 两人刚刚吃完,伊能突然站起身来,猛地一把将贝阿托莉契拽倒在地上。她看到伊能那副凶狠的样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她任其把她剥得精光。绑住了手脚。 伊能只从车上找出一根铁棍,深深地插进沙子里,接着把贝阿托莉契绑在那上边。 “饶了我吧!您这是要干什么?” 她这才恍然大悟。她十分悲切的恳求着。 “我打算把你扔在这儿。” 伊能收拾了一下,上车了。 “求求您,饶恕我吧!只要饶了我,叫我干什么都行!千万别把我扔下不管!” 她那声嘶力竭地呼救声,划破了寒冷而宁静的夜空。 “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伊能发动着汽车,从窗子里探出头怒吼着。 “我不是说过,我要去见我的丈夫吗?……” “要是那样的话,你就在这里呆着吧,你丈夫大概会来接你的。” 伊能踏下油门,汽车开走了。 皎洁的月亮徐徐升起,在夜幕的映衬下,贝阿托莉契的肌肤象雪一样白嫩。 “等等!请等等!” 她绝望的叫喊着,嗓音嘶哑了。 伊能停下车,站到她面前。 “说吧!” “我说,我全说了,千万别扔下我!” 贝阿托莉契泪水蒙面,不住的哀求着。 伊能给她解开了绳索,拽着她上了汽车。 “是谁命令你来的?” 伊能连瞅也不瞅一眼,死盯着前方,厉声地问道。 “是库莱门斯·盖奥尔凯小姐。” 贝阿托莉契轻轻地透了一口气,刚才的惊吓,使她声调变得颤巍巍的,很低沉。 “你也是房事女奴吗?” “是的,不过我现在专门伺候库莱门斯小姐,是她的佣人。” “库莱门斯现在在哪儿?” “阿尔及尔。” “命令你干什么?” “她要我在图古尔特,无论如何也要搭上您的汽车,她已经猜到您可能去弗拉特斯堡,让我一定与您一同前往,然后探听出您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就这些。” “弗拉特斯堡的那个绿洲里有什么?” “不知道,我没去过那儿。” “认识图古尔特镇的哈比普·布尔吉巴吗?” “不认识。” “要是不老老实实回答的话,你还是光着身子滚下车吧。” “我知道。” “袭击我的计划?” “可能是吧,我好象觉得组织里的人已经结集在弗拉特斯堡镇了。” “什么组织?” “我也搞不清楚。” “库莱门斯为什么派你来,象她那样的女人应当知道我来究竞为什么。” “她现在还没有搞清楚您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 阵阵寒气袭人,沙漠上冷了起来,悄然无声的夜幕下看不到一点人烟,单调的没有尽头的沙漠无限地向前延伸着,真让人觉得有几分可怕。 繁星在空中冷冰冰地闪烁着。 库莱门斯所属组织向法国、西德、英国派遣了别动队,都没有创造出什么有价值的举动。尤其是对巴黎警察局,在伊能他们的大力协助下,竟使他们的阴谋破产。现在这三个人又重新返回到撒哈拉沙漠,难道仅仅为了营救首相的女儿吗? 但是他们哪里想得到——鹫啼北回归线,已被伊能他们掌握了,和着在海市蜃楼中看到那幻景般的白色城堡,驱使他们第三次踏上了征途。 三 三天后的黄昏,卡车驶进了弗拉特斯堡。 这是一个小镇子。伊能忙着给汽车加油添水,可始终未敢离开一步,他时时都在担心那突如其来的袭击,生怕被别人偷偷安上炸药……他的腰上别着手枪,驾驶室的座位上,那把马挺辛机枪,早已压上了子弹,一有情况,随时就可以拉出来打倒一片。 小镇子上一派和平的景象,不大象有人偷袭的样子。 在一家小铺子里,伊能塞给一个伙计些钞票,托他打听一下中乡和能子的消息。那青年当然是很痛快地答应了。 一个小时之后,他回来了,说:“我听到了一个奇怪的传说。” “什么样的传说?” 对于法语,伊能只会那么一句半句的。而居住在沙漠上的游牧民大体上只会说法语,因此,伊能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清了那个传说的内容。 从这儿往西走大约二百公里处的塔代迈特高原有一条叫瓦西的大峡谷。最近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外国强盗,他们就住在那里面,手里还都有枪,常常出其不意地偷袭过路的骆驼商队,打跑了人,货物也是一抢而光。后来那些买卖人也带着手枪,可还不等瞄准对方,就被人家一枪打中了,而且打的都不是要害。 伊能对那青年表示了感谢。 太阳快要落山时,伊能发动了汽车,他准备在夜里赶路,就算追到了强盗,只要是在沙漠里便总会有法子对付的。 伊能把贝阿托莉契赶下车去,这一次,她倒是很顺从。 伊能看见她朝一家饭店的方向走去。 贝阿托莉契说这个镇子上,有他们组织里的人活动的迹象,可伊能认为对方不可能在这儿大打出手,恐怕是要采取追击的方式来消灭他。 “中乡,这个傻蛋!”伊能存心底愤愤地骂了一句。 伊能早就猜慰到了,那一对外国强盗,很可能就是中乡他们,怎么连能子也干起了这个勾当,这个传说使伊能感到不快,他紧皱起眉头,一直在琢磨着,这两个混蛋究竟想干什么呢!既然他们已经到了塔代迈特高原,为什么不去找那城堡,反而去掠夺民财,也许,他们已经发现了城堡,正等待伊能的到来,才有意识的大造舆论…… 离开镇子不久,伊能发现一束光柱从背后直射而来,他从倒车镜望到,一辆速度很快的小车,紧紧地飞追过来。伊能有意识放慢了车速。 他的车又向前行驶了一会儿,便停住了,伊能端起机枪,隐避在卡车的阴影处。他屏住呼吸,等待着那尾随车一步一步地追近。 他手中的机枪是意大利造的名牌货,一分钟可连击五百五十发子弹,弹仓装填量为三十发。 一辆小型卡车飞快地追赶了上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旁边。 车门打开了,从上面跳下来的是贝阿托莉契,她手里拎着一只旅行箱。 伊能把枪放下了,大声问: “你又回来干什么?” 这时,送她来的那辆车已调转了车头,往回开走了。见此情景,伊能钻回了驾驶室。 “谁也没找到,本来说好是在饭店里等我的呀。” 贝阿托莉契注视着伊能的表情,战战兢兢地解释着。 “所以又来找我吗?” 伊能发动了汽车。 “我只有一点钱,语言又不通,我没了主意,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求求您带着我吧。” “去哪儿?” “哪儿都行。” “把你的皮箱递过来,我看看。”伊能停住了车,顺手拿起风阿托莉契带来的旅行皮箱,里面尽是些换洗的衣服和化妆品,他察看得很仔细。 这只箱子是经过改造的,底部还有一层,巧妙地装着一台功能极强的电波发射机。 伊能把它取了出来,顺车窗扔了出去。 “我不知道呀,我真的不知道呀!” 贝阿托莉契吓得魂不附体,脸煞白,惊慌失措地连声叫道。 “别嚷了,我知道,你放心吧。” 她象只受了惊吓的小鹿,缩在一旁。 伊能安然地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 夜深了,雪亮的车灯给黑沉沉的世界带来一线光明。 伊能一边喷着烟雾,一边陷入了沉思。贝阿托莉契的话很可能是真实的,她跑到那饭店,可没有人在等她,只托人转交给她一只箱子,她不太象是那种很会做戏的女人。她确实长得很美,很迷人。库莱门斯派她来的目的,是想利用女色来耗尽他的体力吧。” 从箱子里安装的发射器分析,敌人不象要对他进行突然袭击,而是想通过那电波来掌握他的行踪。 暂时,对方还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密切地注视着伊能等人的每一个行动……他们已经了解到了,他驾驶的那台卡车的来由——伊能背后有法国情报机关做后盾。除此之外,还有英国、德国等。 西德的第九国境警备队以英勇善战闻名于世。 英国的mi5也十分出色。 甚至,美国情报机关也可以伸出手来援助。 因此看来,不能因小失大,否则,只能自取灭亡。 那么,还是先让伊能继续在沙漠里转悠吧。 这大概便是对方迟迟没有行动的原由吧。 卡车穿越着沙漠。 火炉一样的太阳,照例是徐徐地升起来,再慢慢地落下去。 在这里观落日,真是无比的美妙,如同进入仙境一般。那通红的火球沉入地平线的一瞬间,恋恋不舍的射出最后的光芒,使得每一颗细小的沙粒,都闪闪烁烁,从各自的角度反射出耀眼的金色。美极了。可惜太短暂了,眨眼间便消失了,仅仅留下了满天绚丽多彩的晚霞。 这部六轮驱动的越野车,至今还运转正常。它象渡海跨洋的万吨轮船一样,平稳地行驶在沙海之中。 眼前,除了沙漠,还是沙漠,单调极了,看不到一丝人烟,纵然再跑上几昼夜,看到的仍是沙漠。沙海无边啊,蒸腾,窒息,酷烈,奇闷,逼得人都要发疯了。 在这广阔的大地上,找不到一点能够遮掩的地方,卡车仿佛在燃着了的空气中穿行。 贝阿托莉契干脆不穿衣服,汗照例不停地流下来,湿透了座席,伊能也如此,脱得光光的,汗水顺着脸滴到方向盘上。 一路上,伊能看到当地的游牧民们,为了避免阳光的直射,头上都缠着厚厚的一圈布,身上穿着用青布做的袍子。 汗水侵蚀下来的染料,渗透了皮肤,浑身变成蓝色,于是人们把这一带的人叫做青人。 太阳落下去了,余辉使天空变成了玫瑰色。 汽车一直向西驶去,塔代迈特高原已经遥遥在望了。 吃过晚饭,伊能和贝阿托莉契搂抱着,睡在车厢里那张简易床上。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被轻微的声音惊醒了。外面象是有人,他悄悄地爬起来。 车停在了离瓦西峡谷不远的地方。 据说那条深幽的峡谷,早在一万年前曾是一条大河,现在早已干涸了,只是谷底还能流滴出数量很少的一点水,一经流入沙漠,立刻就消失了。 伊能窥视着四周。 他好象觉得有人想打开驾驶室的车门。那门已经锁上了。伊能轻轻地推开车厢上的门,提着枪,跳落在松软的沙子上,脚刚一沾地,他就朝天连打了几发子弹。 “什么人?”他大声吼了一声。 “你是什么人,混帐家伙!”对方也不示弱。 “我是刑警,你们这伙强盗还是放老实点!” “你还是少罗嗦点吧!”对方改用日语回敬了一句。 两个黑影转到后边车门来了。 “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好的卡车?” 中乡朝轮胎狠狠地踢了一脚。 “混帐,快拿酒来!” “我可不愿意用威士忌去滋润强盗的喉咙!” 中乡推开伊能爬上货厢。 贝阿托莉契的手臂抱在胸前,一丝不挂的蹲在床上,中乡一把推开她,找出了几瓶酒。 中乡揭掉瓶盖,迫不及待地喝起来。 伊能和能子也上来了。 “还不快准备?” 中乡大声喝斥着。 “准备什么?” 伊能扭开了一盏小灯。 “那还用我说嘛!准备饭!我和能子小姐,一连几天也没吃上一顿象样的饭菜,快点准备吧,老子饿坏了,让这个母猪帮你的忙。” “她到底是能子小姐,还是母猪?” “别穷挑毛病了,一路上,多亏了能子小姐照顾。” “明白了。” 这辆改造过的货厢里,还有一张固定了的小桌子。 贝阿托莉契把罐头摆上去。 中乡和能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中多一边喝着威士忌,一边大嚼着。 “别吃坏了肚子!” “住嘴!” “你是在哪儿捡到中乡的?”伊能扭过脸去问身旁的能子。 “在图古尔特西南处二百公里的沙漠中。” “当时那家伙在干什么?” “当然是趴在地上,我们那口子竟然要靠两条腿横穿大沙漠呢!” “谁是你们那口子呀?” “我们已经订婚了,以我照顾他为条件换取的。” “婚约到此为止,我宣布作废。”中乡急急地说。 “那我可没有同意!” “真讨厌,母猪!我讨厌女警察做老婆!” “我来当媒人,就这么定了。”伊能笑笑说道。 分别才短短的几天,中乡和能子都消瘦了许多,衣衫褴褛,扯得东一块西一条的,活象个乞丐。蓬头垢面的中乡,胡子老长,一副狼狈相。 “你来干什么?” 中乡停住了咀嚼,抬头问道。 “还问我干什么来的,你那五千万怎么样了?” “甭提了,我已经不要那五千万了。” “为什么?” “这个让人发疯的鬼地方,即使再给我十亿,我也不干了!我要回日本去,有山有水的,太令人留恋了。” 想不到,中乡在沙漠里摸爬滚打了几天,竞做起思乡怀土的美梦来了。 一路上,酷热使人呼吸困难,连神经都有些不正常了。中乡很讨厌那个慢吞吞只会讲法语的向导,就把他踢跑了。然后贸然驾车驶进了沙漠。当他那辆半新不旧的吉普一头扎进沙坑,便再也动弹不了,中乡越着急,车子反而陷得越深,气得他用摇把砸瘪了车棚。他倒在沙子上,把准备饮用的水一古脑全浇在头上。 晚上,中乡离开吉普,徒步行走着。整整走了一夜,清早才遇见了一辆卡车,他不住的比划着,请求帮助把车拉上来,或分给他点食物和水,可语言不通,对方怎么也听不明白。他急了,没想到那司机竟然掏出手枪,中乡见此情况,一个箭步冲上去,打倒了那家伙,直到把他打个半死,抢到水袋和食物便扬长而去。他在灼热的地狱里奔波着,他跌倒了,他发现一辆车的残骸,勉强走过去,躲在里面,避开那难以忍受的烘烤。 他在那里一直蹲到第二天晚上。 月亮升起的时候,他才爬出来。辨认出图古尔特的方向,就朝那里走去,原以为半夜便能到达,可天亮了,他举目一看,自己依然置身于广阔的沙漠中,他彻底地失望了,这一回怕是必死无疑了,他毫无目标地胡乱走着,他已经记不清图古尔特在哪个方向,那辆卡车的残骸又在哪个方向。他踉踉跄跄,摇摇晃晃艰难地移动着步伐,他已经弹尽粮绝了。当太阳升到头顶时,他突然感到呼吸困难,一下子摔倒在沙漠上。 刚巧能子驾着吉普车从此地经过。 中乡是中暑了。他连开口讲话的气力也没有。能子好歹才把他拖进汽车。她也是只身一人,那向导听说她要去东部大沙漠时,就告辞回去了。 整整又行驶了三天,能子才把车开到塔代迈特高原的边缘。能子只感到象从身体里往外喷火似的燥热。中乡也渐渐苏醒过来。 车子开进了山里。这是多少天来第一次看到了绿油油的植物,使人顿时觉得无比亲切,他们总算是从魔窟里逃了出来,汽车在没有路的高原地带行驶,就在这时,吉普车的轮子腾空翻滚了几下,掉进了峡谷,被甩出来的能子和中乡正好跌在最初颠翻吉普的岩石上。 中乡和能子失去了所有的一切——食物、水,衣服。 好歹还剩下一支枪,吉普车摔进干裂的峡谷里,轰的一声炸响了,即使没有烧毁,人也无法下去。 能子在山里转了一天,终于发现一眼泉水,她回到原处,把中乡也拖了上去,两人在清凉的水里泡了整整一天。 从出发那天算起,已经是第七天了…… “就为这个你们才当起强盗吗?” “为了活下去,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眨眼间,中乡已经把一瓶威士忌喝进去一半。 “难道我们情愿当强盗吗?现在就请你把我带回日本去!” “胡说,这里还有个名誉问题,你懂吗?名誉!” “名誉吗?” “我们之所以这样干,还是为了大造声势,不然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是吗?” “可是,那个母猪……” “中乡!” 能子大声喝斥着,中乡绷着脸儿不说话了。 “她是库莱门斯的部下。” “哦?”中乡瞧了瞧能子,很不服气的哼了一句“我就说那女人是母猪,又能怎么样!用不着你来管我,我这人生来就喜欢无拘无束!” “真是个放荡无羁的家伙!” “说得对!喝,伊能!别管这些母猪!” 中乡的醉眼里布满了血丝,说起话来也颠三倒四的。 四 太阳拨开了五彩的云霞。 六轮驱动卡车,迎着烈日,横穿大沙漠。 伊能那双汗津津的手,紧紧地把握着方向盘。 中乡坐在助手席上。 贝阿托莉契和能子两人挤在一张床上。 “这车是大使馆给你准备的吗?” 中乡又喝上了,他佝偻着腰深深地陷进座席里,一双长腿放在仪表板上。 “是法国国外资料情报对策总部准备的。” “喂,什么!是法国人提供的汽车?”中乡从嘴上移开了酒瓶,惊讶地问。 法国国外资料情报对策总部与西德联邦情报局都属于同一类型的机构。 “具体地说,是库罗德派人给我准备的。” “是那个无能的蠢猪吗?显然他是有求于你咯?” “还记得那些来自暗中的威胁事件吗?” “记得。” “据初步侦查,目前受到这种秘密威胁的只有中欧联军司令官哈图利希·丰·迈亚少将和西德内务部长胡里图·达内恩多尔夫两人。” “那后来又有什么进展?” “由西德联邦情报局和英国秘密警察机关共同负责这两位首脑人物的保卫工作,可在9月24日,三位具体工作人员突然去向不明,在他们失踪的前三天,其中一人曾向英国总部联系过,说在两三天之内即可搞到重要情报。” “那么……” 中乡眉头紧蹙,微微扭过脸去凝视着窗外。 “要是按住了迈亚司令官的脖子,就等于控制住了中欧联军的兵权,抓住了迭内恩多尔夫的把柄,等于掌握了闻名于世的第九国际警备。队,用心倒是很险恶的。” “……” “可是事情并不象他们想的那么简单,迈亚少将接到那封密信时,极为恐慌的表情,恰好引起了副官警觉,及时地对中欧联军、巡航导弹采取了一系列的保护措施。其次,这些巡航导弹的发射权,统统掌握在美国总统的手里,而只有凭借着特殊的密码指示,核导弹才能射出。同时这套密码程序,究竟是几位数的,也只有总统一人知道。” “……” “假使这些来自暗中的威胁,都是北回归线那猛鹫的所作所为,他们要挟两位重要人物的目的,并不是要扩充武装力量。” “我隐隐约约地感到欧洲即将面临一场危机,被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着,可这危机来自何处,欧洲共同体各国竭尽全力地进行调查,还没弄清眉目。” “那些家伙怎么处置的?” “你是说帮些在押犯吗?” “是的!” “那个叫三村良正的人,最后是什么也没招,八成他真的不知道什么,只是一个帮凶而已。” “看样子,库罗德那小子是哭着求你来的吧?” “就算是吧。” “目标是欧洲共同体吗?” 中乡举起酒瓶又喝开了。 “是的,是大欧洲主义。控制迈亚少将,迭内恩多尔夫内务部长的目的,就是为了限制中欧联军和第九国境警备队,但是他们的野心绝不仅限于此,黑手也许已经伸到更广泛的区域里去了。北约军总司令部还设有以下部门: 北欧联军。 中欧联军。 南欧联军。 英国空军。 欧洲联军机动部队。 英法海峡联军司令部。 北约国防大学。 伊能感到有些部门已经受到控制。 “你把这些全部对库罗德说了吗?”中乡问。 “没有,我没提‘鹫啼北回归线’的事,只是对他说了人贩子组织很可能与大欧洲主义有关联,为此,我准备到北回归线上去转一转,等弄清了情况,再告诉他……” “于是,他就白送你一辆卡车?” “是这样的。” “啊!好哇!” “好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你变了,怎么听不到你大喊大叫啦,如此温和的语调,可有点不象你呀!”伊能感慨地说。 “我累了。” 中乡把腿舒展了一下,重新搭在仪表板上。 “过于贪图女色了吧?” “有那么点儿。”中乡点头承认。 伊能笑笑,他完全想象得出,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两个人,只能搂抱在一起相互慰藉,打发着漫长的时光。 “我不喜欢这个国家,实在太枯燥无味了。”中乡嗓音嘶哑地说。 “啊,是呀!” “伊能,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五岁。” “真叫人羡慕,可惜,我已经老了,转限便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我不再想和命运去抗争了。总的来说,你的命运还算不错,而我却常常碰到不幸。 “不是有五千万吗?” “五千万吗?——我困了。” 中乡闭上了双眼。 伊能回头往车厢里瞅瞅,只穿着裤衩和乳罩的能子与贝阿托莉契一直躺存窄窄的床上。 汽车的正前方,依稀可以看到远处隆起的塔代迈特高原,它由东至西,横卧在大沙漠上。总长度为一千公里,显映在海市蜃搂中的白色城堡,想必是在高原的某个地方吧。 气温高达五十多度,从地面上蒸腾出的热气象游丝一样晃动着。从沙子上反射出来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伊能诅咒着恶魔般的太阳。 他驾驶着汽车,打算从塔代迈特高原的西部,驶进这片深奥莫测的土地。 太阳偏西了。 带画纹的车辙象刀一样,把金子般的沙漠割开了。 “醒醒吧。” 伊能招乎着中乡。 “怎么啦?” “你看那边儿!” 十几头高大的骆驼,载着货物,缓缓地朝卡车的方向移动着。 “好象是图阿莱古族的游牧民,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青人。” 这是因为这个民族的人,喜欢将一条青色的长布披在身上,汗水浸透了衣服,久而久之,把皮肤也染成了青色。 “依你之见,他们是商业运输队呢,还是观光旅行团?” 中乡掏出烟叼在嘴上。 “都不象,这附近没有任何可供通行的交通道啊。” “也许是强盗。” “很可能。” 中乡用右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 “真是强盗的话,咱们就逃吧,在这样毒的日头下,哪有力气再去和他们拼,我看还是免了吧。” _“快看。” 这支奇怪的队伍突然变换着队形,迅速地向左右分开,骆驼奔跑起来。 “冲过去!” “不行,速度太快,很可能有翻车的危险。” “看来不打不行了。” 中乡端起机枪,骆驼群分成两路包围了卡车,包围圈正迅速地缩小。 “这很可能就是鹫组织。” “我看是的。” 说话间,汽车的挡风玻璃被一枪打碎了,顿时便枪声大作。伊能提着枪从驾驶室跳了出来,把子弹箱也拎了出来,看来得准备大干一场啦。 能子和贝阿托莉契也握着手枪爬下车来。 四人钻进汽车底盘下。 子弹嗖嗖地打在车棚上。 “看,印第安人排着横队冲过来了。” 伊能端起机枪,横扫过去,顿时人仰马翻,青人翻滚着摔倒在地上。他手中的柏莱塔机枪,喷着火舌,疯狂地吼叫着。 “别浪费子弹。” 中乡喝住了伊能。 卡车也被打得遗体鳞伤,八个轮胎被打漏了六个。他们用手,用脚刨开沙子,埋住了身体。 仅仅几分钟,对方已被干倒了十几个人。尽管如此,这帮青人仍没有退却的意思,子弹接连不断地打进汽车周围的沙子里。 酷热的大气层,又增添了浓烈的火药味。 骆驼队呈半圆形还在一步步向前逼进着。 中乡他们也有些着急了,卡车已经被彻底击毁了,子弹也很快就要打光了。生命危在旦夕。 “汽油!车要爆炸了!快逃出去!”中乡喊道。 从备用油箱里渗出的汽油,滴在他的头上。 中乡爬了出去,他朝那些顽固的骆驼群射光了弹夹内的子弹之后,飞快地向沙丘跑去。 伊能紧挨着也跑过去,也好象被打中了某个部位,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 中乡隐蔽在沙丘上,将掏出的弹夹安装在机枪上。 “伊能!” 贝阿托莉契猫着腰也跟了过来。途中,贝阿托莉契的头部中弹,她倒在沙子上,流淌的血染红了一片。 中乡猛地站起来,横扫了一圈,眨眼工夫就射出去三十发子弹。 巨大的爆炸声震撼着大地。卡车上空喷出一个冲天的火柱,那火柱又在半空中炸裂开来,变成无数个小球,向四处散落下来,飞舞着。 紧接着,拖车里装着备用的汽油也炸晌了,又一个冲天的火柱喷射出来。 中乡把头探出沙丘,他观望着,竞连一个敌人也没有看到。 “伤得怎么样啦?” 他来到伊能的身边。 “没什么么。” 伊能的腿肚上流淌着血,沾了一层沙子。离他不远的地方,趴着能子,依旧是只穿着裤衩和乳罩。中乡以为她死了呢,揪着她的头发。准备把她拉过来。 只听“唉哟”一声,能子一脚蹬在中乡的小腿上,冷不防的中乡坐在沙子上。 “把头发揪掉了怎么办?” “对不起!” 