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胥》 前言 待我成王,娶你为妃。 男人何必妻妾成群? 一个她,第一眼望,便倾了心。 三载面壁思过,只为换个身份。 爱上这个不相识的人。 这就是缘分,亦是命运。 ...... 天涯芳草连绵,芙蓉笑靥美艳。 命遇的女子爱慕以及倾身付出者。 枚举成磊。 却咫尺依稀有旧人。 他的心,枯木不逢春。 ...... 向死而生,切转生命。 八百里分离,身隔两郡, 却一朝奉宣,风雪烟火下遇见。 那一刻,两眸相望,不识彼此,秋水在心。 他改了容,换了貌,变了声音。 他逃出皇城,逃过生死,却没逃脱命运。 他真的爱上了一个人。 ...... 一梦踏九州,侠义共聚首。 过往三百日碌碌浮沉,风中独立,看花望水。 只为一朝,意气风发,剑志凌云。 曾三转运格,借命而生。 却一朝斩龙,再搅皇庭。 他不杀人,如果人不该杀。 他不倾覆,如果国不该倾。 然当两者皆必要时。 他手握墨锋,应天行动。 本执一心,戮杀天下该杀人。 固持一念,倾覆万川千河该倾国。 ...... 任你门阀兴起,任你诸国伺机,任你天下混晰。 他不做圣人,他不佑苍生。 他的剑,先为身边人动。 他的躯,先为身边人擎。 如果为自己流泪的人都护不了。 还要这浮世乾坤有何用? 所以他一剑葬了天,一剑覆了海。 一剑屠掠诸国,一剑震慑诸雄。 他的传奇,从一剑落幕,也从一剑开始。 第一章 臣子棋 庆和四年,晋王梅鹤继位。 大典之日,广赦天下,千家灯火,万人空巷,乾坤喜庆。江山一派荣贵景象。 但却好景不长。 太晋皇,颇德才,改历朝分权之政,集军政大权于一身,行事雷厉风行。 其言必果,说必行。行令达,下弗敢逆,更不有推诿久拖之嫌介。 故虽民之赋税徭役苦重,官之行政操行辛劳,却不敢有言。 新晋皇梅鹤,于王父之功行庇荫下,自是崇尚军政傍于身,伸手指天,行步踏坤,一人言,百官万民弗敢逆的无上权力。 故而不以百官进言为听,坚定施集权之政。 然却不知,人与人的差距即便是父子,也能有巨鸿之大。 庆和八年,梅鹤登基四载,政事毫无建树,才者不得用,官者贪婪成性,百姓不堪重负,怨声载道。 军事上,兵将无能,个个酒囊。军械研发,止步不前。而相邻四国又犹如饿虎贪狼,虎视眈眈。 越二年,天灾发生。 蝗虫肆虐,受灾之地,包罗七郡十二城,泱泱晋国,岌岌可危。 庆和十年,一个改写历史进程的时间到来。 太明皇,杨昭诞。 古往今来,天赋秉绝子弟,多不枚举。 却能与杨昭比拟的,尚无一例。 三月能对语,六月能奔行,两岁读经,四年修武,一柄寒枪,天下人称绝。 庆和二十六年,杨昭十六岁,晋朝走到了最后的尽头。 因为有一个执寒枪,骑青骢马的少年,出了安阳郡。 时年,大局混乱,军阀割据,各地征战不休,天下百姓流离。 邻国之西大夏骑兵入晋,贪婪虎狼,露出爪牙;之北大漠屯兵四十万于边域,窃国之意,不言而喻;之南大梁暗运粮草北上,箭在弦上,只待矢发。之东金国围困三郡,时机一到,兵踏晋城。 覆国之危,迫在眉睫。 正值困难际,龙河决口,汹涌河水,涂炭生灵。水越四郡之地,淹杀百姓三十万,毁灭土壤十万亩。 千万万的百姓,衣无所穿,饮无所食,居无所地。 百姓群起而抗争,国都无为而沦陷,晋王自缢,王朝覆灭。 建立一个盛世,不易,至少需要上百年。然毁灭一个盛世,简单,一个梅鹤就够了。 杨家军统帅,杨昭如是言。 国覆三年,杨家军凸起。行攘外必先安内之准则,杨昭由安阳郡率军北上,先后图灭四大军阀,操戈各路藩王,收兵二百余万,西入沙城灭夏国,北入寒苦之地屠大漠,南至富庶之域征大梁。 于庆和三十六年,建明朝,国号“大明”,立都安阳。 登基日,废旧年,设新历永和。 永和二年,国定,天下安顿,颁国律,废晋法集权于君王,设两相三公六部,权力下放之大,较之历朝都不多见。 永和四年,百姓得以休养,万民安定,国库富足,国君杨昭渡龙河,起征金国。 然天妒英贤,龙河之上,杨昭猝,享年三十岁,谥号太明皇。 死讯传回明都,皇庭震惊,远征金国无疾而终。 取正大光明匾后与太明皇杨昭身上遗书,两相对校,一字不差。 时年,杨昭七岁长子,杨旭继位。 杨昭武学卓越,有百岁之命,龙河之死,诧异非常。太明皇随身之人归来后,部下旧臣寻求具体细节。 然随身史官,取出随记策,只四字,死因不详。 至此,太明皇之死,成不解之迷。 杨旭登基后,按历法其母华氏设封太后,兄弟叔父至亲皆封诸侯王,且各有封土,世代沿袭。 明皇年幼,各级大事尚不能做断,需一亲近之人倾心辅佐,众臣参议后,定其母华太后适合。 故自七岁始,每日早朝,皆由太后陪同主政。 然明国国壤庞巨,江山浩瀚,尤在征战梁、夏、漠三国后,国下子民,何止于千万? 所以为统辖江山,在两相三公六部的基础上,又增设了五署、七院、八寺、九卿。 这样以来,中央权力便再度下放了不少。再者,远封都城外还有世袭侯以及异姓王。 仔细计算来,真正握在明皇手中的政权乃至兵权,业已少的可怜。 故而当加冠礼后的杨旭,欲收回皇权一番作为时刻,方才赫然发现,已不是那般容易。 权力这东西,要回要比给出去困难的多。 只若是安定,一时要不回也便罢了。 然当私权空前膨胀的时候,没有野心的人便不再多了。 永和九年夏,杨旭行弱冠礼,举朝庆和。 夏,是个好时令,繁花若锦,飘落乾坤,清香四溢。 尤其是在这偌大的明皇庭中。 然杨旭并不喜爱夏花的繁盛,早在春夏之交时,他便命人将颜色鲜盛的花草修剪掉。 故而便使得,这本该万紫千红的后花园有些孤怆。 孤怆些也好,这样能让他的心念都汇聚在棋局上。 是的,一座格局不大的凉亭内,他与一人在对弈。 弱冠礼,多般重要的一个日子,却如何能有空闲心在这后花园下棋? 倘若被其他大臣知道,定然不明所以。 因为明皇是以醉了并且摆出十二分醉的姿态,摇摇晃晃,离开酒宴的。 坐在杨旭对面右手执子正思虑的是一中年男子,其国正脸,八字胡,言其堂正不准确,更好或言他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温和。 气度温和,执子落子皆温和。 然而相较温和,他却不及对面的端正少年。 少年一丝不察,有一双凤目,十分迷人,若是再算上浅眉,想来只得用清秀形容。 这少年便是,当代明皇,杨旭。 看这副场景,何有十二分喝醉之说? “臣,输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国正男子手执的白子终究无处可落,于是面色微颓,声略带些尴尬,道出三字。 明皇未出言。 半晌后,方才平淡抛出一句,“右相觉得朕这个皇帝做的如何?” 问这话时,杨旭望着的是国正男子的眼睛。 无端由的,为何出这样一句话,中年男子不明。 “臣惶恐!”右相起身抱拳垂首,道。 垂首的动作,便使得他措开了与杨旭的对视。 “朕赦你无罪,只管说来,朕要实话!” 右相抬起眼帘,赫然发觉,少年直视的神情未曾改变。 “陛下爱民如子,仁慈为怀,是为有德明君!”右相再次躬身。 “哈哈!有德明君?”明皇站起身来,自言语着,自嘲笑了。 笑声让人更不明所以。 “朕倒是觉得,朕这个皇帝做的不如何。” “陛下逊谦!” “逊谦?”杨旭再度自嘲了一句。 “你的臣子棋下的是劳费心力,殊不知朕的君王棋同等不易。”明皇突然平淡的道出一句话来。 然此刻,当朝右相的目光却是猛然一变。 臣子棋,与妃子侍寝欲推还迎是一个道理。 即既要皇上赢,却还要皇上赢出兴致。这对落子上的考校,自然要多倍的劳费心力。 哒哒哒... 下一时节,穿龙袍的少年突取黑子,在棋盘上,依次执落三颗。 棋盘是为木刻,棋子是为玉做,故而当落下时,猝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三声哒音很清晰,却没能打破右相望向三子而产生的思绪。 似乎这三子的位置有着神奇的魔力,它极致吸引着当朝右相的目光以及心绪。 君王棋,顾名思义,用臣子棋解释,即既要自己能赢以及赢出兴致,并且还要臣子下成臣子棋。 这样一较,天下最难做的不是底处的人。 这时,明皇走到右相身旁,平淡道:“一督、两相、三公、四司、五署、六部、七院、八寺、九卿、十王。” 右相的目光从棋局上挪开,向少年望了望。 明皇苦笑道:“百姓如是传,朕如何能不知道?” 右相的目光变化很大。 “督公掌朝,直令于母后,朝堂上需赐座,与朕平起。平日里,朕见了也要问声千岁。这宫廷里的内侍,哪一个不是他与母后的人?即便是想与你下一局棋,也须得以酒醉为由遮瞒过眼线。你说朕是个明君,却朕不知道明治在何处?” 右相一惊,心念起伏很大,因为他知这是实情。 “左相掌权,是以无所不统。出行车撵,远逾朕之规模。前月,庞龙造反,他竟不有询问过朕,便亲率禁卫军抄了庞将军满府一百二十八条人命。朕何能不知庞龙是被逼反的?你说朕这也是有德明君的作为?” 右相的心业已从起伏变为震惊了。 “三公无为,却稷下学宫从不为朕所驱用,稷下才德之人,出官上任前需率先问过三公表率才可,在他们眼中置朕于何地位?稷下有才之辈,更可曾有过半分做朕之官之心。他们做的,是三公的官!” 听到这处,右相神色已不再变化,此刻很平静,不出一言。 “五署国子监,是为大明培养人才,却哪一位才德者不得经过他魏候明提拔方才能出现在朕的面前?魏候明这人朕想右相应比朕熟知?” 右相左贤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因为天下人皆知魏候明是武平王的人。当初五署缺一御史大夫,武平王上觐由魏候明担任,右相意见向左,故而明皇未准。 然都尉少卿宁远、琅州刺史余庆、辕门侍郎叶勋先后皆在接到受封御史大夫圣旨的第三天猝死于府中。 直至魏候明当上了御史大夫。 所以异姓王中,最明目张胆的关系,无疑便是魏候明与武平王。 “至于六部,礼部尚书、户部侍郎,乃至刑部郎中,朕没有一点信心自信他们不是烈阳王、青猿王、纯元王的人。连五品的郎中都不是朕的人,你说朕是明君,朕何敢应对得这二字?” “即便陛下不言语,老臣亦知明皇这些年的苦处。”左贤道。 “你并不知道,你如若知晓,朕等来的便不是这句话。”杨旭突然道。 左贤有些愕然,神情在脸上,不太自然。 因为此刻,他与杨旭对望。 “若朕是个无雄志抑或贪图欢乐的人也便罢了,却朕偏偏生在了帝王家。”这句话,他说的真确。 不过细听来,前后有些不合逻辑。 但却左贤听懂了,所以他没回应,在思考中。 “督公直隶于母后,左相是蔡妃的父亲,朕需要一人。”明皇走至近来。 这又是一句没头尾的话。 “君王棋便是朕的明证,有了你朕便不惧朝上的他们乃至皇庭外的诸王。”明皇气魄凌人。 “臣,本身便是明皇之人。”左贤突然道。 杨旭却是一惊,但是片刻间,惊意释然,自信道:“朕自诩有不辨治世之才,亦欲做你口中的有德明君。朕亦自信,终有一日会成为百官口中真正的朕!现在朕便认真问你,要你做真正的朕之人,你可意愿? “臣意愿!”左贤伏跪于地,俯身叩首。 “相父请起!” 然抬起首的左贤并不起身。 “朕岂会责怪你甫才的试探之意!朕既是朕,便有朕的气度,相父快快请起。”杨旭知道左贤跪地不起的缘由,故而劝诫同时,屈膝俯身来扶。 “老臣惶恐!”左贤自是不敢让明皇屈膝的。 “相父严重了。” 有此五字,左贤涕零。 收一人心,赏识与敬重,便已够了。 这一点,弱冠之年的杨旭做到了。 第二章 在宫廷 明皇庭有千宫,却首屈一指的,非未央宫莫属。 古来未央宫,皆以锦绣著称。 七尺长廊,六道金柱,远处有假山,近端有玉池。长风吹来,花雨纷飞,无论是远处的假山,抑或近端的玉池,皆会铺叠起鲜盛的落红。 有锦鲤,玉青抑或瓷白色的,跃然跳出水面,顶起一叶落花方才堪堪坠入池底。 有彩蝶,粉色抑或纯白色的,成双成对,在锦风花雨中游戏畅飞,时久不散去。 这些尚且不算什么,最美的还是未央亭下的三株樱花树。 树是当年太明皇远征夏国带回来的,整个明皇庭只三株,全然植种在了未央亭。 它的美,与未央宫的女主人一样,毋庸置疑。 因为物本身便以稀少为贵,何况且它还那般绝伦? 这季节正值它盛开的好时机,偌大樱花树,凡入目处,皆是艳白景状。一束束,一坠坠,一簇簇,只迷美的人眼花缭落,不忍卒望。 宫人见了,都是要扬指称绝的。 然而这是七年前的未央宫。 如今的未央宫,大相径庭。 所有的美景儿,状物儿,都不复存,余下的只有幽凉与孤寞。 用孤寞来形容尚且不准确,更真确的说,未央宫是一座冷宫。 “自今日起,任何人不得踏入未央宫!”七年前,怒极的太明皇颁下这道令旨时,业已注定了这座冷宫的结局。 冷宫亦死宫,生机都不该存有,除却人。 然而今日的未央亭下,除了女主人云轩娘娘外,又多出一名少年。 少年今日六岁,着锦白色的卫衫,容貌十分清俊。此刻手持一把木剑,正在操练。 剑是樱木刻的。 那一日,夜起大风,樱花树吹断一株。 晨起练剑,少年跑去告诉正在梳妆的女主人,云轩娘娘无情态的回了句,“伐了吧!” 少年跑去将断树伐了,从此手中多了把樱木剑。 樱木剑材质锐,握在手中相较桃木亲和,少年欣然欢喜,后来每每练剑便改用了它。 少年修习的认真,一招一式都十分的有模样。再者由于身材修长的缘故,想来天然是一名剑师的材料。 “胥儿,来喝碗梅汤吧。”这时自屋内走出一白衣美妇,提玉壶执玉碗动作轻柔,来至未央亭。 亭内有石椅,美妇坐了下来,随之执壶倒了一碗酸梅汤。 “姨娘,你看我的剑术操练的如何?”见到美妇,少年露出两排白净的童牙,嘻嘻问道。 “剑术姨娘不懂,不过以胥儿的天赋,别人肯定是比不得的。”美妇笑了,不露齿但却美的动人。 少年停下,跑了过来,端起梅汤便做牛饮。 “慢着喝!”美妇纠怪,同时取出锦帕吸抹少年额角的汗水,眼中满是慈祥。 不过片刻,一碗便已饮完,少年挥白袖一抹嘴巴,十分畅爽。 “太阳这般热,不然就歇歇吧。”美妇不忍心,故而这般说。 “那怎能行?不练好这式碧落剑,他可不会带我出去的。”少年可爱,尤是在认真的情态下。 太阳的确很热,即便四周的幽风时时吹拂,却场地中央的白衣少年依然感觉异样的灼人。 不过有一刻,他突地更加卖力气了。 不顾及额上滚落的汗水,他一剑刺出,劲道十足,长剑破风,有簇簇声,显然这一剑已颇显威力。 然而下一刻,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并随之两脚合步,再跃而起,继而樱木剑横贯而落,冲击力道十分强横,正中前方稻草人的胸膛。 嘭! 稻草人受力,并不结实,少年一剑插入深处去。 “胥儿,休息会儿吧。”石亭里的白衣美妇有些溺爱,故而再度唤道。 不过少年并不搭理。 下一刻,少年屏气凝息,右臂陡然发力,木剑顺随力量牵引施然被抽调出。 而后不留时间间隙,他身体凸起,双臂舒展而开宛若白鹤叠翼,后退的同时来了个花式收剑。 这一式收剑径取自上月修习的玉耀剑法,用在这招碧落式上,却也恰到好处。 再加上整套动作十分到位,自刺、起、贯穿、收剑,可谓行云流水,十二分的惊艳。 “哼!”却这时在石亭内突然多出一道不满的鼻息声。 发出声音者,是位着太监服的公公。 不知何时他业已出现在这处,不过显然,白衣少年施展的碧落剑全然落在了他的眼中。 “碧落剑是先手剑,初刺之时速度不够,已失先机。起步时,身形不稳,是为基础不足。贯穿而落,是此剑的精髓,虽有力道,但徒有虚表。真正重要的不是敌人的胸膛,而是你手中的剑,却你的注意力并不在剑上,是以领悟不够。至于收剑,只显花俏,毫无实用。对敌时,最重要的是打败对手。此情景下,如此展臂收剑,只会将胸膛暴露给敌方。自今日起,你停下练剑,再蹲一月负重马步吧。”那公公慈眉善目,但语气十分严厉。 对于六岁的少年来说,这评语可谓有些苛刻。 “胥儿,别听你柳公公的。以姨娘看来,哪有如此多讲究,我家胥儿练得就是不错!”云轩娘娘慈爱,此刻慰安。 然而烈阳下的少年是不听理姨娘话的。 他后退几步,重握剑,再度操练了一遍碧落式。 刺、起、贯穿、收剑,都有调整。 然石亭内的柳公公不再出言,此刻坐在石椅上正做饮酸梅汤。 梅汤十分耐品,且清凉解暑。 梅子径取自不远处的青梅,尚且还是云轩娘娘亲自所煮。 见那人不发话,少年持剑再次操练起来。 此刻,太阳越发的灼人,少年满额汗水,锦白色的卫衫早已湿透,不过不敢停下。 而不远处着太监服的中年公公,依然一副风清云淡的姿态。 没有赞许,亦没有其他表情。 “太阳那般毒,胥儿来喝碗梅汤歇息会儿吧。”白衣美妇劝告。 然而少年并不回应,手中的剑依然在动,或刺或撇。 又过了约莫半刻钟,凉亭内已不有人。 这时中年公公自屋内出来,轻喝道:“柳胥,过来吃饭吧。” 有这句话,少年方才堪堪停下来。 他提着樱木剑,向主屋走来。 刚入玄关,迎见的便是白衣美妇。 美妇取过少年木剑悬于剑阁,随后脱去少年外衫用锦帕沾水递了来。 柳胥随手接过,在脸上、脖颈,擦抹了一通。 美妇不满,取回锦帕为柳胥擦拭肩膀以及背腹。 完毕后,少年另换衣衫方才谨微来至饭桌前。他十分有礼节,待两人坐下,方落坐。 今日的菜很丰盛,两肉两菜一汤,肉是鲈鱼与狮子头,菜是黄花与角蔻,汤是怀安青雁汤。 这许是端坐对面的中年太监有意准备的,又或许不是。 不过今顿柳胥吃了三碗粳米,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 其实他也不知晓自己的生日是何许时间,因为从未见过父母,不过有一次姨娘告诉他,今日是他的生日,他便默然记下了。 于是每年这一天,他知道自己的生日到了。 生日对他而言并不可贵,和昨天抑或明天一样。因为在这高大幽深的未央宫宫墙下,他每月只有一次出去的机会,并且还需柳公公特许。 至于其他人进来,那便更不可能。 至少自他识人以来,就未曾在这里见过除姨娘与柳公公之外的其他人。 甚至有活息的野猫也不曾见过,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座冷宫。 每日除了三次送饭的柳公公,根本再不会有人来。 至于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以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对姨娘,他时常问过,但是姨娘不说。至于柳公公,他从不敢开口。 饭时需无语,是为定则,柳胥埋头进食。 饭毕,柳公公转身拿过一提篮。提篮呈桶状,并不见大,是他每日送饭的道具。 最下层有一暗格,他打开,取出一本经书来。 柳胥伸手接过,书名四字,是为《中庸千略》。 云轩娘娘随意扫了一眼,面上立有不满,道:“小小年纪,给他这书做什么?” 抱怨之意业已十分明显。 柳公公勉强一笑,既未释解,亦未有其他言语。 柳胥转身,像以前每次一样,将《中庸千略》放到书桌前,而后从书柜上抱着两本书走来。 这两本书大小与厚度一样,甚至里面的文字也完全相同,最大的区别处在于,一本是刻印,一本是手抄。 刻印本来自皇宫库藏书库,柳公公偷取的。 而手抄本则来自柳胥,他亲笔所录。 库藏书库查兑书籍的时间间隔是一周,所以柳胥抄录经书的时间也是一周。 片刻后,柳胥来至跟前。 如以前每次一样,将两书放在柳公公面前后,他附手立在了原处,一动不动。 柳公公伸手接过,将刻印本放回提篮暗格内,执手翻开了抄录本。 手中书,名为《圣祖庭训格言》,柳胥的字颇为规整,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柳公公将书合闭,表情上看不出满意抑或不满。 然每当这时,柳胥知晓这一道考校算是通过。 “圣祖年轻时是一音律才人,他引宋玉一言颇得当世人谨记,我见你书上有批注,不知是否忘记?”柳公公饮着茶,端问道。 “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柳胥应答,十分平静。 云轩娘娘在一旁欣然。 “圣祖嗜爱师旷大师的一谱阳春古曲,其中有何典故?”柳公公再问。 “辞客有歌於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陵采薇,国中属而和着百人,其为阳春白雪。”柳胥不有思考,径直回答。 “......” “......” 如是这般,一问一答,约莫大半个时辰过去,考校方才完毕。 全过程柳胥应答如流,竟不有一处出错。 待柳公公离去,柳胥将《圣祖庭训格言》放回于书柜。 偌大书柜,满目书籍,全然都是他的笔记。自三岁始,每周抄录一部经书,便不有间断。 仔细计算来,业已一百五十册。 抄录尚且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要熟记下来,因为每周都会有考校。 正如每日会定时见他三面一样,他的考校,从不有间断。 第三章 青阳世子 青阳世子? 这四字,声虽不大,却当场人听得清晰。 柳公公蓦然一怔,忆起当初曾告诫过柳胥,他与皇庭一顽劣世子似有七八分相像,以后遇见要绕开走。 蔡妃娘娘的脸色,兀自变化不小。 青阳世子虽未面遇,却终究是见过画像,触目望去,想来正是青阳王长子不疑! 故而立见蔡妃恢复从容,笑然道:“世子怎会在这处坐着?” “呃?...”柳胥忽自蒙了,一刻间,抬首望向柳公公。 “那处高,世子先行下来罢!”柳公公款声道。 蔡妃承想也是,这人若是摔了,轻易的可不有人能担得起。 故而当即指使少监上前扶人下来。 直至这时,柳胥方才明悟,心道:“原是她们将自己认错了!” 于是下一刻,踏着伏跪于地叠叠摞起的少监肩膀,柳胥从容落地。 却下来后,柳胥神情忽然起了变化。 他来至言其放肆的宫女面前,竟勃然怒道:“狗奴才,本世子做什么难道还需你来过问?” 柳公公霍自一惊,心起波澜。 那宫女亦是平日里跋扈惯了,却今日她可不敢,只见其迅然伏跪于地,当即哭腔求饶道:“翠儿不知是世子殿下,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柳胥趾高气扬,一副不屑面貌,道了句:“今日看在皇嫂的面子上,便饶过你。下次再遇本世子,小心你的脑袋!” “是本宫疏于管教了。不若世子到我东厢宫坐坐吧,皇嫂那儿恰有些薛神厨亲制的甜品,权当是给殿下赔罪了。”蔡妃释解。 “皇嫂说的哪里话,本世子又不是小肚量的人,何有赔罪之说?不过今日尚还有些事,想来甜品是不法吃了。”柳胥不明她为何邀请,却不论如何他是不敢去的。 “何事能那般重要?哦,对了,昕儿可是在我东厢宫呢!”蔡妃一拍额首,逗笑道。 柳胥不明,下意识的心有疑惑。 “走吧!”下一刻,蔡妃突然佻笑。 身后的宫女与少监也一一忍俊不禁。 一刻间,柳胥懵了。 这一场景,甚出乎意外。 柳胥不明白昕儿是谁,以及为何蔡妃提出昕儿后众人会对他发笑? 却有一点柳胥知道,这趟东厢宫他躲不开! 因为蔡妃的走吧二字,极为笃定。 却让柳胥欲哭无泪的是,见了所谓的昕儿,他该以何种姿态面对? 所以柳胥望向柳公公。 谁知这时柳公公拂尘一摆,声音细腻,径直道:“恭送娘娘与世子!” 柳胥瞬间有种被卖了的感觉。 柳公公的恭送声风轻云淡,却此刻柳胥迈步,都有些打颤。 没来由的冒充了青阳世子;没来由的要前往东厢宫;尚且还是去见与青阳世子有着他所不明关系的昕儿。 甚至即便到现在,柳胥连昕儿是谁,以及何种身份地位都一无所知? 东厢宫并不远,约莫半个时辰,一行人便已来至。 沿着玉青砖,三转两拐来至正宫,见殿门堂皇,正刻东厢二字。 迈步而入,着太监服的柳胥强作镇定。 “蔡姐姐,你去哪儿了?”堂内兀自传来一道清脆的童稚声,若铜铃摇曳,甜美丽人。 柳胥踏步入殿,踱行玉帘内,见那发声人儿。 是一女孩,与自己年纪相仿,着碧衣白裙,宛若一株盛世青莲。 “怎么是你?”女孩望来,立有厌倦,忽自不喜道。 柳胥如梦初醒,自觉失神,故而收回长情目光,只细细打探。 见女孩较自己矮了些,碧衣白裙上有长凤飞舞,言行间虽是嗔怪,却自有一种高贵气质难以掩盖。 柳胥明晓这人儿应该是位公主。 “昕儿妹妹!”柳胥脸上有倾慕,欢喜回了句。 听此四字,昕儿不喜更甚,一刻不愿搭理。 只扭头问道:“蔡姐姐,他怎会在这里?” “当然是与你一样,到姐姐这儿吃梅酪的。”蔡妃盈笑。 “哼!”昕儿不满,面上越发不喜。 “将明皇赏的甜品端来。”蔡妃吩咐道。 “是,娘娘!”两侧女婢鞠礼退下。 “你二人先坐玉席,我去端些凉茶来。”安排罢,蔡妃转身而去。 玉席不小,其上有方桌,女孩儿端坐右,百无聊赖,不停踢甩玉腿。 柳胥不动声色,默默思量。 不多时,一碟青绿色的梅酪呈了上来。 但见昕儿白瓷般的小脸上立时涌现出欢喜。 柳胥则不如此,他似乎更溢于美色。 天下何物尚能比得眼前人儿一颦一笑的纯然? 所以望着女孩吃梅酪的动作,竟一刻失神。 恰似这一幕,得让蔡妃望见。 “喜欢我家昕儿,就赶早娶了去!”蔡妃来了,手执甜茶,嬉笑调侃。 “昕儿,待我成王,娶你为妃,可好?”柳胥面有色态,突兀道。 “我才不要嫁你呢。”昕儿口有梅酪,神态认真。 “却你吃了我的梅酪!” 昕儿灵动的眸子眨了眨,向碟内望去,果见自己不经意间拿了柳胥一块。 “呸,我只吃一块!” “吃我一块,嫁我一次,正好!” “无赖,我才不要嫁给你呢。” “......” “......” 进东厢宫,虽有生命危机,却柳胥并不怯弱,反将青阳世子演绎的不可复加。 吃过梅酪,告辞离去,柳胥收起神态,一路东行。 明皇庭虽庞巨,却心胸熟记《明庭宫址》,自不再回去,而是要去见一个人。 偷摸着走了半个时辰,柳胥来至一座青湖木堤前。 夏风正盛,湖边木廊站一发呆女孩。 “青灵妹妹。”柳胥摇手呼唤。 女孩转身,望见柳胥,立时不清冷,只嬉笑喊道:“是胥哥哥!胥哥哥!” 柳胥迈开少监小黑袍,短步近前。 女孩仰头望望天色,见日头业已正中,语中嗔怪道:“你怎么才来?” “我偷跑出来的,没能准时。”柳胥谎称。 女孩眸光烂漫,丝毫不疑,手拉柳胥亲热道:“胥哥哥,我饿了!” “我给你带了。”说道时刻,柳胥入怀,摸出两块柿饼来。 女孩立见欢喜,卧坐岸边木筏之上,满目纯粹,轻然咀嚼。 柳胥坐女孩身侧,待其吃完,自不远处折下一截柳枝。 旋即以柳作剑,演示一遍碧落剑法。 女孩并不操练,只做专注看着,丝毫不苟。 “记下了?”施展完毕,柳胥发问。 女孩点了点头,目光依旧迷然。 迷然并非不懂,而是从始至终、除却初见柳胥时的欣喜,她便久是这副失魂呆呆的神态。 下一刻,女孩走将过来,单手抽出一支玉箫,施然吹了一曲风花落。 曲子极美,柳胥欣然。 待其吹完,柳胥要来,一遍遍练习。 每月最后一天,两人都约定这处相见,她教柳胥吹箫,柳胥教女孩练剑。 转眼间,业已三年。 待得风花落学会,两人坐于湖岸,见蒿草起伏;见夏风盛极;见水波兴盛;而后诉谈一月间发生的事情。 直至晚间,皎洁月夜中,星辰美幻。 柳胥开口,惭愧道:“青灵妹妹,我有一事想求你。” “嗯。”女孩转过美目。 “一年前,我送你一块玉珏,我想...”柳胥难为启齿。 “不行!送出的东西,哪有要回的。再说,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个礼物。”女孩眼中有神,楚楚可爱。 “青灵妹妹,之前是我不知,前些日姨娘方告诉我,这是我父母留下的唯一东西。”柳胥解释。 “哦!”女孩恍然明白。 犹豫片刻,方解下身上的一块白玉。 玉璧极为精美,女孩递还来,柳胥欲接。 “不行!”女孩突然道。 “怎么了?” “你得拿别的东西来换!”女孩语出坚定。 柳胥笑了,旋即将身上摸了一通,却不有任何贴身物品。 然此刻,女孩的目光并不依饶。 故而脱下太监外袍,柳胥着力撕下一道内衫白布,只承诺道:“我没带随身之物,这截白缨赠你,以后不论何时,你只若拿着它都可以找我兑换你想要的东西。” “好!”女孩欢愉,一把抢过白缨。 望着她,柳胥笑然。 单纯的人儿,最好哄骗。 下一刻,偶抬起头,恰见星陨出现,极致美幻。柳胥提醒望着白缨惊喜的女孩。 少女反醒过来,也自仰目望去。 一瞬间,她仰首望向星辉的眸子,落入柳胥眼中,也美到了极尽处。 倘若不是今日见了昕儿,眼下的女孩,必当会是柳胥眼里乃至心中最美的女子。 “胥哥哥,你看!”女孩美眸眨动,又见流星,不能自己。 柳胥顺随她的指向望去,见所有的星辰都还在原来的位置,唯有北方一颗拖着长长尾巴的光点,远远划去。 湖风拂至,夜景如是,星辰似此。 美虽短暂,但却最在童稚间。 第四章 人生初见 直至深晚,两人分道,各回住处。 绕过巡逻少监,至夜半星稀,柳胥方回到未央宫。 晚间的未央宫益加冷清,柳胥以为姨娘睡了。 故启门时,声响极轻。 但却依然惊醒了云轩娘娘,她走将过来,燃起玉烛,不像是睡过。 “没吃东西吧,我去将菜热热。” 作为曾经的娘娘,何有热菜之说,却在这冷宫中,早不有讲究,能活下来,已属非易。 进食时,云轩娘娘坐在旁侧。 柳胥明白姨娘急切,故放置手上玉筷,径直说道:“她见我的第一句话是胥哥哥,你怎么才来。我谎称是偷跑出来的,她说她饿了,我便拿出柿饼给她吃...” “她说柿饼如何?”云轩娘娘禁不得突然发问,同时又自觉失了情态。 “她可欢雀了!说是最爱吃姨娘做的柿饼。”柳胥嘻嘻道。 “那就好,那就好...” “......” “......” 促聊时久,云轩娘娘收整完毕,方睡下。 柳胥来到书屋,抄录起《中庸千略》。 翌日。 柳胥早早醒来,在床上操练呼吸法。 心静神清,不有扰乱。 直至循环一周天,一团若有若无的白气被纳入气穴。 柳胥感觉身体霍然充盈,一种温热的感觉涌荡而出,像是沁泡在温泉中。 却不消片刻,温热之气蓦地消失。 柳胥明晓,是沉淀入了体内。 待有朝一日厚积薄发,集聚的白气呼之欲出之时,便能够形成修炼者所崇尚的真气。 到那时,以力开山,隔空取物都不是问题。 片刻后,待身体平缓下来,柳胥二度操练起呼吸法。 他心神归一,依安柳公公所授的气穴法门,一遍遍推赶血气,并同时吸纳空气中独特的物质。 此些物质是以养料,能够壮大己身。 一周天循环完毕,又一团白气被吸入体内,有如热流般,柳胥感到充沛。 甚为欣喜,待白气沉淀,方停止下来。 但却这时,胸口突兀有异样产生。 柳胥入怀,摸了摸。 这一探,惊的他非同小可。 因为一块玉,似在发热,且愈加灼人。 正是昨日从女孩手中要回的白色玉珏。 柳胥轻然取出,将其放置空气中,大为不明。 却片刻间,玉珏内兀自涌荡出一团浓郁的白气来。 柳胥不犹疑,鼻翼轻然一吸,尽数白气被其纳入体内。 同度热流感出现。 柳胥一怔,施然将白色玉珏抓握手间,條忽中,心神不由的一阵悸动。 一种似有似无的感觉,在他和玉珏间产生。 似乎这玉是有生命,且还与他似曾相识。 这很不解,可谓匪夷。 柳胥入目细望,陡然发觉玉珏竟有了变化。 原本纯白色的玉质像是污染,一丝淡薄的血晕使得它有瑕。 这玉变红了! 柳胥越发不明,却预感是益变,因为精纯白气使他获益匪浅。 将玉珏贴身收好,忽然想练剑,柳胥取下木剑,施然走了出去。 下一刻,剑起,舞在长风中。 剑有意则整,剑无意则散。 今日柳胥的剑,便是无意,所以一剑出,不以招式,是以随性而动。 然却因为随性,反而有了剑意,剑势平稳,并且入了境。 柳胥觉得木剑益加灵活,当即决定不在随意。 下一刻,柳胥提剑而起,横刺而去,力道不重,却木剑破风,束束之音骤起。 于此同时,柳胥两脚并一,突跃而至,樱木剑顺随力量引介猛的横贯而落,威势不可匹敌。 待剑式落幕,柳胥旋摆身条,侧转而退,并随之迅速收剑,施然落地。 “碧落式,你算是小成了。”柳公公提着饭盒出现。 “哦!”柳胥挠了挠头,跟随入室。 待食过早饭,柳公公径直无情态的道:“昨日没死掉是你的运气,却今后别再想着能出这未央宫。” 柳胥自不意愿,却不敢辩驳,只两眼款款,望向姨娘。 欲言之语,不言而喻。 云轩娘娘会意,当即道:“与同年孩子相比,他便不能认识新奇事物,若是再没这个机会,他与我这打入冷宫的妃子有何区别?” “娘娘,你总不能一直宠着他啊,昨日他可差些就回不来了!” “我自是知晓危险,却他终究有认知外物的权力,不然活着还有何意思?” “娘娘?” “既你还认我是娘娘,就需得听我的!”美妇人佯装生怒。 “您这是那里话,奴才怎敢不认?” 听着两人对话,柳胥暗吐舌头,破自庆喜,甚觉还是姨娘说话管用。 三日后,艳阳高照,柳胥在殿外蹲练马步。 柳公公前来送饭,未央亭内,微风不燥,两人私密交谈。 “已经九岁了。”柳公公开口道。 美妇也自望向烈阳下的少年,目光越发深沉。 片刻间,蓦地含殇,女子轻息道:“哪有多长,一晃眼间罢了。今每度见他穿白衣、握长剑,就觉得越发像那人。” “不能再瞒了。”柳公公又道。 骤然间,美妇人错愕,旋即一脸迷然问道:“你打算要告诉他了?” “他有知道的权力。” “你打算怎样告诉他?却无论如何是不得明说!” “我自知不能明说,然这一关,终究是要他自己过。” “...就不能再晚两年?”云轩娘娘突然道。 “我何尝不想?却我能够吗?化白骨的人可还在天上看着呢?” 一句话罢,两人一度沉默。 ...... ...... 时久后,蹲步完毕,柳胥嬉笑入室。 饭时无语,饭后是以考核。 因为《中庸千略》在柳胥手上业已七日。 待考校完毕,柳公公转身,霍自从提篮内取出一书。 书由黑金包皮,珍贵异常。 最匪夷的是,一个密字,落款左上侧,触目惊心。 俨然是以出自大内密函室! 柳胥如过往般接过,见其四字,正是《梅氏风云》。 拿到新书的第五日,皇庭有大事件发生。 一位少监在碧水潭发现了一具尸体。 碧水潭份属稷下学宫,不大且相对偏僻,往来人一般不多。 少监姓何,将尸体打捞上来后,当即惊魂颤颤,自知再难能有活命。 因为尸体是位着白虎袍、坠软香玉的少年。 那一刻,少监慌了。 惊惶失措,不知可为。 幸而并未失去神智,他不张扬,而是藏匿好后,偷偷报告给了执事大太监。 稷下学宫首领大太监入宫多年,可谓左右逢源,却听罢,一阵哆嗦,身体发寒。见尸体后,更是心灰意冷,自必死无疑。 颓靡半日,交代少监严封口舌,他要亲自上报御前总管。 御前总管地位超然,身披蟒袍,千人称敬,权力十分之大。 却见到尸体的那一刻,悲悯哀叹,想来此生已然是尽端。 因为死者不是旁人,正是青阳世子! 当今叱咤青阳郡,青阳王的长子。 三年前,明皇亲母华太后一日有梦,醒后说是想念宗亲晚辈。故明皇下旨,宣各路诸侯长子入京。 缘由便是太后想念! 各世子入皇庭后,太后甚显欢愉,竞相赏赐。 然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这一想念,便是三年。 只若她一日不说不想念,各诸王世子便不法离开皇庭。 业已三载过去,至于她还要想念多些年,没人知道。 所以十位世子,皆在内宫长住了下来,并且由太子少师亲授功课。 其实连普通百姓都明白,这哪里是想念? 质子入京,分明是牵制。 如今十王裂土封域,各有屯兵,且日益壮大,有甚者兵马竟不下数十万,皇庭掌权者何能不惊慌? 所以世子进京,是以必然。 世子在京,明皇太后,乃至重臣巨卿心中才能有一份安定。 却今日,青阳世子溺于碧水潭,下至少监,上达御前总管怎能不恐惧? 青阳王,那可是太明皇杨昭的宗亲哥哥! 虽非一胞所生,却在征建大明时,也是赫赫战功。 尚不管战功如何,单以当前青阳王武皇的权势,天下便无人敢抗逆。 再者,青海水军,何止于数十万? 在皇庭,明皇的话称圣旨,却在青阳水郡,青阳王同样天人伟岸。 如此境况,明皇太后如何能不知晓? 却皇庭上,所有朝臣都避之不谈。 因为青阳王,还不能倒! 青阳郡,囊青海、接东水,临高丽、水倭、爪哇三国。 这三国,皆是水中国,水军强大。大明之前,无论那一朝,皆受侵扰。 却自青阳王掌青阳郡以来,不再出现。 有人言,青阳王在一日,水中国便不敢犯一日;青阳王在百年,水中国便只能避百年。 所以青阳王在青阳郡百姓心中,德高威望。 却今日,他的独长子,死在了明皇庭。 故而休要说御前总管,即便当朝明皇也交代不过去。 这件事,已经不是谁的性命能抵罪那么简单。 第五章 星辰似此 翌日,旭阳东升。 光彩柔和,波洒整座明皇庭,却有些人心绪不宁。 譬如御前总管。 碧水潭份属他的辖域,青阳世子之陨,他推脱不掉,也自知必死无活。 故而一夜未眠后,找到了御后总管。 御后总管姓柳,他姓钱,早些年间,进净身房前即相识。 两人来自同一乡,是无话不谈的密友。 经十多年小心翼翼的攀爬,一人做了御前总管;一人做了御后总管。 今时两人对坐,钱公公突然沉默。 见其状况,柳姓公公预感不妙,故而当即发问道:“发生了何事?” “这是这些年我存储的细软,倘若我不在后,替我送给老家的人。”时久后,钱姓公公终是道。 “你不在后?到底发生了何事?”柳姓公公愕然,不停迫问。 “你且别问了,没什么事!” “我能不问吗?换做你是我,你又当如何?”柳姓公公并不依饶。 “真没什么大事...” “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两人久久对视。 “......” “......” 两日后的午时,与以往不同。 柳公公手拿两物什来至未央宫。 一是提篮,二是托盘。 提篮中盛的是菜肴,至于托盘内放的,没人知道。 今日亦是柳胥拿到《梅氏风云》的第七日,却柳公公并未急于考校,饭罢,先将托盘递了来。 柳胥掀开遮布,轻然一惊。 因为木盘上呈着一件虎袍。 那虎袍是以乳白色,极端锦绣,上坠一块软玉。 柳胥从未穿用过如此华贵的衣料。 “先换上吧。”柳公公道。 柳胥不明,却并不询问,只依安所言穿上。 正合身,尺寸不差。 下一刻踱行来,柳公公一望,霍然吃惊。 穿上这虎袍,竟真有了七八分模样。 柳胥来至跟前,附手而立,愿听考校。 “《梅氏风云》一书,你可能熟记?”回过神来,柳公公发问。 “胥儿业已熟记。”柳胥恭答,欲取抄录册。 却柳公公示意不必,而是径直问道:“梅氏有一枚祖传玉珏,名为什么?” “人王玉璧!” “此玉璧中隐逸一则惊世秘闻,你可知道?” “呃?”柳胥一呆,因为书中并不有介绍。 “它隐藏着一把当世名剑的线索。” “当世名剑??是七大神剑吗?”柳胥吃惊,当即征问。 “且是当世最强的一把剑!” “但书中并没有介绍?”柳胥疑问。 “无妨!你且听着。” “哦!”柳胥挠了挠头。 “梅氏灭门源于什么?”柳公公继续发问,同时表情有了些凝重。 “三宫之祸。” “多少人车裂?” “族中为官者,二十八人。” “砍头多少?” “奴役、丫鬟、妾妇等一百二十六人。” “腰斩多少?” “犯恶者三十二人。” “凌迟多少?” “宗罪四人。” “毒酒几人?” “梅风云一人。” “白绫几人?” “叶衣旋一人。” “拢共多少?”柳公公面色禁不得变化起来。 “呃?一百九十二人!”以上者加在一块便是统总,柳胥有些不明。 再者此一连串的追问并不像考校,反倒使柳胥感觉越发异样。 “传达圣旨的公公姓什么?”柳公公益加肃然。 “额,姓柳!”思忖片刻,柳胥道。 却当柳胥口中的柳字落下,面前的中年太监突然不再言语,他只双目望向柳胥,一度失态。 柳胥有些发慌,不知其中缘由。只抬首,见中年太监的眉宇间早已苍斑,这不像是严冷调教了他六年的柳公公。 “你姓梅!”平淡无奇中,他吐露三字。 柳胥没反醒过来,一时处在呆怔中。 “我姓柳!”柳公公又言三字,声音低沉。 霍然间,柳胥彻底的呆痴在了原处。 九年来一直想问却不敢问,一直想知却不法知的事,被六字说尽。 刹那间,头脑空白,一无所措。 柳胥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乃至想些什么。 是悲悯、痛苦,抑或痛恨? 他没有! 此刻,越发呆滞。 “九年前,三宫之祸出,先皇震怒雷霆。一日后,遣我传旨,灭梅氏举族。却抄斩那日,许是天公有意不让梅氏绝后,行刑前梅夫人临产。”柳公公自言语着,不过这句话后,他望了望柳胥。 柳胥再不能自持,有热泪滚落。 毕竟少年心性,犹自敏感。 “即便临产,也必当记录在册的。却天公开眼的是,一胞有两子。长子落地,见生人哭声不断。次子落地,神态安详,见我甜甜自喜。年轻时,梅风云在先皇面前救我一劫,所以欠他一条性命。牢狱中,我抱起次子,放于提篮。当日,梅氏奔赴行场,举族抄斩。” 柳胥神色僵滞,犹若失魂。 “不过说来也巧,自死牢至皇庭一路行来,他竟一声不吭。”柳公公微做强笑,很温和,目光憧憬,却有些湿润。 “所以您给他取名柳胥?”柳胥突兀问道。 柳公公别过目光,不做说话。 柳胥亦柳絮,浮萍随风去。 直至今日,柳胥方才明白这二字的真意。 既有命运不定的叹息,又有随风而去的劝勉。 只是真能让一切都随风而去吗? 柳胥放不下,今日深植于心中,来日犹竟在! 有些坎,是需要一辈子过。 “那这身衣袍,是为何意?”柳胥平色问道。 “我想知道你的心念?” 柳胥沉默,目光望来,半响后方铮铮道:“昔人已化白骨,仇恨无意。但此恨忘却,不为男儿;此恨惧报,亦不为男儿!” “既是如此,你且如何去报?” “父债子偿!梅氏一百九十二人,我杀他几个儿子;几个女儿;几个祸乱的臣子;不为过吧?”柳胥意定语厉。 “他的儿子是明皇;他的女儿是公主;他的霍乱臣子是丞相;你如何能杀?” “我既是那人的子嗣,便有那人的气魄!即便逆天改命,受千人唾弃,也必当内心不失。”柳胥刚正。 柳公公有些欣慰,却幽然道:“逆天倒是不必,不过改命确乎你有机遇。” 柳胥不明这句话的意思。 “青阳世子死了。”柳公公又道。 “他死了?”柳胥微微一惊。 “就在两日前。” “那又如何?” “他死了,当世只有四人知道,另外两人也死了。穿上这件虎袍,坠上这枚不世之玉,你便是青阳世子!” 柳胥惶然一惊,内心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那除却您,还有一人呢?”柳胥问。 “那人与我同袍,更不会碎言。因为今日后,你的性命便是他的性命。你败露,他必死无活。” 柳胥霍然明白。 “却我要问你,你是否愿意做这青阳世子?”下一刻,柳公公突然道。 这一句话,柳胥当场怔住了。 若做这青阳世子,那便是真的置入了险境,且还无可退路。 但柳胥点了点头。 今日前的任何一天,他许是都不会去做。 却今日后,他不能推脱。 因为很多时候,命运真是要赌。 ...... 翌日,太后懿旨突然降临。 接旨者,正是柳胥,在总管府。 “奉天承运,太皇太后诏曰,杨玄卿行为纨绔,性情暴戾。口出秽语。调弄公主,是为不耻;殴打世子,以势欺人,是为不义;轰毙女婢,不思悔改,是为不德;不分卑贵,有亵妃子,是为不尊。哀家悲痛,却子不得不育。今念年纪尚幼,打发于静心寺,面壁三载,钦此!”御后总管朗声宣读。 “玄卿接旨!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着白虎袍,梳四方髻,坠软香玉的柳胥跪地接旨。 “世子,请!”御后总管身后走来两位少监,做请手势。 柳胥迈开步,踏行去。 目标地,正值静心寺。 第六章 白色玉珏 待柳胥离去,柳公公与御前总管相视一眼,各不言语。 片刻后,至密屋,两人交谈。 “这事,太后知道了?”柳公公发寒问道。 “不然何以求得这道懿旨?” 柳公公端起茶,轻呷一口,一声微叹,便也不再说话。 因为他亦知晓,没有这三年缓冲时间,柳胥迟早是要暴露。 但有了这三年便会不同,三载的时间隔离,会使得柳胥变成青阳世子。 三年后,即便接触者感觉出有变化,也必当不会怀疑。 所以三载面壁,对柳胥而言,是以保护。 ...... 静心寺,在皇庭内。 占地不大,但却豢养着许多年轻俊俏的和尚。 何以言豢养?因为太后喜欢佛学。 更准确的说,是喜欢佛人。 喜欢有很多种解释,其中一则便是,哪一个年轻美妙的孤身女子不喜欢男人? 今日很幸运,柳胥也成了静心寺的一员。 却遗憾的是,他见不了人。 除却送饭菜的少监,柳胥能看到的,只有一面刻满经文的玉壁。 它太大,占去一面墙。 到新的地方,便随遇而安,面对玉壁,柳胥逐字衔读起来。 那经文晦涩,柳胥大多不明真意,所以读便成了真正的读,不必思考。 读一遍,便是一日的时间。 晚间,送饭菜的少监到来,两人各提一个食篮。 “我家主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其中一人从提篮中取出一本薄册,躬身递来。 柳胥接过,看了看,不语吃饭。 待饭毕,两人收拾离去,柳胥方翻录开。 文册是一本随行册,由随身史官所记,是以青阳世子过往三年的皇庭经历。 上至一言一行,下达一米一汤,都清晰如见。 不过此册单薄,俨然不止一部。 柳胥无言,想到接下来,要记住的东西定然不会少。 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谈何容易? 不过终究有些事去做,至少不孤寞。 待书读完,其实夜已深,却柳胥并不困倦,故而洗笔研磨,取来纸张,逐字默誊起来。 翌日,天方亮。 柳胥醒来,打坐呼纳。 他的呼吸法日益精进,每度纳入的白气也愈加量多。 尤是近几日,体内气血明显旺盛了起来。 自知是人王玉璧的功效,能以血补气,壮大己身。 柳胥自信,这般修炼下来,终有一日能达到武王之境,真气外衍。 当今武林,对修者有粗略的等级定概。 下等实力者,是以武士,此等境界体内血气强盛,气血喷薄,生命力极度顽强,轻易不能被杀死。 然在江湖上,依然份属不入流。 真正得各方势力重视的是武师,此等强者体内鲜血犹若熔炉,力有不怠,一人可抵千军。 武师之后,是以武王,此者真气外衍,只手擎天,天下称王。 至于武皇,那果真少见,每一位都是独霸一方的巨擎。 而现今的柳胥,不过初入武士境界。 待呼吸法吐纳完毕,柳胥起身,想要练剑,却一无场地,二无长剑,只得放弃。 又霍然想起柳公公的训诫,一月的蹲马步尚未完成。 故而做定心思,不以位置变化而停止。 转眼间,半月过去。 突有一日,柳胥对送饭菜的少监道:“我要一把剑。” 少监没回语,转身去了,当日夜间柳胥手中便多了一把剑。 自此每日上午,由蹲马步变成了练剑时间。 房间不大,场地不足,也并不要紧。 除却一桌一椅一床一书柜余,其它东西尽数被柳胥清理了出去。 桌椅用来写字;床是用来修炼;书柜用来读阅;所以他的生活俨然成了面壁。 轮转的时间,总是过的极快。 三个月后,书柜上的书籍业已读完。 青阳世子随身册也已送来二十多册,全然誊录完毕。 剑术上,柳公公所授教的剑式一一贯通起来,包括青阳世子所修的剑法也开始操练。 这已不凡,却柳胥并不有成就感。 自他知道是那人遗子时,便明晓比同龄人出色是原本就该的事情。 故而柳胥将一张纸条递交给了送菜的少监。 自此后,每周都会有一本密书,每月都会有一本剑谱,亲交到柳胥手上。 生活越发平淡,直至随行册熟记完。 因为送菜的少监开始每日一张张的送来画像。 画像都为青阳世子所识之人,并且下赘具体信息以及青阳世子与之所言所行之事。 第一张便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杨付昕。 “她竟是明皇的胞生妹妹?”柳胥猜预是位公主,却并未想到还是华太后所出。 自此以后,抄录随行册便改为了看画识人。 识人的过程,使柳胥成长很大。他不仅要拿捏人物的性格,更要尝试与之相处。 三年后,倘若见到她们,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这一点,柳胥不得不考量。 因为自穿上虎袍的那一刻起,他便要活成青阳世子。 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并与他身边的人接触,看似简单,实则危险至极。 所以在识人上面,柳胥不敢有一丝大意。 当柳胥将所有人识完,时间业已过了两月。 他的生命,一如往常一样。晨起呼呐修炼;上午练剑;下午读书;晚间誊录。 时不时的,也录下一句墙下的经文,著明真意。 有人王玉璧在身,呼吸吐呐精进很大。隐隐间,竟有感觉,中阶武士就在眼前。 说不得哪一日,便能一步踏入。 体内血气旺盛,使得柳胥身形在塑变,臂力越发增长。 臂力增长的益处很多,其中一则便是练剑上从心多了。 从心即顺意,这样一来,剑术上有很大蜕变。 “佛前有花,名忧为昙,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这一日,柳胥读壁上经文,忽至案牍前,提笔记下。 并赘八字,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写罢,不禁惆怅起来。 临窗时望长久,一动不动。 直至想到半年前,在柳公公面前说过的那话,“昔人已化白骨,仇恨无意。但此恨忘却,不为男儿。此仇惧报,亦不为男儿。” 故而收整心思,返回桌案,调弄素琴,弹奏起来。 琴,前些日初学。 没有老师,没有指练。想弹了,阅音律谱,奏上一曲。 不为听人,不为才学,仅己怡情。 然天下就是有些人,适合音律。 一如当年皇城第一音律人梅风云一样,一曲凤凰引,情动天下女子,俘掠南城当世美人叶衣旋芳心。 现今柳胥初识琴器,便惊为天人。 窗外秋叶纷落,琴音幽荡而去,簌簌声与嘤嘤声交织,长久绵延,妙绝为赞。 一曲罢,柳胥停下,因为不挚爱。 琴虽美好,却终究不过闲者回避当世的器物罢了。 第七章 惊天之欺 柳胥起身,返至书柜,取书继续捧读。 书是《万峰游记》,与前些日所读的《千川游记》份属同册。 书中记述,是以地质山脉,以及川峰义理。 这段时间以来,柳胥读的书越发量多。上至天文地理,下达风俗人情,只若每周少监送来,他便读阅亲录。 不仅如此,不知从何处,御前总管弄来了三年前,青阳世子尚处青阳郡时的随身册。 册中所述之事虽不细致,却柳胥知晓终归是好意。 故而记的极为用心。 上达青阳王,下至曾经伺候过的女婢,乃至王府内亲近人,他都一一领略。 两月过后,天已大寒,风雪封目。 柳胥探首,时久望向窗外。 见飞雪美幻,颜白如玉。 忽然便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孩。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要九岁了。 但除却那次吃柿饼、吹玉萧,他们便没能再见过。甚至连告辞的机会都没有,柳胥便死了。 这世间哪还有柳胥? 哪还有她心中的那个胥哥哥? 柳胥转过身,闭上窗,来至桌案前。 拂一张画纸,他要画一个人。 取工笔,措炭粉,轻然将一面笑容绘于纸上。 是用了心,可见眉眼细腻。 柳胥学画的时间并不长,一月前才开始。 那一日,他想姨娘,决定学画。 并无人教,向少监要来工笔器料,从此有时间便练习一二。 柳胥的时间太多,所以在昨日,终于将满意的云轩娘娘表在了画框里。 约莫一个时辰,作画完毕。 略一细望,还算满意。 柳胥施施然放下工笔。 除却作画外,消磨时间的事情还有下棋。 没有对手,便与自己。 相较其它事,下棋最能静心。无事时,便左手与右手对弈。 柳胥很有天赋,似乎琴棋书画之事,他都有天赋。 但却偏偏,他不该是个吹箫弄墨的人。 这一日,柳胥的眼眸望向窗外,见一枝青梅抽出嫩芽来。 无疑,春到了。 尚且这春,还是第二回。 透过这面窗口,柳胥见了两年春色。 如此快,业已十一岁了。再过几个月,夏来时便是十二岁。 十二岁在大明,便不能称呼孩童。转眸间,他要长成了一个少年。 现今的柳胥与面壁前比较,成熟了太多。 不仅表现在心性上,也有身体。 柳胥的骨架宽厚,身子修长,并且健壮。 触目望去,三载面壁使他出落成了一个翩翩公子。 春去夏来,时光交涉,三个月,转眸即至。 这一日,柳胥面向经壁,又读‘一切有为法’五字。 不禁失笑,转身执笔,著有四字,无为人定。 与初年面壁时一样,即便他将整面经壁三千二百句佛偈熟记,依然信人不信天。 不多时,两少监来至。 其中一人递来一本书册,说道:“这是我家主人交给你的!” 随手接过,炭盆里已生起了火,柳胥丢了进去。 一同焚烧的,还有三载所誊笔册。 “告诉你家主人,我便是青阳世子。”柳胥道。 两人有些微愕,却只告退离开。 书册内容是以青阳世子性格分析,以及明日见旧人当如何接待。 柳胥的作为十分显明,他不需要这些。 翌日,太后口谕到。 “奉天承运,太皇太后诏曰,青阳世子三载面壁,孜孜悔改,本宫甚为欣慰。今三载期至,速遣于稷下学宫,好生学习,切莫荒废功课。钦此。” “玄卿接旨!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柳胥跪地,极从容,有些内敛。 御前总管递来圣旨,看在眼中,有一丝欣然。 这少年,变化非凡,这是他第一眼的感知。 遇事不慌,见人不惊,已成大事。 “钱公公可否劳烦你一事?”柳胥起身来,说道。 “世子但请吩咐。” “烦请您告假于少师,我今日身体有恙,明日再行上课。” “应该的!”御前总管欠首行礼。 三年面壁,自是不能直接上课的。 这一日的告假,是给少师、同窗乃至稷下学宫认识自己者的缓和时间。 这一点,钱公公端的是明白。 故而望向柳胥时,满意更甚,至少他未想到这一层面。 “那现在世子如何去从?”钱公公问。 “回离火宫吧。”柳胥扬手,语出素然。 钱公公心思顿时变化,但却不再说话。 ...... 各世子、皇子、乃至公主,皆有自己的宫殿。 离火宫是以青阳世子的住所,虽不大,但却假山清塘、凉亭别苑,一样不少。 一段时间后,柳胥入宫门来,有女婢作揖迎至。 “鸾儿,三年不见竟出落的这般漂亮。告诉本世子,想我没有?”柳胥对近身女侍调弄道。 “我倒是没想,但主妃可是想念的紧呢!这不,书信都传一沓了。”着正服的妙龄女子道。 “我母妃的信?在何处?快些拿给我。”柳胥不再调侃,忽然正经起来。 “哟!看来这三年是没白反醒,倘若主妃知道你这样上心,岂非是要乐坏了?”鸾儿道。 “鸾儿姐姐,我不调侃你,你倒调侃起我来了。”对于近侍,柳胥自不会不满。 因为她曾是王妃的侍女,得受宠爱,与青阳世子一块长大,形同亲人。 在私下里,更以姐姐相称。 “呵呵...我家世子是长大了。”可以看得出,今日的鸾儿异样喜悦。 随之柳胥又与其他女婢交谈几句,方回正殿。 正殿是以青阳世子的睡房,虽已三年无人入住,却依然毫尘不染。 尤其格局,都与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可以说,几十本随身册,让柳胥继承了青阳世子所有的记忆。 走至宽长书桌前,见其上放置一沓书信,细数来,竟不下数十封。 明知自己看不到,却王妃的信件并不间断。 柳胥心中轻叹,也便拆开读阅起来。 既作为青阳世子,便是王妃儿子的角色。他读的用心,用时颇久。 不知觉间,鸾儿手提青茶到来。 见世子认真,便不打搅,只做将茶轻然放下,随之离去。 只是临出门前,她偏望了一眼。 这一眼,使得她脸上有些红晕。 因为进来时,偶听下面的女仆丫鬟都在议论,纷道:“三年不见,世子竟变的这般英俊。” “是啊!初见时,我还一惊呢,差些没能认出来。” “可不仅仅样貌变了!”又一丫鬟道。 “还有什么?” “你没发现?和我们说话时,可是温和多了。” “是了,是了。就像书中的温润公子一样。” “......” “......” 私下里的议论颇显火热,鸾儿听到也不训斥,反而心中自喜。 此际,她收回目光。 果真,眼下的世子,眉宇间英气非俗。 她亦见过帅气的男子,却与自家的世子比较,总感受都有不足。 直至午间,信方阅完。 其实并无大事,多是想念之语。除却一件,偶提到青阳王遣了玉姬过来。 随身册中有所提起,玉姬是一个天赋绝伦且美幻的女子。 何以言美幻? 因为除却容颜外,她还修炼一套不世功法。 名为隐身术,可隐真身,可遁无形,天生的刺客。 但却这样的刺客用在自己身上,虽为保护,却让柳胥如芒在背。 既已知道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在,如何能舒服? 尚且还是假世子! 所以柳胥提起笔来,著写书信一封。 开头是想念之语,中间是三年面壁得悟,偶提玉姬之事,言字间有不欢喜,最后道己身安好,母心勿忧。 “鸾儿,饭后将信交给理藩院的赵叔。”函封好,柳胥递来。 理藩院是为大明七院之一,接待使臣、外宾、藩王、使者的地方。 而青阳王部下赵宾,便作为使者入住。 女近侍正摆陈饭菜,伸手接过,见信封上有“母妃亲启杨玄卿”七字,便自知是世子的回信。 故而将信平放于木盘,不敢耽搁,告身退去。 “慢着!”柳胥突然道。 “世子还有何吩咐?”鸾儿转身来。 “此晌午间,外面酷暑,又不急于一时。再说,你不吃饭,赵叔还能不吃饭?” “...奴婢饭后再行送去。”鸾儿一想也有道理,并于说话时,有告辞之意。 “这便对了!过来坐下吧。” “额?”鸾儿一怔。 “陪我吃饭!分隔了三年,陪我吃顿饭都不意愿?” “鸾儿不敢!” “既是不敢,那便过来!” 鸾儿不再推诿,只姗姗走将过来。 世子的午饭极丰盛,肉是精细的鲈鱼,菜是新鲜的蔬果。这般流火的天气,当属不易。 柳胥吃的畅松,更准确的说,他吃的不仅仅是饭菜,更多的是女近侍。 因为全过程,鸾儿都在垂着头,姿态微羞。 “你怕我?”柳胥突然问。 “...没,没有。”鸾儿有些语结。 “那为何没吃多少?” “是鸾儿不饿。” “哦,以后记得,每顿饭都过来。自己一个人吃饭的日子过够了。”柳胥自言语说道。 “嗯!”鸾儿点头,心中莫名欢雀起来。 天下哪有少女不怀春? 尚且还是面对这样一个俊俏世子。 “一会儿你去备一桶凉水来,我且冲冲身子。” “是!奴婢吃好了,这就去准备。”鸾儿有些慌张失措。 “不急的!你先吃饭。”柳胥语气温和,起身离开饭桌。 虽已吩咐不急,却不过盏茶功夫,饭菜撤去,木桶搬运过来并注满了清凉的水。 正值夏季,最酷热的天气,外面骄阳似火。 凉水冲洗,以便降下温来。 打发着下人离去,鸾儿也欲告退。 却这时,柳胥佯装不满,突然正经道:“过来啊,难道还要本世子自行解衣。” “那时还小,我帮你洗的。现在你都长成了男子,如何还能做这事?”鸾儿一脸酡红,含羞道。 “那时是姐姐,现在就不是了?那时可以,现在自然也可以。你不来脱,我便不洗,热死我好了。”柳胥耍赖道。 这是什么混账道理? 一句热死自己好了,却被拿来作为威胁。 女子有些犹疑。 “快过来吧,鸾儿姐姐。”片刻后,珠帘内的柳胥声音升高,同时两臂平抬而起。 这是示意下人解衣才有的动作,女近侍只得无奈垂首过去。 柳胥望着女子走来,哂然嘻笑。 见柳胥发笑,鸾儿越发含羞。 片刻间,来至跟前,女子有动作。 三年前,他还没有她高,身体也板弱。 现今三年过去,他竟高她一头有余,故为解开虎扣,她的手臂是要扬着。 这般仰头,便与低头的柳胥能对望。 这一望,使她脸色更红。 可以毫不隐埋的说,她很美。 譬如脸蛋儿,眼眸儿,红唇儿,都美的极致。 慢慢的,脱下虎袍,而后褪去内衫,如以前那般。 只是不同以前的是,一面矫健而又陌生的胸肌裸露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他第一次见男人的胸肌。 原来这般美! 就像男子见了女子裸露的身材一样。 她的身体有些发烫,呼吸紧促,目光微灼。 柳胥能感觉出她的异样,知道目的业已达到。 这天下的女子,最不会怀疑的人,便是愿意倾身的男子。 下一刻,柳胥翻身入木桶。 水极清凉,热腾腾的皮肤泡在其中,舒爽极了。 “给我捏捏肩吧!”柳胥轻闭眼目,吩咐道。 木桶不高,外有草垫,那女子跪在桶外。 微拢垂髫长发,舀起凉水,浇灌在柳胥的肩头,继而轻捏开来。 许是练武的缘由,柳胥健硕,块块肌腱在背后形成条状,尤是两肩宽阔,她揽不过来。 故而两只细腻的纤手,先落的是左肩。 并且随着柳胥呼吸平缓,力道小了很多。 “世子,这三年你都干了什么?”她知道柳胥未睡,故而问道。 “想你啊!”柳胥随口就答。 “我才不信呢!世子现在最会哄人。” “那你说我还能干嘛?” “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想我。”女子道。 “谁说不是!儿时母妃就说你是我的人,现今我已长大,哪天我若说要了,你可不许耍赖。” “世子就是纨绔!我不给你捏了!”鸾儿娇嗔。 “别...我还想享受一会儿呢。”柳胥道。 “那你就在梦里享受去吧,我要给主妃送信去了。”女子知道柳胥有意调弄她,故而这一句话,算做告退。 言罢,女子转头娇羞退去。 吱。 房门轻然开合,柳胥睁开了眼。 施然呼一口浊气,平静下来。 作为青阳世子自小最亲近之人,鸾儿这一关算是跨过,柳胥暗自一番庆幸。 片刻后,起身来,换上衣袍,迈步前往书房。 明日便要去上课,但对于稷下学宫,还仅了知片面。这功课,柳胥不得不去做。 不过幸运的是,柳胥轻易找到了有关书籍。 大明国院有三座,国子监、翰林院、稷下学宫。 国子监重武;翰林院育文;稷下学宫文武双行。 稷下学宫,在明宫廷内,十二分的受重视。 且不说掌教三公,单以授师而言,尽然都是最年轻的名望者。 学宫学子更是传奇,皇子、公主、世子、郡主、两相三公大将军子嗣,朝堂上只若是有实权者,谁不意愿自家子弟能入稷下学习? 因为稷下学宫,每届仅收三百人。 却这三百人,近乎承担大明三分之二的重要官职。 稷下学宫育之英才,可谓枚举成磊。 这一点,毋庸质疑。 故而掌教三公虽无实权,但却能量大的吓人。 无论是两相、太后、抑或明皇,行令下,第一要义是要站在三公的角度去考虑。 三公不反对则罢,一旦有不满的意思,指令则很难能够取得成效。 因为各阶官员,见三公不躬身喊一声老师的不多。 上推下不效,是为无药可治。再好的方案,也不会有成效。 所以桀骜如督公,见了三公,也必然一副温和气度。 待得书籍阅完,已值黄昏间。 柳胥持玉剑到得殿外,操练开来。 玉剑是早些年青阳王所赐,一直挂于书房,今日柳胥取了来。 天已不热,夕阳余韵下,有习风温顺。 柳胥持剑,横刺而去,速度极尽。 身旁有鸾儿等女婢观望,看得出神。 “世子何时喜欢练剑了?”待操练完毕,鸾儿递来湿巾。 “三年前喜欢的。她不喜欢比她弱的人,所以我练了三年。” “是公主吗?”有奴婢多嘴问道。 “除却她,还有谁会到太后那里告我的状?”出奇的是,众女婢眼中的青阳世子丝毫不生气。 “看来我家世子还是不死心。”鸾儿调侃。 “什么不死心?”柳胥装模做样问。 “还在喜欢着公主呢。” “她既看不上我,我如何不死心?”柳胥反问。 “口是心非!”鸾儿笑然。 “口是心非就口是心非吧。我饿了,陪我去用膳。” 却下一刻,鸾儿的脸色蓦地红晕了起来。 当着如此多女婢的面,他竟让自己陪着用膳。 下人毕竟是下人,与主子同食,与礼仪不和。 私下里倒没什么,却此时,众女婢满心妒忌。 ...... 第八章 三载面壁 翌日。 柳胥着白虎袍,坠软香玉,镜前打扮完备出离火宫。 出殿门的一刻,众女婢乃至鸾儿眼前皆是一抹惊艳。 三载面壁,柳胥并不重于装扮,故而今日一打扮,却乎惊人非凡。 有些人的英俊,是看面容。 却今日众女婢眼中的世子,迈起步来都分外潇洒。 “且回去吧!”出殿前柳胥转身,温和笑然。 却这一转身,使得众女婢们益加失魂。 不知何时,他们的世子业已这般温良。 温良到让她们竟不有怀疑。 稷下学宫并不远,一路行走来,约莫两炷香的时间,便已来至。 自知学宫规则森严,与宫廷礼节大相径庭,故而柳胥并不冒失,他先行到太子少师的别苑拜见。 在学宫是不讲尊位的,授师见世子、皇子并不行礼。恰而相反,学生遇老师需得问安。 同窗间更不以身份荣贵为尊,仅以功课优劣划分。 功课优者,授师喜爱,受众追捧。 功课劣者,授师若厌,时遭冷目。 故此习情在,才使得稷下之人尊师重道,英才辈出。 学宫甚显庞大,建筑连通一起,故而少师虽各有住处,但却寻找起来并不麻烦。 现今柳胥所要面见之人,便是三年前亲授青阳世子功课的杜玉。 依安记忆,并未消耗时久时间,柳胥来至杜玉别苑。 轻然扣扉,垂首有礼节。 即便此刻,柳胥都未曾想到这偌大的明宫廷中,竟还有这等稀落柴扉、零散桃树的世外之地。 想来也只有稷下之人,才住得这样的地方。 “玄卿吧?”稀落门扉里有声传来。 “是学生!”柳胥恭声。 “进来吧。”屋内的声音显得年轻。 嘎吱。 柳胥推门而入,步履轻缓。 “学生拜见老师。”再进几步,柳胥在室外行礼。 “昨日钱公公业已向我支会过。”屋内人出来,是一年轻男子,着素衣面容温和。 柳胥抬头来,两人对望。 杜玉是青阳王的人,在稷下学宫独疼宠青阳世子,所以今日柳胥来找他。 “三年未见,倒是长高了不少。”杜玉道。 “让老师挂牵了。”柳胥拱手。 “也稳重了不少。”少师呵呵笑了。 柳胥亦尴尬一笑,有些腼腆。 “钱公公昨日说,你欲继续跟读,不知是否为真?” 柳胥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那遗下的功课又当如何?” “三年面壁,时光漫长,所以命人将老师的讲义录了来,每日间复习,故而功课并未落下多少。”柳胥回答。 杜玉想了想,做思考状。 片刻后,方才道:“既是这样,待史课结束后,我便引你入剑心斋。” “玄卿谢过老师!”柳胥行礼,十分有气度。 杜玉望来,眼中有些许赞许,却道:“进屋来,陪我喝杯红茶。” 柳胥短步,跟随入室。 却入屋后,方才知晓喝茶是虚,考校是真。 虽无一言追问,但却字句不离文史。 柳胥谦和,有问必言,且言之确凿,句句惊艳。 后来杜玉便只做饮茶,心中颇叹,“终究是他的后人,果真是有变化。” 时过良久,杜玉带领柳胥前往剑心斋。 剑心斋并不大,但却是一处绝妙地。 学宫每届收取三百人,分十班级,而这剑心斋便是各世子、皇子、乃至公主等尊贵子弟的学堂。 稷下学宫虽有明文定则,不以地位为尊,所有学子一视同仁。但皇子毕竟是皇子,这一点,无可辩驳。 不多时来至,踏入斋院的那一刻,柳胥心中有些异样。 因为这里面的人,三年前毕竟与青阳世子一起学习过。 甚至所有人,他都未曾见过一面。 所以仅凭画像乃至文字上的介绍,就要与他们对峙,多少有些怯惧。 “怎么了?”杜玉突然转过身问道。 “没什么!三年没见,有些陌生了。”柳胥解释。 少师点头,踏步而入,柳胥随从。 学斋内一片欢愉,并不时的有玩闹声出。 学宫课制,上午安排两课,一节文课,一节武课。 文武课间有一段近约一个时辰的休息、交流时间。 此段时间,各学子最为欢愉。 但却所言之语,大多不为学习之事。 譬如此刻。 “...你们都听说没?”一锦绣青衣少年道。 “...什么事?”身旁几人附合。 “你们真没听说??”青衣男子有疑惑。 “蔡老三,到底何事?”一着黄色锦袍的少年不耐烦的发问。 “今天,他要回来了。” “谁啊?”黄色锦袍少年身旁有几人也是不明,故而先催问道。 “他们的老大。”青衣少年指向不远处的三人。 那三人听此议论,微微一呆,也自嘀咕了起来。 “杨玄卿??”黄色锦袍少年轻声道。 ...... “喂!公主,你听到没?十二皇子他们说青阳世子要回来了。”不远处杨付昕身侧一女孩嘀咕。 杨付昕美眸呆滞了片刻,却并未出言。 “公主?他回来了肯定找咱麻烦。”那女孩继续道,同时表情有些不安。 “不必担心,我会护着你。”蓝衣公主面无情态。 ...... “老大!我也听人说了,他今日就要回来了。”另一侧四者成堆的少年在轻谈。 “是啊,老大!他来了,你追求蓝月公主不就更难了?”另一人道。 被唤作老大的少年,面色并无巨大变化,只是目光微微有些阴沉。 ...... 片刻后,杜玉施然踏门而入,所有讨论声止息,现场稍显安静。 “大家且回到座位,我于你们介绍一位同窗。”杜玉开口。 众人匆匆回至自己位置,不敢耽搁。 “三年前,他曾与你们一同学习,不过因性情顽劣,被太后罚去抄了三年经文。现今思过回来,再度入我们剑心斋。望你们好生相处,切莫再有斗殴之事。” 这时杜玉转身,对门口道:“进来吧。” 柳胥并不慌张,施然抬步,踏门而入。 他走的不缓,但却当面容出现的那一刻,依然定格在了不少人的心中。 他很英俊,瞬间面对,英俊的使人出乎意料。 即便是蓝月公主,也忍不住多望一眼。 三年不见,他还是他,却终归有很大变化。 “各位同窗,在下杨玄卿,已有三年不见。”柳胥招声,气度非凡。 讲台下有些许稀落的掌声,表示欢迎。 “既是如此,你搬一书桌,就坐这处吧。”杜玉指一位置,正值杨付昕的身侧。 柳胥点首。 “哦,若有问题可向付昕公主请教。”临离开前,杜玉又添一语。 柳胥再度点首表示恭敬,同时目视其离去。 却杜玉一出剑心斋,下面沸腾了起来。 因为杨付昕身侧的位置,在剑心斋算是一处禁地。 半年之前,平王世子武正轩与烈阳世子杨潼为争夺这个位置,结下仇坎。 一怒之下,杨付昕将这处的书桌扔了出去,谁也别想坐她身侧。 片刻后,柳胥搬移一书桌过来。 却放置书桌时,出现意外。 一位玉色短袍少年,将脚拦在了书桌前。 屋内空间并不宽裕,书桌间虽不拥挤,但却所留空隙并不大。 而书桌本就较长,故而有人长腿一拦,自然不法过去。 所以伸脚男子的意图十分明显,他在找茬。 “蔡钰,你想做什么?”柳胥尚未发话,一位长相偏瘦弱的白袍少年率先开口。 并且白袍少年身后还跟随着一人。 “不想干什么。就是要告诉你们,这个位置他坐不得!”蔡钰道。 “哦?为何我坐不得?”柳胥放下书桌,语出平静。 “哼!现今的剑心斋早已不是三年前的剑心斋了,这个位置你配不上!”蔡钰硬气道。 “那谁才配得上?”柳胥嗤然一笑,调笑道。 “自然是我们老大!”蔡钰向不远处的黑袍少年望了望。 “他武正轩?”柳胥并不忌讳,直接开口,同时根本不顾及不远处黑袍少年乃至众人的神情。 “自然!今界学宫天才榜,我们老大与蓝月公主并居第二,自然端配。至于你,最好识些时务。否则...”蔡钰威胁。 长相瘦弱的白袍少年突然开口道:“否则什么?你们是欺人太甚,这座位由老师亲定,与你们有何干系?” “呵!蔡钰你难道忘了,三年前是谁打的你满地找牙?”白袍少年身后一男子补充。 柳胥向说话之人望去,见正是纯元世子杨属宫,随之又望了望白袍少年左钦。 “自然忘不掉!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倘若真有人不识时务,我也不介意将旧账讨回来。”蔡钰面色有些阴沉。 “是吗?三年前打你的人就有我,却从不见你来讨账!”一声轻喝,不远处的座位上起身一人。 正是青猿世子楚玉麟。 第九章 离火宫 众人目光交汇,向着楚玉麟望了望。 曾经经年,青阳世子、楚玉麟、杨属宫、左钦四人曾在桃花坞跪拜结义。 现今柳胥刚到,就遭欺辱,他三人自然不同意。 “不找你讨账是他不敢。却不知有何自信,找我麻烦?”下一刻,柳胥脸色瞬变,再不复之前的温和气度。 “有何不敢?你倒以为自己还是没被责罚前的杨玄卿?”在这时,蔡钰身后兀自站出一人,争锋相对。 正是国子监御史大夫魏侯明的长子。 “你又是何人?”柳胥望来。 “魏启林!家父国子监监主!”少年很强横,语气霸道非常。 “哦?就是我安阳三嫁不出阁,魏大美人的弟弟。” 柳胥如何能不知晓? 此刻不过借他嫁不出去的丑女姐姐羞辱一番。 既有人找不自在,那他也不至于畏惧。 “你找死!” 这一句话果是戳到了魏启林的痛处。 一怒之下,竟出拳来袭。 只见拳势霸道,有风呼啸,虎虎生威。 但却柳胥毫然不惧。 同一时刻,径直提拳接去。 砰! 两拳交措,硬憾一处,不有退让。 一击完毕,魏启林提拳再至,并不休止。 柳胥益加不畏,片刻间,身形陡转,堪堪躲避。 魏启林嘴角勾笑,对柳胥不敢硬抗的姿态多有鄙夷。 然而下一刻,他却猛的一惊。 因为不知何时,一个硕大的拳头已经来至眼前。 这一拳,来的怪异,甚出乎他的意料。 魏启林根本不法躲避。 但却并不退缩,急忙间,魏启林右手握拳,硬撼而来。 然出乎意料的是,柳胥的这一拳是虚式。 真正的危险,来自腹前的一脚。 这一脚,十分决绝,并且迅速至极。 嘭! 一声闷响,柳胥一脚踢在了前者的肚子上。 随之便见魏启林被应势踢翻,猛的倒飞了出去。 周遭阻挡的书桌,尽然翻倒。 可想而知,这一脚的力道,并不弱。 因为既是要立威,那自是不会手软。 所以这一脚,震撼了不少人。 都道是青阳世子三载面壁,文武功课荒废时久。 却不想知,今日随手而施,一脚便败魏启林。 熟知,在剑心斋魏启林的实力并不算弱。 所以这一刻,许多人不由的对柳胥多望了一眼。 其中就包括蓝月公主杨付昕。 甚至烈阳世子杨潼都不禁暗自唏嘘,心道:“幸而是他武正轩忍不住率先出手,看你今日如何收场?” “哼!”下一刻,一黑袍男子过来,可谓来者不善。 “不知正轩兄有何指教?”柳胥收整衣袍,迎面直视,阴阳怪调。 “指教倒是不敢!但是希望青阳世子最好能明白一件事?” “哦?何事?”柳胥不以为意。 “得太后喜欢与不得太后喜欢,有很大差别!” “恕我粗昧,尚不知这差别在何处?”柳胥莞尔。 “我来告诉你吧!得太后喜欢,你还有机会。却如今不得太后喜欢,有些事最好不要想!因为想了也没用!”蔡钰趾高气扬。 “机会?是她吗?”柳胥笑了,对着近处的杨付昕望去一眼。 柳胥如何能不明析? 找茬是假,其意不过是想让自己认清形势。有些人的距离,业已与自己越发遥远。 “哈哈...三年前,有人向太后告状,说我玩亵她。既已玩亵过,何谈还在乎机会?既然你想要,给你便是。”柳胥霸道说道。 呃? 这样的话,也能出口? 何人不知三年前付昕公主向太后告过状? 又何人不知,武正轩喜欢蓝月公主。 所以这句既已玩亵过,本身便是亵渎的意味。更况且后面还有一句赠送的话。 这送的并非机会,而是人! “你...混蛋!”下一刻,一风华绝伦,着锦凤白裙的女孩站了起来。 她怒极,指向柳胥。 “蓝月公主,有事?”柳胥转过头来,毫不在意。 “我何时告状说你玩亵?你最好解释清楚!”女子美眸极美,眨动间逼问道。 “不是玩亵,能罚三年?”柳胥反问。 “你被罚过,是咎由自取!”杨付昕怒道。 “是吗?那不若今日我再咎由自取一次,你看如何?”柳胥目光望向女子胸部,坏笑道。 “玩亵一次,面壁三年,也算物有所值。”随之,柳胥又加一句。 物有所值四字一出,更是赤裸裸的亵渎。 “混蛋!我会让母后杀了你!”少女羞恨至极。 “既是如此,你现在可以让开了,因为挡着我的书桌了。”柳胥根本不以为意,依然一副桀骜姿态。 “休想!今日你休想坐在这里!”付昕身后一青衫女孩,轻喝道。 同时她拉起杨付昕的手,以做宽慰。 “哦,唐应心!如果没记错的话,三年前我亲过你吧?”柳胥道。 “没有!”她回答,极坚定。 “...如果你再不起身的话,明日我便让王父向龙阳姑姑提媒,定下少亲。我想龙阳姑姑是不会拒绝的吧?” “你敢!谁说要嫁给你了?她愿意让她嫁,我死都不会嫁给你!”女孩很强硬。 “既然这样说,那你还非嫁不可了。” “你敢?”女子模样单纯,此刻极其可爱。 “有何不敢?”柳胥莞尔一笑,反问道。 “你...公主,我不要嫁给他!”女孩面对柳胥结语,同时服软,转身对杨付昕说出这样一句话。 因为青阳王若提媒,龙阳郡主不法拒绝。 “你起开吧。”杨付昕道。 片刻后,唐应心扭捏着让开了位置。 “那公主呢?”柳胥问道。 “让我起开,你是妄想!” “既是如此,那应心妹妹还是得嫁。”柳胥威胁。 “你...”这一刻,唐应心怒目圆睁,望着柳胥,仇怒之意业已十分明显。 不过旋即她竟转变,到杨付昕身侧,竟垂声道:“付昕姐姐,我不要嫁给他。” 这一句话,让高贵如是的杨付昕也无辙了。 因为她身边的朋友不多,唐应心算做一个。 “混蛋...”口中谩骂一句,蓝衣女子转首,不甘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不再阻拦。 片刻后,柳胥安排妥当,端坐了下来。望向杨付昕,自言语道:“这才对了!本世子还是喜欢温顺的女子。” 却身侧女孩,根本不做理会,此际正在默头读阅史书。 ...... 从此以后,柳胥总是别过头来,因为这一侧是一绝色女孩。 虽然她从不给好气色,但却本身的面容足以赏心悦目,有时让她不开心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她极美,柳胥一时看的痴呆。 但却这时,对面的女子往往会打断,冷道:“看什么?” “看你啊!”柳胥答道,一丝不苟。 且还是在课堂上,柳胥丁点不在意。 “我不是被送人了吗?”女孩问道。 “这几天相处,我有点后悔,不该送!”两人声音并不大。 “起开!既已不是你的,就不许再看!”女孩的心思总是变化多端,今日是她第一次与柳胥交谈。 似乎不再是那般厌烦。 “付昕妹妹,我能问你一件事吗?”这时柳胥问道。 “不许你这样唤!” “那该叫什么?” “杨付昕!” “杨付昕,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女孩今日的心情似乎颇佳。 “你说我长的也不赖,长大后你嫁我如何?”柳胥问道。 “做梦...” 柳胥这边正聊的欢快,却麻烦突然到来。 “杨玄卿!”台上少师点其名。 柳胥不情愿的站了起来。 “修者蒲行在文中道:踏千泽,行千川,登峰极,方知义理。你来说明是何义理?如若说不出,便站着听课罢!” “义理,即川泽地利,西低中平东陡,故而西方多川河,中部多水泽,东部多俊山。”柳胥回答。 少师是位老者,似乎有意刁难。 故而又问,“我大明如何西低中平东陡?” “西临海,水多地位低。中四季交泰,寒暑有度,雨露适宜故平整。东山多,连绵不绝,故险陡。” 老者又问:“我安阳亦寒暑有度,如何地不平整?” “安阳是小地,虽壮大,但却比不得数郡之合,不宜列入规则。” 老者还想问,然却再无可问之处,因为今日所探究之篇章,柳胥三句回答已括全文。 坐下后,杨付昕的身体向柳胥这处挪了挪,好奇道:“为何你什么都知道?” 也是! 至今日,柳胥见老者四次,四节课皆被提问站起,问题全且刁钻。 “不然呢?他像是和我有仇似的。” “他就这样,是个老顽固,我们都不喜欢上他的课。”杨付昕道。 然而柳胥却偏爱了他的课。 因为能与不喜欢上他课的女子说上话。 转眼间,半月渐过。 这一日,柳胥无课时,在离火宫闲读书籍。 青阳王妃的回信传来。 柳胥展读,默然欣喜。 因为贴身保护他的玉姬,业已离开。 虽然柳胥从未见过这样一位迷幻的女子,但却随着如今自身实力增强,隐隐间总能感觉出有人在窥探自己。 这种感觉极为可怕,柳胥不安。 故而此刻,心情轻松了不少。 心情畅松了,待下人也便温和。 “鸾儿姐姐?”他呼唤。 “世子有何吩咐?”女子慌忙进门来。 “给我备一桶凉水,冲冲身子,晚间我要出去。” “世子稍等。” 片刻后,木桶内凉水备足,却鸾儿并不离开。 “我于世子解衣吧?”她道,同时走将了来。 呃? 柳胥有一刻失措,不过旋即反醒。 “好。”柳胥应答。 待衣服解除完毕,女子依然不离开。 似乎今日,主动的多。 柳胥无辙,这个年纪,男女之事他早已懂。 但却不得做。 “我给世子松松肩吧。”鸾儿道。 “要吗?”柳胥失神,不自觉的出声低吟。 “世子说什么?”女子好像没听清晰,故而在问。 “喔,没什么!我说好啊!” 却接下来的松肩项目,让柳胥经受大考验。 单是松肩也便罢了,如何这胸都贴了过来? 胸贴来也便罢了,如何这松肩的细腻小手,还向下延伸。 “呃?鸾儿姐姐?” “世子有何吩咐,鸾儿都会从的!”没来由的,她竟来了这么一句话,并且一副娇羞的小女人姿态。 “呃?没吩咐,没吩咐。”柳胥木讷,摇了摇头。 第十章 稷下学宫 待洗浴完毕,柳胥换上新袍,随口说道:“晚饭不必等我回来了。” 而后提步出了离火宫。 鸾儿只望了一眼背影,并未说话。 天已稍晚。 约莫一个时辰后,柳胥姗姗来至未央宫。 轻悄悄的,他启门,迈步走了进去。 庭院一切都还未变,包括稀乱的草木与建筑。 除却时间。 因为今日的未央宫,在他的脑海里,存放了三年。 他看着樱花树与石亭,突然所有的记忆,一下子全涌现了出来。 毕竟是童年。 柳胥施施然,提步向主殿走去。 轻轻的,叩了一下门。 屋内的少妇与中年公公正在吃饭,此刻霍然一惊。 因为这座冷宫,从来不有人来。 美白少妇起身,走来开门。 相望的第一眼,美妇愕然失声。 “...你是胥儿!”她颤声道。 柳胥入室,不有其它言语,径直双膝跪地,只唤道:“姨娘!” 姨娘二字出,女子再不能自持。 玉手向柳胥脸庞伸来,不住的抖动。 “胥儿...”她念了一声,声音发颤,眼角有泪,晶莹滑落。 六年抚育,三载分离,即便不是亲骨肉,也化作了亲骨肉。 此际,她焉能不高兴的落泪? “给你姨娘讲讲这三年过的如何?”却这时,房内突然有一男声出,正是柳公公。 “柳公公!”柳胥行礼问候。 “是长大了!”中年公公心中慨叹,有些酸楚,但却表情依然冷淡,只做转身回了座椅。 “别听他的!还没吃饭吧,先来吃饭。”云轩娘娘拉着柳胥道。 “是,姨娘!”柳胥笑了,笑容甜腻,一如三年前那般惹人疼怜。 故而坐下后,美妇人慌忙布菜。 “姨娘,吃不下的。”菜布了一大碗,柳胥佯装埋怨。 却这一顿饭,他吃的最是温暖。 用心的吃,用心的看,用心的记住姨娘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因为他早已不再是柳胥,这次相见,便无法确定下一回还否能够一起吃饭。 直至时久,天色甚晚,柳胥方才动身离开。 此际有些忧虑,因为他需要一个借口。 果然,偷摸着进离火宫,鸾儿并未入睡。 “世子,这么晚,去哪处了?”女声妙美,突然发问。 “呃?没去哪处,不过随意走走。”柳胥道。 “不能够吧?这又是沐浴,有的打扮的,就只随意走走?”鸾儿走将过来。 “那以鸾儿姐姐而言,本世子能到哪处去?”柳胥问道。 “这我可不知道。皇庭内的公主,郡主多了去了,我如何都能认识?”鸾儿语调嗔怪。 “哦?鸾儿姐姐是吃醋了。”柳胥近前调笑。 “奴婢可是不敢!不过这浴桶里的花叶也是腐了,我去捞起扔掉罢!” “别...鸾儿姐姐,我还尚未洗呢,何苦扔掉?” “这花是我铺的,我自然能扔!”女子入室,去捞为柳胥背水洗浴的花瓣。 “只若是姐姐铺的,即便腐了我也不要扔。”柳胥说密语。 “既是不愿扔,那你便告诉我去见谁了?”女子道。 “又提这干嘛?无论是哪位公主,也比不得鸾儿待我好。” 鸾儿要反驳,却柳胥接着道:“鸾儿姐姐,快些给我解衣吧。” 女婢嗔怒一眼,方过来解衣。 当夜柳胥睡下,有女子过来,坐于床边,手摇蕉扇。 翌日,天色晴朗。 稷下学宫每读五日,有两日的休整时间。 今日是开课的第一天。 上午文课,由一位极其年轻的少师主讲。 少师姓徐,颇得众学子喜欢。 所讲解的是以天地星相。 星相无序且缤繁,本多为无趣之事,却在他口中,仿佛揭露不解隐秘般,每个人都被极致吸引。 包括柳胥。 不学星相,不望夜空,不知天地万物之奇伟,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柳胥深记,因为他亦喜欢仰望夜空。 且每当仰望漫天星辰时,总要产生无限遐想。 少年、少女都是单纯的,有无尽的思维,愿意并且能够接受新奇的义理。 所以年轻少师很得众人欢迎。 少师的第二句话便是,“人生最大乐意事,不过手提清酒,当着明月,仰望漫空星宿,慨叹万物的奇妙。” 下定星相宗义,言过自身性情,接下来便开始讲述星相学。 他虽年轻,却讲解的细腻,剖析中有自己的思想,众人极大受用。 故而有时,柳胥莫名的感谢已死的青阳世子。 倘若不是他,自己如何能得此学习机会。 上午是文史,下午操练。 就这般,柳胥在青阳世子的命途上,步入正轨。 入了轨道,时间便在不知觉中过的很快。 转眼间,夏日结束。 夏结束,是有好处的,至少天不再炎热,但却近了学宫小考的日子。 稷下学宫每季末,都有专门考试,极为严格的,如不通过,则勒令降级。 降级在学宫是要被嗤笑的,且会影响以后的仕途。 所以所有人都分外重视。 除却柳胥。 因为季考前,他正在太医院玩屑。 想在太医院玩耍,委实不易,即便抛出青阳王的名号,都不起作用。 直到后来柳胥找到了青猿世子。 因为楚玉麟的太叔公,在太医院做御医,人称楚圣医。 借其门楷,柳胥得以入太医院学习。 此圣医,年纪很大,脾性也大的出奇。 柳胥追随,张闭口皆是太叔公,叫的甚是欢快。 但却老者,并不倾心关照。 却柳胥有心机,识药草、辨药性、判药理,学习太医学,只跟随他。 不懂就问;不会就问;不明白也问;俨然一副将其当成自己太叔公的姿态。 用柳胥自己的话说,他不怕麻烦,更不怕麻烦自己的太叔公。 老者被麻烦的无辙,故而破例拿出《万草药王典》让柳胥拿去自行学习。 药王典十分贵重,作为太医院不传之书,其内包罗万种药草,千科义理。 然两周过后,柳胥抱着药王典再次找到老者,说是已识完备。 老者胡子很长,捋着白须,眼睛眯眯的笑了。 柳胥佯怒,让其考校。 老者拈着白须,随意询问。 然竟不想知,柳胥对答如流,竟不有一处出错。 不由的,老者的脸色起了变化。 从此后,待柳胥再不是对纨绔子弟的态度。 季考期间,并无课时,柳胥极得空闲。 除却辨识药草外,他的主要时间还在练习步法上。 步法来自青阳王,柳胥讨的。 早在之前,柳胥便以应对季考为由,向王府寻要青阳王的成名技七绝连影步。 却青阳王回信,言此步法牵扯甚大,以其现有实力,学了只能是祸事。 柳胥有些失望,毕竟当世有言,青阳王的七绝连影步独步天下。 虽未如愿讨来七绝连影步,却青阳王送来了一部鬼影诀。 此诀亦有不凡处,待大成时,身法能若鬼魅,层叠不穷。 柳胥也算欢喜,每每有时间便操练开来。 他极有天赋,尤在自学方面,仅是两周过去,业已有小成。 练鬼影诀时,柳胥并不着上衣,在殿前桃木树下,乘着清风,操练整个上午抑或下午,也不休止。 鸾儿以及其它女婢,时在不远处观望,一待柳胥稍有停下,立即凉茶与湿巾伺候。 柳胥接过湿巾随意擦去脸上汗水,而后继续操练。 殿前的桃木树极显高大,风吹动,桃枝便柔美的摆动开来,并伴随着幽凉清香。 时间久了,香味便淡了。 因为夏结束,风兀自变寒,季考即将到来。 稷下学宫不少人都变的忧心忡忡,因为明皇庭最出色的少年都汇聚于此。 欲高人一筹,谈何容易? 何况且每回季考的题目并不简单! 文课八目,地理学、古史学、教诫言训、星相学、治国策、国战史、雅文志、道理论。 武课三则,千里骑射、勇登圣山、擂台夺魁。 文课八目,连考四天,每天两科。 入秋第一日,考校的是地理学与治国策。 地理山川,钟秀河海。 早在三年面壁之时,柳胥便能熟贯于胸,故当文卷发下,柳胥轻描淡写,提笔舔墨,不过多时,已然交卷。 剑心斋的各皇子、世子,乃至左钦、楚玉麟等人都甚为疑惑。 待第二场考核治国策,众人更为吃惊。 治国策论,十分繁杂,各家有各言,各言出各书。 大明辅政的是程氏治国论,同时有所整改,去除过激的强权行政,也对相较出色的其他政论有所吸纳。 所以治国策在众学子心中,并不是一门易学的科目。 但却柳胥并未用去半个时辰,业已停笔。 不少人觉得,定是题目太难,柳胥主动放弃了。 毕竟在他们眼中,青阳世子荒废过三年学习的时间。 只是他们不知,柳胥在四岁时,各家治国策论业已倒背如流。 待得四日联考完毕,剑心斋学子皆有如经历了一场大战,身心疲惫。 第十一章 世子真容 但柳胥极显轻松,因为此刻正在太医院晾晒药草。 “太叔公?这红莲枝性偏凉却为何竟与龙鳝骨一同熬药?莫非你给太后开了假药?”柳胥拿着药方,一脸认真的询问。 几番之下,老者被追问的无辙,终不耐烦道:“胡说什么?太后的药怎会出错?” “那太后吃了就没啥反应?”柳胥又问。 “有何反应?” “阴阳失合。” “胡闹!老夫开的药怎会不顾及阴阳调和?”老者俨然有些生怒。 却柳胥拭耳以待。 因为每当这时,老者接下来必是要一番解释。 对于此,柳胥摸的明白。 果然老者继续道:“红莲枝性虽偏阴,却在阴中份属温和。不像冰莲花之类,阴寒极致。同时这龙鳝骨,非一般地域龙鳝。它取自玉江,有龙字,却不凶厉。故而这鳝骨,性虽偏热,但却在热中亦属温和。两者皆性温,配成药剂自然相宜。” “那药效上又有何说法?”柳胥施然发问。 因为红莲枝虽补气,却有禁忌,它抑精。而龙鳝骨虽补精,但却抑气。 故而这两记主药置于同一药方,尚还有何意义? “补气抑精,抑气补精,两相结合,便不强补!”老者道。 柳胥在思考,一句话,使他受益很大。 一段时间后,柳胥又问道:“太叔公,太后得的啥病啊?为何既要补充海量精气,又不得强补?” “打听这干嘛?好生研习你的药理去!”老者脸色突然变的板正起来。 “哦。”柳胥不敢再问,沉默而去。 却这时,有人到来。 那人开口便唤,“太叔公,麟儿来看你来了。” “回去吧!我何时有你这个子孙了。”白须老者径直转身回了药室。 “不能够吧!我可是你的亲子孙。如何能被他叫了几天太叔公,就不认我了。”楚玉麟望着柳胥,冲屋内喊。 “还知道我是你的亲太叔公啊?”老者反问。 “那是自然!我可是亲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楚玉麟道。 “好,那我就打断你的骨头,看看是否连着?”老者从药室出来,不过手中却握着一杵研磨草药的棍状石碾。 呃? “太叔公?你别动手啊,知道时久没来看你了。这不,给你带了,带了!” “拿来!”老者极滑稽,伸手便索要。 楚玉麟身后还有两人,正是左钦与杨属宫。 两人上前来,手中各提一壶石酒,躬身递来。 老者接过,情态莫名变化很大。 因为石酒原产于猿王郡,是老者的家乡,整个大明也只有那处有。 故而表情上虽依然怏怏不乐,却沉默着回了药室。 “你们怎么来了?”柳胥正在摊晒药草,故而转头问道。 “老大,明日便要武课考校了,你为何还在这里收拾这物什?”由于家族原因,楚玉麟并不喜欢太医学,所以有些抵触。 “明日考校武课,今日怎的就不能学习医药?” “老大,明日千里骑射,你的坐骑可曾配好?”左钦问道。 “坐骑?哦?稷下学宫不是都配有良马?!” “老大?稷下学宫的马,如何能骑?”杨属宫道。 “为何?”柳胥不明。 “去年季考,有人给学宫的马喂了巴豆。直接致使三人降级,根本无从说理。”左钦解释。 柳胥轻然一惊。 “老大?他武正轩与十二皇子可不是善茬,若在这上面做手脚,我们说不得要吃亏。” 柳胥想了想,说道:“也是,这事的确说不清!” “所以老大和我们一同去右相府吧?”杨属宫道。 柳胥有些不明,望向左钦。 “我父掌权马司,我讨来金令,选购几匹良驹应该不成问题。” “既是如此,那稍待片刻!我将手中的药草摆陈完毕便动身前去。”柳胥道。 “走吧,别晒了。我们还得拜会右相呢!太叔公,我们先回去了。”楚玉麟性情热,拉着柳胥便做离开。 柳胥无辙,只得一同前往右相府。 自太医院到右相府,距离甚远。且在皇庭内只得缓行,故而将近正午时,四人方才达至。 入府内,柳胥的心思有稍微变化。 因为不管愿意抑或不愿意,在今日,他要见到自己的第一位仇人。 当年,他还只是首辅大臣,不过有缘相位罢了。但却为了权力,颠倒了黑白,恩将仇报。 故而若言太明皇是斩杀梅氏举族的刽子手,那么他右相左贤无疑便是递刀者。 这份大仇,他有一担功劳。 所以柳胥有些不平静。 “怎么了?我父亲极随和的。”左钦笑道。 “没事!”柳胥回应。 入正殿前,有下人通报,故而左贤在。 “青阳王下,杨玄卿。” “青猿王下,楚玉麟。” “纯元王下,杨属宫。” “见过右相!”入殿后,见左贤,三人共声候问。 “果真是人中龙凤,后生可畏啊。”一国正脸、八字浅须男子动身前来,抚叹道。 “右相谬赞了。”楚玉麟抱拳回语。 “玉麟贤侄,你父王在青猿郡可还好?” “右相挂牵,王父一直安好。” “健好便好。”左贤轻叹。 随之又转向柳胥,随和问道,“玄卿贤侄,来年该是有一劫了吧?” 十三年为一劫,青阳世子春季诞世,来年恰好十三岁。 “右相好记性,玄儿明年恰入一劫。” “如何是好记性?旧事未忘罢了。” “旧事?”柳胥表情上有好奇。 “你父王未曾提起过你出世之事?” “王父不曾提!”柳胥摇头。 “当年,玉容夫人怀你时,恰你父王行军攻克荣赵两阀。你诞世后,先行军大胜,先皇甚喜,亲笔赐下玄卿二字。”右相道。 柳胥只做垂首听着。 “时间过的真快,这转眼间,你都一劫大了。”右相慨叹,轻然做笑。 “......” “......” 随之左贤又向纯元世子问了几句。 杨属宫甚有礼节,一一回应。 故而不知觉间,半个时辰业已过去,到了吃饭的时间。 为避免同饭时拘谨,柳胥三人告退,在左钦书房进食。 左钦有自己的住院,离主殿稍远,故而吃饭时众人甚觉轻松。 毕竟是当朝右相,言语谈吐间多少会有忌讳。 而在书房吃饭,言语便轻薄多了。 “左钦,你这住院里难道还偷偷藏了女子?”楚玉麟发问。 “为何这般说?”左钦不明。 “你们听!”楚玉麟苟笑。 柳胥竖耳,果有靡靡之音。 “凤凰引!?”仔细聆听来,柳胥微微一惊。 “哦!这琴声是家妹奏的,她自小喜欢古琴。”左钦解释。 “你还有个妹妹,怎没听你提起过?”杨属宫问。 “我这小妹并不出阁,平日间钟爱抚琴。我亦与之交谈不多。”左钦道。 “右相极是疼宠吧?”没来由的,柳胥突然说了一句。 “你是如何知道的?”左钦目光不解。 “这首曲子名唤凤凰引,天下间早已失绝,没想知今日竟有幸听到了。” “左旷大师亲作的凤凰引?”杨属宫也是一惊,紧跟发问。 柳胥没回答,而是对左钦道:“我可否有幸,能亲临一眼。” “若你果真想见,我自是可以带路。不过她见或不见,我便不敢保证。”左钦道。 “这是自然。”柳胥起身。 “咱俩也去吧。”楚玉麟对着杨属宫道。 “你俩别添乱了。既不懂曲子,我小妹定是不会见的。”左钦打击。 “我看也是。咱俩还是快些吃饭罢。” “......” “......” 院落三转,寻着声处,柳胥跟随左钦来至秋亭。 果见一青衣少女抚琴。 亭外花树不盛,弱风拂来,吹起妙美女子的衣袖与长发,有些幽静。 凤凰引这首曲子亦是,幽亢中带些悲意,恰与环境符合。 一曲终了,女子停下。 “小妹,青阳世子在亭外想见你一面。” “不见。”女子回二字,十分平淡,不带情感。 柳胥本就在近处亲望,故而这不见二字是她对着柳胥说的。 “哦?为何不愿见我。难不成怕我长相丑陋,污了姑娘的眼睛。”柳胥提步越石阶,笑然前至。 同时转身对左钦道:“你先回去吧。放心,不会欺负你家妹妹的。” “玄卿兄严重了,我家小妹脾性乖张,你多担待些。”左钦交代,随之出别苑。 入高亭内,果真赏心悦目,不仅在于摆陈的幽草,亦包括女子的容貌。 她极美,美色不逼人,有些含蓄。愈是细看,愈加动心。 尤其两珠青目,楚楚诱人。 使望去者,忍不住生出入心保护的心念。 “春儿,收琴回房。”女子并不看柳胥一眼,对一旁立着的女婢道了一句,便作势要走。 “姑娘琴虽奏的不错,但却辱没了这半曲凤凰引。”柳胥踱步来,径直道。 女子轻怔,这才堪堪望了柳胥一眼。 这一眼,是平生的第一眼,却注下了牵扯不断的情缘。 “我家小姐六岁习琴,现今已有五载。看你年纪轻轻,听琴不过二年,竟有何资格敢妄加评论?”丫鬟不满,当即辩驳道。 “左旷奏琴五十载,却与山间初次听曲的老伯成琴友。谈琴识曲,何时竟还与习琴年龄有干系了?”柳胥笑着问道。 春儿哑口无言。 “那以公子所言,我如何辱没了这半曲凤凰引?”女子开口说道。 “音律由心生,心念所至,琴音所达。人有喜忧而奏律,非人奏律而得喜忧。”柳胥道。 女子聆听,有甚不明,故而迷然问:“公子可否解释的清晰些。” “望我一眼你都不如愿,却我为何还要于你解释的清晰?” “你这人真怪。明是要说,却偏偏不说透?”春儿嗔怪。 柳胥笑了,人儿既已见过,便转身缓离,但在下石阶时回了一句:“终有一日你明白时,凤凰引才是真的凤凰引。告辞!” 不经历些苦痛,如何能明白经历疼痛人制作的不世遗曲? 然却真待其明白时,那场疼痛又不可磨灭。 第十二章 唐应心 自别苑出来,正待左钦三人讨来了右相金令。 四人伙同,前往马场。 马场在宫廷外,并不遥远,由六品官员马司司长管理。 马场很大,豢养良驹上千匹,专供皇庭提用。 司长是位老者,年逾半百,官场之事,左右逢源。 见左钦手上的右相金令,自知来者身份尊贵,不敢得罪。 “我奔渊马场都是千里良驹,相国公子看上了,只若登录在册的,皆可提用。”老者道。 “行了,你下去吧。”楚玉麟吩咐。 那人见楚玉麟身穿虎袍,更不敢得罪,故而维诺退去。 “老大你先选吧。”杨属宫道。 马场是为散养,放目望去,各色驽马,或奔行,活饮水,或吃草,多不枚举。 “一起选吧。”柳胥道。 众人放目观察,久久不收回视野。 相马犹若相人,是有考究的。 只有性格对的,才能驾驭继而发挥能力。 譬如。 若欲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则以瘦小精悍的枣红马为佳;若要披马战场,上阵杀敌,则以羌地盛产的原马为妙;然若要千里奔行,极驰天下,则应以高大健硕的青骢马为选。 所以四人的目光都瞄向了高俊的青骢马。 只是柳胥的目光与其他三人不同,他在外围寻找。 外围的马,有些懒散,多是在游走。此则马匹,一般有自己的性情,多桀骜难训。 且桀骜难训中,有者有千里之能,然更多者,都是不成气候的劣马。 劣马伪劣,多不能行,眼光若差,便将不辨。 然柳胥望向一匹黑马的第一眼,便不离开它。 虽然它无精打采,且并不高俊。 片刻后,四人选定完毕,柳胥牵着一匹短小的黑马出来。 “老大,你莫不是开玩笑吧?”楚玉麟道。 “老大,你不会打算骑它参加武考吧?”左钦发问。 “为何不可?”柳胥疑问,一本正经。 “老大,你还是再换一匹吧?”杨属宫也劝告。 因为柳胥的黑马与他三人的青骢马站于一处,竟矮小了半米有余。 故而明眼一辨,优劣轻易。 “不若我们四人在这马场比试一番,如何?”柳胥提议。 “别吧!这若同骑,回头再若找不到你的身影,岂不尴尬?”楚玉麟弄笑。 左钦与杨属宫附贺。 “既是如此,那便以远处的无极山为界。若我输了,便请你三人喝青阳郡最好的花雕酒。”柳胥道。 “花雕酒?多少年份的?”楚玉麟大喜,当即发问。 “三世花雕酒!”柳胥豪情。 一听是三百年的花雕酒,三人都不能平静。 这个年份的,连明皇都喝不到,独独青阳王府才有。 “一言为定!”三人同声。 “世子一言,三马难追。”这一句话后,柳胥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身后三人,因为自信,并不慌张,上马后也自飞奔。 然则世事出乎意料,果应了柳胥的玩闹话,三马确乎难追。 尤是越到后来,俞难追上。 为了三百年份的花雕酒,三人恨不得生出翅膀来。 但却从始至终,他三人便没有接近柳胥的机会。 三人郁结非常,因为柳胥的矮小黑马犹如炮铳般,一炮千里,一发不可收拾。 一段奔行后,吹着口哨的柳胥对着身后的三人高喝道,“我这马,脾性大,它不等人。” 这话说的? 无疑是赤裸裸的讥讽。 而真待三人赶到无极山,柳胥业已躺在草地休整了时久时间。 ...... 翌日,正定的武课考核日子,掌教之一,国尊太傅亲临。 于稷下嗜武场,一位华衣老者出现的那一刻,稷下学子沸腾。 沸腾的不是声音,而是目光,每人眼中都是滚烫的崇尚。 因为眼下之人,乃是大明鲜为可数的至强者之一。 天下人皆知,大明有三公,实力绝伦。只身可填海,提剑可切山,纳步行百里,一动风云生。 片刻间,他至高台正前,望向众学子,开场道,“今国貌虽定,但却并不稳安。尚不谈,环伺各国,虎视眈眈。单以内忧而言,江湖割据,各大势力纷争不绝,名宗门派对皇庭虽有所忌,但却并不惧畏。我学宫子弟奔行于外,时有暗遭毒手之恨事。六年之前,老夫与二公谈议,学宫子弟应重以武学,故方有今时季端之武考。众知,我喜武,时人称以武痴,故每届季考,我必亲持。今界如是,我稷下学宫若诞天才者搏取魁名,老夫亲剑刻字,名著圣山。并委以玉髓露,洗经涤脉...” 老者气足,谈吐间虽极温和,但却使人心血激荡。 高台下学子山呼,跃跃欲试。 “拓氏玉髓露?果真有手笔。”柳胥很平静,却此刻微微一惊,慨叹楚玉麟所言非虚。 “好!大好男儿当该如是,那老夫今日便在圣山上坐等尔等登临!” 哗! 台下哄闹更盛,有雷鸣般的呼喝声,并在一段时间后,久久不停息。 待华衣老者离开,太子少师方操领今界学子奔赴圣山。 圣山于皇庭外,时名白龙山,是为大明祭祖之地,太明皇登基时赦封为圣山。 圣山高绝,半高处有祖台,比武便在那里进行。 季考三则,擂台夺魁位于最后,在此之前尚有千里骑射与勇登圣山两项。 在各自少师带领下,剑心斋子弟从西门出了明皇庭。 出西城门,入目去,便能望见一座突兀的巨山。 那山是青色的,却有一条白龙缠绕,白龙是终年不行散去的云雾。 礼祭司司首占卜曾有明言,此云雾是以龙气,有镇天之效。 跋涉而行,白龙山在目光下时近时远,终于一段时间后,学宫子弟来至一条大河前。 河,名为应天,距圣山已然不远。风至河水涛涛,白茫茫的波浪翻滚,倒也有一番气势。 一时,柳胥看呆了,并且思绪万千。 因为早先时,这河并不名应天。 它名孝天,前朝君王梅鹤所命。 相传晋皇梅鹤,初登基位,踏马行浩瀚江山。来至这河前,许是累了,停驻下来。 于是随口问左右,“这唤什么河?” 近身,答:“尚未有名。” 梅鹤一听,豪情勃发,又正值风华英年,故道:“就唤孝天吧。” 左右一听,大为奉承。 孝天二字,实有大不凡。 历来执掌江山者皆被认定天命所归,故而孝字出,则指代他所行的命即是天命。 梅鹤很自负,然孰不意料,仅仅几十年过去,晋朝便倾覆了。 当后世太明皇杨昭登基,与梅鹤一样踏马历览大明江川时,指着河道对左右道,“这应天河倒也壮阔。” 明皇既言应天,天下谁敢有异? 其实应天与孝天并无区别,一样的秉承天命罢了。只是这天命是否秉承的久远? 谁都不知! 柳胥从思绪中清醒。 “应天?”他嘴角一挑,有些微屑。 如果秉承应天就可以肆意屠杀、肆意灭族的话,那么终有一日,他会为这条河重新取名。 应天河到圣山,恰有十里。在河水对面有新置的场地,且人群汇聚。 学宫子弟轻巧渡过大河,有各自的奴仆宫婢正在等待。 家奴们皆牵良驹,高大的骏马背上套有皮鞍,以及硬鞭等器物。 柳胥到来,接过软金黑蛇弓,负上玉青箭筒,牵来黑色小马。 箭筒内置箭羽三十矢,且每矢皆刻青阳世子字样。 因为在接下来的奔骑中,他会遇到许多移动的箭靶,考核的最低标准是矢出不脱离。 一切完备,柳胥牵着他的小黑马来至集合场地。 “老大?到了!”楚玉麟问候。 “老大!”左钦道。 柳胥一步一驰过来,点了点首。 却这时,周遭突然爆发出团团讥笑声。 “青阳世子,不知你这马是何良品,竟生得如此雄壮?”魏启林牵着他的赤鬓骏马过来,语气一本正经。 “魏启林,你...”杨属宫怒道。 “纯元世子这是怎么了?我有哪句话说错了吗?” “启林,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是劣马,直言就好,青阳世子还能怪罪于你不成!”十二皇子开口调侃。 魏启林与平王世子武正轩交好,平日里和十二皇子并不对付,却今日不知为何,他用了启林二字。 他如何称呼没人在意,但是他的这句调侃,使得一些不太敢笑的人,一一笑了起来。 虽笑的不畅快,但讥讽之意业已十分明显。 因为柳胥的小黑马的确不俊俏。 同是黑马,相较而言,一旁十二皇子的乌龙绒鬓马,便高俊出太多。 那马有一袭黑鬓,柔软发亮,犹若黑色的绸缎般,无任何杂色。 可以想象,一旦飞驰开来,绒鬓迎风翻滚,必当如黑色的波涛一般雄壮。 “那以十二皇子之言,你的乌龙绒鬓马一定能赛过我的踏乌龙驹了?”柳胥并不恼,反而问道。 踏乌龙驹? “老大,你这马的名字好生霸气!”楚玉麟道。 “呵呵...”杨属宫与左钦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哼!杨玄卿,你竟敢取踏龙为名!”十二皇子有些发怒。 “十二皇子说笑了。这名字如何是我取的?”柳胥道。 “好!既是如此,你可敢和我打一赌约?若你输了,我便将你这踏...黑马煮了。”十二皇子道。 “有何不敢!但你若输了,又当如何?”柳胥问道。 “你说如何?” “我把你的乌龙马也生煮了!”柳胥无表情,不知是喜或怒。 生煮乌龙绒鬓马? 那可是明皇亲赐之马! 第十三章 旧人新见 “哼,你的黑驹如何能与我的乌龙马相媲?”十二皇子怒气不消,逼问道。 这声逼问,很是强势。 明皇亲赐之马用来赌约,天下有何物能够相抵? 看似赌约,实则是为校证柳胥赌不起。 更深意是让众人明白,青阳世子虽是以青阳王长子,却与他十二皇子比较,仍然是有差距。 “哦?那以十二皇子而言,若想生煮你的乌龙马,还须得拿出等价物才可?” “哼,那是自然!”十二皇子微露不屑。 楚玉麟三人立时面带怒色,因为自是知晓,十二皇子想以乌龙绒鬓马压迫柳胥三分。 然而下一刻,柳胥笑了。 他施然解下了虎袍上的软香玉,动作轻慢。 一见柳胥的解玉动作,所有人惊了,包括十二皇子。 “老大?这玉不能动!”左钦提醒道。 因为这是当世唯一一枚有香味的玉珏。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除柳胥外,当世再无人敢碰乃至去摸一摸它。 他若解下来,天下谁人敢接? “你这...这是何意?”十二皇子讶声问道。 “不是你要定赌约?既是如此,我便以此玉作为赌物!”柳胥宠辱不惊的道。 这一刻,委实尴尬了十二皇子。 他本想以乌龙马灭一灭柳胥的气势,料定柳胥没有等价物。却他忘了,青阳世子身上尚有一块不世之玉。 现今柳胥将软香玉拿了出来,他立时步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青阳世子好大的威风,明知我十二哥哥不法与你相赌,却还要逼迫。不若我与你定一赌约如何?”一蓝衫女子,牵一玉色白马过来,声音极为清脆。 正是蓝月公主,杨付昕。 “哦,付昕公主想要赌什么?”柳胥转头望来。 “若你输了,我既不生煮你的踏乌龙驹,亦不要你的软香玉。只希望你与十二哥哥的赌约作废。” “那如果我赢了又当如何?” “若你赢了,圣山祖台上遇见,我便让你三招。” “倒是可以!不过相让三招我并不需要。” “那你想要什么?”杨付昕问。 “亲你一口。”柳胥径直道。 这四字,也能出口? 连一旁的楚玉麟都呆了。 其他人更是感觉羞臊。 此中者,唯柳胥一人,依然面色不改的望着蓝衫女孩。 “你...”杨付昕瞬间火怒。 “不愿意?十二皇子这是软香玉,咱们的赌约还得继续!”柳胥纨绔道。 此刻,十二皇子脸色发红,甚为羞恨。 因为这赌约,他接不得! “随便你!”杨付昕啮齿,道完三字,牵玉马转身而去。 这三字一出,便是同意了,柳胥做笑。 其他人望向柳胥,皆是鄙夷。 不过他却丝毫不以为意。 这时十二皇子随杨付昕转身离开,从始至终,他连望一眼软香玉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天下有香味的灵玉,只此一枚。 当年被太明公杨巡所得,终前切做两块各成玉珏,分赠于长子杨墉,此子杨昭。 现今杨墉成了青阳王,传给了青阳世子。而另一枚,在当朝明皇身上佩戴。 所以不管赌约是输抑或赢,这枚软香玉都没人敢碰。 因为若碰这玉,便是碰了杨墉与杨昭的关系,也是碰当今明皇与青阳王的关系。 现今世子住宫,诸王颇有微词,可谓敏感之至。 倘若青阳世子的传世之玉都被人掠了去,那青阳王与明皇的关系谁来调和? 再者,天下两玉一体,一枚明皇亲佩,另一枚谁还敢再动心思? 所以软香玉一出,十二皇子已然是骑虎难下。 更所以,杨付昕救场时姿态不高。 因为她知道,即便身为公主在权势面前,依然显微渺迷。 但无论如何,十二皇子都是明皇的弟弟。若失面节,那便是丢她们皇家的颜面。 所以这个场,她又不得不救。 待议论声偃息,各自离散,杨属宫方问道:“老大?为何就这般放过他?” 他,指的自然是十二皇子。 “不然呢?这件事最多是让他丢了颜面,想要教训他,自不急于一时。”柳胥道。 其他三人想想也是,便不再出言。 柳胥目光逐渐平和,因为这只是开始。 三年的面壁,三载的沉淀,自今日季考伊始,他要的不仅仅是掌掴十二皇子的颜面。 还包括那个被万千子民崇尚的太明皇。 今日后,他不再选择沉默。 咚咚咚... 片刻后,震天雷鼓声起,所有学宫子弟牵着俊马,列队开来。 千里骑射,即将开始。 高台上,施令者手持彩旗,一挥而下,列鼓声盛极。 同时刻,千马奔腾开来,一番壮阔。 柳胥抚了抚小黑马的头鬓,温声道:“看你的了!” 下一刻,一夹马腹,犹如炮铳般,一泻千里。 他的小黑马,相对不大,尤其马腿偏短。 但却速度惊艳。 虽非第一个起步,然不消片刻,随着风尘激扬而起,小黑马一骑当先,锐不可当。 一段时间后,距离渐度拉开,柳胥独领风骚。 但有一匹白马紧迫其后。 白马背上负一女子,纯色蓝衫,妙美绝伦。随风奔驰而来,有秀长的墨发,轻舞飞扬。 她很美,无论身姿气度,抑或容貌,都是天生的倾国人。 一样美的,是她御下的白马。 白马若玉,全身乳色,乃至马蹄都有如良玉般透亮。 它极高贵,份属纯血龙马,一生只负一人。 除却主人外,天下再无御其者,这是它的脾性。 这匹马,尚年幼,但却速度不凡。 甚至可以用惊人形容,呼啸间,风尘起,尽数的学宫子弟,都落在了后面。 它的脖前,坠有一枚玉铃铛,冰蓝色的,极其脆响。 一旦有人听到玉玲震响,便毫无疑问,被杨付昕超了过去。 但却她的玉玲声,从未在柳胥的耳中出现。 因为一匹短小的黑马,更加不凡。 天下人只以为,纯血龙马高贵,神行于天下,无一者跃于前。 只是不知,真正的无敌马者,往往貌不惊人。 如柳胥座下。 它速度吓人,甚至用乘奔御风来形容都不为过。 更重要乃至不可思议的是,它一直保持着冲锋的姿态。 每一踏都是冲锋,并且不知疲惫。 所以柳胥与杨付昕的距离在渐度拉开。 第三名者是十二皇子,他自持乌龙绒鬓马不凡,但与柳胥的小黑马相比,依然遥遥不及。 甚至连仰望踏乌龙驹影子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自初始时,柳胥一马当先超越了他,便自此一骑风尘去,四望无踪迹。 又过了近乎一炷香的时间,杨付昕依然在后方紧迫不舍。 却这时,突兀于巷道百米外,现出一纵箭靶来。 箭靶是为硬木所刻,绘有靶环,颇坚硬,并且在移动。 瞬移的繁杂,但却有序列,似乎依安了某种规则。 柳胥只望一眼,便提弓拉矢,极速射去。 嘣... 虽有百米,却不过瞬息而至,柳胥一矢中的,正插靶心。 杨付昕在后,看的分明。 微微一惊,念道,“五行方位竟这般精通!” 箭靶在不停的瞬移变幻,正是依安了大五行方位。 大五行方位的推衍之法,主课之上,少师并未有讲,但却柳胥擅长。 他课余时间极足,曾做过专门研读,现今派上用场。 下一刻,柳胥取矢,再出一箭。 毫无意料,那矢再中,又是靶心。 小黑马马背上,柳胥展白袍,风姿雄壮,一踏出一箭,矢矢不落空。 此等战绩,落在杨付昕眼中,都有些震惊。 因为课时,柳胥的骑射功课,并不是最拔萃的。 现今,却好像交换了一个人似的,每箭必中靶心。 这很可怕! 因为箭靶移动的极为迅速,即便是以杨付昕都不敢如此出箭。 但是柳胥做到了。 他出矢时,面容冷峻,一副潇洒姿态。 呼呐间,十支箭羽,尽数命中。 驾! 下一刻,翻身背弓,一夹马腹,再度疾驰而去。 后方渐到者,一脸错愕。 乃至杨付昕、武正轩一众天骄都一脸气霾。 因为本想凭借骑上疾射追至前者,却谁能知,行马射弈,更是不及! 待得众子弟一轮射尽,柳胥业已在千米外赢来了第二拨移动箭靶。 不过这一刻,他的面容变了变。 同时黑马注足。 驻足很可怕,太易被后来者追赶上。 但却无为,他必须停下。 因为这拨箭靶移动的怪异。 柳胥自信,箭靶移动,依然是依按了大五行方位。 但他不敢出箭,因为无法命中。 这箭靶移动的角位奇怪,在大五行方位之法中,又参杂了其它义理。 至于是何义理? 柳胥注望着,不法贯通。 后方已有学宫子弟奔骑而来,首当其冲的是平王世子武正轩。 因为其父武平王,曾得奇门遁甲祖师杨素传承,故而其自小便能推衍大五行方位。 在此者上,尤胜蓝月公主,故而先一步超越。 他座下是一匹红马,高俊无比,疾驰飞奔就要来至。 第十四章 凤凰引 然柳胥极轻松,因为此刻他正在太医院。 “太叔公?这红莲枝性偏凉却为何竟与龙鳝骨一同熬药?莫非你给太后开了假药?”他拿着药方,一脸认真的询问。 几番之下,老者被追问的无辙,不耐烦道:“胡说什么?太后的药怎会出错?” “那太后吃了就没啥反应?”柳胥问。 “有何反应?” “阴阳失合。” “胡闹!老夫开的药怎会不顾及阴阳调和?”老者有些生怒。 却柳胥拭耳以待。 因为每当这时,他接下来必是要一番解释。 对于此,柳胥摸的明白。 果然老者继续道:“红莲枝性虽偏阴,却在阴中份属温和。不像冰莲花之类,阴寒极致。同时这龙鳝骨,非一般地域龙鳝。它取自玉江,有龙字,却不凶厉。故而这鳝骨,性虽偏热,但却在热中亦属温和。两者皆性温,配成药剂自然相宜。” “那药效上又有何说法?”柳胥施然发问。 因为红莲枝虽补气,却有禁忌,它抑精。而龙鳝骨虽补精,但却抑气。 故而这两记主药置于同一药方,尚还有何意义? “补气抑精,抑气补精,两相结合,便不强补!”老者道。 柳胥在思考,老者一句话,使他受益很大。 一段时间后,他又问道:“太叔公,太后得的啥病啊?为何既要补充海量精气,又不得强补?” “打听这干嘛?好生研习你的药理去!”老者脸色变的板正起来。 “哦。”柳胥不敢再问,垂头沉默。 却这时,有人到来。 那人开口便唤,“太叔公,麟儿来看你来了。” “不必要,回去吧!我何时有你这个子孙了。”白须老者转身回药室。 “不能够吧!我可是你的亲子孙。如何能被他叫了几天太叔公,就不认我了。”楚玉麟望着柳胥,冲屋内喊。 “还知道我是你的亲太叔公?”老者反问。 “那是自然!我可是亲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楚玉麟道。 “好,那我就打断你的骨头,看看是否连着?”老者从药室出来。 不过,手中却握着一杵研磨草药的棍状石碾。 呃? “太叔公?你别动手啊,知道时久没来看你了。这不,给你带了,带了!” “拿来!”老者极滑稽,伸手便索要。 楚玉麟身后还有两人,正是左钦与杨属宫。 两人上前来,手中各提一壶石酒,躬身递来。 老者接过,情态变化很大。 因为石酒原产于猿王郡,是老者的家乡,整个大明也只有那处有。 却他回不得去。 所以每每来,楚玉麟总要带上两壶。 其实石酒味道并不鲜美,甚至比不得安阳郡普通酒肆的浊酒。 却老者独独欢喜。 故而表情上虽依然怏怏不乐,却心头莫名喜悦的回了药室。 “你们怎么来了?”柳胥正在摊晒药草,故而转头问道。 “老大,明日便要武课考校了,你为何还在这里收拾这物什?”由于家族原因,楚玉麟并不喜欢太医学,所以有些抵触。 “明日考校武课,今日怎的就不能学习医药?” “老大,明日千里骑射,你的坐骑可曾配好?”左钦问。 “坐骑?哦?稷下学宫不是都配有良马?!” “老大?稷下学宫的马,如何能骑?”杨属宫道。 “为何?”柳胥不明。 “去年季考,有人给学宫的马喂了巴豆。径直致使三人降级,根本无从说理。”左钦解释。 柳胥轻然一惊。 “老大?他武正轩与十二皇子可不是善茬,若是在这上面做手脚,我们说不得要吃亏。”楚玉麟道。 柳胥想了想,“也是,这事的确说不清!” “所以老大和我们一同去右相府吧?”杨属宫道。 柳胥有不明,望向左钦。 “我父掌权马司,我讨来金令,选购几匹良驹应该不成问题。”左钦道。 “既是如此,稍待片刻,我将手中的药草摆陈完毕便动身前去。”柳胥道。 “走吧,别晒了。我们还得拜会右相呢!太叔公,我们先回去了。”楚玉麟性情热,拉着柳胥便做离开。 柳胥无辙,只得一同前往右相府。 自太医院到右相府,距离是甚远的。 且在皇庭内只得缓行,故而将近正午时,四人方才出官到达右相府。 入府内,柳胥的心思有稍微变化。 因为不管愿意抑或不愿意,在今日他即将见到自己的第一位仇人。 当年,他还只是个首辅大臣,不过有缘相位罢了。但却为了权力,颠倒了黑白,恩将仇报。 故而若言太明皇是斩杀梅氏举族的刽子手,那么他右相左贤无疑便是递刀者。 这份大仇,他有一担功劳。 所以柳胥有些不平静。 “怎么了?我父亲极随和的。”左钦笑道。 “没事!”柳胥回答。 入正殿前,有下人通报,故而左贤在。 “青阳王下,杨玄卿。” “青猿王下,楚玉麟。” “纯元王下,杨属宫。” “见过右相!”入殿后,见左贤,三人共声候问。 “果真是人中龙凤,后生可畏啊。”一国正脸、八字胡男子动身前来,抚叹道。 “右相谬赞了。”楚玉麟抱拳回语。 “玉麟贤侄,你父王在青猿郡可还好?” “右相挂牵,王父一直安好。” “健好便好。”左贤轻叹。 随之又转向柳胥,问道,“玄卿贤侄,来年该是有一劫了吧?” 十年为一劫,青阳世子春季诞世,来年恰好十岁。 “右相好记性,玄儿明年恰是一劫。” “如何是好记性?旧事未忘罢了。” “旧事?”柳胥表情上有好奇。 “你父王未曾提过?” “不曾提!”柳胥摇头。 “当年,玉容夫人怀你时,恰你父王行军攻克荣赵两阀。你诞世后,先行军大胜,先皇甚喜,亲笔赐下玄卿二字。”右相道。 柳胥只做垂首听着。 “时间过的真快,这转眼间,你都一劫大了。”右相慨叹,轻声笑了。 “......” “......” 随之左贤又向纯元世子问了几句。 杨属宫甚有礼节,一一回应。 故而不知觉间,半个时辰业已过去,到了吃饭的时间。 为避免同饭时拘谨,柳胥三人告退,在左钦书房进食。 左钦有自己的住院,离主殿稍远,故而吃饭时众人甚觉轻松。 毕竟是当朝右相,言语谈吐间多少会有忌讳。 而在书房吃饭,言语便轻薄多了。 “左钦,你这住院里难道还偷偷藏了女子?”楚玉麟发问。 “为何这般说?”左钦不明。 “你们听!”楚玉麟苟笑。 柳胥竖耳,果有靡靡之音。 “凤凰引!?”仔细聆听来,柳胥微微一惊。 “哦!这琴声是家妹奏的,她自小喜欢长琴。”左钦解释。 “你还有个妹妹,怎没听你提起过?”杨属宫问。 “我这小妹并不出阁,平日间钟爱抚琴。我与之交谈亦不多。”左钦道。 “右相极是疼宠吧?”没来由的,柳胥突然问了一句。 “你是如何知道的?”左钦目光不解。 “这首曲子名唤凤凰引,天下间早已失绝,没想知今日竟有幸听到了。” “左旷大师亲作的凤凰引?”杨属宫也是一惊,紧跟问道。 柳胥没回答,而是对左钦道:“我可否有幸能亲临一眼。” “若你果真想见,我自是可以带路。不过她见或不见,我便不敢确定。”左钦道。 “这是自然。”柳胥起身。 “咱俩也去吧。”楚玉麟对着杨属宫道。 “你俩别添乱了。既不懂曲子,我小妹定是不会见的。”左钦打击。 “我看也是。咱俩还是快些吃饭罢。”杨属宫提议。 “......” “......” 院落三转,寻着声处,柳胥跟随左钦来至秋亭。 果见一青衣少女抚琴。 亭外花树不盛,弱风拂来,吹起美妙女子的衣袖与长发,有些幽怆。 凤凰引这首曲子亦是,幽亢中带些悲意,恰与环境符合。 一曲终了,女子停下。 “小妹,青阳世子在亭外想见你一面。” “不见。”女子回二字,十分平淡,不带感情。 其实柳胥本就在近处亲望着女子,故而这不见二字是她对着柳胥说的。 “哦?为何不愿见我。难不成怕我长相丑陋,污了姑娘的眼睛。”柳胥提步越石阶,笑然前至。 同时转身对左钦道:“你先回去吧。放心,不会欺负你家妹妹的。” “青阳兄严重了,我家小妹脾性乖张,你多担待些。”左钦交代,随之出别苑。 入高亭内,果真赏心悦目,不仅在于摆陈的幽草,亦包括女子的容貌。 她极美,美色不逼人,有些含蓄。愈是细看,愈加动心。 尤其两珠青目,楚楚诱人。 使望去者,忍不住生出入心保护的心念。 “春儿,收琴回房。”女子并不看柳胥一眼,对一旁立着的女婢道了一句,便作势要离去。 “姑娘琴虽奏的不错,却辱没了这半曲凤凰引。”柳胥踱步来,道。 女子轻怔,这才堪堪望了柳胥一眼。 这一眼,是平生的第一眼,却注下了牵扯不断的情缘。 “我家小姐三岁习琴,现今已有五载。看你年纪轻轻,听琴不过二年,竟有何资格敢妄评论?”春儿不满,故而辩驳道。 “左旷奏琴五十载,却与山间初次听曲的老伯成琴友。谈琴识曲,何时竟还与习琴年龄有干系了?”柳胥笑着问道。 春儿哑口无言。 “那以公子所言,我如何辱没了这半曲凤凰引?”女子开口,说第一句话。 “音律由心生,心念所至,琴音所达。人有喜忧而奏律,非人奏律而得喜忧。”柳胥道。 女子聆听,有甚不明,故而迷然问:“公子可否解释的清晰些。” “望我一眼你都不如愿,却我为何还要于你解释的清晰?” “你这人真怪。明是要说,却偏偏不说透?”春儿嗔怪。 柳胥笑了,人儿既已见过,便转身缓离。不过却在下石阶时回了一句:“终有一日你明白时,凤凰引才是真的凤凰引。告辞!” 不经历些苦痛,如何能明白经历疼痛人制作的不世遗曲? 然却真待其明白时,那场疼痛又不可磨灭。 第十五章 花雕酒 自别苑出来,正待左钦三人讨来了右相金令。 四人伙同,前往马场。 马场在宫廷外,并不遥远,由六品官员马司司长管理。 马场很大,豢养良驹上千匹,专供皇庭提用。 司长是位老者,年逾半百,官场之事,左右逢源。 见左钦手上的右相金令,自知来者身份尊贵,不敢得罪。 “我奔渊马场都是千里良驹,相国公子看上了,只若登录在册的,皆可提用。”老者道。 “行了,你且下去吧。”楚玉麟吩咐。 那人见楚玉麟身穿虎袍,更不敢得罪,故而维诺退去。 “老大你先选吧。”杨属宫道。 马场是为散养,放目望去,各色驽马,或奔行,活饮水,或吃草,多不枚举。 “一起选吧。”柳胥道。 众人放目观察,久久不收回视野。 相马犹若相人,是有考究的。 只有性格对的,才能驾驭继而发挥能力。 譬如。 若欲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则以瘦小精悍的枣红马为佳;若要披马战场,上阵杀敌,则以羌地盛产的原马为妙;然若要千里奔行,极驰天下,则应以高大健硕的青骢马为选。 所以四人的目光都瞄向了高俊的青骢马。 只是柳胥的目光与其他三人不同,他在外围寻找。 外围的马,有些懒散,多是在游走。此则马匹,一般有自己的性情,多桀骜难训。 且桀骜难训中,有者有千里之能,然更多者,都是不成气候的劣马。 劣马伪劣,多不能行,眼光若差,便将不辨。 然柳胥望向一匹黑马第一眼,便不离开它。 虽然它无精打采,且并不高俊。 是的,它不份属青骢马。 片刻后,四人选定完毕,柳胥牵着一匹短小的黑马出来。 “老大,你莫不是开玩笑吧?”楚玉麟道。 “老大,你不会打算骑它参加武考吧?”左钦发问。 “为何不可?”柳胥疑问,一本正经。 “老大,你还是再换一匹吧?”杨属宫也劝告。 因为柳胥的黑马与他三人的青骢马站于一处,竟矮小了半米有余。 故而明眼一辨,优劣轻易。 “不若我们四人在这马场比试一番,如何?”柳胥提议。 “别吧!这若同骑,回头若再找不到你的身影,岂不尴尬?”楚玉麟弄笑。 左钦与杨属宫附贺。 “即是如此,那便以远处无极山为界。若我输了,便请你三人喝青阳郡最好的花雕酒。”柳胥道。 “花雕酒?多少年份的?”楚玉麟大喜,赫然发问。 “三世花雕酒!”柳胥豪情。 一听是三百年的花雕酒,三人都不能平静。 因为这个年份的,连明皇都喝不到,独独青阳王府才有。 “一言为定!”三人同声。 “世子一言,三马难追。”这一句话后,柳胥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身后三人,因为自信,并不慌张,上马后也自飞奔。 然则世事出乎意料,果应了柳胥的玩闹话,三马确乎难追。 尤是越到后来,俞难追上。 为了三百年份的花雕酒,三人恨不得能生出翅膀飞行起来。 但是从始至终,他三人便没有接近柳胥的机会。 三人郁结非常,因为柳胥的矮小黑马犹如炮铳般,一炮千里,一发不可收拾。 一段奔行后,吹着口哨的柳胥对着身后的三人高喝道,“我这马,脾性大,它不等人。” 这话说的? 无疑是赤裸裸的讥讽。 而真待三人赶到无极山,柳胥业已躺在草地休整了时久时间。 ...... 翌日,正定的武课考核日子,掌教之一,国尊太傅亲临。 于稷下嗜武场,一位华衣老者出现的那一刻,稷下学子沸腾。 沸腾的不是声音,而是目光,每人眼中都是滚烫的崇尚。 因为眼下之人,乃是大明鲜为可数的至强者之一。 天下人皆知,大明有三公,实力绝伦。只身可填海,提剑可切山,纳步行百里,一动风云生。 片刻后,他至高台正前,望向众学子,开场道,“今国貌虽定,但却并不稳安。尚不谈,环伺各国,虎视眈眈。单以内忧而言,江湖割据,各大势力纷争不绝,名宗门派对皇庭虽有所忌,但却并不惧畏。我学宫子弟奔行于外,时有暗遭毒手之恨事。六年之前,老夫与二公谈议,学宫子弟应重以武学。故而方有今时季端之武考。众知,我喜武,时人称以武痴,故每届季考,我必亲持。今界如是,我稷下学宫若诞天才者搏取魁名,老夫亲剑刻字,名著圣山。并委以玉髓露,洗经涤脉...” 老者气足,谈吐间虽极温和,但却使人心血激荡。 高台下学子山呼,跃跃欲试。 “拓氏玉髓露?果真有手笔。”柳胥很平静,却此刻微微一惊,慨叹楚玉麟所言非虚。 “好!大好男儿当该如是,那老夫今日便在圣山上坐等你们登临!” 哗! 台下哄闹更盛,有雷鸣般的呼喝声,并在一段时间后,久久不停息。 待华衣老者离开,太子少师方操领今界学子奔赴圣山。 圣山于皇庭外,时名白龙山,是为大明祭祖之地,太明皇登基时赦封为圣山。 圣山高绝,半高处有祖台,比武便在那里进行。 季考三则,擂台夺魁位于最后,在此之前尚有千里骑射与勇登圣山两项。 在各自少师带领下,剑心斋子弟从西门出了明皇庭。 出西城门,入目去,便能望见一座突兀的巨山。 那山是青色的,却有一条白龙缠绕,白龙是终年不行散去的云雾。 礼祭司司首占卜曾有明言,此云雾是以龙气,有镇天之效。 跋涉而行,白龙山在目光下时近时远,终于一段时间后,学宫子弟来至一条大河前。 河,名为应天,距圣山已不远。风至河水涛涛,白茫茫的波浪翻滚,倒也有一番气势。 一时,柳胥看呆了,并且思绪万千。 因为早先时,这河并不名应天。 它名孝天,前朝君王梅鹤所命。 相传晋皇梅鹤,初登基位,踏马行浩瀚江山。来至这河前,许是累了,停驻下来。 于是随口问左右,“这唤什么河?” 近身,答:“尚未有名。” 梅鹤一听,豪情勃发,又正值风华英年,故道;“就唤孝天吧。” 左右一听,大为奉承。 孝天二字,实有大不凡。 历来执掌江山者皆被认定天命所归,故而孝字出,则指代他所行的命即是天命。 他很自负,然孰不意料,仅仅几十年过去,晋朝便倾覆了。 当后世太明皇杨昭登基,与他一样踏马历览大明江川时,指着河道对左右道,“这应天河倒也壮阔。” 明皇既言应天,天下谁敢有异? 其实应天与孝天并无区别,一样的秉承天命罢了。只是这天命是否秉承的久远? 谁都不知! 柳胥从思绪中清醒。 “应天?”他嘴角一挑,有些微屑。 如果秉承应天就可以肆意屠杀、肆意灭族的话,那么终有一日,他会为这条河重新取名。 应天河到圣山,恰有十里。在河水对面有新置的场地,且人群汇聚。 学宫子弟轻巧渡过大河,有各自的奴仆宫婢正在等待。 家奴们皆牵良驹,高大的骏马背上套有皮鞍,以及硬鞭等器物。 柳胥到来,接过软金黑蛇弓,负上玉青箭筒,牵过黑色小马。 箭筒内置箭羽三十矢,且每矢皆刻青阳世子字样。 因为在接下来的奔骑中,他会遇到许多移动的箭靶,考核的最低标准便是矢出不脱离。 一切完备,柳胥牵着他的小黑马来至集合场地。 “老大?到了!”楚玉麟问候。 “老大!”左钦道。 柳胥一步一驰过来,点了点首。 却这时,周遭突然爆发出团团讥笑声。 “青阳世子,不知你这马是何良品,竟生得如此雄壮?”魏启林牵着他的赤鬓骏马过来,语气一本正经。 “魏启林,你...”杨属宫怒道。 “纯元世子怎么了?我有哪句话说错了吗?” “启林,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是劣马,直言就好,青阳世子还能怪罪于你不成!”十二皇子开口调侃。 魏启林与平王世子武正轩交好,平日里和十二皇子并不对付,却今日不知为何,他用了启林二字。 他如何称呼没人在意,但是他的这句调侃,使得一些不太敢笑的人,一一笑了起来。 虽笑的不畅快,但讥讽之意业已十分明显。 因为柳胥的小黑马的确不俊俏。 同是黑马,相较而言,一旁十二皇子的乌龙绒鬓马,便高俊出太多。 那马有一袭黑鬓,柔软发亮,犹若黑色的绸缎般,无任何杂色。 可以想象,一旦飞驰开来,绒鬓迎风翻滚,必当如黑色的波涛一般雄壮。 “那以十二皇子之言,你的乌龙绒鬓马一定能赛过我的踏乌龙驹了?”柳胥并不恼,反而问道。 踏乌龙驹? “老大,你这马的名字好生霸气!”楚玉麟道。 “呵呵...”杨属宫与左钦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哼!杨玄卿,你竟敢取踏龙为名!”十二皇子有些发怒。 “十二皇子说笑了。这名字如何是我取的?”柳胥道。 “好!既是如此,你可敢和我打一赌约?若你输了,我便将你这踏...黑马煮了。”十二皇子道。 “有何不敢!但你若输了,又当如何?”柳胥问道。 “你说如何?” “我把你的乌龙马也生煮了!”柳胥无表情,不知是喜或怒。 生煮乌龙绒鬓马? 那可是明皇亲赐之马! 第十六章 踏乌龙驹 “哼,你的黑驹如何能与我的乌龙马相媲?”十二皇子怒气不消,逼问道。 这声逼问,很是强势。 明皇亲赐之马用来赌约,天下有何物能够相抵? 看似赌约,实则是为校证柳胥赌不起。 更深意是让众人明白,青阳世子虽是以青阳王长子,但与他十二皇子比较,仍然是有差距。 “哦?那以十二皇子而言,若想生煮你的乌龙马,还须得拿出等价物才可?” “哼,那是自然!”十二皇子微露不屑。 楚玉麟三人立时面带怒色,因为自是知晓,十二皇子想以乌龙绒鬓马压迫柳胥三分。 然而下一刻,柳胥笑了。 他施然解下了虎袍上的软香玉。 一见柳胥的解玉动作,所有人惊了,包括十二皇子。 “老大?这玉不能动!”左钦提醒道。 因为这是当世唯一一枚有香味的玉珏。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除柳胥外,当世再无人敢碰乃至去摸一摸它。 他若解下来,天下谁人敢接? “你这...这是何意?”十二皇子讶声问道。 “不是你要定赌约?既是如此,我便以此玉作为赌物!”柳胥宠辱不惊的道。 这一刻,委实尴尬了十二皇子。 他本想以乌龙马灭一灭柳胥的气势,料定柳胥没有等价物。却他忘了,青阳世子身上尚有一块不世之玉。 现今柳胥将软香玉拿了出来,他立时步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青阳世子好大的威风,明知我十二哥哥不法与你相赌,却还要逼迫。不若我与你定一赌约如何?”一蓝衫女子,牵一玉色白马过来,声音极为清脆。 正是蓝月公主,杨付昕。 “哦,付昕公主想要赌什么?”柳胥转头望来。 “若你输了,我既不生煮你的踏乌龙驹,亦不要你的软香玉。只希望你与十二哥哥的赌约作废。” “那如果我赢了又当如何?” “若你赢了,圣山祖台上遇见,我便让你三招。” “倒是可以!不过相让三招我并不需要。” “那你想要什么?”杨付昕问。 “亲你一口。”柳胥径直道。 这四字,也能出口? 连一旁的楚玉麟都呆了。 其他人更是感觉羞臊。 此中者,唯柳胥一人,依然面色不改的望着蓝衫女孩。 “你...”杨付昕瞬间火怒。 “不愿意?十二皇子这是软香玉,咱们的赌约还得继续!”柳胥纨绔道。 此刻,十二皇子脸色发红,甚为羞恨。 因为这赌约,他接不得! “随便你!”杨付昕啮齿,道完三字,牵玉马转身而去。 这三字一出,便是同意了,柳胥做笑。 其他人望向柳胥,皆是鄙夷。 不过他却丝毫不以为意。 这时十二皇子随杨付昕转身离开,从始至终,他连望一眼软香玉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天下有香味的灵玉,只此一枚。 当年被太明公杨巡所得,终前切做两块各成玉珏,分赠于长子杨墉,此子杨昭。 现今杨墉成了青阳王,传给了青阳世子。而另一枚,在当朝明皇身上佩戴。 所以不管赌约是输抑或赢,这枚软香玉都没人敢碰。 因为若碰这玉,便是碰了杨墉与杨昭的关系,也是碰当今明皇与青阳王的关系。 现今世子住宫,诸王颇有微词,可谓敏感之至。 倘若青阳世子的传世之玉都被人掠了去,那青阳王与明皇的关系谁来调和? 再者,天下两玉一体,一枚明皇亲佩,另一枚谁还敢再动心思? 所以软香玉一出,十二皇子已然是骑虎难下。 更所以,杨付昕救场时姿态不高。 因为她知道,即便身为公主在权势面前,依然显微渺迷。 但无论如何,十二皇子都是明皇的弟弟。若失面节,那便是丢她们皇家的颜面。 所以这个场,她又不得不救。 待议论声偃息,各自离散,杨属宫方问道:“老大?为何就这般放过他?” 他,指的自然是十二皇子。 “不然呢?这件事最多是让他丢了颜面,想要教训他,自不急于一时。”柳胥道。 其他三人想想也是,便不再出言。 柳胥目光逐渐平和,因为这只是开始。 三年的面壁,三载的沉淀,自今日季考伊始,他要的不仅仅是掌掴十二皇子的颜面。 还包括那个被万千子民崇尚的太明皇。 今日后,他不再选择沉默。 咚咚咚... 片刻后,震天雷鼓声起,所有学宫子弟牵着俊马,列队开来。 千里骑射,即将开始。 高台上,施令者手持彩旗,一挥而下,列鼓声盛极。 同时刻,千马奔腾开来,一番壮阔。 柳胥抚了抚小黑马的头鬓,温声道:“看你的了!” 下一刻,一夹马腹,犹如炮铳般,一泻千里。 他的小黑马,相对不大,尤其马腿偏短。 但却速度惊艳。 虽非第一个起步,然不消片刻,随着风尘激扬而起,小黑马一骑当先,锐不可当。 一段时间后,距离渐度拉开,柳胥独领风骚。 但有一匹白马紧迫其后。 白马背上负一女子,纯色蓝衫,妙美绝伦。随风奔驰而来,有秀长的墨发,轻舞飞扬。 她很美,无论身姿气度,抑或容貌,都是天生的倾国人。 一样美的,是她御下的白马。 白马若玉,全身乳色,乃至马蹄都有如良玉般透亮。 它极高贵,份属纯血龙马,一生只负一人。 除却主人外,天下再无御其者,这是它的脾性。 这匹马,尚年幼,但却速度不凡。 甚至可以用惊人形容,呼啸间,风尘起,尽数的学宫子弟,都落在了后面。 它的脖前,坠有一枚玉铃铛,冰蓝色的,极其脆响。 一旦有人听到玉玲震响,便毫无疑问,被杨付昕超了过去。 但却她的玉玲声,从未在柳胥的耳中出现。 因为一匹短小的黑马,更加不凡。 天下人只以为,纯血龙马高贵,神行于天下,无一者跃于前。 只是不知,真正的无敌马者,往往貌不惊人。 如柳胥座下。 它速度吓人,甚至用乘奔御风来形容都不为过。 更重要乃至不可思议的是,它一直保持着冲锋的姿态。 每一踏都是冲锋,并且不知疲惫。 所以柳胥与杨付昕的距离在渐度拉开。 第三名者是十二皇子,他自持乌龙绒鬓马不凡,但与柳胥的小黑马相比,依然遥遥不及。 甚至连仰望踏乌龙驹影子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自初始时,柳胥一马当先超越了他,便自此一骑风尘去,四望无踪迹。 又过了近乎一炷香的时间,杨付昕依然在后方紧迫不舍。 却这时,突兀于巷道百米外,现出一纵箭靶来。 箭靶是为硬木所刻,绘有靶环,颇坚硬,并且在移动。 瞬移的繁杂,但却有序列,似乎依安了某种规则。 柳胥只望一眼,便提弓拉矢,极速射去。 嘣... 虽有百米,却不过瞬息而至,柳胥一矢中的,正插靶心。 杨付昕在后,看的分明。 微微一惊,念道,“五行方位竟这般精通!” 箭靶在不停的瞬移变幻,正是依安了大五行方位。 大五行方位的推衍之法,主课之上,少师并未有讲,但却柳胥擅长。 他课余时间极足,曾做过专门研读,现今派上用场。 下一刻,柳胥取矢,再出一箭。 毫无意料,那矢再中,又是靶心。 小黑马马背上,柳胥展白袍,风姿雄壮,一踏出一箭,矢矢不落空。 此等战绩,落在杨付昕眼中,都有些震惊。 因为课时,柳胥的骑射功课,并不是最拔萃的。 现今,却好像交换了一个人似的,每箭必中靶心。 这很可怕! 因为箭靶移动的极为迅速,即便是以杨付昕都不敢如此出箭。 但是柳胥做到了。 他出矢时,面容冷峻,一副潇洒姿态。 呼呐间,十支箭羽,尽数命中。 驾! 下一刻,翻身背弓,一夹马腹,再度疾驰而去。 后方渐到者,一脸错愕。 乃至杨付昕、武正轩一众天骄都一脸气霾。 因为本想凭借骑上疾射追至前者,却谁能知,行马射弈,更是不及! 待得众子弟一轮射尽,柳胥业已在千米外赢来了第二拨移动箭靶。 不过这一刻,他的面容变了变。 同时黑马注足。 驻足很可怕,太易被后来者追赶上。 但却无为,他必须停下。 因为这拨箭靶移动的怪异。 柳胥自信,箭靶移动,依然是依按了大五行方位。 但他不敢出箭,因为无法命中。 这箭靶移动的角位奇怪,在大五行方位之法中,又参杂了其他义理。 至于是何义理? 他注望着,不法贯通。 后方已有学宫子弟奔骑而来,首当其冲的是平王世子武正轩。 因为其父武平王,曾得奇门遁甲祖师杨素传承,故而其自小便能推衍大五行方位。 在此者上,尤胜蓝月公主,故而先一步超越。 他座下是一匹红马,高俊无比,疾驰飞奔就要来至。 第十七章 星辰方位 然下一刻,柳胥甩箭出矢。 他的动作轻盈,不有任何犹豫,一箭速递而去,犹若夺命的魔手,十分果决。 嘣... 久久回动的嘣颤音发出,正中靶心。 其实这一箭,需要大魄力。 他预定的落箭位置,一团空虚,而真待那矢达至,恰一箭靶毕现。 他命中,故而再取矢。 同时微拢眼目,心头计算开来。 箭靶移动的角位,正映大五行运转规律,不过却也有微妙变化。 设计者将大明山川义理添加入了其中。 所以若想预测箭靶下一刻的位置,非得将国图川貌熟记于胸,并加于推衍不可。 望着众箭靶移动的图位,正应山河,柳胥偶一明悟,霍然想到。 故而片刻间,再出三矢,果又一一命中。 而待武正轩到来时,柳胥十箭,全然中靶心。 一刻间,翻身负弓,奔驰而去。 望向变幻的箭靶,下一刻,武正轩停驻下来。 因为箭靶混乱,欲要矢矢中靶心,太过困难。 故而必当要找出窍门,方才能有机会。 思索极费时,俄顷间,汇聚者已良多。 蓝月公主,烈阳世子,十二皇子等人一一出现。 只望一眼,杨付昕便出箭。 是的,她猜透了真意。 因为幼年时,她与明皇哥哥讨论过大明河山。 那一次,并无国图,明皇便以棋子化做千川万峰,衍化出大明国脉。 十箭出毕,皆中靶心,她没有笑容,一声微喝,踏马而行。 “公主,这其中混合了什么义理?”却这时,余阳郡主唐应心对着杨付昕的背影道。 本是焦急下随意一问,未想知蓝月公主竟给了答案。 “大明国貌!”蓝衫女子没回头,却道四字。 四字出,醍醐灌顶。 后方瞬刻间有不少人明悟,一番推衍后便出箭。 但却仍有不少者,并不懂深意。 这时良友间,便进行详尽解释。 故而学宫武考虽难,但却放弃者不多,因为不欲争夺名次之人会相互帮扶。 一路奔行而去,杨付昕始终未见柳胥身影。 直至第三道关卡前,她望见。 柳胥坐于马背上,已出三箭。 他额上有汗,每出一矢,必当思考时久。 因为这一次箭靶的移动角位更加繁杂,它融合了星相、星宿,乃至星辰转换。 正是所有学科中最难的星相学。 所以每出一箭,都需要庞巨推衍。 杨付昕自然份属聪颖者,到来后微略观察便推衍开来。 不过片刻,她已出第一箭。 柳胥望去,恰见女子明眸皓齿,顾盼间,魅惑万千。 她果不凡,柳胥自叹。 虽言第一箭相对容易,但却没想知,她竟能如此迅速的推算出。 柳胥自诩星相学掌握的出色,却这一刻,竟有些不自信。 因为宫廷曾有碎言,她爱慕星相少师华才,每日必请于蓝月宫。 柳胥明晓,爱慕传言自当信不得真,但每日请于蓝月宫必当不假。 故而柳胥相信,在星相之上,她下过大心力。 片刻后,柳胥出第四箭。同时节,女子再出矢。 嘣嘣... 两矢皆中靶心,柳胥望向远处女子,同时女子也望向柳胥。 “付昕公主,我这可是第四箭了。输了可别忘了赌约!”柳胥调戏。 “只若你能赢,让你亲了又何妨?但只若我的心不是你的,你便永远都是输。”那女子并不羞愧,而是施然道。 只若心不是你的,你便永远都是输。 柳胥默念这句话,突然有一刻,心中莫名起了变化。 他有些生怒。 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说了这样的话,便意味着他成了一个真正失败的男子。 不管他喜欢抑或不喜欢她。 但只若是男子,只若还有血性,便会生出恨气。 尚且甚至连柳胥自己都不知,到底是从何时起,他已莫然喜欢上了眼下这个女孩。 其实一切都是假的。 一直以来,都是青阳世子的身份,青阳世子的性格迫使他必须做出调戏她的动作以及言语。 只是调戏的久了,自己竟莫名的陷了进去。 就这样,像玩笑一般,为履行青阳世子这层假替身份的义务,他喜欢上了这个讨厌青阳世子,并且自己本该仇恨人的女儿。 或许这就是天公的捉弄,让纯粹的爱情在不可避免的触碰关系中,不纯粹起来。 “好!即是如此,那付昕公主可敢与我再打一个赌约?”心中有些生怒,柳胥赫然发问。 “如何不敢?”那女子道。 “今生你必是我的女人!”在马背上,他很坚定。 “是吗?今生你必不得我心!”女子语出笃定。 哼! 柳胥不再语,转过脸庞,投入箭靶角位中。 女子亦是。 然则两人皆不知,如同契约般,只待将来缘情近了时,两句赌约恰相逆成真实。 