能子怒气冲冲地坐起身来,朝贝阿托莉契跑去。 贝阿托莉契静静地躺在地上,子弹击穿了她的前额。 中乡清查着被打死的骆驼和尸体。骆驼一共二十一头,青人一共三十二人。凡是奄奄一息的,中乡都用枪托狠狠地砸过去。 只留下一个活的,是一个白人,死的也统统都是些穿青衣的白人。 “城堡在哪儿?” 那人摇晃着头。 中乡又是举起枪托使足劲儿打在他的脸上,他倒了下去。待拖起来一看,已经翻动着白眼,一命呜呼了。 气得中乡把他踢得老远。 卡车仍在燃烧着。 中乡久久凝视着冲天的火柱,一切生活用品都毁于一旦了,水没有了,粮食没有了,连威士忌也没有了。 夕阳染红了沙漠。 ——真是个疯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诅咒谁。在他那炯炯的目光里,无论是人,是骆驼,是沙漠、卡车,太阳所有的一切都在发疯。 五 恶魔般的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无情地放射着万丈光芒。 中乡、伊能和能子三人短小的身影投落在沙丘上,地上那踉踉跄跄的影子,宛如濒临死亡的妖狐一般,步履蹒跚地挪动着。 中乡走在最前面。 伊能拄着木棍儿摇摇晃晃地跟着,好象在泥泞的路面上跋涉。每迈出一步都相当艰难。沙子滚烫滚烫的。 能子跌倒了,用力支撑着臂膀,咬紧了牙才爬了起来。 人已经干渴到了极点。 他们身上穿着从尸体上扒下来的青衣大衫,散发出一种难闻的臭味,衣服象烤着了一样火辣辣地贴在身上,吸干了体内最后的一点水份。 皮肤干瘪瘪,几乎点上火就能燃烧似的。 整个世界象一孔烧透的砖窑,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吸进去的热气烫得喉咙微微作痛。 一直这样走到第二天。 晚上,借着月亮,朝着塔代迈特高原的方向一步步地移动着。伊能身上还背着那只从骆驼鞍上取下来的皮水袋,水早就干了,他还舍不得丢掉。白天的时候,便在——沙丘上只挖一个洞穴,蹲在里面煎熬着。走了一夜的路,即便是困极了,可在酷热之中,却也难以入睡。 好容易挨到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又出发了。 死神向他们一步步逼近。 遥遥相望的塔代迈特高原耸立在地平线的彼岸,它好象是海市蜃楼中的幻景,使你无法接近。 三天没有喝到一滴水了,用手接着自己很少的一点小便喝下去。 那已是几个小时前的事了。 体力已经完全耗尽。跌倒了,再不能爬起来了。只有走,不停地走,才有生路,残酷的现实,使他们彻底绝望了,分明已经来到人生的边缘,快了,一切就要结束了。 太翔变得极小,极白,极亮,使人不敢抬眼,映入眼帘的只有沙子,滚烫的沙子。 中乡停住了脚步。 伊能也站住了。 两人缓慢地转过身,能子呢?她不是一直跟在后面吗? 中乡深一足浅一足地往回走着。他看见能子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中乡来到她的身旁。 能子紧闭着双眼。 中乡跪下了,能子还有一口极微弱的气儿。中乡已经喊不出来了,他用尽全身的劲儿摇晃着她的胳膊,干裂的嘴唇动也不动一下。中乡把青衣扯过来盖住了她的脸和rx房。 中乡低下头,好象在凝视着一具死尸,他只觉得沙子在晃动着,大地托着快要枯萎的死尸在晃动着。 他跌倒了,灌了一嘴的沙子。他还有些知觉,手伸到嘴里慢慢地抠着。 伊能也折了回来。 他双膝弯曲跪在地上。呆望着。 “死了吗?” 伊能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冒出一句话。 中乡没有回答。他的视野变得狭窄起来,眼前的伊能已是模糊一团了。他身子一歪仰面朝天地躺在沙子上,象一株枯朽的老树。 伊能两眼直勾勾地瞅着眼前的一切,他也瘫倒在地上。 一丝风也没有。 太阳依然无情地照射着三具死尸般的躯体。 中乡神情恍惚,他仿佛踏入了魔鬼的宫殿。 他似乎看到了一个黝黑的青鬼。伏在他的脸上,是要吃他吗? 中乡扭动了一下身子,还清晰地记着自己腰间的手枪。 可他力不从心,连半点儿力气也没有。手仿佛失去了知觉。 “总算醒过来了。” 那青鬼说话了。 中乡觉得他好象说的是法语,他的意识渐渐地清醒了。 他看清了眼前是一个穿着青衣的老人,蹲在他的身旁,正端详着他。 哦,他躺在一顶帐篷里,厚厚的帆布挡住了阳光的照射。 中乡慢慢地扭过脸,他看见伊能和能子也躺在这里,便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你是?” “我是图阿莱古族的鲁舒德。” 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面孔。 鲁舒德递给中乡一只盛水的皮口袋,中乡贪婪地喝着。 “多亏了你救了我们呀!” 他的胡子上挂着水珠,他喝饱了,灌了满满的一肚子。 “两天前,我在公路上见过你们。” “两天前?” “我以为你们是在熟睡中死去的。” “这是哪儿?” “塔代迈特山附近,你们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老人一边准备饭,一边问。 “受到了一伙青人的袭击。” “青人——这绝不可能!” “他们穿的是青衣,可都是些白人。” “我说嘛,我们图阿莱古族是不干强盗的勾当的。” 鲁舒德的神情里带着几分自豪,他笑了笑。那只锅里飘出一股香味,如象是在墩牡蛎什么的。 “肚子早空了吧?” “唉——” 中乡点点头,又用脚尖踢踢伊能。 伊能也从昏睡中醒过来。 “起来,喝点水。” 伊能迷迷糊糊仰望着矮小的棚顶。 中乡把皮水袋递给伊能。 “我说小姐也该起来了吧?” 喝过水的伊能问。 “咱们交了好运,竟然大难不死,又得救了。” 这时伊能才发觉受伤的左脚已经包扎好了。 中乡摇晃着能子。 她微微地睁开眼睛。 “请少吃点疙瘩吧,多吃可不行啊。” 鲁舒德把汤盛在三个盘子里。汤里面墩着牡蛎、元葱、肉,香喷喷地散发着热气。 中乡和伊能狼吞虎咽的,顿时吃个精光,而能子仅吃下一点点。 “最近的村庄是什么地方?” 伊能问。 “戈雷亚,在这西北方向约二百公里的地方,我正是回那里的家去。” “二百公里吗?那塔代迈特高原呢?” “从这往南走二十公里左右。” 二百公里,好漫长呀,伊能觉得有些可怕。他看见帐篷外面仅拴着一只骆驼,这老人看来用它来运载货物吧,肯定水和食物也不会准备得太多。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是去塔代迈特高原,可我们这副样子……” “你们是去搞地质调查的呢?还是干什么?” “你猜得很对,正是你说的那么回事。” “你们不必担心,我给你们画个地图,塔代迈特高原上有一座叫鹫的城堡,要是到了那儿就有救了。” “叫鹫的城堡?” 伊能的情绪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瞅着中乡。 “你说什么?”中乡赶紧问。 “是修在岩峰上的城堡,那里养着很多只鹫,我们这儿的人都叫它鹫城。大概在很早以前,图阿莱古族里流行着一种疾病,得上它性命就完了。多亏那里的神甫老爷拯救了我们图阿莱古族,因此,只有图阿莱古族人才能接近鹫城,鹫城里住着保护我们的上帝。” “许多人住在那儿吗?” “大约有二十左右的神甫老爷住在那儿。” “远吗?” “从这儿进入塔代迈特高地后还要三天的路程,要是你们穿着青衣去的话,他们会迎接你们的。” “不穿青衣不行吗?” “是的,我听说是不行的。” “那座城堡什么时候修造的?” “大约三十年前,听说那时他们乘着一只大鹫飞到了那里,而且还修筑了城堡。” “三十多年前……”中乡自言自语道。 他不是在这次行动的一开始,就给伊能讲过这样一个传说吗?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有一个绰号叫“北回归线的猛鹫”的青年人,是个希特勒纳粹分子,他曾经驾驶着超音速歼击机在北非的上空击落了数十架联军的飞机。 不过,超音速战斗机是坐不下二十多个人的,中乡在头脑里,打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那座城堡周围是个什么情形,你了解吗?” “四周是高高的绝壁,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石梯小路直通上边。” “没有别的路能上去吗?” “我看是没有了,若是想硬上,那么就将豁出性命来。” “城堡周围的面积大吗?” “附近还有一座森林,好象有一条什么河……” “是吗?” 要是那样的话,飞机着陆也不足为怪。 “那大概是鹫组织的老巢吧,布尔吉巴带着首相的女儿很可能投奔到了那里。” 能子的眼睛也恢复了光泽。 “可能是吧。” 伊能点点头,他也是这么考虑的。 “鹫吗?” 中乡兴奋极了。 “这回可终于找到鹫啼北回归线这句话的出处了。” “是啦!下一步怎么办呢?” “去看看再说吧!” “就这副狼狈相去吗?” 伊能打量着自己的这身打扮。 “哪有工夫去管那些鬼事,而且有谁要去欣赏您的尊容呢?” “倒也是。” “我也跟你们去!” “你给我回去,母——,那不是你去的地方。” “中乡!我看你是想独吞啊!” “你给我少胡扯!母猪?” “是谁救你来的,难道忘了吗?” “还有脸说,你的恩情,我不是用身子偿还了吗?” “用身子偿还,你们听听,这就是一个男人说的话吗?” “伊能,替我把母猪撂倒。” “你自己干吧。” 伊能翻个身,转过脸去,他满脑子里想的只是北回归线里的鹫。 人贩子组织的大本营就是鹫城。 那伙在途中出现的所谓青人,肯定是受鹫城的指使干的,那么说,有谁接近这一区域谁便意味着死亡。但是,敌人绝不会想到,他们竟奇迹般的活下来了。 前程布满荆棘。 六 此地便是鹫城。 这里原封不动地采用了天主教教会的职称。 教皇——红衣主教——大主教——主教——神甫——助理神甫。 教皇叫黑尔曼·舒瓦尔茨。他便是北回归线的猛鹫。 正是他年轻的时候,驾驶着歼击机,在北非的上空迎战联军的进攻,他先后击退近二百架飞机。 如今他已年过半百,可身体却异常的健壮,丝毫看不出他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凶光。 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他驾驶着容克斯多用途轰炸机失踪了。那飞机上载着纳粹德国的数以万计的金条和宝石。 后来,曾一度四处寻找过黑尔曼的下落,可是毫无结果。 原来,他竟躲在荒无人烟的大沙漠上,做起了教皇。 鹫城一共有大大小小二十多个神甫。 带着志律子前来投奔的哈比布·布尔吉巴,在这里连个最下等的助理神甫也没混上,他只不过当了一位守城的卫兵。 眼前是一座白云缭绕的苍山,挡住了前进的道路。 中乡在前面砍断荆棘和杂草,为后面的伊能和能子开辟着道路。 这山比沙漠约高出一千多米。 葱葱的林木使人感到秋天般的凉意,清爽的新鲜空气,滋润着肺腑,伊能他们又恢复了生机。 离开鲁舒德那顶小帐篷已是第五天了,老人所说的三天的路程,恐怕是按照图阿莱古族人行进的速度计算的。然而对于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出来的人来说,即便是爬也爬不到的。他们艰难地迈着步子。 在中途休息了一天,打到了一只野鹿,驾起篝火,烤着吃了,味道很不错。吃饱喝足,便又有了精神。 中乡猛然间听到一种声音,他停住了脚步,张望着。 他们已翻过山岭,来到野草丛生的荒原上。远近四处散落着巨大的岩石。中乡远远地看到一块大石头的顶端,有一个东西在动。 “发现什么情况了吗?” 伊能警觉地握着手枪。 