加速思索,一炷香的时间不到,柳胥再出两矢,皆命中。 女子不让须眉,英气勃发间,搭箭拉弓,不刻之时,第五箭中的。 接下来,两人毫不懈怠,只若推衍出角位,立时怒马飞箭去,矢矢必惊人。 又过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柳胥出九箭,女子八矢尽射中。 “你的芳泽,我是要定了。”柳胥伸臂,取出背后箭筒的最后一矢,缓缓的,他拉开了黑蛇软金弓。 “是吗?”杨付昕讥讽,同时自箭筒内竟一次取出两支箭来。 嘣! 嘣嘣!! 柳胥的箭落下,自然射中,不过接下来却接连听到了两声嘣颤音。 毫无预兆,女子两箭皆中。 驾! 同一刻,两人夹马腹,疾驰而去。 片刻后,并驾疾行。 踏马迎风,柳胥白袍飘荡,英姿飒爽。 女子更美,墨发如绸,行动间暗香流转。 第三道关卡距离圣山仅余一千米,所以不消时久时间,两人便接近终点。 却这时,柳胥尚在女子的后面。 虽然距离不过数十米之遥,却纯血龙马一踏不减。 所以这时,柳胥轻盈做了一个动作。 他轻拂坐下黑马的头鬓,而后手放口中,吹了一口极度响亮的口哨。 吁! 这一口哨出,小黑马发生大变动。 他惊了,犹如吃了枪药一般,极速神行。 片刻间便超越纯血龙马,并且还回头回望了一眼。 豪气心头生,柳胥早早放开缰绳,任它行动。 黑马亦粗狂,没有缰绳束缚,并不再按直线奔腾。 但却后方直线奔行的纯血龙马,追不上它。 因为速度差距太大。 这便是柳胥驾御桀骜马的方式,给予绝对的自由。 所以毫无意外,他第一个到达终点。 终点有休整区,记录完毕,柳胥头也不回,一路出巷道。 片刻后,牵着黑马找到自己的奴仆。 “世子,这儿来!”有女子召唤。 “额?鸾儿,你怎么来了?”柳胥微惊,来至近前问道。 “我如何不能来?”女子反问。 “能来自然是能来,只是这里如此杂乱...” “那又如何?”鸾儿问,有些不高兴。 柳胥立时柔软,道:“能如何?你能来,我自是高兴不及。” 这话说的? 要多柔软有多柔软,同时要多虚假有多虚假。 却鸾儿相信。 “你们把马牵过去,好生照料着。”鸾儿转身对身后人吩咐,同时拉着柳胥到一旁休歇。 “世子,这是凉荷茶,既能解热,亦能解乏、恢复气力,你多饮些。”鸾儿体贴,取出一节竹筒递来。 柳胥接过,饮罢,顿觉舒服多了。 “世子,你没参加赛骑吗?为何独自出来了?”鸾儿好奇,因为其他奴才皆未接到主子。 “呃?”柳胥发懵。 “不要紧,不参加就不参加,大不了再修一季。”鸾儿宽慰。 柳胥登时无语,第一名却被说成了逃避参赛。 接下来,女子又说了些宽慰的话,弄的柳胥好似真的做了逃兵一样。 不过他没解释,因为一段时间后,左钦等人到了。 楚玉麟见了鸾儿便调侃,“鸾儿姑娘,来看你家世子了?” “怎么了?”鸾儿反问,不给好脸色。 楚玉麟三人曾到离火宫喝过雕花酒,每次都是鸾儿接待的,甚为相熟。 “不怎么!这接待者都是各府少监,你一个女子来,人家还以为你是老大的侍人呢。”楚玉麟调侃。 杨属宫二人附和。 柳胥顿时一脸黑线,并狠狠递来一个不满的眼神。 “又想讨打了!下次再来离火宫,我可不接待!”鸾儿有吃羞,而后嗔怒道。 “可不能够啊!鸾儿姐姐?你若不接待,我们就只能带着你家世子去宫外喝花酒了。”楚玉麟道。 “你敢...”二字出,鸾儿自觉失言,掩口不再言语。 主子喝花酒,那是主子的权力,贴身女婢可不必生如此大的火气。 “鸾儿你别理他们!圣山登临即将开始,你先行回去吧。”柳胥化解。 “那世子,这凉荷茶你再饮一些?”鸾儿小女人姿态道。 “哦。”柳胥接过竹筒。 “鸾儿姐姐,我们也口渴。”杨属宫道。 同时楚玉麟与左钦跟着嬉笑。 鸾儿不予理会,而是对着柳胥道:“世子你快些喝。” 呃? 柳胥瞬间发怔,随之一饮而尽。 “起开,登徒子!”见证柳胥喝完,女子接过竹筒离开,对着挡路的楚玉麟嗔怪道。 “呃?老大,这女子为何转脸就是一个模样?”楚玉麟问。 嗝! 柳胥欲回答,却不经意打了个响隔,显然凉茶喝的有些多。 然当他转目看着口渴模样的杨属宫三人时,突然觉得没必要解答了。 施施然,他走开了。 嗝! 行走去,响嗝依然不断。 “什么人嘛,真是!”口干舌燥的楚玉麟在后面道。 第十八章 酒祝祭祖 约莫半个时辰后,圣山山麓下的号召擂鼓声渐起,所有稷下学宫子弟聚集过来。 相较而言,在武课考核中,勇登圣山可算做最为简单的一则,甚至亦可言,其不算一则。 因为对习武修身的学宫子弟而言,攀登高山并不困难。 但每一季考,都会有它。 因为圣山是大明祖山,勇登圣山更似一种仪式,不可免除。 所以这一次,柳胥不会争抢头名。 因为不屑,以及没有意义。 他攀爬的速度并不快,与楚玉麟三人同一高度行进。 不时的四人说笑谈侃,乐意非凡。 有时偶有女子攀过其前,四人在下方吹起调戏口哨。 那女子恨恶。 “妹妹,你是哪府的?你这白裙下可是没穿亵衣啊?”他们不知羞,语出有调戏。 学宫子弟自然都是名门望族,女子回头怒意更盛,想记下他们,以做后来报复。 却她第一眼望见了柳胥,第二眼望见了楚玉麟。 一位是以顽劣名于学宫乃至皇庭的青阳王长子,另一位是青猿世子。 柳胥二人,她不可能不识,故而登时没了脾性。 那女子转过头去,继续攀爬。 然下方四人却好似四个流氓,攀爬之中,哨声阵阵,笑意不断。 故而整个大明名门的贵女,就这般被他们吹口哨骚扰了一番。 除却数位身份特殊他们不敢调戏者外,大多数女孩见了他们皆一副花容失色,惊叫不绝的姿态。 因而他四人登在了所有学宫女子的前面。 圣山,在武课中并不占比分,能登上即不淘汰。 所有女子皆不愿攀到他们前面让他们光顾。 故而今界登临圣山成了用时最长的一届。 祖台位于圣山山腰,有云雾缭绕。 看似不高,实则绝巅。 近乎两个时辰后,稷下学宫子弟方才全部登临。 当亲临的那一刻,尤是在望到无字碑的雄壮后,柳胥深深动容。 谁曾想知,在白龙山山腰间,竟能天然开凿出这样一块圣地? 大明祖台无尽高远,触目望去,长宽无边,唯有正前方一面无字碑崖披天垂挂。 极目更远处,葱葱笼笼,仙雾缭绕。 不像建造,仿若是天成。 那祖台有阶,不高,稷下子弟登临其上,在平整石板上列队开来。 同时神情肃穆,眼视前方。 因为祖台高阶上不仅站着国尊太傅。 在太傅身旁还有一人。 那人是一女子,身着祭服,年岁尚幼,应是一劫左右。 但此刻,下方学宫子弟,无一人敢因其年岁而有不敬意。 恰而相反,不少桀骜子弟都一一禁声,神情专注起来。 因为此女身份殊凡,是以大明酒祝敬唐颛孙氏。 何为酒祝? 即得上天眷顾,天生负占卜奇术,敢受明皇跪拜,一国之气运尽加其身,被万民尊封以国祭。 所以颛孙氏在大明是个传奇。 其实不仅是大明,历朝皆是如此。 自敬唐以来,至先晋,乃至大明,三朝近千年,颛孙氏一直做为国家宗庙酒祝,从未变更。 家国可以更迭,王朝气运可以变化,但颛孙血脉不改。 所以颛孙氏是大明传承最为久远,来历最为神秘的豪族。 但是近百年来,颛孙氏有衰败迹象。 由于国之气运尽加其身,所以颛孙历任国祭皆育子困难,代代仅得单传。 是的,颛孙族虽人口千百,但直系传承只有一子。 正是眼前祖台之女。 她以姓为名,颛孙二字,极为殊荣。 整个家族,只她能用。 下一刻,在太傅授意下,她一步步登上最高祖台,进行祭祖。 因为是小祭,仪式并不繁杂,明皇大臣亦未亲临,仅以酒祝祈祷明告为主。 登圣山,跪祖地,是为纲常秩序。 待众子伏拜后,一切活动方能开始。 祖台有法阵,下一刻,随着法阵激活,一座座擂台缓缓升起。 那擂台不高,但长宽有度,随目望去,竟不下数十座。 且每一座,都站着一位少师。 少师年轻,但实力非凡,比擂结果皆由他们宣布。 正值众学子沉默际,祖台上国尊太傅手托一副巨硕卷轴,瞬间登天而起。 起直奔无字碑崖,上飞而去。 这一奔,有飞天之势,所有人目光惊异。 哗! 数息后,登临无尽碑崖处,只见他手掌轻然一递,卷轴横挂崖上,由于受重,哗啦一声,那卷轴徐徐展落。 卷上有字,其大如斗,正是擂台比斗秩序。 柳胥抬目,寻找而去,片刻后见杨玄卿三字。 “玄字擂台,第三场。”柳胥喃喃自语。 不远处杨属宫、左钦三人也依次找到了自己的出场顺序。 “老大,我也是第三场。”楚玉麟走来,道。 “哦,他二人呢?”柳胥随口相问。 “左钦第一场,属宫是第二场。” “唤他二人过来,下祖台休整一下吧。”柳胥道。 话尚未说完,左钦二人已走将过来。 “老大,可知你的对手是谁?”杨属宫嬉笑问道。 “没过意查找。”柳胥回答,十分平淡。 卷轴上只注明擂台编号以及出场场次。若要寻找对手,则需同样找到玄字擂台第三出场者才可。 “老大,这人你一定想不到。”左钦笑声传来。 “哦,看来是我认识之人。”柳胥道。 “不错!正是之前和你赌马的十二皇子。”杨属宫点明。 呵! 倒是真巧? 柳胥表情有玩味,实乃出乎意料。 片刻后,四人下祖台,进行休整。 祖台下另有不少人,其中多是各世子、郡主的奴仆。 他们早已寻好场地,只待各主子回来休歇。 柳胥来至自己的场地,吩咐一声,离火宫两近身仆卫近前,一人端茶水,一人拱手微禀道:“世子,东西业已带来了。” 柳胥点了点头,接过茶水,片刻后,转过身来,对杨属宫等人道:“你们先解解口渴。” “......” “......” 直至半个时辰后,雷鼓声敲响,第一轮比斗正式开启。 左钦首场应战,柳胥三人自然前来观摩。 他的对手很强横,是以三江提督之子,袁凯。 袁凯之父袁仲手辖重兵,在三江之域权焰滔天。但一身武将气息,斗字不识,时遭同僚蔑视,故花费大心力送幼子入稷下学习。 三江之域距国都安阳遥远,是以千里奔赴求学,以理而论,当该隐忍。 然这袁凯在皇庭并不势弱。 恰而相反,继承其父性格,他很蛮横。 “你就是右相府的次子左钦?”擂台上,他俯声问,多有轻视。 这话一出,不少人登时一惊。 楚玉麟乃至柳胥的脸色都变了。 “不过一边陲之地的野蛮提督罢了,谁给你的自信敢这样说话?”左钦怒了,自不是善茬。 “你是找死!” 袁凯暴烈,一点就着,野蛮二字形容其父,瞬间他火了。 下一刻,怒拳径直横冲来。 且那拳风,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姿态。 哼! 一声怒喝,左钦也自运拳而至。 他的拳更见疯狂,因为被灌注了大力量。 无疑也是在搏命。 呃? 台下观者瞬间一骇。 历届季考比斗皆是点到为止,像这般开场便以命相搏的,殊不多见。 不过也无怪。 右相府左钦,是以被冠长子,虽其并非真正意义的长子。 因为其还有一兄长。 不过那人于九年前左钦出世的当天夭折了。 这在民间有妄谈,是以克兄之命。 平日里是要避讳的,谁敢随便谈起! 所以袁凯口中的次子二字对左钦有蔑视侮辱意。 更所以,下一刻,左钦大发作。 开! 一声轻喝,拳头上的力量被运转到了极致,同一时刻,左钦凶狠的对着前者轰了上去。 砰! 骨骼交措音立时响起,两肉拳硬抵在了一处。 袁凯生于边荒,身体高大,力量上该是更胜一筹。 然下一瞬间,随着左钦拳头上的力量迸进而来,他暗然一惊。 因为自己竟力有不及。 “中天位?”他一声轻哼,因为除此,别无可能。 中天位?? 听此三字,台下不少学子,乃至台前少师都是微微一惊。 修炼一途,虽无定概,但似虚而实。 先入武士,气血奔腾,生命力愈发强盛,一力可抵十。 而武士有三个段位,小天位,中天位,大天位。 每长一阶,力量都有大蜕变。 “虽还未到达,但教训你,应该足够了。”左钦道。 同时刻,他出第二拳。 “旋风拳!” 一声震喝,一拳若诡风般,波**澜而来。 那等威势,十二分的强横。 自知是一记拳术,袁凯登时一惊,不敢小觑。 但却并不畏惧。 因为拳术他也会。 “蛮力掌!” 一声大喝,像是打气,同时刻,他出一掌。 这一掌,力量绝伦,观望者皆震感。 因为它不讲掌法,不论掌势,仅出力量。 是的,这一掌如其名,将以力取胜。 然事实上,它没能成功。 因为左钦的拳很诡异,同时力量上更是强横。 砰! 故而只听得一声大震,这一拳下,袁凯冲锋的身姿竟被生生的逼退了出去。 并且在震退的过程,口中咳血。 吓! 不少人登时一惊。 无疑,这一拳下,他已重创。 这很可怕,业已运转出了蛮力掌,但依然力有不及。 所以台下者,一片惊呼。 甚至各府公子、世子皆面露异色。 而各府小姐、郡主更是两眼放光,大胆挑望。 那神色,好像是在物色夫婿。 即便是台前的少师,也不由的眯起眼线来。 因为这一拳,即使未达至中天位的实力,也相差不远。 想来进阶,就在眼前。 这一刻,口中有血的袁凯神色变化很大,有羞恨、有恼怒、还有不相信。 “怎的,不服?”左钦玩屑道。 下一刻,谁知袁凯竟恼羞成怒,不顾自身伤势,再度提拳强挥而来。 这一拳,更不讲究姿势,只以力报复。 哼! 左钦根本不屑,抓住一个瞬间,径直抬腿甩去。 毫无疑问,就在同一时刻,左钦一脚印在了前者的胸膛上。 第十九章 游曳青冥 嘭! 随之一道低沉之音响起,袁凯飞了出去,跌落在了石板上。 少师向左钦望了望,旋即宣布比斗结果。 左钦一跃跳下擂台,与柳胥三人谈笑一处。 周遭擂台很多,有不下十数座,由于左钦早早结束,他四人便随意走动观望。 观望时,柳胥并未入心,因为此中者,实力皆太弱。 各府子弟能入武士的,已自觉不凡。 即便世子、郡主、贵族子嗣,充其不过是在小天位。 至于中天位,并未一见。 这与柳胥的差距,太过庞巨。 要知道,他四岁时就跟着柳公公练剑,被拾掇着蹲马步。 且一蹲就是两年。 三年前,他被囚静心寺时,业已是武士实力了。 现今三年过去,他早非昔日可比。 三载面壁,对他来说,也是三载的隐忍与积淀。 三年日复一日,日夜呼吸吐纳,修习拳术剑法,即便人王玉璧在身,他也从未有过携带。 相较付出,他多出眼下太多人。 所以此时一胸自信之气,他笃定神闲。 观望一段时间后,一轮结束,二场开始。 杨属宫擂台出战。 他的对手不强,是位少牢子弟,姓谢。 少牢不比官宦,有钱无势,是为商官。 但却钱帛多了也有妙处,譬如送府内子弟入稷下学习。 不过在稷下学宫,少牢子弟算做最低的一等。 所以此际擂台上的比斗有些滑稽。 因为那位谢氏子弟,未敢出全力。 本身实力便已积弱,又未竭全力,比斗结果,可想而至。 故而不消半炷香的时间,胜负已分。 下方柳胥想了想也便明了,对方是不敢开罪杨属宫。 因为天下人皆知,此任刑部郎中姓杨,且这个杨,不是明皇杨旭的杨,而是纯元王杨青庭的杨。 而做商的,最怕的就是刑部找茬。 因为有些生意,并不全在明面上。 暗处的活计,若出差池,最怕的就是入了刑部。 一旦归了档,刑部下查,伤人赔钱事小,生意链断了才是大事。 所以这少牢子弟焉敢得罪杨属宫? 二场比斗结束,接下来便是柳胥上场。 玄字比斗台易寻,柳胥轻然登上,左钦在台下观战。 而杨属宫则离开,前去为楚玉麟捧场。 “武课考核正式开始,望你二者点到为止。”少师宣布指令,同时一脸慎重。 因为台上的二人身份殊凡,一位是世子,一位是皇子,若出差池,他责罪难逃。 “你先出手吧,不然可就没机会了。”十二皇子身着淡黄色的锦袍,手持一把银色长剑,微讽道。 “三剑!”然柳胥根本不打眼正瞧,而是没来由的道出二字。 同一时刻,他出第一剑。 他的剑,十分狭长,抽掉出,可见剑体明镜若水,使人生寒。 待剑鞘落地,剑行动。 那剑顺风,很婉转,使人看不清路数。 柳胥捏着它,一步步行进。 直至下一刻,剑气逼近前者的身体,所有人的目光惊艳。 这一剑,非凡。 是真正意义上的非凡。 观望者一一迷幻,因为根本无法看透剑式。 但十二皇子看透了,并且看的明白。 这是一式虚剑。 不用躲,自伤不得人。 但他的身体,忍不住还是要躲,因为这式剑像是实剑,在逼近眼睛。 同时他的心,十二分的明确,躲了便要受创。 因为这式剑,是他父皇教给他的,也是他熟烂于胸的一剑。 所以他提剑,挡在眼前。 这一挡,不是挡住剑,而是挡住自己的眼睛。同时最大的好处,是止住自己变化的身形。 眼不见,则无剑。 身不动,则无碍。 “这一招,叫游曳青冥。”柳胥道。 这句话,不是说给十二皇子听,而是说给观者听。 所以听此四字,台下人变化很大。 甚至台前少师,都是晃然一惊。 因为这句话,让他明白了开场三剑二字的真意。 身不动,则无碍。 所以柳胥出第二剑。 这一剑,是顺承第一剑而施,长剑由刺向对方眼睛而下划。 然而这一划,可谓是绝妙到了巅峰。 台下所有人惊动。 包括正在观望的蓝月公主。 这一刻,她的目光变化很大。 因为这一式,看似平凡,实则又不平凡到了极致。 不平凡之处在于,第一剑是平刺,这一式是下划。 一平一下,手腕轻动及可完成。 所以两剑交替的时间,是瞬间。 这很可怕,一瞬间的交替,使得两招连在了一式。 常理上,这一式下划,不法躲。 同时也躲不去。 但十二皇子,确非凡者。 早在第一剑刺来之时,他轻轻转了一下头。 这一转动,在柳胥第二剑出之前。 所以下划的剑落下时,他恰完成动作。 同时刻,柳胥语出,“这一剑,唤莲花虚生。” 莲花虚生四字出,惊动的人,又多出大半。 然则这并不算完,因为下一刻,柳胥下划的剑停止。 他手腕轻动,剑由下而平。 是的,他又出了一式平剑。 这一平,非同小可。 因为剑落在了对方的脖颈前。 这一刻,十二皇子休要说躲,连回神乃至一瞬间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平,太平凡,也太快。 “这一剑,唤授首。”柳胥道。 三剑出毕,十二皇子落败,此刻剑执于前者的颈前。 但台下所有人,看柳胥的目光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最奇怪的是,这变化,与之前杨付昕的一样。 “三剑,竟是这三剑!哈哈!”台下左钦,恍然大悟,竟喜不自收。 但旋即竟不巧望见了蓝月公主,故而瞬间收起笑容,一本正经。 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原因,是这三剑曾有个典故。 若干年前,太明皇杨昭幼年时,与自家哥哥比斗。他出第一剑,是虚式,叫游曳青冥,杨墉身不动,人无碍,轻然破解。 他的第二式是下划剑,唤莲花虚生,杨墉幼时亦不凡,侧首堪堪躲避。 然当那剑下划到后者胸口处,太明皇出第三剑,唤刺心。 杨墉落败。 太明公杨巡甚喜,家族资源尽培前者。 这一典故,并非人尽皆知,但太明皇杨昭的这三剑,皇子皇女,皆能施展。 因为太明皇痴武,曾亲授于各子嗣。 只是他没想到,会有一天,杨墉的子嗣会用这三剑,将典故重新演绎了一遍。 不过角色发生了对换。 所以此刻台上的十二皇子,乃至台下杨付昕的心情,可想而知。 因为无疑,这是在打太明皇乃至当今明皇的脸。 然柳胥,毫不心软。 三十年前,杨昭握剑指着杨墉的胸口。 现今,三十年后,青阳世子执剑落在十二皇子的颈前。 授首该是比刺心二字,更加讥讽吧? 此刻皇家颜面尽丢。 “杨玄卿胜!”年轻少师宣布道。 “十二皇子,承让!”柳胥收剑,温文有礼。 此刻,休要说是十二皇子,即便并非直系血脉者,也有种想扇人的冲动。 自然包括蓝月公主。 她望向柳胥,无人知她心中所想。 柳胥自是不在意,他要的便是皇家人用这种目光看着他。 片刻后,他跃下台来。 第一轮比斗分三场,三场结束,进入第二轮。 自第二轮始,便进入淘汰制。 今界学宫子弟三百人左右,故而淘汰分四场,连败四场者是以考核不及格。 而连胜四场者进阶二十名次。 故而若要进阶名次,必须连胜,中途若有一败,便无缘继续。 当然亦有不在意名次者。 譬如楚玉麟。 第一场胜,便放弃进阶,落得个考核通过四字。 第二轮先出场的依然是左钦。 望向披天卷轴,左钦轻叹。 柳胥三人微微一笑,以做宽慰。 不过幸运的是,他所遇对手竟未达到武士实力。 所以三拳两脚后,业已取胜。 就这般,极轻易的,连胜两场。 下擂台后,左钦一脸喜悦,非要赛时结束由柳胥做东,请他喝花雕酒。 青阳郡的花雕酒,名满天下。 陈旧年份的,明皇都难求。 楚玉麟二人自然极力附和。 然柳胥说道:“进阶二十名,年份随你挑!” 左钦一听,自信满满,道:“三世花雕酒,我喝定了。” 随之又不自信的附加一句,“今天就是死,我也要死在第四场擂台上。” 身旁三人立时哈哈作笑。 柳胥与杨属宫依然是被安排在了第三场。 不过使柳胥意外的是,他眼前的对手,也是自己认识的。 并且还是一女子。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唐应心。 “哟,余阳郡主,这么巧!”擂台上,柳胥在打招呼,嘴角有着玩屑味道。 “混蛋,怎么遇着他了!”唐应心心头嘀咕。 不过嘴上却不示弱,轻喝道:“巧什么巧,我会打的你满地找牙!” “那可不好!若今天擂台上打不过你,我就只能向龙阳姑姑提亲把你娶回家,慢慢打回来了。”柳胥继续调弄。 “你...混蛋!谁要嫁给你了!做你的美梦去吧。我今天不仅要打你,还要把你打扁了。” “把我打扁?!”柳胥竟忍不住被逗乐了。 “害怕了吧!哼,今后再敢说娶我的话,说一次,打扁你一次。”她很任性,同时可爱到了极致。 但台下的蓝月公主,一脸黑线。 心道这傻妞该是还不知道,人家三剑就打败了十二哥哥的事情吧? 第二十章 擎晴川 “额,那你出手吧!”柳胥一副被他成功威胁的语气。 “哼,清风长月!” 一声轻喝,她出第一剑。 剑式很美,犹若舞月,翩翩展动而来。 不过似乎是徒有虚表。 因为下一刻,柳胥提剑,展白袍,仰剑一挑。 不有任何意外,柳胥的长剑穿过清风长月剑势,落在了她的肩上。 额? 一瞬间,女子懵了。 这样就授首了? 什么情况? 她大不明! 然下一刻,柳胥收剑,脚踏幻步,瞬间退到原初位置,“继续!” 那女子发怒,没有迟疑,再喝一声,出第二剑。 “朔月斩” 这一斩,威力巨大。 因为唐应心施了全力。 但见下一刻,一柄银白长剑穿过层层清风,犹若一轮朔月,对着柳胥斜斩而下。 并且同一时间,有剑气生成,锐利至极。 那剑气激荡而来,只若触人,必当受创。 但奇怪的是,柳胥没有阻挡。 而是躲避。 一瞬间,他再展袍,施展第二步,犹若幻影般,消失无踪。 其实并非无踪,只是不在唐应心的剑下罢了。 呃? 人呢? 唐应心威力巨大的一斩落下,但剑气下,竟不见人。 “到我出手了哦!” 听此声音,女子回眸。方才赫然发现,柳胥已站到了她的身后。 只是她不知这是何时的事情。 然下一刻,柳胥真正动手。 他以手化掌,运掌落在唐应心的背后,并轻轻一推。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 正处于斜劈身姿的女子,硬生生的向前倾倒了下去。 啊! 一声啊叫,身体不支,那女子竟可爱的闭上了眼睛。 因为不想看到自己的脸抢上地面。 然下一刻,预想的事情没有发生。 因为有人在她身后拖住了她的小腹。 唐应心转过头,望见柳胥英俊的笑脸。 然并不买账,她借力站直,一掌御力其向柳胥胸口拍去。 柳胥翻身躲避,一番回旋,安然落其身后。 下一刻,竟毫不犹豫对着近在身前女子的丰臀拍去。 啪! 这一手,拍的结实。 女子吃羞成怒,旋身回剑欲杀人。 但见这时,柳胥出手,食中二指一并,牢牢夹住剑尖。 而后陡然发力,女子长剑脱落,并且受惯力,硬生生扑向柳胥的胸膛来。 下一刻,两胸脯撞了个满怀。 有十足的弹性,在两人胸前打颤。 可想而知,登时,唐应心的脸就红透了。 如果可以,能够埋起脸来,她便不愿再见人。 感受到女子突然变的急促的呼吸,柳胥道:“这亲也亲过,摸也摸了,龙阳姑姑该一准能同意了吧。” “你...”女子咬牙啮齿,气的直哆嗦。 “我什么?你打又不过,提亲又不敢拒绝,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女人了。”柳胥继续调戏。 “哼,你等着,终有一天我会打扁你这个混蛋。”女子吃怒,不待少师吩咐结果,便羞恼下台去。 只是她不知,这终有一天四字,也许会是一世。 问一世能有多长?不过等一个人的时间罢了。 由讨厌到挚爱! 台上柳胥,嗤嗤笑了。 女子下擂台,迎见杨付昕。见对方在笑,立时激恼。 “你笑什么?”唐应心发怒在问。 “他对你真的挺好!”蓝月公主没来由的道。 呃? 唐应心不明,同时也不法领悟这句话的真意。 至少在季考没过一月的现在是不能理解的。 故而正处在挠首崩溃的状态。 然一旁的蓝月公主笑的更欢畅了几分,开解道:“过段时间你就会偷偷笑了。” 二轮结束,第三轮开始。 相较之前,后面的比斗越发激烈起来。 同时节奏也愈加紧凑。 因为随着大批量的学子被淘汰,擂台充余,便不再有休整的时间。 第三轮,柳胥遇到了一个强劲对手。 对方实力很强,接近中天位。 然事实上,相较柳胥,仍差距不小。 因为在接柳胥第三剑时,那人已然落败。 这很蹊跷,使观望者不明。 接近中天位的实力,已然是不凡,如何在柳胥手下,竟走不过三招? 着实使人匪夷所思。 下擂台后,又是首场胜出的左钦忍不住问,“老大,你何时这么强了?” 柳胥莞尔一笑,默头不语。 第三场,是杨属宫出擂,柳胥三人自然前去捧场。 然使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对手是杨付昕。 所以张口便来了一句,“靠,老大的女人!” 可以想象,当场杨付昕的脸色就变了。 下方柳胥也是莫名中枪。 故而未出一剑,便主动认输。 下台后,给的理由很充分,他道,“老大的女人,碰不得!” 至此参加第四轮进阶赛的,只余柳胥与左钦二人。 且这一次,首场出战的不再是左钦。 而是柳胥。 踏上擂台那一刻,他微微一惊。 因为眼下的黑袍少年,相比之前所遇对手都强出太多。 所以不由的,柳胥再度打量了一番。 “世子,请!”那人极有礼节,做请手势。 “你叫什么名字?”柳胥正襟不动,施然问道。 “在下邱枫。” “今后便跟着我吧,如何?”柳胥开口。 “那要打过才能回答。”少年道。 “请!”柳胥做同样手势。 下一刻,不再犹疑,两人同度拔剑。 柳胥的剑,较窄,但却狭长。 而黑袍少年的剑宽厚。 所以邱枫第一剑是劈,欲以力克之。 但却柳胥出反手剑。 这一手巧妙。 反手剑威力虽弱,但却刁钻。 若要躲避,抑或抵挡,需得收回重剑。 然事实上,那少年没有。 他仅仅放慢了落剑速度,以及改变了一下方向。 于是乎,便见得,他这一式,由劈变成了划。 剑划的不是别处,正是柳胥的反手剑。 所以一刻间,劣势对换。 邱枫这一式重剑,是防也是攻。 柳胥噙着嘴唇,轻然一笑。 同时提步而起,收剑的同时躲避而去。 不谈其他,仅以理而论,第一式对碰,柳胥输了。 输在低估了对手的实力。 虽然他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恍惚间,两人再出第二剑。 黑袍少年依然是先手剑,依然是一记劈式,直对柳胥面门而来。 同时这一式,威力大的出奇。 然柳胥并不相接,与第一剑一样,他依然反手出剑。 不过不同之前的是,他脚踩幻步,一瞬间消失在了重剑下。 下一刻,反身递来了一剑。 这一剑,太出意料! 黑袍男子登时一惊,极速收剑回挡。 叮! 一声叮音猝然发出。 最后关头,那宽剑收的及时,堪堪挡住了柳胥的反手进击。 但却无疑,这一式对碰,黑袍少年算做输了。 同理,也输在低估了对手的实力上。 他没想知,柳胥的步法竟这般幻妙,躲避开他蓄力一击不说,竟还能施展出反手剑。 “果真不凡。”他口出四字。 “你也是!”柳胥回复。 对方的这式收剑,即便以柳胥的眼光来看,都过于惊艳。 因为少年收的可是蓄力重剑! 所以同一时刻,两人共出第三剑。 然让所有观者,乃至台上少师都意想不到的是,黑袍少年的这一剑,依然是蓄力重劈。 然更意料不到的是,柳胥的剑,依然是反手剑。 不过这一反手剑,是在一式格挡之前。 锵! 锵音出,剑已交击。 邱枫先手剑重重斩来,直劈面门。 柳胥不法躲避,但却怡然不惧。 只见其,提剑轻举,周身真气施然运转,而后猝然发力,格挡于对方剑刃之上。 故而这声锵音,脆然至极。 然更至极的是,先手重剑的邱枫竟在这一格挡下,被震退了出去。 这太过不可思议! 然迎接他不可思议目光的是一记反手剑。 这式反手剑,何时来的?更出乎他的意料。 重势一击,被轻易逼退,邱枫锒铛站稳,脸色瞬间绛红。 因为此刻,柳胥的反手剑指在了他的鼻翼前。 “你...”好似突然明悟过来了一样,邱枫的脸上有新的不可思议替代。 下一刻,柳胥抬手收回长剑,调笑道:“怎的!邱枫兄弟输的不服气,难不成还要说诋毁我的话。” 这句话出,邱枫吐到喉咙的话,又咽了下去。 然台下的观者,乃至左钦三人都迷糊了。 并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承让!”下一刻,柳胥收剑抱拳,潇洒转身下台去。 邱枫亦抱拳。 并对着柳胥的背影敬道:“我的剑,唤作斩风月。” 而后有些吞吐,欲言又停下。 “我的剑,名为擎晴川。”这时柳胥已走下台阶。 邱枫神色瞬间缓和,甚至有些喜悦。 “老大,我咋还懵了呢?”下来后,左钦发问。 “哈哈,你可不能发懵?!因为接下来,该你上场了。”柳胥道。 这一轮,左钦是第三场出战。 所以接下来,他将为自己的花雕酒而战。 只是很不幸的是,这次他的对手太强大。 强大到上回季考,名列第一。 其实季考是没有第一的,因为太难达到。 而这所谓的第一,只是所有稷下子弟中的第一。 是的,站在左钦面前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平王世子武正轩。 实力与地位,皆不可撼动。 所以左钦想赢,必须凭借真本事。 “哟,巧了!”武正轩一席青袍,俊朗的外表下有一丝灰暗,此刻一副调弄姿态。 “是的,很巧!”左钦道。 “不过,我必须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哦!还有什么比见到你,更不好的。” “我今日心情不好,想揍人。”武正轩道。 “我也是!”左钦不给好脸色。 “听我把话说完,尤其想揍次子。” 次子二字,他加重了音量,所以所有人都能听到。 更所以,左钦怒了。 出第一拳,便见疯狂。 第二十一章 生死台 “坏了!”台下楚玉麟一声轻叫。 柳胥也突然感觉事情不妙起来。 但此刻想阻止,让左钦放弃,已然是不及。 事实上,事情也正向不良的方向进展。 因为左钦根本不是武正轩的对手。 仅第一拳对碰,他业已受创。 而武正轩打出的是一套叠加拳式,一拳落下后,威势更凶。 并且其不想,事实上也根本不曾留手。 要知道,上个季考之前,他已经突破中天位。 此时体内气血翻腾如龙,真气连贯一体。 再者,不仅力量,拳术上亦更胜一筹。 所以左钦十分被动,更准确的说,只有挨揍的份。 然台上这个出自右相府,被蔑称次子的少年,就是不认输。 恰而相反,倒下了,他需得第一时间站起来。 进行战斗! 因为次子二字,跟了他太久。 他想抗争,他要抗争! 砰! 下一刻,武正轩的拳,再度印在了左钦的胸膛上。 他被击退,并且两度咳血。 “如若不敌,可认输结束战斗。”台上少师在提醒。 因为毕竟是右相公子,出了差池,不好交代。 然左钦根本不予理会。 正应了他自己的话,即便死,也会死在第四场的擂台上。 只是这次不再是为了三世年份的花雕酒。 而是为了他自己! 对面青袍男子又一拳袭来,他躲闪不及,右肩再受创,险些翻倒在地。 “老大!咋办?”自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杨属宫看向柳胥。 柳胥一语不发。 下一刻,提步跃上擂台,径直横出一拳。 砰! 一声脆响,一拳击退欺身而来的武正轩,另手半托着站立不稳的左钦。 “我们认输。”柳胥道。 只此四字,语气平淡。 楚玉麟与杨属宫在台下望着,目光感动。 兄弟不能开口的话,他说了。 兄弟不能低的头,他低了。 这一刻,迎向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武正轩,说出认输,柳胥不自卑。 随之他转身,半扶左钦,强拖着下擂台。 楚玉麟二人撮开紧赶来扶。 “先送去治疗吧!” 一声吩咐,却柳胥回过身来,登上擂台。 “认输二字不难,难的是你自己开口,我想你也有机会能体会到。”他道。 “是吗?我会等着你给我机会!哈哈!”台上的武正轩朗声发笑。 柳胥不以为意,下擂台而去。 “女人都不如的废物,还敢大言不惭!”却这时,背后的武正轩突然道出这样一句话来。 声音虽不大,但是柳胥听到了。 许是只是口快无意。 但台下的柳胥止步。 下一刻,转过身来,目光生硬,有些冷。 “生死台,你敢不敢?”柳胥道。 大明人痴武,恩义情仇,生死台上见,一较高下,评判生死。 可谓生死有命,富贵由天。 “呵?你要与我决斗!就凭你!可笑!”台上的武正轩狂傲道。 “就凭我。”柳胥声音温和。 “青阳世子,平王世子,使不得啊!这万千不可!”台上少师相劝。 一旁的武正轩亦在衡量。 有仇怨,打闹出手亦无妨,但生死台是当作仇敌,是见真章的。 “你二人既无生死之仇,何以用江湖的那套?”少师继续道。 “无仇?那好!永和二年,明兵进燕。那一年,杀兄睡妻之人称王,天下人谁给他的脸面?”柳胥道出这样一段话。 这是天下谁都不敢轻易谈起的话。 并且声音很大。 瞬间,武正轩的脸色就变了。 他不曾想到,自己仅说了一句女人都不如的废物,竟引出这话。 因为这是禁忌,当今雄兵百万他王父武平王的禁忌。 “你是找死?”武正轩语气很硬。 柳胥一如之前的平静,随之一步步踏上擂台。 他动作不快。 台下聚了愈发海量的人,因为事情业已传开。 “发生了何事?”有一人问。 “平王世子说了一句,不如女人的废物。青阳世子回了一句,杀兄睡妻的禽兽。”台下一人轻声对另一人道。 声音很轻,但依然是被近处的杨付昕听到了。 她是刚刚过来的,听说这里有大事件发生。 正在讨论的两人见是蓝月公主,立时闭口不谈。 因为此中者皆知,青阳世子突然爆发,正是因为眼下这身着蓝裙的女子。 曾几何时,他说他喜欢她。 她不应答,说:“你若能赢过我手中的剑再来。” 后来他来了,输了,纠缠她。 她告母后,囚了他三年。 三年后,他出来,此刻站在台上。 这就是,不如女人那句话的由来。 所以下一刻,杨付昕向台上那身披白袍的少年望去,目光有些迷离。 若不论其它,他这样貌,是真的英俊。 尤其浅眉,英气逼人。 一动一止间,尽显男子风骨。 他只不说话,站在那里,也愿意让女子多看。 甚至不留神,都能勾去人儿魂魄。 下一刻,那标致男子动作。 他抽剑,指向武正轩。 “打不得...”这时,年轻少师阻止。 在这座擂台上,若出事故,他如何担待得起? 所以明知不可阻,他也得拦下。 “君皓,你且退下吧!”这时,一道略带威严的声音传来。 名为君皓的少师,向声音处望去,施然一惊,见正是国尊太傅。 下一刻,但见那老者提步而起,浮光掠影,犹若幻风般两步落至。 武正轩抱拳。 柳胥亦抱拳。 “生死台是一决生死,但决过便两不相欠。从此路过不识,无恩无怨。你二人可明白?”那老者道。 “学生明白!”柳胥二人行礼道。 “既是如此,生死由命。我不会出手,同时我站在这儿,也不会有其他人出手。你们开始吧?” 擂台上,两位少年对望。 柳胥着白衣,武正轩穿青袍。 此际目光交错,有些冷。 “虽你该死,但我不会杀你!虽这生死台上,戮你不偿命。我念的是太明公杨氏的血!”武正轩冷冷道。 “既姓杨,则侍杨!”柳胥道。 这句对话出,台下所有观望者,悬着的心一一轻放了下来。 因为青阳王与武平王皆是雄兵百万的至强者,假若真因子嗣之事引发震怒,波及到皇庭乃至整个大明,那后果自是不堪设想。 国尊太傅亦温然一笑,念道:“果不愧是杨氏后人。” 杨付昕亦心中施然一轻。 因为相较其它人,她这个大明公主才是所有人中最悬心的。 自幼皇父英逝,哥哥主长山河大业,母后析朝。 大明看似强盛,实则风雨飘摇。 一场世子比斗,白龙山下的明皇庭都在震颤,她焉能不累? 然这累,尚且不算什么。 因为当世只有她知道,其实比她更累的,是她的明皇哥哥。 “公主?你怎么了?”身旁的唐应心,见其失神,问道。 “额,没什么!”女子温柔一笑,遮掩过去。 “你说这个混蛋,他有什么本身,竟然敢和武正轩比武?”唐应心嘴上咕哝。 然这句话未说完,她的嘴唇突然颤动,眼眸挣得极大。 像是惊呆了。 更准确的说,是怔住了。 同时刻,所有观望者皆是这个表情。 “他...”唐应心语结,指向台上柳胥,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付昕只做漠然望着,一语不发。 “老大突破到大天位了??”杨属宫不自信的呢喃。 “你说呢?”楚玉麟反问。 此刻也只有不远处,名唤邱枫的少年,相对较为自然些。 因为早在之前,柳胥一记格挡轻然击退他的斜劈重剑,那时他便有了猜预。 不过柳胥说过一句提示的话,所以他不曾吐露。 “这子竟不凡到这等地步!”国尊太傅的目光也是猛然一惊,再不镇定。 因为瞬间,柳胥气势陡然发生了巨倾变化。 他一剑而起,风云交际。 那长步一动,白袍展展飘舞,周遭有风,施然激荡。 同一时刻,他顺风而起,犹若光舞般,执剑递来。 剑下的武正轩惊了,因为看不清剑。 这一剑,是千百剑。 这一式,是千百式。 哗! 下一刻,只听得哗然一声,武正轩的外袍立时四散破开。 而后那剑落下,玄坤幻灭。 一切烟消云散。 自始至终,武正轩连剑的来处与去处都没看清,就此落败。 因为差距太大。 “那是三年前!”柳胥动步而来,留此五字,冷冷转身。 下石台前,他望见了杨付昕,多望了一眼。 不过没说一句话,他不扬威耀武。 然柳胥可以平静,杨付昕可以平静。 但台下的其他人,乃至唐应心不平静了。 因为一劫前就突破大天位的武士,百年不有一见。 即便是千古第一人的太明皇杨昭,十岁前也不曾有这等成就。 这一点,对众者的震撼太大。 因为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曾想到,今界学宫子弟竟真能有人突破到大天位。 要知道,学宫的代课少师方才是这个等阶。 所以今日之后,整个安阳,必将沸腾。 然沸腾的事情,还有一件。 突破大天位的,不止柳胥一人。 四轮比斗,二十名进阶与十八名不合格之人出现。 武课不合格,文课分数较高,亦能补救,但依然会有少师专门找去谈话。 至于进阶者,自然是竞相争夺名次。 名次可是不可抹除的名誉,将来若入朝为官,也是实在的凭证。 不过,今界出了个大天位,首名自是无缘触碰。 但第二名,第三名自然要搏一搏。 别人不欲争夺魁名,这样一来,倒也方便了柳胥。 进阶擂台上,对手见是柳胥,多少卖个情面,主动认输。 直至最后一轮,争夺首名,他遇到了杨付昕。 两人站在石台上,面对着面。 郎才女貌,风景独好。 不过彼此,都握着剑。 终究还是遇到了,她知道。 “三年前,就是这样,我输了。所以我苦练了三年。”柳胥说的认真,用了情。 虽然他不是真的青阳世子。 但身份必须演绎。 第二十二章 梅花碧落 “哦!”那女子只明眸望来,好似不在意。 “三年没有日,没有月,只有壁,拜你所赐。”柳胥用情渲染。 否然突破大天位,太使人生疑。 “哪又如何?”女子发问。 “不如何!只是三年时间想明白了一点。”柳胥道。 “什么?” “那场比剑即便我赢了,你也不会喜欢我。” 听罢,杨付昕不再说话。 “所以我今天的实力,起源你,却不是为了你。”柳胥语气平静。 不知为何,平静的风中,对面女子的心,突然动颤了一下。 那是本不该有的动颤。 “自此后,更不会为了你。我的剑,只为我自己。” “是吗?我若不在意,你这些话,还有何意?” 言下之意,你不过是想我心生怨悔,却我根本不在意。 “我心若何,你何配知?”这是一句伤情的话,却柳胥说的不用情感。 所以才伤人最深。 是了,不在意又如何?他的心,已不同于三年前了。 这句话,是对她说,也是对自己说,让彼此彻底死心。 “我是不配,却也不屑于!出剑吧,至少赢了我,再说这话才能让我后悔。”杨付昕道。 “好!这句话,我等了三年。这式剑,我练了三载。”柳胥装的认真。 因为准确的说,接下来他出的这式剑,只练了三天。 “梅花碧落” 一声轻吟,他刺出一剑。 剑有流光,辗转游动,并且有真气蔓延,在传递而来。 这一剑,看似平凡,实则凌厉之极。 尤其是当真气运转出来的时刻。 那剑光,有削铁之威。 轻易的,不可撼,亦不可接。 “这一式?”女子自语,有些出乎意料。 因为三年前,他出的第一剑,就是此式。 如今三载过去,威力自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奇怪,为何连剑意都不同了。难道剑意也能发生变化。”杨付昕不明。 因为柳胥的这一剑,正映了梅花碧落四字,蕴含风情。 所以女子一刻停顿,心有不解。 但却并不迟疑。 同一刻,她出剑。 那剑很美,流光缠绕,轻轻挑来。 这一挑,很惊艳,威力尚在其次,至重要的是,对力量的运用。 这是一手巧妙剑。 叮! 下一刻,当两剑接触,真气猛然碰撞,瞬间产生的力量使得柳胥都微微一惊。 “你也突破了大天位。”相较震惊,柳胥面色平静。 “天地间,岂非只有你一人能突破。”那女子道。 众人猛然一怔,本还不相信,却听到杨付昕回语乃至柳胥手中长剑不可思议的弯曲弧度。 他们信了。 若非是真气雄浑,仅轻轻一挑,如何这剑能这般模样? “即便如此,依然不够!”一瞬间,柳胥撤身收剑。 并在同一时间,脚踏玄奥步法,行动而来。 他速度惊人,呼呐间,连出三剑。 吓! 台下一片惊动。 这步法太过出奇,犹若鬼影般,瞬间袭荡来。 休要说是三剑,他们连一剑都看不清。 但杨付昕看的分明。 她蓝裙一动,脚迈碎步,也是施然连出三剑。 叮!叮!叮! 三声轻响音猝然发出,三剑尽阻身外。 柳胥并不吃惊。 同一刻,脚踏鬼影步,瞬间调转身形,执剑冲锋。 这一冲剑,威势非凡。 周遭都是破风声,一抹刺眼光影冲破所有人的目光,直取杨付昕的眼睛。 这一剑,不可谓不凶。 “轮旋斩” 一声轻喝,女子爆发。 她施然后退,同时执剑而起,不停地在身前画圈。 她的手,抖动的很轻,但却有波光出现。 当波光轮旋,一道道涟漪波散而开时刻,她一剑刺来。 叮! 也是这一刻,两剑尖接触一点。 只听得,一道脆然至极的声音爆发出,两人的真气再度较量在了一处。 呼。 待力量破开,两把剑皆弯曲成弧线。 于是乎,两人同度收剑后退。 这一碰,旗鼓相当。 不过并不甘心,下一刻,那女子追来一手刺杀剑。 这手剑,向柳胥左胸抹来。 何为刺杀剑? 即速度极尽。 然相较迅速,她不及柳胥。 就在那剑尚未来临之时,柳胥的掌,先一步落至跟前。 台下观者,登时一惊。 杨付昕动容。 这一掌,来的太急。 因为身上的手,比手中的剑更灵活。 这是柳公公在四岁时教他的。 虽然恍惚,但却杨付昕并不畏惧。 同时刻,她收剑,翻身旋转,躲避而去。 那身条灵活,犹若鲤鱼打挺般,完美措开了掌迹。 然而谁知,这时柳胥嘴唇轻抿,一丝坏笑绽现。 他的掌化为手,牵扯几缕秀发。 同时刻,左手剑递来,轻轻一剌,那发断落。 在江湖上,男女比剑,失了发便形同失了身。 所以登时,那女子回眸,脸色怒恨。 并随之,迅出一剑,其意明显。 发可断、可烧、可毁,但不可落在男子的手中。 所以这一剑,只为柳胥手中的发,她欲毁了它。 柳胥自然不让她意愿,立时提剑阻挡而去。 叮! 一声轻响,两剑交击。 而后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各不相让。 而这一番对碰下来,便是三十招时间。 对方很强,三十多招让柳胥对皇家剑,有了全新的认知。 同时,他不打算再拖下去。 所以下一刻,柳胥出了一式至强剑。 名唤斩青天。 起! 一瞬间,他提剑而起。 这一起,风云交际。 周遭的风,施然激荡。 可见一抹光,冲破所有的阻挡。 那是柳胥的剑,它锁向了杨付昕。 这一刻,所有人惊了,包括对面的女子。 这是什么剑势? 直至下一刻,当亲身面对时,她才明白。 这无疑是青阳王的剑技,斩青天。 这一斩,太过于惊艳。 即便杨付昕明白,也知必败。 因为听说这一剑,有三种变化,最可怕的还在剑止后。 不过她必须竭力接下这一剑,否然连见证奥妙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同一刻,她也自提剑而起,意欲冲天。 她将剑施然斜扬,一剑锥刺来。 她的这一剑,欲冲破所有阻挡。 然则可惜的是,没有成功。 因为在恍若迷幻的剑势中,她迷失了目光,手中的剑擦肩而过。 这很奇异,她措过了柳胥。 下一刻,柳胥剑落,玄坤幻灭。 而后转身,不疾不徐,执剑落在了杨付昕的肩上。 是从后面。 一切有些怪诞。 然事实就是如此。 一剑起,一剑落,看似漫长,实则不过一个瞬间。 一瞬间能发生什么事? 当女子反应过来时,剑业已落在了她的肩上。 且这一落剑动作,便是一式。 径取自梅花碧落。 三年前,他用这剑输了她。 三年后,还是这一剑,只不过是他执剑指着她。 “你输了。”柳胥道。 女子身未动,仅回过头,望了一眼执剑动作的柳胥。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剑,是为三年囚禁而出。 同时这一剑,包含了太多,有三年的情绪。 他不凡,难怪不凡,由顽劣名于皇庭到圣山首名,皆因一个女子。 同时,也皆因他自己。 因为没有付出与坚持,他不会有今日的实力。 下一刻,柳胥收剑,“半个时辰休整后,我会挑战你。” 背对着众人,他对少师说。 那少师是剑心斋的少师。 众人恍然一惊,明白他不甘做今界子弟中的首名。 他要做魁名。 做以前乃至以后,稷下学宫的魁名。 何为魁名? 即今来第一,后来无继。 只是他能行吗?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点燃。 包括台下的楚玉麟也在发笑。 因为他想起昨天的对话,“魁名真能得到太傅亲制的雨髓露?” “还有亲剑刻名呢。” “刻字倒无所谓,就是这魁名如何取?” “打败授武少师。额,你不会真打算挑战少师吧?他可是大天位武士...” 于是不由的摇头继续发笑。 片刻后,柳胥走来,问道:“苟笑什么呢?” 楚玉麟笑道:“呃,没什么...” “左钦伤势如何了?” “虽无内伤,却也不轻,至少要静养半个月。” “哦。你去我的侍卫那里,帮我取一件东西。” “是什么?”楚玉麟问。 “咱少师的实力你又不是不知道,当然是能胜他的秘宝。”柳胥调侃。 “......” “......” 半个时辰后,柳胥起身,调整完毕。 而后轻然跃步而起,旋落台上。 这一役,观者众多。 国尊太傅都亲自莅临。 年轻少师着白衣,风尘飘飘,气度不凡,此际站在台上很是平静。 “你不是我的对手。”他望了一眼柳胥,开口道。 “我知道,但我会赢。”柳胥回答。 “我不会留手。”少师声音很轻,气度温和。 柳胥抱拳,行少师礼,一如武课之时。 少师白衣很薄,立着不动,待柳胥站定,方才抽剑。 他的剑,名为少师剑,稷下统一配置,材质不俗。 “这第一剑,名为霜寒天下。” 一语轻吟,下一刻,他竟先手出剑。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是一式柳胥乃至所有剑心斋子弟都会使的一剑。 是的,柳胥会它,是由他所教。 然当那剑剑气传递而来之时,所有剑心斋子弟包括柳胥都改了面容。 因为威力上变化太大。 只见那剑施然袭来,周遭风中似有冰霜凝结。 剑气所过之处,冰霜尽数冲刷而至。 一股凌冽的寒意顿时在柳胥心头生成。 这且不算完,当长剑袭杀至柳胥眼下时,那剑尖冰砾竟在疯狂凝聚。 且那冰砾真实,散发着透骨的寒冷。 这正是,这一剑的剑意,霜寒天下。 柳胥目光发生巨大变化。 因为同是大天位,眼下这少师的积淀厚他太多。 这剑威,根本不是他能比拟。 所以柳胥知道,自第一剑始,接下来他的每一剑,都必须竭尽全力。 第二十三章 佛剑杀心 “赤火燎原” 柳胥出了一式,是相逆剑意的剑招。 这一招,也来自眼下这位白衣少师。 这一剑,若欲炼成,需挑出剑火。 是极难的一剑,对真气的精纯要求极高。 柳胥用它,是对自身真气的自信。 因为人王玉璧压缩的白气吸纳入体,极度精纯,再经过每日间的循环提炼。 他自信,真气品质上,不输少师。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他一剑出火,由真气所衍。 那火虚诞,但却灼冰。 下一刻,柳胥的剑挑在了少师的剑上,砰然爆炸。 冰与火相遇,不是消融,而是爆炸。 且一爆之下,威力巨大,两人皆受力逼退而去。 柳胥不知觉的甩了甩手臂,因为竟登时发麻。 这一触,他犹如全身过电。 但下一刻,少师白衣又有动作。 “这一剑,名为缠丝绕。”他吟道。 紧接着,少师一剑递出,平抹而来。 这一递,将会有四种变化,一种伴随下一种。 无疑,这也是柳胥乃至所有剑心斋子弟,都熟透的一招。 但却柳胥不敢有一毫大意。 因为这一剑,在少师手下,很可怕。 柳胥没有多想,他亦一剑平抹而去,与少师的一样。 不过没能阻击到,因为就在同一时刻,那白衣男子,运转第一式变化。 他手腕一动,长剑旋舞。 叮叮叮... 瞬间柳胥手中的剑,被他点中了十几下。 其中有一点,力量不若,柳胥差些失手落剑。 此种战斗,一旦丢剑,输局便定。 所以讯然,柳胥剑势变化。 他脚踏鬼影步,欲脱离对方长剑笼罩的范畴。 但却没能成功。 只见少师一步起,业已欺身来至。 他似乎能看透柳胥落脚的位置。 同时刻,与人一同欺身前来的是他手中的剑。 那剑看似不快,实则迅极,并且威力非凡。 看剑来至,柳胥赫然一惊,再阻已是不及。 于是乎,只听得一声轻喝,柳胥翻身躲避。 然悲剧的是,他躲不开。 因为那剑,竟接连来了个三刺。 每一刺,白衣少师都抬一步脚。 待第三步落下,柳胥再也躲避不开,肩头被剌开一道长口,鲜血侵染了虎袍。 “天赋已有,差的是火候。”国尊太傅暗道。 “你不是我的对手。”柳胥落地后,那白衣少师平静道。 “是吗?却我偏要试一试。” 再度轻喝一声,并不顾及肩头伤势,柳胥再出剑。 这一剑刚烈。 有不死休的姿态。 白衣少师意动,因为他识得这一剑,名为雷火怒。 所以同一刻,他出一式。 这一式更凶,长剑刺去,风雷都不及。 并有呼呼声,在剑下生成。 锵! 一声轻震,两剑对碰,威势无匹。 有燎原雷火,疯狂爆发,那是真气衍化。 更可怕的是,锵音落下,竟引发了爆炸。 于是众人可见,剑下的柳胥一个不支,竟硬生生的被轰飞了出去。 谁能想象,少师的这一剑,竟能有这般威力。 噗... 落地后,柳胥按捺不住,一口鲜血狂飙了出来。 “好可怖的剑意。”柳胥有些震撼。 “现在,可曾服气?”白衣少师的剑指来,道。 “自然不服。”下一刻,柳胥站起。 “一口血而已,想让我认输,还是不够!”一声轻叱,柳胥提剑再来。 脚运鬼影诀,他近身出剑。 那少师不惧,提步便刺一剑。 叮! 一声震响,两剑交碰。 少师反手又出一剑。这一剑迅捷,惊艳绝伦。 柳胥幻步起,施然躲避,同时反手出剑进行攻击。 柳胥的剑,看似势弱,但威势不凡。 少师眼眸一眨,精光乍现,他收剑回身,不敢丝毫大意。 不远处的国尊太傅,见此一剑,目光亦是一动,久久不平息。 因为这一剑,胜过千百绝学。 “不是气候不成,而是在隐忍。”太傅看的透彻,此际沉默。 反手一剑逼退进击,柳胥跃步而起,再出一剑,愈战愈勇。 这很惊动,台下的杨付昕目光都不由的迷幻起来。 然比杨付昕更迷幻的,是她身旁的唐应心。 因为今日她已不知是第几次惊呆了。 须臾间,少师也有动作,他侧转身形,反手接这一剑。 反手接剑的好处在于,使得下一剑酝酿完毕。 起! 一声起,有风吹动,少师空中瞬间两度旋转,而后再出一剑。 这是一记绝命剑,自柳胥脑后毕现。 柳胥有感知,登时一惊,自知回剑格挡已不及,故而此际只有躲避。 然事实上,躲避亦是不及。 因为少师弃剑,一瞬间,至柳胥身后。 不有任毫犹豫,他御掌,一掌拍来。 这一掌,力量并不弱。是的,他没曾留手。 嘭! 一道沉闷的声音发出,柳胥的身体立时横飞了出去。 下一刻,少师的剑恰巧落下,他翻手取来。 “你输了。”五米开外处,白衣少师执剑,指向柳胥,气场一如开局时平静。 “那可还不一定!”缓缓的,柳胥颤颤站了起来。 他用手轻轻抹去嘴上的鲜血,吐了一口带血渣的吐沫。 “把剑拿给我!”他伸出手道。 这时刻,楚玉麟哪还敢犹疑?! 当即将一把由黄布包裹的长剑,抛了上去。 柳胥轻然接过,施然揭开黄布。 众人的目光有所不明。 直至下一刻,一把老剑出现在了世人的视野。 缓缓的,柳胥抽出了剑。 那一刹那,突然风起云荡,天地迷离。 因为紧跟柳胥动作下的,是一寸寸凶光惊现。 那是剑光! 尤是当剑体全部出世的那一刻,凶光弥漫到极致,所有人的目光恐惧。 因为这是一把不世凶剑。 连空间里的空气,都瞬间弥漫起一种血淋淋的味道。 那是杀戮,杀戮,杀戮的气息。 下一刻,柳胥的眼睛有血光,似是火,在焚烧。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他的目光,业已可怕至极。 “佛剑杀心?!”不远处的国尊太傅,愕然一惊。 因为这把剑,可有一段传奇。 据传前晋中期,蛮国犯界,一支军队越边陲,屠戮近村八百余人。邻村七百人口,虎口岌岌可危。 供寺一山野和尚出世,他磨了一把剑。那剑长两尺,奉银打造。 他手握那剑,一人戮杀了一支军队。 后来那剑,便成了不世凶剑。 有人说,是饱尝了太多人的鲜血,魂灵不散所致。 也有人说,那是把佛剑,佛曰不杀生,却这剑不仅杀了人,也杀了心。 佛心已死,剑便凶邪。 今日,这把剑再度现世。 “少师若接得住我这一剑,玄卿自当认输!”柳胥道。 同时刻,他举剑。 这一时节,少师动容。 不管凶名多大,这一剑,他都必须接下。 “斩青天” 一声震喝,柳胥运剑起。 那一剑起,风云交际,他眼中的火光盛到极致。 下一刻,乾坤震颤,周遭一片迷荡。仿佛幻境般,白衣少师有些迷失。 不过随之,他清醒过来,长剑指空,讯然出了一剑。 那剑疯狂,有雷霆绽放。 在巨响声中,少师一剑向着柳胥劈去。 这一劈,天地惊异。 有无尽的光芒爆发,那一场景太过于可怕。 所笼盖之处,人与物尽数将被覆灭。 包括柳胥。 然下一刻,柳胥一剑降落。 那一剑落,玄坤幻灭。 时间终止。 然有无尽的杀伐意,瞬间袭荡而来。 正与少师雷霆之势的狂剑,对碰在了一处。 当! 可怕的音波,骤然响起,两剑瞬间交击在了一起。继而一声脆响,剑体瓦解,而后折戟断裂,崩落于地。 但是没人看清是谁的剑。 直至下一刻,有一人,一步幻灭,走出迷雾。 而后一步幻虚,再走进去。 幻灭幻虚间,是一息,是一位着虎袍的少年。 下一息,迷雾散去,柳胥的剑落在了白衣少师的颈上。 噗! 执剑动作不变,柳胥一口鲜血狂喷了出去。 此际他单手捂着胸,背部起伏不定。 “你输了。”柳胥牙齿血红,道。 “你赢了。”白衣少师薄衣飘飘,依然毫尘不染。 柳胥收回剑,身体不支,突然半跪了下去。 耷拉着首,剑支撑着他不倒下。 直至这一刻,所有女子望向他的目光,都迷离了起来。 这少年,让人望一眼,便不法忘记。 不光容貌,更甚的是气骨。 “老大?你没事吧。”台下楚玉麟一惊,讯赶奔上台来。 然他的手尚未伸至,柳胥便应声倒了下去。 国尊太傅过来,见人已昏迷,一番探查后方才道:“无碍,这枚丹丸你且喂他服下。” 三日后。 柳胥方才反醒过来。 身下很软,也很温暖,外面阳光明亮,想来必是个好天气。 柳胥抬起头,缓缓起身,顿觉胸口还隐隐发痛。 “世子,你终于醒了!”一见柳胥醒来,鸾儿喜极。 柳胥转头,茫然的向四周望了望。 “这是离火宫啊,你都昏迷三日了,可是把我担心坏了。”鸾儿道。 “三天?有这么久?给我端杯水来。”柳胥刚醒,头脑还是有些昏沉。 “世子你且等着。”少女回命,转身而去。 柳胥起身,扬扬筋骨,骨骼松动的声音哗哗作响。 “看来这一觉委实睡的不短。”他自语。 “世子,你怎的起来了。”少女端茶水来,见柳胥已起身,语中有责怪。 “额!都睡三天了,再是睡不下了。” “那也不行,你身上还有着伤呢。” 随手接过茶水,旋即一饮而尽,柳胥道:“无碍,我出去见见阳光,只作随意走走,不去学宫。” 少女表情上依然有着不情愿,但手上业已托起虎袍,为柳胥穿衣。 虎袍束身,是以乳白色,穿在柳胥身上,俊朗非凡。 “早些回来,我让膳房为你准备了补体的汤菜。”鸾儿款望。 柳胥没说话,轻然踏出离火宫,只留下背影。 第二十四章 安阳纸贵 这时节,正值初秋,不温不冷。 踏着宫道行走,宫墙高深,红瓦白墙,偶有风穿堂而过,别样神爽。 柳胥沿着石板路,一步步向太医院行进。 不多时,便来至。 “太叔公,太叔公...”尚未步入内殿,柳胥的太叔公已叫唤的此起彼伏。 “太叔公,我来了。”入殿后,柳胥相当亲热道。 “身上的伤好全了?”白须老者正在配药,抬眼见是柳胥,故而发问。 “那是自然!徒儿福缘大,自然无碍。”柳胥道。 “咦?我何时收你做徒弟了?”老者放下手中的药材,明显一怔。 “额?...您老可不能这样!我连头都磕了,这咋三天不见就不算数了呢。”柳胥知他时有健忘,所以早早准备过回话。 今天,他就是白赖师傅的。 老者做出纳闷表情。 “你不会忘了吧?若你不想承认也罢!把我磕你的头还回来,咱俩两不相欠。”柳胥说的认真。 却老者脸色陡然一变,怒不可遏,道:“混账小子,别说是你,就是明皇、太明皇在这儿,也不敢这么说话。” “是了,是了。我知太叔公您地位高,但您也不能白白让我磕了头,又不承认吧。”柳胥姿态委屈。 “你这混杂小子!我何时说过不承认?”老者气的直哆嗦。 “师傅,您又认了!您看,可不能再生气了。我知玉麟那儿还偷藏着两壶石酒,赶明个儿就给你偷来,孝敬您。”柳胥唤的亲热。 “真事?”画风一变,老者滑稽问。 “自然是真!不过师傅,我这成为您关门弟子的事,能不能在同学间炫耀炫耀?”柳胥苟问。 “关门弟子?”老者一愣。 而后道:“你这天赋,开门弟子都算不上,只能是记名。” “呃?那可不行,你说过的...” “我说过什么!你这针灸不通,穴位不识,筋脉不熟的,我都忘了当时是怎么收你的了。”老者打断道。 “哦!你收弟子还得考较?”柳胥随口问。 “你说呢?”老者继续配制药剂。 柳胥慌忙闭口,不愿在这方面多谈。 而后又十分恭维的跑到老者身前,道:“师傅,我这万草药王典已熟记于胸,药理也研习了一段时间。接下来是不是能诊脉学针灸了?” “不够!”老者只回两字。 “还有什么?”柳胥不明。 “欲学医术,至为基础的有三点,识药草、研药理、配药方。”老者教导。 “那师傅便教我配药方吧。” “药理不明,如何配药?”老者发问。 柳胥挠头,因为药理他早已析明。 “识药分三步,色、味、形,仅靠药典上如何能够?”老者道。 “但药材何止于千万,如何能一一亲眼所望,亲口所尝,亲手所触?”柳胥问。 “为何不能?”老者脸色一板。 咦? 柳胥神色暗喜,俯耳静待。 老者果然道:“大内药王阁内,搜取的药材何止千万。你取我的玉印,如何不能亲尝其味,亲观其形,亲嗅其香?” “是屋内案牍上,那枚方印吗?” “你说呢?” “能借我用用不?”柳胥不知羞的问。 “先晒一个月的药材再说。” “哦!师傅,我突然想到今日还有事呢,就先走了。”柳胥转身跑路,片刻间消失了身影。 这时节,老者方才放下手中的药材,向着柳胥的背影,望了一望。 那神色难以言明。 因为他何时是老了?又何时是时爱忘记? 正像他说的,针灸不通,穴位不识,筋脉不熟的弟子,他不可能收。 眼下一切,不过是他给柳胥,也是给自己的一个机会罢了。 因为当年,他也是这样一个人。 不过使他意外的是,不想知这少年竟这般机灵。 所以不由的,脸上有一丝笑容。 柳胥出太医院,直奔大内药王阁。 同时手中正掂量着一枚方印。 方印是他前些日子暗箱调换的,正刻楚怀山印四字。 柳胥拿着它,十分欢雀。 皇庭极大,但药王阁距太医院并不遥远。 约莫半个时辰,柳胥来至。 拿出方印,侍卫自不敢阻。 柳胥于框架处寻一支笔来,望一眼,尝一味,嗅一息,记录一味药材。 药王阁药材无尽,无人打扰,柳胥辨的用心。 此刻神色轻松,安然自得。 然他不知,此刻外界盛传他的事迹,已成魔怔。 “一剑败少师,搏取稷下魁首名。无字碑崖,太傅亲刻,华才玄卿。此等战绩,此等天赋,百年不有一遇。”有人谬赞。 “三年苦练,只为一式梅花剑。梅花剑前两相遇,再无相思再无情。”有深情人吟念。 宫廷外,更有甚者盛传,“青阳长子,华才绝巅,貌若神离,天下罕见。” 貌喻神离,这一比,非同小可。 致使皇庭内外的阁中女子,思春了。 故而一时间满城风雨,鼎沸不休。 时至后来,一张青阳世子的画像竟被炒卖到百两纹银,风雨酝酿到了极致。 那一日,安阳纸贵。 柳胥的像,铺天盖地,覆笼全城。 此些柳胥自然不知,此刻他正沉浸在药王阁。 直至晚间,夕阳垂暮时分,方才回去。 熟识三百多味药材,也算有所值。 来至离火宫,时已稍晚。 但却鸾儿并未抱怨,反而一脸笑态,摆满了一桌子补体饭菜。 “鸾儿,何事这般高兴?”饭时柳胥问。 “世子,你还不知吧,外面已经传开了。”少女道。 “传开什么?” “你如何三年苦练,又如何一剑打败少师...”少女有声有色。 “这有何值得高兴的?”柳胥发笑,同时夹了一块鳝肉放入口中,十分耐嚼。 “自然值得高兴。你面壁三年,如今一鸣惊人,主妃知道定然会高兴坏的。”少女为柳胥盛了一碗虎骨汤。 柳胥喝了一口,感觉有些奇怪。 奇怪的不是味道,而是饭菜的取材。 又是鳝肉,又是虎骨汤,这不像是补养,倒像是补阳。 “今日的菜,为何是这些?”柳胥问道。 “世子,您不是受伤了吗?这都是补体的。哦,对了。今日稷下学宫还有人专门送药来了呢。” “什么药?” “玉瓶装的,说是你的奖赏。”鸾儿随口道。 “玉髓露?”柳胥张口问。 “好像是。”少女做思考状,回答。 “不吃了。给我备水,我要洗澡。”柳胥吩咐。 “世子,你再吃些吧,菜尚还有这么多呢。”少女道。 “不能吃了。这大晚上的,这东西若吃多了,你能帮我还是...” 柳胥本是随口玩闹,但话尚未说完,少女脸色腾的红了起来。 “鸾儿这就去。”少女起身,前去备水。 “我要热的,一大桶。”柳胥亦是尴尬一笑。 见柳胥做笑,少女低头,羞意更甚。 鸾儿做事,极有时效,尤是为自家世子。 不消半个时辰,热水备至。 足足一大桶,热气萦绕。 柳胥手中拿着玉髓露,自行解衣。 “婢女给世子脱衣。”少女道。 “不用了,你将饭菜收拾一下,便下去吧。”柳胥不在意的道。 然少女不为所动。 “以前都是要的,世子是嫌弃鸾儿了。”少女眼睛瞬间就红了。 “自然不是!我这是要疗伤,治筋骨。”柳胥慰安。 少女依然分毫不动。 柳胥笑了,走来在她耳边嘤嘤道:“疗伤,一件衣服不穿的。你若要来,那我们便一起洗。” 唰的一下,少女脖颈红了,而后破涕。 “你自己洗吧,我还要收拾饭菜呢。”自知柳胥疗伤不能打搅,少女道。 片刻后,少女离去,房内只柳胥一人。 他轻轻打开玉瓶。 一阵异香,瞬间弥漫出来。 那香味深邃,虽第一次闻,但使人很难忘记。 下一刻,轻轻的,柳胥将其倒入水中。 玉髓露,呈墨绿色,霎那间,整桶热水也变成了这个颜色。 柳胥施然入水中,浸泡开来。 水极烫,灼的皮肤发痛,但他入水后,不在动作。 此刻闭着目,面色平静。 片刻后,呼吸匀称,他开始吐纳。 呼吸吐纳,讲究规律,空气中游离的能量,被他纳入身体。 而后经过不断压缩、提纯,最后归于丹田。 而待一周天完毕,柳胥睁开眼睛。 桶中的水,早已不热,此刻一片清澈。 至于玉髓露,则通过皮肤被他吸入了筋脉。 翌日。 天尚未明,柳胥醒来。 盘腿而坐,进行呼吸吐纳。 两遍循环完毕,顿觉神轻气明,周身轻盈。 隐隐间,有明显感受,丹田内真气的积淀,益加深厚了一分。 尤是当他将人王玉璧中的白气,吸纳入丹田时刻。 那种感觉尤盛。 一番欣慰,起身来,取长剑,出门去。 一日之计在于晨,他不荒废。 下一刻,执长剑,操练开来。 第一剑出,他突然面色有异。 因为今日剑的威力,竟与昨日有巨倾变化。 无疑,正是玉髓露的作用。 玉髓露,洗经涤脉,经脉壮大后,真气运行自然更畅。 所以一剑出,瞬间成式。 同时真气迅极传递而来,威力也自然大大增加。 柳胥立时欣喜至极。 他原本意图,一直隐忍着,低调生存。直至有一天他握剑,有俯视仇人的实力。 但那样隐忍,会错过太多的机遇。 譬如这玉髓露。 所以不若进行拼斗,掌握自己的命运。 下一刻,他再出剑,继续操练开来。 因为他知道,每一寸力量都不是平白无故得到的。 若想有一天,站到所有人的前面,他必须付出足够的努力。 第二十五章 形同陌路 东方,旭日渐渐透出薄云。 柳胥的剑,潇洒如风。 剑落,剑出,都能看出他修长身子的质韵。 用鸾儿的话说,就是自家世子练剑时最英俊。 所以一时她看呆了。 一同看呆的还有其它女婢,她们站成一群。 因为柳胥晨起练剑,不穿上衣。 所以它们的目光迷离。 迷离也无怪,因为离火宫的女婢,除了她们的世子是男人,再能见着的,就是少监。 这时节,又正值思春的年纪,如何不伤情? “世子累了吧,奴婢为你擦擦汗。”见柳胥停下,鸾儿过来,手拿纱帛。 “书桌上有封信,饭后你差人传向母妃。”说话时,柳胥低头,以便少女的手不必扬的太高。 “知道了。”少女应答。 约莫一个时辰后,早饭完毕,柳胥动身前往稷下学宫。 季考后,休整一日,如今业已四天过去。 算算时间,他迟课已有三天。 不过知其受伤,文武少师自然体谅。 一路行走,不多时便来至学宫剑心斋。 却柳胥迈步入室的那一刻,陡然有变故生出。 他的心一寒,登时目光大变化。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女子。 那是一个,他没曾想到今生还会遇见的人。 一瞬间,那女子亦看向他,表情丰富到有伤有喜。 柳胥旋即收回目光,毫不在意的走过。 因为现在,他们是陌生人,并且以后也只能是陌生人。 “老大,你来了。”这时杨属宫三人过来。 “嗯。”柳胥强做镇定,让自己恢复平静,点头道。 “昨日我们去离火宫看你了,但鸾儿没告知你的去处。”左钦道。 “你的伤势如何了?”柳胥问道。 “已无大碍了。现在能吃能跑,都不成问题。”左钦笑然。 “他们这都是怎么了?为何见了我给见鬼似的?”柳胥张口又问。 三人没说活,楚玉麟指了指他的桌子。 柳胥轻然来至,随手翻了翻,文课八目,八张试卷,无一不是满分。 这也难怪,苦练三载,剑术上突破大天位也便罢了,如何这文史也都满分? 柳胥轻叠起试卷,随手扔入废篓。 这样一来,才觉得桌面清洁多了。 “喔,这不是付昕公主吗?”柳胥坐下,转目一望,正见一蓝衣精致女孩。 “你想干什么?别以为你能打过我们,就想欺负我们公主。”唐应心过来,语出很强势。 “我何时要欺负你们了?我和你们公主可是有约在身。” “什么约?我们公主才不和你有约呢。”唐应心依然强势。 “不是要反悔吧?千里骑射前定的赌约,难不成忘了?”柳胥发问。 唐应心做想象状,而后突然乍道:“是了公主,是有这么回事。” 她这样一说,想赖也赖不过去了。 “你想做什么?”杨付昕望来,气质出尘。 “自然是来索要赌注。”柳胥莞尔一笑。 “不行公主,不能答应。这里这么多人,若被他亲了,将来就嫁不出去了。”唐应心道。 这样的队友,委实容易让人有内伤。 杨付昕转脸望了她一眼,好似不太善。 唐应心立时闭口。 “青阳世子,皇宫内任何一物你只管提,但我皇妹她...”十二皇子硬着头皮过来,语气温和,求全道。 “皇宫内任何一物都比不上她一吻。”柳胥望向杨付昕的眸子道。 “你这是迫人所难!”十二皇子有些发怒。 “是了。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柳胥笑问。 “抱歉的紧。今日我在这里,你可不法实现!”这时刻,近处又过来一人,正是烈阳世子杨潼。 然柳胥根本不瞧他一眼。 他望着杨付昕,“你说?” 二字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向这个容颜绝美的女孩。 “你果真想要,还是欲逼我自陨。” 这句话是问题,也是回答。 柳胥笑了,说道:“兑换赌约,何谈逼迫?若你自知兑换不了,这赌约本就不必立。你只是你,救不了天下人!” “可是立了。”那女子道。 “所以我想要。”柳胥望着女子的眼睛,说出她问题的答案。 “行!晚课结束,来我蓝月宫。”女子很平静。 “兑换的时间,由我定。” 杨付昕目光望来。 “现在。”柳胥接着道。 “你混蛋!”唐应心突然谩骂。 然柳胥根本不以为意。 “你若不同意,我便强行。这偌大剑心斋,无人能阻我行动。”这句话是说给十二皇子,乃至杨潼听。 “我不同意,这赌约还有味道?”杨付昕反问。 “要什么味道,我只要你。”说着时刻,柳胥动身,走将过来。 杨潼、十二皇子怒极。 但却杨付昕未动。 是的,她坐在那儿,未反抗,也不曾动。 所以杨潼与十二皇子动也无意。 两人在接近,柳胥来至,半俯身。 “我不要你亲别人。”却这时,兀自身后传来一个楚楚可人的声音。 这声音,来自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孩。 柳胥身体一怔,但未动。 “胥哥哥。”那女孩唤了一声,声音伤情。 同时这一声,包含了太多情绪。 有不告而别的质问,有今日初见的怦动,还有久久思念而不得的长情。 柳胥的心,开始颤动。 这一声轻唤,伤到了他。 因为他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一个望着青水湖就能呆一天,一生只合适有一个朋友的女孩。 但不幸乃至不忍的是,她的玩伴叫柳胥,三年前已经死了。 现今他姓杨,名唤杨玄卿。 调整好,柳胥转过身,问道:“你是谁?” 问的极冷,像陌生人。 女孩的脸色瞬间惨淡。 因为她的手中拿出一段白缨,是热的。 “胥哥哥。”女孩儿颤抖着柔弱的身体,又唤了一声。 相较上一声,这声呼唤,少了不告而别的质问与今日初见的怦动,只剩下久久思念而不得的长情。 这一声与上一声的变化,柳胥听得出来。 但是他却表情纳闷,表示不明的问了句,“什么玩意?” 声音与笑容皆滑稽到位。 “我是灵儿啊...你忘了吗?”女孩泪水在眼中打转儿,声带哭腔。 自三年前,失了一人,她的生活便如是孤寞。 然偶有一天,她早已绝望的时候,一张画像飘入了她的墙。 她不知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以及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来到这里,只为说一句,胥哥哥,我是灵儿,你忘了吗。 “我管你是灵儿、胥儿,到底叫我做甚?”柳胥厌烦道。 “我不要你亲别人。”她突然哭了,两串泪骤然落下。 柳胥做出郁结非常的表情,笑道:“我亲别人,到底与你有何干系?麻烦你看仔细了,你的什么胥哥哥穿我这样的虎袍、坐在这里上课吗?” “我不要你亲别人!”女孩执拗,只认准这句话,此刻梨花带雨。 “这人是谁,哭怏怏的,搅的我心情都没了。”柳胥问向杨属宫。 “我也不甚清楚,好像也是位公主,叫杨青灵,昨天才来的。”杨属宫回答。 “哦,算了。被她这哭怏怏的一搅合,什么情趣也没了。老师要来了,你们也回座位去吧。”柳胥对左钦三人道。 同时转身回自己的位置。 那女孩见柳胥不吻杨付昕,立时破泣为笑。 众人见她这样,只觉更怪。 柳胥坐下,惊魂方才安定,他不敢回头,乃至向她多望一眼。 因为这一场戏,不仅需要演技。更重要的是,他和那个叫柳胥的人,再无干系。 片刻后,文课老师到来,是地理学。 他一开讲,所有子弟头疼。 因为这位老者十分顽固,且脾性不佳。 这时近桌杨付昕递来了一个纸条。 柳胥接过,轻展开,字小且清秀,写道:“即便没有她,你也不会。” 柳胥看完,一抬首,恰见杨付昕惊世的笑容。 那笑美艳的犹若桃花,使人痴迷。 就算柳胥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笑,美丽极致。 “那可不好说。”柳胥道。 杨付昕执笔,片刻后,又递来一纸条,上写道,“晚间,蓝月宫见,敢不敢?” 切! 柳胥取笔画一个不屑的小人儿,递了过去。 杨付昕接过,轻噗一声,笑了出来。 因为柳胥画的小人儿,表情不屑,十分**。 柳胥有些迷醉,因为对面女孩这一笑,更使人荡心。 “你这人真奇怪。明明心不坏,却偏偏想让别人都知你坏!”杨付昕道。 柳胥有一刻目光变化,这一句话让他异动。 因为天下女孩最心性敏感。 他担心接触多了,会有一天暴露。 “引我入蓝月宫,不过是你告发太后的罪证。欲再囚我三年,我自不入当。”柳胥回应。 噗哧! 一声轻闹,杨付昕笑意更盛。 而后道:“你这不敢的理由,太过牵强。” “杨玄卿!”却这时,台上的老者点其名。 语出带怒意,好似生怒了。 尼玛? 笑的是她? 说话的也是她! 柳胥慢腾腾的站了起来,表情郁结。 这老者,每课必点他名。 “郦道书上言,湖河入海,山不可阻,是何义理?”那老者发问。 “文师,这你还没讲到呢。”柳胥更加郁结,他感觉这老者是有意与他过不去。 “我现在问的是你。”老者语气十足。 “湖河入海,是水势,势不可改。山虽高,却有低处,水绕千山,以势而动,终究入海。”柳胥回答。 咦... 那老者唏嘘。 “万川归海,长久而来,海何以不溢?”老者再问。 柳胥一怔,这一问,委实不易,至少在书上没有真解。 “这问题,学生不敢答,所以答不上来。”柳胥道。 第二十六章 盛世白莲 “何以不敢?” “大明地理册,以海无界、故不满,六字释解,学生以为牵愚,故不敢!” “你既不认可,自不必作态,只管说来!”老者气场极足。 尼玛? 卖个关子,竟被说成作态。 下面的杨付昕乃至左钦等人,瞬间笑成一片。 因为这老者本固,讲课时像是与所有学子有仇一般,从来一副理在不饶人的姿态。 然更气的是,那理都是他定的。 一切都得以他的秩序来。 “古有金乌煮海之说,海虽大,日煮自当更极。故湖河入海,山不可阻。烈日煮水,事在天为。而雨落入地,又汇聚成湖。如此孜孜不息,循环往复,方始方终。”柳胥说出这样一段话,出自王浣的千川游记。 老者听时,神色有变,时以深思。 “你读过王浣的书?”台上的老者语气开始变的平和。 柳胥神色平静,以为老者惊其读阅丰富,故而抬首自得,昂然道:“略有捧读!” “混账!国定川理书籍,不以枚举,却如何独独闲看杂书!”那老者突然来了这么一语。 柳胥登时欲哭无泪。 这都能被骂? 他坐下,一言不发。 而后只听那老者稍改温和情态,道:“虽王涣所言在理,得以认可,但毕竟是杂书,不入流科之举。” 弄了半天,还是对的? 柳胥感觉这话,怎有些迟到? 郁结非常的他转目轻望,正见杨付昕递一苟笑。 “很奇怪诶,为何你不听课也都能知道?不学季考也能全得满分?”她问。 “最好收起你的好奇心,自三年前,咱们便不是一类人。你还欠我一个吻,最好记得。”柳胥神色一变,转过身去,再不理会。 杨付昕顿觉这人奇怪。 其实这奇怪之话,并不由他。 因为在柳胥侧转眼目之时,他看到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正望着他,神情可人。 虽不过一瞬间相视,却柳胥知道,对方的目光一定是凝望。 那种时久不动,一生只守一人的凝望。 柳胥隐隐有些担心,身后女孩的出现,会是他最大的变数。 他甚至不知,若自己再与杨付昕亲密交谈,她会做出什么样出乎意料的举动。 女人的冲动,最不可猜测,柳胥这样想。 同时也有一层,他不忍看她伤情。 那表情,太让人心碎。 所以自此后,柳胥决定冷淡。 文武课时结束,各自回转,下午无课,得以清闲。 毕竟少年心性,众人一哄而散。 却柳胥身后,跟着一人。 正是杨青灵。 三年不见,许是时以忧怨的缘故,她出落的柔软。 神情柔软,样貌柔软,身体亦柔软。 柳胥不理她,自顾自走着,头也不回。 女孩一直跟着,停顿时她亦停,走时她也走,一路跟随,不急不徐。 直至步入离火宫的小道上,四周再不见人,柳胥停下。 而后转身,走向女孩。 两人迫近,咫尺距离,女孩后退。 柳胥再迫近,女孩再后退,直至女子靠到了宫墙上。 “胥哥哥,灵儿想你了。”一瞬间,她大胆起来,咬着嘴唇,炯炯有神道。 不过旋即又突然哭了,声泪惧下,模样凄惨。 因为天下再无人能体味到,这三年她经历过什么样的孤独与无助。 这一哭,柳胥的心,瞬间软了。 停身前,他誓立心要像寒冰一样坚硬,然现今瞬刻融化。 甚至有那么一刻,柳胥想不管一切,冲破一切的告诉她,我在,是我。 然后抱着她,给他全身的温度。 但是他不能! 他的命,早已不是他的命了,还有姨娘和柳公公。 天下谁人都可以任性,独独他没有权力。 “为何跟着我?”柳胥道。 咫尺距离,望着对方毫无表情的脸,感受着对方毫无动颤的心,女孩绝望。 “我不管你经历了什么。却我不是他,不必再跟着我了!我不会顶着你心中他的面容,更不会顶着你心中的他,去和你说话。你我本不相识!”柳胥说罢,再不回头。 这样一说,把伤人的话说完,他倒有了一丝轻松。 生命就是这样,从来由天,由命,不由己。 女子一个人,瘫软在墙角,开始汹涌啜泣。 柳胥眼眶的泪肆意滚落,迈着坚硬的步子,不敢回头。 午饭食过,柳胥直奔大内药王阁。 阁内千草丰盛,且无人打扰,他一心辨识,孜孜不倦。 直至晚间,夕阳垂暮时分,方才回转。 就这般,晨起呼纳练剑,晚间阅籍笔录,课时静心以听,闲余药阁辨识。 看似伪装简单,实则十分不易。 尤是在稷下学宫,杨青灵在的时候,他总是很累,小心翼翼。 然即便如此,依旧出了故事。 那一日,柳胥到学宫稍显早,剑心斋不过六七人。 入门时,却听到讥闹声。 “...也不知是什么缘由,罪妃之女也能来这剑心斋!”御史中丞府的小姐,顾灵轩道。 “她生母是罪妃?”另一女子吃惊问道。 “我哥哥从太监口中打听来的,还能有假?”顾灵轩回应。 “......” “......” 杨青灵在角落处孤自坐着,模样柔弱。 她从来都是第一个到。 这时柳胥进来。 顾灵轩见是柳胥,魅眸青睐。 又自以为柳胥厌恶杨青灵,故而有献媚讨好的想法。 她与另外两女子,合计着走向了角落处的女孩。 青灵平日里,根本不与人交谈,所以没有一个朋友。 她们自然不忌惮。 “你母亲是罪妃?”顾灵轩颐指气使,施然发问。 座位上的女孩,并不说话。 “问你话呢,哑巴了?”另一女子突然声音变大。 甚有威胁喝斥的味道。 “听说你母亲获罪是因为不忠,有了姘夫,可是真的?”顾灵轩随口诌问。 听到这话,柳胥再不镇定,怒然起身,向着角落走来。 杨青灵抬起头,看向顾灵轩,但却未说话。 谁也不知,她心中如何做想的。 “不知好歹!”另一女孩发火,伸手做巴掌状,就欲扇来。 但却没能成功,因为手在空中就被抓住了。 那女子一望,见正是柳胥。 杨青灵亦是来了神采,眼眸望来,再不暗淡无光。 是的,她望向柳胥,一刻不放松。 “滚!”甩开那女子手,冷冷的,柳胥吐出一字。 顾灵轩的脸色,登时发生变化。 本是献媚的,怎闹得这个结果。 三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憋屈离开。 室内的其它人,亦是一副奇怪的表情。 下一刻,柳胥敛虎袍,坐在了杨青灵的书桌上。 而后食指托起座位上女孩的下巴,托的极高,近乎快要和柳胥接触,方才道:“今日后,你只许我能欺负。” 女孩突然明眸一笑,展唇笑容,白皙的小脸上,充满憧憬。 这近月以来,她最美的笑容。 犹若白莲花,一生只为一人绽。 听到此话,顾灵轩几人益加憋屈。 于是一段时间后,当其它子弟尽数到来时,她向魏启明告了杨青灵的坏话。 魏启明曾向她表达过喜欢之意。 当时她没看上,现今正好使用。 国子监之子魏启明一听,是机会来了。 故而二话未说,来至角落处杨青灵的位置,一脚把她的书桌踢翻了。 这时节,恰柳胥没在斋内。 但是楚玉麟三人走了过来。 因为甫前顾灵轩欺负杨青灵被柳胥制止之事,传了开来。 并且柳胥还说过那样一句话。 “人家一女孩,你这样不合适吧。”杨属宫过来,道。 不管柳胥的话是何意,他三人必然会站出来。 “合不合适,我都做了。有何不满,不妨直说。”魏启明并不势弱。 因为他父国子监,手握实权,门下子弟无数。 所以他有底气。 并且身后武正轩与蔡钰也走了过来。 气势不妙,大战一触即发,所有人都望来。 包括杨付昕。 尤是当她听说,柳胥对那女孩说,今日后,你只许我能欺负时,不由的,他对场中那柔弱的女孩又多望了两眼。 正值这时,有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颇清闲,身穿乳白色的虎袍。 这个颜色的虎袍,皇庭只他穿。 咦? 微微轻嘘,柳胥感觉不对。 因为所有人,都在看向他。 又正见楚玉麟与魏启明对峙,两者身前,一书桌倒翻。 他走将过来,素然问,“发生了何事?” 左钦随口将事情道述了一遍。 “将书桌扶起来。”柳胥语气温和对魏启明道,而后执手伸向座位上的女孩,轻然将她拉了出来。 手捏着手。 这一刻,惊异了不少少女的目光。 那是艳慕! 现今青阳世子的手,自不是三年前的手,他顶着华才绝颠,貌若神离八字。 “我若说不呢?”魏启明道。 一脚踢翻书桌,是为仰慕女孩找回场面,若是再扶起,他做不来。 所以下一刻,柳胥出脚。 砰! 柳胥抬腿便是一脚,极尽神速,故而只听得一声闷响,魏启明身若弓形,霍然飞了出去。 这一脚,太迅捷,对方根本来不及躲避。 五米开外墙角处,魏启明正趴着。 柳胥捏着女孩的手,走到自己的座位,对身右边一位少年的书桌踢了踢。 “你,坐那边去。”那边指的自然是他手上女孩的桌位。 “额,我!”那少年温实,轻然一惊,同时不自觉的起开了身。 “你就坐我身边。”柳胥道。 女孩坐下,今天她第一次体味到了受宠若惊四字。 所以此刻,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 魏启明早已站了起来,柳胥的一脚,不为伤他,只为告诫。 所以他有自知之明,忍气吞声,不说一话。 因为差距太大,他和武正轩、蔡钰三人绑在一块,也不是对手。 却这时,不远处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发出。 第二十七章 一醉方休 “一个罪妃之女,还想变凤凰?”一女子道。 鼻息中甚有不屑与鄙夷。 “是吗?御史中丞很大的官?”柳胥走过来,问道。 顾灵轩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因为柳胥的目光,太不善。 事实上,她的预想不错。 下一刻,柳胥从背后抓着她的华服,将其提了起来。 女子在不断的反抗,但却无用。 柳胥就这般提着她,两步来至斋门外。 “御史中丞,谁给你的自信?”柳胥道。 砰! 而后不做犹疑,随手将人扔了出去。 一声闷响音发出,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 杨付昕望着这个着虎袍,走过来的少年,竟有些猜预不透。 他是一个怪人,所有人这样想。 杨付昕望向他的眸光,终于第一次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不知是何时起,当她看到他为别的女孩做这样事情时,会变的不欢喜,整天的心情都是。 这是心底最深处的感知,不管她承认抑或不承认。 然她未想乃至没看到的是,她左手边还有一女孩,和她有了一样的目光。 女孩叫唐应心,异姓郡主。 柳胥走过来,到左钦身前,道:“课时结束来我离火宫喝花雕酒,庆你身体安复。” 声音不大,但楚玉麟三人听得清晰,登时表情迷醉。 因为当世名饮,花雕酒可算头筹。 尤以青阳郡,青阳王府的为不世之选。 再者柳胥请客,年份自然不会低。 故而他们期待。 然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午间时,四人甫入离火宫,便闻到馥郁芬芳的酒香气。 无疑,是青阳郡的花雕酒到了。 “世子回来了。”鸾儿见到柳胥,欢喜招呼。 “酒菜都准备好了?”柳胥问。 “奴婢早早就准备齐全,只待世子归来。”鸾儿道。 “咦?你们怎的也来了?”她看到楚玉麟三人,故而发问。 “自然是讨杯水酒喝。”杨属宫开怀做笑。 “鸾儿姐姐,你得再摆些碗筷来。” “是啊,鸾儿姐姐。我们来了,可是打扰你与自家世子独处吃饭了?”楚玉麟调侃。 “我才不要理你们呢。”鸾儿脸羞,扭头转身而去。 想来是取杯筹去了。 “都坐吧。”望着满满一桌子的菜,柳胥示意。 “老大,今日你将顾灵轩扔出门外,此女最有小心机,你要忧心着。”左钦提醒。 “她是越妃的外甥女,越妃又最与太后走近,以她的脾性,必然会到太后那儿告你的罪状。”杨属宫分析。 “无妨。”柳胥只吐二字,意味深沉。 “既你这般说,我们便不再担心。人生快意事不多,得酒需尽欢,今日不谈其它,我们需先痛饮三杯。”楚玉麟是天生的爱酒人,此刻豪情。 “是了。今日不论别事,我们只做饮酒。”柳胥揭开陈旧封泥。 一瞬间,一股酒香气,漫布了整个屋子。 那香中,有年份与时空的味道。 “老大,这酒是何许年份的?”左钦问。 “三世花雕酒,前晋玉王的祖爷爷时代所酿。”柳胥道。 玉王的祖爷爷? 想来业已跨更了好几个时代吧。 只听这话,三人便醉了一半。 这时恰得鸾儿端着酒筹过来,一一摆放。 “鸾儿,再取一壶过来,还是这个年份的。”柳胥斟酒时刻,吩咐道。 鸾儿表情上有不如意,而后略一转变,道:“这三世花雕酒,可是我家世子专门写信向主妃求来的。今日刚到,就请你们过来。你们喝过后,可不能忘掉我家世子的好。” “哈哈...”听罢,杨属宫三人连带柳胥都笑了起来。 这女婢,竟还为主子心疼东西。 “鸾儿姐姐,你每日就为自家主子备这类菜膳啊?你家世子吃后,受的了吗?”楚玉麟指着满桌子的龙鳝、茸菇、王浆白参汤等补阳物,调弄道。 一瞬间,鸾儿吃羞。 若知他三人来喝酒,怎的也不会备这些菜。 柳胥也是一脸黑线。 自知不能多呆,女子转身去取酒。 见她羞着姿态离去,三人笑声更甚。 咳! 一声干咳,化解众笑。 柳胥举起了酒杯,其它三人一一跟着举起。 “山外山,楼外楼,桃花坞前三叩首...”四人共唱了一句酒令。 这句酒令,是儿时不懂事,四人桃花树下结拜时唱的。 如今三年已过,都成了少年人,多少有些缅怀。 酒令唱罢,算是祭酒,下一刻,四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酒入喉,绵柔甘醇,香气萦绕鼻翼间,久久不消。 “好酒!”楚玉麟率先发声,此中者,他最懂酒。 待得酒水倒满,柳胥发话,“第二杯,我们便敬左钦吧,敬他身体安复。” 三人同举杯,共敬来。 左钦自不推诿,举杯来碰,仰头共饮。 片刻后,左钦举起了杯,道:“这一杯,我敬你们!” 他面无表情,只说七字,却包含数不尽的情绪。 那一日,擂台上他遭武正轩所欺,受创。 有三人,同一刻三只手掌托在他的背后。 许是连柳胥三人都未注意有这细节,却他不忘记。 下一刻,四人举筹起,共饮而尽。 啧啧... 饮罢后,四人咂嘴,回味无穷。 喝花雕酒,使人清醒,亦使人醉。 清醒的原因,是这酒纯粹。 使人醉的原因,是喝酒的人纯粹。 “这第四杯,我们敬缘分。”柳胥道。 “也是!我于青猿郡,你于纯元郡,你于青阳郡,我四人同于这安阳郡与左钦相识,谁说不是天大的缘分?” “哈哈...”四人笑极,狂饮而尽。 饮罢后,笑声更甚。 四五杯已下肚,酒便喝了五六分,所有的话,都能说了。 因为渐渐的,酒劲发挥了出来。 “老大,这一杯,我要敬你。”左钦举杯,未说原因,仰头先饮。 柳胥酌满,一语不说,仰首做饮。 有些话,自不必说,一杯酒,彼此都能明白。 譬如那一日,在擂台上,柳胥为他说了一句他不能说的话。 “老大,我来敬你一杯。”楚玉麟举杯。 “哦?!”柳胥不明。 “谢你照看太叔公,前些日他还说呢,若我如你一半就好了。还说整月不见你,语中尽是牵念。”楚玉麟道。 “真事?”柳胥问。 “这还能有假!” 两人一碰,一笑做饮。 片刻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一壶三世花雕酒,点滴不剩。 柳胥揭封泥,开第二壶。 其实这时,酒已喝了八九分,众微醉醺醺。 若能不再饮,恰到好处。 但却不能。 这样的酒,一次痛快,胜过两次不尽兴。 所以待第二壶酒喝光,酒劲上来,无一人再能坐着。 三世花雕酒,毕竟跨越了时空,饮而不醉者,不该是他们这个年龄。 况且他们饮酒,只为豪情,只为醉。 待鸾儿进来,见四人全然爬在了饭桌上。 最可气的是,楚玉麟的臭手竟然放在她家世子的脸上。 她过来,抬手将那臭手拨开。 “来,喝...”楚玉麟嘟哝,同时手肘应力,又摆了过来。 啪! 一声轻响,正打在柳胥的脸上。 鸾儿大怒,这人也忒混蛋了点。 故而立时决定抱起柳胥回床休息。 她以胸抵着柳胥的背,欲从后面抱起,但却力量根本不及。 喝醉的人,最重,她这样想。 故而呼唤其它女婢过来,四五人合力,方才成功。 吩咐其它人下去,她望着床上的柳胥,怔怔发笑。 “如何男子,都能长的这般英俊?”她想。 其实那是都能?不过她心中只柳胥一人,把他看成了全部。 “鸾儿姐,这是你要的温水。纯元世子、青猿世子与右相公子该如何安置?”女婢前来送水,并问道。 “把他们拖到偏殿休歇吧。” “是!” 女婢离开,鸾儿来到床前,将柳胥的虎袍脱下。 人太重,她折腾了好一会子,也没能成功。 反而累的趴在了柳胥的胸口上。 她的眼望着柳胥安详的神态,不愿起身来。 这男子,这眼、这鼻、这喉结,都是如此完美。 下一刻,偷偷的,羞羞的,她将自己的唇落在了柳胥的唇上。 这是她第一次,即初吻。 柳胥亦是。 谈不上什么感觉,就是欢喜,一整天乃至以后每时每刻想起,都会蓦然的、不知所措的欢喜。 “真好!”她不忍的起开唇,抚了抚柳胥鬓前的发。 无意中,柳胥翻身。 她轻然一惊,以为人醒了。 再又看看,方才安定。 不过这一翻身,恰巧虎袍得以褪落,少女将虎服搭到袍架上。 而后拧了拧棉帛上的水,为柳胥拭汗。 擦过额间、脸庞乃至脖颈。 想来身上也必出了不少酒汗,她羞答答,解开了柳胥的内衫。 然下一刻,女子施然一惊。 因为在柳胥胸前,她看到了一块玉珏,赤血色的,正在吸取柳胥皮肤上的血汗。 正是人王玉璧。 一时间,她不知所措起来。 但是看到那玉仍在吸吮并不断的变化,她有些担心。 故而临时起意,她将玉解了下来。 那玉一离开柳胥身,光芒立时暗淡,颜色也不再那般血艳。 女孩的心,这才一松。 同时不由的,她思索起来。 ...... 喝酒的人,最能睡眠,直至深晚时分,柳胥方才醒。 起身摇摇头,甚觉胀痛。 “鸾儿。”他唤。 “世子你醒了。”鸾儿过来,面带喜色。 她在柳胥面前从来没有一刻,不是这样笑容。 “这酒后劲倒是真足!他们呢?”柳胥按了按太阳穴,问道。 “被我叫醒,送回去了。这是醒酒茶,世子你且喝些罢。”鸾儿端茶水递来。 柳胥接过,仰头饮尽后,顿觉清醒不少。 但见自己上身赤着,他赫然一惊。 因为人王玉璧已不再身。 人王玉璧是他的隐秘,一旦离身,他便有感应。 “怎么了世子?”鸾儿惊问。 “我的衣服呢?”柳胥坐床上,目光长长望来。 “奴婢恐世子会睡的不安稳,就给您脱去拭了一遍身子。” “我问我的衣服呢?”柳胥重复了一遍。 “在...在袍架上。”少女已有些语纠,但仍未想到事情的重点。 “我的东西呢?”柳胥的语调开始变冷。 第二十八章 心有所属 “什么东西?哦,那块玉我给你放到了书房。”鸾儿本一时未想到,但片刻间,恍然一惊道。 柳胥赤着上身,跟随她身后,来到相通的书房案牍前。 女子打开一个檀香木盒,取出一块白玉。 是的,那玉已变白色,洁白无瑕。 “这...”女子手拿着玉,不明变化缘由,处在吃惊中。 柳胥从后面过来,赤着上身。 “世子,你何时过来的...?”女子问。 话未说完,柳胥俯身压了过来。 女子自然后退,却那案牍高,她的腰抵在案牍边上,手拿着玉,再是后退不了。 但柳胥的胸膛,依然在下压。 直至和女子的胸接触。 女子别过脸去,不敢看柳胥,因为他的目光有些冷硬。 柳胥伸手捏住女子的下巴,拨了过来。 两者对望。 “还有谁见过?”他问,声音生硬。 “没...没有了,就我自己。”女子语结。 “可曾和别人提起过?” “没有。”女子轻摇头。 “不许对任何人说,这句话你可能记住?”说这句话时柳胥有过犹豫,一刻间,他曾杀心起。 然不知为何,又消。 “嗯...鸾儿今生是世子的人,自不会说。”那女子开始看柳胥的眼睛。 “是任何人。”柳胥放手。 女子点了点头。 “就是死,也不会。”她心中道。 “服侍穿衣吧。”一手夺过人王玉璧,柳胥转身。 女孩诺诺直起身来,这个姿势,委实太累。 但旋即想到,柳胥那俯身近前的姿态,她吐了吐舌头,羞羞笑了。 奴婢的愿景,就是简单。 但似乎永远也不法实现。 “世子,饭菜早已备好,你可曾饿?”床前,女子为柳胥穿衣,同时道。 “嗯,有点。”柳胥声音温和,转变的太快。 谁也不知眼前这高阔俊俏的男子,心中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饭菜摆满长桌。 柳胥神情变了变。 因为汤还是虎骨汤,肉还是龙鳝肉,甚至更过分的是,汤中竟还有一截虎鞭。 柳胥望向正在吃饭的女子。 那女子身材立时缩小了起来,低着头,嘤嘤道:“是主妃吩咐的。” “你家主妃还与你说了什么?” “哦,主妃说,你到了懂的年纪。若是要,就...”女子羞意更甚。 “就什么?”柳胥发问,面无表情。 “给你...”两字声音很轻,但却并未吐出。 因为片刻间,女孩面色一变。 隐约间总觉得有不对意的地方,后来终于一刻想到,对面男子用了你家主妃四字。 那可是他的母妃。 “铺床!” “呃?...”女子半晌未反应过来,而后方才起身欲去睡室。 “要你侍寝,好还了你家主妃的愿。”柳胥道。 女孩立时停下,站着不动。片刻后,又回自己的椅座。 “为何不去了?”看着女孩神情,柳胥倒乐了,挑问道。 “我是世子的侍女,今后世子要吃什么,我便传什么菜。世子要我做什么,鸾儿便做什么。”她终于明白,声音唯诺。 “去取一壶花雕酒来,你我喝一杯,权当留住你这话。” 女子无表情,转身而去。 自此后,饭菜少有补阳之物。 翌日。 剑心斋前。 柳胥遇见一个未意料的少年。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曾与他共出三剑的邱枫。 “时久不见。”柳胥道。 “时久不见!”那人抱拳回应。 稷下学宫,分十个剑斋,言大不大,说小亦不小。 柳胥与他不在同一斋,若偶碰上,倒也能说的过去。 但却在这里遇着,必不算偶碰。 “有事?”故而柳胥直接问。 对面少年表情上似有拿捏。 “你我一战,也算是相识,相识即友,但说无妨。”柳胥表明态度。 “你们剑心斋,有一人即将有难。”邱枫道。 “谁?”柳胥随意发问。 “余阳郡主。” “她?” 邱枫点头。 柳胥思忖片刻,终是微冷说道:“她有难,与我何干?为何单单给我说?” 邱枫神色稍稍有些变化。 不过旋即道,“那一日,见你为她出了三剑...” 为她出了三剑,几字一出,言下之意自然明了。 柳胥扬手打断,“随意而施罢了,并无关连!” 柳胥不想和太多的女子有干系,因为多了,他怕会负人。 青灵已是前例,他不忍再有。 所以径直冷漠转身,再不愿多言,对面邱枫亦回身离开。 只是有时命中的东西,果真能推脱掉吗? 人往往,不可知! “对了,有时间到我离火宫来喝酒,我有好酒招待。”柳胥突然又转身道。 “酒就不喝了。”对面邱枫回了句,并未转身,背影有些落寞。 咦? 柳胥神色一变,按理说他不该拒绝的。 “你本能相帮的。”却这时又一道声音传来,但那背影已然走开。 入剑心斋,柳胥便无意向左边唐应心望了一眼。 果发现,就近几日她有变化。 往常这个时间,都能听到她的交谈以及欢闹声。 但是渐渐都没了。 柳胥收回长长目光,但下一刻,他哭笑不得。 因为他看到杨付昕,这女子居然低着头,脸色竟然还红了。 这事弄的? 唐应心在她的左边,柳胥欲看唐应心,必然目光经过她。 他与她已有好些日子,没曾说过话。 最近的一次说话,是她的纸飘到了柳胥的桌上,柳胥递还,她说谢谢。 现今他用这长情的目光来望那么久,并且还失神,到底是何居心? 羞红脸的女孩,想不透。 柳胥紧赶别过目光,然后便看到右手边的另一女孩。 她的目光,更大胆。 那情,都在明眸中,从来不变。 这一刻,柳胥的心,彻底静了。 自念,幸亏没多管闲事向邱枫回问。 因为他不是天公,救不了天下人,甚至自救都做不到。 柳胥不想欠别人,同时也不想让别人欠着他。 他怀抱的思想,是得过且过。 然他不知,这并不是上天给他安排的命运。 越二日,并无课时,柳胥前往太医院。 不见其师,已有近月,他不羞愧。 因为近些时间,一得空隙,他便入大内药王阁,亲辨药草。 初始时,每日间只能掌握几百株。 渐渐的,一个晨起,便能记下近百。 时至后来,许是触类旁通,又许是水到渠成,他见一陌生药草,乃至听其一名,便能说出大致效用。 且八九不离十。 正向老者曾说的,医不必学,久病乃成。 是的,接触的多了,一切自通。 如今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八千药理,他熟贯于胸。 今日他来太医院,用他的话说,就是来卖弄的。 他要在老者面前卖弄。 所以提一壶花雕酒,他便来了。 尚未入门,便呼喊师傅,又甚觉不亲,故而又在前面加了太叔公三字。 “太叔公师傅,太叔公师傅,听说你想我了,徒儿来看你了。”柳胥热情极致。 然一进门,他感觉不妙。 因为老者很积极,竟出室相迎。 只是手中,握了一把研药杵。 那姿态,似乎是早早就摆好的。 “太叔公师傅,你咋出来了?”柳胥的声音越来越小,缩着脖子,有些不太自然。 “你过来。”那老者道。 “不吧?!”柳胥道。 “你过来!” 两者突然有了对峙的味道。 “我是给你送酒的。”柳胥把花雕酒拿在身前。 不过看老者这架势,似乎这三世花雕酒,年份并不够。 “好,你过来,看酒的份上,我不揍你。”那老者道。 这般一说,柳胥方才唯唯诺诺过来。 近前来,老者手托一物,问道:“这方印,咋还发霉了呢?” 发霉了? 竟然发霉了??? 方印是柳胥调换的,因无材料,他用胡萝卜刻了一枚。 太医院有大事都需老者的方印,其嫌麻烦,总会说:“印在药牍上,自己去戳。” 后来用着用着,突然有一天,一位药童说:“太师傅,你的方印发霉了。” 老者一怒,正欲斥其胡言,然定睛一看,果不发霉? 登时他的脸,黑了。 这样的事,除了柳胥,第二个人,都不敢干。 也干不出来。 “你这胡萝卜做的,时间一长,不就发霉了呗?要说我,您老人家就是太会省?”柳胥打死也不承认。 尼玛? 老头怒了。 “你这混杂小子,快把我的方印拿出来。先不说其它,大内药王阁,八千七百零三种药材,你单是哪一味说错,都再难能出我这太医院。”那老者直接道。 “师傅,你都知道了?”柳胥委屈,做出知错的脸色。 “你说呢?” 然画风陡然一变,柳胥欢跳了起来。 “明知我过目不忘,还想考校。哈哈,师傅你可是想侮辱我的智商?还你的方印,直接考校吧?”柳胥扔来方印,小脸一扬,霸气十足。 “你这混杂小子不要得意!通儿,你把万药圣录拿来,逐个来问。” “是,太师傅!”正在摊晒草药的药童,停止手中的动作。其先入室,抱了一本金薄大书过来。 “玄卿师叔,太师傅让我考你。”小药童年纪不大,声音尚显稚嫩,但却颇懂礼节。 “不要叫他师叔,一味出错,就不是了!”老者轻叱。 “小师侄,问吧,问吧。”柳胥笑道。 “金银花。”药童模样可爱,稚声发问。 “色暗黄,叶齿状,蒂有毒,味略苦,性解暑。”柳胥坐着,老神在在。 “蛇冠草。”药童对比后,发现不有错,故而再问。 “异香,状若蛇冠,叶叠垒,有剧毒,性不一。”柳胥略一回想,便答。 “有何不一?”不远处的老者突然接口道。 “何洞穴处产,解何长虫之毒。”柳胥回答。 “继续问。” “是,太师傅。” “玉兰香。” “......” “......” 询问与应答声交织,不有断绝,柳胥成竹在胸,一脸轻松。 第二十九章 将军归朝 半个时辰过去,老者从屋内出来。 “可有出错?” “小师叔记得很熟,不有一错。”药童声音稚嫩。 “再问!”老者转身离开。 “琉璃草。” “枝白色,呈网状,败火解毒,治疾寒。” “......” “......” 约莫一个时辰后,老者突然从屋内出来,对药童道:“问难些的,不易答的。” 呃? 药童年幼,此际挠了挠头。 何为困难,柳胥哪株不会他如何知? “月牙藤。”药童问。 “月牙形,味极苦,色墨绿,阳下摘无毒,可治无眠。夜间摘有毒,可解疲乏。” “......” “......” 近午时,老者三度过来。 “怎样了?”他问。 “不有错。”药童答。 “再问。”老者拂袖转身而去。 “太师傅。”药童突地唤了一声。 “何事?”老者回头。 “我饿了。”小家伙表情认真,楚楚可人。 “哈哈...”柳胥禁不住发笑。 “师傅,这都一上午了,我这小师侄且饿了,你看...”柳胥笑问。 “你回去吃饭吧。”老者对药童道。 而后转身,看柳胥一眼,“你跟我进来。” 柳胥入室,不敢再笑。 “既已考校过,不知师傅对徒儿可还满意?” “你是如何做到的?”老者的语气稍显温和。 谁也不知老者的想法,以及此刻的心绪。 “别无意志,只心于此。”柳胥回答。 “为何想跟我学医?”老者平淡问道。 “自是救人抑或自救。” “真心话?” “自不虚假!” “若学我医,需先应我三个条件。”那老者,突然正色起来。 “自然应允,且此生不违。”柳胥起誓。 “先拜师吧。” 额? 柳胥一怔。 旋即反应过来,立时跪地,道:“徒儿,拜过师傅。” “此三条件,是我老师给我定的,现今我说与你听。” 柳胥静待。 “天下杀人的手段千千万,我医不杀人,你可应?”老者面色严正。 “自应允。若我得师医术,必不屑苟行,否然愧师!”柳胥答,跪一拜。 “二者,我医救人必收酬劳,无酬不救人,你可应允?” “自然意愿。我医学于师,费于时,无酬救人,愧于己。”柳胥应答,两跪拜。 “其三,天行健,人有疾。百代以来,医传不息。历先贤,大陨前皆留医承。你可能做到?” “徒儿手指天,若得师学,必于大限前,亲自笔录,一身药理,尽诸于世。”柳胥三拜。 “起来吧,今日我便正式教你配药方。但教之前,我有最后一句辨药理的话,你要铭记。” 柳胥竖耳。 因为这句话,算做是结束药理课程的总结。 “天下物,是药三分毒,是毒七分药。药能解毒,是药理。毒能解药,有毒理。” “徒儿记下了,且会时常思索,以求自通。” 老者点头,面上有欣然之色。 “若我得了疾寒,你当如何配药方?”没来由的,老者开始发问。 随之又道:“若明皇得了寒疾,你又当如何配?” 这一问,便是两个问题。且并不像是教配药方,更像是直接考校。 柳胥沉默,片刻坐到老者的药牍前,以笔添墨,不疾不徐,施然写下两张药方。 片刻后,递给老者。 然老者不接,亦不看。 他转身亲写两张药方,落在桌上,便前去进膳了。 柳胥取来,目光聚神,两厢比较,收获甚大。 两份药方,一句话,让柳胥的眼前突然开启了一个世界。 那是医术世界! 然后他执笔,取纸,开始书写起来。 一张纸落,便是一个药方。 直至晚间,满屋纸张,上千药方,开始飘飞。 然老者并不责备,反而嘴角噙有笑容。 因为当年他师傅这样教时,他不停笔,写了三天三夜。 那一次,他不仅写了明皇寒疾、家父寒疾、百姓寒疾,还有百兽寒疾。 不仅是寒疾,还有热疾,中暑,体寒...所有可以是的疾症,他都想写。 就那样,老者写了三天。 直至晚间,天色昏暗,柳胥起身。 老者仍在不远处望着。 “谢过师傅!徒儿以前调皮,您费心了。”柳胥行礼道。 因为此刻,他全然懂了。 眼前这老者,堪是天下最奇才的老师。 “嗯!不过还不够,为师当年写了三日。”老者道。 “徒儿会的。待自认为够了,再过来。”柳胥告退。 万药圣录近万种药材,每几种乃至一种,便能配成一个药方。且每个药方只对应一个人。不同人,不同动物,还有不同的讲究。这其中的变化,何止于三天能写完? 所以由一窍不通,到突然间一张药方就掌控了这个医学世界。 这其中的跨度太大,连柳胥都被震撼了。 这老者的教学,太不一般。 半年前,六个多月,一无所教。 今日三跪头,一句话,再无需教。 回到离火宫,柳胥并不进食。 因为头脑中的药材、药理,在极尽膨胀。 现在,甚至柳胥随意想到几株药,就立时想说出它能治疗什么人,什么症。 且有更多药材,在脑海中,止不住的向外涌。 “世子吃饭了。”是鸾儿在唤。 柳胥过来,胃中空荡,口涎津液,强制自己不再去想。 他实在是饿了。 然一见菜肴,竟立时浮现出无数想法来。 因为这菜,也是药材。 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乃至必须想出他夹起的这道菜,最适合什么病症的人吃。 以及还要吃什么,才能更利于身体。 是的,数不清的药材在他头脑中不停的排列组合,已成魔怔。 “不吃了。明日你遣人到稷下为我告假,说是身患病症。”柳胥吩咐,并起身前往书房。 旋即执笔,铺纸,书写起来。 他要把自己所有能想到的药方,都写一遍。 这样他的头脑,才能轻盈。 同时这对他来说,也是机遇。 鸾儿不明,以为菜不合世子胃口,紧赶过来。 “世子想吃些什么?”她问。 “将门带上,出去吧。”柳胥仰头望了少女一眼道。 此时,药方已写了数张。 少女不敢违背,自己也突然没了胃口,开始收拾饭菜。 书房内,晶烛闪亮,有一人在光下奋笔疾书。 柳胥的字,工整且清秀。 一张写完,便执落桌边。 后来落的多了,便叠成厚厚的一摞。 再至后来,脚下、近处、远处,皆是写满药材的纸张。 他也写了三天,不知饥饿,不感困倦,近乎疯狂。 第三天,他停笔,因为墨石已被研平。 故而抬起头,却见外面阳光早已明亮。 轻揉眼眸,打一呵欠,这一刻,脑海一片空白。 是的,八千七百味药材,全然消失。 他提笔,微舔墨,写下最后一张纸。 “鸾儿。”他唤。 少女在房外候了三天,此际一听,甚为惊喜。 因为他不让任何人进书房,此刻终于唤她。 女子推开书房门,有秋风强涌而来,一瞬间,屋内的纸张漫空飞舞。 竟能一时,遮挡住人的视线。 “我现在睡眠,待我醒来,传这些菜。”柳胥将手上的纸张递来。 纸上所列的是各系菜肴。 三日不休眠,即便是练武人,也不法承受。 当困倦意袭来,柳胥再不坚持,来至睡室径直昏沉沉的睡去。 而这一睡便是一白日光景。 待其醒来,夕阳只余余晖。 他饥饿不可耐,时间不长菜肴一一传来,立时大块朵颐。 因为担心自家世子,鸾儿这几日,也未有过好休整,包括吃饭也仅是无味吃了些。 现今见世子状态,不由的喜逐颜开。 “你笑什么?”柳胥问。 “第一次见你这样吃饭。”少女回答。 “这有何做笑?对了,稷下学宫替我告假了吗?” “自然遣人去了,昨日他三人还来寻你呢。我没让他们进来。”鸾儿回禀。 柳胥点头。 吃过饭,秋风正爽,柳胥取剑,于院中操练开来。 余晖渐消,天空微昏,西方尚有一些光亮,十分美幻。 柳胥执剑起,潇洒挥动。 剑法这东西,无论多熟,都需时练。 直至有一日,出手不必想剑式,收束皆是剑招,方能算做大成。 翌日。 学宫剑心斋前,柳胥偶遇楚玉麟。 “老大,你的身体如何了?”楚玉麟来问。 “甫一入秋,偶得了风寒,现已无碍。”柳胥随口道。 “那便好。还以为你患重病呢,前些日去探你,你那女婢压根就没让进。”楚玉麟笑道。 柳胥微微一笑,以做化解,旋即转移话题,道:“来的路上,怎么感觉这皇庭有些变化?” “哦,你还不知?上将军霍尘大胜突厥国,于今日班师回朝,明皇出城亲迎。据说已授封龙威上将军衔!” “白龙军团,霍家?”柳胥问。 “自然是的!” 柳胥不由的思索起来,众所周知,大明十大戍边军团,明皇亲控的只占三个。 太后控两个,督公掌一个,还有一个上将军姓蔡,自然是左相家的。 另外三大军团,坐山观虎,握着虎符,培养亲干子弟,谁也不亲近。 现今霍家上将军,大胜归朝,明皇亲迎,且还封了赦号。 这其中有很大的隐匿。 要知道,军团编制,不得超出十万。但有了龙威封号,便能扩编。 所以无疑,霍家军团跟了明皇。 霍尘归朝,大败突厥,甚得民心。 他城前一跪,必引皇庭风云,牵一发而动全身。 第三十章 两情相悦 这时节的百官,自当要考虑,自己所站的位置。 良禽择木而栖,官者,最重要的是看清方向,站对位置。 现今戍边军团,明皇独掌四个,尚不论禁卫军乃至城外安阳军,此际龙椅上的那人,已早不是多年前不明国计的毛头少年。 他的话,即便再是落不到实处,那也是帝旨。 国君之旨! “既已赦封,却何以还入皇庭?”柳胥好奇,发问。 “自然是为了扩充军团。”楚玉麟近处来,轻声道。 哦? 柳胥突然不明起来。 因为边域苦寒,人烟稀少,若要扩军,必不可行。 同样即便入皇庭,明皇也无兵可以填。 “霍尘归朝,过龙阳郡,为长子提亲未成。今入宫,人尽皆知,不过是想问明皇要一道令。”楚玉麟释解。 一刻间,柳胥全然通了。 龙阳郡势小,驸马早逝,今龙阳郡主手中尚握八万雄兵。 这八万兵马,必然是为唐应心所留。 倘若将来唐应心所嫁之人势弱,那自然无力强索。 但若所嫁之人势大,龙阳郡必当改弦。 譬如这霍家。 娶亲是假,他想娶的是那八万雄兵。 “明皇若赐婚,倒是委屈了应心表妹。”这时楚玉麟突然道。 “这又如何说?”柳胥不明。 “你还不知吧。霍家长子名唤霍玉,虽已官至校尉,却身体有重疾。” “何疾?” “目不可睁,且失**。”楚玉麟微叹。 “且失**??”柳胥愕然。 “据传是战场上受了创。” “这如何能嫁?”柳胥道。 “那要看明皇了。不过明皇也算是她表哥,想来也该是不会忍心。” 柳胥垂首,不再说话。 两人一同入剑心斋。 不过两人都明白,亲情这东西,在权益面前往往并不值一提。 入斋内,如往常课时。 杨青灵几日不见他,目光依然多情。 只是柳胥的目光,不向左望,而是有无意间,向右去看。 命运这东西,有时真可怕。 未长大前,一切都能是好的。 金匙而生,脚下的奴才、侍女计数不清。然有一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便再不由人。 此刻唐应心的神情,早已失了往常间的活泼。 就这么几天,她似乎突然长大了。 柳胥收回目光,不再相望。 然使他未想到的是,课时结束后,女孩会找到自己。 由于下午无课,学宫子弟散的很快。 柳胥独自走在回离火宫的小道上。 小道不宽,亦不长,鹅卵石铺就,旁有垂柳,秋风吹来倒也爽然。 这时唐应心从前面走来。 “这么巧。”那女孩道。 明眸在笑,很美,但却奇怪。 呃? 柳胥怔了,发笑。 这是回离火宫的道,只柳胥走。 若想迎面与柳胥碰见,须得走到前面,然后再折转回来。 “你不会有意在这儿等我的吧?”柳胥问。 “才不会呢,我碰巧经过。”女子撒谎,脸色不改。 柳胥不揭露,而是问,“找我有事?” “嗯。”女子点头,声音很小,脸色开始变红。 “何事?” “...那个谢谢!”女孩低头,有些娇羞。 “额?”却柳胥迷糊了起来。 “谢谢你。”女孩又道了一句。 柳胥更是不解。 女孩转身便欲走。 “唉,慢着!你谢我什么我还不知呢?”柳胥发问。 这一问,女孩更羞。 平日里,她性子单纯,不是一个扭捏的女子。 “谢你在擂台上教我剑式。” “哦!那日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说了什么?”女孩慌忙问。 “你说终有一天,你要打扁我这个混蛋。”柳胥调侃。 女孩笑了,道:“我那时又不知,只以为你想占我的便宜。” “是了,我就是想占你的便宜。” “你这人果真混蛋,好不容易在我心中,你不坏了,却你又要变坏。”女孩的话,有些奇怪。 “是否全懂?”片刻后,柳胥突然正经问道。 女孩一时未反应过来。 “你第一剑,清风长月虽美,但速度太慢。我仰剑挑来,落你肩上,你以为是你出剑不够纯熟,实则我是想告诉你,这一剑你有破绽。” 唐应心美眸极大,轻然一惊。 “这一剑,我也会,你且看着。” 柳胥随手扯下一支柳条,以此作剑,施展开来。 唐应心看罢,顿时明白,原来是自己的剑法并不标准。 “那第二式呢?”女孩问。 “第二式你用朔月斩,是有威力,却一旦对手躲了过去,你便必输无疑,因为后背空虚。我对你后背的那一掌,只显气势,其实仅用一成力量。” 女子又是一惊,因为她心中的明白,与柳胥的真意相差甚巨。 “那第三招,又当如何?” “这第三式嘛...”柳胥做思考状。 女子静待下文。 “我是想试试你臀部的弹性如何?”柳胥调笑。 “你混蛋!”女孩登时脸色红了,转身就要离开。 “哈哈,应心妹妹,你还没说找我何事呢?”柳胥伸手拦住。 “现在没有了。”女子有些生气。 “不能够吧,怎么说你也唤我一声表哥,这样就生气了?” “哪有你这般的表哥,从小就占我便宜,现在长大了还是欺负我。”女孩模样可爱道。 “你这乖张模样,倒也可爱。不过若是哪一日我不欺负你了,便说明你我的关系疏远了,我不把你当作妹妹了,不是吗?”柳胥问。 女孩望来,一刻间,竟甚觉这话有几分道理。 因为今日,她见明皇表哥时,再也没了昔日间一起玩闹的情谊。 不是生分了,更像是从来没曾亲近过。 “说吧,你与霍玉的婚事如何了?” “...我已见过明皇表哥,自不必你过问。这是我的香包,送给你!”女孩表情单纯,将一个藏在身后久久没敢拿出来的香囊,拍在柳胥手上,立时转身跑去。 头也不回。 甚至连再看柳胥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今日她见明皇时,明皇表哥的态度。 平静,平和,以及平淡,且一语没发。 故而若明皇赐婚圣旨达,不管她愿意抑或不愿意,她知道,为着龙阳郡,为着郡主府,她都必须远赴疆域,嫁给一个名叫霍玉,她一眼未见的男子。 那样,她便再没机会能见到他。 见到这个,摸过,亲过,也调戏过她的人。 所以她将香包拍来的那一刻,坚定极了。 许是这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 柳胥失失然望着手中的香囊,不过这一世,他许是永远也不法知道,将贴身之物送给男子在龙阳郡所蕴达的意义。 柳胥转身,回离火宫。 回至书房,提笔写下一纸信条。 唤鸾儿将其飞鸽传给母妃方才安心下来。 因为无论如何,他也不想亲看着这样一个性子单纯又有些任性的女孩,一世悲剧。 虽然他不想再与天下的女子有牵葛。 翌日。 唐应心还是没能逃脱掉命运。 因为明皇的圣旨到了。 那一刻,她终于知道,异姓郡主与国姓郡主是真的有差距的。 原来,她真的可以被随意抛却。 要知道,她甚至至今还能回忆出曾经与明皇表哥一起游戏的情形。 然今日,她那表哥要把她嫁到边域去。 “唐应心接旨!”一华服公公音调拉的极长,呐声道。 下一刻,女子跪拜。 同时一同跪拜的还有剑心斋的尽数学子。 而后,只见那公公一展圣旨,朗声诵读起来。 “奉天承运,明皇诏曰。龙威上将军长子霍玉,战时有功,是以朕亲封白龙军团校尉。霍校尉尚未亲娶,朕念与应心郡主年纪相仿,故今日赐下婚旨,愿佳人早成眷属。钦此!” “应心郡主还不受接!”见唐应心一刻失神,那公公提醒。 明知是这个结果,还并不死心,如今亲身体味到,如何能不难受? “臣妹唐应心接旨,明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唐应心起身,接过圣旨。 其它人亦起身。 “应心郡主,这位是你未来夫婿的弟弟,霍家次子霍君。他有些话想找你说。”华服公公一笑,轻声对唐应心道。 声音虽小,却不少人都能听到。 柳胥望去,见一青甲男子,年龄不大,但目光有些冷冽,周身寒意逼人。 想来是以生死征战历练出来的。 唐应心没说话,跟随那男子出了剑心斋。 柳胥没犹疑,也自跟了出去。 却这时,那华服公公拦住,并发问,“青阳世子这是作甚?” 他自持大太监的身份,量柳胥不敢造次。 “作甚与你何干?”然柳胥并不理会,反而语气甚为冷淡。 这时刻,杨付昕也出了剑心斋。 她动身前往太和殿。 因为这个时间,她的明皇哥哥会在那里。 柳胥尾随唐应心出来。 正见她与霍君说话。 “应心郡主。”那人抱拳行了一礼。 “你有何事?何不能直说?”唐应心问。 “实不相瞒,此次入京,我们最多停滞半月。所以父亲希望郡主半月后能与我们一同回赤渊郡,以便早日完婚。”那男子道。 “半个月?”唐应心惊愕。 男子平和点头。 “我连回龙阳郡见我母亲的权力都没有?”唐应心施然发问。 “回赤渊郡的路经过龙阳。”青甲男子道。 “哼,你们也太心急了吧!”唐应心终于发怒。 “并非心急,不过应承明皇旨意罢了。” “哈哈,好一个应承明皇旨意。不免实话告诉你,我应心妹妹哪都不会去!”这时柳胥过来,一身乳白虎袍,英姿飒爽。 “你是何人?”霍君转身,语气冷厉。 “青阳世子,杨玄卿!”柳胥不有卑亢。 男子思想片刻,气焰颇显嚣张,并不势弱,道:“哼,不过自身难保的质子罢了。” “你怎的过来了?”唐应心转过美眸问道。 同时神情有些迷人。 第三十一章 三督中丞 因为她没想到,往日间那么多好友,却唯他出来。 柳胥两步过来,伸手牵住唐应心的手,温柔道:“自身难不难保我不知道,却她是我的女人。休说是你霍家,就是当今明皇要娶,我都不会让。因为她今生,只能是我的人!” 一个执手动作,一句话,一瞬间,唐应心的心柔软。 况且这话,还是这般霸气。 从这个身穿虎袍的英俊男子口中说出,如何能不使人心扉动颤? “你...你敢抗旨不成?”那男子知青阳王势大,却不意料这青阳世子胆敢出此大逆之语。 “为自己的女人,我如何不敢?!”柳胥目光一动,豁然道。 “当今明皇圣旨已达,你这是逆旨!抗命!”那男子经历过生死战场,自不势弱,此刻十分强硬。 “逆不逆旨,我不在意,现今她的人牵在我的手上,想娶她,便是逆我!”柳胥温柔捏着女孩的手,语出益加霸气。 “你想造反不成?”霍君逼问。 “造反是不敢,却逼我造反敢!”柳胥道。 这话一出,手边唐应心的小脸都改了颜色。 “哼,你这话,我自会向明皇禀告!”青甲男子亦是怒了,此刻不再说其它,转身便要走。 “禀告不必你,因为我自会去。却我要提醒,你们霍家只有三日的时间提出退婚。三日后,我便不忍!”柳胥竟道出这样一句话。 “哼!”霍君鼻息间传来不屑,只留下冷冷背影。 “你放开我,我不要你帮。”待霍君离去,唐应心突然挣脱开柳胥的手,模样似乎有些生怒。 “我帮你,对我来说不过小事。却对于你,关联整个后半世。”柳胥语气温和。 女孩突然不再说话。 “难不你果真想嫁那人?”柳胥轻问。 女孩低头越发沉默。 因为她只是心中想着,这一世不嫁他,就有些难受。 若心中没有人,她可以认命。 却一旦心中住下了一人,她如何肯甘心? “走吧,现在便去见明皇。你想嫁谁,不由他们,只你自己说得算。”柳胥道。 下一刻,牵起她的手,目光温柔。 虽知只是在做戏,却这一刻,她的手暖暖的,她的心痒痒的。 这种感觉,长这么大,她第一次体味。 真好! 胜过过往的锦衣玉食。 如果可以,她愿意用后半世所有的锦衣玉食来换取。 只是她知道,不法实现。 太和殿并不近,两人手牵着手,路过所有宫人女婢艳羡的目光,最后到达。 “烦请通报。”太和殿宏伟,有述职少监在前,柳胥道。 “世子稍等。”少监转身而去。 不过多时,已得回转。 “世子,郡主请!”少监声音极俏。 两手相牵,相视温情,入太和殿,御书房。 “见过明皇。”两人齐声道。 房内有一稍长男子,身穿黄袍,金龙缠绕。那目光望来,甚为温和,一双凤目,让人深刻。 “快些平身。”语出亦平和,却行动来气概十足。 柳胥抬首,手递向唐应心。 女子有些唯诺,却相信柳胥,将手伸了来。 两手一触,目光对望,情谊尽在眉眼中。 却下一刻,唐应心突然忍不住要收回手。 因为她看到明皇身旁还站着一人,正是杨付昕。 想来是为她来求明皇的。 却柳胥的手抓的更紧了些,让其摆脱不开。 这时,杨付昕目光望来。不知为何,明知是假的,却依然甚不喜悦。 想来不是女人天生善妒,而是男人在她们心中太重。 明皇一见此形,略感不妙,然却不动生色问,“不知青阳世子来见我,所为何事?” “我与应心妹妹两情相悦,希望明皇成全。”柳胥将两人紧握的手拿出来做明证。 “玄卿表弟,这情爱可不是过家家?朕记得三年前,你同样说过这话,只是这对象如何转换了一个人?”明皇像是取笑,哈哈笑了。 这一刻,不远处杨付昕的脸色发红。 因为那时,柳胥是为她说。 不过柳胥未笑,而是认真道:“那时小,不懂事故。这次,不会变更!” “变不变更,朕不知道。却朕下了旨意,你教朕如何收回?难不让天下万民都骂朕是个出尔反尔的昏君。”明皇语气看似平和,却笑中已有些发冷。 “自不变更!因为我已传信告我父王知。”柳胥平和道。 然明皇却是突然一惊,“青阳王镇守海域,功高劳苦,这小事凡何值得惊动他老人家?” “我父王并不在青阳郡。”柳胥道。 “不在青阳郡?那是去了何处?”明皇更加惊异。 “我舅父患疾,他前往赤渊郡去探望了。”柳胥回答。 “那他老人家,可曾有过些许叮嘱?”明皇感觉事情不妙起来。 “叮嘱自是没有,却我舅父说,抢他侄媳,是要付出些代价。” “三督纪中丞?我下的旨,他竟敢说这混账话!”明皇有些恼怒。 柳胥微微一惊,当今明皇年纪轻轻,果真不凡,这且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故而立时变幻语气道,“话已说过,是不是真,怪不怪罪那是明皇的事。” 是不是真,这四字一出,使得事情有趣起来。 休要说可能是假,即便是真,相隔万里,况还是青阳王妃的同母哥哥,明皇也不法怪罪。 何况且,三督中丞临近边域,国有定制兵马五万,这五万兵马自不是小数目,也能引一方大事。 “既是未说过,那朕且不怒。”然下一刻,明皇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这话更有趣。 他把是不是真四字理解为没说过,实得有一番胸襟。 因为青阳王未留叮嘱,三督中丞也没说什么,那他这圣旨便下的合乎众心。 虽他知包括青阳王乃至龙阳郡主,会有不满,但终究是不满。 所以仅凭柳胥几句话,想让他收回成命,绝然是不可能。 “既是如此,臣弟便不打搅,告辞!”柳胥牵着唐应心行告退礼。 明皇亦摆了摆手,不甚为意。 因为在他心中,柳胥还只是个少年孩子,他只能代表青阳世子,并代替不了青阳王抑或三督中丞。 再者,以青阳王的地位,自不会在意这等事。 所以一切不过是,柳胥用来谎骗他收回圣旨的措辞罢了。 他自不傻,如何会信? 更重要的是,这道圣旨意义非凡。 霍家十万大军,龙阳郡八万精兵,近乎二十万兵马,何等大事? 不久将来,都将归顺于他。 到那时,他再不用如今日这般,要看别人的脸色,要顾别人的态度做事。 他会一点点的收回力量,做真正的明皇。 且这一天,终将到来。 所以他转过目光,道:“你呢?” 这话自然是对杨付昕说的。 杨付昕早已过了不懂事的年纪。 此时节,她什么都懂。 只是让她难过乃至不法接受的是,果不该通过这种方式,来达到俯身天下。 这样还有何意义? 最亲的身边人都没了,都一一不幸福,那君临天下还快乐吗? 却明皇与她心念不同,他自儿时、自出生、自住在这偌大、空荡的太和殿起,他便没有身边人。 因为他的身边不需要人。 人只要站在他的脚下就好了。 然有些事,并非都在想象中。 三日后,京都霍尘接到赤渊郡讯息,面色大为震怒。 赤渊郡有三姓,白龙军团霍家,三江都督袁氏,以及三督纪中丞。 今上将军霍尘亲率十万大军,攻入突厥国,一番扫荡,大胜而归。 先头军队六万人业已撤回。 明面上已班师回朝,实则仍留守两至三万人在突厥国大肆搜刮。 掌控后继部队的是霍尘的结拜兄弟穆林。 此人贪婪,在突厥国一通抢掠,所有军士皆盆满钵满。 如今打着白龙军旗,一拨接着一拨,潇洒回归。 然过峡口时,出了事情。 第一拨兵八千人,被纪中丞施然拦了下来。 理由倒也简单,“仿冒白龙军团,欲入大明行不轨。” 那穆林生性桀骜,又刚覆灭了突厥,气焰正嚣张,破口便是大骂。 谁知峡口来了三督中丞! 他亲自坐镇,以意图谋反的罪名,将八千人俘获,集中打入城狱。 穆林自是反抗,然当四万大军出现,并将其包围时,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不是玩笑,他真的要被俘虏了。 故而立时开口解释。 但却哪里会有作用? 古来征战,扫荡一地,皆是先头军队回归,后继兵马大肆搜刮,然后再回。 这所有人都懂得! 却三督中丞不懂。 不仅不懂,他且给安了罪名。 此八千俘兵,穿霍字服,冒充霍军,国律当斩。 这让穆林,乃至得到讯息的霍尘,都生出骂娘的冲动。 尼玛? 这老不死的纪中丞,他想搞事情! 因为霍尘与他同朝为官数十年,在赤渊郡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竟能出了这档子事? 霍尘震怒,怒极下飞鸽传书遣手下六万精兵包围赤水峡。 事实上,传信尚未到,他的手下大将已这样做。 然那一天,赤水峡前有一人要进城。 不是别人,正是青阳郡青阳王。 武皇一出,天下震惊。 那一日,六万军兵施然回城。 因为青阳王是太明皇的亲哥哥,尚不谈他武皇的实力。 单其辖下四十万水军,便不有人敢不敬。 他进城的理由倒也简单,说是探望重症的纪中丞。 明眼一听,便知是借口,纪中丞何时重症? 前一日,还亲俘了他们穆林将军。 后来这则消息,便添油加醋传到了霍尘乃至明皇耳中。 两者一听,得知事情棘手。 然这只是开始。 因为第二波搜刮军队归来,并到了赤水峡。 毫无疑问,又被三督中丞给虏了起来。 罪名还是不变。 并且从这一天始,纪中丞要处斩俘虏。 理由倒也简单,丢了侄媳,他心情不好,想要杀人。 第三十二章 乾清宫 尼玛? 年近半百的老头子,心情不好,要杀人? 这话传到安阳郡,霍尘倒想杀人是真的。 亦是那一天,他入明皇庭,面见明皇。 因为龙阳郡的八万精兵娶到娶不到,他不知道。 但若再是晚回一天,自己的两万部下,一定不剩了。 然即便是现在回,他依然追赶不上三督中丞斩杀俘虏的刀。 所以他入早朝,是为了解除长子的婚约。 他面圣,圣亦见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情形有些滑稽。 这天下果真什么奇葩事都能发生! 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一句心情不好,便将他的两万兵马打入城狱。 这哪是心情不好? 分明是有病。 然这病,还需得他去医。 所以下一刻,他伏跪开口,声带颤音道:“我儿霍玉,突患重疾,且不得治。念勿耽搁余阳郡主,臣请明皇收回赐婚之命。” 这时明皇一惊,差些引座而起,登时震容道:“此甚为大不幸,朕宫中有千年药材,上将军有何需要,只管提来。” 那姿态,十足的同情。 “想来灵药已不顶要,臣请早日回去,以做准备。”霍尘道。 “爱卿节伤,朕自然应准。且会再下诏书,解除婚事。” “......” “......” 赐婚郡主,是为大事。 至于退婚,兹事更大。所以收回婚约,需得一切做足。 这不仅关乎明皇的威望,也有关霍家的脸面。 后来圣旨传达到稷下,唐应心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以为此生,只得远赴边域,嫁一不识之人。 没想知,真如那一天出太和殿柳胥握着她的手安慰的一样。 他说,“有他在,即便天落下来,靠在他胸前就可以了。” 多暧昧的话,且他说的暧昧。 如今,天终于不落下了。 而她也再没了靠在他胸前的机会。 此刻,两人相距不远,两三米的距离,中间隔着杨付昕。 她不再敢与他说话。 课时后,柳胥未回离火宫,而是去了太医院。 此些日子以来,除却文武上课,他的时间都在配置药方上。 “师傅。”入门后,柳胥唤。 “你来了。”老者温和道。 “嗯。”柳胥点头。 “药案牍上有两本书,你且拿去研读。待读懂时,便去仵作房学习罢。”老者直接道。 呃? 仵作房? 柳胥发懵,随之拿起了书,见正是《人体伤寒论》与《黄帝内经》。 然老者并未有任何解释。 柳胥告退,一路回离火宫。 入宫内,他未进食,先入书房,写了一封信。 鸾儿为他研的磨。 “给我父王传去。”写罢后,柳胥道。 “给王爷?”少女一怔。 因为往日间,书信都是传给王妃的。 柳胥点头。 信是认错信,因为他与母妃将青阳王诓到了赤渊郡。 此两地,颇相遥,见三督中丞后青阳王也必明事情原委,然柳胥依然写下这封信。 信中多是煽情之语,言为心爱女子诓了父王,实心愧疚,将来必有一日带此女回去,面见父王,亲求谅解。 下午无课,柳胥于书房内静心研读《人体伤寒论》。 此书份属解剖之学,书中记载了人体肌肉、血管,乃至经络的分布。 此前柳胥也曾有读过这样的书籍。 但却没有此书系统、全面,以及详尽。 他研读的很细,并且加以思索。 时间过的极快,转眼间天色渐晚。 因三年面壁影响,他读书时不喜打扰,所以专门告诫过鸾儿。 然不久前,鸾儿依然敲门走了进来。 说是有少监传话,让他晚间去一趟乾清宫。 乾清宫是华太后的住处。 轻易不招人。 如今招了他。 柳胥放下手中的书。 取了剑,庭外操练开来。 直至稍晚,吃了饭,他方才去。 练剑是为静心,吃了饭,是他不准备在乾清宫进食。 乾清宫份属后宫,为与宫中各世子区分开,稍显远。 所以柳胥到时,天色更晚。 乾清宫十分广大,入柳胥目,奢侈华丽。 柱雕龙凤,镏金描边,脚下是白色的大理石,平整的一丝不苟。 脚踏上去,都不忍弄脏。 许是太后喜光,天已入昏,那晶烛亮起光芒来,有些晃眼。 顺随介领,柳胥入内。 内室珠光宝气,益加映目。 休说茶具碗壶,单是那桌椅都是玉石所造。 这处地方,竟繁华如斯。 “既来了,吩咐传膳吧。”一把青玉凤椅上,一女子道。 这时刻,柳胥目光望去。 不由的,面色微微一惊,竟未想知,这女子且如此年轻。 这身段与容貌,绝然不像明皇的母亲。 完全媲美得哪一宫的妃子。 片刻后,传膳完毕,柳胥入座,径直道:“来时已吃过,有何话,直说无妨。” 这话一出,婢女太监都是一惊。 “你们且下去吧。”柳胥转身道。 如若继续呆在这处,以面前这女子的手段,此十数奴才必然会被灭杀,且无一有活命。 众奴才自知有些话不适合听,故而望向太后。 年轻女子轻摆手。 众奴方得下去。 “不必说,咱家倒也被你蒙骗了过去。”那女子开口道。 “你谦逊了,我即便能蒙骗天下人,包括青阳王,却绝然骗不了你。”柳胥道。 女子面色有些变化。 “我尚未问责,你先不尊我,是否以为有什么凭借?”女子突然道。 “哦?我倒先好奇,你有何问责之处?”柳胥轻然一笑,在问。 “你最近,做了很多事。”华太后终于正色。 “我每天都做很多事,不知你指的是哪一件?”柳胥语气平静,即便面对这样一位有妖女之称的美艳太后,也无一丝慌乱。 对面女子似是怒了,下一刻,她动作起来。 她的指甲瞬间生长,同一刻,犹若讯光般,那手伸来。 却这时,柳胥施然掏出了一把匕首。 “你想反抗?”那女子突然停下动作,轻声笑了。 笑声有些邪魅,使人悚然。 “当然!”柳胥嘴角勾起,回答的坚定。 而后指了指自己的右臂,道:“这里!” 噗! 下一刻,没有任何犹疑,柳胥左手握匕首,刺了上去。 而后抽出,那血瞬间将白袍染的血红。 柳胥刺了自己一刀,且并未停下。 “这里!”随之,他指了指自己的左心。 而后举起正在滴答鲜血的匕首,毫不犹疑的贯落下来。 这一刺,更非同小可。 想来即便不死,也必当重伤。 所以一瞬间,对面女子的目光发生大惊动。 因为柳胥不能死,更不能在这乾清宫受伤。 他若有事,天下哪处再找一个人,替代青阳世子? 如今世子入京,诸王雄起,偌大明朝,看似强盛,实则风雨飘摇。 所以同一时刻,那女子出手。 她的手,洁白犹若玉脂,施然探来,犹若讯光一般。 砰! 一声脆响,她的手落到匕首上,那匕首便碎裂开来。 “你这是做甚?”那女子问。 “你要凭证,我便把我的凭证拿给你看。”由于右臂疼痛,柳胥嘴角抽搐,却笑道。 这一刻,对面的貌美女子,终于第一次,用异样的目光望向柳胥。 这种目光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过了。 最近的一次,是她数十年前,那时还年轻,望向一个叫梅风云的男子。 “你不惧死?”她很平静,此刻问。 “死?”柳胥笑的有些妖邪。 “你出身颛孙氏,所以你比任何人都先知道,这偌大大明,迟早是要崩析,一切不过时间罢了。哼,王朝都崩析了,你以为我这个假子,还能活成?”柳胥笑了。 这一番话下来,对面的女子吃惊更甚。 “你倒看的透彻!不过若你只以为不惧死,便可以做任何事,你便错了。因为我有一千种让你求死不能,求生不得的方法!”华太后笑的很冷。 “是吗?却你一种也不敢对我用。我虽无用,却能加快这王朝的崩析。要不我再刺自己一刀,试试你还会不会拦?哈哈...”柳胥指了指自己的左心,笑的更加狂癫。 女子未动,平静的坐着,看着柳胥。 沉默后,她方缓缓道出一句话,“昕儿不是你能碰的?” 没有威胁,没有缘由,她语出平淡。 柳胥起身,来至近前,与女子贴近,“休要说是杨付昕,这偌大明皇庭后宫的女子,我想睡哪一个,就睡哪一个。包括你!” 语罢,柳胥转身,出乾清宫。 外面空气很凉,他周身血液不再沸腾。 行走的路上,他知自己冲动。 然更冲动的事,他没做出。 尤是当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 他差些失去理智,要进行复仇。 因为那人便是抄杀梅氏满府的罪魁祸首。 全府一百九十二人,全因她死。 柳胥如何不恨? 如何不冲动? 柳胥回至离火宫,鸾儿吓了一跳。 因为虎袍已被鲜血染的赤红。 “世子?怎么了?你受伤了??”女子震惊。 入了一趟乾清宫,如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几乎带哭腔。 “拿一壶酒,取一段纱帛来。”褪下外袍,柳胥吩咐。 鸾儿不敢耽搁,立时照做。 柳胥啮齿,将酒倒在伤口处,而后少女为其一层层缠上棉纱。 待血止住,收整完毕,柳胥面色已变的苍白。 “世子,还是传太医吧?”少女建议。 柳胥望着少女,问:“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鸾儿自然记得!鸾儿永远都是世子的人。”那女子道。 “好,我无碍!你且下去吧。” 鸾儿并不情愿,但只得依照吩咐转身离开。 “这事只你知。”出门前,柳胥又加一句。 少女漠然点头,告退下去。 第三十三章 名剑离火 翌日,阳光升起。 又是全新的一天。 柳胥往常一般,晨起练剑。 只是今日,他穿着虎袍。 吃过早饭,入稷下学习,空余时间便学习医药。 《人体伤寒论》研读透彻,他便去读《黄帝内经》。 两书有不同,后者着重介绍人体骨骼、穴位,以及筋脉。 数周后,柳胥研读完毕,前往仵作房。 同时,他终于明白,师傅让他来此学习的目的。 书,毕竟是理论。欲真成医,须以物实践。 而这物,便是尸体。 欲救人,需得先解人。 再者,两书详尽述写了人体肌肉、血管、经络、骨骼、经脉、穴位等,他要一一印证。 仵作房在皇庭份属九卿管辖。 九卿与刑部相同,刑部掌宫外案件,而九卿掌宫内案件。 宫内案件,一般都是大事,涉及皇子、世子、乃至妃子等私密。 所以他们的权力不大,但却是重职。 九卿九人,各有侦案的手段,一般谁人面子都不会卖。 却柳胥入仵作室,无人为难。 因为是太医院楚怀山亲荐。 九卿对宫内其它人可以不在意,但太医院他们不会不给薄面。 因为宫中案件,时有投毒。 这方面,太医院是行家。 所以大多时间,是九卿有求于太医院。 柳胥入内,并不自执世子身份。学习解剖,更是丝毫不苟。 而这仵作房,他一呆便是两三个月。 期间,他偷师,各种仵作技巧得以学习。 后再入太医院,楚怀山一惊,因为变化甚巨。 至少解剖过尸体,看淡了生死,心性愈发成熟。 接下来的时间,他又依次从老者那处得传辨识穴位、熟通经络、乃至学习针灸等医术。 而这每一项能力,都用时不少三个月。 期间,稷下学宫有数次季考。 柳胥的文课成绩依旧凸出,至于武课,曾一剑败少师,自此白龙山祖台上,便很少有人会与他战。 所以无人知他进境如何,以及如今的实力。 就这般,转眼间,四载过去。 这期间,他成长很大。 由于记忆能力甚强,所以他不仅单在稷下学习,翰林院乃至国子监、军器监等七大院,他都有过一段时间接触。 他学的东西杂乱。 除却医术,也曾专门研习过工商、水利、制盐、乃至漕运等。 他不像其它世子,不屑于此等技艺。 他的想法其实简单,他学什么乃至读什么,都全凭喜好。 心若喜爱,何在意他人的目光? 这是他的态度,亦成了他如今的性情。 现今,他愈发成熟。不仅心性,还有身体。 毫无疑问,四年成长,他长成了一个潇洒的男子。 他真的是英俊的。 可以不谈气度,不谈风骨,只论样貌。 平日间宫人见了,都会蓦然一惊,一番议论。 而事实上,四载练剑以来,他身高肩阔,骨骼宽厚,给人的感觉是高大。 然若正面一瞧,又会有所不同,因为他的眉目稍显清秀,语出亦温和。 有时只迈步,便使人如浴春风。倘若一笑,风尘都会不及。 想来,假若不有一件事情发生,他会如这般,成为宫廷内外所有思春女子心中的神离,并永远的英俊下去。 ...... 永和十七年初冬,柳胥十四岁。 安阳郡,明宫廷,一件大事现。 那一天,无日。 昼夜不辨,一轮紫月映照乾坤。 那紫月硕大,整个世界都被昏暗紫光笼罩。 唯有一处紫光盛极,那处不是别地,正是安阳郡明皇庭。 那一夜,整个大明动颤。 大明酒祝颛孙动颤,大明颛孙氏华太后动颤,大明掌朝督公动颤。 然最为动颤的,是以大明明皇杨旭。 也是那一夜,安阳郡所有武林势力,都搏命般向大明皇庭赶。 因为这等天地异象,不止发生过一次。 三十年前,杨昭尚未出安阳。 那一天,天不出日,如是这般,紫月映天。 整个晋朝都笼罩在恐惧当中。 因为有一个不满十四岁,叫杨昭的少年,在紫束盛极的地方,得了一把剑。 那剑名为离火,是以当世最强名剑。 而后那人握那剑,扫三荒,霸六合,屠戮军阀,操戈藩王,以无敌的姿态,征战了天下。 今日无疑,离火亦将出世! 离火出世,乱世开启。 得它者,许是会一如太明皇杨昭一般,完成千秋霸业。 所以天下者,何人不想得? 醉心力量者,又何人不觊觎? 因为天下好剑千千万,却一万把加在一起,也不抵这离火二字。 离火一出,谁人抗衡? 平手一斩,乾坤流火,五极都焚灭,生平何以再有敌手? 这是一把名剑。 亦是一把无敌剑。 得他者,掌武林,征天下。 当世称尊! 所以不仅安阳郡,更远地方的强者,也赶来了。 但离火出世,只一天。 因为紫束笼罩的范围正在逐度缩小。 起初是整个京都,再至明皇庭,现今那光,只笼盖半个皇宫了。 想来当天空的光,收束为方寸大时,就是离火真正的位置。 柳胥看了一眼上方盛极的紫光,轻声吟念。 “只是不知这剑会出现在何处?”他好奇发问。 同时一起发问的,是大明明皇。 这把剑,是太明皇给他留的,他必须得到。 此刻太和殿,站着重要的人。 “报!”这时有一侍卫腰胯宽刀,履步进来。 “何事?”十万禁军统领卓青发问。 “院北宣和宫起急火,被烧死伤者,不下数十人!” “北院?紫光不是已掠过北院?” 卓青稍一思量,便道:“你带一队人前去扑火,记住只扑火,其它的不要过问。” “是!”那人领命,极速离去。 “报!”又一传令侍卫进来。 “何事?” “南苑天慈宫发生暴乱,一少监杀死嫔妃数十人。” 一听是少监杀人,殿前有一男子面色变化。 他身穿龙蟒黑袍,头戴高冠,转身对厂公道,“你去处理一下。” 厂公何许人也? 与大内总管职位齐平! 所以发话之人,俨然是当朝督公。 见厂公转身出去,卓青道:“你领一队人,协同处理。” “是!”抱拳后,那侍卫退下。 “再报!” “何事?”卓青再发问。 “西城门发生动乱,有不下数百势力,业已联合攻城数次,禁卫军伤亡严重。” “终究是来了!宫内杀人放火不过是声东击西。你再调五千精兵前去支援。”说着同时,卓青便要交令。 “慢着!”却这时一人过来,摆手制止。 “你先下去吧。”那人前来,声音温和。 侍卫一见正是国尊太保,立时抱拳退去。 这时明皇目光望来。 “江湖势大,拦是拦不住。强阻不过徒增伤亡罢了。”国尊太保道。 “那以太保而言,当该如何处置?”明皇问道。 “不强拦!不拦强者!顺势而拦!”国尊太保道出三句话。 “大司命,你遣一得力之人,按太保所言前去指挥。”明皇道。 “是!”钦天司大司命接令。 片刻后,其它三门同时告急。 想来是江湖势力愈聚愈多。 掌天司、奉天司乃至三公,亲遣子弟一一支援过去。 然对于此,明皇似乎并不心急,因为是意料中事。 使他有些不安,乃至无法镇定的,是其它事。 “不知可有人猜预出,离火剑的位置?”下一刻,杨旭发问。 当世三公、掌朝督公、乃至四司司命,皆没回答。 “我方才起了一卦,天弃!无卦。”一年轻女子道。 明皇面前敢称我的,天下只一人,大明酒祝颛孙。 是的,她也来了。 “先皇之心,时不可测。”这时左相蔡勋道。 明皇不再说话,此刻坐于龙椅上。 谁也不知,他心中如何作想的。 时间消度的极快,天地紫光愈发收束,如今只笼盖大明皇城的四之一成。 这时刻的皇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波涌动。 俨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下一刻,柳胥抬起首,他目光下的紫气愈发浓郁。 隐隐间,他竟有些预感不详。 因为感知中,有至强者在迫近。 他旋即转身,吩咐鸾儿以及女婢离开这里,到紫气不覆盖的地方去。 这一天,无日无夜,天下人注定无眠。 明皇庭,紫光盛极,所有人都探望过来。 虽然现在依旧风平浪静,但接下来,天倾地覆都有可能。 谁也不知即将发生乃至要面临的会是什么。 而时间,便在这让人窒息的空气中,悄然流逝。 当天地间所有的紫光,聚笼于一束的时候。 天地焕然,并开始变化。 乾坤所有的光亮消失,唯唯那束紫光独秀。 那紫光无尽高远,似从天上倾泄下来,甚为烁目。 近端的人望去,眼睛都无法睁开,因为太过刺眼。 皇庭外,所有的势力尽数涌现。 他们持兵在疯狂攻城。 大明四城,形势严峻,大战一触即发。 然外部的只能算是小打闹。 真正的至强者,早已无声息的入了宫,此刻正在虚空踏寻来。 同时太和殿内,亦有动作。 因为报令侍卫,急跑了过来。 “报!”金甲侍卫道。 “速说!”这次是明皇直接发问。 “禀明皇,紫气聚于离火宫!” 第三十四章 天下风云 离火宫??? 这一语,使得所有人都微微一惊,同时大彻悟。 这时明皇起身来,对着国尊三公躬身行礼,道:“仰仗三公了。” “自当竭力!”三公回答。 离火剑牵扯太大,自不能落入江湖之中。 这一点,所有人都明晓。 下一刻,三公、督公、两相、三司大司命、乃至颛孙等人,伴着明皇虚步飞往离火宫。 此中者,皆是至强人。 尚不谈两相三公,单是三大司命,便早早是武王境。 那等实力,自当深不可测。 离火宫广大,那紫光仍在收束,此刻最为震惊的,当属柳胥。 天下谁人能想知,太明皇杨昭竟将名剑离火,安置在了离火宫? 柳胥在室外站着,一动不动。 渐渐的,离火宫内外,聚集了很多人。 甚至有至强者,在潜伏。 再过一段时间,当世最名望者,三公过来。 三人着华服,虽早已过知命之年,却容光焕发。 此刻站于明皇身侧,不发一语。 空气越发凝固,有强者渐渐出现,虽见三公于此,却他们并不退去。 想来是离火的诱惑太大。 “让青阳世子到朕这处来。”明皇入目正见柳胥,此刻转身,对禁军统领道。 卓青抱拳领命。 数步来至柳胥身旁,道:“世子,这里危险,请随我来罢。” 柳胥点头,跟随来至明皇身后,有计数不清的禁军保护。 他观察片刻,心中有感知,场中人皆是至强者。 想来即便是武师境,都难入明皇身侧。 时间越发灼人,紫光依然在收束,漫天都是目光,却无一人敢动。 下一刻,当无尽耀眼紫气聚汇于方圆之地时,所有人的目光方才开始惊动。 包括柳胥。 因为同一刻,大地之下,似有阵法激活。 那法阵浩大,以紫气汇聚之地为中心,施然传动开来。 而后大地突然震动,天空响起雷鸣。 有紫色的雷电,疯狂衍射,犹若灭世一般不断的在上空搅动。 地上的强者,有些惊恐。 因为从未见过这等异象。 旱天雷鸣,多有征兆,且这天雷,还是那般可怖! 震的人,神魂都有些不稳! 然这只是开始。 下一刻,当雷鸣声强势到极致的时刻。 真正可怕事现。 那一时节,大地开始颤抖。 犹若地震一般,须臾间,整座离火宫瘫然倒塌。 那一幕太过于震撼。 所有隐藏的人犹若惊鸟般瞬间掠起,惊飞退后。 而后只在一息间,大地突然裂开一道大口。 离火宫尽数建筑被覆灭,并随之吞入地下。 这时刻,所有隐藏的强者,再无隐藏之处,一一毕现。 他们不下上百人,与皇庭人马分站两方,遥遥相对。 “你们看!” 须臾间,一位江湖人士禁不住失声。 众人自然望见。 大地之上,离火宫的最中心处,突然涌现一口偌大的黑洞来。 那黑洞方圆之大,正在疯狂吞噬着烁目紫气。 那一场景,太过于吓人,所有人毛骨悚然。 漫天极端眩目的紫气,一入洞内,瞬间消失不见。 这太可怕了! 有人呐声道。 天地间,竟还有何物,可吞噬光? 唳! 下一刻,一道极度尖锐的声音陡然划破苍穹。 犹若凤泣一般。 吞光那物现,是一把剑! 所有人的目光灼人起来。 那剑硕大,自黑洞出,有无尽耀眼的紫束映衬。 犹如凝聚一般,它出的极慢,一寸寸展露真容。 待剑全然出世时刻,所有人再不能镇定。 这便是不世名剑离火? 很多人怔住发问。 柳胥距离稍远,此刻亦向上方探望。 那剑十分宽厚,竟有一人之长。 剑体是以黑色,但却并不单一,黑色剑体上有红色的斑线漫布。 红色的斑线有规则,交相分布在剑刃两侧。 并在下一瞬间,那红线仿佛激活一样,竟犹若射线般开始炽热起来。 想来正是离火! 天下的火,分多种,却能焚烧五极的火,只有它。 离火一出,万物葬灭。 所以这把剑,没有鞘。 天下更无一物,敢收取它。 这处的一物,不止于剑鞘,还指代人。 握离火者,必死于离火! 欲控离火剑,需以身祭火,承离火之痛,方有可能。 离火何物? 天下最烈的火焰。 所以握离火长久,必将被其反噬而死。 更所以,太明皇葬剑于此二十载。 “离火出于皇庭,必当归于皇庭。我不管你们是何许人,今日来至,剑亦见了,想来是时候离开了。”下一刻,国尊太傅前进一步,道。 他语气平淡,但又霸气十足。 一句是时候离开了,便是送客的味道。 合着此上百位至强者,在他口中,只能是来看一眼剑的。 所以亦有人上前一步说话,“拓疯子,话自不得这么说。天下人皆知,当世名剑皆无主人。况杨昭业已仙逝,这剑在那处出世,与归于谁又有何关系?” 国尊太傅姓拓无名,因痴于武,江湖人送疯子二字。 此话一出,倒也是十二分的有道理。 当世名剑皆无主,缘者得之。 在江湖,是为定概! “那你便是以为,能从我手中,取走这剑?”太傅赫然发问。 “拓荀,都这个时候了,自当不必倚老卖老了吧。”这时候,有一个人,施然说话。 拓荀二字一出,当场者皆震惊。 因为连督公乃至其它二公都不知太傅的名字,所以能叫出这个名字的,必然与他们同一时代,乃至辈分更高。 想来即便是同时代,也不会弱于三公中任何一人。 所以所有人都寻声望去。 但见那人一身黑袍,头戴蓑笠,并不露面像。 是你? 国尊太傅霍然一惊。 同时冷冷道:“当年梅风云赐死时,你来劫场,只以为你重伤死了。却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活着。” 一句话,震惊了太多人。 “前朝余孽!”三位大司命听罢,甚为惊动。 柳胥的目光,也突然发生了变化。 因为谁能想知,今日在这里,竟听到这话? 他父亲那一辈人,还有活者? 柳胥的心情,有些动颤。 “很久吗?不过数十年罢了,我且活的好的很呢!华媂,尚不必躲藏了吧?让我也来看看你。”那黑袍蓑笠人道。 一语出,空间突然波澜起来。 不远处的掌朝督公,霍然一惊,心念发生巨倾变化。 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还能听到有人叫出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曾是世间最美的名字。 已经很多年,他不敢想,不敢念,如今听到,心念失然起伏。 下一刻,一女子施施然虚步踏现。 她身披火红赤焰长裙,头冠凤珠,长发若墨从凤冠下披落,美的令人止息。 待其行步至前,众人方得见她眉眼妩媚,琼鼻若玉,嘴唇烈艳。 有小腰,盈盈可握,玲珑的身材,丰腴妖娆。 走来那姿态,看似娇弱无力,却又多有风情。 可谓一动一幻妙,一步一销魂。 正是华太后不疑! “既你要见我,我便以真面目视你,可还满意?”女子笑靥如花,道。 “这才是她真正的面目,竟如是美!”柳胥忍不住心中自吟。 四年前,于乾清宫,柳胥曾见过她一面,只以为那便是她。 没想知,她有多个面容,这才是真正的她。 “你只不死,我便满意的紧!那我且试试,这十年你活得如何?”黑袍蓑笠人笑道。 同一刻,他竟先出手。 他左手提起一把寒刀,然后下一刻,转接给了右手。 从左手到右手,是一个瞬间,所以没人知他下一刀的招式。 这一刻,龙蟒黑袍,头戴高冠的督公面色赫然一惊,因为认出了这人。 所以他出身来,站到妙美女子的前面。 “不必你。”那女子出此三字。 掌朝督公未说话,也无人知他心中所想,但他退后了两步。 同一刻,女子出手。 她右手一召,瞬间虚幻出一把实剑来。 那剑狭长,只有二指宽。 最为不可思议的是,剑体薄若一张纸。 所以锋极。 名为蝉翼! 一瞬间,那剑舞起。 柳胥看懂这一剑,生平所见的剑师全然不及。 叮! 一声脆响,刀剑交碰一处。 柳胥看不懂那刀,在他眼中只是平凡。 却他知,必当不平凡。 下一刻,不平凡处到来。 那黑袍男子,将右刀转交给了左手。 也是这一刻,所有人惊颤。 “傲刀任天下!”终于有人念道。 “风云天下,他...他是当年梅风云的大哥,单手傲刀?”有人失声。 右刀到左手的交换,又是一个瞬间。 所以当左手刀横空落下时,太后华媂的目光变了。 当年号称闵安第一刀的任天下,一动手便是真式。 他的刀,不以快,不以横,只以绝字取胜。 这一横空刀,巧妙到了极致。 因为华媂的剑,不法接,同时也接不下。 所以只能躲。 然那女子的身条柔软,犹若狸猫,当那刀即将贯落下时,她才动作。 以她的实力,要躲不难,难的是要最后时间躲。 刀未落下前躲,身形便定,男子必当已有妙刀。 所以她要最后时刻躲,让之妙刀不及。 然下一瞬间,当女子的身子尚在空间中时,又一刀来至。 这一刀,是右手刀。 不知何时交换的。 男子每出一式,必换手! 每换手,必出妙刀! 这便是,傲刀由来。 闵安三郡,都不败! 直至遇到了年轻时的梅风云。 空中女子不急,此刀虽妙,却想凭此便胜她,自然不可能。 條忽间,女子三翻身,每翻一次,出一剑。 三剑共接对方切来的这一刀。 这三剑是轮旋剑,三剑归一,只一招。 下一刻,剑势停,刀式亦止。 然同一刻,妙美女子的眼瞳赫然一惊。 因为不知何时,空中的寒刀,正被任天下的左手握着。 两手交换,必出刀。 直落而来的刀,由切变成了抹。 这一抹,是致命式。 即便以当朝督公的目光望去,都是一震。 若躲不过,便只剩身殒。 然此刻媚态万千的女子,早已不是十年前的华媂。 这十年,她进境太大。 至少这一式,她还能接得下。 她未落地,单手召蝉翼,空中三借力。 借力亦转力,每度转力,力必当减弱。 不过下一刻,她的身体更弱。 犹若游鱼般,她的身体柔软灵动,一剑拨来,正拨那刀刃上。 叮! 一声轻响,借着风势,她被震荡的飘退后去。 这太不可思议! 对面的施刀男子,都禁不得一惊。 至少这一剑,出乎了他的意料。 第三十五章 玉珏惊世 “此际不取,更待何时?”那女子转过身来,对明皇一声轻呵。 并在同一刻,她莲步微动,出了一式先手剑。 那剑很慢,直直刺来。 但却黑袍男子躲不开。 任天下左刀换右手,丝毫不惧,施然倒劈。 锵! 锵音出,锋刃交击一处,两人大震。 这一式,尽出全力。 “明皇且速取剑!”这时国尊太傅又追加了一句。 这时候,血液早已沸腾的龙袍男子,再不犹疑。 他有动作,只见其一步迈飞,奔天而去。 这一奔,气势十足,直冲离火。 见明皇取剑,立有数人不再忍。 更有一人,竟先一步奔飞去。 那人年轻,但实力不若,初入武王境。 “哼,屑小授命!” 一语后,太傅身后一年轻男子出手。 正是少傅林延熙。 他天赋绝巅,得国尊太傅看重,收为关门弟子,数年亲培,如今成就一代武王。 当今明皇庭,他这个年纪的武王,再不出其二。 甚有安阳第一武王之称。 林延熙提剑而起,霍然拦截而去。 那剑下之人不敢大意,亦出剑,两人交碰。 然这一出手,便算是真正的拉开了战斗序幕。 因为立时动身前阻明皇的,又有三人。 其中一人,已达武皇境。 这等强者,一怒之下,山河都得碎裂。 所以国尊太保亲自出手。 与太保一同出手的,是他的两个弟子,皆是武王实力。 “纪中酬,你我二人久年未见,出城一战,不知如何?”这时候有一人到来。 国尊太傅一望,轻然一惊。 又是一武皇,且是旧识人。 如今算来,加上任天下,业已现三位武皇了。 要知道,紫月映天,只发生一日。 所以无疑,此三者皆窝伏在安阳郡。 “多年没见,自当妙哉!”国尊太师道。 两人仗剑,虚空踏步出城去。 飞出皇门,两人停落。 那人取酒,扔来一坛。 国尊太师根本不思量是否有毒,揭坛便做饮。 一气饮罢,方道:“我倒好奇,有谁能请动你出手?” “这就没意思了。喝酒便喝酒,你纪中酬何时也那般不解风情了?”那人道。 “哈哈...那依你言,我一直是解风情之人?”太师问道。 “这自然是真!你们三个,我还是最不讨厌与你打交道。”那老者笑了。 “也罢,我自不去问。于此饮酒,却比他们拼个死活要强!”太师豪饮,此刻畅笑。 “......” “......” 两个大仇之人,今再遇见,相对不谈世仇,却饮酒谈起风情。 委实匪夷所思。 却离火宫,自不能这般轻松。 恰而相反,此刻明皇飞升,取剑在即。 再场者,群起而进攻。 剩下的武师武王近百人,他们一同出手。 那般威势,自然非同小可。 但却国尊太傅毫然不惧。 他出手,以己之力,阻抗众人。 只见天上突兀一只雷霆大手现,那手出自太傅。 他一声震喝,滚滚真元自那手下凶狠奔荡。 同一刻,所有江湖人动手,有出剑刺,有长刀劈,有大拳轰。 真元好似阀口一般,疯狂至极的狂飙过来。 那等威势,即便三大司命都有些震颤。 但国尊太傅岿然不动。 他的手若雷霆一般,强势落下。 轰! 这一击,引发异象。 因为天地似乎都在动颤。 突然风起,沙砾迷荡,大地都被一层层的揭起。 那是由真元刮卷所致。 这一幕,甚过于可怖,仿佛飓风生成。 然下一刻,当无尽真元落下,轰鸣声再起,地上的近百武者不敌,尽数被拍落倒地。 这一场景,太使人震撼。 谁能想知,高空中明皇身侧的这个老者竟这般强横。 以一敌百竟不败! 果不负武痴二字! 然不远处的另一战场,却是不妙。 因为华媂不是任天下的对手。 在黑袍蓑笠男子面前,所有名剑名式都不起作用。 他的刀,是妙刀! 每一刀,都是绝杀! 且刀刀连贯,根本不留反应的时机。 叮! 又是一声轻吟,刀剑交碰。 任天下的刀划过薄剑,差些切开华媂的脖颈。 那女子亦是不凡,临危时刻,竟先一步有预知。 她的另一只手到,猝然抓住了长刀。 任天下不动声色,左刀换右手,而后刀背施然一颤,再度抹杀而来。 一颤力道十分之重,女子再是擒不住刀。 随之便见,华媂金色的指甲犹若碎金一般,一一断碎到了地上。 并在同一时刻,左手刀已然抹杀至。 这一式,甚是凶猛! 女子反应十分及时,只见她脚掌虚踏,施然借力,堪堪转过头去。 身子尚在空中,这情形下,能做出这样动作。 自是十二分的惊艳。 随之那刀划过,一缕秀长黑发斩断。 若是再差分毫,这一刀,便将斩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女子目光并无变化,落地后,再出一剑。 这一剑,只为阻挡。 因为不知何时,对方的刀势已到。 这时刻,身后的督公,再不能忍。 他黑蟒华袍一展,运步动作开来。 只见其二指一并,以冲锋的姿态,刺向黑袍蓑笠男子。 任天下一怔,不多想,只得收刀。 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收刀。 因为这一式,是掌朝督公的成名技,名唤阴阳指。 人阻人殒,刀阻刀断! 这二指,是一把剑,名为阴阳。 不似名剑,却不弱于名剑。 天地万化万物,除却阴阳,皆可斩断。 “哈哈,上一次让我收刀的人,叫梅风云。”收刀后,任天下突然狂笑,并道出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对督公而言,有蔑恨意。 因为同是他们这等实力,背后出剑,是龌行。 只有小人,才会如此。 而梅风云当年以君剑为名,自不会苟行。 两厢对比,前者以真实力让他收刀,而后者,让人唏嘘。 然督公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此刻他的目光望向华媂。 “除却你,他与我有何干系!”他突然道。 华媂亦望来,没说话。 因为行前,他们曾有合计。 她想让他佑明皇,取离火。 此刻明皇三度取剑被阻,却督公看都不看一眼,可谓抛弃前言。 然却他说出这样一句话。 让她无恨也不有怒。 下一刻,华媂出剑,刺向任天下。 同时督公亦出阴阳剑。 他的剑炼化于指,二指一并,天下无解。 两人攻击一人,之前的形式,立即逆转。 柳胥望来,见黑袍男子的处境似是不妙。 督公实力尤在华媂之上,此际又定决心先解决这傲刀。 所以几十招罢,后者已见伤势。 并且竟未可知,这督公似乎比想象的更强。 他的二指剑一出,近乎无敌。 任天下执刀,都不敢接! 因为刀会碎。 任天下受压制,太傅的情形也变化了很多。 明皇三度取剑受阻,三大司命乃至禁军统领竞相加入战圈。 谁阻明皇,他们便杀谁! 三公最强者太傅又立于上空,虽不再动作,却暗处的另位武皇也不敢现身。 武师成群被杀,有些人心生惧意,便不太敢阻。 这时刻,明皇再出手。 他龙袍一展,脚掌猛踏,瞬间登飞而去。 那剑,正悬在那处,离火缠绕,有很多人意动。 但却并不出手,因为三大司命在前。 三大司命皆是狠人,一掌毙武师,根本不眨眼。 毕竟惜命。 这般白死,他们也畏了。 所以下一刻,毫无意外,高空中明皇的手握住了离火剑。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一颤。 因为世间最烈的火,仿佛惊醒,它从剑体向剑柄蔓延。 不过刹那间,空气腾的变的炽热。 那种温度使人害怕,像是突然置身于熔岩中。 所有人的额间都在出汗。 太可怕了! 可以想象,高空中握剑男子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 起! 然那个面容尚还清秀,有一双狭长凤目的男子,毅然不惧,并在同一刻,他一声大喝,爆发开来。 他将手中的剑握的更紧。 同时刻缓缓的,提了起来。 然这一动,天地突生异变。 当空,无尽雷霆沸腾! 漆夜,紫色闪电霹雳! 并且有风骤起,乾坤开始幻化。 “离火诀!”一声轻念,那男子将功法运转了开来。 这是他父皇杨昭所留。 用来运转离火的功法。 所以登时便见,有真火从杨旭体内衍生,并向巨硕大剑内传递。 那火是真元所化,这是在以身试剑。 若那剑认可,他掌剑。 若不认可,此生再无机会。 上空中,那剑越发动颤。 有风雷声,强盛到了极致。 似乎,它真的要醒了。 唳! 下一刻,一道极度尖锐的声音,陡然划过所有人的耳际,那剑竟猛然震脱开了杨旭的手。 它好似彻底的激活了过来。 二十年葬世,如今一朝反醒。 这剑似是要逆天! “怎么了?”有人发问。 杨昭之子倘若尚不能近,他们自当更无机会。 “失败了吗??”那龙袍男子发问。 却他不甘心。 已到此地步,如何肯甘心? 即便是逆天他也要取这剑。 然下一刻,随着他动作,更逆天的场景现。 本已停息的闪电,越发乱空打闪;业已消失的天雷,突兀又轰荡了起来。 还有最为怪诞的。 早先被吞噬的紫气,突然自地下那口黑洞中涌现了出来。 那紫气出,所有人眼中都显紫光,因为光彩太过于烈艳。 “怎么了这是?”所有人都在发问。 即便是国尊太傅,都禁不得惊动起来。 这异象,并不合乎常理? 但是下一刻,他们见到一物飞升,再不能镇定。 那是一枚玉珏,偌大一块。 突然从一名身穿乳白色虎袍的少年胸前遁飞出。 其直奔离火剑而去。 那玉美幻,纯白色,在紫气包卷中,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华媂与督公,乃至任天下。 “人王玉璧!”终于有一人,禁不住发声道。 第三十六章 金凰浴火 酒祝颛孙的目光,瞬间炙热起来。 这块玉,她最懂它的价值。 这是一枚,不世之玉,传承已有千年。 甚至比他们颛孙一族,还要古老。 历届,皆由明皇所掌。 故曰人王玉璧! 当年国都沦陷,晋王自缢,相传这块玉落到了庶子梅风云手中。 自此,天下出了个君剑,一把青剑傲刀都抱拳。 这块玉是枚养人之玉,掌它着即人王。 然当年梅风云死后,禁军满府查抄并不见这玉下落。 从那以后十年间,再不有其讯息。 现今,它现世! 在离火剑前! 据传,这块玉有关当世另一把最强名剑的线索。 且那把剑,是当世所有名剑中,最为神秘的一把。 甚至从未有人见过。 但那把剑的传奇,所有人都曾听说过。 一剑倾国! 再剑戮皇! 三剑灭世! 那是一把可斩武皇的剑。 所以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有觊觎。 柳胥站在那处,处在发懵中。 谁能想知,人王玉璧突然脱离了他的掌控,施然飞了出去。 这一事件,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要知道,这是他最大的隐秘。 却此际败露。 所以下一刻,他脚掌一踏,冲飞出去。 无论如何,他要收回那玉。 然人王玉璧飞到上空,并不停止。 在无尽紫光中,它转动了起来。 它一动,离火剑颤动更加剧烈,乃至发出了剑吟声。 空中的明皇,有些发怔。 这有些不合情理。 然下一刻,人王玉璧转动的愈加快速,以致后来,竟形成了一个小型漩涡。 那漩涡十分可怕,因为满天的紫束,皆被它吸入其中。 这块玉,也在吞噬紫光! 同在这一时刻,离火剑愈发动颤。 明皇有些发急,再不犹疑,即便是身殒,他也要握起它。 下一刻,陡然运转离火诀,瞬间调转周身尽数真元衍化出真火,而后漫布双手之上,杨旭施然握向了那把剑。 这一握,似乎他的身体不再是他的。 因为下一瞬间,他高举起离火剑,猛然劈向那口黑色漩涡。 正是人王玉璧! 叮! 随着一道极度清脆的颤音陡然发出,那黑色漩涡被他霍然劈开。 一块纯白色的玉珏跌落。 那玉珏神奇,硬受离火一击,竟未碎裂。 同一刻,明皇惊醒过来,竟不知自己方才作为。 这把剑,有些妖异。 他握着剑,下落而来。 柳胥突然一惊,感同身受,他的身体有了玉的情绪。 他想砸碎那离火剑。 但他立时控制住了自己,单手回召,人王玉璧向他手上落去。 见这一动作,别人没变化。 却傲刀任天下微微一惊。 “风云遗嗣。”他心中吟念四字。 同时望向柳胥,他的心,有些激动。 那人还有后人,尚还是男儿。 任天下的血,开始沸腾。 因为他突然想到了当年年轻时的约定。 所以一开始,他就生了喜欢这后辈的心念。 但是下一瞬间,当玉珏落到柳胥手上,异变突起。 暗中有一人出手,那人是一位武皇。 他瞬间排出一掌。 这是一套绝命掌法。 他不仅要取玉,还是要杀人! 下一刻,突有无尽真元犹若天火般,疯狂至极的对着柳胥涌荡而来。 这一掌,太过于可怖,瞬间覆盖了小半个天空。 武皇强者,一念动山河,一怒震乾坤。 往时都有不成文的规定,不轻易动杀手。 即便动手也不伤及无辜。 却这一掌,是搏命之势。 他不仅是夺玉,更要覆灭这里所有人。 包括近处上百位江湖人士。 下一刻,无尽的天火猛然袭荡而来,整个天宇瞬间炽热。随着团团火焰被疯狂燃烧,空气都在这极度高温下嗤嗤轻鸣。 一大片一大片的火光以柳胥的位置为中心,凶猛至极的烧腾而开。 那一场景,甚过于可怕。 无异于天降流火,戮杀众生,简直是一副欲要炼世的场面。 再者,这火由武皇的真元所化,被称为业火。 武皇以下,凡沾染者,只得焚化消业。 一身血肉尽成灰烬! “混账!”国尊太傅立时暴怒。 这样动手,完全不符武皇行径。 有违武皇二字。 要知道,武皇者皆天选之人,此作为不合天常。 有言之,举头三尺有神明。 越有无上的力量,本该越忌惮运与命。 人有人运,天有时命。 却暗中这人,这一掌,有伤天和。 其实若要相接,以国尊太傅之力,亦能接下。 但对碰后的余波,将会把数个离火宫都覆灭。 那样一来,休要说他门下弟子、千万禁卫军、乃至三大司命抑或大明明皇都活不成。 故而只有不接这一掌,才能将伤害减到最轻。 因为武皇面前,即便是武王,也不法活命。 等阶,便是差距,史来不可跨更! 所以下一刻,太傅怒然后退。 只见其长袖一挥,两步虚踏瞬间出现在明皇身后,而后奋力一托,拖起杨旭后退而去。 奔行前,他看了一眼柳胥。 以理而言,柳胥处于掌势的最中心,是最该营救之人,却他只作看了一眼。 是的,他没救! 人王玉璧现,青阳王是否勾结前朝余孽,此际又有何居心,天下无人知,他亦不知。 所以他不打算过问他们皇家的事。 下一刻,无尽天火烧腾至,场面犹若炼狱,死神终究到来。 武皇一击,柳胥知他必死。 却他不甘心! 他要搏一搏! 四年来,人王玉璧在身,每日勤练苦修,他进境可谓神速。 却不想知,今日要死在这里。 他立时引动体内所有真气,霍然爆发。 他要阻抗! 下一刻,一掌轰去。 极端凝练的真气,瞬间透体而出,对着天火阻击。 无论如何,他要活着。 他要将这满天的天火都推出去。 然而他的真气太弱。 即便倾尽全力,依然不堪一击。 武皇真元衍化的火,是以业火。 一触他的真气,瞬间以此为介,火焰凶猛烧腾而至。 一瞬间,他的身体燃着了。 不仅虎袍、手掌,还有面庞。 他欲抗争! 他要抗争! 手可以烧残,容也可以毁伤,却他要命! 他不应该死,因为心太不甘。 然下一刻,更加剧烈的天火终将烧来。 那是真正的天火,并不是以他的真元为媒介的火焰。 柳胥知自己是要化为了灰烬。 所以他痛苦而又狰狞的闭上了眼睛。 痛苦是因为身体乃至脸庞正在被烈火焚烧。 狰狞是因为太过于疼痛。 “我尽力了。”他哭着对自己说。 “你没有!” 一瞬间,生机现。 有一人到来,同时说道。 那人不露面容,头带蓑笠,握着一把寒刀。 犹若天神降临! 他降至柳胥身前,而后劈天一刀落下。 这一刀,天地落幕! 这一刀,永垂不休! 刀落后,他和柳胥身后起了飓风。 那风海量,势不可挡,全然是由真元引动。 下一刻,无尽飓风袭荡而来,犹若海潮一般对着天火刮荡而去。 远处的上百江湖人士,瞬间惊恐到了极致。 他们转身。 瞳孔圆睁,目光绝望。 本只在无尽天火的边缘,且早在预感时,掉头逃窜,自以为能有活命。 却逃过了火域,逃不出命运。 下一刻,有无尽的火雨刮来。 一触人身,皆被洞穿,并立时焚化成灰烬。 一百二十八人,拜傲刀一刀所赐,全然无活命。 是谁说,举头三尺有神明? 是谁说,不屑武皇苟行? 为了救一个已经死了十年人的遗嗣,他不怕天和,不惧屑行,一刀葬了一百二十八个无辜人的生命。 要知道,甫才他尚鄙视督公背后偷袭的行径。 如今身为武皇境,却对未入武王的后辈,下了绝杀。 从今后,天下必不有傲刀! 因为任天下再不配这个名字! 江湖人,混一世,不过只为了两三个字。 名号一出,各方英豪后辈才俊,听后能扬指抱拳者,方算是真正荣耀。 从前傲刀二字在闵安三郡都可以! 但今后便不会再行! 咦? 施掌武皇、国尊太傅,乃至不远处的华媂等人,皆是轻然一惊。 他们吃惊与更远处的三大司命乃至少傅子弟不同。 因为他们同是武皇。 噗... 下一刻,黑袍男子再不能按奈,口中鲜血猛的狂飙而出,血雾喷吐。 他受内创,必当不轻! 武皇实力者,皆知! 因为距如此远,尚是去营救掌势中心的人。 休要说是他,就是当时身处近处的国尊太傅即便相救,也会受创。 所以国尊太傅只做看了一眼。 “走!” 一声轻喝,任天下一掌托起柳胥向城外送飞。 此刻的柳胥,痛苦到了极致。 一身虎袍尽数化为灰烬,唯有内衫褴褛,依然冒着白烟。 最可怕的,还是身体。 一头长发一无所剩,双手早已焦黑若碳。 这些尚不算什么。 最悲恨的是,一张英俊的脸,早已烧残,再无任何英俊处。 想来自此后,天下再无神离貌! 过往潇洒的华年,在今夜,全然被葬送。 柳胥悲天悯人,脚掌运力,掠飞而去。 他必须离开皇庭。 因为人王玉璧还在他身。 只是,这偌大明皇庭,生活了十四年,他走的开吗? 见人要离开,各方势力哪能如愿? 最先动作的是华媂。 她比谁人都明白,这柳胥必然与梅风云有关联。 因为只有她知,他不是真的青阳世子。 同时一同出手的是督公。 人王玉璧,谁不贪婪? 暗中一掌欲杀柳胥的武皇亦追踪了过来。 因为明皇手握离火,此刻有太傅保护,他再无接近机会。 但柳胥不同。 小小武师实力,插翅难逃。 至于最终,这不世玉珏会落到谁的手中,那自不好说。 明皇身侧,三大司命亦动身,因为明皇给个了眼色。 国尊太傅自不会再动手,因为事关青阳王,他不会管皇家的家事。 见其他人皆阻柳胥,下一刻,任天下有动作。 他毫不犹豫,对着柳胥的背后横挥了一刀。 这一刀,是绝世刀。 第三十七章 凤栖城 “疯子?”有人怒愕道。 噗... 一刀出,任天下一口鲜血猛的狂飙而出。 其它人发恨,同时回身停下追杀的路线。 因为柳胥背后的路,皆被漫天刀气封杀。 轰! 下一刻,轰然一声巨响,空间开始动颤,皇城上空凌厉至极的刀气漫天席卷。 那刀气所过之处,乱石穿空,乾坤一派倒乱。 这一斩,是惊世斩。 需以自身精血引动,方具这般威力。 精血是以何物? 那是武者最为至重的东西。 真元散落可以重修,却精血是日积月累方能得到。 精血一失,必受内创。 所以所有武皇人,皆言他是疯子。 却下一刻,更见疯狂的事现。 他右手握刀,神情冷峻,毫不犹豫的从漫天刀气中直冲了过去。 漫天刀气仍在疯狂席卷。 他就这般,冲到了柳胥的身后。 其他武皇皆绕过刀气笼盖的区域,从侧翼追杀来。 所以速度有不及。 他们落在在任天下与柳胥的后面。 下一刻,任天下脚步轻然虚踏,两步接近柳胥,而后大手一抄,卷着柳胥一路出皇城而去。 他的速度极致。 风雷都不及。 虽受重创,早已是强弩之末,却他分毫不懈怠。 他要以最短的时间出皇城。 一路踏瓦檐,疾驰而来,很快两人便接近西城门。 后方数位武皇乃至三大司命,仍穷追不舍。 柳胥向后望了一眼,握紧了焦黑的拳头。 他立誓,若还能活着,终有一天,他要这场景,逆转。 他还要这债,偿还! 城门高阔,甚有几十米。任天下毫不犹豫,霍然发力,奔飞而起。 城墙上,有计数不清的禁卫军。 “有人!”他们见黑影,立时呼呐。 “放箭!”有人发号施令。 登时便见箭雨纷飞,犹若狂蜂般,密密麻麻的追射了过来。 任天下飞去速度不减,体内真元暗然运转,于体表形成了一个青蒙蒙的护罩。 天空箭雨无尽,无数的箭失射到他的身上。 他用后背,当着柳胥,阻隔着箭雨。 突然有那么一刻,柳胥觉得,这中年男子的胸前是温暖的。 从小到大,他从未体会到这种身体与身体接触的亲情。 这种感觉,是真正的安稳。 不管外面的风雨多大,只若他的肩膀在,便不再害怕。 那个人的肩膀是父亲,柳胥从未有过。 所以他望向近在眼前的人。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没来由的,柳胥问。 任天下面色不变,虽遮着面,却能从他的眼睛中看出冷淡。 他根本没回答。 也许连思考都没有。 噗哧! 一声轻哧,一支箭,穿透了任天下的右臂。 天上的箭雨太过密集,他体内的真元不再足用。 就在方才,他想问题时,一支箭点破了他的真元护罩。 他嘴角有血沁出,却仍在极驰。 片刻后,两人出皇庭,飞出箭雨覆盖的区域。 这一刻,柳胥回头。 出了城,便意味着离了皇宫。 再不见高大的房屋。 取而代之,是矮矮的,无尽连绵的瓦舍。 曾经堂前王谢燕,身穿虎袍百人称尊,却一朝出城门,自此生死还不知。 一路飞奔而过,柳胥见到很多平凡的百姓。 这是他第一次见,也算第一次入世。 却是在逃亡! 因为后方武皇强者业已追杀来。 并且在这时,任天下的身体突然开始痉挛。 显然再不能久撑。 然后方的人,根本不会也不可能放弃。 自己的状态,任天下最清楚。他知倘若再拖,两人必当都无活命。 所以他看向柳胥道,“若活着,到盐城。” 声音很轻,对着柳胥,但却坚定。 下一刻,他运掌,豁然发力,一掌推向柳胥的后背。 柳胥自不是寡断之人,跃然借力,回了一次头,飘然飞去。 任天下右手再握刀,回身来,独挡三皇。 华媂、督公共出手,另一名武皇欲追柳胥而去。 他弃身前两人,先向暗中人出手。 “我拦他。”督公对太后道。 华媂未说话,撤身追柳胥而去。 任天下自然来阻。 却迎接他的,是督公的二指阴阳剑。 他收刀回身,督公欺身再来。 两人交缠。 华媂动身而去,却只在片刻间,竟消失了柳胥的形迹。 同时一同不见的,还有三大司命。 想来并不会跑远,她自执速度优势,顺着巷道搜索开来。 眼下她所在的城,名唤凤栖城,距皇庭已颇有些距离。 巷道很多,一时未果。 搜捕这事情,时间越长,越不法找。 但她不放弃,将速度施展到极致,俯空搜寻起来。 却数个时辰过去,依然不曾有发现。 “难道真让他跑了?”女子停下来,暗自发问。 但是片刻后,略一思忖,她摇头。 同时道,“他没有跑掉!” 柳胥从空中的落地点便是她的脚下。 这四周巷道虽多,却以她的速度搜寻而来,身受重伤的柳胥不可能做到一点生息都不发出。 除非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柳胥落地后,便被人抓住了。 下一刻,再不犹豫,她转身飞向皇庭。 因为最为可疑的事情被她突然想到,搜寻巷道数遍,她竟未遇到三大司命。 华媂速度极致,约莫不过一个时辰,便回至明皇庭。 而后直入明皇寝宫。 有奴才于寝宫外跪安,同时声音微俏,道:“明皇已经睡下了。” 却华媂厉声道,“睡没睡下,我还不知道。” 而后在所有奴才女婢的目光中,施然入了寝宫。 明皇在床上。 “凤栖城,监天司,密令。”她对着床,道出八字。 床上很安逸,明皇于睡眼朦胧中醒来。 “母后?”他道。 模样有吃惊,好像刚睡醒。 “是否还要我再说一遍。”华媂道。 呃? 明皇面上依然是不明表情。 华媂走到床边来,当下只她二人,她站的高,俯视着明皇,道:“离火我二十年前就知位置,所以这剑不是他留给你的,而是我。” 明皇凤目狭长,抬头望来。 谁也不知他的心理。 不过他未说话。 华媂至更身前处,俯摸男子的脸,清冷道:“你自以为你长大了,却还不够。我这样说,你可能懂?” 明皇脸色开始有变化。 片刻后,他平静问了一句,“你是想要朕这江山?” 这句话,并非试探。 然华媂笑了,轻屑说道:“哼?你的江山?记住,这江山更是我给你的。不然,你以为你能坐到这个位置。” 一语出,明皇恨极! 他此生最恨的两个人,一个死在了龙河上,另一个站在他的面前。 他抬起头,不动声色,望向她。 望向她风情妖娆,望向她笑靥如花,望向她不世的容貌。 没人知道杨旭心中在想些什么。 甚至女子永远也不会想象到,会有一天,她会跪在他的****。 只是不知到那时,她是否还有此刻俯视众生,俯视他的姿态。 明皇心中扭曲。 下一刻起身,盯着这个生他的,丰腴的,绝色的女子。 会有这么一天到来,让他这些年,所受的侮辱都偿还给她。 到那时,她一定会体会到,什么是恨,什么是羞,什么是屈辱。 所以他来到檀香桌前,于暗格中取出一枚玉印来。 无情态的递给了她。 这一递,是低头,也是隐忍。 “位置?”那女子发问。 “带有明字的酒肆。”明皇道。 大明有四司,奉天司、钦天司、掌天司以及监天司。四司直隶于明皇,不受任何势力调配。 是以大明明皇最为可靠的势力。 其中最为神秘的当以监天司,前朝太明皇为收集各方情报而设。 其它三司设在皇庭,但监天司设于宫外,所有人员皆混迹于江湖,有甚者深潜于各大宗派之中。 四大司命,也唯有监天司大司命历来神秘,因为无人见过其真正面目。 甚至明皇也不知监天大司命是谁,他们仅凭玉印联络。 此刻,凤栖城。 柳胥被绑在一个铁架上。 所在的位置,是地下,监天司的一所地牢。 他很凄惨,被三大司命送来时,业已重伤。 三大司命并未在他身上搜到人王玉璧,本欲带回皇庭,又知太后与督公必然抢人,故而一番合计,将人押到了监天司暗牢。 此刻柳胥在铁架上,一身伤痕,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但拷问依然在继续。 见柳胥并不交代,正前面铁椅上的一男子好似不耐烦了。 “我来!”一声微怒,那男子站了起来。 他身材并不高大,但却面像阴柔。 下一刻,嘴角噙着,他握起了一根长鞭。 那鞭长有数丈之长,由荆棘所编。 他先在盐水中蘸了蘸,而后走将过来。 “说与不说,你可是想明白了?”男子道。 柳胥头耷拉着,无任何一分还活着的模样。 想来即便想说,也不有张口的力气。 唰! 啪的一声,那鞭飞来,鞭花绽放,犹若霹雳,柳胥胸口立时皮开肉绽。 柳胥吃痛,身体应激,腰身立时坚挺。 啪! 下一刻,又是一鞭落来。 柳胥内衫碎开,血肉瞬间模糊。 “人王玉璧在哪儿?”男子阴狠发问。 柳胥意识模糊,昏昏耷拉着头。 哗! 一桶凉水猛的泼来,柳胥立时反醒。 “少司命,明皇遣人来了。”身旁一位着监天司服的下人,来至阴柔男子面前道。 男子放下手中的荆棘鞭,表情有些不明。 “是太后。”手下人又说三字。 “你们继续拷问,走,迎接一下。”少司命对左右吩咐道。 “是!” 然两人尚未出暗牢,太后业已到来。 她手中握着玉印。 “属下,见过尊主。”见玉印,所有监天司人立时伏跪了下来。 太后未曾说话,只是两步来至柳胥的面前。 她伸手托起柳胥的头,笑了。 意味难明。 柳胥抬起疲惫的眼皮,看到是她。 “四年前,我就说过,我会有一天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笑道。 那笑容像花一般。 第三十八章 青阳王踏京 “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柳胥模样凄惨,早已不成人样,但奋力说出了这话。 “会与不会,我不知道,却你今日是落在了我手上!你与梅风云到底有何关系?”那妙美女子问。 柳胥嘴角笑了。 但却没说任何话。 华媂松开手,咕噜一下,柳胥的头耷拉了下去。 “你起身说话。”女子转身对地上的男子道。 男子面色欢喜,起身来。 “你叫什么名字?”华媂问。 “小人岳惊鸿,监天司少司命,掌凤栖城。”那男子道。 “人王玉璧在何处?”太后施然发问。 “人送来时,玉璧已不在身。小人正在连夜拷问,却这人嘴紧的很,打死都不说。”岳惊鸿回禀。 “不必问了,玉珏在任天下手中。”女子道。 岳惊鸿有些不明。 却下一刻,女子转身再次走向柳胥,“倒是好一个偷梁换柱的计谋。你以为你能活,却不想知,是落到了我的手上,而不是明皇。” 垂着头,柳胥听懂了这话的意思。 “找个私密的地儿,将人埋了罢。”这时女子突然道。 呃? “这...”登时岳惊鸿便呆怔了。 “有什么问题吗?”女子发问。 “...却他毕竟是青阳世子,青阳王那边明皇如何交代?”岳惊鸿硬着头皮问道。 “为何要交代?!”红裙女子反问。 阴柔男子益加不明。 “人,是任天下所杀;玉,被任天下所抢。你们明皇需要交代什么?” 岳惊鸿瞬间明白过来。 却柳胥迷糊中有些惊恐。 难道今日他还是要死? 逃出天火掌,逃出皇宫,却逃不出命运。 “是,尊主!”少司命抱拳遵命。 女子收起玉印,施然离开。 “去,将人放下。”岳惊鸿吩咐。 “是!”立时有两人动作开来。 待柳胥被放下,岳惊鸿又道:“你二人跟我去凤栖山,其他人看守密所。” “是!” ...... 凤栖山位于城的边缘,然却并不远。 因为方便做事,监天司的基地一般设的较为偏僻,正在凤栖山麓脚下。 岳惊鸿身后跟着两人,扛着柳胥,一路行来可谓是轻车熟路。 因为但凡被他们监天司抓捕之人,一番审问后,基本都是这个下场。 凤栖山一埋,干净了事。 却走了一段时间,两人感觉有些不对。 少司命平时并不在凤栖城,今日突然到来,却为何对这山路这般熟悉。 “少司命,你来过这凤栖山?”身后一兄弟笑着问道。 “哦!这山上有位医术高超的老者,我时来拜访。”岳惊鸿道。 “原是这样!我说岳司命一般都在流火城做事,如何竟对我们凤栖山这般熟悉。”另一人笑道。 凤栖山并不高,山路亦不崎岖,三人走的很快,不时便达山腰间。 离火业已出世,紫月映天异象消失。 天色开始渐亮。 太阳在慢升,光芒很艳,想来必是个好天气。 “好,就埋在这里吧。”岳惊鸿道。 两人放下肩上的柳胥,准备挖土。 “尽量挖的大一些,深一些。”岳惊鸿交代。 “我哥俩做事,岳司命但请放心!”其中一人道。 这时柳胥终于反醒过来。 看着眼前这情形,他们是打算将自己活埋了。 却他此刻,身上没有任何真气,根本不法反抗。 他有些绝望。 轻抬起头,见太阳已然升高,还是那般艳,还是那般美。 前天这个时间,他还在离火宫的海棠花下练剑,鸾儿还唤他世子,给他抹汗。 然仅仅一天过去,生命业已接近终端。 天还是那天,太阳还是那太阳,却命不由人。 片刻后,两人满头大汗,道:“岳司命,挖好了。” “哦!躺进去吧!”岳惊鸿道。 “呃?”两人一怔,处于发懵中。 柳胥亦是一怔,以为自己神志不清,听错了。 却接下来,阴柔男子有动作。 “对不起了,兄弟!”他屈指一弹,两根银针瞬间透指飞出,而后毫无声息,没入两人胸口。 两人的表情尚处不明中,下一刻,仰身栽倒了下去。 正落土坑中。 岳惊鸿执铁镐,将土覆掩。 而后来至柳胥身旁,将其扶起。 “青阳世子。”男子抱拳,单膝跪地。 “你为何这么做?”柳胥微弱问道。 “在下姓杨,惊鸿二字是当年杨将军所赐。”那男子解释。 “我父王?” “正是!当年我父追随杨将军,于战场殉职,我得其收养。后太明皇建大明,我便被留在了安阳郡,混入了监天司。”岳惊鸿娓娓道来。 柳胥微微一惊,没想到竟在这里绝处逢生。 男子继续道,“昨日我接讯息,知你被捕入了凤栖城,便自流火城过来。未免起疑对你重刑,让世子遭了罪,恳请责罚。” 男子请罪。 “你们监天司自有你们的审讯手段,如不这样做,便可能暴露。我自不是那等不识恩义之人。快些起来吧!”说话时,柳胥声音越发微弱。 下一刻,竟慢慢栽倒了下去。 岳惊鸿起身,讯赶来扶。 人紧绷神经极度求生时,往往能支撑时久。 然知危机解除,自己不再会死后,便一刻也不能坚持。 当柳胥再度睁开眼睛时,太阳业已升落了七次。 七日后,柳胥醒来。 躺在一个素床上,眼中的景状是一个茅草庐。 “世子你醒了。”一侧的岳惊鸿嘘问。 柳胥想起身来,但却根本没有力量,且似乎他的周身全缠绕着纱带。 包括手臂以及脑袋。 “我这是在哪儿?”柳胥的意识渐度清醒,见是岳惊鸿,故而发问。 “这是在凤栖山,薛老的药庐中。”岳惊鸿解释。 柳胥目光有些木讷。 但平静的躺了下来。 他开始思考问题。 “薛老,世子他境况如何?”岳惊鸿与一位粗布老者出草庐道。 “受伤太重,幸而他的身体异于常人,否则这一关绝然撑不过去。好在如今反醒过来,生死已然无碍。”老者着布衣,白须很长,老态龙钟。 “那身上的天火灼伤呢?”岳惊鸿忍不住发问。 “天火曾引入五脏,欲要复原绝非三两个月可行。至于肢体乃至面表烧伤,老朽正寻古法。” “可有复还原貌之法?”岳惊鸿急迫问道。 “古有一法,可取后背皮肤,嫁接于手臂乃至脸庞。若成功,如获新肤。然想恢复旧容,绝然不再可能。”那老者道。 “为何?” “天火灼化脸骨,脸型早已塑改,即便成功,也不似旧人。” 岳惊鸿沉默,不再发问。 “当然,事无绝对。如若能得以真元刺激肌肉生长的功法,再辅以老朽之手,却也有几分可能。”见岳惊鸿低迷,老者慰安。 岳惊鸿依然没说话。 真元刺激肌肉生长的功法,他从来就不曾听说过。 欲要得到,谈何容易? 他转身,来至草庐内,对柳胥道:“世子,你且在这处好生静养。外界事自不必过问,我已处理得备。青阳郡那边,未免王妃王爷担心,业已传去书信。” 柳胥没说话。 想来此刻也没心思。 岳惊鸿继续道:“信中详尽将世子状况,以及原委如实相告。却事关重大,在下不敢飞鸽传书,只得专门遣人持密令亲送。想来再过五六日,便能到达青阳郡。” 柳胥闭了闭眼,表示知道。 而后再不睁开。 岳惊鸿躬身抱拳,道:“世子好生休养,在下过两日再来。” 而后转身离开。 片刻后,柳胥又睁开了眼。 当人面临绝境时,第一想象,是生死。 除却生死,面容早已无任何意义。 然当摆脱生死后,想法便会发生变化。 原本神离貌,一张画像炒得安阳纸贵。 如今一脸纱布,面无感觉,如何能够接受? 他又闭上了眼。 三日后,岳惊鸿再至凤栖山。 因为他要告知,安阳郡发生了大事。 青阳王只身入了京! 他一个人,一匹马,从青阳郡来到了明皇庭。 所有朝中大臣都预感到不妙。 因为入京时,杨墉提着一把剑。 那剑名为遣星,是以当世最强名剑。 他一身青袍,一步一乾坤,握着名剑遣星。 只身赴辕门。 那一时节,明皇慌了。 整个大明皇庭也慌了。 曾太后一句想念后辈子嗣,边域十王,质子住京。 而这一住便是十年,十年漫长,王妃不见子。 王爷亦不见! 然五天前,一则惊天消息传入青阳郡。 他十年不见的唯一子嗣青阳世子,在皇庭殒命。 所以不远万里,他要入京。 青阳王入京,一朝之间,天下风云惊动。 明皇正在早朝。 却听下面议论声起,少监禀报是以青阳王已候辕门。 明皇登时惊了。 他从皇椅上站了起来,道:“快宣亲王爷进来。” 如若不是正值早朝间,不符礼节,想来他便亲身去迎了。 宣! 宣! 宣! “宣青阳王觐见!” 声音高昂,执命的少监亦多,声音一道接着一道,直从金銮殿传落至西辕门。 青阳王面色清冷,展青袍,动步入金銮。 一段时间后,入得大厅堂内。 文武百官,分开一条通道来。 又是百步后,他来至最前面。 咚! 一声轻震,他双膝跪地。 叩首道:“臣杨墉,拜见明皇,明皇万岁万万岁。” 这一跪,事件更不妙。 所有人噤若寒蝉。 坐于不远处黑漆玉椅上的掌朝督公,都不再淡定。 第三十九章 三进皇庭 “亲王爷快快请起,您镇守海域数十载劳苦功高,旭儿如何担待的起!”明皇起身道。 然杨墉并不起来。 而是径直道:“臣恳请辞去,青阳王之职!” 这句话出,文武百官尽然吓了一跳。 因为杨墉掌当世最强名剑遣星,以武皇境坐拥海兵四十万,震慑海域三国数十年。 可以说,若无他,海域必乱。 大明亦必乱! “亲王爷,你这是作甚?先起来说话。”明皇道。 “臣请辞去青阳王之职!”然杨墉并不起来,同时又重复了一遍,义正言辞。 文武百官,乃至两相,越发禁动。 “亲王爷,有何话,何不得慢慢说?旭儿若允你,这青阳郡的百姓必骂旭儿是昏君,这天下的子民亦必骂旭儿是昏君。昏君二字,旭儿不敢待,也担不起。所以即便旭儿今日不做这大明明皇,这天下只若还姓杨,这青阳王您便辞不去!”明皇意真情切。 却杨墉不说话。 故而杨旭又道:“亲王爷,您何不为青阳郡的五百万百姓思量?何不得为大明的八千万子民思量?” “老臣自不是不顾大体、不识天下格局之人。然今日入京,便是为我那十年不见的卿儿消殒讨个说法。我这人耿性,子仇若不得报,一生便不得意!这亲王之位,又尚有何意?”杨墉道。 这一句话出,意味业已言明。 即便弃这亲王之位,他亦要报仇。 “玄卿失踪身殒,有旭儿之责。亲王爷老年丧嗣,旭儿实则痛心。然青阳世子之仇,休要说亲王爷要报,旭儿也自当是要去报!”明皇痛心疾首。 “有明皇这句话,臣便放心。臣来的匆忙,有事尚要处理,恳请告退。”杨墉起身,抱拳行礼。 明皇一怔,文武大臣亦是一怔。 因为片刻间,那面色冷淡的中年男子,竟出了金銮殿。 却至于他去了那里,没人知道。 不过当日,安阳郡,青鸾城,发生了大事件。 有一个穿青袍的中年男子,一剑屠了天火宗。 天火宗是以青鸾城最大的宗派,宗主天火老人,更是当世武皇强者。 一身天火神功,可谓出神入化。 皇庭都得忌他三分。 然却不想知,竟被那青袍男子,一剑戮杀。 并且天火宗三千宗门子弟,全然葬灭。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事发后,有人曾专门到青鸾城一观。 当即震撼的言语失声。 因为青鸾城大地之上,还留有一道惊世的大裂缝,所有的建筑全然破败,空气中依然弥漫着肃杀的星辰力量。 无疑,必是当世最强名剑,遣星所作为。 因为相传,那剑可以遣落天上的星辰。 然那把剑,被一个青袍男子握着,再度入了明皇庭。 据悉当日在场者,除却明皇,有国尊三公、三大司命、督公、华太后,以及天火老人。 现今,天火老人已经死了,和他的三千子弟! 下一个,会轮到谁? 明皇庭有些动乱,除却未央宫。 此际正值樱花盛开,清冷宫殿内有两人。 柳公公一如往常般,自提篮内取出饭菜。 女子很美,伸出白皙的手接过,摆放在木桌上。 她不知柳胥的事情,所以如过往所有的午饭时间一样。 面色忧淡,一语不发,默声进食。 饭吃到一半。 “他进京了。”柳公公道。 貌美女子并未在意,一脸素然。 “从青阳。”柳公公将下半句说完。 女子明显是有变化的,夹米的筷子一怔。然她伪装的好,面色平静,继续向口中来送。 却不知是无意,还是失神,筷子施然脱手,尽数落在了地上。 声音很脆,叮叮作响。 “我饱了。”那女子道。 同时起身回了屋内。 中年公公也不再吃,收起饭菜,放入提篮,回住处。 却走在路上,赫然发现,皇庭愈发慌乱。 甚至明皇杨旭都是。 因为有人通报他,青阳王又入了皇庭,并且正向宫内来。 ...... 那青袍中年男子,面色冷淡。 先来到了离火宫,柳胥住的地方。 而后亦步亦趋,入了稷下学宫。 他见的是国尊太傅。 太傅接待,请他饮香茗,是上等的红茶。 两人在品。 “...他很出色,于我稷下百年不有一遇。”国尊太傅道。 青阳王微呷一口,道:“你我几十年的交情,何因不值得救他?” 这一句话,两人对视。 过了片刻,国尊太傅道:“人老了!不想再管你们皇家的事。” “这些年了,我帮了你不少次,却你还是从不懂我。”青阳王转过头来,目光平静。 却国尊太傅的表情突然变的痴痴然。 “我们杨家从没有事,不论她二人如何作为,我与旭儿都是姓杨。”青袍男子继续品茶。 她二人指的自然是华媂与督公。 一句都姓杨,则点明他从不会反。 因为只若是杨家的天下,谁做明皇还不都是一样。 国尊太傅自然听懂。 此刻意味难明。 “你不是怕参与杨家事。你不救他,是因为他的天赋。” 红茶的香气在空气中萦绕。 国尊太傅转过目光。 “你担心以他的天赋,会超越你们的亲传子弟,会颠覆稷下你们三公所创的秩序。”青袍男子,茶品的极慢,话也说得断续。 却国尊太傅不回答,亦未解释。 因为既已出这话,其他话都无意义。 他确有这样的心思。 “你也有个弟子叫林延熙吧。”片刻沉默,青阳王再轻呷一口茶,道。 却下一刻,国尊太傅霍然一惊。 立时,他引座而起。 “你做了什么?”太傅突然怒道。 此际,再不能淡定。 “你不救他,我亦不救他。从此后相见,再无瓜葛。”青阳王道。 一句话后,国尊太傅怒然甩袖,虚空踏步出城而去。 因为此时林延熙并不在皇庭内。 大儒陆伯阳于稷下讲经,太傅遣其护送出城。 却如今长久时间过去,并不见回转。 故当日,便有一则震惊皇庭的消息传出。 太傅亲传子弟林延熙于皇庭外被杀。 那可是国尊太傅最器重的子弟! 身传亲教多年,是以安阳郡最年轻的武王。 将来有待成就武皇境的传人。 却就这般,被杀了。 翌日。 一位着青袍的中年男子,三入皇庭。 他握着一把剑,去了后宫。 后宫很大,宫殿群起。 进乾清宫的路上,中年男子经过荒败的未央宫。 他的步子稳健,却突然变慢,最后停在了宫殿前。 他未转身,亦未转首,只做随意望了一眼。 从青阳到安阳,跨六郡,走万里路,他只看了一眼宫墙。 墙还是那般高;墙还是那般深;墙还是那般森。 他收回目光,迈步行动。 直至入了乾清宫。 华媂在宫内。 下人刚要通传,他便把下人杀了。 一剑一个,人头落地。 所以所有下人,都跪在地上不起身,也不敢动作。 因为死在他手上,只能是白白死。 他就这般,走了进去。 华媂在室内。 桌子上摆了酒。 “我以为你明日才会到。”那女子道。 “是吗?先去沈剑那里?”青阳王问。 “不该吗?”女子道。 “不该!”青阳王取酒,倒入杯中,一饮而尽。 “却先见我,是何道理?”女子发问。 青阳王先不说话,而是冷笑。 又饮一杯,方才道:“当初我们相识的几个人,就只剩下傲刀还活着了。” 语气有些缅怀。 女子执酒壶,亦倒了一杯。 却只喝酒并不说话。 “当初我劝他不娶你,却他不听,我便知终究有一天,会以剑相对。” 这里的他,自然是指太明皇杨昭,华媂明白。 “然却未想到,他会甘心赴死。”青阳王无表情。 这里的他,指的是梅风云,华媂不说话。 “所以你永远也比不得叶衣旋。”青阳王玩弄酒杯,道。 却华媂突然讥讽,“有何好比?她们不是都死了?” “比于不比,不在于我说,而在于你心里。”望着华媂讥讽的表情,青袍男子冷笑。 “往事我不想再提!”那女子继续饮酒。 酒是味淡的老酒,二十年前就藏下了。 那时,她、梅风云、叶衣旋、任天下、杨昭、杨墉,六人一同饮。 今日再饮,只剩他二人。 “既是如此,我便问你今日事。你,为何想他死?”青阳王目光一变,冷道。 他,自是指青阳世子杨玄卿。 “任天下要杀人,我如何知?”女子拿话反问。 “虽天火老头未说什么,却你拿这话诓我,不觉可笑?”青袍男子目光不再善。 周遭空气冰冷,有杀机现。 却华媂不为所动。 “人王玉璧出,他必得梅风云传承。以他二人关系,任天下佑他都不及。”青阳王道。 “十年都不见,他任天下经历过什么你做何知?当年杀梅风云满门,绝梅风云后的人姓杨,是你杨墉,是他杨昭!不姓华!”华媂道。 这一句话,杨墉倒沉默了。 当年梅府查抄时,他尚在异域,根本不法相救。 却毕竟是满门绝后,这笔帐,任天下算在他杨墉身上,让他也绝后,并不为过。 “我想知,出皇庭后的事情。”片刻后,青阳王问。 “追杀直至凤栖城,他抢人王玉璧,我等见玄卿反抗,不知是何缘由激怒到了他,便被痛下杀手。”华媂道。 “尸体呢?”青袍男子问。 “天火老人先我二者一步到,两者厮拼,天火一出,天地俱焚。” 青阳王起身。 走出门外。 而后又回身,“会有一天,我查得清楚。” 留下这句话,再不回头。 出乾清宫,青袍男子直奔太和殿御书房而去。 此际,明皇杨旭正在御书房内批改奏章。 “烦请通报。”青阳王道。 少监转身进殿,明皇亲自出来相迎。 入殿后,并无多余话,青阳王道:“离火可否本王一观。” “皇伯,你且说得哪里话。”明皇道。 而后,两人入一密室。 杨墉得见离火剑。 那剑近有两米,十分宽厚,浮于天石上方。 剑身线纹精致,混若天成, 线纹上有赤炎,不息不灭,以致密室内的温度高出外面很多。 青阳王跃步而起,施然取剑握于手中,登时有离火燎来,十分可怖。 他运转体内真元,暗然导出,进行操控。 下一刻,那剑反应剧烈,青阳王额间开始有汗。 同时刻,青袍男子放剑。 “以你现今的实力,这剑当该少用。”落地后,杨墉道。 “皇伯说的是!”明皇聆听,态度逊和。 “嗯!这是碧心丹诀,你且拿去修炼。想来对你掌它,会有些帮助。”青袍男子自怀中取出一物。 “碧心丹诀??”明皇接过,甚为惊然。 “谢过皇伯。”明皇抱拳。 青阳王微微有了一丝笑容。 而后微叹,“你父皇仙去的早,独力应付她二人,这些年却也受了委屈。” 明皇亦收起笑容,此际望来。 目光澄澈。 这话还从未有人跟他说过。 第四十章 葬灭东厂 “现今国壤不安,外患不绝。却再大的外患,也比不得内忧。”青阳王叹息。 明皇亦垂首。 因为这是不争的事实。 却下一刻,青袍男子话锋一转,道:“昨日林延熙被我设杀,三公传人再无天赋超越你者,自此后十年间,三公传人不继,必当势若。朝堂上,你许是能轻松一分。” 明皇被一语点透,微然一惊。 心道:“林延熙被杀,竟还有这层深意?” 却接下来,青阳王再出惊天之语。 “至于沈剑,今日我会去灭了他的东厂,自此江湖四司便能势大。” 明皇的目光有些吃惊。 同时道:“皇伯要灭东厂?” 青袍男子点头。 “旭儿怕他会与你不死休?”杨旭道。 “无惧!屠灭后我便折返,他若胆至青阳郡,不论多少人马,必当葬他根基。”青阳王道。 “皇伯是要回去?”杨旭惊问。 “望我回去后,你与右相好生合计,趁此时机好生整顿朝堂内外。” “谢皇伯!”明皇突然跪地抱拳。 “且起来吧。”杨墉来扶,面色有些柔和。 同时道:“我知你心念重,却你但且放心。今日我便立下武皇誓,此生之年,四十万海兵绝然不出青阳郡。” 杨墉三指起誓。 武皇誓一出,明皇面色大变化。 “旭儿代父皇谢过皇伯。”杨旭再度单膝跪地,声音清亮。 该说的话,都说了。 能做的事,做尽了。 青袍男子转身,出密室。 直奔皇庭外,督公府。 督公府十分气派,整个安阳郡王公中,再不出其二。 不久后,青阳王至府前,守府侍卫如临大敌。 “三剑兄,多年不见。如何来至府前讨杯茶水都不让进?”青袍男子运转内力,府外说道。 “杨兄,别来无恙。”一段时间后,督公畅笑出门而来。 “我以为你是愈来愈小气了呢。” “哈哈...那自是不能。杨兄,请!” 入府内更见繁华。 两人坐毕,奴婢近侍成群而来。 “不知杨兄想喝什么茶?”那督公问。 “喝茶倒也不必,今日前来实则是有一小事相求。”青阳王道。 “哦?不知是何事,杨兄但说无妨。只若我沈某能办到,自当竭力!” “我想进东厂,相见厂公一面。”杨墉微微笑道。 咦?... 空气突然冷固起来。 所有奴婢侍卫噤如寒蝉。 因为东厂是督公掌控皇庭内外的眼睛,内者监视各阶大臣,外可搜集江湖各方情报。 是以情报的中转站。 却青阳王提出要进东厂,相见厂公。 那样以来,厂内的情报传递方式便不再是秘密。 “不知见他,是为何事?”督公镇然,此刻发问。 “大事倒无!不过偶接到一个讯息,东厂有个百户那日曾于凤栖城做事,想招来见见。” “哦?这事倒好办!叫何名字,我遣人招来便是。”督公面色突然轻松。 “这不合适吧?”青袍男子问。 这样一问,督公倒怔住了。 “你招来,与我去见,中间时差太长,我担心他走的路上会忘记什么。”青阳王道。 登时督公的面色有变化。 “那以杨兄的意思,又该如何?”督公问。 “你最好能赐我一道密诏令,我单诏那人出来,这样你不为难,我亦不怕他会忘记。”青阳王提议。 督公一听倒也可行。 只若不是入东厂内部,他都能接受。 于是遣人拿一白色短笏过来。 并道:“这玉笏可召千户以下官职。” 青阳王伸手接过,同时抱拳道:“谢过!不过自我走后你督公府一个时辰之内不得有人进出,以防通报。” 额... 一刻间,督公的脸色都青了。 “传我口令,封府一个时辰。”然下一刻,督公径直传令,意味难明。 同时刻,青阳王离去。 却一出督公府,他握起了名剑遣星。 面色冷峻,踏飞而行。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男子来至皇城脚下,地下东厂。 那一刻,一场血腥的屠杀拉开了序幕。 东厂厂公叶煜,二十年前进阶武王境,一身巅峰实力,只差一个时机,便可入阶武皇。 皇庭内外,万人称尊,有半步武皇之称。 然在青阳王面前,只一剑他便身死道消。 厂公之下是亲制十二太役,皆是武王实力。 却青袍男子,一剑戮杀三。三剑后,头颅滚荡,一无活息。 十二太役下是五品千户,武师境界。 青袍男子提剑而起,生杀在握,毫不余情。 立时便见鲜血飘洒,满地伏尸,血浆汇聚,赤艳艳的红在地上流动。 千户之下尚有百户,以及少监八百余人。 却青袍男子的剑,未曾放过一人。 他每一剑落,必戮生灵。 故而不消盏茶功夫,整个东厂化为了人间炼狱。 那场景,太过于可怕! 整个皇庭都迷荡着血腥气! 那都是人的血液。 一个时辰后,讯息传至督公府,除却三大太役以及数十名千户外出行命。 东厂八百三十六人,全然葬灭。 即便是厂公叶煜,都没能逃脱掉。 登时,督公暴怒雷霆! 地下东厂作为皇庭内外的眼睛、多年培植的核心力量,亦是他最仰仗的后盾,如今可算作全军覆灭。 其实只若有钱帛,势力不难培植,却如此多忠心的武王、武师,一时再难得到。 故而督公带兵马,一怒追出皇庭八百里,然却不见青阳王的身影。 他欲出安阳,却一旦入了其它郡,他知再多兵马都将无用。 因为青阳海军有四十万,可谓雄狮之称! 相邻三国都畏怕! 他这点势力,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 故而这亏,只能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吞。 …… 东厂覆灭,四司必将势大。 就这般,大明格局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因为皇庭内外,以右相左贤以及明皇杨旭为主导的革新,渐度拉开了序幕。 凤栖山,草庐中。 柳胥睁着眼睛。 片刻沉默后,道:“不是已传过书信,为何我父王依然入了京城?” “是卑职之责!未免风险,卑职以驿马传送,想来王爷并未等到书信,便来了安阳。还请世子责罚!”岳惊鸿突然跪地。 柳胥没说话,思忖了片刻。 “你先起来吧。”他道。 岳惊鸿方堪堪起身。 “这样也罢!若我父王不入京,反倒是有疑。却这一番作为,只怕今后天下再无青阳世子了,我需得改姓隐名生存。”柳胥道。 岳惊鸿一听甚觉有理。 青阳王入京虽有意外,却也合情理。 “我这周身的纱帛,还须得几时能揭?”这时柳胥转头,问向素衣老者。 近些日子接触以来,他与老者渐度相熟。知其姓薛,曾得岳惊鸿一救,隐居在这凤栖山。 是位不凡的妙医。 柳胥也自懂医,两厢交论,甚有相见恨晚之意。 所以他待柳胥极好。 “你且先忍耐些,还需得半月光景。”那老者正在研读医理,此刻转身道。 “实不能快些?我这动亦不法动弹,坐亦不法坐立,委实难受!”柳胥挖苦。 “我且不怕麻烦,你更在意什么?”那老者道。 因为每日间,喂食喂药皆是老者伺候。 老者已年过花甲,白发盈苍,却如今被当作丫鬟使,教柳胥如何能不别扭? “杨小子,古言换心能活,我怎甚觉并不得行,你以为呢?”那老者转身问道。 又是你以为呢? 岳惊鸿转身,告辞都未做,便下山去。 因为每度这四字出,便到了他二人的二人世界。 “哪儿的古法,我且看看。”柳胥躺在床上惊乍道。 老者捧着一卷竹书过来。 许是年老色衰,老者看书需得近瞧。 此刻捧着书,拱着腰身,胡须坠落,递柳胥面前。 床上人,一头纱帛,柳胥只留一张嘴,一双眼。 此刻眼眯着,在看那书。 许是纱帛阻遮,眼不得见,需得借力近看。 于是老者再垂身,两者贴近。 那场景暧昧。 床上人看罢,道:“我亦觉得这古法并不得行。” 老者静听。 “心是气血动源,缺者必不可活。却男女有别,高大有别,胖瘦有别,老幼有别。故,此心未必适他身,若相交换,有死无活。” 老者听罢,点头甚觉有理,同时又道:“同有一书,是言不论差别,换心自可活。相适者得活长久,不适者存活短臾。” “书在哪处,且拿来我瞧瞧。”那床上人道。 老者转身,再捧一书过来。 重现那个场景,那个动作,那副暧昧。 却看罢,两人点头。 嘿然相言,古法甚妙! 这世界果真奇怪?有时两个并无亲故,年龄不适,性情差异的人,也能会有相见恨晚的知觉。 半月后。 岳惊鸿到来。 因为到了柳胥拆开纱布的时日。 草庐内有些热闹。 “喂,我说老头,我咋还有些担心呢?”柳胥道。 “有啥可担心的,我不在这儿吗!”老者回应。 “谁说你了,我是担心我的脸。你能保证都复原吗?” “这个不敢说,却至少会有六七成的新肤生出。”老者道。 说着时刻,不疾不徐,老者开始拆纱帛。 “慢些,也不给我个心理准备时间?我以前可是神离貌。”柳胥调侃道。 “神离貌你是别想了,却他弟弟神罗貌倒是可能。”老者呵呵笑了。 一旁的岳惊鸿亦笑了。 神离有千年第一英俊男子之称,他有个弟弟,名为神罗。 也名扬千载,但却是因丑。 下一刻,柳胥的脸上开始一圈圈的微痛。 因为随着纱帛揭开,一个多月以来,他脸上的新肉开始第一次接触空气。 第四十一章 山门跪首 纱帛一圈圈揭开,老者与岳惊鸿站定,不说话。 “怎么了?”柳胥抬起头发问。 两人依然沉默。 “去拿铜鉴来。”柳胥突然道。 声音有些慌张。 “是!”岳惊鸿回答,取铜鉴过来。 柳胥接过,想不要看,却又禁不住。 他一寸寸的,将铜鉴放到身前。 一个陌生人的脸,出现! 变的彻底、完全。 想来他又要换一个人活。 从柳胥到杨玄卿,再到下一个名字。 用这张脸。 柳胥轻轻的用手摸了摸。 还说的过去,虽不比原来貌,却比他想象中的要好。 也算是个英俊人。 只是太陌生,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还行吧?”他久久端详着,突然不自信问。 岳惊鸿遥遥头,没回答。对比之下,他有内伤。 同时老者鄙夷。 不过他又触了触脸上的灼痕。 有很多,仍不见好。 “别动!”老者制止。 柳胥施然放下手。 “这尚是第一过程。待我为你将灼痕刮去,嫁接背肤,抹上金玉苓膏。再修养一个月,等长出新肤,方算新容。”那老者道。 “好!好!”柳胥望着自己的脸,声音很轻。 “这是麻沸散,你先服下。” “自不必,我还受得住!”柳胥不放铜鉴。 “却我受不住。”那老者突然道。 “呃?”柳胥反醒,转过脸去。 见老者一副就绪姿态,立时明白。 施然递出铜鉴,他安静的躺在了床上。 老者从药箱内取出一枚针刀来,沸水消毒,着手在柳胥脸上刮动。 一层层灼痕连带血肉一一褪落。 柳胥开始大叫。 大叫不是因为疼痛。 “死老头,你可得悠着点。我还得凭这张脸讨女孩欢心呢。” 老者依然动作,不为所动。 “哟...死老头,你不是有意的吧,怎的突然这么疼?” “......” 老者动作细腻,技艺高超。片刻间,灼痕尽数除去。 “像上一次一样,会有些痛,你且别动弹。”放下针刀,那老者道。 同时岳惊鸿递来一个小碗,碗有玉匙,老者搅动片刻。 待均匀后,一勺勺在柳胥脸上轻抹开来。 他动作很轻,也温和。 却柳胥啮着齿,生硬的眼泪顺着眼眶向两侧滚落,并且身上的肌肉痉挛。 老者看着,继续再抹。 只是动作有些加快。 直至金玉苓膏涂抹完,并在柳胥脸上变干。 老者再取镊针,两手操作,将早早准备的背肤贴在苓膏上。 那苓膏奇特,肤一接触,便牢牢吸附。 老者取纱帛,又将人包卷了起来。 只留口鼻眼睛。 却这只是脸伤。 全身灼痕八百多处,大小不一,老者一一做。 那种亲至,柳胥体会的到。 整整两日光景,甚少休眠,老者才堪堪做完。 却这样,喂食喂药,依然是他。 ...... “我说老头,你都这么老了,为何不找个伴?”有一次聊天,柳胥问。 “有哦!”那次奇怪,老者竟这样回答。 “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四十年前吧。” “四十年前?那人呢?” “她说要嫁个大夫,我便去学医了。后来我归来,她嫁人了,不是大夫。”老者回忆。 “然后呢。”柳胥追问。 “然后,我就觉得女人不若医术,医理多般奇妙,不会骗人。” “哈哈...” 两人哈哈作笑,那一夜,两人第一次喝酒。 ...... 一月时光轻过,天早已秋寒。 真正到了真容现世的时刻。 说不紧张,却柳胥在抖动。 好在老者动作利落,只在片刻间,已然揭开。 本尚欲感慨三分,却岳惊鸿将铜鉴递了来。 那张脸,已不是第一次见,竟还有些白皙。 柳胥站起身来,松松筋骨。 两个月躺下来,委实是一场折磨。 他要一个人,向外面走走。 却岳惊鸿,跟了过来。 天已着凉,太阳很温暖。 草庐孤偏,柳胥再走些距离。 见山林开阔,惊鸟群飞。 近处一株偌大的冬梅,冷寒料峭。 相较寂寥而言,这梅、那树、那鸟,都是生机。 毕竟不出草庐,已两月。 原来世界还这般好。 他的新脸迎向太阳,万物温柔。 “王爷有信传我,让您回去。”不知何时岳惊鸿到来,两人一同迎着阳光。 柳胥没说话,只做转头,望了望皇庭的方向。 “你传信告他,待内伤尽好,便归青阳。”柳胥道。 此刻,面无表情。 更无人知他心事。 “世子该有个新名。”岳惊鸿道。 柳胥转身,看着岳惊鸿,突然哂笑。 床上躺了两个月,那么长时间,他竟未留意去想。 如今目入山林,竟一时无感。 回过目光,他看到了一棵偌大的青梅树。 树在眼前,秋寒寂寥。 “梅青寒。”他道。 “好名字!”岳惊鸿笑了。 何以好名字? 连皇家的姓都改了。 却他终究是姓了梅。 不是姓柳,不是姓杨,而是由他做主,姓了梅。 与君剑一个姓。 “我要你帮我去做一件事。”片刻后,柳胥想到一事,突然转身对岳惊鸿道。 “世子但请吩咐。” “你到理藩院,打听一下我婢女鸾儿以及一把剑的下落。”柳胥道。 “何剑?”岳惊鸿问。 “一把佛剑。” 岳惊鸿抱拳点头。 其实柳胥并不报多大希望,因为当日离火出世,整座离火宫都葬灭于地下。 他书房内的一把剑,又做何寻找? 不过想来鸾儿应当无碍。 话谈毕,柳胥一个人向深处去。 山有生机,却也静谧。 不知从何时起,他需要这一个人的感觉。 凤栖山很美。 他走的不远,见一小溪。 山溪更静,除却流水声,一无所有。 偶时也会有落叶。 叶落到流动的溪水中,在静谧的、寒凉的,而又澄澈的水面打几个旋转,方才向山下流淌。 柳胥呼吸,有白气。 他沿着山溪走,从没有一刻,如此安逸。 像这山,这水,这空气般。 他的心,开始宁静。 树上又落一叶,向他飘落。 他久久不动,而后闭目再睁开。 然当目光睁开的那一刹那,他单手捏住那叶。 同一时刻,那片叶辗转飞去,从他手上。 速度同样是飘荡,却力量不同。 叶触到松枝阻挡,那松枝断开。又触到山石,那山石碎裂。 他再呼出一团白气,自知两月以来,精进非凡。 显然这一场生死,对他而言,亦是磨砺。 柳胥转身,回药庐。 天色已渐晚。 如是这般,两月辗转,天初入冬寒。 草庐内三人吃饭,有岳惊鸿。 没喝酒,亦没人说话。 很平静,也安逸。 却待饭要结束时,岳惊鸿说了一句话,“这是王爷给你的信。” “哦!”柳胥低头,没去接。 老者好似是饱了,不再吃,起身去读他的药典。 更一句话没有。 场面一时有些清冷。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住了五个月,有人要离开。 离开本没有什么,因为草庐本就是一个人。 且他住了十年。 却捧起竹卷,老者看不入心。 最近一直都不入心。 有些人就是奇怪,明明隐居就是为了修炼,只炼到一个人心如止水,与孤山为伴,也不寂寞。 却突然有一天,一个伤痕累累,全身伤残的人到来,只住了一百五十天,如何教他十年的不死心,都动颤了? 他本不该喂他;他本不该医他;他本不该救他。 他更不该与他讨论医籍,相见恨晚。 “喂!老头!吃过饭我要走了。”柳胥打破清冷。 “嗯,好!”老者根本没回头,在看药典。 岳惊鸿感觉空气有些不对。 五个月以来,他来草庐的次数并不多。 所以并不知,他给他喂药时的场景。 亦不知掌烛明火,两人贴近读典,曾相谈甚欢。 碗中的素米很快便没了,柳胥饱了。 一如太阳向下落的很快,时间再走,最不等人。 柳胥起身,出草庐。 老者依然在读药典,不为所动。 草庐下便是山阶,一踏山阶,从此再不见。 山阶即将踏尽时,柳胥转身,小草庐前站定一人。 是一位老者,年过七旬,弓腰驼背。 “喂,老头!” 那老者能听得到。 柳胥的身子突然端的平正。 轻喝道:“除却引我入医的那人,我杨玄卿此生只跪过一人。三岁那年王父过寿,我叩过首。母妃不让我跪她,她说今生我的膝,不跪任何人。老头,今日我给你跪两个。” 咚! 猝不及防,柳胥双膝跪地。 “第一跪,不跪你救我性命,只跪过往日夜,你为我喂食喂药。”柳胥一伏首。 “这第二跪,不跪你医我容貌,只跪过往日夜,你教我古医古典。”柳胥再伏首。 再不犹疑,潇洒起身,下山而去。 “嘿,小子!你包袱中有我赠的东西,好生用着。若有一天,受伤了,还到我药庐来。我们不谈医,只救你。”白发须臾老者终于滑稽了一次。 只是转过身后,滑稽的笑容面对着草庐,突然觉得有些空落落。 不是心中。 也有眼前。 “哈哈。这老头倒也有趣!我走后,你且常来,帮我照料着。”柳胥道。 “是!”岳惊鸿抱拳,随之又想到一事。 便道:“那把佛剑有消息了。” “哦!”柳胥好奇。 “事后明皇传令掘开了那片地,不仅那把剑,您的软香玉也被一并送去了理藩院。” 柳胥脸上有笑容。 因为现今那剑正适合他使。 得知鸾儿已被王妃召回青阳,佛剑也有了下落,柳胥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剑在何处?”柳胥问道。 “那剑有些招摇,我放在麓脚客栈,并找人专门做了一个剑匣。”岳惊鸿道。 路上无话,两人不久来至客栈,岳惊鸿递来一个剑匣。 柳胥轻然接过,正见里面的佛剑杀心。 “世子,这是两件素袍你且换上,包袱中还有些许赶路的银票,此行前回青阳不远万里,果不再考虑派人跟随?”岳惊鸿道。 “自无大碍,现今我姓梅名青寒,谁人知我是青阳世子。且一路上还想去见见世面,有人跟随多有不便。” “那世子就此别过,路上若有危机可及时飞鸽通告。”岳惊鸿抱拳道。 柳胥亦抱拳。 待岳惊鸿告退走罢,柳胥转身开始收整包袱。 他见到一个青色玉瓶。 想来正是老者赠送之物。 轻然打开,里面安静的躺着三颗丹丸。 丹丸呈碧绿色,有淡香气息。 柳胥轻嗅,微微震惊,因为深知这三粒碧血丹的贵重。 所以出客栈后,柳胥不由的,对着风栖山又望了一眼。 正见夕阳余韵,晕染了半边天。 可谓美丽无限。 (卷一终) 第一章 马行艳城 柳胥收回长情目光,迈步西行。 却他并未离开凤栖城。 而是又寻一间客栈,将包袱细软置于房内,向城西走去。 城西颇远,房舍矮矮且密集。 至晚间,终寻到一条河。 那河名为清波河,并不见长,只有三座桥。 片刻间来至,正见七仙桥三字,便施然从桥跳了下去。 当日,柳胥出巷道后,便在这座桥被三大司命抓住。 好在那时机警,预感无法逃脱时,偷偷将人王玉璧抛入了水中。 当时的水,是走水。 三司望了一眼滚滚河面,便主观猜测,人王玉璧不会被抛到水里。 因为水流那般急,一旦入了水谁也不法寻。 没有人会傻到做出那一步。 却他们错了。 柳胥曾专门研读过水利。 这河不宽,河深有限,一般走水都是上部的水。 一块偌大玉珏抛下去,必当沉溺于淤泥。休要说是半年,即便三年五载,也必不出桥侧。 故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柳胥浮上水来。 见四周并不有人,他只身回客栈。 一入客栈,守夜小厮吓了一跳。 这寒冬天气,如何一身湿漉漉的回来了? “无妨!走夜路,不小心落水里了。你且备一桶热水,温一壶酒送我房来。”柳胥朗声道。 小厮立时吩咐火房烧水。 约莫盏茶功夫,热水便被提至房内。 柳胥赏些碎银,道:“再备些下酒肉菜。” “客官稍等!”收到打赏,小厮立时热情。 不过一会子光景,柳胥刚换上新衣,小厮端酒菜业已入房内。 “不知客官可还有其它吩咐?” “明日给我备一匹马来,最好是耐力持久的羌地马。”柳胥道。 “羌地马价格都是不菲。”那小厮道。 “只管备马,自不会缺了你的银两。”柳胥正喝着酒,豪爽道。 “得嘞!您且好吃好喝着,有什么事但管再吩咐。”小厮关门下楼去。 一夜休整,神轻气定。 人王玉璧在身,气血休养,自非一般。 翌日。 初阳即升,柳胥骑着一匹高大的羌马,备了些许干粮以及一袋烧酒,出了凤栖城。 驾! 马是良马,出城一路东行,马蹄急彻。 当日晚间,已过林荫,来至香风城。 香风城,城如其名。 客栈不多,却酒楼连栋。 且那酒楼,都是只招男人的酒楼。 在整个安阳郡,都有大名气。 无疑是座艳城! 往来的旅客,不在这处潇洒几日,都对不得这片土地育养出的美人儿。 柳胥牵着羌马,在街上转悠,因为不曾见到任何客栈。 灯红酒绿的酒楼倒是不少。 却都有衣着单薄的女子在招手。 大冬天的,穿那么少,不会冷吗? 柳胥咒怨。 此刻,他一个人牵着一匹马,走在街道上,有些孤怆。 哒!哒!哒! 却这时,马蹄声急,后方数十匹马车凶然疾驰而来。 领头者是一少年,年纪不大,模样甚为清秀。 “让开!”那少年一声轻喝,讯然自柳胥身前掠飞而过。 跟随其后的马匹本该稍慢,因为拉着货物。 却速度丝毫不减,疾风卷起尘土,一一从柳胥身侧冲荡过。 尘土猛的迷荡,柳胥微怒,然不曾发话。 人行江湖,多一事不若少一事。 驭驭驭... 却前方数十人,勒马骤停,突然下马来。 所停处,并不远。 且那领头少年,向这方望了一眼。 “不会是找麻烦的吧。”柳胥吟念。 不过似乎并不合常理,因为尘土溅了他一身,他尚还未发话。 下一刻,那处出来一小二,柳胥霍然明白。 原来前面是个客栈,他们是停下住店。 不过,那客栈委实不大,位置又有些偏斜,故而柳胥一时未察。 柳胥一喜,牵马过去。 因为终究算是座客栈,比青楼要好些。 片刻后来至,小厮牵马到后院。 “掌柜的,来一间上等房。”柳胥道。 “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最后一间上等房,被这位爷包了。”掌柜赔笑。 柳胥转过头来,望了那少年一眼。 见其模样清秀,略显稚嫩。 微微一笑,道:“那就中等房吧。” “中等房也没了,只剩一间下等房,你看...”掌柜面色有些尴尬。 柳胥苦笑,“那就下等房!” “最后一间房我要了。”那清秀少年起身过来,抛来一粒碎银。 见领头动作,余下人皆望来,目光有变。 呃? 掌柜是位偏瘦的中年男子,伸手捧接碎银,登时面容苦笑。 故而转脸望向柳胥,做为难状。 “客官,你看...要不,前面街东还有一家客栈。” 少年转身,已回到自己的酒桌,继续吃饭。 柳胥模样有些生怒。 见柳胥手中有剑,显然是位剑客,掌柜目光变化。 于是递来那颗碎银,轻声道:“壮士,我这拖家带口,委实不易。你且行行方便,到街东入住罢。” 这分明是客大欺店。 却柳胥又见掌柜右腿有疾,故心中一想也便罢了。 无非多走两步。 却到玄关时,酒桌上突兀传来一道轻屑声。 “这天寒地冻的,我的马也要住一间。” 这一句话,出自那位少年之口。 看似平凡的话,却连接一段情缘。 因为倘若柳胥走出去,自此天涯陌路人,一生都不识。 却下一刻,柳胥停下脚上动作。而后转过身,又踱了回来。 “客官...” “那间上等房我要了。”柳胥将包袱放在柜台上,道。 “可...” “无碍!不必将人赶出去,留下给我捏肩正好。一日劳碌,恰巧少个丫鬟侍候。”柳胥道。 咦?... 听到这处,那少年站了起来。 他先望了望柳胥,这一眼,迷幻。 片刻后,他笑了。 虽着男装,却他笑容醉人。 “让我捏肩,我怕你消福不起。”那少年走得近处来,贴近柳胥,声音很轻,语出有些暧昧。 这姿态? 有种调戏的味道。 所以柳胥也笑了,却只作站着,没说话。 因为柳胥要看他接下来如何作为。 “我吃饱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给我绑起来,扔到房里伺候本小爷洗脚。”那少年道。 说着时刻,再不看柳胥,转身上楼去。 “小...公子,这...不好吧。这人虽还长的不差,却你第一次出来,老爷知道了...非打断小的腿不可。”饭桌上有人站起身,此刻对着上楼的少年说话,模样十分为难。 “有什么不好?断的又不是我的腿。实话给你说吧,自打他一进门,我就看上这人了。”少年语出大胆,此刻正迈着阶梯。 这一句话出,下方一人神色立即就变了。 “大哥,这?...”其他几人更是面面相觑,感觉事情有些难办。 这时被换做大哥的那中年男子过来。 “你小子别以为我家公子能看上你,便走了狗屎运。到楼上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应该清楚吧。给我绑起来!”那男子威胁道。 嘭嘭嘭... 却下一刻,有拳打脚踢声接连传来。 “你们下手尽量轻点,别弄伤了我的人。”楼上少年道。 然奇怪的是,根本没人回答。 因为站着的只剩柳胥一人,其他者皆倒在了地上。 且个个鼻青脸肿。 柳胥提起包袱,一步步踏上楼阶。 同时吩咐一旁噤如寒蝉的掌柜,“上些热酒熟菜来,我有些饿了。” 片刻后,柳胥敲门。 “进来。”房内人喊。 柳胥进入,将包袱放在房内茶桌上。 “咦?怎么只你一人,叶桦呢?”清秀少年问。 柳胥没回答,而是坐了下来。 执青壶,倒了一碗茶水做饮。 “流火城,白茶司叶羽是你什么人?”饮罢,柳胥问道。 不远处那少年面色终于变了变,走将过来。 “你又是谁?叶桦他们呢?”少年声音细腻。 “哦?外面地上躺着呢。”柳胥平静道。 “哟!看来你不仅人长的不差,还会些功夫。” 下一刻,清秀男子出手。 他凶然拍出一掌,对着柳胥胸膛。 这一掌,绝然不弱。 然柳胥面不改色,只做笑了笑。 同一刻,霍然起身,脚踏幻虚步,犹若鬼魅般,出现在了少年身后。 少年反应不及,立感不妙,反身掣肘,再拍出一掌。 却柳胥另一手动,自后面探抓过来,擒拿住少年精致的皓腕。 并随之右手落到少年头上的布缨上。 而后轻轻一扯,瞬间一个妙美女郎出现在视野。 她长发飘飘,眸光动人。 女子登时大怒,平日何时吃过这等委屈。 故而左手握拳,立时反抗。 柳胥右手迎拳而上,从然将那粉拳抓牢。 女子生怒,却周身不能动。 平日里任性惯了,今日遇此情形,如何能忍? “放开我。”她大叫。 听到叫声,楼下人立时蜂拥上来。 砰然推门而入。 正见手抓着手,两人相揽情景。 “看什么看,还不来救我?!”女子怒道。 扑通! 门外数十人,扑通一声,尽数跪了下来。 场景有些搞笑。 因为不是对手。 方才楼下出手,连衣角都没碰到,一十二人便全然躺在了地上。 显然,眼前这少年,实力太超凡。 “少侠放过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第一次出行,不懂礼数,开罪了少侠,望请少侠高抬贵手。”叶桦抱拳。 如此多人在,搂着一女子,却有不妥处。 故而柳胥轻然放开了那人儿。 但却笑道:“不懂礼数?这倒好办,今晚就在我房内侍候,我有耐心,愿意一点一点的教。” 呃?... 地上人,登时脸色就黑了。 叶桦硬着头皮道:“我家小姐尚未出阁,这恐多有不适吧。不知可否看在茶巡司叶家的情面上,放过我家小姐。” “流火城叶知书?”柳胥一惊。 “正是!”叶桦一喜道。 “那这位是?”柳胥看向女子。 女子胸脯一扬,明眸善睬,好不自信。 “正是我家三小姐,叶芳菲。”叶桦道。 哦? 柳胥做恍然明悟状。 同时画风一转,“不认识。” 尼玛? 这反差有点大! 地上的人,本都要起身了,听此三字,一片尴尬。 第二章 叶落芳菲 “却我听说过白茶司叶羽。”柳胥道。 “那是我表哥!你最好放了我。”女子接口道。 “哦?为何?” “哼,他已经接到授命书,到大明宫做带刀侍卫了。你若胆敢碰我分毫,他必砍了你的狗脑袋。”那女子强硬起来。 “带刀侍卫,好大的官?”柳胥做一惊状,道。 “大的很呢。”女子傲娇。 地上人,何者听不出柳胥的话是反话,故而面色益加尴尬。 “好,既是如此,你们都下去吧。今夜我要成为当官者的亲戚了。”柳胥开怀笑道。 “你...你要做什么?” “与你表哥做亲戚啊!”柳胥一脸童稚无邪。 “你混蛋!谁要与你做!”那女子,间大怒,脸色羞红。 第一次女扮男装,出来运送白茶,就遇上了他。 到底是运命,还是劫缘,她要试一试。 “叶桦是吧?你去楼下催催酒菜。你们但且放心,既已识得清风剑叶羽名号,自当会卖个面节。都下去吧,此良辰美景,我要与你家小姐交交朋友,谈谈理想。”柳胥哂笑。 尼玛? 地上人,瞬间脸色变了。 这大半夜的,谈什么理想? 若是谈了一夜,说不得就真成了亲戚。 “难不成你们也要谈谈理想?”柳胥见人不肯离去,反问道。 “少侠,你就放过我家小姐吧。她还小!”叶桦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下一刻,柳胥佯怒。 同时右掌运转真元,施然一拍。 只听得砰然一声,掌落茶桌之上,施然衍化出一道真元薄面。 那光面可怕,讯然展开,隔空伤人。 登时地上的数十人便被震飞了出去。 女子的面色瞬息变幻,没想知眼前这人,竟果真那般实力。 故而立时做噤如寒蝉状。 “你过来。”柳胥对女子招了招手。 女子唯诺过来,好似脾性改了一般。 “去楼下将酒菜端上来。”柳胥道。 “我不要!”女子置气。 作为叶家小姐,何时伺候过人? 这呈菜的活,她才不做。 哦? “本想喝些烧酒,喝醉了也便罢了。却你不要我喝,那我们就这直接做亲戚吧。”说着时刻,柳胥解袍,动作认真。 “你要做什么?”那女子问。 “一起交流交流灵魂,床上谈谈理想?”柳胥表情诚真。 “谁要与你谈!”女子转身,下楼端酒菜。 不一会儿,酒菜呈上来。 女孩有些变化。 她模样安静,灵动的眼眸儿可人,温顺着,为柳胥倒酒。 酒是好酒,却有些浊。 女子端来一杯,执于柳胥面前,有些魅惑道:“小女芳菲,不识少侠面目。这杯水酒敬于少侠,望您大人有大量。” 柳胥未接,正在吃菜。 却似乎嘴角有笑。 “叶芳菲,叶落芳菲,却也是灵动的名字。”柳胥自吟。 听此夸赞,女子魅眸更美。 “却你第一次入江湖,尚不懂礼节。赔罪的酒,需得你先饮。”柳胥道。 女子面色瞬间变化。 酒向桌上一推,一副任人宰割模样,“要杀要刮由你。” 无疑,柳胥猜透了她酒中下了药。 “今朝多大年龄了?”柳胥问。 “十二!”女子恢复任性性情。 “第一次运送白茶?” “可不就遇到了你!” “运送到何地?”柳胥再问。 “咸平!” “咸平?恰巧我也出安阳,倒也顺路。”柳胥道。 这一句话出,女子的心念开始起波澜。 原来很多事,冥冥中,都有计算。 她有些紧张,又有些窃喜,同时不动声色,再度望了柳胥一眼。 只是这一眼,和以前所有的目光都不同。 至少此生,从没用过。 柳胥正在吃菜。 片刻后,她方才镇定。 “顺路?你要干什么?”女子狐疑。 “一人赶路也挺寂寥。如若有过个女子伴随,倒也不差!”柳胥在笑。 “我可不温柔!” “这倒无碍!跟着我,学的很快。” “我表哥是白茶司,我老爹是茶巡司!我才不要学!你可敢告诉我你的名字?”那女子问。 “梅青寒!” “混蛋梅青寒,终有一天落到我手里,我要收拾你。”女子握起小拳头,轻吟道。 肉菜入腹,此刻大饱,柳胥道,“打盆热水来。” “什么?”叶芳菲望着柳胥,指着自己的鼻子。 “还能是我吗?”柳胥反问。 女子强忍,下楼端水。 倒也利索,片刻后便回至。 “脱靴,洗脚。”柳胥吩咐。 “喂,你不要得寸进尺诶,我可是叶府大小姐!”女孩眸子很美,此刻有怒火。 柳胥走得近来,手托起女子下颚,冷冷道:“这是江湖,没有叶府。这在客栈,你只是我的丫鬟。” 一瞬间,女子失神,似乎她终于将定位找对。 出了流火城,便入了江湖,她便遇到了这混人。 “还不动作!”柳胥质问。 女子不甘心屈服。 “我不做!”她道。 “好罢,那就直接侍寝。侍寝会了,其它的自然不用教。”柳胥开始解衣。 “你要干什么?你不要解!我洗!”女子委屈道。 同时端过热水,来至床下,为柳胥脱靴洗脚。 长这么大,第一次为男人做这事。 即便是她老爹,她也没做过。 所以动作愚笨。 却柳胥细心,一番指导,毫无违和。 女子委屈的泪花都流了出来。 “床上的男子,忒混蛋!”她心中谩骂。 “你骂我?”却这时柳胥道。 尼玛? 这也太神了点。 “没有。”女子摇头,一脸无辜,模样单纯。 “我就喜欢敢怒不敢说的女孩。”柳胥笑道。 “变态!会有一天,落得本小姐手中。”女子继续咒骂。 待脚擦干,柳胥解衣。 一瞬间,女子慌了。 难道还是逃不掉? “你干嘛?”她问。 “睡觉!”柳胥回答。 “我不要陪!”女子模样愈发委屈。 呃? 柳胥笑了。 “虽你长的还不差,却我还小。老爹知道了,会打死我的。”女孩含羞道。 “是我睡觉!你捏背就行了!难不成你还想我干点啥?”柳胥做单纯表情,反问道。 “你混蛋!”女子立时大吃羞。 “......” “......” 闹腾着,一夜过去。 翌日,柳胥醒来。 两人睡在了一块,女孩搂着他。 天很冷,她搂的很紧。 什么情况? 醒来后,柳胥发怔。 “醒一醒!”柳胥将人弄醒。 女子半晌才反醒,两眼迷离,却望着柳胥有些迷茫。 她的玉手依然抱着柳胥。 “你为什么在我床上?你不是说我小不碰我吗?你把我怎么了?”女子声泪俱下,突然大哭。 此际梨花带雨,模样凄惨,好似受了大委屈。 柳胥蒙了。 怒然道:“这是我的床,现在是你睡在了我的床上,抱着我!” 呃? 女子哭声渐小,最后停下。 而后茫然的向四周望了望。 “我昨晚不是让你出去了吗?”柳胥发问。 这一问,不打紧,女子好似想起了什么。 哇的一声她哭的更凶。 边哭边说,“我在床外给你捏背,冻得发冷,就喝了一杯烧酒,以为到了自己的床,谁知是羊入虎口?” “那你哭什么?我睡着了,又没碰你!”柳胥道。 额! 又哇的一声,女子哭的更凶。 “混蛋!还说没碰,摸都摸了,看也看了,这不是碰,什么叫碰?”女子怒骂。 尼玛? 这外袍还好好穿着,能摸到什么?又能看到什么? “这是我的房间,你快些抱着衣服出去,以免坏了我梅青寒的名声。”柳胥道。 “你混蛋!我一个女孩,抱着衣服出去,他们不都看到了。”女子骂道。 “那你别过脸去。我褪下这沾了胭粉的内袍,换上新衣便出去。”柳胥道。 “嘻嘻,你换呗。你除了脸好看点,其它的我都不看。”女子表情转化很快,突然不哭了。 见女子笑容,柳胥突然有种自己被睡了的感觉。 出世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女子共眠。 且还是个陌生人。 甚至过程都模糊。 刚是换好外袍,突然敲门声传来。 柳胥瞬间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想来,再是解释不清。 “小姐,是属下该死!学艺不精,让你受了委屈。”门外叶桦恨声道。 “叶大哥,你别自责。昨夜,他以你们的生死相迫,我只能服从。还望你等能为我保守清白。”女子在床上声音凄楚的道。 “属下们何德何能,让小姐以身相救。小姐但请放心,今日之事若有半个字透露,必得天诛。”门外叶桦道。 “他姓梅名青寒,此去也是咸平。为了你等生死,我被胁迫应答路上夜夜伺候。”女子凄苦道。 什么? 这都行? 柳胥登时无语。 “小姐,你受委屈了。我等即便拼尽性命,也不要你受此等屈辱。”门外男子心中更恨。 “不受辱,不受辱...”女子回应。 呃? 门外人发懵。 “哦?不!我是说,我不能看着你们被杀而无动于衷。”女子道。 这一番对话下来,柳胥是折服了。 这女子,这种事也能解释得通? 吃些果腹的食物,柳胥跟随这支茶叶护队,一路向北行进。 与他们常年押运相比,柳胥并不熟路,故而只在后面跟着。 此刻护队最前方,叶桦道:“早上我们的对话,能骗得住他吗?” 说着时刻,他又向后望了一眼柳胥。 “谁知道呢?”女子回答。 “早知道他竟那么强,我就不帮你了。”叶桦又道。 “嘿,老爹还说我嫁不出去呢。你看,这不一出来就遇到个顺眼的。你若不帮我,我早跟人家跑了。”女子玩笑。 “你认定了?”叶桦问。 “你混蛋!睡都睡过了,你说呢。”女子怒问。 “那你说他这么年轻,实力又这么强,定然不凡。能看上你吗?” “呃呸!咋不能看上本大小姐?本小姐也有不凡处,一眼就知道他要入武王境。” “武王境?你还真敢说?他若要入武王境,我是男子都要和你抢。不若今晚,我再去试试?” “哼,就你那初入武师的实力,还是别自讨没趣了。这少年人一看就是初入江湖,定然没喜欢的女孩,你可别挡着我出嫁。” 男子轻声笑了。 不过旋即又道,“不过叶芳菲,我可得提醒你,试试可以,可别真把自己搭进去了。” “你混蛋!这事也能试吗?当然就是他了。” “就是他了??”男子突然大惊动。 “......” “......” 第三章 天显之命 倘若柳胥听得这话,定然会大吃一惊。 因为他初入江湖,遇到的第一个女孩,就把他玩耍的团团转。 然这世界最有趣的事,是有时站在主动的一方,往往并非赢家。 叶桦有一句提醒是真的。 这世界,有很多事,都可以用赌博行喻。 愈想赢,则愈会将自己陷进去。 对赌徒,输的是财帛;对女子,搭进的是真心。 因为她们都用真情赌博。 是夜,一行落户客栈。 众人目光中,女子殷勤,却柳胥不明。 待酒肉饭饱,床榻前,柳胥望向女子。 女子在为他洗脚。 柳胥只吩咐倒酒,结果她连洗脚水都备好了。 尼玛? 这女子,奴性太强。 却洗脚时刻,柳胥反省。 他纳闷道,“昨日,你先调戏我。却你打不过我,后来只得被我调戏。今日,你依然打不过我,却为何我有种被你调戏的感觉?” 哦? 女子一拍额头,做恍然状。 而后端开热水,给柳胥穿上棉靴。 “什么?让我给你洗脚!我可是叶府大小姐!”女子任性,与昨日的表情一样。 场景也一样。 柳胥发懵中。 “快!到你了。”女孩提醒。 柳胥冷冷表演道:“这里是江湖,再没有叶府。这是在客栈,你只是我的丫鬟。” 女孩立时脸上有委屈,楚楚可人,来到柳胥身下。 十二分的不情愿与凄惨,跪在地上脱靴。 这也能行? 柳胥登时无语。 女子不情愿的拨动盆里的水花,委屈面色不改。 “你要干嘛!”女子突然道。 柳胥一怔。 本不打算再与她玩闹,解衣自然是要睡眠。 却女孩突然含羞来了句,“你不是说过不碰我?我还小,老爹若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这都行! 忒入戏了点。 柳胥再不淡定。 这女孩比他会玩。 故而停下解衣动作,只做看着她,不说话。 “你怎么了?”女子问,声音甜美。 “分明是你打不过我,被我驱使做了丫鬟,为何我还是有种被你调戏的感觉?”柳胥发问,表情认真。 “是我哪处表演的不到位吗?” 女子来了句让人喷血的话。 “你这人,太妖异。明日我便和你们分道走。”柳胥道。 “别介!我都与老爹打了保证了,这趟出行,必遇到意中人。”那女子道。 “然后你就遇到了我?”片刻后,柳胥道。 “嗯。”女子点头,声音如蝇,要多娇羞有多娇羞。 “然后呢?”柳胥继续问。 “嫁出去...” 什么? 嫁出去? “还要嫁出去?这我可无力承担!”柳胥面容惊愕。 “好事成双,你看你能不能再帮帮我?” “什么意思?”柳胥突然迷糊起来。 “昨晚都一夜了,加上今晚不就...” 这都行? 好事成双,还能用一晚加上一晚来计算。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咱俩可不认识!”柳胥道。 “慢慢的不就认识了。”女孩模样纯真。 慢慢的? 却这进度,一夜加一夜的,能用慢字形容? “我要睡觉了,今夜不要你捏肩。” “可我酒都给你倒了,脚也给你洗了。”女孩突然道。 这有什么干系? 这又是什么逻辑? 柳胥愈加发懵,再不愿多说话。 …… 是夜,柳胥睡下,睡的很香,酒起了作用。 一如前一晚的饭菜一样。 翌日醒来,女孩也在。 两人相搂而眠。 最有趣的是,叶桦又来敲门。 尼玛? 奇葩事一件接着一件。 柳胥即便再愚钝,也能感应出事情有些奇怪。 却他一个男子,并不吃亏? 这才是更大的怪异处。 一路北行,天渐大寒,速度并不快。 护队在前,柳胥在后。 前面有说话声,叶桦问,“叶芳菲,你那师傅靠得住吗?” “呸!怎么靠不住?”女子道。 “还有几夜?” “七夜。”女子愁眉。 “......” “......” 第三夜。 柳胥终不能忍。 “小丫头骗子,你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柳胥道。 “哪有!儒书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可你还没嫁呢,如何就先随了?”柳胥反问。 “意中人太出色,我倒贴!” 尼玛? 这就是江湖吗? “你们叶家人都这样??”柳胥纳闷发问。 “哼,你不想让我跟你睡就直说呗!”女子生怒道。 “你还要和我?...”柳胥惊愕。 “如何不要?若不是打不过你;若不是不在流火城;若不是我师傅不在。哼,你早就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我制服了,还不得乖乖听我吩咐!” “你终于说实话了。” “如何不说?若我是男子,见到我这样漂亮的叶家小姐投怀送抱,早就睡了。那还能让女子先主动。你这个混蛋!”女孩发脾性。 呃? 柳胥再度懵了。 这世道有点和书中的不同。 他书中读到的江湖,虽然美妙,却也从来没说过会遇到这样的女子。 却接下来,女子语出更惊人。 “你个大笨蛋!谁叫你实力那么强。教本姑娘这几天,装单纯也勾引不到,装强势又打不过。” “为何要装?”柳胥反问。 “好了,不说了。你只要答应本姑娘,再让本姑娘睡上七夜就行了。”女孩霸气道。 “七夜?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如不说实话,自今夜起,我便不再与你接触。”柳胥生怒道。 这般一说,女子慌了。 半晌后,她望向柳胥,方才问道:“你果真要知?” “果真要知!”柳胥点头。 “我不是随便的女子。”女孩目光凝望,有些温柔。 “却你我是陌生人!”柳胥道。 “你就是一个巧合,十年我才遇一次。” 柳胥越发不明。 “我天生无运格,入住天囚星。”女子眸光愈加迷离。 “天显之命?”柳胥惊然。 “也是天弃!”女孩追加。 “那...那你十年一卦,是姻缘?”片刻沉默后,柳胥噤声试问。 “陌路遇萧郎,九夜得一人。”女子答。 空气突然有些清冷。 场面一时安静。 “若我不是他,你岂不负那人?”柳胥道。 “那就让他,再等十年。若是此生缘,多待十年,他本该无怨。”女子道出这样一句话。 大明有很多卦师,卜卦之学,自古便有传承。 在大明,除却颛孙一族,占卦之术,精通者不在少数。 天地间,有至理。 人生来,有运格。 何为运格? 即天命! 出生时日,所处时令,所在姓氏乃至出生地理位置,数十个因素叠加一起,经过推衍、运算、演绎,便能得出一则运格。 有者易推! 有者难衍! 最易推者,不过一个因素,即出生时月。 譬如单年,单月,单日,单时生。 此者不必推衍,因为是天弃之命,入住天苟星,生无运格。 但却物极必反。 天弃之命亦天显之命。 即十年出一卦,卦出必显,是以天命。 她的卦,十年只能算一次,算出的卦,必是真命卦。 即必然存在。 所以叶芳菲入陌路,欲寻一萧郎,九夜得那一人,以至接下来十年不孤单。 却不巧的是,她先遇到了柳胥,并认定了柳胥是那人。 所以柳胥回问,我若非萧郎,九夜相拥,岂不负真萧郎? 女子亦是真性情,以‘若此生缘,多待十年,本该无怨’回答。 柳胥沉默时久,外面风似乎很大,吹打着窗户哗哗作响。 一段时间后,男子先出声。 “我剑匣中,尚藏一女子断发。”柳胥望来,眼光明亮,不有躲闪。 却女子神情怔住。 以前对面男子与她对视时,目光常会躲闪,却这句话坚定。 显然那女子,住他心里,很深。 “她很美?”叶芳菲问道。 “嗯。”柳胥点头。 女子沉默一刻,旋即出霸气之语。 “那且如何?我天显之命,十年一卦,尚不自信她一个很美的女子。” 这是表白吗? 绝然是! 她认定了一人,要九夜,尚不管他是非萧郎。 两人相向而眠,肩靠着肩。 外袍未脱,传递不了彼此的温度,却叶芳菲安稳。 朝阳东升,而又西落。 时间如过往般消度。 也不知是天命,还是巧合。 第十日晨起,一行人出安阳郡。 一出安阳,便入咸平,自此扬镳分道。 通天大途,一道向北,一道向东。 柳胥回青阳郡,自然向北走。仿佛命中注定般,护队一行人向东行。 两人共眠九夜,第十日分离,故女子不流泪。 命中早就注定好了,她怕什么。 她这样安慰自己。 然向北行的羌马,越发行远。 再不说一句话,便将会不见那人。 女子大喊,“梅青寒!” 柳胥在马上回过身。 “待我长发及腰,你来娶我可好?”声音是那么美,眸光是那么美,人儿是那么美。 柳胥不忍不回,却又不法回。 直待那长风,渐渐将声音掩息。 一个人,一匹马,直驱咸平郡。 一入咸平,八百里沃土,视野尽数开阔。 那马,那人,奔驰在风中,一身豪情。 都说咸平尽英豪? 这土地,这长风,如何不英豪? 都说一方水土育一方人,却这里的水,最是英水! 这里的土,最是豪土! 柳胥疾驰而过,一身畅快。 一路过北海,青潼,上庸,直达长州。 长州城富饶,人杰地灵,山水不显,四季分明。 稷下地理册曾有记载,是以咸平郡最美的一座城。 且还有一不凡处,即这里盛产名刀名剑。 大明有真言,自古匠师出长州。 第四章 烟雨楼 长州有四大古街,柳胥从西门来,自入西城街。 西城街宽阔,两道皆是烟雨楼。 柳胥牵着马,履步而来,观摩两侧古老建筑。 古楼很美,色虽单调,却有意境。 倘若是在盛夏,想来会更好。 因为泥瓦,木房,青石街道,最适意在雨中。 而长州的夏,最多雨。 故而这楼,唤作烟雨楼。 却入了冬,则是另一番景味。 柳胥漫步入城,正值早市时节,古街人很多,极为热闹。 小商菜贩为斤两计较;垂髫儿童手握风车还要再买冰糖葫芦;米店、杂粮铺竟还有糕点售卖;小吃、油铺、布商门前行人络绎不绝。 有女子讨价胭脂水粉,有男子挑适玉镯银环。 老人并不慈目,挎着一篮鸡蛋走过。小孩有些玩闹,四五成群疯跑。 这场景,和书中写的一样。 却今日,在这里,柳胥第一次见到。 突然也会起争吵,也会有生意做成相视微笑。 柳胥无意走过,只做看着。 平凡人的生活看似不和谐,却又规则。 人,只若是适应了,何处都能过一世。 柳胥嘴角微笑,寻了一家客栈。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有小厮过来招呼。 “开一间上等房,再备些酒菜。”柳胥吩咐。 “好嘞!客官您稍等,这就给您收整好。”那小厮面带笑容。 不一会子光景,酒菜呈来。 柳胥喝了两口烈酒,进了些许饭食,身上渐度暖和。 其实以他如今的实力,自不该寒冷。 却他一出安阳,便将尽数真气收敛。 既是体验普世生活,饥饿与寒冷自当不可或缺。 待饭饱时刻,柳胥放下包袱,走出客栈。 他沿着西街城,一路向东行。 在西街城最繁华的地段,有一座牌坊。 那牌坊甚大,矗立在烟雨楼群中,竟有些突兀。 牌坊后面,是一座更大的大楼。 楼甚宽阔,且很不俗。 往来人进出,不有断绝。 柳胥抬起头,正见梨园二字。 梨园在各地皆有名气,但却一般也是最为混杂的地方。 柳胥不做犹豫,提步进入。 一入其内方才惊觉,在外看似是一栋大楼,实则内部是很多小楼连通一块。 柳胥入了一栋,因为其内甚为热闹。 凑近一瞧,台上有位老者,好似正在说书。 老者不年迈,四五十岁模样,国方脸。 说的是,东晋末年的一段起义。 下方多是孩童,听得仔细,模样认真。 却那说书者,每说一段,便会停下来,喝口清茶。 这时会有人执扇下来,收些赏钱。 孩子多不有钱,他们也不怪,但三两段后不赏钱者,便将会有人来轰。 倘若三两段后,能扔上几个铜板,便有机会将故事听完。 柳胥听了一段,便转身离开。 这等说书,在层次中,份属下等。 一般只有贫寒家的孩子,怀揣个武侠梦,方才天天到这里蹭上两段。 却蹭得多了,零零散散,也能在心中拼凑个故事来。 至于中等层次的说书,又有不同。 譬如下一刻,柳胥向里走,进了一家小楼。 那楼不大,堪堪几十个座位,实则是一个茶馆。 其中人不少,多是冬季无耕事的中年男子。 台上有一中年人,也是四五十模样。手中一把折扇,桌上有一壶冒着青烟的热茶。 说话间,口齿伶落,一讲一停顿,情节叠生。 一段讲完,有鼓掌声起。 好! 有人充大爷,拍手叫好,抛上两颗碎银。 在这处听书,是不必打赏的。 因为说书者是茶铺掌柜所聘,他们通过贩卖茶水入账。 故而柳胥面前,也添了一杯新茶。 却这等说书,也只能算中层。 最上等层次的,是哪家先生书说的好,被请到大府大院去说。 柳胥添了杯茶,又听了一段,方才离开。 见前面有一栋楼,更加高阔,且热闹非凡。 他顺好奇心,走了进去。 原是唱戏的地方。 一入其内,见高朋满座,男女皆有。 台上戏,唱的极好,正是盛唐才女王碧芸招婚的桥段。 单是花旦的哪一声颤音,哪一个挑步,哪一指动作做得巧妙,台下都有人能赏析得出。 所以不时的,有赏银抛上台去。 拍手叫绝声更是不绝。 柳胥听了一会子,便做离开。 因为今日入梨园,他尚有事要办。 继续向深处走,柳胥又见了许多书上不曾有的取乐场面。 譬如口技、皮影戏、乃至玩火杂耍。 他一一领略,不知觉间竟花销了不少时间。 直至傍晚时分,他入了一间茶室。 那茶室有些偏僻,人不甚多,却茶水贵的离谱。 柳胥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一壶新茶,一个旧位。 他坐旧位上,等待新茶。 片刻后,有小二端着一浅浅木盘过来。 盘上托着紫砂壶。 却奇怪的是,壶下压着一张白纸。 柳胥接过白纸,取旧位短毫,施然写下五字。 是以傲刀任天下。 那小厮端着木盘以及白纸离去。 柳胥自顾自的饮起茶来。 身旁侧,有江湖人,似在聊些屑事。 柳胥注耳。 “你们可曾听说最近东浙盐帮出了位新舵主?”一青衣男子道。 “哦?新舵主?”另一人纳闷,显然不相信。 “你们猜猜是谁?” “是谁?”右侧一桌一人好奇过来,并发问。 “红袖女。” “不能够吧?她虽天赋不凡,却还不过及笄之年。”立时有人表示疑惑。 “这红袖女不会是广陵盐城的那个吧?” “除却她,天下还有其它人敢称红袖女?”青衣男子反问。 “这事倒是不假,我亦听此讯息。且听说,这红袖女做舵主后便入了武王境。实不知是真是假?”听此议论,柳胥左侧的一人走过去道。 “十六岁的武王?”其它人亦是一阵惊嘘。 “......” “......” 柳胥茶水慢品,继续倾听着江湖各地的讯息。 不时的又有声音起,“听说最近朝廷在收招武将,不知是否可靠?” “好似不假,各地都有征召。”有人回应。 “岳老弟难不成也想到安阳去谋个官职?”另一人问,却笑容有些奇怪。 “哦?刘大哥,不知这其中可还有什么说法?”听此语气,岳姓男子询问。 “这说法可就大了。” 咦?... 其它人皆竖耳来听。 “你们可知这征召的武将都是做谁的官?”刘姓男子问。 “难不是皇庭的官?”有人道。 “皇庭的官可多了,却还要分人。你们若是应召成功,做的便是明皇和右相的官。如今势强还好,倘若新革后势弱,你们面对的便是督公和左相。”刘姓人分析。 不少人点头,只觉甚是有理。 “......” “......” 讯息有些杂乱,各阶层都有,柳胥听着甚感趣味。 一段时间后,有小厮过来添奉热茶。 柳胥手中接过一张纸。 展开正见七字,未亡,重伤,出安阳。 “茶凉了,再换壶新茶来。”柳胥收起纸条,吩咐道。 小厮手托木盘,端一壶新茶过来。 茶是热茶,依旧二十两纹银。 柳胥取座上短毫,在新纸上写道,“寻隐秘地,重铸古剑,价格不论。” 小厮离去,柳胥开始饮茶。 他耳力极好。 只若愿意,所有人说话,都能听到。 所以逗留的久了一些。 至夜深,他方归客栈安宿。 手中拿着一张注明铸剑地的字条。 翌日。 天初亮,呼吸吐纳完毕,吃些早饭。 柳胥出西街城,向东城走去。 他未骑马,背上负着一个剑匣,一袭黑衣。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他达目标地。 东城城外,一个老村。 村叫余火村,柳胥不识路。 问一老伯,“仇师傅家如何走?” 老伯望了柳胥一眼,并不惊怪,向东指了指。 柳胥再走百步,转一路口,果见一门面不大的匠铺。 匠铺简陋,敞半扇门,内可见炉火以及铸铁器物。 柳胥迈步进入,见一矮胖男子。 男子中年,其貌不扬。 柳胥抱拳,“师傅可是姓仇?” “煅剑还是打刀?”那中年男子问。 “在下既不煅剑,亦不打刀。” 哦?... 矮胖男子明显一怔。 “在下欲重铸一物,不知可否做得来?”柳胥问。 “今物还是古物?” “古物!” “古剑?”中年男子问。 柳胥点头。 “古剑我业已三年没铸过了,他们皆言价格太贵。”男子转身道。 “价格自不是问题。”柳胥回语。 “还有一点,我不法作保成功。”男子看向柳胥。 “既来重铸,自是知晓。”柳胥微笑道。 古剑重铸,结果不定。 是废掉抑或更具威力,也无人敢做保证。 匠师是一大因素,另外还要看时命。 时运不济,即便巨匠铸造,仍有被废的可能。 所以一般情形,是不会有人重铸古剑。 因为不值得。 “剑解下来吧。”男子道。 柳胥打开背上剑匣,揭开黄布,一缕黑发出现在了视野。 四年前,第一次季考,他斩了她一缕秀发,包裹在这黄布内。 如今四载过去,那发依旧幽香。 柳胥收起发,将剑扔了来。 “竟是这剑?”对面男子一见,立时惊容失色。 显然他识得这剑。 这剑很古,也有大名气。 “你要重铸它?”男子突然惊道。 柳胥点头。 “这剑太老,价格更是不菲。”男子手抚着剑道。 “不知是否还有何说法?”柳胥问。 “此剑名为杀心,厉气实重。若想重铸成功,需得添加一块墨金。” “墨金?”柳胥微微一惊。 墨金是以元墨石提纯得到,千百斤方能淘出一粒,那等稀有程度,在所有金属材质中,都可算佼佼者。 “这只是其一。这把剑出世于边越,内有奉银,若想重铸出剑基,须得添加玄母精金。”矮胖男子继续道。 “玄母精金?”柳胥再度一惊。 同样,这玄母精金更加不常得。 第五章 新剑墨锋 “却不知这两种金属,城内可有售卖之处?”柳胥询问。 “城内自没有,却我这里有。”矮胖男子道。 “你这里有!?”柳胥一脸愕然,不太相信。 男子进屋,片刻后又出现,怀中揽着两个木盒。 柳胥接过,打开正见墨金与玄母精金不疑。 “这两块金属,何等价位?”柳胥施施然发问。 “一金千两纹银,少分毫不铸!”男子答道。 “重铸完备,统总多少银子?” “这自不好说!你先交付定金两千两,若剑残次再不取分毫,若剑成色绝佳,自当别论。”矮胖男子道。 “好!何时来取剑?” “四天后即可剑成。”男子保证。 “却我还有一事要求。” “你先说来。”矮胖男子望向柳胥,目光有些变化。 “新剑剑鞘,我欲设一暗阁。”柳胥道。 “不知盛放何物?” “一缕黑发。”柳胥自怀中取出秀发。 中年男子施然笑了,应答道:“自是小事一桩。” “这是定金。”柳胥自身上取四张银票递了过去。 男子接过,约定四日后取剑。 当日回到客栈,柳胥一阵郁结。 因为赫然发觉,自己身上的银两不够了。 平日里,一顿饭菜,即便酒肉堆满桌子,也不消二两银子。 却今日重铸一把剑,就用去两千两。 且这还只是定金。 岳惊鸿给他的银票早已所余无几。 他必须寻些挣钱的法子。 正当他踌躇满志时,墙上的告示入了他的目光。 柳胥未看其它,却见赏银二百两几字。 立时来了兴致。 一番喜悦,他细读起来。 得知这是官府的赏金通告,捉拿一个叫飞毛腿的盗贼。 柳胥沿墙再走,见告示更多。 有甚者,赏金五百。 其它赚钱法门他自不能行,却此项适合,故立定心思,多多谋划开来。 当日下午,柳胥二入梨园,点了三壶茶。 花了六十两银子。 晚间生意将至。 他在西厢桥,果遇一男子。 两人狭路相逢。 柳胥笑了,从怀中掏出告示,他怕认错人。 “你就是飞毛贼贺春?”柳胥拿着告示在问。 飞毛腿三字,因为天晚夜深被他说成了飞毛贼。 对面青年立时发怒。 道上走的人,谁不有三分脾性? 故而登时出手。 他的轻功不凡,弹跳间已然近前,同时一记强拳轰向柳胥。 却柳胥不动。 当拳头来至时,他方才堪堪踏出一个虚步。 随之步子折转,他仰脚,踢向贺春面门。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贺春乍然一惊,这一脚出,他自知不是对手。 故而立时翻身躲避,同时后退开来。 拳上功夫不行,却他对自己的腿脚自信。 他若跑,自以为天下没几个人能拦得住。 却他错了。 相较速度,他不及柳胥。 仰面一脚踢来时,柳胥的手已见动作。 他二指合并,速度极尽,点向对方的胸膛。 二指中有真气衍出,若中身,必当重创。 贺春自不敢小觑。 他提步转身,欲躲避而去。 但却不奏效。 躲得了胸膛,躲不开肩头。 柳胥的指猝然点在了对方的肩头上。 肩头受力,贺春大惊。 因为力道太重。 瞬间,他被点翻,倒地不法起。 这个人,太强。 下一刻,柳胥有些滑稽,他掏出麻绳,将人双手困住,而后捏了捏青年的脸庞,拿着告示又对一遍。 他怕错了。 否然二百两银子就泡汤了。 将人困实,他牵着绳头,到下一个地点。 也是一处静谧地。 不过是一所枯宅。 柳胥叩门。 叩门的动作以及产生的声音有些怪扭,因为宅是枯宅,门是朽门,本不必叩。 却有人来叩,说明知道里面有人。 里面人醒来,他睡的很浅,因为是逃犯,夜间几乎不睡。 三声叩过,柳胥牵着贺春进来。 他将人绑在枯树上,掏出了告示。 许是告示有些多,他翻了半天,方才找到。 然后抬头望向对面男子。 “不差!”他道。 场面一度滑稽。 “我杀过十七人。”那人道。 “嗯。”柳胥点头,表情不甚在意。 下一刻,对面样貌有些不修边幅的男子出手。 有些昏暗的夜色中,他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 胡子时久未刮过,衣袍时久未换过,却这刀,他日日擦。 一瞬间,那刀来,罡风劲烈,袭人面寒。 柳胥动步,鬼影幻飞,十分异然。 一刀落,两人未触,因为柳胥不再刀下。 而在那人身后。 一刀落空,抽刀再来,对着身后的柳胥。 柳胥提步而起,堪堪躲避,同时一拳突袭。 这一拳,霸道且讯然。 握刀男子反应不及,两手平刀来挡。 却那刀,不够看! 磞! 一声震颤,明晃晃的钢刀竟然断裂开来。 柳胥的拳,落到对方的胸膛上。 许是力道太重,噗的一声,男子一口赤血喷出,好不盛艳。 仅仅三招,强劲大汉,如期落败。 柳胥解绳,将两人绑在了一块。 牵着绳头,去下一个地点。 他从茶馆,买了三则消息,却第三个并不为真。 在讯息地,守了一夜,都不见人。 想来也份属正常,情报终究会有失效。 翌日。 天初蒙蒙亮。 柳胥牵着二人,到衙府前。 捕快衙役来开堂门,尚做揉眼状,两个大犯归案。 柳胥领了赏银,喜滋滋的离去。 却捕快不让,非求尊名不可。 柳胥亦不隐瞒,抱拳语出梅青寒。 回至客栈,休整数个时辰,过晌午后,他三入梨园。 听听口技,看看表演,喝喝新茶。 翌日清晨,他骑着马向南。 直至出南城四十里地,巧遇一窝汪洋大盗。 说巧也不巧,他向山寨来,寨里的大匪不逃,就遇到了。 对方人很多,不下几十者,却有赏银的只两人。 加在一起,还不过七百两。 故而他指向两位当家人,“其他人可以离开了,你二人留下。” 所有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然下一刻,他动手。 一拳轰来,所有人都成了傻子。 模样呆傻。 这人不可抗! 所有人都知道。 因为这一拳,山寨门被轰坍。 所有人哄逃。 除却两位当家者。 因为逃不掉,此刻被柳胥的羌马拖拉着,入了西街城。 如是这般,三四日过去,长州要犯,人心惶惶。 因为出了一个姓梅的青年,那人一根麻绳,牵着成串的犯人入网。 城墙前告示一天天的减少。 想着都可怕! 第四日,柳胥来至城东余火村,依约取剑。 他有礼节,抱拳道:“匠师,不知是否成剑?” “剑是已成,不过欲要取剑,尚需两千两铸剑费用。”中年男子不高,语气冷淡。 两千两? “定金我无话可说,却两千两铸剑费用是否有些高额?”柳胥微微有些生怒。 甚觉这匠师是有意坑他。 因为不挣钱财,不知银两贵重。 这几日,他抓捕了数十人,四下奔波,方才堪堪弄了两千两银票。 却这肥胖铸剑师,一张口就给他要了个干净。 柳胥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知道自己身上银两的数目。 却下一刻,肥胖男子自屋内提着一把剑出来。 “你先看看剑,再论价码。”那男子道。 柳胥接过,感觉上,还微微有些沉重。 剑鞘是很美,鞘口平和,与剑衔接,混若一体。 且上有龙纹,精致而又不失细腻,栩栩如生。 最主要的,是样式格调很高,不入流俗。 柳胥左手握鞘,右手轻轻抽出长剑。 锵! 那剑甫一出鞘,立时有剑吟声入耳,嘹亮清脆。 柳胥欢喜。 然当剑体一寸寸抽出视野后,柳胥的目光突然开始变化。 “这...”柳胥望向匠师,有些声颤。 因为除却剑刃外,剑体通然为黑色,犹若墨染一般。 并且再不有戾气,握在手中,只余适心应手。 当世何为好剑? 第一手握上去,不言其它,只感适手,只余应心,便是好剑。 似乎握着的感觉极好,柳胥一时不忍松开。 片刻后,将剑翻到另一面。 正见墨锋二字。 “墨锋...”柳胥吟念,一时间,面上更喜。 “我不铸无名之剑。”肥胖匠师这时道。 “好!仅这墨锋二字,也值得这个价码。”柳胥喜不自收。 而后翻遍全身,凑出两千两银子交付。 近乎身无分文,回了西街城。 却柳胥心中一番畅然。 因为这把剑应他心。 墨锋也应梅青寒。 他再入梨园,守了一整夜,方才做成一单。 想着许是不有人敢作案,两日后,柳胥骑着羌地马,负着墨锋剑,一路向北出长州。 长州之北,便为沧州。 一字只差,地覆天翻。 长州地阔,百里秦川;而沧州孤偏,尽是岭山。 所以路,不好走。 天且寒冻,羌马亦疲乏。 一日间,最多不过行几十里。 沿途客栈渐少,有甚者数十里地都不见一所人烟。 再者,身上银子早已所剩无几,即便住店也不敢选上等房。 因为这地界,哪处去抓贼人。 又过十几里地,日暮偏西,柳胥接近一所城镇。 镇子名为盘龙镇,人口渐多,且相对繁华些。 柳胥打算停歇两日,一则休整羌马,二则弄些赶路的盘缠。 故而入城后,寻了个落脚客栈,吃了些果腹的食物,便浅浅睡去了。 第六章 空谷出幽龙 翌日。 偶听大事再发生,城内人,人心皆惶惶。 “又进城了?”客栈内,掌柜略带哭腔问。 “可不是吗?城东十三户,一家没留。”路客微叹道。 “这造孽的孽障,就该渡劫被天雷劈死。”掌柜恨恨骂道。 这时又一人过来,道:“听说丁员外赏银五千两,寻了两拨能人,过两日就动手。” “又有何用?之前三拨,有自诩武王实力者进了山都没能出来。” “唉!”哀息声,不时传来。 柳胥下楼阶,恰听得对话声。 他手握墨锋,心不畏惧,欲详尽打听细节,若得合适,不妨出手。 故而发问,“不知掌柜,那孽障是何物?” 众人见柳胥,知虽是外客,却不隐瞒。 “是条孽龙!”一人道。 “龙?”柳胥登时一惊。 千百年来,除却龙河上的传说,还从未在其它地,听说过这世间有龙这生物。 “你不信?”那人问。 柳胥自然不信。 “城中人,皆亲眼所见,是条黑龙不假。”另一人道。 其他人立时附和。 却柳胥依然半疑。 不过旋即问道,“就没人报官?” “报官?两代神捕,上百衙役武者尽葬那孽障腹,官又何奈?”一人反问。 “这事皇城如何反响?”柳胥一惊,再问。 “皇城?听说早已上报到了,却至今仍不见遣派人来。皇庭人的心,我们如何知?”另一人苦道。 柳胥沉默了。 他出客栈,到城中走去。 众人皆在言孽龙食人之事。 并且所有人一口咬定就是龙。 甚至连五岁少童都言,他看到了,是条黑龙。 柳胥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他入丁员外府,请求加入进山击毙孽龙的队伍。 手握墨锋,他有自信。 再者,以他如今大天位巅峰半步武王的实力,想来即便不敌那凶物,逃命自不成问题。 却他错了。 错的彻底。 第三日,柳胥跟随两拨小分队入山探寻孽龙巢穴。 分队人数不多,统总约莫二十人。 但却阵容惊人,皆是武师实力。 中天位乃至大天位都有。 柳胥低调,在后面跟随,不发一言。 山不高,名唤寒龙山,相接盘龙镇。 千百年来,都不出奇闻,却不知今时何以有孽龙盘踞? 一群人皆是体力者,山岭虽不好走,且天寒地冻,但行进速度不慢。 山很阔大,连绵不断,每入逐一地,便细细盘寻。 当日午间,天突然飘起了雪。 雪下的有些怪异,天色开始变得阴沉,温度骤降。 一行人,向深处走去。 他们皆自诩不凡,柳胥与身前的一位少年聊天。 得知少年姓袁,初入武师境。 但却说话气魄很盛,自言若遇那物,不必他人相帮,一人可解决。 亦有其他少年,做如此想,自以为是。 柳胥只做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直至傍晚时分,天色越发阴沉,初雪虽在融化,却已能覆地。 队伍开始休整,寻一僻地,砍些松条,起火过夜。 翌日。 天放晴空,两拨人马依迹寻到山中最深处。 一个偌大的空谷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 空谷幽荡,孤落落的一片。 许是昨夜的山雪尚未化开,空谷尽是起伏有落的白。 众人目光有些奇怪。 因为谷中的雪,一圈环绕一圈,层次十分明晰。 却下一刻,仿佛破壳声发出,最中心的一大块雪在向上蓬起。 待那雪完全上升来,众人先看到的,是两颗眼睛。 似三角瞳目。 比成人的头颅还要大。 并且还凶光血焰。 所有人,从头到脚的凉。 头皮发麻! 那一大块雪,掀起的很慢,除却三角巨瞳,再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散发着寒气的黑色蛇信。 那蛇信漆黑,吞吐不定。 “黑龙!”有人指着那处,叫道。 何用他说? 所有人都看到了。 却没有人,能想象到,它竟这般大。 下一刻,仿佛裂帛声起,无数块大到棉被一样的雪块,纷纷褪落开。 因为那凶物,开始有动作。 它先透出的是头。 一个巨硕的黑龙头出现。 柳胥乍然一惊。 因为在那凶物头上,他看到了两支短角。 并且有高高凸起的肉瘤。 无疑,他原本的猜想错了。 这大凶之物,早早脱离了蛇类的范畴。 天地间,这类生物,只有两种。 蛟和龙。 亦可都称为龙。 啊! 一声大叫,有一人再是惊忍不住。 转身后跑。 那凶物太可怕了! 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一种无法言形的崩溃感觉。 那是绝望。 然孰知这一动,益加激怒了它。 唰唰唰!!! 犹若雪崩一般的惊世场面出现,整个空谷的雪,猛的崩落。 因为一个巨大的凶物凶然登天而起。 周遭的雪,犹若雪海一般,四溅而落。 同一刻,一个通体鳞甲幽亮,长约百丈的凶狞大物现。 这一幕,太过于可怖! 因为它能飞! 那一时节,即便柳胥也禁不住呆滞起来。 后背透心的凉。 然下一刻,更不可思议的事情现。 它速度极尽,犹如穿梭虚空一般,径直冲向奔逃的那人。 那人姓袁,是个少年。 曾放言,孽龙若出,他一人可敌。 却如今,连直面的勇气都没有。 唰! 龙影瞬间浮现,犹若恶鳅捕食般,一口将人抄起。 此过程,不可谓不快。 袁姓少年一入龙口,立时惊天大叫,搏命反抗。 那叫声,极致凄惨。 但却根本没用。 有黑血不断的自幽龙口中挥洒出来。 那是少年人的血。 紧接着幽龙扬起脖颈,有着白色的交织花纹鼓动,做吞吐状。 少年人的叫声再也发不出,径直被它吞到了腹中。 其中过程,太过血腥。 “孽龙,还我母亲命来。” 一声大喝,有一人动作。 他两眼血红,猛的舞剑而起,速度迅疾。 他不怕死,既来之,便不抱回去。 却他要复仇。 他的剑遥遥指向幽龙,尽数真气汇聚。 这一剑,是赴死招式。 即便死,他也要杀了这幽龙。 下一刻,一剑落下,漫天起雷霆,可怕的剑气疯狂肆虐。 但却让所有人不敢乃至不愿接受的是,根本不起作用。 那幽龙通智,矫健的龙肌驱动长尾猛然扫来,漫天雷霆尽数覆灭。 嘭! 握剑少年的身影太过于单薄,仅仅尾风擦过,他便被空气拍飞了出去。 同时体内所有的筋骨断碎。 幽龙一击,天下何人可挡? “不要意气用事,大家通力出手,否则谁也活不成!”领队人大喝。 通力出手? 此等境况下,即便通力,也不法奈何。 实力差距太大,除非武皇亲至,否然绝无活命可能。 这一点,柳胥自然知道。 只是若不出手,就只有等死。 这凶物,号称龙,行动开来,风雷都不及。 所以不可能有人能逃得掉。 故而一刻间,剩下的人皆抽出了剑。 因为没有人心甘情愿等死。 即便是蚍蜉撼树,他们也要抗争。 下一刻,所有剑师出剑。 包括柳胥。 他们的剑,遥遥指向空中的幽龙,尽数真气导入剑中。 这一剑,是赴死剑。 有赴死的意志。 故而须臾间,天上现出一道剑虹。 那是一十八人,共同所衍。 威力自当非凡。 天地间有至理,曾有传言,十人赴死可屠龙,百人赴死可屠天。 人,本是天地灵物。 当十人的意志同一,天道命格就会交织,气机亦将衍化,会在冥冥中,得大道加持。 这话虽然虚诞。 但却又有几分至理。 天可胜人,人亦可胜天。 下一刻,那无边剑虹劈落,对着天上的幽龙。 那龙狰狞,此刻瞳目怪诞。 它最通灵,好似预感到了什么。 一瞬间,它突然发疯。 怒目圆睁,身躯暴涨,它开始癫狂。 天地间,可还有何事能让这灵物癫狂? 自然是它今日的运命。 它愈发暴怒,它要抗争! 都说凡人的命不易,却它的命如何易? 五百年生角,五百年育子,五百年化龙。 如何要它再等上五百年? 所以它戮杀千万凡人命,吞噬精血,也要一朝龙升。 但却此际,它预知了天命。 同一刻,那剑芒落下,劈至它的头上 嗷吼! 随着一声通彻天地的龙吟发出,它勃然爆发龙威。 那等威势使得天地动颤。 世间万物皆忌惮。 这一吟,是逆天吟。 这一怒,是震天怒。 天地间的力量,那剑虹,都落不下来。 似被震慑住了。 嗷吼! 再度一声怒吼,天地间风雷骤起,乾坤间最神秘的力量爆发。 那力量无形,但却必当真实存有。 因为一十八人的赴死剑立时崩断,惊世剑虹漫天碎裂。 一十八人落地溃败,皆生死重伤。 场面惨烈,是以无言。 下一刻,天上幽龙巨口一张,猛然一吸。 可怕劲风突兀起。 地上重伤人,一一向着龙口飞去。 其势根本不可阻。 柳胥受创轻些,颤巍站起,此刻手握墨锋,面容冷冽。 下一刻,幽龙再度暴发,吸势更猛。 立有人不支。 漫天飞雪夹杂着数十人的身体,瞬间被其吞入口中。 活下者依然在抗争,但却根本不起作用。 这个庞然大物太可怕。 柳胥与剩下的四人对视一眼,再度出手。 “授命!” 一声爆喝,五人一同进击。 柳胥手持墨锋,脚踏玄步,怒然勃升。 下一刻,剑法运转到极致,疯狂激发真元,他的剑要戮幽龙颈。 其他四人也自不携带,各出一式至强剑。 皆是对着幽龙龙首。 见光剑刺来,那凶物再度暴怒。 它尾化巨鞭,疯狂扫来。 这一扫,惊动天地。 空气分子都在疯狂爆鸣。 那等威势,太过于逆世。 登时便有两人被劲风抽到,碾做风尘,随雪飘零。 另有两人见势不妙,立时后退。 但却依然没能躲开尾风的范畴,死于非命。 第七章 名剑血玉 唯有柳胥一人,意志坚定,脚踩幻步,依然引戮而至。 锵! 下一刻,柳胥的墨锋,斩到幽龙颈上,立时便有锵音发出。 锵音之后,骤然拖带起连串的火花。 那火花闪亮,由墨锋与龙颈幽寒的鳞片摩擦出。 柳胥登时面容大骇。 这且伤不得它,如何能不骇? 同时刻,柳胥收剑,再戮来。 这一戮,依然指向龙颈。 吼! 幽龙大暴怒,对天一吟,声贯乾坤。 柳胥的双耳立时失聪。 眼中耳中,尽出黑血,由巨声所震。 柳胥摇了摇几近震昏的脑袋,他的剑落得益加坚定。 他要戮幽龙颈。 叮叮叮... 更长的火花擦冒出来。 幽龙受痛,层层叠叠的鳞片下,有黑血挥洒。 但却,也仅此而已。 同时刻,幽龙出大杀式。 它怒极。 幻灭幻虚间,龙影闪烁。 它龙首狰狞,生生对着柳胥冲撞了过来。 这一撞,可裂山,可断海。 凡肉之躯,必当化作碎泥。 却虚空闪烁是龙的天赋神通,这等速度,教他柳胥,如何躲? 这一撞,真的要死了吗? 柳胥不相信。 他甚至从来没想到,今日会死在这里。 本只以为,凭借半步武王的实力入这寒龙山,即便不敌,逃跑自不成问题。 却谁能想到,这凶物,真是龙。 且是逆天龙。 柳胥的目光开始有些畏惧以及痛苦。 他不想死。 因为已经死过了一次。 他知道曾经天火降临那一刻的感受。 是天下最可怕、最可怕的事。 他还有很多事情还没有做,如何肯死! 所以他扬起墨锋,以必死心,对着幽龙头颅劈落一剑。 不入武王,这一剑,无异于蚍蜉撼树。 却他必须撼。 因为他不要死。 下一刻,不可想象的场景出现。 幽龙撞到墨锋上,也撞到柳胥的胸膛。 柳胥的身体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横漂飞去。 一口血水随口甩飞。 他本该死! 却奇怪的是,他没能死。 幽龙的龙睛突然开始惊骇。 它望向柳胥,更准确的说,是望向柳胥的胸膛。 那里在发光。 而后只见胸膛的衣袍裂开。 迸! 一块偌大的玉珏,犹若琉璃般,崩碎开来。 声音清脆。 是这枚玉,承受了幽龙一击。 柳胥再度咳血,敞着胸膛落地。 哗哗哗... 漫天碎玉,极为细碎,随风扬落下来。 柳胥望着化作碎屑落于雪上的玉珏,想来这天下再无人王玉璧。 他这样想。 但却他不知,这才是人王玉璧最本该有的形态。 下一刻,柳胥咳出的血,随着白雪吮吸,向着碎屑流去。 碎玉一触柳胥血,突然天雷响彻。 天地间,最可怕的异象出现。 因为有一把剑,要出世。 那一时节,雷动九霄,风临天下,可怕的银光犹若灭世电弧一样,一大片一大片的绽放。 那场景,已有千年不现。 下一刻,当风扬起最美的雪,那碎玉汇聚在了一起时刻。 它缓缓升起,当世浮立。 有赤艳的光芒灼人眼睛,让人看不出形状。 柳胥与龙皆扬首。 因为所有的雷霆,都倾泻在了那团碎玉上面。 更可怕的是,空间突然动颤,无尽的空气分子带动着能量开始涌动。 向天上那赤艳艳的犹若太阳一样的光团涌去。 而后那一团光芒越发壮大。 越发壮大! 直至超出了百丈龙躯。 但无尽的能量依然在涌去。 直到最后,慢慢的,光芒内敛,露出了形状,是一把剑。 一把擎于天地的巨剑。 它白色,通体如玉,犹如实质,上贯天,下彻地。 柳胥伸手,要握向它。 是被动,也是主动。 但接触的那一瞬间,他开始恐惧。 因为剑开始吸取他体内的鲜血。 说吸取并不准确。 是流动。 柳胥体内的血,流向巨剑。 血沿着剑纹在攀升,剑体渐渐变红。 血流出的越发多,却柳胥并不感到疲惫。 反而有一种身体在延伸的感觉。 他呼吸,剑似乎也在呼吸;他抬头,剑似乎也在抬头。 这剑,也是个身体。 只是这一刻,它与柳胥共用一份血液。 下一刻,血液循环到剑尖,那剑越发红艳。 柳胥体内的血依然在流动,随后那剑体开始赤艳。 继而犹若血珈一般烈艳。 艳的猩红,艳的可怕。 直至有一刻,剑与柳胥手的接触点不再有血流动。 那剑饱满。 内敛的光,尽数外放,剑体上突然折射出血玉二字。 二字古老,犹若天铸,显然是这把剑的名字。 它沉寂千载,如今现世。 此刻被柳胥握着,剑与人,人与剑,一个身体。 柳胥望向幽龙,喝道:“今日我杀你,报天偿轮回,你可有怨言?” 吼! 幽龙对血玉一声龙吟,龙睛暴怒,显然是要抗争。 它不认输。 “你屠戮生灵,掠夺精血,不过是为一朝化龙。我若如他们般葬你腹内,自是你成龙升天的运命。却今时我祖上名剑出,戮你便不伤天地序列。你的煞气,便不能计算我身,撼我命格!”柳胥秉然道。 这段话,不是说给幽龙听,而是说给天道听。 天有时命,龙本大气运之灵,他若屠龙,今后身边人必遭天谴。 所以这段话,是问心。 只若心正,休说是龙,这天他亦敢戮。 下一刻,柳胥扬起了剑。 意定志坚,问心无愧,缓缓的落下了来。 这一落,山河覆灭而又衍生。 无尽血花绽放,漫天雷霆沸腾。 可堪称天地间,最奇伟的一剑。 同时刻,那龙匍匐,再不能动。 不是它不反抗,而是他没有抗争的力量。 尤是当一朵朵赤艳如荼的血花,在它身前绽开而又枯落时刻。 它突然被天地间最莫名的力量禁锢住了。 那种力量号称可以戮杀武皇。 同一刻,血玉斩下,无尽雷霆加持。幽龙的龙躯,从腹部断开。 一身道消,命不复存。 柳胥收剑,鲜血回流,脸色急剧煞白。 且随着收回鲜血愈多,身体状况愈遭。 因为此时的鲜血与泵出时早已不同。 它丢失一种天地间最莫名的力量。 被祭于那一剑。 然欲要血液中的那种力量恢复,不知几何。 最直接的体现便是,此刻柳胥的身体虚脱。 无内伤,无外伤,但身体空虚,犹如受了邪咒。 随着能量尽数耗尽,血玉缩小,光芒内敛,最终又化为了玉璧。 这很奇特。 柳胥整了整袍,将其收起。 无能量引渡,风雷逐度掩息,一切归于平静。 天地回归本该有的模样;寒龙山回归本该有的模样。 柳胥收起墨锋,向空谷幽龙的尸体走去。 所有的神秘敛去,龙躯两段,在那安静的躺着。 柳胥接近。 接近龙躯,接近龙首。 然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幽龙竟未死透。 血玉一击尚还有活息,这生物果得上天眷顾。 此刻,它奄奄一息。 见柳胥走来,它赤血般的瞳目无力的动了动。 没人知道它想别表达什么。 下一刻,柳胥知道。 因为一条小幽龙,从它另一截断躯内爬了出来。 柳胥从背后抽出了墨锋剑。 只是此时他的状态不是很好,不知能不能杀死它。 然事实上,那小幽龙更弱。 它尚不该是出世的时间。 却它未死,有些奇迹。 柳胥向着小家伙走了过去。 若不杀死它,它将来是否益加凶残,没人知道。 也没人做保证。 柳胥接近,小家伙恐惧,动作不利索的向后退。 不知为何,柳胥突然不忍心起来。 这世间的生命,最初的面貌都是可爱。 柳胥继续迫近。 小家伙逃开,向着幽龙头颅的位置爬行,跌跌撞撞。 不知为何,柳胥的身体越发疲惫,甚至说不得下一刻,便能昏迷。 但是他跟随了过来。 跟随不是为了杀它,而是救它。 先于天命出世者,都会有疾。 一般活不长久,因为缺少最后一步精补。 除非后天得以补元。 却这寒天孤山,当世僻所,何以有补元之物? 想来即便柳胥不杀,这小家伙亦活不成。 所以柳胥将墨锋落在了自己的左腕上,未见用力,皮被划破。 有热血携带着真元,流淌出来。 柳胥伸出手腕,小家伙聪颖,立时爬了过来。 它的信子很凉,柳胥面上有笑容。 柳胥喂了它很多,直至体内真元几近耗尽。 小家伙贪婪,尝到了益处,不再愿停下。 直至小肚子喝的鼓鼓的,模样可爱。 而后它对着柳胥吐了吐信子,转身离开。 柳胥不知它想表达的意思。 不过想来这一腹真元精血,够它熬过这个寒冬。 不知何时,地上的幽龙已安然死去。 柳胥转身离去,也算还它一个夙愿。 都说蛟五百年化龙,五百年育子,柳胥帮它选了后者。 负着墨锋,脸色苍白的柳胥,一路下山而去。 只是使他没想到的是,血玉一击,对他的消耗太过可怕。 尚未走出多远,他竟昏死了过去。 正倒在山路上。 第二日,盘龙镇有大事发生。 兵部卫国司,兵部侍郎宋玄之与三公少保紫玉携圣旨赴至。 圣旨由明皇亲命下达,共召沧州、长州、云州,三州有志之士协宋玄之入盘龙镇斩杀黑龙,佑大明一方平安。若得成功,入京可得受封。 故而宋玄之与数十位武王,打听细节罢,连日制定七套详尽作战计划,并在第二日入了寒龙山。 半日搜寻,于深山空谷内发现了昏迷的柳胥以及被雷霆焚灭的百丈幽龙。 消息一出,立时引发四海惊动。 大明出了一位少年郎,只身屠了龙。 只是无人愿意相信。 但当百丈龙躯被抬出寒龙山,入所有人视野后,天下再无异言。 一时间,一位叫梅青寒,握着一把墨锋剑的少年,在大明被赋予了传奇。 屠龙人,方才是当世最奇伟的男人。 不要说女子,即便是男子都心生崇尚。 第八章 奉诏入宫 消息传至大明宫,明皇杨旭一度龙颜大悦,飞鸽传令只八字。 招入皇庭,朕要重封。 八字一出,柳胥的运命得以扭转。 他要原路返回那个地方。 这事件,不在他的意料中。 他逃过生死,逃出安阳,却没能逃掉宿命。 宿命让他与皇庭有牵连,他回不到青阳。 有时候想想这世界,最奇特的还真是命。 该遇见的,终究是要遇见。 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 不管你怎么躲。 却真到旧人相见的那一刻,他又该以何面目对视? 八年前,他初叫杨玄卿,要学那人吃饭,学那人走路,学那人说话。 他要活出那人的全部。 那时还小,还有三年的缓冲时间。 他做到了。 就这般,他从一个人活成了另一个人。 八年后,他入皇庭见旧人,他叫梅青寒。 他要不和那人吃饭一样,不和那人走路一样,不和那人说话一样。 他要不活成自己。 这一点,太难。 八年的习惯,一个动作,一个微笑,如何抛却? 有很多特征,连他自己都不留意。 却要他抓握所有的细节,不在旧时人面前做。 太过可笑,也太过困难。 此刻柳胥面色平淡,负着墨锋,身体日渐恢复。 有宋玄之与紫玉两侧护佑,一路骑行,出了沧州。 所有的过往,都如云烟。 自今刻起,自面见宋玄之与紫玉的那一刻起,他真叫梅青寒。 这三个字的生命被他开启。 天,渐入寒冬,雪不仅覆了咸平,也覆了安阳。 一年一度的冬狩即将到来。 只是今界与往年不同。 往年明皇低调,此种事多般只走个过场,并不热烈。 然今界,杨旭意气风发。 并有言在先,冬狩拔得头筹者,不管何府子弟,必得重重有赏。 所有人皆知明皇如今心志的缘由。 于边域,霍家十万军团得纳;于朝堂,右相新革如火如荼。 再者,东厂葬灭,四司势大。太后华媂,不出乾清。 他身披黄袍,人之青壮,何以不指点江山,激昂山河? 此刻,御书房内。 右相左贤正在报备新革事宜,少监不合时宜的进来。 “何事?”明皇面上有不喜,施然发问。 “蓝月公主来了,欢喜着就要见陛下,拦也拦不住。”少监答。 “昕儿?倒是时久没来了。相父,你且先回去,明日再过来罢。”明皇道。 “是,老臣告退!”右相行礼,转身退去。 然尚未出御书房,一蓝衣女子欢喜进来。 “明皇哥哥,明皇哥哥。”女子早已是成年人,却这哥哥唤的亲昵。 “昕儿,可太不懂礼节了。”男子一袭束身金棉龙袍,外束璃龙披风,单眉凤眼,此刻走动而来,语调有嗔怪。 “我才不要呢。我哥哥是大明明皇,他最大,我是蓝月公主。”女子很美,嬉笑进来。 此际蓝衣束腰,长发微揽,一袭貂绒披风,高贵又显清灵。 “你这小精怪...找我是有何事?”明皇笑了,随之发问。 “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你还没夸昕儿漂亮了呢。”女孩撒娇道。 “这还要夸啊。哥哥后宫佳丽三千,面见女子不可计数,却从未见过有昕儿一半漂亮的。他日若得哪男子倾心,朕绝口不让出嫁,我这妹妹就是拿这大明河山来换,都不嫁。”明皇笑着,时久而来,第一次调弄。 立时间,女孩脸色红了。 “明皇哥哥,就爱哄昕儿。昕儿哪有那么好?”女子忸怩道。 “好不好我不知道,反正将来谁娶都不可能。”明皇佯做认真状。 “你无赖。” “无赖?莫非你现在就有了倾心人?快告诉朕,朕要斩了他。” 说到这句话,蓝衣女子的心,有一刻触动。 “就有了,才不要告你。”女孩做任性表情,但却十分可爱。 “哈哈...快说吧,找朕是有何事?”明皇突然大笑,因为这妹妹他最懂。 从小在这凄冷的大明宫,他二人便相依为命。 一转眼间,他最要宠的人,再不必他宠,因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那我就说了?”女子问。 “说吧!” “我也要参加冬狩。”女子道。 “我没说不让啊?”明皇纳闷。 而后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故而又微笑道,“只要祖奉同意。” “哼,他个死老头才不会同意呢。本公主说想见明皇哥哥了,他都不肯。这次还是偷跑出来的呢。” 死老头? 明皇突然笑了。 “这话你可不得让他听到。他若知你骂他,我都保不住你要被揍。”明皇一脸认真的道。 “别说没用的,给个痛苦话,肯还是不肯?”女子做任性状,小脸一扬,道。 明皇正要回答不肯。 女子突然道:“你若不让,我便再不喊你明皇哥哥,让你以后都后悔去。” 又是这句话。 这句话一出,杨旭知再无退路。 她是真的想去冬狩。 故而苦笑道,“你也得容我去交涉交涉。” 杨付昕笑了。 笑在心里。 这个威胁,她自小用到了大。 一直都不失效。 “还有一事。我的玉马近日有疾,你需得再给我一匹良驹。”女子突然道。 男子刚欲不同意。 女子摇起了他的手。 摇的很轻,但却用了祈求的表情。 那表情,让人心疼。 “朕的好马只剩三匹,除却那匹青龙驹,你随意选。”男子道。 然却话尚未说完,女子愁颜一改,嬉笑离去。 三天后,狩猎当日,杨付昕骑的正是青龙驹。 往年这个时令,一般都不再落雪。 却今朝出奇,积雪早已没过矮马前支,然依旧落得疯狂。 犹若鹅毛般,漫天飞舞。 杨付昕作为稷下学宫子弟参赛。 虽她几个月前已不在稷下学习。 另外参赛的学子还有翰林院,以及国子监。 这且不算,五署、六部等武将武官,乃至各府子弟,单有任何参赛想法的,自可参加。 所以这场冬狩,十分盛大。 文武百官,乃至两相督公,都一一前来观摩这场百年不遇的盛世风雪。 柳胥半个月前,便入了安阳地界。 他与宋玄之、紫玉以及众禁卫兵,正向皇庭林郊赶。 因为此际明皇正在冬狩。 然当他们达至前,却听说发生了大事件。 是以明皇受刺。 且受伤严重,至于是否威胁生死,无人能知。 接到消息,宋玄之惊寒颤颤。 因为明皇宫外遇刺,他最有罪责。 虽然他不在冬狩现场。 因为他是兵部侍郎,此等护驾事宜,全然是由他们兵部卫国司督办。 所以他带领众禁兵,立时前去护驾。 不管是否来的及,这姿态他必须做。 紫玉一听此次行刺人员众多,稷下子弟竟多有受创,也立时一惊,而后怒马奔赴。 因为三公未至,他作为三公少保,必须保稷下学子周全。 故而此际,柳胥身边只余两个铁甲禁兵。 他三人,三匹马,不疾不徐向林郊深处行去。 林郊很大,原本是一座旧城,曾因战事,得以覆灭。 如今风雪铺地,满目美丽。 柳胥有闲情,他自不管别人生死。 偶见一株松,在风雪中独立,也能多望一眼。 这场盛雪,太过美幻。 休要说是明皇,即便是旧识人,也与他无干连。 果真无干连吗? 恍然间,有事情发生。 他的目光看到三人,那三人也看到他们。 在这里遇到冬狩人,本也份属正常。 却那三人,绝非冬狩皇城人。 因为他们眼窝深凹,鼻梁挺翘,且其中二人还受了重创。 不疑,应是东域突厥的行刺者。 此等境况,此下形景,六人相遇。 他们不逃,因为人在雪地跑不过马。 所以出手。 两位禁兵也自有猜预。 故而不待柳胥发话,握着寒刀,踏马立劈而去。 “慢!”柳胥招手但却慢了一刻。 下一刻,其中未受伤的突厥人出手。 他纵飞而来,手上有暗器,呈三旋镖状。