中乡没有回答,一动不动地躲藏在岩石的后面好一会儿。 一直屏住呼吸的中乡,轻轻地透了一口气。蓦地,一个黑色的大家伙,斜插着窜上云天,哦,原来是一只巨大的鹫。张开羽翼约有三米左右,它歪斜着在空中盘旋。 中乡从岩石后面跳出来。 “危险!”能子喊道。 鹫改变了飞行的方向,急速朝地上的人影俯冲下来。伊能一把将能子推倒在地,他挥舞着当手杖用的木棍子,摆好了决斗的架式,可那大鹫扇动着翅膀,抛开伊能,向中乡直奔而去。眼看着,那尖利的巨爪就要抓住中乡了。 只见他手中的木棍一闪,击中了鹫的脖颈。 它一头扎在岩石上,翻动着眼珠,它的爪子深深地抓进泥土里。 “这一爪可真够吓人的。” “奇怪呀!?” 伊能突然想到,只晓得鹫常常捕捉些小动物充饥,还从未听说它要吃人的。 “鹫城可能离我们很近了吧?” 中鱼边走边回答着伊能。 “难道他们就靠这些鹫守城吗?” “大概是吧。而且对鹫有过专门的训练,看来它不会咬伤穿青衣的男子和穿僧服的神甫,除此之外……” “鹫城因此而得名吧?” “喂,伤你们看。” 走在前面的中乡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朝草原的斜坡横跨过去,视野立刻变得开阔起来,宛如刀切一般笔直陡立胸巨岩绝壁耸立在眼前,岩峰的顶端,一座白色的建筑被绿树环抱着。 “这就是所谓的鹫城吧。” 站在一旁的能子极兴奋地嚷着。 “是啊,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摸到了它的脚下。” “那绝壁真是太险峻了。” 城堡座落在高达二百米以上的悬崖上,站在下面只能看到很少的一部分,森林一直向上延伸着。 山顶上数十只巨鹫在飞旋着。看起来,把守得异常的严密。 “还得把你留下。” 中乡的视线落在能子的身上。 “你有什么权力把我留下?”能子尖刻地反驳着。 “你怎么就没有点自知之明呢?你跟着会碍手碍脚的。” “我怎么就没有自知之明呢?” “真是头倔强的母猪!” “我请你再说一遍!” “我没有工夫和你磨嘴皮子!” 在中乡眼里,能子头脑简单,而且又过于拽拗。女人嘛,都有那么点怪癖,假如她觉得自己是个很了不起的外事侦探的话,那就请她趁早滚得远远的。真应该再把她送回人贩子手里,她干那勾当倒是很称职的。她只配叫人家捆住手脚玩弄。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人独吞他人的劳动成果。” “你这个混蛋东西!” 中乡转过身来,顺手给了她一巴掌。 能子被他冷不防的一击,坐倒在地上。 伊能伸出手,把她拉起来。 “别任性胡闹了吧!中乡!” “请你把那母猪给我领回去!” 中乡吼着。 “你是那个意思吗?” “就是这个意思!” “什么事惹得你发那么大的火呀?” “那还用说吗!” “又犯酒瘾了吧?” “是的,再别让那母猪胡说八道了。” 中乡的嗓音沙哑着喊道。 “真是个难以对付的人!” 伊能笑了,中乡的那副凶相正是无法克制的嗜欲造成的。 “要是攻进城堡,威士忌多得会象小山似的。” “挨了一巴掌,还不给我住嘴!” “你让我注嘴吗?” 能子有些恼怒了,她抄起了木棍儿,她恨中乡,恨他那高傲的神态,她当然清楚,站在面前的是位武林高手,但她并不示弱。 能子的脸气得连一点血色也没有了,怒火冲天地瞪大眼睛。 “中乡,快认错吧!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时候。” “让我道歉?” “是的,向能子道歉!” “怎么个道歉法?” “低下脑袋,说一句对不起就行了。” “真对不起!”无可奈何的中乡,倒也真的垂下了头。 “看在伊能的面子上,这一次就算了!” 能子气呼呼地转过身去。 “这一回,算你赢了,臭娘儿们!” 中乡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注视着眼前的鹫城。 伊能坐在他旁边。 “我想起一个问题。” 闷闷地呆坐了好半天的中乡,才开腔道。 “什么问题?” “欧洲共同体。” “欧洲共同体怎么啦?” “欧洲理事会快召开了,我记得是在1月15日,没错,是那个时间。” 中乡望着远处的云彩说。 欧洲共同体部长理事会最近的一次会议准备在1月l5日召开。同一天还要举行共同体的委员会。 这次会议的会址定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 “部长理事会,再加上委员会吗?” 伊能闷声闷气地问道。 “假设鹫啼北回归线的日子也是在1月15日的话……” 中乡凝视着空中的一个黑点,。 共同体成员有法国、意大利、西德、荷兰、英国、比利时、卢森堡、丹麦、爱尔兰、希腊等十国,当十国的首相和总统聚集在一起的时候…… 中乡为自己的设想感到一阵阵颤栗,他觉得自己已似乎做了一个可怕的恶梦! 七 在黑夜的掩护之下,三个人悄悄地挨近了鹫城。 举日望去,笔直陡立的绝壁上端,闪耀着几颗星星。乌云挡住了月光。 伊能他们围绕着城堡那巨大的基座,寻找攀登处。 那位搭救他们的鲁舒德不是说过,爬上绝壁并非不可能吗。 他们转来转去,四周全是陡立而光滑的石壁,连一点抓头儿也没有,况且手电,绳索,为这次行动所准备的一切用具都连同那部卡车,早已化为灰烬,他们身上只剩下一把手枪。 “看来是没有办法爬上去了。” 伊能停下脚步长叹了一口气。 “返回去,强行冲进去怎么样?” 中乡急切地问道。 鲁舒德说过仅有一条通天的石径小路,异常地狭窄而弯曲,小路尽头设立了一个盘查哨所。 中乡的意见是想从小路攀登上去,干掉哨兵强行打进去,可这显然是很危险的,只能等天亮再进行了。 “就这么定了!” “我打头阵!” 中乡首当其冲。 他们返回到石径小路最下端的入口处,那窄窄的过道刚好容下一个人,象是用凿子在坚硬的岩石上硬刻出来的,从那上面往下看,一定使人头昏目眩。 中乡站在前边。 “等等。” 能子叫住中乡。 “躲开!” “让我上前去。” “混蛋!现在是你逞能的时候吗?快滚!” “你不想想,对方举着马挺辛机枪等在上面,就这样上去还不是白白送死吗?” “……” “请你下来,还不行?” 能子很麻利地将头发束在脑后,把手枪藏在里边。 “如果这一手再过不去的话,只有等死了。” 中乡无可奈何走下石阶。 能子冲在前头。 她向前摸索着。能子也很清楚,女人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有着很大的魅力的。 能子带着满腔的仇恨,用自己被践踏的躯体,投入了这场战斗。她打算一直干下去,直到结束为止。她就是想让中乡和伊能看看,一个女性竟蕴藏着多么大的力量。 一阵风习习吹来,让一个女人用肉体换得战斗的胜利。 算个什么玩艺儿呢?简直是莫大的侮辱,中乡越想越气,真恨不得一脚将这个不要脸的娘儿们踢飞下去。 可眼下,除了这一招儿,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随她去好了。 能子的身影渐渐地模糊了。 第一道哨卡设在距悬崖稍下一点的位置上,岗亭里点着一盏油灯,隐约地看到两个持枪的哨兵。 能子顺利地爬上去了,她悄悄地朝岗哨走去。那两个人听到了响动疾步窜了出来,其中的一个端着枪。他们站住了,痴呆地望着迷人的女人,一时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干什么的?”好一会儿,他们才用法语问道。 能子用日语嚷着,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径直往里走去。其中一个人抓住了能子的手臂把她拖进岗楼。从他们的肤色上看,能子发现这两个人同布尔吉巴很可能是同一种族的,能子被两只大手按倒在地上。 中乡和伊能也爬上来了。 中乡用枪托砸倒了等在门口的那个人,与此同时,伊能的匕首也捅进了那个正在兴头上的哨兵的喉咙。 中乡和伊能每人抓起一挺机枪。 三个人走出岗亭。 登上悬崖就看到很大一片草坪和浓密的树林,再往前便是那白色的城堡了,从窗户脚透出明亮的灯光。 三个人穿过树林。 这幢建筑设计得很奇特,既不象教堂,又不象官邸。 四个端着机枪的哨兵闯进了他们的视野。中乡忙拉住伊能和能子躲在树干的后面。 待他们离得很近时,中乡的枪响了,一梭子扫过去,四个人应声倒下,伊能和中乡忙跑过去,从地上捡起机枪拎在肩上。 在枪声响起的一瞬间,能子急速地跑进了正门的大厅里。 伊能和中乡贴着墙根,警觉地背对着背,向着能子跑进的大门移动着,突然伊能手中的机枪喷出一串火舌,打倒了从后面绕过来的几个卫兵。 紧接着中乡的枪也狂叫起来。 “冲过去!” 中乡疾步飞奔着,一分一秒都不得拖延,不然,会给敌人造成反扑的机会。对他们将是很不利的。必须迅速地决定胜负。 能子象发疯了似的挥动着手臂,一边喊叫着一边向里冲去,几个警卫人员和能子擦肩而过,竞没有停下来管问一声,楼里很大,她穿过大厅跑了一圈,连个人影也没有看到。寝室可能都在二楼,能子飞快地爬上楼去。 “根岸志津子!根岸志津子!” 她用日语呼喊着。 两个身穿僧服的神甫从走廊对面冲了过来,他们对她全然没有理睬。 “根岸志津子!根岸志津子你在哪儿?” 能子唯一担心的是敌人听到枪声,会提前动手把志津子害死——以此毁掉全部罪恶的证据,能子完全忘了自己的安危,不顾一切地往里冲着。 这时,从走廊对面跑来一个粗壮的男子,手里提着一挺机枪,能子一眼认出他就是布尔吉巴,是他带着志津子投奔到这里来的。他慌慌张张只顾往前跑,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能子。 能子举超手枪,子弹毫不留情地射穿那滚圆的脊背。 能子顺手拾起了机枪,她听到大门外面激烈的枪声。 “根岸志津子!根岸志津子!” 一个弱小的声音在远处答应着。 能子迅速地跑过去。 那声音是从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里传出来的。能子一脚踢破房门。 这是一个套间,“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奋不顾身的能子冲进里面,看到了首相的女儿被捆绑在那里。 能子麻利地解开绳索。 枪声已经稀落下来。 中乡他们也冲了进来。 枪声响起以后,楼里不知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地跑出来几十个人。都被伊能他们干掉了。 两挺机枪的子弹很快地打光了,敌人缩进楼里,不再还击了。 他们冲上二楼。 记得鲁舒德说过,这座城堡里共有二十多名神甫,可到目前为止,打死的都是一些卫兵,这使伊能有些焦躁不安。 ——难道是逃跑了吗? 付出如此代价才找到了鹫的巢穴,竟眼睁睁地叫这伙坏蛋从眼皮下跑掉,太叫人受不了。不行!无论如何也要抓到几个,一定搞清楚北回归线的就要啼鸣的狂鹫想要干什么。 前边跑过来两个裸体的女人。 “我找到志津子啦!这附近象还窝藏着直升飞机,我刚才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 “快把她领出去,我担心这楼安上炸药了。” “这里还有十九个女人呢?” 志津子喊道。 “没有时间管那么多了。快点离开城堡!来,伊能!” 中乡转过身去。 能子看着跑出去的伊能和中乡,竟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这座城堡真的安装上了炸药,那么倾刻间一切都完蛋了。 “你快到外边去。” 能子把志津子推出门外。又转身冲上二楼的走廊。 “快逃啊!快!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快逃呀!” 城堡的正面是一个小小的广场,再往前是一片漆黑的森林。 “这帮家伙好象是从暗道跑的。” 伊能边跑边喊、 假若这二十多个身穿僧服的神甫从地面上逃走的话,不管如何也能看到一两个人影。 “要是看到直升飞机,就给我开枪打!” 中乡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他竟想打掉直升飞机,敌人逃得如此之快,使他连一个活着的也没有抓到,中乡大为恼火。一股阴云还笼罩着整个欧洲,必须查清他们要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达到什么目的。 “直升飞机!” 森林的上空,直升飞机的轰鸣声,震动着宁静的夜空。 伊能和中乡冲进漆黑的林子里,他们伸出手掌向前摸索着,沉沉的黑夜给伊能和中乡带来几分绝望。 从那由强到弱的声音中可以判断出,飞机正逐步升高。 它在城堡的上空盘旋着。 “中乡!说不定他们会用火箭攻击我们!” 突然,伊能感到背后一阵冰凉。 “回来,中乡!” 伊能向后转过身去,两手摸索着向前跑着。 “伊能!” 大型直升飞机宛如一只巨大的鹫悬在半空中,机舱打开了,向城堡投下两发火箭弹。大地摇晃着,仅在一瞬间,鹫的老巢被炸裂开来。 志津子被一股巨大的气浪掀倒在地上。 炸裂开的城堡喷出火焰,飞崩起砖瓦碎片,散落在志津子的周围。 直升飞机渐渐地远去了。 愤怒的中乡举起枪对着飞机的尾翼,不停地扣动着扳机。火舌向空中喷去。 能子喊着跑了回来。 “里面还有六个女人!” “知道了。” 伊能向里边跑去。 “回来,在没有烧落房架之前,你们都去找些衣服来,光着身子是不能赶路的。” 中乡也冲进火海里了。 已经被救出来的女人们。恐慌地聚在广场的角落里,熊熊烈火映红了她们赤裸的身体。 一种从未有的强烈的愤懑,充溢在中乡的胸膛。 北回归线的夜空被冲天的大火映红了。 中乡竟然在烧塌的废墟中找到威士忌,便和伊能对饮着。 城堡的大部分被炸塌了。还有六个女人困在烈火之中,她们的手脚一定是被捆绑着,窒息而死了。 女人们已经穿起从死尸上扒下来的衣服。 倘若,她只是在废墟中找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那么北回归线之行,还有什么意义呢?岂不白白地沦落成房事女奴了。伊能他们不正是因此而瞧不起自己吗!可她凭借着被污辱过的身子,顽强地奋斗着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她可以坦然地回国了。她低下头,看着被烈火染红的每个部位,她可怜起自己来了。 “鹫啼北回归线,是吗?”中乡自言自语道。 第六章 最后圣战 一 10月9日。 下午四点,一列隶属于北约的军用列车,缓缓地驶入荷兰的乌德勒支车站。 它是由北约司令部所在地出发,经由鹿特丹,最后到达乌德勒支的。 数十辆军用卡车早已等候在那里,奉命转载从军车上卸下来的集装箱。 月台上,装卸工作在有序地进行着。 午后四时三十分。 荷兰,布伦斯姆——中欧联军所在地附近的一座森林里,一位狩猎的男子,放开了牵在手里的猎犬,示意它去林中找回打下来的猎物。 奇怪的是这条猎犬仅走到一半的时候,便夹着尾巴发疯似地掉头跑了回来,这个举动使主人大为惊异。这是一条良种犬,并受到过极好的训练,一般遇到较大的禽兽,它会大声吠叫,通知自己的主人。而这一次,猎犬说什么也不肯进去了,蹲在林子的边儿上,汪汪地叫着。猎人只好自己钻了进去,当他走到途中,便停住了,展现在眼前的是无数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在了一起,惨不忍睹,那猎人照例也是逃也似的跑了回来。 午后六点半。 比利时国家警察局照会中欧联军司令部。 据统计,森林里共发现了三十二具被枪杀的尸体,全是些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的男子,而且全部裸露着,想必在击毙前就剥得干干净净,无一样可以证明身份的物品。初步侦察,不太象是附近村庄、城镇的居民,很可能是部队的士兵。 警方请布伦斯姆军事基地协助调查一下,可得到的却是近乎于嘲讽的答复。 新闻界很快爱向全世界披露了这桩骇人听闻的枪杀案。 晚九时。 布伦斯姆的军营里一片混乱。 按事先预定,前往乌得勒支火车站提取武器的汽车队,应在八点一刻返回基地,可已过多时,仍不见一点踪影,这使得中欧联军的指挥官大为惊慌。 只好硬着脸皮向警察局发出了通报。 失踪的卡车一共十六辆,司乘人员32名。最初在警方发出照会时,车队似与基地保持着无线电联络。所以才被误认为无任何异常情况的。 国家保卫机关宣布进入紧急状态。 中欧联军出动了大批人马,全面地进行了搜查。 晚十一时。 在瓦尔河入口处,发现了那十六辆军用卡车。车上已空无一人,集装箱全被撬开了,箱盖敝露着,里面的武器弹药,只剩下一半了。 警察局积极地行动起来。 10月10日,晚八时。 中欧联军司令官哈因利希·丰·迈亚少将的宿舍里突然一声枪响。 他妻子希尔达闻声急忙赶来,迈亚少将的额头被子弹击穿,业已身亡。 呆若木鸡的希尔达,心里是很清楚的,她明白丈夫是怕承担这一次武器被劫的责任。希尔达双膝颤抖着,跪在地上,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作为一个女人,又有什么办法阻止得了呢? 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于,不仅仅抢走了武器弹药,还杀害了三十二名无辜的士兵。 午前,由北约总司令部派出的调查团已经到过此地,关于这次运输军用物资的情报,仅通知了迈亚少将及三名副官。对此,总司令部已下令,对他们实行监禁,等待审理。 在这四个人当中,肯定有人泄漏了机密,不然的话,想要同时截击三十二辆军用卡车,谈何容易。敌人一定是从内部得到这一情报,进行了周密的研究和布置,一切都是有计划,有组织进行的。 希尔达久久地凝视着如此凄惨的丈夫。 11月11日,中乡广秋,伊能纪之两人才回到巴黎。 朱野能子和根岸志津子留在阿尔及尔的日本大使馆。有关首相的女儿被救出一事,没有向外透露,由日本派来的专机,将她们接回国去。 巴黎国际机场。 克诺·库罗德专程前去迎接中乡和伊能的归来。 库罗德一反常态,很客气地把二位迎进了机场的贵宾室。 中乡看到桌子上准备的威士忌,才主动开腔与库罗德打个招呼。 “好啊!库罗德。” 尽管语调里带点讥讽的意味,可库罗德并没有在意。 当阿尔及利亚航空公司的班机,在飞越塔代迈特高原时,发现了那片熊熊烈火,便用无线电向有关当局做了汇报,可并没引起政府的注意,似乎是对沙漠里的火灾不大感兴趣吧,然而,这个消息却被法国情报机关监听到了。 事情发生之后,中乡他们并没有向阿尔及利亚政府讲明事实真相,仅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经过,只说是山顶有一座城堡,里面关着许多被拐骗来的房事女奴,采用了突然袭击的办法,才救出了数十名妇女。 这使得库罗德大为惊叹,为了寻找日本首相的女儿,这二位却不畏艰险,奔波于瑞士、意大利、法国之间,并又一次踏上了北回归线的征途,经过一番浴血奋战,终于神奇般地凯旋而归。库罗德认为他们不仅是救出了首相的女儿,很可能查清了笼罩欧洲的那片阴云来自何方。 “看来二位已经知道北约中欧联军的武器弹药被抢劫一案吧?” 库罗德端着酒杯说着。 “是的!” 伊能很干脆地答道。 “受到暗中秘密威胁的哈因利希·丰·迈亚少将前不久自杀了,情报无疑是他透露给对方的,可惜,他还未讲清事情的经过便一命呜呼了。” “……” “这一次,敌人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装备。这批被劫走的武器其中大量的是手榴弹和地雷,其数量足够一个团的兵力大干一场啦,可事态究竟能发展到什么地步,还很难预测。” “有什么新发现吗?” “没有。” 库罗德摇了摇头, “是吗?” “因此,我们真切地希望能得到二位的大力协助。” “什么样的协助呢?” “主要是想请你们透露一下,在北回归线上掌握的情况。” 库罗德讲到这里,交替地扫了中乡和伊能一眼。 “喂,我说伊能,你就把我们新掌握的告诉他吧。” 这一次中乡倒很开恩,主要是那瓶威士忌起了作用。他插了一句之后,又忙着喝开了。 “欧洲共同体委员会什么时候开会?” “10月15日。” “会议的地址?” “布鲁塞尔的总部。” “部长理事会也在同一天,同一地点召开吗?” “是这样的。” 经伊能这样一问,库罗德马上警觉起来。显出几分恐慌。 他很清楚,欧洲共同体委员会与部长理事会将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召开会议还是第一次。法国总统内阁成员已经动身前往比利时,而且世界各地的新闻记者们也会蜂拥而至。云集着各国首脑的布鲁塞尔,很可能在瞬间就变成硝烟弥漫的战场,那么整个欧洲将会爆发一场动乱。 “我们在北回归线上袭击的那个城堡,是一个称为——鹫组织的大本营,领头的叫黑尔曼·舒瓦尔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他曾是一个纳粹分子。那时他还年轻,在希特勒手下任职。” “知道这个黑尔曼·舒瓦尔茨的年龄特征吗?” “六十多岁,是个红发大汉。” “黑尔曼——舒瓦尔茨?” 库罗德默念着这个名字。他抬起头来茫然凝视着空中。 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个家伙,趁德国投降的混乱之际,窃走了希特勒许多金银珠宝,驾驶着飞机逃走了。多少年来,一直去向不明,原来他竟躲在那里呀!” 伊能注意到,库罗德的那双眼睛,就象看到捕获物的猎犬一样,炯炯有神。 “正是他。” “前些年,联合国情报部门一直在搜索他的下落,可杳无音信。主要是那笔高额巨款,太让人眼红了。” “听说是那么回事。” “是吗?这个自称是什么猛鹫的家伙,究竟想干什么呢?” “目标欧洲共同体,据我估计,他们野心勃勃,企图干掉云集在布鲁塞尔的各国首脑及内阁成员。” “……” “当然咯,这只是我个人之见。” “目的是干什么?” 无法掩盖的慌乱,使得库罗德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让我来回答吧。” 中乡放下了酒杯,带着几分得意说道。 “眼下,西班牙和葡萄牙也在积极申请加入欧洲共同体,那么,共同体将会是十二个国家了。这大概就是黑尔曼蓄意攻击的目标,他梦寐以求的是夺取统一欧洲的大权。假若将英,法、德,意等十二个国家合为一体的话,将会出观一个什么局面呢?” “……” “那么一切都相当可观,土地面积为二二五万平方公里,三亿一千多万人口,国民生产总值为二亿美元。” “……” “将出现一个仅次于美国的超级大国。在军事方面,多国联合起来形成的力量将势不可挡。如果要无视欧洲新的统一体的话,必然会发生不可收拾的局面,这样一来,苏联和美国的优势便会大大地削弱了。” “……” “我认为大欧洲主义的关键在于排斥苏美的力量。黑尔曼正是打着这个旗号,将世界各地的不满分子、激进派、恐怖分子网罗在一起。想来他们也很清楚,只靠小打小闹搞些恐怖活动,全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只有团结起来,才能创造出惊天动地的新局面。”’ “……” “紧接着是统一货币,制定联邦宪法,划分区域,设立邦主……等等一系列工作,好象他们早已策划好了似的,各国设立州,照旧可以拥有各自的司法机构和军队,这可真是个雄伟壮观的蓝图,极其美妙的梦幻啊!