对着骑马立劈而至的禁兵施然甩出两记。 噗噗... 接连两道贯穿声响起,不过一凑面间,两禁兵一一中招,从马上翻倒了下去。 想来,再无生息。 “你们是什么人?”柳胥赫然问道,面容清冷。 对面三人不回答,但却方才出手的那人收起轻视。 他知柳胥不弱。 故而从背后抽出了弯刀。 柳胥面容开始变的冷冽,而后嘴角勾起,他手握墨锋,先一手出剑。 这一剑,叫妙雪当空。 对面男子面容登时一惊,旋即横架弯刀来阻。 叮! 一击对碰,两人后退,心中大致各有定概。 柳胥在笑。 同样是这一剑,再来至。 甚至姿态都是一样。 却对面男子益加惊惶。 他看出不同,所以讯然躲避。 倒也机警,然这一剑却是虚式。 当剑近前时,由劈变成了刺。 这一刺,非同小可,有无尽的真元涌荡。 周遭的风雪都不敢向这片区域落。 男子大骇。 踌躇间,一手握刀柄,一手托刀背,平于胸前,他要用刀面去阻剑。 却他小觑了墨锋的力道。 这一刺,虽是瞬间出剑,且并未蓄力,但威力必当非凡。 因为柳胥用了全力。 运转全力不是怕输,而是他听到了打斗声。 声音断续,好似在雪坡的另一面。 应该还较远。 却柳胥不敢再拖,他要速战速决。 明皇都受伤了,必当有武皇出手。 柳胥恐他们有强援。 锵! 一声轻颤,刀剑接触,立竿见影。 对方的精钢弯刀立时断碎,在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哧的一声,剑气陡然穿透对方的胸膛,毫无余情。 另两人立时大愕然,甩腿便逃,但却快不过柳胥手上的墨锋。 墨锋一出,风雷都不及,两受伤人顷刻授首。 第九章 雪中相遇 柳胥不敢再骑马,因为目标太明显。 他收敛气息,一步步向西坡行来。 风雪可以吸附声音,却他不敢走得太急,以免弄出声响。 故而一段时间后,方才接近。 随着接近,打斗声越发激烈,甚至能听到叫喝声。 柳胥伏在雪坡后面,埋在雪中的头,轻轻的抬了起来。 而后向坡地下方去望。 先入眼目的是一匹马,一匹宝马。 那马高大,青色的绒鬓像绸子一样密。 周身的毛发很厚,也是青色的。 且马躯壮实,较之青骢马犹过不及。 柳胥的头动了动,终于得见人。 见一女子,身材玲珑,一袭蓝衣,握着一把银剑。 娇喝声不断。 可惜正值打斗中,无法得见面容。 对其出手的,是四位黑袍裹面人,皆是武师实力。 另外不远处还站着一人,裹着面,身材宽阔。 柳胥轻轻的将头埋了下来。 因为知道那女子不法活。 且不说此际她早已受创,单是不远处的那名裹面人,她自不法抗衡。 不仅她,柳胥也不是对手。 因为那人一身鲜血熔炉,真气外放,极为明显,是位武王。 武王欲杀人,天下谁能救。 所以柳胥自雪坡上,退了下来。 他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以防自己都要遭受毒手。 然未走几百步,突然听到一声极为残痛的惨叫声。 柳胥一怔,继续前行。 但只走两步,他停了下来。 她,有可能是那个人。 柳胥告诉自己。 虽然那匹马,不是坠有玉铃铛的龙马。 却那身蓝衣,太像。 这个想法,一旦有,便很可怕。 它驱使着柳胥停下;它驱使着柳胥转身;它驱使着柳胥向那处走。 片刻后,柳胥回至,二度伏在雪坡上。 见那女子右腹居然贯穿了一支箭。 箭是又到来的一人所射,且也是位武王。 有很多血,自女子腹部沁出,她很坚强,在搏命抗争。 然应对周遭的四位武师,却早已是强弩之末。 落败受死想来是迟晚之事。 如果不是握弓的那位武王说了一句话。 “公主,何必呢!”他道。 公主? 一时间柳胥慌了。 分离九个月,他第一次有了惊惶的感觉。 尤是当那女子回身抵挡一剑的时刻。 柳胥终于见她貌。 她,还是那般美。 虽脸上有血,却美的迷离。 柳胥站了起来,抽出墨锋。 这把藏了女子发的剑,要第一次为发的主人杀人。 他的眸子冷冽,一纵飞掠而来。 咦? 还有人? 两位武王同度一惊。 女子回身挡住一剑,一口鲜血猛的狂喷而出,同时再无力阻抗另一剑。 下一刻,阻抗另一剑的人到来。 那是一个男子,径直飞至,手持墨锋。 同一刻,柳胥出了一剑。 叮! 一声震响,正接那人刺杀式。 并在下一瞬间,墨锋折转,一剑抹去。 这一剑,包含大怒火,亦是绝妙剑。 剑走平式,对着那人。 一瞬间,穿越风雪,直至近端。 速度太讯,出乎意外,天下竟还有这般剑法。 那人反应不及,并在一刻之间,犹若闪电,墨锋剑光闪过他的眼,划破了他的喉颈。 那人再无意识,跌倒于地。 随之,剑再折转,又是一式平抹,划向另一人。 另一人瞬间大骇,但他反应敏锐,早在之前便有预感,此刻堪堪反应及时。 却这一剑,走得是虚招。 真正的杀式,不是针对他。 而是他左侧的一人。 那一人稍弱。 当剑来到时,他尚不知这剑是为杀他。 故而登时便见人头落地。 是以墨锋锋极。 柳胥不留手,须臾间出第四剑。 这一剑,是绝学剑,山河裂。 不以速度,不以技巧,只以力量杀人。 下一瞬间,剑当头劈落。 太迅,太重,太可怕。 风被劈开,雪向两边落,头上方的空气簇簇作响。 第三人绝望,手握银剑,搏命施展一招。 他要阻抗。 锵! 锵音落,银剑断裂。 同时一同断裂的,是那人首。 那人两目圆睁,倒了下去。 第四人,突然甚惧。 转头望向不远处的两位武王。 他不想步地上三人的后尘。 “他们救不了你。”却柳胥道。 凌冽的话,从柳胥的口中说出,有如下定生死判决一般。 那人见身后两位武王,没有出手的意思。 竟握剑,先一步杀来。 他的剑很长,剑光在风雪中延伸,十分寒凉。 然相较寒凉,它不及墨锋。 墨锋的颜色都是寒的。 同一刻,两剑动。 男子的剑,取柳胥胸膛。 然柳胥不躲不避,欺身而至。 同度,柳胥的墨锋取男子的颈。 然不幸乃至不及的是,男子的剑没有墨锋快。 更准确的说,他的速度差墨锋太多。 故而当墨锋刺穿他的脖颈时刻,他指向柳胥胸口的剑,再无力寸进。 砰! 黑衣男子倒下落入雪中,声音很轻,热血流滚。 留下一地赤艳艳的红。 “你是谁?”其中一位武王喝道。 柳胥没回答,脱掉红绸披风,转身走来,覆在杨付昕的身上。 此刻女子的状态极度不好,倒在地上,流血过多,脸色惨白。 她身上的伤很多且重。 最可怕的是,腹部还贯穿着一支箭。 “不必管我是谁,你二人杀不了我。”柳胥转身对视道。 地上四位武师瞬间被杀便是明证。 眼下这名手握墨剑的男子,不易杀。 “你许是能活,却你救不了她。”其中一位武王道。 柳胥突然笑了。 “她何必救,来救她的,自有人。我拖住你二人片刻便够了。”柳胥道。 咦? 听此话,两位武王肃然一惊。 像似是有强者要到。 然片刻后又反应过来,一人哈哈笑道,“这偌大林郊,谁人能至?你这话诓骗别人还行,却还要拿来骗我二者,实乃可笑。” “是吗?这林郊是大,但却不巧,宋玄之与紫玉都在这片区域。”柳胥道。 “呵呵...你这话更加有趣,他二人去了万里外的咸平,接斩龙少年,如何能归?”一人笑声更盛。 “倒是当真不凑巧。在下也姓梅,前些日子也在咸平斩了一条龙,是用它。”柳胥面容玩味,此刻长剑一翻。 正现墨锋二字。 “墨锋剑梅青寒?”两武王目光闪烁。 片刻间竟有些不安。 “想来紫玉与宋大人也该快了。”柳胥道。 “想骗我二人,你这把戏是不是嫩了点。”一人道。 “骗你!”柳胥突然被气笑了。 而后又道:“我过来的那处雪坡,应该还没被新雪敷掩,几道脚印自己瞧一瞧,不便明晓。” 这般一说,两武王面面相望。 柳胥再不说话,转身向杨付昕身前走去。 他倒不慌忙,轻然将人抱起。 一位武王提步而起,向雪坡飞去,片刻间又得回转。 “确实三排脚印。”两人在做交流。 却此际,柳胥抱起杨付昕业已走了数十步。 他的步子很稳,不急不徐。 “你是想快些救治她?”一位武王试问。 柳胥转身,“也是救你们!” 两武王实是利落之人,一经判断,立时转身撤离。 因为以杨付昕此际伤况,自难再有活命,眼下少年又实为非凡,想来必有底牌,为今之计当是先走为妙。 柳胥见他二人逃去,自是再不停顿,瞬间提步飞掠而去。 他更要逃,因为用不了多久时间,那两人便会有所反醒。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不消一炷香的时间,那两人回转。 因为以理而论,梅青寒与兵部侍郎待在一处,应该是时刻相随。 那样才能叫做护送。 如今只他一人,只能说明,业已分开。 尤是当二人见雪坡上的三排脚印,其中两排只延伸百米时,脸色立时气的铁青。 竟然是他自己走的? 故而立时朝着柳胥离开的方向追赶。 却柳胥是掠飞逃跑,脚痕都不见,如何追? 且还相隔如此久的时间。 此刻,数十里地外,柳胥停下。 这林郊太大,只凭腿,又无明确的方向,一时很难走出去。 却怀中的女子,再不救治,便濒临死亡。 柳胥看着女孩,看着她一口口哇哇吐血,看着她因痛苦而痉挛的身体,心像刀子切得一样痛。 他如何忍她受这罪?他如何忍她即将要死? 他必须救她! 他决定。 就在这一无所有的风雪中。 天,渐渐要黑。 四周孤寂的让人害怕。 柳胥寻得了一个山岗雪坡,他开始挖,直至挖出一个雪洞方才停下。 那雪洞不大,上面是雪,下面也是雪,却可以抵挡住寒风。 雪中的风,最寒。 若不抵挡,她一夜经受不住。 将人斜放在雪洞内,柳胥转身伐了一棵枯树,生起火焰。 女子很美,和她母后有点像,但却也有最不同处,她眉眼纯粹。 望她一眼,便使人不忍忘。 此刻她静静的望着柳胥的背影。 “你是谁?”她声音虚弱,勉强说出三字。 柳胥转身,来至近前,“你太弱了,别说话。留些气力,我要为你取箭。” 女子神色突然有些变化。 “我不要你取。”她道。 “为何?”柳胥奇怪。 “你不要碰我。”女子模样嗔怒。 “不取箭,你会死,过不了今夜。” “我宁愿死。” 一刻间,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安静。 周遭连风都不起。 “却我不要你死。”片刻后,柳胥背对着女孩,勾挑着火焰道。 女孩神色有异,此刻望来。 “我的身体不是我的,我输给了一个人,我的身体只能他看。” 许是由于虚弱,女孩声音变的更轻。 “你爱上了他?”柳胥面无表情的问。 “是,不知何时就爱上了...”女孩说话断续,开始有热泪止不住的流。 “但若今夜你死了,你便没有机会能见到他。”柳胥道。 下一刻,女子只不说话,泪水更凶。 还如何能见?输给的那人,已死了。 “我是位医师,你且相信我。如果幸运,你可以活。”柳胥再道。 然地上的女孩摇了摇头,别过脸去。 她不想再说话。 谁也不知她的念想。 第十章 相吻无心 柳胥在近处坐着,看着火焰升起而又熄弱,他开始缄默。 片刻后,又过来。 柳胥走近女子。 “我要救你。”他道。 “我不要你救。”女子嗔怪,似有些愤怒。 “从此刻起,你已经死了。你只属于他、只他能看的身体也死了。我现在要救活一个女孩,从今往后一直到死,一个穿蓝衣服,眼睛很大的女孩的命都是我的。”柳胥声音很高。 女孩发怔,因为这段话她听懂了。 “现在我就要救你,从今往后,你只属于我。”柳胥道。 “只属于你?”她的目光有些迷离。 “能吗?”她迷茫的问。 既问风雪,既问柳胥,亦问自己。 “自然是能。初见冬雪,我握着这把剑,在沧州斩了一条龙。龙尚能屠,何不自信让你只属于我?”柳胥握着墨锋道。 “却你再好,也比不上他。”突然间,女孩心中决裂。 她开始大哭,满目柔软,泪水汹涌。 一直以来,她自以为坚强的心,她久久不说的话,她逃避不敢念的人,一刻间,全然涌上了心头。 她的泪,再也按奈不住。 她的心,再也按奈不住。 她想那人;她念那人;他恋那人。 “何以比不上?他不过先我一步到你身前。”柳胥道。 “哼,心都死了,你还要救?”眼泪流滚,女孩自嘲。 “只若人不死,心终有一天会为我再生。” 女子更不屑。 此刻别过头去,再不说话。 是的,她连拒绝的话,都不屑说。 她心模样,她自己最知。这一生,还何念他人? 任你少年斩了龙,华才绝巅,也终究比不过她心中的人。 柳胥开始无辙,话已说尽,却动摇不了她的心。 若她决心是死,即便取出了箭,此际状态,依然不法将她救活。 所以柳胥起身,手握枯枝,将火焰挑的更盛,更暖。 空气一度沉默,天空的雪,越飘越多。 “你取吧。”突兀间,柳胥听到这三字。 以为是错觉,柳胥望来。 却女子,无情态的转过脸庞去。 谁也不知,这段时间,她心中想了什么。 柳胥过来,看着女子,不再说话。 片刻准备后,他开始一件件的去揭女子胸前的衣服。 箭贯穿在腹部,若要取箭,她整个前胸都将落入柳胥的眼中。 却柳胥的目光没有情色,虽然她的胸那般高,那般耸,那般挺。 透过文胸,他甚至能看到里面的内容。 白若玉脂般的胸球,乃至一抹艳红的**。 柳胥秉着呼吸,解开最后一件亵衣,一支翎矢裸露。 那矢很长,自腹前贯穿到身后。 柳胥二指合并,真元运转,做剪刀状。 吱! 一声轻响,翎矢前端折断。 柳胥力量运用的巧妙,不使其产生一丁点动颤。 而后二指再合,切断背后的箭矢。 “你且啮着齿,我要取箭了,会有些痛。”柳胥道。 女子没说话,也无任何反应,只有热泪流滚。 自他动手揭她衣服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流。 柳胥再度运转暗劲,手捏着断矢,讯然夹出。 唔。 女子吃痛,突然呻吟,那声音销魂。 柳胥有一刻不镇定,场面一度尴尬。 两人皆不说话。 矢取出,女子脸色益加惨白,有血不注的流淌。 柳胥并不慌张,早早将自己内衫划成宽长白条状,此刻正一圈圈的卷裹伤口。 他揽着女子的腰,动作细腻,极致温柔。 女子看着柳胥的神情,不知为何,竟有一刻神往心驰。 那感觉,本不该有的。 “这是碧血丹,你且服下。”柳胥自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碧绿色的丹丸递来。 箭矢取出,女子手臂再无分毫力气。 自知她不法接,所以柳胥喂她。 却她口腔中,满是粘血,根本咽不下。 “你闭上眼。”柳胥道。 女孩开始盯着柳胥,不说话。 她也不闭上。 柳胥同样也不再说话,他将碧血丹轻吞入自己口中,开始咀嚼。 而后贴近女子。 女子似是不要,却她连摇晃头的力气都没有。 下一刻,柳胥的吻,落在了她的吻上。 毫无预兆。 然后柳胥的舌轻撬她的齿,温甜的唾液以及碧绿色的丹汁,灌入了她的口中。 就这样,他初吻了她。 也算也不算。 两唇分离,四目相望,秋水在心。 “你且先恢复些元气,至于肩上、手臂、以及背部的外伤,我会慢慢为你包扎。”柳胥道。 两人的脸庞拉开距离,身前的火焰有些变弱。 柳胥握起墨锋,截些枝条,添入火中。 片刻后,周遭又暖和了起来。 碧血丹又称回命丹,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效,杨付昕服下后,伤口血肉立时蠕动生长,骨骼开始造血,面色渐度好转。 然女子的外伤很多,除却腹部箭矢,尚还有六七处剑伤。 柳胥神态安稳,动作细腻,一一为女子包扎。 仍有担心,柳胥不决定入睡,每隔半个时辰,便握一次女子的腕,为其诊脉。 女子脖颈白皙,卧在风雪中,也自睡不着。 故而她望向他。 “我冷。”她道。 声音是那般颤,柳胥的心一揪。 “别担心,熬过今晚就好了。”柳胥的声音也变的颤抖。 因为她的伤,柳胥也不知是否熬得过。 倘若熬不过,便是真的熬不过。 “你抱抱我。”那女子道。 声音那么弱,那么颤,那么让人心碎。 男子的心不忍。 不忍卒望,不忍卒听,不忍卒念。 片刻后,柳胥脱掉唯一的外袍,披在女子的身上。 他的肩旁很阔,也矫健,将女子揽在怀中。 “你好像他。”女子突然道。 声音很纯粹,有种天真无邪的味道。 柳胥的心,越发得痛。 如若他怀中女子的身体,就这般越发凉,越发凉,他是否该告诉她,她是死在了他的怀里。 他真的是他。 女孩越发疲惫,柳胥抱得更紧。 就像少童抱着至爱的玩物一样,他想给她全部的身心。 杨付昕能感受到温暖,但却无用,她的身体像冰一样。 她看着火焰,看着漫天飞雪,看着这场盛世美景。 她越发不敢睡。 她怕睡了,就再不能起来。 就再是见不到这美丽盛况,再是不能在心中想念那人。 “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她突兀道。 “我不会。”柳胥回答。 “我害怕会睡着。” 柳胥沉默了,片刻后开口。 “在山的一边,有个村落,住着三个人。一个男子,一个女子,一个少年。少年每日只能读书、练剑,他最想做的事便是到山的那边去看看。”柳胥说话很轻,讲的很慢。 女孩模样安详,似是在听。 “终于有一天,他有机会,到了外面的世界。很大,也美。很幸运,他遇到了一个女孩。他曾对那女孩说过一句承诺的话,你知道是什么吗?”柳胥回过脸庞,看向女孩问道。 女孩不回答,不知何时,业已睡着了。 柳胥笑了,很温和。 看着女孩的面庞道,“待我成王,娶你为妃...” 翌日,初阳生出。 雪早已停了。 阳光下雪更美。 柳胥望向怀中安详的女孩。 她像个小美人,那般贪婪的睡。 柳胥摸向她的手。 却一刻间,他的心一怔,犹若承受五雷轰顶。 手业已那般冰冷,凉的迫人,凉的迫心。 “你醒一醒!”柳胥轻轻摇晃。 却女孩毫无反应。 柳胥立时慌了。 他开始惊慌失措。 而后怯弱着,将二指放于女子的鼻息前,却已无呼吸。 柳胥大错愕,但却根本不放弃。 他抓起女子的手,试其脉搏。 让柳胥激动乃至很幸运的是,脉搏虽微弱,却还有跳动。 这至少说明,生机还在。 柳胥将女子抱起,真元陡然运转,通过后背向女子身体传输。 受如此重的伤,女孩的身体太过于脆弱,本来无论如何是不得传导真元的。 所以昨晚,柳胥没有做。 只想着,今日能安稳醒来,身体好些再运转真元救治。 却她受的伤,实在太重。 现在身体应激,保护自身,昏死了过去。 在医籍上,也被称为假死。 柳胥的真元仍在疯狂传输,但却作用甚微。 因为她如今的身体根本不有任何自主意识。 再多的真元也不法吸收。 阳光下,雪海中的柳胥,抱着怀中的女子,突然想谩骂这天。 这天公,真他妈不公平! 他真姓梅,他真叫梅青寒,却用这个名字,他与她只见一面。 柳胥停下真元传导,他抱起女子,要离开这里。 无论如何,他要走出这雪地。 他要到外面去救她。 趁着她还有生机。 却突然间,柳胥想到了埋在雪中的人王玉璧。 人王玉璧最适合传递真元。 昨夜为怕她发现,柳胥脱下内衫,趁机将玉珏埋在了雪中。 此刻他欣喜若极。 柳胥不走了,立时取出玉珏。 疯狂运转真元导入其内。 不仅真元,还有一身气血。 人王玉璧立时发热,并且渐度鲜红。 柳胥急不可待,待传导完毕,他将玉珏轻轻押放在了杨付昕的胸口。 玉珏一触人,旋即发生变化。 其内真元运转,忽产生白气,白气通过皮肤,尽然入了女子身体。 柳胥立时大喜。 杨付昕之所以身体假死,便是因为没有真元护体。 一旦其体内真元充盈,必当能够反醒。 柳胥自信。 同时又取出一枚碧血丹,送入口中咀嚼起来。 而后两吻相触,他喂她服下。 一般而言,此类宝药,服一枚会有奇效。 然第二枚,药效上便会大打折扣。 却柳胥毫不心惜。 只若有一丁点的效用,他都愿意。 半个时辰后,人王玉璧由血色变成了白色。显然气血乃至真元业已完全损耗。 柳胥甚觉不够,因为杨付昕所受之伤,实乃太重。 他不惜自身,再度运转真元以及气血传入其内。 三四次后,柳胥的面色开始惨白,体内气血开始不稳。 他摇晃着,抱你女孩,步履蹒跚,向外边走。 他走的不快,但却坚定。 此际,明皇业已回至明皇庭,冬狩提前结束。 但却公主只身未归。 杨旭得知后,雷霆大怒,立遣三万御林军,入林郊搜寻。 这一搜,便是三天。 且一无踪息。 因为三天后,柳胥与杨付昕业已出了林郊。 第十一章 禁军教使 此刻,男子抱着女子向皇城走。 “你放我下来吧。我能走!”女子突然道。 两天前,女子便反醒了过来,如今恢复甚好。 只是此刻,不知为何,话有些冷淡。 有种瞬间变脸的感觉。 “我抱你入城吧,入城后,便放你下来。”柳胥道。 “谢谢你救了我,我想了很久,却我做不到。”女子道。 柳胥再不说话,默默将人放下。 绝口不提她昏死际,为她流过的泪;为她做过的事;为她痛过的心。 男子爱一女子,不凭感动俘获。 因为所有感动的事,都不该说。 他跟在她身后,送她入了皇庭。见她安然入了宫,方才身心一松。 是的,两人都曾死过,只是幸运的是,又都活了过来。 所以柳胥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有那么一刻,决定不回青阳。 他做不到离开这里,离开这人。 所以转身去了兵部。 只若能见着,在这大明皇庭做个小官,又有何不可? 兵部很大,分三司,兵考司、卫国司、军械司,柳胥入卫国司拜见宋玄之。 此际兵部侍郎宋玄之,正处焦头烂额中。 明皇受刺本已罪责难逃,更况且现今蓝月公主又失踪不明。 他心急如焚。 故而见柳胥时,面色并不怎么好。 柳胥相问其中缘由。 宋玄之并未隐瞒,事情原委相告。 听罢柳胥笑了。 “不知梅少侠所谓何笑?”宋玄之发问。 “说来也巧。你等走后,我路遇公主遭遇行刺,便将人给救了。”柳胥道。 “你说公主为你所救?”宋玄之神情一怔。 “想来此刻已与明皇相见了。”柳胥点首。 “好!好!”连说两个好字,宋玄之近日来的颓废一扫而空。 旋即笑道,“你且先在我卫国司住上一晚,明日早朝我便带你面见明皇。” 柳胥抱拳。 再度交谈片刻后,跟随其手下人到住处休歇。 近数日以来,柳胥消耗甚大,身疲体乏。故而入室后,便双腿盘坐,调整开来。 第二日。 金銮殿前,柳胥入宣。 宣! 宣! 宣! 宣梅青寒觐见! 柳胥手握墨锋剑,一步一台阶,入驻主殿。 金銮殿阔大,十四根盘龙柱呈相对状,威武竖立。 两侧各站文武百官,身披华袍,腰束玉带,手握长笏,可谓一派不凡气势。 柳胥入宣,各文武官向盘龙柱侧略有移动。 中间便让出一条空道来。 柳胥不有卑亢,长袍一展,迈步而来。 今日他身着一袭白袍,红缨束腰。行动来,亦步亦驰,镇定从然。 再者,身高肩阔,相貌端正,使人一眼相望,便知非凡。 “在下梅青寒,江湖人送墨锋剑,拜见明皇。”柳胥跪地行礼。 “你就是斩龙少年梅青寒?抬起头来,让朕看看。”明皇道。 “正是在下!”柳胥抱拳仰头,声音刚正。 “梅卿请起!这一身气魄,果乃不是凡俗者。”杨旭道。 柳胥起身本实拱立。 明皇望向柳胥,实为满意,道:“梅卿只身斩孽龙,佑我大明一方平安,不知想要些什么赏赐?” 想要什么赏赐? 柳胥心中笑了。 赏赐赏赐,定然都是赏的。若是能要,那便不叫赏赐。 故而立时抱拳,“在下从未想过。孽龙为祸一方,食我大明万千百姓,作为大明子弟,自是要仗剑斩獠,为百姓除祸。” 客场话一口说完,柳胥面色不敢,不卑不亢。 “好!”明皇大喜。 旋即道,“我皇庭正缺一禁军教使,不知梅卿是否愿意赴任?” 是否愿意? 明皇问的话,能说不吗? 故而柳胥做高兴以及激动的表情,伏跪于地,道:“能为明皇尽忠,死而意愿。” 这句话实乃有大考究。 他不表志向,不说为大明,独独强调是为明皇。 此中深意,明皇能懂,文武百官也自能懂。 “启禀陛下,臣有所奏。”封罢柳胥,兵部尚书出列,手握长笏道。 “哦,宗爱卿所为何事?”明皇询问。 “禀陛下,幽龙龙躯不日将达皇城,臣祈求要些赐赏。”护送龙躯是兵部后续人马,兵部尚书知其境况。 “不知宗爱卿欲求龙躯哪处?”明皇笑问。 “兵部贫乏,臣想求龙鳞、龙筋、龙皮,补应辖下三司。”宗正道。 龙鳞可造铠甲;龙筋可造劲弩;龙皮可制软衣;此三者是为龙身重宝。 虽满朝皆知六部兵部最贫。 但却一句贫乏,便欲上讨这三物,登时即有人不意愿。 一略胖男子出列,“臣也欲求些龙筋、龙鳞、龙皮。” 众人一看,果不是五署署长御史大丞在说话。 兵部有军械司,五署有将作监,一时间明皇为难。 故而他笑着望向柳胥,道:“龙是你斩的,依你之见,当该如何分?” 这话一出,文武百官骤然出议论声。 御史大丞与兵部侍郎皆望向柳胥。 这一望,是施加压力。 这两人,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同时明皇这句话看似稀松,实则是大考校。 他在考验柳胥。 柳胥抱拳,“禀陛下,这倒不难。” “哦?”明皇微微惊喜。 柳胥恭敬道:“当日幽龙渡劫引发天怒,在下应天加持,一剑斩龙两段。两段有长短,故今请两位大人抉择,是要首段,还是尾段?” 此话一出,明皇更见喜悦。 掌权者最重要的是御人,权力愈大则愈有可能顾此失彼。 故而这一句首段与尾段两选,便使不偏任何一人。 既已能明白这一点,这一关考校,算是通过。 所以明皇旋即道,“宗爱卿,尹爱卿,你二人以为如何?” 杨旭自是聪颖人,他不说好,却来了句你们以为如何。 下方二人面面一望,略显尴尬。 能如何? 选呗! 话都到这份上,只能凭借运气了。 “臣觉甚好。” “臣也觉甚好。” “好,既是如此,两位爱卿便自主选吧。” “那臣便选首段。”宗正道。 “臣选尾段。”御史大丞道。 两人选择罢,各自退下。 “启奏明皇,臣想求取些龙血、龙须、龙肉等,以做药理研究。”这时一人出列,道。 明皇一看是太医院院使,未做犹豫,便道:“准了。” 不仅如此,龙角、龙骨等物也皆有人寻求。 杨旭倒也不吝啬,只留备部分,其它的均赏分下去。 待得龙躯分罢,朝事完毕。 百官出金銮殿。 “恭喜啊!”不少人敬佩斩龙二字,故而前来祝贺。 柳胥点头微笑一一回应。 一路出皇庭,柳胥中心微叹。 今一朝入宣,竟成了禁军教使。 丝毫准备都没有,他甚至都不知,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这角色转换的太快,遥想大半年前,他在皇庭尚还是青阳世子。 如今仔细想来,委实滑稽。 不过唯一使他欣慰的是,这官职是他凭借自己的本事得来的。 且不论如何说,也是个正七品上的教使。 出皇庭后,柳胥在近城寻了个住处。 当日,怀揣着一封信,去了理藩院。 找到青阳王接待使,对出暗语,柳胥将信交给了一人。 回不得安阳,此中过程,青阳王必当悉知。 却他多少,是该有个解释。 三日后,柳胥赴皇宫,走马上任。 顺随介领,他先至府库领了两套寒衣铠甲,一把禁军教使剑,以及一张禁军玉符。 登录罢,拿着玉符前往前清室,掌室门的是位首领太监,正六品的职务。 却亲自接待柳胥,笑容热情。 柳胥拿出玉符,完成交接。 少监递来一串钥匙,一枚教使令,以及些许杂物。 杂物书策甚多,首领太监递了个眼色,两少监上前帮忙。 “谢过公公。”柳胥抱拳。 “是咱家该做的,梅教使请慢走!”首领太监道。 柳胥拿着钥匙,身后跟着两少监,一路前往教使殿。 教使殿,即为禁军教使的住处。 大明皇庭禁军十万,大统领辖下,有三大教使。 每教使掌兵三万,行操兵、练兵、护城、守卫、戍夜等事宜。 事宜繁杂且劳多,故而每教使下,新设三位副教使,各掌兵一万。 另副教使下,又增设指挥使、统领、队长等职务。 这般分级下来,便使得极易管理。 禁军行令严明,各级各阶,做本职事,行本职令,听本职旨,只若指挥使、统领在场,教使基本可无事宜。 柳胥来至,殿前有兵卫,自知是新任教使。 立时过来两人,接过柳胥身后的物品。 两少监告退,柳胥转身入殿内。 教使殿颇阔大,但却清寒,室内用品甚少。 “放案牍上吧。”柳胥道。 “是!”两甲衣兵卫行指令。 柳胥将教使剑以及墨锋挂于剑阁,抱着一套铠甲入了内室。 片刻后,方出来。 对着铜鉴望去一眼,还算中意。 自此后,他便长久要穿这套铠甲了。 他的角色转换的很快,不再是稷下学习,而是保卫皇城。 柳胥转身取教使剑坠于腰间,手按着剑,长袍一展,迈步走动。 却也合适,并无多般不畅意处。 待逐渐习惯这身行头,他取案牍上的书策,研读开来。 书有六七册,包罗宫廷礼仪、教使职责、禁军秩序、宫廷图纸等。 柳胥记忆力极好,读的亦快,不消一下午时光,便得熟记。 故而又遣人将三位副教使以及各级指挥使、统领的信籍调取出来。 直至晚间,他方才出教使殿。 明宫廷他最熟,四岁时《明庭宫址》便能倒背如流。 沿着西辕门,一路向南,他来到了都统殿,禁军大统领卓青的住处。 门前兵卫见柳胥着教使服,握教使剑,立时前去通报。 不多时,一位相貌方正的中年男子出门相迎。 正是十万禁军大统领卓青。 “青寒见过大统领!”柳胥未想到其亲自出门,故而立时抱拳。 “外面寒,快且进来。”卓青温和,不像是对待下属。 “谢大统领。”柳胥再抱拳。 “下职期间,不必那些礼节。还未吃饭吧,来,进屋陪我小酌两杯。”卓青待柳胥极好。 柳胥跟随入门。 果见桌上摆满酒菜,想来还未开饭。 “进来坐吧。” “是。”柳胥行礼。 “不必客套。你一朝斩龙,名动天下,我这人最有一样不虚假,就是爱惜人才。我长你些年岁,如不嫌弃,可唤声大哥。” “是,卓大哥!”柳胥抱拳。 他自不呆傻,既然上司有意交好,他自然应和。 “好,这样才对。来,陪我喝上一杯。” 柳胥不推诿,举杯相碰。 “在这皇庭还习惯吧?”一杯喝罢,卓青问道。 “虽与江湖有所差别,却还适应。”柳胥回答。 “在我这儿,不必拘谨,以后遇到什么问题,自管来问。” “谢卓大哥。”柳胥抱拳。 “......” “......” 推杯换盏,两人喝的很晚,至夜深时分,柳胥方摇摇晃晃回教使殿。 第十二章 演武场 第二日,起的稍晚,柳胥未去演武场,而是前去拜访其他二使。 十万禁军,三大教使,将来自然免不得碰面。 他新职初任,对皇庭境况并不熟知,一番拜访,自当应该。 本以为同僚间,多少会有些掣肘。 却见了那二人,才甚觉出乎意外。 因为另两位教使一见柳胥,一派奉承,热情非凡。 想来也是,少年即斩龙,一朝入皇庭,这教使自做不长久。 有些人的官运,一看便知,不止于眼前。 这倒使柳胥有些哭笑不得。 拜访上司,卓青以兄弟来称;相见同僚,两教使阿谀奉承;即便是前些日官职交接,首领太监也亲自接待。 要知道,他不过是个七品的教使。 回转的路上,柳胥微微苦笑。 背负斩龙二字,果真也有不少轻松处。 却他不知,有一天这二字也能将他推入不复之地。 当日晚间,柳胥前往外膳房。 因为平日里,他辖下三万禁卫军都在这处进食。 在皇庭,禁卫兵可算做最劳苦的差事,故而所定章程内饭食待遇极好。 但却实际饭食如何? 那还得看外膳房的总管。 在皇庭,各阶各级,皆有油水,此者所有人心照不宣。 但油水多了,饭食难咽,禁军自然要起事端。 却油水少了,总管下面如此多人,又不够分。 故而在这方面,外膳房总管与教使必然交涉。 所以今日相见,一是拜访,二是交涉。 交涉其实十分简单,一顿饭罢,教使强势,总管势弱,那以后的饭食自不敢为难。 倘若总管强势,教使势弱,那吃不饱戍夜的境况都有可能发生。 因为利益有限,外膳房自想多占油水,教使深知操练辛劳,自要为手下求取公道,两者谋划矛盾,只有一方妥协。 一般而言,这顿饭,算做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然今日一开场,外膳房的总管便输了。 是自甘认输。 他见柳胥十分客气,三杯酒后,便做下保证,绝不让梅教使为难。 当日晚间,柳胥有些醉,回来的甚晚。 恰与三位副教使巧遇。 三人站于一侧,抱拳行礼。 柳胥摆手,意为作罢。 其实说巧遇也有些牵强,因为他三人正住于柳胥的对面,一日操练归来,很容易遇到。 柳胥转身回住所。 身后三人面面相觑,神情有异,皆不说话。 因为一天操练,他们身疲体乏,尚还未食晚饭。 却眼前,他们的上司一身酒气,在皇庭阔道上跌跌撞撞。 要知道,在皇庭禁军是不允喝酒的。 且他还是教使。 故而三人多少有些不满。 不满的缘由很多,却这还并非最主要的。 真正使他们生怒的,是任职数天,柳胥还未去过一次演武场,还未指导过一式操练。 “就这?还斩龙少年呢?白白伤了本姑娘的芳心。”三人中,一女子道。 这时刻,柳胥已入殿。 “小姑奶奶,你小声点,不怕被他听到了。”另一人道。 “哼,听就听到呗。本以为走了个不干正事的,谁知又来了一个。”女子继续道。 “小心明日他到演武场收拾你。”男子调侃。 “来呗!就这天天喝酒的德行,谁屑!” “......” “......” 翌日,柳胥果未去练武场。 他又去喝酒了,此次拜访的是府库总管。 府库总管掌他辖下三万禁卫兵的铠甲、兵器、衣裤等。 近正值大寒,天气严冷,这顿酒饭,既无深意,却又有深意。 酒喝罢,柳胥当晚又去了奉银司。 奉银司掌禁卫兵每月的俸酬。 一般而言,自不敢克扣。 却其它各府库都已拜访,唯独不来奉银司,多少说不过去。 故而这场酒,不过是个过场。 然谁知,奉银司总管十分热情。 由于第一次见,一番敬酒下来,自不好推脱,故而柳胥被架着回了教使殿。 然不巧的是,又遇着了三位副教使。 其中的女子,登时一脸鄙夷。 堂堂正七品教使,竟被人架着回来?这还有何体统可言! 女子鄙夷的表情,柳胥自然不知。 因为他的酒量委实不行。 但为了以后做事方便,为了手下的三万禁兵穿得暖、吃的饱,他必须要做。 并且他还得拿出斩龙二字,将姿态做足。 因为只有这样,他手下人,才不会被府库,被外膳房欺负。 第二日,头脑虽甚昏胀,却柳胥早早醒来。 外阶各事已处理完毕,他自是要着手操练禁兵。 然出乎意料的是,演武场并不有人。 略一苦笑,旋即想到,今后两日正是他的禁兵当值。 皇庭三大教使,皆掌兵三万,轮流当值。 相较操练而言,当值更为辛苦。 不仅要站岗,还要巡逻、把守、戍夜。 禁兵当值,不必操练,并不意味柳胥便轻松。 此时刻,这皇庭偌大,单是哪一处出了事故,他这个禁军教使,都得第一时间亲至。 所以柳胥带上头盔,在这明皇庭走动开来。 皇庭太大,他先去了辕门。 站岗禁军见是教使,立时精神抖擞。 柳胥未发话,随意走动了半圈。 远处辕门统领见柳胥身着教使铠甲,手握教使剑,立时迅跑过来。 来至柳胥身后站定,却不说话,只怕是有吩咐。 柳胥面容冷峻,依然在向前走动,辕门统领在后方跟随。 “你们是几甲禁军?”突兀间,柳胥问道。 “三甲。”统领维诺回答。 柳胥不再有话,东行出辕门。 统领把守辕门,自不得擅自离开,所以目送柳胥走过。 半个时辰后,柳胥站在了东城门上。 城门指挥使一见是禁军教使,立时领兵跑来,以为是有命令。 “梅教使!”一青甲男子抱拳报到。 “你叫什么名字?”柳胥发问。 “小人程影,城门指挥使。”男子唯恐柳胥不知他的职务,故而又添了一句。 “做指挥使几年了?”说话同时,柳胥转身,沿着城楼走动。 “有三年了。”见柳胥并非有大事宜,程影在身后摆了摆手,余下人退下,他只身跟随过来。 柳胥走动的极慢,目光望着城下业已结冻的护城河。 片刻后,方才道:“你们是二甲禁军?” 程影点头。 柳胥沿着东城门向东南走。 半个时候后,来至神武门下。 门下统领是位中年男子,与禁兵站于一处,见柳胥过来仍毫无动作。 “你过来。”柳胥道。 “是!”中年男子小跑过来,站定。 随之躬身抱拳问道,“教使有何吩咐?” “你们副教使在何处?” “禀告教使,在太和门。” 柳胥不再问话,转身继续向南行去。 一个时辰左右,柳胥站定,见太和门下有一轩昂少年。 但他并未走去,而是转步向深宫行走。 这皇庭偌大,却哪一处的禁兵看到他,都知是教使查岗。 所以根本不会有人在意柳胥到的地方。 他只身来了离火宫。 在殿外看着,原本的模样早已不复。 现在的宫殿是新建的。 他少年的记忆开始模糊,也开始遥远。 想来,连回忆的念想,都没有了。 他不敢进殿,也毫无意义。 慢慢提步离开,不知为何就到了太医院。 白须老者必当还在里面,他的身体那般硬朗。 却柳胥已有一年不喊师傅二字,而那人也必当深刻,他的徒儿已死一载。 当初他可是那人最出色的弟子,他最对柳胥不满,却也最对柳胥怜爱。 一位医童从院内出来,柳胥失然转身,继续巡逻而去。 他走了不短时间,七拐八转,不知觉间,还是来了稷下学宫。 想来同窗旧人,依旧在里面吧,却他转身,一眼不望。 出了稷下,再往深处走,便是后宫。 妃嫔住的地方。 除非发生事件,以他的身份,是不得进入的。 错开后宫殿群,柳胥抬步向北走。 却没来由的,未央宫的记忆出现在了脑海。 同时一同出现的,还有他叫柳胥的那六年。 这皇庭太大,大到他不法忘记。 这脚下的路又太长,长到他走不出去。 转过身,多想已无义。 不若顺着命运,继续走下去。 他走回了教使殿。 第三日,演武场前,柳胥出现。 三万禁卫兵,分站三个方列,目光热忱。 柳胥气宇不凡,身披重铠,长袍一挥,一步步迈上台来。 他气魄不俗,每踏一步,皆彰显威仪,下方一片激烈。 因为时至今日,他们终于得见这斩龙人的真貌。 要知道,台上者,是屠了龙的男人。 他们做何不激动? “在下梅青寒,人送墨锋剑。”柳胥抱拳,低调自绍。 台下立时引发大反响,山呼一片。 “我本江湖人,因一朝斩龙,得明皇垂怜,赐以禁军教使。乍到皇庭,各方不熟,一番拜谒,故今时方与你们初见,殊为致歉。”柳胥出本心语,毫不做作。 下方三万禁兵骤然呼呐,反应热烈。 然柳胥身后的一位女子立时异色,口出唏嘘,一脸不屑。 一番拜谒? 说的倒是好听,不过与她看到的,却大相径庭。 另两位副教使用目光提醒,但却女子根本不理会。 她的面容依旧不喜。 待呼声止息,柳胥继续道:“今日我是你们的上司,却从今后,也是你们的兄弟。殊不欺瞒,我这人曾于江湖行走,最不屑于虚假。今后若有任何意见抑或问题,不管巨细,皆可前来讨问,青寒必当躬身解决。” 这话出,心迹业已表明,他待人不虚假。 台下人激动更甚。 因为他们的信念中,最是崇尚强者,最是崇尚豪情人。 第十三章 关菡 待得讲话完毕,台下各统领、指挥使一一出列,带领方队,占领场地开始早训。 柳胥这才转过身来。 “你们都已识得我了,却我还不曾识你们,一一介绍吧。”柳胥温和。 “在下一甲副教使,叶羽。” “二甲副教使,邱枫。” “三甲副教使,关菡。” 三人抱拳道。 “关菡。”柳胥莫名自吟,谁也看不出他的心绪。 邱枫与叶羽面色微微一变。 “我好像不太入你心。”柳胥调笑。 见柳胥一笑,叶羽两人方才放松。 “属下不敢。”女子抱拳。 “你是国子监的子弟吧。”柳胥笑了,随口道。 “正是!”关菡抱拳,看向柳胥目光有些变化。 “那邱枫可是出自稷下学宫?”柳胥转目望来。 “在下正是稷下之人。”邱枫道。 却柳胥摇头。 邱枫乃至叶羽,皆有些不明。 “这话可不对!出了学宫,你便不是稷下之人。我不管稷下的秩序是什么,却今日你跟我做事,便只能是我的人。”柳胥道。 却说完这句话,他的目光望向了关菡。 “是,在下记住了。”邱枫抱拳。 “你呢?”柳胥问来。 “是。”女子回答,语气有些怪异。 “那我就姑且相信你是。”柳胥的语气突然有些变化。 连一旁的邱枫都是一怔。 “属下不敢。”女子道。 柳胥再不看她,转身望向另一少年,“你便是白茶司叶羽?” 叶羽一惊,抱拳道,“正是在下。” “以后在我面前,礼节就免了。” 咦?... 其他二人,乃至叶羽皆是一惊。 “属下不敢!”叶羽突然抱拳,单膝跪地。 “你有个妹妹叫叶芳菲吧?”柳胥随口问道。 地上叶羽思考片刻,答道:“额,确有个表妹,梅大人如何知?那小妹顽劣,不知...” 柳胥没回答,而是道,“你且起来说话。我既听过你的名号,自然相信你的品行。江湖人最不讲究做作,如不嫌弃,今后便以兄弟相称。” “属下不敢。”叶羽起身道。 “这四字,可不该自叶羽口中出。难不成你是嫌弃我墨锋剑的名号?”柳胥调侃。 “在下不敢。”叶羽面带恭敬。 “不嫌弃便好,以后在我面前都不必拘谨。” 叶羽邱枫二人抱拳,却关菡没有动作。 然柳胥不以为意道,“其实今日我来这里,一是认识大家,二则是有件事情想与你三人讨论。” “教使但请吩咐。” “前日无事,我自东辕门起步,过东城门,直至神武门、太和门,一路所见禁兵,精神面貌差距甚大。”柳胥悠然说道。 三人尚不明柳胥的意思,故而静待以听。 “所以我想自下月起,取消兵类,只留一甲禁卫兵。” 什么? 三人微微吃惊。 “只留一甲禁卫兵?那我们三甲禁卫兵呢?”关菡问道。 “再无三甲禁卫兵!”柳胥回应。 “教使是想都按一甲兵作训?”叶羽试问。 柳胥点头。 “我不同意!”关菡突然道。 “哦,不知是何缘由?”柳胥转目望来。 “没有缘由,就是不同意。”关菡道。 叶羽与邱枫站于一旁,面带尴尬,也不法接话。 “既是不同意,总该是有缘由。你只管说出来,可是我那处做的不好?”柳胥语气颇显温和。 “少惺惺作态!我不屑与你这只会阿谀奉承的人说话。”女子再不忍耐,好似怒了,转身要走。 “慢着!”却柳胥伸手阻拦,声音发冷。 然女子心中好似有怒火,对着身前阻拦的手臂一掌拍去。 这一拍,不见多大动作,但却不可小觑。 柳胥收手回身,二指合并,向前点去。 他要试试这关菡的实力。 女子一声轻喝,毫然不惧。 同时刻,右手展剑,轻抹而来。 柳胥讯然收指,旋即提步而起,向右退去。 女子见一剑未果,再出第二剑。 这一剑是刺,速度迅捷。 柳胥脚踩幻影步法,堪堪躲避。 女子眼中有惊异,但却出手毫不余情。 她那刺出的剑,竟陡然一变,当空划下。 登时有锋锐的剑气,凌杀而至。 这是一招真正的剑式。 柳胥目光一变,应身倒了下去。 啪! 却在仰身触地的那一霎那,柳胥右手反转,对着地面重重拍了一下。 这一拍,是借力。 條忽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 他远逾百斤的身体竟在这一拍之下,轻然借力而起。 当女子的剑落到最下方时,柳胥的食中二指迎剑而至。 这一时节,剑的力道虽卸去大半,但落下的犹竟是剑。 肉指如何挡。 然下一刻,柳胥做到了。 他的指上涌现真元,当剑与指相触时刻,柳胥轻轻合并。 出乎意外的是,指竟夹住了剑。 且毫然无伤。 女子吃惊更甚,立时回身收剑。 但柳胥的二指看似很轻,却她收不回。 女子吃怒,推剑刺来。 这一刺,力道甚重。 柳胥施然转首,剑顺二指滑刺而过。 并在同一时刻,柳胥真正出手。 他左手化掌,当剑滑至最近距离时刻,拍向女子的腹。 那女子根本不法躲,一声轻震,连人带剑倒飞了出去。 这一掌,并不重,却恰到威力。 女子施施然起身,无话可说。 因为从始至终,柳胥都未出剑。 “你不想说点什么?”柳胥走来,道。 “我是打不过你,也无话可说。”女子冷嗔。 “却我有话要说。”这时柳胥道。 关菡目光望来。 其他二人亦望来。 “你之前的话,我好似听明白了。你是不满我奉承上司同僚,每日喝酒晚归,今日方见你们。” “这是你自己说的!”女子语调任性。 “却你可想听听我的说法?”柳胥发问。 “当真可笑!每晚喝的烂醉如泥,竟还有说法?你且说来,让我笑笑。”女子笑道。 却柳胥不笑,一脸肃然。 “我不知叶教使上任时,可曾与我一样每晚喝的烂醉。却我想,他第一个拜会的必当是上任教使,然后隔天拜会了你二人,随之再去见指挥使、统领、分队队长,最后方才领兵操练。” 如是一说,邱枫乃至叶羽都微微改色。 一直一来,是他们狭隘了。 他们只想到自己一日操练,并未考虑过柳胥所处的位置。 却关菡并不承认,“他可不曾喝醉过。” “他不喝醉是他酒量好。却我喝醉,依然要去,是因为不得不去。出于江湖,不住皇城,不拜谒,何人会识?以后又如何做事?”柳胥反问。 “你这话,说是好听,却我不相信!”女子明知无理,却要抢理,此刻任性的模样有些逗人。 然柳胥微怒,道:“你不相信那是你的事,我自不再解释。” “你不解释,我依然不同意取消兵类。”女子继续任性。 听此话,叶羽与邱枫都忍不住笑了。 “你...你这人委实难缠。”柳胥拂袖,转身而去。 “诶!怎走了?梅大人,你还没给我解释清楚呢。”女子追去。 叶羽两人登时目定口呆,下巴差些没掉下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柳胥转身反问。 “除了取消兵类,我还好奇你是咋屠的龙?”女子语调一转,突然道。 “你不怪我每日喝的烂醉如泥,懈怠你等了。” “不怪了!我这人,虽是任性,却还是非分明。” “你还知道自己任性。”柳胥忍不住气笑了。 “你笑了,就是没事了。呵呵...给我讲讲呗,咋屠的龙,我可好奇了。”女子转变的很快,此刻面容欢喜。 “没时间!”柳胥前往外膳房食早饭。 女子依然跟随,反问道:“你拜谒上司都有时间,慰问下属就没有时间?” “你还需要慰问?!”柳胥做纳闷表情。 “如何不需要?本教使敢爱敢恨,不计前嫌!”女子大义秉然。 “是我不计前嫌吧。”柳胥念叨。 “你愿意讲了?!”见柳胥面容不再冷淡,女子立时做窃喜状。 “你不同意取消兵类,无非出于两点。其一,担心加强训练强度,手下的三甲禁卫承受不住。其二,担心新俸酬得不到保证。”柳胥望向女子道。 女子皱然一惊,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柳胥,道:“我担心的都不无道理吧?” 却柳胥笑了,摇头道:“是毫无道理!” 呃?... 女子发怔。 “对常人而言,即便是一甲禁卫兵的作训强度,都不算太重。何况且,他们并非新人。其二,取消兵类的报备近日我会亲自请示卓大人。待批示下达,无论是俸禄抑或饭食我都会亲自督查。”柳胥解释。 “哦!你早这样说,不便行通了。” “却你也没给我机会啊!”柳胥无语道。 “现在本姑娘给你机会了,给我讲讲你是咋屠龙的呗?” “没时间!” “......” “......” 待得食过早饭,女子跟着柳胥,一直追寻屠龙情节。 却柳胥冷淡,再不搭理。 到达演武场,叶羽二人业已吃过早饭回来。 见柳胥来至,立即抱拳行礼。 “以后这种礼节便免了。”柳胥道。 “是!”两人笑道。 “禁军操练的基础十三式你们谁会?在我面前施展一下。”柳胥发问。 “我来!我来!”关菡道。 “叶羽你吧!”柳胥点名。 “是!”叶羽抱拳。 关菡小嘴撅着,怏怏生气道,“还斩龙人呢,忒小气了点。” 柳胥自然听到,却不回应。 叶羽放下教使剑,来至武台中央站定。 轻吐一口浊气,施展开来。 操练十三式,都是基础式,平拳、高踢腿、擒拿、翻身、左右勾脚等。 不过盏查功夫,叶羽业已收拳,一十三式,全然演示完毕。 柳胥没说话,脑中不断放映着叶羽的招式。 他怔了时久。 片刻以后方才道:“这十三式是前任教使所创吧?” 关菡点头,因为这里她待的最长。 “他所创的时间应该是夏季。”柳胥道。 关菡想了想,片刻后,惊异的望向柳胥,“你如何知道?” 自见了柳胥以后,她已不知是第几回用这种目光了。 然柳胥未直接解释,而是道:“如今天大寒,禁兵早穿上厚铠,此套十三式显然不合时宜。现我将其略做改动,自今后你们便授教新的基础式吧。” 第十四章 七步连环刀 三人目光望向柳胥,有些惊愕。 须臾间,柳胥有动作。 他一口平吸,稳定住气息。 下一刻,五指弯曲成拳,平拳出击。 这一拳,重、稳、有力。 同时翻身右脚高踢,这一脚,凸显的是讯快二字。 待得右脚落下,身体平正,柳胥出了第三式。 他右手以拳化爪,反手擒拿。 这一招擒拿,与叶羽施展的不同。 这是一式小擒拿。 但却有了些许改动,使得更偏于实用。 瞬息间,柳胥再出一拳,正是第四式。 这一拳,变动不大,但却施拳难度有极大提升。 它是反手拳,既讲力度,又需反应。 看似简单,实则不易。 一拳收,柳胥再出一脚。 且这一脚是接替上一拳,两式若要贯通,需得苦练。 却一旦练成,对禁兵而言,绝然会有大威力。 第六式,柳胥用了一手反擒拿。 这手反擒拿,所有门派都不会有,因为是他自创。 自儿时,柳胥便跟着柳公公学擒拿手;后改名杨玄卿,青阳王的绝学自是大有涉猎;继而又入稷下学了四载。 这么多年来,他修的剑术乃至拳术极多且杂。 好在柳胥极为刻苦,每一式剑法,每一套拳法,都下过大心力。 掌握的多了,真正的吃透了,交相衍变、不断贯通,就会升华。 所以休要说是这最简单的反擒拿。即便是再为复杂的剑法,他看一遍也能深知本质。 这便是他稷下四载学习得到的天赋。 也是他对敌前已占三分优势的原因。 只是柳胥从未对人透露过。 最早的是,他曾无意指点过唐应心三招。 片刻之后,一十三式施展完毕。 叶羽三人目光中大有愕然。 却柳胥并未停下,依次又出三式。 这三招更加巧妙,业已上升到了肉搏技巧。 “可曾记下?”柳胥停下,问道。 叶羽三人怔怔点头。 “禁军操练的七步连环刀谁又会?也来施展一下吧。”柳胥问道。 “我会!我会!”关菡笑道。 “邱枫你来演示一遍吧。”柳胥语气平和,发派指令。 呃? “你...”关菡啮齿发怒,指着柳胥,怒不可遏。 然柳胥根本不看向她,而是转脸看向邱枫。 “噢!”邱枫有些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立时转身取刀。 而后收气平胸,身体站定,迈出第一步。 第一步落下,长刀仰天而起。 这一刀,十分霸道。 邱枫运力,施然迈出第二步。 这一步极轻,随之径直落下的刀势变化。 只见邱枫的手轻然一平,刀势不再下降,而是在手臂驱使下,平划而去。 这一划,惊艳非凡。 邱枫脚动,出第三步,同度手上的刀再次变化。 他的手肘开始转动,动作很轻,有些缓慢。 却下一刻,他的左脚借力。 柳胥知下一刀将益加不凡。 果不其然,当刀收回的时候,陡然发生了变化。 邱风的臂仰天而起,出了一式反手刀。 这一刀,若对敌,必当威力不俗。 同一刻,柳胥见邱枫的左脚轻盈而起。 故而登时笑了。 这时的姿态,若轻起左脚,下一式必当常凡。 但却无解,上一刀惊艳,姿势业已做出,所以这一刀只能是转身刀。 转身刀,也算过渡刀。 当这一刀落下,下一式必当是妙刀。 第五式出,柳胥一惊。 这一刀,确实有出乎他的意外。 因为又是一式转身刀。 只是这招转身刀,与上一式,大不相同。 由于身姿缘由,上一式只能使出三分力气。 却这一刀,必当十成。 唰! 一声唰音出,空气簇簇,转身刀落。 随之,邱枫动第六步。 这一步,有些巧妙。 他步子很小。 很小的缘由有两个,皆在柳胥心中。 柳胥笑了。 不再看邱枫,他开始发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七步连环刀。”片刻后,柳胥嘴上吟念。 每吟念一次,邱枫的动作便在他头脑中放映一遍。 三遍之后,他开始沉默。 待得第四遍,柳胥恢复从然。 “这套刀法,想来不是上任教使所创?”柳胥问道。 “嗯!哎?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关菡再度用奇异的目光望来,一脸不解。 却片刻后,小嘴突然撅得更高,一副生气表情。 “你怎么了?”叶羽问。 “这人就是一个忒小气的混人,休想再从我这得什么讯息。”她骂向柳胥。 想来是依然在生不让她演示的气。 却柳胥根本不理会她。 而是分析道:“这七刀是以基础刀,却有妙式。但有一刀多余,有一刀不适。然去掉多余之刀,不法出下式妙刀;去掉不合适之刀,不法连贯最后一式。” 除却关菡一副不屑模样,其他二人皆听的认真。 “所以我略做了一下调整,你们且看好。” 下一刻,在三人惊异的目光中,柳胥握起邱枫的刀,迈出第一步。 他步子很轻,同时出了基础刀法中的仰天刀。 除却步伐间距外,这式可算未变。 然刀式尚在半空中,柳胥迈第二步,这一步是左脚前落。 落地轻踩,但却陡然借力。 随之一刀平划而去。 这一招,走势虽未变,但却更加经得起推敲。 更适合禁军使用。 下一刻,柳胥迈第三步,这是一个大步。 大步起,转身刀落。 唰音骤出,空气簇簇。 叶羽三人目光施然发生大变动。 在这样一个大跨步下,反身刀欺身而至,威力必当不同凡响。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当刀肃然落下时刻,被切开的空气分子方才渐度愈合。 这一刀,太讯、太急,轻易不可撼接。 同一刻,柳胥的右脚开始有动作。 他轻然起步,同时一记反手刀挥至。 此式威力不大,但却必当惊艳。 因为两刀之间衔接的太过完美。 最过连贯的相接,会使得敌人措手不及。 故而此式虽威力不大,但却在实战上必将实用。 然这一刀的优势,尚不在此。 因为同一瞬间,柳胥轻踏第六步。 这一步,是点步。 当脚尖点地,刀势映入众人的目光。 这是全新的一刀。 这一刀,是一记冲刺。 刀式冲刺,相较剑式,威力太大。 故而上一式快刀,若压制对手,这一刀必当重创人。 邱枫三人的目光有着不可思议。 然不可思议的事情,才算开始。 因为柳胥的最后一式酝酿完毕。 他的刀,由冲刺贯落而下。 是的,不知何时,右脚点地,柳胥的身体业已借力而起。 这一升身,刀式便落在下方。 从而使得两式归一。 下一瞬间,柳胥收刀,三人怔在原地。 眼前这人,果不负斩龙二字。 堪堪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调改了七步连环刀。 并且这套刀法,连绵不绝,一式叠加一式,真正做到了七步连贯。 将刀递还,却柳胥不曾停下。 是的,他又动作起来。 那三人同度不明。 因为柳胥出了一记强拳。 这一拳,不再是基础拳,它仰天轰来,霸道非凡。 叶羽的目光突然一怔。 他极为错愕。 当拳落下时,柳胥化拳为手,以手做掌,轻然拨动半圈,而后掌又握成拳。 当掌变成拳时刻,柳胥的第二拳出。 这一拳,迎面扫来,讯然到了极致。 叶羽业已错愕的说不出话来。 因为同一时刻,第三拳出。 这一式,更是大气魄。 柳胥运转真元,横贯而落。 那等威力,叶羽都有些不敢相信。 因为倘若这般冲刺的一拳,落到人的脸庞上,必当能将对方的头颅打爆。 下一刻,柳胥收脚回身,长呼一口浊气。 他停了下来。 “梅教使,这...”叶羽语出纠复,显然是震惊导致。 柳胥笑了,面容温和,道:“初次相见,别无所赠。见你施展基础十三式有三处小破绽,想来覆海拳中这三式必当也是如此。故而冒昧,为你补全。” 覆海拳? 邱枫与关菡微微一惊。 因为覆海拳是叶家的不传密拳。 “谢教使!”叶羽抱拳。 柳胥报以微笑,同时转身取了一把刀。 “邱枫,看好!” 一声轻喝,柳胥出刀来。 第一刀便是大气魄,正是仰天刀。 只是这一刀,不再归于基础刀。 而是径取自一式碧游天。 碧游天出自国尊太傅,每届稷下子弟皆会。 在江湖上甚有名气。 但使刀的人不一,这一式的效果自也大相径庭。 邱枫登时便大错愕。 因为这一式,与他所理解的有不同。 柳胥的这一刀,不看生死,不看敌人。 只在意刀,只在意气魄。 一刀仰天落,斩首不余情。 柳胥收刀,空气束束声消。 这一刀完毕。 却柳胥又出一刀。 这一刀,叫旋空斩,亦出自国尊太傅。 是以身处被动时使用。 正与基础式中的反手刀相同。 邱枫望来,极为震撼。 因为这一式,他最不精通。 没想知,如今离开稷下学宫,还能得人指点。 两式施展完毕,柳胥收刀,一副从容。 “梅教使,这...”邱枫走上前来。 “见你施展七步连环刀时,两刀有瑕。今我出这两刀,不知对你是否有用?” “谢过教使!”邱枫目光变幻,极为感激。 “不知梅教使如何连着稷下的刀法也会?”叶羽不禁好奇来问。 “在江湖曾与稷下的人打过交道,偷学了几式。”柳胥笑了,随口道。 “我呢!?我呢!?”这时关菡再是按奈不住,跑来问向柳胥。 那姿态与之前的撅嘴表情,反差甚大。 故而叶羽与邱枫登时笑了。 第十五章 声震皇庭 柳胥将刀递还给邱枫,随之伸手抽出了女子腰间的剑。 下一刻,毫无犹疑,他对着近在身前的女子,一剑轻抹去。 女子不明所以,瞬间大骇。 因为这一剑来的太快。 关菡连抵挡的机会都没有,只得向后退。 却她的速度不及柳胥,这一剑似是能抹掉她的脖子。 关键时刻,柳胥收剑。 惊魂甫定中,平抹的一式却化为了刺。 这一刺,又是太讯。 女子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只得再退。 这一时节,柳胥放慢刺的速度。 女子方堪堪躲避而过。 却那刺出的剑,竟又陡然变化,它当空划下。 这一划,威力非凡,剑气横生。 女子再无所躲,剑势下落,向着她的身体切下。 她仰面倒了下去。 却即将触地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有反应。 这三式,不正是她用在柳胥身上的吗? 所以一瞬间她笑了,右手陡然反转,拍地而起。 并随之,二指伸出,涌动真元,向着落下的剑夹去。 这一夹,自当非同小可。 若不是柳胥暗中收力,她的手必然废掉。 然当毫无力量的剑势被她夹住时刻,柳胥手握剑柄猝然推刺而来。 女子瞬间大骇,本要学着柳胥转首躲避,却速度根本不及。 所以她先撤身,继而转首。 这样方才巧然做到。 然下一刻,当长剑刺来,两人接触时刻,不是她运掌拍向柳胥。 而是柳胥的掌,拍到了她的腹上。 女子登时被拍飞了出去。 “你...”女子起身来,指着柳胥。 怒极表情,可想而知。 因为另外两人,他一一指导,亲自传授拳法,刀法。 却轮到了她,不传剑术也便罢了,竟还以身相欺。 柳胥将剑扔来,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女子接过,怒意更盛。 “你...你别走?我呢?你还没指导呢?你这混蛋...” 下演武台的柳胥,一脸苦笑。 情商低的人,根本没法沟通。 其他二人,他只做一遍演示。却对于她,柳胥喂剑指导。 不仅如此,每喂一剑,提示一层,点出四处不足。 却她一层都未领悟。 最可气的是,她竟骂人混蛋,且不让走。 柳胥自不管顾她,动身前往教使殿。 基础十三式以及七步连环刀业已改动,接下来他要整合材料,一番叙写,准备取消兵类的上报事宜。 禁兵食过早饭归队,三大副教使发布新的指令。 由各级统领授教,三万禁军学习新的基础十六式,以及七步连环刀。 故而偌大演武场,立时操练开来。 基础十六式还好,禁军练武一般都是有些功底,学的极快。 却全新的七步连环刀,委实不易。各阶队长,学起来都有些吃力。 因为七刀连贯一体,连绵不绝,必须一气呵成方能显出威力。 教使殿内,柳胥有些不放心,故而不时的到演武场视察。 到之后,甚觉不满。 不要说普通禁兵,即便各级统领,乃至指挥使都学的差强人意。 所以柳胥肃然登上演武台,开始亲自操练。 他每出一步,落一刀,分解一式,并讲析其中的精髓。 台下三万禁军,一招一式,跟着练习。 七刀出完,再度演练。 三遍后,他出连贯刀。 三万禁兵犹竟是有功底,三五遍后,连贯七式基本能够施展。 但却动作以及刀式并不精确。 令三万禁兵操练分解之式,柳胥走下演武台,进行矫正。 人数太多,且优劣皆有,他不法做到每人指导。 故而半个时辰后,他踏上演武台再度讲解。 这次分解动作,柳胥更有目的性。主要针对方才矫正遇到的问题。 如是这般,三四遍后,禁兵操练的规整多了。 将带练任务交托给叶羽三人,上午时间业已过去,柳胥转身回了教使殿。 外膳房,食过午饭,下午又来指导了几遍。 做禁军教使,说不轻松,却也轻松。 除却亲自指导,余下的时间皆是自主。 柳胥一般会在教使殿练剑。 剑这东西,一日不摸,便会疏生。 然更多的时间是花销在呼呐吐吸上。 因为如今他身处武师巅峰,只一步便可迈入武王境界。 然这一步,并不易迈。 缺少的,不仅仅是积淀,还有契机。 当今武林,有太多人和他一样,卡在这个瓶颈。 不过好在人王玉璧在身,事半功倍,身体的积淀在逐步加厚。 厚积薄发,他有感知,要不了多久,便能突破那道屏障。 到那时,方才是真正一番作为的时候。 翌日。 柳胥前往演武台,与叶羽三人遇见。 “喂!梅大哥,我一夜琢磨,呵呵,终于体悟到了你昨日的指导。”女子拍着柳胥的肩膀,一脸笑容。 “没大没小,叫教使。”柳胥微怒。 “这又没外人!不是你说的,不必拘谨吗?”女子模样认真。 柳胥一脸无语,正经道:“不必拘谨是对他们二人说的,对于你,必须拘谨,且时刻拘谨。” “呵!你这人也忒小气了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呢?本教使作为女子,都不计前嫌...” “打住!”柳胥打断。 这时邱枫走近,对着柳胥抱拳,“谢过教使!” 声音真挚,却有些没端由。 叶羽与关菡皆不明。 “懂得了?”柳胥问。 邱枫点头。 “是否做得到?”柳胥面色平静。 “还不能,但终有一天会的!”邱枫坚定。 “你不差。以后便叫大哥吧。”柳胥毫无表情。 没来由的两句话,一同说出,谁也不明柳胥说这话的意思。 除却邱枫。 他抬起了头,望向柳胥,目光终于有了以往都不有的变化。 “梅大哥!”他抱拳。 叶羽与关菡登时一惊。 尤其关菡,她本预测邱枫说的话应该是不敢二字。 却没想知,他真的叫了大哥。 柳胥温和一笑,转身前走。 叶羽与邱枫在后面跟着。 关菡不甘寂寞,加快走速,与柳胥肩临肩。 “梅大哥?”她亦叫了一声,但多般是在嘲弄。 柳胥转目望来,并未说话。 “看在你昨日指导我的份上,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女子道。 “何事?”柳胥好奇。 “你最近要火遍皇庭了。”女子身穿铠甲,笑靥如花。 “无聊。”柳胥一阵无语,提步快走,再不理她。 他一朝斩龙,整个大明都传遍了,还休说皇庭?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两者并非干连。 入演武场后,柳胥将各级指挥使不下数十人一一招来,进行相见。 初次见面,柳胥别无所长,毕竟作为禁军教使,他让每人各出三剑。 每三剑出罢,柳胥发怔片刻,开始分析、推衍这三剑的不足。 并随之,亲自指导,进行施展。 由于本身剑法精湛,柳胥往往一眼便能抓握住根本。 这在所有人眼中皆是一抹异色。 他们如何也不敢想象出,天下竟真有人能一眼看出剑招的破绽? 这太可怕。 这样的人,若为对手,何人可敌? 然柳胥并未多想,作为禁军教使,教导手下,本身便是责内之事。 却他不知,他口中的随意一语,对别人而言却是质的突破。 故而当日,便有传言出,禁军教使一语三剑,致使四人突破。 这本身便是玩笑话,却不胫而走。 第二日柳胥又招来统领乃至各级队长进行指导。 他的话不多,却每语出,必中的,随之引发大反响。 其实也并非柳胥多般可怕,而是他们的剑法太过于粗陋。 譬如一式正剑,一式反手剑,正手反出,反手正施,两厢结合,便能贯通,威力大增。 却很多人,用剑十几年,都未曾想到过。 故而当柳胥一语点出,所有人醍醐灌顶,眼中尽是大吃惊。 柳胥亦并不吝啬,毕竟在他手下当差。 若见不足,自然指出。 这般一来二去,不知觉中在禁军的名声也大为热噪。 又过三日,柳胥手下禁军当值。 关菡突然到教使殿拜访柳胥,且一脸笑容洋溢。 “梅大哥。”她唤的亲热。 “少和我攀关系,有事快说!”柳胥正在练剑,一脸不耐烦。 “你这人咋这样,忒没情趣了点。”女子道。 情趣? 每日舞刀弄枪的女子,还谈情趣? “你有什么事?”柳胥狐疑道。 “昨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想你...” “什么?想我??”柳胥一个踉跄,手中的剑差些没掉下来。 此刻转身,一脸发懵。 “教我的那四式。” 柳胥吞了一口吐沫,“麻烦你别像一个姑娘似的,有话一次说完。” “你...你这混蛋,你说谁不像姑娘了?”女子怒了,颐指气使。 “别指指点点,没大没小的。还有两层,想通了再来找我。”柳胥转身回屋。 “还有两层?你这可气的人,明知本姑娘天赋不够,故意隐晦刁难是吧。好!等本姑娘都领悟透了,再来找你。哼!”女子大大咧咧,转身便走。 这女子情商实在太低,根本不法交流。 三日后,关菡突破了。 一时间皇庭热议了起来,言语声也渐起。 斩龙少年受命教使不过半月,指导关菡四剑,便使人进境。 这且不算什么,最让人不敢想象的,是他塑改的七步连环刀。 当年为整合这套基础刀法,国尊太傅门下,皇庭第一武王林延熙费时三日方才创出。 刀法一出,曾引发不小反响。 然今时竟有人初看一遍,便将之臻于至善。 两相对比,殊为震撼。 此中事,柳胥自然不知。 此刻,他正拿着报备表前往都统殿。 本以为这个时间卓青会在,然不想知人却出去了。 柳胥将取消兵类的报备表放在前者的案牍上,便转身离去。 第十六章 蓝月宫 当日傍晚,卓青拿着报备表前往御书房。 明皇正在批阅奏章,公公来至身前传达。 “让他进来吧。”明皇吩咐。 公公拂尘一摆,走了出去。 片刻后,卓青进来。 “拜见明皇。”卓青行礼,颇为恭敬。 “卓卿请起。”杨旭放下手中的奏章,动身来扶。 “谢陛下!”卓青自不敢让明皇来扶,立时抱拳谢礼。 “不知卓卿是有何事?”明皇语气温和。 “臣今日前来,是为报告他的事宜。”卓青道。 “哦?他这禁军教使做的如何?”明皇突然来了兴致。 卓青未直接回答,而是递来了报备表。 “这是他做的?”杨旭接过,问道。 “正是!” 杨旭看罢,面上看不出满意抑或不满意。 略一思考后,方道:“不错!” “不仅如此,他还做了几件轰动的事。”这时刻,卓青突然道。 “哦?”明皇明显更加好奇几分。 “他不仅调整了禁兵的基础十三式,甚至将七步连环刀也进行了改创。”卓青垂首道。 “结果如何?” “以臣的目光来看,都犹胜之。” “你是说他犹在林延熙之上?”身披龙袍的男子狭长凤目陡然一眯,施然问道。 “这自不好说。林延熙是以太傅多年亲培,方才有皇庭第一人的名声。他多般达不到。”卓青说出心中猜预。 龙袍男子开始踱步,谁也不知他此刻的心绪。 “听说有个叫关菡的副教使?”杨旭突然问道。 卓青委实一怔,不明明皇心意,只做轻然点头。 却明皇走动过来,又不再说话。 卓青有些明白,故而道:“她确实突破了,但想来不过是巧合。他指导的剑,我都见过,却都有不俗处。” 明皇依然没说话,步子踱的很慢。 片刻沉默方才道:“他确实不凡,剑法的理解犹在我之上。” 卓青的目光突然有着不可思议产生。 能让明皇说出这话的,除却林延熙,天下再是没有。 然杨旭的话只是说了一半,随之继续道:“然最不俗的,还是他的推演能力。能一眼看出别人的不足,我也可以做到,却要补全这些不足,同时联想到对方一些剑式存在的问题,我做不到。” 卓青突然大为惊愕。 “他相较陛下您掌握的剑法还要多?”卓青以不敢相信的目光问道。 “多得多。”杨旭道。 这一句话,卓青再不淡定。 那一晚,一君一臣谈了时久。 第二日晨起,卓青便拿着报备表找到柳胥。 两人在外膳房一同吃的早饭,相谈甚欢。 上司认同,事情便好做。 回至演武场,柳胥宣布取消兵类。 三甲与二甲禁卫兵,大为欢呼。 虽然作训强度会有加重,却从今后他们再不用低人一等。 且还不必说,俸酬与伙食都得以改善。 于此同时,柳胥宣布每月设立月试。 月试内容极为简单,除却队列操比,还有个人武比。 即每千人分队推选一人,进行擂台比武,胜者不仅有丰厚奖赏,前十者还能得柳胥亲自指点。 一时间,三万禁军的热情便被调动了起来。 柳胥这边做的好,其他二使自然效仿。 故而数月苦训以后,十万禁军的精神面貌大为改善。 如今百官入宫朝拜,最扑面的感觉是威严。 巡逻威严,站岗威严,戍城亦威严。 明皇甚满。 因为禁军威严了,大明皇庭便威严。 且现今右相改革又取得了显著成效。 故而今时金銮殿龙椅上端坐的凤目男子,休要说是五署、六部,即便是当朝左相,都不敢使半点脾性。 因为他可再不是那个因年少无知,而可以任意被人拿捏的明皇了。 时间过的很快,冬去夏来,大地复苏,两个月轻擦而逝。 春寒又乍暖,万物盎然。 目光望去,生命渐渐都有了生机。 后花园烟波潭前,柳胥看着水草渐绿,任乱风摇晃衣袂。 今日他未穿铠甲,而是一袭白袍,望着潭水,目光失神。 这两个月,看似不短,却对他来说,不过也就一转眼间。 然一转眼间也很漫长,因为他最想见的人,一次未曾见。 柳胥甚至尚不知那次分别以后,她恢复的如何。 风又吹来,玉潭起清波,柳胥束着的长发飞扬。 缘分这东西果真奇妙,世界那么大,天涯那么远,他自咸平回安阳,在林郊都能遇到。 然皇庭这么小,后宫这么近,咫尺却天涯。 下一刻,柳胥动身,迈步前往蓝月宫。 一年禁封,那女子突破大天位,从祖庙自由出来了。 今日是她出祖庙的第三天。 蓝月宫颇遥远,却柳胥走的不快。 宫廷任意处都有当值的禁军,虽然并未穿教使铠甲,却他们一见是柳胥,皆行禁军礼。 柳胥摆手,示意作罢。 却他每经过一人,无论禁卫是在巡逻,抑或站岗,皆会抱拳。 以理而论,站岗的禁兵只领队行礼及可。 却对待柳胥不同,他们是真正的认可。 一路行来,柳胥入后宫。 见是教使,不论禁军,抑或少监,自无人来阻。 因为柳胥的名气,在皇庭早已传开。 就这般,数个时辰后,柳胥来到了蓝月宫。 他在殿外站着,少监前去禀告。 不多时,顺随介引进入宫内。 蓝月宫很美,这是柳胥第一次来。 别处的草才渐露头,这里的稀奇花已初开。 建筑也美,房子竟呈月牙状。 最上方是空阁,盛夏可以睡在那处,抬首遥望星月。 正殿前,有一座半弧水池,月牙状,并不对称。 左边是座玉质假山,晶莹剔透,十分美幻。 庭右侧,有一株庞巨古树,枝桠很多,也很繁密。 若得细嗅,可触淡香。 这香味清凉,给人雅致的感觉。 柳胥想入室看看,却杨付昕从殿内出来。 她依然是一袭蓝衣,青唇微含,素容素颜。 “怎么是你?”那女子道。 三月不见,这话问的有些清冷,像陌生人。 “如何不能是我?”柳胥莞尔一笑。 女子没回答,而是突然面色惊异,随之望向柳胥。 “你突破武王了?!” “前些日突破的。”柳胥语出平淡,毫无忧喜。 女子收回目光,再度有些冷淡,“那日的话,便是今时的话,不会变更。” “那日的话是何话?”柳胥道。 女子目光望来,感觉有些奇怪。 哪里会有人像这般问到底,显然自讨没趣。 “我知你天赋秉绝,也知你这两个月以来在皇庭的传闻。却我的心中,没有你!”女子款然道。 “那公主可知我今日所到是为何事?” 女子再度有些惊异,却冷冷道:“不管你是为何事,我的话自不会变更。若你要收回性命,我绝不反抗。但若想让我欠着你,我做不到。” 话既已到这处,多谈本已无意。 却柳胥继续开口,“知你做不到,我不强求。今日来,是为你我两清。” 两清? 女子越发不明白。 “既你活了,是以天命,你的命与我再无干系。却我学医前,曾跪师傅身,于天起誓,无酬不救人。故你今日,须交金酬。” 女子突然有些怔住。 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柳胥今日是来讨钱帛的。 “你很缺钱?”女子扬眉问道。 “钱自不缺,却既医你,必收报酬!”柳胥的语气认真,不像玩笑。 “那你要多少酬金?” “两枚碧血丹三千两,取箭一千两,抱你走出林郊一千两。统共五千两。”柳胥计算的清晰。 “没想到你还是个爱钱的家伙。碧儿,去取五千两银票来。”女子取笑。 却柳胥不笑,片刻后,随手接过银票放入怀中。 “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吧。”柳胥道。 什么? 杨付昕有种瞬间遇到无赖的感觉。 “没什么好谈的。”女子道。 “如何没有?你没看到我一表人才吗?”柳胥问道。 女子突然笑了,“和他相比,你丑的太多。” “是吗?可现在是我在你身边陪你说笑,而不是他。” “那又如何?即便你说一辈子,也不会有一句话让我真心笑。”女子打击。 “不如我们打个赌约。”柳胥道。 这一句出,不知为何,对面女子突然怔住。 她怔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随之她望向柳胥,望向柳胥的笑容,望向柳胥的神态。 片刻间,柳胥的心也怔住了。 这句话,他对她说了很多次,今日最无意。 然因无意,才使得动作与姿态太过相像。 “怎么了你?”柳胥做不明表情发问。 “你能不能再说一遍。”女子眉眼晶莹,似含清泪。 “噢!怎么了你?”柳胥问。 “上一句。”女子道。 “我问能不能打个赌?”柳胥的这句话变化很大。 女子神情突然失落,好像丢了至为重要的东西。 那份情态,使人大不忍心。 柳胥突然心动,却片刻间理智战胜冲动。 在这明皇庭,杨玄卿已经死了。 他现在叫梅青寒。 柳胥不断的在心中告诉自己。 同时下定决心,今后只在远处看着,再不轻易与她说话。 因为距离才能产生安全。 “公主你怎么了?”不远处的女婢慌忙过来。 杨付昕突然变的失失然。 女婢扶着进了殿内,柳胥在身后告退。 一路回住处,柳胥也变的失失然。 今生他与她的命运,就像远处的落日与西山。 看似美轮美奂,实则根本就无交集。 柳胥也好,杨玄卿也好,梅青寒也好。 因为那山虽高,却夕日,更遥不可及。 柳胥望着黄昏的景状,回到了住处。 当晚,叶羽三人同在柳胥的房间。 四人正在喝酒。 天还微凉,温壶清酒,弄些下酒菜,三两对酌,最是惬意。 两月相熟以来,每到禁军戍夜,四人无事,便一起饮酒。 关菡本身不喝酒的,却后来也渐度跟了过来。 柳胥温和,且无脾性,与叶羽邱枫皆是性情人。 一来二去,便亲密无间。 此际,邱枫端酒来敬。 不唤大哥,而改口为了老大。 这一日,他们又喝到很晚。 第十七章 稷下肄业 翌日。 禁军当值,教使无事,柳胥在住处练剑。 他未穿铠甲,一袭白衣风尘飘飘,倒也有一份独样的气质。 不过关菡冒失进来了。 “老大你去迎接一下吧,有人要见你。”女子慌张走近前来。 “是谁?”柳胥停下手中的剑。 “蔡相公子,还有御史大夫长子。” “他们找我何故?”柳胥有些不明。 “应该是请教剑法。因为今日稷下学宫肄业。”关菡猜测。 “稷下肄业?” “嗯。他们毕业了,听说都要找你指点剑法呢。” “不见!”柳胥转身回室。 “老大,你就屈尊一下呗。那可是蔡相公子,国子监长子。”关菡提醒。 “蔡相公子又如何?只若我不...” 然柳胥话还未说完,殿外嘈杂声已渐起。 蔡钰与魏启林带着两人进了殿来。 且连通报都没有。 “来了,老大你自己看着办吧。”关菡道。 “你们是什么人?”柳胥表情生怒,问道。 “稷下学宫,蔡钰。” “稷下学宫,魏启林。”两人抱拳。 “没听过。关菡,送客。” “这...这不太好吧?梅教使,你不听听人家家世?”关菡轻声试着道。 “家世?笑话!我是明皇御赐的禁军教使,可还有人比明皇还大?”柳胥冷笑道。 “但...” “送客!”柳胥直接打断。 “呃?...”女子发懵,似乎不太敢相信。 然下一刻,柳胥从腰间取出了教使令,显然动了真格。 教使令一出,关菡立时变脸,“蔡公子,魏公子,请!” 声音比柳胥还为冷淡。 “梅青寒,你...”蔡钰怒极。 作为左相公子,何时敢有人对他这般说话? 况且对方还只是个禁军教使,不过七品官职。 “赶我们?我看你倒是好大的胆子。”这时魏启林似是也怒了。 然柳胥根本不看两人。 而是径直对关菡道:“扔出去!” “能说不吗?”女子回问,有些滑稽。 柳胥未回答,摇了摇手中的教使令。 女子动身走来,表情立时严肃,“请吧。” “我看你敢?!”蔡钰强硬。 然下一刻,关菡动手。 只见她一手抓住一人,提起两人便向外走。 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两人根本反抗不了。 来至殿外,女子随手向外抛去。 砰!砰!两人直接应门飞出。 然有意思的是,这幕正巧被经过的两女子看到。 “蔡钰?”其中一女子一惊。 然惊讶声发出,魏启林从地上爬了起来。 “魏启林??”两女一望,登时笑不自收。 而后一蓝裙女子转身,对守殿禁兵道:“去通报你家教使,我杨付昕到访。” “公主稍等!”禁兵进去通报。 然这时刻,一铠甲女子出来,手又拎着两人。 咚咚两声,两人夺门飞了出去。 “公主,请!” 杨付昕与另一女子入殿,仍有些不明,故而回头又望了一眼地上之人。 这一望,那四人更见羞愧。 片刻后,两女子入内,柳胥望来。 却他目光明显一怔,随之方才回归平静。 “梅教使,外边是什么情况?”杨付昕问道。 “哦?好像是不太懂礼节。我这手下就这样,性子急,我还没吩咐,人就给扔了出去。”柳胥看向关菡。 “你...”关菡立时啮齿,但却无辙。 自己老大,她最清楚,最会胡诌,而且演技到位。 “不知你来所为何事?”这时柳胥问道。 “这是我表妹唐应心,今昔肄业,不日就要回龙阳。不知何赠,故带到你这儿求取几剑,以作送别。”杨付昕解释。 柳胥这才正目向另一女子望去,只见她眉眼如初,一袭火舞长裙,外表看似热烈,却骨子里又透露温柔。 正是时久不曾见的唐应心。 “原是余阳郡主,实乃幸会!”柳胥抱拳行礼。 女子温柔一笑,以示回礼。 “求剑送别,并不多见,却也深刻。既是如此,那麻烦余阳郡主便施展一遍你的肄业三剑吧。” 稷下学子肄业,少师皆会根据各人特点,私传三剑。 唐应心点头。 旋即她抽出了剑,出第一式。 是一招极致绝妙的剑法,名唤排云剑。 刹那间,当剑横空平划而来时刻,所有人视野中突然出现九把剑。 并随之,一瞬间九剑归一,剑光若流云倾泻而至。 剑气所过之处,空气被平滑如镜般切开,久久都不合拢。 柳胥没说话,只做静静看着。 瞬息间,女子再出第二剑。 这一剑更见惊艳。 但见她手腕轻抖,空间中的九把剑施然回收。 同时刻,她一步轻迈,反身甩出一式。 这一式,平平无奇。 因为连出剑者都毫不用意。 却当剑光真正逼近时刻,柳胥目光皱然一惊。 因为以他如今的实力,都有一刻,失去感知。 眼下这剑既像是在远处,又像是在近身。 竟能迷幻人心志? 这太不俗,要知道,柳胥可是武王境界。 而施剑的女子,不过武师。 “这一式叫幻星河。”唐应心道。 下一刻,她收剑止步,再无动作。 “额,这才两剑呢?”一旁的关菡有不明。 却唐应心抿嘴微微俏笑。 随之庭院安静,再无人说话。 因为柳胥开始沉默。 这两剑如此不俗,且各成剑式,根本不可能衔接的如此完美。 除非只有一种可能。 衔接的收剑动作,亦是一剑。 且这一剑,看似不显,实则重要之至。 肄业三剑,看是两剑,其实也是一式。 先排风云,九剑归一,空间埋藏款款大势。后布星河,一剑幻出,迷人心魄。 这一式,若大成,同阶中必不可敌。 柳胥望着唐应心,脑海中一遍遍回映着方才的剑式,一动不动。 空气越发平静,周遭连风声都不起。 半炷香的时间后,柳胥僵硬的面容,恢复从然。 他嘴唇略带微笑,望着近处的唐应心,问道:“这三剑是有剑诀。” 剑诀二字一出,一旁人再不法淡定。 不仅关菡,乃至杨付昕。 普通的剑式,一般不辅剑诀,却强大的剑法,必有剑诀。 所谓剑诀,即真气的引导方式。 体内穴窍玄奥无比,普通剑招只需真元过主穴,引体而出,便得加持。 却有些剑法不同。 譬如若想营造出迷乱之效,真气须得内敛,自筋脉出,汇聚于一些奇特穴位。 身体穴窍,皆有气感。一旦真气汇入,便能衍化出不同形式,乃至不同性质的力量。 这种力量,都是天地间最为神秘的秘力。 看似飘渺,实则真实存在。 所以有剑诀的剑术,方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剑法。 下一刻,唐应心明眸望至,不说一语,却轻然颔首。 “不知是出自哪位国尊的手笔?”柳胥再问。 “国尊太保。”唐应心道。 “既是如此,你求取的剑,我不法授。”柳胥突然抱拳。 女子收起剑,对蓝月公主道:“走吧。” 却杨付昕不明。 人是她带来的,却看过剑式后,来了句不法授。 自然让人不能接受。 “是为何故?”杨付昕问道。 “剑出自国尊太保,没有剑诀,我的赠剑便毫无威力,不若不赠。”柳胥解释。 杨付昕突然明白。 因为国尊太保甚为保守,他的剑诀最是不可能让人私相传授。 见唐应心依势要走,蓝月公主自然跟随,两人转身而去。 柳胥没动,并未说话。却不知为何,周遭忽然起了一阵风。 柳胥的长发开始飘扬。 他看到红衣火舞女子的长发也在飘扬。 这个背影,这一度转身,无论多美,都显落寞。 她的长发那么长,的她性子那么温。 柳胥的目光有些殇。 因为她不日就要回龙阳,她今后的命不会太好。 所以有一刻,鬼使神差的,柳胥喊道,“慢着。” 两女停下,红衣火舞人儿先转得身。 因为这两字,是用了情,甚至她能猜预出是为她说的。 并且太像,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她开始望向柳胥,眉眼如初,眸光清澈。 “可以问你几句话吗?你不需回答,只需点头及可。”柳胥道。 杨付昕与关菡皆好奇。 只是火衣女子在失失然的站着。 失失然的因为很简单,她款望至,发现不是他。 “乳中,灵虚,天袭。”柳胥道。 关菡两人越发不明。 却红衣女子的面容有了变化,他望向柳胥,用异样的神情,而后轻然点头。 “幽门,璇玑,华盖。”柳胥再道。 火舞红衣女子越发的不可思议,却紧跟着点了点头。 “中府,玉符。”柳胥试着问。 女子不动,不点头。 这一刻,杨付昕两人方才明白,这是在对穴位。 柳胥突然也不再说话,他面容平静,开始沉默,脑中不断推演。 一段时间后,方才道:“是中府,神阙。” 女子青唇微露,笑了。 “接下来是章门,玉符,气冲,任脉。” 女子笑容变的更深。 “三日后清晨,你到这里来。”柳胥道。 “谢梅教使。”红衣女子抱剑转身。 杨付昕回望了一眼,算做告辞。 待得两人走罢,柳胥转身回室内。 但是片刻间又出来,对关菡道:“你到门外守着,无论谁人来都说我不在。若有强闯,直接扔出去。” “我可不敢。”关菡道。 “知道你不敢,看这里。”柳胥摇了摇手中的教使令。 禁军最是严紧,教使令一出,便是军令。 女子面容不满的出门去。 柳胥回屋内,开始试练剑诀。 真气行进,经过的主穴窍他已知晓,却并不意味着已掌握剑诀。 剑诀至简,现在柳胥要做的是,一遍遍的尝试、优化、推衍,直至能衍化出真正的行元线路。 这一过程,不可谓不凶险。 因为一旦运元过于激进,抑或真气引导出错,便有可能走火入魔。 第十八章 三剑赠别 但有保证的是,主穴窍已知,运元方向不会错,风险大大减小。 此际床上,柳胥盘腿而坐,真元自丹田轻然引导而出,开始沿着筋脉行进。 他很谨慎,小心翼翼着,生怕出现丁点差错。 不过好在柳胥对周身穴窍乃至经脉十分精通,四年前更曾于仵作房专门修习过长久时间,故而一切皆在掌控中。 此刻室内很静谧,柳胥心念得以集中。神态从然,一遍遍的运元推衍。 却殿外不同,突然起了嘈杂声。 显然是寻找柳胥的人到来。 稷下学宫,三百学子,皆是权贵子弟。 今一朝肄业,天下分配。 在亲伯叔父照料下,有者出官上任;有者子继父位;有者亲承祖业。 却不论是哪一种,都是要离开皇庭。 今柳胥名号出,三剑突破四人,在皇庭传颂。 故离开前,谁人不想求取几剑? 休要说是突破,即便能够有所提升,也没有人不心动。 但不幸运的是,殿前站了位女子。 她身披铠甲,像位门神。 稷下子弟,多不有她的实力,所以根本不法进来。 更可气的是,那女子不听解释。 尚不管你是哪位公卿子弟,贵族之后,抑或郡主世子。 谁若踏入殿门一步,她便出手。 故而一拨拨的人,皆被阻退了回去。 女子板正而立,表情冷淡,但却心中喋喋叫苦。整个大明名贵,能得罪的,她都得罪了一遭。 今后她的路必不好走,但却无辙,军令在身,她不得不做。 如是这般,关菡守了三天。 三日后的清晨,柳胥从屋内出来。 他的模样有些疲乏,依然是一袭白袍。 握起墨锋,开始练剑。 殿外突起说话声,柳胥没理会,心意皆在剑上。 不多时,有女子进殿来,柳胥有看到。 正是约定的唐应心二人。 “且看好!”一声轻道,柳胥的剑式陡然变化。 他一步迈开,反身出了第一剑。 这是一式平平无奇的剑招,长剑轻盈,当空轻然划擦而过。 不显威力,不显威势,极为普通。 然下一刻,当剑光落至时刻,唐应心乃至杨付昕,皆邹然一惊。 因为有一把锋锐至极的剑,来到了她们的眼前。 那剑必是真的,那般真实。 却又必不可能是真的,因为两人距柳胥那么远。 即便是飞剑,也不可能一息而至。 所以这一剑,是幻剑。 只是太不可思议的是,甚过于幻真。 所以这样一剑,若在近身施展,那便太过可怕。 “这一剑叫幻星河。”一语罢,柳胥再出一式。 只见他手腕抖转,施然收剑,而后持剑凭空划下。 这一划,有真元疯狂涌动而来,周遭突然风势大起。 随之,不可思议的一幕场景出现。 平划的剑下,瞬间现八把剑,且每一把都像是真实。 若为当局者,必不可分辨出,哪一把是真,哪一把才是假。 下一刻,九剑归一,剑光密若流水般瞬间倾泻而出。 那等威势,太过于震撼。 剑气所戮之处,一片空白,束束声骤然轻起,那是空气轻鸣所致。 这一剑,甚为隐晦,可杀人于无形。 “这一式唤作排云剑。”同一刻,柳胥墨锋回收,止住身形。 两女子仍处在失然中,直至听到柳胥这话,方才清醒。 “谢过梅教使!”唐应心抱拳恭敬。 柳胥没说话,泰然站着,却面色有些清冷。 他自怀中取出一张蚕丝手帕,随手扔向唐应心,道:“这是剑诀,虽无大改,却有小动,你且收着。” 女子扬手接过,立时抿唇有笑容。 因为有了这张剑诀,她便会了六剑,两式绝杀,焉能不喜? “先别欢喜。收此剑诀,我尚有三点要求。”柳胥道。 唐应心微微一怔,旋即施然笑道:“梅教使请讲。” “其一,不许告知他人此剑是我所创。” “我答应你。”女子点头。 “其二,这三剑要练到强于前三剑。” 女子有些不明,但没做犹豫,便道:“应心也答应。” 柳胥沉思片刻,又望了一眼女子,随之终是道:“若有一天,从这三剑上发现了什么,但请掩盖。” 女子更加不明,却依然点了点头。 “送客。”柳胥再不多说,从然转身回了屋。 两女感觉今日的男子有些奇怪,但却又说不出什么。 离开前,杨付昕转身,笑道:“过几日,想向梅教使请教射艺。” 柳胥似乎有听到,却毫无回语。 回至屋内,躺在床上,不过片刻,便昏沉沉的睡去。 三日来,他初眠,实为困倦。 到得晚间,方才醒。 叶羽三人拿着好酒过来。 一见柳胥,关菡甚为抱怨,将近些日所遇事件讲解一通。 酒桌上柳胥三人朗声大笑,根本收不住。 “老大你是不知,现在关教使在皇庭可是名声大了。”叶羽调侃。 柳胥好奇,静待下文。 “人送东城守殿母老虎。”邱枫接话。 此话一出,柳胥三人立时笑掀了。 “邱枫你想死啊!”关菡怒骂。 “哈哈...姑奶奶,不敢了!你别动手啊!”邱枫求饶。 “哼!”关菡一脸怒气,别过脸去,再不想理会。 “这是谁送的名号?”柳胥笑的不顾形象,一脸好奇发问。 “好像是稷下的一个小少年。”叶羽道。 “你个混蛋,你还笑!还有你,叶羽!”女子骂向两人。 “......” “......” 一场酒,喝的极晚,也喝的极畅。 翌日。 演武台前出现了数十个报到的新人。 接待事宜由关菡管辖,柳胥本随意扫过一眼。 却使他有些吃惊的是,其中之人他多为认识。 正是前些日自稷下肄业的学宫子弟。 只是此刻穿着新兵铠甲,多少有些使人感到别扭。 因为他们皆是名门子弟。 柳胥也未过于重视,依然如往常般操练。 却中午时分,待得训练完毕,数十人一同找到柳胥。 “教使!”他们皆有礼节,一一抱拳行礼。 柳胥望去一眼,精神面貌还算颇佳,便随口问道:“是有何事?” 数十人再抱拳,说是要请教剑法。 柳胥想了想,倒也未拒绝。 作为禁军教使,为新人指点剑法,是以本责。 所以柳胥命其站成一列依次各出三剑。 待得所有人出剑完毕,柳胥提起了教使剑,开始有动作。 他的动作灵动,每出一剑,必有惊异声发出。 稷下子弟大都是天赋不凡之辈,故而柳胥并不需再做解释。 所以他只出剑,一语不发,像是往常练剑一般。 且剑式绝伦,长剑飞舞而动。 虽杂乱无章法,但每一剑都是一式变化,每式变化落在一人眼中都是一次惊动。 一炷香的时间后,柳胥收剑作罢,所有人目定口呆。 天下竟还真有这般人? 他们惊愕的不仅是柳胥的可怕,还有这三剑带来的实力提升。 此刻,演武台上,他们正在操练。 待得一段时间后,三剑贯通,却再望来时,已不见柳胥身影。 翌日晨起。 新人报到又多出数十人,柳胥随意一望,果不其然,还是稷下子弟。 且最有意思的是,当日午时,柳胥依然没能走开。 是的,他再次被缠住请教剑法。 新人参入禁军向教使请教,是以皇庭习情,也是本职。 所以柳胥不法拒绝。 他望了望数十人,一脸无情态的道:“一人三剑,出毕站定。” 此些人皆知规矩,因为不知规矩的都曾被关菡拒在了门外。 一段时间后,九人出剑完毕,一一退后。 下一刻,柳胥抽出教使剑,运步动作。 他一口作气,连出二十七剑,剑剑精湛,那九人神情呆滞,一脸不可思议。 柳胥收剑回身,气定神闲。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才是开始。 因为起初两日还只是数十人,到得第三日,禁军报到者竟不下三十位。 且都是稷下之人。 现今巨卿子弟都来吃苦头做禁兵了? 柳胥不禁好奇,故而操练空余之际找到了关菡。 女子一脸平淡,回复道:“没有!只来一天。” “什么意思?”柳胥不明,故而再问。 “请教过你后,第二日就没来。”关菡解释。 听到这话,柳胥一脸愤慨,登时无语。 “怎么了梅教使?”关菡装模做样的安慰。 柳胥只不说话,转身便走,女子在后面咯咯做笑。 可想而知,当日午时,柳胥又被围住了。 他本有准备的,早在训练未结束便已离开。 却有意思的是,依然被堵在了教使殿。 新人入职,请教教使没人会认为有碍,所以守殿的禁兵都不阻拦。 教使殿庭院内,柳胥正在出剑。 他若不授,这些人能将教使殿给拆了,且还无处说理。 此际他一脸冷峻,一语不发。 但每剑出,必引反响。 虽柳胥心中甚不喜,却剑法上,他不懈任何一人。 只若看出破绽,他必指导。 如是这般,半个时辰后,送走所有来者,教使殿方才再归平淡。 天已渐暖,柳胥回屋内,脱下厚重铠甲,换上轻便长袍出来。 却突有一刻,他心有明悟。 故而立时抽出墨锋,纵身一跃,在庭院内动作开来。 他出了一式反手剑,这一剑,来自方才的一个侯姓子弟。 紧接着,他再迈一步,出第二手剑。 是以平然一刺。 这两剑颇为不凡,最奇异的是,两式交合,十分流畅,像是同出一套剑法。 但这第二剑,是前一日一位名门子弟的秘剑。 柳胥的脸上,突然有笑容绽放。 他动剑,再度出手。依安所想,又出两式。 这两式,原本也是并不相连,却在他手中,宛若一剑。 这一幕,十分不常凡。 第十九章 掌宫少师 自儿时起,他便跟随柳公公接触江湖各类剑法。 六岁以后,改名杨玄卿,青阳王的绝学,大都掌握。 并于三年面壁期间,每月修习一步剑谱。再至后来,稷下学习四载。 这一路走来,他掌握的剑式虽不能用浩如烟海形喻。 却天下他这个年纪,想来再不出其二。 如今,各府子弟排队问剑。看似是柳胥赐剑,实则他亦有大收获。 因为稷下子弟,皆是天赋秉绝之人。每人出三式,自当都是不传秘剑。 甚至大多柳胥都不知剑名,却此些都汇聚于胸,以他如今的天赋以及实力,自是要不了时久便能融会贯通。 到那时,必当发挥大作用。 故而剑式完毕,柳胥面上的笑容盛极。 又过两日,禁军当值,柳胥无事。 教使殿庭院内一个意料中的人儿出现。 是一女子,一袭湛蓝长衣,极其美艳。 柳胥张目望去,见那人儿墨发如绸,盈盈而飘。眉黛清晰,颦笑来至。 相较往常的清冷,今日的杨付昕多了份华贵与魅然。 女子过来,抱拳问好,不知为何,不像之前那般冷淡。 却柳胥回礼,颇显尊敬。 女子心细,最有感知,知柳胥似在保持距离。 故而立时展纯笑容,笑然道:“梅教使怎么了,难不成不欢迎本公主?”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 然柳胥毫无笑态。 “不敢!”柳胥抱拳,恭敬行礼。 女子面容突然改色,她望向柳胥,原本的好兴致瞬间消失。 却柳胥垂首,十二分的恭敬。 也是十二分的拒绝。 “你是果不欢迎我?”那女子神色怏怏生气问道。 这一句话,本是留转机的。 却柳胥并不把握。 “青寒不敢!在下何德何能,敢不欢迎公主。”柳胥再抱拳。 这话一出,更显冷淡。 女子心绪,突然波动。 却面上平静,也自冷冷道:“既你不欢迎,本公主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告辞!” 提剑抱拳,女子甩身离去。 “送公主!”柳胥在后面拱腰行礼。 今日到来,本身前日商定好,请教射艺的。 却柳胥好似突然变了一个人。 女子一路出庭院,只身赴往箭场。 她走得并不快,半个时辰方来至。 入场地,面无表情,准备完毕,她持弓搭矢,一箭射出。 极尽距离,正然中的。 她再取箭,弓拉满月。一声轻吟,破风声骤起,矢应心意,再度飞射而去。 嘣! 飞矢中靶,嘣音颤颤。 就这般,连出数十箭,女子的情绪依然不安定。 不知哪一刻,她似是怒了,突地扬手,怒然摔落手上的长弓。 长弓落到地,砰然作响,弹跳很远。 她蹲下,突然捂着面哭了。 已经时久,她的心没有像今日这样波动过了。 自那人死了后,她的心本该也死了。 却今日有一个人,让她心绪变化,且还那般剧烈。 她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 同时与女子一样心绪不安宁的是柳胥。 此刻,他正在庭院练剑。 一剑出,杂乱而无章法;一剑落,迟钝而不利落。 甚至片刻后,剑都不再成式,不过肆意发泄罢了。 想来连柳胥自己都不知道,此刻手中舞动的是否还为剑。 话是自己说的,保持距离是早下定的心。 却话一旦出口,便会后悔。 想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想着她告辞甩身的冷淡,心如何能够安宁? 他入这皇庭,不正是为了看着她。 却看到了又能如何? 不是依然要错过! 就像柳胥曾错过昕儿;青阳世子曾错过蓝月公主;今日,梅青寒错过杨付昕。 从始至终,就没真正遇到过。 柳胥收起了剑,突然想到剑鞘内的那缕秀发。 从来深情人好做。 却两眸相望不动情最难。 柳胥迈开步,向殿外走动。 这皇庭这么大,这宫楼这么多,只若没有她的地方,不还都是风景? 看春树变绿;看春风摇袂;看潭中清水;柳胥的心开始平静。 凡人的一生,哪能都由自己决定? 晚间,方得回转。 翌日。 演武殿前,有事情发生。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 正是稷下学宫国尊太保名下,正五品衔,少保紫玉到来。 他一袭少保服,英姿飒爽。迈步而来,一身气魄,殊为轩昂。 “在下梅青寒,见过少保。”柳胥抱拳行礼。 “免了。”白衣男子性情颇显豪爽。 “不知少保此次前来,是为何事?”柳胥问道。 男子面上突然有笑容,笑道:“实不相瞒,今日见梅兄却有一件喜事相告。” “哦,愿闻其详!” “稷下肄业,新一届学子招收业已开启。却尚缺一掌宫少师,太傅师叔想请你前去主持稷下。”紫玉笑容更盛。 柳胥突然一怔。 因为每一届掌宫少师,皆是三公徒弟。 譬如这一届,正是林延熙。 如今林延熙死于皇城外,掌宫少师虚位以待,国尊太傅收贤纳弟子之心,人尽皆知。 所以这句话的内含,自是不言而喻。 国尊太傅想收柳胥为关门弟子。 此际紫玉自信满满。 因为尚不谈掌宫少师正五品的职位,单是拜师国尊太傅这一诱惑,想来天下便不会有人拒绝。 然下一刻,柳胥抱拳。 “在下出身江湖,得明皇提携。明皇若下诏,我便入稷下。明皇若无诏,青寒只能是禁军教使。”柳胥道。 这话一出,紫玉面色登时一改。 谁人不知明皇对三公看似恭敬,实则并不对付。若要明皇下诏,自是无稽之谈。 故而白衣男子望向柳胥,提醒道:“你确定明白了我话的意思?” 却柳胥突然笑了,“大人的话,青寒不明白。青寒只知道自己是禁军教使。” 紫玉自是不傻,这话说出,便是真正的拒绝。 “告辞!”出自二字,紫玉转身便离去。 本让柳胥做掌宫少师,他便不畅意。却天下竟还真有这等不知好歹人! 他一脸愤慨。 “不送!”柳胥抱拳。 见紫玉离去,叶羽三人近身来。 “老大,怎么了?”关菡问道。 叶羽与邱枫也十分好奇。 “稷下召我去做掌宫少师。”柳胥并未隐瞒。 因为紫玉见柳胥,下方禁军都有看到,显然不久便会传开。 掌宫少师??? “这是大喜事啊!”叶羽道。 另两人也是邹然惊喜。 显然是真心为柳胥高兴。 却片刻后,邱枫面色突然有些变化。 “怎么了?”柳胥望向邱枫。 叶羽两人也向邱枫望来。 “老大,你真的要离开吗?”邱枫问。 三人中邱枫最念旧,显然是心中不舍。 “想什么呢!我拒绝了。”柳胥笑道。 “拒绝了??”三人脸色瞬间变化,有大不明。 掌宫少师,必拜于三公,对任何人来说,都将是一步登天。 “你们以为呢?” “要是我,我肯定答应。”关菡道。 “我也是。”叶羽道。 “所以不会是你俩!明皇既召我入宫,赐我教使,我便做好明皇的教使,其它的自不敢想。否然你们唤我老大,我便愧心,愧于明皇。” “老大!” “老大!” “老大!” 三人抱拳,情义深重。 随之眼眶竟一一微红。 在这偌大明皇庭,每日苦训,每日只见几人。 见的次数多了,时间长了,便会衍出真感情。 谁人不是这样,演一次角色,入一场戏,哭一回淅淅沥沥? 当晚,柳胥三人在小酌。 关菡不在,因为去了都统府。 她只身过去,趁着夜色。 当晚的夜,不见皎月,有些黑。 好似时间不久,她又回转。 然从都统府出去的还有一人。 关菡一路出府门,向东回住处。那人着统领铠衣,向西迈步进往御书房。 此刻御书房内,明皇正在批阅奏章。由于新革事宜繁杂,杨旭颇为疲乏。 贴身公公见明皇心厌神倦,自知是新革遇到阻碍,故而近身道:“薛贵人知陛下近日劳乏,特意熬了玉藕羹,等陛下去品尝。还与老奴说,心中想念陛下呢。” 公公年龄颇大,慈眉善目,声音极甜。 杨旭按了按昏胀的额头,正要起身。 守门的少监姗姗走了进来。 “陛下,卓大统领在门外候见。” “哦?让他进来吧。” 少监转身而去,片刻后,卓青进来。 “拜见明皇!”卓青抱拳行礼。 “免了。不知卓卿过来是为何事?”明皇发问。 “有关他的事。” “哦!你且说来。”杨旭突然有了精神。 “果入明皇所料,他拒绝了。” 杨旭走得近处来,脸上微微有些笑容,断声问:“他果拒了稷下少师?!” “不是普通少师,而是掌宫少师。” “掌宫少师??”听此四字,即便杨旭都是一惊。 因为掌宫少师,便意味着拜于太傅,做太傅的亲传子弟。 “正是!臣的暗子亲口所说。”卓青道。 “如此说,倒也是出乎了朕的意料。”杨旭笑容满面,显然颇为畅然。 “臣也大大的不曾想到。” “好!那明日卓爱卿就陪朕去趟教使殿,朕要见见他。”明皇笑然道。 “不若再晚些时日。”卓青建议。 杨旭转念一想,甚觉有理。 当日拒绝三公,次日明皇便到,显然有监控之嫌。 ...... 第三日,禁军当值,并无大事。 柳胥一袭青袍,手持墨锋正在庭院练剑。 周遭花叶纷纷,剑式运转恰入意境,明皇不动声响的到来。 柳胥本未在意,以为是叶羽等人。 因为一般只有他三人入教使殿不需通报。 故而一套剑法练完,他方转目望来。 第二十章 刑部郎中 “好剑!”却这时明皇拍手叫好。 柳胥皱然一惊,立时跪地行礼,“青寒见过明皇!” “梅卿快快请起。”男子很俊朗,青眉凤目,动步过来。 柳胥起身收剑,笑问道:“明皇何时到的?” “有一会儿光景了。陛下见你剑式认真,不让打扰。”身后的卓青道。 “明皇恕罪,青寒孰不知是您亲至。” “这有何妨?来,陪朕到外面走走。” 柳胥立时躬身抱拳。 “梅卿做教使,也有四个月了吧?”一路出殿外,明皇随口问道。 柳胥略做一思考,答道:“三月单九天。” “不知感觉如何?” “呵呵。也没什么感觉,每日与他们吃训都在一块,看似不忙,却也忙碌。”柳胥望着一排排站岗的禁军道。 “皇庭不比江湖吧?” “江湖是自由,却也容易懒散。如今每日苦训,看着他们一天天的变化,倒也有了一分成就。”柳胥感慨。 这时刻,明皇突然笑了,也自慨叹道:“说到这儿,朕还真要谢谢你。你看!这放眼望去,委实是威严。朕看着他们站岗的姿态,朕便每日告诉自己,这是朕真正的臣子为朕做的。朕今日若不兢兢业业,便对不住他们为朕在这儿站了一天。” “陛下是个好陛下。”柳胥道。 这句话,他出自内心。 “朕知道。却朕不该生在这个时代。”站于神武门上,杨旭极目俯望。 卓青在身后,柳胥在身旁。 谁也不知他说这话的心绪。 想来是复杂吧。 周遭片刻沉寂。 “你说,若朕这山河提前崩乱,朕的兵够吗?”杨旭双目无神,失然问道。 “臣不敢说。” “害怕朕会怪罪你?”杨旭望来。 “不怕。” “那便是不想与朕说。你是觉得不够?” 柳胥摇头,而后极目远眺。 有风吹来,柳胥的长发开始扬起,“这天下的兵,不在于数目。青阳王四十万,烈阳王三十万,太后二十万。却真要崩乱,太后与烈阳王加在一块,也敌不过青阳王。” 杨旭的目光发生了变化。 柳胥继续道:“所以休要说大明有十王,即便有百王,他们的屯兵,还能比得过百姓?只若君心不倒,只若君政不颓,天下百姓的数量,便是您兵的数目。天下便没人能赢您。” “没想到你一江湖人,还能知这层道理。”明皇挖苦。 却柳胥笑了,“不知这道理,便不会奉宣了。” 然下一刻,明皇突然面色认真,“你相信朕能赢?” 柳胥笑声停止,却摇了摇头。 这一摇头,连一旁的卓青都惊吓的禁声。 明皇微微改色。 “你若不想输,便输不了。”柳胥道。 “哈哈!”明皇突然大笑。 柳胥也笑了,十分畅然。 “若非是这帝王身,朕真想和你到江湖上去走一遭,然后在酒肆、在梨园一起喝个地暗天昏。”杨旭笑道。 柳胥目光在远处,并未说话。 而后收回,他看向杨旭,突然有那么一刻,柳胥觉得眼前之人可怜。 相较自己的命,一样可怜,甚至犹胜之。 至少柳胥还能做任性事。 却眼前这人,缚着帝王身,一生为明皇,只能一世如是。 “三日后,到刑部上任吧。右相谋划了时久,朕方得这个职位。” “什么官职?” “正五品上。” “刑部郎中?” “还是隶令司呢。”杨旭笑道。 却柳胥摇了摇头。 “为何?”明皇突然问。 “大司寇与刑部侍郎如何,皇庭人皆知。我只身一人而去,形同虚设,不若不去。”柳胥回答。 “你有要求?” “有三个员外郎,我便敢到刑部去搅一搅。”柳胥模样认真。 却杨旭突然笑了,因为他明白柳胥这话的意思。 “你倒是敢想!三个员外郎本不是大事,却你拐走了朕三个副教使,三万禁军谁来统领?”杨旭笑着反问。 “这本陛下不必操心,那是卓大人的事。” 听到此话,卓青登时佯怒道:“我便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法一时找出四个教使来?” “那你便慢慢找,不必着急。”柳胥道。 “你...你这人,果真是江湖上的无赖!”卓青做怒极表情。 见此模样,柳胥与明皇皆笑了。 两人提步继续前走,只是再不说话,只做看着这壮丽宫廷的景色。 翌日。 明皇庭,金銮殿,发起大事件。 早朝行礼,百官伏跪,以头接地,口口呐明皇万岁。 杨旭端坐金龙玉椅之上,头戴皇冠,正襟威严。 “诸卿可有进言?”杨旭发问。 “臣有本奏!”右相左贤出列。 自新革以来,几近每日早朝,无论巨细事宜,左贤都有所谏。 所以百官只若见到右相出列,便开始头疼犯怵。 因为新革革旧,每有进言,必当切损众者利益。 今新革已有半载,各阶官事,都得以狠抓。故而进度颇为艰巨,但却影响甚远。 以前各阶各职贪懒惯了,尚不觉享受。然今昔对比,方知天壤差别。 这大明的官,可谓是一日盛比一日难做。 “不知相父何事所奏?”杨旭恭敬问道。 “禀陛下,三月前商定的设立监查阁一事,臣已得详尽规划。各级事宜皆在奏章上,请明皇过目。”左贤秉持玉笏,镇定自若。 监查阁?? 听此三字,下方百官立时热议一片。 沉寂了三个月,如今旧事又提。 一时间,朝堂风云诡辨。 “哦!且呈上来,让朕看看。” 明皇发话,殿前太监拂尘一摆,立时下金銮。片刻后,执右相手中的奏章呈于明皇。 杨旭阅的仔细,读罢眉目转喜,却不动声色道:“委实颇具条理。三月前相父初提,尚不显成熟,朕未准许。今经时久完善,业已十分详尽。不知诸卿如何看?” 明皇合上奏章,望向众臣。 这话一出,明皇的态度便明了。 “臣觉不可!监查阁兹事体大,臣以为还须得细细考量。”御史大夫魏候明出列,执玉笏道。 “臣附议!”太子少师,孟东野道。 魏候明是以国子监监主,孟东野是以国尊太傅亲传大弟子,不论如何他二人自不会同意。 因为监查阁一旦设立,自成监查系统,以内阁形式直隶于明皇,稷下学宫与国子监,必然首当其冲。 到那时,两学宫自行征收学子、任命少师的时代将一去不返。且还得事事请达监查阁,请达明皇方能做。 无疑,监查阁将会在无形中放缩他们的权力。 然这时,都尉少卿出列,“禀陛下,臣以为魏大夫所言不妥。” “不知卫少卿有何见解?” “监查阁由右相提出,至今已有三月。三月期间,臣与下属短眠不休。精心筛选,一一考校,方得此二百一十三位干事名单,请陛下过目。”都尉少卿跪于地,自袖筒内取出一张锦布,托举过头。 “呈上来!”明皇道。 听到吩咐,太监急忙下金銮去取。 片刻后,锦布入明皇眼中,杨旭略一看罢,道:“爱卿平身。如此多执事,倒也辛苦卫卿了。” “臣不敢当!”都尉少卿起身。 这时刻,一直眯者眼的户部尚书汤睿左跨一步,毫不拘束道:“监查阁初提时,便无几人支持。然右相仅持己见,三月以来消耗大量国力、财力。监督百官有左相,监察皇庭有督公,皇庭外有四司,五署有御史大丞,六部有八寺。却臣不知,右相弄出这监查阁自己做内阁阁主,可是想让督公、左相、御史大丞,都罢官于大明?” 这段话,震撼太大。且还是从当朝大司农口中说出。 明皇杨旭都震颤,脸色开始转变。 若只汤睿一人,即便身为大司农,他也绝然不敢。 极为显然,有左相、督公的授意。 但不能说的话,既已都拿到了台面上。那接下来便是真正的较量与斡旋。 明皇额间微微渗汗,毕竟他根基不深。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 此际督公一身蟒袍端坐于黑玉短椅上,一话不说,可谓镇定从然。 因为他只坐在那里,对明皇、对左贤便是震慑。 而督公近处的当朝左相,更是眼睛眯成一条线。从始至终,他便老神在在,好似事不关己。 但相较淡定,他二人都不及左贤。 即便汤睿搬出左相、督公、御史大丞,如此直言质问,他连面色都不改。 此刻身子微正,一语不发。 因为说话的人,业已出列。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下一刻,大理寺寺卿刑祯道。 “刑爱卿,有何所奏!” “臣要状告汤睿!” 这话一出,金銮殿波澜动颤。 皇庭诡辩风云,拉开了序幕。 “罪一,我告他身为户部尚书,收取袁州刺史季锋贿赂,白银三万两。罪二,我告他与省巡少卿贪污河宫款,私吞白银五万两。罪三,我告他草菅人命,护其独子汤玉强抢民女不成,烧杀皇城张氏一十二口。罪四...” 刑帧越说声音越大,自他出列的那一刻起,他便没再想过自己还能活着。 所以他把这场状告,视为终前遗言。 滔滔声不断绝,殿前男子不过三十模样,却胆气十足,能说的,不能说的,全然不顾及。 到得后来,整列死罪二十一条,条条大不赦。 “此则二十一条,绝无任何一处无根据。这是万民书与状纸,恳请明皇为天下万民做主。” 咚! 语罢,刑祯跪地。 咚的一声,双膝震碎,是他自废。 这一跪,他便再没有腿。 这一跪,他便再不法起身。 一旨状告罢,百官禁声。偌大金銮殿,落针可闻。 汤睿汗如雨下,此中者虽非全然事实,却也有三两则,他逃不脱。 明皇亦汗如雨下。 因为刑侦不过一个小小的寺卿,却他状告了堂堂户部尚书,大明国的大司农。 这张状纸,他一旦接,便真的没有了退路。 尚不谈,这罪书是否对汤睿起到丁点效用。 想来即便都是真,也绝无任何意义? 因为真到审理时刻,所有的证据、证物,焉还能存在? 何况且眼下这大势,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人也动不得。 然此刻最难做的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教他如何不受接? 所以杨旭望向左贤。 第二十一章 设监查阁 这一望,左贤自然懂。 故而前迈一步,躬身道:“臣有话说。” “相父请讲。”杨旭面上有喜。 “臣以为刑祯,满口尽是胡言。” 这话一出,百官立时呆愣。 乃至汤睿、督公都在发怔。 刑祯自废下肢,口中有血。此刻目光痛苦,他望向左贤的背影。 因为这状纸,便是他吩咐自己写的。 眼前这人更曾是他最尊敬的老师。 他也是他最看好的学生。 所以刑祯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皇也自有些呆怔,尚未反应过来,左贤再开口。 “六部是受八寺监查,却大理寺三堂尚未定夺,一个寺卿也能状告当国大司农?此者若传出皇庭,岂不可笑?” 此话一出,颇有评据。 因为官不可越两级而告。 “臣以为右相所言甚是有理。陛下日理万机,何能事事躬亲?小小寺卿,状告尚书,本已触犯法规。倘若大司农真犯法度,那自有大理寺三堂审理。”御史大丞道。 汤睿目光望向尹青,自是感激之至。 因为平日间,他两人关系最密。 “尹爱卿所言正合朕意。刑祯,朕令你先将状纸递交于三堂。若果有其事,朕定不轻饶!”杨旭姿态做的很足。 “臣还有话说。”却这时,左贤持长笏再上前一步。 百官目光望来。 正戏方才开场。 “臣请陛下恩准,设立监查阁。”左贤跪地。 这一跪,百官乃至明皇都是一怔。 “相父这是做何?”杨旭问道。 “禀陛下!百官有臣与左相监查;宫廷有督公;后宫有九卿;六部有八寺;五署有御史大丞;却天下何人监视我等?我等如若触罪,又谁能督办?明皇犯法,尚可与百姓同罪。我等有过,却无人能治,堂堂大明亿万山河,岂不可笑?” 这话一出,却有道理,亦发人深思。 明皇将百官的表情尽收眼底,一刻明悟,原知这才是左贤真正的局。 故而望向汤睿,平和道:“大司农意下如何?” 汤睿出列来,他的神色有变。尚不谈督公、左相的利益,现在他必须做的是自保。 在这场诡辩的风云中,谁为弃子都有可能。 即便他身居尚书,一步走错,亦将万劫不复。 所以他望向左贤,只出六字,“右相所言有理。” 这六字不是认可,不是屈服,也不是惧左贤手上的把柄。 而是还礼,以及态度。 左贤帮他一语,他还之一句,两不相欠。 至于态度,这话一出,则表明他不再参与政权之争。 杨旭心中蓦然畅快,抬首望向另一人,“不知尹爱卿觉得呢?” 这话无疑是将御史大丞架在了火上烤。 两相争权,中间人最难做。 是否设立新阁,对他影响不大,他本就是谁势大叠倚谁。 却如今两权不分伯仲,他额间有汗。 即便官至大丞,有时也不由己。 他望了望左相,又望了望地上的右相。自是知道新阁必然是要设的。 因为右相和明皇站一方。 所以尹青送明皇一个面节,他执笏道:“右相所言在理。” 杨旭心中越发畅快,问向工部尚书,“不知大司空可有意见?” 工部尚书是以右相旧部。 故一微胖中年男子出列,立时朗声大赞道:“臣亦觉得右相所言有理。设立新阁,两向监督,既得彰显法度,又能统筹做事,可谓国之大幸!” “好!既然众爱卿都无异言,那朕便批准成立监查阁。” 这话一出,左贤伏首,“明皇万岁!” “相父快快请起。”杨旭道。 左贤起身,立于原处。神情不变,与上朝前一样从然。 黑玉短椅上,督公一话未说,颇显自在。 而另一侧的左相,眼睛眯成缝,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监查阁是掣肘,却与他们多年的经营相比,也大无不可。 因为在他们眼中,真正的较量还没开始。 一旦轮到他们出手,绝然不会简单。 “诸卿可还有进言?”明皇问道。 下方皱然安静。 片刻后,殿前公公拉长声音,“无事退朝!” “明皇万岁万万岁!”百官行礼,出朝殿。 刑祯的双膝已经震碎,地上一滩血渍,他不法起身。 但从始至终也无一人投来同情的目光。 此刻一一敬而远之。 因为这场权势之争,牵涉两相,波及太大。 待所有人离开后,刑祯拖着废腿,爬出金銮殿。 却出皇城那么远,他爬不出去。 殿前有少监,然无人敢近前来扶。 直至后来,守殿统领原委告知教使,柳胥过来亲自将人扶起。随之派遣守卫亲送寺卿回府。 全过程,刑祯只做看了柳胥一眼,谢字都不曾说。 他一脸疲驰,心境无人知。 柳胥折返。 见这偌大皇庭,宫殿群起,景色万状,花草初盛。 却独独人心冷淡。 转眼间,三日消逝。 过了今晚,柳胥便将赴宫外任职。 是夜,天色黑暗,他走了出去。 一袭白衣,只身一人,向深宫行。 后宫把守的侍卫很多,柳胥收敛气息,真元衍化,虚空踏步。 他已入武王,空中行走,如履平地。 且夜这般深,即便不时有巡逻走过,也发现不了他。 因为他对这明皇庭最为熟悉。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躲过所有的守卫,柳胥脚掌轻踩,落在了未央宫殿前。 纵身一跃,翻身跳入深墙内,已物移星转。 殿内有烛光,映照的殿外景状都入柳胥眼,却他一点都不认识。 这蒿草这般深;这枝条这般乱;这庭院这般荒。 姨娘本是勤快的人,最爱干净。 柳胥的心有些酸楚,迈开步子接近有光的地方。 他站在最有记忆的殿门前。 却不敢叩。 曾叫杨玄卿时,他每季末都还来一次。如今他叫梅青寒,近一年已不见。 她必然已知自己遇难事。 她曾经该为自己难受成什么样子,柳胥只想着,便心酸。 下一刻,柳胥扬手,终是轻轻叩了一下门。 殿内的人似乎有听到,烛光下的影子透过窗户去看,在逐度拉长。 嘎吱。 门被打开,两人对望,女子甚惊。 柳胥向殿内迈。 女子一袭白衣,怔在原处不动。 片刻恍惚后,方才讶声道:“你是何人?” 声音未变,无论何时,极尽温柔。 咚! 一声咚音从地板上发出。 柳胥犹若失了神,失了魂般,上身直挺挺,两膝已着地。 那美妇极美,此际更惊,不知所为。 柳胥的眼睛上扬,望向美妇。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鸣凤在竹,白驹食场。化被草木,赖及万方...” 柳胥不说话,只背诵。 有泪珠滚滚坠落,连成串儿,十分晶莹。 柳胥的眼睛在烛光下越发模糊。 白衣女子的身体突然开始颤抖。 十二年前他三岁,尚还是牙牙学语的幼童。烛火下,姨娘初教他背千字文。 十二年后他十五岁,长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烛火下,她要告诉姨娘,他是柳胥。 虽容貌变了,但心不敢。 不敢忘旧人,不敢忘旧恩。 “胥儿!”女子一下子扑了过来。 泪水比柳胥还要汹涌。 两个人,一根玉烛,两个光影,紧紧相拥,哭声不止。 “姨娘!”柳胥唤了一声。 虽曾隔过生死,声音有些遥远,却还是有熟悉感。 女子拉着柳胥起身来。 “告诉姨娘,都吃了什么样子的苦?”女子话已不成声。 既有喜悦,亦有痛楚。 “胥儿没吃苦,是胥儿让姨娘担惊吃苦了。”柳胥温和道。 青色的烛火下,女子晶莹的眸,端详着。 她右手曲伸,试着摸向柳胥这张陌生的脸。 柳胥贴近,脸庞不动,像个孩子。 终是颤抖着,那手落在了柳胥的脸上。 这一触,柳胥的脸温暖,女子的心动颤。 “告诉姨娘,姨娘想知道。”那女子道。 柳胥不隐瞒,如是相告。 今生他欠的人不多,唯一最欠的,便是眼前这人。 活着一日,多欠一日的思念。 一日不活,欠下一生的养育。 ...... 翌日。 柳胥与叶羽三人,前赴刑部隶令司上任。 皇庭发生大事件。 当朝左相蔡勋持相国金印,直调三千禁卫军出了皇城。 禁兵指挥使偷传话于大统领,卓青急奔去见杨旭。 但却晚了一步。 当朝督公把持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五十米,跪着重臣四十人。 至于里面还跪多少,没人知道。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刻督公站着,一身黑色蟒袍,亲守在殿外。 卓青匆匆来至,报告要见明皇。 沈剑以明皇正处置要事为由,给挡了回去。 前者不甘心,思计后,遣一少监给明皇送甜糕。然督公将人拦下,亲接过提篮,迈步去送。 自此明皇被困封在了御书房。 外人不得进,内人也不得出。 殿外的天,愁云惨淡,空气越发压抑。 轰隆隆... 突然雷声渐起,风云交际。 不过多时,滂沱大雨,倾盆而至。 那雨初始很大,且骤急。看着便下不久,然一直淅沥着不停下。 春雨乍寒最凉心,殿外初绽的花草尽数被摧残。 第二十二章 满府查抄 半个时辰后,雨过天晴,震惊整个大明的事件发生。 当朝典领百官,助理万机的左相蔡勋调令三千禁卫军,抄查了右相满府二百三十七人,全然收押入了天牢。 此际蔡勋回皇城,已入了辕门,直奔御书房而来。 且身后押着一位突厥人。 御书房。 杨旭倚在黑檀玉椅上,两目无神,一动不动。 犹若失了魂般,不仅神色,胸口的呼吸起伏都看不到。 今生他最恨的两个人,一个死在了龙河,一个活在乾清宫。 此刻他又想到这两人。 都说天有灵,却天上那人,可否明白他现在的处境?可否看到他现在受的侮辱?可否知道他是他最恨的人。 他是给了他江山,却是这样的江山! 他是给了他帝王身,却是这样的帝王身! 又都说颛孙知天命,却乾清宫的那人,可知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剥光她的衣服,凌虐她到体无完肤? 她是给了她生命,却生命是他最不想要的礼物! 她是辅了他十年早朝,却十年供养了一位督公! 他是掌天下,却天下何人知,他是天下最可怜的人。 下一刻,杨旭突然暴怒、开始癫狂。 猛的抓起桌上的奏章,大力将其撕开、撕烂、撕碎。 “我告诉你们!朕是不会下令的。除非朕死!”他抱起一摞奏折,猛的砸向地上的数十人。 “陛下!左贤私通突厥国国师,策划暗杀,致使您受重伤,公主险遭毒手,甚有谋逆之罪。今真相大白,此等豚犬之人,望陛下不要心慈手软。”宗正寺寺卿余叶道。 “豚犬?哼?朕看你才是真正的豚犬!”杨旭勃然骂道。 “陛下说臣是豚犬,臣便是豚犬。但陛下万不可受乱臣蛊惑啊!” “陛下!经四月审讯,突厥国国师业已如实交代。这是供词与手印。”国子监监主魏候明道。 “朕不看!朕说过不看!你说那人是突厥国国师,那人便是国师了?你说那人是武皇,那人便是武皇了?”杨旭怒然质问。 “陛下!”后面数十人同时叩首,齐声劝诫。 “你们不必说了,朕就是不会信!”杨旭仰首道。 这时有侍卫提刀进来。 “陛下,左相蔡大人求见。”那侍卫通告。 杨旭嘴角上扬起,一语不发,瘫然又倚在了玉椅上。 侍卫转身,退了下去。 近身的公公站在柳胥身后,也不说话。 过了一段时间,侍卫又进来。 “左相蔡大人求见。”侍卫抱拳。 杨旭好似没听到般,倚于玉椅,毫无神态。 侍卫退下,而后三度来报。 这时近身公公靠近,附于杨旭耳际,道:“庞龙可以弃,左相可以弃,独天子不可。” 这近身公公是杨旭最信任的人,此话有三层含义,他全然听懂了。 尤是最后一层,施然将他点醒。 因为心中不甘,所以只得忍耐。 终有一天,他要所有人真正俯仰! 下一刻,他起身将皇袍抚平,继而收身坐正,平和吩咐道:“请左相进来。” 侍卫转身出御书房。片刻后,左相进殿。 “臣蔡勋,见过明皇!”蔡勋伏跪于地道。 “左相请起。” “禀陛下,罪臣不敢起!” “左相何罪之有?”杨旭问道。 蔡勋犹疑一刻,道:“罪臣虽有调遣禁卫军之令,但无查抄相府之权。” “什么,你再说一遍?”杨旭身上突有寒气迸发,声音虽依然平和,但气质完全不同。 “就在方才,罪臣查抄了右相府。”地上的蔡勋道。 一句话出,地上伏跪的人皆不惊,唯唯杨旭。 他的心开始发冷。 就像初拥弱冠,一个人躺在孤零零的床上一样冷。 那一年,他十二岁。 庞龙因谋反的罪名,满府抄杀。 他一个人,在大床上,彻夜不寐。 今八年过去,那种窒息的感觉再度降临。 “臣自知有罪,但请明皇听罪臣把话说完,再重重责罚于罪臣。”蔡勋道。 “好!那你便仔仔细细讲于朕听!”明皇道。 已过八年,他已二十岁。再不会一个人孤零零的躲在龙榻上哭泣。 他要面对! 直面所有要面对的事。 眼泪只是小孩子的把戏,他早长大了。 此刻,杨旭两目望向蔡勋,他的心早已有了一切预备。 “带进来!”蔡旭对殿门外一声轻喝。 随之侍卫进来,夹持一突厥人。 那人眼窝深凹,鼻梁高挺,实力极强。 “这便是突厥太子!臣自右相府亲搜所出。一同搜出的还有珠宝十箱,白银十箱,是以突厥国所赠之物。此者与突厥国国师供纸上所述毫无差别,另还搜到密函一封。”蔡勋自袖筒取出一张书信。 近身公公立时走来,伸手接过,轻然递于明皇。 杨旭颤抖的手,有些哆嗦,将之展开。 信的内容尽数落入眼中。 待字读完,杨旭仰身倚在了玉椅上。 做瘫然状,神色失然。 御书房开始安静。 “右相私通异国,行刺当朝国君,意图谋反。如今水落石出,安律当斩,请明皇下诏,诛杀贼子!”御史少卿王瑾道。 “请明皇下诏,诛杀贼子!”地上数十人同时伏首。 杨旭失失然,此际心中动颤。 这就是先皇给他留下的左相?! 也是母后给他培养的臣子! 他摇了摇头,谁也不知摇头的意思。 “朕累了。”他道。 然所有人不为所动。 “朕让你们告退!”杨旭突然暴躁,手臂一甩,猛的扫开桌上所有的奏折。 一时间,奏章翻飞,散落地上任意处都是。 地上数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左相。 蔡旭自然知道,却他跪在最前面,一动不动。 后面的人,也一动不动。 “你们是想谋反不成?好!你们不走,朕走!”说着时刻,杨旭起身向外走去。 然刚出内室的门,竟被两陌生侍卫拦住。 “为佑明皇安全,请明皇呆在御书房内。左贤未伏诛前,在下恐有突厥余孽行刺。”其中一侍卫道。 这软禁的借口,太过牵强。 “朕想到哪里,就去哪里。” 杨旭怒极,一瞬间,他抽出侍卫腰间的剑,电光闪烁,犹若讯风,两侍卫颈上有红线,血溅当场。 杨旭一眼不看,施然迈开步。 却迎面见到的是督公。 他很高大,一袭黑蟒长袍,与杨旭相对。 此刻两人很近。 “臣不想动手,是不想负她。若陛下真要臣动手,臣也愿意。”督公道。 这句话极平淡。 说罢沈剑转身,退到殿外。 杨旭望着督公的背影,一动不动。 片刻后,近身公公扶着,又回了殿内。 数十位大臣,依然在跪着。 杨旭坐回玉椅,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 业已离开了皇庭,此些柳胥自然不知。 此刻,春雨初停,天空清新。 皇宫外的天,很广阔。 柳胥无论向任何处望,都无阻挡,兀自有一种出了枯井的感觉。 他身后依次跟着三人。 正是他的三位副教使。 此际新官赴任,三人皆满心欢喜,毕竟是升了官职。 却柳胥并不这样想。 因为此去之地对他们来说,绝不亚于虎狼之穴。 不多时,四人便来至中央刑部。 中央刑部是大司寇行政的府衙,正在皇宫边上。 入其内,柳胥取出任命文书,完成交接。 记录在册后,交接人递还文书。 一段时间等待后,执事自内府出来,手中拿着一枚玉印以及四块玉质腰牌。 柳胥伸手接过,见玉印上正雕刑部郎中四字。 随之依安名字,将腰牌颁发给叶羽三人。 他自己亦有一块,且与叶羽三人的色泽不同。 一切交接完毕,四人执剑迈步,出中央刑部。 皇庭下属刑部有四个,较皇宫都稍有些距离,皆设于皇城繁华地段。 柳胥赴任的,是东城区,份属隶令司。 一路行走,约莫两个时辰的光景,方得到达。 府衙建筑颇显威严,且十分阔大,正设玉清街街尾。 柳胥四人公然入内,登时便被侍卫拦住。 “你们是什么人?”侍卫道。 “梅青寒!”柳胥道。 “皇庭教使?”那侍卫面有惊愕。 “去通报你家司徒,就说我们大人前来赴任。”关菡道。 “好的,你们先等着!”侍卫抱拳向府内去。 不消半盏茶的功夫,侍卫回返。 面上有喜色,道:“我家景大人请你们进去。” 柳胥四人过门而入,关菡的脸上有不欢喜。 “不亲自来接也便算了,连个领路的执事都没有。难不知我们老大曾斩过龙吗?”关菡嘟哝着。 柳胥嘴角微微扬起,开口调笑道:“没把我们拒之门外已是大幸了。” “老大,你为何这般说?”叶羽不明,故而发问。 “知道半年内我是第几任刑部郎中吗?”柳胥反问。 叶羽摇头。 “第四任!前三任都死了,且前来报到时门都没让进。” 呃? 饶是素来镇定的邱枫都是一脸错愕。 叶羽与关菡更是大吃惊。 “老大你怎的不早说?”叶羽道。 “为何?” “你若早说,我还能考虑是否做这员外郎。” “现在考虑也不晚。”柳胥调笑。 “......” 第二十三章 河井茶 说话间,三人来至正殿。 刑部有三座宏伟大殿,除却正殿,两侧各有两座偏殿。 提步到门前,还有一道守卫。 那守卫伸手阻拦,问道:“你们是何人?” “梅青寒!前来赴任。” “凭证?” 柳胥掏出一枚红玉腰牌。 常年于刑部当差,守卫一看便知不假,故而立时恭敬,哂笑道:“梅大人您稍等,在下这就去通报。” 片刻后,守卫跑回,躬身做请状,“梅大人请!” 柳胥起步施然迈入,叶羽三人跟随。 正殿颇大,房屋接连,形成一个大院。 跟随介引,穿堂而过,柳胥四人向深处去。 路过数个合院,方才来至一处绝佳地。 相比前院的森严冷清,这处地方颇显生机。 大院中心有玉池,池中游鱼可见。池侧是各式花坛,今虽不过俏春,却各类花草业已鲜盛。 柳胥四人被引入了一间木阁,名唤水渊阁。 其内颇显宽广,各类物品精致齐备,且陈列整洁。 入阁后,柳胥见到一中年男子。 男子相貌普通,四十模样,颇有上位者的气度。 此刻,端坐于清香龙木短椅上,正在泡茶。 毕竟是上司,柳胥抱拳,“景大人!” “哦,坐吧。”中年男子道。 柳胥也未做作,两步来至,轻然落座,叶羽三人站于其后。 中年男子没看柳胥,心思皆在茶水上。一套动作做完,他为柳胥倒了一杯。 两人对望。 “这是属下的任命文书,请您过目。”柳胥将文书放于桌上,推了过去。 对面男子端起茶杯,浅呷了一口,平然道:“不必要。” 柳胥的目光突然有些变化。 “在我的府衙,可还没人敢冒充刑部司使!” 柳胥没说话,端起茶喝了一口,算做礼节。 却见柳胥喝茶,中年男子发话,“这杯茶有一句话,不知梅兄弟听过没有?” “哦?”柳胥笑了,面带好奇。 “这茶,名叫河井茶。煮茶的水分两种,上层的茶水一个味道,下层的茶水一个味道。”男子道。 柳胥端着茶杯摇了摇,果见茶水分层,上层偏绿,下层较淡。 “不知此中可还是有什么说法?”柳胥问。 “说法自然是有。两水虽注一杯,却井水不犯河水。做事上,你不为难我,我便不为难你。”男子挑明。 “哦?不知这为难二字何解?”柳胥平和道。 “隶令司有隶令司的规矩,依按规矩来,便不为难!” “那抱歉的紧!隶令司的规矩我是不知,却我心中只有国律定的规矩。”柳胥并不卑亢。 “是吗?那看来梅兄弟是有意与我过不去了?”男子望来。 “不敢!既然文书已看过,属下告辞!”柳胥起身,四人冷冷出阁门。 却依稀能听到阁内的声音,“敬酒不吃吃罚酒!” 柳胥嘴角勾起,一脸笑容。 一路出正殿门,四人先向右边走。 右侧是一偏殿,相对小了不少。 殿前有守门者,关菡取出腰牌,两衙役知是新官到了。 立时一有人,在前恭敬带路,并一一介绍。 故而不多时便来至正堂。 正堂内有一文弱男子,想来正是书令使。 书令使是一介文官,柳胥的近身之人。专门传达指令,翻寻国律以及记录各阶文案。 “墨令使,这是赴任的梅大人。”前面的衙役颇有眼色,前迈一步,道。 “属下墨玉,参加梅大人。”文弱男子行礼。 “你便是书令使?”柳胥问道。 “正是卑职!” “将刑部人员档案、刑律、刑职、刑部图貌等都调取出来。”柳胥吩咐。 “是,大人!”墨玉起身,前往后院府库。 柳胥目光尚未递出,叶羽业已动身前去帮忙。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一叠叠文籍尽然被抱了过来。 “大人,都在这儿了。”墨玉道。 柳胥先拿起人员档案,粗略的看了一下。 片刻后,不禁眉头微微皱起,故而随口问道:“府兵一百多人?!为何我没看到几个?” 墨玉面容轻然有些变化,纠语道:“大多都去街道巡逻了。” 见墨玉神色,柳胥便知晓事有蹊跷。 “墨令使,这可不对啊!邢职有明述,街道巡逻十队,每队五人,即便加上眼前的各殿守卫、打杂做事的,统总不过八十人。”关菡道。 墨玉眼神躲闪,自知柳胥不凡,故而推诿道:“属下也是不知。” “好!既是如此,你传我命令,将捕头、衙役、府兵凡册上在录人员,都招过来。就说我初来赴任,想认识大家。” “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墨玉转身离去。 “叶羽,你去帮我在这附近置办一座府邸。简陋些无妨,但最好是几日就能入住的。”柳胥道。 “是!” “呃,慢着!这是银票,你且拿着。” “老大,你忘了我们叶家是做什么的吗?”叶羽反问。 同时转身离去,至于柳胥手上的银票,看都不曾看过。 柳胥看着前者离去的背影,甚是不明,故而嘀咕道,“我知道,买茶叶的!” 于是继续翻录手中的人员档案,过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表情有趣问道:“贩白茶的,很有钱?” “嗯!”远处关菡与邱枫同时点头。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墨玉报告进来。 “禀大人!刑部人员业已召回,正于庭院候您。” “哦,墨令使辛苦了。走,一起去看看。”柳胥微微一笑,颇为温和,起身出正堂。 “是卑职应该做的。” 邱枫、关菡二人自然起身紧随。 庭外阳光正温,柳胥一脸笑容。 片刻间来至,见庭院稀稀落落不过几十人,脸上笑容依然不减。 众人见墨玉跟随在柳胥身旁,自知眼下之人便是刑部郎中。 只是没想到的是,竟这般年轻。 所以不禁有些好奇。 柳胥抱拳,自绍道:“在下梅青寒,出于莽野,人送墨锋剑。得明皇眷赐,先入皇庭做禁军教使,今又入刑部,掌国律,做你们的司使。今后大家一起共事,望彼此和谐。” 这话一出,颇显十二分的低调与温和,没有任何架子。 府兵乃至衙役轻然松了口气。 这样的人手下做职,想来必当轻松。 然下一刻,语气一转,真正面貌披露。 “然倘若有些人若不尊国律,不按规矩做事,那自然也不必怪我手上这屠龙的剑。”说着时刻,柳胥抽出了墨锋。 众人一惊,这一场景变化太快。 上一刻还低调温和,如何下一刻却锋芒毕露? 锵! 墨锋出鞘,立时发出剑吟声,清脆入耳。 柳胥提着剑走将过来。 他的剑指向最身前一人,瞬间便有寒气逼迫。 “你,上前一步。”柳胥喝道。 一年轻府兵不明,但却预感不妙。他抬腿前迈了一步。 “你没按规矩!”柳胥道。 没来由的出这样一句话,府兵一怔,甚为不解。 “书令使,府兵可是统一颁发过兵服?”柳胥赫然发问。 墨玉额角有汗,立时过来。 “回禀司使大人,有的!”墨玉道。 “去取官策,划掉这人刑籍,永不录用。”柳胥声音变的冷冽。 “呃?是,大人!”墨玉一惊,不过旋即惊意释然,转身而去。 “大人!司使大人!”那府兵立时慌了。 然柳胥根本不予理会。 “大人!小人生活不易,望请大人饶过小的一次吧。小的明日一定衣着规整过来。”年轻府兵突然跪地道。 然柳胥嘴角勾起,平和道:“晚了!既知不易,却不本职做事,你以为我会同情你。来人,驱出刑府!” 一语出,立时过来两衙役,架起人便走。 片刻后,墨玉过来,抱着官策,见人已不在庭内。 下一刻,柳胥提剑,走向五位捕快,霍然道:“出列!” 五人一惊,不敢犹疑立时迈步到前方来。 “你们也不屑在刑部做事?”柳胥发问。 “卑职不敢!”五人惊愕,甚为不明,抱拳道。 “不敢!?哼!倘若你五人在皇庭做我手下的兵,名号我都不屑告诉你等。就凭这副面貌,如何统领府兵?如何让他们信服?又如何敢在这皇城巡逻走动?”柳胥喝责。 五人低头,不反驳。 “关菡!” “在!” “待交代完毕后,这五人我便交给你。若训不出神武门下指挥使的那份威严,就不必再呆在刑部了!” “是!” “归列!”柳胥转身,喝道。 五人抱拳回到原初位置。 这时,柳胥望向墨玉。 墨玉赫然一惊,不知这一眼的意思。 “九位捕快,如何只有五人?”柳胥平和发问。 “有两人去西城执行任务去了,还不曾归来。” “胡诌!执事表我已看过,任务是两日前的,早该归来了。”柳胥断然喝道。 “司使大人恕罪,小人殊是不知啊。”墨玉突然跪地。 “好!既是如此,你便将这四人一并从官策中划掉吧。白吃白住的人,我梅青寒可一个不养!” “额!?是,大人!”墨玉惊声阵阵。 这时柳胥握着墨锋又指向两人,“你二人过来。” 两位穿软铠的人出列,向柳胥走来。 “参加司使大人!”两人抱拳道。 “你二人对我的处置不满?”柳胥这话听似是问,却是肯定语气。 两人彼此对望,没有说话。 “看来这刑部差事的油水不少,竟都养这等没有气魄的人。”柳胥道。 两人望了柳胥一眼,不卑亢道:“你初赴司使,这般做可是有些霸道了?” “霸道?呵!我若不霸道,这刑部可还有刑部的模样?我从皇庭出来,是为做万民的官,而不是权势的奴僚!所以这还只是开始,若有不满自可以滚蛋!但若身在我刑部一日,你们就得按规矩做一天事。” 柳胥很强势,语出必慑人。 两人目光有些复杂,每一任都是这样说,他们也曾被触动过,却每一任都死了。 这是第四任,被大明传以斩龙少年。 第二十四章 拄剑问天 “既是如此,我二人别无所言。却希望你说的,自己先能做到。” “只我做到可还不够!自今日始,你二人也跟着副司使急训。我这里可不需要没任何气魄的都头。” 两人不再说话,却墨玉近身而来。 因为柳胥有话问道:“另一名都头叫什么名字?” “卫剑夫!”墨玉回答。 “划掉吧!”柳胥语出平淡。 墨玉没说话,只得照做。 “哦,对了!都统也一并划掉。” “呃?”墨玉瞬间大骇。 身前的两位都头也皱然一惊。 “有何不可吗?”柳胥问道。 “卫都统与卫都头都是景司长举荐的人。”墨玉试着道。 “哦?那就报备内务府,本月俸禄不能少了。” 关菡与邱枫在身后,一时忍不住发笑。 墨玉更是一脸黑线。 本以为是有转折,却不想知转出了这样一句话。 “难道没听明白吗?”见墨玉并未动笔,柳胥表情严厉道。 “属下不敢!”墨玉立时提笔动作。 “还有!今日未到的府兵乃至衙役一并划了去。并转告内务府,一分俸酬都不必发。” “属下记得了。” “邱枫!” “在!” “自今日起,由你着手统招新的都统、捕快,乃至府兵。不过人一定要亲自考校。”柳胥吩咐。 “是!”邱枫抱拳。 “都去做各自的事吧。”柳胥转身道。 下一刻,众人怏怏退去。 柳胥走向三位执事,道:“你三人跟我过来。” 三人不敢怠慢,立时跟来。 关菡着手急训,邱枫准备招收新人,柳胥身旁只墨玉一人。 入正堂柳胥并无多余话,径直吩咐道:“将这几日堆压的案件,依安缓急,详尽整理出来。待我今日读完刑职国律,明日开始做事。” “是,大人!”三人行礼退下。 “墨玉!” “属下在!”墨玉近身来。 柳胥看了墨玉一眼,随和道:“以后礼节就免了。” “属下不敢!”文弱男子目光失然一惊。 “这是命令!”柳胥道。 “是!”墨玉面无表情,但却有一丝温暖。 半年来了四任司使,就这任最不同一般。 既让人怕,却又随和。 且他的随和不是佯装的,墨玉能感受的到。 “你去府库取一份皇城地图来,我出于江湖,对这皇城不甚熟悉。” “是!”墨玉转身出去。 柳胥低头翻起了刑职。 他的记忆极好,曾在稷下时有过接触,故而不消一个时辰,便将其记在了脑中。 随之,又一一读阅国律、刑部图貌等文籍。 到得晚间,案上书籍全然掌握,柳胥提笔写下一封信,方才走出司使殿。 邱枫三人全然在另一偏殿做事,见柳胥过来,立时道:“老大!” “都感觉如何啊?”柳胥笑然问道。 “还不若做教使呢,事情太多了。”关菡挖苦。 柳胥笑容更盛。 “老大,府邸已经置办完毕,沿着玉清街前走,过了怀安桥便是。这是房契!”叶羽递来。 柳胥也没做作,随手接过。 “不过老大,府邸内各器物尚在置备中,入住尚还需三两日。” “既是如此,这几日我便先住客栈。”柳胥道。 叶羽转身继续去做文案。 柳胥又走向邱枫,问道:“新招事宜如何了?” “亲招文书业已贴了出去。一下午间,府兵衙役倒是来了不少,捕快也招了一个,却都统、都头一直不见报名。”邱枫回答。 “行,但不必着急!尽量收一些有精气神的,不然接下来可有你做训的。” “做训?不若交给关菡吧,今日她可是小有成就呢!”邱枫笑了。 “哦?什么成就?”柳胥好奇。 “一下午训罢,好像残了三个。”叶羽道。 “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老大你又不是不知,她练兵喜欢动手。”邱枫调侃。 柳胥继续做严冷表情。 关菡望来,突然有些发慌。 下一刻,柳胥道:“三个有点少了,争取明日五个。” 这话一出,邱枫与叶羽立时大笑。 关菡更是松了一口气,本以为柳胥会责怪她。 “累了一日,也该饿了。走,我请你们去吃饭。”柳胥道。 三人一听,委实是饿了。 故而一路出刑部,在玉清街随意寻了一家酒楼。 四人点了一桌子菜肴。 叶羽嗜酒,又要了一壶女儿红。 天色已深,酒楼依然红火。人虽不少,却颇为安静。 不仅一楼,二楼也是。 饭菜很香,酒也够味。四人吃了近半个时辰。 柳胥端起酒筹,作饮一杯,突然笑问道:“谁最后走?” 叶羽与关菡没说话,皆望向邱枫。 邱枫立时翻眼,不满道:“这不公平!” 然却根本没人理会。 “我一楼!”叶羽道。 “我二楼!”关菡追跟着道。 “那我楼外。” 楼外还有人? 柳胥话一出,三人同度一惊。 “吃饱没?”柳胥又问。 嗝! 没人回答,因为邱枫打了个饱嗝。 “小二,结账。”柳胥轻喝。 轻喝声出,偌大酒楼越发安静。小二过来,柳胥将银票放在了酒桌上。 “呦!客官,要不了这么多。” “先收着吧,许是还不够呢。”柳胥笑道。 小二接过五百两银票有些发慌。 柳胥起身来,长袍一展,向酒楼外迈。 叶羽与关菡站了起来,邱枫依然在吃。 柳胥的身影在漂移,犹若幻虚般,出了酒楼。 不知何时,他右手已握了一把剑。直移步到酒楼门前石阶上,柳胥方停下。 下一刻,墨锋落地,白袍随风飘扬,他以手拄剑。 楼内的杀伐声已起,刀剑交织,桌椅翻飞,哗哗作响。 片刻间,便起血光,以及嚎啕声。 柳胥只身拄着剑,鬓发垂落脸庞,风波不惊。 下一刻,他动作。 墨锋出鞘,剑吟嘹亮。 一把黑色的剑,犹若墨冰陡然平刺。 于此同时他两步虚踏,冲锋而至。 柳胥的面前突然出现一位黑袍人。 那人登时大惊。 他是刺客,尚还未出手,却已暴露了位置。 这一剑,大凶! 一道惊骇音起,黑袍男子幡然转身。 这一动,自是十二分的惊艳。 只若再慢半分,绝然躲不开。 然下一瞬间,柳胥的剑招变幻,平刺的剑折转。 随之,一步迈去,两脚转换,反身再出一剑。 这一剑,平平无奇。 不显威力,不显威势。 无论任谁感觉,柳胥都未使用剑意。 然下一刻,当轻盈长剑当空划切而过时刻,那裹面人惊了。 他的颈前感受到了无比凌冽的寒劲。 那是可怕至极的剑气! 这一剑,太过于真实,裹面人奋力偏过头颅。 他要躲避。 事实上他成功了。 噗哧! 然下一瞬间,握在柳胥手上的墨锋,插入了前者的小腹。 怎么可能? 黑衣人的目光剃圆,有着不可思议。 “这一剑,叫幻星河。”柳胥平和道。 砰! 男子应声倒落地上,虽一时未死,却再也不法活成。 “出来吧!虽你比他隐逸的好,却你动了杀意。” 柳胥转过身,酒楼牌匾上,还有一人。 唰! 下一刻,那男子俯身刺来,出先手剑。 剑光刺目,犹若一伐讯电,但他不及柳胥。 因为同一时刻,墨锋已有动作。 一把通体若墨的剑,迎光而上,只奔那男子的眼睛。 哧! 两把剑,在空中措过,都因摩擦空气,发出哧哧声。 须臾间,男子的剑接近,刺向柳胥的胸。同时刻,墨锋到达,要刺入男子的眼睛。 两把剑,谁都不比谁快多少,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两人同归于尽。 然下一瞬间,当对方的银剑触到柳胥衣袍时,柳胥脚下有动作。 柳胥的左脚向前微微滑动,这一动作并不见快,却巧然致使他的胸膛瞬间左倾。 这一倾,不过分毫尺寸,但却那剑刺不中柳胥。 更为巧妙的是,这一倾身,使得墨锋完美施展出。 这个动作,此际境况,对方不可能躲得掉。 这是真正爱练剑的人,才能有的计策。 墨锋下的男子,猛的惊魂不定。 好在当柳胥倾身时,他已有了决定。 他的剑不是刺,而是收了回去。 他对自己不笃定,而笃定柳胥。 所以他活了。 同一时刻,墨锋落至时,他已措开了脸庞。 柳胥微微笑了,“倒是个谨微的人。” 但却没用。 实力面前,剑术才是根本。 因为條忽间,柳胥出了第二剑。 这是一招绝杀式。 只见他的手腕陡转,持剑凭空划下。 不看人,不看方位,只落剑。 然剑下之人,突然毛发倒立,惊寒阵阵。 因为随着无尽真元涌动而来,周遭风势大起。 更随之,不可想象的一幕场景出现。 那平划的剑下,兀自出现八把全然真实的剑,且都是对着他。 最可怕的是,同一瞬间,九剑归一,剑光若流水般倾泻而下。 无尽光华自那人身下戮斩而过。 黑衣人亲眼看着自己的胸口被凛冽的剑气划切开,无力而又惊恐。 “啊!”那人要大叫,却发不出声音。 砰!砰! 下一刻,尸体应声落了下来,是两道声音。 柳胥收起墨锋,面向偌大天空。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的命,可不好收!” 同时刻转过身,向酒楼内望去,战斗仍在进行。 他拄着剑,站于楼前,看向夜空。 这才是第一天。 周遭又起风,空气腥咸,他白袍轻扬,身上滴血不染。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里面战斗截至,关菡与叶羽走将出来。 “老大,你这边呢?”叶羽问道。 柳胥没说话,转身望了望。 叶羽见地上躺着三人。准确的说,是两人。 有一人被拦腰斩杀。 “老大,怎没听到动静?”关菡问。 “你俩太投入了呗!”