八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吧。” 中乡嘲讽地笑了笑。 库罗德呆坐在那里,一直没有开腔。 “假如真的将十二国的首脑一网打尽的话,当即会轰动整个世界,欧洲势必会一片混乱,借此机会进行暴动,我要是黑尔曼的话,首先袭击各国最高警察总部,控制广播、报社等宣传机构,其次破坏发电厂、变电站、主要铁路干线、机场……接着占领军用通讯部门,破坏其设施,既然他蓄谋已久,这些肯定早就考虑好了。” “你们这番话太令人恐怖,不寒而栗啦。” 欧洲各国本来就挣扎在苏美对峙的峡谷之中,外加上经济萧条,越发地使人感到窒息。由此而来,反美反苏的情绪越发强烈。另外,大欧洲主义激励着年轻人,他们迫切地企盼着欧洲的统一。热情地期望着能在强大而广阔的国度里,自由而幸福地生活。因此,当别人问起他是哪国人时,他会很自豪地告诉你——“我是欧洲人!” 欧洲共同体也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着,并初步着手建立统一的石油银行,发行通用的旅行支票。甚至关于统一货币的问题也接连不断的有人提出。 可是所有这些,只是为了促进各国的经济繁荣,并不是想搞一个统一的国家。迄今为止,理事会里还没有这样的提法。 如果黑尔曼一旦挑起事端的话,整个欧洲必将被卷入战火的漩涡中去。 “到那时,真有好戏看了。” 中乡端起了洒杯,悠然自得地喝着威士忌,还不时地向惶恐不安的库罗德瞟上一眼。 中乡已经好多年没有碰到象黑尔曼这样的对手,与这类貌似强大的空想家进行较量,他表现出很大的兴趣,反之,中乡对那些不堪一击的小喽罗,干脆没有一点胃口。 也可以说,黑尔曼的末日即将来临了。 仅为了寻找日本首相的女儿,伊能和中乡一步一步地把这只猛鹫逼到了绝境,这只猛鹫袭击布鲁塞尔的计划已暴露无遗,精心策划了几十年的美梦,很快就要破灭了,也未免有些怪可怜的。 耗费希特勒数十亿资产,才在沙丘上修建了这座巨大的楼阁,也已经摇摇欲坠了。 二 “马上与有关方面联系,要求停止召开欧洲共同体委员会与部长理事会。” 克诺·库罗德颇为激动地站了起来。 “等等。”中乡广秋连忙制止道:“我们刚才说的,不过只是一些推测罢了。” “我认为您的推测,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即使与事实有些出入的话,难道不应该做一些防备吗?” 库罗德表情十分严肃地说。 “不行。” 中乡摇晃着脑袋。 “为什么不行?” 库罗德又坐下来问道。 “不管怎样说,我觉得应该全力以赴去搜捕其组织的成员。” “难道要在十二个成员国之内布下天罗地网,采取全面铺开的战术吗?” “这么干也不妥当,因为那样只能网住一些爪牙。黑尔曼·舒瓦尔茨便会闻讯销声匿迹地潜藏起来。如果一旦取消了欧洲共同体委员会和部长理事会的话,敌人马上会知道其计划已经暴露了。” “那么请您说说,究竟怎么办好呢?” “会议按期召开,以此诱敌人上钩,好一网打尽。” “那太危险了吧。” “没什么危险。” “只有三天时间了。” “三天已经足够了。” “我可不是个冒险主义者。” “是吗?” “承蒙二位的大力协助,可从即日起,一切将由我们自行处理。” 库罗德扳起了面孔,又操起那冷冰冰的腔调说道。 “那么,我祝你胜利而归!” 中乡端起酒杯,揶揄地说。 “这个傻瓜!” 待库罗德刚刚走出门,中乡便愤愤地骂了一句。 “我真后悔,竟然费尽了口舌去开导这种不近人情的混蛋!” “那可不行!” 伊能也倒了一杯威士忌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身为警察便应责无旁贷了。其实,我也是有意识地在他面前炫耀黑尔曼·舒瓦尔茨两句,我的确很佩服那猛鹫的胆量和勇气。” “这里可是法国呀。” “混蛋!法国又怎么样?” “既然人家诚心诚意地请教你,还特意准备了威士忌,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我这人就是不能做一些违心的事。我认为黑尔曼·舒瓦尔茨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他竟制定出一个使众人惊恐万状,望而生畏的庞大计划。以他做为争斗的对象,便驱使你,不得不发挥想象力和判断力,竭尽全力去应付。相反,耗尽一切力量去捕捉一些爪牙,太令人兴趣索然,乏味透顶了。” “要是你的话怎么办呢?” “要是我吗?就让他们袭击欧洲共同体总部好了,在行动前,消灭他们。如若按照库罗德那帮人的脑袋去想问题,只能干些打草惊蛇的蠢事来。” “是啊,看来是这个道理。” “库罗德这个笨蛋!” 怒不可遏的中乡从沙发上站起来。 “走吧。” “去哪儿?” “那还用说,还是回到咱们特科队的老窝里去,抛开是非烦恼,再喝它个痛快吧!” “这主意不错。” 伊能和中乡走出门去。 “喂!”中乡问,“你说根岸首相能不能给二千万呀?” “这个嘛……?” “你替我去交涉交涉吧。” “酬金怎么突然减少了呢?你还是自己去吧。” “还不是那母猪捞取了一半。” “既然已经说定了,一个堂堂首相不会出尔反尔的。你我还不晓得吗?哪里会讨价还价呢……一提起钱的事,就笨嘴拙腮的,笨极了。”“我也是,对这类事一向很头痛。” “好了,你打算回日本吗?” “那还用问嘛!” 离开机场,中乡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仰望着巴黎的上空,蓝蓝的天上飘浮着几缕淡淡的白云。天气真好,秋高气爽的,令人心旷神怡。 10月12日。 荷兰南部,距比利时国境二十公里处有个地方叫艾因德霍文,它附近有一个旧的军用机场。 航空飞行表演即将开始了。参加这次特技飞行的,一律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屡立战功的战斗机和轰炸机,他们已经飞遍了世界各个角落,名声大噪。这一次,要在空中编排队形,模拟作战等等。 这场富有特色的飞行表演,是由荷兰尤利安纳食品公司为宣传商品而准备的。大约早在一个月以前就开始了声势浩大的宣传。前来助兴的大多是越过国境的比利时游客。 飞机表演分二次进行,上午九时和下午二时。 数千名热切的观众,从各地涌到了这里。 10月12日。 夜。 中乡和伊能在公安特科队的居室里开怀畅饮着。 克诺·库罗德居然又找上门来了。 可他一推开门,便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只见伊能和中乡在地毯上盘腿大坐,喝得醉酗酗的。房间里凌乱不堪,到处散落着杂物,找个插脚的地方都很困难。 “闷下亲自登门,有何贵干呀?” 中乡一见到库罗德,便有些不快。他仰起脸扫了他一眼。 “当然了,我有话要说。” “干什么?” “刚才,临时召集各国要人们和警察总部的头目开了一个小会,决定那两个会议仍按预定时间开。”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如果中止开会的话,鹫组织将会潜藏起来,问题是他们现在手里拥有大量的武器弹药。反倒会变本加厉搞些破坏活动,岂不越闹越大了。” 库罗德木然地站在地中央说。 “那是理所当然的咯。” 中乡不以为然地应付着。 “自从武器弹药被劫以后,共同体各成员国便开始了彻底搜查。并从昨天开始逮捕了一些可疑分子。军队也派出人员对这次行动给予密切配合。这等于在欧洲搞了个彻底的大扫除。舆论界大概又要谴责你无视人权了。” “……” “这次搜捕,还多亏一个人暗中揭发,才使我们逮到了一名可疑分子。果然,经比利时警察的拷问他终于招了——承认自己是黑尔曼的部下,可他没有供出武器弹药隐藏的地点,只是说自己已被编入‘最后圣战al’的战斗行列中。除此之外,还有个‘最后圣战a2’。那a1的意思是指袭击击部队,只可惜,那人只供认了这些,便自杀了。” “……” “可‘最后圣战a2’指的是什么,至今尚未查明,尽管如此,我们仍动员共同体各成员国的全部警察及军队做好迎战的准备工作,严阵以待。” “……” 中乡低着头,默默地饮啜着威士忌。 “特别是共同体总部所在地的比利时,已经进入了一级战备。比利时政府已赋予国家宪兵队至高无上的权力,现已将一万五千人的兵力投入到总部的保卫工作上去。国家已发表了声明。对行迹可疑的人可以开枪射击,这使得比利时弥漫着一种极其紧张的气氛。另外,又在边境上逮捕了二十多人,他们企图偷偷入境,也是将参与破坏共同体总部的成员。” “……” “此时此刻,欧洲各国,特别是比利时已处于激战前夜了。” “你到底为什么来这儿?” 听得不耐烦的中乡,打断库罗德这番喋喋不休的介绍,不甚友好地责问着。 “我现在就去布鲁塞尔。” “……” “各国临时组成的警察总部,设在比利时国防部现腾出来的办公室里?” “……” “我打算请二位一同前往。” “这又为什么呢?” 中乡不客气地问着。 “这是因为还没有搞清‘最后圣战a2’究竟指的是什么?” “可我也不明白呀。” “难道真的不能和我一道去吗?” 库罗德恳切地央求着。 “你看怎么办?” 中乡看着伊能。 “我听你的。” “这一回,我听你的。” “也许还能看到黑尔曼·舒瓦尔获的末日呢。” “那就这么决定吧。” 中乡抓过桌上的威士忌递给了库罗德。 库罗德接过瓶子喝了一大口。 13日下午五时。 中乡和伊能来到比利时国防部。 宽敞的议会大厅被改成临时警察总部,并为各个国家划分出办公的位置。地上散落着刚刚安装的电话线路,大屏幕的电视接收机也抬了进来。各国的警察及有关人员正忙碌地工作着。 大厅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火药味。 忙碌的记者们,熙来攘往,四处奔跑着。 待中乡和伊能刚刚坐定,比利时国防部长普雷尔曼便急急走上前来问候。 他用英语很客气地说,他早就听说过中乡和伊能的大名,只是一直未见其人,二位居然能亲临此地深表谢意…… 普雷尔曼的块头很大,面色灰白,不断地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汗,怕是过度操劳,紧张而致吧…… “这座楼房的顶部,是否能承受得住直升飞机的起落?” 中乡问。 “好象可以吧。” “那就请您即刻命令直升飞机停落在上面,等待命令。 飞行员不得擅自离开,除此之外,还准备两挺机枪。” 中乡略有几分激动,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不安地走动着。 “完全可以,我马上布置。” 普雷尔曼点头允诺着。 “我说老兄,别尽制造些令人讨厌的紧张空气好不好!” 伊能看得出,他的酒瘾又上来了,自从跟着库罗德来到这儿,连一滴酒还未沾过呢。 事后,伊能劝他说,“也别太克制自己了。” “你还想让我玷污派往欧洲公安特科队的名声吗?” 中乡手里拿着一份布鲁塞尔地图,晃动着说。 一大张的欧洲各国地图铺满了桌子,并由秘书将各国警察机关及军队的电话号码送到了每个人的手中。 库罗德走了过来,问: “去共同体总部看看怎么样?” “可以。” 中乡站起来答道。 国防部位子巴利加德广场附近。由此经过罗瓦伊亚尔大道来到国会议事堂前,北约总部太楼便设在它的东侧,乘车约十分钟左右。 现在,这条大道戒备森严,由布鲁塞尔的警察严密地把守着,禁止普通车辆通行。中乡他们乘坐的这辆车还是出国家宪兵队的司机驾驶着。只见,每隔几十米,便站立着一位哨兵。 共同体总部的周围是各国大使馆的建筑群。车一开到这里,立刻给人一种剑拔弩张之感。 不管你走到哪里,国家宪兵队那身光怪陆离的迷彩服,便首先进入你的眼帘。一个个持枪荷弹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汽车一直开到北约总部的门口,这是一幢十六层的大楼。