柳胥笑道。 片刻后,邱枫出来。一根绳,栓成串,一十三人在他后面。 “老大?都在这儿,我看着呢,一个没跑掉。”邱枫嘻嘻笑道。 “送回刑部吧。”柳胥吩咐。 “呃?老大,你们呢?” “我们的事已经做完了。”关菡一脸认真。 下一刻,三人朝三个方向离去。 唯剩邱枫牵着一串伤残人,在风中散步。 第二十五章 卫青衫 夜色尚不深,柳胥先寻了一家客栈,而后迈步走了出去。 他已入武王境,动念身无影,速度极致,可虚空飞行。 运转真元踏风,不过盏茶时间,便来至理藩院。 落下步子,寻到青阳王接待使,将一封信递了过去。 此信简易,一是通报平安,二则相告目前境况。 他出了皇庭,通信自然容易,以后便能常做联系。 翌日。 吃过早饭,柳胥到刑部甚早。 他坐在司使殿正整理文案。 叶羽三人过来。 “老大,皇庭出大事了?”关菡近前,语出急切。 “不知是何事,你们这般紧张?”柳胥反问。 “我也是刚刚得知,右相府在昨日被查抄了。”关菡道。 “什么?”柳胥悚然一惊。 “千真万确!我以前的禁军指挥使给我通的讯息。他亲自参与了查抄,左家满门二百三十七人,全然被右相压入了天牢。”叶羽道。 柳胥突然靠在椅子上怔住了。 因为无疑,左钦也被压入了牢内。 右相入狱,这一劫,他不法逃。 “是何罪名?”柳胥失神问道。 “私通突厥,暗刺明皇,蓄图谋反。” “那现在明皇处境又是如何?”柳胥问向正处。 “听说已经被督公软禁了一日,只待陛下下旨,抄斩右相。”叶羽道。 “听说今日早朝都未临至,百官尽数跪在御书房殿前,只逼着陛下下旨。连一个为右相求情的人都没有。”关菡道。 “设监查阁,与百官对立,何人会助?”柳胥语出有冷讽。 三人都不再说话。 “皇庭争权的事,与我们都无干系,各自做事去吧。”柳胥吩咐。 三人转身,怏怏离去。 柳胥靠在长椅上,想起那年初入稷下,与左钦相识的场景。 记忆中的左钦,是个可以做兄弟的人。 却这一难,他想帮也帮不了。 既然无为,便不再去想,因为命从来都不由己。 柳胥埋起头,只得继续做事。 在皇城东城区有长街几十道,尽数份属隶令司。 故而近乎每日间都有命案发生。此际堆压在柳胥手中的,便不下五六起。 且这还只是最急迫的文案。 至于其它小案件,各执事仍在整理中。 事情太多,业务甚杂,柳胥不敢有苟。 近约一个多时辰后,柳胥方才初抬起头。 “墨玉!”他唤道。 “卑职在,梅大人有何吩咐。”墨玉立时放下手上工作跑将过来。 “将这份文案誊录一遍封印府库。杀人嫌疑者名唤周兴,让都头前去抓捕,将人带回审讯室。”柳胥递来一叠文案。 “是!” “这还有一份。命案匪徒已经确定,可以张贴告示了。通知邱枫,一旦得到任何迅息务必让他亲自抓捕,可不得再让人跑了。”柳胥再递来一份。 “属下这就去办。” “嗯,去吧!”柳胥点头。 随之埋头着手整理下一则文案。 半个时辰后,一名衙役慌张进来。 “司使大人!”衙役抱拳。 “何事?”柳胥正在低头整理资料,比对文案。 “卫都统来了,说是要找你。拦都拦不住!”衙役急切。 “卫都统?”柳胥抬头望向衙役,有些不明。 片刻后方才反应过来,肃然道:“他说了什么?” “说是要问您为何划掉他的官籍,还,还...” “还有什么?” “还说要找您讨教!”衙役壮着胆子将话说完。 “哼?先让他等着!”柳胥冷喝。 随之将手上文案最后部分核对完毕,方才握起墨锋,整整衣袍,施然出了司使殿。 直至来到刑部大院,他见到两人。 “你就是梅青寒?”都头卫剑夫走过来,率先开口,气势凌人。 然柳胥根本不看向他,而是向卫剑夫身后探去。 正见一黑袍男子,面容冷峻,目光幽寒的望着自己。 “今日没人提醒你,让你离我远点吗?”柳胥迈步而来,从然问道。 黑袍男子也姓卫,是以卫剑夫的亲生哥哥,卫青衫。 在皇城,颇有几分名气。 只是此刻,他的目光有些幽寒。 “他不信我能打过你,所以今日我来了。”卫青衫道。 “是吗?他说的是对的!”柳胥嘴角勾起,有些挑衅。 “打不打得过,那要打过才知道。却你如此说话,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这倒不劳烦阁下担心了。出手吧!”柳胥立着,一副从然模样。 下一刻,卫青衫动作。 他三步轻踏,瞬间接近,长剑漠然出鞘,径直刺向柳胥。 这一刺,怒气十足。 然柳胥一动不动。 立于风下,长袍飞舞,从容潇洒。 直至长剑落到胸口时,柳胥的脚开始变幻。 只见他一步迈出,身影犹若鬼魅,在光与影中切换。 卫青衫的剑,迎风穿过,却刺了空,当即面容微微一惊。 同一时刻,再出第二剑。 这一剑,极度讯然,对着柳胥追刺而来,一副交缠的姿态。 然柳胥依然未抽剑。 他的脚掌猛然一踏,身体跃然而起,偏离更远距离。 卫青衫幽寒的目光,越发的冷。 两剑竟未逼柳胥出手,他焉能不怒? 要知道,平日里在隶令司,能接下他两剑的人都不多。 故而第三剑,他出了一式真正的绝招。 “雨虹斩!” 一语轻喝,长剑应声而起。 一抹光华自剑下涌动出来,直奔柳胥切割而去。 这一剑,不看速度,却柳胥躲闪不开。 因为剑气笼盖的范围太广。 那光华,所漫之处,空气都被切开。 故而可见,柳胥的身前有一道光虹在极速逼近,是以可怕至极的剑气。 这道剑气,看似温和,实则必当霸道至极。 却柳胥依然没有出剑。 他的脚掌开始变化。 一个瞬间,像是动了很多步,而后柳胥的身影逐度模糊。 这时风起,柳胥的身影消失。 光华一样的剑气凌空划过。 卫青衫的目光悚然大骇。 这是何等步法,竟这般绝伦? 下一刻,当后者正处震惊中,墨锋出鞘。 剑吟声扣人心弦,柳胥顺风而落,剑正落在卫青衫的肩上。 这一幕,益加不可思议。 因为直至此刻,后者也不曾反应过来。 自己就这样输了? 卫青衫不愿意相信。 从始至终柳胥只出一剑,却他连这一剑都未看清。 “来人!押到审讯室!”柳胥喝道。 观望的衙役,立即过来,押人入审讯室。 “一起带进去!”邱枫过来,对卫剑夫道。 卫剑夫不敢反抗,施然被两人架起。 柳胥收起墨锋,望向邱枫,“昨晚的刺客审讯的如何了?” “啥刑都上了,愣是说不知道。想来只是收钱做事,未接触到主凶层次。”邱枫道。 “嗯!让他们签字画押,依安律例,打入刑牢吧。” “好,我这就去办。不过这二人该如何处置?”邱枫问道。 柳胥没回答,提步向审讯室走去。 一入审讯室,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 柳胥面色不改,一阶阶踏入。 审讯室位于地下,即便白昼,亦不有任毫光线可入其内。 故而一盏盏油灯点起,不过依然略显昏暗。 其内空间倒颇为广阔,各种行刑器物齐全。 见柳胥进来,正在抽打罪犯的侍卫立即停止动作。 “见过司使大人。”所有人跪地行礼。 “起来吧。” 邱枫两步走上前来,吩咐道:“将人卸下吧。连同那十二人全部移交监牢。” “是,大人!” 柳胥望向不远处正坐于草毡上的卫青衫。 他二人颇显自在。 一位都统,一位都头,这侍卫哪个不得恭敬几分? 所以即便入了审讯室,依然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 却下一刻,柳胥苟笑。 “将他二人上刑!”柳胥道。 呃? 审讯者立时懵了。 这可是曾经的都统?他们如何敢动? “可是还要我再说一遍?”柳胥不怒自威。 这一刻,侍卫彻底反应过来,讯然有动作。 “梅青寒,你想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敢滥用私刑?”卫剑夫喝道。 “如何不敢?”柳胥笑了。 “我们可没触犯国律!”卫青衫怒道。 此刻他也慌了。 因为两侍卫夹起了他,将之绑上了十字木架。 “这可不好说!”柳胥语出阴恻恻。 “你什么意思?”卫青衫怒问。 “我怀疑你二人私通突厥,上刑鞭!”柳胥喝道。 “是,大人!” 啪! 话音刚落,第一鞭抽了上去,十分脆响。 “问话?”柳胥轻声呵责。 “呃?是!”抽打的侍卫个子不高,此刻呆愣,模样可爱。 啪! “你是否私通突厥?”一鞭落下,那侍卫问道。 这一问,表情认真,颇显讥讽。 身后的邱枫都忍不住被逗笑了,心道,“这呆愣侍卫大有前途,因为比表演的还要好。” “私通你奶奶!”卫青衫张口泼骂。 啪! 小个子侍卫扬手又是一鞭,同时骂道:“他奶奶的,快说,你是不是私通突厥?” “他奶奶的!陈小六,等我出去了看不把你撕碎了。” 这话一出,施鞭的侍卫登时一怔。 显然有些惊惶。 “你要先能出去再说!”不知为何,突然间,柳胥怒了。 下一刻,他走近卫青衫。 刑架上的男子有些不自在。 因为此际柳胥的目光太过可怕,阴冷的要杀人。 柳胥来至近前,陡然运掌,一掌拍向卫青衫的腹部。 下一刻,掌下有真元疯狂运转,无比暴躁的涌入了男子身体。 男子的目光瞬间大骇,一瞬间,他惊恐至极。 噗... 片刻间,一口黑血猛的狂喷而出。 “你...”卫青衫仇恨的目光说不出话来。 “不说威胁的话,你的修为本不必失。所以以后记得,别当着我的面,威胁我的身边人。”柳胥俯在男子耳边,轻声道。 “大哥!你怎么了?”卫剑夫晃动着木架大声喝道。 “一并废了。”柳胥冷冷道。 随之头也不回,径直出审讯室,前往司使殿。 第二十六章 国失一相 殿内尚还有三个急迫文案,需要处理。柳胥放置下墨锋,埋头开始做事。 既已决定做这刑部司使,那便要对得住自己的话。 这一点,他不敢懈怠。 直至晌午时分,柳胥方才将事情处理完毕。 尚还未吃午饭,皇宫一则圣旨出,整个皇城开始沸腾。 圣旨下达于天下,各官各部皆得通告。 此刻柳胥手中亦有一张。 “奉天承运,明皇诏曰。右相左贤,私通突厥,受贿贪腐。刺杀公主,窝藏罪犯,蓄意谋反,实乃罪不可赦。依安国律,当以诛杀九族,昭告天下。朕痛心疾首,但念其旧功,辅佐于先皇,两朝为丞相。故赦其长子一死,贬为庶民,发配于边域;赦其长女一死,贬为奴仆,充当于官妓。相府余下二百三十五人,正定明日午时于午门外斩首示众!钦此!” 通告读罢,柳胥心中一颤。虽明知会是这个结果,却今时听到,多少觉得有些突兀。 偌大相府,就这般,一朝抄斩,诛杀九族,让人可叹。 不过也罢,相府其他人柳胥不过问,却至少左钦能活。 这一点,甚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后来一想也便明了,此作为显然是明皇在拢落人心。 因为谋逆之事十有九假。 百官也自是不傻,谁人不能看出此事件是有意陷害? 但督公与左相权势太大,明皇只得隐而不发,避其锋芒。 然无论如何说,身为一国之君,臣下子嗣都保不住,岂不让效忠者寒心? 故赦免长子长女一死,是以做给活着的人看的。 想到这一层,柳胥不自觉的竟惆怅起来。 说不出缘由,但终归是有些难过。 其实真正意义上,他恨左贤。 三宫之祸前,他还只是首辅大臣,却为了权力颠倒黑白,恩将仇报。 梅氏一百九十二人的大仇,其中一部分是要算到他的头上。 所以柳胥难过,并不是因为他。 提起墨锋,柳胥出刑府,走将出去。 已值晌午,集市零零星星尚还有些人,但早已不繁杂。 柳胥迈开步,徒步行走。 看着百姓居住的房屋;看着百姓行走的街道;看着百姓安逸的生活;柳胥突然觉得,一切都还是人心作怪,一切都还是命运作弄。 就像曾经的梅氏,抑或现今的左氏一样。 自以为能改变一个时代,却事实上,什么也改变不了。 即便天下真的祸乱;即便十王真的谋反;即便江山真的改弦;却那又如何?战乱后的房屋依然会重建,破败的街道依然会翻修,更张后的百姓依然能随遇而安。 一切都不过人心;一切都不过野心;一切都不过想掌握万民的命运。 然事实上,得江山者妻妾成群,却后代子嗣血流成河。 一起打江山的兄弟,做不成兄弟!志同道合的朋友,做不成友人!爱慕倾心的女子,得了人却不法得心! 就像当年的梅风云与杨昭一样。 现今左贤满府,皆是弃人。 柳胥站在怀安桥上,看着春水流淌,目光素然。 翌日,午门。 相府满门二百三十五人,斩首示众。 柳胥放下手上文案过来。 午时三刻,一声令下,长刀喷酒。第一个人头落地的便是左贤。 他以智名于大明,以智谋取相位,也因智落得个身败名裂,举族抄斩。 紧跟其后的是妻妾家眷。 那一时节,人头像葫芦一样,滚滚飞落。 有血在断头处狂喷而出,整个午门斩首台上,都像是被血淋过,流滚着一地赤艳艳的红。 空气中更有血腥气,使人闻着便要做呕。围观的人有很多,大多都为凑热闹的百姓。 不少胆子弱,又禁不得好奇过来的,就地开始哇哇呕吐。 一时间场面混乱,嚎啕悲悯声不断。 此次出动的禁卫兵很多,局势片刻得以控制,砍头依然在持续。 一颗头落,便是一条命陨,那场面太过血腥。 这种规模的抄杀,数十年才有一次。 从梅氏,到庞龙,再至右相府,没有一次不是被人陷害。 柳胥的心,有些发冷。 这皇庭、这天下,在他心中开始动摇。 他做不到如以往般,坚定的佑黎民、佑社稷、佑苍生。 他读了千万册书,心中悟出的大丈夫心性,第一次发生了变化。 因为他的力量也渺迷。 他最能做的,不过是佑身边人,柳胥这样想。 片刻后,他离身,目光平静,没有怜悯。他是同情左钦,却不会同情右相府。 回至刑部吃过午饭,柳胥开始着手文案。 东城虽位于皇庭脚下,却并不太平。 尤是近几日,再有凶杀案件出。 柳胥决定,既然做了这隶令司的司使,便好生整顿一番。 即便耗费大心力,也在所不惜。 他将文案工作全权交托给墨玉处置,提起墨锋带叶羽以及三名捕快,一行五人前往命发地。 报案的是位员外。 京都富商,东城最大布行掌舵人林邺。 约莫半个时辰后,柳胥等人过四条主街区,来至林府。 林府坐落于东城最繁华的上港街,占地庞巨,门前两座雄狮威武不凡。 抬首一望,高墙大院,朱门红漆,门楷极高。 正门前,有私家院卫,颇显精神。 柳胥腰坠司使玉牌,身后带刀捕快跟随,院卫自然知道是官府人来。 提步跨过青木门楷,柳胥五人在院卫带领下入内。 林府广阔,其内繁华,假山玉池,花园草坛,一样不少。并且雕铸的十分精致。 不多时,府主迎面过来。 柳胥目光微微一惊,本以为来人该是位老者,却不意料眼前人颇为年轻,想来绝然不超出四十岁。 “在下林邺,见过司徒大人。”男子身披黑袍,身材高阔,应声而至,作揖行礼。 此刻面容有些激动,想来是未想到柳胥亲至。 “免了!”柳胥摆手。 “林员外,带我们前往案发地吧。”叶羽道。 “是,梅大人请随我来。”林邺抱拳。 一路前行,柳胥并未问话,目光只做随意探望。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主殿,越锦绣花园,来至后府。 后府清静,百花盛开,芳香怡人。 沿着鹅卵石路,过两道凉亭,一个女子的闺楼出现在视野。 这时柳胥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有院卫不下数十人。 随之不犹疑,迈步踏上闺楼,叶羽跟随其后。 这时柳胥转身,对捕快道:“你三人守在楼外。” “是!”三人抱拳。 林邺走在前面,此刻回首望来,目光有些感激。 柳胥没说话,一阶阶轻踏木梯,入楼上去。 嘎吱。 闺门被叩开,声音作响,三人入内。 其内十分宽阔,桌椅、珠帘、梳妆台,皆是精致物。 并且颇显规整。 “你有打扫过?”柳胥问道。 “在下并不曾打扫。”林邺摇头。 咦?... 一语出,柳胥与叶羽皆有些纳闷,因为房内太过规整。 “不知林姑娘的尸首在何处?可否让我们看看。”柳胥再问。 “这...”林邺面容不定,有些作难。 看到楼下的数十位院卫,柳胥本已有猜预,此刻又见林邺的为难姿态,心中越发笃定。 叶羽自然也是一眼看透,故而平和道:“这道命案本不难破,却林员外非若这般吞吐,有所隐瞒,那我们隶令司也将无辙。” “你只管放心,不论何时,林姑娘与林府的声誉,必当在我们考虑的范畴。”柳胥一脸严正道。 这般一说,黑袍男子方才松动。 下一刻,目光突然湿润,这两日堆压在心头的坚强开始变软。 爱女丧命,衣不蔽体,满身剑伤,死于闺楼,这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此刻能站在这里平静说话,本身便是一场奇迹。 要知道,死者是他最挚爱的幼女,温柔尔雅,知书达理。 “梅大人,请为林某做主!”林邺突然跪地。 柳胥屈膝,扶人起来,道:“林姑娘之事,我已有猜预,你只管如实说,不必顾及其它。” 男子起身来,沧桑的眼珠有些浑浊,脸色阴沉。 片刻后,他开口道:“小女嗜爱古书,甚知礼节,很少出这后府。前些日,盛传大人来这东城做官,小女受女婢怂恿欲见斩龙少年,故而昨日与女婢偷偷出了府门。当时我是知道的,却并未阻拦。直至傍晚时分,她们回转,也未觉察异样。却谁知,今日晨起女婢启门,竟发现小女惨死在了床上...” 说到这处,男子再不能自持,眼泪滚滚流落。 柳胥也颇感无奈,这事竟还因他而起,故而慰安道:“还望林员外节哀!” 林邺摆了摆手。 片刻缓和后,叶羽方问道:“不知林姑娘是否遭受侵犯?” 这一句话,林邺面容更见酸楚,只做点了点头。 柳胥不再说话,此刻迈开步,掀开珠帘。可见闺床上凌乱,一大滩血渍触目惊心。 虽尸体不在眼前,却完全能够想象得出,少女死时的惨烈。 柳胥抬起头向四下望了望。 这栋阁楼颇为封闭,只有一门一窗。 门有暗栓,自不可能轻易打开,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昨日夜里,杀人者渡窗而进。 却林家小姐颇知文礼,又很少出这后府,显然不可能与人有仇恨,引歹者出杀念。 所以一瞬间,柳胥便想到很多,同时心中有了一份自己的猜预。 故而随之转身,对叶羽道:“我们回去吧。让捕快去请执事过来,现场侦写文案,早时归档。至于仵作,就不必过来了。” 叶羽抱拳。 “林员外但请放心,此事梅某定然竭尽心力,争取早日抓到凶手,以慰林小姐在天之灵。” “谢梅大人了。” 第二十七章 帝王心术 提步而起,一路畅通,不多时柳胥二人出了林府。 两位捕快把守闺楼,一人前往通告执事。 此际,叶羽跟在柳胥身后,默头不说话。 走至街尾,柳胥突然转身,相隔甚远,他又望了一眼林府。 “怎么了?”叶羽问。 “派两个机灵者盯着这里。”柳胥收回目光。 “这林邺,可是有什么问题?”叶羽微微一惊。 柳胥摇了摇头,说道:“林家小姐显然是遭采花贼无意杀害,却这林邺给我的感觉并非如此。” 叶羽听罢,更是一惊,道:“你是说,他并不认为林小姐是被无意所杀?” 柳胥握着墨锋,迈步行走,没做回答。 “那我们回去,且做什么?”叶羽再问。 “先将府库内,近三月的采花案件统总调取出来。不仅东城区,整个皇城的我都要。档案愈详尽愈好,我们需得先将这个采花贼找到。” “我这就去办。”叶羽行礼先行,急不可耐。 因为柳胥的话,点醒了他。 如若真是采花贼作案,必然会有前科。 为顾及颜面,林小姐的尸体他们不法仵作。却终归是有受侵犯还活着的女子。 从这一点入手,同样能得来讯息。 柳胥走得不快,待回至刑部,各阶各部业已忙碌了起来。 近三月的案件,只东城区便不下几百起,一一调取出来并非易事。 尚且还有其它三城? 却柳胥并不操心,因为自知办案急不得。且这些事,交由下面人做便可以。 他提步来至偏殿,找见叶羽,问道:“其他城区可曾派人?” “业已各遣都头去了。”叶羽正在整理档案,见是柳胥,抬头回答。 柳胥点了点头,表示满意,便转身要走。 却这时叶羽走将过来,道:“老大,你的府邸已经装配齐全,今日便可入住。你别怪我多事,丫鬟女婢乃至仆人都给你雇好了。总管是自己人,可以放心。” “哦!”柳胥应答一声,并未过多在意,他对这些并不讲究。 只所以买府邸,是因为他还有青阳世子这层身份,常在客栈住,通信做事都不方便。 府邸至少能是个掩人耳目的地方。 翌日。 采花案件尚未从府库调取完备,又一则命案出。 大明大理寺寺卿刑祯死在了府中。 且凶手十分凶残,据说将人大卸了八块。 刑祯府位于皇城东城区,这案件必然落在了柳胥头上。 司使殿内,柳胥接到报案,立即决定亲往寺卿府,查明死因。 却正当他拿起墨锋,欲出殿时刻,一侍卫敲门进来。 “何事?”柳胥平和问道。 侍卫没说话,递了张纸条,便转身离开。 柳胥感觉奇怪,施然展开字条,正见四字。 是以,朕想见你。 “墨玉!”身体僵持片刻,柳胥呼喊。 一文弱男子进殿来,行礼道:“梅大人有何吩咐?” “我突然有事,暂且抽不开身。寺卿府事大,你与叶羽一同前去。且有几点,你需切记。”柳胥嘱咐。 墨玉面色严正,自知此事牵扯不小,故而躬身俯耳,不敢有苟。 “一,为顾及皇庭颜面,尽量不要宣扬!二则,立案后立即归档,无论谁来,不得启封!其三,严封口舌,不可透露任何线索!” “卑职记下了,请大人放心。”这几天相处以来,柳胥所做之事,墨玉都看在眼里,此际心悦诚服。 “若有人胆敢强来,告诉三位副司使,不必留情面。”说这话时,柳胥目光冷淡。 墨玉意领神会,知道是指后院司长景渊。 交代完毕,柳胥提墨锋,迈步出了刑府。 他未犹疑,明皇密召必然有事,柳胥直赴东城门而去。 刑部距皇宫甚远,全速行动之下,约莫一个多时辰方才到达。 城门上有禁卫军把守,见是曾经的教使,自不会阻拦。 柳胥入城内,指挥使派遣一人前往宫内通报,柳胥在城内候命。 半个多时辰后,侍卫折返,与指挥使一番回报后,带着柳胥面见明皇。 两人沿着中枢路,过辕门后一路向西。 宫廷极大,殿宇连通,大理石铺阶,触目望去,十二分的广阔。 一路行走,用时颇久。 三两辗转,直至来到御花园前,侍卫止步。 柳胥抬步入内。 御花园很大,今正值繁春,本该百花争俏,却眼下有些幽怆。 幽怆不是因为无花,而是繁盛的花枝都被修剪掉了。 这样一来,不繁盛的花,零零落落,反而显得几分艳丽。 园内有石亭,亭前站一黄缎男子,目光清淡。 柳胥两步过来,施然跪地,抱拳道:“梅青寒见过明皇。” 男子眉浅,眼目狭长。此际望来,突然有笑容,似乎状态极佳。 “梅卿起来罢。”杨旭笑道。 柳胥起身,向近处走来。 “可知朕今日召你来所谓何事?”男子轻然做笑,一脸轻松。 “青寒不知!”柳胥抱拳。 “昨天五署送来了一副软甲,是以当日你所斩幽龙的鳞片炼制。朕想了想,该赏给你。” “青寒何德能耐,敢受如此重物?” 幽龙鳞片所制软甲,又是以进献明皇,不必想,定然不凡俗,柳胥不敢有苟念。 “龙尚敢屠,龙鳞不敢穿,岂非可笑?再者说,朕既赐你,便有朕的缘由。”杨旭狭长目光望来。 话既已这般说,柳胥也不推诿,只做抱拳行礼。 杨旭转身,入凉亭内,随口问道:“在宫外做官,感觉如何?” 跟随进来,两人坐于石凳。 柳胥对视前者,不避道:“不如何!” “哦?”石台上有凉茶,杨旭端饮一杯,轻然笑了。 “初入刑部第一日,便遭刺杀。时至今来,事无巨细,皆受阻碍。” “却初始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杨旭笑然调侃。 “臣如何说的?”柳胥目光望去,问道。 “你大义豪然,告诉朕,只若给你三个员外郎,尚不管他大司寇,抑或是景渊,你都要到刑部去搅动一番。”杨旭不再笑,此刻表情认真。 却柳胥面上突然有了笑容。 这笑容值得玩味。 “今日陛下召见臣,臣亦是要见陛下。”柳胥道。 哦? 明皇嘴角微噙,随之也笑了,笑容灿烂。 因为他猜预出了柳胥这话的意思。 其实柳胥见他,并非是忘记承诺,而是为了寻求支持。 “朕果真是没看错你!却朕早已是孤家寡人。”这句话很巧妙,同时意味深远。 因为点明了他此际的境况。 虽杨旭业已这样说,却柳胥目光依然不变,平静道:“青寒想要有动作,却情报上不足,恐掌不了大局。” 这话一出,意思更是十二分的明了。 柳胥想要情报上的支持。 “呵!”杨旭突然禁不住被都逗乐了。 随之他端起凉茶,再饮一杯。 “你倒是真敢提!”放下玉杯,明皇道。 “如何不敢?”柳胥反问,模样认真。 “监天司可是朕这孤寡人,唯一的筹码了。”场面一时有些肃然。 “不尽然!”柳胥口出三字。 这一句话落,杨旭的目光突然变动。 他用奇怪的神情望向柳胥。 空气越发宁静,连呼吸声都闻不到。 “青寒也能是陛下的筹码。”柳胥迎着目光对望,并不垂首。 氛围突然缓和。 柳胥的一句话分成两段说,让人心有拿捏。 杨旭的神色收起,面容恢复平静。 他执壶又倒了一杯凉茶。 这已是第三杯了。 “那你可想知朕见你的意图?”杨旭问。 “青寒不好奇,也不想费心力猜。”柳胥如实回答。 下一刻,杨旭扬了扬手,亭外少监端捧一物什过来。 杨旭伸手掀开遮布,一张线路图呈现在了柳胥眼中。 少监退了下去,柳胥开始动颤。 他的心极不平静,虽然目光无任何变化。 但无尽的思维在脑海中萦绕,一瞬间,他已知明皇意图。 但不能表现出来。 他面容平静,一副淡然。 杨旭只做饮茶,不再说话。 下一刻,柳胥施然自托盘内取出线路图。他随意扫了一眼,面庞上并无太在意。 直至过了片刻,目光方才逐渐变化。 且变化逐渐加深。 随之做不自信状,再拿起图纸,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 这些表情与动作,尽收杨旭眼底。 杨旭依然不说话。 纸上画的是官道流放图,极私密之物。 流放在国律刑罚上,并不常见。 一般只有犯了重罪的大臣,为念其旧功,免其子嗣一死,方才发配到边域。 且为了保护发配者的性命,这流放图并不公开。 因为一旦泄漏,必遭仇家追杀,发配者如何能活? 可是现今,明皇将流放线路泄漏给了柳胥。 所以不言而喻,明皇想让柳胥杀一发配者。 且这发配者,不用想也明了,自然是左钦。 柳胥的心,开始发冷。 眼前的男子,圣旨上写的赦免右相长子并非真意。 他的真意此际呈现在了柳胥面前,是以赶尽杀绝! 右相满府抄斩,明明是错了,却他并不认错,且还要一错到底。 这就是帝王心术吗? “臣,明白了!臣明日便出刑府。臣,恳请告退!”柳胥收起流放线路图,连说三个臣,语出平和。 “你成了朕的筹码,你求的事,朕愿意允。”片刻间,杨旭道。 柳胥有听到,但却未回语。伸手接过幽龙软甲,漫步出御花园。 第二十八章 平函谷 当晚。 府邸内,烛光闪烁,柳胥手掌摩挲着幽龙甲。 甲呈幽深色,原本鳞片很大,经打磨后,不过指甲大小。入手极凉,片片相叠,由特殊银线牵引编织。 柳胥脱去外袍,施然穿上。 银线能够自主收缩,颇显合身。 不多时,到了吃饭的时间。柳胥穿上白袍,出书房。 府邸很大,由叶羽置办,极为繁华。 然除却奴仆外,吃饭者只他一人。 望着满桌子的菜肴,柳胥只尝了几口,吩咐道:“下回不必做这么多。” 总管听到,不敢违背,立时通告下去。 柳胥没胃口,起身回了书房。 思定后,立下决心,他提笔写了一封信。 收信者,是以左钦。 翌日。 司使殿内,柳胥将叶羽召来。 殿内安静,只他二人。 叶羽突然见柳胥面色不对,故而立时发问,“老大,可是有事?” 这么久相处以来,他们间早有了默契。 即便柳胥随意一个眼神,叶羽也能领悟出八九分。 却今日,他眼中的柳胥有些不同。 然柳胥没做回答,表情沉默。 叶羽有些紧张。 又过了片刻,终是按奈不住,道:“老大?有何事你直说无妨,只若我能做到,绝然不退缩。” “我想救一人。”柳胥道。 叶羽望来,目光迷然,他不懂柳胥这句话的意思。 “明皇要杀他。”紧跟其后,柳胥又出一语。 叶羽的目光突然怔住。 人不管是身在江湖,抑或官场,总免不了抉择。 这句话后,叶羽面临抉择。 他有想过这么一天到来,曾思考过答案。 所以叶羽没有立时回答,他看向柳胥,问了问本心。 柳胥很平静,目光平然,心境也平然。 “自唤你第一声老大起,我叶羽便没有一句不出自真心。”叶羽道。 “选好了?不后悔?!”柳胥问。 “选好了,老大!” 柳胥点了点头,动情的话一句不说,他拿出了一张图纸。 叶羽接过表情上有些不明。 “这是左钦的发配路线。”柳胥道。 “流放线路?左钦??” “右相长子。” “那陛下...”叶羽突然有些明悟。 “是的,明皇命我杀他。却我与他有过情谊,所以我不能出手。”柳胥没有隐瞒。 “你要救他?”叶羽反应过来,突然惊问。 柳胥没说话,只是轻然点了点头。 叶羽一度陷入呆滞。 因为他比柳胥还要明白,欲救左钦并不难,难的是要瞒过明皇。 然后他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柳胥,突然不再那么沮丧。 因为他知道,每当这时,柳胥心中已有应策。 故而开口,径直道:“我能做什么?” 柳胥默然笑了,至少这个兄弟,没白交。 “昨日我沿着发配路线打探过,在清风坡遇见了他们。一行九人,最强者不过是位武师。对我来说,半炷香的时间便能解决。却我担心的,是我身后的人。” “你身后的人??”叶羽突然发懵。 “左钦谁都能杀,却为何独独找到我?”这时柳胥反问。 “你是说,这是陛下在考验你?” “其实昨日自皇庭出来,业已有人盯上我了。”柳胥道。 “呃?那这还如何相救?” 却这时,柳胥施然笑了,问道:“人小腹处有一玉青穴,你可知道?” 叶羽并未接触过医道,此则自然不知。 “这个穴窍,称为不死穴。我的剑从此穴位穿过,人只会昏厥,而不会死。” “还有这种事?”叶羽表情惊愕。 然柳胥并不做过多解释,而是直接道:“以他们的脚程,今日必然要过平函谷。” “你要在平函谷动手?” 柳胥点头。 一瞬间,叶羽霍然明白所有。 随之再度交谈片刻,敲定具体细节后,柳胥递来了一封信件。 叶羽接过,转身回到偏殿。 柳胥没犹疑,提起一把只有二指宽度的狭长银剑,出了刑府。 剑是他早早备好的。 府外有青骢马,柳胥跃然而上,一骑飞踏,风尘四扬。 长发白衣随风动,柳胥出皇城。 他要救旧识人。 半个时辰后,叶羽换了件捕快衣服,也自偷偷出了刑部。 平函谷,位于流火城与奇峰城的交汇处,是一条天然的栈道。且无论官信通报,抑或私货押送,只若想从东部入皇城,必然途经。 自然,从皇城发配到东部边域,也自从那处过。 柳胥快马出东城区,沿官道直行十里地,入流火城。 流火城开阔,地势平坦,向西四十里地,便是平函谷。 平函谷险陡,天然的栈道。 不敢顺路走,青骢马疾驰,柳胥斜绕过去。 这一绕,便益加远。 直至下午,方到达。 太阳很高,又值盛春,天气发暖。 柳胥在谷口,蛰伏了起来。 他早已步入武王境,感知力不凡。然即便此刻,依然有种被盯视的感觉。 柳胥明知,必然是明皇的人。 叶羽不曾绕路,故而早早的到了,不过他在平函谷的另一侧。 此刻隐埋在官道树丛中,且他身侧还有六七人,以及一辆马车。 马车上驮的是茶箱。 平函谷内侧,柳胥嘴上衔一根青草,蛰伏在荆棘丛中,一脸轻松。 这场谋划,看似惊天,实则不难。 地利人和已掌手中,只待天时。 两个时辰后,日头偏西,发配队伍,姗姗驶来。 哒哒哒... 马蹄声儿响,不疾不徐。 天时归位,柳胥动身。 他握着一把狭长的银剑,只身一人出现在了平函谷前。 他只一人,拦于官道。 这一刻,官道宽阔,却尽在他的脚下。 盛春的风很大,吹起他的长发,白色的袍子在不止摇动。 他握剑的身姿,一派潇洒。 柳胥未裹面,堂而皇之,一步步走来。 有寒冷的杀气,随风传递。 桀桀桀... 最前方的马匹突然受吓,猛的扬蹄止住奔行。 掌马者骇然一惊,急忙巨力拉束手上的缰绳。 缰绳登时受力,马匹扬蹄,安然踏下。 此际马儿安稳,两眼上翻,鼻子连连打着颤音。 吁吁吁... 见前方的马儿停下,后方人立即收缰。 一时间,马落前蹄,队伍嘎然停止。 这一时节,他们方才见一男子迎面过来。 男子身着白衣,秉持长剑,步踏官道。 他很从容! “你是什么人?竟敢拦我们的路!”最前方的一位官卫怒喝。 四野寂静,如火在烧,没有人回答。 下一刻,长风起,男子动。 风尘迷荡,他墨发飘零。 步子迈开犹若风雷,跃然而起,柳胥瞬间接近一人。 同一刻,平滑的剑扬起,他一剑削去。 说话的那人授首,人头滚落,血渐三尺。 一脚踏于马背,柳胥借力冲刺,接近另一人。 那人很弱,不过武士实力。 刹那间,长剑刺喉,毫无余情,第二人陨。 砰! 人已死,两目木讷,应声栽倒了下去。 无主的马儿受惊,猛的窜起,乱战伊始。 瞬刻间,所有的人都惊了。 因为眼前人太强,根本不法匹敌。 “元将军!给我打开!”囚木内,一男子震声喝道。 高喊者正是左钦。 这等杀伐,他自然知道眼下人不是为了救他。 因为左府灭门,天下还有谁人会来救他? 被唤以元将军的那人自然也明晓这一层,故而不做犹疑,立时一刀劈落。 他身处武师境界,蓄力一击,木囚如何不破开? 轰! 木囚破散,左钦挣脱,被官卫紧护了起来。 然就在这片息之间,地上又躺了三人。 白袍男子杀人,根本不眨眼。 所有人惊魂颤颤。 因为须臾间,柳胥又有动作。 他的剑,锋利至极,见血封喉。 此际,应声而起,长剑凌空,怒斩而下。 这一劈,是当作刀使。 剑下的两人,速度不及,立时惨死。 血流滚了一地。 但却并未止住杀伐。 柳胥长发飞扬,白袍胜雪,迎风追刺而去。 连喘息的时机都没有,剑已来至胸前。 接剑的官卫,是位武师。 却他没有一丁点的信心去接。 但是躲不开! 当那剑到,武师官卫一声怒喝,握刀阻去。 是以搏命抗争。 叮! 一声叮音陡然划破长空,长刀应声断裂。 噗哧! 狭长的剑,轻然穿透了官卫的胸膛。 那般无情;那般决绝。 登时有血溅射,柳胥别过头去,鲜红的血抛落地上。 他不想让血染了他的白衣。 抽回剑,扬起的发丝飘落,柳胥的眼中不含任何感情。 他太冷! 一人只出一剑,一剑必死一人。 即便是武师,也绝然没让他出第二剑。 柳胥转过身,与剩下的三人对望。 “梅青寒!”左钦看到,猛然一惊,没想到会是传颂中的斩龙少年。 柳胥收回幽寒目光,长剑指向最后两位官卫。 霎那间,长剑起,两式绝妙剑出。 他的身影犹若鬼魅,瞬间接近而又远离。 噗!噗! 血光划过眼际,犹若星陨般迅捷,两人瘫然,应声倒地。 有血汩汩在地上流淌。 这一场景,可怖至极! 四野寂静如厮。 九人九剑,下一刻,柳胥掣肘。 他要出第十剑。 意图明显。 “一剑你杀不了我。”左钦自知今日必死,却欲一剑杀他,绝无可能。 柳胥的肘,撤到最后位置,狭长的剑平起。 “山外山,楼外楼,桃花坞前三叩首。”柳胥的嘴中,突然有声,声音不大。 但却左贤能听到,连声调和语气都一样。 虽不一样的容;不一样的貌;却左钦知道,他必是他。 他还活着! 这一刻,他恍惚。 所以柳胥的剑到来。 第二十九章 以梁换柱 哧! 哧的一声,长剑决然,连颤抖都没有,业已刺穿左钦。 从胸口进,自后背出。 剑尖透体,血水鲜红。 柳胥的心,突然疼痛。 出剑那一刻,他的手不敢颤。 因为一毫厘之差,便是一条性命。 出剑过后,他的手,不敢收。 虽然这剑,只有二指宽。 噗... 一口鲜血猛的狂喷而出,血雾漫天。 左钦神情定格,他望向柳胥。 没有痛苦与恨怒,只有满目的不相信。 那目光太碎心,柳胥大痛无言。 哧! 柳胥啮齿,神色冰冷,猛的抽剑。 剑发力,应声抽出,左钦瘫然倒了下去。 四周风烟俱静。 狭长银剑上沾染着前者的血,滴答作响。 柳胥转身,向远处望了一眼,旋即跃步,踏上一匹官马。 驾! 一声轻喝,他疾驰而去。 立时风尘扬起,官道弥漫。 回首动作都没有! 片刻后,两位黑衣人从草中出现。 他们疾步,向地上左钦的尸体飞去。 吁吁吁... 却这时,陡变突生。 平函谷外侧,一匹贩运茶叶的马车路过。 此际正收缰绳,勒马止蹄。 两位黑衣人见有人来,立时隐入荆棘。 “小七,发生了何事?”后面人轻喝。 “你们快过来看看!”马车上的人惊叫。 吁... 片刻后,后面五人到来,见到惨幕,立时大惊。 “快些报官吧!”一人道。 “好,你们守在这里,我去前面的驿站报官。”领头者道。 语出后,那人策马奔驰而去。 江湖混乱,官道上都有驿站,五里设一官亭。 故而支援很快。 约莫半个时辰后,官府的人到,正是叶羽领着一匹官兵。 官府既已出动,两裹面人偷偷潜入荆棘深处,褪下黑衣回往皇宫复命。 官兵到后,整理尸体,需要记录在册。 一番询问过后,六位贩茶者,得以离开。 一路摇摇晃晃,马车不快,驶离了官道。 却一出官道,隐入一所林子,那马车停下。 有两人合力,打开茶箱,左钦被抬了出来。 林子偏僻,却近处有一个草庐,一行人匆然入内。 庐内早有大夫等待,此际打开药箱,进行救治。 左钦呼吸均匀,并未受内伤,救治起来并不难。 只是失血甚多,需要静养。 半个时辰后,抹药包扎完毕,领头男子将一封信放于左钦枕边。 “王伯,这人就给你了。” “但请放心!” 六位贩茶人转身,驾马再入官道。 恰这时,平函谷疏通完毕,尸体被运往驿站。 叶羽走向记录官,颐高气指,威严道:“状况如何?” “禀司使大人,十人皆遭一剑戮杀,毫无生息。” “身份核对过了吗?”叶羽再问。 “业已一一核对,只是...” “只是什么?”叶羽问道,声音颇显严厉。 “其他九人能够辨认,却有一人面目全非,一时不法...” “混账!发配者统总十人,九人对应,最后一人不自然得出!”叶羽怒然骂道。 “是,是,大人训诫的是!” “此事急迫,将记录册交来罢。我回皇城,早时进行归档。” “是!” ...... 直至傍晚时分,叶羽方才赶回刑部。 柳胥在司使殿内,殿外有守卫,叶羽通报进来。 “如何了?”柳胥放下手上事务,开口便道。 叶羽赶的急迫,呼吸尚未平稳,轻吁道:“成了!” 二字一出,柳胥悬着的心得以放下。 “案册可曾带来?”柳胥再问。 叶羽近前,将一本文册递来。 柳胥接过,随意翻了翻,脸色从然。 “由你口述,让王执事补充完整,快些做成文案,尽早归档封印。”柳胥递还文册。 叶羽取来,笑着点了点头。 因为王执事是他们的人,只待文案做成,柳胥盖印封存,这事便算尘埃落定。 可谓天衣无缝。 唯一的纰漏处,便是左钦的去从。 故而叶羽试着问道:“那他如何安排?” 柳胥望来,并未做隐埋,笑然道:“无碍!信上我写的明白。他伤好后,会离开皇城,前往青阳郡。” “青阳郡?”叶羽默然念叨,同时也觉稳妥。 因为青阳郡远在万里,这一去,倒也再无牵葛。 “我还有一事要你去做。”这时柳胥正经道。 “老大,你只管吩咐!” “你帮我打探一下,右相长女发配在了哪处妓馆?以及现在境况如何?最好能快一些!”柳胥面色认真。 “待我将文册交托于王执事,便出去打听,明日绝然能给你讯息。”叶羽点头,随之转身告退。 柳胥起身,送叶羽出去,从始至终,一句感谢的话都未说。 因为不必要。 外边的天色已渐晚,殿内有些昏暗。 柳胥回身,取出火折,燃起玉烛。 玉烛晶莹发光,偌大司使殿只他一人,略显孤寞。 文案琐碎事,早已交托给了令使以及执事。 现今的他很清闲,近乎无事可做。 柳胥走动,在烛光中,踱了踱步子。 踱步时,很从然,一刻有感。 漠然间,一面清冷的面容,悄然浮现心头。 他回至案牍,拂一张画纸,蘸半点香墨,开始作画。 四周静谧,只有烛光照着他的影子,打落在殿墙上。 他鬓间的发很长,垂落在画纸上。 眉间微蹙,表情认真,动作细腻。 不多时,画上出现一位女子。 女子很年轻,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女孩。 那一年,他九岁。 在右相府,与她初见。 她很清冷,奏了半曲凤凰引。但却不明这旷世遗曲的意境。 柳胥指引,留下一句话,并不点透。 那一次,他们第一次说话。 时过境迁,再没遇见,一相隔,便是六七年。 许是她都忘了他了吧。 却今日柳胥见左钦,想到了她。 她是个小姐的身子;小姐的性情;小姐的命。 然一朝不幸,流落在了妓馆。 天下可还有比充当官妓,更悲苦的命运? 何况且,她的亲人皆被抄斩。 不知为何,柳胥又想到了她当初望自己的那一眼。 那般纯粹;那般迷离;那般可人。 这样的女子,都不该受罪。 却偏偏,都没好运。 柳胥提笔,在女子嘴角处又添几笔。 这一添,女子由清冷变为温柔。 嘴角的笑,似含似隐,极致美丽。 放下笔,柳胥起身。 因为有侍卫通报。 “何事?”柳胥问道。 “这是府外一人送的,说您看了便会明白。”侍卫伸手递来一个木盒。 木盒不大,长方状,颇为精致。 “他人呢?”柳胥接过,问道。 “人已经离开了。” “你下去吧。”一声吩咐,柳胥握着木盒回至案牍。 没做多想,柳胥轻启。 一块琥珀色的麒麟脂玉,素然躺在其中。 只望一眼,柳胥便明晓,这是监天司的阳印。 曾在凤栖山,他与岳惊鸿交谈过。 轻然收起,柳胥的面容有些幽寒。 这天下,最会御人的,还是帝王心! 他起身,出刑府。 随意寻栋酒楼,吃了些食物,天已深晚。 蹒跚着步子,柳胥回府邸。 今夜无月,天色发黑,路上不见人。 沿着玉清街西行,不多时已来至怀安桥。 咯噔一下,柳胥惊然,背后发寒。 本喝了半壶烈酒,却一瞬间,酒意全无。 他握了握墨锋剑。 也是这一刻,一抹毫光骤然闪光眼际,一道身影于條忽中出现。 那等速度,实乃迅疾,一把匕首毫无预兆的抹向柳胥的脖子。 登时,柳胥大骇。 因为这一抹,太过非凡。 柳胥惊魂不定。 甚至从始至终,他都没发现这人。 显然,今日他遇到了真正的杀手。 于是再不顾及暴露实力,他脚掌一踏,真元运转,幻然迈开了步子。 这一动,风雷生。 武王的威势展露无疑。 一念间,犹若虚幻,柳胥的身影,在空间传递。 只在突兀中,柳胥已然消失。 这是他,最为保命的手段。 但被逼了出来。 黑衣人的眸光轻然一惊,黑纱下的唇微微勾挑,一抹惊艳流露。 柳胥望来,竟发现杀手是位女子。 下一刻,那女子动作。 一声轻喝,虚空踩踏,她应声而来。 一瞬间,柳胥大惊愕。 这女子,竟还是位武王! 不敢有任毫大意,柳胥抽出了墨锋剑。 墨锋出鞘,剑吟如龙。 漆寒犹若墨冰一般的剑锋,陡然向女子进击。 这一剑,是一式绝学剑。 黑衣女子漠然一怔,不想知柳胥竟然不退,反而近身来战。 要知道,天下刺客,最出色的便是近战技巧。 所以一瞬间,匕首回收袖筒,女子从后背抽出了一把短剑。 叮! 一声轻吟,两剑交碰,风驰电掣。 柳胥收剑,出第二式。 这一式,应声而来,大开大合,怒然劈杀。 可谓十二分的霸道。 然女子不惧,瞬间提剑而起,遥指上空,一剑阻击。 墨锋宽厚,应天而落,势不可当。 女子身条柔弱,秉持着短剑,硬接这一击。 锵! 锵音起,电光四射,两剑对接。 女子竟丝毫不落下风。 柳胥的目光动颤,随之再出一式。 “讯风杀!” 一声轻喝,柳胥动作。 这一式,径取自稷下学宫,霸道非凡。 且柳胥身处优势位置,一剑施展,斜斩授首。 这一斩,可谓益加惊艳。 天下的剑招、不世剑法,不可计数。 却什么时机,用什么剑式,比剑法本身更重要。 这一刻,这一式,极尽绝妙。 黑纱下的女子,第一次动容。 动容不是害怕。 而是心生动颤。 她曾接触过很多男子,也曾杀过很多男子,却从没有一个,有他这样用剑的风采。 至少这一剑,吸引了她。 第三十章 玉姬初入世 呼。 一声轻喝,女子体内真元涌动,她运转不世功法。 有无尽的真元,沿着体内经脉疯狂运转。 当下一刻,所有真元尽数灌注于经脉时。 于條忽中,柳胥剑下消失了人影。 夜,有些凉。 风,有些静。 就这般,柳胥的眼下,不见了人。 这一场景,这一情形,不是亲见,都不会信。 柳胥的眼中,突然迷幻。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却终归不见了人。 下一刻,风声起,怀安桥下的河面有涟漪。 一把匕首闪着寒光,刺向空中的柳胥。 柳胥尚处迷幻中,却武王本身的感知,让她见到了人。 女子眉眼荡涤,手持匕首,插入了柳胥的胸口。 这一刺,躲避已然不及。 所以柳胥不躲。 墨锋应随心意,在柳胥御使下,反手划向女子。 这一划,并不能杀死她,却必然能伤到她。 呃? 女子陡然惊喝,两眸错愕。 她没想知柳胥竟能反醒过来。 更没想到的是,柳胥竟还有时机出手。 却如此近的距离,教她如何躲开? 除非柳胥收剑。 然柳胥并不知她是谁,所以剑,落的坚决。 唰! 下一刻,墨锋施然划过,正创女子右肩。 虽她竭尽躲避,但却墨锋锋锐至极,伤口深的吓人。 有血瞬间浸湿黑衣,鲜红的血花暴露在夜色中,触目惊心。 同一刻,皎洁匕首落至柳胥胸口。 刀刃被一寸寸的吞没。 但柳胥不有任何疼的痛感觉,因为刀刃是被短柄所吞。 是的,匕首被短柄收了进去。 柳胥的目光突然有大大的不可思议。 女子跌落于地,轻然收身止住身形。 下一刻,竟单膝跪拜。 并不顾及右肩伤口,拱手行礼,道:“玉姬见过世子!” 柳胥落地,这才幡然明悟。 故而立时问道:“你是玉姬?” 玉姬没说话,伸出左手,轻然揭开了黑纱。 一个迷幻的女子出现在了柳胥的面前。 她肤白如月,眉目如画,小口很俏,两瓣青唇单薄,此际微抿着。 一脸纯净,让人动情。 柳胥识得,在画像中。 故而动身来扶。 女子望向柳胥,目光大胆而又不躲闪。 两珠星眸,极致迷幻,却又晶莹透澈。 柳胥微微不对视,开口问道:“你是想试试我的身手?可还满意?” 女子扭捏着咬了咬青唇,继而楚楚笑了。 “满意!”她道。 “你也知羞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柳胥再问。 “玉姬也长大了!是王爷派我来的,这是他的信。”女子模样单纯,兀自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来。 柳胥轻然接过,回眸扫了扫四周,道:“先回府再说罢。” 女孩施然点头,模样可爱。 过怀安桥,便接近府邸,不多时两人入府。 院卫见黑衣女子跟在柳胥身后,自不敢多问。 女孩虽杀人无数,但却本性烂漫。 此际打量了一下院府,满心欢喜。 片刻后,她短步跟着柳胥,入了房间。 门前有两侍卫,望玉姬一眼,立时春心荡漾。 她太美,不该出落在凡尘。 “坐到床上去!”入室后,柳胥开口道。 “呃?世子?我们才第一次见!”女孩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道。 呃? 尼玛? 一瞬间,柳胥的脸红了。 “玉姬姐姐,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坐到床上,我给你包扎伤口!” 女孩是青阳王府天生的杀手。 除却剑和杀人,从不触外物。 今初次入世,世俗事一窍不通,想来是青阳王指派过来保护自己的。 所以柳胥禁不住笑了。 她说这样一句话,本做为证明自己长大了。 却孰不知,更掩盖不了真正的单纯。 “哦!”女孩咬了咬舌头,也笑了,但并不羞愧。 因为她是真正的纯粹。 柳胥点燃更多晶烛,使得屋子透亮。 随之提着药箱走将过来。 床上的女子眉目单纯,望向柳胥。 她的眼眸很亮,看人只看眼睛,从来不回避。 “看什么呢?快把外衣脱掉。”柳胥道。 “呃?你不是说,只包扎伤口吗?怎么还脱衣啊!”女孩无良问道。 “墨锋寒气重,伤口必然不浅,你不解衣,我如何医治?”柳胥解释。 “咯咯...”女子突然笑了。 “我逗你的!”下一刻,女子动手,轻然脱去夜行衣。 “额?这件不必脱。”柳胥讯然制止。 因为当着柳胥的面,她竟在解内衫。 “无碍的,里面还有一件亵衣呢。”女子镇定自若的道。 柳胥登时无语,同时一副大跌眼镜的表情。 在大明,女子贞烈,亵衣是绝然不能给男人看的。 一旦看了,便穷尽一生,是他的女人。 却下一刻,柳胥尚还未来得及阻止,女子业已解开了内衫,褪了下来。 柳胥舔了舔嘴唇。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通亮的烛光? 洁白如纱般单薄的亵衣,如何能遮挡住,胸前两只偌大白兔的雀跃? 下一刻,她抬头望向柳胥。 只望眼睛,目光单纯而又大胆。 柳胥不敢对视,因为这女孩初入世,万法不忌。 却他不一样。 他一切都懂。 所以柳胥别过脸庞,道:“你趴在床上,我为你缝合,会有些疼。” “嗯。”女子螓首,依安吩咐,轻然趴下。 柳胥坐到床边,打开药箱,心念守一,秉持本心。 伤口有些部分已结血珈,血流出很多,整个右肩的亵衣都被晕染的通红。 且在伤口处,亵衣被粘连。 “你且忍耐些。”柳胥道。 “嗯。”女子应答。 柳胥动作轻盈,顺着伤口,缓缓揭开。 嘶... 亵衣粘连血珈,女子吃痛,嘶嘶吸气。 柳胥不为意,施然取出剪刀,将肩上亵衣裁开。 那亵衣单薄,犹若一层纱,操作起来并不难。 下一刻,亵衣脱落,一面玉肩裸露在柳胥眼中。 那肩,玲珑曼妙,肤白犹若脂玉。 毕竟是男儿,柳胥心血潮动。 但却人有本性,他不触底。 “我要用酒水清洗伤口了。”柳胥道。 比这更重的伤,也曾遭受过,故而女子并不害怕。 伤口很宽,且深,有中指长度,可谓不轻。 柳胥取棉团蘸酒,进行洁洗。 “唔~~~喔!” 女子登时吃痛,在床上呻吟。 这时门前两守卫,一对视,瞬间发怔。 “这么快!”其中一人道。 甫才两人看着玉姬入室,此刻呻吟声已起,如何能不想歪? 女子与柳胥皆是武王实力,外界风吹草动,皆能尽收耳底。 况且守卫说话,还那般大声! 一瞬间,柳胥脸色发红。 然玉姬面上只有痛疼,呻吟中,她转首望向柳胥。 因为呻吟,脸色潮红。 是如此的魅! 是如此的美! 柳胥心不有慌乱,待洁洗完毕,伸左手将女孩的头折转过去,埋在被褥里。 女孩撅起青唇,怏怏不愉。 “我现在要缝合伤口了,你再忍耐一下。”柳胥道。 女子似在生气,并不回应。 柳胥取钩针,晶烛上灼了片刻,进行缝合。 嘶嘶... 钩针刺入皮肤,女子再度呻吟。 却这次,竭力控制,小了不少。 下一刻,她转过头,又望向柳胥。 她眼睛很大,水灵灵的,眺望的大胆。 此刻正端望着柳胥认真的表情。 并且不住的呻吟。 柳胥咬了咬嘴唇,后实在无辙,右手秉持钩针停下动作,伸出左手,再度将女子的头扭转过去。 柳胥不让她看自己。 因为她的目光不知躲闪,从来都很大胆。 女子怏怏生气,便不再转首。 柳胥继续手上的缝合动作。 然下一刻,钩针再此刺入,滑稽的一幕场景出现。 “唔~~~喔!” 女子突然呻吟,声音汹涌。 因为声太大,传出了很远。 “呃??厉害!”门外的两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继续俯耳。 尼玛? 这呻吟声,柳胥都无语。 实是无奈,柳胥停止动作,伸出左手,将女孩的头扭转过来。 他让她看着他。 女孩笑了,天真烂漫。 呻吟声立时减弱。 “世子?”呻吟中,她道。 “嗯。”柳胥动作细腻,进行回应。 女孩不再说话。 “怎么了?”柳胥问。 “没什么。”女子回答。 伤口很长,柳胥本持心念缝合,不敢有苟。 片刻后,女子望着的目光不变,又道:“你以前的模样,我都忘记了。” “额?我也是!” “我都看着你好久,你都没看到我。”没来由的,玉姬突然道。 “什么时候?”柳胥不明,故而问道。 “你住在寺庙的那三年啊!” “静心寺?”柳胥一怔。 女子望着柳胥发怔的表情,痴痴做笑。 “你三年都在那儿?”柳胥随口问道。 “是了!不然你现在才打不过我呢!” 柳胥手上的动作蓦然温和了不少,却调弄道:“都那么多年了,为何你还没长大?” “玉姬才不要长大呢!王爷说了,能保护世子就成。” 柳胥默然笑了。 片刻后,缝合完毕,柳胥起身去取秘制金疮药。 “会有些痛,再忍耐一下罢。” 女子施然点了点头。 下一刻,柳胥手持玉瓶,食指轻点,白色的粉末星星点点散落。 全然铺叠在了伤口缝合处。 女子吃痛,嘶嘶倒吸凉气。 放下玉瓶,取来一卷白布,柳胥立时进行包扎。 女子的整个右肩都裸露在空气中,腋下乃至右侧胸球都入柳胥眼里,这场包扎,对柳胥而言,是以考验。 却此际,女子纯净犹若春水般的星眸望来,柳胥突然不忍生出恶念。 人都会有欲望,欲望本身无罪,只若秉持本心。 片刻后,包扎完毕,柳胥整理药箱,转身离开。 “别动了伤口,今夜你就在这儿睡吧!”柳胥道。 “那你呢?” “我去书房。” 女子望着柳胥,施施然趴在了被褥上。 第三十一章 情报网 翌日。 呼吸吐纳完毕,柳胥提起墨锋,到庭院练剑。 正值盛春,柳风轻盈。 在风下,墨锋起。 虽已步入武王,却手中的剑不敢荒。 剑很潇洒,应声而落,天地沉寂。 他的每一式,都不过意施展,却又顺承到了极致。 故而真正生死对敌时,方能妙剑连连。 唰! 剑气凌空,轻劈而至,荡气回肠。 剑下有风,瞬间被分割开,惊艳之至。 不知何时,殿前石阶上,一女孩站定。 她望着柳胥的身影,出奇的平静。 柳胥收起墨锋,向女孩望了望。 “你醒了?”柳胥道。 女孩目光茫然,一脸平淡,和昨晚的变化很大。 这女孩可算做是怪人,柳胥不以为意。 故而又道:“我要到刑部做事,你在府邸养伤,哪儿都不要去。” 女孩明白,依然望着柳胥的眼睛,点了点头。 吃过些许果腹食物,柳胥出府门。 踏上怀安桥,望着一河春水,不多时业已来至刑部。 他来的很早,但却不比府兵。 “司使大人!”殿前守卫行礼,颇有精气神。 柳胥看了一眼,还算满意。 至少比初入职时,进步很大。 柳胥迈步而入,庭院内关菡正在作训。 她一身重铠,动作标准。 一声轻喝,下达指令,十二分的硬气。 府兵、捕快,乃至都头不敢一毫携带。 显然她业已积威时久。 也是! 在皇庭做教使,她便动手打人。 如今到这刑部,更无忌惮。 且她实力并不弱,真若引怒了她,打还打不过。 所以可想而知,眼下府兵们近日来成长的曲折。 柳胥并未停步,提步入司使殿。 殿前也有一道守卫,见柳胥自是行标准礼。 一切在眼中,柳胥入内。 今日无大事,文案不必管,柳胥极畅松。 案牍上,一女子画像,平静安放。 柳胥走来,平望一眼。 他虽时常不作画,却天赋秉绝,画上女子眉眼逼真,颇负三分情韵。 昨夜烛光暗淡,今昼再望,又是一番感觉。 不多时,侍卫通报。 柳胥收起画纸,唤其起来。 墨玉慌忙跨过门楷,脸上有喜色。 “墨令使,何事这般喜乐?”柳胥走来问道。 “大人,您申报的情报处,监查阁给批了,这是批文。”墨玉文弱,左手提长袍,右手执批文进来。 一听这话,柳胥立时喜上眉梢。 原本只是试试,并未报信心,却不想知批文都传达了下来。 柳胥讯然接过,一遍读阅,不由的对这卫伦又高看几分。 右相抄斩,国失一相,但监查阁应势而起。 这卫伦不是旁人,正是当时的都尉少卿。 当日左贤请设新阁,卫伦附议,虽他官不过三品,却今身兼监查阁,硬是升了一阶。 今右相已死,督公与蔡勋也不敢逼明皇太紧。 故而这卫伦,在夹缝中,跃然势起。 想来用了多久,这皇城,便将又是一个局面。 因为有了平衡,天下才能持久。 一旦平衡打破,必将动乱。 这一点,明皇懂,督公与左相懂,卫伦也懂。 在没有绝对的大势前,谁也不会轻举妄动。 而之所以右相府满门被抄,则是因为他逆势而动,太过自信。 柳胥正值惊喜中,又有侍卫进来通报。 “何事?”柳胥问道。 “景大人来了。”侍卫抱拳。 回报尚未结束,景渊业已进来。 “你去让叶羽过来一趟。”柳胥温和吩咐。 墨玉行礼告退。 “景大人,别来无恙啊!”柳胥行礼。 “本以为梅司使贵人多忘事,把我这个顶头上司给忘了呢!”景渊开口,不是好语气。 “哪敢啊!梅某入职不过一周时间,自酒楼到卫青衫,再至前夜的那一拨,景大人业已问候了三次。青寒可是一次也没回应呢。”柳胥阴阳怪调道。 “梅青寒,你什么意思?”景渊长袍飘动,立时怒了。 “明人不做暗事,你我还何必惺惺作态!”柳胥锋芒毕露,径直挑明。 柳胥如何能不知他今日前来的目的? 昨日他不在,景渊业已三次打听刑祯文案了。所以今日柳胥一开口,便将话堵死。 刑祯案必牵官部,如果景渊这一关都过不去,那自再没有查的必要了。 “梅青寒!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景渊突然暴怒。 然柳胥一脸从然,转身回座椅,轻喝道:“来人!” 一听吩咐,殿外立时进来两守卫。 “送客!”柳胥道。 呃? 两守卫登时一怔,有些发懵。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在了景渊面前,不知所措。 这时恰叶羽进来,立时火怒。 一脚踢在一守卫屁股上,骂道:“还要司使说第二遍吗?” 守卫都是副司使在训,两人一见叶羽,立时惊颤。 因为关菡作训打人,炼精气神。而叶羽不同,他培训骂人,讲究服命态度。 “景,景大人,请!”两人一脚被踢醒,语结做请手势。 “哼!梅青寒你最好不要后悔!”长袍一展,景渊转身,冷冷道。 两守卫如蒙大赦,唯恐景渊发怒,立时出殿送人离去。 “这是何事?”叶羽随口问道。 “还能何事?不过是为刑祯案件而来。”柳胥道。 “难道和他也有关系?” “关系自不好说,但收人钱帛,将大事化小,最有可能。”柳胥猜预。 叶羽点了点头,随之又道:“却刑祯文案总封存府库,时间久了,更无从查了。” 柳胥起身来,也自点了点头。 但他也无辙,如今朝堂局势尚不明析,百官翘首。这案件又必将牵扯户部尚书,无论查到谁都必然掣肘。 却案件落在了柳胥头上,他自不会让真相泯灭。 又自思考片刻,柳胥道:“中午启函,将文案拿到我这儿来罢!” 这一句话虽平淡,却也要一番魄力。 叶羽此际望来,心中触动。 片刻沉默后,似是想起什么,方道:“老大,你召我来是为何事?” “哦?”柳胥也是微微反醒,从案牍上递来一份批文。 叶羽接过,读阅片刻,一脸惊色。 “老大?咱们刑部要设情报处了?”叶羽喜道。 所谓情报处,与明皇四司、督公东厂、皇庭九卿等性质相同,即专门用来收集情报。 无非这隶令司的情报范畴较小,仅设于整个东城区。 “我想让你来做。”柳胥道。 叶羽望来,并未推脱,笑着应答。 柳胥点了点头。 其实,情报搜集这活计,最为隐晦,也甚是不易。 设情报处,即沿着东城区铺下一张巨网。 上至酒馆茶肆小厮,下达走兵贩卒,抑或乞丐女妓、凡俗百姓,都可为之所用。 有了这张网,皇城讯息皆入柳胥耳目,天下命案何以不破? 然这些都是设想。 如此多人,且不谈供养银两,单是考校招收,便是个巨硕工程。 这一点,柳胥知,叶羽也知。 但这件事,必须由一人来做,叶羽最合适。 所以在柳胥面前,他不推辞。 “上调银两不日就能下达,你且放下手中事宜。自今日起,着手计划开始构建吧。”柳胥道。 “是!”叶羽后退两步,抱拳行礼,并为之一笑。 柳胥也笑了,因为这个抱拳动作,业已时久不见。 只在皇庭,演武台上接教使令时,才行这个礼。 “对了,为何近几日不常见邱枫了?”柳胥问道。 “他在北城区呢。” “北城区??” “有讯息传来,说是采花盗姚春出现在了那处,他已带人守了三日,也不知此际境况如何?”叶羽解释。 柳胥恍然明白,思考片刻又道:“近三月的采花案件整理的如何了?” “在昨日方整理完毕!入我们视野的有九人,邱枫业已抓捕了两个。这草上飞姚春,是第三人。” “抓捕之人,可有交代?” “这个我也不甚清楚,一直是展风在地牢审理。” “展风??”柳胥表情纳闷。 “邱枫新招的都统。” “呵!他倒有趣,一出城三四日,大小事件一概不回报。”柳胥佯装埋怨。 “想来也忙忘了。”叶羽为邱枫宽解。 “也罢!你去将这九人的信息拿取来,我且看看。”柳胥道。 叶羽点头,转身出了司使殿。 “叶大人!”两守卫抱拳行礼。 叶羽本已忘了,今见两人行礼,立时反醒过来。 两步来至庭院,对关菡道:“关菡?老大叫你?说是让你给换两个守卫。” 关菡正在作训,听到罢,转身望来。 叶羽口中喃喃骂道,“送客都不会!” 而后转身到偏殿去取材料。 关菡一听,想来是甫才的景渊之事,故而立时提步急奔司使殿。 两步来至,她叩门进来,“老大,你找我?” 这一句话,倒是将柳胥问懵了。 他正在细读批文,此际抬头,一脸发怔,“没有啊?!” “叶羽你这个混蛋!”心中谩骂一句,关菡脸色瞬间发红。 “你有事?”柳胥问道。 “额!没有,没有!老大,告退!”关菡盈笑道。 “......” “......” 第三十二章 相女佩玉 却出了司使殿,女子笑容收敛,脸色变化。 两守卫一看,甚感不妙,立时行礼,道:“关,关大人!” “你俩跟我过来!”关菡道。 呃?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要哭的表情。 因为听说落到她手上的,后来都残了。 且还没处说理去。 两侍卫唯唯诺诺跟着关菡,一路过庭院,来至正府前。 “就站在这儿喊送客,直到里面的景大人能听到为止!”关菡道。 呃? 两侍卫一脸发懵,瞬间抓狂。 正府门距水渊阁,隔了三五个大院,就是两匹狼在这儿叫,里面的人也听不到! “喊!”见两人不行指令,关菡一脚踢了过来。 这一脚不弱,受脚的那人,登时飞出三米开外。 “送客!”站着的人一看,立时开口高喊。 这一声送客突兀,在偌大正府前,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这时地上的人爬了起来。 “站过来!”关菡道。 那人受一脚,站过来,十二分的识相,立时喝道:“送客!” 这一幕,太过于滑稽。 正府景渊的守卫,瞬间笑掀了。 这时关菡抬起眼睑,冷望了一眼。 这一眼,幽寒。 所有人突然禁声。 空气中有冷冷杀气。 “谁若再笑一声,便是嗤笑军令,我的剑便敢杀谁!”她道。 同时抽出了重剑,猛的插入地上。 她转身离开,只说了一个字,喊。 正府前的两侍卫,突然不感觉了尴尬和羞愧。 “送客!” “送客!” 一声落,另一声起。送客二字,声若响雷。 此起彼伏,传荡在刑部,不止息。 就像有一日,刑部的府兵、捕头、都统,传颂在东城区,传颂在百姓的口中一样。 正府前,景渊的守卫,听着这声音,听着关菡的话,突然开始缄默。 他们亦有上司。 却他们的上司不同。 从不做到,为了他们,去说杀别人的话。 片刻后,关菡来至庭院,面色冷清。 府兵、捕快正在作训,望着前者,丝毫不敢有苟。 她来至近前,拍了拍两府兵肩旁,道:“你二人去给司使守殿。” “是!”两人抱拳出列,不有卑亢。 不多时,叶羽手执材料路过庭院,呵呵笑道:“这样喊,才有送客的气魄!也不能只炼身体,服命的态度,更得多教。” 挖苦之意,业已十分明显。 “这个不要你管!”关菡怒道。 同时她转过了身,望向众府兵。 众人一看,预感不太妙。 因为关菡开始说话。 她平日里,只作训狠些,很少说话。 “你们这身府衣,虽是府库发的,虽是军器监造的,却并非出自他们。我想你们都能知道,这棉是百姓所种,这布是百姓所纺。所以你们的官不是当给府库,也不是当给军器监!” 众人早已停下训练动作,此刻竖耳在听。 “所以你们只该当,给你们衣服人的官。今日司使上司入殿,他未赐你等衣食,何以要怯?明日倘若景渊上司来至,是否还要更怯?那若是明皇来呢?是否他们说的话,就是天命?” 这话一出,不少人震颤。 这等气魄,从女子口中出,天下的男子都该去死。 直至这一刻,所有人方才明晓,她是真正的气魄人。 ....... 叶羽走的不快,此际全然听到,正微微发笑。 他认识关菡近一年了,如何能不知她的性情? “叶大人!”这时殿前两守卫行礼。 “哟!倒是有了七分侍卫的样子。”叶羽夸赞一句,同时提步入内。 “外面发生了何事?”柳胥不明问道。 “关菡训人呢。” “哦!”柳胥点头,表示明白。 “老大,这是平函谷的文案,业已做好,我一同拿来了。”将九位采花盗贼的信息铺叠于案牍上,叶羽又递来一本文册。 柳胥顺手接过,道:“你先去准备情报处的事宜吧。” 叶羽转身退去。 柳胥这才施然翻阅开来。 不多时已读完,自觉并无缺漏处,柳胥取来司使印,轻然按上官章。 “来人!”柳胥唤道。 “大人有何吩咐?”一人进来,抱拳道。 “将文案交给墨令使,让其函封入库!” “是!”侍卫接过,告退离去。 这时,柳胥方才将视线挪至案牍上。 林家小姐一案,不必说,必然出自采花盗贼。 如今夜以继日,多番排除整理,终得出九人,也算颇为不易。 但更不易的,是要抓到这九人。 倘若没有情报以及讯息,想抓住他们,偌大皇城无疑于大海捞针。 下一刻,柳胥翻阅开,一一浏览。 并不时的进行推测、整理,以及分析。 采花者皆有自己的性格,或桀骜,或谨微,或狂妄。 不同性格者,又会窝藏在不同的地方,譬如妓院、赌馆、酒楼。 系统的分析整理过后,终归有了排查的方向。 但不管如何,想要抓到他们,绝非一时功效。 直至正午,整理完毕,柳胥前往地牢审讯室。 见了所谓的都统展风。 中天位武师,柳胥望了一眼,问了两句话。 见为人温和,有些气度,心中还算满意。 吃过午饭,墨玉将刑祯案件拿了过来。 同时又递了几册文案,俨然是近两日发生的命案。 竟不下四五起。 不做刑部司使,不知道天下竟这般乱? 仅是皇城便如此,其它郡更可想而知? 柳胥接过,一一处理。 文案工作他不必管,却人员分配,抓捕行动,一般都由他决策。 一下午尚未有片刻机会休息,直至傍晚时分,方才堪堪处理完毕。 柳胥揭开刑祯案件的封函,开始读阅。 当日,他前往皇宫,并未亲至。 却文案工作,墨玉整理的细致。文字分析,证据证物,两厢对校,与亲临无疑。 不知觉间,天色渐昏。 叶羽通报进来。 “老大!” “你来了?”柳胥起身,语气平和。 “情报处的备建,我已有了计划。”叶羽面色微正道。 “哦?”柳胥突然间来了兴致。 “欲在皇城一时建成情报机构,太过困难。所以我想先设主线,初定九人,我们出银两,他们效力。由这九人分布开,渐度辐射下去。” 柳胥听罢,甚觉可行。 此种情报机构与四司大不相同,但却必然收效最快。 “近期,我会令人打造些玉质小刀,分别分发下去,代号即九把刀。每月月底,凭此刀领取供银。这样,我们只需掌控这九人及可。至于其他底层者,我们自不必过问,他们也不知是为谁做事。我们出银两,他们搜集信息,两不干连。” 柳胥面上露出笑容,显然对叶羽的提议颇为满意。 “但有一事还请老大定概。” “哦,何事?” “代号虽已有了,却组织尚未有名。”叶羽道。 听此话,柳胥开始沉思。 片刻后,方才呐呐道:“天网如何?” “天网...”叶羽嘴上吟念两遍,立时有喜色,笑然道:“好,就叫天网!” “但这九人,须得绝对可靠!”柳胥提醒。 “老大但请放心,我心中业已有几个人选了。” “你明白便好。”柳胥笑了,也不多说。 因为叶羽做事,从不冒失。 “对了,老大!你托我打听的右相长女之事有着落了。” “哦?”柳胥浅眉一挑,轻然一惊。 “她名唤佩玉,被发配到了西城区望月阁。” “望月阁?”柳胥发问,面色有些生寒。 在皇城,望月阁颇具名气。 来往者,皆是达官显贵,公子少卿。 俨然是,服务皇庭百官的妓馆。 “正是!听说此女不凡,能奏得凤凰引!初入望月阁,便被标以花魁。” “标以花魁?” 只有最出名的歌妓,方能有花魁之名。 花魁二字一出,皇城纨绔子弟,必将趋之若鹜。 “不仅如此,听说今夜正是她的售身夜。价高者便能揭开的遮羞面纱,一夜芳泽...” “你身上还有多少银票?”柳胥突然问道。 呃? 叶羽失然一怔,不明所以。 片刻后,他伸手入怀,将银票取出,不过八千两。 柳胥一把抢过,数了数,道:“要赎她,够吗?” “赎人?老大,那可是右相之女!别说赎她,就是一夜芳泽...哦不,就是揭开面纱都不够!” “你还有钱吗?”柳胥再问。 “我们叶家有钱庄设在这里,你要多少?” “尽量多罢!” “行!不过最快也要等上半个时辰。”叶羽道。 “那半个时辰后,我在玲珑酒馆等你。”柳胥定下约定。 “我这就给您去兑换!”说着时刻,叶羽告退。 手上事物业已处置完毕,柳胥也自迈步出了司使殿。 沿着玉清街,踏上怀安桥,不多时便回到了府邸。 天色已渐晚。 柳胥让人备了桶水,沐浴更衣。 自入刑部以来,事情渐度多,便时久不曾梳理打扮过了。 今日无意,沐浴后,换上一身新衣。 对着铜鉴,他望了望自己。 这张脸,虽然那么久了,却依然不熟悉。 相比曾经的神离貌,这面容,只能算做普通。 其实,柳胥不知,他是英俊的。 曾经的英俊,只凭面容。 却现今,还有气质。 打理完毕,取过一根玉箫,柳胥迈步出了府邸。 玲珑酒馆,正位于玉清街街心。不多时,便来至。 叶羽在酒馆前等待,见到来人,霍然一惊。 因为来者,不像是他心中老大的形象。 “老大?”叶羽唤了一声。 “带来了?”柳胥平和问。 “嗯!”叶羽将一沓银票递来。 柳胥接过,并未计数,转身向西城而去。 “老大?要我一同吗?”叶羽对着背影,轻喝道。 “不必要,这是我自己的事。”留下这句话,人已走远。 第三十三章 旧言成谶 西城区,凤凰街,灯火通明。 尤其望月阁。 往来的人,连绵不绝,仿若夜市佳节一般。 问谁人不好色? 且食色还可以用本性做借口。 所以纨绔子弟、公子少卿,汇聚于一堂,专门来食这右相长女。 平日里,右相那般霸道。 如今,可能意料到,十三年未出阁的长女,在这望月阁,弹奏凤凰引,卖弄风骚? 有钱势的子弟,都攀比高人一筹。 故而磨拳擦掌,誓立不惜重金,也要揭开这女子面纱,见她初颜。 这样才能算做是,俯瞰这京都皇城。 高台前的女子很美。 从她不遮的明眸、不遮的额首,以及浅眉,就可以知道。 她的眼波有水,望人神情,像过往所有的名妓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她还是处子。 第一个让她成为名妓的男人,必当万众瞩目,名垂青史。 所以很多男子的心躁动。 越有钱,越有势,越发躁动。 女子似乎在笑,从眼眸中透露。 她虽然亲父死了,亲母死了,春儿也死了,却她没有哭。 因为哭没用。 也不会有人听到。 所以她要笑,用最美的容颜笑。 像此刻一样。 她在高台上,身着粉红露肩长裙,跪于棉毡上。 柔情婉约,姿态唯美。 她手下,是一面长琴。古棕色,禹王香木所制。 琴有七弦,她两手在上调拨。 那手很白,像葱玉。 所以高台下,围满了男子。 手指每每动,琴音每每起,男子们的心,每每痒。 因为这首曲子,名唤凤凰引。 旷世遗曲,当世独立。 自左旷,到梅风云,再至这女子,其它的都是传说。 自命高雅的人,自命熟音律的人,也来了不少。 真正高雅的,懂曲子的人也来了。 因为十五年了,自梅风云死,天下能弹凤凰引的,出现了第二人。 所以这望月阁,一夜间变成了高雅的地方。 但却再高雅,也挡不住公子们,燥热的心。 半曲终了,高台上女子压弦,有个颤音停顿。 一锦衣男子,似是听懂了,趁此空档,拍手叫绝。 并同时,大把的银票向台上抛。 不少人,立时厌弃。 压弦即要停顿,利用间隙拍手叫好,自以为懂了。 却孰不知,是最大的不懂。 这首曲子,只该听,不该有任何掌声。 所有拍掌叫好的,都污蔑了它。 然女子盈盈而笑,姿态娇羞,表示感谢。 最可悲的是,她是当今天下最懂凤凰引的人。 “音律由心生,心念所至,琴音所达。” 七岁那年,有一个乳袍少年,这样告诉她。 那是她们初见。 她记了六年。 就在今日,她十三岁。 这句话,她早已懂,所以弹起的曲子,才能这般美。 然让她记下更深的,是下句话。 他说,“人有忧喜而奏律,非人奏律而得喜忧。” 却天下,还有谁人能听出,她这首曲子并非是喜? 虽然她裹着面容,眉眼在笑! 虽然她柔情婉约,姿态唯美! 虽然她心念所至,琴音所达! 因为她的泪,都在心里流。 都化作了坚强。 因为不坚强又如何? 这台下的哪一个人,不是贪慕她的琴音和姿色,来亵玩她的? 哭,只会让他们更疯狂、更凶残、更暴露。 更在她眼中,这是一个没有同情二字的世界。 她此生,最幸运的两件事,便是识得了琴,和听到了那人的话。 下一刻,风落音停,凤凰引止。 世俗的气息,再度扑面而来。 没有了这旷世琴音的吹赶,望月阁还是望月阁。 卖人肉的地方,血腥、油腻,而又俗庸。 “这首曲子,我出五千两!”一公子样貌,身着紫袍,优雅放下手中的茶道。 五千两? 这个价码一出,台下立时疯狂。 在酒馆,好酒好肉,一桌子菜肴,也不过二两银子。 更在百姓眼中,二两银子,也是一笔不小的豪款。 然下一刻,一银衫男子开口。 “一万两!”他道。 一张口,便又是多出五千两。 即便升价,也不该是这种升法。 所以众人不由的,向银衫男子望去。 这一望,更是一惊,见正是左相公子蔡钰。 如今左相势大,他这一发话,还有谁敢加。 见众人出唏嘘声,银衫男子笑了,起身道:“蔡某今日是为汤公子叫价。你们只管叫你们的,不必顾及。毕竟是价高者得吗。” 汤公子?? 众人向蔡钰身旁望去,见一男子在安然喝茶。 不是别人,正是大司寇公子,汤沛。 “我秦某出一万五千两!这佩玉姑娘的初夜,我是要定了。”一英俊少年道。 众人只听声音便知道,乃是望月阁常客,太府寺寺卿长子,秦易寒发话。 太府寺铸造钱币,是以大明最有钱的官职。 其长子,可想而知。 “两万两!”蔡钰起身。 三字出,他平然坐下,风轻云淡。 比之更不起波澜的是他身旁的汤沛。 大司寇之子,想要睡一个女子,还不是轻巧事。 他从未以为,今日谁的价码能超出他。 “三万两!”这时,一位紫衣男子起身开口。 咦? 三万两? 所有人吸气。 这个数字业已超出了富家公子担负的范畴。 然这只是开始。 在皇城,有钱的世家望族太多。 不多时,业已不可想象的攀升到了九万两。 这已是天文数字,所有人唏嘘。 唯有台上的粉红长裙女子,一脸素然。 她的身体,就这样被售卖,从一个人卖到另一个人手上。 她不知道,最终会落在谁的手中。 却她知道,无论是谁,她都不法拒绝! 同时,她也不会拒绝。 她会利用她的身体,她的手,她手中的琴,去报复一些人。 否然,她早死了。 “十万两!”陡然一声轻喝,一蓝衫男子开口。 下一刻,他起身,望向台下所有的竞价者。 正是大司寇独子,汤沛。 他的目光,早不温和,此刻有些幽寒。 显然是动了火气,他有些不耐烦。 这时,蔡钰起身来,望向众人道:“竞到这价码,差不多也便得了!实不相瞒,今日汤公子是势在必得!不若尔等,卖我蔡钰一个面节,毕竟日后还要见面。” 这句话,虽委婉,却也有强势的意味。 本身到这种程度,能担负起十万两银子的公子哥便也不多。 故而这句话后,偌大的望月阁,开始缄默。 汤沛嘴角有玩味,幽寒的目光转变为温和。 “宣布吧!”蔡钰转向计价小厮道。 小厮早已发怔,他何时经历过这等阵仗? 历来名妓初夜,也不过三万两的价码,故而率先向老鸨望了一眼。 老鸨站在楼阁高处,此中境况,尽收眼底。 虽自知蔡钰两人有威胁嫌疑,却毕竟是相国与司寇公子,她点了点头。 小厮领会,一敲铜锣,望月阁寂静如厮。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汤沛,只待宣布。 包括棉毡上的女子。 她咬了咬嘴唇。 真到这一刻,突然心肠有殇。 毕竟那么多年,曾牵念过一个人。 如今她的身体,要不为他留,除却离殇,还有悲苦。 “望月阁花魁佩玉,由...”小厮宣布。 “慢!” 然下一刻,竟被一个迟到的声音打断。 声音来自一个男子,他破门入阁。 “我不同意!” 咦? 所有人别过脸旁,向阁门望去。 佩玉亦是。 一瞬间,男子动步。 他脚掌踏地,跃然而起,掠过所有公子少卿的头顶,飞向高台的女子。 他一袭白衣,洁净的犹若白雪,如纱绸般的长袍,在空中盈盈飘荡。 一头长发,整齐的梳理,唯唯鬓间一缕坠落。 这一绺长发,使得他的气度温和,像极了诗雅人。 他手中,有一把玉箫,淡青色的,二尺有余。 下一刻,横执箫,他吹奏起。 箫声凄美极致,名唤凤凰引。 后世音律奇人钟子牙,为缅左旷,将琴律改成的箫律。 箫声起的那一瞬间,女子开始颤抖。 她的心颤抖;她的身体颤抖,她的眼泪颤抖。 左府满门抄杀,她都未流过一滴泪。 却这一刻,再坚强不住。 只听一个音律,她便能明白所有。 明白他懂她,明白他就是那个人。 她仰头,望向从天而落的柳胥。 爱一个人,不凭长相,不看气度,只凭运气。 六年前,他们初识,入了心,有了记忆。 他说,“终有一天你明白时,凤凰引才是真的凤凰引。” 今时,历经劫难,满府抄斩,流落妓楼。 却他从天而来,曲高和寡。 这一刻,教她的心,如何不动颤? 她望着柳胥,意味难明。 下一刻,白袍飞扬,柳胥落下。 一张英俊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的箫声很美,凄惨寒凉的不应该是男子吹。 所有人沉浸在音律中,似曾相识。 “凤凰引??”终于有一人听出。 登时,那人的目光大错愕。 直至这时所有人才反应过来。 下一刻,曲子终了,余音于耳,久久不绝。 柳胥收起玉箫,迈步近女子。 “梅某要用这首曲子,换你脸上的面纱,不知姑娘是否愿意?”柳胥道。 女子眼眸有泪,她望向柳胥,只深情三字,“你是他?” 这一问,倾尽来世今生的运气。 她的心,越发抖动。 第三十四章 绝代芳华 柳胥点头。 她的泪突然汹涌。 女人受再大的苦痛,都不会哭,除非有一日,她遇到了可以哭的人。 她只哭,不再说话。 柳胥在身前,有动作,他要揭开她的面纱。 却红毯上的汤沛突然暴怒。 因为他的脚业已踏上了木阶,只待小厮宣告,他便能见她初容。 这一刻,他如何能忍? 故而登时怒喝,“混账!本公子的女人,你也敢染指!” 柳胥停下动作,转过脸来。 他的面容依旧温和,却目光寒冷的吓人。 “梅青寒?”柳胥转来的那一眼,蔡钰突然惊喝。 见台上人竟敢此等目光,汤沛更是怒极。 他提拳踏步而上。 自持身材高大,又练过武,一副霸道姿态。 “汤兄?不可啊!”蔡钰在后面大喝。 别人不知梅青寒,他还能不熟? 当日稷下肄业,他与魏启林请教剑法,由于姿态不好,结果直接被扔了出去。 相国与国子监公子尚且不忌,司寇长子上去,岂不是找打吗? 果不其然,木台有五六米高,汤沛瞬息掠至,提拳便进击。 张牙舞爪,威势十足。 当人近身,柳胥抬腿,方才横出一脚。 砰! 砰然一声,一脚中的。 汤沛犹如仰天的蛤蟆,径直被踹下了木台。 且这一脚,并不弱。 沿着木栏囫囵滚动,直至数息后,方才落到地下止住身形。 却这时,脸上、额头,乃至膝盖,不知有了多少道淤伤。 蔡钰讯赶来扶,埋怨道:“汤兄,不是让你别上吗?” 尼玛? 都那个当口了,还能不上? 汤沛喘了两口气,浑身都疼。此际颤颤站起,望向柳胥,目光怒极。 作势,他还要再上! 这口气,他可忍不了! 蔡钰讯然将人拉住,道:“他就是咱大明斩过龙的人,别说你我,就是眼下人一起上,也打不过啊。” 说过之后,便放下了手。 听到这话,汤沛登时一脸错愕,抬头看了看柳胥,又看了看五六米高的木台,突然间没了勇气。 他是十足的公子哥,不学无术,功夫只会两招。 其父汤睿三次求得稷下机会,却他连学宫门楷都达不到。 所以原本躁动的心,被这一脚踹的风消云散。 同时这一脚,也震撼了当场者。 司寇公子都被揍了,他们上去,只重不会轻。 因为此际业已传开,台上白衣男子,不是旁人,正是斩龙少年梅青寒。 汤沛被踹,小厮失措,立时跑了出去。 此刻堪堪回来。 身后打手一批批的涌现,旋即便将高台包围了起来。 调配打手的主事者,是一中年男子。 他不明此中情况,却知是有人闹事,故而一声震耳高喝,“你是什么人?” 然柳胥似乎并未听到。 因为他在女子近前,此刻执玉箫,挑向面纱。 女子抬起头望向柳胥,任他动作。 她决定了,她认准他。 一霎那间,夜风起,阁门作响。 有长风灌进阁内。 高台上,一男一女。 女子跪着,男子俯身。 柳胥狭长的鬓发垂落,与白袍一起轻扬,玉箫借力,轻然挑起了女子脸上的纱。 下一刹那,一副颜容出现在了视野中。 柳胥看见,台下人看见,这天下看见。 绝代芳华! 都说读书的女子最美;都说跳舞的女子最美;都说识曲的女子最美。 书、舞、曲,能蕴养人。 那谈了十年凤凰引的女子呢? 她的美,该是被蕴养到什么地步? 柳胥看到了,近在咫尺。 所有人嫉妒他的位置。 下一刻,柳胥执玉箫,落在女子的玉喉处,挑起她的下巴向自己拨近。 “今日后,你的凤凰引,只为我吟!”他道。 女子眉下的眸凝望,眸下的鼻触动,鼻下的唇烈艳。 她想吻这个男子,自出生一十三年,第一个愿望。 今夜是她的生辰。 突然觉得活着拥有了力量,她颔首。 柳胥牵起了她的手,她站了起来。 这一站,她便再不比任何人低。 这一站,她便再不需要可怜。 柳胥抬头,望向老鸨,道:“她,我要了!” “我看你是找死!”楼阁上的肥胖女人没敢吭声,却领头执事怒了。 这么多年来,可还没有人敢这样在望月阁说话。 一声怒啸,那人持刀,径直奔袭而来。 他很不凡,已入武师,在江湖上有些名气。 那刀锋锐,寒芒湛湛,只一式,便要杀人。 然柳胥望向他,眼都不眨。 下一刻,那人的刀接近,柳胥讯然出脚。 这一脚,风雷不及,所有人只见一团光影袭来。 嘭! 毫无意外,柳胥的脚,踢在了前者的胸口上。 这一脚太狠,武王的实力展露无疑。 脚下有真元璀璨,一道光华施然闪过,那执事瞬间横飞了出去。 这一击,太过霸道,飞的过程中有血在狂飙。 轰! 那执事的身体曲若弓形,陡然撞到了阁门上,偌大的阁门立时爆碎成木屑,人应声跌落了出去。 想来即便不死,也必当残废。 立威这一脚,可谓是十二分的凶残。 一批批的打手自是明眼人,武师实力的执事,都一脚被废。 自己上去,更不起波澜。 所以冲到木阶,手拿棍棒长刀,竟一点点的向后退。 “人,我要了!”柳胥二度望向老鸨。 肥胖女子登时赔笑道:“她是明皇发配的花魁,以官度是不法赎身的。” 却柳胥又道:“当日幽龙屠城,百姓劝我不要去,缘由是,以义理人不法屠龙。” 老鸨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却我把龙杀了。” 这六字一出,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 任谁都能感受到他的气场! 世间最凶厉的龙,尚都敢杀,说他不可怕,谁人敢信? “...可这望月阁并非是我说得能算!”老鸨硬着发寒的头皮道。 “如果你想见见那把屠龙的剑,那我便回去将玉萧放下,把剑拿来。”柳胥直接道。 “别...公子,公子万千别动怒啊!”老鸨一听,立时吓的哆嗦。 柳胥再不做理会,执起绝代女子的手,向外走。 木阶下的打手,战战栗栗。 柳胥迈一步,他们退一步,直到下高台。 “这是十万两银票!你说的不算,若有不满,便让算得人找我。墨锋剑,梅青寒!”柳胥将银票抛掷空中,哗哗作响。 他就这般,只身一人前来,执着女子的手,带她出妓楼。 当前者,无一人敢拦,包括众打手。 因为墨锋剑梅青寒六字一出,是以今日事他做了。 无论恩怨,他都接下。 迈出望月阁,自此是良人。 长风轻舞,月光皎洁。 女子的发被吹落,她望了望夜色,柳胥望了望她。 今夜的月,那般美,像人一样。 她的裙,那般长,拖落在地上,就像红色的婚纱。 两人在走,男子执着女子的手。 迎着月色,一直走。 一段时间沉默后,柳胥突然道:“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话。” 女子望来,明眸发红,展唇微动,她不要哭。 却眼泪,不自主的向下流,根本止不住。 一切都像一场幻梦,父亲死了,母亲死了,春儿也死了。 一夕之间! 她本以为,一梦醒来就会好。 却她又知,这场梦永远不会醒。 她永远也不法再见到他们! “这天下,疼宠你的人,都死了,却我不会死。”柳胥停足,转过身来,望向女子。 他比女子高,郎才女貌。 女子触动,身体不止的抖动。 或许是冷,也或许是痛。 “你倘若要哥哥疼宠,我便是哥哥;你倘若要父亲疼宠,我便是父亲;你倘若要男人疼宠,我...便是男人。”这时柳胥道。 好似一剂镇痛药,女子仰头,望向柳胥,不出一语。 她的目光潋滟,感动的愈发流泪。 却又似乎,发现了什么。 柳胥说最后一句话时,与前面两句不一样。 天下最柔情的动物,便是女子。 她们的心,像针一样细腻。 不必接触多久,只一句话,便能听透所有。 “你不意愿?”柳胥试着问。 女子目光轻然一动,展唇笑容,道:“我既要你做哥哥,也要你做父亲。如果你愿意...” 最后乃至最重要的话,还没说出口,柳胥伸出右手,抚了抚女子的头。 而后躬身,两人脸庞接触。 女子本以为他这般贴近,是要做羞羞的事情。 却下一刻,柳胥轻声道:“蹲下,别动!” 呃? 女子轻然一怔。 咻! 下一刻,长剑破风,三位黑衣人,同时执剑刺杀来。 那等速度,迅捷到了极致。 柳胥轻按佩玉肩旁,女子只得埋头蹲下。 “便是男人!”她道。 只是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因为这一时节,柳胥动步,业已迎剑而上。 他玉箫在手,以此为剑,履步而动,瞬间出了三式。 叮!叮!叮! 三式皆运巧劲,正击三剑薄弱处。 故而只听得,脆响之声陡然传入耳际,三人长剑一震,皆被阻拦下来。 “果不愧是斩龙人!”落地后,三人形成犄角之势,领头者笑然道。 “你们来的倒是不慢!”柳胥正色道。 “那是自然!这么多年了,敢在望月阁闹事的,可还没有人能走出西城。” “哼,是吗?却我今夜偏要试一试!”柳胥嗤之以鼻。 “好大的口气!兄弟们,都出来吧,一起上!”领头人一声轻喝,率先出剑。 片刻间,自各方角落,又现六人。 这六人,虽不比眼前三者,却也是实在的中天位武师。 柳胥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再多人,他亦不惧,却身边还有一个孱弱的女子。 这一点,他不得不考量。 第三十五章 青城六剑 然下一刻,陡变突生。 正前方,浩浩荡荡突兀出现一批人。 月色映照着他们的影子,有些森冷。 “都给我围起来!”最前方的都统下达指令。 哗!哗!哗! 步履划一,迈着矫健有力的步子,带刀都头以及捕快动作起来。 捕快瞬间冲荡而至,九位黑衣人目光一怔,立时后退汇聚一处。 “叶羽?”应着月色,柳胥望去,目光有些吃惊。 “老大,我不放心。”叶羽过来,如是道。 蓦然间,柳胥有些感动。 “老大?还有我呢!”邱枫也走了过来。 “你怎的也来了?”柳胥问道。 “嘿!窝了四天,终于逮到了那小子。回刑部交差见墨锋还在,叶羽说你有麻烦。他奶奶的,今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邱枫面上的装伪尚未擦掉,脸色依然黝黑。 显然是急赶过来的。 柳胥望了望他,颇感欣慰。 出了庙堂,在外行命,刀尖舔血,最能使人成长。 四五日不见,虽然粗鲁了不少,却分外的让人亲近。 “老大,给!”邱枫递来墨锋,首当其冲,迈步而去。 柳胥左手持剑,扶起地上的女子,转向叶羽。 “她,我就交给你了!”柳胥道。 “老大放心!”叶羽后退两步,抱拳行礼。 这一礼节,是以受接教使令时才会做的动作。 交托情报网重担时,叶羽这样行礼。 这是第二次。 柳胥一句不再说,只转身,向邱枫走来。 片刻间,他二者,肩并肩,面向九人。 “展风,你给我听好了,此中者皆是要杀我老大的人。倘若跑掉一个,我拿你是问!”邱枫震喝道。 “是,属下领命!”站于另一侧的展风抱拳领命。 吩咐罢,下一刻,邱枫率先抽出了剑。 他的剑上,尚还有血,来至采花盗姚春的。 然柳胥拍了拍他的肩头,问道:“这四天不太易吧?今日你只看着!” “老大放心,只是小伤,无碍!”邱枫看了看自己肩头的剑伤,道。 “我既还站着,便不可能让你们在前。”柳胥道。 这一句话后,他向前迈了一步。 唳! 同一刻,墨锋出鞘,剑吟入耳。 一把墨玉一般的漆黑宽剑,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 那九人同度一惊。 因为有风雷声,掠过耳际。 那是柳胥在动。 他只一步,便近前,犹若幻灭一般。 所有人只见到一团光影。 下一刻,第一剑出,晴天霹雳。 剑下那人虽有反应,但却不及,猝然间提剑来接。 叮! 一声脆响,阻抗墨锋的剑登时断裂。 却墨锋落势不减,毫无余情,径直斩断那人一条手臂。 同时刻,柳胥脚踩幻步退出战圈,道:“这一式,唤作伐山。” 啊! 黑衣人一声嚎啕,抱着断臂凄厉凌叫起来。 然这只是开始。 下一刻,柳胥再有动作。 他又瞄向一人。 “你是找死!兄弟们一起上!”领头人一声怒吼,再不坐以待毙。 同一瞬间,提剑而起,竞先攻击。 柳胥的目光越发幽寒,犹若月色下的孤狼。 條忽间,他有动作。 目标不变,脚掌踏地,轻身而起。 柳胥越过当前者的身侧,刺向最左位置的一人。 墨锋漆黑寒凉,仍滴着血,刹那间,剑来至。 霸烈至极! 那人目光惶然大骇。 自知不法躲避,必死无疑,故而决心赴命。 他的剑,施展的坚定,分毫不动摇。 直刺向柳胥胸口。 下一刻,两人照面。 噗! 柳胥的剑正中前者的小腹,并且贯彻而去。 墨锋透体,登时身死。 那人的剑,也中柳胥。 却仿佛刺到了软金之上,分毫不得寸进。 柳胥抽出墨锋,将人推到在地,扫了一眼幽龙软甲,目光越发凌冽。 “这一式,唤刺血月!”柳胥道。 邱枫、叶羽,乃至展风的目光都有些惊异。 此际望向柳胥,不明深意。 然柳胥并不解释,條忽间,他再出剑。 最近身的一人,突然哇叽一声大叫,恐惧到了极点。 他太怕死! 但柳胥并不放过他。 电光火石间,墨锋已动,直穿向那人的喉咙。 这一剑,速度极尽,使人胆寒。 前者根本不敢对抗,掉头便逃。 却他逃的再快,也不及柳胥手中的墨锋。 墨锋起,剑气至,人命失。 哧的一声,柳胥持剑冲锋的姿势不变,径直贯穿前者的喉咙。 后颈入,前颈出,血液喷发。 连恐惧的呐喊声,都未发出,又一人倒在了血泊中。 柳胥收剑,道:“逆风杀!” 旋即转头,望向第四人。 这一望,使得最后方的一人,有种死神迫近的恐惧。 他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退。 这样一退,便脱离战圈更远。 黑衣领头者,目光开始血红。 不过数息之间,已有三人躺在了地上,两死一伤。 他焉能不恨? 故而登时一声爆喝,“小七!到我这儿了来!” 名唤小七的那名黑衣人,一个抖擞,从片刻失神中惊醒。 但是他没有迈开步。 因为先一步到的,是柳胥的剑。 宽长、漆黑、幽寒。 像一把大凶之物,划向男子的胸。 男子咬了咬牙,猛的爆发,提剑进击而来。 他不退,因为退必死! 叮! 一瞬间,两剑接触,脆响音逆耳。 所有黑袍人这才转来目光,因为直至这一刻,他们才反应过来。 柳胥的速度太快,快到让他们反应不及,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响音落,柳胥剑下,那人绝望。 因为相差太大,剑气凌空划过,势不可挡。 他虽接住了剑,却挡不住剑气。 故而胸前的黑衣立时破开,一道宽长血痕出现在了胸口,深的森人。 柳胥从然转过眸子,对邱枫道:“这一剑,名唤划星辰。” 领头者登时怒极,此际终于达至,提剑便刺来。 可谓是十二分的凶狠。 然柳胥轻然迈步,两步虚踏,幻移躲过。 并接近了另一人。 这一人,在众人中心,本不以为能这么快到他。 却下一瞬间,柳胥的墨锋剑,已然来至。 这一剑,不同于以往。 柳胥出反手剑,划向男子的小腹,极度刁钻。 那人目光失失然。 他只能看到柳胥的身影,却不法看出剑法的路数。 所以可想而知,他连躲避以及阻挡的能力都没有。 唯一有的,是他低头看到自己的胸口有血在流。 同一刻,柳胥的剑已收,道:“第五式,剑无影!” 砰! 话音落,有人身体不支,应声倒了下去。 这一刻,领头者暴怒,一声大喝,“何不敢接我一式!” 柳胥转过冷冷眸子,道:“最后一式,就是为你留。” “好!” 一声震喝,领头者径直欺身而来。 他扬起了剑,直斩向柳胥。 这一斩,果决霸道,犹如怒潮般,只一击,便要杀人。 同一刻,柳胥也自扬起了剑。 墨锋凌空,横斩不移,同样的不死休姿态。 当! 一声大震,两剑接触,火光迸溅。 柳胥收剑,并不蓄力,同样姿态,再斩而来。 这一斩,讯然至极,威力必当不弱。 前者大惊。 陡然一喝,自知躲无可躲,握剑起,施然相接。 当! 一声碰撞,风驰电掣。 两人被震的后退。 柳胥脚掌一踏,陡然止住身形,毫不脱力,同等姿势斩出第三剑。 额? 黑衣领头人,胸口被震的气血激荡,此际又是一惊。 如此相近的距离,根本不法躲。 迟疑间,他握剑,再度来接。 锵! 锵音落,瞬息间,柳胥再劈第四剑。 这一剑,不比上一式慢。 虽然依然未蓄力,却对黑袍人来说,是致命剑。 他两臂发麻,陡然再喝,不顾所有,应声阻挡。 锵! 一声交击,那人不敌。 手中剑应声被震飞,人被震倒在地。 此际,额头青筋贲张,单手支地,口喘粗气。 下一刻,他有反应,突然仰头。 但却依然慢了分毫,墨锋应风,落于男子的肩上。 “这一剑,名为授王首!”柳胥道。 授王首? 竟是授王首?? 这三字一出,邱枫、叶羽,乃至展风都禁不住惊愕出声。 下一刻,两名带刀捕快过来,将剑下人押住。 柳胥转身,望向余下的三人,“是束手就擒,还是要我再出三剑。” 说这话时,柳胥望了望地上躺着的五人,两死三重伤。 登时便有两人,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却另一人目光一闪,勃地而起,拼死逃逸。 他轻功很好,极速行动,一心求活。 却柳胥笑了,下一刻,扬起墨锋运转真元,以剑化矛,当空甩射而去。 这一甩,绝然不讯于箭矢。 一把通体幽寒的剑,极速神行,犹如夺命的魔手,怒然冲刺而去。 咔嚓! 墨锋锐极,陡然划过,有真元激射,那人的一条腿应声断落。 只听得一声惨叫,人跌倒在地。 墨锋与断肢,一同落在了地上。 柳胥缓步过来,拾起墨锋,近身道:“给你的主事人带一句话,今夜后,再无望月阁。” 语毕,柳胥转身,再不顾及。 另八人,无论死残者,皆被展风押着送往了刑部。 邱枫、叶羽以及佩玉三人过来。 “老大?”未至跟前,邱枫便唤。 “怎么了?” “这六式,真是青城六剑啊?” 柳胥点了点头。 邱枫突然嘿嘿笑了。 “老大,你咋早不教呢?”邱枫挠了挠头,埋怨道。 “学会了几剑?”柳胥问。 “前三剑!后三剑还要多练习才行!”邱枫回答。 “还算不错。你呢?” “前四剑。”叶羽回答。 “嗯,你们也各自回去吧。但明日可不得沾沾自喜,四下宣扬!尤其是对关菡。”柳胥提醒。 “老大!我邱枫做事,你放心罢!”邱枫笑道。 “那老大,我二人先行回去了,你与左姑娘小心些。”叶羽抱拳。 柳胥点了点头,而后转身。 第三十六章 一剑煮青楼 女子的手伸来,目光依偎,柳胥没拒绝。 轻然执起,迎着月色,两人迈步。 “害怕了吗?”柳胥问。 女子摇头,表情认真,像个孩童。 柳胥望去,目光温柔。嘴角有着笑容,丝毫不再寒冷。 然却不知为何,突然又转过面庞去。 女子不曾留意到。 “有你在,我便不怕!”片刻沉寂后,佩玉道。 柳胥没说话,牵着女子的手漫步而行。 西城到东城,并不近。 今夜的月色,那般静! 眼下的人儿,那般美! 却柳胥,再不敢多望一眼。 因为突然想到了一个蓝衣女孩。 他的心太小,一生只能够住下一人。 现今,那人的发,还躺在墨锋内。 直至时久后,两人回至府邸。 夜已深静,柳胥便让佩玉睡自己的房间。 女子坐在软榻上,却不放松柳胥的手。 “你也累了,早些歇息,我到书房去睡。”柳胥道。 然女子不说话,只不放手。 “你不在,我害怕。我害怕一个人,我害怕做梦,我害怕又会梦到他们。”女子突然哭了,泪水汹涌。 柳胥的心有些触动。 毕竟满府抄斩,毕竟是一个女子。 如何能不有梦魇?又如何能不害怕? 他抚了抚女子柔顺的发,温和道:“你且先睡,我就坐在这儿,不会走!” 女子破涕为笑,立时不哭,轻然睡下,怀揽着柳胥的手臂。 片刻后,呼吸便渐度均匀。 这么多天了,想来是真的累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女子安稳睡着,柳胥起身,掩盖好被褥,方出门去。 他到书房,换了一身夜行衣,握着墨锋,施然出了府邸。 真元运转,虚空踏步。 目标明确,直奔西城望月阁。 十万两银子赎一个人,柳胥并不觉得少,且名号都报了。 却有些人做事,不安规矩。 自己尚未出西城,便出动九位刺杀者,这是一笔帐。 江湖来往,有账清算,柳胥自不势弱。 半个时辰后,他再度来至望月阁。 其它动作不有,径直抽出墨锋,仰天势起。 柳胥的身体,缓缓溯到上空。 犹若神祗一般,俯视整栋庞巨高阁。 下一刻,他一剑起,风云交际。 墨锋秉天,煌煌扬起,天空突兀晴天霹雳。 这一时节,天地震颤,乾坤惊动。 无尽的真元,犹如势无可阻的瀑布一般,极端狂躁的自柳胥体内涌荡而出。 天宇越发的高远,墨锋无限的延长。 一把惊世大剑,凌空浮立。 那是海量的真元汇聚所成。 这一式,是至强式。 当世无敌! 下一刹那,柳胥握煌煌巨剑,一剑降落。 这一剑落,玄坤幻灭。 轰! 轰然一声,整个天宇沸腾。 海量的真元,铺天盖地的铺落,尽数灌注在了望月阁上。 哗! 兀自哗然一声巨响,犹若发生地震一样,整个西皇城震颤。 望月阁在一剑之下,被应声拍落,衍化一片废墟。 人与物,尽然化作渣滓。 这一剑,可谓无情极致。 至是,月夜舞长空,一剑煮青楼。 柳胥回首,收起墨锋,踏风退走。 这一剑,名唤煮日月,青阳王绝技。 一般他不会用,因为消耗太大。 即便已入武王境,却一剑施展罢,依然气血翻腾,身体疲软。 此际体内真元挥霍一空。 倘若再不走,有人来,他必将不法逃。 翌日,消息不胫而走。 望月阁一夕被覆,遍地残垣瓦砾,整个皇庭震动。 但却上层大人物皆闭口不谈。 因为有至强者到来,观看废墟,得出这一剑来自青阳王独门绝学斩青天。 一下子,事情变的有些诡异。 以理而论,梅青寒虽少年斩龙,卓越无双,却依然该是请不动青阳王的人动手。 这层关系,谁人也猜测不透。 所以不由的,皆隐山不露水,讳莫如深,终不了了之。 晨起,柳胥操练呼吸法。 昨夜一剑出,对他的损耗甚大,尽数真元,点滴不余。 一夜静歇,借以人王玉璧呼吸吐纳,方才堪堪恢复四五成。 他从然起身,取墨锋,庭院练剑。 武王境不比武师,虽早已步入数月,却根基依然不深。 因为武王者,每寸进一步,都须得海量积淀。 有者需数年,甚至数十年。 却不论多久,柳胥从不懈怠。这么多年来,每日呼呐练剑,从不曾停下过。 修行大道上,若言天赋至上,全然不错。 但若只凭天赋,绝然不可能成为至强者。 每一位强者,必当都是经受血与火的洗练,秉持本心,一步步踏过来的。 每一丁点的成就,必然都与付出持平。 一飞冲天,许是历来都有,却天下罕迹。 武道上,更所有向往一步青云者,无不落得个走火入魔,身败名裂的下场。 脚踏实地,内心不失,方才终有一日能踏上云端。 柳胥持剑,平然一刺,顺随长风,潇洒绝伦。 天渐度热,万木开卉,庭院两株桃树盛艳。 清风一动,此际飘零。 墨锋来至,柳胥手腕翻转,剑由刺化撇,接住两片落红。 下一刻,收剑停止,柳胥回身。 正见门庭上,立着两女子,一左一右,目光有异。 玉姬的大胆,佩玉的迷情。 “为何不多睡会儿?”柳胥走来问道。 “昨夜睡的安稳,所以想起来见见朝阳。”佩玉语出温柔。 这时,只见玉姬鼻息轻屑,一语不发,转身回了屋内。 柳胥尴尬一笑,似是感觉境况不妙。 故而转身吩咐管家传膳,欲早早吃罢,前往刑部。 却吃饭时,经受大考验。 “公子,小心烫。”佩玉盛一碗米粥,端来服侍道。 玉姬一见佩玉贴近柳胥,立时目光不善,此刻两目瞪着,周遭空气变的有些冷淡。 柳胥森然一惊,做受宠若惊状,紧赶接过,并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玉姬一眼。 玉姬置气,小脑袋左右四顾,抓起一个包子径直递来。 “胥儿,先吃这个!” 柳胥没说话,低头接过,大口咀嚼起来。 片刻后,包子入腹,许是有些噎,柳胥执碗,欲饮一口米粥。 却这时,玉姬抓起包子,又递过一个。 “今天的包子不错。”她道。 柳胥看了一眼佩玉,又看了一眼玉姬,无声轻然接过。 他不说话,只埋头吃包子。 佩玉体谅,见柳胥干噎,立时起身去倒温茶。 当茶水端来,恰柳胥包子吃完,佩玉送上前来,表情温柔。 “胥儿,来!包子扛饿,先吃包子。”玉姬的包子先一步递来。 尼玛? 柳胥一脸悲催。 包子再是扛饿,也不该是这个吃法。 柳胥看了看佩玉,右手接过包子埋头咀嚼,并同时左手去接温茶。 却这时,玉姬又抓起一个包子,拍到柳胥的左手上,“给!” 嗝! 柳胥打嗝,不知是饱了,还是噎着。 佩玉伸手,轻轻抚了抚柳胥后背。 玉姬望来,目光突然不善,空气骤然变冷。 柳胥又是森然一惊,他可惊不起吓唬。 这冷冷气息,是刺客伺机行动时才有的。 并非仇恨,而是气场。 不修武的佩玉感知不到,却柳胥感受的分明。 自知不可多呆,打个响嗝,柳胥以饱为由,动身前往刑部。 一出府邸,轻然松了口气。 迈步前行,同时不由的又担心了起来。 两女子同一屋檐,时久也不是办法。 但却无辙,也只能如此。 不过好在玉姬纯粹,两人接触多了,想来能好些。 踏过怀安桥,不多时便来至刑部。 柳胥入府门,但却被拦住。 “你是何人?”两守卫下石阶,单手伸来,进行阻拦。 呃? 尼玛? 柳胥登时愣了。 再一细瞧,果不是昨日喊送客的两哥们? “你二人,怎么调来府门了?”柳胥纳闷问道。 “少讨近乎!快去通报关大人,有人私闯刑府!”其中一人转身道。 石阶上的守卫,不敢耽搁,起身小跑前去通报。 私闯刑府? 柳胥神情越发纳闷,一脸的不明所以。 随之哧笑道:“你俩的脑袋,莫不是被驴给踢了!我是司使,这还看不见吗?” 两人不回答,但却面色板正,单手在前,一毫不放松。 “看不见!”这时有一女子过来,穿碧衣,一脸严肃。 一听女子发话,两守卫立时退后,一脸伤情。 “关菡,你来的正好!你这手下是如何调教的?见我居然还敢阻拦!”柳胥道。 “你又是谁?”关菡突然发问。 呃? “我是你的老大啊!”柳胥是真确的懵了。 “切,我可没有这么偏心的老大!”关菡置气,鼻息中有轻屑。 什么情况? 柳胥大错愕。 “将腰牌掏出来吧!没有凭证,可别想入刑府一步。”这时那女子道。 “关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柳胥一拨长衫,露出腰牌,迈步与女子入内。 女子似是在生气,根本不说话。 两人入庭院,柳胥又道:“如何你今日不曾作训?” 因为关菡作训时最讲究,必然一身铠甲,威严十足。 女子扬手指了指,道:“不再那儿吗!” 柳胥早便听到有嘈杂声,此际应声望去。 见庭院内,捕快府兵列队,正前方有一男子。 似是正在传授剑法,并且口中振振有词。 “这第二式,名为刺血月。没错!就是青城六剑,萧狼的刺血月!青城那一战,你们都听说过吧?” 众人目光聚神,津津有味,尽数点头。 因为萧狼在大明的名气太大,近乎是所有使剑人的崇拜者,甚至各地都流传着他的故事。 在江湖行走,义字当先,谁若不识重剑萧狼的名号,必然是要被嗤笑。 第三十七章 打包带走 更在大明青年才俊眼中,萧狼早已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信仰。 一个崇尚强者;崇尚豪情;崇尚侠义的信仰。 所以萧狼的青城六剑,威力还在其次,真正值得炫傲的,是这四字的情怀。 即豪情,丹心,侠义。 “我甫才施展的第三式,名为逆风杀。没错!也是萧狼六剑的招式,我老大昨晚亲自传给我的!并告诉我,做男人就要像萧狼一样,斩八荒断六合...” 众府兵一听,更是目光滚烫,一脸崇尚表情。 谁能想知,今生竟有幸,真见到了这萧狼的剑法? 此刻心潮激动,个个不能自己。 尼玛? 听到这处,柳胥是一声谩骂。 再不能忍,立时提步向庭院走去。 众人眼中的邱枫,正滔滔不绝、两情忘我的讲述着萧狼六剑,以及昨夜柳胥传授时的谆谆教诲。 根本不曾注意到身后有人来。 柳胥两步来至,轻拍了拍邱枫的肩膀。 “关菡,不是给你说了吗,这萧狼六剑是老大硬要教我的!”邱枫不耐烦的转过脸来。 却他看到了柳胥。 “额,老大!...你今日咋来这么早呢?”邱枫尴尬道。 “没有你早!这大清早就到这来炫耀!”柳胥目光不温善。 邱枫嘿然一笑。 “不过我是何时讲过斩八荒断六合的话?我咋还忘了呢?”柳胥又问。 “老大!这讲不讲过,还不就那回事吗?!” 就那回事? 柳胥一阵无语。 同时笑道:“那现在你能起开些,给我留个位置吗?” 额... “老大!你来,你来。”邱枫笑着退后,让出场地。 “关菡,你到近处来!我只施展一遍,你可要看好了!”柳胥道。 女子瞬间盈盈而笑,一改之前的冷清姿态。 柳胥的情怀,她自然知道,听到他昨夜遇刺,尚还担受一惊呢。 此际又见邱枫吃瘪模样,笑容更盛。 咻! 一声轻吟,墨锋出鞘。 下一刻,柳胥运步动作。 他跃步而起,立劈而下,威势不凡。 一剑落,他开口,“伐山!” 随之不停顿,旋即运剑出第二式。 不过片刻光景,六剑尽出,众人均震撼。 包括关菡。 她眉眼在笑,但没为之前的事道歉,而是唤了声,“老大!” 声音不大,却柳胥意会,笑然道:“两个守卫做的不错,调到我的司使殿吧。” “是,老大!”关菡抱拳。 “回去换上铠甲继续作训,月底府兵的考校我会亲自把关。府兵捕快巡逻,是以东城区的门面,以现在的气魄,可还不够!”柳胥劝勉。 “是!老大只管放心!”关菡行礼退去。 “你跟我过来!”这时柳胥转身对邱枫道。 邱枫一脸嘿笑,跟随入了内殿。 “老大!”柳胥尚未开口,邱枫业已亲热唤道。 “诶!我说邱枫,昨夜你给我的铮铮保证呢?”柳胥不乐意的问道。 “老大,你还生气呢?” “嗝!生气倒是没有,就是想揍人!”柳胥突然打了个响嗝。 “老大,你该不会是气着了吧?”邱枫表情认真。 “去!嗝,快给我倒杯茶水去!”响嗝止不住,柳胥吩咐。 邱枫紧赶照做,片刻后便端茶来至。 柳胥接过,立时做饮,一杯入腹,方才舒畅。 “望月阁的那几人,审问的如何了?”不再玩闹,柳胥这时正色问道。 “展风连夜突审,刑具还没用到一半,全都交代了。” “谁的人?” “姓郑!”邱枫目光严肃。 柳胥略一思忖,说道:“玉府监郑铨的人?!” 邱枫点了点头,又问,“不知当如何处置?” “行刺朝廷命官,如实报备。依安国律,一一推出去砍了!”柳胥目光冷峻。 “好!”这一句话出,犹若中流砥柱,邱枫登时来了力量。 他本以为柳胥会有所忌惮呢,所以此刻望向前者,目光崇尚。 这皇城虽大,这官场虽深,却只要柳胥决心去做,那他就敢去趟这水。 即便可能万劫不复,他亦不惧! 然下一刻,柳胥突然阴沉沉的说道:“小小的玉府监,霸着望月阁这么多年,一个花魁初夜就挣十万两银子,若不纳垢,反倒有了假。你先派遣两都头,到玉府监查查账目。看来是在皇庭做官长久了,都太安稳了!不给他们找点事情,都不知道这天下还有刑部呢!” “是,老大!我这就亲自去!”邱枫抱拳,铿锵道。 “你不必去!今日有事,你得跟着我。遣手下人去,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好!那我现在便去报备案件。审了一夜,活着的还剩四个,明日就统统给他们砍了。” “倒也不急!你那边姚春审的怎样了?”柳胥突然问道。 “这小子倒是块硬骨头!刑具用了一遍,半死不活,愣是没吭声。他奶奶的,昨晚见了我硬是不跑,最后输了,还不服气!”邱枫骂骂咧咧道。 “呵!这倒少见!之前抓的两个采花贼呢?”柳胥笑问。 “三人关一块呢。不过都不承认去过林府作案。” “嗯,我知道了!你先去偏殿报备案件吧,顺带着将叶羽叫来。” 邱枫施然退下。 柳胥取来卷宗,着手整理其他六个采花盗贼的信息。 不多时,叶羽进来。 “老大,你找我?” “天网的事情规划的如何了?”柳胥抬起头,径直问。 “业已初定了三个主线人,但花酬都不低。至于其他六个,仍在寻找。” “动作倒是不慢!花酬高些倒也无妨,毕竟是培育自己人。且如今势起,正值拉拢人心,一切都你来定夺罢。” “谢老大!”叶羽抱拳。 “既唤我老大,自不必谈谢字。昨晚的十万两银子,我需调度几日,方能偿你。” “老大!既你说不必谈谢,何以还要偿还?”叶羽道。 “哈哈...”柳胥突然笑了。 而后又道:“偿还是因为银子是叶家的,而非你的。二来,这十万两对我来说,也不过屑事。” 叶羽目光微微一怔。 十万两不过屑事,他有些不相信。 然柳胥并未解释,旋即又问道:“邱枫那儿出了个案件,并不算大,恰好可以考验一下天网的效用,不知你是否敢接?” 叶羽没说话,此刻静待。 柳胥继续道:“昨夜的刺客业已招供,出自玉府监。” “玉府监?”叶羽茫然失声。 “我想让你查查近年来玉府监都勾奸犯科,做了哪些污垢事?” “这个不难!他们既然掌控望月阁,背地里的事情定也做了不少,我这就传下暗令。”叶羽道。 柳胥点了点头,有些笑容。 “那老大,可还有其它事?” “正事倒没了。不过晚间来我府邸一趟,最好能私带几只灵鸽过来。”柳胥吩咐。 “嗯!”叶羽没多询问,只做抱拳告退。 柳胥埋头,继续查看采花盗贼的卷宗。 用了两个多时辰,尚未读完,因为这次,他浏览的细腻。 却这时,门前侍卫通报,一位都头进了来。 “外边发生了何事?”柳胥发问。 “禀司使大人,不好了!景大人来了,扬言要将昨夜的那几人放了。此刻正与邱大人对峙呢,似乎情形不太妙。”都头姓李,回报时颇为焦急。 “混账!我抓的人,他想放就放!带我去看看!”柳胥愤然起身。 这一刻,是真确怒了。 入刑部以来,如此多天过去,查案也好,抓人也罢,景渊无一事不阻挡。 他若再忍让,还真以为他这个司使势弱呢。 片刻间,柳胥手握墨锋,踏步来至庭院。 数步后,到邱枫身前站定,柳胥与景渊相对,并不行礼,而是径直问道:“发生了何事?” 语气并不太善。 景渊立时生怒火。 不论如何说,他也是这隶令司的司徒,最高行政者。 如何柳胥一到,身前的都头府兵都一一仰首挺立了起来。 “禀大人!没有任何口谕,司徒大人就要释放朝廷钦犯!”邱枫道。 然景渊突然霸势道:“哼!我的话在这隶令司就是口谕,就是命令!” 柳胥施然默头笑了。 旋即轻扬了扬手,示意邱枫将罪犯带回审讯地牢。 而后转身道:“都各自行事去罢!” “梅青寒,你好大的胆子,难道要违抗命令吗?”景渊突然大怒。 “国有纲常,律有规矩,上下有尊卑。故司徒大人三番来我偏殿搅乱,青寒都未出手。却可一、可二,不可三!否然只能事与愿违!”柳胥平和道。 “好一个可一、可二,不可三!今日我偏要以司徒的身份命令你放了他们,你又当如何?”下一刻,景渊施然自怀中掏出了司徒令。 官大一阶压死人,司徒令一出,众府兵们霍然大惊。 包括捕快、都头亦是。 “景大人决心要放?”这时柳胥问道。 “哼!我的话,你何配质疑?!”景渊手执司徒令,气魄摄人。 柳胥不再说话,神情突然冷漠。 唳! 下一刻,一声龙吟,墨锋出鞘。 柳胥持剑,斩风而行,施然来至三名罪犯身后。 众人尚处疑惑中。 柳胥不犹疑,接连出三剑。 哧!哧!哧! 三剑毕,三罪犯登时命陨,连痛苦的声音都未曾发出。 便就此倒下。 锵! 锵音落,墨锋归鞘,柳胥冷峻道:“邱枫,给司徒大人送到水渊阁!并告诉他一声,这是我梅青寒最后一次卖面节!” 语罢,柳胥转身,头也不回,入司使殿。 此际长风吹来,身后只留下三具尸体,以及在风中凌乱的一众。 “梅青寒,你...”景渊手指来,语出结复。 不论如何说,他也是隶令司的司徒,此种境况,再是尴尬不过。 众府兵,你瞪瞪我,我瞅瞅你,就是不说话。 这时邱枫过来,望着尸体,抱拳道:“司徒大人,您是打包带走,还是我给您送去?” 第三十八章 昌明酒馆 登时,景渊的脸憋成了酱紫色,可谓怒火中烧。 随之对着柳胥背影,冷怒喝道:“梅青寒,过刚易折!你会有后悔一天的。” “送客!”已经走了很远的柳胥喝道。 “司徒大人,请吧!”两府兵过来,做请手势,不有任何卑亢。 景渊鼻息怒极,一语不发,转身而去。 柳胥两步迈入内殿,放置墨锋,心无旁骛,继续整理卷宗。 半个时辰后,恰六位采花贼的信息熟记于胸,邱枫进来。 “老大!玉府监,我已遣展风前去查录账目。八名刺客,业已报备入案,这是案宗。”邱枫通报事宜。 柳胥起身,接过案宗,随意扫视最后纸张,见畏罪自杀四字。 便道:“让人交给墨玉,函封入库罢。” 邱枫点头。 柳胥旋即来至剑架,握起墨锋,提步道:“带两名捕快,跟我出去一趟。” “好嘞,老大!咱干啥去?两捕快够吗?”邱枫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柳胥笑然。 邱枫挠了挠头,更是一脸笑容。 入刑部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与柳胥单独出去办案呢。 此刻焉能不喜? 片刻后,柳胥、邱枫,以及两名捕快,四人迈步出了刑府。 刑部设于玉清街街尾,不多时行走,便汇入了人群。 玉清街颇宽阔,店铺商贩齐全,售卖声不绝。 今正值春末,天气渐热,各类蔬菜鲜果初入世,恰能卖个好价格。 所以往来的人,络绎不绝。 柳胥走过,见不时的有吵闹乃至谩骂声,显然是以讨价还价、斤斤计较。 望着百姓安居,柳胥面容有笑。 他是司使,这东城百姓,最大的依靠。 别的街道,他不常走,并不熟知,却玉清街,每日必行三五遍。 虽时时见有矛盾,甚至积恶打闹,但事故确乎是渐度少。 这是他半月做司使的成效。 柳胥曾专命墨玉,消耗大心力,重于百姓细案。 皇城大案,譬如采花贼,汪洋盗匪,林府命案,官员贪腐...是由官制环境影响,想要改变,并非一蹴而就。 但百姓小案不同,付出一分努力;做出一件实事,便能收获一口称赞;取得一份成效。 譬如现今,玉清街安居。 过玉清街,一路北行,三度辗转,一行四人来至乔安街街尾。 乔安街不大,且破落,房屋皆腐朽,百姓亦不多见。 “老大?咱这都走过四条街了,到底上哪儿去?”邱枫不明问道。 因为柳胥很滑稽,到一处地方,先仰头东西望望。 好似没有,便掉头反转,入下一条街。 “到了!”下一刻,柳胥突然笑道。 邱枫顺着柳胥目光望去,见一酒肆。 高高打一小幡,是以昌明酒馆。 旗幡破旧,门虽半敞开,但却清楚可见,其内冷清,仅有一两个人。 邱枫不太明白。 “你二人守在这儿。”柳胥一声吩咐,带邱枫继续前走。 两捕快在后抱拳行礼。 提步而起,柳胥潇洒,沿着萧条的巷道入酒肆。 “小二,来一壶浊酒!”入门后,柳胥便道。 “客官您稍等。”掌柜是位老者,颇矮小,有些不温和。 柳胥不再说话,径直动步到最北的窗口坐下。 馆内冷清,酒桌空余,邱枫只是跟随过来,并不注意坐在这个角落的缘由。 下一刻,小二揭布帘,端了一壶酒,传给掌柜。 老者接过托盘行来,近前时方一脸苟笑,道:“客官,实在对不住!您能换个桌位吗,这位置是个姓明的公子包的。” “哦!无妨!我也姓明,就是他介绍我来的。”柳胥笑道。 老者将酒放下,便转身而去。 柳胥取砂碗,倒了两碗。 那酒颇浊,暗黄色,像是刚从土河里打的水。 柳胥举碗,两人对碰,一口饮尽。 可谓毫无香味,反而苦辛。 邱枫饮罢,差些没吐出来,立时轻声骂道:“这他娘的,也忒难喝了点。” 柳胥饮罢,意犹未尽,道:“五十文的酒,就是有江湖味。” 片刻间,又倒两碗,一声轻碰,同饮而尽。 “感觉如何?”柳胥问。 “哎,老大?你这般一说,倒也说的过去。” “何止说的过去?若是喝惯了,拿你们邱府的琼浆玉露,你都不换。”柳胥笑然。 同时又各自倒了一碗,道:“最后一碗。” 邱枫嘿嘿再笑,瞬间举碗做饮。 三碗入腹,柳胥望了望四下,见最后两个喝酒的人也早已离开。 便仰首轻喝道:“掌柜的,结账!” 小二过来,手拿托盘,托盘内有一张白纸。 片刻间来至,将托盘放置在了柳胥面前。 邱枫有些不明,终归感觉是奇怪,但并不说话。 这时,柳胥施然自怀中取出一枚麒麟脂玉来,呈琥珀色。 下一刻,不有犹疑,轻然按在了白纸上。 见柳胥动作,柜台上的掌柜起身,将半扇门掩上。 自此今日酒肆打烊。 那脂玉是一枚阳印,待柳胥起手,偌大白纸上现出一个卍字。 小二端起托盘,入布帘内部。 不多时方又出来,将白纸呈于两人面前。 柳胥见白纸上又现一字,正是卐字。 两字大小相同,并排而立,一个是阳印,一个是阴印。 这时掌柜过来,恭敬行礼道:“不知有何吩咐?” “想知这六个人现今在何处?”柳胥道。 同时刻,将一张纸条递了过去,正是六名采花贼的姓名。 老者面色冷清,不敢耽搁,道:“公子稍等!” 而后转身,入了内帘,显然是有密室。 柳胥不疾不徐,安然坐着,却邱枫目光愕然。 故而轻声问道:“老大,这是什么地方?” “监天司!”柳胥直白,并未隐瞒。 邱枫恍然做悟。 约莫有半个时辰过去,老者出现,手中拿着三张密纸。 “这是岳君、徐卿、朱会飞三人最近活动的地点。单云与邵寒也有讯息,但情报调动,尚需两个时日,最迟后日能够送达。至于清风腿叶无暇,上次的消息还是在一个月前。最近的,确乎是打听不到!”老者道。 柳胥接过密纸看了看,随手交给邱枫,又道:“单云与邵寒的讯息到来后,麻烦径直送到刑部隶令司。至于叶无暇,望请专门打听。” “这一点,公子但请放心。”老者躬腰行礼。 柳胥点了点头,又道:“另还有一事,我想打听一下刑祯案件。想知是谁杀的他?” 老者目光突然一怔,有些为难道:“这本不难!但却刑祯案,被刑部司使密封府库,至今各界一点口风都没有。所以只凭外界猜预,委实有些困难。” 柳胥点了点头,不隐瞒道:“据线索分析,杀人者是位江湖人士,似是出自流火城。” 听到这话,老者又是一惊,此际望向柳胥,目光不同。 并隐隐对柳胥有了几分猜测。 这时柳胥抱拳,行江湖礼,道:“告辞!” 老者亦抱拳,同度行礼。 片刻间,柳胥二人一路出了酒肆。 邱枫面上甚喜,笑道:“老大?早知你有这手段,我还何必到梨园买情报!白白在北城苦守了四日。” 柳胥默头笑了,并未回应。 随之两捕快过来,四人一同,邱枫又道:“这下可好了,情报在手,我去布下府兵。他奶奶的,准保这次一个也跑不掉!” 却柳胥摇了摇头,提步向西,道:“这个不急,你我还有一事要做。” 邱枫性子直,两步跟了过来,径直问道:“老大,还有何事?” “先去一趟梨园!会一会你口中的美人楼主。我倒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让你花了二百两银子,还买了假情报。”柳胥笑道。 “老大,你又提这作甚。再说情报又不假,我终不是抓住了姚春?”邱枫脸红。 “二百两银子,守了四天才收网,也能算真?”柳胥笑问。 这一问,邱枫默头不再说话。 这时柳胥转首,“你二人回刑部,带一队府兵过来,到梨园外守着。” “老大?你真要动梨园?”邱枫突然问道。 “你说呢?我若不给你找回面节,他们还真以为咱刑府的银子好挣呢。前些日事忙,今日正好借它探探这皇庭东城的水深。”柳胥脸色微微有些冷酷。 邱枫再不说话,跟随迈步而动。 不多时,两人来至东城最繁华的白龙街。 何以言繁华? 长楼高翘,巷道七尺,青石铺路,栋梁如一。 人潮涌动,行者多锦袍,一派富裕。 柳胥穿出人群,一路向西来,迎面来至一个巨硕牌坊下。 是以正刻梨园二字。 安阳皇城的梨园,最是威武大气。 仰头望去,青玉所铸,竟不下二十丈。 牌坊后,是一栋大楼。 那楼庞巨,占地多顷,尽然琉璃瓦,尽然青灰砖,熟不震撼? 柳胥望来,见行人匆匆,往来不绝。 皇城人富足,最有享乐本领。 下一刻,柳胥迈步,两人一同入牌楼。 牌楼极多,不下几十栋,一座座混合一处,形成梨园。 所以天下梨园最为混杂,龙蛇一处,官贼结交,什么勾当都有。 但也唯唯这处,消息最为灵通。 所以每座梨园,必有一处情报贩卖茶楼。 而东城区的这一座,名唤白锦楼。 据传是一个小女子所开,尚还是美人。 邱枫曾来试过水,二百两银子,买了个半真不假的情报。 尚且人家还是看在刑部副司使的面节上。 今日,柳胥亲自到来。 第三十九章 白锦楼 白锦楼偏僻,并不易找。 在邱枫的引领下,七拐八就,方才堪堪寻到。 但却里面,闲人爆满。 不仅有大厅,偏室乃至内阁尽然不缺。 柳胥入内,见喝茶的、聊天的、调侃的,乃至贩买、抛售情报的,各类形色,可谓忙跌不休。 这白锦楼并非独占情报鳌头,恰而相反,它允许乃至为其它情报贩卖者提供场地。 这样一来,此处倒也真成了情报中心。 各方的消息,都向这里汇聚,随之又通过一个个购买者,传向皇城各地。 大厅甚阔,人满为患,又各自成堆。 柳胥寻了个空余旧位,两人坐下。 早有小厮眼睛明亮,动身招待。 “上一壶好茶!”柳胥吩咐。 “客官要什么价码?”那小厮问道。 白锦楼势大,小厮常年于此做事,虽语气客套,却也有强势的感觉。 柳胥并未生气,径直问道:“不知都有什么价码?” 这话一出,小厮明显一怔。 天下竟还有到白锦楼来,不清楚规矩的? 显然是初次。 所有不由的,又望了柳胥两人。 又见柳胥黑袍锦绣,气度不俗,自知也是哪府的公子,故而道:“一楼有瓷壶、砂壶、玉壶。但若觉不够味,还需到楼上去!” “那就上瓷壶茶水吧!”柳胥道。 小厮的面貌突有不屑,生硬道:“麻烦客官,五十两银子!” 说着同时,托盘伸了过来。 柳胥也不生气,只做向邱枫示意。 邱枫入怀,掏出一锭银子,施然扔到托盘内,哗哗作响。 态度并不怎么好。 一周前,邱枫来这处,自己一人也便没什么。 却今日,他带柳胥过来,依然遭受冷目,多少是心里有气。 小厮面目变了变,但终究没说什么。 下一刻,收起银两,径直下去。 不多时,步子矫健,又端着新茶过来。 那小厮,手脚利落,置壶、摆杯、递托盘,可谓行云流水。 托盘内有一张黄纸,此刻摆在柳胥面前。 柳胥目光温和,取旧位短毫,轻然下笔。 施然写下徐青二字。 小厮接托盘,将黄纸翻过,就此下去。 柳胥二人只埋头饮茶,并不说话。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那小厮便回转,二度将托盘递了来。 柳胥端着瓷杯,正在做饮。 下一刻,低头望向黄纸。 噗... 突然间,一口清茶喷了出来,并连连打了两个咳嗽。 这一喷不要紧,小厮的衣服、托盘黄纸,乃至桌位上,尽然是茶水。 登时那小厮就怒了,似是要发火。 却邱枫忍不住做笑,也自向黄纸望了望。 却这一望,他竟先一刻出声。 “他奶奶的!”邱枫骂道。 因为黄纸上,回了三字,东城区。 五十两银子,买这三字,他焉能不骂? “想到白锦楼来找茬,你们也不打听打听?”那小厮突然怒道。 这话一出,原本热闹的大厅,立时声音渐弱了不少。 且都向这儿望来。 不少人心道,又是两个倒霉的家伙。 白锦楼的规矩,历来森严。 “实话说,今日来,确是找茬!”柳胥不疾不徐道。 “好啊,来人!”那小厮一声轻喝。 事实上,小厮尚未发话,有三四名打手业已包围了过来。 “倒好大的阵仗!”邱枫握剑站身,突然怒了。 都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尚且他做为东城副司使,竟被这般对待。 “不知道几斤几两的东西,都给我扔出去!”这时执事过来了,怒然发话,威势十足。 在梨园这一亩三分地,即便是龙也得盘着。 邱枫没说话,也不有任何动作,此刻望了柳胥一眼。 却柳胥突然间笑了,平和道:“既然我来了,便不必怯收脚。休说它一个白锦楼,就是你将整个梨园给掀了,我也震的住场。” 这话一出,邱枫忽然有了底气。 眼前这男子,可还没让他失望过! 下一刻,邱枫抽剑,率先出手。 大厅虽阔,但却场地不足。 然邱枫全然不顾及,一剑起,威势无披。 那四人登时一吓,立即运刀怒劈来。 当!当!当! 一时间,刀光剑影,桌椅翻飞,哗哗作响。 柳胥在剑气刀光中,安然饮茶。 四名打手虽强,却与邱枫比起来,差距尚还远。 故而不消一盏茶的时间,邱枫收剑,四人半死不活的躺在了地上。 再看桌椅,祸坏了竟不下数十张,满地都是茶壶瓷片。 此下情形,不像是打架,更似是咂场子。 下一刻,执事怒极,一声轻喝,立时又过来七八名武师。 是以打算以多欺少。 却这时柳胥起身来,握起墨锋,风轻云淡,道:“你去把咱们的人也叫来,让他们也看看数量。” 邱枫抱拳,迈步行动。 却众打手拦住出口,显然是不让。 这时黑衣执事笑了,苟屑道:“你以为自己还能活着出去!” 柳胥没说话,他的步子不大,此刻终于走到邱枫身前。 唳! 一声龙吟,墨锋出鞘。 一寸寸墨光,在剑鞘下绽放。 那光,那般幽寒;那剑,那般冰冷。 这一刻,所有人都是一怔。 原本见柳胥面容,不少人便有猜测。 此际长剑上,墨锋二字出,便是明证。 问墨锋剑梅青寒,在这东城区,谁人不识? 少年斩龙,官拜司使,一夕覆灭望月阁。 这任意一件,都是彰显不凡。 下一刻,剑体尽然出,柳胥手执来,正色道:“我不走,要你们送!” 一时间,执事的面容有些尴尬。 人有名,树有影。 墨锋剑梅青寒六字,让他不得不屈情。 故而转身吩咐身后人讯然通知楼主,并一脸赔笑道:“不知是梅司使亲到,是刘某有眼不识泰山了。” 却柳胥不再回话,因为对方档次还不够,他只抛去一个目光。 邱枫立时会意,只身出了锦楼。 黑袍执事眼见邱枫离去,有心欲阻,却又终归没有。 一切尽在柳胥眼中。 只见对方这个神情,柳胥便知,这白锦楼的水并不浅。 明皇亲赐的皇城司使,都有心敢留,背后的势力,可想而知。 故而柳胥也不有其它动作,此刻以剑拄身,与众打手对峙。 哒哒哒... 然而下一刻,有脚掌踩踏木阶的声音发出。 柳胥寻声望去,似是有人要从楼上下来。 其他观望者亦是一惊,此际一一望去。 “咯咯。”楼阁较窄,木阶甚高,人未现,便有铜铃般咯笑声发出。 柳胥不疑,想来该是所谓的美人楼主。 下一刻,窄窄木阶上,一双布棉白鞋,落入众人眼中。 而后那白鞋下移,两条修直挺立的玉腿出现。 哒!哒! 周遭很静,不有嘈杂音,只有女子的白鞋踏落中空木阶而发出的声响。 人儿越来越迫近,所有有好奇心的观者,都秉住呼吸。 相传这女子是个极有灵气的美人儿,却很少有人见过。 下一刻,所有人见到。 腹、胸、颈,直至面容。 她很美,但不出奇,只能算做是姣好。 抑或用清纯来形容。 因为她的美,她的容,有一种自己的气质,亲近人但又清冷。 女子身着一袭白绒短裙,两肩披着白色的绒绸,收落到小腹手中。 “梅大人,如何有空到小女子这里?”那女子道。 声音细致,语出纯粹,众人听罢,皆是一惊。 因为这声音,是童稚音,与牙牙学语的女童儿一般模样。 “闲着无事,就来这白锦楼喝喝茶,见见所谓的美人儿!”柳胥调侃。 “咯咯...那不知茶水味道如何?听闻梅大人昨日刚赎了相府的千金,今日就来见我,不怕那姐姐吃醋?”女子含笑道。 “这倒不怕!她的容倾绝天下,两厢一比较,便也无心其他人。” 听到这话,女子盈盈而笑,但却笑意中有些生冷。 “至于茶水,味道是不错,就是太贵。”柳胥又道。 “实在抱歉的紧!我这白锦楼,这么多年了,就这个价!”女子语气越发不好。 “都说颜值能抵价!那不知白锦姑娘,看我握剑英俊潇洒的份儿上,以后喝茶能不能减些价码?”说着时刻,柳胥陡然握起了墨锋。 墨锋应风,轻然一动,空气分子簇簇作响。 “你这颜值,可还不够!送客罢!”女子对柳胥的威胁丝毫不屑,陡然轻喝。 一语出,两位武师立时动作,近前来做请手势。 “哦,是吗?那你今日,可还真送不走我了!”柳胥的嘴角微微勾起。 “刘雍,送客!”女子温然道。 “梅司使真要动动筋骨才愿意走,刘某便陪你过两招!”黑袍执事过来,面容依旧温和。 只是手中握起了长刀。 长刀幽冷,泛着白晃晃的明光。 同一刻,柳胥提墨锋而动。 周遭空气突然骤降,满屋雪絮开始飘荡。 那雪片幻真,全然由真元所化。 所有人的目光,皆迷离起来。 包括白锦。 下一刻,柳胥动,墨锋应着飞雪追刺而来,直取白锦脖颈。 这一剑,十足的迷幻,使人意料不及。 然同一瞬间,比黑袍执事先有动作的,是那白裙女子。 她亦不凡,一声娇喝,后退开来。 那速度不快,却十二分的惊艳,小脚轻踏,真元暗然运转。 每退一小步,身体便迷幻一分。 数息之后,墨锋来至,剑下已不有人。 柳胥目光中有一丝惊容,继而收束墨锋,再出第二式。 这一式,仍在风雪中,所有人都看不清明。 但能听到漱漱音,清晰入耳。 下一刻,墨锋破风,径直来到。 又取女子的颈。 白锦事先是有反应,但却此际依然一怔,因为这一剑太奇妙。 奇妙到身处剑气中,她找不出破绽。 这一剑,来至身前,来至身后,也来到身侧。 若不破解,她必授首。 第四十章 青城剑冢 再度一声娇喝,女子抽剑。 没人看到,她的剑从哪里出,却惊异的是,她的出一式绝妙剑。 这一剑,是一式遗剑。 业已沉寂江湖数十载,现今现世。 “七星斩” 一语出,白锦气势变化。 她的剑,犹若惊鸿,迅捷连出七式。 每一式,都是一分惊艳。 因为每一剑,都不落空。 叮叮叮... 叮叮之音不休,她的长剑,七次击中墨锋。 并且每中一次,反震力道便重上一分。 时至后来,七剑中的,力量加成,墨锋不敌,柳胥竟生生被阻的后退。 要知道,墨锋厚重,且这一式,是冲刺而去。 柳胥持剑停下,一声惊喝,“青城剑冢的人!” 对面女孩神色不变,握起剑,气质更冷。 这时刻,恰黑袍执事挥刀到来。 他怒极! 因为柳胥撇开他,竟连出了两剑。 无论如何说,他半步武王的实力,在东城,也是呼呐百应。 所以这一刀,可谓凶狠至极。 然柳胥根本不屑,同一刻,脚踩幻步,施然躲避。 躲避不是畏怕,而是他酝酿出了第三剑。 是对白锦! 这一刻,墨锋突兀虚幻,漆黑犹若墨冰一般的剑体,突然隐匿风雪中。 而后,只听得呼呼声大作,有可怕的鼓气声发出,犹若布带在风中吹鼓般。 下一瞬间,鼓气声盛到极致。 “冰封剑” 柳胥一声轻喝,墨锋嗤嗤毕现。 那一时节,威势无可匹敌。 漫天的寒气猛然冻结,唯有一把剑,通体若墨,冲破所有的冰霜,应声来至近前。 剑下的白锦有些发寒。 这寒气,是真的动人心魄,定人神魂。 她本有预备,却真到这一刻,她不法躲。 同时也躲不开。 因为周遭空间被冰霜覆封,真气不法运转,她举步维艰。 所以女子扬起的剑,又放了下来。 她两眸望向柳胥,以及即将要到的剑。 没有任何畏怕。 不是她不怕死,而是她不会死。 下一刻,墨锋落,柳胥束手。 剑落在了白锦的颈上。 “我说你送不走我,你却不信。”这时柳胥道。 “你这剑,是稷下的剑,三公可曾知道?”女子平然问道。 “倒也不愧是剑冢的人。”柳胥收剑,轻声笑了。 随之又道:“我这剑,在我手中施,便是我的剑,独一无二。” 一众打手,乃至黑袍执事立时过来,将白锦佑了起来。 众星捧月般。 “茶也喝了,试也试了,却不知梅司使还要如何?”这时女子发问。 “不如何!白锦姑娘以为我现在的颜值,可能够低价?” 女子不由的皱起眉头,此际望向柳胥,看的更仔细些。 直至片刻,邱枫带着一众府兵捕快,硬闯了进来,白锦方才道:“你许是知道,白锦楼并不姓白。” 这是一句拒绝的话。 柳胥轻然点了点头。 而后转身,温然一怒,道:“将此处包围起来,捉拿朝廷罪犯。” “得嘞!”邱枫意会,立时领命。 一列列府兵出动,将整栋白锦楼围困了起来。 而后邱枫吩咐,开始逐一排查在场者。 一众府兵有模有样,伸手抓过一人,捏捏下巴,再看看脸,甚是冷硬道,“出去罢!” 那男子不过是一闲人,来此处仅以喝茶聊侃,今一番折腾,立时不满,但却不敢开罪刑府,故而怏怏离开。 府兵很多,不下几十人,做事极有效率。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白锦楼的客人便送走了过半。 一干打手,尤其黑袍执事,脸色登时憋屈成了酱紫色。 却柳胥安然,此际寻了个空位,吩咐小厮上壶好茶,正在做饮。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柳胥轻呷一口,不动声色道。 “听说你要动白锦楼,关菡不放心,就把人都遣了来。”邱枫道。 柳胥温然一笑,不再说话。 不多时,搜查完毕,高朋满座的白锦楼顿时一片凄清。 柳胥与邱枫双双起身,执命都头近身来,禀告道:“禀大人,并未发现罪犯形迹!” “哦,你且让人退下罢,可别影响了人家做生意。”柳胥吩咐。 尼玛? 影响做生意? 这不是影响,分明是搅黄! 休要说黑袍执事,即便上茶的小厮,都看不下去了。 然白锦却面色平静,一语不发。 她望着柳胥,没人知道她的想法。 这时都头抱拳,立时命府兵撤出白锦楼。 柳胥提步而来,赔笑道:“白楼主,实乃抱歉,想来是情报有误,还请见谅。” “不敢!梅大人办案是依律行事,小女子自然是当配合。” “那便好!”柳胥轻然一笑。 同时又一腔丹心道:“为表歉心,梅某请白锦姑娘楼上饮茶,不知是否卖个面节?” 女子目光一怔,不明柳胥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但却不惧,此际点首表示应答。 她想看看柳胥还能做出什么。 然使她疑惑的是,入二楼,柳胥只饮茶,二话不说。 且他们喝的茶,是鱼龙玉壶盛装,白锦楼最高端的茶水,一壶一千两。 最奇怪的是,柳胥只喝茶,上等的宣纸平铺在托盘内,他看都不看一眼。 这一壶茶,即便最普通人来,也能买一条不菲的情报。 半个时辰后,柳胥下木阶,命邱枫付账。 听到一千两,邱枫一怔,但却并不多问,径直递过银票。 那小厮倒也一惊,手持托盘接过。 柳胥不再说话,转身出了白锦楼。 却在楼前,他站定,目光不再温善。 唳! 一声轻吟,墨锋出鞘。 楼内黑袍执事一惊,此际有打手出来一探,以为有大事要发生。 事实上,并未有。 锵! 再度一声锐响,墨锋落地,径直插入楼前石阶上。 邱枫意会,径直吩咐两名捕快,守护墨锋。 其他府兵一一有序退回刑部。 被指派的两捕快甚有眼力劲,此刻站于白锦楼门前,犹若两座门神,可谓丝毫不动。 不像是守护墨锋,倒像是守护白锦楼。 这时柳胥发话,是对两捕快,也是对白锦楼。 “在这处安稳守着,若受欺负,一定不必忍。谁人伤你一毫,我便收谁一命;谁人动你一发,我便戮谁全族!这斩龙的墨锋,便是你二人自信的凭证。” “是,人在剑在!”两捕快望着墨锋,抱拳行礼。 柳胥转身,不再多说。 二人提步向西,一路出梨园。 这时邱枫问道,“老大,这白锦楼如何?” “比望月阁的水要深。”柳胥道。 “老大,只程乾二人在那儿,我还是不放心。” “无妨!她已知我入武王,墨锋在那儿,他二人便无事!” 武王? 邱枫曾有猜预,却如今一听,依然是一惊。 片刻后,不再多想,近身问道:“老大,先收哪一个?他奶奶的,这次我准保一次都逃不掉。” 柳胥默然一笑,道:“万花巷。” 一路西行来,过七八条街,柳胥二人来至目标地。 此巷冷清,颇显偏僻,尤是白昼。 但却夜间不同,每至深晚,繁景如锦,灯火通明。 莺吟燕舞,是以男人的绝好去处。 不疑,这一条老巷的女儿家,都是以卖肉为生。 不过与明阁水渊、亭台锦楼的正经妓楼不同,这万花巷的层次较低。 名府公子、家族少爷,多不有来。 所以这肉,一般只卖给凡俗的男人。 柳胥二人向巷道内行去,见墙色微颓,荒草不齐,竞相沿着墙根生长。 墙根突兀处,每隔三五米,便能见到一个暗门。 俨然是私自开凿的。 在夜间,所有暗门都会打开,卖荤肉的女子,在门前招待。 邱枫提着剑,跟随柳胥继续行进。 道上是以砖石铺就,却那砖头腐朽,多风化出了土。 柳胥走过,洁白的长靴,尽染黄尘。 却他不以为意,每踏步过一个暗门,心中便计数一次。 直至第十七个,他与邱枫停下。 邱枫抱剑,前进一步,敲了敲门。 大白天叩万花巷的暗门,与夜间踢寡妇的门一样。 根本没人应。 但却邱枫不停下。 直至时久后,屋内传来一道怏怏声,厌烦喝道:“是谁?” 声来自一个女子,音色虽不差,却喊声极高,有些粗糙。 “西街王余粮,王少爷。”邱枫回应。 嘎吱。 窄窄严密木门,轻然开合,一女子探出头来。 女子二十左右,并不鲜嫩,但却皮肤极为白皙,与黑漆晕染的木门对比鲜明。 “大白天的,有什么事?”那女子不喜道。 邱枫做微歉表情,道:“我家少爷急了,欲找人解解火气。” 说道同时,起开了身,身穿锦袍的柳胥出现在了女子面前。 尼玛? 柳胥顿时无语,不就是白天进个卖荤肉女子的屋,哪得这么认真? 然柳胥应话,紧接着做出个风流表情。 那女子望了柳胥一眼,谁知竟不屑说道:“不做!” 柳胥越发无语。 合着他这放浪形骸的表情还是白做了。 邱枫没说话,只做伸手掏出一张百两银票。 这银票可比柳胥的面容有吸引力,女子登时两眼放光。 终是忍耐不住,一把夺过银票,道:“进来罢!” 柳胥入内,邱枫在门前守着。 门里无院,入室显暗,物品摆陈的并不规整。 女子关门便脱衣,可谓轻车熟路。 柳胥的目光有神,向四处望了望,见内堂还有一室。 便提步向内室走,身后的女子眼光有异色,终归没有阻拦。 毕竟收了钱。 轻拨布帘,有烛火燃起,正炯炯发亮。 烛火中,有一桌一床一衣柜,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男女交合的味道。 尤为刺鼻。 第四十一章 搜捕刺客 柳胥施然坐于桌前,正见尚有残余的鸡骨碎屑尚未收整。 “王公子,脱衣罢!”女子近乎赤身,躺在床上端好了架势。 柳胥轻倒一杯水,饮道:“跟我走一躺吧。” 这话一出,女子一惊。 同时一同惊愕的,是衣柜里的男人。 嘭! 下一个呼吸间,柜门猛的破碎成木屑,一男子赤着上身,握刀冲刺了过来。 这一刀,极为强横。 同一刻,柳胥手中的杯子落下。 掷桌有声! 一声轻震,平静的桌面起了涟漪。 一面极端绚烂的流光平面,在这掷杯动作下,施然形成。 那光面可怖至极,全然是由真元所化。 同一瞬间,沿着桌面,向男子延伸而去。 男子猛的大骇,眼光中有着不可思议产生。 没有反应的时间,他霍然举刀劈抗。 轰! 轰然一声,握刀男子径直被震飞了出去,正撞回衣柜内。 而后只听得,一声震颤,偌大衣柜应声爆碎。 木块残骸,四下纷飞。 又见鲜血飘洒,人俨然已受重创! 听到声音,邱枫硬闯两道门进来,见眼下柳胥安然,方调笑道:“老大,你这火气可真不小啊!” 柳胥面色平和,径直道:“带回去吧。” “好嘞!”邱枫近前,将人押解出来。 床上单衣女子瑟瑟发抖,一语不敢发,柳胥只做扫望了一眼,两人便一同出门去。 却出了门,柳胥一怔,轻然笑道:“人你先带回刑部。” “老大,那你呢?”邱枫不明问。 “我一时还走不开。”柳胥目光望向巷道深处。 七八位黑衣人,幻隐幻现,在逐渐接近。 邱枫转过脸旁,赫然一惊,一声怒骂,“他奶奶的,胆子真不小!” 柳胥没说话,做了一个离开的手势。 邱枫默契,转身便走,而后好似不放心,又回头道:“老大,你要剑吗?” “别人的剑,我用不惯。” 一语后,柳胥转身入了女子的室,抽了根抵门的榔头出来。 榔头是以木制,握在柳胥手上,不伦不类。 邱枫转头一望,突然发笑。 对方人虽多,却禁不得他老大的榔头。 柳胥不顾形象,脚踩幻影步,榔头不留情。 一棒一人,统总八榔头,地上倒下八人。 丢下榔头,柳胥嘿然一笑。 见来势凶猛,本以为是八名高手,谁知竞相不入流。 最高境界者不过初入武师境。 也不知是哪位不开眼的主子遣来的。 柳胥踢了踢倒在地上的领头人,骂道:“是不是傻?接单杀人也得打听清楚呗!我?墨锋剑梅青寒!下次再敢来,都给你们杀绝了。” “墨锋剑??”领头人目光突然惊愕。 而后捂着头,慢慢爬了起来,显为激动道:“我也是道上人!今日第一次接单,不巧就遇上了您?” 尼玛? 第一次接单? 柳胥无语,看了对方一眼,果觉得是个愣头青。 堵人截杀,自当把守道口,以免逃脱。 眼前人倒好,领着七人,径直提着刀从内巷过来。 若非柳胥不想跑,换做其他人早就没影了。 “能告诉我是谁找你的吗?”柳胥试着问。 “我们单线联系,他们付钱我做事!本来我也不干这个,就没让下面人留意。”领头人全盘托出,虽然身后有人戳其手肘提醒,却他并不停嘴。 “那你是干啥的?”柳胥好奇。 “你看,这三条万花巷都是我祖传的地,我在这儿收些租赁,也贩卖消息。”男子揭开黑纱,露出一张粗糙的脸。 祖传的? 柳胥被逗笑了,也觉这人并非恶徒,转身也便离开。 “谢梅大哥今日手下留情!小弟侯建涛,生平最敬仗义人,来日若用得到在下,只管吩咐。”男子捂着后脑勺的包,感激道。 柳胥并未在意,施然出了巷口。 天已近晌午,腹内略空,柳胥在玉清街酒楼,吃了些食物,方回刑府。 邱枫正在地牢审问徐青,听人报告柳胥回来了,紧赶入了司使殿。 见柳胥安稳坐着,唤了声老大,方才安心。 柳胥目光望来,问道:“审的怎样了?” “这小子,他奶奶的,怂包一个!刑具还没上,问啥招啥!问去过林府没,他摇头。我厉喝一声,他又点头。我说讲实话,他说没有!”邱枫调侃。 “那看来不是他。”柳胥笑道。 “一准不能是!这怂包,一脸肾虚样。除了干两件龌龊事,杀人他指定不敢。我让李都头继续审着呢,下午我把岳君和朱会飞一并抓来...” 却柳胥摇了摇头,道:“他二人,暂且还不动。” 呃? 邱枫一脸不明。 然柳胥并未解释,而是径直道:“展风回来了吧?你去问问,哪笔账有问题,深究哪笔。这玉府监,也该收整收整了。” 邱枫应是,也不多问,行礼而去。 下午时分,柳胥正在写信,突有捕快报告进来,脸色焦急。 柳胥停下手中的笔,忙问道:“何事这般慌张?” “禀大人,广陵郡来皇庭讲学的大儒,在我们东城遇刺身亡了。” “什么?”柳胥愕然。 这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还有这等事? 他这刑部的脸面,今日是丢尽了。 故而柳胥立即起身,问道:“副司使呢?” “一接到消息,邱大人便立即过去了。” “遇刺地点在何处?”柳胥动身出司使殿。 捕快紧随身后,难为情道:“前面街心。” “玉清街街心??”柳胥走的慌忙,但依然有些震颤。 见柳胥模样愈发严冷,捕快没敢再说话。 不多时,柳胥来至。 此时业已聚集了不少观者。 只见前方马车横陈的街道中,一汪汪血水顺着青石间隙在不注流淌。 不过大儒尸体已不在原处。 柳胥近前来,发问道:“致命伤在何处?何厉器所伤?” “喉间一箭!”邱枫道。 柳胥抬头向四下望了望,见皆是高栋木楼。 显然刺客是以身处至高点,放的暗箭。 “封锁整条玉清街!”柳胥喝道。 “业已吩咐过。”是关菡在回话。 “那好!今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挖出来!” “只要人还在,终归是跑不掉他。老大,这难处是玉清街封不长久!” “为何?”柳胥问道。 “这大儒名为李扶桑,三公旧友。现今我遣展风,尚还能留下他的书童护卫。却稷下人来接,如何阻玉清街不进出人?”邱枫道。 柳胥面貌严正,“人由我来挡,你二人只管挨家户,搜寻刺客。