正面成一字形悬挂着各成员国的国旗。 隔着一条路便是欧洲共同体委员会总部,它的附近那座六层建筑是国际新闻中心。 “国家宪兵队已经对周围的住宅、公寓及居民进行过彻底检查。” 库罗德介绍说。 “可以说连蚂蚁窝、老鼠洞都没有放过,可称为万无一失的铜墙铁壁了。我敢肯定任何恐怖分子也休想闯进这一区域。欧洲共同体委员会预定在最上一层——十六层召开,是否进去看一下呢?” “不,没那个必要了。” 中多谢绝了,他认为敌人是不会从地面上打入的。纵然黑尔曼手下有再多的兵力,也不敢贸然闯入这座森严壁垒的城市,那样做岂不是自投罗网,太傻了吗? “预防毒气的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啦?” 伊能提醒道。 “好象没什么问题吧。” “我打算在总部大楼的周围转一转,了解一下四周的地形,你们二位说怎么样?”中乡问道。 “最后的圣战a2吗?” 伊能嘟哝了一句。 三 “最后圣战”一语起源于基督教。翻译过来便是最后的战争。在世界来日即将来临时,人类已经消灭了,只剩下圣人与恶魔之间的决斗了。最后以圣人的胜利宣告战争的结束。 眼前,这场莫测的暴乱也称之为——最后圣战。 “最后圣战al”大概是指用武力袭击共同体总部吧,而“最后圣战a2”将意味着什么?太使人伤脑筋了。 时间却往一天天逼近。 10月14日早上。 比利时国防部依旧是一片忙乱,人们坐卧不安地等待着。 从乌得勒支车站劫去的那批武器,至今仍下落不明,尽管共同体各成员国以及北约军早在四天前就开始了大规模的搜索。这使人万分焦虑不安。 因为这其中,还包括一种小型核地雷,一旦使用了它,那么整座城市便不复存在了。 离“最后圣战”仅差十几个小对了。 这次大搜捕中共计逮捕了可疑分子、恐怖分子,激进派共计三百八十人左右。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警察根据早先掌握的名单进行的。只要觉得行迹略有可疑便统统抓了起来,并对全部拘留者进行了审问。 如此大动干戈,仅有一人供出“最后圣战a1”,“最后圣战a2”,可惜,连这个人也自杀身亡了。 到目前为止,所掌握的情况仅此而已。 明天便是10月15日。各国的首脑及内阁成员将云集在共同体总部的大楼里,这使得人们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紧迫感。 尽可能地对共同体总部大楼采取了一系列的保护措施,可仍排遣不了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情,不知大祸将从何而降。 为了预防毒气,已将共同体总部所有的窗户全改造成了密封式,同时还发给每人一副防毒面具。 “最后圣战a3”仍是个谜。 10月14来早六点。 比利时国家宪兵队在布鲁塞尔郊区的一个农场,逮捕了二十五名恐怖组织的成员。当然是经过了一场激战才抓住的,当场死亡了十四人。在农场里找到了埋在地下的手榴弹和反坦克火箭炮,及一些不易搬动的重型炮弹,这只占被抢走的武器的百分之一。 这部分人将作为进攻共同体总部的先头部队,除此之外,连他们也一无所知。 伊能和中乡在临时警卫总部忙了一个通宵。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他们那里。 10月14日上午八点。 西德第九国境警备队队长舒塔因贝尔格,接到了内务部长胡里图·达内恩多尔夫的紧急电话便连忙赶去。 达内恩多尔夫独自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等他。 “坐下吧。”夕达内恩多尔夫指着椅子说。 “您不是说有紧急命令吗?” 舒塔因贝尔格惊异地问道。 “请在两小时后率领你的第九国境警备队全体兵士出发,目的地是这儿。” 达内恩多尔夫指着地图说。 “去奥地利国境?” “是的,这是一次特殊的训练,时间为一周。一到达演习地点就马上展开部队,以后的行动等待我们的命令。” 只见达内恩多尔夫一个劲儿地舔着干裂的嘴唇。 “您能否告诉我训练的内容?” “你的任务只是立刻执行命令而已!” 达内恩多尔夫疾言厉色地说。 “可是,在这紧要关头,为什么要派遗我们去靠近奥地利的山区摘搞什么训练呢?” 舒塔因贝尔格执拗地继续问着。 正当共同体成员国处于激战的前夜,这支强悍勇猛的武装部队应当留在这里,因为它完全有能力应付各种复杂的情况。 “你若是不打算服从命令的话,可以不参加这次特殊的训练。” “请您原谅,我只想搞清楚行动的原因,如果保密也就算了。” “是的,这涉及到机密,我不是说过不能告诉你吗!” 达内恩多尔夫显得十分急躁不安,连说话都有些颤抖。 “我服从命令,两小时后出发。” 舒塔因贝尔格站起来说。 “这是一次十分重要的任务,展开部队后等待我的命令。” “明白!”舒塔因贝尔格转身走了出去。那瘦高而挺直的身躯,充满了一种坚毅的男子气质。 达内恩多尔夫忧郁地望着他的背影。 好一会儿,僵立的达内恩多尔夫才坐到了椅子上,双肘支在写字台上,两手捂在前额上一动不动地坐着。 门开了,并不是送文件的秘书,两个不曾相识的男子推门走了进来,一直来到达内恩多尔夫的面前。 “胡里图·达内恩多尔夫你被捕了,原因我不说你也很明白。” 来人压低嗓音说道。 “是——吗?” 达内恩多尔夫吃惊地抬起头,他心里很清楚,西德联邦情报局会怎样处置他的。 “你儿子鲁道夫·达内恩多尔夫也已经被捕了。” “是吗?……” 达内恩多尔夫拉开抽屉。 从里面拿出了手枪,对准太阳穴。 旁边的两人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无动于衷地伫立着,直到枪声消失了。 10月14日上午八时十分。 巴黎警察局的电话直接打到了比利时国防部里。 克诺·库罗德接过了电话。 ——“在里昂车站逮住了库莱门斯·盖奥尔凯。” 他捂着听筒,把这消息转告了站在一旁的中乡广秋。 “命令他们立刻用空军的喷气式飞机送到这里来!”中乡象是被什么东西激怒了似的,急切地说道。 “知道了。” 紧接着库罗德又给比利时国防部挂了电话,请求允许这架法国喷气飞机在克莱涅空军基地降落。 “那个母猪……” 中乡显得有些激动,他叼上了一支烟,狠命地吸着。往日一切新仇旧恨一古脑地全部都涌上心头。 目前,还未彻底查明库莱门斯在鹫组织中的地位,大概只是个外围组织的小头目。 ——这一回,也要她尝尝我的厉害,让她瞧瞧我施展的淫威,并不比她差。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我一定要好好地报复她的,我就不信她会不知道“最后圣战”的秘密。 据可靠消息透露,攻击共同体总部的武装突击队,一共六十多人,目前只剩下二十多人了。警察正千方百计想搞到余下人员的潜伏地点。 可中乡和伊能对此毫无兴致。区区六十多人的敢死队,在他们看来,算不了什么。只靠守卫在外围的军队便可以轻易地击溃他们。阴险狡猾的黑尔曼,抛出这支敢死队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他肯定不会对“最后圣战a1”抱什么希望的。假如中乡他们,没有追到北回归线,那么采取这种较为简单的突然袭击也许会发生效力。可眼下,一切都暴露了。 ——除了这些,敌人还将采取何种进攻方案呢! 这个不解之谜,使得中乡和伊能伤透了脑筋。一种无法排遣的焦虑萦绕在心头。使之无法摆脱。 此刻,他们只有一个念头,竭尽全力抓到那隐藏的敌人。 中乡看了看表,库莱门斯马上就会空运到此地。他眼里闪现出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 ——想不到这个母猪也有今天! 回想起那被侮辱的往事,一下子便使中乡的面孔改变了模样,复仇欲火在胸中燃烧着。 10月14日上午十一时三十分。 库莱门斯·盖奥尔凯在国家宪兵队的押送下,来到一间半地下的拘留室里。并把她交给了中乡和伊能。 “万万想不到吧,库莱门斯,我们又见面啦!” 铁门关上之后,中乡悠然自得地说着。 话音刚落,中乡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她的小腹上。 库莱门斯在极度疼痛之中昏死过去。 中乡猛地一巴掌,重重地扇在她的脸上,这使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最后圣战a2是什么意思?” 中乡把她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库莱门斯悲哀地嚎叫着。 伊能则站在旁边观看着。 “杀了我吧,杀了我也比这好受!” 库莱门斯咬破了嘴唇,血水从口里流了出来,滴在雪白的肌肤上。 “快说!母猪,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是吗?”中乡环视了四周,象是在寻找什么。 伊能瞥见中乡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他明白此时的中乡已经失掉了一个正常人的理智争,他想到的只有报仇。 中乡抓起一把木椅子,狠命地摔在地上。椅子散架了,他拧下一条腿儿。 中乡一脚踹在库莱门斯的脸上,她捂着脸,疼得直打滚,血从鼻孔里直喷出来。中多趁机抓住她的头发,用脚踩在地上,库莱门斯拚命地嚎叫着。 “我说!我说啊!” 库莱门斯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用手指敲打着地面。 “快说!” 中乡吼道。 “最后圣战a2是指破坏各国的政府所在建筑、警察局、广播局、各新闻通讯社、发电厂、铁路、机场及军事通讯设施等等。” “还有!” “别动队已经潜入了欧洲各国。”库莱门斯喘息着。 “统统都讲出来!” “我招!我被任命为法国突击队的少校,总指挥是沃尔塔上校,总共兵力九百人左右。现在已经不行了,这场大搜捕,许多人已经四处逃窜了。” “从中欧联军那里抢来的武器弹药都藏到哪里去了?” “据我所知,已经分发给各国的突击队了。”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打算?” “我只知道这些啊!” “沃尔塔上校潜伏在哪儿?” “我只知道他潜入了巴黎,你们搜捕得太厉害,简直无处藏身,我和他已经失去了联系。这些全都是真话呀!” “最后圣战a3是指什么?” “我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我连听说也没听说过呀?” 库莱门斯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如果采取了‘最后圣战al’的方案,就当真能捣毁共同体总部吗?” “这个组织被你们发觉之后,就完了。不然的话,我想是能成功的。” “是吗?” “求求您,饶了我吧?”她尖叫着,汗从脸上流了下来。 “没那么容易,快回答‘最后圣战a3,是说什么,给你五秒钟时间!” 伊能两臂抱在胸前,一言不发,默默地观看着。 库莱门斯瘫倒在地上。 “看来她是真的不清楚。” “大概是吧。” 中乡站起来。 “我敢肯定‘最后圣战a3’是存在的。黑尔曼·舒瓦尔茨耗费了三十多年的心血创建的组织,他不能不考虑到象‘最后圣战al’那种显而易见的战斗方案,是不能轻而易举地拿下整个欧洲的,这只老鹫,狡猾着呢。” 中乡缓缓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我也有同感啊!”伊能说。 “我之所以跟着库罗德来到布鲁塞尔,是因为这个狂妄自大的舒瓦尔茨吸引了我,我很佩服他,只有他才是我的对手。