我今日倒要瞧瞧,是谁背地里干的暗事!” “是!”既已这般说,关菡邱枫立时行礼抱拳。 却这时柳胥又道:“让墨玉文案述的详尽些,不论如何说,死的也是三公的人。” “老大,这个你且放心。”邱枫道。 “好!将这些人都遣散了,仔细搜寻找罢!”柳胥吩咐。 关菡二人意会,令捕快府兵遣散观者,立时各带一批人行动。 玉清街并不下小,外围关口皆被府兵严守。 只若刺客未逃出,必然隐藏了起来。 搜寻活计看似轻松,实又不易。不过交托邱枫二人,柳胥并不担心。 这时刻,他吩咐展风将广陵大儒的书童乃至护卫,带回了刑部。 说是带回,并不准确,因为前者并不意愿。 并大放厥词,却奈何不得展风的武力。 柳胥并未回去,而是又带两个分队,在玉清街开始严密巡逻。 外围有府兵把守,街道有柳胥严逻,邱枫二人逐一排查住户。只若发现刺客现形,人必不可逃。 然奇怪的是,人马尽数出动,数个时辰过去,偌大玉清街业已探查过一遍,却并未搜寻到刺客的踪迹。 此际邱枫二人如实来报,柳胥面色有些冷寒。 一声轻喝,命其二者继续搜查,直至搜到为止。 邱枫与关菡不敢违背,立时领命下去。 柳胥迈开步,带领府兵继续严巡。 却这时,封锁外围的都头,慌忙跑来。 一见柳胥,立时抱拳道:“司使大人,三公的人马到了,要拦不住了。” “来人是谁?” “太子少保,紫玉紫大人。”那人回答。 “好,带我去会会他。” “是,大人!”都头抱拳,好似寻到了主心骨。 柳胥两人快步而来,不多时便至街头。 正见刑部府兵与一方人马在对峙。 最前方是一年轻男子,身着少保服,御下是一高头大马,一派不凡。 正是紫玉不疑! 见柳胥来至,马上之人立时怒色更盛。 一副不满姿态,怒然质问道:“梅青寒,你这是何意?” “隶令司正在办案,玉清街强封,任何人不得进出。”柳胥道。 “难道我紫玉也不行?” “还请太子少保谅解。”柳胥抱拳。 “却我非要过去呢?”紫玉语气虽然依旧平和,但身上的气质突然发生了变化。 任谁都能听出,他这句话,是动了火气。 然柳胥直身挺立,不以为动,轻然道:“我站在这儿,便没人过得去。” 这句话,虽平淡,却更具挑衅。 紫玉乃至其身后的人马,皆不太敢相信。 “同是武王,你很自负!”那紫玉道。 “青寒并非自负。却无论谁人阻我刑部办案,青寒都必当出剑。” 紫玉神色为之一变,不过旋即想到国尊太保出行前的交代,便也强忍下来。 “若不是老师有言,今日你必折羞!”紫玉怒道。 第四十二章 直驱水渊阁 然柳胥不再说话,此刻站定,两方对峙。 紫玉又摆了摆手,下方人马会意,十六人所抬的楠木大棺,轻然放置了下来。 时间渐度消去,场面一时缄默。 柳胥也不离去,只做站在府兵前面。 却他只站那儿,对府兵、对都头而言便是中流砥柱。 要知道,当今朝堂,时局混乱,三公权势如烈焰滔天。 大明百官,五署六部,有谁人敢阻稷下人马的路? 却柳胥做了! 此刻他站在紫玉身前。 身后的都头乃至府兵自是十二分的明白,这不仅是在阻紫玉。 也是在守刑部的尊严! 所以当朝百官,大明六部,天下谁人都可以攀权附势,却独独刑部不行! 因为刑乃国之本基。 封锁街道,查办命案,实是重中大事,不可丝毫退却。 倘若有一日,办命案的都怯弱后退,那刑部便果真没有了尊严;那大明也必将到了崩析的尽头。 所以此际,柳胥神色肃然。 身后府兵的胸膛,也端的很正,就像关菡严求的一样。 时间轻然过去,太阳在向西偏。 紫玉早便下了马,没有人愿多说话,氛围反而更显得怪异。 约莫半个时辰后,展风神色匆匆的过来。 他接近柳胥,轻附耳际道:“叶司使言,刺客可能隐匿在景大人的正殿内,还请大人定夺。” 听此话,柳胥惊然,眉头微微一怔。 不过旋即便道八字,“触国法度,入我刑网。” 八字出,展风领命退下,不敢耽搁,急行回刑部。 因为偏殿内,叶羽业已召集了众府兵,整装待发。 半炷香的时间不到,展风回来。 匆忙抱拳行礼道:“触国法度,入我刑网。” 八字一出,叶羽有动作。 他本知柳胥必当同意,却不意料,是用了刑律的卷首语。 这八字,是以刑部的信仰。 所以叶羽凛然。 下一刻,他握起了一把剑。 剑,名为清风,少年时行走江湖,得的名号。 却自入皇庭后,身披铠甲,腰挂教使剑,便很少再握它。 今入刑部,它初面世。 因为柳胥在外,独阻三公人马。这个当口,需要他独当一面。 一如少年贩茶时,握着清风剑,就敢独闯青杀口一样。 今时,叶羽握着它,要入水渊阁捕人。 并且还不知,那人是否真为刺客。 因为不久之前,他初听天眼情报者报告,说是不巧见到,刑部正殿进了一位捕快。 景渊殿内入了捕头,本也份属正常。 却那眼线又道,“今日正殿尚还未走出过任何一人。” 这便有疑! 此际当口,邱枫关菡挨户搜查皆不见刺客踪迹,却景渊殿内多进了一人。 若不是蹲守刑部的天网眼线无意发现,谁人能意想到? 所以叶羽笃定! 下一刻,他迈步动身。 尽数府兵,紧跟其后,也自行动开来。 不消片刻,操着规整的步子,叶羽带着众府兵包围了景渊正殿。 景渊的守卫,一见境况,无比愤慨,并且怒不可遏。 合着这世道,还真能发生直隶下属围困上司的事件? 所以登时不忍耐,阻拦同时,立遣人通报景渊。 此刻气焰颇嚣,怒然质问道:“你们胆敢造反不成?” 然叶羽丝毫不以为意,此际手握清风,踏步而来,径直破门直入。 景渊的守卫哪方如愿,长刀尽数抽掉出,刀口对外叫嚣声更盛。 相较而言,叶羽身后的府兵,大相径庭。 从始至终,他们便没有任何一句叫骂。 此刻站于叶羽身后,行列齐整,目光森冷,人人皆手按着刀,只待命令。 两厢对比,优劣可渥。 正应了关菡的话,迎面叫嚣的那是守家的奴才,真正的军兵,只凭借一身气场。 下一刻,叶羽施令。 “隶令司办案,但凡阻挡者,格杀勿论!出任何事情,皆由我叶羽一力承担!” “是!”身后府兵同声应命。 唰唰唰!!! 下一时刻,尽数钢刀出鞘。 众府兵动步,迈着划一的步伐,直冲而来,讯然占领了殿门。 景渊的守卫登时一惊,看似强势,却不由的握刀向后退。 同属隶令司,这一退,无疑便是输了。 叶羽动步,再无阻挡。 众府兵列队开路,叶羽直驱入殿。 正殿颇阔,房屋连接,叶羽穿堂而过。每过一个合院,便留遣一队府兵把守。 直至来到最后一道内院。 景渊迎面到来。 “你是要造反?倒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我拿下!”景渊怒然道。 话语刚落,景渊身后者抽刀行动,径直向叶羽包围而来。 然叶羽不以为意,因为身后的府兵近前来,也自架刀,争锋相对。 此际叶羽神色平然。 “呵!你们想做什么?难不成还都想造反?”景渊开始怒不可遏。 “景大人!造反卑职是不敢,卑职只不过想进水渊阁搜查刺客。”叶羽道。 “混账!本司徒办公的地方你也敢?动手,给我将人拿下!”景渊喝道。 “我看谁敢!” 唰! 下一刻,叶羽径直抽出了清风剑。 并同时,运步而起,提剑动作。 清风剑剑体如水,应风而至,飞过所有人头顶,直取景渊项颈。 景渊豁然一惊,本身也有几分反应,也自立即动作。 却他实力只能算做一般。 下一刻,清风剑至,若清风拂柳,数番变幻,使得前者根本后退不及。 故而当那剑落下时,景渊再躲避不开,径直受伏。 直至这一刻,景渊手下才反应过来。 因为他们并未意料,叶羽竟真敢动手。 于是立时喝道:“快放了我家景大人!” 然叶羽不为所动,只做吩咐道:“搜!” 听到命令,身后府兵立时行动,讯然向水渊阁涌去。 “我看谁敢!这里是老子的地方,没有我的命令,你就是死罪!”景渊威胁道。 “是不是死罪,那要搜过才知道。出什么事,我顶着!” 此话一出,府兵们再不犹豫,立时蜂拥而去。 因为景渊受钳,其手下的人,多不敢动,故而不消片刻,众者便占领的后院。 整齐列好对,搜寻人员,开始动作起来。 此过程,可谓是强搜刑部大司徒。 国律上是以株连的重罪。 然此际,叶羽剑挟景渊,面不改色。 相较而言,景渊的有了巨大变化。 尤是片刻间,府兵抱拳来报。 “禀叶司使,后阁发现了一人。” 叶羽立时有喜色,慌忙问道,“人呢?带出来!” “人被我们围困住,已经服毒自杀了。” “什么?死了?”叶羽愕然反问。 “是...” 听此话,景渊神色突然变的平然,立时耸肩板正身体,赫然道:“私闯水渊阁,试图栽赃于我,这件事可不算完!” “是不是栽赃,景司徒心知肚明!这人无端由此刻出现在你的水渊阁,大人还是想好自己的说词罢!走!”叶羽道。 “是!” 命令下达,众府兵齐整列队,一一退走。 景渊身为刑部司徒,叶羽与柳胥虽无权审问,却上面自会下来人审查。 因为死者是以广陵大儒,三公旧友。 一路收兵,出正殿,叶羽立时唤来展风,吩咐道:“你先去通报老大!” 展风不敢耽搁,立时抱拳前去。 不多时便至玉清街街头,两方人马仍在对峙,氛围显为尴尬。 展风近前,附于柳胥耳际道:“确在后府搜到一人,被我们围困住后,畏罪自杀了。” “畏罪自杀?”柳胥听罢,轻然一怔。 却随即一作想,也在意料内,因为人一死便死无对证。 故而轻转身,对紫玉抱拳道:“人已经抓住,怠慢了紫大人,还请体谅。” “哼!”紫玉翻身上马,鼻息传来不屑。 “给紫玉大人让路。”柳胥吩咐。 身后府兵都头讯然撤开阻道卫栏,后退开来。 起! 随紫玉的高马行动,后方少监一声俏喝,楠木大棺施然而起,一行人马,向刑部仵作殿而来。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后,紫玉到达,带走大儒尸体后,浩荡折返。 三公派紫玉来收尸,刑部自无人再敢多阻。 此际司使殿内,叶羽三人皆在。 “老大?这件事你如何看?”邱枫忍不住问道。 柳胥轻然一笑,道:“没有看法!” “没有看法?这李扶桑可是三公的人,我们不做点什么?”关菡试问。 “有何要做的?恰而相反,叶羽你去通知墨玉,今日就要结案。” “结案?”邱枫益加不明。 望三人表情,柳胥道:“凶手伏法,命案告破,文案结词罢,明日就递交上面,这事便与我们没有了干连。任谁看来,都只能说我们办案利落,半日勘破。至于景渊,三公的眼睛,可还没有人能轻易遮住。” 这般一说,叶羽三人幡然明白。 ...... 待得司使殿众琐碎事做完,天已然渐黑。 柳胥取过下午写的信,前往住处。 过怀安桥,不多时便入府邸。 行走来,过石阶长亭,听有琴音靡靡,柳胥驻足。 因为曲子是以凤凰引。 曲还是原曲,却所含的情不同。 炙烈、深沉,而又绵长。 柳胥是懂曲子的人,曲子最不会骗人,他能知谈曲人的心。 如果曲子能够说话的话,这就是最大胆的表白。 激情、热烈,而又勇敢。 柳胥一时不敢抬步,因为再往前走,他就要面对谈曲的人。 其实他敢面对,可以不动声色,但心不能。 心骗不了她,也骗不了自己。 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蓝衣女孩。 第四十三章 喂养灵鸽 柳胥提步,措开方向,向西走。 入正堂后,让人唤玉姬过来。 不多时来至,玉姬很魅,两个眸子深刻而又大胆,直勾勾的盯着柳胥。 “不知世子何事?”女子道。 “你到流火城,见一个人,将这封信交到他的手上。”说着时刻,柳胥自怀中取出一封信件。 “人叫什么名字?”玉姬直爽问。 “岳惊鸿!” “好!世子但且放心,明日必当能折返。” “这个倒是不急!你到流火城后,还需得帮我打探一条线索。”柳胥又道。 “什么线索?” “收信的人会告诉你。”柳胥卖了个关子。 “是!那我今夜便动身。”玉姬抱拳行礼。 “额?还有一事,我遣你到理藩院取的银票可曾取来?”柳胥忙问。 玉姬转身回屋,不多时又出现。 手中正捏着银票,十万两。 柳胥伸手接过,吩咐一句夜行小心,眼前便不见了人。 长亭内的琴音依然绵延,柳胥动步入了书房。 直至晚饭间,柳胥与佩玉正在吃饭。 偶听敲门声起,管家前往探查,见叶羽提着几只灵鸽站在门外。 守卫通报后,自是引领进来。 片刻后,叶羽入玄关,抱拳行礼。 柳胥并未起身,而是吩咐道:“管家,添副碗筷。” 待叶羽风尘仆仆坐下,柳胥方才道:“如何这般晚?” “老大你是不知,我跑了大半个皇城,方才堪堪寻到三只!” “哦?这物什竟如此紧俏?” “何止是紧俏!” 柳胥呵呵一笑,表示宽慰,同时为叶羽到了杯酒水。 前者自不推脱,两杯交碰,一饮而尽。 佩玉业已吃饱,见灵鸽内心喜欢,故而慌忙道:“不知公子,能否让我来喂养?” 柳胥面带微笑,也未拒绝。 女子雀跃,提起灵鸽牢笼,便向外跑。 待得酒菜入腹,两人微饱,柳胥将十万两银票放置饭桌上。 “老大,你这是何意?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收的!”叶羽道。 “这钱你必须收!”柳胥突然语调坚定。 叶羽目光不明。 “她哥哥与我有过情谊,我不能用借的钱赎她!” 叶羽望向殿外正在**灵鸽的女子,一刻明悟,便不再推诿。 这时柳胥面容转变,又笑道:“不过没想到,天网才初建几日,竟取显效!” 叶羽尴尬一笑,解释道:“今日之事也属巧合,我本意是监守景渊,却未想知探到了刺客的踪迹。” “对了,天网九把刀,不知已经选出了几位?” “五把!”叶羽道。 柳胥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随即又笑道:“我今日遇到了一人,想来倒也合适做这事宜。” 叶羽一听,立时来了兴致。 柳胥也不隐埋,将万花巷遭遇侯建涛的事件,讲述了一遍。 叶羽听罢,施然道:“明日我便去见见他,若得合适,便将人招来。” 柳胥一怔,本是随口一说,不想知叶羽却认了真。 翌日。 柳胥带着邱枫以及众多捕快,二入白锦楼。 与前些日相比,今时的白锦楼略显萧条。 因为刑部的两位府兵,宛若两尊门神,在门前威武而立。 更重要的是,楼前的石阶上尚插着一把通体如墨的剑。 要知道,只若墨锋还矗一日,柳胥与白锦楼的仇怨,便一日未解。 所以所有进出白锦楼的人,都要多一分考量。 不过今次柳胥过来,并非是找麻烦。 恰而相反,他迈步上二楼,一句话不多说,只做饮茶。 且饮的是最好的茶水,一壶一千两。 饮罢,便带着邱枫等人离开。 殿外的楼主白锦,可谓一脸迷惑。 却一出梨园,柳胥面色变化,径直抬步向西走。 邱枫也是不明,紧跟其后问道,“老大,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西城区,朱会飞!” “抓人啊?老大你咋不早说,否然我多带几人!” “放心,有我在,跑不掉。”柳胥笑道。 ...... 约莫有一个时辰,柳胥等人来到了西城区青风街。 街道上行人极多,可谓摩肩接踵。 却一见是官府办案,立时一一撤开,让出道路。 所以不多时,众捕快便堵在了一家赌馆面前。 这时柳胥运步动作,跃然而起。 在平凡百姓惊异的目光中,他瞬间飞掠而过,直奔赌馆屋檐。 下一刻,收脚遁步,安稳落于青瓦之上。 向下一望,视野尽在眼下。 故而平然道:“搜查吧。” 邱枫领命,带着捕快立时冲入赌馆。 瞬间嘈杂声沸反盈天。 柳胥站于屋檐,一脸素然。 偶有盛风吹来,柳胥吏部郎中的官袍起起落落。 天下六品的文官,多不枚举。 却不热于批阅文案,反而参与抓捕罪犯的,只他一个。 下一刻,赌馆馆门突然破碎开。 两捕快受创,一位身穿黑袍,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猛的冲天而起。 紧跟其后追出来的是邱枫。 “想逃!”一声轻喝,邱枫也欲冲飞杀来。 然却速度不及柳胥! 屋檐上的柳胥英眉一挑,杀气纵横,脚尖轻点青瓦,豁然身起。 同一刻,径直向来者阻截而去。 冲天逃逸的胖子猛然一惊,本以为能逃出升天,却不想知柳胥正在等他自投罗网。 唰! 脚踩幻步,虚空踏来,胜春的风,不沾染一丝灰尘,施然吹过柳胥的耳际。 一声轻喝,柳胥运掌,对着逃窜而来的身影猛然拍去。 这一掌,运转暗劲,必然不弱。 噗... 同一刻,一声喷吐,迎面受柳胥一掌,那道肥胖的身影,施然坠落。 咚! 咚然一声,震响音发出,采花贼掷落于地。 正欲飞起的邱枫面带大喜。 两步来至近前,见朱会飞倒地不起,哂然道:“朱会飞,就你这猪一样的重量,还真以为能飞跑啊!” 这话一出,柳胥都忍不住要笑场。 因为此刻地上,前者蜷缩的身子,活像一摊猪肉。 “来人!他奶奶的,给我带回刑部!”邱枫喝道。 立时两捕快过来,将朱会飞押解住。 这时柳胥也自动步,街道上虽行人聚集,却一一为其让道。 因为见识过眼前这年轻男子出手,可谓是殊为厉害。 “老大?”邱枫唤了一句。 “向西,下一个!”柳胥轻然道。 邱枫嘿嘿一笑,“好嘞!” 于是捕快开道,柳胥等人继续向西行去。 直至半个多时辰后,方才来至王井街。 王井街富足,街上售卖生意红火。 柳胥来至街尾一座妓院前驻足。 光天白日,妓院冷清,门可罗雀。 却大明最不缺少的,便是看热闹的百姓。 尤是柳胥等人到来后,渐渐的人众聚集起来。 许是早有守馆小厮入门通报过。 下一刻,柳胥带捕快破门而入时,恰老鸨迎面而至。 立时一阵浓艳香风,袭荡而来。 “官爷啊,怎的这么早就来了啊,我家的姑娘还没起呢?”一风韵犹存的胖妇道。 并且说道的同时半推半就,不肯起身,显然是以拖延。 却邱枫根本不吃这一套,两步挡在柳胥身前,一声怒喝,“滚!阻了老子办案,拿你是问!” 这话一出,老鸨立时禁声,老实退避。 “搜!”邱枫再度一声高喝。 “是!”众捕快抽出长刀,挨个房间搜查开来。 柳胥平然,在楼下长桌前坐下,吩咐老鸨上一壶温茶,自顾自作饮起来。 不多时楼上有动静产生,想来是采花贼徐卿现出形迹。 听到声音,邱枫提刀,立时向二楼奔赴。 却柳胥依然不为所动,再饮一口茶,方才轻然起身。 二楼房内,突有金属交击音发出,并伴随着叫喝声不止。 显然业已交上了手。 柳胥抬头,向发出声音的房间望去,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其实柳胥什么也看不见,因为邱枫打斗的房间隔着木窗。 所以下一刻,柳胥收回目光。 因为一个向门口走动的小厮入了他的视野。 “慢!”柳胥突然叫道。 不远处的小厮一怔,施然止步。 同时一同发怔的,是把守楼门的捕快。 下一刻,柳胥提步过来,步子并不大。 却每走一步,柳胥便自信一分。 直至来至跟前,柳胥突然道:“出手吧!不然便没有出手机会了!” 语气是那般笃定。 站立的小厮一惊,眼睑闪过一丝精光。 同一刻,袖筒垂落,匕首突现,他咬牙啮齿,脸上的肌腱绷成块状,讯然对着柳胥锥刺而来。 柳胥嘴角噙起,怡然不惧,脚掌弯转,轻然转身躲避。 见一击不中,那小厮发狠,再握匕首,直取柳胥胸膛。 柳胥动手,近前来手掌出击,正击前者手腕。 小厮握匕首的手受力,再不能持。 叮! 叮然一声,匕首落地,叮叮作响。 那小厮眼睛血红,突然暴怒,握拳来进击更凶。 柳胥面色不改,运转真元,一掌抵去。 砰! 砰然一声,拳掌交击,那小厮不敌,被讯然震飞倒地。 却他并不屈服,擦去嘴角的血,慢慢的又爬了起来。 是以打算二度进击。 这时捕快讯赶过来,施然将人包围住。 邱枫拽着一个五花大绑者,也自过来,并且要出手。 却柳胥将手扬起,示意不用。 下一刻,那小厮握拳,眼神血红,径直轰击而至。 柳胥运步,以力抗衡。 再度砰然一声,前者不敌,倒地不起。 邱枫示意,众捕快近前来,讯然将人押解住。 第四十四章 白衣卿相 邱枫过来,一把扯掉小厮帽子,微微一惊,笑然骂道:“他奶奶的,差一点把老子也蒙了。” 然对此,徐卿根本不屑一顾。 此际他转过面庞,望向柳胥,突然道:“你是如何看穿的?” “我并未看穿!”柳胥并不隐瞒。 听此话,徐卿轻然一怔。 “记录册上说,在天罗地网中,你曾三次逃脱官府的围杀?”这时柳胥问道。 徐卿有些不明。 “所以我不相信,二楼的人是你!” “那又如何?”徐卿发问。 “不如何!那等慌乱的境况下,谁接近大门,谁便是我要抓的人。”柳胥又道。 徐卿霍然明悟,此际垂首,再不说话。 “带回刑部!”邱枫吩咐道。 捕快不敢怠慢,立时押着人撤去。 直至晌午间,方才回至隶令司。 食过午饭,柳胥正在司使殿内翻查文案,处理手上屑案。 有侍卫通报进来,手上握有一张纸条。 柳胥施然接过,问道:“谁送的?” 侍卫道:“那人没说,只说他来自昌明酒馆。” “你下去吧!”柳胥摆手。 待侍卫退下,柳胥曲张开手中字条,正见是以采花贼单云和邵寒的讯息。 不由的面色喜悦。 因为只若信息渠道畅通,天下的恶人便无处可藏。 刑部琐碎案件甚多,直至傍晚时分,方才处理完毕。 正待柳胥决定回住处时,叶羽入殿来,且神色慌忙。 “发生了何事?”柳胥问道。 端起茶杯,猛饮一杯,叹出一口长气,叶羽方才道:“林府的布匹被劫了?” 柳胥神色不明。 “老大?你还记得当日林邺报案后,你让我派两名手下监视着林府吗?” 柳胥不由的点了点头。 “手下人传来消息,说林府的布匹在流火城被劫了。” “皇城林氏的布,也有人敢劫?”柳胥正色问道。 “谁说不是呢!且还听说不仅劫了布匹,连带押布的人一个也没留!”叶羽道。 “人也被杀了?”柳胥更加疑惑。 因为劫道立有规矩,只劫物,轻易不杀人。 “现在的江湖,越来越背驰道义了。”叶羽感叹。 这时柳胥不再多想,起身道:“我要回一趟府邸。” “老大?为何这般急慌?”叶羽问道。 柳胥笑然,“你买的灵鸽,今时恰好能用到。” 叶羽不明,也不再多问,只抱拳行礼。 外面的天色,尚不显暗;夜幕,只初降临。 柳胥提步,走的并不见快,却不多时业已来至怀安桥。 见桥头上,坐着一人,头戴斗笠,一身白衣,手中抱着一壶酒。 柳胥并未在意。 却这时,那人出语,问道:“阁下可是姓梅?” 柳胥一怔,这才正视。 “在下梅青寒,不知是江湖上的哪路朋友?” 这时男子突然起身,揭去斗笠,露出一张少年的脸。 天色不深,柳胥看的清晰。 见五官端正,颇显萧逸。任谁去想,都不会感觉是坏人。 “朋友,可是有事?”柳胥问道。 “想见见你的剑!” “倒是抱歉的紧,我的剑并不在身边。” “却我今日,是非要见的!”那少年道。 “我若说不呢?”这一刻,柳胥不再温和。 “你没有机会说不?” 一语后,酒坛落地,少年抽剑。 唰! 剑吟如龙,簌簌音刺耳。 男子执剑,径直刺来。 这一剑,无比绝妙。 不显招式,却是十二分的极速。 柳胥怔然,一声轻喝,“白衣卿相?” 下一刻,自不留顿,脚尖瞬间点地,讯然后退开来。 白衣男子剑法惊艳,陡转身形,轻然一抹,再度逼近柳胥。 柳胥出手,食中二指合并,真气外衍,径直阻挡而去。 嘣! 一声轻震,剑与指一触即分。 那剑体刚劲,受力反弹,白衣男子手握着剑,目光一变。 柳胥也自一怔,堪堪后退两步,方才站稳。 “取回你的剑!”白衣人道。 “你是白锦楼的人?”柳胥霍然发问。 “执迷不悟,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一声轻喝,白衣男子展剑,二度出手。 他的剑越发长,剑光如电,刺目而来。 柳胥怒然,一步而起,竞相进击。 空气中,剑与指再度交碰,声音入耳,清脆不息。 接下来,光芒乱闪,嘹亮音刺耳,剑指交击,不休不止。 近乎几十招后,白衣男子勃怒。 同是武王,以剑对指,竟久攻不下,他如何能不气? 起! 所以下一刻,一声震耳高喝,白衣男子彻底爆发。 他以手扬剑,秉然而起。 只见凛冽的天空下,无尽真元运转,犹如倒扣的瀑布一般,猛然透体冲荡而来。 同一刻,那长剑落下,径直对着柳胥站立的地方笼盖。 强风呼啸而起,万千空气分子突然沸腾。 柳胥的目光变了变。 这一剑,虽不可小觑,却要只凭此,就想赢他,那自不可能。 开! 一声爆喝,柳胥隔空运出一掌。 这一掌,并不见掌势,生硬到像是初学。 却空掌推出的那一瞬间,突兀可怕至极的场景出现。 天空现款款大势,无尽风雷鼓荡。 汹涌的真元犹若猛兽一般,疯狂奔袭而至。 其势根本不法阻,不法抗。 轰! 随着真元大掌推向天空,轰然一声,白衣男子剑下的洪流发生爆炸。 光芒耀眼,声音盖耳,场景可怖至极。 柳胥噙着的嘴唇笑了笑,因为一道身影突兀自天坠落,可谓狼狈之至。 这时又听得远处有人高喝,“老大?你没事吧!” 显然是以叶羽到来。 白衣男子自诩不凡,此刻羞愧无比。 施然爬起,又见有人来至,立时不留顿,逃遁离去。 柳胥面色苍白,呼出一口气,身体方才安稳。 看似优势,实则他的消耗甚大。 “果不愧是白衣卿相!”柳胥自语。 “老大,那人是谁?你没事吧?”叶羽慌忙来至,不停问道。 柳胥并未多做解释,轻然一笑,道:“无碍!” 随即交代一句路上小心,便转身回了府邸。 叶羽堪堪有些忧心,望着柳胥的背影入府,方才觉得安稳。 因为只有他明白,自入职刑部以来,这已不知是第几场刺杀了。 提步而来,过凉亭别苑,听琴音靡靡。 柳胥站在原地,望着长亭的方向,一动不动。 这音调,那般美,旷世遗曲。 那人儿,那般魅,一眼销魂。 却柳胥,不敢动一念,不敢分一心。 他提步,向西转,前往书房。 轻脱下外袍,露出束身的白色卫衣,提笔舔墨,写下一张字条。 是以有关林府布匹被劫事宜。 轻落笔,柳胥起身,推开书房门,前往别苑。 他走的不快,权且当作散步,琴音顺随长风,入他耳际。 片刻后来至,面带微笑,身姿正襟。 女子见到来人,眸子突然光辉闪烁,芙蓉般的笑靥传递。 柳胥不走近,见亭内有石椅,便施然落座。 凉亭栏杆上,栖着灵鸽,颇显乖巧。 柳胥取出字条,近前来,系于其脚,一番窃言,手执放飞。 灵鸽通智,不仅识言,亦辨方位。 片刻后,一曲奏完,凤凰引止。 佩玉起身,一袭粉红长裙,款款走至。 “公子。”女子半蹲行礼。 “这等俗礼,皆可免了。” 女子盈盈一笑,又试问道:“不知公子以为,佩玉弹的如何?” 这一问,柳胥不法回答。 因为曲子最能通情。 且这一曲,尽然是表白意。 “自是秉绝于世,天下无二的!”柳胥道。 女子神色突然黯然。 她望向柳胥,半晌后,方才试着道:“那一年盛夏,我与公子初识,尚记公子并非眼前样貌?不知...” “哦?后来经历过一场天火,毁了像容,方落得今时样貌。”柳胥并不隐埋。 “毁了容?”女子近前来,微然吃惊。 她端详着柳胥,心突然疼痛,粉裙长袖下的手颤抖着,禁不住伸向面容。 “一定很痛吧?”女子道。 柳胥有些感动。 因为那些过往只有他最清楚。 “是很痛,却都过去了。”柳胥笑然道。 这时,女子的手伸至近前,即将要触柳胥面容。 柳胥望着女子、以及女子伸来的手,终在一瞬间,突然起身躲开。 他不让她摸自己的脸。 女子并不意料,突然一怔。 这时柳胥道:“要吃饭了。” 一句话后,便起身要走。 却女子突然动作,她猛的动身抱来,一下子揽住了柳胥的腰。 是从后面。 力量大的出奇。 柳胥能感受到那种香软、真挚,而又深沉的情意。 却他不能回应。 因为他的命,最无定所。 甚至即便到现在,他都不知自己的身份是柳胥、杨玄卿,抑或梅青寒。 他已经负了那么多人。 从鸾儿、唐应心,乃至叶芳菲,他一个也不能做出保证。 他不想、也不敢再耽搁任何一个女子。 所以柳胥伸出手,轻掰向女子的腕。 然身后的女子就是不放,此际两串眼泪滚滚流落,哭着道:“自打那一年,你我初见,我的心便给你了。” 柳胥的心,突然开始动颤。 因为这一给,便是七年。 七年?一个女子,最幼纯的青春。 “却我有了爱的人。”柳胥抬头,望着向亭外的明月道。 这一句话出,女子默然。 她头重脚轻,失魂落魄,不自觉的松开了手。 柳胥回过头,见女子若无其事,表情良好。 却果真若无其事吗? 柳胥最知道! 却他没有安慰的理由。 因为所有的安慰,从他口中出,都不过为她徒增难受。 第四十五章 梨花斋 翌日。 柳胥晨起练剑。 时令已值盛春,庭院繁花落锦。 一剑起,应风而去,殿前的桃枝摆动,惹得花雨飘零。 一剑落下,神采绝佳,周遭的清尘,不沾染身。 柳胥今日是一袭白袍,长发齐梳,颇显俊逸。 纵身而动,剑入平稳,约莫半个时辰,方才止剑。 不远处一女子倚门而站,神色有异,正是佩玉。 故而柳胥收剑,两步近前,道:“可是有事?” 女子望着柳胥的白衣痴迷,偶从失神中惊醒,伸手递来一物道:“今晨灵鸽归来,这是带回的信条。” 柳胥额然,面带喜色,施然接过。 展开后,只见八字,是以事件棘手,正在查探。 柳胥面色变了变,预感事情并不简单。 却也一语不发,只做转身回了正堂。 放置罢长剑,吃过早饭,便前往隶令司。 来至刑部,见关菡正在作训,一派严厉。 甚感欣然,提步入司使殿。 这时邱枫、叶羽过来,跟随在柳胥身后。 待入殿后,邱枫脸色寒然,终忍不住问道:“老大?你昨夜又遭刺杀了?” 柳胥起身近前来,做笑然道:“无碍,不过江湖上的屑贼罢了。” “老大?你别诓我了。叶羽都告诉我了,说那人一身白衣,殊为厉害。”邱枫道。 “厉害又如何?你的老大还不是完整的站在这儿!” “老大!你告诉我是哪家派来的?他奶奶的,这个事可不算完!”邱枫骂骂咧咧。 柳胥抬头望来,竟有一刻被邱枫的执拗感动到了。 于是呵然一笑,道:“白锦楼派来的,江湖上倒也有些名气,人送白衣卿相。” “白锦楼?他奶奶的!我现在就找它去!”邱枫怒然。 “额?你的性子越发冲动了。”柳胥劝告。 却这时叶羽开口道:“老大,邱枫说的不错,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我已有应对!”柳胥温然一笑。 这般一说,叶羽二人方才将心中的火气收起。 片刻后,柳胥问向邱枫,正色道:“他二人审的如何了?” “我审了一夜,他奶奶的,能交代的,都交代了!唯独林家小姐事件,无人承认。” “好!我知道了。不过一夜未眠,今日也无大事,回去睡一觉吧。”柳胥道。 邱枫也未做作,打了个呵欠,抱拳离开。 柳胥向叶羽走来,吩咐道:“待签字画押后,让墨玉赶写文案,依安国律,先收入监牢罢。” “是!”叶羽抱拳退下。 随即柳胥起身,向庭院走来。 关菡正在操练,见是柳胥,立时停下口令,近前抱拳行礼道:“老大!” 柳胥没说话,只做抬首向众府兵望了望,见精气神日显充沛。 随即施然道:“月底府兵考校,我希望不能有一人不通过。” 听到此话,身后的关菡一怔,不过立时反应过来,抱拳道:“老大但请放心!” “我现在要出去一趟,给我支一队府兵出来。”柳胥又道。 “是!第一队出列!”关菡行令。 首队府兵立时前跨一步,齐整出列。 “走出你们的气魄,跟我巡一趟街!”柳胥道。 “是!”众府兵面色冷峻,齐声应呼。 柳胥转身,施然提步,走出庭院。 一队府兵,步伐化一,迈步跟随。 出刑部府门,便是玉清街。 正逢早市,往来百姓,甚显热闹。 柳胥平然走过,极致吸引着百姓的目光。 原来天下还真能有,刑部司使亲自带领府兵巡逻的场景出现。 却柳胥不以为意,此际走在最前面,面色温和。 身后的府兵皆收胸挺肩,一脸森严自信。 相较半月之前,可谓有了较大改观。 玉清街并不算长街,不多时巡至街头,柳胥迈步向西。 是以正向梨园进发。 约莫一个时辰,来至白龙街,再向西行,穿出人群,恰驻足一巨硕牌坊下。 牌坊后,是连栋的大楼。 那楼庞巨,甚显震撼。 柳胥迈步,轻然而入,身后的府兵一语不发,只动步紧紧跟随。 不多时,来至白锦楼下。 却一刻间,柳胥的脸色禁不住微妙变化。 因为白锦楼楼门半破,竟有半块牌匾丢落,触目瞭望,又见墙壁上有焚烧熏黑迹象。 且楼内冷清,像是有小厮身影正在打扫桌椅碎屑。 柳胥近前来,见墨锋尚在,两留守捕快却正站着酣睡。 将人唤醒,一番询问,才知白锦楼昨夜遭受暗袭,木楼差些都被点了。 柳胥来至石阶,抽起墨锋,吩咐道:“你二人回去,好生休息两日罢!” “是!”两捕快抱拳,甚为欣喜。 本以为柳胥会责罚,没想知竟让人回去休整。 “你们在外面候着!”这时柳胥又道。 身后的众府兵不敢违背,立时分成两列,楼外侍候。 柳胥握着墨锋,提步而入。 见其内破坏更甚,残渣碎片流落任意处都是。 小厮正在收整,一见来人是柳胥,面色瞬间变化,并同时端着碎屑下去。 不多时黑袍执事带着众打手出现,可谓来势汹汹。 “梅大人别来无恙啊?”领头者面色生寒道。 柳胥佯作不明,望向四下,惊声问道:“不知这是发生了何事?” 听此话,黑袍执事怒火攻心,秉然道:“还不是拜您所赐!” “拜我所赐?这话可不得乱说!”柳胥道。 这时楼上又下来一人,正是妙美女子白锦。 “梅大人果真是不知?”女子突然道。 “委实是不知啊!”柳胥装模作样的摇头。 “那我便来告诉大人!昨晚暗袭者不下数十人,皆是皇城的要犯。” “要犯?”柳胥做疑惑表情。 “梅大人每度到我白锦楼喝完茶,当日采花大盗便如期归案。如若我是要犯,也自心中惶惶!”白锦又道。 “哦?你是说昨夜的暗袭,是出于报复?”柳胥试问。 “梅大人以为呢?”女子反问。 “哦!那看来,我今日的茶是喝不上了?”柳胥笑道。 然柳胥的自嘲笑声尚未停下,白锦作揖行礼道:“恭送大人!” 呃? 柳胥一脸尴尬,却并不羞愧,提剑而起,潇洒动身出锦楼。 离开梨园后,提步向西行去。 身后的府兵不明,因为再向西走,便将进入西城区。 却无人敢问,只得跟随。 西城颇远,约莫一个时辰方才到达。 此刻,西城一条名为梨花巷的僻路前,柳胥站定。 “你们把守住巷口,人我要活的!”柳胥吩咐道。 “是!”府兵抱拳领命。 柳胥握着墨锋,提步继续前走。 道路不阔,却两旁各植梨树,此时令正值盛开,白色的细蕊格外美艳。 却柳胥并无心情欣赏眼下盛景。 因为记录册上曾有明言,眼前旧斋内躲藏的单云极为强横。 曾一人独战数十武师而不败。 下一刻,柳胥来至斋外。 旧斋无门,其内不显,柳胥迈步而入。 入后,见壁上字,方知此斋名为梨花斋。 正殿内一菩萨泥像,甚为硕大,慈祥而矗。 像前摆有供奉,鲜果、鸡鸭等。 柳胥四下打量一番,终抬起头,见宽阔大梁上躺着一人。 “听说你在这儿,已呆两月?”柳胥问道。 梁上人一怔,本以为是来摆供奉的。 此际躺着,转过身来,见柳胥司徒官袍,神色丝毫不为所变,颇不在意道:“是又如何?” “听说你一生杀人如麻,却误杀了唯一的亲人。”柳胥再问。 单云的神色变了变,终是道:“是又如何?” “现在你睡在菩萨面前是为了忏悔?” 单云开始沉默,也不再说话,下一刻他坐了起来,望向柳胥。 直至片刻后,方回答道:“是又如何?” “那烦请跟我回一趟刑部吧?”柳胥道。 唰! 下一刻,男子翻身,施然自梁上跳落。 并轻笑道:“请字倒是不用,却想我跟你走,你得拿出刑部的本事来!” “哦?在这儿忏悔,抑或在刑部忏悔,还有区别?”柳胥笑然问道。 “区别自然是有!十年前,我第一次伤人,逃潜三月。随后不巧失手杀人,又得以逃脱。再后来,我便越杀越凶,习以为常。到得最后,失手杀了我的母亲。”男子很平静,像是叙述一件平凡的事情。 下一刻,他行走来,点了三炷香插入香炉。 柳胥执目望来,并不明白说这话的意思。 “我有一个爱我的母亲。倘我第一次伤人,便被你们刑部制止的话,我的人生该是另一番样子吧。”男子双手合什,对着菩萨,目光虔诚。 “却我还是不知,区别是在何处?”柳胥突然问道。 “拿出你们刑部的本事来,跟不跟你回去,从来都不该由我!”单云转身道。 这一句话,柳胥是听得明白。 所以下一刻,运剑有动作。 锵! 锵音起,墨锋应声出鞘,剑吟嘹亮。 同一刻,柳胥手执墨锋剑,指向男子。 “我等这一天,已经两个月了。”单云道。 这一句话后,单云的左手拇指轻然一拨,一把长剑出鞘半尺,他潇洒抽出。 那剑十分狭长,剑体明亮如水,望去一眼,迫人心凉。 须臾间,两人心照不宣,同时运剑。 柳胥剑走平式,径直取对方项颈。 后者不惧,一剑挑来,正中墨锋。 锵! 又自锵然一声,两方皆被逼退。 柳胥运剑,再出第二式,迅速之极。 这一剑,显出凶猛。 剑下单云尚显年轻的面容,动了动。 两月忏悟,心早已死,又有何惧? 故单云不畏,提剑而来,二度阻击。 叮! 空间中,两剑碰击,一触即分。 柳胥应势,墨锋冲杀而来,威势强横。 单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也自一剑追刺而至。 叮叮叮... 接下来,两剑接连交碰,有火花乱闪,刺的人眼目生疼。 单云的年轻不大,却剑法殊为不弱,与柳胥硬抗三十招,竟丝毫不露败相。 此际,两人从斋内打出斋外,剑光挥舞,身姿应风,可谓是十二分的潇洒。 第四十六章 雪雨春风 直至各自再一剑对碰,阴沉的天空兀自有雨滴滴落。 那雨滴稀疏,起初很大。 打到柳胥棱角分明的脸上,竟有些生疼。 不过旋即雨滴渐密,化蒙蒙雨雾状。 单云壮哉,一声欣然高喝,提剑再度进击。 柳胥单手执墨锋,顺风出剑,更为豪情。 一击而落,两人退下,皆不占优势。 “霜寒天下” 下一刻,一声轻喝,柳胥率先运转了剑术。 这一刻,单云的目光惊然一动。 因为一股凌冽的剑意在他眼前生成。 尤是当墨锋长剑,速递而来时刻,周遭风中兀自有冰霜凝结。 一瞬间,剑气迎面而至,尽数冰霜携卷着冰砾,冲刷而来。 那一刻,寒气逼心,迫人神魂。 “落叶清风” 单云再不犹豫,也自一声冷喝,极速舞剑而起。 他顺长风,银剑刺来,威势无匹。 登时便见周遭梨花辞落,细雨改道。 直至下一刻,两剑真正对峙时刻。 改道的细雨,辞落的梨花,猛然汇聚成清雨洪流,对着柳胥浩然冲荡而去。 轰! 轰然一声爆炸,两股力量对碰到了一处。 那等威势,殊为可怕,使得乾坤改色,风雨翻覆。 两人皆被巨力应声震飞,险些站立不稳。 应着风雨,柳胥昂首,再度出剑。 “缠丝绕” 一声轻喝,柳胥提步而起,紧接着一剑递出。 这一剑,是一式至柔剑法。 却柔中带刚。 单云能感受到这一剑的锋芒。 俄顷间,毫不犹疑,也自径直施展出一套强横剑法。 “雷雨斩” 一语罢,剑式出,速度极致。 单云右脚猛的踏地而起,真元运转,一剑冲锋而来。 威势,不可匹敌。 开! 两人皆自爆喝一声,长剑讯然交击,叮叮之音,不绝于耳。 下一刻,柳胥手腕一动,墨锋旋舞,又是接连三击。 上空中,单云丝毫不退,剑走平式,硬接而来。 叮叮叮... 一时间,立见火花连串,身影陡闪,好不畅酣。 长风薄雨下,二人激战。 下一刻,柳胥运转绝妙式。 “排云剑” 陡然一言出,柳胥身上的气势,兀自变化。 他一步虚空轻踏,墨锋锐极,通然若墨的剑体凭空划下。 这一划,立有真元疯狂涌动,周遭风雨变急。 下一刹那,出乎意料的一幕惊现。 迷蒙的天空,平切而落的剑下,竟不可思议的现出八把剑。 且那每一把,都像是真实。 这一刻,单云有些愕然。 因为又在一瞬间,九剑归一,剑光密若流水般瞬间倾泻而出。 剑气所戮之处,风雨避让,整片区域空白,簇簇音立起,听得人头皮发寒。 单云啮唇,霍然一怒,彻底爆发开来。 “百花落” 他一声怒吟,跃步踏来,径直起剑,劈天而落。 这一落,风雨同哭,无尽的梨花辞树。 直至下一刻,梨花豁然汇聚,形成白色的海洋,其内有可怖至极的真元搅动。 呼呼。 墨锋落下,正创梨花洪流。 下一刻,兀自突破,斩下一道缺口。 柳胥应势冲锋而来。 单云不敌,目光中甚为惊异。 却他并不认输,长剑陡然紧握,任一口血水喷吐,虚空踏落的同时调整身姿。 柳胥秉剑,来势甚凶,口中念念有声。 是以授王首。 近前来至,柳胥扬起了剑,直斩单云。 这一斩,有风,有雨,不有情。 如怒海狂涛,果决霸道。 单云提剑而接,分毫不怯。 当! 一声震响,两剑交击,单云跌落。 柳胥握剑,墨锋凌空,横斩不移。 单云单膝跪于风雨,提剑不屈。 当! 又一剑交碰,电掣风驰。 单云跪地不稳,应声被震翻倒地,血水翻吐。 柳胥迈步,一袭白衣,踏过风雨泥渍,纤尘不染。 下一刻,手执剑,正落单云颈。 “你输了。”柳胥道。 单云抬起头,望向柳胥,目光素然。 柳胥收剑。 天地突然沉寂,只剩下风雨。 柳胥转过面庞,见左肩上,落了一朵梨花。 最是人间留不住,一朵梨花春辞树。 柳胥抬手,轻然掸落。 任它盛艳、鲜活。 不远处的府兵来至了跟前,对着柳胥抱拳行了一礼,而后便将地上的单云拖起。 望着被府兵架起的单云背影,柳胥终是道:“那是十年前的刑部。” 没有人知道他这句话的意义。 除了即将被斩首的单云。 柳胥动步,在风雨中,带着留下的两名侍卫,向南而来。 风,越发急。 却三人的步子并不快。 时久后,方才来至南城。 并不有伞,柳胥在薄雨中,不疾不徐。 身后的侍卫,一脸森严,见柳胥身上白袍早已湿透,自身更不敢抱怨。 直至一会儿光景后,三人入了一家酒馆。 酒馆门面不大,估约着勉强养家糊口。 “哟!官爷,这么急的雨还出来办案啊!快,里面情!”掌柜的迎门招呼。 “上一壶酒来!”柳胥道。 “好嘞!您且坐下歇歇脚,避避风雨,酒水马上就到。” 柳胥临窗选了一个桌位坐下。 不多时,酒水呈上,柳胥揭开封泥,一人倒了一大碗。 两侍卫亦不说话,只做看着柳胥喝。 酒颇浊,入口中只余辛辣。 柳胥接来饮了两碗。 见两侍卫不为所动,问道:“为何不喝?” 侍卫两相瞻顾,道了句:“属下不敢!” “关菡吩咐的?”柳胥执起沙碗问道。 两人点了点头。 柳胥微微一笑,一饮而尽,轻喝道:“结账!” 掌柜的不敢怠慢,立时过来。 抛下银两,柳胥起身,掌柜跟在身后。 “掌柜的,这王伯家是哪间草房?”柳胥随口问道。 “王伯?哦,最西厢的那间就是。”掌柜的并未在意,近前两步为柳胥指示。 柳胥不再说话,动步走出酒肆。 “诶?官爷,风雨这般急,何不避避?”掌柜的在后面道。 柳胥转首,温然一笑,表示受谢。 同时刻,一步迈出,至是三碗浊酒裹清腹,一袭白衣入风雨。 半盏茶的时间不到,三人来至西厢草庐。 黄木老门腐朽,半虚掩着。 柳胥抱剑站定,两侍卫近前叩门。 “是谁啊?”其内一老者喊道。 两侍卫亦是经验之辈,只叩门,并不回语。 老者好似不利索,半响后才至门扉前,轻然拉开,一见是两府兵,立时露出笑容。 “官爷啊?不知是有何事?”老者拄着拐杖道。 两侍卫退后,现出柳胥,站于风雨中,一动不动。 老者见柳胥貌容,心中不由的微微一惊。 这时柳胥开口,“草庐内可还有人?” “官爷不会是弄错了吧。这么多年,这间草庐只我老叟一人。哪里还会有其他人?”说罢,老者呵呵笑然。 哦? 柳胥嘴角挑起,情态认真。 老者乐呵呵的表情依旧不改。 直至下一刻,柳胥又道:“那就麻烦你跟我回一趟刑部吧?” 老者面容突然僵硬,旋即才道:“大人,你莫不是开玩笑吧?我一个老叟,能犯何事?” “是吗?上月,北城的刘家小姐是不是被你所奸,刘氏满门又是不是被你所屠?邵寒?抑或还是该叫你王伯?”柳胥语出平然。 却这语一出,对面前的老者而言,绝不亚于晴天霹雳。 原来这世界,所有造过的罪,都需要自己偿还。 下一刻,柳胥扬起了墨锋剑。 老者握紧拐杖,面色生寒。 “是又如何?我恨这天下的女人!”下一刻,邵寒竟突然暴怒。 他猛的抓破脸上的人皮,扯下头上的粗旧布帽,露出一张绝然于世的脸。 “这天下的女人都该死!”一声爆喝,男子身材板弱,显为激亢,竟差些不稳。 下一刻,他手中敲击门楷的竹杖猛然爆碎,一把极端狭长的女子剑出现。 柳胥一语不发,一刻间,动步而来。 剑指乾坤,猛的切落,大开大合,直取邵寒性命。 男子临危不惧,讯然出剑,单臂擎乾坤。 当! 当的一声,响彻天际,天空的雨越发无理。 四下街道伸来的目光,被惊震住,猛的收回脑袋。 柳胥手腕翻转,运足力气,再度出击。 这一剑,斩破风雨,霸道极致。 一瞬间,扫人项颈,径直要授首。 邵寒目光愕然,也自一刻间,运转脚力,折腰躲避。 却这一剑,还有两式变化。 柳胥牙齿轻啮,手腕抖动,扫出的剑,径直向下切落。 这一切讯然至极。 邵寒心有应对,此刻业已左手握剑,左臂施然一抵,做借力格挡。 当! 又自一声震颤,邵寒顿时大愕。 因为不想知,柳胥的这一剑,力气竟大的出奇。 此际被震的身形不支,险些翻倒。 惊骇震撼中,柳胥的下一式变化到来。 “刺心剑” 一语微喝,墨锋折转而又毕现。 这一剑,殊为怪异,而却惊艳。 一瞬间,见长风拂至,携卷雨珠,滴落在墨锋剑尖。 与此同时,柳胥的剑,凶然递送而去。 邵寒自诩不凡,却这一刻,也只能看着墨锋接近,而又无力阻抗。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终究是要败了。 不是败在剑下,而是女人。 男人,用情太深,也是一场悲剧。 下一刻,他表情落魄,伏于墨锋。 知必死,这才一切释然。 突然他抬头望向天空,见春雨迷漫,美妙焕然。 变态过,发狂过,才最能懂生命的贵重。 柳胥收起墨锋,走近邵寒,面无表情道:“你最不该恨的,便是这把剑的主人。肆性杀孽,自甘堕落,才是最容易过的生活。却她呢?” 呃? 这一刻,板弱的男子,突然怔住了。 这句话,迟到了那么多年! 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贴近他说过。 邵寒望着春雨连绵,目光瘫痪。 第四十七章 将作监 天,已值下午。 柳胥身上尽湿,吩咐两侍卫将人带回刑部,便只身回往住处。 东、南城区,相距甚远,柳胥并不过意走快。 故而用时颇久方才回至府邸。 至门前,管家见柳胥状态,委实一惊,立即执伞过来。 柳胥接过,迈步走向房间。 春雨乍寒,不可小觑,管家紧赶吩咐伙房烧水。 待一番沐浴,重换新衣,柳胥才觉得身上舒服了些。 多番忙碌,已近晚间,后厨早早备好了饭菜。 腹内略空,柳胥吩咐管家传膳。 不多时,由守卫召唤,佩玉敛裾入堂。 见菜肴摆满长桌,柳胥安然在座。 故而温声问道:“公子今日如何这般早?” 柳胥呵然一笑,解释道:“今日无大事,便提前回来了。” 女子落座身旁,不再说话,只手执长筷,为柳胥布菜。 这时柳胥望向佩玉,试着道:“不若为你配个丫鬟吧?终归是个近身说话的人,每日唤你吃饭,也会方便些。” 询问同时,柳胥在观察女子神色。 女子手中的长筷,一刻停顿,终抬起通红的眸子道:“我不要!” “为何呢?”柳胥问。 “公子曾答应过佩玉,愿意做佩玉哥哥,一生照顾佩玉。却现在公子要为佩玉找个丫鬟,是不是嫌弃佩玉麻烦?”女子道。 “你委实想多了。我的为人,你岂会不知?既你不要,我不招便是!”柳胥宽慰。 女子这才破涕为笑。 过了片刻,又道:“方才见公子神色,可是担心我会牵念春儿?” 柳胥突然一怔,而后抬首,望向佩玉。 见女子眼珠通红,却绝代芳华的脸上挂着坚强。 柳胥不说话,夹了一片春藕,放于女子碗里。 佩玉埋头,手执筷,夹起藕片,一行清泪,施然滚落。 满府抄斩,至亲尽丧,她都不落一滴泪。 却这一片春藕,她的身体颤抖,眼眸红彻。 原来对女子而言,这一生,能让自己哭的男人并不多。 却每一个,都会是神一般的存在。 佩玉的牙齿很美,咬起藕片,咀嚼细腻。 不多时,柳胥业已吃饱。 放置下长筷,随口问道:“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管家立于一侧,轻然一笑,道:“这是后厨梵正新创的一道菜,名为糯米连藕。” 柳胥笑了笑,不过随口一问,起身回了书房。 却佩玉望着柳胥的背影,突然有了憧憬。 翌日。 柳胥起的颇晚,吃了些食物,便前往隶令司。 走在玉清街上,见行人往来,百姓安居,治安变化甚良,也不由的有了一份成就。 却一入司使殿,感觉有事情发生。 因为叶羽、邱枫、关菡,乃至展风,尽然立于殿侧,只待柳胥到来。 自庭院走过,见关菡并不在操练府兵,本已觉奇怪。 现今四人齐聚,面色有异,欲言又止,柳胥更觉事件不小。 故而坐下后,径直问道:“是有何事?” 邱枫不可耐,迈前一步,道:“老大,你还记得郑铨吗?” “玉府监监主郑铨?”柳胥疑惑。 “正是!近周一来,我遣展风查兑玉府监账目。见账本混乱,多有假账迹象。”邱枫道。 “那又如何?”柳胥再问。 因为只若是官场,必定走过假账。 “然昨日有人找到属下,经过一番问话,属下偶查出一条惊天纰漏?”这时展风道。 “惊天纰漏?是贪腐,还是亏空?”柳胥登时一怔。 “老大,并非贪腐,亦非亏空!而是一笔入账!”邱枫解释。 “入账?”柳胥越发不明。 见柳胥表情有疑,展风抱拳回禀,语出颤抖道:“这笔入账,金额远逾百万两!” “什么,百万两?”柳胥猛的引座而起,场面失控。 要知道百万两,那可抵戍边十万军团,一月的粮饷。 如今,却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玉府监上走账。 这大明官员的人心,殊不可怕? 直至片息间,柳胥方才稳定,不由的正色问道:“这笔帐,从哪一路走来的?” “将作监!”展风抱拳,不敢欺瞒。 听此三字,柳胥震撼,内心起伏,久不能定。 五署将作监,掌大明皇城所有禁军、府兵、侍卫的服饰、器械。 这百万两,想来就是这个严冬,所有禁军穿不暖的出处。 不仅如此,何止于禁军,宫女、少监,也是克扣的对象? 柳胥施然坐下,因为这件事牵扯太大。 然却要他不去过问,他又自诩做不到。 所以一瞬间,柳胥目光散乱。 这时叶羽抱拳道:“老大?这件事需得细做打算啊!” 柳胥只坐着,一语不发。 因为他焉能不知,将作监走账百万,在宫内必包罗妃子御侍、尚仪女官,乃至首领太监。 而宫外,又必当牵扯兵部三司,各阶将官。 至于上面,是否还干连总管御前,府库御后,谁也不知! 现今一笔账单浮出水面,整个大明百官呼之欲出。 想来这大明皇城,俨然早已化作了一张遮天大网,每一个节点,每一个位置,都必然站着一个人。 可谓牵一发必动全身。 柳胥蓦然思绪万千。 这时展风抱拳,又道:“据举告人所言,这一笔走账,并非第一笔,也不会是最后一笔。” 这一句话,本不出乎意料,却柳胥开始站起了身。 因为他做不到,做不到只上报明皇,却自身不问不管。 既入刑职,既掌国律,则必当要为法字正名。 平吸一口气,柳胥镇然问道:“举告人是何身份,现在在何处?” “禀大人,举告人姓钱,出自玉府监。未免打草惊蛇,属下先让人回去了。”展风道。 “这个人要留着!”柳胥欣然。 叶羽道:“我已遣天网的人跟着了。” 柳胥点了点头,旋即起步,走动而来。 邱枫四人一动不动,静耳以待。 柳胥开始吩咐,“这件事牵扯太广,其一,要严封口舌,不能打草惊蛇,走漏风声。二者,只凭一笔帐,想定他们的罪根本不可能,所以需得暗中打探,搜集罪证。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必当连根拔起。其三,保护好人证,我思虑思虑,近两日会做出计划。” 四人一听,深觉可行,这才心中稳定。 柳胥抬头,问向邱枫,道:“昨日抓回的那二人可有交代?” 邱枫回禀,道:“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却林家小姐的案件,都说不是所为。” 柳胥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随即又道:“文案的事,都交给墨玉。让他早些完成,径直向上交托。” 邱枫展风二人应是,点头前往做事。 柳胥望向关菡,道:“你继续作训吧。” 关菡抱拳,也自退下。 自此,司使殿只余两人。 柳胥交代道:“保护好举告人,看看近期都有谁和他接触,以便顺藤摸瓜。” “老大但请放心!”叶羽道。 却这一句说罢,叶羽走近柳胥,轻然道:“老大?你真打算接这担子?” 柳胥呼了一口气,直至片息后方才道:“若是不知,便也不过意去查。却如今知道了,便不想让你们看轻我这个老大。” 这一句话,叶羽全然能懂。 故而立时抱拳道:“不管何时,你都是我的老大!我叶羽性温,却也最心高。这辈子,我佩服的人不会多,却老大永远都会是!” 柳胥轻然一笑,也不感伤,只笑道:“兄弟间,以后便不必这样的话。” 叶羽也自笑然,随后想起一事,忙道:“老大?昨夜白锦楼又遭暗袭了。听说此次,更为惨重。” “是吗?那看来今日,我还得找人去瞧一瞧!你去唤展风过来。”柳胥道。 叶羽不明,却也照做,不多会儿,两人一同进殿。 “知道白锦楼为何会遭受暗袭吗?”见展风来至,柳胥突然问道。 展风有些疑惑,抬头见柳胥神情正色,像是考校,故而开口道:“昨日大人从梨园归来,不日单云、邵寒两人归案,皇城罪犯认定是白锦楼透露的消息,心中惊惶,方出手暗袭,一来是报复,二来则警告!” “嗯,不错!却你可知我为何这样做?”柳胥又问。 “大人心思,属下殊为不知。”展风道。 “因为我想白锦楼为我所用!” 一语出,展风抬首,这才被眼前这个男子的气魄震慑。 柳胥起身,走动过来,接着道:“你带领几名捕快,替我前往白锦楼一趟,以办案为名,见到白锦后,一则安抚,二则表明我意。” “是,大人!”展风抱拳退下。 待人离开,叶羽问道:“老大?如此要事,你何不亲至?” 柳胥望来,呵然一笑,解释道:“我若现在去,不出意料,必当无功折返。不若遣他先去,明日我再亲临,终归大些机会。” 这般一说,叶羽豁然明白。 “你也回去做自己的事吧。” 叶羽应是,点头下去。 柳胥坐回桌位,提笔舔墨,是以给岳惊鸿写信。 将玉府监走账一事简略叙述,最后又添加几字,询问了采花贼叶无暇的讯息。 待得信条写完,柳胥起座,动身出司使殿。 不多时,过玉清街回至府邸。 守卫见是柳胥,轻然一怔,因为往常这个时间,柳胥一般都在刑部办案。 今时过来,想来是有事。 第四十八章 七绝连影步 柳胥提步,向西厢庭院走去。 那是佩玉的住处。 动步接近院落,保护佩玉的守卫抱拳行礼。 今值盛春,西苑美幻。 亭台轩榭,花草阁楼,鹅暖石铺路,夹道桃花盛艳。 柳胥抬首,一眼望穿,见粉红长裙女子一派懒散,下巴磕着玉手,玉手垫着石栏,正在喂养灵鸽。 灵鸽很白,洁净的羽毛犹若纯一的纱,女子只做看着,目光呆滞。 柳胥走近前来,唤了声,“佩玉姑娘!” 呃? 女子突然一怔,以为是听错,又以为是幻想,却终归是趴在石栏,下巴依然磕着玉手,不为所动。 这样使得柳胥接近身前。 从后面,柳胥拍了拍女子,道:“佩玉姑娘。” 这一声,听的实际,女子愕然。 故而起身来,小手手背抹了抹下巴,做规矩姿态。 柳胥竟一刻被这女子的认真逗笑了。 于是笑问道:“这是你的住处,你想做什么姿态,便摆什么姿态,何必在意别人呢?” “那可不行!”女子撒娇道。 柳胥一笑而过,终正色道:“我有事,要借你的灵鸽一用。” “哦!”女子清纯,神态可掬。 柳胥笑乐。 咕咕... 只见下一刻,女子嘴唇不动,喉间突然发声,登时有咕咕之音灵动传来。 一听此音,三只灵鸽立时扑闪着白翅飞到石栏上。 女子环抱住一只,手抚了抚灵鸽的头,轻然递了来。 柳胥一愕,笑道:“你何时训熟的?” 女子眉眼含黛,嘴角一笑,只不说话。 柳胥将信条递来,道:“由你系上吧!以后传递书信,我便找你。” “好!”女子认真答道。 同一刻,嘴唇展笑,如盛世昙花绽放。 亭外,阳光渐媚。 柳胥转头,动身离开。 身后的佩玉道:“公子,今日晚饭,也能早些回来吗?” 柳胥脚步一刻停滞,终没有说话。 不多时回至刑殿,近两日各阶大小案件,业已堆叠如山。 柳胥放置下墨锋,埋下头来,一一翻录文册,整理文案。 直至晌午间,方才处理不到三之一成。 这时,守门侍卫通报进来。 柳胥抬头,询问何事。 侍卫行礼道:“府门外候着一人,说要见大人。” “何人?”柳胥随口问道。 “不过一位送信者!” “让他把信递来就是。”柳胥道。 “却那人说了,不见到大人,便不把信拿出来的。” 哦?... 柳胥突然一怔,立时道:“让他进来。” “是!”侍卫抱拳退下。 不多时,一凡俗中年男子进入司使殿。 柳胥径直问道:“你是替谁传信?” “小人姓杨,来于西北,相隔万里。”中年男子道。 “青阳王的人!”柳胥心中一怔。 却下一刻,不动声色道:“信呢?” “小人便是信!”男子正色道。 额? 柳胥发怔,一刻思考后,方道:“那你的王,都让你带了什么话?” “小人的王,并没有让小人带话,只让小人问话。” 呵! 一刻间,柳胥倒被气笑了。 过三山五岳,江河湖泊,只为问几句话,殊不有趣? “那好,你且问罢!”柳胥放下手中的笔也自正色起来。 “第一句话,我的王让我问你,幼年时他亲教过你一篇七绝赋,你可还记得?” 这一句出,柳胥轻然一惊。 不远万里前来,为何独独问起了幼年事? 柳胥深思下来,极力回忆静心寺三年间,曾专门有过青阳世子的言行学习。 故而片刻后,方表情认真道:“记得!” “第二句话,我的王让我问你,这篇赋出自谁写?” 柳胥突然愕然。 七绝赋,通篇七段,每段七句,尽然叙百兽绿植形态,并未注明著者。且自读文以来,所识名家中,亦未有此章。 却此刻,面前的中年男子,神情素然,静待回语。 柳胥思虑一刻,终试着道:“是出自你的王?!” 中年男子不言对错,只接着说道:“第三句,我的王让我问你,可曾听说过连影诀?” “连影诀?”柳胥自语,越发迷糊,不明真意。 却也不隐埋,下一刻柳胥径直道:“连影诀流传于江湖,虽口碑颇好,却也并不入武王法眼。” “却我的王说,连影诀有一套心法奇为独特,与他的一套步法如出一辙!”中年男子道。 “七绝连影步?你是说七绝连影步?”柳胥当即震撼吟道。 听罢这话,中年男子抱拳,行礼道:“信已带到,属下这便折返。” 柳胥心中思虑错乱,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他久念而不得的七绝连影步,正是以自己口述能详的七绝赋以及连影诀所创。 他孰不震颤? 望着中年男子离开,柳胥起身,至门前遣侍卫将邱枫招来。 却偶听庭院外嘈杂声沸反。 不过片刻后,邱枫满头大汗、冒失进来。 “外边是发生了何事?”柳胥随口问道。 邱枫突然扭捏起来。 额? 邱风一向是心直口快,见其状态,柳胥又问一遍,“外面发生了何事?” 却邱枫垂首站着,额头有汗,只不说话。 柳胥感觉是有事发生,于是握着墨锋走出司使殿。 一入庭院,听到嘈杂声更盛。 柳胥动步而来,见关菡只立在一侧,所有府兵里外三层,将墨玉围困了起来。 并且还在叫嚣。 柳胥当即便怒了。 迈步而来,一声怒呵,“发生了何事?” 府兵二百余人,站满了整个庭院,被此一声震住,皆望来。 这时关菡快步过来,抱拳道:“老大?是我们府兵本月的奉银又被扣了!” “什么叫本月的又被扣了?你且详尽叙述来?”柳胥道。 这时邱枫过来,走至跟前,委屈道:“今日我与墨令使领取隶令司俸禄,三司总管以府库官银不销,推迟到下月为由,给阻了下来。却哪里是官银不销,同属刑部,景渊的府兵皆一一领取了奉银!” “不仅本月,上月府兵的俸禄,也不曾发过。”关菡也自叫屈道。 看着二百府兵,讨要奉银,此际叫嚣不止;听着邱枫、关菡二人,忸怩不愿言,叫屈的语气。柳胥咬了咬嘴唇,心中突然火怒。 同样份属隶令司,景渊的府兵只守殿门,一件命案不办,月月奉银到手。 却他手下的人,日日苦训,早晚巡街,抓捕罪犯,刀口舔血。 然奉银,接连被扣滞了两月。 柳胥焉能不怒火? 不必说,此事必然是以景渊指使。 无人撑腰,小小管钱的府库,即便身居总管,也绝然不敢! 柳胥心中越发有气。 从酒楼行刺到卫青衫;从二度刺杀到干涉刑祯案;从广陵大儒到今次事件。 自己每退一步,必致使景渊得寸进尺,这一次,柳胥决定不再退。 如果正面的手段解决不了,那么他也不介意施出暗手。 下一刻,柳胥握着墨锋,在人群目光下,向中心走来。 直至来到被围住的墨玉身前,开口道:“奉银是府库总管所扣,你们即便围困住墨令使也于事无济。如果你们信得过我梅青寒手中的这把剑的话,我便以墨锋立证,今日即便洗劫府库,也必然带大家讨个说法!现已值晌午,待大家吃饱肚子,我便带你们前往刑部银库。” 既已出此话,所有府兵尽默然。 这时关菡迈出一步,下达指令道:“各都头听令,收队归列!” “是!”都头不敢违背,烈日下立时行令。 不过片刻,散乱嚣闹的府兵,由捕快带领,化做成方阵。 唰!唰!唰! 迈步而动,步履划一,众府兵进往后院吃饭。 柳胥转过脸庞,轻扶了一下墨玉肩膀道:“让墨令使受委屈了。” 墨玉文弱,被府兵围困,又烈日当头,差些昏厥。 却见柳胥来扶,墨玉愧不敢受,行礼道:“是属下无能!” “三司总管有意克扣,与你何干?且下去休歇罢!” 墨玉感激,行礼退下。 柳胥走向关菡邱枫二人,又道:“怎没见叶羽呢?” 这般一问,邱枫二人心中也觉奇怪。 却话音尚未尽落,府门口匆匆进来一人。 果不是叶羽? “老大?!”近前来,叶羽便唤。 “可是又发生了事情?”柳胥问道。 “展风在白锦楼被打了!想来若不是畏你名号,人就回不来了。此际受伤不轻,正在街东救治呢!”叶羽道。 “他奶奶的!你说什么?展风被打了?!”一语后,邱枫率先暴怒。 “你且详尽说说,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柳胥做镇定语气问道。 “展风到白锦楼后,尚未见到楼主,便被执事给恶揍了一顿!”叶羽回复。 “要害可曾受创?”柳胥讯赶再问。 “右肩受了一剑,剑痕颇深,不过该是没有生命危险。” 柳胥咬了咬嘴,一脸怒然。 可谓旧怒未消,新火又起。 故而立时吩咐道:“关菡,你留守这里,先稳定住他们,待我回来。” “是!”关菡行礼。 “邱枫,备马!叶羽,带着被打的府兵,跟我前往梨园指认!” “是!”两人同抱拳。 片息后,迈步到府门,邱枫举鞭。 柳胥手握墨锋,翻身上马。 驾! 一声轻喝,率先奔踏而去。 至是白衣怒马,墨剑长风,疾驰东皇城。 邱枫追于后,片刻后并肩而行。 叶羽动身,前往街东带领府兵。 第四十九章 洗劫银库 不消半个时辰,柳胥与叶羽汇聚,三人带着一队鼻青脸肿的府兵来至白锦楼。 柳胥下马,径直向楼前走。 二话不说,立提墨锋而起。 墨锋应风,真元运转,可谓锋锐无极。 下一刻,径直对着白锦楼三字金匾,猛的劈下。 轰的一声,剑气纵横,金匾两段,应声跌落。 这一剑,吓得门前守卫惊寒颤颤,同时也惊动了白锦楼里面的人。 立时便有情报贩卖者,抬头来探。 却这时柳胥带着众府兵,已然入楼内,可谓气势汹汹。 “刑部办案!闲杂人等,赶紧给我滚蛋!”邱枫抱着剑,一脸横气。 众人一见气氛不妙,楼下传到楼上,楼上左右相传,立时哄退。却白锦楼门楷太小,直至一炷香过后,方才零星走净。 柳胥前迈一步,与众打手对峙,嘴角嘲怒道:“楼主不出来也便罢了!为何这打人的执事也不敢见人?” 身前领头的年轻执事,毫不退让,道:“不知我们白锦楼所犯何事,竟遭司使大人三天两次的砸场子?” “所犯何事?哼!出来一个人,指指我面前的,都有谁曾动过手!”柳胥对身后鼻青脸肿的府兵道。 下一刻,站出一府兵,走至柳胥身前,开始指认。 那府兵身材甚高,但却偏瘦,目光随意扫过,来了句,“都动手了!” 柳胥都差些被逗乐了。 旋即抽出墨锋,剑吟嘹亮。 下一刻,行令道:“都带回去!” 一语出,众打手一怔。 曾出手打了府兵,这若是被带回刑部,押入了审讯室。 想来即便不死,也必将要脱两层皮。 所以一一抽掉出长刀,欲进行反抗。 然柳胥嘴角勾起,颇显邪魅道:“如有反抗者,就地格杀!” 一语罢,邱枫叶羽近前行令,众府兵跟随,进行收刀缴械。 “我看谁敢!”兀自一声冷喝,室内走出一人,正是黑袍执事刘勇。 “一人做事一人担待,我跟你们走便是!”刘勇道。 “哟,倒是出来了。却我要告诉你,这件事只你还担不起!”柳胥争锋。 “担不担得起,那是我的事,即便跟你走,你又奈何我?”刘勇不屑道。 “这倒是有趣!龙我都可奈,何你一个人?不妨实话告诉你,只若我梅青寒掌国律一日,便奈得这东皇城一天!带走!” “是!”府兵再不推脱,立时行令。 众打手,皆两目相望,不敢反抗,缴械蹲下。 “你呢?”柳胥问向刘勇。 “我能不能被带走,大人你还得露出点本事来!”黑袍执事又改口道。 “好,那我便满足你自以为是的心!” 一语落,墨锋运转,柳胥捏着剑,一寸寸迫近。 周遭有风,应景而来,呼呼音大起。 黑袍执事突然愕然。 因为在他眼中,一抹黝黑的剑光,犹若死神降临,在一点点绽放。 当所有的墨光连成一条线的时刻,风声停止,剑气消失,独独一把死神之镰扣杀而来。 刘勇震惊中,猛的提剑一刺。 下一刻,叮的一声发出,他方镇定。 因为不自信这一剑是否能中。 却他不知,接住这一剑,只是开始。 真正的妙剑到来,就在两剑交击的瞬间。 柳胥手腕陡转,右剑传左手,迎风点来。 这一剑,径取当日任天下交相换刀所创,可谓惊艳至极。 却黑袍执事半步武王的实力,实属不凡之辈。 生命交关的关头,全然不顾,猛的动剑撩拨,弃身后退。 这一剑撩来,其实败势已出,因为不敌墨锋的威力。 唯一的好处在于,身体脱离了战圈。 叮! 叮然一声,刘勇的剑,应声被点翻,落地后哗哗作响。 同时一同被震倒的,是黑袍执事的身体。 他本以为无碍,却未意料到柳胥这一剑的威力。 下一刻,柳胥收剑,嘴角有不屑,嘲道:“我还以为,会真像那句奈我何的气魄呢?” 这话从柳胥口中说出,尽是讥讽。 因为对方本有机会接他第三剑,却担心受创,甘愿丢剑退出战圈。 这时邱枫过来,拿起长绳将地上的刘勇捆住。 不多时,一干打手不下二十人,尽然被府兵捆成串,拖拉着拽出白锦楼。 叶羽带府兵又自一番搜查,除却小厮,并未搜出其他躲藏者,方才出来。 此际青骢马上,叶羽勒马靠近柳胥,说道:“白锦并未在楼上!” 柳胥只做听着,略一思考,并不说话。 半个时辰后,返回刑部大堂庭院,所有的府兵捕快尽在关菡的指挥下作训。 随着一声吩咐,二十多打手全然被拖进了审讯室。 邱枫低头小跑近前来,轻问道:“老大?这些人,当如何处置?” “依安规矩来,入了刑部,先审几日!” “得嘞!”邱枫立时眉目有笑,转身欲走。 却柳胥拦住,正色道:“交给下面人即可,你得跟我出去一趟。” 邱枫突然怔住,忙问道:“老大?你真打算找府库总管麻烦啊?他的官位可比你大一阶呢!” “那又如何?!既出言,则遵言!”柳胥道。 邱枫知柳胥性格,便也不再劝告。 柳胥又道:“你将他二人招来,我有话说。” 邱风应是前去。 不多时,叶羽关菡,乃至墨玉一同过来。 柳胥其它话不有,而是径直吩咐道:“叶羽,由你看守隶令司!邱枫,你与墨令使先行!关菡,带着尽数府兵,跟我走一趟刑部银库!” “是!”四人行礼领命。 关菡转过身,对着众府兵道:“现在司使大人便带我们到府库去讨个说法,我希望每个人拿出尔等的气魄,让他们看看,你们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对得住这笔奉银!” “是!”所有人扬刀呼啸,声震八方。 下一刻,一众二百余人出府门,浩浩汤汤进往中央刑部。 一路上,风尘大动。 所过街道,百姓沸腾,议论之声,皇城翻飞。 直至一个时辰后,方来至中央刑部。 绕到后门,柳胥带领众人,径直向银库行来。 四名侍卫登时便被场面震撼住,一语不敢言。 故而近二百人,径直入了府库大殿。 大殿前也自有四名侍卫,立时惊慌失措,其中一人跌跌撞撞,向内府通报。 柳胥不言其他,只做抬步硬闯。 其中两人持兵强拦,却被柳胥翻掌推倒。 至此二百余人,直逼银库而来。 府库总管姓王,一身官架,正在调弄笼中鸟雀。 此际手附于背,吹着口哨,洋洋清闲。 却下一刻,殿门守卫施然跌撞闯了进来,开口便道:“大人?大人?” 因为口干舌燥,话一时尚未出口。 却王姓总管见侍卫姿态,突然骂道:“混账!谁让你进来的?!” 守卫也不顾及解释,径直道:“那个、那个斩了龙的人,带着二百多口子,来咱这儿找麻烦了!” “梅青寒?”王姓总管突然纳闷问道。 “正是!正是那人!小的看见了,他还拿了那把黑剑!” “什么?剑也拿来了?!”一听拿了剑,王姓总管霍然大惊。 此际犹若热锅上的蚂蚱,上下乱蹦,却又不知跳到哪儿好。 场面可谓一度滑稽。 “不行,我得找个地方躲躲!”王姓总管开始找桌子。 “大总管,咱可不能躲!更不能示弱啊!他才五品,较您还小一阶呢!” “诶!是了!我堂堂四品官职,又不比他小。他来了又能如何?这刑部银库的银子,还不是我说有就有,我说没有就没有!”王姓总管一拍脑袋,施然从桌子下爬了出来。 而后整了整官袍,一派从容的迈开了步子。 却尚未出殿门,又一侍卫跌撞跑来,正撞王姓总管身上。 那侍卫抬头扶了扶帽子,一见总管,径直跪地道:“大人,那、那个人带着他的兵,把银库给围了起来。且还声称要硬闯!” “什么?他一个五品的小官,倒是也敢?”王姓总管突然骂道。 “可不是吗!”地上的守卫奉承。 “走!把人都叫上,跟我去看看!” “是!” 不多时,王姓总管带着二三十位侍卫,来到刑部银库。 呃? 王姓总管登时一愣,低声嘀咕道:“他咋这么多人?!” “大人?人多也没用,他没您官职大!”身边侍卫道。 这一句话,仿若一针镇定剂,王姓总管登时来了精神。 下一刻,对着柳胥身影,径直呼道:“呔!梅青寒,你可知道我谁?又可知道我舅父是谁?” 听此呼叫,柳胥等人转身,见是一黑衣胖子。 身边的墨玉为柳胥解释道:“这人便是刑部三司总管王旺,大司寇的亲侄子!” 柳胥点了点,走近两步,行官礼作揖道:“在下梅青寒,刑部司使,见过三司总管。” “好一个梅青寒!你带着人,围住我的银库是何道理?”王旺见柳胥服软,立时强硬几分。 “这也正是我要问大人的?” “你、你问我什么?” “其它两司,乃至景大人手下的府兵都发奉银,为何独独克扣我隶令司的俸酬?”柳胥冷硬质问道。 “你说话得注意用词!我何时克扣过奉银?不是说了是官银不销,下月一块补发!” “是吗?那以大人的意思,这银库里是没有银子了?”柳胥又问。 “那是自然!”王旺鼻息不屑道。 第五十章 一画终生 “好!既是如此,麻烦大人让一让,我来告诉大人银子在哪儿!” “你敢!好你个梅青寒,竟然想硬闯刑部银库,好大的胆子!”王旺强势道。 “强闯了又如何?不过一间空府库罢了!”柳胥反问道。 “那、那也不行!” “却我梅青寒今日还偏要闯了!来人,动手!”柳胥径直下达指令。 所有府兵气势威严,只等这一道命令下达,下一刻,竞相持兵追砸银库百钧铜锁。 “你...”王旺看着此等仗势,语出结复起来。 其身后的侍卫不过二三十人,面对二百府兵,只拿着刀对峙,却不敢分毫阻止。 故而不过片刻光景,砰的一声,铜锁开窍,银库重门被府兵合力推开。 王旺的脸,业已气成了酱紫色。 堂堂三司总管的银库竟被硬闯了,却他只能看着,焉然不气? 下一刻,柳胥二度下达指令。 “墨令使。” “在!” “照着隶令司俸酬录,入银库搬运银子!记住,一银不多取,分毫不少拿!但凡有一钱出错,斩首不饶!” “司使大人但且放心!”墨玉行礼,颇显激动。 下一刻,在关菡指挥下,墨玉带领两都头,径直入府库。 “梅青寒你...你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王旺骂道。 然对于此,柳胥莞尔一笑,道:“还烦请王总管当面做个见证!” 不多时,一箱箱官银被搬了出来。 墨玉再度核对一遍,终是向柳胥回禀道:“隶令司在录册二百七十八人,今上两月,实取俸禄三千八百五十四两!这是两份报表。” “留下一张报表交给王总管,我们回刑部!”柳胥吩咐道。 邱枫接过一张报表,迈步而来,轻然递去。 王旺看都不曾看一眼,翻手一挥,将报表打翻,同时怒然道:“梅青寒,明日朝堂之上见!” “那倒是妙!我正愁要见明皇,没有门路呢!” 下一刻,柳胥行令,二百余人回往刑部。 来如潮,退如水,府兵所过街道,百姓沸腾。 一则,二百府兵强闯中央刑部,事因不明。二来,此二百余人,虽是下司,却来势甚凶。步履所踏,风尘漫天,兵械交击声,可谓一派森严凶冷。 不少百姓兴叹,自庞龙以来,业已近十年不见此等卫兵了。 约莫一个时辰,柳胥一众方才回至刑部。 待得墨玉主掌,尽数奉银分配完毕后,天已然黄昏。 柳胥将邱枫招来。 邱枫正在审讯白锦楼一干人等,此际可谓忙的满头大汗。 柳胥不明,故而问道:“何事竟还累成这个样子?” 邱枫甩了甩发麻的右手挖苦道:“甩鞭子的活,也不是个容易的差事!” “哈哈!”见前者认真抱怨的姿态,柳胥禁不住笑场。 邱枫虽大大咧咧,近日来抓捕罪犯,刀尖舔血,委实粗糙多了。 却唯一不改的,是那份重义气。 今展风被揍,对白锦楼一众,他焉还能大气? “老大,你是有何事?”这时邱枫问道。 “哦?大事倒也不算!我想取一套步法名为连影诀,却一直不得。” “连影诀?!”邱枫做思考状。 直至片刻后,方才道:“老大?这套步法,除却心法上乘,并无多大出奇处!想来还不及你练剑时运转的那部呢!” “是了!我正是求其心法,你可有法门?” “这个,我是不会!”邱枫苦笑道。 柳胥微微有些失望。 却邱枫又道:“不过我家剑法阁应该是有收藏。今晚回去,我便溜达一趟,若果有,明日准保给你带来!” 柳胥嘿然一笑,心照不宣的道了句,“谢了!” “老大说的哪里话!这点小事,自是不必。”邱枫抱拳,欲退下。 却柳胥随口道:“让叶羽过来!” 邱枫有听到,一溜烟消失了身影。 不过片刻,叶羽白衣入殿门来,见柳胥后抱拳道:“老大?你找我?” 柳胥放下手中的文案,抬头径直道:“明日金銮殿,你跟着我一同去!” “是!”叶羽后退两步,躬身行礼。 这一礼节,并不常见。 是以皇庭当差时,受接教使令时才做的动作。 所以柳胥突然笑道:“为何这般动作?” 叶羽没说话,只垂首。 “有何可忧?既以敢劫府库,自有应策!看,都在这儿呢,明日你就抱着它们去!”柳胥指向长桌道。 听此话,叶羽一怔,这才望向案桌。 见文案堆叠,想来不下百册,尽然是入驻刑部以来,所破案件。 叶羽豁然自信,笑道:“原来老大早有应策!” “否然还能让你们跟着我去领罪吗?”柳胥笑问。 “即便是为老大领罪,我也意愿!”叶羽抱拳,一脸真挚。 “哈哈,那倒不必!不过今夜你得早睡,明日早朝带你到金銮殿上见见世面!”柳胥玩笑。 ...... 玩笑开罢,天已入晚,柳胥起身回府邸。 提着墨锋,长袍轻动,偶故想到晨起粉裙女子的话。 她问,今日晚饭,也能早些回来吗? 柳胥不曾回答。 然确乎,今日是有意早回的。 否然,可以在刑部待到晚间。 天下若真有一个女子,容颜绝代,妙琴遗世,每日晚间,独奏凤凰引待君归还。 即便不牵有情线,也注定是一场劫缘。 柳胥抬头见月暗无光,星稀不显,预判明日会下早雨。 不多时,入府邸。 总管早已等待,一路行走来,渐入长亭别苑。 却异样的是,今日并未听到琴音靡然。 一刻驻足,柳胥问道:“小姐呢?” 总管自是明白,因为往日这个时间,佩玉必是要于此弹琴的。 故而垂首道:“小姐在后厨呢!” “后厨?”柳胥一刻迷惑起来。 本也处于好奇,便提步厨院行来。 总管迈步走于前,带头引路。 片刻后,柳胥来至后厨,无声息间走入其内。 果见一女子,身着粉裙,似屈身正在切藕。 不过手无缚鸡力量,拿刀不稳,动作稍显笨愚。 待得一段灌了糯米的莲藕切罢,女子甩了甩拿刀的手,进入下一步骤。 她将藕片摆于瓷碟,端来放置锅内,进行微蒸。 厨子相助,欲填柴烧火,却女子不让。 只听佩玉道:“这个我能来!” 却她似乎并不熟烧火技巧,不多时便见白烟滚动,额头有熏黑。 柳胥竟一刻感动。 相府小姐,能做这事,便是真心思。 柳胥提步入前来,佩玉低头烧火,并未注意。 直至下一刻,一张白帕递至女子面前。 佩玉抬头见是柳胥,像做错的孩子般模样纯粹。 柳胥手伸来,将女子拉出厨门。 外面月暗星稀,微风不燥,正是好时机。 却柳胥道:“你本不必这样做。” 女子眼眸突然红彻,只垂首,不说话。 柳胥不忍,下一刻,手执白帕,为佩玉轻拭额间灰尘。 近在咫尺。 女子突然冲动,一把抱住柳胥。 面对着面,胸触着胸,心贴着心。 下一刻,佩玉抬起头,红彻的眼眸在绝美的容颜上,楚楚可人。 她望向柳胥,用尽一生的勇气。 大胆、深沉,而又真挚。 柳胥不敢对望,因为做不到心如止水。 所以别过脸庞,而后轻掰女子的手腕。 却这时佩玉道:“就是死,我也不放手。” 说这一句话时,她的声音颤抖,也是祈求。 柳胥便不掰,只作站立,任她去抱。 女子的头贴来,恰男高女低,风景独好。 却再好的风景,也逆改不了男人的心。 爱一个人,不凭感动,不凭美貌,也不凭知心。 只凭爱这一个字。 却柳胥的这个字,给了别人,所以即便相拥,也动不了情。 直至过了很久,微风轻然吹过,柳胥素然道:“该吃饭了。” 佩玉也不任性,只起身来,像个犯错的孩子,偷偷抬头看了柳胥一眼。 见前者好似并未生气,方嘀咕道:“今天真好!” 柳胥有听到,并未言其它,动身回正堂。 吃饭时,佩玉传膳,将自己做的糯米连藕放置在柳胥面前。 女子吐了吐舌头,道:“公子,你尝尝呗?” 柳胥夹一片,放入口中,温然一笑,表示安慰。 虽未做熟,却生藕毕竟能吃。 女子夹了一片也尝了尝,当即不法下咽。 而后施然端起瓷碟,又放回了远处。 柳胥面上笑容更盛。 待饭毕,柳胥起身回了书房。 并无要事,便提笔将七绝赋誊默了一遍。 却待得文字写完,柳胥竟一刻有感。 七绝赋通篇四十九句,句句描物、写兽、状景,却每一情景,都显现一种姿态。 譬如翠竹当立,鹰击长空。 且每一种姿态,都是步法的运步形态。 如若再配上连影诀的心法口诀,便不正是七绝连影步的精髓?! 一刻通透,柳胥畅然。 这时门外,叩击声起,柳胥施然一怔。 又听得门外人道:“公子,我遣人给你煮了一碗银耳羹。” 柳胥起身,开门道:“这些事,交下人做便行了。” “却我要做!”佩玉道。 柳胥执拗不过,也便不问。 女子入房来,执银耳羹,放于书桌。 见七绝赋铺于其上,字迹隽永,清秀淑君。 于是开口,语带不信道:“公子?这是你的字迹?” 柳胥过来,笑问:“不像吗?” “不像?”佩玉道。 “为何?” “再我想象里,公子的字当该洒脱笔劲。竟不想知,是这份雅然儒气!” 听此解释,柳胥呵呵笑了。 片刻后,来至书桌前,打开抽屉,施然取出一副画卷来。 柳胥伸手递来,佩玉接过,面带不明。 故而疑问道:“公子,这...” “看了不便明晓。”柳胥道。 女子这才拉开画轴,却下一刻,突然怔住。 那画上像容,果不是自己? 佩玉欣喜若泣。 因为文书有叙,倾心男子,能为自己画像描眉,被认定是女子最幸福的事。 二事已做其一。 即便不能终守,即便只能这样看着,也便不悔了。 下一刻,女子抱着画轴,垂首跑了出去。 第五十一章 对簿金銮 翌日清晨。 柳胥呼吸吐纳,调转真元,运行周天。 人王玉璧在身,积累日渐深厚,每一清晨间,必新有数十团精纯白气入体,柳胥受益匪浅。 却身至武王,欲再进一步,实非一般。 即便在修行一道,柳胥天赋非凡,也绝然非一时功效。 恰而相反,武王以后,真元浩瀚,每深入一步,必为一场蜕变。 柳胥更深知,水到方能渠成,一切不可急躁。 故而循环两周天后,便起身下床,提起墨锋,房外练剑。 待周身热腾,剑意酣畅时刻,柳胥收起墨锋。 吃些了食物,天色甚早,便动身去了刑殿。 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业已来至。 却使柳胥不意料到的是,叶羽、关菡、邱枫,乃至墨玉尽然已到。 显然,他们并不乐观。 柳胥从然入殿,对叶羽道:“可都齐全?” “哦?业已整理完毕!” 柳胥呵呵笑然。 这时邱枫近身来,从怀中抽出一卷簿册来,道:“老大?这是你昨日要的,我给你弄来了!” 柳胥接过,笑容更盛,转身道:“各自做事去吧!” 叶羽四人抱拳退下。 一个时辰左右,天子招令如期传到隶令司。 柳胥起身,握着墨锋,一袭司使官袍,御马应召。 叶羽带着文案,御马随于后。 驾!驾! 马蹄急彻,一路奔袭,极速神行。 不过多时,便来至东城宣和门。 翻身落马,跟随招令者迈步而入,尽数关口,皆畅通无碍。 沿中枢路,过辕门,一路西行,直奔金銮殿。 宫廷极大,大理石铺阶,触目远望,阶阶延伸。 柳胥步踏石阶,一步一行,毫不耽搁。 石阶两侧皆是戍守的禁军,见是曾经的教使经过,皆挺胸收腹,权作行礼。 不多时,通报罢,踏至最后一阶。 柳胥黑袍一展,动步入金銮。 金銮殿,金碧辉煌,楠木门楷极高,柳胥高抬步。 百官分道,柳胥动步直行到最前位置。 到前来,柳胥抱拳行礼,声音铿锵,“臣梅青寒,见过明皇,明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梅爱卿起身回话!”高座金椅之上,杨旭道。 “谢明皇!”柳胥起身拱腰行礼。 这时杨旭问道:“可知朕今日招你是为何事啊?” “臣,不知!”柳胥抱拳。 “哦!王爱卿,那你近前来,给他说说!” “是,陛下!”王旺跩着一身肥油,一脸嬉笑,颤颤过来。 到得近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当即磕头道:“陛下!昨日就是他,带着二百余人,撬开了臣辖下的银库,私搬官银。” “梅卿,你可有话说?” “臣,无话可说!”柳胥抱拳道。 咦?... 这话一出,所有人一惊,包括王旺都是。 他如何都未想到,柳胥竟一句不辩解? 却下一刻,柳胥又道:“臣没做过!” 什么? 没做过? 当朝百官越发惊愕。 这时玉府监监主郑铨出列,一声呵责道:“梅青寒,这里可不是江湖!欺瞒圣上,在朝堂上,可是杀头的大罪。” “是啊梅卿,现在认罪可还不晚!”杨旭道。 却柳胥道:“臣无罪,自当不会认!” “好你个梅青寒,陛下面前你还胆敢欺瞒!昨日你所作为,我银库侍卫三十多双眼睛可是尽然看到了!”王旺道。 “看到又如何?”柳胥语气不善,反问道。 “陛下!你看此子供认不讳,竟还敢如此嚣张!不可轻饶啊!”王旺伏跪叩头,只请求重惩。 百官对柳胥行为,也是极为疑惑。 却下一刻,柳胥抱拳反问道:“何为供认不讳?何为撬开银库,搬运官银?我昨日不过只是告诉王总管,府库的银子放在哪儿!” 这一句话出,朝堂百官,听出此事似有猫腻。 “陛下!他这是强词夺理!臣不仅有物证,还有人证!” “好!那你就带人证、物证入殿!”杨旭道。 “带人证、物证入殿!”紧随声后,殿前公公朗声传旨。 片刻后,殿门进来两侍卫。 二人齐力,抱着一把青铜大锁入殿。 近前来,伏叩于地,声呼万岁。 杨旭道了句,“免了!” 二人跪地,径直指着柳胥道:“昨日就是他,带着二百多口子,把我们银库给撬了。这把大锁也给我们砸了,并且一箱箱的银子往外搬。” “梅青寒,你还有何话说?”杨旭问道。 “臣,自然是有话说!因为臣今日也带了人证过来。” 哦? 百官一听,越发迷糊。撬了银库,还有人证,孰不可笑? “既是如此,传人证上殿!”杨旭道。 “谢陛下!”柳胥抱拳。 不多时,叶羽入殿。 却他不是只身进来,而是抱着半人之高的文案。 放下白色包布,叶羽跪地道:“臣刑部员外郎叶羽,见过明皇,明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卿平身。” 叶羽起身,揭开锦布,满地文案就地散落。 柳胥迈近一步,两人站在于一处。 当朝百官越发不明缘由。 直至下一刻,柳胥面色寒冷,径直跪于地,铿锵出语道:“禀陛下,臣想说说,臣为何带二百府兵,前往银库搬运官银。” 叶羽面色变化,并不出声,也自跟随跪了下来。 “好你个梅青寒!你端的是承认了!”王旺喝道。 “好!那朕今日就听你说道说道!”杨旭金龙大袖霍然一摆,开口道。 “这话,却还要自臣受封刑部司使说起。 臣入职当日,隶令司在册者有一百六十七人,却到职者不足五十二。余者,上至都头,下达府兵,皆于在职期间,酒馆喝酒、妓馆嫖娼、赌馆嗜赌。致使堆压命案十七起,纠纷二十件。街道巡逻无人,治安矛盾无解。刑部名存实亡,百姓有冤无处得申。 却自今日以来,臣入职二十单七日,新招府兵、捕快、都头,二百零五人,日夜苦训,早晚不止。 此二十七日以来,臣的府兵与臣破获命案四十八起,抓捕罪犯三十四人,调节矛盾纠纷二百一十五件。维护治安事件三百二十六起,处理大小案件统总五百余册,皆记录于册、盖印封函,尽然于陛下眼前!” 这般一说,百官诧异,方才明白地上文案,实乃柳胥一月作为。 却下一刻,柳胥又道:“大明刑部是以有三司,都审司、律法司、隶令司。臣想问,同为陛下当官,其它二司皆能领取俸禄,为何臣独独不行! 乃至隶令司司徒大人的兵,不巡一条街道,不置一道案件,五十余人空守刑部,月月俸禄到手。却臣手下的兵,日夜作训,早晚巡逻,抓捕罪犯,刀尖舔血,然三司总管以官银不销,周转不灵为由,月月推延分发俸禄。 陛下觉得,臣不该告诉王总管,府库的官银在哪儿?” 这一句话后,柳胥抬头望向杨旭,毫不避让。 此际高台龙椅上,正襟危坐的凤目男子,脸色业已气的青寒。 却下一刻,柳胥接着道:“前日,抓捕恶匪,臣下两名捕快丧命。臣上报司徒,景大人以官银不足为由,分毫体恤金不出。臣上报府库,三司总管如出一辙。 两捕快身死,却因家贫无以卖棺为葬! 臣想问陛下,陛下觉得,臣不该带着手下的兵、带着府兵的家人,到刑部银库告诉三司总管,府库的官银在哪儿?” 这一段话出,龙袍男子彻底火怒。 同一刻,转过铁青的脸色,杨旭责道:“他所言的可都是真?” 这一声责问,吓的王旺猛然哆嗦。 前者双腿打颤,不禁站立不住,咚的一声跪地道:“陛下,冤枉啊!” “冤枉!那你说,是冤在了何处?”杨旭越发怒火。 “陛下!臣一时糊涂,陛下恕罪啊!”王旺以头叩地,哭喊求恕。 “哼!拖出去!给朕砍了!”杨旭径直道。 这话一出,王旺登时就瘫在了地上。 此际心中可谓恐惧至极。 若早知柳胥是明皇亲封的刑部司使,掌刑法国律,有意偏爱,便不该去招惹。 现在王旺是后悔莫及! 皇命下达,带刀侍卫奉命而来,便要将人拖走。 却这时,大司寇汤睿出列。 “望请陛下息怒,这王旺虽有不及时分发俸酬之过,却罪不至死!”汤睿躬身道。 五署署长御使大丞也前迈一步,道:“臣以为,大司寇所言在理!” 杨旭的脸色这才好转,自不可能真把人砍了。 故而下一刻,吩咐道:“将人收监,提交大理寺,由三堂会审!退朝!” “退朝!”身后太监,拉长尖俏的声音道。 “明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行礼散朝。 一路出朝殿,叶羽面上渐喜,终忍不住道:“老大,你早便想好了应策?” “不然呢?”柳胥反问。 叶羽嘿然一笑,又道:“不过老大?若不是明皇偏向你,咱们可就有麻烦了。” “为他做事,他倘若都不表明态度,我这个刑部司使,岂不形同虚设?” “那倒也是!不过这次,我们是真与大司寇对立了。” 柳胥也自呼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见天色蒙蒙,雨雾渐起。 他何能不知,在这云雾风雨中的大明,做官最难? 且还有更难的,是做一个不昧良心的好官! 第五十二章 白锦行赂 两人冒雨,一路沿辕门东行。 皇宫内,尽是禁军当值。 风雨来至,甲衣染新,目光冷峻。 却无一人,身晃一毫,脚动半寸。 尤其当柳胥与叶羽经过时。 那等身躯,越发板正三分。 因为柳胥做教使时,便在雨中这样教他们。 且休要说是春雨。 那时隆冬,冬雪在眉尖堆积,也无一人敢伸手去拂。 因为只若动弹了分毫,便丢失了再站辕门迎接百官朝拜的机会。 那些日子里,对更多人来说,能站在辕门,是一场荣耀。 如今,赐予他们荣耀的人,从身旁经过。 所以目光便是行礼,所以挺胸便是迎送。 曾一起苦训过的人,根本不需要交流。 最不屈的站姿,便是他们独特的符号。 柳胥与叶羽,能感受到这种冷血男儿,独有的温情。 所以在风雨中,也自挺胸而过。 直至迈步出宫廷。 翻身上马,两人疾驰而去。 不需时久便入刑部。 待换上新袍,叶羽将宫廷之事一番讲解,关菡二人悬着的心才终究放下。 “还是老大高妙!”邱枫奉承。 待得一番玩笑,决定做事时,邱枫才偶故想到一事,道:“老大?你知道今日谁来过了吗?” 柳胥望来,目光不明。 邱枫接着道:“白锦楼的楼主!” “想赎回刘勇?”柳胥问道。 “估约着是!却她未说,只说要见你!” “你如何回复的?” “我当时担心老大安危,哪有心思管这事?根本没搭理!” “哈哈...” 柳胥禁不住哈哈笑了,旋即便道:“做的好!当是该晾晾她!” 邱枫挠了挠头,倒是一脸羞意。 因为他何时想到这一层? 这时柳胥问向叶羽,道:“展风如何了?可有大碍?” “老大放心罢!都是皮肉之伤,无非遭些罪罢了!” “所抓采花贼的文案,做到如何地步了?”柳胥又道。 叶羽抱拳回禀,“连带姚春,统总八人,一并送交了上面。且其中六人,不日即将问斩。至于文案,墨令使于昨日业已赶些完毕,只待你盖上章印,便能封入内府!” “竟能如此快?!”柳胥竟有些不相信。 “这还能有假!昨日你带着众府兵打开了银库,分发俸禄,各执事心中感激,做事自当效力。” 柳胥一刻思忖,也觉是有这个缘由。 不过片刻又道:“九者已捕其八,却不知近些日可有叶无暇的消息?” “据说此人出自流火城,是一位宗主的亲传弟子。却近两月突然消失,天网虽极力打探,但确乎是没有讯息。” 柳胥点了点,表示明白,却目光终归是有些失落。 毕竟林家命案,业已时过近月,却分毫线索不见。 所以叶羽试着道:“不过最近也听到风声,近期叶无暇曾有过露面。只是还不法认定这则讯息是真是假!” “不管真假,终归是一条线索,你先派天网的弟兄细细打探!”柳胥道。 “是!”叶羽抱拳退下。 柳胥开始埋头整理文案。 东皇城不小,律法规制虽严,却近乎每一日都有命案发生,乃至不止一件。 至于邻里间的口角纠纷,以致打架斗殴,更是多不枚举。 小事都交由墨玉来做,却大一些的案件终归是柳胥审批。 故而直至午间方才做完。 期间,白锦楼楼主两次拜访柳胥,都被邱枫以司使不在为由,给阻了回去。 下午无大事,柳胥翻录开连影诀。 此诀虽名气不显,却心法上乘。 柳胥自非一般天赋者,一遍由心默念,顿感不俗,于是益加入心几分。 又自知欲成七绝连影步,必先练连影诀。 故而起身,到后院来。 后院府库,有柳胥的单独住阁,连带着小院。 甚至刑部事物繁忙,可不回府邸,用以吃住。 柳胥来的次数并不多。 却今次过来,脱下外袍,在小院内开始操练。 连影诀一般,运步三两遍,已掌精髓。 却要融汇,还得熟练。 清风中,柳胥动步而来,身姿灵动。 却只运步,还不实用。 柳胥取来墨锋,以连影诀为行步基调,操练起了剑法。 然这一运剑,柳胥惊然。 在技法上,连影诀虽不比鬼影步,却真正实用上,犹过不及。 柳胥畅然,再运剑而来,尝试更多剑术。 而这一操练,便是一下午间。 近乎傍晚,柳胥回至偏殿,处理罢盖章坎印的小事,便动身前往了住处。 不多时回至,管家相迎,未行多步,又听琴音悠扬。 柳胥随口问道:“小姐今日都做了什么?” 管家颔首,道:“与往日一般,喂养白鸽,读阅古书,夕落时开始弹琴。哦,小姐午间时又去了后厨。” “后厨?学习烧菜?!”柳胥迈步西转,回往书房。 “听梵正说,只学了切藕。” 柳胥听罢,点了点头。 入书房内,柳胥提笔舔墨,欲写下一篇琴谱。 却不多时,总管敲门进来。 柳胥不喜欢打扰,抬头道:“何事?” “门外来了一锦衣女子,说是要见您!” “锦衣女子?” 柳胥一刻沉思,终片刻后又道:“引她到正堂吧!” 总管应是,点头下去。 柳胥展袍,迈步向正堂而去。 不过片刻,总管引着一女子入殿堂来。 锦衣女子身后,还有数人,却女子递了个眼色,所有人站在了殿外。 这时柳胥从正堂迈出两步相迎,一见果不是白锦楼楼主? 故而十二分的亲近与客套,道:“白锦妹妹怎的有闲情到我拙舍来了?管家,快些备茶!” 偌大府邸,被说成拙舍,一句白锦妹妹,更是孰显亲切。 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是旧友呢。 白锦走近前来,姿态纯然,道:“司使大人想叫白锦来,白锦焉敢不来?” “白锦姑娘这话说的甚是见外了!梅某从不做强迫之事。”柳胥引白锦入座。 女子呵呵笑然,“一句玩笑话罢了,大人还当做了真?” 柳胥也自一笑而过。 不多时,茶水提来,两人面前各添一杯。 柳胥开口问道:“曾见白锦姑娘出剑,是出于青城,不知老家在何处?” “大人慧眼,小女子生于青城荒县。” 柳胥微然点头,却又道:“不知家中人员几口,父母姐妹何如?” “白锦自幼为孤,七岁跟着师傅习剑,得人介绍,来这皇城存活。” 哦? 柳胥喝茶点了点头,又道:“不知白锦姑娘到这皇城,有几年了?” “也有三四载了!” “白锦姑娘出自剑冢吧?” 女子点了点头。 “......” “......” 如是这般,柳胥一番询问,皆是无关紧要之事。 白锦每每欲入正题,必得柳胥呵呵一笑,引领到别处。 而后不是家常,便是苦短。 上至青城风土人情,下达皇城酒馆茶楼。 柳胥是畅所欲言,无所不谈。 直至后来,白锦一刻明悟,知前者这是有意岔开正事。 故而一言不再发,乃至动作都没有,只做看着柳胥滔滔行语。 直至柳胥一段话言罢,女子方道:“真没想到,梅司使还有这一面?” “额?什么一面?!”柳胥一怔,被女子看的有了羞意。 “插科打诨,嬉皮笑脸。”白锦道。 “白锦姑娘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柳胥一本正经,反问道。 “既是如此,我便明说。白日大人推辞不见,这晚上小女子亲自过来,却大人不能只与小女子谈谈家常吧?”白锦问道。 “哈哈...”柳胥突然哈哈作笑。 接着便道:“我梅青寒也不是不爽快的人!总管,把我的好茶呈上!” 尼玛? 还窝着好茶呢? 白锦登时一脸黑线。 待得新茶添盏,白锦起身,正色道:“梅司使?小女子今日还带了人和礼物过来。就在门外,不知梅大人可有兴致一观?” “哦?还有人?那且让人进来!”柳胥道。 白锦迈步到殿外,施然招了招手。 一腰肢柔软,青眸魅然的女子进来。 那女子似有羞意,近殿后,只望向柳胥。神情专注,眸子似是能流出水来。 女子身后是两壮汉,架着一阶木箱进来。 “哟?这是谁家的女儿,竟生的这般丽人?”柳胥啧啧称艳。 女子娇羞,动步就要向柳胥身前轻扑。 却柳胥轻然动步,已然来至木箱前,同时不明道:“这...” 那女子扑落了个空,却不恼,只媚态更美。 下一刻,白锦示意,两壮汉打开木箱。 正是以白花花的银两。 柳胥登时做出惊讶的表情。 白锦开口道:“只若大人能放了刘执事乃至白锦楼的一众打手,这都是您的!” 说着时刻,白锦有意看向近处的魅眸女子。 柳胥尚还未来得及说话,白锦又道:“我这妹妹,尚还是雏儿!床上功夫却乎非凡,准保大人能享受人间趣事!” 这话从白锦口中说出,应着童稚音的那份稚嫩,却也有不一样的韵味。 柳胥的脸色,有些红。 却下一刻,轻喝道:“王管家,让小姐把我的玉箫拿来!” 管家入殿行礼,不敢耽搁,立时下去。 这一句话,让白锦楼不明所以。乃至身前的媚眸细腰女子,也是一脸迷然。 直至片刻后,佩玉出现。 第五十三章 抓捕汤沛 直至片刻后,佩玉出现。 一袭粉红长裙拖落在地,俊美的长发在脑后微是绾起,踱行来,亦步亦驰;眸望间,慧内秀中;颦笑至,温若情怡。 不娇溺,无媚然。 不幽怨,款人意。 轻手执萧,捧递而来,格韵斐然。 “公子,你招我?”佩玉入前道。 柳胥接过玉箫,对佩玉介绍道:“这是白锦姑娘!” 佩玉这才转身,微微鞠了一礼。 这一回身,殿外的月光失色。 白锦有看到正颜,只不再说话。 这时柳胥又道:“这是白锦姑娘的妹妹!” 佩玉如方才般,嘴角似是含笑,再度鞠礼。 那魅人儿,一脸媚色,在佩玉面前,却逊了三分。 且这三分,一眼就能比较。 柳胥欣然,面无表情道:“可否借白锦姑娘箱内银子一用?” 这一句话,白锦益加不明。 柳胥伸手,躬身取来一锭偌大白银。 左手玉箫,右掌托着白银。 下一刻,淡青色的玉箫接近右手,当银子上的白光反射到玉箫上之时。 奇幻的一幕场景出现。 那玉箫越发湛蓝,到得后来,其内的玉质竟开始流动起来。 登时,白锦的目光愕然。 她望向柳胥,越发的不可思议。 下一刻,柳胥措开距离,银光消失,玉箫恢复淡青色,一派如常。 却白锦不再镇定,略一抱拳,面色冷淡道:“告辞!” 身后的壮汉榆木,不明问道:“那这银子呢?” “抬走!”白锦语气不温道。 魅眸细腰女子望了柳胥一眼,也自跟着出了殿门。 却一出府门,那女子便忍不住道:“姐姐,那萧可是有什么说法?” “稀世活玉,龙犀灵角!想来在天下,也是第一的玉种了,却竟然被做成了萧?!咱们这一箱银子,恐怕也还不及人家做萧孔打磨出的料粉呢!”白锦怏怏道。 “竟有这般灵贵?”女子眸光一闪,施然问道。 白锦只做行走,不愿说话。 这时细腰女子又道:“少年即斩龙,这等稀世宝玉做萧,定然大贵。姐姐何不将我留在那处,也好打探打探!” “留在那处又如何?做个丫鬟?大人亲植你我多年,难道还不及他一个风采卓越的男子?”白锦问道。 细腰女子禁声不敢再言。 一行人,在街道上,越行越远。 ...... 柳胥望着四人离去的背影,嘴角笑了笑。 片刻后,方转过脸庞,对佩玉道:“今日为何梳扮的这般漂亮!” “那是自然!如若公子喜欢,佩玉愿意天天妆扮!”女子道。 “端的是喜欢!见你一日日开朗,我怎不由心喜欢?!” 女子知柳胥有意转移它话,心中的窃喜幻然寂灭。 她何时才能打开这个男子的心? 佩玉的目光,一刻情迷。 “这根玉箫赠你,权当作今日你帮我的谢礼。”柳胥道。 “我不要!” “为何?” “这灵玉,我听说过。配你的白袍,最适合!”女子道。 柳胥望来,挠了挠头,尴尬一笑。 似是不懂女子这句话的意思,抑或只为一笑而过。 女子垂首缄默。 那一天,那一夜,他就是穿着这身白袍,执着这根玉箫,从天而降的。 她希望有朝一日,还能重来一次。 但遥遥无期。 下一刻,女子转身,走出正殿。 抬首望了望,和那晚一样的月色。 “见你每日间聊赖,我录了一曲琴谱,钟子牙的后庭月,你且练练,想来也可以打发时间。”柳胥道。 “谢过公子惦念!”佩玉转身望来,道。 柳胥望着女子继续离去的背影,终不再说什么。 第二日。 呼吸吐纳,循环真元完毕。 柳胥握着墨锋,到殿外练剑。 运转起连影诀,动步开来,若行云流水,不有丝毫不畅。 一套剑法出完,并不脱气。 柳胥渐渐体会到了连影诀的妙处。 这套步法虽然简俗,但却极为实用,配合起各路剑法,都能适合。 且最难得的,是一步起,一步落,有一种步法自有的节奏。 柳胥忽然明白了七绝赋中,第一句的真意。 鸿雁南飞搏空翼,龙鱼跳波比天齐。 同为抗争,同为征服,同为于天比高。 故而七绝连影步中的第一步,必为起步。 基调一致,形态一致,所以才连贯。 同时,物种不同,生命层次不同,起步的发力技巧与方式,便自然不同。 所以应着脚下这一步起、一步落的心法,节奏感自然而然的出现。 也是以化凡俗为神奇。 下一刻,柳胥提步,再出一式平剑,继续运转脚下这看似凡俗,却又不俗的连影诀。 一套剑法练罢,又出新式。 柳胥胸中的剑术,自诩浩瀚。 今临近初夏,清风温暖。 初阳尚未升起,柳胥业已一身热气腾腾。 曾少年时练剑,不论盛夏,抑或隆冬,他都不穿上衣。 那时他还叫杨玄卿。 今时,一晃经年,他早已不有少年的模样。 却每当身上热腾时,柳胥总想脱去外袍,握着剑站在风中。 但如今,他叫梅青寒,所有的性情都不该一样。 所以很久,他都没体会这种潇洒了。 待旭日初温,阳光普照之时,柳胥赤着上身,停止了手上的剑。 一刻间,又有明悟。 他立在原处,昂首闭目,沐浴着阳光,一动不动。 直至下一刹那,当远处的风迎面吹来时刻,柳胥闭着的眼睛睁开,因为一缕长发被幽风吹的散落。 同一刻,柳胥动作。 他左脚迈起,右脚的脚腱陡然借力。 立时,高阔的身躯,跃然迎风而起,漂翔在空中,给人的感觉像是绵软无力。 一瞬间,柳胥再动。 虚空轻踏,应风又起。并随之,一道剑气,横霄冲刺而去。 可谓凌厉至极。 柳胥左手运掌御风,右手收剑,犹若鹤翼般,纷然落下。 俨然是七绝步中第一绝,御空步。 待脚掌踏地,柳胥应风呼出一口浊气。 江湖有言,七绝连影步大成时,七步连影,一口作气,途不脱力。 却今时柳胥一步运转罢,满腔浊气困于心肺,近乎窒息。 待气呼出,方觉畅松。 柳胥手执墨锋,挑起桃树上的白袍,转身回了殿内。 吃了些食物,便动身前往刑部。 由于修炼步法,耗费了不少时间,当入刑殿时,已颇晚。 除却巡逻的兵卫外,尽数府兵都在庭院作训。 关菡依然一身铠衣,立在最前方,腰挎着剑,目光冷淡。 府兵、捕快,乃至都头,都极入心。 因为再过三四日便是月底。 据传,在皇庭时,有一位斩了龙的禁军教使考核最严。 今时,他被封为刑部司使。 故而无一人敢有糊弄过去的心思。 柳胥白袍展动,经过庭院,一眼不曾去望,径直入了司使殿。 昨日乃至夜间发生的案件,业已堆放在了案牍上。 柳胥放置下墨锋,开始做事。 待得一摞摞案件签署完毕,柳胥伸腰起身,派人让墨玉过来。 墨玉文弱,却一听召唤,一刻都不耽搁。 不多时,墨玉带着一兵卫进来。 柳胥温和道:“依安类别,函封入库罢。” “大人辛苦了!”说道同时,向案牍侧走来。 身后的兵卫,应着墨玉指使,将一摞摞的文案抱起。 柳胥道:“本职事罢了!” 墨玉欠着身子,微微一笑,带着兵卫告辞退下。 稍微有些口渴,柳胥轻喝,吩咐殿前守卫泡壶茶来。 府兵抱拳,小跑去后堂。 却茶尚未喝到,展风满额是汗,火燎似的进来。 “哟!不是让你在家休养几日吗?为何今日就来了?”柳胥见展风状态甚好,玩笑道。 “大人别拿属下开涮了!属下这伤,都是皮肉小伤。尚且大人为了小的,把整个白锦楼的人都给抓了回来,属下哪还好意思再待在家中养伤。” “哈哈...这话我倒是喜欢听!说吧,这般急躁,可是又有大事?”柳胥道。 “大事倒也不算!就是玉清街,有人动手打伤了人。想请示大人,该不该抓?” “这事还用请示,自然要抓!” “却属下不敢!想来,还是大人亲自去一趟稳妥。” “哦?还需得我亲自去?!你且先给我详尽说说。”柳胥预感有事,此际正色道。 “是,大人!在街道上,司寇大人的公子,带着几名府中的小厮,强抢鱼香楼的卖艺姑娘不成,便出手打伤了那女子的哥哥。”展风如实而道。 “混账!青天白日的,他倒是敢!”柳胥怒然。 “这汤公子,却也是个浑人!在西城区,便多触刑科。杀奴放火,调戏良家女子,可谓恶贯满盈!然其父,乃是中央刑部的大司寇,西城都审司概不敢问。今时却不想知,竟到我们东城做恶事!”展风道。 “竟还有这等前科?!现在人在何处?”柳胥火怒道。 “人还在街心鱼香楼,正被巡逻的府兵围守着。想来邱大人这时已经到了案发地!”展风回禀。 “前面引路!”柳胥穿上外袍,握起墨锋,动身出司使殿。 不过多时,两人一道来至。 街道行人不少,尤其鱼香楼前,已然是人头聚集。 府兵分散而开,堵守在楼前,正在维持秩序。 柳胥分开人群,向深处走来。 正见邱枫把守着楼口。 “人呢?”柳胥径直问道。 “老大?在里边喝茶呢!”邱枫一见是柳胥,立时脸上笑容洋溢。 “他倒是有闲情!”柳胥迈步直入。 邱枫在身后,也自跟了进来。 这时柳胥转身,道:“先让府兵把人群疏散了。堵在门外,岂不耽搁做事!” “是!”展风抱拳应道。 第五十四章 斩司徒令 柳胥两步来至楼内。 见汤沛确乎是在喝茶,一身锦袍,尤为华贵。 此际,大腿高翘,一脸风轻云淡,不以为意。 却不远处,受辱的卖艺女子,殊为有异。 表情凄楚着,扶着身旁哥哥的右肘,锦瑟发抖。 “不妨实话告诉你,本公子看上的女人,可还没有能逃得出我这手掌心的!”汤沛饮着茶,嘴角屑笑道。 这般一说,卖艺女子的哥哥突然一惊,不自觉的挺起干瘦的胸膛,将妹妹护住。 并在下一刻,强硬一分道:“我们玉清街的司使大人马上就到,他会给我们主持公道的!” 哈哈... “是吗?休要说司使,就是司徒,到了我们府上也得爬着走!”汤沛突然狂笑不止道。 却同一刻,他抬头,看到了柳胥。 笑声,戛然而止。 “哦?是吗?我来了,是不是依你说的,还得爬着过来?”柳胥问道。 这一刻,汤沛脸上的神情突然凝固。 他木讷的目光挂在僵硬的脸上,左右看了看,最后又不敢想象的望向柳胥。 望向这个,曾在望月阁,一脚把他踹下高台的人。 “竟是你?!”汤沛失神问道。 “是我!” 柳胥又近前两步,发问道:“没有人告诉过你,这皇城任意处都可以,却唯独不能到我东皇城犯科吗?” 左右小厮,见自家主子似是被震慑住了,忙做提醒道:“公子,他一个小小的司使,竟敢这样跟您说话,是对您的大不敬啊!” 大不敬? 现在哪还顾及那些? 眼前能否走出这东皇城,才是最大的问题。 所以汤沛望来,立时发慌道:“梅青寒,我一没杀人,二不曾放火,你可不能抓我。这人也不是我打的,是他们,是他们动得手!” “这可不好说!有什么话,到审讯室再说吧!带走!”柳胥道。 一听吩咐,身后的府兵立时近前行令。 汤沛突然两腿发抖,一脸惶恐。 在望月阁,大庭广众都被揍了一顿。这若到了审讯室,那小屋子里,岂能轻巧了事? “梅青寒,你不能抓我!”汤沛喝道。 “何以不能?只若在我东皇城犯了科,我都能抓!带走!”柳胥再道。 “是!”两府兵入前来,架其双臂,将人拖走。 “梅大人!他们如何处置?”捕快近前,望向汤沛带的小厮,道。 “拉到街上,每人当众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是!”捕快抱拳。 “民女莲儿,谢过大人!”卖艺女子连带其哥哥,突然跪地叩头。 “且起身来!既身为刑部司使,则是责内之事。这跪首大礼,我受不起。”柳胥近前,将人两人扶起,道。 两人起身来,目光依然感激。 柳胥不再说话,带着余下府兵,转身出了鱼香楼。 回刑部的路上,邱枫有些忧虑,开口唤道:“老大?” 柳胥转头,停下步子,静待下文。 却邱枫嘴上像是笨拙,吞吐着又把话咽了回去。 柳胥继续迈步,看着眼前流窜一般的人流,道:“只依程序做你的事,其它的,有我呢!” 这一句话,让邱枫突然沉默,脚上的动作,越行越慢,逐渐与柳胥拉开了距离。 曾在宫廷做教使时,四人相识相遇,一块儿喝酒。 都自诩怀抱一腔正义,自诩活出不愧的生命。 却每当有事的时候,总是眼前这个穿白袍的男子,站到他们三人面前。 他用自已一个人的胸膛,坚守着三人的生命原则。 这一点,难能可贵。 所以邱枫怅然呼出一口长气,加快脚步,向着前面的白袍男子追跟而去。 不多时,回到了刑府。 柳胥迈步入了司使殿,而邱枫则押解着惶恐的汤沛进往审讯室。 由于文案业已处理完备,柳胥提着墨锋,来至后院住阁。 运步而起,操练开来。 连影诀虽已全然掌握,却行步之时,总感觉有分毫滞涩。 想来与领悟无关,若想融汇,还需得久练。 所以柳胥只引剑动步,不做其它所想。 一遍罢,再行操练。 只抱着,运步后可不念心法,一切尽在胸中,一切只在脚下,才觉得达致大成。 却只练到第四遍时,府兵竟急慌着闯了进来。 不顾及喘息急促,开口便道:“司使大人,不好了!邱大人与景司徒在审讯室争议了起来!” “景渊?他来审讯室何故?!” “好似是为了提救汤公子。”府兵回禀。 听此回答,柳胥火上心头,怒然提步,前往而去。 有些人,你越是退让,他便越发得寸进尺。 既是如此,不若彻底除去。 片刻后,柳胥来至庭院,直奔偏殿审讯室而来。 眼前围满了人,尽是景渊的侍卫,横刀持兵,把守住了地牢入口。 偏殿的府兵也不退让,也自握着刀,两相争锋。 下一刻,柳胥迈步过来,景渊的侍卫皆相对望,却并不敢阻。 须臾间,抬步踏阶,下入审讯室。 登时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 其内空阔,却颇显昏暗,门前各类行刑器物齐全。 内室中,木架前,邱枫与景渊的侍卫正在对峙。 这时身边的侍卫附于邱枫耳际道:“梅大人到了!” 邱枫点了点头,将剑收回,唰的一声,施然归鞘。 景渊自知晓,必是柳胥到了室外,却他丝毫不以为意。 近前来,一脸温色,屈声道:“汤公子,让你受委屈了。还不来人,给汤公子松解!” 此际的汤沛,穿着囚衣,蓬头垢面。 一脸木讷神情,可谓是温良到了十二分。 自小到大,何时经历过这等拳打脚踢,以及对着脸上吐口水的审讯? “慢!”却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前传来。 正在动作的侍卫突然停下,抬首向声源望去,见果不是柳胥? “梅青寒!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这是谁吗,便敢动手抓人?我看你是自以为是、无法无天到了极端!”景渊怒然喝斥道。 “是谁?”柳胥提步近前,面色认真问道。 “此乃大司寇的独子,汤沛汤公子!”景渊霍然道。 “却那又如何?”柳胥突然又问。 “你...你要找死,却我不想!大司寇责罪下来休说是你,整个隶令司都要被牵连。” “那依大人的意思,这事便放任不管?!”柳胥一声逼问,气势深沉。 “管!你拿什么管?!休要以为自己斩了条龙,官拜了司使便不知天高海深,几两几斤。不妨实话告诉你,今日汤公子放与不放,还真由不得你!还愣着干什么,将人放下来。”景渊叱道。 “我看谁敢!” 锵! 一语喝出同时,柳胥抽出了墨锋剑。 立时间,便听剑吟嘹亮,刺人耳膜发痛。 同时刻,一同抽剑的是邱枫。 只若下一刻,柳胥出留人二字,他便敢真正出剑。 呵! “真是反了天了!?” 景渊一声嗤然,同时刻取出司徒令高举额首间,一声喝责道:“继续解绳!” 一见司徒令,邱枫身后的府兵登时退后一步,吓的惊颤不定。 景渊的侍卫更不敢违抗,只得继续手上的动作。 木架上的汤沛嘴角终露出邪魅的笑容。 从小至大,呼风唤雨,只受过两次屈辱,都是来自眼前这个白衣男子。 他焉能不恨? 焉然不要报复? 待绳子被解开,虚弱的汤沛从木架上落地时,柳胥开口对汤沛道:“你高兴的太早了!” 下一刻,心思坐定,墨锋应风。 一把通体犹若墨玉般的剑,直刺景渊而来。 景渊登时动容。 此际目光圆睁,一脸不相信的神情。 他如何也不曾想到,如此多兵卫在,柳胥竟真敢对自己出手! 因为不管如何说,行刺上司都是定斩不饶的死罪。 同一刻,景渊有反应,他施然运步,后退开来,只为躲避这一剑的锋芒。 却下一瞬间,墨锋讯然到达,柳胥手腕弯转,只切向景渊右手。 这一剑太讯! 景渊武师的实力,只算一般。 故而一见剑来至,当即收臂。 啪! 下一刻,啪的一声,司徒令应声落地。 柳胥真元运转,墨锋对地,施然划切而来。 坚硬的石板与墨锋相触,立时擦出火花。 剑下的司徒令,轻然碎裂在了火花中。 柳胥收起墨锋,取出司使腰牌,对府兵道:“将人绑起来,继续审问!” 此际司徒令毁坏,司使腰牌便是最大的法令。 府兵立时行命,抱拳道:“是!” “梅青寒,你...你欺人太甚!”景渊突然暴怒,且怒不可遏。 并于下一刻,猛然提拳进击而来。 这一拳,拳势不稳,早失理智。 柳胥丝毫不屑。 当拳身来至时,柳胥方出脚,浑然踢去。 砰! 砰的一声,正中景渊腹,人应声倒飞而去。 并在下一刻,栽倒在地,状若狗吃屎。 噗... 景渊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勉强将头抬起,怒火攻心,一口气血喷吐而出。 “梅青寒...明日朝堂之上,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柳胥一脸素然,提着墨锋,一步步接近。 景渊抬起头,突然预感不妙。 却他不相信,柳胥敢于众目睽睽之下杀他。 事实上,柳胥确未如此。 只是当二人咫尺距离时,柳胥躬身,贴近景渊脸面道:“明日,你能见到明皇再说!” 第五十五章 是夜杀人 “明日,你能见到明皇再说!” 语罢,柳胥转身,施然出了审讯室。 门外的侍卫与府兵依然在对峙,不明里面发生了什么,见是柳胥,只一一让开了道。 柳胥提着墨锋到后院来,继续操练步法。 直至午间,满额是汗,方停了下来。 随意吃了些果腹食物,热日当头,柳胥在阳光下,开始尝试修炼七绝连影步。 每吟一句七绝赋,悟一步动脚形态,运转一句心法。 若不对应,立感形态不畅,则动步调整。 对柳胥而言,每一步都是尝试。 同时每一步也是惊喜与未知。 这种步法修炼,看似奇异,却必当有着青阳王的心思。 柳胥懂知这一层,也便益加应心几分。 直至太阳半落,口干舌燥,自知修炼一途,急不可得,柳胥停下运步动作。 入司使殿,唤府兵倒杯凉茶,放置下墨锋,坐于长椅上歇息。 不多时,凉茶端来,柳胥接连做饮了三杯。 立时感觉舒坦了不少。 动步来至案牍前,又见新有几份案文,想来是今日的案件。 故而垂首开始做事。 待得一切处理完毕,唤府兵进门,将文案送往墨玉手上。 这时天已微昏。 柳胥自不管其它,动身出司使殿,欲回住处,却恰巧见叶羽过来。 “有事?”柳胥问道。 叶羽点了点,面色有些不安。 “有何事直说吧?”柳胥再问。 “下午中央刑部来人了,随口询问了两个人?” “除了汤沛,另一人是谁?”柳胥有些疑惑。 “白锦楼的执事刘勇!” 哦? 柳胥一刻不明,不由得思索起来。 直至片刻后,方才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这时叶羽又道:“审讯室太小,白锦楼的一干打手教训罢,无罪的也便放了。至于这刘勇,罪责已定,其也已认罪。想问老大,是否上交?” “既然都已经来要人了,上交中央刑部,岂不形同把人放了?” 叶羽自然明白,他来询问柳胥,正是有此考虑。 “让墨玉重写文案,尽量推延几日,先于此押着。我倒也好奇,想看看这白锦楼的主子,到底是哪一位显贵?” “这倒不难。不过...”叶羽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柳胥问道。 “老大?听邱枫言,你毁了司徒令,还把景渊给打了?”叶羽突然一改口吻,问道。 柳胥点了点头。 “老大,那景渊可是一个小肚量之人,明日早朝准保要告你玉状,你需得提前有应策啊。” “一阶腐虫罢了,他先得能活到明日再说!”柳胥冷淡道。 听此话,叶羽猛然一惊,登时讶声道:“额!老大?你需得思量清楚,毕竟是四品司徒!” “那且如何?只许他连除三任司使,还不能我杀一个司徒?!”柳胥反问。 “老大?不如今夜我去吧?”叶羽突然道。 柳胥倒是一怔,这才看向叶羽,“为何?” “这样终归有人能明证,景渊死时,你并不在场!” “不必要!望月阁尚敢覆,一个司徒,杀便杀了。” “望月阁??”叶羽突然禁声。 曾听说那一剑,与青阳王有干连。 所以叶羽抬头,又望了柳胥一眼,最后终不再说什么。 待叶羽退下,柳胥提步,幽然回了府邸。 遣总管备一桶温水,柳胥沐浴罢,方觉一身畅松。 练剑虽劳累,却每一次疲乏过后都是一场提升。 唤佩玉过来,吃罢晚饭,柳胥只身回了书房。 春夏之交,天最易变,尤其晚间。 吃饭前,空气尚温,却一阵幽凉的盛风吹过,天已显阴沉。 柳胥到庭院,看了一眼夜色,便知今夜即将有雨。 且黑云滚动,状若棉被,这雨定然小不了。 转身回到书房,翻录开书籍,细细研读起来。 午夜之时,外面风雷渐起。霹雳着电光,有小雨落地。 那雨不大,然初始甚急。 直至一段时间后,雨势才入平稳,却电闪不息。 柳胥放下手上的书,轻换一身夜行衣,掩烛提剑。 轻手脚启门。 嘎吱。 书房门开,柳胥应着电闪,走了出去。 出庭院,跃步而起,踏上屋檐。 黑衣裹面,踩过青瓦,幻隐幻现。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已然落入桐梓街景府大院。 沿着地图指引而来,不动生息解决掉四名殿卫,柳胥来至睡室门前。 砰! 轻然一声,一脚踢开房门,柳胥提着墨锋,施然入内。 轰! 这时刻,电光闪过,兀自一个劈天雷鸣,炸响于夜空。 熟睡的景渊被这一道巨雷震醒,猛的一吓,半抱被褥,翻掉在地。 他拨开锦被,两目迷然。 抬起头来,见门居然敞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雨夜中渐渐逼近。 景渊登时头皮发寒,乍然惊醒。 这不是在梦中,现在眼前真有一个人要杀他。 故而立时叩头求饶道:“侠士饶命,不知景某有哪处做错的地方,愿意补过!” 柳胥只不说话,提着剑,一步步,继续逼近。 殿外的雨,越发汹涌。 兀自又一道闪电划过,世界犹如一瞬间的白昼。 景渊有看到来者的身形,挺拔的身躯,握着一把通体如墨的剑。 “梅青寒???” 景渊不敢想象自己的眼睛,下一刻,当雷声滚动而来,方才从愕然中惊醒。 这时,柳胥已然近前。 同一刻,墨锋执来。 “我不想死!能饶我一命吗?”景渊含声问道。 墨锋接近鼻翼,寒光湛湛,柳胥目光俯望了一眼。 “我可以离开皇城,不,离开安阳!只要能活,我什么都愿意做。”景渊又道。 “不能!”柳胥吐出二字。 一瞬间,半跪的景渊突然瘫倒,眼目灰白。 “却死前,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柳胥道。 景渊依然那副姿态,神色半衰,一动不动。 “第一,将作监克扣宫需之事,你可参与?” 景渊空洞的珠目望来,道:“他们每年都给我送来银两,却我不知来龙去脉。” “第二,刑祯被杀,可是汤家所为?” 景渊木讷的想了想,终是配合道:“此事我并不确定。不过汤公子曾用大司寇的口吻,向我打听过案件进程。” 柳胥将话尽收耳底,下一刻,掣肘抽墨锋,豁然发力运剑抹杀来。 景渊见殿外电光划过,漠然闭上了眼睛。 “若还做官,记得,做个好官。”柳胥道。 景渊有听到,陡然睁开了眼睛。 同一刻,墨锋抹过,锋锐至极。 当场人头落地。 断头睁着眼睛,看着外边的雷电风雨。 轰隆隆... 突然天雷滚动,天地四野震颤。 汹涌的雨水越发无理,犹若无数断了线的珠子般坠落。 柳胥一个人,一袭黑衣,走在雨滴中。 孤独的背影,越发的远。 只有手中的墨剑,在闪电的照耀下,无比璀璨。 这雨,一落便是一夜。 翌日,天放晴空。 各处都是春水,可谓沟满河溢,蛙声满塘。 呼吸吐纳,柳胥晨起,殿外修炼步法。 春雨盛落,气温回降。 清新的空气中,柳胥运步动作。 桃花叶下,仍栖坠着水滴。 柳胥动步而起,脚踏幽风,彷如白鹤,豁然借力,可谓惊艳至极。 下一刻,长剑一递,风影闪过。 犹若惊鸿,扫过一节桃枝。 簌簌音霎起,桃叶下雨滴滴落,状若新雨。 柳胥收剑,左掌御风,身姿调整,安稳踏落。 轻呼一口浊气,胸口畅通。 相较前日,这式御空步,已然小有成就。 自知天赋甚佳,却柳胥并无得意。 下一刻,再运步,脚掌发力,立步而起,继续操练开来。 七绝连影步,柳胥只悟透三式,且只有这一步,最为熟通。 直至朝阳生出后,方停止脚下动作。 唤佩玉来,一同吃过早饭,柳胥起身外走。 这时,身后的佩玉道:“公子,晚间能早些回吗?” 正在走动的柳胥突然一怔。 业已两天了,她都甚显冷淡。 所以柳胥转过头来,回道:“若无大事,便能早归。” 而后阔步出殿门。 女子眸光有水,只脉脉望着,见背影远去。 生于相府,长于相府,佩玉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过上清晨送君出门,晚间盼君回来的日子。 那是认命的女子,被束缚住的生活。 却她连被束缚也没做到。 如果一天,能为心爱的男人朝穿朝衣,夜解官带,也自不枉这一世颜骨。 不多时,柳胥来至刑部。 初入阶门,墨玉手执长袍,迎面而来。 行礼道:“大人,桐梓街发生大事了?” 柳胥边走问道:“何等大事?” “景渊景大人,昨夜被杀了!”墨玉脸色冷寒道。 “什么?” 柳胥登时愕然,开口问道:“他昨日从我们审讯室走出去时,尚还不好好的?” “是啊!”墨玉道。 “派人前往取证没?”柳胥忙问。 “叶大人带仵作捕快亲自去的。”墨玉回禀。 “不够!让邱枫再带一队府兵过去,沿途细细探查,但凡有任何线索,都不要放过。”柳胥吩咐道。 “是!”墨玉领命,通知邱枫而去。 柳胥提步入了司使殿。 见桌牍上,文案业已累积了一沓,想来尽然是昨夜发生的。 放置下墨锋,脱下外袍,柳胥正打算做事。 一身穿都统服侍的男子通报进来。 见柳胥后,径直抱拳道:“小人林莽,见过司使大人!” 第五十六章 考校府兵 林莽? 柳胥倒是一刻发怔。 后略一回想,方才意料到,眼前之人乃是另一位都统。 隶令司有都统两人,展风是新招人员,入职较晚。 当初中央刑部缺少人手,林莽被委派前往支援,今时至月底,临近府兵考校,自然是要回来。 “可是有事?”柳胥柳胥问道。 “禀大人!昨晚暴雨连夜,致使多处木桥断裂,房屋坍塌。民生住行实乃大事,属下想带两队府兵,前往修建。”林莽道。 “好啊!你来替我翻找翻找,文案是哪一件,我先来审批。”柳胥望向案桌道。 然林莽并不动,有些吞吐道:“文案业已上报,却仍堆压在执事手中。” “哦?堆压在了执事手中?这是何故?”柳胥不明问道。 “院外府兵在关大人指挥下,正加时作训,以应月底考校。修桥葺屋是费时工程,各执事怕耽搁了您的考校!” 这般一说,柳胥瞬间明白。 不过旋即又道:“这事你为何这么熟通?” “不瞒大人!在下住处便有一所长桥断裂,致使两岸百姓一时不法通往,属下一手上报了案件。”林莽挚声道。 听罢,柳胥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去将各执事,乃至关菡叫到这儿来。” 林莽作揖,立时退下。 不过多时,四名执事,连带关菡,一同入司使殿。 柳胥开口便问:“可知招你们过来,是为何事?” 众人相互对望,皆不明所以。 柳胥起身,踱步过来,道:“听说昨夜暴雨摧毁了不少木桥、房屋,可有此事?” “有!”四名执事预感不妙,立时点首。 “却为何我桌上不有一件房屋毁坏的文案?”柳胥又问。 四位执事皆禁声,低头不敢言。 “王瑁,你说!”柳胥指定。 “禀大人,属下见府兵每日苦训实属不易,恐耽搁关大人作训,影响后日考校!”王瑁道。 “你们也是这个心思?” 其他三人也自点头。 “糊涂!”柳胥突然呵责。 四位执事立时噤若寒蝉。 下一刻,柳胥反问,“你们只想着我的考校,却浮桥断裂,两岸的百姓如何交通?房梁坍塌,雨夜中的百姓何处安宿?” 四人垂首,越发无声。 “关菡!”柳胥突然下达指令。 “属下在!”关菡行礼。 “我命你带领尽数府兵,由四位执事监督,立时修葺各地断桥塌房。后日黎明之时,东皇城但凡还有一座断桥,一间漏房,本月的考校都不算过!” 呃? 四名执事,乃至关菡林莽,听罢指令,尽然一怔。 旋即由心笑然。 “有不明之处吗?”柳胥问道。 “没有!”六人齐声抱拳,一脸欣然。 “退下吧!”柳胥摆手。 “是!”众人一一出司使殿。 关菡来至庭院,见众府兵在都头指挥下,神色冷俊,动步操练。 近前来,一声令下,道:“收队!” “是!”四名都头面向关菡,垂首接令。 并于下一刻,转过身去,对众府兵道:“收队集合!” 唰唰唰!!! 二百余人立时改变操列,依安秩序,排队整形。 不过片刻,已然齐整立于关菡面前。 关菡望了望众府兵,近前一步开口道:“虽我不说,却你们一月作训,皆在我眼中。形迹伪劣者,不必我说,都伤筋动骨过。余下尔等,还算中我意,勉强入眼。今时至考校,却昨夜暴雨突发,房屋连栋、断桥栈道,多有毁坏。 为百姓修桥葺屋本我等职责事,故司使大人发达命令,自此刻起,至后日司晨,但凡有一桥一屋不葺者,全体考核不过,重训一月。” “那若后日之前,我等做到了呢?”下方有府兵开口问道。 “若是做到!自此后,你们便是司使大人认可的兵。当初,我也得他认可!他拍过我的肩膀说,以后不论是官场抑或江湖,只若受了欺辱,皆可言梅青寒三字。我希望,后日之后,这话他也能对你等说。” “是!”众府兵皆抱拳,口中喝是。 “好!” 关菡脸上自信洋溢,又道:“现在分队,四名都头跟随执事,调度好分需、物什,开始做事!” “是!” “......” “......” 庭院外,如火如荼,分配好任务,一列列府兵迈出刑部。 司使殿内,柳胥正在埋头整理文案。 昨夜暴雨,发生的案件并不少,柳胥极具心思。 近乎晌午间,尚还余下了了几件。 这时叶羽、墨玉,乃至邱枫归来。 三人带着物证资料,直奔司使殿而来。 入殿后,叶羽与墨玉相互推诿,柳胥不动声色道:“墨令使,你来说!” 既已点名,墨玉只得如实报告案情。 “禀告大人,昨夜暴雨太大,除却一具尸体,尽数线索都被冲刷了干净。” 顶头上司被杀,三位六品官职,整整忙乎了一上午间,竟报了句丝毫线索没有。 作为下属司使,柳胥焉不该发怒? 所以柳胥径直责问道:“到底是真没有线索,还是没用心去查?!” 三人一惊,尽数低头。 这一句问话,却也问到关键。 自入景渊府,叶羽便左臂抱着右臂,一副高高挂起的姿态。 而邱枫更是有趣。 进入桐梓街,便带着一队府兵,从街头走到街尾,随后从街尾又走到街头。 不像是搜查线索,倒像是巡逻。 起初,墨玉甚是热情,在景渊府内带兵卫爬上走下,翻箱倒柜。 却一见叶羽状态,立时狐疑。 随后出来,想问邱枫收获如何。 却见邱枫一身长袍挎剑,正在店铺前排队,购酱香油饼。 即便再是愚钝,也能明白这二人并入入心。 所以一上午罢,所有物证、人证整合,终得出一条,昨夜暴雨太大,所有证据都被冲刷了干净。 下一刻,叶羽、邱枫,以及墨玉,同时来了句官场经典名句,“是属下无能,请大人责罚!” 柳胥倒也一怔,没想到竟还异口同声。 却这句无敌名言一出,柳胥只能心中呵呵一笑。 旋即望向叶羽,心中道一个大大的服字。 叶羽欲笑,却不敢做,低头忍俊不禁。 “哎!也只能如此了!咱们隶令司也不神职,总有些案件是不能查出的。直接上报中央刑部吧!”柳胥勉为其难的道。 额? 三人心中皆是一怔。 这时叶羽抬头望向柳胥,心中也自写下一个大大的服字。 顶头上司被杀,身为刑部司使,一张只写道,‘昨夜暴雨太大,所有证据都被冲刷了干净’的文案,若递交上去。 想来整个皇城都要沸腾。 “是!”下一刻,叶羽三人皆抱拳。 “退下吧!”柳胥做无奈表情道。 三人行礼,一一退出司使殿。 随后柳胥提着墨锋,走出刑部。 因为到了午饭的时间。 中午时分,柳胥到后阁,正修炼七绝连影步。 叶羽敲院门进来。 柳胥停下动作,转头问道:“何事?” “上午中央刑部来人了。”叶羽道。 柳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道:“是为汤沛所来?” “还有刘勇!” “既已教训过,先将汤沛放了吧。至于刘勇,需得继续押着。”柳胥吩咐道。 “我正是为刘勇之事而来。”叶羽道。 哦? 柳胥一刻不明。 下一刻,叶羽递来一张金帖。 柳胥借过,表情益加迷惑。 叶羽解释道:“这是兵部侍郎宋玄之,送来的金帖,约你下午喝茶,却地点是在白锦楼。” “白锦楼??” 柳胥接过,听此三字,倒是委实一怔。 他无论如何也不曾预想到,来找自己的竟是宋玄之。 当初剑斩幽龙,奉诏入皇庭,自咸平至安阳,一路之上,皆是由其护送。 后来面见明皇,亦是他所引领。 虽谈不上多般感激,却使柳胥觉得,兵部侍郎也是一可交之人。 然今时,一纸金帖拜上,倾覆柳胥所想。 柳胥读罢,收起目光,对叶羽道:“将刘勇递交中央刑部吧!” 叶羽行礼应是。 柳胥回身,面色平然,继续操练起步法。 当世,最难拿捏的,还真是人心。 下午间,近至约定的时间,柳胥走出后院。 穿上外袍,握着墨锋。 刑部外,有叶羽早早备好的良马,接过马鞭,前往白锦楼。 一路畅通,不多时来至梨园。 翻身下马,柳胥神色素然。 迈步而来,不疾不徐,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接近白锦楼。 楼外早有小厮多方探望,一见柳胥立时热情而来。 “梅大人,请随我来!”那小厮道。 既来之,则安之。 柳胥一派镇定,只跟着小厮走。 从白锦楼后门进入,踏上木阶,一层层登上高楼。 到了第四层,小厮引领至一间阁门前,做请手势。 柳胥心中一番打量,却不说话。 踱门入内,但见其内一派恢宏,精致物件摆布,可谓国色天香。 柳胥只做随意扫了一眼,见黄花梨木圆桌上,一中年男子就坐。 故而近身来,一脸热情拜谒道:“宋大人,实属不好意思,有事耽搁了一会儿,让您久等了。” 哈哈... “梅大人说的哪里话?刑部的差活,端的都是急迫事,我哪敢不体谅。”宋玄之一脸久违的笑容,起身相迎,哈哈笑道。 柳胥抱拳,面带愧意,顺随引领,施然入座。 “上壶好茶来!”宋玄之指使。 小厮自是明白,轻然告退。 待两人皆坐下,柳胥故作不明的开口,笑问道:“宋大人日理万机,如何有空余找我喝茶?” “梅兄抬举了!每日间,也就两三件屑小事,喝茶的时间终归还是有的。”宋玄之道。 柳胥笑了笑,轻做点首。 第五十七章 后庭月 不过片刻,专人提鱼龙玉壶进来。 壶中泡的,是最上等的白茶。 宋玄之为柳胥倒了一杯,整个楼阁都芬芳四溢。 “好茶!”柳胥见杯上烟气萦绕,竟状似白凤,便禁不住道。 “梅老弟果真识货!此乃流火城茶巡司家的羽凰求凤!” “宋大人,竟还有这等茶?”柳胥吃惊道。 “哈哈...招待梅老弟,别的茶我也拿不出手。”宋玄之笑道。 柳胥端来瓷杯,轻呷一口,立时神清气爽,疲乏尽除。 “如何啊?”宋玄之一旁问道。 “委实是好茶!”柳胥面容有笑。 见柳胥情绪不错,宋玄之也是甚喜。 却下一刻,柳胥放下杯子,径直问道:“不知宋大人今日招我前来,可是有事?” 听此话,宋玄之倒也一愕。 本想多聊些话题,待拉近关系后再谈。 却不想知,柳胥开口直奔主题。 故而略做勉强道:“为兄招你来,自是为了喝茶,还能有其它何事?” 柳胥点了点头,状若明白,却又道:“梅眸出身江湖,行事作风,最讲坦诚。宋大人若是有事,直言无妨,只若在下能做得到,自当竭力。却若果真无事,这茶也喝了,刑部确乎是事忙,在下只能告罪退去。” 下一刻,柳胥作势要起身。 宋玄之自是官场老练之人,立时将柳胥拉住。 一改口吻,道:“梅老弟,实不相瞒!为兄面前,却也有一件小事,需老弟高抬贵手。” 哦? 柳胥这才坐下,做一所不明的表情。 宋玄之依然一脸赔笑,两手相鼓。 听到掌声,阁门叩开,进来一个女子。 女子二八年龄,一身精致装扮,前凸后翘,又殊为清丽。 柳胥一望,果不是白锦? 只是这身装扮,由来少见。 女子履步至前来,对着宋玄之,微鞠了一礼,道:“大人!” “来,坐我梅老弟身前,添杯茶水。”宋玄之吩咐。 “是,大人!”女子出童稚音,清纯细腻,甚有另番风味。 白锦入前来,目光柔弱,紧挨着柳胥坐下,执壶倒茶水。 女子手指细腻,犹若葱根,白皙如玉。 近身贴来,处子的体香,幽然飘荡,尤为异样。 柳胥做一脸不明表情道:“这?...” “听闻梅老弟与白锦姑娘曾有过节,不知看在我宋某的颜面,能否卖个面节,不与她一般见识。”宋玄之说和道。 “呵!宋大人说的哪里话!倘若知白锦姑娘是你的人,梅某自不敢有过节!”柳胥笑道。 哈哈... 宋玄之突然呵笑,又吩咐道:“锦儿,还不敬梅大人一杯茶?” “梅大人,白锦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大人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白锦端着茶水敬道。 “自身不能!”柳胥倒也不推诿,接过新茶,喝了一口道。 这时宋玄之又道:“梅老弟,听说我那执事刘勇竟胆大包天打了刑部都统。这事,你可得帮我好生教训一下!” “刘勇?”柳胥做思考表情。 片刻后,好似有了印象,便笑然道:“却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宋大人这是为难我了!” 哦? 宋玄之乃至白锦皆是不明表情。 “好似已经提交上面了!一直是下面人做事,我也不甚留意。”柳胥道。 如此一说,宋玄之这才神情翻转,呵呵笑然。 不过旋即拉拢道:“梅老弟,以为我家锦儿如何?” 呃? 柳胥正在喝茶,听此语,轻然一滞。 同时一同惊然的是身旁的女子。 她不自觉的望向宋玄之,意味难明。 “不知宋大人这...这话何解?”柳胥一声轻咳,放下杯子道。 “梅老弟虽出于江湖,却身边没个女子怎能够行?倘若意愿,我便...” 柳胥突然打断道:“宋大人费心了,梅某一个人行素贯了。身旁有了人,反而不适坦。” 听柳胥拒绝,白锦方才施然松了口气。 旋即望向宋玄之,目光益加难以揣度。 “既是如此,那宋某自不勉人所难。来,喝茶!”宋玄之眯着眼睑,招呼道。 柳胥也自尴尬一笑。 待茶品过,柳胥起身抱拳道:“宋大人,在下刑部还有要案,若无大事,需得先行告辞了!” 宋玄之起身道:“梅老弟兢业为民,实属难得!还是案件要紧,我遣人送你下去。白锦,送梅大人下楼!” “不必要送!”柳胥抱拳离去。 宋玄之与白锦送至阁门前,也自停下了脚步。 一出阁门,空气宁静。 柳胥提着墨锋,脸色恢复常态。 与之相比,楼内的宋玄之变化更大。 嬉笑的颜面尽数收敛,微微幽亮的目光,有些发寒。 片刻后,终阴沉着脸道:“再派几人盯着他,但凡有任何动静,立时回报于我。” 却身前的白锦神色失常,并不有任何回应。 半晌后,宋玄之抬头,方才看出白锦异常。 下一刻,白锦眼角有泪,突然发声,“如果他应答,大人便会把我送给那人是吗?” 这一声,是童稚音,却含真情。 宋玄之突然一怔,望着白锦,并没有回答。 空气开始有些沉默。 “大人不明白锦儿的心吗?”女子又问。 宋玄之无言,起身而来,推开阁门,渐行离开。 独留阁楼内,貌美女子流泪。 她今日很美。 他让她打扮的漂亮一些,女子信以为真。才抹了唇脂,擦了浅粉,画了青眉。 却是为了给另一个男人看。 白锦的泪,越发长。 ...... 柳胥回到刑部,立时将叶羽招到司使殿。 叶羽不敢耽搁,入殿后径直道:“老大,这人深浅如何?” “实非一般!” “需我派人盯着吗?” 柳胥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终是道:“此人占据白锦楼,信息甬道必然不一,现在盯着无疑于打草惊蛇。” 叶羽略一作想,甚觉有理。 “却我想知道这人的过去!”柳胥又道。 “好!我这便遣人暗中调查。” 柳胥欣然点首。 “老大,还有一事不知如何处置?”叶羽问道。 柳胥抬头来,正色望来。 “除走账之外,尚查出了玉府监监主有贪赃嫌疑。不知是深查,还是辄止?” 柳胥思量片刻,一时也做了难。 继续深查,势必会引发将作监的防御心理。却不去查,嫌疑在手中,更显狐疑。 “先放几日,忙于其它事吧!”柳胥采取推延之策。 叶羽点头,抱拳退去。 柳胥入座,开始审批桌上的文案。 昨夜暴雨,不仅木桥房梁,各地设施,损毁处甚多。 柳胥翻录文案,了解情形,批露后交托隶令司附属处置。 至傍晚时分,方一切处理完备。 一时想到晨起佩玉的问候,便也决定早些回往府邸。 甚至连柳胥自己也不明晓,不知何时,他竟对佩玉的话尤为应心。 想来不仅仅是同命相连吧。 夕阳尚未落下,柳胥业已回到了住处。 沿阔道而来,听琴音悠扬,便提步向别苑迈来。 入长亭间,见亭外花草正盛,春意芬芳。 正西方,夕阳迟暮,幻美不落。 柳胥从后面近前。 “这一派景象,却也美的入境。”下一刻,柳胥道。 佩玉指尖轻拨,一刻转目,见是柳胥,两眼有情。 “公子回来了!”女子道。 柳胥点了点头,只在佩玉身后站着。 听着琴音,望见夕阳。 人生景色万状,却这一刻,最是悠扬。 半曲终了,日暮更深,天色含紫。 柳胥道:“不过一日,这半曲后庭月竟能练到此等程度,却也入心。” 女子颦然一笑,惊世骇俗,恰入柳胥眼。 柳胥素然。 女子起身,开口道:“不知公子,可否愿意教佩玉后半曲?” 哦? 柳胥一笑问道:“你做何知我会后半曲?” “这曲子,虽靡却不靡,不殇却又殇!倘若学了上曲,不求尾曲,便不合格是爱曲的人。” “哈哈...倒也是!” 柳胥突然朗笑,而后不推脱道:“既是如此,那你且做一听。” 柳胥落座琴前,动指挑拨。 他的指,极为修长。手伸展,可抚半匹琴。 下一刻,指动音起,空灵折转。 柳胥面无神情,姿态素然。 情尽在曲中,尽在指下。 琴音初起,佩玉情迷。 此际站于柳胥身侧,以心交流。 何为高山流水?何为当世名曲? 没有听懂的人,什么都不是! 高山流水,只此一曲,却天下弹奏,并非一家。 同一首曲子,不同人奏,便是不同理解的表述。 所以曲子,一半听的是音律,一半听的是人心。 不过多时,柳胥收指,其音断绝,却心含殇。 因为音律能引情绪。 “公子是天生的弹琴人。”这时佩玉道。 柳胥微微苦笑,亦不辩解。 见夕阳尽沉,柳胥开口问道:“问我能否早回便是为了这半曲后庭月?” 佩玉颌首一笑。 至晚间,柳胥从书房出来,到了晚饭的时间。 菜肴摆满圆桌罢,柳胥道:“唤小姐吃饭。” 总管开口道:“小姐并未在别苑。” 未在别苑? 柳胥望来,甚是迷惑。 这时佩玉端着瓷碟进殿。 碟内盛放的,正是糯米连藕。 “公子,你且尝尝!我做的!”佩玉道。 “小姐可入心了。自用刀学起,每日练习。”总管道。 哦? 柳胥面带笑容,执筷夹起一片放入口中。 相较厨子,确有了七八分真味。 “尚还不错!”柳胥评价。 女子盈盈笑容,坐下吃饭。 第五十八章 宫女月儿 翌日。 司使殿内,柳胥如往常般,正在处理文案。 守门侍卫问候进来。 “何事?”柳胥并未抬首。 “府外有个公公,递了张纸条。” “公公?”柳胥一惊。 侍卫将纸条传来,柳胥展开,只见三字。 是以御花园。 “备马!”柳胥起身,握起墨锋,动身出刑部。 日头半升,集市尚未散去,并不多般通行。 却柳胥打马而过,速度不减。 直至入皇庭,来至东城门,翻身落马。 城门指挥使见是柳胥,立时抱拳引入城楼,一番通报。 而后顺随禁军介引,路过神武大道,直跨东辕门。 不过半个时辰,踏上泰和殿殿阶,一路辗转,便至御花园。 禁卫退下,由少监通报罢,柳胥迈步入内。 左右一顾,委实一派春光明媚。 御花园奇花绽开,因为修剪缘故,虽不盛艳,却异草开卉,兀自有一种幽然的感觉。 柳胥见石亭内坐着一人,浅眉凤目,黄缎短褂,头戴盘龙金丝黄帽,一派温和气度。 此际右手执白子,落棋不定,似在思虑。 柳胥两步入亭内,跪地行礼道:“青寒,见过明皇!” 凤目男子一刻反醒,转目望来,道:“梅卿起身,来帮朕看看。” 柳胥起身,向近处来,见石案上,一盘棋局摆陈。 黑白局势胶持,各占要势,却又相互制衡。 无论黑子抑或白子,再落子都将陷入困境。 是以失一子,而崩满盘。 “梅卿帮朕瞧瞧,这白子该落何处?”杨旭垂首,似是处深思中。 “青寒出身江湖,只懂刀剑,不懂下棋。”柳胥抱拳道。 “哦,对了!”杨旭嘴角突然有笑,放置下手中的白子,终抬起头来。 柳胥垂首避目,下一刻,杨旭话到。 “景渊是你杀的?”明皇道。 柳胥心中立起波澜。 一刻间心念巨覆,终神色不变道:“是臣下!” 杨旭依然平和,“为何?” “恐次日朝堂,为陛下增添麻烦。” “只这个?”杨旭又问。 “景渊不除,国律不稳,处处阻隔,刑部形若虚设。”柳胥抱拳,声不卑亢。 “嗯。”杨旭这才点了点头。 下一刻,瞭望春色,起身动步。 迈出凉亭石阶的同一刻,说道:“下次告诉朕一声。” “是,陛下!”身后的柳胥躬身抱拳。 杨旭来至紫藤枝前,拿起剪刀,开始修剪。 他下剪并不为协调,只哪株开的盛艳,便剪去哪株。 柳胥向杨旭的背影望了望。 一枝剪罢,杨旭半俯着身,神情在紫藤枝上,却扬了一下手。 柳胥会意,不动声色道:“青寒告退!” 杨旭拿起剪刀,继续修剪,不出一语。 迈步出御花园,柳胥的神色蓦然有了变化。 沿着宫墙阔道慢步,若有所思。 一路出琼苑北门,向东折转,不多时过琉璃堂,即将直达顺真门。 这时阔道尽头突然跳出一人。 柳胥心思失神,当人跳出时方才一惊。 一刻怔住,柳胥问道:“你是何人?” 惊现者是位小宫女,偷偷问道:“是梅青寒吧?跟我来。” 说话之时,竟还招了招手。 柳胥登时迷糊,忙问道:“你是谁的人?” “跟我来就知道了。”小宫女左右看看,偷偷摸摸,见不有禁军巡路,方拉起柳胥的手向东来。 柳胥堂堂刑部司使,竟这般被一个小宫女拽着,登时不太乐意。 却那小宫女又道:“跟紧我,这路口这么多,你别跟丢了。” 同时又左右看看,估约着是躲防巡逻的禁军。 柳胥立感无语。 四岁时,已口述能详《明庭宫址》;替命青阳世子的八年之期,更是大明皇宫任意玩藏;时任禁军教使四月,更是专门巡逻皇宫。 若说这宫廷一草一木,谁最熟通? 却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然柳胥不动声色,只伸手让小宫女拉着,跟着她走。 小宫女倒也聪慧,从小道择路,沿千秋亭、碧浮堂西来。每至一条小道尽端,率先伸头瞭望,见有禁军巡逻,施然收头对着柳胥做嘘手势。 柳胥一脸无语表情,却只得禁声。 待巡逻禁军走过,小宫女跨着猫步,牵着柳胥,躲闪中过四神祠。 “你是谁的人?”柳胥忍不住,又问道。 “你别问了,轻声走!若被禁军抓到了,你就完蛋了。”小宫女转目望来,一脸埋怨。 柳胥愕然,登时一脸苦笑。 自己堂堂刑部司使,竟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宫女接连训了两次。 下一刻,小宫女牵着柳胥到达鹿台。 鹿台后面便是后宫。 避着宫墙,小宫女伸头又自探了一探。 却这一回,极为不幸,甫一伸头便迎见禁军巡逻而来。 虽她收头甚快,却柳胥依然听到一声轻喝。 “什么人,出来!” 唰!唰! 下一刻,一小分队禁军手握长枪,一步步压近。 只半面宫墙,自知躲无可躲。 小宫女半咬着嘴唇,拉着柳胥出来。 柳胥抬头,见一统领提刀近前。 且这人,恰得认识,曾是以邱枫手下的指挥使。禁军比武上,得柳胥看重,升的统领。 见禁军统领到来,小宫女突然强势,将柳胥拉到自己身后,独自对立道:“我是月儿,公主新招的贴身小丫鬟。这是我们公主要见的人,你们不能抓他。” 公主? 听此二字,柳胥轻然一怔。 却对面的统领并不买账,施然道:“不管是谁,没有明皇准许,私入皇宫,都是重罪。来人,抓起来。” 小宫女立时一脸惊色,不知如何是好。 “慢!程影,可还记得我。”下一刻,柳胥左迈一步,来至小宫女的前面。 程影一看,不是曾经的禁军教使,还能是何人? 故而立时抱拳行礼,半拱腰身,显为激动道:“梅教使!” 身后禁军更为震撼,因为时至今日,每日操练的基础十三式以及七步连环刀,均是出自眼前人之手。 所以皆一一抱拳行礼,问候道:“梅教使!” 身后小宫女的表情立时亮了。 她不可思议的望了望眼前的柳胥,甚为不信。 “我现今在皇城外做司使,已不是你们的教使了,以后教使礼皆可免了。”柳胥道。 “小人不敢!