也许,我们会是他手下败将。” “指‘最后圣战’吗?”伊能问了一句。 “在那奇妙的传说里,不是这样讲吗,在最后一次战斗里,英明的圣人战胜了恶魔,那次决战被称为最后的圣战!” “可惜,那老家伙的美梦做得太早啦!” 四 l0月15日,上午八点。 布鲁塞尔迎来了“最后圣战”的早晨。 教堂里的基督教徒们在默默地祈祷着。 钟表上的指针,悄然无声地滑了过去…… 从北回归线飞来的那只猛鹫——黑尔曼·舒瓦尔茨,把自己比作是拯救人类的救星,他隐匿在黑幕之中,时刻在窥探着。 相反,被看成是恶魔的共同体各国,动员了最广大的兵力,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一决雌雄。 一切按原计划执行,会议将在布鲁塞尔的共同体总部准时召开。午休两小时,待下午继续开会,直到晚六时结束。 显然,共同体总部处在极其森严的保护之下,与其对峙怕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以中乡广秋为首的三位日本警察的北回归线之行,使得敌人的阴谋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圣人”的假面具被剥了下来,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他已被“恶魔们”一步步逼进了绝境。企图采取闪电攻击的作战方案,也已成了泡影,突击队被截住了,散落在各地的组织成员,由于大搜捕而无处藏身,即使有部分幸存者,也无法通过军队的封锁线。 但愿那“最后圣战”就此销声匿迹吧。所有的人都这样企盼着——鹫组织在发动总攻之前,就被摧垮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既然有“最后圣战a1、a2”,以此类推,很可能就有“a3、a4……” 只要他存在这个世上,就不能掉以轻心,也许,它会出人意料地出现在某个地方。 北回归线上的那座城堡已经不复存在了。 黑尔曼·舒瓦尔茨及他手下二十多个“神甫”已经失去了前进的目标,而且退无去处。他们正受到多方面的追击,无论逃到哪里,都危机四伏,草木皆兵,很难找到一个安稳的藏身之地。 以如此糟糕的境遇,去实现那伟大的抱负,谈何容易。这说明,他们的计划太不周密了。那么,今后还有谁会信任他们呢?恐怖分子也好,激进分子也好,都不会与一个失败者携手共进的,同时,那些曾以自己是一个欧洲人而感到自豪的年轻人,也再不会赞同他们了。 这种惨败的结果,敌人也早已想到了吧。 假如,摧毁共同体总部的“最后圣战a3”确实存在的话,便意味着他们很可能为顾全面子而孤注一掷。 不是在沉默中死亡,便是在沉默中爆发。“最后圣战”并没有消失。中乡广秋和伊能纪之始终这样认为的。 上午九时。 欧洲共同体委员会在共同体总部的最高一层,准时召开了。 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作为本次会议的主席,宣布开会。 她在开幕辞中讲道: “一个面目狰狞的幽灵在欧洲徘徊,他的名字叫‘最后圣战’。可惜,它已经遍体鳞伤了,手脚也被砍去了,它只剩下那只血盆大口,它张大了嘴巴,企图把共同体十国一口吞下。” 撒切尔夫人以极其幽默的言辞,赢得了一片热烈的掌声。整个会场洋溢着友好而和谐的气氛。 “然而,那幽灵也有着自己独特的见地与创造,他把自己比做至高无上的圣人,而把聚在此地的各国首脑看成是恶魔,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这些恶魔不在一起开个会,怎么行呢?” 会场上又爆发出一阵阵愉快的笑声。 所有的新闻记者都没有被允许进入会场。一律都等候在一楼的大厅内。每隔一小时,由新温发布人介绍一下会议的进展情况。 比利时国防部。 中乡广秋和伊能纪之正坐在那里看电视。电视里转播着撒切尔夫人致辞的场面。 播音员正以极其热烈的声调,称赞着撇切尔夫人那幽默而高雅的风度。并一再声称欧洲共同体委员会正以不屈不挠的顽强精神,向“最后圣战”展开了决战。 “按照舆论界的宣传,好象那幽灵不堪一击了。” 伊能自言自语道。 “依我看,欧洲需要一个‘最后圣战’。”中乡接过伊能的话说,“欧洲各国现在越来越穷。除了士气还较为高涨之外,不管哪个国家的经济都十分萧条。而且夹在美苏之间,想动一下都很困难。所以年轻人才产生了要统一起来的愿望——就是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拯救欧洲。” “发行统一的货币,废除旅行支票,如果不从经济上结成一个整体的话,是不可能向前发展的。欧洲面临着危机。正是在这一基础上才出现了‘大欧洲主义’,北回归线的猛鹫,也正是利用这一点,来实现自己的野心的。我不太欣赏撒切尔夫人的什么幽默感,倒是很赞同她敢予向自已弊病宣战的勇气。” “我发现,你今天竟是如此多愁善感,真是破天荒呀!” “我什么时候伤感了,只不过是你的理解罢了。” 中乡伸出手指,端详着,无精打彩的样子。这怕是戒酒的一种症状吧。 中午。各国首相在宴会厅共进午餐。 整个上午,安然无恙地过去了,使人略微地舒了一口气,上帝保佑吧。下午,会议将继续进行。 共同体总部由全副武装的国家宪兵队,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切交通要道,每隔三米,便站着一名身着迷彩服的卫兵,庞大的装甲车,穿梭般地在马路上行驶着。 城市的外围,布满了军队的防线。 新闻界通过现代化的通讯网,把这一消息向全世界播送着。 下午三点。 艾因德霍文市郊外。 一连持续了四天的航空特技表演即刻就要结束了。 在闭幕式上,将使用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享有威名的战斗机,进行空中模拟实战表演. 德国造的梅萨舒明特和英国造的斯皮托法伊亚乃是最受欢迎的精彩节目。 观众对于两架容克斯速降型轰炸机的模拟投弹表演报以热烈的掌声。 从各地赶来观看的人们,兴趣丝毫不减,他们在眼巴巴地等待着最后的表演。 数十架飞机腾空一,飞上了蓝天。 除容克斯外其余都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人们称为雄鹰,而屡立战功的老牌飞机。 坐在草坪上的观众,不住地挥动着手里的草帽、手帕,欢送着银色战鹰的离去。 表演队经布鲁塞尔上空飞往下一个目的地巴黎。 午后三时十分。 收音机里播放着这条新闻。中乡和伊能无意中听到这样一段: “在艾因德霍文郊外,使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军用飞机,所进行的空中特技表演已结束。于午后三时起飞,继续编队飞行,将经布鲁塞尔上空飞往下一个目的地法国。” 听到这儿,伊能和中乡同时跳了起来。 “怎么啦!” 坐在一旁的库罗德,莫名其妙地大声喊着。 “马上查清特技飞行队的机种和飞行速度!” 中乡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抓起了与国防部长的直通电话。 “马上命令歼击机出击!目标,那群特技飞行表演队的家伙们!正向布鲁塞尔飞来!截击他们,不然共同体总部就会变成粉末了!”中乡对着话筒大声咆哮着。 “离这里只有一百多公里啦!” 伊能说,他在地图上查到艾因德霍文到此的间距,一时惊恐万状,脸都变色了。 如果说特技飞行队是在午后三时起飞,并以时速五百公里飞行的话,那么还有一分钟左右即可抵达共同体总部的上空。 伊能和中乡彼此对视了一下。急速跑上楼去。 此时此刻,比利时所有的空军基地紧急起飞的警报器,都在不停地呜叫着。 “击落从艾因德霍文飞过来的特技飞行表演队的全部飞机。” 普雷尔曼国防部长只能这样命令着。眼下容不得他多做考虑——那飞行表演队与‘最后圣战’是否有直接的关系。 他仰靠在沙发上,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跑道上,奉命起飞的歼击机,一跃冲上了蓝天。 距布鲁塞尔较近的克莱那空军基地的雷达机上,已经显示不出特技飞行队的机群。 中乡和伊能一口气跑上国防部大楼的房顶平台上。 库罗德也扔下电话跑了上来。 “特技飞行队载着炸弹,正朝这里袭来,快起飞,全速上升!” 中乡冲着飞行员大喊着。 直升飞机发出的轰隆声震耳欲聋。 中乡和伊能迅速爬进机舱。 “射击手的位置?” “最前边!” “怎样射击?” “操作极简单,捕捉到目标就按动电钮,本机装有空对地防坦克导弹十六枚。” 直升飞机全速向高空疾驶而去。 这是一架美国造的最新产品,时速为三百七十公里,在直升飞机当中属于高速一类的。特技飞行队所驾驶的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使用过的旧式战斗机,但时速大大高出直升飞机,难怪这位飞行员望而生畏,紧张得连声音都变了。 “就是他们,他们冲过来了!” 飞行员带着几声哭腔,嚷嚷着。 两架飞机闯入中乡的视野,正急速向共同体总部逼近。直升飞机向高度冲去,因为防坦克导弹必须朝下才能射击。 “是容克斯,载着重弹的家伙!” 在两架战斗机的护送下,两架速降型轰炸机,拉开了距离。 “朝他们冲过去!” 中乡果断地命令着。 超低空飞行的战斗机群,已经来到共同体总部的上空。弹舱打开了,一枚枚炸弹落下去,街道和建筑眨眼便成了一片火海。似乎敌人在汽油筒上安上了引爆装置。 在这万分紧急的情况下,已经容不得中乡和伊熊过多地考虑了。 这时那两架容克斯正向共同体总部大楼猛插过去。直升飞机就象从空中掉下来似的,扑向了容克斯。它在摧毁坦克和装甲车方面一直负有盛名,然而,这一次它要大显身手啦。 伊能操纵的速射机关枪开火了。 中乡晓得只要用肉眼能够捕捉得到的话,导弹就会自动跟踪命中。他按下了键钮,导弹拖着一条尾巴一闪就不见了。直升飞机巧妙地向着容克斯靠近。接连发射出的子弹击中了轰炸机,两架容克斯先后在空中被炸得粉碎。 “不好!战斗机朝我们冲过来了!”飞行员喊着。 只见两架战斗机调转了机头,迅速地冲了过来。伊能对准了他们猛烈地扫射着。他也象发疯了似的,忘记了一切安危。一架在空中爆炸,另一架只得又将机头拉了起来。 比利时空军的下104g型战斗机群,以超音二、五马赫的最快速度直冲过来,敌机被冲散了。这些老牌的战斗机,很快就被数十架高性能的鬼怪式战斗机一一击落了。 空中,还剩下一架梅萨舒明特。它掠过冲天的大火,又一次重现在共同体总部的上空。 伊能用速射机关枪,猛烈地扫射着。 梅萨舒明特身中数弹,可航速并没有减退,顽固地向共同体总部大楼冲去。 楼的顶端被轰炸机撞碎了。 “那家伙大概就是黑尔曼·舒瓦尔茨吧?” 伊能望着那冲天的大火,感慨地说。 “八成就是吧,这就是北叫归线的猛鹭的归宿。 中乡应诺着。 “那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库罗德也叹息着。 “若不打掉容克斯的话,那将不堪设想,要不然一切便会成为一片废墟的。好哇!你们打得好哇!” 库罗德似乎也很激动的。 “这只能说明直升飞机的性能好罢了!” 布鲁塞尔的一角,共同体总部大楼依然耸立在烈火与黑烟的环绕之中。 “‘最后圣战’结束了。” 伊能说。 “北回归线的猛鹫终于没有叫,便完蛋了。” 是的,尽管他曾拼命地扇动着羽翼,在空间翱翔了片刻,可最终没能啼叫,没能向世界宣告它的胜利,便一头扎进冲天的大火里,燃烧着,连同它那极其狂妄的勇气,一起在欧洲机构的中心化为灰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