大人曾经作为,三万禁军共赌!不论大人至何地位,小人见了,必先行教使礼!”程影道。 柳胥点了点头,又道:“我今日受明皇亲召,出于御花园。偶故想到旧友,便决定前往拜访。” “大人,您请!”程影立时起身让道,做请手势。 其他禁军更不敢阻路,只一一退开。 柳胥二人迈步出鹿台。 待得走到阔道处,小宫女好似一刻醒悟,原是她仍牵着柳胥的手。 故而施然撒开,看向柳胥的面色突然不同了。 “怎么了?”柳胥笑问。 “你既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何不早说?!”小宫女反问。 “你也未曾容我去说啊!”柳胥一脸纳闷。 见柳胥神色,小宫女突然撅嘴,站着不再走动。 “你又怎么了?”柳胥来问。 女子怏怏自语道:“不行!我是生气了的。” 呵! 还使起了性子? “既你不走,那我便自己前去,反正是知道蓝月宫的路。”柳胥故意道。 “诶!你不能走!”小宫女突然道。 然柳胥好似并未听到,只提步向西而来。 小宫女立时两步走到柳胥前面,一脸不愉,自语道:“你等着吧,公主一准不会放过你。碧儿姐姐都告诉我了,你花十万两银票,买了个花魁。” 呃? 柳胥立时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显然被眼前的小宫女给气乐了。 不过片刻之后,柳胥突然试着问道:“你家公主可都说过我什么话没有?” “我才不要告诉你呢!”小宫女道。 柳胥试着忽悠道:“你若告诉我,我便让禁军不拦你,这皇宫你想到哪儿,就去哪儿?” “碧儿姐姐说得对!你这负心汉,就会骗人!你都不是教使了,还想诓我!”月儿一脸天真道。 尼玛? 这个小宫女,也忒邪性了点? 柳胥被呛的不轻。 不过却不放弃,继续忽悠道:“我在宫外做大官,你家里可都有什么人,我能给你传信。” 小宫女走在前面,正欢蹦乱跳着。 却突然止步,转过身,立问道:“你真在外面做大官?” “这还能有假!你看!”柳胥一看有戏,立马将身上的腰牌做明证,递了来。 小宫女没接,却看着光滑透亮,应该不似是假的。 便亲近柳胥,一改欢快,稚声道:“我想我阿爹了!” “那你告诉我,你家公主都说我什么了?我便带你去见你阿爹。”柳胥忽悠道。 “我不能说!”小宫女模样可爱,语气有些坚定。 “为何啊?” “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坏人呢。”小宫女道。 柳胥一脸愕然,忽悠了半天,愣是一句话没套出。 入后宫别苑,不多时,便至蓝月宫。 小宫女欢脱着先入其内,片刻后折转来,道:“我家公主让你进来。” 柳胥抬步,二入蓝月宫。 三月之前,曾来过一次。 那时庭院花草尚显稀疏,如今四野已一片鲜盛。 空气似流转着淡香,来自庭右侧一株庞巨古树。 柳胥跟着月儿,动步进入殿阁。 女子丝毫未变,一袭蓝衣,一头长发,倾城佳人。 “见过公主!”柳胥作揖,行君臣礼。 “想来宫外的生活终归是不错。”杨付昕道。 柳胥抬头,望向女子,作揖之礼尚不敢收。 女子又道:“听说相女容貌倾绝天下,不知本公主可有机会一比?” “相女是罪女,孰不敢与公主比!”柳胥依然拱着腰。 “哦?梅司使这倒是藏私了!”杨付昕起身来,突然笑道。 柳胥不再回答,只做尴尬一笑。 “你二人先下去吧!”杨付昕吩咐道。 “是!”两女婢行礼退下。 至此殿内,只余柳胥二人。 第五十九章 乱我剑心 唰! 却下一刻,杨付昕突然抽剑。 柳胥轻然一惊,只抬起眼目,一动不动。 银色的长剑霍然闪过眼际,直刺向柳胥胸膛。 一丝清风拂过,柳胥一缕长发扫落。 却依然不为所动。 杨付昕动作滞缓片刻,问道:“知道为何招你来吗?” “不知!”柳胥回答。 “因为我要杀你!” 一语罢,杨付昕持剑,一寸寸递来。 长剑越发接近,直至相距胸膛半寸时。 柳胥霍然闭上了眼睛。 杨付昕轻然一怔,以为无论如何,面前的男子都会动身躲闪。 故而只得立时收剑,方才止住剑式。 “你为何不躲?”女子正色道。 柳胥这才睁开眼目,看向女子。 看向这个,墨锋所藏发的主人。 如果这一生不能陪她过,那便陪着墨锋过。 两者终归能做到一个。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杨付昕又道。 “你不会!”柳胥回语。 “你做何如此笃定?”女子霍然问。 “我曾救过一人性命。若那人是恩将仇报之人,她便不可能活。”柳胥道。 呵! “倒是对我的心性摸的透彻!” 然下一刻,随着杨付昕动作,长剑沿着柳胥的胸口一寸寸的升到下颚。 柳胥在剑的牵引下只得挺直腰身。 “却我今日,真将恩将仇报,你又做何?”一刻间,女子杀意释放,凌厉问道。 于此同时,殿外风起。 阁楼引风渡来,柳胥鬓前的长发,开始幽然摆动。 下一瞬间,当长发摆到女子剑锋时,柳胥动作。 右脚脚腱陡然发力,左脚轻迈,脚下真元运转,柳胥犹如脱影的兔,瞬息掠至杨付昕身后。 这一套动作,可谓惊艳之极。 杨付昕有感知,立时一惊,却尚未反应过来,柳胥左手已然近身。 掠至身后,柳胥掣肘,左手抓住女子握剑的腕,同时侧身右手擒拿女子左臂。 女子彻底反应过来,一声娇喝,却身不能寸动。 柳胥自身后探过头来,下巴抵过杨付昕左肩,看向女子的侧脸。 “你若恩将仇报,我便就地正法!”柳胥道。 “你敢!梅青寒!”女子冷怒,巨力反抗,却丝毫不得用。 “你都要杀我了,我做何不敢?”柳胥反问。 “我会告我皇兄,砍了你的脑袋!”女子威胁道。 柳胥嗤然,挚声问道:“脑袋有何用,比得过你吗?” 杨付昕气的发怒,恨声道:“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只会爱他!” “却你今日召我来是为何意?”柳胥反问。 一句话,杨付昕突然怔住。 这句话,她无可辩驳,也不法解释。 “我要杀了你!”女子道。 “若不心动,杀我何意?”柳胥再问。 “你这人,就是个混蛋!我就是死,也绝不再多看你一眼!” “是吗?!”柳胥问道。 同一刻,侧过身来,将容颜伸到女子眼前。 “你...”饶是以女子心智,都气的心胸颤抖。 这时柳胥方才道:“我说过,只若人不死,就终究能为另一个人活。今日,我把你彻底救活了。” 女子突然发怔,转头望向柳胥。 砰! 长剑落地,哗啦作响。 杨付昕终于第一次,认真的去思考一句话了。 柳胥松开手,女子开始失魂落魄。 她只动情看着柳胥,一语不发。 “恭喜你,你从那人的生命里,活着出来了。”柳胥又道。 “你曾经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救我?”杨付昕问道。 “一见钟情素来都有,却素未谋面就承诺爱情,必然是有目的。我相信,我能救活你,不仅于身体。”柳胥道。 杨付昕霍然明白所有,原来眼前这个男子的话,一半都是假的。 却女子心中,似乎并不生气。 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活。 下一刻,杨付昕转来目光,道:“不过抱歉,你没做到。今虽见你,你虽扰过我心,却你还是不及他。” 这一句话,不知是真是假。 却柳胥所有的自信突然破灭,万念俱灰。 “为何不能给自己一个重生的机会?”柳胥神情专注道。 这句话,既是替杨玄卿说,也是替梅青寒说。 “不能!一厢情愿四字你永远都不会懂。”杨付昕道。 不懂? 当真有趣! 初叫柳胥那年,第一次见面,就懂了。 那一年,才六岁。 如今心意人儿近在咫尺,却谁能替他去说? 天有时运,人有时命。 由己的还有权力争取,却不由己的永远只能埋藏心底! “你走吧!我不杀你,因为你永远也救不了我。”女子道。 柳胥蓦然颓废。 努力的人,都是越活越出色,却他永远也不及少年时的自己。 不知所措中,柳胥迈步,出了蓝月宫。 一路前往刑部,总感觉回去比来时,丢了什么东西。 原来心,还有重量!? 直至中午时分,方才回至司使殿。 叶羽一见柳胥状态,立觉有异,跟在身后道:“老大,你怎么了?” 柳胥这才反醒过来,轻然一笑道:“明皇召见,试问景渊之死,并非大事。” 哦! 叶羽这才点了点头。 “咱们天网,在宫内有没有人?”入司使殿内,柳胥突然道。 叶羽抱拳回禀,“天网九把刀,有一把是我曾经的禁军统领,另一把是宫庭的内侍,皆能沟通消息。” “哦?你让他二人试着接触一个叫月儿的小宫女。” “月儿?”叶羽突然不明。 “蓝月公主的贴身女婢。”柳胥解释道。 “老大放心!” 叶羽抱拳,同时又道:“左姑娘今日遣家仆来了,得知你不在,那人便转身回去了。” “佩玉?可知是何事情?”柳胥问道。 “仆人没说。只道你若回来,便回一趟府。” 柳胥本已脱下外袍,放置了墨锋,却听到叶羽的话,便又停止了动作。 下一刻,起身来,到剑架前,似是要走。 叶羽立时道:“老大?还有一事,我要禀告!” “直说!”柳胥穿上长袍,提起了墨锋。 “叶无暇有线索了。”叶羽道。 “采花贼叶无暇?”柳胥微然一怔。 一刻间,又道:“你且具体说说!” “天网传来消息,此人出现在了城西二十里地一所不知名的寨子里。” “寨子?何种寨子?”柳胥疑问。 “青沙寨,具体也是不知。不过听下面人言,这寨虽是个旧寨,却每日都有马匹拉运货物进出。” “贩运货物的寨子?” “应该是!”叶羽点头。 “可能确认就是叶无暇不疑?”柳胥再问。 叶羽有些为难道:“据一个运货马夫举报说,如果不差,应该是他。” 如果不差? 听到这话,柳胥一脸不满。 叶羽也知此种事玩闹不得,所以更不敢笃言。 柳胥略一思量,终是道:“不论如何说,也是一次线索。抓捕之事,宜早不宜迟。挑选两队精炼的府兵,捕快都头尽数叫上,既是寨子,人便不会少。” “老大,院里哪还有府兵?” 呃? 柳胥一想,可不是吗,尽数府兵都被支配修桥葺屋,却也不有人了。 柳胥一时犯了难。 又自思量片刻,道:“先唤邱枫过来,然后让人去召关菡。咱们兄弟四人,也便够了。” “是,老大!” 不多时邱枫入殿,唤了声老大。 柳胥也未说他话,径直道:“你拿着这枚玉,到上次的酒馆,试问叶无暇的讯息,确认是否身在青沙寨。” 邱枫接过一枚麒麟脂玉,抱拳应命。 柳胥转身,提着墨锋,走出司使殿。 不过盏茶时间,来至住处。 迈门而入,柳胥直接前往佩玉别苑。 院内不有人,想来是在房内,提步至闺房前,柳胥叩了叩门。 半晌后,才听里面有窸窣声音。 嘎吱。 闺门打开,佩玉一袭粉红长裙,睡眼朦胧。 原是在午睡。 此际衣衫微松,形骸散落,姿态于前,洋溢着丰腴美感。 “公子!”佩玉问候。 见女子胸前肩头部分裸露,柳胥微是拘谨。 故而径直问道:“可是灵鸽传来了讯息?” “公子做何知?”佩玉微愕道。 柳胥未解释,只有些急切,问道:“在何处?拿我看看。” “若不公子进来罢,佩玉这便给你取!” “倒也不必!我取过便走,你且可以接着午睡。”柳胥道。 佩玉转过身去,入房内,取过一张信条。 “给!”女子道。 柳胥接过,转身离开。 女子望着这人渐去的背影,困意全无。 柳胥回到书房,展开纸条,轻读起来。 一遍读罢,面色微变,久不能静。 岳惊鸿信上所写,正是以叶无暇讯息。 信上道,此人出于流火城剑王宗,青沙寨乃是林府布匹被劫的藏匿点。 如今风头过去,正做布匹转运,是以贩卖它地。 然布匹尽在,那自不用说,出手杀人劫掠者,亦是他们。 柳胥回房,将白衣脱下,换了一身司使官袍。 腰佩司使玉牌,手握墨锋,一身官势。 因为今日单云在菜场问斩。 自刑部至青沙寨,恰经那处。 若不是要案在身,柳胥也必穿上官袍送他一程。 他说他恨刑部没能早抓到他,柳胥言,那是以前。 所以自今以后,这身官袍会出现在很多人面前。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罪犯。 九天之前,单云是;今日,叶无暇也会是。 柳胥动步,前往刑部。 到之时却见关菡已在,只是不明事情原委。 故而入司使殿后,听柳胥一番解释,方知是到城外抓人。 第六十章 青沙寨 不过多时,叶羽二人回来。 邱枫入殿便一脸喜色,沾沾邀功道:“老大?都查清楚了!你猜怎着,这叶无暇不仅劫了林府的布匹,还将贩卒都给杀了!” 柳胥与关菡皆神情淡漠。 呃? 邱枫登时一脸纳闷表情,忙问道:“老大?你们就没啥反应?功高至伟的词,有没有?我觉得该是适合我。” 柳胥禁不住面上有笑。 这时关菡道:“有啥反应?!你进门前,老大刚把原话讲完。你若来的快些,该是还能听到回声呢!” 咦?... 邱枫面带不相信,忙问道:“老大?你是从何处知道的?” “这个以后再说吧!现在府兵尽在修葺屋桥,一时抽调不出,所以抓捕行动,只有我们四人。你们可有认为不妥?”柳胥问道。 呵呵... 邱枫立时笑道:“老大?只若你在,我便觉得问题不大。再者说,在皇庭时,我们四人三万禁军都能统领。一个寨子,一人守一门,还能跑得了他叶无暇?” “既是如此,我们现在便动身罢,力取傍晚时分,带人归案。”柳胥行令道。 “是!”叶羽三人,皆后退一步,行禁军礼。 出刑府,四人翻身上马。 手抓缰绳,背负侠剑,快意恩仇,一路疾行。 过东城四街,至菜场西路,见一囚车,押解而过。 今日菜场问斩的人很多,皆来自柳胥的手笔。 单云行于最后一辆囚车,围堵的百姓谩骂盈天。 菜叶、臭鸡蛋,乃至石块,疯涌而上,然似乎并不解他们对杀人者的恨怒。 柳胥御马,急行而过,不过最后看了一眼。 囚衣上血迹斑斑的单云,一脸木讷,蓬乱的头发不趁年轻的面貌,一无神色。 就像柳胥初见时问的一样,“你睡在菩萨面前是为了忏悔?” 他道,“是又如何?” 柳胥知道他已不用忏悔,因为头落便是解脱。 囚车下,被他杀了子女的怨妇、老朽的每一个菜叶,每一块石子,都是拷问。 一路缓行半里地,每一句拷问都是真理。 如果能早一日遇见柳胥的话。 他也会有这样一个亲人。 驾! 下一刻,柳胥腿夹马腹,胯下的青骢马立时跃步而起。 神色素然,一路西来,不过半个时辰,已然出东皇城。 随之入官道,山高路阔,两侧繁锦。 柳胥目光向前,放开速度,两岸草木,疯狂倒退,可谓乘奔御风。 驾驾驾... 身后三人亦不势弱,御马而来,极速神行。 盛春风兴,呼啸而过,豪情顿生。 “嘿!老大,你最想做的是什么?”马背上,邱枫突然问道。 “骑马仗剑!”盛风中,柳胥高喝道。 “那你现在岂不是在做最想做的事!”邱枫大笑道。 “是啊!你呢?”柳胥问道。 “我啊?仗剑骑马!”邱枫道。 “额??那你也不是在做最想做的事?”柳胥反问。 “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身后的叶羽拉近距离问道。 “咱们四兄弟一起骑马才最好!不然只骑马有啥意思?”邱枫道。 驾! 关菡突然驾马冲来,脸上怒色道:“邱枫!谁要和你是兄弟!下次再敢胡说,打到你求饶!” 哈哈... 听此话,柳胥与叶羽再也禁不住,立时狂笑。 唯邱枫一人,登时一脸黑线。 乘奔而来,一派潇洒,二十里地不消一个时辰,已然达至。 此际四人收缰减速,因为已入流火城地界。 流火城,四面阔山环绕,整座城池多是岭地。 故城中人,盖以种茶贩茶为生。 叶无暇所匿之地,名为龙茶镇。占地极小,交接皇城。 “老大,青沙寨正位于龙茶镇内。这镇口看似不小,实则只有几个村子,人烟相当稀薄。”叶羽御马近前道。 “寨子在什么方位?”柳胥问道。 “我早已传递信号通知了此地的天网线人,想来不时人就会到。”叶羽回复。 话音刚落下,镇口过来几人。 一身茶农打扮,神态举止甚可以假乱真。 不过片刻,几人来至,最身前一人道:“在下天网玄字辈,第六把刀侯建涛,见过大人。” “是你?”柳胥一见这人,倒也愕然。 曾于万花巷内,暗杀自己不成,被柳胥以抵门榔头爆过额头。 “正是小人!”侯建涛道。 “青沙寨位于何方位?”这时叶羽问道。 “在最北面,却并不见远,属下这便带大人前往。”侯建涛抱拳。 一句话罢,并不耽搁。 四人骑马,跟着身前的茶衣男子,入镇口一路北上。 不消数十分钟,沿着一条栈道,确来至一所石寨面前。 那寨子老旧,由碎石所筑,目视并不小。 下马来,众人齐聚。 于僻道侧,柳胥开口道:“寨子有几道门?” “禀大人,昨日属下带人探查过,大门只此一道,却西南两边还各开一道小门。且最西侧的暗门甚为隐晦!” 柳胥略一思忖,便道:“关菡你堵南门,叶羽你去西门,邱枫守着大门。” “是!”三人抱拳领命。 这时侯建涛等人目光望来。 “你们跟着叶羽罢。”柳胥道。 “是,大人!”余下人皆抱拳。 下一刻,柳胥迈步,从僻道走出。 他一袭司使长袍,一把墨剑,一头黑发。 长风吹过,迎面而来,柳胥迈步的动作,在风中不疾不徐。 寨台上,有守寨的小兵。 见柳胥穿着,立时吹响警报。 “你是何人?”寨台上人高喝道。 “墨锋剑梅青寒,东皇城刑部司使,到此只为见一人!”柳胥开口,自报家门。 “你要见何人?”那人问道。 “剑王宗,叶无暇!”柳胥声出铿锵,同时刻提步前来。 “快...快关门!”见柳胥要入寨,守寨小兵立声喝道。 下一刻,又抬头望向柳胥,语出警戒道:“我们青沙寨不认识剑王宗,更不认识什么叶无暇。不管你是谁,若是再进一步,我便命人放箭了。” 然柳胥嘴角微笑,不为所听,只一步步再至近前。 不过片刻,距离寨门只余数十步距离。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放箭!”守寨人道。 一语下达,寨台贩卒皆引弓放矢,轮番齐射。 柳胥怒然。 下一刻,左手拇指轻弹,是以墨锋出鞘。 一瞬间,剑吟嘹亮,扣人心弦。 一把通体若墨的大剑,一寸寸绽放幽芒,应声现世。 寨台上,所有兵卒的目光皆是一变。 因为于此同时,柳胥立剑而起,竟兀自浮升。 兵卒所有的箭矢,都射入地上。 下一刹那,柳胥扬剑。 墨锋应天,哗然劈落。 一股浩瀚的气息,秉持着无尽的真元,犹若惊世的洪流一般,化作可怖的匹练千万道,霍然笼盖而下。 可怕至极的劲风席卷,整个寨门都在剑下。 哗! 兀自一剑落,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脚下的高阔寨台,瘫然倒落。 整个偌大的寨门,在哗啦声中被尽数摧毁。 尼玛? 上一刻,还施令闭上寨门。 却这一刻,自家的寨门便没了。 一种目光突然出现在发号者、乃至兵卒的脸上,那叫震惊。 原来这世界,还真有这样的人?! 随寨门一同被摧落的,还有数十位引弓拉箭的贩夫。 他们受伤太重,横七竖八的散落到任意处都是。 下一刻,柳胥落地。 一袭司使黑袍,彰显着官势,四野的春风,呼呼吹过。 此际,受创不重、尚还能站立的兵卒,皆像看鬼一样的看着柳胥。 那种目光,不是恐惧,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柳胥手提墨锋,迈步而来。 一个人,一把剑,一袭官袍,沿着摧倒的寨门,入青沙寨。 众兵卒突然握紧长刀,却不敢出手。只瘸拐着从半颓的寨台,一步步向后逼退。 柳胥入寨内,但见周遭木质房屋甚多,但却简陋。 多是两层,下层储物,上层住人。 一剑劈落,震动太大,后续领头者,终于到来。 一黑袍汉子领着人马出现,众贩夫让开道。 其正见寨门仰天敞开,一人持墨剑,一身官袍立于寨门中心。 自是有些眼力者,只一眼便知事件大不妙。 却疑惑的是,既是官府来人,为何不见众多府兵。 故而黑袍汉子不动神色的向柳胥身后探了探,见终究不再有人,方才镇定住情绪。 下一刻,一声高喝,颇具气势道:“阁下是哪处的官,无故闯我青沙寨是以何意?” “你是青沙寨的寨主?”柳胥先声问道。 “此乃正是我们青沙寨的大当家,金刀蔡青龙!”黑袍汉子左侧一人道。 “既是如此,倒也找对了人。剑王宗叶无暇,可是在你这处藏着?”柳胥霍然问。 蔡青龙面色丝毫不改,只淡道:“剑王宗倒是如雷贯耳,然这叶无暇叶有暇却是不识!大人要抓人,到剑王宗便是,却到我青沙寨一番威风是为何意?难不成大人觉得我蔡青龙好欺负?!” “哦?那看来你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不愿意交人了?”柳胥问道。 “大人,你这就是迫人所难了吧?!”蔡青龙反问。 “不见棺材不掉泪!” 一语罢,柳胥也不再废话。 这蔡青龙显然不是善茬,若想只凭几句话便让他就范,却也不太现实。 第六十一章 赤火剑 所以一刻间,柳胥运剑。 脚踩长步,身影连番闪烁,宛若游风,极速神行。 只见幻虚幻灭中,墨锋折转,长剑破风冲刺。 一道剑气,当即在剑下生成,犹若一抹毫光,连连惊闪而过,径直杀到身前。 蔡青龙霍然一惊。 虽身处武师巅峰,却自知尚不能及。 因为这一剑的速度,业已超出了理解的范畴。 但见电光火石之间,蔡青龙一声微喝,也自提刀来抗。 金刀在手,力大无穷,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名号。 却他看不到剑影。 当柳胥手中的墨锋闪过眼际时,他才挥刀。 长刀挥出,运转十二分的速度与魄力。 因为再慢半分,他都不确保自己的性命。 锵! 一刀中剑,蔡青龙大喜。 自持力大无敌、这一记金刀能撞柳胥个七荤八素。 却当刀剑力量真正角力时刻,方才二度一惊。 因为墨锋上的力气,竟大的出奇。 蔡青龙抬首,这才看向眼前柳胥的身板。 心中十二分的不可思议。 一剑交击,柳胥出狠式,因为不想耽搁时间。 故而條忽之间,柳胥再运一剑。 这一剑,亦是配合七绝连影步。 一刻间,柳胥脚下动作。 轻然运步,连连踏起,兀自一道连影,自眼前消失。 当蔡青龙反应过来时,柳胥墨锋已落。 正劈前者颈。 且这一击,运转大力气。 可怖的剑气犹如冰霜一般,肃杀而至。 蔡青龙一脸惊色,同时一声爆喝,发狠开来。 因为这一剑,对他而言是夺命式。 他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出,眼前这个穿着司使袍的年轻男子,竟这般可怖。 故而立握金刀,已最快的速度阻击。 叮! 兀自一声叮音起,墨锋下火光闪烁,耀眼之极。 这一式金刀虽反应及时,却依然慢了半拍。 下一刻,墨锋下的力量彻底爆发。 犹若泄洪一般,压迫而来,其力势根本不可阻止。 蔡青龙登时不支,健硕的肌躯,硬生生的跌落跪地。 柳胥压墨锋,其力千钧,可谓霸烈无敌。 蔡青龙早被震麻的手臂,再施不出任何力气。 此际头上青筋喷张,反手金刀倒扣肩背,肩力支撑。 噗... 下一刻,心血潮动,口腔一甜,再压制不住,一口赤血喷吐而出。 血水喷薄,登时脱力,人被墨锋带势震翻。 此际两眼血红,倒在地上狠喘粗气。 “叶无暇在何处?”柳胥墨锋执来,横剑问道。 “小人不识叶无暇,也不明大人这话的意思!”蔡青龙虽无力抵抗,却毫不势若。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剑锋!” 柳胥阴寒脸色,霍自扬起墨锋,落剑一斩。 噗哧! 墨锋讯落,毫不余情,径直劈下蔡青龙右臂。 兀自嗷的一声,犹如杀猪一般,于凄厉中,蔡青龙的脸残痛成了酱紫色。 此刻断臂处血流喷涌,抱着断臂以头抢地,翻滚不停。 “叶无暇在何处?”柳胥又自问了一遍,神色不改。 蔡青龙幽厉的眼神望着柳胥,突然无比忌惮。 故而再是不敢分毫抵抗,撕声道:“人早已出了西门。” 柳胥手提墨锋,跃步而起,虚空踏步,径直西来。 速度施展到极致,风雷都不及。 不过数个呼吸间,横掠木楼建筑,业已接近西门。 西侧倚山岭,虽不高,却立见一所木门,甚为隐晦。 柳胥一剑破道,木门外是不宽山路。 山路两侧春草正盛,柳胥继续追踪,不过百步已然听到打斗声。 又近百步,终见叶羽正与一紫衣男子在淋漓酣战。 这才心中一安。 因为立案一月,穷极所有势力打探,方有此讯息。 若是再让人跑了,岂不闹了笑话? 柳胥履地而落,两步来至,见侯建涛一等在前观战,不过面色好像微是不安。 柳胥径直吩咐道:“到西门、正门通知关菡邱枫,先将寨子里的人给绑了。至于这里,我守着及可。” “是,大人!”侯建涛一见柳胥,立时来了自信,面色欣然。 柳胥转过面庞,以墨锋拄地,这才目光望向战场。 此际,两人激斗正酣。 又皆是武师巅峰的实力,却也旗鼓相当。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叶无暇的剑势霸道,招招逼迫,风头强劲。 相较之下,叶羽出剑守矩,步步为营。 这便使得,战斗场面一度滑稽。 叶无暇每出剑,必是攻势,且势不可挡。 却偏偏叶羽每一剑都能挡住。 然有趣的是,每剑抵挡罢,叶羽都是以退为进,只做防守。 故而甫才离去的侯建涛一脸不安神色。 因为任谁去看,场中的叶无暇都是尽占优势。 却事实上,并非一定如此。 因为竭力攻击,且都久攻不下,那便说明不有战赢的实力。 所以若到叶羽发力,那便才是真正见真章的时刻。 果不其然。 下一刻,叶羽即将绝地反击。 因为叶无暇出了一式绝妙剑,身处上空接连三剑,依次刺心而来。 每刺一剑,叶无暇便自信一分。 这样一招在他手上,还不有一败。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 居高临空,身处优势,凌天一剑刺落,叶羽只有退避。 且还退无可退,因为一剑落罢,另一剑已然凶狠来至。 叶羽手握清风剑,身影连连倒退,此际仰天半躺,奋力阻击,可谓极为不妙。 电光火石间,刀光剑影,可怖的劲气霸烈席卷。 金属交击音,在火花乱窜中,叮叮作响。 下一刻,叶无暇的最后一刺到来。 这一剑锥天刺落,无尽真元弥漫,剑气横生,是以霸道无极。 叶羽神色变了变。 终再不顾忌,脚掌猛然一跺,折冲而起。 这一霎那,叶羽不退反进,秉持清风剑,径直迎风踏来。 呃? 叶无暇当即一怔,满目愕然。 惊愕的原因不是叶羽的绝地反击,而是眼下这一剑的威力。 清风晴空下,一把被真元灼烧通红的剑,以无上的气魄,秉持着剑意,兀自冲破而来。 若天地是牢笼;若对手是牢笼;若空间是牢笼的话;那么这一剑,就是灼烧,就是突破,就是燎原。 所以这是一式以命搏天的剑。 下一刻,空间中两剑交击。 一把剑通体赤火,一把剑明镜若渠,一触之下,立时引发无上威能。 可怖的真元分子横冲直来,两人剑下霍然形成一道明质屏障。 那是各自真元所衍。 嗡嗡。 真元衍化,剑气冲锋,力量于剑尖堆积。 剑抵之处,兀自光线扭曲,可怕至极的力量嗡嗡作响。 叶羽身处下势,以清风剑体,接托尽数力量,终不能久持。 略显狰狞的目光中,通体赤红的清风剑弯曲,叶无暇啮齿向下推进。 下一刻,叶羽彻底爆发。 “烈火焚天” 豁然一声轻喝,清风剑应力形变,剑体所储的真元,二度奔袭而出。 是以以力勃天,叶羽顺势杀来。 啊! 一声啊叫,叶无暇突然骇然。 自己剑下的力量早已被尽数卸去。 如今目光下,一把红若烙铁的剑,二度秉杀而至,他焉能不骇? 呼。 同一刻,剑气至,霸道至极。 引动真元犹若烈火焚燃,径直迎面烧腾而开。 叶无暇一刻反醒,极速后退,但却根本不及。 真元焚烧,犹若附骨之蛆,瞬息而至。 火焰熊熊,一旦触物,可谓不焚不息。 几乎是瞬刻间,叶无暇整个衣袍已然燃起。 又为躲避剑气,一刻惊惶,突然脚下不支,霍自上方坠落。 落地后,尚未来及扑灭身上的火焰,叶羽秉持长剑,立于一侧,已然指来。 柳胥迈步前至,一脸欣然道:“不错!叶家的赤火剑却也不同凡响!” “老大!”叶羽见是柳胥,立时收剑抱拳,躬身问候。 “将人压解住,回刑部罢!”柳胥抬头看了看天,日头距落尚还远。 入青沙寨,邱枫侯建涛业已将寨众扎堆捆绑。 见柳胥过来,立时问候道:“老大,你们那边这么快?正要去看看呢。” “我也不曾出手,叶羽一人便已解决!” “是吗?!听说这叶无暇可是半步武王的实力。”关菡问道。 “所以你二人在不多花时间在修炼上,就要被他下一步跃升武王了。”柳胥玩笑道。 “老大?你是说叶羽已经突破半步武王了?”邱枫不相信的问道。 “人不是就在面前,自己问了不便明了!”柳胥笑然。 “呵!那看来是真。这家伙平日看起来不声不响,却修炼上总先我们二人一步。”关菡道。 “谁与你是一样,我也是即将突破的人,需和你这女子区分对待。”邱枫并不买账,道。 “你...”关菡立怒,就要谩骂。 柳胥制止,看两人认真斗嘴的姿态,倒也算一分难得情谊。 不多时,一切整形齐备。 柳胥四人跃于马上,身后各拖一条长绳。 绳是以粗麻,临近一米便捆绑一人,仿如连串的冰糖葫芦,御马行来,成串的罪犯拖拽行动。 一路行来,速度极慢。 直至夜幕时分,天色已晚,方才回到刑部。 邱枫带领两位都统,将人压入审讯室,决定连夜逼问。 柳胥入司使殿,见尚有两三个文案需要盖章。 便点起晶蜡,埋头整理文件。 这时关菡进来,回报执事的通知,原是东皇城尽数的断桥漏梁,凡上报的,皆已修缮完毕。 柳胥望来,吩咐道:“明日让执事将断桥漏室的文案递来后,你便带他们到府库领取正式的新兵服罢。” “是!”关菡应是,一脸畅喜。 因为一月带训,并不轻松,却终取得了认可。 “辛苦了!”下一刻,柳胥抬起头来,突然道。 关菡心中更畅,同时眼眸红润的点了点头,竟有些不知所措 柳胥能懂这种心情,当初操练禁军教使,他体味更深。 故而开口问道:“还有事吗?” “哦,没事了!属下告退!”关菡行礼。 “将叶羽叫来。”柳胥随口道。 关菡点头退下。 不过片刻,叶羽已然到来。 入殿后便问,“老大,你找我?” 柳胥径直吩咐道:“今时太晚,也便罢了!明日你将林邺招来,核对布匹被劫案件。” “是!”叶羽应道。 这时柳胥起身,将三分整理完毕的文案递来,道:“交给墨玉留封府库罢。” 叶羽接过,点了点头。 柳胥拿起墨锋,动身前回府邸,转头又说道:“若无重要事,也便回去吧。” 叶羽温然一笑,告辞退下。 第六十二章 林府灭门 翌日,呼吸吐纳完毕。 柳胥于庭院正在修炼步法。 府邸总管带着两名府兵,急切来至。 府兵一见柳胥,立时抱拳行礼,禀告道:“大人,上港街林员外府,昨夜满府被灭。叶大人让我请您快去看看!” “你说什么?林邺满门被杀了?!”柳胥霍然一惊,当即停剑。 “正是!大人您且去看看吧!” “带路!”柳胥收墨锋,面色阴沉。 上港街并不远,是以东皇城最繁华的街区。 不多时,在两位府兵的带领下,已然来至。 此际柳胥心中越发动颤。 林府这般伟阔,一夕之间,人尽被屠,孰不惊寒? 不必说,这件事干连太大。 柳胥近前,成队的府兵分站两侧,拉开了警戒。 叶羽关菡、乃至各执事,皆出门相迎。 “老大!” “大人!” 众人抱拳行礼,面色沉郁。 “状况如何?”柳胥率先发问。 “您且先看看吧。”墨玉道。 众人便让开道路,柳胥一脸昧然,提步向主殿行来。 叶羽一等在身后跟着,只不再说话。 柳胥两步入内,但见目能所视的建筑都未遭到多大毁坏。 进主殿而来,不过一扇木门半碎裂开。 殿内有两具尸体半躺在地上,鲜红的血,在地板上汇聚,已凝成了紫质血冻。 桌椅虽有翻到,但却其它家具,基本都未移动。 显然杀人者,实力极端强横,是以林邺夫妇根本无力抗衡。 且地板有杂乱脚印,明显入室者并非一人。 柳胥一遍看罢,一语未发,转身前往偏殿。 偏殿是妾妇的住所,情况大致一样,皆是一刀取命。 自偏殿出来,柳胥向后院而来,同时面色秉然问道:“是谁报的案?” 叶羽近前一步,说道:“是监视的府兵!当日林家小姐被害,你吩咐我遣几名素衣监察。” 哦? 柳胥突然又问:“如何发现的?” “府兵每日都待林府守卫开门,却今日久等不见有人来启。”叶羽禀告。 “命案虽发生于昨日子夜,却偌大林府,即便再不济,也终归会产生不小动静。如何昨夜,左右临院没有人报案?”柳胥疑惑道。 这般一问,众人面上疑虑更深。 说话间,在府兵带领下已至后院。 后院极大,分多个住所,是以杂役、奴婢的起居之室。 柳胥进入,见残杀的手段益加狠毒。 遍地都是尸体,血水流滚混合,尽然一股腥臭。 这场灭门,无疑于虐杀。 “府中守卫乃至客卿的卧室在何处?”柳胥突然问道。 因为林府乃是东皇城第一大布匹商盟,如此阔的府邸,不有几位厉害的客卿,任谁都不会相信。 “禀大人,在前院呢?”身后的府兵道。 “前院?”柳胥一凛,面色微改。 “引路!”叶羽吩咐。 “是!”府兵抱拳,迈步引领。 不过片刻,柳胥一众来至一个不同后殿的长院。 长院不大,但却相对杂役的住所,精致多了。 其内各派建筑,乃是假山鱼池尽然应有。 “大人,这边是守卫的栖处,右侧是客卿的住阁。”府兵引介道。 柳胥自然能一眼看出端倪。 右侧长楼高阔,阁门材木上等,且还单独隔开。 所以下一刻,柳胥迈步,径直入了一间阁居。 阁居的房门已然爆碎,其内发生过激斗,桌椅乃至装饰物件,皆尽数被摧毁。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早已僵硬。 柳胥近身,命府兵将尸体翻转过来。 待尸体面部仰天,众人不由的霍然一惊。 因为见这人胸口连受两剑,却不可思议的是,两处剑伤已然愈合,并且已结血珈。 此等境况只能说明,眼下这人一身鲜血熔炉,血液中真元充沛,即便如今生机消存,却依然可自愈身上伤口。 是以身处武王境! 这一幕殊为震撼。 锵! 第一眼看向胸前的剑伤,不知为何,柳胥的神色变了变。 一刻间,立抽墨锋,剑吟嘹亮。 “老大,怎么了?”叶羽也是一怔,故而突然问道。 柳胥并未回声,而是以墨锋应力,将尸体胸前的血珈刮解开。 众人眼中越发不明。 却待血珈破除,柳胥嘴中突然喃喃自语道,“白衣卿相!?” “什么?”叶羽邱枫听此名号霍然一怔。 这时柳胥站起身,方正色道:“这接连二剑正是他的成名剑,星河杀!” “星河杀?”众人不由的嘴上吟念。 “老大?那脖前的这一剑又做何解?”叶羽突然疑虑问道。 因为既已出成名剑,那必是绝杀式,为何还有引颈戮杀的这一剑。 “颈上这一杀式,来自另一人!”柳胥开口。 “另一人?” 柳胥不动神色,说道:“这人与白衣卿相齐名,名唤江岸刘郎。” “江岸刘郎??”众人霍自又是一惊。 这时一位执事,自以为精明,前进一步,献诌道:“大人,那咱们抓住这二人,不便能够归案了!” 说话之时,面对笑意。 呵?! 柳胥禁不住一呛。 身后的叶羽等人,一听这话,亦是一样的表情。 不入江湖,不知江湖的深浅。 偌大武林,欲捕武王,嘿!无疑于大海插鱼! 长久身居庙堂,更是对武学境界,一无概念。 一身文弱,如何能知武王立步身无影,动念山河破的霸道? 故而柳胥根本未做回应,而是径直道:“文案需得精细著写;证据证物全部带回刑部;仵作尸解,有任何发现立即报告!” “是!”身后人抱拳。 柳胥迈步动身,回往刑部。 待着柳胥身影渐度消失,献诌的执事方近身叶羽,一脸不明,又惴惴不安,问道:“叶司使,这、这...” 叶羽倒也温和,问道:“刘大人可曾听说白龙山山巅,倒天垂挂的一字崖是由太明皇一剑劈成?” 刘姓执事点了点头。 叶羽一脸风轻云淡,补充道:“那一年,太明皇初入武王。” 呃?... 身后的执事当即目定口呆。 叶羽迈步,吩咐府兵,着手做事。 林府甚大,人口众多,待统计、记录、清理,乃至归入档案罢,已然是午间。 司使殿内,柳胥甫一忙完手上的文案,叶羽巧然通报进来。 柳胥起身喝茶,随口问道:“如何了?” “各阶手续已经办成,数据物证也已记录罢。此际墨玉正在编写文案,想来下午即能归档。” 柳胥只听着,将茶杯放下,并未说话。 故而叶羽近前继续回禀,说道:“昨夜邻舍,不曾报案的原因查出来了。” 咦?... 柳胥目光一凝,忙问道:“如何查出的?” “邱枫将半个上港街都盘问了一遍,尽数民众都说未听到任何声响,且昨夜都睡得很安稳。” “都睡的很安稳?” “正是!所以我与邱枫怀疑是被下了药。随之便到上港街古井打出水来,才知是投了嗜睡散。” “嗜睡散!?”柳胥不由的吟念了几遍。 片刻后,方才问向叶羽,“这林府被灭你怎样看?” 叶羽施然正色起来,说道:“林府灭门,牵扯甚大。能于一夕间做到这等地步,并非哪一人势力所为。又能请得白衣卿相、江岸刘郎这等武王,想来背后必是宗门出手。” 柳胥垂首,深思前者的话。 叶羽突然问道:“老大,可否可能是剑王宗为报复我们抓了叶无暇而作为?” 柳胥默然,随即摇了摇头,淡道:“我也有想过,但似乎并不可能。一个叶无暇,想来还不至于动此干戈。再者,古井投放嗜睡散,待取时机,显然是做过周密安排。” 叶羽听罢,倒觉有理。 这时柳胥又道:“这林邺,定然是得知了惊天秘密,方才引此灭门之祸。” 呃? 叶羽一怔,突然一语被点醒。 故而当即开口,试道:“老大?该不会是这林邺发现了将作监谋合内宫、抑或谋合兵部的证据了吧!他可也是贩卖丝绸的?” 柳胥一凛,突然抬眼盯着叶羽。 目不转睛。 两人对视,在沉寂的空气中,落针可闻。 下一刻,柳胥蓦地开始吟念,“他也是贩丝绸的...” 而后好似一刻贯通,施然说道:“那岂非一开始,林家小姐的死,便不是采花贼误杀?” 额! 叶羽一怔,忽然不知柳胥所云。 “去将邱枫叫来!”柳胥突然道。 “好!”叶羽动步退下。 不过片刻,两人来至。 邱枫进来,抱拳问候,嘻道:“老大?” 柳胥径直道:“昨夜你审的怎样了?” 邱枫张口就开骂,“他奶奶的,这叶无暇可是个硬茬!咱这入刑部也有一个多月了,屈打成招都弄了仨。却这小子,啥刑都用了,愣是不招!我寻思着,再打就不能活了,白日就没敢再审。” 柳胥突然沉默,也在意料中。 随之方问道:“蔡青龙乃至他的一批手下呢?” “哦,那个家伙,也是硬茬一个!更是不吭声!我将其分开审的。今日林邺的那批布匹运来了刑部,我将物证一摆,谎称认罪的免死,其手下又不经打,一个比一个吐的多。” “且都招了什么?”柳胥忙问。 “据交代者说,这蔡青龙与叶无暇是旧友。林邺的这批丝绸,确是他二人所劫。起初官道封得紧,不敢动作,今在咸平郡寻到了买主,方才暗中运转。” “可曾问,是何原因把林府的人给杀了?” “问了!蔡青龙手下人也说了,初定只是劫货,却到了当口,叶无暇执剑把人给杀了,他们只能出手。” 听罢,柳胥神色的变了变。 第六十三章 抛砖引玉 听罢,柳胥的神色变了变。 而后转身踱步,忽来至案牍前。 自抽屉取出一枚麒麟脂玉,递来道:“你再去一趟昌明酒馆,力求得到叶无暇所有的信息。晚间,我亲自审他!” “好嘞!”邱枫抱拳。 待邱枫退下,叶羽微是笑容道:“老大?听说上面指派的新司使,于今日上午到任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柳胥不以为意道。 “老大还不曾前往拜会??”叶羽试问。 “今日事件这般多,端的是给耽搁了!不过也罢,北皇城调度来的,我昨日已经知道了。趋利避害,与景渊一个德性。” “倒也难怪!”叶羽微叹。 “难怪什么?” “我在司徒殿安插了弟兄,甫才传告我说,他们正殿的主子正在发火,大砸桌子呢。” “咦?大砸桌子?一个尸位素餐的人,端坐着司徒殿,一件案子不办,竟还脾性不小。说不得,哪个风雨夜人头也就没了。” 呵呵... 叶羽禁不住呵呵笑了。 笑了片刻,又好似想到了事情,方恢复正色道:“老大,你让找的宫女月儿,联系上了。” 咦?... 柳胥一愕,旋即调弄道:“动作倒是不慢!” “不过这小宫女,非是要求回一趟老家,不知是否安排?”叶羽道。 “呵,那自不能做!这个女孩,可是邪性!她若回了家,一准能翻脸不认人。让她先拿有用的信息交换!” “属下明白了。”叶羽笑然。 “你笑什么?”柳胥突然打趣问道。 “见你模样,像是置气似的。” “置气?”柳胥面上不以为然。 这时叶羽又道:“哦,对了!宋玄之的过往信息打探出来了,殊有一番传奇!” 传奇? 柳胥不禁好奇起来,忙催促道:“在何处?” “尚还在右殿!见你桌上文案甚多,便一时没拿来。”叶羽解释。 “无碍!你且拿来罢!” “是!”叶羽抱拳。 退下后,不消片刻又已出现,不过手中抱着两份文册。 柳胥接过宋玄之的信息,见叶羽手上还有一分,便随口问道:“另一份是何事?” 叶羽也不隐埋,径直回复道:“郑铨贪赃的证据!” 柳胥一想,倒是给忘了。 曾未免惊动将作监,郑铨的抓捕行动只得推延,如今证据在握已有数天,再久推必然更引怀疑。 柳胥伸手接过,突然间并不再难作为。 叶羽见柳胥神色有异,便不明问道,“老大,可是想到了什么?” 柳胥笑道:“且让关菡整队府兵,下午间,我要亲自带人抓捕郑铨。” 呃? “老大?你若去抓,将作监必然会有所警醒!”叶羽立时惊道。 “是了,就是要他们警醒!如今叶无暇归案,林府灭门,倘若郑铨再是被抓,必当有人会按奈不住!这样我们才能知道,自己的对手真正是谁?” 此种思维,倒是使得叶羽施然一怔。 不过后者依然道:“老大,倘若他们更隐晦起来又该当如何?” “隐晦?呵!都这个时候了,还能独善其身吗?灭林府显然是以无解之局!却他们毁了林邺手山的证据,然杀林府满门的人又如何藏匿?冰山已经裸露,水落石出只是时间问题!”柳胥霍然道。 如此一说,叶羽方才明白今日抓捕郑铨的真意。 是以引火燎原,抛砖引玉。 故而一脸激亢,立时抱拳道:“我这便通知下去。” 柳胥穿起外袍,提上墨锋,也自走出了司使殿。 半日间忙碌,自晨起至晌午,尚还未进过一粒米。 刑部这活计,想得清闲容易,却若要极力去做,自当是有忙不完的事。 来至玉清街,入一常驻酒楼。 酒馆掌柜熟知柳胥,故而每每必当亲自接引。 今次亦是,却不凑巧的是,柳胥每次必坐的靠窗桌位,被一少年占了。 酒馆掌柜引柳胥来至,登时面色一变,当即就要撵人起来。 却柳胥忙伸手制止,淡道:“我换到别处便是。” 掌柜的不敢违逆,只得脸色僵硬的点头应是。 柳胥落座,正处于少年邻桌,两人面面相对。 从始至终,少年便没曾说话,虽然柳胥一袭司使官袍。 掌柜随笔记下柳胥所点饭菜,片刻间来至前堂,一声谩骂道:“不是交代过了,北面临窗的桌位是为梅大人所留!” 小厮当即认过道:“是小的该死!小的自知那是梅大人的桌位,也多番解释,却那少年端的是不起身!小的实在是无辙,又想到梅大人已两日没来了,便吩咐传了菜。” 解释同时,小厮一脸委屈神色,殊也无奈。 掌柜的脾性也算随和,终归是没再责难。 不过片刻,饭菜呈上,柳胥放下墨锋,着手吃饭。 对面的少年正在喝酒,一杯饮罢,抬起眼脸。 他不动声色的望了望柳胥,以及柳胥桌上的剑。 柳胥有留意到对方的目光,终感觉这少年是有不同之处。 却异于何处,一时又说不上来。 片刻后,少年吃饱,结过账起身来。 临近要走时,方道:“我叫颛孙轩,以后还会见的!” 言罢,人已起身离去。 柳胥施然一凛,不由的吟念起来,“颛孙轩...” 轩字倒也如常,却这个姓氏,在大明是以传奇。 故而抬起头来,柳胥向着少年的背影望了望,若有所思。 不过多时,酒菜果腹,放上些碎银,柳胥动身回刑部。 却来到刑府门前,柳胥轻然一怔。 因为一月考核完毕,府兵正式录入官册,此际穿上新发的正式制服,倒显一派精神。 尤是胸前的护心镜,打磨的极光,在鲜红色的软甲鳞胄应缀下,可谓入目刺眼。 再者盘领窄袍,缚脚口裤,横挎着宽刀抱拳行礼,使得一袭红筹披风在身后飘摆。 是以又多出三分干练与气质。 柳胥露出满意神色,赞道:“不错!” “是大人!”府兵脸有欢色,却只躬身抱拳。 柳胥畅然入内,片刻间来至庭院,见关菡正在整队府兵。 迈步进前,关菡都头一见是柳胥,当即抱拳鞠了一礼。 柳胥站于众者身前,面对两列府兵,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众府兵目光望来,蕴含着期待。 下一刻,柳胥开口说话。 “一月而来,倒是辛苦了!”他第一句道。 不少人都在沉默,神情深沉,却也有几人甚显活泼,开口答道,“不辛苦!” “当初把你们交给关菡,我便知道,这一月你们不会太好过。却终归是没让我失望!今日报表到我手中,入册者二百零三人,我知道,我身边又了二百零三个人需要守护。 你们守护百姓,我守护你们,是一样的职责。 在皇城,有三万人知我性情,是以护短。所以辕门当值时,他们都挺起胸膛,比起朝拜的将军都敢自信一分。何以这样自信?因为他们都知道,我在后面给他们撑腰。 今日,有三万两百零三人有了这个权力。这份自信,你们可以随意挥霍。因为相较站在你们前面,我同时愿意做的,是站在你们背后。 所以我想请,我身前的二百零三个人记住一句话,只若问心无愧,以后不论是在官场抑或江湖,但若受到丁点欺辱,皆可拔剑口出梅青寒!” 柳胥开口述来,既不铿锵,亦不激昂,只像是说平淡的话。 却下方众人,尽然激动。 因为当初应招刑部府兵,便为斩龙二字而来。 再者,一月间柳胥作为,所有人皆有目共睹。 所以下一刻,一都头抱拳开口道:“愿为大人守护东皇城,守护百姓!” “愿为大人守护东皇城,守护百姓!”下方府兵霍自跟随高喝。 柳胥目光木然,只做看着,却心中禁不住,有些激亢。 因为做过教使的人,最能体味这种男人与男人之间,有些粗糙,但却必当真挚的情感。 待得呼声止息,柳胥开口道:“好!既是如此,可有人愿意跟我到皇宫,抓一个人?” “小的愿意!”不少人应是,极为亢奋。 “关菡。” “属下在!” “挑选出八人,跟我前往皇宫玉府监!”柳胥霍然下达指令。 “是,大人!”关菡行礼,操领队列,依次点名。 待人员选出,柳胥又道:“余下者由你指派,巡逻街道!自今日始,东皇城禁严一月!” “卑职领命!”关菡抱拳。 一切交代罢,柳胥动身,带着领八名府兵,施然迈步出刑府。 殿外街道宽阔,春风正盛。 八人皆穿新服,于风下红绸摆动,可谓飒爽。 柳胥身着司使墨袍,腰佩玉牌,手提墨锋。 九人只动步,便使得过往百姓惊动。这份姿态,显然是以捉拿要犯。 却向着皇城方向行,不由的使人生疑。 九人身材健硕,跨步亦大,不过一个时辰,已然来至宫门外。 柳胥来至,取出司使玉牌,铿锵道:“刑部办案!” 守城兵卫一见是柳胥,登时犯了难。 往前时,但凡抓捕宫内的人,也便都是司寇亲至。 刑部大司寇,堂堂正三品,城门指挥使自不敢有一句阻言。 却如今,只来一个五品司使,却要到皇宫来抓人。 这种事,委实不多见。 若换其他人,只凭一块司使腰牌,绝然是要为难一番。 却对于柳胥,他们不敢。 因为倘若阻了眼前这人办案,休说这拿墨锋剑的男子不会放过自己,单是他曾经教的三万同僚,便吐口水将自己喷死。 所以指挥使直接卖个面节,道:“梅大人,请!” 第六十四章 玉府监 所以指挥使直接卖了个面节,抱拳道:“梅大人,卑职遣两名禁军给您领路。” 柳胥不说话,只抬步而起,一身秉然,径直入内。 八位府兵紧跟其后,也自迈步。 指挥使本想拦阻,却看着柳胥的背影尚处犹疑中,府兵已然入内。 故而只得苦恼作罢。 柳胥一路行来,有两名禁军跟着,倒也畅通无碍。 先后过西辕门、钦安殿,沿文渊阁前行,方来至西五所。 又顺着真武大帝石像西来,路过如意馆、敬事房等地,便接近了玉府监。 玉府监十分阔大,掌宫廷酒酿。 每逢盛大节日,尤为忙碌。 权力说大并不大,却最能与宫中人员牵葛。 上达得宠贵妃、首领太监,乃至各阶总管,下至丫鬟女婢、执事少监,但凡想弄点好酒给皇上、给主子,抑或自己酌的,终归是要与这玉府监监主交好关系。 尽来做事上,自多般也卖个面节。 这便使得,郑铨在宫廷的人缘还算不差。 故而柳胥尚还未至玉府监,殿内已有人通报,说是刑部司使亲带八名府兵过来了。 郑铨登时一怔,宫廷做职多年,这话还能听不明白? 他摆了摆手,通报者抱拳,领了赏银下去。 下一刻,郑铨瘫然坐在了黑椅上,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八名府兵,那是标准的抓捕高官! 在这玉府监,谁还能高得过他? 所以郑铨心中明白,这一关,他怕是躲不下。 故而立时吩咐道:“来人!” “大人,您有何吩咐?” “......” “......” 不过片刻,柳胥已入监内。 手持司使腰牌,口出刑部办案,殿前守卫甚多,却无一人敢动。 柳胥提步,迈向主殿,身后的八名府兵,紧身跟随。 入其内,正见郑铨端坐于监主椅上。 柳胥开口,径直道:“郑大人,跟我们走一趟罢。” 郑铨抬起上眼睑,这才望了柳胥一眼,却平色道:“不论如何说,我郑铨也是皇宫御赐的正四品监主,梅司使欲只凭一句话,便想将我带走,岂不天真!” “天真不天真,梅某不知道!却既已来捕你,我便担得起这份责!带走!”柳胥行令。 “是,大人!”八人齐喝,威势十足。 下一刻,红绸一展,长刀横握,八名府兵立时近前拿人。 “梅青寒,你好大的胆子!我看,谁敢...” 敢字尚未吐出,人业已被擒拿住。 此际两府兵押解,四人侧佑,前面尚还有两人开道。 柳胥提墨锋,迈出玉府监。 跟随两名禁军,一路行来,直至来到东城门。 城门指挥使一见柳胥,立时热情,道:“梅大人劳苦了!” 柳胥点了点头,以示招呼。 随之手势一打,八名府兵押着郑铨,施然出了宫门。 花费近一个时辰,方才回至刑部。 将郑铨押到审讯室,尚还未入殿喝杯茶水,麻烦到来。 隶令司新司长,带着一干兵卫,气势汹汹的来至偏殿庭院。 柳胥一脸笑意,立时招呼道:“狄大人,卑职近日事忙,尚还未来得及拜会,怎劳烦您亲自过来。不知大人,可是有什么指示?” 眼前人名为狄皓,年近五十,在西皇城做了六七载的司徒。 官场上的左右逢源、两面三刀自是耳濡目染。 故而开口便阴阳怪调,呵道:“指示?那可不敢!梅青寒少年斩龙的名号,在这东皇城,可是响当当的,安阳郡谁人不知?” 柳胥一脸好脾性,当作听不懂话中反意,只笑然道:“江湖人捧的罢了,狄大人妙赞了!” 柳胥既已出这话,便形同卖了不小的面节,以理而论,当该适可而止。 哼! 却下一刻,狄皓一声冷哼,鼻息中传来不屑,道:“妙赞?!你倒是真敢向身上揽!你入刑部不过一月,且看看这东皇城被你搅腾的模样?!” 一听此话,柳胥禁不住被气笑了,当即反问道:“东皇城成了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司徒被杀,林家遭覆,全城禁严!这些且不去告破,尚还敢到皇庭去抓正四品的监主!”狄皓厉声道。 呵! 柳胥禁不得一声轻笑,心道绕了半天,原是为了郑铨而来。 “你笑什么?”狄皓怒声问。 “属下觉得大人的话可笑!”柳胥霍然开口,面色冷寒。 “梅青寒,你...” “大人若不有其它吩咐,卑职还有文案处理,恕不能远送!”柳胥抱拳。 “梅青寒,你好胆子...好,不论其它,你可知这郑铨是谁的人?” “哦,谁的人?” “那是当朝督公的人!” 柳胥一脸素色,不以为意道:“又如何?大司寇的独子尚敢抓捕,岂还在乎他督公的人?” “梅青寒,你真是不知山高海深!你想找死,却不能拉着我!把郑铨转交过来,这件事由我来处理!” “交给你?让你把人放了?!那我还何必大费周折,到皇宫把人给抓过来?”柳胥反问。 狄皓一脸愕然,再无话可说。 “送客!”柳胥径直开口。 “狄大人,请吧!”身前的府兵躬身做请手势。 “梅青寒,你过刚易折!”狄皓怒极。 “不劳大人费心了。”柳胥转身,迈步进入司使殿。 出师不利,狄皓袖袍一挥,愤然离去。 脱下司使外袍,放置罢墨锋,柳胥磨砚,片刻后取纸舔墨,着手书写。 信是以写给青阳王妃,多是些问候想念,有提到刑部屑事,仅一笔带过,只说甚为轻松。 不消半炷香的时间,书信完成,柳胥唤府兵进来。 “大人有何吩咐?”侍卫进殿,作揖道。 “将邱枫叫来。” “是,大人!”府兵行礼退下。 柳胥取来特殊信封,将书信投入,紧密函封。 不过片刻,邱枫过来,手上抱着档案。 入殿便笑道:“老大,这是您要的。” 柳胥接过,点了点头,随之将信递来,径直道:“交给理藩院一位姓赵的院使。” “是!”邱枫抱拳退下。 柳胥轻然翻开叶无暇的档案,望着邱枫的背影,又随口道:“亲自送吧!” 邱枫有听到,微微一怔,漠然走出了司使殿。 手上叶无暇的生平讯息十分详尽,柳胥细细精读起来。 古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其实审问刑犯与行军打仗是一个道理。 攻身,以力逼迫是下等策略。虽直接,但对叶无暇这等江湖人,往往收获甚微。 相较而言,攻心才是上册。 读阅甚细腻,近乎至晚间,方才将档案阅完。 柳胥细细推究,心中大致有了策略。 唤侍卫进来,命其前往府邸通告一声,说今日不回吃晚饭了。 府兵应是,躬身退下。 柳胥倒一杯热茶,继续去读宋玄之的资料。 叶羽言这人是个传奇,柳胥读时不禁有了好奇感。 原是宋玄之也出身江湖,一身武学,极端强横,年轻时曾有过响当当的名号。 却出奇的是,他一身功夫,皆是自学。 且学武甚晚,及冠年方才伊始。 无师指点,错过最佳修炼年纪,时至今日,尚还能达到武王高度,焉不传奇? 不仅武学,为官一道,也颇建树。 出于江湖,不依附任何势力,却做到了四品司徒,掌兵部卫国司七年,殊不震撼? 待读罢,柳胥起身踱步,这方才对宋玄之有了不同的认识。 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夜幕已深,想来刑部人员都已各回住处。 柳胥握起墨锋,迈步来,正要出司使殿,恰邱枫进来。 “老大!叶无暇业已绑上刑架,现在是否审讯?” “不急!先去吃些酒菜。” 呃? 邱枫一脸黑线。 柳胥随口又问,“可曾吃过?” “刚审完郑铨,还没来得及。本也没胃口,却经你一说,倒是饿了。” “一块吧!”柳胥迈步出司使殿。 邱枫点头,在身后跟随。 一路漫步,柳胥道:“如何了?” “额!” 邱枫微是一怔,却片刻反应过来,方道:“郑铨啊?官油子一个!起初问啥都不说,却账表一拿,证据摆了出来,账目上有的都交代了。却账目上没的,丁点不承认!我想着也是个软骨头,回去后便上大刑,一准能问点东西。” 柳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终道:“估约幻想着还能有人救他吧?你着重去问将作监走账之事!” “那是自然,老大且放心罢!” 说话间,两人来至一间酒楼。 掌柜的出来,正是要关门面,却一见柳胥,当即一惊,立时躬身问候,“梅大人?!” “这是要打烊了?”柳胥笑着试问。 “您不来,是要打烊了。却您来了,终归是要让您吃饱才能关门。”老者笑道。 “还是往常的饭菜,再上一壶酒来。”柳胥吩咐。 “得嘞!大人您先坐着,稍后就到。” 柳胥来至北侧,放置下墨锋,依窗而坐。 得片刻空隙,邱枫不禁好奇问道:“老大?为何每度到酒馆吃饭,你总是坐这个位置?难不成,还有啥说法?” 呵呵... 柳胥禀声笑了,只畅然道:“哪有什么说法!不过儿时住在高墙大院里,虽崇尚外面的侠义江湖,却不得出去。便日日从书上读到,高手酒馆吃饭都会选坐在最北面的倚窗位置,说是危难时能够破窗逃命。故而不知为何,便热衷了这个桌位...” 说着说着,柳胥不禁怅然起来。 因为一晃也便七八年过去。 有时这一回想,也不敢向深处去想了。 因为就像这个名字,抑或窗外盛春的柳絮一样,虽然活得还算不错,却终归是一直在飘。 第六十五章 夜审无暇 尚处思绪中,酒菜呈上。 柳胥揭开壶口,倒上两碗,笑道:“晚上还有一场硬仗,喝点助兴。” 邱枫欣然,接碗砂碗,两人对碰,一饮而尽。 啧啧... 浊酒入喉,口舌辛辣似火燎烧,邱枫畅道:“他奶奶的,还是这酒够味!” “哈哈...喝酒自当是选这私酿的浊酒,最能有味!” 说话间,邱枫又各自倒了一碗。 两人执碗,只不再说话,一声轻碰,仰头灌下。 如这般,不过片刻,四碗业已入腹,柳胥轻摆了摆手。 邱枫会意,不再倒酒,因为再喝便会有醉意。 而后两人执筷,开始吃饭。 待得酒足饭饱,放些碎银,回往刑殿。 柳胥先入司使殿,喝杯浓茶压制酒气,方才再入审讯室。 审讯室位于地下,密不透光,晚日间阴沉感更甚。 壁洞内,劣质脂油,一盏盏点燃,泛着黄光,火苗盛炽。 柳胥踏石阶,迈步下来。 油脂燃烧,夹杂着血腥湿臭的气味,一阵阵传来,甚为呛鼻。 片刻后,步入正室,一个昏暗潮湿的密封石牢。 空间十分窄小,邱枫手持长鞭,正在抽打。 木架上,叶无暇一身囚衣,头发散乱,浑身血迹斑斑。 柳胥近前,见其两个眼睑极为红肿,显然自昨日起还不曾闭过眼。 是以精神极度恍惚。 “如何了?”柳胥开口询问。 邱枫一怔,这才见是柳胥,立时躬身抱拳道:“老大!” “还是不说?”柳胥道。 邱枫点了点头。 “都下去罢!”柳胥摆手。 “是!”两名侍卫行礼,跟随邱枫退下。 嘎吱一声,石门关合,此际面前,只余柳胥一人。 拉过一张漆黑长椅,施然坐下,柳胥开口道:“有听说过我的名号?” 哼! 叶无暇嘴角噙起,鼻息发出轻哼。 许是太惫,又或许不屑,终归不曾抬头看柳胥一眼。 柳胥猜测是太费力,故而轻喝道:“来人!” 石门兀自开启,门外两侍卫进来,抱拳行礼,“大人有何吩咐?” “将人放下,取一张长椅过去。”柳胥道。 两人不敢违背,来至囚架前,解去捆绳,将叶无暇安置在座椅上。 柳胥摆了摆手,两侍卫会意,立时抱拳退下。 “当你入这石室时,就该明白,你不可能再有机会活着出去了。”柳胥突然正色道。 叶无暇的头靠在椅背上,艰难的望来一眼,嗤道:“那有如何?” “不如何!你的师傅虽救过你性命,却他这么多弟子,想来是不会落一滴泪。” 叶无暇嘴唇嗤然。 “却你还有一个姐姐!”柳胥不动声色道。 “这你们也知道?!”叶无暇嗤笑的神色依旧未改。 柳胥心中不由的思索开来,却面上素然道:“不仅知道!还明确她住在什么地方!” “想威胁我?”叶无暇神情怪诞。 “若我回答是!想来份量也够了。”柳胥道。 一刻间,叶无暇神色变了。 “哼,她可从不做坏事!”叶无暇继续嗤笑。 “被你杀的林府小姐,也从不做坏事!” “却你不会杀她!只若她不死,你便威胁不了我。”叶无暇肃然道。 “会不会杀她,那自不好说!你虽听过我的名号,却不知我的为人。”柳胥嬉笑。 “也罢!即便是杀了,也与我无干!” “好气魄!对当世唯一的亲人也能说出这样话,却不多见。” “如梅大人所言,即将要死的人,哪还顾及别人?!”叶无暇轻笑。 “那武十州呢?”柳胥反问。 不知为何,叶无暇突然一怔,目光愣住。 柳胥接着又道:“你的本心是做个好人!如今要死,为何不能向心而死!?” “呵!做好人?我剑上的人命,自己都计数不清!”叶无暇癫笑。 “好与坏,你心中比我明白。无非当初命运让你遇见了他,又让他救了你。倘若你先遇到的是我,便会大相径庭。所以他配不上你的崇尚!真正配得上的,是你流火城的唯一亲人。” “你要做什么?”叶无暇突然一惊。 “我既然能说出这段话,那自然猜测出,你的姐姐比什么都有用。”昏暗灯火下,柳胥的面色开始阴沉。 “你不能这么做!你是司使!你是好人!”叶无暇突然发癫。 “好与坏只在我心中!在今夜,我终究会去杀她!”柳胥道。 “你不能杀她!所有的人命,我都认!我的命在这儿,随你来取!却你不能杀她!”叶无暇恍惚道。 “为何不能?!你都能杀人,为何我不可?”柳胥反问。 叶无暇的状态,几度接近崩溃边缘,终于瘫然倚在了椅背上。 “休要再装!你还幻想我不会杀她!却我便去一趟流火城,给你带一分利息来。”柳胥突然道。 瘫倒在椅的叶无暇,登时神色就变了,立时癫狂道:“你不能伤害她!她从来没做过恶事!” 柳胥一见火候到了,立时吩咐道:“来人!将罪犯看住,我出去一趟!” “是!”两侍卫进来,抱拳行令,压住正欲反抗的叶无暇。 柳胥看也不看后者的反抗,只动步出石牢。 叶无暇突然慌了,当即喝道:“梅青寒,你不能这么做!” 一出石牢,迎面撞见了邱枫。 “老大?趁着这个当口,为何不直接问话,让他交代?”邱枫径直道。 柳胥摇首,语气深长道:“我并不能确保,他会交代。” 邱枫领悟,却又问道:“老大,你真要去一趟流火城?” “那自不必!我已经做好了计策。”柳胥道。 既已这般说,邱枫也便点了点头。 两人踏石阶,走出审讯室。 外面天色深沉,夜空下一轮孤月,当空映照。 邱枫有些不明,终疑惑问道:“老大?叶无暇的讯息我也读罢。其中并未叙述他与胞姐的多般亲近,却为你能笃定,他会受要挟?” 柳胥抬头,看了看月色,慨叹道:“当世界只剩下唯一的亲人,而你即将要死时刻,她必会成为你最大的牵绊。不管他曾经多般邪恶!” 邱枫有些明白,但终不深刻。 这时柳胥开口,问道:“你那边郑铨如何了?” “十足的软骨头!上了两鞭子,都交代了。” “可曾干连将作监?”柳胥又问。 “不仅牵连!还抽了大头!有了他的指认,咱们还怕将作监不认罪!”邱枫道。 第六十六章 剑王宗 “不仅牵连!还抽了大头!有了他的指认,咱们还怕它将作监不认罪!”邱枫笑道。 却听罢,柳胥默然,望了望月色,在庭院随意走动。 一刻间,邱枫也自沉默。 这刑部,是以山雨欲来风满楼。 月色苍凉,露水湿重,柳胥转身,入司使殿。 近乎过了一个时辰,柳胥打开抽屉,取出早早备好的银簪以及一撮女发,动身再入审讯室。 轻踏石阶,调整气息,柳胥迈步入石牢。 吱... 石门轻启,柳胥进入,径直道:“你们下去吧!” “是!”两侍卫抱拳退下。 放置下墨锋,看了一眼椅上的叶无暇,见两眼红肿,业已极度崩溃。 “梅青寒,你做了什么?”血痕累累的叶无暇慌过神来,一见来人,突然癫狂。 柳胥慢步,随手扔来银簪以及女发,平然道:“这簪子和头发,你该是认识吧?!” 呃? 一听这话,叶无暇的手突然抖动,颤动的身躯显得薄弱。 他只看着,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双手捧住散发,以及一支银簪,红肿的眼睑下,有一双黯然无神的珠目。 “你把她怎么了?”一瞬间,男子突然哽咽。 他曾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却这一刻,只看到柳胥随意找来的一绺女发,就泣不成声。 这天下的人,都有另一面,即便十恶不赦,也必曾心存美好。 柳胥开口道:“没曾杀她!当我手中的墨锋要斩到她项颈的那一刻,我犹豫了一秒。所以偏了半寸,只斩下这绺发以及这支银簪。” 叶无暇突然抬头,他望向柳胥,两目无光。 “却我不杀她,不是因为她是善人!我也曾执起墨锋问她,你拜错了菩萨。” 叶无暇神情专注起来,不过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柳胥继续道:“她笑道,拜观音普渡众生也能有错?我摇头说,你该拜地藏王,誓空地狱。至于观音,那是人家拜的。她突然沉默,知道了我是为谁而来。” “她可还说了什么话?”叶无暇扬起头,突然急切发问。 “话倒是没说,却她扬起脖子让我杀!”柳胥平和道。 嘭。 这一句话出,叶无暇突然摊落在了椅背上。 柳胥一见,立即不动声色追加道:“出于江湖前,我也曾只有一个姐姐,她长我四岁。漂泊在外,刀尖舔血,也曾杀了不少人。有一回,我到家质问,你为何不嫁人?” 叶无暇眼帘耷拉着,好似并不再听,却柳胥知道,他比谁都会听的仔细。 故而继续道:“她说倘若她嫁了人,我再回去,便会觉得她与我不亲近。我见她只身一人,所以手中屠过龙的墨锋偏了半寸。” 叶无暇只耷拉着头,不再说话。 柳胥开口,径直入正题,说道:“我现在只问你两件事,回答出一件,我今夜不杀她。倘若要回另一件,我便以手上墨锋的名义,许下武王誓,在你死后,佑她此生无劫,安度余年。” 叶无暇抬起首,沾染血迹的脸上露出解脱的神色,他直接道:“问吧!” “林家小姐可是由你所杀?何缘由杀她?”柳胥正色道。 “我杀了!师傅让我给林邺一个教训,本只是睡了也便罢了。却她抓破了我的面具。” “剑王宗宗主武十州?”柳胥赫然发问。 叶无暇应是点头。 “剑王宗与林邺有何恩怨?何以遣你去玷污林家小姐的清白?” 叶无暇也不隐埋,径直道:“林氏商盟与我们剑王宗贩卖布匹,到咸平同一家主顾,却他发现了我们剑王宗的布来自宫内。” 一语出,石破天惊,所有的点,尽然贯通。 将作监走账百万,谎报私扣十万禁军乃至宫女少监的衣侍服装。宫内必牵扯妃子女官,首领太监;官部必干连刑部三司,各级兵官;外由剑王宗运作,贩卖于咸平。 只有这样节节贯通,布绸才能变成钱。 却折转的银两数目太大,将作监不敢直接亏扣,故而走账玉府监。 这般思顾,捋出脉络,孰不震撼? “第二件事,是否还要回答?”柳胥兀自问道。 “自然是要问!”叶无暇仰头,语气坚定。 “为何劫掠林家布匹?且还把人尽给杀了?” “师傅交代的!林家小姐死后,林邺一直再查我们剑王宗,那么大的货单,显然业已猜预出了端倪。所以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白衣卿相与江岸刘郎也出自你们剑王宗?”柳胥突然问道。 叶无暇听到,当即一愣,终究是点了点头。 “白锦楼与你们剑王宗也有干涉?” 叶无暇有些不明这话的意图,却懒得再去多想,径直道:“该是与我师傅有些关系。剑王宗得到的讯息,基本都是来自他们。却我们从不付银两。” 这话一出,又自贯通一点。 将作监走账之事,必有宋玄之幕后运转。 又有白锦楼的助力,何愁大事不成? 柳胥尽然了知于胸。 下一刻,提起墨锋,柳胥转身。 走出石牢前,说最后一句话,“此世无劫,安度余生,有墨锋为证,在下说到做到!” “谢谢。”望着柳胥扬剑的背影,叶无暇突然道。 这两字太重,重到自出生,第一次用。 柳胥漠然停顿一刻,迈步出来。 “老大?”邱枫行礼问候。 “都听到了?”两人踏上石阶,柳胥问道。 邱枫点头,笑意盈盈。 “明日让叶羽派去两个天网兄弟,到流火城一趟。既已招了,便让人睡吧。自明日醒来以后,好酒菜招待着,不论如何说,也算是个汉子。” “老大放心!”邱枫抱拳。 走出审讯室,柳胥说道:“也早回去罢!昨日便一夜未眠。” “谢老大关心,我还撑得住。”邱枫嘿嘿笑道。 本来皮肤便不白,此际一笑,在黑夜中露出一排净牙,尤显诚挚。 柳胥也不再多说,轻然转身,走出庭院。 月色清凉,露水凝结,柳胥一人走在怀安桥侧,心境越发安然。 不知从何时起,许是经历过生死,才使得他心性平淡。 心性淡了,境界是以提升,剑意也便顺承改变。 柳胥知道,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然成熟。 不过多时,来至府邸,柳胥轻叩门。 戍夜的守卫拉开门栓,一见是柳胥,立时行礼道:“大人!” 柳胥示意免了,动身迈入。 过庭院,向西殿望了一眼,见佩玉房内的烛光通然透亮。 不禁好奇,故而提步行来。 至门前,停顿一刻,终是叩了叩门。 柳胥道:“都这般晚了,为何还不曾睡?” “公子啊?你回来了!”女声传来,隐约有脚步音。 武王境界,可捕风捉影。 故而柳胥立时道:“不必来启门,我这便回去了,你且早些睡罢!” 而后不留顿,径直提步离开。 女子一袭红衣,烛火下益加动人三分。 此际,手拿画纸,已然来至门栓前。 听此话,一刻间,突然怔住。 所有的欣悦表情破灭。 纸上画的是一男子,手持玉箫,一袭白衣,从天而降。 眉目间,温然洒脱,一身气质。 那袍甚白,纸上右侧,尚题两句诗。 是以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女子本满心希冀,要他评评,这画如何。 却心仪的人,并不愿入门。 吱... 抽出门栓,阁门被拉开,吱吱作响。 忽一阵风吹来,撩起女子的红裙飘摆,有三根青丝,沾抹唇边。 那韵姿,倾城绝代! 柳胥走过庭院,女子有看到背影。 满目情爱。 翌日。 柳胥如往常般,晨起修炼。 呼吸吐纳,循环周天。 而后提墨锋,殿外操练步法。 待吃过早饭,便动身前往刑部。 恰见一队府兵沿巡玉清街,一身新式甲衣,精气神十足,倒算不差。 迎面过来,众府兵侧让行礼,柳胥点头,施然行过。 不过片刻,便至司使殿。 堆压的文案,业已层层摞起。 柳胥放置罢墨锋,开始着手做事。 没过多久,关菡通报进来。 “老大?”女子道。 “可是有事?”柳胥抬头问道。 “无事!” “无事?”柳胥被话呛到,登时一呆。 “所以才来老大这里找事做。”关菡笑道。 “哦,一月作训完毕,你确也是无事了。想做些什么?”柳胥哂然。 “训人的活还有没?小女子这方面有特长!”关菡调笑。 “训人的活是没了,却打架的活倒是有不少!嗯,都在这儿呢!”柳胥示意案牍上的文案。 “得嘞!老大!这活我也中!”关菡笑然。 说着时刻,抱起批阅好的案件,起身告退。 望着女子退下的背影,柳胥突然道:“下手轻着点!这些偷盗斗殴者,可是不比府兵们壮实!” “你且放心罢!医药费不要刑部偿!”女子一身甲衣,潇洒出去。 柳胥低头,正要继续批改文案,叶羽急忙进来,与女子擦肩相撞。 “叶羽,看不到本姑娘吗?”关菡怒然。 却叶羽这次,脾气出奇的好,只迈步进殿,径直抱拳道:“老大?” “怎这般急慌?”柳胥道。 “听邱枫说,这事还牵连剑王宗?”叶羽先问。 柳胥起身,踱步近前,道:“我审时,他尽数听到了。” “老大,你打算如何做?这等事,宜早不宜迟!”叶羽劝道。 柳胥点了点头,却道:“还有一条主线,没有任何证据。” 叶羽略一做想,便开口说道:“是兵部!?” “相较郑铨等人,他们才是大头!” 叶羽想了想,一刻默然。 而后终是道:“昨夜钱姓举报人,遭受刺杀,不过我派了两拨人守护,并无大碍。 “玉府监的举报人?”柳胥赫然问。 叶羽点头。 “可知是何人指使?” “应该是来自剑王宗,不过还不确定!因为有两人不曾逃脱,邱枫正在审讯。”叶羽回禀。 “看来是有人先急了。”柳胥自吟道。 “属下正是担心于此!这上港街林府都敢灭门,倘若狗急跳墙,说不得能做出其它疯狂的事。”叶羽道。 第六十七章 武莫庭 柳胥一想,倒也觉有理,故而突然正色道:“将作监那边如何了?” “多日来核查审度,人证账目业已丰足,只若令达,必能一网打进。不仅将作监,宫内牵连的人员也已指掌。虽还部分不有证据,却这种事,抓住一人,便能顺藤摸瓜。” 柳胥听罢,神色微变,却还是道:“兵部呢?” “老大?兵部之事并非刑部归管,我们根本无从下手!” 柳胥沉思片刻,一番衡量,终是道:“这件事牵扯太广,不能有丝微大意,最好是能查出兵部的证据。你且先将后宫各阶、将作监,乃至其他牵扯人员做一张名单给我。要尽量详细些!” “是,老大!”叶羽抱拳。 “抓捕他们并不难,难的是抓了以后。毕竟那么多人!那么多官位!”柳胥口中自语。 一时陷入思索中,叶羽不敢打扰,抱拳轻退下。 待得半响以后,心中大致有了策略。 柳胥方来至桌案,提笔写下一张字条。 是以传给岳惊鸿,嘱其查询兵部罪证。 “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 “将此信笺送到府上佩玉姑娘手中。”柳胥道。 “是,大人!”侍卫接过,躬身退下。 柳胥埋头,继续整理文案。 直至晌午间,方才做完,正是以出去吃饭,守卫通报进来。 “是有何事?”柳胥手提墨锋,随口问道。 “外面有人要见大人。” “哦,可知是谁?” “是位女子,自报玉姬。” 听此回答,柳胥倒也一愣,故而立时迈步,走出司使殿。 两步至府门,却见一貌美小女子立于府前。 柳胥近前,热乎调笑道:“玉姬姐姐辛苦了。” 呵! “几日不见,嘴巴倒是甜了不少。告诉我,可是跟那漂亮女娃厮混学来的?”女子明眸望来,一派调教。 柳胥登时一脸黑线,只正色道:“这词都是跟谁学的?以前你可不会这些。” “那是自然!姐姐也要成长嘛!这次出去,委实长了不少见识。”女子眸子很大,直勾勾的盯望。 咳! 柳胥咳嗽一声,问道:“你到流火城,岳惊鸿没告诉你,看人不能总看眼睛吧?” “他敢!我的剑可是杀人的剑。况且他又不是我的对手!” “呃?好吧!咱们先找栋酒楼,吃些酒菜。”柳胥提议。 沿着街尾前来,说话间,两人至一间饭馆。 柳胥开口问道:“楼上可有单独房间?” 掌柜的是为老者,一见柳胥,热情洋溢,回禀道:“大人来了,那端的是有。” 柳胥微微一笑,跟随踏木阶上楼。 待酒菜布满,关上隔门,两人话入正题。 “世子,你让我探查的案子,都查清楚了。”玉姬先开口道。 “是由何人所杀?”柳胥一凛,赫然问。 “人确也出自流火城!他在这里杀人后,直接逃逸,躲进了一门宗派内。” “宗派?是以何名?”柳胥微惊。 “宗派名为剑王宗,我曾两度潜入打探过,却其内高手林立,差些被发现了。” “剑王宗?可知那杀人者的身份?”柳胥明显一怔,而后立时发问。 “也是位厉害的角色,名为武莫庭,其父好似是剑王宗的宗主。” “何止似是!这武莫庭于蟒山修剑,一身武王实力,殊有名气。”柳胥道。 “对了,岳惊鸿也让我告诉你,这武莫庭来皇城时,曾是你们刑部公子的门客。” “门客?汤沛?!”柳胥问。 “你都知道了?”玉姬惊道。 武莫庭与刑祯又无干连,何以会凶狠杀人? 显然是为交好大司寇独自子方才出手。 两人又自谈了片刻,不过近乎都是玉姬在流火城的屑事作为。 待得吃过午饭,玉姬前往府邸,柳胥回刑部继续做事。 近周以来,大小案件交叠,确乎是忙碌。 新一批文案到来,业已摆放于桌案。 柳胥放置墨锋,脱下司使外袍,着手做事。 不过多时,饭后的叶羽与邱枫双双进来。 “老大!”两人抱拳问候。 柳胥起身近前。 叶羽递来一卷油纸,回禀道:“这是将作监牵连人员的名单,统总五十六人。包罗抽取过的银两,业已详尽在上。” 柳胥接过,随意扫了一眼,便收起衣内,并开口道:“派人盯住这些人的动向。另外,宋玄之也要专派兄弟跟着。” 叶羽抱拳应是。 “尽量派机灵点的兄弟!”柳胥又自提醒。 “这一点,老大尽管放心。天网的兄弟并非科班,而是尽来自低层,所以一般不易察觉。” 柳胥点了点头,这才转身望向邱枫,问道:“审的如何了?” “都交代了!刺杀举报者的这批人皆来自剑王宗,余下者还窝藏在东皇城。”邱枫回禀。 “如今全城禁严,他们一时还出不去。严力搜查,尽量把人都抓回来。既然敢入这东皇城,那就别让他们回去了!”柳胥道。 “老大放心!展风业已挨户搜索,只若还没出城,便一个也跑不掉!”邱枫严色道。 柳胥面色平素,却心中欣然。 这时邱枫近前,兀自挠了挠头,道:“老大,你让关菡抓人去了?” “见你事忙,便派她去了。以后由她抓捕罪犯,你来审讯,倒也适合。”柳胥解释。 “老大,这不好吧?”邱枫试问。 “怎的?”柳胥仰首,面带不明。 “她今日去抓人,结果人还没到审讯室,就残了!这不,只能先送到了医馆!” 呃? 柳胥忽然一愣,禁不住哂然道:“出门前我尚亲自交代过,下手要轻点。” “谁说不是!却她那疾恶如仇的脾气,两个毛贼的小身板哪能禁得起她揍!”邱枫挖苦。 “估约着是不适应吧!下次便该是问题不大。”柳胥宽解。 邱枫本是要说服柳胥,却一听这话,便也一时作罢。 又不再有要事,故而挠头退下。 见叶羽尚还在,想来应有话说,柳胥坐下,问道:“可是还有事件?” “大事倒也没了,不过一件普通命案。” “说来听听。”柳胥好奇发问。 “昨夜天网的兄弟发现了鱼香楼纵火案的真凶!”叶羽道。 咦?... 柳胥当即一惊,立时翻录开桌上的一册文案。 是以鱼香楼昨夜起火,灼死一名男丁。 “你详尽说来!”柳胥抬头道。 “老大,你还记得前些日,汤沛调戏卖艺女子之事吗?” 柳胥默然作想,而后略一点头。 “这烧死的男丁,便是那卖艺女子的哥哥。”叶羽解释。 “什么?你是说,这纵火案是汤沛干的勾当!”柳胥一刻怒然。 “天网的兄弟亲眼所见,纵火者正是汤府的家丁。” “真是草菅人命,无法无天!”柳胥突然怒极。 “老大?这事虽然确凿,但却并不好办。一来人证无用,二则无权入司寇府捕人,所以还需得从长计议!” 柳胥虽然火怒,却终归不失理智。 思忖片刻,方开口道:“这事我会处理!” 既已这般说,叶羽也便明白,故而作揖退下。 柳胥埋头,继续整理文案。 用了近乎两个时辰,方才做完。 喝杯茶水,提起墨锋,施然来至后府小院。 墨锋起,迈步而来,柳胥开始操练步法。 七绝连影步虽然高深,却义理不难。 柳胥口吟心法,剑法随着步子折转。 每出一剑,必留一道残影。 是以修到了第五步,残影破。 此诀统总七步,难度上有所叠加。 时至今日,已悟其五,倒也不凡。 操练时久,直至天晚,柳胥方才止剑。 夏已来至,天气回暖,一身司使袍,尽然湿透。 柳胥抹去额头汗水,应着幽风,步入司使殿。 喝杯凉茶,平复罢气息,转身回了府邸。 进门后,吩咐管家备水,柳胥书房沐浴换衣。 待得一袭白衣步入正殿,天色已深晚,见菜肴摆满了长桌。 玉姬与佩玉皆在,只等柳胥入座。 “饿了也便先吃,可以不必等我。”柳胥道。 玉姬摇头,忙道:“你是世子,哪有我们先吃的份。” 世子? 听此二字,佩玉不由的望了望柳胥一眼。 经年年少,那回初见,他姓杨,青阳世子。 却为何,又改姓梅,做了司使了呢? 佩玉心中不禁好奇起来,却她从不会询问。 她只在意眼前这个穿白衣、拿玉箫的男子。 世子不世子,天下不天下,还比得过他这个人吗? 柳胥开口又道:“前些天,我给家里写了信。想来不过这两日,你主子便会招你回去。” “哼!不吃了!你就是怕我住在这儿,耽误你的事,才将我支走。现在我回来了,你又要赶我走!”玉姬气道。 呃? 柳胥登时一呆,忙道:“哪里敢赶!你是来保护我的,却你现在并打不过我,所以你主子才要招你回去。待你变的厉害了,回来便是!”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我都问岳惊鸿了,你就是嫌弃我没她漂亮,没她通情理。却知书达理有用吗?自己弱不禁风,怎能为你挡剑?!”女子道。 “我哪里要女子为我挡剑?你这般好的天赋,我只是不想耽搁你修炼。”柳胥解释。 “谁说不要!我就能!你不要我了,我走便是。却下次回来,我一定也成熟,也漂亮,也厉害!却我独独不要你碰,让你都后悔!”女子对柳胥说道。 额?... 柳胥登时一脸黑线,立即问道:“你这话都是跟谁学的,哪有女孩能说这话。” “如何要学?姬儿又不傻,为何不能自己想?我现在就走!你也拦不住!”女子突然道。 一句话罢,玉姬以手结印,运转真元。 下一刻,霍然跃步而起,身于夜色中消失。 “你要到那里去?夜色这般深!”柳胥轻喝道。 “不要你管!”高空中传来女声。 “玉姬姐姐,世子错了!不若明天再回罢!”柳胥来至殿外,真元随着声波传动而去。 却高空中,哪还有一丁点反晌? 有的不过是两滴雨落下,抑或也可以称之为泪。 这天下谁还有她奇怪?这天下谁还有她单纯?所以这天下,没有人能懂这两滴雨的含义。 第六十八章 以杀止杀 转身回殿,柳胥不说话,只埋头吃饭。 玉姬的实力那般强横,危险倒是不有。 却一个女子,这般赌气而去,终归使人不畅意。 柳胥怏怏不愉。 故而片刻后,突然道:“上一壶酒来。” 额! 总管一时呆愣。 因为柳胥平日并不喝酒,佩玉更是不饮,哪里会有储酒? 瞬间反应过来,总管硬着头皮走出殿外。 愣是没法,将后院厨师窝藏的酒,弄来一壶。 后厨一般多不有钱,酒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却他们常年嗜酒,酒味较重。 待得总管将酒抱来,柳胥随手到了一碗。 一派温和,施然执碗入喉,一声啧叹,倒也入味。 柳胥对酒量有定概,三碗无碍,再多喝,口有酒气。 却他孰不意料,这酒后劲十足。 三碗罢,已然有了三分酒意。 柳胥执酒,倒第四碗。 佩玉制止道:“公子少喝些罢,明日还有公务。” 说道同时,业已布菜。 柳胥这才作罢。 却这时,守府门的家丁轻然进来。 柳胥也没留意,只见总管跟着走了出去。 一出主殿,总管立时问道:“何事大惊小怪?” “府外来了一个女子,只以力拍门,赵四问她是谁,却不回话。我俩商量,由你去看看!”家丁禀告。 “既是女子,当该开门让人进来!”总管道。 “我俩哪敢!这年头女阿飞横行,真要威猛起来,三两个爷们可近不了身。”家丁一脸正色道。 “混账!还有阿飞专门找到刑部大人府的?”总管骂道。 家丁低头,一副受听模样。 说话间,两人来至府门。 叩门声依然砰砰作响。 “赵四,先把门打开!”总管吩咐道。 赵四一见总管发话,立时照做。 吱... 门闩拉开,砰的一声,一柔弱女子因不意料,脚绊住门槛,登时跌倒在地。 不容家丁来扶,那女子背负细软,利落爬起。 此际一头蓬乱,灰头土面,两珠惊恐。 却下一刻,见是总管,抱着腿便跪。 同时忍不住转头向门外望了两眼,哭腔道:“求求您,救救我罢!” 总管心温,有些不忍,也自向外望了两眼。 却不巧正见两名拿刀的府兵,一晃消失在了墙根。 “姑娘,先起来说话!”总管道。 却那女子并不起身,只不停叩头道:“求您带我去见梅大人!我只相信他!” 总管有些左右犯难,然女子只叩头,一腔哭音。 毕竟心软,实在不忍,方堪堪应答。 女子起身,跟着总管向殿内来。 不过多时,来至正殿,让女子殿前侍候,总管只身进入。 到前来,见柳胥初吃饱,故而趁档开口,道:“大人,殿外有位女子要向你申冤。” “哦,这么晚了,何不能明日到刑部去申?”柳胥反问。 “是了!在下这就告诉她去。”总管道。 说道之时,便欲转身退下。 望着总管的背影,柳胥又突然改口道:“既然都到了殿外,那便让她进来罢!” 总管应是,面带欣快。 不过片刻,女子负着细软进来。 甫一入殿,见到柳胥,当即跪地叩头,道:“大人救救民女罢!” 柳胥一见女子,却也一怔,立时道:“你抬起头来。” 女子这才拨开乱发,抬起头来。 “莲儿?!”柳胥委实一惊。 “正是民女。”女子回语。 “你有何事,不必惊惶,但且说来。”柳胥脸色晕红,正襟坐着,突然正色道。 女子眼眶立时通红,泪若雨落,哽咽道:“昨夜,夜起大火,民女的主顾鱼香楼,烧化一空。奴家的哥哥,为了救民女,也丧生在了火海中。” 说到这处,莲儿再不能自持,只哽咽而不得出声。 柳胥阅过文案,知这境况,故而也不催促,静待女子调整。 片刻后,莲儿方才开口,道:“却民女哥哥的尸骨未寒,汤家公子便派府中家丁许以重利,奴婢誓死不从,当时白日青天,他们便没造次。” 听到这处,又借酒意,柳胥心中已然怒火燎烧。 这司寇独子,当真霸道横行! 尚不谈杀奴杖婢,调戏良家女子,单是坑杀刑祯,纵火烧楼便已万死不辞。 下一刻,莲儿接着道:“谁知晚间,两位穿着甲衣的官兵找到奴婢。说是司徒大人吩咐,情形紧急,需要奴家前去做个口供!当时奴家也未曾多想,只跟着他们前去。却后来,那两人带奴婢并非前往刑部,而是要到西城汤府。” “狄皓?”柳胥一刻怒极。 堂堂四品司徒,竟能配合司寇公子掳抢民女,孰不使人怒火? “你是如何跑出来的?”柳胥问道。 莲儿泪水斑驳,哭声不止道:“当时天深,奴家以如厕为借口,一路跌撞方跑到大人府邸!却那两人一直紧追,如若不是总管开门,小女子不法能活,不法申冤!” 这时总管开口道:“小的开门时,恰见两位府兵隐在墙根。” 哼! “真不意料,竟都能丧心病狂到这等地步?”柳胥怒火不熄。 待得片刻后,火气压下,柳胥方问道:“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 “哥哥已去,莲儿一个孤零女子能有什么打算!只若大人肯收留,能为奴婢申冤,莲儿愿意做牛做马,一生侍候。”女子以头抢地道。 额! 柳胥有些尴尬,忙道:“你且起身来!为民申冤,本身便是我的职责!再者,我出于江湖,一个人随性惯了,有了人端水洗脚倒也不适应。所以不能收你做丫鬟!” 女子抬起头来,一脸乞求,道:“大人不肯收留,莲儿免不得还是要入那人虎口。东皇城的百姓,都说大人是好官,所以莲儿谁都不信,只信大人!却大人,如何能看莲儿去死?” “这,这...”柳胥一时犯了难。 这安阳虽大,这皇城虽大,却真要得罪了司寇府,一个卖艺女子任她逃到了海角天涯,也免不得被抓到一番凌辱! 看着柳胥为难,总管近前一步,提醒道:“大人不是早便想为小姐找个丫鬟?” 咦! 柳胥一怔,这才转目望向身边的佩玉。 佩玉自是能懂眼前男子的意思,只不想让柳胥为难的点了点头。 柳胥晕红的脸色,欣然道:“叫莲儿是吧?以后你便留在这里,给小姐做个贴身丫鬟罢!” “谢大人收留!”女子欣极,立即磕头。 “刘总管,先给莲儿安排个住处。”柳胥起身,迈步回书房。 待柳胥走罢,女子方才起身。 这时总管介绍道:“这是我家小姐,还不赶紧谢过。” “莲儿谢过小姐收留。”女子负着细软,深深拱腰。 “莲儿,倒也是好名字。”佩玉自吟。 回至书房,倒杯清茶,柳胥俯案读书。 自初叫柳胥起,这个习性便不曾改变。 那时每周还专门会有人考校,如今一晃经年,考校的人时久不见,却这书,越发嗜爱。 直至深晚,月上中天。 柳胥熄烛,一袭夜行紧身衣,一把宽剑,施然跃步,遁出府邸。 四下寂静如斯,虫吟不闻。 柳胥脚下真元运转,人于房梁上挪腾。 不过多时,已然来至西皇城。 迈步踏清风,左手运势,安稳飘落一间府院。 那府门高阔,其内深远,刻以狄府二字。 俨然不疑,正是以刑部司徒狄皓的府邸。 腿脚轻盈,迈步而来,柳胥向主殿走动。 殿前有守卫,此际夜半三更,酣睡来至,四人摇摇晃晃,昏昏沉沉。 柳胥近前,立时加速。 运转七绝连影步,犹若鬼魅般,瞬间幻空。 锵! 锵的一声,剑吟划破夜空。 当再度现身时,四名守卫瞳目剃圆,业已暴毙而亡。 柳胥迈步上石阶,一脚踹开殿门。 嘎吱。 殿门薄脆,弱不禁风,一脚用力不大,却来回作响。 床上有人一惊,当即反醒。 却这时,柳胥拎着滴血的墨锋,依然来至跟前。 “你、你是什么人?”狄皓结语问道。 然并没有人回答,因为回复他的是一把剑。 一把通体若墨,幽寒锋锐的剑。 一刻间,墨锋到来,犹若电光,径直授首。 血光飞溅三尺,染红被褥。 啊! 啊的一声,本噤若寒蝉的小妾忽然大叫。 并半捂着亵衣直叩头,魔怔道:“别杀我...” 柳胥收剑,转身而去。 片刻间,脚踏门阶,跃然飞起。 应着半分醉意,柳胥并未回转。 而是向北,来至瑶琴街,提步遁入了汤府。 大司寇府门更加高阔幽深,柳胥早便打听过汤沛的住院。 故而落地后,径直抬步,向东殿而来。 虽有月色,却不朗照,四野深蒙蒙的,有些吓人。 殿前有六名侍卫,点头哈腰,半闭着睡眼走动。 柳胥的步子很轻,当抬上殿阶时,才有人感觉不对。 却这时再反应,已经迟了。 因为一把幽寒的墨剑,讯光如电,出手如龙,一息之间,连出六剑。 剑剑划切喉咙。 砰!砰!砰! 六人身体一软,交叠倒地,休说反抗,即便呼声都没能发出。 所以当柳胥入殿来至近前时,汤沛仍在床上香甜做梦。 下一刻,柳胥执墨锋,将染血的刃放置汤沛脸上,轻使力气,拨了拨。 呀! 墨锋幽寒若冰,汤沛呀的一声,轻然惊醒。 瞬间反醒过来,他望向柳胥,立时惊恐。 作势就要大叫,却柳胥墨锋下落,放置颈间,咫尺距离。 只听柳胥冰寒道:“你快不过我的剑!” 汤沛当即禁声,一脸苦求表情,哭腔道:“侠士你就放过我吧!我爹是刑部司寇,你要啥他都能给你,只要你不杀我!” 哼! 柳胥一声轻笑,不屑道:“可认识我手中这把斩龙的剑!” 汤沛当即一愣,这才收颈,下拉眼睑,看向墨锋。 “梅、梅青寒?”汤沛突然结复。 “我只问你一剑事,回答出了人活!回答不出,死!”柳胥惊吓道。 “你,你问...”汤沛直点头。 “是你指使武莫庭杀了刑祯?”柳胥语气阴寒。 呃? 汤沛神色当即一凛。 “是还是不是?!”柳胥赫然问。 汤沛一怔,似被惊住,只不住的点头道:“是、是!却那日喝酒时,我不过是随口一提,只是没想到他真的把人给杀了。” “既是如此,你可以不用死了。”柳胥收剑道。 汤沛心中瞬间一喜。 却下一刻,收回的墨锋是在蓄力,柳胥执剑,赫然刺杀去。 噗哧。 噗哧一声,墨锋穿破喉咙,人顷刻倒下,应声而死。 柳胥转身,施然迈步,从容离去。 第六十九章 伴君如虎 翌日。 如常般呼吸吐纳,殿外练剑。 人王玉璧在身,真元积淀可谓宏厚。 但却武王之后,进境太难。 少则数年,动辄数十载,乃至追逐一生,都有不曾再迈一步。 柳胥四岁便习武,六岁始练剑,至今呼吸吐纳,已有八载。 故而自是自信,入阶中天位武王,只是时间不够,积累尚浅。 有此决心,便不急于求成,力取进境自然。 待得收剑止步,柳胥入殿吃饭。 佩玉已然在座,莲儿立于一侧,只是望着柳胥有些拘谨。 毕竟是刑部大人,多少不敢正视。 “入夏了,万木皆盛,让莲儿陪着,出府到街上走走也好。”柳胥随口道。 佩玉正在食入米粥,听此一怔。 她抬眼目,意味难明。 片刻后,女子道:“这庭院的草木不是也能看?何必要到人多的地方去?” 然柳胥并不回答,只再度出语,随意道:“天渐温热,也能选些绸子,让裁缝做几件夏衣备着。且街上都是我的府兵,你到任意处,都不危险。” “你能陪我吗?”女子突然扬眸问来。 场面一时刻清,因为柳胥禁声。 “近日刑部的事情渐度多,只若有空余,自然能陪。”柳胥道。 “既你不陪,我一人去了,也是不愉,倒不若不去。”佩玉眸光变的失然,埋起头继续喝粥。 柳胥望了一眼女子低头的情态,终没再说话。 饭罢柳胥提墨锋,前往司使殿。 未入刑部,便听得百姓沸扬尽传,说是昨夜西城发生了命案,司徒狄皓与司寇独子被杀府中。 一人授首,一人刺喉。 片刻间,来至庭院,邱枫等人早已等待多时。 一见柳胥,墨玉近前,径直回禀道:“大人,司徒又遭刺杀身亡了。” “又死了?”柳胥做一惊表情,大愕道。 “可不是吗?入冬半年死了三人司使,本以为是频发重案。谁能想知,这晚春一月,竟又死了两任司徒!”后面的执事怏怏苦怨道。 “可有派人过去调查没?”柳胥正色问道。 “老大?司徒府邸在西皇城!”叶羽提醒道。 哦? 柳胥一怔,做反醒状。 见此姿态,叶羽禁不住嘴角微微有笑。因为前日,是他派天网的兄弟打听出狄皓的住处,通告给的柳胥。 “既是如此,那便各自去做事罢。”柳胥一改态度,吩咐道。 众人微是呆愣,自是不会再多说。 下一刻,柳胥提步,迈往司使殿。 放置下墨锋,着力处理桌上文案。 今日的案件并不多,柳胥的动作利落,一册阅完,批改盖章,分类放于案牍侧。 故而日头只是半中,业已整理完备。 唤来府兵,嘱其递交墨玉。 柳胥起身,穿上白色外袍,提起墨锋,施然走出刑府。 一路西来,不过多时,已过怀安桥。 沿着桥头转向,恰来至府邸。 轻叩了叩门,巧然是总管来开。 “大人!” “免了。” 柳胥平和,提步向里面走。 总管盈笑道:“小姐在庭院呢。” 柳胥转身望来,面色虽已然平和,却多少使人不畅快。 总管自知是说错了话,立时垂首禁声。 提着墨锋,两步入庭院,见佩玉在亭里喂养灵鸽,姿态懒散,百无聊赖。 柳胥从长亭后面走将过来,莲儿有看到,却不敢对佩玉说。 “我带你到街上走走罢!”片刻间来至跟前,柳胥开口。 佩玉突然一愣,猛的转过身来,见一来人,立时姿态规矩。 柳胥近在咫尺,突然抓起了女子的手。 下一刻,拉着向外走,说道:“出去见见烟火,终归比只呆在庭院要好。” 当柳胥的手抓住她的手腕之时,佩玉觉得,她到了生命的高潮。 亭外本有些阴沉的天色,云开日现,晴空万里。 阳光照到白袍袖筒与红衣长褂交触的手上,在地上投落同心劫一般的影像。 佩玉觉得,那像一把锁,世间最幸福的形状。 故而开口试问,“你愿意了?...” “什么啊?”柳胥转过面庞,露出一张阳光一样英俊的笑容。 “那就是愿意了!”女子笃定道。 “不管愿不愿意,却我终归不能只看着你,每日趴在石亭发呆、变傻、荒芜!”柳胥道出原因。 佩玉虽心有失望,却面带笑容,自信道:“只若你每天牵我一次,准保一生无病!” “呵,是吗?那照你这样说,我岂不成了大夫?!”柳胥道。 知柳胥有意不面对,却佩玉并不再失望。 这样手牵手的时光,有一寸,便得一寸。 每一寸都贵于金银。 柳胥一袭白袍,女子一身红衣,两人迈出府邸,郎才女貌。 踏上怀安桥,便可见玉清街来往行动的百姓。 柳胥牵着佩玉,一刻停顿。 桥头上,女子翘首。 却这一翘,玉清街沸腾。 那桥那般高;那衣那般红;那人那般美! 那女子的眸,可引桥下三千弱水流淌。 街道上的百姓,何时见过不食烟火的人? 这一翘首,足言冠绝天下。 “回去吧!”佩玉握着柳胥的手,兀自央道。 “美了何时还有过错?我带你入街走走,难得生在尘世一回,就入这浊世,沾染些尘,那才叫生命。”柳胥道。 “好,我愿意。”佩玉突然道。 柳胥执手,步下桥阶,两人入流俗。 也见凡人样貌;也见俗人脏话;也见冰糖葫芦;也见红衣沾沙。 “原来他们也有这么多乐趣?”佩玉惊问。 “不入尘世,你便不知这尘世的人,都生活着多少种。”柳胥感触道。 “布匹要如何买?我想试试。”女子道。 柳胥牵着,片刻间来至一间店铺。 “老板,我要买布!”女子轻喝道。 哟!!! “今天真是拜了菩萨了,竟还能遇到仙女儿!”掌柜的过来,一见佩玉,立时惊讶道。 “这布几钱?”佩玉问道。 “你手上的这是我们店里最上等的布料,每尺要一两银子。” “能少些吗?”佩玉又问。 呵呵... 柳胥兀自突然笑出了声来。 掌柜的不明这笑声的含义,却只看看佩玉,打了个手势道:“最少得八百文!” “那就要两件衣服。”女子一脸认真道。 呃?... 这是什么逻辑? 掌柜的突然懵了。 “给我们量五尺。”柳胥解围道。 “好嘞!花绫五尺!”掌柜的一声轻喝。 裁缝拿着剪刀以及腕尺过来,不过片刻,已然裁好。 柳胥接过,付上银两,两人迈步而出。 接下来,佩玉面上笑容洋溢,依次又买了泥人、冰糖葫芦、剪纸等。 不过半个时辰,柳胥双手已经没有空闲。 正值尴尬境地中,叶羽突兀出现。 微喘两口粗气,来至近前。 见佩玉在身侧,不敢粗糙,立时平息。 待平复后方问候道:“老大!” 柳胥忙问,“可是有事?” 叶羽看一眼佩玉,只吞吐着不说。 “直说!”柳胥不动声色道。 “明皇召你!” “帮我照看住她。”柳胥道。 “老大放心。”叶羽退后一步,抱拳躬身,行禁军礼。 柳胥将手上物品递给叶羽,转身道:“我有事,要先离开。” 佩玉神色早有变化,却埋头关心摊铺上的玩物,视做没听到。 柳胥不法耽搁,下一刻转身回刑部。 不多时来至,府门外有叶羽早早备好的青骢马。 翻身上马,一路疾驰而去。 街道人数极多,柳胥御马高超,不过半个时辰,已然来至东城。 下马入城,轻车熟路。 不消良久,一番通报,柳胥提步迈入御书房。 一张黑檀玉椅上,端坐一锦缎男子,头冠金丝锦帽,正垂首做事。 柳胥双膝跪地,抱拳叩首道:“青寒,见过明皇!” 玉椅上的男子似是在批奏折,不为所动。 柳胥以额触地,也自不动。 直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杨旭将奏章批完,方才抬首。 一双青眉凤目,十分俊秀。 “起来罢。”杨旭道。 “谢明皇!”柳胥施然起身。 “可知朕今日召你是为何事?”杨旭自玉椅起身,行动过来。 “臣不知!”柳胥抱拳。 “既有胆魄敢做,何以猜不透朕召的缘由?”杨旭厉声问道。 “臣殊是不知!”柳胥声不卑亢。 “哼,狄皓可是你杀的?”杨旭质问道。 柳胥霍然一惊,心中万念起伏。 一瞬间,思想甚多,后背衣袍尽然湿透。 不有犹豫的时间,柳胥立时跪地道:“是青寒所杀!” “朕记得朕说过,下次要告诉朕一声的!”杨旭近前,霍然出手。 其以手化爪,冷然掐住柳胥脖颈。 嗷! 突有龙息之音,自杨旭体传来。 密门起风,皇褂陡然鼓荡,墨发陡然飞舞,殊为惊异。 柳胥已入武王,自持不凡,却这一刻,连呼吸都做不到。 下时节,轻眉凤目男子眉头一凝,霍自道:“你以为你识得了青阳王,朕就不敢杀你!” “青寒...不敢...青寒...有话说...”额上青筋喷张,柳胥脸色通红,终勉强道。 杨旭甩手,勃然道:“说!” 这一甩力量绝非不弱,倘若不是右臂支持,绝然仰面躺地。 “臣查出一则要案,被狄皓得知,不得不杀!今处理完刑部正事,本正要通告于您,却您竟先一步召见青寒。”柳胥道。 “何等要案?”杨旭这才平和一些。 柳胥伸手入袖,取出一册黄纸。 递来同时,道:“将作监外连兵部三四,内牵宫妃女官,江湖干扯剑王宗。窝扣禁军甲衣;谎报宫需绸缎;私藏宫人服侍;联合兵部偷调出宫,由剑王宗贩卖咸平,而后转帐玉府监。 每季间,获利银两近百万。文册之上,皆是干连人员。此事太大,牵扯太深。臣不敢丝毫走漏,方才出杀人之策,实非有意逆反陛下!望明皇明察!” 杨旭看罢纸上内容,立时变了神色。 第七十章 流火城 杨旭看罢纸上内容,立时变了神色。 “这件事还有谁知?”片刻后,黄锦男子霍然开口。 “将作监该是有所察觉,想来犹未可知。不过昨日,剑王宗专门派人刺杀臣的举报人,好在并未成功。”柳胥在地上抱拳道。 “你且起来罢!今日倒是朕一时冲动了。不过朕希望,下次做事之前该派人通报朕一声。”杨旭动身来扶。 “是青寒的过失!青寒应该先行把将作监之事,通告给陛下的。”柳胥行礼。 杨旭点了点,气度改变很大,渐度回归原本的温和神态。 “不知你有何打算?”下一刻,杨旭问道。 “抓与不抓,并不难抉择,想来明皇心中已有决定。至于如何抓,乃至抓几成,青寒并无话语权。却觉得,陛下该与卫伦商议合适。” 听罢建议,杨旭霍自思虑起来。 这卫伦不是别人,正是新设监查阁阁主,力荐科举,掌各阶官位。 此际柳胥立于一旁,不再出语。 因为轻眉凤目男子开始踱步,他的步子不大,却每一步都有韵律。 半晌后,方抬起头,似是乏了,道:“你先回去罢!” 柳胥抱拳轻然退下。 却离开室门前,杨旭又自出语,“动手前,告朕一声,让朕也有个着落。” 柳胥停顿一刻,终迈步离开。 御书房内。 杨旭轻按了按额头,道:“出来罢。” 下一刻,一甲衣男子从内室出来,正是卓青。 “陛下!”卓青抱拳。 “这事你如何看?”杨旭抬首,突然问道。 额? “陛下,你让臣带兵守城还行。却这样的事,臣委实是外行。”卓青苦笑道。 “倒是气糊涂了!你也退下吧,不过那颗棋子需得守住!”杨旭提醒。 “陛下但且放心!”卓青语出自信。 杨旭不再说话,只做摆了摆手。 一路出玄和殿,柳胥行动而来,直至晌午间,方回到刑部。 迈步入司使殿,放置下墨锋,柳胥脸色越发阴寒。 “来人!”下一刻,柳胥霍然道。 “大人有何吩咐?”侍卫抱拳。 “去将叶羽叫来。” “是,大人!” 侍卫利落,又见柳胥颜色不对,更不敢耽搁。 故而不消片刻,叶羽便入司使殿。 “老大?你这是怎么了?”叶羽近前道。 柳胥并不发作,只平和说道:“你派人查查咱们刑部的人。” 咦?... “老大,明皇召见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叶羽不明,故而立时问道。 “这一次入宫,差些没能回来。”柳胥目光突然深邃。 叶羽霍然一惊,当即大愕然,片刻后道:“明皇有杀你之意?” 柳胥点了点头,径直道:“我身边有明皇的眼线,拜其所赐,差些阴沟里翻船。” “什么?你是说我们身边有内奸??”叶羽越发惊动。 “我昨夜把狄皓杀了,今日上午明皇便能知道。不是我身边的人,这么大的罪责,谁敢笃定去报?”柳胥道。 “这般说,此人必当于我们极亲近。” 柳胥阴沉的脸色收敛了些,只不再说话。 “老大放心!我一定把这人给揪出来,交由老大处置。”叶羽退后一步,抱拳行礼。 柳胥转过脸色,又自素然发问,“人可曾送回府邸。” 叶羽一刻发怔,不过旋即道:“属下亲自将佩玉姑娘送回的住处!方才贴身丫鬟还来说,让您来了,回府邸一趟。” “可说何事?”柳胥正色问。 “说是有您的信。”叶羽回告。 信? 柳胥一凛,心有猜预,只动步来,提起墨锋道:“我回去一趟。” 叶羽于身后拱腰行礼。 柳胥展白袍,步行而去。 不过多时,便来至府前,提步而入,径直前往佩玉庭院。 过长亭,来至闺房前,柳胥轻叩木门。 莲儿过来,轻然开启。 一见是柳胥,立时行丫鬟礼,道:“大人回来了。” “小姐呢?”柳胥问。 “屋内学剪纸呢。”莲儿道。 “告诉你们小姐一声,我来取信。” “大人不进来吗?” “不进了!”柳胥微微苦笑道。 听此回答,莲儿倒也一呆。 上午间见两人牵手出去,本以为必是亲密关系。如何不过半日而已,便已这般生疏。 莲儿入室,取过信笺,递交柳胥手中。 柳胥提起墨锋,转身而去。 来至书房,急不可耐,立时展读起来。 信上并非剑王宗的讯息,所提之事,是以宋玄之的罪证。 且不意料的是,宋玄之与武十州乃是结拜兄弟。 今有力人证,乃至勾结的物证尽在手中,却物标太大,不法轻易带出流火城。 故信上言,请柳胥亲自过去。 一遍读罢,柳胥不由的思索起来。 前往自当推脱不了,且还得暗中进行。 若带府兵,太过明显,宋玄之乃至将作监收到讯息,必当会有所防备。 到那时,卷裹家当,逃逸天涯都犹未可知。 且如今冰山业已显露,只若兵部的罪证到手,便是真正出击。 这样的事,最不能等。 故而柳胥起身,握起墨锋,径直回往刑部。 一入司使殿,立时吩咐守卫,将叶羽三人,乃至墨玉招来。 四人有些不明,一脸迷惑。 柳胥不隐瞒,径直开口道:“兵部的罪证也有了。” 额! 四人心中皆是一喜。 将作监走账百万,内宫、女官、玉府监,皆有证据,唯唯兵部无从下手。 所以抓捕之事,近来一直推脱。 倘若所有罪证齐全,那便能上报明皇,请求行动。 “不过证人、证物皆在流火城,需得我去交接。”柳胥道。 叶羽突然抱拳,霍然道:“老大?现在流火城可是一个危险地带!如今在皇城,我三人尚都担心你的安危。真到了流火城,一旦被剑王宗子弟发现,岂不形同羊入虎口!” “我也有想过!也听说武十州已入中天位武王、流火城遍地都是眼线。却我这个刑部司使都敢不去,谁还能更有机会将人证带出来?” 邱枫三人突然无言。 身居司使,掌大明国律,这便是责任。 总有一些事,需要一些人做;总有一些事,推脱不得。 不管江湖,抑或官场。 “老大,我陪你去!”叶羽突然道。 邱枫关菡兀自望去。 “不论如何说,叶家在流火城还有点地位。只若我在,即便遇上剑王宗,也必当能让老大无碍归来。”叶羽道。 这般一说,邱枫二人方才领会。 柳胥想了想,也便觉得可行,至少算是熟路的人。 故而下一刻,径直吩咐道:“自明日始,墨玉你到司使殿做事,东城案件,不论大小,我全权交托于你。关菡带府兵严巡街道。至于邱枫,守在刑部,无论谁来,都不得轻易告知我的去向。” “是!”三人接令,抱拳行礼。 “老大,我们什么时间动身?”叶羽问。 “这倒不急!先去饭馆喝酒吃饭。”柳胥应道。 下一刻,提墨锋,柳胥二人走出司使殿。 晌午已过,阳光尚炙,玉清街只零星有几人。 行步而来,不过多时,入了一家饭馆。 点些往常酒菜,柳胥入食,不疾不徐。 三四碗酒入腹,有了些许酒意,两人便不再饮。 待饭饱后,两人各自回住处换了身素袍。 柳胥又交代了府内总管几句,方动身向长街行去。 叶羽已在,有早早备好的青骢马。 二人翻身上马,一路疾驰,风尘四起。 至此马蹄急彻,奔踏城街,进往流火地。 流火城,何以名流火? 即火星西流,天已减温。 在安阳,是一个晚夏的地界。 其它城已入夏季,却流火城四面山岭,不受侵扰,宜然是春。 故而迷荡的风尘中,叶羽开口,以家乡话调笑道:“老大?我们流火城天然湿润,春长夏少,那美人儿可是多的紧呢。” “早有耳闻!听说流火城是座奇地,幽兰香草尤盛,但却赤艳红花,都不法生长,不知是否为真?”柳胥问道。 “那自不假!我们流火城草盛花稀,遍地都是茶香。” “是吗?!到了那处,我求尝尝传说中的龙涎茶,可有门路?”柳胥笑然。 “老大放心罢!流火城种茶的只有一家叶姓,虽我家府上没有,却只要老大要喝,终归我能寻来。”叶羽也自哂笑。 “好!那倒不枉一趟了。”柳胥道。 驾!驾! 说闹中,两人御马,加速行动。 马蹄响彻,官道震响,双骑踏过,风尘迷荡。 只留两道年轻爽朗的笑声。 至晚间,夕阳垂暮,两人距流火城尚还五里地。 “老大?我们慢些罢!” “好!” 柳胥收缰,降下速度,一路走停。 直至夜色入深,星稀不显,方来至流火城。 翻身下马,接开缰绳,两人步行到城楼下。 寻一僻侧,对望一眼,皆心照不宣。 下一刻,脚掌一踏,真元运转,柳胥率先飞上城楼。 叶羽亦不慢,紧跟其后。 站于城楼暗侧,柳胥瞭望,见城内富足,灯火通明。 “老大,给我来!”叶羽轻声道。 柳胥提墨锋,踏着瓦片,跟随叶羽向西飞去。 速度极致,如影如风,近乎半炷香的时间,两人来至一条长街。 柳胥目视极强,见果不其然,整条长街的大府豪院,皆刻叶字。 且府牌显明,都由镏金描边。 第七十一章 长发及腰 下一刻,叶羽顺风落地,来至一座无比宏阔的府门前。 殿前有三道石阶,青石铺就,甚有底蕴。 柳胥跟随踏落,叶羽迈步近前,扬手轻叩了叩门。 守卫来开,见是叶羽,面带喜色道:“二少爷传的信,老爷已经收到,此刻正在主殿等您呢。” 叶羽转身,问候道:“老大,进来罢!家中父亲听说过你的名号,一直想见呢。” “是吗?既入叶府,却也当该拜会拜会。你前面引路吧!” “谢老大!”叶羽抱拳。 “你我本就亲近,且你又唤我一声老大!拜会家中父亲是以规矩,何能谈谢?”见前者一脸欣喜表情,柳胥笑问。 “是,老大!”这般一说,叶羽面上更显喜色。 动步而来,不过片刻,两人进入一间庞阔庭院。 殿前灯火旺盛,红彤彤的照明灯笼,高挂门侧,使得庭院一片清晰。 早有小厮入殿通报,说是二少爷带着一人前来拜会。 殿内有位中年男子,听此通告立时起身,出门相迎。 来至石阶,柳胥见到来人模样,想来是以茶巡司叶知书不疑。 柳胥抱剑,以江湖的礼节,问候道:“梅青寒见过叶大人。” “这该使不得!您是刑部司使,叶某不过一阶茶官,实乃惭愧。”叶知书回礼道。 “青寒出于江湖,又与叶羽以兄弟相称,这声问候,只轻不重。”柳胥道。 叶知书尚还要推辞,却叶羽提醒道:“父亲,还是先请老大入殿吧。” “是了!梅大人一路颠簸,先入殿内吃些酒肉裹腹。” 柳胥也不再拘礼,只提起墨锋,入殿而来。 片刻后,酒菜呈上,柳胥上座,三人交谈一块。 “犬子给大人添麻烦了吧?”叶知书道。 “这话从何说起?有他在,做事上委实轻松多了。”柳胥笑道。 “这孩子,未及冠便到江湖上贩茶,其母又溺爱,在下也管教不够,致使一身江湖脾性。当初到皇庭做副教使,我便不如意。如今调出皇庭,这心中才有些落实。终究还是怕他会招惹事情。不过其每每传信,必提到您,今日相见,却也觉得有一份斩龙的气魄。”叶知书语出温和。 “您妙赞了!实不相瞒,青寒也自出于江湖,一身脾性。却独独于叶羽交好,视若兄弟。倘若您老信的过青寒手中的墨锋,在下便敢许佑他周全的话。” “那自当信的过!”叶知书笑道。 同时刻,三人举杯,共饮而尽。 说笑调侃,直至深晚,方才散开。 柳胥醉醺,由叶羽陪同,来至一所清幽的庭院。 “老大,今日你就睡这儿吧。”叶羽道。 柳胥微摆了摆手。 叶羽会意,点头告退。 柳胥来至睡室,放置罢墨锋,见房间洁净,显然是早早备好的。 所以不由的对这叶知书又仰看一分。 此人已入武王境界,一身气血浑厚,体内真元深不可测。 却行步乃至出语皆是温和,似若平凡者。 脾性又极逊谦,做事点面考量,难得江湖有云天的称赞。 夜已值深晚,有六七分醉意袭来,柳胥脱下外袍,沉沉睡下。 翌日。 日上三竿,阳光明艳。 叶羽过来,见看守庭院的小厮,询问室中人可曾出来练剑。 小厮问候,垂首道:“还不曾看到。” 叶羽喃喃自语,“想来是昨晚喝的有些。” 又自知柳胥的酒量一般,故而道:“记得不要打搅!你去备两套合身寸的白袍守在门外,待人醒来,亲递过去。” “小的记下了!”小厮行礼。 叶羽转身,这才前往正殿问候叶知书。 茶巡司虽是武者,但却人如其名,一身文质气息。 每日上午间,又最爱品白茶,此际如是。 叶羽到后,径直抱拳,问候道:“羽儿见过父亲大人!” “半年不见,委实是变化了不少。拜见过你母亲了?”叶知书能感知到前者体内真元醇厚,故而面带欣然。 叶羽点头,至前来,亲近问道:“父亲,你这饮的是什么茶?” “白茶海青!你不是还曾押运过?”叶知书反问。 “哦,海青茶啊!”叶羽尴尬一笑。 平日里,两父子间,便不多交谈。 如此模样的叶羽,倒也不多见,也许是分离的不短。 故而叶知书试问道:“可是有事?” “事?那倒没有。”叶羽挠头。 虽父子间交流最是不多,且大多时都无话可谈。 却天下最知子,莫若其父。 下一刻,叶知书径直严森叱道:“就是就说!” 文质气息人的轻叱最有力道,叶羽也是被训诫惯了。 故而立时问道:“那个...咱家还有没有陈留的龙涎茶?” 龙涎茶? 叶知书当即反应过来,心道如何今日这般反常。既是问安,又是海青茶。 要知道,往前间在府半月都不见露面。 故而长眉一竖,反问道:“若还有龙涎茶,我且何必饮这海青?!也没见你给我带些来,现今这样问,是要找来送谁?” “没有没有便是,如何还偏要挖苦我!孩儿告退!”叶羽抱拳,脸色厌烦走出正殿。 “你这...小兔崽子!我还不能说说了!”叶知书在身后佯怒道。 不多时,叶羽走出叶府,向东行去。 过三条长街,来至一间门面更气派的府邸。 那府门益加雄阔,牌匾上刻以叶府二字。 字由炽金所铸,可保经年不褪。 在殿门左右侧,有两头玉石青狮,巍峨而立,霸道十足。 叶羽低头行步,只想着口中如何措词,却依然踏上了门阶。 六名雄壮守卫,见来人是叶羽,立时抱拳问候道:“叶少爷,你来了!” 叶羽没理会,只抬头迈入府内。 守卫一见前者神态不佳,也不敢再开玩闹,故而派遣两人走在叶羽前面,向里面通报。 此府邸极深,两侧皆是大道。 庭院连栋,住阁镶嵌筑建。 叶羽轻车熟路,不过多时便来至正堂门外。 却此际有些踌躇,并不迈进。 两守卫一人入了正殿,业已通报罢。 另一人西来,沿幽静鹅暖石道,到了一栋闺阁。 此际闺楼内,玲珑女子正在啃苹果,一副津津有味的姿态。 过了片刻,出去的贴身丫鬟折返。 妙美女子,长发及腰,灵动的水眸望来,无邪道:“青儿,何事啊?” “麻五说,羽少爷回来了。不是你吩咐的,他若来了,要告你一声。” “你说什么?表哥回来了?那他呢?”女子突然失措,神采奕奕,手上拿着苹果,动身就要冲下阁楼。 “他?谁啊?!”青儿脆声问。 “还能有谁?当然是本小姐的命中夫婿!”玲珑少女道。 说话间,已冲出阁门,即将要下楼阶。 额? 青儿登时一呆,这才反醒过来。 怪不得能这般姿态,原是自家小姐口中,日夜念的那人来了。 “诶,小姐!你还没妆扮呢?”青儿提醒道。 玲珑女子在楼阶前突然怔住,忙气恼道:“青儿都怪你!我昨天都拜过菩萨了,他今天肯定会来。却你还不叫我早起些,进行梳妆?!” 这是什么逻辑? 小丫鬟登时一脸内伤,只笑道:“小姐让他等等也好!你都等了他那么久,这一会子他还不能等?” 听此一说,玲珑女子这才不那般燥急,两步做到梳妆台前,扭捏道:“那你也要快些。” 说罢这话,登时脸便红了。 一个人,看着铜鉴,红扑扑的红。 “青儿,你说我有没有变丑了?”墨发如瀑的少女,望着镜中的自己,不自信问道。 “一点没有!青儿觉得,小姐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也是天底下最痴情的人。小姐的夫婿,也必当是天底下最英俊的男子。” “本小姐的眼光,那还用说!回头我便让老爹张结灯彩,布置婚堂。” “小姐这么快?!昨日你还愿,庙里的僧人不是还说本月不适嫁娶?”青儿正在梳理墨发,同时问道。 “那和尚说的话,哪能当真!本小姐掐指一算,今日便是良辰吉时。” 听到这话,青儿立时一脸无语。 不过片刻,女子梳妆完毕。 一袭鹅黄长裙,长发及腰,殊为惊艳。 妙美女子站着转动了一圈,见镜中容颜纯美,便急不可耐的下木阶而去。 “小姐,你慢些!咱得做些闺秀的姿态!”青儿提醒道。 “无碍的!他还说我这是可爱呢。”玲珑女子道。 一路小跑,青儿跟随其后,不过多时,两人来至主殿。 这才放慢速度,要多拘谨,便多拘谨。 来至门前,听到里面隐约有说话声,清秀女子突然心跳加快,有些紧张起来。 故而立时吩咐道:“青儿,你去探探!” “不行!老爷看到了会打死奴婢的!” “有我在,她才不敢呢!快去!” 同一刻,少女极力一推,青儿身不由己,正到门前,看见殿内情形。 偌大殿内,只有两人在喝茶交谈。 一位是老爷,另一位是叶羽。 故而青儿立时道:“小姐,只羽少爷一人到的!” 呃?... “只表哥一人来的?!”少女赫然问。 青儿微微点了点头。 玲珑少女的神色当即有些变化,下一刻,立时闯了进来。 “菲儿,你来了?快来见过你表哥!”中年男子一脸严正,却一见少女,立时慈祥。 叶羽望来,也自问候道:“表妹,你来了!” 少女脸色微是不好,只发问,“他呢?” 叶羽一愣,不明这话。 “我问他呢?咋没来?”女子又道。 叶羽越发怔住,不明所以。 “羽少爷,你信中写的那位顶头上司!”青儿插嘴道。 “哦,你是问老大!昨晚喝了些酒,想来也该醒了。这不,我正为他向姑父讨些好茶,却姑父偏偏不借,你说话最有用,帮帮表哥。”叶羽道。 第七十二章 南山佛尼 “他真的喝醉了?”玲珑少女突然一改脸色,笑问道。 “那是当然!” “那他想喝什么茶?”少女又问。 “那个...龙涎茶!”叶羽轻道。 “这茶,我老爹有啊?” “有也不借!不过一个刑部司使、斩了条龙罢了。我这茶,用一叶,世间便少一叶。”中年男子道。 “他可不止是刑部司使呢。”少女突然道。 咦? 中年男子乃至叶羽皆是一怔,不明这话的意思。 “老爹,我决定了。我今天要出嫁,他就是你的姑爷,快把这茶拿出来罢。”少女无良道。 呃? 中年男子登时愣住了,半晌方才颤颤道:“菲儿,老爹的心肝儿啊!这嫁人不能说成亲就成亲吧?他要喝龙涎茶,老爹能都给他,却你老爹可舍不得啊!” “别闹了表妹,我老大是不会娶你的!”叶羽也自劝告道。 “嘿,到了流火城这地界,那可由不得他了。青儿,你去南山院请我师傅过来。老爹,你快命人布置喜堂吧。我再去后院寻罗些人,咱们来硬的。”女子欢喜道。 额! 听罢这话叶羽登时一脸无语,忙制止道:“叶芳菲,你别闹了!我们老大心里有人了。” “我才不问呢!都来到流火城了,那就是我的人!你是我表哥,不帮我可以,但你不能拦着我。”叶芳菲道。 叶羽一脸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合着来这儿借些龙涎茶,还能牵扯出这事件,故而转头望向一侧的叶无疆。 中年男子会意,立时劝告道:“菲儿,既然人家不愿意,咱不嫁可好?” “不好!”叶芳菲霍自道。 “好好...那就嫁!老爹这便派人把他抓来。来人,把府丁都叫来。”叶无疆转变的很快。 “是,老爷!”一管家过来,又自行礼下去。 “姑父...”叶羽抱拳,面带苦恼。 “你也知道菲儿的运格。那不论如何说,菲儿要嫁,我也没办法。”叶无疆解释。 “还是老爹疼我!”叶芳菲嬉笑蹦来,抓住中年男子的手臂傲娇。 “姑父...可这事也不能强求啊!” “如何不能?!不就是斩了条龙、入境武王吗?我家菲儿,那可也不差!休说是他,就是这天下任何男子,也端配。”叶无疆道。 叶羽一瞧这情形,显然是自家姑父也看上了。 少年即斩龙,一身武王境界,又官至司使。 且墨锋的名号,早有传颂,天下皆言人品端正,这样的男子,确乎凤毛麟角。 故而叶羽抱拳,径直道:“这茶,羽儿不求了,羽儿告退。” “慢着表哥,我也去!”叶芳菲道。 “表妹,看在表哥的面子上,你别闹了。不论是在皇庭,还是刑部做官,老大都对我照拂有加。却你这样做,教表哥以后如何在江湖上行走?” “是名声重要,还是我出嫁重要?反正你是最疼我的,何不能受这丁点委屈?快带我去罢,管家都在外面等着了。”叶芳菲央求道。 “我只带你过去,至于这些府丁,去了再多也是无用。他的境界你也必然知晓,曾经一剑劈开过青沙寨,这流火城可留不住他。”叶羽回应。 听叶羽这般说,叶无疆霍然一惊。 一剑劈开寨门,这等武王,确也不多见。 却叶芳菲并不为意,只笑道:“你先带我去看看他。” 叶羽点头,带着女子,回往府邸。 过长街,入府宅,用了约莫半个时辰,便来至柳胥庭院。 推开院门,叶羽入内,转头道:“进来啊!” 叶芳菲竟一刻拘谨起来,只小迈步,敛裾进来。 左右四顾,不必叶羽指引,玲珑女子来到柳胥住殿。 下一刻,她抬手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柳胥酒量不佳,初醒不久,刚洗漱完毕,换上衣袍。 此际正以手按头,依然感觉胀痛。 叶芳菲进门入内,先瞅了瞅柳胥。 “老大,我表妹来看你了。”叶羽开口。 柳胥霍自抬头,这才瞧看叶芳菲。 见女子玲珑,还是原来的样貌,只是墨发生长,已经齐腰。 柳胥没说话,同样,叶芳菲也没说话。 叶羽在一侧站着,总感觉自己不时宜。 “我就知道你说话会算话!”叶芳菲先开口说道。 “你怎么来了?”柳胥随和问。 “表哥说你来娶我了,我让老爹婚堂都布好了。”女子道。 呃?... 柳胥当即一愕,叶羽也自一脸内伤。 “表妹,我何时说过?” “反正我是听到了。”女子无良。 “我到流火城是为办案而来,不过两日,便会离开。”柳胥明告。 “无碍的,结个婚事,又不耽搁!”叶芳菲语出轻描淡写。 尼玛? 柳胥立时一脸内伤,只吩咐道:“叶羽,给我倒杯茶水来!” 叶羽一脸苦恼,自知是解释不清,只转身退下。 叶芳菲走至前来,一脸楚楚可人。 “我没法娶你。”柳胥将墨锋摆到桌面说道。 女子看向墨锋,试问道:“因为那人?” 柳胥点了点头。 “她在哪儿,我要见她!”叶芳菲突然道。 呃? “你要见她做什么?”柳胥防范问。 “我想问她愿不愿意把你让给我。” 柳胥一阵头大,遇到叶芳菲,却也说不清,只道:“你这么清白,家世也好,何愁找不到人出嫁?” “谁让我先遇到了你?我可是信命的人!” “但我不法娶你,也不可能娶你。”柳胥直接拒绝。 却玲珑女子,有些执拗,也不气恼,自信道:“那可不行!我都告诉师傅了,你今天可跑不掉了。” 尼玛? 青天白日,一个女子竟还能对男子说出这样的话。 下一刻,柳胥径直道:“叶芳菲诶!自遇到你,我便感觉智商不够。你这人看着愚钝,却最使人无策。我既说了不法娶,那便是真的不能,你能明白吗?” “呵,瞧你小模样,你别想推脱掉。反正又见了,只若你打不过我师傅,说啥都不顶用!还记得当初本小姐的话吗?只若到了流火城,你就得乖乖听我吩咐。”叶芳菲调戏道。 “你这人,无理取闹!”柳胥似是生怒了,只转过脸庞去,不愿意再搭理。 “哟!这脾气,倒符合我胃口。记得上回你指使过我洗脚吗?这次要倒过来了。”玲珑女子突然诡异笑道。 柳胥感觉这女孩看着无邪,实则有毒,故而起身便欲离开。 却这时叶羽在外拍门,柳胥已到阁门前,施然打开。 见叶羽模样,忙问道:“是有何事?” 叶羽入内,对叶芳菲道:“你咋真把人找来了?” 咯咯。 女孩突然精怪笑道:“得嘞!梅公子,跟我回去成亲喽!” 柳胥一脸不明。 下一刻,院落起嘈杂声。 有供奉带领府丁硬闯了进来,并且迅速包围了庭院。 柳胥迈出殿门,见人数尚不少,只笑道:“叶小姐,你这些人,可不能让我做到。” “唉,别急!你看我师傅不是来了。”叶芳菲抬头仰天。 下一时节,温日晴空下,一手持拂尘的女尼,漫步踏行而来。 她的步子极轻,却脚下不有真元运转。每一步,都像是如履平地。 柳胥的目光稍稍有了变化。 因为此种真元运作,已达天人之境。 在境界上,是以大天位武王。 佛尼踏步落下,望向殿前三人中的柳胥,开口道:“就是他?” “师傅,就是他。你看,长得还不差吧。”叶芳菲跑来,嬉笑道。 “嗯,还说的过去。”佛尼道。 尼玛? 柳胥登时有内伤。 却抱拳行礼,不动神色问候道:“在下梅青寒,江湖人送墨锋剑!不知神尼来自哪座佛庵?” “既是如此,便跟我走吧。”女尼拂尘一般,径直道。 柳胥一脸尴尬,随之正色道:“恕青寒不能从命。” “你是要我出手?”女尼问道。 “青寒不敢!也自知不是对手,却您勉人所难,多少不适合吧?”柳胥并不卑亢。 “哦?你自持入了王境,嫌弃我家菲儿?” “青寒并非这般想!却...” “却什么?!也不瞒你,我家菲儿倒还配得上你。”女尼突然严色。 “却青寒心中已有了另外女子!”柳胥径直道。 “我知晓,所以只需你拜堂及可!” 呃? 听此说法,柳胥明显一怔。 “你在皇城,我自不法出手。既你来了流火城,这场礼堂,却也推脱不掉。我这样说,你可能明白?”佛尼问道。 “青寒明白!恕青寒不能从命!”柳胥抱拳。 第七十三章 娶我可好 女尼这才正式望了柳胥一眼。 却下一刻,竟率先出手。 只见其拂尘一摆,瞬间动步而来,连连幻影,步步无形。 一刻间,拂尘化鞭,径直甩过。 柳胥大惊失色,当即抽墨锋,只听剑吟嘹亮,同时刻业已顺风应接。 唰! 拂尘如若泥水,霍然卷裹墨锋,柳胥手下一沉,自诩力量不若,却这一刻差些脱手。 所以登时抽剑,退避锋芒。 叶羽一见柳胥清醒不妙,又自知这佛尼辈分甚高,故而开口呼道:“妙音师太,这司使大人是我叶府请来的客人,您这般出手,恐不合事宜吧?” 然女尼似乎并不屑回应,下一刻,履步而来,再度出击。 妙音拂尘一动,化作千万柔丝,霍然漂浮而至。 柳胥猝然一惊,这一式,密若行水,无孔不入。 却最震撼的,是每一根尘丝,都有真元散化。 只若触肉,必当万千血口。 柳胥秉持墨锋,毫不犹疑,立即后退。 却妙音师太的速度太讯,一步一幻虚,步步紧跟。 施然间,柳胥施展七绝连影步,风驰神掣,折转身影。 并于此同时,真元运转,一剑刺去。 登时便见剑气如霜,霸道非常。 妙音师太青眉一竖,并不多大动作,只见拂尘一甩,尘丝下立时真元散化,身前的可怖剑气,瞬间挥霍一空。 柳胥一脸木讷,深感不可思议。 然而须臾之间,第三击业已出现。 女尼持拂尘,在空间连连画圈,每画出一个圆圈,便甩出一道鞭花。 当第三道鞭花绽开之时,妙音动作。 但见其推动着拂尘,如沐春风,霍自接近。 那等速度,实属罕见,不过刹那间,已然是近前。 柳胥一声轻喝,手按墨锋,勃然发力。 虽速度不及,但却力量必然不若,墨锋霸道,切割着空气,是以一力破除。 下一时节,无形剑气抵遇真元鞭花,众人目光下,犹若潭水般,偌大空间以在接触之处,俨然波动开来。 墨锋蓄力而尽,尽数真元倾注,柳胥目光坚毅。 砰! 砰然一声,第一道鞭花破裂,空间越发动颤,众人不能目视,只觉得头脑旋痛。 墨锋锐极,承载着尽数压力,依然冲锋。 砰! 故而又自砰的一声,第二道鞭花,有如实质裂帛般震碎开来。柳胥啮齿,巨力再进。 却就在这时,对面的妙音师太动作。 见其以手松拂尘,运手结起佛印来。 待得一套狮头印结成,女尼运法,一掌抵来。 拂尘在印法加持下,当即狂魔乱舞,无尽尘丝暴涨。 一瞬间,越过墨锋,犹若白发,侵袭而来。 柳胥讶然一惊,这每一根发都可视若钢针,轻易取人性命。 所以毫不犹豫,脚运幻步,立时暴退。 却那拂尘暴涨千万条,犹如魔发,教柳胥如何躲? 故而一瞬间,柳胥受创。 一根尘丝竟无限生长,径直刺入柳胥右肩。 且刺入之处,毫厘不差,正是肩胛穴。 叮! 柳胥右手登时一软,分毫力气不有,墨锋砰然落地。 因为尘丝下,有一脉元力注入。 不仅力气,乃至真元,都将再是运转不出。 于此同时,另一尘丝侵袭,柳胥左臂登时受创。 如法炮制,又是肩胛穴。 接下来自然是两膝穴窍乏力。 至此,柳胥脱力,四肢经脉不通,尽数真元被封盖体内。 唰! 妙音师太收佛印,拂尘回归,庭院霎那沉寂。 柳胥则瘫然倒地。 “带走罢!”佛尼微步而立,开口道。 叶羽面色难堪,对着叶芳菲急道:“可不能伤了我们老大!” 说话之时,拨开府丁,又来到柳胥身前,欲要将人扶起,却柳胥四肢犹若过电,根本不存任何力气。 叶羽一脸苦恼,道了声老大,甚为羞恨。 直至半晌后,柳胥回复了些许力气,勉强颤颤站起。 叶芳菲在近前,对叶羽道:“起开吧!人是我的了。” 说着吩咐府丁将人带回去。 叶羽看了女尼一眼,知道求情也无意,转身对柳胥道:“老大,不然你就过去拜个堂吧!” 而后又看了看叶芳菲,不忍道:“只是叩天地、核对八字,权当是救她一劫。” 柳胥一脸无语,却还有力气说不吗? 真元都给封了,人也拖着了。 合着流火城这地界,真确邪乎,没倒在剑王宗手里,却入了一个女子的法网。 被玲珑女子拖带着,走出庭院前,柳胥开口,道:“这妮子心思不坏,倒也不必担心我。来前我吩咐的正事,继续打探着。” 听此一说,叶芳菲心中蓦然一喜,却坏笑道:“现在想着花言巧语,晚了!本姑娘可不吃那一套!到口的鸭子,我可不会放了。” 尼玛? 柳胥一阵憋屈。 堂堂刑部司使,三尺男儿,如何到了这奇葩女孩手中,就毫无应策。 不过多时,柳胥被拖带着来到了一面高阔府邸。 佛尼开口,正色道:“他一身真元尽被函封,至少尚需两三日方能冲开。你自己的事,自己来决定。却我要提醒的是,你生来便有孤命一劫,不必要孤注一掷。” 叶芳菲似懂非懂的螓首。 女尼转身,踏空而去。 “嘻嘻,把人给我送到房内,我要去见老爹。”叶芳菲嘱咐道。 “小姐,这不好吧?”府丁麻五道。 玲珑女孩伸手拍打府丁帽子,啐道:“有啥不好?有啥不好?” 其它府丁皆垂首不再敢反驳。 叶芳菲沿阔道而来,不过片刻业已入正殿,嬉笑问候道:“老爹,菲儿来看你了。” “听说妙音师太去了,成没?”叶无疆语出宠溺。 “那还用说!” “人呢?何不带来我瞧瞧?” “我带回住阁了。” “那成何体统!为何不另布置房间?”中年男子佯怒。 “他还没答应拜堂呢。今天晚上先住我那儿,正巧我开导开导。” 呃? 叶无疆登时一脸黑线,严冷道:“这可不合适!” “有啥不合适的?不然你能给我找个男的来?”女子倔问。 “咦?菲儿你喜欢啥样的?他不愿意,咱还不愿意呢,老爹现就能给你寻!” “一模一样的!” “咦,这可难为老爹了!”叶无疆泄气道。 “既然找不到,那就得由着我,我可认准了这人!龙涎茶藏哪儿了,快拿出来些。”叶芳菲嬉问。 “既他不乐意娶,我这好茶可是没有。”叶无疆一脸倔强之色。 “却我偏偏要,你若不给我便生气,气死我好了。”玲珑女子赌气,佯怒转过身去。 中年男子立时心软,只苦道:“菲儿啊,爹的小心肝,你可不必要生气,给!老爹都给!” “嘻嘻。快拿给我,人家还等着喝呢。”女孩立时嘻笑,笑容像转日莲般盛艳。 “果是女大不中留。”中年男子埋怨一句,转身入正殿,不多时手托一蓝玉小罐出来。 “谢谢老爹!老爹是天底下最疼菲儿的人。”叶芳菲一把接过,当即欢脱跑去。 叶无疆看着少女一晃一动的背影,目光难明。 一路欢快而来,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便回至闺阁。 柳胥四肢疲软,还不曾回复力气,此际仰躺在床上。 青儿用湿水的锦布,正在为柳胥擦拭。 待得片刻后,一面洁净的面庞,出现在眼前时,青儿微微有些失魂。 这棱角分明的脸上,倒也有一分独特的英气。 “小青儿,看呆了吧?你家小姐的眼光可是不差吧?” “小姐,你说什么呢!我只不过给他擦了擦额头。”青儿解释。 “无碍的!只要他愿意,本小姐大度着呢。”叶芳菲调笑。 尼玛? 柳胥脸上当即泛红,双目鄙视。 心道,这女孩的嘴巴最是有毒。 “梅公子,我这处还舒坦吧?”叶芳菲不再看青儿,而是近前开口道。 “要拜堂,我也不反抗,却你如何把我带到这里来?”柳胥发问。 “青儿,你去煮壶热水来。”玲珑女孩吩咐。 “小姐,那女婢先退下了。”青儿行礼。 待青儿走罢,女孩坐到床前,一脸无邪道:“可还记得,你使唤过我九夜呢。既是端茶,又是洗脚,那时本姑娘打不过你,只得委屈。却现在你落在了本小姐的手里,小女子可要讨教讨教。” 说着时刻,叶芳菲扯来身后墨发,开始在柳胥脸上轻挠。 柳胥身不能动,只得左右摇头,微是怒色道:“叶芳菲,下次你若落到我手上,定也教你哭笑不得。” 咯咯。 女子清脆笑声不时传来,嬉笑道:“即便你让我苦笑不得,我也求之不济。” “你这人太邪性!”柳胥恨声道。 “是吗?我自小过家家,便愿景做魔女,却同院的人没有一个敢做魔王。你愿意不?”叶芳菲突然正色问。 “要拜堂便紧赶拜,然后帮我揭开封穴,我来这里尚有案子呢。” 有失望神色自玲珑少女脸上一闪而过。 叶芳菲突然道:“我才不管什么案子呢。你是我日日想,夜夜想才盼来的。反正就是不放你走了!” 下一刻,施然趴到柳胥胸膛上,手扯着墨发,撩拨而来。 “叶芳菲,你起身来。你不就是想问我,有没有忘掉你的话吗。‘待我长发及腰,你来娶我可好’我可没敢忘!”柳胥道。 叶芳菲突然起身,两眸红彻,再也不复原本的任性。 她望着柳胥,霍自哭着道:“我就说,我喊的那么大声,你这么可能能忘?却你第一面见我,为何不说。但凡是你说了,我怎会让师傅出手?” 柳胥竟不意料会有这样一番话。 故而只不忍道:“却你知道,我心中有人了。” “那又如何?只若你记得这话一天,我便能等一日。只若你记得这话一生,我便能等你一世。”女子道。 “却我真确不明,你为何会只认定了我呢?运格那也是命劫,并不一定为真。”柳胥问。 “你果真要知道?”叶芳菲反问。 “那是自然。” “却我不会说,我不想凭借其它的,让你爱上我。”女子面色一改,滑稽道。 柳胥登时汗颜。 也不知这话几分真假。 第七十四章 晏明酒肆 下一刻,青儿叩门进来,木盘里托着冒烟的铜壶,轻道:“小姐,茶水开了。” “先放置桌上罢,将茶具摆好。”叶芳菲起身道。 青儿应是,动身去取茶具。 待得杯具一遍沸水滚过,玲珑女子着手泡茶。 她的玉指,极为细腻,白皙透亮。 先启玉罐罐口,以茶勺拨出适量龙涎叶于侧壶中,少浇沸水,轻荡片刻。 侧壶有网,水去叶留,如是三遍。 再注新水,点上一炷细香,仿若求佛,心诚入定。 待得香灰燃尽,持侧壶倒入飞天壶,由此注杯。 先入的是同心杯,至杯半满,再由同心杯浇入瓷盅。 瓷盅放置沸水中,名曰回温。 这时柳胥转头,恰见玲珑女子姿态,神行认真,动作有度。 在茶道上,俨然是个高手。 柳胥望了半晌,终开口问道:“听叶羽说,你有命劫,许是要一世孤独?” 女子动作细腻,一刻间明显一怔,然却并不回应。 故而柳胥继续道:“你师傅的话,我似是也能明白。你过来解去我身上的穴封,既你认定了我,在下便不会拒绝,愿意诚意叩跪天地,交换八字,去你命中一劫。至于你以后劫缘如何,青寒墨锋内尚留断发,不意沾染。” 一句话罢,女子手上的瓷杯陡然失落。 掉到地上,砰然炸裂。 红色的茶水溅了一地,小片白烟氤氲。 这白气,都是精补的元力,本来便是为解开男子的穴封。 却床上人,先说了绝念的话。 这一壶绝世好茶,再也没了意义。 龙涎叶如何,遗世茶道又如何,终究没有了人去品。 女子淡然起身,脸上的笑容,差强人意。 短步来至床前,食中二指合并,对着柳胥胸口霍自一点。 立有真元迸溅,一化四道,沿着四条经脉向四肢冲去。 下一刻,柳胥恍如破关,状若细针般的封印真气应声散化开。 柳胥体内,立时真元涌荡,武王实力,恢复如初。 “你走吧!”玲珑少女突然道。 呃? 柳胥当即一怔,一脸木然。 “命劫不过也是命!自今后,我便不信师傅,不信卦师,不信命。”叶芳菲道。 一刻间变化太大,柳胥有些不知所做。 “既你这般说,我便真心要走,心不生愧疚。”柳胥微微鞠了一礼,权当告辞。 房门轻启,柳胥离去,不留背影。 待人走罢,青儿望着氤氲着龙雾的茶水道:“倒是可惜了这茶,还有小姐你在南山修的遗世茶道。” “倒掉罢!”叶芳菲无情态的回了句。 青儿不敢违背,端起回温正入佳时的龙涎茶退下。 柳胥提起墨锋,一脸素色走出殿门,众府丁皆不敢阻。 不过多久,便来至叶知书府邸。 在守卫的引领下迈入原本庭院,柳胥随口问道,“叶羽呢?” “我家二少爷出去了。”小厮答。 柳胥不再多说,提步入室。 而后关上房门,来至床上,盘腿而坐,进入修炼状态。 因为他有明悟。 天下封印法门不在少数,却此种凭借一丝细密真元封住四肢,还是第一次遇到。 此等封印,有一共同之处,是以欲想解开,需得外部真元破除。 柳胥人王玉璧在身,以理而论,能凭此解封。 却在叶芳菲床上多次运转都不成功。 原因无他,曾经每度纳入的真元都是先汇入丹田,而后循环周身。 是以成了习惯,从而致使不法做到先灌穴位,再融丹田。 柳胥取出人王玉璧,以手结印,此次由外而内,操练开来。 本不算难事,却习惯一旦养成,更改起来并不易。 尤其当是身体适应了某种修炼方式。 霍自一团醇厚白气引出,竟不易操作,径直吸入了丹田。 柳胥一愣,却不放弃,引出白气,继续练习。 一遍不成,便有第二次。 他不是天才,也不向往天才,如今的每一寸力量,都不轻易。 故而才能更加体会到,这种通过苦练获得力量的充足。 乐此不疲,直至傍晚间,方才成功做到。 此时身上业已湿透。 柳胥脱下长袍,在春风中,开始练剑。 待得吩咐小厮打水沐浴罢,恰得叶羽归来。 敲门入殿,两人室内密谈。 “打听的如何了?”柳胥率先问。 “已经接上头了,约定明日这个时间,在一家酒馆见面。” 柳胥面上有些不明,忙道:“此种事应愈快愈好,如何不今日直接带来?” “老大你是不知,近两日剑王宗发了疯似的,在城里埋置眼线,风声实在太紧!”叶羽道。 “哦,是有何种缘故?” “听说失踪了一位武王供奉,且此人知密不少。” 柳胥霍然明白,想来这供奉便是岳惊鸿口中的证人。 故而提醒道:“此事不浅,明日需得小心行事。” 叶羽点了点头,随之又面带羞歉问道:“老大,你在我姑父府里,不曾受委屈吧?” “倒也没有!” “我这表妹,从小由性惯了。两位表姐出阁也早,姑母走后,姑父更是宠溺,这才枉作枉为。” 柳胥尴尬一笑,并不说话。 叶羽会意,也不愿再多提,只转移话题道:“天网的兄弟传来讯息,说刑部一切安好。” “哦,可还传来什么话?”柳胥坐下,倒了杯茶水,随口又问。 “大事倒没有,只宫内的兄弟言,小宫女月儿几次闹着要出明宫。” “出宫?!可曾交代过有用的讯息?”柳胥笑问。 “听说这丫头,胡搅蛮缠一个。有用的信息,片字不提。只说公主出宫了,欲凭此,回趟老家。”叶羽道。 “杨付昕出宫了?所为何事可知道?”柳胥正色起来。 叶羽一愣,旋即摇了摇首。 “既是如此,也便算了。” 柳胥起身,开门步入庭院,叶羽抱拳告退。 院落幽草青芳,春风温煦。 虽不见艳花,故而自有一种静凉。 柳胥沿青石小道,踱步而来,渐入佳境。 翌日。 醒来甚早,柳胥于床上呼吸吐纳。 引渡人王玉璧中的白气,循环周身,温润经脉,而后方才熟练汇入丹田。 待得两遍完毕,柳胥提墨锋,庭外练剑。 昨日一战,使其获益匪浅,此刻持剑,突有所感。 下一刻,霍然运转七绝连影步,连连剑法施展。 墨锋宽厚,并不能算灵巧,所遇敌手,都当该以力破除。 然当时情景,竟被先入为主,拂尘一出,身受牵制,致使三招便惨败。 如若今日再战,抑或想透这一点,即便不敌,却走上十招并不是问题。 春风来,墨锋动,簇簇剑声起,姿态潇洒。 只若醉心于此,一个人练剑,也能成为天底下最快乐的事。 半个时辰后,业已酣畅淋漓。 又见叶羽提着饭奁进门来,柳胥轻吮一口气,也便收起墨锋。 “老大?你的剑法越发高妙了。”叶羽道。 “哦,如何高妙了?”柳胥赫然问。 “你原本的剑,我还能看出走势,看出剑技的痕迹。然今时再看,剑剑都不入式,却又剑剑自成剑式。”叶羽评价。 “倒也算有眼光!其实练的多了,自然是这种模样。你呢,距王境还有多远?”放置下墨锋,来至饭桌,柳胥问道。 两人落座吃饭,叶羽不回答,只狐疑先问,“老大?你当初是如何入王境的?” “哈哈。这般问,就对了!我当初也看不清路,只觉得很近,又觉得很远。后来我便不去看路,只厚积薄发,任其水到渠成。”柳胥点解。 “谢老大!”叶羽突然放置下长筷,起身鞠了一礼。 “不必要!坐下吃饭罢。”柳胥忙制止。 叶羽面带欣喜,激动不已。 “对了,她如何了?我睡前想了一想,确觉对不住她。若有时间,还须得你代我跟她道个歉心。”柳胥正色开口。 哦! 叶羽微怔,片刻后方道:“我昨晚过去了一趟,不愿搭理人,不过也未哭闹。想来是受宠溺惯了,过些时日便能好。” 柳胥不再说话,埋头开始吃饭。 ...... 白日无事,外面风声又紧,柳胥并不走出庭院。 到得黄昏间,两人换上旧衣,粘胡弄眉,一番打扮,方才出叶府。 沿着叶家主街,一路向北,接连行过数十道长街,方来至一家酒肆。 那酒肆位置,已处流火镇的边缘地带。 长风来,一张破旧的酒幡飘飘荡荡,无力彰显着晏明二字。 柳胥二人步履蹒跚,踏过门楷。 那酒馆不大,却又偏僻,这个时间,已不有人。 此际,掌柜的打着算盘,计数一日的出入。小厮勤勉,肩搭抹布,一一擦拭桌椅木凳。 “小二,上壶酒来。”柳胥来到最北面的窗口坐下。 掌柜与小厮同时望来一眼。 “得嘞!客官,您稍等!”小厮停下擦拭动作,迈着灵巧的步子入内间。 掌柜的也自放下手中账簿,走将过来。 “哟,客官,实在对不住!您能换个桌位吗?这张酒桌被一位姓明的公子包了。” “哦,那倒是巧,我也姓明。”柳胥笑道。 掌柜的不再说话,转身去了内室,吩咐小厮传讯息过去。 而后亲托着酒,摆上桌来。 “我看两位客官似是等人吧?”收起木质托盘,掌柜鞠了一礼,随口问。 “掌柜的慧眼,梅某在等一位姓岳的朋友。”柳胥道。 “哦,他快是要到了。”掌柜的退下,前去掩上门。 柳胥二人倒酒,只不疾不徐的饮了起来。 不过多时,门外起敲击声,掌柜的急忙去开。 第七十五章 流火山庄 柳胥放置碗中酒水,也自起身过来。 待门打开,岳惊鸿如期而至,且身后押解一人。 柳胥施然揭下胡须,露出真容。 岳惊鸿来至近前,屈膝就要跪拜,柳胥立时将人扶住,只道:“叫我青寒及可。” “是!”岳惊鸿躬身抱拳,目光诚然。 叶羽一刻发怔,有甚不明,却也默不做声。 下一刻,岳惊鸿转身,开口道:“梅大人,此人是剑王宗的护殿供奉,往来于将作监和兵部,这是他交代的罪证。” 说话之时,执手递来一分画押的案册。 柳胥望了一眼押解之人,伸手接过罪证,示意于叶羽。 叶羽领会,将人交接过来。 柳胥开口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今晚便会折回皇城。不久前,我在刑部建了一个情报机构,叶羽便是主事人,但凡以后有要事,皆可直接传信给他。” “属下知道了。”岳惊鸿抱拳。 同时又望了柳胥一眼,口中似是有话,欲言又止。 柳胥并未注意到,只继续开口道:“不过几日,皇庭即将会有动作,你且帮我注意剑王宗的动向。” “属下初得到一则消息,正不知当说不当说。”岳惊鸿忽然道。 “直说无妨!” 却岳惊鸿抬头瞄了一眼叶羽。 柳胥会意,径直道:“他与我以兄弟相称。” 岳惊鸿又自看了叶羽一眼,方开口道:“蓝月公主今日来了流火城。” “咦?她来这里是为何事?”柳胥一凛,立时追问。 “今夜要杀一个人!” “可知谁人?” “武十州!”岳惊鸿禀告道。 “剑王宗宗主,武十州?”柳胥目光立时惊现愕然。 岳惊鸿自然明白柳胥的心绪,故而当即解释道:“这武十州入我们眼线已有多年,此前三年间,监天司安插的能手不下数十位,有几人尚已取得了重信。 且这武十州,三年前已入了监天司必杀的名单,只待上面派遣人来,内外应策,一袭毙命。但却属下也不曾意想到,来人是位女子。虽她裹了面,却手中握了一把水渊剑。” “水渊剑?你确信是蓝月水渊?!”柳胥霍自问道。 “虽属下从未见过,却属下笃定,那剑必是蓝月水渊!”岳惊鸿面色严正,铿锵道。 “你何以敢如此笃定?”柳胥反问。 “属下生父的主子曾在属下面前描述过!” “你义父?”柳胥又问。 岳惊鸿不说话,只抱拳行礼。 柳胥的心绪突然有了波动,下一刻肃然道:“叶羽,今夜你先将证人及证物带回刑部,不必等我了。” “是!”叶羽抱拳。 “且去罢,路上小心些!”柳胥吩咐。 叶羽点头,押着捆绑的人证离开酒肆。 这时柳胥开口,“将流火山庄的地图给我。” 岳惊鸿伸手入怀,将早早备好的地图递来。 同时说道:“今夜有四层刺杀,她是最后一道。白日间,她已经隐入了剑王宗,倘若前面三道都失败了,她方才会出手。” 柳胥展开地图于桌上,汇神观察起来,片刻后,心中才大抵有了梗概。 “武十州可是入住在归一殿?”柳胥指着地图主殿问。 “并非如此!安插的人提供讯息言其常年于秋山湖修炼。” “秋山湖?”听罢此言,柳胥扬目向地图上方细望。 片刻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坐在桌前,又自思忖起来,半晌后方道:“拿一套夜行衣过来。” 岳惊鸿摆了摆手,身后的掌管退下去取。 “世子,流火山庄是一虎狼之穴,今夜注定不会平静。”岳惊鸿劝告。 柳胥自然明晓,只道:“以我如今的境界,倒也无碍!倘若想走,剑王宗还没人能拦得住。” 岳惊鸿本想再劝两句,又深知柳胥的性格,便也不再开口。 不消片刻,掌柜的出来,手捧托盘,内置一袭黑衣。 柳胥接过,吩咐道:“你也回去罢。” 岳惊鸿应是,抱拳行礼,轻然退下。 待夜行衣换好,柳胥提起墨锋,走出酒肆。 露头左右晃顾一眼,见夜已昏暗,四下无人,故而立即提步而起,踏行飞去。 流火山庄位于镇西三里,山岭之上。 那山岭不高,却绵延数十里地,其内囊三湖,包罗四山,植被繁茂,景色怡人。 剑王宗立派已有十年,当初正以岭为筑,三面陡坡。 柳胥速度不快,却武王动步而来,残步无影。 故而不过盏茶时间,已然来至山门外。 夜幕降临,天已深沉。 柳胥抬头,大抵能见模糊的轮廓。 偌大山门,雄壮伟然,石阶延伸,仰目无望。 踏行而来,自知山门前必有守人,故而柳胥绕步,来至远侧。 抬首仰望斑斓硬岩,竟不下几十米。 倘若不是王境,确乎不易混入。 下一刻,柳胥真元运转,立地而起。 一鼓作气,直奔岭巅,可谓不凡极致。 奔上之后,施然俯望,见灯火登对,大致现出山庄形状。 同一时节,柳胥双臂伸展,犹若黑鹤出翼,轻然浮落下去。 下落速度可谓极致,但却风声不起,点滴声响不出。 片刻光景,双脚落地,柳胥握墨锋,一纵身形,消失在了桃林中。 山门之内,便是白石阔道,两岸夹种桃树七里。 柳胥自不会走通途大道,只沿着两侧桃花,入驻腹地。 此季节桃花正盛,花若粉雨,凛然绽放。 柳胥落步极轻,枯枝于脚下都不曾折断,故而无声无息。 每过一里,便会横生一条宽道,有宗内弟子挑灯巡逻。 柳胥不敢大意,趁其不备,一纵幻影出,跃然入前。 就这般,独独闯过七道子弟,到达大碑亭。 此际,繁盛桃木上,柳胥抬头。 一面巨碑,现于眼前。 那碑甚高,皇城梨园的碑楼都不及三之一成。 柳胥心思坐定,得一间隙,勃然而起,身影不留形迹。 待跃然飞过,方才回首望了一眼下方拿着长刀懒散巡逻的子弟。 越过大碑亭,行步不久便是五塔门。 是以五塔连体,共用一座拱形环门。 环门又自划分五块,每一处都有剑王宗子弟把守。 柳胥相绕甚远,走出五塔地界,越高墙而入。 而后再入深处,一一过琉璃牌坊、红景台,乃至归一殿。 归一殿巡逻最为严密,八名守卫皆是武师境界。 柳胥差些竟被发现。 幸而一位身份不弱的人物途径,才将视线吸引了去。 柳胥不敢耽搁,霍然提步,愈加小心的绕过层层巡卫,向深沉而去。 归一殿是最大的主殿,其后不再设有建筑。 不过却有一座天然的小岛。 那岛名为流火岛,坐落秋山湖中心,是以最适宜静修的地方。 柳胥一袭黑衣,手持墨剑,踩踏湖水而行,如履平地。 不过多时,接近小岛,见一块土石之地,高高隆起。 那岛甚小,划分三层。 最外围是青松老树,有些稀疏。柳胥偷摸着踏了进去,再向里走,便见成排的绿叶翠竹。 踩在翠竹上俯望,得见最里层有一栋宽阔殿宇。 那殿不高,殿前灯火通亮,有穿着幽亮铁衣的守卫十分之多。 且个个双目无魂,动作机械,形似死士一般。 柳胥又自悄然退了出来,因为看出了这些守卫的不凡。 不单是武师巅峰的实力,还有对周遭虫吟乃至风鸣产生的反应。 俨然感知力极度惊人。 柳胥退到外围,寻了一株视野颇佳的老松,爬到冠顶处,悄然隐匿了起来。 时间消度,弦月渐升,本应朗照。 却积云较多,将光彩掩了过半,致使夜幕时近昏暗。 柳胥伏在夜色中,正打发时间。 正西侧,一条小船临近渡岸。 柳胥霍然打起神色,注目望去。 见舟中下来一白衣男子,应着水色,得看真容,年轻俊朗,一派潇洒。 那白衣人踏岸,跟随把守渡头的守卫,向深处来。 夜色中,柳胥目光紧紧盯着。 沿着阡陌幽道,白衣男子来至小岛中心的殿宇。 至殿门前,双膝跪地,作揖行礼道:“弟子卢弈有要事禀告。” 殿内半晌方才回应,一雄浑声音道:“进来吧!” 白衣男子起身,迈步入殿。 相距审远,柳胥只能看到动作,却也猜预出了八九分的情形。 然却白衣男子入殿后,仿若石投大海,再无任何生息传出。 直至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两位铁衣守兵施然入内。 柳胥明晓,俨然是失败了。 却这一时节,小岛渡口又现一艘长舟。 那舟不小,却只有一人。 下一刻,长舟临岸,迈步踏出一位玄衣男子来。 两名守卫立时热情,抱拳行礼道:“夜供奉,您来了。” 玄衣男子未说话,弹指间雪白银剑出鞘。 唰!唰! 只见剑光应着水色闪过眼际,两守卫登时毙命。 男子收剑,轻迈长步,沿着阡陌幽道,向深处去。 小道折转处,有铁衣死士把守,见来人神色幽寒,轻易预感情形不对。 故而当即抽剑,断声道:“天这么晚,夜大人是有何事?” 然玄衣男子并不为所动,只神态不变,继续迈步向前走。 两死士对照一眼,便欲出剑。 却霍自一声轻响,两人执剑的手臂突然爆裂炸开。 不仅手臂,乃至两腿、胸膛,只若真元行进处,尽数爆碎成了血雾。 玄衣男子神色冷漠,一双幽寒的眸子应着夜色,犹如恶魔。 两位死士消亡的声响不小,立时引发了波动。 数十位铁衣铠甲兵,手握宽刀,泛着明晃晃的白光,齐步奔袭来。 金戈铮铮,杀气腾腾,可谓幽厉至极。 此中者皆是皆是实力非凡之辈,却一至玄衣男子近身,长刀尚未举起,剑法尚未运转,立时一一爆碎了残渣。 其中过程,是以血腥无比。 柳胥眉头微皱,心底若有所思。 不过片刻,玄衣男子来至殿门外边,周遭所有的死士尽数销命。 夜姓男子站在殿外,牙齿紧啮,赫然质问道,“武十州,可还记得白龙镇灭门残杀案?” 下一刻,一位素衣中年男子从殿内走了出来。 那人相貌堂正,两眉浅灰,十分浓密。 行动间步履稳健,风起发飘。 “倒是难为你了,那么多年!”武十州道。 “不过十一年罢了!恶魔,今日那个孩子,向你索命来了。” 第七十六章 妖剑水渊 于此同时,一柄雪花银剑出鞘。 玄衣男子运步动作,手捏长剑,一步步递来。 武十州长袍一展,一息之间,手化爪状,冲破阻挡,径直锁喉而来。 夜姓人面色不改,跃步点地,姗然后退。 后退同时,长剑翻转,剑法变幻,又是一记绝命剑。 武十州一声冷哼,齐整梳理的长发飘动,身形犹若闪烁般,瞬间贴近前者,电光火石间,一掌按下。 这一掌速度极尽,又为偷袭,玄衣男子差距不小,没能躲避开。 噗! 夜姓人立时大口咳血。 好在偷袭之式是瞬间出击,没能蓄力,否然这一掌绝不会像表面看起来这般轻。 下一刻,玄衣男子一声怒吟,施然发力。 他手握雪花银剑,搏命刺来。 这一剑,雷霆横生,霸烈至极。 武十州身影不动,豁然运出真元,右手五指立时冰霜覆盖。 待长剑携卷着可怕劲气,冲刺而至时刻,武十州猝起发力,径直伸爪擒拿而住。 玄衣男子当即一愕,倾力推剑刺心而去,欲要一剑杀人。 但见武十州神色不改,脸上肌腱绷成块状,五指漠然发力。 咔! 喀嚓一声,长剑锋脆,霍然断碎。 长剑震断,玄衣男子尚处呆怔中,武十州已有动作。 只见其一步探去,五指锋利,掏心杀来。 速度太讯,爪下之人反应不及,登时受创。 唰! 唰的一声,夜姓男子玄衣破开,胸前两道血口深可见骨,可谓触目惊心。 又霍自大口咳血,血水夹杂着震碎的内脏,应声喷吐而出。 男子目光越发幽锐,尽数真元收敛,下一刻,步若雷霆,以躯撞来。 这一击,不动拳,不出掌,以身化厉器,赴死而至。 武十州的神色,微微变了变。 武王身躯,何等不凡? 这一撞,可断山裂海。 又知躲不开,所以一刻间,武十州一声怒吟,径直运掌拍来。 掌下立见真元覆盖,可怕的力量,引得空间波动起来。 霍然间,一掌落,正击玄衣男子胸膛。 咚! 咚然一声,一道沉闷之音发出。 只听得玄衣男子一声爆喝,体内收敛的真元尽数外放。 武王身躯,应声爆裂开。 下一刻,轰然一声炸响,犹若飓风一般的真元风暴夹杂着血肉骨屑,旋即将武十州淹没。 恐怖的力量,闪现起电弧,在空间中交织反应。 直至半晌后,真元风暴尽然散去,一缕细风吹来,偌大殿宇才瘫然倒塌。 不仅殿宇,遍野的翠竹也仿佛纸糊的一般,细风所掠之处,焉然化作了湮尘。 待得风尘尽数散去,现出一道略显高阔的身形。 浓眉阔鼻,相貌堂正,俨然是以武十州。 他齐整梳理的发,都不曾凌乱。 下一刻,武十州神态安详,施然收起掌势。 噗... 一口黑血,霍然喷吐而出,武十州以手捂腹,胸口起伏。 那黑血正吐到残碎的竹骨上,碧绿的竹节当即失色,化作枯萎状,怵目惊心。 柳胥看的端明,知道是以中过毒。 就在这时,一列护卫队赶到。 一黑衣男子带着不下六七人,径直奔袭过来。 见到此中场景,一刻怔然,至近前,当即跪地抱拳道:“属下来迟,请宗主责罚。” 武十州一脸素色,做安然状道:“无碍了,都已被本宗解决了。” 然孰知,话刚出口,一把金色的匕首已至身前。 正是来自跪地抱拳的男子。 那匕首闪着耀目的金光,猝起发力,搏命刺杀。 速度极尽,出乎意料。 武十州必然心有防御,不然如此近的距离,此等锥心刺杀,绝无躲避可能。 事实上,当金光闪现之时,武十州已有动作。 但见其眉头一竖,惊然之意,一闪而逝,当即幻影跌生,暴退开来。 但却距离太近,有迹可寻。 黑衣男子亦是不凡之辈,沿着残影,认定一个方位,意志坚定,只搏死刺去。 哧! 一声轻嗤,男子恍然微喜,俨然正中血肉。 故而二度发力,向深处刺去。 哼! 一道冷哼之音自武十州鼻息间发出,与此同时,一面阔掌迎面门而去。 面喜男子,登时转变,脸上惊现出不可思议。 下一刻,砰然一声,黑衣男子头若碎瓜,应声炸裂。 此中凶狠,可见一斑。 直至这时,身后的禁卫方才彻底反应过来,旋即抽冷刀对着武十州怒劈而去。 武十州望了一眼受创的左肩,正见黑血流淌,一怒之间,果决出手。 他出掌,每击必取性命,掌掌霸道,毫不留情。 不过片息之间,六名禁卫尽数倒地,死于非命。 轻呼一口气,稳定住气息,暗然运转真元,压制住体内毒素扩散,武十州决定要走。 却这时,黑暗中走出一人。 一袭黑袍蓬头,半遮容颜,左手握一把冰剑。 “世道尽丧,山河有疆。”她道。 声音冰寒,却是个女子。 听此八字,武十州霍然一惊,只涌现一抹慎重,望向眼前之人。 女子再不有话,下一刻,运步动作,一把剑,应势而出。 那剑长有三尺,冰寒之气覆盖,剑体上流转着脉纹,一剑出,霜降四野,两仪波动。 树冠上,柳胥的目光,突然惊动了起来。 因为不疑,这剑便是蓝月水渊。 乾坤至为妖异的一把女子剑。 何以言女子剑? 天下的凶物即便当世名剑,都无定概,人尽可其用,却这把剑,只能女子使。 柳胥跳落下来,动作隐晦,向战斗中心接近。 一击阻挡,黑袍盖头女子,又出一式。 只见其气势陡然变幻,长剑之上,冰气消解,一晃间明镜水光闪现人眼。 剑体上,水光流转,刹那风寒。 天地一派凉意。 待寒风过,便是剑到时。 武十州登时一声讶然。 因为不过片刻间,此剑已显三重变化,一重骇过一重。 故而先声夺人,一步至近前,右爪化作寒霜,是以快手斩乱麻,不留时间。 当! 女子长剑被擒住,但却并不慌张,松开手来,二指一震剑柄。 一道微弱波震沿着剑体向剑尖传递而去。 女子二指力气并不大,却波震每行进一寸,力道上便翻倍加强。 此剑三尺,瞬刻传到剑尖,力量业已惊为天人。 武十州当即撤手,但却慢了半分,手上冰霜被波震爆碎,虎口裂开。 武十州神色有些骇然。 此女看似初入武王,根基不深,但却一身剑法,殊为奇异。 再配合眼下这柄有些妖邪的长剑,极为不易对付。 又自知体内剧毒业已压制不久,再纠缠下去,必将有死无生。 故而一间阻击罢,心思做定,立时运步逃退。 “想跑!”柳胥伏在不远处,心中吟念,早便瞧出了武十州的心思。 下一刻,女子运剑,一套封锁剑法施展。 武十州丝毫不敢大意,只得转身阻击而去。 接下来,两人陷入苦战。 但见剑气横生,霸道刁钻,每出击必攻武十州软肋。 武十州尤为不凡,不论外伤内毒,犹竟是中天位武王的境界。 近乎一炷香的时间过罢,两人交缠了不下几十招,剑剑取命,招招凶狠。 武十州内毒爆发,一口黑血喷出,身上新添数十道剑伤。 女子的状态也并非多般好,恍惚间被一掌受创,大口咳血。 下一刻,女子出剑愈发凶狠,俨然不顾伤势,只打算以命取命。 武十州印堂发黑,脸色生寒,不过强支一口气罢了。 本以为生而无望,却这时,对岸渡头忽然通火透亮。 显然是以剑王宗的人到来。 柳胥转头一望,霍然一惊。 秋山湖并不大,既已隔岸看见,最多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能过来。 到那时,休说杀武十州,即便逃命都成问题。 故而一刻间,女子神情一变,绝然出剑。 她倾身而来,不知意欲何为,当近武十州身前,伸手出剑,速递而去。 这一剑侧身发力,致使左肩暴露。 武十州实为利落之人,得此间隙,霍然运掌,一击拍去。 这一掌绝然不弱,女子咳血,却身姿不变,反手甩出一剑。 这一式,平平无奇。 似乎相比上一剑,都不用心意。 却当剑光真正扫来时刻,武十州赫然一惊。 同时一起惊然的是不远处的柳胥。 “幻星河” 下一刻,女子口出三字。 只见长剑轻盈,应势划擦而来,径直杀取武十州的项颈。 武十州登时大骇,此际身形已出,再收已然不及。 本以为一掌中肩,得了利益,却孰不知这是女子以伤换命的圈套。 但武十州实乃非凡,须臾间,身形折转,仰颈躲避。 这一瞬间的反应,可谓惊艳之至。 却他不知的是,此剑名为幻星河,由柳胥改创,是一式幻剑。 到了这个当口,此际不动,更待何时? 下一瞬间,墨锋出鞘,剑吟嘹亮。 柳胥运剑,脚踏七绝幻影步,径直搏杀来。 “排运剑” 一声爆喝,剑下风势大起,随着可怖真元涌动而来。 柳胥跃至近前,手腕陡转,持剑凭空划下。 这一划,惊艳至极。 平划的剑下,突然现出八把剑,且每一把都像是真实。 武十州乃至黑袍女子,无论如何也不曾意想到,搏杀到此等境地,暗中还隐逸一人。 下一刻,九剑归一,剑光密若流水般,瞬间倾泻而出,径直戮杀而至。 剑气所过之处,一片空白,束束声骤起,那是空气轻鸣所致。 下一刹那,女子的真剑现形,正刺入武十州的小腹。 与此同时,真正的夺命杀式中的。 墨锋锐极,自背后划戮而过,深入后心。 自柳胥乍然惊现的那一刻,武十州便自知必死无疑。 却心中怒恨,搏死反击,汇力一掌对前拍去。 这一掌,真元融汇,可怖无匹。 虽未正中黑袍女子,却真元引动开来,使人震飞倒地。 女子又自咳血,蓬头掉落,墨发盈舞。 柳胥收剑,望了一眼地上的武十州,见人已死去。 方提步过来,墨剑一翻,笑道:“好巧啊,又见面了。” 第七十七章 书生杀人 女子见剑上有墨锋二字,却并不说话。只勉强蓄力,欲起身来,然试了两次并不能成功。 俨然真元虚脱,受创太重。 柳胥来至身前,伸手道:“我扶你起来罢。” 女子并不搭理,只双手支地,苦做起身状。 柳胥抬头,望了一眼秋水湖上通然透亮的火把,道:“既然公主不意愿,属下先行告退了。” 说罢,柳胥转身,自顾自的走了。 他动作不快,轻描淡写。 “喂?”下一刻,背后的女子施然唤道。 柳胥转身,这才见女子不知何时业已揭去了面纱,露出一张倾绝于世的容颜。 柳胥甜甜一笑,来至跟前。 放下墨锋,单膝跪地,将人揽抱而起。 两人贴近,许是受伤缘故,女子脸色潮红。 也或许不是。 下一刻,脚踏幻步,真元运转,跃然飞去。 天色深沉,月光不显。 两人近在咫尺,眉目尽在眼中,风在身后簇簇作响。 杨付昕见飞过林海波涛,飞过流火岛,飞过秋山湖,男子的胸膛高阔安稳,万千景状在眼下流失。 一刻间,柳胥低头,见怀中女子红唇嫣然,显微细动,是以倾世芬芳。 柳胥想吻她,却不敢。 杨付昕戒备,忙道:“你想干嘛?” 柳胥轻然笑容,只动情望着怀中女子,任风拂过长发,感觉顶好。 片刻后,柳胥方道:“第二次了。” 杨付昕仰眸,突然说道:“那又如何?你就是厄兆,本公主每度遇见你,都非死即伤。” “你若不伤,何能入我怀中?”却柳胥问。 “有自知之明就好!待出了剑王宗,你便放我下来,我能走。” “那可不好。”柳胥道。 “为何?”女子不明问。 “上次救你,还能喂药,也算值了。却这回救你,你不留下点什么回忆?”柳胥垂首望向女子红唇。 下一刻,跃然发力,登高极飞,奔袭而去,直出剑王宗。 “你这人混蛋!”杨付昕突然怒不可遏,执手拍打起来。 “哈哈!美人在怀,乾坤无赖,只可惜少了一轮明月。”一出剑王宗,柳胥畅然,霍然笑吟。 “混蛋!快放本公主下来!不然告我皇兄,斩了你。”杨付昕威胁。 “你这人最是喂不熟,恩将仇报。若非我有墨锋剑的名号,不趁人之危,此等情景,非亲你一口不可。” 这般一说,杨付昕登时老实,不再反抗。 柳胥会心一笑,黑衣应风,将怀中人揽的更紧了些。 夜色越发深沉,武王极行,动步风云。 不过多时,业已出流火城。 城外荒林密布,柳胥落地,这才算做逃出虎口。 “我也累了,在这儿休整一夜,明日再回去罢。”柳胥将人靠树放下,动身去捡起枯枝。 杨付昕半闭的眸子睁开,望向柳胥走去的背影。 自知那是他累了?不过不让自己重伤颠沛罢了。 故而心道,“这人虽混蛋,却也最会顾及人。” 片刻后,柳胥抱着枯枝回转,在杨付昕不远处升起小火,并以木条勾挑火焰。 两人只看着火苗渐盛,皆默头不语。 “你出自哪个郡?”杨付昕突然问道。 “早些睡罢,你伤不轻,明日再为你运输真元疗养。”柳胥淡漠。 女子再不说话,许是累了,靠树昏沉睡去,尤为安稳。 直至时久以后,柳胥方转首望向杨付昕。 见女子睡容恬然,一脸祥态,不由的嘴角有着笑容。 翌日。 天初放晴,旭日高升。 林间鸟雀不鸣,夏风不兴,阳光投落斑斓碎影。 柳胥应光醒来,处理掉夜行衣。 见女子依然在睡,便不打扰。 提步向深处走来,执手摘下一片嫩叶,吹起曲调。 小调绵长,在树林传动,显为动情。 待得一曲吹完,方提步回来。 见杨付昕已经醒来,褪去了夜行衣,身着一套浅服。 “一片树叶也能吹出千山雪,这技能倒也罕然。”杨付昕评价。 “江湖上的把戏罢了。” 柳胥不想于此多谈,当即转移它话,道:“你内伤不轻,我传些真元给你,也能慢些回去。” “不必了,你载我回去罢。”杨付昕道。 呃? 柳胥当即一怔,有甚不明。 “听不明白吗?本公主命令你抱着本公主回去!”杨付昕径直道。 柳胥抱拳,说道:“谢公主体谅属下有要案在身,不法耽搁。” 女子不再说话,只一副信然姿态。 下一刻,柳胥来至身侧,单膝将人揽入怀中。 而后跃步而起,真元运转,向皇城腾飞而去。 怀中人眉目轻眨,扑扇着眼睛,与昨晚无异。 唯一的区别在于,各褪下一套外衣,贴离的更近了些。 心与心,那般近。 杨付昕不知,眼前人是心上人。 她抬首望向男子,任长风吹过、旭日照射,不敢动心,无意动念。 杨付昕时常想象,倘若她爱的那人知道,她这般爱他,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只可惜,他死的那一天,她不知道。 否然怎能愿意让他去死? 柳胥揽着杨付昕,迎风飞掠,速度讯然。 两人各有心事。 武王真元尚有度量,柳胥不敢消耗太多。 故而一路走停,直至下午间,方才回至东皇城。 杨付昕终是开口道:“放我下来罢。” 柳胥默然放手,一句不敢挽留。 看着女子一人离去的背影,柳胥将梅青寒这个角色,演绎的无可复加。 待人远去,柳胥方转身前往刑部。 不多时,来至玉清街,手握墨锋,提步到殿前。 府前守卫见柳胥一身素衣打扮,倒也一怔。 只躬身抱拳,语出问候。 柳胥望来一眼,见一身精气,还算不差。 正欲踏步入殿,听到身后有人呼唤老大。 柳胥转身,正见关菡带着一队府兵归来,且身后押解住一人。 那人身着素衣,书生模样,却身上沾满了血水。 柳胥抬目一望,目光微微有了些变化。 下一刻,开口问道:“这人是谁?” 关菡转目,这才望了一眼书生,说道:“刑祯独子,刑晔!” 柳胥见人有五六分相似,果不其然,正是刑祯之子。 “所犯何事?”柳胥又问。 “杀了人!”关菡径直道。 杀了人? 柳胥这才又望了刑晔一眼,见一身书生气,想来手无缚鸡。 然却不想知,竟还能杀人?! 见柳胥有兴致,关菡方又道:“倒也无枉!其在酒馆吃饭,恰听到有人辱刑祯尤甚,言刑府自不量力,罪有应得。故这书生一怒生寒,拿刀将人杀了。” 柳胥点了点头,算做明白事情原委。 下一刻,不再多问,只提步向殿内走去。 同时随口道,“将叶羽邱枫唤来。” 关菡抱拳,身后应是。 不过片刻,便来至殿门。 守卫已有三两日不见,此刻一怔,忙抱拳问候。 柳胥摆手,动步入内,但见墨玉正在整理文册。 见到来人,慌张起身迎礼,喜道:“司使大人,您回来了。” 柳胥动步而来,见文案整齐码放,分放堆状,淡道:“这几日,倒是辛苦墨令使了。” “属下不敢!” 墨玉尾随身后,又见柳胥专注各堆文册,便道:“这些是属下不能做定的,且又并不急迫,只等大人处置。” 柳胥微不可察的点首,本是要再说两句欣然的话,恰叶羽三人通报进来。 入门后,邱枫立时洋溢问候,“老大,你回来了!” 柳胥点头,以示回应,随口问道:“这几日,刑部可有什么大事?” “大事?那倒没有!不大不小,却有一件。”邱枫道。 哦? 柳胥面带兴致。 “老大,你是不知!自你让关菡抓捕犯案者,这东皇城医馆的生意立时火爆起来。三四日间,伤残者不下数十位。她每每抓人,需得先到医馆走一过场,待养好了伤,方能再入审讯室。可不,现在授了名号,东城震山虎!”邱枫调侃。 “邱枫,我看你是成心找死!”关菡当即怒火不休,提腿出脚。 邱枫活泼,绕着叶羽躲避,并口中念念有词,求饶道:“自打这名号出来后,我们审讯室已经渐度冷清了。业界扒手乃至常打架斗殴者,都出名录,为了两个鸡蛋,伤残一月,确乎不太值得了。” 这般一说,再者柳胥制止,关菡方才作罢,只恨恨记下这笔账。 柳胥本要吩咐事宜,却开口间,经此玩闹,蓦的忘了。 又见叶羽正经站着,然嘴角忍俊不禁;墨玉低头垂首,强忍欢喜;自已一时没能忍住,轻笑出声。 这一笑,仿若连锁反应。 叶羽立时呵呵作笑,墨玉也没能再忍住。 关菡怒然火烧,羞恨质问,“老大,你...” 柳胥当即收敛,做平和状,正色道:“不许再笑了,这件事关菡牺牲并不小。今东城案件频减,终归成了件好事。” 既都已这般言,叶羽三人也是明理之人,再不敢分毫取笑。 片刻严肃,柳胥话入正题,吩咐道:“叶羽,你前往皇宫一趟,将兵部罪证递交明皇。我们打算今夜动手!” 叶羽应命,众人神色有些慎重。 “我具体指定了一套章程,涉案人员划分四份。后宫由关菡跟随九卿,按册上名单抓捕;将作监由叶羽带人前往;玉府监交给邱枫;至于兵部宋玄之,我会亲自过去。”柳胥又道。 “老大,宋玄之这人不可小觑啊!再者刑部的府兵,入军中抓人,如何行得通?”叶羽提醒。 柳胥略一思量,也觉有理,只道:“你如实上报明皇,请求调配五百禁卫军支援。” 叶羽作揖行礼,点首应是。 第七十八章 长街相逢 柳胥摆了摆手,邱枫三人会意,各自退下做事。 墨玉近前,将近日案件做统筹回报。 待一番讲述完毕,柳胥端坐案牍,开始批阅文册。 劳力躬亲之事不少,三日之间,业已堆压了厚厚三摞。 案册上事,对官者来说,不过翻录而过,提笔著字,盖章实施罢了。 但对于案件所涉百姓,却是浇愁不眠,废寝夜忧。 这一点,柳胥从不敷衍。 故而近乎晚间,方才堪堪整理完毕。 命守卫泡杯茶水,柳胥休歇片刻,却叶羽通报进来。 “为何才回来?”柳胥发问。 “早便归来了,听守卫说,你一直在忙,便没来打搅。” 哦? 柳胥轻然一怔,愈发不明。 这时叶羽解释道:“业已如实通报陛下了。” “明皇可曾吩咐什么话?”柳胥忙问。 “陛下正在下棋,内侍接过罪证,让我到监查阁合计罢,再做行动。” “卫伦如何说的?”柳胥眉头微皱。 “他对抓捕方案并无异议,却言涉案人员太多,捕后各职空缺,势必会引发动荡,推迟了几日。” “他的心思倒还不小!”柳胥喃喃轻吟。 “老大,真要推延吗?这等事情宜早不宜晚。”叶羽劝道。 “先放下吧,时间交由他们来定!” 叶羽微微发怔,心中不明,欲言又止。 柳胥径直问道:“你难道看不出,这卫伦已成了第二个左贤?” “老大,你是说卫伦现在是明皇的人!?”叶羽突然惊问。 “那你以为,明皇今日下棋,是真的下棋?”柳胥道。 这般一说,叶羽霍然通悟。 “且回去罢!好吃好睡着,何时命令传来,咱们什么时候动手!”柳胥兴叹。 “是!”叶羽不再多说,抱拳退下。 夜色已深,喝罢茶水,柳胥动身回往府邸。 却走过怀安桥,一丫鬟毕现。 柳胥一怔,并不识此人。 一刻间,丫鬟近前,说道:“我家小姐请公子来住府一趟。” “你家小姐?”柳胥施然疑惑。 “我家小姐说,只若你今夜到,以后喝茶都可以减去价码。”那丫鬟道。 “白锦!”柳胥心中吟念。 随之思忖片刻,衡量得失,开口道:“带路吧!” 小丫鬟不动声色,看了柳胥一眼,只埋头带路。 白锦的府邸并不在东城区,柳胥提墨锋跟随而来。 当到达时,天色业已深晚。 一条偌大的长街,各饭馆打烊,街道上零星点点,早已不剩几人。 唯白府对面,一栋酒楼还有一人。 那人一身白衣,桌上放置一把剑,独坐窗前在饮烈酒。 柳胥提步,迈入白府,顺随引领,不过多时,来至一间闺阁。 那闺阁不大,其内灯火通亮。 丫鬟启门,送柳胥进入,却自己站到了门外。 进门来,见女子器妆齐备,珠帘内正走出一妙美人儿。 是以白锦不疑! 白锦一袭锦衣白裙,笑容和煦,款然蕴情,道:“梅公子里面请,锦儿备了薄酒佳肴,只待您来。” 柳胥不动神色,轻然落步,跟随入珠帘。 正见其内空间益加私密,妆镜首饰,一张玉床,皆入视线。 柳胥不以为意,只安然坐了下来。 白锦倒薄酒,红颜丹唇,语出娃娃声,风情道:“小女子曾有得罪,一杯水酒敬于公子,全心赔过。” 酒杯是以奉银所打,可试千毒,柳胥施然接过,一饮而尽。 待饮罢,柳胥开口说话,“白姑娘以话相邀,在下不敢推辞,今水酒已饮,有话直说无妨。” 白锦温情一嗔,贴身倒酒道:“公子怎这般薄情,锦儿这酒菜又不有毒,你先果腹再说,不好吗?” 女子声出纯粹,贴身而来,有体香扑鼻,白皙若玉般的项颈,尽落柳胥眼中。 不得不承认,童稚音的美人,另有一种独特的韵味。 “既是如此,也罢!一日未进食,却也腹内饥空。”柳胥道。 下一刻,手执银筷,动作起来。 见柳胥神态,白锦盈盈一笑,立时小鸟依人,以胸贴来。 并执筷布菜,体贴入微。 吃的香了,也便再喝一杯水酒,柳胥对自己的酒量有定概,只饮三杯。 三杯过后,任白锦相劝,都不再喝。 待得酒菜半饱,白锦动情问道:“以公子看,锦儿可还值得怜爱。” 柳胥手上银筷一刻停滞,有些不明这话的意思,这才转目望来。 却不知何时,女子的锦色外套已经脱了。 本就不曾穿多少,外衫已脱,内部便显出了形迹。 柳胥放下长筷,道:“却也值得怜爱,因为跟错了人。” 白锦望向柳胥,意味难明。 片刻思量后,终引诱道:“锦儿自幼修过一套功法,只若锦儿愿意,锦儿的第一个男人可得我体内一半真元。” 此等诱惑太大,却柳胥依然原本神色,只问道:“是为了他?值得吗?” 白锦玩味说道:“值得!” “这也是他安排的?”柳胥又问。 女子衣着暴露,神态无情,铿锵道:“只若你答应放他一命,锦儿今夜就是你的!不仅身体是你的,自今后,人也是你的。” 一语罢,两泪滚落,眼眸失魂。 “却我若不应呢?”柳胥反问。 白锦转眸一望,表情不明,她突然猜不透柳胥。 下一刻,柳胥道:“你只求我放过他!却他这数十年间,谋过那么多财;害过那么多命;你为何不求他放过他们?” 一句话后,白锦愣住。 柳胥起身,平然道:“谢过你的酒菜,梅某告辞。” 下一刻,女子从身后突然将柳胥搂住,央求道:“你在我这儿睡吧!你今夜走,他明日就可能死!” 柳胥转过身来,望向两眸红彻,容颜清丽的白锦,问道:“既都能将你的初夜安排给我的男人,有哪一点值得?” 女子不说话,只目光坚定。 谁也不知她心中的男人,有哪处好! 却这天下,还没有一人能替代的了。 话罢柳胥转身,迈步而去,至门前,终提醒道:“还是着眼自己罢!” 吱! 闺门拉开,柳胥提墨锋离去。 不过片刻,走出白府。 天色已深,明月不显,却也有些昏沉。 除却白府对面,一栋酒楼尚有灯火。 “小二,结账!”酒楼二层,临窗位置,一位白衣男子轻喝道。 小二一震,自打盹中惊醒,开口小心道:“客官,一两银子。” 白衣人自怀中取出一张千两银票放在了桌上。 下一刻,手提阔剑,跃步而起。 脚尖借力,施然沿窗飞去,正飘落柳胥对面。 见到来人,柳胥一惊,涩声道:“宋玄之?” “你不差。”宋玄之一袭白衣,殊为俊逸,口出三字,无人能知真意。 旋即接着又道:“却你今夜可能会死!” “你要杀我?”柳胥冷哼。 “是的,只有杀了你,我才有可能活!”宋玄之道。 “你很自信?!”柳胥反问。 “自信倒是不敢,因为你斩过龙。” “既你这般说,我倒突然有了兴致。” 语毕,墨锋出鞘,柳胥先声夺人。 立时剑吟嘹亮,声动四野。 既已此处相遇,显然对方有备而来。 这一战,无可避免。 宋玄之亦是果断之人,霍然抽剑,立地而起,长发应雪袍,飘然飞舞。 他的容貌刚毅,却有一种异样的风骨。 下一刻,长剑出,应风掠杀来。 柳胥一声轻喝,墨锋迎面门抗击。 叮! 一声交接,各不避让,电花闪目。 宋玄之收剑,二度怒斩来。 他出于江湖,招式尽然自学,每击最得实用。 柳胥自不退让,初击相试,力量旗鼓相当。 故而第二击,是以真元对碰。 果不其然,长剑怒斩,剑下真元勃发,剑气横生。 柳胥持墨锋,反手格挡。 当! 当的一声,夜尘四扬。 两人墨发漂浮,长袍抖动。 两剑相抵处,力量迸溅,虎口发胀。 一击而落,柳胥脚踏七绝连影步,速递一剑。 这一剑,并不快捷,重在出乎意料。 宋玄之长剑一翻,应势挑去。 叮! 一声轻灵之音发出,四下风烟俱净。 趁此空档,柳胥一剑抹来,殊为惊艳。 墨锋宽长,却这一刻,无比灵动。 宋玄之倒也一惊,不过旋即惊意释然,脚腱应力,折转后退。 并于此同时,反手出了一式刺杀剑。 这一剑,刺心而来,凌厉飞扬。 柳胥堪堪转身,跃步而起,墨锋劈斩。 砰! 砰然一声,其音震响,两剑应声,剑吟嘹亮。 柳胥收墨锋,退避同时,一声爆喝。 “划星辰” 语罢,剑势出,杀机毕现。 一把通体如墨的剑,恍然冲破所有阻抗,寒光一闪间,勃然划切下。 宋玄之神色一变,持剑倒退。 “逆流河” 一声轻喝,但见可怖真元调转,反手横劈去。 轰! 两道真元匹练抵遇,当即凌空炸裂,风暴衍生,其威势可见一斑。 一剑后,柳胥已有动作。 “逆风杀” 一声徐吟,只身冲破真元风暴,任散化的剑气划破皮肤长袍,柳胥运墨锋,横扫而来。 一蓬湛蓝之光,应运而生,划切过长风,直来到宋玄之颈前。 宋玄之临危不惧,长剑一摆,登时乍现一抹光华。 “挽剑破” 一语轻念,光华兀自延长,携卷着可怖真元,顺势出击。 轰隆! 一声爆响,光芒绽放,无尽真元,沸反盈天。 两人皆被逼持着后退开来。 且心口起伏,俨然反震力道不弱。 不等真元消散,两人一声怒喝,应声俯冲。 叮叮叮... 剑光交织,不止不休,力量绝伦,霸道无匹。 柳胥运转绝学剑,名为缠丝绕。 少年即学,炉火纯青。 空间中,接连数十击,每一击都是一等变化,加成到后来,霸烈至极,无能阻抗。 宋玄之委实不凡,一身修为,真元雄厚无比。 每一剑,都是挑拨式,并不变幻。 唯一变化的,是运出的真元。 每剑挑拨出,必加成真元,到得最后一剑,真元滚沸,以力破除。 柳胥目光一变,受此启迪,曾于少年时,见证任天下与华媂对战。 那时傲刀出一至强杀式,华媂根基尚弱,接连运转三剑作接。 时至今刻,柳胥终于明白,当日华媂三剑的真意。 是以每出一剑,加成一分,待得第三剑,力量绝伦,便能以弱搏强。 受此挑拨式,贯通这一点,柳胥畅然。 下一刻,霍自爆发至强式。 第七十九章 剑字诀 “轮旋斩” 一语震耳高喝,柳胥手持墨锋,霍然爆发。 脚运七绝连影步,接连迈动,不停的在身前花圈。 柳胥的手肘,越发轻盈,施然抖动,有波光刹那生成。 那波光轮转,一道道涟漪犹若水纹般,在空间波散而来。一刻间,柳胥点步而起,墨锋应势,一条真元甬道当即毕现。 甬道内,伸出一把当世匹敌的幽剑。 是以墨锋! 墨锋无匹,携卷无尽的真元,冲破尽数阻挡,恢宏睥临而至。 宋玄之的神色,当即凝重起来。 这一目光,有两重变化。 下一刻,不有犹疑时间,他霍自出剑。 “朔月冰寒” 一声吟念,手中长剑,蓦地冰寒。 真元一动,风云横生,无尽的力势,自剑下爆发。 宋玄之迈步而动,残影无形,仰世举剑,一面被冰雪覆盖的大剑莫名浮现。 那剑霸道,冰寒剑气所沁之处,空间滞涩,乾坤倒转。 一怒间,剑势尽出,直指墨锋。 下一霎那,空间中,两剑交织。 一声雷霆爆破,宏光照映诸天,天地一派闪亮,犹若漆黑夜幕下,一则闪电划过,无尽的真元分子沸腾。 凶悍力势下,周遭建筑不知毁坏多少落,但却无一人敢现,无一人敢观。 此等战事,动则身死,得不偿失。 无匹风暴中,两人身条羸弱,犹如沧海游鱼,瞬间被波震横飞,倒地吐血。 至于伤势深浅,无人能探。 但却片息间,两人皆起身,以手持剑。 “你并非出于江湖。”宋玄之看了看身上破败的白袍,一刻间他道。 一句话罢,引发波澜,柳胥虽宠辱不惊,但却心念霍地起伏。 柳胥不明白,他如何突然出这话。 却既然这样说,想来是有凭证。 柳胥不做任何回应,一瞬间,杀机生,霸道无情。 “斩青天” 一语爆喝,柳胥出绝世剑。 凛冽的天宇下,无边雷霆绽放,柳胥身动,霍自缓缓溯升上空。 当升到无尽高远时刻,他一剑起,风云交际。 墨锋秉持无上真意,煌煌扬起,天空无尽雷霆,兀自沸腾。 这一刻,西皇城开始动颤,乾坤越发惊动。 无边无束的真元,携卷当世无敌的剑意,以杀伐天地的锋芒,势无可阻的奔袭而出。 天上的天,越发高远;柳胥手上的墨锋,无限延长。 一把诛天灭世的无望大剑,凌空浮立。 下一刹那,柳胥手持煌煌巨剑,一剑降落。 这一剑落,玄坤幻灭。 剑下的宋玄之,头皮发寒。 知必死,却死必争。 犹竟是武王,天下最高端的存在。 “风云破” 一声爆喝,怒吟如龙。 宋玄之秉剑而起,意图逆抗。 这一剑,亦是当世绝学剑,蒙世百年。 今初面现,天地抖动。 一把幽幽寒剑,在夜空结字。宋玄之动作不快,然却仿若瞬间写成。 剑字凌锐,锋芒毕露。 一撇一捺,尽是风骨。 待风云二字成,当空风云引动,无尽风势大起,雷霆应和,乾坤一派颠覆。 破! 一字落,风云破。 自此天地间,再无风云破,这套剑诀,一生只能用一回。 且这一回,是搏命杀式。 下一刻,两剑相遇。 在无边无际的夜空下。 夜空无界,长剑有度,此式对碰,毁天灭地。 若非轰炸于高空,整座西皇城,必将毁于一旦。 即便如是,真元引发的波动,依然搅动风云布雨,天地同泣。 且这雨,非凡俗雨。 是以蕴灵! 雨中真元浓厚,皇城修者共宴。 柳胥身以暴雨中心,全身湿透,自高空锒铛落地,身体亏空。 他受得伤并不轻。 但却相较而言,濒临死亡的是宋玄之。 斩青天是以青阳王绝技,意为秉持真意,杀伐诸天,只若身势升空,真剑运出,必将无敌。 柳胥以墨锋拄地,雨水中蹒跚步调,向自高空跌落的宋玄之走来。 距离不远,走的不快,半晌后,柳胥来至跟前,见人还有三分活息。 “受死!”柳胥单手收墨锋,气势不稳,就要动作。 既然见过斩青天,眼前人必不能留。 “既已败了,那便不劳你动手!”宋玄之大口咳血。 柳胥这才一怔,放缓动作,说道:“你还有何话说?” “死之前,我想求你帮我照顾一个人。”地上白袍混合着泥水的宋玄之,吞吐道。 由于受伤太重,他说话并不能清晰。 “你这人作恶多端,死前倒要悔悟,那是妄想!我如何要帮你照料?”柳胥反问。 “你并非出于江湖,这一点迟要暴露,我想用它交换。”雨水打在宋玄之有些散乱的发上,他道。 哦! 柳胥神色微微变了变,只说道:“你先说说,那人是谁!” “她虽掌白锦楼多年,却我所做之事,她都不曾参与。望我死后,你能护她一命。”宋玄之伏在地上,胸口起伏道。 “白锦?既都能把人送我床上以换活命,这话你也配说!?”柳胥突然怒问。 地上之人突然一怔,这才抬起眼睑,目光无神,又望柳胥一眼。 终是意味难明道:“求你帮我照顾她,在下愿意以最后一剑剑诀赠送。” 剑字诀?风云破? 柳胥霍然惊动,虽心中有甚不明,却此剑诀太过难得,故而开口道:“在下以手上墨锋为证,夜雨为鉴,你死后,必应你遗命!” 宋玄之两目无神,霍然安定,缓罢一口气,方道:“你是青阳王后人,见过斩青天自能得知。却这一剑前,你还出过六剑,其中三剑是以女子剑。却你不知,在江湖上,男子是不屑女子剑的。” 听此一言,柳胥施然明懂,以后再对敌时,方得隐晦才行。 下一刻,宋玄之在泥水中抓来长剑,断续道:“剑诀在吾剑内,只想我死后,你不能告诉她...” 宋玄之不停的咳喘,胸口起伏不定,语出越发混希。 柳胥有甚不明,却尚未来及过问,地上之人业已持剑划颈。 也便作罢,雨水浇洒中,柳胥拾起宋玄之手上寒剑,跃步离去。 一路急行,用时不久,便回至府邸。 天已深晚,柳胥身上尽湿,执手轻叩了叩门。 府丁执伞来启,见是柳胥,轻然一惊,当即愕道:“大人,您回来了?” 柳胥温然一笑,接过长伞,迈步而来。 府丁在身后,冒雨入己舍。 不过多时,来到书房,柳胥燃晶烛,换了身洁净衣袍。 放置罢墨锋,一把宽长寒剑,入柳胥视野。 真元运转,二指一动,长剑应声折断,却剑体是以实铁,根本不有间隙。 柳胥再动指,剑体一寸寸折断,直至剑柄处,都不见藏物。 不禁使人疑惑起来。 却以理而言,不该如此。 柳胥喃喃自语,望了望手中的剑柄。 正当无望时,剑柄之上突兀有金质靡靡小字映入眼帘。 那字甚古,乃是先晋梵文,且是反刻之上。 若非稷下时,曾于翰林院有过学习,柳胥绝然意想不到。 施然有了兴致,柳胥甚喜。 下一刻,提笔研磨,欲将文字抄录下来。 但却难为的是,梵文繁杂,且字是以反刻,柳胥只识字体,并不认字。 故而抄录效率,可想而知。 一炷香间,不过腾出数十个字。 正当停笔,愁眉之际,桌上印泥落入视线,柳胥心机转换,当即窃喜。 下一刻,按剑柄于印泥之上,一列列梵文挤压出了形迹。 柳胥再提笔来,高效数倍。 梵文最为至简,但却一篇风云破,依然不下几百字。 直至深晚,方才誊录罢,柳胥熟贯于胸。 虽不识字意,但笔笔都印在了记忆里。 故而叠起文纸,点于火烛,光苗渐起。 待字烧罢,柳胥方起身睡去。 翌日。 天是晴空,万物明媚。 柳胥晨起,呼吸吐纳。 昨夜一战消耗甚大,一身真元尽然不余,且内伤囤积,并非轻巧事。 幸而柳胥根基扎实,入武王之境,已有多月。 否然搏命一剑,焉能轻创? 今又凭借人王玉璧,吐纳疗伤,此际力量,业已恢复了三两成。 开门入庭院来,初夏已至,见草木盛茂,暖风和煦。 内伤于身,不宜练剑,柳胥踱步,欣赏景色。 不多时总管传膳路至庭院,见柳胥不曾练剑,倒也有些疑惑。 不敢惊扰,只示意奴仆端着早饭入殿。 却柳胥迎面过来,府内总管立时顿步,拱手问候。 柳胥平和,随口问道:“我不在的这几日,府上可有事情发生?” 做总管的表面一派温诚,却最能读心。 下一刻,开口道:“大事没有,不过一些琐碎小事。对了,莲儿来过两趟,只问了问你何时回来。” 柳胥点首,示以明白,随之也便不再有话。 吃饭时,佩玉过来,见到柳胥,笑容盈盈。 主动盛米粥,体贴入微。 柳胥只吃饭,也随口问两句话,至于更深交流,确乎不有。 莲儿看在眼里,立于佩玉身后,却不敢有言。 饭罢,柳胥动身前往刑部。 沿玉清街,步入司使殿,如往常般做事。 案件锐减,柳胥显为轻松。 至半晌午间,叶羽通报进来。 柳胥心有定概,面色不改。 踏门楷而来,叶羽拱手行礼,惊色禀告道:“老大,你可知道,宋玄之被杀了!” 第八十章 行天子令 哦! 柳胥抬起头来,神色不变。 叶羽望来,轻然一怔,愣了片刻,方继续道:“在西城区被人杀的。据传昨晚夜雨,便是惊天战斗引发的灵雨,致使不少人获益匪浅。” “可曾有凶犯的线索?”柳胥道。 “据听说战斗引发了异象,摧毁房屋不下数十栋,但却夜雨甚大,都给冲刷了干净!至于具体情况,我也不深刻。却邱枫过去探查了,不久便将回来。” 柳胥若有所思,旋即又道:“上面可有什么动静?” “上面人物的心思,实难拿捏,却时至现今,状若未闻。不过这宋玄之一死,下面倒引发了不小反响!” 哦? 柳胥突然有了兴致,忙问道:“何等反响?” “据宫里人传来讯息,今日早朝,将作监、兵部,乃至玉府监,各有人没到!” “早朝不到?东窗事发,逃出了宫?!”柳胥霍然道。 “不仅如此!天网的兄弟刚传来消息,一些小官职业已人走府空!” “呵,倒也自信!不入武王境,却想逃出皇城,真以为明皇的监天司是以白吃干饭!”柳胥不由的冷笑。 “老大所料不虚,属下正要报告呢。流火城岳少司命传来消息,所逃九人,除却一人尚处追捕中,其他八人皆已入网。”叶羽抱拳。 “不错,消息倒还灵通!”柳胥夸赞一语。 叶羽一喜,引入一语道:“现今天网九把刀,业已填充完毕。又有岳少司命相应,皇城内外消息,委实灵敏多了。” 柳胥点了点头,自深知,若谋事,不论当官,抑或报仇,终究手上要有凭借。 情报网,网罗皇城,讯息第一时间传送,这皇城便没有破不了的案;这天下便没有报不了仇。 若论公案,造福皇城百姓。 若言私仇,自左贤,到太后,再至督公,总有些过,是要偿的。 十五年前,梅氏灭门是! 一年前,逃杀皇城也是! 不过不说罢了,却从不会有人能忘记仇恨。 下一刻,收起幽厉目光,柳胥恢复从然,道:“若邱枫回来,让他过来一趟。” “是!”叶羽不再打搅,拱手退下。 柳胥埋头,继续批阅文案。 时过不久,邱枫进来,一脸欣欣喜悦的神色。 柳胥起身来,先行问道:“邱枫,听说你家舅舅在翰林做学士?!” 咦? 邱枫忙做一惊,立问道:“老大,你咋知道的?” 柳胥略一尴尬,勉强笑道,“巧然打听的!想找他做些事,你与他亲近吗?” “呃?老大,你这就难为我了。” “哦?”柳胥不明。 “我这老舅,那可是通晓古今的顽固人物啊,打小便逼着我们一群后辈研读古书。老大,我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能是那块料!五岁那年,跟着读了三天,觉得再读下去,脑袋就不灵光了。趁夜翻墙,偷跑回家了。自打那以后,就再没敢去过他府上。” 哈哈... 话说完,柳胥忍不住呵呵笑了。 待邱枫挠头做羞,畅然笑罢,柳胥方开口,道:“并非大事,不过求两部书籍。” “书?要那玩意做甚?”邱枫语出不思量,粗糙道。 不过旋即看了看柳胥,自觉失口,当即问道:“老大,你要啊?” 柳胥正色点头。 “啥书啊?” “先晋古梵语对录册文。”柳胥道。 “老大,这咋这么长?我当真怕一见到他,一紧张给忘喽!” 见邱枫姿态,柳胥登时忍俊不禁,旋即转身,提笔写于纸条上。 递来同时,随口问道:“西皇城那边境况如何?” “宋玄之啊?嘻嘻,老大你是不知,杀人线索一点没有,却有一件趣事。” “何等趣事?”柳胥有甚不明。 “听仵作窃言,一直以来,这宋玄之都是个废人,失了阳物!” “失了阳物??” 忽然间,柳胥怔住,靠于长椅,久久失神。 这四字,使他霍然明白所有。 明白当夜,即便拿出剑字诀,也要佑她余生;明白将她送给自己,并不是为了活命;更明白吻剑前,有些混希的那句话。 他说,“只想我死后,你不能告诉她...” 一直以来,不是不爱。而是爱了,不能给予幸福。 所以才一步步,由善走向恶。 “老大?”见柳胥失神,邱枫轻然唤道。 柳胥施然反醒过来,只道了句,“无碍,突然想到了些事情,你且下去罢!” 邱枫感觉柳胥有些奇怪,却不再多问,只得抱拳退下。 待人走罢,柳胥陷入沉思。 总感觉在咸平第一眼见的宋玄之,便是真正的宋玄之。 有些东西,骗的了人,却有些东西,骗不过。 譬如气魄、风骨,乃至江湖情怀。 时久后,回过神情。 案牍尚有两册文案,柳胥俯首做事。 直至晌午时分,明皇诏令下来。 柳胥正在喝茶,守卫通报,说是御前公公到了。 当即一怔,柳胥迈步相迎,片刻后,一温顺公公引入司使殿。 一番问候罢,御前太监拂尘一摆,道:“梅司使,咱家带的是口谕,接旨吧!” 柳胥跪地,面带虔诚。 “玉府监走账之事,牵扯内宫、将作监、兵部,朕已深知。现命梅卿协助卫伦大人,着力抓捕尽数人等。此时非小,动辄波震宽广,望梅卿周全行动。”公公言速不快,却语出俏皮。 待口谕言罢,柳胥叩首道:“青寒接旨,明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梅大人起身罢!这是禁军调令,以及入宫搜捕令。”御前太监伸手递来四块令牌。 柳胥接过,略一抱拳,亲近道:“明皇可还有什么话?” “话倒是没了。却陛下交代卫大人时,用了低调两个字。” “在下明白了,刘公公一路舟车劳顿。”柳胥握住太监的手,一张银票,顺势塞入。 御前太监一脸素然,甜甜笑容,随拂尘一拨,银票落入袖袍,至此转身而去。 待人离开,殿外叶羽乃至墨玉等人,方紧忙通报进来。 一见柳胥,邱枫径直问道:“老大,可是陛下传下圣令了?” 柳胥脸色严正,不曾回语,只行令道:“关菡听令!” “属下在!” “由你带八名府兵,持明皇亲赐搜捕令,随九卿霍大人,入后宫抓捕余氏二十九人。除余氏、吕妃等内宫人交由九卿,其余者均带归刑部。”柳胥递来令牌。 “是!”关菡前迈一步,接令抱拳。 “叶羽听令!” “属下在!” “由你持明皇亲赐令箭,与监查阁寇阁使入将作监抓捕罪者,要记你为辅,听从指挥。” “是...”叶羽声音沉顿,前来接令。 “邱枫听令!” “邱枫在!” “你带十六名府兵,到中央刑部应邀季令史监督,入玉府监抓捕名录人员,这是搜捕令。”柳胥道。 “得令!”邱枫接过,抱拳领命。 “展风,你随我入皇庭调遣禁卫军。墨令使,后勤事宜我便交托于你。” “司使放心!属下必当安顿好牢狱,清理出审讯室,待大人归来。” “既是如此,各自做事罢!” “是!”尽数人抱拳。 柳胥一袭司使墨袍,率先出刑部。 翻身上马来,展风随于后,两人奔往皇庭。 马蹄急彻,不消半个时辰,已然来至。 取出禁军令,城门之上,调遣禁军五百名。 五百禁军,血气方刚,威风凛凛,由柳胥带着,浩荡奔赴中央兵部。 兵部分三司,军械司、卫国司、兵考司。 其中军械司,正设于西、南城区交汇处,不过多时,柳胥到来。 柳胥下马,一声令下,五百禁卫军施然将军械司包围了起来。 守殿侍卫,立时被眼前阵仗震慑住。于惊吓中,竟忘记了通报。 故而柳胥带禁军,径直长驱直入。 入殿堂庭院,真元运转,一声震摄,喝道:“刑部梅青寒,奉明皇指命抓人,但凡反抗者,格杀勿论。” 一语出,真元应声波散,力势霸道绝伦。 下一刻,施然自怀中取出一张名单,交由展风道:“做事罢!” 展风应命抱拳,心潮激动不已。 何时指挥过禁军? 今日确乎是体会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眼前男子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倘若你们是在皇庭做我手下的兵,名号我都不屑告诉你等。” 曾经还觉牵强,却今时眼见禁卫军的气魄,方知他说这话时的情怀。 故而不由的,展风抬首,又望了一眼此际风轻云淡,站于庭殿中心的墨袍男子。 这一眼,已有不同。 不过良久,军械司尽数人等,上至司徒,下达守卫,皆被禁军带到了庭院。 下一刻,展风语出,手持名单道:“凡我口中所念之人,皆站出队列。” 话罢,展风开口,“蒋世劲、卢明月、莫炜、丁晟、洪岳山...” 声音不绝,气势十足。 待一段念罢,方收纸抱拳道,“大人,人都在这儿了。” “带走罢。”柳胥面无情态。 “将人押回刑部!”展风转身,立时吩咐。 “是!”禁卫军抱拳。 一路出军械司,派遣一队禁军押往刑部。 柳胥与展风二人则带余众,奔袭东卜山。 东卜山位于西皇城边沿,东交接荒城林郊,是以卫国司五万兵马的驻地。 此行一去,虽不遥,却以刑部司使之身,入五万军帐抓兵中将官,确乎是有不易。 故腰坠明皇亲赐银令,身带五百禁军,委以震慑。 柳胥骑马,禁军跟随疾行,速度可谓神驰。 故而不消一个时辰,便已到达。 东卜山不高,阔而平坦,山基之上,环筑三座阔殿。 用以兵部将官行政办公。 却眼下时节,确乎是不能有人。 因为初夏练兵,是以大明传统。 每至此时令,兵部司徒必将传命三位司使、乃至各阶将官,带领兵马下山扎寨,日夜练兵。 卜山之下,便是林郊。 广阔荒凉,操练的好地方。 故而柳胥率领众禁军,沿官道径直来至林郊。 下马来,仰目西望,一顶顶白色大帐,尽入视野。 柳胥迈步,一袭司使墨袍,直入军中,欲行天子令。 写通感悟吧 本不必写的,却又要想写。 是为那个失了阳物,死前一袭白衣,曾齐整束发,打扮的英俊飘逸的宋玄之。 他死前见的,必是白锦。 所以才那般英俊。 倘若不是本章邱枫说了,失了阳物四字,我想多数人心中都不会为他感觉惋惜。 何以这样言? 平生想慢慢说。 不知犹记,曾有一段是言宋玄之约柳胥入白锦楼喝茶,柳胥一怔,甚觉斩幽龙,得其一路护送,他心中的宋玄之,是一可交之人。 不知犹记,曾有一段是言叶羽打探宋玄之生平,用了传奇二字。 不知又犹记,白锦当面问,大人不明白锦儿的心吗,曾前一刻,宋玄之怔在当场。 许是说到这处,还有读人不明。 却平生要说,宋玄之死前,重复描述一袭白衣;描述喝烈酒;描述齐整墨发... 是有心置之。 一个男子,失了阳物,那便是废人。 倘若没有能力给予一个自己爱的女子幸福,则千万不必去说爱的话。 那他最能做的,是让自己在她心中成个恶人、成个坏人、成个混人。 抑或还有更好的选择,是为她找一个不差的男人,最好的是,这样一句话,能自己去说。 所以当临窗飞落,他对柳胥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不差。 这一句不差,是他心中认为,可以交托的男人。 却这天下,还有谁能体味到,他把她送人的那句话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的。 又有谁能知道,后来他曾喝过最烈的酒。 就在白府的对楼。 那一夜,他一袭白衣,潇洒英俊。 只为留给她最后一面。 所以,他不是一个,把心爱女子的初夜送人以求活命的人。 他知己必死,绝她心念,为她找个归宿罢了。 读到这里,倘若再去读一遍他吻剑前的那一句话,想来才会有味道。 他说,“只想我死后,你不能告诉她...” 第八十一章 独闯军帐 不过多时,便来至两道高阔鹿角砦前。 有军兵戍守,见皇城禁军浩荡到来,委实一惊。 却下一刻,一位军兵头目不动声色,只以手按剑道:“军营重地,不知大人所到是为何事?” 呃?... 听此话,展风都是一怔。 明皇禁军亲至,自当是有要事传令。 眼前人,岂不明知故问? 但却柳胥并未生怒,只平和道:“明皇传令,命我来此稽案,诏见三位上司使。” 军兵头目这才一笑置之,忙道:“哦,大人能稍等,在下这便去通报。” 语罢提剑,转身而去,姿态悠闲。 展风于身后,怒气不休。 明皇亲令,竟不让进,抓捕案犯,却要先向案犯通报,这是何等体统? 柳胥面色温和,劝勉道:“毕竟是军营,不有明皇口谕,依法不得进入,安规则办事也好。” 柳胥都已这般说,展风方平气下来。 鹿砦甚阔,柳胥一等人拒之军营侧,已然时久。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罢,展风终不能忍,抱拳道:“大人,他们这是有意刁难!” 柳胥抬首,望了一眼百米外的军营大帐,如此相近的距离,根本不需半炷香的脚程。 故而面色也自有些怒气。 见柳胥神色,展风来至鹿砦前,与军兵对峙,霍自火骂道:“他奶奶的,通报人呢?一个卫国司,真是欺人太甚!我家大人带皇命而来,自持脾性,不于硬闯,是以给予兵部几分薄面。却你等倒好,拒守鹿砦外,一个通报便敢延迟半个时辰!真以为我们刑部,乃至皇城禁军好欺负!” 这一段话,火气不轻。 却对面军兵,压根不理会,依然风轻云淡,迈步巡逻。 菩萨尚有三分泥性,见兵卫这等姿态,柳胥也是怒了。 下一刻,提步而来,行令道:“搬开!” “是!”身后禁兵领命,立时过来一队人。 “军营禁地,你们要做什么?”军兵守卫当即抽刀,围裹而来。 却皇城禁军根本不由分说,一队人肃然出列。 下一刻,来至跟前,齐同发力,鹿角状木栏霍然托架而起,军营被打开了一道缺口。 “私闯军营,形同造反!”一位戍守裨将喝道。 这一喝,身后军兵霍然一震,刀剑锋芒,直指而来。 却柳胥提步近前,一手抓下腰间银牌,现于小头目眼前道,“此乃明皇亲赐搜捕令,上可搜皇庭后宫,下可查百姓市侩!只若是我大明疆土,皆能所入,还不滚开!” 这一刻的柳胥是真正怒了。 身配银令,后带禁军,竟能被阻。 卫国司不同于军械司,本不论如何是要留个面节的,却眼前情形,是以兵部的人太骄。 一个戍守头目,都敢延明皇诏令半个时辰,上面校尉司使,可想而知? 却下一刻,戍守裨将一手打开银牌,怒然喝道:“我才不识什么搜查令,不有我家周大人命令,私闯军营就是死罪。” 这一语出,展风的面色当即就变了。 柳胥啮了啮齿,一怒间,墨锋出鞘,剑吟如龙。 唰! 墨锋过,犹若黑影,裨将颈前血线喷张,应声倒地,瘫然身死。 柳胥收墨锋,一语怒喝,“但凡这天下的兵,还有一人敢说不识明皇令的人,我便杀尽那人。” 这一句话,无尽真元运转,力势无穷。 立引山风呼啸,霸道强横,眼前几十位军兵,应声被震倒。 柳胥踏步,手持银牌,直行军帐,身后禁军飒爽追随。 待得倒下的戍卫,摇晃昏胀的头起身来,柳胥等人业已入了腹地。 却这时,消失了半个时辰的通报裨将恰得出现。 一见柳胥等人,那人登时一怔。 下一时节,一声阔耳高喝,其霍自道:“有人私闯军帐!” 这一句话,当即引发大惊动。 因为不远处,便是兵部校尉操练的场地。 果不其然,兵部校尉乃至千夫长,疾动如风,闻讯赶来。 兵部做事,向来出众一个火字。 那人见柳胥一身司使墨袍,身后皇城禁军跟随,却一副正经面貌,赫然发问道:“你是何人?胆敢私闯兵部军营!” “你又是何人?见到上司却不跪拜?”柳胥怒然反问。 “跪你?有趣!就你这柔弱的身条,在皇城你还行,却到了我们兵部,你这话是自找没趣。”那校尉三四十模样,一脸黝黑,颇显精壮。 “哦?以你的话说,我刑部来的司使,到你这儿,还不能凭官衔让你跪首?” “嘿,休还说你是司使!少年,就是头猛虎下山,到我们这儿也得盘着!”校尉道。 “是有趣!却我今日非要你跪呢?”柳胥发问。 这句话,虽依然乐呵呵的神态,却俨然有了冷意。 倘若安阳的兵,都不按官衔做事,那咸平的兵呢?那广陵的兵?这天下的兵,又当如何? 不入刑部,不知天下的混乱,河清海晏,历来不见。 不进军中,不识当世的黑暗,安然盛世,欺人欺己。 这样的大明,若再不治,还能撑几日? “让我跪!?”一刻间,那校尉气笑了。 接着面色陡变,突然冷冷道:“本你还能自己走出去!却现在,非你家中人出把力气,你才能走出这兵部。” 一语罢,手令一打,那校尉转身,身后的千夫长运步动作。 “你且也不问问,我带这五百禁军的意图?”柳胥问道。 “老子十六岁入军,今年三十六岁,但凡走点关系,动些手段,也不至于还是校尉!所以你刑部的人来,也威胁不得我!”那校尉并不回身,只迈步前往场地。 下一刻,五位千夫长手提卫刀,气势汹涌,直奔柳胥而来。 展风一怒,立时就要抽剑上前。 却柳胥伸手制止,道:“我来。” 下一刻,放置下墨锋,施然转身,来至一名禁军身前,又道:“将手中长枪借我一用。” 那禁卫不明,却双手奉上。 柳胥接过,真元暗然运转,食中二指蓄力一弹,枪尖应声断掉,只余一根木棒。 柳胥一袭司使墨袍,一杆无刃木抢,提步走向中心地带。 五位千夫长,皆一身武劲,一汉子开口粗狂道:“小娃娃,是你自己受绑,而是要我等帮你!” “受绑?至少得你身后的五千兵马过来不行!” “好大的口气!”当即有一武将怒了。 第八十二章 力战万夫 一刻间,发怒之人率先出手。 他身形魁梧,钢刀一斩,力大无穷,径直奔近跟前,仰面一刀劈落。 这一刀,虎虎生威,霸道绝伦。 恍惚间,柳胥步起,犹若泡影,刹那躲避。 须臾中,幻影叠生,在壮汉身后塑出柳胥模样。 下一刻,长枪应势一甩,束束音当即呼啸耳际。故而只听得砰然一声,木枪不疑,正拍到武将背腹。 武王一击,俨不蓄力? 一息间,那壮汉倒地,四肢颤抖,欲要起身,却不有任何力气做到。 其他四人对照一眼,霍地一惊。 却不犹疑,只持刀来劈。 柳胥司使墨袍一展,长步迈动,如法炮制,一枪重创一人。 故而弹指之间,五人尽数倒地不起。 柳胥长发飘零,温调絮风中,轻道:“嘿!你这些人不够看!” 那校尉这才转过身来,见到眼中情景,立时眉头微拧。 又动步走了过来,一声骂道:“没用的东西,都给起来,退到后面。” 一身真元被一棒打散,如今堪堪恢复些气力,此际地上五人相扶起地,瘸拐着走过,一脸幽恨。 在他们眼中,颜面可比性命来得重要。 五位中天阶武师,竟不敌一名青年,此等羞辱,可谓愤恨交加。 故有一人,当即走去操练场地。 “今日倒是老子看走了眼!”那校尉来至近前,模样不屑道。 “是吗?今日你不仅看走了眼。” “哦?”校尉抽出长剑,面色有了好奇。 “你还要跪你看走眼的人!”一刻间,柳胥颜色开始冰寒。 脚步动作,伺机出枪。 长枪如龙,枪花绽开,威力非凡。 “那我今日还即死不跪了!”一声怒吟,校尉提剑而至。 木枪虽为木质,却在柳胥手上,化作了千钧之力。 下一瞬间,枪剑交碰,那校尉不敌,霍然被震飞了出去。 柳胥瞬息掠步,提枪便是第二击。 这一击,更是霸道非常。 枪下之人,俨然一惊,当即翻滚躲避。 却柳胥身形一变,反手握枪,顺风舞落。 这一棍,犹若不周山玉柱摧倒,若不躲避,力不可擎。 一声爆喝,那校尉勃然怒火,何时受过这等压制? 却如此威势下,只得翻身再滚。 然不知这一滚,便不能再起身。 接下来,柳胥每枪出,或挑或刺,都是灭杀式,地上之人根本不有起身的机会。 甚至连出手抗衡都做不到。 唯一能做的,只有翻滚。 正值被动极致的时刻,一队军兵到来,竟不下二百人。 不知受谁指使,下一刻,将柳胥包围住,竞相出击。 不远处正观战的展风,早便暗道不好。 却下一刻,只听场地中心,一袭司使墨袍的男子道:“我若要你跪,这些人依然不够!” 包围圈外的校尉,在千夫长的扶持下起身来,登时挂不住颜面,只怒声喝道,“我要活的!” 这四字一出,手下兵将立时发了疯。 只应命抽出刀剑,凶横攻击。 柳胥神色不改,长发随风起,木枪出击,勾挑如龙。 武王之境,血如熔炉,力有不怠。 故每一枪,都是一场盛宴。 一枪挥扫,数十人横飞吐血,再反手出掌,近身者皆遭重创。 不过片刻,勉强能站住脚跟的,已不剩过半。 不远处的校尉,脸色越发的寒。 千夫长也因受创,一脸落魄模样,大气喘息都不敢。 有两人瞄了一眼校尉的神色,无疑当场上的军兵都倒下后,那执木枪的墨袍男子,还是会过来要他跪。 所以不动神色,两人退后,又各调三百精兵。 当这六百人加入战场后,五位千夫长又瞄了校尉一眼,见人并未说话,便也默头观战。 却孰不意料,再多的人也是无用。 柳胥怒然爆发,双目如电,扫向场地外的校尉一眼。 下一刻,愈战愈勇,枪出如风如龙,是以霸道无披。 黑压压的军兵犹若纸人一般,近身必当被扫飞,连出手反击的机会都不有。 故而外围可见,场地中心的墨袍男子犹若杀神降临,当世都不匹其勇。 却展风蓦地变了神色,因为又有两队军兵调遣了过来,竟不下千人。 下一刻,交代禁军指挥使一番,展风转身奔往皇城,去调兵将。 一来回间,须得两个时辰,他不知柳胥是否坚持得住。 却不论如何,这场看似面节之争,却又重于颜面之事,绝不可输。 否然这般睿智一人,何能自降身份与千万军兵犯冲?! 展风又望一眼,再不敢耽搁,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这时节,场地内,霍自又奔赴一批人。 校尉乃至千夫长的脸色,阴寒的能滴出水来。 至于心中所想,更是意不宣,尽相同。 此际,六人只死盯着场地中心的墨衣男子。 只见柳胥单手持枪,应风动影,枪风扫过,身侧者无一不倒。 却每出一式,他力有控制,只伤人不枉杀。 否则这一场战斗下来,整个骁骑营,必然葬灭。 然场地中心,模样刚毅的年轻男子,却好似力有不竭般,自战斗伊始不下两个时辰,竟分毫不休、分毫不止。 须臾之间,又是一枪刺去,枪下之人,立时兵甲破裂,被巨力推倒,若非削去枪尖,这一枪必死人。 那人倒地,握着小腹,哇哇吐血。 柳胥收回长枪,手上发力,对近身四五人,当头皆是一棒。 这一棒,并非弱,头甲霍然破开。 五人抱头,四下乱撞,倒地不起。 柳胥出枪越发迅捷,不求威力,只为实用。 真元都不运转,却枪下之人,必当丧失反抗力量。 真元于身,便不必慌,无非消耗些力气,柳胥越发从容。 时间悄逝,激战正酣中,两个多时辰过去,倒地撤去的军兵不知多少批。 柳胥身上已添伤势,肩头乃至胸口,皆有创伤。 出枪来只余势,真元以及力量,皆运不出多少。 仿若下一刻,围困于中心的墨袍身影,便能倒地。 却又似乎,他有些孱弱、乃至孤寞的身形,总不会倒! 场地外的校尉业已不知多少次见他要倒下,却总没能如愿。 下一时节,林郊外宽阔官道上,万千马匹奔踏的声音传来。 战马昂扬,嘶叫盈天,铁骑震得东卜山、震得整个东林郊颤动。 兵部大营开始沸腾,不少人预感有战事要来。 各级将官立时相互传令,当即停止操练,收兵集合。 却直到这时,霍然传开了柳胥单枪横扫骁骑营之事。 第八十三章 山河腐朽 不少将领来至,问清罢事情脉络,不由的驻足下来。 眼中满是戏谑,不屑神色,一致排外。 当今世,还真有人不知高低,胆敢挑衅兵部威严? 故而一一站于骁骑营校尉身侧,摩拳擦掌,一派跃跃欲试模样。 倘若凡兵无用,他们也不介意亲自上场。 只待这场地中心的墨袍男子落败折辱,饮恨于此。 直到下一刻,甲戈铮铮,兵马沸腾,万骑突兀惊现。 是以邱枫率领三万皇城禁卫到来。 此三万人,曾由柳胥亲自操训。 此际马踏官道,居高临下,邱枫身尚处远处,却视野尽在柳胥身上。 偌大练兵场地,营帐连栋。 一墨袍男子,身处场地中心,周遭兵马千万,犹若困兽。 不远处低台之上,各级将领,面带戏谑,面目可憎。 场中人,一杆长枪,一个孤寞身影,奋力挥舞而动,却寡不敌众。 身上新伤旧痕,不知多少道。 看到这里,邱枫眼目通红,霍自一声低沉闷喝。 驾! 御下马匹受惊,跃然奔腾,极速神行。 展风不敢落于后,当即挥鞭夹马腹,追跟而上。 只见邱枫一马奔赴,不过多时,率先来至营道前,提剑一声怒劈,偌大鹿砦应声碎裂。 军营打开,现出一道缺口。 马上人自不管顾其它,只怒极挥鞭,向着场地中心的柳胥而来。 只因他的老大在那里。 烈马奔腾,身前军兵,凡不让者,皆沦落肉泥。 场面一时惨淡失控。 邱枫凶猛,不过片刻之间,已奔至场地中心。 长剑出鞘,应声一喝,“老大,邱枫来也!” 这一喝,震聋发聩。 昨夜宋玄之一役,受伤不轻,今时鏖战,柳胥的状态并不多好。 此际面目惨白,望来一眼。 邱枫看罢,血目立时通红,接着又是一声高喝,“他奶奶的,兵部的狗仔子,看爷爷今日不把你们杀个精光!” 筑台上的兵将校尉,当即挂不住脸面,一人怒火执问,“这人是谁?” “禀上司使,这邱枫好似是这墨衣男子的员外郎。” “哼,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也敢如此强横?” “报!” 正值说话时,一哨兵紧赶来报。 “何事?”哨兵的校尉问道。 “皇城禁军不下三万,已到半里内。”哨兵抱拳回命。 “什么?” 上司使、校尉,乃至千夫长皆是当头一惊。 这时有一人壮着胆子,终是道:“这墨袍人闯军帐时,便胆魄不小,自持手中拿了一枚银龙令牌。” “什么,你再说一遍?明皇亲赐的抓捕令!?”上司使突然抓住那人甲衣,大失体统的怒然质问。 那人不敢再说话,只不住点头。 “吕驰,这事因你而起,需得你亲自解决掉。”过来片息,上司使道。 被当面点明的校尉,目光突然瘫痪,自知再不法能活。 紧接着,上司使又道:“我现在要前往咸平处理公务,但凡有任何事,只回应我不在!” “是,大人!”近身禁卫应命。 “备马!”一声轻喝,上司使当即要走。 却这时再想走,已然不及。 因为展风首当其冲,率三万禁军,施然包围了整个兵部大营。 此际领万千禁卫,踏马俯冲,手托圣旨,向着柳胥而来。 下一刻,右臂擎举,单手持缰,马上一声高喝,“圣旨到!” 三字出,风云变,乾坤一片惊动。 当中者,乃至拿枪持械的凡俗军兵,白乃倒地重伤者,乃至筑台面色严冷者,无一不跪,无一不拜,无一不尊。 兵部大营,肃然禁声。 高头大马之上,展风两手一展,霍自朗声道:“奉天承运,明皇诏曰。兵部司徒宋玄之,伙同辖下三司乃至各级都尉,私扣兵部军需,走账百万,朕已查明,命犯案者当即立斩。二者,朕遣刑部司使稽查,却有人不认朕之银令,形同谋逆。朕全权授予梅司使做断,胆以反抗者,可就地斩杀!钦此!” 一旨下达,兵将都尉,立时瘫倒过半。 “臣接旨,明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柳胥叩地接旨。 下一刻,司使墨袍一拨,手托黄旨,霍然起身抱拳。 待礼节做足,柳胥正襟威严,取出名录册,行令道:“邱枫接令!” “属下在!” “凡册上再录将官,上至司使,下达百夫长,皆拖带出来,斩首示众!” “是!”邱枫抱拳,一脸怒气尚未消去,带领禁军入军营大帐抓人。 不过半个时辰,尽数人员带到,统总三十七位,其中就包括三位上司使。 夕阳迟暮,天色发昏,柳胥的脸色,看不出一分神情。 下一刻,练兵高台上,柳胥独站。 居高临下,眼神淡漠,初夏的盛风,吹刮起他的墨袍,猎猎作响。 俯仰而下,柳胥行令,只一字。 斩! 斩字落,禁军应命,长刀授首,血光立时四起,天地一派腥风。 兵部三十七人,不有一位逃出不杀之命。 待夕阳消抹,柳胥履步,顺风而落,径直飞下高台。 恰落邱枫身前。 一男子五花大绑,双膝跪地。 是以校尉吕驰不疑。 “解绑!”柳胥道。 禁军不敢耽搁,只得照做。 待人松解开,柳胥提步,近眼下人身前,道:“我说过,你今日非跪不可。” 吕驰跪于地,应着余晖,抬首仰望一眼,并没有说话。 “却我不斩你,是因为名册中没有你。更是要你永远记住,不论何时总有人在做着公平的事。” 言尽于此,柳胥转身,一声令下,三万禁军折返明宫。 风驰电掣,雷厉神行,三万人马皆是精壮之辈,可谓勇虎之师。 故而不消一个时辰,便回至皇庭。 柳胥下马,跟随禁军入宫,回报兵部事宜。 一路行来,不过多时,来至御书房。 杨旭正在批阅奏章。 柳胥入殿,行礼跪拜道:“青寒见过明皇!” 杨旭放置手中事,动身过来,一派温和面貌,哂然来扶,道:“让梅卿受委屈了。” “为明皇做事,青寒不敢!”柳胥拱手起身。 杨旭钟意点首,又道:“如何处置的?” “兵部腐化太深,凡册上者录者,青寒皆斩了。”柳胥铿锵道。 杨旭突然慨叹,道:“斩得好啊!却苦了梅卿,替朕担了杀人的名声。” “青寒心中怀着国律!青寒不怕!”柳胥蓦的跪地,行礼道。 “朕明白了。” 杨旭语出有些疲惫,踱步时久,方又道:“这大明,俨然已病入了膏肓,朕比谁人都明白!” 柳胥跪于地,能体味出眼前黄袍男子这句话的悲天悯人。 却抱拳道:“大明骨架庞***基尚存,只若国律不崩,必不能倾。青寒愿以殚精之心,死而后已!” 然眼前的黄袍男子却摇首,只道:“曾刑部如是,今兵部如是,其它四部可想而知。然除却六部,朕还有五署、七院、八寺...这天下,不让朕操心的事,没有一件。” 这话一出,柳胥知,再多劝言都是无意。 眼前人,比谁看的都清晰! “却朕不会倒!倘若朕倒了,这天下便真的倒了!”杨旭喃喃自语。 柳胥跪在地上,只抱着拳,一语不发。 “你且也回去罢,近两日,你的事也不会少。”片刻后,杨旭突然道。 “是!”柳胥抱拳,施然退下。 邱枫正于殿外守候,见柳胥出来,两人一路回往刑部。 出皇宫,御马行动,柳胥方才不明问道,“今日如何你会出现?” “展风前来通报明皇时,我正在御书房回报抓捕结果,陛下听后雷霆震怒,便遣我前去传旨。” “哦?不该是中央刑部的人回报吗?”柳胥疑问。 说到这处,邱枫突然有怒火,张口便骂道:“他奶奶的,压根就是不想和我去。” 柳胥禁不住作笑,却面上益加不明。 “接令罢,我到中央刑部应邀季令史监督,却守卫言不在。我去寻薛令史,乃至项令史,皆是这个理由!他奶奶的,我到正殿,说终归来个人就行,却汤睿的侍卫赶我滚!他奶奶的,若非当时要案在身,我非暴打他一顿不可。”马背上,邱枫骂咧道。 “你便一人入宫抓的玉府监犯案者?” “还能如何?汤睿这个老狐狸,显然不愿趟这浑水!”邱枫谩骂。 “叶羽与关菡二人呢?”柳胥又问。 “他们倒是极轻松,跟着九卿与监查阁,两人带回来的加在一块,也不及我玉府监一半多。” 柳胥突然畅笑,问道:“那不极好?少带回一人,咱们便省一份心力。走,先回去喝酒,再做事,今夜是不法休歇了。” 驾! 柳胥一夹马腹,立时飞奔疾驰。 “得嘞!”邱枫自不拖时,马鞭一挥,追跟而上。 身后拖带起两道风尘。 故而不消时久,柳胥二人回至隶令司。 其内通火透亮,不少人尽在忙碌。 将正在审讯的叶羽叫出,三人酒馆吃饭。 “关菡呢?”邱枫突然问。 “都是些审讯、逼供,乃至伏罪画押的男人事,我便让她回去了。”叶羽道。 柳胥也自点了点头。 进入酒楼后,三人依窗而坐,不用点菜,掌柜的早便吩咐了下去。 行事极快,不过多时,酒菜接连呈上,三人当即畅饮。 一杯饮罢,柳胥开口道:“统总带回了多少人。” 叶羽略一计算,答道:“有五十四人!咱们的审讯室空间不足,有一过半压在了司徒殿中。” “哦,此次派下的司徒如何?”柳胥当即问。 “还算正派!原初是在户部做事,听墨令使说,还曾亲自到司使殿问候过,却那时我们在流火城。” “既是如此,明日还当见一见!”柳胥道。 第八十四章 遮风僻尘 下一刻,推杯共盏,权当告慰风尘。 肉菜裹腹,酒水轻饮罢,刑部还有四五十人等待审讯。 即便一个时辰审出一人,那且还要不眠不休三四日光景。 尚且还要编写案文,填字盖印,回收财帛,乃至一批批通报处置,繁琐事宜,可谓是庞巨工程。 当酒到三分醉意,已是最好状态。 三人起身,柳胥提墨锋,轻道:“我有件事,尚需回去一趟。你二人先做审讯,至于画押罪书,让墨玉同放案册内,待回来一概批改。” 叶羽二人抱拳。 柳胥转身,微微有些酒气,迈步向西皇城而去。 路并不熟知,却来前已在脑中回忆了一遍,也便能够找到目标地。 约莫半个时辰,柳胥来至西城白府,白锦的住处。 天色已有些晚,至门前,轻叩门。 府丁问话,柳胥自报名号。 不敢耽搁,当即通报下去。 不过多时,白锦的丫鬟亲自过来接引。 “大人,您来了?”小丫鬟知礼,迈短步近前道。 “带我去见你家小姐。”柳胥径直吩咐。 丫鬟望来一眼,意味难明,不说话,只迈步引领。 跟随其后,不过片刻间,来至一闺阁前。柳胥越上石阶,执手敲门,颇显规矩。 里面不有任何声息,等了半响,柳胥叩门而入。 眼前现出一把剑,被一貌美女子手执,只指向柳胥,却不动作。 下一刻,白锦道:“是你杀了他?” 柳胥点首,却不说话。 “你为何杀他?我说过,即便你不杀他,我也能是你的,白锦楼也能是你的!” 女子眼眶通红,一刻剑,长剑应风,径直刺来。 当那不稳的剑,来至身前时刻,柳胥方有动作。 食中二指伸出,真元一动,霍然夹住。 女子此际的状态极度不好,剑意不稳,只欲大力刺去,却分寸不得进。 一刻间,柳胥真元运转,二指应随手腕,反手一甩,女子握剑的身体仿若棉团般,应声飞去。 当即倒落桌椅之上,却力道并不见小,身下的檀木黑椅,都砰然震碎开来。 此际,白锦倾倒于地,浑身胀痛。 柳胥面色已变的幽寒,两步来至白锦的面前,手拄墨锋,施然蹲了下来。 另一只手伸来,捏住了白锦的下颚,寒声道:“他既把你送我了,我便是你的主子。自今日后,不论谁人过问,你只能说你是我的人!倘若这一点都做不到,你便永远都没了为他报仇的机会。” 语罢,柳胥起身,冷冷而去。 白锦望向这个男子的背影,突然热泪止不住的流滚。 下一刻,声嘶力竭,蓦地大哭。 她的哭声神似女娃娃,童稚,纯粹,裂心。 柳胥的步子,迈的安稳。 只身走出白府,回往刑部。 夜幕昏暗,时久后,方回至司使殿。 案牍上,有下午间叶羽审讯的文案,竟不下几十册。 柳胥不敢耽搁,只得埋头做事。 每起案件,都耐费心力,须得细看,柳胥不求多快,只想着不能出任何差错。 此中五六十人,绝非全然恶人。 罪罚轻重,过有急缓,批案上一笔出错,惩罚上便生死不同。 柳胥知道自己所站的位置,所以分毫不敢有苟。 有些事可以草草了之,另有些事永远不得马虎。 所以直至黎明时分,方才停下笔。 命换岗的侍卫泡杯浓茶,柳胥起身,到庭院随意走动。 不知何时,盛夏已至。 花草露珠,暖风和煦。 今日是他的生辰。 除了姨娘,天下再不有人会在今日祈福了吧。 柳胥踱步,看夏草,吹夏风,感觉良好。 半晌后,有执事过来,怀揽昨夜发生的案件。 随严禁以来,杀人命案锐减,东皇城确乎安稳多了。却偷盗、斗殴,乃至抢掠事件,在所难免。 现今关菡名号出,声震皇城,每出手,必残人。 打架斗殴之事,却也减少。 然东皇城几十条长街,每街出一件,也必将高高一摞。 所以柳胥转身入殿,喝口浓茶,埋头继续做事。 至晌午间,旧案尚未处置完毕,叶羽抱着罪证新文册,业已过来。 通报入殿,叶羽先一脸喜色,道:“老大,这是正殿司徒大人连夜审理的案册。” 哦? “他命人审的!?”柳胥一怔,霍然轻问。 “正是!” 柳胥接过,略一翻阅,见案情点面俱到,颇有理据,是以下了心思。 “先放一侧罢!”柳胥吩咐。 “老大,甫才岳少司命传来消息,证实说武十州死了,今日下的葬。” 墨锋所杀,焉能不死? 柳胥点首,却若有所思。 然这时,叶羽又道:“还有一事,是天眼的兄弟传来的。” “何事?” “监查阁卫伦派人,入白锦楼调查取证了。” 哦? 柳胥一惊,忙道:“可知是否查出了什么?” “查出什么??老大你是不知!这个女娃子,贼有心机,她直说她是你的人!监查阁去的,也是蠢人,听到这话,压根就没敢查。” “哦,是吗?”柳胥盈盈一笑。 见前者一笑,叶羽霍地不明。 柳胥又道,“让天网的兄弟,照看一番,但凡有事,尽量相助。” “老大,你不会是想收纳白锦楼吧?!这山芋虽甜,却烫手啊。昨日九卿调查一遍;今日是监查阁过去;听说左相也有意图;现在的白锦楼可不比当初,皇城所有的势力都惦念着呢。”叶羽提醒。 “宋玄之死前,我应他一言,佑白锦一命。却佑她活,便形同佑白锦楼活。那话,她推挡的不错,我说过她是我的人。”柳胥道。 宋玄之? 听宋玄之三字,叶羽恍然一怔。 本也疑惑,谁能不留线索便将一位武王杀了? 今时释疑! 却叶羽不安道:“这白锦楼到我们手中,确是一大助力。却白锦知晓的秘事必然不少,今宋玄之死了,若想佑她存活,并非易事。” 柳胥默然点头,片刻后,方道:“先派些兄弟盯着,既她都已出那话,但凡还有动心思的,却也不妨我出手。” 叶羽目光望来,只得应是。 柳胥起身,又道:“也到午饭的时间,拿着甫才的文案,随我到正殿拜访一趟罢。” 叶羽点头,两人走出房间。 不过片刻,一番通报罢,便来至司徒殿。 一中年男子,额角饱满,阔鼻浓眉,动身出殿相迎。 见到柳胥,颇负礼节,抱拳问候墨锋剑。 柳胥当即抱拳,诚道:“罗司徒抬爱了,如不嫌弃,唤在下青寒便好。” 罗栾一袭司徒长袍,立时一笑,忙道:“自不能嫌弃,梅兄弟里面请,为兄这里备着好茶呢。” “罗大人,午饭还没吃吧?不若我等到酒楼边吃边聊?”柳胥笑问。 “那感情是好!我这人脾性虽倔,却也愿意交朋友。你梅青寒的名号那自不必说,为兄求之不得!” “既然罗大人听说过青寒手中的剑,又看得起在下,那这一摞文案放到青寒那处可就不妥了。” “梅兄弟都已这般说,倒是我罗栾不爽快了。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哈哈... 柳胥立时仰面轻笑。 待叶羽递过手上的文案,三人动身,向前往酒楼而去。 第八十五章 东城刑狱 酒楼不大,内包隔间,柳胥临窗而坐。 掌柜的亲自接待,动作麻利,不过片刻,饭菜尽数呈来。 上了一壶女儿红,三人执碗,各饮而尽。 大明人血性,一碗饮罢,便与路人不同。 柳胥开口说话,“当初半年内死了三位司使,我是第四任,没能死成!后来司徒便开始死,你是这两月间的第三任。咱们这刑部,确乎是不吉利。青寒不才,愿以执奉国律之心,愿景今日这场酒饭,能化解此厄,当公为民。” “好!梅兄这话应心!我罗栾三十载当官,却并不入官道,处处碰壁。当今躁世,实乃人心沦丧居多。”罗栾托碗,手举来敬。 三人对碰,轻饮入喉。 待得三四碗喝罢,有了些酒意,罗栾出真挚之言。 打着酒隔,脸色潮红,罗栾道:“实不隐埋,听得皇城尽传墨锋剑的名号,入职当日,为兄曾亲去拜访过。却守卫言你不在,为兄以为不过枉传,实乃沽名钓誉之辈!” 柳胥垂首,只做细听,并不回应。 罗栾又道:“却每日间,罗某出府做职,自西城到东城而来,见府兵巡逻;见街道治安;见侍卫身态;罗某知道,罗某可以不听传言,不信传颂,却罗某不能不信自己的眼睛。这三十年做官以年,为庶民做事的人,梅兄算得一个。” “罗大人盛赞了!前日青寒自流火城归来,堆压之事,确乎是多!故未能及时拜访,实为考虑不周!青寒酒量不好,却这碗水酒推脱不掉。”语罢,柳胥执碗自罚。 “......” “......” 三人皆洒脱,不过多时,一壶女儿红,点滴不剩。 罗栾畅快,还要上酒。 却叶羽随口言,柳胥酒量委实不佳,且下午案文尚还不少,故而罗栾尴尬一笑,只得作罢。 酒水喝完,饭菜裹腹。 说笑谈侃,相见恨晚,时久后方才吃饱。 放置些银两,三人起身回往刑部。 审讯不断,罪证案册,叠叠堆积。 柳胥入司使殿,头脑昏沉,命人泡杯茶水,埋头做事。 至傍晚,忙碌一昼一夜,方审理出一十九人。 函盖玉印,送往中央刑部抑或都审司,该驳审的驳审,该移交狱吏的移交狱吏,终归再与隶令司不有干系。 琐事堆杂,直至深晚间,柳胥才回府邸休整。 翌日。 晨起修炼,呼吸吐纳。 柳胥匆匆吃了些食物,提墨锋,一袭白衣,动身前往刑部。 本以为会到的甚早,却孰不知叶羽三人、乃至令使执事,业已正在做事。 刑部当差,本就是这样。 无事时,可略得清闲,然一旦此类案件出,必当多倍忙碌。 案牍上,柳胥正在翻阅文册,邱枫通报进来。 柳胥抬首,静待其言。 下一刻,邱枫偷摸着自怀中抽出一本古书来。 “老大,你要的书。” 柳胥接过,见纸张甚旧,正面述有先晋梵文四字。 当即一脸欣然,惊容不定,迫不及待的翻阅开来。 见形迹正体,玄奥细腻。 至为重要的,是每字后尚有今文解析。 柳胥面上越发惊喜,只不住道:“正是我要的!” 却邱枫一脸挖苦,悲催道:“老大,你是不知!为拿这书,我可是自诩了,武能定乾坤,文能安天下。我那老舅一番大喜,决定在还书,与我讨教古梵义理。” 讨教义理? 柳胥听罢,登时哂然。 待笑罢,方畅道:“也不必担心,到时我指点你两招。” 邱枫依然垂首丧气,自知书这东西,不比剑招。 张口一句奶奶的,说话的架势都不合格。 却这时,邱枫低着头,突然问道:“老大?书上说男人有了喜欢的女孩,就能不再粗野,这话管用吗?” 柳胥正惊喜于书上文字,并未注意到邱枫潮红脸庞,只是随口道:“因人而异吧?” “哦!”邱枫点首,不敢多呆,随之抱拳退下。 柳胥翻阅片刻,也便收起,埋首继续整顿案件。 直至晌午间,侍卫通报进来。 “何事?”柳胥正在休歇喝茶。 “莲儿姑娘来到了殿外,说是有事通报!” “让人进来罢。”柳胥吩咐。 侍卫退下,片刻后莲儿入殿来。 小女子眸子水灵,四下张望了一眼,见到柳胥方微微行了一礼。 “可是有事?”柳胥放下茶展问道。 “哦,灵鸽传来了一张纸条,我家小姐说不能耽搁,便遣速来了。”丫鬟自袖筒取出一张纸条,欠着身子递来。 柳胥神色一改,执手接过,轻然展开。 是以剑王宗的讯息。 岳惊鸿言,武莫庭召拢江湖各方势力,汇聚剑王宗,设于明日继承宗主之位。 柳胥读罢,目光素然,却嘴角不由的勾屑弯起。 下一刻,运转真元撵碎手中信条。 柳胥抬头,不动声色问,“你家小姐,在府中都如何度时?” “小姐历来失眠多梦!每日午间,最能入睡的安稳。却奇怪的是,每度夜里醒来,她总是要打开抽屉。” “打开抽屉?你可知是何物?” “一个男子的画像罢?白日也时时见她望着发呆!”说话之时,莲儿仔细观去摩柳胥的神色。 却柳胥起身,略一苦笑,并不言其它,只道:“回去照顾好你家小姐,若得必要,求取两副安神的药。近来,我要离开皇城几日,但凡有事,都到刑部来找叶羽。” “莲儿记下了。”女子行欠礼退下。 待女子走罢,柳胥立时轻唤,“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 “我有事要外出几日,你将桌上文案交到墨玉手上。倘若叶羽过来,让他直接递交给司徒大人处置。” “是!”侍卫拱手。 柳胥提墨锋,白袍一展,迈步走了出去。 一路向东而来,不久后,来至一条莫名街道。 那街破败,正值晌午间,大多铺子都已关门。 柳胥落步,来到街头一家熟肉店。 “店家,来一只烧鸡!” “得嘞!”小厮乖张,异音怪调,却手上动作不慢。 片刻间,只见油纸铺落,炭火色的烧鸡轻然卷裹住,而后应手处拉出一条麻绳,连连打了两个方结,动作一气呵成。 下一刻,抹布搭肩,执手递来,笑道:“公子,一两银子。” 柳胥接过绳头,随手抛出一粒碎银,就此转身而去。 未走多步,来至一间酒铺前。 见其门面甚小,内里可见一根酒提,外面酒幡都不打。 柳胥动步,走近店铺内,轻道:“打一壶烈酒来。” “客官稍等,这就来!”酒保嘴甜,当即应话。 又见柳胥手提烧鸡,端的是明白,只转身入了酒室。 柳胥隔着门板,隐约能见里面视野。见酒保动作娴熟,一酒提来,倾倒壶中,点滴不洒。 不过片刻,酒保提着酒绳出来,恭敬递上,嬉笑道:“三百文钱。” 柳胥接过,随手扔上碎银,迈步离开。 “公子慢走!”酒保招呼。 柳胥提着烧鸡烈酒,动步向东而来。 走过四百步,街尾折转,便是东城刑狱,隶令司的附属部门。 内设监牢,用以收押各级罪犯。 上至杀人者,下至斗殴者,只若不牵官部、不需上报中央刑部的犯人,都收押于此。 柳胥一袭白袍,腰坠司使令牌,直步迈入。 当值者都是以关菡亲训的府兵调度而来,故而一见柳胥,当即口出大人。 柳胥提步,进入一面封闭合院。 把守的侍卫,又多四人,皆一一抱拳。 柳胥抬首,迎见一道黑色牢门,颇显厚重。 牢门之上,有一形物,名为狴犴,狰狞毕露。 “开门!”柳胥道。 “是,大人!”狱卒行礼,当即应命。 柳胥抬步入内,未走两步,有狱吏来迎。 “小人程钧,见过大人。”狱吏垂首,见柳胥手中提着酒肉,大抵猜出了来意。 “刑晔在哪间牢房?”柳胥径直发问。 “刑晔,那个明日就要斩首的书生?哦,他在内监押着呢,小人这便您去!”回答同时,狱吏业已动步。 柳胥一脸平色,跟随而来。 第八十六章 挥斥方遒 不过片息,两人下入地下深囚,一间石牢。 “刑晔,我家大人来看你了。”站于牢外,隔着黝黑铁柱,程钧道。 一位墨发散乱的书生,霍自从石床转身望来。 他一袭囚衣,身架高瘦,目光微痴。 “把门打开!”柳胥道。 “是,大人!”狱吏行礼,当即翻找钥匙去开牢门。 待门开后,柳胥径直吩咐,“你先下去罢!” 程钧不敢违逆,只得抱拳轻巧退下。 柳胥拨开门扉,迈步进来。 石牢昏潮,空间极小,地上散乱铺设着陈旧的麦秸。 “饿坏肚子了吧,来,吃点东西!”柳胥扯来零星麦秸做铺叠,一袭白袍随地而坐。 “你是何人?”刑晔一脸苍色,有甚不明。 柳胥放置酒壶,正垂首做解手上的烧鸡。 待绳头开解,铺展开油纸,柳胥方道:“你问我是谁?有人说是我杀的景渊;有人说是我杀的狄皓;也有人说,是我杀的汤沛。” “你是斩过龙的梅青寒?!”囚衣书生微是一愣。 “刑祯在我辖下被杀,有我之过,这顿饭菜我来送你。”柳胥道。 刑晔不再说话,两腿相盘,只身坐在了柳胥对面。 “都道说街尾刘小二的断头鸡最是一绝,我想虽有枉传,却也不至于太差。”柳胥撕下一只鸡腿递来。 男子埋头,片语不发,只伸手接过鸡腿,吞吐咀嚼。 不过片刻,一根鸡腿咽完,刑晔自己动手,去撕下另一只。 “听说巷道王保田的送行酒最是烈味,你虽一阶书生,却也不能白来世上走这一遭。要不,你也来两口?”柳胥揭开壶口,仰头做饮。 一气喝罢,一抹嘴巴,重掷酒壶地上。 “午间来的匆忙,也未吃饭,咱二人也便一块吃了,如何?”说着时刻,柳胥着手撕下一大块鸡胸肉。 囚衣男子,既不理会,也不说话,只埋头啃肉。 柳胥咀嚼的声响不小,许是畅然,抱起酒壶,又饮一气。 口中酒极烈,一个轻嗝出,立时酒气冲天。 书生抬头,这才正式望了一眼。 下一刻,刑晔边嚼烧鸡,开口谩骂道:“你这人当真无趣!想吃外面多的是,为何要与我争抢?” 哈哈... 憋了半响,竟出这样一句话,柳胥当即作笑。 “你酒且不喝,饭量也自不能高了,一只烧鸡端的是吃不了!我又如何不能争抢?”柳胥笑问。 一语出,对面男子似是怒了。 勃然扔下鸡腿,抱起烈酒,仰头立饮。 于行刑的前一日,生平第一口喝酒,便海饮农家苦粟所酿的当世烈酒。 那番滋味,孰不深刻? 一半是苦;一半是辛;一半是水,一半是泪;只囫囵吞枣,一股脑倒入了喉中。 一气饮罢,满腹苦辛。 刑晔放置酒壶,潮红的脸色,盯向柳胥。 下一刻,拾起鸡腿,一口狠啃。 “不差,有血性!”柳胥盘坐地上,掠过酒壶,仰头猛灌。 一大口喝罢,单手递来。 囚衣书生不正眼瞧向柳胥,只一把夺过,边咀嚼着鸡肉,仰首做饮。 “你叫刑晔?”蓦然间,柳胥问道。 对面书生,一根骨头吐出,根本不搭理。 “委实是好名!华才毕露日下,前锦如晔,刑尽天下!这刑祯希冀你做一个和他一样的好官罢?” 这一句话罢,囚衣男子抱起烈酒,霍然狂饮。 只咕咚入喉,神情淡漠。 待刑晔放下酒壶,满脸晕红的打起酒隔,柳胥突然正色问道:“你看手上这等酒肉,你看手中最贵的时间,也曾反醒了好几日,有过后悔吗?” “后悔?” 一刻间,刑晔突然勃怒,带着酒劲酣畅道:“你看这天下的书生,可还有一条出路?!后悔?倘若再来一回,我还要杀他!一文不值,今日死与明日死有何区别?” “好,倒是没看走眼!”柳胥也自霍然起身来,嘻道。 刑晔不愿再搭理,盘腿懒散而坐,只仰头灌酒。 “都传东城刑祯独子,文如其名,才气如山,囊盖大明九郡江川。故今日来,却有一事要求。”柳胥道。 哼! 刑晔单手托酒壶,鼻息轻哼,霍然道:“我刑晔,身虽就木,却也最是不屑求文之事!若想凭一壶酒,一只鸡收买于我,哼,酒肉都在我腹中,任你拿刀来取!” 柳胥被气笑了,施然迎面盘坐,赫然问,“你不想知道我求文的目地?” 刑晔不理,霍自别过头去。 柳胥解释,素然道:“我只身杀了景渊、狄皓、汤沛,明日我要去杀第四人!却只杀他还不够,因为他七刀把刑祯剁了八块。所以我要一个人,当着天下的面,告诉这天下,我为何杀他!” “你说什么?你查出了那人?!”手上酒壶不知为何突然滚落,刑晔神情愕然,呆滞道。 “这在江湖上,叫做诛杀令。此篇檄令,尽由你来写,尽由你来读。今日我只问你一句,可有气魄,陪我独闯一宗,杀掉那人?”柳胥震然发问。 刑祯抓起正流淌的酒壶,仰头向舌上浇,而后只出三字,“拿笔来!” 柳胥起身,对外一声轻喝,震耳道:“取纸墨来!” “是大人!”牢外程钧应命,不过片刻,笔墨纸砚端来。 刑晔以酒研磨,趁着七八分酒意,下笔成字,文思泉涌,如蛇如龙。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囚衣书生顿笔提名。 偌大黄纸,占字饱满,浑若天成。 可谓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柳胥接过,一遍读罢,当即气血汹涌。 文中字,如剑如刀,刀光剑影,气势雷霆,能杀人毙命。 柳胥收起递来,开口道:“这檄文,却也不负晔字!待明日,我手中墨剑指向那人之时,你只读给他听听,读给这天下听听!” “好!”刑晔带着酒意,却语出绝然。 “程钧!”柳胥轻喝。 “小人在!”狱吏当即小跑过来。 “这人我带出去两日!”柳胥径直道。 “呃?”狱吏欠着身子,垂首不敢说话。 “有何疑问吗?”柳胥镇问。 “小人不敢!”程钧抱拳。 “不错!明日到刑部关菡那处上报,晋升狱尉罢!”柳胥豁然道。 “是!谢司使大人提携。”程钧抱拳跪地,忠心可鉴。 柳胥转身,带着刑晔,执步出刑狱。 提步而来,见阳光盛烈。 随手褪去囚衣,不多时,两人来至街区。 柳胥花二百两银子,各购一匹黑马。 下一刻,翻身上马,便欲奔去,却身后的刑晔弄了笑话。 他爬不上马鞍! 不是身高不够,而是手无缚鸡力量。 手拽缰绳,却踏不上马镫。 柳胥也不嬉笑,只下马来,随手一托,不见用力,却刑晔应势身起。 磨蹭半响,费尽九牛之力,终是做成动作。 柳胥上马,两人驾驭,前往流火地。 一路行动不快,主要是身后的刑晔不有驾马技艺。 近乎一个时辰,方才走出东城,踏上官道。 夏风盛极,吹刮着两侧蓬草起伏。 柳胥眼望辽阔官道,霍然道:“这马最有灵性!御它与御天下一般无二。倘若你胸中,怀揽是天下,你御下的马便能疾乘天涯;但倘若你的目光只在脚下,你便只能举步维艰了。敢不敢与我一样,不看路,只抬头看天,与这长风赛比谁快?” “有何不敢?”刑晔应激,豪畅开口。 驾!驾! 下一刻,柳胥挥马鞭,刑晔也自挥马鞭;柳胥抬首看天,刑晔也自抬头看天;柳胥奔骑天下,刑晔也自奔骑天下。 由举步维艰到奔骑天下,有时隔的,只是一句话。 柳胥御马神行,墨发飘零,白色的长袍迎风作响,望向身侧之人,突然道:“哈哈,这才是骑马!都说文人看山;骚客看水;想来尽是他妈的扯淡!若论畅游山河,还有那样能比得这个?” “朔风飞扬马蹄急,一日畅快八千里。” 吟罢一句诗,马背上,刑晔突然癫道:“喝过最烈的酒,骑过最快的马,就是现在要斩我的头,我都要笑。哈哈...” 书生狂妄的笑声,在急风烈马奔驰下,向后速去,传遍于天地。 一路畅行,直至傍晚间,方来到青鸾城。 青鸾之北,便为流火,两城衔接,不过十里地。 柳胥寻了一间客栈,休歇一晚。 翌日。 旭阳高升,日头业已不早,却刑晔依然再睡。 想来是昨日喝醉的缘故,曾狱牢缺失的睡眠,似是都要补回来。 柳胥手握墨锋,提步下楼,沿着长街一番走动。 不多时,来到一条荒旧老街之上。 那老街衰败,都是些穷家人,根本不见多少买者。 第八十七章 一介布衣 柳胥提步,入了一家还算体面的店铺,以身上的丝绸白袍,交换了一袭凡俗布衣。 那布衣甚素,麻线粗纺,倒也适身。 却穿于身上,暗然无光,一派土灰颜色。 并且由于粗糙,不少线头都清楚可见。 柳胥还算满意,施然提起墨锋,自此姓梅名青寒。 旋即折返酒楼,不意打搅,直至半晌午间,刑晔方醒来。 两人吃了些食物,驾马向北奔赴。 一路行来,至下午时分,方到达流火城。 到过一次,柳胥轻车熟路,两人下马,入街镇之中。 一条长街繁华,虽不是集市时间,却街中店铺,都约莫有人。 街头椿树之下,有一茶棚,一路赶来,却也口渴。 柳胥两人坐下,各饮几杯茶水。 闲中无事,树下喝茶乘凉的人也有不少,且他们口中都在谈论一事。 是以流火山庄大典,宴请三日,剑王宗宗主新继,广撒英雄帖,包罗天下豪杰。 江湖上,有名赐姓者,皆以能收此贴为豪。 故而一路得见,陆陆续续,有不少江湖人,正一一向西奔赴。 柳胥放置杯中茶水,随口问向一男子,笑道:“继典可是在下午举行?” 身旁男子音色粗糙,却也份属热心人,他看了柳胥一眼,见桌上有一把墨剑,便道:“小兄弟,难不成你也想去观摩大典?” “我二人此去之地,正是剑王宗。”柳胥拱手。 男子看向刑晔,见一派书生气质,显然力不缚鸡,又望向柳胥,分明是一少年。 故而当即提醒道:“我劝你二人还是不必枉行了!” “为何?”刑晔试问。 “为何?!剑王宗两日前山门已封,没有英雄帖,却要入流火山庄,岂不自讨没趣?”粗音男子反问。 柳胥不再理会。 下一刻,手提墨剑应风起,一口饮尽杯中水。 迈步西行来,气势无伦比。 镇西三里之外,即是流火山庄。 一路行动,不消半个时辰,两人至山门之下。 山阶高阔,仰目无望。 两岸夹道,山花映红。 外界早入盛夏,却山内天人不同、四季宜春。 山风不弱,自上吹落,柳胥一阶布袍,猎猎作响。 把守山阶的宗门弟子有数十人。 却山道太阔,人数不足,故而只得来回巡逻。 刑晔一怔,心中暗道遭了,没想知竟这般多人。 却下一刻,柳胥动步,径直向山上迈。 “诶,拿出英雄帖来!对,就是你!”有两人走将过来,制止道。 柳胥止步,手提墨锋,一脸素然,道:“我没有英雄帖。” 两人见柳胥身上的布衣灰暗发黄,俨然麻线粗针。 故而登时不耐烦的打发道:“呵!滚滚...赶紧哪里来滚那儿去!” “却我手上有一把斩龙的剑!”柳胥的后半句话,有些迟晚。 同一刻,墨锋出鞘,剑吟入龙。 一瞬间,光影划过,收戮性命,两位子弟颈上血口喷张,应声倒地。 柳胥收剑,从然迈步。 “找死!” 一见此幕,其他子弟当即一惊。 旋即反应过来,立时抽剑,奔杀而至。 当人来到身前时,又听墨锋出鞘,扣人心弦。 墨锋在风中连动划了八次,八人命死,风中血腥。 柳胥仰首,年轻的模样,沾了血滴。 他望了望无尽的石阶,一步步攀登。 刑晔跟在后面,看人背影的目光,第一次发生了改变。 手持墨锋,踏阶而上,麻衣粗糙,应着山风。 柳胥宠辱不惊,以一副江湖人的神情。 时久后,两人踏上山门。 一座偌大楠木殿门映入视野,上方有高额剑字,锋芒毕露。 正是以剑王宗。 柳胥怒然,一刻间,踏地起,墨锋出鞘,仰天一剑劈落。 哗! 兀自哗然一声。 镏金大匾,应声斩落,哗啦掉地,残渣堆叠如山岗。 两侧守门的子弟,登时暴怒雷霆,一声震耳怒喝,“你是何人?胆敢行此不道之事!” “墨锋剑,梅青寒!” 话出之时,剑光已起,杀气漫天,如烈火烈焰。 数十人同度抽剑,立即围攻杀来,却不及墨锋一手怒斩。 墨锋落,血光起。 一道匹练劲扫而过,剑下之人,尽数人头滚落。 断颈处,血水喷薄,山风再吹来,腥风血雨。 柳胥收剑,麻衣暗黄,在风下起伏。 提步进门庭,身入剑王宗。 宗门阔道,尽在脚下。 眼之界,七里桃花。此际盛烈,灼灼其华。 不像上一回,这一次,柳胥迈步,光明正大。 一剑劈落宗匾,震动不小,有支援子弟,蜂拥而来。 应着焰火般的桃花雨,柳胥三度抽墨锋,秉天杀伐。 血光立时四起,步步为营,步步血雨。 柳胥寸进,倒下人尽然死伤,铺叠在地,不计其数。 哨声已起,剑王宗大敌遭遇。七里护殿子弟,尽数出场。 却柳胥,只一人,一把剑,当世不惧。 他的身影如电,杀怒果敢,冷血若魔。 一步步而来,斩出一条血路,千夫不及墨锋悍勇。 死的人太多,焉然是要发怵。 剑王宗子弟再起哨声,二度通报,持剑退守。 柳胥收剑,一人独面千夫,杀伐七里桃林。 盛朵旋舞,凌空飘落,天下山河不及一朵桃花的颜色。 却桃花再艳,也比不过怵目惊心的血花。 柳胥每动一步,都留下一道脚印,由血水所铸。 无数的人,看向这个清秀的男子,都觉得像恶魔。 因为他行了七里,下一刻,到大碑亭。 一面巨碑,毕现于眼前。 它太高阔,皇城碑楼,都不及三之一成。 这一回,不像上一次,需要去躲。 柳胥四度抽墨锋,当即剑吟入龙,杀伐四度。 护碑的子弟应命,不敢再退。 血战一触即发,一发不可收整,如火如荼。 柳胥的墨剑血腥,一怒山河裂,大碑亭震动。 麻衣应风,一剑起,可歌可泣;一剑斩,霸烈无比。 握剑的是人,剑下的是命。柳胥杀人,不惧天谴。 这身粗衣,便是明证! 他不畏天,不恐地,一身血腥,甘有始无终。 今日若丧在这里,是以时命,不尤天尤人。 倘若不死,他便要告诉这天下人,不必怕,这大明还有制;这江湖还有道;这天下还有擎躯的人。 下一刻,再一式横剑斩出,剑气如霜,霸道绝伦。 剑下之人,当即一片湮杀,生机不复。 于此同时,柳胥收剑,抬头看了看天。 虚空蓦然踏落一人。 “终是来了!”柳胥嘴上噙笑,握着杀人的墨锋,尤为邪魅。 一刻间,来人落地,一身白衣,单手持剑。 他五官端正,颇显俊逸,松然一笑,独领风骚。 是以白衣卿相不疑! “朋友,我们又见面了。”白衣人道。 “这句话,我说才好!” 回罢一句,柳胥出手。 墨锋果决,径直杀伐到。 剑下人不慌,一脚轻踩,身若鸿雁,躲避同时,一剑刺杀来。 柳胥剑式变幻,手腕一动,又是一剑出。 叮! 两剑交碰,当即各再出手。 柳胥墨锋在手,剑剑不余情。 同是武王,当初怀安桥一役,以指对剑都不是对手,如今墨锋饮血正盛,四剑下来,尽然下风。 白衣人一怒,决定不拖延。 单手执剑,潇洒绝伦,一声怒吟,白衣卿相施展成名技。 这一剑,四等变化,面对柳胥,他径直出至强式。 因为怕输! 样貌临风,万千剑法,赞语天下,自不甘一败涂地。 “星河杀” 一声震喝,天空惊现怒火雷霆。 他以手扬剑,秉持无尽杀伐而来。 一刻间,周身海量真元运转,伴随无尽可怖雷霆,白衣卿相一剑划下。 仿若一阵风吹过,又仿若一道涟漪划开。 却那风,是星河之风;那涟漪,是杀伐力量。 下一刹那,风引天地款款大势,涟漪波震乾坤莫名力量,一条白茫茫的剑河形成。 剑河之上,真元呼啸,飓风霎那起。 一道凶悍至极的惊天匹练,壮若九川瀑布,以无敌的姿态,径直冲锋而来。 柳胥的目光,陡然一变。 下一瞬间,一声爆喝,勃死抗争。 之所以勃死,是因为惜于耗度真元。 “飞龙腾九川” 一语落,一步迈。 七绝连影步,绝学式运转。 柳胥动步,脚尖轻点,有真元灌注足下。 下一刻间,风起麻衣动,真元剑河掩盖的上空,无尽雷霆沸腾。 倘若腾飞不出,必当垂死剑下。 柳胥的目光越发禁动,他只望向剑河,只望向飞落劈斩的匹练,一动不动。 只脚尖轻起,只后足微顿,只这个身形。 直至一霎那间,天地风势大起,无尽飓风席卷的时刻。 柳胥动作。 笔直的身形,渐度模糊,渐度迷然,渐度幻象。 白衣卿相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万千剑王宗子弟亦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他们眼中,柳胥以身抵剑,奔天而行。 这一幕,必将一身道消。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当霸道星河剑法,劈到光影之后,犹若泡影般,柳胥登时破碎。 却惊异的是,不是真身。 真身在于何处? 所有人魔怔! 下一刻,真身现,脚踩清风,在天上。 于此同时,墨锋杀式毕现,直指白衣人。 这一剑,不过普通一式。 却必是天底下最不可躲避的至用剑。 因为近在咫尺。 墨丰凌厉,绝然至极,一剑袭心,无能躲避。 剑下之人,突然嚎啕大叫,他一身真元尽数祭剑,只能无力而又绝望的看着墨光接近。 那道光芒,太过幽寒。 幽寒到武王嚎啕! 噗哧! 噗哧一声,近乎毫无预兆,又近乎等待了千载,墨锋到来,正中白衣卿相心口。 他低头看着墨锋一寸寸插入,一身道消。 “我说过,还是我说合适!”一剑抽出,柳胥道。 剑下之人,立时栽落于地,心口血水喷射。 高阔天空中,柳胥折身,面向大碑亭。 下一刻,一剑扬起,无尽风雷横生,剑气如霜如虹。 怒然一劈而落,整个流火山庄震荡。 哗! 墨锋一击,天地乾坤逆势。 大碑亭应力,一刻不能持。 故而一声轰山震响,偌大擎天碑亭应势摊落,剑下无匹的寒气瞬间袭卷天地。 那等力势,恍如灭世! 所有人不禁生生打了一个冷颤。 于此同时,柳胥收墨锋,口出长诗。 是以,一剑霜寒十四州,武王见我应浇愁! 第八十八章 血海争渡 待诗吟罢,尽数剑王宗子弟噤若寒蝉,持械退避。 下一刻,柳胥落地,迈步踏行大碑亭。 一片废墟,尽然脚下。 柳胥的步子不大,却每一步,都生风雷。 有山风刮荡而来,布衣血腥。 他年轻的神貌,风波不兴。 一步一动,一动生幻影。 大碑楼之后,现出五塔门。 那一道门,由五塔连体,形成拱形半环,实乃结实之至。 直到下一瞬间,柳胥抽墨锋,五度出剑。 他的身子逐度上升,在剑吟如龙的声响中。 猎猎布袍,哗哗作响。 一身寒气,席卷天地。 柳胥仰剑,不运真元,一声轻喝,怒然劈去。 这一劈,山河落寞。 只一个人,一招剑式,一道剑气,一无所有。 只凭一道剑气,便欲斩开五塔门,所有人都不会相信。 因为五塔连体,精巧极致,尽然可卸巨力。 事实上,矗立的五塔没能做到。 因为这一剑的光彩,在于后面。 在于运以川峰义理,在于九岁那年书上所学。 下一刻,霍自山风起。 这一剑,在这个位置,凛然引渡乾坤伟力。 若问何为武王绝世? 一剑引三山风雨,尽为吾用,莫过于此! 下一刹那,山雨欲来风满楼。 周遭乾坤,尽数的山风,都在这一剑下势涨。 这一剑的辉芒,可耀日月无光。 因为怒风一动,山河腐朽,万物莫逆。 况它一座五塔门? 轰! 轰然一声,剑下的五塔,在所有人奇异的目光中,应风摊倒。 下一刻,柳胥收回身势,无尽山风休止。 这时刻,一人到来,于远方应声沉闷高喝,“无名鼠辈,何以胆敢如此造次?” 怒音爆发,犹若山洪,山河改色。 柳胥目光中,一人腰胯长剑,一袭灰袍,履步踏来。 他的步子犹若神行,速度极尽。 声未到,人已至。 下一瞬间,灰袍男子抽取腰间长剑,一剑刺杀来。 柳胥动念身无影,运步剑无情。 迎面一剑劈落,威势盖天。 是以青城六剑至强式,授王首。 当! 一剑交击,对方狭长的绿剑怎敌墨锋的宽厚? 故而当即身影震颤,被巨力所推,后跌而来。 柳胥不依饶,同等力势,再运剑怒斩。 灰袍者目光一惊,竟被眼下人的凶狠所怔。 不过并不畏惧,于同一瞬间,身条荡涤,空中借力。 绿剑翻转,一剑硬接。 当! 又自当的一声,灰袍人依然不敌,被巨力所推,连连倒退。 于此同时,柳胥运剑,又是一剑劈斩。 依然是以授王首。 灰袍人突然怒火不休,一声震耳高喝,霍自仰身,提剑冲杀而来。 他运足十二成的力劲,长剑在握,硬劈墨锋。 当! 再度一声巨音发出,震耳欲聋,上空中两人三交击。 却依然不敌柳胥。 这一回,退的更远,若非还有点实力支撑,这三劈,只管教他授王首。 下一刻,柳胥虚空踏步,横收墨锋,笑盈盈道:“江岸刘郎,也莫过如此吗?” 对面的灰袍男子,突然血怒。 三剑横劈压制三百米,他从五塔门退到了望月台,焉能不气? 故而须臾之间,那人出手。 “朔风杀” 一语爆喝,如烈虎饮血;一剑速递,似杀神取命。 江岸刘郎手中的剑,懔然生长。 它似蓝玉,又如绿晶,霍自不可丈量。 一刻间,剑下风云变幻。 直待朔风应势逆长,那把剑在风下凝结。 眨眼之间,在所有人看来,竟遁化为了一柄实质巨剑。 就这般,灰袍人秉持巨剑,在朔风推引下,速递而来。 柳胥面目不改颜色,毫然不惧。 一声轻吟,不怒自威,如金刚雷哼。 “冰封沙河” 一语罢,乾坤风势陡然变化。 柳胥执墨锋,空间搅动。 海量真元,沛然爆发,深邃的天空,突然雷动。 无尽的伟力,呼啸而过,天地焕然变了颜色。 那天,越发昏暗;那风,雷霆长鸣。 一刻间,柳胥身起,空间开始凝固。 这一剑,以天地为沙河,以力封之。 故而得见,无尽的真元,澎湃万千,霍然笼盖而过,乾坤塑然冰封。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一个人。 他手拿墨锋,跳出天地;一剑高举,霍尽全力。 磅礴的真元施然泵出,铺天盖地,剑下浩瀚无俦。 轰! 轰然一声爆鸣,两道力量极速交汇,兀自天倾地陷,血光无边。 好在柳胥这一剑,有两等力势。 第一等御敌;第二等固封。 故而所有人都不敢想象,这般毁天灭地的一次撞击,竟然不引真元飓风。 不仅飓风,即便山风都不曾引来。 因为尽数的力量,都被固封在了空间中。 包括剑下的江岸刘郎。 他自以为,朔风一剑当世可敌,却孰不知天外有人。 此际身受重创,险些葬生。 然最可怕的是,竟一刻不得动。 而这一刻,柳胥到来。 且墨锋冲锋! 墨锋冲来,寒芒湛湛,当世戮杀。 这一剑,是戮杀剑,速度极致,霸烈无匹。 一刻之间,灰袍男子惊了。 只必死,却死前怒。 武王一怒,浮尸千里。 突兀一声怒喝,地上人不知发生了什么。 但见墨锋到后,剑下无尽真元爆破。 江岸刘郎,以身为器,以真元引爆武王之躯。 霍然一声爆炸,天地都经受冲击,柳胥剑下封锁的空间,应声碎裂。 那等威势,震颤十里山河! 场地中心的柳胥,犹未可知眼下人竟当此决绝。 否然绝以不敢此等逼迫! 故而轰然声后,柳胥径直被声波逼震数百米。 锒铛跌落,差些倒地。 终以剑拄地,方才安稳。 却胸腔闷甜,一口鲜血,应势喷吐。 不少子弟见柳胥吐血,当即血目通红。 下一刻,不知由谁一声震耳高喝,“他受伤了,随我杀了他!” 说话间,那人来至跟前,是位武师,提剑便是一刺。 噗哧! 却噗哧一声,他第一个死。 因为不知何时,墨锋折转,一剑正刺心口,那人了无生息。 柳胥抽剑,平复呼吸,杀伐开启。 这一次更凶,犹如恶魔降世。 脚下、路上,尽是血海。 柳胥的身躯仿若血海中的舟,以墨锋争渡。 他一身布衣,墨锋一起,血溅三尺,毙命无疑;又转身一刺,性命无常,收割天地。 欲杀人者,必怀被杀之心。 被杀者,皆死于柳胥剑下。 柳胥不知道能不能争渡彼岸,更不去想是否能活着回去。 然却若要他不去渡,那自必不可能! 墨锋在手上,路在脚下,他的方向是归一殿。 身后还有一人,一身书生打扮,刑晔早已改色。 他只望着柳胥;望着柳胥的背影;望着柳胥手中的墨剑;越发悲天悯人,想要大哭一场。 刑晔一路跟随,见英雄迟暮;见苍生荼荼;见他一个人的路,当世孤寞! 刑晔越发要哭,却越发哭将不出。 倘若不争渡到终点,哭也无义;又倘若到了终点,不哭也可! 柳胥挥剑,步步前迈,虽吐了血,却无一人能是敌手。 只若杀人的墨锋在手,再多人过来,都是亡魂。 他的路,尸山海骨。 一步一串血花,自五塔门,绵延了三里。 眼下状物,正是以琉璃牌坊。 所有的剑门子弟,都杀红了眼;杀惊了心;杀破了胆。 此际只持着剑,声声叫嚣,却步步后退,再无一人敢近身。 柳胥收墨锋,调转气息,向牌坊里面迈。 走了五里,剑王宗子弟退步五里。 柳胥抬首,见到阔门紧闭的归一殿。 劈开这道门,便能见证里面的宗门大典。 却殿外立着一位金刚老者。 他必高深,虽已古稀,却一身气血鲜盛。成名武王之时,这天下还不叫大明。 下一刻,一声佛音传出,老者道:“施主孽心太重,实乃不可释赦!” 柳胥一声冷哼,欲入殿还需得斩此金刚。 故而一刻墨锋出鞘,扣人心弦。 柳胥六度抽剑,一步奔去,杀伐六度。 剑下的老和尚镇定自若,一派高深莫测模样。 却下一刻间,当他看到剑光,当即悚然一惊。 登时身起,躲避而去。 那等反应,甚显滑稽! 一息间,墨锋落,速度当世无匹。 剑下真元脉动,风雷加剧,金刚和尚所立之地,霍然城墙半摧,烟尘浩荡。 那老者一袭裟衣,如鸭子扑闪落地。 转目一望,怵目惊心,自觉说了大话。 原来这天下的武王,有时并不依按年龄论实力。 一剑击空,柳胥折身,运转七绝连影步,刹那现身。 墨锋陡寒,犹若烈冰,绽放着可怖霜意,只径直锥刺。 金刚老者登时一喝,两目剃圆,不怒自威。 掌法下真元运转,一击推来。 剑掌交击,柳胥不得寸进,漫天真元散射。 一声徐吟,布衣卷动,柳胥一步迈开,侧翼攻杀。 老者怡然不惧,以手化作金刚拳,硬抵墨锋。 叮! 一声轻震,恍若金属交击,叮叮之音刺耳作响。 柳胥手腕一动,步法施展,仰面豁然施出刺杀式。 这一剑,犹若厉风骤雨,那端的是急。 近乎一息之间,连连动作七剑,剑剑锋芒。 是以稷下绝学式,缠丝绕。 呔! 老者实乃非凡,口出一字佛音,当即打出一套佛法卍字拳。 此拳刚正,俨然以刚克柔。 接连七拳出,老者拳头火花闪烁,尽然受墨锋七击。 却霸道的是,七剑出罢,老者拳光内敛,血肉拳头,如初完好。 以肉抗剑,孰不震撼? 柳胥一愕,却不恐惧。 强者之路,争渡之途,当该如是! 故而立定心思,对身前老者再出一剑。 这一剑,是以绝学剑。 名为幻星河,自以来,无往而不利。 下一刻,一式平平剑法出,墨锋霍然轻盈,长剑凌空施然划擦而过。 立见剑光速落,墨锋幽锐,毕现于眼前,直取喉颈。 金刚老者目光中忽然有了惊动。 他脚踏佛步,袈裟闪动,看似笨愚,却是灵巧无比。 近乎刹那之间,老者撤身,拉开距离。 同一刻间,墨锋来至跟前,并非前颈,而是胸口。 老者虽早有所悟,却当见到墨锋真位时,依然震动。 因为颈前的剑式,太过真实,若非立地有佛,佛心分明,必然着道。 第八十九章 立地成魔 然躲过幻星河,却躲不过排云剑。 下一刻间,柳胥手腕抖动,瞬间持剑,肃然平划而下。 突有真元莫名涌动,周遭风势大起。 老者迷荡的眼下,兀自现出八把剑,那每一把都不像是假。 條忽之间,九剑归一,剑光密若流水,顺势倾泻而出。 剑下气势霸道,空间所戮之处,一片空白。 簇簇杀伐音骤起,杀人之势,决然至极! 金刚老者近在咫尺,看着剑光蔓延,惊愕到不法形容。 天下竟还有两套剑法以此种方式衔接,实乃匪夷所思?! 却他确乎非凡,近乎是同一瞬间,运元一掌抵来。 这一掌不会弱,虽然瞬间发力。 有佛光在拳下绽放,一拳金刚,一拳烈火,一串串佛印层出不穷。 然却殊不意料,排云一剑,尤为幽锐。 剑气横扫,霸道无双,金刚拳印破裂,烈火拳印湮熄。 是以不可抵抗。 金刚老者一脸发寒,但却并不犹疑,只见袈裟一展,拳印破碎的同时,极欲躲避。 却这时再要躲,已然不及。 排云剑法,当世一绝,剑气所戮之处,绵延几十丈。 丈内空间,皆遭剑势。 剑势一出,万千剑影掠杀,金刚老者登时胸前三受创。 但见华丽袈裟豁然破开,剑气侵入内里,血肉模糊。 哒! 霍自一声禅音出,老者佛法运转,只听闷哼一声,老者运势,墨锋幽寒剑气径直透体而出。 柳胥收起轻视,任长风摇摆布衣,漠然的神色,越发空洞。 直至下一刻,风势起,墨锋动。 两岸山花尽凋零。 “赤火燎源” 一语出,真元泵发,墨锋下霍自剑火形成。 这火,是真元之力,看似虚诞,但却盛极可焚可化万物。 下一刻,火光盛极。 见赤炎跳动;见热劲腾腾;见乾坤起风。 柳胥迈步,墨锋动作,火龙旋舞,空间的温度陡然一增。 真火无情,越发汹涌。 当烈火雄壮到极致时刻,柳胥一语震耳高呼,山风欲来火燎原。 呼! 兀自呼呼声起,无尽风势奔腾,当即四面包被而来。 趁此时机,柳胥一剑递去。 凡山风所起之处;凡目光所在之界;皆是火海。 这一剑,在这个位置,欲焚天、焚地、焚日月。 而金刚老者,正处天地之内,日月中心。 呔! 佛音起,金刚佛陀,双眉一竖,怒目一睁,俨然是以吃人神情。 “五极炼狱” 一声爆喝,立地为狱;脚掌一踏,摩耶无量。 一刹那间,神佛叩首,吉光冲天而起。 金刚老者双手合什,以地为禅,盘腿而坐。 只见卍字符号吐露,万千佛音响起,一道五极圆柱光柱,霍自形成。 柳胥剑来,真元烈火腾烧,可燃万物,却独独焚其不化。 实乃异绝。 所有人皆被此等异象震撼。 但见下一刻,老者语出珠玑,佛符吐露,吉光圆柱越发壮大。 直至囊盖三山,遮覆归一殿,墨锋剑下尽数火海消涤。 柳胥目光骤然一变,当吉光沾抹而到时,当即收剑退避。 于此同时,金刚老者运转真元一声震耳高喝,佛怒道:“施主也接我一式!” 这一声,闷若雷霆,其音波震三山五岳,归一殿内、万法台上的金铜香炉都被震翻。 万众瞩目的继位大典,不得以而停下。 所有人的江湖势力,这才预感到,外界必然发生了大事件。 故而皆动步而起,凌渡三里飞来。 下一刻,勃于归一殿前,老者动作。 只见其双手合什,诚意叩天。 片刻间,结起佛印,功法运转。 “金刚佛首” 二度一声怒喝,老者佛头开光,金芒湛湛。 一刻间,一头抵天,宽阔袈裟携卷当世风云,以彼渡佛岸之无尽伟力,霍自势起,径直向柳胥奔来。 这一头冲撞,必可断山裂海碎日月! 问,天地何为至坚? 古佛陀言首! 这一句佛偈,妙传当界三千年。 此三千年间,炼头绝学,曾叠不穷;佛门弟子,如过江之鲫。 却能炼到以佛光开首,金刚头者,还无一可举。 故而这一撞,必耀佛界绝学;必震当世风云! 高空中,赤血染红的衣袍飘动,柳胥的目光动容。 既穿这身布衣,生死已然渡外。 却他不能死! 有句话未说,有件事未做,死而愧于武王之身。 下一刻,柳胥仰剑,身姿雄壮,魔发飞舞。 “立劈成魔” 一声惊雷高喝,乾坤回荡。 一式绝学剑,当世惊现。 所有剑王宗子弟,霍然爆发开热议。 传说这一剑,是入魔剑。 何以入魔? 一剑出,斩苍天,屠大道,以身求魔;即便遁入轮回,沉溺往界,也必将在所不退! 是以动辄走火入魔,舍躯消业,一身武王力量化为泡影。 所以这一剑,非一般人敢用;非秉持无上的决心与气魄不可! 下一刻,墨锋凌空,柳胥魔发狂舞;剑下苍茫晦涩的真元犹如庞大沛然的天地海潮般,霍然搅动,以遮天蔽日的姿态,横贯长虹而来。 柳胥屏息凝心,兀自一剑劈落,天地豁然反响,乾坤立时逆势。 这一剑,不求生,不为死,只以杀身成仁! 刹那之间,金刚佛首怒奔而来,擎天魔剑立劈而至。 当! 两相对碰,一声震耳巨响,交碰之处霍自衍发一道波光。 那波光金黄,如日耀目,烈焰刺痛,所望者无一不短暂失明。 咔咔咔... 而后又听咔然之声传来,似金帛裂开,脆响极致。 当所有人再见光芒时,金刚佛头霍然被一剑切开。 剑下之人,一劈两片,撵作血尘。 是以金刚老者惨死当场。 下一刻,长虹大剑秉持入魔意志,再无阻抗。 轰! 轰然一声爆响,百丈大剑覆盖归一殿之上。 偌大殿门,高俊雄伟,却不僵一刻,当即化作了万千湮尘。 极尽奔袭飞来的千万江湖人止步。 归一殿应势摧倒,正前上空,现出一个人。 他一介布衣,染尽血珈,两目澄澈,秉持出剑的姿态。 殿门尽坍,一剑开道,余波越发震荡,隆隆声大起。 流火山庄犹若发生地震般,所有人脚立不稳。 那等恍晕之感,持续时久方才停息。 这一时节,上空中柳胥一口鲜血喷出,墨剑秉持冲锋的姿态,出雷霆真语。 是以,尸山血海人化骨,一把墨锋吾争渡。 语罢人落地,下一刻,沿着废墟迈步而去。 身后的剑王宗子弟,只看着柳胥的背影,两腿战栗,再不敢动。 踏过归一殿,又是阔道。 目光向前三里,便是万法台,大典祭拜之所。 却这三里地,必然是以尸骨之地。 因为海量的剑王宗子弟,奉命涌荡而出,杀气腾腾。 见到墨剑柳胥,不论其它,提刀便砍。 柳胥眸光生冷,只手握墨锋,怡然不惧。 都杀到了这里,若要他放弃,决然不能! 起! 一声怒喝,墨锋横扫,剑下五人同度丧命,柳胥前迈一步。 脚在地上印出一步血纹,触目惊心。 这般,他的每一步,都是征程! 剑下越发悍勇,不知疲软。 万千江湖人看着这一幕,深深动容。 到底是何等仇恨,方能做出这一步? 所有人不明! 此中在场者,能明真意的,只有一人。 他唤刑晔,跟随身后,深心悲悯。 这样的天;这样的地;这样的江湖;这样的大明;最终能变成什么模样,刑晔不知,此际目光无力。 自山门一万八千阶;入桃林七里盛世桃花;横渡大碑亭;怒劈五塔门;剑斩归一殿;这一路而来,刑晔尽在他的身后。 不能做到快前一步,然不敢慢后一分。 眼前人的路,是争渡路,尸山海骨! 那他的路,又何尝不是? 柳胥转身,看了一眼跟在身后,一直不曾退却的文弱书生。 霍自下一刻,无尽雄血沸腾。 柳胥动步,仰剑怒劈,多度爆发。 似是错乱了一般,他越杀越狠;越杀越勇;越杀越凶。 墨锋在手,乾坤尽踏于脚下。 柳胥动剑,继往开来,甘杀身成仁! 唰! 剑气扫过,无与争锋,浴血的身姿,灿耀当空。 所有剑下之人,无一不化作厉魂。 却柳胥不惧! 秉持本心,不惧天谴,不惧厉魔,只脚迈长风,应步而动。 噗! 周遭数十人围攻,突地一人一剑刺来,柳胥躲避不及,左肩受创,登时血水喷射,不可谓不重。 柳胥抓握肩上长剑,墨锋速递,那人被刺心而死。 随意扫望一眼伤势,仅此而已。 俨然已不是第一回中剑。 然下一刻,在恍然之间,柳胥蓦地一惊。 一种心悸感觉顿生心头,柳胥刹那转首,正见一人速度极尽,追胸刺来。 这一剑太迅,偷袭而至,此际状态下,柳胥根本不可能躲过。 叮! 只听叮的一声,那一把寒剑,被一白衣弟子握着,径直刺入了柳胥左胸。 那人邪魅,一刻间,放浪形骸。 却他的笑,只持续一刻罢了。 因为剑入左胸,却不得进,仿佛刺到金铁之上。 下一瞬间,疲惫的柳胥反应过来,当即墨锋挥扫,犹如疾风,径直斩掉那人头颅。 白衣男子,极度不甘! 委身弟子,隐埋时久,半步武王的实力,却被一剑授首,孰不怒恨? 一剑斩罢那人,柳胥墨锋插地,单膝跪地。 左手捂着胸口,不住大口咳血。 震碎的内脏夹杂在血水中,被应声喷吐。 倘若不是幽龙软甲护身,此际必一命呜呼。 然即便如此,半步武王一击,真气透体,实乃雪上加霜。 柳胥的状态极度不好。 下一刻抬首,却见所有子弟,似是被摄,竟不敢近身。 柳胥以剑拄地起身来,两珠血目,腥红无比。 墨发应着山风,飘零而动,一袭布衣,失去原本的颜色。 柳胥不问其它,暗然运转真元调息内伤,只动步向前。 所有人都不再敢出手,霍自持兵相对,谨微向后退。 半步武王都一击斩首,这等霸道,天下谁还敢再抗衡? 这一刻,剑王宗的子弟是真的怕了。 柳胥行步,直推进三里,方来到万法台。 一面三足铜鼎,现入视野,其巍峨而立,上有香烟袅袅。 有一人独站铜鼎之前,一袭宗主白袍,三千江湖人共祭,尤显英豪。 是以武莫庭不疑! 第八十章 何以剑起 柳胥向前而来,下一刻,两手按剑于地,霍自开口道:“可知我墨锋剑,今日到来的目的?” 墨锋剑? 名号一报,江湖千人,注目望来,忽起哗然声。 高台青年男子,面目不变,只反问道:“难不成是明皇要杀尽江湖人?” 听此一问,江湖众者,猛然一惊。 哈哈... 柳胥拄剑,突然狂笑。 待笑声停下,柳胥开口,冷冷道:“武莫庭,你看这人是谁?且听听他为你写下的诛杀令!” 一刻间,刑晔出现。 他文弱的像是一张纸,一脸苍白,山风过来似是就能将人吹倒。 面对三千江湖剑客;面对腥红眼目的持兵子弟;面对高台万众共尊的新任宗主;他一个书生,站到了最中心的位置。 这其中的任何一人都能轻易杀死他,却他不怕。 下一刻,他突然嚎啕大哭。 天不知他经历过什么! 天不知尸山海骨过来,他吐过多少回! 天不知被自己感动,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只动步,只向万法台走,只踏上最高位置。 他让万千修者俯仰他! 这一刻的他,大义秉天,气盖寰宇! 都道说,书生文弱,一身酸腐;却书生的气魄,可雄于天下武将。 譬如赴死! 书生若不怕死,那便是天底下最不怕死的人! 下一刻,他自怀中掏出一张黄纸,秉天吟读。 “吾字晔,日沐吾华!吾父刑祯,大明寺卿,于癸申年杏月辛巳夜亡,七剑八块!吾父纵生四十载,无一违德;无一反纲;无一愧民;却人杀之!生前十四日,以血肉之腿,废跪龙殿,状以贪者汤睿!十四日罢,应汤氏意,人葬吾父命!吾父亡不足惜,足恨杀人者逍遥于江湖,今受千万英豪共尊!” 语罢,刑晔望向武莫庭,凌恨之意,不言而喻。 “吾试问天地,道于何处?义于何处?侠于何处?尔等口中,剑于何处?吾若手握三尺剑,定叫这天现光明!君何以剑起?敢当侠字!君何以剑落?心不违义!” 一刻停顿,天下恸然。 这则典故,是以江湖禁忌。 下一刻,陡然拔高音量,其声震响天地,刑晔秉然道:“天下苍生荼荼,江湖血性方正,不得杀缚鸡辜民,不得斩清民官职,是以江湖侠义!乾坤荒涝无粟,人立天地有纲,不得烹护主之犬,不得食嗟来之肉,亦是以江湖侠义! 人为武,生死于世,有可杀,有不可杀!人立武,生死于江湖,有可辱,有不可辱!这天下,宦臣可以当道,诸王可以权高,却江湖不能无义! 大道无义,皇庭可以血洗大道;皇庭无义,江湖可以血洗皇庭;今江湖无义,吾辈何如?” 杀! 柳胥应和,一字吐出,气势无与伦比。 立抽墨锋,剑吟如龙,欲杀伐七度。 问,何以剑起? 还不是,江湖无义! 问,何以止戈? 还不是,大道不弃! 下一刻,柳胥动作,突起一剑,气象万千。 直奔万法台,直斩武莫庭之首。 大明是内,江湖为外,内外交涉,本无不可。 却以武王之境,杀一自废文官,便弃江湖道义。 江湖无义,执剑而起! 墨锋此斩,霸于天地。 武莫庭怒然一喝,拔剑相抗。 他声名鹊起,却不想知,今毁于一旦。 望眼下之人,怒火中烧,心底恨极。 当! 两剑交锋,在高阔万法台上。 一刻收剑,柳胥履步再来,刀光剑影,霸道非常。 武莫庭提剑,运转招式,应接不暇。 两人实乃不凡,不过经年,武王而立,剑出必是绝学。 柳胥内外伤势不轻,却握剑劈斩,不死不休。 武莫庭不屈,一身寒剑,层出不穷。 两人独战上百招式,直从万法台杀伐到两仪楼,又自两仪楼杀往七曜殿。 一路杀伐,可谓天灰地暗,日月无光,雷霆布雨。 不见天骄,不知当世绝学的繁盛,此际尽数江湖人皆目定口愕,震撼失语。 下一刻,柳胥运剑又是一道横劈,武莫庭不惧,立剑来衡。 当! 一声震响,剑气凌厉,雄壮山风引渡,万千建筑摧落。 武莫庭出剑,一手刺来,先声夺人。 柳胥布衣鲜红,两目血肿,提墨锋来接,怡然不惧。 叮! 一声轻震,长剑交织。 单见杀气漫天,剑气凌空,脚下尸山海骨。 柳胥只一个人,一把墨锋,上天入地,杀伐七度,不退不避。 江湖事,江湖毕! 所以他一袭布衣,一人独闯剑王宗。 心有不满,凌天叫嚣;江湖失道,墨锋出鞘。 不自诩去做当世英豪,却一身武王境,血性不敢泯。 大丈夫生立于世,必当应心应道,无愧天地。 今日这场杀戮,是以印道。 柳胥提墨锋再起,他要告诉这里所有人,这江湖还有道;这天下还有制;这乾坤还有人擎躯! 杀! 一声爆喝,雷霆暴怒,柳胥狂发飞舞,再度暴发。 一把墨剑,宽厚无匹,应声斩敌,当世耀目。 杀伐到此等境地,武莫庭霍然变色,立提剑冲锋,其势不与伦比。 轰! 两剑冲碰,山海洪流惊现,无尽真元于剑下席卷,是以凌天灭地。 两人皆受创,跌落百米,大口咳血。 但却一毫不畏。 下一瞬间,两人脚踩虚空,风中借力,霍自提剑再来。 这一回,更见凶狠。 武莫庭剑到,一怒挥斩,如金光刺目,剑下日月失色,乾坤颠覆。 柳胥应势而来,布衣鼓动,当头一剑斩落,万千真元狂暴。 铛! 恍然震响,声如金刚洪钟,所有人双耳失聪。 毁天灭地的风波久久迷荡,犹若山洪爆发,地裂天崩,整个流火山庄,似都在转动。 剑下两人如断线之筝,应声跌落,再受重创。 这一剑,已是第二百零七次对碰,两人应势,握剑再来。 武莫庭突然暴怒雷霆,其父惨死,剑王宗被眼下之人尽毁于剑。 百年大宗,销灭一旦,焉能不怒? 故而一剑再出,溢于赴死。 这一式,威能莫测,是以盖世绝学,五行怒。 这一剑,应五行之法,勃怒山河。 却他不知,柳胥更怒! 一刻间柳胥扬剑,其心强大,无往不惧。 他必要告诉天下人;告诉诸世乾坤;告诉刑祯;告诉兵部吕驰;告诉道义不佑的凡俗者;这天下还有一人在做公平的事! 何为公平?不过恶惩! 惩恶之人,往来不有善场,故这身布衣,是以无畏。 而墨锋这剑斩出,同度如此。 “一剑定生死。”柳胥一声怒喝。 下一刻,运转尽数真元,秉持天地意志,柳胥施展一剑。 此剑惶世,乃前晋绝学,君剑梅风云之式。 “苍穹渡” 一声轻吟,柳胥扬起的剑,直指苍穹。 天宇间,一伐莫名的力量自无上高远处引渡了下来。 一刻间,山风欲起,雷霆应鸣。 那等力量,无形无质,但却必当毁天摧地。 因为所有人心中都莫名悸动! 天地伟岸,人生而渺迷,乾坤最可怕的,还是未知。 而这一剑,便是未知。 呼。 无形力势酝酿到极致,柳胥怒发冲冠,全新一剑施出。 这一剑,自苍穹而落,直要斩开当世红尘;直要斩开三千大道,方为休止! 轰! 下一刹那间,两剑秉天相碰,天地万千广厦将倾,流火山庄三山震荡回响。 冲天怒波,犹如怒海狂潮,忽自冲天而起,光柱闪耀当世大地十里。 风云搅动,乾坤回响。 力之所极,一派颠覆。 这样的一剑对碰,惊三山五岳,动七海八荒,所有修者退避。 乃至时久之后,方风势湮息,真元沉淀,天色淡漠。 偌大万法台山,满目疮痍,晏然凌覆为平地。 平地之上,一白衣男子奄息躺地,一袭俊袍早已残破的不成模样。 柳胥握墨锋,一步一蹒跚,坡脚而来。 所有人都清楚他的意图。 所以剑王宗子弟突然疯喝,不少人持兵狂涌而动。 却奔到万法台前,再不能寸进。 因为三千江湖人结队,将万法台包被了起来。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来自天南山北。无一人说话,无一人抽剑,只以胸膛筑墙;以双腿立冈;站的密不透风,傲骨铮铮。 柳胥终于来至武莫庭身前,墨锋在手,运足力气,一剑削去。 噗哧! 立见人头血滚,血箭四射。 所有人注目他这一剑的姿态。 潇洒绝伦,当世英俊。 却这一剑后,柳胥力气耗尽。 一声沉闷之音发出,他咚然跪地。 墨锋在前,单手撑剑;双膝在下,立跪于地;布衣在后,随风扬起。 柳胥面西,抬起疲惫的眼脸,正见夕阳迟暮,残阳似血。 半晌后,方以手按剑,僵硬起身来。 他轻提步子,坡着右腿,一步步向山门蹒跚。 三千江湖人开道;五千宗门子弟退避。 他只一个人,一把墨剑,一个背影,向前迈。 山风来,扬起他的布衣,鲜盛腥红。 辉芒至,照耀他的侧颜,潇洒英俊。 柳胥抬首,在长风中望了望。 见夕阳余韵,醉染了西天。 (卷二终) 卷二终感 又是一个夕阳迟暮,残阳似血的黄昏。 既有意而为,又无意置之。 卷二终了。 想写一份感悟,且认为必是要写。 当初头脑充血,来写山河胥,不过是为一个侠字。 侠,在每个人心中都会不同,却又大抵相似。 本卷中,或许会是刑祯腿废金銮,状以贪者;或许会是刑晔口吟檄文,书生意气;或许会是柳胥一把墨锋,杀伐七度。 却平生心中的并非是。 在下心中的侠,是本章最普通的一句话。 是以三千江湖人开道;五千宗门子弟退避。 我想一定不会有人想到,这即是山河胥最当初的宗义。 平生想来解释解释。 当初三千江湖人,皆以收到英雄帖为豪,身居天南海北,来此共庆剑王宗大典。 宴请了三日,俨然是以客人。 然当柳胥蹒跚着步子,一步一驰,要杀武莫庭之时,却无一人来阻。 恰而悖反,他们以躯铸墙,血骨铮铮,拦阻五千剑宗子弟。 而后夕阳迟暮,三千人开道。 这就是侠吧。 因为天下的江湖人,最有一份自己的认知。 即便宦臣当道;即便民不聊生;即便天下乱世。 他们心中最有一根弦,拨之即颤! 他们心中最有一杆称,判量善恶! 此三千人,来自五湖四海,必当有善有恶;必当有偷有盗;必当有正有邪... 却真到大是大非、江湖道义面前,他们比谁都分得清楚。 不仅善者,恶人亦是。 这天下,所有被称为恶人的人,他们曾经都必当热血过。 只是后来,心中觉得再也没有了热血的必要罢了。 却只若曾经有过,那便向往过美好。 其实,现实亦如是。 自小到大,你或许喝过了无数的毒鸡汤;听过无数黑暗流的故事;读过厚厚的厚黑学。 却请你相信,这社会,虽然邪恶从来都在,虽然黑暗从来都在,却真在大是大非、江湖道义面前,一定有更多的人,不会泯灭良知。 这世界,不泯善心之人,一定多于泯善之人。 这即是在下过活的信旨,今日赠给读到的人。 愿诸君常怀侠心,款纳善念,一世活的端端堂正,铮铮自在。 ——顾平生字。 ps: 应读人指改,在下对开文进行了删减休整,主要是以自述旁白以及人物出场年岁。 年龄上普遍提赠了三至四岁,现今柳胥业已及冠十九了。 另,下周有一海上海外实习,费时六周,更新上可能不太稳定。却在下想,每日码字的时间还是能够挤出的,尽量保底去写。 毕竟是梦,不敢轻弃。 愿只愿,有一天平生梦成时节,回身顾望,路上有你。 谢谢。 第一章 闺房养伤 柳胥手拿墨锋,踮着脚,目光疲软。 终不知走过多远,方来到归一殿废墟。 当初征程时风扫残云,王者归来,如今举步维艰,一步一驰。 五千剑王宗子弟横握刀器紧跟而来;三千江湖人护道三里。 砰! 下一刻,听得砰然一声轻响,只见墨锋脱手坠地,柳胥一个不支,当即仰面栽倒了下去。 鼻息喘着粗气,柳胥动作愚笨,僵硬爬起身来。 而后以膝为支,头颅低垂,跪向夕阳。 倘若走不出去,那就这样死在这里,也算不错。 却下一刻,突然听到有人嚎啕大哭,应该是个女子。 柳胥使出力气,抬起头来。 夕阳余辉照耀下,一个十七八岁的玲珑女孩奔现。 她必将很美,白裙及膝,长发齐腰,像一朵盛世芙蓉。 “梅青寒!”她兀自一声大叫,当即生扑而来。 尽数江湖人都不敢阻,因为女子身后跟着一位绝世佛尼。 “怎么是你?”柳胥淡道。 叶芳菲忽然哭得更凶,只跪地不住问道:“如何不能是我?如何不能是我?” 她两手抱着柳胥的脸,满目伤情。 两人近在咫尺,柳胥被她摇晃的不轻,只垂首装昏了过去。 在青儿指使下,府丁麻五过来,试了试柳胥的鼻息,道:“小姐,他昏过去了,小的背他下山吧!” “不要你!”叶芳菲突然道。 下一刻,拽起柳胥的两臂,玲珑女孩将柳胥背起。 一袭白裙,尽被布衣沾抹的血腥,女孩抬头迎着夕阳远去。 自归一殿过五里琉璃牌坊,行三里五塔门,横跨大碑亭,见七里盛世桃花。 叶芳菲背上,柳胥偷偷睁开眼。 女孩似是不知,下山门台阶一万八千梯。 当最后一阶石梯踏尽时,柳胥终开口道:“其实我没昏迷。” “我知道,我不让你偿!”叶芳菲道。 两人再无话。 ...... ...... 直至天色深昏,方回到叶府。 一路背着,向闺房而来。 砰然一声,叶芳菲随手一关,南山佛尼、叶无疆,乃至青儿,皆被阻在了外面。 将人放置闺床之上,玲珑女孩为柳胥脱去外衣。 棉布沾着温水,叶芳菲亲自擦拭。 “你还是出去听听他们的说法罢!倘若是不欢迎,我可以到别处,抑或离开叶府。”柳胥看着近在眼下的人儿道。 “梅青寒,你这人最会伤人!我一个女子尚且不在意,你怕什么?”叶芳菲啐道。 柳胥登时没了脾性,别过头去,却也不再说话。 拧去血渍,锦布湿水,叶芳菲过来擦拭两臂。 见柳胥不理的神态,叶芳菲漠然嘀咕道:“又不是没睡过。” 尼玛? 柳胥当即汗颜。 却女孩一脸平素,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 待一番擦拭完毕,叶芳菲扔掉锦布,这才畅然吐了一口长气。 下一刻,拉过长椅,玲珑女子手托下巴,坐在了床前。 她望向柳胥,一脸嘻嘻。 时久后,柳胥不自在,终道:“你坏笑什么?” “我在想,要不要趁着你不能反抗,报我那九夜的仇。” “什么意思?”柳胥不明。 “睡上你九夜!”叶芳菲不含羞道。 尼玛? 柳胥的脸色登时便红了。 下一刻,只得闭上眼目,再不搭理。 翌日,柳胥醒来。 身以武王境界,一身鲜血熔炉,创可自愈。 外伤好了五六分,却内伤委实太重。 喝罢补元的蚺蛇羹,早有大夫在殿外等候。 医术上,柳胥颇具造诣,自己的伤势还能不知? 见那老者一番忙碌,诊脉问虚,写下一张药方也便由此而去。 柳胥不动声色扫过一眼,却也并未出语。 下午间,躺在床上正被叶芳菲调戏之时,青儿闯了进来。 小丫鬟进来的慌张,并未通报,却正见叶芳菲骑在柳胥身上的姿态,而柳胥因疼正口喊求饶。 一刻间,六目对望,殊不尴尬。 偶遇此等事,青儿并无经验,倘若退出去,抑或径直报告事宜,都是好决策。 却小丫鬟怔在了当场。 尴尬一度酝酿。 半响后,待叶芳菲下来,柳胥干咳一声,问道:“是有何事?” 青儿这才反醒过来,忙道:“哦,叶少爷自皇城赶来了。” “叶羽?”柳胥自吟出声。 说话间,人已到房外。 叶羽身后还跟着两人,是以关菡与邱枫。 三人风尘仆仆,一路舟车而至。 下一刻,入闺房内,见到柳胥,当即欣极。 “老大!”三人霍自同声道。 “我无碍,且起身罢。” 三人起来,皆半躬身。 邱枫近前道:“老大?这等事,为何不叫上我邱枫?但凡你一句话,上天入地我都做的来!” “这是我一人要做的事,况你等各有家族,终是牵连。” “那也不成!既唤你老大,你入刀山,我三人自当入刀山;你下火海,我三人自当下火海!”叶羽霍然道。 “何以刀山火海?你看我能吃能睡,并无大碍!”柳胥支床,两肢借力,似要起身来。 却两腿因方才受压而发麻,俨然不能做成动作。 “老大!”邱枫三人立时来扶。 叶芳菲一旁吐了吐舌头。 “躺的太久,竟还麻痹了。”柳胥自圆道。 青儿望了一眼,禁不住偷笑。 待仰身半趟,柳胥方问道:“你们都过来了,那刑部做何?” “有罗大人呢,是个做事的人。”关菡开口。 柳胥点了点头。 相聊时久,到了晚饭的时间,叶羽三人进了些果腹食物。 柳胥自言无碍,也便命三人同回刑部了。 偌大隶令司三位司使皆不在场,终归是不好。 叶羽三人不敢违背,抱拳而去。 至此,闺房内只余三人。 叶芳菲动手调戏道:“哟,看不出来,倒还真是一副官僚的模样。” “叶芳菲!你可以只说话,不动手吗?”柳胥别过脸庞,躲开女孩挑拨的纤手啐道。 但见下一刻,叶芳菲模样突然变冷,只阴侧侧的道:“青儿,你先下去。” 哦? 青儿立时一怔。 不过反应过来后,当即捂脸羞羞跑去。 柳胥预感不妙,脸色瞬间变化,只开口叫道:“青儿,你回来!” 小丫鬟哪里理会? 只跑的更凶,却在门外偷偷躲了起来。 因为这时闺房里已出轻叫声,“叶芳菲!你别过来...额,叶芳菲但凡我这一回恢复了真元,定叫你躺在地上求饶...哦,疼!” “咯咯,你就是让我躺在床上求饶,我也意愿。” “叶芳菲,你...” “还敢不敢再对我凶了?” “......” “......” 第二章 兵部司徒 闺房不知岁月。 每日养伤,时间却也消度的极快。 不觉间,竟三两周过罢。 这一日晨起,柳胥下床,自己穿衣;自己洗漱;自己进食。 叶芳菲知道,他要走了。 饭罢,柳胥放置碗筷,道:“虽你不让,我还是要谢。这些日来,是讨饶了。今日,我是要走。” “你要走我不敢拦,却为何没有话要对我说?”女孩问道。 “你想听什么?” “我要听的多了,却只若是你说的都好。” “你这女孩,虽令人淘恨,却也心思不坏。故我今日恢复了真元,也决定不惩你,够不够义气?” “梅青寒,你这混蛋可不可以不用这个词?再说,谁要你不惩了?!本姑娘就站在这里,倘若你要惩,我现在便让青儿闭上眼。在床上、在地上都随你。” 尼玛? 柳胥的脸色登时潮红,纠复半响终是道:“叶芳菲,你...你最是对我大胆。” “心爱的人都要走了不大胆的都是懦弱。哼,梅青寒!本姑奶奶今日发誓,倘若有来世,本姑奶奶一定长成你梅青寒喜欢的模样,然后不爱你!”叶芳菲趾高气扬。 “由你!”柳胥冷道。 下一刻,再不理会,径直提墨锋而去。 “让你也背着我,从鹿角登上山门,一万八千个石阶...”女孩对着柳胥背影大喊,眼泪婆娑。 柳胥轻然一怔,跨门楷的脚步慢了半刻。 因为蓦地懂了誓言的真意。 迈步而去,不多时出闺院,来到府门外。 侧府有马匹,府丁施然牵来,青儿亲跑相送,手提包袱。 柳胥手持墨锋,翻身上马。 “梅公子,这是小姐早早为你备下的口粮以及白茶。”身后的青儿追喊。 柳胥勒马,转过身来。 见青儿高举费力,也便施然接过。 驾! 下一刻,腿夹马腹,一声轻喝,乘奔御风,疾驰而去。 一路出流火城,马踏官道,风尘轻扬。 每日在叶府尚且无感,今目入山林,听四野莎莎声起,顿觉秋叶萧萧。 不知觉间,夏风消去,秋意彼长。 柳胥御马,行动神速,不过下午时分,已然来至刑部。 隶令司尽数人员相迎,面色热忱。 “老大,你回来了?”邱枫最显欢快。 柳胥下马,面色疲惫,却一脸欣然。 迈步入司使殿,身后跟随数人。随口问罢事宜,确乎是不有大事。 交代数句,柳胥放置墨锋,提步去了正堂。 罗栾在司使殿内,听柳胥拜访,当即出殿相赢。 “梅兄弟,你回来了?”罗栾已入中年,却笑容甚甜。 “初从流火城归来,带了些白茶,拿来与罗大人品尝。” “那端的是好!罗某生平志向不大,却品茶独算得一件。”说道之时,伸手做请,哈哈作笑。 柳胥也自一脸笑容,跟随入殿。 待两人坐下,茶入杯中氤氲着灵雾,柳胥抱拳说道:“近些日子以来,青寒不在,却是让罗大人受累了。” “哈哈...受累倒是不假,不入刑部,还不知当能为百姓做这样多事。当初在户部做职,向来清闲;今繁琐事堆叠,非不做不可,却也一时不适!然三五天过罢,倒活的自在了起来。” “哦?” “可不是吗?如今每日吃的香甜,倒头能睡!晨起每度自西城而来,见我隶令司侍卫巡逻的气魄,一日都打精神!” “呵呵...”柳胥当即禁不住笑将起来。 “......” “......” 白茶饮罢,柳胥辞身告退,回往司使殿。 命左右侍卫唤叶羽过来。 此际柳胥一身白袍,端坐案牍前,正研读先晋古梵。 叶羽通报进来,行礼道:“老大,你找我?” 柳胥抬头,径直道:“我今晚会去拜见明皇。” “拜见明皇?” “回报将作监的诸多事宜,你将审罢的案册都拿来。” “是,属下明白!”叶羽拱手退下。 不多时,案牍上业已摆满了文册,柳胥放置手上书,着手翻阅。 将作监走账之事牵扯甚广,单入刑部审理的便有五十四人,柳胥耗时极久,近乎晚间方才翻录一遍。 夕阳迟落,柳胥手提墨锋,应召马匹,施然出了刑部。 一路西来,不过半个时辰便来至皇庭。 一番通报,顺随引领,入御书房。 明皇正在批阅奏章。 柳胥入内,跪地行礼道:“青寒见过明皇!” “梅卿你来了。”杨旭凤目英俊,当即一脸欣然。 柳胥起身,躬腰退侧。 下一刻,金裘龙袍男子动步走近,望了柳胥一眼,佯怒道:“你也太冲动了,独闯剑王宗岂是儿戏?” “青寒知过!只想着江湖事,江湖毕,不当牵扯皇庭。让明皇担惊了。” “哈哈。不过确乎是让朕满意!倘若朕的臣子都如你般,处处为朕思虑;处处为大明思虑,朕便不会有不眠之梦了。”杨旭袖袍一摆,道。 “明皇盛赞,青寒何德何能!”柳胥躬身虚礼。 杨旭似是心情颇佳,只笑然说道:“今日见朕,是以何事?” “禀明皇!此是将作监涉案者最终审理的结果。”柳胥递来一本文册。 杨旭饶有兴致,伸手接过。 “入刑部统总五十四人。依安国律,十一人斩首;二十五人流放;十八人牢押。” 龙袍男子随意扫过一眼,道:“这件事却你功不可没!如今候缺的官职也已替补上,实乃去了朕一块心病!梅卿,有何想要的奖赏,只管跟朕提!” “为明皇做事;为大明做事;臣不敢居功!另臣这里还有一份报表,是以抄差充公的财帛,达至白银三百万两!” 三百万两? 杨旭接过,面目轻然一怔。 柳胥又道:“这还只是银两!府邸田宅乃至古物玉器更是不可计数!臣来前业已命人移交了内务府。” 杨旭重重点了点首,脸色蓦低阴寒,只道:“国不愧是朕真正的臣子!” 柳胥有不明,却不敢多问。 下一刻,杨旭恢复平色,说道:“前两日,户部民政司送来东皇城的报表。王司徒言你入职五月期间,东城税收增了四成;人口激增半翻;府邸多出二百多栋...初时朕还不敢相信,却今日你拿这报表来,朕便知道你是为大明做事的人!” “陛下慧眼!青寒确想为大明做些事情!”柳胥突然跪地行礼。 “既是如此,你便明告诉于朕,朕这六部你想做哪一个司徒?” “禀明皇,青寒想入兵部!” “兵部?宋玄之的位置?”杨旭突然沉顿一刻。 过了半响,杨旭问道:“为何?” “刑部为民;兵部为君;臣想为明皇征天下!”柳胥叩首。 “有你这句话,朕心慰然!即便不得为,朕也要在督公、左相面前为你争上一争!”杨旭霍然道。 “青寒知明皇难处,这个位置,青寒自己去争!” “哦?”杨旭面上有甚不明。 “季末武科举,青寒会报名。” 听到此话杨旭轻然一愣,只开口惊问,“你是说,你还不曾入鼎冠之年?” “青寒来年方二十!”柳胥道。 不入鼎冠,俨然不能称青年。 少年武王,一力独闯一宗者,确乎鲜见。 第三章 刑尽天下 “这样倒是最好!倘若你夺得武状元之名,即便是左相三公有意反对,也自不能再说什么。”杨旭若有所思道。 “明皇放心,青寒定然做到。”柳胥拱手。 “这一点朕倒不担心!却你须得先为朕推荐一名刑部司使来。” “青寒记下了!” “......” “......” 一番通报罢,柳胥告退离去。 马蹄飞扬,一路折返,至晚间,方得回到府邸。 入府来,小厮启门,见是柳胥,倒也一惊,故而立时通报下去。 柳胥提墨锋,迈步入正殿。 佩玉正在吃晚饭,听到通告,出门相迎。 “公子回来了?”佩玉惊喜道。 柳胥点首,一派笑意,入门来径直道:“管家,添副碗筷!” “公子,菜都凉了,不若让他们重做些。”佩玉道。 “那倒不必!一日未进食了,却也饿怀了。”柳胥接过玉筷吃饭。 莲儿体贴,不动神色的倒了杯茶水端来。 柳胥一饮而尽,笑问道:“我一月不在,你与你家小姐也当该无聊罢?” “莲儿倒不无聊!至于我家小姐,不正在眼前吗,大人直接相问不便明了。”莲儿精怪道。 柳胥一愣,竟被一个丫鬟给顶撞了,旋即转头见佩玉一脸羞红,垂首低眉。 柳胥也不再去问。 却莲儿又道:“这桌上的菜,都是我家小姐做的呢!她说只等大人回来便能吃到,可不?今日您就回来了。” “是吗?这手艺倒是进步不小。” “那是!这可还看为谁做的呢!”莲儿道。 “莲儿。”佩玉轻唤了一句。 小丫鬟当即吐吐舌头再不敢多言。 柳胥呵呵笑意,一脸温然,却不有话说。 待吃过晚饭,柳胥回到书房,正誊译先晋古梵。 佩玉敲门进来,手托木盘,其内放置一件青袍。 “这是那一日你带我买的青绫。” “你做的?”柳胥起身,怔问。 佩玉点头道:“我与公子换上罢,也不知是不是合身。倘若不合,佩玉也便能再改。” 放置下木盘,佩玉捧外袍近前。 “我自己来吧。”柳胥道。 却佩玉不让,只眸光深沉,仰目望来,情在不言中。 柳胥无辙,任由她动作。 待青袍揽腰穿上,颇显合身,寸毫不差。 柳胥洋洋得意,赞道:“没想知,你的手艺倒是灵巧。” 佩玉在身前,伸手抚去一时褶皱的袍纹,突然含情楚楚道:“公子这些日,在外劳波了吧。” 下一刻,纤细右手抬起,佩玉深情,要抚柳胥有些苍色的脸庞。 却柳胥伸臂止住,忙笑道:“倒也没有!” 随之转身坐回了书桌。 身后的佩玉怔住片刻,终看着柳胥,不曾再说什么。 翌日晨起。 呼吸吐纳,借以人王玉璧疗养伤势。 两遍循环完毕,殿外练剑。 动步如风,剑出如龙,时久不曾习练,今日一出剑,倒是十足的惬意。 吃些食物,柳胥动身前往司使殿。 案册业已叠放于案牍之上,柳胥如往常般埋头做事。 至晌午间,刑部多数人员大都到后府吃午饭,刑晔通报进来。 柳胥轻然一怔,见到者果不是刑晔? “你如何来了?”柳胥起身发问。 “归来后,我到刑狱伏罪,却程钧说已没有了我的案底。今日听你回来,我便来了。” “呵,我倒头一回听说还有人找到刑部求砍脑袋的。”柳胥笑然。 “在下今日并非求死,也不是前来叩谢。” “哦?”柳胥一愣。 “今日过来,刑天下实有一事相求?” “刑天下??你把名都给改了?” “当今世,晔字不得用,刑某以天下替之。待诸世乾坤,万貌安定,在下必到亡父坟前跪首,以复旧名。” “这刑天下倒是震慑,却不太适应于你。” “所以在下今日前来是请您传授剑法。”刑晔跪地,霍然道。 “传授剑法?你要习武??” “我若手能握三尺青锋,定参身军旅、上阵刑尽天下敌,还乾坤万貌!” “你倒是志向不小!却可知练到我这个境界,需得多少年,又需得多少风雨?”柳胥断然问。 “不论多少苦,你吃得、这天下的武王吃得,我刑天下还能吃不得?”刑晔反问。 “却你已过鼎冠之年,错过了练武的时间!” “那又如何?我刑天下还不信,这一世只诚心做一件事,还能不成?” “却这天下有更多事,并非想为而能为。” “即便万念惧焚,我亦不惧!”刑晔在地,兀自铿锵道。 “你起身吧,我不会教你。”柳胥道。 “你倘若不教,我便跪死不起。” “你死于不死,并非我之过。来人,将他带出刑部!”柳胥突然强硬起来。 “是大人!”两侍卫进来,拖拉刑晔而去。 柳胥神色清冷,继续处理手上屑事。 约莫一段时间后,手提墨锋,动身前往酒馆吃饭。 至刑部门前,正见刑晔迎面而跪。 柳胥扫过一眼,迈步而去。 待饭毕,手持墨锋,一袭青衣,径直去了白锦楼。 梨园阔大,皇城人享乐本领一绝,是以往来不断。 入锦楼,径直踏阶而上,手提墨锋,执事不敢阻。 到得三楼,早有小厮通报罢,白锦在内。 柳胥推门,迈步进入。 见一妙美人儿,清冷而坐。 “吩咐下人,倒杯茶水。这一路而来,却也口渴。”柳胥道。 “来人,给大人看茶。”白锦童稚音道。 待茶水上来,柳胥做饮一杯,方开口问道:“近些时日以来,可还有其他朝堂势力过来?” “除却左相,吏部与户部的人都来过,看上白锦楼的有;看上白锦的也有。” “你如何应对的?” “人是梅大人的人,楼是梅大人的人。” 听之时,柳胥端茶的手一怔,并未说话。 半响后,方道:“既你这样说,我便也承认。白锦楼我会安插些我的人,且下回叶羽再来打探情报,你不得阻止。” “叶羽??除了你,他可命令不得我。”白锦霍自道。 “是吗,却我若说能呢?”柳胥起身近前,突然一手抓来,正扼女子喉。 女子脸色登时绛红,抬起清冷的眸子逼望。 “天下漂亮的女子,多得是,都能做这楼主。却我不杀你,并非要睡你,死人可没法报仇。”柳胥霍然道。 咳!咳! 下一刻,收手来,白锦捂着喉咙连连打呛。 柳胥转身,手提墨锋,青袍一展,扬长而去。